《暮色天荒》 《暮色天荒》正文 001 汀乐 太阳刚刚从乌鲁山后穿出，圆盘大小的太阳以其血红的光辉照满大地，并且在汀乐的每一座屋顶上描出金色的镶边，大街小巷经历了一整晚的沉寂后，重又热闹起来。休整了一夜的身体被灌注新的精力，从一个个像洞窟一样的木门里一涌而出，让喧嚣缠绕着清晨冰冷的空气，搅荡起层层叠叠的白雾。 街市的两旁已经摆满了那些天不见亮便从汀乐乡下收获，并徒步送来的农产品，乡下人粗糙的皮肤在冷风中刮得通红，他们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脚下来回踱着步，以寻求在汀乐里一丝丝的温暖，嘴里还不忘叽叽喳喳，同临近的摊主谈论有些过时的新闻。 “卡尼王在生日宴会上邀请了两千名乐官，奏出了史无前例的天籁，那声动，我在方磨的山谷里都听见啦！这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前些日子克莱顿亲王就为卡尼王送来了从东方人手里掠夺来的布匹和珠宝，听说就是在最穷困的东方人手里，都有对我们来说最名贵的珠宝，放在我们手中，一辈子都花不完！” “卡尼王为母亲奥尔加建造的后花园里，汇集了世界各国的奇花异木，奥尔加太后的新凤冠上镶着17颗宝石，这些宝石会在夜里发出五彩的光华，沐浴着光华的人，可以青春永驻。” “一个星期前卡尼王的侍从在给宴会倒酒时洒在了凯斯亲王的女儿——希瑟小姐的身上，卡尼王大为恼怒，下令剜掉了侍从的眼睛，割断了侍从的一只手臂和一条腿，把他逐出了皇宫。” “卡尼王没有下令处死他，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听说是希瑟小姐求情，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希瑟小姐听说卡尼王要因为自己处死侍从，当时就吓坏了，连忙跪下来求情，卡尼王便答应不杀死侍从，只要侍从的半条命。” “你们说的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新闻咯。”卖烟叶的老人从乡下人的摊位前走过，一举点破乡下人所谈论话题的陈旧性，他一只手推着木轮的推车，一只手握着烟袋，烟枪在嘴里进进出出，白烟也在嘴里出出进进。老烟枪总是最后一个达到街市，因为他自信在和他一样的烟枪里面，自己绝对是最早一个起床的。他嘴里的话含糊不清，声音也不洪亮，可周围的人都听清楚，听明白了，他们的目光汇聚在老烟枪的身上，老烟枪却没有继续说什么，自顾自推着车走向自己的位置，嘴里喷出的白雾，是整条街市最浓厚的。 随着太阳的位置推移，街市越来越热闹，没有人追究老烟枪刚才说过的话，他们埋头为清晨的买卖做最后的准备，相互之间的交谈不再大声，转为小声的嘀咕和窃窃私语，淹没在铁匠铺里传出的叮哩哐啷里。 马儿脖子上悬挂的镀金铃铛到了上午十点才响起，响动从街市的拐角处冲出来，与那附近铁匠铺里的声响刚好凑出恰如其分的交响，街市在那一瞬间突然静止，买卖戛然而止，每个人都抬起头，屏住呼吸，看着那匹棕红色的战马自拐角出现，骑士穿着雪白的铠甲，头盔上镶着一颗血红宝钻，白色披风上用红色的丝线绣着雏鸟图腾——那是谦虚的霍恩比家族的图腾，年轻的斯坦利亲王骑在战马上，威风凛凛，他走向人群，街道上的人自觉地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斯坦利亲王骑着高大的骏马从这条道路走过，让许多年轻少女忘了跟在他身后的军队和囚车。 两列士兵整齐划一地走在战马之后，在与战马隔了十一个士兵的位置，一辆囚车被八个士兵推动着缓缓行驶。街市两旁的人将沉默的目光投向囚车里的人，只穿着一件马甲的犯人蜷缩在不到半人高的囚车里，白色马甲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全是污泥和血汗，可想他在监狱里遭受了什么样的待遇。他的左手手臂上，诚如传说中的那样布满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整条手臂已经没有一处干净的皮肤，伤痕紧靠着伤痕，伤痕覆盖伤痕，凹凸不平，狰狞可怖。但那不是耻辱，而是荣耀的象征。 杀人者。 不了解他真名凯恩的人，称呼他为杀人者。那些伤痕并非别人，而是他亲自篆刻在自己手臂上的，每当他杀死一名人民憎恶的人时，他就将这一笔记在自己的手臂上，他相信人本该保持善良，就是杀死十恶不赦的人也会受到上天的惩罚，但人们哀求他的时候，他就会成为普通人的利剑，杀人，然后以身体上的刻痕来赎清这份罪恶，他可以代替所有人承担这些深重的罪孽，因为这是他的天命所在。他手上有多少伤痕，就是为人民做了多少好事，这不是炫耀，这是承担。 囚车缓缓驶过人群，卡尼王担心神通广大的杀人者逃跑，也担心杀人者毫不讲道理的同伴前来劫取囚车，他不放心用那些木头囚车关押这么重要的犯人，于是花了两个星期打造了这个特制的囚车，凯恩蜷缩在里面，毫无施展的空间，只能透过囚车两条钢铁柱子之间的窄小缝隙，看着外面他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过的街道景色，同时，他看到了人民的沉默，看到人民热切的眼神，为此，他流露出胜利的喜悦。 子民爱戴穿梭在田地和街道中的杀人者凯恩，而不是高高在上，穿金戴银的卡尼王。他知道卡尼王现在正站在皇宫里的瞭望塔上，看着这场通往殉难者广场，浩浩荡荡的游行，如果他能看到子民的沉默，看到他们眼中对凯恩生命的迫切挽留，就会在心里面气得捶胸顿足。 经过两个小时，囚车总算在斯坦利亲王的引领下，穿过拥挤的街市，走过宽广的泊锡鲁大街，拐过汀乐最奇妙的喷泉弯道，来到装点了一路花环的征服王大道，在跨上气势恢宏的神梯之前，斯坦利亲王从战马上下来，卫兵用身体给他搭建起台阶，他却没有踩在卫兵的背上，直接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将一尘不染的白色战靴落地，沾上第一层灰。 斯坦利亲王命令士兵把囚犯从囚笼当中解放出来，这时人们才看到他手上和脚上沉重的镣铐，听到他被士兵推搡着每在地上走一步，都拖拽着铁锁发出的深沉哀鸣，在他身后所扬起的尘埃，正像是铁锁沉重的吐息。 杀人者抬起自己蓝色的眼睛，环视周围沉默的人群，他们有的早就等待在神梯之下，有的跟随他的囚车游行了一路，现在低着头，忧心忡忡，在心里默默祷告。杀人者看了一圈密密麻麻的人群，没有看到想见的人，他没有为此失望，至少证明他们很安全。 斯坦利亲王走到神梯的中间，回头看见杀人者还没有登上阶梯，微微皱着眉头以示不满，他故意沉着声呼喊士兵。 “快把杀人者送上来！” 太阳临空，距离行刑的时间不远了，没有太多时间耽搁。 士兵们听从命令，用力拉扯杀人者手上的镣铐，杀人者岿然不动，他的眼神还在人群中搜索，两三个士兵推他，他仍然一动不动。 神梯上的斯坦利亲王有些恼怒，拔出腰间的佩剑，再一次对士兵下令。 “把杀人者送上来！” 五六个士兵一拥而上，一边从后面推着杀人者，一边拉扯他的镣铐，双拳难敌四手，杀人者最终一个踉跄，跌上了神梯的台阶，士兵用力过猛，也跟着跌倒，他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杀人者却用比他们更快的速度站起，士兵和斯坦利亲王陷入慌张，几个士兵手忙脚乱地包围了杀人者，杀人者只是嗤之以鼻，甩动手里足有十几斤的铁镣，将围在左边的三名士兵击倒在地，更多的士兵立即冲上前来，举着手里的长矛和盾牌，把杀人者重重包围。 斯坦利亲王也提剑快步走下神梯，他担心杀人者会扯断镣铐，冲进人群趁乱逃走，可当他走到杀人者面前，杀人者却再也没有更剧烈的动作，他站在斯坦利亲王的面前，昂首挺胸，挺拔如悬崖边上生长的松柏，深邃的苍蓝色眼眸里，尽是不屑。斯坦利亲王明明站在更高的台阶上，此刻却完全感觉不出居高临下的优势，他咬紧牙关，握剑的手颤抖着，艰难地控制住自己的怒火后，他才一甩手，披风在他身后扬起，转身对士兵再度下令：“把杀人者送上殉难者广场！” 经过刚才的骚动，没有士兵敢靠杀人者那么近，那些传说悄悄灌进他们的耳朵、脑袋和心里，好像是上天正在在对他们低语，发出不要触碰杀人者的警告。他们犹豫着、迟疑着，小心翼翼将脚步靠近又收回，手中的长矛都拿不太稳了。 杀人者嗤笑身为士兵却胆小如鼠的他们，最终以自己坚毅的步伐，走上神梯漫长的台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02 汀乐 登特在汀乐有一家叫做“柴火”的旅店，第一层是餐馆，第二层是客房，第三层一半是客房，另一半是高级客房，在一家普通档次的旅店里，这些高级客房大部分时候都是空闲的，但登特坚持保留它们，汀乐常常都有大型的庆典活动，卡尼王继承王位以后各式各样的庆祝活动更是不胜枚举，每到这种时候，各家旅店都人满为患，保不准来自科莱厄尔各个地区的达官贵人会有找不到地方歇脚，只能下榻到他这样的普通旅店里的时候，能够把他们留下来是有好处的。 因为登特表面上是经营着一家旅店的商人，真实的身份是货运人，用最直白的话来说，就是盗贼，他属于一个盗贼团队伙，这个盗贼团队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人们口中的杀人者凯恩，登特从十六岁开始就同凯恩进行货运人的营生，开旅店是他二十岁时准备离开团队时做出的决定，只是后来事态改变，他再也没有提过要离开盗贼团队。 谁也没想到八年之后，凯恩竟然就要被送上殉难者广场的断头台。 旅店天台上小小的瞭望台是六年前建的，经过不断的休整打磨，外表已经看不出是旅店修建后才额外搭建的，灰色的外墙上用明亮的黄色油漆写着“柴火”两个字，这两个字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用油漆刷新一番，好让客人看得清楚、仔细，久而久之就成了柴火旅店的标志。瞭望台建在柴火旅店属于高级客房的那一边，所以没有人追究这个建筑物上小小的突起具体有什么作用，或许是对高级客人的优待，很多人推测这个位置可以看到皇宫，也能以最好的角度观看节庆时，由皇宫里发出的烟火。 瞭望台确实能够看到皇宫和烟火，但也看得到殉难者广场和断头台。广场上现在挤满了人，摩肩接踵，却显得出奇的安静，除了刚才杀人者制造的小小骚动让人群也慌乱了一阵之外，广场又恢复了有些诡异的沉默。 杀人者的身影在神梯上移动，坚定而不迟疑，他像是一道从天界照射下来的光华，吸引着瞭望台里所有人的视线，与之相对，他周围的士兵显得如此渺小，渺小到不足以分散人们一丁点的注意，杀人者越向断头台推进，他的身形就越显得高大。 克琳娜表情紧绷，双目紧紧追随那个身影，右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如果不是登特死死按住她的手腕，兰斯又扶着她的肩膀，她早已经冲下瞭望台，冲进人群，进而冲到凯恩的身边，切断他手中的铁镣，带着他杀出重围，不管是死是活，她想去救他，她必须极尽全力克制自己的冲动，让这份冲动化成在眼里打转的眼泪，她不让眼泪真的落下来，她不会如此轻易屈服。 “我们应该去救他。”这是她自凯恩被捕后，第九十四次提出这个意见。 “那是送死。”登特的话冷静而果决，不留任何余地。 克琳娜甩开登特的手，又用力推开兰斯，她恨恨地瞪着他们，瞪着她的同伴们。 “我们不应该就这样看着他死去！”她很愤怒，就算她知道这份愤怒不应该对她和凯恩的同伴发泄，如果有机会，如果卡尼王的守卫不是那么严密，他们很早就会计划好怎么把凯恩救出来，可在他们制定了十几个计划都发现缺乏可行性后选择了放弃，他们其实实施了其中的一两个，却在中途发现情况不同寻常后被迫宣告破产，卡尼王对杀人者的重视超过他们的预想，他铁了心要铲除杀人者，确保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死去。”她说着转身，右手本能地去抓腰间的匕首，此时一只力量巨大的手掌按住克琳娜的肩膀，五指扣在她的肩胛骨上，那里传来轻微的疼痛，手掌的力道又足以让她动弹不得。 莱瑟姆同登特和兰斯都不一样，他不介意为了解决问题在团队内动用武力，他甚至与凯恩通过决斗解决分歧，此刻，他盯着克琳娜的眼神如此坚定，其中所要表达的意见也十分肯定。如果克琳娜要想从这里离开去劫法场，就必须要先打赢他，他身材魁梧，肌肉健壮，一只手就能杀死一头牛，克琳娜从东方人的角度来说个子已经很高挑，常年的锻炼也让她看起来强壮结实，但她不可能是莱瑟姆的对手，任何她学过的战斗技巧，在莱瑟姆单纯的力量面前都如同华丽的水晶，漂亮而不实用，她拼尽全力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最后两败俱伤，莱瑟姆会再也没有力气阻止克琳娜，克琳娜也不会有力气去营救凯恩。 “人民爱他，他们会成为我最好的掩护，我可以用火焰制造一点混乱，然后趁乱把他带走，士兵不可能屠杀广场上的普通人。”克琳娜的眼神变为乞求，想要动之以情。 “这会害死一些人。”莱瑟姆阴沉沉的声音落在克琳娜的头上，让她不自觉抖动着身体，因为莱瑟姆说得没错，她脑子里有几十种办法可以尝试救出凯恩，但没有一种不是伴随着牺牲，她的，或者广场上的那些群众。 “凯恩不希望牺牲人民来挽救自己的生命。” 所以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凯恩有他心心念念的人民，他有王者风范，虽然他只是一名盗贼团队的头目，却以国王的标准要求自己。而自从克琳娜从艾弗逃亡到科莱厄尔后，只有凯恩和他的团队，没有凯恩，他的团队也会随之破碎，她无处可去，这都不是关键，她不害怕流离失所，她害怕失去所爱的人。 “也许有一天你会失去我。”克琳娜一年多以前向凯恩表白心迹时，他曾这样提醒她，她看到他眼睛里同时拥有动容和心碎，因为她的表白，他激动而又担忧，他想把她直接揽进怀里亲吻，又不得不忍着心痛一把把她推开，那是克琳娜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男人的软弱和动摇。 她那时候什么也不在乎了，强迫凯恩接受她的爱，她不是刚认识他时那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可以承担自己生命和爱情的女人，并且，她承诺自己可以应对任何状况，包括他某一天的离去，她想要拥有他的爱，即便结果会是失去，她曾经几乎失去所有，她的父母、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因为失去，她不敢渴望拥有，凯恩是她新的渴望，她不想在可以趁机抓住的时候遗憾错过，然后她亲吻他，他热烈地回应。 可是，她错了。事实证明，她无法应对失去他，更不能面对失去的整个过程。倘若凯恩不爱她的了，她认为自己会躲得远远的，从此再也不相见，她会知道他过得很好，从而心满意足。可是凯恩被他憎恨着的卡尼王抓住，把他送向断头台，是卡尼王硬生生把凯恩从他的生命里剜走，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当作一切都没发生。 现在，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试图于思绪的狼藉残片里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服莱瑟姆，说服登特和兰斯，说服他们现在就冲出去救出凯恩，对自己而言，她有千万个理由让自己不顾生死冲向法场，但凯恩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可以阻止这些千军万马。 “如果是以牺牲人民为代价，凯恩宁愿自己不要活着。”兰斯说道，生性乐观的他，很少从眼睛里就流露出如此深切的哀伤。 他们每个人都和莱瑟姆一样了解凯恩。 克琳娜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侵吞她的心脏，一点一点，把她推进无边的黑暗，她闭上双眼，眼泪始终还是顺着眼角流出，她说服不了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她必须眼睁睁看着凯恩走上断头台，而自己无能为力。 忽然广场上又传来一阵骚动，一直在瞭望台上守望的登特朝大家扬了扬手。 “你们快过来看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03 汀乐 斯坦利亲王以庄重而优雅的姿态坐上殉难者广场上执行官的位置，护卫队高举象征权力的长矛和装饰用宝剑站在他的身旁，侍从用托盘呈上一杯加入了一点烤酒的茶水给他暖身，却被他拒绝了。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又望向不远处属于皇宫的瞭望塔，临近深冬的太阳并不炽热，晒在身上还暖烘烘的，但瞭望塔上还是搭起了巨大的阳伞，一群士兵像乌鸦一样围在瞭望塔的周围，巡视着王国四面八方的土地，国王和太后并肩站在观望殉难者广场最佳位置的缺口处，从斯坦利亲王的座位上根本看不清国王的动作，他却仍然朝着瞭望塔点了点头，好像是收到了来自国王的指示。 侍从再一次端着托盘上来，这一次不是茶水，而是一本镶着金边的文书，也是给杀人者最后的审判书。斯坦利亲王不屑地瞧了一眼杀人者凯恩，发现他正抬着头，死死盯着瞭望塔的方向，他眼里燃起愤怒与仇恨，双手握成拳头，指节发白，指甲陷入皮肉。 斯坦利亲王发出一声冷哼，拿起托盘里的判决书，不管是愤怒还是仇恨，还有半刻钟就要随着杀人者的血液一起从他的身体里喷出，帮助温暖汀乐冰冷的大地，没有了杀人者，人民更应该效忠国王，他们会明白，在科莱厄尔，只有国王才是他们唯一的信仰，他们会更加诚实和服帖，只要踏踏实实耕耘收获，不想着造反，就是他们最大的庇佑。 亲王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些沉默的围观者，其中一些还是杀人者的追随者，他们心里的祈祷，终究不会实现，杀人者即刻就会死去，他不是不死之身，不是万物之灵，更不是救世主，他只是个普普通通以正义标榜自己的盗贼，以人民的福祉编制铠甲的伪善者。斯坦利亲王终于翻开手里的判决书，清了清嗓子，以庄严神圣的口吻宣读杀人者的罪行。 掠夺，这是他最轻的罪过，那些被他掠夺过的所谓富人，岂不是也要因为杀人者的罪过，最终让千百名仆人忍饥挨饿。而他自身却也是为此被抓捕。 杀人，一道落在手臂上的可笑刻痕根本无法洗刷强夺别人生命的罪责，只有国王可以代替上天收回对生命的祝福，如果人人都有资格替天行事，就不应该存在管理者。 傲慢，无视国王的权力，宣扬颠覆国土的言论，居心叵测，引导人民来企图撕裂科莱厄尔，分食属于王国共同的财富与荣耀…… 无知，他从来不通晓身为王国子民应该承担的责任与义务，从来不视自己为王国的一份子，妄图脱离国王的掌控而自立，其中之愚蠢，自不必言说。 …… 所有罪名在斯坦利亲王宣读出来的那一刻，都显得惊心动魄，如果这些切切实实是一个人的罪名，那他必然是个十恶不赦之徒。 杀人者刚开始心平气和听着罗列在判决书上的一条条罪状，斯坦利亲王还没读到最后一条，他实在是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所有人的心脏都在杀人者的笑声发出时的那一刻震动，他们凝视杀人者深不见底的苍蓝色眼眸，一阵短暂的骚动后，又安静地开始等待奇迹的演示。 杀人者的食指指向斯坦利亲王。 “掠夺、杀人、傲慢、无知……你确定是在宣读我的罪状，而不是那个愚蠢的国王吗？”杀人者拖着铁镣，上前两步将要靠近斯坦利亲王，被十几个一拥而上的士兵拦住，他停下脚步，不再上前，可他的气势，早就到了亲王的面前，他转身，望着前来观看的人民，他清楚地知道所有人都赞同他的观点，于是继续说下去。 “趁着巫利垭的战乱实行掠夺，屠杀前来寻求庇护的东方难民，傲慢于践踏所有臣民的生命与自尊，无知于自己犯下的种种天罪！” 杀人者的控诉掷地有声，他看不见此时站在瞭望塔上的卡尼王是什么反应，但他看见坐在执行官席位上的斯坦利亲王气得脸色发青，极尽全力保持自己的优雅不至失态，他双手颤抖着拔出腰侧的佩剑，最后不顾士兵和侍从的阻拦，冲到杀人者面前，一剑刺向杀人者的肩膀，杀人者用手腕上的铁镣挡住这一剑，斯坦利亲王抽回佩剑，再砍向凯恩的大腿，杀人者冲上前去，一手抓住亲王的手腕，让剑没有落下，但亲王比想象中聪明，他没有与杀人者拼斗力气，而是顺着杀人者的力道，猛然收回剑，又快速调转方向，砍向杀人者的手臂，凯恩的动作很快，在剑刃堪堪刺进他的手臂之前，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剑身，鲜血自手掌流出，顺着明亮的剑身滴落在地。 凯恩嘴角扬起笑容，不以为然地看着斯坦利亲王。 亲王深吸几口气，平复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情，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冲动，杀人者很快就要死在断头台下，他现在也只能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身为一个冷睿的执行官和贵族，现在不应该为之动怒。他放下紧绷的神经，杀人者也意会到他的松弛，松开手中的剑让亲王收回去，鲜血没有停止，持续不断地滴落到地上。 斯坦利亲王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用眼角的余光望了一眼皇宫的瞭望塔，希望国王和太后没有为刚才的事受惊。他已经没有耐心一条一条细数杀人者的罪状，他翻开判决书的最后一页，用他最威严的声音宣布行刑。 杀人者被士兵推向断头台，他没有反抗，眼睛始终看着瞭望塔上的卡尼王。 每个人都在等在此时发生一场奇迹，成为神灵降世的象征。 然而，没有奇迹。 杀人者的头被放上断头台，刽子手向皇宫的方向大声吆喝三声，用力扯下锁链，闸刀瞬间降落。 “卡尼·科莱厄，你最终将因为自己的暴行而受到天罚！终将因为你残害了自己的同胞兄弟而堕入地狱！” 杀人者的血液横洒在神梯的台阶上，他对世界最后的呐喊，回荡在殉难者广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不远处的瞭望台里，克琳娜闭上双眼，她不忍心看着心爱之人的头颅从高高的神梯上滚落而下，不忍心看着他炙热的鲜血洒向天空，又跌落向地面。 登特靠着墙壁坐下，叹息一声一声从他嘴里流出，兰斯咬着下唇，同时别过头，却无法避免远处传来的令人沮丧的血腥味，莱瑟姆直直盯着断头台，眼睛眨也不眨，他的呼吸仿佛停滞，灵魂也被禁锢。 克琳娜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也都看不见了，泪水模糊双眼，世界一片漆黑，连空气都已经消失不见，她伸出手指，只触及一片虚空，刺骨的寒意贯穿她的头颅，推倒她的意志。 “我要把他带回家。”她忽然喃喃自语，这一次，没人提出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04 塔尔多 杀人者被处刑的消息传到塔尔多时，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下来，街道上的行人正匆匆忙忙趁着暮色赶回温暖的家。坦蔻老街上还剩几个老妇人屈身在收拾卖剩下的红薯、花生，以及家里年轻女孩手织的缎带，吉尔墨从乐福街的旅店里出来，左拐就进入了坦蔻老街，他不小心撞上一个老农妇，围裙兜里仅剩的一捧花生撒了一地，吉尔墨和老农妇同时愣了一愣，老农妇随即蹲下身，用黢黑的干枯双手去捡拾这些被挑来拣去之后，已没人瞧得上的花生。 吉尔墨长长叹了口气，也蹲下身，他没有去帮老农妇捡地上的花生，而是从腰间的钱袋子里掏出几个铜币，递到老农妇的面前。老农妇抬头看着她，一双茫然无神的眼睛里藏着一丝惊恐。 没有哪个贵族会因为无意撞翻了一个老妇人的花生而花钱赔礼道歉，吉尔墨看上去就像个贵族，至少是贵族身边的骑士或者护卫队长。 “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我是朋友。”吉尔墨沉声解释，把铜币强硬地塞进老农妇的围裙里，然后起身离开，待老农妇回过神，站起来要向他表示感谢的时候，发现他的身影消失在坦蔻老街凄凉萧条的暮色中，老农妇这才恍然大悟。 那个穿着黑色皮质劲装的不是贵族也不是骑士，而是传说中歌蕾蒂来的猎手，他应该是进了老巴伯尔的小酒馆里参加今晚的聚会。 尽管还没天黑，老巴伯尔的小酒馆里就已经挤满了人，有的坐着，大部分站着，有的嘴里叼着烟，熏得小酒馆烟雾缭绕，而所有人手里都端着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酒杯”——老巴伯尔今晚把自己所有的容器都搬出来招待了酒馆的客人，他的妻子和孩子要等到聚会结束以后才能吃上饭，这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大家都要学会理解和忍耐。 吉尔墨是最后一个到的，有人在吧台旁边给他留了个位置，他在人群的注视下朝吧台的方向挤，人群安静的注视让他有几分惶恐，却不能在脸上表现出分毫的不安。他来到吧台，老巴伯尔早就给他斟上了一杯热乎乎的麦子酒，他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咂了一口，麦子酒火辣辣的口感驱散了他从外面带进来的寒冷，亦让他的头脑无比清醒。 过了一小会儿，嘴里的酒味有所消散，他没打算再来一口，他抬头凄然地看了一眼老巴伯尔，他俩都知道，总得有人来宣布这件事，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吉尔墨咽下喉咙里的沙哑沧桑，尽可能以洪亮的声音说道： “杀人者死了。” 人群回应他的是预料中的沉默。吉尔墨咬着嘴唇，这事他没法解释，每个人都提早知道这个消息，他们都在心里祈求这是一场梦，是一个不真实的谎言，可说出来以后，感觉截然不同，梦破灭了，谎言拆穿了，那股悲哀无处可藏。 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角落里杜威站起身，他是默罗森一个小货运人团队的首领，有着北方人特有的粗犷轮廓，身上只有一件羊羔皮做的外套，一只袖子被他撩起，露出手臂上凸起的肌肉，他高高举起手中代替酒杯的茶缸，朝所有人大喊一声：“敬杀人者！” 这是个庄严肃穆的时刻，所有人的情绪又都被调动起来，他们同时举起手里的容器，克制地高喊着：“敬杀人者！” “敬杀人者！”说完这话，吉尔墨仰头饮下一整杯酒，并感激地看向杜威。 喝完酒，人群不再沉默不语，大家交头接耳，开始谈论一些关键的话题，一些关于杀人者死后，他们应该何去何从的问题。 他们在此聚会，并不是因为他们效忠于杀人者，杀人者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但杀人者是他们的榜样，以前是，将来也是，就算他没有在法场上造就什么神迹，他仍然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人物。他做着货运人的工作，却从来只劫持那些草菅人命、为非作歹的富人和贵族，他嫉恶如仇，有时也帮助穷人杀人，杀的都是那些该杀的家伙，他像一位真正的国王对待自己的子民一样对待每一个人。虽然他从来没有公开反对过卡尼王的暴政，每个人都知道他做得比卡尼王好一千倍，甚至好一万倍，只要他想要登上那个位置，一挥手，所有人都会同他揭竿而起。也许卡尼王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要想方设法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清除，而现在，他应该心满意足了。 得知杀人者被捕以后，他们这些货运人就聚集到了塔尔多这家货运人都知晓的小酒馆里，他们争论应该如何救出杀人者，或者杀人者是否需要他们的帮助来脱身，他们尝试了各种方法联络杀人者的同伴，通过各种渠道获取来自汀乐的信息，可结果都不尽如人意，杀人者的同伴在一周前才送来了一封回信，说他们的心意杀人者心领了，但汀乐形势不容乐观，杀人者不愿他们前去冒险，谁都无法阻挡宿命的来临，希望他们不忘初心，无论发生什么，仍然愿意守护自己的国家和土地。 一周后，杀人者死了，他们这群人就像是失去了灵魂和信仰，或许他们应该回到原来的地方和位置，继续当劫富济贫的货运人，这就是对杀人者最好的回报，但没有人开口让大家就此散去，就连吉尔墨也做不到。 他本不是一个货运人，而是猎手，简单来说，是个小偷，因为偷盗对象都是贵族，功夫又极为了得，人们都认为他是猎手，而不是小偷。据说他原本是一个战士，巫利垭掠夺战时因为拒绝上战场杀了一名士官，从而逃亡出来，成为猎手，他兼具实力与智慧，每个人都认为，货运人的集团由他领导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他本人的推辞最终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现在，是他做决定的时候。 “我们……”过了许久，在老巴伯尔给他斟过三次酒之后，他终于打算开口，却不料被一个人打断。 这个人个子细长，瘦得像根竹竿，即便坐着，看上去还是很突兀，他眼睛炯炯有神，就像在瞳孔里始终燃烧着一团火焰，他是来自库拉咕的肯尼，他的声音清亮而有穿透力，轻易就能灌进每个人的耳朵。 “据说杀人者在屠刀落下的一瞬间，说了一句话，他说卡尼王残害了自己的同胞兄弟，呃……”发现吉尔墨有些不解地盯着他，他显得有点紧张，“杀人者可能是卡尼王的兄弟。” 旁边的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杀人者认为我们所有人都是他的同胞兄弟。” “这只是个泛指。”有人提出自己赞许的意见。 “谁想同卡尼王成为同胞兄弟！”一个长胡子高喊出来，语气中有些愤愤不平。 “他是我们的国王，理应把所有人都认为是他的同胞兄弟。” “杀人者才这样认为，杀人者才配登上那个位置。” “可杀人者也认同卡尼王是他的同胞兄弟。” …… 人群为了这个问题争论不休，吉尔墨有些头疼地按住太阳穴，在吉尔墨看来，不管杀人者是否同卡尼王有血缘关系，这都改变不了他已经死去的事实，一个死去的英雄，不管有多名正言顺的理由，都不可能登上国王的宝座。 他无奈地看向这个话题的发起者肯尼，渴望他在发言前有些自己的想法，从而能自己结束这个话题，可肯尼现在也低着头，陷入茫然与深思。吉尔墨的希望破灭，他不得不叹口气，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子，任由人群争论个不停。 哈戈洛夫这时候来到他的身边，把一个空空的大碗放到吧台上，推到老巴伯尔面前。 “倒满！”他的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加上其豪迈的语气，一下子吸引了吉尔墨的注意，他偏过头看着这个从木里恩海岸来的海上货运人，好奇为什么没有人选择他来当集团的领导者，虽然外貌看上去粗犷，不免让人觉得凶恶，但他给人成熟稳重的印象，如果在战场上，他会是一名很好的将领。 看着自己的碗里倒满酒，他心满意足地朝老巴伯尔道了声谢，就把身体靠在吧台上，自顾自喝了起来，他怕带回去，在人群中挤来挤去，酒洒了一半不划算。 “这件事你怎么看？”吉尔墨看着他，眼里没有期待，他不觉得自己能够得到答案，只是找个话题同他聊聊。 哈戈洛夫回答前，喝了一大口酒到肚子里。 “他们需要新的渴望和激情。” “就算杀人者是艾克王的私生子又有什么意义？” “杀人者已经死了。”这句话像是提醒，但吉尔墨根本不需要这样的提醒，他和哈戈洛夫的想法一样，而哈戈洛夫却继续说下去，“但我们——”他用手臂在自己面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后才说，“我们所有人都还活着。” 说完，他端起自己还剩半碗的酒，用碗口同吉尔墨的空杯子壁碰了碰，在碗与杯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后，他便走回了自己的位置，那声脆响，仿佛一个惊雷，点醒了吉尔墨的思绪。 他告诉老巴伯尔自己有话要说，于是老巴伯尔便从吧台下提起一个还剩一半酒的酒罐子，朝吧台上用力敲击，成功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讨论声逐渐消失，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向吧台的老巴伯尔。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用沙哑的嗓音喊道：“吉尔墨有话要说！”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转向吉尔墨。 吉尔墨起身，把自己的空酒杯放在吧台上，对着所有人朗声道：“据说，杀人者有个东方来的情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05 汀乐 夜晚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整齐划一，他们刚刚从一个小巷口走过，巡逻队长左右晃动着他戴着沉重头盔的脑袋，头盔两侧两个类似耳朵的金属薄片严重阻挡了士兵们的视觉范围，因为过于沉重，动起来还极为不便。如非作为战场上的保护，由卡尼王的情妇艾希礼贵人设计的这个头盔没有太多实用价值，多亏这个头盔，巡逻队队长在经过巷子口时，也没有察觉在阴影的掩盖下，在两栋建筑物的夹角里，有一个动荡不安的身影。 克琳娜躲在鞋匠马修平常所在的位置，后背紧贴冰冷粗糙的墙壁，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那是两栋建筑物之间的夹角，有建筑投下的阴影，穿上黑色斗篷就可以完美隐身于黑暗，克琳娜屏住呼吸，等待巡逻队走过去才小心翼翼从阴影里现身，她确信巡逻队已渐渐走远，才回头看着小巷深处，那里另外三个人的身影在月光下一一呈现。 走在最前面的是登特，他拿着一把铁弯刀，剑柄中空，里面藏着些迷药，兰斯则手持一把弓箭走在最后，腿上绑着几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特质的燃烧弹，必要时可以投掷，或者绑在箭矢上使用，快要到巷子口，莱瑟姆抛下他们，率先来到克琳娜身边，同她一起躬身在建筑的掩护下，侦查征服王大道上的情况。 巡逻队走远，此时大道上空无一人，国王有令，晚上十一点后禁止任何普通人徘徊于征服王大道，寻欢作乐的都要去温古区，剩下的最好闭门不出，因为只要被巡逻队盘问，夜晚逗留在征服王大道就是一道最直接的罪状。 登特和兰斯到达后，四人用几个简短的单词和简单的手势交流，然后卡琳娜和莱瑟姆一同猫着腰冲上征服王大道石砌的路面，兰斯随后走出建筑的阴影，跟在他们身后，保持一段距离，并时不时回头查看，确保那些巡逻队士兵不会突然折返，登特待在原地，这个位置不仅是个藏身的好地方，更是一个监视整个征服王大道动向的窥探孔，因为旁边的建筑是一家茶水戏院，门口修得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平台，每当有知名的演员和乐曲的演奏者前来表演，戏院的小二哥就要站在平台上吆喝，平台旁边还有一个石头砌成的石头公示板，用来写每日表演的项目，登特躲在公示板的后面，借着高地监视征服王大道的后半段，只需回头，又能瞧见神梯的情况。 登特的眼睛在夜里明亮如猫头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灵敏的感官。有兰斯在，他偶尔才回头瞧着神梯的方向，卡琳娜和莱瑟姆现在已经登上神梯，他们走在神梯的边缘，那里还有些周围建筑投下的阴影遮挡，以便不那么引人注目。兰斯留在神梯下面，他蹲着身子，手里的弓弦一直紧绷，只要有人靠近，他就会立刻射出箭矢。 克琳娜走在神梯的台阶上，总觉得脚步不稳，禁不住步伐踉踉跄跄，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止不住颤抖，一想到自己就要面对凯恩惨不忍睹的尸首，心脏忍不住要“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那不是他在亲吻她时的悸动，而是夹杂着他被抢夺走的愤怒，和已经失去他的痛楚，好在莱瑟姆一直在她身后，成为她最坚强的护盾，让她不至于从神梯上跌落下去。 杀人者的血还铺洒在台阶上，它们已经干成了薄薄的痕迹，却不会在短时间内消失，迎着夜晚清冷的月光，泛着幽幽的暗光。杀人者滚落到神梯下的头颅在行刑后被士兵提回断头台，用三叉戟插上，在殉难者广场游行一周，便同躯体一起，扔在断头台旁边，不允许任何人替杀人者收尸，谁敢让杀人者的尸体感受到半分舒适与尊重，就视同挑战国王的权威，人们必须看着它腐烂枯萎，直到野狗把最后一点筋骨啃食殆尽。 克琳娜不允许这件事发生，她会把凯恩的尸体带回去，把他放在温暖的床上，穿上柔软的衣服，擦干净他身上的创伤后，再放入舒适的棺木，登特已经差人定做好了一口昂贵精致的棺材，克琳娜怀疑他其实很早就已经做了准备，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快步踏上神梯的最后一个台阶，顾不得莱瑟姆在背后小声提示她要小心行事，她的脚步不听使唤，交叉着奔向断头台。 断头台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闸刀反射着幽冷的月光，克琳娜围着断头台足足转了三圈，可是殉难者广场平坦的地面空无一物。 没有杀人者的尸体！没有杀人者高傲的头颅！ 克琳娜慌了神，她蹲下身子仔细寻找，好像掉在地上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根不起眼的耳针。 莱瑟姆跟来，他一眼就看到空旷无物的殉难者广场，执行官的排场行刑后被侍从抬走，殉难者广场上除了断头台，没有别的装备，莱瑟姆感到诧异，说不出一句话，她看着克琳娜趴在地上，划开拇指和食指，两指之间的空间燃起一小簇火光，她正在一小片一小片土地地检查殉难者广场，他不忍心阻止，尽管火光可能会引来巡逻队地注意。克琳娜手中的火苗虽然很小，却格外明亮，可以照亮她周围一米见方的土地，她的眼神不曾从地面移开，好像即将失明的人，渴望记住每一寸土地的纹路。 过了一会儿，莱瑟姆听到脚步声，他警惕地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兰斯走上了神梯，他在最后几阶台阶的位置上继续警戒，只确保自己可以看到殉难者广场上的情况，是火光让他以为上面出了什么状况，但当他看到用火光在地上寻找的克琳娜时，仍然在疑惑发生了什么，他没有仔细看地面，没有发现他们要带走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 “发生了什么？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他朝莱瑟姆低声喊道，同时看到有巡逻队正在朝这边赶，“息掉火焰！巡逻队来了！” 莱瑟姆意识到情况有变，他不能等克琳娜从打击中转醒，直接走到她身边，提起她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抓起来。 “我们得走了！”这不是提醒，更像是命令，这时候提醒对克莉娜来说起不了任何作用。 “不！莱瑟姆，太奇怪了，这太奇……”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莱瑟姆威严的话打断。 “有人来了，被发现我们都要死。” 如果他们被捕，国王肯定要再设计一场盛大的游行，好让大家清楚，不仅杀人者，连他的同伴，他都一同战胜并消灭了。 我不在乎生与死！克琳娜差点脱口而出，话到了嗓子眼便忍住了，因为莱瑟姆正用宽阔的肩膀挡着她，挡着她手里的火光不被人发现，于是她乖乖熄灭手中的火，让周围沉入幽冷的月光。 “再等等，我们再找找。”语气近乎祈求。 “喂！莱瑟姆！克琳娜！他们来了！”兰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克琳娜陷入慌张，她慌乱地踱着步子，低头扫视周围的地面，她逃也似的想到更远的地方查看，却被莱瑟姆一把抓住手臂，莱瑟姆心一横，将克莉娜裹进自己的黑色斗篷，克琳娜的四肢在斗篷里挣扎，莱瑟姆用双臂把她整个人都箍住，一把将她抱起，走向神梯。 兰斯愣愣地看着来到神梯旁的莱瑟姆，听见克琳娜闷在斗篷里的挣扎声，一时语塞，但巡逻队的人很快就会赶来，他不及多问，转身掩护着莱瑟姆从阴影里走下台阶。 来不及了！看着巡逻队就要从征服王大道的另一端走来，兰斯心里暗叫不好，他从大腿上扯下一个布袋子挂到箭矢顶端，再拉上弓箭，回头看了一眼莱瑟姆，低声道：“我用火焰弹引开他们的注意，你们先跳下去！” 莱瑟姆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他再跨下几层台阶，从台阶的边缘跳下神梯。兰斯举弓正要朝巡逻队射出火焰弹，忽然发现巡逻队的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引，几十枚铜币从天而降，他们抬起头，在重重的头盔里瞪大双眼，巡逻队长一愣，看着自己的手下在慌乱中接住那些铜币，他慌忙瞥了一眼殉难者广场，刚才若有似无的火光已经不见，只有沉寂的黑夜，和神梯上映照在月光里属于杀人者的血迹。 也许这都是错觉。他思考着，便弯下腰，追逐一枚从脚边滚出去的铜钱，没有看见旁边巷子里突然窜入深处的人影。 兰斯与莱瑟姆躲在神梯侧面墙壁的阴影里，看着那群被登特的铜币分了神的士兵，松了口气，把火焰弹收好。克琳娜此时没有了声气，也许是在斗篷里闷得晕了过去，也许是气的，他们没有多等，趁着士兵们还在追逐铜币，逃进另一条巷子，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06 塔尔多 站在巴洛旅店的小阳台上，可以望见遥远皇宫里瞭望塔最高的那条尖刺，那道尖刺设计之初意在指引四方之民。面对忠诚者，那道尖刺就是最具希望的灯塔；面对背叛者，那道尖刺就是最无情的审判刀。但塔尔多已经是能看到那条尖刺的极限，到汀乐，骑马也不过半天的路程，快马加鞭，时间就更短了。 吉尔墨坐在阳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尖刺，他有很多年都没有到过汀乐，这次到塔尔多已经是他近十年来距离汀乐最近的一次，他有意要避免靠近汀乐，了解汀乐，这样就连他自己都会记不清楚，自己曾经是在汀乐长大的过往。他的家人、朋友和童年都埋葬在属于汀乐的记忆里，从他选择开始逃亡的那一刻，那一切都像是被太阳驱散的朝雾，到现在已无迹可寻。 此时太阳落山，自马岭山后射出的金色太阳光包裹住山边的灰暗云层，云层翻涌几次后，停止了挣扎，静谧得令人担忧。 他派出去联络杀人者同伴的联络人到这时候了还没有回来，心里不禁有几分担忧。杀人者同伴在留给他们的信中指出，如果遇到了紧急情况，只要到汀乐一家叫做柴火的旅店里，对上了暗号，就可以联系到杀人者的同伴，他们实际上没有所谓的紧急情况，也许杀人者的同伴拒绝接待他们，联络人不得不长时间周旋和解释，又或者发生了什么事，阻碍了事情的进程，更甚至……吉尔墨不愿多想，要是联络人今晚不回来，他考虑亲自到汀乐走一趟。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他急忙起身，没有问对方是谁便开了门，站在门外的不是联络人，而是哈戈洛夫，对方手里提着两壶酒，吉尔墨一开门，他就把其中一壶塞到吉尔墨手里，吉尔墨不得不接住，脸上禁不住流露失望。 哈戈洛夫朝屋子里看了一眼，他住在另一条街的旅店里，对塔尔多颇有些名气的巴洛旅店有些好奇，但他不知道巴洛的名气实际上来自于视野宽阔的阳台，而不是房间的精致装潢，房间看上去倒也确实宽敞舒适，比哈戈洛夫落脚的小旅店高很多个档次，他瘪着嘴大摇大摆闯进吉尔墨的房间，却又对周围那些华而不实的装点感到有些不适。 “他们让我来问问当下的情况。”说着提起酒壶就往嘴里倒，酒从嘴角溢出，滴落下来，浸入带有东方韵味的仿制羊毛地毯里。 “他们”指代的当然是现在聚集在老巴伯尔酒馆里的货运人，今天没有聚会，但没有抢夺目标的他们也无处可去，就只有待在酒馆里等待消息。杀人者还在牢狱里面时，他们担心在汀乐附近的城市抢夺贵族的财富反而会引发国王的不满，从而迁怒杀人者，于是他们决定静观事态发展，采取更理智的行为，这也是他们选择吉尔墨作为领导者的原因之一，他看上去更像个文化人，说话方式也很睿智，如果他们不事先就知道吉尔墨是大名鼎鼎的猎手的话，会以为他是军队的指挥官或者皇家骑士。 在酒馆里等了一天，所有人都闷得慌，杀人者死了，他们的耐心也很快就要耗尽，如今太阳就要落山，吉尔墨还没有什么可以转告给他们的消息，也不在酒馆现身，有的人慌了，等不及要派人来质问吉尔墨一番，哈戈洛夫自告奋勇，顺理成章成为了代表。 “再等等，联络人还没回来。”吉尔墨关上门，故作轻松，说出口的话像是安慰。 哈戈洛夫耸耸肩，吉尔墨的话搪塞不了他，他知道酒馆里的家伙们只是等得不耐烦了，他也只是顺应他们的要求来提出问题，至于答案，即便吉尔墨不说，他也了然于心。他在房间里不自在地转了一圈，终于发觉了那个小阳台，他走过去，眼前陡然开阔的景色让他终于意识到吉尔墨选择这家旅店的高明之处。他回头，露出笑脸。 “在这里守着消息可比在酒馆里强。”哈戈洛夫干脆地拉过椅子坐下来，手里抱着酒壶，像主人那样招呼吉尔墨坐下。 夕阳西沉，在远山上投下阴影，愁云渐渐压下。塔尔多城外延伸出去的空地上仍然是翠绿的冬草，中间那条笔直的驿道直通往汀乐。住在城郊的农民或骑着马，或拉着骡子，或只是背着背篓在驿道上通行，在合适的地方拐入一条条崎岖小道。 吉尔墨还未重新坐下，便看见从远处飞来一道跳动的影子，那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蹄在驿道上踩踏出“咯噔咯噔”的声响，马背上的人气喘吁吁，一边用马鞭使劲抽打骏马，好使它跑得更快，一边挥着手，激动地朝吉尔墨大喊。吉尔墨赶紧起身走到阳台边，恨不能从阳台上飞跃下去，奔向联络人。 联络人直把马骑到了阳台下，勒住缰绳，不及翻身下马，就迫不及待用嘶哑的嗓音向吉尔墨汇报汀乐的情况。 “都城出了毛病，杀人者的尸体不见啦！” 吉尔墨与哈戈洛夫面面相觑，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联络人一边抓着缰绳让马听话，一边解释说：“我从卫兵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据传昨晚巡逻队看见殉难者广场上一道火光，想去查看，结果走近发现火光消失，以为是幻象，再仔细一看，殉难者的尸首就不见了！” 这话说得玄乎，吉尔墨与哈戈洛夫都不信。 吉尔墨问联络人：“你联系上杀人者的同伴了吗？” 联络人犹豫着摇了摇头：“我去柴火旅店，也对上了暗号，可来见我的不是杀人者的同伴，是他手下的一个探子。” “他说了什么？”哈戈洛夫急切地问。 “尸首不见的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那个探子先生什么也没说，只告诉我杀人者的同伴现下还有要事要办，请我回来，让我留下联络方式，等事情办妥了再告知我什么时候能见面。” “关于尸首不见的事，他也什么都没说？” “一个字都没提，我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发现有几个探子好像也在打听这件事，也许其中也有杀人者团队的探子。” “你的意思，尸首可能不是杀人者的同伴偷走的？”吉尔墨一边问话，一边思考。 联络人面露为难：“这事我拿不准。” “那国王什么反应？” “听说国王早上得知此事时暴怒，巡逻队队长当即被砍了头，下令谁胆敢私藏杀人者的尸首，同罪论处，连坐亲属和邻友。” 此时吉尔墨与哈戈洛夫终于相信，尸首是真的消失不见了，他两交换过眼神，考虑这事应该怎么同货运人们交代。 “杀人者的情人是个东方女人。”哈戈洛夫提醒道。 吉尔墨沉吟，将线索一一联系起来。 杀人者的同伴拒绝与我们取得联络，尸体消失时又有奇怪的火光，杀人者来自东方的情人…… 可想而知，杀人者怎么会和一个普通的女人在一起，可吉尔墨仍然不能相信。 “就我所知，东方人的魔法，不过是些只能被称之为魔术的小把戏，大都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然而不可否认，东方本土有一些神秘的巫术。”哈戈洛夫再次提醒。 “至少她有完全的理由让杀人者回到她的身边。”吉尔墨妥协道，内心依然所有动摇，如果只是带回尸首，不必要完全回避货运人集团，至少应该给他们一点暗示，让他们可以猜出真相，或者他们只是彻底不想让任何人掺入到计划当中，就连他们的探子也为了安全着想被回避。 吉尔墨在心里建立假设，又将这些假设推翻，最后发现，他更宁愿哈戈洛夫心里的推测是准确的。可问题是，当他们把这种推测宣告给货运人时，他们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07 汀乐 汀乐对杀人者的同伴来说不再安全，因为他们是最可能藏起尸体的人。王国的卫兵如今遍布全城，为了搜出杀人者的尸体，他们随意闯进店铺和居民区，将能见的东西砸在地上，把能藏尸体的地方全都打开检查，连洗脚用的桶都不放过，因为一个桶就足够藏起杀人者被切断的头颅。 如果有人阻拦卫兵的搜查，回应他们的只有长矛上的尖刺。 “我们现在怎么办？卫兵迟早要搜到这里。”登特站在高级客房的窗边，拉起窗帘的一角，用一只眼盯着楼下来来去去的卫兵，生怕其中一支卫兵突然进入旅店，那时候他们就要尽全力逃走。 兰斯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脸上是无奈与哀伤，他回答不了登特的问题，只能看向双手抱胸靠在墙壁上的莱瑟姆，莱瑟姆则看着抱膝坐在床上的克琳娜，她还在为昨晚莱瑟姆把她裹进斗篷的事生气，她本可以把殉难者广场看得更清楚明白，也许还能找到一点凯恩消失的线索。现在他们根本不可能再回到殉难者广场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国王不让任何人靠近殉难者广场，连征服王大道也戒备森严。 最终还是莱瑟姆叹了口气道：“我们要离开汀乐。” 登特回过头瞪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他们必须离开汀乐，问题是要怎么离开。 “我答应凯恩把克琳娜送到俄诺丹。”莱瑟姆补充道，听了这句，克琳娜几乎从床上跳起来，她对莱瑟姆怒目而视，态度坚定决绝。 “我不会回到俄诺丹！更不会回到东方！”俄诺丹是她八年前遇到凯恩的地方，没有凯恩，她找不到通往俄诺丹的道路。 莱瑟姆没有听进她的反对意见，而是走向衣柜的位置，开始收拾行装，迟早要走，趁早收拾不是坏事。 “我不会离开汀乐！”找到凯恩的尸首以前，克琳娜不想去任何地方。 “谁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带走了他的尸首。”兰斯小声提醒，虽然他也不知道现下应该怎么办，但他觉得离开汀乐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你们今晚趁夜离开汀乐，我会把你们送到城门。”克琳娜从跳下床，走向莱瑟姆，兰斯和登特看着她把包裹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挑出扔到一旁。 “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留在汀乐？”莱瑟姆把东西重新收进包裹，“这是我答应凯恩的事。” “凯恩已经死了，现在连尸首都找不到，我们的团队也是时候解散了，你说呢，登特？” 登特看着克琳娜和莱瑟姆，吃惊的同时有些尴尬，他原本以为这句话最有可能先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 “还不是时候。”除此之外，登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他原本想协助莱瑟姆把克琳娜送到俄诺丹后，回到汀乐做个彻彻底底的商人，忘记货运人，忘记杀人者，如果克琳娜不愿意去俄诺丹，他可以理解，登特不会强迫她，正如克琳娜所说，事情到此为止，他们的团队终将分崩离析，这是注定的结果，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感到不甘心，他的灵魂和心脏有些分歧，心脏要把他留下，灵魂却用力把他拉走。 克琳娜看到登特眼里的挣扎，相信他的话只是顺水推舟，于是干脆放弃了听取他的意见，转而继续对莱瑟姆道：“也许凯恩在俄诺丹给我留了一些财富，这些我都不会要，你们如果有机会到了那里，就把这些钱分给当地的穷人，我想凯恩不会有意见，他相信我可以养活我自己。” “你怎么确定他留下的是钱而不是别的东西？”兰斯从椅子上站起来问。 “那就劳烦你们托人带回汀乐。”克琳娜顿了顿，“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你还知道汀乐现在有多危险。”莱瑟姆把打包好的包裹扔在桌面，从皮靴里拿出短刀，在手指上试探刀刃是否锋利。 “不管多危险，我必须——”克琳娜的话才说了一半，莱瑟姆的短刀突然架在她的脖子上，除了莱瑟姆本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克琳娜喘息着看向莱瑟姆，她的一只手本能地抵在莱瑟姆握刀的手腕上，她反应极快，却还是迟了一步，没能把他推开。 “我向来这样解决问题。”莱瑟姆说着，把短刀从克琳娜的脖子上移开，同时活动着筋骨，准备一场突发的决斗。 克琳娜知道，要想说服莱瑟姆让自己留下，这是唯一的办法。莱瑟姆刚才那一招实在是太过突然，她惊魂未定，不过还是从腰间抽出自己的匕首，做出防御的动作，虽然是高级客房，房间的空间也十分有限，大多数的战斗技巧都无法施展，好的是克琳娜的身形对比莱瑟姆可以算小巧，在狭窄的地方发挥比莱瑟姆更灵活，她可以使用一些手段，声东击西。但莱瑟姆不是笨蛋，他不太容易上当，特别是他十分熟悉的对手，他有力量，有技巧，也有头脑，是个极难对付人，克琳娜必须要想出莱瑟姆根本想不到的招数致胜，她可以先假装自己处在弱势，让他放松警惕，然后趁其不备，一招得手。 兰斯不安地瞧着两人在客房针锋相对，觉得眼前的状况有些不可思议，莱瑟姆会与凯恩决斗，但谁都想不到他还会同克琳娜决斗。 “真的要打吗？”他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问身边的登特，登特无法回答，因为两个人看上去都太认真了。 果然，在两次试探了莱瑟姆后，克琳娜拿着匕首扑了上去，她狠狠地将匕首扎向莱瑟姆的肩膀、腰部和大腿，都不是致命的地方，却可以让莱瑟姆败下阵来结束这场决斗，克琳娜每一招都狠得像在与自己的敌人战斗，她的攻击密集而有力，每一下都准确地瞄准目标，而莱瑟姆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以身体最小幅度的躲闪来避开这些攻击，让匕首每次都扑个空，同时他又能极快地调整姿势来封锁克琳娜下一步的进攻，他是出于礼貌才拔出短刀，实际上根本没有用在克琳娜身上，他将力道用在手腕，撞击克琳娜握着匕首的手掌，让她刺歪，进而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又快速滑向手腕，用力在手腕上一推，克琳娜脱力，匕首从手中掉落，克琳娜用脚尖接住，又把匕首踢回来，用另一只手接住，再一个转身，从莱瑟姆的攻击范围躲开，重新将匕首格挡于身前，准备第二轮的攻击。 第一轮已经让莱瑟姆以为她拼尽全力进攻，必然消耗了不少，第二轮她可以顺理成章假装自己处于弱势，并寻找机会杀个措手不及。 克琳娜咬咬牙，发出一声怒吼，又冲了上去，兰斯却及时拦在了两人中间，他焦急地看着克琳娜，脸色发白。 “我们得马上走！” 登特接着喊道：“卫兵来了！” 克琳娜放下匕首，转身寻找要随身带走的东西，看见登特已经抱起桌上莱瑟姆收拾好的行李冲向门口。克琳娜跟着他的脚步走出房间，兰斯和莱瑟姆在她身后。 高级客房在三楼的最里面，为的是与普通客房隔离开，那些达官贵人不喜欢与普通人靠得太近，为此登特认为也需要专门的走廊和楼梯，现在这道走廊和楼梯刚就成了他们躲开卫兵的最好通道。但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大厅能够听到旅店里所有的动静，那些卫兵冲进来，不用出示任何诏书和令状就会直接从接待柜台开始搜查每一个房间，如果有人一眼发现了这道隐藏在柜台左边一个走道拐角的楼梯，也许会直接冲上来。 四人猫着腰走下楼梯，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响，卫兵的喧嚣近在咫尺，一楼的饭馆里近乎鸡飞狗跳，喊叫与嘶吼不绝于耳，凌乱慌张的脚步撞倒了桌子椅子，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有另一边的房客匆匆下楼，本来准备了几句不入耳的咒骂，看到卫兵，立刻胆战心惊，想趁乱逃回房间，卫兵却趁机追赶而上，抓住房客的肩膀拖拽到平地上，一脚踩在房客胸口，拔出冰冷的长剑。 “杀人者的同伴在哪里？” 没有答案，不会有答案。 长剑挥下，伴随着惨痛的哀嚎，手臂与肩膀脱离，卫兵弯腰在房客的布衣上抹掉剑身上的血渍，朝楼上跑去。 在走道拐角警戒的兰斯看到这一幕，握紧手中防身用短刀，正要从藏身处奔出，莱瑟姆从后面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把他朝楼梯间拉过去，克琳娜和登特已经穿过后面的那道暗门，兰斯和莱瑟姆得赶紧跟上。 兰斯迟疑着看了一眼莱瑟姆，莱瑟姆当然什么都没看到，但他肯定听到了那声惊天的哀嚎，然而他脸上保持冷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别无选择。兰斯闭上眼，咬紧牙关，与莱瑟姆一起追上克琳娜和登特的脚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08 汀乐 楼梯间的暗门通向一个狭窄的木制走道，从建筑物的外表是看不出这个走道来的，它被隐藏在建筑物内部，尽可能挤压得让人难以察觉建筑内外的微小差别，这是登特在修筑旅店时的额外考虑，尽管当时他的想法是做个单纯的旅馆老板，这条走道最后还是成了他们的生命走道，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 走道的尽头的地面是一个活动门板，掀开它就能看到漆黑的地窖。登特走在第一个，他掀开活动门板，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接着是克琳娜，之后是莱瑟姆，最后是兰斯，等兰斯在地窖里站稳，动作迅速的登特已经摸索着从地窖的木头架子上取下火把点燃，看到兰斯安全落地，他才走到活动门板留下的窟窿下，拉下吊在旁边的麻绳，活动门板重新盖上，他再用放置在墙角的一根竹竿，把活动门板的木闩卡进门板的孔里，这样就算有人发现他们，他们还是有充足的时间逃走。 地窖并不是一个四面封闭的空间，空间也不宽敞，登特对此轻车熟路，他举着火把，心里没有丝毫迷茫，选定一个方向，直直地朝那个方向走去，回过头对同伴们说： “跟着我！” 木头架子的左边显然是一条密道，他们走进去，密道入口就被从两边冒出的铁栅栏阻挡，除了登特本人，没有人知道这些机关把戏究竟是怎么回事，众人在惊叹的同时，也不忘脚下紧跟登特，火把是唯一的光源，他们紧跟光源，有一部分原因也是遵循内心的本能。 “密道通向哪里？”莱瑟姆问。 “有三个分岔口，一条通往城外，一条通往穆特蓝驿站，还有一条，嗯……”登特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我也说不清楚通往哪里，我只负责挖到喷泉弯道下面，另一头是凯恩负责连通，一结束工程，我就放弃了那条道路——也可能是凯恩让我放弃的，总之我不知道那条道路实际通往哪里。” “我们不能去穆特蓝驿站。”克琳娜建议，经过一番逃亡，她的头脑清醒不少，又或许是听到凯恩的名字，知道是凯恩下令建了这个密道，让她有了点动力。 登特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去穆特蓝惹麻烦。” 穆特蓝驿站是他们货运的一个据点，有时候他们假装那些从贵族手里抢夺的物资是官方货物，甚至是皇家货品，经过驿站，既不显得突兀，也不会引来怀疑，他们可以大摇大摆运走这些东西，偶尔还可以利用驿站的马车运送到各个地方。 如果他们决定去俄诺丹，去驿站其实是最好的选择，那里他们会得到物资补给和马匹，最终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汀乐，但莱瑟姆和克琳娜的决斗还没决出胜负，到了驿站免不了又要发生争执，因为凯恩的尸体失窃一事，驿站的风声必然很紧，稍不注意，就要惹来卫兵盘查，那事情可就不妙了，还有可能连累驿站的人，毕竟谁都说不准国王的想法和脾气。 到城外是当下唯一的选择，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事情怎么回事，到了岔路口，他们只需要相信登特对每条密道的去向都很明确，他们跟在他身后默默赶路，眼睛里只有最前方的火光。 “我们没有带够照明的火把。”大约一个小时后，登特开口，谁都能看见火把的亮光此刻开始趋于暗淡。 他回头看着克琳娜，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泛出热烈的红光，她红色瞳孔印出的火光，宛若太阳下嗜血的宝钻。 “还有多远。”克琳娜问。 “还有半个小时，我们才能到出口。” 克琳娜点点头，与登特交换位置，走到队伍的最前方，右手的五根指头聚拢，轻轻摩擦几次，火焰便像变魔术一样跳跃到她的指尖，火焰燃烧得并不剧烈，火光也不及火把的亮度，但足够指引他们前行的道路。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走到另一个地窖，这个地窖像是一个狭小的牢房，石头的墙壁，空荡无物，在一面墙边有一道阶梯，连接了通往外面的活动门板，没有光透下来，想是被什么东西彻底覆盖住。 登特爬上阶梯，用力推开活动门板，太阳光、泥土和一些已经腐烂的树叶一同掉下来，登特连忙用手挥开它们，牵连了站在台阶周围的其他人。 “对不起。”听到几个人的咳嗽声，登特回头看着他们，一脸抱歉，随即又转身将门板彻底推开，阳光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空旷的地窖。 阶梯的尽头距离门板还有一点高度，登特跳起，双手撑地，爬到了地面，然后回头帮助其他人上去。 地窖外面是一片树林，对汀乐熟悉的人应该能判断这是通晓木林，一到夏天，这里寂静幽深，虽可算是避暑胜地，却极少有人来，原因是一道古老的传说，据传说，幽灵和恶灵在此居住，无论春夏秋冬，有月亮的夜晚，幽灵就会出现唱歌，唱着一首首古老发音的幽冥之曲，没有人听得懂歌词，但听到的人会被这些歌声引向地狱。没有月亮的夜晚，则恶灵滋生，他们喧闹欢笑，直接把人拖向复仇地狱。 自勒罗伊王——也就是征服王入主汀乐以来，无论多少朝代更迭，岁月又流转了千百回，这里始终被立为禁地，就连被神明眷顾的国王也不愿意到这里来打猎，这是神之光芒无法照射之地。 “四十年前，艾克王曾到这里打猎，浩浩荡荡的骑兵入侵木林，刚一进入木林不到半小时，寒雾四起，幽灵和恶灵的歌声同时在迷雾当中悠然飘荡，士兵吓得魂不附体，四处奔逃，却怎么都逃不出林子，待太阳走到中空，阳光直直泼洒，迷雾散去，艾克王才带着随身的侍从逃离，剩下的几百名骑兵，有的一个月后回到汀乐，已经疯疯癫癫，嘴里说的话没人听得懂，有的干脆就没能回去。”兰斯说着，紧皱眉头，他不知道密道的尽头竟然是这片神秘的树林，虽然明白把密道连通通晓木林是相当睿智的做法，但那些传说让人不寒而栗。冬天的木林萧条凄然，那些干枯的树枝交绕在头顶，将天空四分五裂，这景况，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也许我们今天还可以看到那些骑兵的尸骨。”莱瑟姆不以为然，走在最前面开道。 “听说木林中央有一个祭坛，祭祀着一名巫师。” “巫师？”登特笑笑，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这里可不是东方，没有巫师和魔术师。”他想了想，看着克琳娜又笑着说，“有一个，是一个东方来的女巫。” 克琳娜没有说话，她跟在莱瑟姆后面，警惕地盯着周围那些干枯的树干，她总是没由来担心这些树干会突然变幻出什么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那些在太阳下投下开的影子，像是一个个面目狰狞恶鬼画像。 她倒不是相信兰斯的故事，在东方总有类似的故事，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得到了大巫师的印证，另外一些，纯粹是为了哄小孩子开心的。既然通晓木林被人们忌惮，总有它的原因，诸如幽灵和恶灵这样的传说或许并不真的存在，然而有一些东西，远比幽灵和恶灵更加可怕，这一切，只有来自濒临世界末端的东方国度才会了解，好在密道的出口距离木林边缘不算太远，很快他们就依稀看到了木林外的天空与大地。 克琳娜微微叹了口气，兰斯还在后面嘀嘀咕咕。 “你们别不相信我，这些都是我舅——”兰斯的话忽然顿住，此时他灵光一现，又稍有迟疑，挣扎一番，终于开口，“我们可以去得古比潘纳！” 所有人回头看着兰斯，从他迟疑纠结的表情中看到些许希望和不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09 汀乐 得古比潘纳，在汀乐没有被勒罗伊王征服以前的土著语中是流放者之地的意思，得古比潘纳正是用于流放和关押那些土著藩王的家眷和后裔，征服王没有选择对他们进行屠杀，算是格外开恩，但这些家眷和后裔不允许离开得比古潘纳，不允许远离征服王的掌控范围，不允许在得古比潘纳以外的地方繁衍生息，以期有一天回头来推翻国王的统治。 国王给汀乐土著安排工作，在农田里，在铁匠铺，在得古比潘纳的矿山上……有时候他们像奴隶一样活着，看不到希望和未来，有时候，他们又比奴隶好上许多。后来便有了新的人来陪伴他们，那些人大都是罪犯，他们与汀乐土著人一起劳作和生活，不同的是，他们还要遭受卫兵的鞭打和侮辱，久而久之，得古比潘纳又成了服劳役的地方，罪犯被赶往得古比潘纳，在卫兵的监视下工作，没有自由和权力，日复一日，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从此得古比潘纳便成了炼狱和魔鬼之窟的象征。 几百年后，劳役的范围有所缩小，罪犯被集中在矿山上，由卫兵看管，而剩下的是汀乐土著允许的自由活动范围，尽管他们在进入城市时仍然需要握有通行证，与远古相比，他们自由得多，只是在他们脸颊边上，靠近下颚的位置，从出生起就被印下一个长形弯钩，显示他们的民族曾经被勒罗伊王征服。 兰斯脸上没有那个印记，因此当他提及得古比潘纳时，其他人只有一丝惊喜，没有多想。得古比潘纳靠近汀乐，来回走路也只有一天的路程，这可以方便他们打听汀乐的情况，国王又一定想不到杀人者的同伴会躲到那个魔窟里去，除开已经被通婚将血液稀释了千百倍的汀乐土著，那里还有一些服完劳役没有离开的人，或者仅仅是被流放的犯人，因为“流放至得古比潘纳”也是法律条文中的一列。 “也许我舅舅还可以帮助我们。”兰斯轻声说着，感觉得出他语气中的忐忑。 其他人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没有父母，三岁起被舅舅养大，我像是他的儿子。” 这样的解释满足不了好奇心，兰斯脸上勉强露出的笑容又让人不忍心追问和质询，他们相互看着彼此，一阵诡异的沉默后，莱瑟姆深吸一口气道：“我们走吧，去得古比潘纳。” 克琳娜点点头，转回身，继续警惕地瞧着周围那些凹凸不平，扭曲怪异的树干，登特的脚在疏松的泥土和腐烂的树叶里深一脚浅一脚，故意发出闷闷的声响，为了打破木林的宁静和有些尴尬的沉默，兰斯揉了揉手臂，心里很是紧张。 快走到木林边缘，登特终于在一片沉默中想到了一个话题，他回头对兰斯说：“那些幽灵说不定是月光映照下的树干。” 兰斯一愣，这才意识到登特在说什么，他微微一笑，似乎很高兴登特回应他之前的话题，心里反倒轻松了不少，他点点头道：“也许你说得对，月光照下来，这些树干看上去肯定很恐怖。” “而那些没有月亮时出现的恶灵，因为没有光亮照出树干的具体形态，就只留下漆黑的轮廓。”登特补充。 “我觉得这个推测合情合理。”兰斯已经走到登特旁边，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关于巫师的祭坛……” 兰斯的话没有说完，就看见克琳娜猛然转身，她动作迅捷地从腰间拔出匕首，匕首自手中脱出，直直飞向左边，刺进一根树干，发出钝响，那根树干很大，要是有一个人躲在后面，这边就完全看不到。 “怎么回事？”莱瑟姆停下脚步来问。 克琳娜没有回答，她朝那棵树跑去，身后是兰斯的提醒。 “克琳娜小心！”兰斯取下自己背上的弓和箭，蹲下身，拉满弓以警惕树干周围的情况。 登特与莱瑟姆分散在兰斯两侧，同时，手里握着各自的防身武器，跟在克琳娜身后，缓缓靠近那颗树。 克琳娜来到树干边上，气喘吁吁拔下自己的匕首，小心翼翼朝树干后方转去，周围的树枝，忽地被一阵风吹得沙沙作响。克琳娜忽然觉得自己脚下踩着的腐烂树叶换了一种质感，它们不再柔软，它们坚硬，但又像被泼了一层水，踩上去，既触碰到了坚实的石头地面，同时也踩上了厚厚的地面积水，她低下头去看，脚下却还是松软的泥土和腐烂的树叶，她很诧异那奇怪的质感应该从何而来。 没有答案。 克琳娜屏住呼吸，一步一步上前，她发现树干之后没有任何人，只有一道树叶铺就的小路，那条小路明显与旁边的地面有所不同，在这条小路上，许多树叶还没有枯黄，也没有腐烂，不同颜色的树叶混杂在一起，有的甚至不属于木林的任何一棵树，它们铺成一条笔直的道路，从树干根部，一直延伸到木林深处，它像一个箭头，也像一个指引，抓住克琳娜的心脏，要把她推向小路的尽头。 她有些慌张，转过头，发现莱瑟姆、登特和兰斯都在她的身后，兰斯在远一点的地方警戒着，莱瑟姆和登特朝树干围拢，即将靠近她，她感到一阵安心，重新回过头看着那条小道，她忍不住想要踏上去，一旦她上去，她就觉得世界发生了变化，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寒风卷起她的衣角，就连时空都在她的皮肤上流逝而过，她听到一阵低语从风中泄漏出来，那是个沧桑而厚重的男声，起初只听得清一个字。 “凯……凯……凯……” 克琳娜惊奇，她四处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然而这个声音就像木林本身发出来的那般，从各个方向传来，克琳娜茫然四顾，始终找不到丝毫头绪，那个声音却在渐渐淡去，越来越听不清楚，只在最后一刻，她终于清楚地听到那个声音吐出的是两个字。 “凯恩。” 克琳娜险些惊叫出声，她目瞪口呆地盯着小道的尽头，正要迈出步伐朝那个方向奔跑而去，一个人从后方突然按住她的肩膀。 “没有什么，克琳娜，我们走吧。” 是莱瑟姆的声音，克琳娜回头看了一眼莱瑟姆，他正以放松的姿态把短刀收好，登特也在这时赶了过来，神情放松。 “不，这里——”克琳娜正要解释那条小道，回头时，发现那条小道已经消失不见。风止住了，空气重新变得清新，脚下的土地恢复原来的质感，她试探性地踩下去，没有坚硬的地面，也没有踩上积水时的触感，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你听到了风声吗？”登特问道。 “对，奇怪的风声。” 说完，克琳娜把匕首收回腰间，率先迈开脚步，朝木林边缘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10 苏布图 苏布图的城墙，有飞林革高山那么高，有赤陆安长廊那么宽，有铠穆锡铁壁那么结实，而这三者都是整个大陆最具特色，最雄伟的景观。 塞德里克站在苏布图城墙上，俯瞰着城墙外那一片广阔无垠的利乌利森林，微风吹拂，树枝摇颤，在树海中荡起一层又一层波浪。翠绿把树海下那些黑暗的土地埋藏得不见踪影，只有流于表面的安宁与和平。 驻守在苏布图的士兵人人都知道，苏布图城墙远不及传说中那么宏伟壮丽，也远没有想象中那样牢不可破。在面对它脚下浩瀚的森林时，它渺小到不值得被注意，那些在森林间穿梭的生物，也从来不知道苏布图城墙在艾弗是神圣守卫者的象征。 塞德里克在城墙的石板上摩擦着手指，与其说是摩擦，更像是在安抚，安抚城墙，也在安抚自己，告诉城墙和自己，我们还可以坚守直到那些生物销声匿迹，无论是城墙本身，还是驻守的士兵，都要学会勇敢和坚强，如同他常常同士兵们说的那样： “挺直你们的腰板！抬起你们的头颅！回头看看你们美好的家园！看看她的宁静、美丽、还有纯洁，再睁大眼睛看看你们眼前的城墙，他如同钢铁的战士，如同不灭的勇者，百折不挠，桀骜不屈！我们依靠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国王，我们的母亲，也同样依靠苏布图的城墙，国家保护我们，国王保护我们，我们的城墙也像母亲一样保护着我们！战士们，不要害怕，我们的家园赐予我们锐利的武器，苏布图城墙赠给我们坚硬的盾牌，我们的灵魂交给我们永生的荣耀，战斗吧！战士们！让爱你们的母亲看到你们骁勇善战，让森林里的怪物看到你们勇往直前！勇士们！跟我一起吧，誓死捍卫城墙！为了艾弗而战！” 他对士兵们的演讲越来越漫长，好像要抓住他们的心越来越困难，就像他独自一人站在城墙上，俯瞰森林，抚摸城墙的时间越来越长一样，绝望不可避免地在整个苏布图蔓延开，尽管最后士兵们总会与他高呼：“誓死捍卫城墙！为了艾弗而战！”但这种士气能够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士兵们眼中的坚定逐渐被迷茫替代，心里的希望抹上一层叫做绝望的面纱，就连塞德里克本人都不能从中幸免。 刚来苏布图时，这里驻守着一万二千名士兵，现在只有不到一万，果戈还每年送来两批士兵，人数都在两千人左右，塞德里克驻守苏布图城墙三年，看到的只是日渐加深的担忧和绝望。 这里没有胜利，永远都没有。 塞德里克深呼吸，闭上双眼，在茫茫的黑暗中他或许还可以看到一点星光，那是果戈的星光，是在苏布图的守护下，果戈明亮美艳的星光。他忽地听到脚步声，皮靴踩在石板上，发出“踢嗒踢嗒”响亮的声音，他睁开眼，心里期待霍索恩给他带来点好消息。 “大巫师。”霍索恩朝他弯腰行礼，他从不称呼塞德里克为将军，因为在塞德里克来之前，他才是苏布图守军的将军，在发现魔术师的小把戏可以有效对付那些生物后，弗力兹王将皇宫里最年轻的大巫师塞德里克派驻到苏布图，取代了霍索恩的位置，在此之前，塞德里克没有任何带兵打仗的经验。霍索恩仍然持有将军的权威，但凡事都要听从塞德里克的意见，士兵依然称呼他霍索恩将军，而称呼塞德里克大将军。 霍索恩心里有所不服是人之常情，塞德里克可以理解，他那些指挥军队的技巧，以及鼓舞士气的演说，全都是朝霍索恩那里学来的，有时候霍索恩会用恭敬的语气对他说：“您说得太多了，大巫师。”塞德里克不置可否，认为霍索恩说的总是有道理。霍索恩对他实际上十分恭敬，艾弗的每个人都应该对一名大巫师抱持最大的敬意，只要这份敬意不超过他们对国王的。 “都城有消息传来吗？”塞德里克问，语气中流露出急迫。 霍索恩冷笑着给出回答：“送往苏布图的士兵正在招募，快的话就能赶上年末送来。” 预料中的答案，却还是让塞德里克哑然失笑，现在招募士兵，年末送来，别说那时候不知道苏布图陷入什么情况，那些经过短短一两个月训练的士兵，不过是来苏布图送死！ “我在信上说派驻两千精兵。”塞德里克道。 “苏布图驻军不足一万，迫切希望国王派出两千精兵支援——您是这么写的，还嘱咐了传信官两遍。”霍索恩半眯着双眼看着塞德里克，双手撑在城墙上，深深叹了口气，“两千精兵和两千新兵，到了苏布图，您认为有多大区别？” “我们可以撑得更久。”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一个月？”霍索恩摇着头，“这点时间在苏布图没有意义，苏布图像个没有时间尽头的牢笼。” 塞德里克没有回答，他明白霍索恩话里的意思。 霍索恩接着说：“我们需要魔术师，更多魔术师。” “魔术师很难找，愿意上战场的魔术师更少。”也许外面世界对东方的印象是每个东方人都是会变戏法的魔术师，实际上真正的魔术师并非那么常见，“况且，”塞德里克补充道，“并不是所有魔术师都适合战斗。” “没有魔术师，我们还有巫师。”霍索恩凝神看着塞德里克，“我们还有一个人堪比一支军队的大巫师。” “他们不会来。”如果有人要来，三年前就不是塞德里克被派驻到苏布图了，他不后悔，也没有怨言，但他清楚那些大巫师的想法和做法。 “写信给赞恩大巫师，让他去跟国王说。” “两个月前我寄出去一封信，到现在也没有回应。” 霍索恩不再说话，也不再提出意见，只在城墙上气得踱步，他现在知道塞德里克已经尽力而为，果戈距离他们太远了，依靠传信官根本说服不了任何人，如果果戈皇宫就在他的面前，他现在就要冲到王殿里，就是把刀架在国王的脖子上，也要让国王把王城里所有守卫都派驻到苏布图，顺便把国王和他的眷属，还有那些在王都里享乐的贵族，全都绑架到苏布图来，让他们好好看看他们的国家，他们的艾弗王国，究竟受到怎样的威胁！ “如果现在他们其中一个在我面前，我绝对管不住自己的佩剑！”霍索恩将颤抖的手抚上佩剑的剑柄，恨恨地盯着城墙外的森林，又恨恨地将拳头敲在冷硬的城墙上。 霍索恩的气还没消，塞德里克就猛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语气急切道：“不好了！”他定睛一看，发现那片看似静谧的森林之下有了些熟悉的骚动，他赶紧拔出佩剑，剑指天空，然后转身朝着城墙下警备的士兵大喊：“敌人来袭！准备迎战！” 塞德里克快步走上垛口，命令在那里的士兵鸣响号角，捶响战鼓。 在战鼓与号角的齐鸣声中，士兵整装就位，城墙下热闹起来，脚步声整齐划一，军官们的命令此起彼伏，武器撞击摩擦出脆响，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 苏布图城墙正在准备。 塞德里克与霍索恩同时往下看向森林，森林的边缘，几十头面目狰狞，姿态恶心的怪物，正拖着像鱼鳍一样的笨拙双腿朝苏布图城墙一瘸一拐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11 苏布图 士兵排列在城墙上，看着那些笨拙的怪物，心怀忐忑，手里握着弓箭和石头的手微微颤抖。 “让我看看今天来的又是什么好家伙！”指挥官盖伊爬上城墙，站在士兵中间，向下瞧了一眼森林边缘涌出的怪物们，露出不屑的表情，他拍了拍身边士兵的盔甲，喃喃说道，“看起来没有那么厉害嘛，这比起波鲁可差远了！” 士兵听不出这只是一种安慰的话，因为队长语气中的不屑，感到镇定了不少。 波鲁是上次袭击城墙的怪物，是长着十六只腿脚的奇异生物，它们长得像水蛭和蝎子的随机组合体，牙齿长在脑袋外面，嘴巴也不知道藏在哪儿，整个脑袋还会分泌出滑不溜秋的粘液，它们喜欢在城墙下面又蹦又跳，奋力甩动身体，把粘液直甩到城墙上，有的干脆飞跃城墙，到了中庭，那些粘液会腐蚀皮肤，好在它们攻击性不强，在大将军的带领下，很快就把几十头波鲁斩杀殆尽，战斗之后，士兵花了两个星期清理城墙上的粘液，更让人惊讶的是，那些东西的活性竟然可以保持一个月以上。 号角声再次响起，怪物正在逼近，盖伊没有时间再仔细观察那些令人作呕的怪物，或者思考给它们取个什么样的名字，他拉过背上的弓箭，朝城墙上的士兵发令。 “第一队听命！攻击！” 第一支箭由盖伊射出，直中那只最大的怪物光秃秃的额头，怪物因疼痛后仰，但巨大的身形旋即拉回站稳，继续朝着城墙缓慢而笨拙地前行，又因为疼痛，脚步中参杂着几分暴躁。箭雨扑来，迷乱了怪物们的视线，它们在疼痛中嘶吼喊叫，暴跳如雷，怒气冲冲，并毫不犹豫加快了脚步，有的捡起身旁的石头，拔起手边的树木，用力朝城墙扔来。 盖伊射中怪物后也没有歇气，站在士兵们当中，快速拔出第二支箭，目标是怪物凸出的眼睛，他一支一支箭，精准地朝怪物的不同部位射去。额头、眼睛、耳朵、鼻子……箭矢留在怪物身体上，无法阻挡它们前行的脚步。盖伊感到焦躁，如果再找不出怪物的弱点，它们就要濒临城下，如果它们再有办法爬上城墙……盖伊阻止自己细想下去，将精神集中在瞄准上，又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 “和所有怪物一样，它们一定也有弱点，它们一定也可以被打败！” 他的手从不停下，反复着同样的动作，额头渗出汗水。忽然，他看见一个人影站上垛口，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人影，他们仅分出一秒钟时间去欢呼，又都集中于眼下的战斗，怪物已经靠得够近，士兵开始朝城墙下投掷石头。 那个身影在站上垛口不久，便纵身一跃，身下出现一个个鹅卵石一样的垫脚物，让大巫师像踩踏着阶梯一样走下城墙，那些垫脚物，是由水凝结而成，只有大巫师可以把它们操纵得炉火纯青。 塞德里克一跃而下深入怪物群的时候，霍索恩就在他旁边，他毫不犹豫的动作让霍索恩忍不住咒骂两声，将军不应该丢下自己的士兵，什么也不说就独自一人深入敌阵！他朝城墙下看去，在足有七八米高的怪物群里，塞德里克的身影只能算是娇小，他选择落在怪物的头顶，还没完全靠近怪物，塞德里克就伸出右手，一团流动的水出现在他手掌心，他用力握紧右手，水已经凝结成冰，冰在他手中绽出，形成一道锋利的冰锥，落在怪物头顶的同时，刺进怪物光秃秃的额头，怪物暴怒，仰天嘶吼，却没有力气再挣扎，冰锥化成水，粉色的浆液从伤口处喷溅而出。 塞德里克没有迟疑，在旁边架起水台阶，他踩上去，借力一跃，一翻身，又把一根新的冰锥刺进另一头怪物的脑袋。 要想杀死怪物，必须要彻底毁坏他们的头颅。这个目标要在城墙上实现太难了，霍索恩收好自己的佩剑，朝通往中庭的阶梯走去。 走过盖伊身边，他大声道：“命令士兵继续投掷石头，狠狠地砸怪物的脑袋，砸到他们脑浆迸裂！” 盖伊点头，扔掉自己手中的弓，从旁边抓起一个分量十足的石头，交给掌管投石器的士兵，让他尽可能投向那些怪物扭曲的脑袋瓜，同时朝头是的士兵们吩咐：“朝怪物的脑袋砸！让我们看到它们的脑浆！” 霍索恩满意地露出笑容，一边继续朝楼梯口走，一边朝着天空大吼：“我们会取得胜利！” 中庭无数士兵正在备战，补给队不断向城墙上运送武器和石头，队长们来来回回，分配调遣，催促每个人加紧脚步，霍索恩很欣慰自己没有在任何一个士兵脸上看到迷茫和退缩。他没有寻找太久，就在城门附近看到了克里斯队长，他正在城门后备战，他们最终会冲出城门，或者等怪物攻破城门，迫不得已迎战。 “将军！”克里斯队长看到霍索恩来了，脸上流露出惊喜。 霍索恩这时候没有时间同部下寒暄几句，开门见山地说：“打开副门，通知二十九名魔术师与我一同出去迎战，快去！” “抱歉，将军。”克里斯低下头，没有任何动作。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霍索恩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 “对不起，将军。”克里斯露出为难的表情。犹犹豫豫的模样让霍索恩更加怒火中烧。 “大巫师正在城门外独自奋战，我现在让你快去把二十九名魔术师叫来！” 霍索恩的怒吼让克里斯队长颤颤巍巍，可却一咬牙，说出实情：“将军，对不起，我们没有二十九名魔术师。” 霍索恩一愣，好像没有听明白克里斯队长的话。 “抱歉，将军。我们没有二十九名魔术师了。”克里斯队长凑到霍索恩耳边，小声道，“昨晚有三名魔术师逃走了，同时带走了十八名普通士兵。” 霍索恩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震惊地看着克里斯队长，愤怒和质疑瞬间涌进他的心脏，克里斯吓得连头发尖都跟着颤抖起来，他摩擦着手掌，小声解释：“他们昨晚逃走的，但今天早上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您。” 现在没有时间发怒。霍索恩一边提醒自己，一边勉强松开自己紧握起的拳头。 “叫上二十六名魔术师，跟我出去迎战！” “是！”克里斯队长如蒙大赦，他赶紧逃也似的跑往中庭，去通知剩下的魔术师。 克里斯走后，霍索恩一脚狠狠踢在地上，嘴里咒骂着，周围士兵看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在心里打着颤，他们加快了步伐，生怕这时候再惹怒这头即将爆发的狮子。 五分钟后，已经有二十三名魔术师到位，霍索恩心急如焚，等不到剩下三个人到达，他命令魔术师整队，吩咐士兵立刻打开副门， “霍索恩！”一个声音从魔术师队伍里传来，霍索恩没有因此回头，他朝副门走去，那个人却不放弃，继续喊他，“霍索恩！霍索恩将军！” 副门就要打开，一个有着金色头发的士兵拦在他的面前，霍索恩的副将埃洛伊斯，是个出色的魔术师。 “我会带着魔术师出去迎战。” 霍索恩没有理会埃洛伊斯，一把推开他，继续朝前走。 “霍索恩，你只是个普通人！城墙更需要你的指挥！” “盖伊可以胜任。”霍索恩头也不回。 副门打开，霍索恩毫不犹豫从门里跃出，面对那些就近在眼前的怪物，他拔出佩剑，朝其中一头怪异的鱼鳍腿砍下去，怪物痛得跳起，连带着把霍索恩甩到半空，可他死死抓着剑柄不肯放手，伺机在怪物的皮肉里拉动佩剑，两人纠缠一番，霍索恩竟然生生把那条腿切割下来，那怪物失去一只鱼鳍腿，站立不住，吃痛朝后倒下去，霍索恩重回地面，他从怪物断腿的地方爬上怪物的身躯，那怪物在地上挣扎不止，他就把剑插进怪物的皮肉，借力朝怪物身体上攀登。 一只怪物察觉到这里有个在同伴身上艰难攀爬的生物，激怒而起，吼叫着朝这边奔跑过来，霍索恩专注攀爬，没有注意到迫近的危险，好不容易到了怪物的肩膀，他一剑刺进怪物的脖子，朝怪物脑袋上推进，粉色的血浆溅了他一身。他刚因为自己的战果而骄傲转身，同时寻找另外的目标时，充满腥味的血浆从头上泼下，他转头，便看见一头正要朝他扑来的怪兽倒下，埃洛伊斯骑在怪物头上，拳头陷入怪物的脑袋，手臂上还有刚刚燃过火焰的痕迹。 霍索恩叹口气，朝埃洛伊斯喊道：“正因为是普通人，才要学会斩杀这些怪物！” 他本来想用更帅气，更有说服力的方式说出这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12 苏布图 霍索恩从怪物头上跳下，看见塞德里克仍然独自一人与怪物战斗，他深入敌阵，在距离森林更近的位置战斗，好尽量减少这些怪物靠近城墙，而在距城墙更近的地方，魔术师多半选择两人共同对付一头怪物，只有像埃洛伊斯这样的魔术师，才敢独自一人斩杀怪物，他们的人手实在太少了，森林的边缘有更多怪物涌出。 每个人都在为了活下去倾力战斗，霍索恩不能再迟疑，他提剑就冲向一个正朝着城门跑去的怪物。 在靠近森林边缘的地方，塞德里克的冰锥还没在其中一个怪物的脑袋里融化成水，手里的另一个冰锥就刺进了旁边一头怪物的眼球，他借助水台阶在怪物之间穿梭自如，手中握出的冰锥一个接一个，尽数灌进怪物的头颅，粉色的浆液不断喷洒，染红了森林边缘的大片绿地。 怪物的嘶吼从身后传来，他知道霍索恩已经带着魔术师加入到战斗，二十九名魔术师，加上霍索恩一共三十个人，塞德里克在心里计算着他们所拥有的战力，一边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跑至身边的怪物，他们似乎拥有团体的意识，因为一旦看见塞德里克斩杀了同伴，就会有怪物带着愤怒主动奔过来，这倒省去了塞德里克四处寻找目标的时间，同时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减少靠近城墙的怪物。 然而，围在塞德里克周围的怪物越来越多，他分身乏术，越来越多的怪物越过他的防线，朝城墙的方向走去，考虑到城墙最终需要他的支援，他不得不让防线后撤，几个水台阶出现在他面前，形成向上的阶梯，他踩上阶梯，从怪物的包围圈中抽身，再朝城墙的方向退后两步，他不让水台阶消失，而是支撑他站在半空中，紧接着，他的手臂周围浮现出十几团流水，他左右开弓，一一抓取，一形成冰锥，立刻朝脚下怪物的头顶投掷，尖利的冰锥刺破怪物的脑袋，倒在染红的草地上，伴随着不绝于耳的疼痛与愤怒的嘶吼。 解决了这一群怪物，塞德里克毫不恋战，立即后退拉近战线，确保魔术师需要支援时自己可以及时抵达，此刻已经有二十几头怪物来到城下，魔术师对怪物们进行围攻，士兵在城墙上投下的石头和射出的箭矢帮助削弱了怪物的战力，但怪物们丢上城墙的树干和石头，也让士兵仓皇奔逃，盖伊的声音自城墙上传来，拼尽全力稳住军心，并鼓舞士气，他身边的士兵始终坚定勇猛。 情况还在控制当中。塞德里克想，怪物的行进速度很慢，这给他们争取了更多时间，而从森林边缘的情况来看，涌出的怪物不及刚才那么多，虽然还有上百头正在朝城墙走，塞德里克相信这种数量他们还能对付过来。他利用水台阶占据有利地势，继续向怪物投掷冰锥。 怪物正在减少，胜利在望。 塞德里克正要移动阵地，准备解决一头更远一点的怪物，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与呐喊，盖伊的声音洪亮得刺破了云层。 “坚持住——” 塞德里克回过头，看见一头怪物正站在城墙上，以狂暴的姿态，对城墙上的士兵进行大肆屠杀，盖伊带着士兵将箭射向它的脑袋，然而箭矢的力量太过渺小，根本不足以将其杀死，箭矢插在怪物的脑袋中，随着怪物的头而摇晃，显得既狰狞又滑稽。 但城墙之下，看到同伴行为的其它怪物开始纷纷效仿，它们缓缓蹲下身去。塞德里克终于知道那头怪物是怎么上的城墙，它们有着惊人的弹跳力，几个魔术师当然也见证了它们的弹跳力，看见怪物蹲身，即刻分出战力对它们进行围攻，链子枪扎入怪物的耳朵，魔术师顺着链子攀爬上怪物肩头，再用魔术所构成的各种利刃切入怪物的脑袋，水、冰、火、风，一时交融，碰撞出绚烂的光火。 “阻止它们上城墙！”更多的怪物效仿第一头怪物的做法，霍索恩提着剑猛冲向其中一头，同时向周围的魔术师们下达命令。 塞德里克此刻无法支援魔术师，因为他必须回到城墙，那里怪物正在士兵身上肆虐，无论士兵是死是活，那头怪兽都像踩踏在泥土上一样自在。塞德里克感到一阵恶寒，不及水台阶搭建好，手里已经抛出了一根冰锥，冰锥击中怪物的肩膀，巨大的冲击力让怪物的身体朝一边偏倒，但没有预期中那样有效，怪物的身体晃了晃就重新站稳，侧过头看了一眼塞德里克，眼里是愤怒与仇恨，它准备拔下肩膀里的冰锥，却发现冰锥融化成水，这让它发出更加愤怒的嚎叫，用鱼鳍腿疯狂扫过城墙上的士兵，仿佛士兵的哀嚎可以平息它心里的怒火。 不能再等下去。塞德里克沿着水台阶直奔上城墙，等他到达城墙，另一头怪物也跳上城墙，周围的士兵溃散奔逃，盖伊指挥士兵进行攻击，他看到了塞德里克，自信心和勇气更添一分。 塞德里克利用水台阶来到第一头怪物的面前，怪物看到他突然出现，颇有些吃惊，它在原地愣了一秒钟，之后它就再也没有机会恢复清醒，塞德里克的冰锥直直刺穿它的脑袋，冰锥从脑后飞出，撞在瞭望塔外面，碎成冰渣。怪物将要倒在城墙上，士兵们立刻围在它周围，有士兵吼叫着让城墙下的魔术师退开，他们便联合将怪物的尸体推下城墙，怪物笨重的躯体滚下苏布图城墙，刚好砸中了另一只怪物。 苏布图城墙上的士兵，都有着超凡的勇气和毅力。塞德里克心里涌出一阵暖意，继而开始在城墙上与怪物厮杀。 巨大的弓箭和投石器在中庭架起，士兵用绳索纠缠住怪物巨大的身躯和鱼鳍腿，它们还来不及因为脚下的混乱迁怒那些像苍蝇一样在脚下飞舞的恼人士兵，无数的石头和箭矢就打在它们身上，制造出麻痹神经的疼痛。它们愤愤然屈身，想要跳起来挣脱绳索的束缚，这时候，塞德里克和退上城墙的部分魔术师已然赶到，及时斩下它们的头颅。 怪物的血在苏布图城墙上汇聚成一条小溪，从这头流向那一头，从城墙上流至城墙下，从中庭流到士兵们的营地门口，其中参杂着人类的鲜血，那是士兵们的荣耀，没有士兵的盔甲还整洁干净，没有士兵因为害怕而落荒而逃，没有退缩，没有抱怨，只有大喊着冲向怪物的渺小身躯和充满身体的无限力量。 塞德里克终将手中的冰锥戳进了最后一头怪物的脖子，投石器射出的石头正中它的额头，它沉重的身躯直朝着城墙外倒下，士兵们在周围推波助澜，加快了它掉落的进程，魔术师呼啸的风刃撕裂它的头皮，霍索恩抛出自己的佩剑，插中它的眼睛。 怪物掉落城墙，在同伴的尸体上发出发出沉闷的响声。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望向那重又归于宁静的利乌利森林，微风袭来，在森林上荡起一层层柔和的波浪。 塞德里克走下水台阶，他看着身边满身血污的士兵，用疲惫的嗓音轻声道： “艾弗为你们感到骄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13 得古比潘纳 克琳娜从未见过像得古比潘纳这样的地方，即使是她从艾弗逃往科莱厄尔的路程当中，即使是她与凯恩曾经去帮助过的一些偏远村庄。 她透过斗篷的兜帽看着这个地方，心里升出一股荒凉。 得古比潘纳完全笼罩在一种绝望的暗沉当中，人们脸上看不到笑意和希望，街道上满是灰泥和脏污，建筑物摇摇欲坠，只有几栋房屋坚固得格格不入，但这在城市中也只能说是及其简陋的建筑。 人们穿着肮脏破旧的衣服，成群靠在一起，在屋檐下挤作一团取暖，他们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有那个长形弯钩的印记——汀乐土著的后裔。看到异乡人经过，他们眼里就连好奇心都激荡不起，他们睁着铜铃大小而又暗淡无光的眼睛，空茫地望着彼此，望着天空，望着外来人，却像完全看不见他们一般麻木。 兰斯拉紧自己的斗篷，他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只有他熟悉这个叫做得古比潘纳的地方，只有他知道这里的方向。 他们拐过两个弯道，来到一片清静的区域，这里的街道狭窄，看上去要比别的地方整洁许多，同时也看不到那么多人抱在一起取暖，克琳娜松了口气，她快步赶上兰斯的步子，低声问兰斯：“还有多远？” “很快就到了。” 说着兰斯拉下斗篷，在狭窄的街道中加快步伐，没一会儿就到了一扇木门前，门并不精致特殊，却能看出它比别的门更结实。兰斯在门上敲了四下，四个人忐忑地等待着，不一会儿门后就有了动静，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皮肤干枯苍老，脸上皱纹横生，那道长形弯钩痕迹在岁月的洗刷中没有退去色彩，反而越显鲜亮。 中年男人看到兰斯，眼中流露出惊恐，再看看兰斯身后的人，又显出一点茫然。兰斯用夹带着汀乐土著语的得古比潘纳方言与中年男人说了两句话，中年男人便一声不吭，让所有人都进去。 入门是一个过堂，里面光线暗淡，克琳娜要睁大眼睛才能勉强看清楚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地面不是用石板砌成，而是随意地用铁锹把土拍平，由于填土时不够均匀，就形成了凹凸不平的地面，有的地方又因为踩踏许多次而变得光滑，克琳娜有几次都差点摔倒，幸好登特和莱瑟姆与她靠得很近，三人能够相互依靠，她强压下用指尖点火的冲动，跟在兰斯后面去感觉地面的走势。 过堂不长，很快就到了尽头，克琳娜走进光亮的院子里再回头，发现那个过堂其实十分低矮，从外面看里面一片漆黑，就像是失去瞳孔的眼窝。 “虽然汀乐土著人被彻底奴役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们还是担心卫兵突然闯入，因为卫兵抢夺汀乐土著人，很难被判有罪，除非遇到十分英明的贵族老爷和国王。”登特向克琳娜和莱瑟姆解释。 克琳娜深深呼出一口气，以隐藏起自己的叹息，她觉得在那个中年男人面前表现出怜悯十分不礼貌。 几个人刚进到院子里，中年男人就把兰斯拉到一边，剩下的三人只好等在原地。中年男人朝着兰斯发怒，用得古比潘纳的方言激烈地咒骂着，兰斯只是低头不语，任由他说些想来很粗俗的话，直到中年男人怒气有所平息，张开双臂，将兰斯紧紧搂进怀里，他那张远比真实年龄更沧桑的脸上，纵横着温热的泪水，又在冬天的冷气中迅速冷却。 兰斯用方言说了两个字，声音颤抖。克琳娜听不懂得古比潘纳的方言，但她觉得自己知道那两个字的意思。 这个忽然间怒火中烧，又忽然间老泪纵横的中年男子，一定就是兰斯的舅舅。 过了好一阵子，兰斯的舅舅终于平复了激动的情绪，他擦干脸上的泪水，走向另外三个人，兰斯就跟在他身后。 “这是我的舅舅，塞勒斯。”兰斯介绍说。 三人朝塞勒斯点头，兰斯在进门时已经点明了他们的身份，塞勒斯朝他们行了一个礼道：“是杀人者的同伴。”塞勒斯的通用语说得并不好，其中夹杂着严重的汀乐土著口音。 “塞勒斯先生，我是登特，这两位是克琳娜和莱瑟姆。” 塞勒斯点头，脸上流露出忧伤的神情。 “杀人者，所有人都知道。”他忽然温和地笑了笑，“他命令兰斯，物资都偷偷寄来了得古比潘纳，很多个寒冬都挺过去了。” 三人看向兰斯，这些由他负责的事，其他人并不知道。他解释说：“凯恩知道我来自得古比潘纳，从认识我时就知道。” 那时候克琳娜刚加入团队不久，在马希恩的据点等待同伴抢劫路过的贵族胜利归来，那天凯恩却回来迟了，回来时带着另外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兰斯，登特还嘲笑他是捡孩子上瘾了。 凯恩没有提起过兰斯的身世，就像他们从不主动问及克琳娜的身世一样，他们只知道她是东方人，比这更重要的是，她是他们的同伴，可克琳娜花了许多时间来接受这个新来者，因为她觉得这个新来者会争夺团队对她的偏爱，事实证明，团队偏爱每一个人。 塞勒斯提起杀人者后，沉思了很久，像一个年老力衰的老人在回忆年轻时最亲密无间的朋友，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应该从没见过凯恩，许多人都没有见过凯恩，却对他有着坚定的信仰和期盼，他们在梦中与幻想中与他相见，诉说自己的苦楚和无奈，最终期待这名救世主的光临。塞勒斯更有所不同，他真真切切受到过杀人者的恩惠，他将其视作老友、同伴与信仰，坚信有一天正义的国王会来解救他和他的人民于水深火热。 是兰斯的耳语把塞勒斯从深沉的思绪里拉回来，他不好意思地鞠躬道歉。他问：“杀人者的同伴要歇脚？” “我们可能需要住一段时间。”兰斯回答，塞勒斯却摇了摇头。 “汀乐有旅店，这里太辛苦。”塞勒斯指了指身后木板搭建的简陋平房，一共四间屋子，厨房在最左边，是个低矮的草棚，屋顶的烟囱正飘着炊烟，这样的房子，在得古比潘纳来说还算得上体面，一些经年后破损的地方，都用新的木板修补过，完全可以抵御即将到来的寒冷天气。 登特刚想解释什么，兰斯率先提醒道：“得古比潘纳消息闭塞，舅舅应该还不知道尸体丢失的事情。”于是兰斯转用方言向塞勒斯解释了尸体丢失的情况，塞勒斯听后满眼震惊，随后兰斯才解释了他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听完兰斯的解释，塞勒斯又一次陷入沉思。最终，他仰天发出深深的感叹：“天意！” “杀人者的同伴，收留你们。”顿了顿才神色坚定地说，“一晚。” 原本要在心里欢呼的众人，忽然之间又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兰斯再要解释，塞勒斯已经匆匆走进厨房，他吩咐妻子多做几个人的饭菜后又连忙出来，招呼所有人跟他到四个房间中的一个。 兰斯感到抱歉，莱瑟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总好过今晚露宿在外。 天色已晚，夕阳西沉，他们来不及赶到别的城市和村庄，冬天的得古比潘纳周围，除了荒凉的土地和坚硬的岩石，就只有凛冽的寒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14 塔尔多 太阳沉向西方，红色晚霞盘踞天边，正如群龙相斗，难解难分。 坐在老巴伯尔酒馆里对时间的变化，就只有时不时从老巴伯尔嘴里吐出的几个含糊不清的词汇。 “午时到了。”“贵妇人的午茶可就要凉了。”“老太婆们开始收拾摊子啦。”“太阳落山。”“外面太黑了！”“时候到了。” 最后一句是他在即将打样时会说的话，所有熟悉酒馆的人都知道老巴伯尔那是在下逐客令，不过今天还没到打烊的时候，老巴伯尔也才说到“太阳落山”这几个字。 吉尔墨一如既往坐在吧台旁边，同一个位置，就连杯子也是同一个，显示着这些货运人对一个领导者的尊敬，经过昨天的一番讨论，他们看待他的眼神更加不同，他们眼里满怀哈戈洛夫所说的希望和热情，以为吉尔墨就是这些希望和热情的原点，而与这件事息息相关的哈戈洛夫坐在酒馆中央的一个位置，将自己完全置身事外，正同旁边的货运人开玩笑，时而发出一阵豪爽的笑声。 杀人者东方来的情人把杀人者的尸体盗走，目的是为了使用巫术复活杀人者，而杀人者很可能是艾克王的私生子，国王的同胞兄弟，杀人者一旦复活，形势不言而喻，杀人者和他的同伴会响应人民的号召，讨伐暴君，并取而代之。 这一切都来自吉尔墨——更准确来说最初的发想来自哈戈洛夫——提出的假设，假设盗走尸体，制造火光的都是杀人者的情人，经过一番混乱的讨论，得出的最终结果正如上书所言，事件诡谲离奇，又自有道理。吉尔墨惊奇于这些货运人没有丝毫犹豫，就坦然接受了这种没有完全证据的推测，事已至此，他也只好把疑惑留在心中，准备好下一步的行动。 “我们继续等在这里太显眼。”红发的矮个子货运人康利站起身，尽量放大了嗓门让所有人听见，刚才还热烈的氛围，因为这一嗓子迅速安静，康利成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汀乐的卫兵早晚要查到塔尔多，我们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很容易遭人怀疑。” 即使不是为了杀人者抓捕他们，就是为了货运人的身份，那些卫兵也不会放过他们。 “我们离开塔尔多，应该去哪里？”有人问。 “去坎索，去亚屋登，去婆莫，去空萨德厄，哪儿都可以！”肥胖的阿多尼斯说。坎索是建立在悬崖峭壁上的城邦，亚屋登是在辽阔无垠的大草原，婆莫被沙漠环绕，而空萨德厄隐秘在幽静的山谷当中，躲藏到哪一个地方，都不太可能被国王找到，那些城主从不臣服，也从不效忠于国王，他们自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好像与这大陆毫无关系。 长发的索恩愤愤然摇头：“我们去那些地方作甚？我们要同杀人者在一起，以便他振臂高呼的时候，我们可以一呼百应！” “那我们应该组建军队，训练士兵！”特雷弗抹掉胡子上的啤酒泡沫，将装蜂蜜的陶瓷罐子摔在桌子上，幸而罐子和桌子都很结实，却还是招来老巴伯尔要吃人的眼神，让特雷弗乖乖缩起了脖子。 争论持续了好一阵，吉尔墨耐心地听着每个人的意见，他们虽为货运人，却习惯了躲躲藏藏的生活，而此时，他们谁都不愿意继续躲下去，他们不想去坎索，也不想去亚屋登，更不会去婆莫和空萨德厄，留在塔尔多又只会让卫兵发现，进而被抓进牢狱，他们需要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和笃定果决的决策者，他们望向吉尔墨的时候，吉尔墨便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 “我们并不确定杀人者的情人真的可以复活杀人者。”刚才没有一个人考虑这个问题，只有吉尔墨在不断思索，而这个问题，确实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在讨论问题的时候，就好像杀人者根本没有死去，他只是躲起来，准备随时以惊人的奇迹现身。 “她可以把杀人者的尸首带去东方，那里有大巫师，甚至听说有秘密的巫教，他们把活人变成动物，把死人埋进土地，春天里就生出活人。”在货运人的首领当中，弗农算是个年轻的家伙，以他的勇敢和纯洁赢得同伴的拥戴，此时开口，也得到了周围人的赞许。 吉尔墨忍住自己爬上嘴角的笑意，招呼大家不要把话题扯远，因为有好几个人开始讨论起他们所听过的关于东方巫教的传说。 “我们不知道她要如何复活杀人者，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够复活杀人者，就算他们下月初赶到艾弗，把尸首埋进土里，也要等到来年春天杀人者才会复活。” 听到这话，吉尔墨周围桌子的货运人都忍不住皱眉，他们意识到这确实是个严重的问题，他们对杀人者同伴的情况一无所知，像无头苍蝇一样，他们总不能死等，万一杀人者不能在下一个春天顺利复活，他们还要再等待下一个春天呢，他们对魔术和巫术一窍不通，甚至没有可以参考的对象。 “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阿多尼斯说发问，像个停止思考的无赖。 “我们要分头行动。”吉尔墨给出一个信心十足的微笑，因为他确实已经想好了他们该怎么办，“我们需要有人追踪杀人者同伴的踪迹，确认杀人者尸首以及复活的情况。”如果杀人者同伴只是想保存尸体，而不是复活尸体，他们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吉尔墨心里清楚这一点，却选择按住不说，当下没人愿意听这种丧气话。 “怎么追踪？”哈戈洛夫从酒馆的中央抬起头来。 “安排一些人留在汀乐，从汀乐继续打听消息，而另一些人，沿途到艾弗打探杀人者同伴的踪迹。” “到艾弗的路有很多选择。”康利有些犹豫不决。 “所以我们要研究出最可能的几条路线来重点追踪，好在货运人都应该有丰富的眼线，我们需要这些眼线的帮助。” 好几个货运人当即表示自己愿意尽其所能提供帮助，吉尔墨点点头，面露欣慰，这是他预料中的结果。 “而剩下的人，你们应该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 吉尔墨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拍案而起，因为酒精而面色通红的肯普直接站到了凳子上，对着所有人道：“我不允许被排除在这项伟大事业之外！当其他人在为杀人者奔波劳碌的时候，我凭什么要窝在自己的温柔乡里坐享其成！” 肯普的发言引起一阵哄闹和欢呼，他们支持肯普的发言，任何被落下的人都不甘心被当作这场革命的弃子。吉尔墨无奈地叹息，待人群稍微平静下来，他才站起来，双手叉腰，像所有领导过一支军队的将领一样，用气势如虹的声音朝众人说道： “我不是让你们回去休养生息！”他的语气中，甚至有些愤怒，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安静倾听主帅的发言，“我是要让你们回去组建军队！” 所有的争议在这一个瞬间被压下，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一处，犹如杀人者的光辉，汇聚在了另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与杀人者不同，是他们可以触碰和询问的对象，他们可以跟随他，听从他，与他交谈和切磋，每个人心里都忽然有了一道光，一道穿透了信仰的光芒！ 军队。那是他们所听过的，最耀眼的词汇。 “如果没有军队，当杀人者苏醒时，我们应该用什么迎接，应该用什么响应？如果没有军队，当国王的屠刀再次伸向他时，我们要以什么来保护杀人者？如果没有军队，当国王的卫兵和大军侵入我们当中，我们拿什么以自保？如果没有军队，眼望着那些穷苦良民，又要让他们拿什么转而依靠我们？”吉尔墨说得句句在理，每个人都在静默中沉淀激动的情绪，他看着所有人在脸上按捺不住的热情，做出最简短的总结陈词。 “我们需要军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15 得古比潘纳 得古比潘纳夜晚沁凉的风从隙开的门缝里穿过，直闯进这个十平米不到的破旧小屋里，火炉里的火焰被风吹着摇晃几下，俄而又坚挺地直直向上冲撞。 克琳娜坐在火炉旁，双眼直勾勾盯着炽烈的火焰，感到一丝亲切，她喜欢火，原因很简单，她是个火焰魔术师，火是她的同伴之一。 兰斯走去将门彻底关紧后，回到克琳娜旁边，与她并肩席地而坐，然后招呼登特把他刚才放在椅子上的书递过来。 “这本书很值钱。”拿着那本厚厚的烫金壳的《遗落的斑兰科》，登特如此评价，语气中又有些怀疑，这本书是兰斯从他舅舅那里拿过来的，保存得很好，虽然被翻阅过很多次，依然完好。 兰斯说那是他小时候的宝物，斑兰科在东方古语里面指的正是脚下这片被称呼为葛黎兰大陆的地方，而《遗落的斑兰科》主要讲一些大陆的神话传说，历史，以及许多难以考证的奇闻异事，是一本极为厚重的书，因为太重不能随身携带，离开得古比潘纳时兰斯只能托舅舅保存，现在能重新拿在手里阅读，他欣喜若狂，从他们一行吃过晚饭到现在都在咀嚼这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差点忘了他们现在的困境。 然而，不管兰斯多喜欢这本书，都不是得古比潘纳人买得起的东西。 “我从汀乐的学堂里偷来的。”兰斯直言不讳，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那时候我经常去汀乐，我没有印记……”说到这里，兰斯脸上的神情暗淡下去，“所以我可以自由出入汀乐，没人察觉我来自得古比潘纳。” 登特把手中的书交到兰斯手里，气氛一时凝结，每个人都犹犹豫豫，不知从何开口。过了许久，兰斯才开口道：“我舅舅是个好人。” 没有人回应。 “是他保护了我，让我不至于留下烙印。”兰斯的手指抚过自己靠近下颚，原本应该有个长形弯钩印记的地方，“据说我母亲当年长得很好看，被一个到得古比潘纳来视察的骑士看中，当场就把她掳走，舅舅不知道母亲在汀乐发生了什么，他觉得母亲一定过得很艰难，后来她偷偷生下我，把我藏起来，当我被送到这里来时，才几个月大，舅舅十分惊奇我的脸上竟然没有印记，相信是母亲一直在保护我，她不希望我留下这个耻辱和灾难的印记，舅舅便认为，他也应当有同样的责任。” 一边说着，兰斯抚摸着手里的烫金壳书，回忆一点一点来到他的脑海里，他很少回忆，因为大部分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过去，不是因为过去的痛苦和艰辛，而是他的过去太过于美好，相对于得古比潘纳的所有人来说，他拥有过多的自由和欢乐，同样生在得古比潘纳，他却比其他人更加体面，而这些体面，又都是舅舅一家人的牺牲换来的，他可以想象当他还在得古比潘纳的时候，舅舅和舅妈每天都要过着胆战心惊的生活，每天都要担心他没有印记这件事被人发现，每每听到敲门声，都怕卫兵穿着他们打磨得程亮得皮靴踩踏在暗淡的过堂里，担心他们的长矛指着兰斯的头颅，担心他们的马鞭套索绑在兰斯的脖子上，担心一块烙铁发出“噗噗”响声时，将印在兰斯脸上。为此在兰斯遇到凯恩后，毅然决然选择了离开得古比潘纳。 “我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懂事，我开始知道自己会给家里人带来麻烦，因为我每次出门，舅舅和舅妈都会嘱咐我，带好斗篷，一定要把脸遮起来不让人看见，那时候得古比潘纳的人都以为我是个怪小孩，因为母亲死了而孤僻，这不是坏事。”兰斯耸耸肩继续说，“我也知道舅舅很喜欢我到别的村庄和城市探险，每次我离开时与他道别，他就会露出纠结着欣慰和担忧的表情，祝福我玩得开心的同时，又担心我在外面遇上麻烦。”这些事在兰斯看来都很美好，他眼睛湿润，嘴角却带着最甜蜜的笑，然后呢喃着，“他是个好人。” 没有人怀疑塞勒斯是坏人，但事实是他只答应收留他们一个晚上。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十几分钟，兰斯不再埋头阅读他的《遗落的斑兰科》，而是不断抚摸着精致的书皮，克琳娜将双膝抱得更紧，登特屁股上像长了针，在椅子上扭了好几次。 “我们应该讨论明天之后应该怎么办？”打破沉静的是莱瑟姆，他在土石打造的硬床上，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太温暖的环境会让人丧失警惕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抛过去，他们原本是在没有计划的情况下选择了得古比潘纳，现在重又回到原点。 见所有人都没有意见，莱瑟姆便提出一个：“俄诺丹……” 话没说完就被克琳娜打断：“我不会去俄诺丹，除非凯恩的尸首就在俄诺丹。” 那场比试还没有分出胜负，登特发现两人此刻都跃跃欲试，但在别人屋子里打架总不是好事，于是出口相劝。 “就算莱瑟姆你赢了，我认为克琳娜也不会跟着我们去俄诺丹。”说完，登特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和莱瑟姆都希望直接去俄诺丹，而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一具不知去向的尸首。 克琳娜现在知道自己在团队里处于劣势，然而她不在乎，就是她一个人留在汀乐又能如何，就是她一个人死在汀乐，那又怎样？她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谈论生死也不过云淡风轻。她别过头，躲避着所有人的视线。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如果凯恩在，团队就从不会这样犹豫不决，凯恩会做出最好的选择，下达最坚定的命令，如果有异议，就像莱瑟姆那样直截了当地提出意见，要是凯恩觉得合理，并纳入考虑，两人就来一场干净利落的决斗，最终选择胜利者的方案，大部分时候，凯恩都是那个胜利者，这没有办法，比武放水就是对对手的不尊重，如果他觉得莱瑟姆的方案切实优于他自己的，他就会毫不犹豫接受。而现在，他们再也没有凯恩了。 “也许明天我再跟舅舅说一下，让他再多收留我们几天。”兰斯放下手里的书，“这些年，凯恩一直让我将许多物资偷偷送回得古比潘纳，舅舅和当地的人应该知道杀人者，他们应该感激他，尊敬他，至少为了凯恩，舅舅会暂时收留我们。” 登特同意兰斯的提议，但不抱任何希望，塞勒斯对只收留他们一晚的态度非常坚决，让他觉得那个中年男人难以撼动。 “如果舅舅依然不愿意收留我们——”兰斯沉吟，他努力思考，想要得出一个答案，毕竟是他把大家带到得古比潘纳来的，他感觉自己有义务在这里帮助团队走出困境。 “我们回到通晓木林里去。”莱瑟姆突然的发言，让每个人都为之一惊，目光再次汇集，他站起来，叹了口气道，“卫兵昨天才搜查了柴火，一无所获，他们肯定不会每天都去，如果我们沿着密道回柴火，那里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登特朝莱瑟姆竖起大拇指，并笑着摇了摇头，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希望，此时围着火炉，他还挺想念自己的旅馆里温暖的大床。 克琳娜也看了一眼莱瑟姆，勉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而兰斯，终于松了口气，又翻开了他的那本《遗落的斑兰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16 苏布图 苏布图城墙上的血腥味，足以传到三公里以外的荒郊，那里的猛兽在树丛中蛰伏，呼吸平缓，等待受伤的猎物自投罗网，那样浓烈的味道，可能是个大家伙，还受了很严重的伤，傻子都不可能把它放跑，这些猛兽要到深夜，随着血腥味淡去时，才会清楚期待中的猎物永远都不会到来。 也许猎物不小心迷路，走错了方向，猛兽们也只好饿着肚子，在失落中另寻生存之道。 只有在苏布图城墙，一切的扑朔迷离才得以清晰明了。士兵们战斗了一天，到了夜晚已经疲乏不堪，城墙还没彻底冲刷干净，大将军就下令让他们休息，明天或许还有更危险的情况需要面对，但他们决定在今晚什么都不去考虑，只想着睡个好觉。 整个军营里，只有会议室的灯光还通亮，两个窗户像猫头鹰的眼睛一般挂在墙上，闪烁着橘色灯光。 “苏布图城墙没有逃兵！”霍索恩的拳头砸在桌子上，让桌子上的杯子都跟着跳将起来，茶水溅出，浸入木板桌面。 “可是逃兵已经出现了，还不止一个。”埃洛伊斯的话语里充斥着讽刺。他倚靠着墙壁，手里拿着素描版，正用炭笔把今天来袭的怪物描绘在画纸上，并取名“鱼鳍腿”，就在他旁边的墙壁上，已经贴了无数张怪物的画像，每一张都栩栩如生，画纸的右上角写着士兵们为怪物们取的名字。 他们很少遇到相同的怪物来袭，在苏布图城墙，一切都是未知的。 “有多少士兵知道这件事？”塞德里克双手支撑在桌子上，表现出主帅应该有的镇定。 盖伊的身体只有一半坐在椅子里，他的脸上挂了彩，左腿被一根小树枝刺进去，对他来说只是一点疼痛，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他看着塞德里克，表情有些无奈：“目前知道的人不多，可是这种消息很快就会在军营里散开，等他们休息够了，不出两天，就都知道这件事了。” “我们要想办法禁止士兵讨论这件事。”霍索恩怒气未消。 塞德里克疑惑：“怎么禁止？” “杀了他们。”埃洛伊斯从画纸里抬起头，神色严肃认真，这个霍索恩的副将看塞德里克的眼神总让塞德里克很不自在，他一直不太喜欢塞德里克，觉得塞德里克在管理军队上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就是从霍索恩那里学了些鼓舞士气的技巧，也还是太喜欢发表长篇大论的演讲，他不是战士出身，是个贵族，是个大巫师。 看到塞德里克对他的意见感到震惊和动摇，埃洛伊斯满意地撇了撇嘴，补充道：“我是说杀了逃兵。” 塞德里克松了口气，进而争辩：“我们要先找人抓住他们才行。” “通知驿站，然后杳无音讯。”埃洛伊斯的抱怨让塞德里克红了脸，那是他以前对待逃兵的态度，他差人通知驿站留意逃兵，而这道命令下达之后，通常就没了下文，如果不是士兵都知道霍索恩怎么对待逃兵，逃兵不会这么少。 “这次事件不同，有三个魔术师逃走了，而我们今天又损失了一个。” 提到伤亡，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不再说话，由心里向牺牲的七十四名士兵默哀，七十四名牺牲者，在苏布图的战斗中来说，不算惨重，鱼鳍腿绝不是他们遇到的最可怕的怪物。 默哀之后，盖伊率先开口：“每个队长都有义务让自己的下属停止讨论逃兵，将军和大将军盛怒，一定会把逃兵抓回来斩首！”他看了看散落在会议室各个角落的队长们，又看了看塞德里克和霍索恩，两人都点头默认了他折中的决定，关键时刻撒个谎，无足轻重，更何况这不完全是谎言。 盖伊继续说：“现在只有二十五名魔术师了，我们不知道下次还会遇到什么。” “我们必须想办法让国王找到更多魔术师。”霍索恩的目光投向塞德里克，“或者至少再派驻一名大巫师。” 塞德里克回答：“这很难。” “我们知道这很难，可我们必须这么做。”霍索恩站起来，靠近塞德里克，表情看上去急迫而坚决，“我们要想办法。” “这个月我们已经派出四名传信官了。”至于结果，霍索恩比塞德里克更清楚。 “区区传信官不起任何作用。” “你的意思是——”塞德里克扫视了一眼房间中的人，“我们要派人亲自去王都。” 霍索恩点头：“我们必须这么做！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亲自去，亲自告诉国王我们的国家陷入了什么样的危机！让那些大巫师知道，是艾弗迫切地需要着他们，而不是他们温暖的大床！” “我们该派谁去？”塞德里克话一出口，霍索恩也陷入沉思，这是一个巨大的难题，他们之中最有权力在国王面前发言的人就是塞德里克，可他是苏布图最不可或缺的力量，一旦离开苏布图，军心涣散，更别提万一有怪物攻城，他们有一倍的魔术师都替代不了塞德里克的战斗力。 盖伊在椅子上不安地换了个姿势：“从苏布图到果戈，马不停蹄，来回也要15天，要说服国王和大巫师，那也要花费不少时间，身份还不能太低。” 他们派去的人，不仅要可以长时间离开苏布图战场，还要有能力尽快说服国王和大巫师。这样的人选不多，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都集中在一块儿。 “我不会离开苏布图！”霍索恩转过头，不能面对每个人对他期待的眼神。 “霍索恩。”塞德里克开口，“我不能离开，而其他人不可能以最快的速度说服国王。” “我还要指挥军队！你冲进敌阵的时候，我必须代替你指挥好军队！” “是盖伊在指挥军队，盖伊可以胜任。” 霍索恩无话可说，他瞧了一眼盖伊，盖伊不自在地别过头，不发一言。霍索恩知道这一次他输了，但他没有放弃，他围着桌子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塞德里克或者其他人，最终他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新的人选。 “我们可以派埃洛伊斯去！他体重比我轻，骑马比我更快，有时候他比我会说话，比我更有能力说服国王。” 埃洛伊斯再一次从画纸里抬起头，他没有直接拒绝霍索恩，因为他知道塞德里克会帮他拒绝。 “埃洛伊斯是个魔术师，这时候我们不能再损失一名魔术师，而且对于王宫里的关系，他不可能比你更清楚。”塞德里克用请求的眼神看着霍索恩，“我们需要你去完成这个任务。” 塞德里克说得完全正确，埃洛伊斯赞同地点点头，又故作无奈地朝霍索恩耸耸肩，之后在画纸上写下鱼鳍腿的名称，刚把画纸订到波鲁的旁边，塞德里克却指示他把画都摘下来。 “霍索恩，带上埃洛伊斯的这些画，也许会有帮助。” “我不会离开苏布图。”尽管心知此时的争辩已经没有任何作用，霍索恩还是没有完全放弃。 “顺便告诉沿途的驿站，我们在追捕逃兵，你去下令的话，他们会更加重视，逃兵有很大一群，即使分开行动也很容易留下痕迹。” 霍索恩嘱咐道：“抓住他们，你必须当着所有士兵的面杀了他们！” “我会这么做。”塞德里克没有犹豫。 对这个肯定的回答，每个人都感到惊讶，霍索恩也松了口气。 “克里斯，准备一匹好马，天亮就出发！” “是！”克里斯从一个角落里站起身，站定立正，向霍索恩行礼，然后匆忙跑出了会议室。 霍索恩转向所有人：“我会尽快回来！” “到了果戈，先找赞恩大巫师，也许他可以帮上忙。”想到那封两月了也没有任何回应的求助信，塞德里克不太确定。 “我知道。”霍索恩点头，又与屋子里的所有人拥抱后，才毅然决然离开会议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17 得古比潘纳 天还没亮时，帕口马矿山上犯人的号子就已经传到了得古比潘纳，卫兵派一名声音洪亮的犯人喊起一首短小的号子，以提升犯人们对待劳役的热情，而真正让犯人埋头苦干的，还是卫兵们手中的马鞭。 克琳娜走出房间时，朝远处的矿山看了一眼，那首情绪激昂的号子，总让她听起来毛骨悚然。 “你们习惯它的。”塞勒斯不知何时来到他们面前，他的妻子阿尔玛佝偻着腰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这是早餐，饿了可吃。”他再从妻子手里接过一个水壶，“一些热水，用来暖身。” 克琳娜接过那个小包袱，馒头的热气透过面部钻出，让克琳娜吹在冷风中的手恢复了一点温度，而莱瑟姆接过了那个水壶。这些只够他们上午的吃喝，不过他们不缺干粮，这些温热的食物只不过让他们心情好一点。塞勒斯坚持要他们趁着天还没亮就离开，寄人篱下，他们别无选择。 “谢谢。”克琳娜低声说道。她看了一眼兰斯，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克琳娜便同莱瑟姆和登特先到过堂去等待，他们要留点时间让兰斯再争取一下，每个人都不抱太大的希望，留住在塞勒斯家中，始终都会带来些许麻烦，而他们已经考虑好了下一步的计划，回到通晓木林，回到柴火，只要地窖和密道不被发现，他们有很多机会躲藏，总有一天这件事会过去，国王不可能始终和一具丢失了又找不回来的尸体较劲，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全都觉得卡尼王不可能找到凯恩的尸体，这是种直觉，或者一种盲目的相信。 身后兰斯与舅舅开始使用当地话交流。 走到漆黑的过堂口，克琳娜犹豫了一下，最终三人决定就停在门口而不进过堂，他们的目光时不时转向兰斯和他舅舅，又不敢停留太久。 没过多久，登特忽然说：“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克琳娜抬头看他。 “如果是杀人者的崇拜者和追随者盗走了凯恩的尸体，他们可能会试图和我们取得联络。” 克琳娜在黑暗中睁大眼睛，表情有些激动，莱瑟姆也面露惊讶。 “尸体被盗的第二天，有个货运人集团的联络人来柴火找过我们，我们当时太混乱了，克琳娜……”登特没有说下去，克琳娜当时的状态只能用疯狂来形容，她情绪激动，在屋子里绕着圈子，莱瑟姆也很难阻拦，只能拦住房门不让她出去，她眼睛里不停掉眼泪而不自知，模样很慌乱，也很绝望，登特觉得克琳娜事后恐怕不愿任何人提起那个过程，于是立即转换了话题，“那时候我觉得在我们搞清楚情况以前，先不要向他们传达任何消息为好，所以就让手下的探子回绝了他们的请求，并说以后会联络他们。” “你是说塔尔多的那些货运人？”克琳娜对这些人有印象，凯恩还在监狱里的时候，他们曾经提出要帮助克琳娜他们救出凯恩，那甚至成了他们众多营救凯恩计划中的一个，然而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那么多货运人一同到到汀乐，太冒险了，一旦计划不成功，很可能全军覆没，他们承担不起这种后果，凯恩也不会同意这么做。 登特补充道：“听说他们的领导者是个猎手。” 猎手，也就是小偷。而一个有名的猎手，可以从戒备森严的贵族宅邸中盗走最珍贵的宝物，要从殉难者广场盗走一具尸体，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凯恩的尸体很有可能就在他们手中。”莱瑟姆得出结论。 “我们必须回到柴火，我们必须联络上塔尔多的货运人。”克琳娜说，她回过头准备招呼兰斯，他们不用再争取塞勒斯收留他们，他们有更重要的目标要去完成，刚好兰斯与舅舅的讨论结束，兰斯激动地朝三人跑过来，看来他成功说服了塞勒斯。 “兰斯，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我们要回汀乐。”克琳娜向他露出抱歉的神情，要告诉他，他的努力都白费了。 兰斯却摇摇头，情绪更加激动：“我舅舅不会收留我们。” 三个人同时一愣，不明白兰斯说出的话有什么意义，更不知道他的喜悦来自何处。 “但他会帮助我们。”兰斯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在帕口马矿山的后面有一条小路可以绕开劳役场，沿着那条小路走，我们会翻过帕口马矿山而不遇到任何卫兵，之后会到山下的草地，沿着河沟，我们就到了一个叫做米格他的小山丘，那里有一个山洞，其实是一个小屋，倚着山丘搭建，我们可以在那里住很久，距离得古比潘纳也才八里路，舅舅每周会送来需要的物资，我们也可以绕过卫兵自己去别的地方买，舅舅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我们送到那里去！” 兰斯激动地一口气说完，克琳娜因为左右为难而没有打断他，莱瑟姆听他说完，才遗憾地拍了拍兰斯的肩膀。 “我们不会去那儿住。” “为什么？”兰斯大惑不解。 “我们现在要回汀乐，回柴火。” 兰斯仍然不能理解，他睁大眼睛看着所有人，等待解释。 “我们刚才讨论出，凯恩的尸体有可能在塔尔多的货运人手中，他们的领导者是个极优秀的猎手，而我们错过了与他们联络的机会，如果他们真的有凯恩的尸体，应该还会继续联络我们。” “那我们现在就要回汀乐吗？”兰斯的神色有些失落。 “现在就回。”克琳娜态度坚定，“那么多货运人不能在塔尔多长久逗留，更何况要是还带着凯恩的尸体，那就更加危险，我们应该尽快同他们取得联络。” 兰斯点头，已经被说服，他转头失落地看着塞勒斯，用当地方言说了一句抱歉。有些不甘心地解释说：“舅舅知道这里有一些罪犯巴不得逮到机会戴罪立功，他怕我们昨天来时就被盯上，从汀乐把消息传来得古比潘纳到向卫兵举报，最早天亮就会有卫兵来敲门。” 这让其他人心里感到罪恶，他们误会了一个好人，而现在又要浪费这个好人的一片苦心了，他们一同抱歉地看着向他们走来的塞勒斯。 塞勒斯没有气恼，他们刚才的对话他全听到了，他可以理解，枯黄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找到杀人者的尸体，也会让他感到开心。 “你们找回杀人者，有机会，瞧他出生的地方。”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以震惊之态愣在原地，塞勒斯并不完整的通用语让所有人都以为，此时此刻，要不就是塞勒斯根本没有表达清楚，要不就是他们听错了。 兰斯好不容易回过神，迫不及待用当地话与塞勒斯交谈。几句之后，他的神情越加震惊，其他人急不可耐地看着他，最终，他与塞勒斯地交谈结束，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三名同伴，缓缓说： “玛吉小姐在米格他的小屋生下了凯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18 塔尔多 皇宫里瞭望塔上的那道尖刺在马蹄踢踏向前的节奏中逐渐隐去，走尽塔尔多两旁栽种着冬草的官道，眼前顿时陷入萧条，太阳刚刚燃起，天色朦胧，土地荒芜，路面落了几根不知从何而来的枯枝，又不知从何而来的残叶，几只雀鸟从因铺满冻霜而发白的乱石堆中希望寥寥地寻觅着食物，马蹄声刚过，它们就尖叫着冲向半空。 马上的人像是急着赶路，相互之间没有交谈，直到来了岔路口，两人同时勒住缰绳。 “我们该走哪条路？”吉尔墨回头问哈戈洛夫。 哈戈洛夫摇了摇头，从搭在马背上的褡裢里取出一张地图研究起来。吉尔墨出身汀乐，从巫利垭掠夺战中逃亡后，一直生活在北方，而哈戈洛夫本就是南方人，除了这次来到汀乐，他从没离开过南方故土，两人都没真的去过东方。 “不敢相信我们接下了去东方艾弗的任务。”哈戈洛夫一边看地图，一边哈哈笑着感叹，“我们有很多从东方来的伙计。” “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做。”吉尔墨的神情有些恍惚，昨天那场演讲，给他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声誉和尊敬，但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每个人都为他欢呼，又是向他敬酒，又是向他表达忠心，吉尔墨觉得自己突然骑上一头老虎，再要下来也来不及了，他有点后悔，知道自己始终不该做得如此声势浩大，他是个逃亡者，不应该活在别人眼前，更不应该活在别人心中，可那场演讲根本就是他的本能，他曾经是个战士，他了解斗争与战场，那些渴望得到指引的眼神，让他内心里埋藏许久的本能重又浮现。 “组织军队需要团体，而不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猎手。”这句话吉尔墨昨天就说过，于是让几个从东部地区来的货运人回到当地组织军队，这样就没有人去东方打探杀人者同伴的消息，吉尔墨顺理成章揽下这个任务，哈戈洛夫在木里恩海岸几乎运营了一个自己的海盗集团，即使他不在，也可以运作良好，便决定把组织军队的任务交给自己的同伴，答应与猎手同行。 话虽如此，吉尔墨选择去东方并非没有私心，他想远离汀乐。出于直觉，哈戈洛夫似乎察觉到了这点，却不点破，反而支持了吉尔墨的所有决定。 “身为头领，你等在汀乐汇总信息，发号施令是最好的选择。”既然当下已经没有别人，哈戈洛夫不再隐藏自己的想法，“而且汀乐的猎物，应该更肥美。” “我一直在北方活动，对汀乐的贵族不甚了解，我从不失手，因为我总是小心谨慎。”吉尔墨用腿招呼着自己的马靠近哈戈洛夫的马，好让自己能够勉强看清楚地图。 哈戈洛夫耸耸肩：“你避开了我的前半句。” “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汀乐现在太危险，为了隐藏杀人者的尸体，除非有完美的地方躲藏，他们不会等在汀乐，而且东方巫术的实施，总不至于能在一个茅草屋里完成，据我所知，那些魔术师都很擅长搞出点大动静。”这些说辞，吉尔墨早就想好了，没有任何漏洞，因为这些原本也是事实，末了，他还补充道，“安排在汀乐的联系人和探子，足够传递信息。” 哈戈洛夫叹口气，心知无需再争辩下去，你不能从一颗有意隐藏的心脏里取得真相。温热的气息在空气里蕴出白雾，他收拾好地图，指着左边的道：“我们走左边，去垲纳科和风拂城，这两个地方条件恶劣，一般人去东方不会经过这两个地方，躲避追兵就另当别论，之后我们先绕道徳泊接引路人，再到俄诺丹，俄诺丹是去东方艾弗的必经之路，运气好，就可以在俄诺丹获得杀人者同伴的消息。” 吉尔墨说：“要是我们走得够快，说不定会在杀人者同伴达到之前抵达俄诺丹。” 哈戈洛夫摊开手道：“我们不用这么着急，复活一个人不会那么快，组织军队也不会那么快，出了康莱索村，追兵也会减少。而且我们必须要在俄诺丹呆上几天，打探消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要为离开科莱厄尔做准备，没有官方的通行证，我们只能走黑母河的悬崖峭壁到艾弗。” “你对东方很了解。”吉尔墨沉吟着做出判断，哈戈洛夫也许同他所说的那样从未去过东方，但他远比想象中更加了解东方。 “别忘了，我有个海盗集团。”除开都是货运人的场合，哈戈洛夫并不避讳自己海盗的身份，他是海盗，而且为此感到骄傲，不会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货运人称号避不承认自己原本是为了生存而成为海盗，就是抢夺对象全部是贵族和富商，他也还是比那些他援助过的所有人都过得奢华体面。 “有时候我们会遇到载有东方人的小船，当我还是小男孩的时候，就在渔民的小酒馆里听他们讲东方的轶闻趣事，着迷于那些魔术师的传说，可惜我一次也没遇到真正的魔术师。”哈戈洛夫遗憾地咒骂一句，脸上却又始终保持着愉快的笑容。 “你是为了遇到真正的魔术师才去东方？”吉尔墨不禁要如此怀疑。 哈戈洛夫毫不犹豫回答：“为了杀人者。”可他接着说下去，“也给自己一个去东方的理由。” 吉尔墨看着哈戈洛夫，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追问下去，哈戈洛夫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又不得不尽力克制这份好奇心，令他惊喜的是，哈戈洛夫有意要坦言，而不等他去追问。 “东方现在不太平，东方很早以前就不太平了，要不然不会有那么多逃难者，也不会有卡尼王屠杀逃难者的事情。” “那件事过去十二年了。”那时卡尼王才刚登上王位不久。 “那件事带来的，是十一年间对东方逃难者持续性的屠杀。” 吉尔墨惊讶得长大了嘴巴，这是他从不知道的信息，除开那场令柯莱科尔所有人都震惊的新王屠杀，他不知道任何有关这件事的后续，他知道国王下令不允许接收任何逃难者，但不知道不接收的手段是残忍的屠杀。他侧头看着哈戈洛夫，哈戈洛夫的脸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没有惊诧与愤恨，没有同情与惋惜，漆黑的眼睛里唯有平静，深不见底的平静。 哈戈洛夫接着说：“自那次屠杀之后，东方的逃难者再也没有主动向科莱厄尔寻求过庇护，他们冒着一旦被守卫兵抓住就要当即处决的风险，从黑母河旁的峭壁翻越边境，抵达他们心中以为的梦幻平和之地。” “为什么……”吉尔墨无法理解，这些人冒着生命危险来到科莱厄尔的目的是什么？ “东方每年都有固定的天灾发生，好像上天定好了时间一样摧毁他的造物，那些远离都城果戈的地区很难及时得到弗力兹王的援助，资源日渐匮乏，当地的土豪乡绅为了抢夺资源，冲突斗争日渐频繁，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逃难，与其困死于灾难与斗争，不如冒险到科莱厄尔寻求一线生机。” 听完哈戈洛夫的解释，吉尔墨苦笑：“我以为东方像个世外桃源。” “东方人也大都以为科莱厄尔是世外桃源。” 吉尔墨深深叹息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实在不够多。 哈戈洛夫不打算再继续这些话题，他终于拉紧缰绳，望了一眼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的塔尔多，吉尔墨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看见的，却不是已然消失的塔尔多，而是更加遥远的汀乐。 他们心照不宣，相视点头，扬起手中的马鞭，挑了左边的道路，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扬尘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19 得古比潘纳 从帕口马矿山后的那条小道经过，总能听到矿山上卫兵的喊叫，他们对犯人颐指气使，时而破口大骂，汇集了克琳娜听过的所有下流肮脏的词汇，有时候卫兵会对犯人拳打脚踢，之后就有犯人的呻吟飘来，声音微弱而满是痛楚，就是这种痛苦，又要招来一顿马鞭伺候。 克琳娜咬着牙，回头瞧见自己的同伴，个个都与她有相似的表情。 “我们走快一点！”登特推了推兰斯的后背，“天亮开了，可能会被发现。” 塞勒斯说过，这条道很隐蔽，又荆棘丛生，平时很少有卫兵肯经过这里，如果非要从这里走，卫兵会派犯人在前面开路，用镰刀把那些荆棘割掉，让小路为他们敞开。但克琳娜他们不能那么做，突然显露出的道路始终会让人产生怀疑，卫兵不喜欢到这里，不代表他们的眼线不经常到这里来转一转。 四个人轮流在前面开道，克琳娜坚持不享有其他人准备给她的特权，凯恩活着时如此，凯恩死后也如此。他们小心翼翼避过那些荆棘丛，选择不容易留下太多痕迹的道路，好在出发前，塞勒斯让他们都在胳膊和腿上缠上几圈绷带，避免了荆棘把他们刺伤，也避免了留下血痕。 忽然，从矿山上传来一声惨叫，四个人同时愣住，他们抬头，却只看到矿山高高的山顶，上面光秃秃的，已经有阳光照射而来，投射在岩石上，让山顶闪着刺眼的光芒，于是更加看不到另一边发生的事。 “偶尔死几个犯人，这是经常发生的事。”兰斯说着，神色暗淡，但他不愿意别人看楚他眼睛里腾显的仇恨与愤怒，三步并作两步越过克琳娜，下一个轮到他开道了。 按照规矩，克琳娜要退到最后，退到莱瑟姆身后，莱瑟姆自他们走上小道，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当然，矿场里传来的声音让他们谁都不想说话，莱瑟姆却显得异常安静。因为在他看来，比起到凯恩出生的地方去观光，他们更应该和货运人取得联络，而令人意外的是，他这次没有阻止克琳娜的决定，或许是觉得，了解凯恩的过去和拥有凯恩的尸体同样是没有任何前途的事情，都改变不了凯恩死去的事实。 如果货运人拥有尸体，他们迟早会归还给杀人者的同伴，他们也许会觉得那是一种义务，就算他们不集体留在塔尔多，也必然会差人把尸体藏好，留下联络人，等待杀人者同伴去取回尸体。而凯恩的过去，也始终都是过去，留在那里，谁都偷不走，先获得哪一个，实际上没有差别。 “如果我们取回凯恩的尸体，应该把他送到米格他小屋吗？”登特忽然回过头，看着莱瑟姆和克琳娜，看得出，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甚感兴趣，但他想分散大家集中在那些声音上的注意力。 莱瑟姆回应他说：“玛吉小姐就葬在那里。” 玛吉小姐——这是塞勒斯的称呼方式，她是凯恩的生母，当初她肚子里怀着凯恩，为了躲避追杀，在深夜里匆忙来到得古比潘纳，幸运地遇到了塞勒斯，塞勒斯帮助她在米格他修建了小屋，不久后就在小屋中诞下凯恩，玛吉小姐一直坚持独自抚养儿子，塞勒斯每周去小屋看望她一次，替她带去需要的东西，玛吉小姐坚持为那些东西付钱，但她本人也过得十分清贫，她有一些名贵的珠宝，只在十分困难的时候偷偷跑到附近的城镇换点钱回来，塞勒斯看得出她对那些珠宝有多舍不得，她却仍然将其中一部分拿出来帮助塞勒斯和他的家人度过冬天。 塞勒斯很感激玛吉小姐，不管天气多么恶劣，他都会按时穿过荆棘丛，沿着小河沟一直走到米格他小屋去探望玛吉小姐，至于玛吉小姐的身世，塞勒斯从不过问。她刚来得古比潘纳时，穿着款式和材质都很值钱的衣裳，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教养，玛吉小姐拿出珠宝请求塞勒斯的帮助，那些珠宝塞勒斯从来不曾见过，在他看来十分精美，猜想十分昂贵，塞勒斯拒绝了珠宝，把玛吉小姐暂时藏在家里。 得古比潘纳着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追捕玛吉小姐的杀手从来没有来过得古比潘纳，没过几天，玛吉小姐的紧张逐渐消除，塞勒斯也没有急着赶走她，而是默默地，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那时候塞勒斯还不会讲通用语，他们之间只有通过肢体语言交流，但大部分时候，塞勒斯都能够准确地猜出玛吉小姐的意思，玛吉小姐在塞勒斯家躲藏了一个星期后，终于表明自己想在得古比潘纳住下来，她怀有孩子，想让孩子安稳地生下来，也想离汀乐近一点，又不能太引人注目，她本来应该躲得远远的，可她舍不得汀乐，她的孩子也必须知道自己的故乡在哪里。这个要求对塞勒斯来说太难了，就是玛吉小姐把所有珠宝拿出来，跪下来求他，他还是思考了足足一个晚上，最终，他决定帮玛吉小姐在米格他修一座隐蔽的小屋。 小屋建成不久，凯恩就出生了，在玛吉小姐的悉心照料下逐渐成长，直到玛吉小姐去世，塞勒斯曾考虑把小凯恩接到自己身边，凯恩坚决拒绝了，他不愿意离开与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环境，塞勒斯可以理解，他总能从凯恩的眼里看到不甘、愤怒和忧伤交织的复杂情绪。 凯恩独自一人在米格他小屋生活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塞勒斯再到小屋，发现凯恩不在，第二天再去，凯恩没有回来，第三天、第四天……两周后，塞勒斯相信凯恩再也不会回来。大约三年后，在冬天以前，塞勒斯收到一个没有署名的包裹，他断定一定是凯恩送来的，他万分激动地跑到米格他小屋寻找，那里依然布满灰尘，爬满了蜘蛛网，没有人回去的痕迹，他因没有找到凯恩而失望而归，但那个包裹帮他度过一个艰难的冬天。那之后每年入冬以前，塞勒斯都会收到一份资助，后来他便听说了杀人者的传说，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凯恩就是杀人者，直到兰斯加入了凯恩的团队，他才终于知道了凯恩的下落，他认为这是命运使然，从那以后，每年送回资助的人，也从凯恩变成了兰斯，然而塞勒斯明白那些资助实际都来自凯恩。 “我从没想过凯恩与得古比潘纳有如此深的渊源！”兰斯听完这个故事后，既无法相信，又十分激动，而其他人，不过是震惊，凯恩竟然在得古比潘纳长大，他们在他死后竟然又姻缘巧合地来到这里，除了命运，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他们艰难地走过荆棘丛生的小路，终于看到冬天枯黄萧瑟的草地，河沟里的水也干涸了，只有细细的一股在河床的乱石中穿梭，他们顺着这股流水，很快就看到了塞勒斯描述中的那座小屋。 小屋即是山洞，在山洞外搭建了茅草棚，因为年久失修而坍塌了一半，茅草散了一地，有的被风吹到了距离山洞不远处的一小块地上，那块地无人管理，现已杂草丛生。 克琳娜忽视了眼前的一切，她迫不及待来到山洞前，那扇木门仿佛有着惊人的魔力，吸引着她打开，吸引着她进入，兰斯理解她的想法，走上前，用钥匙打开了这扇快要腐朽的木门。 “吱呀吱呀”，门被缓缓推开，克琳娜的手忍不住颤抖，就算明白凯恩的过去不会把他重新带回到自己身边，能够更加了解他的过去，能触碰他出生及生活的地方也让她兴奋不已。 门里的景象，不是预期中的简单整洁和温馨甜蜜，想当然，这地方有近十八年无人居住，理应布满灰尘和蜘蛛网，那些久未使用过的器具，都将腐朽破碎。 一眼望去，房间里一片凌乱，衣服和纸张散落，桌椅翻倒，一些陶瓷器具从柜子上跌落，几个玻璃容器就碎在门口。 “不！”克琳娜摇头，她踉跄地退出木门，回头看着莱瑟姆和登特，带着惊讶说道，“最近有人来过小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20 得古比潘纳 瓷器和玻璃摔碎的创口是崭新的，风不可能把玻璃容器都刮到门口，那些散落的衣服和纸张上也没有积尘，明显是最近才被人扔下的。 一听到克琳娜的判断，莱瑟姆和登特连忙跟在兰斯后面走进小屋，小屋最近确实有人进入，这一点确信无疑，而且那个人一定在找一些东西，所有抽屉和柜子都被打开，里面存放的东西不是被抛在地上，就是被胡乱丢弃在一边。莱瑟姆站在小屋中央，不知从何开始梳理眼前的一切，兰斯靠近那些摔坏的瓷器和玻璃容器，小心翼翼把它们从地上挪开，好使后来的人不至于踩到碎片，登特就从脚边开始捡起几件衣服和几个纸片。 克琳娜重新走进米格他小屋，眼前的一切让她感到一丝慌乱，就像有人当着她的面狠狠打了凯恩一个耳光，而她还不能用自己的匕首割破那个人的喉咙，对事情失去把控使她惶恐迷茫。 “盗贼？”克琳娜猜测，她盯向莱瑟姆，莱瑟姆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劫匪。”登特从一堆衣服当中抬起头，伸出手，手里有一颗红色的珠子，不是很值钱，却也不像是一个盗贼会轻易放过的东西，克琳娜走过去接过珠子，看见登特的脚边还有更多的红色珠子，这是在搜查的过程扯断了一根手链。 克琳娜弯下腰，和登特一起把这些珠子收拾起来，更远的地方躺着一个锦缎做的首饰盒，一些珠宝首饰散落在旁边，不是很多。克琳娜走过去，把首饰盒捡起，把那些首饰一一放回，她觉得这像个仪式，把凯恩的过去又重新整理好。 忽然，房间的另一头传来兰斯的叫喊。 “你们快过来一下！” 三个人同时站直身子，看向兰斯的方向，他站在床头与柜子之间的夹缝里，手里举着一个发黄的纸片，神色严肃，又难掩激动。 “我在这里捡到的，也许来小屋的人，要找的也是这个东西。”他迫不及待走到三人之间，把那张纸片摊开展示给他们看。 那是一封长信，墨迹淡去了不少，字迹仍然清晰可辨，字体整体隽秀，中途有的地方歪歪扭扭，可以看出写信的人有时心神不宁，或者持笔的手在颤抖。 信的抬头是凯恩，信的内容如下： 凯恩吾儿： 我能察觉得出自己的生命正在寒冬的冷气里悄然逝去，也许不到春天来临，我就将跨越重重迷雾和云层，抵达万丈高的天国，我经常祈祷自己可以去天国，因为那个人——你的父亲死后一定会被神圣的双手托向天国。 我之所以要写下这封信，是因为我必须告诉你一些事实，一些我以为你必须知道，且要坚持下去的事情。首先是关于你的身世，你的父亲，他是那个万丈瞩目、万人之上的骑士，他住在汀乐最为繁华的宫殿里，坐在科莱厄尔最尊贵的宝座中，他是一个国家的君主，也是我们崇敬爱戴的国王。没错，他就是艾克王，我想他现在可能有些老了，不像当初那么魁梧挺拔，雄姿勃发，可他的精神始终年轻傲慢，指引着科莱厄尔民众的未来，我从不怀疑，因为有艾克王的存在，科莱厄尔才如此广阔繁华。你的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液，也应当继承他的英勇和骄傲，这是我必须在离开人世前告诉你真相的原因之一，你要成为他引以为傲的儿子。 也许你会为此有许多疑惑，接下来，我就把这些问题都做出解答。正如你所看到，所经历的，我们生活在得古比潘纳后一个小小的山丘上，而不是与你的父王共同生活在汀乐华丽的皇宫，因为这当中有些问题。你的母亲，玛吉，她只是皇宫里一个小小的宫女，曾有机会陪侍在艾克王的身侧，用其最忠贞的崇拜和最一丝不苟的照顾，才最终获得王的垂爱，有了我们的小宝贝——就是凯恩你。然而我的地位实在卑微，当时奥尔加王妃已经替国王生下子嗣，就是现在贵为太子的卡尼王子，奥尔加王妃不允许艾克王有别的孩子出生，从而威胁到卡尼王子的地位，为此，我不得不带着你从挚爱你的父亲身边离开，在朋友的帮助下，我从刽子手的屠刀下逃离王宫，朋友奉劝我远离汀乐，然而我认为你应该距离你的父亲更近，以受到他更多的熏染，成为更优秀的人，最终我选择来到得古比潘纳，因为奥尔加王妃永远都想不到我会躲在汀乐身后的污泥坑里，幸而得到塞勒斯的帮助，说到这里，我必须要你承诺我，不管你的未来将会如何，你要尽你所能回报塞勒斯的恩情。 亲爱的孩子，我本来出身低微，也从未有过更多的奢望，能够得到艾克王真诚的爱，能够得到你，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遗憾，这已经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与怜悯，我全心全意爱着艾克王，如果不这样做，根本不足以回报他对我的深情和爱意，即使他的爱不得不分给更多人，甚至是科莱厄尔所有人，这有什么办法呢？他是国王呀，能够给我哪怕一滴水、一粒沙大小的温存，我都应该向天底下的所有人表示惭愧和抱歉。 凯恩，我的儿子，你一定要像你的父亲那样，成为可以让所有人崇敬的对象，我不是要让你成为国王，那是卡尼王子的位置——虽然有时候听到与他相关的传闻，我怀疑他是不是配得上“艾克王的儿子”这种称呼，我只期望你拥有同你父亲一样将科莱厄尔百姓的福祉惦记在心里，为别人着想，在人民需要你的时候，你一定要挺身而出，成为人民的盾牌，当有人侵犯于我们时，又化身长剑，守护科莱厄尔的安宁，这是我最后的期望，我的儿子，你现在却只有十岁，我真希望你还能再长大点，这样就更能理解我的期望，可艾克王的儿子，又怎么会因为年仅十岁就不懂得如何将自己养成一个大丈夫呢？而且我都把这些写下来了，如果你发现自己暂时还无法接受这一切，把这封信好好放起来，到你认为自己可以理解时，再拿出来读一读，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此时的心情。 另外，我的盒子里，你知道的，那只锦缎盒子，里面还有我逃亡时带出的首饰，那些大部分都是艾克王——你的父亲赠予我的礼物，就算心里有万分舍不得，遇到生活困难的时候，请塞勒斯替你拿到附近的城镇卖掉，他知道应该找什么人卖这些珠宝首饰才安全，你要答应我，不能贸然把它们都拿出去，卖得的钱记得要分给塞勒姆和他的家人，冬天不好过，得古比潘纳的冬天更甚。 最后，我的儿子，凯恩，我爱你，我会在天堂注视你的成长，注视你成为一个光荣而勇敢的男子汉。 爱你的母亲：玛吉 “这是真的。”看完信，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莱瑟姆做出了简短的评论。 过了一阵，登特才从对信的内容里回过神，迟疑地问道：“凯恩是艾克王的儿子，货真价实的王子？” 当日凯恩在断头台的呐喊，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凯恩的说辞，他把所有人都当做同胞兄弟，团队中便没有人怀疑其中的真相，外面有些传言，又因为杀人者尸体的遗失而被忽略，现在真相大白，让登特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如果事情是这样，来米格他小屋的人，也是来确认这个真相的吗？”兰斯再次翻看了一下那封信，却没有更多有用的线索。 “我们不能确定。”克琳娜叹息，凯恩是王子，但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死了，无法从卡尼王手中夺得王位。 “也许奥尔加王妃一直在寻找玛吉小姐和他的孩子，试想奥尔加王妃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暴君，如果这时候有另外一个王位继承人出现，就是一只猴子，很多民众恐怕都愿意接受。”登特接着又在房间里转悠起来，期待还有别的线索。 “我们无法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且真相也不重要。”克琳娜有些不耐烦地说着，“如果是追杀凯恩的人来了这里，他应该高兴才对，凯恩就是他们要找的王子，而且已经被他们砍了头，没有威胁了，再也没有谁可以危险卡尼王的地位，他是个暴君，至死都是个暴君。” 莱瑟姆冷不丁在克琳娜身后说道：“我们不能确定凯恩的死，是在这间房子被入侵前还是入侵后。” 克琳娜回头，瞪大眼睛问：“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卡尼王急着杀死凯恩，也许不仅是因为凯恩受到人民的爱戴，也因为他已经知道，凯恩是一名王子。” 这完全不同。克琳娜屏住呼吸，她感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完全不同！ 凯恩作为杀人者被处死和作为王子被处死，这完全不同！ “他们杀了他。”克琳娜摇头，愤怒一瞬间就涌进了她的大脑，她的四肢，她的心脏，她的五脏六腑。 “克琳娜！”兰斯走到她面前，她以为兰斯要劝她两句，于是用双手推开他，自己则转身，逃出了房间，身后的兰斯却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先把手里的东西展示给登特和莱瑟姆看。 “我找到这个。” 兰斯的指尖，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物闪出光芒，他在指尖转动着这个金属薄片，上面由三条线构成一个三角，除了最上面的尖角，剩下的交叉点，线条都从尖角延伸出去，抵达金属薄片的边缘。 登特只仔细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东西，脸上露出复杂的情绪，喃喃道：“皇家骑士的军装装饰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21 苏布图 猛烈的风将雨后利乌利森林的泥土味道吹向苏布图高高的城墙上，哨兵急中精神注意着森林里风吹草动，今天的森林看上去风平浪静，可危险总是隐藏在平静之下，哨兵不能放松紧绷的神经，直到换岗的人到来。 城墙下方传来喧闹，士兵们的窃窃私语，因为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而听起来吵嚷不已，间或夹杂着队长们命令所有人安静的吼叫。 逃兵昨晚被抓获的消息还没天亮就传遍了军营，士兵们都想知道大将军要如何处置这些逃兵，霍索恩将军几天前离开了，塞德里克大将军不像是会以屠刀处理逃兵的人，士兵们私下讨论逃兵的命运，又对最终结果心怀忐忑。 逃兵由埃洛伊斯副将和将作为刽子手的士兵押到中庭，那里已经搭建好了六个木十字架，用于捆绑主犯，剩下的逃兵被绳子绑住，跪在十字架周围，加上主犯一共十七个人，还有四名逃兵没有被抓住。 士兵们聚拢围观，在队长的招呼下，将中庭留出一大块空地，埃洛伊斯副将站在逃犯的旁边，腰间别着长剑，摆出前所未有的威严姿态。 率先走来的是盖伊，他现在暂时代理霍索恩的位置。他拨开人群，来到中庭，挨着观察逃兵们的脸庞，大部分逃兵都低着头，也许是对过去的悔恨和对未来的惊恐，盖伊冷哼，这些丧失荣誉的士兵，甚至不配被称为士兵。 盖伊面对着他们，拔出自己的佩刀，看着那些人因为刀剑出鞘时刺耳的声响而颤抖，他不禁为自己感到骄傲。 塞德里克随即走来，士兵们主动为大将军让出一条道路，士兵们再度窃窃私语，被队长们呵斥后，才逐渐安静下来。 “大将军。”盖伊转身朝他敬礼，塞德里克点头，然后越过盖伊，来到了逃兵的面前。 绑在十字架上的六人，有两人是魔术师——黑色卷发的加尼特和褐色瞳孔的艾伯特。塞德里克先走到加尼特的面前，因为昨晚押回逃兵时还下着雨，他现在满身泥泞，狼狈得像条流浪狗。 塞德里克命令士兵让加尼特抬起头，加尼特竟然没有躲闪塞德里克的目光，而是以厌恶对他怒目而视。 “你要杀我？”加尼特愤愤地问，语气中带着几分肯定，塞德里克没有回答，加尼特便继续问，“你要杀了我们所有人？”语气里有几分怀疑，就他所知，塞德里克大将军从没有处决逃兵的经验，他被捕时，只担心自己面对的是霍索恩将军，但霍索恩将军到此刻也还未出现。 塞德里克仍然没有回答加尼特，盖伊在他身后小声提醒：“大将军。”士兵们低声交谈，开始对大将军的态度感到彷徨和不安。塞德里克点着头，勉强朝盖伊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重新看着加尼特说：“你不怕死。” “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害怕。”语气中有些不屑。 “既然你不怕死，却要做个逃兵。”在战场上死去的荣耀，好过做逃兵被处死的羞耻。 “我为我自己而死，我死，因为我失败了，而不是因为我是个逃兵。” 盖伊绕过塞德里克，在加尼特脸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他原本还想在加尼特的脸上留下一个拳头印，被塞德里克喝止，愤愤然退到后方。 加尼特看着盖伊，又看看塞德里克，冷笑着说：“苏布图没有希望，连国王都放弃了苏布图，今年的新兵还没送到，就是新兵现在来，也比预计迟了四个月，今后会更迟，苏布图的兵力会越来越弱，直到无法抵抗那些怪物，而且有近一年没有招募来新的魔术师，我们这些魔术师迟早要全部死光，我们保护不了国家，也保护不了家人。” 危险的发言，盖伊很想冲上去再吐加尼特一脸唾沫，军队里最忌讳的就是丧气话，胆小鬼永远没有荣誉可言，他对塞德里克说：“不管他说什么，他都是个逃兵，不用说太多废话，大将军，请您及早定夺。” 塞德里克听在耳朵里，却没有马上听取。他告诉加尼特：“苏布图还没有沦陷，我们就应该誓死捍卫城墙，这是士兵的责任和义务。” “离开思雷迪的时候，我女儿刚刚出生，她现在四岁，还不会叫爸爸，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爸爸！她和萨比娜从来没有放弃希望等待父亲和丈夫胜利归来，而他们的父亲和丈夫身陷绝望的境地，活着，却在不断等待死亡。” 每个人都在一阵强风中抽气，让利乌利森林泥土的味道灌进身体，侵占他们的五脏六腑，就连塞德里克都为之动摇，吃了满口的泥土味。 “大将军，动手吧！”盖伊提醒，焦急已然成了奉劝，就连埃洛伊斯都作势要拔出自己的长剑，到时候他要帮助处决。 “你是个大巫师，你永远不能明白士兵的恐惧和绝望，你可以只身杀入那些怪物群里，而不用担心被它们在一瞬间撕碎，士兵因为你而鼓足勇气，可回头发现自己只不过是血肉之躯……” “够了！”盖伊上前阻止加尼特继续说下去，他恳求地看着塞德里克，“大将军，是时候执行了。”说完，把刀架在加尼特脖子上。“逃兵没有申辩的借口！” 塞德里克呵斥：“盖伊！” “大将军放心，您不下命令，我不会动手，这是军纪。但您也别忘了，您答应了霍索恩将军要处决逃兵，将军才放心地离开苏布图城墙。” 塞德里克无奈地点点头，他答应过霍索恩，而且这也确实是他应该做的，无法逃避。只需要一个命令，有人替他完成这份责任。他深呼吸一口气，抬起自己的右手，没有朝埃洛伊斯下令，而是对所有士兵说：“我们有一个方法让国王派驻另一名大巫师来到苏布图城墙。” 刚才还压抑的氛围，因为塞德里克的宣告而忽然振奋，士兵们心里重又涌起了一股希望。埃洛伊斯同盖伊惊讶不已，如果塞德里克大将军有什么好的办法，为何不提早说出来？ “我会带着这十七名逃兵探索利乌利森林。” 塞德里克的办法，让全场哗然，只有逃兵露出几乎让表情变形的惊恐。探索那潜伏着无数怪物的诡秘森林，无疑是自寻死路，从前没人想过这么干，将来也没人敢这么干，大巫师难道是在开玩笑？这不是以开玩笑来提升士气的最佳时机。 “让传信官告诉国王，塞德里克大巫师因贸然探索利乌利森林失去踪迹，苏布图城墙急需新的大巫师坐镇。” “大将军！”盖伊急切地希望塞德里克现在改变主意。 “大家不用担心，果戈剩下的十一位大巫师，能力都远在我之上。”这是事实，但盖伊关心的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塞德里克大将军！这不是在开玩笑！您进入森林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士兵们该怎么办？苏布图城墙该怎么办？” “我不会马上走，而且我保证不会太过深入，以确保新的大巫师到来前，苏布图一有危险，就能即刻赶回。” “大将军……” “我承诺，一旦遇到危险，我会舍弃逃兵以自保，我不会忘记苏布图城墙和她的士兵们。” 盖伊再要劝阻已然无用，塞德里克心意已决，他眼神坚定地看着加尼特，又看向那些神色惊恐的逃兵，他说：“你们不会死于羞耻，而是死于光荣。” 埃洛伊斯收好自己手中拔出一半的长剑，无法理解地摇着头，在他看来，塞德里克做了个鲁莽又愚蠢的决定，可他心里又不由得产生一丝敬佩之意。最终他对情绪难以平息的盖伊说：“我们需要探索那片森林，我们盲目地恐惧它太久了，他是对的，他带着逃兵去，总好过我们带着士兵们去。” 盖伊没有回应，以沉默相对，因为他知道埃洛伊斯所说的话完全正确。 “大将军，我们仍然期待您的凯旋。”盖伊的手扶在剑柄上，单膝跪地，“苏布图城墙需要您。” 士兵们跟随盖伊，一手扶着武器，单膝跪地，喊出震天的呼声： “期待大将军凯旋，苏布图城墙需要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22 垲纳科 垲纳科的冬天总是比汀乐要早上许多，极高的海拔和四面环山的地势，都让这个地方闭塞得犹如孤岛，垲纳科近乎于建在半山腰，夏天有山间的植物庇护，还算得上舒适，一到了深秋，冷空气过早袭来，拂去枝头仅剩的几片黄叶，又尽快冻掉枯枝，整个垲纳科就像是苍白病人身上长的肿瘤，在半山腰异军突起，大有朝周围不断扩张之势。实际上，垲纳科镇只是一个集会和交易的场所，那些散落在大山里的房屋，才是垲纳科的精髓。 丰收的季节，每隔三天在垲纳科镇就有一场集会，周围的镇民会带着他们引以为傲的农产品和手工艺到镇上交易，同时买一些从外面带来的新鲜玩意回去。如果有镇上外出闯出名堂的人回来，夜晚就有一场盛大的舞会，镇里的人一同出资举办，山里的人则带上他们的特产和礼物前来参加盛会，他们欢呼、唱歌和跳舞，听回归者讲述外面的精彩故事，直到天边泛白，白昼来临，他们就像吸血鬼一样，藏进他们为自己搭建的堡垒。 不过一到了冬天，什么盛会都消失了，人们进入冬眠，睡觉的时间比活动的时间长，待在房子里的时间以十天为单位计算，只剩下每个星期勉强开展的集会，大多数时候萧条而冷清，来往的人寥寥无几，直到深冬，连鞋子都不愿意再出门，房门紧闭，垲纳科就像死城了。 不怕死的人总还是有几个，那群混账小子就是其中一部分。 垲纳科没有街道，除了用于集会和庆典的广场，只有穿梭在建筑物之间的歪歪斜斜的泥土小路，这些小路堪称他们的天堂，一旦惹上麻烦，这些小路就成了他们最好的逃难所，一溜烟钻进旁边的小通道就不见人影，情况实在糟糕时，就分散着跑开，纵使追来的人有三头六臂，也守不住这凌乱交叉的上百个路口，最后只能眼睁睁看他们跑到山里头集合好，又朝苦主嘻嘻哈哈好一顿嘲弄。垲纳科的人对他们有一个形象的称呼，叫做混世主子们，这些混世主子就从来不怕冬天的严寒，在能把人冻僵的冷气当中，照样要跑得双颊通红，汗流浃背。 “我们跟丢了。”混世主子们的头头扎克瑞从一条小路里跑出来，急匆匆冲到了“麻雀口”——混世主子们给每个路口取了名字，以方便交流，这些名字会经常变动，从而成为他们的特殊暗号，站在路口，他左顾右盼，发现刚才跟踪的人早没了踪迹，他伸手拦住身后正要冲上麻雀口的七八个小孩，结果那些小孩冲太快，有的刹不住，直接撞上前面的人，前面的人被这一冲撞，又撞上再前面的人，再前面的人还没站稳，径直扑倒在地，连带着还把旁边的人拽倒，最后一串小孩，除了扎克瑞，吵吵嚷嚷全都摔在地上，哀嚎连天。 扎克瑞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气馁地责备着那些小孩：“就因为你们吵吵闹闹，才让人家发现了！” 一串小孩手忙脚乱，好容易才把自己从一团乱麻里把自己扯出来，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孩怯懦地看着扎克瑞——他就是没有刹住车的小孩之一，他叫胡安，天生胆小，一有事总是冲在最后，好几次都被人抓住，多亏扎克瑞优秀的领导能力才把他救出火海。谁都不知道胡安为什么要加入到混世主子们的行列当中，他该躲在图书馆里和那些优雅的女士们一起看书。混世主子们把那些不愿意加入他们而躲在图书馆看“天书”的同龄女孩统称为“优雅的女士”。 既然他坚持待在队伍里，扎克瑞也不好把他赶走，这是他的威信来源，不遗弃任何弱者。 “对不起，扎克瑞。”胡安低着头，神情沮丧。 “不是你的错。”没刹住车的不止胡安一个人，扎克瑞心里清楚，他看着一个个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的童子军，脸上露出大人的忧虑，他在为自己这支毫无建树的军队担忧。这些混世主子们，没了他什么事也干不成，也许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还太小了。小的还光着屁股，大的也顶多有十一二岁，再大一些的，多半不同他们玩在一块儿，因为他们有了大人的娱乐，要同那些一板一眼的大人喝点啤酒，喷点烟圈，最后还要谈论点“正事”，前段时间杀人者是他们口中的热门话题，汀乐传来许多消息，真真假假谁也不知道，后来杀人者确定被处死，也就没多少人再提及他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卡尼王的那些趣事，混世主子们很少觉得那些事真的有趣，却见大人们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混世主子们不屑一顾，自顾自跑进山里用弹弓捕鸟，用石头砸鸟窝。 等所有人都站起来，扎克瑞朝大家挥了挥手：“今天就这样散了吧！” “那我们的猎物怎么办？”胖胖的男孩问道，扶了扶头上的羊皮帽。 “跟丢了，今天他们可能住旅店，我得去打探打探。” 一个四岁的短头发女孩望着扎克瑞：“我们可以帮忙。”在她眼里，扎克瑞就和一个成熟的大人没什么两样。 “不行！”扎克瑞一口否决，“你们会搞出动静，他们会有防备的。” 听到这个回复，那个四岁女孩脸上露出失落，她拉扯着身边高个子男孩的衣袖，祈祷对方也能够说两句，然而跟扎克瑞很久的男孩都知道，扎克瑞说一不二，不放下他单独行动是不可能的，他们垂头丧气，又不得不接受扎克瑞的安排。 “好吧。”看到他们的表情，扎克瑞心软了，叹了口气，“今晚八点半，在果子口集合，如果猎物住在旅店里，我们晚上就给他们来点惊喜。” 得到这样的允诺，所有孩子脸上都焕发出惊喜和激动的光芒，他们满心期许地看着扎克瑞，心里已经牢牢记住了扎克瑞的话。 扎克瑞随后提醒：“出来前记得热身，晚上可不好过。” 几个孩子，点头如捣蒜。扎克瑞没有时间再同他们周旋，还没等告别，就一闪身溜进了一条小路，从葱饼口拐弯，就再也看不到踪迹。 甩掉了那些拖油瓶，扎克瑞的行动迅捷许多，他以极快的步伐穿梭于各个路口，毫不犹豫地在路口选择方向，那些歪歪曲曲的小路，就像是他亲自设计的迷宫，精通于每一个细节。时不时他的脚步要停下来，透过玻璃窗户，朝旁边的房屋里看上两眼，那些都是餐馆，因为天气寒冷，餐馆关着门经营，当地人早已经熟悉这些餐馆的位置，而过路的人会很容易错过，但一心要逗留的人，始终都能找到入口，一连检查了好几个餐馆，都没看到他的猎物，扎克瑞陷入失望和希望的矛盾中，失望是没有见到猎物，一点气息都没闻到，希望是那两个家伙既然没有进餐馆，那很可能去了旅店，那就表明他们会在垲纳科住上一晚，扎克瑞就有机会朝他们下手，垲纳科只有两家旅店，因为来垲纳科的客人实在太少了，大部分时候，旅店都是为了收容集会时喝醉了无法回家的人。 没有几分钟，他终于经过了第一家叫做“居所”的旅店。他停下脚步，先不动声色地靠近旅店的玻璃窗户，再小心翼翼露出半个脑袋，把脸贴上玻璃查看旅店里的情况。不能让老板珍妮丝太太发现自己盯上了他的客人，扎克瑞深知旅店老板对此总是很机敏。 他探出头仔细查看旅店的大厅，看见里面的情况，禁不住心跳多出半拍，他的猎物果然是要在旅店过夜！此时那两个人正在同珍妮丝太太交谈，其中可能涉及他们住的房间和离开的时间，为了清楚他们和珍妮丝太太的谈话内容，扎克瑞把耳朵贴到窗下，谈话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虽不是非常清晰，却不至漏掉关键内容。 “有个东方女人。”其中一个男人说道。 “我不知道，没看见。”珍妮丝太太有些不耐烦，这不是对客人的态度，扎克瑞突然好奇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珍妮丝太太从来不对有钱的主顾这么不客气。 那个男人继续问：“那有没有人带着奇怪或者可疑的东西来投宿？” “你们是巡查队的吗？还是国王派来的卫兵？”珍妮丝太太没好气地回应。 “抱歉，我们只是想打听一点消息。”这时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好像掏出了一些钱来放在桌上，扎克瑞忍不住要探出头查看他到底给了多少，好确定这是不是头“肥羊”，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到柜台上有十几枚铜币，那个人的模样，看上去也实在像个贵族，或者至少是个有钱人，这才是混世主子们刚开始盯上他们的原因，他旁边的像是他的保镖或者骑士，扎克瑞心动了，这确实是头肥羊。 那个掏钱的人把手按在铜币上，继续说：“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们愿意付更多钱。” 珍妮丝太太忧郁地盯着那只按在铜币上的手，叹了口气，语气里尽是嘲讽：“这有钱也不让人挣！”她随即别过头，“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东方女人，什么奇怪可疑的东西，垲纳科还有一家旅店呢，剩下的钱就拿给奥伦那老头子挣去吧！” 说完，珍妮丝太太拿起柜台旁边的毛巾，开始擦拭一尘不染的柜台，时不时扫过那个人压着钱的手，最后那个人终于把手放开，手掌下面的钱全部进了珍妮丝太太围裙里面的小钱袋，发出清脆的声响。 扎克瑞心里暗喜，他现在知道，那两个人不是来垲纳科过夜，也不是来吃饭，而是来打听信息的！扎克瑞嘴角扬起，等待那两个人从“居所”里一走出，他就猛地冲撞上去，撞到给钱那个人的身上，手探到那个人的腰间，摸索着钱袋子，钱袋子鼓鼓囊囊，一摸就明白这是个有钱的主顾，却不料手刚刚碰到钱袋子，扎克瑞的手就被另一只手按住，旁边的那个人用似是而非的笑脸盯着他，眼眸里发出豺狼的气息，扎克瑞吓得浑身一抖，把手从钱袋上挪开，赶紧赔笑。 “两位大爷，我有你们想要的情报，交换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23 垲纳科 哈戈洛夫不喜欢眼前的这个滑头小子，他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点狐狸似的机警，他不信任任何人，却要让所有人信任他，这是长期混迹在街头巷尾的孩子才有的狡猾，他们大都没什么自尊心可言，更别提荣誉心。他们所说的话，十有八句都不可信，可吉尔墨似乎很愿意相信这个小子，哈戈洛夫便只能悠然地待在旁边喝一大杯热啤酒，不发一语。 “你说你看见过奇怪的过路人。”吉尔墨咂了一口手里的热啤酒，神色严肃地问扎克瑞，就连这个小餐馆，也是男孩带他们来的。 “没错。”扎克瑞一只手拿着葱饼往嘴里塞，一只手指着哈戈洛夫身后的那张桌子，“就在那里，当时店里就只有那几个人，你可以问问德尔老爹，不过老爹收没收封口费我不知道。” 吉尔墨回头看了一眼在吧台后面弯腰忙碌着的餐馆老板，又看了一眼哈戈洛夫想要交换意见，但哈戈洛夫出于某种原因完全不信任扎克瑞，他的意见显而易见，吉尔墨只能叹气，听从自己的判断。 “你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 “当天我路过这家餐馆——我有路过餐馆时就要朝里面瞧一眼的习惯，于是我看见了那几个人，他们个个都披着黑色斗篷，戴着斗篷的兜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我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他们身边还有个黑色盒子，四四方方，很大，就放在桌子旁边，推开了旁边的两张桌子才放得下。”扎克瑞顺势比划了一下那个东西在地上的大体位置。 吉尔墨追问：“之后呢？” “之后？之后我去找我的手下们，让他们准备准备，也许我们能大干一票，不过事情很危险——那些家伙看上去就很危险，我觉得他们有资格自己选择参与或者退出，所以我把详细情况说了一下后，组织大家进行举手表决，结果有五个人愿意参加这个冒险的行动。于是我派了丹尼，那个胖小子和胡安一起来探明情况，结果那些家伙已经走了，不见了！”一想到这个情况，扎克瑞脸上表现得不可思议，“才五分钟，他们就没影了，我们的行动也被迫流产。”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有用的信息，吉尔墨沉吟，按照扎克瑞比划的大小，那个盒子足以装下一个成年男子的尸体，可根本没有确切信息表明里面装的就是尸体，这只是一个渺茫的线索。 哈戈洛夫将手肘支在桌子上，脸上带着似是而非的笑容，眼神又像豺狼一样凶狠，小男孩吃完葱饼，又埋首在面前的一碗米粉里，看不到他眼睛里的质询。 “没有东方女人？”哈戈洛夫淡淡开口。 “也许有。”扎克瑞的筷子停顿了一下，做出回答，“他们都穿戴着斗篷，我什么都看不见。” 哈戈洛夫继续问：“有没有女人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扎克瑞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们安静得出奇，这个墙壁不隔音。”扎克瑞用筷子指了指墙壁，“集会的时候光听店里的声音就知道哪些人在里面，但是那天我什么都没听到，他们坐在一起，也不交谈，叫的饭菜也很少，我甚至没有听到德尔老爹‘他们那么多人才吃那么点’的抱怨，所以我断定老爹肯定收了些小费，恐怕还不少。” 此时德尔老爹从柜台后抬起身，目光如炬地看着这张桌子：“混蛋小子！你又在同我的客人讲我的坏话！” 扎克瑞抬起头，拉扯身体好让目光越过吉尔墨的头顶看着德尔老爹，他大喊：“我在说德尔老爹的手艺真棒，好让你的客人多给您点小费！” “你个混世主子！谁会相信你说的话！” “老爹那些黑斗篷的客人就相信我说的话！” 听到黑斗篷的客人，德尔老爹有些慌了神，他清了清嗓子，才佯装镇定道：“什么黑斗篷的客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目的达到，扎克瑞露出笑意，得意地看着哈戈洛夫，他没有撒谎，他可以赢得这个男人的信任。果然，哈戈洛夫脸上凶恶的神情有所缓解，他拿起桌杯子，把啤酒一饮而尽。 “我们该走了。”哈戈洛夫提醒吉尔墨，“天黑前还可以赶到山下。”他从钱袋子里抓出两张纸币，一张放在桌上，一张交给扎克瑞，扎克瑞赶紧伸手接住那张蓝色纸币，以确认上面是不是真的写着三十银，垲纳科很少这种大面额的纸币。 扎克瑞瞪大了眼珠子盯着手里的纸币，他暗暗盯了一眼桌上的另一张蓝色纸币，正要伸出手时被哈戈洛夫的眼睛盯上，他只好把手伸向碗，把最后一口热汤喝进肚子，起身同哈戈洛夫和吉尔墨一起走出了德尔老爹的餐馆。 一出餐馆，哈戈洛夫和吉尔墨就准备朝广场上走，他们的马还系在广场上。 扎克瑞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挥舞着纸币喊道：“两位大爷！” 两人一同回头看着扎克瑞。 “也许我还有点情报可以送给你们。”扎克瑞走到两人面前，仔仔细细把纸币收好。 两人都没有提问，等着扎克瑞开口。 “那天我驱散了手下后，独自一人顺着下山的路想要追踪他们。”扎克瑞迟疑了一下，还是做出了辩解，“我不打算对他们下手，独自一人干这活儿太危险，我就想观察观察他们，在垲纳科，想要了解外界的机会实在太少啦！” 扎克瑞忐忑地看着两个男人，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确认对方是否信任自己。直到哈戈洛夫问他：“然后呢？”他才放下心继续说：“他们彼此交谈，说是要去东方。” 这个信息让吉尔墨脸上流露出喜悦，带着一个大盒子，又要去东方，那他们是杀人者同伴的可能性就极大。扎克瑞却为此皱了皱眉头，犹豫着补充道：“但我可以肯定，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东方来的女人，也没有女人。” “你刚才还说不知道有没有东方女人。”哈戈洛夫揪住扎克瑞的衣领，猎豹的眼神再次回到他脸上。 扎克瑞耸耸肩膀，拍了拍收起纸币的口袋解释：“刚才可没有三十银纸币，干我们这种行当，就得有点信誉度才行。” 哈戈洛夫很怀疑小男孩的说辞，但既然他是在得了钱后才特意告知他们这个情况，那这个情况就有很高的可信度。他和吉尔墨旋即表现出几分失望，扎克瑞仿佛对此深感罪恶，可钱已经进了口袋，再让他拿出来可不行。 “你们若是要下山，按照指示牌出了垲纳科镇，再走一百米可以看到一个岔路，小路下山更快。” 哈戈洛夫问：“马可以通过吗？” 扎克瑞摇头：“山路陡峭得紧，人也要有毅力才下得去。”扎克瑞满脸骄傲，他是看到两人后，猜想两人身手可能不错才提的这个建议，既然有马，那什么建议都不管用。哈戈洛夫和吉尔墨也不觉得遗憾，与扎克瑞道别后，径直走向垲纳科广场。 看着两人在红枣口拐弯，失去踪迹，扎克瑞喜滋滋地摸了摸兜里的纸币，然后又一溜烟从七倒八拐的路口跑到山上，穿过枯枝败叶铺陈的秘密林间小道，他来到一个山洞口，山洞口很小，掩盖在一个土堆下面，经过的人只会以为这是某种动物的巢穴，扎克瑞警惕地察看着周围，确保没有人跟踪后，才剥开山洞口的荆棘条，趴下身子钻进去。 山洞里一片漆黑，扎克瑞没有火，所以只能趴在地上不断摸索，山洞不大，趴在地上伸直手，就能摸索到每一个角落，直到扎克瑞手指触碰到一个棉麻质感的布，他拾起这块布，急忙把布捋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立刻呈现在眼前，黄金打造的菱形边框中央有一颗白色八角宝石——这是一个项坠，在扎卡瑞眼前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我的守护神。”他把项坠捧在手里，闭上眼睛做出祈祷的模样，并低声呢喃。待宝石的光芒开始闪烁，他才加大了音量说，“他们在寻找灵司，还有东方女人，他们也许猜到那是口棺材，正在追去东方的路上。” 扎克瑞汇报完，眼睛牢牢盯着宝石，看着那宝石有节奏地闪烁着光芒，他不住点头。最终，一个深厚而冷冽的声音缓缓道：“你可以同他们一起。” 这是一道建议，对扎克瑞来说却像一个命令，他迟疑着，思考着，挣扎着，最后他朝着宝石点了点头，将项坠收进粗麻布里，塞进了自己的衣兜，这才重重叹了口气，爬出了山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24 汀乐 深冬来临，汀乐终于下了第一场雪，白雪覆盖整个汀乐城，将其渲染出童话仙境的韵味。 卫兵们依然还在城市的街道里横冲直撞，大雪却阻碍了他们的进度，城市的清洁工人负责把街道上堆积如山的雪用铲子铲到道路两旁，又用小木车推到喷泉弯道，把雪倒进连接喷泉弯道的水道里，让它们顺着水流逃向城外。 喷泉弯道建在泊锡鲁大街和征服王大道的交叉口，由十八个奇特的弯道形成，自上而下，每个弯道各不相同，泉水从顶端喷出，有的沿着弯道流下，有的自成一脉，从上而下跌入喷泉的水池中，水池连接一条近两米宽的水道，喷泉池里的水就沿着这条水道出城，流向悠远河。 在喷泉弯道的地下，能够听到流水的哗哗声，同时也能听到小木车碾过时的轰隆声，克琳娜坐在小小的土坡上——那可能是挖掘密道时留下的多余泥土，她望着深入到黑暗里的密道，强迫自己压制住内心的冲动，莱瑟姆和兰斯都还没到，她答应登特自己不会一个人行动。 她在黑暗中，一下又一下打着响指，火光像烟花一样从她的手指间绽出，又星星点点落入黑暗，不待星光落尽，又一个响指，火光绽出，星光又明亮闪烁起来。如果不是凯恩，她说不定会成为一个街头艺人，她从出生起就是一个火焰魔术师，也是家里唯一的火焰魔术师，在东方，魔术师的存在十分奇特，不管是魔法的有无，还是魔法的种类，都不具有遗传特征，没有魔术师血统的家族里，会突然生出有魔法的小孩，寒冰魔术师也能生出火焰魔术师，魔法强大的大巫师，也会拥有不是魔术师的孩子，一切都毫无规律可循，拥有魔法更像是上天额外的恩赐，或者一种随机的缘分。 在逃离东方以前，克琳娜的火焰魔法更像是逗乐家里人的魔术，她钻研所有火焰魔法可以展示的花样，然后在夏夜里表演给姐姐和弟弟们看，不仅让他们开怀大笑，又能在邻居的孩子面前露出自豪的神情。直到那场灾难，福能加附近的莱拉火山爆发，那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火山爆发，大地震动，轰鸣声震耳欲聋，岩浆自山顶喷涌而出，火球从天空而降，滚烫刺鼻的气流封闭了呼吸，呼喊和哀叫不绝于耳，人们四散奔逃，在高地的人们睁大双眼看着岩浆顺着山体滑向四面八方的城镇，进而淹没那些小村庄。 克琳娜以为世界要完了，她无法呼吸，耳朵里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只有岩浆呈现的火红色，她手里拽着一个人的手，后来听父亲提起，才知道那是弟弟的手。等她彻底清醒过来，发现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辆马车上，父亲还驾着马车不停奔驰，火山的余热还灼烤着他们的肌肤，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两位姐姐和母亲抱头痛哭，弟弟在母亲身侧，睁着无助的大眼睛看她，克琳娜没有哭，也没有感到放松与幸运，她呆呆地看着母亲、姐姐和弟弟，很久之后深深叹了口气，一股难言的忧伤和迷茫这才涌上她的心头。 事到如今，她已经快记不清家人的脸庞，可她仍然记得火山爆发的那一天，她在马车里，始终都流不出一滴眼泪的忧伤，她的眼泪在那一刻好像被岩浆蒸干，她整个人，都像被火山的爆发蒸干。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把克琳娜从回忆中拉扯出来，她本能地收起火焰，将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她这才想起自己是在秘道里，听脚步声，来的人是莱瑟姆和兰斯，他们手里拿着火把，越是靠近克琳娜，火把看上去就越是明亮，克琳娜对火把的光亮产生一丝亲切感。 待两人走近，克琳娜才从小土坡上站起来问：“怎么样？” 莱瑟姆在她面前站定：“登特已经打通了道路，不过情况还是很不乐观，一有异状我们要保证及时逃离，尽量不要暴露密道的出口。” 克琳娜点了点头，凯恩的第三条密道，毫无疑问是通往皇宫的，而他们今晚，就是要趁着卡尼王举办初雪祭闯进皇宫，克琳娜要找到奥尔加太后，那是凯恩和他母亲的仇敌，也许也是造成凯恩死亡的罪魁祸首。 凯恩可以为了所有人献身而死，而不应该为了自己王子的身份去送死，如果凯恩的王子身份最终导致卡尼王与奥尔加太后对他的死亡宣判，克琳娜无疑将对国王和太后举起自己的屠刀。她还没有把这种想法告知莱瑟姆和兰斯，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同她一样的想法，直觉告诉她，如果她同其他人商量，不会得到肯定的答案，他们会犹豫再三，至少不可能以克琳娜想要的速度下定决心，克琳娜在这方面已经有过许多次的教训，这一次她要学得聪明一点。 她和莱瑟姆和兰斯穿过密道，只需要半小时的功夫，就到了密道出口的地窖，这个出口在艾希礼贵人寝宫的百花园里，出口静静躺在百花园的墙角。百花园虽比不上奥尔加太后的那片奇珍异木所搭建的后花园，但为了讨艾希礼贵人欢心，卡尼王差人在百花园里终年轮番种植百花，好让百花园永不凋谢，而靠着墙角的位置，被常绿的藤蔓植物覆盖，除了园丁，恐怕没有人知道在藤蔓与百花园交叉的位置，会有一个地窖的入口，登特尚未联络上这个园丁，他们还无法确认这个园丁是否真的是凯恩安插的内线，为此在行动时还需要万分小心。 来到地窖与密道的连接处，克琳娜下意识停留了一刻，因为她两天前第一次来探查这个密道的时候，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在密道尽头的土墙上，他们发现许多匕首的刻痕，大多数都是以匕首刺进土墙，又深深扎入创口，直到匕首的刀柄都在创口留下痕迹，克琳娜抚摸着这些刻痕，仿佛能感觉到凯恩就站在这些刻痕的面前，彷徨不前，犹豫不决。可想而知，凯恩曾经无数次到过这个尽头，无数次在这里思考要结束卡尼王与奥尔加太后的性命，然而他最终克制住了自己，从密道的尽头重又退回，继续做他的杀人者，而不是凯恩王，如果他杀了卡尼王，人民会拥戴他成为国王，即便他没有王族的血统，他也可能成为国王最合适的人选，人民爱他，这就是最充份的理由。 可凯恩死了，如果卡尼王也死了，那应该由谁来继承王位呢？这或许是登特和莱瑟姆会思考的问题，克琳娜却不会。她用颤抖的指尖抚过那些深深的刻痕，指甲陷入漆黑的空洞中，兰斯愣愣地看着她，不发一语，莱瑟姆则直接走过去，对那些刻痕视若无睹。 初雪祭开始的时候，艾希礼贵人必然会去参加这场热闹的盛会，整个寝宫的大部分人都要去凑热闹，百花园更无人打理。莱瑟姆站上地窖里的台阶，伸手将头顶的活动门板推开一条缝，足够让他看到外面的情况，四下寂静无人，他侧耳仔细倾听，没有脚步声，于是他推开活动门板，先跳上了百花园。 此时暮色已尽，世界陷入惊恐的深灰，莱瑟姆瞪大双眼，仔细查探周围的情况，再次确认四下无人，他闪身躲进藤蔓，又弯腰，伸手把兰斯与克琳娜从地窖里接上来。 他们沿着墙角，佝偻着身子，在百花的掩盖下向前行走，不时四处张望，以确保没有人突然闯入，一听到动静，就赶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所有声音都消散后，才重新站起身，朝前行进。 忽地，轻快的脚步声响起，几个宫女来到百花园，三人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缓缓蹲下至趴在地上，宫女们穿梭在百花园里，手里兴许是提着篮子，还拿了剪刀，她们也许还在为盛会做准备，几个宫女叽叽喳喳，一边剪下百花园里的花朵，一边讨论着宫里的事情。 “国王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奥尔加太后，要太后剩下的才能轮到我们艾希礼贵人。”一个宫女与同伴抱怨起来。 “这次贵人总算是拿到了自己喜欢的物件。”另一个宫女微微叹了口气，剪下一支花朵放进篮子。 “可不是。据说这是从东方人的使节手里得来的珍品，不仅做工精细，还带有魔法呢，能把这些花变出不同的颜色。” “不仅如此，听说枯枝落叶放进花瓶，就能立刻显出生机来。” “东方真还有死而复生的魔法？” “嘘——”一个宫女把手指按在同伴的嘴唇上，四下张望看是否有人察觉这段对话，“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别讨论这件事的好。” 宫女们立刻缄口不言，讨论起了当下的初雪祭，会场里的奢华境况，她们一个晚上都谈不完，并提及宴会结束后国王定会来到贵人的寝宫，到时候她们就有机会亲眼目睹那个神奇花瓶的表演。 等宫女们终于剪完了花朵，纷纷退出花园去参加盛会，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克琳娜一行三人才重新从地上抬起头，沿着墙角走向寝宫里专供仆人们通行的偏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25 汀乐 按照计划，在宴会结束之前，克琳娜要潜入奥尔加太后的寝宫，兰斯则假扮成卫兵在寝宫外巡逻，莱瑟姆将混在宴会中负责巡逻的卫兵当中，同时找机会联络上登特的线人，这样等事情结束后，克琳娜首先会得到兰斯的接应，再通过预先设计的路线与莱瑟姆汇合，最终在线人的指引下逃出皇宫，登特派人在皇宫外等着他们，考虑到逃离的时候会有追兵，他们都同意只有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由密道作为最后的逃离路线，密道一旦暴露，他们将来就很难在汀乐逗留，登特的旅馆也难免要受到牵连，还有穆特蓝驿站，他们需要承担的风险太大，为此登特花了足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计划出了最佳的逃跑路线。 从艾希礼贵人的寝宫出来，克琳娜、莱瑟姆和兰斯在地形复杂的皇宫里穿梭，好在登特的地图万无一失，他们没有迷路，三人在奥尔加太后寝宫后面的小巷道分了手，莱瑟姆与兰斯早在柴火就换好了服装，只要不是在贵人的寝宫里露面，便可以找个借口大摇大摆走出去，克琳娜不同，她不愿意换上宫女的衣服，因为那些衣服不利于她活动和逃跑，她穿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裹了一件深灰色的斗篷，以便彻底隐没在黑暗当中，她最好不与二人共同行动，便独自一人穿过小巷道，来到奥尔加太后寝宫外的廊柱后，大理石的廊柱上镶嵌着夜光宝石，映照在她脸上发出惨白的光芒，这是克琳娜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巡逻队此时自寝宫的另一头提着灯笼走来，克琳娜卷缩着身子躲在廊柱后方，尽管如此，只要卫兵仔细查看，不难看出夜光宝石的光辉之下，有一团异常的黑影，克琳娜屏住呼吸，祈祷这些卫兵都不那么恪尽职守。 卫兵们走到廊柱前，忽然停下脚步，克琳娜的心里打起鼓，她紧闭双眼，保持不动，思忖着刚才所听到的脚步声是由几个人发出的，而自己又要如何在不引起更大骚动的情况下把整整一个巡逻队都解决掉，这想起来都不大可能，但她仍然用手紧扣腰间的匕首，脑中不断思索最坏情况下该如何应对。 巡逻队长命令卫兵们在原地等候，独自一人朝廊柱的方向靠近。 听见脚步声靠近，克琳娜已将匕首拔出一半，她紧咬嘴唇，计划在巡逻队长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一鼓作气扑上去，然后挟持队长逃跑。正在此时，一个人影挡在了她的身侧，巡逻队长的脚步停下，克琳娜也抬头看着眼前的黑影——兰斯，他穿着卫兵的铠甲，威风凛凛。 “请问您是？”巡逻队长的语气还算毕恭毕敬，因为从兰斯的服装看，他要比巡逻队长高一个等级。 兰斯清了清嗓子，故意咳嗽几声以拖延时间，他的身体将克琳娜彻底挡住，克琳娜趁此机会朝廊柱里面躲去，避免巡逻队长再看到她的影子。 为了不引起怀疑，兰斯咳嗽之后赶紧回答：“我刚从艾希礼贵人处巡逻过来。” 听闻兰斯的回答，巡逻队长忽然失去了刚才的恭敬，他语气中有几分嘲讽：“这么说你应该是艾希礼贵人那边新来的巡逻队长萨米？” 兰斯不语，好让对方认为自己是默认，巡逻队长果然没有怀疑，自信自己猜对了答案，转头对着巡逻队的成员道：“你们应该好好看看艾希礼贵人的宠物犬队长！” 巡逻队瞬间爆发出一阵笑声，那是不屑的嘲笑。 巡逻队长继续说：“除了长得好看，就只能牵着绳子出来遛遛了！”说完，在巡逻队更加猖狂的嘲笑声中走向兰斯，他的个子比兰斯高，身体也比兰斯强壮，他是个真正的卫兵，这让兰斯感到紧张，后背发凉，在巡逻队长眼里看来，就成了局促、尴尬和气急败坏，巡逻队长很满意自己造就的成果，他站在兰斯面前，伸手拍了拍兰斯的脸——这是一种侮辱的行为。 “下次别乱跑到这种地方来，真正的卫兵们不喜欢同宠物犬打交道。”他盯着兰斯肩上象征等级的镶银肩章，补充道，“就算挂上金肩章，在我们看来，你也还是一条宠物狗，因为这里是奥尔加太后的地盘，不是艾希礼贵人的。” 巡逻队长脸上带着笑意，他满意地看着兰斯脸上茫然无措的表情，转身回到自己的队伍，临走时，打量了一番兰斯的周围，兰斯更显示出狼狈和拘束，巡逻队随即又是一阵大笑，这才终于离开，继续巡逻。 看着巡逻队消失在视线里，兰斯松了口气，克琳娜向他表示感谢，他也不过耸耸肩，低声呢喃：“我什么也没做。” “奥尔加太后与艾希礼贵人关系不和。”克琳娜说道，一个心小善妒的太后与一个恣意妄为的贵人，想来也无法和平相处，登特曾经对此有过猜测，却不敢肯定，此时这个猜测得到了印证，登特一定会很高兴，也很得意。 兰斯对这个情况并不太感兴趣，如果他被认为是艾希礼贵人的人，出现在奥尔加太后寝宫的周围就不太合适，他得首先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他对克琳娜说：“我要混进下一个巡逻队。” 克琳娜点头，她绕过廊柱，走到寝宫的高墙旁边，因为廊柱上的夜光宝石，高墙的阴影无法彻底藏住人，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兰斯装作卫兵，沿着高墙这一边的走道巡逻，两人同时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以便应对突发情况，直到克琳娜沿着高墙走到仆人们进出的矮门，两人眼神交流后，才分道扬镳。 克琳娜在矮门上敲了敲，立刻有卫兵回应：“是谁？” “娜奥米。”克琳娜随口想的名字，太后的寝宫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太后的寝宫里没有叫做娜奥米的，你是谁派来的？”同一个卫兵问。 克琳娜毫不迟疑地回答：“尊敬的卡尼王。” 之后，克琳娜听到门后有了动作，卫兵打开了木门，还没等他对克琳娜可疑的着装有所盘问，克琳娜匕首的刀柄已经用力敲在他的脖子上，他还未发出声音，就被克琳娜击倒在地，眼见一名卫兵被自己解决掉，克琳娜的眼睛飞快地扫视着卫兵的周围，或许是因为初雪祭的原因，这里只有这一名卫兵守卫，她松了口气，快步进了矮门。 克琳娜使出浑身力气把卫兵拖到旁边的树丛中，又从兜里掏出一张浸过迷幻药的手绢，让卫兵吸入迷幻药，再在卫兵身上洒了半壶酒，剩下半壶又直接灌进卫兵的嘴里，做完这一切，她才起身朝着太后的卧室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26 汀乐 感谢初雪祭的晚宴，大部分卫兵和宫女都离开太后的寝宫去晚宴凑热闹，寝宫里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宫女和卫兵，寝宫冷清，留下的宫女和卫兵，心也大都飘到了晚宴上，克琳娜没有费太大功夫就抵达了太后的卧室，即使只是一间卧室，也复杂得像是迷宫，这给克琳娜藏身提供了方便，她手握着匕首，藏在衣柜和梳妆台之间的空隙里，这里深入房间，靠近太后的大床，对她的躲藏来说足够安全，但对逃跑来说，她将会承担更大的风险，可克琳娜没为逃跑准备太多。 她急中精神倾听着外面的响动，寝宫内安静异常，但却能够听到来自国王宴会的声响，烟花绽放，歌舞升平，还有突如其来的哄然笑声，克琳娜从未见识过皇宫里的庆典，只听闻过其中的奢华，卡尼王从不吝惜在节庆上的花销，每到庆典时，贵族和仆从们也都会得到丰厚的赏赐，而这些赏赐，大都来自于不同地区贵族和豪绅的奉献，以及对邻近国家的掠夺。 克琳娜一动不动藏匿在夹缝中，她以为这会是一场漫长的等待，却不料第一轮烟花放毕，震耳欲聋的声响才刚刚停歇，她便听见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进了卧室，她屏住呼吸，仔细分辨脚步声的多少和轻重，以及那轻声细语的对话。 毫无疑问，奥尔加太后未等宴会结束，就提前回到了寝宫。 “奥尔加太后，您先歇息，我这就让巴尔弗把人叫来。”说话的是一个宫女。 “等人来了再叫我。”说完，奥尔加太后遣散了宫女，待宫女都退出，关上了房门，她才缓步踱向了卧室深处。 克琳娜犹豫着自己是否应该按捺住立刻冲出去的冲动，如果奥尔加太后是为了接见什么人而提前离开宴会，也许她应该等着接见完了再出手，以免中途节外生枝，她不会一刀结果了奥尔加太后的命，因为凯恩一定不允许她这么做，即便是处决贵族，凯恩也一定会给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凯恩说过，他不想误会任何一个善良的灵魂，或许这就是他一直犹豫着要不要闯进皇宫杀死太后与卡尼王的原因，他一直没有得到一个当面质询他们的机会。 克琳娜还在犹豫，奥尔加太后已经来到了房间深处，她缓缓走向自己的床，尽管她的打扮尊贵而显年轻，脚步中难掩疲态，一场盛大的宴会并非只有享乐，奥尔加太后脸上呈现倦容，脸色略显苍白，她走到床前，准备坐下，又想起什么来，转身，朝梳妆台走来。克琳娜想要将自己的身体躲进阴影里，可惜已经来不及，奥尔加太后看见她，脸上混杂着惊恐与愤怒，她伸手指着克琳娜，还没张嘴喊出声，克琳娜已经冲出藏身之地，匕首一瞬间就从腰间拔出，抵在奥尔加太后的脖子上，冰冷的刀锋紧贴太后细腻的皮肤，她大口喘息，不敢动弹。 “你是谁？”她语气颤抖，又故作镇定，克琳娜在她身后，一手紧扣她的肩膀，一手握着匕首绕过她的脖子，她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克琳娜的相貌，只知道胁持她的是一个身材纤细高挑的女人。 克琳娜没有回答太后的问题，此刻主动权在她手里。“保持安静，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你想要什么？”奥尔加太后吞咽着口水，她看起来已比刚才镇定不少。 “你知道凯恩。” “杀人者。” “你们杀了他。”克琳娜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斩断手中女人的喉咙，可她不能轻易动手，为了凯恩，为了她所爱的男人。 奥尔加太后恍然大悟：“你是杀人者的情妇——东方人。” “我爱他，但这与你无关，你们杀了凯恩。” “他必须死。”奥尔加太后态度坚决。 “不仅因为他是杀人者，还因为他是王子，艾克王的儿子。” 奥尔加太后面露惊讶，出于本能，她想要回头看着胁持她的女人，可她不过微微转头，匕首的寒冷就在她的皮肤中刺得更深，她只有保持不动，冷冷道：“我不知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克琳娜冷笑：“你和卡尼王不知道凯恩是王子？你不可能骗过我。” “我从来不知道艾克王还能有私生子。”奥尔加太后扬起嘴角，语气中是嘲讽，“他可能不是个好的丈夫，至少是个称职的一家之主。” 克琳娜无法回应，她不知道奥尔加太后的意思，但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很聪明，不能轻易相信。 “冒充国王的私生子这一招很高明，杀人者赢得了民心，他只差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就可以取代卡尼王了，所以杀人者是故意要让国王抓住，从而进行你们接下来的计划吗？” 克琳娜哑然，她和太后之间似乎突然换了立场，原本应该提问的是她才对。 “我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克琳娜冷声道，“这么说，处死凯恩，并不是因为她是王子？” “他不可能是王子。” 奥尔加太后坚定的态度令克琳娜迟疑不决，她咬了咬嘴唇，沉思片刻才继续说：“曾经在艾克王身边服侍的宫女，她叫玛吉。” 此时，奥尔加太后终于显露出恍惚，她的身体颤抖，肩膀扭动，想要挣脱克琳娜的钳制，结果是被对方扣得更紧。 “你知道她。”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 奥尔加太后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道：“我知道她，没想到那个傻宫女竟然真的逃出去了。” 面对奥尔加太后突然的坦言，克琳娜紧皱眉头，她无从猜测这个女人究竟有何目的，又有什么心机。 “如果你想听听她的故事，我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她是我见过的，艾克最蠢的情妇。” “她很勇敢，她爱着艾克王和凯恩。”克琳娜对玛吉的所有了解，都只来源于塞勒斯和那封玛吉给凯恩留下来的那封信，但她就像信任凯恩一样信任他的母亲。 “我不怀疑她有多爱艾克，也不怀疑她爱她的儿子，她很勇敢，或许吧，不够勇敢她恐怕坚持不到杀人者出生。”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坐下来，我太累了。” 奥尔加太后突然放松全身的力量，将身体轻轻靠在克琳娜的身上，她看起来确实十分疲惫，克琳娜稍作思考，最终把她推到床边，让她坐下来。 “不要耍什么花招，我的匕首很锋利。”克琳娜提醒。 奥尔加太后没有表现出畏惧，她只是用极优雅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克琳娜。 “你长得很好看，勇敢又兼具实力，如果你知道阿德丽安娜——她是阿拉里克王的妹妹，曾经带兵打仗，为自己赢得了亲王的封位，是科莱厄尔有史以来唯一的女亲王，霍恩比家族的亲王之位亦继承于她，你认识斯坦利亲王，杀人者被行刑时的执行者。”提到凯恩的死，奥尔加太后的话就刺痛了克琳娜，她手指紧紧扣住奥尔加太后的肩膀，指甲陷入皮肉，疼得奥尔加太后尖叫出声，幸而克琳娜反应及时，捂住她的嘴巴。 “安静点！”克琳娜低声命令道，“我不想听你讲贵族的故事，我会杀了你。” 奥尔加太后不再啃声，她扬起头，一副并不畏惧死亡的模样，然而肩膀的颤抖始终出卖了她——她在害怕，这让克琳娜松了口气，事情都在她的掌控当中。 “继续你刚才的话。” 奥尔加太后极不情愿在被威胁的情况下开口，可当下的情况，她别无选择。 “你知道拉蒙特叛变的事情吗？” “不知道。” 太后恍然：“那时候你应该还没出生，但那就是一切的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27 汀乐 “拉蒙特公爵曾经是艾克手下的执政官之一，因为与艾克的政见不合而经常产生矛盾，矛盾积累的结果是他以为自己总有一天可以将艾克赶下王位，但他还没愚蠢到以为自己可以取而代之，于是想出了一个计划，他将宫女玛吉——也就是杀人者的母亲送到艾克的身边。 “艾克喜好享乐，在女人身上本没有什么节操，拉蒙特在这方面确实很了解艾克，如他所料，没过多久，艾克就把玛吉带上了床。”奥尔加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就像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没有愤怒，也没有遗憾，只有超脱于世俗的淡然与平静。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在拉蒙特的撺掇下，玛吉怀上艾克的孩子，他担心艾克王会赶在自己动手前让玛吉打掉孩子，所以暗地里偷偷把玛吉接走。拉蒙特并不担心孩子会是公主还是王子，因为跑掉一个宫女，对艾克来说无足轻重，他的许多傻情妇都有企图生下他的孩子的想法，以为只要孩子一出生，国王就会心慈手软，对艾克来说，情妇在怀孕后躲起来简直再正常不过，可艾克从没放过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说到这里，太后露出了近似于自豪的冷笑，“所以就算玛吉生下的不是儿子，而是女儿，拉蒙特也只不过需要再多等一些时日，再找一个符合艾克口味的女人罢了。 “天哪晓得这个天真的宫女竟然对艾克死心塌地，并且相信艾克会让她生下这个孩子，让孩子做个名正言顺的王子或者公主，或者至少过得和贵族一样体面，她在得知了拉蒙特公爵想要挟持她的孩子来推翻艾克后，竟然逃出来将这一计划透露给了艾克，使得拉蒙特的计划尚未开始就已经流产，艾克大怒，当即决定对拉蒙特公爵的府邸进行清查，果然找到了他企图叛变的证据——他同其他贵族交流叛变的书信，顺着这些书信，艾克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就连拉蒙特买信纸的那家商户都没能幸免。 “由于太过于愤怒，他一时倒忘记了这个功劳无限的宫女，几天后当他想起，发现这个宫女还待在房间里等着他，如果她乖乖答应艾克打掉孩子，说不定艾克还会给她一些奖赏，艾克没有当着她的面下令，也许已经是对她忠诚的奖励。”奥尔加太后有一次露出高傲的冷笑。 “我只是不知道，这个宫女真的逃走了，竟然从艾克手下逃走，还生下了一个杀人者。”这是唯一让奥尔加太后情绪有所波动的地方，她有些惊讶，更有些遗憾，惊讶艾克没有当即赶尽杀绝，遗憾自己太信任自己丈夫的实力。 说完这个故事，太后察觉克琳娜扣住肩膀的手有所松动，她稍微侧了侧身子，一来让自己有个更舒服的姿势，二来试探身后的女人是不是已经被自己的故事惊得无话可说了，结果她一动，克琳娜就迅捷地用手臂勒紧她的脖子。 “我不相信你。”克琳娜俯身，在太后耳边恨恨道，这个女人看上去实在狡猾，她提醒自己不要完全信任对方。 “玛吉认为是我下令杀她和她的孩子，只是因为她的天真和对艾克盲目的爱慕，或许在她心里面，艾克还是个仁明的君主。”奥尔加太后神态自若，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因为她感受到身后的女人在她说这话时所产生的颤抖，说明她确实把握住了当下的状况，形势逆转，这让她骄傲不已。身后威胁她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论，玛吉无疑是个头脑简单的蠢女人。 克琳娜的心里确实产生了很大的动摇，按照玛吉信中的内容，那确实与现实的情况有所出入，登特就曾提出，艾克王不是玛吉所描述的那样，虽然他不像卡尼王一样是个彻底的暴君，却也不是一个伟大的国王，他自负果决，经常一意孤行，品行暴躁，常常为了些细枝末节的问题降罪臣民，为人又谨慎多疑，一旦产生怀疑，就要彻查到底，毫不放过。奥尔加太后的说辞，完全符合艾克王在科莱厄尔人心目中的形象，虽然卡尼王继位后，其暴行总让人回想不起艾克王的过错，可谁也抹不掉他曾经不是一个明君的事实。 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可能被虚假的言语所蒙蔽，奥尔加太后所说的如果属实，所有事情都能解释得通，凯恩迟疑不肯替母亲报仇，或许正是因为察觉到了其中的矛盾。就算如此，凯恩是被卡尼王杀死的，卡尼王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 “你们杀死了凯恩。”克琳娜调整呼吸，缓缓说着，她的匕首抵在太后的脖子上，刀刃深入一分，在太后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仇恨的火焰在克琳娜的心里燃烧，她企图不再考虑的别的事情，只想着凯恩在殉难者广场上受刑的那一刻，鲜血飞溅，染红了克琳娜全部的记忆。 奥尔加太后脸色苍白，克莉娜的刀刃刺痛了她，也让她看到了恐惧的颜色，她却吞下一口唾液，执着地说道：“因为他的存在让国王的位置受到动摇。” “他从未说过自己想成为一名国王，也从未说过自己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王子，直到他站在断头台上，他依然视国王为同胞兄弟。”这些话克琳娜也从未想过会在此时说出口，她甚至憎恨自己，憎恨自己为何如此了解凯恩，他一定从来没有想过要篡夺自己兄弟的位置，他用自己的方式完成玛吉的嘱托，他以王子的身份要求自己，却从未享受王子应有的荣誉，他憎恶卡尼王，仅仅是因为卡尼王有辱玛吉心目中艾克王的血脉，他渴望卡尼王有一天会顿悟，会成为拥有荣光的国王，能成为一名玛吉内心所期许的贤明君主，如她心目中的艾克王一般伟大而威严，那是她母亲梦中的艾克王，凯恩却宁愿维护这个梦境。 克琳娜感到一丝寒意与绝望从脊背升起，冻结了她即将把匕首推向奥尔加太后咽喉的手。 而此时，以克琳娜此前同样的语气，奥尔加太后坚决地回答她：“我不相信你。” 一滴眼泪从克琳娜的眼角流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她知道，只要自己再一用力，奥尔加太后的气管就会被自己切断，她身体里的血液，就会像温泉一样喷涌而出，她对凯恩死时的不甘心会被这些红色的液体冲刷殆尽，此后她会接回凯恩的尸体，尽管登特尚未打听到货运人的去处，但他们一致认为货运人集团为了躲避国王的追捕，现在已经分散藏匿起来，而迟早，他们会想办法联络上杀人者同伴以归还尸体，接回凯恩后，克琳娜会去俄诺丹，如果那是凯恩的愿望，她会把他一同带回俄诺丹，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他们在那里相遇，自然也会回到那里。 可力气仿佛突然之间都从克琳娜的手中逃走，她不能一刀了结了眼前的女人。 凯恩不会杀她。克琳娜在心底对自己说，她咬紧牙关，却始终下不去手。 奥尔加太后感受到克琳娜的犹豫不决，恐惧偶尔会使人更加勇敢，她急中精神，抓住克琳娜勒住她脖子的手臂，张嘴狠狠咬住。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克琳娜低声尖叫，条件反射地推开太后，刚从她手里逃脱，太后就惊叫出声，一边急忙朝外屋跑去，她察觉事态不对也已来不及，门外听到太后惊叫的宫女和侍卫一股脑儿冲进了卧室，克琳娜紧握匕首，准备招架这场围攻。 “这个女人想要杀了我！”太后在宫女们身后惊恐地嚷道，随即朝所有侍卫下令抓捕克琳娜，无论生死。 克琳娜冷笑，看着卫兵们拿着武器冲进房间，向围猎者一般将她团团围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28 果戈 近来，果戈的天气最越发异常，林秀院的侍女们好容易将用于降温的冰块从赞恩大巫师的书房里移出，一转眼又不得不抬着一炉子炭火好使屋子里的温度维持在大巫师能够忍受的范围，看着侍女们忙进忙出，又因为抬炭火而汗流浃背，不停用手绢擦拭额头，赞恩大巫师坐在垫有柔软熊皮的扶手椅中，沉沉地叹了口气。 大巫师的体况就跟这天气一般，越发难以预料，时好时坏，坏时又比好时多，看着镜中自己日渐枯黄的容貌，他深知自己时日不多，索性不看镜子，只顾伏案埋头，日夜不休地钻研他的学问。 时不待人，有时他觉得生命着实可悲，想要抓住时，就总也抓不住，不想抓住时，又总迎来老天的垂青，谁都拿不准上天是个什么心性。 侍女们把炭火摆放到位，瞧见赞恩大巫师桌上又是成堆的文献书籍，便知道今晚大巫师也不会踏出书房半步了，就连晚饭也不会吃了，于是纷纷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留下大巫师独自一人不眠不休地盯着他的书页看。 他经常就盯着一页书看上半个小时，时而皱眉，又时而莞尔，偶尔从扶手椅里跳将起来，从一堆书里翻找想要的那一本，他早已熟悉其中大部分内容，很快就能翻到他想要的那一页，他快速阅读，或细细品读，时不时就要在书桌上铺展十来本书页，对照着进行研读，再将成果记述在他的羊皮卷上，羊皮卷上的内容，大都是他的心血之作。 赞恩大巫师原本以为这晚只会同他做研究的无数个夜晚一样，翻阅书籍，直到天光微亮，等太阳的第一缕阳光照来，他就走出书房，面朝着东方，沐浴着阳光，陷入短暂的沉思，他以为这样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灵感，因为他相信，万物的答案，都将藏匿于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 听到敲门声时，他颇有些吃惊。 “大巫师，霍索恩将军求见。”侍女在门外通报，语气急促而担忧，赞恩大巫师抬头看着门外，不等他回应侍女，门就“哐当”一声被推开，尽管赞恩大巫师对霍索恩这个人多少有些了解，看着他高大魁梧的身体呈现在自己面前时，还是禁不住想要为年轻人的健壮和活力发出一阵感叹。 他仔细打量着站在眼前的人，风尘仆仆，面色疲惫，一眼就能看出他刚经过一番长途跋涉，即便走官道，从苏布图到果戈也不是一场轻松的旅程，为此他便尽可能表现出善意地问道：“从苏布图来的，霍索恩将军？” 霍索恩点头，而后单膝跪地：“大巫师，擅自闯入，还请原谅！” 看来不是个无礼之徒，赞恩大巫师赞同地点着头，从扶手椅中起身，连忙把霍索恩扶起。 “天色已晚，不知道将军来我这里是为何事？” “两月多以前，塞德里克大巫师曾向您寄来一封信。”如果赞恩大巫师收到了这封信，并且查阅，事情解释起来就简单多了，霍索恩期待地看着赞恩大巫师，看见大巫师脸上闪过不安和犹豫，于是他急迫地补充道，“苏布图城墙如今……” 赞恩大巫师挥手让霍索恩停下，他先招呼通报的侍女退下，重新关上书房的门，然后才招呼霍索恩同他一起走向火炉，刚才那猛然的开门让风吹进来，让他感到脊背有些发冷。 “大巫师，苏布图需要支援！”霍索恩再次提出自己的需求，这是他此行的目的，越早解决越好，他等不及，苏布图和塞德里克也等不及。 赞恩大巫师却像没有听见他语气中的急切一般，他伸出手放在火炉上方，炭火的温度立刻传遍他的全身，过了一阵，他才瞧了一眼霍索恩，嘴角带着些许笑意道：“外面天冷了。” 霍索恩怒火中烧，如果不是看在赞恩大巫师已然年迈，又向来受到艾弗人民敬重，他难保不会立刻拔出自己的佩剑，架在这个老人的脖子上，逼迫他现在就同自己去见国王。 “大巫师……”霍索恩将要交出他最后的一丁点耐心，可话未出口，大巫师已经自顾自说下去。 “你来的时候天气如何？” 霍索恩只觉得自己最后的一点耐心也被这老头的漫不经心磨损，他相信塞德里克让他先来找赞恩大巫师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应该连夜前往皇宫觐见国王，他来到果戈，绕过皇宫大门，骑马飞奔林秀院不过是在浪费时间，简直愚蠢至极，他没有回答赞恩大巫师提出的问题，干脆转身，拂袖而去。 此时，大巫师拉住他的手腕，粗糙如树皮的手感令他感到吃惊，霍索恩顿时觉得自己不管是把希望寄托在这样一个垂然老者身上，还是花费耐心同他置气，都是不可理喻的。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老者的手，看着赞恩大巫师沧桑的容貌，眼里只留下歉意与同情。 “我会去求见国王。”霍索恩把手从老者手里抽出，行礼以示告退。 赞恩大巫师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年轻人，微微摇头，语重心长道：“你不会从国王那里得到更好的答案，霍索恩将军。” 刚欲从书房跨出的霍索恩回头看着老者自信的模样，忽有片刻迟疑，又考虑到这时再到皇宫，恐怕也难以见到国王本人，听听赞恩大巫师的解释，也不会多浪费一点时间，于是他的脚步退回，重新把门关上，关门的一瞬间，那风中携带的丝丝凉意，刺进了他的鼻腔，赞恩大巫师的问题便又一次回到他的脑海里。 霍索恩刚到果戈时还不及黄昏，太阳倾斜在西方，散发着灼热的光芒炙烤大地，他正策马扬鞭，心里禁不住抱怨该死的太阳也要同他作对，而到此时，太阳在白天留下的温度被尽数抽走，余下彻骨的寒冷。 果戈本就地处平原，东面又有空陇江自北向南恰好绕过果戈城，昼夜温差向来极大，霍索恩虽在果戈的时间不多，但从不知道果戈的昼夜温差已经到了白昼如夏，夜寒如冬的程度。他走向火炉，疑惑地看着赞恩大巫师，大巫师脸上原本漫不经心的笑容，笼罩上几分无奈与忧伤。此时他终于相信，赞恩大巫师的问题当中必有深意。 “果戈发生了什么？”霍索恩问。 赞恩大巫师只是笑笑，反问道：“苏布图发生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29 果戈 利乌利森林躁动不安，苏布图城墙在短短两月之间，受到三次袭击，士兵们丧失信心，就连军官们内心里的希望之火也在逐渐熄灭，他们找不到合适的话语鼓舞士气，找不到合理的理由重新点燃希望的火光，士兵逃走，魔术师匮乏，果戈将要派遣的新兵好几个月杳无音讯，每个人都心怀忐忑，待在苏布图，就像待在牢狱里等待审判，士兵们知道他们总有一天都要死去，因为只要利乌利森林还存在，那里的战斗就永远不会休止。 霍索恩不知何时也感染上了塞德里克的作风，在向赞恩大巫师讲述苏布图城墙的事时，几次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发表演讲，目的是为了激起眼前这个老者心底的恐惧与激情，但看着赞恩那略带微笑，风平浪静的表情，他深刻认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与其在这里激发赞恩大巫师的斗志，他更应该把这份激情留到国王的面前。赞恩大巫师的冷淡让他重又冷静下来，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们不知道下次还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苏布图城墙，还能在这一次次的冲击下支撑多久。” 霍索恩的话讲完了，他失望地看着赞恩大巫师，心里知道自己得不到大巫师的支持，他不可能指望赞恩大巫师能够在国王面前替他说句话，所有的一切，都得靠他自己，而此时此刻，他有些丧失信心，他的演讲没能打动赞恩大巫师，是否又真的能够打动国王？他忽又想起，如果塞德里克在这里，他的口才始终是比自己好的，说不定他们还能有更大的胜算，不该是他来果戈的，他早就说过！ 他愤愤地想着，心里的烦闷全都写在脸上，赞恩大巫师自然全都看在眼里，大巫师保持微笑，不动声色，眼睛里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过了好一阵，他才缓缓说道：“苏布图城墙还有您这样的将领在，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没有问题，至于塞德里克，我倒是了解他，也相信他。” 再一次，霍索恩想愤然离去，他的嘴角抽搐，好半天才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说：“苏布图城墙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威胁，艾弗——我们的国家正在遭受威胁。” “您说得对，霍索恩将军，我们的国家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威胁。”赞恩大巫师抬头看着霍索恩，神情庄重严肃，嘴角保持上扬，眼里全然失去笑意。 霍索恩心底轻颤，踟蹰地询问道：“果戈究竟发生了什么？” 赞恩大巫师沉吟着走向自己的书桌，从那一堆如山的书本后拿起自己的一张笔记，重新回到炉火旁边，将这张纸交到霍索恩手里。 那是一张手绘的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许多标注，乍一看，这很像是艾弗的地图，仔细观察，又有所不同。地图上有果戈坐落的亘古平原，却没有标注出果戈的位置，空陇江贯穿整个平原，平原以东是劳伸丘陵，丘陵以南，有乱溪雨林，雨林紧靠着泊洋大海；而平原以西地接科莱厄尔的叩尔维亚丘陵，以此向北应有暗阿斯山脉，地图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小片无名的山地，那片山地周围，被画了七八个圈。 霍索恩只思考了几秒就意识到，这不是一张艾弗的地图，而是一张古老的地图，那时候大陆还不称之为葛黎兰，那个时候，还没有果戈，没有艾弗，也没有科莱厄尔，那是几千年前的大陆，那时候大陆叫做斑兰科。 霍索恩再仔细看了看地图，他无法从这张地图里找到任何线索，这张地图上甚至没有果戈，他大惑不解，以茫然的眼神看向赞恩大巫师。 赞恩大巫师从霍索恩手里拿过地图，用干枯如柴的手指，一一指着那些圈出来的地方，用平静的口问说：“不是果戈，而是整个艾弗发生了什么。” 霍索恩不明白，一张大陆的古地图，又与艾弗有什么联系。 “大陆上一次发生‘天荒’已经是四千年以前的事了。”赞恩大巫师盯着炉子里的炭火，眼睛失去焦点，他空茫的瞳孔里，映出炭火的红光。 “天荒？”霍索恩重复这两个字，不禁倒抽一口气，被炉火烤得暖烘烘的空气窜进了鼻子，这让霍索恩迅速镇定下来，他抬眼看着大巫师，心里自顾自舒了口气，那个传说中的字眼，也从他的头顶，落在了他的手掌心，因为他心里清楚，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天荒只是一个传说，一个从古代流传的叙事诗当中拼凑出来的传说，除了诗人以外，没有人承认并且相信这个传说。霍索恩认为大巫师在跟他开玩笑。 “你不知道最近的艾弗都发生了什么，待在苏布图就什么都不会知道。” 这句话不假，待在苏布图，思考如何应付那些怪物就已经耗费了无数精力，再要思考苏布图以外的事情就有些力不从心，霍索恩甚至认为赞恩大巫师的话里，还藏着几分讽刺，他却没有为此发作，低下头，要听取大巫师的解释。 “将军，你看看这些圈吧。”赞恩大巫师把无名山地周围的那些圈指给霍索恩看，“只要你熟悉艾弗当下的地图，就应该明白这些圈所指出的地方如今应该是哪里，我想我不用把现在的地图再拿给您去对比。” 霍索恩仔细看着地图上的圈，正如大巫师所言，无需地图比照，他就知道那些圈指代的位置，那些都是暗阿斯山脉周围的火山。 “这些火山，都是近一两年内爆发过，或者即将爆发的，红色圈代表爆发过，蓝色代表即将爆发，红色外面套着蓝色的，是有再次爆发可能性的火山，除此之外，您再看看这些线条。” 顺着赞恩大巫师手指的位置，霍索恩这才看到几条细细的红色条纹，它们大都也都出现在暗阿斯山脉附近。 “这是发生地震的位置。” 看着那些圆圈与线条，霍索恩感到震惊与不安。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现象，艾弗西北的暗阿斯山脉向来暗藏危机，周围不仅有许多火山，还有好几个地震带，每年王国都将付出巨大的财富赈灾，尽管如此，灾难始终是灾难，无法避免，人们因为这些灾难流离失所，附近的人民始终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霍索恩深知国王与大巫师对灾难的无能为力，却也没有料想到，灾难已经频繁到了大巫师要把它们同传说中的天荒联系起来的程度。 看到霍索恩震颤的表情，赞恩大巫师，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这些灾难大都发生在暗阿斯山脉一带，可频繁的灾难，已经给别的地方带来影响，你可知道，经过计算，我们发现在这两年中，暗阿斯山脉的最高峰，已经升高了至少一寸，我们不知道大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无法预测上天将会对艾弗做什么。” 与之相比，正如赞恩大巫师所言，苏布图的困境，他们尚且游刃有余，短时间内，还无法真正地威胁到艾弗。 “我花了些时间，将现在的地图与古斑兰科地图进行了比较，并查阅了许多远古流传的叙事诗，我想正是四千年前的天荒，使得大地凸起，形成了如今的暗阿斯山脉，四千年以后，暗阿斯山脉的土地再度不安分起来了。”赞恩大巫师沧桑的眼眸中，满是无奈了叹息，“我不知道是不是天荒又一次降临大陆，也无法预测这种灾难会给大陆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它，所有大巫师都不知道。” 那是绝望的气息，霍索恩曾在自己的士兵眼睛里看他，他对此并不陌生，他忽然无话可说，愣愣地瞧着大巫师，却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他明白，他此刻想要从赞恩巫师身上索求的东西，就同士兵们向他索求的东西一样，那不仅仅是希望，还有对胜利的坚定，他们可以骗过士兵，可赞恩大巫师骗不过他，为此赞恩大巫师索性不去伪装，他的担忧也展露无遗。 过了许久，大巫师终于从沉思中醒转，他朝着霍索恩露出抱歉的神情，重又展露出笑脸：“抱歉，身为王国的大巫师，我不该让你听到或者看到这些，可是我认为这对您见到国王请求增派驻军后，对他的回应有些心理准备。” 霍索恩沉默，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应该进宫请求国王的增援。 赞恩大巫师仿佛没有发现霍索恩的局促，兀自继续说道：“两个月前我确实收到了塞德里克的求援信，但那时候我正在研究天荒的起源，没来得及回复，更毋宁说，我不知如何回复，塞德里克请求我说服国王增派一名大巫师到苏布图，或者增加魔术师的数量，我认为这件事还不算紧急，所以把信暂时留下没有回复，却没有意识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可困境非但没有解决，反而更加严重了。” “这两月，灾难更加频发了吗？”霍索恩手心不禁捏了一把汗，两月之间就加重的困境，他很想知道灾难在艾弗，究竟有多频繁，一想到暗阿斯附近的人民生活于灾难与恐惧当中，他就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不。”赞恩大巫师却意外地摇了摇头，以沉重的语气道，“迦文葛艾的征服战争，恐怕不久也要波及艾弗了。” 霍索恩一惊，迦文葛艾是极北之地的国度，他可从来不知道，迦文葛艾的征服战争，竟然这么快就来到了艾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30 沃赛拉 战鼓轰鸣，伴随着雷声阵阵，战士们的嘶吼呐喊，在这暴风雨中也显得相形见拙，泥土混杂着雨水，铠甲包裹着战袍，刀剑交织着长枪，电闪雷鸣，刀剑交响，其间冲出的是城门上指挥官的命令。 阿道弗斯从来没想过敌人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对城门进行强攻，所有战士乱了方寸，军官们措手不及，那群狗娘养的杂种又偏偏个个都勇猛如虎，像是天生就长在泥泞中的鱼一般，阿道弗斯将他们恨得牙痒痒，又无计可施，作为一名指挥官，他甚至敬佩敌人的将领可以让他的士兵如此英勇善战。 此时他听到城里妇孺的哭喊，便向城墙下啐了一口唾沫。 “坚持住！老子要让他们看看希轮的战士和这群狗杂种一样勇敢！”他的话在暴雨声中被削弱，但他相信，他的战士们会将他的话都传递下去，直到守城的每一名战士，甚至是沃赛拉城中的每一个普通人都知道他的信念为止。 他们现在需要的，不过是耐心和毅力。 敌人的兵力并不在沃赛拉驻军之上，那些士兵确实个个勇武，可一看就知道他们擅长的是突击和速攻，一旦进入消耗战，他们的实力就要大打折扣，加之沃赛拉城墙的坚固，只要撑过第一轮的突袭猛攻，胜利就只能属于沃赛拉驻军。 阿道弗斯看着城下泥泞中步履已经开始变得艰难的敌军，阿道弗斯不禁露出轻蔑的笑容，敌军引以为傲的暴雨突袭，很快就要证明他们不过是在作茧自缚，昆西王的士兵们可不会被大自然的陷阱赦免，与之相对的，阿道弗斯的大部分士兵站在城墙上，情况比敌军好上许多，战士们的焦虑逐渐退去，一个个微小的胜利最终累聚成战场上的自信，没有比胜利更鼓舞士气的东西，昆西王的士兵，马上就能看到沃赛拉驻军和他们一样威风凛然。 短短四年时间，昆西王的带领着迦文葛艾的征服军一路南下，横扫千军，令人闻风丧胆，沿路已经征服了四个国家，如此一来，大半个北方就落入了昆西王的手中，希轮是昆西想要征服的第五个国家，希轮人自信，昆西王征服世界的梦想，就要从沃赛拉开始终结了。 胜利尚未到来，阿道弗斯脸上已经忍不住流露出胜利的喜悦，他情绪激昂地拔出佩剑，朝着哭喊的天空大吼：“敌人气数已尽！全力反击！” 听到阿道弗斯的命令，战鼓的气势一举攀升，城门大开，骑兵鱼贯而出，手中的铁锤、长矛与刀枪刺向敌人的铠甲，骑兵在泥泞中无法太过深入敌阵，他们便断然下马，与敌军直接兵戎相见，再一拍马屁股，让马儿们都回到城内。 此时要剿灭敌军，易如反掌，他们在刚才的突袭当中必然元气大伤，现在没了多少士气，在沃赛拉驻军勇猛的攻击下，且战且退，而且只有少部分士兵还表现得像刚开始那样勇敢凶猛，他们的武器被折断，铠甲支离破碎，身体被刺出大大小小的伤痕，鲜血与污泥交融，场面十分惨烈，不禁要引发同情，可这就是战争，在战场上同情你的敌人，就等于屠杀你的同胞。 阿道弗斯借着当下士兵们对胜利的自信，再下一道反击的命令，战士们一鼓作气，让敌军节节败退，之后敌军开始朝敌营奔逃，只有少部分还在坚守着前线，忽然，阿道弗斯看到遥远的山坡之上，扬起了一排金色雪花旗帜，如果不是他常年狩猎所锻炼出的好眼力，恐怕会在暴雨中错过这一细节，金色雪花，那是迦文葛艾的旗帜，再仔细观察，那排金雪旗的后面，是昆西王的精锐骑兵，那种气势，少说也有一万人左右，阿道弗斯愕然，立刻对着身边的战士们狂吼：“所有士兵，撤回城内！” 阿道弗斯的命令被层层传递，战士们疑惑这道命令的突如其来，却又不得不遵从，他们放弃追杀攻城的突击手，转而打道回府，同时又不甘心地将手中的武器挥舞而出，斩杀掉距离自己的最近的敌人，战斗旋即进入最后的混战。 这场战斗在半小时后结束，昆西王带着他的骑兵，引领残兵退居营地，沃赛拉也关上城门，忙碌于清理死伤。阿道弗斯从城墙上风驰电掣地走下来，怒气冲冲。 “混账！狗娘养的混账！”他一边推开身边将要汇报死伤的军官，一边朝自己的府邸走去。战士们都疑惑不解，同时又因为将军的怒火而颤抖不已，他们只知道他们打赢了这场仗，却不知道阿道弗斯将军为何要怒气冲冲。 在阿道弗斯看来，这根本不是一场胜利，这是一个圈套，这只是一场战争的开始！这是昆西王的开胃菜！他命令两千突击手突袭城墙，其目的只是为了对沃赛拉的兵力有个预估，为了不让城墙上的指挥官怀疑，他的突击手个个勇猛善战，好让指挥官相信他们誓死拿下城门的决心，当然，如果他们真的能拿下沃赛拉，昆西王也不会抱怨，等到驻军开始反击，他们便知道两千突击手无法攻下城墙，于是选择战略性撤退，同时且战且退，顺势诱敌深入，如果阿道弗斯没有注意到那一万骑兵，追击而出的战士很可能就要损伤殆尽，那只会帮助昆西王更快的拿下沃赛拉。如果驻军的指挥官不上当，他也几乎可以估算出沃赛拉的战力究竟如何，至少沃赛拉还不敢贸然与一队万人骑兵交兵。 阿道弗斯明白过来，那一万骑兵，根本不可能是昆西王的全部兵力，那只是一部分，如果昆西王能够策划出这场一石二鸟的突袭，他就不可能把自己的全部兵力展示给沃赛拉的指挥官看，那一万骑兵只是一种展示和威胁！ 懊恼和悔恨侵袭着阿道弗斯，他现在觉得自己被人当成猴子耍了一道，更重要的是，这个耍猴人如今完全占据有利形势，他的一万骑兵身后，恐怕还有成千上万的援军！阿道弗斯曾听说昆西王坐拥五万精锐部队，当他派遣区区两千人前来攻城的时候，他以为那不过是虚张声势，但现在看来，他才是那个傻子，蠢货！ 就算敌人真的只有那一万骑兵了又如何？他一样不敢犯险，他被昆西王的计谋困在了沃赛拉，所有的一切都趋于被动，这场名为战争的游戏，他输得彻彻底底！ 走回自己的议事厅，阿道弗斯丢下武器，扯下铠甲，命令侍从召集他手下的所有军官开会，因为他的愚蠢和疏忽，沃赛拉现在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同时，他必须派人将这里的一切告诉首都米尤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31 汀乐 皇宫里第二轮的烟花在漆黑无边的夜空中绽开，响声震耳，随着烟花的碎屑跌下，人群的欢呼此起彼伏，与之相比，太后的寝宫里，气氛却剑拔弩张，克琳娜被围困在一群卫兵之间，她的自卫武器只有腰间的那把匕首，然而，她脸上毫无惧色，目光死死盯着躲在宫女身后的奥尔加太后，仅仅这个眼神就让奥尔加太后浑身战栗。 太后不耐烦地咳嗽一声，第一个士兵便朝克琳娜冲来，他的佩剑直刺克琳娜的胸膛，克琳娜朝左边躲避，另一把剑也正从左边刺来，她屈身而下，伸手抓住左边那个人的铠甲，猛力把他朝左后方推，正巧把那里的一个卫兵撞倒，想要刺她胸口的卫兵刚一发现自己落了空，立即转身，又来一剑，此时克琳娜已经站起，她伸手握住卫兵的手臂，右脚在他脚踝处一勾，卫兵后仰倒在地上，克琳娜另一只脚踩到卫兵的手腕上，卫兵吃痛，这样克琳娜手里就多了一把防身用的剑，她不给剩下的卫兵惊叹和思考的时间，径直冲向距离门口最近的卫兵，虽有卫兵阻拦在前，宫女和太后仍然以为克琳娜真正的目的是太后，奥尔加太后尖叫着躲避，宫女们在她前面乱成一团，有一半的卫兵不得不聚集在宫女面前，以保护太后。 围困就这样解除了，却仍然身陷险境，前后夹击，想要突破仍然困难重重，前方的卫兵为了保护太后，不敢贸然行动，克琳娜微笑，这正合她意，现在她就有足够的空间解决后面的卫兵，她故意狠狠瞪了太后一眼，让对方以为自己的目标是她，才将脚步后退，挥剑转身，挡过一个卫兵的偷袭。 后方只有四个卫兵，克琳娜有一人解决他们全部的自信，看着克琳娜如同母老虎一般的气势，四个卫兵吓得后退，克琳娜摆好阵势，目光锁定其中一个卫兵，那个卫兵当即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退路，被迫举剑，他以为自己能先下手为强，不料克琳娜早就看穿了他的剑招，剑尖刚要触碰到克琳娜的一瞬间，克琳娜突然自他眼前消失，她以极快的速度完成躬身自他腋下绕到他身后的动作，右手持剑刺向他身后的卫兵，左手中的匕首，却已刺进这个卫兵的腰部，鲜血自铠甲流出，围着太后的人，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到一名卫兵倒下。 克琳娜手中的剑却没因为一时的胜利而停歇，她刺向的另一个卫兵勉强接住了她的这一剑，可当他的眼神瞄见克琳娜握着带血匕首的左手时，他禁不住被分神，克琳娜的攻势总是迅猛密集，从不给敌人分神的机会，她用力一砍，便斩下那名卫兵的手臂，鲜血横溅，其中一股喷洒在了克琳娜的斗篷上，克琳娜一皱眉头，却心生一计。 剩下的两名卫兵此刻已经吓破了胆，朝墙角夺取，克琳娜原本有了新的计划，决定暂时放过他们，求生的本能令他们做出错误的决定，克琳娜正要转身，两人一左一右，握剑奔来，企图夹击克琳娜，克琳娜身体只需后退，侧身，右边的士兵刚好经过他的身后，由于冲太快，他没能把握这个将剑势转向的机会，克琳娜的肩膀顶在他的胸膛，双手同时扔出匕首和剑，匕首与剑交换位置，右手反手刺进身后卫兵的喉咙，左手的剑刺向另一名卫兵的腰部。 再将匕首和剑拔出，克琳娜的斗篷已经被鲜血浸湿了大半，血染的脸再次面朝奥尔加太后，太后已然惊得呆若木鸡，她惊恐地睁大双眼，把自己彻彻底底藏在宫女和卫兵的包围当中。她用颤抖的声音对卫兵们下达命令：“杀了她。” 命令之下，卫兵们即便胆怯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迎战，他们试图再次包围克琳娜，可没有人再愿意绕到克琳娜身后去，他们只能阻拦克琳娜的去路，把她围困在房间里，而希望，寄托在可能即将到来的援军身上。 克琳娜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他们消磨，她丢掉剑，将匕首插回腰间，扯下自己的斗篷举在手中，露出一个冷笑，随即手中的斗篷燃烧起来，她将斗篷朝卫兵们扔去，趁着他们躲避斗篷的间隙，她走向太后的梳妆台，收走上面的木梳和别的木制品，顺势用手点燃梳妆台，重新走回来时，扯掉了内室和外室之间的纱帐，所有人都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宫女们慌忙护送着太后从房间里逃出去，卫兵们紧随其后，克琳娜也从房间里退出，她在庭院里点燃纱帐，把它们抛向卫兵，并点燃手中的木制品，堆积在卧室的大门口，很快，这些火就能把大门一并点燃，卫兵和宫女在火焰中早已慌不择路，乱成一片，克琳娜松了口气，从卧室左边的路绕向来时仆人所经过的小道，现在宫女和卫兵都忙于救火，根本顾不上还有一个黑影穿梭在他们之间。 走到矮门，那个被她打晕的卫兵还躺在原地，克琳娜顾不得其他，从矮门离开了寝宫。 一出矮门，兰斯已经等在门口，他把卫兵的衣服交到克琳娜手中，佯装巡逻，等待克琳娜在阴影当中换上卫兵的滑稽制服。 “我以为你会给我带来一套宫女的衣服。”克琳娜摸着手里的制服，禁不住开口说道。 “登特说你脸上的血痕和宫女的衣服可能会配不上。” 克琳娜整理好制服，套上头盔，却是皱着眉头：“他知道我要动手？” “他担心你会动手。” “杀了奥尔加太后？”克琳娜仍然不确信登特完全看穿了她的想法。 “逃脱的过程当中也会与士兵发生冲突，谁都说不准。” 兰斯的回答让克琳娜松了，至少登特不是完全猜到了克琳娜的想法，他有这种担忧，只是出于他对克琳娜的了解，而不是因为他是克琳娜肚子里的蛔虫。 “走吧，克琳娜，我们没有太多时间。” 兰斯拔出佩剑，走在克琳娜前面警惕着周围的情况，而克琳娜手里握着匕首，从头盔当中，她清晰地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心里祈祷干净的制服能够阻挡这些味道的发散。兰斯引领着她离开太后的寝宫，走向一条点着灯笼的廊道，就近巡逻的卫兵大都已经奔到寝宫救火，这条灯笼道上杳无人迹，安静出奇，这反而让克琳娜感到一丝惶恐。 宴会的喧嚣尚未停歇，而这条灯笼道像是与世隔绝，宴会的喧闹自头顶掠过，丝毫影响不到两面墙围起来的灯笼廊道。 “兰斯，我们在哪里。”克琳娜不安地问道。 “别担心，这是一条私道，专门用于接见一些不太好公开接见的人。”兰斯笑了笑，语气放松，“登特总是能想办法弄到这些情报。” 克琳娜将信将疑，跟在兰斯后面，她确实有莫大的安全感，但这份安全感远不及跟在凯恩身后，每当他们得手后，无论凯恩是要把她带出贵族隐秘的宅邸，还是那些地形错综复杂的突袭地，她从未对今后的路将会遇到什么而担心，也从不计较道路的对与错，她现在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在提醒着她，凯恩已经不在了，就连整个世界都为此不同。 人民没有了杀人者，也失去了有资格继承国王之位的王子，卡尼王仍然享受着他极尽奢华的初雪晚宴，科莱厄尔笼罩进深冬的严寒，克琳娜自己，仿佛一片失去方向的浮萍。她一边走着，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或许兰斯听到了她的声响，要回头安慰她几句，克琳娜挥手，示意兰斯不用担心自己，当务之急是继续朝前走，可兰斯没有放弃，他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克琳娜无可奈何地抬起头，正要辩解自己没事，却终于发现就在她眼前，相距她和兰斯不到两米的地方，一双鹰隼捕猎一般的猩红双眼，正用寻见了猎物时的喜悦盯着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32 汀乐 对冈特来说，灯笼廊道是引导幽灵进入皇宫的唯一道路，而他如今正是那个幽灵，那些猩红的灯笼就像他的眼睛，是他在这条孤独的道路上唯一的同伴。 当那名叫做巴弗尔的卫兵通知他要经由灯笼廊道进入奥尔加太后的寝宫时，他一点都不感到惊讶，他有二十八年没有来过皇宫，身上的皇家骑士军装陈旧得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胸前的五片象征身份的金属薄片前段时间还丢失了一个，他怎么找也找不回来，就连他本人，也从一个雄姿英发的少年成为一名头发斑白的中年骑士。这二十八年间，他来汀乐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最近的一次也是在十一年前，那时候艾克王去世，卡尼王登基，汀乐同时具备哀悼旧王的萧条和庆祝新王的欢闹，盛大的葬礼之后又是盛大的新王戴冠盛典，汀乐人民还来不及在两种情绪之间完成彻底的转换，而冈特也陷入了人生的迷茫，之后他在汀乐逗留了一个星期，最终决定重新踏上旅途。 既然艾克王逝去，而他还活着，自然应该继续他尚未完成的命令，十七年间，那个宫女和她可能出生的孩子始终杳无音讯，他追逐着所有可能的线索，最终都扑了个空，前些日子，他索性要彻底绝望时，得到了些不同寻常的线索，为此他去了一趟得古比潘纳，并且在米格他找到了那间小屋和一封由宫女留下的信，得知杀人者凯恩就是艾克王一直要寻找的私生子，他那一刻相信艾克王的决定是多么明智，幸运的是，那时候杀人者已经被卡尼王处死，遗憾的是，冈特再也没有机会完成他使命，同时也感叹自己的愚蠢，他从没想过宫女就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藏在流放之地，他早就该想到，没有比那里更好的去处，也许在他的心底，从未想过一个蠢货会有这么高明的想法，而蠢货在生死关头，也总会冒出一点超越其智慧的念头。 犹豫再三，冈特还是决定回到皇宫复命，艾克王死了，他的王后还在，作为皇家骑士，他本应该直接觐见国王陛下，但由于此事的关系特殊，他决定先请求觐见太后，由于皇家骑士总是倾向于筛选出年轻一代的精英，过了黄金年龄就不得不退居别处，许多认识他的皇家骑士大都在骑士队中销声匿迹，经过近一个多星期的周旋，他才终于得到了奥尔加太后的回复，今晚本是卡尼王举办的初雪盛会，他却忐忑地等在宫门外，他希望奥尔加太后愿意见他一面，直到巴弗尔前来传唤他，他才如释重负。 走在灯笼廊道上，冈特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哀，他正如一个幽灵一样，步履轻缓，没发出一点声音，为此当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看到他时，他的目光早已将他们锁定。他们不是应该穿梭在这条廊道上的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出，那是只有猎犬的敏锐嗅觉才能闻到的气味。那个穿制服走在后面的人，也不是一个真正的卫兵，他的动作与姿态全然出卖了他，冈特没有犹豫，在那两个人看到他的一瞬间，他露出只有秃鹰遇到猎物时才会露出的表情，他不会给猎物任何反击的机会，拔出蠢蠢欲动的佩剑，斩向走在前面的那个卫兵。 那个卫兵身手敏捷，举起剑鞘挡住了他的攻击。这样的身手并不像一个普通的卫兵，即便他的肩章是镶银的，他的能力也远超过他获得的荣誉。冈特与之打斗起来，对手的剑出了鞘，剑鞘被抛到一旁，两剑想交，在安静的灯笼廊道里，撞击出刺耳的声音。 冈特很快察觉对方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如果他真的是个卫兵，至少有资格进入皇家骑士的选拔，而且看得出，他并不真的熟练于用剑，他的致命武器应该不是剑，这让冈特更是来了兴致，同时又不得不提防对方可能会突然从别的地方掏出别的武器，还有另一个人在旁边。冈特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他没有料想到一个普通的卫兵会是一个战士，更没料想到这个战士还藏着别的才能。 好在冈特对自己身为皇家骑士的实力仍然具有自信，双方过了几招后，他开始加大自己的攻击力度，他把手中的剑视作一把斧头，每一下都直直地砍向对手的脑门，没过多久，对手开始后退，冈特更是有了赢得决斗的自信，就在对手急中精力应付他自上而下的攻击时，他干脆地变换了进攻方向，从对手的侧面，挥下手中的剑。 “碰！”一声剑与金属的撞击，冈特以为自己的方向有些偏离预计，于是撞击在了对手的铠甲上，然而定睛一看，发现剑刃撞上的并非铠甲，而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血红如宝钻的双眼透过头盔盯着他，让他以嗅到危险气息时猎狗一般的本能朝后退了两步，又警惕地窥探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头盔后是个女人，这是他全然没有想到的。 “先走！”女人以匕首维持防御的姿势，转头对那个卫兵说。 “不，我们可以一起对付他，除非你担心我给你拖后腿。”卫兵一派轻松地说着，“并且我承诺把你安全带出去。” 一个叛徒，冈特讽刺地想着，他确实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可他也清楚，他无法同时对付眼前的两个人，那个卫兵的能力或许在他之下，可那个女人，他竟然对她怀抱着某种程度的恐惧，她脸上即将干涸的血迹，就像是一种属于捕猎者的胜利宣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冈特深吸一口气，等待接下两人联合攻击的第一招，两人眼神交流，决定了各自攻击的方向，便同时朝冈特扑过来。女人攻击右边腰部，卫兵攻击左肩，两人的配合不够默契，冈特先躲闪过腰部的攻击，又用剑挡掉了肩膀上的袭击，女人快速冲过他的腋下以期到他的身后，冈特明白自己不能给对方这个机会，他侧身一转，抬起膝盖一顶，女人不得不起身躲避，他借势横踢，女人又朝后躲避。 另一头，手中的剑再次与卫兵的剑碰撞，体验过女人的动作后，冈特只觉得卫兵的动作还不够快，他快速抽回剑，又快速刺出，卫兵便被迫后退，再以剑格挡，这样两人就又都回到他的面前，他们倚靠在一起，为下一次进攻蓄力。 冈特揣测他们下一次又会如何进攻，同时摆好姿势，以便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可以应对双重的攻击。两人再一次朝他扑来，这一次，女人的动作却减缓了一些，好让自己与卫兵的动作协调，他们一人攻击左胸，一人攻击右胸，一时之间，冈特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应对哪一边，他只能把剑横在胸前，可两人一招不成，就相继变换攻势，又分别朝冈特的左右两臂挥来，逼得他只能连连后退。 接连几次严丝合缝的攻击，他终于招架不住，膝盖后方被女人一勾，小腿随即又被踢了一脚，他跪倒在地，匕首直顶他的下巴，他反应即使，扣住了女人的手腕，才只让匕首仅仅只刺进他的皮肤，而卫兵的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而他手中的剑，也横抵在卫兵的腹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33 汀乐 凌乱的脚步声，高亢的喊杀，想必是追踪逃亡者的卫兵已经跟来，那个卫兵脸上表现出几分惊慌，他用眼神示意女人，两人便同时瞪了一眼冈特，决定将这场争斗就此打住。 女人快速收回匕首，退到冈特身后，紧接着卫兵和冈特同时放开手中的剑，卫兵一边警惕，一边退到女人身边，两人后退的同时监视着冈特的一举一动，直到确信冈特无论如何追赶不上他们了，才转身拔腿而去。 冈特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睛里是丢掉猎物的不甘和愤恨，他伸手抹了抹下巴下的血痕，毫无捡回一条性命的庆幸。 卫兵们不消多时就到了灯笼廊道，他们发现了冈特，看到他身上的皇家骑士军装，露出怀疑的目光，他们肯定从来没见过这么老的皇家骑士。冈特只冷冷地看着带头的那个卫兵，以示他们因为怀疑和惧怕不敢直接对他动手，他动作流畅地把剑收入剑鞘，用手指着女人和卫兵逃走的方向，神色威严地对带头的卫兵说：“他们从那个地方逃走的，一个女人和一个卫兵。”他迟疑了一下，补充道，“也可能不是卫兵，是个年纪轻轻，生得白净的男孩。” 卫兵头头将信将疑，冈特看楚他的疑虑，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黄金牌子，那是艾克王时期的东西，冈特自己都怀疑现在的卫兵们是否还能认识这种国王为奖励皇家骑士在格斗比赛中胜利时颁发的奖牌，而那个卫兵头头凑上前来，看清牌子时，脸色一变，还好他认得这种牌子，一想到这个人不仅是一个艾克王时期的皇家骑士，又是从灯笼廊道而来，必然带着什么厚重的皇家秘密，卫兵开始担心自己是否耽误了什么大事，他连忙吩咐手下的人给冈特让开一条道。 “谢谢。”冈特礼貌地朝他们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来，转身对卫兵头头说，“那个女人也穿了一身卫兵的衣服。” 这个线索很重要，而冈特根本不对这些卫兵抱有任何希望，那两个人根本不是这些人可以对付的，告诉他们线索，也不过是尽到他的义务。说毕，他转身朝奥尔加太后的寝宫走去。 因为一场火灾，奥尔加太后的寝宫陷入混乱，奥尔加太后也因此受到严重的惊吓，卡尼王得知这个消息后，及时赶了过来，一直陪伴在母亲身边，直到深夜还不离去。冈特不得不在偏房里等候，就当他以为觐见太后的希望将要流产，一个宫女前来告诉他卡尼王已经离开寝宫，太后想要接见他。 冈特长舒一口气，跟在宫女身后，去了太后临时的卧房，听说那场火灾把太后原本的卧室烧了大半，短时间内不能再住人了。 即使只是临时的卧房，其装潢的华丽和精致程度，也不是普通贵族的卧室能够比拟，从外室到太后就寝的内室，足有五六间房的距离，外室用于接待普通的客人，中室是大贵族与亲属可以待的地方，内室便只有太后的贴身宫女和侍从，以及被特许的人才能进入，由于刚才的火灾，临时卧房的防守更为严密，接待冈特的外室门外，就有数十名卫兵全副武装地看守着，冈特进入前，全身也被搜了个遍。 进入外室，他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安心等待，宫女进入中室通报后十几分钟，奥尔加太后终于在两名宫女的陪伴下来到外室，她看上去虚弱憔悴，脖子上还缠着纱布，纱布上装点着金色丝线绣制的花纹，不管什么样的情况，她始终试图维持一个太后应该有的高贵姿态。 “奥尔加太后。”冈特向她行礼，她便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她仿佛记得冈特，又仿佛不认识，不敢完全肯定，但也没有过多的警惕，在观察他的途中，她发觉了他下巴上那崭新的伤口。 “你才同人交手？”太后狐疑。 “被一把匕首所伤，并无大碍。”冈特摸了摸下巴上的伤口，不禁脸颊滚烫，这道伤痕，更像是一个耻辱的印记。 “匕首？”太后对这个武器兴趣颇深。 冈特点头，并如实回答：“我从灯笼廊道过来时，遇到了两个人，我怀疑他们不是什么好人，过来时，也确实见到卫兵在追捕他们。” “两个人？” “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我同他们交手时被那个女人的匕首刺伤，还让他们跑了。” 听到这里，奥尔加太后微微动容，她对用匕首的女人实在是印象深刻，可今晚的经历，也不必同一个老皇家骑士提及，她随即转换了话题。 “你说你是艾克王的皇家骑士，还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奥尔加太后对冈特的身份并不甚在意，在决定见他前，她早就验明了这个皇家骑士的身份，而且还听说了他的那些丰功伟绩，她现在只对他要说的事情感兴趣。 冈特却表现出几分迟疑，他看了看太后周围的宫女，最后把目光放在太后身上，让她亲自定夺，要让周围的人都退下，太后并不安心，她只示意冈特只需把周围这些人当作空气就行。冈特点着头，准备以一种隐晦的方式讲述这件事。 “在艾克王时期，曾有一名叫做玛吉的宫女……” 冈特的话才刚一出口，奥尔加太后就像心脏被针猛刺了一下，身体抽搐了一下，这回她让冈特暂时停下，让周围的人都退下，但吩咐卫兵要在门外严密把守住，等屋里只剩下她和冈特，她才开口。 “所以，你就是艾克王指派杀死那个蠢宫女的人？” 冈特点点头：“是的，太后，是在玛吉跑了以后，他才委派我寻找她和她孩子的下落。” “所以你找他们二十八年也没找到他们。”太后的语气中尽是愤怒和讽刺。” “抱歉，太后。”冈特低头，这是他的失职，无可辩驳，“我前些日子才查到孩子和他母亲的下落。” “现在你知道杀人者就是那个孩子了。”奥尔加太后的语气几乎是肯定。 “是的，太后，就在前些时间，我找到他们母子曾经居住的小屋，而宫女玛吉已经死了十几年，杀人者也被卡尼王处死，我想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于是想要就此事汇报太后。”冈特有些失望，因为自己等待了二十八年得到的结果，太后好像都已经知道了。 “哦？”太后冷哼，“告一段落？” 看着太后的表情，冈特不自觉感到脊背一阵凉意。 “你有没有听说杀人者的情妇想要用巫术复活他的传言？” “死而复生？”这个说法让冈特感到新鲜，他对此闻所未闻。 “杀人者的情妇是个东方人，会一些巫术，我们今晚也已经看见过这个巫婆的花招了，就是她点燃了我的卧室，到我的寝宫来撒泼，还用她的匕首割伤了我的喉咙，我差点死在她手上！”奥尔加太后情绪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又尽量克制着自己的音量，不让门外的人听到她的愤怒。 冈特则一脸不可思议，他毕恭毕敬看着太后：“太后，您是说那个拿着匕首的女人就是杀人者的情妇，而她曾来到您的寝宫，意图杀害您？”冈特想起那个女人身上的血腥味，还有脸上的血迹，只觉不寒而栗。 “我不知道她到皇宫里来究竟为何，似乎是为了替那个蠢宫女讨回公道，想让我承认杀人者是艾克王的孩子，是名真正的王子。” “您刚才说她还要复活杀人者。” “这是最近卡尼王听到的街坊传说，那个女人好像并没有这种能力，但也可能是她耍的什么花招，或者根本是别人要复活杀人者，既然那个女人是杀人者的情妇，那她迟早也会与那些人为伍。” 太后的这番话，在冈特心里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涟漪，他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又一种可能，他按捺住心里涌起的潮水，静静等待着。 “你见过那个东方女人了？”太后指了指冈特受伤的下巴。 “我想那正是杀人者的情妇，红色的眼睛，身上还留有血腥味。” 奥尔加太后根本不去怀疑，她记得那双眼睛，也记得她的行为，她喃喃道：“她杀了我两个卫兵，并且威胁我的生命。” “应该尽快把她追捕回来。”冈特低声说，声音颤抖，难掩兴奋之意。 “你刚才让她跑了。”太后愤愤然道。 “当时他们两个人，另一个也身手了得，我猜极有可能是杀人者乔装成了卫兵的同伴，您让两个现任的皇家骑士来也不一定能拦住他们。”普通的卫兵根本没有那种身手，冈特早就该想到的，他突然憎恨自己的迟钝。 那个女人的身手如何，太后心里自然清楚，更何况那女人还会些巫术，她表示出对冈特的大度，并示意原谅他的失职。 “我愿意替太后完成我未完成的使命。” 太后此时终于展露出了一抹笑容，她走上前，拍了拍冈特的肩膀，又表现出一丝担忧：“你为了艾克王的命令而在外苦苦追寻了二十八年，连你这身皇家骑士军装都……”她看到了军装上丢失金属薄片的空缺，越加忧郁。 冈特知道太后仍然对他的能力有所怀疑，他单膝跪地，右手捂住胸口，坚决地说道：“即使您派两名皇家骑士同我决斗，我也不会展现出丝毫胆怯。” 冈特的回答，太后非常满意，实际上，能从那个女人手下活着逃出，只受一点轻伤就足以证明他的实力，二十八年追寻同一个目标，也能够证明他的忠臣，二者能够相结合的人，却很难找到第二个，太后松了口气，对冈特说：“我会让国王派两名皇家骑士供您差遣，还会替你制一套崭新的军装。” 冈特想要拒绝关于军装的恩赐，太后却十分坚持，她将他从地上扶起，脸上的笑容又转变成一名太后的冷峻和庄重，她抬头看着他，把所有的信任与期许都埋进了看他的眼眸中，她晓得，自己的坚定和执着，最终会传染给全心全意替她效力的人，最后她发出自己的请求与命令： “杀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34 垲纳科 从垲纳科走下山路，骑马只需半天时间就可以到山下的一座小村庄，村庄叫做库波南，这个名字就写在下山转入官道的第一个路口那个破旧的木制指示牌上，路口有两条路，另一条是崎岖的小路，最终会绕回垲纳科山上。 哈戈洛夫察觉事情不太对就是在他同吉尔墨走过这个路口的时候，吉尔墨似乎没有察觉，但有人跟踪他们，跟踪他们的人身材矮小，走路的时候轻手轻脚，几乎不发出声音，对这些路数十分有经验，但这一切在哈戈洛夫看来也不过是雕虫小技，他也曾在街头巷尾成长，面对这些，他再熟悉不过，就是不回头确认，他还是猜出来跟踪他们的人正是那个垲纳科小鬼，他和吉尔墨进入库波南时已经入夜，他们找了最近的旅店住进去，顺便吃晚饭。 “你没有察觉吗？”坐在餐桌前，哈戈洛夫怀疑地问着，那小鬼跟了他们至少半个小时，吉尔墨对此还无动于衷，他不相信作为一个猎手，连这一点洞察力也没有。 吉尔墨耸耸肩，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今晚肯定回不去，到了深夜天气更冷。”说话时，他的目光停留在门口。 哈戈洛夫微微一笑，看来他和吉尔墨都知道这个跟踪者的存在，并且怀着同样的想法。 “你不担心他了解到我们的情况后，又转卖给下一个过路的旅客？”哈戈洛夫朝门口看了一眼，这一回，他发现了那个小鬼的衣角，“也许下一个路过的人就是国王的卫兵。” “他愿意把没有东方女人这种情报告诉我们，说明他至少还有那么一点荣誉心。” 哈戈洛夫笑了，又摇摇头道：“也正是这点，让他卖给我们的情报价值大打折扣。” “我们现在至少知道了一群穿黑斗篷的人可能是杀人者的同伴，可能不是，有一线希望总是好过没有希望。” 吉尔墨的乐观让哈戈洛夫无话可说，看着店里的伙计端上一盘烤鸡，他扯下一根鸡腿便吃起来。吉尔墨则不然，他思忖片刻，最终起身走向门口，而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似乎根本等不及有人去戳穿他，就按捺不住从旅店的门口跳出来，横冲直撞，直接走到了吉尔墨和哈戈洛夫的桌子前，他把肩上的行李袋甩到桌子的角落，一屁股坐上没人的长凳。 哈戈洛夫和吉尔墨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跟踪了他们一路的家伙，突然就这样成现在他们面前。 作为当事人，扎克人却满不在乎。“你们要去东方？”他问哈戈洛夫。 哈戈洛夫看着吉尔墨，吉尔墨坐回自己的位置后才回答：“也许不是。” “但你们在找一个东方女人。” 哈戈洛夫以调侃的语气说：“找东方女人却不一定要去东方。” “从库波南离开垲纳科，就一定会到风拂城。” 这话哈戈洛夫和吉尔墨都无从反驳，而风拂城也正是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 “不管你们要去哪里，我要去东方。”扎克瑞的表情忽然前所未有的认真，他盯着哈戈洛夫看了几秒，确定哈戈洛夫没有用他猎豹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又转向吉尔墨，“我跟你们一起到风拂城，那之后你们要去东西南北，我要去南北东西，我们都管不着。” 说完，扎克瑞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价值三十银的纸币拍在桌子上：“这够我到风拂城的。” “那你打算怎么回来？”吉尔墨问。 哈戈洛夫却补充道：“你应该问，既然要去东方，这点钱根本不够数。” 扎克瑞撇了撇嘴，报以狡黠的一笑，道：“我有我的办法。” 对此，哈戈洛夫和吉尔墨丝毫不怀疑，哈戈洛夫不再追问，在他看来，谈不上是好事，因为带上一个小鬼必然会影响他们的行程，好的是他们根本不赶时间；也谈不上是坏事，因为让小鬼跟着他们，总好过把他留在垲纳科，再将他们的情报出卖给国王的卫兵强。 吉尔墨却皱起了眉头，他在担心别的事情。 “你的家人呢？” “我妈在我爸离家两年后就死了。”扎克瑞轻描淡写地说着，同时伸手把烤鸡的另一条腿扯下来，直往嘴里塞，“我妈说我爸可能去了东方，他是个冒险家，或者酒鬼，谁知道他的，说不定我能遇见他和人打赌，结果喝多了留在别人家地窖里的尸体。” 这倒是很好的解释了扎克瑞忽然要去东方的原因，哈戈洛夫和吉尔墨沉默不语，看着扎克瑞用鸡肉把嘴巴塞满，直到满口流油，艰难地把过多的鸡肉咽下，又非常努力地舔掉手上的油，舔完后，他才重新开口。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的那些手下，没有我，他们干不成什么大事，我所幸把他们全都交给胡安啦，那小子，”说起胡安，扎克瑞脸上就流露出傲慢的自信，“胆小如鼠，他带着我的手下们，过不了多久就要解散，然后到图书馆陪那些个优雅的女士们看书写字，到时候他们就要像盼望救世主一样盼望我回来领导他们建立帝国。” 听了扎克瑞的这番说辞，哈戈洛夫终于还是露出了他猎豹一般的眼神，只是他没有针对扎克瑞，而是出于一种本能，他嗅到扎克瑞身上那不同寻常的味道，这个小鬼有着超过年龄的智慧和城府，他将自己的小团队交给最不擅长领导他们的人，目的是为了不让别人取代他的位置，同时又能不知不觉提升他自己在团队里的地位，又或许，这是出于小孩的单纯，最终做出的本能反应，他不希望被自己的伙伴忘掉，他是个孤儿，他便有理由总是担心被人抛弃和遗忘，别人都有去处，唯有他要孤独面对，于是他渴望一直停留在别人的眼中，停留在所有人的中心以博得关注。哈戈洛夫在心里思量着，两种想法相互争斗，而他希望最后的答案会是后者。 吉尔墨在得知扎克瑞是孤儿的时候已经对男孩产生了几分同情，之后听见他对手下的安排，也只以为这是人小鬼大的表现，在垲纳科那样环境恶劣的条件下成长，孩子总是比别的地方成熟很多。 吉尔墨与哈戈洛夫在桌上交换着眼神，尽管无奈，哈戈洛夫还是轻微地点了点头，实际上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果垲纳科小鬼决心要同他们一起走，无论什么手段他都会跟在他们身后，与其如此，让他与他们同行或许是个更好的决定。 “到了风拂城，我们再决定之后的路要不要一起走。”吉尔墨说，他们不能一口答应会照应垲纳科小鬼一路去东方，更何况，小鬼也可能在风拂城找到他父亲的下落，最终决定不去东方，而他们也可能在风拂城寻找到新的情报从而变更前进的方向。 正在啃着鸡翅膀的扎克瑞在得到吉尔墨的回复后，他抬起头，脸上又惊又喜，就差要跳起来欢呼庆祝了。 看着扎克瑞一脸得逞后的骄傲笑容，哈戈洛夫心里升起一股不安，因为他忽然察觉，他与吉尔墨甚至没有想到这个小鬼撒谎的可能性，如果他的母亲并没有死去，如果他的父亲也从未去过东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35 果戈 通往梅洛大殿的林荫大道一如既往地为行人提供了庇护，这条大道足有五百米长，比起大道的说法，用隧道或者长廊来称呼它似乎要更贴切些，藤蔓植物攀爬至拱形的天顶，将太阳封得严严实实，而两边的绿墙上镶嵌着淡黄色的玻璃灯盏，那些灯盏的光亮是由瑞吉娜大巫师的魔法提供光亮，最终使大道内部都笼罩在一片绿色的星空之下。 而大道的两侧外均有喷泉流泻，为此林荫大道内部同果戈如同两个世界，特别是到了炎热的白昼，一旦进入大道，再要走出去，就是天堂堕入地狱的煎熬。 霍索恩和赞恩大巫师此时正走在这条奇妙的大道上，他们脚步匆匆，无意短暂逗留于这个清凉天堂，并且早晨的果戈还算不上太热。赞恩大巫师略落后霍索恩一两部，他因年迈而步履不稳，却也不想输给年轻人，他极力跟上霍索恩的步子，使霍索恩不用为了照顾自己而减缓脚步。 尽管已与赞恩大巫师谈及了艾弗如今的危机情况，要劝说弗力兹王再派驻一名大巫师到苏布图的希望十分渺茫，十二名大巫师，有四名被委派至暗阿斯山脉附近赈灾，国王希望他们能够有机会找到火山和地震频繁的原因。而两名大巫师被派至法昂边境，以防迦文葛艾突然来犯，国王担心如果昆西王在索轮碰壁，就很可能转而先南下征服艾弗，即使昆西王顺利征服了索轮，他也不会丢下艾弗先进攻科莱厄尔，那是大陆最大的国家，卡尼王坐拥百万大军，军事实力极强，想来昆西王再狂妄，征服世界的欲望再强烈，也不会先啃这块硬骨头。除开赞恩大巫师和塞德里克，如今果戈只剩下四名大巫师，他们无疑应该守护在国王的左右。 可霍索恩还是不愿彻底放弃，但他更渴望找到别的途径来解决这一系列危机，国家危在旦夕，没有人可以坐以待毙。到皇宫的一路上，他都紧皱眉头，心事重重，思索着如何向弗力兹王开口，以至于他没能看到气冲冲站在林荫大道尽头的那个少女。 赞恩巫师是在抬起头时不经意看到少女的，他为此产生了几秒的迟疑，他放慢脚步，眼睛流露出一定程度的宠溺和责备，因为他的犹豫，更加落后于霍索恩，等他想起应该提醒一下霍索恩时，霍索恩已经撞在了少女身上，赞恩大巫师知道，那是少女有意为之。 “抱歉！”霍索恩低头道歉，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撞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她一边用笨拙的手法整理自己的裙子，一边用一种桀骜不驯的神气盯着霍索恩。 少女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样式奇怪的金丝银丝交织短裙，只有后半部分裙摆坠到了小腿肚，在霍索恩的印象里，大部分贵族少女都喜欢穿优雅却不太实用的长裙，以突显其华丽和高贵，这少女却偏与她们与众不同。 少女长得十分标志，雪白如瓷的皮肤，精致的五官，金色的大眼睛在太阳光下扑棱棱直闪，一头银色的卷发自头顶倾泻而下，戴着由树藤编制的发冠，上面连接着一颗金色的宝珠，霍索恩猜想那颗宝珠本应该放在额头，此刻已经歪到了左边，少女对此却浑然不觉。 此番打量，纵使霍索恩对皇宫里的事有多迟钝，也不觉吃惊，他知道自己撞上的可不是别人，而是弗力兹王的小女儿——索伊拉公主。他在此躬身道歉：“抱歉，公主。” 被人认出了身份，故意要与人争执的愿望落空，少女的表情立刻变得了无生气，她懒洋洋地接受了霍索恩的道歉，转而用埋怨的眼神看向跟上来的赞恩大巫师。 “赞恩大巫师终于舍得到皇宫里来看我一眼啦！”她嘟起嘴的模样，就和普通的少女一样，她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不妥当，便接着说道，“说不定也不是来看我的！” 赞恩大巫师左右为难，面露难色，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霍索恩将军有重要的事求见国王，事关国事，还请索伊拉公主见谅。” “哼！”赞恩大巫师的回答果真让索伊拉更加生气，她一跺脚，“我叫您赞恩大巫师，你还真的来劲了，您该叫我索伊拉，而不是索伊拉公主！” 赞恩大巫师回敬道：“那您也应该称呼我赞恩老师才对！” 索伊拉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伸出手要与赞恩大巫师握手言和：“我真拿您没办法啦。” 赞恩大巫师才刚伸出手，索伊拉就猛地扑进了大巫师的怀里，她的个子才到大巫师的胸膛，现在双手紧紧抱着大巫师的腰，大巫师正好可以抚摸她的头发。 霍索恩在旁边等得有些不耐烦，他是来见国王，不是要同公主寒暄，而且公主寒暄的对象也不是他。 与大巫师亲热拥抱后，索伊拉好半天才放开抱着赞恩的手，她欣慰地亲吻了大巫师的手背，又突然大叫起来，让霍索恩和大巫师都吓了一跳。 索伊拉转身对着霍索恩，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显示出几分惊喜：“我知道这个名字，霍索恩将军！” “这是我的荣幸，索伊拉公主。”霍索恩礼节性地表示感谢。 “你从苏布图回来的？”索伊拉公主不管他的反应，已经激动起来，连珠炮似的开始发问，“塞德里克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他在苏布图好吗？他是不是受伤了？我去年给他带的止痛膏有用吗？那是我亲手调制的。他有没有养一只猎犬？他应该很会亲近小动物的。之前我找人带去的那对护膝，我觉得要等到冬天才用得上。” 索伊拉还要继续说下去，被霍索恩打断，他心里早已经不耐耐烦，表面上仍然装作礼貌，并且保持对一名公主应该有的敬意。 “对不起，索伊拉公主，苏布图不像您在皇宫里这样可以考虑很多事情，我们要对付的怪物太多了，而且现在我要去见国王，没有时间回答您提出的问题。” 说完，霍索恩干脆不再理睬索伊拉，径直朝皇宫的方向走去，索伊拉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那正好，我也正好同父王商量一下，让我去苏布图守卫城墙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36 果戈 索伊拉的话让赞恩大巫师吓得脸色一变，霍索恩则完全把它当做一种公主的玩笑，就算索伊拉一再解释自己一心想要对付怪物守卫城墙，霍索恩仍然怀疑她的动机，在通往梅洛大殿的途中，她总是想方设法提出一两个关于塞德里克的问题。 “他很好，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活着。”霍索恩给出的答案简单而直白，活着，这就是苏布图城墙最好也是最重要的答案，但索伊拉自然不会满意，她始终追问个不停，根本不知道如果她不是公主而是别的什么人，早就惹恼了霍索恩。 “他是个好将军吗？”索伊拉问。 “他做到了他应该做的。” 索伊拉皱眉：“你觉得他还不够好？” “他很好。” “他亲手杀死那些怪物是吗？” “是的，他是大巫师。” 索伊拉因为这个回答而惨淡一笑。 “在他去苏布图以前，我以为他根本下不去手，他离开的时候我还因为这件事同父王争论不休。”索伊拉忽然从霍索恩身边来到赞恩大巫师旁边，“赞恩老师，您还记不记得，当时我还赌气对父王说塞德里克的手只适合拿追着金玉坠子的剑耍耍把戏，该委派别的大巫师去守卫城墙，守卫艾弗。” 赞恩大巫师疼惜地拍了拍索伊拉的脑袋，点头道：“记得，你只是想把他留下来。” “其实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塞德里克会成为好将军。”难以掩饰她语气中有一股骄傲。 霍索恩停下脚步，他认真地看着索伊拉，沉默着，使得索伊拉也疑惑地盯着他看，最后他终于还是把想说的话说出口来。 “塞德里克大巫师不是用剑杀死怪物，而是冰锥。”他也从来没有承认塞德里克是个好将军，如果塞德里克这次果断地处理了那些逃兵，那他才可以考虑重新评价对方。 “他的冰就是他的剑。” 这话说得没错，霍索恩无言反驳，他索性不再同这个天真的公主讨论这些每多大意义的话题，加快了脚步朝梅洛大殿走去。索伊拉似乎也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没有再继续纠缠霍索恩，转而向赞恩大巫师问长问短。 来到梅洛大殿时，国王的御座上空空如也，弗力兹王正站在大殿中，同艾弗的重臣及四名大巫师商讨国事。掌管财务的费尔顿，他的嘴唇上方总是像商人那样留着两撇胡子；掌管军事的帕里什，他雄壮的肌肉非常显眼；掌管法律的莱尔德，他虽然长得纤瘦而其貌不扬，却是国王干练的得力助手。瑞吉娜大巫师是四大巫师中唯一的女性，科斯特洛大巫师与雷尼大巫师分别站在瑞吉娜大巫师两侧，曼斯菲尔德大巫师则站在弗力兹王的右侧，赞恩大巫师不在的时候，他便是统领大巫师群体的首席。 看到赞恩大巫师和索伊拉同时来到大殿，弗力兹王有些吃惊，但最终又把目光落在了霍索恩身上。 霍索恩没有任何迟疑，他穿过那几名重臣和大巫师，径直来到国王面前，单膝跪地以完成礼节上的尊敬。 “我们的国王，祝您安好。” 国王连忙把他扶起，亲切地回复道：“好久不见了，我的霍索恩将军！”随即他把目光转向赞恩大巫师，“您也是，好久不见了，我的赞恩大巫师。”语气中有几分责怪。 “好久不见，我们的国王，祝您安好。”赞恩大巫师微微屈身行礼，以他的年龄和身份，可以免除跪礼，加上索伊拉就在他旁边，肯定会出面阻止他下跪。 与两人打过招呼，进而国王愠怒地盯着自己的小女儿，斥责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索伊拉干脆地像朝臣一样向自己的父王行了跪礼。 “我们的国王，祝您安好。” 国王扫视着自己的朝臣们，显示出对女儿的几分无奈，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如果没事，你就先去看看你母亲和弟弟。” “我早晨刚见过他们。”索伊拉站起来，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来是请命，让国王将我派驻到苏布图去守卫城墙。” 这个请求让国王面部表情抽搐，其他人也只能面面相觑，但又有种习以为常的豁达，看来他们对这个公主的胡闹已经见惯不惊。 “你问问这位霍索恩将军，苏布图城墙岂是你能去的地方？” 弗力兹王指着霍索恩，被突然点名，霍索恩只感到一阵窘迫，索伊拉则不等他开口就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争辩道：“塞德里克可以去，为什么我不能？” “塞德里克是大巫师！” “我也是大巫师。”索伊拉觉得这样说太狂妄，便改口，“以后我也是大巫师。” “你只能做个魔术师。”说着弗力兹王把目光投向赞恩大巫师，“赞恩大巫师，难道你没有告诉自己的学生，她的能力不适合做大巫师吗？” 赞恩大巫师连忙鞠躬道：“索伊拉公主是个勤学上进的孩子。” “哼！”索伊拉对这种打太极式的对话不屑一顾，“我在纳尔逊骑士的训练下，已经可以一人击败三名普通士兵！” 霍索恩为此感到惊讶，索伊拉公主是魔术师也许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一名公主的战力可以媲美三名普通士兵，这简直难以相信，他甚至要对这个看上去娇小的少女刮目相看，也终于明白为何公主的裙子样式如此与众不同。 弗力兹王却一副不想再听她胡闹的不耐烦表情。 “那些士兵只是让着你，要认真起来，你一个也打不过！” “那也要您试一试才知道！”索伊拉一赌气，像发怒的小猫一样在周围巡视了一圈，最终发现了霍索恩腰间的佩剑，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要去拔剑，霍索恩反应非常及时，抓住了她已经抚上剑柄的手腕，公主想用力扯出剑身，手腕始终被霍索恩牢牢抓住，她的力气已经不小，这让霍索恩再一次惊讶，想必她能击败士兵的说法是事实，至于能不能一次击败三名，霍索恩则不敢确定。 “索伊拉！”弗力兹王大声训斥，终于让索伊拉整个身体都抖了一抖，她悻悻地把手从霍索恩的佩剑上放开，脚步犹豫地退到了一旁。 “我已经不是个小女孩了。”她低声呢喃，眼里噙满了委屈地泪水。 弗力兹王这下也心软了，他一直都拿这个女儿毫无办法，他怜惜地看着索伊拉，妥协道：“如果你想像男子汉一样参与国事，就应该尊重每一个身份地位，以及阅历都在你之上的大人，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听取意见，做出正确的判断，如果你只是想胡闹一番，那就到你母亲的寝宫里，让你的弟弟陪你玩。” 索伊拉不再吭声，站到了帕里什身边，他的肌肉带给她力量和安全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37 果戈 结束了索伊拉的胡闹，弗力兹王重新冷静下来，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刚刚才来的霍索恩，他看着霍索恩，若有所思，直到霍索恩要开口询问，他才回过神说道：“你要来同我商量苏布图新兵的事情？”他看了一眼赞恩大巫师，关于霍索恩的事，在赞恩大巫师一早送过来的汇报中就写过了，霍索恩来的目的，他一清二楚。 “是的，国王陛下。”霍索恩点头，“如果可以，苏布图城墙希望国王派驻另一名大巫师。” “你可知道艾弗所有的大巫师现在都在梅洛大殿里了。” “知道，国王陛下。” “如果没有新兵，没有大巫师，苏布图还能支撑多久？” “我不敢确定，半年前的那场战斗持续了两个星期，我们损失了近三千名士兵，那场战斗最后因为新的怪物出现，怪物之间进入混战才得以平息。而上一场战斗，我们只损失了七十多名士兵。” 所有人都陷入沉思，苏布图的危机在于未知和无法计算。 “我们正在着手招募送往苏布图的士兵。”国王说，期望这话对所有人还有点安抚作用。 “国王陛下，我们需要士兵，但也需要大巫师和魔术师。”霍索恩知道自己的要求对此刻的艾弗来说多无理，但他必须说出来。 弗力兹王挥了挥手，无力地闭上双眼道：“大巫师的事我们再讨论，我也让负责招募的人尽量寻找魔术师了，至于士兵……” “国王陛下。”掌管财务的费尔顿站了出来，“我们必须获得科莱厄尔的援助。” “我知道。” 曼斯菲尔德大巫师板着脸，神情不悦地看着费尔顿，冷冷道：“我们前后五次派到汀乐的使节都没有任何回应。” “我们不应该放弃，求助科莱厄尔是当下解决艾弗困境最好的办法。” “你别忘了卡尼王刚上任的时候就屠杀了我们前去投靠的难民！”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费尔顿用手指按了按嘴上的两撇胡子才继续说，“况且艾弗有许多可以与他谈判的筹码。” “也许就是他杀了使节，收下那些你精心准备，引以为傲的筹码和礼物！”曼斯菲尔德的脸转向国王寻求认同，弗力兹王只是忧虑地看着他，抱持中立的态度。 “如果苏布图沦陷，等艾弗被怪物吞噬，科莱厄尔也一定不会幸免。”帕里什走出来，站在了费尔顿的一边。 科斯特洛大巫师则以中立的态度缓缓说道：“但我们要先确定卡尼王不是傻子，同时还听得进一个求援的艾弗使节所讲的道理。” 曼斯菲尔德提醒他：“卡尼王是个暴君。” “即使他是一个暴君，他仍然是个国王，他必须考虑自己的国家和人民，没有国家和人民，他也无法成为一个国王。”管法律的莱尔德也站在了费尔顿的一边，“正如艾弗如果不存在了，我们的国王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忽又觉得自己失言，向弗力兹王深深鞠躬以示歉意，“对不起，国王陛下，我只是打个比方。” 弗力兹王挥挥手表示并不介意，毕竟莱尔德的发言很有道理。 曼斯菲尔德冷哼，即使所有人反驳，他也坚持自己的意见，他不觉得科莱厄尔会救艾弗于水火之中，除非他们换了一位国王，否则他们现在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功夫。 弗力兹王头疼地扶着额头，把目光转向赞恩大巫师，他问：“赞恩大巫师，你怎么看这件事。” 预料到国王最终会把问题抛给他，赞恩大巫师处变不惊，拜了拜周围的所有人，沉思良久，才终于开口。 “国王陛下，对艾弗来说，我们需要科莱厄尔的帮助。帕里什大人说得对，等艾弗被怪物吞噬，科莱厄尔也会深陷危机，但曼斯菲尔德大巫师的担忧也是可以理解的，科莱厄尔的卡尼王是个暴君，我们派去的使节甚至下落不明。”赞恩大巫师顿了顿，国王更加急切地看着他。 “那你的意见是？” “我认为向科莱厄尔求援是解决艾弗困境的好办法，可重要的是，派什么人去，又要带着什么样的筹码。” 这个意见得到了弗力兹王的肯定，于是每个人都进入深思，又一边饱含期待地看着赞恩大巫师。合适的人，合适的筹码，赞恩大巫师心里也许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弗力兹王则流露出几分忧郁，因为他认为自己至少明白了赞恩大巫师一半的想法。 “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个使节，还要是个武力高强的人，如果卡尼王只想要筹码而不愿意合作，他至少能够回到果戈向我们报信，其次他需要是个勇敢和善于谈判的人，并且深刻了解苏布图的危机，因为我们最好是向卡尼王请求派兵支援苏布图的战斗。” 最后这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霍索恩身上。霍索恩不安地咳嗽两声，这样的目光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一次，他决定假装它们不存在，但国王不会放过他。 “霍索恩将军。”国王所表现出的亲切让霍索恩颤抖，“如果你愿意——” “我想尽快回到苏布图城墙，那里需要我，我要与我的士兵一同战斗。”霍索恩尽可能表现得坚定而不容置疑，可他面对的不是塞德里克，不是盖伊和埃洛伊斯，是艾弗的国王。 “我可以派另一名魔术师作为将领回到苏布图参与战斗。” 毋庸置疑，谁都知道一名魔术师将军对苏布图来说就是比一名普通将军更有用，就算霍索恩斩杀怪物的时候根本不比魔术师差，但在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就绝对不会考虑这一点，霍索恩很生气，又无法发作，他恼怒地看着赞恩大巫师，赞恩大巫师却只是带着一抹无奈的笑意。 “这倒正好了。”索伊拉这时跳了出来，脸上洋溢着得意，“霍索恩将军去汀乐当使节，我正好被派去苏布图守城墙。” 弗力兹王意外地没有反驳，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睛里笼罩着一层阴云。赞恩大巫师转过身，以慈祥的模样看着这个可爱的女孩，脸上尽是怜惜与无奈。 “索伊拉公主。” “我说了，赞恩老师您不能叫我索伊拉公主，是索伊拉！”索伊拉再次嘟着嘴抱怨。 “索伊拉公主。”这一次赞恩没有妥协，他坚持了自己的意见，索伊拉无可奈何，抱着双手，准备听他又要有什么说教了。 “索伊拉公主，您可是从没想过，自己就是艾弗王国里，最贵重，最重大的筹码，对吧？” 索伊拉脸上先是出现困惑，转而是恍然，最终又回到困惑。 “您这是什么意思？”索伊拉的声音跟着身体一起颤抖。 赞恩大巫师无法明确地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低着头保持沉默。 整个梅洛大殿都在这一刻保持着沉默，空气凝固，就连刚才还试图争取的霍索恩都屏住呼吸，在他看来，不管索伊拉公主能不能与三名士兵决斗，她仍然还是个不更事的孩子，一个国家的担子，对她来说还过于沉重。 最后，弗力兹王打破沉默。 “索伊拉……” “您会派我去苏布图？”她知道答案，只是无法相信。 “去看看你母亲和弟弟吧。” 索伊拉一边点头，一边后退，然后毅然决然转身跑出了梅洛大殿，再也没有回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38 米尤林 从北方吹来的风，呼呼灌注进米尤林每一条街巷，清寂的街道因为一道孤独的马蹄声，更显萧索凄寂。 没有雪花飘落的日子，米尤林的冬天就像一座枯城，干燥的空气掠夺了万物的水分，寒风把生机卷进灰暗空茫的天空，人们躲进温暖的房屋，围着红火的炉子，喝一杯温酒，聊一些关于冬天以外的事情。 巨石板大道周围的孩子们则喜欢围聚在薇诺娜老奶妈身侧，听她讲那些叙事诗中流传下来的，绚烂的班兰科传说，那些诸神交战，人与怪兽相斗的故事总能吸引他们全部的注意力，尽管很多故事都不过是一个叙事诗中所记录的微小残片，薇诺娜老奶妈却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把这些故事讲述得既完整又动人，时不时还会有几个小女孩像贵族小姐一样拿出丝质手绢来抹两下眼泪。 听到门外的马蹄声，孩子们机敏地抬起头，睁着一双双好奇的大眼睛，这样萧瑟的天气里，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孩子们感到新奇和惊喜，他们等着老奶妈迈着笨拙的步伐走到窗前看一看窗外那条巨石板大道，再看着她皱着眉头，憋着嘴，忧心忡忡地回到炉火旁边。 “是去巨石城堡的战士吗？”一个女孩也学着老奶妈的样子皱起眉头，她坐在地毯上，倾身靠在老奶妈坐的扶手椅的扶手上。 老奶妈微笑着点点头。 “那他举着白旗还是黑旗？”小男孩抱着膝盖坐在女孩旁边，以成熟老练的口吻问着，在索轮，白色代表胜利，黑色代表战败。 诺维娜摇了摇头，说道：“都不是，他什么旗也没举。” 孩子们眼里充满了疑惑，直到一个跪坐在诺维娜对面，年龄稍大的女孩跪直了身子说：“也许不是沃赛拉回来的战士。” 那个抱膝而坐的小男孩不满地争辩道：“除了沃赛拉，没有别的地方在打仗，我们又没等着别的地方传来战报！” 年龄大的女孩惊叫起来：“那你也要确认这是一次战报！” “去巨石城堡的战士，当然是带回来战报的！”小男孩不依不饶。 “可战士没有举着旗子。”大女孩憋着嘴，同时对男孩投去不耐烦的表情。 “那就代表他两种旗子都举了。” 大女孩气得跳起来，她躲到诺维娜身后寻求支持，诺维娜只是拉着她的手，用微笑和怜爱安抚她的情绪，同时对男孩的行为报以不赞同的眼神，男孩不再说话，把头别向一边，又跪坐起来，假装手里有一把无形的剑，在面前比划着，让他周围的小孩都赶紧起身，离他远远的。 诺维娜叹口气，对孩子们说：“也许沃赛拉的战斗还没有结束，战士只是来向穆尔王求援的。” 所有孩子此刻终于恍然大悟，那个男孩也停止了“练剑”，认同了诺维娜的说法，孩子们便又重新凑到诺维娜身边，等着她说更多的话。 这时一个年龄很小的孩子跌跌撞撞走到诺维娜身边，他抓紧诺维娜的裙角，怯生生地问：“什么时候战斗会结束，迦文葛艾会像怪物一样吃掉索轮，我们会像先民一样沦为奴隶吗？” 诺维娜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那些都是古老斑兰科的传说。” “但是迦文葛艾在与我们战斗。” “我们会取得胜利，而不会像先民那样失败。”诺维娜笑了笑，又接着对所有孩子道，“先民之所以会沦为奴隶，是因为他们要同时对抗天灾和怪物，诸神没有站在他们那一边，大陆进入天荒的混战，以至于后来先民们取得胜利后，整个大陆都重新构筑，成为了如今的葛黎兰大陆。” 她顿了顿，好调整自己的表情成一派轻松的模样，然后接着说：“现在与我们相斗的不过是北方的民族，他们只不过身强体壮，骁勇善战罢了，而我们的战士同样强壮伟大，勇敢无畏。” 倚着扶手的女孩睁大期待和向往的眼睛问道：“英雄尼古拉斯会来救我们吗？” “练剑”的小男孩立刻骄傲地回答她：“那只是传说的名字和诺维娜奶妈编的故事！” 诺维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只是在叙事诗的只言片语里找到了英雄尼古拉斯的名字，将一些片段拼凑一番，再加上自己的想象，最终成了讲给孩子们听的英雄故事。 “那我愿意听诺维娜奶妈再把英雄尼古拉斯的故事讲一遍。”女孩得意地回敬男孩，然后把期待的目光投向诺维娜奶妈，别的孩子也把目光聚集在诺维娜奶妈身上，有的故事，孩子们听上一千遍也不会腻，特别是英雄尼古拉斯的故事，不管多少遍，他们始终听得兴致勃勃。 诺维娜微笑点头，能让孩子们把注意力从战争身上移开，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不管索轮人对自己的军队抱有多大的希望，相比已经征服大半个北方的迦文葛艾都只是个渺小的国家，战士的英勇无畏会让索轮比别的国家支撑得更久，甚至可以让迦文葛艾先绕过索轮，转而去征服别的地方，但昆西王的征服之旅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索轮而停止。 尽管如此，索轮人依然会像他们所喜爱和崇拜的石头一样坚硬牢固，即便是冬天最冷的寒风吹来，也依然桀骜倔强，不动如山，索轮人会以傲慢的姿态倒下，却不会以软弱的方式屈服，因为有索轮坚强的战士守卫，索轮要迎来那一天必然还十分漫长，在那之前，米尤林的孩子们，更应该以索轮人的方式，享受他们的童年，在索轮人的精神中成长为真正的索轮人。 为此，诺维娜决定在英雄尼古拉斯的故事中，为尼古拉斯附上索轮人的特征，她在心里构思好了添加的情节，将孩子们全都招呼到自己身边，等到他们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才最终缓缓开口了。 “在天荒将近结束的时候，人民孕育了一个伟大的英雄，名为尼古拉斯，他自北方出生，在北方成长，北方的寒冷教会他英勇，北方的岩石教会他不屈，他手持一把名为沃林的宝剑，宝剑上有一颗红色的宝石，散发着犹如太阳的光辉，他带领着斑兰科大陆的人民，与最后的一种叫做厄尼邦的怪物殊死搏斗。 他总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举着明亮的宝剑，一剑便斩下一只怪物的头颅，成千上万的怪物，尼古拉斯却只带着两千名战士，他们浴血奋战，每一个战士都要面对十头怪物，许多战士，即使被怪物斩下头颅也不曾倒下，他们的灵魂支撑他们挥舞手中的武器，把一头一头怪物清扫出斑兰科大陆。尼古拉斯看着自己的战士倒下，大吼着鼓励他们，让战士们看见新的希望，同时挥沃林剑杀死周围的怪物，他浑身上下都被怪物的鲜血染红，就连天空，都被染成了鲜艳的血红。 尼古拉斯一路厮杀，怪物的尸体堆成了小山，就是这些怪物尸体堆成的山，把尼古拉斯推到了怪物首领的面前，它们的首领叫做巴斯，他愤怒地看着尼古拉斯，张开血盆大口，它要吞噬这个可恶的人类，就在这时，尼古拉斯跳进了巴斯的嘴里，他挥舞着沃林宝剑，先刺进巴斯的舌头，用剑支撑在巴斯的嘴巴里不让其闭上，又用手折断它的獠牙，再拔出剑冲进怪物的身体，直闯进它的心脏，将其一击毙命。 随后，红宝石的光芒穿透了巴斯的身体，将尼古拉斯从怪物的身体里释放出来。至此，天荒时代结束，大陆终于恢复了她哺育人民的能力，大地移动，万物复苏，黑云散开，日月星辰重现天空，尼古拉斯和他的战士所战斗的地方，因为大陆将要表扬他们的丰功伟绩而凸起，将战士们托向高地，最终成为如今的暗阿斯山脉，斑兰科大陆也终于成为人们口中的历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39 米尤林 索轮人对石头的敬重与崇拜，致使索轮王国最宏伟的建筑必将由石头打造，巨石城堡屹立于米尤林北侧的岩石斜坡上，其由六百年前匠人打造的精巧结构与恢弘设计，使当今世界上最优秀的建筑设计者也要为之惊叹，六百年前的索轮人如何将这些巨石运送到米尤林，如今也成为了一个不解之谜。 在巨石板大道的引领下，来到巨石板石阶，石阶平缓宽阔，每一级都是一个三十米宽，百米长的平台，他缓解了台阶的陡峭，又展现出令人屏息凝神的恢弘壮阔，马匹可以随意在上面奔驰而不受斜坡的影响。 从沃赛拉回来的战马跨越台阶，急速地冲向巨石城堡，听见马蹄声的那一刻，卫兵小跑着推开城堡大门，而后退回，举着长矛等在铁门两侧，战马的“咯噔咯噔”自身侧呼啸而过，从城堡的主路直奔国王的议事厅。 战士在进入议事厅外门时就翻身下马，战马被冲出的卫兵拦截，在惊扰国王的会议前被迅速牵离中庭，战士则奔跑着进入议事厅。 穆尔王正与手下的大臣早已聚集等候战报，看到战士进入，他走上前，直接免去了战士的礼数，询问起沃赛拉的战况。大臣们也随之围直他的身后，焦急地等待战士的汇报。 “第一场突袭我们赢得了胜利。” 穆尔王与大臣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再看战士紧张的神情，不由得压制住了心里原本的喜悦，他们也看到战士的手里，既没有白旗，也没有黑旗，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一场无法称之为胜利的胜利。有经验的人多半能够揣测，这场胜利恐怕来之不易，每个人重又屏住呼吸，等待战士的战损汇报。 “第一场突袭只是试探，昆西王恐怕对我们的战力已经了如指掌，不日天气好转，就可能向沃赛拉发起进攻。”彼时，就不是两千人的突击手战队，而是一万骑兵与数万精锐大军。 穆尔王与大臣们陷入沉默，每个人都脸色苍白，事态比他们想象的更严峻，过了许久，穆尔王才从震动的情绪中回过神，问道：“那昆西王的战力呢？” 战士犹豫不决，却也知道敌人的战力事关重大，不得不据实以报，他低下头，不去直视国王的眼睛。 “昆西王至少有一万精锐骑兵，至于传说中的十万大军，其虚实还无从得知。”战士停顿片刻，见国王与大人们都不作回答，又继续说道，“阿道弗斯将军已经调遣周围城池的驻军支援，预计将集结一万六千人的军队守卫沃赛拉。” “一万六千战士……”穆尔王忍住不对这个数字发出叹息，要对付昆西王，这个数字远远不够。 “我们需要求援。”留着棕色胡子，身穿蓝色袍子的事务官格罗夫对着国王耳语。 穆尔王转身，进入沉思，他身后的大臣们开始低声讨论。 在战报回来以前，他们已经争论过这个问题，索轮人如石头一样坚硬的头颅并不愿意向别人底下，他们向来用自身的力量在战场上赢得尊重。在昆西王征服至索轮以前，索轮曾尝试与邻国结盟来共同抵抗迦文葛艾，但像恩图、夫厄雅这样较大的国家并不愿意同索轮人结盟，他们不喜欢索轮人爱占上风，又喜欢出风头的性格，现在恩图和夫厄雅都记录在了迦文葛艾的版图上，而索轮最终也只与周边的几个更小的，祈求从索轮获得保护的国家结盟，对于昆西王的大军，这个联盟不堪一击，若是到了国家危急存亡的时刻，盟国很有可能放弃索轮，投降于迦文葛艾以保得国家周全。 那么，索轮能够求援的对象，就只剩下一个——科莱厄尔。 身着银色盔甲，体壮如熊的科里站到穆尔王面前，国王的沉思让他不安，他急切地想要劝阻国王。 “卡尼王劣迹斑斑，他屠杀艾弗的难民，趁机掠夺过巫利垭，不放过任何蚕食周边国家的机会，我不认为他会帮助我们，索轮人更不可能向这样的人低头求援！就算索轮所有的战士，包括国王都战死沙场，我们也不应该向科莱厄尔寻求援助。” “我觉得科里说得对，就算我们全部战死，也是作为索轮人，因为保护索轮而死，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埃里克也走出来，他身体有些肥胖，又因为身上沉重的铠甲而步履沉重。 “我们誓死守卫索轮！”经济长官哈伦将佩剑举到了胸口。 看着大家的决心，穆尔王脸上露出欣慰。 忽然一个凄切的声音近乎于呐喊出来：“想想你们的父母和妻儿，想想索轮的百姓！想想索轮温柔的大地将被迦文葛艾的铁蹄践踏！想想索轮人即将被冠以的奴隶名号！”司书大臣伊斯梅尔蹒跚地走到穆尔王面前，提起自己长及脚踝的白色长袍，将要跪下，被穆尔王连忙扶起。 再抬起头，伊斯梅尔大人几近泪眼婆娑，他仰天长叹后，又掩面低语：“穆尔王，可别忘了汀乐先民，到现在，身体上也还留着耻辱的印记。” 议事厅再也没有人说话，他们看着伊斯梅尔大人，同时看着穆尔王。 “伊斯梅尔大人，索轮人都有一颗桀骜的心。”穆尔王说话时，眼睛里依然秉持着索轮人的坚定。 伊斯梅尔大人摇了摇头：“如果国王决定要索轮与迦文葛艾抗争到底，我相信没有人会拒绝，包括索轮的妇女和儿童，我也会披上三十年都不曾穿上的战甲，与索轮战斗到最后一刻。” “索轮人可以成为俘虏，却永远不能成为奴隶。”格罗夫走上前来，“恩图的抗争已经让所有北方人都知道昆西王会怎么做了。” “战争失败并不耻辱。”伊斯梅尔大人朝着所有人说，“耻辱的是把人民永远投向苦难的深渊。” 穆尔王没有回答，他冷然地凝视着伊斯梅尔和格罗夫，好像要看穿这两个人是否是想要退缩的懦夫，然而他轻易就知道答案，他们只是两名不太像索轮人的索轮人，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待在石头城堡里，他一直认为，事务官与司书大臣需要与索轮人截然不同的仁慈之心，而他们此刻正是表现出了自身的这种特质。 最后，国王朝两人摆了摆手，大声召唤门外的卫兵。 “让多米尼克来议事厅。”他吩咐完卫兵后，才转而看向伊斯梅尔，“不要对这件事抱有任何期待，索轮会像没有发出任何求援一样殊死抵抗迦文葛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40 汀乐 坐在柴火的高级客房里，克琳娜把玩着那串红色珠子的手链，这是他们从米格他小屋收拾起的那些红色珠子，兰斯用线重新串制而成，剩下的首饰都被重新放进首饰盒，依然放在米格他小屋的柜子里，只有这一串，克琳娜思索着是否应该把这串珠子也放回米格他的小屋。 现在整个汀乐的卫兵都在追捕杀人者的情妇，卡尼王对她闯进太后寝宫这件事怒不可遏，扬言一定要让这个东方女人碎尸万断，克琳娜的画像被张贴在汀乐的大街小巷，罪名是行刺奥尔加太后，虽然大部分人都不明白杀人者的情妇为何不行刺卡尼王，偏偏闯进了太后的寝宫，总之，克琳娜已经不能在汀乐的街道上路面露面，她和兰斯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待在柴火。 有一天，克琳娜在柴火的瞭望台上看到了她和兰斯在灯笼廊道里遇见的那名皇家骑士，他陈旧的皇家骑士军装和胸口上丢失的一枚金属薄片让他们几乎可以确信这个人就是曾搜查过米格他小屋的皇家骑士，如果他也在四处寻找杀人者的同伴，得古比潘纳和米格他小屋就不再安全，他也很可能记住了兰斯的样貌。 卫兵总有一天会再次来到柴火，这一点克琳娜心里十分清楚，自从凯恩被处死，汀乐就一直处在惶恐当中，一队卫兵的脚步声刚过，另一队卫兵的脚步声却又传来。杀人者这个词不再是所有人的救世传说，而是变成挥之不去的阴云，只有在夜深人静，人们窃窃私语的时候，才被小心翼翼提及，让细微的希望火种埋藏其中。克琳娜的直觉告诉她，凯恩已经不在汀乐了。她决定听从登特和莱瑟姆的劝告，动身去俄诺丹，也许在那里，她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一个人在屋子里等得不耐烦，克琳娜走向窗户，窗下正好有一队卫兵走过，但没有进入柴火的打算，卫兵走过的地方，行人总是低着头，神色匆匆，担心卫兵从他们身上看出点什么并不存在的异常。 凯恩死的时候，一定从未想过这样的局面，如果他知道在这场惶恐当中，有许多无辜的人受到伤害与牵连，就绝不会轻易让自己死去，克琳娜救不了他们，凯恩的同伴也帮不了他们，除非他们一同去见卡尼王，杀死他，或者被卡尼王杀死，这一切才会结束。 然而，除了凯恩，他们都不会这么干。 忽然，克琳娜看见街道对面有个穿着灰白绸衣的商人，他低头等着一队卫兵从面前走过，然后才抬头，朝柴火走来。 那是登特，看见他回来，克琳娜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她期待会有一些新的消息。刚一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传来，克琳娜就打开门把登特和端着食物上来的兰斯一同迎进房间。近来，柴火已经不在高级客房接待客人，克琳娜仍然左右查看一番，确保周围没有别人。 登特一走进屋子就问道：“莱瑟姆还没回来吗？” 克琳娜摇头，兰斯把食物摆放在饭桌上，但显然，此刻还没有人拥有食欲。克琳娜期待地看着登特，虽然莱瑟姆还没有回来，她还是想尽早知道消息。 “我还是没有调查清楚，关于杀人者情妇将要复活杀人者这个消息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谣言已经在汀乐传遍，包括皇宫，国王为此担忧，更加想要逮捕杀人者的同伴，而其他人在杀人者死后，又因此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即使这个希望看上去虚幻而渺茫。 “甚至有人觉得克琳娜刺杀太后，也是复活杀人者的一种经过，太后寝宫被烧，正是某种预兆，联系杀人者死前的遗言，杀人者拥有皇室血统的流言也必然人尽皆知。”登特看了一眼克琳娜，对她冒然行刺太后的事颇有微词，登特认为克琳娜欠缺考虑，即使他猜测到克琳娜可能会那样做，克琳娜却始终没有同其他人商量此事，这让登特感到些微不满。 “流言就是这样。”兰斯无奈地说着，“没有事实依据，就胡乱散布出去。” “这些流言并不是那么坏。”登特拍了拍兰斯的肩膀，“它至少让很多人又拾起了希望，而且在承受的时候，也不会那么痛苦。” 说到此，兰斯脸色微变，陷入沉默。让无辜的人受到牵连，始终让兰斯心里感到不适，他不会去责备克琳娜对太后动手的莽撞，他只会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头上，就算这种做法毫无逻辑与道理。 “事实上，没有任何希望。”克琳娜站起来，她走到窗边，再次看着窗外，又是一队卫兵走来，前面的卫兵手里拽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男人的衣服被鞭子撕裂，露出皮肤上纵横交错的红痕，克琳娜倒吸一口凉气，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我们必须驱散这个谣言。”她回头坚定地看着登特。 登特反问：“怎么做？” “我亲自去告诉他们。” 这个提议让兰斯睁大疑惑的双眼，登特则皱起了眉头。 “我会告诉他们，我没有凯恩的尸体，也没有办法复活杀人者。他们的杀人者已经死了！没有任何希望。”克琳娜停下来，她惊觉当她说到“他们的杀人者”时，竟然觉得那不是凯恩本人，而是另一种存在，那一切都属于别人，而不属于克琳娜的凯恩。 “这不明智。”登特站起来，他走到克琳娜旁边，他与克琳娜身高相仿，便刚好可以与她平视。“解开谣言，你仍然会被卡尼王追捕，仍然会有无辜的人牵扯其中，卡尼王并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要复活凯恩，你闯入太后寝宫刺杀奥尔加太后时，她或许应该猜到你根本没有这种意图。但他们可以认为这种流言就是杀人者同伴释放出来的，他们要杀了你，处死杀人者的所有同伴，消除人们所有的希望，彻底清除杀人者的痕迹。” 克琳娜静默不语，登特所说的就是事实。 “克琳娜，别忘了，凯恩的死不是因为他是艾克王的儿子，不是因为他是王子，而是因为他是杀人者。” 当克琳娜把奥尔加太后的说辞告诉登特后，他甚至没有犹豫就接受了这种与玛吉的信相悖的说法，他比克琳娜更了解艾克王，比克琳娜更了解拉蒙特公爵叛变的事件，也比克琳娜更了解科莱厄尔，克琳娜不知道从何反驳他，之后登特让探子多方打听了当时拉蒙特公爵的事件，确实有人提及了宫女玛吉，却没有人知道当时到底是艾克王，还是奥尔加太后下令处死玛吉，结合奥尔加太后的反应，登特坚信是艾克王下了处死玛吉的命令，克琳娜无从反驳，因为她发现，那一刻自己信任登特的判断，而不是一封来自凯恩母亲的信。 “如果我们无法消除人们对凯恩的期待。”克琳娜低下头，看着握在手中的匕首，喃喃道，“也许我们应该回应他们的期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41 汀乐 “如果我们无法消除人们对凯恩的期待，也许我们应该回应他们的期待。” 莱瑟姆刚一回来，就听到克琳娜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他正好敲门，就听到克琳娜接下去的那句话。 “杀了卡尼王！” 房间里传来短暂的沉默，之后兰斯才起身来为他开门。 莱瑟姆走进房间，他冷然地盯着所有人，平静地问道：“你们在讨论什么？” 兰斯关上门，回头凝视着克琳娜和登特，克琳娜保持沉默，登特则回到桌子前坐下。他招呼莱瑟姆坐下后，才开口道：“我们在讨论如果杀人者将要被复活的消息继续扩散下去，与其让大家为此受到牵连，不如响应他们的需求。” 想起刚才听到的对话，莱瑟姆看向克琳娜，又看向登特，问道：“刺杀卡尼王？” “我们可以利用密道进入皇宫，这是我们的优势。”克琳娜回应莱瑟姆的问题，看得出，她已经在考虑刺杀的可能性，而非是否要将刺杀付诸行动。 莱瑟姆问登特：“卡尼王死后呢？”他不觉得登特会同意克琳娜的意见。 “卡尼王一共有三个兄弟，还有一些早就看不惯卡尼王，又握有不少兵权的贵族。”登特解释说，他看着莱瑟姆，两人心照不宣，答案不言而喻。 这个结果在克琳娜意料之中，她转过头，看向窗外，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 “克琳娜。”莱瑟姆拿起桌上的馒头，握在手中说，“如果你想刺杀卡尼王，我不会阻止你。” 克琳娜惊讶地转过头看着莱瑟姆，不相信他口中说出的话。 “但必须是你独自一人去，我们不会提供任何帮助，也许登特会告诉你一些有用情报，替你设计逃脱的路线，但你必须独自一人承担刺杀的任务，以及卡尼王死后，所有人对你的期待。” 克琳娜微微动容，兰斯与她对视一眼，眼中充满着同样的疑惑。她走上前，和坐到莱瑟姆的身边。 莱瑟姆咬了一口馒头，等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他，他才吞下馒头说道：“在你杀了卡尼王之后，不管卡尼王的兄弟和贵族如何争斗，普通人都不会期待他们登场，因为他们害怕另一个卡尼王出现，在他们眼中，贵族与卡尼王不会有太大的差别，而你，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英雄，你是杀人者的情妇，只要你杀了卡尼王，便继承了他的精神和遗愿。” 说着，莱瑟姆指了指窗外。 “现在满大街都是你的画像，任何人都可能认得你，你会取代杀人者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他们不会想到你只是一个东方来的女人，不会想到你和科莱厄尔毫无关系，你是一个不输杀人者的女英雄，一个可以赐给所有人希望的人。所有的谣言都不再是谣言，杀人者的情妇在自己身上复活了杀人者，只不过以另一种方式。” 莱瑟姆说完，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咀嚼，神色平静，却透露着深深的疲惫，登特此时才注意到莱瑟姆风尘仆仆，像个刚从旅途归来的人。 听完莱瑟姆的话，克琳娜低头陷入深深的沉默。她从未考虑过莱瑟姆所说的事，正如他提及的那样，她原本是个东方来的女人，与科莱厄尔毫无关系，她想过杀死卡尼王后会让科莱厄尔陷入一时的混乱，但她丝毫不在乎谁会当上国王，也不在乎谁会继续治理科莱厄尔，如果这一切都不再与凯恩有关，那也一并与她再无关系，可莱瑟姆的话没有错，凯恩还没有真的离开她，没有真的离开科莱厄尔，他的灵魂会知道这一切，他会把控这一切，如果他正看着汀乐，看着克琳娜，那他又会期待事情如何呢？ 克琳娜不知道，她无法回答。凯恩不会强迫克琳娜去继承他的责任，也不会强迫莱瑟姆、登特和兰斯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去继承他的事业，他会让他们自己选择，但克琳娜知道，凯恩才是他们的选择，如果凯恩不给他们指明方向，他们谁都做不出正确的决定。她第一次感觉到，凯恩的名字，杀人者的名号带给她这么大的负担。 她有些厌倦，有些不耐烦，从座位上站起，又坐下，然后看着莱瑟姆问：“我们该怎么办？” 登特低声提出自己的意见：“找到凯恩的尸体，或者直接去俄诺丹。” 克琳娜看着登特，却没有对他的意见表示赞同，她眼里充满疑惑和焦虑，如果是凯恩刚刚被处死的时候，或者是她没有闯入皇宫以前，她认为找回凯恩的尸体是她唯一的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同意登特的看法，可现在她感觉不到凯恩的尸体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她甚至感觉不到凯恩已经死了，他活在某个地方，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 “那些流言总有一天会散去，杀人者的影响终究也会随着他的逝去而消散，如果他永远不能复活，谁都不能对他有所期待，我们只需要散播一点小小的绝望，慢慢地它就会植入人们心中。” 兰斯与克琳娜一同睁着双眼看着登特，似乎无法理解他话语中的含义。 “我会让探子在酒馆之类的地方散布杀人者的同伴已经逃往东方艾弗，打算永远都不回来的消息，刚开始人们或许会怀疑，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会动摇，随后相信这才是现实。” “我们要丢下汀乐，丢下科莱厄尔？”兰斯不确定地盯着登特，企图从他眼中看出点玩笑的成分，登特却只是耸耸肩膀，站起来。 “我去拿点酒来。” “登特！”兰斯大喊起来，他拦住登特的去路，“刚才的话只是开玩笑对吧？” 登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他直视兰斯的双眼，以长辈的老练口吻道：“刚才你听莱瑟姆说过了，不只是克琳娜，我，你，还有莱瑟姆，我们都承担不起凯恩带给我们的责任，我们不是凯恩，兰斯。”他拍了拍兰斯的肩膀，绕过他，朝门口走去。 “我不会去俄诺丹。”兰斯坐下来，他坚定地看着克琳娜和莱瑟姆，“莱瑟姆，你和登特护送克琳娜去俄诺丹就足够了。”他又看了看克琳娜，“也许克琳娜根本不需要人护送，但凯恩这样说，我没有任何意见，至少，克琳娜不需要我保护她。”他看着克琳娜，寻求肯定的答复，克琳娜却只是一动不动，也不开口说话。 “你留在俄诺丹不会有任何作用，兰斯。”登特重又从门口走了回来，“而且你可能会被那个皇家骑士认出来。” “抓到一个杀人者的同伴也许够卡尼王举办一场庆祝舞会，从而让卫兵放松下来，让汀乐的人也放松下来。如果这是就是我的作用，我会很高兴……” “兰斯。”克琳娜起身，走过去，忽然抱住他，然后低声道，“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42 汀乐 “当我建好这家旅馆的时候，我打定了主意，不再做个货运人，我要和凯恩告别，我与他不一样，我想做个商人，我无法永远同贵族，同卡尼王做斗争，如果凯恩在汀乐，我的柴火可以为他无条件提供任何帮助，除此之外，我就仅仅是个商人。” 登特在讲述这一切的时候，目光不停地在克琳娜、莱瑟姆和兰斯之间游移，他仔细观察他们的面部表情，最后发现他们只是在平静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莱瑟姆知道这件事的全部经过，此刻显得兴趣缺缺，登特颇有些无奈，只得继续说下去。 “但当时发生了一些事。凯恩的团队需要新的成员，就在汀乐召集了一些货运人和熟人，他们的第一次聚会就在这间屋子里。”登特用手比划着这个屋子的形状，“讨论的内容是下一次聚会的地点，因为凯恩认为我已经不是团队的成员，将来他也不想把我牵连其中，你们很了解他，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克琳娜用眼神告诉他，她明白他的意思。 “那时候虽然我心里面很不是滋味，但理智告诉我，凯恩的做法是对的，如果我真的要安安稳稳做一个商人，就不应该牵扯进任何有关货运人的事情当中，讨论完下次聚会的事情，凯恩开始说他的下一个目标，他说他要去一趟风拂城，那里是喀沙德山区一带最重要的交通枢纽，对有的地方来说，甚至是唯一的交通枢纽，贵族们从山区里掠夺的东西，非得从那里运送才行，他准备为喀沙德山区一带的人做些事情。” 登特喝了口水，解决嗓子的干渴，一并清理那些陈旧的思绪。 “掌管喀沙德山区的贵族不止一位，加上，喀沙德山区的贫瘠，有许多没有人愿意管理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倒是给贵族的淫掠提供了温床，没有人管理，等同于所有人都可以管理，它们就像是被野狗抢食的一块骨头，最后的残渣还要被蚂蚁分食。这些野狗一样的贵族最终都会聚集在风拂城。 另一方面，因为风拂城作为交通枢纽，必然会招来各种各样的人来往，表面的热闹非凡往往隐藏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在没有足够多情报的情况下袭击那里的贵族，实在是太过冒险，我试图劝说凯恩暂时放弃这项计划，至少派一队探子去风拂城了解清楚了情况再动手，凯恩仍然坚持要亲自去风拂城打听消息，他也许无法成功抢夺贵族，但他必须用自己的名声控制贵族对喀沙德山区的掠夺。 我当时自负地思考，凯恩就是太习惯我将一切情报都打理好来支持他的行动，才会意识不到缺乏情报所带来的后果，那时候我找莱瑟姆谈过，因为我认为，要阻止凯恩去冒险，非莱瑟姆不可。”登特看了一眼旁边的莱瑟姆，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如水，登特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便接着说，“可那时莱瑟姆竟然也支持凯恩的决定，我当时想这两个人一定是疯了，决定不去管他们，让他们吃点苦头就好了，却还是暗中派了探子跟踪他们的消息，得知他们在风拂城失利，我没有考虑，就飞奔去了风拂城。” 登特的表情十分无奈，又难免透露出几分兴奋的喜悦。 “虽然那一次行动非常艰难，但我们最终还是达到了目的，之后我们撤向俄诺丹，在那里又顺势干了一票，然后在行动中遇到了克琳娜，我本来打算好好教训凯恩和莱瑟姆一顿，好让他们明白在没有充份情报和资源的支持下行动是多么愚蠢的事，可这两个人根本听不懂我说的话，于是我决定暂时留下来，祈祷他们总有一天能学会这个道理。”讲完，登特摊开手，后来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直到凯恩被处死，他都没教会凯恩像他一样去处理情报的问题，在这方面，登特是个没有谁可以超越的天才，他自己却从来没有意识到。 “登特。”兰斯看着他，眼里有些敬佩和不确信，“你讲这些话的意思是，你会继续留在杀人者的团队里？因为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像你那样处理情报和协调资源。” 登特朝兰斯翻了一个白眼，气呼呼地说：“我还没说要从团队里离开呢！” “你也会留在汀乐？”克琳娜的表情很严肃，因为留在团队和留在汀乐是两回事。 “别忘了。”登特不能相信地看着克琳娜，“这家旅馆可是我的！” 克琳娜和兰斯相视一笑，他们确实忘记了自己还在登特的店里。 三个人都会留下来，大家松了口气的同时，将问题抛向了莱瑟姆。 “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做好了承担凯恩留给我们的责任的准备，也许我们更应该去俄诺丹。”莱瑟姆却轻靠在椅子上，以一种放松的状态说着。 三人疑惑地盯着他，等待他的解释。 “今天我亲自去了一趟塔尔多。” 塔尔多。所有人都能想到，那是货运人集团落脚的地方，只是自他们从得古比潘纳回来，便失去了与那些货运人的联系，推测他们为了躲避卫兵的调查而藏到了别的地方，登特一直在试图打探他们的下落，以便弄清楚凯恩的尸体是否真的在他们手上。 “我在一家酒馆里以杀人者的同伴身份打听到了关于货运人的消息，那个叫做老巴伯尔的酒馆老板口风很紧，盘问了我很久才相信我是杀人者的同伴，我认为他的信息应该很可靠。” “他说什么？”克琳娜屏住呼吸，眼睛一动不动看着莱瑟姆，这些消息很可能指引他们找到凯恩。 “他们手上没有凯恩的尸体。” 仅此一句话，打破了克琳娜所有的希望，她无力地坐在座位上，垂下眼睑，脑子里一片空白。登特和兰斯也感到失望，如果凯恩的尸体不在货运人手上，一切就都回到了原点，而且他们这段时间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恐怕杀人者的情妇要复活杀人者的传言，也是从他们口中传出来的。” 每个人都睁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登特问：“为什么他们要散播这样的谣言？” “因为他们相信凯恩的尸体在我们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43 汀乐 这像是个陷阱，又像是个怪圈。 货运人以为凯恩的尸体在杀人者同伴手里，而杀人者同伴却以为尸体在货运人手里。这不是上天跟他们开的玩笑，而是他们自己跟自己开的玩笑！ 不知是愤怒还是无奈的情绪在登特脸上交织，而克琳娜和兰斯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有莱瑟姆，仍然一脸平静，他继续解释说：“他们可能并不知道这件事会在汀乐被扩散。” “所以传播谣言不是他们的本意？”登特问。 莱瑟姆摇头。 “不是。他们的领导者是个叫做吉尔墨的猎手，据说他很有领导者的气息，我想，他是想以这样的方式稳定货运人集团内部因为凯恩被处死而产生的绝望或者愤怒情绪，只是没想到不是每个货运人都和登特的探子一样口风紧实，他们甘愿在酒馆里分享这些喜悦的情绪。” “那他们为什么不来柴火联络我们？我告诉过他们怎么联系上我们。” “他们来过，被我们拒绝了。”莱瑟姆冷冷道，好让每个人能冷静下来思考。 这让登特终于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一时无话可说。克琳娜低下头，为此感到惭愧。 “他们留下这个谣言，然后呢？”登特忽视气氛中的尴尬，试图先让话题继续下去。 “他们以杀人者最终会复活为导向，分散去了科莱厄尔各个地方，准备集结军队，以便杀人者复活后对他们号召时，能够一呼百应，揭竿而起。” 兰斯诧异道：“他们准备向卡尼王宣战？” 莱瑟姆点头。 克琳娜只是愣愣地看着桌面道：“他们不了解凯恩。” “克琳娜。”登特低声提醒道，“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凯恩。”转而对莱瑟姆道说，“既然他们有这个打算，而我们还有凯恩留下的号召力，也许我们确实应该协助他们。” 看得出，这就是莱瑟姆原本的想法，每个人都因为这个看法而思索起来，协助一群将要反抗王国和国王的人，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沉默良久，登特才开口说：“但他们期待的是凯恩成为取代卡尼王的人，我们没有凯恩，你没有告诉那个酒馆老板说，杀人者的伙伴根本不可能复活凯恩吗？”登特问莱瑟姆，随即又补充道，“这样也有利于驱散流言。” “我只告诉他凯恩的尸体不在我们手里，但也希望他暂时不要泄露任何关于杀人者和杀人者同伴的消息。” 登特叹了口气。 “也好，少一点信息的传播，也是阻止流言的手段之一，天知道现在把真实的情况说出去后，又会衍生出什么样的传说，我们现在已经身受其扰！”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兰斯茫然地询问，“如果我们决定参与其中，我们需要联系货运人集团的首领，还得找一个凯恩的替代者。” 克琳娜不满地对兰斯说：“没有人可以替代凯恩。” “不，我们不需寻找替代者。”登特早已经理解莱瑟姆的意图，他与莱瑟姆交换眼神以确保二人思考的正是同样的事情。 “直接杀死卡尼王，与同卡尼王宣战，这是截然不同的事情，杀死卡尼王，会让科莱厄尔短时间陷入混乱，混乱之后，国家又很有可能再度落入另一个暴君的手里。如果有人向卡尼王宣战，那么科莱厄尔可能会陷入长时间的战争，但这是所有人期盼的抗争，抗争的过程当中必然会有英雄出现，那个宣战的领导者，便会很有可能成为这场战争的象征，不管迫使他宣战的是杀人者的意志，还是上天的旨意，甚至是一时冲动。” “我不明白。”克琳娜摇头，他不知道登特和莱瑟姆心里到底在盘算。 兰斯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你们想让货运人集团的领导者成为国王吗？” “并不完全是。” 这样的回答，又让兰斯转入困惑。 登特看了一眼莱瑟姆，希望对方来做出最后的解释。 “我们了解凯恩，我们会协助吉尔墨成为新的国王，而我们为了凯恩，承诺永远效忠吉尔墨王。” “你们想把这个货运人领导变成凯恩的躯壳，一个傀儡？”克琳娜几乎尖叫，她站起来，朝后退了两步。 “如果他能够完全取代凯恩，我们不必非要这么做。”莱瑟姆冷然地看着克琳娜，“而且一旦宣战，会有许多值得关注的英雄人物，我们只需要定下一个万全之策。” “你们认为仅凭我们几个就能支撑起一个新的国家，支援一个新的国王？”克琳娜无法相信莱瑟姆脑子里会有这种想法。 莱瑟姆回答她：“不是我们几个，是所有想要反抗卡尼王的人。” 登特补充：“而且这件事必须借助凯恩的号召力，我们只是在他的精神上进行发挥。换一个角度，杀人者的死恐怕已经激怒了许多长期想要反抗卡尼王暴政的人，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或许正是由于杀人者终将复活的传言，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力量都结合起来，从精神上让凯恩复活。” 兰斯起身，走到克琳娜身边，他完全接受登特和莱瑟姆的意见。 “我相信登特和莱瑟姆，相信凯恩，他会指引我们。”他拉起克琳娜的手，“克琳娜，如果我们做不到就地解散，那就必须做点什么，为了科莱厄尔，为了汀乐，为了那些被伤害的无辜者，也许我们不会成功，但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莱瑟姆冷静提醒：“克琳娜是东方人，她与我们不同。” “凯恩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克琳娜盯着兰斯的眼睛，盯着莱瑟姆的眼睛，盯着登特的眼睛，要从中看出什么，兰斯期待她留下，又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她感受到他的期望，登特与莱瑟姆脸上是看待孩子般的温柔，尽管他们早已不把克琳娜当做孩子看待。 “猎手与他的同伴一起去东方寻找杀人者的同伴以确认复活杀人者的事是否真实，我们必须先找到吉尔墨。”莱瑟姆说，“把你送到俄诺丹，那是我对凯恩的承诺。” 兰斯急切地补充道：“克琳娜，你还有很多时间想想这件事。” 克琳娜皱起眉头，将匕首从腰间拔出，狠狠插在桌子上，让所有人为之一惊。她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略带疑惑的审视，最终以不耐烦的眼神看着莱瑟姆。 “我说过很多次，我不会离开，除非你打赢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44 风拂城 夜晚来临，寒风如巨龙咆哮着掠过城市的上空，穿透街道，最终驻足在每一道门前，伺机破门而入，卷走火焰精心维护的温暖。 在俱乐部里的贵族们卷了卷披在身上的裘皮大衣，继而又吩咐奴隶们端来更多的好酒，他们不想因为这点小麻烦就中断赌局，一片欢声笑语的大厅里，舞娘在台上战战兢兢的表演实则无人欣赏，几个脑满肠肥的大人物躺在摇椅里，目光自舞娘的姣好的容貌，到柔软的身体线条，最终又全都定格在舞娘丰满挺拔的胸部和丰腴挺翘的臀部。 口水从嘴角流出，手指在摇椅的扶手上跃跃欲试，只是想着触碰那丰乳肥臀时细腻光滑的触感，皮尔森止不住痴痴的笑。 “这是贾维斯大人预定的女人。”商人海恩斯谄媚地凑近皮尔森的耳边低声说，“如果大人喜欢，我那里还有几个从墩魔找到的奴隶，不比这个舞娘差多少。” 皮尔斯用丝绸手绢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然后厌恶地把手绢扔给跪在旁边的奴隶，端起一杯酒，冷笑道：“我不喜欢奴隶。” “奴隶只是一种说法，来到风拂城前，她们还自称是良家妇女。”海恩斯嘴角扬起讥诮的微笑，同时绞尽脑汁思索着要怎么让自己的客人满意，“而且科莱厄尔早就不允许圈养奴隶，和北方的那些野蛮民族不一样。” 皮尔斯斜着眼睛不满地盯着海恩斯说：“到了风拂城他们就是奴隶。” “皮尔斯大人说得对，奴隶是风拂城的特权，就是卡尼王也管不着。”海恩斯不想揪着这种话题惹客人生气，尽快转变了话题，“大人，前段时间兰金大人出行受袭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皮尔斯耸耸肩膀，表现出自己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的样子，实则又因为全风拂城都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而自己又多少了解一些内在情况而在心里沾沾自喜，他恨所有想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能跪下来求他施舍一点情报。 “还能怎么样？我倒是对兰金那家伙准备怎么处理自己的遗产更感兴趣。” 这个消息让海恩斯大吃一惊。“您是说兰金大人他……” “风拂城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贵族要因为盗贼的袭击死去，这可没什么好新鲜的，要不是他有两个身手不错的卫兵，又用奴隶替他挡了两下，他连处理遗产的机会都没有！” “您是说这次袭击兰金大人的是货运人？” “货运人？一群标榜自己的乌合之众罢了。”皮尔斯厌恶地别过头，一提到货运人他就感到恶心，“前段时间卡尼王才把那个杀人者处理了，简直大快人心，照我说，我们应该举办一场不输皇宫的宴会庆祝一番。” “要是大人愿意，现在着手举办也还来得及。” “算了吧，因为兰金的事情，风拂城大部分贵族没有这份心情。”一提到这一点，皮尔斯甚至有些愤愤不平。 “怎么？大家要为兰金大人开办哀悼会？” “哀悼会？”皮尔斯冷哼，“我看他们更想开自己的哀悼会！” 海恩斯疑惑而带着祈求地看着皮尔斯，这让皮尔斯很高兴，又不愿意表现在脸上，从而故意板着脸，佯装出生气的模样说道：“他们以为袭击兰金的是什么鬼怪，现在一到深夜，他们就只派奴隶出门去谢绝别人家的邀请！简直可笑！” “听说死去的奴隶面目全非了。” “不知道那些家伙用了什么剧毒，尸体不到半天就彻底腐烂，兰金本来只在胳膊上受了点小伤，你想想，既然是剧毒，又谁会在乎是受的小伤还是大伤，毒液会顺着血液扩散，吞噬你的皮肤和内脏，直到把你折磨得不成人形，然后悲惨地死去。” “医生没有检查出是什么毒？” “检查出来也没用，我看根本没有解药，那些心肠狠毒的盗贼，既然要杀死你，就不会考虑给你留下后路。” 海恩斯赞同地点点头，又因为考虑到盗贼的狠毒而不寒而栗，不觉有些担忧。 “我担心那些家伙还在风拂城，或许贵族老爷们的担忧不无道理。” 皮尔斯不屑地回复他：“他们担心的是那些家伙不是人，是鬼怪，如果是盗贼，就是拥有剧毒的盗贼，只要他们无法靠近我们，那也没什么好怕的，出门多带几个奴隶，必要时牺牲几个就能解决。” “大人们为何要认为袭击兰金大人的是鬼怪呢？”这是海恩斯最后的疑惑。 皮尔斯则表现出更大的不屑，这时他感到脖子里穿过一阵凉风，便烦躁地踢了一脚跪在旁边的奴隶，朝奴隶大吼道：“去把门和窗户都给我关紧！” 奴隶连忙起身，连爬带滚地朝其中一扇窗户走去。之后皮尔斯才满意地转头，骄傲而愉快地看着海恩斯，海恩斯很想提醒皮尔斯刚才是有新的客人进来了才飘来了一阵冷风，可最后忍住了，他没必要惹得自己的客人尴尬，于是陪笑着说：“请大人继续刚才的话题可以吗？” 海恩斯迫切想要知道事情的表情让皮尔斯十分快活，他咂了咂嘴，表现出几分迟疑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都知道兰金中了毒，肯定连脑子都被剧毒入侵，我想他是怕死怕得发了疯。他的卫兵说那些人穿着黑色斗篷，根本看不清脸，只有他胡言乱语，说那些斗篷下面是一具具白骨，哈哈，穿着斗篷，抬着个大盒子在风拂城里走来走去的白骨，和他们交手的卫兵却还没发现他们其实是白骨呢！” “这说不过去。”海恩斯觉得皮尔斯的说法更有道理，但又不是很确信事情真的如此，毕竟他并不知道兰金大人是否真的被剧毒折磨得精神失常，只会胡言乱语了，不过有一点可以相信，兰金大人很快就要死了，他得尽快联络上遗产的继承人才是。 海恩斯准备再向皮尔斯说几句恭维的话，就去寻找下一个需要被恭维的对象，却在这时，他听到大厅的角落里传来骚动，他抬头看过去，一个小男孩正同一个奴隶说话，他抬头凶巴巴地瞪着奴隶，嘴巴快速翻动，想是在说责难的话。 那个小男孩就是刚刚进来的三个人之一，另外两个男人此刻坐在酒柜附近的位置，一个女人正同他们攀谈，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小男孩与奴隶发生了争执，在风拂城，与奴隶发生争执原本不值一提。 但海恩斯认出了那个奴隶，他属于贾维斯大人。 这下他不得不向皮尔斯告退，无奈地去替一个奴隶解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45 风拂城 作为一个地区的交通枢纽，哈戈洛夫预料到了风拂城的繁华，但亲眼见到之后，又着实被眼前的盛况所震惊。 华丽精致的建筑，宽阔平坦的街道，人们的行装打扮都充斥着一股奢侈而艳丽的异域风情，如果有人从未见过东方人，或许会认为这就到了极东之地，但细细一看，在那些繁华之下，掩盖着许多不起眼的瑕疵，比如那些总是低着头，哆哆嗦嗦跟在主人身后走来走去的奴隶，以及那些待在街角，衣衫褴褛的乞丐。 吉尔墨一眼相中了一家有阳台的旅馆，哈戈洛夫则只想找个不起眼的旅店落脚，打听完消息后尽快离开，扎克瑞认为既然是要打听消息，就应该在风拂城里假扮成贵族更方便，他甘愿扮作两个贵族老爷的小跟班，高高兴兴住进旅店为跟班准备的楼梯间，那里可以同许多别的跟班住通铺，是打听消息的绝佳去处。 到了夜晚，扎克瑞更是撺掇着两人走进了专门接待贵族的俱乐部，进去没多久，两人就被一个贵族夫人抓住不放，聊一些无趣又恶俗的话题，扎克瑞却和某个奴隶发生了一场争执，他恶狠狠瞪着奴隶的模样，像极了风拂城那些狗仗人势的小跟班，他们大部分时候，只能对奴隶颐指气使。 好在俱乐部的老板过来解围，才没有把事情闹大，那个奴隶才刚一走开，扎克瑞又扎进人堆不见踪影，对此，哈戈洛夫只能摇头，如果扎克瑞不是垲纳科生长的男孩，如果他是在哈戈洛夫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男孩，哈戈洛夫也许会喜欢他。 俱乐部的老板替扎克瑞解围后，朝他们的位置走来，哈戈洛夫正好想摆脱那名贵族夫人，而吉尔墨看上去更擅长对付这样的人，他干脆端上一杯葡萄酒，朝海恩斯的方向走去。 来往于风拂城的贵族数不胜数，海恩斯深谙与他们的相处之道，仅仅凭借外表，他就知道哈戈洛夫不是拘泥于生活方式的贵族，他的衣服很精致，动作却很粗犷随便，和他的同伴截然不同，不像是真正地位很高的人。 尽管如此，海恩斯对待自己的客人，始终非常客气。 “大人，您是第一次来风拂城，还是第一次来俱乐部？”他哈着腰，尽可能表现出尊敬，地位不高的贵族，反而希望赢得更多的尊重。 哈戈洛夫耸耸肩，晃了晃手中的葡萄酒，承认自己第一次来风拂城，也是头一次来俱乐部。 “第一次来风拂城就进了我的俱乐部，虽是大言不惭，我还是想说，您和您的朋友运气很好。” “我们看到这里很热闹。”实际上是扎克瑞从住在楼梯间的跟班身上打听到这里是风拂城一部分权势和声望都很高的贵族经常聚会的地方。 “原来更热闹一些。”海恩斯叹息着道，“如果不是因为兰金大人的事，最近有的贵族一到晚上就躲在家里不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哈戈洛夫脸上是明显的好奇，让海恩斯觉察到攀谈和拉拢关系的机会，他故意凑到哈戈洛夫耳边，好让哈戈洛夫觉得这是个秘密。 “兰金大人被货运人的剧毒伤了，命不久矣。” “兰……”哈戈洛夫本想问兰金大人是谁，又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表现得如此无知，他便换了个问题，“最近有货运人在附近活动？” “风拂城总不缺他们的身影。”海恩斯愤愤地说，“这次他们很有些手段，这种毒没有解药，只要一点点就能要人性命，中毒的人死相凄惨，已经死了好几个奴隶了。” 货运人用毒，却不会使用可怕的剧毒，这是一项不成文的规定，他们杀人，但不会折磨一个人，杀死奴隶，除非形势所迫，更是绝无可能。货运人这种称呼，原本是在杀人者之后才有的，因此货运人遵从杀人者的理念，以便同普通的盗贼区分开来。但哈戈洛夫知道，在那些贵族的眼里，货运人与盗贼并无区别。 “那些货运人还在风拂城里？” “兰金大人的事过去好多天了，据说那些人裹着黑斗篷，抬着一个大盒子，如果还逗留在风拂城，肯定会有消息。” “黑斗篷和大盒子？”哈戈洛夫想起扎克瑞提供给他们的情报。 “兰金大人脑子不清楚，还以为——”海恩斯说话的嘴巴忽然停住了，双眼瞪圆，就连呼吸也暂停了几秒，随后他慌乱地奔走起来，嘴里发出惊恐的喊叫。 整个俱乐部大厅，一时之间陷入混乱，女人的惊叫，男人的呼喊，桌椅倾倒，杯碗掷地，眼前只有四处奔逃哭喊的男男女女。哈戈洛夫被人群挤到一个角落，他循着混乱发生的中心点看过去，几十个身着白色骑士服的人手里挥舞着长剑，正从大门涌进来，他们戴着银白色的头盔，透过头盔中间的缝隙窥视外部，十几个骑士用剑将赌局周围的人赶到一起，其中一个跳上赌桌，把上面的东西全部赶到地上，留下空白，然后从腰间拔出一面灰白色旗帜，上面印着一条歪歪扭扭的黑色线条，那个人把旗帜插在身侧，站在赌桌上趾高气昂，从头盔后睥睨着大厅里丑态百出人群。 剩下的白骑士围在赌桌周围，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名人质，人质或跪或站，衣领被无情地提起，脖子抵着刀口。在刚才的混乱中，已经有两名贵族死在骑士的剑下，尸体倒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门口有四名骑士看守，让想要逃走的人望而却步。 不久，自门口涌进来更多骑士，他们沿着大厅的围墙，把所有人聚集到大厅中央，然后团团围住，哈戈洛夫趁着被一名白骑士推搡着进入人堆的时候找到了吉尔墨，他又巡视了大厅一圈也没看到扎克瑞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哈戈洛夫自言自语，对眼下的状况一筹莫展，身旁的吉尔墨与他一样茫然。 一个女人却低声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们是坦途来的白骑士。” 哈戈洛夫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依然和吉尔墨在一起的贵族夫人，他皱着眉头，侧了侧身子，好让自己能与之相对。 “他们要做什么？” “我从来没有真的见过白骑士，我从来往客商嘴里听过他们的传说。”话语间，贵族夫人还有些兴奋，“听说去掉头盔，他们都是些年纪轻轻的少年，如果真是这样，我认为他们不应该做杀人的勾当，这世间有很多路可以选择，俊美的少年在风拂城就不愁找不到好的营生。” 看着贵族夫人脸上刻意浮起的忧郁，哈戈洛夫求助地看着吉尔墨。 吉尔墨对着贵族夫人笑了笑，用暧昧深情的目光看着对方，语气温柔又带着几分惊恐：“杀人的勾当？他们会把我们全都杀了？” “不。”贵族夫人慌张地摇了摇头，身体向吉尔墨的方向靠过去，以小鸟依人的姿态挤到吉尔墨怀里，然后柔声回复，“听说他们不会肆意屠杀，只会杀几个不听话的家伙，他们在这里等上一段时间，让钱包里捞够了东西，就会离开去下一个地方。” 简单来说，就是特立独行的盗贼。哈戈洛夫在心里总结，但他们在人数上和组织纪律上都胜过大部分货运人团伙，很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贵族夫人的听说并不完全可靠，更恐怕与事实相去甚远。 哈戈洛夫冷静地巡视着周围的情况，一名白骑士下令让所有人蹲下，在刀与剑的威胁下，大部分人没有选择，他们蹲下身子，大厅里显得更加拥挤，随后白骑士命令奴隶和仆人站起来。 那些奴隶颤抖着，犹豫着从地上站起，不一会儿，几十名奴隶站在人群当中，犹如鹤立鸡群，他们不安地相互观望，再将目光聚集在那张赌桌上，怔怔地盯着那面诡异的灰白旗帜。 白骑士又说：“现在，站着的人可以离开了。” 大厅里一片嘘声与窃窃私语，白骑士用剑让众人保持安静，奴隶和仆人们犹豫不决，哈格洛夫左边相隔几个人的地方，一名肥胖的贵族男人朝地面啐口水，愤愤地抬头对站在身边的奴隶低声说：“如果你离开，那就是等死。” 奴隶低着头，颤颤巍巍，他的双腿禁不住打颤，那面旗帜蛊惑着他，主人的声音压抑着他，他无从选择，双腿微曲，正要重新蹲下。 一名白骑士提刀走来，他挤过蹲地的人群，走到那名肥胖的贵族身侧，看着吓得浑身发抖的奴隶，头盔后的眼睛射出冰冷的寒芒，他举起冰冷佩刀的那一刻，恐惧完全侵袭了奴隶，他仰天哇哇大叫着跪倒在地。 白骑士的佩刀随即落下，稳稳地刺进了肥胖贵族的头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46 风拂城 银色的佩刀从贵族男人头顶拔出，血浆四散，周围的人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叫起来，因四肢无处安放而手舞足蹈，有的则四肢着地，爬着躲开那具如一团烂泥摊在地上的尸体。 白骑士依然冷冷地站在原处，他从贵族的昂贵衣服里找出了手绢，擦了擦刀刃上的血迹，然后转头，看着那个因为惊吓而瘫倒在地的奴隶，他朝他伸出手，奴隶惊魂未定，犹犹豫豫地让白骑士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待他站稳，白骑士才推了推他的，示意他离开。 许多原本不敢离开的奴隶，因为这场骚动获得勇气，他们拔足狂奔，从白骑士守卫的俱乐部大门离开，寒风从门外席卷而来，丝丝冷意刺进贵族们的骨头，使他们陷入恐惧的深渊。 那名杀死贵族的白骑士退出人群，停在哈戈洛夫身侧，贵族夫人吓得一脸惨白，向吉尔墨身后躲去。哈戈洛夫与吉尔墨一同将瑟缩成一团的贵族夫人挡在身后，低着头，避免节外生枝。那名白骑士的眼神只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就滑向了别处。 等所有奴隶和仆人都退出了俱乐部，大厅里的气氛越加紧张，贵族们都蹲在地上蜷缩作一团，哈戈洛夫始终没有看到扎克瑞的身影。 由于没有发生更多流血事件，大厅里逐渐安静下来，贵族们此刻已不愿意为了小事冒险，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眼前的不是他们所熟悉的盗贼团伙，更不是奋起反抗又毫无缚鸡之力的奴隶，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一种骑士，毋宁说他们自称骑士，就同盗贼自称货运人一样滑稽可笑，这些骑士不为国王效力，却企图在风拂城解放卑微的奴隶，诚然，他们从未考虑过国王早已不主张蓄养奴隶这件事。 然而这些骑士动用武力，他们就不得不觍着脸承认他们就是骑士。 俱乐部大门在最后一名奴隶离开后仍然没有关闭，守卫的白骑士反而朝两边散开，他们高举着手中的佩剑，庄严而肃穆地等待着。 马蹄声哒哒响起，缓慢而优雅，沉着而坚定，一匹高大的红棕骏马出现在门口，骑在马背上的是一名白骑士，他的骑士服与其他白骑士如出一辙，不同的是，这套服装看上去更加厚重，而它的头盔上还有一缕黑色的流苏，与那面灰白旗帜上的黑色线条似乎异曲同工。 骑士骑马从俱乐部的门走进来，白骑士们举剑欢呼，整齐划一，震耳欲聋，但欢呼声并不持久，在骏马停下脚步的同时近乎戛然而止。 哈戈洛夫毫不怀疑，这要不是一个军队，那就一定是个崭新的教派。 骑马的白骑士跨坐在马上，睥睨大厅，用头盔后的冷睿目光扫视蹲在地上的每一个人，目光在哈戈洛夫身上有所停留，又很快掠过，最终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所有人宣布道：“这里被我们占领了！” 白骑士们又是一阵欢呼，只有贵族们不知作何反应，他们甚至不明白占领两个字的含义。 等欢呼声停下，他才继续：“你们，”他指着所有贵族，“都是我们的俘虏。” 贵族们陷入沉默，谁也不知道俘虏和奴隶有什么区别。 这时，一个人从人群里站起来，哈戈洛夫认出那是俱乐部的老板海恩斯，他陪着笑脸，看见一个白骑士朝他走去，立刻半蹲下身子，做出投降的姿势。 “这位大人，我不是贵族。”他摊开手，敞开自己的衣服，以示自己身上既没钱财又没武器，白骑士停在在他不远的地方，握住刀柄的手放松下来，他松了口气，从人群里挤到了那匹骏马的面前。 “我叫海恩斯，这家俱乐部的老板。”他抬头看着骏马上的骑士，谦卑地说道，“如果我提前知道大人您要来，我就会提前做好准备，如果您乐意，我会让我的俱乐部全心全意为您和您手下的老爷们服务。”他想了想，又改了口，“不，大人，现在是您和您的俱乐部啦，我愿意追随您，无论您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就算您打算杀了您所有的俘虏，我只会替您将地板擦得更亮，让您的靴子不至于染上血污，因为您是英雄，一名来释放风拂城奴隶的英雄，您的靴子不该被肮脏玷污，我要替风拂城的所有奴隶给您送上赞歌！” 说完，海恩斯朝骑士跪下，行了个隆重的礼，一提起奴隶，他就声泪俱下，哀婉叹息，感谢骑士的慈悲和大义。哈戈洛夫察觉周围的贵族发出无声的咒骂，用愤怒与仇恨的目光盯着像小丑一样在骑士面前努力表演的海恩斯。 直到骑士失去耐心，海恩斯终于结束自己的恭维，他最后抹着眼泪，表示他攒在地下室的那几箱金币，都是为了送回他的故乡墩魔，现在拿出来，与送回墩魔也无差别。说完后他退到一边，与一名白骑士站在一起，马上的骑士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既是接受了他的好意，海恩斯便长长松了口气。 每个人又将目光回到那名骑士的身上，他们看见他翻身下马，看着他把双手按在头盔上，缓缓取下头盔，所有人都因为看见他的样貌而发出嘘声。 这不是一名强健壮硕的勇士，不是一名经受过战争的战士，他的皮肤洁白光滑，脸上尚未褪去少年的稚嫩，褐色齐肩的长发将他衬托得较为成熟，但作用不大，唯有在他墨绿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毅力与坚韧。 哈戈洛夫简直想笑，又同时感到心惊，他与吉尔墨交换眼神，两人都觉得难以置信，就连那名躲起来的贵族夫人都瞪大了双眼，看得痴痴呆呆。 贵族们此时开始窃窃私语，那匹高头大马和那身盔甲着实让人心惊胆寒，可盔甲下的人，全然感受不到与之相匹配的威慑力，有的贵族跃跃欲试，手里紧拽着防身用的小刀和匕首，准备起身，进行一次反抗。 也确实有人按捺不住，引着三四个人，拿着刀具猛然起身，分别冲向了周围的白骑士和那名少年。 少年表现出惊人的冷静，他没有慌乱，没有无措，推开正要替他牵马的白骑士，双眼嘲讽地盯着朝他扑过来的贵族。 风声呼啸，时间在闪电间停滞，或又重新启动。 一切尚未开始，就已结束。 扑向少年的人在空中撕裂，匕首落地，金属在寂静的大厅里发出空灵的响声，鲜血溅了满地，溅至少年的额头，他只闭上眼，漠然地将其抚去。 魔术师。 哈戈洛夫抬头看着少年，失去了语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47 果戈 索伊拉坐在培西塔楼的最高层窗台上，光洁的双腿挂在窗外，赤裸的双足在阳光下反复晃荡，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的烦恼全都甩出去。 卫兵站在塔楼下方，忐忑不安地望着索伊拉相对于白色塔楼来说十分渺小的身影，索伊拉命令他们不许踏足塔楼半步，国王又要他们保护公主，两道背道而驰的命令使他们进退维谷，在地面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索伊拉看着他们，反而觉得有趣，她把这当做一种无声的反抗，并且算作一个微小的胜利，因为她在更大的事情上失败了。 她的父亲——弗力兹王要把她送给一个素未蒙面的国王，而且传说卡尼王是个不受人尊敬的暴君。为此，艾弗会得到期盼已久的援助，而她将可能永远无法回到艾弗，也永远没有机会到苏布图参加战斗，更永远无法再见到塞德里克，原本塞德里克离开果戈到苏布图以前，她也以为塞德里克永远不会离开她，可想永远这个词多不值钱！ 她为了要去汀乐的事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她向弟弟发脾气，在母亲面前歇斯底里大吼，对着宫女和侍从丢东西，最后的结果是弗力兹王写在纸上的命令，上面盖好了国王的印章，除了国王本人，谁都不能反驳，母亲替她求情，最后也只有抱着她，嘱咐她到了汀乐后不要像现在这样任性，做个好女儿，做个受喜爱的妻子。她提醒母亲，自己才刚刚过了十四岁的生日不久，在艾弗，她还不到可以结婚的年纪，母亲却没有为此多说一句话，于是索伊拉认为，母亲的求情，也不过是仪式化的流程。 之后索伊拉放弃了抵抗，跑到塔楼来。在这里，她可以俯视整个皇宫的样貌，看见果戈城里的人们正在忙碌，眺望远处的山坡和草地，还有那片父亲曾带着她打猎的树林，她想象中的利乌利森林，正与那片树林相似。她从未离开过果戈，而她梦想第一个能去的地方是苏布图，她的魔法不会帮助她战胜那些怪物，可一定能派上一些用场，更何况，她的战斗技巧不输那些普通士兵。 索伊拉闭上双眼，感受着借由风带来的几份躁动，她努力分辨着这些带给她的感觉十分不同的鼓动，确认它们与自己的距离，判别它们的方向，最后猜测出这些有规律的鼓动都是谁的气息产生。 瑞吉娜大巫师的气息总是遍布在果戈皇宫的各个角落，因为她喜欢用自己的魔法来支撑皇宫里许多事物的运行，赞恩老师若是不在皇宫，最浓烈的气息就一定来自曼斯菲尔德大巫师，科斯特洛大巫师的气息会断断续续加强与减弱，而雷尼大巫师总是给人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感觉，但他的气息仿佛永远存在你的身边，无法抹去。还有许多魔术师的微小气息，她只能让其中一部分对号入座，剩下的很难分辨，而有的魔术师即便在皇宫，索伊拉坐在塔楼上也无法感知，她曾试图找寻距离、能力大小和她的感知之间的关系，但很难得到确切的结果，赞恩老师认为这需要大量的经验积累，并且这种经验不能计算，也无法从别人身上获得。 能够感知魔术力量的魔术师，索伊拉是赞恩老师所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索伊拉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但她现在觉得，这份特别没有任何意义，据说科莱厄尔根本没有魔术师。 出发到汀乐的使节队两天后就要出发，母亲、宫女和侍从正在替她准备出行的装备，那些东西要装好几辆马车，索伊拉猜测其中大部分都不是她需要的，如果要她收拾，她只会带两套衣服，一把轻便的好剑，以及足够用的纸币，如果母亲担心她，她就再带两名侍从，这样她路上也好有伙伴可以聊天。 索伊拉这样思考着，禁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因为这都是她曾经打算去苏布图时所做的考虑，每次想着这样就可以见到塞德里克时，就会忍不住开心地跳起来。 “索伊拉公主。” 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生气地转过头喊道：“我说了谁敢上来我就——”她眼睛里看到了霍索恩，意识到霍索恩不在自己的命令范围之内，便收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对霍索恩有些好感，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不是自愿要去汀乐，因为他们都想到苏布图守卫城墙。 她扭着身子看着霍索恩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霍索恩朝她行了一个正式的鞠躬礼才说道：“抱歉，打扰了公主……” “你已经打扰到了我，所以就不需要道歉了。”她不喜欢对方拘泥于身份地位，“直接说你有什么事。” 霍索恩抬起头，眼里交织着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适应了现在的立场，皇宫里的礼节本来就让他不自在，他是一名战士，不是宫廷礼仪队成员，恢复他应该有的样子，反而让他乐得自在。 “我听说索伊拉公主是个魔术师，拥有可以感知到周围魔术师的罕见能力。” “是的。”索伊拉点头，却不理解霍索恩为何要这么问。 “我想知道这种能力具体是怎么运作的。” “你想对这种能力做点研究吗？”索伊拉疑惑。 霍索恩连忙摇头。 ”我只是想知道，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公主才能感受到一名魔术师，又是否能判断魔术师能力的大小。” “距离和能力大小很重要，能力强的魔术师在很远的距离以外就能感受到，像大巫师，我可以在整个皇宫里感受到他们的气息，而能力弱的魔术师，只有在靠近他们时才知道他们是魔术师。” 听着索伊拉的介绍，霍索恩若有所思。 “你想知道这些干什么？”索伊拉狐疑地问。 霍索恩却愉快地笑起来，他走向窗户的位置，看着皇宫之外的果戈城，说：“你想为苏布图城墙做点什么吗？” “怎么做？” 此刻霍索恩的表情，变得严肃，他郑重地看着索伊拉，以一名战士，一名将军的身份。 “苏布图城墙真正需要的，是魔术师，很多魔术师，如果能借助公主的能力，或许我们就能招募到足够多的魔术师。” 这个想法让索伊拉豁然开朗，她激动地跳下窗台，稳稳地站到地面，难掩兴奋，又产生了些许忧虑。 “但是父王要我们去汀乐，要我嫁给那里的国王！”一想到这个，索伊拉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霍索恩说：“从果戈到汀乐的路很远。” “你这是什么意思？”索伊拉皱起眉头，神色不安。 “我们可以在去科莱厄尔的路上，顺便招募魔术师。” 索伊拉觉得自己的热情被一盆冰水浇透了，她恶狠狠瞪着霍索恩，她刚才还以为这个男人是她的同盟者，一眨眼的功夫，她就站在了她的仇敌那一边，她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即刻拔出佩剑砍向他的脑袋，可惜的是她没有佩剑，因为母亲禁止她带着佩剑在皇宫里走来走去，那不符合公主的身份。 她气得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直到她停下来，抬起头高傲地瞪着霍索恩，她希望他看清楚自己眼里的愤怒和失望，最终，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是个混蛋！” 说完，她拔腿跑下了塔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48 果戈 索伊拉觉得自己正在被全世界背叛，被父亲背叛，被赞恩老师背叛，被母亲背叛，现在又被霍索恩背叛，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朝下流，又倔强地伸手将它们的痕迹抹掉，她裙子的后摆在自己奔跑时所激起的风中飞扬，这影响了她奔跑的速度，于是她觉得自己甚至被裙子背叛了。 她跑到塔楼下时，看着卫兵们惊恐的表情，感受不到丝毫的胜利，她从一名士兵手里夺过一把佩剑，卫兵们吓得不知所措，纷纷劝说她要冷静。她只是狠狠瞪了那些惊慌失措的卫兵一眼，用剑割断裙子的后摆，用力把它和裙子撤开，然后抛向旁边的空地，这下她的裙子就成了彻彻底底的短裙，她觉得无比自在。 站在卫兵中间，她思索了片刻，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跑到哪个方向，但转念一想，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要跑到哪里去，这是皇宫，她跑到哪里都是一个样子，她唯一想去的地方只有苏布图，于是她认准了苏布图的方位，执着地朝那个方向跑去，卫兵们跟在她身后，呼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交织成一片，但在索伊拉耳朵里，只听得见耳旁呼啸的风声。 在风里，她是完全自由的。只有风不会背叛她，她依然能够感受到大巫师们的气息，无所不在的瑞吉娜，不稳定的科斯特洛，若有似无却如沐春风的雷尼，还有最强烈的曼斯菲尔德，不，那不是激烈而带有穿透力的曼斯菲尔德，而是温和柔软的赞恩老师。 他来皇宫了，索伊拉本能地准备调换前进的方向，才刚跨出一步，她想起自己正在生赞恩老师的气，就是他告诉父亲要把自己送到科莱厄尔，他是第一个背叛自己的人，索伊拉一跺脚，嘟着嘴继续朝一开始的方向奔跑，朝苏布图的方向奔跑，只有塞德里克，她只有塞德里克了。 她一路跑着，直到撞上了一堵围墙，这堵墙从两边延伸，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墙外果戈城的喧闹传来，她已经走到皇宫的尽头，无路可去，那些一墙之隔的欢笑和吵闹，就像是对她无情的嘲弄，她伏在围墙上，失声痛哭。 卫兵们停在他的身后，沉默地看着她哭泣，没有人敢上前，也没有人敢离开。太阳即将升入中空，照得人口干舌燥。 索伊拉的哭泣声逐渐减小，从而变成抽泣，她只是再也不想奔跑，蹲在原地，动也不动，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直到太阳掠过中空，他们听见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回过头，因为看见赞恩大巫师而惊喜和惶恐。 赞恩将食指按在嘴唇上，示意他们不要作声，但他知道索伊拉早就感觉到了他的到来，她不想理他，他能够理解，更何况，他还带来了她不喜欢的消息，他向国王请愿亲自前来，因为他担心别人安慰不了女孩，抛开公主的身份，他将索伊拉视作女儿。 他缓缓走近索伊拉，她没有抬头，而擦干眼泪，倔强地把头拧到一边。 “索伊拉。”他苍老而缓慢的口音听起来，就像一颗千年古树正在开口说话，“对不起，我没有带什么好消息带给你，还带了一个你可能不喜欢的信息来。” 他学着索伊拉的样子蹲下，发现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实在困难至极，索性直接双腿一伸，靠着围墙坐在了地上。 索伊拉看着赞恩一眼，却没有说话，眼里的愤怒却已经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好奇，她很好奇赞恩要带给她什么坏消息，没有什么比她要被送往汀乐嫁给个不认识的人更糟糕。 “你知道我对你说过，只有清楚地认识了敌人，才有机会战胜对方。”说着，赞恩从袍子里掏出一卷纸交给索伊拉。 索伊拉犹豫着，仍然接过了那些纸，摊开，发现那是一幅幅怪物的画像，每一张画像上都写着怪物的名字，有的名字很有趣，有的又很滑稽，她一张张审视这些画作，不知为何，心里的乌云逐渐散开。 “这些都是塞德里克在苏布图面对过的怪物，不过这只是我找人画的副本。”赞恩解释，索伊拉有些意外，他便接着说，“没有想象当中狰狞可怕，对吧？” 索伊拉再次确认那些画作后，才缓缓点了点头，有的甚至让她觉得很可爱，不过也有一些让人看了就害怕。 “我们从来不了解利乌利森林，所以我们一直都无法战胜她。”赞恩在这里顿了顿，以确认索伊拉脸上的表情，然后他伸手抓住索伊拉的手，索伊拉先是要抵抗，可触碰到他粗糙，但温暖的手掌时，她决定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你的父亲，弗力兹王已经决定将雷尼大巫师派驻到苏布图城墙。” “他要前去探索利乌利森林？”索伊拉吃惊又激动地看着赞恩，赞恩大巫师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便疑惑起来，蹙起眉头，要问个究竟。 “塞德里克已经带着苏布图城墙的逃兵进入利乌利森林。” 对此，索伊拉感到一丝骄傲，塞德里克是个勇敢又聪明的将军，可赞恩老师脸上的表情又旋即令她不安起来。 大巫师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睛再也不能直视女孩，他犹豫了很久，久到索伊拉感到不耐烦了，他才终于缓慢地宣布道：“目前为止，我们失去了他的所有消息。” 犹如培西塔楼的倒塌，索伊拉感觉自己徘徊在悬崖边上，脚下是无尽的深渊，而上方，只有漆黑无边的黑夜，她的头脑里一片空白，连思绪都僵硬得无法动弹，她微微张开嘴，又缓缓合上，嗓子眼里被灌了一口滚烫的风，热气又冲撞到了心脏，烤得她浑身战栗。 “听说苏布图城墙的驻军已经派了一个小队去寻找，但是谁都不知道这个小队能否平安回来，他们也不可能再派出一个小队去寻找这个小队，你知道，这个……”赞恩大巫师看着索伊拉苍白的脸，再也无法说下去，这时候没有道理可讲，他清楚现在的索伊拉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他设想过的所有安慰的话，看见索伊拉的震惊与绝望那一刻，都不再说得不出口，他只能握紧索伊拉的手，等待，等待女孩自己从那片空白的世界里走出来。 过了许久，久到太阳都开始沉向西方，久到果戈的喧嚣都开始冷静，久到索伊拉感知不到时间的存在，她才终于能够思考，能够从嗓子里发出一点沙哑的声音。 她回头看着赞恩，无助得像个仍在襁褓中的婴儿，她再也忍耐不住，眼泪自然而然从眼眶里倾泻而出。 “他不能死。” 她像个执着的小孩，呢喃着自己唯一相信的事情，然后伸出双手，扑倒在赞恩大巫师的怀抱里，她这辈子的眼泪，或许注定就要在这一天里流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49 苏布图 苏布图与果戈有些不同，在果戈，人们一年总会会遇到几天极冷的天气，需要火炉才能御寒，而在苏布图，冬天永远都不会来临，即便是果戈最寒冷的天气里，苏布图也只会下几场暴雨，然而暴雨并不会带来寒冷，只会带来清爽。 距离上一场暴雨逝去已有四天，雨水没给苏布图留下任何痕迹，太阳把水分蒸干，植物又把太阳吸入囊中，如此循环往复。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温热的微风袭来，在森林里荡起一阵又一阵绿浪，没有战斗的苏布图城墙，一如既往纯澈安宁。 哨兵站在城墙上，眺望着宁静的森林，心里不自觉生出一阵疑惑，这样的好天气，塞德里克大将军竟然没有来城墙上瞭望森林，他习惯了每天都要登上城墙，观望那片深不可测的树林，这样的好天气，更是不容错过，他总是若有所思凝望着那片层层叠叠的绿浪，仿佛能透过险恶，看见几分美好。 但怪物来袭时，他是最英勇的斗士，走在士兵的前列，挥舞着他的冰锥，把那些怪物斩杀殆尽，如此一来，他凝视森林的忧虑，反而成了藐视怪物的从容。 值岗的士兵突然想起，今天，塞德里克大将军不会来城墙了，他会带着十几个逃兵，深入森林。 果戈的信鸽传来书信，还有两天，雷尼大巫师就要代替塞德里克大将军驻守苏布图城墙，而塞德里克大将军，早就在送往果戈的消息里，成为了迷失在利乌利森林里的人。 士兵们担心新来的大巫师不够勇敢，不会只身杀入敌阵，让所有人信心大增，同时又期盼着那个不比塞德里克大将军弱的大巫师，会带来新的希望。 午时，士兵们趁着换岗的空挡，纷纷探头看向中庭，下面好不热闹，塞德里克大将军行装简练，骑着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马屁股后挂着两条鼓鼓囊囊的袋子，后面跟着魔术师加尼特和艾伯特的马匹，同样拖着两个鼓胀的袋子，再后面是剩下的逃兵，那些马和骑在上面的士兵一样焦虑不安，他们并非自愿参与这次任务，他们迫不得已，尽管如此，驻守的士兵们仍然对他们怀着一份忐忑的期望。 士兵们围着侦查队伍，交头接耳，在队长们的呵斥下断断续续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安静。 盖伊就站在塞德里克那匹白马的旁边，他拉着缰绳，忧虑地盯着塞德里克，想要说什么，结果开不了口。 劝说的话他说得够多了，塞德里克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他曾想，塞德里克就是太过仁慈，为了不至手刃逃兵，他宁可选择牺牲自己，霍索恩将军听了一定会大发雷霆，谁都知道，塞德里克大将军的命比所有逃兵的命加起来还值钱，不管他对探索森林表现出多大的自信，却从未有人进入过那片神秘的森林，至少在传说之后，没有人涉足那片东方的秘境，除了里面会涌出可怕的怪物以外，没人知道还有多少危机潜伏其中。 可到了这个关头，盖伊也无能为力，他看向一派轻轻松自如的埃洛伊斯，更觉得没有希望，他甚至怀疑要是霍索恩将军在，也不可能阻止塞德里克。最后叹了口气，把缰绳交到塞德里克手里，他想说的所有话，都化作了一句呼喊： “大将军！祝您凯旋！” 士兵们跟着他呐喊：“大将军！祝您凯旋！” 他们热情洋溢，暂时忘掉了内心的疑虑。 苏布图城墙沉重的两扇城门，分别由十二名士兵推动着打开，塞德里克骑马站在城门中央，意气风发。 逃兵们等着他一声令下，便轻蹬马刺，十七名逃兵一同涌出城门，塞德里克骑在他们前方，义无反顾地朝利乌利森林奔去。 快到森林的时候，塞德里克才第一次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苏布图城墙，他向来喜欢在城墙上观看利乌利森林，来到森林边缘，也不过是战斗的时候，那时候他无暇他顾，此时此刻，他却以怀念的心情看着苏布图的城墙。 诚然，苏布图的城墙，没有飞林革高山那么高，没有赤陆安长廊那么宽，也没有铠穆锡铁壁那么结实，但她像个坚强果然的战士，矗立在苏布图摇曳的风中，坚挺而顽强。 塞德里克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敬畏，犹如他敬畏着利乌利森林，他同森林战斗了三年之久，从未了解过它，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各不相同的怪物涌出森林？那片苍翠下面，又掩盖着怎样的生存境况？在利乌利森林的尽头，是否还连接着另一片大陆？而那片大陆，与曾经的斑兰科大陆是否又有关系？ 他原来从不将传说与实际联系起来，但最近，他忽然开始思索起来，当他决心带着逃兵探索利乌利森林的时候，他忍不住因为未知的恐惧而探索起利乌利森林的起源，尽管叙事诗中的零星片段里，并未曾提及利乌利森林，但大陆有那么多的地方，有的地方更名换姓，有的地方沿用古时的称呼，正因为这样，叙事诗里的故事总是受到很大的争议，解决争议的办法，便是不去相信里面的只言片语，而把他们当作孩童的睡前故事。 但重新拾起这些碎片的时候，塞德里克已经在苏布图城墙丢掉了孩提时代的天真和纯洁，他不再拘泥于故事的精彩程度，转而思考着故事背后的样貌，他想着，也许在几千年以前，苏布图不叫苏布图，利乌利森林也不叫利乌利。 他花时间查阅和回想了所有关于怪物和森林的传说，提到从森林里涌出怪物的片段并不多，而所有残缺的片段中，只明确知道其中一种怪物只来自于森林，那种怪物，在叙事诗中被称为厄尼邦，他试着寻找厄尼邦的样貌，却没有更多的描述。 当塞德里克想要查询更多叙事诗的时候，果戈传来了雷尼大巫师将接替他的消息，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探寻文献资料，苏布图也无法提供他足够的资料，他只好整装出发，招呼着士兵，向着利乌利森林出发。 他回头看着高耸、宽广的苏布图城墙，她像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朝他挥着手，向他作别，或者迎接他的归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暮色天荒》正文 050 汀乐 克琳娜不是第一次走过这条由凯恩和登特共同打造的密道，仍然不习惯当中的黑暗和寂静，她指尖点着火光，兰斯紧跟在她身后。 登特原本想要减少使用这条秘道，以确保密道的绝对安全，但是眼下汀乐的情况，克琳娜和兰斯还是最好经由密道出城，汀乐的警戒尚未消除，克琳娜的画像依然张贴在大街小巷，他们担心克琳娜的画像已经传播到了更远的地方，为此，他们需要一个良好的对策。 莱瑟姆和登特选择走城门，顺路检查几个驿站是否已经有了追捕克琳娜的消息，或许能遇到几个从其它城镇赶来的人，有利于他们打听到更多消息。他们约好要在通晓木林外汇合， 克琳娜现在只希望早点通过密道，以便看见外面的世界，虽然外面此刻还是夜晚，不见得比密道密道明亮多少。这条通往通晓木林的密道和通往皇宫的不同，通往皇宫的那一条穿过街市，总能听到路面上较大的声响，而这条上方是一片荒土，密道内总是寂静得可怕。 克琳娜点着火，走路时仍然忍不住要提高警惕，小心翼翼，时不时回头看着兰斯，让兰斯更加慌张。 “有什么吗，克琳娜？”他每次都要不安又故作勇敢地问她。 她也每次都淡淡地回答：“没有。” 之后克琳娜回头，两人又静默地前行，火光闪烁，在密道两旁投下影影绰绰的影子。 走了好一会儿，密道的尽头似乎仍然遥不可及，在两人交错的脚步声中，兰斯说道：“在《遗落的斑兰科》里，有一种怪兽就出没在漆黑的洞穴里，它们很像影子，长着六只眼睛，三条腿和一只角，被称为角影，它会寄宿在事物的影子上，但没有资料证明它们害人。” “你那本大部头的书？”克琳娜没有回头，目光直视前方，她对鬼怪故事向来不感兴趣，出于对兰斯的尊重，她想尽可能接住这个话题，于是她想到了兰斯那本拿起来就得费很大力气的书，他们离开得古比潘纳的时候，兰斯再次将他寄存在舅舅家里，虽然兰斯有些依依不舍，但考虑到他们的处境，兰斯只能把它留下，而且，那是兰斯留在塞勒斯家里不多的东西之一。 “是那本。”兰斯回答，“那里面记录了很多关于斑兰科的事情，只可惜大部分都是从零散的叙事诗里推测，加以修饰后成型，并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兰斯语气中尽是遗憾。 克琳娜似是为了安慰他，便说道：“小时候我听父亲说，在艾弗的苏布图城墙以东有些怪物，由艾弗的国王派兵驻守城墙，把那些怪物拦在苏布图以东，以守护大陆的安全。” “传说斑兰科时期，遍地都有怪物，人们看待他们像看待普通人一样习以为常，也许是斑兰科大陆时代终结的时候，那些怪物都突然被人类消灭，最终被赶到苏布图以东去，斑兰科大陆终结的时候，世界上充满着灾难和战争，等灾难和战争都结束，大陆已经换了一副模样，成为了现在的葛黎兰大陆。” “那些只是叙事诗里的传说。”克琳娜不由自主地说着，没有察觉自己的话让兰斯有些失落。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几秒，兰斯才悠悠然开口说：“也是，据说苏布图城墙修筑成型只有几百年，而大陆的历史已有几千年。” “克琳娜。”兰斯忽然郑重地叫住了克琳娜，克琳娜回头，迷惑地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遗落的斑兰科》里也有一项记载，说的是关于人死复生的事。” 克琳娜一怔，呼吸跟着停顿，她眼神复杂地望着兰斯，仿佛在请求她继续说下去，又仿佛在拒绝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关于凯恩的尸体，他们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他的尸体没有在货运人手里，更没有像谣言中那样被她带走，他们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继承凯恩的事业，以此安慰自己他还活着，从而忘却找到凯恩尸体的焦躁，兰斯忽然提起，克琳娜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对不起，克琳娜。”兰斯难过地低下头，他嘲笑自己此前以为这种话能安慰克琳娜，现在看来，其实是雪上加霜。 “没关系。”克琳娜摇头，转而继续朝密道的另一头走去。 兰斯再也没敢开口说话，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两人走到地窖，克琳娜点着火光，让兰斯先回到地面，自己则只能借着星光攀登。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冬天里萧瑟的木林更加阴森恐怖，尚未融化的积雪蒲了满地，在星空下反射出淡淡的如幽灵的光芒。 克琳娜尽快重新点亮灯火，照亮周围的，好让她和兰斯可以将周围看得真切，那些远处没有被照亮的古怪树干，张牙舞爪，正如要吃人的鬼魅。 一阵寒风吹过，树干随之摇摆，晃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兰斯不由得靠近克琳娜和她的火光，惊觉地扫视周围的一切。 “它们真像恶灵。”兰斯提高了音量说着，在心底劝说自己镇定。 克琳娜还记得兰斯和登特关于通晓木林传说的讨论，于是附和道：“这就是传说的由来。” “它们不过是些树干。”尽管这么说着，兰斯还是从肩上取下了弓和箭，将剑拉在弓上，“克琳娜，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察觉到兰斯的紧张，克琳娜把加大火光，并且向兰斯的方向送了过去，一边兰斯能将周围的树干看得更清楚。 忽然，她的手抖动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火光跟着摇曳不止，不可能是风，这时候风已经停止，克琳娜小心翼翼朝前继续迈着步子，脚下的土地已经改变了触感，那不是踩在积雪的干枯树叶上的感觉，那是坚硬的石头地面上有厚厚的积水。 克琳娜猛然想起上一次在通晓木林里同样的体验，她仓皇回头，用没有点火的手抓住兰斯的衣角，他还在旁边，正将弓努力拉满，放手，箭矢射出，投入漆黑的虚空。 克琳娜紧张地走向箭矢飞去的方向，焦急地问道：“那是什么？” 兰斯却一脸茫然回答她；“我不知道，但我觉得那边有什么，也许只是一阵风。” “不。”克琳娜摇头，她回到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那种触感还在，她放低自己手中的火光照亮地面，那里的积雪、枯叶和土壤都一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覆满积水的石头小路。 这条路被点点白色的光芒照亮，一直延伸到箭矢飞去的那片黑暗当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