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霸王今天醋了吗》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1章 断腿 自诩美貌的醋娘李锦如腿断了。 消息传开,在丹阳城西市口引起了不的轰动。 有好事者口口相传,一时间关于醋娘李锦如如何断腿,传来了好多个版本。 有人说她是被未婚夫抛弃而轻生自残,也有些略知真相的人辩解,说她是因为不甘被吴知县的千金抢婚,上门去理论,结果被吴府家丁生生打断了腿…… 种种流言四起,在西市商贩们或唏嘘或幸灾乐祸的口吻中越传越热闹。 这也难怪,那西市李记醋坊的醋娘李锦如在附近是有名的美貌,弯眉杏目,眼角微微上挑,盈盈生波,端的是无双的灵动娇艳,素来被来往的商户贩卒爱慕。 可惜她心气高傲,看不上商贩之众,一心要嫁身有功名的读书人,早早就与后街的曾秀才定了亲,这才绝了附近的求娶之心。 听闻流言,往日爱慕李锦如的青年壮士无不嗟叹惋惜; 四邻中一向嫉恨李锦如的女儿姐们,想到她日后可能再也寻不到像样的夫家,不免大呼痛快。 ~~ 炽热的午后,一丝风也没有。 西市巷尾的李记醋坊后院,身处流言中的醋娘李锦如已经在床榻上昏迷了数日,原本俏丽的脸惨白,失去了往日的颜色。 青灰的纱帐入眼,李锦如幽幽转醒…… 痛,浑身都痛,李锦如呻吟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喉间又干又涩,如同沙砾碾过,哑得发不了声。 炎炎夏日,坐着不动都会止不住流汗的天气,她裹着棉被还觉得冰冷刺骨。 李锦如思绪有些涣散,愣愣地盯着床顶看了许久。 目之所及,隐约有一个圆点,距离有些远,李锦如看不清。 她懒得动弹,只是睁大了眼睛去看,累得眼睛痛了,才看清楚,原来是青纱帐上破了一个洞。 李锦如浑浑噩噩地盯着那处破洞看,一双大大的眼睛平静呆滞,在消瘦病态的脸上显得更加大得出奇,可是那眼中却如死水一般,没什么光彩。 好好的青纱帐什么时候破了洞?从不赖床的自己又为何日上三竿还躺在床上? 又为何,自己浑身痛楚使不出一丝力气? 她心中诧异,终于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刻…… 那天,她的未婚夫,曾晋,瞒着她,悄悄出发去润州府参加秋闱了。 她在家中等了好些天,也没等来他的道别…… 其实也不是悄悄,听人说,那天曾晋是坐着马车带着书童,还有好多仆役护送,在城西门外告别心上人后,浩浩荡荡地去赶考了。 只是那个心上人,不是她。 也许,从来就不是她。 李锦如苦笑,自己不过是曾晋落魄失意时的慰藉,而那个人才是他难以忘怀的痴恋。 秋闱解试是曾晋最重视的事,也曾是李锦如最重视的事。 丹阳城距润州府路途虽不遥远,可中途高山阻路,还时常有兵匪作乱…… 富家子弟有随从保护自然不怕什么,可寒门学子行路就没那么容易了。 曾家家境清贫,曾伯母为了筹集他赶考的盘缠,接了绣坊无数的活计,没日没夜得赶绣品,眼睛也坏得更厉害了。 李锦如有心帮忙,哪知曾晋固执,说盘缠已备足,不要李锦如替他操心银钱。 可李锦如知道,曾晋并非真的不在意银钱,只是他从苦惯了,就算盘缠不足,也不过是吃穿上再辛苦一些罢了。 李锦如哪里忍心他过得辛苦,何况一路不太平,多些银子也多些门路,因此,她一直在偷偷攒银子。 平日吃穿用度省下的、做大宗买卖时主顾赏的,还变卖了阿爹给她买的几件首饰,到如今,已经有不少了。 只是银钱还没交到曾晋手上,他已经出发了。 他走的时候带了不知多于几倍的盘缠,自己再也不用忧心他赶考的用度和一路上的安全了…… 自己应该为曾晋感到高兴的,自从相识以来,他苦读十余载,丝毫不敢懈怠,为的就是一朝金榜题名,功成名就,让那些欺负他的人再也不敢瞧他。 他学问那么好,现如今又有了吴知县做依靠,等着他的自然是飞黄腾达的好日子,再不用苦熬半生了,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如果是以前,李锦如一定会对曾晋说:“你高兴我就高兴!”可现在,李锦如苦笑,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当初,曾晋也曾对她说过一生不负,她天真地以为许诺了便是一生,却没想到,他口中的一生何其短暂。 “嘶……”李锦如平躺着,只觉得浑身无一处不是痛的,尤其是胸腔中某个空落之处传来的钝痛,不狠,却密密绵绵得让人难以忍受。 也许侧过身,就没那么痛了,哪知才动了一下又扯到了断腿,痛得她差点又要昏死过去。 她的腿?怎么了? 厚重得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阳光洒进来,铺满了整间屋子。 一个修长消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李锦如偏头去看,是店里的帮工,山子。 “我……我怎么了?我的腿……” 李锦如吃力地开口,声音粗噶,难听无比。 山子驻足,瞧了她片刻,冷淡地开口:“起来吃药。” 距离有些远,李锦如看不清山子的神情,没等到她想要的回答,李锦如又急又痛地抗议:“山子!” 山子叹口气,走到床前,将药碗放置在旁边的桌案上,大力按住她:“别乱动,你的腿断了。” 腿断了?怎么会?!她记得她之前不是还在曾家…… 哦,是了,她当时又生气又难受,她跑去了曾晋家,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却发现曾伯母晕倒在曾晋的书案旁…… 当时夜很深了,外面没有路人,曾家又在河边独居,离主街好远,她找不到人帮忙,只好背起人就跑…… 她跑得好快啊,耳边有呼呼的风声,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能跑那么快,背上的曾伯母好像越来越重,她被她压弯了腰,根本看不清路。 好在她从在西市口长大,对前后的几条街熟悉得很,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医馆。 跑岔气了,她的嗓子好痛,肚子也好痛,李锦如紧紧咬着牙,大口大口地喘气,脚下却丝毫不敢放缓…… 忽然,街角冲出了一匹马……她闪避不及…… 李锦如猛地抓住山子,骇声问:“曾伯母!曾伯母没事吧?” 山子眉间聚有怒气,声音却很冷:“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她好得很!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若不是有人相救,你还不知会如何……“ 意识到失态,山子噤了声。 李锦如与山子相处多年,她知道山子嘴硬性子硬,心却不硬,对付他,软着来最有用。 于是她眼中蓄起了泪花,央求地看着山子。 ……又装可怜!山子侧过身不看她,态度却有所放软。 片刻后他闷声闷气地开口:“她没事,已经被知县大人接入府中休养了。” “哦。”李锦如放心了。 他们已经是姻亲了,知县大人定会好好照料曾伯母的吧?曾伯母得了好的汤药,也能好得更快些。 “那又是谁救了我?” 她费力地撑起身子,好奇道。 山子在李锦如身后塞了一床棉被,将她扶起靠坐在床头,慢条斯理地开口:“就是骑马撞你的人,姓沈。” 李锦如啊了一声:“原来是他啊,他深夜在主街纵马,这可是明令禁止的,害了人又救人,算不得好人!” 山子白她一眼,凉凉开口:“总是他把你们送到了医馆,没让你们横尸街头。” 那是他心虚!李锦如声地在心里反驳,她的腿断了难道不是那人的责任?! 山子不想再与她多费口舌,端起药碗就塞倒李锦如手里。既然她已经醒了,他也就不用再喂她吃药了。 李锦如:……(我也没想让你喂!) 山子面色冷峻,不是很想理她。 一碗药见底,李锦如苦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盛着蜜饯的陶罐就在山子身前的桌案上,他却仿佛没看见,只顾着低头收拾药碗…… 脸上的神情隐了一半,让人看不清楚。 李锦如沉默了,山子在生她的气,她知道。 她自诩从不是个良善之人,这个世道才刚刚太平了没几年,之前东路连年战乱,多少人流离失所,乞讨过活,若人人都要她豁出命去救,那自己早就没命了。 可她这样一个心冷之人,却为了一个男人一而再地抛却颜面,将自己置身险境…… 李锦如看了山子一眼,忆起五年前的上元夜…… 那年北蛮骑兵四次南下,频犯江南,百姓苦不堪言,各州县卖儿卖女成风,山子就是其中的一个。 百姓日子过得苦,却还是在北蛮兵撤之走后热闹地操办了上元节,因为大家都在无比殷切地期盼着,来年能过上太平日子。 那时,李锦如与阿爹靠着酿醋手艺勉强度日,吃了很多苦。 阿爹辗转半生,只得了李锦如一个女儿,不忍让她颠沛流离之外,还要做很多重活累活,便买下了山子,到店里做帮工。 李锦如第一次见到山子,他才九岁,的身子板又细又单薄。 他的父母要卖他,他也不伤心,只是默默跟在李锦如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那时他们的醋坊还很,日子也过得苦,山子吃得不多,干活却很凶狠,永远抢在最前头,才换来阿爹的满意。 他们都是在这个世道艰难讨生活的人,确实不该太耽于儿女情长,这也是山子生她气的原因吧。 曾晋,既然你如此对我,那我也不要你了!李锦如恶狠狠地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2章 沈嘉 又看了床边冷硬的身影一眼,李锦如轻叹,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些求和的意味。 “山子,你别跟我赌气,这几天我虽睡着,但我知道一直进进出出照顾我的是你,我心里是感激的,麻烦你了。” 山子收拾完正要出去,听到她的话撇撇嘴,面露一丝不满,有心再出口讥讽两句,可看到她病容如此憔悴,只好极力忍下,冷着脸出去了。 这个死孩!李锦如无奈笑了。 记得时候,山子还是挺粘她的。 自己比他大两岁,可能是自的经历让他极度没有安全感,才会每日红着脸围着自己叫姐姐,姐姐…… 不知从何时起,山子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不再开口叫她姐姐,性子也变得阴晴不定,十分讨厌。 李锦如想不通…… ~~ 吴府后院,朱红漆木的圆桌旁,曾晋的母亲李氏正坐着发脾气,桌上的碗筷七零八落,饭菜汤水洒了一地…… 一旁送饭的绿衣丫鬟站得远远地不敢吱声。 李氏心中气闷,自从醒来,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两日了! 虽说整个吴府随她乱逛,吃食用品也一应俱全,不像是软禁,但每次她将要摸到吴府大门时,总会有厮出来拦她,就连吴府的大夫人也明里暗里来劝过她几回…… 哼,以为她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自己的儿子是绝对不会娶他家的女儿! 静坐半响,李氏打定主意,站起身便往外闯…… 一旁的丫鬟不防,等反应过来时李氏已经冲出门去了。 丫鬟心里苦,赶忙追出去跟着。 “嫂夫人这是要去哪?”刚转过角门,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飘来。 李氏回身怒视他:“吴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此人正是丹阳知县吴良吉。 吴良吉嗤笑一声,走近李氏:“嫂夫人病了,本官将您接到府里来,自然是为了让嫂夫人好好养病啊。” 李氏冷笑:“不劳大人挂心,民妇身子无碍,请大人放民妇回去!” “嫂夫人,别急啊,” 吴良吉拦住李氏,故作语重心长地劝说:“咱们曾吴两家本就是故交,晋儿与女贞儿自就定了亲。无奈嫂夫人对我有成见,这些年连走动都少了。” 接着他将话锋一转,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 “现下好了,晋儿与女就要成婚了,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本官自当照拂,以后你们母子就安心在府里住下吧。” 李氏气极,这个人,简直无耻至极! 当初他与自己的夫君同窗读书,两家关系亲近,儿女未出生便定了娃娃亲。 夫君出事后,自己举目无亲,无奈带着年幼的曾晋投奔而来,可谁知他落井下石,翻脸不认人,将他们母子赶出门去不说,就连亲事也作罢了…… 现在好不容易,自己将儿子拉拔长大,又遇到个万里挑一的姑娘做儿媳,眼看他们就要成婚了,可这吴良吉见晋儿品学出众,有望高中,又生了结亲之心! 无耻!想得美! “呸!”李氏一口吐在吴良吉脸上,怒声骂他:“你这个人,嫌贫爱富,落井下石!我家是绝不会娶你女儿的!” 吴良吉面色沉了下去,抽出帕子抹着脸…… 须臾,他笑起来,肥胖的脸上有些不怀好意:“嫂夫人好歹也是汴京来的大家闺秀,又是曾家的正室夫人,怎么学得如此市井泼皮?” 李氏听出他话里的讥讽,高傲地扬起下颚:“有些人出身市井,却光明磊落,而有些人,外表光鲜,内里却最是肮脏不堪!” 吴良吉收了帕子,不愿再多费口舌,示意两个厮将李氏扶了下去。 自己则悠然自得地逛起园子。 片刻之后,一个玄衣男子跪倒在他脚下:“大人。” 吴良吉嗯了一声,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男子回答:“都办妥了,巡按督察使李大人已经改道平江府。” 吴良吉稍稍放松,又问:“我们派出去的人与沈通判碰面了吗?” “未曾,冉冬在溧阳传来的消息,说沈大人仍卧病在床,还未启程。” 吴良吉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看来,我们要等他到了润州再为他接风洗尘了。” “让冉冬继续盯紧他,”他吩咐,而后挥手:”行了,你去吧。” “是!”男子行礼退下。 ~~ 夜里下过雨,清晨的日头便没有往日毒辣,微风和煦,暖洋洋的。 西市铺子开张得早,卤肉朝食,绢帕香料,散酒甜盏,皆是些蝇头利,虽不如东市富贵,但胜在热闹。 沈嘉从客栈出来,沿着西市慢慢踱步…… 随从吉二,提着昨日早已备下的东西跟在沈嘉身后。 两人来到西市巷尾,见一个豆腐摊前人来人往,生意火热,便坐下要了两碗豆花。 鲜甜爽滑,却不会太腻,这家豆腐做得确实不错。 一碗豆花下肚,沈嘉撇了眼旁边的醋坊,漫不经心地与豆腐摊的姑娘攀谈。 “敢问,”他指着一旁醋坊的招牌:“这家醋肆掌柜可是姓李?” 姑娘干活麻利,说话也爽利:“正是。” 沈嘉面带疑惑,继续问道:“我从西市一路走来,怎么只看到这一家醋坊?” 姑娘不假思索:“这条街就只有李老爹一家醋坊,他家的香醋一绝,香醇味鲜,酸味也不冲,最难的的是他们家香醋用的不是稻米,而是北地的高粱!” 姑娘说得兴高采烈,好像这醋坊是她家开的一样。 “这条街以前也有别的醋肆,不过就数李老爹家的滋味最好,价格又公道,久而久之,别家都没生意做了,就关门了。” “高粱?”沈嘉有些好奇:“据我所知,这润州府是不产高粱的啊。” 姑娘被问住了,好似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思索了半响,毫不在意地说:“各家的手艺有各家的秘方,再多的,我可就不晓得了。” 她看这人一副商人装束,还带着随从,知道是个大主顾,就笑盈盈地问他:“公子是要买醋吗?” 沈嘉笑笑,没答。 姑娘就去别处忙活了。 ~~ 李记醋坊后院,李锦如正躺在床上望天。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才躺了没几日,便开始觉得无聊了。 外院好吵,看来今日店里生意挺好的,不知阿爹和山子两个人能不能忙得过来。 没能帮得上忙,她有些自责。 半个时辰之后,外院的声音了些。 不一会,山子进来,端了一碗燕窝羹给她。 李锦如受宠若惊:“怎么还有燕窝?阿爹今天发财了?这么大方?” “是那个姓沈的送来的。”山子打断她。 李锦如没有反应过来:“谁?” “骑马撞你的那个人。” 李锦如诧异:“他来干什么?” “他带了很多礼品,说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李锦如虽是个记仇的性子,但还不至于不明事理。 断腿这件事,她早就想明白了。 虽然是那个姓沈的骑马撞了他,但他也不是有意的。深夜纵马,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再一是人家撞人之后并没有一走了之,而是将她和曾伯母送到了医馆,算起来,他还救了曾伯母性命。 这么一想,李锦如就不气了。 何况人家现在又是送礼又是赔不是,李锦如也不好意思再与他计较。 “师傅已经去见了,礼也收了,就是原谅人家了,你可别再节外生枝。”山子不放心地叮嘱她。 “嗯。”李锦如应是,须臾回过神来,伸出手就要弹他一个脑瓜。 “没大没,你怎么跟姐姐说话呢!” 山子吃过她的亏,忙从床边跳开,躲了出去。 留下李锦如独自嚼着燕窝出气…… ~~ 须臾月余,凉意渐起,天气就没有夏日那么难熬了。 李锦如整日被山子鸡鸭鱼肉地补着,伤腿恢复得很快,已经勉强能下地走动了。 前日,山子上山砍柴带特意回来一节柳杉木,说要给李锦如做双木拐。 没几日,木拐做好,李锦如拿在手里不住摩挲,简直爱不释手。 只见这双拐杖木纹清晰规整,连边角都打磨得光滑圆润,扶手处用心地裹了层层麻布,柔软又不滑手,比外面卖的还要结实漂亮。 李锦如要流泪了,山子这傻孩子,真不枉自己疼他一场。 兀自感动了一会,李锦如拄着拐出了房门,一蹦一跳地直奔院子东南角的菜圃…… 阿爹与山子忙于生意,家里的菜圃一直是她在精心侍弄的,自己卧床月余,不知园子里的菜都蔫了没有。 来到篱笆墙外,但见菜圃里泥土刚被湿过水,菜苗抽得老高,长势喜人,瓜蔬也都挂了果,不用猜也知道,是山子照料的。 李锦如忽然觉得,虽然山子有时阴晴不定的性子挺讨人厌的,但他大多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李锦如过苦日子长大,早养成了闲不住的性子。 卧床的那一个月,躺得她差点要散架了,自从能出房门以后,醋坊后院,每日都能见着李锦如拄着拐,一蹦一跳走动的身影。 这日清晨,李锦如照例起个大早,正在绕着院内打转,隔壁豆腐摊的王巧儿抱着食篮走进来。 李锦如长得美,真心与她相处的女孩不多,王巧儿算其中一个。 王老爹的豆腐摊和李丰缸的醋坊做了多年的邻居,两人关系也亲厚,经常一起吃酒,李锦如从到大没少白吃王家的豆腐。 看到李锦如,巧儿笑眯眯地叫她:“锦如姐姐!” 李锦如见到姐妹也有些兴奋,一脚没站稳,歪歪扭扭地差点要摔了。 巧儿赶忙放下食篮,上前扶住她,不放心地唠叨:“锦如姐姐,你的腿还没好,怎么就下来走动了?听人说伤筋动骨一百日,你这才多久啊?!” 李锦如听得头大,巧儿比她还一岁,唠叨起来堪比她那去世的阿婆。 李锦如满不在乎:“说是一百日,可也没人说要卧床一百日啊,人家医馆的大夫说了,让我现在多走动走动,才能长得结实。” 老人们不是这么说的啊,巧儿半信半疑:“那也不能总走动,累到了那条腿,日后长得长短不一,变成瘸子怎么办?” 李锦如:“……”(好想堵住她的乌鸦嘴肿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4章 解释 沈嘉良久未答,李锦如心中疑惑更甚,探究地看着他。 沈嘉回过神来,守着礼数,向她回礼:“我之前伤了你,现下又救你,功过相抵,李姑娘不必言谢。” 沈嘉顿了一下:“恕我冒昧,瞧着适才那些人穿戴华贵,下手狠厉,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知李姑娘何故与他们起争执呢?” “这伙人是丹阳城有名的恶霸,欺负人哪需要什么缘由。” 这人深不可测,李锦如不欲与他深交。 沈嘉状似无意地朝李锦如的伤腿看了一眼,诚恳地说道:“你腿伤还未痊愈,这位兄弟又伤得不轻,不知那伙人会不会去而复返,为保万一,请让在下送你们回去吧?” 山子戒心不减。 这人三番两次套近乎,不知何意? 无奈自己与李锦如都行动不便,只好接受他的相助。 于是吉大上前扶上山子,巧儿搀着李锦如,一行人各怀心思地往醋坊的方向疾步走去…… 靠近醋坊后门,李锦如远远地瞧见阿爹在院门外不住地张望…… “阿爹!“李锦如走快了几步。 李老爹伸手扶住女儿,不满地责问:“你腿脚还没好利索,乱跑什么?!” 李锦如来不及解释,急道:“阿爹,山子受伤了,您快去叫大夫来!” 而后又转身请求沈嘉:“沈公子,还要麻烦你们帮我把他扶到房里去。” 沈嘉点头。 吉大扶着山子走上前来…… 李老爹这才看到满身血污的山子,惊叫出声。 “这,这怎么回事?!” “阿爹,您先别问这么多,先去把大夫找来!” “我去吧!”巧儿放开李锦如,话音未落人已经跑远了…… 李锦如忙把吉大和山子让进屋里,安置完毕,又亲自打水给山子擦洗。 行动间,受伤的那条腿又痛了起来,李锦如白皙的额上沁出一层薄汗,自己都没有发觉。 她还病着呢,沈嘉有些于心不忍。 “李姑娘请放心,吉大是军中出来的,略通些医术,能简单地料理伤口,山子兄弟不会有事的。” 李锦如点了点头。 这不是伤了锦如的那个人吗?他怎么在这? 一旁的李老爹愈发糊涂了。 他刚想发问,便听屋外传来一个女声: “亲家,什么声音啊?是不是锦如回来了?” 李锦如愣了,曾伯母? 李老爹神情尴尬,被山子的事情一打岔,他就把前厅等着的人给忘了。 李老爹忙跑出屋拦她:“不是不是,是山子相熟的朋友。锦如没那么快回来,您还是到前面坐着等吧。” 说着就把李氏撵回前厅了。 李氏心中嘀咕:山子的朋友?山子那孩子哪有什么朋友? 李锦如跟了出来:“阿爹,是曾伯母来了?” 李老爹无奈:“是,来了有一会了,我说你不在,她偏不信,非要在前厅等你。” 说罢又拉着李锦如,一脸严肃地告诫她:“你就待在后院,千万别往前厅去,她坐久了,见你没回就不会再来纠缠了!” 李锦如沉吟片刻:“我去见见她。” 李老爹拦她:“见什么见!他们家背信弃义,让你被全丹阳城笑话,还有什么好见的!” 李锦如低头不语。 李老爹虽然恼火曾家,但终究心痛女儿,不好太强硬:“锦如,你要是不想见,阿爹就帮你把她打发了!” “阿爹,我想见。” 李锦如抬首,唇角扯出一个弧度,声音轻柔却不容拒绝。 ~~ 醋坊的前厅不大,厅堂正中央的青砖略微凹陷,被来往的客人磨得锃亮,可以窥见平日店内人来人往的盛况。 厅门正对着摆放了一张红木方桌,两张翘檐木椅分坐两旁。 东侧的里间一眼望去,堆满了无数口黝黑的大醋缸。 厅内弥漫着浓浓地酸味,闻来并不觉得刺鼻,反而有股沁人肺腑的醇香。 李氏轻轻抚平衣摆,端坐在方桌的一侧,一副不急不慢、死等到底的模样。 只有手里被偷偷绞紧的帕子透露了内心的些许不安。 又坐了不多时,一个玲珑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掀帘而入。 “曾伯母!”李锦如没有拄拐,坡着脚走进来…… “锦如……” 李氏看得眼圈一红,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认定的儿媳,危急之时肯舍了命去救自己,却被她不争气的儿子欺负成这样…… 李氏一辈子也没这么羞愧过。 李锦如仿若没瞧出李氏的异样,笑盈盈地在她一旁落了座。 李氏仔细端详李锦如的神色,心中苦笑,她将情绪隐藏得很好,可是但凡女子遇到这种事情,名声尽毁,哪有不伤心难过的? 这么一想,李氏顿时觉得自己心里已经想定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了。 静默半响,李锦如率先开口:“伯母身子好些了吧?” 李氏赶忙道:“无碍,早就无碍了。” “那就好。”李锦如笑了笑,低头不语。 李氏斟酌着开口:“锦如,你别怪伯母,出事之后,我被吴良吉那个狗官扣在府里出不了门,才一直未来看你。” “伯母,我晓得的,我不怪你。”李锦如打断她,认真地道。 说罢,李锦如想到今日吴昊的那番话,有些状似无意地问:“只是,伯母今日如何能出来的?” 李氏顿了一下,有些犹豫:“晋儿前几日从润州回来了,吴良吉也就没有再拦我了。” “嗯。”李锦如应了一声,继续低头不语。 忽地,李氏猛地站起身,绕到李锦如身前拉起她的手。 口中不住声地赔罪:“锦如,是伯母对不住你!” 李锦如吓了一跳,赶忙伸出手扶她:“曾伯母,您言重了,我担当不起。” 李氏拉着李锦如的手,声音悔恨:“我含辛茹苦地将他养大,却不料将他教得薄情寡义,见利忘义,我真是没脸再见你。锦如,这次是他不对,你要打要骂,我都不会替他开脱,只是你别恨他,别对他冷了心,行吗?” 她说罢殷切地看着锦如。 李锦如继续沉默。 李氏以为事情还有转圜之地,随即目光坚定,斩钉截铁地向她保证: “锦如,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娶吴家女儿的!” 李锦如不接她的话,沉默良久,终于轻声问道:“曾伯母,我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氏有些犹豫:”是我未告知实情,便做主定下了你们二人的婚事,耽误了你。”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而且,她能感觉到,这是锦如给晋儿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若自己再有隐瞒,恐怕儿子真的要失去这段姻缘了。 李氏沉吟良久,抬起头来时神情带着恍惚。 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像在述说很久远的事情。 “我们曾家原本住在平江府,也是平江有名的世家大户。” “曾家祖上世代为官,家业很大,只可惜一直人丁不旺。到了我夫君这一辈,只得了他一根独苗。我夫君背负家族所望,一直在嘉兴望族沈家的族学进学。” “沈家族学誉满天下,遍邀江南大儒授课讲学,更难得的是不看出身,择优而录,引得天下寒门学子争相前去求学。” 李氏顿了一下,继续道:“现在的丹阳知县吴良吉,正是我夫君当时的同窗旧友。” “吴良吉出身贫寒,却品质坚毅,为求学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我夫君欣赏他志向远大,处处帮私于他,还让晋儿与他家的幼女定了亲。” “后来通宝二十一年,我夫君高中榜眼,圣上赏赐金银无数,又亲自授官,外放通州,真可谓风头无两。可那一年,吴良吉却不幸落榜了。” 回忆起之后的事,李氏喉咙发紧,有些讲不下去。 她抿了口茶,平复了情绪,又慢慢开口:“通州地处江北,局势不稳。北蛮攻下淮南东路,顺势攻打通州。我夫君与守城将领死守通州城,足足抵挡了北蛮骑兵三年之久!” 李氏心中酸涩:“三年征战,城守住了,百姓们却苦得活不下去了。” “我夫君实在不忍,多次奏请朝廷开放通州粮仓救灾!朝廷开始不准,后来不知怎么,忽然下令许了。百姓们有救了,可是没想到,通州城很快却失守了。” 听到这里,李锦如眼眶湿润了…… 通州一役,她虽没亲身经历,可是润州离通州不远,通州战乱,润州同样不能幸免。 她那时年纪,只觉得战乱时日子苦得过不下去了,却不懂这世道为何总要打仗。 李氏声音颤抖:“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城破之后,我夫君竟然被诬陷私自挪用军粮,害通州一役惨败。” “不过两月,曾家满门获罪,被流放三千里外的蛮荒之地。不久之后,我夫君饮恨而终,公婆操劳而去,一时家破人亡,落魄至斯。” “那一年,晋儿才11岁。” “后来,我与晋儿幸得沈家恩师相救,可嘉兴沈家向来不容奸佞,救我二人性命已是仁至义尽。我们母子二人无处分辩,无处容身,只得投奔姻亲吴良吉。” “此时,吴良吉已经顺利中榜,做了丹阳城的父母官。” 李锦如脑中一闪,忽然明白了什么。 然后,就听李氏声音夹杂着恨意,冷切刺骨地道:“谁料,吴良吉表面恭敬,背地里却指使他的儿子还有下人欺负晋儿。没过多久,他假好人的面具再也伪装不下去,便无情地将我们母子赶出府,对原本的亲事也矢口否认了。” 李氏看了李锦如一眼。 “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我和晋儿,对外说是寻不到亲的异乡人,靠着你们这些好心人的相助,落脚到后街河边的破屋,才算安定下来。” 李锦如静静地坐着,心中思绪翻滚,良久未平。 这件事背后原来还有这么多的隐秘,如此惊人,如此复杂,让人不知该恨还是该…… 她回忆着从前的种种,难怪吴昊如此憎恶曾晋,每次见到他非打即骂,总不肯善罢甘休; 难怪曾晋对吴家姐的态度奇怪,像是躲着她,可又被她撞到过他们在河边说话…… 原来,他们早就有命定的姻缘…… “锦如,”李氏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这样的深仇大恨,我原是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此时说出来,也并非要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虽不知晋儿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吴良吉如此无耻、落井下石,我相信,晋儿是绝不会娶他的女儿的!” 李锦如心绪纷乱,有千百句话堵在心口,末了,却变成了一句, “听说,他们的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八?” 还在喋喋不休的李氏,被这句轻飘飘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李锦如明知自己已经有所动摇,可之前的心结梗在那里,还是心有不甘。 “吴家是官老爷,曾晋哥哥又是名门之后,我家只是个不入流的商贾,恕我和阿爹不能亲自前去道贺了,不过我会备上一份大礼,庆贺他们大婚的。” 李氏急了:“可是!我看得出来,晋儿他心里有你!” 李锦如苦笑:“那他回来多日,为何不亲自前来?” 李氏敏锐地听出她的话里还有转机,安抚她道:“好孩子,你别赌气。他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自个想不清楚的,需要有个人点醒他! “他是个倔脾气的,跟他爹一样!难道你之前没有领教过?”李氏故作轻松地调笑。 李锦如神色怏怏。 怎么会没有领教过,阿爹说她是倔驴脾气,结果跟曾晋的倔脾气比起来,自己就完全不够看了。 李氏定了心,高兴地起身告辞:“你放心,过两天我一定把他给你带来,亲自向你赔罪!” 李锦如心中煎熬,犹豫不定。 只得默不作声地起身送李氏出门…… ~~ 回到后院,山子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 巧儿领了大夫的药方在灶房煎药。 见她回来,沈嘉起身告辞。 李锦如累极,也未推辞:“今日多谢沈公子相救,改日等山子的伤好些了,我让他亲自到你府上拜谢。” 沈嘉轻笑,从容回礼:“我们主仆三人来此是为了行商,目前下榻在西市口的悦来客栈,并无府邸。” 李锦如皱眉,难道他听不出她就是客气一下? 沈嘉收敛了笑,认真道:“李姑娘,谢就不必了,我与你……” 他调整了言辞:“我与山子兄弟也算有缘,日后若你们有什么难处,请一定记得到客栈找我,我或许能帮得上你……你们。” 他指的是吴昊那帮人吗? 的确,那几人都是恶毒又记仇的性子,尤其今日没出现的那个姜济远,简直就是个睚眦必报,毫无顾忌的阎王!这次他们吃了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锦如心中燃起怒火。 正好,他们将山子伤成这样,招招都下了死手,若自己还是一味地避让,只会让他们更加无所顾忌! 今后,哪怕是拼上性命,她也不会再任人欺负! 李锦如看了眼面前长身玉立、气度矜贵的人。 这个沈嘉,之前冒险救她们,现在又费心替他们担忧,是个好人。 李锦如放下心中防备,她承认,自己之前对他有偏见。 只是不知,他这样贸然出手,会不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李锦如真心实意地欠身向他道谢,又告诫他万事心。 沈嘉毫不在意,反而将话锋一转:“李姑娘,我看你神色郁郁,像是遇到什么烦心之事,” 沈嘉斟酌着开口,意有所指:“沈某托大想赠姑娘一言,凡事莫心急,且等一等,或许会柳暗花明呢?” 李锦如一时有些怔忡…… 怎么今天都来劝她,难道他也是曾晋的说客不成? 沈嘉点到为止,颔首欲转身离开。 一旁的李老爹早看出这人出身非凡,忙亲自热络地将几人送出门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5章 无意 山子很幸运,身上几处伤口都堪堪擦过命门。 大夫说有一处最险,差一点就要戳到心脉了。 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山子毕竟失血过多,伤了元气,需要卧床静养。 山子做惯了活计,根本闲不住,看李锦如每日跳来跳去忙活得辛苦,就总想起身帮忙。 李锦如虎着脸,勒令他卧床休养,并将前些日子他给她做过的吃食补品变着法地全还给了他。 眼瞅着山子被她一点一点的喂胖了,也白了,李锦如挺满意的。 他之前太瘦了,又黑黢黢的,显得一脸的苦相,不好看。 也不知巧儿看上他什么了,她有些费解。 不过,让她更费解的是,她好像把山子的脾气也养大了。 原本一张不辨情绪的冰块脸,最近却总是古古怪怪地盯着她笑,好吓人…… 往后的几日,李老爹总是神神叨叨地满院子乱逛,口中阵阵有词。 说什么短短两个月,她与山子都有血光之灾,怕是冲撞了什么,在院子里便将各路神仙拜了个干净。 这日,更是连生意都顾不得做了,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庙里。 山子最近伤口愈合,有些发热,食欲不佳。 李锦如忙完前院的生意,特意去菜圃摘了些新鲜的嫩菜叶,做了碗养胃的青菜粥给他。 山子靠在床头安静地吃粥…… 这粥,他以前也吃过。 他幼时总是忍饥挨饿,体弱多病,来醋坊之后也病过几回,李锦如看他生病胃口不好,便会做些时令的青菜粥给他。 青菜粥里黄米居多,混了少许白米,熬得十分粘稠厚重,卖相并没有很好。 清清淡淡的,入口也没什么滋味,但是吃到胃里竟有种别样的熨帖和温暖,就像她给人的感觉一样。 山子没告诉过李锦如,他最喜欢吃的,就是她做的青菜粥。 和他记忆深处,娘亲做的味道一样…… 山子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这厢李锦如已经利落地将他的药碗收拾了,又巡视一圈,将房内紧闭的门窗推开,用大姐姐的口吻喋喋不休: “你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每日这么闷着不好,透透气不仅心情舒畅,还利于养伤……” “这么关心我?” 李锦如听到这句调笑,心中起了些异样。 她回头去看,只见山子正靠在床前,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又犯病了,李锦如头大,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山子笑得更开心了。 一个鹅黄的身影从窗外掠过,很快又钻进了灶房。 是巧儿。 李锦如忽然坏笑起来。 近日巧儿可是每日都来看山子,不光带吃食,还将煎药的活揽到自己身上。 巧儿对山子这么巴心巴肺的,她要帮帮人家才行。 李锦如伸出手指着灶房,故作夸张地对山子道:“这个巧儿啊,不光勤快麻利,还善解人意,这西市里简直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姑娘了,将来谁要是娶了她,可就一辈子享福喽!” 山子望着李锦如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李锦如得寸进尺:“我看,她和你倒是挺般配的。” 山子脸上的笑意倏忽收敛,面色沉沉地盯着李锦如。 “你什么意思?” 好像惹他生气了?锦如有些莫名。 但是想到巧儿的心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你看啊,咱们与巧儿相识多年,都晓得她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她虽比你大一岁,可是你老成持重,她又孩子心性,正好是一对天作良缘啊!” “更何况,巧儿她对你……”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嘭地一声,一个瓷碗摔在了她的脚下。 李锦如吓了一跳,抬起头就看到山子一张暴怒的脸。 他咬牙切齿:“李锦如,你替我保得什么媒!” 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李锦如被吓到了,有些不敢再出声。 山子盯着李锦如,冷笑着讥讽:“哦,我知道了,自从那天曾晋的母亲来过之后,你每日总神思恍惚的,你又动摇了?你又想去找他了是不是?!” 好好地说着他和巧儿的事,怎么又扯到曾晋那里? 李锦如也火了:“你干什么!我好心替你着想,你就算不愿意,也不用发这么大脾气吧!” 山子冷哼:“用不着你好心!” 李锦如有些委屈,自己好心撮合他们,他不领情就算了,还这样下她的脸面。 她正要开口与他争吵,忽听窗外传来一声脆响,是瓷器碎在地上的声音。 李锦如扭头去看,一个人影在窗外闪过。 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夺门便追了出去。 院内已经不见了巧儿的身影,只留窗下石阶上溅了一地的黑色药汁,还在不断地冒着热气…… “巧儿!”李锦如从院门追了出去…… 房内的山子无声地盯着那扇被人撞得摇晃的房门,心中像着了火一般煎熬。 他的那些暗示仿佛对牛弹琴,她根本就不明白。 又或者她根本就不愿明白…… 她最在意的人始终都是曾晋。 从到大,他一直比不过曾晋。 山子笑自己痴心妄想,就算没有曾晋,她也只拿自己当弟弟看。 自己只是醋坊的一个帮工,无功无名,无家无业。 师傅爱女如命,又怎么会允许他生出这样的心思呢? 山子仰倒在床上,心中如烈火烹油,十分苦闷煎熬。 ~~ 入夜,吴昊照旧在刘鸿家待到了很晚才回。 他轻声轻脚地从侧门入府,正要偷溜回房。 刚走了两步便被叫住。 “父亲。”吴昊从容行礼,心思却活泛起来。 父亲一定是知晓了自己与刘鸿近日惹下的事了,才会站在这堵他。 他们前些日子与人动手居然被对方打伤了,说出去也太不光彩了。 他们往日的凶名都被那姓沈的毁了,还有山子那子和那个臭脾气的辣椒,等着吧,他一定会报复回去的! “我让你呆在家里读书,你又跑到哪里鬼混了?”吴良吉不满。 吴昊从善如流:“不曾鬼混!我只是到刘鸿那里坐了坐,片刻就回来了。” 吴良吉哼了一声,显然不信:“刘公子的伤好些了吗?” 吴昊一惊,果然瞒不住了。 只好老老实实地答“好多了,他只是手臂脱臼了,养了几日便没事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整日聚在一起打的什么注意!” 吴良吉冷哼:“你平日要打要杀,我都能替你摆平。如今,新晋的润州通判马上就要到任了。我可警告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你给我老实点,不要再出去给我惹事!” 吴昊不以为意地点头,显然没有听进去。 吴良吉怒其不争:“人家曾晋如今都中了贡生了,开春便可进京参加会试。你看看你,你连一个的乡试都过不了,真是丢我的脸面!” “呸,他也配跟我比!” 吴昊与曾晋自水火不容,听到父亲夸赞曾晋,十分不满。 “我不管你之前跟曾晋关系如何,从现在开始你都要下功夫给我笼络住他,他是你的妹夫,将来有了前途,焉有不提携你的道理?” 吴昊不屑:“谁要他提携!一个罪臣之后,就算过了会试,进了殿试,圣上也不会重用于他!” “父亲!就算儿子再不济,也自有高门显贵的好友提携!就拿如今的姜济远来说吧,他姐姐刚在宗郡王府升了侧妃。宗郡王是什么人啊,当今圣上无子,他作为皇后养子,那可是将来有力的争储之人!” 吴良吉点头:“这话倒是不假,刘家不过是个贩米的商户,充其量就是个不入流的钱袋子。昊儿,你要多跟姜家的公子来往接触,他家现在势大,你跟着他也许能混个好前程。” 吴昊点头,心中微微得意。 等姜济远从京城回来,他定要怂着他出了之前的那口恶气不可! 想到此,吴昊又想起那个自称出身嘉兴沈家的人。 提起嘉兴沈家,基本没什么人不知道的。 那既是江南的第一名门巨贾,又是誉满天下的寒门学府,更是当朝长公主的夫家。 据传,当朝竟有近三成的官员皆出自沈家族学,就连父亲年轻时也曾到沈家求过学。 而那个人,说自己出身沈家,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他百思不解,忍不住开口向父亲询问。 “父亲,儿子近日遇到一个人,有些怪。他自称来自嘉兴沈家……” 吴昊将那天发生的事细细讲来。 听罢儿子所言,吴良吉心惊不已。 沈家,沈嘉? 他沉吟片刻,不确定地问:“你说那人叫沈嘉?哪个嘉?” 吴昊实话实说:“儿子未听真切,只听到嘉兴府沈家。” “不好!” 沈嘉虽名义上只封了个六品通判,可前知府因贪墨案下狱,朝廷还未任命新知府到任,沈嘉到任之后就是统管府事,权辖与知府无异。 而沈嘉又一向与巡按督察使李复关系亲近,他一到任,恐怕要做的第一件就是协同李复查明前知府的贪墨案…… 若昊儿口中的那个人真是沈嘉,那他瞒过自己派去溧阳的眼线,悄悄潜入丹阳城,不正好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吗? 吴良吉待不住了,丢下儿子,匆匆回了内书房。 ~~ 沈嘉与曾晋的会面,约在了城外极为隐蔽的积山寺。 两人一番谈话进行了近两个时辰,到了亥时,沈嘉才骑马回城。 回到客栈梳洗一番,沈嘉拿出曾晋刚刚交给他的卷宗,就着窗前的烛灯翻看起来。 一刻钟后,他收好卷宗,提笔给正在平江府的李复写了封回信。 信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时机已到。 沈嘉将信件封好,叫来吉二,吩咐他连夜将信送出城去。 他们已经在丹阳城耽搁了太久,是时候收了…… 前几日自己亮明身份,想必,此时的吴良吉已经按耐不住了。 说不定还有一场意外之喜等着他。 思及此,沈嘉有些意兴阑珊。 他起身吹了灯,和衣睡到榻上…… ~~ 子时已过,街上却迟迟未传来打梆的声音。 周遭寂静无声,连飞鸟扑棱羽翅的声音都没有。 吉大悄悄潜入沈嘉房内,看到沈嘉已经衣带整齐地坐在床畔。 一旁抱剑而立的,是此行甚少露面的护卫莫盈。 房上细细簌簌的声响再次传来,很快又安静下来…… 吉大屏住呼吸,警惕地握紧手中的剑。 沈嘉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 来得真快啊,这个吴良吉,还真是沉不住气。 两枚银钉破窗而入,吉大拔剑打落,转身就瞧见一道纤细的身影从窗口跃出。 这个莫盈未免也太心急了吧?还没摸清对方人数呢! 吉大心中腹诽,脚下却丝毫不敢懈怠,紧跟着莫盈飞身出去。 她一个姑娘,万一对方人多势众,自己也能及时出手相助。 房内只留下沈嘉一人。 他静坐片刻,起身点起烛灯,从随身的行囊中寻出一本旧诗集翻看了起来…… 外头叮叮当当刀剑相碰的声音不绝于耳…… 吴良吉果然胆大,自己当初特意选了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住下,没想到他下手竟毫不避讳,可以窥见平日行事是有多么的嚣张跋扈。 大约一刻钟后,外面的动静没了。 吉大与莫盈翻身而下,回到房内。 吉大抱拳:“大人,都处理干净了。” 沈嘉嗯了一声。 吉大眼风扫过已经低眉顺目地退到一旁的莫盈,心中咂舌不已。 这个姑娘,之前看着沉默寡言,苍白纤细的,谁知动起武来,疾如鸣电,骤如雷雨,招招致命杀人于无形,吉大自叹弗如。 听闻,这莫盈是长公主身边的女暗影,此次被李复大人借来相助沈嘉,果然是个不逊色男子的厉害角色,顿时让他觉得有些大材用。 “这里是不能再住了,”沈嘉开口, “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启程前往润州府上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6章 出事 自从前次李锦如与山子争吵被巧儿撞见,她已经多日未见过巧儿了。 巧儿当面听到了山子的拒绝,肯定很伤心。 都怪她,无缘无故干嘛要在这种事情上多嘴。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这么被自己捅破了,本来有望能成的也成不了了! 巧儿肯定怨死自己了! 李锦如心中自责,每日惴惴难安,连吃饭做事都提不起精神。 她其实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及笄之后才学得稳重一点。 好想见到巧儿,跟她解释清楚啊。 李锦如很惆怅。 可是近日巧儿都没在王家的豆腐摊前出现。 她多次上门去找巧儿,她不是未归就是未起,总是躲着她。 她倒是每日都能看到山子。 他又恢复了之前的那张冰块脸,每日用饭还总要出来与她和阿爹一起,却全程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李锦如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有脸生气,李锦如愤愤不平,吃饭都觉得心梗。 又甩脸子给我看?我还不想伺候了呢! 于是,李锦如决定巧儿多久不理她,她就多久不理山子。 让巧儿看一下她道歉的诚意和决心。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八月节。 西市晚间有热闹的灯会。 八月节是团圆节,也是仅次于上元节的花灯节,夜间街上的节目很多。 以往,每年的八月节,祭过月后,曾晋都会拉着她去买花灯。 月亮灯、兔儿灯、仙女灯…… 现在,她房内的箱笼里还藏了好多…… 八月节的早集要比往日还热闹得多。 李锦如早早出门买了祭月的香烛和莲花饼回来。 刚拐进后院,便见山子正举着斧子在灶房前的树下劈柴,每挥一下便被那力道震得咳一声。 他的伤口刚结痂不久,还有些发热…… 李锦如的冷漠顿时装不下去了。 她放下手里竹篮,走到山子跟前。 “你故意的是不是?!” 山子恍若未闻。 李锦如夺过斧子:“你伤还没好,就在这风口上使力,你还想不想好了!” “我好不好不用你管。” 山子从她手里抢回斧子,继续手里的动作。 李锦如气极。 行吧,你脾气倔。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比我倔! “是!我管不了你!我让阿爹管你!” 李锦如转身回了前院的铺子。 铺子门口靠墙的一排醋缸前,挤着一堆客人,李老爹正执斗往他们带来的陶罐里舀醋。 刚装满了一个陶罐,另一人的陶罐已经递了上来。 “阿爹,我来帮忙。”李锦如上前接过 她手上动作麻利,边打醋边声对李老爹道:“阿爹,你去后面看看山子吧,他又在做重活,等下伤口裂了,又得养上好些日子。” 李老爹来了气,转身回后院:“这不是浪费药钱吗!” 李锦如忙活了好一阵,送走了客人,便坐在铺子里的长椅上数铜板。 今日过节,生意比往日好,只这一会,便有近百钱银子进账。 李锦如数出十个铜板,用作今后几日的开支用度,其余悉数锁进李老爹的皮匣子里。 刚停下手,便听门外一阵嘈杂。 好多人从街角跑过,还能听到一个姑娘由远及近嚎啕的哭声。 这声音隐约有些耳熟…… 李锦如朝门外看去,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门外不远处,一群人惊惶地叫喊着什么,慌乱间听不真切。 李锦如拉住就近的一个妇人,问道:“怎么回事?” 那妇人也是刚听到动静跑出来,左一句右一句地只听了大概。 忽地被人拉住,妇人夸张地叫起来:“落水了!有个姑娘落水了,好像被淹死了!” 啊? 李锦如放开那个妇人,踮起脚往人群的中间看。 只见人群正中围了辆牛车,牛车上覆了一张芦苇席,席子微微拱起,底下隐约躺了个身量娇的人。 牛车的速度被赶到了最快,向着醋坊的方向驶来。 李锦如紧紧盯着那辆牛车,心被揪了起来。 牛车从醋坊门前驶过,风掀起了芦苇席的一角,隐约露出一片湿漉漉的鹅黄衣角。 牛车旁跟着一个面色死寂的汉子,还有一个嚎啕大哭的年轻妇人。 那妇人的手臂上拐着一个蒙了青布的竹篮。 李锦如脑中嗡地一声。 “巧儿!” 手里的铜钱叮铛落地,李锦如扒开人群朝那辆牛车狂奔过去…… …… 秋日的天昏得早,暮色沉沉,让人无端觉得喘不过气。 面前的房门紧紧地闭着。 门前的石阶下,李锦如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 不远处的门廊底下,王老爹蹲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抽着旱烟,几个时辰过去了,身影一动未动。 巧儿的哥哥王贵沉默地站在墙角,两只拳头捏得青筋暴起。 房内巧儿娘嘶声裂肺的哭声传出来, “你怎么那么傻啊!何至于要去跳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 李锦如盯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泪流不止。 须臾,门开了。 巧儿的嫂嫂丁兰送大夫出来,看到李锦如还在院里站着。 她们之前带巧儿回来时,见李锦如一路跟着,本想着她与巧儿要好,或许能宽慰一二,好绝了巧儿的求死之心。 没想到原本呆滞无神的巧儿,见到李锦如竟忽然激动起来,大骂着让她滚。 丁兰轻叹口气,劝她:“锦如,你先回去吧?” 锦如紧紧抓住来人的手臂,痛声问:“巧儿怎么样了?” 丁兰沈默。 李锦如急了:“兰嫂嫂,求你让我进去看看她!” 丁兰为难:“可是,她现在不愿见你。” 李锦如低下头,难过得泪如雨下。 丁兰有些不忍,劝她:“巧儿适才情绪不稳,说的话你别太往心里去。” 李锦如忽地抬起头,咬牙切齿地问:“兰嫂嫂,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她要把那个人告上官府!让他身败名裂!让他一辈子都蹲在大牢里! 丁兰有些犹豫,转念想到事情已经被那么多人亲眼目睹,巧儿的名声早已保不住了。 “是知县老爷家的公子。” 墙角的王贵愤怒地转身:“丁兰!” 丁兰抬高嗓音:“我们惩治不了那人,难道还要隐瞒包庇他吗!” 吴昊!竟然是吴昊! 李锦如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就知道!她早该知道的!吴昊他们绝不会放过自己,可她实在没想到,他们会拿一个毫不相干的姑娘下手! 李锦如悔痛万分,自己干嘛要把巧儿扯进来! 她才刚满十五岁!她才刚及笄! 她对山子的感情是那样的心翼翼,她对日后的幸福还有那么多的期待…… 她像朵初绽的花一样,羞涩,开朗,可是还未等到完全盛开,就被残忍地摧毁了。 毁在了吴昊的手里。 也毁在了她的手里。 李锦如浑身颤抖起来…… 吴昊!我要杀了你! 李锦如抬手抹去满脸的泪水,咬着牙从王家冲出去。 她冲到吴府,冲到东市米行的门口。 她想杀吴昊,可是被家丁和伙计拦住,连门都进不去。 究竟怎么才能杀了吴昊! 山子有伤在身,她只恨自己没有一身武艺,不能闯进去手刃吴昊。 忽地,李锦如想起了沈嘉。 沈嘉说过,可以去找他! 李锦如像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转身朝西市口的悦来客栈狂奔而去…… 进了门,李锦如一口气冲到客栈掌柜面前。 “敢问,这里可有住着一位姓沈的公子?!” 掌柜头都未抬:“近日不曾有姓沈的男子入住。” “那可有姓吉的?三个男子!” 掌柜想了想:“有!一位年轻公子,还跟着两个随从。” “对!就是他!”李锦如作揖:“劳烦掌柜请他出来,我有要事找他。” “可是,他们几日前已经退房离开了。” 沈嘉,离开了? 李锦如又问:“那您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吗?” 掌柜面带疑惑:“从该来的地方来,往该往的地方去,客人的事,我们怎么会知晓。” …… 出了客栈,李锦如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荡。 她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巧儿做些什么。 五颜六色的花灯挂起来了,街道被照得亮如白昼。 出门看灯的人们摩肩擦踵,在街上嬉笑打闹,将她撞得步履踉跄。 李锦如停步,昂头看向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月。 那么圆满,可也那么遥远。 有些一直被她隐藏得很好的情绪,此刻一股脑涌上来,刺得心中绞痛。 她怔怔地收回目光。 前面不远处,有个人,隔着攒动的人影,正在望着她…… 随后,那人拨开人群朝她走过来…… 两侧的花灯明明灭灭,闪着光晕。 李锦如迷惑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曾晋。 好像回到了幼时,与他结伴看灯的那些时光…… 很快,李锦如的衣袖被人扯住。 她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看到,曾晋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他的眉峰微蹙,目光中有心疼也有明显的不认同,是她之前再熟悉不过的神情。 一直以来,梗在李锦如心中的那根弦嘭地断了。 她扑过去抱住曾晋,恸哭出声。 想把这些日子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哭给他听。 曾晋心疼地抬手回抱她,心中同样煎熬。 未见她时,尚能说服自己要以大局为重。 见了她,亲眼看到自己给她造成的痛苦,只觉得害怕。 害怕因自己的执念而不得不面对失去她的可能…… …… 不远处的街角,山子眸色晦暗地盯着眼前相拥的两人。 额上沁出的汗染湿了他的发,又顺着发梢落进眼睛里,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视线一眨不眨地落在曾晋怀里,那个轻微耸动的身影上。 她在哭…… 她一向不爱哭,唯有的那么几次也都是在曾晋的面前。 山子觉得累,也觉得解脱。 适才跑了太多的路,不过幸好,她没事…… 巧儿的事已经在西市里被传得沸沸扬扬,他听闻了,很担心她…… 他在城中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她。而她,却总能轻而易举地遇到那个人。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山子落寞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起风了。 秋风夹带着凉意吹进身体,将胸腔里一颗滚烫的心吹得冰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7章 状告 李锦如淋漓地痛哭了一场,待平静下来,一抬头看到曾晋近在咫尺的脸,清醒了。 她骤然冷下脸,推开身前的人。 曾晋不放。 他扯着锦如的衣袖,将她拖回到身前。 李锦如在他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毫无章法地拳脚带了前所未有的力气。 曾晋被她推搡得连连后退,强撑着应付,始终不肯放手。 两人在周遭热闹的掩盖下,你来我往,无声又激烈地打了一架。 挣扎良久都没有挣脱,李锦如低头泄愤般地一口咬在曾晋手腕上。 曾晋闷哼。 李锦如如同一头愤怒的兽,死死咬住自己的猎物。很快,嘴里便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曾晋皱着眉,任由她咬,只用另一只手护住她,以免被来往的行人撞到。 李锦如松了口,抬手抹去唇角殷弘的血,愤恨地瞪他。 “放开我!” 曾晋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死死盯着李锦如,眸中神色复杂…… 良久之后,曾晋缓慢地松了手。 她哭得双眼浮肿,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 曾晋俯身,伸手想揩掉她眼角的泪痕。 李锦如飞快打落伸向她的那只手,浑身散发着抗拒。 良久,曾晋轻声开口:“对不起。” 李锦如怔愣,忽地笑出声来。 她等了这么久,怨了这么久,就等来他一句对不起? 她笑着笑着,眼角又溢出泪来:“除了对不起,你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她望着曾晋,神情偏执。 曾晋偏过脸去,视线落在旁侧一盏明亮的兔儿灯上…… 灯内,有一簇火苗在高高低低地跳动。片刻之后,那簇火苗啪地爆开一个的灯花,燃得比之前更旺了…… 他轻轻收回视线,冷静自持地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我听说了巧儿的事,与其一味隐忍,不如将事情闹大吧。吴良吉如今官司缠身,最怕的就是官声受损……” 一行清泪滑落,李锦如抿紧唇,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她再也忍耐不住,恨恨地甩开曾晋擒住自己的手,夺路而逃,再也不想看他一眼。 很快,李锦如纤细的身影隐入观灯的人海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曾晋静静地望着她跑走的方向,在原地站了好久…… …… 夜深了,李锦如筋疲力尽地回到醋坊。 街上看灯的人群散去,四周寂静下来。 她在院内冰冷的石凳上静坐半响,起身去敲山子的房门。 山子的房内亮着灯,可她敲了半响,也未听到房里的动静。 或许是燃着灯睡着了,李锦如刚要再敲,便听屋内传来一声几不可闻地轻呼,烛灯被人吹灭了…… 又发什么神经?! 李锦如心中烦闷到了顶点,实在无暇去猜测山子阴晴不定的心思,转身回了自己房内。 她并不是每次都有力气去哄人的。 李锦如直愣愣地平躺在榻上,心中翻来覆去地想着曾晋最后对自己说的话。 “不如将事情闹大,宣扬出去,激起民愤……” 此刻,她终于找出了这话的奇怪之处。 按理来说,不论曾家与吴家之前的关系怎样,现下,他马上就要成为吴良吉的女婿了,应当尽力维护吴家才是,可是为什么,他非但没劝自己息事宁人,反而要将事情闹大? 坏了吴良吉的官声,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李锦如觉得自己越发地看不懂曾晋了。 念头一起,她恍然忆起,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曾晋的很多事情,她就看不懂了。 一直没有生疑,只是因为她太信任他了。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过来,她之前满心欢喜要嫁的人,其实从未让自己真正地走进他的生活里…… 李锦如头痛起来。 她丢开念头,开始逃避这个问题。 现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帮巧儿讨回公道。她已经打定主意,巧儿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被欺负的,不管成不成,都要搏命一试! …… 次日一早,李锦如起身换上昨晚备好的装束。 面上只用清水洗净,未施脂粉。 穿戴整齐后,她绕到镜前仔细地端详自己。 面色苍白,双眼浮肿,显得十分凄惨。 她伸手卸下头上唯一的钗环,解了发髻,只拿一方素帕包了头发。 而后,朝镜中的自己扯出一个微笑,面容坚毅地推门出去…… 院内的石桌旁,一个宽厚又有些佝偻的身影背门而坐…… “阿爹?” 李老爹回过身来,打量女儿:“你这身打扮,是要去哪?” 李锦如不愿瞒他,扬声道:“上衙门击鼓鸣冤!” “不行!”李老爹怒不可遏:“那吴昊是县令之子,他们就是衙门,你去状告有用吗!” 李锦如梗着声,毫不在乎:“就算告不赢,我也要让全丹阳的百姓知道,他们吴家的恶行!” “阿爹,如果所有被恶人欺凌过的人,都因害怕而选择一味地隐忍退缩,那恶人只会更变本加厉的!” “锦如……”李老爹的态度软和下来。 “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有什么闪失,我还怎么活?” 李锦如红了眼眶,扑通跪地。 “阿爹,若女儿有什么不测,请阿爹认下山子作儿子吧。他是个品性好的,知恩图报,又聪明勤恳,他会把咱们的醋坊延续下去的!” 李老爹声音哽咽:“那你有想过我吗?想过延陵乡下的叔婶兄妹吗?” “咱们李家从西山逃难出来,拼了命才活了我和你叔父兄弟两个,为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锦如落下泪来:“为的是咱们李家的招牌。” “是啊,”李老爹叹息:“你若告不赢,咱们一家就要倒霉了!咱们李家的招牌也会保不住的!” 李锦如伏地,给李老爹磕头,口中掷地有声, “阿爹,咱们李家不止有招牌,还有祖训,忠直诚信,不惟俗论!此事因我而起,我应当给巧儿妹妹一个交代!” 李锦如膝行两步,如幼时一般伏在李老爹膝头,抬首望他。 “阿爹,女儿不孝,自任性,劳阿爹受累了……” 她唇角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女儿下辈子,还要做阿爹的女儿,给阿爹尽孝,再也不离开您!” 滚烫的泪浸湿了膝头,李老爹心中酸涩难当。 他伸手抚去李锦如落在肩头的一根青丝,浑浊的眼中露出温情。自己放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长成一个知进退敢担当的大姑娘了,他不知该欣慰还是该难过。 李锦如再次伏地,给李老爹磕了最后一个头。 “若天黑女儿还未归,请阿爹收拾细软,带上山子,和叔父一家尽快离开丹阳!” 而后,李锦如站起身,毅然决然地迈出了门。 李老爹正对着院门静坐不动…… 院门微张,门外一个行人都没有。 他抬头向门外望了片刻,又低下头去偷偷抹泪…… 一转脸,看到另一侧的房门大开,山子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好像已经站了很久…… 李老爹忙背过身擦干眼泪…… 山子走到院里,站到李老爹面前。 “师傅,您放心,我一定把她好好地带回来!” …… 须臾数日过去,李锦如与山子都没能回来…… 李老爹歇了生意,闭门不出,并未离开丹阳城。 事情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不过值得欣慰的是,锦如的方法奏效了…… 那日,她素衣站在衙门前击了一整日的鼓,情绪激昂地痛斥吴知县之子吴昊的条条罪状。 她的身后,站着如松般清瘦挺拔的山子,以及闻讯赶来的王贵。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更有些受过吴家欺压的百姓,主动站出来声讨知县吴良吉。 可惜吴良吉近日很繁忙。 沈嘉已经在润州上任,并连夜下达了三道文书,要他配合润州前知府乔海英勾结军中要员私吞军饷一案的疑点排查。 连日来,他忙着转移和藏匿……被搅得焦头烂额,对这个不自量力的女子根本不想理会。 直到城中百姓将衙门前的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才反应过来,不能再任由这女子这么敲下去了。 于是傍晚时分,被当街状告的吴昊便带着一队衙役,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将那击鼓女子强行拖入了府衙。 另外两个男子闯进去救人,最后也没有再出来…… 随后,那吴昊竟然还大张旗鼓地要带人去抓被辱女子与那击鼓女子的亲人…… 这下,那些原本只是看热闹的百姓也沸腾了。 自古有言,法不责众。 他们堵在西市的街口,将吴昊一行人阻拦在西市的门楼外。 吴昊被激怒了,带头打了为首的几人。 这下,彻底将丹阳城的百姓惹怒了。 官若爱民,则是一段佳话;官若丝毫不顾忌百姓,自当群起攻之! 一时间,人们纷纷抄起手边的农具,双方在西市街口僵持不下。 吴昊气得跳脚,奈何忌惮对方人数太多,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正要回府调人之际,却被恼怒的吴良吉紧急召回府中痛骂了一顿。 无外乎仍是沈嘉不日要亲来丹阳查案,让他赶快想办法息事宁人之类的话。 吴昊听得腻味。 做都做了,如今已经人尽皆知,要他如何息事宁人? 难道,还要他娶那女子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8章 放人 丹阳城往来络绎的城西门下。 刘鸿与吴昊二人纵马飞驰而过,身后扬起阵阵尘土。 两人出城后,扬鞭勒马,一个打弯便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城外近郊的驿道上,四五个褐衣随从簇拥在一辆马车前后,不急不徐地向前赶路。 马车内,张氏望着女儿递过来的点心,正在伤心抹泪。 姜慧头大,娘好好地怎么又哭起来了。 她伸手摩挲着张氏的肩背:“娘,别伤心了,咱们这趟不是见到大姐了吗,她挺好的,休养得也好,人都变得比之前丰腴了。” 看到张氏仍在掉泪,姜慧深深地叹口气,有些束手无策。 “大姐以前是受了不少苦,可如今她生了松哥儿,升了侧妃,郡王府的人再也不敢慢待她了,您就放心吧。” 张氏点头,低声抽噎:“娘知道,娘只是看到这酥饼,想起你大姐从最爱吃栗子酥。她现在待在京城的王府里,定然吃不惯用不惯的……” 张氏心痛长女,说着说着,又闷声哭了起来。 姜慧无奈:“京城离咱们不算远,饮食也是相近的。再说了,宗郡王府如此显赫,想吃什么样的点心没有?” 张氏不住地点头,哭倒在了女儿怀里。 “娘怎么了?” 马车外一道清亮热烈的嗓音传来…… 不多时,车帘被人挑起,一个身着月色滚边锦缎长袍,腰系玉带的少年钻进马车。 少年微微抬头,露出唇红面白的一张脸,眉眼凌厉张扬,有些桀骜不驯的味道。 正是姜济远。 此时,姜济远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娘,是点心吃不惯吗?您先忍忍,等进了城,儿子再遣人去买!” 姜慧在一旁悄悄给他使眼色:“不是!娘想大姐了。” 只听姜济远朗声道:“这有什么!娘,等来年开春,咱们写一封拜帖,再去京里看望大姐!” 张氏欣慰地笑笑,握住儿子的手。 阿兴这趟出来收敛了不少,比以前懂事了,也稳重了,她很高兴。 宽敞的马车里,姜慧与姜济远姐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使尽浑身解数,终于逗得张氏转悲为喜,开怀笑了…… 马车不紧不慢地驶近丹阳城…… 这时,忽听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传来。 姜济远掀帘去看,远远地瞧见吴昊与刘鸿二人纵马而来。 “娘。” 姜济远回头一脸期待地望着母亲。 张氏也看到了来人。 虽然她私心里一直不愿儿子跟这两人来往,可她也知道,儿子跟她上京数月,早就被闷坏了。 她叹气:“去吧,让新荣跟着。” 张氏又叮嘱道:“别闹得太晚了,早点回家,你父亲还等着见你呢。” 姜济远应了一声,纵身跳下马车。 贴身厮新荣已经牵了他的枣红马,在车前候着了。 吴昊与刘鸿二人停在马车不远处,见到姜济远下车,随即掉转马头,朝来时的方向缓步骑去。 姜济远翻身上马,双腿轻驾,赶上了前面的两人。 新荣紧随其后。 四匹骏马登时发力狂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姜济远与吴昊刘鸿两人在郊外的马场畅快地跑了半天马,天擦黑了,又结伴去城中的琉璃阁吃酒。 临窗的雅间里,几轮推杯换盏下来,三人都有些微醺。 吴昊歪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面色不虞,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事情越闹越大,接连几日,他都被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被骂还不算,父亲竟然还真的要他娶那豆腐店的女儿! 吴昊心中一股邪火无处撒,连跑马也没能消下去,反而更加郁结,只得以酒浇愁。 对面的姜济远挑眉:“这是怎么了?” 适才跑马时他就看出了吴昊的不痛快。 刘鸿替吴昊大倒苦水:“别提了,他惹了一个姑娘,如今正吃排头呢。” “哦?”姜济远饮尽杯中酒,漫不经心地问:“哪家的姑娘?” 刘鸿调笑:“还能是哪个,西市醋坊的辣椒呗!” 姜济远捏紧酒杯:“谁?” 刘鸿微愣:“辣椒啊!这么多年了,敢招惹咱们的,不就她一个嘛!” 他拿过酒杯,给姜济远斟满,又打趣道:“怎么,你才走了几月就把她给忘了?!” 姜济远幽幽确认:“李锦如?” 刘鸿得意地点头:“这次我们可让她栽了个大跟头!” 说罢,他看了眼对面神情苦闷的吴昊,叹气道:“虽然,我们也没能讨到什么便宜……” 姜济远猛地摔了酒杯,发作起来:“我走之前怎么说的?让你们不要去招惹她!” 伏在桌上的吴昊被吓得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 这话说得好奇怪,像在护短? 吴昊与刘鸿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有惊吓。 刘鸿半玩笑半试探地问:“不是吧,阿兴?我们欺负她,你不高兴了?” 姜济远一楞,心里的怒气便散了,兀自嘴硬:“爷我生什么气?我只是不满你们两个!这么有趣的事居然不等我回来!” 吴昊与刘鸿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这才对嘛,明明之前他们欺负辣椒时,姜济远永远都是冲在最前面,闹得最凶的那个。 放下心来之后,刘鸿不要命地调侃:如果不是与你相熟多年,见你如此反应,我们还真以为你是看上她了呢?” 姜济远仿佛受了奇耻大辱,跳脚起来:“爷会看上她?那么丑,也不温柔!” 刘鸿不解,有那么丑嘛? 片刻之后,姜济远不情愿地闷声开口:“你们怎么惹她的?” 吴昊拍案,神情愤懑:“我惹的根本就不是她!” 他辩白道:“起先我和刘鸿确实想教训一下她,可她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厉害的人物,害我们丢了面子,我气不过,那天见她的姐妹一人在河边发呆,我就想吓吓她,结果那姑娘不经吓,就跳河了,我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吴昊声音委屈。 刘鸿实在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更惨的是,知县大人碍于官声,现在非要逼着他娶那女子不可!” 笑够了,刘鸿起身佯装同情地拍拍吴昊肩膀,继续幸灾乐祸:“他这用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不仅坑了别人,还把自己给坑惨了。” 姜济远心中莫名松了口气。“后来呢?” 吴昊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道:“后来那李锦如就到府衙门口闹事,我一气之下,就把她给抓起来了。” 姜济远:“!!!” 吴昊咬牙切齿:“你们是没见识到她的厉害!先是堂前击鼓,后又巧舌如簧地鼓动一帮刁民造反,逼得我不得不娶那个穷酸的豆腐女!不行,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等着吧,早晚我得办了她!” 说罢,他朝着姜济远举杯:“阿兴,你这次可要帮帮为兄啊!” 姜济远面无表情,并不接他的酒:“放人。” 吴昊愣了,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姜济远站起身,抬脚踹翻酒案,菜肴汤水顺势洒了吴昊与刘鸿一身。 “爷说,放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9章 大氅 一场秋雨过后,寒风料峭,满目肃杀。 李锦如紧紧衣襟出了牢房大门。 层层的石阶下,一个身影笼罩在黑夜里,身形修长,衣着华贵…… 李锦如眯起眼,心中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那人背身而立,听到动静,回身看她。一双眸子隐约放出光彩,竟是微露喜色。 李锦如瞬间起了防备。 她一步步走下石阶,停在那人身前,浑身充满敌意:“果然是你,你又想干什么!” 姜济远:“……” 一旁的新荣张口想要解释,姜济远侧头瞪他一眼。 新荣乖乖地闭起嘴,退到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 姜济远抬眼打量李锦如,除了面容憔悴,衣衫单薄,其余的看起来还好,没被用刑。 李锦如冷着脸绕过他:“我现在很累,你想撒气的话,挑别的时候吧。” 看到公子吃瘪,一旁的新荣有些憋笑。 姜济远回头怒视他,深感丢脸,也恼了。 他上前一步堵在李锦如身前:“你还讲不讲理!是爷我救了你!” 李锦如同样剑拔弩张:“你救我?!谁知道你又安的什么心?!” 姜济远不满:“爷是这种人吗!” 李锦如面带鄙夷地打量他…… “……” 姜济远一时语塞,有些无力反驳。 很快,他恼羞成怒起来:“爷想救便救!爷高兴!” 李锦如不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所图什么,告诉你,我是不会罢手的!” 姜济远被她气笑了:“我所图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李锦如冷哼:“你和吴昊一唱一和,一个要抓,一个要放,无非是想让我就此收手罢了。” 姜济远恼怒地盯着李锦如,李锦如同样杏目圆睁,怒视着他。彼此眸中都闪烁着倔强的光芒,一如他们之前很多次的剑拔弩张。 姜济远忽然有些泄气:“随你怎么想。” 一旁的新荣急了,这两人每每碰上都要吵,吵了半天又完全没说到正点上。 他忍不住开口向李锦如解释:“我们公子打了刘吴两位公子,就是为了要救……” “新荣!”姜济远气急败坏:“闭嘴!” 李锦如困惑了,心中半信半疑。 她轻声试探:“我不知你为何救我,但如果你是出于善意,能不能将山子和巧儿的哥哥也救出来?” 巧什么的哥哥倒是可以,他虽跟吴昊闹掰了,可如果由他出面与吴知县打声招呼,也不是不能成。只是那个山子,那么讨厌,他凭什么救他?! 姜济远拒绝:“不能!” 李锦如平静地看他:“那你干脆不要救我,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 姜济远面色难看起来,这是什么道理。他为了救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把好友都给得罪了。 他想再次开口拒绝,可看到面前女人青紫的唇,微微颤抖的瘦削肩膀。 她第一次用这么平静的眼神看他,没有厌恶,没有极力想逃开。 姜济远心中烦躁起来:“爷想救便会救,但绝不是为了你!” 新荣眼睛一亮,这便是答应了。 现下的境况实属罕见,李锦如心中犹豫,不知该道谢还是道别,索性闭口不言,沉默起来。 她此时正站立在风口上,附近少有遮挡。 阵阵寒风掠过,将发上的素帕掀开来,一头青丝如瀑泻下,随风狂舞,更衬得她一张脸愈加惨白…… 李锦如有些尴尬,手忙脚乱地将发丝收拢了抓在身前。她的身子也几不可见地瑟缩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姜济远面上飞起一抹暗红,心中懊恼起来,自己今日来根本不是要与她吵架的。 可至于他为什么来,为什么救她,为什么如此……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 姜济远转身将新荣抱着的大氅拿在手里,不情愿地递给李锦如,声音沉闷:“给你!” 李锦如困惑了,这还是姜济远吗? 她撇了眼他递来的青色大氅,没动。 姜济远看她不接,还以为是在嫌弃,大叫:“不是我的!是我三姐的!” 李锦如冷眼看他,无声地拒绝。 姜济远无奈,上前一步把大氅塞到她手里。 没想到她像被扎了手,瞬间就给扔了。 “……” 姜济远忍耐已久的脾气再也压制不住,还从未有人在他面前这么…… “不识抬举!”他上前踹了那可怜的衣服一脚,羞恼不已:“新荣,我们走!让她冻死在这!”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锦如看了眼留在脚下的披风,是她从没见过锦料,上面满绣着繁复的纹饰和珠串,看得出价值不菲。 她心中戒备未消,姜济远这人,纵然伪装得再光明磊落,也掩饰不了内心的阴险。 虽然今日的姜济远变得有些陌生,让她心生困惑,但不论他是个怎样的人,之前她极力避开他,之后也一样,她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一阵风吹来,李锦如打了个冷颤…… 才九月,天就这样冷了。她往手心里哈口气,急不可耐朝醋坊的方向跑去…… …… 是夜,姜府内院上房与西厢房早早地掌起灯,前后两院被照得灯火通明。 西厢房内,姜慧正带着两个丫鬟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奇怪,所有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自己从京城带回来的那件大氅…… 张氏端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看着女儿闲不住地乱翻,不由叹气,温声劝慰道:“找不到算了,指不定是你在路上落哪了……” 姜慧直起身子:“不可能!我明明带回来了,我记得清清楚楚!” 张氏无奈:“那你也过来坐下耐心地等吧,你这样满屋子乱转,爬上爬下的,成什么样子!“ 姜慧豪气地摆手:“我坐不住。” 张氏叹气。 …… 这厢,姜济远怒气未消地穿过外院角门,正要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姜慧抱臂倚在廊下:“站住!” 姜济远不耐烦:“三姐,我现在不舒服,有什么事晚点再说吧。” “我新带回的那件大氅是不是你拿去了。”姜慧凉凉开口。 姜济远愣了。 他清咳一声,开始装傻:“哪件?不见了吗?你再好好找找,不定是落在哪了。” “竹青色那件!我新得的!我路上骑马时还在穿,你见过的!” 姜济远低头佯作思索,而后恍然大悟:“哦!那件啊……” 须臾,他摆出一副不认同的神情:“三姐,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姑娘家用什么大氅啊,又没机会穿,丢了也罢!” 姜慧冷哼:“不巧,那大氅穿了珠子和金线,正是特意给女子用的!” 廊灯下,她撇了眼弟弟早已悄悄泛红的耳尖:“别装,铁定是你拿了!你再不说,我就去告诉爹!” “你……”姜济远装不下去了。 他爹有三个女儿,还整日娇宠不够。他是爹唯一的儿子,却最不受待见。 姜济远心里苦,他垂头丧气地向姜慧行礼:“三姐,那件衣服我拿去用了,赶明我再赔你一件更好的。” 姜慧故作夸张:“那可是大姐赏我的!” 而后,她又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你现在用完了吗?用完了还给我!” 姜济远口中呐呐:“那件衣服,我带出门……忘记带回来了……丢了……” 姜慧不信。 她看姜济远神色怪异,与往日那骄纵跋扈的摸样大有不同,故意逗他:“你不会拿出去送给哪个姑娘了吧?” 姜济远傻眼了。 姜慧哈哈笑起来,心情愉悦地回了房。 能让不可一世的弟弟吃瘪,她还计较什么衣服啊! 廊下,姜济远呆愣地站着,面色通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10章 逼婚 次日一大清早,李锦如来到热闹非凡的聚芳斋铺子门前。 聚芳斋是城中最热闹的糕点铺子,当然也是最贵的,自来被城里达官显贵们推崇。 像她们这些寻常商贩,一年到头也不怎么吃得起。 李锦如倒不是吃不起,只她一向于吃食上不甚上心,又是穷苦出身,平日不怎么舍得罢了。 可她知道,以往巧儿每次路过这里都会眼巴巴地往铺子里张望。 李锦如悄悄捏了捏自己贴身的荷包,这些银子原本是给曾晋攒的,现下也用不到了。 她狠狠心迈入店内,一股脑地将荷包中的银子悉数倒出,递给了铺子掌柜的。 掌柜的接过银子在手中颠了颠,吩咐档口的伙计称三斤糕给她。 档口的伙计手脚麻利,数十块红粉绿嫩的糕点,拿油纸包了,用草绳翻扭个来回,就扎好了。 李锦如拎过,快步朝巧儿家赶去。 昨晚,她刚被放出来便去了巧儿家,可惜巧儿睡了,没有见她。 巧儿大概更不愿见自己了吧?她到知县衙门大闹一场,不仅没能将吴昊绳之以法,还害了巧儿的哥哥被抓。 不过她的这次牢狱之灾,也并非全无收获。 她昨日在牢中,听吃酒的狱卒提起,润州府新任通判不日要亲来丹阳巡视。她之前没听过通判的官名,听那狱卒提起才知道通判大人的权辖竟是统管全府刑狱诉状。 本以为求告无门,不料冥冥之中另有转机。 天下的官员总不会一般黑吧?若吴良吉执意不肯不下令严惩吴昊,待通判大人到了,她就去越级状告他。 李锦如打定主意,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好像没之前那么沉重了。 她快走几步,来到巧儿家门前,却见巧儿家门前被街坊四邻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七嘴八舌、指指点点地在议论什么。 她从人群中挤进去,就瞧见一顶靛蓝的官轿停放在门外,数名衙役分列站在院门两旁。 是吴府的轿子!他们又想干什么? 李锦如拔腿跑进院内,却见院内堆了十几口雕花绑彩的大红木箱,还有各色锦缎料子,金银器皿摆放得不计其数。 李锦如一时有些无处下脚,她在院内逡巡一圈,看到丁兰蹲在灶房前的井口边,正在浆洗衣物。 李锦如轻声唤她:“兰嫂嫂,这是怎么回事?” 丁兰闻声直起身子,朝厅堂的方向望了一眼,一言不发。 在她转身之际,李锦如已经眼尖地瞧见,她身前的木盆里,浆洗的竟是几件沾了血的男人衣物。 “王贵大哥没事吧?”她心中担忧。 山子昨日深夜回来了,一身的伤,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地方了。巧儿的哥哥王贵应该也回了,看这样子也遭了打。 丁兰低头抹泪:“不碍事,都是些皮肉伤。” 李锦如心中自责:“都怪我,未思虑周全,不该让王贵大哥涉险的。” 丁兰摇头:“怎么能怪你呢?你做得对,至少给我们出了口恶气,不然,我们全家都要憋屈死了。” 李锦如勉强地笑,笑容难看。 厅堂的门开了,吴良吉率先从中走出来,巧儿爹娘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短短几日,两人像骤然缩水的老翁老妪,花白了头发,连步履都变得蹒跚起来。 吴良吉面上端着笑:“这些彩礼足够二老享用半生了,日后再去街市上赁个体面的铺子,安安稳稳的度日,总好过现在风餐露宿地出摊做生意,二老说是吗?” 王老爹不答,连眼风都未扫向院中的那堆物事。 吴良吉收敛了笑意,声音不怒自威:“那么,本官就先告辞了,还望二老好好权衡利弊,三日后给本官一个满意的答复。” “怎么,吴大人还要强买强卖,逼婚不成?!”李锦如心中已明,只觉得怒火中烧,忍不住上前高声斥问吴良吉。 吴良吉身后的两名侍卫唰地抽刀拦她。 丁兰吓了一跳,赶忙上前要拉开她。 李锦如不动,目光无畏地直视吴良吉。 吴良吉盯着面前的女子看了会,笑了:“想必,这就是那日击鼓的姑娘吧?” “嗯,果然有胆气,只是,”他顿了一下,朝着王老爹幽幽开口:“很多时候,有胆气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话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李锦如看到王老爹佝偻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一时间浑身血流直冲头顶,差点就要冲上前去 这时,一个黑衣少年走进院内。他大力拉开李锦如,侧身挡在她身前。 李锦如盯着眼前人笔直的背影,静默了。 眼前的山子换了一身黑衣,挺拔地站在她身前。他的后背,不知被什么濡湿了一片。 李锦如心翼翼地伸出手轻碰山子的后背,他的身子轻颤,很快又平静下来。 李锦如收回手,捻着指尖上湿热粘腻的血,心中震痛。 昨夜山子回来时,浑身都是血,自己心疼地要给他擦洗上药,却被他冷漠地拒绝了。 此时,他后背的伤还在洇血,浸了血的粗布与皮肉粘连在一起,触感坚硬。可见,自己昨晚离开后,他并未好好处理身上的伤口 吴良吉想必并未将他们两个孩子放在眼里,很快便带人走了,只留了门外的几名守卫,意思不言而喻。 李锦如强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与山子一道,沉默地站在院子里。 丁兰在一旁叹气:“你俩在这等着,我去问问巧儿。” 不多时,巧儿唤了山子进去。 李锦如有些失落,又觉得松了口气。 很快,山子出来了,他站到李锦如面前,说:“巧儿想见你。” 李锦如有些近乡情怯,一时不敢动。 山子面含笑意望着她,无声地给她勇气。 李锦如犹疑地推门入内。房内门窗紧闭,昏暗得犹如夜晚。一股浓重的药味夹杂着霉味扑面而来,有些呛鼻。 巧儿坐在对门的椅子上,含笑望她,竟然还施了些脂粉,气色不错的样子。 没她想象得那么糟糕 李锦如眼眶红了。 “巧儿……”她站在门边,有些不敢上前。 巧儿虚弱地笑:“锦如姐姐,站那么远做什么?快过来坐。” 李锦如静静走到巧儿对面坐下,将买来的糕点放在案上。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气氛低沉了片刻,李锦如轻飘飘地开口,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你身子好些了吗?” 巧儿同样轻柔地回答:“好多了,我本就没受什么伤,不过是呛了水……心中郁结罢了……” “那就好。”李锦如点头。 一时无言,气氛再次沉寂下来…… 良久,巧儿侧身望向李锦如,轻声开口:“听说你被抓了,可有受伤?” 李锦如连连摇头,羞愧不已:“我没事,反倒是连累了山子和王贵大哥受伤……” 巧儿打断她,正色道:“你是为了我,我知道。” 李锦如笑笑,不知该回她什么,只得沈默。 两人中间的桌案上,李锦如买来的那包点心裹着花花绿绿的油纸衣,格外显眼。 巧儿注意到了:“聚芳斋的芙蓉糕?” “是!恐怕已经冷了。”李锦如口中讷讷。 巧儿伸手解开油纸,拈起一个放入口中轻咬:“果然好吃,和我想的味道一样……” “锦如姐姐,你也尝尝。” 李锦如点头。 巧儿低头安静地吃起糕来。 李锦如看着她沉静乖巧的摸样,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捏起一块粉嫩的芙蓉糕塞进嘴里,甜腻软糯的滋味在口中散开,在她吃来却只觉得苦涩不已。 巧儿变了,以往的她虽然羞涩,却也活泼,整日与她说不完的话。 如今…… “锦如姐姐,我要嫁人了。”巧儿低头吃糕,轻飘飘地说。 李锦如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可你喜欢的是山子……” 巧儿愣了片刻,随即弯起眼睛,笑得释然:“可他喜欢的是……别人!” 李锦如被她的笑容刺痛了,斩钉截铁地阻拦:“不行,你不能嫁!你明知那吴昊是个怎样的脾气秉性,你嫁给他,就是毁了自己一生!” 巧儿低头不语,片刻她抬起头,宽慰李锦如,也宽慰自己: “至少,吴家是官身,我嫁过去便能做个富贵的官家太太,吃穿不愁的,受些气也算不得什么吧” 李锦如明白她是在宽慰自己,她骤然起身抓住巧儿的双手,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恳求地仰望她,目光中满含痛心和坚决:“不行!巧儿,不行!” 巧儿面上滚下泪来:“那我还能如何呢?他们如此逼迫我,我若誓死不嫁,难保他们不会为难我爹娘。爹娘年纪大了,还要为我受累……” 她低头委屈望着李锦如,眼泪扑簌簌地滑落:“锦如姐姐,你知道吗?我心里像刀割一般难受……” 李锦如再也忍耐不住,伸手抱住巧儿:“我知道,我知道” “可是,巧儿,你不能这么轻易地放弃”她拿衣袖擦干巧儿面上的泪水,神情严肃又温柔, “你听我说,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巧儿,你务必先拖吴家两日,千万不要轻易松口!等我与你爹娘和兄嫂商量妥当,就把你们送走。” “之后,你们就找一个远远的,山清水秀又富庶热闹的好地方,再把豆腐摊开起来,好好地过日子!好吗?” 巧儿神色怔愣:“那你呢?” 李锦如反手抹把泪,笑了:“不用担心我,我另有打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11章 买醋 姜家上房,员外郎姜彦昌正在院内打拳。 张氏还在房内沉睡着。 整个上房静悄悄的,少有人走动,即便有些洒扫的仆妇,也都将手脚放到了最轻。 这是姜家几十年养成的规矩,夫人不起,不得喧闹。 姜彦昌疼女儿,更疼妻子。他于微末时迎娶书香门第的张氏,夫妻二人虽品性不合,趣味也不相投,难得却能相互扶持,恩爱一生。 昨夜,他与妻子别后相逢,裘被拥香,一夜夫妻和美,第二日自然神清气爽。 在院内打过一套拳法后,姜彦昌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一扫近几个月的颓意,心情大好。 而后,他破天荒地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儿子。 阿兴昨日回来得晚,他又歇得早……结果两人连面都没见到。 往日他总嫌阿兴在他面前晃荡,但现下几个月未见,姜彦昌心里第一次升腾起一股柔肠百转的慈父情。 他忍不住感叹自己平日里对儿子的关心太少了,才导致他被妻子骄纵得乖戾张狂…… 愧疚一起,即使心下明了儿子这个时辰大多已经出门寻友去了,他还是忍不住向他的院子走去。 刚一进门,竟瞧见阿兴不仅在家,还破天荒地正端坐于书房的窗前看书。 姜彦昌差点没感动得热泪盈眶,比看到十三行铺子的年进账还高兴。 看来夫人说得不错,儿子这趟出门,确实长进了。 太难得了,他强按耐下心头的激荡,实在不舍打扰儿子念书,只好又兴匆匆地转身回后院跟自家夫人倾诉了…… 这厢,老爷前脚刚走,新荣便机灵地递给姜济远一个眼色。 姜济远心领神会,丢了书仰躺到一侧的塌上,心中百无聊赖。 他前几日与吴昊刘鸿两人闹掰了,此时隐隐有些后悔。 并不是多看重那两人,只是丹阳城中其他乡绅官宦家的公子大多都被他欺负过,不愿意同他来往,他又拉不下脸主动与人和解,只得整日与刘鸿他们待在一块。 新荣捡起地上的书本,见自家公子神色怏怏,心里便明了。 他与公子一同长大,最懂他的心思。 新荣意有所指的开口:“公子,听说夫人近日要宴请魏守城的夫人,他家夫人害了喜,咱们夫人正想亲手做道酸脍鱼招待她呢……” 姜济远不耐烦地打断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新荣神秘兮兮地笑了:“魏守城的夫人是西山人,爱吃……” 姜济远翻身而起,来了精神。 他登上马靴:“这虽是灶上的事,只是既然母亲答应了要亲自下厨,食材香料的定然马虎不得,以往灶上用的肯定也不趁手,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出门张罗一番了。” 一旁的新荣偷笑:嗯,的看出您的勉为其难了,十分为难。 姜济远起身拿上外袍,抬脚踹他:“傻笑什么,快去备马!” …… 醋坊内,山子正低眉顺目地坐在床畔。 李锦如立在身后掀起他的短褐,只见后背一片血肉模糊,伤口果然没有好好处理。 这也难怪,伤在后背,他自己也触及不到。 李锦如咬唇,默不作声地给他擦洗,上药…… 这些日子,山子总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后背上伤痕斑驳,根本不像个十四五岁少年该有的摸样。 李锦如给他重新包扎了,又照旧叮嘱他这段日子不要做活,就连往日苛刻的李老爹都主动开口说等他伤好了再帮店里干活。 山子也未推辞,沈默地一一应了。 李锦如察觉到了山子的异常,他自那晚回来后就变得越发沉闷安静了,虽然说话做事一切如常,并不像赌气的样子,但是态度冷淡,跟谁都像隔着一层似的。 李锦如出了后院,在铺子里的长椅上坐下 巧儿的事梗在心上,让她每日心绪不宁。她想,也许过两日等巧儿的事情顺利解决后,自己就能和山子好好聊聊了。 一双玄靴踏过门槛,在铺子门口的青砖上投下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来客人了,李锦如收起心思站起身来。 一抬头便见贵气迫人的姜济远站在店内。 李锦如惊了:“你来干什么?!” 难道他以为帮自己救了人,就可以上门来逞威风了吗? 姜济远:“……” 新荣站在公子身后,不免有些同情。 姜济远走近两步,随手扔了一锭银子到李锦如脚下:“爷是来谈买卖的!” 李锦如一脚将银子踢开:“我不做你的生意!” 姜济远奇道:“你们开门做生意,哪有赶客的道理?” 李锦如冷哼:“我做好人的生意,也做坏人的生意,就是不做你的生意。” 话中的意味显而易见,姜济远难以置信,他是被骂了吗? 他不满地蹙起眉:“你这个女人也太不识好歹了吧?爷才刚帮过你!” 李锦如了然地笑了,果然,他是来讨债的。 她含着笑上前几步走近姜济远…… 姜济远心中微惊,面上有些不自在起来,脚下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李锦如立在姜济远身前,矮身向他行礼,动作轻盈而高傲: “你帮了我,我跟你道谢,今后如果有能帮得到你之处,我也不会推辞。只是醋坊粗鄙简陋,有污你的身份,请你以后不再来了。” 姜济远有些受伤,他要的不是这样的。 李锦如看他不答,话锋一转:“抑或是你以为可以拿救人来要挟我,不瞒你说,我并不是个将恩惠看得太重的人。” 姜济远皱眉:“什么要挟?我根本没想过!” 李锦如心中腻烦,她看不懂姜济远,比起吴昊和刘鸿,她更怕与他打交道。 “你快走吧!别让我爹看到你。” 姜济远不走,有些委屈地喊:“我真的是来买醋的!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身后的新荣将头点得如鸡啄米般,力证自家公子所言不虚。 李锦如上下打量姜济远,见他不像是在说谎,于是收起了剑拔弩张,换了平静的语气赶他。 “那好,你们去别处买吧。” 姜济远:“……” 李老爹从后院掀帘进来:“锦如!怎么跟客人说话呢!” 他将锦如拉到身后:“王贵媳妇来了,在后院等你呢,你快去看看。” 李锦如嗯了声,转身回了后院。 姜济远目光追随着她,直到穿堂门上晃动的帘子阻断了他的视线…… 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院窗棂的方向挪了两步,两个女子的对话隐约传来 “锦如,巧儿如何都不肯走,况且吴良吉派人整日守在门前,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掉……我是因了要采买,才被允许每日出门半个时辰……” 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无论如何,你们都千万别松口,尤其要看好巧儿,别让她做傻事。” “我已经在城外备好了一辆马车,这两日,先趁出门的半个时辰将收拾好的细软送来这里……届时我和山子会想办法引开门前的守卫,你们什么东西都别带,跑就是了……” 这是她的声音。 “那你呢?”丁兰握着李锦如的手,不放心道。 李锦如微笑着安抚她:“没事,我另有打算。” 丁兰长舒口气,下定决心:“也罢!巧儿出了这样的事,丹阳城我们是住不下去了……” “公子?公子?” 姜济远正听得心中起疑,忽听新荣在耳畔唤他。 他醒过神来:“什么?” 李老爹殷勤地重复了遍适才的问话:“客官想买什么醋啊?” 姜济远轻咳一声,看向一旁的新荣。 新荣:“……”(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啊!) 姜济远心不在焉:“你们店里都有什么醋啊?” 李老爹呵呵笑:“咱们店里的醋可多了,要不,老汉给公子介绍介绍?” “等一下,” 后院的对话声已经归于沉寂,姜济远抬手指着穿堂门上被风吹得起伏不定的布帘,开口道:“我要她给我介绍!” 李锦如送走丁兰又被李老爹给唤了出来招待客人。 醋坊铺子宽敞,一排黝黑的大瓷缸前,姜济远紧挨着李锦如站着,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店内瞬间变得狭逼仄起来。 两人挨得有些近,近到她隐约能闻到姜济远身上清冽悠远的沉木香…… 李锦如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强忍下心中的异样,不着痕迹地向旁侧挪开一步。不料被姜济远发觉,又不着痕迹地将距离拉近回来。 李锦如:“……” 僵持了片刻,她认命地叹气,从身边最近的那口瓷缸开始介绍,声音平静熟捻,不带一丝起伏。 “这是润州特有的香醋,黏米酿制,酸中有甜,宜做生食蘸料,六文钱一坛;旁边这个是保宁的老醋,药曲发酵,酸味劲道,宜入菜,八文钱一坛;还有西山的陈醋,用北地的高粱米酿制,高粱珍贵,价格也要高些,十文钱一坛。另外还有桂花醋、梅子醋等果醋,以花果为酿,味甜,宜生饮,价格也不高……” 李锦如本来打定主意不给姜济远好脸色看,结果说到自家酿造的醋,声音便不自觉地带出些自得。 她嗓音清脆,口齿清晰,几句话将多种食醋的酿造、用法、价格娓娓道来 经她口一介绍,姜济远顿时觉得口齿生津。 而后,李锦如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看着他:“客官要买哪种?” 被她沉静的目光望着,姜济远心中莫名生出些豪情,只见他大手一挥:“每样来一坛!” 新荣吓了一跳,忙去扯他的衣袖:“公子,咱们买不了那么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12章 相助 姜济远面上过不去了,他眼风撇到李锦如唇角扯出的弧度,甚至从中看出了一丝鄙夷。 他羞恼地甩开新荣,呵斥他:“胡说!怎么买不了!爷多的是银子!” 新荣:“” 李锦如才不会跟银子作对,他愿意当冤大头,她成全他。 她利落地收下银子,二话不说就去侧间给他们搬醋,一趟又一趟,足足搬了数十坛,摆在了姜济远脚下。 姜济远:“……” 新荣都快哭了,公子买那么多醋,他要怎么搬回府啊! 他心翼翼地试探:“公子,要不,我回府叫人来帮忙?” 姜济远觉得丢脸:“不行!” 李锦如在一旁适时插话:“后院有辆推车,不过” 姜济远顺势下坡,立即颔首:“就这样吧。” 新荣这下真的要哭了,他好后悔,他不该怂恿公子出来买醋,他好歹也是公子的贴身厮,在府里也是有地位的他都多少年没做过这样的苦力活了。 看着新荣一脸灰败的苦相,姜济远幸灾乐祸地抬脚踹在他屁股上,将他赶去后院干活了。 而后,姜济远背着手在店里闲逛起来,一会动动这里,一会摸摸那里,颇有兴致 李锦如不想与他单独待着,转身欲回后院 姜济远忽然出声,有些漫不经心道:“那什么,王家女儿的事,我会让吴家打消念头的” 李锦如惊讶地回头望他。 只见姜济远勾起唇角,得意又郑重地与她对视:“你放心。” ~~ 临近午时,新荣汗流浃背地推着一车醋坛子回府。 这推车竟是独轮,滚动起来有如千金重一般。 姜济远骑马悠哉地走在前面,脑中闪过李锦如因为惊讶而收起敌意,略显呆滞的神情,不由心情大好。 新荣望着前面时不时笑得一脸荡漾的公子,更加欲哭无泪,都怪自己出的馊主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算了,他不情愿地想,只要公子开心,他累些也没什么。 离府门只有几步之遥了,姜济远回身看着这么一大车醋坛子,发起愁来。 怎么才能把这一车醋悄无声息地运到灶上? 万一被人看到了多尴尬,尤其是他三姐,铁定要嘲笑他。 新荣心里苦:公子,你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啊? 姜济远探头探脑在府门外观察半响,未见有人出入,只有两个厮在守门。 很快,一车一马轻手轻脚地进了府。 姜济远转身将马绳交给厮,正在催促新荣赶快将醋运走,扭头便见姜慧带着厮从府外回来。 她发髻高束,一身男儿装扮,腰间还悬着把短刀。 姜济远:“!!!” 他猫着腰躲到推车后面,正要闪人,便被姜慧一把抓住, “跑什么?!” 姜济远企图转移话题:“三姐,你又巡铺子去啦?真是辛苦……” 姜慧打断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摸样:“谁让你整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呢?!你但凡懂点事,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说着,她注意到了那车让人难以忽视的黑色坛子:“这什么?” 姜济远不答。 她抽出腰间的短刀挑开其中一个坛子的布塞,一股醋香扑鼻而来。 姜慧:“……” 她回头看着姜济远,神情变得微妙起来:“行啊你,连爹都敢打趣了?” 姜济远不明所以。 姜慧轻斥:“别装!难道你不是听说爹近日又在吃娘的酸醋,才买来这么一车坛子醋要羞臊他?” 她撞了下弟的肩膀,挤眉弄眼地道:“你不怕爹看到了跟你急哦?” 他们的爹娘已近半百的年纪,还整日玩些拈酸吃醋的把戏,美名其曰夫妻情趣,这一情趣保持了几十年,每隔几日就要在姜家上演一回,你来我往,就是不嫌腻烦,他们几姐弟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姜济远放下心来,伸手抚平被姜慧抓乱的衣襟,恭维道:“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三姐的法眼,我打算给爹娘一个惊喜,你可千万别拆我的台啊!” 姜慧猜中了弟弟的心思,有些自得地拍下他的肩头:“放心!只要爹不问,我是不会出卖你!” 说罢大步流星地回了后院。 姜济远嫌弃地望着三姐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叹息。 他终于体会到了娘亲每日的愁苦。 大姐二姐都是温柔似水的性子,偏偏三姐是个男儿心性,行事大大咧咧,不拘节,怪不得老大不了还嫁不出去呢。 赶明还是得跟爹讲一下,别让三姐再出门管铺子了,要不然真的野成个假子了。 ~~ 这厢,新荣费力地将一车醋拉到后厨灶上,而后摊在地上气喘如牛,命都要去了半条。 灶上负责采买的婆子见到这一人一车登时脸色蜡白,若不是被身侧几个帮厨的丫鬟扶着就要晕倒了。 难道,少爷嫌她采买的东西不合胃口?不会要撵她走吧? 婆子心里苦。她自进了姜府就在这灶上帮厨,熬了多年才得了个采买的肥差,她不想被撵走啊 灶上被这一车莫名的醋坛子搅得混乱,而买醋的少爷姜济远此时已经怡然自得地提着一坛子醋去了上房。 姜济远掀帘跨入房内,他的母亲张氏正歪在大迎枕上绣娃娃的虎头帽。 张氏虽已四十出头,但保养得当,又被丈夫儿女宠着,没受过什么委屈,故而仍是一副文弱娇柔的美丽摸样。 几个儿女都随了她的好样貌,女儿个个风姿卓越,各有千秋,儿子更是面如冠玉,英姿勃发。 如今大女儿姜许与二女儿姜薇都已外嫁,张氏最大的心病便落在了三女儿与儿子的婚事上。 姜济远亲密地坐到张氏身侧,探头去看她手上的虎头帽,只见针脚密实流畅,两只虎目不怒自威,十分精巧灵动。 母亲的绣工果然精妙。姜济远腻在张氏身侧,将她夸了个天上地下世间少有,几句话哄得张氏喜笑颜开。 她笑着吩咐身边的王婆子去端桂花丸子:“近日院内的金桂开得好,我便采了些做了桂花丸子,你尝尝。” 须臾,王婆子端来一个精致的彩绘碗放在姜济远身侧的几子上,碗内浮了几颗白胖的糯米丸子,热气腾腾,好不诱人。 姜济远端起碗品尝了一口,不住声地恭维:“好吃!娘的厨艺也是举世无双的!” 张氏忍俊不禁:“慢点吃,别噎着” 姜济远放下碗,顺势指着案上的醋坛子道:“儿子听说母亲要亲自下厨做酸脍鱼,特意出门给母亲寻了一坛最佳的西山陈醋。” 他打开坛口,献宝地捧到张氏鼻前转了一圈:“快闻闻,香不香?” “果然挺香的。”张氏微笑,心中忍不住狐疑:“你这个皮猴,今日这么乖觉,莫不是有事求我?” 阿兴近日骤然收敛了性子,不再整日出门打马闹事了,她也听闻了阿兴与吴昊刘鸿等人断了来往,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但此时看到儿子的确脱胎换骨了,便暗暗打定主意,再也不许他和吴昊等人再来往。 故而只要不是与那二人有关的事,她也乐于答应他。 姜济远无意识地搅动着碗内的糯米丸子,将碗勺撞得叮当响。 张氏挑眉,看样子真被自己猜中了。她并不急着答应,反而耐心等着儿子开口。 姜济远思索片刻,坦然地对母亲直言:“娘,我想救个人。” 张氏疑惑:“什么人?” “西市豆腐摊王家的女儿,她被吴家逼婚,听说要寻死呢!您菩萨心肠,跟爹说说,让他与吴知县通融通融,放弃这门婚事吧?” 这事在丹阳城闹得沸沸扬扬,张氏自然也听说了。 只是那王家与他家互不相识,无亲无故的,阿兴为何突然开口要救她? 张氏心中念头转过,不由地想到儿子骤然与吴昊等人断绝关系,不由大惊:“这件事,你该不会也参与其中了吧?” 她沉下脸:“你难道瞧上了那王家的女儿不成?” 姜济远见母亲想岔了,连忙否认:“怎么会!我压根不认得她。” 张氏纳罕:“那你为何要毁了她与吴家公子的婚事?” 姜济远面上飞红,在母亲面前有些不好意思:“一个朋友有求于我,我” 他调整了言辞,正色道:“娘,那吴大郎是什么样的性子,您还不了解吗?王家女儿不愿嫁,是吴家逼迫她的,这跟强盗有什么分别?!” 张氏半信半疑,若说吴昊是强盗行为,那阿兴从前的所作所为比吴昊也惶不多让,怎么这次 她沉吟,委婉地拒绝:“咱们家虽然有些财力,可说到底只是商贾,你爹兼的员外郎一职,还是捐买的,只图个名头罢了你长姐是升了侧妃可是你也知道她在宗郡王府的处境也是艰难” 张氏握住儿子的手,温言劝道:“咱家的生意虽然遍布润州府,可根基还是在丹阳的,吴良吉又是丹阳的父母官,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咱们不便与他闹出龃龉。” 这便是不答应了,姜济远有些失望。 末了,张氏不放心地叮嘱他:“这事只怕闹到你爹爹跟前,他也不会同意的,所以你千万别到他面前浑说,省得他训斥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13章 逃跑 姜济远陪着张氏用了午饭才从上房出来。 刚出了垂花门,风吹来竹叶沙沙的声响,他站在园子的九曲回廊上思索片刻,改道去了姜慧的西厢房。 西厢房靠近一片竹林,姜慧此时正趴在正对竹林的窗棂上津津有味地翻看一本江湖话本。 有人忽然出现,吓得她赶紧藏起话本,假装在看窗外的竹林美景。 回头看到来人是姜济远,不由得横眉冷对:“你要吓死我啊!” 适才进门的一瞬间,姜济远已经撇到她藏起来的东西了。 他冷着脸伸手,威胁道:“藏得什么不正经的东西?给我看看。” 姜慧将话本攥在手里,并不把姜济远放在眼里:“凭什么给你看?” 姜济远也不纠缠,嘟囔了句气,便背起手假意要走。 而后,他趁姜慧放松之际,猛地夺了她手中的话本,拿在手里翻看起来。 一幅图从书间飘落,姜济远伸手抓住,展开一看,只见图上天高地阔,无垠空旷,一个红衣女子身着劲衣腰悬佩剑,孤身立于江畔,背影何其萧萧 他揶揄:“不是吧,三姐,你还看这种书,被娘知道了,铁定又要骂你。” 姜慧抢过话本:“你不说娘怎么会知道?” “哎?这上面讲得什么呀?”姜济远有些感兴趣。 姜慧来了兴致:“我跟你讲,这话本中的女子可厉害了!她原本也是一个深闺女子,却不甘束于高阁,退了家里给定的亲事之后,行走世间,一路行侠仗义,救济灾民,还斩了好多北蛮兵呢” 她的声音含着希冀与神往,迤地的裙裾被窗外的轻风吹得鼓动。 姜济远知道,三姐大概又想到了自己被退婚一事。 他出声打断她:“三姐想行侠仗义?” 姜慧微怔,而后不以为意地笑了:“怎么可能,我就是觉得这故事有趣,解解闷罢了。” 姜济远在她耳畔怂恿:“可是,现下就有一桩不公之事,姜女侠,你帮不帮?” 姜慧抿唇,守着矜持:“什么不公?” 姜济远斜睨着她,眼中明明都放出光了。 他也不戳穿:“不知三姐可曾听闻,近日城中盛传的西市王家女儿被吴昊欺负一事,吴家为了平民怨,正要娶那豆腐店的女儿呢……” 姜慧点头:“这事我知道。” “那你一定不知,那王家女儿根本不想嫁吴昊,正想逃婚呢”姜济远将事情始末添油加醋的详述一番。 姜慧咂摸了下嘴巴,下了结论:“这个吴家,真不是东西!” 姜济远循循善诱:“三姐,父亲一向宠你,若你能去跟父亲讲,让吴良吉打消念头,不就救了那姑娘了吗?” 姜慧才不傻,当即拒绝:“别挖坑给我跳,爹铁定不会同意的!” 姜济远长吁短叹,故意激她:“三姐,原来你并非真的行侠仗义,你心里最看重的还是自己。” 姜慧抱臂斜觑弟弟,不为所动。 ~~ 入夜,姜济远回到房内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想起自己白日当面说出让她放心时的志得意满,现下只觉得又后悔又心烦。 自己把话都放出去了,若事情办不成,她会怎么看他? 敲过四更的梆子,姜济远才终于在懊恼沮丧中沉睡过去 梦里,他又见到了李锦如那双沉静清澈的杏眸,眼角微微上挑,瞳仁黑亮,在月光下望着他,似有波光流转 他焦急地想开口向她解释,却发现自己笨拙得磕磕绊绊、语不成句 ~~ 东院向来不许丫鬟值守,入夜院内无人走动,寂静无声。 须臾,姜济远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个黑影闪身进来,摸到床边 “谁!” 姜济远在梦中急得满头冷汗,觉察到危险不由得暴喝一声惊醒了。 窗外月光皎洁,照进房内,一张长眉入鬓,莹白英气的脸庞映入眼帘。 姜济远跳脚了:“姜慧!你犯甚么病?!” 他辗转半夜才刚入梦,还未来得及与她说上一句话,就被人给扰了,真的好火大啊。 姜济远愤懑地重新躺下,蒙着被子侧卧面向床里,不想理她。 姜慧揪起姜济远:“阿兴,我仔细想了想,虽然我劝不动爹,可是逃婚这么刺激的事,我在行啊!” 姜济远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忙闷声拒绝:“我可不敢,被娘知道了,铁定要责骂我!” 姜慧伏下身,去扒姜济远蒙在头上的衾被:“你看啊,若是直接对吴家言明取消婚事,那咱家和吴家就会生出龃龉的,但若是咱们能偷偷助那姑娘逃脱,既能解了婚事之困,又能瞒过吴家,两全其美啊!” “就这么定了!”姜慧觉得自己的思路很严谨,很对,很大义凌然。 姜济远头痛,有些害怕:“三姐,这件事其实还有别的法子,娘正在给你说亲事呢,你别再出幺蛾子了!” “不会的,咱们悄悄把那姑娘送出城就回来,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娘不会知晓的!” 姜济远沉吟,其实他还有另一层顾虑。 “我主要怕你太奇葩,丢我的人啊!” “吼吼!”姜慧坏笑起来:“你果然喜欢那个王家姑娘!” 姜济远忽而倒下,心好累,三姐这脑子,还敢帮人逃婚,不被别人卖了就好。 ~~ 入夜,姜慧与姜济远悄声绕过王家院门,躲到屋后繁茂的树丛下。 昨日,他们已经在王家外围仔细看过。 这王家前后出入只有一个门,门前原本守了四个衙役,今夜却比昨日多了两人,而且为首那人一身玄色劲衣,怀抱长刀,看起来有些功夫。 想必是吴良吉防备王家出逃,才加派了人手。 此时姜慧与姜济远两人正身着宽大的兜帽斗篷,将浑身遮盖得严实,悄声躲在树后,屏气等着王家的动作。 姜慧好兴奋,姜济远好忐忑 不多时,墙头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随后,一个削瘦的黑影出现墙头,一跃而下,动作有些僵硬,动静却很,并未惊动门前的几人。 那男子跃下后反身仰望墙头,不多时,便见一个娇的身影攀上来,毫不停滞地从墙上滚摔下来。 男子快速伸手接住她,却被力道坠得喉间震动,刚咳了半声便及时忍咽了下去。 想必这便是王家姑娘了,只是她身边的少年是谁,看他的姿势像是受了伤 姜慧并未多想,一个闪身便到了墙下的两人身旁,甚至还友善地轻拍了下姑娘肩头。 姜济远来不及拽住三姐,只好跟着她闪身出来。 姑娘本就提着口气,现下被人猛地一拍,惊骇不已,正要失声惊叫,便被一个宽大的手掌捂了嘴。 那人离她很近,一股陌生男子的气息笼罩下来,有些似曾相识。心中生疑,抬头便见近在咫尺的宽大兜帽下,剑眉星目,飞扬跋扈的一张脸。 是姜济远! 姜济远也愣了。 他刚欺身捂了人家姑娘的唇齿,熟悉的战栗感觉袭来,浑身顿时僵硬起来,待面前姑娘抬起头来,一张惊魂未定的煞白脸庞映入眼中,不是李锦如又是谁! 一时间气氛诡异,双方四人面面相觑,都失了动作言语。 姜济远心跳如鼓,慌乱间不仅忘记了放开李锦如,还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指放于唇边,轻柔地哄她:“嘘” 李锦如:“” 山子冷眼看他,双拳紧握,是个随时准备出手的姿势。 只有一旁的姜慧了然地偷笑:这两人果然有奸情。 她没见过李锦如,此刻已经坚定不移地认定弟弟是真心喜欢这个叫巧儿的姑娘。 姜济远回过神来,仿佛被掌心的呼吸烫到,瞬间松了手,同时还大力地甩了几下,试图想甩掉掌心中残留的滑腻感觉。 李锦如吃惊地盯着他,用眼神无声地质问:你怎么在这? 怎么最近处处都能遇着他?还有,他身侧这个与他相貌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公子又是谁?! 已经当面被撞破,姜济远将心头的犹疑抛诸脑后,一把拉过姜慧:“我们是来帮你的,这是我三姐!” 这个被他称为三姐的人,一身男子装扮,长眉凤目,英姿飒飒,一时难辨雌雄。 姜济远的姐姐居然是这样的。 姜慧一点也不生分,热情地扯住李锦如的手,熟捻道:“王家姑娘,你放心,我们会送你们出城的!” 李锦如看得目瞪口呆,这姐弟两个都是神人,他们的脑回路她跟不上! 山子不满地提醒:“别耽误功夫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哦哦,对!”姜慧忙点头,开始排兵布阵: “咱们分头行动,我带巧儿先引开为首那人,你们留下来解决剩下的,待将王家人带出城后,咱们再去城外的坳子林汇合!” 李锦如与山子原本的计划也是如此,只是,他们并不打算带上姜家这两人啊! 隐秘的脚步声从两侧传来,是守卫走动的声音,或许是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包抄而来? 姜慧一把将李锦如推给弟弟:“别犹豫了,快走!” 姜济远伸手接住跌过来的李锦如,懵了:“你适才不是这么说的!” 姜慧抽出腰间短刀,银光一瞬闪现,她吊起唇角笑得不怀好意,神色竟跟姜济远有八分相似, “姐姐改主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14章 同骑 姜济远带上李锦如,两人共乘一骑在崎岖偏僻的路上纵马狂奔 他别的不行,骑术还是能拿得出手的,说来还要得益于之前常与吴昊刘鸿跑马的缘故。 李锦如没骑过马,此刻正坐在姜济远身后被颠得七荤八素,五脏六腑一时都调换了位置 姜济远身上的兜帽随风剧烈翻飞,猎猎作响,打在她脸颊裸露的雪肤上,像尖细的刀锋般隐痛。 李锦如咬牙极力忍下,用双手紧紧抓住姜济远腰侧的衣衫,避免被颠下马去。 凉月高悬,夜色朦胧,疾风裹着黄沙朝面上打来,李锦如眯起眼睛,忍过那阵无法视物的不适感,艰难地向身后望去 崎岖曲折的黄土道,被月色映照得惨白,不远处的黑暗尽头,隐约能看出一片稀疏的矮林轮廓 李锦如勉力睁大双眼往那片林子后望了又望,耳边黄沙呼啸,像是隐在黑暗中的野兽发出的愤怒咆哮 可是她望了好久,那黑暗的尽头却始终空无一人 那些衙役并未跟来! 难道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计谋? 李锦如心中慌乱,忙去扯姜济远的后襟,担忧地大喊:“那些人没跟上来” 只是声音甫一出口便被劲风吹散,消隐在了空中 正凝神贯注致力于逃跑的姜济远被身后的李锦如勒得喘不过气,隐约听到她在喊什么 感受到她紧抓着自己肩头衣襟的莫大力道,他忍不住偏头去看 他的脸颊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触感冰凉似雪,几根葱白一般纤细的指尖紧捏得都退了血色 他终于顿悟过来,她是在害怕? 是了,她又不会骑马,自己怎能让她坐在身后呢?! 思及此,姜济远双臂骤然收紧,猛地勒停枣红马 身下的枣红马正在奋力狂奔之际,骤然被缰绳勒紧,不由得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又重重落下,四蹄不断与地面发出沉闷的相撞声 李锦如坐立不稳,以为自己要坠马,惊骇地大叫一声,闭紧眼死死楼住身前人的脖颈。 良久,预料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姜济远隐忍的闷笑声在耳畔响起 李锦如心有余悸地微睁一只眼,看到身下的马儿已经恢复平静,正悠然自得地在原地踱步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才感到一股紧绷的力道横在自己腰间 她低头去看,只见姜济远竟然侧过身正用长臂揽着自己,自己的双手还紧紧地环着他的脖颈上! 李锦如受到了惊吓,倏忽缩回手,防备地看着眼前的人。 她的杏目圆睁,眼睫忽闪,活像只受了惊正要逃开的鹿 姜济远心中好笑,也不纠缠,轻轻松开圈在她腰间的手臂,含笑问她:“你适才与我说什么?” 李锦如面上烧红,心中正懊丧不已,听到他开口询问,才想起适才的念头,急道:“那些人并未中计!想必还在王家与山子纠缠!我要回去!” 姜济远不答,他长腿一跨,轻松绕过马头翻身而下,而后伸手给她:“下来!” 李锦如没了身前人的支撑,有些惊恐地伏在马背上:“干什么?” “算了,你别下来了!” 姜济远看她如此害怕的摸样,双手翻紧,将缰绳绷得紧如弓弦,枣红马被勒得一动不能动, 而后,他命令:“你坐前面去!” 李锦如越发不解:“什么?!我说我要回去!你没听到吗!” 姜济远不听,将大掌贴上她的后背,轻轻一推,便将她推得向前欠身一掌来远。 随后,他翻身上马,骑坐到李锦如身后,伸手解了自己身上的兜帽,给她兜头披上,最后还用双手紧紧地圈住她。 李锦如:“” 姜济远手执短鞭猛抽马臀,枣红马嘶叫一声,再次狂奔起来 李锦如咬着牙,等待着之前那种颠簸不适的感觉再次袭来。等了良久,却觉得身下平稳适从,远没有方才那么颠簸了。 她暗自松了口气,身子放松下来,这才感到身后人的胸膛正紧紧抵在她的后背上,他的下颌还隔着兜帽时不时地擦过她的发髻 李锦如浑身不适起来,有心想要挣开他 只听姜济远在她耳畔低斥:“别乱动!” “我们速去取了马车,再回城接上他们!” 是对她之前问话的回应。 ~~ 不多时,姜济远与李锦如驾着马车原路返回,再次穿入方才经过的那片林子。 行了不久,几声马儿悠闲的响鼻声自前方传来。 姜济远警惕地站起身,趁着明亮的月色,骤然看到前方的黄土路上,赫然躺倒了几个黑色人影。 他跳下马车查看,只见这几人身着衙役衣服,仰面躺倒在黄土路两侧,气息迟缓,脉搏均匀,只是被迷昏了。几匹马儿悠闲自在地在一侧的林子里低头吃草。 原来那些人并不是没有追来,而是被人拦下了 他疑惑地回头去看李锦如,李锦如同样一脸惊诧。 姜济远沉吟,有些不敢置信:“有人在暗中相助我们!” 他站起身逡巡四周。两侧的林子稀疏寂寞,林中万籁俱寂,根本无处藏身。 到底会是谁呢? 这时,不远处的道尽头扬起轻微的尘土味,姜济远凝神细听,这脚步声杂乱,不像是追兵骑马而来,倒像是一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人正徒步朝他们的方向疾步走来。 他将李锦如护在身后,自己眯起眼睛远眺,不一会,果然瞧见一群人出现在路尽头 “阿兴!阿兴!” 是他三姐洪亮如钟的声音。 李锦如坐于马上,比他看得要远,不由得激动大喊:“是巧儿她们!” 姜济远唇角浮出一个弧度:“喊什么!爷自己能看到!” 很快,一行人离得近了,面容在彼此眼中变得清晰起来 姜济远扬声问姜慧:“怎么样,还顺利吗?” 姜慧气喘吁吁:“我和那个兄弟开始被为首的黑衣侍卫穷追不舍,有些险。不过说来也怪,有个高个子的壮士冲出来帮了我们,可惜他蒙着面,我没看清长相” 姜济远再次面带疑惑地回头望向李锦如。 李锦如沉默地摇头。 她在面前的人群中逡巡一圈,没找到山子:“山子呢?怎么没见他跟你们一起?” 姜慧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说要去引开那黑衣侍卫,就与我跑散了。我只好带着他们先行赶过来了。” 李锦如在马车上坐不住了,她霍地站起身,试图跳下马车 姜济远上前接住她,将她半扶半抱地拖下马车。 李锦如还没来得急开口拒绝,便感觉脚下触感坚实,人已经站到了地上。 姜慧上前撞了下弟弟的肩膀,揶揄地笑:“原来这位不是巧儿姑娘啊?” 她已经见到了真正的巧儿姑娘,与阿兴身边的姑娘是完全不同的相貌性格 姜济远神情自得:“是你自己认错的。” 姜慧的身后,王老爹和王大娘面色还好,略见疲态,但身子骨还能支撑得住。王贵与丁兰更是生龙活虎,面无惧色。 他们也都是劳碌惯了的穷苦人家,早年逃难时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状况还算不得什么。 只有巧儿,单薄的身子靠在丁兰肩上,神情怔愣,面色惨淡无比 比前日李锦如见到她时憔悴得多,也消瘦得多了。或许,这才是她出事之后最真实的摸样。 李锦如走到巧儿身旁握紧她的手,希望把身上的温暖和力量传递给她。 巧儿眼睫眨了几下,口中嗫喏地想说些什么,可是嘴唇翕动半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李锦如亲自将巧儿扶上马车,又回身搀扶王老爹夫妇登上马车,而后自己静静地坐了进去 王贵夫妇关了车门,欠身坐到车辕上。 他们一行已经安坐妥当,姜济远朝马车内深深望了一眼,牵过一直跟在马车后的枣红马,回身叫姜慧:“三姐,咱们回吧” 姜慧没想到事情办得这么顺利,有些不舍。 “咱们再送他们一程吧?我有些不放心,万一那些人再追来怎么办?”姜慧面带担忧。 不料她话音刚落,便听身后马蹄疾驰,一个黑衣侍卫纵马狂追而来 姜济远:“” 王贵没驾过马车,但是他驾过驴车和牛车,想来也差不了多少。 见有人追来,他瞬时高举缰绳甩了马屁股一个响鞭,马车打个弯,回头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射出去。 姜慧兴奋起来:“你看,我料得不错吧?” 姜济远翻身上马,伸手给她:“闭嘴!快上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15章 回城 黑衣侍卫在姜济远一行人身后穷追不舍。 眼看距离马车只有一丈之遥,他脚尖轻点马背,一跃而起,瞬间便拦在一行人身前 姜济远与王贵被逼停下来。 黑衣侍卫冲姜济远抱拳,声音森冷:“姜公子、三姐,卑职奉命行事,请二位勿让冉某为难!” 姜慧微惊,坏了,被认出来了! 姜济远轻扯缰绳驱马挡在车前:“你既知道我们是谁,就快让开!” 黑衣侍卫怀抱长刀岿然不动:“二位要过,冉某绝不阻拦,只是这辆马车里的人,不能过!” 姜慧在弟弟耳畔低声交代:“你带着他们先走,我去拖住他!” 说罢人已经从马上一跃而下,拔出刀来。 适才在城内的一番打斗,她就明白这个人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只是他忌惮自己的身份,不敢下死手,若自己与他缠斗起来,至少能拖延个一时半刻。 对面的冉冬冷笑,缓缓抽刀,一个招式便挑了姜慧手中的短刀。 姜慧目瞪口呆,倍感打击。 冉冬不再耽搁,忽然向姜济远身后的马车发难,眨眼的功夫便飞身到马车前,提刀去挑车门 只听一声铮鸣,一蒙面壮汉自斜侧纵身飞出,尖利的银剑出鞘,两件兵器铿锵相碰,冉冬手中的长刀应声而断。 姜慧认出来人:“大高个?!是你啊!” 冉冬扔掉断刃,怒声喝道:“我奉知县大人之命捉拿逃犯,阁下为何频频阻挠?!” 蒙面汉子立于马车前,漠然不语,衣袖下两指轻翻,一枚银针飞射而出 冉冬不防,不多时,便软软瘫倒在地上。 意识逐渐湮灭,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胸口的那枚银针,这是他们的暗器 他忆起了客栈外的那场打斗,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蒙面汉子:“你是” 可惜话音未落,人便眼皮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姜慧大步上前,冲蒙面汉子抱拳:“多谢壮士几次出手相助!” 她回头向受惊的一行人解释:“方才在城中就是他救了我们!” 蒙面人颔首,嗓音粗噶沉闷:“不必谢。” “吉大?” 李锦如推开车门,有些不确定地出声。 适才打斗时她就觉得这人身形熟悉,只是有些不敢确认。 他们不是离开丹阳城了吗? 蒙面汉子身形一愣,抬手摘掉面巾,果然是沈嘉身边的随从吉大。 李锦如跳下马车跑到吉大面前,声音带着不自觉的熟捻:“原来是你在帮我们,是沈公子让你来的吗?” 姜济远心中狐疑,哪里又冒出来的沈公子? 吉大低头微笑:“李姑娘。” 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李锦如在高兴之余又有些失落,不由担忧地问:“前些日子,我去客栈找过你们,可是你们已经离开了。你们,没事吧?” “上次我们有要事不得不离开丹阳城” 吉大收敛了神色,弓身道:“李姑娘,我们大人想见你。” “你们大人?”李锦如愣了,心中涌起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莫非是 她略微思索后,断然拒绝:“现在不行,我要送人出城,改日” 吉大打断她:“你们今日走不掉的。” “为何?!”一旁的姜慧惊了:“难道你也是来拦人的?那你方才为何要救我们?!” 吉大低头看着李锦如,神情严肃:“吴良吉已经抽调了一队守城精锐,朝这边追来了” 姜慧啊了一声:“那我们还等什么?!快跑啊!” 吉大不看姜慧,只冲着李锦如抱拳:“李姑娘,若你信得过我们大人,就跟吉大回去,大人自会替你们做主的” ~~ 夜色沉沉的天空,一只孤雁哀鸣掠过,叫声嘹亮悲戚 不远处的矮山头上,沈嘉与曾晋勒马,注视着山下回城的一行人。 人群中不知谁点起了火把,姜济远一身月色锦袍,在火光的照映下,十分扎眼 曾晋专注地凝望着山下的马车,清冷的月光投射在他的侧脸上,神情半隐半现,让人瞧不清楚。 山下的道坑洼曲折,马车适才逃跑时速度很快,此时却行得缓慢,车轮碾过坑洼,每一个颠簸的弧度便在他眼中放大开来 马车内始终寂静无声,倒像空无一人似的,只是他知道,她此刻正端坐其中 “她怎么与姜济远在一起?” 马车愈行愈远,曾晋眉头紧蹙,终于表露了些许情绪 旁侧的沈嘉摩挲着手里的一截缰绳,沉默不语。 自从受恩师所托着手查办这件案子以来,他与曾晋相处不足一载,他的确如老师所说,是个胸怀凌云、品性坚毅的金榜之才,只是未免太过自持,冷情冷性了些。 李姑娘的事,很多次他都以为曾晋会忍不住出手,可他非但还亲自将她卷入到这件事中来 这份心性,果然非常人可比。 “沈兄也是觉得我冷血无情?” 两人气氛沉寂,良久,曾晋轻声开口问他,声音清冷萧瑟,更像是在问自己。 他的语气笃定,并无半分疑虑。 沈嘉斟酌开口:“没有,我只是不明白,这件事有很多种解决方式,为何偏要选择一个让两人都痛苦的法子?” 曾晋默然不答 山下一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夜里,只余星星点点的火光还在远处摇曳 那簇的火光投映到曾晋眼中,在他黑白分明的瞳孔中燃起了压抑的烈焰。 他勒马转身,声音枯涩:“若不打乱吴良吉的阵脚,让他无暇它顾,事情又怎么会办得如此顺利?” 沈嘉淡然反驳:“你原本可以不让她卷入这件事中的” 这句话仿佛踩了曾晋痛脚,他神情浮出阴鸷:“你们凭什么都指责我!丧父之痛、杀父之仇只有我才懂!” 沈嘉平静地看他,声音真挚:“或许我不懂你的仇恨,可是我对吴良吉这样的国之蛀虫同样深恶痛绝。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指责你,只是觉得世间真情无价,若因仇恨而失了一辈子的快活,我会替你觉得可惜” 曾晋背对沈嘉,将脊背挺得僵直,透出几分固执。 沈嘉目光中含着不忍:“你再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到时候事情了结,你打算怎么跟她解释?” 曾晋心中烦闷:“沈兄,你未免也太关心我的未婚妻了!” 沈嘉无奈:“你不要草木皆兵,我只是觉得她是个难得的姑娘,你若是亲手推开她,将来难保不会后悔!” 曾晋沈默半响,率先驱马下了矮山头。 “走吧” ~~ 已近亥时,李锦如一行人被吉大带到城外一处偏僻园子的角门前。 吉大立在门前,不急不缓地轻叩三下,门内响起一个迟缓老迈的脚步声 须臾,门开了,吉大率先走入,李锦如沉默地跟上 一行人进了毫不起眼的角门,才知这园子之大。 适才开角门的佝偻老者,此时正提着一盏油灯,摇摇晃晃地在前引路 拐过曲径幽深的园子,穿过蜿蜒的水榭长廊,行了大约一刻钟,他们停在了一个临水的角厅门前。 吉大回身冲李锦如抱拳:“通判大人在厅内等你。” 锦如没见过这架势,有些忐忑地推门而入 这大概是一个书房,比曾晋的书房大得多也富贵得多,临窗摆放着一张楠木桌案,案上凌乱地堆放着一摞图画书册。 厅内灯火通明,一个身影手扶案角背门而立 听到推门声,沈嘉转过身来 李锦如的猜测得到印证,又惊又喜:“沈公子!果真是你啊!” 她站在偌大的厅房正中,有些狐疑起来:“你是通判大人?” 沈嘉含笑点头,神情与上次相见时并无不同。 自己一直以为他是个行商的富家少爷,可是他身上的矜贵气质与谦和有礼的气度,还有让人难以看透的深沉神秘,与寻常商贾大有不同,倒像出身于显赫世家一般。 李锦如仍觉得不可思议:“你既然是通判大人,为何前次要装扮成商人,住在客栈?” 她的疑问好多,沈嘉笑了,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我本在溧阳做官,今秋接到任命,才到润州上任,来丹阳是临时改道,故不欲声张” “这园子是沈家的私宅,我也只是暂住罢了” 李锦如对他的身份已经深信不疑,她想起自己要找他的目的:“大人!我正要找你,我要状告” 沈嘉抬手阻断她:“你想说的我都明白。” 他问李锦如:“你信得过我吗?” 李锦如点头,不知为何,她虽与沈嘉仅见过一面,但竟莫名觉得他是端方君子,言出必行。 沈嘉微笑:“那就再容沈某几日,我必会给姑娘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锦如心中担忧未消:“可是巧儿” 沈嘉的视线落在凌乱的桌案上,声音掷地有声, “你放心,这门婚事,吴良吉他不敢再纠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16章 对峙 深远的夜空,云雾渐起,几颗孤星闪着微弱的光躲进云里 起风了,清风掠过厅前水榭的湖面,池中几支残荷随风荡起涟漪 巧儿一家人提心吊胆经此奔波已经筋疲力尽,吉大唤人将他们安置到后院厢房,只余姜济远与姜慧二人还等在门外。 眼前的门扉紧闭,姜济远扶着一侧的廊柱,心烦意乱:“怎么还不出来?!” 他不认得这个叫沈嘉的,总担心他会对李锦如不利。 吉大立在门前眼观鼻,鼻观心,沉默得橡根木头廊柱。 姜慧上前宽慰姜济远:“我能看得出,她信任这个人,想必不会对她有什么威胁的” 她为了让他放松,故意在他耳边悄声调笑:“放心,我弟弟生的这么玉容佚貌,何人都比不上你的。” 姜济远怒视姜慧一眼,他担忧的是这个嘛! 又过了半刻,厅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李锦如率先从厅内走出来。 姜慧翘首以待,有些好奇地盯着李锦如身后 听说这人是通判大人,她本不抱太大的期待,只因她见过的大多数当官的,无不是满脸横肉,腆着乾坤肚装腔作势。 可是她没想到,紧随着李锦如出来的,竟是一个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 他掀摆从厅中踏步出来,不疾不徐,有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更关键的是,他与李锦如并肩站立,两人之间,隐约有种熟捻的默契流转,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姜慧回过味来,叹息地拍拍姜济远的肩膀,有些同情弟弟:“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人家这仙姿玉貌的,你没戏了” 姜济远:“” 李锦如已经解了心中的一块大石,整个人轻松起来。 看到姜济远姐弟等在门外,甚至好心情地出言向沈嘉介绍:“这是城中姜员外家的姐和公子,适才多亏了他们相助。” 沈嘉温文尔雅地与他二人见礼,声音透着几分熟捻:“多谢二位相助。” 自进入这个宅子以来,姜济远一直极力隐忍的不安此刻转化为怒气爆发出来,他浑身毛孔大张,有些剑拔弩张:“爷帮的是她!何须你来道谢?!” 姜慧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拉开他 李锦如看他态度如此恶劣,也有些不悦:“你发什么脾气,沈大哥救了我们!” 这一句沈大哥不吝于火上浇油,姜济远暴露乖戾本性:“李锦如,你有没有良心?!” “谁要他救!” 他对着沈嘉呛声,而后按耐不住地怒踢了廊柱一脚,转身怒气冲冲地沿着原路大步离开了 “你!” 李锦如本来今晚想着要向他道谢的,现下看他又回到以往的张狂摸样,狠心压住那阵莫名的心烦,随他去了。 姜慧尴尬地与沈嘉赔笑:“别理他,他脑子有病。” 沈嘉不以为意,谦和地开口:“本官还在溧阳时,便听闻令尊姜员外乐善好施,为商诚信不欺,早就心向往之,还望您回去转告令尊,本官得空会亲自到府上拜访的。” 姜慧行了一个铿锵有力的抱拳礼:“沈大人客气了,家父不胜荣幸,必扫榻以待大人登门!” 这样的女子,饶是沈嘉见多识广,一时也有些怔愣,一旁的李锦如则是忍俊不禁。 “锦如,”姜慧出声叫她:“你们等下怎么回去?” 沈嘉替她回答:“在下会护送李姑娘与她的朋友回去的。” 姜慧放心了,她弓身道了声告辞,顺着原路去追姜济远 夜色浓重,晚风微凉 沈嘉回身与李锦如道:“李姑娘,天色这么晚了,你不如与王家一道在府上休息一晚,明日在下再备车马将你们送回去?” 李锦如摇头:“山子还有伤在身,我放心不下。” 她沉吟,总觉得麻烦沈嘉有些难为情:“只是巧儿身子不好,又受了惊吓,要在沈大哥府上叨扰一晚了,我明日就来接他们!” “李姑娘,你不必如此客气。” 李锦如不再迟疑:“那我先去与巧儿他们说一声,省得他们忧心。” 沈嘉微笑点头,唤来吉大, “带李姑娘去后院厢房。” ~~ 姜慧循着原路急急地出了角门,姜济远并未走远,正站在门外的墙下 昏黄的门廊灯下,他靠墙而立,面上虽无甚表情,却浑身紧绷,明显余怒未消 姜慧有些不敢置信,按照他以往的性子,定然是随心所欲,想走便走,现下竟学会压制自己了? 只是她不知,他此刻等在这里,是在等她,还是在等那个李姑娘呢? 门房上的老者关了角门,老旧的木门与门椽摩擦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姜济远转头,看到了站在门下的姜慧,她的身后再无一人 他的面色晦暗起来,压制的怒气隐隐抬头。 姜慧挑眉,果然 她忍不住故意激他:“走吧锦如和巧儿她们要明日才离开。” 姜济远:“!!!” 心里一时像打翻了炭炉子,胸腔里着了火,一阵发紧,又一阵发热,他忍耐不住了, 恨恨地摔了马鞭,转身就走 姜慧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无奈地捡起地上的马鞭,牵着枣红马,追了上去 ~~ 衙门的三班六房坐落于丹阳城东北方的十字街上,衙后是知县大人起居的府邸,面临东榆街,也叫衙后街,是丹阳城的权势聚集之地。 衙门里,吴良吉坐在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下,面色阴沉,正在发火。 他扔了公案上堆积如山的诉状:“废物!” 自那商贩之女当街状告激起民怨之后,百姓们伸冤状告的诉纸如雪花片一般飞到他的公案上,已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他提着脑袋保住的那些东西的离奇失踪更让他成了惊弓之鸟。 “你们二人,都是废物!本官养你们有何用处?!” 冉冬、党冬伏地不敢吱声。 “先不要管什么王家了,当务之急,是把东西给我找到!若这东西真的到了沈嘉手里,那就不是性命不保那么简单了” 他吩咐冉冬:“我已修书一封,你速速送去军中,务必让他帮忙拿个主意。” 冉冬起身抱拳:“是!” “大人!”门上的差役来报, “沈大人来了。” 吴良吉身形一顿:“快请!” “等一下,”他叫住差役,“先请他到偏厅喝茶。” “还愣着干什么!”他吩咐仍跪在地上的党冬:“赶快把这些状纸收拾起来,拿到后院焚了!” 党冬起身应是 ~~ 衙门的偏厅,入门隔着一道山水画屏。 画屏一侧高山流水意境悠远,更有渔米丰饶,乡村田舍,一副怡乐融融的朴拙之景;另一侧笔走游龙、苍劲有力地题书八个大字——“俭以养廉,洁己奉公”。 沈嘉驻足画屏前认真欣赏,面露讽刺。 半响,吴良吉姗姗来迟:“沈大人,久等了!实在是衙门事多,下官一时未能走开!” 沈嘉坐回椅上,端起茶盏呷了口茶,才似笑非笑地看他:“无妨,吴大人公务繁忙,是本官未能提前告知,叨扰了大人。” “不敢不敢”吴良吉面色一凛,连忙弓身告罪。 沈嘉也不为难,笑吟吟地让他坐下叙话。 待落了坐,吴良吉心翼翼地试探:“沈大人,昨日下官要给您设宴洗尘,您怎么回绝了呢?” 沈嘉侧身斜睨着他,半真半假地说:“本官是悄声来丹阳查案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况且,这帮人,在我去润州府上任之时已经见过了。” 吴良吉应是,赔笑道:“不知沈大人案子查得如何了?若有下官帮得上忙之处,请大人尽管开口!” “那要多谢吴大人了,我年轻,又初来乍到,这件案子牵扯甚广,至今还没什么头绪,让我心中实在难安。不过本官相信,事情既然是人做下的,就总会露出破绽的,您说是吗?吴大人?” 吴良吉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皮笑肉不笑地恭维:“沈大人说得正是!” “听说近日吴大人府上有诸多喜事?” 吴良吉一愣,谦逊地开口:“正是,女这月初八要与今秋桂榜的举子曾晋完婚,本来昨晚下官设宴也是想借此机会给大人下喜帖的,到时还望大人赏光参加。” 沈嘉啊了一声,恭贺道:“恭喜啊,吴大人。” 他意有所指:“放心,这样的喜事,本官一定到,届时必定给吴大人和两位新人送上一份大礼。” 吴良吉乐呵呵地道谢。 “不过,”沈嘉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撇去茶汤上的浮沫,杯盏与盏盖碰在一起,发出极的脆响, “这喜事就与福气一样,不宜贪多,吴大人觉得呢?” 吴良吉略一思索,已经明白过来,额上不由地冒出冷汗,连忙赔笑道:“是是,下官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17章 偶遇 几日过去了,吴良吉非但未再纠缠,反而带着吴昊,备了厚礼,亲自到王家赔罪,当着街坊四邻的面言明二人从未立过婚约,今后男婚女嫁也各不相干。 吴良吉甚至还要当场将巧儿认作义女,不过被王家态度严明的拒绝了。 王家的生活恢复了难得的平静,只是这件事留下的阴影与创伤短时间内还不能消除。 醋坊重新开张,李锦如的生活也回到了从前的平淡。 店里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忙碌、山子不冷不淡的态度依旧让她琢磨不定、巧儿的郁郁寡欢更是让她费神不已 除了这些,她的生活也在悄无声息之中发生了变化,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不知该如何拒绝。 她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闺中密友,那就是姜济远的三姐姜慧。 自从那晚相识之后,姜慧每日登门,不是找她去看戏听曲,就是找她去逛铺子 李锦如不是个善于回绝的,何况三姐性子豪爽,好恶分明,倒比姜济远要好相与得多。 天底下,一个女子能活得如此恣意洒脱,说话行事全凭心意,这是何等难得,李锦如挺羡慕她的。 姜慧原本去醋坊找李锦如,也是抱着几分好奇,毕竟阿兴长这么大,还没见对谁上心过。 既然是弟弟喜欢的人,她自然要观察观察。 结果与李锦如几次相处下来,发现这姑娘虽然相貌娇柔,却大方有度,毫不忸怩,遇事的坚持与见解倒与她的脾性更相投些。 她闺中没甚么相熟的好友,只因她一向看不惯那些姐们弱柳扶风的矫揉之姿,现在终于遇到一个对脾性的,自然整日都想着去醋坊找她。 这日,姜慧从醋坊回府后,直奔上房。 今日路过金银铺子,她忽然想起要给侄子打个满月锁,她于这些事上一窍不通,想让母亲帮忙挑个花样子。 刚行了几步,便见姜济远正倚靠在上房院外的回廊下看书。 姜慧看他坐的位置,便明了他是特意在此处等她。 她走过去:“在等我呐?” 姜济远手持书本岿然不动:“不是,我见这里景致好,正适合看书。” 姜慧撇了眼书中晦涩难懂的内容,也不拆穿他,站在他身后自顾地说道, “今日,我到醋坊时,锦如正在摆饭,她盛情邀我一同用饭,我也不好推辞” 姜慧砸吧了下嘴巴:“她做地那道酒醋肉啊~绝妙,真是没想到,她的手艺那么好。” 姜济远低着头,两根修长洁净的手指捏着书本,良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姜慧偷笑:“用了饭,我带她去逛了咱家的铺子,裁缝铺、胭脂铺、笔墨铺我们还去吃了琉璃阁的茶酒糕饼、看了徐家的戏曲班子,可惜天色晚了,我原本还想邀她一起去泛舟呢” 姜济远正凝神细听,越听越不对劲 蓦地,他反应过来,三姐这是在耍他 他面色不自然地轻咳,打断姜慧的喋喋不休:“三姐,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姜慧咦了声,不解地反驳:“因为你还在生气啊,你又不能去找她,所以我就事无巨细地讲给你听,以解你的相思之苦” 姜济远:“” “对了,我还和她约好,明天要去逛金银铺子呢!” 姜济远面露烦躁:“你爱跟她去哪就去哪!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只是不过短短几日,那个沈大人已经派人来找过她两回了,不晓得他明天会不会亲自过来?”姜慧故作叹气。 姜济远沈默不语,手里却将一本书翻得哗啦响。 良久,他闷声问道:“哪里的金银铺子?” 姜慧目的得逞,哈哈哈大笑起来:“城东的!” ~~ 第二日一早,李锦如就被姜慧拖去了城东 李锦如有些抗拒,她昨天才陪她逛了一整日! 可她说要给外甥买金锁,请她帮忙看看,她拒绝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醋坊里的生意有山子和阿爹,她并不担心。 只是她昨日与姜慧逛了好多家铺子,她第一次见到有人花钱这样阔绰,禁不住有些肉疼。 不多时,两人到了城东的金银铺子,一个白衣公子牵马立在门前 李锦如一眼就认出了,是姜济远。 自从那日他怒气冲冲地走掉之后,她一直没再见过他。 上次那件事他毕竟帮了自己,李锦如心里其实是有些感激的,故而对于姜济远此时的出现,默然接受,并未说什么。 姜济远本来有些忐忑,他这样忽然出现,真怕见到的又是一张怒气未平的脸,此刻看她并未生气,偷偷地咧嘴笑下,掀摆跟着她们二人进了铺子 掌柜的认得姜家兄妹,知道是大主顾,忙上前殷切招待。 姜慧拉着李锦如站到柜前:“掌柜的,把昨日我们看的东西,再拿出来瞧瞧!” 掌柜哎了声,从身后的多宝格中取出几件孩童的长命锁摆在三人面前。 姜慧与李锦如低头挑拣,间或窃窃私语,讨论一番 女子间的友情来得真是快,这才几日,她与三姐的关系就变得如此亲密了? 姜济远微微摇头,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李锦如身量娇,此时在他身侧垂下头去,脖颈弯曲的弧度十分温柔美好。 姜济远目光不由自主地下垂,落在她乌压压的发髻上 脑中又浮现出那晚在石阶下,她随风飞舞的一头迤逦长发,以及,空气中隐隐浮动的发间香气 青丝如墨香如惑,姜济远脑中突然浮现出这句香艳的诗句,脸颊微微发热起来 此时,她的一头如墨青丝被攒成一个常见的发纂,发上簪了朵巧的珠花,十分清秀妍丽。 她一向喜欢簪这些精巧的样式,只是,不免有些过于简单了。 姜济远不着痕迹地直起身子,视线在柜后的多宝格上来回逡巡 一个漆木的方盒中,露出一支明灿灿的簪钗,华美恬静的白玉兰,以金丝点缀了几颗珊瑚珠子,样式精细却不过于复杂,她应该会喜欢 姜济远盯着那支金钗,踌躇起来,假如,他买来送她,她大概不会接受的吧? 身后的光线倏忽暗淡下来,又有客人进店了 “掌柜,我前些日子定的金钗做好了吗?”一个男子清冽的声音传来。 李锦如下意识地挺直身子,浑身僵硬起来 姜济远也认出了这声音,一时心头狂跳。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可以理直气壮,唯独在曾晋面前觉得心虚气短。 “早好了!就等着客官来取呢!” 店内气氛死寂,掌柜殷勤含笑的声音入耳,听起来竟有些刺耳。 说罢,掌柜从多宝格上取了钗盒送过去,正是他适才留意的那支 姜济远屏气转过身去,眼前的场景让他心头燃起一股无名之火 曾晋的模样一如从前,眉目没变、清冷的书生气没变,就连眼神中最让他厌恶的淡漠与孤傲都没变。 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身边乖巧立着的女子,不再是李锦如了 “姜公子,姜三姐姐!” 那女子有些惊喜地矮身与他们打招呼,正是吴昊的妹妹吴贞。 姜慧转过身来,一眼便已看出几人之间气氛诡异,阿兴对眼前的两人似有防备与敌意。 她一向不喜寒暄,更何况吴贞又是她最不耐烦的那类矫揉女孩,于是略一点头,算是回应了。 身旁的人影动了动,姜济远心下微惊,赶忙上前一步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李锦如抿紧唇角,她知道姜济远的用意,但她不是个胆怯之人,越是痛心,越能趁早地死心。 她推开姜济远,视线与同样盯着她的曾晋对个正着,两人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慌乱。 眼前的两人并肩而立,男子清冽,女子柔美,宛如一对金童玉女 李锦如猛地回身,扶住身前的柜角,圆润的粉甲在光滑的柜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喀拉声。 她暗暗抽气,心底一片悲凉 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她根本就受不了这样的场景。 姜济远有些不忍,私心里又实在不愿她与曾晋见面,一边虚扶住她,一边招呼姜慧:“三姐,咱们换家铺子吧,这家的式样不好” 李锦如伸手扯住他的衣角,阻止了他的动作。 她一寸一寸地挺直脊背,吃力地扯出一个笑容:“你们看,这个怎么样?” 姜济远看了眼她手里的金锁,明白了她的用意,在愤怒之余又暗自松了口气。 他忙道:“这个好!方才怎么没瞧见它!” 说罢,又转头与姜慧商量:“三姐,就这个吧。” 姜慧扫了那金锁一眼,虽然不明所以,仍是冲掌柜的颔首:“包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18章 曾经 吴贞留意到身侧未婚夫怔愣的神情,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姜氏兄妹中间还站着个十六七岁的纤瘦女子,虽然背对着他们,可她能将一身荆钗裙布衬得如此风姿绰绰,想必姿容也是不错的 她早知道曾晋年少时曾与一个卖醋家的女儿纠缠不清,现下两人这种情形,心中便隐约猜到了几分。 莫说她与曾晋自幼便有婚约,他又对自己一直都是百依百顺,意温存的,就算他不喜自己,她也不信曾晋一个前途无量的贡生举子,会舍弃她而选择一个不入流的商贾之女。 店内掌柜捧着钗盒殷勤地递到他们二人面前 吴贞伸手接过,打开撇了一眼,又羞涩地递给曾晋, “修齐哥哥,这金钗真好看,正好与你前日送我的坠子凑成一对,你能帮我簪上吗?” 曾晋回过神来,沉默将钗盒打开,送到吴贞面前 吴贞愣了片刻,不满地撒娇:“人家想让你亲手帮我簪上嘛~” 声音娇滴滴,羞怯怯,听得姜慧挑眉,好想打人。 吴贞却丝毫不觉,一双明亮的皓眸紧盯着曾晋的眼睛 曾晋扯扯嘴角,默然地取出金钗,抬手往她的发上簪去,不知是她的发髻太厚还是金钗做得太过圆润,竟然抖抖索索簪了半天也没簪上 就在吴贞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曾晋稳住心神,狠心猛地一戳,金钗便稳稳当当地簪在了她的发髻上 吴贞心满意足了,回身笑盈盈地对店内三人的背影福身:“姜公子,姜三姐姐,这月初八,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届时还请几位去府上吃杯喜酒” 她的声音甜美,笑意温柔,莺啼婉转中洋溢着藏不住的羞涩与幸福 可惜没人理会她。 曾晋不再迟疑,扯住吴贞转身踏出店门 吴贞也不计较,视线在那个始终毫无反应的身影上停驻几秒,而后不以为意地随着曾晋一起离开了 身后的人走了,从他的突然出现,到他的突然离开,中间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李锦如眼眶盈满了泪光,她不想让姜氏兄妹看到,转身夺门便跑了出去 姜慧早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赶忙出门去追 姜济远颓然地倚靠在店门的木椽上,望着她跑远的方向,只觉得脚下有千金重 他脑中回味着适才李锦如与曾晋二人的神情,心中再次升腾起那种熟悉的复杂情绪。 他见过他们感情甚笃时在一起的场景,甚至还因为觉得刺眼而故意破坏过 他们有多么的两情相悦、多么的天作之合,他都见过。 其实在他心里,早觉得李锦如就是曾晋的,烙了印的,永远都不会分开的,所以他才会对他们二人如此恶劣,他在发泄不满,也在发泄自己的无可奈何。 从前让他嫉妒得发狂的两人,如今竟然成了这般模样,曾晋这个混蛋居然敢这样欺负她,姜济远不可抑制地觉得愤怒。 可是没人知道,这愤怒背后,有多少窃喜,有多少他在午夜梦回见到她时,磕磕绊绊语不成句的羞愧和不齿 他对一个有婚约的女子起了非分之想,他蓄意参与过他们过往的美好时光,可是现在他只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和好! 因为他无比清楚的知道,李锦如与曾晋之间,从来没有过姜济远的一席之地 ~~ 傍晚时分,曾晋陪吴家父子用完饭,一个人走在回房的路上 吴府的花园修剪得好,此时已近重阳,院内秋菊盛放,金桂飘香 他站在无人的甬道上,在暮色的掩饰下,才终于露出了一丝落寞。 这个季节,如意桥边枣树上的枣子要成熟了吧? 其实那枣子酸涩得很,不变着法吃根本无法入口,这么多年他都吃得腻味了,可是现下忆起那滋味来,竟然觉得十分想念 他大概是想家了,想念河边的茅草屋了,自秋闱过后,他已经好久没有回去过了 曾晋长吁口气,暗自压抑住心底的失落情绪 很快,他就能回去了,他仍可以像从前一样,坐在临河的窗前看书,教笨笨的她读书识字,或者爬上枣树高高的枝杈,听她在身侧叽叽喳喳地讲话 这情景太过美好,曾晋放纵自己沉浸其中,唇角不自觉地噙着一缕笑意 他脚下步履迈得缓慢,但只用了一晃神的功夫,就已经站在了卧房门外。 本该漆黑一片的厢房,此刻却燃着烛火,隔着厢门,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妇人剪影 曾晋静默片刻,抬手推开房门,果然是母亲李氏在房内等他 “娘。” 见他回来,李氏霍地站起身来:“你还真的要娶吴贞啊?!” 仍是之前责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曾晋疲惫地揉着眉心,缓步坐到里侧的床榻上:“娘,我现在很累” 李氏追上来:“之前锦如被抓,我让你去救她,你不去,我让你去找她,你也不去,我真的没脸再见她,没脸再见老亲家了!” 曾晋仰面倒在榻上,神情寡淡:“吴家才是你的亲家。” 李氏不可置信地站在床畔望着他:“难到你是真的厌烦了她?” 曾晋转个身背对母亲,将神色隐在床榻内的阴影里 “是。” 良久,他沉闷的声音从喉间传来,平淡又简短。 李氏猛地弯身从他枕下抽出一条红绳串的同心玉佩:“那你还放着这个做什么?!你每日盯着它看做什么?!” 曾晋变了脸色,翻身而起紧盯着母亲手中的那枚同心玉佩 面上的平静被一瞬打破,他隐痛地望着自己的母亲,眸中露出久违的脆弱与不甘来 李氏压下心中的不忍,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训斥他: “你当母亲是傻的还是昏的?你如此行事,你以为我当真看不出你想做什么?!” 她声音极缓:“你瞒着我,无非是怕我会阻止你罢了!” 曾晋身形微顿,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垂下眼睑沉默起来 李氏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摸样,不由地深深叹了口气,态度软和下来, “晋儿,娘一直不愿让你报仇,其实也是你父亲的意思,这件陈年旧案太过于复杂,吴良吉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他身后还有军中” 她顿了一下,声音更柔和了, “你父亲临终前只希望我们母子二人今后能够安稳度日,希望我能将你平平安安地抚养长大” “他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赶走北蛮胡兵,守护铁骑下的劳苦百姓,所以,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像他一样,赤心为国,造福一方百姓,继续去完成他一辈子未能完成的事,而不是被他的身死所困,活得这么痛苦偏执” 她忍不住握住儿子的手,苦口婆心地劝他:“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苦读多年,现下终于有了功名在身,未来的前程大好,根本不用走什么歪路子也能出人头地的往后,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不好吗?” “娘,你不懂” 曾晋面露痛楚,出言打断她。 李氏仿佛听到了个笑话,低声呵呵笑了两下,勃然怒道:“是,娘是不懂,娘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倔!难道你这样做,心里很好过吗?!难道报仇比你的幸福还重要吗!” 曾晋改口唤了她一声母亲,面容冷硬坚毅:“父亲一生端正,为官清廉,他不能就这样蒙冤含恨而死!曾家的家族声誉也不能就这样葬送在人之手!” 他抬起头神情冷寂地望向李氏:“母亲,儿子真的忍受不了” 李氏知道他是陷入了自己设下的魔障了,她无法点醒他,也无法让他解脱,只能任由他偏执地横冲直撞,也许撞个头破血流,他才能醒悟过来 “你铁了心要跟吴贞成亲,可以。只是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我是不会认吴家作姻亲,也不会喝吴贞的孝敬茶的!” 她不再开口劝他,只是斩钉截铁地留下这句话来最后一次表达自己的不满,之后,便静默地回了房 母亲离开了,曾晋像被抽掉了力气,复又摊在榻上 他抬起胳臂覆在面上,喃喃低语起来, “我想救的,我是打算去救的” 房内寂静无声,除了蜡烛偶尔剥落时爆出的噼啪声,只余曾晋几不可闻的呢喃低语还在房中萦绕,像是在不厌其烦地解释给谁听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19章 枣树 一场秋寒骤降,阴雨绵绵了两日之后,天气终于放晴,天高气爽,碧空如洗,正适合出门踏秋 灵夕湖上泛舟赏景的人们络绎不绝 湖水碧青,倒映出周围山峦上的娇艳红枫,山水融为一体,间或点缀着不远处的白墙黑瓦,老树桥,景致古朴幽静,恍如仙境。 李锦如牵着巧儿从人群中挤出来,姜慧与姜济远神色不虞地紧跟其后 她一大早就被姜慧拉来泛舟了,这是她早先答应的,不好推辞,又顾及到巧儿整日神色郁郁,正好趁此机会带她散散心。 不想今日泛舟的人实在太多了,湖面上彩船穿梭,倒不如孤舟寂寥时尽兴。 巧儿方才在下船时不心崴了脚,李锦如扶着她在一旁凸起的大石上坐下,有心俯身帮她查看,无奈周围瘦石嶙峋、犬牙交错,实在有些无法动作。 “这里不适合歇脚,咱们到那边的凉亭里坐坐吧?” 姜慧指着不远处的八角凉亭说道。 李锦如抬眼去看,有些迟疑。 那凉亭倒是空旷,只是亭角已经站了几位年轻的富家公子 可是她现在要找一个平缓的地方让巧儿歇歇脚,再帮她查看一下伤势才行,也只能如此了。 姜慧见她们点了头,也不多话,率先几步走过去迈入亭子 李锦如扶着巧儿走近几步,待看清亭子里几人的相貌之后,顿时不想去了。 亭子里,三两个少年公子正站在亭角高谈阔论,其中嗓音最洪亮那个,正是刘鸿。 李锦如的目光在那几人中掠过,万幸的是,并未看到吴昊 姜济远已有多日未见过刘鸿了,不想在这里碰上了他。 他自然知道李锦如在担忧什么,只不过一个的刘鸿,他还不放在眼里。 “别怕,有我和三姐在呢。” 他绕过李锦如,在擦过她身侧时丢下这句话,便大步跨入了凉亭。 李锦如立在亭前仍有些犹豫,刘鸿有多恶毒她再清楚不过,巧儿近日的精神才刚好了些,她怕他再说出什么来,又害巧儿伤心 “锦如姐姐,没事的。” 巧儿明白她在顾虑什么,想了想,反而轻扯住她的衣角,轻声劝慰道。 亭子里的刘鸿已经注意到了这一行人,姜济远居然真的与辣椒在一起!而且还言笑晏晏,一副和风细雨的好脾气! 呵!自从那日他们在琉璃阁吃酒时,姜济远疯魔地大闹一场之后,他已经多日未见过他了。吴昊也整日被知县大人囚在府里,过得无比憋屈。往日形影不离、一起闯祸受罚的好兄弟,如今被一个女人搅得分崩离析! 之前吴昊说李锦如厉害,他还不信,现在看来,岂止是厉害,简直就是蛊惑人心! 这些日子,他对李锦如的憎恨有增无减,她与曾晋那穷酸子不愧是天生一对,都是一样的阴险,一样的狡猾! 今日,他终于又碰到她了 李锦如刚扶着巧儿慢吞吞地在另一侧的亭角落了坐,刘鸿便挂着笑意故作熟捻地凑了上去,像条悄无声息的毒蛇一样 明明有剧毒,却伪装得良善。 李锦如看到了他细长眸子中隐藏的恶毒,瞬间头皮发麻,巧儿更是惊恐得浑身颤抖。 “你干什么!” 姜济远喝了一声,跨步护在她们身前。 刘鸿笑吟吟:“阿兴,别紧张嘛,我只是要看看咱们丹阳城的女英雄,究竟是个什么摸样,是绝世倾城,天仙下凡” 他逼近姜济远,面色狰狞起来:“还是青面獠牙,面目可憎!” 姜济远抽出姜慧随身的短刀将他硌开,勃然大怒:“刘鸿!你有病吧!” 刘鸿被他推得站立不稳,向后踉跄几步,待稳住身形后,竟然呵呵地咧嘴笑了起来 他直视姜济远,眸中同样燃着怒火, “阿兴!你才是有病,你才是真的疯魔了!你看清楚!这个女人是谁!你如果真的看上了她,你早说啊!何必假惺惺地怂着我们替你做恶事?!这么看来,你这么多年来,可不就是有病吗,你简直病得无可救药!” 太过分了!竟然敢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人! 姜慧向来奉行的能动手绝不动口的原则受到挑战,额角轻跳,忍不下去了,此刻身形一动,抬脚便将刘鸿踹飞了出去 刘鸿先是撞上亭角的围杆,后又嘭地一声摔落在冰冷的青砖上,良久缓不过神来 姜济远收刀冷笑,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大方承认:“不可救药是吧?爷高兴!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变故发生得突然,一旁与刘鸿同伴的几位公子都吓傻了,他们早听说过姜济远的恶名,却没想到他恶得这么坦然,这么嚣张无耻。 巧儿被吓到了,抖抖索索地局促不安起来,李锦如温声安抚她,心中也觉得不宁 刘鸿是个不要命的,她怕自己与巧儿再留在这里,他与刘鸿会更加针锋相对,万一真的动起手来,总有一方会吃亏的 思及此,李锦如不再迟疑,霍地站起身扶起巧儿要走 姜济远回身制止她:“你不许走,要走也是他们走!” 李锦如不听他的,与巧儿一起出了凉亭。 凉亭外,几个游人听到动静不免驻足朝这边窥看过来 “怎么回事?” 一道略显威严的声音传来,李锦如抬头去看,居然见到沈嘉正立在凉亭外的不远处 他身边一如既往地跟着吉大与吉二两位随从,此外,在他身侧还立着一位清瘦儒雅、精神矍铄的白须老者,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 “沈大哥,”李锦如福身行礼,轻描淡写地揭过:“无事,是姜济远的一个朋友。” 看这情形沈嘉哪有不明白的,当下也不拆穿她,今日有老师在旁,他不便出手。 姜济远与姜慧从凉亭内追出来 姜慧看到沈嘉眼睛都亮了,惊喜道:“沈大人,您怎么在这啊?” 沈嘉微笑颔首:“姜姑娘。” 姜慧身姿挺拔,身量比寻常女子高出不少,在人群中十分扎眼。 适才他也瞧见了她那雷霆万钧的一脚,不由地再一次为这女子侧目,像她这样不受拘束的火爆性子,在当下实属罕见,只是这于她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就不得而知了 姜慧抿唇,转而注意到他身侧的白须老者,眉目慈善,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气度,不免有些好奇:“这位是?” 沈嘉迟疑,简短地向她们介绍:“是本官的授业恩师。” 当朝文治天下,民间一向对传道授业的夫子学究们十分仰慕尊崇。 姜慧与李锦如心有敬畏,规矩地向老者行了个福礼。 白须老者微笑颔首,面目和蔼得就像寻常老叟。 凉亭内的刘鸿被同伴搀扶起来,上次被摔折的胳臂隐隐作痛起来,他扶着亭柱愤恨地盯着不远处的一行人 他也看到了沈嘉,本来一个姜济远就已经不好惹了,现在又来一个! 他之前见识过那人随从的厉害,此时又听她们叫他大人,心下知道不好惹,但是若就此罢手,未免也太过窝囊,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刘鸿垂下眼,手指不断摩挲着袖袋中一截凹凸不平的木头 须臾,他笑着走下凉亭,停在李锦如几步之外,弓身向她告罪:“刘某出言冒犯了姑娘,被姜兄责打也是应该的,都怪刘某说错了话,在此给各位赔不是了” 他俯身抱拳的动作之间,无意带出了那截木头。 半个手掌长的圆木骨碌碌滚到一行人脚下,上面深浅不一地镌刻着一个长发的女子轮廓,刀工齐整流畅,用力张弛有度 李锦如变了脸色,她飞快地俯身捡起木人,不可置信地斥问刘鸿 “你哪来的?!” 刘鸿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捡的,我见它雕刻得精美,便留下了。” “怎么,李姑娘认得?”他状似无意地问。 怎么会不认得,这木人上的眉眼轮廓、一颦一笑都是照着她的摸样镌刻的! 这是曾晋亲手给她刻的,原本一直被她珍藏在床前的木匣子里,每晚,她都会拿出来瞧上好久,以至于木人的眉眼棱角已经被她摩挲得看不分明了 后来,曾晋背弃了他们的婚约,她就把这个木人藏进了大枣树高高的树洞里,只当作还给了他 这是她与曾晋的秘密,从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刘鸿怎么会? 大枣树! 李锦如忽然打了个冷颤,将巧儿交给一侧的姜慧,拔腿便朝河边的如意桥跑去 “吉大!”沈嘉有些担忧。 “不用不用!” 姜慧单手扶着巧儿,腾出另一只手一把拉住沈嘉,阻止了他下命令。 而后,她回头暗示姜济远:“还不快去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20章 心意 傍晚时分,各家升起袅袅炊烟 李锦如气喘吁吁地推开茅草屋前的篱笆门,一个妇人听到声响从灶房里出来,看到她:“锦如,你来啦!晋儿在桥边呢,你来时没见着他吗?” 没看到,她方才跑得太急了。 “曾伯母,那我去找他!” 李锦如将手中提着的竹篮递给妇人,转身又出了门 李氏望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手里的竹篮还挺沉,她掀开竹篮上掩着的花布一角,里面是一袋稻米,还有一条刚割下来的精肉。 李氏眼眶有些湿润了,这孩子 她定是看到了灶房里空空的米缸了。 晋儿每日读书辛苦,又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她却连顿像样的饭菜都不能给他,若不是有锦如这孩子时时帮衬着,他们母子还不知会过成什么光景 只不过锦如家里也不富裕,这些东西还不知是她如何省下来的,李氏叹气,暗想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收她的东西了 ~~ 如意桥远远映入眼帘,桥边空无一人。 李锦如径直跑到树下,仰头朝稠密的树冠里看 “曾晋!曾晋!” 叫了半天没人回应,她改了口:“曾修齐!” “喊什么?” 一个慵懒的声音自叶间传下,似有不满:“说了多少次?要叫哥哥!” 李锦如应声看去,只见郁郁葱葱的绿叶掩映下,一个高瘦的少年正倚靠在一处粗壮的枝桠上,神情专注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他手中的刻刀上下翻飞,熟练又从容,有轻微的木屑从叶间掉落,李锦如傻傻地伸手去接 他又在刻木头了,只是不知道这次刻的是什么。 “你在刻什么?” “我在刻笨蛋。” 他含着笑意的声音飘下来,一阵清风吹过浓密的树冠,他清朗的声音和着树叶的沙沙声,异常得好听 李锦如挽起袖管,熟练地攀上枣树,坐到他的身侧。 他将手里的东西拿给她看:“喏,是不是笨蛋?” 一截残木在他手中已经初现轮廓,圆圆的杏目,的唇,与她一摸一样 她以前识字慢,曾晋被她磨得不耐烦时总会叫她笨蛋,李锦如不服,不是她学得慢,而是曾晋于读书上实在天赋异禀,无人可比!可他却对这个称呼格外执着,李锦如争辩不过,久而久之便随他叫了。 此时看到他手中木人的模样,她红着脸声反驳:“不是!” 曾晋淡淡哦了声:“那这木人就不是你的了。” 李锦如低头不语,有些脸热地将自己的神情藏进阴影里,她知道,这是要送给她的 良久,身边的曾晋未再开口说话 李锦如不禁抬眼看去,只见他正噙着笑意望着她,眼神幽静得如一汪浓重的深潭 她禁不住这样浓烈的眼神,复又垂下头去 有些东西已经心照不宣。 一时间,相依的两人都没再说话,曾晋手下刻刀的沙沙声又响了起来,她就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看风景。 看着看着,开始不自觉地去看他 他专注的样子真好看,长眉舒展,嘴角上扬,是一个放松又认真的神情,好像手里的东西是天底下再重要不过的事了 清风和煦,岁月静好,她的奢求不多,一辈子能这样就很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房子亮起了点点星火 “好了。” 曾晋吹掉木人身上残留的木屑,递给了她。 李锦如伸手去接,触到了深刻的凿印,也触到了温润的,仿佛还带着墨香的指尖 她轻微地抖了一下,刚想缩回手,就被曾晋握住了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长年习字的薄茧,此刻紧紧握着她,面容一贯地沉静。 可她却知道,他在紧张。 他那样清冷的一个人,手掌从来都是冰冷干燥的,此刻握着她,掌心却温热滑腻,冒着湿漉漉的汗气 她乐不可支地偷笑,曾晋佯装恼怒,凶神恶煞地叫她闭嘴, 他长得那样好看,口中尽是严厉,可是他的眼中与她一样,全是笑意 “等我们老了,每日还来这里看风景好吗?” 少年握紧姑娘柔软的手。 他说:“好。” 他们谁都没有说过喜欢,但是彼此心中早已明白对方的心意 从他抓住她手的那刻起,就已经承诺了一生 ~~ 水流湍急的河畔,姜济远焦急地翻身下马 原本斑驳老旧的如意桥,此时更是杂乱破败 那颗粗壮茂密的大枣树,已经被拦腰斩断,正横卧在破旧的老桥上,将整截河面遮盖得严实 枣树粗壮的树根还屹立在原地,留下一圈圈的耄耋圆轮在无声地昭示着过往 李锦如就静静地坐在那树桩上。 姜济远绕开拦路的碎枝,心翼翼地走到她面前。 “你还好吗?” 李锦如缓缓抬起头,看他像看着个陌路人,神色带着怔忡的恍惚,刺痛了他的眼睛。 也是,她怎么会好,每次遇到曾晋的事情,她都会发疯。 从前他们欺负曾晋时,她是这样,现在,还是一样 曾晋这个名字像宿命中无法逃开的劫,刻在她心上,变成了一道高大坚固的城墙,阻止别人走进去;同时也梗在了他心里,成了他不愿提及的禁忌 甚至他最开始与李锦如相识,也是因为曾晋 那时,吴昊嫉恨曾晋,处处挑事,他整日无聊,便跟着参与过几回。 其实他与曾晋并无仇怨,也并不厌恶他,可是渐渐地,他迷上了这项乐趣,他开始主动跳出来欺负他们,比吴昊都要积极 因为他发现自己实在太讨厌曾晋身边的这个女孩了,明明娇柔弱,却总是自不量力的护在曾晋身前,让他生气。 后来有一次,吴昊与刘鸿无法出门,他一个人在街上闲晃,鬼使神差地竟然走到这桥边来,当时她与曾晋就坐在这颗树上,两人靠得很近,是一个依偎的姿势,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幕十分刺眼,像是心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抢走了,尽管他知道,那东西从来不是他的 从那一刻开始,单纯的恶作剧变了味,她开始出现在他的梦中。 每晚,皎洁的月亮挂在夜空,她就坐在月亮下的大树上,含笑诱惑着树下的他 他不喜欢这颗树,甚至是厌恶的,它是李锦如与曾晋的回忆,不是他的。可是它也曾无数次地闯入他的梦,化为了他心底最渴望,最难以企及的执念 李锦如怔愣地盯着眼前人看了好久,才认出他是谁。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无澜。 姜济远静默地坐到树桩的另一侧,与她背对着:“这样你就看不到我了” 他们这些富家公子做事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管自己高兴!刘鸿跟吴昊是如此,他也是如此! 李锦如积攒的怒气爆发出来:“你离我远一点!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了!若不是你,刘鸿至于迁怒一颗树吗?!” 姜济远静坐着任她责骂,也不反驳。 李锦如知道自己是迁怒,她将对刘鸿的怒气,对曾晋的怨气,都发泄到了他的身上,反正他与刘鸿吴昊也是一丘之貉,这样说也没冤枉了他。 可是她话甫一说出口,就已知不妥,这件事并不是他的错,他不该受了这无妄的责骂 “你走吧。” 姜济远坐着不动,第一次开口叫她的名字,他说:“锦如,你别这样”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无奈。 你别这样 可是除了这样,她还能怎么样呢? 李锦如跌坐在树桩上,痛得弯下腰去 她双手覆面,有晶莹的泪水从指缝间滑落,她哭得浑身颤动,却始终无声无息。 “你别哭” 姜济远霍地站起身,手足无措起来:“我明日就派人把刘鸿打一顿!打残了给你解气!好不好?” “这里!”他跺脚踩着脚下的土地:“我给你栽上一排的枣树,绵延十里地,一直种到衙门口,好不好?还有这桥,我找石匠给它翻新了,再砌一座高大气派的石桥出来,请名家题字!刻碑文!让全城的百姓都来瞧它的气派,行吗?” “只要你别哭,我什么都能为你做的” “或者,”他有些迟疑:“你想见曾晋吗?我去把他给你找来!” 李锦如终于有了反应, “他明日就要成亲了。”她因为鼻塞声音闷闷的,带着抑制不住的抽噎。 姜济远冷哼:“他若不肯来,绑我也要给你绑来!” 他蹲在心爱的姑娘身前,尽量温和的平视她:“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他来吗?” 李锦如不答,反而轻声呓语起来: “你说,男人的心都是这样不牢靠的吗?许下的诺言都是这么容易动摇的吗” 姜济远不知道,他没对别人动过心,也没对谁承诺过,唯一让他心烦意乱、寝食难安的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可是他想,如果是对她立下的誓言,如果她也能接受他的誓言,那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坚守一生的。 李锦如的呓语还在继续,声音几不可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你不知道,我发过誓要忘了这件事,忘了他的” 姜济远在心中无声反驳:我知道,我知道你办不到。 纤细的手指遮住了外界的光,李锦如双眼紧闭,泪水扑簌簌地滑落 不用面对姜济远,这让她感到安心。她觉得自己真的傻了,这些从未与别人说过的话,她怎么会去问他? 他是她与曾晋的破坏者、是在他们的回忆里横插一杠的人,现在曾晋离开了,她竟然在对他诉说心伤? 姜济远望着眼前的人,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把自己的心都哭乱了 这样捂着也很不舒服吧? 他犹豫地掰开她的双手,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来 李锦如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脸上哭得斑驳一片。姜济远不知是心疼还是慌乱,竟然抬起衣袖给她拭了泪 李锦如怔怔的,也忘记了躲开。 姜济远觉得她就像自己幼年养的兔子,又可怜又可爱,兔子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兔子不喜欢他,他焦急慌乱,好想伸手抓住什么 他们离得这么近,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距离,姜济远心中燃起了烈焰,神智迷乱了。 他双手抖抖索索地爬上李锦如哭得梨花带雨的粉腮,颤声叫她的名字:“锦如,你知道吗,有些人是不会变的!有些誓言是不会变的!” 李锦如止住了泪,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你别说了!” 她捂着耳朵不敢再听下去。 姜济远再次掰开她的手,一双眸子闪着奇异的光,瞳孔亮得惊人:“不,你听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李锦如!” 这句他从没想过的话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好像已经在脑中演练了无数次一般。 姜济远笑了,笑得张扬魅惑,有种压抑已久终于得到释放的无畏与畅快 他握住李锦如滑腻的手反压在心口,他的每句话都像一个勾子,勾弄着李锦如混乱不堪的心弦。 “锦如,我会对你好的,我一生都不会负你,不欺你,不骗你的” 他这么嚣张跋扈的一个人,却在呢喃的承诺中含着卑微的乞怜。 李锦如心中像被谁敲了一个重锤,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震得她说不出话来。 姜济远无比珍重地将她环入怀中:“锦如,我这次不逼你,我给你时间,等你想好了再亲自答复我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21章 祠堂 天色将明未明,鹅毛般的雪花自万丈高空飘洒而下,落在长巷斑驳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李锦如站在悠长寂静的石巷中,任大雪打湿了满头青丝,心下茫然无助 这是哪? “哒哒哒哒” 有规律而轻缓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她蓦地转头去看, 一个高瘦的长袍少年出现在巷尾,正不紧不慢地朝远处走去,眼看就快拐过巷角了 他双手环在身前,像正抱着一摞书画,一双麻黑的粗布鞋履踩在厚重的积雪里,发出让人心惊的吱呀声 曾晋! 她欣喜地在身后大叫他的名字,眼前的人却只顾朝前走去,对她的叫喊充耳不闻 她拔腿去追,他的脚步却越来越快,好像下一个瞬间就会消失似的 李锦如慌了,拼命地跑上去追他,追啊追啊,终于就要追上他了 曾晋却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副张扬凌厉的眉眼,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姜济远! 李锦如惊骇得猛抽一口冷气,清醒了过来。 原来是场梦 窗外夜色正浓,她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仍有些惊魂未定 闭上眼,姜济远那张急迫带着恳求的脸庞又在脑海中浮现 他竟然说喜欢她 几个时辰过去了,李锦如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们两人明明一直是针锋相对、相看两厌的,他怎么突然会? 也许这又是他一个恶劣的顽笑,他整人的手段从来都是层出不穷的,目的就是为了扰乱她,然后再嘲弄她? 可是他眼底的炽热是那么真实,擒住她肩头的大掌不可抑制的颤抖直达心底,让她无法怀疑。 他竟然真的喜欢自己,还问她能不能接受他? 不能吧? 他们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他的生活飞扬耀眼,而她天生无趣,只想安稳平淡地度过一生 房内寂静无声,远处隐约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哒哒哒,像敲在她的心上,将她扰的心烦意乱,再也无法入睡 李锦如索性起身穿衣,趿鞋出了房门。 院内被月色照得朦胧,如水一般清冷澄净 她手持一盏烛火走下石阶,坐到院内孤寂的石桌旁。 九月的天已经很冷了,石桌触手一片冰凉,她紧了紧身上的夹衣,无声地望向那一轮高悬的寒月 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耳边隐约能听到喜庆的吹打声从十字街的方向飘来,隔着层层的街衢与青砖瓦舍,显得遥远又微弱 这才四更天,漏尽更阑,街衢静悄,谁家会在这个时辰娶亲呢? 她披衣静坐在院子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月影渐渐偏移,天光也开始朦胧,只余零星几颗残星还暗淡地垂在天际 她终于真切地听到了那惊天动地的锣鼓敲打声,间或飘来人们喧闹的欢歌笑语 迎亲开始了 李锦如深吸口气,醋坊也要开张了,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她起身细细收拾了那盏挂满泪痕的残烛,转头回了房 ~~ 姜府后院上房,姜氏夫妇被儿子折腾了一夜,此时方才歇下。 “要不找大夫给阿兴瞧瞧?”张氏有些担忧。 “不然,还是放他去找吴家公子吧,他这些日子也不与人来往,别是给闷坏了。” 姜彦昌冷哼:“你瞧吴家大郎做下的那些事,又是个什么好的?此番他与阿慧打了刘家儿,他们几人的过节就更大了,应是不会再混在一起了。” “都是你给惯的,才学好了几天,又原形毕露了,居然还拉着他姐姐去动手打架!”姜彦昌有些不满。 张氏不愿意了:“他拉着阿慧?!得了吧,她不怂着阿兴出坏点子就不错了!” 姜彦昌不同意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咱们的女儿呢?她是爱胡闹,可她还是个孩子嘛!” “她是孩子?!”张氏拔高了声量, “她过了冬岁就十八了!像她这个年纪还没说亲的,只怕都已经被人笑掉牙了!远的不说,就说咱们的阿薇,十五岁就嫁人了,如今娃娃都已经满地跑了!” “行行行” 姜彦昌知道女儿是妻子的一块心病,每次提起来都要炸毛,赶忙安抚她: “那你就赶快给她找个好婆家,嫁了人生了子,她就不会再这么胡闹了。” 提到这个张氏就更头疼了,不由叹气: “从前那家委屈了阿慧,她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必定还是难过的,现在重新说亲,我绝不能再委屈了我女儿,一定要择个比那家好上千倍万倍的人家才行!” “先睡吧,定亲这事讲的是一个缘分,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定下的” 姜彦昌掩口打了个呵欠,劝慰妻子 张氏不再开口了。 就在姜彦昌睡意正酣之时,一旁的张氏想起还留在祠堂的儿子,愈加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她推醒丈夫:“那祠堂冷冰冰的,留阿兴一个人在里面,也没人看着他,若是冻着了可怎么办?” 姜彦昌睡意朦胧地摆手:“他有衾被暖炉的,冻不着他!” “想当年我从北地一路逃难到此,什么苦没吃过,什么冻没挨过,我还讨过饭,做过苦役呢” “行了!”张氏不耐烦听丈夫那冗长的、已经讲了无数次的逃难发家史。 “快睡吧!” ~~ 位于东北角的姜氏祠堂,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门,一股潮湿阴暗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张硕大的四方桌上,供奉着零星数排的漆红牌位。 战乱之时,往往连活人的生死都顾不上,也就更加无暇在意牌位如何,所以丹阳城多数外来人家里供奉的都是安定下来之后,重新撰写漆红的崭新牌位。 此刻,四方桌上贡品琳琅,香雾缭绕 姜济远正歪歪斜斜地睡在四方桌下的蒲团之上。 一阵寒风从洞开的祠堂正门吹入,那裹着衾被的一团终于有了动静 姜慧抱臂倚在门上:“呦,醒啦?” 姜济远不满地抗议:“三姐冷” “活该,让你胡闹!” 姜济远被冷风一激,咳了两声,彻底清醒了 入眼的竟然不是自己宽敞香暖的床榻,而是阴暗冰冷的祠堂! 怪不得睡得这么难受呢! “我怎么睡在这?”他不解。 姜慧反身关上门走进去:“还没醒酒呐?你昨晚又是要爬树,又是要跪祠堂的,花样百出,怎么,这会不记得啦?” 姜济远眯着眼睛坐起身,昨日桥边的一幕在眼前闪过 瞬时,一抹飞红爬上脸庞,他想起来了 他昨日将她送回醋坊之后,心中又激荡又忐忑,平生第一次如此,他好慌,简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好,可若是不做些什么,他大概会被心中这股激荡憋炸的! 于是他叫上新荣去城东吃酒了,直到月上中天,喝得人事不省,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府的 姜慧盘腿坐到弟弟身侧,轻撞他的肩膀, “哎?你往日不是最不耐烦进这祠堂嘛,你不是说这里阴沉沉的让人透不过气吗?为何昨夜非要睡在这啊?” 姜济远清咳一声,面上装得一派冷淡:“醉酒之人行事哪有道理可言。” “可是,”姜慧狐疑:“我昨夜明明听到你在说甚么成全,成全什么?” 姜济远一惊:“自然是成全三姐能觅得好姻缘,保佑咱们姜家生意兴隆、广结财源” “找打是吗!”姜慧扬起拳头。 须臾,她望着姜济远不怀好意地笑:“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昨日你去追锦如,大半日都不见回来,你说!你们是不是发生了甚么?!” “三姐,”姜济远不堪其扰, “弟昨夜宿醉未消,现下头疼得厉害,求三姐放弟弟回去吧?何况我在这里,也会扰了祖宗清净的。” 姜慧冷哼一声,站起身来:“你还知道啊?你已经醉言醉语扰了祖宗一夜的清净了!” 姜济远煞有其事地双手合十,弓身告罪:“无心之失,列祖列宗,请勿怪罪” 姜慧推开门,冷眼看他:“还不跟我出去!” “嗯嗯,这就出去” 姜济远点头,身子却未动。 待觑到三姐的背影已经出了祠堂大门,他赶忙伏地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列祖列宗请明鉴,昨夜不是醉话,都是真心所表,请一定保佑阿兴心想事成!拜托拜托!” “果然”压根没走远的姜慧倚在门上笑得狡诈:“阿兴,说罢,你想甚么事成呀?” 姜济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22章 下狱 东榆街吴府,早已张灯结彩,阖府遍布红绸纱幔,一派喜气洋洋。 三轮催妆过后,大红的花轿从吴府正门迎出,吹吹打打,绕了丹阳城一圈,又抬回了吴府 曾家名下只有那几间破旧不堪的茅草屋,吴贞不愿成亲后住在那里,吴良吉夫妇也不愿让女儿受委屈。 曾晋过了冬岁就要上京赶考了,届时贞儿必定是要跟着去的。 若他能一举得中,极大的可能便是留京做官,届时高官厚禄,贞儿也能跟着留在京中; 若此番不能高中,他身有举子功名,也能外放江南做个微末官,届时再置办田产,也不算委屈了贞儿。 吉时已到,花轿进门,在喜庆热闹的炮仗声中,一对新人被喜娘迎出,在披红挂彩的喜堂内站定。 新郎官身着大红的直襟长袍,身姿挺拔,新嫁娘红衣素手,娇羞无限,两人宛如一对碧人 吴良吉慈爱地望着他们,心中五味陈杂 起初他是不赞成这门亲事的,无论曾晋有多么出众,只他是曾成益之子这一条,就足以让他却步了。 无奈女儿吴贞早已芳心暗许,非君不嫁,整日哭闹到他面前,而他又实在太需要培养朝中新的势力了,才不得不兵行险招,铤而走险 他抬眼在曾晋面上仔细逡巡,不放过他的每一丝细微神情 可惜曾晋始终噙着矜持笑意,沉稳大方,虽少了少年人成亲时的外露情绪,不过他性子一贯沉静,喜怒不形于色,此刻脸上微露的笑意已是难得了。 吴良吉知道是自己多心了,通过之前的窥察,他早已经确认了曾晋对陈年旧事的不知情。 也是,那些事做得如此隐蔽,恐怕他的同窗挚友曾兄直到临死前也没能想明白究竟是谁陷害了他,更遑论当时才十岁出头的曾晋 吴良吉收回心思,今日是贞儿出嫁的日子,大概是见到女儿得偿所愿,他这个做父亲心中欣慰,才不能免俗地多了些感概 曾晋手执彩球红绸站在吴贞的身侧,唇角维持着笑意,眼中却一派平淡 要拜堂了,他不着痕迹地望了一旁坐着观礼的沈嘉一眼。 沈嘉垂下眼,神情泰然自若 一列铁骑沿着东榆街飞驰而来,打破了阖府的喜庆 为首的那人一身黑色盔甲,跃下马来,发出沉重的踢踏声 “把这院子给我围起来!” 只听唰地一声,身后的一队铁衣骑兵张弓持剑,瞬间把持住了府外的各个出口,另有一队人马闯入府内,直奔宾客满堂的正厅 满院宾客骤见兵戎,被吓得惊惶乱窜 吴良吉听到动静,沉着脸出了喜堂,待看清来人之后面色转怒为喜, “候校尉!您怎么不通知下官一声,就亲自来了?” “今日正逢女出嫁,府上正在办喜宴呢!候校尉快请上座!” 来人冷笑:“吴大人,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办喜事?” 吴良吉楞了神,什么意思? 难道他不是受那人所托,前来相救于他的? 他派冉冬去军中报信,他的本意是求那人帮他拿个主意,此时他派手下昭勇校尉候经武带兵前来,所为何意? 难道是要卸磨杀驴,丢卒保帅不成?! 吴良吉被这念头吓得腿软,有些不敢置信:“候校尉,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求您让下官面见!我可以当面解释清楚的!” 这种事,难道还让他去叨扰殿下? 候经武面色森冷,带着行伍之人的杀伐决断:“带走!” 他身后的兵卒已经上前一步,反手按住了吴良吉 “候校尉!” 沈嘉踱步而出,面含笑意:“不知我这下属犯了什么事,竟然劳烦候校尉不辞辛苦亲自前来抓人?还在这大喜之日?” 候经武没见过沈嘉,但看他气度不凡,心中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来之前就知道会碰上这个人,他们二人虽是平级,但他手握重兵,沈嘉想拦他,还欠点火候。 “沈大人。” 他抱拳虚行一礼。 沈嘉谦和地拱手回礼:“候校尉不打算给本官一个解释吗?” 候经武朗声开口:“军中得到罪将徐青的密报,交代前知府乔海英案中失踪的一百万石军粮,皆是交与了丹阳知府吴良吉藏匿!” “沈大人,这是军中之事,还请大人行个方便,莫要为难在下!” 吴良吉惊惧不已,瘫倒在候经武脚下:“我没有!没有!那是” 候经武拔出腰间长剑,一瞬间冷光乍现,映衬得持剑之人的面上更加阴沉森然。 “吴大人,军中已证据确凿,你若一再顽抗,只好就地格杀了!” 吴良吉被他手上泛着煞气的冷剑吓到,哆哆嗦嗦地瘫在地上噤了声 沈嘉似笑非笑:“就算他犯了滔天的谋逆大罪,也不能不经审问就任意格杀呀?候校尉未免也太心急了。” 候经武失去了耐心:“沈大人,我早说过,这是军中之事,请您勿要插手!” “候校尉,连老夫也不能插手吗?”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沈嘉身后走出一位白须老者。 巡按督察使李复! 他不是被王府亲兵软禁于平江的府邸之中吗?! 候经武心下微惊,知道事情有变,面上却端得肃穆,恭敬行礼, “李大人奉旨查办此案,自然可以过问。” 李复抚须冷笑:“恭王殿下真是好计谋,知晓老夫查案有了进展,就来一招釜底抽薪,弃卒保帅,好助老夫一臂之力?” 候经武冷汗津津:“李大人怎可如此揣测恭王殿下,罪将徐青出身殿下辖管的江阴军,他犯下如此忤逆大罪,殿下自然要查明真相,追回赃物,这也是为了助大人早日破案啊!” 李复哈哈摇头:“徐青已死,不知恭王殿下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密报?” 候经武避而不答,只是抱拳恳请:“乔海英与徐青一党诡计多端,为免夜长梦多,还请李大人当堂审问罪臣吴良吉,查明军粮的藏匿之处!” 李复更觉得可笑了,他们本就是得知了东西已在吴良吉手上丢失,并且很有可能已经落到了自己手中,才会如此惊慌不安,连夜派手下大将前来丹阳,名为查案,实为向他施压夺回那批军粮。 他也不隐瞒:“挪用藏匿军中物资等同谋逆,那批军粮已被老夫缴回,秘密送往京城了。” “你!”候经武恼怒起来,他这趟奉命前来只为两事,一是杀人灭口,永绝后患;另外就是追回军粮, 那是他们兵行险招才囤下的一百万石军粮,里面还藏有数目巨大的军械兵器,为此甚至不惜牺牲了军中大将徐青的性命,若不是乔海英骤然被捕,殿下受人掣肘,也不会一直留在吴良吉手中 这两件事若是都办不成,那他也不用回去见殿下了。 候经武按捺住怒火,平静下来, “李大人,你何必如此固执?如今北蛮胡兵退守江北,对江阴军一直虎视眈眈,军中战事紧张,若有了这批军粮军械,定能威慑敌军,届时,恭王殿下与圣上自然不会亏待了您。” 李复不为所动:“本官奉命只为查明此案,追回脏物,至于它日后的用处,定然要交予圣上定夺!” “恭王是陛下胞弟,圣上难道会不许?李大人不要冥顽不化,贻误了军机,不只恭王殿下,就连圣上都不会放过大人的。” 话里的威胁显而易见 李复斜觑了眼他身后乌压压的森森铁兵,面色平淡: “老夫劝候校尉莫要轻举妄动,陛下命老臣全权彻查此案,拨给老臣的侍卫亲兵比候校尉今日带来的府兵只多不少,所以,咱们还是不要兵戈相见的好” ~~ 吴府发生变故时,李锦如正在忙铺子里的生意。 其实今日生意不好,整个西市冷冷清清的,没什么客人,大概都去东榆街观礼了。 山子从延陵乡下拉了一车药曲回来,李锦如正站在门外帮忙搬东西 巧儿气喘吁吁地跑来:“锦如姐姐,你听说了吗?” 李锦如手上动作不停:“什么?” “吴家今日婚宴上” 李锦如不想听:“我知道他们今日成亲,这跟我已经没关系了。” “不是,”巧儿拦在她身前, “我嫂嫂今日一早出门采买,亲眼见到吴家人在婚宴上被官兵抓走了,婚事没了,连门上的红绸都已经扯下来了!” 李锦如愣了,忽地忆起寅时听到的那阵马蹄声 “你不去看看吗?”巧儿心翼翼地试探。 李锦如回过神来,迈步绕过她:“店里生意忙,走不开。” ~~ 到了午时,店里生意更冷清了 李锦如湿了素帕,趁着今日无人,决心将铺子里里外外都擦洗一遍。 山子望了那道忙碌的纤细身影片刻,而后一言不发地回了房。 李老爹坐到长椅上无奈地望着女儿,知道她是心中难过,也不敢上前拦着。 李锦如擦完石板与桌椅,又伏身与瓷缸沿口上的一块陈年醋渍较起劲来 曾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锦如” 他温声叫她的名字,语气中含着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 李锦如恍若未闻,手下越发大力地去搓擦那块暗黑的污渍 良久,搓得手都红了,才将那块脏污擦干净了。 她松了口气,终于抬眼朝门外看去 一身大红喜袍的曾晋正站在铺子门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李锦如静默半响,忽地摔了手中的素帕,转身头也不回地掀帘回了后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23章 撵人 李锦如头也不回地走了,连眼风都没留给门外的人 曾晋也未去追,只是固执地站在醋坊门口,身形稳若磐石 李老爹从铺子里间出来,看到了立在门外的红衣曾晋,顿时怒火中烧, “你还敢来?!” 看来今日早间传得满城风雨的流言是真的了,他不由地解气, “今日不是举人老爷成亲的喜日子吗?怎么?吴知县出了事,就又想起我家来了?!” 这无疑是最刺人的讥讽,若是早年孤傲自负的曾晋听到,定然会勃然变色,再也不出现在这家门前。 可此刻的曾晋却恍若未闻,身形稳稳 吴府已经乱作一团,吴良吉与妻儿全被李复带走了 他抛下独自顽抗候校尉的沈嘉,抛下惊惧不明的母亲,以及吴家的种种后续,只为了能见她一面。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会后悔的,直到今日他与一个陌生女子被朱红彩绸绑在一起,站到那间血红的屋子里,接受众人庆贺时,才觉得恐慌。 成家立业 从前无比期盼的一幕实现了,他却只觉得透不过气,拼命想逃开,因为那龙凤喜帕下的人,不是她 而他此生想娶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 曾晋掀摆跪在石阶下,声音含着羞愧与隐痛:“岳丈大人,修齐辜负了您的信任,更辜负了锦如待我的一片心意,您打我骂我都使得!” 自己瞒了这么久,让她伤了心,她生气是应该的,不论她发多久的脾气,不论要遭受多少冷眼,他都受得住。 只要她能出气,只要她还能原谅他 李老爹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他叫自己什么?! 他忘恩负义,毁约另娶,现在吴家刚出了事,他就敢穿着大红喜服出现在这里,还口出秽言,欲再毁锦如名声?! 李老爹至此才算是失望透顶 曾晋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多年来一向聪敏好学,严于律己,自己也正是看中了他金玉其质,端方持重的品性,才会任由他与锦如相处,甚至还早早地将女儿许配给了他。 后来出了悔婚一事,他虽然心中气极,可总还存有一丝犹疑,就算与曾家真的做不成亲家了,他也始终不信曾晋会如此行事 没想到 其实若是曾晋事出之后,及时出现向锦如悔过,自己多半还是会将女儿嫁给他;或者他铁了心想要攀高结贵,做吴家的乘龙快婿,自己虽然失望,可也会就此丢手,不再埋怨。 可他连日来一面不露,让女儿白白伤心了数月,现下吴家甫一倒台,连喜服未除就迫不及待地出现在这里,如此厚颜无耻,简直有辱读书人的脸面! 李老爹不再犹豫,回头抄起店里木门上的门挡:“你走不走?!” 曾晋跪得挺拔,不为所动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 李老爹怒气升腾,挥动门档砸向曾晋 厚实的木挡与皮肉相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曾晋躲也不躲,咬牙挨了几棍之后仍跪得笔直,只是身姿愈发单薄 李老爹喘着气放下木挡,终究不忍:“锦如不会见你的,快滚!” 曾晋的目光始终定在那扇被穿堂风吹得不住晃动的门帘上 那个让他望眼欲穿的身影始终没再出现,后院静悄得连一丝声息都没有 她大概是真的不愿见他了 曾晋垂下眼,神色未明 须臾,他站起身来:“我走。” “李叔父,”他改了称呼, “我母亲还留在吴府,我还有一些事情未了,求您替我转告她,晚些时候,我再来看她!” 李老爹见他说得笃定,有些目瞪口呆:“别再来了!锦如她不会见你的!” 曾晋抿紧唇角:“她见不见,与我来不来,是两回事” ~~ 傍晚时分,曾晋又站到了醋坊门外 与午间一样,他又被拒在了门外。 锦如大概是知道他要来,故意躲着,才一直未在铺子里出现 他有准备,也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多久他都会等,等她能原谅他、再次接纳他 西市此时依然冷清,只是附近的商户走贩都认得他,也多少知晓他与李家的恩怨,此时见他站在这里,不免探头探脑地好奇窥视 他静默地站着,神色平淡 李老爹在铺子里忙活,刚开始还赶他几句,后来见他不为所动,便渐渐随他去了。 醋坊后院好像有客人,除了李锦如模糊不清的斥骂声,他隐约还能听到一道热烈不羁的嬉笑声 曾晋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毫不在乎。 不料等了不久,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后院掀帘出来,面上还带着未来得及收起的愉悦笑意 竟然是姜济远! 曾晋:“” “你来啦?” 姜济远看到门外立着的曾晋,不仅毫不意外,反而熟捻地与他打了声招呼, 而后,他走向忙碌的李老爹,温言温语道:“李大叔,锦如让我来取舀水的葫芦。” 李老爹笑呵呵地指给他看 姜济远取了铺子角落里的葫芦水瓢,竟然又熟门熟路地钻进后院去了! 曾晋稳如磐石的身影再也维持不下去,平静的面上泛起波澜 联想到那夜他们在城外共乘一骑,锦如不仅没有拒绝,反而对他多了些信任的摸样,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威胁 天色渐渐昏暗了,隐约能看到后院掌起了灯,姜济远还未从醋坊离开,他们细的声音不间断地传来,听不真切,却如一根扯不断的丝线般缠紧了他的心。 曾晋心绪不宁地又站了半响,没等来李锦如,反而等来了山子 山子立在他身前,无声地盯着他看了良久 就在曾晋以为他是来发泄不满时,山子开口了, “你进去吧” 曾晋有些不可置信,还记得山子之前一向是不喜自己的,这次居然 他立着不动,苦笑拒绝:“我不能进去,她此刻不想见我,等到她消气了,愿意见我了” “进去吧,”山子打断他, “她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很久了” 曾晋心中震动,思索了片刻,不再假惺惺地拒绝。 他郑重地弓身道谢,山子扁起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别谢我,我只是看不惯她跟姜济远那个无赖待在一起。” ~~ 空旷的后院,姜济远正兴致勃勃地推转着一方石磨 他第一次接触这个,虽然有些劳累,但是能如此近的与她待在一起,就算有十方石磨他也转得起来! 孔槽空了,他边举着半边葫芦往里加粮食,边敏而好学、不厌其烦地高声询问李锦如, “这个要加多少啊?” “是这样吗?” “你快过来看看呀?” 灶房里的李锦如默念了好几遍平心静气,仍旧十分火大。 这人自曾晋午时走后便来了醋坊,说什么都赶不走,偏偏他又巧言令色赢了阿爹欢心,竟然还要留他在家里用饭! 她取下围布走了出去,有心再次赶他离开,不料正与掀帘进来的曾晋对上 李锦如面色不虞,转身欲回灶房,却被曾晋快步拉住了 “!!!” 姜济远盯着眼前的两人,收起了笑意 他午时刚听说了吴家在婚宴上出事,立即便猜到了其中必有隐秘,而曾晋这个人又一向心机深沉,谲诈多端 现下看来,果然 “放开!” 李锦如淡漠开口,声音仿佛淬了冰,冷彻心扉。 曾晋眸中暗淡了一瞬,重新燃起火焰:“锦如,你听我解释,我是不得已” 不得已 李锦如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时,姜济远慢吞吞地挪步过来,站在锦如身后,仿佛也在等他的解释。 “” 曾晋心中的万语千言顿时有些说不出口了。 “你走吧,我不想听。”李锦如回过神来,冷淡拒绝。 曾晋静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同心玉佩:“你还记得这个吗?” 李锦如盯着这块玉佩 断腿那夜,她就是为了去找这块玉佩,才遇到了昏倒在地的曾伯母 当时她翻遍了书房也未找到的东西,却原来一直被他贴身放着 心中百般念头闪过,都化为了烦腻与不甘:“你别纠缠了,咱们的婚约早已不作数了,这块玉佩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曾晋反驳:“可我从未说过取消婚约!” 李锦如怔愣片刻,呵呵笑了起来:“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曾晋,你不觉得自己太无耻了吗?!” 心中突然就意兴阑珊了,仿佛连恨都变得不值得了 她挪开视线,声音温和平缓,不带一丝情绪:“你走吧,我是真的不想再见你了” 姜济远心中得意,不由地点头附和:“快走吧。” 李锦如回过头,怒视着他:“你也走!” “啊?” 姜济远傻眼了:“我干了一下午的活,还没吃上一口东西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24章 惊醒 河边的茅草屋几月未住人,已经枯枝满地,四处蒙尘 李氏将屋内屋外收拾干净时,天色早已黑透了 晋儿适才回来了一趟,还没等她开口询问锦如的事情,他又神色匆忙地出门去了。 不用说她也知道,定是去找沈大人商谈后续的对策了 她也是近日才知晓,有人在暗中相助晋儿,只是她没想到,那人竟是鸿文先生李复。 李复大人半生都在嘉兴做官,受长公主驸马沈泽所邀于沈家族学坐堂授业,号鸿文先生。 丈夫曾成益刚进入沈家求学时,曾到鸿文先生的课上听过学,颇得他的赏识,遗憾的是不久后,鸿文先生便被召入京城为官了 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故而后来进学的吴良吉并不识得他 李氏静静地坐在黑暗里,神情悲苦,心中却激荡未平 没想到,沈家和鸿文先生都还记得自己的丈夫,还要请旨为他平反 虽然自己竭力阻止儿子报仇,可到底也跟他一样心有不甘。 如今吴良吉能被捕下狱,也许他们也能还丈夫一个清白呢? 她原本已经决定沉寂一生、不去苛求了,此刻心里重新燃起希望,才知道那念头从未消失,只须一点微末的火星便能引起燎原之火 ~~ 李氏在亢奋与激荡中好不容易睡了过去,不久,却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她蓦地睁开眼睛,只见窗外火光大亮,将黑夜照得犹如白昼,阵阵吵杂鼎沸声近在耳畔,好像是从自家门前传来的! 莫不是着火了? 她赶忙起身穿衣,摸到门缝上偷偷向外看了一眼,不由地胆颤心惊。 只见外头人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个彪形大汉正举着火把,聚集在自家门前不远处 她倒抽一口冷气,难道是流匪进了城,正谋划着图财害命?! 李氏心下慌乱,她出身前京世家,自养于深闺,又岂见过这等场面,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折身抄起绣篮里的剪刀,屏气贴在门后听那群人的动静 门内的人惊惧不已,门外的人同样心存犹疑,十分摸不着头脑 他们被铺子里的管事深夜叫到这里来,着实不知是要做什么。 不会是要赶他们走吧? 有几位心直口快的汉子已经按捺不住,缠上管事的开始七嘴八舌地打听了 管事方虎心里苦,他也不知公子将这一众人等叫到这里所为何事啊 隆秋的深夜,寒风刺骨,他们一行人站在河岸边抱臂抖抖索索等了好一阵,才终于见到一个黑衣少年骑马奔来 方虎赶忙上前招呼:“新荣哥!” “吁” 来人扬绳勒马,一张黝黑脸庞平平无奇,唯有那双眸子还算黑亮,闪着机灵的光芒 正是姜济远身边的贴身厮新荣。 新荣不是独自一人来的,他身后还跟了一队牛车,蜿蜒看不到尽头 上面码着郁郁葱葱的黑影,那黑影从旁侧伸出张牙舞爪的枝叶出来,竟然是一车又一车的 树? 方虎有些傻眼,难道,公子这大半夜的召集大伙来,竟是为了种树? 新荣自马上跃身而下,他身后的无数个赶车人便也逐个停了下来 接着,他跳上为首的一辆牛车,召集帮工们近前,开始一本正经地高声吩咐: “今夜叫大伙来,不为别的,只是东家有件事,要请大伙帮忙!你们也都看到了,我身后这车上装的统共是三百颗枣树,还请各位赶在天亮前全部栽种到河两岸,听明白了吗?!” 怪不得管事的再三叮嘱让他们来时带上锄头呢,原来东家打的是这个主意! 帮工们一脸不情愿,七嘴八舌地抗议起来,虽说他们是卖力气吃饭的,可他们白日劳作已经很辛苦了,夜里还要舍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在这冷飕飕、黑黢黢的河边做苦力?! “嚷什么?!” 新荣凶神恶煞地喝止了身前嘈杂的抱怨声, “不会让你们白干的!公子说了,明日天亮时栽好了这三百颗树,每人赏钱一百文!” 一百文?帮工们面面相觑起来,他们每日在铺子里累得筋疲力尽才得几文钱,现下种一夜树就有百文钱拿,这份工划算! “我们干!” 有人率先出声应和,接着三三两两的帮工们纷纷扛着锄头点头,一时间,也不肖管事的安排,他们已经自发地三两人组在一起,刨坑掘土,动作起来 新荣满意了,纵身一跃,跳下了牛车,管事方虎适时凑了上来, “新荣哥,这怎么回事?难道这里已经被东家买下了,要修成果园子?” 新荣摇头晃脑地故弄玄虚:“岂止啊,我们公子不仅要栽树,还要修桥刻碑呢!” “啊?”方虎越发不解,他没听府里的大管事说过啊 新荣不再理他,反倒暗自叹了一口气,心中惆怅起来 其实这事原本没这么急的,公子的原话是尽快办好,无奈今日公子出了一趟门,再回到府中时,便改了口,让他连夜就安排下去。 公子的心思好难琢磨 呜~~他一直自诩是最明白公子的贴身厮,现在竟然开始猜不透公子的心思了,好难过 ~~ 一个时辰之后,姜济远赶到桥边时,河岸两旁已经立起了无数颗枣树,沿着河道绵延开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从各个铺子里挑选出来的精壮大汉们,此时正打着赤膀干得热火朝天 在一众卖力的吭哧声中,间或传来几句新荣不满的呵斥, “怎么回事?爷告诉你们,别想着混懒!不然扣工钱知不知道?!” 这子,狐假虎威倒挺有一套 姜济远冷笑着走上前去,一脚踹在新荣屁股上,将他踹得一个趔趄 新荣好久没这么威风了,正有些忘乎所以,此刻被人猛踹一脚差点摔个狗啃泥,稳住身形后正要发火,结果回头看到自家公子似笑非笑的一张脸,瞬间怂了。 “公子” 在飘忽的火光映衬下,姜济远眸中似有璀璨的星光流转 他含笑望着新荣,声音平淡:“谁是爷?” 新荣心中一惊:“是您!公子,自然是您” 他挂着谄媚的笑凑到姜济远面上:“公子,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更深露重的,万一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您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新荣替您看着呢” 姜济远嫌弃地将他推开,沿着林子外围踱步 “弄得怎么样了?”他问。 新荣来了精神,声音洪亮:“差不多了,我让他们一定赶在天亮前撤走!” “嗯。” 姜济远很满意,自曾晋出现之后,胸腔内一颗惶惶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一些。 不怪他慌张,而是他与曾晋相比实在毫无优势可言 他此时才开始无比后悔,早知今日,自己当初何必强装凶狠,以至于在她面前落下个臭名昭著的恶名。 现在自食恶果 可若不是曾晋的突然悔婚,他想,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有勇气向她剖白心意。 原以为自己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她的答复,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若他再不主动些,恐怕连一丝胜算也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25章 孤勇 深夜,敲过了五更四点的梆子,丹阳城郊外的那处偏僻私宅仍燃着光亮 留春阁下生起了地炉,整个房内暖意融融,却掩盖不住几人之间的沉寂 一副酒盏席面早已冷却,上面的杯碟牙箸却仍齐齐整整的,俨然未动。 沈嘉与曾晋就分坐在席面的下首,沉默地望着座上的李复 老师还是不同意递折子揭发恭王,这与他们最初的打算完全背道而驰 阁内气氛又沉寂了良久,沈嘉率先出声打破了平静, “老师,这件案子与多年前曾伯父被陷害一案如此相像,同样是挪用军粮,同样出于他江阴军内,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居然敢藏匿军械了!” “老师,恭王狼子野心已然昭然若揭,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已经是诘问了 李复也不生气,自顾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才温声出言:“赵旭敢派手下亲信候经武亲自前来拦截,如此有恃无恐,你们就没想过为何吗?” 自然想过,因为他的生母刘太后 “可是,”沈嘉仍有些不死心, “就算我们不上书状告,待吴良吉和这些物证抵达临安,陛下也自会起疑的!” “陛下起疑心与我们上书状告大有不同!”李复放下手中酒杯,重重地扣在酒案上,声音含着威严与隐怒, “陛下与恭王毕竟是一母同胞,他并不见得想与自己的亲兄弟兵戈相见!如今乔海英与徐青一应人证俱已死于牢中,我们没有最直接的证据,拿什么取信于陛下?!” 他平息了半响情绪,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只声音仍有些冷硬: “如此贸然进言,陛下信了自然是好,若陛下不信,那你我就是离间陛下与恭王的手足之情。” “更何况,赵旭盘踞淮南路多年,势力庞大,又行事狡猾,咱们单凭现在的证据,并不能咬住他。徐青不就是个例子吗?还有修齐的父亲,皆是被他做了替罪羔羊了,咱们若是没有确凿证据就贸然状告,届时恭王府难保不会再推出一人来顶罪” 李复抚着白须下了结论:“所以,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那就是动不了他了?” 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曾晋突然出声,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有几分萧瑟。 李复朝他看了一眼,总还有些不忍心:“不是动不了,而是现在还不能动。恭王如此行事,必留有后手,咱们要等” “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在这里争论是否状告赵旭,而是要保住吴良吉的性命,将他安然护送到京城。他虽然身份低微,所知不多,但他已经是本案唯一的人证了,若是连他也死了,那咱们可就真的毫无证据了。” 沈嘉站起身:“我让吉大护送老师回京!” 李复摇头:“赵旭此人气量狭,睚眦必报,你此次已经得罪了他,他难保不会派人为难于你” “老夫身边有莫盈,别忘了,还有陛下亲拨的一队人马候着呢” ~~ 曾晋从沈嘉处离开时,已经晨雾弥漫,天光欲晓 他仰头遥望东方露出的一丝微白,心中泛起苦涩与煎熬 还要再等,等到什么时候? 他其实不喜这些尔虞我诈的权谋之术,也厌倦了带着枷锁与面具而活,他唯一的心愿只是替父报仇,而后静心读书修身,与锦如两情缱绻,相伴此生 仅此而已。 可这心愿,为何仍是那样遥不可及呢? 河边的茅草屋已经近在眼前,曾晋收回视线无声地回了房。 李氏一夜未睡,此时听到动静,知道是儿子回来了,忙起身迎了出去,待出了房门,只见院内的篱笆门大开,哪里还有曾晋的半分身影 他连片刻都未停留,又出门去了 ~~ 李锦如同样一夜无眠 她心中不平,睡不安稳,入了梦又总能听到了那阵隐约的嘈杂声 好不容易挨到天光大亮,她穿戴整齐地推门出去,一眼便看到蹲在菜圃角落里的曾晋 他将袖管挽得老高,手下摆弄着一方泥土,眼神认真专注,一如从前,让人有种他从未离开过的错觉 李锦如垂下眼,默不作声地去了灶房。 灶房里,山子正立在案前走神,她一进去,他瞬时回过神来看她,眸中还有些未来得及收起的复杂 他最近总是如此 李锦如皱眉:“山子,我不知道你近日到底是怎么了,可你若再擅自放他进来,我就真的生气了。” 山子收回视线,兀自低着头,不发一言 李锦如无奈转身,刚要从灶房出去,却听他在背后低声呢喃了一句, “生气也是好的” 他的声音低如蚊蝇,若不是她此时站得有些近,大概还不能听到 “什么?” 李锦如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山子仍保持着适才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那句话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锦如,你别怪他,是我要进来的” 曾晋闻声走了过来,原本清风霁月的俊秀书生,此时两手污泥显得有些狼狈。 李锦如冷脸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连一个眼风都没留给他,又回房去了 曾晋也不在意,折身回去将那颗刚栽下去的孱弱苗扶正,双手压实了土,才站起身来。 他视线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扬声叫她:“锦如,我在大枣树的树桩旁找到了这枝根苗,我把它挪到院子里了,你记得每日照看” 毫无意外,门内自然是无人回应的。 曾晋也不纠缠,独自打来水净了手,识趣地离开了 院中再也没了那人的动静,锦如在房内静坐了片刻,起身推开房门,那人果然已经走了 她理平被自己纂得发皱的衣裙,目不斜视地走下石阶,距穿堂门只有一步之遥时,她停了下来,终是忍不住抬眼看向了那人之前摆弄的角落 那里,湿漉漉地鼓起一个土包,有颗青绿的枣树苗,正颤巍巍地在土包上费力地舒展枝叶,看起来好不可怜 李锦如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掀帘进了穿堂门 醋坊此刻已经开张了,李老爹却不在店内,不知去了哪里。 李锦如走进铺子,不料竟看到门前倚着一个黑衣少年。 他口中叼着一截枯草,百无聊赖地似在等人 是姜济远身边的厮,她见过的。 新荣侧头看到李锦如,吐掉那根枯草站直了身子:“李姑娘,我们公子正在桥边等你呢!” 李锦如静默片刻,心知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走吧。” 她打定了主意,率先迈出门去,脚下未带一丝犹疑 ~~ 临近河边,率先映入李锦如眼中的,不是那片一夜间拔地而起、巍巍壮观的枣树林,也不是围着林子啧啧称奇的一众百姓,而是那个站在林子前,长身玉立、背身相向的人 姜济远。 她此时才知晓,他原来是如此的扎眼 苍翠茂盛的绿林映衬下,他一身月色锦袍,如芝如兰,当得起风月无边 李锦如忽然心生怯意,不敢再近前一步 河岸旁零星散落着一些枯枝碎叶,有人走过,发出让人心惊的咔嚓声 姜济远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到她,眸中瞬时燃起了璀璨的光芒 她被那光芒击中,愣在原地,有些口不能言 姜济远就那样含笑凝望她,眼眸中仿佛装着万语千言 好半天,李锦如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何必如此?” 她听到自己怔怔地发问。 姜济远侧过脸避开她的目光,神色有些不自然,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贯的霸道与张狂, “李锦如,爷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自然要言出必行,把最好的都给你!” 他面上挂着愉悦笃定的笑意,目光却不敢与心爱的姑娘对视,既羞涩又孤勇 李锦如望着眼前神采飞扬的俊美少年,心中不是不震动的 短短数日,他好像脱胎换骨了,虽然仍跟之前一样的张扬跋扈,可是有些东西是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地变了 仿佛这才是真正的他,才是发自内心的姜济远 她吃力地垂下眼,掩住其中的纷乱不堪:“谢谢你,姜济远,真的谢谢你” 姜济远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安,于是,他笑得更勾人了,仿佛是在极力缓解两人之间的冷寂:“锦如,我不是为了让你谢我,才这么做的” 李锦如狠狠心,抬眼看他:“可是除了感激,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姜济远呆住片刻,仿佛是在思索她话中的深意 很快,他收敛了笑意,改为凶狠地盯着她,满眼不可置信: “为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26章 离别 他收敛了笑意,改为凶狠地盯着她,满眼不可置信: “为什么?” 李锦如收回视线,不敢再与他对视:“不为什么” 周遭的声音都已消失,一派死寂的静默中,姜济远听到自己近在耳畔的砰砰心跳声,像是震耳欲聋的战鼓,敲击在他的心上,激得他浑身血液不可抑制的沸腾起来,而后又静悄悄地冷却了 他盯着面前冷漠无情的人,良久,终于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像是自讽,其中又掺杂着难以言喻的失望与愤怒。 “还是不行吗?我还是比不过他?哪怕他抛弃过你,负过你?” 他的目光紧紧黏在面前人低垂的眼眸上,试图要从中找出哪怕一丝的挣扎与动摇,可是很遗憾,她长长的眼睫虽然在轻微抖动,可是眸中却一派澄净,没什么波澜 她拒绝得那样直接了当,没有一丝挣扎与犹疑,仿佛此刻的境况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瞬,仿佛他,根本不值得她费神 李锦如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热度,也感受到了其中的怒意,她不知该如何劝他,只得徒劳地解释:“跟他没关系” 尽管她也知道,这解释毫无信服力 姜济远发出一声嗤笑:“跟他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明明前次我已经感受到你的动摇了,现在他一回来,你又把我拒之千里了” 李锦如不愿与他在曾晋的事情上纠缠下去,她鼓起勇气直视他:“你不是说不逼我吗?” 姜济远面容绷紧,露出刀削过一般的深刻轮廓,眸中晦暗难明,就那样专注的攫取着她的目光,却始终不发一言 就在李锦如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独属于他的清冽声音传入耳中,含着自嘲: “我也不想逼你,可若不逼你一下,不逼自己一下,又怎么会死心呢” 李锦如咽下心中泛起的苦意,狠狠心冷硬地回答:“你我是截然不同的两人,或许是你一直顺风顺水,受人追捧惯了,忽然有一人处处与你针锋相对,完全不将你的身份放在眼里,你便觉得她有什么不同,觉得新鲜,可这跟是不一样的,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姜济远在她微微扬起的尖巧下颌上深深地凝望了一眼,而后轻轻转开了视线:“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你不信我会对你好,一辈子不负你。” “我是不信!”李锦如霍地拔高声量: “姜济远,你又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信吗?” 清晨的绿林,有成双成对的乌雀在林中来回跳跃,发出欢快的啼鸣声 姜济远望着那对上下翩飞,形影不离的雀儿,心中发痛起来:“那他呢?你还信他吗?” “我也不信他,我只信自己!” 她有些不忍:“姜济远,你不要再执着了,有些事情不可强求的” 姜济远眸中的光亮终于熄灭了下去,面上露出一丝脆弱,但只用了一瞬那情绪便稍纵即逝了,很快,他又伪装的冷漠凶狠,恢复了之前不近人情的恶霸摸样。 他自嘲地冷笑:“我明白了,你放心,爷还不至于去强求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 他转过身去,身影依然颀长俊朗,只是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反而透着冷寂 他立得挺拔,仅剩的骄傲不允许他再卑微挽留, “你走吧,之前的话,就当我从没说过” 和心中的预想一样,他其实与曾晋一样,都是十分高傲自负的人,此番之后定然不会再纠缠于她了。 李锦如无声地点了点头才蓦地想起他此刻是看不到的,于是又低声说了句再会,便循着来时的路离去了 路上仍躺着原本的那些碎枝,来时没觉得有多难走,可此刻她端着一颗强压得平静的心,却走得踉踉跄跄,好几步都差点绊倒 身后的人走了很久了,姜济远仍立着林子前,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 新荣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公子” 他真替公子感到不平,他还从没见过公子这么费尽心思地讨好一个女人,那女人竟然还毫不领情? 他担忧地望着姜济远,姜济远的视线则静默地落在眼前的林子上 新荣胆战心惊,公子不会一怒之下又要平了这片林子吧,千万不要啊 姜济远无声无息地立了片刻,原本挺得笔直的腰杆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走吧,回府。” 他简短冷漠地吩咐,声音却透着疲惫,仿佛被人抽走了全部力气 ~~ 次日,是李复大人押解吴氏父子入京的日子。 继那日婚宴之后,丹阳城再次陷入轰动 全城百姓自发地堵到城西门,声势浩大地围观了吴良吉披枷锁戴镣铐,被锁于囚车中押解出城的过程 百姓们自然不是为了给吴良吉送行,而是屈于他的淫威下多年,苦不堪言,如今他的恶行被揭露,下场凄惨,他们自然要去送他一程,顺便再往囚车里投上几颗烂叶烂果以示庆贺 李锦如与巧儿本不欲去看,无奈被姜慧强行拉了去 城西门被挤得水泄不通,大概满城的百姓都来了,她们在人群中挤了一个靠前的位置,翘首以待了好半天,才听到一阵整齐沉闷的步伐声传来, 视线的尽头,浩浩荡荡走来一队官兵,而后是一顶毫不起眼的青布轿和几匹高头大马,再之后就是那两架让人翘首以待、盼了好久的囚车 看到囚车中面如死灰的吴良吉,百姓们沸腾了,纷纷抄起手中的烂菜叶烂果子砸了过去,吴良吉与吴昊被眼花缭乱地一通乱砸,东倒西歪地哎呦叫出声来 李锦如紧紧盯着囚车中的人,没了乌纱帽与那副当官的无耻做派,他们此刻看起来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对落魄父子 姜慧的目光却定在骑着高头大马,行在队伍之首的那人身上 几个威武的官兵在前开道,接着是一顶看似颠簸其实异常平稳的青布轿从面前掠过,沈嘉骑在辔马青骢上,不紧不慢地跟在那轿子后,一派清风霁月的舒朗摸样 他的视线在一侧的人群中逡巡一圈,心下暗暗留意,以防百姓拥挤突发事端 “沈大人!” 姜慧有些兴奋,抬起手来与他打招呼。 沈嘉准确地攫取到三人的身影,也看到了姜慧高举的手,不由地微笑颔首 队伍看似行得缓慢,实际速度却很快,不多时,两架囚车便从三人面前掠过了 姜慧摩挲着下颌望着沈嘉已经走远,有些看不真切的背影:“哎?你们觉不觉得,沈大人挺不错的嘛,惩奸除恶,人也长得好” 李锦如正蹙眉望着渐行渐远的囚车,听到身旁姜慧的窃窃私语不由地回过头来看她:“什么?” “没什么!” 姜慧心中一惊,连忙摆手,笑着揭过了 很快,沈嘉一行人出了城西门,看热闹的百姓一直等到囚车消失了踪迹才渐渐散去 李锦如扯住巧儿的手:“咱们也回去吧?” 巧儿点头,脚下却不动,仍有些怔愣地望着那已经消失的囚车方向,李锦如知道她是心中难过,也不催她,只与姜慧静静地站在她身旁等着她 不多时,巧儿回过神来,她望着身前的两人,竟然有些吞吞吐吐, “锦如姐姐,姜姐姐,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未告知你们” 她垂下头:“前些日子,淞阳的舅舅听说了家里出事,捎信让我们去呢,爹爹已经决定了” 姜慧明白了过来:“你们要搬去淞阳?可是那里已近西海,不仅路途遥远,听说还十分穷苦荒芜!” 巧儿淡然微笑:“也没传言中的那般不堪,淞阳的确偏僻,不过舅舅家已在那里定居多年,略有些根基,我们去了照旧经营自家的豆腐摊,想必日子也不会难过的” 她上前一步握住身前两人的手:“原本上次就是要去投奔舅舅家的,只是当时我被愁思所困,不愿离开现下吴家已经得了应有的报应,我也没什么遗憾了。我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姐姐们,你们帮了我那么多,我” 李锦如沉默了半响,用力地回握她:“没事,换个地方也好,忘掉这里发生的事,再重新好好生活!” “嗯!”巧儿用力点头。 ~~ 巧儿一家离开丹阳城的那日清晨,毫无预兆地起了弥天大雾,天地白茫茫一片,更添了离愁 李锦如拉着巧儿的手送了又送,一路送到了城西门外的坳子林。 “锦如姐姐,就送到这吧。”巧儿与李锦如告别。 李锦如拉着她的手,仍有些不舍,不住口地叮嘱她记得写信回来 巧儿扑哧笑了:“锦如姐姐,你莫不是傻了,巧儿不识字的呀。” 李锦如恍然点头,更加失落了:“那咱们这一别或许就再也见不着了” 巧儿看她神情郁郁,不舍地上前拥住她:“若是有缘,总会再见的!锦如姐姐,你要保重,你一向比巧儿聪明,有主意,巧儿相信,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也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你的。” 李锦如心口一震,巧儿这是在开解劝慰她吧? 她用力地环住巧儿,郑重点头:“我会的。” “走吧,别耽搁了入夜进城留宿。”她松开巧儿,回头叫来山子:“你去送送巧儿吧?” 不是为了撮合,她只是想圆巧儿的一个心愿 巧儿含笑望着李锦如身后始终不发一言的山子,神情落落大方 山子也不推辞,率先走到王贵赶的牛车旁:“走吧。” 车轮吱呀呀地滚动起来,巧儿一行人已经渐行渐远,隔着弥漫的白雾,李锦如依然能看到她面上那带着释然的笑意,好像对那从未到过的未知之地充满希翼 她被巧儿的情绪所感,心中也觉得有所顿悟,豁然开朗起来 人若揪着过往不放,只会一直被苦痛所困,不论发生过什么,日子还是要好好过下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27章 羞赧 巧儿一行已经消隐在白茫茫的雾气中了,李锦如仍有些恋恋不舍的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 姜慧也不催她,自己矮身坐到了一旁的大石上,随手在林中探出的一枝胡桃树上摘下两颗野胡桃 那野胡桃生得黑黢黢的,皮厚肉少,她拔出短刀几下便将胡桃的硬壳削了一半下来。 这时,远处迷蒙的雾霭中传来几声骏马嘶鸣,她抬头去看,只见浓雾中远远出现两人两骑,正不急不徐地朝这边赶来 李锦如也听到了动静,待那两人行得近了,马上之人的相貌在她眼中渐渐清晰起来 她惊喜道:“是沈大哥!” 姜慧原本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块黑石上,此时听到来人是沈嘉,登时规规矩矩地起身立好,还顺手扔了手中削得只剩了半个的胡桃,并收起了短刀。 马上的沈嘉已经看到了她们,不由在心中感叹,自己跟她们真是太有缘了 两人两骑待到了近前,他翻身下马:“李姑娘,姜姑娘。” “沈大哥。” 李锦如赶忙行礼,沈嘉帮了她们许多,她对他是尊敬和万分感激的。 姜慧也走上前来:“沈大人怎么又回来了?我还以为大人要随李大人入京呢!” 沈嘉笑着解释:“只是护送老师一程。” 说着,他撇了眼姜慧适才收在腰间的短刀,以及靠近大石的土坡上滚落的几片胡桃皮,他唇角弯起,修长的眉目更显温柔,和煦的声音中竟带着调笑: “姜姑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还随身带着短刀?” 姜慧悄悄将短刀藏于身后,难得露出一丝不自在的神情, “沈大人,若我说这刀只是用来削胡桃的,您信吗?” 沈嘉含笑望她,面上的意思显而易见:你觉得我信吗? 姜慧有些懊恼地垂下头,不再言语了 李锦如已经敏锐地察觉出了姜慧待沈嘉的不同寻常,她低头思索一瞬,很快盈盈开口: “沈大哥,您为丹阳百姓劳顿辛苦,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唯有做的一手饭食还过得去,请沈大哥去醋坊坐坐,让我和阿爹聊表心意。” 她回身去拉姜慧的手,命令道:“姜姐姐也要去!” ~~ 午间时分,醋坊灶房内升起袅袅烟火,院中阵阵飘香 李老爹还在前院忙生意,暂时无暇过来,沈嘉与姜慧分坐在院中的石桌两侧,正聚精会神地在棋盘前对峙 别看姜慧平时歪心思挺多,可她骨子里其实是个专注细腻的性子,善于攻守相彰统谋全局,可这于弈棋上就不免显得瞻前顾后了些。 此刻她正手执白子,心无杂念地沉浸在棋称中 沈嘉却显得心不在焉,抬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贯的轻柔儒雅,可手下黑子的走势却凌厉得很,颇具攻击力。 这与他清风和煦的性子大为不同,姜慧初时大吃一惊,不由更加用心地投入到棋盘中,而沈嘉却总在不假思索地落了子后耐心地抬眼等她片刻 一盘棋已经下到尾声,姜慧的白子被那凌厉的黑子逼得严严实实,进退维谷,她执棋琢磨半响,终于权衡出一个破局之位,正要落子,便听沈嘉轻描淡写地开口:“不再考虑考虑?” 这声音温良有礼,可却被姜慧听出了讽意,她已经细细衡量过了,这是最好的一个破门之位,她不信邪,啪地一声坚定无比地落了子 沈嘉也不犹豫,当即手执黑子,堵死了对方垂死挣扎中的唯一生门,轻松定了这局棋称。 黑子大军压境,气势恢宏,姜慧自知乾坤已定,由衷敬佩地拱手:“沈大人棋艺高超,姜慧自叹弗如!” 沈嘉摇头,颇为谦虚:“不过是一守一攻,下法不同罢了。” 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此刻的平淡喜悦冲淡了清晨送别巧儿的愁思,李锦如刀下生花,在灶房忙碌了半时辰,便摆出了一桌朴实无华却香气四溢的寻常家宴 收了棋称,姜慧与沈嘉一改之前的侃侃畅谈,有些相对无言起来,她自认不是个扭捏之人,此时却觉得万分别扭,好不尴尬 又坐了片刻,她忍不住起身去叫灶房里的锦如: “快出来用饭吧!” 李锦如将暖好的一壶热酒递给她,手下还在忙碌:“就来,姐姐和沈大哥先用吧” 姜慧无奈只得又坐回案上,她生性豪爽,就算羞涩也不会扭捏太久,此时心一横,便端起了酒碗:“沈大人,我敬你!” 沈嘉原本见她举止有异,正在思索是否要告辞回避,此刻见她已经自行揭过,还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爽朗模样,又觉得好笑:“姜姑娘太客气了。” 不多时,山子回来了,他推开院门跨步进来,周身染上了冷冽的寒气,眉梢竟然都凝了些许晶莹的水雾 院门洞开,劲风裹着寒意卷了进来,姜慧与沈嘉偏头去看,只见山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面上还挂着如释重负的浅浅笑意 他进了院内,看到石桌旁的两人,意外地呆愣住了,那笑意便冷在了唇角 锦如恰时解了围布走出来,见到他,赶忙赶他去净手用饭。 山子听话的去了,片刻后,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沈嘉的身侧。 寒雾散后,天气最是湿冷,他出去了这半日一定冻坏了,李锦如将一碗暖得极热的黄酒递到他的手中:“把王老爹他们送走了?” 山子接过酒碗一饮而尽,缓缓地嗯了声:“送到了临县的庄外,我看着她们进了庄子才回来的。” 要入冬了,天气愈来愈寒,路上铁定不好走,李锦如怏怏点头,又有些难过起来 她忆起今日宴请沈嘉的用意,于是收起情绪站起身,郑重地朝他举杯:“沈大人,多谢你几番相救,你不知道,若不是你,我和山子,还有巧儿,我们李家与王家都可能性命不保,您惩治了吴良吉,您是我见过最爱民的好官!我敬你!” 沈嘉端起酒碗受了她的道谢,面上浮现出一丝愧意:“本官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又何须言谢呢?说来惭愧,我之前还骑马撞伤了你” 被他这么一提,李锦如才想起被忽略已久的伤腿,伤早好了,只是时不时还有些隐隐作痛。 姜慧与李锦如相识时,锦如的伤腿已经渐好,她没想到锦如与沈大人还有这段渊源,不由奇道:“怎么回事?” 李锦如笑着摇头:“无事,早已痊愈了” 姜慧不放心,缠着她询问起来,李锦如无奈,只好将伤腿之事细细地讲给她听了 两个姑娘窃窃私语起来,山子端坐在她们身侧一言不发,显得格外沉寂 沈嘉留意到了,状似无意问他:“山子兄弟年纪,不知这一身功夫是师出何人?” “幼时走南闯北,曾跟人学过几日拳脚。”山子闷声答道,显然不欲多说。 沈嘉换了种问法:“山子兄弟既然有这一身过人本事,难道就甘愿在酒坊做个帮工,不想另有一番建树?” 李锦如闻声看了过来,一双黑漆漆的杏眸望向山子 山子目不斜视地给自己的碗中斟满酒,而后一口饮尽:“做帮工挺好的。” 沈嘉取出随身的信笺,他自从见了这少年的第一面,便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故而在老师离开前,特意为他求了一封拜帖。 他将帖子推到山子面前:“这是李复大人亲笔书写的拜帖,贴上之人是江南东路广德军的彪骑将军祁巍,我想,你或许会愿意见见他” 山子用酒碗将那封帖子顶得远了一些,正想出言拒绝,沈嘉已经重新将拜帖推至他的面前:“先不急于答复,咱们今日只喝酒,待你日后想清楚了,再去见他吧。” 山子盯着那封纸笺看了良久,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锦如,李锦如此刻却已经垂下了眼,埋头苦吃起来 于是他伸手将那封拜帖收在怀里,低低道了句多谢,便彻底沉默了 沈嘉望了快将自己埋进碗碟中的李锦如一眼,意有所指:“这世间,没多少人能活得随心肆意,大多人都是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不得已而为之。李姑娘,你是个通透之人,定能想明白其中道理。” 李锦如眼皮轻跳,她自然明白沈嘉所指为何,只是原谅一词于她太过困难,她逃避地不愿去想罢了 姜慧与锦如一见如故,她又是阿兴的心上人,故而早已将她视作未来的姜家人,这些日子与她相处下来,她多多少少也知晓了锦如与曾晋之间的旧事,此刻听沈嘉话中偏颇曾晋,不满地站起身来: “难道沈大人也是来劝和的?” 沈嘉端坐不动,微微收了笑意:“即便是审问犯人,也要先听完他的供词,明白了案子的因和果,才能知晓如何判罚,才能看清心中所想。” 这话中意味已十分明显,一时间身前的几人仿佛被消了声,陷入了无边的沉默之中 气氛安静又诡异,他大概多嘴了。 沈嘉叹气起身:“其实今日前来也是与各位辞行的,沈某在丹阳城已经耽搁了太久,府衙积压了一堆公务扼待处理,故而今日夜里,沈某便要启程回润州了。” “今日夜里?!” 听说他要走,原本还有些生气的姜慧又不着痕迹地坐下了: “为何这么着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28章 赏梅 到了末时,天上又滚起了黑云,遮天蔽日,久久不愿散去 要下雨了 姜慧从醋坊出来,急匆匆地打马回府,刚行了半条街衢,便洋洋洒洒地下起雪来 她一路疾驰进了府门,踩着水汪汪的雪泥,未见拐弯便直直冲进了姜济远的院子 这几日也不知怎的,阿兴一改之前勇往无前的热乎劲头,变得分外岑寂了起来,每日只把自己关在院内,连用饭也不曾出现在上房了,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似的 这太不像他了 她到了姜济远的东院,遍寻无人,正要离开之时,一侧头竟然看到姜济远正提笔站在书房的桌案前 他静默地低垂着头,神色专注地盯着笔下,丝毫不理会西窗外飘洒而下零星拂到面上的雪花,整个人凭空多出了几分庄重瑟然 姜慧摇摇头,有些不敢置信,她竟然能从阿兴身上看到庄重? 没有丝毫犹豫,她推门走到了他的身旁,只见案上摊了一幅颜公的《多宝塔碑》字帖,整密匀稳,笔法方折丰劲,法度森严 他垂头伏在案前运笔,笔画转折处有曲度,看起来圆润超逸,聚有风骨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阿兴从来都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更遑论读书习字了。 她忍不住出声打断:“你和锦如怎么回事?那个曾晋又是怎么回事?” 姜济远笔触不停,恍若未闻 他其实有一手好字,跟他的性子一样,龙飞凤舞,字势挺拔,颇有些不羁的狂放味道。此刻,他却压抑着自己性子,一笔一划,极认真工整地临描着笔下的这副字帖 姜慧看不下去了,伸手夺了他手中的笔:“你到底怎么了?难道你甘心这样眼睁睁看着她与那人重归于好?” 姜济远面无表情地取回姜慧手中的笔:“他们本就是青梅足马,天作之合,重归于好又有什么稀奇” 他提笔直视姜慧:“我和她没什么干系,你往后别毁人家姑娘清誉了。” “人家?!” 姜慧愤然不平:“你那日在祠堂里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姜济远蹙起眉头,神情浮出一丝不耐:“三姐,别说了,我不想听” 他抬手将那支长峰的紫豪笔在石砚中蘸饱了墨,又全神贯注地垂头临摹起那幅字了 姜慧虽然万分不信,可眼前的人自始自终都在与那幅字较劲,好像真的毫不在意了 “行,随你,不过我要提醒你,既然你今日选择了放手,日后就没有后悔的可能了!” 书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而后再没闭上,寒风夹杂着飞雪翻滚了进来,姜济远也不理,只是躬下身心翼翼地描摹着一笔横峰,他屏心静气,笔下走势极缓,可是待行到那水穷转折处时,却骤然一个大力将那一峰斜斜地划刺了出去 他盯着被自己写坏的一幅字,再也静不下心来,几根修长的手指恶狠狠地将它揭下团成一团,又大力地掼到了脚下 那团藤纸被弹了出去,骨碌碌地与之前的无数团滚到了一起 雪越下越大,院内很快积起了薄薄的一层,他立在窗前,望着姜慧留下的一排深浅不一的脚印,心中飘飘忽忽,不知是烦闷,还是悲戚 ~~ 大雪缠绵地下了月余,丹阳城内外被裹上了厚厚的银装,数十里街衢只余窄窄的路供人行走 东西两市的生意到了一年中最冷清的光景,整个丹阳城一派萧索,就连城外极富盛名的积山寺,都没有之前香火旺盛了 悠长空寂的钟声敲过,李锦如随着李氏跪倒在积山寺巍峨的大殿中,面朝法相慈悲庄严的三尊佛祖虔心地叩拜下去 巧儿他们已经离开了月余,不知是否已到了那荒凉之地,也不知这一路是不是太平,她此时远隔千里,唯有在佛祖面前祈祷她们能平平安安,一路顺遂 跪拜完毕,她起身将香烛插上鼎炉,看向仍跪在一侧香蒲上念念有词的李氏。她的声音低,语速极快,如唱咒一般让人听不真切,不过想来无外乎是保佑曾晋会试高中 她默默地等了片刻,才将李氏从香蒲上扶起:“曾伯母,走吧,咱们还要去后殿点长明灯呢。” 曾伯母其实是来还愿的,而她则是被强行拉来的 李氏站起身,却将正欲与她一起进到后殿的李锦如拦下了:“后殿阴冷,你就不要去了,你去殿外等我吧,我很快出来。” 李锦如是被强拉来的,本就对为曾晋捐钱点灯不甚上心,此时听李氏如此说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积山寺正殿的东侧是一个天然无雕饰的花园子,此刻正值腊梅初开,青黄的花苞点缀在满树银色之上,分外娇嫩柔美 李锦如站在殿外围栏的一角,闻到那园子中飘来的馥郁花香,便不由自主地走下石阶,拐上了园中曲径幽深的石板道 道上有一个沙弥在低头扫雪,见她走来,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避开了 她沿着那浮动香气走走停停,很快便转入了园子深处,终于见到了那片迎风斗雪的梅林,以及梅林前含笑望着她的曾晋 李锦如驻足在一枝盛放的金梅前,同样无声地望着眼前的人,她就知道,曾伯母不会毫无缘故地拉自己来寺里进香 须臾,曾晋步履坚定地站到了她的身前:“你来了。” 李锦如将目光投在一旁的花树上,面色既不冰冷也无喜意。 “我过几日就要去京城了!” 他这句话说得有些着急,仿佛怕她会转身离开似的 李锦如终于抬眼看他,视线在他面上极缓地逡巡了一圈,才低声道:“愿你此去平安,顺利得中。” 曾晋听她声音低低柔柔,并无之前的抗拒之意,心底不由地松了口气,一双清冷的眸子都难得的亮了起来 他欣喜地想握住她的肩头,想对她诉说思念,想向她忏悔过错,他是真的知错了,不是错在初心,而是错在了手段。诚如沈嘉所说,他确实不该自以为是地将她卷入其中,更不该将复仇的重担倾轧在这副纤细柔弱的双肩上 李锦如却迅速地侧过身,避开了他伸出的手,动作中的拒绝不言而喻。 曾晋唇角的笑意便冷却了下来,他修长的眸中浮出痛楚:“自,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地教我大义、忠直,他在我心中是个正直无私的君子,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官吏,可是忽然有一日,他被自己效忠的朝廷抓了,还被打上了渎职贪墨、通敌叛国的罪名,我身边所有人都跟我说他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是个毫无廉耻的贪官!这种绝望和恨意你能明白吗?” 望着眼前人有些癫狂的眉眼,李锦如心中复杂,她能明白他的苦衷,也能理解他如此行事,可她气的根本不是这个。 “曾修齐,”她轻声叫他,神色却是怔忡的:“你的谋划里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我?” 曾晋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不是这样的!这件事太危险,我不能将你和母亲牵扯其中!” 他的大掌如一副铁爪般攫取着她,两手之间不留一丝缝隙,李锦如挣扎半响非但没有挣脱,反而被他握得更紧了 她放弃了挣扎:“可你问过我吗?你又如何知道,我贪生怕死,不愿与你一同面对?” 这,才是她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 曾晋有些哑口无言,面上似有松动,手上的力道却始终不肯放松半分。 这时,园子深处出乎意料地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而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竟然走出了几位嬉笑怒骂的年轻公子! 曾晋眼疾手快地将李锦如藏于身后,回过头才看清楚身前的一行人。 姜济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29章 救人 从园子深处竟然走出几个嬉笑怒骂的年轻公子。 见到他们之后,那几人中发出一声不怀好意地嗤笑:“呦,原来是撞破了人家野鸳鸯的私会,啧啧” 李锦如在这声私会中变了脸色,这声音她认得,是刘鸿。 而后,她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颀长身影,此刻正挺拔地立在那几人当中,气度矜贵,分外地刺眼。 他怎么又与刘鸿他们混到了一起?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纂住了一般,有些透不过气来,瞬间便将仍握在曾晋大掌中的手挣扎着缩了回来。 姜济远早已认出了曾晋身后的人,更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他眸中先是一黯,而后佯作满不在乎地移开了视线 李锦如僵硬又有些羞愧地望着姜济远,可姜济远却并未看向她,而是将目光落在身侧的梅树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神情,若是仔细看,还能从中看到一丝隐忍的不耐烦 如此好的机会,刘鸿显然并不打算放过她。 他啧啧了两声之后,眼神轻蔑地向身后的几人介绍:“各位想必还不认得她吧,她就是咱们丹阳城大名鼎鼎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姜济远已经一脸不耐地率步走过,声音含着濒临发作的怒气了:“走不走?不是说有好东西看?!” 刘鸿趔趄了一步,站稳身后,有些愤懑又不可置信地望着姜济远已经走远的背影,终究不敢得罪于他,只好快步跟上,不过临走了还不忘愤恨地回头瞪了李锦如与曾晋一眼。 李锦如全身僵硬地立在原地,脑中像被灌满了浆糊般反应迟钝,直到听到了曾晋的声音,她才猛地回神:“什么?” 曾晋望着她惨白的面色,十分担忧:“没事吧?” “没事。” 很快,她收起了情绪,声音清冷无波。 曾晋心中泛起苦涩,他们的关系才刚有缓和,要他此时离开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她:“锦如,或者我可以晚些日子再走,你之前不是说想去我读书的书院看看吗?我带你去” “不必了,你赶考要紧,最近路上冰天雪地不好走,还是早些出发吧。”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李锦如坚决地打断了。 他望着她辨不出情绪的清冷眸子,只能沉默地点头:“也好。” ~~ 几日之后,纷纷扬扬下了月余的大雪终于停了,积雪及膝,守城的士兵在城外的驿道上勉强清出一条可供车马行走的路。 此刻,丹阳城异常冷清的城西门前,李氏正立在马车前不放心地叮嘱曾晋。 他们的身后,李锦如也在不舍地望着山子。 自从沈嘉说出那番话之后,她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不会干涉他的去留,只是心里仍止不住地难过 山子幼时就来了醋坊,她把他当作亲生弟弟一般 大概是因为即将离别,山子的面上终于不再阴晴不定,反而挂着清澈的笑意:“对不起,山子不能在师傅跟前尽孝了” 李锦如摇头:“你能去从军,能保家卫国,赶走北蛮,我和阿爹都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若有一天我能建立功业,我会回来的” 他不敢将等我两字说出口,因为他心里明白,届时她定然已嫁作人妇了,没人会等他的 马车上探出一个童子的脑袋,是曾晋新买的书童,他利索地出言提醒:“大官人,时辰到了,要走了。” 山子拎过李锦如手中的行囊,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好像怕他再看一眼,就会生出留恋似的 李氏那边也在颤抖着双手送别曾晋。 良久后,她松开一直握着的曾晋的手,抹了把泪才不舍地道:“去吧” 曾晋点头,而后将目光转向了李氏身后锦如身上。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锦如面前,是那枚二人定亲时的同心玉佩。 李锦如沉默片刻,终于伸手接过,握在了掌心里 曾晋的眉眼舒朗起来,唇角染了笑意,他的声音轻柔,像眷恋,又像是希冀。 他说:“等着我。” 李锦如踌躇半响,终于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来:“一路保重。” 曾晋却像是得了承诺般扬起了唇角,笑容明亮,他最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而后转身跳上了马车 车轮徐徐滚动起来,他于马车中又打起帘子望她,眼中是道不尽的柔情 一直到马车拐上了的驿道,她还能感受到黏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有多么的灼热 ~~ 平淡的岁月容易过,晃眼间便进入了腊月,就在百姓们欢欣鼓舞开始准备庆贺年节的一应事物时,丹阳城却忽然一夜之间多出了无数铁骑士兵。 玄巾赤旗,是恭王的江阴军。 恭王的驻地平江府与润州府毗邻,以往每次被北蛮围攻,都是江阴军前来解困,故而丹阳百姓对这赤旗并不陌生。 只是,此时的丹阳城正值群龙无首,原先的知县吴良吉已被押解入京,而新任命的知县大人还未到任,就连城中最有权势的豪绅官吏们都十分吃不透这恭王此时驻兵的用意。 身经无数战乱的百姓们已经嗅到了那熟悉的、深刻在记忆里的战前一触即发的肃杀与不安,有些家底殷实的人家,已经在连夜收拾行装,准备随时弃城逃难了 距离丹阳城数十里外的山道上,姜慧正在赶马回城 早在几日前,她与父亲一同前往润州巡视十三行的铺子,不料父亲却被突来的事情绊住了脚,让她先行护送货物回城,故而她此时对于城内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 天快黑了,这一片山道并不太平,除了与姜家有过交道的流寇之外还有自发集结、神出鬼没的强悍兵匪,他们白日还能相安无事,可到了夜里就难说了 姜慧收回视线,吩咐身后的一行人:“咱们得快点,一定要赶在天黑前入城!” 又行了一刻钟,驿道正中赫然躺倒了一个身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姜慧身旁的厮下马查看:“姑娘,是一个死人。” 死在这种地方,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姜慧不欲理会,正要吩咐从那人身旁绕过,不想那仰倒之人还未断气,猛地一个抽搐之后喉间嗬嗬作响起来 姜慧探头看清了那人的样貌,不由地眉心跳了跳 她从马上跨下,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吉二,你怎么在这?你主子呢!” 吉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吃力地指向一侧幽深的山坳:“大人” 姜慧转头盯着那崎岖的山坳入口,心中狂跳,不好,沈嘉有危险! 她站起身屏吸细听,果然从那幽深的山坳中传来几声细微的打斗声,性命攸关,她不敢再有迟疑,当即点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帮工,带头淌着及膝高的荆棘奔了过去 沈嘉与身前的这几位蒙面黑衣侍卫一路缠斗到此,双方武功不相上下,他们杀不了他,可他也摆脱不了他们。 若不是他早一步将吉大派去京中送信,今日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吉二也不会 黑衣侍卫们在沈嘉身前谨慎地转着半圈,既防备他,又不肯就此罢手 “把东西交出来!” 一个黑衣侍卫冷喝。 沈嘉执剑轻笑,眸中泛着冷意:“有本事就亲自来取!” 那人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言语上激他:“其实沈大人交与不交都是一样的,殿下已在东路十八个州县屯了重兵,你以为李复大人收到信后还会有机会反击吗?” 沈嘉心中一凛,他就是堪破了恭王的阴谋,才被下此死手,或许正因如此,恭王处心积虑的谋划才会提前发动,若京中真的来不及反应,那 不,不可能 他抬眼盯着面前的几人,若真的无力回天,恭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抢夺他手中之物,他们定然如自己所想,心有顾虑罢了。 他心下暗自留意此刻所处的这个山坳,三面环山,还有一处是适才被人逼入的山谷入口,可以说是个死局了,可就算是个死局,他也要闯一闯了! “沈嘉!” 就在此时,一个女子高亢的叫喊声传来,沈嘉二字便在山坳中形成一圈一圈的回音荡漾开来 沈嘉有一瞬间的出神,她怎么来了?! 回音刚落,一个挺拔英气的身影出现在了山坳入口的荆棘丛中 “回去!” 沈嘉怒不可遏地冲她大喊。 姜慧却不为所动,她带着身后的几人速度极快地奔到了沈嘉身侧,还对他扬起一个无惧的笑容:“我来救你!” 沈嘉被她的笑容晃了眼,一时有些口不能言 “找死!” 对面的黑衣侍卫们深感被轻视,暴怒着举刀砍杀过来,刀刃直直对准沈嘉 沈嘉毫不迟疑地持剑迎了上去,剑锋狠厉快如闪电,如他的棋路一般锋芒毕露 姜慧也不甘示弱地拔了刀与他并肩抗敌。 沈嘉一边与对方缠斗一边还不忘出声训斥她:“胡闹!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姜慧咬牙接住身前黑衣人挥刀过来的千钧力道:“我知道,可我必须要救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30章 流寇 天色渐渐地昏暗了,山坳中的双方仍旧僵持不下 这群黑衣侍卫训练有素、身手不俗,且出手皆是置人于死地的狠厉招式,越拖只会对他们越不利 姜慧心中正焦急之际,忽听头顶传来几声苍鹰的尖锐嘹叫。 她防备着面前的几人,只用余光极快地扫过对面山头,只见那山头耸立的树梢上有两只展翅的黑影正在低低地盘旋,久久不去 姜家的生意遍布整个润州府都,平日货物往来络绎不绝,之所以能与这片山头上的流匪相安无事,原因无外乎是让他们得了甜头。 这里的动静如此之大,想必早已惊动了他们,说不定他们正潜伏在苍鹰的盘桓之处,正密切地观望着山下的他们! 姜慧昂首对着那片山头朗声喊道:“各位绿林的兄弟们,这几人在你们的地盘抢劫财物,罔顾道上规矩,难道各位兄弟打算坐视不理?!”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有心惊,难道这丫头还有帮手? 那片山头回应姜慧的是死一般的沉寂,看来他们并不想多管闲事 “好哇,你们拿了钱却不办事,还自诩绿林英雄,保护一方百姓,难道这就是你们的江湖道义?!” 昏暗的山头上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终于有人按耐不住了, “姜三姑娘,”那人声音粗犷,颇有气势:“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咱们道上的兄弟最讲义气,你们姜家的货可有一次被人劫过?没有吧!可现下你们是被私家寻仇,这我们弟兄可管不着!” 姜慧不肯放弃:“好汉大哥!我在山下还停有十几车上等的皮货,至少逾千两银子之多!若弟兄们今日能出手相助,那批皮货就全当是年节给弟兄们的谢礼了!” 对面一时没了声息,姜慧心中也吃不准他们的意思,她在赌,赌这帮流寇唯利是图,一定不愿白白放过这到嘴的肥肉 “别白费口舌了!”一个黑衣人站出来冷哼:“说什么英雄好汉,不过是一群不入流的乡匪无赖!” 怕不是沈嘉已经怕了?开始慌不择路了? 他与另外的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眸中杀心又起,可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便见一群提刀大汉呼喝着冲杀了过来 姜慧趁乱一把拉住沈嘉,还不忘招呼身后的帮工们:“跑!” “这些流匪抵挡不了多久的,咱们要赶快回到城中!” 几个帮工生得孔武有力,此刻却十分慌乱,姜慧一跑,他们全跟着跑了起来,一时间她与沈嘉身后跟了好大一个尾巴,想不被发现都难。 姜慧心好累:“分头跑!” 有一个帮工还算恪尽职守,虽然已经被方才的那番打斗骇得结结巴巴,但还不忘记问:“那咱们的货怎么办?” 姜慧扯着沈嘉跑得飞快,一溜烟的功夫,便消失在山坳口了,只余下她惊天动地的喊声:“不要了!让车旁的人手也都撤了,各自回府~~啊!” 两人很快狂奔到了平坦的官道上,姜慧大口大口地喘息,喉间被冷风刮得生痛,奶奶的,她这辈子也没跑这么快过 身后的沈嘉刚开始还能勉力跟上她,后来又跑了不久,他竟然脚下一滞,突地喷出一口血来,而后终于支撑不住地瘫倒在地,姜慧急忙矮身扶住他,大惊失色:“你受伤了?!” 只见他左肩露出道一寸少许的刀口,有鲜红的血正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已经将前襟打湿了一片 “是不是刚才替我挡的那刀?!” 沈嘉咬牙摇头,面上端得平静,额上却早已冷汗津津 肯定是了!姜慧心中懊恼,眼眶不知不觉便红了,她竟然一直没发现! 山坳中的打斗声仿佛还近在耳畔,她半扶半抱地将身量高大的沈嘉拖起来,将他轻靠在一侧山林的大树下:“你等着我,我回去牵马!” 沈嘉吃力地扶住她,咬着牙摇头:“太危险了我骑不了马我们从林子走!” ~~ “梆梆梆” 西市醋坊里,李老爹刚歇了铺子睡下,便被后院门上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惊醒 这大半夜的,会是谁? 他披衣走下院子,站在门后心翼翼地问:“谁呀?” 一个极低沉极隐秘的女声传来:“李大叔,是我。” 姜家姐? 他不再犹疑,拔了门闩将外面的人迎进来,迎着惨白的月光,一眼便看到了满身血污、脸色煞白的沈嘉 李老爹不由地惊叫出声:“沈大人!这是怎么了?!” 李锦如已经闻声起了身,此刻听阿爹叫沈大人,急忙也推门出来 此时负伤的沈嘉经过一路颠簸躲藏,早已昏死了过去 李锦如压下心中惊惧,与姜慧合力将他安置到山子的床榻上,又为他粗粗料理了伤口 沈嘉肩上的伤并不凶险,只是刀口极深,惨白的皮肉外翻,只怕已经流了不少血,幸好家里还有上次山子受伤时抓的药 她熬了药喂沈嘉吃下,才忍不住出声询问始终伏在床畔一言不发的姜慧:“姜姐姐,这怎么回事?” 姜慧轻轻摇头,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滑落:“我也不知,我只是在回城时遇上正被追杀的他,大概是仇家寻仇,那些人个个武功高强,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她握住李锦如的手,有些后怕地哽咽:“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 自从与姜慧相识以来,她所表现出的英气与强硬一直令李锦如咂舌惊叹,她还从未见过姜慧如此惧怕过 “姜姐姐,沈大哥会没事的” 她有些怜惜地回握住那双冰冷修长的手,极力地想给她一些安慰 姜慧天性刚强,即便伤心也不会放任自己消沉太久,很快,她忆起了入城后极力躲避的那一列列铁衣士兵:“锦如,城中近日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 “为何突然出现如此多的官兵?” 李锦如接过她的话,沉吟说道:“听说是要打仗了可我觉得不像,北蛮兵强,以往打仗都是主动来犯,可这次分明没有任何预兆” 姜慧心头忽然浮出不好的预感,沈嘉是润州通判,暂摄府事,现下他重伤不醒,丹阳又被重兵把守,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关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31章 传奇 沈嘉伤重,又在深夜的林子中浸染了寒气,一整夜都在反反复复地发着高热,睡得并不安稳 姜慧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守到凌晨,他才终于醒了。 “嗯” 沈嘉吃痛地抬起身子,才发觉他的右手正被伏在床边的姜慧紧紧拉在手中 他屏气复又躺下,皱眉无声地望着房穹上隐在黑暗中的横梁,那几名刺客此番未能得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恭王在附近州县大量驻兵,大战迫在眉睫,不知京中是否来得及反应,他要想办法尽快递消息回嘉兴才行 睁开眼睛的短短一瞬,沈嘉已将这一战恭王的南下路线以及如何派兵才能支援京城在脑海中预想了一遍,最后,他眼前浮现出一张自山坳口奔向他时的莹白脸庞,那么英勇无畏却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 打了结的眉心终于一点点舒展开来,他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忍不住想偏头去看她,无奈却因牵引到了肩头的伤口,痛得当即闷哼出声 姜慧立时睁开了眼睛,看到醒过来的沈嘉之后眸中的迷蒙一瞬间化为惊喜:“你醒了?!” 她后怕又担忧地望着仍十分虚弱的沈嘉,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些委屈:“你总算醒了” 沈嘉朝她笑了下,也不说话,只反手握住她修长有力、与他相比却仍显娇柔的双手 姜慧像是被梦镜所困的人忽然一脚踏空,骤然惊醒了过来,这才记起她之前焦急之下一直紧紧地攥着沈嘉的手! 一抹粉红瞬时爬上了双颊,她为难又无措地移开视线,逃避着面前男人脉脉不语的柔情目光,却始终不舍得将被他紧握的手抽出来 “沈大哥,该吃药了。” 李锦如听到房内的动静适时地端了药碗推门进来,姜慧登时甩开了沈嘉的手,从床榻边跳了开来 “”端着药碗的李锦如有些不明所以,她好像进来的不是时候? “咳咳咳” 床榻上的沈嘉被姜慧剧烈的动作激得闷咳不止,身子都有些蜷缩起来,姜慧一个箭步跨回床畔,手足无措地抚上他急促喘息的胸口 被她轻柔又充满力道的手指抚过,沈嘉奇迹般地止了咳嗽 他忍下喉间翻涌而出的血气,撇到了窗外已经朦胧泛着白光的天色,挣扎着起身:“不行,我还有事要办” 姜慧不满地将他按回榻上:“有什么事情比人命还重要?非要现在去办。” “你不懂,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事,关乎朝廷兴亡,关乎百姓的生死” 他是朝廷命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使命,姜慧明白自己不能拦他,也拦不住他,可是他刚负了伤,又流了那么多血,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体内可以流出那么多血 自从第一面见到沈嘉以来,他从来都是意气风发,志筹意满的,何时如此憔悴狼狈过 “沈大人,你若信得过姜慧,姜慧愿替你去!”她堵着气,斩钉截铁地反驳。 沈嘉定睛看了她片刻,摇头苦笑:“太危险了” “你们道我为何会遇刺?” “仇家寻仇?”姜慧不确定地猜测。 沈嘉手下摩挲着腰间一直形影不离的一枚玉佩:“不错,是仇家,我拦了他的路,逼得他不得不出手杀我” 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眼睫在眼底投下阴影:“想必,你们也听过恭王的名号吧?” 姜慧迟疑的点头:“听过,平江府是恭王殿下的驻地,说得大逆不道些,他已经成了东路数十个州县的土皇帝。” 这事难道和他有关? 沈嘉面露赞扬的点头,再开口时声音低了许多:“诚如你们所见,像今日这般的刺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某个虚空之处,目光犀利起来:“吴良吉早于一个月前便死在了入京的路上,就在他被押解出润州府后不久” “不瞒你们,我和老师早已料到会有这劫,已经在护送队伍中备下了天罗地只待那人上钩,可是没想到那人竟能在我们如此周密森严的安排中轻易得手,足以表明他的手段与地位远在我们之上。” “后来,我无意中得到了一份吴良吉生前私藏的保命密告,上面不仅证实了他背后那人身份显赫,手眼通天,更是一桩桩一件件直接指明了那人蛰伏军中多年确有密谋反叛之意!” “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恭王赵旭!” 他猛地撑起身子:“若被恭王得逞,不论是输是赢,整个东路的百姓都要遭殃了!” 姜慧深吸了口气,吃惊地睁大眼睛,陛下、恭王,这些人物于她而言不吝于天上的神仙,此刻竟然这样突如其来地从他口中冒了出来,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 “那现在要怎么办?!” 沈嘉抬眼注视她,显然已经有了决定:“恭王反叛避无可避,他们蛰伏筹谋半生,就是为了今日一举。如今之计,只能回沈府求助辅国大将军,求他派兵增援京城了!” “辅国大将军?”姜慧吃惊地睁大眼睛,她只听过嘉兴沈府是长公主的夫家,从未听说过这位辅国大将军的名号! “大概已经有很多人不记得了,三十年前胡兵举国来犯,一路攻城掠地,直逼京城,正值军心涣散之际,一个十六岁的正侍郎脱颖而出,率残兵余部负隅顽抗,终于扭转了局面,而后一鼓作气将敌军赶至燕州以北,叫他们十年不敢再犯中原!那个的正侍郎就是当今长公主的驸马、沈家的现任家主,沈泽。” 忆起那段传奇般的过往,沈嘉语气钦慕,与有荣焉 “沈伯父十六岁上阵御敌,二十岁便坐到了辅国大将军一职,统领十万精兵震慑西北,在朝中声名显赫,是京城炙手可热的少年人物,可惜后来尚了长公主,便为了避嫌主动退居嘉兴了。” “他虽已年近半百,可仍掌握着东南数万兵力,加之长公主手下谋士高手如云,与恭王对抗起来也能多出几分胜算!所以” 他掀了身上的衾被:“我必须回一趟嘉兴!” 事态如此紧急,姜慧心知不能再劝,只好伏身按住他起身的动作,扬声自荐:“我替你去!我身上有些功夫,一定替你把消息带到!” “不行!” 沈嘉再次咳了起来,说话断断续续:“守城的官兵认得你,况且,你又是宗郡王侧妃的亲妹妹,恭王府咳咳正想抓人掣肘呢!” “我去吧!” 始终立在姜慧身后不发一言的李锦如走上前来,挺拔地站到二人面前:“我一个商贾卖醋女,谁都不认识,更不打眼,我去最合适!” “不可!”姜慧立时出言反对:“你一个柔弱女子,又不会武,这山高水远的,你如何能到得了?!” 李锦如毫不犹豫地望向沈嘉,眼神坚毅:“我幼时逃过难,熟知该如何在路上躲避生人和讨生活,天亮之后,我可以化成慌乱出城逃难的百姓,一定不会引起注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32章 随行 李锦如推开房门走出来,天刚蒙蒙亮,西市左邻右舍的鸡鸣声此起彼伏,甚至已经能听到少眠的老翁趿鞋走入院中时发出的顿闷咳嗽声 她站在院中思索了片刻,转身进了灶房。 李老爹正撸着袖子蹲在灶房里洗洗涮涮,想给沈大人做顿朝食。自从山子来了醋坊,他已经许久未沾过炊事,现下重拾起来,还真有些手忙脚乱 李锦如进来扶起他,面色如常地接过他手中的活计,并将人赶了出去 天已经亮了,丹阳城夜无宵禁,可是城西门作为丹阳城重要的出入口,向来有守城士兵把守,规矩森严得很。此时已经过了卯时,城西门已经开了,但是此时出城未免太过心急,势必会引人注意,此行任务之重不容得有半分差池,她不能冒险。 等到卯正三刻,西城门往来热闹起来了,那才是最佳的出城时机 她弯腰取下悬于火上的药炉,将里面已经熬了两茬的药渣倒了个干净。 前次山子受箭伤时服的药都是自己煎的,阿爹并不知剂量多少,沈大哥此时身份特殊,想必也是不便请大夫的,可是他的发热还有些反复,她得趁着时辰尚早,再给他熬一副药下去,但愿他吃了这最后一副药,能好得快些 她麻利地配了药倒入药罐中,又往里加了水,重新阖盖坐到炉上,而后又往黑锅中已经滚开的水里添了几把白米,然后她望着水中米粒翻滚间升腾起的氤氲热气,发起怔来 嘉兴 她没去过那个与丹阳相隔千里的嘉兴府,听说那里是个富庶不遑让临安城,高门显贵云集的地方。 这一路山高水远,她若是装成逃难的百姓出城,也不必带许多东西,只须带足银两就够了。 可是,她终于抬头朝灶房门外那个徘徊不去、面上欲言又止的灰暗的身影看了一眼,不用开口她也知道,阿爹不想让自己涉险 在这时局混乱、风雨欲来的当口,她却打算再次抛下孤寡无依的老父,所有大义的理由与借口都太薄弱,她说不出口。 银子,她一个在外逃难的女人,有银子自然能免去不少麻烦,可也是祸端。若整个东路就这样闹起来了,她身上带的银子反而更易遭来歹人觊觎。 她床头的匣子里还留有几角碎银子,虽然不多,可她若日夜赶路,吃用上节省一些,想必也能勉强应付了 不知是因锅中的热气升腾不止,还是她心中实在不安焦灼,在这凛冽的隆冬清晨,她立在火前不过半刻,竟然已经满头沁汗了 粥已经熟了,开了花的白米在黝黑的大锅中上下翻滚,粒粒分明,氤氲出木柴与谷物混杂特有的醇厚香气,她抹了把额上的汗,才从灶房出来拐回自己的房内。 幼年逃难时,太穷了,她常常穿着件补得不能再补的破衫褴褛东躲西藏,那时阿娘还在,她会痛惜地将她抱在怀里安慰:我们锦如日后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好日子,有战乱和逃难的日子注定不会是好日子 她搬出箱笼简单地收拾了几件陈旧得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衣裳,自从家里盘下这个醋坊之后,日子较从前已经好了太多了,阿爹又疼她,故而虽然她的衣裙仍大多是粗布缝制,却再也没穿过打了补丁的了。 李锦如将衣裳整齐码放在床榻上,又找出一个靛青兜布,弯腰正要系起来,这才发现枕下压着鼓鼓囊囊的一包东西,露出灰扑扑的一角。 她心中有些了然,又有些不敢置信,迟疑地将荷包抽出,不料那荷包塞得太满,导致绳口无法收紧,被她一抽,霎时从中滚落出一枚闪着银光的元宝锭子 阿爹 这是她给阿爹绣的荷包,他日日带在身上,以至于那粗布的边角都被磨得毛躁了,她想起了他适才在灶房门口心神不宁、欲言又止的神情,没想到,他非但不阻拦自己,反而 犹如一滴滚油溅入肺腑了,滋拉一声,李锦如心中酸胀起来 ~~ 队伍一点一点地向前攒动,李锦如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城门,心中有些紧张起来 和预料中一样,今日出城的百姓比往日多了许多,大多是拖家带口出城逃难的,更有些殷实人家,早早便驾着马车在城门前候着了。 相应地,城西门的出入盘查也比往日更严格了,连携带的大箱笼包袱也要一一打开查验。 李锦如不着痕迹地反手摸了下后背包袱里银子,又摸了下躺在袖袋中的那枚麒麟玉佩,心中打定主意,跟着人群缓缓向前挪步 在身前的一家几口经过近一刻钟的盘问之后,终于轮到了她。 李锦如松开攥着衣裙的手指,尽量平静镇定地抬眼与负责检查的守城士兵对视 大概是看她一个柔弱女子,又独身一人,守城士兵并未为难,只是不耐烦地以刀撩开包袱,粗略看了几眼之后,便甩回给了她, “过去吧。” 李锦如连忙点头道谢,背起包袱匆匆欲走,便听身后雷霆万钧地一声“慢着!”,而后是一阵快马飞驰而来的踢踏声。 李锦如唯恐有变,连头都不敢回,脚下步履急促,已经是朝着大开的城门跑了起来 可惜在她离城门还有几步之遥时,一个身穿铠甲的精瘦将领,在一眨眼之间,已经纵马拦在了她的身前:“”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威严地俯视她,目中泛着精光,声音洪亮: “今日城门关闭,谁都不准进出!” 后面已经等了许久的百姓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质论起来,有些大胆地居然出声叫嚣着不满,还有些是与这精瘦将领相识的员外老爷,已经按捺不住地上前问询缘由了 那精瘦男子并非面上显露得那般不近人情,他在马上巡视一圈,微露苦笑:“魏某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各位老爷稍安勿躁。” 说罢,他看向仍立在城门前不肯放弃的李锦如:“娘子,你孤身出城,实在太不安全了,还是快回去吧!” 李锦如哑口无言,有心再争取几句,却怕表现得太急迫反而更惹他怀疑。 “魏伯父!” 这时,一个挺拔的白衣少年打马而来 他在李锦如身旁勒马,面上挂着笑意:“魏伯父,她乃是城西的卖酒女,因我见她手艺不错,才特地吩咐她去城外的庄子上为我的生辰宴酿制一壶好酒,不知可有什么不妥?” 魏守城不答,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打转,像是在琢磨姜济远的话是真是假。 姜家公子素来呼朋喝友,不可一世,什么样的卖酒女,才会得了他的青眼被亲自请去姜家的庄子上,为他的生辰酿酒? 这理由蹩脚至极 他的视线落在李锦如身上:面容莹白,身姿聘婷却不娇柔,犹如寒梅带雪,的确有几分姿色。 只怕是风流少年风流事,姜济远一向狂妄不羁,为了个女人,也并非干不出来。 须臾,他笑开了:“既然是姜公子开口,我又岂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只是这里人数众多,众目睽睽之下,魏某实在不好开这个例。” 姜济远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不过,”魏守城顿了片刻,故作玄虚地说到:“我倒是可以给姜公子行个方便。” 李锦如顶着那人意味不明的目光,正不满姜济远语气中的暧昧,此刻听到他如此说,顿时忘记了不满,屏气凝神细听起来 “沿着城门二里外的林子里,有个破旧的四方门,因年久失修少有人问津,二位现在赶过去,我命人给你们开个便门。” 还在李锦如怔愣之际,姜济远已经一把将她捞到马上,扬鞭一纵而逝,只余热烈飞扬的声音还在回荡, “多谢魏伯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33章 后悔 “放我下来!” 李锦如被姜济远半搂半抱的圈在怀里,沿着驿道一路纵马飞奔 城门已经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姜济远不理会她的挣扎和抗议,反而夹紧马肚越跑越快,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李锦如先是被他夹在臂弯中,后又被拖上马,斜坐在他怀里,枣红马四蹄狂奔,溅起无数雪泥。 她额前的一缕发丝已经松散了下来,随着身下颠簸的幅度飞舞到面上,自己此时的摸样,一定十分狼狈 虽然明白他是为了帮她出城,可这姿势未免太过屈辱,他适才竟然还将她比作风尘酒女,想必是平日顽闹惯用的伎俩,才能在瞬息之间扯出这样的谎话。 李锦如心中恼怒,面上便端出了十二分的冰冷无情:“你不是说再也不来纠缠吗?!” “你还有没有廉耻之心?”刻薄讥讽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姜济远初时听了也不答话,后来像是越来越不甘,越来越愤懑,她竟然听到了他嚯嚯的磨牙声。 可惜她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掼到马上,翻了个个,改为趴伏在马背上了。 这姿势已经不是屈辱而是侮辱了,李锦如雪白的面庞轰地涨成了猪肝色,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姜济远一手扯着缰绳,还不忘用大掌钳制住她,电光火石间,他竟然一巴掌打在了她腰间靠下的屁股上??? 李锦如足足愣了半响,眼前阵阵发黑,再开口时都有些哆嗦, “你你” 她结结巴巴,哆哆嗦嗦,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姜济远却面色如常,说出口的话飞扬跋扈,一字一句都清晰无比: “李锦如,怕不是爷给了你几天好脸色,你就不知道爷从前的做派了,再唧唧歪歪,我就把你扔下去!” 这人,怎么能在做出这等无耻行径之后,还如此理直气壮? 李锦如被他惊得目瞪口呆,回过神后,本能地挣扎起来骂他:“你这个恶棍!无赖!” “言而无信!说话不做数!人!” 她把能想到的最难听的话都骂出了口,可是翻来覆去只有这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骂着骂着,她开始觉得沮丧,挣扎的力气也了许多 “我后悔了” 忽然一句轻描淡写的低语飘入耳中,李锦如彻底止住了动作,有些不敢置信地偏头望向出声的那人 只见姜济远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李锦如,爷早就后悔了!” “你说我们是不同的人,我承认,我听了你的话,也试过要远离你,可是不成所以从今以后,我要遵从自己的心意去做,再不会听你的了!” 他的话中透着强硬,又含着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坦然,李锦如趴伏在马背上,肚子顶着上面一道坚硬的脊骨,竟然有些哑口无言 两人一骑又行了片刻,谁都没再开口说话,姜济远知道她趴着不舒服,可是她不愿与自己有身体接触,即便坐着也是极力躲避而东倒西歪,还要累他分神顾忌着 他不着痕迹地放缓了马速,行得稳健从容 李锦如早将身体的那点铬痛抛到了脑后,陷入了更深的震惊和迷茫中,明明是他一厢情愿,无耻行径,为何此时的自己竟会有一丝愧疚? 一滴雪泥飞溅到额上,李锦如抬袖抚去,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斜下方的官道上 润州多山,城外的驿道开在重重叠叠的山间,根据高低走势错落不一,此刻她看到,那斜后方的稍低处,正拐出一高一瘦两匹快马 是魏守城,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黑甲铁骑! 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 “姜济远!姜济远!” 她挣扎起来:“有人追来了!” 姜济远也发觉了身后的动静,他一把提起李锦如,将她打横禁锢在怀里,策马钻入一侧的林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远离丹阳县的一条无名溪边,有间的福德庙立在溪前的空地上,只有一室大,大概是地势偏远,香火不旺,日久便有些荒废了。 李锦如立在正中的贡桌旁,环视整间庙宇,除了蒙了尘结了蛛的神龛,两侧分别是一处三尺见方,只容得下一人蜷卧的麻布草团,勉强能称之为侧殿。 她要与姜济远夜宿在这?不行,太了。 李锦如钻出庙门,朝着等在外面的姜济远出言拒绝:“这里不能住。” 姜济远挑眉:“为何?” “你没见过供奉土地神的伯公庙吗?狭窄逼仄,根本住不了人。”她答得理所当然。 姜济远怕冷地往双手间哈了口气:“这可不能听你的,这夜间山风料峭,人若是在外面被吹上一夜,会冷透的!” “何况,”他往身前黑漆漆,只剩下轮廓的林间望了一眼,故意吓唬她:”这深山茂林常有野兽出没,届时咱们饥寒交迫的,可没人保护你。” 他看李锦如仍不为所动,反问道:“难道你还有更好容身之处?” 李锦如默然,的确没有。 她不理姜济远,反身回了庙内,着手将里面简单收拾了一番,又从随身的包袱中拿出一些干粮供奉给神龛。 为了沈大哥的嘱托,哪怕要她做再多的为难之事,她恐怕也不会犹豫。 姜济远也钻进庙内装模做样地收拾了一番,很快又弯腰出去了。 “这庙里太冷,我去外面捡些柴火来。” 李锦如站起身来:“等下,我跟你一起去。” “行,”姜济远站在门前微笑颔首,还特意回身叮嘱她:“跟紧我别乱跑,这一带真的有凶兽,到了深夜,会下山来吃人。” 他说到这里,好巧不巧,就听到远处传来某种兽物此起彼伏的尖利嚎叫。 姜济远无声无息地往李锦如身旁凑了凑:“这什么声音?” 李锦如斜睨着他,神色波澜不惊:“是狼群的叫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34章 心思 李锦如斜睨着他,神色波澜不惊:“是狼群的叫声。” “怎么?你怕了?” 姜济远嘴角抽搐,声音顿时高了八度:“胡说!这样的深山茂林爷都走过上百回了,爷会怕?!” 李锦如看他靠着自己一副束手束脚的僵直摸样,也不拆穿,反而面色如常地往不远处那片漆黑密林中走去:“那咱们去林子里拾吧,这里的枯枝又细又,实在不够烧一夜的。” 谁知姜济远却动作麻利地将她扯了回来,自己已经率先弯下腰去,一边捡柴还一边振振有词:“咱们动作快些,多捡些,够用了” 他将长袍下摆扎在腰间,怀抱着几枝树杈招呼她:“你也别傻站着了,快来帮忙!” 李锦如站在原地不动,她还以为嚣张跋扈的恶霸姜济远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也会有这样外强中干的一面,除了一如既往地装模做样,这样的他,看起来也只不过是个爱意气用事的寻常少年,比往日那锦玉堆砌、高高在上的摸样顺眼多了。 李锦如抬脚利索地往回走,她本来也没打算进那片林子,不过吓唬他罢了。 那狼嚎虽然听起来距离他们还很远,但那声音此起彼伏,想必数目繁多,若要在这里过夜,必不能掉以轻心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沿着破庙细细地走了一圈,将寻摸来的大石块一一搬进庙里 “这是做什么?” 姜济远将捡来的枯枝堆码在石桌上,躬身好奇地问道。 “堵门。” 李锦如头也未抬:“这土地神的福德庙向来有框无门,万一夜里真碰上狼群,这里连个遮挡都没有,咱们恐怕凶多吉少” “你不是说,这样的荒郊野外都走过上百回了吗?总不会连这些最简单的保命法子都不知道吧?” 她狐疑地看向探头过来的那人。 四目相对,她温热的呼吸拂到面上,眸中星星点点闪着揶揄,姜济远弓起的身子瞬间弹起,急步躲进了门外朦胧的夜色里 那道匆匆的颀长背影,怎么看,都有些慌不择路的味道 庙外遍布石块的空地上,稀稀拉拉散落着一些灰白枯木,受天长日久的日晒雨淋,已经被风化得松脆易折。 姜济远看似无比认真地在四处捡拾木料,实则心中正在懊恼 他慌什么?不懂也很正常啊,他的确出过很多次远门,可哪次不是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的?至于保命什么的,他抬头望了一眼庙中的那道纤细的身影,也是遇上了她李锦如,才会频频出现的状况 可是,她刚刚说了咱们,眼中分明有笑意一闪而过,好像,对他死皮赖脸的纠缠已经默然接受了。 姜济远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压在心里的重石轻减了许多,才露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对于她前次拒绝的那些话,若说他已经完全放下了,不在意了,那是骗人的,正是因为太在意,才会如此色厉内荏、患得患失 ~~ 狭的庙室燃起火光,有繁多的细灰尘在火光上方飞舞 李锦如收回早已被冻得毫无知觉,刚靠在火堆旁有些回暖的脚,抱膝垂下了眼帘。 任凭她脸皮再厚,也招架不住对面那道意味不明,始终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一座神龛静静地伫立在贡案上,这世间缘法还真是玄妙,两个原本剑拔弩张的人互相撕破了脸,又兜转了一圈,居然还能如此相安无事地相对而坐 在窘迫之余,李锦如难得有些恶趣味地觉得好笑。 姜济远仿佛瞧出了她内心所想,大刺刺地仰倒在对面逼仄的草团之上,原本在火光中神情难辨的一张面孔瞬间消失在了光亮触及不到的黑暗之中 “嘉兴府离这里远隔千里,你孤身一人,有想过接下来要怎么走吗?” 隔着石桌,姜济远的声音从另一头飘来。 李锦如觉得奇怪,怎么会是孤身一人,不是还有你吗? 可她是不会问出这种傻话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嘉兴?” 事发突然,就连她与姜慧都是今早才得知,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大概已经憋了一路了,此刻才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姜济远双臂交叠枕在头下,望着黑黢黢的庙顶静默半响,再开口时已经染上了几分笑意: “其实,我一直派人留意着醋坊的动静” 他的解释言简意赅,李锦如却已经变了脸色,语气震惊:“你派人监视我?” 黑暗中传来姜济远得意开怀的笑声:“怎么能是监视呢?是留意。爷早已料到你会有此一劫,正准备时刻助你一臂之力,你看,果不其然” 李锦如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双不甘又执拗的眼睛,正日夜不停自醋坊墙外窥视着院内的动静 她被自己臆想出来的画面骇得毛骨悚然,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哪怕她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伤了他高傲的自尊,也没能打消他一丝一毫的心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35章 生辰 “怎么?被我的诚心感动了?” 火堆不住地爆出噼啪声,那人面目飞扬的坐起身来,笑声舒朗,凌厉的面部轮廓在火光的映衬下竟然格外柔和,懒洋洋的。 李锦如目瞪口呆地仰视他,一颗心像是寒冬数九日偎了一捧炙热炭火,滋滋啦啦被烧去了半边,又像是烈日炎炎骤然掉进了万丈冰川,窒息绝望全都走了一遭,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 若说是感动,不如说惊吓更多,可若说真的有多么厌烦腻味,好像也不对,她望着姜济远,就是没来由地生出一种惧怕,像是自诩清明的人一招不慎就会被繁花迷了眼,被困于荒漠的人明知眼前只是幻景却仍忍不住动摇一样的,惧怕 月影渐渐西移,土地庙外的茂林被骤起的风刮得呼呼作响,庙室内却被圈出了一片难得的宁静。姜济远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的姑娘,将她眸中的慌乱与复杂尽收眼底 从前,自己总是卑微被动地等她,处处照顾她的感受,只盼能等到她真心实意的一次回眸,却被她一次又一次轻而易举地忽视 这次,他想走得再远一些,哪怕会吓到她,哪怕手段不够光明,他也要试试,自己距离她的心是不是真的那么遥不可及! “咕~” 一声清晰的咕噜声打破了满室的宁静,姜济远不得不收起心中对于来日方长的豪情希冀,尴尬地撇开眼,企图掩饰过去。 可惜已经晚了,李锦如已经直勾勾地看向了他,并且那目光还稍纵即逝地在他身体唱空城戏的某处划过 姜济远急中生智地一头倒下:“你肚子叫了!快吃点东西吧!我不饿!我先睡了!” 他知道她随身带着干粮,也知道定然没有准备自己的那份,而桌上的贡品算了,那老头好歹也给了他们一个避身之所,他不跟他抢。 姜济远缩手缩脚地侧卧在冰冷的石板上,忍过腹中阵阵袭来的绞痛,然后就听到那头咯吱咯吱传来咀嚼食物的声音,像只老鼠似的,不由地怨念丛生。 原来她真的忍心不管他,这个狠心的女人。 细细簌簌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听着听着,竟然从中咂摸出一丝莫名的幸福感,就连自己腹中的饥饿都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等明日到了城里,我请你吃顿好的!”他忽然开口。 难为李锦如含着一口噎人的干粮还能口齿清晰的拒绝。 姜济远沉寂了,良久,黑暗中响起他有些委屈的声音:“其实今日在城门口,我也不是全然骗人的,明日真是我生辰” “” 李锦如同样沉默良久,才轻声回答他:“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36章 亵衣 天亮之后,一阵刺骨的寒风刮过,又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李锦如骑于马上,不过赶了半日路,便衣衫尽湿了,更遑论将她圈在身前,死死护住的姜济远 柔软的身躯被紧紧嵌进男子的胸膛中,像一副锁匙般密不可分,她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姜济远坚实的身体和胸膛传来的阵阵火热她忍受不了这样的亲密,可是每当抬头看到他抿得死死的以至于有些青紫的双唇,那些扭捏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林间的疾风越来越寒冷,身后人胸膛的温度却越来越灼烫 怎么这么烫?从昨日到现在,他只吃了自己给的半块干粮,千万别是病了,李锦如担忧地想 她忍不住仰首去看姜济远,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他目光炯然地直视前方,眸中晶亮有神,哪有半分病容? 不对,她凑近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面色,渐渐地,终于被她发现了一抹可疑的潮红 “别看了”姜济远目视前方,脸却开始发烫:“纵然爷生得这般美貌,可也架不住你这么情意绵绵地盯着看啊。” 这下,不只李锦如目光停驻那处的面皮变得更加红了,就连他的耳尖与脖颈都染上了粉红 李锦如:“” 自己真是脑子抽了才会去关心他是否生病,被他这样一打岔,连她自己的面上都开始发烫了 李锦如心中忿忿,却仍伸手翻出行囊里仅留的半块饼子递过去,命令道:“你赶路辛苦,把这个吃了。” 姜济远动了动已经僵直的身体,低头冲她展颜一笑,就着她的手一口咬下了大半,冰冷柔软的唇还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指尖,李锦如心中猛地一抖,仅剩的一块饼子被她烫手山芋般丢了出去,而后,彻底颓在姜济远的怀里老实了。 姜济远咀嚼着口中的食物闷笑,收到李锦如目光中的警告,又不得不忍下,胸腔都跟着震动起来。 那干粮在包袱中已经染上了潮意,寡白无味,难为他竟然能从中尝到一丝甜意,他有些不舍地慢慢吞咽下,替她拉高大氅挡了风雪,正色道:“抓紧我,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到吕城!” 吕城是润州府辖的又一个繁华城郭,过了吕城,便出了润州府,到了平江地界了,这也是此行最为凶险之处,从丹阳城去往嘉兴,中途必定经过平江府,他们要穿过恭王的潘地,才能去往嘉兴沈府。 他们出了丹阳城一直未再遇到追兵,乃是因了一直在深山密林中潜行,可是吕城,自来是江阴军的军事要地,其戒备森严定然比丹阳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济远与李锦如到了吕城城门外时,日头已经偏西,果然不出所料,这里的盘查远比丹阳还要严苛。大雪中,一列列巡逻士兵步伐整齐划一,气势恢宏,将吕城围得如铁桶一般。 “我们还是绕道而行吧,这里”李锦如实在有些怕。 姜济远盯着不远处排起长龙的城门口:“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绕道自然可行,只是我们能想到的,他们必然也能想到,不如反其道而行,就挑这处看似最不可能混进去的地方下手,届时就算他们发觉了要抓人,也会多花费些功夫。” “可是,我们怎么进得去?” 姜济远垂眸掠过她乌压压的发顶,手痒的在袖下捻动,语气桀骜:“若只有你独自一人,自然是进不去的,可有爷在,这润州府,还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 吕城东南向一处高门大户的客房里,李锦如正挽着湿漉漉的长发从屏风后转出来。 奔波了两日,浑身衣衫都是湿冷的,此刻终于舒舒服服地沐了浴,才觉得暖和了起来。 她坐到堆了锦被的床畔穿衣,面前摊的是一件滚了白狐毛的对襟襦裙,繁复精致的盘扣一直开到颌下,比她平日穿的还要富贵许多,是这家的女主人亲自送来的,只是这样的衣服,她真的穿不习惯。 据姜济远说,这里是他父亲挚友的府上,她从来都知道姜府财大势大,生意遍布润州,在这里有人脉也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在吕城有如此权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让他们免去了守城的盘查。 李锦如擦干湿发,正一粒一粒地扣着衣裙上的盘扣,不知沈大哥的病好些了没有,那些追兵未找到他们,不知会不会去难为阿爹 驽驽的敲门声响起,李锦如脸色微变,刚要出言阻止,姜济远便端着一碗姜汤推门进来了。 他借了厨房亲自熬的姜汤,急着来献宝,没想到一进门自己反倒先愣住了。 美人刚出浴,此刻正袅娜聘婷地侧坐在床畔穿衣,松松垮垮的衣襟下,隐约露出一截鲜红的细丝带,与记忆中的一抹亮色重合 那是很久之前的一个午后,他见到李锦如躲躲闪闪地在河边浣衣,便一时好奇跟在不远处看她,只见她几番确认过周围无人后,便从一堆衣物下抽出这样一件衣 后来这抹亮色还可耻地在他梦中出现过 姜济远忽然有些口干舌燥,若不是看向他的那张盛怒面孔太过可怖,他大概真的会心猿意马。 闯祸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手中的药碗歪了半边,滚烫的姜汤洒在脚上,他吃痛后退一步,急忙结结巴巴争辩:“我我敲门了!” 的确敲了,只是刚敲了两声便径直推门进来,这与直接闯入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目光能杀人,姜济远已经被李锦如悲愤欲死的目光杀死过千百遍了,她抄起手边的实木木枕狠狠砸了过去:“还不快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37章 梦呓 清晨的鸟儿在廊下唧唧咋咋吵作一团时,与李锦如住处隔了座园子的某间厢房仍帘幕低垂,昏暗无声。 微弱的日光自窗缝钻进房内,隐约照出床榻上一张满面潮红,睡得并不安稳的面孔。 “别走” 床榻上的人似被梦境所困,面露急色,口中还不住地呓语着什么 门外的廊下有下人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不一会,一个绿衣丫鬟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打破了一室梦境 姜济远满头大汗地惊醒:“谁?!” 那绿衣丫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得罪了他,赶忙跪伏在地上:“公子,奴婢奴婢是来服侍公子梳洗的” 姜济远处境尴尬地将自己紧裹在被中,气息急促地咳了两声:“不用你侍候,放下东西出去!” 得了这话,丫鬟顿时有种想逃的冲动,但她想起夫人昨日让她好好照顾贵客的吩咐,总算还没忘了自己的本分。 她此刻听这人声音嘶哑,还伴有咳嗽,有些不确定地想,若他病了,夫人会不会怪罪她伺候不周? 于是,她战战兢兢,犹犹豫豫地想朝床榻上的人看去 “不许抬头!” 可惜她只来得及朝那人看了一眼,隐约瞥见一个唇红面白的面孔,其他还一概未看清,便被这一声暴喝吓得要哭了,这人好凶。 丫鬟不敢再留,结巴着扔下一句“夫人请公子去正堂用饭。”而后逃也似地跑了,看那架势,倒像是逃离某个极其可怖的野兽巢穴似的。 姜济远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可能是因为丫鬟出门时太过慌乱,此时的房门并未闭紧,只是虚掩着,有冷冽夹着冰雪的寒风透进来,将帘上的流苏吹得上下翻飞,他的心也跟着那流苏的起伏来回荡漾 那个湿热得让人慌乱的场景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听着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脸色再次不争气地红了。 梦中,那扇门后,是李锦如盈盈如水望向他的杏眸,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媚色,那艳到极致的神情从她一贯冷清的面上流露出来并不显得轻浮,反而有种致命的魔力,让他迷醉 房后屋顶上雪水的滴答声打破房内人的遐思,姜济远想起自己现下的处境,唇角的笑意便转为了苦涩。 他抬手揉揉发胀的额角,那人现在大概恨不得想将他挫骨扬灰吧?待会碰面,不知她会是什么神情 他有些羞于见她,尤其在做了那样无礼的梦后 可奇怪的是,在这羞耻愧疚之余,姜济远心中又生出莫大的勇气。 他与她的关系,终于打破了介于陌生人与朋友之间的桎梏,染上了一丝暧昧的桃色,虽然惹怒了她,可也逼得她不得不正视他们二人的关系,若是她真的不肯原谅自己,也不打紧,反正离嘉兴尚远,他有的是时间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成事在人,自己当初决定偷溜出府护送她前往嘉兴,原本就是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搏,若还是那他也有别的法子总之,他对她是志在必得! ~~ 徐府待客的厅堂设在正院中,两侧有曲折幽静的长廊与嶙峋山石,景色别致。姜济远却无心欣赏美景,一路匆匆走来,带着坚定无畏的气势,可是临进门了,却又踌躇犹豫地停下了步子。 厅内徐夫人高氏正在与锦如说话,好像在问她饭菜忌口和喜好,李锦如一一温声应答,声音听起来不卑不亢,并无异样。 “这粥是用我们吕城特有的乌米熬制,李姑娘尝尝。” 这时厅内竟然传出一道温润的男声,明明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客套话,不知为何,在他耳中听来,竟然有些殷勤。 这不是徐叔父的声音,是一个年轻男子。 李锦如的答话含着惊诧:“我素对吕城的乌米有所耳闻,听闻较之香米更软糯,气味也十分清香独特,只是乌米稻苗娇弱,不易养活,素有一斛斗十千之说,况且,这乌米不是朝廷贡品吗?怎么?” “确是朝廷贡米不假,只是还未珍贵至此。”那人答得不甚在意,“不过,李姑娘,似乎对粮食谷物颇有研究?” 她连乌米都知道,这可不是常见之物。 李锦如摇头:“我家中做的是酿醋的生意,也是家父言传身教,才略懂些皮毛。” “酿醋啊”那男子好似对此颇有兴致,“酿酒酿醋自古不分家,那咱们算是同行” “我听李姑娘言语有度,像是读过书,不知平时可爱看些什么?” 这两人竟然如此不见外,一路从家中生意聊到了诗词歌赋,并且一副相谈甚欢,越聊越投机的架势,姜济远按耐不住了,轻咳两声大步迈进厅堂。 “她哪读过什么书,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厅内的楠木桌前,坐着徐夫人、李锦如,和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男子,姜济远不着痕迹地从那人身上收回视线,弓身向上首的徐夫人行礼。 “婶娘。” 高氏已经笑容满面地站起身来迎他,动作热烈又熟捻:“阿兴,快来坐,我刚要派人再去请你呢。” 姜济远告罪:“今早身子有些不适,便起得迟了,劳烦婶娘久等。” “病了?”高氏探头担忧地观察姜济远的神色,见他眼底一片乌青,面露疲态,果然有些病容,“你等着,我这就派人请大夫过府来给你瞧瞧。” 姜济远拦住她,摇头劝阻:“不碍事。”视线却落在身侧垂头用膳的李锦如身上,可惜人家眼观鼻鼻观心,正专注于吃粥,连一个眼风都未扫向他。 姜济远忍不住有些失落,只是不敢表露出来,他心里也明白,自己把她得罪狠了,如今还愿意与他同桌而食,已经是给他留了面子了。 自从姜济远进来,厅内的气氛有了变化,高氏敏锐地察觉到了,目光悄悄地在姜济远与李锦如身上打转 她与阿兴的母亲张初柔是闺中蜜友,阿兴的性子她知道,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此番再见他竟然比之前要稳重有礼了许多,且不知为何,他对于这个李姑娘似乎颇为照顾,连言语间都透着心翼翼地讨好。 高氏想不明白,他是姜家嫡出的公子啊,自来被她初柔捧在手心里长大,她还未见过谁有本事能让他这么费心讨好呢。 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李锦如身上,若阿兴真的对这姑娘起了心思,那她少不了要替初柔好好相看相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38章 私逃 高氏留意到,自从阿兴进来,李姑娘垂下的头就再也没抬起过。 这姑娘原本就不是个多话的性子,此时更像是被据了嘴的葫芦,连神色都变得漠然起来。 反倒是一旁的阿兴,束手束脚地坐在人家身侧,身姿僵硬,视线还时不时地往人姑娘身上瞄 看他这在意紧张的架势,不想,竟然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高氏有些想笑,心中的疑虑便打消了一些。 说实话,她昨夜在府门外见到他们孤男寡女同乘一骑时着实吓了一跳,当时心里就想着一定要留下他们,再偷偷报信回丹阳 可是经过了一晚,她无论如何也不信他们是私自奔逃出来的。 这两人,一个有意靠近,一个刻意疏远,带着情窦初开时的敏感羞涩,行事落落大方并无不妥,这哪是私奔之人该有的慌张又羞于见人的神色?况且阿兴的性子看似霸道,实则再单纯不过,私逃这种污糟的阴晦事自来被他不齿,他若真心喜欢一个姑娘,定然也是大张旗鼓,跋扈高调的,虽然会惹人厌烦,可是不失为磊落。 她原本以为他们二人已经互通情谊,心照不宣了,可是此时看来,显然是流水有情,落花无意,高氏心中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私逃,其他一切都好说。 恰逢乱世,谁家不是逃难来的,他们也没什么门第之见,锦如这姑娘虽出身不高,难得行事有礼有节,颇有见识,连她见了都喜欢,想必阿柔也不会反对。 不过,他们孤身前往嘉兴究竟是为了什么,昨日她问阿兴时,他顾左右而言它地显然不愿多说,可她却不能不问,现下整个东路都不太平,阿柔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她得好好看着他,以防他惹出什么祸事来。 其实高氏不知道,此时的姜济远与其说紧张,不如说是在心虚。 他坐下的一瞬间,便被某种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一如梦中连绵不绝的香甜芬芳,那熟悉的战栗感觉袭来,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唯有死死紧绷身体,才不至于泄露心底的慌张。 李锦如神色漠然地垂着头,露出僵硬却不失美好的一截粉白脖颈,几乎透明的雪肤下有条平滑的青线正在微微起伏鼓动,与他砰砰的心跳几乎同步 姜济远克制地移开眼,看向对面噙笑端坐的年轻男子: “婶娘,这是?” “瞧我这记性!”高氏轻拍了下额角,对姜济远介绍:“这是我娘家的侄儿,高涵,你时候见过的。” 高氏在说话间,高涵已经彬彬有礼地站起身:“表弟。” 哦,原来是他。 姜济远在心中冷笑,大才子高涵,他何止见过,简直是如雷贯耳! 幼时每次他顽劣闯祸,母亲总会对他耳提面命,你涵表哥怎样怎样天赋异禀,如何如何聪敏好学,年纪便师从名家崔维先生,是不可多得的金榜之才 被人如此全面的碾压,相信任谁都不会高兴得起来。 他被这话荼毒了多年,直到高涵最后科举之际弃文从商才再没听到过了,可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他幼时的噩梦,是导致他一看到书本就烦躁的罪魁祸首,这也是他初次见到曾晋便对他不喜的原因。 这么多年过去了,姜济远的假想敌里早已没有了高涵的一席之地,而这个曾被称之为神童的人,似乎也已经泯然众人,不过如此了。 他难得豁达地有些唏嘘,高涵的确异于常人,可他绝不承认他处处强于自己。 他看似温文尔雅无欲无求,是人们口中不折不扣的大好人,实则是个力求完美再苛刻不过的人,活得太累 姜济远在心中翻个白眼,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副优柔文雅的讨厌摸样 他推了碗盏起身拱手,不紧不慢地回了高涵一声世兄。 世兄相较于表兄,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这人对他好像有敌意?高涵莫名觉得姜济远看向他的眼神并无表现出来得那般欢喜。 诚如姑母所说,姜公子果然不太好相与 高涵在行商多年,早已混成人精,看姜济远态度冷淡地埋头用饭也歇了与他交谈的心思。 另一侧的高氏对他们二人没什么兴趣,她起身绕到李锦如左侧坐下,语气十分热络:“李姑娘,多吃点,你太瘦了。” 李锦如不善于应付这样的热情,有些不自然地微微点头。 便听高氏继续问道:“听口音,李姑娘不是润州人氏吧?也是南迁过来的?不知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还有,你是怎么与我们阿兴相识的呀?” 一旁专心吃粥的姜济远猛地咳出了声,被呛得满面通红 高氏挤眉弄眼地抚上他的后背,呵斥的语气中带着了然的调侃:“慢点吃,急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39章 辞别 高氏性子爽利,待人也热情,只用了几句话的功夫,便将李锦如的祖籍、家中营生打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聊得越多,她对这姑娘就越是喜欢 姜济远已经从最初的尴尬中摆脱出来,此刻正怡然自得地坐在李锦如身侧,唇角挂着轻柔的笑意。 婶娘对她的印象竟然如此好,他心中微微得意,有种被自己珍藏的宝藏受到别人认可的欣喜,他甚至能想象到母亲见到她时同样欢喜的神情。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此生唯愿足矣 高氏拉着李锦如的手,看不够似的端详了好半响,才将视线重新转回姜济远身上,半是慈爱半是强硬地挽留:“你这次来,就别急着走了,让涵儿带你们在吕城四处逛逛。” “这天寒地冻的,能有什么好去处?” 他又不是没到过吕城,除了山还是山,论起繁华还不如丹阳城。 高氏猜到他心中所想,不满地冷哼:“你都多久未来看过婶娘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难道吕城会始终比不过你们丹阳?” 姜济远赶忙陪笑:“婶娘说哪里话?阿兴岂敢有嫌弃之理,实在是课业繁重脱不开身” 这理由着实蹩脚,高氏冷哼地揭过,不与他计较。 “去岁吕城地动时在茅山峰顶涌出了一处巨大的泉眼,水流温热,终年不息,你叔父便命人在那处新修了座汤池,你们定然未曾见过,晚些时候可让涵儿与你们一同前去。” 温泉汤池?姜济远刚有些心痒,便见打从他进门连眼风都未扫向他的李锦如侧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姜济远被这凌厉又暗含亲密的一眼瞪得心神荡漾,忙顺着她的意思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必了,婶娘,我们身有要事,不能久留!” 高氏摩挲着牙箸上的雕花,语气不以为然:“你能有什么要事,别是又憋着什么坏吧?” “阿兴,你好不容易来看婶娘,一定要多待几天,你也见到了昨日你绍永表弟见到你有多欢喜,他今日一早还跟我闹着不肯去学堂呢!” 绍永是高氏的幼子,自来与他十分亲近,他们许久未见,此番相聚他也很高兴,只是,那件事的确耽误不得,他有些为难地看向李锦如,其实心里也在隐隐希翼。 “要不?” 李锦如了然地点头:“你可以多留几日。” 听到她如此说,姜济远是又惊又喜,可还没等他唇角的微笑彻底绽开,便听李锦如接着又道:“徐夫人,多谢您的款待,可锦如确有不可耽搁的要事在身,只好就此与您辞别!” 姜济远的笑意倏忽收敛,好你个李锦如,原来你打的是想甩下我的主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小霸王今天醋了吗》正文 第40章 船队 “你可以留下。” 李锦如并不看他,神色寡淡,声音也没什么起伏。 姜济远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愤懑:“我说过要陪你一起去的!” 他像是怕李锦如后悔似的,毫不犹豫地转向高氏:“婶娘,” “阿兴此次确有要事在身,还望婶娘体恤,等我们从嘉兴府回程定然再来探望您与叔父,届时阿兴就是陪您住上一年半载都成,保证您再见到我都嫌腻烦!” 他在长辈面前一贯插科打诨,多半都能哄得人喜笑颜开,进而随了他意,只是此时东路局势不明,关乎他的性命安全,高氏心中不安,正要出言再劝,一旁安静用膳的高涵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婶娘,既然阿兴表弟如此着急,那定然是耽搁不了的大事,您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姜济远难得认同地点头:“正是。” 高涵放下牙箸,用帕子拭了下唇角,微笑道:“正巧,铺子这两日有一批陈酿要运往常州,能顺道送你们一程。” 他直视李锦如的眼睛,对症下药:“走水路,也快些。” 数十船的上顶佳酿,要运往常州世家勋贵的府上,以作年节之用。数目之巨大,几乎是铺子一岁里最大的一单生意,容不得半点差池,才会由他一路督行 高氏虽然不情愿,可既然涵儿都开口为他说情了,她也不好过分坚持,而且高涵所说也不失为一个妥帖的法子。 常州毗邻平江府,而出了平江府,便是长公主的封地了。长公主深受当今圣上疼爱,又自拥厢军,一直被恭王所忌惮,想必他们暂时还动不得嘴边的这块肥肉。若涵儿能护送阿兴他们过了平江府,那便安全了 李锦如眸中果然燃起光亮:“不知船队何时启程?可会麻烦高公子?” 高涵温柔摇头,微微有些迟疑:“只是,我们原定是后日一早启程,不知李姑娘可能稍候两日?” 李锦如微微失望:“不瞒高公子,恐怕连一日都等不了” 连一日都等不得? 饶是高涵再好的修养,也起了疑心。 他压下心思,沉吟片刻:“这个倒也不难,我让人在码头多抽调些人手,日夜赶工的话,明日一早,不,今日傍晚就能启程!” 李锦如激动地站起身来:“那就多谢高公子了,多谢徐夫人!” 姜济远在心中无奈地翻个白眼,好吧,见利忘义又记仇的女人,给所有人都道了谢,独独落下了他 ~~ 临近午时,繁忙络绎的润州渡口起了呼啸的风,宽阔的江面卷起惊涛,拍击到岸上,迎面打来带着凛冽寒意的湿气 姜济远从来来往往的客商与走卒苦役中穿行而过,一眼便看到了迎风而立的李锦如。 他站到李锦如身后:“跟我回去,你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的话消隐在怒号的风与浪里,并未得到回应。 “你还在生气?” 姜济远有些心虚地向她赔礼道歉:“我,我绝对没有冒犯之意,更不知不知你在” “要是你还出不了气,不若,你打我一顿?或者你咬我一口?”说着,他真的撩起袖子将手臂伸到了李锦如鼻尖前。 李锦如不去看他,视线始终注视着泊在码头随着波涛微微起伏的一队忙碌商船上 “这个天气,原本不适合行船,高公子是为了我们才临时改期若我待在房内什么都不做,只会更着急” 姜济远顺着她的目光去看,从船队上无数匆忙的人影中,准确地找到了高涵忙碌又从容的身影。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舍弃了从前耀眼的光芒,落到三教九流的商贩走卒之中,他仍是人群里最打眼的一个,永远那么运筹帷幄,令人信服 他收回视线,李锦如的衣裙被寒风吹得飒飒作响,清晰地印出包裹在其中的一个纤细身形,娇又孱弱,可她的身姿却始终挺拔如一支的青竹,拥有着吹不弯、折不断的韧道 他忽然找到了,一直以来,最叫他迷恋她的缘由,那是自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便让他烦躁又不得不为之折服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