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剑孤刀》 《残剑孤刀》正文 第一章 祭江 第一章祭江 江流滚滚,巨浪滔滔,满山枫叶已是半染。驻足远眺去,便见闲云荡空,水天相连,一抹秋意,尽入江中。 望夫崖上,正有数人,腰悬宝剑,锦衣鲜明,簇拥着两男一女,款款而来。 待到了崖顶,为首的那倜傥公子胡十八,叠起折扇,扇骨向着不远处一块伫立于崖畔的巨石点指笑道:“梅兄请看,这便是钱江口上远近闻名的望夫石。” 梅少久诸人早已望向那数丈之高的巨石,但见其对江而立,峻峋铮铮,其上藤蔓攀绕,缝隙道壑内生出簇簇野草细树,悉悉索索,神韵极像一个巨人正在驻足远眺。 胡十八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滚滚钱江口,百万销骨地。据说,二十多年前,这块石头也只是崖岸边上一块普通巨石。自那前朝钱江口灭国之战,南朝皇帝李老儿一路兵败,被北廷木真大军追至钱江口。他见大势已去,灭国无疑,自觉无颜面立足于世,便横刀自刎沉江。” “萧皇后那时正站在这江崖处翘首盼夫,得到李老儿沉江讯息之后,哀伤过度,即也纵身一跳,随着他殉江自尽。那时,木真大军迅猛南下,随即破了国都临安城,一路烧杀掳掠,势如破竹。” “宰相陆定国领着十数万羸弱残军,护送年幼太子边战边逃,一路丢盔弃甲,东南而去,直至被北廷大军逼至镇江口,残军进了镇海口,后有追兵,前有凶浪,无路可退,无船可逃。誓不做亡国奴的陆定国背负年幼太子跳海自尽,十数万残军竟也跟着投了海。。。。。。唉!都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李老儿皇帝做得一般,骨气却是不错,父子俩倒也是死得其所。只是可惜了那倾国倾城的萧皇后。” 江潮轰鸣,巨浪重重涌来,击打在崖石根上,溅起近丈高的残花。细花雨蒙蒙地随着江风卷起,逆崖而上,于那崖腰处形成一重重乳白色江雾。夕阳照射来,折出数层光晕,彩虹缎子般,甚是迷人。 海生盘膝坐于崖石之上,背崖面江向着夕阳,垂首闭目,长发被江风吹得胡乱飘散,衣衫剌剌,虽是崖高雾不及身,可随着时间久远,乱发衣衫也已是潮湿漉漉。 江潮声和崖上众人话语断断续续飘来,刺入海生耳内,他渐渐锁紧了眉,冷峭的面容愈发严峻,尤其那句带着嘲音的“可惜了倾国倾城的萧皇后”传来,他的面色陡然苍白,握剑的手,骨节泛白,哑哑作响。 胡十八若是能见到他此刻境况,定然会即刻闭嘴,继而狂嚣,随后便是向着扈从一个眼神示意“快些给本大爷灭了这条土狗!” 在临安首富的公子哥儿胡十八胡大纨绔的眼里,一切低于他的评判标准之人,都不能称之为“人”,甚至比不上他府上豢养的几条狼犬,而只能被称作“土狗”,任其屠戮的“土狗”。 可惜胡十八没有海生如此好的耳力,目力更是不行,是以崖上崖间得能相安无事。 胡十八也得能侃侃而谈,他说至“倾国倾城”四字时,不禁喉间一动,咽了口吐沫,刷地一声打开手中折扇,略一环视诸人,一边轻摇折扇,一边借机瞄了眼梅少久身旁的丽人梅婉苏那鼓涨鼓涨的双峦巨峰,再狠狠咽了口吐沫,接着笑道:“据说那萧皇后跳江当夜,天降暴雨,整夜地狂风闪电,雷鸣不息。整个皇城内都听得到半空中兵马厮杀一片,这山崖上更是呜呜咽咽不停息。其后每逢风雨天里,夜间便听得此处山崖上呜咽不停,钱江口内嘶杀声不断。直至十七年前二次钱江口大战,燕王四殿下一把火,自那镇江口经钱江口,直至汉江口,顺着江岸一路火烧连营一千八百里,火烧三江,大火全祭了北廷蛮族两百万大军,本朝定鼎江山,圣僧姚国师祭江封魂,又铸了几十吨的镇江神兽沉江封魂,方才镇住这一江怨气。这望夫崖上才没有了夜间闹鬼之事。” 胡十b1阵夸夸其词,言辞谈吐显得极其雅致而又不失惊心动魄,把他这临安城内远近闻名的首家纨绔着实显赫文化了一把,连带着因色欲过度,而略显疲态发乌的眼眶,也被遮掩去了美中不足而焕发出了光亮。他自觉那谈吐那俊彦定是吸引住了眼前美若天仙,媚若妖狐的梅婉苏,再住嘴瞄她时,心中极是妥妥地舒畅!待见梅婉苏趋步向着崖边走去,他又笑道:“梅姑娘,那处便是‘玉脚印’,相传李老儿每次带军出征,萧皇后日日都要来这望夫崖上,站在崖边看着江面,盼夫凯旋。站得时日久了,直把地面都踏出一双脚印来。” 梅婉苏闻言,略一迟疑,半旋首妩媚一笑,双脚还是踏入了那一双洼印。便是那么浅浅一笑,直把胡十八迷得神魂皆酥。 梅婉苏心中不禁微一轻叹,立于此处望江,眼界的确更是开阔。江风嚯嚯,吹得人飘飘欲动。她唇角笑意尚未全敛,心中忽地一愣,表面却是声色未变地继续无声浅笑。 她眼角瞥向那望夫石下。原来在那巨石所立的峭壁处,往下数丈远,从崖壁突出的一块大石角上,正盘坐着一人。 那人一身青衣,形态消瘦,面江而坐,瞧不见相貌。只见得衣衫破旧,散发极乱。膝上隐隐放着一物。梅婉苏运转内力,凝目瞧去,那人膝上之物却是一把长剑,剑鞘破旧,剑柄麻布缠绕。江风吹得他衣衫头发纷纷后扬,打向崖壁。他却枯坐如磐石般,身骨挺拔,纹丝不动。 梅婉苏双眉微蹙,再顺着那人向江面望去,但见远处烟波浩渺,模糊一片。 胡十八于身后关切叫道:“梅姑娘快些退后,江边风大,崖石陡峭,当心闪失。” 梅婉苏双目盯向远处江面,并未回声。众人不禁也随她一起向江面望去。但见江面波光粼粼,并无他物。众人正狐疑间,稍倾,便见那极远处,水雾迷蒙的江面,一颗黑点陡现。那黑点仿若贴水飞行的水鸟,倏忽变大,直向望夫崖这边飞来。 片刻之间,众人隐约看到,那飞鸟赫然是一艘御浪飞驰的舟。渐又看得到,舟上一人摇动双橹,划浆的双手摇动虽慢,但每一划动,那舟便若飞箭一般,破浪前冲。舟尾却又有一人,紧伏不动,双手紧紧抓住舟沿。 众人诧异间,木舟已快冲至崖根。 胡十八紧闭双唇,和梅少久一行前趋了几步,立于崖边,齐向崖下望去。却见那舟随着巨浪于崖边沉浮冲撞,却又总是仅差一线才撞于崖根。 便见那撑舟之人正将橹交于舟尾之人,于腰间摸出一块想是银两物事,向着那人手上一拍。舟尾那人弓腰接了橹浆物事,颤巍巍地站起,却原来是一个艄公。显是被眼前操舟之人吓得不轻。 那人却不顾艄公的惊吓,弯腰于舟内捡起一个包袱背上,双足向着舟面一点,整个人如箭般拔地而起,待到将要力竭身坠之际,又探手向着崖壁间一抓,显是抓住了藤蔓松萝之类。此一借力,身子便稳稳钉在峭壁崖石间。崖上众人不禁惊叹! 那人循声翘首向崖上望了望,继而又足下一点,继续往上纵来,如此起落,迅速无比。那艄公抬头向半空里呆了片刻,手忙脚乱地操起橹,顺着崖根,荡舟跑了。 那人如此登崖行径,显是也把梅婉苏惊吓得不轻。只见她一手捂紧高耸的秀峰,一手紧紧压在那圆张的红唇之上,双目紧紧盯着崖间飘荡的那人,激动的脸颊,愈发雪白。 胡十八虽也惊叹崖间之人武功,却毕竟不是完全未见过世面的纯纨绔,故作镇静地轻摇折扇笑道:“梅姑娘不必惊慌,鲁人显弄而已。此等一般的功夫,村野莽夫之间,多的是。梅姑娘以后待得久了便知。在这临安城内,即便是遇见天上飞的神仙,也再正常不过。若非如此,这地儿也不会被天下间的修者称作谪仙城了。” 他这话刚刚说完,便见那人已是稳稳飘落于望夫石下,崖间盘膝跌坐的青衣人一侧。 除却梅婉苏外,众人此刻方才发现,那崖下一隅,还有一个怪人! 胡十八手中折扇刷地一收,眉毛皱了起来,心内暗骂:真他娘的败兴!哪里窜出来的两只野狗卵子,抢尽了爷的风头! 他狠笑着道:“梅兄,梅姑娘,荒崖上风大,没啥看头,那边葫芦口的江潮快要起了,咱们快些走吧?” 梅少久似是征询梅婉苏之意。 梅婉苏妩媚一笑:“既是如此,咱们便有劳胡公子。” 胡十八摆了一个请的手势,梅氏兄妹便转身离去,余人依次跟上。胡十八临行前,对着身旁一佩剑的彪汉向望夫崖下微一瞥眼,那壮汉微一点头。众人便自走尽。 那崖间翘石上,风尘仆仆赶来之人,正是方源。 便见他立于石上,弹了弹前襟水珠,拍了拍手,笑道:“罪过罪过,路上贪吃了两杯,差点误了时候。海生,宅子上都可安好?” 那如石柱般钉坐崖石上的海生,面无表情地望向方源,点了点头。 方源又笑问:“老太太身子骨可还硬朗?” 海生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听说方正那呆子又升了官?” 海生略一沉默,又郑重地一点头。 方源见状,心情大好,哈哈笑道:“如此就好!”,边把肩上包袱卸下,探手拎起那包裹着的泥坛来,揭去坛口细绳裹扎的老牛皮,拍开泥封,将坛口往身侧一倾,一股酒液逆风洒下,算是入乡随俗地祭了江。 他仰头灌了两口酒,将坛子抛向海生:“尝尝哥从天极山脚下那旮旯里带回来的雪域烧刀子!” 海生抓住坛沿,灌了两口。但觉那酒入口醇洌异常,一条凉线顺着喉咙直达胸腹,却又忽地即如一团包裹着烈焰的坚冰般,霍然蓬地燃烧起来,凶热无比。呛地他浑身冷汗直冒,顿生独处大漠雪原间,寒风透骨般苍凉之感。 海生又喝了两口,把坛子抛回方源,闭上眼睛,细品回觉。 方源心内暗叹:“行呐,好家伙!才一年多不见,酒量大涨!” 他盯着海生,眼睛一转,歪嘴邪笑道:“海生呐,哥这次接了桩大货,能赚不少银子。待得了银钱,哥立马带你去临安城内好好大撮一番,捡最大的花楼,给你挑最俊的头牌,请你连吃三日花酒!” 海生依然端坐如磐石,双目垂闭,右手缓缓探向膝前,握紧了剑柄。 “再绑个像刚才那妞儿一般漂亮的姑娘回老宅,给你做媳妇,老太太肯定欢喜!” 海生猛然站起,抽剑的手迅疾若电,刷地一剑向方源斜劈去。 方源早有准备,身子一侧,将那酒坛抵向快剑。 剑刃方一劈至坛壁,方源抓坛的手轻轻一旋,那剑便贴着坛壁,空切了下去。 海生握剑的手顺势下坠,剑尖抵住崖石,他借力翻起,半空里双脚连向方源上盘扫去。 方源双脚紧扎崖石礁,身子便如江畔那狂风吹动中的细柳枝条,极其柔弱,在那一片脚影劲风中随着力道摆动,却又极其巧妙地将所有力道卸去。飘动之下,恰如飞指舞动下,极有韵律地跳动的琴弦。 海生重又落在崖石之上,手中长剑连抖,又是连刺两剑,一剑取中,一剑取下,疾速之下,剑力破空,竟带起虚空气旋,发出尖锐刺鸣。 方源身随剑气而动,若魅影般于空中诡异连晃,侃侃将剑气卸去,双脚顺势在海生递出的剑尖一点,腾空而起,飞落于望夫崖之巅。 海生猛一纵身,紧随着他,也落于望夫崖上。人未落定,剑已至,早已又是一剑刺出,带着气旋啸鸣。 那气旋忽地戛然而止! 方源急叫了一声:“停!”,海生已然住手不动。 却见方源左手拎着酒坛,右手食中二指紧并,双指正夹着长剑剑尖。 方源灌了一口烈酒,将酒坛递向海生,歪嘴笑道:“吃酒讨媳妇而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答应便答应,不答应便不答应,多大的事儿?” 海生本欲接过酒坛,闻言脸色便又阴沉下来,更加握紧了剑柄。 方源忽地话一转:“剑术不错!大有长进!不过海生呐——” 海生果然如他所料,又恢复了沉静,面无表情,却也并不撤剑,静听下文。 方源示意他接了酒坛,才歪嘴笑道:“你一定要记住,世间武功,一定是活学活用,而不能一根筋地只顾着费力死练。人是活的,剑更是活的,你手中的剑,若要练至心意相连,人剑合一,那便要入心入意地练才是。” 海生仍是一动不动,乱发半遮着脸,面无表情。片刻后才缓缓摇了摇头。 方源见状,歪嘴笑道:“唯有入心入意,方能随心随意,懂否?” 海生又木讷地摇了摇头。 方源笑道:“笨蛋,看着了!”,言罢夹着剑尖的二指一翻,右手顺着剑尖上滑,屈指一点。 海生只觉握剑的手腕陡然一麻,已是失了长剑。他虽是面不改色,心中却是大惊,不觉盯紧了方源握剑的右手。 “剑随意动,意随心使。出剑之际,收发由心,快慢随意!”言罢,便见方源转身抬手,手中长剑向着前方不急不慢地随意一刺。 便见那长剑剑尖上,一道剑气青芒乍闪,却又不快不慢地前伸。虽是不疾,凌厉剑气已是刺破虚空,大有割山裂海之势! 只见十数丈外,剑气前方一株合抱粗的古松,噗地一声爆响,树干竟被剑气刺破一个碗口大的空洞来,古松叶如密雨,簌簌飘落,紧接着“啊”的一声轻叫,古松后,一道人影飞快跃起,急向山下窜去。 剑气已消,方源把剑递回海生,摇头叹息:“可惜啊可惜!多好的一颗树!”,抓过海生手中酒坛,仰头灌起酒来。 海生面无表情,双目紧盯前方的树洞,他深知如此凌厉剑气,刺破巨树而又不伤树后之人,那是绝对的收发由心,心随意动。半晌,他又移向手中长剑,闭上眼睛,凝立不动。半晌才又睁开眼睛,深呼一口气,缓缓吐出,握着长剑,学方源那般,不急不慢,抬臂向前一刺! 前方未有丝毫波动。 又一刺! 再刺! 他终于停了手,疑惑地看向方源,摇了摇头。 方源见状,正喝着的烧刀子,噗地一口笑喷了出来,拍了拍海生肩膀:“不急,不急,慢慢来,只要功夫深,铁棒也能练成绣花针!咱们先下山喝酒去,若再晚些,可就进不得城了!” 海生归剑入鞘,转身望了望滚滚江水,略一迟钝,便转首随着方源下山而去。 又过了片刻之后,那望夫石石顶隙缝处,细草层间伏着的一只通体雪白的红冠彩尾俊雀,蹦了出来。雀儿展翅飞起,五彩长尾,如彩虹般于空中一闪,旋即不见,极是迅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二章 堵截 日已将沉,江口那些观潮客纷纷归城。 通往临安城的官道上行人甚多,车马喧嚷。 方源拎着酒坛,半醉半醒,在那宽道上,边喝边东倒西歪,踟蹰前行。其后是衣衫破旧,乱发遮面,目不斜视,抱着长剑,沿官道边上笔直前行的海生。二人行姿反差极大,引得路人不时侧目,偏偏二人俱都混不在意。 “我有一坛酒,其中百味陈。倾于天地间,共饮生与魂。。。。。。”方源哼着自编曲儿,趔趄而行,甚是陶醉。 一辆马车从后哑哑行来,赶车的老者气态甚足。车后另跟了二名骑马随从,身姿粗粝,四目深沉,身上隐隐散发而出的气机极为嚣戾,似是刚从无尽尸海尸山中杀出一般。马上驮着满满行囊。 马车行至方源身前,缓了下来,车厢内一人抬手撩起帘角,向方源道:“这位侠士,徒步疲顿,劳时费力,天色也已晚了,莫若上车同坐,载你一程如何?” 方源抬眼望向此人,便见他端坐车中,身材微胖,甚是高大,一方微黑国字脸,面有髯须,身着绛紫衣袍,装扮似是一个富商。只是生得太过威武,扮相不甚相似,但他却混不在意。 富商对面,又盘坐着一枯瘦如柴的僧人,白眉尖脸,垂吊着眉梢,面皮苍然,蒙着一层蒙蒙灰白之色,一副病恹恹的瞌睡样子。 僧人见方源瞟向自己,便也睁着一双布满褶皱的三角眼望向方源,目光混浊,向着方源双掌合十,低唱了一声“阿弥陀佛。” 方源歪嘴一咧,冲僧人做了个鬼脸。他又看了看身后,海生抱着长剑,面无表情,不急不慢地走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嘴角一勾,向着那富商歉意笑道:“多谢老哥美意,还是算了,我那兄弟不喜坐陌生人车马。” 车后那二名骑马的随从闻得方源此言,绷紧了脸,皱眉苦笑,神态极怪。方源望在眼里,却不知因由是“老哥”这称谓,还是因自己拒绝了那“老哥”同车之美意。他歪嘴一咧,含糊了一句:“其实你也不老。” 那富商闻言,却是微微一笑。 方言又接着道:“同车就不必,不过,老哥你若不忙,可以进城之后随便寻个馆子歇下,咱们喝两碗。我请你喝酒,你请我吃肉。” 那富商听得此言,将手一拍窗沿,笑道:“你请我喝酒,我请你吃肉,好,如此甚好!侠士既有此意,莫若咱们先喝两碗如何?”,言罢卷好窗帘。 方源见他行径豪爽,甚对自己脾胃,不觉癫了起来,回了声“甚好!”,举起坛子狂饮了几大口,将酒坛递于那富商,那人接过酒坛,也是捧着猛灌了几大口,又将坛子递于方源,连声赞道:“好酒!好酒!细琢其中之味,不是中土佳酿,似乎异域风情。” 方源见他言谈竟也甚通酒道,且又能经得住如此灼烈之酒,恰若遇到了杯中知己,心中更喜。嘻嘻笑道:“不错,不错,此酒乃是西域异土独有,天极山之西一处老宅子里的私酿之物,市面上可是寻它不着,被俺趁那帮老不死的看家老头儿们不留意时,盗来两坛。”他挠了挠头,歪嘴笑道:“如今只剩下这半坛来,喝着不过瘾呐!对了,弟姓方名源,饮酒思源之源,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见他把个“盗”字竟说得如此铿锵自得,也随着一乐,呵呵笑道:“异域私酿,好东西!倒是头一遭吃它,滋味甚佳!敝人姓朱,家中排行居四,名四山。” 方源又递过酒去,笑道:“咦,国姓呐!姓得好。” 朱四山接过方源递来的酒坛,喝了两口,向那对面枯瘦僧人笑道:“大师也喝两口,今日朱某便借花献佛。” 那和尚探身接过酒坛,捧着坛子细细品了两口,又双手捧回朱四山,向着方朱二人执起老皮包骨的枯掌,作禅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方源接过朱四山递来的酒坛,向老和尚咧嘴一笑:“酒都吃了,还管他罪过不罪过!老和尚,我见你容貌恹恹,目光昏沉,遇酒放光,未品先深嗅,也是个贪吃的吃货罢,吃货!哈哈!”,言罢却将酒坛向后方一抛,海生便也接住喝起,完了一手拎坛一手抱剑,笔直前行,却并不将坛子抛回了。 如此人车并行,边喝边聊,早已是慢走了一段。朱四山见海生不再抛回酒来,便向着方源微微一笑:“今日叨扰了两位侠士好酒,日后朱某定当回请。天色已晚,既然不愿同车,朱某就此别过。”向着方源微一摆手。 方源趔着身子,醉熏熏地挥着手“且去,且去!” 赶车的老头虚空一甩马鞭,车马嘚嘚,带着二骑随从,前奔而去。 方源海生二人继续前行。 尚未走得多久,只听得身后人马吆喝,转身看去,后方行人正向着路旁纷让。十数匹烈骑蹄下生烟,飞奔而来。马上之人,全都劲装紧戎。 方源似醉未醉,忙趔趄着让向路边。 后边群马上有人嚷了声:“南宫少爷,就这俩狗东西,嚣张狂妄!”言毕已是近了跟前,嘘律律声响,人马半立,马蹄劲向方源踏来。 方源趔趄着将身子一让,抬手向着马颈弯指疾点。 烈马前蹄立于半空,一声短啸,嘶哑不动。忽地身若倒塌的泥墙般,轰地一声,砸向地面。马上之人大惊,脚点马镫纵身猛翻,滚下马来,抽刀护住身前。正是望夫崖上被胡十八暗使眼色留下,暗中躲于古松后又被方源剑气警示,惶惶而逃的那精壮大汉。 十数匹烈马齐嘶,将方源海生围成了一圈。 那被称作南宫少爷之人,年方二十多岁,很是俊朗。除了佩刀之外,竟另悬了一把宝剑,剑鞘镶珠嵌玉,极是华丽。他丝毫不惧方源弹指毙马,勒着马缰,向大汉笑道:“嗯,王二哥,注意言辞,跟着你们胡少爷鞍前马后那么多年,怎地一点斯文都没学会。什么狗东西,猫东西的,别侮辱了咱们临安城的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马上众人一阵狂笑。 路人早已纷纷躲远,远处的急忙伫足,屏气凝息。 方源单手环臂,另一手摸着下巴,望着地上那匹死马,摇头苦笑。方才若不是他不愿不问是非地乱伤无辜,倒毙的可就不单单是那匹踏向他的劣马。 他虽杀马立威,善心让人。可惜眼前众人似乎是向来骄横惯了,竟是不知深浅。白搭了他一番好心。他却不知,在这些临安城内头等纨绔子弟的眼里,善心向来是比无能懦弱还无比卑微软弱之物,是可以随意生杀践踏的。 海生一手拎着酒坛,一手抱着破剑,闭目垂头,长发遮面,浑不在意。 “嗯,最重要的是,‘嚣张狂妄’这四个字,万不可乱用。他,” 那南宫少爷故意将话一顿,乜斜着瞥了方源一眼,缓慢吐出二字“不配!”继而乜也不乜方源一眼地言道:“老子今天心情好,放你们一条生路,交出身上所有的东西,自个儿扒光衣服,从哪来的爬回哪去,立刻。” 方源心中一动,望向他,歪嘴邪笑:“诸位大爷,给个方便,容我二人进城喝杯热酒,行不?” 那人冰冷的目光望向方源,冷冷说道:“自己剁下杀马的那只手,立刻滚!” 方源心中已是极怒,看着他,眉毛一扬,撮了撮手,向其手指一招,歪嘴笑道:“王八崽子,倒是挺会蹬鼻子上脸顺杆儿爬!别跟爷装大蒜,要杀要打尽快些?杀人越货,打架斗殴这些屁事,爷还从没弱过谁。干脆利索点,爷还急着赶路吃酒!” 马上众人齐喝:“大胆!”“放肆!” 那南宫少爷被他这话一冲,不由得一愣,憋红了脸,手中马鞭向着方源一指,冷笑道:“你!好,很好!”,忽地将马鞭一摆。 十数匹马竟忽地散开,马上之人俱都双腿一夹,挥起马鞭,操控着马匹分做两队,反向疾驰,待奔开五十来丈,忽地又调转马头,一顺排开,截断了路面,堵在官道两端。 死了马匹的那人,也握紧了手中利刀,心退后,远远地盯紧方源二人。 方源嘻嘻一笑,转向海生:“海生呐,别只顾着低头耍酷。待会可要有点儿准头,只管往不死里打。千万记着了,出门在外,得饶人处且饶人。” 远处那南宫少爷将手中马鞭一挥。 马上众人收鞭抽刀,手中挥舞,二骑抢先冲出,另二骑紧接随后,相隔一丈有余,便这样双双纵马,向着方源二人快速冲来。 自南北廷征战厮杀之始,上百年来,临安古城经受大之战不下数十,更有前楚后明大军三战钱江口。谪仙城内百姓对于捉战厮杀,早习以为常,极是尚武崇修。坊间大族的护院武师们,对北廷木真一族轻骑马战之法也极为熟稔。 只是劣马难驯,更不是寻常人家能供养地起。 如今见这十数骑马匹竟以北廷马战之法迅猛踏来,方源不觉一愣。可他动作却未有丝毫迟疑。脚下猛地一蹬,人如厉箭,直向来骑射去。 迎面砰砰两拳,砸在当先二马脑袋,两马短促嘶叫之后,四蹄一软,砰然倒地。马背上二人短刀疾向方源肩上撩来。 方源屈身弯腰,身体毫未停顿前冲之势,双手倏地一伸展,顺着撩来的刀刃忽地一旋,指尖便若捻捏琴弦,旋即顺刀背迅疾拂上。刹那间已是扣住二人握刀的手腕。 马上二人只觉得半臂一麻,已是便连人带刀被方源倒拎着从死马背上拽起。 方源脚下未停,嗖地前冲。 握刀的双手斜向一送,一边一刀插入后边冲来二骑的马颈。后边二人齐声大喝,挥刀劈来。 方源撒开双手,其人旋即凌空翻起。从后边二人劈来的刀上飘过。跃过二人头顶,双腿向后连踢,正中马上二人后背。 那二人哇地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歪,齐丢了手中兵器,和前边二人狠狠撞在一起。前边二人被方源倒拎拖拽,见同伴齐都挥刀砍来,正惊吓连声,遭此猛然撞击,连惊带吓,齐都背过气去。 丈外之地,第三对劣马恰已奔至,马上之人半立身躯,齐声呼喝,挥刀上刺。方源于半空里身子忽地一拔,跃过二人,倏地飘向左侧那烈马马背,身子向下一沉,双脚立于马上。头也不回,言道:“海生,那匹马不错,留着。” 只听得劈劈啪啪几声骨裂闷响,他脚下那马却希律律一声凄惨嘶鸣,四踢一软,竟是被震断骨架,倒地而毙。 马上挥刀之人纵身不及,半边身子被压于马下,只觉得周身空气忽地凝滞,胸口一闷,哇地一口鲜血喷出,昏死过去。 方源飘向地面,嘴角上扬,盯着远处马上那位大少,微微一笑。歪起的嘴角,极为邪气。 片刻之间,百丈之内的官道之上,只留下四人完好。方源,海生,王二哥,南宫少爷。 惊呆了远处观战的路人。 王二哥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只盯着方源前冲跃起翻身落地的这一瞬,己方竟是人员折下近半,又听得周遭惨叫连连,回首望去,旁边被叫做海生的那根木头人,竟已连杀六马,连刺七人。地上能动的伙伴们,俱都抱腿捂肩,哀叫不停,每人竟都是腿上一剑,肩膀一剑。 更可怕地是,那海生此刻正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握着长剑,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向自己走来,乱发遮脸,面无表情。唯有他手中的剑,慢腾腾地抬起,向着自己,随意一刺,落下。 再慢腾腾地抬起,一刺!落下。 再一刺!落下! 如此木讷重复,面上丝毫不带任何表情。 只是那怪人每一次慢腾腾的随意挥剑一刺,都刺在王二哥神经之上!都刺地他心中猛然一颤! 他抬腿要跑,脚下却分毫不听使唤,竟是迈不开半步。浑身颤抖。他已惊得半死,连声颤道:“南宫少爷,救,救命!救命!” 方源邪邪地笑望南宫,抬起右手,向着他轻佻地一勾手,吹了声口哨。 那南宫双目欲喷出火来,双腿一夹胯下烈马,纵马向着方源奔来。 其骑迅烈无比,几十丈距离,转息将至。 马尚未至,其人却纵身飞起,手中长剑一抖,直向方源刺来。 方源纵身而起,正要前冲卸剑,只觉得数股寒气荡来,刺得他肌肤隐隐发疼,他心内暗叫不好,急忙半空里双脚互蹬,身子借力后撤。 便见那大少手中长剑抖动中,忽地射出数道半丈来长剑气青芒,青芒随着长剑舞动,于半空里急速闪耀交错,如数条灵蛇极速游动,欲向方源罩去。 方源心中一惊,不禁连连叫苦:“他娘的,竟是个修士!而且还是剑修!妈个巴子,不说都是太平盛世了吗!怎地光天化日之下,修士也来截胡了!?”。他心中虽疑,脚下却是飞快,半空里一个转折,双脚于道旁一颗古柳枝干上一蹬,急向官道旁不远处一片密林弹射飞去,他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一个修仙者打斗得太过惊世骇俗而过于暴露自己,毕竟自己还想多跑几趟生意,多赚些银子,在红尘中多吃几碗舒坦酒。 剑气荡过方源驻足的古柳,划过道旁路畔。砰砰连串的轰鸣声中,道路旁多了数道深浅不一的沟壑,沙尘遍地遮天掀起,弥漫过树梢,柳树枝干于狂风中瞬息被切做十数断,纷纷倒下。卷起的柳叶细枝碎屑尘土在剑气回旋下,又形成数股龙卷狂风,轰鸣着急向前方旋去。直旋去数十丈远,方才簌簌落地。 远处观战的路人中,不知谁惊叫了一声:“修仙者!”,众人轰然乱嚷嚷地纷纷往更远地方逃窜。毕竟神仙打架的事情,凡俗之人,还是尽量远离的好。谁知这些仙者是什么古怪脾气,万一盛怒之下,对着自己也这么一晃剑,难不成还要找阎王理论去!? 南宫身子于那因剑气夹带的疾风荡起此刻正坠落的一片柳枝上一顿,嘿嘿一声冷笑:“现在才想逃,晚了!”,言罢纵身飞起,向着方源追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三章 琴指初现 南宫才一追进密林,便见方源正单脚站立于一颗合抱粗的古树叉上,身子斜靠枝杈,另一脚半屈起抵着树干,双手环臂,嘴角上翘,歪嘴邪笑。此种邪恶姿态,令他莫名地心烦气躁。 方源见他追来,远远地冲他轻吹声口哨,右手一伸,食指向他轻轻一勾。 如此跋扈嚣张轻佻放荡行为,向来都只是自己那一帮上等纨绔少爷公子哥们的专利,今日猛然间转换了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调了次序,南宫少爷大有一种被作践的耻辱感,由不得义愤填膺。 他哪经得起如此一再的轻佻戏弄,盛怒之下,持剑猛地横扫,剑芒陡然暴涨,化作一片气旋,向方源拦腰飞去。 方源不待那剑气击至,脚尖向着树杈一点,纵身飞起,气旋狂啸着扫在他站立处,巨树轰然炸裂。枝杈呼啦啦倾倒在旁边树上,一片纷乱。方源其人却又早已纵身跃远。 南宫紧随着纵身跃起,手中长剑空中一划,剑气荡过,于乱树林中斩出一条道来,向方源急追而去。 如此一番折腾,五六次下来,已是斩断无数巨树枝杈。偏偏那方源便若成精的猴子一般,树林间飞跃纵跳极为灵巧,大少几次都是稍差一点,便要追上,再差一点点,便可一剑扫了他。偏就是几次的那一点点,惹得他心烦气躁,大动肝火。 他终是忍无可忍,狂怒暴粗:“只会逃命的野狗,有种的你便停下,老子一剑剁了你!” 方源脚下未停,冲他歪嘴笑道:“毛发还没长全的野狗卵子,也敢拦路打劫,有能耐你先追上大爷再说。” 那南宫猛一发狠,眼中充满狂戾:“好,很好!今日不宰了你这无赖,老子便不姓南宫!”言罢,横过手中剑来,左手食中二指向着剑刃一抹,殷红血滴浸入剑身。 那闪亮的剑身随着鲜血浸入,快速呈现出一抹暗红之色。方源远远地蹬上一颗树杈,回头目睹此况,嘴角闪过一丝邪笑,再次转身飞跃远去。 南宫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平复情绪,凝神静气,神念注入手中宝剑,右手托着剑柄向前一抛。宝剑悬浮空中,微一停顿,化作一抹红光闪起,嗖地一声,直向方源逃跑方向追去。 随着飞剑远去,南宫额上青筋隐隐若现,紧闭的双目不停跳动,极短时间之内,额头便布满了细密汗珠。毕竟以他此时的剑术境界,神念操控飞剑杀敌,对自己心神精血损耗具是极大。此番御剑追敌,实是被方源挑逗得暴躁火起。被气无奈,方才行此险招。 便在他神念将要虚竭,与飞剑将要段去联系之际,只听得密林远处啊地一声叫喊。飞剑似是钉住了东西,不再前飞。 南宫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睁开眼来,面露笑意,循着飞剑踪迹而去。 不多时,远远地便见那“无赖”单手捂胸,横卧倒地,飞剑剑刃从他指间露出。 南宫少爷无比地舒坦。他落下地来,一步一步走进,恶狠狠地骂道:“野狗,快给爷爷爬起来,现在倒是跑呀,你不是挺能耐挺会逃地吗?” 他在方源数步距离之外停下,恶狠狠地:“老子今日便剁了你的双腿,将你大卸八块,丢到江里喂王八水鬼!”,言罢,右手五指一张,对着自己宝剑,凝神发力一招。 那宝剑却并未如预料一般飞回,丝毫未动。 南宫心中一动,右手急按向腰间,正要抽刀,迎面一片劲风袭来。南宫急忙跳开,终是迟了一步,只觉得全身夹带着头脸,火辣辣地刺疼。低头一看身上,全是插着的密密麻麻的松针。他忙抬手摸脸,半边脸颊全是刺疼若火灼般,幸亏他察觉不对,急忙以袖遮脸,又偏过头去,才未伤及双目。 方源哈哈一笑,直直地一飘,站起身来,右手食中二指夹着剑尖,低头看了看,嘻嘻笑道:“可惜呀可惜!多好的一把剑,只是跟错了你这不中用的刺猬,戾气太重。戾气太重啊!”,言罢嘎嘣一声,夹断了半截剑尖。 南宫少爷那与自己心神相连的宝剑被折,哇地一口鲜血喷出,脸色苍白。他噌地抽出刀来,挥刀便砍。 只听铮地一声大响,南宫只觉得整个右臂猛地一震,便已抬不起来。他低头向手中刀上看去,只见刀身上,赫然一个通透的扁窟窿。正是被那一截夹断的剑尖透射而过,剑尖已不知飞往何处。 方源握着断剑,歪嘴笑着走近南宫,学着他的口气:“野崽子,不是挺神气的吗?你再神气呐?妈个巴子!跪下给爷乖乖地磕仨响头,大声说三声‘方爷爷最嚣张狂妄’,老子今日便饶你不死。”言罢,手中断剑嗖地一伸,直抵南宫少眉心。 却未料南宫大少经过起始的慌乱后,此时竟是镇静下来,乜眼看向方源,冷冷地道:“野狗,要杀便杀,不杀算你没种。” 方源砰地一脚扫在他的脸上,速度快疾,南宫竟是躲闪不过,被踹过去好远,斜斜撞在旁边一株古树树干。 南宫艰难地扶树站起,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半边脸麻木肿胀。他抬手一抹嘴巴,擦了满手鲜血。 方源手中不停舞着断剑,一步步走来,邪邪地说道:“妈个巴子,有种你再骂一个脏字,老子便割了你的舌头,再剁了你的鸟,让你子变成连骂街都骂不出口的假娘们。”言罢,断剑向着南宫腹下猛地一送! 南宫少不觉身子一颤,夹紧双腿,恶狠狠地道:“好,好!老子今日让你走不出临安城!” 方源哧地一笑,歪嘴道:“嘻嘻,老子现在可还没进临安城呐,有什么好吓唬的,你若这样说,老子今日便不进城了,明日再进。” 南宫大少气得胸中发涨,眼前之人真是实打实的无赖,且又极为诡异。就那蛮横劲,真耍起来,只怕自己和胡大少加起来,也不抵他。 他噗地吐出一口血沫:“休想着还有明日!老子现在便剁了你!” 接着猛地一喝:“阿贵!” 方源心中一愣,表面仍是歪嘴坏笑,面不改色。 却见十丈之外,半空里人影一闪,一个身穿皂服,弓腰驼背的老者忽地闪现,他腰间别着把三尺来长的无鞘铜剑。待他走近些站定,方源发觉,那铜剑竟然是无刃。 阿贵弓腰轻咳了两声,向着南宫摇头道:“结束了飞羽少爷,剑既已断,道心早破,按照堡规,咱们即刻就该回堡。” 方源听得阿贵这话,此刻方才知道眼前恶少原来叫做南宫飞羽。他心内疑惑:“难不成这恶少也是被逼逃婚,离家出走,有家不得归的可怜虫?唉!人呐!若是不如意,跑哪都能碰到同病相怜之人!早知你也这般,爷好歹也少捉弄你些,至少不会断了你的本命飞剑。不过那老家伙也真够能忍的,打了半天,一点上来帮你的意思也没。”,他看向了自己手中半截断剑。 南宫飞羽听到堡规二字,身体不由得一寒,似是极为恐惧,望向阿贵,近乎乞求。 阿贵并未等他开言,缓缓地摇了摇头。 南宫飞羽略一踌躇,似是下定了决心,向阿贵道:“好,我可以立刻回堡,但是回堡前,你要给我杀了他!” 他向着方源一指。 方源向他白眼一翻,心内刚刚升起的一丝恻隐之心,顷刻全无。 阿贵又是摇了摇头,叹口气,缓慢而沉闷地自顾言道:“南宫家的人若要杀人,向来都是自己动手,什么时候变成要他人给杀了。” 南宫飞羽闻言,面色不由得一白。 方源歪嘴一笑:“对!南宫家的人若要杀人,也是堂堂正正自己来。这位老丈,天色已晚,若要回家赶紧趁早,这里没方某什么事,咱便先走一步。”言罢将断剑向着南宫飞羽面前一抛,转身便跑。 却听得后方那阿贵仍是不急不忙,缓言道:“折辱了南宫世家的剑,总要留下点什么再走吧。”此言一毕,尚未跑远的方源只觉得后背一寒,令他身若芒刺,隐隐作痛,一股无形利气倏忽压来,竟是禁锢了他将要抬起的脚。 方源转过身来。 阿贵弯着的腰已直起,再也没有半点老态,右手正按在青铜剑的剑柄上。身体散发着凌厉光芒,双目也是熠熠放光。整个人似乎便是一把巨大的利剑。 他看向方源,平静说道:“接我一剑。”言毕,解下青铜破剑,缓慢举起。 原本生满铜锈的破剑,随着他的举起,竟是透出一股青紫光芒。光芒渐盛,直至炫目,和他的身体光芒融为一体,泛着七彩,极其耀眼。 方源暗赞了一声“好强的剑气!”,急切间向着南宫飞羽说了句“借剑一用!”探手虚空一抓,被他扔在地上的那把断剑,远远地便嗖地一声飞落他的手中。 阿贵举起的剑已是向着方源凭空刺来,那股青紫光芒随着阿贵的挥动,凝结成一把凌厉光剑,径直向方源飞来,光芒所到之处,草木瞬息化为碎屑尘粒,凭空消失。 方源握着断剑,抖手一旋,断刃前方猛然迸发一股漩涡般的极强气流,呼啸着凝聚成一股剑气气旋,这股气旋飞旋着向阿贵催来的剑气射去。 阿贵喝了一声“躲开!”,南宫飞羽急忙远纵,远远立于一株古树之上,向下望去。 下方,两股强光对撞一起,轰地一声巨响,而后猛然向着四方激射,光芒所掠之处,古木纷纷折碎,尘土弥漫。古树林内,以方源和阿贵为中心,瞬息被剑芒催荡出一片直径达数十丈的空空地带,空地之内,电弧飞窜,闪耀不停,二人皆被光电缠绕,凌空而立,隔空激战。 南宫飞羽只觉得一股耀眼的光芒之后,眼前忽地一片黑暗,四周出奇地安静,便连自己也没有了任何知觉。数息之后,方才渐有觉识,只觉得眼前一片晕眩,皆是夺目光华,继而渐有树影呈现。南宫只觉得双耳嗡鸣不止,识海之内,疼痛欲裂。四周天地,围着自己,急速旋转。 南宫飞羽急忙紧捂双耳,运气护住心神经脉,再次纵身远跃。 便在他这一失去知觉至纵身远跃的数息之间,阿贵那一剑,已是连出六式,方源也已破了六式。 一剑六式,剑气连绵叠加,一式高过一式,便如滚滚大江巨浪,重重叠压,向着方源汹涌刺来。 第一式剑式发出时,那汹涌而至的剑气,和方源断剑凝结的气旋相撞之际,剑气猛然爆发,方源手中断剑,便若朽木气泡般,寸寸碎裂,继而和四周的草木古树一同化为尘气。方源只觉得手中一滞。原本握剑的右手,鼓起的袖袍一寸寸往上消失,露出一节微白的手臂,和那虚握着的修长五指。护体罡气几欲被阿贵剑气刺破。方源急忙调息运气,守护全身,那半截袖袍方才止住继续往上曼延消失之状。 间隙之间,阿贵的青铜剑凝聚成的巨大剑气,继续前刺,那第二重剑气已是袭来。方源虚握的右手,食指向外猛然一弹,一股细细的巨力自他食指指尖迸出,弹向前方压来的光剑。 轰地一声,巨光一片闪耀,那本来极为霸道凌厉无物不灭的光剑,剑尖光芒迸发,忽地炸裂,猛然溃散。阿贵但觉手中铜剑猛然一震,气旋逆袭而来,炫目的护体光芒闪动不息。他周身一紧,体内奔流的气机忽地凝滞,一股腥甜直向喉咙逆来,阿贵运气猛压,咽下逆来的血气,调运气息,瞬息凝聚起第三式剑气,再次向前刺出一分。 方源中指向外急弹,指劲气旋击向凝聚袭来的第三式剑气!两股气旋于空中再次猛烈相撞!耀眼的光芒再次迸发!阿贵和方源身子同时一震,齐往后飞!二人悬浮于空,四周唯余激荡的剑气。脚下是被剑气一遍又一遍刺破割裂的道道细密深壑,四周百丈之内的古树早已化为碎屑荡开。在炸裂的剑气外纷纷飞舞。 阿贵稳住身形,间不容息,猛地一声大喝,手中青铜剑剑芒连振!第四式!第五式!接连刺来!方源悬浮于空,无名指中指飞速连弹!两道劲气冲向刺来的光剑!紧接着两声震天轰鸣! 尚未待方源稳住身形,第六式剑气又凝结刺至!方源五指并拢向前疾探,手腕忽地一旋。竟是裹起那股刺来的剑气,斜向里猛地一掷! 一股气流,灼烧一切!疾向远处冲去! 远处,虚空内的空气,燃烧出一道巨大的流光,轰然炸裂!地面呈现处一道巨大的沟壑,炸翻出的泥土,冒着白烟,又极速燃烧凝固为黑黑的焦土! 阿贵猛地一喝:第七式!万剑噬心!手中铜剑猛然一抖!撒手飞去! 那柄铜剑瞬息间一化二!二化三!三化千万,幻化出无数青铜剑影,于空中猛地一散!继而又如万剑归一般,猛然自四面八方密集地向着方源刺来! 密集而来的剑雨瞬息刺至,重重压向方源的护体罡气。但听碰地一声激烈炸响!护体气罩已被剑气刺破! 阿贵此刻运起的气机也已然泄尽。他只觉得自己身子猛然一震,噗地一口鲜血喷出!身子被一股巨力震起,猛然向后飞去,碰地一声,砸向下方。全身散发的剑芒瞬息涣散,纷纷刺入泥土,地面刚自燃烧凝固的焦土再次轰然炸裂,多了一个巨大的人形黑洞。 半晌之后,人形黑洞内的阿贵调转气息,运力一挣,身子从黑洞内爬出!他又咳嗽出几口鲜血,方自黑洞边缘颤巍巍地站起。 方源右手食中二指,紧紧夹住那把三尺铜剑的剑剑,站在十丈开外。 在那若蝗雨般的剑影刺破他的护体气罩之际,他倏地抬手,食中二指探向前方,猛地一夹,自千万把剑影中,紧紧夹住一把刺向他眉心的铜剑虚影!但听嗡地一声巨响!方源手中剑影不断颤动嗡鸣!周身密密麻麻的剑影纷纷向那把颤动的剑影汇集凝聚,直至最后,剑雨消失,只剩他二指间那柄青铜锈剑! 一绺鲜血,自夹剑的指尖沁出。方源望向远处气机尽失,满面灰黄,刚刚从焦土中爬起,佝偻着腰背的阿贵,又瞥了眼极远处方自恢复知觉正自惊愕无比的南宫飞羽。夹指一抛,手中青铜剑嗖地一声疾去,射入阿贵脚下。 他歪起嘴角,邪邪地一笑,而后转身,踏着焦土,迈步离去。 阿贵望向远去的方源背影,缓缓一口浊气呼出,骇然不已。 通往临安城内的官道上,缓缓而行的马车内,朱四山闭眼端坐。 那枯瘦老僧道了声:“阿弥陀佛。” 也便闭口不言。 夕阳透过树梢照来,一抹残红。官道之上,王二哥身子瘫靠在一匹马尸旁,流出的马血已然凝固,沾满衣衫,佩刀已被他扔在一旁,其双手抓在血土之内,抓出一道道深深褐紫土槽,观之惊心。其人面色凄苦,眼神呆滞,嘴唇哆嗦不停,重复二字:“疯子,疯子”发音极其细弱。海生正站其对面,重复挥刺手中长剑。其余受伤同伴,仍是哀号着向道旁、远处拖爬。 一时间百丈之内的官道上,伤者之外,马尸之外,仅余直直站在王二哥对面,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左手抱坛,右手握剑,对着王二哥眉心重复挥刺的海生,及二匹撒了缰绳,无助乱转的坐骑。 方源自林内走出,背对着夕阳,一步步走近,接过海生抛来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口烈酒,抬起少了半截衣袖的右手,摸了摸鼻子,歪嘴笑道:“别玩了海生,会吓死人的。上马,哥带你吃酒去!”言罢,纵上一匹烈马,拽过马缰一紧,向着临安城内奔去。 海生终于停止挥刺,长剑入鞘,纵上另一匹马,纵马奔去。 百丈之外,本自不敢通行的路人,渐渐心走来,绕过马尸、伤者,快速走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四章 交镖 临安城西首有一处极大的宅子。夕阳的余晖照在水磨青石铺就的宅前地面,隐隐泛着青光。晚风吹来,宅前坛内那三丈来高的旗杆上,一面大旗剌剌飞舞。旗上金丝挑绣着一只猛虎,作踞石回首之势。虎目铮铮,甚是威猛,其侧是海碗大的四个大字“虎威镖局”。 天色已晚,方源带着海生一路飞驰,进城之后顾不得品味谪仙城内的繁华胜况,径往西南角赶去。二骑奔至虎威镖局宅前,翻身下马后,方源向着马臀啪地一拍,二马仰脖长嘶,如遇大赦般纵蹄远去。 台阶旁横凳上坐着的两名劲装汉子见方李二人拾阶而来,忙一齐起身,拱手抱拳道:“两位贵客,可是要保镖么?” 方源将手中坛子一举,笑问:“两位大哥,可以讨杯酒吃么?” 二人面有尬色,正不知方源所言是真是戏,该当如何应对。方源笑着于怀中掏出一枚铜牌递来。 一人接过牌子略一辨认,立忙抱拳呼道:“两位大侠稍候片刻!”,转身便向院内奔去。 虎威镖局的总镖头马天虎,此刻正端坐在后堂太师椅上;腰板挺地笔直,身子便如一堵铁塔罗汉般;即便是端坐不动,也是虎虎生威。只是两道浓眉却是深锁,几乎拧成了铁疙瘩。 其旁陪坐的是两个把弟,副总镖头吴大成,管家陈铁生。 只听得吴大成言道:“大哥不必过于多虑,离约定交割的日子还有两天,四弟既是如此信任此人,必是无虞。” 陈铁生也道:“二哥所言极是。那人既能独闯慕容府,令慕容世家忍下这口恶气不发,平安离去,就凭这份胆色气魄,料也不是徒有虚名之辈,说不得这两日之内便有喜讯传来。” 马天虎噗地吐了一口气,言道:“话虽如此,可关于此人的种种,终归只是江湖隐秘传闻,你我也只是探得一二分只言片语,谁知究竟是真是假,毕竟并无几人亲眼见过他独闯慕容府。江湖险恶,不得不防。此次若真是有了差虞,咱们尚且罢了,刀口上舔血,屁大的疤儿,横竖都是讨过活!只是苦了一众弟兄和辛苦这些年闯下的虎威镖局的名头。”,他那铁钵般的拳头用力一攥,指骨节噼啪作响,显是十分地激动。 吴大成言道:“大哥说哪里的话,又何必若此泄气。大不了,咱们便按镖行的规矩,作价赔与他们便是!” 马天虎叹气道:“怎样赔?作多少的价?即便我们作得起价,可梅家玉昆仑名号遍天下,也是在乎银子的人家么?” 吴陈二人相视一望,皆是无语。 马天虎闭目片刻,摇头道:“老三,知会陈师爷,这两日内,存在各处票号的银子,全都言语一声。若真是事有差池,赔,总是要赔的。这十多年,承蒙道上的朋友们照顾,赏咱们一口饭吃,也挣下不少,想也是够赔的了。待到那时,余下的,就让下边的兄弟们分了吧!” 吴、陈二人齐声叫道:“大哥!” 马天虎将手一按,言道:“终归是要早作打算!即便是栽,我虎威镖局也要认得起,休要让外人看了咱们笑话!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只是今日这事不光是湿鞋,浑身都他娘地湿透了!却是不知何人如此大胆,不卖我虎威镖局的面子也就罢了,竟然也敢将主意打到玉昆仑那边。今后这档子饭,咱们是不好吃了!” 吴、陈二人自然明白大哥的意思:便是太平世道,江湖上也没有包打包票的镖行。便是镖局偶一失镖,作价赔他便是,总归不会让那主家吃亏。只是此次这事儿,确是太过棘手!事已至此,唯有住口不语。 马天虎却又将手向椅柄上猛地一拍,恨恨言道:“我虎威镖局创号以来,行遍大江南北,好歹也闯出了个万儿,南七北六十三州镖号皆立,也都略有薄名,却从未遇到此等丢人霉运的事。一众镖师竟全中了别人的道儿,便连四弟在人家手中也走不过三招。这长安城的分号,可是砸地一干二净呐。” 吴陈二人听得马天虎言语中似是对老四颇有微词,一时之下也不好接腔,面面相觑。 马天虎又接言道:“幸得他车上只是拖了些普通物事蒙混,另走了暗镖这一手,否则可就真给劫了个底朝天。唉!未能知道栽于何人之手,我马天虎实在是心有不甘呐!” 话音未落,却见候门的老杨头杨多宝,慌慌地跑来,连抱门的规矩都未使得。 马天虎皱眉呵道:“慌些什么!”,自己却不禁一愣。 杨多宝喘息着举过一枚令牌。 马天虎接过一辨,向着吴陈二人言道:“是老四的不假!” 三人俱喜,马天虎忙问:“何人送牌!?” 杨多宝喘息道:“两,两位,三,三十,上下。” 马天虎不待他说完,已是吩咐:“快快请进,前堂有请!着人上好茶!” 老杨头便又奔了出去。 马天虎便带着两名把弟,急向前堂会客处赶去。 三人刚自坐定,方源二人已由下人引着,转过正门内的屏山,进得院来。 马天虎搭眼远远地一看,前边却是一个醉鬼,身材修长,脚步虚浮趔趄,身子东摇西晃。后一人衣衫破旧,斜跨着更显破旧的长剑,长发遮面,蓬松杂乱,宛若一根行走的木头。 马天虎心内霎时冰凉。 他转而又想:奇人不可貌相!江湖上向来有那些异士高人,最是举止诡异,行为乖张,或示人以拙,深藏不露,又或乔装卖傻,游戏风尘。姑苏慕容的祖上,不就是被少林寺内从未闻名过的扫地僧轻轻一指头,便点死了么!我马天虎今日可不能作那蠢蛋走眼的事情! 一念至此,他忙起身抱拳道:“两位大侠快些请进!”,吴陈二人见大哥起身执礼,也忙站起身来,抱拳相迎。 方源便已歪歪斜斜,跨进厅来。 马天虎言道:“快请上坐!” 方源便一屁股坐在了“上座”,海生跨进门来,仍是并不言语,挨着站在方源一旁。 马天虎三人随也重自坐定。 马天虎尚未再开言,便见对面那醉醺醺的白面“书生”乜了面前的茶杯一眼,又抬起少了半截衣袖的右手,晃了晃手中的泥坛笑向自己道:“这位老板,可否将茶换成酒来?” 马天虎一愣,立时哈哈笑道:“好!大侠爽快人!换酒来!”,陈铁生便着下人上酒。 马天虎向方源道:“敢问两位贵客,哪位是方大侠?” 方源嘻嘻笑道:“何来的大侠,穷跑腿的醉鬼凭着力气混口饭吃罢了。”,恰在此时,下人捧了两壶酒进来。 方源眼睛不禁一亮,抛下坛子,一把夺过酒壶,对着壶口深吸一口气,闭目摇头,良久方言道:“好酒!至少陈了三十年的女儿红!”,言罢对着壶口猛喝了几口才又接着道:“可姓方名源,饮酒思源之源。” 马天虎极快地思寻:“此人年纪不大,手指如此细长,又生得如少女般俊俏白净,浑不似练武之人,若不是说话流里流气地混不着调,面上有些风尘之色,倒真把他当成了个娘们。不知江湖上何时出了此等人物?” 却见方源灌了一口酒,继续言道:“我这兄弟名叫海生,不善言辞,剑法那是一等一地高。”言罢,忽道:“咦,海生,你怎地不吃酒?这女儿红最要趁热了吃。” 海生闻言,抓起另一只壶来,对着壶口,也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陈铁生观他二人吃相不雅,心中不禁有些鄙色,马吴二人也是不禁暗奇。 却听得方源笑道:“三位老板莫怪,我这兄弟今儿赌马又输给了方某,是以可不让他说话他绝不能说话,不让他喝酒,他便绝不能喝酒。那壶中之物,却是馋了一会。莫怪莫怪!” 吴大成暗急:“鬼扯了这么多!酒也喝了大半壶,怎地仍是不言正事!?” 却见大哥马天虎呵呵笑道:“原来如此!两位大侠真性情人,好酒量!”,咳嗽一声续道:“可姓马名天虎,便是这家镖号的总镖头,这两位是马某的把弟,吴大成,陈铁生。两位大侠既然持有我四弟的令牌——不知东西可有带来?” 方源眼睛一眯,歪嘴笑道:“幸会,幸会,久仰,久仰,好说!好说!”,探手向着身边那自带的酒坛坛口内一抓,便自其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裹的疙瘩,放于桌上。 马天虎见他竟于酒坛内掏出此物来,心内不禁一愣,旋即暗道:“竟是藏于此中,倒是出乎意料,有些心思!” 海生见方源竟于那坛内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油布疙瘩,回想前不久尚自坛内喝过的酒来,一直无丝毫表情的冷峻面容不禁一尴,胃内抽搐,直往上反,紧闭的双腮一鼓,几欲呕出。又切切实实地被这猴子捉弄恶心了一把! 方源觉得异状,心内暗乐,却又故作不知。 原来那泥坛内另有机关设置,似乎是一半装酒,一半藏货。 马天虎三人心中却是不由得一紧! 马天虎接过包裹,层层拨开。一个二寸见方的金丝楠木盒便显了出来。再心揭开盒盖,众人眼中俱都随之一亮!一颗龙眼大的绿宝石嵌于羊脂玉雕刻的玉玲珑内,脂玉温润莹洁,宝石翠绿欲滴! 如此大的祖母绿,便是南洋番国,也极是少见! 马天虎望向吴陈二人,三人略一对视。马天虎吩咐道:“请许师傅来。”许龙青正是这趟走镖的镖师兼鉴宝师之一。即便不请许龙青来,马天虎也已可以确认,这金丝楠木盒内所装的宝贝,定然不是凡物。 是以马天虎此刻对方李二人实是奉若贵宾,向着陈铁生道:“快些取银子来。” 陈铁生忙去离身吩咐。 百两银票早已奉了上来,外又捧来两坛上等老陈皮。 经过许龙青仔细鉴辨之后,玉玲珑已被马天虎贴身收起。 方源交割了镖物,将两坛陈酒全都倒入自己的大泥坛,收了银票,抱起酒坛起身要走,却被马天虎盛情留下:两位大侠,天色已大晚,无论如何,也要喝上几杯薄酒,聊表敬意,明日再走不迟。 此言正合方源心意,便就留下。 陈铁生早已着人即刻去请城内醉八仙酒楼的大厨,另其专做几样临安城的特色“菜”给两位大侠下酒。 三位当家亲自陪酒,便连陈铁生此前心中的疑虑不快,见了玉玲珑后,也皆都消散。方李二人直喝至深宵,酣醉方罢。 马天虎极是兴奋,酒却未敢喝多,待方李二人歇下后,他怀揣着楠木盒回房,于床上辗转许久,方才入睡。 正朦胧间,听得院外隐约传来“啊”地一声轻叫。马天虎本未敢睡沉,反应极敏,忽地从床上坐起。 他迷蒙中惊醒,随即探手便向怀内摸去。一摸之下,震颤惊怒不已!腰带衣衫虽仍是完好,怀内那宝贝盒子却是没了!是夜,马天虎将金丝楠木盒贴身放着,仍是放心不下,干脆与两个把弟在前院客房内同床通铺,和衣而眠,守紧了这害人不浅的“玩意儿”,准备明日天亮便早早送与梅家交镖。 如今宝盒竟是在镖局之内,自己房中,自己怀中,不翼而飞!而己方三人却毫无觉察!这身为总镖头的马天虎,可真是栽到家了!向前老四丢了空镖,尚可说行走江湖偶一失手,各家皆有之事。今日之事,那可是将虎威镖局的招牌彻彻底底砸碎丢尽,由不得他不震怒惊诧。 马天虎大喝一声,便纵出窗外。吴陈二人也早已惊醒,紧随其后纵出。 月光之下,屋顶二人正自追斗。只见得寒光闪亮,二人于大屋上腾跃极快,那被追之人左突右闪,终是逃不过另一人手中长剑挥出的光影!可追打之人出招虽疾,轻身功夫也终是略逊半分,一时之间奈何前人不得。 马天虎从身影上依稀辩得那追斗之人正是海生,另一人却是身如灵猿,极是迅捷。 马天虎大喝道:“蟊贼!哪里逃!?”探手向院墙顶一按,偌大的身躯呼地一声,跃上房子,纵身便向二人奔去。吴陈二人也已瞧得明白,亮出兵器,跃上房顶,分向围去,相助堵截。 一时间只听得喀喀喀一片声齐响,屋瓦竟是被马天虎一脚一处,踏碎许多。原来马天虎的武功乃是练的外家路线,拳脚虽是刚劲猛烈,轻身却是平常。他一时气愤,双脚用力过度,竟是踏透了屋瓦。 那房顶之人见已惊起诸人,身子忽地一停,斜避过海生刺来的长剑,呵了一声“慢着!” 海生住剑不攻。马天虎三人也已追至,分作三方,将那人围于圈内。 那人嘿嘿一笑,言道:“各位朋友这是要不顾江湖颜面规矩,齐来群斗,以多欺少么?” 马天虎气愤已极,哼了一声,脚下一跺,数瓦皆碎。 却听得屋脊之上,方源哈哈笑道:“司徒长空,你这老毛贼神气个毛?此地既没你朋友,也没人会跟你讲狗屁的江湖颜面规矩。你既来偷盗,我等自要堵贼。何来以多欺少?这叫抓贼!大家伙儿一起上,莫要让这老贼跑了!啊!好香好香!”,原来他竟是远远地躺于屋瓦之上,头枕房脊,翘腿晃脚,抱着坛子吃酒。 司徒长空见远远的屋脊上不知何时又陡然显出一人来,竟似一直躺于那处吃酒一般,自己早先却是丝毫未有发觉,不禁大惊。 马天虎闻得方源道出“司徒长空”,心内一颤:”神偷司徒!难怪老子竟会被人从身上偷了东西也毫未觉察。被他盯上,即是未知觉,也不是太丢人之事!只是他怎地竟也牵扯其中,惹上梅家!?”,想及此处,心中大惊。 马天虎平气抱拳,朗声道:“原来是司徒大侠,久闻大名,钦佩钦佩。我等实是不敢丝毫相欺。不如大侠将那物事还与马某,马某另当重谢,大家莫要伤了和气如何?” 司徒长空生平第一遭被人呼作大侠,竟是在抓盗现场为那主家所奉承,连他自己都觉得不伦不类。略微一顿,嘿嘿笑道:“好说好说,既是这样,那便赏你!”,他手中一晃,本自空空的掌间,却多出一方木盒,正是装着玉玲珑的金丝楠木盒!他抖手一抛,那木盒平平地向马天虎飞来。 马天虎言道“多谢司徒大侠!”,忙探手去接。孰料那木盒来势虽缓,力道却是极大。马天虎双手仆一接触,便感双臂陡然一震,一股巨力自木盒传来。他怕震坏盒内的宝贝,故不敢运力相抗。唯有双手捧着木盒,喀喀喀连退几步,方自屋顶跃下,跳入院内。 司徒长空嘿嘿笑道:“马总镖头,当心你的房子。”,腾身便要向着马天虎留下的罅口纵走。却未料自己身子刚纵起,半空中数物急速飞来。方源笑道:“暗器!” 司徒长空身子半空里一旋,手脚并用,咄咄咄几声连响,已是将那“暗器”稳稳接住,原来却是数片碎瓦。他虽接住了瓦片,海生的快剑也已跟至,唰唰几招连刺。又把他逼回原地。刚躲过海生的快剑,吴大成的弯刀,陈铁生的链子枪又齐头袭至。 司徒长空身手再敏捷,也夹不住几人连攻,只得身子于屋上顺地一滚,险险躲过吴陈二人的刀枪。将手中的瓦片嗖嗖连发,劲向吴陈二人击去。吴陈二人躲闪不及,身子一滞。司徒长空借机躲过海生一招劈砍,却又听得身后咔嚓一声碎响,乃是马天虎再次腾上了房顶,他大吼一声:“别让这老贼毛逃了!盒子是空的!”便嘿地一拳捣来。司徒长空身子腾地弹起,立于屋上,挥拳相迎,两人的拳头狠狠击在一起。司徒长空整个左臂瞬息一阵麻痛。 他却未有料到马天虎的拳力竟是如此猛烈,双脚咔地一沉,踏破房顶,方卸去马天虎那一拳之力。 马天虎却是连退了数步,喀喀喀又是一阵碎瓦连响,方才稳住身形停下。 此刻镖局人众早已被惊醒,各处院落内,火把灯笼齐亮,将整个虎威镖局照如白昼。众镖师趟子手们房上屋下,已是将此处团团围住,各自执着兵器,屏息戒备。 屋内的亮光透过一处处破洞残隙映出窗外,煞是耀眼。 司徒长空半截身子露在房外,见吴陈二人同海生前后瞬息扑至,他便如探头的地鼠一般,倏地一缩,竟是沉进房去。 三人不假思索,紧随其后,于残洞跃入屋内,马天虎蓬地一声,也即于脚下破洞沉入。院内近门的几位镖师也已冲进。众人目光于各处急寻,却独不见司徒长空人影。 海生向房上急瞥,那紧贴梁脊处攀附的司徒长空身子嗖地一窜,竟是再次从屋上破洞钻了出去!紧接着一阵啊啊惨叫之声于房顶接连传来! 马天虎道了一声:“糟!”,率先冲出房门。却见房顶之上,横七竖八地俯卧着围堵的一众镖师。方源摇摇晃晃地站立于破洞处,醉目远眺。光亮尽头,那灰影一晃,隐入黑夜,不见了踪影。夜风袭来,半空中唯余阵阵酒香。 马天虎吼了一声:“追!” 却听得方源醉醺醺地道:“不必了。”,便见他抱着酒坛一跃而下,身子于院内冲了两步,方才停住。马天虎急忙驱前,伸手去扶。方源摇晃着站稳,将手中物事向他递来,歪嘴笑道:“马总镖头,您这一百两银子可真是太不好赚,多少可得再加些才行呐。” 马天虎却是大喜过望!方源递于他的,正是无价之物玉玲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五章 灭门 天已渐亮,早上的临安城极是清幽。马天虎端坐于廊下藤椅内,盯着院内晨气溽湿的青砖板面,一动不动。 自司徒长空遁走之后,他与两位把弟已是再无睡意。索性令下人将椅子搬来廊前,三人便于这廊内静坐观月,以待日出。 受伤的镖师人等自有他人安顿照料,方源海生二人却是回房酣睡去了。 马天虎走镖一十七年,带着一众把弟,行遍南七北六十三州,出生入死之际,硬生生于谪仙城内闯出虎威镖局的威名。短短一十七年内令其名号响遍大江南北。便连临安城的首府胡家,也要对其礼让三分。这靠的自然不仅是兄弟众人的武功高强,豪爽重义,令江湖人等都愿卖他们几分面子。 他虽是相貌粗犷,心中却极是精细明白。江湖上走镖,需要处处谨慎,谨防阴沟翻船的道理自然深碍。他实是不信江湖中久闻其名的神偷司徒,会如此甘心地就此作罢,失手遁去。 是以,待方源二人睡去之后,他仍紧衣端坐廊内,未有稍寐。却是直待天亮之后将这费神的“玩意儿”交予梅家铺子上,方能定下心思。 可令马天虎甚感意外的是,直至东方大亮,司徒长空竟真是再未有来。 马天虎双目越过青砖细瓦,直眺向两重院落之外那面半空里随风招展的镖旗。 晨风吹在旗上,剌剌作响。旗面上金丝挑绣的猛虎,连同那虎威镖局四个大字,极是晃眼。“这面大旗十数年来早已飘展成虎威镖局的金字招牌,此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地保住。”念及于此,马天虎噗地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子,双拳紧握,缓缓伸展两臂。便听得其浑身骨骼关节噼噼啪啪一阵爆响。举动之际,他却又闭目遐思。 毕竟对方乃是神偷司徒,物经其手而不失,虽说有些狼狈,终不是太丢脸的事情,即便是有外人相助,可那外人也是看着咱镖局的面子,被镖局请来的不是? 马天虎对方源二人自是感激。感激之余,却更又加甚多疑惑不解,乃至内心深处谨慎的提防。只是任他如何思索,也没有想出江湖上何时竟出了此等人物。“不过这些都不打紧,当务之急乃是将怀中这玩意儿稳妥送于梅家。” 他正胡乱思忖,忽听得前院外一声暴喝,紧接着咔嚓一声劲响。那挑着镖旗的粗竹大杆已是倾砸向院内。竹杆砸落屋脊,又高高地弹起,镖旗乱搭于杆头,在空中颤了几颤。 马天虎微闭的双目霍地一睁,眸内精光陡然一闪,才方松懈的双拳旋又攥紧。吴陈二人早已于椅上腾地弹起。却见马天虎将手一按,他二人方又停住。陈铁生拎起链子枪,低言道:“我去看看!”,话音未必,身影已是消失。 吴大成怕是司徒长空重来施诡,是以紧随马天虎,十分谨慎。二人也快速奔向前院。 却听得前院一阵嘈杂暴喝,紧接着哐地一声巨响。随即惨叫声迭起。 待二人转过回廊,便见陈铁生正舞起链子枪,与一人在院内恶斗。镖局正门大开,门板碎裂,一遍狼藉。 胡府二总管陈茂盛骑在马上,当门而立,瘦长的身子恰如截断了的旗杆,一张马脸阴沉沉地,如一块没有拧干的长条抹布。其身后几人俱都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向院内。马天虎对城内大族的头脸人物自是认得。他只扫了陈茂盛一眼,便向地上望去。 只见门房杨多宝身子瘫于屏壁边上,正在费力张口。每一张口,鲜血便自口内涌出,呼吸已是极为艰难,眼见便要毙命。 那杨多宝其人虽说武功平平,却极是沉稳,镖局来客送迎,应答之际,甚是妥当,很受马天虎器重,是以令其监管门房。 今日一早他正于院前看着下人洒扫收拾,便见十数人怒气冲冲骑马直冲镖局,到了插旗的坛前,一人于马上翻起,猛地一脚扫去,踢断了旗杆。 他连忙出声喝止,却被那人纵至身前,抬脚踹在胸口。尚未及反应,身子已被踹飞,撞破门板,砸入院内。当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待被晃醒时,便见副总镖头正蹲在眼前,扶着自己。 吴大成见他醒转,便要将他搀起来,却见杨多宝极痛苦地一声低吟,费力地摇了摇头。 吴大成伸掌轻探他前胸,发觉其整个胸骨竟是尽皆塌陷! 吴大成面色一沉,望向马天虎缓缓摇了摇头。 马天虎问道:“杨兄弟你可碍事么?”,杨多宝嘴巴微张了张,极是费力地喘息一口,终是再未吐出半个字来。随着一口鲜血涌出,身子一僵,竟是垂头死去。 马天虎怒道:“陈总管!我虎威镖局虽,却也不是村野间的茶馆酒肆,任人随手便拆?!更甚之伤我局内兄弟性命!却是如何说法!?” 陈茂盛面无表情,冷冷言道:“说法?今日陈某便是专来踏了你这虎威镖局!但凡这局内所有的活物,便是一只苍蝇,也要一并捏死!只你镖局人的性命是命,我胡府的人命不是命?” 马天虎闻言,怒极反笑:“陈茂盛!别人怕了你胡府,我马天虎可未见得便怕了!有种的你便踏来!”。攥紧的双拳猛一运力,身上骨骼噼噼啪啪一番脆响,肌肉鼓胀而起,整个人竟是长了一圈,如铁塔般立在门口。 只听得一声闷哼,陈铁生链子枪的枪头刺在缠斗那人的腿上,透骨而过!陈铁生抡起枪身猛地一甩,那人身躯飞过前厅砸向院外,啊地一声惨叫,不知是死是活。 陈铁生拎枪走来,目露凶光,站在马天虎一边。枪尖上猩红的鲜血,一滴滴滴落地板之上。 陈茂盛看都未看那被甩向院外之人一眼,眼神冰冷,一勒马缰,胯下坐骑扬起前蹄向着地面喀喀喀刨了几蹄。精铁马掌激打在青石板面上,碎石扬起,火星四溅。那烈骑将头一甩,长嘶几声,侧面纵开。后边数十骑如得指令般,迅速排开纵队,作好冲击阵型,马上之人,齐刷刷亮起雪亮的弯刀。 虎威镖局内的众镖师也已执起刀枪,纷纷堵上前院门厅内。 双方正要前冲,吴大成猛喝一声:“且慢!陈总管,胡府人命之言,倒是何意?!” 马天虎经他一提,心中也是一愣,盯向陈茂盛。 陈茂盛冷冷怒问:“马天虎!昨日傍晚,城北大道上,连杀我胡府护院一十四人的两名歹人,可是你镖局的镖师!?” 马天虎闻言大喝:“胡说!何来此事!我虎威镖局向来讲究江湖规矩,更绝不会伤害本城兄弟,你休要血口喷人!” 陈茂盛怒喝:“你还要抵赖!那两个镖师,一人抱着酒坛,一人是个乱发疯子!” 马天虎不由得一惊!方要开言,却听得身后传来方源之声:“陈管家,你说的可是我俩么?”。 马天虎回头望去,众镖师让开道来,只见方源手中抱着酒坛,一步步走来,此刻他面上已是没有了醉意和邪笑,显得十分冷峻。方源背后,正是长发垂面,手握剑柄,面无表情的海生。 马天虎叫了声“方大侠!”,又转首向陈茂盛望去。吴大成侧身让过,方源二人径直穿过镖局大门,立于台阶之上。 秋风吹来,二人衣衫飘动间,一片萧煞,散发的阴冷气机逼得前方马匹乱嘶着刨蹄后退。 “昨日傍晚进城路上,方某的确遇到一群不长眼的蟊贼截胡,打斗之际杀了几匹马。至于杀人,方某敢以这满满一坛酒向你作保,确是并未有杀。至于伤着贼人,倒是实情。” 陈管家听他竟以坛酒作保人命,直是对自己侮辱之极,手按刀柄,正要发作。却听方源又道:“陈管家若是为了此事,尽可冲着我二人而来,可若要因此牵连,踏平虎威镖局,方某绝不会旁观。” 天空中乱风忽然大作,树上秋叶纷落,尘沙骤起,与落叶旋成一片,向着虎威镖局飞旋压来。众人只觉得秋叶如刀,尘沙似箭,割刺得身体发肤疼痛难忍。可那雾蒙蒙的尘沙落叶却又悬于眼前十数丈之外,并未刺来。 方源面色渐渐凝重。海生右手紧紧握住剑柄,闭上眼睛,任乱发扬起,静立不动。 马天虎兄弟三人皆都警戒异常,一众惯走江湖的镖师表面上虽是仍能保持镇静,心底却是震颤无比,众人莫不从这尘雾中感受到无尽的萧索杀意。 便连陈茂盛及骑在马上的一众武士也都感受到了那逼人的气机,心中也是疑惑不解。 飞卷却又悬浮的秋叶尘雾之中,一个低沉的声音阴冷地问道:“飞羽少爷和阿贵,也是你出的手了?” 方源左手托坛,右手轻扶坛壁,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酒,面色凝重,望向虚空,眼中邪气渐起,停了一刻,才开口道:“方某再说一遍,昨日路上之事,与虎威镖局无关。那群蟊贼,是我二人所伤。南宫飞羽,阿贵,是我方源所伤。” 那低沉的声音显是怒极,阴冷冷地:“好,你们全都要死——” 死字尚未停歇,蒙在镖局上空,悬在方源前方的尘雾,忽地飞速旋转起来,发出萧萧呼声,片刻间,竟是凝成无数尘雾秋叶细剑,啸地一声长鸣,向着虎威镖局密密麻麻地攒射而来。赫然正是阿贵最后所施那招万剑噬心! 只是阿贵所施,乃是御剑化形,化实为虚。而此刻尘雾中怪人所施展出来的,乃是化虚为实,返璞归真。一粒粒尘土碎石,一片片飞叶残枝,全在其所御剑气之下,化为了一簇簇利剑! 方源尚未等那密剑攒射而至,身子嗖地腾空而起,托着酒坛的手猛地一旋,一股酒液顿时从坛内倾泻而出,蓬地一声化作一片雨幕,雨幕急速旋转着扩大,向着密集的尘叶剑雨罩去。 陈茂盛将手一挥,十余铁骑仰首嘶鸣,马上武士唰地齐齐倾斜弯刀,向镖局大门纷纷冲来。 马天虎兄弟三人此刻自然早已明了陈茂盛及那修者冲杀镖局因由,奈何眼前胡府诸人丝毫未有放过镖局的打算,事已至此,了无退路。 马天虎接过身后镖师递来的铁枪,抖手一振,大喝一声,铁塔般的身躯向外踏去,抡枪猛扫,以枪作棍,抽在那名为首冲至镖门前的武士,直把他扫飞出去。陈铁生旋即跟上,手中链子枪一抖,如蛇般钢链腾跃而起,向院外笔直射去,一枪钉入马首。战马嘶鸣一声,屈起前蹄,跪在镖局门前,倒地而毙。其人也旋即和吴大成一同跃出院门,向前厮杀。他们身后是一众紧随着前冲的镖师,将胡诸武士战马阻在镖局之外。顷刻间,双方已是混战一处。 镖局院前,唯有海生,闭目握剑,凝神不动,对身前的一切置若罔闻。 半空里嘭嘭嘭一阵炸响,剑雨和酒幕几次对撞之下,冲破酒幕,纷纷飘散。酒幕也随之炸散。 空中飘散的尘雾秋叶酒滴忽地一顿,又骤然极速凝聚起来,化作一把巨剑,带着凌厉气机,猛地压来。 方源一声长啸,托着酒坛,右手顺着坛壁猛一轮旋拍击,酒坛嗡嗡大鸣,如钟磬交击,荡起一片诡异音波,向着空中巨剑震去。 轰地一声巨大震鸣,如一轮骄阳炸裂,空中巨剑击刺在音波之上,极速颤抖闪耀,随后砰然飘散,激荡起的气流四处飞溅。 镖局前庭,轰然倒塌。尘土纷起,一片狼藉。 地上激战的双方只觉得一阵旋转,双耳轰鸣,嗖嗖嗖一阵剑气乱射之下,马嘶惨叫声一片响起。 方源心中暗叫不好!可惜已经太迟!那荡起的密集剑气,竟然在方源击出的音波撞击之下,借着撞击巨力,四处激刺,两股巨力对撞之下,凶残无比,竟是将镖局前相斗众人俱都罩在其内。 那尘雾剑气入了人体之后,竟顺着各人体内血脉如灵蛇般飞速遁射,而后随着血液流动,齐向心脏处聚集。 那些被剑气击中之人,功力稍差一些的,身子俱都猛地一僵,随即便见剑气遁射之处,鼓起的皮肤之下突起道道蠕动的血筋。血筋急速扭动,抽搐着游走,而后汇于各人心脏之处,形成一个鼓动的大包。那大包只振动数下,便砰地炸裂,血雨从炸裂的心脏处飞射而出。人,已是纷纷扑地而亡。战马更是倒地不起。 尘埃稍散,酣战的双方瞬息倒去了大半。庭院之前,镖局一方只留下马天虎兄弟三人外加两名镖师,和站立不动的海生,胡府之上也只剩陈茂盛及三四名功力稍强的武者。余下之人,皆被剑气穿心,惨叫而亡。 即便是马陈诸人,运力抵住剑气攒射,将那剑气逼出体外之际,也是伤了心神,身上更是伤痕累累。此刻,几人忽地发狂般,不分敌我,相互打斗作一团,竟是被那剑气伤了心智,疯狂起来! 这些凡人武者,在修仙者的攻击之下,生命竟如被巨象踩踏的蝼蚁般,脆弱不堪! 只有海生,虽是衣衫被穿破无数洞点,气机却仍是完好。他的眉已是皱起,仍是紧握剑柄,闭目不动。 方源大叫一声:“该死!——” 半空里,那低沉阴冷的声音又骤然响起:“不错,该死。我说过,全都要死——全都要给飞羽少爷陪葬!”那声音游荡在虎威镖局上空,忽高忽低,忽沉忽缓,忽上忽下,忽远忽近,四处漂浮,诡异不定,却是不见人影。 方源啊地一声狂叫,循着那话音气机各处飞追,右手成掌,急促拍打坛壁。 坛口阵阵嗡鸣荡出,随着那鸣声激荡,地面上相斗的众人,被那余波振扰,但觉胸腔之内,无比愤然。继而,喜、怒、哀、思、悲、恐、惊惧,一重叠着一重,急速转换,各种情绪,在胸腔间激撞,周身如有一座座万仞巨山,隔空重重压来!众人噗地鲜血喷出,放下相斗,纷纷运力抵抗这音波重击。 正在方源追击诡音之际,镖局后院之内,忽地连声短促惨叫!海生嗖地长剑出鞘,化作一片残影,向后院纵去。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声起,院中一抹淡影忽地消失于空中。海生已是追至!他抖手向着淡影逝去的空中刷地一剑刺去,铮地一声鸣响!海生只觉得握剑的手臂,猛地一震。那淡影于空中一闪,继而远纵,海生紧随其后,纵身追去! 嗡地一声大鸣!若钟磬相击。鸣声震颤之下,虎威镖局前,空气如涟漪般一圈圈荡开。本就破碎的断壁残垣,纷纷飞起,院前的残尸及呆滞的诸人,又乱纷纷地撞向纷飞的残壁碎石。但是迷失神智的几人却也被这嗡鸣声振得短暂清醒过来!却也是气息将灭,那剑气虽是被逼出体外,可终还是断绝了几人生机。 随着一声闷哼,一个枯瘦的青衣老者跌落虎威镖局旗坛之旁,双足似是正承受无形巨力,深深钉入碎裂的青石板面。方源手托泥坛,随后落于他对面站定。双目盯向老者,几欲喷出火来:“竟对寻常武者下得如此毒手,你这仙路,早断早好!早死早投胎去吧!” 那老者面容灰白,手执一柄青铜长剑,剑尖无力地垂向地面。细看之下,相貌竟与阿贵有几分相似。 他盯向方源,咧嘴嘿嘿一笑,鲜血自齿逢唇角一绺绺渗出:“南宫府上绝不会善罢甘休,剑堡的人更不会放过你,都要死——嘿嘿,都要死——” 死字尚未说完,身体之上,五脏六腑噗噗噗连声炸响,一股股血剑自炸裂处飙射而出,身躯随之砰然倒地!其人已是被方源击在瓮坛之上所发出的七伤之力,击穿脏腑神识,经脉寸断,元神寂灭! 方源转首环视,虎威镖局墙倒屋折,处处残垣破壁,陈铁生,吴大成及胡府人等,已然气绝,仅剩马天虎躺在阶前,尚余喘息之气。 马天虎见方源望来,费力抬起头来,叫道:“方,方大侠,后院,后,院。” 方源略一点头,急向后院纵去。 掠过残破废墟,才一踏进二重院落,便见镖局几个家仆穿扮之人横卧院内,眼神痴迷中带着一丝惊恐。方源急往内堂纵去,及踏进第三重内院,却见院内同样地是仆人横卧于地,早已惨死。 方源心中极怒,内院主厅,客房,卧室,乃至仆房,柴房逐一飞速查过。整个虎威镖局内,除他之外,再无一个活人。内院一众人等死相极是诡异,皆是眉心一剑,创口极其细窄,刺剑又是极快,乃至收发之间,血液尚未及流出,只有眉心一绺细细的殷红。而中剑之人却俱都是面容带笑,眼神迷离。显是陷入痴迷之中,尚未来得及惊恐,便被一剑穿破识海而亡。 剑术造诣之深,竟是在剑之一道上被方源视作一根筋的海生也望尘莫及。 方源纵身飞跃,疾冲向虎威镖局前院。及至到了镖局庭前,马天虎双目圆睁,早已死去多时。 偌大一个镖局,一夜之间,局灭,人亡,不复往日光景。 方源面色苍白,他喝干坛中最后一滴酒,却仍感觉嘴唇发干,喉咙泛苦。他将酒坛用一块粗布裹起,背在肩上,抬手隔空一摄,马天虎用过的那杆铁枪飞入手中。 他拎起铁枪,循着海生留下的暗记气息,身影一晃,随即于一片废墟中消失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六章 辉月杀境 临安城的早间,一阵疾风划过,空气中微一波动,一道银光魅影落足道旁。那银影旋即一闪,穿过街道,扫过道旁一片房舍脊顶,迅疾离去,瞬息又在数里外一条胡同巷子内闪现,紧接着倏地一闪,似是于胡同内穿墙而过,墙壁却是完好无缺。不多时,那银影已是拂过城内那片有名的大湖,湖面荷叶微荡,水波泛起极轻的涟漪。 街道早起的商贩,陋巷内的行人,乃至湖面上通宵花船的伶女花客,对这疾风银影俱都浑然不觉。 即便是偶有知觉者,也只觉得身边轻风淡影一闪,还以为是自己早起瞌睡,一时揉花了眼。 紧随疾风划过不久,却又是一抹快到极致的黑色残影。那黑影随着银影的每一闪现而停顿纵身。其每一停顿纵身,空气中都发出一声“咄”的振响。响声沉闷而有力,驻脚之地旋即出现两只浅浅的脚印,脚印四周的地面霍然炸裂,裂隙如蛛般密集外延。 被异状惊扰的商贩行人尚未及回神,残影早已消失不见。 那残影随着疾风穿街扫脊,旋即追至湖边。 只听砰地一声震响,湖心处一艘花楼舫顶处炸裂开来。花船被一股巨力推出数丈之远,尤自在湖面上打旋,摇晃不歇,船边水浪荡起三尺多高。舫顶木梁碎瓦纷纷倾泻砸落,室内桌凳趣物,花架盘碟,跌落一片。震响声中,花床上的女妓搂着锦缎被子紧紧护住胸前,缩在床根,惊声尖叫。其身边的嫖客吓瘫于床,面色惨白,惊恐大叫:“有,有刺客!”,旋即整个船舫纷纷惊扰尖叫,连带着近处几艘花舫瞬息乱作一片。可那蹬炸舫顶的黑色残影,早已远去无踪。 残影踏舫跃湖,一路追遁,迅疾跃过谪仙城高大的城墙,直至抵达江边崖山之内,疾风忽停,残影骤现。一银一黑两道人影于崖山内一处破败道观前显现,对峙开来。 银衣人全身银中泛白,便是头脸也是银绸紧紧遮裹,只露一双泛着淡淡银光的眼睛。黑衣人一头乱发遮面,正是海生。 海生垂首而立,右手紧握剑柄,眼睛并未看向银衣人,可身上每一处细微的触觉甚至连同因长时间连续疾速奔跑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却都随着银衣人的每一次细微举动而极细微地起伏。 银衣人双手垂于袍袖内,仅露于外的双目泛出一股柔和笑意,盯着若木头一般的海生,不觉间眼中银芒渐盛,散发出的无数道若有若无的银丝,凝结成一片淡淡的银光,向着四周伸展来。随着银光曼延,空气间一股慵懒舒适的气息,便若秋风吹拂,令人极是清爽。 可银芒尚未及身,海生一双冷目内电光倏闪,长剑陡起,疾刺银衣人双目。 银衣人只觉得一股凌厉剑气陡然逼来,双目被剑气刺得剧痛,他心中一惊,身子疾往后飘,双目中发出的银光瞬息凝结,阻挡在长剑前方,绸缎般向着海生长剑裹来。 海生只觉得长剑一滞,便若刺上一层厚厚的棉花般柔软屏障,出剑的手浑不着力。他右脚猛地后蹬,身子急速暴起,半空里一个侧身,左手迅若闪电,猛击长剑后柄。 长剑噗地一声轻响,击破银光屏障。银光陡然消失,银衣人却也在他这一滞的时间,后飘一丈开外。 海生双脚落地,仍是紧握长剑,头颅微垂,面无表情地立于银衣人对面。 银衣人一声怪笑,冷冷言道:“有点意思,竟然仅靠出剑的速度和蛮力,就能瞬息击破我这招法力高强的光之蛊惑。是块不错的幽奴料子,可惜,今日你还是要死。” 他死字出口,拢于袖袍内的左手掐诀向外一挥。 嗖嗖嗖!袖袍间数道风刃疾速向海生旋来。 紧接着右手掐诀外推,数簇冰箭紧随风刃向着海生密集袭来! 海生双手握剑,身形暴起前冲,刷!刷!刷!挥剑连劈。数道风刃被长剑劈开,化作一蓬蓬青光,炸裂不见。后方风刃在紊乱气机冲击下,急速乱选,嘶地一声轻响,海生左臂衣衫被一道风刃撕裂,臂上一道血痕沁现,风刃继续疾旋,射向身旁山石,山石砰地一声炸裂开来。后边的冰箭已是簇射而至!海生腾空翻跃,舞起一片剑影,紧护身前。 被海生快剑击碎的一簇簇冰箭陡然一散,化作一蓬蓬细碎晶雪,在剑气激荡之下,漫天飞舞,雪气将海生紧紧裹住。 冰雪纷纷飞旋,近旁山石草木,皆都晶莹一片。那银衣人早已单手掐诀,身外蓬起一层火红光罩,将自身护在其间。飞雪落在火罩上,滋滋响动,腾起一片水汽。而光罩之外的飞雪,在银衣人掐诀咒语之下,落地之际,旋即又结成晶莹冰晶,海生连人带剑被冰晶所裹,瞬息变成急速旋动的冰人。身周顿时化作一片晶莹世界。挥剑旋动之下,其身上的冰层一边炸裂,一边更迅疾的凝结。 银衣人双手连挥,一簇簇冰箭继续向着海生射来,冰箭击打在海生周身,发出咄咄咄密集的响声,旋即炸裂化作冰晶将他裹住。 海生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击打地震颤不已,气海深处不停翻滚,运气渐感迟滞,挥剑已是愈来愈慢,很是吃力。冰凉的冷气透过衣衫,顺着周身毛孔向着他体内飞速钻动,竟连体内流淌的血液都要被冻住。 他身上的冰层急速加厚,终是保持着挥剑姿势,不再动弹。 银衣人见状,收起法诀,撤了火罩,停止挥出冰箭。他双目内银光渐起,那被银绸遮裹的脸上,渐露诡异的笑意,向着海生走来。 他于海生近前站定,望向冰雕般的海生,嗤笑道:“蠢货!待会便送你——” 话尚未完,海生身上厚厚的冰层轰然炸裂,爆裂的冰雪中心,一道电光倏地向前刺去! 银衣人暗叫“不好!”,身形暴退,方要施出法力护身,已是不及,只觉得自己胸前一凉,低头望去,海生刺出的长剑,已是透胸而过! 银衣人暴怒,单手掐诀,向海生猛然一击。 海生身子被一股巨力震飞,往后疾射,轰地一声砸向一颗巨树。树干轰然炸裂! 便在这一息的时间,银衣人急施法咒,左手掐诀向着心脏四周急点,护住心脏,止断胸前飙出的血剑。旋即右手掐诀,口中咒语疾出,挥手向着海生一点,一股跳动的蓝色火焰嗖地飘向刚从断树处站起的海生。 火焰沾上海生身上的细碎冰晶,噗地一下点燃,一股若有若无的黑色烈焰,在海生身上燃烧起来。 海生只觉得周身灼热,烈焰顺着他的毛孔劲向体内直钻,尤其是头上的烈焰,竟然钻进他的识海,魂魄竟是要被煅烧熬炼一般,剧痛无比。他却浑然不顾,握紧长剑,疾向银衣人冲来。 银衣人深感不可思议,望向被业火焚烧仍疾速冲来的海生,不觉大愕,身影倏闪,若疾风般,绕至海生身侧,右手陡然一伸,手中多了一把漆黑短剑,疾刺海生左肩。海生随着他的旋动,疾速侧身,长剑连刺!铮铮铮一连串双剑交击的促鸣后,一银一黑两道淡影,瞬时化作两股旋风,疾速对攻在一起。一时间,旋风内电光连炸,双剑交击发出的声响,已是连串成疾速刺耳的啸鸣。 旋风卷过山石,石屑飞溅,尘土弥漫;冲向道观,道观墙柱皴散,尽皆崩裂。瞬时间,两股旋风又从道观穿出,重又冲向树林。旋风所及之处,土山山石寸灭,草木皆失,纷纷化为焦黑的尘烟,砰然炸开。道观石阶,墙壁残柱破瓦,一应消失,形成一处巨大的空洞,空洞带着灼烧的痕迹,穿观而过。。。。。。 方源拎着铁枪于临安城的一片片屋舍房脊间连续纵跃,纵身跃过城墙,疾向远处崖山追去。听闻得密林深处打斗正烈,急忙遁声飞掠过去。 待进得山中密林,尚未飞掠多远,前方巨树树影忽地连晃,几个旋动下,眼前光线陡一暗,宛若黑夜重又降临,竟连那打斗声也消失不见。 方源生生止住身形。一株巨树忽然拔地掀起,扯起尘烟碎石,轰然鸣动,黑暗间疾向方源砸来。方源目中凶光陡射,半空里,挺起手中铁枪猛向前刺。可那巨树树影却忽地一闪,噗地破灭,竟然是一处幻影。 尚未待方源喘息,数颗参天巨树轰然掀开山石地面,带着轰隆隆巨响,从四面齐向方源砸来。 方源双脚落地,冷哼一声,抡起铁枪,猛地一旋,枪身陡然迸发出一道丈余长光亮的寒气匹练,散发出凌厉劲气,扫向砸来的巨树。阵阵轰鸣声中,砸来的巨树纷纷幻灭消失。但那枪身透出的劲气,已是形成一片巨大的光寒利刃,以方源为中心,疾向外扩!砰!砰!砰!一连串巨响声中,四周的巨树真正倒塌炸裂,一片纷乱。远处受到惊吓的山禽走兽,纷纷啼鸣嘶吼,轰然间再次四散奔逃。 可兽鸣尚未及息,四周的巨树于一片轰鸣声中,再次轰隆隆巨响着移动着,向方源砸来。 方源深吸一口气,迸出的枪气倏地收回,于枪身凝成一层闪耀冷光。他长枪向前猛地一抖,枪身寒光再次迸发,枪尖前方猛然凝结成一片锥形气旋,气旋疾速旋动,方源整个人随着长枪飞起,连人带枪,纵身向前飞冲。 枪气撕裂虚空,空气炸裂,形成一股灼烈的燃烧气痕,向前摧去! 轰地一声巨响,一片耀眼的光亮于黑暗中猛烈爆发,气旋冲破巨树幻影屏障!而后是一阵短暂的寂灭无声。 方源收枪落地,举目四顾,却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片枯黄的草地之中。 茫茫四野,枯草无边。 一轮圆月挂在当空,月华照射下的草地,悉索作响。 方源凝神向那声响处看去,便见长长的枯草丛间,影影绰绰的数人,三步一匐,虔诚作拜,向着自己这方行来。 一阵低缓的声音若咒语般,自远方传来:“赐尔圣火,焚诸业身;沐吾神光;涤净凡尘。入吾殿者,远离一切苦厄;奉吾教者,必得世间永生。”声音威严神圣,入耳之际,充满一股魔力,令人身心灵魂皆得净化,忍不住便要匍匐跪拜下去。 咒音之下,方源心神也不禁有些恍惚。其疑惑着再次回首细顾那枯草丛中,不知何时,荒草间忽又多了无数信徒,俱都三步一匐,作拜而行,向那声音起处,朝拜而去。方源顺向一望,远处不知何时竟又多了一座青砖古殿。那殿初望时,并不觉得甚大,待要凝神细看,竟是快速飞长起来。俄顷之间,古朴而宏大的殿身已是直耸云霄,半隐于浅云之间。月光之下,巨殿圣辉皎洁,光芒闪耀。那响彻荒原的魔幻咒音,正是自古殿深处传出。 殿前硕大的祭坛上,一片烈焰火海熊熊燃烧。火光照映得殿前连同半边天际一片绯红。无数信徒列队匍拜,如密密麻麻的蝼蚁一般,于四方不断涌来,绕坛跪拜,三步一叩,双手上举,十指齐张,随着那古殿深处的咒音齐声吟唱:“赐尔圣火,焚诸业身;沐吾神光;涤净凡尘。入吾殿者,远离一切苦厄;奉吾教者,必得世间永生。”,声音汇聚发出,响彻茫茫草原,振彻云霄。咒音蛊魂,竟又无比神圣,另人心神悸动,忍不住地要抛却一切,虔诚跪拜过去。 声声咒音入耳,竟似长了无数火红的触角一般,直往方源识海深处蔓延过去。咒音嗡嗡之下,方源只觉得识海之内暖烘烘的,面上凌厉之色渐消,握枪的手已是松懈,忍不住要抛却手中铁枪,也随那无数信徒匍匐跪拜下去。识海深处仅存的一丝清明意识,正奋起与那咒音相抗。而他的身周脚下,荒草间,不知何时,竟起了一层淡淡云雾。 随着二者相抗,方源渐立于淡淡薄雾间,面容在凌厉与柔和之间疾速不停变幻,极是诡异。 无数魔幻咒音齐向那丝清明意识碾来,嗡嗡之声响彻识海,终将那丝清明意识淹灭。 方源的手缓缓松开,手中铁枪向下倒去。 便在此时,月华照射之下,一条比月光还要清亮的光影毫无声息,疾速向方源飘来。 方源反射一般,周身一紧,右手旋即隔空一抓,那杆铁枪嗖地又弹回他手内,重又被他紧紧握住。 掩来的光影瞬息静止,继而无声飘散,融入月光之中。淡淡的薄雾也渐渐退入荒草之内。茫茫四野,仍是枯草起伏,无数信徒半隐于枯草之间,吟唱匍叩着向那圣殿拜去。 方源识海内,意识尽衰之时,那一丝清明竟在外界光影逼近之际,骤然一紧,嗡地一声融入那咒音之中。随着那声声咒语极有韵律波动。 渐而,咒音蛊惑之力渐退,竟也变化得极有韵律,仿如佛音梵唱一般,又若琴弦铮铮而鸣,渐次变得急速骤响。响至疾处,轰然一片光亮闪于方源识海!短暂的寂静之下,叮地一声轻响,自方源识海内发出。响声若水滴击磬,又若清风抚弦,寒洌清凉净明之至。方源识海顿时一片清明,瞬间自那恍惚状态醒来。 自方源挺枪破幻林后,坠入荒野四顾而入咒音魔障,至神识重归清明,这一切,似是经历极漫长,其实却不过是瞬息之间! 方源惦记海生安危,甚是焦急,怒极暗骂:“顶你大爷的仙人板板!竟然差点给老子着了道儿,阴沟翻船!”握紧手中铁枪,望向那远处高耸入云的圣殿,歪嘴一笑,邪气外露,言道:“装神弄鬼的玩意,大爷今日便拆了你这破房!”言罢,托起长枪,纵步若飞。 草地间,滚滚尘沙骤起,劲气如箭。飞扬尘沙之间,方源身子猛地弹射而起,直冲云霄;瞬息间,又自长空激射而下,抡起长枪,狠狠向那圣殿殿身猛然砸下。月空间,一股巨大的光华自枪身迸射而出,撞向殿身。 殿身轰地一声震响,光华闪耀,神圣光芒骤然外放,急速冲向空中。那光芒与铁枪光华急速对撞在一起。月空下,轰然一声巨响,草地剧烈震颤摇晃。 一时间,狂风萧萧,荒草瑟瑟,尘沙漫天。祭坛内的熊熊烈焰,飘忽不定,疯狂闪动。便连那空中明月,都被震颤得忽明忽暗,失了许多清华,多了几分晦涩之意!神圣古殿在他这奋力一击之下,竟颤动着急缩三分!殿内深处,两道盘坐掐诀的人影,身子一阵剧烈震颤,噗地一口鲜血喷出,猩红的血渍,染满胸襟。 那二人慌忙重又掐诀急念:“赐尔圣火,焚诸业身;沐吾神光;涤净凡尘。入吾殿者,远离一切苦厄;奉吾教者,必得世间永生。” 巨力震颤之下,尘烟之中无数信徒身躯便若无根枯叶一般,被风沙席卷纷飞,于尘烟间噗噗爆裂,化作一股股烟尘散去。而那荒原之中,随着圣殿深处二人的咒语不停发出,又有更多信徒纷涌。俱都双手齐举,十指尽张,作烈焰燃烧之形,行止癫狂,于萧萧狂风中,齐声呼喊:“赐尔圣火,焚诸业身;沐吾神光;涤净凡尘。入吾殿者,远离一切苦厄;奉吾教者,必得世间永生。” 方源却借那股巨大的对撞之力,于空中几个巨大翻腾,越腾越高,重又高高跃起,插入云霄,而后又一个翻转,头下脚上,双手握枪,急速旋转下冲。人枪合一,于空中化成一股巨大的金色枪影,旋转的枪气形成一股巨大劲气,迸射万丈金芒,撕裂月空,径往下方古殿疾刺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七章 斩使惊魂 古殿之内,盘膝而坐的二人,双手疾掐法诀,口中咒语密密不停。同时,二人身上清辉飞绕,转瞬之间便各自换上一件月白和淡青的奇异法袍,仅余双目在外。依袍标记辨去,正是圣殿三使之二的辉月流云使! 随着法诀掐动,一丝丝热焰透过法袍,自二使双臂缭绕而出,迅速在各自身前凝聚,蓬地一声轻响,爆出两团奇异火焰。那两团火焰焰心漆黑,火苗紫红,一团清辉缭绕,一团淡雾盘底,皆都悬空漂浮,熊熊燃烧。便见其二人双手疾出,掌心相对,托于胸前,十指曲张,指尖内屈,作燃焰之状,法袍的袍袖在燃焰的跳动之下,嚯嚯鼓胀而起。二人挥臂向外猛地一推! 随着二人双手向着殿外疾推,口内“咄”地一声咒音发出,那二团异火嗖地一声,射向殿外,投入殿前祭坛火海之内。祭坛内飘忽不定的火焰,唿地一声暴起,又熊熊燃烧起来。枯草荒原上,那无数若朝圣一般,虔诚跪拜而行的信徒,赫然立身,密密麻麻站立,俱都双手托举胸前,十指曲张指尖内屈,作燃焰之状,仰头望向空中正疾速刺向圣殿的那柄金色光芒的巨大长枪,皆是双目怒张,眼内赤炎外放,随着一阵疾风狂啸,纷纷化作一丝丝漆黑异火,托着赤红的尾焰,疾投入殿前祭坛。无数信徒噗噗消失之际,又有无数闪现于枯草荒原,似是无穷无尽。 坛火大燃,绽发一片赤红光芒,将整个古殿包裹于内,殿上红芒凝聚成柱,混着一股黑紫猩红的异彩,猛然上冲。轰然一声巨响,火柱与空中那杆疾冲而来的巨大枪影再次对撞一起! 巨响之下,古殿再次剧烈摇晃,急速变,半陷入地面之下,整个殿身纷纷皴裂,无数青砖纷落。一时间,荒原上狂风呼啸,烟尘漫天,那巨大的祭坛,也已急速缩,祭火四溅,整个天空,一片火红,便连那轮皎月,也隐隐转红。荒原哄哄震裂,沟壑瞬息密布。那些张狂的信徒身影,在巨力震击之下,纷纷噗噗炸裂,化作一股股黑气,弥漫于烟尘之间。 轰鸣对撞之时,空中那股巨大的金枪气旋刺破红芒光柱。光柱随着枪芒下刺,由上而下,如爆燃的烟花一般,急速皴裂四散!再次轰地一声巨响,枪芒刺入古殿殿顶,将巨殿捅破一个大洞,劲气直撞殿堂而去。巨殿连着殿外祭坛再次急速缩,眨眼之间,已是仅有数十丈之高。继而,被枪芒捅破的巨洞处,轰然炸裂。整个大殿,已是塌陷大半,殿身摇摇欲坠!盘坐的二使法诀骤停,纵身闪跃。放自躲开,那坐处地面已是被疾冲而下的枪气刺破一个巨坑。大殿塌陷之际,天空也低陷下来,那轮圆月竟有几分猩红之色,隐隐散发黑芒清辉。 枪芒消失之际,纷纷烟尘间,方源手执铁枪,修长的身躯,显于深坑边沿,傲然站立于二使之间,冷冷望向与其对峙的二人,嘴角微斜,脸上挂着一抹充满邪气的笑意。 二使见方源仅施二枪,便将己方费劲法力于辉月幻境内精心摆置幻化的圣殿刺透,内心自是十分骇然!他二人紧盯方源,头上被袍巾包裹严实,仅露于外的四目中,讶异之色一闪而过,旋即恢复冰冷。 身着月白法袍的辉月使嘴角噏动,冰冷而充满威严的腔调自袍巾下传出:“亵渎圣殿者,必经圣狱之苦,身为无尽恶鬼所噬。污秽邪恶的灵魂,必经圣火炽烧,化为烟垢尘灰。无知的恶灵,还不速速奉还圣器,缚手就擒,随我等回圣城忏悔。” 方源斜望辉月使,故作惊恐状。未几,一声轻嗤,嘴角歪斜,不屑地言道:“什么狗屁圣狱圣火圣器圣城的,装神弄鬼的玩意,方某是喝大的,可不是吓大的。”,言罢,干燥的舌头舔了舔唇角,显是被自己那话勾犯了酒瘾。其手腕倏地一抖,挥起铁枪,铁枪腾起一股迫人气芒,劲向辉月使颈上扫去!辉月使身影急侧,身上清辉一闪,却是不退反进,双手各握一段尺许狭长的乌黑长牌自袖袍内疾探而出,向铁枪枪身猛然砸去。那狭长乌牌赫然正是圣殿至圣之宝,圣火玄铁令! 枪令相击,铮的一声闷响,光芒四射!紧接着,如金铁撕棉帛,声如裂锦破釜,诡异之音震颤着哑哑大起。方源只觉一股巨力自铁枪传来,双臂如过电般震麻,手中铁枪已是陡然离手。而辉月使也已被方源震飞出去,狠狠砸向圣殿巨大的殿柱!殿柱轰然倒塌,青砖四裂飞射! 而身披淡青法袍的流云使,已是趁机单手掐诀,指尖燃起一点泛着黑亮光芒的异火,向着方源点射而来。 间不容发之际,方源双手旋拢,借着反弹而来的诡异巨力猛地一推枪身。铁枪枪身猛然旋起,疾速向那欺身而来的流云使扫去。 枪身击破黑芒异火,火丝缠枪而上!而那铁枪也已狠狠砸在流云使身上! 流云使身上瞬息腾起一股泛着腐臭的焦黑烟气。而后铁枪疾弹而回,方源抖手紧攥枪柄,运力一振枪身,那缠绕枪柄正自攀上的黑芒火丝,倏地被逼至枪尖!他提枪飞起,向前猛刺! 流云使身子被铁枪砸中,已是倒飞而起,轰地撞向残破的殿壁间。殿壁反弹起一股青光,轰然大震,继而砰地爆裂! 流云使身子深陷殿壁内,正自挣扎而出,双目金星尚未消散,忽觉得自己右肩灼热剧痛,一股血腥之气泛着焦臭传来,右臂已是软垂下来,一时动弹不得。方源手中的铁枪从其身上透肩而过,插入殿壁之间!他猛地一抖铁枪,枪身爆起一片劲气!流云使一声闷哼,整个右肩轰然炸裂,残臂血骨四溅! 辉月使手握玄铁令,疾速飞至,仍是慢了一步!方源竟在交手的转瞬之际,抖枪毁去流云使掐诀的右手! 辉月使见救人不及,左手玄铁令倏收,探手便向方源肩上包裹抓去,右手玄铁令却是疾刺方源后心。 方源闻得身后异动,侧身回枪后击,手中铁枪枪柄穿过其肋下空挡,疾往辉月使腹间刺去。 辉月使见那枪柄爆发的劲气,晓得方源铁枪之厉,急忙腾身躲闪;方源趁机身形偏右一挫。但听嗡地一声大响,那玄铁令堪堪刺中方源肩上所背的酒坛。 包袱已然破裂,其内包裹的那只陶泥酒坛,蓬发一片异芒之后,竟是完好无缺,可辉月使却是在坛上爆发的一股巨力震荡之下,再次倒飞而起,落地之时,面如土色!方源其人也是被震得身子向前一个趔趄。 便在此际,流云使身子自殿壁破洞弹出,左手倏地前伸,向着方源疾速连点,数股黑焰已是沾在方源身上,急切之间,躲他不及。 方源纵身飞起,双脚砰砰连踢,流云使被他踢翻在地,滚入殿内大坑,噗地一口鲜血透过遮裹的面巾狂喷而出,左臂肩胛已然碎裂!而方源已是手握铁枪,落身重又站在坑边。 方源但觉身上数处灼热疼痛,低头看去,却见灼痛处数缕黑焰吱吱燃起。焰火燃烧之处,焦黑一片。而那数缕黑焰异火,却正要刺破他的护体劲气,焰丝向其体内疾钻。 巨坑之内,流云使疾念法咒怪语,而后咄地一声暴呵,双目猛然间转为赤红,两道赤芒射向方源! 猩红赤芒暴起之际,方源身上的数缕异火陡然变厉,便若针芒一般,刺破其护体劲气,疾刺入其体内!灼烈的焰丝瞬息钻入数处气穴,于其体内疾速窜射! 方源身体猛地一僵,额头青筋暴起,顷刻之间,面上血筋遍布,如蠕动的蚯蚓一般急隐急显!握枪的双手,也是青筋急胀,沿着那鼓胀的青筋,继而又暴起一道道紫红血绺,布满体肤,翕动不已!古怪劲气在其经脉气穴之间攒射冲撞,若万箭攒身而过,痛彻入骨。 流云使见状,磔磔一阵怪笑! 赤红的双目紧盯方源,口中咒语疾出不停。 辉月使见得方源中咒,心中大喜,定住身形,手指掐诀变动,也是远远地一指点出,一团黑焰异芒疾向方源射来!方源手中铁枪陡然回抡,打在那异芒之上。 铮地一声轻响,黑焰炸裂,火苗若蛇一般,再次攀着枪柄而上。方源便要运气逼退枪上火舌,却觉得体内真气在那数缕入体黑焰异火牵动之下,于经脉之间若脱缰之马,冲撞乱窜,已然攒入腹间,丹田气海内一阵翻滚,若无数针刺刀割般剧痛!真气竟是凝聚不起!耳内听得辉月流云二使咒语嗡嗡不断,一时间头晕目眩,眼前嗡地一声震鸣,天地宛若倒转! 他将铁枪向地上猛地一朔,单手握紧枪柄,稳住身形,右手指尖疾向左臂那鼓胀蠕动的血管划去。指力贯透气穴,沿着血脉猛地一压,一股黑血,自那破口处喷射而出! 体内乱窜的劲气有了冲泻缺口,方源顿感轻松许多,他急忙调息凝气,重运内力,将紊乱气机尽往左臂牵引。左臂瞬息黑紫,再一股紫色猩血飙射而出,血内紫焰化作缭绕黑气散于空中。 二使见状,十分惊惧,四目相视,相互一点头,法诀急掐,身影忽地消失不见。方源抖枪便向那流云使消失之处疾速刺去,猛喝一声:“哪里逃!?” 噗地一声轻响,流云使消失的身影又凭空显现而出。他低头望向那自脖颈间贯透而过的冰冷铁枪,极是不可思议,身子在巨力惯冲之下,猛地砸向坑内,喉咙间顿滞之际,枪芒振动下,已是身首异处。 辉月使却在方源灭杀流云之际,彻底隐去。方源收枪去寻时,只听得空中森森话语传来:“圣狱之火,燃!” 嚯嚯异响声中,方源周身黑焰异火陡然蓬起!古殿之内黑烟弥漫,阴风萧萧大起。 方源身处黑焰之中,似经无尽烈火灼烧,那火内重重阴气又尽往体内钻来。他将体内乱窜的劲气尽皆逼往左臂,快速封住左臂经脉运转,单手执枪,真气灌注枪身,铁枪陡然间气芒暴涨。他抡臂猛地一挥,但听轰的一声巨响,那清辉古殿,尽皆炸裂开来!残壁碎瓦,纷纷砰砰炸裂,隐于黑雾中,消失不见。 一轮猩红的圆月,挂在低沉的天空,荒野芒原之上,黑色雾气缭绕,仅余的那座祭坛上,烈火仍在燃烧,火焰跳动不已,阴风呼啸,荒草索索。 方源大喝一声:“滚出来!莫要做缩头乌龟!”,可隐匿的辉月使并未答言。 方源托着铁枪,一步一步向祭坛逼去。他每一步踏出,那坛火火焰被外放的劲气所迫,便一次猛烈扑动飘忽,竟是被迫得要熄灭一般。便在这时,黑雾缭绕的荒草深处,一阵阵细索脚步声从四面传来,那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沉闷密集。数十名人影于黑雾中向着方源挤压过来!领头显现的几人,赫然正是虎威镖局马天虎三兄弟,另一边却是胡府陈茂盛诸人。 方源住脚立于祭坛之前,皱眉回首望去,但见身后,阿福南宫飞羽一众人等亦步步逼来!身后另一侧,虎威镖局前被他七伤之音所击毙的枯瘦青衫老者,也显出身来! 森森阴气之下,众人身上血迹斑斑,面目狰狞怨愤,皆都紧紧盯向方源,一步步围来,口中发声喊道:“方源,还我命来,方源,还我命来——”,一时间,阴森森的杂声四起。 一众人等之中,方源最恨那枯瘦老者滥杀无辜,是以此际见众人相围索命,执起手中长枪便向其当胸挑去。 噗地一声爆响,血光四溅,那枯瘦老者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但方源也随即觉得枪身一震!一股阴风顺枪袭来!他顾不得细思,手中铁枪抖起,疾向挤压来的南宫飞羽诸人刺去!随着一片噗噗血光炸裂!阿福和南宫飞羽诸人纷纷消失不见!可方源手中铁枪也更加地阴冷,森森阴气袭体而来,令他不禁毛骨悚然。 马天虎兄弟三人率着一众镖师家眷下人,业已步步逼来,身上无数创口,血渍汩汩外流,妇孺老幼,眉间一缕外溢的猩红血痕,顺颊垂下,长长地直垂衣襟。众人口中不停地呼喊:“方源,还我命来。方源,还我命来——”,声音戚戚,宛若鬼泣。 方源心中不禁一软,举起的铁枪方要垂下。马天虎却是面目怨愤地抖起手中铁枪,劲向方源刺来!方源闪身躲过,便觉一股刺体寒风嗖地划过身侧!他疾向马天虎抡枪砸去,马天虎高达魁梧的身躯噗地一下血光四溅,竟也化作一片黑雾消散。 方源疾退几步,猛地回枪抡砸,陈茂盛诸人身体也纷纷噗噗炸裂,皆都化作一团团黑雾飘散! 方源大喝一声:“你们都已死了!都已死了!”言罢,长枪陡然一伸,猛地挑向祭坛,将那祭坛连着飘忽的火焰一并挑起,向着虎威镖局诸人砸去! 铁枪轮动之下,祭火四溅!散落荒原深草间,纷纷燃烧起来!一时间,荒原上四处火起,黑焰滚滚,雾气弥漫! 虎威镖局诸人身上的血迹不停外溢,祭火落在身上,霍霍燃起,已是纷纷变作火人。可这些人却是带着燃火身躯,仍是一步步向方源逼来!口内仍是不停呼道:“方源,还我命来——”声音愈发悲戚怨愤,充斥荒野之间。 随着荒原上四处火起,远处却有更多呼声传来:“还我命来!还我命来——”。继而,无数人影于荒原烈火间涌现。披坚执锐,纵马奔踏,乱纷纷地向着方源挤来! 一时间,荒草原上,火光滔天,黑雾滚滚,阴气密布,嘶声冲霄。天空中的那轮红月,愈发猩红,便若要滴出血来! 方源沉下心来,爆喝道:“缩头乌龟!快些给老子滚出来!——”。 虎威镖局诸多燃烧的火人已是将他团团围起,长伸着燃火的双手,纷纷向他扑来!他横下心来,抡起铁枪,猛地尽皆扫去! 那些火人在枪气横扫之下,又是纷纷噗噗炸裂,化作一团团火雾消散。可那怨愤的声音仍于四际纷攘不已。方源已是深处一片火海之中,四处皆是披坚执锐纷涌而来的火人!烈火燃在盔甲刀枪之上,境况惨烈至极。 方源挥起铁枪,猛然一抡,再次将周身扫出一片空地。可那周遭方空下来,焦黑的地面上,竟裂开一道道罅隙裂缝,浓郁的黑雾腾出地面,一双双挣扎的手,竟自罅隙之中攀出。爬出的诸人,齐向方源扑去,如此之多,竟是灭之不尽。 方源抖枪扫爆地面上伸手要抓住他双腿的几人,看向四处又即将冲杀涌来的人群,抬头望向阴暗低沉的天空上那轮猩红的血月,心中一动,运足劲气,随即猛一纵身,举枪冲天而起,直向天空中那轮血红圆月奋力捅去! 方源整个人连同铁枪瞬息之间于空中化作一柄寒芒万丈的巨大长枪,冲破长空,直惯凶月! 轰然巨响之下,凶月炸裂!化作一团巨大气团,照亮黑暗天空!烈光照耀之下,崖山江畔一片火海。烈火遍江而燃,延绵不尽。江面显出无数艘烈焰滚滚的战船,纷纷冲撞厮杀不已! 方源举枪冲天刺月,本以为捅破那轮血月之后,便可破了辉月使的幻影杀境。却未料身子重落地面之时,那烈火焚天,疯狂厮杀之境,更是愈发惨烈!火光漫天之际,巨树倾倒,山石炸裂,滚滚长江,尽皆染红。整个世间,宛若正历经杀劫! 天空再一次光亮闪耀之后,重归黑暗。雷声轰鸣,乌云压江,狂暴闪电于漆黑的云团内不停炸裂!滚滚长江,谪仙城畔,皆都沦为浴血厮杀的战场! 方源四顾望去,却见不远处的坍塌古道观前,两人正自挥剑厮杀,赫然正是海生与另一银衣蒙面之人!眼见得海生已是浑身浴血,重伤不支!方源提枪便要纵去,斜地里一人疾向方源射来! 方源回枪猛挑,铮地一声嗡响之下,只觉得持枪的右臂猛然一振,整个右臂沉重无比!可他仍是奋力向前挑刺!噗地一声,铁枪透身而过!于此同时,方源左胸肋甲,业已被一枚玄铁圣火令刺透! 方源望向挂在铁枪之上的辉月使,运气一抖,枪劲爆发之际,辉月使整个身子噗地炸裂! 银衣妙风使见得此处可怖景象,顾不得再与海生厮杀,虚刺一剑,晃开海生,纵身飞遁。可尚未遁得多远,身后破空戾气声至,他猛然间觉得寒气透体,低头望去,胸前赫然一个血洞。冰冷的铁枪,已是透胸而过。铁枪贯体之后,急速前冲,砰地一声,扎入一株合抱的参天古树内,仅露半截枪杆在外。 妙风使望向胸前汩汩涌出的鲜血,身子噗地掉落地面,抽搐而亡。 海生重伤之际,苦苦强支的身躯,也已轰然倒地。 方源叫了一声:“海生!”,纵身奔至,右指疾出,于海生身上几处致命伤处,挥指连点。 海生推开方源,自地上挣扎站起,望向被烈火炙红的天空,乌云滚滚压来,云内雷声隆隆,巨大的闪电骤然袭下,劈向战火纷燃的江面!崖山间,残尸累叠,满山遍野尽是厮杀呼喊之声。山畔下,滚滚长江之上,火光滔天,猩红的巨浪不停翻滚。 海生面容木然,眼神迷茫,抬首再向望夫崖望去。入眼尽是熊熊烈火,滚滚狼烟。 他僵硬的身躯,轰然倒地,晕厥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八章 海生 一 乌云滚滚,自各方齐向崖山聚压过来。崖山下方的江面,凶红血光直冲进厚厚云层,轰鸣声中,臂膀粗细的闪电于临安城上空织成一片无尽光幕。 光幕之下,狂风呼啸,撕扯拍打着城内一切,似要把整个谪仙城碾碎。城内处处门窗紧闭,其内皆是惊惧无助之人。他们所能做的,唯有颤抖着反复不停念叨“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隐于城中及山野间的修士,于电闪雷鸣之间,纷纷向崖山江边纵飞过去。可及至靠近崖山、站上临安城那高大的城墙之上,望向崖山之内滔天凶光及大江之上滚滚巨浪间那一艘艘凶焰滚滚火势汹汹的战船,那延绵无尽的嘶喊冲杀异像境况时,却只能无力哀叹。 谪仙古城,百战之地,吞噬无数将士鲜血百姓生魂而积压的阴厉鬼气,此际已然撼动崖山江底那镇江神兽的封印,破江而出! 乌云之下,电闪雷鸣。凶焰火海中,腾起一股股浓郁的黑气,渐要将崖山大江遮蔽于内。方源身背昏迷的海生,手执铁枪,一步一趔趄,自土山火海阴雾的虚影中破境走出,站在江畔一块礁石,临江而立,望向崖山江畔那搅天动地的境况,却也是有心无力。他目露凶光,暗自发狠:狗日的圣殿!终有一日,老子要重过天极山,灭尽圣火,踏碎奥古城! 他正自发狠,却听得吟诵之声自四方天际传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既是空,空既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罚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密多故,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其声初起舒缓,渐至疾密,盏茶之际,已然压过那呼啸狂风隆隆雷鸣,响彻天地。不觉间,经声已是深透方源心神,令其戾气怒火消失殆尽。 随着诵经声起,便见谪仙城上空及崖山四围,那原本几要压至城墙屋脊,沉入大江江面的厚沉凶云,便如巨涛骇浪一般,搅动翻滚不停,一重一重,向天空四方激荡开去,渐次升高。经声振动之下,远处乌云已是无法聚压过来,雷声渐,闪电也是渐次消退,本是燃天而起的凶焰烈火,浓重黑雾,渐次消散。 方源极是诧异,再抬首望去时,天空中那密密聚压的重重乌云,已是散去大半,不再有沉江异像。远处,挤满江面顺江而延,望不见边际的一艘艘冲杀战舰,竟如隔世虚影海市蜃楼,破灭溃散于空。转瞬之间,厮杀呼喊之声,滔天烈火,皆都消失。 谪仙城上空,云霁绽开,重见天日。可那诵经之人在振散凶像之际,也渐是力竭不济,经声渐次消弱。 崖山之下,大江上,本自消散的阴气,在经声微弱之际,再次于滚滚江浪之中迸发而出。 江面上,阴气郁结愈发浓烈,啸煞浓雾不断破江而出,翻动江水,滚滚上涌。聚结于崖山江面,若墨汁一般,浓郁漆黑一片。 谪仙城内,一处修葺雅致的山水庭院中,方源入城路上所遇那富商的两名扈从,正笔直静立西偏房门前。房中一床一几二蒲团,布置极是清淡。几上放着两碗清茶,茶水早凉,却并未动盏。那富商盘于蒲团上,面南背北而坐,两手扶于膝上,面容肃穆,隐隐透着几分焦色。富商左侧,赶车老者垂首静立。西侧蒲团上却是那病恹恹枯瘦如柴的僧人盘膝跌坐,手捏无畏佛印,轻颂佛语。 那老僧吊稍眉皱起,一阵轻咳之下,白眉乱抖,面皮愈发苍白。 富商见状,甚是焦急,以目询去,却见老僧重又双目微闭,手持佛印不动。 老僧略一喘息,嘴唇噏动,轻诵佛经。微弱的经声飘出房外,若一道道无畏咒印,飞入空中,自四方齐向崖山传去:“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密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随着经声继起,老僧身上佛衣金光绽放,脸色愈发苍白,长眉飘扬之际,整个人已是被金光白芒笼罩于内。 那白芒凝于老僧身后空中,渐形成一只半睡半醒的光芒凶兽。那兽瘦骨嶙峋,身形似狮非狮,似虎非虎,眉间一撮金黄竖线长毛,双目微闭,若病一般,卧伏于老僧身后,却又极是神威。而那朱姓富商及垂立之人,却是视之若常。 崖山之下,经声压向江面,紧紧裹住不断上涌的浓郁黑雾,直把阴雾压入江中,于滚滚大浪间不断沉浮聚结。 黑雾愈是沉浮,愈是翻滚上涌,似是被那连绵密集的经声困住,挣扎冲撞不已! 若墨汁一般的巨大雾团于江面翻滚挣扎愈发激烈,其内似是裹着一凶极恐怖之物,正欲撑破雾瘴,破江而出! 随着黑雾翻滚愈激,庭院偏房之内,老僧佛咒愈疾,枯瘦的身体不断抖动,身外金光层层绽放。其身后光芒凝聚的那狮虎凶兽双目竭力抖动,全身长毛乍起,眉间那撮黄金长毛根根竖立,猛然向外张开,其内有一金光竖目,若隐若现。 此际,朱姓富商岿然盘坐不动,双眉皱起,面目威严。其身侧站立的老者,愈发恭谨,垂下的双手,已然紧握,手上骨节根根泛白。 远远的崖山江面,轰然一声巨响,声响直贯云霄,余声轰鸣不止。老僧身体猛然一震,疾诵佛语:”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经声噶然而止之际,老僧身后空中那狮虎凶兽双目陡然怒睁!眉间金光骤然剧烈外放,那一金光竖目业已绽开! 只见那三目狮虎凶兽摇首一声怒啸,纵身而起,冲破屋顶,高高跃起于空,身形于空中急剧变大,光芒大放之际,已是向着远处崖山江面纵身扑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八章 海生 二 轰然巨响之间,崖山下,江面之上漆黑浓雾急剧翻滚上腾,江水随着浓雾涌向空中,腾起十多丈高的巨大浪涛,轰轰四散开来,狠狠砸向江面! 随着巨浪回落,那腾起的黑雾中,一只巨大青铜猛兽急剧破浪而出,数息之间,兽身已是冒出江面大半。江水于那冒出的铜兽顶部翻滚卷起,与四散的巨浪一起砸向江面。 江浪散开,便见那山丘般大的铜兽屈起四肢,伏江蹲踞,作狂啸怒吼之状。兽首巨口大张,根根粗壮獠牙毕现。齿尖参差,寒辉熠熠。一双铜目圆睁至极,在那二目之间,又是一只狰狞竖目!江水顺着那巨兽牙根,如雨瀑般下坠入江。 远远观去,这尊巨大铜兽狂啸之状,像极那破屋而出的三目狮虎兽,赫然正是十数年前,钱江口内姚国师镇江封魂所用的那尊坐江兽! 只是这尊神兽,此刻却已失去了镇江神威,随着巨大兽身涌出江面,便见铜兽前后两条数人合抱粗细的巨足之上,各有一双漆黑大手紧握。 正是这双漆黑大手,举着镇江兽,将其自百十丈深的大江江底托出江面,引起江浪翻滚,狂风呼啸。震荡而起的巨大浪涛卷起黑雾,一重一重,直拍崖山,大江两岸,隆隆不止! 漆黑巨手托着镇江铜兽劲往江面上涌,直耸入半空,随着数丈高的粗壮手臂全部耸出江面之后,一颗宛若半个房屋大的巨大头颅,涌出水来! 那头颅并无眼鼻口目,亦无头发耳廓,黑漆漆地一团,宛若巨大的焦石骷髅上紧紧蒙着一层漆黑肉皮,却又全无肉色,竟是涌出江面的黑雾凝集聚结而成! 那人形怪物高高举起镇江铜兽,撑破声声佛经咒语镇封,大半个身躯耸起于江面,不断增长,十数息之间,已是直达崖山半腰之高! 江面上,浓若墨汁般的黑雾滚滚翻涌而出,而后便若一条条漆黑巨蟒一般,沿着那怪物腰身,手臂,头颅,紧紧攀缠依附而去,与那怪物凝为一体。 随着黑雾凝结怪物身上,那怪物人形之躯愈发凝实,此际耳鼻口目业已一一显出。但见其光着漆黑的头颅,一双巨目紧闭,若山般大的赤裸上身,遒劲阴寒! 方源目睹江面如此惊天异状,心中暗叫不好!将海生置于焦石之上,提枪腾身,于空中高高跃起,疾速纵向崖山方向! 那紧闭双目的漆黑巨人,觉得空中异状,侧首视来!虽是巨目未睁,其间透露出的阴寒之气,却让空中的方源如坠冰窟。他但觉阴风刺骨,身形于空中不由一滞!那被流云使黑火入体,阴气凝结的左臂,股股劲气窜动膨胀,于臂内不停撕扯,似要将方源撕裂! 那巨人怪物侧首之后,似是觉得方源渺,不值一顾,遂再次回过头去向着崖山,高举三目镇江铜兽,身躯继续高高腾起,鼓胀变大!其回首之后,方源身上入骨阴气才再次消失,鼓胀的漆黑左臂随之平复下来。 可是,那崖山之后,却正是谪仙古城!城内居着数百万凡人百姓,方源只得前冲! 方源于空中疾腾身形,运气向着那巨大怪物一声爆喝,声波隆隆,震动崖山,回响不止。 那怪物再次侧过首来! 方源已是身若流星,划空而过!砰地一声大响,其萧长的身躯,瞬息挺立崖山之巅! 他略一停息,再次纵身而起!劲气贯达枪身!铁枪之上,光芒陡放! 转瞬之间,人枪合一,劲气凝聚出一杆光芒万丈的巨大枪身,耀眼刺目,直贯长空。 那巨大的枪芒于空中猛地调转枪头,疾往那怪物头部刺来! 那巨物身躯此际已是将及崖山高大,双腿立于江中,江水仅达其股,自大江中翻涌冒出的漆黑浓雾仍是不断翻腾,纷纷攀绕其身,其身体变得愈发凝实。只是眼睛嘴唇却仍都紧闭,双耳耳廓上部尖尖,眼窝深陷,整个面部被一张黑皮紧紧遮蒙,似一个风干面皮的巨大骷髅头般。此刻那数十吨重的镇江三目狮虎铜兽,已是被其单手所拎,垂于腰间,相较之下显得十分巧,竟也只比怪物头部大上数倍而已。 它见方源夹着巨大枪芒自空中刺来,竭力张目,抬首向上望去,可那骷髅面上巨目眼睑若长在一起般,一时间竟是没有张开!便在此际,方源旋转的铁枪带着耀眼光芒,对着那怪物前额眉心,轰然刺至! 轰隆一声巨响之下,枪芒冲入怪物眉心,于其眉间急速旋转,旋转的枪芒飞速变,而后砰地一声轰然炸裂,劲气在那怪物眉心间留下一个巨大窟窿,贯额而过!方源执着铁枪,直向江面射去!怪物前额顿如燃放的黑色焰火一般,黑雾四溅,浓雾之内,电光爆闪不息! 那怪物似是灵智未开,头颅被捅透一个大洞后,痛苦至极,竭力睁目张嘴,发出嘶嘶哑哑的声吼,可眼睑双唇间皆有一道道粗大的黑漆雾气上下相连,便似没有缝得严实而上下牵连的巨粗针线,竭力撕扯之下,扯出无数眼缝唇缝,极是诡异! 随着铁枪贯颅而过,其山岳般的身躯,不停向后倾倒,蹬蹬蹬连退十多步方才于大江中站稳身形。其连退之下,周身江面掀击起数十丈高的巨大浪花,隆隆声鸣,激荡不断,向着四方掀去! 紧随其身,攀绕上旋的一股股如黑莽般的浓郁雾气,吞噬电芒,纷纷飞入其额中窟窿。 那炸裂的窟窿,在雾气充塞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此时,他的双目双唇也是愈张愈大!数息之间,待其眉心窟窿完全长合之际,一双巨大的黑目猛然张开! 双目之内却并无眼珠,竟是两团磐石大,黑雾缠绕,墨绿中泛着猩红,恐怖诡异至极的碧芒! 紧接着,撕扯数次之后,其一双巨唇也完全张开,嘴内一颗颗水桶粗细的黝黑獠牙,快速长大。那怪物愤怒至极,单手提着狮虎铜兽,转过身来,弯腰躬身,张着漆黑的獠牙大口,向着刺入江面的方源猛然一声狂啸! 震山撼岳般的嘶啸声中,一股巨大的碧绿火团,带着腐尸般的臭气,自其洞穴般漆黑大口中狂喷而出,直轰江面! 轰隆隆声响中,江面被喷裂一个巨大深深的漩涡空洞!空洞之内,一股股巨大的碧绿闪电四处窜射!碧火燃烧之下,炸裂无数虚空裂痕!江水眨眼蒸干,水内鱼虾,皆都化气!蒸汽又瞬息化为股股绿烟,蒸腾而起,腐尸焦臭随着隆隆轰鸣的江水,四面翻滚! 方源冲入江面之际,手中铁枪枪尖于水面浪涛猛力一点,身躯借力腾空翻转,便要再次运劲纵身而上,给那怪物胸口补上一枪,却正见那怪物撕扯开了双目,正自回首望来,目中充塞诡异火团,张口怒喷。其身体不由地一顿,猛然斜掠,若箭一般,自江面空中疾荡开去!饶是如此,身躯仍是被那怪物口内喷出的腐尸焦臭气浪所冲击!心间顿时一股腥恶之气上涌,胸闷不已! 自那枯瘦老僧诵经之声噶然而止,怪物冲开佛经咒印压制的黑雾,举着镇江铜兽破江化形而出,至此际方源捅透诡异巨人,被其口内异火所喷,似是过了极长时间,其实只不过数十息之间! 那巨大怪物见方源躲过喷射的异火,目中陡射绿光,单手握拳,拳头上黑雾缭绕,一道道碧绿电光不停炸裂,如山般的漆黑拳头,向着方源猛然隔空砸去! 方源执起长枪,嗖地一声,于江浪间疾速飘旋,不退反进,绕过那砸来的拳风气流,疾向巨人双足站立处射去! 拳锋砸入江面,轰隆隆一声巨响,江面炸裂!江水再次被那怪物拳锋劲气击打出一阵阵十数丈高的巨大浪涛,四散开去! 怪物拳锋所及之处,电闪不断,水气漆黑,而后尽皆化作黑烟消失! 便在这时,天空中,枯瘦老僧法身所化的那只光芒四射的三目狮虎神兽,摇首咆哮,于空中奔赴而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八章 海生 三 那怪物闻得空中啸声,转过山般的身躯,双目碧光陡射,张开黑漆漆的獠牙大口,冲向空中光芒四射的法身狮虎兽猛地一声狂暴嘶吼。巨口中一股碧火若瀑布匹练般,疾向法身狮虎兽射去! 法身狮虎兽双目怒睁,眉心竖目开阖之间,一团金光迸射而出。那团金光于空中亦化作一道金黄匹练,劲向那股绿火冲去! 两股光芒疾速相撞,于空中形成一个巨大光球。 光球骤然缩,短暂的寂静之后,缩的光球迅速膨胀变大,继而轰然一声巨响,炸裂开来,其声震彻谪仙古城! 天空中,炸裂的光芒撕裂虚空,灼烧之处,留下一道道巨大的黑漆焦痕,许久之后,灼痕方才弥合消失。 而那巨大怪物早又咆哮着,攥紧山般的拳头,猛地一拳,向法身狮虎兽砸来! 拳上黑雾缭绕,一道道巨大闪电,绿中泛红,闪耀其上,炸裂不停,带着强烈的毁灭气痕,疾向法身狮虎兽砸去! 法身神兽于空中一声吼啸,其声震荡云霄,久久不绝。一时间,崖山颤动,草木萧萧,沙石狂卷,浪涛纷涌,临安城上空嗡嗡大鸣!啸声之下,满城皆惊! 这声法力深厚震撼心神的啸吼,正是佛门护教传世神功,狮吼心经!此际在那三目狮虎神兽法身施展开来,更是威力无比,宛若天神灭世! 巨大的法力声波震荡虚空,金光闪耀之下,化作一道道佛门法印,向着那怪物眉心,重重震荡压去! 那怪物灵智本就尚未全开,经此佛法神威,重重法印重击之下,便若万咒跗躯,剥皮削骨,识海嗡鸣,恍惚不定。庞大的身躯不由一滞,一时间,砸出的拳头,定在空中不动。 法身狮虎兽便在其恍惚之际,于空中猛一纵跃,法力凝结的金光巨尾,光芒陡放,便若一根金光大棒般,轰地一声,狠狠抽在那怪物山般的拳头之上! 猛烈巨响之下,那山般的漆黑拳头之上,金色电光与幽绿电光骤闪不止,炸响不断!紧随其后,黑雾缭绕的巨拳,轰然溃裂!化作一股股漆黑雾气!黑雾中,金光大放,爆鸣不已,须臾之间,巨大的金光闪电竟将缭绕浓雾驱散弥尽! 巨拳消散之际,一道巨大的闪电,绽放耀眼金光,扎入那怪物巨臂,顺着其手臂疾速上延。随着金光延展,那怪物整条臂膀便若燃尽的纸灰,噗噗炸裂声中,化作浓郁的黑雾消失散尽! 那怪物巨大的头颅猛然摇晃,双目之中幽绿光芒骤然大放。轰地一声嗡响之际,已是阻断佛门法印侵入。其瞬息从佛吼之中回过神来,望向自己那条不断炸裂溃散的手臂,抬起巨大头颅,仰天一声嘶吼。而后抡起另一只手中拎着的狮虎铜兽猛然贯向空中! 那数十吨重的狮虎铜兽,被其高高抛起,却并不是击向三目狮虎兽的金光法身,而是如仙山坠世,呼啸破空,于空中跃过崖山,疾向山后谪仙古城击去! 临安城中,那处雅院偏房之内,本自盘坐不动,捏印无语的枯瘦老僧,身子猛然一抖,苍白无血色的面庞,忽然间愈发苍白!朱姓富商见状,脸色大变,半坐的身躯随即僵硬直立。 那老僧手中佛印连动,掐诀之下,全身金光大放!而后又忽地静止不动。朱姓富商见其再无异动,遂不敢有丝毫打扰,重又稳坐蒲团,慢慢平复心神,面色渐回转过来。 崖山上空,狮虎兽庞大的法力金身,在枯瘦老僧隔空掐诀之下,顾不得再与怪物厮杀,一声吼啸,纵身疾向空中那被抛却砸向临安城内的狮虎铜兽扑去! 须臾之间!法身追上铜兽,金光一闪!扑入铜兽之中,与其化为一体! 狮虎铜兽身上金光大放,与空中翻滚数次之后,光芒顿消,速度骤减了下来。饶是如此,也是狠狠砸向了谪仙古城那高大的城墙之内! 城墙上本自恍惚不定,法力弱的众多修士,猛然见得空中如此庞然大物疾速砸来,面色大变,纷纷溃散奔逃。 轰然一声巨响!临安城内,腾起一股数十丈高的巨大烟尘蘑菇云! 整个临安古城,随着这声巨响,震荡嗡鸣不止! 三目狮虎铜兽所砸之处,化作一个方圆数百丈的巨大坑洞。巨坑深达地下数十丈之深!坑口处,道道深沟巨壑,向着四方,如蛛般炸裂延伸! 原本建于巨坑处的一片房舍,连同舍内生灵器物,皆都被碾作尘土碎屑!靠近巨坑的一段两百多丈的高大城墙,于巨力冲击之下,自下而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皴裂无数巨大罅缝!裂缝又瞬息飞速延展扩大,轰轰声响之中,烟尘腾天而起,残墙轰然倒塌! 附近的凡人,哭喊声一片! 雅园内,盘坐蒲团之上的枯瘦老僧,周身闪耀的法力金光倏然消失。其人顿时面若苍纸,身体剧烈摇晃,噗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随即咳嗽不止。 朱姓富商惊呼了一声:“国师!” 那老僧抬手止住,平息咳嗽,手捏佛珠不停,苍然叹道:“南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崖山之下,大江之内,那巨大怪物没了狮虎神兽法身攻击之后,于重重黑雾攀附凝聚之下,残躯重又凝实起来! 失却的手臂上,随着股股漆黑浓雾缠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又长出!它双目绿光如地狱幽火,望向正在长出的手臂,哑哑一阵嘶吼!声若万鬼齐泣!嚣戾至极!啸嘶声之下,崖山上空,阴风大作!乌云翻滚! 便在此际,那怪物巨人山岳般的身躯,陡然一斜,站立不稳!他低下山般的头颅,向下望去! 但见其粗壮如山根的右腿,膝关处,炸裂一个方圆十数米的巨大空洞!空洞之处,电光闪耀,黑雾缭绕不断。 大江之中,浪涛滚滚!方源脚踩巨浪,手执铁枪,纵身腾跃而起,于江面上卷起一股巨大的长枪气芒!气芒犁开一道十数米高的水浪,若破江腾跃的巨龙,疾向那怪物另一山根般的巨腿膝盖处旋转刺而去! 那怪物嘶叫怒吼,目放绿光,弯腰挥拳向着江面猛然砸来! 巨拳之下,江面之上阴风大起,黑雾弥漫,一道道漆黑闪电,碧绿电芒,纷纷炸开,其声震耳欲聋,疾向那枪芒巨龙袭去! 奈何那怪物块头太过巨大,虽是巨拳刚硬猛烈,势可翻江倒海,但于灵巧迅捷之上,却差之方源太远! 轰然一声巨响炸裂!漆黑浓雾夹着电光炸射之际,那怪物另一条巨腿膝关处,也被方源枪芒捅炸一个前后通透方圆十数米的巨大空洞!巨洞之内,漆黑浓雾若巨蟒般纷纷翻腾溃散。 怪兽一声戾啸狂吼,山般的巨大拳头轰然砸在江面,江面掀起一股股十多米高的阴风浪涛,激荡而起! 方源其人却早已远远纵身躲了开去! 那怪物山岳般的身躯,失去中心,轰然一声,倒向江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八章 海生 四 怪物庞大的身躯倒入江水之际,砸出一重重巨浪。大江中宛若长出一处漆黑岛焦,浪涛翻涌,黑雾弥漫。怪物怒极,嘶吼声震荡崖山大江,两只巨目之中碧幽幽的绿光骤然外放,紧紧盯向方源! 方源周身被那幽光笼罩,顿若坠入幽潭,但觉四周一紧,瞬时透体生寒,体内阴冷刺骨之感再次涌现!便见那条被流云使阴火入体的漆黑左臂疾速鼓胀,臂内阴气乱窜,似是即要冲破其间封闭的玄窍,炸裂开来。 方源急忙运气抵御,一股撕裂般剧痛之感,自丹田骤然遍及全身!气海之内十分凝滞,一缕真气便若游丝一般,竟是运转极为缓慢!眼见得左臂间封闭的各处玄窍噗噗炸裂!一股股黑血,噗地飙出! 左臂之上,一时间,黑紫的血肉外翻,模糊一片!经脉中气机乱窜,冲开紧闭的玄窍,疾往方源周身攒射而去! 方源顿感全身经脉之内,阴冷刺疼无比!整个身躯鼓胀不已,暴露在外的肌肤间,乍起一道道蚯蚓般的黑紫筋脉血管,隐隐似是要透体炸裂! 便见他额间青筋暴露,翕动不已,迅疾若蛛一般,遍布全脸! 转瞬之际,真气竟已是凝聚不得!方源只觉身子一僵,即将向着江水中沉去! 正在危急时刻,情况陡变! 那怪物双目绿光骤放间,其额前眉心之处,一道金光忽隐忽现,迅疾转盛,愈发明显凝实起来!那怪物怒吼不已!瞬息之间,一个金光灿灿的卍字符于那怪物眉心处凝聚而出! 枯瘦老僧透过法身三目狮虎兽,以狮吼心经施展的佛门至圣法印,重重激荡在这巨大怪物眉心,在方源万分危急之时,终于显化而出! 那怪物双目绿光骤然大乱,随着眉心处卍字符金光大射,佛符烙印处,飞速塌陷,漆黑的前额中,浓郁的烟雾蒸腾而起! 那金光卍字符竟是越变越大,愈发凝实,深烙于怪物额间,不断扩张。 怪物前额被烙印处,便如烙铁入雪,飞速塌陷融化,漆黑浓雾滋滋声响中,迅疾腾空消散! 怪物显是痛苦至极,阵阵嘶吼,直震云霄。双拳挥舞不已,山般的头颅于江水中猛烈挣扎,欲要抬起。 可其愈是挣扎,被那佛门圣符法印压制得愈紧! 十数米高的江浪,在其头颅起伏之际,激荡不已,一重又一重,猛然翻起,又狠狠砸向江面!怪物一双巨拳猛然击打江面,搅动江水不息! 怪物双目射出的绿芒溃散之际,方源但觉周身一轻,紊乱的气机再次平稳,真气竟渐顺畅起来。 他急忙运气调息,稳住身形,将体内窜逆的阴冷戾气控制于丹田玄窍之内,身形再次腾空而起,手执铁枪,飞速上旋!大江上空重又凝聚出一道光芒巨枪! 枪芒于空中调转枪头,疾速下冲! 在那金枪巨芒内,方源大喝一声:“傻大个儿!看这里!” 爆喝之际,巨大的枪芒,疾向那怪物心脏之处猛刺过去! 轰隆隆隆!一阵巨响之下,巨浪蒸腾!那怪物心脏处轰然炸裂,已是被方源锐利无比的烈枪巨芒,捅透一个方圆十数米的巨大洞穴来。 浓烟重雾中,江浪回落,江水如潮涌般,重重涌入其胸前巨洞。 那怪物声声嘶吼声中,心脏处巨大的洞穴之内,一股股漆黑浓雾,又如条条蛟莽般,蒸腾翻滚,纷纷乱窜。 怪物眉心间卍字符,仍是越张越大。 此际,金光圣芒已是将其眉心处融化割裂出一个巨大的卍字沟壑! 而那巨大沟壑仍在不断延展,直延至其前额,划向巨目,透过其目间幽幽碧光,延至脸颊!仍在不停变大,延张不息! 怪物顾不得心脏之处巨大洞穴之伤,张开獠牙巨嘴,一阵阵猛烈嘶吼,双臂于江水中乱舞不已,头颅疯狂扭动挣扎。 可其愈是挣扎,那卍字符增长愈快! 方源此刻,早已从江水之中冲出水面,一口真气提起,远远站在巨浪之上望向那巨大怪物。 他本以为那怪物心脏被捅透之后,必是重伤垂死! 可此际却只见那恐怖巨物挣扎不已,胸间被其铁枪捅透的巨大洞穴,在一股股漆黑雾气蛟莽的缠绕攀附之下,竟然又在飞速愈合!唯有巨大头颅在那卍字符一点点变大之下,沟壑裂张,无法愈并。 方源乍看如此恐怖景象,心中大惊:“我操!这他娘的究竟是何等怪物!心脏被捅,识海被炸,竟仍是不死不灭!” 他正咒骂之际,便见那怪物挣扎间,握紧两只山般的巨拳,拳上黑雾缭绕,一道道幽绿闪电狂闪不停,手臂陡然斜向伸长,挥起!掀起股股江涛巨浪! 砰地一声巨响!那怪物竟是向着自己那巨大的头颅挥拳重击! 左拳方息!砰地一声巨响!右拳又猛裂砸来! 砰!砰!砰!几次重击之下,那怪物如山般的巨大头颅,竟被其自己猛拳砸断!于江涛巨浪中飞速盘旋,飞向远处! 金光闪耀的佛门至圣法印卍字符,仍附在那断裂的巨大头颅上,不断延展! 而怪物断了头颅的山岳般巨大躯体,脖颈处,黑雾蒸腾不已!一股股漆黑巨蟒缠绕攀附间,隐隐又有一个没有耳鼻口舌的头颅慢慢凝聚而出,正在渐渐长大! 那紧绷的没有五官的头颅表面,随着漆黑浓雾攀绕凝聚,正又满满显化出眼闭鼻口唇的轮廓来! 远处,那断裂的山般头颅,此际轰隆隆一声巨响!轰然炸裂!滚滚浓郁黑雾蒸腾飘散!雾气之中,原本凝聚于巨人双目之中的两团巨大碧绿幽火,轰地一声,疾往方源遮盖袭来!而那卍字符所化的佛门金光,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两道巨大光团,若一绿一金两道匹练般,飞窜袭来之际,于空中飞快变,愈发凝实!瞬息化作两道流星!前后相连!疾向方源射来! 方源见得不妙,疾忙运气纵身腾空而起,飞速逃窜!可是此际却哪又快得过那两道诡异流星! 只听嗖地一声!方源但觉左臂一僵!那两道异芒流星,已是顺着他那条炸裂的左臂,钻入其玄窍! 方源但觉左臂玄窍一振!一股阴冷至极一股奇热无比的两道巨力,首尾相接,顺着其周身经脉玄窍疾速窜行! 他那血肉模糊的漆黑左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翕张,又更快地愈合! 飕!飕!飕!飕!方源身躯不受自己意识控制,于空中激烈旋转翻腾!留下一片疾速旋转的残影!一绿一金两道异芒,瞬息已是窜至其识海之内! 方源但觉头疼欲裂,识海之内轰地一声巨响,绿光荡漾开来!而后又是轰地一阵巨大回声!一片金光又将那荡漾的绿光包裹而住! 方源抛却铁枪,双手抱头,一声嘶喊,痛苦不已!而后嘶喊之声戛然而止! 其识海之内方才竟是惊险万分!仅差一息,头颅内部,便要被幽绿异芒炸做一团浆糊!幸得那一片金芒紧随绿芒之后,将其包裹! 便在这万分危急时刻,铭刻于方源识海之内,得自于苍梧神山,那处神秘玄境茅屋之内的武侯心经,于其识海内应劫而起,飞速显化! 方源识海之内,武侯心经疾速运转之下,那一幽绿阴冷一金黄炽热的两道光芒,此际,首尾相衔,飞速旋转,便若两条活鱼,于其识海间追击旋荡不停! 而方源其人,已是于识海受到剧烈冲击之际,瞬息痛晕过去!但是其身躯在其并未运转真气的情况之下,却是悬浮高空,静止不动! 而那下方!崖山畔,大江之内,失却头颅的巨大怪物,此刻双膝及胸间巨洞已是弥合不见,脖颈处,巨大的头颅,再次长成! 那怪物于滚滚大江巨浪间挣扎着站起,努力睁眼张嘴!其似是觉察到空中玄妙气机,站直了身躯,握紧山般的拳头,猛然抡起!十数丈的巨臂猛然爆伸延长,向着漂浮于空中的方源,狠狠砸来! 轰隆隆一声巨响声中!方源整个身躯,被那怪物巨拳,一拳砸入崖山峭壁之内! 崖山上轰然巨震!阴风狂卷,古木纷折,巨石残屑轰隆隆响声不断,向着大江滚滚砸落! 那怪物猛一抽拳!房屋大的拳头自崖山峭壁间拔出,随着漆黑长臂缩了回去!崖壁间留下一个巨大的深深洞穴! 那怪物却不理会身边惊天动地的纷乱,竭力睁眼撕嘴。 其一双巨目和狰狞巨口又如先前那般,一点点挣裂,黑漆浓雾若黑墨滴水般,于挣裂的巨大缝隙间,参差相连,慢慢撕裂开来! 在其口目陡然挣裂之际!巨口中粗大的獠牙自牙根处一点点冒出,瞬息长大!而那两只巨目之内,蓬蓬两声,两股漆黑浓雾迸射而出!形成黑漆漆的两处巨大窟窿眼窝! 眼窝之内,黑雾缭绕,竟是少了两道碧绿眼芒! 那怪物少了眼芒的骷髅双目,望向崖山峭壁间被其一拳砸出的巨大洞穴处,一步一步,向着崖迈步而来! 紧随其后,一股股漆黑若墨般的黑雾,自江面翻滚而出,顺着其双腿,继续盘旋攀附! 那怪物向着崖山峭壁张开巨大的手掌,如插豆腐一般,噗地一下插入洞穴四壁!双拳猛然一抓!似是要将砸入崖山之内的方源抓出! 便在这时,崖山之巅,砰然一声巨响!尘烟滚滚,再次簌簌而起! 滚滚烟尘震荡飘散之际,海生低垂着头颅,长发遮面,浑身血迹斑斑,手持长剑,漠然冷立! 紧接着,其双手握剑,缓缓上举,一道十数丈长的耀眼剑芒,于寒如冷月般的剑身之上陡然爆射而出!剑气于空中形成一股巨型大剑,杀气四射,撕裂虚空! 虚空中被剑芒刺破出的道道灼痕,闪电不断! 海生竟是在同那妙风使的生死之战中,领略出了方源所述的剑意! 待其醒转过来之际,远远地正见那巨大怪物将方源一拳砸入崖山峭壁! 海生纵身而起,疾速纵跃奔腾,直奔崖山山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八章 鬼蜮 一 乌云滚滚,自各方齐向崖山聚压过来。崖山下方的江面,凶红血光直冲进厚厚云层,轰鸣声中,臂膀粗细的闪电于临安城上空织成一片无尽光幕。 光幕之下,狂风呼啸,撕扯拍打着城内一切,似要把整个谪仙城碾碎。城内处处门窗紧闭,其内皆是惊惧无助之人。他们所能做的,唯有颤抖着反复不停念叨“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隐于城中及山野间的修士,于电闪雷鸣之间,纷纷向崖山江边纵飞过去。可及至靠近崖山、站上临安城那高大的城墙之上,望向崖山之内滔天凶光及大江之上滚滚巨浪间那一艘艘凶焰滚滚火势汹汹的战船,那延绵无尽的嘶喊冲杀异像境况时,却只能无力哀叹。 谪仙古城,百战之地,吞噬无数将士鲜血百姓生魂而积压的阴厉鬼气,此际已然撼动崖山江底那镇江神兽的封印,破江而出! 乌云之下,电闪雷鸣。凶焰火海中,腾起一股股浓郁的黑气,渐要将崖山大江遮蔽于内。方源身背昏迷的海生,手执铁枪,一步一趔趄,自土山火海阴雾的虚影中破境走出,站在江畔一块礁石,临江而立,望向崖山江畔那搅天动地的境况,却也是有心无力。他目露凶光,暗自发狠:狗日的圣殿!终有一日,老子要重过天极山,灭尽圣火,踏碎奥古城! 他正自发狠,却听得吟诵之声自四方天际传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既是空,空既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罚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密多故,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其声初起舒缓,渐至疾密,盏茶之际,已然压过那呼啸狂风隆隆雷鸣,响彻天地。不觉间,经声已是深透方源心神,令其戾气怒火消失殆尽。 随着诵经声起,便见谪仙城上空及崖山四围,那原本几要压至城墙屋脊,沉入大江江面的厚沉凶云,便如巨涛骇浪一般,搅动翻滚不停,一重一重,向天空四方激荡开去,渐次升高。经声振动之下,远处乌云已是无法聚压过来,雷声渐,闪电也是渐次消退,本是燃天而起的凶焰烈火,浓重黑雾,渐次消散。 方源极是诧异,再抬首望去时,天空中那密密聚压的重重乌云,已是散去大半,不再有沉江异像。远处,挤满江面顺江而延,望不见边际的一艘艘冲杀战舰,竟如隔世虚影海市蜃楼,破灭溃散于空。转瞬之间,厮杀呼喊之声,滔天烈火,皆都消失。 谪仙城上空,云霁绽开,重见天日。可那诵经之人在振散凶像之际,也渐是力竭不济,经声渐次消弱。 崖山之下,大江上,本自消散的阴气,在经声微弱之际,再次于滚滚江浪之中迸发而出。 江面上,阴气郁结愈发浓烈,啸煞浓雾不断破江而出,翻动江水,滚滚上涌。聚结于崖山江面,若墨汁一般,浓郁漆黑一片。 谪仙城内,一处修葺雅致的山水庭院中,方源入城路上所遇那富商的两名扈从,正笔直静立西偏房门前。房中一床一几二蒲团,布置极是清淡。几上放着两碗清茶,茶水早凉,却并未动盏。那富商盘于蒲团上,面南背北而坐,两手扶于膝上,面容肃穆,隐隐透着几分焦色。富商左侧,赶车老者垂首静立。西侧蒲团上却是那病恹恹枯瘦如柴的僧人盘膝跌坐,手捏无畏佛印,轻颂佛语。 那老僧吊稍眉皱起,一阵轻咳之下,白眉乱抖,面皮愈发苍白。 富商见状,甚是焦急,以目询去,却见老僧重又双目微闭,手持佛印不动。 老僧略一喘息,嘴唇噏动,轻诵佛经。微弱的经声飘出房外,若一道道无畏咒印,飞入空中,自四方齐向崖山传去:“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密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随着经声继起,老僧身上佛衣金光绽放,脸色愈发苍白,长眉飘扬之际,整个人已是被金光白芒笼罩于内。 那白芒凝于老僧身后空中,渐形成一只半睡半醒的光芒凶兽。那兽瘦骨嶙峋,身形似狮非狮,似虎非虎,眉间一撮金黄竖线长毛,双目微闭,若病一般,卧伏于老僧身后,却又极是神威。而那朱姓富商及垂立之人,却是视之若常。 崖山之下,经声压向江面,紧紧裹住不断上涌的浓郁黑雾,直把阴雾压入江中,于滚滚大浪间不断沉浮聚结。 黑雾愈是沉浮,愈是翻滚上涌,似是被那连绵密集的经声困住,挣扎冲撞不已! 若墨汁一般的巨大雾团于江面翻滚挣扎愈发激烈,其内似是裹着一凶极恐怖之物,正欲撑破雾瘴,破江而出! 随着黑雾翻滚愈激,庭院偏房之内,老僧佛咒愈疾,枯瘦的身体不断抖动,身外金光层层绽放。其身后光芒凝聚的那狮虎凶兽双目竭力抖动,全身长毛乍起,眉间那撮黄金长毛根根竖立,猛然向外张开,其内有一金光竖目,若隐若现。 此际,朱姓富商岿然盘坐不动,双眉皱起,面目威严。其身侧站立的老者,愈发恭谨,垂下的双手,已然紧握,手上骨节根根泛白。 远远的崖山江面,轰然一声巨响,声响直贯云霄,余声轰鸣不止。老僧身体猛然一震,疾诵佛语:”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经声噶然而止之际,老僧身后空中那狮虎凶兽双目陡然怒睁!眉间金光骤然剧烈外放,那一金光竖目业已绽开! 只见那三目狮虎凶兽摇首一声怒啸,纵身而起,冲破屋顶,高高跃起于空,身形于空中急剧变大,光芒大放之际,已是向着远处崖山江面纵身扑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八章 鬼蜮 二 轰然巨响之间,崖山下,江面之上漆黑浓雾急剧翻滚上腾,江水随着浓雾涌向空中,腾起十多丈高的巨大浪涛,轰轰四散开来,狠狠砸向江面! 随着巨浪回落,那腾起的黑雾中,一只巨大青铜猛兽急剧破浪而出,数息之间,兽身已是冒出江面大半。江水于那冒出的铜兽顶部翻滚卷起,与四散的巨浪一起砸向江面。 江浪散开,便见那山丘般大的铜兽屈起四肢,伏江蹲踞,作狂啸怒吼之状。兽首巨口大张,根根粗壮獠牙毕现。齿尖参差,寒辉熠熠。一双铜目圆睁至极,在那二目之间,又是一只狰狞竖目!江水顺着那巨兽牙根,如雨瀑般下坠入江。 远远观去,这尊巨大铜兽狂啸之状,像极那破屋而出的三目狮虎兽,赫然正是十数年前,钱江口内姚国师镇江封魂所用的那尊坐江兽! 只是这尊神兽,此刻却已失去了镇江神威,随着巨大兽身涌出江面,便见铜兽前后两条数人合抱粗细的巨足之上,各有一双漆黑大手紧握。 正是这双漆黑大手,举着镇江兽,将其自百十丈深的大江江底托出江面,引起江浪翻滚,狂风呼啸。震荡而起的巨大浪涛卷起黑雾,一重一重,直拍崖山,大江两岸,隆隆不止! 漆黑巨手托着镇江铜兽劲往江面上涌,直耸入半空,随着数丈高的粗壮手臂全部耸出江面之后,一颗宛若半个房屋大的巨大头颅,涌出水来! 那头颅并无眼鼻口目,亦无头发耳廓,黑漆漆地一团,宛若巨大的焦石骷髅上紧紧蒙着一层漆黑肉皮,却又全无肉色,竟是涌出江面的黑雾凝集聚结而成! 那人形怪物高高举起镇江铜兽,撑破声声佛经咒语镇封,大半个身躯耸起于江面,不断增长,十数息之间,已是直达崖山半腰之高! 江面上,浓若墨汁般的黑雾滚滚翻涌而出,而后便若一条条漆黑巨蟒一般,沿着那怪物腰身,手臂,头颅,紧紧攀缠依附而去,与那怪物凝为一体。 随着黑雾凝结怪物身上,那怪物人形之躯愈发凝实,此际耳鼻口目业已一一显出。但见其光着漆黑的头颅,一双巨目紧闭,若山般大的赤裸上身,遒劲阴寒! 方源目睹江面如此惊天异状,心中暗叫不好!将海生置于焦石之上,提枪腾身,于空中高高跃起,疾速纵向崖山方向! 那紧闭双目的漆黑巨人,觉得空中异状,侧首视来!虽是巨目未睁,其间透露出的阴寒之气,却让空中的方源如坠冰窟。他但觉阴风刺骨,身形于空中不由一滞!那被流云使黑火入体,阴气凝结的左臂,股股劲气窜动膨胀,于臂内不停撕扯,似要将方源撕裂! 那巨人怪物侧首之后,似是觉得方源渺,不值一顾,遂再次回过头去向着崖山,高举三目镇江铜兽,身躯继续高高腾起,鼓胀变大!其回首之后,方源身上入骨阴气才再次消失,鼓胀的漆黑左臂随之平复下来。 可是,那崖山之后,却正是谪仙古城!城内居着数百万凡人百姓,方源只得前冲! 方源于空中疾腾身形,运气向着那巨大怪物一声爆喝,声波隆隆,震动崖山,回响不止。 那怪物再次侧过首来! 方源已是身若流星,划空而过!砰地一声大响,其萧长的身躯,瞬息挺立崖山之巅! 他略一停息,再次纵身而起!劲气贯达枪身!铁枪之上,光芒陡放! 转瞬之间,人枪合一,劲气凝聚出一杆光芒万丈的巨大枪身,耀眼刺目,直贯长空。 那巨大的枪芒于空中猛地调转枪头,疾往那怪物头部刺来! 那巨物身躯此际已是将及崖山高大,双腿立于江中,江水仅达其股,自大江中翻涌冒出的漆黑浓雾仍是不断翻腾,纷纷攀绕其身,其身体变得愈发凝实。只是眼睛嘴唇却仍都紧闭,双耳耳廓上部尖尖,眼窝深陷,整个面部被一张黑皮紧紧遮蒙,似一个风干面皮的巨大骷髅头般。此刻那数十吨重的镇江三目狮虎铜兽,已是被其单手所拎,垂于腰间,相较之下显得十分巧,竟也只比怪物头部大上数倍而已。 它见方源夹着巨大枪芒自空中刺来,竭力张目,抬首向上望去,可那骷髅面上巨目眼睑若长在一起般,一时间竟是没有张开!便在此际,方源旋转的铁枪带着耀眼光芒,对着那怪物前额眉心,轰然刺至! 轰隆一声巨响之下,枪芒冲入怪物眉心,于其眉间急速旋转,旋转的枪芒飞速变,而后砰地一声轰然炸裂,劲气在那怪物眉心间留下一个巨大窟窿,贯额而过!方源执着铁枪,直向江面射去!怪物前额顿如燃放的黑色焰火一般,黑雾四溅,浓雾之内,电光爆闪不息! 那怪物似是灵智未开,头颅被捅透一个大洞后,痛苦至极,竭力睁目张嘴,发出嘶嘶哑哑的声吼,可眼睑双唇间皆有一道道粗大的黑漆雾气上下相连,便似没有缝得严实而上下牵连的巨粗针线,竭力撕扯之下,扯出无数眼缝唇缝,极是诡异! 随着铁枪贯颅而过,其山岳般的身躯,不停向后倾倒,蹬蹬蹬连退十多步方才于大江中站稳身形。其连退之下,周身江面掀击起数十丈高的巨大浪花,隆隆声鸣,激荡不断,向着四方掀去! 紧随其身,攀绕上旋的一股股如黑莽般的浓郁雾气,吞噬电芒,纷纷飞入其额中窟窿。 那炸裂的窟窿,在雾气充塞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此时,他的双目双唇也是愈张愈大!数息之间,待其眉心窟窿完全长合之际,一双巨大的黑目猛然张开! 双目之内却并无眼珠,竟是两团磐石大,黑雾缠绕,墨绿中泛着猩红,恐怖诡异至极的碧芒! 紧接着,撕扯数次之后,其一双巨唇也完全张开,嘴内一颗颗水桶粗细的黝黑獠牙,快速长大。那怪物愤怒至极,单手提着狮虎铜兽,转过身来,弯腰躬身,张着漆黑的獠牙大口,向着刺入江面的方源猛然一声狂啸! 震山撼岳般的嘶啸声中,一股巨大的碧绿火团,带着腐尸般的臭气,自其洞穴般漆黑大口中狂喷而出,直轰江面! 轰隆隆声响中,江面被喷裂一个巨大深深的漩涡空洞!空洞之内,一股股巨大的碧绿闪电四处窜射!碧火燃烧之下,炸裂无数虚空裂痕!江水眨眼蒸干,水内鱼虾,皆都化气!蒸汽又瞬息化为股股绿烟,蒸腾而起,腐尸焦臭随着隆隆轰鸣的江水,四面翻滚! 方源冲入江面之际,手中铁枪枪尖于水面浪涛猛力一点,身躯借力腾空翻转,便要再次运劲纵身而上,给那怪物胸口补上一枪,却正见那怪物撕扯开了双目,正自回首望来,目中充塞诡异火团,张口怒喷。其身体不由地一顿,猛然斜掠,若箭一般,自江面空中疾荡开去!饶是如此,身躯仍是被那怪物口内喷出的腐尸焦臭气浪所冲击!心间顿时一股腥恶之气上涌,胸闷不已! 自那枯瘦老僧诵经之声噶然而止,怪物冲开佛经咒印压制的黑雾,举着镇江铜兽破江化形而出,至此际方源捅透诡异巨人,被其口内异火所喷,似是过了极长时间,其实只不过数十息之间! 那巨大怪物见方源躲过喷射的异火,目中陡射绿光,单手握拳,拳头上黑雾缭绕,一道道碧绿电光不停炸裂,如山般的漆黑拳头,向着方源猛然隔空砸去! 方源执起长枪,嗖地一声,于江浪间疾速飘旋,不退反进,绕过那砸来的拳风气流,疾向巨人双足站立处射去! 拳锋砸入江面,轰隆隆一声巨响,江面炸裂!江水再次被那怪物拳锋劲气击打出一阵阵十数丈高的巨大浪涛,四散开去! 怪物拳锋所及之处,电闪不断,水气漆黑,而后尽皆化作黑烟消失! 便在这时,天空中,枯瘦老僧法身所化的那只光芒四射的三目狮虎神兽,摇首咆哮,于空中奔赴而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八章 鬼蜮 三 那怪物闻得空中啸声,转过山般的身躯,双目碧光陡射,张开黑漆漆的獠牙大口,冲向空中光芒四射的法身狮虎兽猛地一声狂暴嘶吼。巨口中一股碧火若瀑布匹练般,疾向法身狮虎兽射去! 法身狮虎兽双目怒睁,眉心竖目开阖之间,一团金光迸射而出。那团金光于空中亦化作一道金黄匹练,劲向那股绿火冲去! 两股光芒疾速相撞,于空中形成一个巨大光球。 光球骤然缩,短暂的寂静之后,缩的光球迅速膨胀变大,继而轰然一声巨响,炸裂开来,其声震彻谪仙古城! 天空中,炸裂的光芒撕裂虚空,灼烧之处,留下一道道巨大的黑漆焦痕,许久之后,灼痕方才弥合消失。 而那巨大怪物早又咆哮着,攥紧山般的拳头,猛地一拳,向法身狮虎兽砸来! 拳上黑雾缭绕,一道道巨大闪电,绿中泛红,闪耀其上,炸裂不停,带着强烈的毁灭气痕,疾向法身狮虎兽砸去! 法身神兽于空中一声吼啸,其声震荡云霄,久久不绝。一时间,崖山颤动,草木萧萧,沙石狂卷,浪涛纷涌,临安城上空嗡嗡大鸣!啸声之下,满城皆惊! 这声法力深厚震撼心神的啸吼,正是佛门护教传世神功,狮吼心经!此际在那三目狮虎神兽法身施展开来,更是威力无比,宛若天神灭世! 巨大的法力声波震荡虚空,金光闪耀之下,化作一道道佛门法印,向着那怪物眉心,重重震荡压去! 那怪物灵智本就尚未全开,经此佛法神威,重重法印重击之下,便若万咒跗躯,剥皮削骨,识海嗡鸣,恍惚不定。庞大的身躯不由一滞,一时间,砸出的拳头,定在空中不动。 法身狮虎兽便在其恍惚之际,于空中猛一纵跃,法力凝结的金光巨尾,光芒陡放,便若一根金光大棒般,轰地一声,狠狠抽在那怪物山般的拳头之上! 猛烈巨响之下,那山般的漆黑拳头之上,金色电光与幽绿电光骤闪不止,炸响不断!紧随其后,黑雾缭绕的巨拳,轰然溃裂!化作一股股漆黑雾气!黑雾中,金光大放,爆鸣不已,须臾之间,巨大的金光闪电竟将缭绕浓雾驱散弥尽! 巨拳消散之际,一道巨大的闪电,绽放耀眼金光,扎入那怪物巨臂,顺着其手臂疾速上延。随着金光延展,那怪物整条臂膀便若燃尽的纸灰,噗噗炸裂声中,化作浓郁的黑雾消失散尽! 那怪物巨大的头颅猛然摇晃,双目之中幽绿光芒骤然大放。轰地一声嗡响之际,已是阻断佛门法印侵入。其瞬息从佛吼之中回过神来,望向自己那条不断炸裂溃散的手臂,抬起巨大头颅,仰天一声嘶吼。而后抡起另一只手中拎着的狮虎铜兽猛然贯向空中! 那数十吨重的狮虎铜兽,被其高高抛起,却并不是击向三目狮虎兽的金光法身,而是如仙山坠世,呼啸破空,于空中跃过崖山,疾向山后谪仙古城击去! 临安城中,那处雅院偏房之内,本自盘坐不动,捏印无语的枯瘦老僧,身子猛然一抖,苍白无血色的面庞,忽然间愈发苍白!朱姓富商见状,脸色大变,半坐的身躯随即僵硬直立。 那老僧手中佛印连动,掐诀之下,全身金光大放!而后又忽地静止不动。朱姓富商见其再无异动,遂不敢有丝毫打扰,重又稳坐蒲团,慢慢平复心神,面色渐回转过来。 崖山上空,狮虎兽庞大的法力金身,在枯瘦老僧隔空掐诀之下,顾不得再与怪物厮杀,一声吼啸,纵身疾向空中那被抛却砸向临安城内的狮虎铜兽扑去! 须臾之间!法身追上铜兽,金光一闪!扑入铜兽之中,与其化为一体! 狮虎铜兽身上金光大放,与空中翻滚数次之后,光芒顿消,速度骤减了下来。饶是如此,也是狠狠砸向了谪仙古城那高大的城墙之内! 城墙上本自恍惚不定,法力弱的众多修士,猛然见得空中如此庞然大物疾速砸来,面色大变,纷纷溃散奔逃。 轰然一声巨响!临安城内,腾起一股数十丈高的巨大烟尘蘑菇云! 整个临安古城,随着这声巨响,震荡嗡鸣不止! 三目狮虎铜兽所砸之处,化作一个方圆数百丈的巨大坑洞。巨坑深达地下数十丈之深!坑口处,道道深沟巨壑,向着四方,如蛛般炸裂延伸! 原本建于巨坑处的一片房舍,连同舍内生灵器物,皆都被碾作尘土碎屑!靠近巨坑的一段两百多丈的高大城墙,于巨力冲击之下,自下而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皴裂无数巨大罅缝!裂缝又瞬息飞速延展扩大,轰轰声响之中,烟尘腾天而起,残墙轰然倒塌! 附近的凡人,哭喊声一片! 雅园内,盘坐蒲团之上的枯瘦老僧,周身闪耀的法力金光倏然消失。其人顿时面若苍纸,身体剧烈摇晃,噗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随即咳嗽不止。 朱姓富商惊呼了一声:“国师!” 那老僧抬手止住,平息咳嗽,手捏佛珠不停,苍然叹道:“南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崖山之下,大江之内,那巨大怪物没了狮虎神兽法身攻击之后,于重重黑雾攀附凝聚之下,残躯重又凝实起来! 失却的手臂上,随着股股漆黑浓雾缠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又长出!它双目绿光如地狱幽火,望向正在长出的手臂,哑哑一阵嘶吼!声若万鬼齐泣!嚣戾至极!啸嘶声之下,崖山上空,阴风大作!乌云翻滚! 便在此际,那怪物巨人山岳般的身躯,陡然一斜,站立不稳!他低下山般的头颅,向下望去! 但见其粗壮如山根的右腿,膝关处,炸裂一个方圆十数米的巨大空洞!空洞之处,电光闪耀,黑雾缭绕不断。 大江之中,浪涛滚滚!方源脚踩巨浪,手执铁枪,纵身腾跃而起,于江面上卷起一股巨大的长枪气芒!气芒犁开一道十数米高的水浪,若破江腾跃的巨龙,疾向那怪物另一山根般的巨腿膝盖处旋转刺而去! 那怪物嘶叫怒吼,目放绿光,弯腰挥拳向着江面猛然砸来! 巨拳之下,江面之上阴风大起,黑雾弥漫,一道道漆黑闪电,碧绿电芒,纷纷炸开,其声震耳欲聋,疾向那枪芒巨龙袭去! 奈何那怪物块头太过巨大,虽是巨拳刚硬猛烈,势可翻江倒海,但于灵巧迅捷之上,却差之方源太远! 轰然一声巨响炸裂!漆黑浓雾夹着电光炸射之际,那怪物另一条巨腿膝关处,也被方源枪芒捅炸一个前后通透方圆十数米的巨大空洞!巨洞之内,漆黑浓雾若巨蟒般纷纷翻腾溃散。 怪兽一声戾啸狂吼,山般的巨大拳头轰然砸在江面,江面掀起一股股十多米高的阴风浪涛,激荡而起! 方源其人却早已远远纵身躲了开去! 那怪物山岳般的身躯,失去中心,轰然一声,倒向江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八章 鬼蜮 四 怪物庞大的身躯倒入江水之际,砸出一重重巨浪。大江中宛若长出一处漆黑岛焦,浪涛翻涌,黑雾弥漫。怪物怒极,嘶吼声震荡崖山大江,两只巨目之中碧幽幽的绿光骤然外放,紧紧盯向方源! 方源周身被那幽光笼罩,顿若坠入幽潭,但觉四周一紧,瞬时透体生寒,体内阴冷刺骨之感再次涌现!便见那条被流云使阴火入体的漆黑左臂疾速鼓胀,臂内阴气乱窜,似是即要冲破其间封闭的玄窍,炸裂开来。 方源急忙运气抵御,一股撕裂般剧痛之感,自丹田骤然遍及全身!气海之内十分凝滞,一缕真气便若游丝一般,竟是运转极为缓慢!眼见得左臂间封闭的各处玄窍噗噗炸裂!一股股黑血,噗地飙出! 左臂之上,一时间,黑紫的血肉外翻,模糊一片!经脉中气机乱窜,冲开紧闭的玄窍,疾往方源周身攒射而去! 方源顿感全身经脉之内,阴冷刺疼无比!整个身躯鼓胀不已,暴露在外的肌肤间,乍起一道道蚯蚓般的黑紫筋脉血管,隐隐似是要透体炸裂! 便见他额间青筋暴露,翕动不已,迅疾若蛛一般,遍布全脸! 转瞬之际,真气竟已是凝聚不得!方源只觉身子一僵,即将向着江水中沉去! 正在危急时刻,情况陡变! 那怪物双目绿光骤放间,其额前眉心之处,一道金光忽隐忽现,迅疾转盛,愈发明显凝实起来!那怪物怒吼不已!瞬息之间,一个金光灿灿的卍字符于那怪物眉心处凝聚而出! 枯瘦老僧透过法身三目狮虎兽,以狮吼心经施展的佛门至圣法印,重重激荡在这巨大怪物眉心,在方源万分危急之时,终于显化而出! 那怪物双目绿光骤然大乱,随着眉心处卍字符金光大射,佛符烙印处,飞速塌陷,漆黑的前额中,浓郁的烟雾蒸腾而起! 那金光卍字符竟是越变越大,愈发凝实,深烙于怪物额间,不断扩张。 怪物前额被烙印处,便如烙铁入雪,飞速塌陷融化,漆黑浓雾滋滋声响中,迅疾腾空消散! 怪物显是痛苦至极,阵阵嘶吼,直震云霄。双拳挥舞不已,山般的头颅于江水中猛烈挣扎,欲要抬起。 可其愈是挣扎,被那佛门圣符法印压制得愈紧! 十数米高的江浪,在其头颅起伏之际,激荡不已,一重又一重,猛然翻起,又狠狠砸向江面!怪物一双巨拳猛然击打江面,搅动江水不息! 怪物双目射出的绿芒溃散之际,方源但觉周身一轻,紊乱的气机再次平稳,真气竟渐顺畅起来。 他急忙运气调息,稳住身形,将体内窜逆的阴冷戾气控制于丹田玄窍之内,身形再次腾空而起,手执铁枪,飞速上旋!大江上空重又凝聚出一道光芒巨枪! 枪芒于空中调转枪头,疾速下冲! 在那金枪巨芒内,方源大喝一声:“傻大个儿!看这里!” 爆喝之际,巨大的枪芒,疾向那怪物心脏之处猛刺过去! 轰隆隆隆!一阵巨响之下,巨浪蒸腾!那怪物心脏处轰然炸裂,已是被方源锐利无比的烈枪巨芒,捅透一个方圆十数米的巨大洞穴来。 浓烟重雾中,江浪回落,江水如潮涌般,重重涌入其胸前巨洞。 那怪物声声嘶吼声中,心脏处巨大的洞穴之内,一股股漆黑浓雾,又如条条蛟莽般,蒸腾翻滚,纷纷乱窜。 怪物眉心间卍字符,仍是越张越大。 此际,金光圣芒已是将其眉心处融化割裂出一个巨大的卍字沟壑! 而那巨大沟壑仍在不断延展,直延至其前额,划向巨目,透过其目间幽幽碧光,延至脸颊!仍在不停变大,延张不息! 怪物顾不得心脏之处巨大洞穴之伤,张开獠牙巨嘴,一阵阵猛烈嘶吼,双臂于江水中乱舞不已,头颅疯狂扭动挣扎。 可其愈是挣扎,那卍字符增长愈快! 方源此刻,早已从江水之中冲出水面,一口真气提起,远远站在巨浪之上望向那巨大怪物。 他本以为那怪物心脏被捅透之后,必是重伤垂死! 可此际却只见那恐怖巨物挣扎不已,胸间被其铁枪捅透的巨大洞穴,在一股股漆黑雾气蛟莽的缠绕攀附之下,竟然又在飞速愈合!唯有巨大头颅在那卍字符一点点变大之下,沟壑裂张,无法愈并。 方源乍看如此恐怖景象,心中大惊:“我操!这他娘的究竟是何等怪物!心脏被捅,识海被炸,竟仍是不死不灭!” 他正咒骂之际,便见那怪物挣扎间,握紧两只山般的巨拳,拳上黑雾缭绕,一道道幽绿闪电狂闪不停,手臂陡然斜向伸长,挥起!掀起股股江涛巨浪! 砰地一声巨响!那怪物竟是向着自己那巨大的头颅挥拳重击! 左拳方息!砰地一声巨响!右拳又猛裂砸来! 砰!砰!砰!几次重击之下,那怪物如山般的巨大头颅,竟被其自己猛拳砸断!于江涛巨浪中飞速盘旋,飞向远处! 金光闪耀的佛门至圣法印卍字符,仍附在那断裂的巨大头颅上,不断延展! 而怪物断了头颅的山岳般巨大躯体,脖颈处,黑雾蒸腾不已!一股股漆黑巨蟒缠绕攀附间,隐隐又有一个没有耳鼻口舌的头颅慢慢凝聚而出,正在渐渐长大! 那紧绷的没有五官的头颅表面,随着漆黑浓雾攀绕凝聚,正又满满显化出眼闭鼻口唇的轮廓来! 远处,那断裂的山般头颅,此际轰隆隆一声巨响!轰然炸裂!滚滚浓郁黑雾蒸腾飘散!雾气之中,原本凝聚于巨人双目之中的两团巨大碧绿幽火,轰地一声,疾往方源遮盖袭来!而那卍字符所化的佛门金光,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两道巨大光团,若一绿一金两道匹练般,飞窜袭来之际,于空中飞快变,愈发凝实!瞬息化作两道流星!前后相连!疾向方源射来! 方源见得不妙,疾忙运气纵身腾空而起,飞速逃窜!可是此际却哪又快得过那两道诡异流星! 只听嗖地一声!方源但觉左臂一僵!那两道异芒流星,已是顺着他那条炸裂的左臂,钻入其玄窍! 方源但觉左臂玄窍一振!一股阴冷至极一股奇热无比的两道巨力,首尾相接,顺着其周身经脉玄窍疾速窜行! 他那血肉模糊的漆黑左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翕张,又更快地愈合! 飕!飕!飕!飕!方源身躯不受自己意识控制,于空中激烈旋转翻腾!留下一片疾速旋转的残影!一绿一金两道异芒,瞬息已是窜至其识海之内! 方源但觉头疼欲裂,识海之内轰地一声巨响,绿光荡漾开来!而后又是轰地一阵巨大回声!一片金光又将那荡漾的绿光包裹而住! 方源抛却铁枪,双手抱头,一声嘶喊,痛苦不已!而后嘶喊之声戛然而止! 其识海之内方才竟是惊险万分!仅差一息,头颅内部,便要被幽绿异芒炸做一团浆糊!幸得那一片金芒紧随绿芒之后,将其包裹! 便在这万分危急时刻,铭刻于方源识海之内,得自于苍梧神山,那处神秘玄境茅屋之内的武侯心经,于其识海内应劫而起,飞速显化! 方源识海之内,武侯心经疾速运转之下,那一幽绿阴冷一金黄炽热的两道光芒,此际,首尾相衔,飞速旋转,便若两条活鱼,于其识海间追击旋荡不停! 而方源其人,已是于识海受到剧烈冲击之际,瞬息痛晕过去!但是其身躯在其并未运转真气的情况之下,却是悬浮高空,静止不动! 而那下方!崖山畔,大江之内,失却头颅的巨大怪物,此刻双膝及胸间巨洞已是弥合不见,脖颈处,巨大的头颅,再次长成! 那怪物于滚滚大江巨浪间挣扎着站起,努力睁眼张嘴!其似是觉察到空中玄妙气机,站直了身躯,握紧山般的拳头,猛然抡起!十数丈的巨臂猛然爆伸延长,向着漂浮于空中的方源,狠狠砸来! 轰隆隆一声巨响声中!方源整个身躯,被那怪物巨拳,一拳砸入崖山峭壁之内! 崖山上轰然巨震!阴风狂卷,古木纷折,巨石残屑轰隆隆响声不断,向着大江滚滚砸落! 那怪物猛一抽拳!房屋大的拳头自崖山峭壁间拔出,随着漆黑长臂缩了回去!崖壁间留下一个巨大的深深洞穴! 那怪物却不理会身边惊天动地的纷乱,竭力睁眼撕嘴。 其一双巨目和狰狞巨口又如先前那般,一点点挣裂,黑漆浓雾若黑墨滴水般,于挣裂的巨大缝隙间,参差相连,慢慢撕裂开来! 在其口目陡然挣裂之际!巨口中粗大的獠牙自牙根处一点点冒出,瞬息长大!而那两只巨目之内,蓬蓬两声,两股漆黑浓雾迸射而出!形成黑漆漆的两处巨大窟窿眼窝! 眼窝之内,黑雾缭绕,竟是少了两道碧绿眼芒! 那怪物少了眼芒的骷髅双目,望向崖山峭壁间被其一拳砸出的巨大洞穴处,一步一步,向着崖迈步而来! 紧随其后,一股股漆黑若墨般的黑雾,自江面翻滚而出,顺着其双腿,继续盘旋攀附! 那怪物向着崖山峭壁张开巨大的手掌,如插豆腐一般,噗地一下插入洞穴四壁!双拳猛然一抓!似是要将砸入崖山之内的方源抓出! 便在这时,崖山之巅,砰然一声巨响!尘烟滚滚,再次簌簌而起! 滚滚烟尘震荡飘散之际,海生低垂着头颅,长发遮面,浑身血迹斑斑,手持长剑,漠然冷立! 紧接着,其双手握剑,缓缓上举,一道十数丈长的耀眼剑芒,于寒如冷月般的剑身之上陡然爆射而出!剑气于空中形成一股巨型大剑,杀气四射,撕裂虚空! 虚空中被剑芒刺破出的道道灼痕,闪电不断! 海生竟是在同那妙风使的生死之战中,领略出了方源所述的剑意! 待其醒转过来之际,远远地正见那巨大怪物将方源一拳砸入崖山峭壁! 海生纵身而起,疾速纵跃奔腾,直奔崖山山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九章 海生 那怪物双目之中黑雾渐弱,缕缕雾气,若蛇一般,弯曲扭动,盘绕而出,两只空洞漆黑的眼眶内愈发恐怖。另一只山般的漆黑大手,张开五指,遮带起一片黑雾阴影,一把便向海生狠狠抓来。 崖山之巅,在那黑雾巨手笼罩遮盖之下,宛若末日一般,黑雾腾腾,飞沙走石,草木纷折。 海生身上各处重创伤口,因一路急剧迅疾纵跃,再次迸裂;鲜血不停涌出,可他全然不顾这些。 他抬首望了一眼身旁那块坊间传言所述,结局凄苦,无数日夜孤独伫立的崖石,而后坚定地回首。 他手中高举的长剑,蓄势已至巅峰!剑气寒芒,直冲霄汉! 在巨手即将收紧之际,他目露寒光,迅疾,冷酷,纵身一跃! 即便这一跃,也救不下方源! 海生高高跃过崖巅尚未拢紧的漆黑巨手。 剑芒化作一片百丈之巨的弯月光影,灼光刺目,劲向那怪物山般的头颅当顶,一劈而下! 怪物抬起巨大的头颅,巨口撕裂,獠牙爆出,狂啸嘶吼声中,崖山振荡,谪仙古城上空嗡嗡而鸣。其窟窿般的双目空洞中,漆黑浓雾滚滚涌出,插入崖石和拢向崖巅的巨手,骤然皆停! 短暂的嘶吼之后,那怪物山岳般的巨大身躯,轰轰隆鸣声中,由上至下,渐渐撕裂,裂隙越来越大,庞然大躯转瞬分作两半,向两侧轰然倒塌! 两半巨大身躯倒塌途中,皆是垂下半颗巨大的头颅,望向江面,窟窿眼睛中,黑雾纷腾。 海生浴血重伤之躯,在那怪物被劈开的头颅垂首下望之际,于滚滚黑雾间,砰地一声,砸入大江。手中长剑那百丈之长的凌厉剑芒,轰地一声,将大江江面斩裂一道巨大豁口。江水掀起巨浪猛然暴起,疾向剑气两侧翻涌腾空,直升起十数丈之后,轰隆隆重又砸落下来! 轰!轰!轰!一阵巨大声响接连大起!巨响声中,怪物那向下倒塌的山岳巨躯,由上而下,轰然炸裂!漆黑的躯体,重又化作浓若墨汁般的滚滚黑雾! 黑雾翻滚之际,雾间凝若实质的无数黑雾蛟莽,嘶哑狂舞,纷腾于江面,杂乱不已,而后亦蓬蓬炸裂,渐渐消散于江水之中! 江浪方平之际,却又向上泛起巨大的水花浪涛,再次轰轰上掀!两团巨大黑雾,破江而出,于江面急剧鼓胀增高,凝聚,瞬息重又化作两颗巨大头颅,露出水面。 两颗头颅仍向先前那般,初长之时,并无眼鼻口目,随着两股黑雾纷纷涌出江面,渐化出两具怪物形体。 怪物身体越长越高,越增越大,四肢快速凝聚而出!重又化作两具山岳巨物,相向耸立于大江之中! 两个巨大怪物,皆都双拳紧握,如被风干老皮紧裹窟窿般的两颗巨大头颅上,耳鼻口目轮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化而出! 待其眼目嘴唇撕裂,獠牙长成,化形完整之际!两物嘶嘶哑哑的巨大吼声,终于完全发出! 那两个山岳巨物,同样并无眼球,窟窿般深陷的漆黑眼窝内,四股黑烟缭绕而出!只是一具怪物,双目之中黑烟缭绕间,各有一滴血气凝聚,悬浮不定。 两具怪物四只窟窿巨目相视片刻,竟是齐齐咆哮嘶吼,而后各自猛然挥起山般巨大的拳头!轰隆隆一声巨响,两只巨拳猛烈对砸在一起! 轰然巨响声中,两只巨大的拳头之间,黑雾砰然迸发,一股股漆黑的闪电,于浓雾间疯狂迸射而出! 而后两具怪物亦各自蹬蹬蹬向后退出十数步远,方才站稳山岳般的巨躯。滚滚长江巨浪,在其身畔翻动撞击不已! 大江之中不断冒涌出的黑雾,皆都翻滚撕裂,化作两股,纷向两只怪物双腿缭绕而去! 再次相向嘶吼声中,靠近崖山的那只双目之中各有一滴血珠凝聚悬浮的巨大怪物,忽然转动山岳巨躯,伸长巨臂,向着崖山顶上探去。在其探至崖山上空的山般巨拳张开之际,巨手掌心,一个人影砰地一声,坠入崖山地面! 那人影,赫然正是力竭沉江,重又昏迷的海生!他手中,仍紧紧握着那把长剑!一缕漆黑浓雾,若蛇一般,缠绕其身。 那怪物方放下海生,其同伴山般的巨拳已然自身后轰至。其即转过巨大的身躯,咆哮嘶吼,举拳回击! 轰轰声响中,两只巨物,竟于江面大战在一起!大江之内,一时间,浪涛激涌,竟是要被这二物击打得翻倒过来! 轰轰巨响声中,两只怪物山岳般的身躯上,山般的巨拳,不断炸裂化雾,凝雾重生! 如此反复数次!那靠近崖山,双目蕴含血滴的怪物,一声暴吼,窟窿巨目中,忽然疾射出两团漆黑若墨的浓郁黑雾,将那两滴悬浮的血珠包裹其间,泛着黑红怪光,裹着无尽杀伐之气,疾向崖山之巅飞去! 另一怪物见状,激烈咆哮嘶吼,空洞双目之中两道黑雾急射而出,欲要去卷起那两团黑红光团,却被靠近崖山那怪物身上腾起的两道蛟莽般黑雾紧紧缠绕住。它咆哮之间伸出一只巨臂,探向崖山顶上抓去!轰隆一声巨响之下,伸长的巨臂,又被那只怪物奋力一拳轰爆,化作滚滚雾气! 那两团包裹着无尽杀伐煞气的黑红怪雾,忽地化作一股红光,嗖地钻入海生识海,瞬息消失不见。 海生力竭昏迷的身躯猛然一僵,全身红光隐隐外现,身上各处重创伤口,雾气隐现之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诡异消失!数息之后,红光隐伏不见。海生喉咙间一口口江水涌出,苏醒过来。 待他睁眼之际,双目之中煞气陡放红光,竟是啸煞凌厉无比! 便在此时,崖山峭壁间,早先被那怪物一拳砸出的巨大洞,轰地一声闷响,烟尘自洞口娑娑涌出。尘烟碎石之中,方源身影渐渐显现,双目之内幽冷碧绿光芒与炽热金黄光芒交替外放,忽隐忽现。数次闪烁之后,两色怪芒方才隐去不见,左臂已然恢复常色。 方源右手执着一枚黝黑的圣火玄铁令,立于洞穴崖边!嘴角微斜,目光冷峻,望向江中。 此际,崖山大江之背,谪仙城方向,轰然一声巨响后,又是砰!砰!砰!砰!声响间隔不断,缓慢低沉地传来。若有巨物捶踏地面,正一步步踏来。 那声音每一发出,音波外扩之际,崖山地面,便是一次嗡嗡震颤。 立于崖巅的海生,霍然转身望去,便见一只巨大的三目狮虎青铜兽,随着声响振动,竟向崖山大江方向移来。 那青铜巨兽,看着移动缓慢,实则极为迅疾,片刻之间,已至崖山山脚江滩! 大江之内,两只怪物正相向咆哮嘶吼!忽然之间,迈开巨步,山岳般的巨躯,轰然对撞在一起!嘶吼声中,两只怪物巨大的身躯,轰然寸寸炸裂,皆都化作滚滚雾气消散! 而那大江之内,随着股股浓郁黑雾涌出,江中水面重又凸起,江浪散裂。竟又有一颗黑雾凝聚变化而成的巨大黝黑头颅冒出水面。随着黑雾涌托,一只身若山岳般的巨大怪物,于狂涛巨浪中,旋即凝聚而成。 那怪物哑哑嘶吼间,耳鼻口目显化出来。在其双目眼睑完全撕裂睁开,双唇撕裂,獠牙外凸长成之际,空洞的巨大双目之内,黑雾缭绕,冷冷阴气扫过崖山洞穴口站立的方源,扫过山巅望夫石旁站立的海生。而后转动巨大的身躯头颅,向着远处江边那三目狮虎铜兽望去! 它似是极其厌惧那镇江三目狮虎铜兽,忽然于大江之中冲着铜兽迈步狂奔,振臂怒吼间,一拳便向铜兽方向捣去。 方源海生身影同时暴起! 光芒骤亮间,一道雪亮的巨大弯月寒影,沿着那怪物当顶,自上而下,猛然劈过! 剑气尚未触及怪物头顶之际,一道漆黑光芒,向着怪兽山岳巨躯,陡然炸射而至,围着那怪兽巨身躯,飕飕飕飕一片疾旋! 那怪物正在狂奔的巨大身躯,自上而下,由左至右,于一阵噗噗噗噗声响之中,分裂成无数巨块,而后蓬蓬炸裂,化作一团团漆黑雾气! 远远的大江边上,那镇江三目狮虎铜兽下,一声轻咦。声音虽轻,却是力破虚空,在滚滚大江巨浪轰鸣,萧萧狂风怒吼之中,竟是无比清晰地传来! 方源与海生,同时浮立江面上空。 海生长发在江风吹动之中,尽皆飘向身后,头颅微垂,面容冷峻。手中紧握的长剑,剑意刺江,江面破出一个急剧散裂的深深水洞漩涡。 方源手执一枚玄铁圣火令,嘴角微斜,望向那阵阵黑雾,邪笑之意,于双目之中尽显。手中玄铁圣火令,黝黑阴冷,寒芒逼人。 圣火令寒芒闪烁间,那怪物身躯所化的滚滚黑雾,与江浪之中无数蛟莽般翻腾的股股浓雾,俱都旋转翻涌,迅速凝聚,变得细凝实,化作条条墨链,疾向方源手中圣火令骤射而去,隐于其中不现。 崖山江面处,那原本黑雾涌起,怪物化形而出之地,江浪再次翻滚,黑雾涌出。 远处那镇江三目狮虎铜兽便于此时,猛然拔地而起,于空中疾旋而至,轰地一声砸入江面那黑雾汩汩翻涌之处! 旋即,一相貌雅致的中年人身影,于镇江神兽砸江入水处,显现出来。那人一袭青衫长袍,面有微髯,于江面上空,迎风而立。 方才正是他,手托镇江三目狮虎铜兽,自临安城内,一步一步走来。 江面翻涌,镇江铜兽于滚滚江浪之中,沉浮不定。 那青衫人一声冷哼,右手虚握,自其手中忽地暴起一股凌厉劲气,那气息瞬间凝聚成一把丈余长的刀影,刀芒霸烈,吞吐不定! 那人手握虚刀,于虚空之中,纵横捭阖,疾速划动。 划动之际,刀光陡射,道道凌厉刀气化作一个个光芒大字,疾刺入江面镇江三目狮虎铜兽兽背! 那字却是:“三界至尊,宝刀屠龙,敕令鬼神,莫敢不从!” 字字重若亿万之钧,刺入镇江铜兽兽身,压向滚滚涌起的黑雾。 “从”字成之际,那三目狮虎铜兽,陡然青光大放,而后沉入滚滚大江之中,倏忽不见! 在那刀芒所化之字,刺入镇江三目狮虎铜兽兽身之际,远在临安城中,那清淡偏房之内,正盘坐蒲团之上,调息疗身的枯瘦白脸老僧,身子忽地一僵,慢慢睁开眼来,面色愈发苍白。 其身旁那朱姓富商见状,皱眉呼道:“国师?” 那枯瘦老僧摇了摇头,手作佛号,缓缓言道:“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便重又低垂吊稍双目,入定调息不语。 江面之上,在那三目狮虎铜兽沉江之后,滚滚涌出的黑雾,片刻之间,停止涌动,尽皆消失。唯有刀芒劲气旋起的道道巨浪,击打长空。 方源初时被那刀芒字迹所吸引,眼前倏地白光一片!恍惚之际,那字间无尽刀意,遮天卷地,向着其识海之内,疾冲而来。 方源识海内轰然一声炸响,身子疾向江面坠去! 便在此际,那青衫人左手屈指连弹,数根银屑细芒,已是破风而至,刺入方源身中穴窍,隐没不见! 方源但觉双目一沉,迷糊之间,衣背一紧,似是被人拎起。耳边风声萧萧,已是御风而行! 青衫中年人,一手一个,拎着方源海生,于江面上倏忽不见。 江浪滚滚,涛声阵阵。 崖山, 大江, 谪仙城, 云霁乍开,雾霾尽散。 秋风乍起, 骄阳暖意,普散开来。 谪仙城中, 修者百姓,贩夫走卒,瑟瑟惊恐忐忑不定后,纷纷打开窗门,走向街道,纷纷杂乱之余,身影齐奔城外江边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十章 煮酒西湖 秋风高阳,碧波若翠,铅云重霾,一扫殆尽。 如玉水波之中,荷叶已是半枯半黄,不若春夏浓情绿意。在那或浮或垂的残荷之间,正有许多莲蓬,深深低垂,蓬间子已皆成。 方源只觉得头疼欲裂,耳间嗡鸣之际,身下漂浮摇晃,又间有阵阵酒香传来。他即睁开眼来,便见自己正横卧一处木舟之中,身旁海生仍昏睡未醒。 那舟尾泥炉之上,酒已是煮得滚沸。姜丝嫩黄,醅了满碗。炉旁泥盆之内,另有十数只煮熟了的肥蟹,卤好的菱角咸花生。那青衫人正坐在舟尾,只顾着手抚玄铁圣火令,望向岸边长堤一排斜垂的老柳,兀自出神。 正是秋风骤起蟹脚痒的时节,是以西湖间的游船,大都备了黄酒熟蟹二物,以供游客赏玩之际,尽其口腹之欲。奈何今日一早,谪仙城经此异变,别说游客,便连那船东家皆都弃船仓皇逃岸,躲藏开去。添满柴的泥炉,都未及灭。 那青衫人于望夫崖江边拎着二人,御风而行,来至西湖岸边,便捡这湖角清净处,坐了下来。 方源深吸一口酒香,盘身坐起,自木桌上拿起粗瓷碗,抓起一把姜丝,拎起壶中滚烫的黄酒,倒了半碗入内,又自旁边那酒坛中兑了半未煨的女儿红,已是迫不及待地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全灌了下去,忍不住咂嘴长叹。 青衫人即回过神来,将手中黝黑的玄铁圣火令放于桌上,推向方源。 方源放下酒碗,看了一眼桌上,嘴角一斜,笑言道:“既是喜欢,便送与你罢。” 那青衫人闻听此言,眸间开阖若电,看向方源一眼,缓缓言道:“西域圣火教向来偏安极西不毛之地,与中土相隔数万里之遥,又有天极山险堑阻挡,近二十年,自南朝北廷交战以来,似是教令束敕甚严,教中门众极少踏足中土。却是不知少侠这圣火令得自何处?” 方源闻得此人言语之意,似是与圣火教颇有些渊源,心中不禁起了戒心,又自喝了一碗滚热的老黄酒,望向圣火令,歪嘴咂叹,笑言道:“这黑漆麻乌的鬼玩意,原来叫做圣火令,可是我观那持令之人,手段极尽狠辣阴险,和圣教圣火搭不上半个铜板儿的关系。唉,一时间吃多了酒,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俺便将它抢了来,想是尚能换作几两酒钱。确是不知那持令之人,因何来到中土,想是在他们那不毛之地整日茹毛饮血吃土腻了,动了歹意,来咱们这临安城中为非作歹来了?” 他一边言语戏谑,一边暗运内力提防。却未料乍一运气之下,丹田气海之内,真气便若游丝一般,丝丝缕缕,若续若断,竟是提它不起,心中不禁暗惊。 那青衫人见他言语轻浮,心中极其不喜,一声冷哼。 哼声之下,方源陡然间但觉双目直冒金星,眼前一片金光爆闪,识海之内如遭雷击。轰然巨震之际,脑袋内便若翻江倒海一般,股股气浪,暴动其间,真是疼痛直入神魂。 方源咣当一下,丢了手中酒碗,砰地一拳直击在自己头上。 在那识海风暴深处,风浪骤起间,一点异芒陡现,继而化作一处旋转气旋。 那旋起的气旋转瞬又化作一碧绿一金黄两道异样光鱼,疾速绕旋不止。随着光芒旋绕,方源识海之内,一片炫目,异状骤起! 烙印于其识海深处的武侯心经,隐隐欲要发动。 便在此际,在那二道光鱼绕行的漩涡气眼之内,一根光芒璀璨的银针,疾速放大,宛若定海神针一般,将那两道旋转光芒气流,定于其间,紧紧钉住那将要爆旋外放的炫目光芒,便连武侯心经,也一并阻钉住。 便见方源趺坐桌边,一手撑桌,一手捶头,紧咬着牙齿。撑桌的左手,五指深深陷入桌面,指节隐隐泛白。额间青筋暴起,血脉便若蚯蚓蠕动一般,半隐于皮肤之下,鼓噏不止。双目于碧绿金黄之间急剧变换。 如此直过了数十息,方才渐渐平息。 便是这数十息,方源却是如同去地狱走了一遭。豆大的汗珠,满额滚下!识海间风暴震痛平息之际,衣衫后背已是尽皆湿透。 方源面色苍白,撑着桌面,尚要发怒,却见那青衫人竟若无事人一般,转首又望向岸边堤柳。 他吃此一亏,心中极是愤懑,却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又见那人对自己并无杀机,便也只得暂且强忍下一口恶气,心内暗自咒骂不已。 却听得那人言道:“若是再如方才那般,妄动真气,去调动你体内那股怪异巨力,时日久了,只怕即便不死,也要半残。” 方源闻言,不禁一愣,歪斜着嘴角,重又执起壶来倒酒喝。 那人仍是望向堤前垂柳,缓言道:“你识海之内,半是至阴至邪毁灭之气,半是至阳至正重生之机。二者相驳相交,实属罕见。所谓见猎心喜,曾某一时技痒,便于你丹田识海二处,各下了一根银针,以防你体内气机爆发,戾气紊乱,控制不及之时,危及性命。不过究竟能否凑效,却是未知。” 方源闻言,尚才明白丹田气海深处,真气若丝若缕之故,只是听得此人之意,倒像是为了挽救自己一般,不禁暗自腹诽。 便在此时,海生已是醒转过来,自船上坐起。 那人回首望向海生双目,自顾言道:“生为人皇,死亦鬼王。李皇为了大楚国,奋战御辱,一生刚毅不屈。奈何生不逢时,大楚国运散尽,又岂是人力所能挽救。只是可怜无尽苍生若苟蝇,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滚滚江流,葬不尽尸骸枯骨。“ 海生面容冷峻,毫无表情。方源端着手中的酒碗,极少有地敛去平日间常有的一丝戏笑之意,皱起了眉来。 那人又言道:“鬼蜮者,国鬼之王。想是那李前皇虽是没落国主,可既为人皇,终是承受了大楚天下的气运,如此屈死沉江,怨气凝聚不散,久结于此,不得宣泄,又与那南朝北廷无数葬尸江中将士魂气凝聚,随而化为鬼蜮。幸得那蜮王尚未真正长成,灵智未启之际便被你二人所阻击。若非如此,大江之内,无尽怨气为那圣火令所引,破封化蜮而出,必将祸患临安乃至天下苍生。” 那青衫人叹了口气,望向海生,又自言道:“冥冥之际自有天数,那鬼蜮既被你血气所感,杀伐煞气尽入你身。终是要有无尽杀劫,因之而起。只是此际天下,久已归属朱明王朝,怎地又会骤起如此无尽杀劫,此间天下又将大乱么?“ 那青衫人言毕,双目自海生方源身上缓缓扫过,略一停顿,接着言道:“你既承了那鬼蜮气机,自有你的造化,不问也罢!此去东南,万里之遥,远海之中,有一岛国,国名大楚,岛上居民,尽是逃亡而至的前楚遗民。十年前,我游历之时,恰好经过,于其上碰到一个老人。那老人带领岛国庶民,伐木造船,融石铸兵,日夜操练不止,枕戈旦旦。那人名叫陆定国。“ 海生闻得陆定国三字,身子不禁一颤!向自冷漠,毫无表情的面容上,竟是升起一股凄迷之色。他缓缓抬起头来,望向那青衫人,似有疑惑。 青衫人点头道:“曾某所言非虚,那人确是前朝宰相,陆定国。” 海生闻言,忽地向那青衫人俯身一拜,那人侧身让过不受。 海生旋即转向方源,张口言道:“回家,老太太,在等。杨毅,在等。”言罢,便径自站起身来,握起手中长剑,纵身上岸。 他因十数年来,从未开口言语,所发之声,竟是十分迟钝生硬。 方源起身大呼:“海生!你向哪里去!?” 海生缓缓回过身来,向着方源俯身一拜:“我姓李,李正道。”言罢起身,一股煞风刮过,身影倏忽不见。 方源转身怒喝:“你!”,你字出口,方自发现,那青衫人已然不见。 舟上炉火已熄,桌间,酒尚余温。那枚玄铁圣火令,赫然摆在酒坛之旁。 方源砰地一拳,向那桌上的酒坛捣去。泥坛应声而碎,酒液顺着木桌四溢而下。 方源心中想道:老太太呐老太太,竟真被您言中了。 他尤记得当时,自己将昏迷不醒的海生自海间一块浮木之上托上岸,救回家中安顿之后,老太太向海生言道:“可怜的娃儿,真是大命。不记得姓名也好,你即溺海不死,便叫做‘海生’罢。” 哑巴海生,前朝大楚皇子,李正道。格物致知,以正道御行天下。这便是前朝大楚李前皇为其幼子取名之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残剑孤刀》正文 第十一章 寻仇 (一) 时候已近正午,方源在舟上吃喝完毕,桌面上蟹壳棱角皮已是高高堆起,脚旁也已横了五只大坛来,却仍不见那船家赶回。 方源将那最后一只坛子晃了又晃,也没再晃出一滴酒来,只得作罢。他看了看桌面,想起那青衫人高深莫测之状,咒骂了一句:“瓜娃子,你丫跑地倒是飞快,好歹也将这酒钱付了撒!”,反手拿下那紧缚在肩上的包袱,自其间取出自己那只酒坛来,探手入内,摸出一块碎银子丢于桌上。又自坛内摸出金丝楠木盒来揣于怀中,方才重又捆好包袱,背在腰间,摇晃着站起,纵上岸来,大步迈去。 他向人问清楚了路,走至天安街那间开市不久的坊铺,望向崭新匾额上镌刻着的“玉昆仑”三个金漆大字,但见那字体遒劲雄浑,朴拙而又不失雅俊,笔力透匾入木,非是一时之功。他忍不住驻脚看了又看,心内赞道:“这字倒是有些功底,竟真有了方正那么一二分的酸腐气。” 浪子离家久未归,若说不思乡,那是假的。方源如今见字忆人,嘴角便又勾起了一丝无奈笑意。 其时,他那长兄方正,已是位居太子太傅,世人时称“正学先生”,又因籍出宁海,是为“宁海正学”,文章学问乃为当世之冠,尤是写得一手好字。 只因方正为人极其清正,又兼之轻文艺,重教化,以明王道、致太平为己任;对于一途,心中甚轻;是以字迹流出甚少。愈是如此,愈是被世人视作奇珍,王公贵戚之间偶一得之,如获珍宝。文人雅士更是争相仿摩其体,皆以“文字有正学风骨”为傲。 方源进了门来,但见当堂一案红木山石大件。目光即刻被那案山所吸引,不禁详细看去:那山石摆件石根深褐,与红木案面结为一体,底部石皮老青,石面上道道筋脉皴纹盘若虬龙。顺着石筋形成的微小沟壑渐往上去,石身氤氲温润,渐转乳白之色。至石峰时,那山石已是洁白如雪,玲珑剔透。在那雪峰隙涧之间,又有点点片片的朱褐之色,凸镌其上。雪峰红梅,浑然天成。方源心中不禁一叹! 他再环顾房内陈设,便见整个厅堂之内,古色清幽,十分敦厚。四面陈开的展柜,雕篆镌镂,甚是精细。在那层层柜格之间,陈了一件件珠宝玉石,或是温润清雅,或是炫目耀彩,甚是华丽。 掌柜的见有人进来,忙起身相迎。他见方源身上穿着极粗鄙的青衫布衣,甚是褴褛,袍子左袖,竟还少了大半截,如何看去,也不似一个能掏得出多少银子买此间珠宝的主儿。可那掌柜仍是未有一分怠慢,面上却也未有显著的笑意,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他向方源问道:“这位贵客,想要些什么?挂件还是摆件?” 方源轻摇了摇头,言道:“虎威镖局,前来交镖。” 那掌柜的闻言略是一愣,随即躬身笑言道:“师傅快随我来。”便将方源向后堂领去。 他将方源安顿坐下,着仆人端上茶来,躬身言了声:“师傅稍后片刻。”,便自退出。 此时,虎威镖局横遭灭门这一消息,梅少久早已得知,是以听得老掌柜报知虎威镖局的镖师前来交镖之时,也是不禁一愣,随即吩咐:“速去上报圣主。”,他自己便向铺子后堂赶去。 进得堂来,但见方源衣衫褴褛,满面酒色醺醺,正歪坐于红木椅间,闭目小憩。他轻咳了一声,笑言道::“让师傅久等。敢问师傅高姓大名?” 方源缓睁双目,抬手揉了揉眼睛,向梅少久看去,一边回道:“姓方,方向之方。” 那跟进来的掌柜躬身笑言道:“方师傅,这位便是我们商铺少东家。” 方源点了点头,径自怀间掏出那楠木盒,放置于茶几上,又自几上端起茶碗喝茶。 梅少久已是趋前端起楠木盒,打开细看了其内正是着虎威镖局保镖的那块至宝玉玲珑,盖起盒子,微一点头。 方源咽了口茶,向梅少久一拱手,言了句“告辞。”,便自起身离去。 梅少久言道:“方师傅,且请留步,尚有镖局的酬金还未给付清。” 方源驻下脚来,言道:“那便烦请梅东家着人多买几副好点的棺材,将镖局的人全都厚葬了吧。”,言毕,抬步要走,却又想起一事,驻脚问道:“不知梅东家和那临安首富胡家是否相熟?” 梅少久闻言,面不改色,笑回道:“方师傅可是要问胡府十八少爷?自鄙商铺开张以来,胡少爷的确是照顾了不少生意。便连这块内嵌龙眼祖母绿的至宝玉玲珑,也是十八少爷专属定制,着我玉昆仑的老匠师出手打造,实是人间少有的至宝。” 方源闻言,略一点头,径自离去。 稍后,梅婉苏自屏风后转出身来,接过楠木宝盒,自语道:“宁海方氏?” 梅少久和那老掌柜,垂首侍立,极是恭敬。老掌柜微一思索,躬身言道:“南朝宁海方氏一脉,兄弟三人。长者方正位居当朝太子太傅,次者方清领兵西南戍边。”他略一停顿,又道:“唯有这老三方源,未有功名,恃才自傲。探来的消息,已是失踪十年之久。原因乃是,逃婚。” 梅婉苏一声轻哦,那老掌柜已是垂首不语。 梅婉苏微一点头,言道:“你做的很好。” 那老掌柜垂首回道:“属下愚钝,全靠圣主栽培。” 梅婉苏嘴角显出一丝笑意,便是这一笑之间,整个厅堂似都明媚无比。梅少久和那老掌柜却垂首侍立,愈发地恭敬,竟是丝毫未有松懈之意。 梅婉苏随即吩咐:“着人将虎威镖局上下,全都厚葬了,要上好的棺材。” 那老掌柜道了声“是”,便自躬身退出。 过了片刻,梅婉苏又言道:“着人去胡府那边打探看看。” 梅少久忙回了一声“是。”,也即躬身退出。 梅婉苏黛眉微皱,眼前即又浮现昨日方源那乘风破浪,纵跃崖间之姿,及那歪嘴坏笑之际,眉宇间一丝淡淡的邪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