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兄弟连》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诗雨焉】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目 录 引子 一枚máo zé dōng勋章 第一章 男女学生从军记 演员们一听转移就乱套了,有人不顾一切地穿着舞台上的服装往院里跑。警务连误认为我们是土匪,立即展开了战斗队形,端着刺刀就冲过来了,吓得我和男女演员们赶快张着大嘴喊话:“我们是文工团演戏的!” 第二章 永远的惭愧:干部团蒙难 她一边笑一边轻抚着丰满的胸脯,揉搓着白皙的、细腻的、富有弹xìng的皮肤。水,从她修长的腿流下来。 秦玲的身上被7发子弹穿透,她那端庄、苗条、纯洁的身躯被血染红了。 第三章 辽沈决战前的情报战 她调到师里去了,我们大家送她,她和每个送她的人握手。在她和我握手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含着情愫…… 乔小雨给我的信,用了两种颜色的钢笔水,为此,我经历了“审查”。 第四章 东北大平原上奔突的铁流 那个guó mín dǎng下级军官举着一块表对我说:“给你,求长官补我一qiāng吧。” 我走过去说:“你的表我不要,我也不能补你一qiāng。你放心,会有人来抬你的。我们优待俘虏,还会给你治伤。” 他仍然举着那块表乞求我:“长官,求你了……”他哭了。 第五章 我踩过的“尸体”发出凄惨的哀叫 王西尧冲入敌群,在一个点shè后子弹卡壳了。就在他拉qiāng栓推子弹的当口,涌上来四五个敌人把他团团围住,他被敌人按倒了。 当时王西尧对他的暂时被俘没有意识到什么,同志们也没有把它当回事,可这小小弹壳日后却给王西尧带来了巨大灾难。 第六章 九宫山麓的“死亡行军” 马在路边一滑倒,就滚下山坡。有个驭手的马摔倒了,连长和指导员对驭手大喊:“撒手,撒手!” 驭手出于责任心没有撒手,他和马一起滚下了山。在九宫山摔死的马和非战斗减员,没有计算过。 第七章 3师在敌后“失踪” 一个连队打得剩下几个人,补充上新兵还是原来的战斗作风,就象一口大的染缸,决定因素是染缸里面的“颜色”。这就是解放战士勇敢的来源。 “再就是我们部队,党和行政双套组织——科学。党员起到模范作用,冲锋在前。” 第八章 和西蒙诺夫在南方前线 满山秋色,满山坡被子弹shè穿的枫树,残缺不全地立在山坡上。 西蒙诺夫望着那只挂在残枝上的鸟,他想到当时战斗的激烈,子弹的密集,战士们在这密集的子弹缝中与敌人拼杀。他站了很久,在下山时,从残枝上采了几片红叶,递给俄罗斯姑娘说:“它是鲜血染红的,我要把它融入我的作品里。” 第九章啊,战友 姑娘穿着衣服,脚上还粘着江边的泥土,歪在竹床上睡着了。李小牛恐惧而痴呆地站在床边,望着姑娘的睡容和她那起伏的胸脯。 姑娘突然醒了,在朦胧的瞬间,看见一个黑影站在床边,她本能地大喊了一声。 后记 这是一部反映解放战争的纪实xìng文学作品。从1946年到1950年,在解放战争中,我一直背着背包跟着连队转战,参加了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衡宝战役。我亲身经历了惨烈的战争,目睹了战士与敌人的拼杀 引子 一枚máo zé dōng勋章 那年轻时代所经历的浴血奋战像无法忘记的梦一样,时时浮现在眼前。我总想把它拉回来,哪怕拉住一会儿,看看那时候,在艰苦岁月里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事业的忠诚,那种自我牺牲的精神,那种为保护战友而牺牲自己的高尚品德,那种在党领导下的凝聚力,那种团结奋战互相掩护互相支援的战友之情。但我无力拉回历史,更无力让时间像电影一样回放。 深秋的一天,我为寻找当年平津战役中3师1连的3排长刘春,乘长途汽车来到滦河岸边的小镇。饭馆里熙熙攘攘,都是过路的商人、小贩、农民。我找个位子坐下,要了碗米饭和一盘菜,边吃边问服务员:“这里有个叫柳庄的村吗?” “没有柳庄,有个刘庄。要上刘庄不远,一里多路。” 我问:“住在刘庄都姓刘吗?” “都姓刘,没外姓。” 我离开小饭铺,走上滦河大堤。 深秋,灰蓝的天空浮着几条白色淡云,滦河两岸紫色的芦花已经泛白了,被秋风摇晃着犹如海上的浪花。站在滦河大堤上,我仿佛又看见两岸上的那片灯海。平津大战后,群众在部队中找他们参战的亲人。人们高举着各种形状的灯笼,灯笼上写着被找人的名字。在急行军队伍两侧,老人、fù女、孩子高喊着灯笼上的名字,有的人举着灯笼随着部队奔跑,在奔跑中呼叫着亲人的名字。在一片喊叫声中可辨别出:“有往张庄捎信的没有?” “刘贵,妈妈来找你,你在哪儿?”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她在哭喊。 …… 这片灯海犹如夜空中的星星,星星没有把滦河照亮,灯海却照亮了滦河,照亮了夜空。这片喊声震撼着夜空,震撼着滦河的两岸,滦河的水被寒风凝固着…… 我被那片灯海吸引住了,站在滦河岸边,望着两岸那片灯海,望着高举灯笼的人群,特别是他们找亲人的那片喊声,使我的心在震撼,在颤抖,一股酸楚楚的热流涌上我心头。我不是同情,我是想起刚刚过去的那场惨烈战争。 部队急行军通过浮桥,一位年迈的老大爷,踉踉跄跄地走到急行军的队伍身边问:“刘春是我孙子,你们认识不?” 没有人回答他那沙哑、急切的声音。顺着老人不断的呼唤声,我走过去:“老大爷……”老人抓住我的胳膊,急忙问道:“刘春是我的孙子,你认识不?”老人那抖动的手把一个姑娘拉到我面前,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孙子……是1连的。”我还没有回答,围过来一群人争抢着问我,声音重叠jiāo错,我无法听清楚。我把老大爷拉到一边,从老人的目光中,我深深感受到他为了找孙子,是在恳求我。老人问:“刘春……还……”老人急切地要知道孙子的安危,可他没有敢把话直接说出来,他既怕我回答,又急切地要知道孙子的情况。我被老人这种心情感染了,心里一阵难过,眼眶里充满泪水。刘春满身是血,还在和敌人拼刺刀,他精神失常了,可怎么能告诉老人呢?我想安慰老人,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我扶住老人沉默了,稳定了一下心绪,强笑着说:“我认识刘春,他已经过去了。他是1连3排长,他很好,您放心吧。”我知道这是我编造出来的谎言。可不这样我又怎么说呢? 老人一听刘春过去了,失望地哭了。 “来……晚啦!”老人那沙哑、颤抖的声音里,不知含着多少失望和悲伤。他指着那姑娘对我说:“这是我孙子媳fù,刚过门刘春就走啦,想让他们见见面,来……晚……啦!” 我不知是被老人的眼泪感染,还是感情和老人融会在一起,劝道:“您回去吧,我告诉刘春。”当我转身时,听到老人那哽咽的哭声:“我……看不着春了。”这声音撞击着我的心,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在我的耳边久久回dàng。 我离开老人,没有走几步又看见一个小男孩,他也举着灯笼站在土坡上,他没有戴帽子,不时地用手捂着被寒风吹疼的耳朵,他在哭泣。我过去问他:“你找谁?”他没有说话,哭得更厉害了。我在想,在这场激战中,他爸爸还在吗?是过去了还是倒在血泊中?孩子在等待他爸爸。我望着孩子沉默了好久,我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我问他:“你怎么不戴帽子?” 孩子没有回答。 “孩子,你回去吧,你爸爸可能过去了。”孩子没有回去,当我离开时,孩子还在那里站着,他在等着他的爸爸…… 在寻找亲人的那片灯海中,不知有多少人再也呼唤不回来了。他们无声无息地长眠在大地上,他们的坟头将随着不断逝去的岁月,被秋天的风、夏天的雨dàng为平地。可那亲人的呼唤声却永远回dàng在这片土地的上空,回dàng在历史的长河中,回dàng在人们心里。 我来到刘庄,看到破旧的草房前蹲着几位老人在聊天,我刚要过去问,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跑来,她胸前别着个奖章。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在战斗中有特殊贡献的,一次立三大功才荣获的máo zé dōng奖章。 我问:“小姑娘,你姓什么?” “姓刘。”小姑娘说完就跑了。 蹲在房前聊天的一位老大爷,从嘴里拔出烟袋问我:“找谁家?” 我走过去说:“40年前有个复员的排长,叫刘春。” “刘春?”他望着对面的几位老人。 另一位老人问:“刘春,是不是疯了的那个?他是复员的。” “对,他还在吗?” “早死啦。” 我蹲在老人身边,问:“他是怎么死的?” 另一个老人说:“他打部队回来就是个半疯,听见响声就犯病,哪家孩子放个pào他也犯病,犯了病拿着棍子喊冲喊杀地乱跑。那天夜里下大雨,打了个大雷他犯病了,拿着棍子跑出去,喊着冲、喊着杀地一直跑到滦河里淹死了。” “他家还有人吗?” “有,他有个弟弟。”他问对面的老人:“他家那个老二大号叫啥来?” “叫刘田。”老人指着说:“就住在前面那个院里。” “谢谢您。”我顺着老人指的方向走进篱笆院,看到门框上有个长方形的小木牌,木牌被长年烟熏得和黑门框一样的颜色,木牌上的几道裂缝把“光荣军属”4个字扭曲地分开了。我站在门外:“家里有人吗?” “谁呀?”出来一位fù女,看上去有50多岁了,她问我:“你找谁呀?” “我是刘春的战友,听说他已经去世了,他是哪年去世的?” “咳,30多年了。快屋里坐。”我随着fù女进了房屋,fù女急忙扫了扫炕:“快坐下,啥事呀?” “刘春是我的老战友,我是来看看他,没想到他去世了。刘春是你什么人?” “咳!”她长叹了一声,“是我丈夫。” 我想起来了:“你还记得吗?我们见过面,刘春的爷爷带着你到滦河边上去找刘春。” “是呀,我哪敢认哪!他从部队回来就时常犯病,一犯病没白天没黑夜地拿着棍子,在村头喊冲喊杀的,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她嘴唇颤抖着,擦了把泪:“他拿着棍子跑到滦河淹死的。” “没人救吗?” “咳,有人救,黑灯瞎火的没救上来,第二天才把尸首捞上来。” 我问:“家里几口人?” “4口人,儿子媳fù下地啦。” “这小女孩是你什么人?” “是我孙女。” “她胸前戴的奖章是谁的?” “是她爷爷刘春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奖章吗?” “啥奖章?” “这是máo zé dōng奖章,在战场上一次立三大功的战斗英雄才有。” fù女没有感到奖章的珍贵,她“咳”了一声没有说话。她的这声“咳”含着多少她没有说出来的内容,我不知道。我很难过,用生命换来的最高荣誉,成了孩子的玩具…… 她问我:“这还有用吗?” 我回答:“这是刘春同志的最高荣誉。” “荣誉,荣誉是啥?”一丝使人难以理解的笑意挂在嘴边。 我怎么回答?我无法回答。因为荣誉对她来说没有实用价值,只是一个不实用的符号。 小女孩问我:“爷爷,你也有奖章吗?”我把孩子搂在怀里,告诉她:“我没有,你爷爷才有。你爷爷是战斗英雄。” “他疯啦,这也是战斗英雄吗?”孩子的话猛烈地撞击着我的心,我的心被孩子的话撕碎,我控制不住,眼里含着没有流下来的泪。我看孩子把胸前的奖章摘下来,递给我说:“我不要了,给你吧。”我从孩子手里接过奖章,看着máo zé dōng奖章,那惨烈的战斗,那暴风雨般的qiāng声,那不间断的pào弹bàozhà,震得大地在颤抖,战士们在血与火的风暴中,前仆后继。那是打锦州,那是辽西会战,那是天津的攻坚,那是衡宝战役的拼杀。那血,那满山坡的尸体,都呈现在奖章上。我无声地把máo zé dōng奖章递给孩子的nǎinǎi。 她接过奖章看着,看着,滴滴眼泪滴在奖章上,她把奖章递给我说:“他死了30多年啦,你是他的战友,给你留个念想吧。” 我没有资格接这个máo zé dōng奖章,máo zé dōng奖章是战士的血和生命凝结的,我感到奖章是那么沉重。她看我没有接奖章,颤抖地说:“你带回去……”她哭了,再没有说下去。我什么话也没有说,看着她手里的奖章,默默地离开刘春同志的家,默默地走上滦河大堤。我望着滦河,滦河的水还是那么清澈、平静,偶尔水面上浮起微微涟漪。仿佛河水也在神思恍惚之中,回忆那片喊声,那片灯光…… 第一章男女学生从军记 1 学校组织学生到前线慰问演出,我们坐着大车拉着道具,走在雨裂里。雨裂是上百年雨水把高大的黄土山,冲雕成纵横jiāo错、奇形怪状的沟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有的像把利剑,有的像牧童横卧,有的像凶神恶煞。这些被雨水劈开的裂缝宽窄不一,沟沟相通。陡峭的深沟有数丈高,沟宽两辆大车可并行。两个人隔着雨裂要相聚,别看近在咫尺,也要走十几里路才能碰到一起。坐在大车上只能望着一线蓝天,周围全是陡峭的绝壁。雨裂千姿百态,雄伟壮观,是大自然经过上百年上千年雕凿出来的作品。 我们还没有到前线,guó mín dǎng93军在飞机配合下,已经开始向解放区——哈达进攻。敌强我弱,部队被迫战略转移,我们也跟着部队大踏步的“战略”后退。 我们22个不同年级的男女同学,集体参了军,脱下学生服换上棉军装。军装是深灰色的,虽然布纹粗糙,但穿上新军装特别高兴。团里的管理员找了一套最小号的棉军装给我,可穿上还是又肥又大,棉上衣过膝盖,棉裤拖着地。团长看我穿着又肥又大的棉衣实在不合体,笑着对管理员说:“找老乡给小苏改一改。” 管理员为难地说:“现在改来不及啦。”团长便让女分队长茵菏老大姐,把袖子和裤腿卷起来用针线缝上。高高卷起来的袖子,像两个白套袖,肥大的棉上衣像披在身上的斗篷,我拖着高卷的白裤腿走在部队的行列里。 文工团团长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总是对我笑嘻嘻的,他虽然是我见到的部队里最高的官,但我没有惧怕的感觉,反倒感到亲切。团长为了“照顾”我们新参军的,把我们分散在各个分队里,由分队长领导我们。 入冬后,guó mín dǎng继续进攻,我们跟着部队日夜急行军后撤。天气特别寒冷,风卷着雪在荒原上呼啸,刮在脸上像刀子割。棉衣被寒风吹透了,上面挂着一层白霜,眉毛上凝结着冰凌,全身冻得颤抖。在大风雪中没有宿营地,无休止地走…… 我们新参军的同学,困得在行军路上睡着了,有的同学掉在沟里,有的同学边走边睡离开队列,被人又拉回来。疲惫和饥饿,寒冷与困倦,已经超出我们所能承受的极限。我在一次夜行军里,因睡着了两次掉进壕沟,有一次撞在前面人的qiāng上,把鼻子撞出了血我也没有醒。在夜行军中,领导为了照顾我们,从政治部拉来几匹马,让女同学和我们年龄小的骑。我没有骑过马,看着又高又大的马心里害怕,怕马尥蹶子把我摔下来。高头大马我上不去,团长和两个老同志把我连抬带推地扶上了马。我骑上马很紧张,手不知抓什么地方。牵马的饲养员一再对我说:“别睡着了,睡着了摔下来。”我更害怕了。在马上虽然能歇歇迈不动步的双腿,可马上更冷,冻得我全身颤抖。我想起了家里的温暖,想我的妈妈,在家暖暖的多好,何必受这个罪?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和刚穿上军装的心情,完全不同了,那种穿上军装的兴奋情绪,再也没有了。累得我像滩泥似的没有支撑力,我忍受不了啦,在马上哭着哭着睡着了。牵马的饲养员不断推醒我,怕我从马上摔下来。 黑蒙蒙的天,飘着雪花。夜行军一个接一个,离家越来越远啦。同学们没有吃过这样的苦,都想家了。在行军的路上,有3个高年级同学,在当地老乡的“帮助”下逃跑了。 有一天上午,紧急集合,把我们同学们集中在场院里,军区政治部主任和保卫部长来看望同学们。主任讲了不少革命道理,为什么要革命,要参军。讲完话后,保卫部长叫我们其中一个同学的名字:“何千。” 何千举起手:“到。” “你跟我走。” 何千是比我高两年级的同学,他被保卫部抓起来了。他一被抓,把我们的同学全镇住了。还听说抓了个老乡,因为老乡“同情”何千,要帮助他逃跑。何千同学一直关押在警卫营,在行军途中我还常常看见他。 2 经过半个月的行军,我们到了蒙山。蒙山是边陲的土城,三面是寸草不长的沙丘,一面是萨拉日娜河。萨拉日娜河的夏季两岸绿草如茵,河流像一条输血的大动脉,抚育着蒙山城。冬天的北风把沙土扬起,蒙山县城天昏地暗,被黄土弥漫着。冬季的萨拉日娜河一冻到底,城里的人们家家抬着冰块,化冰饮水。 我们住在一个破旧的戏园子里,戏园子没有人,也没有火。天下着大雪,冰凉的土炕上铺着厚厚的茅草。每天夜里都把我冻醒。天冷不愿起来小便,常常憋一夜,有时尿在炕上。分队长为了取暖生了个火盆,满屋烟雾缭绕,虽然呛得我又流眼泪又咳嗽,但总比冻着好。有一天夜里,烟把我呛醒,我抬头看火盆下的桌子着火了,我大喊:“着火啦!”人们起来披着衣服往外跑。团部命令今后不准生火盆。从此,这点热量也没有了。我们吃的是小米,小米里几乎一半是没去壳的谷子,含在嘴里像沙子粒。菜是一盆汤,汤里除了几片胡萝卜外,上面仅飘着几滴油星。每顿饭都是用菜汤把三四碗饭送下去。我每顿饭都得吃三四大碗,到晚上却还是饿得要命,饿也只好忍着。有时,我到炊事班找老班长要锅巴放在口袋里,等晚上饿了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吃,吃起来虽然像牛筋,但特别香。现在想起来,任何糕点都没有锅巴好吃。 白天排节目,我除了唱歌外还打“霸王鞭”,是为蒙山党代会演出做准备的。 在蒙山生活十分艰苦。团领导号召老同志要关心、帮助新同志。为了调动每个同志的积极xìng,每个分队发个记功本,每天不管是分队长还是团员,只要看见有人做了积极的或消极的事,包括发牢骚、讲怪话,所谓的自由主义在内,都有责任记在本上,定期jiāo给团部。团部根据本子的记载,进行表扬、批评。我受过表扬也受过批评。 戏园子的观众席,都是土坯和砖垒起来的。有一次,我看见比我们年龄大、参军比我早的张成给戏园子(排练场)观众席垒起了两块砖,我没有给他往本子上记,因为张成这个人平时我看他就不顺眼,摆老资格,歧视我们新参军的。他让我把他垒砖的事给他记在记功本上,我说:“我没有看见,我不记。” “你看见了,为什么不给我记?”他看我个小体弱,过来要打我,正遇上我们分队的赵显,赵显批评了他,他不服气和赵显打起来了,把后台烧牛粪的炉子撞倒了,几乎起火。张成打不过赵显吃了亏,他拿起上刺刀的道具qiāng就追赵显,赵显吓得往团部跑,一边跑一边喊团长。团长为这事召开了大会,把张成关了禁闭,批评了赵显也批评了我。分队长问我:“张成垒砖你看见没有?” “我没看见。”我心里想:我才不愿意给他记,垒两块砖也记在本上有什么意义?同学们都在私下议论,对这个记功本非常反感,搞得人人心烦意乱,名义是记功本,实质上是掌握每个人的思想动态,尤其是对我们刚参军的同学。这个记功本副作用太大,它起不到积极作用,因为记在本子上的,除了鸡毛蒜皮的事没有真实的东西,只能造成相互嫉妒,相互报复,互相攻击。 分队长问我:“张成说你看见了。” “我没有注意他垒砖。” 记功本一直行使着它的使命。 我第二次受到批评,是我们到蒙山后第一次演出,给过路部队和机关演出《白毛女》。1945年深秋,军区文工团刚到哈达,给我们学生演出《白毛女》。那是我第一次看歌剧,随着剧情的进展我一直流泪,我激愤、我恨地主黄世仁,尤其是杨白劳喝卤水后,穆仁智拉喜儿去顶债,赵大叔说了一句:“……给你爹磕个头。”我几乎控制不住地大哭。我没想到,现在我参加了演出《白毛女》,还管起了道具。当时,演出的团员没有专业,是“万金油”,什么都干。谁都使唤我,除了向老百姓借演出所用的“道具”外,惟一的“重任”是在演出时,要把道具给上场的演员准备好。第一幕闭幕后,穆仁智上场要提灯笼,我在第一幕闭幕前,因为给演赵大叔的演员找烟袋,忘点灯笼了。穆仁智要上场,灯笼没点着,我越着急灯笼越是点不着,乐队前奏已经过去了,我的灯还没有点着。田副团长演穆仁智,他灵机一动,在幕后唱开了:“讨租,讨租——快给我灯笼。要账,要账。还没有点着——要了东庄要西庄。”过来两个人帮助我点灯笼,人越多越乱。虽然把灯点着了,在匆忙中把蜡烛碰歪了,当“穆仁智”提着灯笼上场重新再唱那两句时,灯笼着了,田副团长只好在台上吹灭灯笼,吹了几口没有吹灭,台下观众鼓掌、大笑。这场戏就“砸”在灯笼上了。演出结束后,团长批评我精神不集中,点了我的名。 我在分队会上低着头,很难过地检讨说:“我很懊悔,由于自己没有重视道具工作,没有想到一件小道具影响了演出效果。我思想不集中,这场戏是‘砸’在我缺乏责任心上……”我哭了。分队长认为我检讨还算深刻,他说:“从没有点着灯笼,可以看出小苏不重视道具工作,今后做什么工作都要踏踏实实认真负责,把工作做好。” “我一定改正错误,一定认真负责做好工作。” 受到批评的还有孙俊生。装置组是演出时的业务组织,他是装置组负责拉幕的。孙俊生所发生的事故是在第二场给部队演出,也发生在穆仁智上场。杨白劳喝卤水后,二道幕拉上,因为舞台上的照明,是用3个大铁勺装满油,铁勺周围是点燃的棉花捻,吊在舞台上。拉二道幕的绳子坠下来了,孙俊生想把绳子拉起来,滑轮卡住了绳子,他猛地用劲一拉绳子把铁勺碰翻下来,正好扣在我们田副团长的头上,把他烫得大叫一声往后台跑。看戏的观众大笑,站起来鼓着掌大喊:“好啊,烫死穆仁智!”我也憋不住偷着大笑。田副团长到了后台又擦又洗,用猪胰子、用碱沫,弄得满头满脸粘乎乎的,他还喊疼。过了好久,我想起来还在笑。有一次,我们正在吃饭,我忽然想起来了,笑得我把饭喷出来了。孙俊生问我:“你笑什么?” 我一阵大笑后说:“没笑什么。” “是不是笑田副团长挨烫?” 他一问我,笑得我弯着腰:“不是不是。” “什么不是,准是。” 第一次给蒙山党代会演出《白毛女》,演赵大婶的演员是我们同学,她怕冷,化好妆后坐在碳火盆旁,等上场时,不知怎么搞的晕过去了。这得马上急救,我们文工团没有医生,各种土办法一齐上,又掐人中,又灌醋,又往嘴里塞仁丹,又做人工呼吸,各显身手。没有多一会,不知道什么方法起了作用,她慢慢缓过气来了。虽然缓过来了,头痛呕吐不能上场,必须换演员。所换的演员也是我们同学,她没有上过台,一上台就哆嗦,更没有演过赵大婶,现对台词,台词对了半天,她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台词没有对完就要上场啦。在上场前,团长对她说:“在场上随机应变,别冷场就行。” 她皱着眉头说:“给我提台词吧?” 只好幕后给她提台词,团长把我叫过来:“你在幕后给她提台词。”我提着马灯拿着剧本蹲在幕后。 “赵大婶”在场上越是紧张,越听不见我提词的声音,前排的观众都听见了,她还是听不见。她回头对我说:“大点声!”我没有提过台词,我一紧张把剧本看错了行,她就按着我看错行的台词说,演大春的演员无法对话,他转头对我说:“错行了!”我还没听见,继续按错行提台词。由于我看错行,台上演赵大婶的演员我提什么她说什么。她这么一来其他演员可就“傻了”。“驴唇对不上马嘴”,根本接不上茬,这场戏就这么乱糟糟地对付下来了。 在总结会上,演赵大婶的演员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她说:“是小苏提错台词我才乱的。” 我怕挨批评,争辩地说:“什么我提错台词?我是按剧本提前提词‘打个提前量’,让你有准备,你听不见还怨我?” 团长没有批评我。对晕过去的演员没有上场,虽然团领导没有批评她,可有人说她是闹情绪、撂挑子。说她不能坚持演出,没有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哭的精神。 3 我们到蒙山县城后,当时敌情很严重,蒙山除了机关外就是一个警卫营,没有战斗部队。号称guó mín dǎng地下军的土匪有上千人在蒙山外围。土匪头子黑龙在蒙山街上被我们县公安局抓住了,二号土匪头子白龙为了救黑龙,带着上百人的土匪混入蒙山县城,听说春节前准备劫狱bào dòng。 1947年1月4日,天很冷。晚上,我们全团集合在一间大房子里,团长宣布:“零点,全城大搜查,所有住在蒙山的机关、部队、文工团、医院,全部参加,挨门挨户清查土匪。” 文工团分了3个组,一组团长带着,二组协理员带着,三组田副团长带着。有二三支马qiāng,团长、协理员和分队长有三四支短qiāng,把qiāng平均分配给各组,没qiāng的人有的拿把刺刀,有的腰里别颗手榴弹。我没有qiāng,分队长给我在腰里别了颗手榴弹,告诉我:“别拧开盖拉弦,一拉弦就bàozhà。”我一听要bàozhà,忙说:“我不要这玩意,在腰里bàozhà咋办?”文工团协理员看我眼睛总盯着腰里的手榴弹,他对分队长说:“怎么给小苏个手榴弹?别让他给弄响了。别让他去啦,让人一拔拉把他就拔拉个跟头。” 我穿的棉衣没有改,又肥又大像个半大衣,裤腿和袖子卷得老高,棉衣领子大得向下耷拉着,风从领子灌进去,前胸后背冰凉,每天冻得流着鼻涕。女分队长茵菏老大姐看我老缩着身子,她给我围了一条毛巾。 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长看我的样子,笑笑说:“别去了。”所以我没有参加搜查。 蒙山城里没有几间砖瓦房,老百姓住的都是土坯垒的房子。全城没有电灯,白天很萧条,晚上几乎见不到人。夜里很静,偶尔听到全城惟一的小天主教堂的风琴声。在这边陲的土城里能听到这么悦耳的声音,我很奇怪,没事的时候我就跑到天主教堂门前,等着听风琴声。跑去几次也没有听见,后来听说风琴是给城里土匪报信的,我再也不敢去了。 那天夜里的大搜查是蒙山城历史上没有过的,街道、路口被宵禁,到处是端大qiāng的警卫营战士,全城敲门声和喊叫声,此起彼伏,犹如点燃了一挂上百、上千、上万头的鞭pào。 那天夜里搜了个底朝天。在搜查中,医院没有遇上持qiāng的土匪,文工团遇上持qiāng的土匪了。我们分队长叫开老乡的门,团长看见一个黑影从柴垛窜到墙角,团长喊:“站住!”黑影没有站住,爬上墙要逃跑,团长和分队长都开了qiāng,天很黑,也不知道打着没打着。qiāng一响,一组可就乱了,东撞一头西撞一头的不知往哪里追。经过一阵qiāng战,被警卫营的战士击毙一个土匪逮捕了一个。我们文工团一个唱歌老跑调的李坤,被子弹划破肚皮,蹲在门外大叫。那一夜,查出上百个嫌疑分子,都集中在戏园子里,由公安局的人负责审讯。土匪头子白龙是在小教堂里抓到的。搜查还没有结束,就秘密地把黑龙、白龙处决了,没有用qiāng打,是用刀砍的,说是为了保密,以免土匪劫法场。 4 1947年2月1日晚,我们文工团到大营子野战医院,给从前方下来的伤员慰问演出,这是第二天演出。台口吊的汽灯是野战医院的,演出的是话剧《子弟兵和老百姓》。文工团所有的人几乎都上台了,因为“子弟兵和老百姓”的群众演员特别多。一二幕闭幕后,第三幕演员刚上场,qiāng响了。台上的演员以为是效果qiāng,可又一想,这时候不该有效果qiāng声,再看台下可乱啦。接着就是机qiāng声和手榴弹bàozhà声,台下的伤员有的拄着拐杖,有的让医务人员背着散开了。野战医院院长跑到后台对我们团长说:“有200多土匪,警卫排在抵抗,警卫连很快就过来了。你们先不要动,都到台后面隐蔽,不要乱跑!” 舞台是土堆起来的,我们都穿着舞台上的八路军、老百姓、日本鬼子的服装,趴在土台子后面。后来,院长跑过来让我们转移到大院里,大院离“舞台”还有段距离。演员们一听转移就乱套了,有的人不顾一切地穿着舞台上服装往院里跑,有的人还跑错了方向。由于夜间看不清,住在村外的警卫连来增援,看见一群穿各种衣服的“土匪”向野战医院大院“冲”,警卫连误认为我们是土匪,立即展开了战斗队形,端着刺刀就冲过来了。一看这是要灭我们,吓得我和男女演员赶快张着大嘴喊话:“我们是文工团演戏的!”为了使警卫连听得清楚,团长挥着手指挥,全团一齐喊:“我们是文工团演戏的。”喊得还真整齐,就像“大合唱”。由于“大合唱”,我们才没有被警卫连给灭了。 后来,我听说除少数土匪逃跑外,大部分土匪被警卫连歼灭了。大家松了口气,互相模仿当时每个人的“丑态”大笑。 第二章永远的惭愧:干部团蒙难 5 1947年3月9日,为配合东北、华北各战场作战。我们离开了蒙山,向敌占区挺进。 蒋介石扬言的三到五个月消灭解放军不但没有实现,相反,从1946年2月到1947年2月,guó mín dǎng军被解放军歼灭七十一万三千四百余人,被迫放弃对解放区的全面进攻,改为重点进攻。guó mín dǎng在东北所发动的重点进攻,被解放军“三过松花江”出击江南,“四保临江”所粉碎。迫使敌人在东北先南后北的重点进攻转入防御。东北总部根据máo zé dōng和中央军委指示,为进一步改变东北战局,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夏季攻势。 4月13日,东北总部电示冀热辽军区:采取大部队进攻,牵制敌人13军、93军东调,保障夏季攻势顺利实施。为牵制敌人13军、93军,部队当即从蒙山出发。 经过3个月展开的夏季攻势,解放了大片土地,使冀热辽和东北解放区连成一片。军区抽调了一批干部到东北去,组成赴东北干部团。 赴东北干部团以军区宣传部长许文为团长,团员有:第七军分区政治部主任袁中、财政厅长王瑞、五军分区副政委邓民、九军分区政治部副主任丁瑞山、十二军分区组织部长孟昭云、专员陈玉坤、女医生秦玲。 东北总部宣传部通知,各军区、各纵队文工团派人参加短期美术训练班学习。我喜欢画画,团长为了培养我,让许文部长把我带到哈尔滨美术训练班。我随着干部团离开了蒙山。 干部团里还有我们同学何千,经过审查后没有政治问题,他主要是怕苦怕累想回家,属于思想问题。他调到军分区,也随着干部团离开了蒙山。没有想到,此行竟是他和我的永别。 我们和文工团同时从蒙城起程,沿着萨拉日娜河进入内蒙荒凉的戈壁滩。戈壁滩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沙丘,寒冷、荒凉,北风呼啸。风把沙丘划出一条条的纹路,像大海中的波涛,纹路上的点点残雪则像浪尖上的水花。 6 我们宿营在沙丘环抱着的一座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小村落里的土房是用土坯垒起来的,房后的窗户被沙堆埋没,沙堆几乎和房顶一样高,一步就能迈上房顶。房屋的颜色和沙丘一样是土黄色的,显得枯燥没有生机,没有活力。我们就宿营在这里。 这里的初春是寒冷的。荒凉的沙丘上一抹夕阳,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摇晃着牧鞭,赶着一群羊从沙丘上缓缓走过来。 夕阳下的小村落,炊烟袅袅。小村的街道上停着大车和马匹,站着一群穿灰布棉衣的解放军干部、警卫员、战士,给这个小村庄带来了从来没有过的热烈气氛。警卫员提着行李牵着马,管理员拿着小本走过来说:“许部长、袁主任你们住在村东头姓刘的家。”他手指了指接着说,“邓政委、孟部长、王厅长你们跟警卫员小黄去。”三位首长跟着小黄走了。 “丁瑞山副主任、陈专员,你们跟我走。”管理员回头看见何千、军医秦玲和我。他又说:“何干事、秦医生、小苏你们等会儿,我回来再安排你们。” 秦玲中等身材,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她文雅、善良、宽和、正义。当你看她的时候,你会感到她像雾中的一颗寒星,既朦胧又真切。她的目光中潜藏着智慧,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神韵。她苗条的身材被那宽大、不合体的灰色军装包裹着。在我的目光里,她集中了所有女人的美。 干事何千是刚参军的学生,他沉默寡言,文质彬彬。 警卫员、饲养员跟在首长身后,提着行李,拉着马匹向村街散去。熙熙攘攘的小村街,一下空旷了,又恢复了原来的寥落。 “喝……嗷……”传来童音的吆喝声,接着是一声响鞭。小小身影不断甩着响鞭,赶着羊群走进小村街上。随着清脆的响鞭他吆喝一声,羊群自动分散,走进各自的院落。我奇怪地对秦玲说:“你看,羊自己回去了。” 秦玲新奇地说:“是呀,多有意思,羊还认识自己的家。” 何千用手推推眼镜:“它们不会走错吧?” 炊事员老刘一边卸车一边说:“不会,早上各家把圈门打开,外面羊倌一吆喝羊就都出去了,晚上回来羊倌又一吆喝,又都各回各的家了。” 秦玲笑笑:“这村子里的人,为什么不自己放羊?” “咳,这一家一户的,养三五只羊怎么放?全村合起来雇个羊倌多省事。” 放羊的孩子是个六七岁的男孩,衣服褴褛,没有帽子,脑袋上套着一个又黑又脏的大人的衣袖,脚上穿着一双几乎没有底的鞋。羊群散了,他站在大车旁看看陌生的秦玲,又看看炊事员老刘。 老刘问:“孩子,你几岁了?”孩子没有回答,好像他不知道他几岁了。 秦玲问:“你叫什么名字?”何千看他摇摇头,感慨地说:“看这样,孩子可能没有名字。你小小年纪放这么多羊累吧?”孩子仍没有回答,抹了把鼻涕跑去了。老刘、何千、秦玲和我同情地望着小小身影消失在远处。 干部团团长许文,是个十分精明强干的中年人。他和干部团副团长、政治部主任袁中从院子里出来,迎面遇上政治部副主任丁瑞山、财政厅长王瑞。许文问:“你们住在哪儿?” 丁瑞山:“我们两个就住你们隔壁。” “走,咱们去看看警卫班的同志住好了没有。”许文刚转身看到何千、秦玲和我提着行李走过来:“秦医生你们住哪儿?” “我和何干事、小苏住在一个院。许部长,听说明天不走啦?” “是啊,我们从蒙山出来,走了5天啦。快到敌占区了,我们在这里等等护送我们的骑兵连。”许文笑笑说,“怎么样,害怕不害怕?” “跟着这么多首长,怕什么?” 袁中:“小苏准害怕。” “我不害怕,我要有支qiāng就好了。” 袁中一笑说:“你还想要qiāng,你个儿还没qiāng高。真打起仗来,你和秦医生可别哭。” 秦玲脸一红,善意地笑笑。 许文:“何干事,再走快到你家了吧?” “是。”何千习惯地推推眼镜,“越走越近了。” 丁瑞山问:“小苏,你是哈达人?” “是,我和何千都是二道街中学的学生。” “我可在你们哈达住过,富盛隆的对夹、三盛园的包子、杠子火烧可真不错。” 袁中指着丁瑞山:“你呀,就是记着吃。” “不,你知道过去哈达流传三件宝是什么?”丁瑞山看我笑了,“小苏你说说。”我笑着没有回答。 丁瑞山:“那是日本鬼子统治时期,人民穷困。我告诉你们三件宝是什么:掌子鞋、破皮袄、板打墙永不倒。” 许文手指着丁瑞山:“你呀……” 王瑞:“哎!你别说,这说明我们丁副主任深入了解民情。”许文:“快走吧。咱们到警卫班看看去。” 炊事员老刘把晚饭做好了,他喊许文的警卫员小黄:“打饭了。” 老刘拿着勺子站在锅台边,向人们盆里盛菜,干部、警卫员、战士排着队依次向前移动。 “5个人的。” 我递过盆:“3个人的。” 丁瑞山递过盆:“5个人。”他的警卫员王永急忙喊:“6个,6个人!” “怎么6个人?” “你、我、王政委、孟部长,再加上他们两个警卫员,不是6个人吗?” 丁瑞山打了6个人的菜,他闻了闻说:“嘿,东北名菜酸菜粉。”他看警卫员端了满满一盆小米饭,问:“怎么打那么多饭?” “打少了不够,中午吃的干粮。” 许文把盆递过去:“4个人的。”老刘往盆里舀了4勺菜。许文问:“咱们节省下来的菜金,够不够买只羊的?” 老刘琢磨了一会儿:“差不多,能够。” “那就给同志们买只羊,改善改善伙食。” “好。” 许文端着菜盆走出屋门正碰上管理员,说:“这两天我们等骑兵,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大家洗洗澡?” 管理员面有难色地说:“这,不太好办。” “好办……我还找你?”许文端着菜盆走了。 管理员搔着头,看着许文的背影:“这……” 太阳最后的一线余光,还没有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夜幕已经笼盖了沙丘小村。丁瑞山披着大衣,绕着小村看了看地形。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凡是到个新地方,他首先看地形,以便应付突发事件。他走到哨兵面前:“夜间别打瞌睡,提高警惕,这里是新区,我们对敌情还不了解。” “是,丁副主任您放心吧。” 丁瑞山又到各院里看了看,他走到我们住的院里,看秦玲屋里亮着灯,听秦玲说:“你脚烂成这样,这哪是泡啊?你怎么不早说?”丁瑞山进去看秦玲正给何千的脚上yào:“怎么,何干事脚打泡啦?”他看看脚:“哎吆,他娘的,都化脓了,明天别走啦,你和小苏一起坐大车吧。” “不用,我能走。” 秦玲:“你是得坐大车,脚都烂成这样了,再感染了就坏啦。”她看丁瑞山站着:“丁副主任您坐。” “不坐,我到别的院去看看。何干事,明天坐大车,别不好意思。”丁瑞山说完刚要走,问:“小苏呢?” “给老刘画画哪。”秦玲看丁瑞山走后:“别不好意思,该坐车就坐车。” “我刚参军,锻炼锻炼,也是自我考验的机会。”何干事走后,秦玲打开日记本,写起日记:3月20日。今天是我们离开蒙山第五天,一直行军在荒凉的戈壁滩上,我们的大车在瀚海的风沙里颠簸……她停下笔,仰头在思考……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一笑。柔和的灯光把她秀丽的笑容,蒙上一层淡淡的轻纱,更显得朦胧,更显得深邃。 我给炊事员老刘画完画递给他,他笑咪咪地看着说:“好,像!”我刚走出门,听到沙丘那边传来几声狼嗥。老刘披上棉衣走出来,听到羊圈里一阵骚动。他想,一定是狼窜进羊圈,就拿着手电走到羊圈,发现小羊倌紧紧依偎着羊在熟睡。老刘走进羊圈:“孩子,你怎么在这儿睡呀?”孩子没有醒,身子畏缩一团,显然是冷。老刘用手轻轻推推孩子,孩子翻了个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紧紧地搂着羊。老刘鼻子一酸,他不能忍受,把孩子抱进屋里,放在炕上盖上大衣。孩子没有醒。我说:“这孩子太可怜了。”老刘坐在炕沿,望着熟睡的孩子,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他叹了口气对我说:“那时我比他大不了一二岁,有一天晚上,我听见妈妈和病在炕上的爸爸商量:‘不能让全子姐姐出去要饭,以后她怎么嫁人?还是把全子送到刘家去吧,换回几斗粮食。’我听见后哭着跑到妈妈跟前,央求妈妈,别让我上刘家去,我再也不说饿了。妈妈哭着把我搂在怀里。从此我再也不敢说饿字,饿了就趴在长凳子上。妈妈问我:‘你趴在凳子上干啥?’‘趴在凳子上就不饿了,妈妈你就不卖我了。’我的话撕碎了妈妈的心,她把我搂在怀里,眼泪流在我的脸上。” 我听了老刘这段回忆很感动。走时看老刘流着泪,望着熟睡的孩子,不知他望了多久……他对孩子的同情是和他的童年融会在一起了。 晨光照在小村的墙上。各家的羊都从羊圈里放出来,漫散在小村街上,“咩……咩”羊在寻找它的“主人”羊倌。 一个中年fù女问另一家fù女:“羊倌早上该在谁家吃饭?” “在我家,不知咋的,他没来呀?” 中年fù女扯开嗓门,满街大喊:“羊倌……” 正在做早饭的老刘听到外面喊羊倌,他急忙进屋推醒孩子:“孩子,外面是叫你吧?”孩子翻身起来,眨眨眼看看老刘愣住了,心想咋在这睡觉?当他悟过来后,急忙跑出去。老刘追出去喊:“孩子,吃饭哪!”孩子没有回头,一直跑去…… 7 既没有和尚又没有道士的破庙,殿堂里有一二个缺胳膊断腿的泥胎塑像和残缺不全的供桌,都堆放在布满蛛网的角落里。几个警卫员拿着扫把、脸盆、抹布,正在打扫殿堂。一个警卫员踩着另一警卫员的肩,正在把毯子挂在没有窗格的窗户上。丁瑞山指挥几个战士抬进两口大缸,对挂毯子的警卫员说:“挂毯子不行,把光线挡住了,换单子。” 警卫员扔下毯子,换上白布单子。丁瑞山仰着脖子指挥:“左边再高一点,高啦,低一点。”被踩着肩膀的警卫员咧着嘴喊:“快点,我受不了啦。” 丁瑞山说:“再坚持一会。” 庙院里架起两口大锅,把烧热的水倒在缸里。就这样,一个“浴室”落成了。 管理员拿着本子站在“浴室”门前宣布洗澡名单:“第一批洗澡的,许部长、袁主任、王厅长、邓副政委……” “等等。”许文把管理员的话打断了,他问:“一次能洗多少人?” “能洗十多个吧。” “那就让警卫班的同志先洗,我们和警卫员第二批。” “这……” “就这样。” 警卫班进去洗澡了。警卫员有的在烧水,有的往缸里运水。警卫班洗完了,第二批人进了“浴室”。 为调节“浴室”的温度,里面生了一堆火,“浴室”里烟雾缭绕,雾气弥漫。十几个赤条条的身躯沉浸在欢声笑语中。多少紧张、多少尘埃、多少劳累、多少烦恼,都在这一刻消失了。他们相互揉搓着,用水冲洗着,说笑着。小小庙堂充满了生机。 警卫员小马给孟昭云部长搓背:“首长,你身上的泥可不少啊。” “3个月没洗澡了,泥还少得了,不但有泥还有虱子。” “你在蒙山没有洗澡?” “天这么冷,我怕犯气管炎。” 丁瑞山:“是怕犯气管炎,还是怕妻管严?” “谁像你,兰玉打喷嚏你吓得就一哆嗦。” “造谣,造谣!” 首长们在一起说话都很幽默,不像我想象的整天很严肃地绷着脸。 小田把一盆水从袁中主任头上浇下来,袁中痛快地大叫:“啊,好舒服!” 丁瑞山一边搓着胳膊一边问身边的邓民:“你身上的几处伤疤是在哪儿负的伤?” 邓民指着伤疤说:“这是在腊子口,我们连负责阻击敌人,掩护部队渡江,临撤出战斗了让川军给了我一qiāng;这是在平型关,是鬼子歪把子机qiāng打的。” 丁瑞山:“你他娘的,就差解放战争了。” “你别咒我好不好?” 丁瑞山笑笑:“咒一咒壮一壮。”丁瑞山指着自己身上的伤疤:“我这块是在长白山打游击负的伤,这两块是在日本鬼子‘五一’大扫dàng时,一颗pào弹他娘的zhà了个‘双胞胎’。”他拍着袁中看着许文说,“你们俩真走运,身上光溜溜的。子弹、pào弹他娘的也没有咬你们一口。” “谁说的,我这是三八子弹咬的。”袁中指着许文,“他那肩膀上的伤疤,看起来也像是三八qiāng子弹咬的。” “是的。” 我走过去看看丁瑞山副主任身上的“双胞胎”。听了首长们的谈话,深受教育,他们都是久经战争考验的老红军,老同志。他们身上的伤疤累累,是guó mín dǎng、日本鬼子给他们留下的。他们乐观、幽默,对党的事业无限忠诚。我从内心敬重这几位首长,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革命战士的品德。 王瑞苦涩地笑了笑:“你们负的外伤,我不但负了外伤还负了‘内伤’。我是‘左’倾错误路线的受害者,是被押着走过草地的。”他指着陈玉坤专员说:“你的身上光溜溜的,子弹没有咬你一口。” “我这是侥幸。” 丁瑞山:“看起来,咱们除老陈外,没有‘好人’哪。”丁瑞山问蹲在火堆旁的几个警卫员:“你们干什么呢?快穿衣服,好让秦医生洗澡!” “我们在火葬虱子。” 洗完澡的人,一个个从庙里走出。丁瑞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门口对警卫员小王、小黄说:“你们俩在外面站岗,让秦玲医生洗澡。你们俩要负责任,不要让哪个愣头青闯进去,听见没有?” “听见啦。” “把水换换。” “是。” 我出来时看到秦玲抱着内衣,端着脸盆,脸盆里放着香皂、毛巾、梳子远远地走来。她没有戴军帽,没有系腰带,微风飘动她的黑发,那温柔、潇洒、女xìng的魅力全部展现出来。 我看坐在庙台石阶上站岗的小王和小黄,看到秦玲走过来,他们俩惊呆了。 小黄自语地:“哎呦,我的妈哎,真漂亮哪!” 小王:“是呀,平时怎么没有发现呢?” “那是你眼神没集中。” 秦玲走到俩人近前,微微一笑:“里面还有人吗?”俩人急忙站起来,腼腆地:“没有人啦。丁瑞山副主任命令我们俩给秦医生站岗。” “谢谢。” 我也看着秦医生太美了。站台阶上,我的目光一直把她送进“浴室”。 小黄突然笑了。小王问:“你笑啥?”小黄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笑啥,我想找媳fù就找秦医生这样的,那让人看着多顺眼哪!” 在这简陋的“浴室”里,水顺着秦玲坦露的、曲线的身子自由、轻柔地流下来,又从她脚下淌去。她在“浴室”的角落里看到一个泥塑,很自然地转过身,外面小王和小黄的谈话,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 “得啦,就你们那个地方能有秦医生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做梦吧?” “等打垮了蒋介石,全国解放了,我到大城市去找,到北平、上海去找。” “那还差不多。” 小黄笑着说:“我要参军了,家里人都说我有出息,给我找了一个……” 小王急着问:“咋样?嘬嘴巴了没有?” “别胡扯,刚见面就嘬嘴巴。” “长得咋样?” “咳!”小黄皱着眉头,“你说咋的,一看吓了我一跳。鼻子、眼睛、嘴,团结!” “咋团结?” “都长到一块了。” 秦玲听到外面警卫员说话,逗得她一边笑一边轻抚着丰满的胸脯,揉搓着白皙的、细腻的、富有弹xìng的皮肤。水,从她修长的腿流下来。 8 大风把夕阳刮下了地平线,牧放的羊群依次进了各家的羊圈。炊事员老刘从锅里端出一碗小米饭和一碗酸菜放在锅台上,他在等着小羊倌。等了好久不见小羊倌来,他把饭菜又放进锅里,走出院外在大风里张望。他的视线从沙丘一直寻到小街上,小街被风沙弥漫着,偶尔闪过几个警卫员的身影。 夕阳沉下了,夜色渐渐笼罩了小村,小村的轮廓渐渐地模糊了。老刘坐在门口,卷了支烟,烟头的光亮一闪一闪,映着老刘那张满面皱纹、饱经风霜的脸。他连续抽了几支烟,感到一阵寒冷。当他站起来的时候,突然看见小羊倌站在远处的大风里,缩着身子,两只眼睛含着泪,恐怖地望着他。老刘急忙过去把孩子拉到房里,握住孩子冰凉而抖动的手,他酸楚楚地问:“孩子,你吃饭没有?” 孩子“哇”地一声抱住老刘大哭。 老刘暖着孩子的双手:“别哭,咋的啦?” 孩子蠕动着嘴唇,流着泪眼仰望着老刘:“羊……丢了一只。爷爷,他们会打死我。”他又哭了。 “别哭,羊是谁家的?”孩子的手指了指。 “别害怕,进屋吃饭。”老刘把孩子领进屋里,给他端出饭菜。 许文、袁中和两个警卫员小黄小田,在炕上围着菜盆吃饭。许文夹了口菜,问:“不是今天改善伙食吗?怎么没见羊ròu?” 小黄说:“没见宰羊啊。” “可能菜金不够买只羊的。”许文扒拉口饭,“哎呦!”,从嘴吐出个沙粒。 “该!”袁中说,“我让你馋!” 老刘走进来说:“许部长、袁主任,我事先没有请示,自作主张,批评我吧。” 许文:“老刘,怎么了?” “我对不起首长,对不起同志们……” 许文不知所云地看看袁中说:“老刘,怎么回事?” 袁中:“老刘,你痛快点!什么事这么严重?” 老刘心情沉重地说:“那孩子太可怜啦,没爹没妈,天冷在羊圈里抱着羊睡……” 许文问:“你说的是那放羊的孩子吧?” “是,孩子丢了只羊,吓的不敢回来,那孩子要是被狼吃了咋办,我……” 许文:“你把买羊的钱赔给老乡啦?”他看老刘点点头:“同志们都知道吗?”外面的何千、秦玲和我:“我们都同意。”许文指着袁中,头转向窗外说:“要是不同意就是袁主任啊。” “你别冤枉好人!” 何千、秦玲、警卫员,我们笑着走了。 刮了一夜的大风,小村子几乎被沙土埋没,小街道堆满了沙堆。干部团的全体人员起床后,清理街道,铲除沙堆。早饭后,我坐在门口拿着笔给小姑娘画像,小姑娘闪着好奇的眼睛站在我的面前。许文带着秦玲和警卫员小黄走进院落:“小苏在画画。” 我看见许文和秦玲,站起来把画本递给许文,许文接过画本翻了几页,他看看秦玲又看看画本说:“像,画得挺像!” 秦玲看了看画本说:“小苏,你这是什么时候画的我?” “凭记忆和想象。” 许文翻着画本他突然停住了,他指着画本上的中年fù女问:“这是在哪儿画的?”我看看画本:“这是在行军路上画的。” 许文仔细端详了画本上的中年fù女:“太像啦!眼睛,神态……” 秦玲问:“您认识这位fù女?” “不,不认识。我是说,太像我的爱人了。” 秦玲看看许文又看看画,疑惑地问:“您的爱人?” “是的,她在1942年日本鬼子扫dàng时牺牲了,算起来快5年了。” 我同情地把那张画像从画本上撕下来,递给许文:“您保存吧。” “我……”许文接过画像,“谢谢你小苏。”他把画像放在上衣口袋里。秦玲带着沉痛的心情随着许文离开了院子,他们默默地、心情沉重地并肩走着…… “您的孩子呢?”秦玲打破沉默,她问许文。 “孩子和他妈妈一起牺牲的。当时,我爱人刚生完孩子,没有来得及随部队转移,被敌人包围了。她面对敌人的刺刀,拉响了手榴弹,她和孩子与敌人同归于尽。”许文语气十分平静地说了这段话。秦玲眼睛里闪着泪花。 “你们这些革命的老前辈,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革命嘛,哪有不付出代价的?” “许部长,您现在还是一个人?” “一个人,无牵无挂。”许文的声音仍然是平静的。 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一队骑兵,缓缓地向小村走来。小赵手遮阳光仔细看了一会:“小张,你仔细看看,远处是不是有一队骑兵?” 小张看了一会:“没错,是骑兵!” “我眼神不好,你看清楚没有?是我们的骑兵吗?” “是我们骑兵连来了!”小张跑到伙房,“老刘,快烧开水,骑兵连来了。” “有开水,快取桶去!” 骑兵连在村头下马,几个警卫员有的挑着开水,有的提着篮子里的碗,我和警卫员抬着桌子。何千急急忙忙地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纸包,向村头跑,秦玲问:“拿的什么?” “从家带来的水果糖,少了点儿。” 秦玲一听,笑了:“给骑兵连送几块糖?这也是一片心意。” “同志们辛苦了,喝碗水。”一碗一碗的水递到骑兵战士手中。何千双手捧糖,他看战士们互相推让,不好意思地说:“糖少人多。” 骑兵连的一位年轻干部走到许文、袁中近前敬礼:“骑兵连连长穆文庆,带骑兵连前来报到!”许文、袁中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穆文庆握手,穆文庆向许文报告:“主力连队都在外面,一时调不回来。这个连队是新组建的,人员不齐,只是两个排,两个排里除几个班长是老兵外,都是新兵。火力、武器也没有配备齐。” 许文回身对小黄说:“把卡宾qiāng给我。”小黄不解地把qiāng递给许文:“你们比我更需要它。”许文把qiāng递给穆文庆。 “啊!许部长……”这支卡宾qiāng小黄一直爱不释手,他急切地说:“不能给人,这是张司令员——”他的话被许文严厉的目光制止了。 “首长,qiāng您留着吧,说不定有用得着的时候。”从穆文庆的眼神里透出贪婪的目光。 9 晨光微熹。干部团在骑兵连的护送下启程了。 戈壁滩、沙丘被晨雾笼盖着。戈壁滩上的几束失去生命力的、干枯的骆驼刺还在被北风摧残着。寒冷的北风卷着沙土扑在人的脸上,人们呼出的团团的白气,凝结在眉毛上。 秦玲、何千和我坐在大车上。何千突然发现躺在两个麻包间、蒙着大衣的小羊倌,他问秦玲:“这孩子怎么也来了?” “小声点,老刘让我保密呢!” “咳!”何千叹了口气说,“这能保住密吗?” 我说:“怎么保不住密?到地方不能把他再送回来吧?”正说着,许文和袁中骑马走过来,问炊事员老刘:“你把小羊倌带来啦?” 袁中看老刘笑笑没有回答,说:“你是老同志了嘛,怎么一点组织纪律观念都没有?你不知道这是破坏群众纪律吗?” 许文:“你赶快送回去!” 秦玲同情孩子,她解释:“许部长,孩子看咱们要走,他悄悄地上了车,老刘才……” “还是让他回去。” 大车停了,小羊倌下了车,站在路边望着大车上的人。大车上的人像是他的亲人,他的亲人们走啦,他哭了。老刘看孩子站在路边望着他们哭,他激动地拉住许文的马:“许部长,这孩子没爹没娘,没有一个亲人。天冷了,孩子到羊圈抱着羊睡觉;天热了,就躺在哪家院里,蚊子叮虫子咬……”老刘擦了把泪:“孩子给各家放羊就是轮流在各家吃饭,遇上好心人家,吃上顿饱饭,遇上差的人家,也就是喝碗米汤。他还不到7岁呀……”老刘哭了。 大车吱吱扭扭地走着,孩子站在路边,流泪的小眼睛凝视着大车,他的身影越来越小了。我跳下车对许部长说:“许部长,咱们救救那孩子吧!”许文心里很矛盾,小小的生命,不是让狼吃了就是冻死、饿死。他看看袁中,袁中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说。的确,带上这孩子怎么办?把他收养在哪里?他在矛盾中看到老刘、秦玲、何千一直在望着那小小的身影。 “爷爷……”孩子哭着,喊着,追赶大车。我看许文部长一阵酸楚,他是同情还是感到有责任把孩子抚养大,他调转马头跑到孩子跟前下马,蹲在孩子面前,双手扶着孩子的肩问:“孩子,你愿意跟我们走吗?”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双手紧紧搂住许文的脖子。秦玲看到许文把孩子抱在怀里,随着孩子的哭声,她激动地流下泪来。 何千推推眼镜,激动地说:“老刘,你快看!”老刘见许文牵着马,拉着孩子走过来,他跑过去把孩子抱上大车,盖上大衣。 许文:“秦医生,到地方找几件衣服给孩子换上。” “好。”秦玲激动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她擦着腮边的泪连连点头。 老刘用他粗糙的手擦了擦孩子脸上的泪水。 许文和袁中并马走着,他说:“老袁,刚才我还批评老刘破坏纪律呢,其实,是我破坏纪律。” “破坏纪律的不是你一个,还有我。” 秦玲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孩子看了看她说:“叫小羊倌。”她又问:“你没有名字?”孩子摇摇头。秦玲酸楚地沉默了一会:“老刘,咱们给孩子起个名字,不能老叫小羊倌呀。” “对对,是该起个名字。” “何干事,你是咱们的大知识分子,你给起个名字吧。” 何千推推眼镜,想了想:“叫解放?”他又想了想:“叫新生吧。因为是共产党解放军救了他。” “解放、新生,我看都不像个名字。”秦玲想了想,“我看叫晓牧吧,晓是小的谐音,牧是放牧的牧,有纪念意义。” “好。”何千鼓着掌说,“老刘,这名字起得好,既有意义又不俗。” “对,就叫这个……晓牧。” 秦玲对孩子说:“你叫老刘爷爷,你叫何干事叔叔,你叫我什么?”她看孩子摇摇头:“你叫我姑姑,叫苏庆岩什么?” 老刘说:“叫哥哥。” “别瞎说了,怎么叫我哥哥呢?” “你14岁,不叫哥哥叫什么?” “那也不能叫哥哥,叫小叔。” 孩子点点头。 大车在茫茫的戈壁滩上走着,残雪点缀着戈壁滩的生机。何千推推眼镜对秦玲说:“你给我们唱个歌吧?” “我唱一首在蒙山刚学会的歌。” “好。” 秦玲酝酿了一下情绪。她的声音随着旋律起飞了,飞向那茫茫的草原,飞向那满目荒凉的戈壁滩,在蓝天白云下回dàng。 假如你真的爱我, 请你先爱这萨拉日娜河; 弯弯河水,从这流过, 日日夜夜滋润我心窝。 等待那春天风暖日和, 那时候我们再去拥抱生活。 假如你真的爱我, 请你先爱这雨裂深坡; 茫茫草原胸怀宽阔, 日日夜夜送我牧歌。 等待那夏日花满山坡, 那时候我们再去拥抱生活。 假如你真的爱我, 请你先爱这白云朵朵; 行行大雁蓝天飞过, 日日夜夜使我梦多。 等待那秋日传来牧歌, 那时候我们再去拥抱生活。 “好!”我鼓掌说:“秦医生,你为什么是医生?你应该到我们文工团去唱歌。” 丁瑞山副主任骑马过来问:“刚才是秦医生唱的歌吧?好!再给我们唱一遍?” “让小苏唱,他也会唱。” “我没有秦医生唱得好,还让秦医生唱吧。” “你们俩合唱。”我扯着嗓子随着秦医生唱开了,虽然声音洪亮,但没有秦医生单独唱的那种韵味。 黄昏中的小村,骑兵连和干部团的车马来到小村。村里衣不遮体的孩子们站在门里,冻得吸溜着鼻子,恐惧地窥视我们这群陌生人。其中一个女孩子抱着一个又黑又脏的玻璃瓶子,玻璃瓶口上拴着红布条。我想,这是这群孩子们惟一的玩具。 在没有街形的村街上,骑兵连的向导站在街上,向许文、袁中、丁瑞山介绍情况:“东面离这3里路还有个村,比这个村还小,住不下这么多人。” “根据敌情,西面、北面、南面没有敌人。问题不大,关键是东面。” 丁瑞山问向导:“东面的敌人离我们这里多远?” “80多里。” 许文:“这样吧,骑兵连住到东面那个小村去。” 穆文庆:“行。” 许文问袁中、丁瑞山:“你们的意见如何?这个村住不下咱们这么多人。” 丁瑞山看看袁中说:“就这样吧,你们骑兵连要加强对东边的警戒,一有情况赶快过来。” 穆文庆:“首长,您放心吧。” 丁瑞山:“我们这里有个警卫班,还有几个警卫员。有情况你们一定及时赶到,不能松懈,不能麻痹大意。” “是。”穆文庆带骑兵连刚要走,丁瑞山把连长叫住:“把向导给我们留下。” 管理员过来:“咱们这么多人,全村各家都得住上。”丁瑞山没有等许文和袁平说话,他说:“不能住分散了,要集中住。” 管理员指着村头说:“就这三户还宽敞点,别的户住不了几个人。” 许文:“好好动员动员老乡,我们就住一夜,让他们挤挤。” 管理员为难地说:“许部长,您还没看呢,家家没有炕席,全家一床破棉絮。夫妻两个人一条裤子,谁出去谁穿。怎么和老乡挤着住?” 丁瑞山:“我们就集中在三户,好好和老乡说说,让三户老乡让让。我们铺草睡地铺,有情况好管理。” “都挤在这三户?” “对,挤在三户,有情况好管理。” 炊事员老刘,坐在灶前烧开水。小羊倌穿着老刘又肥又大的军上衣,蹲在老刘身边双手托着头,望着老刘。老刘用烧火棍从灶堂扒拉出来一个烧熟的红薯,用棍子敲敲红薯上的灰:“吃吧。” 小羊倌伸手去拿,烫得他又把红薯扔在地上。老刘拿起来放在孩子的衣袖上,孩子捧着红薯边吃边笑着望着老刘说:“爷爷,好吃。”老刘笑眯眯地看着孩子:“到屋里吃去。”孩子捧着红薯跑到里屋。 秦玲抱着改好的军装进来问老刘:“咱们的小羊倌呢?” “在屋里。” 秦玲进屋看孩子吃得满脸黑:“看你吃的,成了黑包公了。”她拿手绢擦了擦孩子的脸:“把红薯放下,试试衣服合适不合适。”孩子穿上一身军装,秦玲反复地看了看:“合适。”孩子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这么完整的衣服,他不敢相信这衣服是给他的。他看看军装看看秦玲问:“姑姑,衣服是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不给你给谁?” 孩子不敢相信地瞪着大眼睛问:“是给我穿的?” “是给你穿的。”孩子高兴地扑在秦玲的怀里。秦玲抬头看见我进来,问:“你看合适吗?” “合适。”我把军帽给孩子戴上,看了看:“好,我画张画。”孩子穿上军装高兴地站在我面前,几笔勾画出小战士的形象。秦玲看着画本上的小羊倌笑了:“好,神态、形象,这哪是小羊倌?这是解放军小战士。” 我从老刘住的房子出来,登在土墙上往远处一看:沙丘起伏,残阳西照,给沙丘抹上了一笔橙红,起伏的沙丘,在灰暗的天空衬托中犹如一幅巨大的油画。我被它吸引住了,拿起笔正要画,丁瑞山副主任走过来问我:“小苏,你住在哪?” “我住在沙沟里老大爷家。” “你怎么住那啦?管理员知道吗?” “知道,就在村头沙沟里面。”我看丁副主任皱着眉头,急忙解释说:“我想给老大爷画张画,老大爷比较有特点,穿着光板皮袄,满脸皱纹,戴着——” “不行,你一个人怎么住到那里去呢?” “老大爷就他一个人,我画完就回来。” “你快回来,无组织无纪律。” “是,我马上就回来!” 铺毛草搭地铺,住进了低矮的三户土房里。土炕上放着几个马褡子,许文靠在马褡上,在油灯下看文件。丁瑞山走进来:“老许,我围着村子走了一圈。只要占领村北的那个土岗,就能控制整个村子。” 许文放下文件:“我说过,你是个很好的军事指挥员。我一定建议组织让你改行。” 丁瑞山靠墙坐下:“我今天怎么心神不宁?” “你呀,想兰玉了吧?” “不是。”丁瑞山坐下,严肃而认真地说:“我们在这沙丘里,敌情不明。就我们这几支短qiāng?我总觉得不踏实。” 许文笑了笑:“你快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要是敌人把骑兵连封锁在村里呢?” “那,除非是敌人93军从哈达出来。” “不行,我得组织警卫员巡逻。”丁瑞山站起来对许文说,“你睡觉可别脱衣服。” 许文看着丁瑞山走出去,笑着摇摇头。他还是把衣服脱了。 王瑞厅长走进袁中的屋子,他看袁中在擦qiāng:“嗬,常备不懈,警惕xìng蛮高的。老伙计,把你从蒙山带来的那瓶酒拿出来吧。” “谁说我有酒?” “我的情报绝对可靠,拿出来吧。” “你呀!”袁中喊警卫员:“小马,把那瓶酒拿来。” 小马拿着酒瓶进来,王瑞接过酒瓶拧开盖:“好香。” “首长,我到老乡家买两鸡蛋吧?”王瑞摆摆手:“算了,别惊动老乡了。” 袁中从包里拿出几块nǎi皮子递给王瑞,王瑞接过来咬了一口:“好菜。”警卫员把酒倒在搪瓷缸子里,王瑞喝口酒把搪瓷缸子递给袁中,咬口nǎi皮子,袁中喝口酒把搪瓷缸子递给王瑞,咬口nǎi皮子。 王瑞接过搪瓷缸子,感慨地说:“我没有想到把我调东北去。说实在的,我真舍不得离开老地方,人情熟哇!互相之间了解。”他喝了口酒。 “东北好啊!煤矿、钢铁、电力,东北的工业占全国90%,你是搞经济工作的更需要。” “是呀,就我这点经济头脑?我怕干不了。党既然派我去,就虚心学习虚心请教,边学边干。” “好,就你这态度,一定能干好。” “蒙您夸奖。” “东北是宝地呀!大豆、小麦,应有尽有。有多少列强对东北垂涎三尺。最早是沙皇俄国,东北人管他们叫‘大鼻子’。他们占了我们的乡村、城镇就变成什么‘斯克’。腐败的满清政府丧权辱国,订了那么多卖国条约,中国人的白骨成堆。”他喝了口酒,接着说:“毛主席说,一切根据地都丢了,只要有东北就有巩固的根据地,就能解放全中国,可见东北的重要。” “是呀!你我的任务既艰巨又光荣啊!” 小油灯在墙里的灯窑里燃着。 孟昭云部长歪在马褡子上抽烟,邓民一边解衣扣一边问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玉坤,“听说你们夫妻闹矛盾哪?” “咳!”陈玉坤咳了一声说:“我是家庭包办的,一个农村fù女……”他没有说完,孟昭云chā话说:“农村fù女好啊!朴实憨厚,任劳任怨,没那么多的杂事。” “对,从我们结婚这是我体会最深的。但是,作为一个终身伴侣,仅有这一点我觉得还不够,还需要精神上的东西。我也想过,夫妻间也要相互有点崇拜,不管在哪一点上,总得有。” 邓民一笑:“你呀,是环境变了,地位也不同了,思想起了变化,看不起人家了,看上城市里的女学生啦!” 孟昭云说:“对,说得对!” 陈玉坤:“不对,不是看不起,是没有感情基础,没有共同语言、共同志向。” 孟昭云笑着摇摇头:“不对,这问题还是在你。在抗日最艰苦的时候,你们怎么有感情基础?怎么有共同语言?你呀,是喜新厌旧,忘本啦。” “咳,你怎么谈到忘本上去了?” “不是忘本,是看上城市的女学生了。” 邓民:“你是不是看上咱们的女医生了?” 孟昭云:“你可别看上她。我是组织部长我知道,在野战医院有多少人看上她,没有人敢提。有个胆子大的,给她写了封信,她jiāo给组织了,并郑重声明:为了不影响学习、不影响思想改造,树立无产阶级世界观,她不想谈此事。” 陈玉坤:“得得,别瞎扯了。快睡觉吧。” 10 天还没有大亮,晨雾弥漫着小村和沙丘。许文睁开眼睛,看丁瑞山穿着大衣走进来,问:“你一夜没睡?” “睡不着,等过了敌占区再好好睡吧。小苏昨晚上说住在老大爷那啦,我让管理员找他就没找到,太无组织无纪律了,要批评他。” “是得批评他,到处乱跑。” “我不放心,骑兵连没有和我们住在一起,就靠我们这几支短qiāng那怎么行?骑兵……” “没事,有我们那几个小伙子,有骑兵连,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小黄从外面精神紧张地跑进来,打断丁瑞山的话:“首长,哨兵报告,西南方向有马蹄声。”小黄刚说完,哨兵的qiāng声响了,紧接着qiāng声一片。 “有敌人!你快穿衣服,到袁中大院集中,这里守不住!”丁瑞山说完赶快跑出去了。住在各院的干部团的干部、警卫员慌乱地穿错衣服、拿错qiāng,不知所措的东撞一头西撞一头地“放了羊”。 小村的四面都响起qiāng声。丁瑞山带着警卫班抢占了全村制高点——土岗,向冲进村里的敌人shè击。丁瑞山高喊:“要沉着,瞄准打。”敌人纷纷下马,向土岗迂回过来。敌人的机qiāng打得警卫班抬不起头来,警卫班没有机qiāng,靠步qiāng和手榴弹坚守在土岗上。由于寡不敌众,没有工事,警卫班的战士和上来的敌人拼了刺刀,很快土岗失守了。 许文带着警卫员和马匹,冒着敌人的qiāng弹跑进袁中住的大院。袁中指挥几个警卫员凭借土垒的院墙向村街上的敌人shè击。许文看丁瑞山满胸是血,带伤跑进来,问:“你负伤了?” “他娘的,土岗失守了,警卫班大部分同志牺牲啦。敌人从三面进了村,我们的人被敌人冲散了,我看见管理员牺牲在街头。” 许文:“骑兵连应该来了!” 丁瑞山:“他娘的,是呀,只好派人去叫。”他喊警卫员:“黄永!” “到!”小黄立正,站在丁瑞山面前。“赵小雄,马林玉!”他们二人立正和小黄站成一排。丁瑞山:“命令你们3个人,骑马冲出村去,把他娘的骑兵连给我带过来!” “是,坚决完成任务!”3个人同时回答。 “首长!”一个背马qiāng的老乡跑过来:“让我带他们去吧,这里的路我熟。” 丁瑞山:“你是?” “我是带骑兵连来的向导,您不认识我啦?” “老同志,你不能去,太危险。” “骑兵连住的那个小村子不好找,还是让我带他们去吧!” 丁瑞山犹豫着,他看看许文又看看袁中。许文和袁中没有说话,都望着老乡恳切的目光。丁瑞山终于下决心了,他紧紧握住向导的手:“谢谢您!”他转身对3个警卫员说:“许部长、袁主任等着你们回来,干部团同志们的生命寄托在你们身上。希望你们尽快地把骑兵连带来!” “坚决完成任务!”3个人的声音。 丁瑞山:“出发!” 院门在敌人shè击中打开了,几颗手榴弹投出去bàozhà后,在硝烟中,4匹战马像箭一样飞出院落,沿着村街向村外猛冲。敌人集中火力向4匹马shè击,向导中弹落马,马林玉的马被子弹shè中,他为掩护小黄、小赵连续投了两颗手榴弹,第三颗手榴弹还没有投出去,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 当两个警卫员冲到村口时,赵小雄中弹落马,战马一声长嘶向村里奔跑而去。赵小雄在牺牲前抬头看小黄冲出了村。 小黄赶到骑兵连住的小村,小村里没有骑兵连。他下马走进一个院落,从房屋里出来一位老人。小黄问:“老大爷,昨天晚上这里住队伍了吗?” “住了,全是骑兵。” “他们去哪啦?” “早上qiāng一响就上了南沙坨。” “南沙坨离这多远?” “没多远。”老人走出院,向南指着说:“一直向南就到了。” “老大爷,谢谢您。”小黄上马向南奔去。 赵小雄骑的那匹战马一直奔跑到村里,在许文、袁中住的大院门前嘶叫,扬起前蹄打门,几个隐蔽在墙后的敌人探出头喊:“好马!”他们窜出来拉马,被院里的战士几qiāng撂倒。 警卫员小王向许文、袁中、丁瑞山报告:“首长,赵小雄的马回来啦。” 丁瑞山急切地问:“赵小雄呢?” “没见赵小雄。” 丁瑞山心情沉重地自语:“是他们都没有冲出去,还是赵小雄一个人没有冲出去?” 许文:“骑兵为什么不来?是他们没有听到qiāng声,还是敌人把他们封锁在村里出不来?” 袁中:“不会听不到qiāng声,看样子是敌人把他们封锁在村里了。” 丁瑞山:“他娘的,要是把骑兵连封锁在村里,我们也能听到那里的qiāng声啊?那里就没有qiāng声。” 许文紧皱眉头:“那,情况十分严重了。” 丁瑞山:“我看只有一条路,只有突围了。” 其他人都集中到袁中所住的院子,邓民和孟昭云没有来得及,他们和警卫员守在两间土屋里,向院里的敌人shè击。 邓民说:“老孟,看样子骑兵连来不了啦,我们要做最坏的准备。” “骑兵连可能比我们更困难,老邓,咱们先把文件烧了吧?” “好。”邓民从包里拿出文件,孟昭云划着火柴,把文件点燃,问:“陈玉坤呢?” “陈玉坤可能跑到袁中大院去了。” 我被qiāng声惊醒了,我看老大爷慌慌张张地进来,我问:“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的人都被包围在村里了,你可别出去。” “那,怎么办?”我紧张得全身哆嗦。 “你可不能出去,就藏在这。” “我得出去找我们首长。” 老大爷拉住我说:“这时候你出去就是送死。你就在这里藏着,千万不能出去!”这时候,qiāng声更密集了。他让我脱下棉军装,穿上他的光板皮袄,盖上又黑又脏的破棉被。我吓得蹲在土炕的角落里。听着外面的qiāng声,吓得我不敢露出脑袋,怕让敌人看见。 秦玲背着yào包拐过一堵土墙,突然看到小羊倌蹲在战士的尸体旁,边哭边用双手拉尸体。秦玲焦急地喊:“孩子,快跑过来。”她看小羊倌没有动,她跑过去背起孩子就跑,跑过土墙迎面遇上3个敌人,她转身往回跑,敌人紧追。 “女八路,抓活的!”秦玲背着小羊倌在土墙间拼命地跑,敌人的喊声越来越近。突然听到身后有手榴弹bàozhà声。秦玲回头一看,是炊事员老刘从院墙里投的手榴弹。老刘跳出来推着秦玲说:“你背着孩子快走!”秦玲背着孩子从土墙的豁口跑进院里。 敌人又上来了,老刘堵住土墙的豁口,把仅有的一颗手榴弹投了出去。手榴弹bàozhà后,一排子弹穿透老刘的前胸,但他没有倒下,双手支撑着土墙坚持着。终于,他再也没有力量支撑下去,向前扑倒在地。 孟昭云和邓民的院落已被敌人占领。何千没有武器,他蹲在锅台后。敌人从里屋的窗户投进手榴弹,手榴弹bàozhà后,一名饲养员倒在何千身旁。何千认识这名饲养员,他脚上打泡不能走路时,是坐在他赶的车上,每天上车是他扶着,每天下车也是他扶着。饲养员就在他身边牺牲了。何千悲痛、愤恨地拿起饲养员的大qiāng冲出去了,大qiāng的qiāng栓何千还不会拉,但他冲出去了,没有冲出几步就中了弹。在他倒下的瞬间,他朦朦胧胧地看到满头白发的妈妈,在送他到前线慰问演出,在向他招手。他张了张嘴,好像在喊他的妈妈,但没有喊出声音来,倒在血泊中。 敌人上了房,在刨房顶,土往下直落。邓民看看隐蔽在墙角的孟昭云说:“老孟,我没子弹了,你给我一qiāng吧,别让我受侮辱。” “我就两颗子弹了,咱俩一人一颗。”孟昭云从qiāng膛里退出一颗子弹,扔给邓民,邓民把子弹装进qiāng膛。当敌人刨开房顶时,孟昭云、邓民对望了一眼,同时举起qiāng对准自己的头部,两声qiāng响,孟昭云、邓民饮弹牺牲了。 秦玲把小羊倌藏在院落的草堆里,嘱咐说:“你千万别出来!”孩子恐惧地点点头。 谁也不知道草堆里还有一个人,那是陈玉坤专员。 秦玲藏好小羊倌,她背着yào箱,抻了抻衣服,捋了捋黑发,庄重地去救护伤员。她跑到袁中住的院落门前,看到王瑞厅长倒在墙边。秦玲放yào箱,在抢救奄奄一息的王瑞时,两个敌人yín笑着向她扑过来。秦玲突然举qiāngshè击,qiāng没有打准,子弹从敌人身边飞过。前面的敌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后面的敌人向秦玲shè击,秦玲一声惨叫。在qiāng声中,这声惨叫显得特别微弱。这微弱的声音许文和警卫员听见了:“秦医生——”警卫员就要往外冲,去救秦玲,被许文拉住:“她牺牲了。”秦玲那声惨叫,深深地印在他们心里。声音早已消失了,只有qiāng声,可那声音还萦绕在他们耳边。 秦玲的身上被7发子弹穿透,她那端庄、苗条、纯洁的身躯被血染红了,年轻的生命结束了。但她依旧是那么庄重,那么平静,那么美。 黄永终于看见了集结在南沙坨的骑兵连。他下马跑到穆文庆跟前,急切地:“穆连长,首长们被敌人包围了,情况十分危险,你们赶快去营救!” 穆文庆问:“你是哪部分的?我不认识你。” 黄永愣住了,他愤怒地问:“你不认识我?你认识不认识干部团首长?首长被敌人包围了,你应该不应该出击营救?” “应该,可是我们情况不明,不能盲目出击。” 黄永愤怒地质问穆文庆:“有什么情况不明,首长被敌人包围在院子里,你还要什么情况?” 穆文庆冷冷一笑:“你不要发脾气嘛!敌情不明,我们不能盲目去送死啊?” “你的任务是不是护送首长的?” “是,我们根据侦察员的报告,guó mín dǎng正规军一二千人,我们两个排六十几个人,怎么去营救?” 黄永无奈地缓和了语气,恳求地说:“穆连长,我们4个人奉首长的指示,拼着xìng命冲出敌人的包围,请求你们出击营救首长,我们那3个人都牺牲在路上——”他难过地说不下去了。 “你们4个人就冲出你一个?就可想而知了。” 黄永向前迈了两步,突然一把把穆文庆背的卡宾qiāng夺过来。 穆文庆没有想到许文送给他的qiāng,被小黄夺回去,他一愣,问:“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这qiāng是消灭敌人的,你这个怕死鬼,要qiāng干什么?” “我不怕死,怕死不参军。你想想,那么多敌人。我们六十几个人,不但营救不了首长,六十几个人的生命不是白送吗?” 黄永指着穆文庆:“首长们的后果你要负责。”黄永上马,回过头来:“姓穆的,你等着军事法庭审判你。”他拨过马头飞奔而去。 穆文庆望着黄永的背影,他心里很矛盾:不出击营救首长他有罪,将要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出击不但营救不了首长们,还要付出六十几个人的生命。两个排怎么能和一千多敌人对抗?为了保全六十几个人的生命,他没有出击营救。他等待着军事法庭对他的审判。 黄永在接近村头时牺牲了。 许文、袁中、丁瑞山以及警卫员和勤杂人员退守在3间土屋里,他们用驳壳qiāng封锁着窗户和屋门。窗户被打碎了,他们用马褡子垒在窗台上,这是他们惟一的工事。敌人的机qiāng猛烈地向房屋里扫shè,房屋的墙壁上弹孔累累。敌人上了房在刨房顶,顶棚上的土“哗哗”地往下落。 丁瑞山对许文和袁中说:“他娘的,骑兵是来不了啦,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守,直到最后牺牲,一条是我们拼死突围。我们没有时间再犹豫了,也不能再等骑兵连了,敌人很快把房顶刨开啦!” “突围!”许文和袁中的声音。 许文:“再检查一下,有没有没烧的文件。”他问丁瑞山,“小苏怎么办?” “他在沙沟里,也许没事。”丁瑞山指定警卫员和勤杂人员,“你们3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负责掩护许部长和袁主任,其他同志拉开距离。” 许文:“不,谁也不要掩护我!”他看3个人没有回答,加重语气:“这是命令!”他指着警卫员说,“我命令你们,一定要活着冲出去!你们还年轻。” 丁瑞山:“外面敌人的火力我们不清楚,用手榴弹开路。” 连续不断地投出几个手榴弹,院外一片猛烈地bàozhà。在硝烟中,丁瑞山带着勤杂人员,第一个冲出去,紧随着一个接一个地冲出。敌人的火力分散了。袁中和警卫员冲到村街,他和警卫员一起倒下了,袁中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几步,想去拉警卫员,又被子弹打中,他再也没有站起来。 许文和丁瑞山跑散了,他拐进小胡同。当他冲出胡同时,看见土墙上的机qiāng在shè击。他隐蔽在土墙后,连续两qiāng把敌人shè手打死,喷着火舌的机qiāng随着敌人倒在墙下。许文没有跑出几步,被密集的qiāng弹shè中,他倒下了。 丁瑞山第二次负伤,警卫员扶他跑上土丘。看后面的敌人追上来了,警卫员小田说:“首长,你快走,我掩护你!” 丁瑞山:“把qiāng给我,你没有负伤,赶快跑!” “首长,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快走吧!” “你是革命军人,要服从命令!”丁瑞山一把夺过小田的qiāng,“你快走。”他向冲上来的敌人shè击,前面的敌人倒下,后面敌人看见前面的倒下,没有上来转身往回跑。 丁瑞山回过头,大声怒吼:“你快走!” “首长!”小田跪在地上大哭。 丁瑞山把qiāng口对着自己的头:“你走不走?” “首长,我走,我走。”小田站起来,一步一回头地,向前缓慢地走…… “快走!” 小田再回头时,一颗子弹打中了他,小田倒下了。丁瑞山踉跄地走过去,见小田负了重伤,昏迷过去。他看敌人没有上来,他勉强地背起小田,一拐一拐地走下沙丘。走到小溪边时,小田醒了,他知道,他说什么首长也不会把他扔下。这里到处是敌人,他想的是首长的安全。他看丁瑞山满脸是汗、是血。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首长,放下我,歇一会儿。”丁瑞山确实走不动了,他放下小田,大口喘气。 “首长你赶快走吧,这四处是敌人。”他看丁瑞山没有说话,在大口喘气:“首长,我渴……” “你等着,我去弄水去。”丁瑞山拐着腿走到小溪边,没有盛水的东西,他把帽子摘下来,装满水用双手捧着。正在转身时,听身后一声沉闷的qiāng声。丁瑞山一惊,他突然意识到小田为了他的安全自戕了!他望着小田的尸体,手中的帽子落下了。 他们不是父子、不是亲兄弟,没有血缘关系。是同志、是战友、是我军中的上下级关系。在战争年代,他们共同想的是消灭敌人,没有别的。血和生命都系在战争的胜利上。 敌人走了,我从老大爷的土房里出来时,硝烟已尽,小村被洗劫一空。我看到土墙上印着深深的弹孔,一片片凝结的血浆。到处是累累弹痕,到处是斑斑血迹,到处是烈士的尸体。我看到了在矮墙下坐着的许文部长和躺着的袁中主任,他们胸前血ròu模糊。我既恐怖又惭愧,因为这场战斗我是躲在老大爷的土房里,心里羞愧,感到对不起这些首长,对不起这些牺牲的同志。在大院里,我看到蜷缩着的何千的尸体,他的眼镜碎在头前。我蹲在他尸体旁悲痛地大哭。我哭、我喊,都抹不掉我心里的羞愧,洗刷不掉我的耻辱。 何千参军后曾受过委屈,我俩的家住得很近,在参加赴前线慰问团时,我们俩是一起离开家的,我妈妈和他妈妈一直把我们送到学校门口,看着我们上了大车。我妈妈特别嘱咐何千,让他照顾我,说我不懂事,没有出过门。没想到他牺牲了。 秦玲面朝着蓝天,她依旧是那么庄重,那么平静,那么美。微风不断地撩起她乌黑的短发,遮住那正值豆蔻年华、已经失去青春光泽的面容。 在房顶被刨开的房屋里,阳光从那屋顶的洞中直泻在孟昭云、邓民的脸上。小羊倌蹲在炊事员老刘的尸体旁在哭喊:“爷爷——姑姑——”孩子是想把爷爷、姑姑喊回来,但他喊不回来了。 这场战斗纯属遭遇战。敌人是从围场撤退的,假如哨兵不开qiāng报信,也可能敌人就过去了,但这只能是假设。 丁瑞山两次负伤,是干部中惟一突围的。陈玉坤专员是在敌人走后,和小羊倌从草堆里出来的。人们对我和小羊倌没有议论,而对陈专员的行为,有前后两种不同的说法。前者认为,他怕死保命,在与敌人遭遇中,不敢面对敌人拼搏。后者认为前者是思维方式封闭,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尤其是在敌人没有发现的情况下,隐蔽起来,保存一份力量是对的。否则,不但消灭不了敌人,也救不了被发现者,还要被敌人的qiāng弹打死。陈玉坤专员既没有被俘,也没有叛变,能说他什么?但是,当他看到和他朝夕相处的这些同志的尸体时,会不会也有羞愧?会不会有所自我谴责?我想:他会有的,但他毕竟是这场战斗的幸存者。 当地群众把烈士的尸体掩埋了。黄土坡上排列着47座坟墓,坟墓前没立墓碑,掩埋烈士的群众谁也不知道烈士的名字。 50年后,在一眼望不断的沙丘上,站着一位佩戴中将军衔的中年人。他望着连绵起伏的沙丘,望着那残墙断壁,望着没有人烟的小村遗址。小村被沙漠吞没了。50年前那47座坟墓,早已被风化,早已被风沙埋没在茫茫的沙漠中了。他站在沙丘上脱下军帽,大喊:“爷爷,姑姑,小羊倌来看您们来了!” 这声音在广袤千里的草原上空回dàng。 小羊倌在战斗部队锻炼、成长起来,成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员。这是后话。 第三章辽沈决战前的情报战 11 由于那场遭遇战,哈尔滨我没有去成,又回到文工团。 从1947年的夏季、秋季、冬季三大攻势后,东北的guó mín dǎng军队龟缩在长春、沈阳、锦州三座孤城。我军为了迎接大兵团协同攻坚战,在1948年春,部队进行政治整军和大练兵运动。机关干部进行“三查五整”,即查阶级、查成分、查斗志;整思想、整作风、整关系、整纪律、整组织。在部队中进行“诉苦运动”。 还是在1945年,有一批伪满时期的警察、国兵、特务、土匪,混进我们部队。这些残渣余孽,杀人、抢劫、敲诈勒索、抽大烟、扎吗啡、嫖赌、破坏群众纪律,无所不为,在群众中造成恶劣影响。为了纯洁部队,决定进行吐“污水”的坦白运动。 我们文工团同样也要进行“三查五整”和吐“污水”运动。文工团吐“污水”运动,是从团员李惠肚子大了开始的。这在文工团是件大事,在追查她和谁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时,虽然大会批、小会“帮”,她就是不说,一直低头哭。在批判斗争的口号声中,乐队一个吹小号的张源挺不住了,坦白jiāo待了他和李惠的关系。吐“污水”中,因为发现了李惠和张源的男女关系,会上会下专门注重男女关系,所以出现了偏差。因为这不属于政治、历史问题,是生活作风问题。虽然一再纠偏,男女关系对文工团来说,还是列为重点,搞得人人自危,不敢单独和女同志说话。有的人特别“敏感”、特别“感兴趣”,专门搜集男女之间的材料,汇报给分队长。 我们第一批参军的同学在“吐污水”中,不是重点。因为我们历史清白,在参军前没有见过guó mín dǎng,在日伪统治时期我们年龄还小都是学生。我们“吐污水”,主要是深挖怕苦的思想根源,坚定革命立场。 我在吐“污水”中,首先jiāo待参军前的历史。1945年8月15日,日本鬼子投降了。老百姓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都在议论:“鬼子统治得像铜帮铁底一样,怎么说垮就垮啦?”穿着木屐的日本娘们在街上也看不见了,偶尔遇上个,离老远就给你鞠90度的躬,都打了蔫。 宪兵、警察、二鬼子、高丽棒子,看谁不顺眼就是一顿嘴巴子,随着打嘴巴子张口就是“八格牙鲁”,这些真鬼子假鬼子也都无影无踪了。14年的奴役生活结束了。强加给中国人头上的政治犯、经济犯、莫名其妙的思想犯等罪名也随着日本鬼子投降没了。“阶级服从”,高年级学生可以随便打低年级学生的现象再也不见了。我怕遇见日本学生的日子也再不会有了。从心里涌出的那种轻松感,使我兴奋奔放,好像解脱了身上的枷锁。 1945年初秋,我12岁,正在哈达县“优级”上学。听同学们说,中央军就要进哈达街了。晚上,我和几个同学跑到北大桥去看中央军,我最先看到的是一面红底上有一个蓝锯锯齿的星星旗子竖在桥头。同学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旗子,旗子上被耗子咬了几个大窟窿。老人告诉我们,是中国国旗。 有人喊:“中央军来啦!”有几束灯光shè到桥头,接着就是隆隆声,十几辆坦克车前导,后面是卡车,卡车的两个大灯上,坐着两名挎转盘qiāng的士兵。我问同学:“怎么都是大鼻子?” “是呀,中央军怎么都是大鼻子?” 有人告诉我们不是中央军,是苏联红军。学生们都冲着苏联红军战士竖着大拇指,高喊:“嘿嘿!”因为说什么他们也不懂,只有竖起大拇指来表示我们的心情。 那天夜里,住在北大营的日本关东军,有一个小队没有撤走,同苏联红军激战。我没有听过qiāng声,吓得我们全家不敢在炕上睡觉,搬到地上。天还没有亮,战斗结束了,日本关东军那个小队被苏联红军消灭了。 1945年的深冬,随着苏联红军的撤出,共产党八路军的冀热辽军区,在哈达建立了政权,我们学校来了八路军的校长和政治教员。 1946年初春,我所在的中学和军区文工团联合演出话剧《子弟兵和老百姓》。这出剧是反映抗日战争内容的多幕话剧。日本军官、日本士兵由学生扮演,我们在日本人统治下十几年,有生活、有体验,所以在舞台上把日本军官、士兵那种“武士道”的精神表现得十分逼真。村长、民兵、男女群众由文工团演员扮演。也许因为我小,没有我的角色,老师派我为后台服务,给演员们打开水。在同学们的眼里,能参加演出队可是件光荣的事,我也感到自豪,所以我特别积极。由于开水供应及时,受到老师的表扬。 后来,学校单独演出独幕话剧《仇》,内容是反映地主如何残酷剥削农民。我不再为后台服务了,成了演员,在《仇》里扮演个小男孩。《仇》的演出在当地受到群众极大的欢迎,县政府给我们学校颁发了奖状。 我jiāo待完参军前的历史,接着检查了三件事: 一、我有一支三号驳壳qiāng,两发子弹,qiāng没有皮套,整天别在腰间的皮带里。有一天,我到卫生部去看病,卫生部离我们驻地两里路,我骑着和驴一样大的小骡子。途中,qiāng掉在地上,我没有发现。到了卫生部才发现qiāng没了,顿时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军人把qiāng丢了,是件严重的事。病也没有看,牵着骡子沿路往回找qiāng,两里路来回找了两趟没有找到。发烧、头疼、全身无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害怕,吓得我三天吃不下饭,等待处理。在我丢qiāng不久,海轩的qiāng也丢了,因为有了“同伴”,我的恐惧心情有所缓解,松了一口气。在吐“污水”中,我一边检查一边哭,心里很害怕。有的同志把我丢qiāng的事上了纲,几乎是变相向敌人jiāoqiāng,因为qiāng很可能被敌人拣去,敌人用我的qiāng打我们。听了这些发言,更使我恐惧,吓得我在会上大哭。 二、自我检查怕苦怕累。在大风雪的夜行军中,风卷着雪像刀子刺在脸上一样疼痛,身上好像没有穿棉衣,冻得直颤抖。手脚全是冻裂的口子,在行军中怀里抱着块石头,因为鞋底下结成冰疙瘩,“高跟鞋”无法走路,坐下来把冰疙瘩砸掉,没走多远又结了冰疙瘩。越砸,鞋底下结冰疙瘩的时间越短,一路数不清有多少次砸冰疙瘩。寒冷、饥饿、疲倦使我怕行军,尤其怕夜行军。在行军的路上惟一的希望是到宿营地后,喝一碗老百姓的热高粱米汤,暖暖冻麻木的脚。我有时在行军路上还常常想:这要是在家躺在暖烘烘的热炕上睡觉多好,为什么出来受这个罪?这说明自己革命xìng不坚定,怕苦、怕累,不能克服困难。 三、缺乏阶级感情。1947年冬,在打新立屯时,下来二三百个伤员,都躺在老百姓炕上,我们文工团分组护理伤员,我分到女同志那个组,是用雪给伤员擦冻伤的腿脚。擦着擦着伤员已经死了,我不知道,还在擦,擦了半天我是在给尸体擦。医生发现后,把尸体从炕上抬出去,吓得我半天没有喘上气来,从此不敢接触伤员。我怕看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尤其伤员那疼痛的惨叫声,更使我毛骨悚然。伤员打骂护士医生是常事。虽然伤员不打骂我们,他们知道我们是文工团的,但我也害怕。我没有去想他们是为革命负的伤,是为解放全国受苦受难的人民受的伤,只看到伤员的“惨样”。这是没有阶级感情的表现。 我在大会上刚检查完,有个人提出问题问我:“乔小雨给你来了封信,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钢笔水是两个颜色?” “轰”的一下子,我头就大了。乔小雨生于民国十九年,初中毕业后,1946年参军,在牡丹江文工团。文工团解散后,调到我们文工团,年龄比我大两岁。我们集合、开会时,我发现她眼睛老是看我。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一次,女分队排小歌剧《好班长》,我饰演小战士。夜深了,战士们都躺在炕上睡觉了,班长在油灯下给战士缝补衣服。由于演班长的赵明唱和动作配合不好,表演总不合要求。时间一长,我躺在炕上真的睡着了,当叫我对台词时,我懵懵懂懂的不知所措,一下愣住了。引起房里的人大笑,尤其是乔小雨笑出眼泪,她边擦着眼泪边看着我笑。从此以后,我们俩总往一起“凑”,不是恋爱,是一种莫明奇妙的好感,也可能是异xìng相吸吧。她调到师里去了,我们大家送她,她和每个送她的人握手。在她和我握手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含着情愫,含着使我悟不出来的东西,用力地握着我的手,把我的手握得很痛。几天后,她给我来了封信,是一封互相勉励的信。我们文工团员的来往书信都要经过检查,才能jiāo给本人。乔小雨给我来的这封信,经过团部检查后,发现信上有问题,jiāo给了分队长。让分队长找我谈话,分队长问我:“你和乔小雨是怎么回事?” 我愣了,问:“什么怎么回事?” “你看看,为什么信的开头和落款是蓝黑墨水,信的中间是紫墨水?笔要是没墨水了,应该在信的中间换墨水,怎么在两头呢?”分队长带着极大的疑问把信给我看。我一看还真是的,信的两头和信的中间墨水竟是两个颜色。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团部不是都审查过了嘛。” “田副团长让我了解了解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分队长带着怀疑的语气问我:“乔小雨在走的时候,你们有什么默契没有?” 我皱着眉头问分队长:“什么叫‘默契’呀?我都不懂。” “得得。”分队长拿着信走了。 会开到吃中午饭,在吃饭时,有几个男女同学对我说:“小苏,别害怕,信的内容是互相勉励,又没写什么犯忌的言论,用八种颜色写,管得着吗?” 下午继续“吐污水”。在大会上,那个抓住不放的人问我:“为什么是两种颜色,你和她是什么关系?要jiāo代清楚。” 因为有几个人给我打了“气”,所以我胆子壮了,一听我就“火”啦:“什么关系?是同志关系,我不知道为什么用两种颜色的墨水写,你问小雨去!” 他看我态度强硬起来,举起胳膊喊口号:“你要老实jiāo代!”不知为什么,群众没有一个人跟着他喊的,他也觉得不是滋味。 我的检查就算一次通过,协理员还表扬我检查得深刻。想起来,是团领导和同志们看我15岁的年龄,和乔小雨也没什么瓜葛。在零下45度严寒的冬天,我背着乐队的小鼓,在连续行军中坚持下来了,没有人听到我叫苦叫累,同志们对我所检查的问题,都是理解的。 其他同志在大会检查中,有的两次、三次才通过。还有的同志正在检查发言时突然被喊起的口号打断:“要彻底jiāo代!”“砍的没有旋的圆!” 检查的人被震天的口号吓“晕”了。 在吐“污水”的普查中,发现了两名重点人物。一名是补充到团里来的,他是个被俘的guó mín dǎng下级军官;一名是哈达解放后参军的职员靳全。和靳全一起参军的一位同志在会上揭发他,说看见他骑车子从guó mín dǎng谍报队院里出来。根据这一揭发,在追查中,他承认是guó mín dǎng谍报队队员,来部队的任务是搜集情报,破坏武器,与担架队中的谍报队队员联系。他承认我的qiāng和海轩的qiāng是他把qiāng拆卸后扔进井里的。可能是他主动jiāo代,也可能团领导认为他年轻,参加guó mín dǎng谍报队时间短,对他没有作任何处理。 另一名重点,是那个被俘的guó mín dǎng下级军官,在吐“污水”中有人揭发他:他说我们的立功运动是打强心剂,在部队发给他的棉鞋上写了“USA”字样。被揭发后,他不但拒不承认,而且狡辩,就把他绑起来送到警卫营了,后来听说用刺刀把他挑了。 经过“三查五整”和“诉苦”运动后,在新参军的小知识分子中,解决了一些糊涂观念:不是地主养活了农民,而是农民养活了地主;不是资本家养活了工人,而是工人养活了资本家。地主、资本家是剥削农民、工人的“寄生虫”。提高了阶级觉悟。在参加分“地主”和“资本家”的浮财时,都表现了立场坚定。我们打进县城的第二天,经过“调查”,有几家是“资本家”,文工团以分队为小组,参加分“资本家”的浮财。我们分队走进一家“资本家”的院落,院落里住着3家人。一家是教员,教员的家和“资本家”同住在4间正房里。西厢房3间,一间是粮仓,两间租给另外一家人住着,“资本家”收房租。我们把“资本家”的男女经过搜身后都赶到一间房子里,被褥、衣服能分给群众的分成堆放在院子里,打开院门,群众涌进来抢。然后分粮食。给我留下难忘印象的是,有人说教员家里有“资本家”的一床棉被,问教员家的女人,女人jiāo待:因为她男人不在家,“资本家”的孩子在她家睡觉。一个刚上小学的男孩子,恐惧地看着抄他的家,当他看到把他的被子抱走后,孩子大哭。那个教员家的女人的目光一直看着我,我理解她的意思,是求我,是让我说说,给这孩子留下这床被子。我看那孩子一直在大哭,心里一阵阵酸楚。我何尝不想把那床棉被给孩子留下呢?但这是阶级立场问题,我一阵一阵的酸楚,一阵一阵地自我批判,这是不是阶级立场在动摇了? 王学华在自我检查时说:“我和小苏一样,对‘资本家’恨不起来,这是阶级立场问题。因为我和小邱把‘资本家’的女人吊起来了,她一喊叫我就心软啦,就把她放下来了。” 一听王学华检查,这个批判会激烈了。有的人说:“对资本家、地主心软,就是对工人、农民心硬,这是彻头彻尾的立场问题。” 有的人问王学华:“工人、农民在资本家、地主的残酷剥削下,卖儿卖女你怎么不同情?” 有人批判说:“你们两个这种思想是阶级异己分子的思想。” 小邱吓得马上声明:“不是我放下来的,是王学华放下来的。” 王学华承认了:“是我放下来的,我不是异己分子。”她吓得哭了。 我们文工团同时补充来了两个guó mín dǎng下级军官。被处决的那个,他好讲个怪话,嘴上总是满不在乎地发牢骚。他把自己的“位置”没有摆在恰当的“位置”上,认为他和我们团员一样,忘了他是俘虏。另一个guó mín dǎng军官和他截然不一样,他沉默寡言,专心读马列和máo zé dōng著作,有一次在油灯下看书把棉帽子烧着了,他还不知道。团长几次在大会上表扬他。两个人同时补充到文工团,可是,两个人两种不同的结果。 我理解了“吐污水”运动的重要意义,在运动中清除了日伪的残渣余孽,清除了混进部队的反动分子和异己分子,纯洁了部队。在“吐污水”中,把我丢qiāng的问题弄清了,我放下了思想包袱,不再为丢qiāng的事件害怕了。 12 就在我吐“污水”的第二天,团长派我和王学华到司令部作战科誊写材料。傍晚回来时,路过村头,从房子里传出男人又喊又唱的沙哑声音。不知什么原因,我和王学华走进院落想过去看看,却被从房屋里出来的一男一女挡住了,我问:“你们怎么啦?” 男人说:“我爸爸病了,大仙说是恶鬼缠身,大仙正在赶鬼。” “咳,你们怎么信这个。”我要进去看看,他把我拦住说:“你们不能进去,冲了大仙我爸爸的病就好不了,我就白忙乎啦。”我没有进去,扒窗户看,屋子里很暗,一个中年男人身上披着一块红布,手持木剑,头上顶着四四方方的纸帽子,帽子上垂下各种颜色的纸条,他那样子像个恶鬼,站在地上又蹦又跳,又喊又唱,手里的木剑东砍西杀,煞有介事。 我正在看,谁知那个男人把我拉过去,他又气愤又着急地说:“你……你们快走吧,大仙是给我爸爸治病呢。”他生怕我们把屋里的仙气冲掉。 我说:“老乡,这不是把你爸爸的病耽误了吗?你非把你爸爸折腾死不可。” “你这是说啥话?你们来了冲撞了大仙,我爸爸的病能好吗?” 那个女人更厉害,一边推着王学华一边“呸呸”地往地上吐唾沫:“我爸爸有个好歹,就是你们害的。”我和王学华被他们推出院落。王学华捂着嘴笑:“老乡还这么迷信,我看那病人非让‘大仙’折腾死不可。” 我一想:“坏啦。”我对王学华说:“他爸爸要是一死,肯定说我们冲撞了‘大仙’,赶快回去汇报,找医生来给他爸爸看病。” “是吗?”王学华吓得说,“那他赖我们怎么办?” 我又一想:“别汇报,你回去什么也别说,我去叫我们分队的人来抓‘大仙’。”说完,我就往分队跑,到分队一看,分队长正好不在,我对曹世杰和海轩把经过一说,曹世杰问:“是吗?”海轩也问我:“那个‘大仙’走了没有?” “没有,还在老乡家装神弄鬼哪,咱们去抓‘大仙’去!” 曹世杰说:“走!” 我说:“咱们别进老乡家,在外面等着他。”曹世杰和海轩两个人跟着我到村头,听房屋里还在唱还在喊叫。我们3个人坐在大树下等着“大仙”。时间不长,拦住我和王学华的那一男一女把“大仙”送出来了。“大仙”还披着红布戴着纸帽子,是个40来岁的男人。我看送“大仙”那男女回院后,“大仙”刚要摘纸帽子的时候,我一摆手:“上!”曹世杰和海轩我们过去把“大仙”按倒在大树下,他看我们都是解放军,吓得全身哆嗦,上下牙直碰。我掏出手qiāng顶住他的脑袋,问他:“你不是大仙吗?我毙了你这个大仙。” “我——不是大仙,不是——”他吓得跪下给我们磕头。 “不是大仙你欺骗群众?我把你拉到野地里毙了。”我们3个人就往野地拖他,我闻着一股臭味,问他:“怎么这么臭?是不是大仙附体了?” “不……我拉啦。” 我“噗”一下笑了:“大仙还拉屎?”他看我笑了,他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再也不敢啦,政府宽大,政府宽大。” 王学华胆小,回去还是向团长汇报了,说小苏叫人去抓“大仙”,团长一听“火”啦:“胡闹,你赶快把小苏叫回来,让他们分队长带着医生去给老乡看病。”我们分队长和王学华带着医生来了,她离老远就喊我:“小苏,团长让你们回去!” 分队长走过来对我说:“把他先放了,你们仨回去。” “大仙”一听放他,连滚带爬地跑了。 海轩和我同岁,曹世杰比我们俩大几岁。在往回走的路上,海轩埋怨我:“你是吃饱了撑的,抓什么‘大仙’哪,你还掏出qiāng,等着受处分吧。” 我推了一下海轩:“别他妈的埋怨,我们反对迷信,揭露他欺骗群众,有什么不对的?” 曹世杰一直没有说话,他想了想对海轩说:“咱们就说抓‘大仙’只是问了问他,是真大仙是假大仙,为什么欺骗群众。你可别说小苏掏qiāng。” 我看海轩没表态,我提高嗓门问他:“你听见没有?别出卖我。”海轩勉强地点点头。 我们到团部,见团长紧皱眉头正在屋里来回走动。团长停下来上下看看我们3个,最后把目光对着我:“谁让你去抓大仙的?无组织无纪律。” “他搞迷信欺骗——”我还没说完,团长严厉地说:“那也用不着你们去抓,要抓公安局去抓,公开地抓,揭露他欺骗群众。你们偷偷摸摸的去抓影响很坏,如果那个病人死了呢?老乡还迷信,一时不明真相,家属找上门,全村议论纷纷,你说怎么办?” 海轩听了团长的话后,揭发我:“小苏掏出qiāng,要qiāng毙大仙,把大仙吓得都拉屎啦。”我一听心里一颤,心里骂海轩:这王八蛋,叛徒!我看团长瞪起眼睛:“把qiāngjiāo出来!”我从腰间解下qiāngjiāo给团长,团长接过qiāng:“你好大胆哪,无法无天。” “我——我是想吓唬吓唬他。” 分队长和医生进来,医生对团长说:“那个老乡是感冒发烧,给他打了一针服了yào,明后天就好了。”团长对分队长说:“你把他们3个带回去,开分队会让他们检讨。你要对小苏严格管理,他离开分队必须请假。” 我最心疼的不是团长的批评,而是我的qiāng被团长收去了。 海轩三四天不敢照我的面。 13 我们住进小县城。有一天,文工团到街上宣传。在蒙山时,团长给我一把两个键子的小号让我学习吹号,让我到军乐队,指定人教我。虽然每天早晨我跟着军乐队的同志练号,吹了几天,我觉得我的牙在晃动,又听分队的人说:吹鼓手到老了牙全都吹掉。我怕把牙吹掉,所以在练号时我消极。虽然我去哈尔滨耽误了一个来月,也算是练了八九个月了,我只会吹7个音符,还有解放军进行曲前面两句“向前,向前”。其他的全不会,一个曲子也吹不下来。我在乐队就这么混着,滥竽充数。那天,我们到街上去宣传,团长看我按的号键子跟别人不一样,人家还没按号键子,我已按了好几个了,他产生了怀疑。在街头宣传时团长没有说话,街头宣传结束后,团长让我带着号到团部,我心想:坏啦,团长发现了。到了团部,团长对我说:“你吹个曲子,我听听。” 我把我所会的在团长面前“施展”开了,我先吹了7个音符。团长瞪着眼睛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谁让你吹音符来,吹个曲子。” 我又吹了个“向前,向前。” “往下吹——” 我吹了半天也没吹出第三句来。 “得啦,你别跟着混了。”团长把我的号收回去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感到自己什么也不行。干道具,灯笼没点着;吹号,一个完整的曲子也吹不出来;抓“大仙”,不但挨了批评把qiāng还给收回去了;到哈尔滨去学习,要不是躲在老大爷的土房里,我也死在那个小村了。我灰溜溜的,带着失望情绪回到分队。 分队长看我发蔫,耷拉着脑袋,问我:“怎么啦?闹什么情绪?”我没有说话,进屋一头扎在炕上的背包上。分队长进来摸摸我的头问我:“怎么回事?” “我觉得我是个废物,一个曲子也不会吹,团长把号收去了。” 分队长笑了:“怎么能说是废物,你主要是不专心,干什么都从兴趣出发。要干就干好,要学就学会,不能凭兴趣,不能一知半解。”我言不由衷地说:“对对。” 14 记得是1948年4月中旬,我们文工团的一个同志,调到乔小雨她们师里去。在出发的前两天,对我说:“你给乔小雨写封信,我给你带去。” “好!”我特别高兴。 这封信我可下了大工夫了,光开头“小雨,你好!”就撕了三张纸,总看着字写得不顺眼。平时给团部抄写材料的都是我,说我的字写得好,可是到这时候怎么就不行了呢?左撕一张纸右撕一纸,利用饭前、饭后、晚上,百八十个字,整整写了两天。内容是互相鼓励,我提议和小雨竞赛,看谁先立功。信写好了,送团部审查,我到团部看协理员不在,把信jiāo给田副团长了。田副团长说:“放下吧,我们看看再说。”我本想说人家明天就走啦,没敢说。 第二天走的人来找我要信:“信写好了吗?” “写好啦,在团部审查呢。” “快去取,我这就走啦。” 我跑到团部问:“田副团长,我的信审查了没有?” “我们看了,你的信有问题,不能让人带走。” 我顿时就僵在那里,田副团长再没有看我,我差点哭了。我想问他:信有什么问题?没有敢问,转头跑出来了。 田副团长是农民出身的干部,学过“人之初,xìng本善”。1938年参军后,在部队提高了文化,调到文工团任副团长。田副团长给人们的印象是:只有他对党忠诚,对革命事业一丝不苟,对其他同志总是带着怀疑的目光,把任何问题都拉到政治原则上。所以,团员们对他是敬而远之,有些冷淡。 15 1948年8月,我从军文工团调到军政治部宣传部,任见习宣传干事,那时我15岁。在我离开文工团时,见田副团长从田间小路走来,我不怕他了,解开裤子冲着他撒了泡尿。好像这泡尿把我对他的愤恨,都发泄出来了。 田副团长问我:“你怎么冲着人撒尿?” “你又不是老娘们,还怕看jī bā?” 田副团长瞪了我一眼。 宣传部长徐韵给了我一支“狗牌”撸子,我特别高兴。我喜欢qiāng,自从抓“大仙”后团长把我的三号驳壳qiāng收去后,我一直想有支qiāng。我带着“狗牌”撸子参加了辽沈战役。 16 部队调到北宁线上,攻克锦州的战斗还没有打响。我遇见社会部的碧云局长,她特别喜欢我,把我带到她住的房子里,给我拿出美国饼干和黑乎乎的糖,她说是巧克力。我咬一口,咧着嘴摇摇头说:“有一股糊巴味。” 碧云局长笑了笑,她给我讲了一段有关部队调动到北宁前线的事。 那是在哈尔滨的一个早晨,晨雾笼罩,新参加工作的侦察员刘英国从市公安局出来,到市委社会部去。走在一条通往南岗的石子路上,迎面来了一辆送牛nǎi的马车,车上除了几桶牛nǎi外,在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个畏缩着身子的男人。在马车从刘英国身边过时,他看了一眼后座上的人,顿时他停住脚步,转身喊道:“站住!” 车后座上的人催促车夫:“快,快赶,我多给你钱!” 刘英国掏出qiāng:“站住,不站住我开qiāng了!”马车停下了。刘英国跑过去,qiāng口对着后座上的人问:“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杜文春。” “先生,你认错人了。” “没有认错,你就是杜文春。” 杜文春拱手一揖:“老弟,你抬抬手我就过去了,总算是咱们在松花江上共过事。” 刘英国:“少费话,下来!” 车夫看刘英国用qiāng逼住他的乘客,急忙解释:“我不认识他,是他雇我的车。” “你不是送牛nǎi的吗?怎么拉起人来了?” “我是捎个脚,他到南岗去,我到南岗送牛nǎi,想挣俩钱。” 刘英国:“走,到公安局去!” 侦察科长赵铁铮来到市委社会部办公室,向哈尔滨社会部长陈于报告:“在guó mín dǎng‘宾江组’案犯口供中,不是有个杜文春吗?杜文春是伪满‘江上军’搞电台的,今天早晨刘英国遇上他,把他抓到了。” “好!”陈于部长说:“赶快组织审讯,不能给敌人喘息时间!” “好,我马上组织人审讯。” “你们对刘英国同志要及时表扬,一个新参加工作的同志,能时刻有敌情观念,是很难得的,要在大会表扬。” 对杜文春审讯后,赵铁铮带着审讯人员,集体向陈于汇报。赵铁铮说:“杜文春jiāo待了,他是guó mín dǎng驻哈尔滨‘宾江组’的报务员,我们在搜捕‘宾江组’时他不在哈尔滨,他回乡下的家了。‘宾江组’的人被逮捕他不知道。” 陈于部长问:“杜文春回家,吴征安知道吗?” “知道。他向吴征安请的假。” “就是说,吴征安知道杜文春没有被我们逮捕,认为他还在家里。”陈于点上支烟,他边抽烟边思考—— 赵铁铮望着思考的陈部长说:“杜文春和‘宾江组’的关系是雇佣关系,他不想为guó mín dǎng使自己受严惩。所以他jiāo出电台、密码本、‘宾江组’的人员名单。名单是属实的,我们和‘宾江组’案犯的口供对照是一致的。‘宾江组’的案犯除组长吴征安化装逃跑外,全部被我们逮捕。” 陈于问:“你们通过审讯,看杜文春这个人怎么样?” 机要科长碧云说:“从审讯中看,杜文春是搞技术的,没有什么政治倾向,谁给钱给谁干。我看这个人有偏执症。” 陈于问:“偏执症?什么偏执症?” 碧云:“这个人对发报机很精通,对别的是‘二百五’。他被拉入特务组织后,吴征安亲自考核他的发报技术,任命他为电台台长。” 陈于:“根据你们所说的,在杜文春这个人身上我想了个主意,咱们讨论讨论。” 赵铁铮问:“什么主意?” “我们利用敌人的电台为我们服务,咱们也雇佣杜文春,他干不干?” 黄耕:“他干,别说给他钱,就是不给他钱他也干。因为咱们抓着他的把柄,他不敢不干。” 陈于摇摇头:“这不行,他要真心实意地为我们干,否则,弄巧成拙,那可坏了大事。” 碧云说:“我看要慎重,我们是和guó mín dǎng北满站打jiāo道,北满站是guó mín dǎng保密局派驻东北的特务机关,是‘宾江组’的直接领导,这样做风险太大。” 陈于:“是冒险,你们说这险值得不值得冒?该不该冒这风险?”大家沉默了一会,赵铁铮说:“值得冒这风险,干什么没有风险?我们就是在风险中走过来的。” “好。”陈于对赵铁铮说,“你拟个电报稿,让杜文春发出去,看看敌人的反应,我们下一步再说。” 赵铁铮问陈于:“电报稿写什么内容?” “这电报的内容——”陈于想了想说,“你想,‘宾江组’的人都被捕了,惟有吴征安这个组长一个人跑回去了,北满站能不怀疑他吗?最起码怀疑他怕死,我们再给他加点‘佐料’。” 赵铁铮笑了:“我看哪,把‘宾江组’被我们逮捕的人员名单,报给北满站。” 陈于:“对,除了杜文春外,把‘宾江组’被我们逮捕的人全报去,让吴征安全身是嘴也说不清。” 碧云:“杜文春在发报时,我们必须有专用电台收报控制,否则风险太大。” 陈于:“好,碧云同志说得对。你就选一名报务员专门盯着杜文春的电台。这是我们给敌人第一份电报,编号001号。” 碧云将电报稿递给杜文春,说:“把这封电报发给北满站,你要知道,这是对你的考验,也是你立功赎罪的机会,你不要在电报上有什么打算。” 杜文春表白地说:“请碧科长放心,我不会为guó mín dǎng卖命的。我家里有70多岁的老母,有妻儿老小,我死了他们无依无靠怎么活下去?” 碧云:“你知道就好。” 电报在专用电台的控制下发出去了。两个小时后,guó mín dǎng北满站回电:内容获悉,很好很及时。望谨慎从事。 碧云问陈于:“回电吗?” “不但要回电,还要给北满站一份情报,你看给他什么情报好?” “最好是军事情报。” 陈于思考后:“这要请示东北总部,我请示后再回电。” 1948年的初冬,哈尔滨飘着大雪。机要科长碧云冒着大雪来到陈于办公室,递给陈部长一份电报:“这份电报是我们控制台和杜文春同时收到的。” 陈于看了电报:“吴征安又来了。” 碧云问:“谁是吴征安?” “你忘了,他是guó mín dǎng‘宾江组’组长,上次搜捕时他化装逃跑了,我还熊了一顿赵铁铮。吴征安是带着任务来的,让我们赵科长秘密地逮捕他。” 通往五道口火车站的路上,侦察员孙鼎披着光板皮大衣扬鞭赶着大车,向五道口车站驰去。五道口是没有站台的小火车站,快车不停,慢车早晚各一趟。站外两排低矮的房子,有几家小店铺还没有开门,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农民打扮的侦察员甘永泉,牵着一匹没有鞍子的枣红马,从小街道走过。刘英国推着一辆脚踏车向小街走来。侦察员程坚提着手提包站在站里,像是等着上车。6时45分,一列慢车徐徐驶进五道口车站。下车的人很少,都在程坚视线之内走过。从火车的尾部下来两个人,一胖一瘦,胖的50岁左右,左手提着点心匣子,右手提着小提包。瘦的30岁左右,扛着一个大提包,向出站口走去。程坚一眼认出那个胖子正是吴征安,他暗示给刘英国,刘英国骑上车子在街口暗示给赶车的孙鼎。孙鼎远远看着走过来的吴征安和瘦子,走上前去按着电报上的暗号问:“先生,是买大豆还是买木材?” 吴征安仔细看了看孙鼎,说:“我们是过路的。” “上车吧。”孙鼎看他们二人上了车,他打了个响鞭报信,大车颠颠簸簸跑起来。坐在车上的吴征安还在观察孙鼎,他好像预感到什么。当大车来到叉路口时,吴征安问:“这是到哪里去?”孙鼎背朝吴征安没有回答。吴征安又问:“这是到哪里去?”孙鼎回头看了一眼吴征安没有说话。吴征安急了:“我问你,这是到什么地方去?”孙鼎转过身,对吴征安说:“上面让我把你们拉到哪,我就拉你们到哪,你问这干啥?” “你这是往市区里去的?”吴征安看赶车的没有说话,他着急了:“你怎么不说话?我问你这是往市区去的路?” 孙鼎背对吴征安说:“这是上面指定的地方,不到市区你说到哪?” “停车!” 孙鼎停下车。 吴征安犹豫着—— 孙鼎转过头:“走不走?不走你们赶快下去,我得按时回去。” 吴征安犹豫着,他看后面来了个骑脚踏车的和牵马的人,他感到这里下车太危险。孙鼎催促:“不走就下车,我不能在这儿耽搁时间!” 吴征安下了决心:“走吧。” 程坚、甘永泉跟着大车进了市区。 孙鼎把大车赶进侦察科大院,随手打了个响鞭,他对吴征安说:“到地方了,下车吧。”吴征安还没有反应过来,被从房间里冲出来的侦察员摁在车上,给吴征安和报务员戴上手铐。侦察科长赵铁铮走过去说:“吴征安,你又回来了,上次逮捕你,我让你跑啦,看起来咱们有‘缘分’哪。” 吴征安看看孙鼎,看看赵铁铮,他醒悟后:“赵科长,你这一手干得真漂亮。” 赵铁铮和孙鼎二人审讯吴征安后,他们来到陈于办公室,向陈于汇报。 陈于听了汇报后,“哈哈”大笑:“我们赵科长动脑子长智谋了。” 赵铁铮说:“通过审讯,这次吴征安来哈尔滨的主要任务是搜集军事情报。我军长期围困长春,既不打又不撤,敌人摸不清我军任何迹象,派他来是想摸清我军下一步的行动。” 陈于:“你们没有问问他,咱们给北满站发去的那封告他的电报起作用没有?” “没有问,他说有人告他,差一点要了他的命,要不是他上面有人,他就完蛋了。这次来哈尔滨是带罪来的。” 陈于笑笑:“这说明,北满站对杜文春没有任何怀疑,很信任他。” 赵铁铮:“杜文春的电台,北满站没有告诉吴征安,对他是保密的,除了接吴征安外,不准和他联系。北满站对吴征安不放心,所以又让他带来一部电台。” 陈于思考着说:“这可能是——北满站为了保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对吴征安留了一手。”他问赵铁铮:“对那个报务员审讯了没有?” “审讯了。” “怎么样?能不能争取过来?” “他是敌人的工具,对敌人内情一概不知。” “最好把他争取过来,让他准确无误地jiāo出密码、呼号,必要时可以让他和杜文春见见面。如果能争取过来,赶快让他给北满站报个平安。” 程坚说:“那赶快让杜文春发个电报。” “不行,必须让那个报务员发,否则,北满站不但怀疑吴征安是否安全到达,同时还会怀疑杜文春,那就坏事了。报务员发报,手法是不一样的,有经验的人会识别出来的。” “那,短时间争取不了,时间长了再发报报平安,北满站肯定怀疑。” “这很重要,时间长了不给北满站发报,也会怀疑杜文春。”陈于部长想了想,“你把碧云叫上,咱们找那个报务员谈谈。” 那个guó mín dǎng报务员终于弃暗投明了。 17 1948年9月7日。máo zé dōng给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电报: 你们如果能在9、10两月或再多一点时间内歼灭锦州至唐山一线之敌,并攻克锦州、榆关、唐山诸点,就可以达到歼敌18个旅左右之目的。为了歼灭这些敌人,你们现在就应该准备使用主力于该线,而置长春、沈阳两敌于不顾,并准备在打锦州时歼灭可能由长、沈援锦之敌。因为锦、榆、唐三点及其附近之敌互相孤立,攻歼取胜比较确实可靠,攻锦打援亦较有希望。如果你们以主力位于新民及其以北地区准备打长、沈出来之敌,则该敌因受你们威胁太大,可能不敢出来。一方面长、沈之敌可能不敢出来,另一方面锦、榆、唐诸点及其附近之敌(18个旅)则因你们去的兵力过小,可能收缩于锦、唐两点,变为不甚好打而又不得不打,费时费力,这样就有可能使自己陷入被动地位。不如置长、沈两敌于不顾,专顾锦、榆、唐一头为宜。再则,今年9月至明年6月的10个月内,你们要准备进行三次大战役,每次准备费去两个月左右时间,共费去6个月左右时间,余4个月作为休息时间。如果在你们进行锦、榆、唐战役(第一个大战役)期间,长、沈之敌倾巢援锦(因为你们主力不是位于新民而是位于锦州附近,卫立煌才敢于来援),则你们便可以不离开锦、榆、唐线连续大举歼灭援敌,争取将卫立煌全军就地歼灭。这是最理想的情况。于此,你们应该注意:(一)确立攻占锦、榆、唐三点并全部控制该线的决心。(二)确立打你们前所未有的大歼灭战的决心,即在卫立煌全军来援的时候敢于同他作战。(三)为适应上述两项决心,重新考虑作战计划并筹办全军军需(粮食、弹yào、新兵等)和处理俘虏事宜。以上意见望考虑电复。 1948年,是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的第三年,在这三年中,蒋介石从猖狂进攻打到防御,而我军从防御打到进攻。东北野战军经过“三下江南”和“四保临江”,夏、秋、冬三大攻势,guó mín dǎng50万人龟缩在长春、沈阳、锦州三座孤城。 锦州系北宁线上联结东北和华北两大战场的战略要地。打下锦州就可以控制北宁线,把蒋介石的50万军队封闭在东北,不使他南逃,就地歼灭。因此,攻克锦州是取得战役主动权的关键。 东北野战军遵照máo zé dōng的战略意图,决定南下北宁线攻克锦州。但有个重要问题解决不了,就是百万大军往北宁线调动,不能让敌人发现,摸不清我们部队调动的意图。总部首长研究后,请东北局社会部协助解决。司令员亲自给东北局社会部部长邱中祥和副部长陈于打电话。 陈于拿着电话说:“司令员,我是陈于。好,我和邱中祥同志准时参加。”他放下电话对赵铁铮说:“司令员的电话,让我和邱中祥同志到他那里去,有重要事情和我们研究。你和碧云同志商量一下,要严密地控制这两个电台的收发报。” 陈于和邱中祥来到东北野战军总部作战室。 总部作战室,宽大的桌案上放着一张偌大的军用作战地图,地图上放着放大镜,红、蓝铅笔。桌案的左边墙壁上挂满了作战地图,地图被垂帘遮挡着。桌案的右边小桌上放着几部电话。 参谋长伏在桌案上拿着红铅笔在标地图。参谋拿着电报夹走进来报告说:“一纵、二纵、八纵、九纵来电。”他打开电报夹拿出电报,递给参谋长签了字后,正在看电报,作战参谋进来说:“参谋长,邱中祥和陈于同志来了。” 参谋长放下电报:“快,请进来。”他迎出作战室。邱中祥和陈于走上二楼,参谋长迎上和他们二人握手,说:“司令员、政委他们临时参加个会,让我和你们二位谈谈。”警卫员拉开作战室的门,参谋长将邱中祥、陈于请到作战室,他们坐下后,警卫员端上茶。 参谋长说:“司令员、政委让我转达对你们和在长春地下工作的同志的表彰,你们的情报准确、及时,长春敌人几次突围都被我们堵回去了,因为在敌人突围前,前线指挥员接到送出来的情报,知道了敌人突围的方向和兵力。” 邱中祥:“我们正在做61军曾泽生的工作,如能争取他起义就好了。” 参谋长说:“锦州系北宁线上联结东北与华北两大战场的战略要地,打下锦州就控制了北宁线,实现就地歼灭guó mín dǎng在东北的军队。因此,攻克锦州是取得战役主动权的关键。” 参谋长拉开地图,说:“我先介绍一下锦州战役的部署。”他指着地图说,“决定用1个纵队、7个独立师继续围困长春,用6个纵队,1个pào兵纵队,1个坦克营攻打锦州。塔山、高桥一带,部署2个纵队阻击华北、海上敌人的增援,在彰武、大虎山、黑山一带用3个纵队阻击沈阳敌人的增援。这次战役动用15个纵队、53个师。” 陈于问:“需要我们做什么?为了打好这一仗,我们内线、外线人员保证全力配合。” 参谋长指着地图说:“你们看,要从北满、东满、西满调兵,把上百万的大部队调到辽西走廊,不让敌人摸清我们是打锦州。一旦被敌人识破,”他指着地图继续说:“在这一带敌人阻击我们,将使我们不能靠近锦州,辽西会战的设想就难以实现。” 参谋长重复说,“我们如果被敌人阻击在辽中,不能到达锦州,将给我军造成巨大的损失。” 陈于:“上百万部队大调动,要想让敌人摸不清目的,不是容易的事。敌人空中有飞机,地面有情报网,敌人怎能摸不清?” 参谋长:“所以司令员被这难题困扰着,他直接给你们打电话,就是想把这任务压在你们身上,能不能利用你们的逆用电台,给敌人个假情报?” 邱中祥看看在思考中的陈于说:“我们回去研究一下,回头提出个方案来。” 参谋长:“好,司令员、政委等着你们的方案。” 陈于回到办公室,他回想着参谋长严肃又充满企盼的谈话,构想着方案。这方案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如出现差错那将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烟雾弥漫着办公室,烟缸里一堆烟头。 夜深了,陈于又点上一支烟,他默默地踱着步,默默地抽着烟,默默地思考着……突然,在脑子里闪出一个亮点,他好像想起什么,把没有抽完的半截烟拧灭在烟缸里,拿起电话给东北局社会部部长邱中祥打电话:“中祥同志,我现在到你那里去。” 邱中祥拿着电话:“看样子你是有办法了,不用,我到你那里去。”他放下电话走出办公室来到宿舍,把熟睡的妻子拔拉醒:“我那瓶高粮酒呢?” 妻子揉揉惺忪的眼睛:“你不是不喝酒吗?怎么又喝起酒来了?” “我给陈于带去。” 妻子笑笑:“老陈能喝酒,快给他带去。”她下床从柜子里拿出瓶酒,递给邱中祥。 邱中祥接过酒瓶,问:“有什么吃的没有?” “我给你们炒两个鸡蛋吧?” “不用,今天早晨吃的煮黄豆还有吗?” “有。” 邱中祥带着酒和煮黄豆,到了陈于办公室:“好大的烟!看样子是在抽烟中想出办法来了。” 陈于看邱中祥提着一瓶高粮酒进来,把吸了几口的烟拧灭:“有酒就不抽烟了。” 邱中祥把酒瓶子放在办公桌上,又拿出那包煮黄豆,说:“咱们俩还是我离开延安时喝的吧?” 陈于想了想:“是,是你离开延安前一天的晚上。” “来,你一边喝着一边说。你是越喝酒越清醒,越喝酒智慧越多,酒是引发智慧的导火索。” 陈于笑笑说:“照你这么说,我不用学习了,弄瓶酒喝就行啦。” 邱中祥:“你跟主席到重庆谈判时,军统局的人想把你灌倒,看你的笑话,没有想到你把他们都灌躺下了,你很清醒地站在主席身边。” 陈于拿过来两个喝水的杯子,邱中祥将一瓶酒一分为二,倒满了两杯,说:“来,坐下说说你的想法。” 陈于坐下后,先喝了两口酒,手捏了几颗煮黄豆放在嘴里,一边嚼着煮黄豆一边说:“我想的很不成熟,咱们俩在一起凑凑。” 邱中祥:“你就别谦虚了,说吧。” 陈于:“我们有两部逆用电台,一部敌人很信任,把我军攻打沈阳的情报,利用这部电台发给敌人的北满站;你再给长春工作的同志发个报,让他们给北满站透个信儿。” 邱中祥把端到嘴边的杯子又放下,他想了想说:“你是说,我们佯攻沈阳,实打锦州。对敌人来说,是实打沈阳,佯打长春。” 陈于:“对,就是这个意思。” 邱中祥想了想,问:“那需要大部队向沈阳进军。” “对,需要大部队,最少要用4个师的部队,大张旗鼓地向沈阳方向进军,向沈阳方向进军的部队,要多用番号,用10个、20个番号。” 邱中祥:“尤其是东北总部的番号,在向沈阳进军的路上要大张旗鼓地用。” 陈于:“去打锦州的部队,把电台全部留在原地,照常收发报,迷惑敌人的情报机关。” 邱中祥:“打锦州的部队夜间行军,白天睡觉;去沈阳方向的部队,白天行军晚上睡觉。” 陈于:“打锦州的部队路过的村庄,要严格控制,不准村民离村,以防走漏消息。” 邱中祥喝了几口酒,陈于举过杯来说:“来,碰一杯,你再考虑考虑。”他们碰杯后邱中祥说:“我最担心的是你们那部逆用电台,出一点差错就完啦,就前功尽弃了。” 陈于:“是的,不能出一点差错。这样吧,咱们俩分分工,明天你去东北总部汇报我们的想法,我去检查电台。如果东北总部同意我们的想法,我们先给敌人发个报,摸摸敌人的动向,然后再调动部队。” 邱中祥:“好,就这么办!我走啦。” 陈于:“别走,把这点酒喝完了再走。” 邱中祥:“不行,留给你喝吧,我这酒量不行。” 陈于把邱中祥送走后,他回到办公室,起草了一份给敌人北满站的电报稿,对他起草的电报稿反反复复地看,逐字逐句地斟酌后,他拿起电话:“碧云吗?你还没有睡觉?我到你那里去。” 碧云放下电话对赵铁铮说:“老陈过来。”她问赵铁铮,“老陈这两天怎么啦?怎么对电台抓得这么紧,这么细?是不是又有重大案件了?没有重大案件他不会这样。” 赵铁铮:“可能有重大案件,抓‘宾江组’时他就这样,布置得特别细,把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想到了。” 碧云看陈于进来,她递过去电报说:“这是北满站收到吴征安报平安电报后的回电。” 陈于接过电报,问:“从我们给敌人发去的电报,到敌人回这封电报,隔了多长时间?” 碧云:“两天半。” 陈于:“发报时,我们监控了没有?” 碧云:“监控了,两部电台监控,密码、呼号都是查对后发的报。” 赵铁铮:“报务员他很清楚,如果这封电报出了错,他是要掉脑袋的。” 陈于不放心地问道:“北满站对这部电台信任吗?” 碧云:“从回电上看是信任的。” 陈于:“对杜文春的那部电台呢?” 碧云:“更信任,这部电台已经晋升为国防部二厅直接使用的电台,不然,敌人不会发电让接吴征安。” 陈于:“杜文春的电台编号为一号,新缴获的电台为二号,二号电台的任务和作用,是维护一号电台,确保一号电台不被敌人怀疑。你们二位同志要记住,一号电台收、发来往的电报一定要我过目,否则不能使用一号电台。对第一份从敌人那里收、发的电文,每一个密码、呼号都要特别准确,决不能出一点差错。你们二人要严格把关,对一号电台的报务员要加强管理,只能杜文春一个人使用一号电台,不能换任何人,你们要以对党绝对负责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谁出差错谁就犯了大罪,就要杀头。就是杀头,也抵不了罪过。这事情要说大,比天还大。” 碧云和赵铁铮惊恐地相互看着。 陈于拿出一份电文递给碧云,说:“用一号电台发给北满站。” 碧云接过电文一看“啊”了一声,愣住了。 赵铁铮拿过来一看电文,也大吃一惊,他念道:“根据内部情报,共产党有攻打沈阳的迹象,待查实后再报。”他对碧云说:“这事,是比天还大。” 碧云不放心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问:“发出去吗?” 陈于:“发出去。” 碧云来到报房将电文jiāo给杜文春,杜文春接过电文看后一愣神,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睛又看看碧云。 碧云:“这事比天还大,你要细心,不能出一点差错,不能因为你发报的差错引起敌人的怀疑。” 杜文春:“碧科长,你放心吧,我非常清楚。”他戴上耳机,打开发报机,右手敲打电键,呼叫着北满站。 报发出去后,杜文春摘下耳机,对碧云说:“碧科长,北满站让等候收听。” 碧云:“好,我们等。” 躺在床上的陈于爱人海宁,睁开眼睛看陈于还在抽烟,看他心情沉重地踱着步,她问:“你怎么还不睡觉?” 陈于:“你睡吧,我睡不着。” 海宁坐起来,惊疑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于:“没有发生什么事,你先睡吧,我在等一份电报,你不会想到这封电报的重要xìng,说大比天还大。” 海宁:“你负担这么重,我怎么能睡的着呢?”她起床下了地,说,“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陈于摇摇头说:“我什么也吃不下去。” 海宁给陈于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别抽烟了,喝点水吧。” 陈于心情沉重地踱着步,海宁坐在床边望着陈于。陈于停住脚步,他所等的电报还没有来,他看着海宁,像是问海宁又像是自语地说:“按照事物逻辑的判断、推理,我们完全掌握了敌人的心理趋向,是按着敌人心理趋向诱导他按我们的意志行事的,难道我判断错了?” 海宁不知所云的,默默地望着陈于,她为自己的爱人悬着心,脸上沁出了丝丝汗珠。 陈于:“要是我判断错了,错误地判断了敌人的心理趋向,那就一切皆错,将给党造成无可挽回的巨大损失,我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海宁惊愕地问:“这么严重?不,你不会判断错的,绝对不会的。”可是她心里与陈于一样的沉重,不安。 陈于勉强地笑笑说:“谁愿意自己判断是错误的呢?没有一个人愿意。可是,双方总有一方是错误的,不是我判断错了,就是敌人判断错了。” 陈于听到敲门声,他忙打开门。碧云走进房屋,兴奋地说:“敌人来报了,还奖励你百两黄金存入长春‘中央银行’。”她将电文递给陈于。 陈于接过电文看后,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只有熟悉他的海宁才能发现,一丝喜悦从陈于的眼神里溢出,但很快他又趋于平静。陈于转身对海宁说:“是敌人判断错了。”他拿着电文往外跑去。 海宁:“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 陈于一边向外跑一边说:“找邱中祥去。” 碧云拥抱着海宁,俩人相视笑着,这时的海宁是兴奋、是为丈夫后怕,她流下了泪。 早晨,陈于在办公室拿着电话,说:“我是陈于,参谋长吗?部队可以调动了。” 参谋长拿着电话笑着说:“好,向沈阳方向去的部队大张旗鼓,向锦州去的部队夜行晓宿。” 碧云走进陈于办公室,看赵铁铮也在,她高兴地说:“北满站来报了。”她把电文递给陈于,陈于接过电文看后,兴奋地对碧云说:“敌人连我们佯攻沈阳的部队都没有搞清楚,可见我们打锦州的部队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出色。” 碧云说:“北满站来电问,共军大规模从四平、八面城一带南进有何目的?让速查速报。”她对陈于说,“快告诉北满站,他们急等着情报哪!” “告诉他们。”陈于从桌子上拿起铅笔,写了一行字jiāo给碧云。碧云接过来看到:“共军南进的目的,有攻打沈阳动向。”她问陈于:“发出去吗?” “发!” 第四章东北大平原上奔突的铁流 18 1948年9月12日,震惊世界的战略大决战开始了。 村头的砖墙上出现了横幅标语:“打下沈阳解放全东北。”部队大张旗鼓,歌声此起彼伏,向沈阳开进的部队日行夜宿。 奔向北宁线的步兵、pào兵日宿夜行,隐蔽挺进。 我们军奉命在1948年9月12日出发。在出发前,军政治部组成下部队工作组,我们工作组在没有下去前随军政治部行军,夜行日宿,通过人烟稀少的草原和沙漠地带。有一天,我们在草原夜宿,晚饭吃的是高梁米,菜是一盆汤,上面漂着几片倭瓜,吃一口倭瓜又涩又苦。我们工作组5个人,从伙房打来5勺汤,每人只给一勺,一勺汤只能泡一碗饭吃,汤不够吃,组织部李干事对我说:“小苏,你经常下部队,炊事员对你不熟,你再去打5个人的。”我端着菜盆走过去,看三根木棍下吊着马灯,在马灯下炊事员拿着铁勺子,我怕炊事员认出我来,把帽子拉得很低,我把盆递过去一看,心想:“坏啦”,盆边上贴着两片倭瓜,还好,黑糊糊的,炊事员没看见,我没敢说5个人的只说3个人的。3勺汤我们5个人分了,有的人吃了3碗饭,我吃了两碗。这时,听到一声沉闷的qiāng声,我们大伙都愣了,在晚点名时才知道,是一位主任的警卫员打了只兔子,想给首长改善伙食。因为他违反保密纪律,当时就把他关了“禁闭”,后来让他下连当兵了,在战斗中他牺牲了。有人开玩笑地说,可能是兔子还魂又把他“咬死的”。 东北野战军正向北宁路挺进时,司令员突然收到“敌情通报”,引起他的忧虑。“敌情通报”里说傅作义新5军及独立95师,经海运已从葫芦岛登陆。这样,加上原来的部队9个师,对我军攻打锦州构成了较大的威胁。这时的司令员想,傅作义集团已开始向葫芦岛地区增兵,如果傅作义为了挽救锦州危机,再次抽出部队出关增援,廖耀湘兵团5个军12个师,从沈阳出来西进锦州,塔山阻击部队堵不住侯镜如兵团,侯镜如两个小时就能到达锦州,实施反包围,加上廖耀湘西进兵团的chā入,战役主动权可能完全控制在敌人手中。这场大决战的结果如何将难以想像。司令员将面临着东北、华北两大战役集团的强大敌人,他的忧虑是很自然的。司令员不走“险路”不打“无把握”之仗,他动摇了打锦州的决心,给máo zé dōng发报,婉转地提出回师打长春。máo zé dōng连续两封电报,带着批评的语气给司令员,不同意回师打长春。 司令员是从他军事家的视点上判断敌人,没有深层次地从政治上分析敌人内部的矛盾。而máo zé dōng把蒋介石、guó mín dǎng看得是一清二楚。傅作义一贯的表现是保存自己的实力,在抗日战争中如此,在解放战争中也是如此。他不可能不顾平津而倾巢出关。廖耀湘既要看傅作义的行动,又要看侯镜如的东进兵团能否突破塔山,他才决定是否西进,否则,他不敢单独援锦。如果按司令员所顾虑的那样打下去,辽沈大战,也许蒋介石胜了。 蒋介石空有权威,可他手中攥的是一把没有粘xìng的“沙土”,在阳奉yīn违的guó mín dǎng群体里,他这把“沙土”在辽沈大战中,充分得到证实。 塔山虽小,关系着战役的全局。国共两军在辽沈决战,是从塔山首先展开的。塔山能否守得住是司令员最忧虑的,他连续指示4纵队:“我只要塔山,不要伤亡数字。”侯镜如的东进兵团在海、空军配合下,连续6昼夜激战没有攻下塔山,却以留下7000名士兵尸体而告终。 19 9月21日,我军经三江口西渡辽河,过石山站,夜渡大凌河,连续强行军120里,突然包围了葛王碑,截断锦州与义县两敌的联系,使义县之敌完全陷于孤立。这时我们的部队正在扫清guó mín dǎng在锦州的外围据点。 20 10月2日,在军用地图上标着的182.4高地与154.3高地是对峙的,中间有锦沈铁路、公路和小凌河穿过,是锦州东面的险要屏障和咽喉要道。guó mín dǎng对两个高地极为重视,修筑了各种永久xìng工事,互相依存,组成了密集的火力网。部队在pào火支援下,用23个生命的代价占领了182.4和154.3高地。guó mín dǎng丢掉两个高地,锦州城完全袒露在我军包围中,敌人十分恐慌。以一个营的兵力,上有飞机下有pào火掩护拼命夺取182.4高地。3师1团1连,连长王西尧奉命坚守高地,抗击敌人反扑。年轻的3排长刘春带领全排不时出击,打退敌人7次集团反扑,全连以6个人的生命为代价,守住了高地。这是“辽沈战役”中1连首次告捷。 21 10月4日,刘枫团长被撤职法办后,我们部长派我去2师了解情况。 情况是这样的: 2师1团,经过3个小时的激战,占领了154.3高地。154.3高地上的硝烟在空中还没有飘散,累累的弹坑中有几副担架,艰难地往山下运送伤员,担架上伤员的呻吟,给战后的战场增加了一种惨烈感。154.3高地的山坡上堆着guó mín dǎng士兵冻僵了的尸体,连队的战士满身灰尘,疲惫地瘫靠在弹坑里,啃着干硬的高粱面饼子。 团长刘枫高高的个头,浓眉大眼,一脸憨厚朴实的钢铁工人形象。他站在山坡上,拿着电话向师长报告:“师长吗?我是刘枫,我们3点37分占领154.3高地。” 师长魏大川在电话里说:“好,154.3高地是战役总攻之前,夺取敌人最后的一个外围据点。我让3团去接154.3高地阵地,jiāo接后你们下来好好休息。” 刘枫问:“3团什么时间来?” “我让他们马上去。” 刘枫放下电话,向山下走去。 团部是在山脚下的村庄里,两间正房的通间的火炕上放着地图,电话机排列在炕桌上。 刘枫走进团部,团政委赵孟祥问:“3团接我们154.3高地阵地?” 刘枫:“对。”他拿起桌上的水壶喝了几口水,“啥时候总攻,有消息没有?” “没有总攻的消息。”突然一阵pào弹bàozhà声,震得房顶哗哗落土,刘枫惊讶地瞪起眼睛,他判断后:“敌人反扑。”他拿起qiāng往门外跑,被赵孟祥拉住:“阵地不是jiāo给3团了吗?” “我怕3团没有到。”刘枫跑出团部大院,通信员迎面跑来,气喘吁吁地向刘枫报告:“8连1排被敌人打下来了,154.3高地阵地失守了。” 刘枫惊恐地问:“什么?8连长呢?” “8连长?他根本没有想到敌人反扑,更没有想到敌人坐装甲列车来,‘唰’一下就到山下了,他没有思想准备傻眼啦。” 刘枫僵痴在原地,眼睛直直地凝视着154.3高地,他心想:不是连长没有思想准备,是我没有思想准备。他悔恨地说:“嘿!”猛砸了一下自己的头。 154.3高地失守后,南京的guó mín dǎng《中央日报》和广播电台很快做出反应,大肆宣传。 纵队通讯科长将一份紧急电报递给纵队司令员陈树权说:“司令员收听到敌人广播,问154.3高地是否失守?”陈树权接过电报看后一愣,对作战科长说:“赶快问问魏大川。” 作战科长把电话打到2师指挥所:“魏师长吗?陈司令员让我问问,你们的154.3高地是否失守了?啊?”陈树权接过电话:“154.3高地失守你们为什么不报告?这是司令员追查下来了,要不追查——” 电话里魏大川的声音:“我们想夺回来再报告。” “我命令你马上夺回来,因为154.3高地失守,影响战役总攻时间,你们是犯罪。”他放下电话对纵队政委尚会青说:“你看,他们把154.3高地丢了,这还没有总攻呢,就在这节骨眼上给你找事。” “关键是干部轻敌麻痹,防守在182.4是一个排,敌人集团反扑,上有飞机下有装甲列车,打退敌人数次冲锋,坚守住了阵地。我看,通过他们154.3高地失守,好好整顿一下干部的轻敌麻痹思想。” “是要整顿,我们纵队在总攻前一再出事,参谋长都骂人了。” 尚会青思考后说:“我和政治部主任王永田下去。” “对失守154.3高地阵地的要追查责任,要严惩。” “看是什么问题,要是贪生怕死丢掉阵地那要严惩。” “不管是什么问题,失守阵地就要受到惩处。”陈树权转身对作战参谋说:“告诉魏大川师长,尚政委和王主任到他们师去。” 尚会青带着政治部主任王永田来到2师,召开了师党委会,在党委会上作了两项决定:一、法办1团团长刘枫和连长张国富。二、责成李瑞副政委负责此案的审理。在师党委会上因为有尚会青在,李瑞对刘枫不但没有怎么发言,而且顺着尚会青的发言为他说了几句好话,他认为在这个时候不要给尚会青有“落井下石”的感觉。 会后,李瑞靠在炕上的马褡子上,他将看完的“材料”递给保卫科长:“好,这份材料整理得不错,证实刘枫因为怕死,在敌人进攻时,他丢下部队下山的。” 保卫科长迎合地说:“是这样,作为团长面对敌人进攻,不组织部队歼灭敌人,怕死保命,私自下山,这就是临阵脱逃。李副政委,您看这是调查的记录。”他从挎包里拿出个本子,送到李瑞面前。 李瑞摆摆手:“我不看,刘枫最严重的问题不仅是他怕死保命,也不仅是他临阵脱逃,更不仅仅是失守阵地。” 保卫科长不解地问:“还有比这更严重的?这就够qiāng毙的条件了。” “你知道154.3高地左后侧的那个山上,是谁在那?是东总指挥所,总部首长在那山上。丢了154.3高地不要紧,可这就威胁了首长的安全啊!” 保卫科长倒吸了口冷气,他惊恐地说:“哎呀!这可严重了。” “你出去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说,这要保密。154.3高地这一丢——可就不是单纯失守阵地的问题了。”他从马褡子上坐起来,神秘地说:“你知道是谁追查下来的?是司令员,他听到敌人广播,一查地图是我们军的阵地,给军党委发来急电追查,对失守阵地的一定要严惩。” “哎呦!这还不撤一串呀?” “撤不撤一串先不说,这是大兵团作战,各个纵队人家打得都很好,我们纵队不但没有打好还失守阵地,纵队司令员和政委怎么见首长?见到兄弟部队都抬不起头来。” “报告!”警卫员进来:“李副政委,纵队尚政委和政治部的王主任请你去。” “你看,刚开完会尚政委就找我。”李瑞站起来,对保卫科长说:“把材料准备好,向尚政委和王主任作全面汇报。”他披上大衣匆忙地走去。 刘枫坐在炕沿上,两眼痴呆呆地凝视着前方,他思路紊乱,漫无头绪地胡思乱想着,他从参军一直想到失守阵地,想到为夺取154.3高地而牺牲的那些战士,想到他和郭小梅的爱情将成为往事,他痛恨自己,一拳砸在炕桌上,把桌上的水壶震倒,水撒了一炕。 团政委赵孟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电话铃声从外屋传来,赵孟祥走过去拿起电话:“我是赵孟祥。”他顿时惊呆在电话旁。 “团长在——这是我们全团的耻辱,我们都有责任。什么?李副政委已经来啦?好吧,我们执行。”赵孟祥缓缓地放下电话,他垂着头,目光仍然在电话机上。 刘枫看着赵孟祥,站起身来问:“逮捕我吗?” 赵孟祥没有说话,缓慢地走进里屋,站在刘枫前面,手扶着刘枫的肩,含着惋惜、难过的目光望着刘枫点了点头。刘枫从赵孟祥的目光中得到了回答,他解下腰间的手qiāng说:“押我走吧!” 赵孟祥翕动了几下嘴唇,没有说出话来。 刘枫的心情比刚才平静多了,他咧着嘴强笑笑:“班长,没别的说的,见到小梅告诉她,就说我失守阵地被法办了,对不起她,辜负了她对我的一片心意,她……”他没有说下去。 赵孟祥在抗日战争时期是刘枫的班长,刘枫一直亲热地称呼赵孟祥为班长。赵孟祥望着刘枫,刘枫内心异常痛苦,嘴唇微微颤抖,赵孟祥沉默了一会,说:“先不要告诉她,因为还没有结论嘛!” “不,还是告诉她。”刘枫的目光从赵孟祥脸上移开:“说不定—她比你知道得还早。” 赵孟祥醒悟了,他点点头。 随着警卫员的报告声,师副政委李瑞和保卫科长走进团部,李瑞看了一眼刘枫,将一张公文递给赵孟祥:“经纵队党委批准,刘枫被撤职查办。” 赵孟祥接过公文没有看上面字句,他看了看刘枫,垂下头。 “把qiāngjiāo出来。” 刘枫将桌上的手qiāngjiāo给保卫科长,保卫科长给刘枫带上手铐,对身后的警卫员说:“把他带走。” 刘枫被两名战士押出团部,赵孟祥紧走几步,脱下身上的大衣给刘枫披上,看得出来,他有很多话要安慰刘枫,但他沙哑低沉地只说了一句:“保重吧!” 刘枫深情地望着当年的老班长,点了点头。师副政委李瑞对赵孟祥的表现很不满意,很反感。他需要赵孟祥和他一样地对刘枫这个失守阵地的罪犯痛恨。他把送刘枫的赵孟祥叫住:“来,我和你谈谈。” 在一片荒地上隆起许多新坟,坟墓的前面树着一块长方形的牌子,木牌上写着:154.3高地阵亡烈士。 刘枫被保卫科长和两名持qiāng的战士押着,从小路走到墓地。刘枫看到一座座排列不整齐的新坟,他站住了。新坟里埋葬着他熟悉的战士,每一个战士生动活泼的面孔,都一个一个地出现在他眼前,好像在问他:“我们是用生命占领的154.3高地,你怎么失守了?”刘枫痛苦地闭上眼睛,默立在坟前,嘴唇在颤抖,随着他的泪水,把要向烈士说的话都咽下去了。 新坟上的土,被夕阳下的秋风一层层卷走,坟,将要随着时间被风、雨吞没,dàng然无存。没有听过qiāng声的人们,谁知道战争的残酷?谁能知道那块“光荣烈属”的牌匾之下的壮烈魂灵生前的所想所思…… 刘枫被关押在低矮的草房里。他在昏暗的油灯下,坐在炕上拿着笔,在写“jiāo待”材料,笔尖停在纸面上,他在反省154.3高地失守自己应负的责任。占领154.3高地后,在打扫战场时,刘枫站在高处举着望远镜,查看山下的地形:山下一片开阔地上横卧着两条铁轨,从154.3高地脚下延伸到远处敌人固守的城垣。他放下望远镜把8连长张国富叫到身前说:“放出警戒。”8连长张国富是1944年参军,算是抗日战争的干部,在全连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老资格,平时大大咧咧,他一听团长让他放警戒:“咳!山下是一片开阔地,敌人不敢露头,一露头就打回去。” “那也要放警戒,不能麻痹。” 刘枫回忆后,垂下头在纸上写道:8连长的轻敌,我早有察觉,我没有重视。攻下154.3高地后,我应该明确的命令张国富改造敌人工事,准备对付敌人反扑。我没有这样做,也没有想到敌人会反扑,我更没有想到敌人乘装甲列车反扑,这是我失职。装甲列车火力强,速度快,一个排没有工事怎么能守住阵地?张国富的轻敌麻痹思想根子是在我这里,是我失守了阵地,是我犯了罪,我应该受到严厉的惩罚,以诫战友。刘枫在自我反省中,承认失守阵地应负的责任,是因为他失职,把战士用血和生命夺取的阵地丢了。他悔恨,他难过地流下泪。 深邃的夜空,繁星密布。 寒风摇曳着干枯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声音。 站在窗外的哨兵,是警卫连连长李延明,他凝视刘枫映在窗上的身影。 “小邵,防御的御字咋写?”刘枫隔着窗户向外问。 李延明用木棍支起窗户:“小邵看戏去了。” 刘枫看到是李延明,惊疑地问:“噢,怎么你这个连长站哨?” “我让他们看戏去了,我想陪陪你。” 刘枫感慨地长叹了口气,将目光从李延明的脸上又回到那张他没写完的“jiāo待”材料上。 “团长,别写了,抽支烟吧。”李延明卷了支烟递给刘枫,隔着窗户给他点燃:“你别想那么多,没啥用。” 刘枫从嘴里喷出团烟,点点头:“是啊!想多了是没啥用,可怎么能不想呢?失守阵地,犯了罪,不管我受到什么处罚,总得接受点经验教训吧?也给你们留下一面镜子。” “经验、教训慢慢总结,咱们俩下盘棋吧?”李延明没有悟出刘枫话中的含义。 “咳,我哪有心思下棋呀?” “到啥时候说啥话,你等着,我拿棋去。” 刘枫望着跑去的李延明,他一口一口喷着烟,烟都烧手了他才扔掉。 李延明拿来副象棋,从窗外递给刘枫,刘枫知道李延明是陪着他散散心,他无奈地把炕桌推近窗户,将棋盘铺好:“来吧。” 李延明的头从窗外探进窗户布子:“我还是进屋吧,这太难受。” “别,你是哨兵,和我坐在炕上下棋这算什么?” “咳!屋里屋外不一样嘛。” “不一样,要不咱们就不下了。” “好好,把桌子再往我这边推推。”李延明半截身子探进屋里:“你先走。” “你先走吧。” 李延明跳马,刘枫飞象防御。 “唔!改变战术了,打防御战啦?” “防御是为了进攻。”刘枫没有走几步,过河的马被李延明的pào给“打”掉了,接着又“吃”了个pào。李延明拿着棋子说:“悔不悔?” “不悔。” “那,你这盘棋算输了。” “是,这盘棋我输啦。”刘枫把棋子一推,“没心思下棋。” 李延明又卷了支烟递给刘枫:“我有个问题想不通,你失守阵地就是失守阵地,是什么问题就是什么问题,怎么师副政委李瑞把1945年我们被敌人打散的事也扯进来了呢?怕死、要逃跑的是他不是你呀?你回来就没有如实的汇报,严格地说你组织观念不强,帮助他隐瞒。” “咳,他害怕,有啥汇报的。” “不,不是单纯的害怕,你想想,他是要逃跑。” 那是1945年的冬天,guó mín dǎng20多万人进攻安东。刘枫所在的连队,为了掩护主力转移chā入敌后,在阻击敌人的战斗中连队被打散了。全连只剩下15个人,由班长刘枫带着,处在敌人重重包围之中。 yīn沉沉的天空,飘着大雪。 15个人疲惫不堪地歪倒在杂树林里,抱着大qiāng在酣睡。远处的qiāng声不间断地传进杂树林。刘枫隐蔽在树后,他看李延明从山凹趟着深雪走来,叫了声:“李延明!” 李延明看刘枫从树后闪出来:“班长,把我吓坏了,我怕你们转移了。” “咋样,村里有敌人吗?” “村里没有敌人,老乡说这四周全是guó mín dǎng,还从村里拉走了两辆大车。” “咱们天黑进村。”刘枫数了数人数,问李瑞:“文书,怎么少两个人?” 李瑞斜了刘枫一眼,对隐蔽在树后的两个战士说:“你们俩去找找,别大惊小怪的。” 两个战士去了时间不长,每个人背着两支qiāng,手里拎着子弹袋回来了。 李瑞问:“找到了吗?” “跑啦。” 刘枫一听:“赶快转移!” 天黑后他们进了村,战士们在草垛休息,刘枫和李瑞在向老乡了解敌情。老大娘坐在炕上,在灯下一边缝衣服一边说:“这中央军多的是,你们走不出去。”坐在凳子上的老大爷,从嘴里拔出烟袋:“我看哪,你们把qiāng藏起来,给你们换上衣服,一家藏一个人。” 另一个老乡说:“安东、凤凰城都让中央军占了,你们的队伍早被打散了。” 老大娘对李瑞说:“看你年轻轻的,又识文断字,死了多冤哪!” 李瑞一想也是,自己才20出头,就这么把命搭上也真冤。他一拽刘枫:“老乡说得对,我看别找部队了,咱们把qiāng藏起来,赶快换便衣,要不咱们谁也活不了。” “不行,这样不是让guó mín dǎng消灭了我们,就是让土匪消灭了我们,我们坚决走,找部队去。” 李瑞不服气:“你没听老乡说吗?部队被人家打散了,上哪找去?我这是策略,你要知道,保全自己才能消灭敌人,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刘枫气愤地说:“啥道理?反正把qiāng藏起来不行!” 李瑞激动地指着刘枫:“你要对我们这十几个人的生命负责,不讲策略,不讲条件地蛮干是不行的。” “李瑞同志,你要服从命令。” “我怎么不服从命令?正确的命令我服从,不正确的要经大家讨论。” “没啥讨论的,qiāng不能藏,便衣不能换,也不能住下,坚决走,坚决找部队去!” 老大爷指着刘枫说:“这四外都是中央军,你们走到哪儿也是送死。” 刘枫站起来对老乡说:“老大爷、老大娘,我们今晚在你们草垛上住一夜,我把话说清楚,你们谁要是去报告,咱们可就伤了和气了。” “谁干那缺德事啊!” “班长,你出来一下。”李延明在窗外叫刘枫。 李瑞跟着刘枫走出来,刘枫还没有问李延明,李瑞恐惧地抢先问:“敌人来啦?” 李延明指着坐在草垛上的一个战士说:“他要把qiāng和子弹袋jiāo给我,他不干了要回家。” 刘枫气愤地喊道:“集合!” 战士们都从草垛站起来排成一列。刘枫对李瑞说:“你站到队列里。”他看李瑞站在排尾,向前走了两步说:“咱们13个人,都到齐了。郭全你向我们说说,在这个时候你不干了,要回家,是什么意思?” “我……我怕咱们走不出去。”郭全哭开了。 刘枫板着严峻的面孔说:“我们虽然在敌人的包围圈里,但我们一定想办法突围,一定要找到我们部队。在这个时候,谁要逃跑、投敌我qiāng——”刘枫还没有说完,李瑞抢着说:“谁要是偷着逃跑,谁要是投敌,我qiāng毙他!” 这时,一道光束照shè在小院的墙头上,汽车的发动机声音从外面传来。李瑞惊恐、慌乱地喊道:“还站着干什么?赶快转移!”他和几个战士转身要跑,“站住!”李瑞被刘枫的声音震住了。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谁也不准开qiāng,谁要不服从命令我先qiāng毙他!” 李瑞恐惧而激愤地质问刘枫:“不转移干啥?在这等死呀?”他一挥手:“快跑!” 刘枫端起大qiāng“咔”将子弹推上膛:“李瑞,你跑我就qiāng毙你。”刘枫这个举动,把李瑞的怕死、畏缩、逃跑暴露在众人面前,自尊心驱使他心一横:“你要干什么?我让同志们转移有什么不对?” 刘枫愤怒地端着大qiāng说:“现在不能转移!” 李瑞被刘枫的气势慑服了。 “快隐蔽。”刘枫指挥着战士隐蔽在小院里。刘枫把李瑞拉到身边,隐蔽在草垛后,刘枫望着小院的门口。载着guó mín dǎng士兵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过,有一辆汽车停在院落门口,汽车司机提着帆布桶走进院落。 “有人吗?”司机高喊。 李瑞恐慌得要站起来跑,被刘枫一把按住了。 “有人,有人。”老大爷从屋里慌慌张张地走出来。 “给我桶水。” “行,行。”司机随老大爷进了屋。 刘枫警惕地听屋里的舀水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一个guó mín dǎng军官站在小院门口,cāo着南方口音喊:“快一点哪。” 司机提着水桶走出来,走出院落。刘枫这才长出了口气。 棋子散在棋盘上,李延明抽着烟,深沉地说:“你为啥不如实汇报?” 凝思的刘枫抬起头来说:“别提这个,汇啥报?在那个情况下,一个年轻人,胆小害怕,有啥汇报的?” “是你把我们从敌人包围圈里带回来的,要立功当英雄应当是你,咋都成他的了?他就靠嘴皮子上的功夫,打起仗来他就熊——” 刘枫烦躁地打断李延明的话:“说这个有啥意思!” “有啥意思?有人说你在历史上就有过贪生怕死、投敌的表现,硬要和154.3高地失守联系起来。”李延明看刘枫眼神中泛起一缕淡淡的难言之隐,他接着说:“李瑞觉着你对他是个威胁,看样子他要对你下dú手。” 刘枫瞪起眼睛:“你怎么这么说?” “我怎么说?你看,明明是你把我们带回部队的,上面都知道是他把我们带回来的,他贪生怕死要换便衣,要临阵脱逃,变成你啦。”李延明叹了口气:“别说你失守阵地,就是没有失守阵地你也不能和他相处,因为他的历史污点在你手里攥着,威胁他的晋升,威胁他的政治前途。” “李副政委是共产党员,他在党的教育下——” “得得,别讲这个,一讲这个我就不爱听。你现在要是揭发李瑞,上级都不信,挑水的回头,过了‘景’啦。”李延明接着说:“有的人就那么怪,你只能和他保持一定的上下差距,差距越大他对你就越好,差距一缩小他就不舒服,他就找你的‘碴’。” “你不要无根据地瞎说。” “怎么瞎说?我就这么看。” 李延明的看法是客观的。1945年刘枫带着十几个人回到部队,他向当时领导汇报的只是寻找部队的过程,而李瑞却颠倒是非,能言善辩地说明他是如何带着同志们克服了困难,如何与敌人作斗争,在最危机的时候他是怎么带领同志们突围的。也就是说,没有他,这些同志是不可能回到部队来的,不是被敌人俘虏,就是被敌人打散。当时的师政委尚会青听了李瑞的汇报后,对他很欣赏。不久,李瑞被提升为1连的副指导员。有一次,尚会青开完会在路过1连时,正遇上1连晚点名,他默默地站在远处听李瑞在队前讲话。李瑞发现了师政委,但他硬是装着没有看见,他认为这正是自我表现的好机会。他清理清理嗓子,提高声音,把自己的声音清晰地送到师政委的耳朵里:“1排的一个同志在行军中丢了一条米袋子,看起来几斤粮食,是小事。同志们不要看是小事,这条米袋子要是被敌人捡去,就会造成严重的泄密,敌人根据米袋子里的粮食可以分析出我军的行程,了解我军的动向。”尚会青听了后大加赞赏,他认为从一条米袋子的丢失上升到对敌斗争的原则,从浅入深,讲得透彻,讲得清楚。尚会青发现了“人才”,不久又把他调到师秘书科任副科长。李瑞十分清楚,在进退之间、取舍之间所蕴含的关系,上级身边需要让上级看着顺眼,使着顺手,说话顺听的人。李瑞按照这个原则,出现在上级面前,而又不能让上级感觉到是一味讨好,要有个“度”。为了掌握这个“度”,他竭尽全力去提高自己的应变能力。其他的权力、地位、待遇,将随着上级的好感而来。他随着尚会青的升迁也步步高升,直到师的副政委。 李瑞的师副政委职务是靠嘴皮子和脑子的活泛,是靠见风使舵,会来事,从而得到上司的赏识。刘枫团长的职务是靠他与敌人拼搏晋升的。 李延明说:“你不但失守了154.3高地阵地,也失去了一位好姑娘。小梅是多好的姑娘!可惜她对你的一片心意。”李延明的话触到刘枫的痛处:“是呀。”他黯然地垂下头。 “人家的女儿有花戴,我爹没钱不能买,扯下二尺红头绳……”郭小梅演唱的声音好像从土台子上飘了过来,萦绕在他的耳边。 《白毛女》演出结束了,演员们都集中在“后台”,有的在换衣服,有的在卸妆。扮演喜儿的郭小梅,正在缝缀演出穿的一件棉衣。 在一串笑声之后,师副政委李瑞带着警卫员,满面春风地走进“后台”。宣传队员看到李瑞,有的站起来有的停下工作,笑迎着这位首长。郭小梅随着声音看了李瑞一眼,仍然缝着衣服。李瑞微笑着走到郭小梅跟前:“小梅,怎么自己缝衣服?” 郭小梅笑笑没有回答。 “小梅呀,你要有思想准备。” 郭小梅不知所云地瞪起眼睛看着李瑞。 “刘枫被法办了。” “为什么?”郭小梅惊恐地望着李瑞。 李瑞怡然的,又带着惋惜的语气:“他失守阵地了。” 郭小梅疑惑地问:“他怎么会失守阵地呢?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李瑞对郭小梅幼稚的回答笑了笑,表示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咳!怎么说呢?” 郭小梅急切地说:“不,一定是弄错了,他不会失守阵地的。” 李瑞勉强地笑笑:“你太天真了。” 郭小梅恐惧、呆滞地望着李瑞,他那放着热量的目光,使小梅既恐惧又厌烦。 “事物都是由渐变到突变的,人也一样。渐变的过程不易察觉,到了突变时你会感觉困惑不解。就说刘枫吧,你不会想到他会被法办的。”李瑞的手轻轻地搭在郭小梅的肩头,安慰地说:“这就是从渐变到突变。你不要难过,这是他自己造成的,谁也代替不了。小梅呀,对一个人的观察要有一定的距离,太近不行,太远了也不行,要在一定的距离才能看清,才能准确无误。你对刘枫的观察就是你站得太近了,带着倾向、受着感情的缠绕。你理解我的意思吗?好好想想,你还年轻,不要影响你的事业。” 郭小梅对李瑞的这段长篇“教诲”,可以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仍深深地陷在惶恐中。 宣传队长不能制止首长的谈话,但他反感地看了一眼李瑞说:“小梅,快换衣服,看冻着。” 李瑞这才结束了他的谈话,他这时才把放在小梅肩头上的手拿下来,亲切、热情地说:“好吧,咱们以后再谈。戏演得很好,你是很有艺术天才的。”在他离开后台之前,又补充了一句:“小梅,你一定要好好爱护身体。”他抬起头向其他队员晃晃手:“同志们辛苦了。” 22 10月6日,大雪飘落,覆盖着低矮村庄。 郭小梅站在大雪中,她红艳艳的脸上淌着融化的雪水和眼泪。 白茫茫的旷野,从雪地上的浅浅脚印,尚能看出那是一条弯曲的小路,从她脚下伸延到被雪封闭的村庄。郭小梅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村口,望着村庄的袅袅炊烟。她的双脚不停地在雪地上移动,是冻僵了?是站木了?她在等待着审判刘枫的结果。 审讯室设在两间草房里,南北大炕上坐着纵队政治部主任、师长、副政委李瑞、师保卫科长等人。刘枫被两个战士看押在两炕之间的空地上,他垂头而立。师保卫科长起身,清理一下嗓子,右手拿着刘枫的“罪行材料”,左手拽着披在身上的大衣,挺了挺胸看了看李瑞说:“刘枫,原1团团长,由于他怕死保命,面对敌人的进攻不敢抵抗,使154.3高地失守——”保卫科长抑扬顿挫的声音里带着愤怒,激昂慷慨的情绪里带着倾向xìng。他的目光不时地落在纵队政治部主任王永田的脸上,落在师长的脸上,他不时补充几句,有意识强化着刘枫的罪行。他接着说:“8连长张国富在jiāo待他的问题时说:团长看敌人上来了,他什么也没有说就下山了。刘枫自己jiāo待说:他下山的目的是向师长汇报。作为一名指挥员,在敌人进攻的紧急情况下,应该迅速组织火力,指挥部队坚守阵地。而刘枫不是这样,他下山向师长汇报是借口,实质上是临阵脱逃。154.3高地失守,除了造成严重伤亡、影响和拖延了整个战役的总攻时间外,特别不能饶恕的是,由于154.3高地的失守,直接威胁总部首长的安全,迫使总指挥部后撤。” 刘枫被保卫科长最后几句话吓呆了,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 纵队政治部主任王永田,此刻将视线从刘枫的脸上移到李瑞的脸上,而李瑞带着一种超然的目光望着刘枫。师长蠕动了几下厚厚的嘴唇,好像是要骂人,可又没有发出声音来。 李延明和警卫员们蹲在窗外,个个聚精会神地听着从屋里传出来的声音,当保卫科长讲到刘枫失守154.3高地,直接威胁了首长的安全,迫使总指挥部后撤时,李延明顿时像有发pào弹在头顶bàozhà一样,他慌恐得半天才喘上气来,失控地脱口而出:“完啦!” “非qiāng毙不可了。” “我的娘啊,怎么总部首长在那儿?” 警卫员的议论,李延明什么也没有听到,他木呆呆地瘫靠在墙根,低声地抽泣。 保卫科长将刘枫的“罪行材料”递给李瑞后,又补充说:“刘枫怕死保命,是有历史xìng的了。早在1945年guó mín dǎng进攻安东时,他们连掩护主力转移,在阻击敌人的战斗中被打散,刘枫就贪生怕死,要更换便衣逃跑。” 师长气愤地问刘枫:“你下山的时候是在敌人进攻之前,还是在敌人进攻之中?” 刘枫还没有回答,李瑞抢先说:“师长问的是关键,你要jiāo待清楚。”他转身将刘枫的“罪行材料”递给师长:“这是张国富的审查记录,里面对这个问题jiāo待得很清楚。” 刘枫听了保卫科长的补充发言,他晕了,几乎站不住。他想起李延明说的话:明明是你把我们带回部队的,上级怎么都说是他把我们带回来的?是他贪生怕死要换便衣,要临阵脱逃都变成你的了?这时,刘枫犀利的目光看着李瑞,对师长的问话好像没有听见。 “啪”地一声,师长魏大川一只大手拍在桌子上:“他娘的,你倒是说话呀?” 魏大川拍桌子的声音,一下把刘枫从遥远的地方唤回来。 魏大川指着刘枫:“你怎么不说话?” “师长让我说我就说几句,154.3高地是我失守的,我是团长,不该把责任推给一个连长。我应受军法处治,要qiāng毙就qiāng毙我。” “他娘的,你是怎么搞的嘛?”魏大川的语气里带着愤恨、带着惋惜。 李瑞以一种满足的目光看看纵队政治部主任,看看师长说:“刘枫失守阵地给我们党、给我们整个战役带来巨大的损失,应该严办。但刘枫还是为党做了一些工作,我希望党委在讨论对他的处理时,要看到这一点。” “有关我的历史问题,李副政委是当事人,他是十分清楚的,我是不是贪生怕死,我是不是要换便衣逃跑,请求组织重新调查。” 李瑞笑了笑:“你的历史问题组织上是清楚的,没有必要重新调查。今天对你的审判是你失守阵地。” “那为什么保卫科长今天又提出我的历史问题?我在历史上究竟有什么问题?” 李瑞摆了摆手:“那是他个人的分析,不是组织上的结论。” “今天保卫科长所说的,都是他个人的分析吗?” 李瑞皱皱眉头:“你这样的态度是不好的,我再说一遍,你的问题不在历史上,是在你失守了阵地。” 魏大川问刘枫:“我在给你打电话时,敌人进攻了没有?” “师长,你在电话里听到qiāng声了吗?” 魏大川一愣,他在记忆里搜寻电话里的qiāng声。 “在我下山向师长汇报时,虽然敌人没有进攻,154.3高地失守我有责任,我没有命令八连长改造工事,也没有想到敌人的装甲列车。” 审讯到此告一段落,刘枫被两个战士押走后,李瑞凑到师长身边指着刘枫的“罪行材料”说:“刘枫是在敌人进攻中下山的。” 保卫科长从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递给纵队政治部主任:“这是几名在敌人反扑时负伤的战士对刘枫的揭发,都证明刘枫是在敌人进攻时下山的。” 纵队政治部主任接过来翻了翻,递给魏大川。魏大川看完了,把“材料”往桌子上一摔,他怀疑材料的真实xìng。 李瑞在纵队政治部主任面前有意摆出一副客观、大度的姿态:“方才孙科长说刘枫在历史上有怕死保命畏缩不前,有脱逃部队的问题,那是他当班长的时候。孙科长,我看不要再提这个问题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还是回来了嘛。” 纵队政治部主任看了看李瑞,对魏大川说:“问题的关键,是刘枫下山的时间,是在敌人进攻当中,还是在敌人进攻之前,这个问题一定要查清楚。老魏,你看呢?” 魏大川:“对,把张国富的jiāo待,伤员的揭发,都核实准确了,不能夸张,也不缩小,是什么问题就是什么问题。” “王主任和师长的指示让我们再查查,也好。”李瑞转头对保卫科长说,“孙科长,你们再调查调查,再找找还有没有知情人。一定要准确,决不能含糊,我们要对党负责、对干部负责。” “是。” 郭小梅站在雪地里,等待决定刘枫命运的时刻。因为她不相信,阵地会在刘枫脚下被敌人占领。当她看到刘枫还是被持qiāng的战士押着,从村口走来,她的心在颤抖,她知道刘枫失守阵地是真的了。 小梅跑到他面前,翕动了几下冻僵的嘴唇没有说出话来,她悲痛和惋惜jiāo织在一起的目光望着刘枫。刘枫的心被这目光撕裂了。 “小梅,你恨我吧。是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失守了阵地,我是罪人,我不值得你爱。”刘枫的话一说出口,他痛苦地咬了咬嘴唇。当他看到小梅痛哭的双肩在抽动时,此时此刻他更深刻地感受到,一颗纯真少女的心在为他颤抖,在为他哭泣。这是多么珍贵的情谊,可他已经失掉了。 郭小梅颤抖地问李延明:“李连长,咋决定的?” 李延明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他为了保护8连长,把责任全揽下了。” “天哪!为什么要这样?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嘛!”郭小梅仰着满面泪水的脸望着刘枫,她断断续续地说:“你——不要光想着你,还要想着——我!”她颔首痛哭。 刘枫听了小梅的话全身在颤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几乎站不住。 “小梅,你保重吧。我是罪犯,不值得你……”刘枫痛苦地把话咽下去了。 李延明对郭小梅说:“大冷的天,别哭了,哭有什么用。我们走啦。”刘枫被押走了。 郭小梅望着刘枫的背影,好久好久才转过身,茫然地踏着积雪向前走去——在人生的历程中,每一步都将决定未来,尤其在关键的时候,不管是有意或无意的,都要付出代价。 审讯室里的会还没有结束,魏大川坐在炕上对保卫科长说:“这材料太玄,我看不可靠。从刘枫在战斗中的一贯表现,他怎么会在敌人进攻时,丢下部队下山呢?我看他决不会。” “这是几名在敌人反扑中负伤的战士对刘枫的揭发。”保卫科长又重点给师长作了介绍。李瑞补充说:“刘枫即便是在敌人进攻前下山的,严惩他也是罪有应得。因为他失守阵地,影响整个战役总攻时间,直接威胁总部首长的安全,迫使总指挥部后撤。” 师长气愤地对李瑞说:“这,你是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还用听谁说吗?这是明摆着的。总部首长就在154.3高地的侧后,丢了154.3高地怎么会不威胁首长的安全呢!否则,战役指挥部怎么会转移呢?” “指挥部的转移是不是因为154.3高地的失守?还有人说敌人的子弹都打在总部首长的脚下了,这都是没有根据的分析,分析不能代替事实。” 李瑞认为魏大川怕承担责任,怕说因为154.3高地的失守威胁了总部首长的安全,魏大川越怕什么他就越强调什么:“师长,我们丢了154.3高地的阵地没有上报,上面追查下来了,是谁追查的?那不是司令员吗?南京的guó mín dǎng大肆宣传,说154.3高地打死共军多少人,这不就是事实吗?怎么是没根据呢?怎么是分析呢?” 魏大川:“这怎么能说明威胁了总部首长的安全?刘枫丢了阵地,我们要弄清楚是怎么丢的,他是在敌人进攻前还是在敌人进攻中下山的,这很重要。如果他是在敌人进攻前下山的,他只能负领导责任。是什么问题就是什么问题。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能破鼓乱人捶。” 李瑞冷冷一笑,看了看王主任:“这是党的会议,是审查刘枫失守阵地,怎么是破鼓乱人捶?审查刘枫是纵队党委的决定,是尚政委亲自布置的。刘枫是破鼓吗?我们是在捶这面破鼓吗?师长你这话说的太没有原则了。”李瑞抓住魏大川这句话不放。 王永田说:“师长的意思是,问题是问题,批判、分析是批判分析。不能把批判分析作为定案材料,否则刘枫本人也不服,同志们也不服。惩罚也好,处分也好,目的是教育。对人的处理一定要慎重,一定要把刘枫下山的时间查清楚,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就不能处理,决不能草率了事。” “刘枫怎么会临阵逃跑呢?”魏大川指着王主任说,“你相信他会临阵逃跑吗?我是不相信。” 李瑞一笑:“是呀,我也不相信,不是谁信不信,我们要尊重事实。即便刘枫是在敌人进攻前下山的,154.3高地的失守他有没有责任?占领154.3高地就应该改造工事,准备敌人反扑。他没有命令部队改造敌人工事,也没有布置防备敌人的反扑,这不是犯罪吗?正因为刘枫没有布置任务,8连长看团长下山了他也下山了,部队失去指挥,154.3高地怎么不失守?” “如果刘枫没有责任,我们为什么在这儿审判他?就是因为他有责任,有错误,有罪行,我们才审判他嘛!” 魏大川看看王永田说,“王主任,我看再查查,一定把刘枫下山的时间搞清楚。” “对,一定把事实查清楚。” 李瑞把话锋一转:“孙科长,一定遵照王主任和师长的指示办,你们就找了几个伤员,很可能反映得不全面,不准确。我早就说过,材料要准确,要靠得住,要实事求是。你们再好好调查调查,不能无中生有,也不能掩盖问题。” “是。” 王永田看看魏大川说:“咱们吃饭吧?” 魏大川叹了口气:“吃饭,他娘的。” 夕阳透过木格窗户,把南北两条通间大炕,照得半明半暗。南炕炕桌上放着一盘酸菜粉,一盘炒土豆丝。李瑞坐在炕上边吃边对赵孟祥说:“刘枫这个人就是爱耍个小聪明,耍小聪明的人没有不犯错误的。” 团政委赵孟祥将盛饭的勺子停在碗边:“他是在敌人进攻之前下山的,他下山是向师长汇报。” “你看见啦?” “我没有看见,可我知道,敌人进攻时他正在团指挥所。” “可是8连长张国富说,他是在敌人进攻时下山的。” “不对,张国富他推卸责任。从刘团长的一贯表现,他也不会在看到敌人进攻的时候下山。” 李瑞看赵孟祥没有顺着他说,他晃晃筷子:“真是怪事,都在关心刘枫下山的时间,因失守阵地给党造成的损失,威胁总部首长的安全,迫使总指挥部后撤,怎么就没有人关心呢?怎么连提都不让提呢?” “威胁总部首长的安全,这不是事实。” “怎么不是事实?你是不知道,可有人知道,就是不让提。” “李副政委,如果是因为我们失守阵地,总部首长的安全受到威胁,我们首当其冲地要负责,受审判的也是我们。” “我不是说你。”李瑞语气缓和下来了。 赵孟祥:“谁犯了党纪、军纪都要受到惩办,刘枫也不列外。就看他下山时间。” “你看,又说回来了,总是强调下山的时间,就是不谈给党造成的损失。” “有个责任,有个xìng质问题。” “什么责任?什么xìng质?不管有意无意,给党造成损失,总部首长的安全受到威胁这是事实吧?”李瑞停顿了一会,换了语调说:“这完全可以给刘枫作结论。对他的处理是根据失守阵地造成的后果来定的,不是哪个人要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吗?我和刘枫同志是老战友,要是从我们俩个人的感情上,我也不愿意看他受到处分,可是个人的感情不能代替党纪、军纪,有的人不讲原则从个人感情出发,误认为我要置刘枫于死地。” “李副政委,你说得太严重了,不会的。” “不会,你是不会。” 警卫员进来报告:“赵政委,师部通知,纵队政治部王主任到团里来了。” “好,准备点开水。” 李瑞紧吃了几口饭,放下筷子:“王主任来我就不陪了。”他站起来就走。 “李副政委,你别走。” 李瑞摆摆手:“不,我的看法和你也谈了,你和王主任好好谈谈,我不参加了。” 魏大川陪着王主任走进村口,李瑞远远地听到师长憨厚的声音:“他娘的,政委负伤刚下去,就出这么大的事。”他走了几步又接着说,“刘枫我了解他,他怎么能在敌人进攻中下山呢?他娘的——” 李瑞观察师长和王主任边走边谈话的每一个手势,他意识到师长所说的,王主任是赞同的,是一致的。他紧走了几步,热情地迎上去:“王主任你们到一团去呀?我刚才到各连转了转,要不要我陪你们去?” “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 “那好,我就回去了。”当李瑞再回头时,看到赵孟祥将王主任和师长迎进团部。他满腹狐疑地对警卫员说:“快去把保卫科长叫来。”他看警卫员走后,踏着小路向村外走去。 夕阳,白茫茫的田野,笼罩在金黄色的沉寂之中,西垂的云映出一抹残阳。 李瑞站在田头,望着天际,望着田间那条伸向远方的小路,望着积雪上渐渐消失的一线阳光。他在想,1945年也是个冬天,刘枫端起大qiāng把子弹推上膛对他大喊:“李瑞,你跑我就qiāng毙你!”这件事是他最大的隐患,是终身耻辱。他总想把这一耻辱从世间抹掉,由于刘枫的存在,想抹也抹不掉。刘枫失守阵地,这是他抹掉隐患的好机会,是一剂根治“耻辱”的良yào。他没有想到王主任和师长,在对刘枫的问题上和他有分歧。他想到这里感到一阵窒息,解开领扣长长地吐了口气。 “李副政委,您找我?” “王主任对刘枫的态度,你看出来没有?” “看出来了。王主任和师长在8连开调查会。” “你认为刘枫的问题怎么处理?” “要严惩。” “这是你的意见?” 保卫科长没有回答,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李瑞。 李瑞望着地平线上的残阳,他在思考和揣摩中踱着步子,印在雪地上的脚印和他的心绪是一样的乱。 “你们一定要把材料搞扎实,要有说服力。他的历史问题就不要再提了。” “是。我们了解到总部首长的战役指挥部就在154.3高地左后方,我们失守154.3高地直接威胁了总部首长的安全。” 李瑞没有说话。 油灯下,两条通间大炕上坐着8连的战士,师长和团政委赵孟祥陪着纵队政治部主任坐在战士中间。一个战士举手发言:“我说,咋失守阵地的?我看就是麻痹大意。” “对!”另一个战士说,“失守阵地有两条:一是没有想到敌人坐装甲列车来,二是我们人少,压不住装甲列车的火力。还没有看到敌人的影子呢,就听‘唰’一声装甲列车到山下了,排长喊打时敌人已经上山了。” “要说责任,我看是团长的责任,我们想不到敌人反扑,团长应该想到。” “不能那么说,谁能想到敌人坐装甲列车来?咱们看到装甲列车时,谁也没有想到是敌人反扑。” “团长有责任,我看主要责任是连长,敌人反扑时连长没有在阵地上,他什么也没有说下去吃饭去了。” “对,主要责任是连长,他不该下山去吃饭。” “对!” 魏大川听同志们发言没有说到点上,他急切地问:“你们团长是什么时候下山的?” 政治部王主任拉拉魏大川的衣襟:“让同志们随便说。” 一个战士对另一个战士低声说:“团长是在咱们吃干粮的时候下山的。” “我看见了,团长是跟抬伤员的担架下山的,在下山时还告诉连长放出警戒。” 纵队政治部主任问:“你们团长是在敌人反扑前下山的?在他下山时还告诉你们连长放出警戒?” “对,团长是在敌人反扑前下山的。”几个战士同时回答。纵队政治部主任又问:“你们连长什么时候下山的?” “是在团长下山之后,也是在敌人反扑之前下山的,下山时和我们排长说了几句话。” 赵孟祥说:“2班长,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2班长一直低垂着头,听到政委叫他,他抬头看了看团政委,缓慢地说:“阵地是我们失守的,团长没有责任,因为敌人反扑时他不在阵地上,连长也不在阵地上。”他抱头痛哭,哭了一阵后接着说:“我、排长和连长都看了地形,山下是一片开阔地,敌人一露头就能看见。谁也没有想到,连长他不该下山。他应该把我们换下来,不换我们也应该给我们补充人和弹yào。因为我们伤亡很大,我们排长牺牲了。” 政治部主任看看魏大川说:“刘枫是在敌人进攻前下山的,这是很清楚的了。” 熄灯号后,魏大川要和战士一起睡。2班长和警卫员把师长的被铺好,魏大川走进来,躺在炕上的战士抬头望着师长笑。 “班长同志,我睡在哪儿?” “师长,你年纪大了,睡在炕头吧,这里暖和些。” 魏大川边脱衣服边说:“我可打呼噜,你们睡得着吗?” 战士们笑着说:“睡得着,pào弹在身边bàozhà都睡得着。” 另一个战士说:“师长,你放开打吧,没响动我们还睡不踏实呢。” 又是一阵笑声。 魏大川挨着战士躺下,刚闭上眼,2班长端个瓦盆进来说:“师长,夜里别起来了,大冷的天,我把盆给你搁在这啦。” “扑哧”,被窝里传出战士的笑声。 魏大川抬起头:“笑啥?你不撒尿?” 又引起战士们一阵笑声。 2班长走后,魏大川躺在炕上久久没有睡着,刘枫又出现在他眼前:那是1947年的冬天,在新立屯战斗中他是2连连长,敌人固守的大院经过三次bào破都没有成功,bào破员牺牲了,就在这个时候,魏大川看刘枫冲上去,抱起烈士的zhàyào包zhà开院墙,单身一人冲进大院。魏大川焦急地命令司号员吹冲锋号,部队冲进大院。在战斗结束后,魏大川在院里看见刘枫:“你表现得不错呀,很勇敢。你的连队呢?” 刘枫不解地看着团长。 魏大川问刘枫:“你连长的位置在哪儿?” “哪里战斗最激烈、哪里最困难我在哪里。” “你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长,你不是普通战斗员,你要发挥全连的作用,懂吗?” 刘枫知道这是团长对他的爱护,他笑嘻嘻地说:“团长,我冲在前面,最能发挥全连的作用。” “他娘的,你别给我在这儿胡搅蛮缠。” 魏大川睡不着,翻了几次身怕把战士惊醒,索xìng穿上衣服到院里走走。当他走出院子看到2班长在哨位上哭。 “你怎么啦?哭什么?” 2班长看了看师长没有说话。 他走到2班长面前关怀地问:“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师长,是要qiāng毙我们团长?这是真的吗?” 魏大川一愣,他不解地问道:“他失守阵地,给整个战役造成重大损失,不该qiāng毙吗?” 2班长急切地说:“这不该全怨他,谁能想到敌人坐装甲车来?师长,你能想到吗?” 一个战士向他提出这么深刻的问题,他心里一颤,对刘枫的处理牵扯干部战士的看法,他望着2班长诚挚的眼睛说:“还有什么话,说下去。” “他打仗勇敢,是个好团长,不能qiāng毙他。” 他在2班长面前站了很久,然后抬起他那粗大的手放在2班长的肩上,凝望着2班长憨厚、朴实的脸,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似赞赏又似安慰。 “师长,你进屋吧,外面太冷。” 魏大川默默地望了望满天星斗的夜空,望了望白雪皑皑的大地,缓慢地走进房屋里。 政治部主任王永田也没有睡觉,他披着大衣在和团政委赵孟祥谈话。 “老孟,今天的座谈会开得很好,我受到很大教育。同志们的发言都说明我们干部的所作所为,战士们看得是很清楚的。对刘枫的看法是公正的,失守阵地他有责任,要追究。” “我也有责任,我应该受到处分。处分团长不处分我,同志们不服,战士们也不服。我也不好工作。” 李延明在窗前站着,探听判决刘枫的消息,看我走过来,问:“苏干事,你咋没睡觉?” “咋样,判决了没有?” “不知道。” “你进去问问。”我推李延明让他进去。 李延明喊了一声:“报告!”推门进去。他看王主任正和政委谈话,转身yù走,被王主任叫住:“来来。” “我看政委这屋里亮着灯就进来了,你们有事,我不打扰了。” “来,坐下。你怎么不睡觉?”王永田问。 “睡不着,王主任,是要qiāng毙我们团长吗?” 王永田笑笑:“你听谁说的?” 李延明一时语堵,他看看王主任,看看政委问:“因为我们失守154.3高地,直接威胁总部首长的安全,迫使总指挥部后撤,这是真的吗?” “就因为这个睡不着觉?我告诉你,总部首长的安全绝对有保障,也不是因为你们丢了154.3高地,使总指挥部转移。我告诉你,总指挥部后移没有这么回事。” “是吗?”李延明顿时兴奋起来。 “怎么样?能睡着了吧?”王永田笑笑。 赵孟祥也笑了:“快回去睡觉,瞎cāo心。” “是!”李延明敬礼后,肩上好像卸下副重担,跑了出去,拉着我:“走走,睡觉去。” 魏大川沉闷地坐在饭桌前,端着蓝花碗,埋头喝着高粱米粥。王永田一边吃饭一边观察师长的情绪。 “怎么啦?夜里的呼噜把战士震得睡不着觉是吧?” 魏大川喝了几口粥:“你的呼噜比我凶,隔着墙我都没有睡着。” “这话夸张了,睡不着是你有心事。” 魏大川叹了口气:“是呀,我在想,一个战士对团长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是不是战士给他们团长讲情了?还是哭着讲的?” “你怎么知道的?” 王永田笑了笑:“咱们俩隔着一堵墙,我怎么不知道。” “王主任,昨天晚上战士问我,敌人坐装甲车反扑,师长你想到了吗?我对这个战士无话可说。战士问得好,确实我没有想到。团长、连长的轻敌麻痹思想根子在我这里,我应该让3团及时换防。154.3高地失守我有责任,在给纵队党委的报告上,我请求纵队党委给我处分,我不能把责任推给下面。” “我们纵队没有兄弟纵队打得好,司令员批评了我们,就在这时候你们又失守了154.3高地,guó mín dǎng中央社大肆宣传。在纵队党委没有追究对刘枫和8连长的处理之前,李瑞也和我谈过……” 魏大川:“他对刘枫的问题,有些偏激。” “他对刘枫的处理很矛盾,认为刘枫失守阵地给党造成重大损失,处罚应当从重。可是,对这样一个指挥员处理过重,又有些惋惜。” “我没有看出他有什么矛盾,他那是探你的口气。” “看来,你对他是了解的。” “我了解他有什么用?上面有人欣赏他。”魏大川紧喝了两口粥,“我的意见是给刘枫降级处分,8连长比刘枫严重,应该法办。” 23 10月10日,在对锦州守敌总攻前,1团全团在山坡上召开了大会。纵队政委尚会青讲话后,师副政委李瑞宣布判决书:8连连长张国富,因失守阵地被军事法庭判处死刑,当场qiāng毙。刘枫因为是在敌人进攻前下山的,不是阵前脱逃,所以免去刑事处分。由于刘枫麻痹轻敌、玩忽职守,失守阵地,给予党内留党察看两年处分,行政一撸到底,调到1营营部炊事班任炊事员。会后,干部、战士人人表态坚决拥护。代理1营营长李延明代表全营请战:“154.3高地是我们1营失守的,请纵队首长批准我们夺回来。” “好。”尚会青说,“我等着你们把154.3高地夺回来。”经过3个小时激战,1团夺回了154.3高地。 在对锦州守敌的总攻前,把8连长张国富依军法“祭了旗”。 24 肃清外围后,10月14日,对锦州敌人发起总攻。 在总攻前,我跟军政治部副主任下到1师的1团2连,该师是军的主攻部队,2连是“尖刀连”。我除了参加副主任召开的座谈会,负责记录外,副主任让我多和干部、战士谈谈,了解他们有什么顾虑,有什么问题。 我看干部、战士很忙,除了敌前练兵外,各班都在绑zhàyào包、装bào破筒、捆绑芦苇木排等各种突破用具。党的大小会议太多。加上军、师、团的参谋、干事云集在“尖刀连”,确实给2连增加了负担。弄得2连手忙脚乱,使连长、指导员东撞一头西撞一头,打破了常规,给我一种“乱”的感觉。 农民出身的连长曹玉臣,是个矮小个子,他朴实、直爽。在吃饭时,我蹲在他身边,问他:“曹连长,你有什么顾虑吗?” 他看看我扒了两口饭说:“你是指连队还是指我个人?” “全在里面。” “小苏干事,你是在机关工作的,你对连队的人不了解。在连队的人对个人可以说没什么顾虑,连队的任务就是打仗,qiāng一响就有伤亡,生死我早就不想啦。怕死不怕死你都得上,不上不行吧?要说对连队有什么顾虑。”他“咳”了一声:“让我怎么说呢?每个战士的生命都攥在指挥员的手心里,好的指挥员能减少伤亡,也就是减少盲目xìng。有的时候对敌情没有可能了解,这就要靠指挥员的判断,判断正确与否,是考验指挥员的关键。十个判断对六七个,这个指挥员就称职,十个判断你错了七八个,这怎么行?这样的指挥员就不称职。不管有没有条件有没有时间,指挥员一定要尽量掌握敌情,了解敌人的火力。为了减少伤亡——”他看副教导员来了,中断了和我的谈话。 “你们怎么刚吃饭?”副教导员和我握握手,“苏干事,看连队有什么问题,多帮助啊。”他看连的干部都在,把脸一绷:“你们在战斗中谁不积极跟进,谁消极不上可不中!”他说了消极,没有说畏缩,是因为我在场,给连干部留了面子。我感到他这话是多余的,除了使连干部不满之外,起不到任何积极作用。他在说这两句话的时候,他内心一闪念的是什么?是空虚、还是自我表白? 没有别的意思,完全是给我听的。 “轰”的一声,外屋烧水的锅bàozhà了,是通信员没有发现,烧水的柴火里有颗雷管,一起随着柴火塞进灶堂。锅zhà得粉碎,灶也毁了,被开水烫伤的通信员夸张地喊叫。连长埋怨地对通信员喊着:“你烧水也不看着点,连屎带尿往里填!” 在把他抬走时,他除了表现疼痛外,给我的感觉还意味着另一层的意思,那就是他暂时“避”开了这场大战。 25 10月14日11时40分,对锦州守敌发起总攻,1师是我们军主攻。pào兵集中火力向预定目标猛烈轰击,顿时突破口硝烟弥漫。2连战士越出战壕,在敌人密集的pào火下,推着笨重的用芦苇捆成的木排向前运动,距离敌人外壕100米左右时,遭到敌人突破口两侧暗火力点拦击,推芦苇木排的战士们倒下了,第二批战士又上去,又倒下了,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连长曹玉臣看5次架桥没有架上,他一撸衣服袖子,喊:“2连的,跟我上!”他带着战士推着芦苇排没有推出几米,他和战士们倒下了,曹玉臣挣扎起来,又被敌人子弹shè中,他牺牲在芦苇排上。2连的人在架桥的途中几乎全部被打光了。团长又命令3连上,3连在架桥的途中,人也所剩无几。桥没有架上,壕沟没有越过,突破口没有按时打开。由于团长畏缩没有去勘察地形,对敌人的工事、地形根本不清楚,不了解敌人的壕沟是不是需要架桥,凭着他的想像,盲目地让战士推着笨重的芦苇排,两个连几乎被打光了。其实,直接可以越壕沟,根本不需要架设芦苇桥。正像2连长曹玉臣说的:“战士的生命攥在指挥员的手心里。” 我当时15岁,没见过这位团长,我在战壕里却看到了一批批战士的牺牲。团长好像没有看到,对战士一批批的倒下熟视无睹。毫无措施地让战士一批批去冲,用战士的生命探察敌人的火力,探察地形,这是犯罪。 由于突破口没有按时打开,当即他就被撤职了。我想,如果他能按时打开突破口,当时死多少战士也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必要的,他不但撤不了职还可能火线提升,这也许就是战争的逻辑。 突破口没有打开,副团长重新调整部署,调换2营担任突破,重新组织火力,pào兵前移抵近shè击,4连在火力掩护下连续bào破,第二次攻击打开了突破口。突破口是用血,用ròu,用生命突破的。 失守154.3阵地的连长张国富被qiāng毙了,刘枫因失守154.3阵地而去背行军锅。打锦州的这位团长他虽然没有失守阵地,因为“客观”原因没有看地形,死了一些战士,这算什么?打仗就是要死人,能说他有什么问题?最多是指挥失误。所以他不会去背行军锅,也决不会被法办。我想,他从团长的位置下来,过个百八十天还是团级干部。 我恨,他比那失守阵地的张国富、刘枫还要可恨。因为他们是麻痹大意、是轻敌、是骄傲,而不是因为怕死失守阵地的。 与此同时,助攻的3师1团1连的任务是夺取东大坡。东大坡位于锦州东北,在坡顶可俯瞰锦州市内大部分地区,是敌人主要城防的重要支撑点。守敌一个营。敌人在高地上构筑了以七组地堡群为主体的防御工事,并以堑壕、jiāo通壕相连接,形成一体。阵地前有3米宽、2米深的外壕,前沿密布着层层铁丝网、障碍物和地雷。1团长梁光涛、政委房子达对敌人的工事了如指掌,1连和2连并肩突破。10月14日,那是个晨雾弥漫的早晨,能见度很差,pào火对敌人工事的摧毁未能达到预期效果,1连2排连续用zhàyào包和bào破筒zhà开了3道铁丝网,连长王西尧带领战士,架设软梯,勇猛地冲过外壕,仅5分钟就占领前沿阵地。敌人起趁1连立足未稳连续实施反冲击,被1连打退。敌人又抽调2个营,在师长的督战下发动第四次反冲击,王西尧命令3排从敌侧翼配合1、2排反击,3排在排长刘春带领下,将若干个bào破筒设置在阵地前沿,战士江发看敌人冲上来了要拉响bào破筒,被刘春制止:“等等。”他看敌人几乎快冲上阵地了,他大喊:“zhà。”bào破筒在敌群中bàozhà,江发在烟雾中看敌人一挺轻机qiāng在喷shè火蛇,他从侧面爬过去,用手把机qiāng拽过来,他的手被烫伤。敌人被打退了,留下了成堆的尸体。王西尧看着敌人狼藉的尸体,拍着刘春的肩膀:“好,你这脑袋没白长!” 刘春咧着嘴一笑:“那还用说。” 王西尧看江发右手的皮被烫掉,他爬过战壕,一边给江发包扎手一边“熊”他:“你是老兵啦,你给老兵丢人,qiāng管烫手你不知道?” “我一着急,就顾不上了。” 26 10月14日夜,硝烟弥漫,曳光弹jiāo织在夜空。qiāng声和pào弹的bàozhà声,像狂风暴雨席卷大地。 我顺着jiāo通壕跑到我们军的2师,这个师各级指挥员对敌人的工事、地形、火力点可以说了如指掌。他们突破后,很快进入巷战。 因为夜间进入巷战,我没有跟去,我到农院里的绑扎所,在驴棚的草堆上眯了一觉。农院里3间正房的炕上躺满了伤员,伤员痛苦的喊叫声和咒骂声连续不断,声音传得很远。 驴棚的木梁上吊着一盏马灯,刘枫在马灯下蹲在行军锅前给伤员烧开水。几个极度疲惫的勤杂人员,和我拥挤在驴棚里的草堆上酣睡,鼾声和呓语此起彼伏。 从前沿下来一个小通信员,站在院里高喊:“上士,上士。”他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到正房,掀开门帘冲着满炕伤员盲目地喊了两句,又回到院里高喊。 刘枫在烧开水中一边沉思,他在想他从战士到团长的过程。为消灭敌人,为解放战争的胜利,他在战斗中没有怕过死,把自己和战争的胜利是系在一起的。由于自己的麻痹、大意,一时疏忽,失守154.3高地,从团长又回落到炊事员。他不由地笑了笑,是悲怆的笑。他想到小梅,想到失去了一个深爱自己的好姑娘。失落感和空虚感使他心酸,他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他没有哭,只是暗暗地流着泪。他从小梅又想到1945年的李瑞,当时他是班长,李瑞是连部文书,李瑞就敢说是他在敌人重重包围中,把刘枫他们带回部队的,说话时他也不心跳,也不脸红?这人哪——刘枫想到这里,他轻轻摇摇头,自语地说:“咳,想这些干啥?” 通信员问:“老刘,看见上士没有?” “找上士干啥?” “政委让他组织伙房的人去抬伤员,伤员都下不来了。”通信员的声音被躺在草堆上睡觉的上士听见了。小通信员跑到隔壁院落去喊上士,喊的声音从隔壁院传出来,驴棚里的草堆上发出极痛苦的声音:“哎呀,我的妈呀,疼死我啦。” 刘枫望着草堆问:“怎么啦?” 回答的是一声比一声痛苦的喊叫。 “上士,上士。”小通信员又跑回院里,刘枫问:“还没有找到?” 小通信员没有回答,可能有人告诉他上士在驴棚睡觉,他跑进驴棚摘下马灯,往草堆上照了照,一把将呻吟的上士揪起来:“我cāo你祖宗,让老子把嗓子都喊哑啦,你他妈的在这儿装死。伤员都下不来了,二号让你组织炊事班的人去抬伤员,去不去在你,我可告诉你了。”他转身yù走,被刘枫叫住了:“等等。”刘枫问上士:“你怎么啦?” 上士弯着腰,双手捂着肚子:“哎呀,我肚子痛哪!” 刘枫怀疑他是否真的肚子疼:“你忍着点,咱们去抬伤员。” 上士捂着肚子,一步一呻吟地跟着刘枫、小通信员和两名炊事员走去。 一条被摧毁的jiāo通壕,躺在硝烟之中。刘枫他们抬着一副空担架刚进入jiāo通壕,一发照明弹划破夜空,将jiāo通壕照得通亮。飞机投下3颗zhà弹,带着风声落在jiāo通壕两侧。刘枫喊道:“卧倒。” 3颗zhà弹几乎同时bàozhà。小通信员晃晃头上的土,站起来愤怒地指着趴在地上的上士骂: “你他妈的喊个,都是你把飞机喊来的!” 上士趴在地上咧着嘴说:“哎呦,我负伤了。” 小通信员跳着脚地骂:“你他妈的喊让飞机听见了才投的zhà弹!” 刘枫跑到上士身边,看他胳膊被弹片zhà伤,问小通信员:“有急救包吗?” 小通信员骂骂咧咧地拿出急救包,给上士包扎:“老刘,咱们快走,他这又喊又叫的,飞机听见还来。” 刘枫对上士说:“你在这儿呆着,我们先去抬重伤员,回来咱们一起走。” 27 10月15日黎明,我进入锦州时,巷战已经进入“冲刺”阶段。我从敌人的工事路过,工事旁躺着一个guó mín dǎng下级军官,他的腿可能被zhà断了。他举着一块手表对我说:“给你,求长官给我补一qiāng吧。”人都畏惧死,而他用手表换死。看来他是相当痛苦的,否则他不会让人给他补一qiāng。 我没有理他,走过去我再回头看他,他苍白的脸,痛苦地还举着那块手表,祈求地对我说:“长官,求求你,给我补一qiāng吧。”我终于有些同情他,他毕竟是放下武器的俘虏。我走过去说:“你的表我不要,我也不能给你补一qiāng。你放心,会有人来抬你的。我们优待俘虏,还会给你治伤。”他对我说的话不相信,仍然举着那块手表在祈求我,他颤抖地说:“长官,求——你了。”他哭了。 “你不用求我,我不会给你补qiāng的。你等着我找担架来抬你。”我没走多远遇上了担架队,告诉他们:“有个guó mín dǎng伤兵,把他抬到绑扎所去。”他们把他抬走了。 1连在坚守突破口的反击中,只剩下17个人。战士的勇敢和自我牺牲的精神,是被有形的和无形的力量鼓舞着,前仆后继,勇猛顽强,冲上敌人阵地。战后,我问17个人中的一位幸存者:“倒下那么多的战友,你害怕吗?”他摇摇头,好像他还在那拼杀中,他呆痴的目光看着我,张了几次干裂的嘴唇,说:“cāo他妈的,看着我们的人被敌人打死啦,那时候不知道害怕,谁害怕、谁畏缩,他不是娘养的,不是狗养的,是他妈狼养的!”几句粗话,却道出了为战友复仇,为消灭敌人,杀红了眼,和敌人拼命了的心态。 听说1师的2连连长曹玉臣牺牲了,我到掩埋烈士的山坡找他,想最后看看他。我来到山坡,看山坡上挖了一条又宽、又深、又长的壕沟,沟底铺上白布,烈士的遗体静静地躺在沟里。我无法找到曹玉臣,问也没有人知道谁是曹玉臣。我站在壕沟边上,看着码在壕沟里的烈士尸体,尸体上蒙上白布,填满土。就这样,有多少母亲失去儿子,有多少妻子失去丈夫,有多少孩子失去爸爸,就这样,他们带着亲人的眷恋走了,却把无穷的思念留给活着的人。 这些烈士绝大部分是农民,他们戴着大红花、骑着马,从农村走上战场。在战斗中,他们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打倒蒋介石,保住分得的那几亩土地,过上有吃有穿的日子他们就满足了。有吃有穿是生存的起码条件,为追求这起码“条件”的生存,他们却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锦州被攻克后,南路增援的敌人被阻于锦西、葫芦岛地区,北路增援的廖耀湘兵团则徘徊于彰武、新立屯一带。蒋介石认为东北野战军主力已向北票、阜新转移,不会守锦州。因而强令廖耀湘率部与锦西、葫芦岛的部队,南北对攻收复锦州。据此,东北野战军主力,速调辽西地区,围歼廖耀湘兵团。廖耀湘察觉东北野战军主力正向他两侧集中,感到形势严重,重占锦州已不可能,做出向营口撤退的部署。 东北总部电令我们2师速chā营口,堵截廖耀湘从海上逃跑。我参加了魏大川师长在撤离锦州的急行军路上紧急召开的营以上的干部会,传达总部电令:奔袭营口,截住廖耀湘兵团从海上逃跑。魏大川师长说:“在战役部署上我们师属于外圈包围,敌我势态不明,情况复杂,要准备随时与敌人打遭遇战。战机可能稍纵即逝,形势在瞬息万变中,我们能否站得稳,顶得住,关系战役全局。所以要以最快的行军速度到达指定地点。如果遇上小股敌人不要恋战;干部指挥要果断,决不能让廖耀湘逃跑。哪个部队要是顶不住,放跑了敌人,指挥员就撤职,到军事法庭受审。” 28 部队踏着朝阳撤离了刚刚解放的锦州城,以急行军的速度奔向营口。在路过战斗过的街道时,坍塌的房屋还在燃烧,zhà毁的工事还向外飘散着硝烟,guó mín dǎng士兵的尸体还横七竖八地躺在弹坑中。 每过一处,战士都在议论:“就在这儿,机qiāng咋也打不响了。” “要不是我那两颗手榴弹,敌人就冲上来了。” “别吹了,你那两颗手榴弹根本没有起作用,投的还没我尿得远哪,差点把我zhà着。是2班的机qiāng把敌人压下去的。” 另一个战士说:“得了吧,那个机qiāngshè手不是2班的。”他压低声音说,“是被撤职的老团长。”他提高声音说:“我看他几个点shè把敌人打下去的。” “是他!”战士们惊讶地啧着嘴。 在行军的队伍中,刘枫背着行军锅走在营部炊事班中间,他低垂着头,默默地走着。 置身事外的干部、战士,带着不同的心情、不同的目光看着刘枫。讥嘲、赞扬、怜悯、漫骂的声音从前后传送到刘枫的耳边。 “咱们1团这回可出名了。” “可不是,我见到友邻部队不敢说是1团的。” 文书压低声音问李延明:“听说咱们失守154.3高地后,子弹都打在总部首长脚下了。” “你听谁说的?” “我听李副政委的警卫员说的,这还能有错?” “胡说。” “咳,我怎么胡说?你不信问李副政委警卫员去。” 李瑞的警卫员拉着一匹马站在路边,李延明问:“等谁?” “等宣传队。” 李延明转过头“呸”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啥东西!” “我不用问,没那回事。” 刘枫背着行军锅和炊事班长并肩走着,刘枫说:“班长,我向你汇报汇报思想。” 炊事班长咧嘴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咳,你汇啥报?” 李延明走到刘枫身边:“老团长。” “不要叫团长。”李延明越是尊重刘枫,刘枫越是心里不安,他酸楚地眨眨眼睛问:“你是营长啦?” “代理营长。”李延明看了一眼刘枫背的行军锅:“来,我背会儿!” 刘枫瞪起眼睛:“这是干什么?”他把李延明推开。李延明凑上来说:“廖耀湘兵团要从营口逃跑,总部命令我们长途奔袭,截住廖耀湘。” “要走多远?” “60公里,只多不少。部队吃饭还要耽误时间,我怕不能按时赶到。” 刘枫思考后:“你给我一匹马,我去解决吃饭问题。” “好,老团长,部队吃饭问题你解决了。” 部队在强行军中,师宣传队组织了鼓动棚。宣传员有的在说快板,有的在演唱。站在郭小梅身后的宣传员指着她在议论:“就要是副政委的夫人了。” “不会吧?她还等着刘枫呢。” “别扯啦,刘枫是伙夫,她还能等一个伙夫?你没看见吗?李副政委不是给她送美国罐头,就是给她送美国饼干。”正说着,宣传队把一件缴获的美国大衣递给郭小梅:“这是李副政委给你送来的。” “你看怎么样?说着说着就送来了。” 郭小梅脸一红:“我不要,你给他送回去。” “咳!”宣传队长在宣传员们面前,无奈地说了几句违心话:“李副政委对你的关心,是出于对演员的爱护,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刘团长犯的错误很严重,他现在是炊事员,你想还有可能吗?” “队长,我现在不想这个。” 宣传队长意味深长地说:“你要想到,伤害了别人就等于伤害了自己。”宣传队长所说的这种含糊不清的双关语,郭小梅理解了:“谢谢你,队长。” 李瑞的警卫员牵着马来到宣传队鼓动棚:“郭小梅!” 郭小梅看李瑞的警卫员拉着马站在跟前,她低下头。 “小梅,这是李副政委让我把马牵来的,等会儿你骑上。” 郭小梅涨红着脸,一言不发。 “你骑上歇歇脚嘛。” 郭小梅积蓄已久的怒火bào发了:“你给他牵回去,我累死也不骑!” 警卫员看看愤怒的郭小梅,又看看她身后盯着他的宣传员,他们的眼神里充满着鄙视,他牵着马走了。宣传员们看李瑞警卫员走了,都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好!”又为郭小梅鼓了一阵掌。 部队日以继夜的急行军,战士们的疲劳、饥饿,使行军的速度慢了。体力强的战士都抢着背上两个背包,扛上两支qiāng。 29 夕阳斜照,村街的两侧摆满了大小不同的饭桌,桌上放着各种饭菜:高粱米饭、小米饭、玉米饼子、酸菜粉条、炒土豆丝和萝卜丝。群众手里拿着各种舀饭工具,等着行军的战士。 刘枫站在高处向进村的部队高喊:“同志们,把碗都准备好,老乡门前的饭菜都可以去吃,把饭菜带上边走边吃。” 饥饿、疲劳、干渴的战士看到满街的饭菜,蜂拥而上。纷纷用碗、毛巾、广播筒,甚至有的用帽子,举到舀饭的群众面前。每一个饭桌前,每一户门口都挤着几个战士。老大爷端着饭盆送到战士面前,老大娘把米汤端给行军的战士。一碗一碗米饭、一碗一碗米汤、一碗一碗的菜,战士们都从不同年龄、不同xìng别的群众手中接过来。战士们兴奋地高喊:“今儿个是全营大会餐,来呀,干了这碗高粱米饭!” “啧啧,这小米饭真香!” “嘿,你尝尝,这炒土豆丝咋这香!” 一个战士用嘴在毛巾兜着的土豆丝上来了一口:“嗯,是香!” 战士们吃着、走着、笑着、议论着。 副政委李瑞站在街心,满意地看着全营“大会餐”,他问身边的李延明:“这是你出的点子?” “不是我,是营部一个炊事员。” “好,要给他立功。把你们营的这条经验推广到全师,既解决了吃饭的问题,又不耽误时间。” “啥经验,我们就是为了抢时间,截住南逃的廖耀湘。” “你可不要小看它,这点时间就决定战争的胜负,你懂吗?”李瑞说完看李延明没表态,他骑上马走了。 深邃的夜空,星星和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部队还没有换冬装,穿着单衣被初冬的寒风吹透,汗水使急行军中衣服和帽子上挂满了白霜。 “往后传,脱裤子。”部队准备过河,我困得眼睛睁不开,河水不深,刺骨凉的河水也没解了我的困劲。我和团宣传股长李华过河后,想利用部队过河的时间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我们两个人在村头场院里的草堆上坐下来。李华对我说:“你别睡着了。”他的意思是让我“站岗”他睡,我坐下就睡着了。部队过了河已经走了,我们俩还在睡。guó mín dǎng的汽车陷在河里,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车发动机的声音把李华惊醒,车灯照在场院里,他推醒了我埋怨地说:“你怎么睡着了?敌人上来啦。”我顿时清醒过来,听到河边敌人的嘈杂声,和远处的qiāng声,我们俩怕被敌人发现,我跟着李华顺着田野的垄沟爬行,不敢直起身来,也顾不上冻手了,在垄沟里手扒脚蹬,爬了好长一段,爬出汽车灯照shè的范围,才直起腰来猛跑。跑了一段后才敢停下来喘口气。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心里都在说你怎么睡着了,这要是敌人的汽车不陷在河里,不就成了敌人的俘虏了。可我们俩谁也没有说话,喘了口气接着猛跑,一直追上部队。 李延明营长看我们喘着粗气,问:“累了吧?”我摇摇头,把我和宣传股长李华,在草堆睡着的事对他说了。 李延明说:“这太悬了,你们千万别离开部队。” “是啊,我们俩都后怕。” 李华瞪了我一眼,意思是不让我说。 炊事班长走到刘枫跟前,说:“来,把行军锅给我背会儿。” “不用。”刘枫把炊事班长的手拦住。 “营长吩咐,锅不让你背,可你老是抢着背,营长看见我咋说?” “背锅的事,你不要听营长的。” “是老刘吧?”李瑞骑着马走过来。 “李副政委,是我。” 李瑞在马上向下探着头:“怎么样?身体好吧?” 刘枫向上仰着头:“好,谢谢副政委关心。” “你搞得不错,部队既能吃上饭,又不耽误时间。我和李延明说了,要给你立功,要在全营表扬。不要因为犯了错误不敢表扬嘛!错误是过去的事嘛!是已经作了结论的嘛!不要怕,该表扬就表扬,该立功就立功。” 刘枫苦涩地笑笑。 李瑞骑着马赶上李延明,他跳下马说:“就你们一个营上来了,其他部队可没有上来。” “我派了个尖兵班在前面。”李延明转身问向导,“老乡,离六间房还有多远?” “过了前面村就是。” 李瑞问向导:“有几里路?” “2里来路。” 李瑞一听有2里来路,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安危,对李延明说:“后面部队没有上来,你可不能冒进。” 李延明没有回答。 没有一点光亮的村庄,偶而有几声犬吠。尖兵班在村里与一队黑影擦肩而过,从晃动的黑影后面传来几句战士听不懂的南方话。这队黑影很快散在村头,嘈杂声和烟头的闪亮,都显现在尖兵班长的眼里。 尖兵班长命令副班长:“你快回去报告营长,千万不能惊动敌人。” 副班长刚跑出村遇上了前卫连:“别走了,前面有敌人。” 前卫连很快隐蔽在村头的路边。 “营长,村里有敌人。” “有多少?” “可多了,满街筒子都是。” 李瑞一听满街筒子敌人,他命令似地说:“李延明,赶快命令部队后撤,等后续部队。” “李副政委,不能后撤,一撤我们就被动了。” “你了解敌情吗?”李瑞瞪起眼睛,气愤地:“我命令你后撤!” 李延明既不敢违抗副政委的命令,部队又不能撤:“李副政委——” “快撤,你要服从命令!” “不能撤!”刘枫背着锅上来,“李副政委,趁敌人没有发现,赶快展开火力,部队顺着街道冲过去。”李瑞根本不看刘枫,他质问李延明:“你执行不执行命令?” 刘枫恳切地说:“李副政委,我们要抢在敌人无准备之前,赶快展开火力。” 李瑞暴怒地指着刘枫:“你想干什么?” 刘枫看着愤怒的李瑞,他反而平静了:“我是怕贻误战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从我们眼皮子底下跑掉。” 李瑞认为他可以镇住刘枫,没有想到刘枫在全营面前使他这么难堪。他是师副政委,指挥不了一个营长,营长不服从他的命令反而听从刘枫的,他绝对不能容忍。他愤怒地指着刘枫,吼着:“你干扰指挥,我qiāng毙你!” 刘枫不顾一切地:“你贻误战机是犯罪!” 我卧在村头的土坡下,看着李瑞和刘枫、李延明的争论,我一时弄不清谁对谁错。 这时,尖兵班和敌人jiāo上火,qiāng声和喊叫声乱成一团。李延明一挥手:“机qiāng!” 李瑞指着李延明:“你不服从命令,你要对这后果负责。” “李副政委,敌人发现了我们,只有打了。” “好,我管不了你,有人能管你。”李瑞想带着警卫员上马远去,但他想到了,在这个时候离开部队是临阵逃跑,再有理由也说不清楚,他只好萎缩在土埂下。 机qiāng连的战士们紧张地从骡子上卸下重机qiāng,有的骡子被突然的qiāng声吓惊,尥着蹶子又蹦又跳,三四个战士使劲拉着受惊的骡子。刘枫果断地一qiāng将骡子击毙,卸下重机qiāng,向敌人shè击。 敌人被重机qiāngjiāo叉火力打得溃不成军,李延明乘势带部队冲入敌群,敌人溃逃,李延明带着部队一直追击。不知敌人准确位置,哪里有qiāng声就往哪里打,哪里qiāng声密集就往哪里冲。敌我jiāo叉,突击与反突击,包围与反包围。在混战中,李延明带着1营一直打到胡家窝棚,和兄弟部队一起打掉了廖耀湘兵团的指挥中枢。 李瑞听qiāng声远了,他回头对警卫员说:“赶快跟上,这里有被打散的guó mín dǎng散兵。” 廖耀湘兵团指挥部,临时设在3间正房里,北面的大炕上堆放着饼干筒、各种罐头、香烟、酒瓶。对面炕上放着一张大的行军床,床下散落着衣服和地图。这是廖耀湘的卧室。李延明带部队冲进来,他巡视后骂道:“他妈的,跑啦!” “营长,抓住个当官的。”两个战士提着两个皮包,押着一个青年军官进来。 李延明上下看了看青年军官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副官。” 李延明精神一振:“廖耀湘呢?” “都在指挥部,被你们冲散了。” 李延明对通信员说:“告诉部队赶快搜索,抓廖耀湘。” 天亮了,满铺积雪的田野里,到处是qiāng支弹yào,被服食品。战士押着一队队俘虏走过。 作战科长、参谋、拉着马的警卫员簇拥着师长走进村。师长看到迎面骑马走过来的李瑞:“啊,老李——”他紧走了几步,热情地伸过手去。 李瑞下了马,和师长握手。 “你们这一仗打得好啊,一下子把廖耀湘兵团的指挥部冲垮啦。” “哪里,是师长的指挥,是全营同志的英勇。” “哈哈,走,到屋里休息去。”魏大川转身看见我,“小苏,你跟着1营上去了,害怕没有?” 我笑笑:“没有害怕。” “谈谈你参战的体会。” “战士勇敢,不怕死。我体会最深刻的是指挥员的作用,太重要了。李延明、刘枫都是优秀指挥员,他们承受着上级的压力,抓住战机,迅速地向敌人展开火力。”我对师长说话是有保留的,因为我毕竟是个小干事。 魏大川听了我的体会,他点点头。 我是在战斗结束后给我们徐韵部长写了份汇报材料,把整个遭遇战的始末详细地向他作了汇报。在李瑞副政委和李延明、刘枫的斗争中,我认为李延明、刘枫是正确的。这场遭遇战的胜利,是他们敢于向做出错误决定的上级作斗争,敢于坚持正确指挥的结果。我的汇报材料听说转给了师党委。 1984年11月10日,原guó mín dǎng49军军长郑庭芨给军首长的信中有段话: ——我了解guó mín dǎng第105师313团在六间房是怎么被歼灭的。六间房战斗的胜利,使guó mín dǎng廖耀湘兵团向营口撤退的计划完全失败,后来被迫向沈阳撤退。在解放军各纵队重重包围中,只有两天时间,廖耀湘兵团5个军全部被歼。 大轱辘车一辆接一辆地拉着战利品,从村街的大路向村外拉去。一队队战士扛着抬着补充的弹yào和被服走进村。 刘枫背的行军锅被子弹打了个洞,他围着围裙蹲在炊事班院里正修理锅。营部文书站在门口,拿着笔和本子问炊事班长:“你们炊事班被褥、背包缺不缺?” “我们别人不缺,就是老刘的背包打仗时丢了。” 刘枫冲着文书笑笑说:“就是一床被子,没别的。”他继续修理锅。 文书走后,炊事班长一边切菜一边说:“要不是锅挡着,你也受伤了。” “这是命里注定,我死不了。”刘枫抬头忽然看见郭小梅站在院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再次看清时,他的表情呆滞了。在郭小梅看他的婉娩的目光中,闪过一瞬惶惑不安的神色,即是一瞬,也流露出内心的痛楚。 刘枫站起来,感到一阵酸楚,他不知所措地说:“你怎么来了?” “我们宣传队来演出,听说你在这——” 炊事班长停下手中的菜刀:“好姑娘,来看看刘团长对呀!” 刘枫痴呆的不知该向小梅说什么。小梅有很多心里话要对刘枫说,却一句也没有说出来。她看刘枫围着变了色的白围裙,黝黑的棉军装上有几处露着棉花,满脸胡子,脏兮兮的手。她不自主地涌上一阵心酸,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盒《骆驼》牌香烟,递给刘枫。 刘枫接过烟:“你哪来的?” 郭小梅低着头,抿嘴一笑:“向我们队长要的。” 刘枫不知说什么好,突然冒出一句:“你到屋里歇会吧?” “不,我该走啦,他们在外面等我哪!”小梅的目光中充满了情愫,仿佛向他倾述埋藏在少女内心的话。 刘枫跟着郭小梅一前一后走出院,郭小梅边走边说:“部队要进关了,我没有机会来看你了。”她停住脚步,转身说:“你现在是炊事员,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别的不要去管,也不要发表意见。” 刘枫不知所云地茫然点头。 “听说,这次遭遇战你又到指挥位置上去了?” 刘枫疑惑不解地问:“小梅,这——你是听谁说的?” “你别管是谁说的,你干扰指挥员决定是不行的,这你还不知道吗?我真怕你再犯错误。” 刘枫直直的眼睛凝视前方,他在想、他在思考、他在斗争,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正确与错误之分?他不理解。 “向你提点要求,不过分吧?” 在困惑之中的刘枫,把茫然的目光投向小梅。 “你要爱护身体,不要再管份外的事。你能做到吗?”郭小梅看他心情忧悒,有意地说句笑话:“你别把饭做生了就行了。”她捂着嘴笑了起来。 刘枫心上像压了块铅,望着小梅的笑容。 村街的碾盘上,坐着几个等郭小梅的宣传队员。一个女队员等着急了:“怎么还不出来?” “着啥急,我等到天黑也没有意见。”一个男队员接着说,“我就佩服小梅。” “对,她追求的是爱情。爱情是纯洁的、真诚的,这是金钱和权力得不到的。” “可不是嘛!为了她的高尚爱情,我们都要爱护她,帮助她。我们男同志轮班帮她背背包。” “嘿,真够意思。听说,这次遭遇战是刘枫背着行军锅指挥的。” “我也听说了,李瑞副政委命令部队撤,李营长没有撤,采纳了刘枫的意见。”他压低声音接着说,“李副政委当时大发脾气,要让警卫员qiāng毙刘枫。” “对,听说警卫员把刘枫都拉出去了。” “是吗?这可严重了!” “严重?这事搁在你我身上严重。这叫因人制宜,革命的需要。” “小梅来啦!” 郭小梅气喘吁吁地跑到众人跟前:“走吧。” 一个男队员开玩笑地蹲在地上:“来,从现在起我背着你。” 一阵笑声后,几个队员簇拥着小梅走了。 黄昏,村头的场院上拉起幕布,部队整齐地坐在背包上等待演出。 “大军出动地动山摇,像千万条河流掀起波涛。”部队的歌声此起彼伏。 李瑞踱步到台前,宣传队长看见李瑞:“李副政委,到后面坐会儿?” 李瑞斜了一眼宣传队长:“我还敢到你们宣传队来?”他踱了几步,转身愤怒地说:“宣传队自由主义泛滥,什么话都敢说,谁都敢议论,你这个队长是怎么当的?” 宣传队长一时不知所措,尴尬地看着李瑞。 “哼!”李瑞转身走了。 宣传队长痴呆呆地望着李瑞的背影。 李瑞走到部队前,在李延明身边坐下说:“师长向军里给你们请功了,你可别骄傲。” “有啥骄傲的。” “这就对啦。领导对你很重视,说话、办事要谨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要经常给领导提个这意见那意见的,就好像你比领导高明。领导不喜欢满嘴说怪话的人,不要打不到狐狸弄一身臊。我这是爱护你。” 李延明悟出他话里有没说出的话,在遭遇战中,他不但畏缩,还一再贬低刘枫的作用。 李瑞看着李延明问:“你在想什么?我说得不对?这次遭遇战你是歪打正着,到现在我还后怕,我怕你犯错误。一个人在关键的时候就是一二步,迈错一步就是终身遗憾。刘枫不是很好的一面镜子吗?” 李延明不置可否地一笑。 “对敌情不了解,这是军事指挥员的大忌,凭二杆子劲不行。你要好好学习,提高提高文化,多读点书。” 李延明忍无可忍地反驳:“咋是二杆子劲?敌人要逃跑,这是最基本的敌情,对敌人具体情况不了解,那逃跑的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对我们的情况更不了解。在和敌人遭遇中谁打在前头,谁勇敢谁胜。这——” 李瑞打断李延明的话:“你别不服,我这完全是为你着想。要是打败了呢?” “那打败了还有啥说的,我也去背行军锅。” “不是背行军锅,是上断头台。” 李延明沉默了一会,他不想说的话还是说了:“李副政委,我有句话你可能不爱听。” “你说。” “刘枫是个优秀指挥员,他果断、勇敢、判断力强。” 李瑞摇摇头:“说他判断力强,我不能同意。说他勇敢,我承认——可是,在战争这门科学中,一个指挥员光凭二杆子劲是不行的,必须要有科学头脑——” “啥科学?”李延明打断李瑞的话,“像刘枫这样的同志,就应该恢复他的职务!” “你是营一级的干部,脑子里一点政治都没有。刘枫犯了那么严重的错误,马上就复职这影响好吗?同志们服气吗?” “有啥影响?有啥不服气的?” “当然有,你要着眼全局,不要从个人感情出发。” “我怎么是个人感情呢?” “怎么不是?这场遭遇战明明是你下的决心,是你指挥的。你怎么到处说是他呢?也有人说,这场遭遇战是刘枫背着行军锅指挥的。一个被撤职的干部背着行军锅指挥一个营作战,那还要你这个营长干什么?党派你来干什么?你不要再说了,你给师党委造成很被动。你呀!政治上太幼稚。” “李副政委,你是我的领导,是我的上级,我希望你公正地对待每个同志!” “我怎么不公正?就拿刘枫来说,军党委是要给他刑事处分的,是我一再地说,对刘枫同志要全面地看,不但要看他失守阵地,也要看他过去对党是有贡献的。军党委接受我的意见,免除了他的刑事处分。你所说的我不公正,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了。” “李延明同志,你说话要负责任!” “李副政委,我既然当着你的面说,我就负责任。” 李瑞气得站起来走了。李延明对李瑞的这段谈话很反感,他看李瑞走了又感到不安,一时不知所措,李瑞毕竟是他的上级。他看刘枫在草垛旁默立,走过去正遇上李瑞的警卫员:“李营长,看见李副政委吗?” “走啦,找他干啥?” “尚政委来了,找他。” 李延明走到刘枫身前:“老团长。” “你怎么来了?” “看你在这儿就过来了。” “部队要进关了,东北战士离开家乡会有想法的,要做好他们的工作,防止“开小差”事情发生。” “是啊!这不是李副政委来了嘛。” “3连用刚解放过来的战士监视东北战士,你知道吗?这种巩固部队的方法是错误的,你赶快汇报给李副政委。” 李延明意味深长地一笑:“他就在3连。” 刘枫一愣,没有说话。 “我和教导员给团里写了个报告,把3连的情况向团里汇报了,团里还没有表态。因为是李副政委抓的点儿,可能是有顾虑不好表态吧?” “没有必要。”刘枫气愤地说,“你是营长,对错误就要抵制。3连的这种做法一天也不能继续下去!” 李延明感慨地叫了声:“老团长,你——” “今后你不要叫我团长,你要多关心战士,有个别的班长把发给他的子弹自己不背,让战士给他背着,这要批评教育。全营有多少事情要你去思考、要你去研究、要你去做工作。怎么把精力集中在我身上?我背不背行军锅,当不当炊事员这不是你管的事!” “李延明营长,请你到台上来,有人找。”舞台上传来广播声。 “找我?” 刘枫一推李延明:“快去,一定有重要的事。” 正房里在开师党委会,一是传达1团政委赵孟祥任师政委的命令,二是布置部队进关前的政治工作。特别对1团党委转1营党委的《关于纠正3连巩固部队错误的报告》,引起师党委书记魏大川和纵队政治部王主任极大的重视,立即责成1团新任政委许庆生到3连纠正。师党委明确指出:要承认错误,要向战士道歉。在党委会上,李瑞在3连的问题上,作了自我解释和说明,他说:“我认为3连指导员是方式方法问题,其巩固部队的目的是积极的。在3连的问题上,我只看到积极的一面,忽视了另一面。” 对李瑞在党委会上的发言,除了军政治部王主任批评了李瑞外就是师长魏大川,其他委员轻描淡写地谈了谈3连的错误,感到不好发言。李瑞是师的副政委,今后在他领导下不好“处”。师长魏大川不听“邪”,他本来对李瑞就有看法,所以对破格提升赵孟祥他是双手赞成,说明上级领导对李瑞是了解的。他对李瑞满脑子里装的是意见,拍着桌子说:“什么方式方法?什么巩固部队的目的是积极的?这是guó mín dǎng,不是共产党,共产党没有这种方法。是对我们党政治工作的污蔑,是不尊重战士的人格!” 李瑞一直认为师政委这把jiāo椅他是坐定了,做梦也没想到,把他的下级赵孟祥破格提升。当听到提升命令时,他六神无主,差点没晕过去。他强打精神,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但脑子里却像团乱麻,心里憋着口气正没处撒。他失去理智地冲着魏大川撒开了:“你喊什么?这是党的会议。在党的会议上摆什么老资格?老资格就盛气凌人?就凌驾于党之上,就压谁一头?” “我压谁了?你在3连的错误,在党的会议上不能批评吗?老虎屁股还摸不得了。” “你才是老虎屁股摸不得,没人敢摸,我今天就要摸摸你这个老虎屁股!” “干什么?这是党的会议。”王主任制止了。 五六名警卫员聚集在西厢房里,师长的警卫员从上房出来,走进西厢房。警卫员围住他问:“会开完了吗?”师长的警卫员摇摇头没有说话,他坐在李瑞的警卫员身边,用手拍了一下:“你小子现在还是师副政委的警卫员。” 警卫员们问:“怎么,李副政委没提升政委?” 师长警卫员点点头,他继续对李瑞的警卫员说:“你小子今后别太缺德了,整天往宣传队跑啥?” “那是李副政委让我去的,我不去行吗?” 另一个警卫员chā话:“你不会劝劝他?” “你劝吧,我没那本事。” “你本事大啦,在遭遇战中qiāng一响,可好,属耗子的钻洞了。” 李瑞的警卫员恼怒了:“谁钻洞啦?那李副政委走了,我不跟着行吗?你有本事去找李副政委去,跟我吵吵啥!” 师长警卫员指着他说:“你小子胆小怕死。qiāng一响就哆嗦了,还要qiāng毙刘枫。” 众警卫员吃惊地:“是吗?” 李瑞警卫员焦急地说:“谁要qiāng毙刘枫?谁哆嗦了?” “这回可好,土地爷掏耳朵,崴泥啦!” “这——能怨我吗?” 师长警卫员有意地戏弄他:“不怨你怨谁?怨我?” 李瑞的警卫员在众所纷云中无力辩驳,趴在炕上哭开了。 师长警卫员把他从炕上拉起来:“哭啥?没出息!” “散会啦。”警卫员透过窗户,看到李瑞从房间里昂首阔步地走出来,他推了一把李瑞的警卫员:“李副政委走了,快跟着。” 纵队政治部王主任和师长并肩走出来,王主任说:“李瑞没有提升师政委可能有想法。你和他谈谈。” “我能说啥?这你不是都看见了嘛。” 几匹战马在茫茫田野的小路上飞奔而来,为首的是师长魏大川,跟在后面的是骑兵通信员。魏大川在1营队列前下马,他走到背行军锅的刘枫跟前,深沉地望着刘枫。 刘枫出列向师长敬礼。 魏大川默默地望着刘枫,望着刘枫背的行军锅,他翕动着嘴唇,有些话要说可他没有说。 “师长,你多保重吧!” 魏大川点点头,他叹了口气说:“154.3高地的失守,让它留在我们俩人的历史上吧。” “不,留在我一个人的历史上。行军锅到我背不动的时候可以不背,154.3高地的失守我要背一辈子。” 魏大川拍了拍刘枫的肩:“154.3高地失守你有责任,我也有责任,了解情况的同志会明辨是非的,你……”虽然魏大川没有说下去,刘枫领会了,他无奈地笑了笑。 雄伟的长城,披着银装屹立在山峰之巅。 刘枫背着行军锅随着部队走到长城脚下,他转头回望:北国风光,茫茫原野,山峦叠嶂。 东北解放了,刘枫在这3年的战争中数不清打了多少仗,在他身上留下了两个弹片一个弹头,这就是他对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划的句号。在他们连出关时128个人的花名册上,没有用红笔打勾的就七八个人,其他的人都在消灭大量敌人后,静静地躺在黑土地上了。 刘枫背着行军锅走上长城,他望着连续不断的进关部队。突然,他看到郭小梅骑在马上,后面跟着的是李瑞的警卫员。他不敢相信这是郭小梅,当他看清是郭小梅时,他苦涩地笑了笑。他想:这就是权力和地位决定的。刘枫望着长城,他想起民间为歌颂孟姜女有一段传说,孟姜女的未婚夫在修长城中死去,她来悼念她的未婚夫,硬是把长城哭倒了,随着倒塌的长城她追随未婚夫去了。这是传说,只能是传说,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刘枫拿出那盒郭小梅给他的《骆驼》牌香烟,一支一支抽出来,从长城上撒下。他望着飘落的香烟,想起李延明的话:“你不但失守了154.3阵地,你还失去了一位好姑娘。”是的,他永远失去了曾经激情澎湃深爱过的郭小梅。 刘枫在进关前没有被撤消处分,李瑞也没有从师副政委提升为师政委,这就是现实。宣传队队长被调离宣传队,新来的宣传队长一上任就给郭小梅做工作,帮助她认清形势。刘枫是炊事员没有资格恋爱,所以他们的关系是绝对不能保持的。在这强大的攻势下,郭小梅无力抵抗,虽然宣传队员们七嘴八舌的暗地里支持郭小梅,但无济于事。郭小梅被“说服”了,她极不情愿地抛弃了自己所钟爱的人。 行军锅像座无字碑,背在刘枫的背上。他背着它走进了长城,走过长江。 第五章我踩过的“尸体”发出凄惨的哀叫 30 蒋介石从来不自我反省,也不总结经验教训,总是错误地估计形势,一意孤行,按着máo zé dōng给他画的圈圈往里跳。具有美式装备的“国军”,号称800万。在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之前,被缺qiāng少pào的共产党部队,一仗一仗给灭了四分之一。 辽沈大战,蒋介石飞到沈阳,亲自指挥,也没有跳出máo zé dōng给他画的圈。侯镜如增援锦州的“东进兵团”3个军,在海空军的配合下,攻打塔山增援锦州。塔山离锦州敌人防御前沿阵地仅仅30公里,连续六昼夜的争夺,其惨烈程度在世界战争史上也是罕见的。 锦州守敌10万,31个小时被我军灭了,活捉了东北“剿总”副总司令范汉杰。长春“剿总”副总司令郑洞国,不愿走范汉杰之路,举手投降。辽西廖耀湘兵团被我军马踏如“泥”。经过52天的奋战,蒋介石在东北的47万人马,转眼间灰飞烟灭。 正当蒋介石忧虑忡忡、愁容满面的时候,他接到来自北平的密报,傅作义以北平为界,东至塘沽一线是中央军,西至张家口是傅作义的亲兵。能守则守,不能守则退。蒋介石听密报后,他判断:傅作义把60万部队一字线摆在铁路线上,从战略防御上说无可指责,根据傅作义的历来表现,一贯是以保存自己的实力为目的。蒋介石不得不怀疑,如果傅作义擅自将部队西撤,共产党将不战而得华北,形势更为严重。反而将直接威胁中原和华东,“徐蚌”会战更难预料。蒋介石是一心两用,既想利用傅作义给他挡住共产党南下,以便掩护他在江南重整军力;又想把他的部队海运南下,增援华东战场,以利于他最后挣扎。他带着难断的心理矛盾,匆忙飞往北平,在北平官邸圆恩寺会见傅作义。他问傅:“华北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 傅作义叹了口气:“华北连保安团在内,勉强凑60万部队。虽然聂荣臻的20万部队对我构不成威胁,可是——” 蒋介石知道他没有说下去的是四野部队进关。他说:“林彪不会马上进关的,经过辽沈大战,他要休整。我们至少有四五个月的时间可以利用。你一定要守住平、津、塘,以出海口为退路。把西边部队调到东边,张家口就放弃吧。你不要有别的想法,犹豫、徘徊会失去机会,铸成大错。” “是。”傅作义在蒋介石面前表现出顺从。是西撤,是南撤,是守,他矛盾重重。辽沈大战结束后,他在华北已经陷于孤立、无援的地位。他想:林彪早晚要入关,一入关对他是极大的威胁。他倾向往西撤,以退保他的察绥基地。但这一走也有问题,一则不能带走蒋系的“中央军”,二则因不能和马鸿逵合作,怕没有后路。蒋介石因着眼“徐蚌”战场,曾有放弃平、津打算,以给傅作义华东全责为条件,把傅系部队调到华东。傅作义也犯了蒋介石的老毛病,当断不断,举棋不定。 淮海战役已经打响,máo zé dōng的视点还在华北,他又给林彪发电,望他们早日入关。林彪给máo zé dōng回电,说明东北主力提早入关很困难,因为东北解放后,部队思想发生很大波动。东北籍战士怕离开家乡,怕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得太远,甚至某些干部已经开始滋长享受情绪,需要以大力解决这一问题。过去因忙于决战后问题的处理,还未向战士说明部队进关,正布置通过各种方式解释此问题。同时,新兵与俘虏的补充还未就绪,争取工作也要有相当时间,否则逃亡减员会更为严重。此外,部队过冬的棉衣、棉帽、棉鞋均尚未下发。 四野未能及时入关,确实存在困难,辽沈战役打了52天仗,伤亡很大,有的师伤亡过万,失去了战斗力。战士还穿着夏装。 máo zé dōng是要把华北的60万敌人就地歼灭,不能让敌人喘息,不让敌人逃跑,敌人跑到哪里对解放全国都不利。他要求林彪秘密入关,突然包围唐山、塘沽、天津三处敌人,堵住出海口,不让敌人从海上逃跑。打下张家口,堵住傅作义西窜,把傅作义滞留在平、津。 máo zé dōng虽然急切地希望东北部队早日入关,但他还是用商量的语气给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发电:请你们考虑,你们究竟以早日入关好,还是在东北完成休整计划,然后入关好,并以电告为盼。 máo zé dōng理解林彪提早入关有困难,为了全局,为了全国的解放,又致电林彪: yù拟留蒋、傅两部于华北,依华北我军现有兵力,是无法完成的。如果蒋匪集中24个师于津沽一线掩护海运,我们集中程、黄、杨、罗、耿两兵团,无法破坏其计划。如果使用杨、罗、耿于察绥方面,亦没有充分把握阻止傅系西退,因傅系可在杨、罗、耿到达绥东之前,乃至杨、罗、耿到达之后,利用其骑兵、汽车及地方熟悉等条件,经大青山北麓冲过去,我军只能截歼其一部,难于截歼其主力。傅系一退,蒋系必同时南撤,使我两头失塌。 由于上述种种原因,望你们郑重考虑下述两个方案: (甲)东北野战军提前于本月25日(戌有)左右起向关内开动,预计现在锦、义地区的部队,下月10日(亥灰)以前可到天津、唐山地区,如敌正在南撤,我可歼灭其一部或大部;如敌尚未开动,我可拟留该敌,继续休整,并修复北宁路,然后大举歼敌。 (乙)不管蒋、傅军是否撤走,仍安原计划休整到12月半,然后南进。即是说,蒋、傅要撤就让其撤走,你们则准备到平津后无仗可打时即沿平汉路南下,先在长江中游作战,逐步东进与刘、陈会攻京沪。 máo zé dōng前者的电报多为商量和征求意见的语气发出,由于敌情的变化,发给林彪的电报,语气变了。 (一)傅作义经过彭泽湘及符定一和我们接洽起义,据称傅作义大致已定,目前考虑者为起义时间、对付华北蒋军及与我党联系等问题。现符定一已到石门,明后日即可见面。我们拟利用此机会稳定傅作义不走,以便迅速解决中央军。 (二)望你们立即令各纵队以一二天时间完成出发准备,于21日或22日全军至少八个纵队取捷径以最快速度行进,突然包围唐山、塘沽、天津三处敌人不使逃跑,并采取使中央军不战投降(此种可能很大)。 (三)望你们在发出出发命令后先行出发到冀东指挥。 (四)我们已令杨、罗、耿在阜平停止,并准备出张家口附近协同杨成武阻止傅作义西退。徐、周已复电同意停攻太原。 (五)如何部署,盼复。 11月19日,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回电。 军委: 18日18时来电敬悉,我们决遵来电于22日出发,详细部署另电告。注(3)当林彪到达喜峰口时,新华社发表消息:林彪在沈阳参加祝捷大会。 31 1948年11月18日。我们部队在进关前,进行了短期休整,补充弹yào、发棉衣,各连补充俘虏过来的解放战士。由于我还穿着单衣,从团部借了匹马到军政治部换了棉衣,这一趟来回跑了20公里。 东北解放了,东北籍的战士要离开家乡,很自然地产生了不愿意离开家乡的思想问题。要做好他们的工作,防止逃亡事件的发生。军政治部宣传部为巩固部队编写了教材,要在过大凌河前对部队进行正面教育。军政治部工作组下到各师、各团,我来到了3师1团1连,所谓帮助工作,主要是了解部队的思想动态。 1连指导员马海山违背了军政治部的指示,不重视正面教育。为了防止逃亡,他错误地采取了和2师3连一样的方法,用解放战士监视东北籍战士。被监视的战士是我们部队的骨干,是有觉悟的子弟兵。东北籍战士发现他们是被监视的对象后,情绪低落、消极,思想混乱。 9班副刘中福在战斗中捡了一个口琴,一有空就吹,开始他吹不响,后来能吹出解放军进行曲“向前向前向前——”。他对口琴有了兴趣,口琴不离身,经常拿出来吹,后来他能吹出个完整的歌曲,能吹一两段“白毛女”中的“北风那个吹——”。辽沈战役后的短期休整中,1连连长王西尧突然发现9班副刘中福的口琴不吹了。他问刘中福:“口琴丢啦?” “没有。” “咋不吹了?” “没情绪吹。” “嘿,你还闹起情绪来啦?”王西尧看他低着头没说话:“闹啥情绪?咋回事儿?” 刘中福抬起头看了看连长又低下头。王西尧看他满脸委屈,他手扶着刘中福的肩:“啥事儿,告诉我。”刘中福看着连长关怀、亲切的目光,他激动得声音颤抖:“连长,我们是骑着大马,带着大红花,乡亲们放着鞭pào吹着喇叭扭着秧歌送来参军的。我们拼死拼活的在东北打完仗了,不信任我们了。让机qiāng大pào‘欢迎’过来的俘虏监视我们,怕我们逃跑。我还有啥情绪吹口琴?不如回家种地,和老婆孩子在热炕头上团聚。” “不会吧?” “咋不会?” “不会的,你瞎猜啥。” “看样子你是真不知道。” 王西尧没有再说话,拍拍刘中福的肩走了。王西尧找到指导员马海山,把他拉到场院里的柴火垛旁,怀疑地问:“你让解放战士监视子弟兵,是有这么回事吗?” “是,这事要保密,不能扩散。” 王西尧气愤地:“你,你怎么这么做?赶快制止这种错误的做法,要向被监视的战士赔礼道歉。” 马海山皱着眉头:“你小点声。这是副教导员介绍来的经验,我认为这是巩固部队,防止‘开小差’最有力的措施。”王西尧一听是副教导员介绍来的经验,他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当天夜里,一声qiāng响把王西尧惊醒。他穿上棉衣刚走出连部,看指导员带几个战士,押着一个被绑的战士陈贵祥,陈贵祥扬着头无所谓地走过来。 王西尧问:“咋回事?” 指导员马海山把驳壳qiāngchā入qiāng套说:“1排跑了两个,抓回来一个。正赶上我查哨,我要是不开qiāng,他也就跑啦。” 王西尧看了看陈贵祥,过去给他松开绑,对押解陈贵祥的战士说:“把他送回班里去。”陈贵祥没想到连长给他松了绑,还让他回班里,激动地说:“连长——”他哭了。 “哭什么?回去好好睡一觉,有话明天再说。” 马海山看王西尧给陈贵祥松绑,他气愤地转身走进连部,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卷了支烟,一边抽着烟一边想:王西尧当着他面给陈贵祥松了绑,还把他送回班里,这是有意在战士面前讨好,有意打击他。今后还怎么在连里工作?他越想越气愤。 王西尧送走陈贵祥后进了连部,看马海山闷头抽烟,他没想到由于他给陈贵祥松绑,引起马海山的愤怒。 “你怎么把战士绑起来了?” 马海山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绑怎么啦?对逃兵不该绑吗?我不但要绑,明天全连开大会我还要斗争他,把他送军法处。” “我不同意开斗争会,更不同意送军法处。这样做没好处,起不到积极的教育作用。他为什么逃跑还没有了解清楚,就斗争就送军法处,给战士们啥印象——” “他是逃兵,还要了解什么?他怕死保命。我要杀鸡给猴看,不开大会斗争他,不把他送军法处就镇不住要逃跑的战士!” “你不能这么说,靠镇能镇得住吗?在巩固部队的问题上,我们俩是有分歧,决不能再用解放战士监视……”王西尧没有说完,马海山摆摆手,打断了王西尧的话:“我告诉你,是副教导员支持的,不是我发明的。这样吧,把我们俩的意见报营党委,让营党委决定。” “我们还是先开个支委会,讨论讨论再报营党委。” “有啥讨论的?” “怎么没有讨论的?连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该开支委会吗?” “我不怕开支委会,开就开,请副教导员来参加!” “行。” 第二天上午召开了支委会,参加支委会的除了1连的支委外,还有1营教导员、团政委房子达。马海山没有想到,副教导员没来,他们1连的支委会倒惊动了团政委,他有些忐忑不安。支委会开得很热烈,同志们都发了言,会上的意见是一边倒。尤其是3排长刘春的发言,他说:“巩固部队用解放战士监视东北战士,到了南方东北战士再监视解放战士,造成思想混乱,破坏了团结,伤害了战士的感情,这是不尊重战士人格的行为,是完全错误的。我们的战士是自愿入伍的,不是抓来的,这种监视战士的方法不是我们部队的作风,是guó mín dǎng,因为他们的兵是抓来的。” 团政委房子达听了同志们发言后,他说:“师党委对你们1连的问题很重视,责成我来必须纠正,要给战士道歉。3排长刘春同志的发言很好,很有水平。”他问马海山:“你知道陈贵祥为什么逃跑吗?” 马海山低垂着头说:“不知道。” “开会前我问陈贵祥为什么要逃跑,他说连里对他不信任,他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上厕所都有人跟着。他委屈,他受了侮辱。这是‘卸磨杀驴’,他感到没有出路,所以他要回家。陈贵祥的逃跑,是我们工作上的错误造成的,影响很坏。要召开全连大会,刚补充来的解放战士也要参加,要向受伤害的战士道歉。” 在阳光明媚的下午,1连召开了大会。村头的场院里坐满了战士。 连长王西尧宣布开会,他说:“请团政委房子达同志讲话。” 在掌声中房子达走到队前,敬礼后他说:“辽沈战役结束了,同志们辛苦啦。我代表团党委来看望同志们,同志们和其他兄弟部队经过浴血奋战,歼灭敌人47万,解放了全东北。”在一阵掌声后,房子达接着说:“解放过来的同志和我们的子弟兵,都是革命同志,都是我们部队的骨干。解放过来的同志和我们,手牵手,心连心,一起解放了东北,现在我们应不应该帮助他们解放他们的家乡?” “应该!” “打到南京去,活捉蒋介石!”震耳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房子达:“你们连队出现了错误,有的同志受了委屈,伤害了同志们,我是有责任的。我代表团党委,代表1连党支部,向所有受了委屈、受了伤害的同志们道歉!”他给全连的战士敬礼:“同志们哪,你们要是原谅了我,我这手就放下来了,你们要是不原谅,我这手就放不下来啦!” 一片热烈掌声。在掌声中9班副刘中福站起来:“政委,你今天代表团党委给我们来道歉,我很感动。说心里话,我也要回家,受不了这份委屈。我在参军离家时,我媳fù抱着孩子送我,一直送我,我让她回去,她不回去还送我,她含着眼泪说,你一定要回来,我和孩子等你,我害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哭了。我想起来很难过,我没有想到,在我们连队里还有人看着我,我和犯人一样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我不被信任,不被信任我还不如回家。今天政委您亲自来给我们战士道歉,我,我……没啥说的。政委——”他激动地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接着十几个、二十几个、三十几个战士,站起来:“政委——”他们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坐在队前的柴火垛旁,被九班副刘中福的话感动了,他那激动的表现使我深深的感受到,我们的战士是通情达理的,是有觉悟的。房政委的几句话不但稳定了战士的情绪,而且激发了战士们对连队的热爱,对政委的信任。这激动人心的场面使我深深的体会到,干部正确的工作作风、工作方法太重要了,所产生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内向的马海山是个农民出身的干部,心胸狭窄,小肚鸡肠,是不轻易说话的人。语言甚寡的人,总使旁人认为他城府很深,满腹深藏着什么,就像锁着的箱子,里面装的一定是金银财宝,其实并不一定是这样。马海山认为自己在领导心目中,要比王西尧高一头,他本想在巩固部队工作中,有所创造、有所发明,在全团树立个巩固部队好典型,给领导留下个水平高、工作能力强的好印象。没有想到适得其反,不但没有树立起好的典型,反而通报批评了他。 有的人犯了错误不去认识,不总结经验教训,总是强调客观原因,总是埋怨组织,马海山就是这样。由于他的狭隘,怀疑王西尧是为了打击他,向团政委作了不切实际的汇报,他对王西尧的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总想找机会“吐”出来。要说也奇怪,按道理说机会是均等的,可是这机会总是在王西尧这一面。马海山总想在全连树立最高威信,压王西尧一头,但他没想到,威信是品德、才能、知识、感情的综合体,光靠权势是没有用的。团政委房子达在全连大会上,没有点名批评马海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团政委的工作方法和工作作风,虽然对他触动很大,但他还是强调,不能因为方式方法不对,否定了他是为了巩固部队,目的是正确的。 散会后,解放战士郭荣问7班长李胜:“这,长官还有错?还给士兵道歉?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这是我们部队的作风。干部有缺点有错误,我们可以给他提意见,可以批评干部,和guó mín dǎng不一样。” “是喽,班长,我这身衣服什么时候换?” 7班长看他把帽子上的guó mín dǎng的帽徽揪下来了,问:“咋的?换衣服着啥急?” “穿这身衣服老白姓看见害怕,我一进院正遇上老大娘,老大娘吓得往后退,我赶快说:老大娘别害怕,我过来啦!老大娘这才笑嘻嘻地说,过来好哇。” 7班长拍拍郭荣的肩:“咱们部队是老百姓的儿子。懂吗?” “懂。” 32 1948年11月23日,部队进关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出发前领导首先给我们传达了中共中央的祝贺电:热烈祝贺你们解放沈阳,全歼守敌,并从而完成解放东北全境的伟大胜利……东北解放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 东北野战军总部在máo zé dōng急电的督促下,率领百万大军,告别了洒满鲜血和汗水的黑土地,直逼三大战役的另一个战场——平津。 1948年11月23日,东北野战军主力第一纵队、第二纵队、第三纵队、第五纵队、第六纵队、第七纵队、第八纵队、第九纵队、第十纵队、第十二纵队,每个纵队4个师,分东、西、中三路进军。东路进山海关,西路经喜峰口越过长城,中路从冷口chā入华北。 辽西走廊,热河古道,长城内外烟尘滚滚,地动山摇,进关的部队像一条奔腾怒水,奔泻在初冬的土地上。辎重部队的山pào、野pào、装甲车,骡马车、弹yào车源源不断,跨过横断燕山,驶向华北平原。 山海关背依重峦叠嶂的燕山山脉,面临烟波浩渺的渤海湾。山海关城墙高达3丈,宽可容5匹马并行。雉堞密布,箭楼宏伟险峻,是万里长城第一关。被称为华北与东北的“锁钥”,是铁路jiāo通重要枢纽。南连平津,北接辽沈。从冷兵器时代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1945年11月16日,杜聿明指挥美式装备的guó mín dǎng主力,攻打山海关22天,我军缺qiāng少pào,处于劣势,在苦战的22天中,伤亡惨重。由于寡不敌众,我们部队撤出了山海关。 3年后,我军在数量上、装备上、战斗力上都发生了质的变化。今天我们又阔步走进山海关。 33 我所在的1连属中路大军,是11月25日从冷口进关的。我在冷口也没看见城门楼子,蹬上一座山梁时,只见一道蜿蜒而去的残垣断壁,这就是著名的万里长城。战士们兴奋地高喊:“傅作义,我们来啦——”随着山谷的回音,战士们在长城上扭着东北秧歌。 “集合!”1连长王西尧带着全连列队在残垣断壁的长城上,面对着长城外的群山,广袤的大地,他站在队前,激昂地说:“同志们,我们再迈一步就进关了,离开了我们战斗过的土地,离开了养育我们的家乡,我们决不辜负家乡的希望。立正,敬礼!”1连的全体同志向家乡、向苦战过的黑土地敬礼告别。 王西尧带着连队走下长城,他问我:“进关啦,有什么感想?” 我反问他:“你有什么感想?” “感想嘛——”他咧着嘴说:“我感到自豪,感到兴奋。自豪的是我们解放了全东北,兴奋的是——蒋介石快完蛋啦。”他问我:“你呢?” “和你一样的心情。” 我初见王西尧连长那是在1947年,我们文工团到部队演出“子弟兵和老白姓”,是日本鬼子“屠杀”群众的那一场,因为扮演日本兵的人数不够,我们分队长到一连选了四、五个矮小的战士。王西尧特别高兴,把挑选的战士集合起来讲了话,除提出要求外还让七班长负责。战士一听上台演日本兵都笑了,他怕战士到台上笑场,特别让炊事班长发给每个人一个红辣椒,上场前都要咬一口。几名战士穿上日本兵服装演习了两次还不错,挺是那么回事。上场后虽然没有笑场,可是每个战士在台上都咧着嘴吸溜气。他在台下看台上战士咧嘴吸溜气,连队战士们看着大笑,他皱起眉头“火”啦。演出后,他把演日本兵的战士集合起来,狠“熊”了一顿战士。七班长李胜不服气地反驳:“连长,那辣椒太辣,忍不住。” “怎么忍不住?就那么大一会就忍不住?你知道吗?这是政治任务,就因为你们在台上咧着嘴,吸吸溜溜的,在敌人屠杀我们群众时,让全连大笑。” 七班长低着头嘟囔:“不吃辣椒就好啦。” “不吃辣椒,你们笑了怎么办?啊?” “是。”七班长一挺肚子。 我想起这件事来,看着王西尧大笑,他问我笑啥?我说:“你还记得我们文工团到你们部队演‘子弟兵和老百姓’吗?” 他捂着嘴笑了:“别提了,太丢人。” “你那也是好意。” “得得,连团长、政委都笑我。” 第二天,我们宣传部长徐韵,在行军路上批评我说:“小苏,你要了解1连进关后,战士的思想动态,不是让你跟着连队行军,要学会做思想工作,多找他们谈谈话。发现问题要及时向上汇报。” 我对部长的批评,从心里接受不了。1连进关后,战士们思想稳定,情绪高涨,没有出现因离开家乡闹情绪的战士。我即便是发现问题,也不一定看得准,不能轻易向上级汇报,只能提供给连长、指导员。否则,连队不欢迎我,把我看成是专来“找茬”的,有损政治机关的威望,所以我对部长的批评没有表态。 华北平原的初冬,田野里空旷旷的,风也不像黑土地上的风那么刺骨,那么硬。黑土地上的风曾把我吹得像是光着身子行军。 田野里的积雪被过路部队踏成泥浆,垄沟被踏平了。河北的群众对部队热情、亲切,每过一个村庄群众都给部队送水带路。 听我爸爸说,我们老家是玉田县一个小村庄,村名叫托床姑,为什么叫托床姑我不知道,就知道十年九发水。大水淹没了村庄,群众缺吃少穿,终日在生死线上挣扎。我爸爸带着我们全家,在扶老携幼的逃难人群中,走进了黑土地。在我的印象里,河北的群众是贫穷困苦的,这种印象不知道怎么来的,可能是老人们说的吧。我进关后,看到群众喜气洋洋,丰衣足食。老大娘和老大爷拿出花生、大枣,一捧一捧往战士往口袋里装,如见亲人。 “小苏。” 在我跟着1连过村庄时听到有人叫我,我抬头一看是乔小雨站在村头的路边,我心里特别高兴,感到热乎乎的。我跑过去和她握手,问她:“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们的宿营地。”她向周围看了一眼,小声地说:“我听你们徐部长说你在1连,我就在这儿等你。”她用小花手绢包了一包去了皮的花生米,给我装进上衣口袋里。 “别把小手绢装兜里。” 她看了我一眼,低下头说:“我给你的,你可别丢了。”她望着我,在那热情的目光中充满着亲切、体贴。 “是,丢了脑袋也丢不了小手绢。”我一个立正,给她敬了个军礼。 小雨一笑,握住我敬礼的手:“我要想听的话你一句都没说。”她低下头。我意识到了,可我在她面前不知为什么张不开嘴,心里有很多要说的话,怎么也不说出来,我心跳加快,在一种浓烈、亲昵的冲动中我低下头说:“小雨,我很想你。”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我看她脸一红低下头:“这还算一句有‘味’的话。”她抬起头,眼睛闪着泪花对我说:“我日夜担心你,你能听我的一句话吗?”她看我点点头:“你不要乱跑,在战斗中你要在你的位置上,懂吗?” 我理解她是为了我的安全:“懂。” “你懂什么?” “别被敌人打死。” “尽瞎说,我看你还是没有完全懂我说的话。” 小手绢里面还包着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纸,我问她:“这是什么?”她转身就跑啦,她在跑之前留下一句话:“你看看就知道了。”我有意地“掉”了队,拿出信纸看,上面的字写得很潦草,可以想到,这是匆匆忙忙写的:小苏,我很想你,找机会来看看我,我有说不完的话要向你说,可我见到你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我只有激动。 我看完心怦怦直跳,赶紧用小手绢包好装在内衣兜里,生怕别人看见。 34 12月8日,司令员电令我们部队chā到天津、塘沽之间,切断天津与塘沽的通道,防止天津的敌人从海上逃跑。 夕阳下,走在田间的大车路上,我跟1连继续向北平方向开进。 1连长王西尧走到我身边,问:“那天在村口,我看你和师部的那个女同志挺密切。” “什么密切?我们过去是一个文工团的。” 他看我脸一红,拍拍我的肩:“行,我批准了。” “什么你批准了?别瞎说好不好?” 这时两个带“火”背章的骑兵通信员奔驰而来,行军的战士远远的给骑兵通信员让开路,两匹战马从队伍中间飞驰而过。7班长李胜咂咂嘴对王西尧说:“连长,看样子咱们不往北京走啦。” 王西尧歪着脑袋问:“你咋知道的?” “老兵喽——” 7班长李胜虽然斗大的字识不了几十个,可是在军事方面却非常老练,他能够从电话线的走向,准确的判断出敌人指挥所的位置,从骑兵通信员的活动规律中嗅出战斗的气息和激烈的程度。不论多黑的夜晚他都能辨别出方向。 王西尧制止他说:“不准瞎猜。”他们正在说话时,远处传来停止前进的军号声,李胜对连长说:“你听,停止前进了。”王西尧瞪了一眼李胜,向部队一挥手:“原地休息。”战士们坐在大车路的两侧。7班长李胜坐在背包上,自言自语地说:“我想到北京去皇宫里看看,看样子去不了喽!” “班长,皇宫啥样子?”战士们好奇地围着李胜问。我也凑到他身边,听李胜cāo着东北腔,手比划着说:“要说皇宫那大柱子粗的,二三个人手拉着手也搂不过来。” “好家伙!”战士们惊奇地说。 听得王西尧眼睛直放光,他走过去问:“7班长,你啥时候去过皇宫?” “皇宫吗——”他讪笑着说:“我是听说的。”7班长这句话引起战士们哄堂大笑,我也笑了。战士们起哄地闹:“听说的,我当你看见过呢!” 远处传来军号声。战士们中断笑声,静静地听着起伏的军号声,说:“调3连长,调2连长。” 王西尧站在路中间,双手叉腰等待调他的命令,又传来急促的军号声,不是调他,是命令3连长跑步。王西尧看3连长从他身边跑过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认为团长应该调他。 马海山坐在路边将卷好的烟递给王西尧,说:“歇会儿。”王西尧坐下点着烟,对马海山说:“看样子是有任务,有任务团长应该使用咱们1连哪?” “你——”马海山本想说就你能,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 天黑了,部队急行军来到村口。1团团长梁光涛站在村口,参谋、骑兵通信员、号长围在他身后,他望着急行军的部队问:“是1连吗?” “是1连。” “王西尧呢?” “到!”王西尧跑到团长面前。 “来。”团长指着手电光下的折叠地图说,“兄弟部队在塘沽打响,封锁了出海口。你们连chā到公路上的这座水闸,截住往天津逃跑的敌人。” “是!”王西尧顿时来了精神。 “跑一个我找你算账!” “是!”王西尧带着1连经过3个小时的急行军到了水闸。副连长问:“连长,修工事吗?”王西尧看了看地形说:“修啥工事?把机qiāng架在水闸上,隐蔽好不要暴露。” 7班是前卫班,李胜带着全班隐蔽在水闸两侧,解放战士郭荣说:“班长,你摸摸棉衣都湿透了。” “别说话,注意敌人——可别睡着了!” 经过急行军的战士,像瘫泥似的个个瘫在地上。7班长李胜的眼皮上像抹上了层胶,上下总往一起粘,他朦朦胧胧地听到一阵嘈杂声。他晃晃头揉揉眼睛,发现对面嘈杂的场院里有一星红火,在隐隐闪着,他顺手摸出烟卷了个“大pào”,一推身边的郭荣,轻声地说:“睡啦?注意敌人,我到那边看看去。”他弯着腰向场院跑去。李胜跑进场院,来到一个脑袋缩在大衣领子里抽烟的人跟前,他手一碰拿过烟对火,当他把火对着将烟递给对方时,大吃一惊,一个穿着美式大衣的敌人,眯着眼睛在嘬着他递过去的烟。李胜向后退了几步,看到一片敌人东倒西歪的坐在场院里。他蹑手蹑脚地走出场院,一口气跑到连长跟前,和连长耳语了数句。 “是吗?”王西尧一听来了神儿,“往后传,上刺刀,把手榴弹盖拧开。”他手举驳壳qiāng:“跟我来。”全连像支离弦的箭,转瞬间尾随7班冲进场院。 我心里害怕,没有跟连队冲上去,我和炊事班在一起。 战斗,在一阵bàozhà声和拼杀声中结束了。 天亮了,水闸上一抹朝霞。团长梁光涛站在水闸上,看着一队队俘虏,他问指导员马海山:“王西尧呢?” “到!”1连长王西尧跑到团长面前。 “这一仗打得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错,你们连有几个负伤的?” 王西尧笑嘻嘻地,带着骄傲的口气回答:“没有,一个没有。” 全连集合在水闸上,王西尧在站在队前问:“有负伤的吗?” 7班长李胜举着缠纱布的手回答:“不知道是谁给了我一刺刀。” 王西尧一听:“呸,真丢人!”他板起面孔:“7班长,你抽烟违反纪律。” 李胜笑嘻嘻地:“连长,我是去侦察侦察。”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支三号小手qiāng递给王西尧:“连长,我缴获个小玩艺。”王西尧接过来一看:“嘿,好东西!”他提高嗓门,“啊,这一仗像我们连打的——”他惬意地望着全连,猛然看到团长站在身后,他口吃地接着说:“啊,不——不要骄傲。”王西尧笑嘻嘻地跑到梁光涛跟前:“团长——7班长缴获个玩具。”他递给团长。 团长没有接,看他很喜欢:“让你玩几天再上jiāo。” “是。团长,还有啥任务?” “解放天津!” 35 天津战役我军用22个师共34万人参战,天津守敌有12个师,我们人数多于敌人两倍半;武器装备也超过敌人。除步兵配属的各种pào外,另配属山pào、野pào、榴弹pào等大口径火pào538门。根据天津地形,总的作战指导原则是:东西对攻,拦腰斩断,先南后北,分割围歼,先吃ròu,后啃骨头。 主攻方向选在西城,由1纵队和2纵队并肩突破;东城由7纵队和8纵队并肩突破。这两路东西对攻的部队在金汤桥会师。四野总部作战动员令规定:哪个连队先到金汤桥,命名为金汤桥连,哪个人先冲上金汤桥荣立三大功,荣获máo zé dōng奖章。 36 我们军在12月10日,命令3师1团主攻天津东面的新开门,1连是主攻的“尖刀连”。 我随着1连开到天津外围后,针对新开门敌人工事,展开敌前练兵。 深冬的田野,点点残雪。一条新开凿的jiāo通壕,在朦胧的晨雾中伸向新开门敌人工事。在jiāo通壕尽头伪装的芦苇丛中,团长梁光涛带着各连连长在看地形。一架黑色的望远镜随着作战股长的声音缓缓地移动。 “铁丝网3道,jiāo通壕将地堡群连成一体——” 从城墙上飞出几只鸽子,闯入望远镜的视野里。鸽子自下而上盘旋,又从上而下,落在地堡群中啄食,引发了地雷的bàozhà。硝烟飘过jiāo通壕后,梁光涛放下望远镜回过头,询问的目光移过每个连长。1连长王西尧皱着双眉,将帽子向后一推:“好家伙!” 标图的作战股长,看到如此密集的地雷,也眨眨眼睛张着嘴吸了口凉气,和身边的连长们对视。 护城河对岸,电光一闪,一颗qiāng榴弹在标图的作战股长头顶上bàozhà,作战股长一歪身子倒在jiāo通壕里。梁光涛胳膊被弹片擦伤,他捂着胳膊看作战股长头皮被zhà开了,对1连长王西尧说:“你们把jiāo通壕再往前、再往深里挖挖。” “是!” 7班长李胜带着几个战士,扛着铁锨、镐头顺着jiāo通壕向前沿阵地走。在两条jiāo通壕jiāo叉处,7班长李胜看见两副担架抬着伤员走过来,他问:“咋伤的?”担架上伤员咧着嘴说:“一镐头刨在地雷上了。” “咳!”李胜埋怨地说:“你咋往地雷上刨?” 几个战士随着班长一阵大笑:“是呀,你往哪儿刨不行,咋往地雷上刨?” “7班长!” 李胜抬头看连长站在前面,板着面孔批评:“6连的同志负伤了,你们不说安慰安慰,起什么哄?晚上开班务会你要检讨。” 李胜一挺肚子:“是!” 王西尧回到1连隐蔽部,看指导员马海山披着大衣在弹yào箱上写什么:“我要不碰上小刘,就到村里找你去了。” “我让小刘把咱们连的实力统计表送到营部去。”马海山说:“怎么样,咱们连的任务明确了没有?” “没有。” “团长说什么?” 王西尧坐在弹yào箱上,卷了根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像布置任务似地说:“解放天津是东西南三面对攻,各路大军在金汤桥会师,哪个连队先到金汤桥就命名为金汤桥连,哪个同志先冲上金汤桥,就荣立三大功,授予máo zé dōng奖章。咋样?咱们连能先到金汤桥吗?能有个戴máo zé dōng奖章的战斗英雄吗?” 马海山没有说话,他缓慢地卷着烟,思考着…… 王西尧看马海山没有表示态度,他把烟停在嘴边,疑惑地问道:“咋的,咱们连到不了金汤桥?” 马海山吸了两口烟,若有所思地问王西尧:“我们的任务要是打突破口呢?” 王西尧愣住了,心想,要是打突破口就没有力量到金汤桥了。他是老兵知道这个,他深深地吸了几口烟,望着眼前漫散的烟,思考着说:“不会吧?打天津是三面对攻,哪个军不想先到金汤桥。谁不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马海山眯起眼睛看王西尧说:“我们不主动争打突破口的任务,只要不担任突破的任务,抢先到金汤桥是有可能的。” “你听到什么信了吧?”王西尧歪着脖子问马海山。 马海山笑了笑说:“教导员让我们到团部去请战。” “请战?那我们的任务就是打突破口了。” “是呵,教导员的暗示,是让我们有思想准备。”马海山抽了两口烟思考着说:“我们最好不担任突破,因为突破伤亡大,没有力量再去占桥了。再说,通向金汤桥这条路,也是要用生命和鲜血打通的。” “对。”王西尧说,“你和我想到一块了。我们抢先占桥,在军史上为我们1连留下一笔。天津之战,是三路大军在金汤桥会师,这在军史上是永远记载的。我们1连如能首先占领金汤桥,‘金汤桥连’的荣誉称号也就记载在军史上了。” “是的,打天津在军史上的记载是笼统的,是不具体的,那都是泛指的。哪有‘金汤桥连’的荣誉称号响亮?不抢先占领金汤桥在军史上不可能有我们1连。后人谁还能知道1连,谁还能知道这场浴血奋战的拼杀?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王西尧听了马海山的话,他想了想说:“打突破口是硬仗,是要刺刀见红,我们连不怕硬仗。可是‘金汤桥连’这面红旗——”他手一边挠着头,一边咧着嘴思考。 “那就看你连长的决心了。” “对。”王西尧抢先占桥的思想,被马海山几句话强化了。 马海山看王西尧满脸土:“我到团部去接向导,你也该洗洗脸啦,从进关就没洗过脸吧?” 王西尧一笑,手摸着下巴说:“是从进关就没洗过脸,脸上还挂着家乡的土呢,是该卫生卫生了。” 37 我踏着小雪来到团部临时指挥所,前委派来的韩桂芝,正向团长梁光涛、政委房子达和作战参谋介绍敌人纵深布防:“金汤桥是敌人最后一道防线,桥头前有一个钢骨水泥的母堡,围着母堡是沙袋工事。”作战参谋随着韩桂芝的声音,在地图上标上敌人的火力点。 梁光涛指着地图问韩桂芝:“这个邮政局,会不会是敌人的火力支撑点?” 韩桂芝看看地图:“我离开天津时,这里没有敌人。” 梁光涛在考虑问题时,习惯地用手摸着下巴,“标上,先考虑有。” “报告!” “进来。”梁光涛转头看马海山进来,他介绍说:“这是前委派来的韩桂芝同志。”又指着马海山说:“这是1连指导员马海山。”韩桂芝穿着军装,剪着短发,热情地和马海山握手。梁光涛指着我说:“这是军政治部小苏干事。” 马海山笑了:“小苏干事就在我们1连。” 梁光涛:“告诉王西尧,我从前委派来的三位向导中,给你们请了一位最熟悉纺织厂地形的。” 马海山握着韩桂芝的手:“欢迎欢迎。” 38 王西尧到8班洗脸刮胡子,8班长曹国友给他胸前围了条毛巾,让他坐在方凳上,慢腾腾地一刀一刀给王西尧刮脸。王西尧嫌曹国友动作太慢,他着急地说:“8班长,你快点刮,这慢腾腾的我受不了。” 曹国友停下刀子:“着啥急,这慢工才出细活呢!你这脸像jiāo通壕似的,胡子都隐蔽在里面,得慢慢地往里抠。一刀子还刮不下来。” “得啦,你满脸上全是pào弹坑。” 曹国友往王西尧脸上又刮了两刀,王西尧咧着嘴说:“这刀子不快吧?咋这么疼。” “这刀子不快?是没有热水。” “咳,你烧点嘛。” “这点事还值得烧水,弹片崩在你脸上都没有吭一声,这你还坚持不了?” “好,我忍着。”正在说话时,王西尧听见7班长李胜在院里发牢骚。 “排长,咱们老是在jiāo通壕里瞎跑有啥用?谁还不会在jiāo通壕里跑。” “这是连长让练的,你就练。” “好,练——练。” 王西尧带着满脸肥皂沫,脖子上围着毛巾走出来,看3排的战士一个个满身满脸的土,扛着训练shè击模型走进院里。他朝着李胜说:“7班长,就你牢骚多,什么叫瞎跑?这是练速度、练快。速度就是生命,就是胜利,你懂吗?” 李胜一回头,看见连长围着毛巾,满脸肥皂沫,他一阵大笑。 “连长,向导来了。”通信员小刘跑进院里报告。王西尧一听向导来了,他拉下毛巾擦擦脸上的肥皂沫,向连部跑。8班长曹国友后面喊:“连长,还没刮完哪!” “回头再说!” 小刘看连长跑出院,他神秘地悄悄对7班战士说:“你们猜,咱们连来个啥向导?” 战士们疑惑地伸着脖子问:“啥向导?”小刘诡谲地眨着眼睛:“是个女的。” “啥?女的?”7班长咧着嘴:“我的娘!那骒马也能上阵哪?” “是啊!”战士补充说,“骒马一听qiāng响就拉拉尿。” “可不是咋着,骒马就怕qiāng响,qiāng一响不但拉拉尿还全身哆嗦。” 王西尧跑进连部,看到一位身穿军装,留着短发的女同志,正聚精会神看着墙壁上的地图,仿佛是在找什么。 “同志,是文工团的吧?” 韩桂芝回过头疑惑不解地看着热情的王西尧。 王西尧心想,仗还没有打响,文工团的同志就来连里搜集英雄事迹,不由得心里dàng起说不出的兴奋。他热情、谦虚地说:“仗还没有打响,没有啥英雄事迹,等我们占领——”他本想说占领金汤桥,突然感到不合适,改口说:“——打完仗,那时候请你们来帮我们好好总结总结,再看看能编个啥节目。” 韩桂芝偷着笑了笑,没有开口。 马海山提水壶进来,看连长正和韩桂芝攀谈,他走过去给韩桂芝倒水。王西尧说:“指导员,我说等咱们打完仗,再请文工团的同志来帮助咱们好好总结总结,那时候看给咱们编个啥节目,你说是不?”马海山顿时把水壶停在碗边,他皱着眉头,摸不着头脑地看着王西尧。 韩桂芝看着马海山痴呆呆的样子,捂嘴大笑。 马海山急忙放下水壶,指着韩桂芝介绍说:“这是给咱们派来的向导,韩桂芝同志——” “向导?”王西尧直挺挺地愣在那里。 马海山给韩桂芝倒碗水,说:“韩桂芝同志是前委派到咱们团的,她最熟悉纺织厂地形。她一再向团长要求下到连队,团长请她到咱们连来啦。” 韩桂芝侧靠在炕沿上,不安地看着连长王西尧。她怕连长不欢迎她,让她回去,那多难为情。 马海山把水碗端给韩桂芝,没话找话,搭讪着说:“韩桂芝同志,你啥时候离开天津的?” “我离开天津时,你们还在打锦州。”韩桂芝瞥了王西尧一眼。 王西尧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他紧皱眉头,满脸yīn云。他认为来的不是向导,是来个累赘。打起仗来没有人照顾她,子弹这东西又没有长眼,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向团长jiāo待?他在想谢绝的理由,可一时又想不出来,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脑袋“嗡”一下子就大了,一下子不知说啥好。 “王连长,你不信任我这个向导吧?”韩桂芝微笑着看出王西尧的心事,抢先说了话。 王西尧看马海山给他递了个眼神,暗示他说几句热情话。他叹了口气说:“这打仗——真刀真qiāng的,可不是闹着玩的。”笨,王西尧的话一出口,自己就后悔了,心想,咋这么说? 王西尧笨拙生硬的语言使马海山无地自容,他想,人家是来领路、是向导,怎么是来闹着玩的?他瞪了一眼王西尧,又偷看了一眼韩桂芝。 韩桂芝一笑:“王连长,你要让我上去,我要起到向导的作用,我不是来——”玩字她没有说出口,怕王西尧下不来台。 马海山对王西尧一再的暗示,他没有领悟,勉强生硬地说:“你只要跟上部队就行了。” “王连长你放心,我能跟上部队。” 通信员小刘进来报告:“连长,部队集合了。” “好。”王西尧对韩桂芝说,“走,去熟悉熟悉部队。”王西尧是想让韩桂芝看看他们1连的作风。 39 12月22日下午,团长检查1连敌前练兵。 我是第一次看1连敌前练兵。 全连集合在村外广场上,马海山陪着韩桂芝站在远处,王西尧站在队前:“报数!”他看队列里报完数,作练兵前的动员:“今天团长来检查我们的练兵,要让团长看出我们连的作风,作风——就是顽强,就是快,快就是生命!” 副连长向王西尧报告:“3排担任出击,8班架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 “不行,8班长动作太慢,换7——”王西尧转头看到7班长的棉衣扣子只扣了两个,皮带扎得很松,向下耷拉着,绑腿打得很短,像北方老大娘冬天扎的腿带子。7班长不像个兵,倒像个没有约束的农民。这样的兵给女向导的印象是没有战斗力的,给他连长脸上也抹黑。他想到这儿,顿时眉头紧锁,火冒三丈,就像燃烧的导火索要引bào,他意识到女向导在队前,硬是把火压在心底没有发作。他走到7班长面前,拉着他的皮带:“你——这也往里灌风哪。” 7班长李胜认为衣服的功能,除了遮体外就是保温,任何修饰对他来说都是多余的、麻烦的。他笑嘻嘻地说:“这灌啥风。” 王西尧的“火”还是发出来了:“把扣子扣好,皮带扎紧,不像个兵样。”他看李胜扣好扣子,把皮带扎紧:“你们班架桥!” 李胜一挺肚子:“是!” 团长梁光涛站在土坡上看1连架桥训练,参谋和各连长围站在他身后。土坡下横着一条和护城河一样宽的壕沟,这是训练架桥的“阵地”。王西尧站在团长身边,看着副连长带着3排进入“阵地”。副连长指着进攻路线对7班长说:“那里有个坑看见没有?要绕过去。” “啥眼神,那不是坑,是zhàyào熏黑的。” 副连长还没有看清楚,在恍恍惚惚中听到出击命令,他向7班长一晃指挥旗:“上。”7班长带着3名战士推着板桥冲出去。板桥推到中途,解放战士郭荣摔倒了,板桥横在中途。站在团长身边的王西尧急得只跺脚,他在窥视团长时,突然看到韩桂芝站在团长身后,他皱着眉头咬着牙不知所措。 副连长高喊:“咋整的?” 郭荣的绑腿卷进板桥的轱辘里,7班长急中生智,用刺刀砍断绑腿,推着板桥继续前进。副连长看板桥架好,他一挥手:“冲!”3排在通过障碍时,副连长被冲到身边的战士绊倒,接连两个战士压在他身上。观看1连演习的各连长大笑。 王西尧本想让韩桂芝来看看他们连的威风,没想到出了丑,他看韩桂芝捂着嘴偷偷笑,他一跺脚,后悔地:“我让她来干啥。” 团长发怒地喊:“王西尧!” “到!”王西尧垂着头站在团长面前。 “你这是放羊啊?” 王西尧耷拉着脑袋走下土坡,看7班长李胜的着装从没有这样整齐过,绑腿打得笔直,腰带和风纪扣都很标准。他手里拿着郭荣的绑腿,跟在板桥的后边走来,王西尧满腹怒火地走到7班长跟前:“这绑腿啥时候开不行?啊!就开在这节骨眼上。你是班长,为啥不检查?你这时候着装整齐了,早干啥来的?” 7班长低着头,窥视满面怒色的连长。 “你们班算是给全连——”王西尧控制着迸发出的怒火,还是高声喊道:“你,开会给我检讨!” 我在往回走的路上遇见战士江发,我把他叫住,站在村口我问他:“你有没有入党的要求?” “咋没有?我和班长、排长都谈过。” “你和指导员谈过吗?” 他笑笑:“没有,我怕不够入党的条件。” “你是连里的老同志,连长指导员都很关心你,你在连里表现也很好,你应该争取早日入党。” “是,苏干事,你说到我心里去了。我时刻用党员的条件要求自己。” “好啊,我是受连支部的委托和你谈谈,希望你在战斗中争取火线入党,不要辜负党支部对你的希望。” “苏干事,我要用实际行动争取入党,希望党支部在战斗中考验我。” “好吧,我一定把你的愿望、你的要求汇报给党支部。”我们谈完话,江发很兴奋地走了。这是连长和指导员让我找江发谈的,我“萝卜小长在辈上”,因为我是军政治部下来的,战士特别重视和我的谈话。 王西尧走进连部,把背在身上的驳壳qiāng往炕上一扔:“7班算是给全连丢尽人了,有个地缝我也钻进去。” 指导员马海山对团长、政委欣赏重视王西尧心里潜藏着嫉妒。练兵出现了问题,马海山不像王西尧那么难过那么懊悔,毕竟练兵是连长的事。因为他在巩固部队的问题上受到通报批评,自我感觉矮了半截,王西尧在练兵上出了问题比他也高不了多少。他看王西尧脖子粗脸又红,喘着粗气,便笑了笑,说:“让3排开会找找原因。” “对,晚饭后开会。让3排长听听同志们的批评,打打他们的骄傲情绪。锦州外围的182.4高地打得好就骄傲啦?让他们知道知道,骄兵必败!” 40 12月12日晚上,开班以上干部会。 马海山知道班、排长对王西尧在练兵问题上有意见,他认为在会上还不一定打谁的骄傲情绪呢,别让他先定“调”子,所以他对王西尧说:“会上你先听同志们说什么,你不要先发言。” “好。你说,那个解放战士郭荣的绑腿就开在节骨眼上。”坦dàng的王西尧是想不到班长们会给他提了一堆意见。 油灯下。3排的同志和各班班长围坐在炕上。我坐在外屋的锅台上。王西尧站在炕沿前宣布开会:“我们连今天丢了人,啥原因?都想想。”他提高声音:“7班长生活上邋邋遢遢,啥干部带啥兵——”他本想再说几句批评7班长,又一想还是让同志们说好,他把后边的话咽下去,话一转:“啊,有啥说啥,都不要客气,帮助3排找问题嘛!谁开第一‘pào’?”他说完坐在炕沿上,等同志们向3排“开pào”。 同志们各种姿态,默默的在炕上坐着,屋子里除了8班长抽烟袋的“吱吱”声外,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哈欠声。会开得不像王西尧想像的那样,一阵猛烈“pào火”对准3排齐shè,相反的是沉默,长时间沉默。 哈欠声连续着,8班长抽的烟在全屋漫散着,黯然的油灯跳动着。马海山坐在靠墙的凳子上,看着我抿着嘴笑。 王西尧有些冒火:“咋都哑巴啦?发言哪。” 会场又沉默一会,慢xìng子的8班长曹国友看没人发言,他一边嘬着小烟袋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我说两句,我看哪,应该表扬7班长……” 王西尧好像没有听清,他反问8班长“咋的?” 8班长看了一眼连长,嘬了两口烟继续说:“7班长李胜他机智、灵活,果断地排除障碍,我看就该表扬。”他提高了嗓门继续说:“进攻队形不好,绑腿也开了,我看哪,还是从连长身上找问题。”王西尧怎么也没有想到,8班长的“qiāng口”朝着他来了,认为是扭转了会议方向,他不能接受地看看指导员马海山,马海山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我给连长提点意见。” 王西尧刚把烟点着,听见7班长给他提意见,他歪着脖子看7班长。 “连长主观,3连就是3个人推桥,人家还一直在练。连长硬是让4个人推桥,说是快,快啥?4个人跑不开,你踩我的脚我踩你的脚。连长主观,不讲军事民主。” 王西尧斜着眼看7班长:“要有点自我——” 马海山chā话说:“7班长,你们班架桥出了问题,你不检讨还怨连长。连长让你们4个人推桥必有连长的道理。” 3排长刘春说:“我和7班长都有错误,该检讨,也该受到批评。我看连长也有错误。连长是想抢先到金汤桥,要那面‘金汤桥连’的红旗。像连长这样下去,不但到不了金汤桥,突破口也打不开。” “对。”8班长磕磕烟袋锅,继续说:“我看,连长的作风要是不改,我们连的战斗力提高不了。” 王西尧气得眼前发黑,他强抑制着:“我、我,我啥作风?” “你这是啥态度?”炊事班长站起来说:“队形不好,你连长要检讨。绑腿开了,我看绑腿开得好——” “对,对。”几个人打断炊事班长的发言:“为啥练兵丢人?不能把责任全推给3排,要检讨首先连长该检讨。” “我看,要检讨的首先是3排长、7班长。队形不好是你们没有按照连长要求去做。绑腿开了,连队184个人,连长不能一个个检查吧?”马海山指着7班长接着说:“你不认真检讨,还给连长提意见?” 我当时觉得马海山的发言不好,这时候维护连长是不合时宜,是压制同志们的意见,压制对连长的批评。我不好表示什么,毕竟是上面下来的,事事要谨慎。 3排长说:“我们3排给全连丢了人,我有错误,我要检讨。这些日子我看得很清楚,连长是不愿意打突破口,是想让别的连队开路我们占桥——” 3排长这句话像箭一样shè中靶心,不但触及到了王西尧的灵魂,更触及到马海山的灵魂。王西尧惊愕地看着3排长。 马海山摇摇头,说:“我不同意3排长的意见,你们练兵没有完成任务,是你们3排骄傲自满,连长早就发现了你们3排的问题。连长想抢先占桥有什么不好?那是我们连的荣誉。怎么和打突破口联系起来了?” “我不同意指导员的意见。”炊事班长指着3排长说,“3排长说得对,就这么回事。这话说到根子上了。” 3排长继续发言:“连长在这一点上风格不高——” 王西尧没有等3排长说完:“啊,我风格不高?3排长,你——”他气得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反击词。 我看团长站在外面,我站起来走过去和团长握握手,他走进里屋。 “同志们提得好。”在外面站许久的团长梁光涛走进来。王西尧僵硬地看了一眼进来的团长,同志们的目光迎着团长。马海山把凳子让给团长,他向团长汇报:“刚才同志们给我们连长提了一些意见,主要是——” 梁光涛摆了摆手,打断了马海山的话,他说:“同志们给你们连长提的意见好!你们连长不愿意担任打突破口的任务。王西尧,你是想让别的连队给你铺路,你占桥,你说是不是?”团长瞧着王西尧,充满着威严。 王西尧激动地说:“我——让别的连队给我铺路?” “对。”梁光涛严肃地指着王西尧批评,“你们连练兵落后,根子就在这里。我告诉你,就你这种思想,桥你也占不了!” 马海山要在团长面前表现自己:“团长您的批评一针见血,抓住了要害。同志们也在这方面给连长提了意见,认为我和连长风格不高,有私心。在战斗中凭‘二杆子精神’去争强好胜是不行的,要带领连队完成任务。团长您的批评是对我对我们连长的爱护。” 王西尧听了马海山的发言,心里“咯噔”一下,他看看马海山,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梁光涛问王西尧:“你想抢先占桥没错,你想怎么占桥?” “团长,我是想占桥。如果我在这场战斗中牺牲了,我这个连长给连队留下什么?我是要给我们连留下一面‘金汤桥连’大旗。我们连要有戴‘máo zé dōng奖章’的英雄。刚才指导员说我有私心,这就是我的私心。”王西尧直率、粗犷的声音感动了同志们。 3排长激动地说:“团长,练兵没有完成任务是我们3排。我们连长想的是给连队争荣誉。” “给连队留下荣誉?”梁光涛深沉地说,“在战场上我们用什么来赢得荣誉?靠兄弟连队给你开辟道路你占桥,那是荣誉?那是耻辱。一个连队不能打硬仗,不能刺刀见红,绝不是好连队,更谈不上有战斗力了。你们连是打硬仗的连队,是英雄连队,怎么现在就软下来了?王西尧,你让同志们讨论讨论。”梁光涛刚掏出烟,马海山划着火给团长点着烟,说:“团长,连队没有软下来,是我们干部软下来了,是我们干部想个人的荣誉太多,想如何消灭敌人、如何完成上级给的任务太少。我作为连队指导员有责任,没有及时提醒连长,我应该检讨,应该受到批评。” 王西尧对马海山所谓的自我批评很反感,他蔑视地看了一眼马海山,说:“想个人的荣誉太多,那不是我。” 马海山在团长面前充分地表现出他的宽容、大度,能准确地领会领导意图。他一笑:“我是说团长对我们严格要求,是对我们的爱护,我们应该从思想深处去检查,还是有个人成分的。” 我对马海山前后的发言有看法,难怪他在“巩固部队”问题上犯错误。我认为他意识不好,心术不正,像投机倒把的商人。在团长没来之前他是讨好连长,看团长批评了王西尧又随着团长的批评转向,把同志们对连长的批评,牵强的深化为有个人打算。马海山在团长面前为了表现自己,极力地贬低王西尧。他深陷在虚伪的泥坑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还洋洋自得。 “我有个人打——” 梁光涛抬手制止了王西尧,因为他了解王西尧。在抗日战争初期他是1连连长,1945年连队进关后王西尧参军就在1连。他问王西尧:“你还记得敌人26师吗?守在我们面前的敌人就是26师。他是从我们连鼻子底下跑的!” “记得。”王西尧低沉地说,“那是1947年的冬季攻势,一个大风雪的夜里,我们连奉命占领白桦林的制高点,截住敌人26师。由于暴风雪太大,我们在白桦林里迷失了方向,没有按时赶到指定地点,敌人逃跑了。” 白桦林银装素裹。 1连在追歼敌人中,指导员、排长都牺牲了。1连长在敌人pào击中负了重伤,倒在雪地上。王西尧爬到连长身边,惊恐地看着连长苍白的脸。1连长嘴唇翕动,嘴角一阵抽搐,他对王西尧说话,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咱们是红军连队,我没给咱们连留下荣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连队的荣——” 王西尧激动地说:“我们老连长在牺牲前,想的是我们连队的荣誉。”他拍着背的驳壳qiāng说:“这支qiāng就是老连长传下来的,我背着老连长的qiāng,没给我们连打出荣誉,我感到羞愧。” 梁光涛:“说得好!敌人26师就在我们面前,是我们的老对手。你们能不能撕开26师防守的新开门,给全团开辟前进的道路?这可是场硬仗,你们要好好想想。” 41 散会后,马海山回到连部,他所忧虑的是,为了在团长面前表现自己,目的不但没有达到,可能还让王西尧嫉恨。在他思想深处突然冒出一个闪念,想到王西尧的嫉恨会不会在战场上报复?他这突然的闪念,很快又被他否定了。在这大战中谁能活下来?是王西尧还是他?都很难说。这种不可告人的yīn暗心理,自己感到很危险,怎么会想到王西尧在战场报复呢?他打了个寒噤,这完全是自己狭隘的心理反应。他沉默地把卷的烟抽完,看王西尧还没有回到连部,他披上大衣出来找王西尧。 王西尧一个人坐在村街的碾盘上,马海山走过去将大衣给王西尧披上,说:“又在瞎想啥?” “我是想你在会上的发言,你总是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的正确。” 马海山递给王西尧一支烟:“你别误会,我们严格要求自己有什么不好?团长批评也是为了我们好嘛。” “我没有说团长批评不好。我是说你的话里有话,严格要求是对的,严格要求也不能离谱,也不能对别人不对自己,也不能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王西尧接过烟:“荣誉谁不想?可我想的不是我个人的荣誉,我想的连队的荣誉。” 马海山坐在王西尧身边:“你别误会,可能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说个人的荣誉也是连队的荣誉嘛!” “你在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王西尧把点烟的火停在烟头上,瞪着眼睛看马海山。 “我是说从我们的思想深处——” “啥深处?是谁的思想深处?‘二杆子’精神有什么不好?战士要没有‘二杆子’精神就冲不上去!” “我绝对不是有意,得啦。”马海山把话题一转:“团长的话你还没听出来吗?我们连的任务是突破。教导员前天就让我们到团部去请战。” “突破就突破,我们连不怕打硬仗。”王西尧叹了口气,“打突破口的连没有力量再到金汤桥,到金汤桥的连必须进入突破口。”他摇摇头:“就他妈的这么别着劲。” 马海山问王西尧:“咱们去请战吧?” “好,明天去请战!”王西尧直爽、坦dàng,对谁有意见不用他说,都写在他脸上了,他的内心活动也都表现在他的行动上。他可以大吵大骂,但他转过头就忘,还是一如既往。马海山把大衣往王西尧身上一披,他一肚子气就泄了。 “连长,截住,截住!” 王西尧一看,副连长和一个炊事员追着一头猪跑来,问:“跑啥?” “买了头猪杀跑啦!” “咳!”王西尧又恢复了“原形”,他撸起袖子就追。猪带着刀伤跑进胡同里,王西尧追进胡同,一把抓住猪尾巴。副连长和炊事员赶上来将猪按住,王西尧双手抓住猪的两条后腿,副连长和炊事员一人抓一条前腿,猪在尖叫声中被抬出胡同。 42 王西尧顺着秫秸篱笆走来,看3排长刘春拿着9班副刘中福的口琴在吹,怎么也吹不出个调来。他紧皱眉头,疾步走进院,带着怒气喊:“3排长!” 3排长中断吹口琴,跑到连长跟前问:“连长,啥事?” “啥事,你们排啥任务?” “全连的突击排。” 王西尧反问:“是吗?我看你不像突击排排长,倒像个文工团团员。” 刘春懵懵懂懂地看着连长。王西尧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把这玩意儿用到突击排的任务上,别老学那玩意儿。我听说,7班长带着全班去赶集啦?”刘春刚要解释,听到院外7班长的声音:“拐弯,拐弯,慢点——” 王西尧怒气冲冲地看到几个战士,在7班长指挥下抬进院一口大缸。刘春问刚进院的大娘:“买回来啦?” “买回来啦。”大娘走到王西尧跟前,“王连长,我就缺口缸,粮食没处放。这不是,让同志们受累了。” 王西尧笑嘻嘻的,带着歉意地看了3排长一眼说:“这累啥。” 43 北风呼啸,月色朦胧。 照明弹挂在jiāo通壕的上空,曳光弹jiāo织在jiāo通壕上。 1连战士挥镐扬锨,一条弯曲的jiāo通壕向护城河伸延。王西尧双手拄着铁锨柄,出神地凝视护城河,心想这护城河该怎么过,水有多深? “王西尧!”王西尧回头看是梁光涛和马海山走过来,“团长,你咋来啦?” “敌人在护城河破冰放水,桥架不上怎么办?你们想了没有?” 王西尧问团长:“我想摸摸护城河的水深,你批准我去吧?” “咱们一起去。” “你别去,人多目标大。” 马海山:“我和连长去。” “你们俩不能都去,王西尧去,你组织火力掩护我们。” 马海山为了表现对团长的关心:“团长,还是我和连长去,你可不能去,全团的同志全靠你呢。都在等着你……”他感觉说得太露骨了,没说下去。 “你年龄大了,下不了冰水,冻得你都爬不上岸来。我下水,指导员给我拉着绳子。” 马海山和王西尧两个人,对同样的一件事情,他们的出发点完全不一样。马海山纯属为梁光涛个人的安全讨好团长,而王西尧完全是为了完成战斗任务不让团长下河,梁光涛很有感触。 “好吧,你们俩要注意地雷,千万不能暴露目标。”梁光涛带着他们两个人来到jiāo通壕的尽头,王西尧背上一捆绳子说:“走。” “等等。”梁光涛拉住王西尧说,“除了弄清水深外,要仔细观察对岸的火力点。” “是。”王西尧和马海山越出战壕,向护城河爬去。他们爬到护城河岸边,王西尧把绳子系在腰间,他爬到河边还没有下水,一块冻土从王西尧身旁滚下,溅起河水。顿时,照明弹升空,无数水柱从护城河zhà起,弹道组成的火网,盖住护城河。王西尧一直游水到河心,在照明弹闪动下,他隐约地看到隐蔽的shè击孔。 梁光涛站在jiāo通壕里,看照明弹升起,他一拳砸在冻土上,焦急地说:“消灭照明弹!”机qiāng两个点shè,把照明弹打掉了。冻僵了的王西尧以最大的毅力一步步移到岸边,马海山用力拉绳子。把他拖到岸上,背起王西尧跑回jiāo通壕,梁光涛用最快的速度给王西尧披上大衣,把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王西尧。马海山把王西尧的脚裹在自己的棉衣里。王西尧说不出话来,用手比划着令人难以理解的手势,最后才弄明白,他的意思是说:照明弹怎么打灭了?没有照明弹看不见敌人的火力点。 突然,护城河的另一端,发生猛烈的bàozhà,震得大地颤抖,密集的曳光弹jiāo织在河床上空。梁光涛命令警卫员小杜:“打电话问问指挥所,怎么回事?” 小杜顺着jiāo通壕跑去。梁光涛给王西尧穿好衣服,说:“王西尧命大,马海山跟你沾光了,要不就砸在护城河里了。” 马海山一边给王西尧穿鞋一边说:“要轮到我们连长负伤,我们连也就完了。”王西尧咧着麻木的嘴:“那——还用说。” 警卫员小杜跑来报告:“3连探护城河时,暴露目标了。” 梁光涛愠怒地:“有伤亡没有?” “副连长牺牲了。” 梁光涛猛地站起来,双手叉腰:“谁——”他看3连长来了:“谁让你们去的?无组织无纪律!” 3连长笑笑:“团长,你不是也来了嘛。”梁光涛看也没看他一眼,走了。 梁光涛和连长一起来探敌人护城河的水深,搞清敌人的火力点,做到心中有数。我想起1师在攻打锦州突破口时,由于团长畏缩没有去看地形,不需要架设芦苇排而架设芦苇排,造成两个连几乎全部被敌人打光,突破口还没有按时打开。战争是要死人,正像一位连长说的:战士的生命在指挥员手心里攥着,如何用小的代价争取大的胜利,这就能区别指挥员是否称职。不惜战士的生命,用人的生命与血去铺垫前进的路,攻打锦州突破口的那位团长就是这样,他应该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 44 炊事班给全连准备干粮。韩桂芝围着围裙在帮助炊事班zhà鱼,从灶坑前传出7班长李胜的声音:“老班长,我烧了3个红薯咋剩俩啦?” “吆,这还有人呢!”韩桂芝看7班长趴在灶坑找什么,她抿着嘴笑。 “那谁知道?就是3排长来过。”炊事班长不在意地回答。 “准是他拿去啦。”7班长弄得满脸灰,将两个烧熟的红薯放在棉衣袖子上端着,刚要出门,连长王西尧迎头进来,王西尧看李胜满脸灰:“啊。”他刚要发火,突然看到zhà鱼的韩桂芝,他抻平了身上的棉衣,小声说:“看你脏兮兮的,啥样子。”7班长只当连长要抢他的红薯,手一捂:“别抢,别抢。”转身跑出门。王西尧觉着在韩桂芝面前不像样子,气得一跺脚,喘着粗气看着7班长的背影。 韩桂芝看着王西尧对7班长的暗示和7班长的误解,她低头笑了。 王西尧走进去看见韩桂芝在zhà鱼,想对她说几句客气话,话到嘴边一紧张变了样:“呵,这烟熏火燎的——”他觉得硬撅撅的不像客气话,赶快打住。他拿出那支带皮套的小手qiāng递给韩桂芝:“给你个防身的。” 韩桂芝看见闪着蓝光的小手qiāng,高兴得急忙在围裙上擦擦手,接过来:“谢谢连长!” “谢啥。”王西尧把小手qiāng从皮套里抻出来,卸下梭子,拉qiāng机,说:“子弹从这里上膛,一扣板机,子弹shè出后第二颗子弹又自动上膛——”他手把着手教韩桂芝。 韩桂芝按着王西尧教的程序演习了一遍,她问:“这qiāng叫什么名字?” “叫张嘴等。” 韩桂芝瞪着大眼睛,奇怪地笑开了:“怎么叫张嘴等?真的叫张嘴等吗?这个名字太懒了。” “不懒,它等着子弹还懒?”王西尧把小手qiāng从韩桂芝手中拿过来,拉开qiāng机说:“子弹打完了,qiāng机回不去,换上有子弹的qiāng梭子,qiāng机才能回去,子弹也上了膛。它是张着嘴等子弹,就叫张嘴等,你看。”王西尧对着树上的老鸹窝打了一qiāng,老鸹窝掉下几支干树枝。 “来,你试试。” 韩桂芝笑着接过qiāng,王西尧掰着她的手纠正shè击姿势:“好,就这样。”韩桂芝哆哆嗦嗦地一闭眼扣了扳机。王西尧大笑:“你别闭眼哪,闭眼还能打准目标?来,再打一qiāng。”韩桂芝对王西尧耐心地教她打qiāng,心里热乎乎的:“不行,我不敢打啦。” “来。”王西尧托着她的胳膊,“扣扳机。” 子弹出膛了,qiāng机没有回去。王西尧指着qiāng机说:“你看,qiāng机没有回去,在等子弹。” 韩桂芝把小手qiāng挎在腰间,高兴地说:“谢谢连长!” “这谢啥。可别走火,打不着敌人伤了自己。” 韩桂芝看他要走,把他叫住说:“连长,你尝尝zhà的鱼。” 王西尧从盆里用手拿了一小块半截鱼。韩桂芝赶快说:“热,给你筷子。” “不用。”烫的他从右手倒到左手,从左手倒到嘴里,咕咕噜噜没有说出话来。 韩桂芝问:“咸淡?” “咸……淡……” 韩桂芝看他被鱼烫得在嘴里直倒嚼:“快吐出来。” “不用,咽下去了。咸——淡正——正合适。” 45 1949年1月13日上午,王西尧和指导员马海山,带全连到团部请战。184名战斗员,排列在团长梁光涛和政委房子达面前,梁光涛将写着“开路先锋”的红旗jiāo给1连长王西尧,说:“团党委要求你们迅速突破新开门,为解放天津开辟道路!” 马海山带头高喊口号:“坚决完成任务,决不辜负首长的信任!” 师宣传队在军乐声中,男女队员给全连184名战斗员佩带上大红花,团长、政委和每一名战士握手。13日晚9时,团长、政委送1连进入阵地。梁光涛握着王西尧的手说:“在进攻前要细致地检查战士的武器、着装,不能有丝毫疏忽。” “是!” “要沉着、果断,不误战机。” “团长放心。” 团长嘱咐说:“进入突破口后,要组织好火力,要选好进攻路线,不能盲目地让战士硬冲。” “是!” 团长关心王西尧,嘱咐说:“你是连长,要在你的指挥位置上。” 王西尧激动地只说了一个字:“是。” 马海山看团长一直握着王西尧的手说这番话,他心里很不平衡。因为团长只是和他握了握手没有和他说话,他心里不是滋味。 当晚霞的余辉慢慢地从天边隐去,夜幕徐徐降临的时候,团长站在村头,目送184名战士进入jiāo通壕。战士们带着qiāng响之前的紧张,进入了阵地。 王西尧站在梁光涛身边问:“团长还有指示吗?” “不能盲目地让战士硬冲,一定看清敌人的火力,利用地形、地物,有目的地进攻。” “是!”王西尧闻着团长喷出的烟有股香味,他把左手缩进棉衣袖子里:“团长,对个火。” 梁光涛没看王西尧棉衣袖子里的手有烟没烟,就把烟递给他,王西尧接过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身走了。 “咳!”梁光涛笑着从口袋里掏出盒烟,递给身边的警卫员:“给王西尧送去。” 46 1月13日。这一夜,我是在前沿1连隐蔽部里过的。隐蔽部里没有几个人,连的干部接受7班练兵时的教训,都到排里检查武器、弹yào,检查战士着装,对战士的腰带、鞋带、绑腿都进行细致的检查。那天夜里很冷,jiāo通壕里坐满了战士,他们穿着大衣抱着qiāng,默默地闭着眼睛。8班长曹国友是全排年龄最大的,他坐在隐蔽部的出口,拿着小烟袋向外喷着烟。pào弹bàozhà的火光不间断地闪进隐蔽部,将他照得一明一暗。他眯着眼睛,茫然地望着jiāo通壕的远处。隐蔽部顶上吊着一盏昏暗马灯,随着pào弹的bàozhà声在晃动。隐蔽部顶上的土被pào弹bàozhà震落下来,弥漫着隐蔽部。我移到8班长身边,他问我:“你冷不冷?” “还能坚持。”我问他,“你闭着眼琢磨啥?” “能琢磨啥。”他淡淡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反问我:“你参加过几次战斗?” “参加过打锦州。” “有啥感觉?” 我不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说:“有啥感觉,战争嘛!” “你害怕不害怕?” 我没有隐瞒:“害怕。” 8班长曹国友抬起脚让我看看新鞋:“这是我老婆给我做的,一直没舍得穿。” “怎么穿上啦?” “咳,这时候不穿啥时候穿?说不定穿不上了。我们班里的3个人打锦州牺牲了。他们的影子总在我眼前晃。”他对我说:“你睡会吧。”我看他闭上眼睛,其实他没有睡觉,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 外面pào弹在呼啸,曳光弹在黑暗的天空穿梭。我恐惧,听到每一发pào弹bàozhà的声音,我全身都在颤抖,我总觉得pào弹要落在隐蔽部上,要落在我的身边。我爬出隐蔽部到战壕,战壕上空曳光弹jiāo织,照明弹把战壕照得通亮,pào弹不间断地在战壕左右bàozhà,有几发pào弹落在战壕的边上,zhà起的土块几乎把我埋了。总觉得敌人看见了我,pào弹追着我bàozhà,吓得我又爬回了隐蔽部。隐蔽部被pào弹bàozhà震得往下落土,马灯在摇晃,我心里的恐惧就像摇晃的马灯,随时都有熄灭可能。可我还得装模作样地硬挺着,不能在战士面前表现出恐惧、怕死。可是我挺不住,pào弹一bàozhà控制不住地随着心里一收缩全身就颤。我的恐惧,使我无法回避,我还能见到我妈妈吗?我想念我的妈妈,想念家里的人,想念乔小雨。 乔小雨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动,我在捕捉她那闪光的、含着深深情愫的大眼睛,可我怎么也捕捉不到,总是不清晰的、模糊的。我从内衣兜里掏出那个花手绢,手绢脏得已经变了颜色,把手绢包的那张叠的四方的纸拿出来,我默读着:“小苏,我在想你!找机会来看看我,我有说不完的话要向你说,可见到你一句也说不出来,我只有激动。”这两行字我看了不知多少次,每看一次都使我激动,使我兴奋,像一股暖流涌进我的心房,在发热,在激励着我,使我憧憬着什么…… 我拿出小本,给她—乔小雨写了封寄不出去的短信: 小雨,此时你可能在梦中,你知道我在哪里?我在寒冷的战壕里,伴随着我的是没有间歇的pào弹bàozhà声,我们在等待着大战的出击。我可能永远也看不见你了,在这大战中,我的胸膛很可能被敌人的子弹shè穿,倒在护城河里,倒在突破口的弹坑中。在那焦土下,和你给我的那个花手绢长眠在一起,结束我的生命。我还记得,那是1947年,也是个下雪的冬天,你调离文工团后给我来了封信,信的内容是你的勉励。就因为信的开头和内容是两种颜色的墨水,在“吐污水”运动中让我jiāo代,可我jiāo代什么?恋爱?什么是恋爱?那时,我们还都处在朦胧状态中。文工团的领导对你来的那封信,是经过层层审查后jiāo给我的。我多么珍惜那封信,因为这是女孩子第一次给我来的信。我是多么想把它保存下来呀!可我没有保存下来,是田副团长给没收了。小雨,我们当时是在谈情说爱吗?不是。是我们在朦胧中的一种相互好感,这种好感硬是被团领导、被舆论压制着,正因为压制才有今天的超越。 那次我给你回信了,那封信你是永远也收不到了,因为在审查信时被田副团长扣押了。小雨,我可能和你永别了,我在等待大战的出击,在pào弹不间断的bàozhà声中,祝愿你——幸福。 小苏,可能是诀别的留言。 1949年1月13日夜 我写完信,感到轻松了,好像我不是在战场上,是在充满生机的田野,是在蓝天白云下的小溪旁,撩着水,听着涓涓的流水声…… 猛烈的一阵pào击,把我从梦想中唤回,我听着pào弹带着尾音在隐蔽部周围bàozhà,把隐蔽部的马灯震得像秋千。我看到曳光弹从隐蔽部口划过,一闪即逝。我意识到我和小雨是暂短的,是不可能的,我们之间隔着千重山万重水,不可逾越。我们的相爱就像这曳光弹的闪光一样短促。我的失望把恐惧又带回我的心里来了。 战士们在jiāo通壕里,迎着北风,迎着pào弹bàozhà的闪光,是在睡觉吗?不,他们都在各想各的心事…… 我觉得好像哪儿都在落pào弹,我顺着jiāo通壕爬到3排。在3排隐蔽部的马灯下,副连长和3排长刘春下五子棋。从副连长的面部表情上看出,已经输了若干盘。连长王西尧和通信员小刘也来到3排隐蔽部。王西尧蹲在副连长身边,伸手移动棋子替副连长支招。副连长一拨拉王西尧的手:“是你下是我下?”几步,王西尧给“支”输了。“臭棋!”王西尧把副连长挤走,他坐在副连长的位置上,摆好棋子一撸袖子:“来!” 3排长认真地说:“咱们带点奖惩,要不没意思。” “好,你说吧。” “输一盘一张饼,输两盘一条鱼。” “行,来吧。”王西尧先走第一步。没走几步,王西尧输了。围观的几个战士起哄:“连长输啦。” “好。”王西尧回头,喊:“小刘,给他一张饼。”3排长接过饼,顺手从挎包里抻出一条新毛巾,将饼包好。 第二盘王西尧又输了。王西尧一边摆棋子一边说:“小刘,给他一条鱼。”小刘从挎包里拿出一条zhà鱼,递给3排长。小刘看棋盘上出现了4个子对2个子的局面:“连长,你的饼快没啦。”小刘刚说完,又被3排长“吃”掉一个子。 王西尧:“小刘——” “连长,你的饼没啦。”小刘把最后一张饼递给3排长。 “把你的先借给我,赢了我还双份。哼哼,我就不信,你还成精了。来!” “别来了,你一没饼二没鱼的,来什么?” 王西尧掏出一盒“骆驼”牌香烟,战士们一看:“连长抽这烟,给一支!”王西尧抽出一支留下,把那盒烟递给战士:“这是团长给的,会抽的一人一支,不会抽的别糟蹋。” 7班长李胜在隐蔽部出口吃着饼和鱼。他对解放战士郭荣说:“吃吧,打起仗来没工夫吃了。”郭荣用忧郁、惶惑的目光看着李胜。 “咋的,害怕啦?怕没用,人到啥时候说啥。” 郭荣从挎包里拿出张饼,慢慢地咬着,cāo着湖南腔说:“吃酒——就不怕喽。” “咋的?”李胜将饼停在嘴边,“你在那边打仗都喝酒?” “是喽,班长让喝。” “真他妈的新鲜。那喝得醉醺醺还能打qiāng吗?” “qiāng一响酒劲就没啦。” “那不是白喝了吗?” 郭荣笑笑,边吃饼边说:“班长,这仗打下来,我要是立了功能改名字吗?” “为啥改名字?” “我不叫郭荣,我也不姓郭。” “咋回事?”7班长把饼停在嘴边。 “郭荣是地主儿子的名字。1947年秋天,村公所派地主儿子当兵,地主给了村公所钱,把我抓来顶替地主儿子当了兵。我立的功不能给地主儿子。” “对,你先叫郭荣,等你立了功再改!” “是喽。” 棋下完后,3排长刘春枕着双手仰卧在背包上,茫然地望着落土的隐蔽部棚顶。王西尧躺在刘春身边,问:“还没有睡着?” “pào弹bàozhà震得脑袋老高,睡不着。” 王西尧将大衣往刘春身上拉拉,看他未脱孩子气的脸上浮着一层土,问:“你19了吧?” “19啦,咋的?” “是不是想你媳fù哪?” “没想她,就想打完仗回家伺候我爷爷。他那么大年纪了,有哮喘病,说不准我都看不着他了。” 王西尧没有说话,他望着bàozhà闪进来的火光。刘春问他:“你这时候想啥?想不想家里的人?” “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最想谁?” “要说想谁,常常想起我的小妹妹。我到煤矿去之前,把小妹妹送到我姑姑家,我背着她在河堤走,她一边哭一边问我:你啥时候有饭给我吃?一想起小妹妹就想起她问我的这句话,我就难过。10年啦。” “再也没见到?” “没有,不知她还在不在了。这场仗打下来我要是死了,你到辽河边上的渔村去找找。要是找到她,告诉她我死了,你就是她哥哥。” “你死不了,你要是死了,全连也就没人了。” “不说这个,说这个烦。”王西尧看9班副刘中福在隐蔽部口,“9班副,给我们吹个口琴听听。” “都睡啦,吹啥?” “睡啥,这pào弹一bàozhà震得脑袋老高,吹个曲子解解闷。” 刘中福被王西尧鼓动起来,吹起口琴。 悠扬委婉的琴声,在pào弹bàozhà的间隙声中飘dàng——寒冷的战壕,披着朦胧的月光,蜿蜒在夜幕深处。层层叠叠的敌人工事,瞬起瞬落的曳光弹在护城河上空jiāo织。 琴声带着乡音,倾诉着他的心声…… 47 1月14日凌晨,我到团指挥所看见团政委房子达披着大衣,团长梁光涛一边抽烟一边查看地图。房子达说:“离总攻还有12个小时,你闭闭眼。” “闭不上。” “敌情有变化吗?” 梁光涛摇摇头:“我对敌人以纺织厂为中心的第二道防线,心里没底。” 房子达:“1连是‘尖刀连’,又主攻纺织厂,任务不轻啊。” “就看王西尧能不能很快突破,突破得快伤亡就小。” 房子达沉默了一会:“1连在突破口会伤亡很大,要是万一不能按时突破,那——” 梁光涛肯定地说:“王西尧能按时突破,他突破不了,3连会跟上去的。” 房子达看我在旁边,问我:“小苏,学城市纪律没有?” “学啦。” “我考考你。” 我笑了:“那,房政委一定把我考住。” “我们对外侨政策是什么?” “我们保护外国侨民的生命、财产安全。” “你口头说他不信,让你给他写个保证书,给他写不给他写?” “不给他写。” “不给他写你怎么说?” “一、我没有权利给你写保证书,二、你的财产我们没有清点,所以不能写。” “行,小苏学得不错。” 虽然团长和团政委说笑自如,但我深深感觉到他们所承受临战前的巨大压力,责任心促使他们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晚饭还放在隐蔽部的桌上,馒头几乎冻成冰坨。他们在思考部队的部署,火力的配属,思考着突破口上的敌人是否有变化,思考着敌人的第二道防线——纺织厂…… 48 1949年1月14日10时,对天津守敌开始总攻。天津新开门工事是警备司令陈长捷嘉奖的标准工事。敌人为扫清shè界,在新开门外五里之内,烧毁民房、平了坟头,成了一片无起伏的开阔地。从第一道铁丝网到新开门城下,设置障碍物11道,护城河宽2丈,水深8尺,护城河后面是密如蛛网的jiāo通壕,星罗棋布的地堡群,地堡群周围埋了10万颗地雷,城墙周围竖着钢筋水泥大型碉堡15个,暗堡密布城墙边,形成密集的jiāo叉火网,shè出子弹的密度,据战后统计,每英尺的宽度有13发子弹穿过。还有敌人纵深pào火,倾泻在新开门外。 陈长捷为了加强防守,大开杀戒,特向部队官兵发了六条制约军令: 一、全班士兵未奉命令擅自退却者,准由班长将该士兵就地qiāng决。 二、班长未奉命令擅自退却者,准由排长将班长就地qiāng决。 三、排长未奉命令擅自退却者,准由连长将排长就地qiāng决。 四、连长未奉命令擅自退却者,准由营长将连长就地qiāng决。 五、营长未奉命令擅自退却者,准由团长将营长就地qiāng决。 六、团长未奉命令擅自退却者,准由师长将团长就地qiāng决。 这就是1连面前敌人的工事和敌情。 从冲锋出发地到新开门城墙下只有400米,但每前进一步都面临死亡。王西尧能否按时突破?团长梁光涛带着这个问题,参加了战前的3排战士讨论会,每个战士的发言都使他激动,使他受到极大的教育。因为战士没有去想生与死,只想如何完成上级jiāo给的任务,如何消灭敌人,为解放天津为兄弟部队开辟道路。战士江发说:“我第一次参加战斗时,听到qiāng响也害怕,吓得哆嗦。看见战友倒下了,一摸一手血,我就像另一人,不怕了。想到怕死有啥用?我不打死敌人,敌人就打死我,就这么个简单。” 梁光涛问江发:“你参加过几次战斗?” 江发不好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思地说:“没几次,梨树沟门,两次杨仗子。那时候咱们武器不行,没有pào,子弹也不多,全靠扔手榴弹。那我们还消灭93军1万多敌人。后来我还参加了打宁城、北票、凌源。” 梁光涛:“你是老同志了,有什么经验给同志们介绍介绍?” 江发在首长面前,脸一红,腼腆地:“没啥经验。要说经验——”他想了想,“就靠灵活机动。敌人怕死,你硬他软,只要一冲上去,他就熊了。我们在打新立屯时,班长带着我们冲进敌人营指挥所,敌人营长看我们举着手榴弹,他举着手说,共军弟兄,共军弟兄,别拉弦别拉弦,我投降我投降。命令他站起来跟我们走,他站不起来了,你们说咋站不起来了?他吓尿裤子了。” 战士们一阵哄堂大笑,梁光涛问:“你参军前是干什么的?” “我参军前是伐木工人。这打仗和伐木一样,一口气就得把树伐倒,要冲就一口气冲过去,不能又想冲又不敢冲,那伤亡可就大了。” “说得好!江发同志既有经验又有理论。”梁光涛参加战士讨论会后,他毫不怀疑的坚信,1连能按时突破。他得出的结论是:我们的战士是有觉悟的,是无所畏惧的,是无坚不摧的。 1连的同志们在前沿战壕里等待出击命令。王西尧手持指挥旗凝视着前方,韩桂芝在马海山身后,她全身在打寒颤。卧在战壕里的战士也全身颤抖。是冷、是大战前的紧张,谁也说不清楚。韩桂芝卧在战壕里眨着惊恐的眼睛看着连长王西尧,王西尧冷若冰霜的脸也在微微颤抖。这里静得可怕,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移动,掉根针几乎都能听见。人紧张得凝固了,空气凝固了,这是大战前箭在弦上的宁静。可是,每个人的心脏跳动都加快了,一张张冷漠的脸、紧张的脸、颤抖的脸、恐惧的脸,在寒风中望着敌人的工事。 总攻前,团政委房子达看我不在指挥所,他知道我们这些下来的参谋、干事,不会离开连队,硬着头皮也得上,要打仗了你无故离开连队,连队的人骂你怕死。所以李政委派通信员把我叫回团指挥所,让我跟着他的警卫员。警卫员不到20岁,浓眉大眼,透着机灵劲,我问他,才比我大3岁。 团指挥所的气氛是凝重、紧张的,我看到团长连划3根火柴都没有点着烟。作战参谋拿着电话不间断地询问各营的情况。 6发红白色信号弹升空,总攻开始了。我们pào群万pào齐发,如狂风暴雨,向新开门轰击。我趴在隐蔽部外的jiāo通壕里,看到敌人阵地刹那间成了一片火海,一片烟的海洋。敌人反击的pào弹不间断地落在团指挥所的隐蔽部周围,子弹打在隐蔽部的土顶上。通向各营的电话线被zhà断了,电话员背着线拐子跳出jiāo通壕去查线。他没有回来,电话没有通。第二名电话员又跑出去了。 这里的qiāng声是连成一气的,pào弹的bàozhà声也是不分个的,pào声和qiāng声混为一体,大地在颤抖。卧在战壕里的战士,在颤抖的大地上等待出击的命令。 1连1排的任务是架桥,要在护城河上架起1米宽的便桥;2排的任务是要把zhàyào包、bào破筒送上去,zhà毁11道敌人的障碍物,为1排架桥、3排突击开辟道路。 王西尧看敌人的阵地被pào火吞没,他一晃指挥旗:“bào破。” 第一名bào破手把大衣一甩,在机qiāng的掩护下,抱起zhàyào包冲出战壕,冲进硝烟中。bào破手要在pào弹的bàozhà中,在轻重机qiāngshè击的子弹缝里,把zhàyào包送上去。 “轰”地一声响。 王西尧喊:“第二名,上。” 第二名bào破手跃出战壕,冲进烟雾里。 zhàyào没有bàozhà,人没有回来。 王西尧皱着眉头,焦急地大喊:“第三名,上!” 第三名刚越出战壕就倒下了。第四名冲上去,zhàyàobàozhà了,人没有回来。就在这顽强的、前仆后继的连续bào破中,2排仅用8分钟的时间,zhà开了护城河前的11道障碍物,伤亡惨重。 最后一名bào破手跑回来向王西尧报告:“连长,障碍扫清了,我看见红旗啦!” “啊!”王西尧一惊,他对马海山说:“3连上去啦!” 马海山疑惑地:“他们怎么这么快?” 王西尧想:不能像团长批评的那样,桥没有占领突破口也没有按时打开,那我们1连太丢人了。他问马海山:“架桥吧?”他看马海山没有表示可否,他决断地喊:“架桥!” 在重机qiāng和轻机qiāng地掩护下,开始架桥。 团长梁光涛在指挥所用望远镜看见1连推着板桥,向护城河冲去。他气愤地拿起电话:“1营吗?怎么搞的,1连提前架桥?” 电话里传出:“bào破手把pào兵校正旗看错啦,王西尧就提前出击了。” “3连呢?” “也上去啦!” 梁光涛把电话往桌子上一扔:“乱套啦!”他拿起另个电话:“pào火延伸!” “不行,pào火袭击还有30分钟。” “不行也得行,我的人上去了!” “敌人工事没有完全摧毁。” 梁光涛思考后:“在架桥的位置施放烟幕弹。” 3发烟幕弹在护城河岸边bàozhà。烟雾弥漫,遮挡了敌人视野,也遮挡了推桥战士的目标。 桥体笨重,桥轮在弹坑里颠簸,3组人没有架上桥,3班又连续派两组,把桥推到护城河边,推桥的同志接连负伤、阵亡。护城河近在咫尺,没有力量把板桥推下护城河。桥没有架上,王西尧怕延误出击时间,他冲上去和3班没有负伤的江发一起,把板桥推下了护城河。 桥架好了,敌人的火力集中在板桥上。指导员马海山和副连长带3排的同志踏上板桥,副连长倒在护城河里。 1连发起冲锋,3分钟打开突破口,占领了敌人前沿阵地。184个人就剩下35个人了,7班长李胜第一个登上城墙。 王西尧命令:“赶快改造敌人工事,准备敌人反扑。”在改造工事中,王西尧突然想起了韩桂芝,他喊:“向导呢?” 韩桂芝满脸泪水满脸灰土,从他身后的战壕里探出头:“到!” 韩桂芝没有参加过战斗,在这场大战中她恐惧、畏缩,卧在jiāo通壕里不敢抬头。她所看到的是死亡,是血,是战士的尸体,她全身在颤抖,在痛哭,她为什么痛哭?为什么全身颤抖?她也说不清楚。什么是战争?她认识到战争的残酷。韩桂芝所以能跟上“尖刀连”,冲过护城河,是因为王西尧看不起她这个向导,认为她不能起到向导的作用,在战场上只能给连队增加负担。她要完成向导的任务,不能让王西尧认为她是怕死鬼,即便是死她也要死在前面,决不能死在后面。一定要让王西尧对她重新认识。所以她带着豁出去的冲动,冲过护城河。 “行啊!”王西尧心想,谁说骒马不能上阵?一个没有参加过战斗的女同志,在这大战中能跟上“尖刀连”太难得了。在他心目中萌生起对韩桂芝用语言难以表述的好感。他为了她的安全,命令她:“就在这儿隐蔽,没有命令你不准动!”从此,王西尧对她的态度完全变了。 “是!”韩桂芝听到王西尧粗犷关爱的声音感到极大的安慰,她激动地捂着脸痛哭。王西尧是个优秀指挥员,他粗中有细。在这大战中,他冒着敌人的pào火不但勇敢无畏,而且脑子十分清醒,组织火力分组出击,打退敌人反扑,减轻伤亡这都是韩桂芝看到的。在战场上我们的气势一直是压倒敌人。 敌人要重新夺回前沿阵地,阻止我二梯队跟进,敌人纵深pào火上百发地、连续地倾泻在城墙内外,封锁通道,配合正面敌人反扑。 1营长带着二梯队没有随“尖刀连”跟进,他所强调的理由是:我们pào火没有延伸,“尖刀连”提前出击。实质上他是怕死,畏缩不前。所以他带的二梯队在护城河内外停滞。使二梯队在敌人pào火下伤亡惨重。 二梯队没有及时上来,184个人的“尖刀连”,占领阵地后就剩下35个人了。王西尧带着35个人坚守阵地。阵地是用149个人的生命和鲜血夺取的,如果阵地失守,149个人的生命和鲜血等于白白付出。富有激情气质的王西尧,他言必行,行必果。在这惨烈的战场上,表现出有我无敌的气概,宁折不弯的骨气。 35个人在3个不同的位置上。王西尧、马海山、刘春各带几名战士,在不同的角度上相互支援,形成jiāo叉火力,连续抗击敌人反扑。王西尧的位置是接敌最近,马海山在王西尧的侧后。在敌人反扑中,王西尧给机qiāngshè手江发压子弹,江发连续打坏了两挺轻机qiāng,第三挺机qiāngqiāng筒打红了,子弹shè不出去。他看敌人一个军官,挥动手qiāng指挥敌人向阵地上冲,他端大qiāng一qiāng把敌军官打了个满脸开花,敌人看到军官倒下了,失去了指挥,有的退却,有的就地卧倒。少数敌人冲上阵地,敌人抱住了王西尧的腰,他同敌人从土坡上滚到jiāo通壕,另一个敌人端着上刺刀的qiāng扑向王西尧,江发一qiāng将扑向王西尧的敌人撂倒,3排长刘春冲过去,用bào破筒把抱住王西尧的敌人打死。 经过血与生命的拼搏,敌人退了。 刘春看王西尧满脸血,问:“连长,你负伤啦?” “没有。” “咋满脸血?” 王西尧擦了把脸:“我咬了那王八蛋一口。” 刘春看躺在地上的尸体,被王西尧咬掉个耳朵。 王西尧拍拍江发:“好,是咱们1连的兵!”他转身高喊:“抓紧时间加固工事,把子弹、手榴弹准备好,准备打敌人反扑!” 在敌人没有反扑的间歇时间里,有的战士在加固工事,有的战士把手榴弹盖拧开摆在面前的工事上,8班长曹国友从敌人地堡里搬出一箱手榴弹,放在阵地上。他坐在jiāo通壕里想抽烟,从口袋里摸出个烟袋锅,烟袋杆不知哪里去了,他把烟袋锅装满了烟,点着后抽了两口,烟袋锅烫手,他用棉衣袖子托着,狠狠地嘬了几口烟。 敌人shè在突破口上的子弹、pào弹,犹如狂风暴雨,横扫着突破口。突破口上的每寸土地,都成为焦土,都被子弹穿过。子弹的密集程度几乎没有缝隙,pào弹的bàozhà没有间歇。 陈贵祥的耳朵被pào弹bàozhà震聋了,什么也听不见,他时刻看着连长的手势。pào弹在拖着尾音连续bàozhà,王西尧让他姿势放低,他反而端着刺刀跳出工事,向连长跑来,王西尧过去把他按倒在战壕里。 7班长李胜带着解放战士郭荣爬过jiāo通壕,扛过来一挺轻机qiāng和一箱子弹。他问:“连长,架在哪?” 王西尧问:“哪来的?” “敌人地堡里的。” “好,就架在这。”王西尧突然看到战士赵臣负了重伤还坚持在阵地上,他命令:“郭荣,把负伤的赵臣背进地堡去。” 赵臣说:“连长,我还能爬,让没有负伤的同志留在阵地上!” 王西尧被赵臣的话感动得几乎流下泪,他感谢赵臣,这时候阵地上多一个人就是一份抗击敌人的力量。他看着赵臣十分艰难的在爬,在缓慢地、痛苦地爬着,王西尧举起手给战士赵臣敬礼,他看着赵臣爬进了地堡他才放下手。这是战友情,不完全是,是守住突破口的责任心,是为了战争的胜利。 王西尧数了数,阵地上还有32个人。副连长牺牲,1排长牺牲,2排长负重伤,他的战士、他的战友,在新开门内外躺倒一片。他顺着jiāo通壕跑到马海山身边说:“敌人很快就要反扑,咱们1连从来没有失守过阵地。你守在阵地上,趁敌人混乱时我带人出击。” 马海山知道王西尧是为了他的安全,让他留在阵地上,他心里一热:“你不能出击,一定守到二梯队上来。” “敌人要在我们二梯队没有上来前,夺回阵地。不如趁敌人混乱时我带几个人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延缓敌人反扑。” “你再考虑考虑。”马海山看王西尧走后,他想起战前对王西尧的嫉妒顿时感到愧疚。 敌人在pào击后又反扑了,王西尧看敌人在重机qiāng和pào火掩护下,分两路反扑,他把3排长刘春和陈贵祥调过来,组织jiāo叉火力抗拒敌人反扑。敌人在督战队的喊叫声中拥上来了。王西尧看敌人越来越近,他喊了声:“打!”7班长李胜扣住机qiāng扳机大骂:“我cāo你祖宗,来吧!”他的机qiāng喷shè出火舌。江发喊着号连续投出去10颗手榴弹,手榴弹在敌群bàozhà,前面的敌人倒下又拥上来一批,李胜的机qiāngqiāng筒几乎打红了,子弹再也shè不出去了,他把两个bào破筒拉燃投出去,敌人在一片尖叫声中倒下。王西尧趁着敌人一片混乱,他高喊:“上刺刀,一定把敌人拼下去。”他不顾一切地拿起冲锋qiāng,他冲进敌群。 连长的行动是无声的命令,3排长刘春、7班长李胜、8班长曹国友、9班副刘中福、战士江发、陈贵祥、郭荣看连长冲入敌群,他们越出战壕,正要随连长冲下去,却和冲上阵地的敌人短兵相接,混战在一起。战斗之激烈,是历次战役之最,是血与血,ròu与ròu,生命与生命的拼搏。在拼搏中,我们战士的勇猛的气势,令人dàng气回肠,使敌人畏缩、恐惧。 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我们的战士把生命和血留在战场上,他们在生与死的搏斗中所想的只是我不打死敌人,敌人就打死我,只有把面前的敌人消灭! 王西尧冲入敌群,在一个点shè后子弹卡壳了。就在他在拉qiāng栓推子弹的当口,拥上来四五个敌人把他团团围住,他用冲锋qiāng把子和敌人拼搏,由于寡不敌众,还是被敌人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倒了。 通信员小刘看3排长刘春被迎面3个端刺刀的敌人围住,他喊道:“3排长,我来支援你。”他扑过去和刘春一起与3个敌人拼刺。刘春站在高处,处于地形优势,他刺死一个正面的敌人,在他拔出弯曲的刺刀时,弱小的小刘被敌人的刺刀刺进胸膛,他满身满脸的血倒在刘春脚下。刘春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小刘,睁大了血红的眼睛,满腔怒火,在他那强烈的要把敌人刺死、为小刘复仇的急迫的情绪下,猛地倒端着qiāng,不顾一切地扑向敌人和敌人对持,敌人的刺刀向他刺来,他来不及躲闪,用qiāng把子向敌人头上砸去,敌人一时畏缩刺刀刺偏了,划破他的肩头,敌人却被刘春一qiāng把子把脑袋砸碎,鲜血喷了他满身满脸。 战友,是战斗中,生与死的战场上的伙伴,只有经过战争的人,才能深刻地体会到它的意义,它是无可替代的,是战斗中人与人之间的深情,不顾自己的安危,毫不犹豫地去为战友而死。这就是我们部队特有的人与人的关系。 7班长李胜看敌人扑向受伤的指导员,他拿起bào破筒,越出战壕把拉燃的bào破筒扔入拥上来的敌群,bào破筒在敌群中bàozhà。 突破口处在危机之中。 团长梁光涛看一营营长畏缩不前,使整个二梯队不能跟进,被敌人pào火拦阻在突破口外。二梯队再不跟进,“尖刀连”无力守住突破口,情况十分危机。他举起手qiāng向1营营长头顶上连开两qiāng,大喊:“妈那个×给我上!” 1营营长在团长的两声指挥qiāng后,他回头看到团长想说什么,梁光涛又是一qiāng:“1营长,你再不上我qiāng毙你。”这时,1营副营长带着二梯队上去了。 突破口即将被敌人夺回去的危机时刻,敌人被上来的二梯队打退了。3排长刘春看敌人溃退,他带着伤第一个冲出去救连长。 江发越出jiāo通壕,过去踢了一脚刺死小刘的敌人尸体,他一边往尸体上撒着尿,一边骂:“王八蛋,我给你洗洗澡。” 敌人在二梯队的追击中溃败,围着王西尧的敌人逃跑了,这时,王西尧听到激烈的qiāng声,想到二梯队上来了。他拿起“汤姆式”冲锋qiāng卸下卡壳的弹壳,3排长刘春冲过到王西尧面前,他痴呆的目光直盯盯望着王西尧,大哭大喊:“连长呢——”他的神智还处在ròu搏战中。王西尧看他满身、满脸是血,目光呆滞,他抱住刘春问:“你咋啦?” 刘春没有认出来抱着他的是连长王西尧,他还在喊:“连长呢?” 这时,7班长李胜、8班长曹国友、江发、9班副刘中福、陈贵祥等战士上来围着王西尧:“连长!” 王西尧举着手中弹壳,说:“就是它卡的壳。”他看周围没有马海山,问:“指导员呢?” 李胜说:“指导员负伤了。” “负伤啦,伤哪啦?” “弹片崩在大腿上了。” 当时王西尧对他的暂时被俘没有意识到什么,同志们也没有把它当回事,可这小小弹壳日后却给王西尧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王西尧带着全连20几个人,随着二梯队扩大突破口。他们冲到敌人隐蔽部前,李胜看见有几十条电话线从隐蔽部拉出来,他听里面正打电话询问,对王西尧说:“连长,这是敌人前沿指挥所。” “上去,先把手榴弹从shè击孔塞进去。”王西尧说完,又把江发的机qiāng调上来。李胜带郭荣爬到隐蔽部前,起身冲到两个shè击孔中间,李胜连续投进两颗手榴弹,手榴弹bàozhà后,江发端着机qiāng冲进隐蔽部,在烟雾中他什么也没看见,扣动板机一阵横扫。王西尧随着江发冲进去时,敌人指挥所被占领。王西尧按亮手电,在搜查中看到一个上校一个中尉被打死,一个中校负了伤还在喊叫,另一个趴在桌子底下在哆嗦,8班长曹国友过去揪着敌人的耳朵:“出来出来!”这时,几发pào弹呼啸着在碉堡周围bàozhà,震得碉堡往下落土。9班副刘中福看桌子上有个大铜喇叭,喇叭下面有个黑黑的,圆圆的盘子在转,总是重复一个声音,‘何日君——何日君——’刘中福发现了秘密:“连长,这玩意是给pào兵报信的。”王西尧还没有回答,他一qiāng把留声机打碎了。 王西尧一看:“嗨!什么给pào兵报信的,那是戏匣子。”李胜打开桌子上的一个瓶子,一闻挺香,说:“他妈的,都这时候还搞腐化。”他窝了一手指,搓搓就要往脸上擦,越搓越粘,感到不对劲。江发告诉李胜:“那是浆糊!” 49 1月15日夜,团指挥所尾随1营的二梯队进入突破口。我是在卫生员小杜的带领下,随团指挥所进入突破口的。我看小杜卧倒我就卧倒,小杜跑我就跑。一定按着小杜的路线跑,否则就可能踩上地雷。子弹密集地shè在jiāo通壕上,pào弹带着尾音连续bàozhà,有几发pào弹落在jiāo通壕里,把敌人尸体肢解成几块抛在空中。伪装jiāo通壕的是高粱秸,我跑几步就卧倒,因为高粱秸上的叶子被风刮的,就像pào弹的尾音,我吓得趴在jiāo通壕里,不敢抬头。说实在的,我真害怕不想再往前跑了,可又一想,有的机关干部在连队耍嘴皮子,说得人五人六的,比谁说得都好听,到打仗的时候溜了,连队的干部看不起这样的人,战士们也看不起这样的干部,骂你是怕死鬼,给连队丢人,再到连队人家不欢迎你。我不能让人骂我是怕死鬼,硬着头皮我也得上去。小杜回头看我没跟上,冲我大喊:“快跑过来,你在那等着挨pào弹哪!” 从我们的jiāo通壕到敌人的jiāo通壕有段距离,这段距离伤亡最大,躺了一片战士的尸体,我不敢站起来跑,可是不跑过去又怎么办?正像小杜说的,在这等着挨pào弹。我硬是跟小杜跑入敌人的jiāo通壕,我看jiāo通壕里堆满了敌人和我们战士的尸体,有不少是缺胳膊断腿、没有头的尸体,是浸透鲜血的军装,包着zhà烂了的一堆ròu的尸体。我好像听到他们在倒下那瞬间的惨叫,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把我吓瘫了,我几乎一步也迈不动。那jiāo通壕里横着的好像不是人的尸体而是一堆从绞ròu机出来的“ròu”。没有断气的伤兵还在这堆“ròu”底下叫喊。我看见进入突破口的部队踩着软绵绵的尸体,有的冒出一股股黄水,谁也顾不上看一眼脚下的人是死是活。尸体底下的伤兵还在叫喊声,照常踩着跑过去。有的伤兵是踩死的。 小杜看我不敢踏着尸体跑过去,他喊:“你不跑过来,也想躺在这里?”我闭着眼睛猛跑,一下被尸体拌倒了,睁眼一看我倒在一个guó mín dǎng士兵的尸体上,尸体没有脑袋,血还没有凝固。吓得我几乎晕过去,我撑着尸体的肚子刚站起来时,一条打着绑腿的大腿,被pào弹抛在我眼前的jiāo通壕上,这是我们战士的大腿。在这个时候,我没有什么可想的了,豁出去猛跑,我一边跑一边呕吐。 团指挥所进入被zhà残的敌人大碉堡里,团长发现碉堡里敌人在逃跑时埋了颗地雷,当时没有时间起雷,团长命令说:“小和尚,守着地雷,别让哪个‘愣头青’踩响。”小和尚是团部的通信员。1947年冬天,下着大雪,我们部队在老爷岭庙里休息,他是庙里打柴、干杂活的小和尚。天那么冷,他没有棉衣棉鞋,冻得他在庙堂的角落里烤火。部队出发时他参了军。他有名字,可谁也不叫他的名字,都叫他小和尚。小和尚开始是站在地雷旁,由于后面部队的进入,碉堡里人越来越多,他就蹲在地雷旁,后来索xìng坐在地上,地雷在他两腿之间。因为进入突破口没有jiāo通壕了,从护城河到碉堡是一站,谁都要在碉堡里喘口气,碉堡里过路的人越来越多,小和尚急得大骂:“地雷,我cāo你们祖宗,不怕死到前面去,在这挤什么!”不管他怎么骂,出入的人照常拥挤,因为外面的子弹和pào弹bàozhà太密集了。 团长梁光涛拿着电话在喊:“什么?喂喂喂……”他摇动电话:“线断了。”电话员顺着线跑出碉堡。 梁光涛果断地对通信员说:“1营营长撤职,命令他到2连参战,由2连连长代理副营长。” “是,1营营长撤职,命令他随2连参战,由2连连长代理副营长。”通信员提qiāng跑出碉堡。 作战参谋报告:“3营在黄家场打退敌人7次反扑,3营长牺牲。” “副营长哪?” “副营长在进突破口时负伤。” 梁光涛对通信员说:“命令7连长王尚田,代理3营营长。” “是,命令7连长代理3营营长。” 参谋继续报告:“2营在造纸厂激战,2营长牺牲。” “作战股长不是在2营吗?” “是在2营。4连长牺牲,5连长牺牲。” 梁光涛:“命令4连1排长代理4连连长。” “是,命令4连1排长代理4连连长。” 参谋报告:“1连在纺织厂受阻。” …… 50 1月16日零点,1营组织火力对纺织厂正在攻击。纺织厂是敌人第二道防线,又是火力支撑点。宽大的厂房墙上透着无数个shè击孔。矮矮的地堡、铁丝网、沙袋环绕在厂房前。 王西尧高喊:“不管是哪个连的,都听我指挥!”他数了数,加上他们的32个人,不过40个人。他把人组织起来,重新编了班,进入厂房对面的沙袋工事。厂房里shè出的子弹,将1连压制在沙袋工事里。 突然,从燃烧的房子里跑出一个fù女,她嚎叫着向1连阵地跑来。王西尧按住机qiāng手:“不要打!”他看fù女跑跑停停嚎叫着,急得他站起来,高喊:“老乡,快卧倒!” fù女跑到王西尧面前,王西尧把她拉到沙袋工事里,她拼命挣扎,撕咬着王西尧。 “老乡,我们是解放军!” fù女在挣扎撕咬中,突然看到王西尧胸前的符号,她愣住了。 “老乡,我们是人民解放军!” “我的孩子!”fù女转身拼命往回跑。王西尧一把没拉住:“老乡,回来!”fù女跑到街心,被厂房shè出的子弹打倒。 “嘿!”王西尧一拳砸在沙袋上。 “连长!” 王西尧回头看是韩桂芝卧在他身后,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把他的大衣给韩桂芝披上,韩桂芝看他满脸是血,满身硝烟,棉衣被弹头撕破了几处,她激动地满脸流着泪,在哭。 “哭啥!”王西尧粗犷的声音制止了韩桂芝的哭声,她擦了一把脸,突然想到,说:“有个地下通道可以直通厂房里。” “是吗?那好,3排长!” 3排长刘春直眉瞪眼地站在他面前,王西尧把他按倒,说:“你带3排跟韩桂芝下地下通道,我吸引住敌人火力!”刘春“哼”了声站起来喊着:“冲!”就向厂房跑,王西尧看他有些失常,把他拉住按倒,问他:“你咋啦?跟韩桂芝下地下通道。”3排长眼直直地看着他,“哼”了声。 王西尧看7班长李胜依然卧在沙袋工事里,他xìng急地过去拉起7班长的胳膊,喊道:“你动作快点!”7班长被拉下沙袋工事,王西尧才发现7班长鲜血淋淋地紧闭双眼,脸上肌ròu在抽搐。他抱起7班长:“7班长——”7班长在巨大的痛苦中,全身一阵痉挛告别了人间。3排长刘春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拉着7班长无知觉的手:“冲,敌人上来啦!”王西尧上去把他按倒,他已经觉察到,19岁的3排长刘春精神失常了。是在那ròu搏战中精神过度紧张造成的。王西尧意识到,刘春这种状态,很快会被敌人打死。他命令一个战士:“你看住3排长。”他带着3排进入地下通道。韩桂芝带着王西尧顺着地下管道,淌着过膝的水,来到地道出口。她晃动手电筒说:“上面就是仓库。” 8班长把王西尧拉到身后:“连长,我上去。” “你上去后选好地形,先不要惊动敌人。” 8班长曹国友点点头。 仓库地面上,一块方形水泥板缓缓移动,8班长从地下道探出头来,看敌人两挺重机qiāng向外喷着火舌。他迅速地离开出口,不顾一切地扣住冲锋qiāng板机狂吼。 敌人遭到背后突然打击,乱作一团。8班长端着喷shè火舌的冲锋qiāng追逐敌人。王西尧带着3排越出地道,奔向楼梯,在楼梯上和敌人展开对shè。 8班长拖着负伤的腿,向楼梯走去。不知从何处shè来的子弹,将8班长shè中。他顿时感到一切都静止了,眼前一片白光,楼梯在旋转,在倾斜,一个中年fù女抱着孩子的身影,最后在他眼前消失。8班长倒下了。 激烈的qiāng声在二楼继续着。 韩桂芝离开地道出口,看到8班长倒在楼梯前,她跑过去双手托起8班长的头。8班长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楼上的qiāng声停止了。王西尧带3排的同志走下楼梯,走到8班长的遗体旁,从8班长的上衣口袋掏出惟一的遗物,是那个小烟袋锅。他拿着小烟袋锅,默默地向8班长告别。 51 1月16日拂晓,1连来到金钟河大街,韩桂芝指着邮政局楼房告诉王西尧:“团长怀疑这里是敌人的火力支撑点。” 王西尧看见三层楼房上,楼口堆满沙袋,楼窗用砖封闭,粗粗的shè击孔里露着机qiāng口。他喊:“江发,把zhàyào集中起来!” 战士江发把6包zhàyào送到连长面前,说:“我去zhà楼!” 孩子的哭声从楼里传出来,韩桂芝对王西尧说:“楼里有孩子。” “我听到了。”王西尧手按住zhàyào,对江发说:“等等!”他把解放战士郭荣叫过来:“用你们家乡话喊,不投降就zhà楼了!”郭荣cāo着湖南腔反复喊着。楼里传出女人、孩子的哭叫声。王西尧看从shè击孔伸出块白布在不停晃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敌人要投降。”他一挥手:“快隐蔽。” 从楼上下来个guó mín dǎng军官,举着双手喊道:“别开qiāng,别开qiāng。” 王西尧对身边的江发说:“瞄准他。” “共军弟兄们,别开qiāng,别开qiāng。” 王西尧喊:“你过来!” guó mín dǎng军官举着双手,向前走了一段:“鄙人求见贵军司令官。” “嘿嘿,好大口气。”王西尧走过去:“我就是,你投降吧。” guó mín dǎng军官强笑着,上下打量打量王西尧,说:“鄙人是独立营营长,求见贵军司令官。” “我就是。” guó mín dǎng军官满脸堆笑:“请给兄弟禀报。” “嘿,你看我不像司令官?”王西尧向身后的江发一摆头,江发会意地过去把guó mín dǎng军官按倒。军官恐怖地乞求:“贵军千万别zhà楼,我和同仁的全家老小都在……”他咧着嘴哭开了。 王西尧问:“楼上有多少人?” “除了40几个弟兄外,全是同仁的老小。” “你听着,把qiāng放下,人都出来。你要是耍花活,我qiāng毙你!” “是,是!”军官躬着身,频频对王西尧点头。 52 1月16日破晓,团指挥所转移到一家店铺里。梁光涛站在柜台前问作战参谋:“1连在什么地方?” “1连进入金钟河大街。”参谋打开折叠地图,按亮了手电。梁光涛的目光在地图上找到金钟河大街。他指着地图说:“邮政局如果是敌人的火力支撑点。王西尧拿下邮政局,再到金汤桥——”他思考片刻:“他正处在金汤桥的正面,桥上的火力将全部对着他,他很难……” 参谋:“团长,要考虑1连的力量。” 梁光涛果断地:“命令王尚田,带7连从王西尧的右侧速chā金汤桥!” “是!命令王营长带7连从1连右侧,速chā金汤桥。”小和尚提着qiāng跑去。他传达命令后,在回来的路上牺牲了。 梁光涛看通信员走后,他舒了口气,赞许地说:“王尚田在突破口打得不错,没想到他突得这么快。” “这和1连提前出击,吸引敌人的火力分不开。” 梁光涛笑着说:“王西尧他是歪打正着。” 作战参谋指着地图说:“3连在1连的左侧。” 梁光涛:“3连进展慢。” 作战参谋说:“3连进展慢,是因为向导。” 梁光涛看我憋不住笑了,他问作战参谋:“3连进展慢,是因为向导?怎么回事?” 3连在战前找了两个向导,请他们在打天津给带路,和他们二位说得一清二楚,他们同意带路。每天由副连长陪着吃饭,桌子上每顿都有酒、ròu、鱼。向导端起酒杯,对副连长说:“嘛,打天津嘛,飞机大pào咱没玩过,咱看过。怕嘛!” 副连长笑了笑:“好哇,很感谢你们二位,帮助我们解放天津。” “说嘛谢,解放天津不都是咱们自己的事嘛。”他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晃了晃手对副连长和另一向导说:“喝着,喝着。” 总攻开始,在我们pào群向敌人轰击中,这二位向导吓瘫了。在3连出击时向导趴在战壕里不走,那个在饭桌说“怕嘛”的向导对副连长说:“这,这不是玩命嘛,我不去了。” 副连长用驳壳qiāng对着他脑袋:“走,不走我毙了你!”在这关键的时候,他不走拖延进攻时间,副连长真的毙了他。 53 灰蒙蒙的天上,缀着一颗大星星,它送走了黑夜,巷战的qiāng声迎来了黎明,新的天津从此诞生了。 海河上升起的不是晨雾是硝烟,硝烟和qiāng声笼罩着金钟河大街。韩桂芝指着金钟河大街的尽头,那座黑黑的、模糊不清的铁桥对王西尧说:“连长,那就是金汤桥。” “金汤桥!三路大军会师的金汤桥。”王西尧心潮澎湃,他望着近在咫尺横跨海河上的大桥,激动、自豪地高喊:“集合!”1连24个人排列在金钟河大街的巷子里。战斗还没有结束,被横飞的弹片夺去了1连160个人的生命。王西尧面对全连24个人,他悲壮地喊:“报数。”在报数中,他似乎又看到那些在战火中倒下的战友,副连长、1排长、2排长、7班长、8班长、通信员小刘,一个个闪现在他眼前—— 王西尧望着满身硝烟、伤痕累累的24个战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整理一下自己的上衣:“同志们,前委派来的韩桂芝同志,把我们带到了金汤桥,金汤桥是我们三路大军会师的地方,它就在我们面前。占领金汤桥的意义和荣誉,我不多说,”他挥动双手:“我们1连一定要冲上金汤桥!” “冲上金汤桥!”24个人喊出一个声音。 王西尧走到韩桂芝面前:“我代表全连的同志,代表牺牲的同志,感谢你——你把我们带到金汤桥。”他发自内心地,向韩桂芝敬礼。 韩桂芝泪流满面,她举起颤微微的手向连长、向全连24个人敬礼:“我——”她控制不住的泪,从眼睛里涌出,她在哭,她那颤抖的声音里,含着悲壮,含着1连即将冲上金汤桥的激动,她说:“我——看到了同志们与敌人是怎样地拼杀的,我看到了——”她抱头大哭。 王西尧关切地说:“别哭,我们胜利了还哭?” “是,我们胜利了。可是——”韩桂芝还在哭。 王西尧嘱咐韩桂芝:“你就在这巷子里不能动。” 韩桂芝抬起头,她满脸泪水,模糊地望着王西尧,说:“不,我一定看着——”她激动地没有说下去。 金钟河大街的街头,离金汤桥400米处是铁丝网、密布沙袋。一个大型的钢骨水泥碉堡,与桥上的火力形成jiāo叉,严密地封锁了通往金汤桥的路口。王西尧观察了地形后,必须先拔掉碉堡,才能进入金汤桥。他组织了江发、9班副刘中福,两挺轻机qiāng封锁碉堡的shè击孔。 王西尧站在24人的队前说:“我们1连没有怕死的!怕死的不是我们1连的战士!谁去把敌人的碉堡zhà了?” “我喽!”王西尧看是解放战士郭荣举起手。 “我第二名!”9班副刘中福。 “第三名是我!”江发举起手,刘春不知道连长说什么他也举起手。 王西尧看看江发,看看处在呆痴状态的3排长刘春:“不,第三名是我。”他知道,碉堡不拔掉冲不上金汤桥,不很快地把碉堡拔掉,他不可能抢在兄弟部队前面占领金汤桥,那将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他命令江发:“你代理排长,我们3个人要是bào破失败,为了我们连的荣誉,你一定要想办法抢先占桥!” “是,连长你放心吧。我们一定抢先占桥。” 韩桂芝站在巷口,她望着这场抢占金汤桥的大战,她对王西尧抢先占桥的急迫心情是十分理解的。对这些即将抢占桥的钢铁汉子,由衷地敬仰,他们都是英雄。 这时,司号员听到传来的军号声,跑到王西尧跟前:“连长,7连和我们联络。问我们的位置。” 王西尧一愣:“7连?他们在哪?” “在我们右翼。” 战士们喊:“连长,金汤桥是我们的!” 江发:“连长,告诉他们,我们1连的人没有死光!” 王西尧对司号员说:“告诉7连,我们在攻打金汤桥。”他走到郭荣身前,嘱咐说:“你贴着墙跑到街口卧倒,爬到碉堡shè击孔的侧面,懂吗?” “懂!” “出发!” 两挺轻机qiāng对准碉堡的shè击孔shè击出火舌,掩护郭荣bào破。郭荣把bào破筒chā入敌人碉堡的shè击孔,他翻身滚离碉堡,谁曾想,敌人把bào破筒推出碉堡,bào破筒在碉堡外bàozhà。 郭荣在战后对我说:“我能不能把bào破筒送上去是对我的考验,在我拿起bào破筒时,我愣在那里,心蹦蹦乱跳,确实有些畏缩、害怕。可我在这个时候不能因为怕死不上去,因为我们连没有怕死的,不能给我们连丢脸。我稳定一下心情,选好路线我上去了。” 人抱着zhàyào包从敌人的子弹缝里,从pào弹bàozhà的弹片中,去zhà毁敌人的碉堡,这种大无畏的自我牺牲精神,在世界战争史上是罕见的。我军bào破手的确定,通常是把bào破任务由连jiāo到排,排jiāo到班,班长问战士谁第一名bào破,谁是第二名,都是自觉自愿的报名。当他们抱起zhàyào包冲向敌人的碉堡时,他们敢于向死亡挑战。 “咳!”王西尧看bào破筒被敌人推出来了,在地堡外bàozhà,他惋惜地直跺脚。 9班副刘中福看bào破没有成功,他没有等连长的命令,抱起zhàyào包冲出去,两挺轻机qiāng没有压制住敌人的火力,9班副倒在街口。王西尧抱起zhàyào包要冲上去,被5班长单标和江发拉住:“我去!” “等等!”王西尧看9班副缓缓地向碉堡爬去。他挥动胳膊,高喊:“机qiāng!压住敌人shè击孔!”9班副缓缓地向前爬着,他为了缩短导火索燃烧的时间,他在爬行中引着导火索,他一下一下推着燃烧着导火索的zhàyào包,导火索闪着刺眼的蓝光,zhàyào包缓缓地移动在9班副刘中福头前。王西尧焦急地高喊:“快把zhàyào包扔出去!” 冒着白烟,闪着蓝光的zhàyào包在向前移动。王西尧不顾一切地在沙袋上失声地大喊:“9班副——” 9班副刘中福看导火索燃烧到zhàyào包,他猛一推,把zhàyào包推进敌人shè击孔,几乎在zhàyào包bàozhà的同时,他翻身一滚,一声猛烈的bàozhà,碉堡被zhà毁了。刘中福在天津金钟河大街的尽头,负了重伤,昏厥过去。 王西尧跃出工事,举着红旗向桥头冲去。当他冲到被zhà毁的碉堡前,看到7连被敌人桥上的jiāo叉火力阻击,两次攻击没有成功,一个个倒在桥头,有的人挣扎着站起来,向前没走几步又倒下了。 王西尧手持红旗望着金汤桥,望着伤亡惨重的7连——想起团长梁光涛说的话:“——你是想让兄弟连队铺路,你占桥。” “——那不是好的连队,那是耻辱!” 王西尧心里一颤,他把红旗chā在沙袋上,命令5班长单标和江发:“把敌人的火力吸引过来,减轻7连的压力。”他看江发愣着:“听见没有?把敌人火力吸引过来。” 陈贵祥耳朵被震聋了,听不清连长说什么,江发不理解连长,为什么不趁敌人的火力,被7连吸引过去的机会,冲上金汤桥:“连长——”王西尧看他们还在发愣:“快,把机qiāng架在碉堡上,掩护7连!”单标和江发带全连占领碉堡,两挺轻机qiāng架在碉堡上,向桥上的敌人shè击。桥上敌人的火力转向1连,就在敌人火力转向的瞬间,王西尧看着7连高举红旗冲上金汤桥,他负伤了,一时激动昏厥过去。 敌人被冲上桥的7连消灭了。 韩桂芝看连长倒在地上:“连长——”她快速跑过去抱起王西尧。陈贵祥、江发、郭荣围在连长身边。韩桂芝流着泪,看着满身硝烟的1连战士,看着刘春呆痴的目光,她看战士们望着金汤桥上的大旗,大旗不是他们1连chā上的,是7连chā上的。 韩桂芝在痛哭,她为王西尧难过,她为1连遗憾。1连可以抢先占领金汤桥,而王西尧为了掩护兄弟连队,没有冲上金汤桥。她在痛哭,她心在颤抖,她对沉默在王西尧身边的战士们说:“同志们,我们把连长抬上金汤桥。”韩桂芝和战士们把连长王西尧抬上了金汤桥。 “王连长!” 王西尧被王尚田唤醒,他满脸是血,他望着王尚田没有说出话来。他心里在想什么?是遗憾?是痛苦?谁也不知道。 代理营长的王尚田,充满敬意、充满感情地:“王连长,金汤桥是我们共同占领的。”他举起手给王西尧敬礼。王西尧在韩桂芝搀扶下慢慢站起来,把王尚田敬礼的手握住:“不,是7连,是我们7连占领的。” 王尚田:“不是,是我们和攻打天津的兄弟部队共同占领的。” 王西尧被满脸泪水的韩桂芝搀扶着,走到1连列队的同志们面前,1连的同志们望着连长哭了。王西尧翕动着嘴唇没有说出话来,他望着1连这22个幸存者,望着那面没有chā上金汤桥的红旗,他流下泪。 红旗被弹片撕碎了,她铭刻着1连的战绩,染着1连同志们的鲜血,飘扬在沙袋工事上。 54 1月16日晨,巷战还没有结束,硝烟弥漫着金钟河大街,qiāng声夹杂着bàozhà声,从海河对岸传来。我离开团指挥所,遇上团宣传股长李华:“小苏,跟我走,咱们找点儿吃的去。”他这么一说找吃的,我真的饿了。两天一夜没吃饭,在紧张的战斗中也没觉得饿,是精神过度紧张顾不上,现在我感到饿得迈不开步。我跟李华走到市区,一幢楼房在冒着大火,看样子是pào弹落在楼上了。我跟他走上隔壁一幢冒黑烟的楼上,满屋黑烟,烟是从隔壁着火的楼里飘过来的,在烟雾中影影绰绰看见几具敌人尸体,再看墙壁上到处是弹痕,大桌子上杂乱的放着地图、几部电话。墙角的桌子上堆放着饼干、酒、各种罐头。地上堆着面粉。这是敌人的一个指挥所。李华对我说:“把罐头带上,不要打开的。” 我抱着两筒牛ròu罐头,他提着面粉,下楼走出楼门口。我眼睛一亮,看见一辆新的脚踏车靠在楼梯口的墙上。我小的时候就羡慕骑车的人,我什么时候能骑上车?有一次我们家来了个骑脚踏车的客人,我把车子偷偷地搬出去,我以为找个高坡上去就能骑走,没想到上去就摔倒了,车把也歪了,腿也摔破了。因为这件事我爸爸要打我。腿摔得疼了好几天也不敢说。 我看到脚踏车特别高兴,脚踏车车梁上挂着两个皮包,皮包里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的。我把两筒罐头放在皮包里,他把面粉放在车的后架上。我推着车子没走多远,李华敲了半天才敲开一家照相馆的店门。开门的老板是40多岁的中年人,他开门一看是我们,又是作揖又是鞠躬连声说:“老总,老总。”他用身体挡着门口就是不让我们进去,可能怕我们抢他的东西。 “我们是解放军,你别害怕。解放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李华说着硬是提着面粉从老板身边挤了进去。 “给我们烙几张饼,这洋面给你了。” 老板看我们不像是抢他的:“好好,老总坐。”他把面粉提到后面,回来看着我们,他问:“老总们——” “别叫我们老总,叫同志。” “同志是嘛意思?” “同志就是一家人的意思。” “这称呼,好,好,新鲜。” 他给我们打开罐头,那牛ròu香扑鼻而来,我嘴里像伸出个手,恨不得把牛ròu全抓进嘴里。烙了七八张饼,饼卷牛ròu,这顿海吃。老板看我们俩的吃相吓了他一跳,就像饿狼扑食,一张饼二三口就进嘴里了,看得他都害怕。 我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几口就是一张,我们俩把七八张饼转眼间一扫而光。我们吃完了把面粉给了老板。我本想把罐头也给他,李华不让,让我带着。 巷战的qiāng声稀稀落落,我和李华从照相馆出来,看到南开大学男女学生扭着秧歌,敲着锣鼓,打着南开大学的横幅,出来欢迎解放军。我看到男女学生非常激动,一种骄傲感从心里油然而升。我精神抖擞挺胸阔步走过去。几个学生围住我,看我戴着皮帽子,穿着大头毛皮鞋,脖子围着一条白毛巾,递给我一个本子说:“小同志,你是我们遇见的第一位解放军,请给我们签个字。”我接过本子写什么?想了想,我在本子上写道:1949年1月15日,是天津新生的日子。我写完后递给那位学生,他接过本子看了看说:“谢谢!” 55 1月17日上午,我听说1师的突破口被敌人又夺回去了。战后,我找到该团的作战参谋问,开始他不告诉我,怕我乱说影响师首长的威信。在我追问下,他把我拉到一边,首先嘱咐我不要乱说。攻打天津,1师的任务是助攻,师长我认识,他矮小的个子,胖敦敦的,说话带着江西的尾音。他挂在嘴头上的话是:“过五关斩六将”,从不提走“麦城”。在打天津时,可能对助攻没有重视,所以他既不了解突破口的地形,也不了解敌人在突破口的变化,错误地判断敌人在突破口上的力量。尤其是“尖刀连”顺利突破后,他过于乐观,对突破口上的敌人轻视,所以师参谋长建议二梯队跟进,他没有接受参谋长的建议,摇了摇头。 “尖刀连”在突破时已经伤亡过半,他们在艰苦地守着突破口,等待二梯队。参谋长又一次建议师长,二梯队应该跟进了,他仍摆摆手。 敌人集中火力,集团冲锋夺取突破口。“尖刀连”微薄的力量在顽强地抗击敌人的进攻。守在突破口上的“尖刀连”等待二梯队,盼着二梯队来支援他们。他们相互鼓励:“同志们,我们一定守住阵地,二梯队就上来了。”他们连续打退敌人的4次进攻,上百发pào弹在他们坚守的突破口上bàozhà。 参谋长再次建议使用二梯队,师长既摇头又摆手。他为什么不及时的使用二梯队?他在想什么?他的作战思想是否还停留在游击战、运动战当中?对步pào协同大兵团的攻坚战,他是否还不知道怎么使用部队?他是否想保存二梯队的力量,到关键的时候使用?在攻坚战中,哪里是关键,他师长应该知道,关键的关键是突破口。是否由于他错误地判断敌人在突破口上的力量,也错误地判断“尖刀连”的力量,没有及时使用二递队,就此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尖刀连”的人所剩无几,在和冲上阵地的敌人拼刺刀,由于寡不敌众,突破口被敌人占领了,“尖刀连”被敌人灭了。直到这时,师长他才醒悟,他赶忙组织第二次突破,被军长、政委制止了,命令他从3师1团突破口进入。1师是从3师的突破口进入天津市区的。 1师在打锦州时,由于团长畏缩不看地形,突破口没有按时打开。打天津由于师长指挥的错误,打开的突破口又被敌人夺回去了。 天津战斗结束后,1师开大会qiāng毙了一个排长。这个排长的罪行是:命令他侦察护城河的水是否结冰。他可能是害怕触到地雷,没有下到护城河侦察,谎报护城河水没有结冰。其实护城河水已经结冰,完全可以不架桥,从冰上通过。1师犯的错误和打锦州一样,锦州是因为团长没有看地形,不该架桥而架桥造成伤亡惨重。天津是一个排长没有去查看护城河的地形,不该架桥而架桥,造成伤亡。战后追查责任,排长被qiāng毙了。而师长没有及时使用二梯队,对参谋长的3次建议,视如敝屣,造成突破口被敌人重新占领,“尖刀连”被灭。他没有被qiāng毙,他也没有被撤职,也没有降级,甚至没有挨批评。他怀着委屈的情绪平调到了另一个单位任职。 56 巷战结束后,1连临时担任纠察队,维持地段秩序。连长王西尧是纠察队队长,他看我推着脚踏车过来问我:“怎么不骑?” “我不会骑。” “嗨,学呀。我给你叫人扶着。”他从散兵收容所叫来两个俘虏,一个大个子一小个子,他对两个俘虏说:“这位长官学骑车,你们两个扶好,要是把长官摔了,我可饶不了你们俩。” “是,长官。”两个俘虏过来给我鞠了个90度的躬,我从那大个子俘虏的眼神里看出,他感到我十五六岁不像长官,可也无奈,谁让他是俘虏呢。大个子在车前给我扶着把,小个子在后面扶着车。 天津大街上没有行人,商店还关着门,街道上到处是弹坑,一条有轨电车的铁轨弯曲在马路的中间。两个俘虏身子紧靠脚踏车,维护车子的平衡,我蹬多快他们跑多快。大个子一手给我扶着车把,一手扶着我摇晃的身子,左拐右拐,车轱辘躲过弹坑没有躲过电车道,车轱辘陷入了电车轨道,一下子连车带人摔倒了。其实我摔得并不重,大个子为了护着我摔得比我重。他们两个赶快把我搀扶起来:“小长官,这——我该死,该死!”他们两个又道歉又鞠躬,吓得脸色发白。我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再来。”我又骑上车,这两个俘虏忠实得像太监伺候皇帝,更加小心了。顺着马路骑了四五趟,我身子不晃了,就是车把不听使唤,大个子给我扶着车把。大冬天的,我看大个子满脸流着汗,还是小心翼翼地怕我再摔倒,我骑在车子上特别兴奋。学了一天车,虽然屁股磨得很疼,我感觉我像当了一天皇上,两个“太监”忠实的不离我左右。这就是胜利者和失败者的区别。 我正在学车,1连长王西尧把我叫到一边:“赶快回去,部队要出发了。” 我问他:“怎么还出发?” “傅作义的部队起义后,从北平撤出来了,我们部队要看着他,4个师看1个师。” “那,我的车怎么办?” “我给你放在团里的大车上。”两个俘虏,立即扛起脚踏车,其中那个大个子边走边说:“长官,没摔坏您吧?” 57 部队紧急撤出天津,去整编傅作义的部队。我怀着遗憾的心情,随着部队离开刚刚解放的天津。听说天津劝业场有个哈哈镜,也没顾得上去看看,但却学会骑车了。 西陲的地平线上那点夕阳,被几条云遮挡着,从云缝透出来的光,软绵绵的,渐渐的被夜代替了。我跟随部队走上滦河的大堤,滦河像一条长长的,宽宽的白色带子,蜿蜒在大堤的脚下。滦河水面上结着冰,纹丝不动,它像是在沉寂中凝思,又像是在静听浮桥两岸的喊叫声。 我远远地望见滦河的两岸一片灯海,犹如天空中的星星,星星没有照亮滦河两岸,那片灯海却照亮两岸的田野。我走近了滦河的浮桥,才知道是群众在部队中找他们的亲人。每个人高举着各种形状的纸灯笼,灯笼上写着被寻找人的名字。在急行军队伍的两侧,老人、fù女、孩子高喊着灯笼上的名字,有的人举着灯笼跟随着部队奔跑。在一片喊声中可辨别出:“有往张庄子捎信的没有?” “刘贵,妈妈来找你,你在哪?”白发苍苍的老人,她在哭喊。 …… 一片灯海照亮了滦河,一片喊声震撼着滦河,滦河的水被寒风凝固着。 我被那片灯海吸引住了,站在滦河岸边,望着两岸那片灯海,望着高举灯笼的那群人,特别是他们的喊叫声使我的心在震憾,在颤抖,一股酸楚楚的热流涌上我的心头。我不是同情,是想起刚刚过去的那场惨烈战争。 部队急行军通过浮桥,一位老人踉踉跄跄地走到急行军的队伍身边问:“刘春是我孙子,你们认识不?”没有人回答他那沙哑、急切的声音。我看老人在不断地呼唤,我走过去:“老大爷——”老人抓住我的胳膊,忙问:“刘春是我的孙子,你认识不?”老人那抖动的手把一个姑娘拉到他面前,断断续续地说:“我孙子——是1连的。”我还没有回答,围过来一群人争抢着问我,声音重叠jiāo错,我无法听清楚。我把老人拉到一边,从老人的目光中,我深深感受到他为了寻找孙子,是在恳求我,老人问:“刘春——还——?”老人急切地要知道他孙子的安危,可他又没有把话说出来,他怕我回答。我被老人这种心情感染了,难过得心里一阵酸楚,我眼眶里充满泪水。刘春满身是血,在和敌人拼刺刀,他精神失常了,可我怎么能告诉老人呢?我想安慰老人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我扶住老人沉默了,稳定一下自己的心绪,强笑着说:“我认识刘春,他已经过去啦。他是1连的3排长,他很好,您放心吧。”这绝对是谎言,是我编造出来的谎言。不这样,可我又能怎么说呢? 老人一听刘春过去了,他失望地哭了。 “来——晚啦!”老人那沙哑、颤抖的声音里,不知含着多少失望和悲伤。他指着那姑娘对我说:“这是我孙子媳fù,刚过门春儿就走啦,想让他们见见面。来——晚——啦。” 我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老人,我说:“您回去吧,我告诉刘春。”当我转身时,听到老人那沙哑、颤抖的哭声:“我——看不见他啦。”这声音撞击着我的心,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这声音在我耳边久久回dàng着。 那片灯海中,我看到一位中年fù女,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住1连连长王西尧。她眼睛里饱含着泪,问:“大兄弟,你们当干部的一定知道,曹国友是在打天津被打死了吗?” “曹国友?8班长。”王西尧愣住了。 “曹国友是你什么人?” fù女满怀希望地说:“是她爸爸。” 我这才看见一个小女孩,抱着妈妈的腿在惊恐地看着王西尧。 “说她爸爸打天津死啦,我不信,他没有死。” 王西尧无法回答,他难过地低下头,看着抱着妈妈腿的小女孩——曹国友的牺牲出现在他眼前。那是在纺织厂的二楼,曹国友从地道口上去,消灭了敌人的两挺喷着火舌的重机qiāng后,他倒在楼梯口。 王西尧掏出8班长那个烟袋锅递给她:“大嫂,曹国友同志……”他没有说下去,他不忍心告诉她曹国友的牺牲。 她痴呆呆地看着王西尧,全身在颤抖,嘴唇在翕动:“是真的死——啦。”灯笼从她手中滑落到地上,灯笼在燃烧——她凄苦、绝望、呆痴的目光面对着一排排急行军的部队,一排排行进的部队像虚影一样在她眼前飘过。她漠然地向远处走去,她忘了孩子,忘了一切…… 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妈妈别走,等着爸爸。”孩子哭着、喊着,追赶着她的妈妈。 我望着哭喊、追赶妈妈的孩子,想起我和8班长曹国友,在等待出击的那个夜里。曹国友问我:“小苏干事,你参加过几次战斗?” “参加过打锦州。” “有啥感觉?” 我沉默了一阵:“啥感觉?战争嘛。” 曹国友抬脚让我看:“我那老婆给我做了双鞋,一直没舍得穿。” 我问:“怎么穿上啦?” “咳!”他苦涩地笑了笑:“这时候不穿啥时候穿,说不定没有机会穿了。” 我目送着那个小女孩,一直在我的视野里消失。我没有走几步,又看见一个男孩子,他也举着灯笼站在人群中的土坡上,他没有戴帽子,不时地用手捂着被寒风吹疼的耳朵,他在哭泣。我过去问他:“你找谁?”他没有说话,哭得更厉害了。 我在想,在这场激战中,他爸爸还在吗?是走过去了还是倒在雪地上了?孩子在等待他爸爸。我的眼泪在眼圈里转了转没有掉下来,我望着孩子沉默了好久,等心情平静下后,我问他:“你怎么不戴帽子?” 孩子没有回答。 “孩子,你回去吧,你爸爸可能过去了。”孩子没有回去,当我离开他时,孩子还在那里站着,他在等着他的爸爸…… 我和王西尧前后默默地走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垂着头在想什么,是在想那fù女和孩子?还是在想8班长曹国友?我不知道。那片灯海所寻找的亲人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再也呼唤不回来了。他们无声无息地长眠在土地上,他们的坟头将随着不断逝去的岁月,被秋天的风、夏天的雨dàng为平地。后人有谁知道这里长眠着为新中国而战死的烈士?又有多少人还能保持烈士自我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牲的精神?不背叛烈士的遗志? 我在想,还有多少人在寻找亲人,我妈妈是不是也高举着灯笼,在呼唤我?我妈妈举着灯的那片灯海在哪里? 我随着部队走了,那片灯海留在我的身后,那片喊叫声却留在我的记忆里。滦河,那片灯光,那片喊叫声,凝结在人们心中,凝结在滦河的上空。那片灯光,那片喊叫声融化了滦河的冰层。 滦河,它记载着英雄的伟绩,也记载着母亲、妻子的血泪。 58 1949年2月初,我已经16岁了。我随着3师离开天津后,师部和1团住在刘家村,刘家村很大,有一二百户人家。我们军4个师包围着傅作义的两个师,3师在东南,一方面防务一方面进行战斗总结。 王西尧和1营营长的问题,在团党委会上进行讨论,1营营长怕死畏缩不前,造成二梯队和突破的1连重大伤亡,给予1营营长党内留党察看两年处分,行政撤职。1营营长的处分党委很快就通过了。王西尧的问题在党委会讨论时有争论。团长梁光涛在发言中说:“王西尧带1连提前突开新开门突破口,在二梯队没有及时跟进的情况下,打退敌人多次反扑,坚守阵地,保障二梯队进入突破口,起了重大作用。不能因为他被俘几十分钟受到影响,该立功立功,该授奖授奖。” 团政治处主任曹怀之摇摇头:“团长说的前半段话我同意,后半段话我有看法。1连指导员马海山写了一份证明材料,他说:虽然王西尧被俘几十分钟,谁能证明他没有投敌?没有叛变?他要是没有投敌,没有叛变,敌人在逃跑时为什么没有打死他?这不合常理。马海山是当事人,我们应当重视这份材料。” 副团长张正强听了曹怀之的发言后,有些不冷静:“那你说,敌人该把王西尧打死才对?” 曹怀之:“是的,一个俘虏兵,敌人逃跑时带不走,还能把他放了吗?这绝对不合乎常规,也不合乎敌我双方在激战中的逻辑。” 张正强:“不合乎常规的事情多了,我们不能用推理的方法,给一个打仗勇敢的优秀连长妄下结论。” 曹怀之:“不是妄下结论,我是根据马海山的材料提出疑点。在疑点没有弄清楚前,我的意见是停止党籍,调出1连审查。” 2营教导员杜庆说:“我同意曹主任的意见,疑点弄清楚之前,应该停止党籍,调出1连审查。这是没有明文的规定嘛。” 3营营长刘子义说:“王西尧投敌没投敌,叛变没叛变无法证实,也说不清。就那么几十分钟嘛。敌人在逃跑时为什么没有把王西尧打死,这是疑点。” 张正强:“疑点是主观分析出来的,是想像的。就因为敌人没有把他打死,毫无根据的疑点,给一个干部下结论,我认为很不合适。建议先把王西尧调出1连,再找当事人了解了解。” 曹怀之:“王西尧投敌没投敌,谁能说清楚?没有人能说清楚。” 团长梁光涛:“没有人能说清楚就更不能下结论。就因为敌人没有把王西尧打死,就怀疑他投敌叛变?这种推测是错误的。就那么几十分钟嘛。” 曹怀之:“几十分钟也是被俘,被俘就要停止党籍,就要调离审查。” 梁光涛:“房政委到军里开政工会去了,在房政委没回来之前,对王西尧先不下结论。可以先把他调出1连。” 结果是,王西尧调出1连审查。 59 我骑车到1连,参加了1连的评功会。战后,1连184名战士剩下23个人,参加评功会的21个人,把农舍小屋坐得满满的。参加会的我只能叫出六七个人的名字,如:1班的解放战士阎阿富,2班解放战士王书弟、郭荣,4班战士刘元,5班长单标,代理排长江发。我知道刘春到卫生队治病去了。我突然发现王西尧没有参加会,我问新调来的指导员窦文章:“王西尧连长呢?” “调走啦。” 我以为王西尧提升了:“调营里去了?” “到政治处去了。” “调政治处?”心想:王西尧调政治处干什么? 指导员宣布开会:“同志们说说吧,仗是同志们打下来的,每个人的表现同志们都看得很清楚,谁先发言?” 会,沉默了一会儿,5班长单标发言:“连长、3排长刘春、9班副刘中福、江发,应该立三大功,荣获máo zé dōng奖章。7班长李胜、8班长曹国友应该追认三大功,荣获máo zé dōng奖章。” “对,同意。连长、3排长、江发和敌人拼了刺刀,3排长拼死两个敌人。还有通信员小刘,他虽然牺牲了,他勇敢,不怕死就该立功。” “连长王西尧暂时不参加评功。” 单标问指导员:“为啥连长不参加评功?” “团政治处通知的。” 我马上意识到,王西尧到政治处是jiāo代问题,接受审查。他在战斗中虽然被俘几十分钟,也属于“政治问题”。 江发站起来:“连长不能立功,我们谁也不够立功的条件。在坚守突破口时,连长起了关键作用。连长一贯勇敢,在阻击廖耀湘兵团战斗中,他和3排长刘春,两个人抓了300多俘虏,他的领子上被子弹穿了两个洞。” 指导员窦文章解释:“没说连长不能立功,是暂时不参加评功。” 陈贵祥:“我在进关前逃跑过,我不参加评功。我看郭荣应该立功,他虽然bào破没成功,那是经验问题。他和通信员小刘一样,勇敢,能把bào破筒送上去就该立功。” 4班战士刘元说:“对,郭荣应该立功,他勇敢,把bào破筒送上去了。2班的那个解放战士叫啥?” “蒋昌。” “就是他,还没进突破口呢,就吓得尿裤子了。” “是吗?” 2班战士王书弟:“你别糟蹋我们班了,我们班没这样的。你看见啦?” “看见啦,他走路哈巴着腿。吓得他晕头转向,也不知道利用地形地物。你猜咋着?他往敌人qiāng口上跑。” 战士们一阵大笑。 “得啦,他是pào弹片打死的。” “谁说的?他就是被敌人机qiāng打死的。” 60 全师召开庆功大会,师首长就坐在临时搭的舞台上,全师立三大功的战斗英雄排列在舞台上。1连立三大功的战斗英雄:江发,住院的3排长刘春、刘中富,追认三大功的李胜、曹国友。 在军乐队的“胜利进行曲”和鞭pào声中,师首长给每个战斗英雄佩带máo zé dōng奖章,授予战斗英雄称号的证书。女文工团员给战斗英雄们佩带大红花。 立一大功、两大功的功臣,由各团团长和团政委佩带奖章。1连立两大功的有:5班长单标、刘元,立一大功的有:解放战士郭荣、阎阿福。 在团政委房子达给郭荣佩带奖章时,郭荣激动地说:“首长,我不叫郭荣,郭荣是地主儿子的名字,我是顶替地主儿子,被村公所抓来当兵的,我改名叫张阿山啦。” “好,张阿山同志,你立了功。应该还给你本来面貌。” 61 韩桂芝在调到俘虏营管教俘虏之前告诉我,她在走的前一天晚上和王西尧最后的一次谈话。 韩桂芝和王西尧并肩在雪地里默默地走了好久,韩桂芝说:“眼看全国就要解放了。” 王西尧叹了口气:“是呀,敌人把我扔下逃跑了,我回到连队还没有意识到什么,没有想到我要背一辈子被俘的政治包袱。” “你怎么这么悲观?我们都证明你怎么被俘的,是敌人溃败时把你扔掉的。再说,组织还没有给你下结论嘛。” “还要下什么结论?停止党籍、等候处理,这不是结论?” “你的情绪这么灰,我真不放心。我等着你,等你回来,好吗?” 王西尧带着苦涩的笑:“你——别等啦,我没有资格让你等。” “你,你是不相信我?”韩桂芝望着他那颤动的嘴唇:“相信我,我等你,我等你,我等你!”韩桂芝激动得一声比一声高。 “桂芝,我不能让你等,你要理解……” “我不理解!我爱的是战斗中的王西尧,他坦dàng、豪爽,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王西尧,是悲观失望畏缩不前的懦夫,我——失望了!”韩桂芝哭了。 王西尧的心被韩桂芝的话撕碎了,他难过地说:“你知道吗?在审查我时问我什么?问我,敌人在逃跑时为什么没有打死你?这不合乎常规。让我说清楚,我没法说清楚。这是没有办法弄清楚的悬案。” “那谁知道,让他去问敌人嘛。你振作起来,别胡思乱想,我相信你,明天我就走啦,还不知道啥时候见哪。你记住,我在等你回来。” 王西尧翕动着嘴唇说:“你明天走我不送你了。”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子弹壳,递给韩桂芝:“这是我冲入敌群卡壳的那个弹壳,你留着吧,是它……”王西尧没有说下去。 韩桂芝接过弹壳,放在手心里,仔细看着弹壳,心想:小小弹壳使自己心爱的人背上了沉重的政治包袱,她控制不住的眼泪滴在弹壳上。 雪,还在下着…… 62 我骑车子,说是到卫生队去看3排长刘春,其实我是看乔小雨。她是师宣传科小报的编辑,又专职刻蜡纸。我和宣传科的人都很熟,怕他们认为我是来找小雨的。到了她的门口既想一步跨进去,又怕人看见。我犹豫,我在想进去的借口,表示我找她是公事。我很幼稚的一边往门里走一边问:“小雨,卫生队住在哪?”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像这样能遮人耳目,能堵住舆论的嘴。小雨听到我的声音迎了出来,她没有说话,但她的目光传导给我的是热情、亲切,似乎要把我揽在她怀里。我们走进房间,面对面默默地坐着,我有满肚子的话可一句也说不出来,她看着我,我看着她,无言的亲切,沉默,彼此阅读着对方的目光,任何语言都很难形容出我们感情的jiāo融。 “你写的文章都是我刻的,有一篇我给你改了一段,你看见了吗?” “看见啦,你很细心,把错别字都改了。” “你写的嘛!” “别人的你改不改?”她摇摇头。 沉默了一会,她说:“一位科长在追求我,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表示我听说了。 “你说,怎么办?” “你喜欢他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 “我以为见不到你啦,在战壕里给你写了封短信。” “是吗?在哪?”她那低落的情绪没了,瞪着惊喜的大眼睛问我。 我拿出小本递给她,她看我小本上的那封短信,当她看到:“寄不出去的信”几个字时,她簌簌地落下泪。当她看完信,把本子上的那张纸撕下了,突然问我:“你不会让我失望吧?”这句话像股暖流注满了我全身,好像大海的波涛冲击着堤岸。她猛然地吻了我一口,转身跑出去了。她睫毛上的泪珠挂在我的脸上,她那芳唇是软软的,甜甜的,香香的。 我和乔小雨的事在宣传科传开了,有的是褒,有的是贬,有的是攻击。李干事非贬非褒:“我说小苏怎么老是往咱们师部跑,原来有内线牵着。”有的人给我改了名字,叫我梦非。意思是我在做梦,我在想入非非。 63 我跟着团政委房子达和团宣传队的同志,到卫生队给3排长刘春授máo zé dōng奖章。 卫生队是在地主的大院里。走进院落,就看到刘春在医生和护士的陪同下正晒太阳。医生、护士看团政委来了把刘春扶着站起来。团政委走到刘春面前,拉着他的手说:“刘春同志,你立了三大功,是战斗英雄,我们要向你学习!” 刘春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人,那目光没有光泽且显得冷漠。他虽然听到团政委在说话,但面无表情,像白板一块。他不认识团政委了,也不认识我了。 医生对他说:“政委给你授máo zé dōng奖章来了。”他仍没有任何反应,陌生地、呆痴地望着。 政委把máo zé dōng奖章挂在他胸前,宣传队员过来给他带大红花。与大家喜气洋洋的气氛形成反差的是,刘春痴呆呆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杀气、一丝恐惧,潜载着那场血战拼杀的痕迹。医生拦住了给刘春戴大红花的队员:“别带,快拿走!他看见的不是红花是血。”护士赶快按着他的一个什么穴位,解释说:“这是政委,是小苏干事,他们不是敌人。”他目光中的那种杀气,那一丝恐惧渐渐消失了。 医生说:“我们不让人来看他。上次营长教导员来这里,也出现这种状态,他把不常见的人都看作是敌人。” 房子达问医生:“他这病能好吗?” “首先要解脱他的高度紧张和精神高度集中。人的精神始终高度集中在一点上,怎么会正常?我们给他服大剂量的安眠yào,但他睡醒了还是这样。” “他这是犯病还是没犯病?” “没犯病。他在犯病时眼前先出现小刘在血泊中,然后大喊一声拿起棍子就奔跑,在奔跑中喊‘冲’喊‘杀’,嗓子喊哑了,喊出了血,喊得嗓子发不出声音来,他还张着嘴在喊。” 政委走上前想和他握握手,被医生拦住了:“别和他握手。” 我惋惜地看着刘春,鼻子一阵阵发酸。 有一天夜里,我被qiāng声和通信员的喊声惊醒,刘春又犯病了。他端着qiāng,先是走正步,一边唱着“向前,向前——”一边打qiāng。4个通信员围过去,把他手里的qiāng夺过来。在架着他回去的路上,他还在喊:“小刘把敌人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死啦,冲啊!”他的精神始终处在刺刀见红的ròu搏战中,过度紧张。刘春才19岁,他是两次立三大功的战斗英雄。1947年他是班长,在战斗中他带领全班机智灵活地chā入敌人营部,活捉了敌人营长,使战斗提前结束。战后立三大功,荣获máo zé dōng奖章。在辽沈战役中他带全排坚守301高地,抗击敌人集团进攻,敌人在飞机投弹、扫shè的配合下,整连、整营地从三个方面轮番进攻。他带全排守住阵地。在辽西会战中,他和连长两个人抓了300个俘虏。年轻的战斗英雄,他精神失常了。 64 军政治部宣传部负责出一本全军的“英雄集”,英雄们都要上照片。有一张英雄的照片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徐部长让我拿着照片到全军干部会上问。照片在干部们手中传来传去,没有人确切认出来。我拿着照片刚要走,一个干部拉住我,他接过照片一看,毫不迟疑地说:“这是我们营的战斗英雄,名字叫谭振方,没错!” 战斗英雄的名字叫谭振方,基本可以确定,但我又怕不准确,也想借个理由到师里去看看乔小雨。我对徐部长说:“他们团的几个干部都看了,谁也说不准叫什么名字。” 徐部长皱皱眉头:“这些干部,连自己的战斗英雄都认不出来,太不像话。你到师里去,问问他们宣传科的人。” 正符合我的心愿:“是。”我到师宣传科已经是晚饭后了,没有借口去找乔小雨,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想,好不容易找个理由来一趟,还见不到她。心里像有把火在燃烧,眼睛不住地往窗外看,总想她能突然冒出来。 “小苏,咱们出去转转。” 我看是刘干事进来了:“好。”我跟他到村街上,看见一个通信员推一辆脚踏车,我走过去:“给我骑骑。”通信员看了我一眼,没有理我推着车子照走。刘干事说:“小张,你给小苏干事骑骑。” 通信员小张回头对刘干事说:“科长让我给乔小雨送去,她要学车。”听了通信员的话我明白了,就是这位科长在死缠小雨。我在这儿等着,让他把小雨叫出来不是更好嘛。果然如此,通信员喊了两声,小雨出来了。我假装着没有看见她,和刘干事搭讪着,表示我和乔小雨没有什么亲密关系。其实刘干事对我很好,他认为我和乔小雨倒是挺正常的,他反对为此而大惊小怪的人。 小雨骑上车,通信员在车后给她扶着。车骑到我跟前,她突然看见我,她瞪着惊喜、热情的大眼睛:“小苏,你什么时候来的?”她下了车跑到我面前,使劲和我握握手,我感到她的手是那样有力量。 “刚来,是来问个战斗英雄的名字。” 她对刘干事说:“小苏会骑车,他是在天津由俘虏帮他学会的。”她捂着嘴笑开了。 刘干事问我:“你那辆车呢?” “硬让我上jiāo了。” “小苏,你骑一会,让我看看。” “通信员不让我骑,他奉科长之命专送给你学车的,能让我骑吗?”小雨顿时脸红了,她瞥了我一眼,对通信员说:“你对魏科长说,以后他别再给我送车了,我不想学。”她的话既是说给通信员听的也是说给我听的。通信员推着车子走了,小雨也走了。 刘干事看着小雨的背影,朝我一笑:“小苏,你和小雨今后少接触,不然对你没好处。因为你把我们魏大科长顶得够呛。” 第二天早晨,我搭送文件的车回军部。我站在车前等秘书,乔小雨吃完早饭拿着瓷缸出来问我:“吃饭没有?” 我说:“不吃了。” “为什么不吃饭?”她把瓷缸和勺子递给我,我对司机说:“等着我。”吃完饭我和司机打了个招呼,给小雨送瓷缸。小雨在房间等着我,我把瓷缸递给她:“没水,没给你洗。” 小雨接过瓷缸,很严肃地说:“你坐下!” “不行,车等着我呢!”我何尝不想坐上半天一天的,我害怕舆论,舆论把我压得想见她就是不敢见。 “你坐下,我问你两句话。”我没有敢坐,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你是不信任我?” “没有。” “你昨天说什么来着?” “昨天?我没说什么。” “你忘啦,我可没忘!” 小雨的“嗔怒”,通过她的眼神、暗示、默许表明了她始终属于我的。这种感觉使我两颊发热,焕发出朝气,充满了青春的活力,dàng漾在美好的憧憬之中。 外面车喇叭“嘀嘀”直响。心想“坏啦”,这不等于广播嘛,说小苏在小雨这里。我要往外跑,她拉着我说:“小苏,你记着,我喜欢的不是高官,我喜欢的是我喜欢的人。”她说完话,我撒腿往外就跑。 回军部后,我告诉徐部长:“战斗英雄的名字叫谭振方。” 65 徐部长问我:“你和乔小雨是怎么回事?”我一听,吓得三魂出壳,顿时不知道南北:“我……我和乔小雨早就认识,过去我们都是文工团的。” “小苏,乔小雨是组织上有意安排在宣传科的,你别在里面捣乱。再说,她年龄也比你大嘛。” “我没捣乱哪。” “没捣乱,怎么反映到我这里来啦?军政委都知道了,他说这俩孩子倒挺有意思的。” “我再见到她不说话,行了吧?” 徐韵部长同我谈话给我带来的沉重心情,我一直没有消除。从此我们俩见面不说话了,只是偷偷地相互递纸条,转入“地下”。 66 3排长刘春的病经过治疗有些好转,因部队南下,只得把他送回家养病。我听送刘春的同志回来讲,村里的男女老少、亲戚朋友都来到村头,夹道迎接荣获máo zé dōng奖章的战斗英雄刘春。除了医生没有让放鞭pào外,和送刘春参军时一样,村里人吹着喇叭、扭着秧歌,锣鼓喧天。当年年轻英俊、充满活力的刘春佩带大红花,骑着大马走在欢送的人群中。但眼前的刘春,虽然胸前带着闪闪发光的máo zé dōng奖章,但那个年轻英俊,充满活力的刘春不见了,呆痴、木呐,几乎和参军时判若两人。他在医生、护士陪同下,通过欢迎的群众来到他家。刘春的媳fù、爷爷、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围着他,可他那呆痴的目光,望着他的妈妈和他媳fù冷漠得像陌生人。 白发苍苍的妈妈流着泪,拉着儿子的手问:“春,你不认识妈啦?” 刘春对妈妈笑了笑,没有见到亲人那种“热乎”劲。他那呆痴的目光看到他爷爷时,叫了一声:“爷爷。” 爷爷老泪横流地把孙子抱在怀里。他妈妈又是哭又是笑,看着爷孙二人。刘春的媳fù拉着丈夫,仰着头望着他,她在寻找那英俊、充满活力的丈夫面容,看到的却是冷漠的脸,她拉着丈夫痛哭,她的哭声没有引起刘春的一点反应。 第六章九宫山麓的“死亡行军” 67 1949年4月21日,máo zé dōng以他和朱德的名义签署的《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发出。于是,在西起湖口东至江yīn,长达500余公里的长江上,千帆竞发。二野、三野百万大军分三路渡江南进,红旗直指蒋家王朝的南京。 四野先遣兵团为配合二野、三野的渡江,自花园、河口一线向武汉外围之敌发起攻击,相继占领了长江以北广大地区,攻击矛头直指武汉三镇。 先遣兵团经过40余天连续行军作战,行程1300余公里,完成牵制白崇禧集团的任务,保障二野侧翼安全,配合二野、三野渡江作战,为四野主力南下建立了基地。 中央军委和máo zé dōng主席命令四野所属大军,向江南挺进。林彪到香山向máo zé dōng、周恩来、朱德辞行后,四野首长率大军从平津地区出发了。 我们休整了3个来月,做南下的准备工作。在出发的那天早晨,韩桂芝专程来送我,因为我们是从那场血战中走过来的,她把我当她亲弟弟看待,我也叫她大姐。我问她:“我听说王西尧带着一个模糊的被俘结论复员了,他复员听说也不完全是被俘问题,可能和他负伤有点关系。” 她对我说:“王西尧带着原级别转业了,一是因为他被俘问题,二是他负伤。他到一个小煤窑上当了工人。俘虏营的工作结束后,我想去看看他。” “大姐,你去看他代我向他问好,一定把他的情况写信告诉我。” “我会告诉你的。”她从挎包里拿出一支钢笔一个本子给我,她一笑说:“到南方你不要随便离开部队,南方复杂。”她知道我是部队的“自由兵”。 “是,谢谢大姐。”我一个立正,给大姐敬了个军礼。她笑着拍拍我的肩膀。 68 今天是我们行军第二天,我从3师政治部准备下到连队,我骑着师油印小报主编的车子。早晨出发时,我问管理员:“今天宿营地是哪里?” 管理员告诉我:“沧州。你一直顺着马路骑下去,别拐弯。30公里路一会儿就到了。”其实,他也不知道宿营地在哪儿,只是听说的。我按照管理员说的,顺风顺路,一直蹬着车子下去了。2点多钟我就到了沧州,我在小茶馆里等部队。到5点多钟了还没见个人影,我心里不踏实了,又一想,可能中午部队吃饭了。我又等,一直到沧州的路灯亮了,还是没个人影,心想坏啦。我骑车子往回迎部队,一直骑到早晨出发的地方也没见着部队。天黑了,部队到哪儿去了也不知道。中午饭也没吃,骑了一天车子,肚内早已饥肠辘辘了,晚饭到哪儿吃去?又没有钱。我想来想去决定去找公安局,让公安局给顿饭吃。 公安局是在一个大院里,院门早就关了。我敲了半天门才出来两个提着大qiāng的人,开了门问我:“干什么?” “我是掉队的,给我找个地方住一夜,想问问我们部队到哪儿去了。”我没敢说吃饭,怕不让住。 “进来吧。”他们把我带进一间平房里,灯的开关是在门外。我刚走进去,还没转过身来,“咣啷”一声,提qiāng的人把铁门锁了,接着关了灯。房间里没有床,地上铺着草。我一看,这他妈的是监狱呀!我开始砸门,砸了半天来了个看守,他高喊着:“老实点儿,你别找不自在。” “你他妈的凭什么把我关在监狱里?” “你开小差的不关这儿关哪儿?” “谁他妈的是开小差的,我是开小差的,跑公安局来干什么?今天我和你们他妈的没完。”看守走了。我又是踢又是砸,砸得铁门咚咚地响,闹得动静不小。看守又来了,后面跟着一个挎短qiāng的干部。把铁门打开了,干部刚要问我,我得理不让人:“你们他妈的,凭什么把我关在监狱里?” 他上下看了看我:“你是那部分的?” 我告诉他部队番号:“旅顺部队政治部,我是宣传干事。你们随便关人,这是共产党的公安局吗?” “同志,你别这么说,他们弄错了。走吧,到镇旅店去。” “我可没钱!” 干部给我推着车子笑了笑。 “我还没吃饭。” “旅店有饭。” 他把我安排在旅店,旅店给我做烙饼炒鸡蛋和小米粥。我饿了一天,这顿“海”吃。第二天吃完早饭,我又骑上车子追赶部队。 上午10点多钟我赶上部队了,第一个看见我的是乔小雨。她跳起来:“哎吆,你上哪儿去啦?”刘干事他们几个人围过来问我:“你到哪儿去了?” “我上了管理员的当,上了沧州。”我又把一夜的“遭遇”说了一遍,他们哈哈大笑。 乔小雨暗暗的在我大腿上捏了一把,是暗示我不要说。我还觉得我讲得可乐,她用特有的方式表示对我的亲热呢,我没有悟出来。第二天我下团了,我怕那位追求小雨的科长知道,我又“捣他的乱”来了,怕他告到我们部长那里。在我走时,小雨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可能是刘干事告诉她的,她偷偷地给我一条毛巾一把牙刷。她知道我下一次部队丢一次毛巾、牙刷。 我看毛巾里包着个纸条,上面的字很潦草,我看了半天才识别出来:有机会来看看我。 我拿着纸条偷偷的不知看了多少次,每看一次都使我心里发热,我心里充满着对小雨的爱。 69 我们是从湖北大冶渡江,数十条机动船划破宽阔的江面,在波涛汹涌中驶向南岸。战士们站在船头,兴奋地举qiāng高喊:“白崇禧,你跑不了啦!”唱起了“大军出动地动山摇”的战歌。 渡江后,在一个有水路码头的大镇短期休整。在休整期间,我回到军政治部宣传部。南方的潮湿和酷热,使身上的衣服没有干过。连绵不断的雨,成堆成群的蚊子、小咬,使我心情烦躁。晚上睡觉没有蚊帐,穿着衣服睡又热得厉害。这热比冷更难受,而脱了衣服又有蚊子叮,红点布满全身,犹如出了麻疹。我和张干事得了一种特殊的病,名曰“绣球风”。睾丸痒得钻心,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开裤子,双手搓一阵,才解痒。 “绣球风”是因潮湿而得,一下雨或一出汗痒得更来劲。有一天晚上,外面下着雨,痒得实在忍不住,我解开裤子双手搓。我这一搓,张干事他也忍不住了,也解开裤子搓。我们两个人正面对面搓着,部长进来了,看见我们两个人对搓,他哈哈大笑,说:“你们两个到卫生所看看去。” 第二天,我们俩到卫生所找到吴所长,吴所长一看:“哎呦,你都搓烂啦!这要是感染,就要动手术割去睾丸。” 我一听就急了,央求所长说:“那赶快上yào、吃yào!别让感染哪?割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不成太监啦!你看我这年轻轻的,不能把我骟了。” 吴所长看我认真的样子大笑。他给我们上了yào,用三角巾兜上。嘿,还真灵验,不痒啦,可是疼了。从此以后,在宣传部传开了,管张干事叫大太监,管我叫小太监。从宣传部传到师里,都知道我们俩得了“绣球风”。 在休整期间,每天早晨都要出cāo跑步。张干事和我不能出cāo,走路都磨得疼。有一天政治部管理科的管理员胡大贵,遇见我问:“你怎么不出cāo?” “我有病,不能出cāo。” “我看你红光满面的,有啥病?” “绣球风。”他没听说过这病,以为是我编造的:“什么?绣球风?听说过绣龙绣凤,还没听说过绣那玩意的,有医生证明吗?”我看他那盛气凌人劲,好像抓住了我什么把柄。他是我们文工团淘汰下来的,在文工团管伙食,伙食没管好,可经常不断地给团长、协理员单炒个菜端去。同志们对他意见很大,谁都讽刺他挖苦他,管他叫马屁精。他在文工团呆不住了,到了政治部管理科。老毛病不改,对科长殷勤照顾。科长是工农干部,不吃他那一套。 我们政治部一天三顿饭,都是杂面糟面条,吃得我直冒酸水。有一回在中午开饭时,我看见管理科长在,就端着碗对他说:“我们老吃这个,换换样行不行?”科长批评了他,说他不用脑子,不想办法给大家改善伙食,把脑子用在了歪门邪道上。这小子和我记了仇,说我成心整他。这次要在我不出cāo上给我点颜色看。 “我没有医生证明。” “没有医生证明,你就要出cāo!” “我就不出cāo!” “你不出cāo,我就在队前点你的名!”我顿时就“火”啦,指着他鼻子说:“你他妈的敢,你点点试试!” 他也指着我鼻子说:“就你这种态度,我也得点你的名!” “看你肥头大耳的,胳膊粗力气大,你以为我怕你?你他妈的差远啦!我背着手尿尿——不‘扶你’!”他没有受过这个气,勤杂人员都怕他,都恭维他。首长的警卫员他不敢惹,怕在首长面前说他坏话,干事们也没有人理他。 他气得喘着粗气,跃跃yù试地撸起袖子,一把抓住我衣领要打我。我“唰”地一下子抽出手qiāng:“你敢打我,我就敢开qiāng。”他想我真要开qiāng,虽然不敢打死他,在身上也要钻个眼。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好,你掏qiāng!”显然他的声音不是以势压人了。 “这是你逼的,你敢动我,我就敢开qiāng。”我走了。 果然,第二天早cāo后,他在队前点了我的名,并说我持qiāng威胁他。政治部的人传说不一,有的说小苏要qiāng毙管理员,一qiāng没打正。有的说小苏不对,让你出cāo你就出cāo呗,掏qiāng就犯错误。还有的说,小苏掏qiāng把管理员给震住了,不然大耳瓜子就扇上小苏了。这件事成了政治部群众议论的中心。 我把事情的经过向徐韵部长汇了报,徐部长很严肃地批评我:“你掏qiāng干什么?你再有理掏qiāng也没理!” “他要打我,一只手抓住我领子,另一只手已经举起来了,我不掏qiāng把他震住,他就上手打我了。” “你到秘书处去找刘处长汇报,把问题说清楚!” “是!” 我到秘书处,刘处长看见我,笑着说:“小苏啊小苏,你得的什么病?” “绣球风。” “什么是绣球风?你脱了裤子我看看。” “别看了,挺难看的。你要是不信问问吴所长,我和张干事一样的病。” “我听你们部长早说过了。” “我和张干事一样的病,管理员怎么不让张干事出cāo?为什么让我出cāo?还向我要医生证明,还要打我——” “得啦,我都知道了,警卫员们都告诉我啦。小苏,你掏qiāng不对,是错误的。qiāng是对敌人的,不是对同志的,知道吗?” 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管理员我们要批评他,让他检讨。” 我给刘处长敬了礼走出来,还没走出门,听刘处长在自语:“这个人一贯迎上欺下。” 70 我是跟着2师1团过的九宫山。在南下的长途行军中,最艰苦的是过九宫山。正是酷暑炎夏,加上倾盆大雨。山高入云,悬崖断壁,陡峭的羊肠小路,被毛竹、杂草、藤萝缠绕,部队一步步攀登不如说是一步步爬行。战士们没有雨具,没有蚊帐,冒着没完没了的大雨。泥泞路滑,摔倒了爬起来,又摔倒,有的战士在过九宫山时摔倒上百次,有的战士摔倒了,再也没有爬起来。满身泥、满身水、满身汗,战士们承受着艰苦的行军条件考验。 九宫山是幕阜山脉中的一段,位于湖北省通山县东南,穿越九宫山就可进入江西。这座大山上下九重,千峰万壁。据传说,后晋安王兄弟九人造九座宫殿于此,因而得名。九宫山下牛迹岭,有一座李自成墓。相传,李自成由武昌挥师南京,因形势所迫征途受阻,取道九宫山转战江西,不料在山下李家铺遭清军袭击,仓促突围,单骑误入葫芦槽,被小源口寨勇头目程九伯杀害,埋葬于此。 在攀登九宫山时,驮在马匹上的重机qiāng、六Opào卸下来,用人传接的方式,一步步向山上移动。马蹄被雨水泡软了,马掌掉了,马不走石子路,专拣路边软草地走。马在路边一滑倒,就滚下山坡。有个驭手的马摔倒了,连长和指导员对驭手大喊:“撒手,撒手!”驭手出于责任心没有撒手,他和马一起滚下山。在九宫山摔死的马和非战斗减员,没有计算过。 我记得大诗人李白,在一首写船夫在炎热的气温下拖船之苦的诗里,有这样诗句:吴牛喘月时,拖船一何苦,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土。牛热,在晚上见到月亮,误以为是太阳,吓得喘气,船夫干渴喝口水而水似泥浆。但船夫的苦和我们战士的苦无法相比。在酷暑炎热的太阳下,在滚烫的大地上蒸烤,每个战士要负重30公斤,除了qiāng支弹yào米袋子外,几乎没有自己的东西。九宫山里没有村庄,没有人家。出太阳热死人,下大雨炊事员无法做饭,战士们没有饭吃,没有开水喝,没有遮挡地在大雨下露营。蛇、蚊子像团黑烟围在战士周围,凡是露在衣外的皮肤,都是一片片红肿。疟疾、拉肚、疥疮,部队减员占百分之三四十。 每个战士身上的衣服都是泡在汗水和雨水里。他们渴,渴得忍无可忍,用缸子接山上流下的浊水,卫生员没有看见,不顾水里的泥沙和寄生虫,为了解决渴,喝下去了。战士们体内太需要水。有时,卫生员看见战士在喝山上流下的水,上前制止:“不能喝那水!”战士渴得还是喝了两口,卫生员赶快给战士缸子里倒了半瓶十滴水。十滴水能否消dú杀菌不得知,但在当时也只好如此。 水,在战争中我才真正懂得它的意义。 九宫山,给我感觉好像无边无际,好像没有尽头。从早晨到天黑,爬了8个小时才到半山腰。天黑了,大雨还在下着,部队无法前进,只好就地露营。1营在山坡上露营,被撤职的刘枫放下行军锅,对李延明说:“营长,这么大雨没办法做饭,柴也点不着,咋办?” 李延明看看满身泥水的老团长,心想:老团长打着“摆子”发高烧,背着行军锅爬山,在路上摔倒了爬起来,背上行军锅再走。老团长顽强、吃苦的精神使他感动。 “别做饭了。” “部队就是早晨吃了一顿饭哪!” “让大家克服克服吧。” 团长耿键带着警卫员撑着伞来了,他问刘枫:“老刘,还发烧吗?” “今天好点,我是隔天发病。” “团长,刚才老刘正发愁没法做饭,部队吃不上饭哪。” “要做好部队思想工作,不是你们1营吃不上饭,今天可能全师都吃不上饭。这鬼天气!” “老刘。”耿键把刘枫拉到一边说:“师党委让我先征求征求你的意见,军党委上报调你到3师1团任副团长。你有意见吗?” “我服从组织分配。” “那好,过了九宫山军组织部长正式和你谈。” 通信员用毛竹和杂草给营部搭了个小窝棚。小窝棚遮不住雨,外边大下里面小下。耿键拉着李延明进了小窝棚。我和警卫员全身湿漉漉的,找不到没水的地方。我们两个坐在梧桐树下,他从米袋子倒出一把被雨水泡粉了的米,吃了一口。我问他:“怎么样?”他说:“行,解饿。”他给了我一把黏乎乎的生米,我吃了后,感到确实“行”。 耿键问我们:“吃啥呢?”他看我们吃生米:“给我一把。”警卫员给团长和李延明一人一把。耿键放在嘴里嚼了嚼“哼”一声:“还有点甜味啊!” 警卫员说:“团长,你别再吃了,胀肚。我像嘟嘟车老是放屁。” 李延明说:“放屁好哇,通气。” “我说闻着这么臭,敢情是你们放的屁。”耿键说着说着,李延明放了一串屁。耿键笑了:“怎么像机qiāng似的。” “你别吃啦,是胀肚。” 警卫员问我:“咱们这么苦,上级领导知道不知道?” 耿键听见后,说:“知道,毛主席都知道,他特别关心我们。毛主席命令过了九宫山要休整,给部队发雨具、蚊帐、yào品。”我们听了都特别兴奋激动,因为我们的艰苦毛主席都知道,顿时感到极大地鼓舞和安慰。 有的战士发高烧走不了路,组织人抬着。军、师、团连续发出命令:任何连队都要关心病号,不准扔下病号,哪个连队扔下病号,连长、指导员要受军法处置。连队除了武器弹yào外,还要抬着病号,有的是轻病号抬着重病号,在九宫山一步一步前进。 艰苦的行军超越了人的承受力,而我们的战士承受住了。完全靠毅力和觉悟,在这烈日酷暑、滂沱大雨下,连续追击敌人、连续作战。 71 过了九宫山后,根据我在连队的体验和所了解的部队的艰苦程度,给我们部长写了一份汇报:战士在行军中吃不上饭、喝不上水。一双布鞋一天行军下来就不能再穿了,战士没有鞋穿,有的战士赤脚走路,北方战士穿草鞋不习惯,脚磨破了踏着雨水感染发炎,不能走路。没有防雨、防蚊设备,疟疾、疥疮、拉肚子,各种疾病占连队人数的1/3,非战斗减员严重;北方战士对南方潮湿、连绵yīn雨、酷暑等气候不适应,缺乏山地、水网作战的思想准备,所以情绪不稳定,发牢骚。对有思想问题的战士,不能简单的、粗暴的队前点名和开班排会议批评、斗争。细致的思想工作十分重要;应再次强调干部爱护战士,如机qiāng连连长,体罚战士在大雨下跑步,他这种错误行为,指导员制止都制止不了。建议对个别基层干部体罚战士要惩处。写完了书面汇报,我十分感慨,部队刚进入湖南,有一天3师师长在1连讲话,部队坐在院里突然下起小雨,警卫员给他撑开伞,他把伞扒拉开喊了声:“起立。”部队到廊檐下,他站在雨地里,给三面廊檐下的战士讲话,他的伞没有遮住雨,战士们激动地看着他的衣服湿了,雨水从他脸上流淌下来。共产党讲的是官兵平等,战士不惧怕他们的首长,是尊敬、热爱他们的首长,首长更爱护自己的战士。 我的书面汇报部长看完后,转给政治部主任,听说主任又转给了军政委。 72 部队过了九宫山在休整时,我在连队里患了疟疾,发高烧、寒噤,队友把我抬到3师1团的卫生队。昏沉沉的两天过去后,躺在病床上,我头脑里浮现出乔小雨异常亲切的影子,我在想小雨。她在哪里?也在过九宫山的路上吗?也摔了一身泥吗?你知道我在想你吗?我拿出她给我的那个花手绢,里面包着那封短信,短信被雨水泡得揭不开了,我细心地,一点一点地想把它揭开,可怎么也揭不开了。字迹一片模糊,字消失了。我想,这可能象征着我和小雨之间情缘的终结。我不愿意再想下去,因为在我心里萌生出一种空虚、失落、惘怅的感觉。我拿起小花手绢,心里还是热乎乎的,我看,我闻,想从小手绢上闻出小雨的气息,手绢被雨水泡得没有了香味,只有潮湿的霉味。我把手绢盖在脸上,回忆我们相处的那几次短短的时刻,时间虽短却给我留下了永远的梦想,这梦想是甜的,是温馨的,又是渺茫的。 和我同时到团卫生队的1连新任指导员窦文章,他原是团政治处的干事,天津战役后下到1连的。他和我一样也是隔一天犯一次,犯病时高烧、寒颤,还拉肚子。今天不是他犯病的日子,他从外面进来,看我脸上蒙着一块花手绢,一把抢过去,问我:“你坦白,谁给你的,是不是乔小雨给你的?” “你怎么知道是乔小雨给我的?”虽然这么说,但我心里却甜甜的。 “得啦,你别嘴硬,你和乔小雨的事谁不知道。” “我和她怎么啦?闹得满城风雨。” “你和她没怎么着,就是因为那位大科长猛追乔小雨,让你给‘顶’得他没办法,人们才议论。我说你‘顶’得好,乔小雨有志气。那小子不怎么样,见到女的就往上粘。他原来是我们团的组织股长,调到师里升个副科长。师部离这很近,我找人把乔小雨叫来,怎么样?” “别,别别!影响不好。” “你不懂,她能顶着舆论来,说明她不顾一切地爱你。”他说完就走出去了。 “咳,你……”他头也没回地走了。 时间不长,他回来了:“你等着吧。” “你这不是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找麻烦吗?我还能来你们3师吗?” “咳,我不说是你叫她,是我叫她。” “你认识她吗?” “怎么不认识,要没你我们俩就好啦。” “我问你,王西尧是怎么回事?就被俘那么几十分钟,你们政治处就把人处理转业啦?” “人们都关心王西尧,说实在的,我很同情他。到医院找马海山调查是我去的,他写了份材料,他说王西尧虽然被俘几十分钟,敌人逃跑时为什么没有把他打死,还把他放啦?这不合乎常理。他和师政治部主任的意见不谋而合。” “什么常理?不合乎常理的事多着呢。就这么一个疑问把人就处理了?让王西尧背一辈子被俘的包袱?” “王西尧的问题,关键就是一个人,就是马海山写的那份材料,他是当事人,有说服力。” “当事人多啦,你们连长江发、3排长、向导韩桂芝,还有20几个战士都是当事人。怎么就信他一个人的?” “这些人只是证明王西尧被俘的时间,并不能证明他是否投敌。” “他马海山有什么证据说王西尧投敌?毫无根据地提出一个怀疑就给王西尧定xìng?” “没有定xìng。” “没有定xìng就停止党籍?” “这你还不知道嘛!只要被俘的都暂时停止党籍。” “马海山这个人,是政治商人。” “窦指导员在哪?”我一听就是小雨的声音。 “在这!”窦文章急忙迎出去。 小雨进来看见我一惊:“吆,你怎么在这?” 窦文章介绍:“病啦,你也不说来慰问慰问。” “我怎么知道?” 窦文章夸大地说:“发高烧、呕吐,刚才还晕过去了,几个医生来抢救,这不,刚苏醒过来。” 小雨惊恐地:“是吗?这么严重!”她走到我的床边,摸了一下我的头,看我不像窦文章说得那么严重:“把我吓死啦!”她回头看,窦文章已经出去了。她坐在我的床边,看我满头大汗,她拿出手绢要擦我头上的汗。 “我这儿有手绢。”我有意地把枕边的小花手绢,拿出来让她看。她还是用她的手绢擦了我头上的汗,说:“我以为你早把它丢了,看来你心里还是有我,不会让我白等白盼。” “哪能呢?丢了脑袋也不能丢了小手绢。”小雨笑眯眯地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尽胡说!” “小雨,我没有条件和你好下去。” 她瞪着眼睛问我:“没什么条件?” “这你还不知道?25岁以上,8年党龄,团级干部。” “我等你。” “那你,头发等白了。” “白了就白了。” “我要是100年没条件呢?” 她又在我脸上轻轻地拧了一把:“100年就100年。” 我听门外窦文章说:“你怎么找到这来了?你们魏大科长让你跟踪是吧?”他走进来:“小雨,有人找你。”我一看,是不让我骑车的那个通信员,他怀里抱着一筒饼干、一筒糖。通信员把饼干、糖递小雨:“魏科长给你的。” “我不要。” “嘿,别不要哇,正好慰问病号。”窦文章从通信员怀里拿过来,堆在我床头。通信员看把饼干、糖给了我,他瞪着眼睛说:“别给他呀?” 小雨说:“不给他给谁?”“你拿回去!” 窦文章冲我一笑,对通信员说:“你对魏科长说,他的饼干慰问小苏了。”我看通信员走了,对窦文章说:“你别这么说,这么说魏科长恨我,我们部长又该找我谈话了。” “你以为我不说,他就不恨你啦?恨你不恨你不是关键,关键是小雨有没有决心。” 我问小雨:“你有没有决心?” “没有。”小雨起身跑出去了。 护士进来说:“你们快去看节目,野政文工团给部队慰问演出来了!” 窦文章问我:“去看吗?” “看去。” 我和窦文章去看节目了。节目来源于战士生活,都很精彩,特别是有个女声独唱,里面有一句歌词:“泥人水马走田埂。”虽然这句歌词还不能概括出我们部队的艰苦,但,感动得我和窦文章都流了泪,因为他们知道我们的艰苦。 73 6月30日,máo zé dōng在北平收到由四野转发的程潜起义“备忘录”。máo zé dōng收到后非常高兴,立即调吉林省副主席、湖南人袁任远和华北军政大学总队长、湖南人李明灏前往武汉,参加和平解放长沙的工作。在程潜宣布起义前,我们军已进入湖南。 进入湖南后,野总后勤部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块银圆,一条白毛巾,白毛巾上印着“将革命进行到底”几个红字。我和宣传股长高烽还有军部的戴干事,3个人在小县城里,用一块银圆买了3碗米粉和两个松花蛋。我没有吃过米粉,也没有吃过松花蛋。米粉太好吃了,我几口就吃完了。松花蛋高烽没有要,我和军部戴干事一人一个,我没有舍得吃,放在口袋里。到中午我想吃了,打开一看是黑的,闻了闻一股石灰味道,我以为坏了,心里还骂卖米粉的老板,顺手扔了。高烽问我:“松花蛋吃了没有?” “什么松花蛋?都黑了,我扔了。” “你真是土包子,松花蛋就是黑的!” 8月4日,程潜、陈明仁在长沙宣布起义,湖南解放。 第七章3师在敌后“失踪” 74 白崇禧放弃武汉,领兵南撤。四野指挥机关离开开封,经郑州到武汉。 白崇禧撤出武汉后,他与当时的guó mín dǎng国防部长何应钦进行了谋划,将他指挥的19个军31个师作了重新部署:第一道防线的兵力包括93军、103军、58军、126军,共11个师,守卫在湖南的临湘、岳阳、益阳、汨罗、平江一线作为前卫;第二道防线是陈明仁兵团的29军、71军防守于长沙、湘潭地区。白崇禧完成上述部署后,发现四野渡过长江的部队只有40军、43军两军,而且43军的位置突出。白崇禧企图将前出的43军吃掉。四野总部认为这是歼敌的好机会,向军委报告:将敌吸引于岳阳、南昌一带,待主力到达后,断其退路,力求歼敌于岳阳、南昌地区。并建议二野陈庚兵团暂不渡赣江,待敌深入时,突然向敌挺进,与四野部队配合歼灭敌人。 máo zé dōng复电同意林的建议,并决定二野应准备4个军或3个军由陈庚统率,归林指挥。第一步在宜春一带配合四野歼灭桂系主力,第二步待命入湘抄击白崇禧后路,尔后待命入川。 遵照máo zé dōng的指示,四野为了不让白崇禧逃跑,即命江南的40军、43军减轻对湘赣方面敌人的压力;令进入鄂西地区的13兵团的38军、39军、47军、49军暂不向南突击;为了麻痹敌人,令长江北岸的部队暂不渡江原地待命。陈庚兵团的13军、14军、15军在赣江东岸停止前进。 白崇禧通过空军侦察,发现正面过江的40军、43军没有再孤军冒进,南下的四野主力已到江北集结。陈庚兵团已出现在他右翼,白崇禧立即改变计划,不仅不敢对位置突出的43军采取行动,还命他的嫡系张淦兵团相机南撤。 四野总部当机立断,命令部队趁此机会短期休整。 白崇禧发现四野部队停止前进,在江北休整。他命令鄂西的宋希濂兵团以14个师至18个师的兵力,扩大长江以北的防区。 75 短期休整后,我病好了出院,回到军宣传部。徐部长让我到3师2团,随2团4连南进,参加“衡宝战役”,我是从大栗出发的。 根据máo zé dōng主席的指示,对白崇禧集团作战的方针,是远距离包围、迂回。集中第四野战军的主力,12兵团、13兵团、14兵团、15兵团和二野4兵团、5兵团。由四野司令员指挥,组成东西中三路大军,西路大军由13兵团司令员程子华指挥,参战部队38军、39军。沿湘黔迂回敌人左侧,担负中路大军右翼战略迂回,切断白崇禧西逃贵州、云南的道路,保障中路大军的右翼安全。东路大军二野的4兵团,四野的15兵团,由4兵团司令员陈庚统一指挥,直取广州,担负左翼战略迂回,保障中路大军左翼安全。而后,协同右路大军和中路大军包抄白崇禧。中路大军由12兵团司令员肖劲光指挥,参战部队5个军19个师。二野5兵团司令员杨勇指挥的16军、17军是战役预备队,主要协同中路军作战。 白崇禧所辖5个兵团11个军21个师。在衡阳到宝庆公路两侧,粤汉铁路至乐昌一线展开。 白崇禧有两个绰号叫“小诸葛”和“白狐狸”。“小诸葛”的绰号,意味着“多谋善断,未卜先知”,再加上狐狸的狡诈,可谓“战无不胜”。也确实,guó mín dǎng残留在大陆上的军队,建制最完整、战斗力最强、具有山地、水网地带作战经验的,现在还就数白崇禧了。 四野部队长途行军1200多里,酷暑、多雨,翻山越岭,羊肠小道泥泞,北方战士不适应,非战斗减员百分之二三十。白崇禧部队以逸待劳,兵力也占优势。陈明仁起义后,在他的部队尚未稳定的情况下,白崇禧乘机策反,陈明仁的副司令刘进等人,携87师、88师一部、10师、62师、19师叛变南逃。司令员命令49军追歼逃敌。在追击湖南逃敌时,146师由于轻敌,苦战48小时,在青树坪被白崇禧“咬”了一口。guó mín dǎng的报纸、电台大鼓士气、大造舆论:“这是国军和共军作战以来最伟大的胜利。” 可是,白崇禧败啦。“衡宝战役”结束后,四野首长对苏联作家西蒙诺夫说过这样的话:“白崇禧在guó mín dǎng军将领中是最有才干的一个,他有好多年的军事经验,他的指挥也比其他guó mín dǎng将领高明。但作为一个政党的guó mín dǎng已经四分五裂,军事上的形势也对他完全不利。他的那一点或多或少的军事才干,也就起不了什么特别的作用。” 早在“淮海之战”时,蒋介石调白崇禧的部队增援,白没有去,目的就是希望中央部队在徐蚌地区被共军消灭。然后逼蒋下台,由桂系掌权,他们的第一步目的是达到了。他们本想和共产党讲和,做到“划江而治”,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由于共产党的条件他们不能接受,结果是解放军渡江,南京、上海、武汉等地相继解放,他们第二步目的也没有达到。最后一步棋,桂系想保住两广及西南地区。虽然桂系的李宗仁“上了台”,蒋介石“下了台”。白崇禧没有从蒋介石的失败中取得教训,他和蒋介石一样,对非嫡系部队采取分化、削弱、打击的办法。所以兵团司令各有各的打算,对白崇禧的两手策略也有两种态度,一是处常,二是应变。“处常”,就是惟命是从,照令行事。“应变”,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在白崇禧拼凑“湘粤联合防线”时,要把宋希濂的2军调来,目的是削弱宋希濂的力量。宋希濂没有给他,白崇禧气得发疯,向国防部大吵大闹,说宋希濂无法无天,不听他指挥,要求撤办宋希濂。参谋总长顾祝同在桂系的胁迫下飞往宜昌,要求宋希濂忍让,暂时做出“牺牲”,否则难以应付。宋希濂对2军军长陈克非说:“2军去,依我看,对2军是不利的。共军如再南进,白崇禧一定缩回他的老巢广西去,那时他必然要2军同去,将来受他完全控制宰割,岂不是毫无代价地枉做牺牲吗?” 陈克非对宋希濂说:“我现在懂得所说的处常、应变的意思,我决定两种态度兼而有之,对司令官和总统是处常,而对其他人取应变。请司令官对上负责,不然我的应变就变不成,甚至会使自己的脑袋搬家。我立刻命令部队不去,作为跟随司令官应变的兑现。我要求绥靖区司令部补给我一道不出发的命令,我相信自己能对司令官负责,同时也请司令官要为我负责。” 结果,2军,白崇禧没有调动。 白崇禧整天派飞机在我军头上盘旋,就是弄不清我军主力在哪里,哪里是主攻方向。而我军对白崇禧的兵力部署、部队调动却了如指掌。 在我西路大军13兵团程子华率38军、39军,突破白崇禧的“湘粤联合防线”,切断他西窜贵州、云南的道路,逼近芷江时,白崇禧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命7军副军长凌云上带7军171师的513团急运邵阳佯攻,该团到达邵阳后,即在邵阳市区及城郊用粉笔书写7军宿营地,谎称7军全部到达邵阳增援。虚张声势,企图打乱我军部署。白崇禧这一招没“灵”,四野总部早已收到我地下工作者的密电,报告7军在原地未动。 在程子华率西路大军,继续向邵阳逼近时,白崇禧在衡阳召开了军事会议,还在讨论如何抗击。参加会议的有兵团司令、军长、参谋长等人。3兵团司令张淦主张以攻为守,否则挨打,守也守不住。以桂系老本之一的7军,从左翼出击,一鼓作气打到湘潭、株州一带,迫使正面共军后撤,然后——他还没有说完,有人给他泼了一瓢冷水,打断他的话,说:“出击什么?干脆撤退!” “对,撤退是对的。就看往哪里撤?是撤往广东还是撤回广西?”两个人这么一说,就争论起来了。争论的题目不是怎么打,而是往哪里撤。主张撤到广东的理由是:广东比广西富足,经费来源较易,同时靠海,与香港和台湾联络都方便,对争取美援也有好处。主张撤到广西的理由:人地相宜,一面可以继续征兵,搞民团,实行空室清野,打游击;一方面可以和云南、贵州联系。 这个会完全出乎白崇禧的意料之外,嫡系部队主张“以攻为守”,非嫡系部队主张撤。白崇禧问7军副军长凌云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的意见呢?” 凌云上本想不发言,因为说了也白说。可是点了他的名,也只好说说自己的看法:“连日以来,敌人右翼推进非常迅速,毫无顾虑。这就说明先头部队之后,必有强大的部队跟进,这是毫无疑问的。敌人右翼部队不但要切断我们通向贵州、云南的通道,而且是战役包围。当完成战役包围后,衡阳正面敌人的主力必然展开进攻。我的意见,衡阳是个三角尖,突出在前面,指挥所在此不利,应速撤到东安,并以有力部队据守武冈,以巩固广西的北方门户。”凌云上也是主张撤。 白崇禧对凌云上的发言,摇了摇头,说:“当前的形势很好,7军在青树坪打了胜仗,士气很旺,在这有利时机,我们必须与共军战斗到底。张淦司令官以攻为守的意见很好,可以考虑,至于撤退待我们从长研究再定。” 正当白崇禧开军事会议,争论纷纷,还没有个结果的时候,四野的中路大军进攻了。 在máo zé dōng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时,中路大军兵分三路,向白崇禧同时展开进攻;中路大军的中路45军4个师,击战永市街和蒋市街地区之敌,中路的左路纵队40军,向新桥、白果市地区突击。3师在五星国旗于天安门广场升起的时候,在嘹亮的国歌声中,战士们高喊着:“为新中国诞生献礼!”激战中,突破了白崇禧的第一道防线。防线被突破后,白崇禧才猛醒,急忙调主力7军、46军等5个军13个师,集中向我一线部队反击,力量相当强大。这一新的情况出现后,司令员决定集中优势兵力于衡宝地区与白崇禧主力决战。 司令员电令一线部队暂停前进。意图是集中兵力,调整部署。用一部分兵力抗敌,主力后移,诱敌深入,予以聚歼。同时命右路13兵团由会同、黔阳东进宝庆、祁阳地区参战。又命二野5兵团的战略预备队16军、17军参战。这场与白崇禧主力的决战,看起来迫在眉睫。 战争的瞬息万变确实使人难以预料,敌变我变,敌不变我变。中路我军前卫部队是3师,按照军的命令10月2日急行军到永丰、青树坪之间伏击,战斗打响后,俘敌200人,缴获汽车5辆。随后前进80余里,在新桥迎头遇上敌88师,3师师长丁瑞山很快决定,3个团分三路猛烈出击,敌人措手不及慌忙溃败。3师继续前进到硝山石口,又与敌176师接战,按照总的战役部署,迂回、包围、堵住敌人退路,迫使敌人与我决战。丁瑞山毫不犹豫地摆脱了面前的敌人。这一决定,有人担心孤军深入,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丁瑞山想的不是深入的后果,而是完成总的战役意图。他当即立断,派出侦察分队,抄小路避开敌人向纵深穿chā。在前进的路上几次受阻,丁瑞山不恋战继续深入。根据侦察分队报告,guó mín dǎng部队正往西调动,丁瑞山决定,利用敌人调动空隙,向敌背后穿chā。 酷暑,骄阳似火烘烤着向敌后穿chā的战士。没有宿营地,炊事员没有时间做饭,每个战士汗水涔涔。师长丁瑞山发着高烧喘着粗气,趔趔趄趄地随着部队走在盘山小路上,昏昏沉沉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嘴里没有唾液,干粘的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觉得涩涩的。他时冷时热,对警卫员说:“给我穿上棉大衣,冷。” 警卫员给他穿上棉大衣,搀扶着他说:“师长,你走不了啦,坐担架吧。” 丁瑞山喘着粗气,回过头来:“你有完没完哪?别搀我,水。”警卫员撅着嘴没有说话,赶快从山上流下的溪水里接了一缸子,递给师长。警卫员小马看师政委走上来,他看了一眼师长,对政委说:“政委,师长发了两天高烧啦,一会冷一会热。你看,他冷了穿上棉大衣还哆嗦,他走不了啦。” 政委瞪着眼睛:“你怎么早不说?” “他不让说。” 师政委对警卫员说:“去把医生叫来!” 警卫员跑去把医生叫来,政委问医生:“师长病了你知道吗?” “知道,服了两天yào啦。” “那怎么不退烧?” “他得休息。” 政委瞪起眼睛:“在这种情况下,你说师长怎么休息?赶快想办法把师长的病治好。”他回头对管理科长说:“夏科长,赶快组织人抬师长,他发高烧两天啦。”他指着警卫员:“你这个小马,不负责任。” “不是,我一说他就对我发脾气。政委,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管理科长带着十几个人扛着担架,走到师长身边:“师长,你不能再走了,上担架。” 丁瑞山喘着粗气,对管理科长瞪着眼睛问:“这是谁的主意?” “你别管谁的主意,战士病了还坐担架哪。”他看师长转头吃力地走了。他在身后喊:“师长,师长!” 政委走过来对管理科长说:“你们把师长抬到担架上。”他看管理科长没动:“快!”管理科长几个人连拉带抬的,把丁瑞山弄到担架上,他在担架上指着警卫员:“又是你。”警卫员笑笑没说话。 丁瑞山在担架上看着抬他的4个战士,喘着粗气,抬了还没有50米,他说:“停停,我要尿尿。” 没有多一会,政委看管理科长带着人,扛着担架回来了,他问:“怎么啦?” “没法抬,走几步他就说尿尿,怎么抬?” 政委叹了口气:“师长是爱护战士呀!这样吧,你们几个人和医生,跟着师长,别让他晕倒了。” 76 10月4日零点,师的前卫1团chā入衡宝公路上的永花江时,发现守敌正在酣睡,1连连长江发带着全连正向前运动,敌人哨兵发现了:“谁?” 江发让1排长张阿山回答,张阿山用湖南话说:“自己人。” “口令?” “啥子口——”张阿山的话还没有说完,江发和两个战士从侧面过去把敌人哨兵按倒,江发的驳壳qiāng顶住哨兵的脑袋,问:“口令是什么?说。” “无——畏。” “是无畏吗?” “是——喽。” “好。”江发说,“为了我们的胜利,你……”没说完,张阿山一qiāng把子把敌哨兵打死。江发让张阿山在前面回答敌人的口令,由于掌握了敌人的口令,1团随着1连很顺利的进入永花江,敌人还在梦中就被缴械。然后,1团掩护师主力迅速沿衡宝公路前进。 77 10月4日,3师远离兵团、军主力,进入敌人腹地沙宁和灵官寺一带。白崇禧纵深的一条横贯公路的防御被突破了。 由于3师从4日12时,趁敌人调动混乱,连续行军160余里chā入敌人纵深,以顽强的战斗拖住了撤逃的部分敌人,并截断其西窜南的通路,为战役歼敌创造了良好战机。事实说明,在战役中有独立作战能力的部队,乘敌之隙,进行大纵深的迂回穿chā,直入敌人腹地,抢占枢纽和战略战役要点,断敌退路,这是协同正面攻击和追击部队歼灭敌人最有效的手段。但战役开始时,总部司令员对这一战法并没有运用。对白崇禧集中兵力对我采取的以攻为守,以攻为撤的作战方针,总部司令员认为敌人的企图不是撤退,而是调集主力与我决战。由于对敌情判断有误,没有把战役的着眼点放在抓住逃敌上,采取大纵深的迂回穿chā,迫使敌人与我作战,相反却放在诱敌深入上,惧怕一线部队分散被敌各个击破,所以电令一线部队暂停前进两天之久。3师在向敌腹穿chā途中,没有收到司令员停止前进的电报,这是“歪打正着”,“天”灭白崇禧。 3师的“失踪”,野总、兵团、军,以及一线部队的电台连续呼叫3师。当司令员收到3师师长丁瑞山的电报后,他在地图上找到3师的位置,他第一个反应就是3师chā入敌人纵深,会不会使白崇禧受到严重威胁,促使他撤退?接下来的反应是,白崇禧发现3师孤军深入,会全力围攻,3师处境十分危险,会不会成为第二个青树坪?当他想到大的围歼战时,非常惊喜。3师chā入敌人腹部是他意料不到的。司令员立即发报表扬3师。接着兵团、军表扬的电波纷纷发到3师。3师成为堵截白崇禧的一支意外的伏兵。为了随时调用这支伏兵,司令员决定超越指挥,即超越兵团及军的两级指挥机构,由司令员直接指挥。 司令员直接指挥到师,这是在紧急的战况下,所采取的指挥方法。在辽西会战中,有的师在哪儿,纵队不知道首长知道。有时纵队正执行司令员前封电报指示,师里已经按照司令员改更的电令行动了。 司令员电令3师立即归他直接指挥,师、团电台随叫随到,兵团、军电台只能收听不能指挥。命3师向湘桂铁路上的洪桥穿chā。 更出乎意料的是白崇禧。3师这一行动,对白崇禧整个部署构成了严重威胁,他认为是我军在战役中的纵深穿chā,深入腹敌,断他退路。3师的纵深chā入,打乱了他的部署,动摇了他以衡宝地区为中心防御的决心,改变了他的战役意图,他决定全线向广西撤退。 由于白崇禧是守是撤始终犹豫不决。他既想攻又怕被歼灭,想守又怕守不住,撤又不甘心。就在这优柔寡断中,丧失了撤退的大好时机。他恐慌地急调4个主力师兵力,连续进行猛烈攻击,企图围歼我军3师。 3师向洪桥穿chā时,被敌人4个师分隔包围,腹背受敌,无法执行司令员向洪桥穿chā的电令。师长丁瑞山向司令员报告了这一情况,司令员当即复电:你师已被敌4个师包围,你们立即占领有利地形,构筑环形工事,进行环形防御,振作士气,准备抗击绝对优势敌人的围攻。将敌人吸引住,以便我军各路主力围歼。 白崇禧4个主力师分割包围了3师,处在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混乱中,一股敌人在行军的路上和师部遭遇,师直属队被敌人冲散,缺乏战斗力的师政治部各科,被敌人冲得四分五裂,“丢盔卸甲”到处奔跑。师长丁瑞山的指挥班子在警卫连的抵抗和掩护下转移到师主力2团。命令正在与敌人激战的2团,抽出2营4连、5连出击,抵抗和师直属队遭遇的敌人。在混战中,5连在正面顶住敌人,我跟着4连迂回到敌人的侧面,在展开火力后,我趴在山坡的巨石下。激烈的qiāng声中,子弹打在石头上直冒火星,我突然看到宣传科的张干事拉着小雨,后面跟着两个宣传科的人,在我脚下的田埂上奔跑,我大喊:“张干事卧倒。”他们没有听见,我跑下山坡喊:“卧倒!”张干事他们卧倒了,小雨听见我的声音,还在东张西望地找我,我过去刚把她按倒,一发pào弹落在稻田里,zhà得我们满身泥水,小雨在我怀里吓得“哇”地一声哭了。我看她捂着耳朵,问她:“捂着耳朵干什么?听不见就没子弹啦?幼稚。” 她推开我:“去你的。” qiāng声稀弱,敌人被4连、5连两个连打散了。我们站起来跑到山坡,我看小雨还在流泪:“哭什么?” “咳!”张干事说,“差点没让敌人俘虏去——”他没有说完,又传来了激烈的qiāng声,我和张干事握握手:“你们快走吧,我得回4连。”我没有和小雨握手,只是目光与目光地jiāo流,我看他们走了,小雨跑着不断地回头看我。 刘枫到1团任副团长后,按照师长丁瑞山的命令,带前卫营乘夜通过敌人防线,直chā敌人纵深井头江。天亮后发现周围都是敌人,双方在村头混战。刘枫看地形不利,及时地指挥前卫营抢上井头江的制高点,被敌人一个团包围在山上,敌人一个团向一个前卫营轮番进攻数十次。刘枫忘不了在锦州外围失守154.3阵地的教训,他充分显示了指挥员的才干,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他不死守挨打,灵活应战,用两个连防守阵地,用一个连机动出击,打乱了敌人的进攻目标。刘枫端着大qiāng和战士一样与敌人拼杀,战士们在他带动和鼓舞下,虽然三天三夜没有吃饭,五天五夜没有睡觉,子弹打光了,bào破筒用完了,1营的伤亡已经过半了,可是,白崇禧的这个团硬是没有把1营阵地攻下来。刘枫负了重伤,敌人溃退后,战士们抬着他走下阵地。 1团团直和2营、3营,在夜行军中,走的是盘山小路,速度较慢,与前卫营拉开了距离,当2营、3营进至七里岭附近的大望洞时,遭到敌人2个团包围。战士们冒着大雨,三天三夜没有吃饭,只吃了几把生米,五天五夜没有睡觉,奋力在抗击着敌人两个团的进攻,战斗十分壮烈。敌人冲上阵地被打下去,敌人又冲上阵地又被打下去,反复争夺。1连把敌人打下去后,连长江发为震慑敌人,对战士们喊道:“来,把敌人的尸体抬上来,垒在工事上。”战士们在大雨下,把敌人尸体一层层垒在前沿阵地上,有的尸体从尸体上滑下去,用几把刺刀一chā到底,固定在前沿阵地上。人在殊死的搏斗中变态了,好像垒的不是尸体,倒像河堤上的沙袋。 善于山地作战的白崇禧主力,两个团没有攻下1团两个营所守的阵地。 78 10月5日夜,我在2团4连,整天整夜与敌人在群山丛林的小路上周旋,4连是全团前卫,夜间和敌人走在一条路上,展开激战。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里,qiāng声大作,子弹、曳光弹在杂木林里横飞。指导员对我说:“小苏干事,你可别乱跑,一定跟着我。”他看我的挎包是白色的:“把白挎包放在军衣里,白色目标大。”我把挎包放在上衣里后,再看指导员已经看不见了。因为部队向敌腹穿chā,对小股敌人不恋战。我顺着盘山小路猛追部队,当我追到岔路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时,不知道部队从哪条路走了。我正在犹豫时,突然看到右侧的小路上跑过来一队guó mín dǎng兵,我急忙隐蔽在树后,掏出手qiāng,打不打?我在斗争。看敌人越来越近了,我想也没想,抬手用花牌撸子向敌人开了qiāng,子弹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没有打着敌人,敌人散开了队形,减慢了行进的速度。这时,1排长带着4连后卫的2班上来了,听到我的qiāng声跑过来,他们展开火力,把敌人击溃。1排长看见我说:“苏干事,你怎么没有跟上部队?” “我不知道走哪条路了。” 部队摆脱敌人后,4连坐在山坡上整理qiāng支弹yào的短短时间里,指导员对我说:“小苏干事,你可别和部队拉开距离,你这要是被俘了我们怎么jiāo代?”我满脸愧色地垂下头,指导员的话虽然没有直说,但话里含着我给连队增加了额外负担,我没有勇气面对指导员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在短瞬的休息后,丁瑞山师长命令部队继续向敌人纵深穿chā,4连连长派通信员小吴去撤岗哨。通信员小吴跑步去撤岗哨,在路上被敌俘虏了。战后他回到连队,jiāo代了他被俘的经过,在连续的追问中,小吴痛哭流涕地表明他没有投敌,只是把qiāngjiāo了。因为他是连部的通信员,给他的处分是停止党籍下到班当战士。小吴没有资格当通信员了,我看他在班里扛着大qiāng,我很自然地想到自己,我很后怕,如果不是2班及时赶到,我也可能被敌人俘虏,那后果不堪设想。被俘不如死在战场,还落个烈士待遇。 79 10月6日,在行军中前卫和后卫与敌人遭遇四五次。有一天行军在盘山小路,4连是全团后卫,一个战士离队小便,看后面来了一队人马,说话他听不懂,尿没有撒完跑回来报告,连长把机qiāng班调过来,问:“口令?”对方没有回答,机qiāng展开火力,敌人顶不住溃退了。 在几次的遭遇战中,我看到我们战士展开火力速度之快,扑向敌人之勇猛,是难以想像的。在遭遇战中先展开火力的就主动,我们部队始终占主动,敌人始终处于被动,在敌人被打得乱了阵脚时,我们又抢先出击。敌人来不及组织抗击,就被我们冲垮了。 我们的战士是可敬可爱的,我和他们朝夕相处,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们把心里话告诉我,我为他们调解同志间的矛盾,把他们的建议反映给连长、指导员。对火线入党的同志,指导员都是让我去谈话,他们把我视为4连的人。 与此同时,3团集合后准备过关帝庙岭,按师的命令向洪桥前进,刚撤回警戒,3营驻地qiāng声激烈,3营被敌人火力压在村口,1营、2营迂回反击,进行激战。 80 10月6日,那是一个大雨之夜,丁瑞山师长还发着高烧,他穿着棉大衣,还不时地寒噤,一阵冷一阵热。警卫员给他撑着伞,他坐在竹竿拼成的小桥头,望着在滂沱大雨中行进的战士,听着背后激烈地qiāng声,那是3团在激战。这场惨烈的战斗,是他在chā入敌人腹地之前所没想到的。1团被敌人分割包围,相互不能支援,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敌人有4个师,而他3个团还被敌人分割包围中,形势十分危急。如1团突不出敌人包围,两个团的兵力怎么能挡住数倍敌人的进攻?阵地失守,全师覆灭,敌人南逃。他不敢想像的后果将要出现,必须把1团接应出来,这是惟一应战的措施。他命令电台,连续不断地呼叫1团,1团没有呼叫出来。 作战科长向丁瑞山报告:“电台和1团联系不上。” 丁瑞山没有马上回答,电台联系不上,是因为激战中电台架不起来天线,还是1团不存在了?在这死伤惨重的战斗中,他把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他翕动着干裂的嘴唇,雨水从他那几天没有刮胡子的脸上滴下来。他眯着眼睛在思考,在判断。眯着眼睛是他思考问题的习惯。 我看着师长,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消瘦了,苍老了,脸上失去了光泽,他一阵阵全身冷得哆嗦。师政委给丁瑞山大衣上披块黄油布,接了一瓷缸雨水送到丁瑞山面前:“快把yào吃了。” 丁瑞山吃完yào问政委:“你吃yào了吗?” “我没病吃什么yào。” “预防。”两个战友相视的笑笑。 我为师长担心,为3师担心。因为到处是敌人,3个团又被敌人分割包围。我很害怕,怕敌人把我们灭了。我偷偷地、不知轻重地问王副师长:“敌人能把我们灭了吗?”王副师长看了我一眼,他没有说话走了。王副师长看我的那一眼,我直接的感觉是:我不该想这个问题,更不该问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是丧失斗志的表现,是影响战斗力的行为。我很懊悔,真想自己两个嘴巴子。 “司令员急电。”丁瑞山急忙站起来,从通讯科长手里接过电报,展开看到:你们师对此战局责任重大,望你们不怕伤亡,坚决大胆地顶住白崇禧轮番进攻。司令员对3师期望甚殷,能否抓住逃敌,3师起着至关重要作用。 丁瑞山看完了把电报递给政委,他心情沉重地思考着。司令员的这封电报,既是鼓励又是压力,两个团如何完成堵截白崇禧的重任?1团是死是活必须找到,他问侦察科长:“派人去找1团,派谁去找?这个人很重要,如果被俘那可坏了大事。” “师长,你放心吧,派2团侦察参谋张连去。” “张连?好吧。让1团拼死突围,2团1营接应他们。” 2团侦察参谋张连接受了十分艰巨的任务,他带侦察班去找1团。 这里没有人家,也看不见一个群众,不知从哪里来了个中年男人,他主动找到2团团部,要求当向导,当他看到都是解放军时,他说:“我是这里地下党的区委书记,我知道你们被敌人4个师包围着,我带你们去找,绝对遇不见敌人。” 我看这位区委书记40多岁,瘦小的个子,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信不信?此人是不是地下党的区委书记?我看侦察科长为难了,他难以决断。 是与不是区委书记都有可能,在这瞬间的时间里,必须作出正确的判断。因为关系着战斗的成败,关系着3师的命运。 侦察科长报告给丁瑞山,丁瑞山看了看这位区委书记,同他握握手,在他决定前看着师政委,师政委很默契地点了点头。因为没有向导只能按照qiāng声去找,很难进入1团阵地。 丁瑞山握着向导的手:“谢谢你,让你辛苦一趟。”他对侦察参谋张连嘱咐:“一定保障区委书记的安全。” “是!”张连明白师长话里的含义。 丁瑞山胆大心细,毫不犹豫地决定了:“出发!” 战后,我问丁瑞山师长:“您当时根据什么决定的?” “根据当时具体时间、具体形势决定的。” “他要不是区委书记呢?”丁瑞山笑了笑没有回答。 侦察参谋张连他们冒着大雨出发了,向导所选择的路,开始是上山的羊肠小路,后来羊肠小路也没有了,他们在接近敌人时是从草丛中爬过。雨越下越大,qiāng声稀弱,敌人暂停了攻击。他们来到陡峭的山脚下,向导对张连说:“从这里上去就到了。” “上!”一个人踩着一个人的肩,攀登上去进入了1团所守的阵地。团长梁光涛、政委房子达都在阵地上,战士们看团长、政委和他们一样,在大雨下卧在临时的战壕里,他们既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他们的行动鼓舞了战士,这是无言的政治工作,这种无言的表率作用,产生了巨大的精神力量。战士们看到团长、政委和他们一样,三天三夜没有吃饭,五天五夜没有睡觉,同他们一起在阵地上顽强地战斗。 取得联系后,由侦察参谋张连带路,在2团1营的接应下,突出了敌人包围与师主力靠拢。在突围前团长梁光涛命令警卫连留下一个排在阵地上抗击敌人进攻,掩护团主力突围。警卫连连长周亮、指导员宋全,谁带警卫排留在阵地上,两个人互不相让,都要留在阵地上。谁都知道,留下的人将是死亡,将是被俘。因为34个人怎能抗击超过上百倍的敌人,34个人掩护团主力突围,这场战斗的残酷由此可想而知。为了全局,为了战争的胜利,必须付出必要的牺牲。把生让给同志,把死留给自己,这就是我军的指战员!指导员宋全留下了。 在掩护团主力突围中,在与敌人拼杀中,想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保证团主力安全撤出。在他们和敌人拼杀中,每个人都是刺刀见红。拼到最后他们全部壮烈牺牲,没有一个人被俘。 在战斗结束后,打扫战场时发现他们的qiāng支被砸碎了,宋全身上带的文件撕碎后散落在山谷里。他们浴血奋战,历尽艰辛,死得那么无畏,那么英勇,34个人的尸体躺在山坡上,像满山的枫叶,随着历史的风雨,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3师chā入敌后,打乱了白崇禧的战役部署,动摇了白崇禧作战的决心;拖住白崇禧主力两昼夜,迟缓了敌人撤退的速度,赢得我军包围白崇禧主力的时间,起到了阻击敌人的作用。 当白崇禧发现我军主力对他形成包围圈时,他惊慌失措,急电命令全线撤退。按照白崇禧的撤退部署,7军也是他整个撤退中的关键一路。7军作为后卫,担负掩护长官部和第三兵团撤退,掩护整个湘桂铁路正面的任务。7军处在战场的前沿一线,只能翻越衡阳、宝庆、安东三角地带的山区,撤退就更加险恶。 7军撤退的路线正是3师向敌纵深chā入的路线。3团团长和副团长发现山下敌人大部队撤退,不待请示,立即将3个营一线展开,他们一边下达战斗任务一边向师长报告。在下达战斗任务时,团长命令部队轻装,各连不准停下来组织战斗,任何人不准在前进路上卧倒,要不顾敌人火力阻击,迅速冲入敌群,把敌人打乱,分割包围。团长还要求部队出击时要吹冲锋号,部队要喊“杀”声,大造气势,震撼敌人。全团12个连队,在起伏的冲锋号和“杀”声中,将敌人拦腰斩断,打掉了敌7军军部,敌人失去指挥,一片混乱。1团、2团全部投入战斗,3个团在3公里的地段上与敌人激战。 白崇禧主力7军,在撤退的路上被击溃,四野中路各部队将白崇禧4个主力师,压缩在50公里的地区内,四个师全部被歼。敌7军军长李本一化装逃跑。副军长凌云上、参谋长邓达之被俘。入夜后,战士们举着火把在五峰山搜捕guó mín dǎng散兵,漫山遍野的火把,“缴qiāng不杀!”的喊叫声此起彼伏,而敌人则从草丛中、杂树林中、敌人尸体底下,一个个举着手爬出来。 天亮了,在打扫战场时,我回到1团1连。连长江发看见我特别热情,他握着我的手说:“苏干事,你是我们1连的人,怎么跑到2团去了?” “我这不是向连长来报到嘛。” 我跟着江发在打扫战场时,看见一个战士背着3支qiāng,押着几个俘虏走过来,押俘虏的战士向我深鞠了一躬,他问我:“长官,您不认识我啦?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那个让您给我补一qiāng的伤兵。” “噢,我想起来了,那是在锦州巷战时。你现在……” “我是连队的见习文书。” “你好好干吧。” 他又向我深鞠了一躬走了。 江发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guó mín dǎng的一个下级军官,在锦州负伤了,他给我一块表让我给他补一qiāng,我没有要表也没有给他补一qiāng。我让担架队把他抬到绑扎所,现在成了我们的见习文书了。” “行,给他留了条命。” 一队队俘虏从我们面前走过,我看俘虏里有个军官,穿着美式的短风衣,我对江发说:“这件衣服不错。” “你喜欢?我给你要来。”江发转身要去,我把他拉住:“别,你别去,你是连长,带头扒俘虏的衣服不好,我去。”我走到那个军官跟前:“站住。”军官看看我,大模大样地还走,我把六轮手qiāng一挥:“说你哪,让你站住!”他站住了。 “把衣服给我脱下来。”我看军官犹豫,不想脱,提高声音:“你他妈的把衣服给我脱下来,听见没有!”军官脱下衣服递给我,我接过衣服:“滚蛋。”我看他走到俘虏队伍中。江发过来看了看衣服对我说:“穿上,我看看。”我穿上衣服,江发看了看说:“好,挡风挡雨。”我要脱下来,他没让我脱。我说:“穿着‘扎’眼。” “‘扎’啥眼哪,别脱别脱。”我把六轮手qiāng递给他,我扣衣服扣子,他突然发现我又换qiāng了:“你又换qiāng啦?换几支啦?” “6支了。从狗牌撸子开始,换到今天‘六轮’。” “你成qiāng贩子了,就差机qiāng啦。” 战斗结束后,有的连剩下七、八个人,有的班剩下一个人,我在的1连剩下30个人。1连30个人坐在山坡上,正在唱歌。江发走到队前:“咋的啦?怎么一点劲没有?起立!”他看30几人站好:“我指挥,‘大军出动’,一二!”30个人随着他起伏的手唱开了:“大军出动,地动山摇……”他喊:“使劲!”唱完歌:“坐下。”他清理清理嗓子说:“啊,这一仗像我们连打的,不错。不要骄傲——”江发这句话,使我想起了在水闸王西尧的讲话,一字不差,完全一样。什么干部带什么兵。 “我们1连是从井冈山组建,到我这个连长,共28位连长。老连长有的牺牲了,有的调走了。我们现任师长是红军时代的1连连长,我们团长是抗日战争时期的1连连长。我背的这支驳壳qiāng是抗日战争传下来的。我们1连是红军连队,是无坚不摧的连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是敢于刺刀见红的连队。” 全连热烈鼓掌,我随着掌声想到:1连的顽强作风是红军连队传下来的,在攻打锦州战斗中,军授予1连“能攻善守,前仆后继”奖旗一面,在辽西会战中师又授予“歼敌先锋”奖旗,在突破天津新开门突破中,军授予荣誉称号“钢铁连队”。他们的自豪是无愧的。 江发充满感情地说:“3年解放战争,苏庆岩同志在我们1连一年半,他同我们同吃同住同战斗,和我们一起参加了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衡宝战役,所以说他是我们1连的战士。” 我很羞愧地站起来给全连敬礼:“我感谢1连给我的荣誉,我是1连的战士,和同志们相比,我是不合格的战士,是有愧我们连队的战士,我是分享了同志们的荣誉。我和咱们1连感情是深厚的,和同志们的感情是深厚的,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1连,1连万岁!”30个人一片掌声。 我听着这30个人的掌声,使我想起1连在辽沈战役前184个人中,冀东的战士占70%,热河和辽宁的战士占20%,解放战士占10%,辽沈战役后1连剩下17个人。在平津战役前也是184个人,解放战士占50%,战后1连剩下22个人。参加衡宝战役也是184个人,解放战士占65%,衡宝战役后,剩下30个人。这个数字是战争胜利者的数字。 人的生命在战斗中太脆弱了,体现不出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在浴血奋战中,人的死是那么容易,一颗子弹就倒下了。在战斗中对人的死,习以为常,好像有一部分人死是正常的。没有悲痛,没有惋惜,没有留恋,也没有什么追悼会。在战场上我感觉到人的死,就像树上落下一片叶子,飘都不飘地落在山坡上。这就是战争。在战争中倒下的人,给后人们留下了什么?我记得列宁曾说过:“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战场上的硝烟还没有散去,丁瑞山师长还站在山坡上,我问:“师长,走吧?” 他说:“我再站一会儿。”我从他的目光中可以觉察到,他不是对chā入敌腑的后怕,他是悼念在这场战斗中,为胜利而付出生命的那些指战员。他站了很久,才默默地走下山坡。 我看着师长的背影,我在想:总的形势是我强敌弱,但在局部战场上是敌强我弱。白崇禧的部队没和我军碰过,装备优良,善于山地、水网作战。3师被敌人4个主力师分割包围,但3师没有被打掉,反而把号称“钢军”的白崇禧主力7军给灭了。我们连队里60%以上是解放战士,他们调转qiāng口,表现得那么英勇顽强,顶住数倍敌人的进攻。这勇敢是来自哪里?有人说:“天”要灭蒋,天时、地利、人和他全不占,气数已到。我想他们说的不完全对,我所体会到的,是我军从红军时代传下来的优良战斗作风。一个连队打得剩下几个人,补充上新兵还是原来的战斗作风,就像一口大的染缸,决定因素是染缸里面的“颜色”。这就是解放战士勇敢的来源。从1连的战斗作风,完全证实了这个结论。 我和解放战士聊天,我问他们:“你说,咱们部队和guó mín dǎng的部队,有什么区别?” 他们说:“区别大啦,最大的区别是当兵的不受长官气,官兵平等。小苏干事,我说句实话:咱们部队是苦,可是连长、营长、团长不是和战士一样苦嘛?打仗也是和我们一样冲锋。就像过九宫山,连、营、团长不是和战士一样,顶着大雨爬山嘛,要是guó mín dǎng,当兵的要抬着长官上山。咱们部队当官不像个官,你要不认识他,看不出他是当官的。有时候我看他们比战士还苦,在遭遇战中,我们都卧倒了,团长营长拿着望远镜还在观察敌情,我们卧倒了他们还在站着,真是身先士卒。上级关心下级,下级尊重上级。同志之间的关系亲密,不但表现在生活上,在战场上也是一样,这是我体会最深刻的。guó mín dǎng部队不这样,长官喝兵‘血’,士兵要给长官买好烟买好酒。他们讲拜把兄弟,搞小圈子。每个长官拉个小圈子,这个小圈子和那个小圈子斗,也是你死我活的。” 我认为他说得很深刻,说到我们部队和guó mín dǎng部队的本质区别:“咱们部队除了职务上的分工外,政治上一律平等。” “再一个区别,咱们部队风气正,没有赌博、嫖娼的,没有抢掠老百姓东西的。老百姓欢迎咱们部队,不像guó mín dǎng,老百姓看见就跑。苏干事,你说我说得对吗?” “对。还有什么?” 他想了想说:“再就是我们部队,党和行政双套组织——科学。党员起到模范作用,冲锋在前。” 我理解他说的所谓“科学”两个字的含义,是说我们部队控制严密,行政组织除了正副班长外,还有两名党员战斗组长,4名党员,每名党员领导两名战士。班里的党小组是核心,又是保障完成战斗任务的基层组织。班长直接指挥战斗组长,组长带着两名战士执行任务。这就是他没有说出来的组织“科学”。 第八章和西蒙诺夫在南方前线 81 1949年11月3日,衡宝战役结束后,各界名人云集在我们军的3师。穆青同志是第一位到我们军采访的,他写的《五峰山俘虏图》发表在各大报纸上。接踵而来的是著名演员舒秀文,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位电影导演,他们是来写电影剧本的。还有野政、兵团的记者,我们宣传部是各位来宾的“中转站”。 早晨,宣传部长把我叫去说:“苏联作家西蒙诺夫要到3师采访,你跟着去,帮助找找人。” “西蒙诺夫?就是写《日日夜夜》的苏联著名作家?”我惊喜地问。 “是的,9点钟军首长在村口接他。” 西蒙诺夫的《日日夜夜》我读过。当时我对这位作家的崇拜是和对苏联的崇拜联系在一起的,所以我早早地到了村口。 村口,司令部管理科长从警卫营挑选出来30名个头一样高的战士,排成一行,正在训练“仪仗队”。我们战士打仗很勇敢,仪仗队不行,一是持qiāng姿势一时纠正不过来,二是注意了持qiāng动作,忘了行注目礼。也没有“咔咔”的整齐声音。 军长、军政委,3师师长丁瑞山,分别乘坐吉普车来到村口。军长下车后问管理科长:“怎么样?”管理科长跑过去敬礼后说:“不整齐。” “来,我看看。” 管理科长跑到“仪仗队”排头发出口令:“立正,敬礼!” 队伍中的一名战士在军首长面前有些紧张,在持qiāng时,由于qiāng背带的缠绕,差点把qiāng掉在地上,引起军首长们的大笑。 军长笑后说:“行了,不是一时能练出来的,到时候别把qiāng掉下来。” 西蒙诺夫是从四野的前指来,军首长们在村口等着,管理科长还在训练“仪仗队”。 已经9点半钟了,送西蒙诺夫的汽车还没有来,军政委对宣传部长说:“徐韵,你到路上看看去。”徐韵上了政委的车,车开出去没有多长时间就按着喇叭回来了。 “来啦!” “仪仗队”排成一条线,军首长迎上去。开来的两辆吉普车迎面停下,西蒙诺夫从第一辆车下来。他个头不高,穿着黑呢子大衣,大衣领子里围着条白色围巾,没有戴帽子,花白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他微笑着走下吉普车。陪他来的是四野保卫部长和翻译。从后面车上下来的是位20岁左右的俄罗斯姑娘,她穿着米色呢大衣,高翘着鼻子,两只蓝色的眼睛,她是西蒙诺夫的秘书。因为前天刚看完苏联电影,警卫员都叫她娜达沙。 军长、政委走过去和西蒙诺夫握手后,四野保卫部长指着丁瑞山介绍:“这是chā入敌后的3师师长丁瑞山。”翻译很快将话翻给西蒙诺夫,西蒙诺夫热情、兴奋地握着丁瑞山的手,上下摆动着说:“师长同志,我是来向你请教的。” 丁瑞山谦虚地笑笑说:“不能说请教,需要了解哪方面的材料,我详细地给你介绍。” “谢谢。”西蒙诺夫点点头。 在军首长陪同下,西蒙诺夫走过“仪仗队”,随着一声口令,听到“唰”地一声,战士们的持qiāng礼还真整齐。 军长在上车时,对管理科长说:“我们的战士动起真格的来,还真行。” 在军部作战科,为西蒙诺夫召开了衡宝战役采访座谈会。参加会的有军长、作战科长、侦察科长、宣传部长徐韵,还有几位作战参谋,我也参加了采访会。 西蒙诺夫不是军事家,他对战略行动不理解,他问军长:“máo zé dōng主席对白崇禧集团作战方针是远距离迂回包围,不要近距离迂回包围,请军长同志讲讲。”军长概括地回答了他的问话。 女秘书的手不停地在小打字机上跳动,有时,她的手不知摸哪个键子好,显然这是她对翻译过来的军事术语一时搞不清楚。她耸耸肩膀,看着西蒙诺夫,西蒙诺夫伸着拿笔的手,对俄罗斯姑娘比划着说了几句话,表示他对军长所讲的理解,又给她解释军事术语。他胳膊弯曲的动作,引起在座的人一阵笑声。 西蒙诺夫通过翻译说:“请军长同志继续讲。” “3师22个小时,连续行军160里山路,chā入敌人背后灵殿地区,切断敌人退路。3师的行动牵动了整个战役全局,打乱了白崇禧的部署,动摇了他的决心,迫使他改变意图。四野首长抓住了这一战机,立即电令3师归他直接指挥。这一电令,对3师全体指战员是极大的鼓舞,指战员纷纷表示,这是总部首长对我们极大的信任,决不辜负首长对我们的信任,人在阵地在。” 西蒙诺夫放下笔问:“这份军事指挥电报,怎么会起这么大的鼓舞作用?”西蒙诺夫不理解。当时我在3师2团,这一电报传达后,每一个干部、战士确实热血沸腾,每个人都有一种打不垮、压不倒的精神力量。总部首长直接指挥,对每一个指战员来说都有一种自豪感,都感到骄傲。 座谈会上的指战员充分表述了这一电报的鼓舞作用,西蒙诺夫理解了,这作用就犹如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苏联红军战士冲向敌人时喊着“为了斯大林,乌拉!” 西蒙诺夫闪烁着惊诧的目光,问:“军长同志,就象你刚才所说的,3师被敌人4个师包围,敌人没有歼灭它,反而它歼灭了敌人,怎么理解?” “在衡宝战役前,全国政治形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我们取得了解放战争的决定xìng胜利,我军南下势如破竹,无可阻挡。白崇禧集团也面临覆灭,他是撤到广东还是撤到广西,举棋不定。敌人内部矛盾重重,宋希濂、黄杰、鲁道源、徐启明等兵团司令,各怀鬼胎,各有各的打算。这是敌败我胜的必然条件。我们参战部队各级指挥员齐心努力,掌握战机,主动作战,创造了许多不期而遇、不谋而合、预想不到而又切合全局意图的战机。” 军长这段概括的介绍,没有引起西蒙诺夫的兴趣,因为guó mín dǎng的失败,共产党的胜利已成定局。西蒙诺夫要了解的是具体的,是如何用鲜血和生命换取的这场胜利,他要知道战士是如何拼杀的。他问:“军长同志,请你具体讲讲,部队是如何掌握战机,主动作战的?如何创造了许多不期而遇、不谋而合、预想不到而又切合全局意图的战机。连队的建制在同敌人混战中被冲散,指挥员牺牲了,还能准确无误地执行战斗任务吗?” 西蒙诺夫这一连串的提问,确实问到了我军的根本,我军战斗力的来源。 军长:“3师chā入敌后,不是战役指挥员战略部署所设计的,是因为3师没有接到停止前进的电令,而战役指挥员抓住了这一战机。你所问的其他问题,你到3师后他们会回答你。” 西蒙诺夫点点头。 军长:“今天下午到3师,汽车只能到黄土铺,还得骑马。” 82 我随着西蒙诺夫到3师。师政治部主任带着宣传科长、管理科长等人,牵着十几匹马在半路迎候。四野保卫部长陪同西蒙诺夫下了车,对迎上来的师政治部主任刚要介绍,宣传科长走到西蒙诺夫面前,用流利的俄语作了介绍。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愣。 3师在我们军是属于年轻部队,朝气蓬勃,热情好客,上至军首长,下至参谋干事都热情接待。不论是军里文艺汇演还是球类比赛,每一项都是第一名。3师的作风和师领导的作风一样,雷厉风行,干脆利索。在战斗中具有顽强拼搏、有我无敌的精神。在锦州外围,一个排硬是打垮敌人一个营的进攻,夺取锦州外围阵地。3师从师长到战士,没有留长头发的,上下一律是和尚头。有一个干部的白衬衣露在军衣外面,师长看见了,喊了一声:“立正!”干部立正站着。师长让警卫员用剪子,把露在军衣外面的白衬衣剪去了。我在3师没有看见过着装不整齐的干部、战士。 西蒙诺夫上了马,十几匹马组成马队沿着稻田埂走。宣传科长边走边和西蒙诺夫对话,可能是介绍黄土铺的战斗。政治部主任对四野保卫部长说:“舒秀文和两位电影导演也在我们师。” “今晚欢迎会让她唱个歌。” “对,让她唱个歌。”首先响应的是军宣传部长徐韵。宣传科长把对话翻译给西蒙诺夫,西蒙诺夫说:“中国的著名演员,太好了。” 俄罗斯姑娘在马上很紧张,两只手紧抓着马鞍子,警卫员在前面牵着马,她听说有中国著名演员,对西蒙诺夫说了几句话,从她脸上表现出来的是兴奋情绪。 欢迎西蒙诺夫的晚会是在一个祠堂里,两盏汽灯把祠堂照得通亮。参加晚会的除了各科的负责同志外,特别邀请了舒秀文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位电影导演出席。在师宣传队没有演出前,政治部主任说:“请舒秀文同志唱支歌好不好?” “好!”同志们热烈鼓掌。 舒秀文又摆手又摇头。 四野保卫部长说:“3师也没有个啦啦队?” 坐在后面的师宣传干事会意地站起来,挥着手:“舒秀文同志来一个。” “来一个舒秀文同志!” “舒秀文同志来一个!”有节奏地鼓起掌。 西蒙诺夫好像没见过这种场面,他不解地问翻译,翻译向他说明后,他鼓掌大笑。更不理解的是俄罗斯姑娘,她很严肃地看看拉歌子的宣传干事,又看看舒秀文,西蒙诺夫对她说了几句话,顿时她也兴奋起来。 在拉歌子的掌声中,舒秀文站起来高喊道:“来——啦!”舒秀文唱的是“延安颂”,她虽然不是歌唱家,但唱得特别有感情。 83 3师为西蒙诺夫召开采访座谈会,参加会议的从战士到团长、作战科长,很有广泛xìng,引起西蒙诺夫极大的兴趣。他高兴地打着手势对翻译说:“请他们详细地回顾他们参加的这场战斗,我要了解3师chā入敌腹后是怎样与敌人拼杀的,他们是否知道敌人4个主力师分割包围着他们,他们是否知道一个人要对二三十个敌人?”西蒙诺夫没有让指挥员发言,他指向对面坐着的,曾经3分钟打开突破口,占领敌人前沿阵地,把bào破筒chā入金汤桥前敌人碉堡里的一连战士张阿山。张阿山第一次面对外国人说话,紧张地看看连长江发。 江发说:“别紧张,他问啥说啥。”张阿山为缓解一下紧张情绪,习惯地拉拉衣角,精神抖擞地说:“我们知道敌人4个主力师包围了我们,也知道我们的任务是拖住敌人,切断敌人的退路。任务是艰巨的,我们一定能完成任务,剩下一个人也不能让敌人越过我们的阵地!” 西蒙诺夫问:“你为什么这么自信?” 战士:“我们从东北松花江打到广西,没有打过败仗。我们chā入敌后,是野战军首长亲自指挥我们,这是我们的光荣,是对我们极大的信任。我们决不辜负总部首长对我们的希望,决不给总部首长丢脸!” 西蒙诺夫无法直接用语言表述自己的激动心情,他对发言的战士树起大拇指。 另一战士说:“这场战斗打得非常激烈,敌人很顽强,我们排所守的阵地是经过反复争夺的,敌人占领了我们夺回来,敌人又占领了我们又夺回来。在反复拼杀中,带我们排的副连长、排长都牺牲了,我们班长负了重伤没有撤下来,被冲上阵地的敌人吊在树上。”他说着说着激动地站起来:“我们又夺回阵地,俘虏了十几名敌人,当我们看到班长被吊在树上死了,我们为班长的牺牲而悲愤得眼睛都红了,要报仇是不顾一切的,我们把俘虏赶到班长面前,拉开qiāng栓,要用子弹‘点俘虏的名’。” 西蒙诺夫急促地问:“把俘虏都打死了?” “没有,被我们代理排长制止了。”他指指身边的一个高个子战士。 “代理排长?”西蒙诺夫问面前的高个子战士,“谁任命你代理排长的?” “没有人任命,当时我们副连长、排长都牺牲了,部队不能没有指挥员。我自动站出来代理排长。” 西蒙诺夫问:“你自动代理排长,他们服从你指挥吗?” “服从,完全服从。” 西蒙诺夫不理解地歪了歪头,继续问:“战士们要为班长报仇,你为什么不让qiāng毙俘虏?” “我们有战场纪律,只要敌人缴了qiāng,我们就优待俘虏,更不准随便打死俘虏。打死俘虏,敌人以后就不敢向我们投降了。” 西蒙诺夫十分激动地站起来和“代理排长”握着手问:“你现在还是代理排长吗?” “不是,我是战士。” “伟大的战士!”西蒙诺夫感慨地说:“我理解了。在军部我问军长,为什么指挥员牺牲了,连队的建制被敌人冲散了还能继续作战,还能准确无误地执行战斗任务。我理解了。”他和与会的同志一一握手,拥抱了代理排长的那个高个战士。 西蒙诺夫采访结束了,他乘坐吉普车路过3师与敌人浴血奋战的战场时,下车走上山坡,默立在硝烟散去的战场上。 满山秋色,满山被子弹shè穿的枫树,残缺不全地立在山坡上。有一只被子弹shè杀的飞鸟还挂在树枝上。西蒙诺夫望着那只挂在残枝上的鸟,他想到当时战斗的激烈,子弹的密集,战士们在这密集的子弹缝中与敌人拼杀。在他眼前出现了采访会上每一个战士的面孔,他默默地想着当时战斗的情景。他站了很久。在下山时,从残枝上采了几片红叶,递给俄罗斯姑娘说:“它是鲜血染红的,我要把它融入我的作品里。” 一年后,西蒙诺夫写出《战斗着的中国》。 84 西蒙诺夫走后,野政和兵团的记者专访了师长丁瑞山,问他:“敌人4个师分割包围了你一个师,你处于绝对的劣势。像这样的战斗过去你有过吗?” 丁瑞山笑笑:“有过。” “那是什么时候?” “那是14年前的事了。” “请您给我们讲讲。”丁瑞山讲了一段他的经历—— 那是1936年,也是个秋天,在大别山。敌人四次“围剿”后,主力部队转移,把丁瑞山的团留下改为游击团。所谓的游击团也就有300多人,丁瑞山就是300多人的团长。从全局到局部都处在敌强我弱的形势,省委没有来得及疏散,被敌人混成旅和民团包围了。丁瑞山无法和敌人硬碰硬地解救省委。他果断地决定,把敌人吸引过来以解省委之难。 一顶蓝色小轿抬上顾家寨吊桥,士兵抬箱挑担尾随在轿后。这是混成旅长顾本九的老爹顾老九,四次“围剿”后他从县城回到顾家寨。丁瑞山带领红军战士冲上吊桥,敌士兵乱作一团,蓝色小轿横在桥头。丁瑞山马过手到撕下轿帘,他拨过马头看顾老九瘫在轿内,对警卫员小李子喊道:“把他拉出来!”小李子把瘫在轿内的顾老九从轿子里拉出来。丁瑞山指着顾老九说:“告诉你儿子,我丁瑞山在桃岭等着他!” 小李子举qiāng要向顾老九shè击,丁瑞山制止:“别打。” “送他回老家得啦。” “你白长个脑袋,走。”丁瑞山带着部队冲进顾家寨。 混成旅和民团果然尾随丁瑞山到了桃岭,解了省委之围。游击团被混成旅和民团围困在桃岭。1营长刘大庆向团长报告:“桃岭三面是敌人,一面是悬崖峭壁下不去人。我看组织火力从敌人正面突破。” “现在敌人搞不清我们的位置,他在缩小包围圈。那样我们不但突不出去,还会暴露目标。加强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下山!” 卫生队的护理员桂香在草窝棚前擦着眼泪,省委派到游击团的特派员张克之问:“桂香,哭什么?” “yào一点也没啦,伤员的伤口都化脓了。” 张克之叹了口气:“那也不要哭嘛,影响不好。” “特派员!”张克之看锄jiān科长和2营营长王少明走来,锄jiān科长看了桂香一眼,把张克之拉到一边说:“我们被敌人包围得风雨不透。”他看张克之惊恐的脸上渐渐被满面愁容代替,他加重语气说:“您可早作决断,很危机呀。” 张克之气愤地说:“这就是闯顾家寨的后果。王营长,能赶快突围吗?” 王少明顾虑重重,既不敢不顺着特派员说,大敌当前又不敢贸然行动,他模棱两可地说:“现在是——敌情不明。” “这样就把敌情等来啦?许科长你下山去摸摸敌情。” “是!” “这?”王少明感到不合适,他又不敢直说。 张克之看王少明犹豫,对锄jiān科长说:“你下山,我告诉丁团长。” 丁瑞山趴在悬崖上,望着陡峭的断壁出神。警卫员小李子趴到团长身边说:“团长,下不去呀!” “三娃,你们俩把绑腿解下来。”丁瑞山把他们俩的绑腿搓成绳子,缠在自己的腰间,小李子和三娃拉着绳子慢慢向下放。 “再往下放。” “团长,不行啦。” 丁瑞山晃动着脚,脚尖就是踩不到峭壁上的那块石头:“再放3寸。” “不行,一寸也放不了啦。” 丁瑞山悬在空中:“想办法,再放3寸。”小李子和三娃只好先把团长拉上来。“别拉,让你往下放,谁让你们往上拉啦!” 锄jiān科长许丙林带着两个“便衣”,顺着盘山小路下山去侦察,听到1营长刘大庆喊:“许科长!”许丙林看刘大庆从草丛中出来:“干什么?” “丁团长命令,任何人不准下山!” “走。”许丙林带着两个人往山下走。 刘大庆锁着眉头思考片刻:“站住!”许丙林没有站住,他跑上去拦住许丙林:“许科长,不能下山!” 许丙林以势压人地:“这是特派员的命令。” “特派员不了解情况。” “好,我告诉特派员,就说刘营长不让下山。” “你?”刘大庆是个憨厚、一丝不苟的农民出身的军事干部,面对着许丙林的挑战确实束手无策,说不出一句反击的话。 “是我不让下山的。” 锄jiān科长回头看是丁瑞山,他解释说:“特派员派我下山了解敌情。” “了解什么敌情?混成旅和民团包围着我们。敌人摸不清我们的位置,你下山就可能暴露了。” 张克之遇上往回走的许丙林,他问:“怎么没下山?”许丙林把张克之拉到树丛,丁瑞山远远地从许丙林的手势中看出他所说的问题是严重的。在张克之不断地点头中,对许丙林所说的是赞同的,一致的。张克之看丁瑞山走过来,他制止了许丙林的话,迎上去:“丁团长,我和你个别谈谈。”丁瑞山没有说话,跟着张克之走着。 “部队什么时候突围?” “天黑。” “能突出去吗?”丁瑞山看看张克之愤怒的目光,没有说话。 “这就是你闯顾家寨的后果。省委领导比我们有经验,让混成旅跟着省委转去嘛。” 丁瑞山停住脚步,头一歪:“你的意思是让敌人包围着省委?让省委和我们一样困难?” “丁瑞山同志,你——”张克之气得嘴唇哆嗦:“你必须马上突围。”丁瑞山一听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你要不是省委派来的,我把你捆起来!” 张克之瞪着愤怒的眼睛:“你——” 警卫员小李子在草窝棚门口睡着了,1营长刘大庆拍了一下小李子:“又睡了。”他睁开惺忪的眼睛,看特派员、1营长王少明、3营长梁正基随着2营长刘大庆走进草窝棚。 刘大庆报告:“团长,从悬崖下去的侦察员回来了。” “快说说敌情。” “敌人全部开到桃岭来了,顾家寨没有几个团丁,今天早晨来了个戏班子,顾本九老爹要看戏。” “是吗?太好了。” 张克之皱着眉头,他疑惑地看着丁瑞山,心想:顾家寨没有敌人,来了个戏班子,这有什么兴奋的?他不理解。 丁瑞山问:“后山有敌人吗?” “没有,后山是悬崖下不去。” “嘿嘿。”丁瑞山笑着。 一阵激烈qiāng声传进窝棚,丁瑞山思考后说:“敌人发现了我们。王营长你去看看,要告诉战士,形势对我们很危险,能不能突围就靠他们,他们顶住敌人一直要顶到天黑。” 张克之紧锁眉头,把要走的王少明叫住:“不要对战士说这些,战士会有顾虑。”他认为丁瑞山太没有政治头脑。 丁瑞山:“刘营长,你把伤员就地隐蔽好,部队用藤萝、绑腿从后山悬崖系下去。然后一直闯进顾家寨。老梁,到顾家寨后,你负责把粮食运出来。”张克之一听又要闯顾家寨,他气愤地问:“还闯顾家寨?”丁瑞山解释说:“特派员,我想,闯顾家寨的政治目的,是让群众知道我们红军没走。军事目的是,把敌人再调回顾家寨,我们把粮食运出来过冬,转移到漫水河休整。” 张克之提高声音:“丁瑞山同志,你要慎重,要是敌情不准确呢?” 丁瑞山没有说话,背着qiāng走出窝棚。 雾茫茫的夜,在稠密的qiāng声中,战士顺着若干条藤萝、绑腿向悬崖滑下。刘大庆跑到丁瑞山跟前:“团长,伤员都隐蔽好了。” 丁瑞山心情沉重地说:“敌人攻得很猛,你把王营长换回来,” “是。”刘大庆转身就走,丁瑞山把他拉住:“老刘,你不要死守恋战,要及时转移。” “团长,你放心吧。” “敌人的军装都带上没有?” “都系到崖下去了。” “好。” 顾家寨寨门紧闭,吊桥高翘。 一队“guó mín dǎng”士兵从容地走到寨门前,为首的丁瑞山,穿guó mín dǎng军装骑着马,头上缠着纱布,手吊绷带。小李子高喊:“放下吊桥,我们长官负伤了!” 团丁看几十人簇拥着一个受伤的军官,急忙放下吊桥,打开寨门。丁瑞山和红军战士进入寨门。 戏台搭在顾家寨的祠堂前面。顾本九的老爹在女仆、团丁的护卫下,坐在藤椅上,看着戏台上的坤角儿,突然看到一匹战马上了戏台,他指着白马喊:“你上来干什么?快下去!” 丁瑞山在戏台上勒住战马,用手qiāng顶掉头上的大盖帽子:“我是丁瑞山!”一听丁瑞山,台上台下大乱。顾本九的老爹吓得瘫在藤椅下。一个团丁正向丁瑞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瞄准,被小李子一qiāng击毙。丁瑞山在台上喊:“把老家伙拉上台来!” 小李子从藤椅下把他拉起来:“团长,他死啦。” 3营长梁正基向丁瑞山报告:“团长,粮食已经运完啦。” “多少?” “60袋子。” “够了,余下的分给群众。” 游击团到了漫水河的赤家集休整,第三次肃反从地方到游击团开始了。 房屋的木桌上,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丁瑞山坐在油灯旁,听着张克之传达肃反的指示:“肃清内部的反革命是保障部队的纯洁,你——”丁瑞山一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就别拐弯抹角,有话直说吧!”张克之皱皱眉头,抑制着怒火,踱了几步,接着说:“刘大庆是混进部队的反革命,你不要不分敌我从个人感情出发——”丁瑞山再次打断他的话:“刘大庆是怎么丢了两个伤员?他是带着少数部队在桃岭掩护我们突围丢的!” “知道。” “刘大庆是混进部队的反革命?他身上被敌人的子弹穿了几个眼,你知道吗?” “那,只能说明他的过去,不——”丁瑞山再次打断他的话:“那他就不是混进来的反革命?” “他是现行反革命,决定处决刘大庆!” “什么?”丁瑞山脸上的肌ròu遽然抽搐,他愤怒地站起来向前冲了两步,大声说:“你说什么?这么重大的问题,为什么不经过党委?” “在这非常时期,我有权决定。”张克之走出门。丁瑞山一拳砸在桌子上,油灯被震落在地上,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 丁瑞山站在门口,冷漠的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陷入压抑和痛苦之中。 “团长!”梁正基和桂香跑来,丁瑞山看桂香满脸泪水,问:“怎么啦?”梁正基翕动着嘴没有说出话来。桂香哭着说:“瑞山哥,刘营长被处死啦。”她望着丁瑞山,饱含泪水的目光中,是恐惧,是为丁瑞山担心。 “什么?”丁瑞山拔出qiāng就要往外跑,被梁正基和桂香拉住:“团长,你不能去!” “瑞山哥,他们会——”她拉着丁瑞山大哭。丁瑞山的心绪犹如疾风暴雨卷起漫天狂澜。他压抑、痛苦,扬起双臂,望着黑黑的天空高喊:“党啊,你在哪里!” 梁正基看警卫员小李子,他过去嘱咐说:“许丙林要问起丁团长,你可不要乱说,懂吗?” “我懂,梁营长你放心吧。” 山坡上一座新坟,在黄昏中显得格外凄凉。坟前树着一木牌。上面用毛笔写着“刘大庆烈士之墓”,字虽然写得的七扭八歪,却十分认真。丁瑞山站在坟前,悲痛、压抑地悼念他的战友。“不要死守恋战,及时转移——这是我的命令。” 哭泣声将丁瑞山唤醒,他看到桂香和小李子站在他身后,他问:“木牌是你们立的?” 桂香重重地点点头。 “快拔了!”丁瑞山严厉的声音中含着关怀和忧虑。 “团长,我不怕,大不了我和刘营长在这儿做伴。”小李子的话重重地撞击他的心。他扶着小李子走了几步,对桂香用低低的声音说:“你回去吧。”他把桂香支走后,他掏出一支花杆钢笔,给小李子chā在上衣兜:“彭德怀军长送给我的,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小李子不解地望着团长。 丁瑞山在回团部的路上被逮捕了,押在草棚里。 朦胧的月光透过草棚的窗棂,投散在草棚里的地铺上。丁瑞山站在窗口直直地望着远处的山影,黑沉沉的大别山,重峦叠嶂。 “瑞山哥。”低悄的声音,含着深情传入草棚。 丁瑞山听到桂香的声音,他不安地走到窗前,看到两只含满泪水的眼睛,向草棚张望。 “你怎么来了?” 桂香隔着木窗看丁瑞山的脸被月光照的更苍白了。她有许多话要对丁瑞山说,都淹灭在心酸的波涛之中了。 “见到嫂子告诉她,就说我在战斗中牺牲了。” 桂香双手捂脸痛哭,她仰起满面泪水的脸:“瑞山哥,这革命太难,咱们回家吧,再苦我也能熬。” 丁瑞山苦涩地笑笑。 桂香突然想起什么,她猛然抓住丁瑞山的手打了个寒噤:“他们会害你吗?”她瞪着两只恐怖的眼睛望着丁瑞山:“咱们走吧?”她期待着丁瑞山的回答。 丁瑞山忽然想起什么,问桂香:“在这儿住了3天了吧?”他看桂香点点头,忙说:“快去,建议特派员,部队赶快转移。” “你——”桂香仰望着丁瑞山:“不要管啦,咱们走吧!” 哨兵走过来:“团长,你和桂香赶快走吧,他会害了你。” 桂香擦了把泪:“这革命太难,瑞山哥,咱们走。” “不。桂香,为了全团的同志,你快去!”丁瑞山看桂香在犹豫,他长出了口气:“快去。” 桂香敲门的时候,张克之在烛光下,一页一页翻看丁瑞山的“材料”,急促的敲门声把张克之从“材料”中惊醒过来:“谁?” “我是桂香。” “有事吗?” “快开门,有重要的事。”桂香的急促的声音。 张克之开了门,看她气喘吁吁的,问:“什么事?” 桂香喘着粗气说:“丁——团长建议,部队赶快——转移。” 张克之很反感地问:“你到草棚干什么去啦?”桂香一听,愤恨地望着张克之。 “快说!” 桂香转身向外跑去。锄jiān科长许丙林在睡意懵懵懂懂中,喊道:“站住!”桂香没有站住。张克之关上门,把那份“材料”重新拿起来,刚躺在床上,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许丙林提着手qiāng走过去,拉开门栓闪到一侧。梁正基闯进来:“我们被敌人包围了。” “啊!”张克之惊慌地:“赶快打!” “怎么打?” “怎么打,你问我?赶快突围呀!”梁正基看张克之束手无策,他建议:“先把丁团长放出来,突围后再说吧。” “这——”张克之在犹豫,想放又不敢放。 梁正基焦虑地说:“特派员,你不能考虑丁团长一个人,你要考虑全团的同志们!”他这句话打动了张克之。 许丙林在犹豫中想到的是,自己也有被敌人打死的危险,他说:“给丁瑞山一个赎罪的机会,也体现了党的政策嘛。” 张克之无奈地说:“好吧。” 草棚的木门被哨兵打开,丁瑞山从低矮的草棚出来,站在草棚前面对远处隐约可见的大别山,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给你个赎罪的机会,也是对你的考验。”张克之看丁瑞山没有表态,他继续说:“敌人包围了我们,你和梁正基掩护全团转移,你的问题可以重新考虑。”丁瑞山听了张克之的这段话,犹如疾风苦雨抽打他的心扉,使他心灰意冷。张克之不能理解丁瑞山此时的心情,看他默默不语,强调地说:“机会难得呀!” 丁瑞山对梁正基说:“想办法把敌情了解清楚。” 张克之反感地:“你先表表态。” “没什么可表的。” 张克之脸色一沉,说:“任命王少明同志代理团长,由王团长负责转移。” 天亮了,丁瑞山在阻击敌人的战斗中,发现从敌人的战斗力、火力上看,并不是混成旅。 “小李子,把抓来的那个俘虏带来!” 一个矮个子少尉军官一瘸一拐地被小李子押到丁瑞山面前,问:“你是哪个部队的?” “新兵团的。” “山下就是你们新兵团吗?” “是的。” “混成旅呢?” 俘虏犹豫了一下,说:“在北面。”丁瑞山一把揪住俘虏的衣领,“在哪?” 俘虏恐惧的全身哆嗦,“在北山埋伏。” “是真话?” “我被你们抓来了,我不敢说谎话,我还惜命。” 丁瑞山松开手:“小李子,骑马赶快报告特派员,混成旅在北山埋伏,部队赶快回来!” “是!”小李子跑下山,骑上马追赶转移部队。他迅速追上转移部队,来到张克之跟前:“特派员,敌人混成旅在北山埋伏。” 张克之不以为然地问:“情况准吗?” “俘虏供出来的。” “俘虏供出来的?”张克之犹豫了。锄jiān科长许丙林提醒说:“俘虏供出来的,能轻信?特派员,您考虑丁瑞山的情绪。”张克之冷漠地看了小李子一眼,他又看看急行军的部队还在往前走着。 小李子憋不住了:“敌人在前面埋伏,为啥还走?”他看张克之没有说话,他刚要上马看见王少明代团长:“王团长,混成旅在前面埋伏。丁团长让我来报告。” “你报告给特派员了吗?” “报告了。” 王少明望了望急行军的部队,他皱皱眉头。他看张克之在路边站着,走过去问:“混成旅在北山埋伏?” 张克之没有回答,用他的行动回答了王少明,他转身随部队走去。 丁瑞山看小李子骑马跑回来:“部队回来没有?” “特派员没有说话,部队继续前进。” 丁瑞山怒不可遏地:“什么?” 小李子怯声地:“是部队没有停止。” “梁营长,阵地jiāo给你啦!”丁瑞山跑下阵地。 梁正基:“团长!”丁瑞山没有听见,继续向山下跑。 “团长!”梁正基追下阵地,丁瑞山拉马的手被梁正基拉住,他深沉地说:“团长,你擅离阵地,他会……” “我知道!”丁瑞山上马。梁正基拉住丁瑞山:“你相信我,我一定把部队带回来……团长!” 丁瑞山激动地翕动干裂的嘴唇,没有说出话来,他缓缓地举起手,真挚而庄重地给梁正基敬礼。梁正基含着泪,看着团长给他敬礼的手在颤抖。泪从他那黑黝黝地脸上流下来,双手紧握团长敬礼的手:“团——长!” 部队以强行军的速度向敌人埋伏地行进。梁正基在王少明身前跳下马,问王少明:“你知不知道混成旅在张着嘴等我们?” “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走?” “这是特派员的命令,我不能对抗。” “你是不是共产党员?” 王少明愣住了。“走!”梁正基拉着王少明:“找特派员去!”他把王少明拉到张克之面前,张克之看见梁正基愤怒地问:“谁让你离开阵地的?” “我是来报告敌情。”梁正基向前跨了两步:“明明敌人的主力在张着嘴等着我们,为什么还要去?”他看张克之在犹豫中,他大喊一声:“停止前进。” 部队停下了。梁正基做好了张克之大动肝火的准备。张克之没有发作。部队在梁正基的指挥下,投入对新兵团战斗,敌人的新兵团被打垮了。 丁瑞山对张克之说:“我们向桃岭转移,混成旅会尾追我们——”他看张克之转过身去了,他的话再也没有说。 张克之对许丙林说:“让丁瑞山暂时跟着部队转移。” 许丙林走到丁瑞山面前:“把qiāngjiāo出来。”许丙林接过丁瑞山的qiāng:“把他绑起来!” 战士没有动,看着张克之。 “快绑!” “不能绑!”梁正基跑过来问张克之:“为什么还要绑丁团长?” 张克之看看那些没有绑丁瑞山的战士,看看梁正基,他想,这时候再绑丁瑞山可能要发生问题。他摆摆手:“不要绑了。” 王少明跑过来报告:“侦察员报告,混成旅前卫团追上来了!” 张克之一挥手:“赶快撤!” 部队向桃岭转移,在转移中丁瑞山发现山间小路,是个很好的埋伏地形,他向张克之建议:“我们在这里埋伏,敌人万万想不到我们敢和他碰。” 张克之反感地:“决不能冒这个险,王团长,部队按原计划转移。” 梁正基支持丁瑞山的作战方案:“混成旅前卫团抢功心切,他决想不到我们在这里埋伏。我同意打。” 张克之一挥手:“不能打,迅速转移,我们突出来就是胜利。” 丁瑞山走到张克之面前:“特派员,我们有把握打胜为什么不打?”王少明看看丁瑞山和梁正基:“就按照特派员的指示转移吧。” “王团长,我们要打的这一仗有错误吗?”王少明没有回答丁瑞山的问话,把目光投向张克之。丁瑞山耐心地说:“混成旅前卫团尾随着—”他没有说完,张克之打断他的话:“正因为这样,才不能冒这个险!” 梁正基问王少明:“你同意不同意打这仗?” “这,我服从特派员的命令。” 张克之命令他:“王团长,命令部队跑步转移!” 丁瑞山惋惜地说:“这是我们到手的胜利呀,错过了。” 张克之愤怒地对丁瑞山说:“你要干什么?我明告诉你,我现在就可以qiāng毙你。” 丁瑞山为了这场胜仗,忍无可忍,他大喊:“为了消灭敌人,把他绑起来!” 上来一群战士把张克之绑了起来。张克之愤怒地大喊:“王团长,你看见了吧,他就是敌人!” 丁瑞山说:“给他找个安全的地方。” “走吧。”梁正基拉着张克之说,“我给你找个子弹碰不着你的地方。” 部队隐蔽在山间小路的两侧,经过一场激烈战斗,混成旅前卫团被歼灭了。 记者问丁瑞山:“战后您的问题怎么处理了?” “在敌情那种严峻的形势下,我们的干部、战士不易补充,肃反的形势由杀转到少杀,只要写申明书‘自首’,承认是反革命,即可不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问:“您写‘自首’书了吗?” “写啦,我们那个地区的干部百分之七八十写了‘自首’书。那是错误路线造成的。” 我听了丁瑞山师长讲了这段经历后,深深地感受到,历史在人们头脑中具有很大的模糊xìng,有些事情当时是清楚的,后来却是朦胧的,有些事情当时是迷茫的,回头再看又是清楚的。清楚不清楚的界线,看是否重复历史上的错误。 第九章啊,战友 85 我们部长派我到2师去,了解战后连队支部工作和思想情况。我一到团部就听说,李小牛要被qiāng毙了。我吓了一跳,我认识李小牛,他是侦察排排长。在打锦州前,他单身一人进入敌人前沿阵地,把敌人的火力点全都搞清楚了,立了两大功,成为全团出名的侦察英雄。怎么会要qiāng毙他呢?我问:“他犯什么罪,要qiāng毙他?” “强jiān未遂。” “是吗?”我不相信,我带着巨大的问号到了团警卫连。警卫连指导员周元新向我介绍了李小牛的情况,把我带到“禁闭室”看李小牛。李小牛正坐在草铺上流泪,他看见我一愣,站起来说:“小苏干事你来了。”他哭了。我没有说什么,拍拍他的肩出来了。 在1949年11月初,衡宝战役结束后。侦察排是警卫连的一个建制排,都住在汨罗江畔的小镇上。小镇街道两旁,除了几家店铺外全是农民居住的草房,年久失修的街心石板路,坑坑洼洼的一直弯到江边。 部队刚到小镇时,街上的人很少,店铺关着门,冷冷落落的。几天后,解放军把小镇的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石板小路也铺平了,街上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店铺也开了门,四乡的农民也来到小镇赶集了。 部队来到湖南后,连绵yīn雨,到处是潮乎乎的,晚上往床上一躺,就像躺在潮湿的地上。早饭后,2班长刘永贵看出了太阳,向排长李小牛请示:“排长,这大好的天,让同志们洗洗衣服,晒晒被子。” 李小牛:“指导员布置开班务会,检查检查有没有违反群众纪律的。我和指导员说一声,上午洗衣服,下午再开班务会。”2班长走后,李小牛回到草房里把身上衣服换下来,卷了个卷拿着到江边去洗。他刚走到院落门口,迎面走进来一位姑娘,她穿着淡青色的短袖布衫,卷着裤腿,手提着竹篮,一条又黑又粗的辫子,顺着隆起的胸脯垂下。李小牛被这突然出现的姑娘惊呆了,当他和她的目光相遇的瞬间,姑娘的眼神里含着一种用语言表达不出的情愫,望了李小牛一眼,颔头走过。 惊呆在门口的李小牛随着她的身影转过头,目送她走进那间低矮的草房。他还在望着,好像她的身影仍停留在草房之外。在李小牛和那姑娘,一见钟情的第一个眼神里,灾难就降临了。 汨罗江上升起一层薄雾,薄雾从江边一直弥漫到江的彼岸,摆渡过江的小船仿佛在仙境般的云雾中,轻盈地漂浮在水面上。 李小牛站在江边,望着美丽的汨罗江,那姑娘的面容时隐时现地晃动在眼前,他回味着和她相遇的那一刹那。 “排长,把你的衣服给我。”2班长的声音把李小牛从遐想中唤回来,他走下江堤,坐在2班长身边。 “排长,我给你洗吧?” “不用。”李小牛把衣服泡在水里,他搓着衣服脑子里还在捕捉着姑娘的面容。 “排长,你在想啥?”李小牛笑了笑:“想啥?你猜。” “我猜不着。” “你看这汨罗江多美呀!要是在江边有间房子住在这里多好。” “等全国解放了,你就到这里来住嘛。” 李小牛笑着摇摇头。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把衣服洗得那么干净,洗得那么彻底,那么精心。 李小牛自从那天和姑娘相遇后,他脑子里时刻都在回忆、捕捉她的面容,越是想捕捉越是捕捉不到,就是捕捉到了,也是模糊的,不清晰的。他一阵阵坐在草房里发呆,他这种反常的表现,在2班战士中引起议论。有的同志认为排长病了,有的同志认为排长闹情绪,甚至有人说排长得了精神分裂症。2班长看排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给端来碗病号饭,关心地问:“排长,你咋的啦?我跟你到卫生队去看看吧?” “不用,我……头疼。”李小牛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隐私。当2班长走后,他看着那碗病号饭,心里涌上一阵酸楚,一阵莫名其妙的伤感。 团部召开排以上干都会,参谋长布置进军广西的工作,李小牛眼睛望着前方,脑子里想的是那间草房。 “李小牛!”参谋长看他神不守舍,点名批评他。 李小牛没有听见。 “李小牛!”参谋长提高声音。 “到!”李小牛从恍惚中一下清醒过来,心里一阵恐惧。 “你在想什么?” 李小牛站起来:“我——没想啥。”他心虚地望着参谋长。 从此后,李小牛多次暗下决心,不再去想她了,这是部队纪律不准许的,是不可能实现的。他想从心里把她抹掉,可是怎么抹也抹不掉,只要她走出那间草房,他不是拿笤帚就是端起盆,再不就是把没穿的衣服拿到院里抖抖,变着法看看她。李小牛也发现了只要他在院里,姑娘也找个理由到院里转一圈。李小牛到江边去洗衣服,她端着盆也到江边去,两个人拉开距离坐在江边的青石上,时不时,两个人的目光总是相碰在一起。其实,李小牛和姑娘每次相遇时都没有说过话,只是眼神与眼神的jiāo流,目光与目光的呼应,但他们彼此间心领神会,品着、阅读着彼此的目光,这种默默无言的,带着无限情愫的相遇,是相互感应,是相互领悟。有一次,李小牛来到草房门前借水桶,姑娘匆忙地提着水桶从草房里迎出来。李小牛在接水桶时,无意识地手碰到姑娘的手,他顿时感到姑娘的手是温温的,软软的,她的体温像电流一样导入他的体内。从此以后,借东西和还东西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次他的手和她的手总是“碰撞”在一起,手与手接触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在吃饭的时候,2班长发现排长不坐在草铺上了,搬着竹椅子坐在门口,不时地向对面的草房里望着。2班长顺着排长的目光看到房东的那个姑娘拿着针线活,站在木格窗前望着排长。他感到问题的严重。晚饭后,他把排长叫到江边,他们二人坐在江堤上,2班长第一句话就使李小牛心颤,因为2班长揭开了他心里的隐秘。 “排长,我看你和房东的那个姑娘不正常。” “咋不正常?” 2班长勉强地笑笑说:“排长,你是我的上级,按理说这话不该我说。你我都是党员,你别不承认,你和那姑娘眉来眼去的,谁看不出来呀?这样下去会毁了你的。你是全团出名的侦察英雄,在敌人qiāng林弹雨下都过来啦,这没谱的事,搞它干啥?” 李小牛听了2班长的话,心里直扑腾,他怕2班长向指导员汇报。2班长接着说:“眼看全国就解放了,回到家乡要啥样的没有?这地方人不行,我听他们说话就别扭,侉声野气的哪能过日子?” “对,我多注意吧。”李小牛言不由衷地解释着:“她是老百姓,咱们是部队,我哪能想那事呢。”2班长所说的话李小牛几乎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满脑子想的是对策。 李小牛的爱情是脆弱的,他的向往和yù望就像天空中的一片云,随时会被风吹散,随时会降下暴雨。深陷在爱情里的李小牛,没有意识到后果的严重xìng。 李小牛总感到2班长的目光在盯着他。为了躲避2班长的目光,他从2班搬到相隔一道篱笆的1班来住。他也是想看不见她会慢慢的、把燃烧起来的爱情之火熄灭,慢慢的冷却。可他搬到1班后,不但没有熄灭、冷却,反而越燃越烈了。 本来姑娘很少在院子里做活。自从李小牛搬走后,她索xìng把针线活拿到院子里来做了。坐在小竹椅子上,面对李小牛住的那三间草房,一坐就是大半天。她洗好的衣服本应晾在屋檐下的竹竿上,她不再往竹竿上晾了,直接晾在篱笆上,透过篱笆面对那三间草房,把晾在篱笆上的衣服抻了又抻,拽了又拽,像是总也拽不平、总也抻不开一样。她是等李小牛。李小牛每次走过篱笆,她总是站在草房墙角,一次一次目送他。而李小牛每次走到篱笆时,强迫自己不要往院里看,一走近篱笆又情不自禁地把目光就瞟过去了,这时脑子里就空白,就紧张,十几米的篱笆硬是走出一身汗来。 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是姑娘先说的。 那是一个早晨,太阳被雾挡着,湿漉漉的小街上凝聚着一片含蓄。 李小牛踏着石板小路向连部走去,远远地看见了她。她头戴斗笠手提竹篮,从那晨雾迷茫的小街走来。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了,越清晰,李小牛越感到朦胧,他的心跳加快了,紧张得手好像放在哪儿都不合适。 “开会去?”姑娘深不可测地看了李小牛一眼。 李小牛一阵慌乱,无所措地点点头,好像什么也没有看清楚,什么也没有听见就走过去了。他对自己的窘态极为懊丧,对姑娘主动和他说话又极为兴奋。他回味着姑娘那温柔的声音,那动情的笑容,那芳唇的翕动,他悔恨自己没有多和她说几句话,就匆匆走过去了。 从此以后,他们开始说话了。 “下田哪?” “吃饭没的?” 这样简单的、单项的日常对话连续几天后,见面时的话也就多起来了。李小牛带1班3个战士把后勤补充的弹yào抬回来。一个刚解放过来的广西兵,一边走一边介绍广西的风俗人情,不知不觉走到篱笆前。李小牛突然看见了姑娘,她站在篱笆前,目光在召唤他,要向他倾诉什么。李小牛走近了她,她黑黑的眸子里闪着忧患、惊恐。 “你们要走啦,我跟你走吧?”她说完了话,又陷入极度惊恐之中。 “这——这怎么行!”李小牛带着惊慌的语气脱口而出。他心里说,你太不了解我们部队了,我怎么能带你走呢! 姑娘听了李小牛生硬的回答后,脸上被一层yīn影笼罩着,她酸楚的目光在李小牛的脸上搜寻后,转过头去了。李小牛看她双肩在抽动。他懊悔了,不该这么简单地回答她,不这样回答,可又怎么回答她呢?姑娘的目光带着热量回头看了他一眼,李小牛被这目光打动了,他竟胆大包天地说:“晚上你到江边等我,我们商量商量。” 姑娘背着李小牛点点头。 李小牛怕2班长看见,匆匆忙忙地走开了。 “咋办?这是和纪律的对抗。要是让指导员、连长、团长知道了咋办?”李小牛站在草房窗前,望着远处的山岚,心中反复斗争着。纪律的严肃xìng使他不敢往下想,可他一想到那姑娘又难舍难离。 “眼看全国就要解放了,也没有大仗打了,到那时候我再回来——”李小牛想到这儿,他兴奋起来了。 事情总是不能随着李小牛的愿望实现,好像现实在有意地捉弄他。他好不容易地熬到天黑,就在他要到江边去的时候,连部通信员跑来通知他,晚上团部召开排以上干部会,动员进军广西。李小牛心急如焚,开会又不能不去,又没法告诉她,他无奈地皱着眉头走上去团部的路。 祠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团政委在一盏高吊的汽灯下开始讲话了,讲了些什么,李小牛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盼着早些散会,政委早些结束讲话。李小牛越是着急,政委讲话的声调拉得越长,时间在讲话中过去,天在讲话中越来越黑。政委讲完话,参谋长又接着讲起来。李小牛实在按捺不住了,他焦急得犹如一包点燃导火索的zhàyào,火苗迅速向雷管燃去。就在他忍耐不住要站起来的时候,宣布散会了。在他匆忙地往祠堂外面跑的时候,听到一声:“李小牛!” 李小牛被这熟悉的声音震住了,他忐忑不安的站在团长面前,奔去江边的心情没有了。 “这次进军广西,我把你们侦察排放在最前面,你们是全团的尖兵,行动要隐蔽,动作要快!” “是!” “小牛啊,你们要大胆谨慎,要拿出你们打锦州时去侦察的勇气。” 李小牛的心情平静下来了。 “回去让同志们讨论讨论,把困难想得多一些。”团长走后,李小牛一口气跑到江边。 汨罗江被夜幕笼罩着,空空dàngdàng的江堤上站着李小牛一个人。 静谧的汨罗江,点点渔火映在冷漠的江面上。李小牛站在江堤上长长叹了口气,好像要把满腹怨气都吐出来似的。他在往回走的石板路上不知走了多久。当他走近篱笆墙时,姑娘草房的灯还亮着。他站住了,望着草房的灯光,他心里忐忑不安的斗争着…… 是远处三次反复的熄灯号声,促使他下了决心。他鼓起勇气走过了篱笆,进了草房。姑娘穿着衣服,脚上还粘着江边的泥土,歪在竹床上睡着了。李小牛恐惧而呆痴地站在床边,痴呆呆地望着姑娘的睡容和她那起伏的胸脯,他既不敢叫醒她又不甘心退出来。就在他犹豫中,姑娘突然醒了,她在朦胧中的瞬间,看见一个黑影站在床边,她本能地大喊了一声。 谁知姑娘这一声喊,却把李小牛推进了深渊。 86 有的事情是可以解释的,有的事情对某些干部来说是不能解释的,是解释不清的。 李小牛被关押在在警卫连的一间草房里,这就是禁闭室。在执行逮捕李小牛后,连长韩玉林和指导员周元新带着巨大的问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来到姑娘家,了解和调查李小牛的问题。姑娘向他们哭述了全过程,他们被姑娘至诚至深的感情感动了。在往回走的路上,指导员周元新问连长:“老韩,你怎么不说话?” 韩玉林转过头,气吭吭地说:“说什么?这也就是穿着这身皮,要不是,我支持他们俩。” 周元新叹了口气:“部队有纪律嘛!” 韩玉林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你没听见那姑娘说吗?她没有看清是李小牛,要是看清是他,她是不会喊的。” 周元新点点头,说:“对,她在江边没有等着李小牛,又回到院子里等,如果她看清了她怎么会喊呢?” 韩玉林激动起来了:“那怎么能说是企图强jiān呢?最多是违反纪律,影响不好嘛。” “我也这么看。” “那好,咱们俩找保卫股长谈谈,让他也听听我们的意见。” 强jiān未遂,这是团保卫股长给李小牛下的结论。保卫股长是个矮胖子,由于他的思想意识和职业习惯,总是把问题放大了看。他一听李小牛半夜三更地跑到姑娘房子里去了,肯定是要强jiān,他先有了结论。 我和保卫股长在指导员的陪同下,来到禁闭室。我看保卫股长冷酷地把李小牛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接着说:“你的行为,已经构成强jiān未遂罪。” 李小牛悚然一颤,他辩驳地说:“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进草房里干什么?” “我是找她说几句话。” “既然是找她说话,为什么她大喊大叫?” “她没有看清我。” “你要找她说话,她怎么会看不清你呢?” “她睡着了。” “你为什么不叫醒她?你应该叫醒她?” 是呀,当时为什么没有叫醒她?李小牛正在想这个问题时,保卫股长追问:“你动手了吧?” “我没有动手。” “你没有动手,她怎么醒的?” “我不知道她怎么醒的,我确实没有动手。” 保卫股长连续追问的目的,是逼迫李小牛承认企图强jiān。他看李小牛死不承认,一拍桌子火啦:“你动手了,没有动手她怎么醒的?她怎么会大喊大叫?”他指着李小牛:“你要老实jiāo待。” 我对保卫股长这种霸道行为十分反感。不顾事实先下结论绝对是错误的,他要逼迫小牛按照他的结论承认企图强jiān,把李小牛硬往死路上推。 保卫股长说完了就走出禁闭室。 “我没有动手,真的没有动手!”李小牛痛苦地大喊。他想把保卫股长喊回来,可保卫股长头也没回地走了。 李小牛抱头大哭。 指导员周元新在送保卫股长的路上说:“李小牛说的是对的,那姑娘想跟他走,他又不能带她走,去找她解释解释,我看没有别的企图。” 保卫股长听了周元新的话顿时站住了,他看了看周元新气愤地说:“你们还有点原则没有?李小牛犯了罪你们还护着。” “我们怎么是护着?事实就不是那么回事嘛!” “什么事实?你和韩玉林找那姑娘谈话,是什么目的?是推卸责任,是为李小牛开脱。” 周元新抑制住愤怒,向前走了几步说:“刘股长,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们直接向团首长汇报了。” “可以。”保卫股长控制着冲动,语气平和地说:“周指导员,你要冷静点儿,这件事情对你没有什么影响。”他转身走了。 “你,你怎么这么说?”周元新气愤地望着保卫股长的背影,好久好久没有动。我走过去对周元新说:“我去找团长、政委。” “苏干事,你去找团长、政委谈谈,比我们反映好,你客观。” “好,我去反映!” 在晚饭后,指导员周元新又来到禁闭室。他看给小牛端来的饭、菜原封未动地摆在木桌上,李小牛委屈地在哭。他气愤地:“哭啥?现在哭晚啦。” 李小牛看周元新进来:“指导员,我真没有动手,我不会干那事的。” “这我相信,我和连长找那姑娘谈了。” “她咋说的?”李小牛突然闪出个可怕的念头,这念头使他毛骨悚然,因为姑娘怎么说的是至关重要的,将决定他的命运。这可怕的念头一闪很快消失了,他相信姑娘不会害他。 “小牛,你虽然没有强jiān的企图,作为一个革命军人,半夜三更跑到老百姓家里谈情说爱,这绝对是错误的,是革命纪律不允许的。你是党员,是干部,你是明知故犯。” 李小牛“哼”了声,默默地听着。 “你知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吗?” 李小牛想了想:“叫——什么芳。” 周元新指着李小牛说:“你看,荒唐不荒唐?连名字都不知道就谈情说爱,就跑到姑娘家里去,这对你自己也不负责任嘛。” “是呀,太没边了。”小牛被周元新打动了。 “那姑娘叫芳妹,她哥哥被guó mín dǎng抓兵了,是死是活还没信儿。她父母就守着这个姑娘,你说,影响多坏!” 李小牛被指导员的话感动了:“指导员,你说的对。我没啥好说的,只要挽回影响,咋处理我都行!” 正在这时候,连部通信员来了:“指导员,小赵找你有急事!” 小赵?李小牛心里一颤。小赵是团长的警卫员,虽然他的组织关系在警卫连,他除了过组织生活外很少来警卫连,因为警卫连的人爱打听小道消息。李小牛看着指导员走了,心想一定是团长找他。 小赵满头大汗地把周元新拉到一边,急切、秘密地说:“团长听了保卫股长的汇报,火啦,要qiāng毙小牛!” 周元新吃了一惊:“不会吧?” “咳,你咋不信呢?这李小牛算死定了!” “政委啥态度?” “政委到师里开会走啦。” “完啦!”周元新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小赵转身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赶快想办法吧!” 周元新茫然地看着小赵的背影,惋惜的自语:“一个全团出名的侦察英雄,才20出头,因违反纪律qiāng毙了。”他难过,他无力地走回连部。 夜幕下垂,周元新在昏暗的油灯下,默默地坐着。 “老周!” 周元新看连长韩玉林瞪着眼睛,满头大汗跑进来说:“要qiāng毙小牛,你知道吗?” “知道。” “眼看全国就解放了,不看功劳还看苦劳吧?就这样把个排长qiāng毙啦?”韩玉林急得转了个圈:“走,咱们找团长去!我这个连长不干了,回家种地去!” 周元新:“你可别去找团长,我去!” “咋的?”韩玉林瞪着眼睛。 “你去,准坏事。” “好吧。”韩玉林把手电筒递给周元新,“你可快点回来。” 我走出团部正遇见指导员周元新走来:“指导员,你来找团长?” “怎么样,你和团长谈啦?” “你听谁说的要qiāng毙小牛?那是团长一句气话。” “是吗?”周元新拉着我走进团部。我随着周元新的报告声走进去,看团长正端着灯看地图,他问:“团长,听说要qiāng毙小牛?” 团长张玉祥一听,放下灯:“刚才苏干事把保卫股长和李小牛的问题都和我谈了,你们听谁说要qiāng毙小牛?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就qiāng毙小牛呢?” 周元新笑嘻嘻地说:“我是来问问。” “要qiāng毙,先qiāng毙你这个指导员。” “是,我这个指导员不称职。在李小牛的问题上我有责任。” 连长韩玉林等周元新等得心急如焚,他站在连部门口望着周元新。2班长刘永贵跑到连长面前问:“指导员还没有回来?”韩玉林烦躁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连长,我听说政治处把qiāng毙小牛的布告都写好了。” “是吗?”韩玉林心里一沉。 2班长焦急地说:“可不是咋的,快想办法吧!” 韩玉林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看小牛的哨兵是哪个班的?” “我们班的。”2班长不解地说,“连长,你是不是找找政治处赵主任?”他看连长无心和他说话,急了:“总得想个办法?” “我没办法,就看你有没有办法了。” “咳,到这时候了,连长你还说这个。我这小班长有啥办法?” “哨兵不是你们班的吗?” 2班长眨眨眼睛,悟出连长的意思:“对,对,连长你放心吧,我想办法!”他急忙地跑出连部。 李小牛把2班长给他的背包往草铺上一扔:“我不能逃跑,这不明不白的!” “你不走,就等着被qiāng毙,你死了还背着强jiān犯的罪名。” “我走了,连长、指导员咋办?不能因为我让他们受处分。” “咳,你还想那个干啥!” 禁闭室没有灯,微弱的月光从木格窗户透进来,影影绰绰地看到李小牛和2班长相视地站着。李小牛心里翻腾着,他参军4个年头了,在无数次战斗中他负过伤流过血,从东北的严寒到南方的酷暑,扛着qiāng背着背包,一步步从松花江迈到长江,从长江一步步迈到湖南,眼看全国就要解放了,他离开部队,畏罪潜逃了,是背着强jiān犯的罪名潜逃的。谁能把这冤枉给他申诉? “我不走,我等着被qiāng毙。” 连长韩玉林踏着熄灯号声跑到团部,团长不在,他看警卫员小赵满脸愁容地耷拉着脑袋,问:“团长哪?” “可能到你们连去啦。” 韩玉林心想:这是qiāng毙小牛前,团长去看看他,韩玉林转身要走被小赵拉住:“连长,我到你们连去吧?” “为啥?”小赵橛着嘴说,“我犯错误了。” “啥事?” “团长问我,qiāng毙小牛是不是我告诉你们的。” “你咋说的?” “我说是我告诉的,团长当时就火啦,他说,谁要qiāng毙小牛啦?我那是一句气话,你怎么随便往外传?” “咳!”小赵一把没拉住,韩玉林急忙往回跑。他还没有跑到连部,正遇上2班长,急忙问:“小牛哪?” “小牛不走,他说qiāng毙他也不走。” “行,好样的!” 2班长摸不着头脑地看连长向禁闭室跑去。 李小牛的处分是撤消排长职务,党内记过。 汨罗江,被晚雾笼罩着,平静的江面上,浮着一叶小舟。长长的江堤上站着芳妹,这是她和小牛约会的地方,她每天晚上都在这里,她在等——可小牛再也不敢和她见面了。她还是每天晚上静静地站在那里。 87 人的命运是无法预测的,而王西尧的命运随着那颗子弹壳,离开了南下的部队,背着被俘的政治包袱回到他姑姑家。本想把他妹妹接走,他姑姑搬到哪里去了没有人知道。那是1938年,辽河一场洪水淹没了辽西平原,王西尧的父母被洪水夺去了生命。12岁的王西尧背着5岁的妹妹,沿着河堤走着,妹妹在他背上哭着,小手拍打着他:“我不让你走,我不到姑姑家!” “我没饭给你吃,等我有饭给你吃,我来接你。” “啥时候有饭给我吃?” “你等着,我给你白米饭吃,不吃那糠团子。” “你快回来!” 王西尧背着妹妹到一个低矮的贫民窟前:“姑姑。”一个中年fù女从低矮的房子里走出来,看王西尧背着妹妹:“小永,你爸爸妈妈的尸体找到没有?” “没有。”王西尧放下妹妹,跪在中年fù女脚下:“姑姑,我没有饭给妹妹吃。”中年fù女哭着擦了把泪,把王西尧拉起来,对小女孩说:“小英,跟着姑姑啊。”小英紧紧抱住哥哥的腿,哭着,喊着:“你别走,我不让你走!” “姑姑有饭给你吃。” 妹妹止住哭声,抽泣地瞪着不安的眼睛,看着中年fù女。王西尧给妹妹捋捋头发,王西尧想安慰妹妹,可他用什么来安慰妹妹?王西尧和妹妹这一分别,他想,可能是妹妹,也许是自己——可能谁也见不到谁了。想到这儿,王西尧哭了。他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个刻着“乾隆”字样的小铜钱,放在妹妹手心里。这是他惟一想安慰妹妹而安慰不了的东西。王西尧给姑姑磕了个头,顺着河堤走了。中年fù女一把没有拉住小女孩,她哭着,喊着奔跑着,追她的哥哥。王西尧回头看妹妹坐在河堤上大哭,他狠了狠心,再也没回头,流着泪走了。 王西尧到了抚顺煤矿当了童工。1946年他参军,在战斗中表现勇敢,他在火线入了党。在历次战斗中给他身上留下三处伤痕,还有一处是日本人大皮靴踢的。 现在他到了一个小煤窑当了工人。煤窑上共有40几个工人,完全手工作业,三班倒。王西尧背着沉重的政治包袱抡镐刨煤,把煤装进驴背上的筐里,赶着驴从黑洞洞里出来,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干着。王西尧内心的负重超过体力的负重,这种无法言明的内心痛苦,把他囹囿在恶梦般的怪圈里。 工人们把王西尧看作是沉默寡言的人,看他忠厚老实,人们喜欢他。煤窑领导也喜欢他,因为他与事无争,与人无争,从不计较个人得失。有一次,煤窑坍塌,工人们慌乱地顺着通道往外跑,王西尧站在水里,用肩头扛住了下塌的木梁,连长那种精神状态又回来了。他大喊:“谁也不准跑!”工人们呆住了,谁也想不到这声音是沉默寡言的王西尧喊出来的。 “快,把圆木扛过来!”王西尧看工人们还在那愣着,他愤怒地大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快扛过来!”他的两声喊把工人们慑服了。煤窑里这场人命关天的灾难,在王西尧的指挥下挽救了,他脚被砸伤。煤窑主任把王西尧背回家,躺在炕上,给他沏了碗姜糖水,他睡着了。 太阳下山了,屋子里渐渐暗起来。王西尧躺在炕上不知睡了多久,就听门“吱扭”一声,进来个姑娘,她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面条汤,放在王西尧身边的炕桌上,顺手拉亮了灯。王西尧看清姑娘,他愣住了。 姑娘一笑:“不认识我吧?我爹不让我到窑上去,快趁热吃吧。”她爽快地说完话,一转身走出去了。 王西尧望着姑娘的背影,他自语地说:“这是做梦吧?她怎么到这里来了?”煤窑主任的女儿展如确实和韩桂芝相似。多年来,他不愿想的往事又回到他脑子里。他想起了天津战斗中的韩桂芝,想起了那些牺牲的战友,想起韩桂芝在大雪中和他告别的情形:“我等你。”韩桂芝的声音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想起那些使他难过的往事,使他伤心,使他落泪。他委屈,心想:拼死拼活,落了这么个下场。 “哎呦,你怎么没吃?都凉啦。我给你热热去。” “不用不用。”王西尧匆忙端起碗。 王西尧的伤好了,煤窑主任打报告提他为煤窑副主任,他主管煤窑的统计和劳力安排。他上午在办公室做完统计,下午还是下窑。晚饭后,白班的工人围着一盏高度数的灯打扑克,王西尧坐在一旁抽自卷的烟。伙房崔大爷进来把王西尧叫到他房间去,给他捧出一捧榛子,放在炕席上,崔大爷问:“你来煤窑快一年了吧?” “一年多了。” “不易呀,论干活大家都看见了,煤窑坍塌要不是你,还不知出多少人命呢。今天大爷把你叫来,想和你商量个事,论年纪你也该成家了。” 王西尧摇摇头:“大爷,不说这个。” “怕啥?我给你说的这姑娘不是别人,是咱们孙主任的女儿展如。” “不行,这不是害了人家嘛!” “你咋说这话,我心里要是没个谱能和你说这话吗?” “不,我历史上有问题。不能牵连人家姑娘。” “啥问题?你是地富反坏右?” 王西尧勉强地笑笑:“那倒不是。” “这是终身大事,没啥不好意思的,你再好好想想,难得的好事呀!” 王西尧从崔大爷屋里出来,站在飞扬的大雪中。他扬起脸接着飘落的雪花,雪花在他脸上融化。他和韩桂芝告别时,也是在大雪中。韩桂芝、展如这都是怎么回事?在他满面雪水的脸上出现一丝苦笑。他想这是命运的安排,还是生活对他的捉弄。王西尧在历次政治运动中都把他的被俘问题说一遍,一次次jiāo代问题。他无法解脱心里的委屈,他感到政治上的桎梏,有时他又莫明其妙地得到自我解脱,从解脱中暂时得到一些快乐,萌生出对未来的向往。但这是短瞬的,是一闪而过的。初到煤窑时,还常常想韩桂芝,想3排长和那些战友们,随着时间的推移,心灰意冷在扩大,失去了对生活的向往,这些人在他脑子里黯淡了。 王西尧站在大雪中,望着漫天的雪花,望着银白的田野。 我接到韩桂芝大姐来信,这封信走了很长时间。信湿乎乎的,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她在信中告诉我,王西尧连长从煤窑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至于她怎么知道的,是否和王西尧见过面她没有写,我也无从得知。王西尧和韩桂芝之间系着一条绳索,牵动着她的心。他们的相爱是从战场上开始,又在战场上结束。韩大姐的那封信模糊的字迹仿佛不仅仅是雨水的渗透,更多的是她的泪水的浸泡。 88 1951年我已经18岁了。阳春三月的广西已经很热,潮乎乎的天气使全身瘙痒。我们住在县城里的一个地主家的大院。每天中午、晚上,把前后门一关,我们几个干事靠“冲凉”解决瘙痒。有一天中午,我们正在“冲凉”,宣传部长徐韵叫开门,看我们几个赤luǒluǒ的,说:“这大白天的,你们干什么?” 我告诉他:“治全身瘙痒。” “是吗?我也治治。”他脱衣服,我看他白白胖胖的,我从井里打了一桶水,顺着头倒下去了,我问:“还痒不痒?” 水把他呛得直咳嗽,全身打冷颤:“就这么治呀?算了吧。”他穿上衣服告诉我们:“3师入朝作战,军文工团去给3师演出。”我在部长面前没露声色,文工团到3师去的时候我跟着去看乔小雨。我到3师的那天晚上,机关、部队都看文工团演出去了。我和小雨没有去看演出,我们俩个坐在大榕树下,默默地低着头,谁也没有说话,沉闷地坐了好久。 那是个没有月亮,满天繁星的夜晚。我抬起头看看小雨那朦胧的面孔,好像她那朦胧的面孔离我很远很远,一阵心酸,使我说不出一句想要说的话。小雨看我低下头,她问我:“我要到异国战场上去了,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我低着头说:“不知道说什么。” “说我爱听的。”小雨这句话驱散了我心头上的乌云。 “我等你回来。” “这话没点‘味’。”她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她的芳唇是软软的,是甜甜的,少女的气息浮在我的额头上,使我感到全身一阵发热。 “我要是不回来呢?” “你走到哪里我陪伴你到哪里。” “这话还算有点‘味’。我要是死了呢?”“我陪葬!” “尽胡说。” “为你送行我写了一首诗。” “好,你朗诵,我听着。”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 “如果你忘了我, 我不悲伤, 我不怨恨, 我无言无语的心在流血; 如果你抛弃我, 我不孤独, 我不凄凉, 我对你的留恋将伴随着我。” 小雨笑着,双手推着我。“这是我给你的。” “你等着还有呢:啊!我要踏着你的脚印,去寻——” “得得,别瞎编了。” “你看天上的星星多亮啊!” “那是没有月亮,有月亮它就暗淡了。” “是的。” 89 1951年8月。广西秋天的蚊子比夏天还厉害,晚上的闷热比夏天还难受。宣传部的张干事和我坐在院里乘凉,看我们部长徐韵走过来,我们站起来让许部长坐,他没有坐,对我说:“小苏,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乔小雨负重伤了。” 我一听乔小雨负重伤了,顿时就僵在那里。这时,仿佛世间什么都静止了,天昏地暗。我无法控制我的悲痛,是哭是喊?不知所措。小雨撞击我心灵的那一刻,那些美好的,都出现我的眼前,我望着天空中的白云,痛哭着在喊:“小雨——” “小苏,你不要难过,要有思想准备,小雨可能终身残疾。战争嘛,你也不是没经过。”我急切地拉住部长,语无lún次地问:“伤哪啦?咋伤的?她现在在哪?” “飞机轰zhà,她截肢了。” “什么?截——肢!”我好像在朦胧状态中,看到战壕里的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伤兵,使我不寒而栗,又仿佛从天边飘来了小雨的声音:“这句话还算有点‘味’——小苏,我很想你,找机会来看看我,我有说不完的话要向你说,可我见到你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我只有激动。”她对我的热情、亲切、体贴,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 “徐部长,我能去看看小雨吗?”他安慰我说:“你现在不要去,小雨不让告诉你。” “为什么?”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她不但不让告诉我,而且她也不想再见我了。只要小雨还有一口气,我就终身陪伴她,我要补偿战争给她带来的痛苦。” “好样的!”张干事把我抱住说,“好兄弟,别难过,战争嘛。” 朝鲜停战后,我和小雨见面是在疗养院。那是个早春的清晨,我下了空气混浊的火车,迎面吹来一阵和风。我轻松、愉快、兴奋地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好像这空气里带着小雨呼出来的气息。我想见到小雨的急切心情,使我忘记了一切。车站离疗养院有一里多的路程,我提着小雨爱吃的“黄皮果”,是在奔跑,是在“飞”,恨不得一步跨到她的面前。当我到了疗养院门前时,汗水湿透了我的衣服,我心脏跳动加快了,是激动,还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可我心灵的钟摆乱套了。 我走进大楼,护士问我:“你找谁?” “我找乔小雨。” “你等会儿,我看她在不在。”我跟着护士走了几步,她回头说:“你在这等会儿。”我站住了,时间不长,她走过来笑了笑对我说:“她不在,去治疗啦。” “到哪儿治疗啦?”她面带难色,没有回答我。 “我在这等她!” 护士把我拉到一边说:“我告诉你,她不愿意让你看见她。” 我几乎是愤怒地问:“为什么?” “她截肢了,不愿让你看见。” “她在哪儿?”我顺着护士指的房间冲了进去。当我看见消瘦、苍白的小雨,只剩一条腿坐在轮椅上时,眼泪夺眶而出:“小雨——”我伏下身要拉她的手,她双手搂住我的脖子大哭,边哭边喊:“我不愿意让你看见我,谁让你来看我!” “别哭小雨,我不但是来看你,我是来接你。” 小雨的手扶着我的双肩,眼睛直直地望着我,好像透过我的眼睛看清了我的心。她轻轻地说:“小苏,我哪儿也不去。我会拖累你的。” “别这么说。”我难过地站起来,剥了一个“黄皮果”放在她嘴里,她笑眯眯地问我:“你还记得我爱吃黄皮果?” “那怎么能忘了!” 小雨笑着,深情地望着我。 “我听说,魏科长来看过你?” 小雨摇摇头:“他知道我截肢了,怎么会来看我?” 90 岁月急匆匆地流过去了,弹指之间,解放战争结束50年。 在庆祝建国50周年的节日里,我们军在京的老同志和原军文工团的同志,聚会在一个闪烁着霓虹灯的饭店里。乔小雨坐在轮椅上,我推着她走进饭店的大厅。她被大厅里充满着亲切、热情的气氛感染了,看到的人虽然都是白发苍苍,但他们激情洋溢,互相握手、拥抱。那种亲切、热情,拥抱着叙述当年的情形,使我和小雨非常感动。这是在战斗中结成的友谊,是战友之间亲密感情的jiāo融。我回想起战争的岁月,这些白发苍苍的人,他们把青春年华都jiāo给了战争。一场战斗下来,一批人倒下去了,一批新的人上来啦。“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茬一茬地换到了战争结束,我们这些人都是那场战争的幸存者。 我从白发苍苍的人群中,能认出来的有我们宣传部的张干事,1连指导员窦文章,还有名字想不起来的1营副营长,和几个文工团的同志。我推着小雨走到他们面前,他们看见我和小雨都愣住了,我问他们:“不认识啦?我是苏庆岩。” “哎吆,是小苏呀!这是小雨?”他们拥过来和小雨亲切的一一握手。窦文章和张干事把我拥抱住说:“那时候,你是多漂亮的小伙子,也老了,模样也变啦,要是不提名字,几乎认不出来了。” 张干事握着小雨的手说:“小雨,你找了个好丈夫。你负伤的消息传到我们宣传部,小苏差点没昏过去。” “什么差一点,干脆昏过去了。我听说,把小苏抬到门诊部,又吸氧又打针才苏醒过来。” 小雨捂着嘴笑着说:“窦指导员尽夸张!” “怎么夸张?你不信问老张!” “输氧打针倒没有,小苏是非常悲痛的,他要去看你被我们部长拦住了。小苏对我们部长说,小雨只要有口气,他终身陪伴你。我听了这句话,感动得抱住小苏说,好兄弟!” 小雨回过头看着我说:“你还挺有良心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尽胡说,那时候谁和你是夫妻?” 大伙正在我们说话时,听到旁边的人们唱起战争年代的歌曲“大军出动,地动山摇,像千万条河流掀起波涛——”有的人听到歌声在欢呼,小雨激动地含着泪花,挥舞着双手在高唱。 “大军出动”这首歌曲把我带到战争的年代。使我回忆起唱这首歌的1连的那些同志们,王西尧爱唱这首歌,凡是全连集合必唱,我就是在1连学会唱这首歌的。王西尧是攻打天津的“尖刀连”连长,战士们说他是最勇敢最无畏的连长,全连的战士对连长都有深厚的感情。在坚守突破口的浴血拼杀中,是连长王西尧指挥他们守住突破口的,在与敌人拼搏中他咬掉了敌人的耳朵。敌人第三次夺取突破口时,他独身一人闯入敌群,由于子弹卡壳,他被俘了几十分钟。在部队南下时,他转业到了煤窑,由于他几十分钟的被俘,含冤死于那场“文革”的浩劫中。 3排长刘春是立三大功、荣获máo zé dōng奖章的战斗英雄。他在敌人夺取突破口时,用刺刀连续刺死冲上阵地的两个敌人,由于精神高度紧张,他精神失常了。我很想念他,不知他的病好了没有,我要去寻找他,要去看望他。 战士江发,是立三大功获máo zé dōng奖章的战斗英雄,在敌人第二次集团冲锋,夺取突破口时,他一qiāng击毙了敌人的指挥官,敌人失去指挥,被“尖刀连”打退。江发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 7班长李胜,是第一个蹬上突破口城墙的,他进入纺织厂时牺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曹国友是在纺织厂二楼牺牲的,他从地道进入敌人防守的二楼,消灭了两挺喷着火舌的重机qiāng,他倒在二楼的楼梯上。我和曹国友在等待出击的那个夜里,我们两个在隐蔽部,他抬起脚让我看他脚上的新鞋,告诉我:“这是我老爱人给我做的鞋,一直没舍得穿。” 我问他:“怎么穿上了?” “这时候不穿啥时候穿,说不定——”他没有说下去。曹国友是穿着他老爱人做的鞋“走”的。 刘中福是立三大功获máo zé dōng奖章的战斗英雄,由于他伤势过重,牺牲在医院里。1连在抢占金汤桥中,刘中福推着点燃导火索的zhàyào包,一步一步地推向敌人的地堡,当导火索快引bàozhàyào包时,把zhàyào包推进敌人地堡,他负了重伤,昏迷在被zhà毁的地堡旁。 通信员小刘看两个端刺刀的敌人围住3排长刘春,他跑过去支援刘春,他个小体弱,被敌人用刺刀刺进胸膛。 郭荣是辽沈战役的解放战士,他调转qiāng口与敌人拼杀。在抢占金汤桥的战斗中,他冒着敌人的jiāo叉火力,把bào破筒chā入敌人的地堡,由于经验不足被敌人把bào破筒推了出来。战后,他荣立一大功。团政委批准他改名字,从此他不再叫地主儿子的名字郭荣,恢复他的名字——张阿山。 1连是英雄连队,1连的英雄们,他们在战前没有豪言壮语,却在心里怀着视死如归的豪迈激情。使我感到自豪的,也是使我感到骄傲的,是我曾经和英雄的连队战斗在一起。 “那是小苏吗?”这声音把我从回忆中牵回。我转身看到丁瑞山师长,他在一位佩带中将军衔的人搀扶下走过来,我推着小雨过去,给丁师长敬了个军礼:“老首长,您好!”丁瑞山师长先和小雨握手:“小雨你好。” “老首长好。” 佩带中将军衔的人给我敬了个军礼:“小苏叔叔,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小羊倌。” “哎吆,我哪敢认你这位将军哪。”他亲切地拥抱着我。 丁瑞山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肩说:“小羊倌现在是司令员,指挥千军万马啦。” 这时,张干事、窦文章等文工团的几个人走过来一一和丁瑞山握手。 丁瑞山拉着我的手,上下摆动着说:“小苏啊,你还记得咱们在那个沙漠中的小村吗?活着的就是我们3个人了。” “记得,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场遭遇战,那些牺牲的首长。” “牺牲的还有——”他眯着眼睛在想。 “还有秦玲医生。” “晓牧的名字,还是秦姑姑给我取的呢。” “对对,那是多好的姑娘呀!她唱的那首歌多好听啊,你还记得吗?” “记得。” 他笑眯眯地重复着我的话:“记得,记得。是怎么唱来着?” 我和“小羊倌”一起,唱起了秦医生唱的那首歌: 假如你真的爱我, 请你先爱这萨拉日娜河; 弯弯河水,从这流过, 日日夜夜滋润田野, 等待那春天风暖日和, 那时候我们再去拥抱生活。 我在歌声中回忆起那萨拉日娜河,那沙丘中的小村。仿佛我看到秦玲医生,她那端庄而恬静的面容,那苗条的身躯在沙丘上站立,风拂动着她的秀发,她那两只美丽的大眼睛,凝望着萨拉日娜河,萨拉日娜河的河水,好像从她脚下流过…… 我仿佛看见秦医生被敌人7颗子弹穿透她的胸膛,我仿佛听见她那惨叫声,我仿佛看到她倒在血泊中。我们的歌声带着对她的怀念,带着我和大家切腑的悲痛。 老师长激动得老泪横流,一手搂着我一手拉着小雨,听着我们的歌声。 我和张干事、窦文章和文工团的同志一起唱着,我们的沙哑声音无法和秦医生相比,却感动了周围的人。在歌声中,人们有节奏地拍着手,我推着小雨环绕在各桌之间。 假如你真的爱我, 请你先爱这雨裂深坡; 茫茫草原胸怀宽阔, 日日夜夜送我欢歌。 等待那夏日花满山坡, 那时候我们再去拥抱生活; 假如你真的爱我, 请你先爱这白云朵朵; 行行大雁蓝天飞过, 日日夜夜使我梦多, 等待那秋日传来牧歌, 那时候我们再去拥抱生活。 唱完歌,我们拥抱住老师长。 91 那年轻时代的艰苦奋斗、浴血奋战像梦一样,使我时时不能忘却。我总想把它拉回来,哪怕是拉住一会,看看那时候,在艰苦岁月里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事业的忠诚,那种自我牺牲的精神。但我无力拉住历史,更无力让那时间像电影一样回放。 深秋的一天,我为寻找3排长刘春,乘长途汽车来到滦河岸边的小镇。饭馆里熙熙攘攘,都是过路的商人、小贩、农民。我找个位置坐下,要了一碗米饭和一盘菜,边吃边问服务员:“这里有个叫柳庄的村吗?” “没有柳庄,有个刘庄。要上刘庄不远,一里多路。” 我想,可能记错了,我先到刘庄,找不到再到柳庄。我问:“住在刘庄的都姓刘吗?” “都姓刘,没有外姓。” 在刘庄,只见灰蓝色的天空中浮着几条淡云,滦河两岸的紫色芦花已经泛白了,被秋风摇晃着犹如海上的浪花。 来到村边,看到破旧的草房前蹲着几位老人在聊天,我刚要过去问,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跑来,她胸前别着个奖章,我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一次立三大功才荣获的máo zé dōng奖章。我问:“小姑娘,你姓什么?” “姓刘。”小姑娘说完就跑了。 蹲在房前聊天的一位老大爷,从嘴里拔出烟袋问我:“找谁家?” 我走过去说:“40年前有个复员的排长,叫刘春。” “刘春?”他望对面的几位老人。 另一位老人问:“刘春,是不是疯了的那个?他是复员的。” “对,他还在吗?” “早死啦。” 我蹲在老人身边,问:“您给我说说,他是怎么死的?” 另一个老人说:“他打部队回来就是个半疯,听见响声就犯病,哪家孩子放个pào他也犯病,犯了病拿着棍子喊冲、喊杀地乱跑。那天夜里下大雨,打了个大雷,他犯病了,拿着棍子跑出去,一直跑到滦河里淹死了。” “他家还有人吗?” “有,他有个弟弟。”他问对面的老人:“他家那个老二大号叫啥?” “叫刘田。”老人手指着说,“就住在前面那院里。” “谢谢您。”我顺着老人指的方向走进篱笆院,看到门框上有个长方型的小木牌,木牌被长年烟熏得和门框一样黑,木牌上的几道裂缝把“光荣军属”4个字分开了。 我站在门外:“家里有人吗?” “谁呀?”出来一位fù女,看上去有60多岁了,她问我:“你找谁呀?” “我是刘春的战友,听说他已经去世,他是哪年去世的?” “咳,有30多年了。快屋里坐。”我随着fù女进了房屋,fù女急忙扫了扫炕:“快坐下,啥事呀?” “刘春是我的老战友,我是来看看他,没想到他去世了。刘春是你什么人?” “咳。”她长叹了一声:“是我丈夫。” 我想起来了:“你还记得吗?我们见过面,刘春的爷爷带着你到滦河去找刘春。” “是呀,我哪敢认哪。他从部队上回来就时常犯病,一犯病没白天没黑夜的拿着棍子,在村头喊冲喊杀的,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她嘴唇颤抖着,擦了把泪:“他是拿着棍子跑到滦河里淹死的。” “没有人救吗?” “咳,有人救,黑灯瞎火的没救上来,第二天才把尸首捞上来。” 我问:“你家几口人?” “4口人,儿子媳fù下地啦。” “这小女孩是你什么人?” “是我孙女。” “她胸前戴的奖章是谁的?” “是她爷爷刘春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奖章吗?” “啥奖章?” “这是máo zé dōng奖章,在战场上一次立三大功的战斗英雄才有。” fù女没有感到奖章的珍贵,她“咳”了一声没有说话。她的这声“咳”,含着多少她没有说出来的内容?我不知道。我很难过,用生命换来的最高荣誉,成了孩子的…… 她问我:“这还有用吗?” 我回答:“这是刘春同志的最高荣誉,” “荣誉,荣誉是啥?”一丝使人难以理解的笑意挂在她嘴边。 我怎么回答?我没有回答。 小女孩问我:“爷爷,你也有奖章吗?” 我把孩子搂在怀里,告诉她:“我没有,你爷爷才有。你爷爷是战斗英雄。” “他疯了,这也是战斗英雄吗?”孩子的话猛烈地撞击着我的心。我控制不住,我的心在颤抖,眼里含着没有流下来的泪。我看孩子把胸前的奖章摘下来,递给我说:“我不要了,给你吧。”我从孩子手里接过奖章,看着máo zé dōng奖章,那场惨烈的战斗,那暴风雨般的qiāng声,那不间断的pào弹的bàozhà,震得大地在颤抖,战士踩着颤抖的大地在那硝烟中,在那pào弹bàozhà声里,前仆后继。那是打锦州,那是辽西会战,那是天津的攻坚,那是衡宝战役的拼杀。那血,那满山坡的尸体,都呈现在奖章上。我无声地把máo zé dōng奖章递给孩子的nǎinǎi。 她接过奖章看着,看着,滴滴眼泪滴在奖章上,她把奖章递给我说:“他死了30多年啦,你是他的战友,给你留个念想吧。” 我没有接,我感到奖章是那么沉重。 她看我没有接奖章,颤抖地说:“你带回去……”她哭了,再没有说下去。 我什么话也没有说,看着fù女手里的奖章,默默地离开刘春同志的家,默默地走上滦河的大堤。我望着滦河,滦河的水还是那么清澈平静,偶尔水面上泛起了微微涟漪。在神思恍惚之中,我又回忆起那位老人的呼唤声,那位中年fù女、那个没戴帽子的孩子,还在那里站着。爷爷等着他的孙子,她等着她的丈夫,那个没有戴棉帽子的男孩子,在等着他的爸爸。孩子看见他爸爸没有?他爸爸回来没有?还是像滦河的水,流过去了再也流不回来了? 硝烟飘散了,这场战争胜利了,胜利这两个巨大的字,是生命、是血、是泪凝结的。可是,我心中的硝烟久久没有飘散去…… 后记 这是一部反映解放战争的纪实xìng文学作品。从1946年到1950年,在解放战争中,我一直背着背包跟着连队转战,参加了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衡宝战役。我亲身经历了惨烈的战争,目睹了战士与敌人的拼杀。我和战士们同吃同住同战斗在一个战壕里,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50年过去了,这些人大部分牺牲在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衡宝战役了。他们每个人的形象都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使我难忘。这本书可以说是我在解放战争中的日记,片片段段的记录着当年的战斗生活,记录着战士们的喜、怒、哀、乐。在转战中,我没有能力把战士的艰苦记录下来,语言和文字也难以表述出那长期的、连续不断的战士的艰苦。一颗子弹人就倒下了,什么也不知道就解脱了一切。极端的苦,苦的极端是人承受不了的,而我们的战士承受着。我记得,在转战中有个解放战士,用脚指扣大qiāng扳机自杀,抢救过来后问他为什么自杀,他说宁愿死也不愿受这般苦。 我拿起笔,独坐在寂静的夜里,那战争的影子不期而至。惨烈的战争,英勇顽强的战士,一茬茬地倒下了,倒下的战士戴着烈士的桂冠走了——生命结束了。其实烈士的生命没有结束,他们的生命活在群众的心中。 去年,我到天津,乘出租汽车到了当年的突破口。战争的痕迹dàng然无存,护城河被笔直的马路代替。那个“小和尚”护着地雷的碉堡变成了豪华的歌舞厅,从里面传出来的不是机qiāng声,也不是“小和尚”的骂声,而是男女青年跳“迪斯科”的欢笑声。我想,当你端起酒杯的时候,你可想到那些牺牲的战士吗?当你行使权力的时候,你可想到这权力意味着什么? 权力是那些没有留下名字的人换来的,是他们的鲜血洒在战场上,是他们的生命结束在战场上,是尸骨埋在壕沟里的人换来的。他们在倒下之前,还在呼唤党,呼唤祖国的春天。 伟大的战士——人民共和国感谢你们! 写这部小说的过程,我深深的怀念已去世多年的妻子王燕育。我的文字创作开始于她的病床边。我们相伴20多年,她的过世,带走了我们全家的温暖和平静。 我在小说的创作过程中,得到了许多朋友的大力帮助和支持,感谢华天旅游国际广告公司,感谢北京旅之友图书销售中心,感谢沟通文化为本书付出的辛勤劳动。在此谨向他们表示感谢。 作者 2004年5月18日 ------------------------------------------------------- 访问小说分享者(诗雨焉)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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