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小姐》 一玦白月信庭花 柯容安静地躺在床上,努力平息着身体里一波又一波愈演愈烈的烦躁。 她承认早上的事她是故意放纵自己,但前提是她确实被那个女人激怒了。她不想控制,也没有理由控制。 就在母亲的灵堂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狠狠地收拾了那对母女,虽然形象不佳,现在回想起来右手依然兴奋得不住颤抖,她可一点悔意都没有。 呵,说起来,她哪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这是她在这时代第三次发病。柯容有狂躁症,从小就有。 在前世那个科技发达的21世纪都没有办法治愈,只能在别人的引导下凭着自己的意志尽量克服。爸妈说那是心理疾病,全家人陪着她不知道看了多少心理医生,总算有些效果,至少她终于可以平静与人相处,可以玩笑。像平常人一样上学,上班,恋爱。 前世,她也是大家小姐,自小在父母哥哥的呵护下长大,即使在学校、公司因为性格孤僻极少受刺激,所以在面临那唯一一次背叛时,她完全失去了理智,等她反应过来时,那个男人和他的女人已经死在她的枪下,而柯容自己也已经躺在血泊里…… 同归于尽的感觉也不错,至少是她看着那两个人断的气。然后,她就重生在这位同名的侯府小姐身上。 说是侯府,她的父亲柯元崇却不过是个嫡次子,上有母亲兄长,下有弟妹儿女,本人又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对整个侯府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所以二房在偌大的侯府只占了几处偏院。 柯元崇早年倒是凭着努力走上仕途,十多年下来却仍是一个六品京官。原配姚氏生有一子一女,女儿柯容现年十四岁,儿子柯佑文十二。妾室王氏生有一女两子,女儿柯婉也是十四,大儿子柯佑礼十岁,小儿子柯佑齐八岁。 王氏…… 一想到那个女人,柯容就止不住地躁动——她也配做继室? “小姐,该喝药了。”红衫把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转身唤柯容起身。 柯容任由把自己扶坐起来,却不接药碗。她的病她最清楚,吃药也是浪费。 只是红衫却不这么想,“小姐,您就喝了吧,到底是身子要紧。”说着,不由红了眼眶。 柯容摆摆手,“说说那边怎么样了。” 红衫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叹叹气也不再勉强,听小姐问到那边的情况立即变了脸色,恨声道:“一出事,老爷就托人去请了太医,也不晓得有多金贵,看着守了两个个时辰才离去。这会儿还没信儿传过来,怕是那边两人都还昏迷着,老太太又是人参又是灵芝的送了一堆,小姐昏了这么久,却……却对小姐不闻不问,这也太欺负人了!” 柯容却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她发病时的力道自己最清楚,不至于不死不休但那对母女也绝不好过,最少要躺个三五十天。她这心病可是向来见了血才能停。 “佑文呢?” “四少爷因为帮小姐求情被老爷禁足了……” “什么?”柯元崇那个渣,母亲刚过世他居然把自己和佑文都禁了足,那灵堂不是空了?!“灵堂那儿差了谁守着?” “奴婢使了银杏和银兰过去,却被老太太的人拦在了外面。这会儿都在灵堂外候着。” 柯容一把掀了锦被,“穿衣,去灵堂!” “可是——”小姐还在禁足啊。 柯容冷笑一声,“我是要去给母亲尽孝,谁敢阻拦就让他给母亲陪葬!” 红衫惊得一颤,赶忙拿起屏风上的孝服给柯容梳妆。主仆二人穿戴完毕正要出门,却被五个壮实的婆子挡了去路,“老爷说了让三小姐禁——” 柯容哪等婆子说完,一把抽出腰间的软鞭劈头盖脸地挥过去,院子里登时响起嗷嗷的惨叫。“不想死就给我滚!”然后冷着脸头也不回地出了小院。 途径佑文的院子,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柯容沉着脸进门,看到佑文的贴身小厮听书正和一堆人争吵。听了几耳朵,不过是一些见风使舵的奴才见他们姐弟彻底失了势,争着给别的院献殷勤而已。母亲在世时因捏着他们的卖身契,即使有人存了二心也不敢正大光明地做出背主的事。如今母亲一走,柯元崇又将她房里的东西都交给了王氏,没了掣肘,这群奴才便肆无忌惮起来,连面上情都懒得维持。 柯容冷眼瞥了与听书对峙的几人一眼,先让他们嚣张几天,等母亲安息入土后再慢慢算账。然后将听书唤道跟前,“四少爷呢?你怎么没随身伺候?” 听书双腿打着颤站到柯容面前。他是四少爷的贴身小厮,早上出事的时候他有幸看了个全场,三小姐赤红的双眼和脸上狰狞的愤怒到现在都历历在目,那染了血的红鞭,光是想想都让人胆寒。 “回……回小姐,少爷去灵堂了,没让小的跟随。” 柯容闻言秀眉一拧,转身便向灵堂走去。 天色渐暗,偏厅的灵堂里指点了两支蜡烛一盏油灯。门口三个扫撒婆子正唠着闲话,红衫口中的银杏银兰却不见踪影。婆子们见柯容提着鞭子风风火火地走过来,立即一个激灵站起来退到一边。 柯容径直踏进灵堂。 偏厅,她的母亲姚氏为柯家操心劳力生儿育女无怨无悔十几年,到头来却只得这一处偏厅做的灵堂。 她的父亲呢?她母亲的丈夫呢?母亲刚过世不到三天,他就扬言要抬举那个女人做继室,老太太连眼都不眨就同意了,竟是都等不及母亲入土?! 昏暗的灵堂里,当中一尊暗红的棺木,棺木旁一个瘦弱的身影跪在阴影里,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柯容的心却在一瞬间又酸又暖。 初来这里却陷在过去夜夜噩梦的那些岁月,姚氏身子弱想照顾她却往往力不从心。柯容怕被自己逼疯,努力适应着完全改变的生活,注意力渐渐被那个总是守在床前怯怯地望着她的瘦小身影吸引。 在过去那么多日日夜夜里,为了让他更健壮些她亲自监督他的饮食;怕下人不尽心,他的贴身衣物有一半出自她手;为了选一位合适的夫子,与柯元崇周旋又周旋;早上和他一起晨练,晚上一处练字读书,教导他除礼义孝悌之外的东西;为着他和王氏母女斗智斗勇……说是姐弟,她待他却像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还好,在这孤单单空荡荡的世界还有佑文陪着她。 柯容悄声走过去并排跪在弟弟的一侧,“佑文。” 柯佑文这才发现来人,惊喜地抬起一张清瘦的小脸,“姐,你没事了?”随即又皱眉道:“怎么不多休息会儿?娘这儿有我陪着,你就放心吧。”姚氏缠绵病榻多年,如今病故也不算太突然,姐弟两个倒没有太过悲痛,大概对她来说离开才是种解脱。 柯容满目柔光地看着这一世唯一的亲人,轻轻摇头,“我没事,被打的又不是我。倒是你,怎么穿的这么少?刚开春,天还冷着,万一着了凉怎么办?” 柯佑文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姐,我不冷,我可是男孩子,没那么娇气!” “可你身子本来就弱——” “姐,”柯佑文黯然地垂下头,声音发闷,“你就让我陪娘最后一晚吧。”最后一晚,明天一早就要入土了。 两人沉默了半晌,柯容便吩咐红衫去流鸿院给佑文取两件披风,自己起身拿了蒲团递过去一个,“地上凉,别把腿冻坏了,坐一会儿吧。” 佑文也不推辞,拿过来挨着柯容放好,坐上去,然后把头自然而然地枕靠在柯容的肩上。 “姐,你今天怎么了?吓坏我了。” 柯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耳边的软发,笑道:“怎样,有没有觉得姐姐很威风?” 她第一次发病是刚到这里时,面对陌生的一切,面对喋喋不休的众人,她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全部掐死,结果扔出去的瓷枕砸伤了丫鬟,自己也摔下了床,磕破头直接昏了过去。第二次发病是十一岁那年跟母亲出去参加宴会,和众闺阁小姐说笑间不小心误食下过药的点心,那点心自然是准备给别人的。不晓得那药对别人是什么效果,对柯容却有极大的刺激作用,当场便失了控,伤了好些人。从那以后,威远侯家三小姐有疯症的消息便在京中传开,也是从那以后她再没参加过贵族闺秀间的聚会。 这两次发病佑文都不在场,所以第一次见她发狂着实吓了一跳。 不知想到什么,佑文忽然皱了一张小脸,“是我没用,不然也不会让姐姐被那两个女人欺负得发了狂。姐,你放心,我一定会跟师父好好习武,以后再不让你受委屈,再不让今天的事发生!” 男孩说得信誓旦旦,柯容笑得满脸温情,“好,我等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玦白月信庭花 母亲,你可曾听到?佑文说要保护我呢。母亲,你且安心,我会好好照顾好佑文,看他慢慢长大,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你那位师父最近有没有找你?” 佑文摇摇头,“没,师父知道母亲去世,让我在家呆几天。” 说起佑文那位师父,柯容心情好了不少,那是她敬佩的少数人之一。 楚无桥,四十多岁的年纪,来历不详,生活潦倒。一次偷偷顺东西时被佑文碰上,他也不在意,大摇大摆地跑了,却没想到佑文上了心,一次又一次地找上门要拜师,楚无桥被缠得没办法只好收徒。 起初,柯容自然不同意,毕竟那人来历不明,即使不会对佑文不利,但平白惹上麻烦也不好。不过,时间长了,倒也没出什么事,而且从佑文的描述中可以看出,楚无桥确实是个无牵无挂的人,虽然生活贫困却乐得自由自在,对佑文也不错,柯容也就不再说什么。 “下次去的时候把柳妈新酿的梅子酒带上两坛,多少算份心意。” “嗯。姐,我听说老太太要给柯婉说亲了。” 柯容睨他一眼,“你的消息倒灵通。” “我不服,明明姐姐比她年长,长幼有序,怎么先给她说起亲来了?我就是不服!” 柯容看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却直想笑,“你忘了我可是疯名在外,哪会有人愿娶?再说我还小,不急。” “那也轮不到她呀!不过,就算议亲也没关系,她可是要为母亲守孝,看哪家男儿等得起!” 真是只看得到别人看不到自己,他们姐弟二人不也得守孝?柯容知道他只是发泄发泄不满,并不想去纠正,“好啦,时间不早了,好歹歇一会儿,明天你还要去送娘,要精神百倍地,这才好让娘放心。” 佑文向来唯姐姐的命令是从,“嗯!” 一时间,偏厅里又安静下来。 第二日的葬礼,场面算得上是萧瑟了。虽然并不缺什么礼数,但前来送葬的却只有姚氏的亲子亲女和几个庶子庶女,一个前来主持场面的长辈都没有。 路边多是看热闹的人,借着锣鼓声说话一点也不避讳。 “听说那威远侯家有疯症的三小姐就在后面的车上,这么安安静静的,还挺正常的嘛……” 身边立即有人反驳,“你懂什么,她那是疯症又不是真的疯子,时好时坏,谁知道什么时候发病,这会儿好好的,说不定下一刻就扑过来咬人呢!” “原来如此,真是可惜了。” 反驳之人十分不屑地嗤笑,“可惜?是报应才对,你看那些高门侯府哪个不是腌臜事做尽,哪家后门一年不抬出几张草席?哼,真是老天开眼!” “快莫要说了,莫要说了,被人听见可是要杀头的!”话是这样说,可议论声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街道旁的一处茶楼上,一群贵公子三两作堆,全凑在二楼临窗的两个座位上或漠然或调笑或好奇地注视着队伍中缓缓而行的马车,仿佛多看几眼就能将人从车中唤出来一样。直到队伍转弯,马车不见,这群公子哥儿才嬉笑着坐回原位。 “哎哎,刚刚那车经过的时候我可仔细听了,那车里竟一点哭声都没有,我这长年习武的耳力绝不会听错的——华清,你那娃娃亲小姐竟一声也不哭呢!该不会除了疯症还是个痴傻的吧?哈哈哈哈!” 于华清放下手里的茶瞪了说话的人一眼,“胡说什么,我和她早解除了婚约,看好你的嘴!” 魏庆林撇撇嘴,“说说而已,又不真是你媳妇,玩笑几句看把你急的!”这话一出,平时与两人交好的几人都过来跟着打趣。于华清被扰得不耐烦,借口有事先离了茶楼。 说起柯容和于华清的娃娃亲,早两三年倒也是人尽皆知,因为两方母亲是闺中密友,又门当户对,两家便在孩子还几岁时说笑间换了庚帖。只是后来柯容的疯症传出,那场闹剧于家主母又是亲眼见过的,不久便退了亲,柯容的母亲姚氏还为此大病一场。自此,两家便基本没有往来。 对于柯容,于华清也只是在小时候见过几次,印象并不深刻,别人提起时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对亲事,所幸已经已经退了,倒没在意过。 葬礼后第三天,威远侯府老太太便把柯容唤了过去。 每次踏进昌寿园,柯容都有一种压抑烦躁感。她亲眼见着她的母亲姚氏一次又一次在这里被白氏和王氏刁难欺侮,却无能为力。今日,终于轮到她一人来面对那满屋的妖魔。她恨里面那个老女人,可为了佑文,她必须按下心来和这些人虚与委蛇。 柯容进门时,白氏正拿着果子逗屋里那只红顶黄嘴的绿鹦鹉,见柯容进来便丢了果子净手坐回堂屋正中的香榻上。丫鬟奉上茶,白氏接过看也不看便“叭”地一声掷到地上。 “还不跪下!” 柯容低着头顿了顿,立即跪在地上。 白氏冷着脸,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哼,姚氏竟教出你这样的女儿真是枉为人母!你堂堂的侯府小姐居然当众执凶伤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祖母?还有没有家法?” 白氏说得尖声厉气,柯容除了开始皱了下眉其余均面不改色,她也不辩解直接扑地认错,“孙女有错,望祖母息怒。” 柯容心里清楚,白氏原来有多恨姚氏如今就有多恨她,丝毫不比她恨白氏的少。 柯容曾听姚氏的奶嬷嬷说起过,姚氏的娘家也就是她的外祖原本也是京中的三品大员,后来升为两府总督便一家人都搬到了北方的云州。姚氏嫁到柯家时那也是十里红妆风光无限。据说,白氏当时就盯上了姚氏丰厚的嫁妆。新嫁娘刚回完门便打上嫁妆的主意。 只是没想到,向来软弱没什么主意的姚氏在嫁妆一事上尤其坚持,甚至在发觉白氏的目的后,偷偷将自己名下的房契地契偷偷送回了云州交由兄长保管,只留了京城的两间粮食铺子让自己的陪嫁掌管。 白氏费尽心机也不过弄来几件不能吃不能用的死物,向来在后宅无往不利的白氏哪受得了这种挫败,自此,便恨上了姚氏。 白氏高高在上地看着她,仿佛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你母亲和妹妹还伤在床上,你居然不思悔改不去侍奉左右还敢大摇大摆地出府,你到底置侯府的颜面于何地?” 柯容垂着头冷笑,母亲?她的母亲可是刚入土,别说王氏还没正式抬了继室写入族谱,就算真成了继室,也得看她敢不敢受她的侍奉!还有,给母亲送殡居然成了“出府”,她是该恨自己嘴笨还是该赞叹白氏颠倒黑白的本事高超? 白氏继续自说自话,“不过,法理不外乎人情,你母亲新去,责罚你到底寒了人心。可你的疯症发作越来越频繁,为大家都好,你还是去静云寺静静心吧,也为你母亲好好守孝,何时心静了何时再回来。” 柯容眼皮一跳,她倒是没想到白氏会想出这么个法子磋磨她。那静云寺位置偏僻,香火冷清,被送过去的大多是贵门里犯了错的女眷。要真被送过去,日子苦不说,这名声上肯定又坏了一成。 不过,她倒不用怕白氏不让她回来。姚氏临终前曾遗言,她的嫁妆以后都是柯容姐弟两个的,只要他们要,云州的外祖家肯定会一分不少地归还。这也是为什么柯容伤了王氏母女到如今才被发难——白氏不会把他们姐弟两人如何,她还要等着他们把大把大把的银子送到她手里。 柯容确实在这府里呆腻了,她早不在乎名声,出去冷静冷静也好。 “孙女听从祖母安排。” “嗯,”白氏脸色终于缓和一些,“左右家里没什么事,如今天色也早,你这便回去收拾收拾即刻启程吧。” 竟是一刻也容不得她。 “是,孙女告退。” “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玦白月信庭花 一回到梨苑早等着的佑文就迎了出来。 “姐姐!” 柯容笑着牵过他的手,“跑什么?”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回头吩咐红衫去收拾东西,自己牵着佑文往里走,“有什么事回屋再说。” 进了里屋,柯容把事情简单说了下,佑文一听就跳了起来,“不行,静云寺是什么地方,那里的日子比咱们庄子上的庄户还不如,怎么能去那种地方?我这就找祖母去让她改主意,要么就留在府里,怎么也不能去静云寺那种地方!她要是不同意我就去求父亲!”说着就要往外跑。 柯容急忙拦住,回手轻拍在他脑门上,“你怎么比我性子还急?祖母是铁了心要把我送走,你去了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跪在大门外求她,好让别人看笑话?”至于那所谓的父亲——恐怕正陪着王氏母女呢吧。 “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吃苦啊!” 柯容抬手帮他抚平领口的小褶皱,“我这不是去吃苦,是为母亲诵经祈福。再说,我这些日子确实心里不静,不定什么时候被人气得又犯病——大夫说我这病若是犯的次数多了怕是哪天再也清醒不了了,所以外出散散心也好。” “姐……” “好了,只是去吃几天素而已,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娇气。” 佑文见柯容心意已决,也知道等哪天那对母女恢复过来定会撺掇着柯元崇找姐姐的麻烦,便不再劝说什么,“那你把红衫绿裳都带上,多给些香油钱,有什么事也好有个跑腿的。”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两人说着话,那边红衫已经带着几个人整理好了箱笼,本就没什么东西又是去寺庙,总共只带了两只红木箱,一箱装衣物一箱装平日用具。下人除了红衫还有两个搬东西的婆子,绿裳留在府里看家,最后出发时也只用了两辆马车。 佑文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红,他们姐弟还从没分开过,“姐姐,我一定尽快把你接回来。” 柯容也有点不放心他,“我没事,左右出了府清静得很。倒是你,自己要小心,凡事三思而行,我回来的时候还要你亲自接呢!” “嗯!” 如此,直到马车再也看不见,少年才转身回府,低垂的眉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静云寺倒没有传说中的破败,虽然简陋却无处不透着幽静,没有吵嚷争斗远离俗世,让人在心平气和的同时,连带着说话都轻声细语。 静云寺僧尼不过三十几人,只大殿后面东西两处客房,因为两处相对又离得远,所以并未隔上矮墙,倒是让人的视野宽阔了不少。 柯容一行人便宿在了东厢。然后,生活频率便忽然慢下来。 每日早上第一件事便是早课,然后是早饭。吃过早饭就到佛堂里听主持讲经。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柯容便跟主持借了几本经书来抄,偶尔也跟着寺里的小沙弥打扫庭院,或到后山竹林里挖笋。晚上做够晚课便可休息,这样一天下来倒也过得充实。 如今正是春天,这山上却离想象中的姹紫嫣红百花齐放差了不止一截半截,唯一有些看头的便只剩后山的竹林了。 后山有一片不小的竹林,从半山腰一直绵延到山脚,横向上也是看不到边的。这么一大片林子,一到春天竹笋的数量是非常可观的。只可惜长得太快,不过四五天寺里便再也吃不上鲜笋,而后山则又多了许多半人高的新竹。 这天,柯容刚吃过早饭,随行的婆子便突然跑进来,“三小姐,四少爷来了!” 佑文来了!柯容三两下收拾妥当,吩咐红衫去佛堂请个假,自己便迎了出去。 佑文刚到后院,一见柯容便整个人扑了上去,埋在柯容颈窝里的头像小狗一样蹭来蹭去,任她怎么推都不动。 “姐姐,你瘦了。” 柯容应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半月不见,竟像过了半年。 “姐姐,对不起,我跟祖母和父亲提了许多次,可他们都不同意你回去。” 柯容丝毫不意外,她早就已料到,既然已经把她送出来又怎么可能轻易就接回去?“没关系,我在这里很好。”她现在也不想回去,“你在家里怎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佑文依旧腻在姐姐身上,“我也很好,娘的百天还没过,不用去学堂,每天就跟着师父打打拳,”迟疑了一瞬继续道,“王氏母女已经痊愈,又开始在府里兴风作浪了。” 柯容十分清楚他们姐弟现在的处境,她可以让王氏母女吃些苦头,想要拿回该有的身份与地位却并不容易。能够让柯元崇甘愿供着他们的利益或不敢动他们的靠山,这两样她和佑文都没有。 “不用理她们,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好了。” “三姐姐……”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弱弱的叫声。 柯容这才发现一旁的小男孩,“佑祉?” 柯佑祉是他们二房的一个庶子,以前母亲身体不好,所以二房一直是姨娘们自己带孩子。柳姨娘是柯元崇四方妾室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平日里除了给主母请安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概一向作威作福的王氏觉得绵软的柳姨娘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所以柯佑祉才能平安长大。 对佑祉,柯容和佑文都没有什么太大感觉,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这个只有七岁的小男孩总是怯怯的,不敢大声说话,不敢接近他们或是王氏的三个孩子。今天居然跟佑文出门,实在是让人意外。 佑文这才放开柯容,冲佑祉招招手,“阿祉,过来。” 局促的小男孩立即欢喜地跑到跟前,冲柯容脆生生地唤了一声“三姐姐”。 “阿祉出来,你姨娘知道吗?” 答话的是佑文,“姐你放心吧,就是柳姨娘几天前找上我让我帮忙在学堂照顾佑祉的。阿祉很乖,又聪明,这几天都和我在一起……说到底,他也是我弟弟……”最后一句很轻,柯容却听了进去。 佑文也只是个大男孩而已,即使自己再努力也总有弥补不上的地方,比如说,亲情。 不过,柳姨娘不去讨好二房掌权的王氏,反而跑过来和他们这对无依无靠的姐弟套近乎,这做法真是耐人寻味。只盼这不是什么阴谋才好。 想着又看了佑祉一眼,“阿祉,既然跟着四哥就多练练身子骨,去学堂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他。” 佑祉笑着重重点头,白净的小脸上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倒是个可爱的小孩。 佑祉见柯容面色和善,胆子也大了些,“三姐姐,你……为何穿着僧人的衣服?” 听他这么一说,佑文也才注意到柯容穿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褚青僧服,头发也散着,只用绸带束在脑后,一下子红了眼,“姐姐,你受苦了。是我没用。” 柯容好笑地拍拍两人的头,“瞎说什么,这里是寺院,我天天跟着师傅们做课听教自然要穿僧服。好了,既然来了就去给娘上柱香吧。” 佑祉扬着笑脸有些着急,“我也要给母亲上香!” 佑文斜他一眼,“当然要去!”然后拉着柯容率先往佛堂走去,佑祉笑嘻嘻地跟上。 三个人上完香,又在一起说笑了半晌,佑文拉着柯容说出了实情。 原来柳姨娘会找上佑文也是他使了个小心眼,让柳氏亲眼目睹了王氏的两个儿子如何欺侮年幼的佑祉,王氏母女的纵容以及柯元崇的无动于衷,然后又将佑祉在学堂如何被排挤孤立的事情透过下人一一传达给柳氏,这才使得柳氏下定决心站在他们这一边。 “我知道她对咱们也并非全然信任,但王氏并不将他们母子放在眼里,父亲也不在乎一个庶子的死活,咱们是她唯一的选择。我也只盼着在我顾及不到的内院,姐姐不是一个人孤立无援,能有一人愿意在出事的时候往外传个消息也是好的。” 柯容听了心里是五味陈杂,佑文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长大了,懂得用他的方式为她着想,她是该欣慰感动还是该恨这残酷的逼迫着人成长的现实? 直到天色将晚,佑文这才带着佑祉离去。 春日将近,竹林愈发显得苍翠挺拔。 柯容心血来潮,砍了一根老竹跟寺里借了火盆,关进屋子里摸索着烧制起竹筒茶杯来。 先将竹子一节节断开打磨圆滑,以关节处作底,即有了茶杯的雏形,然后在火盆旁烘干,接着用精细些的铁针在杯壁上烧刻花样或文字,最后再烤干一次即可。这是她以前不能上学时用来修身养性的消遣之一。 如今怎么说也还在母亲的热孝里,即使王氏想翻出什么花样,也要看侯府的脸面允不允许,白氏允不允许了。 所以柯容并不急着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玦白月信庭花 说起王氏,倒也算有些来头的。王氏的母亲与威远侯府老夫人白氏是姨表姐妹,听说关系还不错。只可惜王母嫁了个不争气的男人,不求上进不说还败光了家里的祖产。王氏的父亲因欠债被活活打死,母亲郁郁而终,临死前把王氏托付给了老夫人。 听府里的老嬷嬷说,王氏自小就是个有野心的,一进侯府就盯上了侯爷夫人的位置,想着法地往柯容的大伯威远侯爷面前蹿。先不说她出身低老夫人不可能同意,刚进门的侯爷夫人,柯容的大伯娘也是个彪悍的,没几下就把王氏收拾得抱头鼠窜,再不敢靠近正房。 不过,王氏就是王氏,她哪里甘心嫁进小门小户离开高门大院?眼见着老大行不通就把目标放在了老二柯元崇身上。柯元崇当时也是订了亲的,只是未婚妻姚家姑娘不是京城人士,王氏一肚子计谋使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柯元崇把媳妇娶回家。 两次的失利终于让她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弊端,不管老夫人白氏多么喜欢她,都不可能让她给自己的儿子做正妻,庶子除外。王氏自然看不上庶子,所以当机立断,没几天就勾引了柯元崇做了妾。 柯元崇虽然前途不大好,但好在他对王氏唯命是从,又娶了个柔弱的妻子,再加上老夫人的默许,王氏想在二房当家做主简直易如反掌。 如今二房主母姚氏已殁,又被她送走了碍眼的柯容,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女竟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满足感。 王氏在刚搬进的正室院子里,正一件一件给两个儿子试新裁的衣裳。 一直坐在一旁的柯婉终于耐不住,把手里绣了一半的帕子丢开,抱怨道:“娘,他们两个小子你折腾那么多有什么用?现在是我的事好不好?” 王氏停下手里的动作,不悦地斜她一眼:“什么叫没用?他们是你弟弟,以后你出嫁了就是你的靠山,没有他们你凭什么在婆家站住脚!”那神情语态不像责备倒似嗔怪,眼波荡漾,眉角含情,肤色也是白皙红润,根本不像三个小孩的母亲。说着,给柯佑祈系上最后一根衣带又打量半晌,这才满意地放两个小子出门。 柯婉走到王氏身边,亲昵地窝进她怀里,“娘,我这不是担心吗,现在虽然正房没了,可我们也要跟着守三年孝啊,三年以后女儿都十七了,哪还能找到好人家?” 王氏板着脸将女儿搂在怀里,“傻丫头,你懂什么?十七岁怎样,十七岁也是侯门嫡女,如果正房一直压在娘头上,你再年轻貌美不还是庶出,那可差了不止一截两截啊!再说,你弟弟他们也不小了,娘还得为他们考虑啊!” “那现在怎么办?连个门都出不去……” 王氏看着女儿娇艳得同花朵一般的小脸,想了想忽然起身,“走,陪我去见见老太太。” 母女俩到昌寿堂时,白氏还在午睡。昌寿堂大丫头杜鹃亲自给王氏上了茶,笑着道:“二太太先喝口茶,老夫人马上就起了。” 柯婉乖巧地一笑,“有劳杜娟姐姐了。” 杜鹃说了句不敢当便退了下去。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白氏便由人扶着出了里间。“大晌午的不睡觉,找我什么事?” 白氏起先还是很喜欢这个乖巧又会讨人欢心的外甥女的,只是日子长了,见多了她的贪心早不耐烦,要不是看不上姚氏和她那双又臭又硬的儿女才懒得理会她。 王氏给柯婉使个眼色,柯婉立即笑靥如花地跪在白氏脚边上,一边揉着一边假意嗔怪:“祖母您最近是不是又得了什么养生的好法子?这才几日不见,婉儿看着竟又年轻了几岁,跟画上的菩萨更像了!祖母可否把秘方给婉儿一份?婉儿回去也好生养养,哪天您做了菩萨,婉儿就是您座下的童子,这仙位都让咱们家的占喽!” 谁不爱听好话,白氏早让她哄得露了笑脸。 “小丫头,多大人了还学我那鹦鹉嚼舌呢?” “再大也是您的亲孙女啊!” “行了行了,就你嘴甜,说吧,来找祖母什么事?” 柯婉回头看了王氏一眼,继续低头给白氏揉腿。 王氏站起身,“姨母您看,姐姐的百天马上就过了,媳妇想让婉儿趁下个月寒食节去万佛寺给姐姐上柱香,也算圆了她的孝心。” 白氏立即一个冷眼扫过去,“行了,跟我就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心思呢?婉儿大了该做什么我不拦着,不过有一条你得记住,一旦你做了什么有损侯府声誉的事,可就不止送去静云寺那么简单了。” 王氏身子一僵,白氏的狠辣比她高了不止一截两截,当即收了笑脸躬身一福,“姨母放心,媳妇再怎么不济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就算丢了媳妇性命也不会让侯府丢脸,媳妇可还有三个孩儿指着侯府呢。” “嗯,你明白就好。”白氏一点都不怀疑她这话的真假,她这个外甥女可是比谁都看中这侯府太太的名头和这后半生的锦衣玉食。“当然,虽说姚氏的孝期重要,但也不能因此耽误了婉儿的终身大事,你私底下多物色物色,就算不能办亲事,先定下也好,免得一出孝期手忙脚乱的。”可是得好好看看,要是因为死了一个姚氏就让侯府少了一个助力,这花儿一样的女孩不是白养了。 “那三小姐她——” 白氏一下就沉了脸,“别跟我提她!”稍稍敛住恼意才道:“她的事你也注意着点,一个丢人的疯女,最好永远别回来!再不济,就将她打发得远远的,别再烦着咱们才好。” 王氏顿时面露喜色,“是,媳妇明白。”柯容的事她早有了打算,现在还不急,姚氏刚没了她女儿就出事,别人还以为侯府风水不好,等过段时间再说。 “还有,在外面管好你的嘴——你现在还不是崇儿的正妻。行了,回去吧。” 王氏听了虽心有不甘,但也知不可操之过急,“是,媳妇(孙女)告退。” 这一趟到底不算无功而返,“好了,回去把你那套香荷白的冰缎襦裙拿出来,再选些合适的头面,不够的私下跟陈管事说,切记不可大肆宣扬。” 柯婉听了笑靥如花,“女儿遵命!” 远在静云寺的柯容自然不知道,在她吃斋念佛的时候,那两母女正忙着一次又一次与京中贵妇们的相识。不过以她现在现在的处境,就算知道也做不了什么。 寒食节那日的京城非常热闹,尤其是去寺里上香的人真是车连着车人挨着人。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都去近郊的万佛寺,香火鼎盛是一方面,另一点不言而喻的就是结交权贵。这一天来万佛寺的尽是些高门大户,若是能遇上又能一朝得了贵人青眼,那离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就不远了。 当然,穷一些的拿不起那么多香油钱,只能去偏僻得多的静云寺,人数比起前者简直是天上地下,而且确实也都是为了上香而来。 威远侯府的马车一早便到了寺前。因为来得次数多,这些侯府权贵几乎都有固定的院子休息。知客僧轻车熟路地将威远侯府大夫人、王氏、三夫人和几位小姐迎到寺中的小院里。 一群人稍作休息后便准备去大殿拜佛,王氏和柯婉都在孝期不跟其他人一起活动。 两人先去大殿后的佛堂点了长明灯——至于写了谁的名字就不得而知了,然后才去了大殿拍了好半晌才轮到上香。回小院的途中,王氏突然停下,对柯婉使眼色:“大殿东面有棵千年老树,听说寺里的老方丈就是在那里坐化的,娘听说好多人都去那儿发愿祈福,不如你也去起个愿,保佑你三姐姐早日康复,也保佑咱们一家平安多福。” 柯婉自然明白母亲的深意,当即应下带着两个丫头往东去了。 待几人都走远,大殿偏房门后翩然走出三位年轻公子,看穿戴就知道身份不凡。 魏庆林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满嘴嬉笑地看着远去的那抹窈窕的身影,“这是哪家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那么不起眼的香荷白穿得这么出彩!只是打扮太素了点儿。” 杨荣安轻嗤一声,“素?还在热孝里能不素吗?” “什么意思?” “那是威远侯二房的四小姐,嫡母刚过世就出来四处招摇——啧啧,真不知道规矩是怎么教的。” 魏庆林恍然道:“原来是前些日子送殡那丫头的妹妹,”说着扭头瞟了始终未发一言的于华清一眼,“倒是比那个三小姐长得有味道多了,是不是,华清?” 于华清也回他一眼,径自往后山走去,“正事要紧。” 魏庆林不死心地继续逗火,“我也是为你好,你看那三小姐是个疯子,不是还有四小姐吗,长得又漂亮,不如你再把那婚约拾起来,白得一个大美人!” 话刚说完,后脑突然挨了一巴掌,杨荣安一脸怒其不争地瞪着他,“瞎说什么,漂亮又怎么样?再漂亮是个庶出的哪里配得上华清?” 魏庆林顿时咧了嘴,“啊?庶出?怎么漂亮姑娘都是庶出?老天,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走在前面的两人见他耍活宝,都忍不住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一玦白月信庭花 于华清三人走到竹林时,远远的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明媚的晨光穿过错落的竹叶,斑斑驳驳地打在地上。一身褐色短打的少年正挥着一双拳头,舞得虎虎生风。少年的几步外站着位一身僧袍的少女。 少女逆光而立,神态柔和,注视着少年的目光认真又带着脉脉情谊。垂在腰间的长发随着微风轻扬,愣是让那身不起眼灰扑扑的僧袍穿出了几分出尘的味道。少女嘴角微勾,眼神专注,似乎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 于华清和魏庆林望着这幅情景一时间都有些怔忪,而旁边的杨重锦却看着打拳的少年若有所思。 他怎么会这套拳法?——招式练得不错,就是还欠些力道。 少年终于抱拳收势,颠颠地跑到少女跟前,微仰着头冲少女讨好地笑。 少女肃着脸说了句什么,随即抽出一方帕子给少年擦拭额头,那动作温柔得仿佛能挤出水来。 魏庆林仍旧一脸失神,嘴里喃喃道:“她不是……个疯子吗?” 于华清没听明白,“你认识她?” 魏庆林继续目不斜视,语气微叹,“那不就是威远侯府的三小姐,你那娃娃亲吗……怎么看也不像会动手伤人的疯子呀……” 于华清转过视线又仔细瞅了瞅。他们小时候也是见过几次的,认真辨认确实能看出几分小时候的模样。至于疯子一说……这位三小姐有疯症一直是母亲说的,他倒是没见过。 “那少年就是柯四少爷,柯佑文?” “没错。” 杨重锦听着两人的对话始终不发一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什么时候找这位柯四少爷问问他拳法的事情。 这时远处的两人不知又说了什么,柯佑文忽然大喊一声“我就是要当将军”,那语气似乎颇有不服。 少女轻笑,声音顺着微风丝丝缕缕地飘进耳朵里,“你要是能当将军,那我就是元帅了!” 魏庆林拿手肘碰一下杨重锦,习惯性嘴贱,“杨将军,好多人觊觎你的将军之位啊,看来你的饭碗要不保喽!”当然,没人理他。 柯佑文很不服气,二话不说弓腿拉开架势,“打过再说!”说着就朝少女攻了过去。 柯容以前生为豪门女,为了自保练些拳脚功夫也是正常。所以对于佑文的攻击,一开始倒也能应付一二。不过,她体力实在有限。眼见要败,趁着佑文收拳时左手一摆直攻他头部,佑文急忙身子后仰,柯容本就不为攻击,摆出去的左手一个转弯,用力按在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臂的手肘处,趁他手上痛麻无力,快速后退几步,单方面结束战斗。 远处三人看得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本朝并不尚武,习武的女子更是少之又少,要说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有几个,估计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所以亲眼看见女子耍拳脚,即使不怎么高明,也足以让人新奇惊叹了。 “姐姐,你使诈!” 柯容帮他整整衣襟,笑道:“你不是要当将军吗?没听说过兵不厌诈?” “可我是你亲弟弟呀!你怎么——”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呼,两人立时看过去。 一丛矮竹后慢慢走出三位年轻公子,一个面无表情,两人面色尴尬。 “是他们……” 见是三名陌生男子,柯容急忙背过身,“你认识他们?” “嗯,刚刚来的路上不小心撞上了。” 这时三人已经走过来,站在两丈以外。 魏庆林忽然觉得刚才摔那一下值了,这样离近了看那位三小姐更显身姿窈窕——要是能看见脸就更好了! 于华清主动站出来,拱手一揖,“惊扰姑娘和这位小公子实在抱歉,我三人也是来观赏竹林无意冒犯,望二位见谅。” 既然人家开口了,自己也不好不答话。佑文在柯容的示意下,上前一步回礼,“公子不必客气,这竹林不是私人所有自然人人来得。我姐弟二人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告辞。”说完再一揖,收拾好地上的席子小桌跟着柯容往寺院走去。 他们动作太快,于华清有心再客气两句也没机会了。 魏庆林撇撇嘴,“哎呀呀,跑的真快,不会把咱们当登徒子了吧!” 杨重锦弯腰捡起一本被遗忘的佛经,随手翻了翻又放了回去。 字不错,可惜心不静。 八月末,天气渐渐转凉,不过,这样的温度对后宅的女子来说再舒适不过了。可以穿上刚做出来的秋裳,不用担心出汗花了妆容,也不用担心穿的少挨冻,可以尽情显露自己纤细的腰肢又能保持风姿,真真是让人心情舒畅。 王氏此时正坐在榻上给二老爷柯元崇绣腰带,老夫人的抹额和软底鞋已经做好,只等着这条腰带做好一起拿出来,婉儿的亲事就成了一大半了。 前几天,王氏终于定下了柯婉的夫婿的最终人选,是保定侯府的嫡次子,人长得俊秀又谦和知礼,现在没什么官职,但是保定侯府的侯爷和老侯爷都在,他们的儿孙不愁没前途。最重要的是,那孩子也在给他祖母守孝,不娶她的婉儿以后哪还有好人家。 如今,只等着她把二老爷和老夫人都哄高兴了,让他们出面找人私下提一提,这事准成。 王氏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心情美妙得恨不得关上门舞一曲。 既然婉儿的婚事有着落了,接下来就该收拾那个死丫头了。哼,那顿羞辱她可还记着呢,看她怎么把这口气连同她女儿的一起撒在那死丫头身上。 这样想着,只觉得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索性腰带放到一边,差人将外院的吴婆子叫来,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待吴婆子领命走了,王氏想了想柯容以后的悲惨境遇,心情平复些,这才又拿起针线。 京城的小姐夫人们忙着设宴赴宴,柯容日子依然过得很平淡。 转眼就到了九月末。 这天早上刚用过朝食,跟过来的粗使婆子就在门外禀报,说是府里来人来人给小姐送东西来的。 柯容很是意外,她到静云寺这大半年府里一个消息都没递过,这会儿突然来人,还是送东西的……难道那府里的两个女人,原来打的不是让她自生自灭的念头? 来的两个人她都认识,一个是老夫人白氏身边最得力的孙嬷嬷,另一个是她的母亲姚氏的奶娘钱嬷嬷。二人一来先是给柯容行了个礼,孙嬷嬷垂着眼一脸倨傲,钱嬷嬷则热络得多,不过,柯容对她们都没什么好感就对了。 孙嬷嬷是白氏身边的人,看不起她这个不受宠又失了母亲的幼女自不必多说。这钱嬷嬷才是让人恶心。 那老奴才打一跟着母亲姚氏嫁进侯府,就被派了看管嫁妆的差事。后来姚氏病重管不了事,她就一天好几趟地往大房和昌寿堂跑,当然,王氏那里也没少去。姚氏去了,二房混乱不堪最是需要人的时候,她早不知躲到哪儿。 背主的人能得到多大重用?姚氏临终前已经将嫁妆里贵重精细的都送回了云州,只剩下一些床榻屏风类的家具,偷不好偷藏不好藏,柯容也不怕她作什么妖,索性一直也没理她。 看今天这样子,这老奴才应该是投在白氏屋里了。 孙嬷嬷冲钱嬷嬷递了个眼色,钱嬷嬷立即点头哈腰地去指挥丫鬟小厮们把马车里的东西搬来。前者直挺挺地站在禅房中间,依然垂着眼,似乎一个眼角都懒得施舍给柯容。 “三小姐在寺里过得可好?三小姐可真是狠心,离了家这么些日子竟连一封信一句话都没送回去过,老夫人可是想您想得紧。这眼看着老夫人的寿辰到了,三小姐就算还生老夫人的气不愿回府,也该准备份寿礼——三小姐这样,怕是要让人说不懂礼数孝道了。” 这种颠倒黑白的话都说得出口,柯容是真的佩服这厮的厚脸皮。不过她也不在乎——别说这里没有外人,就是有又怎样,她可是疯名在外,谁能指望一个疯子懂礼数与孝道? 钱嬷嬷在旁边马上接话,“是啊小姐,这外面怎么也不如府里,您总这么犟,最后苦的不还是自个儿吗?听老奴一句吧,回去跟老夫人认个错服个软,都是连着血脉的一家人哪还有隔夜仇啊?” 柯容心底冷笑,感情错都在她了。 钱嬷嬷见她一直不答话,又看了孙嬷嬷一眼,后者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带着两个小丫鬟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钱嬷嬷又凑近两步,似是有所顾忌没敢走到跟前,“小姐啊,这没外人了,老奴就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老奴这辈子先是奶、大了您的母亲,又将您和少爷看顾长大,奴婢斗胆可是把您和小少爷当自己的亲孙对待!您的母亲已经去了,二老爷又向着王氏那一房,您只能依靠老夫人啊!” “老奴知道,二夫人病重时知道老奴经常往外跑肯定是恼了,所以才不再信任老奴把嫁妆都送回了娘家——我那么着急忙慌地讨好大房和老夫人,还不是想给您和少爷找个依靠吗?二夫人就不想想,您外祖姚家如今当家的是舅老爷夫人,那李氏是外人啊,那么些个好东西送回去哪还要的回来?” “小姐您也别不说话,今日您听老奴一句,您今日先跟咱们回府给老夫人认个错,回头给那姚家写封信,就说您马上及笄该自己管理二夫人的嫁妆了,让舅老爷派人给您送回来。及笄前就先放在老夫人那儿,有老夫人保管不怕王氏那起子人作妖。老夫人要是精力不济还有老奴呢,定将二夫人的东西看得死死的,等小姐出嫁的时候一件不差地给您捧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一玦白月信庭花 前前后后说了这么多废话,原来还是打的母亲姚氏那些嫁妆的主意。怪不得突然让人送东西过来。 他们不会以为,欺负了他们母子三人这么多年,又在母亲新丧的时候把她赶出家门不闻不问好几个月,单单送点吃的用的,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自己就会感激涕零地任他们宰割吧? ——她是疯子又不是傻子,该说他们太天真吗? 清楚了他们的意图,柯容懒得再跟这种人浪费精力。 “好了嬷嬷,你说的我都明白了。不过我现在实在没有脸面回去,不如你们先回去,等我写信把东西都要回来,我再回府给祖母请罪,如何?” 钱嬷嬷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松了口,“啊……好,好,小姐能这么快想明白真是太好了!”顿了顿,又腆着脸笑道,“老奴好不容易见着小姐一回,不急着回去。您在这也没有得用的人,要不您现在就把信写了,等后半晌奴婢回去的时候一并带回去,在府里找个靠得住的奴才送回云州,您看如何?” 柯容抿嘴轻笑,这是光说不做放空话呢。 “行,你且等等,我一会儿就写。”一封信而已,她想怎么写还不是全凭自己?不满意?不满意自己写。 钱嬷嬷立即笑开了花,“好好,那小姐您先忙着,老奴去给您收拾收拾东西——那起子下人没人看着肯定偷懒!”说完甩着帕子走了。 钱嬷嬷怎么跟孙嬷嬷汇报的她不知道,不过那一堆人确实在旁边的小院歇下了。 用过午食,柯容让红衫把写好的信拿去给钱嬷嬷,自己也往外走,打算去散散步消食。 谁知刚走出小院没几步,就见一个抱着大食盒的丫鬟迎面冲过来。丫鬟也就十岁出头的样子,被食盒遮住了一半身子。柯容见她歪着头看路又走不稳,急忙往旁边让了两步,可是还是太迟了。 那丫鬟似是终于托不住食盒,胳膊一软,半人高的食盒就被扔了出去。“咣当”一声食盒落地,盒子里的剩饭剩菜被甩出来,柯容想躲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汤汤水水溅了自己一身,连头发都没能幸免。 柯容顿时被恶心得不行。 “小姐……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小丫鬟显然是认识柯容,脸都吓白了,手脚也直哆嗦。 柯容想拿手帕擦擦,刚一抬手,那小丫鬟不知道联想到什么,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 真是…… 送完信回来的红衫恰好看见这一幕,急忙小跑过来问是怎么回事。柯容烦躁地摆摆手,她现在一个字都不想说,只想赶快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厨房里倒是有热水。吩咐粗使婆子打好水,准备好东西,柯容就把红衫遣了出去。 静云寺确实条件有限,她住的这间禅房又小又简单,洗澡时只能用面屏风隔出个里间外间来。 柯容着急着把自己清理干净,边往屏风后面走着边脱了外衣,到了半人高的木桶边,正要解里衣的带子,突然听见床那边“啪嗒”一声,像是自己削好的竹筒掉在了地上。 柯容没在意,可是下一秒她居然听见了清晰的脚步声和毫不遮掩的的粗重的喘息。 这屋子里居然有人?!她刚才亲眼看着红衫带着人出去的! 柯容心里一沉,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她急忙拉过外衣披上,两步绕过屏风,屏风后赫然站着一个身量瘦小面容猥琐的男人。 柯容下意识想大喊一声,但见那男人笑得yin秽又嚣张仿佛无所顾忌般,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这人怕是早有预谋,自己一喊把人都引来不是正称了他的心意? “你是谁?”柯容开始慢慢往后退,希望能拖延下时间。 男人却完全不给她机会,三两步就凑到她跟前,眼见着就要伸手拉住她。 柯容不声张是不想因为这么个恶心得人坏了自己的名声,却并不怕他——她来这边以前可没少遇上这种事。 眼见着男人已经到了跟前,柯容忽然抬起右腿一脚踢在男人下颌上,她得感谢这男人比自己高不了多少。 男人显然也是没想到,顿时摔倒在地,没等爬起来就被柯容扭着胳膊摁在了地上,想喊又立即被柯容拿的木勺狠狠敲了头几下,双眼顿时没了神采。 确定男人暂时起不来柯容才叫人,“红衫,进来帮我换一套里衣。”红衫没多想,一进屋看见这情景顿时脸都吓白了。 “小姐——” 柯容安抚她,“别喊,没事。他现在迷糊着,你快拿条绳子来把他捆起来——腰带也行,再堵了他的嘴。” 红衫急忙跑到装衣服的箱子那儿翻出一条旧腰带递给柯容,又拿起桌子上的抹布用力塞进男人嘴里。柯容浑身的肌肉终于松懈下来。 刚才她就注意到,男人穿的是府里下人的衣服,应该是刚才搬东西的时候摸进来的。胆子真是不小! 这么折腾下来男人清醒了不少,看着柯容的眼神又惊又恐,因为他眼前多了一把剪刀,正戳在他脖子上。 柯容让红衫把院子里那几个下人支走,自己蹲在男人旁边拿剪刀在他面前左右比划。 “你是府里的下人?没听说过三小姐是个疯子吗?你就不怕我咬你的脖子吃你的肉?” 男人瞪大赤红的眼睛拼命摇头。 等红衫回来示意人已经都支开,柯容就一把拽开了男人嘴里的抹布,剪刀却又往男人肉里进了几分,“现在院里没人了,你也别喊,把到底怎么回事交代清楚,否则,今日怕是没法竖着走出这院子了。” 男人显然吓得不轻,说话都哆嗦,“小,小姐饶命,饶命啊!小的错了,小的真的知错了!”又拼命摇头,“不,不,不怪小的,是那个死老太婆!对,就是她!是她让小的过来的,还说小姐您一个女人就算发疯也没多大力气,说事成之后会给小的五十两银子……小的是被那五十两蒙了心瞎了眼啊,要不就算借十个胆子小的也不,也不敢对小姐您动心思啊!” 柯容心底冷笑,她原本还好奇,怎么有人敢在青天白日人又最多的时候溜进她的房间?原来是有人唆使。 “你可认得那个女人?” 男人使劲摇头,“不认识不认识,小的只和她打过一次牌!” 柯容也不好奇了,既然是跟着老夫人的人来的,不是白氏就是王氏,她吃了亏只对这两个人有好处。 在这个时代待了三年,她确确实实感受到名节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看这男人今天的架势,应该是打算着就算伤不了她也要坏了她的清白,侯府不可能让她嫁给一个下人的,就只能“病死”家中了。 真是好毒的心。 柯容当即做下一个决定。 傍晚,趁着孙嬷嬷一行人离开的时候,被放出来的男人趁机又溜回了队伍。到底在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柯容没敢杀人,又不能扭送官府,只能将人打一顿放了。 第二天,柯容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收拾东西回府。 威远侯府里一个个都诧异得很,谁都没得到消息说三小姐要回来呀,再说了,谁许她回来的? 即使如此,门房上也不敢拦人,一边差人去报告老夫人,一边帮着搬东西。 “红衫,你先回梨苑收拾着,我去给祖母请安。” “是。” 柯容到昌寿堂时,老夫人白氏正坐在榻上等她呢,上前矮身福一礼,“祖母安好,孙女回来了。” 白氏斜睨着她就是不说起身。 不过,柯容可不管,半蹲了一会儿,见人家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自顾自地直起身子。 白氏一巴掌拍在旁边的黄花梨矮桌上,“谁让你起身的?跪下。” 柯容听话地跪在地上——她已经不在乎白氏找什么理由让她跪了,反正不管她多么中规中矩,白氏也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 见她乖乖跪下,白氏这才觉得气顺了不少,“说吧,昨日派人去接你你不回来,怎么今天自己跑回来了?再说,你不是要为你母亲守孝三年吗?” 柯容很想翻白眼,她走的时候可没说过三年这回事吧?真会无中生有。 “请祖母成全孙女的一片孝心!下个月就是祖母的大寿,孙女怎能一人在外享乐置祖母的大寿于不顾?祖母您可一定要成全孙女啊!”话说八道谁不会。 不管是真是假,好话谁不爱听啊。白氏的脸色稍稍缓和些,“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没规矩也懒得跟你计较。我听说,寄去云州的信你已经写好了,若是云州那边来信或者来人想好了该怎么说,明白吗?” “孙女明白。” “嗯,明白就好。回去禁足一个月,《女戒》罚写五十遍,下去吧。” 柯容再次福礼,“孙女告退。” 回梨苑的路上毫不意外地碰到散步的柯婉,后者一见她立即亲热地迎上去。 “三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这半年来妹妹有多想姐姐,妹妹一个人总是无趣的很,还好姐姐回来了!” 不得不说,柯容对这对母女有时候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心里想有多恨面上始终一副笑语盈盈我见犹怜的柔弱样,她两辈子加起来都到不了那个境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一玦白月信庭花 柯容以前听姚氏说过,她的容貌大多随了外祖母,眉目深刻宽额丰唇,板着脸时很能唬人,一旦笑起来却如烈火般妍丽非常,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很有侵略性。她长得既不像姚氏更不像柯元崇,这也是柯元崇不待见她的一个重要原因。 她的身量也比一般女子高些,此时她忽然笑着走到柯婉跟前,后者竟只愣愣地仰视她。 “其实我也是想你的,想着能早日回府里,可这心一直静不下来,就怕万一回来了再动手伤了你——”柯容故意停在这儿,柯婉捏着帕子的手顿时一紧,看来她那天的疯狂留的阴影还在,“不过你放心吧,那鞭子上次打坏了,新的还没准备好,暂时伤不了人。” 柯婉到底没有王氏境界高,脸上的笑比刻上去的还僵硬。 “姐姐刚回来,舟车劳顿的还是快回去歇息吧,妹妹还要去给祖母请安就不打扰了。”说完就转身脚步匆匆地跑了。 柯容望着她的背影冷笑,托柳姨娘的福,她虽然人在山上但王氏母女的一举一动,自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她们已经不止一次借着侯府嫡女的名头去变相相亲,这她不管,能不能成全凭个人本事。不过,这“嫡女”的名头又哪是那么好用的呢? 回了侯府,柯容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每日除了百~万\小!说就是练字,偶尔被红衫绿裳逼着绣朵小花,可惜再没了在静云寺那时的好心情。 这样过了几日,秋高气爽,天空蓝得醉人。柯容用过朝食忽然吩咐绿裳把梨苑的三等丫鬟小菲叫来。 小菲刚到梨苑不久,作为三等丫头自然没有近身服侍的资格,柯容有疯症的事又传得沸沸扬扬,她早就存了对自己的主子敬而远之的心态,这会儿听说三小姐要叫自己问话吓得腿都软了,反复回想近来有没有失责之事,难道……真如他们所说,得了疯症之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发作一次,三小姐舍不得跟前的大丫头,这才叫自己过去……越想越害怕,到柯容跟前时差点放声哭出来。 柯容斜躺在软榻上,手里拨弄着一条彩色缨络。 “你就是小菲?” “回小姐的话,奴,奴婢就是小菲。” “我听说你是家生子?” 小菲不明所以,乖乖回话,“是。” “你父母在侯府都做些什么?” “回小姐,奴婢的爹在二门外值守,奴婢的娘在秀水苑的厨房当差。”秀水苑是王氏的院子。 “哦?我还听说你有个姐姐也在秀水苑当差?” 小菲脑袋一蒙,“回小姐,是,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头——” 柯容冷笑,“不错嘛,既然你母亲和姐姐都在秀水苑,不如把你也送去如何?” 小菲这才知道坏了,“砰砰”磕起头来,“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能在小姐身边伺候是奴婢天大的福气,奴婢哪敢有二心——”虽然她当初过来时,确实被母亲和姐姐教导着要时时关注竹子的一举一动,可她还没做什么呀! 话没说完,就被一只突然摔到眼前的青瓷杯吓得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住口!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都往那边跑,真当我这个主子是个摆设?”说着又状似气愤难耐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动什么心思,都觉得我母亲没了她就能当家做主是不是?都卯着劲想趁她生辰拍马屁是不是?我告诉你们,就算我被老夫人禁足了,就算我外祖家无法依靠,本小姐依然是你们的主子,我弄死你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说着瞟了地上只顾发抖的小菲一眼,冷声道:“吩咐下去,十月十九是那边的大日子,若是当日让我发现谁不在院子里,就等着滚出府吧!来人!” 两个粗壮婆子应声进门。 “把她拉出去,以后再不许她踏进梨苑半步!”一阵呼叫推搡声后,终于安静下来。 柯容端起茶喝了两大口才压下心里的异样,只是藏在袖子里的右手还在发抖。做戏这种事就要半真半假,她果然还不够道行。 那个叫小菲的丫头在梨苑倒没出过什么差错,只可惜和秀水苑那边牵涉太深。今天做这一出戏,一来打发了她,二来也是向别人透露个消息:自己已经完全不得势,要跳槽的可别错过这个好机会。 万福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倒不是它规模有多大,而是这万福楼自开张就有个规矩:凡入内者必先在这万福匾上写出一个福字,书法造诣要高且要写出与之前不同的风骨方会受到接待。 一个新开张的酒楼敢如此嚣张,幕后掌管之人自然不可小觑。 此时万福楼顶层的一处雅间里,两位锦衣公子正对坐而饮,窗外风景无限,窗内琴音袅袅,唯独坐在窗边的两人具是面有愁容。 魏庆林端起白玉酒杯一饮而尽,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问道:“你当真问过你母亲?” 于华清原本清秀文雅的脸上愁眉不展,“问过了,还问了不止一次。母亲说,她当日是亲眼看到柯三小姐发狂的,不止伤了人,好多在场的夫人小姐被她那模样吓得几日不敢出门,更甚者还日日噩梦大病了一场。” “那她发狂之前呢?” 于华清睨他一眼,“发狂之前倒是举止端庄温婉清丽,与常人无异。” “这么说,她也不是一直都疯着的!而且,似乎只有那一次发狂的记录,会不会……是有人当日做了手脚?” 于华清闻言心中一凛,他记得妹妹后来确实告诉过他,那日是有人在茶水里下了东西,不过是些闺阁女子间的恩怨,听那意思,柯容确是被连累的。而且,细细想来,那确实是唯一的一次。 “已经过去三年之久,就算真有什么也无从查证。” 魏庆林垂头丧气,“是啊,太可惜了。我母亲说什么都不同意上门提亲,好不容易碰上个看得过去身份又不差的,哎呀呀,我这颗少年慕艾初初颤动的芳心啊!” 于华清很是惊讶,“你要上门提亲?” 魏庆林整个人扑在矮桌上,“想,但母亲不同意。” 于华清暗自平复刚刚提起的心。他与柯家三小姐的亲事虽然过去了这么些年,但知道的依然不少,要是魏庆林真的想起一出是一出非要提亲,到时事情闹大宣扬开,对两家的名声都不好。 十月十二当日,老夫人白氏大概是眼见着送出去的信马上有回信心情好,下午派人传话解了柯容的禁足,晚上又叫她过去一起用晚膳。 从昌寿堂回来,天已经黑透。柯容一转弯遇上了正要过去的王氏母女。天太黑,那两人即使打了灯但走在九曲回廊上又有假山掩映,所以并没注意到廊下小路上的柯容。 两人说着话,看上去倒是愉悦。 “娘,女儿觉得那副蝶恋花的图样真是不错,寓意也好,不如女儿绣来给娘做生辰礼?” 王氏只有此时才真的如她平日表现的那般温婉慈爱,“你能绣出来当然是好的,只是太费心力。如今你祖母寿辰在即,你还是多花点心思在那幅百寿图上吧,到时定有许多命妇到场,你能讨个彩头也是好的。” “娘您放心,那百寿图女儿早已完工,就等着祖母大寿时一展风采了!” 柯容挑挑眉,不得不说柯婉真是很符合大家闺秀的标准,先不说言行举止无可挑剔,就连琴棋书画针线厨艺也是样样精通,就是太爱耍小聪明,隐忍的功夫也没学到家,最致命的是她生来便为庶女,不然,就是皇子正妃也是当得起的。 王氏一听便轻笑起来,那嗓音温柔动听的程度丝毫不比她十四岁的女儿差,“乖女儿,娘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不枉娘这么多年的栽培。不过,如今那女人刚没,你切记到时不可太过张扬,那些自命不凡的官家夫人最重规矩,一旦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岔子坏了名声,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柯婉很是不屑,“能出什么岔子?难道还能当着那么多夫人的面发狂不成?” 王氏继续笑,“有理。”随即笑脸就挂不住了。 提起柯容她就气不顺,本以为怕连累到自己身上找了个外院的奴才去办事,没想到竟让那小蹄子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果然不是自己的心腹就是不靠谱。 柯婉又开口,“娘,女儿想给您好好办个生日宴。” 王氏却很犹豫,“还是算了吧,这个节骨眼上可不好大操大办,说轻了是不懂规矩,重了就是不敬不孝之罪,已经忍了这些年不急在这一时。” 柯婉显然不能理解王氏的担忧“怕什么,她人都死了还能把咱们怎么样?娘,您也说了,这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把她熬死了还要忍下去?再说,咱们只是请几位平日交好的夫人,关在自己院子里吃顿饭,这有什么不敬的?娘您可不能一直这样,您以后就是正头太太了!” 王氏这些年虽然也算把持着二房的管家权,但到底低人一等,如何能不隐忍?单单是不能穿大红的衣裳就让她恨透了姚氏。她一个大家小姐给人做了这么些年的妾,十几年一直矮人一头,说不想扬眉吐气绝对是骗人的。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娘,您就放心交给女儿,女儿保证办得中规中矩又让您开开心心!” 王氏轻叹一声,语气却是愉悦的,“娘的婉儿长大了,好,就交给你了!” “幸不辱命!” 两人说笑着渐渐远去。 柯容望着两人的背影也笑,这个柯婉有时候也真是可爱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一玦白月信庭花 第二天,柯容便把佑文鸿鹄院里的二等丫头柳叶叫了过去。 柳叶是她前年冬天去寺里为母亲祈福时遇上的,当时柳叶和她母亲被族里人赶出来走投无路,几乎冻死在雪地里。柯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也做不到见死不救,当即便命人将母女两个带回了府里。后来两人甘愿卖身为奴侍奉柯容。 当时姚氏病重,柯容要一直在旁边照顾,又不放心年幼的佑文一人在外院生活,见柳叶是个机灵泼辣的便将她派到鸿鹄院守院子,虽然只是二等丫头却是最说得上话的。柳叶的母亲则在姚氏的安排下去守后门了。 其实当初她救下两人也有挟恩求报的心思。恩情是这世上最不实际却又最牢靠的。这份恩情能持续到几时还真不好说。 柳叶一进门便磕头行礼,“婢子见过小姐。” 柯容摆摆手,“起来吧。”待柳叶起身后又接着道:“今天叫你来是有事相求。” 柳叶微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惶恐但更多的是欣喜,“小姐折煞婢子了,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婢子万死不辞。” 柯容心情不错,“死倒不用,不过要麻烦你跑跑腿传个话。” “请小姐吩咐。” 柯容正色道:“我记得你说过,以前曾去绣庄学过一年多的刺绣,是不是?” 柳叶点头,“是,十一岁去的,后来爹爹过世就再没去过。” “那你应该认识几个小姑娘吧,比如绣庄的绣娘或者丫鬟什么的?” 柳叶虽然泼辣但人缘顶好,只要不是死对头,提到柳叶的名字没有不说好话的。柳叶继续点头,“认识,虽然不经常来往,但关系还不错。” 柯容再露笑意,“很好,现在你就去绣庄找三五个小姑娘就说是府里丫头的同乡,进了二门也不必带到梨苑,就在你们平日玩耍的地方玩一会儿,再回鸿鹄院吃些点心喝喝茶。走之前请他们帮忙散个话,就说四小姐要为母亲办个体面的生辰宴,让各个管事都看着办。只要不出意外就不必过来回话了——给你那些小姐妹拿几个小银鱼玩罢,不能让人家白帮忙。” 柳叶虽然不明所以,但小姐的要求说得明明白白,再问就是不懂规矩了,于是又施了一礼,“婢子明白,”然后接过绿裳递过来的锦袋,轻声退了出去。 柯容又起身走到书桌前写了张帖子,用信封封好了交给红衫。 “把这个送到刘御史家大小姐手里。” 刘御史家的大小姐名纤纤,是她在这里唯一一个算得上闺阁好友的人,说起来两人的交好还得益于王氏母子。 前年春天,侯府二小姐柯柔及笄礼请了刘夫人母女。当时姚氏的身体还没有那么差,柯容和她一起用过朝食后就带着两个丫鬟往前厅去了。 却不想半路碰上王氏的两个儿子伙同大伯家的五少爷欺负佑文,柯容当即火大地冲上去就要教训人,却一不小心被绊着抱着佑文两人一起摔倒在地,那三个小子立即冲上来又踢又打,下人们拉都拉不住。这一幕恰好落到路过的刘纤纤眼里。 刘家一家子从老到幼,从主子到奴才都是一个脾气:耿直,最看不过这种以多欺少的行为。事情很快被刘纤纤带来的大人平息下来。 从那以后两人又接触过几次,发现彼此志趣相投,慢慢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这次的事还得请纤纤帮个忙。 十月十九如期而至。 柯容特地起了大早去给白氏请安,先说了一堆闲话,最后才不紧不慢地把自己邀了刘纤纤来做客一事说出来。 白氏一听果然沉下脸,“没教养的东西,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擅作主张了?!你一个守孝的丫头居然敢擅自邀人来做客,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你置你大伯母和你母亲于何地?” 威远侯夫人听到婆母提到自己,瞟了柯容一眼象征性地说了句“三姑娘要出门或宴客是得提前说一声,也好让家里有个准备”,后又低下头安抚还不满周岁的小孙子。 威远侯府人也就是柯容的大伯母董氏,早先就因为王氏和老夫人白氏有了嫌隙,如今她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儿子也考取了功名,儿媳也乖巧孝顺,日子最是惬意不过,她才懒得趟二房那摊浑水。 柯容认错的态度良好,“孙女知错,孙女日后再不敢犯,请祖母、大伯母息怒。”绝口不提那所谓的“母亲”。 白氏张了张嘴,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真是憋屈,一口气不上不下差点背过去。半晌才哼哼两声,“既已请了人过来,那边好好招待人家,切不可失了侯府的脸面!”又训斥了几句,觉得心里舒服不少这才摆摆手让柯容回去。 柯容一出昌寿堂便吩咐红衫去二门守着,见到刘家小姐到了便引到梨苑。 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柯容的心一直砰砰跳个不停。她还是不够成熟,嘴上喊打喊杀,真到动心眼的时候就露了怯。 可是没办法,这里不是以前,她没有父母兄长可依靠。进攻或是防守,保护还着计谋,她只能靠自己。 正走着,身后忽然有人喊了一声,竟是几日不见的佑文,身后跟着铁杆小尾巴佑祉。 “你们怎么来了?” 佑文亲昵地上前拉住柯容的胳膊,笑嘻嘻地道:“这不是几日没见了嘛,怪想姐姐的!” 佑祉站在一旁规矩地行礼,“三姐姐好。” 柯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去学堂,又想逃学?” 两人齐道“不敢不敢”,佑文又凑近几分,“先生病了,放了我们半天假——姐,我前几天把你以前耍过的那套拳给师父练了练,师父说想和你切磋切磋。” 柯容一掌拍在他脑门上,“你答应了?你师父是江湖人士不在乎宅门规矩,你也不知道?私会外男是个什么罪过你想过吗?”再说,她哪会练什么拳,不过是以前学的一些擒拿解脱的技巧,倒叫他拿出去显摆了。 佑文捂着头怪叫,“你听我把话说完嘛,我当然不会答应,不过我许诺他,等我学会了再跟他交手,所以……姐姐,亲姐,你能不能抽空把那些东西都教了我?我保证不给你丢人!” 柯容最受不了他耍宝,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即无奈同意,“好好好,想学直说就好了,还跟我玩这些弯弯绕绕!过两日吧,等你旬休时过来吧!” 佑祉突然开口,“三姐姐,我……我能跟四哥一起来吗?” 柯容笑着拍拍他的头,“可以,一起来吧!”立即赢来两声欢呼。 刚过辰时三刻,二门便有人来报说刘大小姐到了。 柯容亲自迎到门外,不一会儿就见红衫领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妙龄女子进门。 刘纤纤比她大几个月,马上就要及笄,已经定亲,婚期定在明年冬天。女子着石青色短襦和淡黄的褶裙,五彩的腰带垂在身侧,随着女子轻盈的步伐摆动。 柯容笑着迎上前,“半年不见,你又长个儿了,我都不敢跟你站一起了。” 刘纤纤佯装不悦,“还好意思说,半年了也不说送个信,我主动递帖子来看你吧还被你回绝了,真是够无情的!” 柯容拉着她的手进了院子,“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那不是看你忙着绣嫁妆,怕耽误了你的大事嘛!”实际情况如何两人心里都清楚,柯容拒了刘纤纤的帖子不过是不想让她趟浑水,刘纤纤自然也不是真的在意。 两人一路进了内室,挨着坐在榻上。刘纤纤一坐下就拿手指点柯容的额头,“不羞的丫头!”随即轻叹一声,“行了,看你还能说笑我就放心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姚姨地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柯容因为疯名在外难得有个朋友,所以姚氏平时对刘纤纤非常不错,只要她来做客,姚氏定然打起精神招待,什么瓜果点心珠钗玉镯,凡是柯容有的差不多刘纤纤都有,用她自己的话说真是拿刘纤纤“当另一个女儿养”。 “我最近在跟着母亲学厨艺,这是刚学会的,特地拿来给你尝尝!”刘纤纤说着示意身后跟来的丫头把食盒提过来,一层一层摆上。 柯容看了眼桌上花花绿绿的点心小菜,又抬头看了看刘纤纤,忽然对自己没有事先解释就利用她心生愧疚。 她取了筷子随便吃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只可惜她没心情细品。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说实话。 “其实我今天请你来,是想请你帮忙……” 刘纤纤也放下筷子,拿帕子沾了沾嘴角,正色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事,不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我过来。”刘纤纤性子耿直却不傻,相反还很聪明,她早就猜到柯容请她过来不只为谈心,“你是不是原本打算不跟我坦白?” 柯容低头不语。 刘纤纤面露恼色,“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难道你说了我还能帮着别人害你不成?” 柯容这才开口,“我怕你厌弃我使心机。”这是实话。 刘纤纤好笑地戳她额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捍卫世间正义的仙人?这侯门大宅里谁不耍点小手段?真君子早被小人们生吞活剥了!虽然我家世简单,但女人们的心计却是从小看到大的,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以区区一个御史之女攀得上侯府世子爷?” 柯容闻言一惊,随即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下人,还好只有两个心腹,看刘纤纤身后那丫鬟波澜不惊的样子显然是经过事靠得住的。 “这样的话以后可别再说了!”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刘纤纤的下半生就毁了。 刘纤纤倒是轻松得很,“放心吧,我这不是在你面前才掏心窝子吗?” 既然话说开了,事情就好办了。柯容心情放松下来便又拿起筷子,最后吃的七七八八才停下,“真不错,以后有空我也让兰姨教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一玦白月信庭花 刘纤纤的母亲姓赵闺名月兰,虽出身不高,但通身大家闺秀的气派。 “欢迎之至,母亲肯定求之不得呢!”说笑两句,刘纤纤便把话扯回正题,“说吧,到底什么事?” 柯容笑得一脸惬意,“今天是那位的生辰。” “哦?”这正室刚没,做妾的敢庆生? “这会儿将近饭时,要不我陪你去花园转转?” 刘纤纤当即会意地点点头,秀丽的脸上露出一抹奸笑,“正好吃多了,让我带来的人都跟上。” 王氏的秀水苑是侯府除了正院和昌寿堂最大的院子,又离得花园近,地理位置很是不错。 两人溜达到花园时,秀水苑正热闹着,说笑声不断,站在门口就可以看到院子里丫鬟婆子往来不断,又是上菜又是倒酒,个个面带喜色,不一会儿甚至有管弦声响起,称赞道贺声不绝于耳。 这时,有人注意到门口的三小姐和这位客人,红着脸笑嘻嘻地迎过来,“三小姐,您可是也来给夫人祝寿的?”虽然喝得不少,到底记得这位和里面的主子不和,没敢真把人往里请。 却不想,话音刚落,三小姐没说啥,她身边的客人突然一把将手里的帕子摔到地上,冲她就来了一句“放肆!” 婆子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见这位小姐脸上煞气逼人,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刘纤纤知道她今日就是来做恶人的,本就拿好了架子,此时见着这么些人一起肆意喧闹庆祝,再想想那个柔弱温柔得女人,厌恶愤怒的样子更是十成十地像。 “里面在做什么如此喧哗?” 婆子瞅了柯容一眼,发现三小姐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颤着声答道:“是……是二太太在办寿辰宴……” 刘纤纤瞟向柯容,拉着声调道:“二——太——太——?” 柯容肃着脸,眼皮都不抬一下,“不,是王姨娘。”意为王氏还未被写入族谱。 婆子闻言一惊,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刘纤纤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侯府真是好规矩,主母尸骨未寒,一个贱妾居然敢公然办寿宴,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二门的守门婆子就发现三小姐刚请来的客人午饭都没用就急吼吼地走了,那样子,似乎不大高兴。 柯容不知道那个婆子有没有把刘纤纤的话告诉王氏,也不知道刘纤纤回去后是怎么跟家里人说的,总之,她第二天刚请安回来,板凳还没坐热,就有小丫鬟匆匆跑来传话,让她去昌寿堂。 柯容站起身,望了望窗外的晴空万里,不由得勾起唇角,要验收成果了。 到了昌寿堂,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的呵斥声和女人的哭声,门口也没人守着。 早来一步打听消息的红衫上前报告,“侯爷和二老爷一下早朝就怒气冲冲地到了这里,接着是大夫人和王氏,老太太也早就在了。” 看来是捅到朝堂上去了。 柯容眼睛亮了亮,抬脚往屋里走。屋子里忽然响起女人的尖叫声。 “啊——”是王氏。 接着是柯元崇的怒斥:“你还有脸哭?蠢货,侯府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丢脸?丢脸都是轻的,若是安个治家不严无视礼教的罪名,咱们侯府的名头就到头了!”威远侯柯元峰显然也气得不轻。 “老太太,侯爷,老爷,妾身知错了妾身知错了!求老太太侯爷开恩,老爷,念在咱们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念在三个儿女的面上,您就饶过妾身这一回吧!” “开恩?开恩能保侯府上下无虞吗?开恩能让皇上收回成命吗?贱妇,谁许你顶着二太太的名头生事的?侯府二太太刚死,你算哪根葱?”柯元峰已经气得斯文不起来了,“还有你,平日里宠着也就算了,这种时候还不知收敛,你非要落个宠妾灭妻的罪名,连累侯府跟你们一块身败名裂是不是?蠢货,一堆蠢货!” 柯元崇赶忙低头认错,“大哥息怒,息怒,我定会狠狠地惩戒她,再不让她做蠢事!” 柯容一听急了,罚?怎么罚?禁足还是抄《女戒》?她这么大费周章地闹腾可不只是为了一个“罚”字就完了。 柯容两步并作一步推门而入,屋里所有人都是一愣。 她瞟了一眼趴跪在地上的王氏,发髻散乱,妆容被泪水冲的模糊不堪,左脸高高肿起,身上还有几处明显的脚印,哪还有平日一点的清高秀丽模样? “见过祖母、伯父、父亲。” 白氏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谁让这个王氏是自己的外甥女,又是她弄进府里的,平日里惯着她也有她的份,方才她不过刚说了一句,大儿子就瞪了过来,一见柯容进来,立时想起她才是罪魁祸首,当即一把将手边的茶杯扔了过去,还温热的茶水立时溅湿了柯容半边身子。 “给我跪下!” 柯容听话地跪下,然后抬头看向众人,“不知孙女又犯了祖母的什么忌讳让祖母如此生气?” 嘴里说着认错,面上却要多平静就有多平静,白氏觉得自己快气疯了,“你还不认错?你故意引了刘御史的女儿来家里做客,让她看到你母亲宴客,你敢说你不是居心叵测?” 柯容在心底嗤笑,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祖母是侯府的天,祖母说什么就是什么,孙女做小辈的没有反驳的道理。可是祖母,那刘大小姐不是您交待要好好招待吗?孙女不过是带她到花园里散散步恰好碰上王姨娘庆生而已,如果这也有错,那孙女不知道什么是对了。” “放肆!”这一句句说她不讲理呢! “母亲——”柯元峰突然站出来喊了一嗓子。说实话,他也气这个侄女,平日里在自己家里互相算计算计就算了,不过是些女人间的小事居然捅到了朝堂上,害他吃了不小的挂落。不过,比起柯容他更恨王氏。当初就搅得他生活不宁,差点儿夫妻失和,如今祸害了二弟还贪心不足,想害整个侯府,实在是要不得了! “母亲您糊涂啊,都这个时候您还想护着这个女人?阿容虽然顽劣可是您的嫡亲孙女,您要为了一个贱妾发落了侯府的嫡孙,这要是传出去,别说二弟的官职不保,就是儿子这侯爷也不用当了!这门这一家子糊涂人就等着被差回乡下种田吧!日后被人提起都挂着个无视礼教的名声,咱们柯家以后世世代代就别想出仕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现在谁还管你亲不亲戚情不情人,乡下种田啊,荣华富贵了大半辈子的人哪受得了那种罪?想想都丢人! 柯元崇又是一脚踹在王氏身上。他苦读了那么多年又在官场混了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升到六品,就被这蠢女人一顿饭给吃没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年宠着她,到底是看上了她哪儿好! 王氏这会儿趴在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她越疼就越恨柯容,恨不得将她扒皮抽骨,看向柯容的目光更是像淬了毒的利箭不要命地往她身上射。 她上次就该直接找个忠心的将她弄死! 不,她不能就这么败了,她谨慎小心隐忍憋屈了这么多年,可不能毁在这小小的失误上。现在首要的是保住侯府,保住老爷的官职,更得保住自己。 王氏忽然颤巍巍地爬起来跪好在原地,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未语泪先流,那模样虽然狼狈却不惹人厌烦,“老太太,侯爷,老爷,贱妾已经知错了!老太太要如何发落贱妾贱妾都绝无怨言,只是贱妾一人死不足惜,却万万不敢连累侯府。老太太,唯今重要的是保住侯府啊!” 这里谁不知道保住侯府重要,虽然皇上只是当朝呵斥了几句,但谁知道会不会哪天想起来又迁怒上柯家?这一时半会儿十一点对策都没有啊! 一直沉默的大太太沉着脸看向王氏,“保住侯府?怎么保?”她知道王氏心眼多,既然提出来就肯定是已经有了法子。 王氏扬起浮肿不堪的脸,“负荆请罪。” 白氏一凛,随即急忙吩咐:“快拿我的朝服来,老大媳妇你随我进宫见皇后!”又看了屋内众人一眼,“来人,把王姨娘押到祠堂,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送三小姐回梨苑,不准踏出房门半步!”然后投给柯元崇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便去换了衣服进宫了。 柯容身后跟着几个婆子,木着脸出了昌寿堂。 这事儿女人一出面性质就完全变了,朝臣宠妾灭妻和后宅女人不懂规矩可完全是两回事。皇上总不能去管臣子后院一个不懂事的妾。 看来这次是不能把王氏赶出侯府了,也好,估计这次事后,京城里的官眷就都知道因为她让柯元崇被皇上骂了,她那好父亲以后要是再想将王氏扶正,也得先想想能不能受得了别人的口水。 柯容正走着,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回头,还没看清来人便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啪!”清脆的掌掴省响彻清晨的后院。 柯容愣了愣,随即抬头直勾勾地看向眼前这个她称为父亲的男人。 “小畜生,你以为这么简单就完了?小小年纪尽跟你那毒妇母亲学些构陷人的下、流手段,你害了整个侯府你知不知道?你的教养呢?” 柯容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个男人,从她成为柯三小姐时就对妻子和儿女不闻不问,不止如此,如果哪天往事给她吹了枕边风,说姚氏如何苛待她,自己和佑文又是如何欺负她的三个儿女,柯元崇二话不说就冲到姚氏屋里兴师问罪,禁足是轻,罚跪都是家常便饭。很早的时候,不止她连年幼的佑文也冷了心。 现在他居然来指责她的教养问题?真是好大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一玦白月信庭花 柯元崇被她盯得心里发虚,“你这个不知礼数的,谁教你这么盯着长辈?别以为我平日里懒得管教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你母亲跪祠堂你便跟着跪祠堂,她不吃饭你也不许吃饭!小畜生,还看——”柯元崇愈发着恼,作势又要上手。 柯容哪还给他第二次机会,身子往后一倾便躲了过去,面上渐露冷意,“您也知道您没管教过我们姐弟?怕是我们哪天死了您也不知道吧?也罢,反正有娘生没爹疼的,死就死了!不过,您可得认清一点,我可不是母亲,活得不自在也忍气吞声,”说着凑近一步,嘴角大大地勾起,露出森白的牙齿,双眸发亮,“谁让我不痛快我便找谁的麻烦,我若是被人害死了,定会阴魂不散,搅得活人食不知味夜夜噩梦,生不如死!” 柯元崇被这个女儿阴森的模样唬得后背一阵发凉,“你——” 柯容步步紧逼,“还有,您的记性不好女儿便提醒您,女儿的母亲只有一位,以后您再把姨娘说成母亲可别怪女儿无礼,毕竟,女儿的疯病还没好呢!” 柯元崇指着柯容鼻子的手指直哆嗦,“你……你敢谋害父亲?” 柯容抬手掩着嘴咯咯笑起来,“您可真会说笑,您再混账也是我们的父亲,女儿为了自己也不能对您动手啊!不过,那女人进门时是贱妾就一辈子是贱妾,妾便是奴才,女儿一位堂堂的嫡出小姐要处置一个奴才,说到哪儿都是有理的。女儿劝您看好她,别再做正头太太的梦,安安分分一辈子做个妾吧。”说完不顾柯元崇铁青的脸色快步回了梨苑。 一进门,柯容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扑到床上,将一双手死死压在身下。 她的手抖得厉害。 方才如果再纠缠下去,她肯定会失控。佑文送的鞭子她一直随身带着,如果控制不住,不止她完了,佑文也会被连累。 当天晚上,皇后的旨意便跟着老夫人和大夫人一起进了门。 大夫人作为当家太太治家不严,被罚禁足一月,好好整顿家风。二房姨娘王氏贬为贱妾,在祠堂为主母守孝一年。 柯容这才知道,王氏因为出身官家,当初是以贵妾的身份迎进府的。怪不得她那么嚣张,贵妾是可以被抬做正头太太的,身份比贱妾高了不止一截。而贱妾却是真真与正室无缘了。 这无疑是绝了王氏的后路。 第二天,祠堂便传出王姨娘感染了风寒的消息,即便如此,大夫人仍是不许她搬出祠堂且不许荤食进养。 正房里,大夫人一边梳理账目,一边跟威远侯抱怨:“一个大男人让皇后给你管妾侍,你说二叔这都什么事啊!害得咱们也被牵连。不过,二房总没人管着也不行,等这阵子过去,得好好跟母亲说说二房得赶紧娶一房继室——彻底断了那贱人的心思!不管怎么说,二叔的仕途怕是到头了。” 因为王氏这事,十一月初老夫人白氏的寿宴也是草草了事,帖子发的不少,来的没几个,有些还是只派了小辈来的。白氏气得背后摔东西,人前还得陪笑。 柯容送了一幅字,这还是前世为练耐性练出来的,可惜只到能看的水平。 柯婉那副百寿图的确出彩,可惜来的贵妇不多,效果比她预期的差了不少。 柯容坐在人群里,难得笑得真心。 腊月中旬,在外经商的三老爷和外放的四老爷回京,侯府一下子忙碌起来,这才稍稍冲淡了两个月来的阴霾。 三老爷和四老爷不是一起出发,却在半路遇上,因此同一天回府。当天白氏亲自到门口迎着,等人到了,母啊儿的还一阵苦笑,一群人或真心或假意凑在一起说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完事。 不过,这一通亲热只对三老爷一家,到四老爷那儿又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 老威远侯爷这一辈子只得了四子两女,大老爷二老爷和三老爷柯元敏都是嫡出,只四老爷柯元宏是庶子,两位姑奶奶一嫡一庶都是远嫁,难得回来一次。 嫡与庶,差别待遇就很好理解了。 三老爷柯元敏少时极受宠爱,自幼对科举不上心,外出游历时结识了江南富商,成亲后便携家带口去江南经商去了。相比大房一儿两女、二房四儿两女、四房一女,三方可是子嗣颇丰。柯元敏有六个儿子四个女儿,这都归功于他那一堆花枝招展的妾室。 因为一年只见一次面,甚至见不上面,到现在柯容也分不清谁是谁。 相比而言,四老爷年少时就是个励志的典型了。柯元宏是个上进的,苦读多年终于中了进士,然后便求了外方,妻子也是自己找的。他比三位兄长小了不少,如今只有二十四岁,膝下一女年仅六岁,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 每次四老爷一回来,府里都要闹腾几天,都是些成亲或没成亲的大丫鬟小媳妇,也难怪,这年头只娶一妻的男人可是朵奇葩。 不过,八卦归八卦,柯容跟这两房人几乎不接触,他们的事只当消遣听听。 四老爷知道自己一家不受待见,带着四夫人和唯一的女儿给老夫人磕过头,就回去归置院子了。 这次跟三老爷一起回来的,还有大姑奶奶家的二儿子袁飞,因为明年参加春闱,怕年后赶路来不及便在年前跟舅舅进了京,在府里过年。 柯容半路跑了,没有一直跟着众人,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看见这位表哥,不过看柯婉那春心萌动的样子,应该是长了张好皮相。 腊月二十,学堂年休。佑文一回来便整天拉着柯容泡在书房里,自然不是为了读书,他还惦记着柯容那点儿可怜的擒拿功夫。 所以柯容也一直没时间出来,直到大年三十当天,佑文才心满意足地放过她,她这才有机会见识那位被丫鬟夸得天人一般的表哥。 袁飞过完年十七,正是少年壮志不言愁的好时候。听说颇有文采。 大年三十上午,侯爷大手一挥便将各院的对联都包给了袁飞,美其名曰:给外甥练手。所以,各院的主子奴才便一窝蜂地全涌到了表少爷的古月阁。主子多是府里的小姐,奴才嘛,全是各房的丫鬟。手懒的,直接把纸将给表少爷请他随便题;有些文采又想显摆的,自己写好请表少爷誊写下来。 柯容是被佑文拉过来的。 一进门就看到一堆人正围在一起评说一副对联: “一楼梅香,烘出无边□□ 三声鸟语,闹来万里霞光” “上联不错,尤其是这个‘楼’字,下联就有些流于平淡了,不过总体来说是副不错的对子,正合上表妹梅苑的名。”少年已过变声期,低缓温润的嗓音在嘈嘈的人声中轻轻飘起缓缓落下,别有一番引人深思的魔力。 柯容绕过眼前一人,一抹亮蓝立即跃入眼中。 少年前额饱满,两条细的有些女气的弯眉微微上挑,一双笑眼如月牙般弯着,红润略厚的唇也带着浅淡的笑意,肤色白皙身型修长,再加上几分书生气,确实是很惹人喜爱的模样。此时,少年正客气地与身边女子探讨。 乍看上去少年眉眼含笑待人极尽温和,柯容却觉得他时不时上挑的眉梢带着淡淡的不屑以及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骄傲。 这个人,怕是没什么能入他的眼吧。 大家虽然都有些意外一向不爱凑热闹的柯容怎么过来了,不过谁也没空搭理她。柯容和袁飞打了招呼,眼见着他写好春联,便道谢离开了。 除夕夜,侯府四房外加外甥一名聚在大厅吃年夜饭,一派和谐。因为有外人不能一同守岁的习俗,所以袁飞吃过年夜饭便去了客栈,只待明天一早再回来。 过年,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不过是迎来送往。元宵节过后,四老爷便离京赴任,三老爷则是带到二月才离开,走时留下了嫡出的五小姐柯雪,用意无非是想在京城嫁一门高户。 柯雪比柯容柯婉小两岁,因自小生在江南,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南方女子特有的柔美风流,再加上长相甜美爱说爱笑,比起不合群的柯容和娇柔温弱的柯婉更讨喜,以至于白氏天天将她带在身边,连大夫人董氏出门赴宴也乐意带上柯雪。 “雪儿啊,你来京城不久,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大伯母说,你大姐姐二姐姐都嫁出去了,我可好久没宠过女儿了!你那首饰头面都是从南方带过来的吧,赶明儿伯母带你去珍宝轩好好挑上一套,这女孩子呀,就得多打扮打扮。”说着瞟了一眼坐在边上面无表情的柯容,和缩在角落不施粉黛不知为何一脸委屈的柯婉。 ——得快点儿给老二找个媳妇,这一个个的看着就闹心。 柯容也扫了柯婉一眼。这丫头不知道又想做什么,平时这个时候不是该守在二门“偶遇”入学的袁飞吗?这两天怎么缠上她了?天天在她屁股后面跟着,除了睡觉如厕,自己到哪儿她到哪儿。 摸摸腰间的软鞭,柯容有点烦躁,要不装回封抽丫一顿,看她还敢不敢跟狗皮膏药似的。 不管柯容高兴不高兴,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佑文天天按时去学堂,袁飞准备二月的春闱,大伯母带着柯雪穿梭于各家宴会上,柯容待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柯婉照样学样,至于王氏—— 还关着呢,真是令人诧异的老实。 二月末,春闱结束,三月中旬放榜,袁飞毫不意外地中举,而且是前几名。为此,侯府大肆庆贺了一番。 自此,京中又多了一位各府夫人争相相看的女婿人选,且有赶超“帝京三公子”的趋势。 所谓“帝京三公子”,说的是平西侯次子于华清,魏国公幺子魏庆林和安国公世子杨荣安。这三个人,一个是天赋异禀十四岁中举,一个是皇亲国戚,最后一个则出名在容貌俊美甚于女子。 袁飞的出现则打破了这一局面,同样是少年中举,同样是俊美无俦,虽然家室差了些,但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位极人臣呢?如此,京中有待嫁女的人家不少都把矛头指向了这位“新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清风明月又一年 三月末,姚氏去世一周年,到这一天有些人就可以除孝了。 柯容请示过白氏,便收拾过东西,去万佛寺为母亲祭上自己近来抄的几本佛经。白氏摆摆手,眼见清明将近干脆让她直接待到清明再回府,外人说起来,自是一番祖母慈爱孙女孝恭的佳话。 佑文和佑祉要求去送,也被允了。另外,柯婉也要求同去。 “姐姐,我也想去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也算赎姨娘犯下的无礼之罪,请姐姐允许!”柯容怎么可能愿意带她去,但白氏继续发话同意了她也没办法。 出发时,柯容柯婉一人一辆马车,佑文带着佑祉在外面骑马跟着。 柯容抬手掀开车帘看向车外。身为大家闺秀,出门的机会其实不少,但每次都是出门坐车,下车进门,对着繁华的京都也只能看见这一方小窗外的掠影。 柯容收回视线,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婢女。 红衫和绿裳据说都是从小就跟着的,比她大一两岁,绿裳灵动跳脱手脚也利索勤快,红衫则更稳重些,做事也更谨慎,所以她出门一般带红衫。这次是想着绿裳也好久没出门了,索性两人都带上了。 “红衫你多大了?” 正在沏茶的红衫倒满一杯捧到柯容面前,答道:“回小姐,奴婢十七了。” 柯容又问绿裳:“你呢?” 绿裳笑嘻嘻地回答:“奴婢也十七了,不过比红衫小四个月——小姐问这做什么?” 柯容心情不错,难得与她们调笑,“可是不小了,来跟小姐说说,都有没有意中人?哪个想早些做人家新娘子的,小姐可以放你们出门!” 两个丫头默契地一起嗔怪她,“说什么新娘子意中人的,小姐真不羞!” “就是,奴婢可不嫁人,奴婢还要跟着小姐享福呢。” “享福?我怎么不知道我这儿还有福可享?别不好意思,有意中人就说,不然耗成了老姑娘就没人要了!” “小姐说什么呢?” “就是……” 这边主仆三人笑闹着,另一辆车上又是一番情景。 “你可都问清楚了?” “小姐放心,奴婢使了好些银子问出来的,肯定没错,平西侯夫人和安国公夫人每年清明都要去万佛寺听大师讲学,斋戒数日。” “安国公夫人也去?” “是的,两家向来交好,做什么都一起。原本往年还有魏国公老夫人的,只是她家出了点事,所以今年只有两家……” “也好,那你可查到她们平日都去哪儿做些什么?” “自然是查到了的,那贴身丫鬟与奴婢曾在一个人牙子手里呆过,有些交情,奴婢请她吃酒她便都说了——奴婢都记在这上面了。”说着回话的丫头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 柯婉一把夺过来,神情十分激动。 “好,回去我便秉了大伯母给你升个一等丫头,日后就在我身边伺候,至于大哥身边的位置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几人到了万佛寺正是晌午,安排好住处吃了午食这才去大殿上香。从大殿出来,佑文便带着佑祉回去了,他们下午还得回学堂。柯婉借口身体不适回房间歇着,柯容则决定带着两个丫头出去散散步。 不一会儿,三人便走到佛堂后,停在一棵巨冠大树下。 柯容记得,它叫“因果树”,据说有千年高龄,树干要五六个成年人才可合抱,树枝上挂着一条条彩色丝带,作用很常见,许愿用的。 柯容记得第一次来是七岁那年,她刚成为柯三小姐,大病一场已经痊愈,姚氏带她来还愿。当时她仰望着这棵树,望到脖子僵掉,最后选了一条大红的丝带,系上木板投挂到树枝上。她的愿望只有一个,希望前世的父母兄长能平安幸福一生。此时,她多了牵挂也有了新的愿望,而那条红丝带却早就分辨不出了。 “阿容?” 柯容立即回神,转过身,竟然是刘纤纤。 “纤纤?你怎么在这儿?” 刘纤纤笑着走过来,“我还想问你呢!” 柯容任她拉着自己坐在去往后山的石阶上,“今日我母亲去世满一年,我来上香顺便把抄的经书供上——你怎么出来了,跟兰姨一起来的?” 刘纤纤原本笑盈盈的脸立时拉了下来,撇嘴道:“我?我陪我姨母来的。”一脸不想多说的表情。 柯容可不管,“你这表情,若是要靖海侯世子看见了怕是都不敢认你!不过,从没听你说起过你在京城还有个姨母啊!” 刘纤纤长叹口气,“我姨母就是杨夫人——” “安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她只知道这一个杨夫人。 刘纤纤一巴掌拍在她手上,“瞎猜什么,听我把话说完啊。不是那个杨夫人,是另一个,就是他母亲。”说着冲几丈外的黑衣男子招招手,“表哥,我在这里!”然后拉着柯容站起身。 男子似乎这才注意到她们,稍一停顿便阔步走了过来。 柯容更迷糊了,“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表哥?” 刘纤纤扭过头悄悄翻了个白眼,“年前刚认的,新鲜热乎的,要不要尝尝?” 柯容急忙摇头。 这时,年轻男子已经走到近前,刘纤纤立即换上得体的笑容为两人介绍,“阿容,这是我表哥,去年刚回京的杨将军——表哥,这是我的好友威远侯三小姐。” 男子抱拳,“打扰了。” 柯容回礼,趁机打量对方一样。 杨将军?难道是去年凯旋而归的少年将军杨重锦?倒是正好和刘纤纤说的对上号。看这一身黑色劲装,确实像个习武之人,而且这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就是不一样,柯容在他的目光下觉得很有压力。 杨重锦只看了柯容一眼,便认出这是一年前静云寺里那个穿僧袍的女子,随即又冲刘纤纤抱了抱拳,“母亲便拜托表妹照顾了,几日劳烦表妹,他日定重谢表妹恩情。” 刘纤纤笑得雍容大方,“都是一家人,表哥说什么恩情这么见外的话?左右我也是在家闲着,正好来陪姨母散心。” “有劳表妹了,我军营里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嗯,表哥你就放心吧。” “告辞。” “表哥(杨将军)慢走。” 直到杨重锦那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见,剩下的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气场太强啊。 柯容拿手指戳戳刘纤纤那张一脸生无可恋的脸,“你到底怎么跟他成表兄妹的?” 刘纤纤撇她一眼,“说来话长。你知道的,我母亲出身不高,是家里的庶女,娘家在云州是个大家族。杨夫人和我母亲确是姐妹,不过一嫡一庶。我姨母嫁的是当时的安国公世子,而我母亲嫁给当时还是七品官的父亲。” “我家本不在京城,等父亲升了御史全家搬到京中时,姨母一家也就是当时的安国公已经获罪贬出京都。后来表哥当了将军才把姨母接回来。我姨母平时根本不走动,所以才拖到现在才认亲。不过,我觉得她十有八九是怕在以前不如她的庶妹面前丢面子才不想认。这会儿用着我们家了,不得已才低头的。” 对安国公一家的事,柯容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只是没想到杨家和刘纤纤家还有这么层关系。 当年的安国公也就是杨重锦的父亲平日就是个糊涂的,不知怎么的突然被查出贪赃枉法谋财害命。皇帝大怒,当即撤了他安国公的爵位贬到边境。 而现任安国公,也就是杨重锦的叔叔因为提供证据有功,便袭了安国公的爵位。虽然对杨家来说并没有太大损失,但这件事却成了当时兄弟相残的一大丑闻。 而杨重锦据说在边境时就入了军营,勤奋好学很得当时将领的喜爱。再后来,就是连年出征,几次下来屡立奇功。皇上惜才,一道圣旨便封了个少年将军,同时也免了杨家这一支的责罚,杨夫人这才得以回京。 刘纤纤靠在柯容肩上抬头望天,“唉,其实我那姨母也是个苦命的。获罪时她和前安国公有两子一女,半路上就全没了。后来到边境不久,我那姨夫也去了,只剩下姨母和表哥一个遗腹子。” “姨母把表哥拉扯大不容易,又是在那么苦的地方,日子久了脾气就变了——母亲说,姨母出阁前是个顶温柔的人儿,现在——啧啧。表哥也不让人省心,都二十二了还不打算成亲,我姨母急了才找上母亲让她帮忙相看。” “因为当年那事,姨母看见杨家的人尤其是现安国公夫人就恨不得吃了她,前几日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安国公夫人来寺里小住,一下子就来了精神,非拉着我跟来也要小住。她没说我也知道。这两年不少大家小姐因为于、魏、杨三家的少爷扎堆似的赶在这个时候来寺里和那三家太太一起吃斋念佛,她是想拉着表哥趁这个时候看能不能相个媳妇!” 柯容听了直点头,“那也算个办法。”大半个京城的未婚女子都来,怎么也能挑上一个吧。 刘纤纤不雅地翻个白眼,“什么呀,没看我那表哥已经跑了吗?真是,我都替我姨母愁得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