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宠奶凶》 《仙宠奶凶》正文 1、此间-卷毛上仙 半月宫,荷晏筑。 时值初夏,二层楼前的荷塘里晨雾浅浅浮动,人间宛若天上。 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棂照进二楼的雕花床内,被层层纱帘滤成柔和的一片,落在枕边一弯漆黑带卷的长发上。天绻睁开眼,露出两截白晰手臂,伸了个甜睡后的懒腰,懒洋洋冒出一句:“无聊的一天又开始了。” 天绻是个上仙,却没落户上界鸿蒙天,她的半月宫建在苍朔大地南境一处倚山傍水的地界,身负佑护一方百姓平安的职责。 每当她跟人这样介绍自己的职务的时候,旁人就会恍然大悟:“原来您是土地婆啊!” 天绻的一头卷发必会炸得跟被雷公电母轰过一般,大怒道:“不准叫我土地婆!叫我上仙大人!” 天绻为人颇有些我行我素,对待辖区内的百姓却很亲和,任谁也看不出她曾是昔日蜃地大战中叱诧风云的神将。 天绻仙子一入仙籍便随璟舜大帅征战蜃地之乱,十年中屠妖魔无数,从参战青甲兵一步步变成璟舜手下的得力副手,与万千将士一起将苍朔大陆从沦为魔域的危险中拯救出来,在最后的决战中,天绻立下手刃蜃君的奇功。自那一役后,蜃妖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来残害过众生。 这一段履历可谓牛批哄哄,实乃吹牛抬杠之绝佳资本。 天绻在大战中立下大功,可是身负重伤昏迷多日,灵力损去八成,脑袋也变得不太灵光,与璟舜一起去琼霄碧宇之上的凌霄宫接受帝君的封赏时,一时数不明白自己的累累战功,捧着赏赐品一脸“真的吗?都是给我的吗?”又惊又喜,喜不自禁,开心得蹦着走,一头大波浪卷发充满弹力地扬起,令帝君哭笑不得。 御前仙者宣旨:“天绻仙子出征蜃地之战,手刃蜃君,立下奇功,造福苍生,仙阶由仙子升为上仙,任司云之职……” “等一下,帝君,臣不愿意。”天绻打断了仙童的宣旨。 帝君懊恼地拍了一把额头。听说这个天绻负伤之后失魂落魄傻了许久,为何呛声圣旨的这个毛病还不能一并改掉呢?! 念她是功臣,帝君耐着性子道:“天綣,你原是武将,可是这次元气大伤,实在不适合原来的武职了,我给你级别提拔了一级,任命你为司云,平日只负责在鸿蒙天布霞裁雾,既轻松,又唯美,也利于你养息身体,塑造气质,你因何不愿?” 此时距离盘古开天后三千年,天地未分得十分明晰,凡间为地广人稀的苍朔大陆,上界由无数高高低低悬浮于云端的繁华仙岛构成,叫做鸿蒙天界,两界之间有星云漩涡相连,鸿蒙天界凌霄殿宝座上的帝君既为天帝,也为人皇。居住在鸿蒙天的有上古神族后裔,也有通过修炼飞升的凡人,还有像少数修成正果的妖族。 比如天绻,就出身于苍朔大陆的狐族。 平时简称为“凡间”的苍朔大陆分为东、南、西、北四境,各境之王由鸿蒙天凌霄殿的帝君来册封,境王均是凡间功德卓越的修仙世家门主。当下,凡人可以拜在世家门中修行,有极少数天资卓绝又有机缘的人能修得正果列入仙籍,接受凌霄宫的委任和册封。神仙们级别依次为:地仙、仙人或仙子、上仙、仙君、仙帝。 拥有仙籍者也并不全都居住在鸿蒙天,比如说世家的门主们至少是仙人级别以上,却仍居住在苍朔凡间。还有许多极别最低的地仙驻守凡间的庙祠,各司其责。 仙阶想要进一阶,要么得修炼个成百上千年,要么就得立下奇功,可不是想提就提的,这个天绻面对帝君的御赐提拔居然拒绝?! 只听天绻道:“微臣谢帝君体恤。司云之职确实唯美,却也沉闷无聊,我不闲出病来才怪!” 帝君苦着脸道:“可是人事调动的方案已经调整了,司云不能空着。” 天绻眼珠一转,手指一点,指向旁边等着领赏的另一名大功臣——璟舜。她响亮地说:“我看璟舜上仙白衣飘飘,一尘不染,更适合这份唯美的差使!” 天绻这句话原似玩笑,璟舜的眼底却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暗暗一闪。 无论圣殿之中如何吵闹喧哗,这个人一直低垂着视线安静站立,乌发以玉冠束起,如雪后清晨般冷清的气质,袖边衣角仿佛都敛着薄雾星光。此时突然被天绻点了名,也不过是抬眼扫了她一眼,目光冷淡得若结了一层薄霜。璟舜是凡间名正言顺的世家弟子出身,与天绻这种飞升妖族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帝君苦恼于天绻抢话,皱着脸道:“璟舜的封赏这不是还没念到么。璟舜身为主帅战功显赫,此次仙阶由上仙升为仙君,也是提了一级,赏赐自然也必须厚重。至于职位么……”帝君语气顿了一下,脸上表情慈爱温和如旧,眼底却有些似笑非笑,“三十万精锐青甲兵唯听命于璟舜手中问月弓所指,若没有他,那帮将士怕是连寡人的旨意都不会听。璟舜爱卿虽已辛劳不堪,还得替寡人收拢将士军心,我哪能容他去做那等闲差呢?天绻不要闹了。”几分愁苦、几分期许的目光看向璟舜。 帝君一番话语气苦口婆心,话里话外的忌惮之意却已表露无疑。璟舜如何听不出来? 心中明镜如他,早已料到战后军权被一步步分散、收回是迟早的事,他这个武将在这个过程中想得个善终也是极难。仙童手中还没宣完的圣旨的后半部分究竟对他做出怎样的安排,他隐约猜得到。他的副将天绻,已经以身体健康为由被咔嚓一下轻松剪掉。而他本人及其他不太好剪的忠党,即将面对另一场战争的开端。 从对外的战场中浴血归来,难道又要陷入来自内部的腥风血雨吗? 璟舜若是心机圆滑之人,这时应立刻跪下表忠心,却忽有十年烽烟、万千将士的鲜血搅拧成的一团火堵在了胸口。他们付出的许许多多,换来的便是这个吗? 他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毫无反应。殿上气氛忽然默默地僵滞了,嗅觉敏感的人大约能嗅到一丝铁锈味的危险腥气。 忽听天绻笑嘻嘻打破沉默:“如今蜃乱已彻底平定,苍朔鸿蒙一片太平,战役中历练出来的后生武将人才济济,哪里就离了璟舜不行了?”本是玩笑的话,已经半真半假。 帝君似是被天绻吵得头疼,用昏花老眼看向璟舜,多少带了一点“求支援”的意味。璟舜却再也没有迟疑,微点了一下头,果断接住了这个台阶:“臣愿意担任司云之职。” 璟舜不战而降。一场风暴刚起阴云便散去。 除了三个主角,殿上其他旁观的人们只看到帝君他老人家吃力地解决了一个封官封不出去的尴尬,好端端的圣旨被这两块货给篡改得面目全非,老脸闷闷,一付不痛快的样子。他无力地挥了挥手:“那就这么定了,璟舜做司云。那么天绻,你的想法是……”心中不由得不安,天绻这货出牌手法天马行空,除了他帝君这个位子不敢要,其他的,没有不敢要的…… 却见天绻正色道:“我最不喜寂寞,凡间热闹,请帝君允我驻守人间,佑护一方百姓。” 帝君一怔:“你要当土地婆?” 因苍朔地、鸿蒙天连接未分,帝君封的四境之王各自管辖一方,其作用几乎等于国君,却都臣服于鸿蒙天凌霄宫的统治。而设在凡间各地的神祠除了打理些琐碎民情,同时也是凡人与上界沟通的渠道,实际上负有钦差之责,对各世家,尤其是各境之王有监督作用。 不过蜃地之战之后,四境世家重新洗牌,立下功勋门主们封王封爵,在百姓眼中竖立了威望,在帝君心目中加重了份量,几乎抢尽各神祠的生意和风头。各级神祠中级别最低的土地祠,日常接纳的业务顶多是百姓家的婆婆妈妈家长里短,是个干活多业绩少的职位,神仙们避之唯恐不及。 天绻听到“土地婆”三字,嘴角就抽了一抽。世人印象中土地婆都是眯眯眼的慈祥矮胖老太婆,她青春美貌,可不愿世人误会她。凑到帝君身前,手招在嘴边声道:“甲历上写土地婆就罢了,宣圣旨时还请您写个好听点的名号。比如司土女神什么的。” 帝君无奈道:“可是你立了大功,我不给你升职,反而由仙子降为地仙,世人会唾骂于我的。” “那又不关我的事。” “你……” “虚名不重要,您让我享受上仙俸禄就好啦。” “散朝散朝!” 两个闹心货退下之后,帝君感觉从里到外地疲惫。总算解决了近期烦扰他的最大的心事。主帅主动请辞职担任无权无兵的司云闲差,将军干脆跑到凡间当土地婆,真真正正解甲归田。 很好,很好,也免得他这个帝君举起无奈之刀,做些无奈之事。 总之从那天起,天绻上仙就自由地飞奔向凡间变成一方恶霸……哦不,一方神明。 接档《洗心师》,奶凶奶凶的新文开更啦!有兴趣请大家加入书架,多评论,书旗的评论显示有延迟,但过一阵都能出来。作者摇需要灌养,你们的热情就是作者码字的动力,争取日更到完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2、宠物领养 天绻的辖区是她自己挑的,位于苍朔大地气候温暖的南境,覆盖方圆两千里。凡间盛行修仙,大大的修仙门派如珠散落,天绻的辖区内的仙门就有三十多家,而即使是南境王华逢屿,其仙阶也是个上仙。本地多了一尊真正的上仙坐镇,大精怪岂敢作乱?自是出奇的太平。天绻原是嫌弃上界无聊才请缨到凡间寻个热闹,岂料方圆五百里连个提神的闹事妖精都没有,清闲得卷毛里都要长出蘑菇。 “啊!无聊死了!”喝了一天茶的天绻发出一声哀嚎,“棉花糖~——!” 一只雪白的狐狸从门口咕噜噜滚了进来,滚到半路变成一个圆脸大眼的美貌少女,跑到瘫坐在地上铺的垫子上的天绻面前,慌张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上仙?” 这狐精名叫棉棉,真身是只修炼了三百年的白狐,初成人形,被天绻收在宫中做侍女。“棉花糖”是天绻见她真身雪白蓬松,给人家起的外号。 天绻两眼空洞地望着屋梁,用垂死般的声音哼唧道:“我快要闷死了,好无聊。”目光转到棉棉身上,突然一亮,翻身坐起,一对狼爪蠢蠢欲动:“来,化出原形让我揉一揉解解闷。” 棉棉不情愿地后退一步,却不敢拒绝,“砰”地炸出一团白烟,自带抗议音效,化身成一团毛茸茸。天绻伸手将狐狸抱在腿上,将她柔软的雪色毛发喜滋滋地摸了两把,又觉得好没意思,抬手将她丢到了一边,带着哭腔道:“没意思,毛茸茸的尾巴我自己也有!” 棉棉原地打了个滚儿,再次化身成少女,墨晶般的眼珠骨碌碌转了转,笑道:“上仙不喜欢毛茸茸,何不去灵兽司领养一只歌声美妙的灵禽来玩?” 天绻忽地坐直,来了精神:“灵禽?凤凰?朱雀?鲲鹏?有点意思!我这就去要一只!” 话音未落已跑出门去,人到门口脚下已瑞云升腾,片刻之间飞得人影不见,直冲着鸿蒙天的灵兽司去了。 地面上,棉棉追出门去,对着天空喊道:“上仙!鲲鹏可能有点问题!……” 然而乾坤朗朗,哪里还有上仙的影子。棉棉叹一口气,道:“养鲲鹏得多大个笼子啊……” 灵兽司位于天界鹿台山,是圈养和驯化各类仙禽灵兽的机构。早年蜃族祸乱,军队要需大量座骑和兽兵,神兽供不应求。仙人想自己领一只是要付银子的,明码标价,价值不菲。这些年三界太平,神兽多沦为宠物,而且市场需求量,繁衍得又快,造成鹿台山兽满为患,近年来干脆取消收费,鼓励仙家领养。可是许多模样不讨喜、又巨能吃的禽兽无人肯要,巨额饲料钱让灵兽司不堪重负。 所以天绻来到青山碧水的鹿台山山门前,表示要领养一只仙禽时,遭到了拒绝。 司兽官抱了一只大黑猫,陪着笑道:“还望上仙体谅下官,刚出的规矩,仙家领养灵兽仙禽不能自己挑拣,要抽签的,抽中哪只是哪只,不得调换。” “什么?”天绻不满地道,“这什么破规矩?……好吧,试试手气。” 手伸进一只巨大的签箱里,摸出一根签。司兽官恭敬地接过,大声念道:“壹千柒百陆拾叁号,快给上仙牵出来!” 天绻期待地看着由巨木造就的高大栅门。栅门缓缓打开,瑞气蒸腾。一只巨大的白虎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出来,巨首抬起来比天绻高一个头,但看上去十分驯服温和,一对水汪汪的大眼含情默默地看着天绻,走上前来,大脑袋乖巧地蹭了她一下。 司兽官掩不住高兴,抚掌道:“上仙好手气!白虎这种高等灵兽,很难抽到的!恭喜上仙贺喜上仙!” 心中却是喜极而泣:终于把这个赔钱货送出去了!太平盛世的,大家都喜欢软萌的宠物,这种战斗力爆炸的家伙硬是没人要!而且巨能吃!巨能吃!!半个山头都要被它吃掉了!你看这大家伙卖萌讨好上仙的模样!内心求收养的渴望也是让人心疼!拜托你是战斗力顶级的白虎,不是猫好不好!装可爱的样子丢死人了! 但是,干的漂亮。一定要迷住天绻上仙,把自己送出去啊!加油! 司兽官暗暗握起双手,眼眶都湿润了。 却见天绻一脸失望,敷衍地拍了拍凑过来的虎头,满脸失望:“不行,我要长翅膀的。” 司兽官耐心地劝道:“长翅膀的有什么好的?尖喙硬爪,一点也不讨喜!白虎多好啊,上仙可以白天把它当座骑,威风凛凛;晚上当床垫,温暖暄软。实为居家旅行之必备好兽。” 天绻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想要毛茸茸。”把白虎的大脑袋向外一推。 白虎本是性格暴烈的神兽,自栩血统高贵,若不是历经了千百次拒绝,哪能如此降尊迂贵,忍气吞声,强装可爱?爆脾气顿时兜不住,水汪汪的黑瞳猛地变成两道凶狠竖线,浑身白毛炸起,发出一声犹如平地雷的怒吼:“谁是毛茸茸?!你全家都是毛茸茸!我还不稀罕你家呢!哼!” 扭屁股就走。 司兽官急道:“哎哎!白虎,你就不能忍一忍吗?就是你这臭脾气才没人要你!” 天绻欣赏地目送白虎,冲它背影高声道:“有个性,我喜欢!” 白虎脚步一顿,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却听天绻接着道:“然而我还是不能要你。” 白虎冲进大门去,悲愤的怒吼震撼了整个鹿台山。 司兽官无奈地道:“那只好请上仙再抽一次吧。” 天绻不情愿道:“万一再抽中一只毛茸茸的家伙怎么办?我自己就是毛茸茸,还要需要领养吗?”说话间,身后冒出一条火色大尾,尾上密布着蓬而卷的火焰般的毛发。 天绻上仙的真身,乃是个卷毛大狐狸。 司兽官哪敢直视上仙的尾巴,慌得弯腰作辑:“还望上仙体恤,您也知道上界戒律森严,的万万不敢坏了规矩的。给您第二次抽签机会,已是破例了。” 这倒是真的。天绻也不好再为难他,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手不情不愿地伸进签箱,闭着眼抓一个,犹豫一下再换一个,再抓一个,再换一个,终于一咬牙,抽出了一签,举在脸前,捂着眼睛的手指慢慢张开一道缝,瞄了一眼签上的字,然后忽地移开了。 难以置信地盯着签上的字:“这是啥?” 司兽官凑上去看了一眼,念道:“蛋。” “我知道是蛋!我又不是不识字!可是这签上为什么只写了一个蛋字呢?” 司兽官:“这代表您抽到了一只蛋。” 天绻惊讶道:“你这里不是领养灵兽的地方吗?怎么还发菜?” 司兽官慌得急忙摇手:“这可不是让您回家炒菜用的鸡籽!这是尚未孵化出的灵物啊。” 一声令下,仙童抱了一只蛋送了出来。。 天绻一看,还真是一只蛋啊!抱在仙童手里的这只巨大的蛋足有一尺半高,白色蛋壳上有淡淡云样斑纹。 她不满地抿着嘴道:“这是半成品啊。那么里面会孵化出什么东西?” 司兽官把手中的大黑猫放到地上,摸出一本册子翻了翻,道:“这只蛋是仙子们在离愁海边的沙滩上捡到的,并不知是只什么蛋,就送到灵兽司来了。”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上虚仙境,日月精华,天地造化,时常会有些不知来历的灵物出世,并不稀奇。” 天绻用指尖触了触仙童怀中凉凉的蛋壳,面露犹豫之色:“万一孵出蛇啊龙啊什么的……” 司兽官急忙道:“虽说卵生的禽兽不止鸟类,但以我上百年的饲养经验,这多半是只仙禽的卵。” 天绻大喜:“那就好!这只蛋我回去应该怎么孵?” “多抱着就好,让壳内的幼鸟熟悉您的气息。要切记,它出壳的时候您一定要在旁边,新生的幼鸟会将第一眼看到的人认定为终生主人。” 天绻又仔仔细细问了许多饲养仙禽的注意事项,从仙童手中接过大蛋,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去了。 回去的路上,想到即将孵出的可爱鸟儿,掩不住的微笑。遇到熟人神仙,喜气洋洋地问了她一声:“哟,上仙生蛋了?恭喜上仙!” 天绻炸毛回道:“不是我生的!我又不是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3、肥啾出壳 总算是抱着这个圆滚滚的家伙回到人间的半月宫,棉棉迎出门来,惊呼一声:“上仙您生蛋了?” “……闭嘴!” 从这一天起,天绻就如一只母鸡一般,窝在床上,热情无比地搂着大蛋孵化。 一天,两天,三天…… 天绻没耐心了。差棉棉去鹿台山问司兽官,这只蛋多久才能孵化出来。司兽官答复道:“因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无法估量,按一般灵禽的孵化来说,短则一两年,长则数百年。” 听了棉棉带回的答复,天绻从被窝里暴跳而起,怒道:“这是坑我呢!不孵了!棉棉,拿去今晚炒了吃……” 话音未落,就听被子里传来“卡嚓”声轻响。天绻的动作顿时定住,与棉棉面面相觑。 被窝里又传来“卡”的一声细微的破裂声。 这下子听清了。 天绻趴在了被窝卷前,心地掀开被子,露出里面的大蛋。果然,壳上已裂开一道细缝。她又惊又喜,万分懊悔刚才说的“炒了吃”的话。万一被蛋壳里的宝贝听到可糟了! 伏在蛋前,细声细语赔着不是,握着双拳给里面奋力出壳的家伙鼓劲打气。巨蛋微微颤动着,裂缝一点一点地扩大。 “宝贝,用力……”天绻目光灼灼、充满期待地盯着巨蛋:会孵出一只什么仙禽呢?她希望是凤凰!华丽,拉风,还能浴火重生,可以烧着玩。 随着清脆的破裂声,蛋壳内的崽子用力一蹬腿,将禁锢它身体的狭空间踹破,一只红色的脚爪露了出来。 她欢喜得简直要跳起来:“是鸟爪子!棉棉你看到了吗?是鸟爪子!” 脚爪缩了回去蓄了一下力,果断再踹了一脚,将裂口踹得更大了些,下一瞬,壳中的家伙身子向上一撑,把蛋壳撑裂两半,脑袋上顶着半个蛋壳,看不清模样。 天绻心翼翼地伸手拿掉了它头上的蛋壳。 蛋大,孵化出的幼崽个头也不,这个蹲在蛋壳中的家伙足有一只大鹅那么大,神气却如一切初生的幼崽般天真懵懂。它一身黑乎乎的濡湿细毛,只有头顶有一撮红毛,嫩黄的喙向下弯曲着,有些鹰喙的特征,黑色翅膀抖啊抖的。幼鸟昂头望过来,那墨晶的眸子锁定在天绻身上时,她忽地一阵心慌。 想她天绻见多识广,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被这家伙看住,竟有些心神不宁。她迷惑地道:“这是只什么品种的鸟啊?” 却见幼鸟嫩黄的弯喙一张,奶声奶气叫了一声:“卷卷!” 天绻愣了一下,腾地跳得离床一丈远,颤抖的手指着蛋壳中的幼崽:“棉棉,你听到它叫我什么了吗?它它它……竟然敢叫我名!” 纵观上界女子,无不柔发飘飘楚楚动人,唯有她长了一头及腰的大波浪卷发。当她还是凡间山上的一只狐狸时,就是只卷毛狐狸,兄弟姐妹都笑话她、孤立她,给她起外号叫卷卷。以至于她忍辱负重发奋图强走上修炼之路,最终得道飞升,至今已有五百岁年纪。 当她第一次觐见仙帝,仙帝为她赐仙名时,一眼看透她真身,看到了一身火焰般的卷毛,觉得甚是有趣。道:“你们这一批新晋地仙排行天字辈,你仙名便叫做天绻吧。” 她万万料不到自己修行五百年,竟还摆脱不了一身卷毛带来的阴影,“卷”字仍留在名号里当做偏旁部首。奈何那时她初来乍到,不敢抗议仙帝的赐名。但这个仇算是记下了。 天绻从一只狐妖一步登仙也是缘起一场神魔之战,刚入仙册便上战场,敢打敢拼立下奇功,仙位一升再升,在上界也算是颇有些名望。唯一搞不定的,便是这一头卷发。她曾试过火钳拉直,甚至动用了仙术,但一不留神便又恢复原状,只能放弃,不去管它。 她平生最烦的便是别人说她头发卷。 而这个鸟崽子,刚刚从蛋里钻出来,便拿住了她的死穴,这到底是个什么妖物啊!旁边棉棉忍笑忍得很辛苦:“上仙别慌,我猜这家伙并非是在说人话,只是在叫唤而已。它的叫声大概就是‘卷卷、卷卷’的。” 仿佛为了证实棉棉的话,沾着一身蛋清的鸟崽子从蛋壳中挣扎出来,朝着天绻的方向扭动,弯嘴里不住叫着“卷卷”、“卷卷卷卷”。 天绻恼道:“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叫声呢?不行不行,这可是我几百年的心理阴影,这鸟不能要!”转身便走。 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崽子骨碌碌滚到了床下,初生的家伙脚爪无力还不能站起,扑腾着弱弱的翅膀朝她连滚带爬的滚过来,一对晶晶瞳仁中竟浮了一层泪水,扑到她的脚边,兀自还在“卷卷卷卷”。 天绻没好气道:“我这就去找司兽官退货!”让棉棉找来一块柔软棉布,亲手替它擦去身上清液,裹了几裹,抱了起来。家伙以为被接纳,仿佛松了一口气,腻歪地把弯喙埋到她的肩头,轻轻叨了叨她的耳边卷发,又呢喃了一声:“卷卷。” 天绻用棉布裹着抱着鸟崽子赶往鸿蒙天鹿台仙山,路人看不分明,还以为她抱了个婴儿,不免又收到一波各路神仙的滚滚贺辞。 “哟!恭喜上仙喜得贵子!” “恭喜上仙贺喜上仙!” 天绻脾气暴躁地回道:“这不是我生的!” 人未进鹿台山神兽司的大门,连连怒叫已几乎掀了人家屋顶:“司兽官!你给我出来!我要退货!” 司兽官连滚带爬地迎出来,一脸茫然:“退什么货?……咦?好可爱的鸟崽子!上仙原不就是想要一只仙禽吗?如此称心如意,为何有退货一说?” 天绻卷毛炸炸:“虽是禽类没有错,可是叫声太讨厌了,我不喜欢。” 司兽官一怔:“它的叫声很难听吗?”凑到她身前,仔细看了一眼鸟崽。 鸟崽原本舒舒服服靠在天绻的怀中叨她的卷发,突然看到一张老脸凑过来,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卷卷!”天绻顿时怒炸:“你听听,你听听!这不是骂人吗?”把包裹往地下一扔,鸟崽子咕噜噜滚出来。这一路走来,它身上的蛋清液已经干掉,浑身的黑毛绒绒地蓬起来,浑似一个圆圆的黑毛球,唯有头顶竖着一撮长长红毛,竟是外分可爱,一对晶瞳可怜兮兮望着她,看得天绻心中一动。忽然忍不住弯腰将它抱回怀中。 心里想着:退货之前再抱一会也没什么。 司兽官对着黑绒球端详半天,却是狐疑顿生:“这只鸟儿……上仙稍等,仙去去就来。” 司兽官,跑进书房,拿出一卷青简。这是百卷《浮生录》其中的一卷。展开看了一阵,喜道:“查到了!” 天绻疑惑道:“查到什么了?” “我知道它是什么了。它叫做离枭。” “离枭是什么?” 司兽官将简上的这两个字指给她看:“三界之中,天地造化的物种何止万千,下官学识虽略渊博,这等生僻的玩艺儿也难免一时记不起来。这卷记载着浮生万物的《浮生录》中,记录了这种从巨蛋中出生的黑羽、红冠、弯喙的鸟儿,叫做离枭,是三界中少有的逆天改命之存在。据说是身负血海深仇之人,投身地下九陷火窟炼骨而生,它会从蛋壳中重新出世,称为‘离枭’,拥有邪魔之力,专找仇家寻仇。” 这一番说辞听得天绻一愣一愣的。邪魔?复仇?天绻看了看怀中那个在司兽官的啰嗦中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家伙。忽生出护短之心。冷笑道:“呵呵,《浮生录》一向好夸大其辞,故弄玄虚,以增加书籍销量。以我看来,这段说词纯粹是扯淡。这个九陷火窟只存在于传说中,有谁知道具体在哪里?难不成在地府吗?就算火窟存在,火烧灼痛之感何其强烈,任谁都会选择魂飞魄散以求解脱,怎么可能撑得住?这世上又有什么仇恨值得忍受炼狱煎熬,什么事不能一死泯恩仇?投生轮回再世为人不是更好吗?” 司兽官被一连串反问砸得头晕,不敢顶撞她,也拿不准《浮生录》中的记载是否靠谱,只能苦起老脸:“上仙说的极是。” 这时天绻怀中的鸟崽子已把脑袋缩在她怀中,睡着了。 她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轻轻将它放在了司兽官的桌子上,转身,蹑手蹑脚溜出门去了。 司兽官急得直哼哼:“上仙,上仙,您这样可使不得……” 天绻上仙已经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4、哮天之后 司兽官忧愁地看着桌上熟睡的鸟崽。 鸟崽忽然一动,醒了。睁一对乌溜溜的眼与司兽官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撕心裂肺的“卷卷卷卷”之声几乎冲破神兽司的屋顶。 门猛地被推开,竟是天绻回来了。她喘着气站着门口,似是一路跑着回来的。进门便看到司兽官扎撒着手站在屋子中间,官袍前襟被撕成条缕,脸上还有几道血口,而行凶者已经逃到桌子底下藏着,脑袋插到角落里,抖成一个哆哆嗦嗦的球。哟,这家伙归,脚爪上趾甲已经够利了。 司兽官回头看到天绻,一脸气急败坏:“上仙,这家伙好凶,离枭果然是不祥之物,留不得,怕是要送去安乐死了。”天绻怒道:“安乐死?!亏你说得出来!你神兽司既已把它分配给我,就是我天绻的座前灵宠,谁敢动它一下试试?” 司兽官:“……” 在桌边蹲下身,唤道:“家伙……” 离枭猛地抬起头来,一付惊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天绻心中内疚,又说了一声:“过来……”话音未落,鸟崽子一头冲进她怀里。她抱起鸟崽子,再瞪一眼司兽官,忿忿离去。 司兽官抚着胸口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得逞的微笑:“总算甩掉个包袱。” 抱着鸟崽走在回家路上的天绻,低头看了一眼家伙。它仿佛经历一次生死危机,在她怀中兀自颤抖,久久安定不下来。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刚才丢下它往回走,总觉得手中空落落的。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卷卷卷卷”的惨叫,管不住腿地就跑了回去。又听到司兽官要送它去安乐死的话,更是不能将它丢下了,还是先把它带回吧,不能因为它没讨自己欢心就丢了命。 夜幕降临,她驭云去往从鸿蒙天回苍朔大地的星涡之路。路过弯弯月亮旁边时,天绻看到月梢上挂了一层薄云,洁白柔软,遂略停顿了一下,一手托着怀中鸟崽,一手采下那层薄云,手腕抖了一抖,将它化作一块绵软布料裹在鸟崽身上。云絮柔软温暖,鸟崽总算是不哆嗦了。再低头一看,家伙已睡着了。 身后忽有清风掠过,咈咈兽嘶。回头,看到一驾由麒麟拉着的云驾从不远处路过,车上坐了一人,正是那冰清玉洁的司云仙君璟舜。他手中正在冒出缕缕云彩布于夜幕之上,正在履行“司云”这份唯美的职务。白衣翩舞,仙人如玉,当真是美仑美奂。璟舜原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武将,可是皮相长得俊秀,脱掉战袍,敛去杀气,换上广袖玄云袍布个云彩,文艺起来简直要人性命。 天绻自从去到人间任职,难得遇到他,开心得招呼道:“仙君!”怕惊醒鸟崽,声音也不敢太高。 璟舜却是听见了的,往这边扫了一眼,只见一头卷发在月旁舞得欢快。他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并没有打算停下回应那与月华相映分外灿烂的笑容,原要驾着麒麟车直接呼啸而过,却因为刹那间眼角扫到了什么东西,喝停了麒麟。 他蹙着眉心,盯着她怀中抱的那个家伙,嘴唇迟疑地动了一下,似乎有万年没有跟她打过招呼的他,终于要开尊口了: “……” “不准说恭喜!”今天无辜收到无数祝福的天绻,断然将他未说出的话堵了回去,将手中鸟崽圆圆的屁股托了一托,解释道:“这只是个鸟崽子!” 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的璟舜又抿住了唇线,目中微寒,盯着那鸟崽看了一会儿,然后移开目光,抖动了一下麒麟的缰绳,驾车呼啸远去。 留下天绻愣愣目送,许久才恼火地道:“这个璟舜自从当了司云仙君,越发摆架子不理人了,哼~”心口闷闷的,抱着鸟崽径自返回半月宫。好在她天性心宽,半路上就将这点不快随风丢掉了。 回到宫中,已是有些累了。棉棉笑嘻嘻迎上来,道:“就知道上仙不会丢了他自己回来。” 天绻白她一眼,无话可说。 棉棉伸手接过鸟崽,只走了两步,就听天绻一声痛叫:“痛痛痛!” 原来是鸟崽睡梦中弯嘴仍叨着她的卷发,这一闹之下,被吵醒了,大概以为天绻又要甩了他,“卷卷卷卷”的叫声如呜如咽,可怜至极。 “啊呀得了得了,我来哄它吧。”天绻实在是听不下去,把鸟崽从棉棉手中接回来,直接抱去床上搂着睡了。鸟崽挤在她枕边,这下子心满意足,睡成一团绒球。天绻心地摸了摸幼鸟的绒毛,心中也觉甜美愉悦,嘴角不觉噙了一个笑。 被这家伙“卷卷”着叫来叫去也习惯了。说起来,上次这样叫她的,还是另一个人…… 鸟崽总算是睡宁了,天绻悄悄把一缕头发从它的红色脚爪里抽出来,走到门口看了看天色,已是二更时分。脚下升起祥云,悄然升空。作为一方守护神,每隔七日,她都要在夜间巡视一番自己的辖区,看有没有精怪出没,扰乱民生。不过自她到任以来,四处一向安生,每次夜巡都有如一场轻松的夜游,头上是灿烂星辰,脚下是星星灯火,夜风如凉水滑过袖口,心中也甚是愉悦。 云头忽然滞了一滞,缓缓停住。从半空俯视下去,是山前一弯水光泽泽的宽河。她散去云头,轻飘飘落在了河边。 河边的鹅卵石滩上生着几株树,杂草左一堆右一撮,一如当年。她的耳边仿若响起少年少女的对话声。 ——“邵未离,你这些年都在哪里,做了什么?” ——“我拜师于天虞宫霄氏门下。” ——“天虞宫?我知道这地方。大名鼎鼎的天虞宫,降妖捉怪很厉害的,名气大的很。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啊?” ——“为了学到本事,有朝一日捉住一只狐妖啊。” ——“咦?你学艺五年,难道就是为了抓我?” ——“正是。” ——“多大仇啊师兄!” ——“……是我的错,不该跟直耳朵的傻狐狸说拐弯的话。” ——“你能不能说人话?” ——“那我便直说,你听好了。我拜师于天虞宫,为的就是找你。我找你不是要降你除你,是因为我想念你。初识我已将你视作世上最亲的人,即使我在你心目中什么也不是,即使你离开时一句道别都不肯跟我说。从你离开那天起,我没有一夜能睡安稳,每晚都会梦见你,美梦是梦到找到了你,噩梦是梦到你被仙人道士收去了。只要活着一天,我就会找一天,直到我死掉的时候才会放弃找你。舒卷卷,你听明白了吗?” 今天是五月十五,光华月影倒映湖中有如碎银,时不时有一两声水鸟的梦中轻喃从黑暗中传来,千百年来,世间或烽火四起,或太平盛世,却总有一片一段的时光被留在世间隅角。 站在齐膝深草中,来自时间远处的话音,似乎仍带着那夜被火堆烘得暖烫的温度,让天绻的脸上忍不住浮出一丝笑来。那一天距今已有二十年,可是她依然清晰记得那个清清濯濯的少年,记得他眼尾微弯,记得他瞳如璨星。 身后忽然簌簌一阵响,一条黄影纵跃过来,是一条黄狗,打个滚化成一个身穿粗布黄衫的少年,在她面前叩首行礼:“哮肆拜见上仙。” “起来吧,不必多礼。” 哮肆答了一声“汪”,也没站起来,而是习惯性地蹲着。这家伙虽成人形,举止却是脱不了狗状。哮肆汇报道:“这个月我走过三个村镇,趟过九处沼地河滩,没有嗅到邵公子的气息。” 天绻毫不意外地点点头。似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连失望都没露出一分。 汇报完了,肆头顶扑棱冒出一对狗耳朵,蹲着往前挪了两下,凑到天绻脚边。 天绻伸手,例行公事地在狗头上一阵揉,揉得肆舒适地眯起眼,嘴巴傻呵呵半张,舌头都伸出来了。她的良心也未免不安——这狗儿本性亲人,偏背负离谱任务,一个月才能在此与主人见一面,极度缺爱抚,真是十分对不住它。 战后她执意到人间任职,一是嫌上界无趣,二是为了寻找邵未离。哮肆是哮天犬的后代,一窝狗崽子排行老四,刚断奶就被她从二郎神君府上讨来。若是二郎神君知道他家狗崽子在天绻手中要受的许多苦,说不定就不舍得给她了——她把肆喂得稍大一点,便放逐人间,借它从哮天犬那里继承来的灵敏鼻子去帮她搜寻邵未离。这一找就是近十年,整个苍朔凡间的寸寸土地大约已被这狗嗅遍,却未发现那人遗留的一丝气息。 除了哮肆,她还放出许多其他眼线去寻人,均是未果。 蜃地之战中她与邵未离匆匆一见,却没想到是最后一面,那之后再也找不到他。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他。哪怕是一块碎片一缕头发,即使死了也要找到尸骨,只要确定他在哪里就好。 手底下毛耳朵柔软。她轻声说:“肆,让你这样陪我任性,真是苦了你了。我真是个自私的人——始终都是。怪我总是不死心,怪我悬着一线妄念不掐断。可是如果我放弃,我又怕他在哪里不死不生、永无止境地等着我。” 总免不了心中某道堤坝会短暂地朽溃。情绪从胸腑鼎沸至眼中,平日里明澈见底的瞳仁一时间溢满悲凉。说到底,她意难平的,还是两难之时选择放弃的那份愧疚。 犬类生性忠诚耿直,对没有尽头、没有希望的任务毫无二话地接受,从未露出任何不情愿。肆被主人的手摸了几把就从里到外地舒爽,屁股后面冒出一条卷尾巴扑噜噜摇个不停。一个月来的疲惫和思念一扫而空,跃起来化出原形,精神焕发地奔回到夜色中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5、肥啾软萌 回到半月宫时,已是清晨时分。尚未走近绿荫掩映的荷晏筑,就听得一阵“卷卷卷卷”的叫声。天绻懊恼道:“想必是那个麻烦醒了。” 走近了,只见棉棉站在门前仰脸叫道:“快下来!上仙很快就回来了!” 天绻顺着她的目光向上望去,只见二层高的荷晏筑的屋顶之上,蹲了一个似是受了惊吓、缩成一团的鸟崽。 棉棉听到天绻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付“谢天谢地”的表情,指着檐上毛球崩溃地道:“上仙总算是回来了,那个家伙一醒来就大闹,怎么哄也不依,一个按不住,蹦到那里去了!家伙羽毛还没长出来呢,本事倒不!” 这时蹲在屋脊的家伙也看到了她,顿时止了哭叫,完全忘了自己身处危险的高处,刚才还尖利的叫声顿时变得奶声奶气的:“卷卷!”毛球身子一晃,沿着斜斜的屋顶咕噜噜滚了下来。 在棉棉的惊呼声中,天绻疾步上前,伸手接住了掉下来的鸟崽。虽然只是个幼崽,可是着实够胖,冷不丁间也砸得她险些吐出一口老血。这个家伙……好像长大了一圈! 家伙砸进天绻怀中,紧紧叨住她的卷发,脑袋贴在她的脸边,一付委屈万分的模样。 棉棉看到这鸟崽如同生离死别又失而复得的样子,气得叉腰:“这个没良心的!我一大早辛辛苦苦地照料它,一点情也不领!” 天绻无奈地安抚:“谁让他钻出蛋壳时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呢?鸡会将出壳后看到的第一个活物当成母鸡,是一个道理。” 棉棉:“上仙竟然将自己比作母鸡,好别致的比方。” 天绻:“……” “可是上仙,这个家伙,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少呢。不会是什么怪物吧?”棉棉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在上仙怀中撒娇卖萌的家伙。 “怪物?像吗?”天绻托着鸟崽仔细看了一眼。毛茸茸的,分明是个靠卖萌就可以活下去的物种。棉棉猛摇头:“不像。” “就是说啊。司兽官说,它是离枭。” “离枭是什么?” “好像是从火窟中烧炼出的稀罕精灵。据说……是为寻仇而生的。” “寻仇?”棉棉倒吸一口冷气,慌道,“这么说它是找您复仇来了么?” 天绻抱怨地瞅她一眼:“我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么?” 棉棉痛心疾首道:“做过。” 天绻心口一塞:“你……” 棉棉再捅一刀:“您杀过很多人。” “我那是打仗好不好?” “来寻仇的会管是打仗还是谋杀吗?这家伙说不定就是死在您剑下的怨鬼还阳!还是赶紧丢到水里淹死算了!”说着一把将鸟崽从天绻怀中抱过来,做势要往荷塘里丢。 刚刚在天绻怀中得到充分安抚的鸟崽正情绪大好,被棉棉抢在手中也没有惊慌,大概以为是在跟它玩,睁一双圆圆的眼,乖乖地看着棉棉。 棉棉立刻晕了,将它在半空中悠了一圈,抱进了自己臂弯,嘀咕道:“唔,坏蛋毛真软,养着玩几天再扔……” 天绻“嗤”地一笑:“那离枭之说根本不靠谱,我认为是纯粹胡扯。莽莽苍朔鸿蒙、日月精华,蕴育几个稀奇的精灵也是常有的事。” 片刻之间棉棉已被家伙的可爱模样征服,眉开眼笑地盯着它挪不开眼,道:“稀奇精灵是常有的,但生得这么可爱的精灵肯定不常有!” 两天后,棉棉就把“可爱”二字嚼碎了咽回肚里。算起来问世才三天的鸟崽子,腿脚迅速硬梆起来,爪子特别有力,弹跳力惊人,格外淘气。一天下来,半月宫中不断响着天绻和棉棉的喊声:“坏蛋别跑!”“混蛋别踩那个”“犊子不准上去那里”“王八蛋别拆屋子”…… 迈着红色腿爪飞奔的鸟崽见棉棉停下,也停下回头看她们,眼睛已不像初生时那样圆圆的,眼尾开始出现优美弧度,显得灵气十足,还透着一点狡黠。在犯浑与卖萌之间灵活切换。前面的鸟崽迈起腿又跑起来,沉迷于你追我赶的游戏当中。棉棉急忙叫道:“坏蛋快停下,当心掉池子里!” 扑通…… 一天折腾下来,两个人精疲力竭,离枭也总算是闹得累了,趴在天绻腿上昏昏欲睡。棉棉若着脸道:“还是个崽子就这般闹腾,这要是翅膀羽毛长齐了会飞了,还不得翻天啊?”打着哈欠回她的房间睡去了。 天绻把熟睡的鸟崽安置到床铺内侧,自己走到书架前,捧出一只长盒,从里面取了一个卷轴出来。轻轻地展开,露出画上一个风采卓绝的负剑少年。少年燕雀瑞锦纹的雪青衣袍似在随风轻轻鼓荡,一对眼尾线条流畅的桃花眼未语先笑,皎如仙者,藉蕴风流。 她拿着画看得出神,心中默默念道:“已过去那么久了。未离师兄……幸好把你画下来,否则的话,有一天我会记不起你的模样吧。邵未离,我活着的每一天都会找你,就如你昔年找我那般。” 身后的床榻之上,毛球轻轻动了动,也不知是不是梦里也在调皮捣蛋。 离枭来到半月宫的第十日上,天绻接到一个请柬,请她两天后去鸿蒙天弱水之畔参加优昙婆罗赏花会,邀请人是掌管百花的仙后。 棉棉捏着丝绵镶边的请柬,好奇地问:“优昙婆罗花?那是什么花?好看吗?” 天绻道:“优昙婆罗好看还是不好看,我可没见过。” 棉棉奇道:“上仙您都活了五百多年,还有没见过的东西?” 神仙的自然寿命与修炼有关,动不动就上千岁,更有仙帝那种恨不得与天地同寿的奇葩。天绻的五百多岁在天界着实是个少女,但在棉棉这种百年的狐精看来,已然是个老不死。 天绻横她一眼,道:“我活了五百岁是没错,那优昙婆罗花,可是三千年一开的。” 棉棉惊到了:“三千年?” “没错。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而花只开在一夜,第二天晨光一现便消失了。传说此花开放时会有佛佗出世,神仙就算是命长也未必有运气遇上,逢此佳运,鸿蒙天界诸仙当然要用一次盛会来庆祝。”她蹙了蹙眉头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佛佗出世之说那依然是胡扯,不过是神仙们找个由头聚在一起吃吃喝喝。” 棉棉听到此花如此稀罕,兴奋地拉着天绻的袖子求道:“上仙带我一起去吧!” 天绻看了一眼请柬,道:“可以带一名侍从,自然要带你去开眼界。” 正说话间,内间忽然滚过来一个黑绒球,正是离枭。十日间离枭的个头又长了不少,抬起头来已经能到天绻腰间了,翅缘也生出一圈硬硬的黑羽,绒毛却没褪去多少,仍没有脱离鸟崽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6、优昙盛开 棉棉瞅离枭一眼:“呦,崽崽又长大了不少,吃素也能长这么快哦。”她们也没给离枭正经起个名字,天绻觉得“离枭”二字就挺好,大名就叫它“离枭”,反正此禽罕有,若出现第二只再改名就是了;名就更随意了。它若调皮就叫它“混蛋、毛球、崽子”,它若乖巧就叫它“崽崽”。离枭的饮食习惯十分出人意料。虽然它嘴角边缘尚有一抹奶黄,勾嘴利爪的特征却十分明显,怎么看怎么像头食肉猛禽。但它偏不食荤腥,只食粮食青菜。 天绻确认它食素时喜出望外。立刻给它做出了鸟生规划:的时候供她们揉着玩,长大了训练一下当座骑。关键是这座骑吃素,多省钱啊。随便往野地里一放吃草就行了。 没想到,它倒是吃素,草却是不吃的。而且食量惊人,十日来把半月宫的粮囤子都吃空了。天绻拨了拨算盘,发现这未来座骑非但不省钱,怕是还要赔本。果然领养需谨慎啊。 此时,离枭紧紧贴着天绻身侧站着,她的一条腿都埋进了它胸口绒毛中,它仰着脑袋,一对越长越漂亮的眼睛充满渴盼地望着她,用讨好的声音轻轻叫着:“卷卷——”好吧,这么可爱,也算是饲料钱回本的一种方式。 这家伙几天来越来越显露灵性,虽不会说人话,但早已能听懂人言。显然它是听到天绻要带棉棉出门,想要也跟着一起去。 天绻眉头一皱:“不行,你不能去。” 离枭一呆,眼中忽地浮起一层薄泪,整个鸟萎靡下去,慢慢转身,拖着脚爪走到角落里去,窝成一个球,一动不动了,圆圆的背影透着说不出的委屈。 接下来整整一天,原本食量惊人的家伙竟是粒米未进。棉棉先忍不住了,悄悄找天绻:“要不您就带离枭去吧,我不去了。你看它,都饿瘦了。” 天绻:“……你是怎么看出它瘦了的?再说了,若说它是侍从,它连个人形都不会化。若说是座骑,呵呵,现在我驼它还差不多!我用什么名头带它去?” 棉棉:“它是您灵宠嘛,自是可以带的!让它过去沾优昙婆罗的仙气,也好早日开窍。” 天绻仍是觉得不妥:“它太皮了,若是在宴上闹起来可怎么是好?” 忽有一团毛茸挤到脚边,用略略低哑的嗓音呢喃着“卷卷……卷卷……” 棉棉说:“你看,它说它绝不会调皮的。” 天绻失笑:“你倒听得懂鸟语了?” 赴花宴那天,天绻还是把离枭带上了。她待离枭像对待一个任性的孩子,一边斥责着,一边又忍不住纵容着。直到带着这家伙上路,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大概已被这家伙吃得死死的。 …… 棉棉听说优昙婆罗花是雪白的颜色,特意给天绻准备了水色裙衫,裙脚以银丝绣着银色莲花。想到天绻站在白色花海中清绝脱俗的模样,骄傲之情溢于言表,简直比自己去都开心。 傍晚时分,天绻带着离枭驭云前往鸿蒙天,它站在云头上紧挨着她的腿,好奇地张望。毕竟是禽类,虽自己还不会飞,也并没有因为身处高空而惊恐。 穿过美仑美奂的紫云星涡、临近弱水之畔已是酉时,一轮圆月明晃晃悬在河上,霜色月光洒落水面。 弱水西岸,长着一片覆盖百里的高大树木,平日里枝梢生着扁平绿叶,望去一片青葱,只是一片普通森林的模样。可是今夜却已不同往日。靠近森林的边缘时,天绻不由地停下了云头,拍了拍离枭的脑袋,说:“崽崽,快看。” 一仙一鸟站在云头,望着面前一场壮观的盛开。 一层层的雪白如同从阴影中涌出的云朵,漫无边际地蔓延,翻卷,大如碗口的雪白花朵从每一株巨木的梢头、树枝、树干、甚至根部冒出来,花茎花头均是洁白。雪浪翻腾着占领了目光所尽的视野,清洌的香气随夜漂浮而来,馥郁芬芳的气息几乎将人托起。 “好漂亮啊。”饶是天绻见多识广,也被这美景所醉。这一刻她几乎信了优昙婆罗的盛开预示着佛佗转世,毕竟不带着点天谕,都对不起这样壮观的美景。 前方有仙童迎上来引路,天绻带着离枭落在花木中间的一块空地上,那里布置了一个宴场。因为四周景色已是绝美,宴场用飘缈鲛纱装点,与花海的洁净素美的尤其相称。 已经有不少神群仙子到场,帝君和仙后坐在上首,因为是个欢聚一堂的场合,这二位也放下架子,与众人谈笑风生。天绻上前参见,离枭迈着红足紧紧跟在她身边。这两天它又长大一些,身上绒毛开始褪去,长出许多漆黑硬羽,身材有了点线条,可爱度销减了几分,头顶那一撮红绒毛已长成一根长长红羽,衬着弯弯勾喙,显得几分灵气、几分霸气。它跟在天绻身边,就如一个普通灵宠,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天绻在帝君和座前行礼:“微臣天绻,参见帝君、仙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7、司云仙君 帝君看到她,和蔼地微笑道:“爱卿平身。” 雍荣华贵的仙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天绻也不了吧?” 天绻心中一慌,急忙摇头:“仙后娘娘,我还得很,得很!” 然而仍然没有堵住仙后的嘴,她老人家兴致勃勃地讲出了下半句:“该给她指一门好亲事了!” 天绻吓得施出了及地大礼:“不敢劳烦娘娘劳神,您忙着,我去喝酒了!” 拉着离枭的翅膀赶紧地溜走。仙童将她引到座位上去。她虽然职务仅是凡间的土地婆,但头顶环绕着赫赫战功的光环,仙位也是高至上仙,座次比较靠前。月色明亮,仙子们又引来些散发着淡淡蓝光的萤蝶在四周飞舞,宴席上光线明亮而柔和,既视物清晰,又不夺了周围花朵的光彩。 或许是动身之前教育的好,今日离枭格外懂事,乖乖巧巧蹲在天绻座边,时不时闲得无聊叨她的卷发玩。 这时在下首远远坐着的司兽官忽然醒悟过来:“啊!上仙带的莫不是那个离枭?” 旁边仙人问道:“离枭是何种仙禽?倒是头一次听说。” 此问涉及司兽官的专长,他顿时来了精神,正要侃侃而谈,却见天绻朝他看了一眼,眸底寒光闪闪,似有警告之意。司兽官被这个眼锋甩得把话头活生生卡喉咙里,赶紧端起杯子灌了自己一口茶水,咳了两下才顺过气,心翼翼地道:“离枭能招财聚福,辟邪护家,乃是极罕见的祥瑞仙禽,上仙在我司抽到离枭卵一枚,还成功孵化出来,可谓是手气极佳,运气上乘。” 众仙人纷纷赞叹“上仙好运气”,艳羡不已。 司兽官抹去一把冷汗,挤出笑容冲这边道:“几天不见,离枭长这么大了。” 离枭警惕地隔桌盯着这老头,往主人身边靠了一靠。天绻摸着离枭,脸上浮现出老母亲般的微笑:“可不是,长得可快了,见风就长。” 司兽官艰难地把寒喧进行完,端着杯子苦着脸想:看来是天绻上仙不愿大家嚼些复仇索债的莫须有传闻,才不愿他说出离枭那记录在册的不祥注释。理解,理解。可是上仙明明十分美貌,瞪人时却凶得很,让人从头顶冷到脚底。还是少与她打交道的好,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正这么默默打着主意,忽听远远的桌子那头传来呼唤声:“司兽官大人,请您过来一叙。” 抬头看去,竟是天绻在朝他招手。哎呦喂!这还躲也躲不起了! 司兽官心中叫苦,腿上却不敢怠慢,赶紧地趋近过去弯腰洗耳恭听。 天绻身边的离枭突然扑棱一下拍了下翅膀,一头拱到她胳膊底下去。它这么一动,司兽官也吃一惊,整个老头吓得往后一跳。上次他不过是想抱这鸟崽子抱到禽舍中去,刚走近就被这货抓破官服、挠花老脸,如今它长得更大了,攻击力必然更强了! 然而离枭似是比他还害怕,拱在天绻怀中哆嗦不停。天绻顿时明白了——这是上次她将它丢给司兽官的后遗症啊。赶紧捋着它的毛儿,再三承诺不会让司兽官带走它,它才安静了些,却仍怕得很,司兽官走近一步,它的毛就炸一下。 天绻无奈捋捋它的翅膀:“我跟司兽官大人说几句话,你去看看花吧,别跑远了。”离枭求之不得,支棱着翅膀就跑进花树间去,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她目送那毛绒绒的身影,脸上浮起宠溺的微笑,对司兽官道:“你看,多可爱。” 司兽官摸着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伤痂说不出话来,勉强陪笑。 天绻压低声音对他说道:“那什么旧书上写的离枭的来历无以考证,你不要乱说。” 司兽官点头:“下官遵命。” 她略略思索一下,又问道:“若它真的是离枭,按书上所记载,它是否会有前世的记忆?” 司兽官回道:“《浮生录》中关于离枭的描述也只有寥寥数语,没有提记忆的事,下官不曾听谁说见过实物。不过,据下官猜测,假设离枭出世果真是为了雪仇,那应该是有记忆的,否则如何寻找仇人呢?” 天绻点了点头:“话是如此。”悄悄朝远处在花朵间探头探脑张望的离枭指了一指,“若真的带有前世记忆,必会在神态间透露出来。你看它,天真烂漫,眼眸清澈见底,哪像是历经世事、心有挂碍的样子?” 司兽官远望了一眼,深以为是:“上仙说的没错。或者那些记录有不尽不实之处,或许它就是一个普通精灵。” “这就对了。《浮生录》那本老书,有错的地方也得修修了。” 司兽官看着天绻上仙的眼中浮起狐狸的狡黠和暗含的威胁,头皮一阵发麻。然而他怕归怕,仍是有原则的人。壮着胆子回道:“恕下官不能从命。《浮生录》乃上古典籍,其有不足之处理应补充注释,这原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可是离枭虽然现世,年纪却是尚幼,一切还无法定论,此仙禽下官会特别留意,日后当归纳总结,令《浮生录》的条目更加完备详实。”一番话虽说得战战兢兢,却透着老顽固毫不退让的固执。 天绻企图替自家仙宠抹去黑记录的想法破灭了。既然无法说动司兽官,还是等她家离枭由可爱长成大可爱,让事实说话吧。遂打消这个贪心,请他回座了。 圆月几乎碰着树梢,丝竹声声传来,空气中花香暗浮,身畔萤蝶漫舞,脚下薄雾浮动,众仙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帝君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怎么没看到璟舜?” 仙侍回禀道:“司云仙君因今夜花宴,特意要将夜空中的云彩抹净,让月色无遮无挡、便于赏花,因此要晚来一些。” 话音未落,就见璟舜在不远处翩然落下,白衣飘拂,披着一身如霜月光,袖间盘旋着丝缕不及散去的云气,衣角拂下片片洁白花瓣。这出场可谓风骚得十分自然。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模样俊秀的少年仙者,看着面生,大概是他座下弟子。二人到帝君座前行礼。帝君微笑道:“你们快入座喝酒吧。” 璟舜落座在天绻的正对面,少年恭敬地站在他身后。璟舜环视众人,目光淡然扫过天绻时,微微点了一下头,便看向别处,神情平淡,无波无澜,看那样子,连点的那一下头,都是因为不心看到她,迫不得已点的,眼光片刻都不愿在她身上停留。 天绻心中暗暗不爽。 蜃地之战的记忆她虽然破碎,却也不是什么都记不起了,他们在战场上相识,除了打仗伏魔时的默契之外,二人也甚谈得来。后来他们一个是主帅,一个是将军,少不了并肩作战,出生入死。战争之末的事她尤其记不清了,据说还是璟舜将重伤昏迷的她从战场上带回的,按理说应该关系变得更铁才是。可是不知为什么,她伤好恢复以后,去找他聊天,他要么推脱不见,要么挂着一张死人脸爱搭不理,而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冷淡于她。一来二去的,她也不高兴了,鲜有去他府上作客,时间长了,竟像断了来往。 上次一起在凌霄殿上接受帝君赏赐时,她敏感地嗅出释兵权之争的危险风向,还帮他打了个圆场,找了个台阶,化血刃于无形。台阶他倒是顺坡下了,事后却没对她表示一丝一毫,搞得她弄不清他的态度是反感还是赞赏,也不知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多此一举了。那种事也不能摆到明面上说,只能捂在自己肚子里耿耿于怀。 只有在这种聚会的场合才能好好地坐下来面对面,但他也并不理她,甚至多看一眼都不情愿。若说以前二人交往过密有结党之嫌,璟舜故意避开,现在他们一个是闲仙司云,一个是凡间土地,手中均没有一兵一卒,谁还会在意他们的交情啊?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璟舜这货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天绻如果是那种清高的性情,他不理她,她也不理他就好了。可是她终究是个惹事生非的料,他越不理她,她越要挑衅一下。 笑眼一眯,朝着对面招呼道:“司云仙君多日不见。” 璟舜有些不情愿地把目光移到她身上,又是微点了一下头,半个字都懒得说。 天绻更不爽了,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二人的仙级。现在她享受上仙待遇,璟舜的仙阶是仙君,高她一级。再者,他们的职位一个是司云仙君,一个是土地婆,听起来一个高贵,一个下等,真真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必是这璟舜看她官位下等,瞧不上她这个老朋友、老战友啦! 想到这里,心中火慢烧,更来了找对方碴的兴趣。一对狐狸眼眨了眨:“司云仙君,您一向白衣飘飘,衬得品性高洁。可是今日却该换套衣服。”说罢目光灼灼盯着他,等他接招。 璟舜并不想搭理她,无奈对方挑衅到面前来,只好接了一句:“为何?” 天绻道:“这漫天漫地的白花开着,您穿这一身素白,往花堆里一栽就找不着人了。今日诸仙相聚,共庆奇花盛开,您这清高孤傲的谱,在今日这个和乐喜庆的场合稍微有那么一点格格不入。”话说到这里对这个昔日战友莫名冷淡的怨气涌上来,眼眸中已是火星一闪,暗暗拉开了吵架的架式。 然而对手却毫不恋战,就如听不懂一般,端起面前的白玉杯啜了一口,睫微低着看着杯中葡萄美酒,被睫掩住的瞳中没有情绪,嗓音也是无波无澜:“我穿什么衣服,不劳上仙费神。” 天绻被噎得胸口一堵。 忽有一团黑影从天而降,砰地砸到璟舜头上,在众人惊呼声中,红色酒液飞洒。璟舜身后的弟子上前一步喝道:“何物放肆!” 砸中璟舜的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昂昂然站在璟舜面前的桌案上,头上伶伶竖了一根红羽,红色脚爪踏踏实实踩进璟舜的盘子里。竟是天绻上仙带来的那只灵禽,正胆大包天地用一对凶凶的眼睛盯着司云仙君大人。 璟舜胸前溅了葡萄酒,发冠也被大鸟砸歪了,颇是狼狈。他身边弟子喝道:“大胆……”璟舜抬手阻止了徒弟,但脸色也是十分不好看。天绻迟一步才反应过来,惊呼一声。 大家都以为她要替灵宠的冒犯道歉,却听她开口说道:“崽崽宝贝,摔到没有?”朝着离枭伸出双手。璟舜的脸色更扭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8、指婚失败 离枭盯璟舜时是凶凶的竖瞳,看向天绻时瞳孔忽地扩大,目光变得湿润可人,踩着盘碗横穿桌子,投进天绻的怀抱之中,亲热无比地磨蹭着。天绻安抚地顺着它的毛,这才抬头对璟舜粲然一笑:“抱歉啊,我家崽崽最近正在学飞翔,十分刻苦,刚刚必是飞得不稳摔下来了,冒犯了司云仙君,对不住啊。”嘴里说着抱歉,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哪有半分真心道歉的意思。 璟舜的目光落在离枭身上,瞳底泛凉:“此物弯嘴如勾,一看就是嗜食血肉的凶物,上仙为何带在身边?” 刚刚因为离枭帮她出了气心情大好,听到这话又起恼火,不客气地回敬过去:“世上万物形形色色,都说勾嘴的是食肉猛禽,可我家离枭偏生不喜欢食荤,可见凡事不能妄下断言,还是人还是要多读点书,才能通晓万物。” 说罢从果盘里掂了一颗碧绿的果子递到离枭嘴边。离枭立刻叼住,像要给主人争口气似的,囫囵就吞了下去,还狠狠盯了对桌仙君一眼,一对轮廓漂亮的眼睛瞬间透出凶狠之气。 天绻觉得赢了,赞赏地捋了捋离枭头顶的红羽。却听对面回应了一声不屑的冷哼:“装得倒像。” 她心中忽然升起压了许久的恼怒和委屈。她表面上什么事都漫不在乎,可是内心是看重与璟舜的这份友情的。自从被他莫名排斥,她自问身份并不卑微于他,也赌气不理他,可是心底还是希望有一天能重新交好的。今日在这喜庆的场合却饱尝他的冷脸和攻击,忽然压不住情绪,脸憋得通红,眼角竟忍不住泛起一点泪光。 刹那间有不顾场合、不顾面子,指着他鼻子问清楚的冲动。 在这份冲动险些要按不住、就要拍案而起的当口,高高在上坐着的仙后看到天绻两眼直直盯着璟舜,那璟舜的脸色虽然绷着,可是看起来分明奇怪的很。 仙后浑名八卦天后,眼光那可是非一般的毒,这二人貌似唇枪舌剑地斗嘴,可是这气场……仙后以仙女的直觉判断:这是有情况啊! 当下抚了一下掌,神采飞扬:“刚还在说给天绻指一门好亲事,这就来了个天造地设的好人选!” 那边正欲发作的天绻一愣,也忘记了要发火,茫茫然看向仙后。仙后指了一下同样呆住的璟舜,笑道:“天绻与璟舜曾一起出生入死,想必已是互想知根知底;二人又都是单身,尚无家室,不如就将他二人撮合为一对可好?”这话说到最后,已是对着帝君说的了。 下边坐着的二人均是愣住,一齐呆呆看着仙后和帝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帝君闻言,仔细端详着那两个人,兴致满满地捋了一下胡须:“我看行!这二人若在一起,时不时怡情吵,婚后生活想必很有乐趣。” 仙后笑眯了眼:“择日不如撞日,请帝君趁着今日优昙波罗盛开的大吉之兆,喜上加喜,为他二人做了这个主吧!” 宴上的各们仙君仙子听到这指婚的圣谕,少不了有这二人的追求者当场心碎,然而还是纷纷举起酒杯,眼看着喜气洋洋的贺词就要滚滚而来。 天绻懵懵懂懂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璟舜,心中惶乱。前一刻还是内心渴盼和好的朋友,下一刻就要变成未来夫婿了吗?这婚指得突然,她没有时间思索自己是否愿意,但是心深处有个声音如自然反应一般泛上来—— 不。 她天绻一贯地顶撞圣意,所以这突然到来的帝君指婚也并没有让她多惊慌,当即行了一礼,正要开口婉拒。还没等她发出声音,就听对面暻舜已率先开口:“多谢帝君、仙后美意,臣不愿意。” 噫?! 天绻未说出的话生生呛了回去,一对狐狸眼因为恼火气得眼梢都吊起了,脸憋得通红。这个人居然抢先拒绝了!抢!先!她天绻仙位颇高,貌美如花,天界里的暗恋者追求者那可是一抓一大把,哪里配不上璟舜这个面瘫?这个人居然当场拒绝了帝君、仙后的指婚! 帝君露出满脸尴尬。虽然暻舜杵逆圣意也不是第一次,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大概也很是下不来台。 只听暻舜用他那无波无澜的音调道:“臣自觉配不上天绻上仙,还请帝君收回圣命。” 帝君和仙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均是没有答话。却听天绻呵呵一笑,冲着暻舜扬了扬眉:“司云仙君有自知之明就好。”转向上方,嘎嘣脆地高声道:“多谢帝君、仙后美意,臣也不愿意,臣看不上他。” 暻舜万年不变的脸色黑了一黑。 不过既然这两人都不愿意,又都是杵逆圣意的惯犯,这来自天界最高权力者的指婚圣谕,铁定是废话一句了。帝君和仙后只能找个台阶下,为了使下台阶的姿式显得自然些,不要太僵硬,帝君打着哈哈道:“既是你们都不愿意,那就再议,再议。” 仙后也强行扯了一丝笑容:“也好。我也是觉得这二人必是互相中意,又说不破,我就想助他们一臂之力,没想到他们并不领情。” 暻舜:“您误会了,没有那回事。” 天绻迅速接招,反手一刀,冷笑一声:“我确有意中人,但另有其人,并非司云仙君。” “咳……”上座的二位正端起酒杯互碰了一下,喝一口庆祝顺利下台阶,生生呛到了。 原来觉得尴尬无趣的仙后眼中闪起灼灼的八卦之光:“哦?天绻属意于谁,我替你做主!”仙后是有说媒的瘾,这个瘾纯粹是闲出来的,看来三界果然是太平太多年了。 天绻瞥了一眼璟舜,他的脸色已由黑转到略略苍白,两眼失神,显然是被她气坏了。她心中暗暗得意。这一局赢了!那么必须乘胜追击,会心一击,命中要害!她眼珠滴溜溜转了转,迅速盯上一个能在此次对决中再补对方一刀的人物。 她弯弯媚眼一眯,葱白的指头一指,竟是指向了暻舜的方向。在座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暗叫一声精彩!今晚这一出的转折有如筋斗云,刺激! 被指到的暻舜的脸上又换了一种颜色,浮起一层红晕,一向冰冷的眼神似乎泛起一丝水泽。这冰山一般的人,今夜的脸色竟像是打翻了颜料盘。 仙后也是看得恨不得鼓掌,激动又疑惑:“天绻这是何意?为何又指暻舜?” 天绻呵呵一笑:“仙后您误会了,我指的不是司云仙君,而是他身后那位英俊帅气的公子。” 帝君手中的杯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胡须颤抖,暗暗悔恨:早知今晚这出戏这么精彩,应该收门票的啊! 在座诸仙内心戏也是激烈得很:这么劲爆的宴会,就算是买票来看也值得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9、上仙胡闹 站在璟舜身后的那名弟子穿一身清爽利落的白衣,襟上以淡青丝线绣着玄云纹,那是司云仙君家的统一服色。原本一直在垂目静立,对于宴上的这场风波毫无反应,安静得如同走神了一般,一脸“师父的八卦我听不见听不见”的样子,乖巧地置身事外,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子。 这时突然被点了名,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到了他的身上去,这时大家才留意到这少年。皮肤有如洁净雪色,眼瞳温然如玉,鼻梁秀挺,唇线温和,模样生得俊秀而温雅。见大家突然都看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茫茫然四顾,这才看到天绻直直指着他的手指,吓了一跳,惶惑不安地看了一眼他家师父愈发阴沉的脸色,不敢出声。 何止他不敢出声,连帝君和仙后都不出声了。 半晌,璟舜从牙缝里挤出带了怒气的话音:“你胡闹什么!” 哎哟喂,新鲜啊!一向语调似冰层下的水一般平稳冰冷的司云仙君,语调里居然夹带出愤怒的火苗!天绻感觉相当有成就感!嘴角弯起挑衅的微笑:“谁胡闹了?不瞒你说,我早就看上他了。” 暻舜额角青筋一跳。这名弟子第一次跟他来应酬场合,压根儿就没跟天绻打过照面,什么叫做早看上他了? 天绻可不理他,视线转向那名弟子,笑眼一弯,问道:“那谁,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天绻的原身是狐狸,虽已成仙,相貌仍有狐精特有的妩媚,她没心思便罢了,若有心思朝谁飞个媚眼儿,那可是重量级的勾魂摄魄,鲜有人能抵挡得了。 那位弟子对上她的目光,忽然有点晃神,下意识地就回了话:“在下裴云桨。” “啊,对了,裴云桨,是这个名字。”天绻满意地点点头,顺便把暻舜乌云压顶的模样尽收眼底,体会着这一刻占上风的喜悦,转身对着上座行了一礼:“帝君、仙后若要指婚,臣选裴公子。” 激动得手抖的帝君终于找回了声音,呵呵强笑两声,嗑嗑巴巴道:“爱卿不要开玩笑。你尊为上仙,他只是司云仙君座下弟子,连仙册都还没有入,你……” 天绻:“少年不可轻视,臣看他大有前途。” 仙后:“可是他还是个孩子,你可五百多岁了……”放过那个孩子好吗? 天绻:“禀仙后:天界之中,堪破光阴,年岁已不代表年龄,想来他也不敢嫌我老。”威胁地睨了一眼裴云浆。他吓得赶紧摇头:哪敢嫌你老?就算是嫌弃也不敢说出来啊。 帝君感觉玩笑开的差不多了,试图以轻松的语调力挽狂澜:“好了好了,爱卿不要说笑了。你倒是愿意,也不问问人家孩子愿不愿意?” 天绻冷笑一声:“他敢不愿意。”目光锋利地划到裴云桨的脸上,“你敢吗?” 他下意识地摇头:“不敢。” “很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她又朝上座施了一礼,笑靥如花,“谢帝君、仙后赐婚。”说罢便施施然坐了回去。 上座二老双双僵住,面面相觑。怎么怎么就赐了婚?谁赐的? 帝君看着仙后:是你吗? 仙后摇摇头:是你吧? 眼看着冷了场,有识相的仙人举起酒杯敬酒想要打个圆场,慌忙间想不起合适的祝酒辞,脱口而出:“恭喜上仙……” 天绻顺溜地接茬:“多谢多谢。” 那仙人眼角瞄见暻舜不善的脸色,慌得一口酒堵住了自己的嘴。宴上顿时觥筹再起,笑语沸沸,那尴尬的一页总算是艰难地翻过去了。 天绻感觉自己成功把暻舜司云仙君的面子砸了个粉碎,简直完胜。得意洋洋地顺手抚了抚身边的离枭。忽然察觉不对,弯腰仔细看了看它。却见离枭身体僵硬,羽毛耸耸,竟在瑟瑟发抖。她低低惊叫一声:“哎呀,这是怎么了?是吓到了吗?”赶紧揽住它想顺毛安慰,它却突然扭身跑开,跑了几步翅膀挥舞起来,似是试图起飞,无奈翅羽还短,离地不高就摔下,连连撞在优昙树干上,直撞得黑羽与白瓣齐飞! 她不知它是怎么了,急忙离座追赶,嘴里唤着:“崽崽,崽崽!” 离枭却是头也不回,跌跌撞撞消失在白花密密的林间。 优昙花林绵延数里,漫天花朵迷人眼。天绻在花树间团团转着乱找了许久,忽看到远处有根红羽一晃,在白花间格外显眼,心头便是一松。怕离枭听到她的声音再淘气跑开,她放轻脚步,提着裙角,借着花簇遮掩,弯腰慢慢靠近。 走到近处,正打算出其不意扑出去逮住它子。却忽听一声低鸣传来,特殊的,低哑阴沉的调子,仿佛来自地狱恶魔的咒念,让人心生寒意。天绻不由停止了动作,透过花间朝前望去。 只见离枭站在离地不高的一根倾枝上,羽毛竖起,颈部威胁地前倾,瞳孔缩成一道竖线,死死盯着前方某处。离枭原是生着一对颇为邪气的红眼睛,但它每每看住天绻时,瞳孔总是变得黑大圆润,瞳仁中的红色部分只余一圈边缘,冲淡了邪气感,让她越看越顺眼。但此时它因为紧张或敌意,将瞳孔缩成一线,显得双目腥红,仿佛不是原本软萌可爱的离枭了。 还有刚刚那一声低嘶……自打这家伙出壳,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它发出除了“卷卷、卷卷”之外的鸣叫声。 在天绻愣怔的时候,离枭盯着的、她看不到的地方,传来平平的话音:“离枭。” 是璟舜的声音。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离枭不会说人语,自是没答他的腔,死死盯着前方,眼神分外凶戾。 只听璟舜又说:“我需得将你剖开看看究竟是何物。” 璟舜的话音冰寒,隐现杀机!与璟舜并肩战斗过的天绻虽然脑子坏了,记忆有一块没一块,但对于璟舜杀心叠起时的气场是熟悉的。什么叫做剖开看看?怎么,堂堂仙君,要对一只幼鸟下杀手吗? 站在枝上的离枭却没有流露出胆怯,而是支起羽翼尚不丰满的双翼,弯喙一张,又是一声阴寒低嘶,周遭似是起了凉寒的疾风,花瓣簌簌卷落。竟是要应战的姿态。真是初生团子不知天高地厚。璟舜可是蜃地之战里叱咤风云的将领,一个巴掌就能把它打成一团毛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10、肥啾凶猛 天绻刚要踏出去喝止,就见离枭双翼猛地一挥,伴随着一片咔嚓嚓的树枝折断声,碎枝挟着繁花如风暴一般轰然扑向对面,强劲风力竟顶得天绻后退一步! 轰乱声音中隐隐听到一句“师尊心!” 天绻心中暗惊。这头出壳没几天的幼鸟,本事不啊!她不敢再耽搁,一步踏了出去:“崽崽!” 顿时风消云散。只见离枭竖起的毛“刷”地伏了下去,竖瞳在看向她的同时忽地扩大,竟然还瞬间浮起一层泪水,咕噜一下,整个鸟摔下枝头,像毛球一样席地滚了两滚,身上粘了几片白花瓣,连滚带爬地扑向她,嘴里叫着:“卷卷,卷卷!”一头扎进她怀里,浑身还抖啊抖的。 天绻摸着它的背安慰,一边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璟舜。 那个人正在看着这感人的重逢画面,只一个微微皱眉的表情,就表达了“不屑、鄙夷、不堪入目”的心情。 在场还有一人,正是璟舜的徒弟,不久前被天绻当众索婚的裴云桨,仍保持着警戒的姿态挡在璟舜面前,似是怕离枭再袭击他的师尊。 天绻看着一地狼藉的断枝碎花,犹豫一下,问:“仙君有没有伤到?” 璟舜抚去袖口一朵白花,凉凉道:“区区孽畜,尚伤不到我。” 听到“孽畜”二字,天绻眉头一跳:“离枭尚是个幼崽,不懂尊卑,也不会控制力量,多有冒犯。可是……堂堂仙君,为何趁我不在欺负我家灵宠?” 璟舜对她的问罪充耳不闻,用寒凉的目光盯了一眼拱在天绻怀中装可怜、还不忘悄悄露出一只红瞳挑衅地看过来的离枭,道:“离枭乃不驯之物,上仙还是不要养为好。”顿了一顿,“上仙不如把它让给我,由我带回去驯养。” 天绻震惊了:“开什么玩笑?它可是我从神兽司正规手续领养,凭什么给你?我自家灵宠驯服不驯服,还轮不到仙君来管。” 璟舜欲言又止,终是拂袖而去。裴云桨朝着天绻微一躬身,急忙跟上师尊。 待那师徒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花林间,天绻低头看了一眼仍溺在她怀中的离枭,突然手上用力,将它狠狠推了出去。离枭重重摔在地上,摔得羽毛蓬乱,匆忙爬起来,蹲在原处缩成一团,诚惶诚恐地仰脸看着天绻阴沉的脸色,头顶的一缕红毛颤抖不止。 她寒凉的声线砸下来:“我倒没发现你这么厉害。” 它发出一声绵软低哀的叫:“卷卷……” “不要装了!”她的语调猛然严厉。“你刚刚袭击璟舜仙君时,可不是这么叫唤的!” 她迈了几步,走到璟舜师徒二人方才站着的地方,一脚踢开一截断枝,露出底下的一朵优昙花,残破的花瓣上赫然是几滴鲜血。她指着血迹,咬牙道:“你刚才,伤到了裴云桨!若不是他刻意遮掩伤口,没让璟舜看出来,璟舜当场就可以处死你,你知道吗?” 离枭的头一低再低,几乎缩进它蓬软的胸毛里藏起来。 天绻怒不可遏地绕着它踱步,凌厉的目光几乎将它脑壳敲穿,低声道:“你才出世几日便如此凶狠,果然不是善类。你究竟来历如何,我不感兴趣。总之,我府上不能养你这种凶物。璟舜不像能善待你的样子,我也不将你给他。离枭,你便好自为之吧。” 说罢,拂袖而去。 离枭全身猛地僵住,真真正正呆若木鸡,它自知是犯了错,却以为天绻发一通火、它再撒个娇便可以混过去,完全没料到天绻这便不要它了。 目送天绻走出一段距离,它才猛然醒悟,连奔带飞没命地追去,一边嘶叫不止:“卷卷,卷卷……” 天绻头也不回,袖子一挥,周围高大的忧昙花树突然平地里交错移动,离枭顿觉头晕目眩,滚落在地。再爬起来时,已是辩不明方向,天绻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之前离开的璟舜和裴云桨先一步朝着花宴的方向走回去。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默默前行,林深谧静,偶有被踩到的细枝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璟舜忽然站住脚步。裴云桨跟着站住,却不知师尊停下做什么,迷惑地轻唤了一声:“师尊?” 璟舜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眼底带着些许霜冷,却是没有出声。 裴云桨怔了一下,忽而明白什么都逃不过师尊的眼睛,遂默默地跪下了。 璟舜目若寒潭:“手伸出来。” 裴云桨赶紧把始终藏在袖中的右手露出。手背上有一道寸许划伤,些许血迹干涸在手背上。 璟舜俯视着他的头顶,语调冷漠:“为何要隐瞒?” 裴云桨怯怯道:“徒儿是想着今日天帝、仙后在此,那只仙禽又是天绻上仙的爱宠,若是因徒儿这点事让师尊与上仙起了冲突,闹起来惹得天帝仙后不快,免不了怪罪到师尊身上。” 徒儿的伤口、听上去分外细致贴心的解释,并没有换得师尊一丝怜惜。“云桨,你十分机灵。”璟舜似是在说夸奖的话,语调却森凉依旧:“你却要记住,今后不要在我面前抖机灵。无论是我,还是天绻,都不需要你来替我们挡事。” 不知是因为好意反被责备的委屈,还是师尊语气中透出的冷漠,让裴云桨胸口感受到些微刺痛。脸上浮现惶恐:“师尊待徒儿恩重如山,求您原谅孽徒这一次。” 璟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也不至如此,以后你行事有分寸些就是了。起来吧,回宴上。” 看样子此事算是过去了。裴云桨暗松一口气,匆忙站起来跟上。 花宴上热闹依旧。师徒二人回来没多久,天绻也回来了,却没见那只离枭。天绻落座后有些心不在焉。偶一抬头看到对面的人,似是想起什么,特意离座绕过来。 璟舜见她过来,不由挺直了脊背,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猜不出她又要跟他说什么。然而天绻却径直走过他身后,站到裴云浆面前。 “裴……”她又记不清人家名字了,脑子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晚辈裴云桨。”裴云桨赶忙帮她补齐。 “哦,裴云桨,能借一步说话吗?” 裴云桨犹豫地看了一眼他的师尊。璟舜的脸色格外不好,任谁看起来,都知道他与天绻的关系越发恶劣了。不过在场合上也不好太过份,他一语不发地挥挥手。裴云桨便跟着天绻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11、仙君心堵 二人也没走几步,到离人群稍远的地方便站住。天绻抱歉地看着他:“方才的事,多谢你了。” 裴云桨正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她一下,听到这话,茫然抬起头来:“什么?” 天绻道:“离枭不是伤到了你吗?多谢你没有当场揭穿,否则璟舜那心眼的家伙不会放过它的。” 裴云桨听到她当面说师尊的坏话,反驳也不是,认可也不是,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天绻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是伤到手了吗?” 他心中正一团纠结,竟忘了躲闪,就被她把袖口掀了起来,露出手背上的伤口,还有印在袖子内里的斑斑血迹。他愣了一下才赶忙把袖子抽回,低头道:“一点擦伤,无碍的。” 天绻十分内疚:“回头我让人送伤药给你。” 他赶忙摆手:“不用不用,这点伤,怕是不及走回家就愈合了。” 天绻点点:“好吧。”忽又记起一事,“对了,之前仙后指婚时那一场闹剧,只是玩笑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裴云桨听到这话却是一顿,忽地抬起头来看着她,一对眸子澄澈如潭,半晌没有说话。 天绻被盯得不明所以。与他面面相觑了一阵,终于摸着良心回想了一遍当时情形。仙后为她和璟舜指婚,璟舜一口回绝,自己觉得大跌颜面,顺手就拉了裴云桨垫背。设身处地想想,人家裴云桨大好单身年轻公子,名声就这么无端地被玷污,实乃天降横祸。这时用一句“玩笑”把人家打发了,甚是缺德。 天绻后知后觉认识到自己的罪恶,赶忙正色道:“这事是我冒失了,着实对不住。你放心,我必会想办法补救,还你清誉。” 却听裴云桨轻轻叹息一声,用极低的声音道:“我就知道是空欢喜一场,低微如我,怎么可能配得上上仙呢?” 天绻一怔,这才注意到青年的眼底的深深失落。她茫然眨着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裴云桨脸上忽尔又浮起希翼:“我……我今后必会奋发修炼,若有朝一日……若有朝一日我有资格站在上仙面前,我是否……我是否可以……” 他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意思却已表达得很清楚。 若有一日我能与你比肩,我是否可以喜欢你,你是否可以真正看到我? 天绻容貌美艳,虽脾气任性妄为不太符合大众审美,自到大追求者却也不少,深谙应付求爱者的套路,也自有几招圆滑的推脱太极式。 她豪爽地拍了拍裴云桨的肩膀:“年轻人懂得奋发向上,极好极好,有朝一日你出息了,上仙我必要把天界最美貌的仙子介绍给你!” 裴云桨回到他家师尊身边时,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嘴角还噙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看上去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像在做梦一般。 璟舜的脸色越发铁青。方才他虽然人坐在桌前未动,眼梢却没放过不远处这二人的一举一动。 拉手,抚肩,动手动脚,笑语俨俨。 今日才是初见的两人,便熟络到这个程度了吗!他们真的不曾见过面吗?璟舜胸中憋着一股无名火却无法发作。 而对桌回座的天绻……以往这种欢聚一堂的场合上,性格飞扬的她通常是负责活跃气氛的一员,如今却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天帝仙后兴致却很高。美酒一巡又一巡,歌功颂德的祝辞一轮又一轮,优昙开花或有救世佛佗现世,乃大吉之兆。月华如霜,清香弥漫,箜篌妙曼,仙子们在花间轻歌曼舞。宴会一直进行到凌晨时分,花期只有一昼夜的优昙婆罗开始纷纷凋落,一时间若大雪纷扬,如梦似幻。宴会适时而止,赶在这最唯美的时分结束,让天帝仙后的云辇穿过花雨腾空而去。 众仙恭送天帝仙后离开,也互相告辞纷纷离去。天绻却拖拖拉拉留在了最后,也没有驾云,踩着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的花朵,慢慢往林外走。朝阳升起,树上的花也尽数落光,清晨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隙落下来。 身后忽传来一点动静,她急忙回头看去,见是璟舜和裴云桨师徒二人。她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璟舜微皱了一下眉心。看到她便皱眉头,似是已成了习惯。大概是因为狭路相逢避无可避,一向懒得跟她说话的璟舜居然开了尊口:“你为何还不走?” “啊,这地上的花层踩起来软软的,颇是有趣,我想多玩一会。”她勉强笑了一下。 璟舜也不再理她,脚下腾起轻云,径自离去。裴云桨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深深看她一眼。跟着踏上师尊的云头。璟舜的仙府在天界,天绻的神庙在凡间,此一别,他也不知何时能再到她。 天绻朝远去的二人摆摆手,姿态分外敷衍。 他们离开后林中更加寂静。 她自言自语道:“好吧,我也该走了。”大踏步朝林外走去。走了一阵又站住了,侧耳听向林深处。那里一丝声音也没有,被她困在迷阵中的离枭仍没有冲出来。 她心中一阵烦燥。看它攻击人时的样子,本事颇是不,按理说区区迷阵困不住它多久,为何它还没出来?又在装娇弱吗? 天绻终是走出了已是一片光秃秃的树林,独自回到半月宫。 早已翘首以盼的棉棉飞奔出来迎接:“上仙您回来啦!那优昙花……”却见天绻孤身一人,不由顿住,朝天绻身后张望着,问道:“崽崽呢?” 天绻沉着脸,冷冷道:“放生了。” “什么?!”棉棉惊呼一声,“上仙,到底怎么回事啊?” 天绻不再发一语,径直回了自己卧室把门关上。 棉棉呆了半晌,跑到半月宫外面去又找了一圈,这才确定离枭真的没回来。心中一急,哭了起来。来到荷晏筑外,唤了一声:“上仙?” 里面一片冷冰冰的寂静。棉棉心知不对,离枭必是犯了错,惹天绻生气了。别看天绻平日里大大咧咧,内里可住了一尊女战神。心情好时,棉棉尽可以没大没上头上脸。她却一向知道,天绻真动怒时,若不退避三舍,或许会有性命之忧。 此时她却鼓起勇气,蹲在门边上,用极的声音哽咽道:“上仙,崽崽还,不管犯了什么错,我们可以好好管教。它个子虽大,出壳其实没几天,连飞都没学会,又那么能吃,若是就这么放出去,它会饿死的。” 门内一丝声息也没有。天绻大概是睡着了吧。棉棉不敢吵闹,只默默坐在门槛边抹眼泪,担忧着那个毛茸茸的鸟崽子冷不冷,饿不饿,在陌生又广大的世界里,翅膀还没长齐的家伙不知该去哪里,一定会吓坏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12、护花肥啾 深夜时,门忽然被轻轻推开。天绻站在睡着的姑娘旁边,把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 棉棉微微被惊动,却没有醒,睡梦里又唤了一声“崽崽”。天绻轻叹一口气,朝外走去。 天绻来到优昙花林边缘的时候已是暮色沉沉。 花林中迷阵仍在,如透明水波在树间缓缓流动。没有被闯破的迹像。她长出一口气,说不清是希望离枭仍留在里面,还是希望它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也说不清心上是搬下了什么,还是压上了什么。 算起来,离枭已被困在里面快要两天了。袖子一挥,迷阵散去,她掩去脸上些许复杂的表情,绷起一脸霜冷,踏着地上已泛黄的绵软落花走入林深处。 里面静悄悄的,不见那团毛茸的身影。她沉声唤了一声:“离枭。” 半晌没有回应。 她忽有些慌了,第二声已抬高了声音:“离枭!” 忽听扑棱棱一阵乱响,然后是数声树枝折断的声音,不远处,一团黑影从树顶坠了下来,一路砸断许多枝丫,重重摔在地上,砸进厚软的积花中。离枭紧接着就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冲过来,把脑袋一头扎在她腿之间,浑身瑟瑟发抖。 即使它紧张得浑身毛蓬起得像一只球,她也能看出这个原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的家伙,这两天非但没继续长大,还瘦了一圈。这林里也没什么可吃的,想是饿的。原本油光顺滑的黑毛都失去了光泽,透着憔悴的干枯。 天绻挺硬着心肠挺直脊背,想用准备好的训话再敲打它一遍。张了张口,却只说:“凭你的本事,明明可以冲出去,你为何不跑?”离枭用力摇了摇头,没出声。她叹口气,终是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离枭把头拱进她手心,眼泪蹭了她一手。看它的样子,大概已经接受教训,今后不敢随意攻击人了。她便也不再说教,只说:“走吧,先回家。”离枭却叨住了她的裙角,示意她等一下。她问:“怎么了?” 离枭只叨咕着“卷卷”,大概两天来没有饮水,嗓音都是嘶哑的,也不知是想表达什么。只见它低下头去,脚爪在花层上扒拉两下,叼了一朵优昙花,又叼了一朵。 天绻迷惑地看了一阵,才明白它是在落花里挑相对完整的花朵。想了一想,问:“你是想带回去送给棉棉吗?带一朵让她开开眼界就行了,不用拿那么多。” 离枭忙着选花,竟是顾上不理她,直至选了十几朵,嘴巴里叼得满满的,再也塞不下了才作罢。她带着它驭云飞起,看它咬了一嘴花颇是吃力,便想帮它拿着,它竟一脸不放心的样子不肯松口。她再三承诺不会给它丢掉,它这才愿意,虎视眈眈监视着她把花朵全收进袖中才放了心。 回到半月宫时,棉棉早已咬着手绢、眼泪汪汪地在等了。远远看到那一仙一鸟从云头下来,顿时破泣为笑,飞奔过来,将离枭一把抱在怀里,揉得它毛都乱了,哽咽道:“崽崽都瘦了!”离枭也友好地拿脑袋蹭了蹭她。 看着两只重逢的感人画面,天绻撇撇嘴,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已半蔫的优昙花:“棉棉,崽崽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棉棉惊喜道:“真的么?是给我的吗?”虽然那一团乱花毫无美感,但却是崽崽的一片心啊!棉棉感动得眼泪又要冒出来,真是不枉她一把饲料一口水地把它喂这么大啊! 刚要伸手从天绻手中接花儿,却不防被离枭一屁股顶开。离枭一改方才情意深切的模样,两只翅膀把花朵尽数拢到自己怀里,对着棉棉做出凶凶的姿态,看那架式,若是棉棉敢碰花儿一下,它就要用弯嘴咬她。 天绻和棉棉均是惊呆了。天绻怔怔问:“崽崽,这花……不是给棉棉的吗?” 离枭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它把花朵全部叼住,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助跑一段,奋力拍着翅膀飞上高高的屋顶,仿佛怕棉棉来抢似的。 棉棉呆若木鸡良久,才发出一声怒叫:“你个没良心的!我白喂你了!不给你做饭了!” 气归气,准备的素食饲料却极其丰盛,誓要把离枭掉的肉一顿补回来。 这次回来之后,离枭格外粘天绻,她走到哪里,它都恨不能一刻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她出门不能带它时,它便蹲在屋顶等候,不食不饮,直到她回来。天绻心知它是被抛下一次之后吓到了,便也听之任之。不过它也有从她身边跑开的时候——白天有太阳时,每过一个时辰,它就要飞到屋顶上去忙活一阵。天绻好奇地跟上去看过,原来它将那些优昙花在瓦片上一朵朵摆开,码得整整齐齐地晒着,每隔一个时辰翻一次,每次都要用嘴巴点着数一遍,共计十二朵,少一朵也不行。太阳落山时便叼回屋内找地方藏着,第二天再晒出去,接连数日,兢兢业业。也不知它晒这些做什么用,认真的模样倒颇是可爱。 在棉棉的精心照料下,离枭很快补回了膘,恢复了惊人的生长速度,几天之后,个头都快赶上人高了,天绻和棉棉再也不能抱着它,闲暇时倒是会倚在它蓬厚的胸毛上打个盹儿。饶是它个子长了这么大,却还没褪净乳毛,仍能看出幼鸟特征。棉棉时常担忧地说:“崽崽,你到底要长多大呀,再长下去,门口都进不去了呀。” 转头又说:“崽崽多吃点!看长个得都慢了!” 离枭不知道自己会长多大,谁都不知道它会长多大,离枭这个物种,太稀罕了。 这一日傍晚轻风凉爽,天绻与离枭正在在荷池边休憩,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它理着毛,离枭把脑袋搁着她腿上,舒适地眯着眼,头顶那撮红毛已长成一根长长的漂亮红羽,随着鸟儿的呼吸一起一伏。 忽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伴随着棉棉一声怒喝:“上仙!!!” 天绻吓得跳起来,对着离枭问:“棉棉在好像发火了!发生什么事了?我今天做错什么了吗?” 离枭歪了一下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13、化出人形 片刻间,棉棉已带着一身怒气冲到了近前。天绻不明所以,正想先个陪笑脸再说,却见离枭腾地跳到她前面,双翅张开,浑身羽毛蓬炸,对着棉棉发出“嘶”的一声阴沉嘶叫。 棉棉从未见过离枭露出凶相,,顿时吓得站住了,呆呆地忘记自己要干什么。天绻却是见过的。在优昙林中,它摆出这付姿态之后,就对璟舜发起了力量可惧的攻击! 她心中一凛,厉声喝道:“离枭放肆!” 离枭动作一滞,顿时记起因为攻击人险些被天绻抛弃的经历,羽毛顺伏下去,但还是警惕地盯着棉棉,似是生怕她扑过来殴打天绻。 天绻心知它出世不久,还不懂得棉棉是绝不可能对主子动手的,此举是出于护主心切。然而棉棉可是亲手喂大它的人,它竟然也丝毫没有留情面的意思。心中暗暗对它的凶性又加了一分担忧。 棉棉困惑地盯着离枭:“崽崽,你个没良心的,刚才莫不想啄我?” 天绻心道,可不是啄你那么简单。它若放招出来,能把你个狐仙一击打到大门外面去。问道:“棉棉,出什么事了?” 棉棉这才记起正事,重新竖起两道秀眉,怒气冲冲道:“上仙,璟舜仙君的那个徒弟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事!天绻暗叫一声苦。两人却都没注意到离枭听后整个鸟一僵。棉棉头上几乎冒出火苗:“我今日去上界跑腿,听得一帮仙子议论此事,说您在优昙花宴上当众调戏璟舜仙君的弟子,名字叫什么来着……” 天绻弱弱地接话:“裴云桨……” “您还好意思说!” 天绻哼哼道:“哪有调戏啦……” 棉棉:“人家一个年轻,您拉着人家要仙后指婚,听说还动手动脚。” 天绻怒道:“咦?胡说!哪有动手动脚?” 棉棉眼睛危险地一眯:“那么自讨指婚是真的了?” 天绻顿时记起自己作过的孽,吞吞吐吐道:“我……我开玩笑的……” 棉棉冷笑:“这种玩笑都开,那不是调戏是什么?”她苦口婆心道,“您就算是调戏,也要调戏璟舜仙君那种要相貌有相貌、要身份有身份的才是。我听说那个裴云桨是凡间修仙家族的子弟,天生资质奇高,被璟舜仙君破格录为座下弟子,尚未名列仙册就获准出入天界。虽有些才气,却也还是个凡人,上仙怎么能纡尊降贵……” 天绻自问是自己的错,不该让裴云桨无端被贬低,赶忙道:“为仙者当心胸宽广,不能太计较高下尊卑、身份之别。我看这年轻人根基不错,颇有潜力,又拜在璟舜门下,若是刻苦,说不准将来能出息的。” 棉棉狐疑地扫她一眼:“上仙,您莫不是真看上那子了?牛太老,草太嫩,望上仙自重。” 天绻的脸顿时憋红:“说什么呢……” 一直默默听着的离枭突然转身,挥着脚爪狂奔而去。棉棉吓了一跳,喊道:“崽崽,你去哪啊?” 离枭没吭声,一头拱进天绻的卧房荷晏筑。棉棉跟过去推了推门,发现门被从里面栓上了,如一个赌气把自己关起来的孩子。离枭的足和喙十分灵活,关门上栓这点事不在话下。棉棉迷惑地抓头:“它这是怎么了啊?” 天绻却记起在优昙花宴上发生过相似的一幕。那时离枭也是突然受了刺激一般从她身边跑走。当时发生了什么?想了一想,记起来了。那时她指着裴云桨说,她看上他了,请帝君仙后赐婚。 今日同样的事发生,也是在提到裴云桨的时候。心中又暗暗一凛。当时它伤了裴云桨,她只道是它一个初生雏儿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失手所致,如今想来,难道是故意的? 这只鸟儿,独占主人的心也太霸道了些。 天绻以为离枭闹闹脾气便会自己出来,让棉棉不要管它,免得惯得脾气越发刁钻霸道。不料直到晚饭时分,那浑鸟还不见出来。天绻有些不安了,来到门边敲了敲:“崽崽,出来吃饭了。” 却听里面哗啦一声,似是什么家具被撞翻在地。 天绻眉头一蹙:“崽崽你在干什么呢?不要弄坏东西啊。” 随手一抚便开了门,走进去看了看,没见离枭的踪影,只有一张凳子倒在地上,似是被人慌乱间撞翻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东西落在地上:一幅展开的画,画上画的是一名翩翩少年。 天绻的脸色登时沉下,捡起画来,沉默一阵,低声道:“离枭,出来。” 离枭大概知道自己犯了错,藏着不敢出来,天绻只看到绡帘后黑影一动。她走过去,一边伸手去掀那帘子,一边恼火地道:“敢乱翻我东西,你怕是……” 话音戛然而止。 帘子后藏的不是离枭,而是一名罩了一身黑袍的人,正背抵着墙角蜷坐着,两幅袖子盖在脑袋上遮住头脸,整个人似在微微发抖。 天绻眼中骤现杀气。半月宫乃是仙家府邸,岂是任人乱闯的?更别说直接闯入她的卧房了! 右手虚空中张合一下,墙上挂着的青色薄云剑凭空消失,又瞬间出现在她的手中,剑尖指住黑袍人,低声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把离枭弄到哪里去了?” 对方半晌没回应,天绻失去耐心,薄云剑朝对方刺去。此人身份不明,她当然不会妄下杀手,仅是想试探一招,剑锋自是偏了一分,剑势虽然似挟着刺骨凛风,却是冲着他右肩外侧一寸处去的。 却不料剑尖在刺到那人身前时,他仿佛被迫人剑气惊吓到,猛地哆嗦一下,身后突然张开两幅漆黑宽薄之物,天绻不及看清那是什么,剑尖已贴着他右肩,刺穿那物,斫入墙壁。 那人维持着以袖遮头的动作,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两幅黑物颤抖得簌簌作响。 天绻看清了那是什么——竟是一对漆黑的双翼!她的剑尖已刺穿了右边的翅根。她惊呆了。这时才注意到一根细长红羽从这人盖在头顶的袖隙中探出来,兀自抖个不停。 她呆呆道:“难道……是崽崽吗?你……化出人形了?”突然反应过来他的翅膀还被她的剑钉在墙上,赶忙抽回。剑尖从伤口中逆着退出,随之飚出一缕鲜血,黑袍人又大抖了一下,却是强忍住没吭声,姿态与那只委屈时默默缩成一团的鸟儿毫无二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14、画中少年 天绻悔得肠子都青了。世上精灵修成人形至少需要百八十年,她哪想得到刚刚出壳三个月的离枭如此速成?把剑往地上“咣当”一丢,蹲到他面前,嘴里不住地道着歉:“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是我太莽撞伤到你,抱歉啊崽崽……”一边说着一边去握住他的两只手,顺便就将他的袖子从他头上扯了下来,露出一张仿若二十岁左右模样的年轻的脸。 这张脸生得五官俊美,只是脸色格外苍白,好看的薄唇都没了血色,一对眼尾自绕风流的漂亮眼睛定定看着她,眸中含着薄泪,也不知是痛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天绻误伤了他,原是想好好陪罪安慰一下,却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浑身僵住。四目相对,一时寂然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人形的离枭颤颤抖抖轻叫了一声:“卷卷……” 天绻如惊醒一般,猛地将他双手一摔。突如其来的动作扯痛了翼上伤口,离枭倒吸一口冷气。天绻站起来,后退两步,指了指着他,又指着身后桌上搁着的画:“你……你……”怒气腾起郁结在心口,半晌才接得下去,“谁准你照着画化成他的样子的?” 离枭缩在地上,一脸茫然困惑,似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天绻虽怒不可遏,却猜测出了来龙去脉:“离枭,我知道你天性霸道善妒,作为一只仙宠这本没什么。你见我与他人有瓜葛,便也急着化出人形争宠,这就过份了——念你初生尚不懂身份之别,也不是不可原谅。你可恨就可恨在心机太重!” 她拿过那幅画展到他面前:“你之前与我同屋而眠,必是知道我常看这幅画,认为这画上是我极珍重之人,所以才照着他的样子化人形,是也不是?!”说到这里她不由喘了几下,抑制胸口忽起的云涌起伏——她极珍重之人。她极对不住的一个人。 离枭慢慢站了起来,脸上神气有些迷离,痴痴望着她,似是傻了一般,也不知听懂了没有,翅上伤口的血淋漓滴下也浑然不觉,梦游一般朝她走近一步。 看他这付油盐不进的样子,她更加气怒:“你别过来!你可知道,之所以珍重,是因为不可替代。可是你现在抢了他的相貌,却头上长着红毛,身后生着翅膀,你凭什么……凭什么把他变成如此古怪的模样!” 看着她脸上流露出痛恨神气,离枭仿佛受了重重一击,眼中闪过沮丧,颤抖着嘴唇发出一声:“卷卷……” 天绻心口处突然一痛,她分明听到自己心脏上传来破裂的声音,似要掉下一块来。 顿觉难以承受,猛地捂住了耳朵,高声嚷起来:“不要用那张脸这样叫我!” 从外面匆匆跑来一人。是棉棉听到声音不对赶来了。一进门便吓了一跳:“这人是谁啊?” 天绻已经转身朝外走去,对棉棉惊疑不定的问话也不理睬,一出门便驭起云彩,摇晃不稳的身影消失在夜空。 屋内,棉棉警惕地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长翅膀的年轻男子,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过了一阵,茫然望着站口的他才略略回魂,气若游丝地答道:“……离枭。” “离枭……”棉棉茫然一阵,整个人一跳,声音猛地拔高,“离枭?崽崽?!你这就化人了?!” 棉棉大惊怪了一阵,这才发现离枭肩胛处张着的黑色大翅膀上有伤,赶忙想帮他包扎一下,却被他推到门外去,又把门给反锁了。 她急得直拍门:“崽崽,你做什么呀?” 他在里面,用仿佛抽空精神的低哑声音道:“我……要变回去。” 这是离枭化人之后除了“卷卷”之外说的第一句话。这种天生地长的精灵往往化人便会说话,一是因为它们天资之聪慧不能以常理度之,二是因为它们在化人之前多半已通世情,比如说离枭,它做为一颗巨蛋的时候说不定已经藏于世间某处,不知旁观了世人多少年,出世便能吐人言、晓人心也是情理之中。 大概是初化人形的缘故,他的人话尚说不利落。是他太心急了,化得半人不人,招她讨厌了。他得设法变回原形才是。 离枭是天地孕育的精灵,与棉棉这种从兽身修成妖精的不同,出世便介于妖和仙之间,天生自带或强或弱的灵力,它们首先要学会的,是控制和发掘这份灵力。离枭天生灵力虽强,但三个月大就化人也着实太过急进,以致于人形身上残留着收不起来的红羽和鸟翼。 既然已经化形,就如套过模子一般,想重来一次、改变形象却难以做到。离枭既然藏不起翅膀和红羽,就想着还不如变回原形,免得天绻回来时看到他这付怪样子膈应。 然而灵力这东西就跟人的力气一样是能耗尽的,再加上他修为太浅,化一次形已然累得虚脱,再加上技巧尚不熟练,此时想变回鸟身也没那么容易。 他心中焦急,一个人呆在屋里,顾不得翼上伤口疼痛,胡乱使着力气飚着灵力,折腾着在地上滚滚爬爬,急得眼泪直冒,却是无论如何也变不回去。 天绻带着一腔激荡怒气,踩着一朵云儿直直向前飞行,对面遇到收工回来的司云仙君璟舜的麒麟云辇。璟舜看到她过来,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没事找事地用带刺的话烧燎他几句,提前便摆出一付冷漠脸准备应对。却不料天绻的驭云速度没减半分,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与麒麟辇擦身而过,挟起的风把辇边绕的云彩都刮散了,可见速度之快。 璟舜不由蹙了一下眉头。身畔随行的裴云桨望着那迅速消失的纤细背影,忧虑道:“上仙似是杀气腾腾的。” 璟舜凉凉瞥他一眼:“关你何事?” 裴云桨赶忙低下头,不敢吭声。 璟舜移开目光:“回府。” 心脏上像有了一道裂缝,夜风从前胸灌入后背涌出,透心冰冷。天绻忽然脱力,差点从云头上栽下去。速度缓下来,紧紧捂着胸口,慢慢蜷到云朵里。破裂的声音、开裂的感觉都不是错觉,那是仙魄上补的一块灵犀石发出的声音。 妖有内丹,仙有仙魄。天绻的仙魄藏在心脏之中。她在蜃地之战中落下一份旧疾,不见明伤,发作起来却痛得要命——在终战的危机时刻,她用一片仙魄补了破裂的阵法结界。仙医说若想除根,最好是把那块仙魄碎片找回来,否则发病痛苦不说,必会折损寿命。然而那片战场化作一片焦土,碎片大概早就烧成渣混在厚厚灰烬之中,怎么可能找得回来。天绻当时就哈哈一笑:“神仙的命长得令人厌烦,折损个百八十年也觉不出来,不要了不要了。” 帝君对她的病痛十分关心,令仙医尽力医治,御药房里的奇珍仙药均可取用。仙医想尽了办法也没有研究出除根良方,为了交差就可着御药房最贵的补药开给她,各色闻所未闻奇形怪状的东西天绻吃了几年,也慢慢的好了。算起来上一次犯病都是二十年前了,她早已将这毛病丢在脑后。今夜不过是心绪激动了些,竟招得旧疾汹汹而来。摸着心口,怀疑仙魄上的口子裂得更宽了,改天要找周老仙医再要份方子补一补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15、彼岸-当年初遇 天绻却也病出了经验,知道这病再痛,顶多半个时辰就过去了。便卧在云上尽量调整内息抵御心脏被摘走般的疼痛,任云朵随意飘浮。半昏半迷的间隙,埋藏在时光深处的身影如吉光片羽,掠过又消失。疼痛渐渐缓解,云朵不知何时停住了,睁眼一看,原来是挂在了一座老宅子的檐角。云朵当然不会被实物勾住,不过是她心中飘忽的想法影响了云头的方向和终点。这座老宅房子的屋顶已因年久失修榻了半边,院墙也倒了,从院子到屋子里的青砖缝里都长满了荒草。 散去云头,轻轻落在院子里,草中虫鸣继续嘶嘶,丝毫没被来客惊扰到。来时心中充斥的情绪仿佛已散作星沙挥在路上,躯壳似变得空落落的,环顾四周的黑暗破败,心下一片凄凉。 许多年前,这里其实是座落于半山腰的一间书院,月影竹畔,曾有少年朝气蓬勃,也曾有欢声笑语、朗朗书声。 这里是她与画中的那个邵未离初遇的地方。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那时距离蜃妖之灾还有五年,距离蜃地之战有十年。那时知道“蜃妖”这种玩艺的存在的人都寥寥无几,更没有人预料到祸患在阴影处潜伏生长。 那时她还没有位列仙班,只是一只浪迹天涯的狐精,邵未离是倚山书院的一名书生。 她是三百岁时修成人身的。大概因为直率烂漫的性格的影响了人身塑形,外表看上去是凡间少女十四五岁的模样,五官长得十分好看,可恼是人形的她居然又长了一头阴魂不散的卷发。 她这只卷毛狐狸是族群里唯一修炼成精的,也没有前辈指教她变成妖精后应该做什么,狐生一时非常迷茫。游历凡间时混迹镇集市,讨点偷点摸点填饱肚子,还时常被人喝斥追打,骂她“叫化子”,心中非常无趣,觉得当妖还不如回当个狐。偶然听说书先生说了一场精怪野鬼勾引书生的故事,突如醍醐灌顶,激动得捏爆了刚偷来的肉包子,找到了妖生的奋斗目标。 一个狐精,首要任务当然是勾引书生啊。 趁说书先生喝茶休息的时候,她凑到他身边,仰起脏兮兮的脸,讨好地问:“先生,你知道哪里有书生吗?” 说书先生笑道:“书生啊,自然是倚山书院最多了。” “倚山书院在哪啊?” “出了镇子往南走二十里,山半腰看到一座白墙黛瓦的院子就是了。”说书先生低头嘬了一口茶水,“你一个叫化子问这个做什么?”抬起头来时,却见那“叫化子”已经一溜烟地跑远了。 说书先生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是我眼花了吗?那叫化子身后是不是拖了一团乱毛蓬蓬的怪东西?” 狐妖一边跑,一边把兴奋得冒出来的尾巴胡乱塞进衣服里,朝着倚山书院的书向直奔而去。直跑到天黑了,总算是望见一座秀山,还有半山腰几座白墙黑瓦的建筑,衬着青山碧竹,雅雅致致如一幅水墨画。狐妖蹦跳着往山上蹿的路上,天空慢慢升起一轮满月。 来到紧闭的大门前,指着匾额上的笔画苍劲的四个字念道:“倚、山、书、院。就是这里了。” 念得像模像样,字也的确是这四个字,不过其实她念反了顺序。她不识字。 书院里静悄悄的。狐妖轻轻一跃,无声地跃上了墙头。有一间屋子的窗户内隐隐透出灯光,夜已深了,仍有人在秉烛夜读。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那个伏桌看书的身影,是一个身穿青色儒衫的清瘦少年,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狐妖两眼冒出莹莹绿光——那是不是就是说书先生评书里描述的“书生”? 她回想着评书中的桥段,理了理自己皮毛化成的火红裙子,又把头顶那根当成发钗的树枝用力按了按以别住那团一向不受约束的卷发,跳下墙头来到窗前,冲着书桌前的少年“喂”了一声。 书生一抬头,明亮的月光下,一个红衣脏兮兮、头发乱蓬蓬的姑娘正拿手支着腮笑嘻嘻看着他。 书生愣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狐妖眉头一皱。这人说的词不对啊。他不是应该说“这三更半夜,姑娘你怎会独自在此”吗? 算了算了,将就吧。她朝着书生眨了眨眼,念出一路上默背了无数遍的句子:“女子自幼喜欢书香翰墨,闻知公子独自一人在这里研习功课,特来陪伴。” 书生:“……” 狐妖:“……” 接下来书生不是应该“大喜”,但是这人怎么没露出什么喜色啊。然后……然后怎么样呢?说书先生说到这里时,她就兴奋过头走了神,接下来的情节记不清了,一脸茫然地与书生面面相觑。 良久,书生冒出一句:“你是不是饿了?” 狐妖紧绷着的一身戏顿时散掉:“哎,跑了一天,真是饿了。” “我这里有个冷馒头,你若不嫌弃的话……” 狐妖看着馒头,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表情:“没有肉吗?” 书生:“……抱歉啊。没有。” “好吧好吧,将就吧。”狐妖纵身一跃,轻松跳到窗户里边来,伸出黑乎乎的手就来抓馒头。 书生拦住她:“洗洗手再吃。” 她把手伸到水盆里搅了搅就拿出来了。还是狐时就是大大咧咧的一只,化人形了习性不改。手被书生捉着又按回盆里去。他亲自帮她搓洗手上污垢,一盆水洗下来,水色都变黑了。 后来干脆又帮她洗了脸,拿手巾仔仔细细擦净她脸上的水珠。手巾拿开,露出白白净净一张脸。“干干净净的多好。”书生的语气格外温和,微笑的样子也很好看。 狐妖抓过馒头吃起来,狼吞虎咽的样子像饿了许多天似的。书生问:“深更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为何不回家?” 嗯?这词终于跟说书先生的话勉强对上了!上道了上道了!她眼睛一亮,腮帮子被馒头塞得鼓鼓地就迫不及待地接词,呜噜噜说得口齿不清:“女子自幼喜欢书香翰墨……” 书生打断她的话:“你家中还有亲人吗?” 她立刻被从戏里拐了出来,耸耸肩答道:“我的亲人都死了。”都老死了。族群里她两代的直系血亲都没活过她。在世的后辈与她又有代沟,没有共同话题,所以她索性离开族群在人间晃悠。 书生却全然误会了,以为她是个家人尽失的流浪孤儿,她说这话时的样子越是漫不在乎,越让他觉得可怜。这些年饥荒不断,官府昏庸,流寇横行,家破人散的苦难比比皆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16、勾引书生 这时狐妖记起戏词没念完,努力补齐:“闻知公子独自一人在这里研习功课,特来陪伴。” “好,那你便留下来吧。”书生脱口而出。 狐妖倒愣住了。他答应了?接下来该说什么词来着? 书生只道她感动得呆住,声调越发柔和:“等明天先生来了我带你去见他,问他能不能收留你。” 她不解地看着他:“我留下来做什么?” “你不是说要陪我研习功课吗?” “是啊,可是……” “说话要算数。” “我……”一句“我才不呢”硬生生憋了回去。妖一向刻守承诺到死脑筋的地步,所以才有那么多精怪报恩的传说。她心中却满是困惑。狐妖勾引书生的故事,是这么个走向吗? 她纠结地把一头卷毛挠得更乱的间隙,书生已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套儒衫鞋帽,与他身上穿的那套一模一样。 “这是我的衣服,你若不嫌弃,就将就穿吧。” 她接过青布儒衫抖开来,在身上比了一比,喜不自禁。她自化人形以来,身上穿的始终是自身皮毛化成的红衣,这下子有了新衣服,开心得不得了。 书生说:“有件事需提醒你。书院中不收女子,你要假装自己是男孩子,先生才能留你。” “好说好说。”她得到一套新衣服,已将任何纠结都抛诸脑后。 当晚,书生让这个深夜里不请自来的女孩,睡在屋子里大通铺其中的一付铺盖上,他自己去念书堂拼起桌子当床睡了。狐妖独自留在屋里,兴奋得睡不着,捏着红衣衣角一抖,一身衣裙顿时化为无踪,露出少女纤细美好的身形,将书生赠她的衣服一件件套到身上。书生高她一个头,他的衣服她穿着有点大,不过挽一挽、掖一掖也还好。她低着头把自己打量来打量去,一本正经走了几步,开心得合不拢嘴。 忽然又想到什么,迷惑地自言自语:“我好像记得说书先生的评书里,最后狐妖和书生是睡一屋的,怎么那书生让我自己睡啊?算了不管了,有新衣服穿比什么都好。”有新衣服穿,哪还顾得上在意那点细节! 后来她才知道书生名叫邵未离,她上演“狐妖勾引书生”戏码的那一夜恰是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平日里大多数学子都寄宿书院中睡大通铺的。但那天是团圆之节,大家都回家过节了。邵未离却依旧留宿学院。再后来偶然听人说起他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亲戚又不愿收留,因此寄宿书院得遮雨片瓦,逢年过节自是无家可回,无人可聚。他执意求先生收留她,也是出于同病相怜。 至于他究竟是何等出身、家中如何没落,她也没有打听过——不晓红尘、没心没肺的狐妖自然想不起来过问这些事。 第二天一早,先生和学生们陆续来到书院。书生把男孩打扮的狐妖领到先生面前,说她无亲无故流落至此,问先生能否收留她。先生五十出头,简朴瘦弱,因为读书太多脊背有些驼,显得年纪更大一些。他看了看这孩子,半晌没说话,似是被她那用树枝别住的、一团像没烧透的乱草一样的发髻震住了。 先生问:“你想留在这里吗?” 狐妖努力学着书生的样子做出儒雅有礼的模样站直了,点了点头。 先生说:“这里是书院,留下就要学念书的。” 狐妖犹豫了。留在这里念书?似乎跟说书先生说的故事结局走向不太一样?转脸看到旁边书生期盼的眼神,竟脱口而出:“念就念。” 先生又说:“我看你也不像有钱交学费的,你便负责每天洒扫院子来顶学费吧。” 嗯?还要干活?她又犹豫了。却听书生凑在她耳边声说:“我可以帮你。” 于是她又鬼使神差答应了。 先生从怀里摸出一个圆圆的东西。她敏锐的嗅觉顿时捕捉到香甜的气息,眼睛顿时瞪圆,好险耳朵没兴奋得冒出来。 先生说:“这个月饼原是捎给未离的。现在多了一个人,你们便分着吃吧。”说罢将月饼一掰两半,分别递给两个孩子。她接过来那一半月饼一把就塞进嘴里去了。好吃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邵未离也接过去,珍重地捧着,轻轻说了一句“多谢先生”,又看了她一眼。她赶紧有样学样,塞得满满的嘴巴呜噜着:“多谢先生……”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狐妖每日里早起扫洒庭院、上课时书背不过被先生打手板时,都会反思自己当初为什么答应留下来。想来想去,怎么也少不了书生邵未离的怂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狐妖勾引书生吗?为什么好像一只自由自在的狐妖,被书生“勾引”成了个勤工俭学的学子?! 先生问她名字,她别别扭扭说名叫卷卷。问她姓什么,她说不出来。狐妖哪有姓啊。先生以为她年幼失去双亲,已记不得自己的姓了,先生自己姓舒,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便问她是否愿意也姓舒。她问:“舒字是什么意思?” 先生微笑道:“有舒展、展开的意思。” 舒展!那就是头发卷能直开的意思呗!好寓意!她大喜过望,连连点头。于是从此她的全名就叫舒卷卷了。先生在课堂的最后一排给她安排了位子,从那天起,她在倚山学院当了整整一年的学生,与邵未离做了一年的同窗。她并不是读书的料,比起读书更喜欢的是与师兄师弟们玩耍。 不过有件事她非常不满意,那就是晚上时她想挤上学生们的大通铺,但是先生说那里人太多睡不下了,借了她一副铺盖,让她自个睡柴房里去。开始时她对此很不高兴,但是,后来她发现自己时常一觉醒来不心化回原形,慌慌张张地赶紧再变成人样。幸好独睡,否则就要大家被发现她是个妖精啦。 后来她回想起来,在倚山书院与先生和同窗少年们一起渡过的那一年,是她漫长生涯里十分纯粹快乐的一段时光。可惜那时她不懂得珍惜,只呆了一年就稳不住了。有一天晚上忽然心血来潮,不想再当妖精了,想去寻访高人为师,想要修仙。一念及此,爬起来便离开了书院,也没给先生磕个头,连招呼都没跟大家打一声。 连邵未离那里她都没留一句话便走了。 三年之后,她奉师命外出办事时偶然路过倚山书院,这才想起回来看看。 书院里的学子已换了一批。大概是近年年景不好,现在书院里的书生只有寥寥数名。她却是一个也不认得了。幸好先生还是那个先生,只是三年过去他又苍老了许多。她自己不是凡人,将人间的缘份看作过眼云烟,转头便不放在心上,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凉薄。 却听先生哽咽着冒出一句:“你个没良心的狐妖,你还知道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17、不告而别 舒卷卷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您……您怎么知道……” 先生笑了:“我知道是你狐妖,也知道你是女孩子。你来学堂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您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您有法力?” “我一介书生,哪有什么法力?在这里上学时,你个傻狐时不时冒出尾巴,若不是未离替你遮掩,你其他师兄会被你吓坏了。”先生边说边咧着没牙的嘴笑,必是回想起了一条卷毛大尾巴在她身后一摇一摆的奇怪情形。 原来那时候先生就知道她不是凡人了啊。邵未离也知道啊。她不由跟着笑起来:“那您不害怕我吗?” “如何不怕?”先生说,“我强装镇定,生怕你露出本相吃了我的学生。趁你不注意,我飞奔到邻近的道观里请了道士来捉妖。可是……”他脸上露出温暖的微笑,“领着道士回来时,一进念书堂,就看到你正在跟未离学握笔,那认真的样子,跟别的学生并无二致。我心中就变了念头,回头便将道士推了出去,给了他钱打发走了。” 她的喉头如被哽住,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是因为我想做一件大事啊。” 她迷惑了:“什么大事?” 先生道:“我想试试能不能以圣人之言,点化得妖精不堕邪路,得道成仙!” 刹那间似有闪电掠过,将她心中照得一片雪亮。 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为什么会忽然开窍,决定修仙。那并非心血来潮,也并非为了在兄弟姐妹们面前逞强。是因为先生平日里一字一句的点化,是因为先生的善意结出的善果。 而这颗善果最初的种子,是那个留她寄宿书院的书生。 先生无奈地叹口气:“可惜啊,你这个没定性的,才呆了一年就呆不住了,连告别都没一声就跑了。没良心的……不过我坚信,跟着我念过书的妖精,至少不会变成为祸乡民的恶妖。”说到这里,又有些忐忑,“卷卷,你……没有变坏吧?” 她眼中泪水漫上来,一字一句道:“先生,我没有变坏,这些年我拜高人师,一心问道求仙。您看着,我一定会位列仙班的。”——虽然拜的师父有些不着调,但总归是个有本事的仙人。 先生欢喜得老泪都冒出来。 她的目光在读书的书生们身上一个个扫过,依稀似昔日的少年们,细看面目却全是陌生的。曾经的那些人,一个也找不见了。 邵未离也不在这里了。 她默念着这个名字。他早已发现了她是妖,却没有怕她,没有嫌弃她,还替她打掩护。她问先生:“您知道邵未离现在在哪里吗?他后来有没有考取功名?” 先生摇头叹道:“你也知道未离这孩子父母双亡,无家可归。他倒是很有读书的天份,原也有考取功名的志气,可是却被你拐带了。” 她莫名被扣了一顶帽子,惊讶道:“这话怎么说?” “当年你不告而别,未离到处找你,外出奔波了许多天,回来时鞋子都磨穿了,憔悴得不成不形,也没找到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原以为他死心了,没想到他只是回来跟我道别的,然后他就像你一样离开了书院。” 她低着头沉默一阵,道:“他干嘛要找我?有什么好找的?我是妖,他是人,他不是应该好好读书求功名富贵吗?他学我做什么?” 先生无奈道:“所以说啊,人妖殊途。你理解不了他,他也理解不了你。” 她说:“他说了要去哪里吗?” 先生摇头:“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吧,总之,他说一定要找到你。” 昔日与邵未离相处的时光原已被她淡忘,这时突然历历浮现出来。他每天都会早起帮她一起洒扫庭院;她喜欢吃肉,书院饭堂里偶有肉菜,他的那份全部留给她;她不会握笔,他手把手地教她,温暖的手心覆盖她的手背;她书背不好,他一句一句带着她背到深夜。 有次她兴致来了,戏精上身,又拉着他演了一遍狐妖勾引书生的戏码。她念完自个的戏词,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勾引到你?” 他的脸憋得通红,半晌才说:“以后不许跟别人演这个戏。” …… 一件件一桩桩的往事数过来,原来,他对她那么好啊。原来他很在意她的啊。 凡人的感情真是麻烦。 恭恭敬敬拜别先生,站在倚山书院的门外,读书堂的朗朗书声从身后传来,一如当年,却没有了那个书生的声音。狐妖的脸颊上滑下一滴泪,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心底的颤动,第一次品尝到叫做“失落”的滋味,第一次懊悔自己的不辞而别。 他说他去找她了。可是人海茫茫,人妖殊途,互相不知下落的两个人想要重逢哪有那么容易。 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与她分吃一个月饼的邵未离了。 可是就在拜别先生的五年之后,她就再次见到了他。彼时的清瘦书生已成长为皎皎如玉树临风前的少年,与离枭照着画化成的人形一模一样——除了头顶红羽和翅膀。 却不曾想到重逢之时,邵未离已成为修仙世家门下弟子,用一把寒光凛凛的剑指住了她的鼻尖。 每天10点更新,么么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18、此间-哄鸟好难 “天绻。” 天绻恍然惊醒的时候,一句“我就知道能找到你”的含混梦话还含在齿间,分不清听的是谁、说的又是谁。睁眼时天色已微明,发现自己倚在读书堂腐朽的门框上,不知何时睡着了。一转头,只见漫进院子的氤氲晨雾中,站着云衣飘渺的一个人,却是司云仙君璟舜。 她吃了一吓。原以为那一声“天绻”是梦境中的幻听,没想到真的有个人在这里。 她不解地问:“仙君不是负责布云的吗?这地上的雾霭也划归你管了?” 璟舜没有回答,神情紧绷地盯着她,眼中透着苛责:“发生什么事了?” 她精神一凛,顿时醒悟过来。这是来抓她当值时开差的啊。“本上仙夜巡辛苦,不心在这里睡着了。”她站起来拍去裙角沾的草叶,挺直腰杆看向璟舜,目光中带着两分威胁,“仙君若打我报告,我必找机会给仙君挖坑。”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想着修补与璟舜之间莫名破裂的友谊,但吃了数次冷脸后心也渐渐地凉了,更何况现在她必须快些回家,没有心情应付他。 看到她一脸强横、生气勃勃的样子,璟舜的脸色倒缓和了,仿佛松一口气。丢下一句:“以后开差也换个地方,不要总来这种湿冷之处。” 说罢,驾起他唯美的云朵,唯美地飘走了。 留下天绻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心生疑窦:“为什么他要用个‘总’字?他是如何知道我总来这里的?这子莫不是……监视我?!” 不过她随后便将这点疑惑抛开,心迅速被另一件事钩住。 离枭。昨天晚上她误伤了他的翅膀,乍见他的人形面容之后情绪崩掉,似是说了很过份的话甩手走了,那只蠢鸟也不知吓成什么样子了。 手指一绕山间晨雾随之聚来,拧成一团马马虎虎的云朵,踏上去匆匆忙忙往家中赶。往回飞的路上已是进行了深度自我反省。离枭不过是为了换她欢心,照着画儿化成她喜欢的样子。家伙大概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换来主人的兵刃相向和怒斥。 他哪能猜到她与画中人的历历过往、入命纠缠。他不过是只急于讨好主人的精灵幼崽,他能懂什么啊。她做得真是……太过份了。 棉棉手捧着伤药在荷晏筑外的石阶上坐了一夜,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忽听脚步匆匆,抬头见天绻回来了,急忙跳了起来:“上仙!” 天绻低声问:“离枭呢?” 棉棉愁苦地指了指门:“里面呢,抵着门不让我进去。” 天绻伸手要推向门扇,棉棉叫了一声:“上仙……”两眼浮起泪花。 天绻叹口气:“我不会再难为你的心头肉了。”接过棉棉手里的药和包扎用的干净麻布,手在门缝一拂,里面别着的门闩便开了。 屋内地上一片凌乱,到处是脱落的黑羽和涂抹得一塌糊涂的血迹,天绻大吃一惊。她知道离枭会难过,会闹腾,但这仿佛垂死挣扎过的现场也超出了她的预料。抬眼张望着看不到离枭的所在,她赶忙满屋里转着到处乱找,终于在最里间、最狭窄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团破絮般的家伙。 他一动不动在角落里蜷缩着,黑衣上满是尘土,大翼遮着头脸,凌乱的羽毛被干涸的血迹糊住,从翅底下翘出的那根红羽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旁边,丢着一面原本搁在梳妆台上的铜镜。 她心中越发懊悔,伸手轻轻碰了他的翅缘一下。他整个哆嗦了一下,翅膀却把脑袋裹得更紧。 他知道她来了。 她轻声说:“崽崽,起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他没有动。 她亲手伤了他,要哄得回心转意,哪有那么简单?还是先道歉吧。她清清嗓子,调整成最诚恳的语调:“崽崽……” 话未说完,那翅膀底下传来低低的、喑哑的一句:“对不起。” 她一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离枭接着说:“我……我变不回去。我再试试……你……你先到外面去……”嗓音带着虚弱的颤音。 这时她明白地上一塌糊涂的残羽和血迹是怎么回来了。这个家伙为了变回鸟身,怕是拚了性命。她心中痛惜,语气略带责备:“化人这种本事要有一定修为才能随心所欲的,你才多大,哪能想变就变?让你那么急着化人,玩脱了吧。” 翅膀底下的声音哽咽起来:“我……我错了……我不该……你……你会……不要我吗……” 这样的哆哆嗦嗦的乞求,任谁的心也会化成一滩水,她说:“你没有错,是我的错。你出世才三个月就能化人形,真是太厉害了。我作为主人非但没夸奖你,还弄伤了你,我太不称职了。” 翅底下顿时一片寂静。甜言蜜语果然管用。 她再伸手去拉他时,他没有再躲闪,顺从地就着她的手站起来,只是仍努力躲闪着,不敢让她看到那张之前让她大发脾气的脸。灵宠诚惶诚恐到这副模样,让她心疼得不行。为了让他安心,她抬手捧住那张脸蛋转了过来:“让我看看。” 他的脸被扳过,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她。 熟悉的面容还是让她心脏泛起抽搐般的悸动,但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她竟然硬生生扛住了,脸上表情掩饰得极好,简直佩服她自己。用坦坦然然的目光打量着他的眉眼,道:“看这脸脏的。来,我给你好好擦一擦。” 拉着离枭坐在垫子上,对着门口喊道:“棉棉,打盆热水来。”一直趴在门边密切关注着一切的棉棉清脆地应了一声,飞快地跑走。 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天绻没要棉棉插手,亲自帮离枭清洗翅膀上的伤口、上药、包扎。见他翅根处的贯穿剑伤,更加心疼得不行。幸好没有伤到筋骨,否则这鸟儿还没学会飞就要落下残疾了,自责在心中滚了一遍又一遍。 她拿热手巾替他擦脸,隔着手巾能感受到手底下熟悉的五官轮廓。把灰尘血渍仔仔细细擦净了,那面容更加耀眼。她动作滞了一下,不敢久看,移开了目光。 离枭敏感地察觉到了,忽然站起来,走到桌子前拿起什么。她一瞥之下,惊呼一声:“你做什么!” 离枭手中举起的是一把剪刀!不及她反应过来,就听卡嚓一声——离枭剪断了头顶上的那一根红羽。将断羽丢在地上,离枭回过头,忐忑地看着她,想解释什么又口齿不利落,一时组不成完整句子,嘴巴里结结巴巴冒着断续的词:“这样……是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19、顽固红毛 天绻已然明白了。之前她怒气冲冲离开时,曾责难他头上有红毛,身后有翅膀,把她珍重的人变成一付怪样子。所以他觉得要更像画上的人她才会高兴。 她兀自惊吓得抚着心口说不出话——刚才她真的以为离枭要用剪刀划破那张脸。 他却理解为她不够满意,眼锋一转,盯上桌面上搁着的薄云剑,伸手就去握剑柄。天绻见势不好,一个箭步冲过去,抢先一步把剑拿在手里,怒道:“你又要干什么!” 他的巨大双翼尽可能地在背上缩起,声气低低地:“翅膀……收不起来,就……斩去,那就……” 她一扬手,薄云剑飞回墙壁的剑架之上,厉声道:“那就怎样?剪去红羽,斩去双翼,你就能变成他,我便开心了吗?” 见她似是又要发火,离枭吓得不敢说下去,满脸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嘴唇苍白,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压了压心绪,沉声说:“离枭,你不需要变成他。你不心长成他的样子,也总归是我半月宫的灵宠。我不会因区区一付皮囊将你们弄混,你归你,他是他,这世上谁都无可替代。之前我钻牛角尖是太愚蠢,是我错了,你也不要犯傻了,好吗?” 一向不擅长安慰人的她,短短几句话几乎挖空了心思,但似乎并没有很安慰到点子上,离枭还是一付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样子。但总算是不动刀动枪的了。 天绻分析了一下,觉得他是饿的。这个忒能吃的家伙,化人形已消耗极大力量,又失血、折腾,还没饿晕过去已是了不起。 棉棉适时地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加了人参的菌子汤和几样素菜。为了讨好灵宠,更为了证明自己能接受这他的脸,天绻亲自拿着汤羹一勺勺地喂他。 喂到一半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棉棉准备的饭菜全是离枭喜欢的素食,一个肉菜也没有!她也饿着肚子呢,棉棉这家伙,现在眼里只有这只臭鸟了吧! 腹诽归腹诽,却不敢说出来。当下在她自己的心目中,弥补离枭所受的伤害亦是第一要务啊! 离枭还是情绪不佳,一付食欲缺缺的样子,就着她的手吃了半碗汤,任她怎么哄也吃不下去了,倒是眼睫一瞌一瞌得渐睁不动,昏昏欲睡地朝她身上靠过来。他是只鸟儿时,每每打盹时不是倚着她就是靠着她,或是趴在她膝头,着实是习惯成自然。 她下意识地想着得把他抱到床上去睡,接着就反应过来他现在不是幼鸟样子了,而是高出她一大截的成年男子人形,她神力在身也并非抱不动,只是那情景想一想便有点不能直视。想要推开他又不忍心,于是便坐着不动,任他枕着先睡一会。 这家伙见她没有推开他,得寸进尺地探过一只爪子握住她搁在膝上的手腕。 她咬咬牙,也忍了。好不容易哄好的,不能再招惹他。 他握着她的手腕,手指恰巧搭在她的脉上。过了一会他忽然坐直了身子,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她,一付难过的表情。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眼圈已红了,然后飞快地把脸埋回她膝上,不一会儿就有湿热浸到她衣服里。 莫名其妙的怎么又哭了?不是哄好了吗?真是个翻脸如翻书的家伙啊! 免不了又捋着他的红毛哄了半天。过了一阵没动静了,低头一看,唉,总算是睡着了。 低眼就可以看到他修长的眉,密黑的睫。她无力微笑起来:“一个幼崽,还想着即便化出人形也会是个可爱娃娃,一下子变这么大个子,不好玩。” 却是看着他的脸移不开眼。她对他承诺说不会把他和他搞混,可是真要做到看着离枭的这张脸而不想起邵未离,其实没那么容易。 “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她告诉自己说。她身为神仙,自该红尘看破,怎能被一付外壳所困扰呢。“将来他回来了,看到离枭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必会气炸了。”想像着那一幕离奇场景,嘴角不禁浮起微笑。 离枭站在天绻的梳妆台前,不悦地盯了镜中的自己一阵,左手揪住脑袋上的红羽顶端,右手举起剪刀。这红毛太顽固,昨天明明剪去了,一夜之间竟然重新长出一根。 他身后不远处的床榻上,天绻睁开了眼睛。昨天她也疲惫得很,原想让离枭倚着打会盹,不防自己也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发现自己已躺到床上,身上好好盖着被子。再转头一瞧,瞧见离枭又在折磨他的红毛。眼看着他照着铜镜把剪刃分开,就要下手,赶忙出声:“住手。” 离枭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剪刀一捏,卡嚓一下,那根可怜的红羽又断了。他忽地转过身来,背抵着梳妆台,惊慌地看着天绻。 天绻哭笑不得:“若是再长出来,你就让它长着吧,不要再动它了。”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怔怔看着她,一付神魂离体的样子。大概是动作被抓个正着,吓着了。 她叹口气:“傻鸟。”拢了拢铺在肩上的长长卷发,起身,理了理有点乱的衣服,朝他招了招手,“走,去看看棉棉做了什么好吃的。” 离枭乖乖地跟着走。 出了屋一路走向饭厅,一边说道:“你现在有了人形,还是个男子之形……”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回头笑笑地看了他一眼。说起来,在这家伙化人之前,她跟棉棉还真没搞清这货是雄是雌呢。 离枭被她这么一看,脚步一飘,险些撞在廊柱上。她赶忙扶了他一把:“初成人形,行动起来难免肢体不协调,你这么聪明,必会学得很快。” 又接上了刚才的话头:“你有了人形,就不该住在这里了。” 离枭猛地抬头,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要赶我……”一急之下,说话更不利落了。 一句话就吓成这样,这还是被抛弃后遗症啊。她忙拍着他的手背安慰道:“不是要赶你走,是要收拾个屋子让你独住。”想一想他顶着这样一张脸睡在身边的样子……不堪想像。 他略松一口气,却是失意之极:“我……我想跟你睡……半夜醒来找不到你,我会以为,我会以为……你又不要我了……”声音弱了下去,目光失神,似乎那是极恐惧极伤心的一件事。 天绻心中一软,记起这具成人的外壳下其实是个幼崽。他如此粘人,也是自己前后抛弃他两次造的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仙宠奶凶》正文 20、棉棉告状 不论离枭如何不情愿,他还是被分了出去。考虑到他翅展宽大,为了方便他扑腾,分给他一处院落空间颇宽敞的住处,还给院子起了个名叫做“栖翼园”,离天绻的住处其实也就几步路。 白天时只要天绻不忙于公务,他便时时刻刻粘在旁边。晚间就会翻墙而出回他自己院中——长翅膀的家伙,能翻墙就绝不走门。天绻还以为他乖乖睡觉去了,偶然间却发现这家伙每晚都不睡在自个屋里,而是偷偷溜到她荷晏筑的屋顶上趴着睡,雨天也不例外。灵宠粘人到这个程度实在有些烦,她想要斥责,转念又想到他其实还是个幼崽,就算是初生的幼兽都还没断奶呢,只是他人形机缘巧合化用少年模样,给人造成错觉,往往以成年仙禽的标准来要求他。 所以说,化人就化人,偏要照着画儿变化,不是自讨苦吃吗? “等他长大些就好了。”她这样对棉棉说。 棉棉不满地嘟起嘴巴:“上仙,你把他惯得要上天了。” 离枭一度也是棉棉的心肝宝贝,可是自从他化出人形,两人越来越不对盘,离枭仗着个子高,总用睨视的角度看棉棉,一个不顺眼还会提着她的脖领子拎出去。还是鸟崽形状时的可爱荡然无存,棉棉对离枭的意见越来越大。 趁离枭不在,棉棉在天绻面前嚼起了离枭的坏话:“上仙,离枭既已化人,就不该总好吃懒做,以咱们半月宫的规矩,仙禽化人之后就该派活计给他做了。” 棉棉说得不无道理。天绻成仙之后就跟着璟舜上战场出生入死,战后就来凡间做了土地神,从没做过油水大的官职,说起来因为战功有点资历,实际上乃是个清风清水的穷神仙。而身为土地神,日常要处理的事务着实繁杂,需要诸多人手。上界倒是可以多分派些侍女仙童是给她,可是这些人薪资不低。为了节约开支,她半月宫只有少数人手是上界分派,其他有的是顺手收伏的妖,比如棉棉;有的是免费领养的灵兽,比如去二郎神府上讨来的狗崽哮肆,时候百般宠着,一旦能化人形便会推上工作岗位,榨取其劳动价值——他们薪资可以开低一点。 可是妖兽们都要养上数年才化人形贡献劳力,离枭虽化人了,其实还不到一岁呐。 天绻摆出一付慈母脸,徐徐道:“他还是个孩子。” 棉棉一脸忿忿:“他吃那么多还整天闲着……”门忽然一响,离枭抱着厚厚一叠纸张走进来。棉棉一愣:“哎,那是……” 离枭道:“是从土地祠拿回来的祈愿书。” 刚刚还在嚼舌头的棉棉顿时涨红了脸:“平时都是地魅来送,你为何多此一举?” 离枭把纸张规规整整搁在天绻案头:“临近年关,我听说祠里祈愿者比平时多了数倍,两位地魅忙得不可开交,分不出人过来送祈愿书,我便去取来了,免得积压到明日积得过多,卷卷处置起来太过劳累。”数月间离枭的语言能力突飞猛进,这个“卷卷”却改不了口,总学不会叫一声“上仙”。天绻也是惯着他,不曾强硬纠正。 地魅,其实就是鼠精。是天绻从收伏的鼠精里选出的两个聪明的,按着头硬教会它们读书写字,安排在土地祠里,藏在神像后的格子间,负责听取香客的祈求祷告,悉数记录在纸上以供天绻阅览。 土地祠其实离得不远,站在半月宫正门口就可以望见一道柔缓山坡上的土地祠。不过,凡人从土地祠那边望向半月宫的方向的话,可是看不到这边的亭台楼阁,视野之内只会是一片清山秀水。半月宫毕竟是仙家之居,周围施些仙法幻景隐藏起来。每天日落之后由两只地魅中的一只跑过这段两里多路的距离,把当天的祈愿书送到半月宫来。而临近年底天绻的土地祠香火最旺盛,两只地魅便忙不过来了。 刚才还给天绻递话想让离枭干活的棉棉,猛然发现这次自己竟没他有眼力见儿,连忙道:“明日不用你跑腿,还是我去拿好了。” 离枭的眼锋朝她微微一扫,毫不相让:“我有翅膀,来回方便,还是我去罢。”身子一矮挨到天绻身边:“卷卷说是不是?”目光从棉棉那边移到天绻脸上时,转瞬间由刀子化成春水,变脸之快宛若戏精。 天绻险些冒出慈祥老泪:“崽崽长大了,懂事了。棉棉平日里跑腿的活太多,让离枭替你分担一下也好。”欣慰地抚了抚他头顶的红羽。 棉棉心中妒火熊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从离枭来到,天绻再没让她化出原形揉着玩了!她突然发现这只亲手喂大的鸟严重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失策啊失策!当初应该支持上仙把这浑蛋退回神兽司的!然而后悔已经晚了…… 自从离枭揽上收取祈愿书的活,又多了一条出入天绻书房的理由。南境冬季虽然不十分寒冷,也会偶然洒点如霜雪粒。这一晚离枭又抱着纸张从空中降落,双翼挟着寒气走进书房,天绻接过纸张,把一个暖炉塞进他手里。待她盘膝坐在案前开始阅览,身后忽如乌云罩来,他坐在她身后张开双翼将她整拢住,脸枕到她肩上来似是要打个盹,暖炉夹在两人中间像包住一颗滚荡的心。 这个特别擅长撒娇的家伙撒出什么新花样也不稀奇。她只好对自己说:他还个孩子……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她还以为他睡着了,忽听他在耳边说:“这个人的妻子久咳吐血,也来你这里求告吗?” 她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她正在看的一张祈愿纸。上面是地魅用稚拙字体记录的一名乡民的祈愿。可是她刚刚没念出声来啊。 她含糊答道:“穷人家买不起药,便来祠里求赐仙药。我通常采买些常用药草放在祠里,地魅自会发给他们。”她指了指纸张最末,地魅标注了“已发药一付”——土地祠常做这种事,所用开销远远超过祠中所得香火钱,月月都要挪用半月宫的开支,所以才入不敷出,越过越穷啊。 “不过……”她侧脸看他:“你识字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