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贵妇》 《农门贵妇》正文 第一章 重生 暮春时节,夕阳西下,端王府东偏院正房窗外长着一株垂丝海棠,正值花期,白里透粉的海棠花在夕阳中盛放,蜜蜂嘤嘤嗡嗡飞舞着,热闹得很。 丫鬟婆子都静静立在廊下,一声大气不敢出。 屋子里气氛有些冷凝。 端王赵序的宠妾秦素梨正同赵序在窗内说话。 秦素梨今年二十二三岁的模样,生得袅娜纤巧,倚着梨花白锦缎靠枕歪着,冷冷道:“王爷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忙么,今日怎么有工夫来瞧我了?” 端王却是知道自己这位爱妾瞧着貌若梨花身如弱柳,其实性情刚烈脾气暴躁,也怕她因为王妃进府一事和自己闹起来,略一思索,含笑走过去挨着秦素梨坐下,伸手揽着她柔声道:“这不是王妃嫁进王府么,我不得已忙了几日,得空就来看你了。” 他这些时日根本不敢来见秦素梨,今日过来,还是因提前命厮去请亲信幕僚柳翎过来说项,有了柳翎壮胆,他这才敢过来这边的。 柳翎素有智谋,是他身边的头号智囊,又是秦素梨的娘家亲戚,按辈分秦素梨也得叫柳翎一声表叔,柳翎一定有办法稳住秦素梨,说服秦素梨。 秦素梨早就被赵序冷了心,闻言心里依旧一阵酸楚。 赵序如今满心都是新嫁入端王府的王妃李雪芷和李雪芷带来的政治助力,根本没发现秦素梨的异常,自顾自道:“雪芝的父亲是当朝太尉,手握军权,对我很重要。雪芝身子柔弱,性子软和,她是王妃,以后你要敬着她让着她,别惹她生气” 秦素梨垂下眼帘,没有说话,一颗心钝钝地疼。 既然赵序这么爱李雪芷,那她秦素梨这么多年的陪伴算什么? 她陪他皇陵圈禁,伴他镇守边城,为他缝补衣衫,帮他熬药养伤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他深爱的女人进门。 尤为讽刺的是,她伴了他六年,却一直是不上台面的侍妾,而李雪芷一进王府,便是高高在上的王妃。 呵,真讽刺,她原以为赵序是她一生的良人,却不曾想一腔情意都喂了狗! 想到新授了甘州知州正要走马上任的柳翎,秦素梨心里更是难受。 如今连柳翎也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也要远远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了 他利用自己同赵序搭上了线,等待他的是鹏程万里锦绣前程,而她却要在这赤金打造的牢笼里苦苦捱着 赵序揽着怀中的温香软玉,继续畅想未来:“养在别庄的那几个已经有两个怀孕了,到时候只要生出儿子,我就抱过来养在你膝下,正好为你请封侧妃” 秦素梨跟了他六年,是他第一个女人,说不爱是假的,可是秦素梨除了天性好妒,一直不孕也实在是个问题,但凡她能生个一儿半女,赵序也早为她请封侧妃了。 秦素梨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用力挣脱赵序,抬手指着他:“你在别庄还养着别的女人?” 当初赵序满口的甜言蜜语,说什么只爱她一个,此生只有她一个,可是如今不但有了王妃,别庄还养着别的几个女人! 赵序刚才被秦素梨的缄默给迷惑了,一下子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如今见秦素梨气得脸雪白,大眼睛满是怒意,他爱极生怕,心里也有些慌,忙解释道:“素梨,是柳翎的主意,他他也是担心你” 柳翎是赵序的亲信幕僚,辅助他办了不少大事,求娶李雪芷为王妃和养几个女子在别庄图生养都是柳翎的主意。 李雪芷的父亲是当朝太尉李修,她嫁进了端王府,可是给赵序带来了实打实的好处。 秦素梨没想到连柳翎也参与了这件事,心中更怒,想到自己满腔情意都错付给了眼前这个人,抬手扇了赵序一个耳光。 赵序一下子懵了,桃花眼怔怔看着秦素梨,白皙的俊脸很快浮起了五指印,他愣了片刻,抬手就要还回去,可是对上秦素梨含泪的大眼睛,又实在舍不得,当下便道:“秦素梨,你实在是太悍妒了,这些年因为你,我房里连个通房丫鬟都不曾有,你一个侍妾,难道还想翻了天?若再不知进退,我现在就撵你出王府!” 秦素梨早被伤透了心,当下昂首道:“不用你撵,我自请出府!” 她用手抹去泪水:“我这就去见王妃!” 说罢,秦素梨转身就往外走。 丫鬟婆子们都守在廊下,见秦姨娘和王爷闹了起来,一时都有些懵。 赵序没想到自己一句气话秦素梨居然当了真,忙追了出去,终于在东偏院大门外追上了秦素梨,一把拉住了她:“素梨,你听我解释,我心里还是有你的——” 秦素梨恨恨看了赵序一眼,用力挣脱。 她瞧着柔弱,毕竟是农家女出身,力气还是不的,赵序一下子被她推开了。 赵序当众被秦素梨下了面子,顿时恼羞成怒,当即高声道:“秦素梨,你既然这么想走,本王也不稀罕,你不用去找王妃了,本王来写放妾文书!” 秦素梨昂首冷笑:“赵序,我说你舍不得写!” 她已经对赵序死了心。 这些日子秦素梨派人四处打探,对新嫁进来的端王妃李雪芷有了不少了解,知道李雪芷宅斗手段高超,在娘家时就大杀四方,凡是和她不对付的人结局都很惨,继母被送入家庙,婶娘被关进农庄,庶出的姐姐服毒自尽 秦素梨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李雪芷的对手,对即将变得水深火热的端王府内宅充满恐惧,对利欲熏心的昔日情郎也没有丝毫的留恋,竟是真心想要离开,因此故意用话去激赵序。 赵序俊脸通红,怒道:“我若是舍不得写这放妾文书,就让这天雷劈死!倒是你,你当初跟我,不就是为了王府的荣华富贵,今日居然舍得离开?” 秦素梨没想到到了如今,赵序还以为她贪恋富贵,也是大怒,当即道:“当初我若看上的是你的荣华富贵,也叫这天雷劈死我!” 她年少时不懂事,只看男人一张脸,对俊美的赵序一见钟情,又被那居心叵测阴险狡诈的柳翎撺掇,这才跟了赵序,哪里是贪恋王府富贵? 再说了,当时赵序不过是不得宠的落魄皇子,他自己还在皇陵守陵,哪里有什么荣华富贵? 这时候厮引着一个清俊高挑的青年走了过来,正是赵序的亲信、新任甘州知州柳翎。 柳翎匆匆赶了过来,恰好听到了赵序和秦素梨的赌咒发誓,又好气又好笑,正要上前劝说,却听到一声炸雷响起,脚下的土地开始晃动,不由一愣。 秦素梨眼睁睁看到柳翎脚下的土地向下陷去,来不及多想,冲上去要拉柳翎,却不曾想又是一声巨响,一股炽热的波浪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腾空而起,柳翎和秦素梨很快消失在滚滚浓烟和冲天火光中。 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东偏院前的土地和白石道接连不断地坍塌。 赵序呆住了,撕心裂肺喊了一声“素梨”就要冲过去,却被追上来的丫鬟和婆子死死拦住了。 他最爱的女人和最倚重的亲信就这样消失在一场爆炸中了。 秦素梨刚睁开眼睛,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外面传来蛮横刻薄的女声:“你三姐姐也不容易,你三姐夫不成器,你外甥又要读书,如今你三姐姐在城里买了宅子,足足花了八十两银子,全是在外面借人家的,你们两口子多帮衬她些,再拿十两银子出来吧!我记得过年时大郎回来,给了你十两银子。” 是祖母梁氏的声音。 过了片刻,外面响起迟疑的女声:“婆婆说的是只是这十两银子是相公的束脩,说好要给素梨攒嫁妆的” 是她的母亲陈氏的声音。 秦素梨呆呆坐在那里,如在梦寐。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对话似曾相识。 秦素梨知道接下来的发展。 她娘陈氏拒绝了祖母梁氏的要求,她的四个姑母先是七嘴八舌指责陈氏,接着因为祖母发了话,四个姑母一拥而上撕打陈氏。 她娘陈氏被三姑母秦三姐一把推倒在了地上,四姑母秦四姐蹦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了她娘肚子上,导致她娘流产,失血过多死去 秦素梨不由一凛,当下不再多想,用手撑着床坐了起来,鞋都没穿就跑到窗前,推开窗子大声道:“娘,你快来看看,我我肚子好疼!快要疼死了!” 陈氏最疼爱女儿,闻言忙答应了一声,顾不得正在和婆婆说话,急急跑进了西厢房,掀开门帘进了北暗间:“素梨,是肚子疼吗?让娘看看!” 见陈氏过来了,秦素梨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理外面祖母和四个姑姑的各种难听话,把窗户关上,走到床边坐下。 秦素梨的祖母梁氏接连生了三个女儿,这才得了她爹爹秦义成,却又在四十岁的时候老树开花,生了她的四姑姑秦四姐。 她的祖母和四个嫡亲姑母与一般人不一样,一般人说人坏话,总要背着人说,她的祖母梁氏和四个姑母说她母女俩的坏话,从不背地里说,都是直接当着陈氏的面说,反正四姐妹抱团,不管是撕打还是对骂,陈氏完全不是对手。 陈氏走过来,先是摸了摸女儿的鬓发,又抚了抚女儿的脸颊,柔声道:“素梨,肚子还疼不疼?” 秦素梨仰首怔怔地打量着母亲。 如今的母亲才二十九岁,容颜正盛,月白窄袖衫,青色布裙,黑油油的头发全梳了上去,挽了一个桃心髻,簪着一支桃木簪子,年轻的脸光洁白皙,眼睛清澈 见女儿怔怔看着自己,陈氏眼睛里满是担心:“素梨,你到底怎么了?” 素梨本来在睡午觉,怎么会突然肚子疼起来了? 素梨低下头,伸手摸了摸母亲的腹部——才四个月身孕,已经有些隆起了——轻轻道:“娘,我四个姑母都在,我怕你吃亏,故意骗你进来。” 前世的时候,她听到外面的撕打声,冲出去保护母亲,却被四姑母秦四姐揪着头发拽开。 十五岁的秦四姐十分凶悍,一把把秦素梨推到了墙上,然后又跺了她一脚。 一家人打成这个样子,不过是因为她爹秦义成常年在外坐馆,她娘用陪嫁和她爹的束脩买了十亩地,而她的姑姑们看上了这十亩地,也看上了她爹去年过年时带回来的那十两银子。 陈氏挨着素梨在床边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祖母和你姑姑们是盯着那十两银子了。你今年十四岁了,该说亲了,俗话说低娶高嫁,我想求庄上的刘嫂说媒,给你在城里找个开铺子做生意的婆家,以后过舒心日子,没有陪嫁怎么行?” 她把女儿揽进怀里,絮絮道:“素梨,过年时我和你爹商量好的,你爹每年二十四两银子的束脩,给你祖母十四两做家用,咱家自己留十两,今年攒十两,明年再攒十两,等你十五岁出嫁,也能攒二十两银子了,做陪嫁也算能拿得出手了。” 秦素梨瘦的身子依偎在母亲怀里,低声道:“娘,无论你和爹爹攒多少钱买多少地,祖母和姑姑们都会想法子抢走的,咱们得先想法子保住您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 陈氏闻言,右手放在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心中满是忧虑。 她有三个大姑子一个姑子,各有各的彪悍,各有各的恶毒,各有各的狡诈,还真是防不胜防。 素梨抬头看向母亲,声音低而坚定:“娘,我会保护你的,你放心吧!” 她此时已经明白,自己怕是死在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里了,只是不知为何又回到了十四岁 秦素梨马上想到了柳翎,她重生了,不知道柳翎是不是也重生了 想到那心机深沉的柳翎,秦素梨当下下定决心,既然重活一辈子,可不能再被柳翎那厮利用了。 这辈子,她既不理会阴险狡诈的柳翎,也不再与赵序扯上关系,更不会进那勾心斗角满是龌龊的端王府内院,她要保护母亲,护住弟弟,嫁一个老实可靠的男人安安生生过日子。 母女俩正在房里说话,外面却传来低哑的少年声音,秦素梨一听就知是柳翎的声音,不由一愣——柳翎过来做什么? 前世这个时候他可没有过来呀! 反正不管柳翎怎么舌灿莲花,这辈子秦素梨是再也不上他的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二章 误会 修改版 秦素梨依偎在母亲怀里,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她是见识过柳翎的心计的。 前世秦素梨活成了柳翎手上的一枚棋子,这辈子她可是下定了决心,能不见柳翎就不见柳翎,能不听柳翎说话就不听柳翎说话,免得又被柳翎牵着鼻子走,被他利用得彻彻底底。 陈氏揽着女儿单薄苗条的身子,心里凄惶得很。 她知道素梨性子倔强,生怕素梨忍不住出去与秦大姐她们争辩。 自从嫁进秦家,陈氏就开始与婆婆和大姑子斗智斗勇,虽然输多赢少,却也保住了自己的嫁妆,勉强算得上有赢有输了,只是如今她怀着孕,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儿,只能忍着些了。 秦家堂屋里,秦老太坐在靠东墙摆着的杨木圈椅上,耳朵听着几个女儿七嘴八舌叽叽喳喳说儿媳妇陈氏的坏话,心里却自有打算。 她反复盘算过,知道儿媳妇陈氏手里如今的确捏着十两银子,至少是十两银子。 秦老太很生气,这银子是她儿子挣的,自然都该给她老人家,让她老人家来分配,陈氏竟敢私自昧了这银子,简直是罪该万死,必须得把这银子从陈氏手里抠出来。 秦大姐家境还算富裕,丈夫是东边温家庄的里正,儿子也很能干,儿媳妇也孝顺,不过娘家弟弟挣的银子姐妹们都争,她不争的话觉得自己吃亏了。 再说了,她女儿即将出嫁,未来女婿是个长得漂亮的穷光蛋,偏偏女儿就看上了那张漂亮的脸,因此秦大姐总想多抓挠些银子给女儿置买些嫁妆。 秦二姐嫁人后连生了三个儿子,在婆家腰杆直得很,对着婆婆和姑子很是硬气,可是硬气归硬气,一家子带上婆婆姑子叔子一共八口人,挤在一明两暗三间瓦房内,每日秦二姐一睁开眼睛眼前全是人,简直是没法子过下去了。 若是能从娘家弄十两银子回去搭间土坯草房,她就把婆婆姑子叔子撵出去住,她的人生瞬间就变得光明起来。 这十两银子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秦老太看了大女儿一眼,又看了二女儿一眼,视线最后落在了三女儿秦三姐身上。 她这四个女儿,顶数三姐长得最像她,性子最像她,也最得她的心。 秦老太打心眼里觉得三女儿秦三姐刚在城里买了宅子,欠了不少债务,日子过得最紧巴巴,自然最需要这十两银子,因此一力主张要把这十两银子给弄过来给秦三姐。 秦老太的老生女秦四姐正倚着堂屋的门框站着。 她垂着眼帘听着姐姐们说话,心里悄悄做着谋划,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抬头正要高声叫侄女秦素梨去开门,却听到外面传来低哑却甚是好听的男声:“表姑母在家么?” 是住在西隔壁的柳翎的声音。 秦四姐眼睛一亮,忙道:“是翎表哥呀,我娘在家呢!” 她说着话,抬手理了理鬓发,把垂下来的一缕碎发掖到了耳后,又理了理裙子,扭着腰肢走上前去开门。 一个清俊高挑的少年正立在门外,正是西隔壁柳家的柳翎。 柳翎见到秦四姐,微微一笑,道:“四姐,表姑母在忙什么呢?” 他爹是秦老太一表三千里的远房表弟,不过村里人讲究辈分,论起辈分,柳翎得叫秦老太“表姑母”,自己也自然成了秦四姐的“表哥”,秦素梨的“表叔”。 柳翎口中问着秦四姐,碧青一双丹凤眼却看向西厢房方向,见西厢房明间门开着,静悄悄的,他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略微放下来了些。 前世陈氏被几个大姑子推倒在地的时候,柳翎正好从皇陵那边回来,刚骑着雇来的马到了自家门口。 柳翎看到隔壁秦家大门紧闭,外面却围着不少村民,不由一愣。 这时候秦家院子里传出秦素梨满是恐惧的哭喊声——“娘,血,有血” 柳翎低声吩咐厮秋枫:“你骑着马去城里请城西医馆的胡大夫。” 胡大夫是巩县专门看妇科的大夫,先前曾来他家为他娘看过脉息。 待秋枫骑着马离开了,柳翎这才进了自家的家门。 他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此时不过是市恩而已。 秦素梨那时候虽然才十四岁,却当真是陋室明娟,最重要的是,他结识的那位守陵贵人对秦素梨可是一见钟情。 其实秦素梨越惨,待他出手时她就越依赖他。 她就能成为他手中一枚好用的棋子。 可是重活一世,却又不一样了。 前世的最后一瞬间,是秦素梨不管不顾冲过来要救他,同他一起化为齑粉。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柳翎才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一个女人爱他的,而且爱到了愿意为他付出生命,与他同生共死的地步。 柳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心中自有一套道德标准,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更何况秦素梨待他不仅有恩,还有情。 她待他有恩有情,他重活一世,自然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也报答她对他的一腔深情。 秦四姐一见柳翎,眼睛亮晶晶,脸颊红扑扑,一颗心怦怦直跳,简直是意乱情迷,顾不得答话,忙先把柳翎给让进来,声音柔得快要滴出水来:“翎表哥,你先进来说话呀!” 柳翎若无其事跟着秦四姐进了秦家大门,缓步而行间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到了秦素梨身上。 说起比自己只一岁的侄女秦素梨,秦四姐脸上依旧荡漾着甜美天真的笑,叽叽喳喳:“哎呀,素梨又淘气了,老是倚在门首咬着帕子往外张望,看见生得清俊些的男子,一双眼珠子就黏了上去” 柳翎不由垂目微笑。 秦素梨确实从就爱看好看的男子,不过也没秦四姐说得这样不堪。 他清清楚楚记得秦素梨看见好看的男子时的模样,先是垂眉敛目一副正经样子,待别人都不注意了,她才眼波流转悄悄看一眼,若是觉得对方生得格外的好,就再偷偷看一眼,然后就不敢再看了,当真是天真烂漫。 见柳翎虽不怎么说话,可是笑容温柔,秦四姐不由自主就把嫂子陈氏和侄女秦素梨的情况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 确定秦素梨和她娘陈氏无碍,柳翎这才放下心来,随着秦四姐一起进了秦家堂屋。 秦老太看着眼前的清俊少年,也笑了:“自家亲戚,行什么礼呀,快起来快起来!” 柳翎含笑一揖,又和秦大姐、秦二姐和秦三姐见了礼。 但凡是女子,没有不爱清俊少年的,更何况这清俊少年言语举止得体之极,令人如沐春风,秦老太和四个女儿热热闹闹与柳翎攀谈起来。 柳翎丹凤眼清澈如水,含笑看着眼前这母女五人。 前世这五个人中有三个人是直接害死陈氏的凶手。 这三个凶手最终都被他弄死,而秦素梨付出的代价是不计较名分,做了端王赵序的侍妾。 看着曾经死在自己手里的人,柳翎有一种颇为隐秘的快乐。 他抿嘴一笑,把话题转到了秦老太的儿子秦义成身上。 得知柳翎这次去京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秦义成,秦老太忙问道:“阿翎,你大表哥有没有什么物件让你捎回来?” 柳翎含笑道:“我是在延庆坊偶遇表兄的,表兄正随着家主胡大官人前往李太尉府上拜寿,来不及多说,让我带话给您老人家,说他很好,请您老人家不要挂心,好好将养身子。” 秦老太问了又问,发觉儿子是真的没有让柳翎捎带银钱绸缎回来,当下悻悻道:“他那娘子若是不气我老人家,我老人家的还能多活几年呢!” 柳翎似乎没听到秦老太这句牢骚似的,凤眼含笑,言语恳切:“表姑母,大表兄还有一句话让我捎给大表嫂——” 秦老太有些不忍心为难美少年柳翎,便给秦四姐使了个眼色:“四姐儿,你带你翎表哥去西厢房吧!” 秦素梨一直在听外面的动静,心里在揣摩着柳翎的来意。 重活一世,柳翎怎么也同前世不同了? 前世他是好几日后才知道她的事的。 想了又想,秦素梨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像前世一样躲在娘亲怀里了。 她得保护自己的娘亲。 计议已定,秦素梨轻手轻脚把娘亲安置在床上,自己下了床,拿了搭在椅背上的裙子系上,又对着她娘陈氏陪嫁的铜镜重新梳了头,又用胰子洗了脸,把自己拾掇得整整齐齐清清爽爽,然后端着铜盘出去泼水。 她一出明间门,就迎上了柳翎和秦四姐。 秦素梨面无表情打量着柳翎。 十六岁时的柳翎,已经生得颇有几分人样了。 前世十四岁的秦素梨,可是暗自喜欢过柳翎的。 到了如今,秦素梨还得那时候的自己看柳翎,简直是怎么看怎么好,觉得他脸长得好,白白净净的;觉得他眼睛长得好,黑白分明干干净净,就连单眼皮也单得比别人好看;觉得他身材高挑背脊挺直,人品一定也好,当真是世间才貌双全的好儿郎 若不是柳翎是她的远房表叔,辈分不合,她都想嫁给柳翎了。 如今的秦素梨再看柳翎,只觉得他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真是阴险狡诈口蜜腹剑外加不要脸! 秦素梨一言不发移开视线,看向秦四姐,一张白里透红苹果似的圆脸上漾起天真的笑:“哟,四姑姑怎么过来了?有事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三章 银子 秦四姐瞅了秦素梨一眼,开口道:“你娘呢?我大哥要翎表哥传话!” 她有些不习惯这样乖巧的秦素梨。 秦素梨一向倔头倔脑,动不动就要和她顶嘴。 在秦四姐心目中,大哥秦义成是她的大哥,是她的家人,嫂子陈氏连带着陈氏生的秦素梨都是外人。 秦素梨秀致的眉微微蹙着,叹了口气道:“我娘着了气恼,这会儿起不了身了唉!” 她看向柳翎:“表叔,我爹让你传什么话?你和我说吧!” 秦素梨不恨柳翎,她只是不愿再让柳翎控制利用自己,左右自己的生活。 柳翎一直在悄悄打量秦素梨。 他发现此时的秦素梨分明还是个姑娘模样,青涩单薄得不得了。 看着这样的秦素梨,柳翎心中有些怜惜。 见秦素梨看向自己,他温声道:“素梨,我是在京城的延庆坊遇到表兄的,表兄有急事,来不及多说,嘱咐我来传句话。” 秦素梨狐疑地看着柳翎。 她记忆中十六岁时的柳翎似乎没有这么温柔难道柳翎也和她一样重生了? 柳翎是个头上打一下脚底板会响的人,他原本就怀疑秦素梨也重生了,如今一见秦素梨这神情,就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当下便道:“素梨,你爹爹交代让你好好照顾你娘,他如今和家主甚是相得,预备端午节时告假回来。” 柳翎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沙哑,很好听,而且说到“好好照顾你娘”时,语调略微有些重,秦素梨一下子就明白了,柳翎这是提醒她好好照顾她娘。 她抬头看向柳翎。 柳翎神情平静,凤眼清澈。 秦素梨当下屈膝行了个礼:“表叔,多谢。” 柳翎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秦四姐一直在旁边听着,见柳翎要走,忙跟上去送柳翎。 目送柳翎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后,秦素梨转身回去了。 陈氏正躺在床上歇息,见女儿进来,忙低声道:“素梨,你爹他——” 素梨在床边坐下,含笑道:“娘,我爹很好,托柳家表叔传话,让我好好照顾娘呢!” 听到丈夫关心自己,陈氏眼中顿时有了光彩,一直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了许多,喃喃道:“你爹心里是有咱们娘俩的” 秦素梨看着娘亲,眼睛不由自主湿润了。 她伸手把薄被往上提了提,掖好被角,低声道:“娘,我有办法。你就说身体不舒服在屋里躺着就行,其它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陈氏看着一下子长大懂事的女儿,百感交集:“你也心些真不行,咱们就把银子给她们好了,你的嫁妆娘以后再想法子” 秦素梨微笑着看着娘亲:“娘亲,咱们娘俩的命更重要,银子以后还能挣。” 她自己会想法子挣钱养活自己和娘亲的。 陈氏听女儿这样说了,伸手握住素梨的手,用极轻的声音道:“我把那十两银子藏在” 秦素梨点了点头,记在了心里。 贴在外面墙壁上偷听的秦四姐听了半晌,却没听到有用的,心里忿忿,当下大声道:“陈氏,还不出来做晌午饭?你以为你是皇后娘娘?” 秦素梨对着陈氏嫣然一笑,道:“娘,你躺着,我去做饭。” 到了门外,秦素梨对着秦四姐笑了笑,道:“四姑姑,我娘肚子不舒服,我这就去做饭。” 秦四姐扫了她一眼,昂首离开了。 秦素梨已经好几年没做过这些粗活了,她站在灶屋里愣了片刻,在心里筹划了一会儿,这才开始忙碌起来。 她先提着竹筐去了后院。 秦家的后院全被陈氏开了荒种了菜,只有东边靠墙那里留着一株梨树,梨花早谢了,满树碧叶在初夏风中摇曳着。 此时正是初夏时节,阳光灿烂,嫩黄的油菜花、碧青的春韭,绿油油的莴笋,都在初夏微风中生长着。 秦素梨从后院的菜地里割了些嫩韭菜,掐了一大把油菜苔,薅了把嫩葱,又拔了两棵莴苣,这才提着竹筐回去了。 秦老太还在堂屋里与三个女儿闲话家务。 秦四姐听三个姐姐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说陈氏和秦素梨的坏话,车轱辘话来回说,毫无新意,有些无聊,便伸了个懒腰,道:“我去灶屋看看秦素梨蹄子把晌午饭做好没有。” 秦素梨正坐在灶膛前,专心致志地把未烧完的木柴从灶膛里抽出来,插到下面的灶灰里熄灭,见秦四姐进来,便含笑道:“四姑姑,晌午饭已经做好了,我这就送到堂屋里去。” 秦四姐还是不习惯突然收起了满身刺的秦素梨,先看了看案板上摆着的鸡蛋炒韭菜、蒜蓉油菜苔和一竹簸箩刚馏好的白面馒头,又走灶台前揭起锅盖看了一遍,道:“怎么做了两锅汤?” 秦素梨麻利地把木柴全都熄灭了,口中道:“酸辣鸡蛋汤是给祖母和姑姑们做的。我娘怀着身孕,只能吃清淡的,我就做了碗鸡蛋面汤。” 她家因为有十亩地,再加上她爹凭着秀才身份在外坐馆,家境虽然比不上西隔壁的柳家,在庄子里却也算是殷实人家了,鸡蛋还是能吃得起的。 秦四姐听到陈氏还要吃鸡蛋面汤,心中很是不快:家里花的钱都是她大哥挣的,这陈氏还想吃现成,真是不要脸! 她懒得理会秦素梨,便道:“快送到堂屋去吧,娘和姐姐们都饿了!” 秦素梨答应了一声,用托盘先端着五碗酸辣鸡蛋汤进了堂屋。 八仙桌已经摆在了堂屋中间,秦老太和四个女儿已经围着八仙桌坐好了。 秦素梨把最满的那一碗放在了秦老太面前,又端了一碗放在了秦三姐面前,一碗放在了秦四姐面前,然后又端了最后两碗放在了秦大姐和秦二姐面前。 四个姑姑,秦大姐秦二姐虽坏却不至于下死手,倒是秦三姐和秦四姐最是心狠手辣,为了区区十两银子,就要弄得她一家三口家破人亡! 她端着托盘又跑了两趟,终于把菜、馒头全都搬运到了堂屋摆好,这才去服侍她娘吃饭。 陈氏起来帮女儿把晌午饭摆在了西厢房明间里。 秦素梨笑吟吟把一碗鸡蛋面汤摆在陈氏面前,轻轻道:“娘,你怀着身孕,我担心我祖母和姑姑们再起什么幺蛾子,不如我想个法子让我舅舅接了你去养几日吧!” 陈氏沉吟了一下,道:“我带你一起去。” 秦素梨笑了,道:“娘,我走了,谁伺候我祖母和我四姑姑?她们不会放我离开的!” 陈氏正要说话,秦素梨把手放在了母亲手上,眼神里满是坚定:“娘亲,她们奈何不了我。” 若是她不得离开,等怀着身孕的娘亲离开了,她就放开手脚与秦老太秦四姐这对母女大做一场。 家里人都在吃饭,秦素梨寻机悄悄溜了出去。 她家后面是金水河,河面很宽,静水流深。 河边密密全是野生的槐树丛。 此时正值中午,河边静悄悄的,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背对着秦素梨在河边钓鱼,正是庄子里的孤儿王四儿。 秦素梨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便悄悄钻进了槐树丛里,放好东西这才出来,轻咳了一声走向王四儿。 王四儿听到后面声响扭头一看,见是秦家的漂亮姐姐素梨,当下笑了:“素梨姐姐,你来看我钓鱼么?” 秦素梨走过去,把手里夹着韭菜炒鸡蛋的白面馒头递给了王四儿:“四儿,帮我跑趟腿,好不好?” 王四儿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在韭菜炒鸡蛋和白面馒头混合起来的美妙滋味中点了点头,待咽下去了,他这才开口道:“姐姐你说吧!” 他从爹娘都死了,靠着给庄上人跑腿传话干杂活换取食物活到了十二岁,自然愿意替秦素梨跑腿了。 秦素梨在王四儿身边蹲下来,低声说了起来。 王四儿不住地点头,最后道:“姐姐放心吧,我晓得了!” 到了后半晌,眼看着该回家了,秦三姐有些忍耐不住,便和秦老太说道:“娘,陈氏这贱人油盐不进,不如我们姐妹四个一起去西厢房,把她眛下的银子都给拿回来!” 秦大姐和秦二姐一听,忙附和道:“是呀,趁着今日我们姐妹都在家,一起收拾陈氏一顿,让她以后再也不敢不孝顺娘!” 秦四姐心里早有了主意,当下忙道:“何必一定要撕破脸?这件事闹大了,陈氏的娘家人过来给她撑腰,庄上人也传咱家的闲话,那就麻烦了,不如过几日寻个由头把陈氏和秦素梨打发出门,咱们姐妹去西厢房好好翻找一番——陈氏总不能带十两银子出门吧?” 等姐姐们一走,她寻个机会去西厢房,先把那银子寻出来藏了,谁能拿她怎么样? 秦三姐自然是不乐意的,正要开口反驳,这时候外面传来叫门声,听着像是陈氏的弟弟陈三郎的声音。 堂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秦四姐心中得意,当下道:“我去开门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四章 逃生 陈三郎今年才十五岁,身子单薄,眉眼和外甥女素梨有些像,简直是男版的秦素梨,只是一张白脸上比素梨多了一对酒窝。 陈家是专门做鲜花和盆景生意的,巩县有名的花儿陈就是他家,城里有钱人家采买鲜花盆景都是买他家的。 他家在金水河边有一个花圃,陈三郎正在花圃里给海棠花捉腻虫,得了王四儿捎去的口信,忙雇了船走水路赶了过来。 陈三郎年纪虽,做事却甚是礼数周到,他先随着秦四姐去堂屋见了秦老太,说自家娘亲想念姐姐和素梨,吩咐他过来接姐姐和素梨回娘家住几日。 秦老太自然不愿意让一向在家里做牛做马服侍她的儿媳妇回娘家,坐在那里仰着脸不应声。 陈三郎也不多说,给秦老太行了个礼,转身就出去寻姐姐了。 秦老太气了个倒仰,待陈三郎走得看不见了,这才恨恨道:“哼,敢搬娘家兄弟来威胁婆婆,等我儿子回来,看他怎么收拾陈氏这贱人!” 秦大姐、秦二姐和秦三姐姐妹三个见陈三郎要接西厢房那娘俩离开,都有些欢喜,彼此使了个眼色。 秦三姐忙道:“娘,陈氏一向吃里扒外,她要是拿了那银子贴补娘家——” 秦老太沉着脸道:“你们姐妹四个去院子里守着去,十两银子可不好藏在身上。” 秦素梨扶着陈氏出了房门,见四个姑姑如四个母金刚一样整整齐齐站在外面,也不多说,当下便道:“我把我娘送到外祖母家就回来。” 秦家四姐妹目光炯炯打量着陈氏和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的陈三郎秦素梨。 秦素梨冷笑一声,道:“我们连包袱都没拿,夏日衣服如此单薄,我们身上藏没藏东西还看不出来么?” 秦三姐最是泼辣,上前一步笑着道:“藏没藏东西谁知道呢,不如让我看一看!” 她说着话走上前,抬手就要翻检陈氏的衣裙。 秦素梨握紧藏在衣袖内的匕首,上前一步,挡在了娘亲面前,似笑非笑道:“四姑姑,看看就行了,就别再动手动脚了!” 秦三姐见陈三郎还没自己强壮,自己这方占优势,当下便抬手要打秦素梨。 正在此时,大门处传来说话声:“表姑母,我娘让我给您老人家送一包点心过来!” 是住在西隔壁的柳翎。 秦三姐鼻子里喷出了一声冷气,举起的手缩了回去,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身一看,却是柳翎带着厮秋枫来了,秋枫手里提着一个用纸绳捆着的油纸包。 秦家四姐妹当即都堆起笑来,其中顶数秦四姐热情:“哟,是翎表哥来了!” 柳翎目光如水扫了一圈,在秦素梨身上停顿了一下,见秦素梨脸白里透红,眼睛亮晶晶,樱唇紧紧抿着,显见正在生气,不由想起前世她发脾气时对着他和赵序暴跳如雷的样子,当下一笑,拱手和陈三郎见了礼,道:“三郎,你是来接表嫂和素梨的么?那你可得快些走了!” 他一本正经抬眼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落山了,再不走可得赶夜路了!” 陈三郎反应很快,忙顺坡下驴:“是呀,我们这就走!” 他和素梨一起搀着陈氏就往外走。 当着柳翎的面,秦家姐妹也是要脸的,只得眼睁睁看着陈氏一行三人走了出去。 柳翎见素梨三人消失在影壁后,三言两语便把秦家四姐妹撮到了堂屋里,奉上油纸包着的绿豆饼,陪着秦家母女扯了一会儿淡,约莫素梨三人走远了,这才告辞离开。 陈三郎引着姐姐和外甥女走到金水河码头边,叫了船夫过来商谈价钱。 秦素梨趁人不注意,疾步走到河边的槐树丛里,很快就出来了。 陈三郎谈好价钱,掏出十枚铜钱给了船夫,扶了姐姐和素梨上了船,走水路往陈家庄去了。 素梨依偎着娘亲坐在船舱里,摸了摸衣袖中沉甸甸的那一包碎银子,眯着眼睛笑了——她和娘亲暂时安全了。 陈三郎余悸未消,抬手拭了拭额头的冷汗,道:“姐姐,姐夫又不在家,你又有身子,这次你和素梨可要在家里多住些时日。” 秦素梨笑盈盈道:“嗯,最好住到爹爹来接我娘!” 此时距离端午节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够她做不少事情了。 陈氏悄悄叹了口气。 她丈夫秦义成一向孝顺得很,她最担心秦义成端午节回来,听了婆婆的挑唆,到时候再生出事端来。 秦家西隔壁柳家一向安静得很。 柳翎的爹爹柳大郎读书多年,却只通过县试成了童生,再要往上考,却虑考屡败,一直考到儿子柳翎都读书识字会背《诗经》了,他依旧连秀才都没考中。 按照大周朝的规矩,童生须得考过了府试和院试,才能成为秀才,才有资格去参加乡试继续往上走。 柳大郎为人精明,做事果断,当下不再参加科举,声称闭门读书,却悄悄开始认真经营家里的茶叶生意,生意蒸蒸日上之余,他把其余心思都用在了督促儿子柳翎读书上。 柳翎的爹柳大郎今日进城处理铺子里的事了,他娘柳大娘正在堂屋教女儿柳芽绣花,见柳翎进来,含笑道:“阿翎,你为何把你给我买的那包绿豆饼送到秦家去了?” 她家虽和东隔壁秦家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不过柳大娘一向看不惯秦老太和她那四个女儿的做派,因此很少来往。 柳翎见妹妹柳芽在一边竖着耳朵听,便笑道:“我明日要回先生那里读书,回来的时候我专门去一趟城里的章家饼铺,给娘和妹妹带些精致点心回来。” 听到哥哥提起巩县有名的章家饼铺,柳芽忙道:“哥哥,我喜欢吃他家的板栗饼和桂花饼!” 柳大娘道:“章家饼铺的白糖薄脆也好吃。” 柳翎见娘亲和妹妹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不禁一笑,抬手揉了揉妹妹软软的头发,全都答应了下来,然后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笑着陪娘亲和妹妹说话。 前世柳芽儿十五岁出嫁,很快就有了身孕,却不曾想生产时难产,等他带着从城里请去的太医赶去,妹妹身子都凉了。 妹妹去后不到半年,娘亲思念妹妹成疾也去了。 母亲和妹妹的去世,是柳翎心底最大的隐痛,如今既然重生了,他就要保护好母亲和妹妹,不让妹妹过早出嫁,让娘亲也好好活着 今夜等爹爹回家,他要好好和爹爹谈一谈,绝不能让妹妹过早订婚成亲。 柳翎前世请教过太医,太医说女子生产过早,极易难产,他妹子正是因此才早早亡故的。 柳大娘生怕耽搁了儿子读书,忙催促柳翎回房读书去了。 柳翎住在家里的东厢房,他的屋子背后就是秦素梨三口住的秦家西厢房,他卧室后墙的窗子,正对着秦素梨卧室的后窗。 他回到房间,正要换衣,却听到隔壁秦素梨的卧室传来一阵说话声,接着便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柳翎听出是秦家姐妹的声音,垂下眼帘,浓长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寒意,抬手继续解衣带。 秦家四姐妹联手撬开了西厢房的门,把西厢房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样贵重物件都没寻到——陈氏和秦素梨原本就没什么新衣裙,就连陈氏的那几样首饰,也都被秦素梨插戴在陈氏头上带走了。 四姐妹气得要死,又不甘心空手而归,就把陈氏房里几样不算旧的被面床单给瓜分了。 到了晚上,柳大郎骑着一头健骡从城里回来了。 柳翎陪着爹爹吃酒,寻了个机会提起了妹妹的亲事:“父亲,我明年二月就要参加县试了,若是过了,接下来就是四月的府试六月的院试,妹妹今年才十三岁,她的亲事,不妨再等一等,等儿子将来出息些了,再说妹妹的亲事也不晚。” 柳大郎吃了两杯酒,正是微醺时候,听儿子说得有理,满口就答应了。 儿子若是考中举人或者进士,到时候女儿的婚事也能水涨船高,细细寻个体面人家嫁过去。 柳翎到底是心中喜欢,执壶给爹爹添满酒杯:“爹爹,那我明日继续回皇陵随先生读书。” 柳大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 柳翎的老师金先生,如今虽然落魄守陵,却是极有才的,真不知阿翎是怎么说服金先生教授他读书的。 第二天天不亮,柳翎便骑着马出了门,他的厮秋枫骑着头骡子紧跟在后面,主仆二人向西而去。 大周皇陵位于巩县县城西南方向。 柳翎主仆到了巩县县城,采买了些物品装进书箧里,然后穿过巩县县城进入邙山,向西南行了半日,这才在夕阳西下时赶到了皇陵别院。 正在皇陵别院内幽居读书的端王赵序听说柳翎来了,就有些坐不住了,一双桃花眼不时地偷偷往外瞟。 教授赵序读书的金先生见了,不禁笑了,阖上书道:“殿下,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寅时继续。” 赵序的生母杨妃死得不明不白,赵序也被泰和帝赶到皇陵守陵读书,他孤单了太久,也就这两年才得了柳翎这个同龄人做同窗,也算是有了个伙伴。 赵序闻言大喜,却依旧规规矩矩起身行了个礼,待金先生走远了,这才急急奔出去寻柳翎。 柳翎正在把书箧里的书往外拿,见赵序进来,看了一边整理衣服的秋枫一眼,含笑给赵序行礼:“见过王爷。” 秋枫知机,忙悄悄出去了。 赵序待房里只剩下自己和柳翎,这才笑嘻嘻问道:“阿翎,上次咱们在河边看到的那个大眼睛女孩子,你打听到消息没有?” 半个月前赵序同柳翎出去散步,恰好看到了一个在河对岸花圃采摘鲜花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十四五岁模样,脸又白又嫩,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樱唇嫣红饱满,身子娇弱袅娜,正提个花篮在采摘玫瑰花,当真是美好如画中人。 赵序不由看呆了,待他反应过来,那女孩子早不见了。 他没法子离开皇陵,只能拜托唯一的同窗柳翎去帮他打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五章 安顿 书案前的窗子大开着,一枝蔷薇花探了进来,散发着幽微的芬芳。 柳翎没有立即开口。 秦素梨是他的恩人,这辈子他不会再把秦素梨送到赵序面前了。 他把手里的书放在了书案左上角,略一思索,转身看着赵序,神情肃穆:“王爷,在皇陵别院服侍的人中,有多少是您的人?” 赵序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 柳翎凤眼微眯看着赵序,继续道:“在皇陵别院服侍您的人,包括太监、宫女和守陵士兵在内,一共五百四十六人,其中您的人不超过十个吧?” 赵序桃花眼变得幽深起来,仰月唇紧紧抿着,却依旧没有说话。 柳翎转身指着窗外,声音变得舒缓了些:“别院总管韩志是陛下的人,管宫女的吴嬷嬷是皇后的人,管书房的是连贵妃的人四周虎狼环伺,王爷您还有心寻求艳姬么?” 赵序觉得柳翎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他其实就是太孤单太寂寞了,想寻一个漂亮顺眼的女孩子陪伴自己而已。 见赵序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辩解,柳翎装作没注意,抬手拍了拍赵序的肩膀,一副“我为你好”的架势语重心长道:“王爷,您今日把一个女子放在房里,明日您一睁开眼睛,您的眼前就会出现无数的美女,全都是比照您喜欢的样子给您安排的——以后您不管在做什么,就有无数的眼睛看着您这样您也愿意么?” 赵序:“” 他才十五岁,并没有想那么多好不好! 柳翎神情肃穆,眼神恳切,声音低哑:“王爷,您得忍,一定要忍到那一天。陛下膝下虽有两个皇子,可一则皇后无所出,二则连贵妃所生之子身子病弱,您是长子,只要您隐忍不发,静心读书,做好陛下交代的每一件事,您就会是最终的胜利者——如今,陛下给您的任务就是守陵读书!” 赵序心悦诚服,点了点头,向柳翎一揖,郑重道:“多谢柳兄提点!” 他眼珠子一转,当即把球又踢了回来:“柳翎,你到底打听到那个女孩子没有?” 柳翎:“” 他知道赵序是个极聪明的人,也不会真的糊弄隐瞒他,便道:“倒是打听到了,那女孩子家里名声很不好,可谓声名狼藉。她几个嫡亲姑姑都以悍妒气泼辣著称,那女孩子家学渊源,也甚是悍妒,貌若白梨花,实乃胭脂虎,恼起来连男子也挥拳就打,而且她早放出话来,她是不做妾的,将来嫁人的话,丈夫也不能纳妾,只能守着她一个,不然她定闹得夫家家宅不安大家一拍两散。” 他抬眼看向赵序:“王爷若是真心喜爱她,须得娶她为正妻王爷的婚事自己能做主么?” 赵序:“” 他盯着柳翎,忽然笑了起来,桃花眼中似有星光闪动:“哎唷,你说这么多,不会是你自己看上那个女孩子了吧?” 柳翎意味深长地看着赵序笑了。 赵序想起柳翎一向志向高远却又出身寒门,婚姻对他来说怕只是他进入高门的一块敲门砖罢了,便也笑了,上前揽着柳翎的肩膀道:“走吧,陪我去河边骑马去,你不在,我都在书房里闷一天了!” 柳翎笑着道:“我今日骑了一天马,实在是受不了了,不如我陪你习射去。” 赵序甚是喜欢骑射,闻言便笑嘻嘻答应了下来,在夕阳中与柳翎勾肩搭背往校场走去。 练了一会儿射箭之后,赵序还是想骑马,便带着几个亲随骑马去了。 父皇爱骑射好武功,他是父皇的长子,多习骑射总归不是坏事。 柳翎陪着赵序过来,因不愿骑马,便独自在丘陵上缓步而行,刚走过一个山坳,便看到金先生带着一个童立在满是黄蒿的丘陵上远眺,忙走过去见礼。 金先生扶起柳翎,含笑道:“阿翎,今日你做的对。” 他已经知道柳翎和端王在房内的谈话内容了。 柳翎眼睛亮晶晶看向金先生,满是慕孺之情。 金先生是他的一生的目标与理想,可是前世金先生一直到病倒去世,也没有如此亲热地叫过他“阿翎”。 金先生见柳翎这样,心中更是喜欢,抬手在柳翎肩膀上拍了拍,看向金水河对面忙碌着栽种棉苗的百姓,声音温和而平静:“阿翎,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和你说。圣人所谓‘为生民立命’,并不是一句空口白话,需要无数人用一生去践行。这世上所有的人,无论贵贱贫富,都有生存的权利,都是活生生的独立的个体。” 阿翎什么都好,只是过于急功近利,做事不择手段,须得好好教导。 柳翎静静品味着金先生的话。 这句话,前世金先生也教过他,可是他不以为然。 柳翎随着金先生的视线,看着对岸忙碌的百姓,脑海中浮现自己的爹娘和妹妹的面容,最后闪过秦素梨一脸倔强的神情。 前世他把秦素梨当做棋子,控制秦素梨,秦素梨究竟是怎样想的呢?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有没有后悔冲过去救他? 秦素梨和她娘陈氏已经在陈家庄安顿了下来。 陈家庄坐落在金水河畔,陈家就住在河边。 陈老爹和陈老娘正在家里等着,见陈三郎带了陈二姐和素梨回来,老两口都欢喜得很。 陈老爹忙去里屋里拿点心。 陈老娘揽过秦素梨,让她挨着自己在竹榻上坐着,摩挲着外孙女的手,亲亲热热道:“素梨,上次你过来,没住几日就回去了,这次你和你娘可要在姥姥家多住些时日。” 秦素梨笑着答应了,又起身扶了娘亲挨着姥姥坐下:“姥姥,让我娘陪您说话吧!” 陈老娘看着二女儿,柔声道:“二姐儿,待会儿让你爹杀一只老母鸡给你炖汤喝,好好补一补。” 他们老两口总共生了三个儿女,老大陈大姐嫁到巩县城北郊了,老二陈二姐嫁到了梨花坳的秦家,老三陈三郎是老生儿,随着陈老爹在家中花圃做活。 陈大姐婆婆已经去世,自己也做了婆婆,日子平稳顺当,唯有这嫁得最好的陈二姐,日子却最苦,丈夫秦秀才一年到头不着家,婆婆大姑子姑子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真真苦命 陈老爹捧着拣妆从里屋出来,笑眯眯道:“这里面是各样点心,素梨你快尝尝!” 素梨接过拣妆,见里面总共六个格子,盛着炒好的葵花籽、西瓜子和南瓜子,另有绿豆饼、桂花饼和糖角子,便眯着大眼睛笑:“多谢姥爷!” 她拣了个糖角子咬了一口,满口的甜蜜,忙给姥姥、娘亲和舅舅一人拿了一个点心,又拣了个姥爷最喜欢吃的糖角子递给了陈老爹:“姥爷,你也吃。” 前世娘亲去世之后,她姥爷陈老爹带着舅舅去秦家闹了一场,把她给接到了陈家庄,一直到跟了赵序,她都是在陈家住的。 也是在那时候,她才发现姥爷居然爱吃甜食爱下厨 陈老娘吃了一口桂花饼,忙交代陈三郎:“你二姐和素梨这次要在家里常住,你把后院楼的二楼拾掇一下吧!” 秦素梨忙道:“我去和舅舅一起收拾!” 陈家后院临河有一个的木楼,一楼用来阴干花瓣制作盆景,二楼是陈大姐和陈二姐在娘家时的闺房,家具被褥都齐备,陈三郎和素梨舅甥俩又都是麻利人,很快就把二楼收拾了出来。 铺设好干净床褥衾枕,秦素梨想起自己一路的盘算,忙问陈三郎:“舅舅,家里的玫瑰花一向怎么卖?” 陈家花圃里种了十来亩玫瑰花,如今正是玫瑰花的盛放期,此时秦素梨在二楼都能闻到玫瑰花的芬芳。 陈三郎正把插了一枝玫瑰花的陶瓶放在妆台上,随口道:“刚摘下的玫瑰是一钱银子一斤,干玫瑰是三钱银子一斤。” 秦素梨笑了,道:“舅舅,明日卖给我二十斤,好不好?” 陈三郎有些惊奇:“你要这么多玫瑰做什么?” 秦素梨一脸神秘:“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赵序一向喜爱研究花木,前世她陪着赵序住在皇陵别院,和赵序一起种了不少玫瑰花。 赵序怕她闷,私下里教她采摘玫瑰花制作抹脸的香脂、涂唇的香膏和润发用的玫瑰香油,后来她又举一反三,分别用梅花和菊花制出了香脂和香油,除了自己用之外,还送了不少给侍候他们的嬷嬷和宫女。 那时候她是为了打发时间,如今却可以试着用来挣钱谋生。 陈三郎笑了:“我是长辈,送你二十斤做见面礼吧,明日我去庄子上请几个短工开始采摘。” 秦素梨连连拱手:“谢谢舅舅!” 又笑眯眯道:“工钱我来出好了,等我挣到了银子,再给你结玫瑰花的钱。” 陈三郎才不在乎这些,笑着道:“你和你娘这次没带什么衣服,咱们明日采摘玫瑰花,后日上午我进城去送货,带你进城去买些衣料,再买几件成衣。” 秦素梨也打算去城里买制作香脂香膏香油需要的物件,当下便答应了下来。 晚上,秦素梨随着娘亲住在后院楼上。 秦素梨把从秦家带出来的那十两碎银子让她娘看了。 陈氏又惊又喜,道:“你是怎么带出来的?” 秦素梨笑得狡黠:“山人自有妙计!” 她又和陈氏商量:“娘亲,这些银子先借给我用好不好?” 陈氏笑了,昏黄灯光下笑容和婉:“傻丫头,这都是娘给您攒的嫁妆,你想用就用吧,说什么借不借的!” 她这女儿素来有主见,陈氏愿意听女儿的。 秦素梨依偎着娘亲,觉得特别幸福:“娘,你放心,我会挣钱养活你的,也养活你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 陈氏揽着女儿,没有说话,心里却想起了远在京城的丈夫 母女俩都累了,洗漱一番就睡下了。 陈氏是累极的人,在床上一躺下就睡着了。 秦素梨睡在窗前的竹榻上,鼻端萦绕着玫瑰花香,耳边是金水河的澎湃声,心里兴奋得很,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自然知道金水河对岸就是皇陵,可是这世与前世不同,这一世娘没出事,而且她也没有遇到赵序,只要她把持住自己,努力挣钱,奉养娘亲,将来找个人品可靠的男子嫁了,即使遇到了赵序,赵序总不能强夺人、妻吧? 据她对赵序的了解,赵序是要做大事的人,还算是爱惜羽毛 对了,还有柳翎,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也与前世不同了,须得找机会再试他一试。 明日得带着短工采摘玫瑰花,采罢玫瑰花得炮制一番,还得写好单子,后日去城里顺便买回需要的东西 早饭是陈老爹下灶屋做的。 不过他怕村里人耻笑他大男人下厨,因此下厨做饭时都是紧闭大门,而且不许家里人说出去。 早饭很丰盛,白面馒头,粳米粥,另有一碟滴了几滴香油的黄豆酱、一碟榨菜丝、一碟凉拌莴苣和一碟凉拌鸡丝。 一家人吃罢早饭,陈老爹去花圃干活去了。 陈老娘拿出了自家织的棉布,一匹深蓝色的,一匹白色的,预备给素梨母女俩各做一身在家里穿的衣裙。 陈三郎收拾了一下,便去村子里寻采摘玫瑰花的短工。 这日陈三郎总共雇了四个短工,都是陈家庄上的媳妇大姑娘。 陈三郎和秦素梨带着四个短工忙了整整一日,终于采集了四十斤玫瑰花。 秦素梨留下了二十斤,其余二十斤陈三郎预备明日一起送到城里的药铺去。 付完短工的工钱,秦素梨用戥子称了称剩下的碎银子,发现还有九两六钱,便寻了些黄纸用剪刀裁剪罢,又用针线订成了一个本子,预备开始记账。 一夜无话。 第三天一大早,陈三郎赶着驴车,装上要往县城送的玫瑰花和盆景,带着秦素梨进城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六章 巧遇 秦素梨坐在车厢的倒座上,身子靠在车壁上,与前面赶车的陈三郎说话:“舅舅,城里面有没有好些的瓷器铺子?” 陈三郎一边赶着车,一边道:“城里倒是有几家瓷器铺子最好的那家叫碧青瓷行,在城南清水溪边,他家的瓷窑也在那边,老板姓李,大名唤作李济,我倒是和他熟得很,他买咱家的花木盆景,我买他家的花盆瓷缸。他家修园子时我送过几株海棠和几株桃树,后来到了秋天又送了些桂树盆景过去,今日我正好再去挑选几个大花盆” 秦素梨见自己不过问了一句,舅舅就嘴似淮洪说了一大通,忍不住笑了,末了又觉得胸臆之间暖洋洋的——原来,她是真的重活了一世啊! 真好! 陈三郎赶着车要过一个狭窄的石桥了,他这才住了嘴,心翼翼赶着驴子过了石桥。 秦素梨忙趁舅舅还没开始叭叭叭,忙又问:“舅舅,那咱们把别的事情都忙完,回家时去一趟碧青瓷行吧!” 陈三郎满口答应了下来,道:“恰好我也想去他家一趟,看看以前送去的盆景用不用修剪,再选一些花盆。” 进了城门,陈三郎先赶着驴车去了游龙街的一家玉器铺子。 驴车驶入了游龙街,眼看快到那家玉器铺子了,陈三郎忙交代秦素梨:“素梨,等一会儿舅舅停了车,你不要下来,坐在车厢里看着车就行!” 外甥女长得太漂亮,可不能被外面的人乱看。 秦素梨满口答应了下来。 马车停下之后,陈三郎搬了一盆松树盆景进了玉器铺子。 玉器铺子的掌柜见了,忙让伙计去帮忙,伙计刚走到车厢门前面,便见里面一个极美丽的姑娘,正双手搬着一个比她身子宽不少的大柏树盆景递了过来,笑容灿烂:“这是另外那盆柏树盆景!” 舅舅刚才说了,这家玉器铺子订的是一盆松树盆景和一盆柏树盆景,取的是松柏长青之意。 那伙计年青得很,一时有些心神恍惚,心慌意乱接过柏树盆景,发现沉甸甸的很是坠手,不由一愣:咦?这娇怯怯的姑娘力气可不啊! 陈三郎收了银子正要离开,却被那伙计给拉住了。 伙计眼睛发亮:“陈,你车里那个姑娘是谁呀?” 陈三郎笑着道:“是我外甥女,早许了人家了!” 说罢,他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 素梨这么美丽可爱懂事勤快,自然要寻个各样俱全的好外甥女婿。 走到了驴车前,陈三郎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见那伙计还殷殷往这边看,不由心中暗笑:子,你长得不够俊,我家素梨是看不上你的,就不要想太多啦! 他可是清楚得很,别的姑娘嫁人也许会看婆家有没有银钱,素梨却不是这样子,她第一看的是脸,第二看的是人品脾性 秦素梨并不知道方才那一眼已经有人动了心,兀自问陈三郎:“舅舅,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游龙街街道弯弯曲曲,两边全是瓷器铺和古董店,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陈三郎心翼翼赶着驴子往前行,生怕车子碰到了行人。 待出了游龙街,前面的街道宽阔起来,陈三郎这才道:“过了书院街就是县衙了,咱们去给知县大人内宅送盆景去!” 秦素梨没接话。 前世李王妃还没嫁进来的时候,端王府内宅都是她管着。 京郊的花匠一年四季都要往端王府送应季鲜花、花木和盆景,她亲眼查看过那些鲜花、花木和盆景,也发放过对牌好让王府管事给花匠结账,却没亲眼见过花匠是怎么把这些送进端王府的。 如今想来,恍若隔世其实真是隔世了。 驴车驶进了一个铺着青石板的巷。 巷里种着不少梧桐树,紫色的梧桐花盛开着,到处弥漫着甜蜜的梧桐花香,蜜蜂嘤嘤嗡嗡来回采蜜。 秦素梨很喜欢这种甜蜜浓郁的香气,撩起车窗上的布帘,深深吸了一口气:“好甜!” 陈三郎勒紧缰绳,驱赶着驴子放慢速度:“驭——” 待马车在一家不显眼的黑漆大门外停了下来,他这才道:“素梨,梧桐巷尾有一家是放蜂的,等一会儿舅舅去给你买罐新鲜的梧桐花蜜。” 秦素梨还没来及答话,那黑漆大门正好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眉目清秀身材高大的少年走了出来,头戴方巾,身穿青色盘领袍子,脚蹬皮扎,再加上宽肩细腰长腿,看着很是英姿飒爽。 这少年一见陈三郎,便笑了,道:“陈三,我正要出门呢,你来得正好!” 陈三郎忙跳下马车与这少年见礼:“人见过三衙内!” 原来这少年正是巩县知县韩大人的三儿子韩星。 韩星爽朗一笑,径直往车门边走,口中道:“你我不必多礼!” 他说着话,抬手就拉开了车门,却见车厢内一双水光盈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韩星心脏跳得有些快,他忙后退一步看向陈三郎:“这这是” 陈三郎也没想到这位知县公子居然要亲自去搬盆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忙上前侧身挤到了车门前,背对着韩星示意素梨把里面那一缸碗莲递给自己。 秦素梨会意,忙搬起那养着碗莲的大瓷缸就递了过去。 韩星比陈三郎高了大半个头,见车厢里的那个美丽娇弱的女孩子居然搬起大瓷缸递给了陈三郎,不禁大吃一惊,忙道:“还是我来吧!” 陈三郎也不和他推辞,转身就把大瓷缸递给了韩星。 韩星把大瓷缸搬到了影壁内,让厮搬到内宅去,自己出来寻陈三郎结账。 他把碎银子递给陈三郎,忍不住低声问道:“陈三,车厢里那位那位是” 千万不要是陈三郎的娘子啊! 陈三郎原本打算随便搪塞他两句的,可是见韩星连耳朵都红了,显见害羞得很,便老老实实道:“是我的外甥女。我今日带她进城有事。” 韩星“哦”了一声,讷讷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陈三郎赶着驴车离开了。 等车子驶到了梧桐巷尾,陈三郎这才和秦素梨说道:“素梨,方才那位是知县大人的三公子,叫韩星,今年十八岁,不爱读书,入武学肄业,做了生员,每日习学弓马,倒是好武。” 素梨却道:“舅舅,这个三衙内脸上有一对酒窝!” 长得高高大大肩宽背阔,却长着一张娃娃脸,外加一对酒窝,怪好玩的! 陈三郎:“” 他忙下去买梧桐花蜜去了。 接下来要往药铺送玫瑰花,陈三郎便直接赶着驴车去了城隍庙。 城隍庙附近热闹得很,巩县城内的生药铺、胭脂水粉铺子、成衣店、绸缎行和卖首饰的金银楼都在那一带。 送罢玫瑰花,陈三郎便要带着素梨去成衣铺子买衣裙。 母舅大如娘,秦素梨也不和舅舅客气,笑盈盈便随着舅舅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她和她娘这次回到陈家,只有身上穿的一身衣物,连换洗衣服都没有,不买还真不行。 等以后她挣到银子了,再还给舅舅不就得了? 前世的时候,舅舅疼爱她照顾她,后来她有了能力,也待舅舅、舅母和表妹很好。 陈三郎一天到晚和花卉盆景打交道,自我感觉对色彩搭配什么的还挺有心得,他打量了素梨一番,觉得她肌肤白皙五官明艳,便道:“素梨,你肌肤白,什么颜色都衬得,就连大红大绿也撑得起。” 秦素梨抿着嘴笑——她虽生得不错,却也不敢大红大绿地乱搭。 她一向偏爱素雅颜色,便选了件青杭绢窄袖衫,又配了一条白绸裙儿,然后又给她娘选了件白绫衫子、一件翡翠绸比甲和一条白挑线绸裙。 选罢衣服,秦素梨又拉着舅舅进了一家专卖胭脂水粉花翠的铺子。 陈三郎趁着素梨看那些胭脂水粉,悄悄跑到隔壁绸缎行买了一匹白绫——他姐姐和外甥女总得做几件白绫中衣呀! 秦素梨把铺子里卖的香膏、香脂和香油看了一遍,觉得和自己前世做的那些品质差得远,心里更加笃定了。 她从胭脂水粉铺子出来,提着装了新衣裙的包袱上了车子,这才发现车辆里已经放着一匹用粗布裹好的松江白绫了,心中百感交集,敲了敲车壁,轻轻道:“舅舅,谢谢!” 谢谢你收留我们母女,谢谢你照顾我们 陈三郎一边赶着驴子,一边道:“母舅如母,我是你舅舅,和你娘是一样的,你和我客气什么!” 秦素梨:“舅舅,是‘母舅大如娘’!” 陈三郎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虽然只比素梨大一岁多,可是他是素梨的舅舅,舅舅就得有个舅舅的样子嘛! 陈三郎带着秦素梨直奔城南清水溪边的碧青瓷行。 碧青瓷窑的老板李济今日有事出门了,不在店里,是伙计接待的陈三郎和秦素梨。 秦素梨一进碧青瓷店,却发现铺子里四面墙齐齐整整摆放着红漆架子,架子上摆着大不同造型各异的碧青瓷花盆、缸子、钵子、瓶子。 她细细看了一遍,终于选定了盛放香脂香膏的盒子和盛放玫瑰香油的瓶子,问了价钱,盘算了一下,买下了二十个碧青瓷盒子和二十个瓶子。 伙计用桐木箱子盛放这些盒子瓶子的时候,秦素梨问道:“这样的盒子瓶子能不能订做?我自己来设计,在瓶子上盒子上画一一枝玫瑰花,写一句诗什么的。” 闻言伙计笑了:“当然可以,不过价钱要贵一些。” 秦素梨心中有数了,结了账便和舅舅一起离开了。 碧青瓷店的价钱挺公道,她买了这些瓶子盒子,总共才花了八钱银子。 陈三郎和素梨一起把两个盛瓷器的桐木箱子搬到了车厢里,开开心心道:“素梨,该中午了,舅舅带你去吃好吃的。” 秦素梨忙了半日,腹中也有些饥饿,便答应了一声上了车。 陈三郎喜爱美食,带着外甥女进城一趟,自然要带着她吃一些在家吃不到的美食了。 车子停稳之后,秦素梨下了车子,才发现眼前是一个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外竖着杏黄幡,上面写着“清水渔村”四个字,竹林间有一条曲曲折折的铺着青砖的路,路上人来人往,竹林内丝竹悠扬,倒是热闹。 这个地方她前世来过好几次,舅舅带她来过,赵序带她来过,每次过来,都是为了品尝这里有名的清水麻辣鱼。 秦素梨抬眼看着在风中哗啦啦直响的杏黄幡,心中百感交集。 这时早有机灵的伙计迎了上来,指挥着人把驴车赶到了一边的棚子里,由专人看管照顾,然后引着陈三郎舅甥俩往里走:“客官里面请!” 陈三郎笑着看向素梨:“走,素梨,舅舅请你吃巩县有名的清水麻辣鱼!” 秦素梨不再思想前世之事,眯着眼睛笑了——既然重生了,何必再纠结前世?努力挣钱,开开心心快快活活过日子吧! 想到这里,秦素梨答应了一声,脚步轻捷随着舅舅沿着青砖径进了竹林。 穿过竹林间的径,眼前是一座建在清水溪边的两层楼阁。 陈三郎带着素梨随着迎客的伙计进了清水渔村。 清水渔村的生意实在是太好了,楼上楼下坐满了客人,难得寻到一个空桌。 一楼靠门处好不容易腾出一个位置来,陈三郎和苏梨就被安排在了那里。 陈三郎自然点了清水渔村的招牌菜——清水麻辣鱼,又把菜牌交给秦素梨:“素梨,你再点几个菜。” 素梨爹爹是秀才,素梨自读书识字,看菜牌自然不在话下。 秦素梨正在看菜牌,忽然觉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抬头看了过去,恰好看到了走到楼梯拐角处的柳翎。 一时四目相对。 柳翎微微一笑,略一颔首,继续上二楼去了。 他今日陪金先生出来见朋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秦素梨。 秦素梨低下头,继续看菜牌,谁知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清朗的男声:“陈三,你和令甥女也来这里了?好巧啊!” 她抬头一看,却见上午刚见过的那位知县三衙内正扶着一个中年妇人站在中间铺着红毡的过道上,中年妇人另一边立着一个有着娃娃脸酒窝的少女,三人长相颇为相似,这中年妇人和少女分明是三衙内的母亲和妹妹。 秦素梨想了想,记起这位三衙内大名唤作韩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七章 桃花 1 秦素梨看向舅舅,见舅舅作势起身,便也跟着立了起来,端端正正屈膝行了个礼。 那中年妇人肌肤白皙,双目若水,年轻时应该是一个极为清丽的美人,如今依然算得上风韵犹存。 她好奇地看了秦素梨一眼,没有说话,含笑微一颔首。 那与韩星长得颇为相似的少女笑着屈膝还了礼。 韩星目光殷殷看向秦素梨,立刻又变得紧张起来,心跳有些快,手心也出汗了,他悄悄握紧拳头,待理智稍微回归了些,忙急急向秦素梨看了一眼,然后垂下眼帘,向陈三拱了拱手,引着母亲韩夫人和妹妹韩月向楼梯方向走去。 秦素梨坐了下来,重新拿起菜牌,认真研究了一番,点了两个素菜和一道酸辣肚丝汤。 她对美食可是最有兴趣了。 如今正是初夏时候,天气已经有些热了,酒楼里人又多,不多时秦素梨脸上就沁出了些细汗。 她拿出帕子,拭去脸上的汗:“上午还不热,这会儿怎么热成这样呀!” 陈三郎见素梨热得汗津津的,忙道:“你先坐着,我去找这里的伙计寻个扇子。” 秦素梨忙道:“不用了,这里人这么多,即使用扇子扇风,扇的也是满是鱼味的热风!” 陈三郎笑了起来,便又坐了下来。 这个清风渔村客人虽然多,上菜却还是很快的,一盆清水麻辣鱼很快就送了上来,鱼片滑嫩,又麻又辣又香,素梨吃得很过瘾,简直是满头大汗,肌肤却更加晶莹洁白。 她也不在乎,用帕子抹一把汗,继续大快朵颐。 此时清水渔村二楼临溪那一边的一个雅间内,金先生正与一个身穿深蓝道袍的男子对坐说话饮酒。 柳翎打横陪坐,时不时起身张罗菜肴,布菜斟酒。 金先生与蓝衣男子刚开始只是说些闲话,谈话渐渐深入,开始说起了朝廷在江南推行的改稻种桑政策。 那蓝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形容清瘦,双眼清澈,明明有了些酒意,却别有一种风流疏狂的味道:“朝廷只想着改稻为桑,多制丝绸卖往海外换回银子,却没有想过我们送出去的是能穿能用的丝绸,换回的却是冷冰冰的银子,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啊!” 金先生闻言,眼神专注看向蓝衣男子:“不知子青兄有何良策?” 那蓝衣男子伸出四根修长的手指头:“四个字——以物易物!” 柳翎在一边默默听着,见金先生面前的酒盏空了,就起身执壶添满。 这样的场景前世他已经经历过,这次谈话对他影响很深。 谈了一会儿之后,金先生开始与这位子青兄聊起了家事,问起了对方续弦的话题。 那子青兄抬眼看了柳翎一眼。 柳翎会意,寻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金先生的童正守在雅间外面。 柳翎对着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去会账,你在这里守着。” 到了一楼柜台处会罢帐,柳翎想了想,又道:“把门口那桌的帐也结了吧!” 清水渔村的账房先生探头往门口那边看了看,笑了:“这位公子,是那个只坐了两个人的桌子么?已经有人结过了!” 柳翎看了过去,却见秦素梨正在埋头吃鱼,旁边立着一个少年,一边与陈三郎说话,一边却拿着一个大蒲扇扇着风。 他莫名地觉得这画面有些违和,再一细看,便明白了——那少年分明是在给秦素梨扇风。 账房先生也顺着柳翎的视线看了过去,笑了,道:“咦?这姑娘是什么身份,韩知县的三衙内怎么立在那里给那姑娘扇扇子?” 柳翎记在心里,又看了一眼,起身离开了。 秦素梨吃得太香,热出一身汗,根本没注意到韩星在一边给她扇风。 她吃饱了,用帕子拭了拭,抬手叫伙计过来会账。 见伙计已经从人群里挤着过来了,韩星忙道:“已已经会会过帐了” 秦素梨:“” 她忙看向陈三郎:“舅舅——” 就算秦素梨在这方面迟钝,这会儿她也看出这韩星有些不对了。 这便宜可不能占,得把饭钱还给这位韩衙内。 她若是把银子给对方,拉拉扯扯不好看,须得由舅舅来还。 陈三郎也不多说,舀了些鱼汤浇在米饭里,用筷子一拌,希里呼噜风卷残云吃完,用手一抹嘴,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了韩星手里,起身就走。 秦素梨忙跟着舅舅疾步跑了出去。 韩星又不能拉着人家姑娘不让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舅甥俩一阵风般溜之大吉。 柳翎并没有立即离开。 他倚着柜台站着,右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扇动着,心里却有些纳闷:秦素梨虽然以后会变得很美丽,可是如今她才十四岁,青涩单薄得很,分明还是一个黄毛丫头,而且倔头倔脑一点都不可爱,赵序和眼前这位韩衙内都看中了她什么? 柳翎一边扇风,一边和账房先生说些闲话,待见到秦素梨离开而韩衙内没有追出去,而是怏怏地上了二楼,他这才摇着折扇也上楼去了。 陈三郎赶着驴车出了城。 到了回陈家庄的大路上,陈三郎这才开口道:“素梨啊,以后你还是少出门吧!” 其实韩三衙内若是想娶素梨,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陈三郎年纪虽,却早就开始经营买卖,对这世道也有几分了解。 韩星是知县老爷的公子,素梨却只是一个落魄秀才的女儿,这世上的婚姻,看的不是彼此喜不喜欢,而是门户配不配,长辈乐意不乐意。 简单说,就是六个字,门不当户不对。 韩衙内和素梨门不当户不对,没有缘分。 秦素梨一吃饱就容易渴睡,更何况坐在驴车上晃晃悠悠,因此不知不觉就倚着板壁睡着了。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前世。 驻守边城两年的赵序终于接到了宣他进京的旨意,开心极了,大步流星回到内宅,一把把来迎接他的秦素梨抱住,在秦素梨脸上左左右右亲了好几口,最后又在她唇上用力亲了一下,用力把她抱了起来:“素梨,咱们要回京了!回京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到,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以后你我永远不分开!” 赵序的嘴唇柔软温热,亲在她的脸上唇上,麻酥酥的,令她整个人都醉了 秦素梨明明知道是在梦里,可是那温软的触感却真实无比,她的眼泪流了出来:既然不会娶我,为何要骗我 我只是个普通女子,我不懂天下大事,我只想要一个一心一意待我的男子,我也一心一意对他 陈三郎的这句“素梨啊”一下子把她给唤醒了。 秦素梨觉得脸颊有些痒,伸手一摸,湿漉漉的,原来梦中她真的流泪了。 她倚着板壁听舅舅说话,末了笑了,轻轻道:“舅舅,我知道,那个韩衙内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我可是知道有多可怕,你放心吧!” 两家相差悬殊的有赵序和她,相差不太悬殊的有她爹和她娘,还不够让她警醒? 赵序对她那样好,却依旧要娶高门之女李雪芷为王妃。 她爹不过是个两袖清风的穷秀才,她娘虽是花匠之女,嫁过去时带去的嫁妆可不少,可是她祖母秦老太和她几个姑姑口口声声还不是陈氏女高攀了她们秦家? 想到这里,秦素梨觉得霍然开朗,认认真真道:“舅舅,我想自己学着做些生意,挣钱养活我娘,以后你帮我留意着,若是有做生意人家的好儿郎,倒是可以相看一下。” 陈三郎一听,就明白素梨一点高攀的念头都没有,不由大喜,道:“放心吧,舅舅晓得。” 秦素梨想了想,忙又补充了一句:“舅舅啊,长得不好看可不行啊!” 陈三郎哈哈大笑起来:“知道了!” 他本来担心素梨生得好,心气也高,非要高嫁不可,如今得了素梨这话,他可算是放心了。 陈老太和陈氏正在院子里的白杨树下乘凉做针线,见陈三郎和素梨回来,忙起身上前迎接。 素梨灵巧地从驴车上跳了下来,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拉着姥姥开始撒娇:“姥姥,我先和舅舅卸货,我好渴,姥姥,求您去给我和舅舅弄些凉茶,好不好呀?” 她娘如今正是四个月身孕,身子有些不方便,还是得心些,只得拜托姥姥了。 陈老太见素梨撒娇,心都酥了,忙到堂屋端凉茶去了。 素梨和舅舅把驴车上盛瓷器的桐木箱和买来的衣服布匹都搬了下来,麻利地运送到了后院,又一起回了前院。 陈氏见弟弟还好,素梨却不耐热,额头的碎发都被汗打湿了,忙道:“素梨,回后面洗个澡吧,我上午给你缝了一套粗布衣裙,已经洗好了,正搭在后院的绳子晾晒,早就晾好了,洗完澡你先换上。” 素梨正热得没处躲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汗津津的,闻言大喜,忙道:“我先喝凉茶,喝完凉茶我再洗澡。” 这时候陈老太从堂屋出来了,手里端了两碗薄荷水。 素梨从姥姥手中接过薄荷水,咕咚咕咚喝了一气,便和娘亲去后院洗澡去了。 陈三郎却拿出在城里买的梧桐花蜜,用木勺舀了些放在了薄荷水里,摇匀后一口一口品了起来,真是又甜蜜又凉爽,像素梨那样性急的人可是享受不到呀! 素梨洗罢澡出来,陈氏先把亵裤和抹胸递给了她,低声道:“先穿里衣吧!” 自家织的棉布自然是有些粗糙的,可是这是姥姥亲手织的布,娘亲亲手制作的衣物,穿在身上满满都是幸福感。 素梨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深蓝棉布的抹胸:“娘,有些松。” 陈氏忙走过来看:“没事,我给你缝的是两排布扣,就是怕你穿上后太松或者太紧。” 她一边给素梨调整抹胸,一边道:“你肌肤白,穿深蓝抹胸更好看,衬得肌肤雪白。” 素梨笑嘻嘻穿上白布窄袖衫,又系上深蓝布裙,觉得甚是透气舒服,便依偎着娘亲歪在窗前竹榻上,一边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晾干,一边絮絮道:“娘,我今日进城,特地去了胭脂水粉铺子学她们做香膏和香脂的法子,明日我就开始做,做好了进城试着卖” 陈氏揽着女儿单薄的身子,认真地听女儿说话。 她只有素梨一个女儿,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素梨身上,以前素梨和她吵闹怄气她都不生气,何况素梨这样乖巧懂事,想要挣钱养家 待素梨说完,陈氏柔声道:“素梨,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娘都依你。” 早上天不亮素梨就起来了。 陈家经常雇佣短工做活,为了管短工的饭,便在后院花棚里砌了个大灶,上面放着一口大铁锅。 素梨先把那二十斤玫瑰花都处理了,又在陈三郎的帮助下开始提炼玫瑰香油,制作玫瑰香膏香脂。 她这个法子是前世她和赵序一起钻研出的法子,与别人都不同,用的是蒸馏法,提炼出的玫瑰香油色泽清澈香味浓郁,比市面上卖的要好得多。 秦素梨忙了整整两日,这日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制成了五盒玫瑰香膏、五盒玫瑰香脂和六瓶玫瑰香油。 她忙拿去前院堂屋让姥姥和娘亲看。 陈老太虽然年纪大了,年轻时却也爱这些花儿粉儿香膏香脂的,便拿了靶镜过来,让素梨试用给她看。 秦素梨也想试试效果,便让姥姥拿着靶镜,她用清水洗了脸,用布巾拭干后,打开盛香脂的碧青瓷盒子,用指尖蘸了些浅粉色的玫瑰香脂,对着靶镜均匀地涂抹在了脸上,然后凑过去让姥姥看:“姥姥,是不是又细腻又润泽又白皙?” 陈老太笑得眼睛眯着:“我的外孙女,即使不涂这些,也好看得很呢!” 秦素梨又凑过去让陈氏看:“娘,怎么样?” 陈氏自然是满口夸赞。 得了姥姥和娘亲的肯定,秦素梨忙又拿出一盒玫瑰香膏拧开,用指尖挑了些,对着靶镜细细涂抹在了唇上,然后跳下了竹榻,得意洋洋摆出好看的姿势,眼波流转,笑容嫣然:“好看么?” 见素梨虽然布衣木钗,可是乌发如云,肌肤似雪,双目盈盈,唇色娇艳,俏生生立在铺着青砖的地上,真是美丽可爱之极,陈老太和陈氏都喜欢得不得了。 陈老太招手让素梨过去,揽着她道:“我的素梨可真好看啊!” 素梨注意力却在别处:“看来这香膏香脂还不错,我得再进城一趟试着卖出去。” 三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陈老太纳闷道:“你姥爷和舅舅在花圃干活呢,这会儿是谁过来” 素梨见姥姥打算去开门,忙道:“姥姥,我去应门!” 见素梨一阵风般出去了,陈氏笑了起来,道:“娘,素梨一日大似一日了,她的婚事您得帮着操操心了,我担心拖得久了,她祖母有了什么坏心思毕竟素梨她爹最是孝顺” 陈老太明白女儿的心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吧,我正在张罗呢,到时候让素梨先见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八章 桃花 2 秦素梨绕过影壁,这才问道:“谁呀?” 外面传来带着童音的声音:“素梨姐姐,是我,王四儿!” 秦素梨打开门,让王四儿进来,先问:“什么事呀?” 不等王四儿回答,她就又问道:“你饿不饿?渴不渴?” 王四儿的肚子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秦素梨话音一落,马上咕咕响了一声。 王四儿不由有些尴尬,挠了挠头:“素梨姐姐,我是有点饿了” 素梨便笑了,引着王四儿往灶屋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道:“我先带你去点吃东西。” 王四儿没爹没娘孤儿一个,也就靠给人跑腿送信挣点吃的,这个时候过来,怕还是饿着肚子呢! 到了灶屋,素梨舀了水让王四儿洗手,自己拿了一个馒头和一碟黄豆酱,又端了一碗凉茶,招呼着王四儿吃。 王四儿着实饿了,拿起馒头先咬了一大口。 素梨待他吃了几口,这才问道:“是我祖母或者四姑姑让你来传话?她们要我和我娘回去?” 王四儿一仰脖子,咽下口中的馒头,又拿起碗喝了一口凉茶,眼睛里都是笑:“我的姐姐,你猜对了,就是秦老太让我来跑这趟腿,说让你们娘俩回去呢,还说了,你娘是做儿媳妇的,儿媳妇伺候孝敬婆婆是正理,若是再不回去,等你爹回来,让你爹休了你娘。” 秦素梨听了,冷笑一声,大眼睛里满是讥诮:“她想得美,我们就是不回去伺候她,被她们母女欺负!” 王四儿点了点头,道:“素梨姐姐,我正要和你说呢,你还是别回去好了,你不知道你和你娘这几日不在家,她娘俩过的什么日子!” 秦素梨对秦老太和秦四姐母女俩一点兴趣都没有,当下转移了话题,温声问王四儿:“四儿,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王四儿有些茫然,“我原想着等到了十四岁,就去城里做学徒” 秦素梨心里早有打算,便问王四儿:“我和我舅舅要雇一个人帮忙做各种琐碎活计,一个月二钱银子工钱,以后干得好工钱还会涨,包吃住。跟着我舅舅一起吃,住在花圃的暖房里帮着看花圃,你愿意么?” 前世王四儿后来投奔了她,随着她和赵序去了边城,后来就留在了边城军中。 王四儿眼睛亮晶晶,连馒头也忘了吃,连声道:“我愿意!我愿意!素梨姐姐,不给我工钱我也愿意!” 素梨笑了:“傻孩子,不给你工钱可不行。” 又道:“等你吃完,我带你去见我姥姥和我娘,你不要说是我祖母让你来的,就说你是来我舅舅这里找活干的。” 王四儿机灵得很:“姐姐,放心吧,我知道,你担心你娘要回去,回去又会被秦老太那老婆子欺负。” 他三口两口把馒头吃完,又端起碗把凉茶一口饮尽,一抹嘴:“走吧,素梨姐姐!” 陈老太打量着眼前这个长得还挺清秀干净,只是衣衫甚是褴褛的少年:“我家倒是正要寻一个伙计” 陈氏在一边笑道:“娘,四儿很可靠懂事的。” 素梨也道:“姥姥,四儿可是我的跟班呢!” 其实她很愿意自己雇了王四儿,可是她才比王四儿大两岁,怕人说闲话,这才想着用舅舅的名义雇佣王四儿。 陈老太听女儿和外孙女都这样说,便让素梨带着王四儿去花圃找陈三郎,让陈三郎做决定。 她又吩咐素梨:“你舅有几件衣服穿着了,我收了起来,都是干干净净收着的,等一会儿你们从花圃回来就过来拿吧!” 素梨答应了一声,带着王四儿从后院门出去了。 陈家花圃同陈家后院连着,后院门出去就是陈家花圃。 花圃里一望无际,到处是各种花木,而且井然有序,这一块地是玫瑰,这一块地是月季,这一块地是腊梅一时也看不清陈三郎在哪里。 秦素梨刚要开口叫舅舅,谁知陈三郎正在不远处的葡萄架下修剪盆景,见素梨分花拂柳引着王四儿来了,忙高声道:“素梨,我在葡萄架这儿呢!” 秦素梨让王四儿留在外面,自己先去葡萄架下找舅舅去了。 王四儿听说素梨想要和他一起雇王四儿,他管吃住,素梨管工钱,便笑着答应了:“这孩子帮你跑过几趟腿,又勤快又机灵,难得的是心底也好,就留下吧,你带他去安吧,让你姥姥把我以前的衣服找一找给他,暖房里有铺盖就不用另拿了” 秦素梨见舅舅又开启滔滔不绝模式,便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走到葡萄架外,招手示意王四儿过来。 待王四儿洗了澡换了洁净衣服出来,陈老太一见,先喝了声采:“我说呢,人靠衣服马靠鞍,你看这四儿,拾掇一下多精神!” 王四儿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便道:“姥姥,该做晚饭了吧?我去做饭吧!” 素梨笑道:“我去做晚饭,你帮我烧锅。” 陈老太忙道:“今日家里多了四儿,咱们得吃些好的,素梨,你去庄子里的王记卤肉铺买一分银子的卤肉,再买一分银子的卤猪蹄,顺便再给你姥爷打一角酒。” 秦素梨答应了一声,却不肯接姥姥递来的碎银子,笑吟吟带着王四儿出去了。 前世她娘去了后,她在陈家庄住了两年,对这里自然熟悉得很,一出门便沿着河往王记卤肉铺去了。 一路上自然遇到了不少村民,他们见了素梨,认出是花儿陈家的外孙女,纷纷和素梨打招呼。 秦素梨笑容可爱一一答话。 前面是一棵百年白杨树,巨大的树冠遮出了一大片树荫,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大树下的石桌上有人在下棋,周围围了一大圈人,七嘴八舌各种出主意,热闹非凡。 秦素梨指给王四儿看:“四儿,那儿就是王记卤肉铺,他家的卤肉肥而不腻,软硬正好,特别美味。” 王四儿咽了口口水:“我知道,我早就闻到肉香了。卤肉香可是世上最好闻的香气。” 秦素梨见他馋成这样,眯着眼睛笑了。 前世她在边城的时候,偶尔还能吃到卤肉,后来进了京,住进了端王府,却再也没吃过了。 卤肉这样的粗糙食物,又怎能上得了端王府的黄花梨木餐桌。 就像她,即使进了王府,戴着珠冠穿着华服,也依旧是巩县乡野的农女 王记卤肉的老板王屠户正在给客人切肉,见素梨进来,忙笑着招呼。 秦素梨走了过去,买了二分银子的卤肉,二分银子的猪蹄,又买了一分银子的卤大肠。 王屠户称好卤肉、卤猪蹄和卤大肠,一一放在圆木墩上,拿起沉甸甸的刀飞快切了,一边用油纸一一包了,然后拿了纸绳子一一捆了,一边和素梨搭话:“秦大姐儿,听说你爹爹在胡大官人宅里坐馆,胡大官人甚是倚重你爹爹,如今进京去做生意,也带着你爹去了!” 秦素梨闻言,笑了笑,道:“嗯,我爹过年时才回了一趟家。” 胡大官人是巩县首富,先前还在巩县城里住,后来巴结上了京城李太尉府的管家做亲家,便阖家进京谋划前程了。 秦素梨的爹爹秦义成就是随着胡大官人去了京城的。 王屠户一脸得意:“你爹端午节就要回家了。” 他女儿王莲娘本是胡大官人得力伙计来福的娘子,后来做了胡大官人的外室,因此王屠户知道胡大官人宅里的不少事情。 秦素梨自是知道爹爹端午节要回家的事,只是笑,又让王屠户另切了块卤肉称了:“这块不用包,切片后放在荷叶里就行。” 出了王记卤肉铺,秦素梨把用荷叶包着的卤肉递给王四儿:“四儿,你先尝尝味道吧!” 王四儿用手拈了一片卤肉吃了,只觉又香又鲜又美味,简直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秦素梨听了,忍不住道:“说起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其实是鲜鲥鱼真的特别好吃。”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昏暗,晚风渐起,河边白杨树的叶子被风刮得“啪啪”直响,素梨的布裙也被刮得“呼啦啦”作响。 素梨正觉得惬意,却听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前面传来,逐渐往这边过来了。 她凝神看去,却见有两个人骑着马过来了,当先一人正是刚在城里见过的知县衙内韩星,与韩星并辔而行的则是一个身穿红衣的青年。 秦素梨不想与韩星有过多接触,便低下头,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 韩星目力甚好,早已认出了秦素梨,心中欢喜,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搭讪的话,可是等他下马拦住了秦素梨,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脸红耳朵也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随着韩星一起的青年见状,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当即牵着马走过来,把韩星往一边一拨,自己笑吟吟向秦素梨拱了拱手:“秦姑娘,在下秦霁,这位是在下的世侄,巩县知县韩大人的三公子韩星,我这世侄想和你认识认识!” 韩星没想到秦霁居然会这样唐突,当下俊脸红得发紫,眼泪都快出来了,用力拉着秦霁就要走:“秦叔,您老人家说什么呢!” 看着眼前容颜昳丽红衣似火的秦霁,秦素梨心跳很快:为何秦霁会出现在这里? 秦霁是当今泰和帝的亲信大太监,前世常去端王府传旨,还曾经开玩笑,非要和她连宗 电光火石间,秦素梨已经想起来了:如今秦霁看着二十来岁的模样,怕是还没到泰和帝身边伺候,他是宫里大太监蔡旭的干儿子,大周的宦官除了在内廷任职之外,还能出任各种外差使职,秦霁这时候应该也是出任外差使职。 王四儿见状,忙拉了拉秦素梨的衣袖,上前一步,挡在了秦素梨前面,大声道:“我姐姐是良家女子,若是敢再胡言乱语,我们叫了族人把你们打个臭死!” 秦霁正被韩星推着走,闻言扭头冷笑一声:“敢威胁老子,活得不耐烦了你!” 韩星都快哭了,一边用力搡着秦霁离开,一边低声求告道:“秦叔叔,秦大哥,弟求您了,别说了,好不好!” 秦霁扭头瞪了秦素梨一眼,却见暮色苍茫中,秦素梨清澈眼中似有一丝茫然,风吹着她的衣裙,她孤零零站在那里,瞧着分外瘦弱纤细。 他的心猛地一颤,瞬间抽疼了一下。 秦素梨见韩星拽着秦霁上了马离开了,便和王四儿一起回去了。 这时候夜幕已经彻底降临了,前面传来陈三郎的声音:“素梨,快回来吧!” 原来是舅舅来接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九章 生意 韩星骑着马随着秦霁沿着河边道路往前慢慢行着。 想到方才的情形,韩星心里有些发苦——这下子那位秦姑娘怕是要把他当成浪荡无行的登徒子了。 秦霁瞅了并辔而行的韩星一眼,悠悠道:“韩世侄,花儿陈家的那个女孩子有什么好的,瞧着瘦巴巴的,俩眼睛大得跟妖精似的,分明还呢,青涩的果子能有什么滋味,即使弄到了手,也得将养两三年,怪麻烦的!” 韩星知道秦霁看着秀美飘逸,其实里子粗鲁俗气得很,再加上又是宫里公公出身,能懂什么男女之情? 他轻声道:“我不是想把她弄到手。” 秦霁沉默了一阵子,忽然笑了:“我说韩世侄,你也别不开心了,你和那位秦姑娘没缘分,不说你爹了,单是你娘那关你就过不了,不过——” 韩星听了他前面的话,心里更沉重了,听到后面,忙道:“秦世叔,不过什么?” 当今泰和帝为了监督文官,把太监派到各地去与文官互相节制,秦霁即是宫里派到巩县监督治理金水河的河道监管太监,与他父亲正是同僚,因此他要叫秦霁一声“秦世叔”。 黑暗中秦霁昳丽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声音却依旧是清亮的,带着懒洋洋的韵味:“你若是纳她为妾的话,倒是还好办些。” 韩星想也不想便道:“不,不行。”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和秦霁说话过于随便了,这些太监性情都古怪得很,秦霁可以和他闹着玩,他却不能太随意了,当下便又缓缓道:“秦世叔,一则我若是纳她为妾,实在是玷污了她;二则韩家家训,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秦霁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烦,便也不做声了。 行了良久,却见前面码头上并排停着几艘船,船上挂着的灯笼上书写着“河道监管”四个大字。 听到马蹄声,在码头上候着的一个太监探头张望了一下,惊喜地叫了声:“是咱们干爹!” 他又扭头招呼船上的人:“干爹回来了!” 随从的大太监一下子从船舱里涌了出来,齐齐整整迎上去行礼:“见过干爹!” 秦霁笑嘻嘻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了太监,大步流星上了船。 韩星也跟着上了另一条船,他的厮试剑正在船上候着他,见他过来,忙上前迎接。 几艘船划破河面的黑暗,向前方驶去。 舱房内挂着几盏半透明的料丝灯,灯光莹洁。 秦霁若有所思单手支颐坐在黄花梨榻上,大红纱袍的衣摆撩了上去,露出了雪白的绫裤。 太监杨昭坐在脚凳上,正拿了本话本读给秦霁听,水声中太监低低的读书声清晰入耳。 秦霁忽然开口道:“杨昭,你明日悄悄去查一下陈家庄花儿陈家的那个外孙女。” 杨昭忙阖上书起身答了声“是”。 秦霁想了想,又道:“主要是看看谁能做她的主。” 杨昭又答了声“是”。 此时的素梨也没有睡着,她还在盘算着明日进城卖香脂香膏的事。 她一直等到娘亲睡熟了,这才翻了个身,继续想心事。 竹榻“吱呀”响了一声。 第二天一大早秦素梨就起来了。 洗漱后,素梨梳了头,用青色丝带绑了两个花苞头,换上舅舅给她买的青杭绢窄袖衫,系上白绸裙,对镜一看,放现越发显得年纪脸庞稚嫩,这才略微放心了些。 前世十四岁时的她也是这个样子,瘦巴巴的,一直到了十五岁,才一天天地丰润起来。 秦素梨看看自己并不丰满的胸前,再次认定那个韩衙内有些不正常,居然会喜欢她。 上午的时候,陈三郎的驴车驶入了城隍庙,在巩县最有名的胭脂水粉铺子海棠红前停了下来。 跟着陈三郎坐在前面学驾车的王四儿跳下了车,打开了车门,扶着秦素梨下了车。 秦素梨把绣花褡裢挂在了王四儿身上,向陈三郎摆了摆手:“舅舅,记得半个时辰后来接我们。” 陈三郎答应了一声,赶着马车往前去了。 他要往前面的生药铺送玫瑰花、薄荷和金银花。 海棠红这会儿刚开门,铺子里还没有顾客,只有女掌柜和一个女伙计在对镜描眉画鬓妆扮。 女掌柜听到有人进来,忙抬头看了过去,见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带着一个年纪的厮进来了,便给女伙计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前招呼。 秦素梨笑吟吟走上前,开口道:“我想见一下你们铺子的掌柜。” 那女伙计闻言,看向靠着柜台站着的女掌柜。 秦素梨见状,微微一笑,走到柜台前,接过王四儿递过来的绣花褡裢,从里面取出了一盒玫瑰香脂,一盒玫瑰香膏和一瓶玫瑰香油。 她也不多说,专心致志拧开盛玫瑰香脂和玫瑰香膏的瓷盒的盖子,把两个瓷盒并排放在了女掌柜面前,又拔出盛玫瑰香油的瓷瓶的塞子,把瓷瓶也放在了女掌柜面前,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满是自信看着女掌柜:“掌柜的,您瞧瞧我的香脂、香膏和香油,我敢说,咱们巩县城内还找不出比我的货更好的!” 那女掌柜原本觉得好笑,可是方才那盖子一拧开,清甜芬芳的玫瑰清香就氤氲开来,实在是好闻得很,她忍不住凑过去细看,发现色泽也极完美,不禁心里一动。 那个女伙计闻到沁人心脾的玫瑰芬芳,忙也凑了上来。 秦素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才又开口道:“不如我自己在脸上试一试,掌柜的您来看看吧!” 王四儿机灵得很,忙上前拿起柜台上放着的靶镜给素梨照着。 素梨净手洁面后开始忙碌。 原本脂粉未施的她美则美矣,却显得青涩单薄,如今她不过在脸上敷了一层香脂,在唇上抹了香膏,整张脸便变得晶莹起来,似乎笼着一层珠光,而原本粉色的樱唇则变得莹润饱满,似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看着眼前肌肤晶莹剔透樱唇嫣红的美人,女掌柜心里有了主意。 她知道这是她见过的最顶级的玫瑰香脂、香膏和香油了,须得笼络住这姑娘,慢慢把她的手艺给问出来。 除了送了一套给海棠红做样品,剩余的四盒香膏、四盒玫瑰香脂和五瓶玫瑰香油海棠红全都留下了。 海棠红的女掌柜交给了素梨一张十两面值的银票和一两碎银子,约定好十日后让素梨继续过来送货。 两刻钟后,卸了妆的秦素梨素面朝天一脸平静出了海棠红。 王四儿背着空褡裢跟在后面。 等到到了和陈三郎约定好的地方,秦素梨这才得意地笑了起来,在王四儿脑袋上拍了一下:“四儿,姐姐我很厉害吧?!” 王四儿还沉浸在震惊中不可自拔:“姐姐,这些搽脸抹嘴的玩意儿怎么这么值钱?” 一盒香脂五钱银子,一盒香膏一两银子,一瓶玫瑰香油一两银子! 这可比劫道还挣钱啊! 秦素梨笑得大眼睛眯成了弯月亮:“傻四儿,这世间顶数女子最美好最可爱,因为她们舍得斥巨资购买顶级的香脂香膏香油、华美的珠宝和美丽的衣裙——以后我想要发家致富,可要靠她们了!” 她下定了决心,这辈子要专心致志做女子的生意大发女人财,让世间的女子更美丽更优雅,让她自己活得更自在更快活。 前世的经历令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女子也得手里有银子有产业,才能活得更自在些。 和陈三郎会合后,秦素梨今日财大气粗,请陈三郎和王四儿去何家老店品尝铁锅炖大鹅了。 鹅肉鲜香,土豆软糯入味,锅边贴的玉米面饼子焦香,何家老店还提供免费的玉米糁粥。 整整一大锅铁锅炖大鹅都被秦素梨三人给吃完了。 秦素梨会了帐,又在点心铺买了几盒姥爷、姥姥和娘亲爱吃的点心,这才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王四儿心细得很,早上出发的时候,向陈老太讨了麦草编的枕头和洁净厚实的褥子,这会儿空车回去,他就把褥子铺在了车厢里,上面放上了枕头,让素梨在车厢里歇息,他和陈三郎在前面赶车。 素梨吃得饱饱躺在褥子上,在驴车的晃晃悠悠中,很快就睡着了。 此时梨花坳的秦家午饭还没有做好。 家里如今只剩下秦老太和秦四姐母女俩。 秦四姐不会做饭,秦老太只得亲自出马煮饭炒菜,让秦四姐烧锅。 可是秦四姐出生的时候,她嫂子陈氏已经嫁过来了,家里的活都是陈氏做的,就连秦老太生秦四姐坐月子都是陈氏伺候的,秦四姐什么都不用做,如今她连烧锅都烧不好,灶膛里火没燃着,灶屋里却全是烟。 秦四姐被浓烟熏得受不了,钻出了灶屋,在院子里跳脚大骂:“那王四儿死哪儿去了?陈氏和蹄子怎么还不回家?!娘,你快让我大哥回来教训她!” 自从儿媳进门,秦老太连亵裤布袜都没洗过,厨房更是再没进过,如今也是扎手扎脚被灶屋的乌烟瘴气给熏了出来。 她咬牙切齿道:“你哥再过十几日才回家过端午,到时候你瞧我的吧,非让陈氏跪下舔我的鞋不可,还有那蹄子,看我怎么拾掇她!”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接着便是极甜美的女声:“老太在家么?” 秦四姐眼睛一亮:“娘,听着像是城里的媒婆海婆子!” 她去年就开始议亲,只是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到现在还没定下来,倒是和巩县有名的几个媒婆都熟了。 秦老太正要让秦四姐回屋洗脸梳头再见人,却听秦四姐道:“娘,海婆子不是也往金水河上的花船送人么?秦素梨那蹄子不知道能卖多少两银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十章 聘金 秦老太听了,抬手在秦四姐肩膀上打了一下:“傻姑娘,说什么呢,她若是去花船上做了婊-子,你大哥还怎么见人?若是这事被人揭了出来,你大哥还怎么去参加科举?” 秦四姐很不服气:“大哥都考了十几年了,也没从秀才考成举人啊,白费了家里这许多钱。” 这些钱若是全攒下来给她做陪嫁,她也不至于到如今亲事还没有着落了。 秦老太知道闺女一向任性,便不再多说,压低声音道:“你回屋洗脸梳头拾掇一下,我去应门。” 秦四姐打扮得花枝招展从房里出来,却见她娘正与一个发髻上簪了朵红花的中年妇人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说话。 她认出是城里的媒婆海婆子,忙上前见礼,又堆起笑道:“海妈妈,请到屋里坐下,我给你点盏茶吃。” 那海婆子正忙得不可开交,一手牵着驴子——驴子正挣着要吃一边花圃里陈氏种的嫩荆芥——一手翘着手指把一绺碎发掖回耳后:“我说四姐儿,我今日是有事路过,顺路来瞧瞧你娘俩,说完话就走,不必点茶了。” 秦四姐见状,上前夺过驴子的缰绳,道:“就拴这树上吧,这点荆芥吃了就吃了。” 她把驴子拴在了梧桐树上,让驴子正好能够得到吃花圃里的嫩荆芥,然后上前挽住海婆子的胳膊,一阵风般把海婆子摄进堂屋里去了。 海婆子到底没尝到秦四姐点的茶,倒是吃到了秦四姐亲手奉上一盘晚樱桃。 见海婆子一粒接一粒吃樱桃,秦四姐有些不耐烦,便给她娘使了个眼色。 秦老太会意,把盛樱桃的盘子往海婆子那边推了推,开口问道:“大妹子,我上回托你的事有眉目没有?” 海婆子“噗”的一声吐出了两粒樱桃核,用手接了放在了方桌上,这才道:“哎呀,姑娘家的亲事哪有那么快的,须得慢慢挑慢慢选,有合适的我再来和您老人家说嘛!” 梨花坳的人都长着一双眼一对耳朵呢,秦四姐欺负嫂子和侄女的事四乡八村谁不知道?哪一家敢娶这样一个搅家精回去? 更何况秦四姐还一心一意只想嫁那富贵有钱人家,这样的人家,又有哪个能看上秦四姐? 秦四姐听出了海婆子的推脱,顿时恼了,正要开口,却见海婆子又笑吟吟问道:“老太太,怎么不见你孙女?” 秦老太掀了掀眼皮:“她跟她娘去陈家庄她姥姥家走亲戚了。” 海婆子亲亲热热拉住了秦老太:“老太太,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家素梨被贵人看上了!” 秦老太眼中精光闪烁:“竟不知是哪家?” 秦四姐悻悻道:“不管是哪家,能拿出一百两聘金再说吧!” 海婆子眼神滑过秦四姐,落在了秦老太身上,声音甜蜜蜜的:“你家养大个姑娘不容易,十多年的吃穿都是钱,自然该要聘金的老太太想要多少聘金啊?” 见海婆子如此上赶着,秦老太和秦四姐母女俩心里都是一动,母女俩相视一看,彼此会意。 秦老太点了点头,耷拉着眼皮不说话。 秦四姐双目炯炯盯着海婆子:“海妈妈,到底是哪家想娶秦素梨?” 海婆子心道:不是娶,是买。人家秦公公不是娶妻,是买个美人儿放屋里当花儿看呢! 她面上却笑了:“告诉你们吧,这人富贵得很,钱过北斗,米烂陈仓,家里摆的都是花梨木家具,一百两聘金对他老人家来说不算什么。” 秦四姐闻言,忙问:“是哪家?生得怎样?” 海婆子笑容更加灿烂:“生得好得很,貌压潘安宋玉,堪称咱们巩县第一美男子。” 秦四姐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半步:“是哪家呀?” 海婆子拈了粒樱桃送入口中,待吊够了秦家母女俩的胃口,这才不紧不慢道:“那人正是朝廷派到巩县监管河道的秦公公,他老人家一眼瞧上了咱家素梨,着我来说合呢!” 秦四姐:“是公公啊” 她伸手也拈了一粒樱桃:“既然是公公,那聘金可不能少了,一百两可不行,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海婆子看向秦老太,见她耷拉着眼皮不说话,便知这秦老太是让女儿出面,秦四姐毕竟是辈,漫天要价她老人家也好就地还钱,就笑道:“四姐儿,你说多少聘金合适?” 秦四姐没想到居然有富贵有钱的太监看上秦素梨,心里有些酸溜溜,又有些幸灾乐祸,便开始狮子大开口:“起码得二百两银子再加一套赤金头面。” 海婆子听了,笑了,看向秦老太:“老太太若是能做主,我这就寻秦公公回话。” 秦公公那边给的话是“五百两银子内尽管答应”,这个主她倒是可以做。 秦老太这才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不要声张出去。” 那蹄子性烈如火,是绝对不同意的。 儿子秦义成也不会同意,他是读书人,怎么会让女儿嫁给太监。 因此须得使些手段。 海婆子听了,心满意足,陪着秦老太和秦四姐嚼了一会儿舌头,说了些家长里短,这才骑着驴子去了。 送罢海婆子,秦四姐得意得很:“娘,这下子秦素梨那贱蹄子可有得受了,我听说公公们都不行,床笫之间爱掐人” 秦老太白了她一眼:“你一个大姑娘,说这些做什么。” 又道:“这件事你大哥不会同意的,须得赶在端午节他回家之前办好。” 秦四姐点了点头,道:“等海婆子下回过来,我和她说。” 想到即将到手的二百两银子再加一套赤金头面,她简直想要狂笑三声——有了这么多陪嫁,她什么有钱人家嫁不了? 家里人得知素梨制作的香膏香脂居然卖出去了,都替她开心。 陈老爹吃着外孙女给他买的桂花饼,心里比蜜还甜,道:“素梨,你辛苦了,想吃什么,姥爷下厨给你做!” 秦素梨亲热地揽着陈老爹的胳膊:“姥爷,我想吃您做的红烧黄牙鲠,再来个爆炒鸡,好不好?” 她刚才去灶屋取凉茶喝,发现姥爷已经把鸡宰杀剁成块,把从金水河里钓上来的黄牙鲠洗剥好腌上了。 陈老爹听了,哈哈大笑:“你这鬼灵精!你去打角酒,姥爷再给你烧一道酸辣白菜和一道蒜蓉油菜苔!” 这些食材他已经准备好了,全是素梨爱吃的,原本就打算晚上做给素梨吃呢! 素梨清脆地答应了一声,却起身叫了王四儿过来,给了王四儿一块碎银子:“四儿,给姥爷打一角酒,剩下的是你的跑腿费。” 昨晚在庄上遇到了韩星和秦霁,让她心里毛毛的,能不出去还是不出去好了。 王四儿最喜欢跑腿,笑着答应了一声,接过银子就要走,却被素梨拉住了。 素梨拽着王四儿的衣袖走到影壁那里,低声道:“昨晚咱们遇到的是知县大人的三衙内和监修河道的太监秦公公,你去村里悄悄转一圈,看他们还在不在。” 王四儿脸上的笑意一下子不见了,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一溜烟出去了。 天擦黑时王四儿提着一角酒回来了。 他寻了个机会,悄悄和素梨说道:“姐姐,我逛遍了村子都没见他们,我去里正那边和他家厮扯了半日闲话,也没问出什么来。” 秦素梨点了点头,暗自记在心里。 她对韩星不怎么感兴趣,能避开则避开好了,若是避不开,她自有道理。 到了晚上,陈老爹下厨做了两荤两素四样菜,素梨热了酒筛了,又调入梧桐花蜜,一家人连带着王四儿坐在院子里吃酒聊天。 今日正是十五,天空一轮圆月,撒下漫天清辉,陈家众人在水声花香中喝得都有些醉了,各自回去歇息。 素梨自己洗了澡,又服侍娘亲洗澡,然后母女俩一起坐在窗前竹榻上闲聊。 陈氏有些思念丈夫,扶着已经有些隆起的腹部,叹息道:“不知你爹现如今怎么样了” 素梨没吭声。 前世她借柳翎之力,把秦老太弄得半死不活瘫在了床上,她爹要做孝子,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后来一直到她死,她都再也没见过她爹。 素梨心里对她爹不是不怨恨的。 这一世,若是那秦老太还敢欺负她娘,她不必借助柳翎的力量,也能弄得老虔婆生不如死。 陈氏扭头看窗外明晃晃的月亮,声音中带了些甜蜜:“你爹也真是辛苦,这些年来一直在外奔波着挣钱养家” 素梨继续沉默。 一个男人,只顾愚孝,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住,这样的男人素梨觉得没有了也没什么。 她不想再听到娘亲提她爹:“娘亲,咱们早些睡吧,明日舅舅叫了短工过来,我要带着她们采摘玫瑰花。” 陈氏最疼爱女儿,听了素梨的话,忙道:“你睡吧,我坐这儿陪陪你。” 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她想多和女儿呆一会儿。 素梨在娘亲身边躺了下来。 陈氏轻轻捋着素梨散开的长发,哄她入睡——素梨打时候起,每次哄她睡觉,只要捋着她的头发,再抚一抚她的背,她就很快睡着。 素梨刚洗过澡,长发凉阴阴的,散发着玫瑰的芬芳。 陈氏过了一会儿再看素梨,发现她团成一团紧紧贴着自己,已经被自己哄睡着了,不由在月光中微笑起来。 帮素梨盖好薄被后,陈氏索性揽着素梨也在竹榻上睡下了。 素梨从就爱贴着她睡,真不愧是属狗的,爱和人亲近 夜已经深了,可是河道衙门内宅依旧灯火通明。 滴翠楼外花木掩映,楼内灯光幽微。 秦霁穿着大红圆领袍子,腰围玉带,愈发显得容貌昳丽肤白似雪。 他坐在黄花梨木榻上,隔着黄花梨木炕桌和柳翎密密恳谈着。 柳翎满头青丝用一根白玉簪簪了,一身月白道袍,越发显得清俊秀致。 他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在炕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轻轻道:“福王的沉疴经名医诊治,据说是肺痨,您若是不信,自可去宫里探听消息。” 这些太监没有根,没有家,总是想找个情感上的依靠,前世他便是利用秦霁对素梨的迷恋,把秦霁牢牢笼络在端王身边。 这一世既然不打算利用秦素梨了,就得以利诱之,以权势惑之。 秦霁心中暗惊:端王的这位少年幕僚为何消息如此灵通? 心中虽惊,秦霁面上却依旧笑嘻嘻,与柳翎又说了几句,这才亲自从后面的门送柳翎离开。 目送着一群甚是彪悍的青衣人护送柳翎骑马离开,秦霁眼睛眯了起来:看来端王不声不响的,手里还是有些本钱的 正在这时,太监轻手轻脚走了过来,低声道:“干爹,杨昭回来了。” 秦霁微微颔首,转身进了后花园的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十一章 反击 听了杨昭的回禀,秦霁不耐烦地把腿伸了出去:“她亲爹是秀才,就眼看着她被卖了?” 在一边侍立的太监忙凑上去,躬身替秦霁脱掉皂靴和布袜,把秦霁白皙的双足放进了盛着热水的铜盆里。 杨昭躬身道:“启禀干爹,这位秦姑娘的爹秦义成在县里大户胡大官人家中坐馆,如今跟着胡大官人进京去见李太尉,已经几个月没回来了。不过这位秦秀才很是孝顺,家里的事情都听他娘秦老太的。” 秦霁听了,懒洋洋道:“既如此,你去安排吧,务必让那个秦老太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他想起一心一意喜欢姓秦的丫头的韩星,又补了一句:“明日就把聘金送去,让老太婆签字画押,三日内把人送过来。” 杨昭答了声“是”,却没有立即离去,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干爹,那秦姑娘既然要进来了,您房里的家具要不要换一换?” 他是秦霁手下第一得用的太监,考虑问题自然周到而全面,秦霁房里的床有些窄,似乎不够两个人睡。 秦霁闻言一愣,抬眼看向杨昭:“我房里家具都是新的——哦,把后花园的万花楼好好拾掇一下,让她住吧!” 他又不是真男人,要个丫头放房里做什么? 当闺女养着吧,看着一朵蓓蕾在娇养中慢慢绽放,似乎也别有乐趣。 杨昭有些摸不清头脑——难道干爹买秦姑娘不是为了暖被窝? 他心里纳闷,面上却更恭顺了,答应了一声,便下去安排人明日拾掇万花楼。 屋子里静了下来,偶尔有布谷鸟鸣叫声传来,令这初夏之夜越发静寂起来。 秦霁倚着锦缎靠枕歪着,默默想着心事。 的巩县,因位于京畿重地,又有运河支流金水河经过,更是大周朝皇陵所在地,因此越发热闹起来。 河道衙门设在巩县,河道总督金云岭是二皇子福王的人;大皇子端王在巩县皇陵守陵读书,却暗中培养了不少势力;手握军权的太尉李修在巩县经营多年,巩县首富胡三泉便是他的门人 这巩县的水是越来越深越来越浑了 待秦家那件事结束,他得进京见见干爹,打听一下朝中的风向,以及福王的身子 送走海婆子和那个叫杨昭的太监,秦老太一直到关上大门,脸上这才露出了笑模样:“咱家这下子可真是有钱了,那套赤金头面给你做陪嫁,再给你五十两银子,其余让娘先收着。” 只要她手里有银子,不管儿子还是女儿,就都会巴结她奉承她,让她舒舒坦坦做老封君。 秦四姐闻言,刚要发作,想起接下来的事还得老太太做主,便暂时把怒气压住了:“娘,你打算怎么做?” 秦老太一边往堂屋走,一边随手从花圃里揪了几片荆芥叶子擦去手指上的红色印泥:“第一件事,是另寻个媒婆过来,花几两银子给你大哥买通房丫鬟,这样既堵了你大哥的嘴,又多了个人伺候我,还有人帮我拾掇陈氏。” 秦四姐眼睛一亮:“娘这个主意好,我现在最担心大哥回来了不依。” 秦老太又道:“第二件事,是你等一会儿出去一趟,去你三姐家,让你三姐带你三姐夫过来,我自有计较” 秦四姐笑容灿烂:“还是娘高明,我不用等了,这就过去请三姐三姐夫!” 陈三郎按照素梨的安排,请了十个短工来到花圃,不过两日时间,就采集了素梨需要的八十斤玫瑰花。 素梨趁热打铁,趁着天色还好,带着王四儿把这些玫瑰花都处理了,用纱罩罩着挂在二楼的栏杆上晾着,预备明日开始制作香油、香脂和香膏。 忙完这些,素梨累得胳膊发麻,趴在栏杆上想心事。 王四儿坐在二楼门口的凳子上陪着素梨,他也累得够呛。 素梨正想得入神,却听到王四儿在一边问道:“素梨姐姐,姥姥说的那个亲事,你觉得怎么样?” 昨日陈家庄里正娘子过来串门,和陈老太提了个亲事。 陈家庄西边不远安家营有一个有钱的钱老爹,他只有一个儿子钱大郎,钱大郎该说亲了,偏偏发誓要娶一个极标致的娘子,因此婚事一直没成,如今都二十多岁了,家里人都急得不得了。 听到了陈老太放出的消息,钱老爹两口子便打算让钱大郎亲自来相看相看,若是合适,尽快成亲,好早早为钱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素梨想了想,道:“就算那个钱大郎看上我,我也不愿意嫁。” 她虽是女子,却也想做出一番事业来,等自己有了能力,若是想嫁人,再嫁人也不迟,何必十四岁就嫁到钱家去生孩子。 素梨看向王四儿,见他双目清亮看着自己,等着自己解释,不由微笑,道:“我自己能挣钱养活自己,将来我还要挣钱置宅子,开铺子,自己也能过得很好,何必要嫁那个只娶美人儿的钱大郎?再说了,他都二十多岁了,我才十四岁呢!” 说罢,素梨笑了起来。 她其实也二十多岁了呢! 王四儿眼睛亮晶晶,连连点头:“姐姐,你说的对,你这么会赚钱,何必要钱大郎那个老男人!” 素梨一听“老男人”三个字,不由一笑,正要说话,却听到东边墙外有人叫她,听着像是秦四姐的声音,便探头看了过去。 秦四姐笑吟吟站在河边路上,仰首道:“素梨,我正要找你呢!” 秦素梨总觉得秦四姐不怀好意,一眼瞥见王四儿要过来,便扭头低声道:“四儿,你悄悄去河边看看,我四姑怕是不安好心。” 又吩咐道:“后门墙下放着几桶村里人送来的做花肥用的粪尿” 四儿答应了一声,猫着腰起身悄悄下去了。 素梨倚着栏杆好整以暇问秦四姐:“四姑姑,你找我做什么?我姥姥姥爷要留我和我娘再住些时候呢!” 秦四姐发现这些时日没见,秦素梨比先前胖了些,气色也好,似乎更好看了,心里恨极,面上却笑得灿烂:“素梨,你从后门出来,我有句悄悄话要和你说。” 素梨大眼睛里满是笑意:“四姑姑,到底什么事呀?” 秦四姐见她似乎还比先前高了些,身上穿着崭新好看的绸裙,心中更是不忿,便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一脸神秘道:“你还不知道呢,柳翎昨晚回家了,拿了封信让我给你送来。” 这蹄子一向暗中喜欢柳翎,若是假托柳翎给她写信,她怕是要飞奔下来了。 素梨听了,双手托腮趴在栏杆上:“四姑姑,你把信读给我听吧!” 秦四姐听了,气得银牙几乎咬碎:“你这——你明明知道我不识字!” 大哥真是偏心,教秦素梨这蹄子识字,却不教她,明明陈氏和这蹄子才是外人,她们姊妹和娘才是他的亲人。 素梨一边拖着秦四姐,一边观察着秦四姐身后,却见河边芦苇丛里似有人影晃动,心中顿时明白了——这秦四姐怕是想要把她骗出去拐卖了。 前世她娘去了后,她来到了姥姥家,秦四姐却还是带了秦三姐的丈夫路上拦截她,要劫了她去卖掉,多亏赵序和柳翎救了她。 她就是那时候认识赵序的。 素梨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闻到了刺鼻的臭气,忙招手道:“四姑姑,你靠近一些,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秦四姐被素梨气得发疯,气哼哼上前一步,皱着眉头道:“我说我不识字,你得自己下来拿信,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可是要走了。” “四姑姑,你在说什么?”素梨一脸娇憨,“再近一些嘛,我听不清!” 秦四姐气得两颊鼓了起来,又上前了半步,整个人都要贴到陈家的院墙上了:“够近了吧?!” 素梨笑吟吟道:“够了够了!” 她示意王四儿靠着墙壁把那两桶屎尿提过来,免得被秦四姐看到,然后闪电般提起那桶屎尿,对准秦四姐兜头浇了下去。 秦四姐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被屎尿浇了满头满脸满身,她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张开嘴就尖叫起来,却不防从头上淋下的屎尿一下子进了她的嘴巴里。 她一下子死的心都有了,转身就往河边跑,噗通一声跳进了金水河里,以洗去全身上下骚臭的屎尿。 在芦苇丛里藏着的秦三姐和她的丈夫白大治见状忙钻了出来,他们也顾不得楼上的秦素梨了,急着要去捞跳到河里的秦四姐。 素梨见状,弯腰一把提起另一桶屎尿,深吸一口气,向着秦三姐和白大治两口子用力泼了过去。 秦三姐和白大治冷不防也被屎尿泼中,这下子也顾不得救秦四姐了,两口子也跳到水里洗头上脸上背上的屎尿去了。 王四儿见了,心里解气得很,正要凑过来,却被素梨摁着脑袋给摁了回去。 素梨低声道:“他们没看到你,你悄悄回梨花坳打听打听,看秦四姐他们为何要来找我。” 王四儿见素梨神情凝重,忙点了点头,一溜烟跑了下去。 素梨忍着四周弥漫的骚臭气,趴在栏杆上看着秦三姐、白大治和秦四姐在水里扑腾,只觉神清气爽。 白大治七手八脚爬到了藏在芦苇丛里的船上,用旧衣服擦了擦脸,这才伸手先把秦三姐拉了上来,又拉了秦四姐上来。 三个人浑身上下湿淋淋,在挥之不去的骚臭气味中坐在甲板上喘气。 素梨这才冷冷道:“你们还不走么?陈家庄的里正带着人快要到了。” 陈家庄绝大部分人家都姓陈,彼此同属陈氏家族,陈家庄的里正正是陈老爹的堂兄。 平时也不显,若遇到大事,陈家庄必会一致对外。 白大治听了,不敢耽搁,急急驾着船离开了。 秦三姐和秦四姐姐妹俩趴在甲板上,一边捞水漱口,一边干呕着。 他们不敢直接上门来抢秦素梨,原本打算利用秦素梨暗中喜欢柳翎的事,假托柳翎的书信把秦素梨骗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塞了嘴一绑,直接把她送到河道衙门内宅去,没想到秦素梨居然不上当,而且还备有两桶屎尿,把他们三人浇了个透心臭。 天擦黑王四儿才跑了回来。 他喝了一气凉茶,抹了把嘴,这才低声道:“姐姐,咱们庄子里从来没有秘密,媒婆海婆子去了你家好几趟,还有太监骑着马去了你家,村里人早都打听清楚了,说是监管河道的公公看上了你,你祖母把你卖给监管河道的公公了,好像买家要得挺急” 素梨听了,思索片刻,沉声道:“我这就找姥爷去!” 她姥爷虽然只有她舅舅一个儿子,可是她姥爷的堂兄,陈家庄的里正却有三个成年儿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十二章 福王 素梨当着姥姥、舅舅和娘亲的面,与王四儿一起把秦三姐夫妻俩和秦四姐今日做的事都对姥爷说了。 陈老爹听了,再和气的人也生气了,抬手拍在了八仙桌上:“秦家真是一家畜生!” 陈三郎当即站了起来:“爹,咱们不能这样算了。这件事咱们若是不追究,秦家的人还会过来欺负素梨和二姐。” 陈氏眼圈早红了,泪珠子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陈老太揽住女儿和外孙女:“秦家那老虔婆带着四个女儿欺负二姐和素梨,咱们就不说了,如今还要拐走素梨卖了,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陈老爹点了点头:“咱们再软下去,人家会以为咱们陈家没男人。” 他起身道:“三郎,你跟我去你大伯家。” 秦家如今打起了拐卖素梨的主意,陈家若是不给素梨出头,以后秦家会更嚣张的。 秦素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姥爷,既然咱们要去闹,就闹大一些,多叫上些人,拿上火把,把秦家砸个稀烂,闹得全梨花坳都知道这件事。” 秦霁走到今日也不容易,他虽然瞧着嚣张,其实特别谨慎,这时候应该还没有站队,端王和福王两边不靠,他又不是皇帝特别宠信的大太监,因此若是事情闹大,他反而会收敛一些。 陈老爹带着陈三郎出去了,素梨站在堂屋里,看着姥爷和舅舅消失在影壁后,一颗心又是酸涩,又是感动,又是欢喜。 前世也是这样,娘去了后,是姥爷和舅舅带了大姥爷家的三个堂舅舅赶到了秦家,大闹了一场,把她接了过来 船行到半道,秦三姐、白大治和秦四姐又跳到金水河里洗了又洗,一直到身上的脏污洗干净了,这才上了船。 可他们根本没在船上准备换洗衣服,又怕下船时被庄上人看到,因此一直等到衣服晾干,这才驾着船回了梨花坳。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秦三姐拉着秦四姐的手,跟在丈夫后面跳下了船,摸黑往娘家走。 白大治三人刚走出夹道,就觉得不对——秦家门口被火把照得亮堂堂的,四周挤满了人。 有人认出了秦三姐和秦四姐,当即高声道:“秦三姐秦四姐回来了!” 人群自动闪开了一条通道,人人都看向秦三姐、秦四姐和白大治,眼中情绪复杂。 他们虽是同村,可秦家姐妹也太不是人了——连自己的侄女也要卖,而且是卖给太监,这不是畜生是什么! 听到那些议论声,白大治低下头不敢说话。 秦三姐和秦四姐却昂首走了过去。 他们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秦老太撕心裂肺的哭声,于此同时,院子里响起瓷器碎裂的清脆响声。 秦四姐拎起裙摆飞快地跑了进去,却见刚给她大哥买的丫鬟春霞正扶着她娘秦老太站在院子里,一群壮汉正拿了大棒在她家里打砸,有人在灶屋里砸,有人在堂屋里砸,还有人从东厢房储藏室里把她家的米缸抬了出来,一下子掀翻在地,雪白的米粒淌了一地。 见此情景,秦四姐再难忍耐,“嗷”地一声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臂就要咬上去,却被人揪住发髻拽开了。 她扭头一看,发现是秦素梨。 秦四姐恨极,嘶声喊道:“秦素梨,你今日浇了我一头屎尿,还来砸我的家,我和你拼了!” 她一头撞向秦素梨。 秦素梨早有防备,抬脚就踢了出去。 她用力极大,秦四姐一下子被她踢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到了铺着青砖的地上。 秦素梨看了看四周围观的人,高声道:“大家刚才也都听到了,秦四姐说我浇了她一桶屎尿,她若是不跑到我姥爷家,想要拐了我卖给宫里出来的公公,我何必浇她一桶屎尿?我姥爷家又何必为我出头?” 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明丽的大眼睛被水雾笼罩着,带着哭腔高声道:“我爹不在家,我四个姑姑就撺掇我祖母把我和我娘赶了出去,我原想着忍到我爹回来再说,可是她们母女这是不想让我们娘俩活啊!” 素梨掩面大哭起来,哭声凄惨。 村里人都知道秦老太想要卖孙女给河道监管太监的事,听素梨这样说,都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有几个有女儿的大婶大嫂也跟着拭起了眼角。 素梨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含着泪道:“我祖母和我四个姑姑是要逼死我们母女,我姥爷家来给我们母女主持了公道,今夜我在这里放出话来,这个家门,我和我娘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罢,她转身朝着大姥爷、姥爷、舅舅和几个堂舅舅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多谢大姥爷、姥爷、舅舅们为我母女主持公道,救我母女两条命。” 梨花坳的人看着跪在陈家人面前的稚弱少女,心里满是酸楚——看素梨这孩子都被逼到什么地步了! 素梨起身,走到秦老太身前,道:“祖母,我知道您已经给我爹买了妾,好堵我爹的嘴,这样的话,您弄死我娘,卖了我,我爹也不会追究您。您要的是我们母女的命,我们却不能站在这里让您弄死我们,从今以后,我和我娘离了这秦家,再不碍您的眼,我们不是秦家人,不分秦家的家产,你也不必费心再害我们了。” 说罢,她向秦老太磕了三个头,起身昂首道:“大姥爷、姥爷、舅舅们,咱们回陈家庄!” 见秦素梨含着眼泪无限委屈却依旧昂首挺胸故作坚强,梨花坳的人都唏嘘起来,有好心的大嫂就开口道:“大姑娘,你走吧,等你爹回来,我们自会和他说实情!” 素梨褔了福,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多谢。” 陈老爹素梨一行人回到陈家庄,先去了陈老爹家。 是王四儿来开的门。 家里男人都出去了,他得留下保护陈老太和陈氏。 见素梨没事,只是眼皮有些浮肿,王四儿悄悄松了一口气。 陈老太、陈氏和陈三郎陪着陈家大房的父子四人在堂屋坐着,陈老爹带着素梨去了灶屋。 陈老爹掌灶,素梨打下手,祖孙俩很快就准备好了几样下酒菜,陈老爹又取出自己珍藏的一瓮好酒,一家人痛痛快快吃喝了一番,这才各自散了。 素梨陪着陈氏回到了后面楼。 她把今夜在秦家的事都说给了陈氏听。 陈氏眼泪早落了下来,声音也有些哑:“这样也好,咱们娘俩若是回去,早晚会被你祖母和姑姑们害死” 她抱住了素梨瘦弱单薄的身子:“素梨,这都是命啊,咱们娘俩命不好” 素梨反抱住娘亲,低声道:“娘,这不是命。只要咱们努力,只要咱们愿意做出改变,这命就会越来越好。” 前世她眼睁睁看着娘全身是血躺在地上,裙子被鲜血浸透,血甚至渗进了院子里铺的青砖里 这怎么是命? 这明明是别人作恶,而她们娘俩是受害者! 接下来的这几日,素梨带着王四儿在家忙碌着制作香脂香膏,连大门都没有踏出过。 到了约定的日子,杨昭骑着马押着马车,媒婆海婆子跟车,四个太监和一队排军跟随,一起来到梨花坳秦家接人。 秦家哪里还能交出人? 秦老太扶着买来的那个丫鬟春霞站在那里耍赖:“人在陈家庄花儿陈家,你们去花儿陈家接吧!” 杨昭又好气又好笑——居然有人敢在太监面前耍赖?谁给她这么大脸? 海婆子也被吓住了,忙拉住秦老太问:“老太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四姐走了出来:“秦素梨那蹄子看不上秦公公,和我们庄子上的王四儿私奔了呗,你们若是有本事,去陈家庄花儿陈家找她吧!” 杨昭冷笑一声,言简意赅:“搜!” 跟随来的太监和排军齐声答了声“是”,冲进去把秦家搜了个底朝天,除了那套赤金头面,还搜出了二百三十多两银子。 秦老太和秦四姐见她们娘俩的体己都被搜出来了,一下子都急了,嚎哭着就要扑过来,却被排军们拽起来踹倒在地,都没声了。 杨昭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走吧!” 他得好好想想回去怎么和干爹交代 听了杨昭的回禀,秦霁倒是笑了:“秦家这丫头还挺聪明” 把事情闹大,他也就不好再出手了,起码短期内不会了。 他瞅了跪在酸枝木地板上的杨昭一眼,道:“这件事先放下吧,以后得空再说,我接到一个消息,福王秘密来巩县了,你告诉咱们的人,都低调些,别被福王的人拿住把柄。” 福王虽然病体支离,却毕竟是陛下次子,生母又是圣眷最隆的连贵妃,能不得罪他老人家,还是不得罪的好 杨昭答应了一声,暗中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背上凉阴阴的,原来不知何时竟然出了一层冷汗。 前些时候素梨拜托舅舅去碧青瓷行订了一批碧青瓷瓶子盒子,待瓶子盒子取回来,她就开始紧锣密鼓制作香脂香膏,终于在和海棠红约定的日期前做好了十盒玫瑰香膏、十盒玫瑰香脂和五瓶玫瑰香油。 素梨依旧不肯出门,让王四儿跟着舅舅进城送货去了。 到了下午,原本晴朗的天一下子阴了下来,接着就是电闪雷鸣,很快就噼里啪啦下起了雨。 素梨担心下了雨庄子里道路泥泞,舅舅和王四儿赶着驴车不好回来,就和姥爷一起打着伞到村口迎接。 村口有一棵两人合抱的白杨树,浓密的树荫下有两人在避雨,光线有些暗,有些看不清脸。 素梨见了,忙道:“打着雷不能呆在树下,你们快过来吧!” 一个蓝衣厮很快就搀扶着一个白衣少年走了过来。 素梨见他们主仆没带伞,就把自己的油纸伞递了过去:“这伞借给你们用吧!” 她自己则跑过去和姥爷合打一把伞。 厮接了伞忙跑回去为白衣少年打着。 陈老爹也是热心人,见那白衣少年甚是纤弱,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而且瞧着脸色白里透青,忙道:“你们若是不嫌弃,我家就在河边,先去我家避会儿雨吧!” 那白衣少年低低咳嗽了两声,扶着厮慢慢走上前,慢慢腾腾拱手道:“多谢姑娘、多谢老爹。” 素梨好奇地看向他,待看清时却呆住了——福王怎么在这里? 前世她第一次见到福王,正是在京城西郊的金明池行宫。 那时福王已经病入膏肓了,明明和她年龄差不多,却如纸片人一般,瘦得吓人。 那时候她还和赵序感叹,老天真是作弄人,给了福王这么俊秀好看的长相,这么高贵的出身,却又给了他这样病弱的身子 柳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赵序默然片刻,道:“他是中了毒,身子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十三章 避雨 这会儿雨越发大了起来,雨滴打在地上溅起水泡,“噼啪”直响。 白衣少年看着眼前这瓢泼大雨,又低低咳嗽了几声,咳嗽的时候单薄的背脊似乎都在颤。 他抬起头时,眼中微微潮湿:“我还是不去了,我这病,怕是肺痨” 父皇寻来的名医已经说他是肺痨了,肺痨可是能传人的,何必拖累别人。 素梨知道他的病根本不是肺痨,正要开口,谁知陈老爹却先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这才不是肺痨,肺痨不是你这样,你这样倒像是——算了,我不怕,走吧,我家不是有钱人家,不过还供应得起一盏热茶!” 素梨见福王虽然打着伞,可是脚上的鞋子和衣摆都被雨淋湿了,瞧着很是狼狈,不由想起前世自己临死前,福王也病入膏肓进入弥留状态,怕是自己死后他也没活多久。 想到这里,再看向福王时,她眼神中不知不觉带了些同情,轻轻道:“雨越来越大了,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呢,天也黑了,先跟我们回去吧!” 福王恰好与她四目相对,见这女孩子用带着了怜惜的眼神看向自己,不由一愣。 素梨忙又和陈老爹说道:“姥爷,这会儿雨越来越大了,舅舅和王四儿怕是也留在路上避雨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陈老爹点了点头,看向眼前这荏弱的白衣少年,只觉说话声音大一些就能把他震倒,便刻意压低声音温声道:“这位公子,请到我家坐一坐,喝盏热茶吧!” 福王答了句“多谢”,便扶着厮阿保随着陈老爹祖孙俩往村子里走去。 进了陈家,陈老爹和陈老太陪着福王在堂屋说话,素梨去了灶屋,麻利地煮了一锅红糖姜茶送了过来。 这时候陈老爹已经笑着称呼“福王”为“赵哥”了:“赵哥,今晚若是雨不停,你不妨在我家歇下,舒舒服服睡一夜,待到明日雨停,再离开也不迟。” 素梨正在摆茶,听到姥爷称呼福王赵舒为“赵哥”,抬眼看了过去,却再次与赵舒四目相对。 见赵舒清澈眼中似有探究,素梨不禁一笑,把原先要摆在他面前的茶盏放在了姥爷面前,另端了一盏放在了赵舒面前,然后笑吟吟看向陈老爹:“姥爷,天太冷,你喝一口姜茶暖暖身子吧!” 赵舒见状,不由微笑,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热的,甜甜的,喝下去似乎没那么冷了。 陈老太心软得很,见这姓赵的病弱少年俊秀的脸如玉雕就,好看得很,可是此时端着茶盏,手指都似在颤抖,显见是被雨淋了受了凉,忙道:“素梨,你娘刚给你舅舅做了一套新衣,刚洗过,还没沾身,就在你舅舅床上放着呢,你去拿了过来,请这位连哥去西厢房换上!” 素梨答应了一声,很快就去了。 陈老太热心得很,待素梨把衣服取了过来,她老人家亲自带着连哥和厮去了西厢房,取了干净衾枕被褥铺设了,把他们主仆安置好了,这才回来。 素梨正在收茶盏,见陈老太回来了,便轻声道:“姥姥,安置好了?” 陈老太点了点头:“唉,可怜见的,年纪身子就这么弱” 陈老爹端起自己的茶盏,把里面剩余的姜茶一饮而尽,起身道:“既然留了客人在家,就不能怠慢了,今晚我下厨杀只鸡待客,上次的黄酒还有一坛,用梧桐花蜜调了,热热地喝了,暖暖和和睡一觉!” 陈老太和素梨知道姥爷是馋酒了,不由相视一笑,却都不肯点破。 素梨忙道:“我给姥爷打下手去!” 她跟着陈老爹一起去了灶屋。 阿保把屋子里都检查了一遍,见确实洁净干燥齐整,这才轻手轻脚扶了赵舒在床边坐下:“公子,这家人倒是好心,屋子里也甚是干净整洁。” 赵舒“嗯”了一声,身子软软靠在床头。 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致。 赵舒一进这屋子就闻到了淡淡的薄荷气息,这会儿才发现原来是被褥衾枕上带的薄荷香气。 阿保见状,忙服侍他脱去外衣和鞋子,让他在床上躺下,又展开被子为他盖好。 赵舒低低咳了良久,在薄荷和阳光混合的气息中,朦朦胧胧睡着了。 一只公鸡被陈老爹做出了两种做法,一半加上土豆炖了一盆红烧鸡块,另一半用砂锅炖成了鸡汤。 晚饭刚做好,陈三郎就带着王四儿回来了。 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刚走到黄家岗就遇到了大雨,索性把驴子和车子留在了黄家岗一个熟人家里,两人借了两把伞,冒着雨回来了。 这时候陈氏也从后面楼过来了,正和陈老太一起在堂屋摆饭。 陈老爹见陈三郎和王四儿正端着素梨送来的红糖枣茶在喝,便吩咐素梨:“素梨,你去西厢房请连哥主仆两个起来吃晚饭!” 素梨答应了一声,拎起裙摆,沿着走廊快步去了西厢房。 是阿保来应的门。 他声音极轻,生怕惊醒了在屋子里熟睡的人:“秦姑娘,我家公子难得睡熟,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素梨前世也听赵序说过赵舒因病成夜成夜失眠,难得连着睡过一个时辰,闻言忙压低声音道:“那等他醒了,你去叫我,我用鸡汤给他下汤面。” 阿保笑容灿烂:“多谢秦姑娘!” 素梨回到灶屋,盛了一碗红烧鸡块和一碗大米粥,又拿了两个馒头,用托盘给阿保送去,然后去了堂屋,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饮酒闲话。 用罢晚饭,素梨带着王四儿收了碗盘,一起去灶屋洗涮收拾。 盛过荤菜的碗盘上面有一层油,须得用锯末擦去油渍再用清水冲洗。 王四儿用锯末擦着碗盘,素梨舀水冲洗,两人配合得极为默契,一边有条不紊地干活,一边说话。 王四儿麻利地把锯末在盘底蹭了一遍,把锯末倒在了下一个盘子里,把蹭好的盘子递给了素梨,口中道:“姐姐,这次总共是十盒玫瑰香脂、十盒玫瑰香膏和五瓶玫瑰香油,一盒香脂五钱银子,一盒香膏一两银子,一瓶玫瑰香油一两银子,总共卖了二十两银子,我让海棠红的掌柜给了十五两银票,五两散碎银子。” 素梨闻言,欢喜得很:“你做得对,十五两银票咱们存起来,以后开铺子用;五两碎银子咱们正好和舅舅结玫瑰花的钱,短工的工钱,还有别的零碎费用。” 加上上次那十两银子,如今她一共攒了二十五两银票了。 这可是她用自己的双手挣来的钱。 不靠男人养活,她也能养活自己。 想到这里,素梨不禁微笑:能靠自己活着,可真好啊! 拾掇好灶屋,素梨见姥爷姥姥他们还在堂屋谈笑,便又煮了一锅甘草薄荷蜂蜜茶,盛了一壶送到堂屋去了。 这茶既有解酒之效,又能润喉止咳,还甜甜的,挺适合这时候饮用。 赵舒终于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是疼的,肺腑之间闷闷的,喉咙又痒又疼——一切如前,只是他又多活了一日 阿保正趴在床边打盹。 他常年伺候赵舒,赵舒一醒,他条件反射便就醒了过来:“王——公子,您醒了!” 赵舒轻轻“嗯”了一声。 阿保忙又道:“奴才这就去找金云岭——” 河道总督金云岭是福王府的人,赵舒这次离京散心,正是住在金云岭在河边的别业。 他难得精神健旺些,便带了阿保出来散步,还不让从人跟随,谁知竟然遇上了这雨。 赵舒只说了声“不”,就又开始干咳起来。 在陈家,他觉出了些舒适适意,因此想要再呆一段时间。 阿保忙道:“公子,我去给您要茶!” 又问:“那个秦姑娘说您若是醒了,她给您做鸡汤面——” 想到那个叫素梨的美丽少女,赵舒心里有些妒忌——这个秦素梨明明年纪和他差不多,却那样康健壮实,气色好得令人嫉妒 他不禁笑了,觉得自己病久了,心胸也有些狭隘了,居然妒忌人家一个善良可爱的姑娘。 阿保见赵舒的眼睛亮晶晶的,显见心情很好,忙道:“公子,我这就去拜托秦姑娘!” 陈老爹陈老娘毕竟上了年纪,又有了酒意,已经睡下了。 陈氏四个多月身孕了,身体渐渐沉重,也被素梨送回后院楼睡下了。 陈三郎、素梨和王四儿正是少年时候,都精神奕奕,便凑在堂屋说话。 素梨正说起自己的打算:“玫瑰花期很长,五月、六月和七月都能采摘,制出的香油还好,八月的玫瑰虽然依旧又红又香,却已经不能制作香油和香脂了,到时候我就用桂花制作香脂香膏和香油,不过制桂花香膏时得还得加上玫瑰花,不然色泽不够” 她畅谈一番之后,看向陈三郎:“舅舅,咱家花圃里桂花可不够多啊,你知道附近哪里有桂园么?” 陈三郎皱着眉头道:“让我想想” 还没等陈三郎想出来,外面就传来阿保的声音:“秦姑娘,我家公子醒了!” 素梨忙答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走过陈三郎时,她抬手在陈三郎脑袋上敲了一下,笑嘻嘻道:“舅舅,你慢慢想,想不起来的话,咱们现在租地种桂花还来得及!” 说罢,她怕陈三郎反击,鹿般轻捷地跑了出去。 陈三郎:“秦素梨,我是你舅舅,不要再敲我脑袋了!” 素梨在外面笑了一声,带着阿保去了灶屋。 她把放在后锅温水里温着的那壶甘草薄荷蜂蜜茶递给了阿保:“你先服侍你家公子喝口茶,一刻钟之后鸡汤面就做好了!” 醒好的面,洗好的青菜,煮好的鸡汤,什么都是现成的,这鸡汤面快得很。 阿保倒了两盏茶,先端起一盏自己尝了,这才端起另一盏奉给了赵舒。 赵舒见了,轻轻道:“我都这样了,还怕人家下毒?”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味甚好,甜而不腻,带着清凉之意,喝下去喉咙似乎舒服了些。 阿保不看他,低声道:“这里和端王那里就隔了一条金水河,端王的母妃那样狠毒,谁知道端王是不是像他母妃” 赵舒声音微冷:“这样的话以后不可再说。” 他都是要死的人了。 父皇只有他和赵序两个儿子。 他死后,母妃还得在赵序手底下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十四章 约定 素梨在灶屋做鸡汤面,偶然间一抬头,透过木格窗子看到赵舒的厮阿保在影壁那里一闪,似乎出了大门。 她装作没看到,继续在灶屋忙碌着。 陈家种花木做盆景,最不缺的就是修剪下来的枝条,这些枝条晾干之后烧锅,中间不用添柴,也不用专门安排一个人在灶屋烧锅,倒是省事方便。 素梨煮好面盛好,刚把碗放进托盘里,却看到阿保走了进来,便笑着道:“阿保,你来得正好,鸡汤面煮好了!” 阿保笑嘻嘻道了谢,接过了托盘。 素梨把裹头的帕子取下,指着案板旁放着的暖壶交代道:“暖壶里有烧开的水,木匣子里是新的薄荷香胰子、擦牙的青盐和松江棉布面巾,你拿到房里用吧!” 农家不像有钱人家烧炭,随时都有热水,所谓的暖壶,其实不过在瓷壶外面编了一层竹壳,略微能够保温罢了。 她给赵舒准备的薄荷香胰子还是她自己做的,做好后家里人一人分了一块,剩了一块在那里放着,就给赵舒用了。 村里人用的都是用棉油做的胰子,她这种用薄荷油做的胰子可是天下独一份呢! 赵舒还在床上躺着,已经有一会儿没有咳嗽了。 其实对他来说,下雨时节要比平时好受一些的,即使在京城,他也常年住在金明池行宫,因为金明池行宫多水,空气较为湿润。 阿保伺候赵舒吃了一口面,轻轻问道:“公子,这面还可口吧?” 赵舒没有说话,却也没说不吃。 阿保心中大喜,便不再多言,慢慢喂赵舒吃了大半碗面,又喂他喝了两口面汤,这才拾掇了送回灶屋,又拿了热水过来服侍赵舒洗漱。 洗漱罢,赵舒又躺下了。 阿保一边拾掇,一边絮絮道:“金云岭方才亲自带人来接您了,我说让他明日带着轿子在村外候着,他们倒是送了些衣物过来对了,这秦姑娘家的香胰子还挺别致,宫里用的虽然更精致好看,却没她的细腻好闻” 赵舒连说话都费力,也不理会他,阖上眼睛侧身躺在那里,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任凭阿保自言自语自接自话。 阿保忙完,拿出陈家准备的铺盖,在窗前竹榻上铺设好也睡下了。 夜深了,雨还一直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与阿保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赵舒以为自己依旧会一夜未眠,谁知在薄荷的清凉香气中,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早上雨停了,到处湿漉漉的,空气微微带了些土腥气,却好闻得很。 家里人都在睡,陈老爹早早起来预备做早饭。 他刚要去后院摘菜,却见厮阿保扶着赵舒沿着走廊过来了,便笑着打招呼:“赵哥,我去后院摘菜,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赵舒“嗯”了一声,扶着阿保随着陈老爹去了后院。 陈家后院楼附近种了不少花木,不过靠西的那大片都开辟成了一畦一畦的菜地,看着绿油油的,齐整得很。 赵舒扶着阿保立在地头看周围的景致。 陈老爹薅了两根莴笋放进竹篮里,又掐了一大把嫩荆芥,又拿出镰刀,要去割一把韭菜。 他一边忙碌着,一边道:“赵哥,有一句话我得和你说,你也别嫌我老头子啰嗦,如今是四月底,到秋天的时候,你最好再来我家一趟,我有些泡茶喝泡澡用的好东西给你,不要钱!” 陈老爹挥镰割下一把嫩绿的韭菜,口中依旧说个不停:“我家特别好找,你只管打听巩县有名的花匠花儿陈,花儿陈就是我,我家做花匠好多代了,在前朝时我家也曾显赫过,专门为太医院种植药草,如今虽然败落了,可是放眼全巩县,没有一家花匠养的花比我好,制的盆景比我像样” 雨后清晨清新潮湿的空气令赵舒的肺没那么闷那么疼了,他扶着阿保,轻轻道:“多谢陈老爹,八月十五前后我一定会来的。” 陈老爹听了,起身看着赵舒,认真地道:“赵哥,你可一定要来啊!” 赵舒见陈老爹如此执着,不由微笑,轻轻道:“嗯,我一定会来。” 只要到了那时我还活着,我就一定过来。 即使我死了,我也会让阿保过来。 他原本生得就好,只是过于消瘦,而且脸色苍白,整个人如玉人一般,瞧着冰冷易碎,如今一笑,却有几分像活人了。 陈老爹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赵哥,我回前面做早饭,你在这后院里逛逛吧,那边有个门,可以通到我家花圃,倒是可以去瞧瞧。” 待陈老爹离开了,阿保这才扶着赵舒在后院的径上走着。 径上长满了草,刚下过雨,草湿漉漉的,赵舒的鹿皮靴踩在上面有一种软软的触觉。 赵舒不怎么说话,走几步,歇一会儿,终于走到了蔷薇花墙前——一整面墙上都攀爬着蔷薇花,大红、深红、浅红和素白的蔷薇花在翠绿藤蔓上盛开着,散发着好闻的花香。 阿保唧唧咕咕说个不停:“公子,陈家的菜种得好,花儿种得更好,你看这蔷薇花墙,宫里御花园的蔷薇花墙也就这样了。那陈老爹养花本事高,人也挺热心,咱们差他老人那点泡茶喝泡澡用的东西么?还特地强调是好东西!哈哈哈!” 赵舒自己不怎么说话,他一说话肺就难受,却喜欢听别人说话,因此侍候他的那些厮中,活泼爱说话的阿保更得用一些。 待阿保说了一大长篇,赵舒这才低低道:“我有些冷,你去拿件披风过来” 阿保抬头一看,见赵舒肌肤苍白中透出些青来,唇色倒是鲜艳得有些瘆人,忙道:“公子,您等着,我这就去!” 见蔷薇花墙旁边有一棵忍冬,阿保便让赵舒先扶着忍冬站着,自己一溜烟跑去取衣服了。 素梨早上起来洗漱罢,便下楼去前院给她娘拿早饭。 如今刚下过雨,地有些滑,她怕陈氏滑倒,因此不肯让陈氏下楼。 素梨脚步轻快,刚要走到蔷薇花墙那里,一眼就看到赵舒正向后跌倒。 后面可是蔷薇花墙,倒在上面不知道要被蔷薇花刺扎多少下,素梨反应很快,如飞般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了赵舒的衣袖,谁知赵舒继续往下软倒,她知道赵舒的情况,忙打横把赵舒抱了起来,却发现赵舒嘴角有血迹,心中焦急,一边抱着赵舒往前院走,一边急急问道:“赵哥,你哪里不舒服?” 赵舒浓长的睫毛眨了眨,这才清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被素梨抱着,又羞又急,抬手想要挣扎,却又哪里有力气? 素梨力气甚大,见赵舒醒了,悄悄松了一口气,还有心开玩笑,试着转移赵舒的注意力:“赵哥,你可真轻啊,以后可得多吃一些,不然我一拳都能把你打飞!” 她一边抱着赵舒疾行,一边说着话,居然还能照顾赵舒的身子,稳稳的没怎么颠簸。 赵舒苍白的脸泛起薄薄的红晕——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自从他记事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女子这么抱着,而且这女子还是一个瞧着甚是婀娜苗条的美丽少女 听到那句“我一拳都能把你打飞”,赵舒实在是没脸见人了,索性闭上眼睛装着晕了过去,反正他是常常晕倒的。 素梨刚走到前院,迎面就遇上了拿着披风过来的阿保。 看着脸色瞬间苍白的阿保,素梨忙道:“你快去把床铺好,我好把他放上去!” 阿保来不及多说,扭头就往西厢房跑。 把赵舒安置在床上后,素梨没有立即离开,见阿保拿出了一个瓷瓶,拔开塞子要喂赵舒服药,她便在床边坐下,扶起赵舒,让他倚在自己胳膊上,好方便服药。 阿保用帕子拭去赵舒嘴角的血迹,把瓷瓶里深褐色的药汁一点点喂赵舒服下。 看着赵舒病弱的模样,素梨有些可怜他,心里莫名有些堵。 赵舒服了药就睡着了。 阿保低声道:“不用请大夫,服过药暂时就没事了。” 王爷的病,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这边的乡野大夫能有什么用,请过来也不过白折腾一遍罢了。 素梨点了点头,心里有些难受,慢慢走了出去。 这样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在病痛中慢慢消逝么? 她记得赵舒比她大半岁,比赵序半岁,今年也才十五岁 陈老爹、陈老太和陈三郎在外面等着,见素梨出来,陈三郎忙上前道:“素梨,我去请大夫吧!” 素梨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他们自家有药。” 陈家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外面便来了一群青衣人,抬了顶暖轿接了昏睡不醒的赵舒离开了。 阿保见金云岭亲自跟着轿子,便自作主张,拿了两锭五两重的银锭过来要答谢陈家。 陈老爹哪里肯要,只是切切交代阿保:“八月十五中秋节左右,切记提醒赵哥来我家!” 阿保此时忧心忡忡,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便离开了。 陈家人送走了赵舒,感叹了一番,这才都回去了。 到了下午,雨又下了起来。 素梨闲着也是闲着,便从舅舅那里借了笔墨纸砚过来,试着描画盛玫瑰香油的瓷瓶和盛玫瑰香膏香脂的瓷盒的图样,好拿到碧青瓷行让他们烧制出来。 雨一直下到了五月初三才停了下来。 五月初四一大早,陈三郎要带王四儿去城里送盆景,素梨就把图样给了陈三郎,让他捎到碧青瓷行去,看碧青瓷行能不能烧制出来,若是能烧制出来,就预定一百个盛玫瑰香膏的瓷盒、一百个盛玫瑰香脂的瓷盒和一百五十个盛玫瑰香油的瓷瓶。 傍晚的时候,陈老爹在花圃忙碌,素梨和娘亲姥姥一起在灶屋廊下包粽子。 听到外面传来车子的辘辘声,素梨知道是舅舅回来了,便笑着起身道:“我出去看看去!” 陈三郎和王四儿正在卸车。 见素梨出来,陈三郎探头往素梨身后看了看,没见到二姐出来,便招手叫素梨过来,低声道:“素梨,我出城的时候看到你爹了,他没看到我,正骑了马往梨花坳那边去,马上的褡裢里似乎带了不少东西。” 素梨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她默然片刻,轻轻道:“这件事先别让我娘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十五章 示好 柳翎回到梨花坳两日了。 前世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他醉心于功名权势,忽略了家人,等失去了才明白家人的重要。 重生以后,他把家人看得更重,前世这个端午节,他是在皇陵陪端王过的,如今却特地回到家里陪伴爹娘和妹妹。 柳大娘炸好麻叶,盛在竹簸箩里拿出来让柳翎和柳芽兄妹吃。 刚炸好的麻叶焦香酥脆,很是可口。 柳翎吃了一片,正要起身给柳芽倒茶,却听到东隔壁秦家热闹得很,几个女子在高声大气说话,声音尖锐高亢,吵闹得让人想要捂住耳朵。 柳芽皱着眉头低声道:“大哥,东隔壁秦家才安静几天,四姐妹聚在一起,又要起幺蛾子了。” 柳翎微微一笑,端来茶壶,斟了一盏茶递给柳芽。 柳芽侧耳听了片刻,道:“她们在说明日是端午节,素梨的爹爹今日不回明日就回,须得好好商议一番,让素梨的爹爹休了素梨她娘。” 柳翎示意妹妹喝茶,然后淡淡道:“这样她们就能把素梨娘用陪嫁银子买的田地给霸占了。” 柳芽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们怎么这么坏?” 看着妹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柳翎心中满是怜惜。 他伸手摸了摸柳芽的脑袋,柔声道:“柳芽儿,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他们不愿意自己努力去挣一份家业,就想着把别人的骗来、偷来、抢来。这样的人不少,你将来说亲事可是要睁大眼睛,有时明明看着光风霁月的男子,说不定光鲜只是表面,你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的爹娘兄弟姐妹——结亲之事,可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是两家之间的事,你嫁过去,不只要面对他的爹娘,还有他的兄弟姐妹——” “哥哥,你说这些做什么!”柳芽脸有些红,嗔了哥哥一声,起身进了灶屋。 柳翎坐在院子里,听到妹妹在灶屋向娘亲撒娇:“娘,哥哥欺负我!” 他不由微笑起来,凤眼却湿润了。 前世妹妹可不就是被她夫家的人一起给逼死了? 明明难产,却因为她婆婆的一句话,“女子可不能让外面男人看见身子”,就不肯去请大夫,最后等他请了大夫过去,妹妹已经去了 这一世他可得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柳家安静,越发衬出了东隔壁秦家的热闹,秦家四姐妹又都是大嗓门,柳翎坐在院子里,把秦家姐妹的盘算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和娘亲说了一声,借口去昔日同窗家看看,便带着厮秋枫出了门。 柳翎骑着马刚走到十八里岗,就与骑着马回家的秦义成遇上了。 柳翎忙下了马,把缰绳递给厮秋枫,自己笑着与秦义成见礼:“表哥,你回来了!” 秦义成一向待见自己这个前程远大的远房表弟,当下忙也下了马,与柳翎寒暄了几句,然后道:“我听说你如今在皇陵陪着端王读书,可是真的?” 柳翎含笑道:“我是拜在了金先生门下” 他知道秦义成对功名颇有兴趣,便问道:“表哥,我倒是听说胡大官人得了李太尉的青眼,要做提刑所理刑副千户,可是真的?” 秦义成心中得意,笑了起来:“我这位东翁虽然只是巩县富户,却也手眼通天,早与朝廷有了勾连,如今更与李太尉成了亲家,以后怕是要青云直上了!” 柳翎知道所谓的胡大官人与李太尉成了亲家,指的是胡大官人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了李太尉府上做妾之事,却不说透,随口恭维了几句。 秦义成与柳翎畅谈了一番,这才想起还没问自己的家人,便开口问了一句。 厮秋枫正等着这一句呢,当下便道:“秦大爷,您还不知道呢,大奶奶有了身孕,几个姑奶奶却逼着她交出私房钱,大姑娘为了护大奶奶,娘俩一起被姑奶奶们赶出了门,去了陈家庄——” 柳翎蹙眉道:“秋枫,不要多嘴!” 秋枫头一缩,一脸我好怕怕的神情,不敢吭声了。 秦义成眉头紧锁:“阿翎,让他说!” 秋枫怯怯地瞅了柳翎一眼,声音低了不少:“老太太和四姑奶奶把素梨卖给了监修河道的秦公公做妾,老太太还在文书上摁了手印,村里人都知道了,陈家人得知后过来大闹了一场。后来秦公公没接到人,太监又带人过来闹了一通,搜出了一套赤金首饰和二百多两银子,村里人都看到了” 秦义成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嘴唇紧紧抿着,低声叱了一句:“胡闹!” 柳翎看了秋枫一眼,道:“就你多嘴!” 他又看向秦义成,一脸关切:“表哥,大表嫂和素梨如今还在陈家庄” 秦义成也没心思与柳翎互捧了,道别后骑了马径直往梨花坳方向去了。 眼见秦义成一人一马行远了,柳翎含笑看了秋枫一眼:“好子!” 秋枫得意洋洋:“公子,你交代的事,我何时办岔过?” 他生得圆饼脸细眼睛塌鼻子,瞧着笨笨的,其实心里精得很。 看着秋枫得意的样子,柳翎微微一笑,道:“咱们这会儿去陈家庄。” 秦义成也许待秦老太很孝顺,却不代表他会忍受四个姐妹做蠢事——他一个要读书上进的秀才,若是把自己的闺女给太监做妾,清流的唾沫就能把他淹死,还想要读书科举一朝鱼跃龙门?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前世素梨就是明白她爹对科举功名的极度渴求,让柳翎设法堵住了秦义成的科举之路,让秦义成做了一辈子的白衣秀才。 只可惜他和素梨去得太早太突然,不然秦义成一生别想出头了。 想到自己和素梨联合起来做的那些事,柳翎清澈凤眼闪过一丝笑意——其实他和素梨算得上极亲密的盟友了。 素梨瞧着性格急躁莽撞,其实心里还是挺聪明的,他利用素梨,素梨不是也利用他做了很多事么? 不过,柳翎没想到的是,素梨居然天真到想要在皇权富贵的王府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辈子,可不能让她再跟端王了。 她这样天真,还是让他照顾她好了。 想到这里,柳翎在夕阳中微笑起来。 秋枫骑着驴子行在一边,一眼瞥见了柳翎清俊脸上那抹笑意,不禁思忖:咦,公子又要算计谁了? 素梨帮陈三郎卸了车,站在大门外问起了向碧青瓷行订做瓷盒瓷瓶的事。 陈三郎用手巾擦了把脸,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呢!” 原来他这次拿了素梨画的图样去了碧青瓷行,恰巧见到了碧青瓷行的老板李济,李济这人天生认真,细细看了图纸,觉得有好几处不妥,想要与素梨见面商议。 素梨最喜欢认真的人了,闻言大喜:“太好了,我也正有事要请教李老板呢!” 她的这些香脂香膏香油要想一直卖高价,用来盛装的器具一定不能差,而且还得有自己的特点,在烧瓷方面她是外行,若是能向烧瓷行家请教,那可真是难得的机缘。 王四儿拿着三个洗好的桃子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桃子,选了最完美最红的那个递给素梨,又递了一个给陈三郎,自己拿着剩下的那一个却没有立即吃,而是状似无意道:“三舅舅,那个李济看上去好像很年轻,不知道成亲没有。” 陈三郎接过桃子咬了一口,觉得有些酸,随便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李济还没成亲呢,他未过门的妻子前年得病去了,他说要守够三年孝呢!” 素梨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男子,心中大为赞成,咬了一口桃子,觉得甜中带着些酸,而且桃香浓郁,正是她喜欢的口味,便道:“这桃子好吃——这位李济李老板不错,真男人就得这样,凭什么女子要为男人守望门寡,男子就不能为女子守望门鳏?” 陈三郎:“望门鳏” 王四儿扑哧一声笑了:“姐姐说得有理,我赞同!” 陈三郎白了王四儿一眼:“你就做素梨的狗腿子吧!” “我就是姐姐的狗啊!”王四儿得意洋洋,“旺旺!旺旺!” 素梨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听着似乎有些熟悉——是柳翎! 她猛地转身看去,却正是柳翎牵着马站在一旁,正看着她笑。 素梨一看到柳翎对她笑,心里悬着的警钟就铛铛铛铛敲了起来——这厮又要利用我做什么了? 她看向柳翎,微微一笑:“是柳家表叔呀!” 柳翎风姿洒然,含笑上前,与陈三郎见了礼,又向王四儿微微颔首,然后看向素梨:“素梨,我有话要与你说。” 对待素梨,他可是集前世今生经验之大全,既然素梨极有可能也重生了,那他单刀直入就行,最好不要搞那些弯弯绕绕。 素梨不想和柳翎单独谈话,便道:“说吧!” 柳翎也不含糊,当即道:“你爹爹回梨花坳了。” 他说着话,凤眼微眯,观察着素梨的反应。 素梨神情淡淡。 柳翎继续道:“我路上遇到了他,秋枫把你家这些时候的事都和他说了。” 素梨抬头看向柳翎,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些什么。 柳翎见她对自己甚是防备,心里微微有些酸楚——这傻丫头也有了防人之心啊! 他垂下眼帘,拱手告辞,认蹬上马去了。 夕阳收回了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西边天际,周围黯淡了下来。 陈三郎看着柳翎的背影,感叹道:“素梨,你这位表叔还挺善良!” 又道:“他可真好看,当真是风度翩翩!” 王四儿想要反驳,却没有什么可反驳的,只好悻悻地闭紧了嘴。 素梨没有说话,走过去拉起空车进了大门。 她爹估计明日或者后日就要过来了,到时候怎么阻止她爹带走她娘呢? 还有柳翎,他到底是什么用心?难道他还想把她送到赵序那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十六章 博弈 听了柳翎厮秋枫那几句话,秦义成心中又急又气。 他骑在马上,右手发颤,抬手打了一鞭,那马跳跃着往梨花坳去了。 快到村口的时候,秦义成已经冷静下来了。 秋枫说陈氏有了身孕,这可是好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也得有一个儿子了,单是这一点,就不能休了陈氏。 自己的娘和姐妹是什么人,秦义成心里清楚得很,却无可奈何——毕竟是他的亲娘和他的姐妹。 再说了,大周朝以孝治天下,他还要继续往上考呢,“不孝”这顶大帽子他可受不了。 想到这里,秦义成对妻子陈氏有些不满:别人家的婆婆也不见得多慈和,可是人家的儿媳妇就能把婆婆伺候得妥妥当当,为何偏偏陈氏做不到? 还有素梨,人家的孙女都能孝顺祖母承欢膝下,偏偏她秦素梨,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祖母骂两句打两下,作为辈你受了就是,偏偏秦素梨就要跳起来不服。 陈氏和素梨这母女俩,可真不让人省心啊! 见到儿子秦义成,秦老太欢喜得很,她一把接过秦义成的褡裢,掂了掂,发现沉甸甸的,就更欢喜了,把褡裢递给秦四姐:“四姐儿,把你哥带回来的东西收起来!” 秦四姐捏了捏褡裢,笑嘻嘻答应了一声,拎着褡裢进了正房西暗间。 秦义成瞅了一眼,垂下了眼帘——他这次回来,东翁胡大官人一共赠送了二十五两程仪,他放了十两在褡裢里,其余十五两都换成银票贴身收着了。 把秦老太安置在堂屋圈椅上之后,秦义成利利索索给秦老太跪下磕头:“儿子不孝,母亲受累了!” 秦老太见状,双手拍着膝盖,放声大哭:“我的儿,义成啊,你不在家,不知道你娘被你那不孝的媳妇和闺女给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啊!” 秦义成跪在地砖上,听着自己的亲娘一边哭,一边控诉着陈氏和秦素梨。 若是他没在秋枫那里听到内情,这会儿说不定还真相信他娘了。 秦老太见儿子跪在地上,低着头,羞愧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便乘胜追击:“义成,这陈氏实在是不孝,她这是要害死你娘啊,不能留她了,你写封休书送到陈家,休了陈氏,把素梨带回来。义成,你放心,休了陈氏,娘再给你娶个温柔贤淑能干的娘子!” 休了陈氏,那十亩地以后就归她了。 素梨也可以嫁人了,接回家下半年就把她嫁出去,这蹄子生得好,到时候几十两聘金还是能赚到的。 她儿子可是秀才,不知道多少姑娘家争着抢着嫁呢,到时候再带一份嫁妆过来,这份嫁妆早晚还归她老人家。 秦义成没有吭声,一直等到秦老太哭不出眼泪了,他这才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心道:陈氏和素梨不在家,家务活都没人做了,堂屋这地可真够脏的。 见秦四姐拎着空褡裢出来了,秦义成便开口吩咐道:“四妹,你去端盆水进来,我服侍咱娘洗脸。” 秦四姐哪里愿意干活? 她走到堂屋门口,倚着门唤春霞:“春霞,接一脸盆水过来,大爷要服侍老太太洗脸!” 秦义成心里疑惑:哪里来的什么春霞? 过了一会儿,一个描眉画眼乔模乔样的女孩子端了一铜盆水进来了。 她走到秦义成面前,屈膝行了个礼,先撩了秦义成一眼,娇声娇气道:“大爷,水准备好了!” 秦义成一见她,顿时呆住了——这个春霞,原来是先前胡大官人宅子里撵出去的丫鬟春霞! 这春霞先是被胡大官人收用了,却又和胡大官人的男宠书童狗扯羊皮在书房厮混,恰好被胡大官人捉奸,书童倒是没事,春霞却被打了一顿,让媒婆带走卖掉,却原来被他家买了过来。 春霞早知秦义成的身份,也爱他相貌英俊立身端正,因此很愿意跟了秦义成,她用水汪汪的眼睛瞟了秦义成一眼,声音都快滴出水来了,又说了一遍:“大爷,水准备好了” 秦老太见状,以为儿子一眼看上了这春霞,心中大乐,道:“义成,这是娘给你买的丫鬟,以后放你屋子里侍候吧!” 秦义成:“” 他娘可真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他屋子里塞啊! 晚饭是春霞煮的,盐水煮白菜,咸得蛰嘴;鸡蛋面汤,锅底糊了;白面馒头没发好,瓷实得能当砖头用了。 秦义成吃着这样的晚饭,深刻体会到了陈氏和素梨的好——这娘俩又干净又勤快,厨艺又高妙,除了性格不好,不孝顺老太太,实在是家中珍宝。 到了晚间,秦义成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他刚在床上躺下,秦老太就来了:“义成啊,你怎么才拿回家十两银子?这怎么够咱们一家的嚼用啊!” 秦义成起身穿上外衣,服侍秦老太坐下,一脸恭谨:“娘,束脩是到年底才发放的,这十两银子还是儿子求了胡大官人预支的。” 秦老太想起被那群该死的太监搜去的银子,心里恨得牙痒痒:“义成,家里实在是没钱了,你明日先把那十亩地给卖了吧!” 卖了地拿到的银子才能收进她的钱匣子里,若是不卖,万一休了陈氏,陈家来要嫁妆,这十亩地说不定保不住。 秦义成心里清楚自己的娘的那些算盘,敷衍道:“娘,如今地里的麦子都黄了,眼看着要割麦了,咱们先把麦子收了再说卖地的事吧!” 送走秦老太,秦义成心事重重又睡下了。 睡到半夜,他被吵醒了——外面有人在“笃笃笃笃”敲窗,接着便是春霞的声音:“大爷,奴给您送水” 秦义成:“给我娘送去吧!” 天不亮秦义成就起来了。 他背着手散步到了金水河边,刚立了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原来是柳翎拿了一本书洒然走了过来。 柳翎堪称秦义成的知音,寒暄罢便把话题引到了胡大官人身上:“胡大官人如今做了提刑所理刑副千户,来往的人也要往上走了,表兄追随胡大官人,知县大人、提学副使这样的人物,也是常见的吧?” 秦义成一听柳翎的话,如闻仙乐,一夜的郁闷一扫而空,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清凉舒适:“那是自然,前日胡大官人请客,愚兄忝陪末座,在席上见到了宗主提学李老先生!” 柳翎奉承他:“‘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表兄飞黄腾达之日将至,到时候可得提携弟一二呀!” 秦义成被他奉承得浑身熨帖:“放心放心!” 柳翎趁机转移话题:“表兄,胡大官人宅邸甚是宽广,表兄下处怕也宽敞得很,即使携了家眷前去,应该也能住下吧?” 秦义成闻言,心里一动——胡大官人还真的提过要给他安排宅子! 素梨拉着车子进了院子,心中谋划着。 等素梨把车子拉到了草棚下面放好,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陈老爹从后院薅了不少菜过来,要去灶屋做晚饭。 素梨接了盛菜的竹篮,搬了个凳子坐在廊下和姥爷一起摘菜。 素梨摘去芹菜上的黄叶:“姥爷,今晚用腊肉炒芹菜么?” 陈老爹笑眯眯点头:“是啊,你娘最喜欢吃这道菜了。” 素梨听了,当下便开口道:“姥爷,我爹从京城回来了,他要是来接我娘和我回去,我们能不能不回去呀?” 陈老爹看向素梨:“当然不能回去,你祖母和你那几个姑姑不会放过你娘俩的。” 他一向慈和的脸变得严肃起来:“素梨,你和你娘尽管在家里住,姥爷能挣钱,养得起你娘俩。” 素梨大喜,道:“姥爷,那我爹若是来接,你可得帮我呀!” 陈老爹当年想着秦义成是年轻有前途的秀才,又生得好,因此媒人一说,他就同意把女儿陈二姐嫁给了他,现如今早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因此斩钉截铁道:“我早想了,你和你娘得和你祖母她们分开住,不然以后日子没法过等你爹来了再说吧!” 素梨虽然想要娘亲和爹爹和离,可是她知道娘亲甚是依恋爹爹,她不可能逼着娘亲和爹爹和离,因此她的底线便是娘亲与祖母分开居住。 前世这个时候娘亲已经被姑姑们害死了。 重活一世,为了娘亲和娘亲腹中的弟弟或者妹妹,她一定要阻止爹爹接走娘亲。 得了姥爷的准话,素梨又急急跑到后院找她娘陈氏去了。 后院楼已经点了灯,陈氏坐在窗前竹榻上,正对着油灯给素梨缝制裙子。 素梨不讲究,两身衣服换着穿就行了,可是她做母亲的不能不替闺女考虑,素梨她姥姥已经托了里正娘子给素梨说亲,得给素梨准备一身好看些的衣裙了。 看到素梨晶莹肌肤上沁出的细汗,陈氏忙拿了帕子去拭素梨额角的汗:“跑那么急做什么?看你脸上的汗!” 素梨双目盈盈看向她娘:“娘,我爹回来了,我舅舅出城时看到他往梨花坳那边去了。” 她说着话,观察着陈氏的反应。 听到丈夫回来的消息,陈氏眼睛一亮,可是这亮光渐渐又黯淡了下去。 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声音中满是彷徨:“素梨,你爹你爹会不会会不会听你祖母的,把咱们娘俩赶出秦家” 素梨正是要说亲的时候,若是跟着她被赶回了娘家,会不会被人家挑剔? 还有她腹中的孩儿,一出生就没了爹爹,以后可怎么办? 看着娘亲瞬间苍白的脸,素梨心里满是怜惜——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娘亲都是把丈夫当做了天。 这世上的女子大都如此,岂不知女子也要自强,一味只是依附男子,哪里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 她伸手去握陈氏的手,发现明明是夏季,陈氏的手却是凉的。 素梨紧紧握住娘亲的手,沉声道:“娘,我爹不会休你的,也不会把我赶出秦家,可是他会把咱们娘俩接回去,让我祖母和姑姑们继续害你,让她们继续把我卖掉。” 陈氏低下头,一滴温热的泪水滴在了素梨的手背上。 她知道素梨说的是真的。 即使她把用陪嫁和秦义成的束脩买的那十亩地给了秦老太,秦老太和她那几个女儿也依旧要卖掉素梨。 素梨眼睛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 前世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在想,若是长大了的她,能够回到过去,给她年轻的娘亲出主意,帮她娘亲摆脱秦家母女,那该多好 她娘也不至于一尸两命惨死家中 如今的她,终于能够握住娘亲的手,安慰她,帮助她,照顾她,让她不至于彷徨无助,被夫家的人随意欺辱。 素梨深吸一口气,逼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声音温柔而坚定:“娘亲,您若是想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就听我的,好不好?” 河道总督金云岭在金水河边的别业里,赵舒终于醒了过来。 骨头是疼的,肺是疼的,明明是夏季,他却觉得冷得很,身上的锦被也不能令他温暖一些。 跟随赵舒来到巩县的太医沈寒之神情专注立在榻边,一根根拔出插在赵舒身上的银针,浸入盛了药汁的瓶子里,口中道:“王爷,巩县毕竟简陋,贵妃娘娘又一直担心您,王爷不如早日归京” 赵舒闭上了眼睛,声音飘渺:“不。” 母妃每次见他,都要偷偷流泪,他若是不在京中,母妃见不着他,也不用常常难过了。 他是早晚要走的人,须得让母妃开始适应他的离去。 沈寒之看向赵舒,见他肤白如玉,眉眼如墨画,都病成这样了,看上去还是一朵水墨桃花,不由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该用饭了,阿保指挥着侍候的人提了食盒进来,在黄花梨木炕桌上摆好:“王爷,午膳准备好了,您多少用一些” 赵舒哪里吃得下,他看了一眼,轻轻道:“汤。” 阿保忙盛了半碗汤喂他。 赵舒吃了两口,便摇了摇头,不肯再用。 阿保指挥着人把杯盘碗碟都送了出去,又回来服侍赵舒漱口。 他动作麻利,口中也说个不停:“王爷,奴才取了银子给陈家做谢礼,陈家不肯收。奴才回来后和别业的管家说了,让他们以后去陈家买花木盆景” 赵舒没有说话,想起陈家那个丫头力气那么大,他心中很是羡慕。 那丫头居然毫不避讳地抱着他就跑,那时他似乎触到了她的身前,那里好像软软的,有一种他从来不曾闻到过的香气,那香气会令人心跳加快 赵舒的脸泛起些红来,他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是病糊涂了,居然对着一个乡下野丫头胡思乱想 阿保兀自呶呶不休:“陈家那个姑娘的鸡汤面做得好吃,王爷您都用了大半碗,这可是奴才侍候您这么多年来,您用得最多的一次咦?不如奴才出面,去把那叫素梨的姑娘给买回来,专门给王爷您做饭——” “滚。” 阿保的唠叨戛然而止。 他不敢违逆赵舒,抱头鼠窜,“滚”了出去。 阿保一向是个鬼灵精,虽然被赵舒给撵出去了,却依旧想着自己的心思:王爷都十五岁了,一般这个年纪的王公贵族,房里不知道都放多少美人儿了,王爷因为体弱久病,从来都没动过这种心思,可王爷还是得留后啊! 贵妃娘娘如今还没下决心,可是连家的人却已经按捺不住了,总不能连氏一族经营多年,最后都为端王作嫁衣裳吧? 其实皇上也是这个心思啊! 只有王爷,也许是怕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也许是身子不允许,至今不肯妥协。 因为怕房内药味过浓,赵舒的房间总是摆着各种水果,用果香冲淡药味。 一刻钟后,阿保又热热闹闹滚了回来。 他先拎着一篮子仙桃试探着溜了进来,见王爷在专心看公文,并不理会他,便在桃子清香中自言自语道:“这桃子是专门贡上的庄子里产的,又大又香又甜,不知道花儿陈的外孙女秦大姐儿爱不爱吃桃子” 赵舒似乎没有听到,依旧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公文。 他因为身体病弱,自忖是早夭之命,因此不欲过多参与朝政,可是父皇却不肯放弃,一直让他参与政务,先前让他参与东北军务,如今又让他管着疏通修缮运河之事 阿保偷偷瞅了赵舒一眼,见他依旧不搭理自己,便又悄悄出去了。 他命人叫来别业的管家金福,低声吩咐道:“你明日去陈家庄花儿陈家订购花木和盆景,顺便送一篓贡桃和一篓樱桃过去,就说是别业出产的,一时吃不完,给他们捎去些。” 金福知道这位阿保爷年纪虽,却是王爷的心腹,不敢造次,当即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十七章 秘药 今日是端午节。 素梨早上一醒,就发现枕边放着一套新衣裙,便坐起来拿了看,原来是娘亲新给她做的浅绿绸窄袖衫和葱白挑线裙,衣袖上和裙摆上都用鹅黄和翠绿两色丝线绣了迎春花藤蔓,很是清新素雅。 她心中欢喜,忙叫了声“娘”。 陈氏拿了一个绿缎做的香包走了过来,笑吟吟道:“起来吧,我给你做了个香包,你闻闻香不香。” 素梨闻了闻,软缎做的香包散发着记忆中的药香。 她忙忙起身,洗漱罢穿上新衣佩上香囊便陪着陈氏去前院。 今日天公作美,天气晴朗,惠风和畅,到处绿意盎然,虽是夏季,却凉爽得很。 走到蔷薇花墙那里,陈氏忍不住问素梨:“素梨,你爹他他今日不会过来吧?” 素梨搀扶着陈氏,甚是笃定:“娘,我爹今日不会来的,他那么孝顺,端午节自然是要在家陪伴我祖母了。” 她想了想,道:“不过我爹明日不来,后日就过来,不会拖很久的。” 素梨还算了解她爹秦义成,秦义成虽然孝顺,却更在乎前程,他要的是妻女在家替他尽孝,他在外自由自在努力上进。 按照秦老太和秦家四姐妹的性子,秦义成在家孝顺秦老太三天就顶天了,他就会心急火燎要回胡大官人那里了。 陈氏这才放下心来,不再提这件事。 陈老爹做好了早饭,正指挥着陈三郎和王四儿在院子里凌霄花架下摆饭,见素梨搀扶着她娘来了,便笑着道:“二姐儿,有你爱吃的芥菜菜盒,素梨,快扶你娘过来!” 素梨安顿好陈氏,又去堂屋叫陈老太,却发现陈老太正在堂屋里缠五色丝线,便抿嘴笑了:“姥姥,我都十四岁了,转眼就及笄了,不用再绑五色丝线了。” 陈老太笑吟吟自顾自缠好五色丝线,招手让素梨过来,要绑在素梨腕上。 素梨正立着让陈老太给自己绑五色丝线,听到外面传来女孩子清脆的笑声,不由也笑了:“姥姥,秀芹她们来找我了!” 秀芹是里正家的大孙女,只比素梨了一岁,经常来找素梨玩,或一起做针线,或去花圃摘花玩,素来相得。 巩县这边的端午节风俗,女孩子要用浸了各种树叶的水洗脸,佩戴上香包,手腕上绑上五色丝线,然后约了一起去河边踏青,秀芹应该是约她一起踏青的。 陈老太绑好了素梨腕上的五色丝线,笑着道:“吃完早饭再去玩,不过不要走远。” 素梨把剩下的两根五色丝线拿了出去,顺手递给了王四儿,自己出去迎陈秀芹她们了。 陈秀芹和几个女孩子正笑嘻嘻在外面等素梨,见素梨出来,和素梨约好半个时辰后一起出发去踏青,便各自回家吃早饭了。 素梨回到院子里,见王四儿正低着头,试图用牙齿辅助着绑五色丝线,扑哧一声笑了,走过去道:“我来吧!” 五色丝线的接口被王四儿的牙齿咬湿了,素梨也不嫌弃,麻利地绑好了一根,又拿了另一根绑在了王四儿的右腕上,还特别认真地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 王四儿专心致志看着素梨给他绑丝线,一直没吭声。 一家人正用着早饭,却又有人来敲门。 王四儿去应门,很快就回来了:“姥爷,是三个青衣人,自称是河对岸河道总督金大人别业的管家,姓金,要来咱家订些花木和盆景。” 陈老爹忙带了陈三郎和王四儿出去迎接。 不过一刻钟时间,陈老爹就回来了,陈三郎抱着一竹篓桃子,王四儿抱着一竹篓大红樱桃跟在后面。 陈老爹在方桌前坐下,道:“这位金管家做事实在是爽利,订了不少花木盆景,直接把帐给结了,还特地送了咱们些别业庄子上出产的贡桃和樱桃。” 素梨在一边听了,心里有数,知道这是福王赵舒的谢礼。 河道总督金云岭是赵舒的亲信,赵舒这次来巩县,应是在金云岭的河边别业里住着。 用罢早饭,素梨要和秀芹她们一起出去踏青,便起身要出去。 王四儿忙求陈老爹:“姥爷,一群女孩子出去玩,到底不安全,我跟着姐姐吧!” 陈老爹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不过下午你和三郎都得随我去花圃,咱们得把金大人府上要的货给备办了。” 素梨带了王四儿和秀芹她们会齐,沿着河边踏青游玩去了。 金水河宽阔清澈,河面上时有船只经过。 河边青草绒绒野花盛开,一群女孩子说笑着采花拔草做游戏,玩得开心极了。 素梨很享受这种回到少女时代的感觉,和秀芹追逐打闹,整闹了一身一脸的汗,便笑着和秀芹去河边洗脸。 一艘画船在对岸停泊了好一阵子了,静悄悄的,没见人出来。 秀芹用手舀了些水泼到脸上,又去看素梨,见她洗了脸,肌肤却更加晶莹白皙了,不由吃惊:“素梨,你的脸怎么晒不黑呀?” 素梨笑了:“我现在还不黑,你明日再来看我,就会发现我变黑了!” 她肌肤虽白皙,却不是那种晒不黑的白,只不过即使晒黑了,也恢复得比一般人快一些罢了。 秀芹是个圆脸杏眼的女孩子,生得很是甜美。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难道这世上就没有晒不黑的人么?” 素梨脑海中浮现出赵舒的脸。 赵舒不如赵序俊美,他生得更清隽一些,他的五官有一种玉般的脆弱的美,据素梨所知,赵舒就晒不黑。 素梨思索着用手去捉水里的鱼:“世上还是有怎么晒都晒不黑的人的,只是咱们没遇到罢了” 此时那个怎么晒都晒不黑的赵舒就在对面的画船里。 他歪在窗内锦榻上,身后是厚厚的青色锦缎靠枕。 看着在对面河边蹲着玩水的秦素梨,赵舒觉得她的肌肤在阳光下似乎会发光,眼睛也亮晶晶的,整个人洋溢着活力 真的好羡慕啊! 阿保抱了盛公文的匣子进来,见状便自言自语道:“河对岸是秦姑娘啊,秦姑娘身子这样康健,又生得好看,还很聪明,将来有了丈夫生下孩儿,孩儿一定也健康好看又聪明吧!” 赵舒:“滚。” 阿保放下公文匣子,果真乖乖“滚”出去了。 素梨在河边玩了一上午,下午便随着姥爷和舅舅去花圃干活了。 她对花木极有兴趣,跟着陈老爹学会了不少东西。 陈老爹带着陈三郎、素梨和王四儿忙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把金管家订下的花木和盆景都备好了。 陈三郎和王四儿自去送货。 陈老爹是闲不住的人,见天色尚早,便拿着铁锨,提了一篓牛粪去了花圃最北端。 素梨跟着过去,见那里种着一大丛她不认识的绿色灌木,上面除了绿叶,还密密长了不少绿色的大刺。 她好奇得很,凑过去细看,发现上面挂了不少的圆圆的青色果实,约莫有绿豆大:“姥爷,这是什么呀?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陈老爹怡然自得往绿色灌木根部施牛粪,口中道:“这可是咱们花儿陈家的传家之宝,陈家祖先传下来的,别的地方都没有,你如何见到?” 他用铁锨铲起土,盖住牛粪:“这宝贝能解毒,全天下怕是就咱家有,你出去谁都别说——你姥姥舅舅他们都不知道,这可是咱祖孙俩的秘密!” 素梨自然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忙道:“姥爷,你放心吧,我嘴巴最严实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犯嘀咕:就这奇奇怪怪的灌木能解毒?姥爷怕是被陈氏祖先给骗了吧?! 素梨又想起了赵舒,心道:这玩意儿不知道能不能解赵舒的毒 若是能解,也算是救人一命了 端午节的晚饭是陈老太和陈氏母女俩准备的,就摆在院中的凌霄花架下。 一盘卤猪蹄,一盘卤鸡心,一盘香油拌荆芥,一盘核桃仁拌薄荷,一盘樱桃,一盘贡桃,一大壶加了梧桐花蜜的热黄酒,方桌上摆得满满登登,花架的柱子上还挂着一盏陈老爹夜间赶活时用的气死风灯,亮堂堂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品尝美食,吃酒谈笑,开心得很。 素梨今日欢喜,不免饮了两杯酒,脸有些热,便拿了一个桃子咬了一口。 正在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 陈三郎正端着一盏酒在吃,闻言放下酒盏:“这么晚了,会是谁呀!” 他起身去应门。 陈氏忽然道:“怕是素梨她爹。” 她能听出秦义成的咳嗽声。 素梨看了她娘一眼,发现前世还有许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比如她就不知道娘亲居然对爹爹感情这么深。 饶是重活一世,素梨依旧有些纳闷:明明一年也见不了几面的,而且爹爹又那个样子,娘到底喜欢他什么呀? 片刻后陈三郎果真和秦义成一起进来了。 明亮的气死风灯光晕中,秦义成头戴黑色巾,身穿玉色襴衫,做书生打扮,愈发显得长身玉立,相貌英俊。 他一过来,就先恭谨地给陈老爹陈老太行礼:“婿见过岳父岳母!” 素梨站起身来,打量着自己的这个亲爹。 这是重生后她第一次见她爹。 原来她的记忆出了偏差,此时还不到三十岁的秦义成,分明英俊得很,怪不得她娘如此痴心呢! 陈氏扶着腰慢慢站了起来。 她已经是五个月身孕了,腹部已经明显隆起。 秦义成看了妻子一眼,看到陈氏隆起的腹部,他心里有数了。 陈老爹看在女儿面上,到底没有为难秦义成,吩咐素梨:“素梨,请你爹坐下吧!” 秦义成乖觉得很,微微一笑:“岳父,我挨着香橼坐着就是了。” 香橼正是素梨娘的闺名。 素梨巧笑嫣然,起身搬了张椅子放在自己身边:“爹爹还是挨着我坐吧!” 她可不能让爹爹挨着娘坐,她爹最善蛊惑她娘,须得好好防范。 秦义成哈哈笑了,抬手拍了拍素梨的肩膀:“素梨你这淘气丫头也想爹爹了?哈哈哈!” 素梨:“” 前世因为娘亲的死,她和她爹根本没法见面,一见面父女俩就要大吵一架互喷一场,素梨都忘记了自己曾经也很喜欢爹爹,也盼着爹爹的疼爱。 秦义成坐下之后,正要开口,素梨却递了一盏酒过去,他便接了酒,一饮而尽,然后道:“岳父,岳母,我是来接香橼和素梨母女俩回家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十八章 一嫁 1 秦义成原本在梨花坳家中过端午,他娘秦老太一开口,不是痛说家史叙述生养他的不易,就是要他休了陈氏,发嫁素梨,再娶有嫁妆的新娘子生养儿子;三个姐姐全回娘家了,话里话外都在哭穷,都要问他借钱;唯一的妹妹秦四姐口口声声要他给自己准备嫁妆,要他托人给她寻个好人家。 秦义成觉得自己如陷入烂污泥潭中一般,越挣扎就陷得越深,口鼻都被恶臭堵塞,最后忍无可忍,借口胡大官人有事召唤,连夜离家来到了陈家庄。 若是能接了陈氏和素梨回梨花坳,有陈氏伺候老太太,素梨看住老太太,他就可以一心一意读书做事了。 因此他务必要接了陈氏母女回去。 秦义成一开口,席上瞬间静了下来。 陈老爹当下眉头就皱了起来。 陈氏脸色苍白,背脊挺直,正要开口拒绝,却听一旁的素梨幽幽道:“爹,你是非要害死我娘才肯罢休么?非要我祖母把我卖给太监,让你做太监的岳父,你才欢喜么?” 秦义成眉头皱了一下,见素梨单手支颐看向自己,一副幽怨模样,分明是在挑衅他,他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特别想一巴掌扇过去,不过看看正目光炯炯盯着他的在座诸人,他很快又恢复了和气的模样,一脸宠溺:“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外祖家毕竟是外家,哪里能一直住着不走呢?” 陈老爹当即道:“陈家是香橼的娘家,香橼和素梨娘俩,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住一辈子也行。” 陈三郎也开口:“我愿意养活二姐和素梨。” 秦义成正要开口,却听素梨又在一边幽幽道:“亲爹,梨花坳的人都知道,我祖母把我卖给了太监,您这是上赶着要当太监的岳父啊,不知道县学的教谕知道您是太监的岳父,会不会高看您一眼” 素梨毕竟是经历过前世的,最了解她这位亲爹。 秦义成很孝顺,孝顺到即使妻子死在了亲娘手里,他也会帮忙遮盖的地步。 前世素梨为母亲报仇,他竭力阻止,以至于父女成仇, 不过他虽然孝顺秦老太,却更在意功名利禄。 素梨现在就抓他这一痛脚,逼他答应自己母女住在外祖家。 秦义成知道自己这个女儿难缠,却没想到几个月不见,竟然难缠到这种地步,他握紧藏在衣袖里的双拳,忍住揍素梨一顿的欲望,让自己的脸放松一些:“家里的事,我也都听说了唉!” 长长地叹了口气后,秦义成道:“我思来想去,倒想到了一个法子。” 陈家众人闻言都看向秦义成,想听听他的高见。 秦义成一脸诚挚,再加上相貌英俊,十分有说服力:“胡大官人如今做了县中提刑所副提刑,以后要在巩县城里常住,我一则要在胡宅坐馆,二则要预备今年八月的秋闱,也需在巩县城里常住。我明日进城开始安排宅子,待房舍家具齐备,我再过来接香橼和素梨母女回去,我们一家三口就此团聚。” 听了秦义成的话,陈老爹、陈老太和陈三郎都沉默了——这似乎是最好的解决法子。 陈氏眼睛亮了起来,热切地看向秦义成:“相公——” 秦义成见此行目的即将达成,心中得意,微微一笑:“娘子——” 谁知身处陈氏和秦义成之间的素梨身子前探,一下子把他们夫妻隔开了。 素梨看向秦义成,声音清脆:“爹爹,巩县城不大,我三姑姑也搬到城里居住了,梨花坳离城不远,若是我祖母和四姑姑得知咱们在城里的住处,也要过去一起住呢?我娘亲可是怀着五个月身孕呢!” 陈氏听了,马上想起了婆婆和大姑子姑子的可怕,肩头瑟缩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依向素梨。 方才被丈夫一蛊惑,她差点忘记这一点了,素梨爹那样孝顺,婆婆若是到时候带着姑子住过去,和在梨花坳居住又有什么区别? 秦义成顿时哑然。 素梨见爹爹吃瘪,心中大乐,笑嘻嘻道:“爹爹,我倒是有一个万全之策。我娘如今是五个月身孕,离生产也就不到五个月时间了,不如让我陪着我娘,待我娘平安给我生下了弟弟或者妹妹,再说别的。陈家庄离城也不远,您自管在城里安排宅子,有空了过来瞧瞧,我在外祖父家替您照顾我娘,岂不两全其美?” 秦义成:“” 他自是想要陈氏和素梨随着他进城,这样家里里里外外有人操持,衣服鞋袜美味饭食都送到眼前,他只管安心读书。 即使母亲也要进城居住,也有陈氏和素梨替他尽孝,侍候母亲。 没想到素梨越大越难缠,简直是刺头! 陈氏双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声音轻而坚定:“我若是跟了相公回去,婆婆和姑子不会放过素梨的,也不会放过我腹中孩儿的,我想要在娘家安胎。” 为母则强,一向依恋丈夫的她到底还是选择了孩子。 闻言陈老爹、陈老太和陈三郎都笑了。 陈三郎当即站起来,斟了一盏酒奉给秦义成:“姐夫,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二姐的!” 坐在秦义成身侧的素梨巧笑嫣然:“爹爹,您放心走吧,我会好好照顾娘亲的。” 秦义成:“” 他看了女儿一眼,发现女儿分明已是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不再是不懂事的稚儿,心道:素梨虽然性情烦人,个性也强,却集中了我与香橼外貌上的优点,将来也许能攀上一门好亲事,对我前途大有裨益 这样一想,秦义成当即回嗔作喜,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秦义成天不亮就骑着马离开了。 送走自己这个自私自利的爹,素梨觉得身心轻松,走路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就像秦义成恨不得掐死她一样,素梨也巴不得搬座大山过来把秦义成压得死死的。 还是前世柳翎给她出的主意好,秦义成想要科举高中进入仕途,就让他连参加乡试的资格都没有;秦义成想要续娶富贵人家的美貌女儿,有嫁妆使用,有娇妻陪伴,就让他坏了名声无人敢嫁。 只要秦义成这一世还像前世一样,素梨就想法子活活压死他! 想到这里,素梨不由感谢柳翎。 柳家表叔虽然坏,却也是个好师父。 不过眼前还是努力挣钱吧! 这些时日陈家花圃的白茉莉花开了,素梨静下心来,试着用白茉莉花制作香脂香油。 转眼间到了五月十五,素梨终于成功制出了白茉莉香油和白茉莉香脂。 她又用了五日时间,制了一批玫瑰香脂、香膏和香油,画了几幅图样,便带了王四儿随着陈三郎进城去了。 从海棠红出来,素梨荷包里多了二十五两银子。 除了上次海棠红预定的货,素梨把新制出的白茉莉香油和白茉莉香脂样品也放在海棠红试卖。 陈三郎守着车在城隍庙外面等着,素梨与王四儿一起沿着街边向外走,预备与陈三郎会齐了一起去碧青瓷行。 韩星来城隍庙给娘亲和妹妹买珠子穿珠花戴。 买罢珠子,他带着厮试剑刚走到珠子铺门口,就看到一个青衣白裙的美丽少女走了过来,大眼睛清澈动人,笑容可爱,正是许久没见的秦素梨。 韩星心跳遽然加快,他一个箭步跨了出去,顾不得别的,先叫了声:“秦姑娘!”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喧闹异常,秦素梨似乎没听到,自顾自往前去了。 韩星不死心,又上前了一步:“秦姑娘——” 那秦素梨依旧没有听到,脚步很快,纤弱细条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中了。 韩星立在那里,呆呆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心中满是失落。 试剑走了过来,道:“三公子,夫人和姑娘还在家等着您买的珠子呢,咱们快些回去吧!” 夫人说了,花匠家的姑娘,如何能配得上知县大人的儿子,让他好好看着公子呢! 公子的那点心思,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到了碧青瓷行,素梨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望门鳏”李济。 李济约莫二十一二岁年纪,中等身量,生得清秀,虽是生意人,却颇有几分书卷气。 他并没有因为秦素梨是个闺中少女而轻视,而是把素梨当做了平等交流的对象,也不废话,直接进入主题,把素梨绘的那几幅图样拿了出来,与素梨研究起来:“秦姑娘您看这里,瓷盒瓷瓶上的‘玉梨记’三个字,烧制后字会变得很挤,所以在制胚子的时候,须得留下余裕” 素梨很认真地与李济讨论着,李济给了她不少启发,她也从李济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前世陪着赵序在皇陵和边城居住的时候,两人都爱好花卉草木,喜欢制作香脂香膏,在这些方面堪称知音。 只是后来到了京城,进了端王府,温柔的情郎变成了高高在上满心算计的端王,就再也没有那样有商有量的时光了。 到了最后,素梨在碧青瓷行订购了一大批瓷瓶瓷盒,又定制了几样制作工具和一批碧青瓷香炉,留下订金,这才告辞离去了。 在车子的晃晃悠悠中,素梨又睡了一路,她一向怕热,到了夏季,身上更是热得烦人,恨不能寻冰块放在手心,搂在怀里。 五月其实不算热,她依旧睡得满脸满身都是汗。 到了陈家大门外,王四儿从外面开了车门,把素梨叫醒,又递了帕子给她:“素梨姐姐,你擦擦汗吧!” 素梨擦着汗跳下马车。 一下车,她就看到赵舒的厮阿保从陈家大门内走了出来。 素梨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阿保,你怎么来了?” 阿保笑吟吟拱手行礼:“我家主子命我来订购几盆月季花。” 他走近苏梨:“咦?秦姑娘,怎么有茉莉花的香气?” 素梨从袖袋里掏出一瓶白茉莉香油:“我制的白茉莉香油,路上塞子松了,衣袖里流了些,因此有香气。” 阿保吸了吸鼻子,觉得甚是淡雅好闻,便道:“这白茉莉香油卖不卖?” 公子房里一向用果香压制药气,不知道用花香会不会更好一些。 素梨见有生意上门,当即眉开眼笑:“自然是卖的,我这里除了白茉莉香油,还有玫瑰香油,而且还可以定制其它香油,一瓶只要一两银子。” 阿保眼珠子一转,笑容天真:“秦姑娘,我买这香油是为了压制我们公子房里的药味这样吧,但凡你能制出来的,我各样都订购一份,你制好后送到别庄去。” 素梨嫣然一笑,满口答应了下来——这可是大生意啊! 她倒是不怕赵舒对她做什么。 因为一直病体支离,前世直到她死,赵舒还是“叔独处”,未曾成亲,房里也没有放人。 素梨感觉若是把她和赵舒关在一个房里,活着出来的必定是她。 见素梨答应了,阿保欢喜不尽,留下十两订金,告辞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十九章 一嫁 2 今日素梨赚了不少银子,她先把原料钱给了舅舅陈三郎,又给了王四儿二钱银子零花,又给了她娘二两银子家用,再除去在碧青瓷行用下的,剩下的约莫有十五两多一些,素梨全收了起来。 如今她已经有三十两银子的积蓄了。 这些银子虽然不算多,却都是素梨自己挣的。 接下来的这几日,素梨一边选适合制作香油的香花,一边和王四儿一起帮姥爷舅舅在花圃干活。 这几日她虽然戴着草帽,却依旧晒黑了不少。 阿保定下的月季花终于准备齐备了,因为量大,陈三郎便分了两趟和王四儿一起送过去。 虽是夏季,可是临河别业内古木参天花木繁茂,倒也凉爽。 赵舒倚着锦缎靠枕半躺在窗前榻上,身前的黄花梨木炕桌上放着一摞账册。 河道监修太监秦霁和河道总督金云岭穿着整套官服坐在黄花梨木圈椅上,俱背脊挺直,等待赵舒问话。 屋子里静极了,外面蝉的鸣叫声清晰入耳,金水河河水的澎湃声隐约传来。 赵舒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过账册,找出自己折了页做了标记的那几页,声音轻缈:“这二十万两的河道清淤费是怎么回事?前年的清淤费是十五万两,大前年的清淤费是十四万两,同一条河道,这几年又风调雨顺,为何清淤费一下子涨了这么多?” 秦霁看了金云岭一眼,见金云岭垂着眼帘正襟危坐,丝毫没有回话的意思,只得起身回道:“启禀王爷,去年的清淤费其实只有十二万两,多出的八万两是为陛下运送金丝楠木进京的费用,李太尉下令把这笔开支记在河道衙门账上。” 这金丝楠木是去年福王病危,陛下命人从海外寻回的千年古木,据说做寿材可以保尸身不腐。 只是后来福王福大命大,被救了回来。 此事出于陛下一片爱子之心,却不能被福王知道,这李太尉用心甚是恶毒,分明是要让福王知道内情。 赵舒没有说话,手指在账册上敲了敲,末了却叹了口气:“好了,你们退下吧。” 他知道这些金丝楠木是为他准备的寿材。 人人都以为他忌讳这些,其实多次濒临死亡的经历早已令他看淡了生死。 死就死了吧,对他来说,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秦霁知道自己这下算是过关了,忙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与金云岭一起退下了。 到了外面,他才发现自己里面的白绫中衣被汗水浸透了。 一直走到了花园月亮门那里,秦霁这才笑着问金云岭:“金大人,这样的暑天,你怎么不往王爷房里送冰?” 金云岭约莫三十七八年纪,原是泰和帝潜邸旧人,素来沉默端正。 他笑了笑,并没有多说,引着秦霁去了外面书房——河道衙门的那些官员们都在外书房候着呢! 大人们退下后,一直静立在侧的阿保走上前:“王爷,我把这些收了,您歇一会儿吧!” 赵舒没有吭声。 阿保知道王爷只是懒得说话,他老人家不反对就表示同意,便卷起衣袖,上前搬起黄花梨木炕桌。 赵舒闻到了一股幽香,似乎是白茉莉的香气,便看了阿保一眼。 阿保就等着他这一眼呢,当即把炕桌放在一边,然后笑嘻嘻凑了过来:“王爷,这茉莉香气是不是很好闻?” 赵舒知道阿保有话要说,便抬眼看他,等他往下说。 阿保从袖袋里掏出从素梨那里讨要的那瓶白茉莉香油:“王爷,这是花儿陈家的秦姑娘亲手制的,秦姑娘还会制好多种香油呢,我让她各样都制了,放屋里摆着,到时候您都看看,喜欢哪一种咱们就留哪一种” 赵舒闭上眼睛听着阿保唠叨,待阿保的长篇大论终于告一段落了,他这才轻轻道:“我有些冷,去船上呆一会儿吧!” 他一向怕冷,即使是夏季,就这样呆在屋里,还是觉得冷,觉得骨头缝里透出寒意来。 阿保知道赵舒怕冷,这是要出去在夕阳下晒一晒,好得些暖意,便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素梨目送陈三郎和王四儿赶着驴车离开了,便关上大门,回花圃继续忙活去了。 她已经采摘了足够量的玫瑰花、白茉莉、栀子花、莲花和玉簪花,已经炮制罢备上了。 因赵舒毕竟是男子,浑身香喷喷怪怪的,素梨打算再采集一些薄荷和竹叶,制出与众不同的薄荷香油和竹叶香油,说不定更合赵舒的心意。 陈家花圃的薄荷田就在河边,碧盈盈的一大片。 素梨戴着草帽,提着篮子去了河边薄荷田。 她采了半篮子薄荷,腰弯得有些酸,便站起身在扭了扭腰,却见河上有一艘画船缓缓行驶着,甲板上有三个青衣人抬着一个躺椅出来,其中负责指挥的人正是阿保。 素梨如今看阿保是如同看财神爷一般的,见了当即打了个招呼:“阿保!” 阿保正指挥着厮把躺椅放下,又服侍赵舒躺好,听到有人叫他,抬眼一看,见是一个戴大草帽的女子,不由一愣。 素梨见状,便摘了帽子,撩着裙裾轻捷地跳出了薄荷田,轻轻巧巧落在了河边草地上:“阿保,是我呀!” 赵舒躺在躺椅上,自是看到了素梨从薄荷田一跃而出的“英姿”,心里很是羡慕,便一直看着素梨。 阿保觑了赵舒一眼,见他专注地看着秦素梨,便吩咐人把船停泊在了岸边,然后笑着问秦素梨:“秦姑娘,天这么热,要不要过来喝杯茶?” 秦素梨正有些渴,也想看看赵舒的情形,见阿保已经命人放下了木梯,便拎着她那个大草帽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阿保亲自掇了张锦凳,隔着黄花梨木雕花几放在了赵舒对面,请素梨坐下,让侍候的人回避,自己亲自去舱里取茶果点心了。 素梨上前与赵舒见礼。 因为前世见过赵舒弥留之际的惨状,所以她对赵舒总是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类似母爱的怜惜,她看向赵舒:“赵哥,近来好吗?” 赵舒总觉得秦素梨看他,有些像母妃看刚出生的猫咪狗崽,简直像是下一刻就要伸手摸摸他揉揉他。 他谨慎地“嗯”了一声,轻轻道:“请坐。” 素梨是真的想伸手摸摸赵舒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这么热的天,居然在甲板上晒夕阳,只有发高烧了才会这样吧? 她七八岁的时候,曾经发过高烧,冷得直打哆嗦,大夏天的包了两层被子还冷,她爹不在家,秦老太不让陈氏请大夫,最后是陈氏抱了她冲出家门,一路飞奔跑到梨花坳的大夫家,让大夫开了方子,在大夫家煎了药喝了,发了汗退了烧,这才恢复了过来。 素梨在锦凳上坐了下来,用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 赵舒双目清澈,静静观察着素梨,发现和上一次见面相比,素梨长高了些,也丰润了些,而且黑了不少,不过眼睛亮晶晶的,肌肤细腻,黑也黑得好看。 素梨见赵舒一直看她,不由也笑了,脸颊上一对的梨涡深深显出:“赵哥,我是不是变黑变丑了?” 想到自己变成了黑丫头,素梨挺开心的,觉得自己这样安全了,秦霁再看见她就不会色心辄起了。 她笑得得意洋洋,伸出手放在面前的几上:“你看咱俩的手,黑白分明!哈哈哈哈!” 赵舒的手如白玉雕就,白里透着些青,而她则是细腻的浅褐色。 赵舒还没见过女孩子因为变黑这么开心的,眼中浮起笑意,凝视着素梨。 这时候阿保用托盘送了温开水过来。 素梨端着茶盏刚喝了一口水,阿保就又送了一水晶盘切好的鲜果过来,笑眯眯请素梨尝尝。 水晶盘是莲花形状的,里面摆满了切好的甜瓜、西瓜、仙桃和海棠果,另有洗好的黄杏、葡萄和樱桃,分明都是贡上的果品。 素梨心中清楚,却装作不知,拿起银叉扎了片仙桃吃了,只觉鲜美香甜,入口即化,便又吃了一片。 见葡萄紫莹莹的,甚是圆润,素梨便也拈了一粒尝了,甜中带着微酸,好吃得很。 赵舒原本吃不下这些,可是看着素梨吃得这样香,竟也有些想吃了,便看了阿保一眼。 阿保会意,上前扶了赵舒起来,在他身后放上锦缎靠枕,又另拿了个银叉递了过去。 赵舒学着素梨,扎了片仙桃放入口中,慢慢噙着,这片桃子渐渐化为甜蜜的汁水。 原来这桃子这么好吃啊! 他又叉了一片。 素梨见了,眯着大眼睛笑了,道:“俗话说,‘桃养人,杏伤人,梅李树下卧僵人’,这桃子最是滋养人了,你得多吃一些。” 说着话,她拿了一颗黄澄澄的杏送入口中。 酸甜软绵,好吃! 赵舒:“不是‘杏伤人’么,你怎么还吃?” 素梨大眼睛笑成了弯月亮:“就是因为‘杏伤人’,我才替你吃了呀!” 赵舒:“” 见素梨如此淘气,赵舒不由笑了起来,夕阳中他黑泠泠眼睛在浓长睫毛掩映下,似闪着波光。 素梨见了,心里一动,心道:原来赵舒笑起来这样好看呀! 她知道自己禁不起美人儿的诱惑,忙低下头拿了片西瓜咬了一口。 阿保在一边侍候,见有了素梨,赵舒不但吃了好几片桃子,说了好几句话,而且还被素梨给逗笑了,简直是罕见好不好! 他忙趁热打铁:“秦姑娘,不如留下用晚饭吧!” 素梨闻言,这才意识到天晚了,扭头看了看西方,见夕阳已经落山,便笑着婉拒了。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外祖父的话,便身子前倾凑近赵舒,低声道:“赵哥,你记得八月十五前后来我外祖家一趟,切记切记!” 赵舒见她甚是认真,便点了点头,轻轻道:“我既然答应了,一定会去的。” 素梨到了前院,发现家里有客人,原来是里正娘子带着一个中年妇人过来说话。 那位李太太见了素梨,笑吟吟盯着看了又看,道:“你们家姑娘还吧,瞧着还不到十六?今年十四岁还是十五岁?” 陈氏在一边微笑道:“今年才十四呢!” 那位李太太笑:“了也好,可以再留两年。” 里正娘子和陈老太一听,都笑了起来。 陈老太道:“那是,我们家起码要留素梨到十六岁!” 素梨一看,就明白里正娘子这是带人来相看自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二十章 一嫁 3 素梨大大方方行了礼,准备了茶水和点心送了过去,然后便立在一边侍候。 那李太太肌肤白皙,面如满月,瞧着很是和善。 她叫了素梨上前,细细打量着素梨,见素梨虽然不算白皙,可是肌肤细致滑嫩,双目盈盈,身材婀娜,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能配得上自家儿子,便看向陈氏,含笑道:“六月十五是我的生日,儿备办薄酒,请两个唱的来家,邀请众亲朋为我过生日,请各位到时候一定要去。” 里正娘子、陈老太和陈氏都笑着答应了。 送走里正娘子和李太太,陈老太、陈氏和素梨祖孙三代在晚风中一起慢慢往回走。 陈老太慢慢走着,絮絮和素梨说道:“这位李太太是你大姥姥的娘家侄女,她儿子就是碧青瓷行的掌柜,今年二十一岁了,你也见过的,这事他家不急,咱家也不急,你好好相看相看,看上了再说,看不上姥姥再托别人做媒。” 得知相看自己的人是李济的母亲,素梨觉得还算靠谱,便点了点头:“我看看再说吧!” 因为前世的教训,这一世她必定要好好相看,寻一个能相伴一世的人。 陈氏伸手揽着素梨单薄的肩膀:“她家儿子李大郎先前订下是姑家表妹,谁知那姑家表妹去年竟一病去了,李大郎很是重情,便要给表妹守孝三年,所以即使订下了亲事,也得再过两年才会成亲,因此两家都不急。” 素梨听了,慢慢道:“先不急着定下来,得好好看看。” 她想了想,又开口问陈老太:“姥姥,即使成亲了,我还是要做香脂香膏生意的,李太太知道这事么?” 陈老太笑了,道:“我自然一开始就提了,李太太一听,拍着巴掌直叫好,说她家儿子只顾着研究制瓷,将来娶了儿媳妇,可是需要儿媳妇出头露面做生意的,你这样更好!” 素梨回想一下李济的模样,觉得似乎还不错,虽然心中并没有动心之感,却是最适合自己的,便没有再说了。 今日素梨有些累,用罢晚饭就陪着娘亲回了后园楼,匆匆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陈氏一时还不渴睡,想着素梨怕热,就拿了把蒲扇坐在榻边,左手给素梨扇风,右手轻轻抚着素梨的肩膀。 素梨在母亲温柔的抚摸下,很快就睡熟了。 一河之隔的赵舒还没有睡。 他阖着眼睛倚着靠枕躺在锦榻上,幕僚穆青在一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另一位幕僚刘兴隆立在书案前:“王爷,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有派端王去边城历练之意。” 赵舒睫毛颤了颤,竭力抵抗着胸腔的痛楚,声音轻而飘渺:“何必呢,不如成全父皇一片爱子之心,刘先生,你亲自进京去见舅舅,就说我说的,让赵序进京,请舅舅设法与赵序联姻” 与其让赵序前往边城逐步掌握西北军队,不如让赵序进京,再设法让连氏与赵序联姻,既让赵序承他一个人情,也给连氏一族留一条退路。 刘兴隆听了,脸上显出不忍之意,上前一步:“王爷——” 连一直静坐一侧的穆青也站了起来:“王爷,您这又是何必!” 赵舒胸口闷得快要窒息了。 他睁开眼睛,抬手抚在胸前:“穆先生,我大哥身边那个姓柳的少年幕僚不是与你搭上了么?你去见他,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 见穆青和刘兴隆都要开口,赵舒轻轻道:“都退下吧,我累了。” 穆青和刘兴隆离开之后,阿保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拿帕子拭去赵舒嘴角的血迹,低声道:“王爷,您这一日就只用了几片桃子,这怎么行,奴才让厨房给您煮碗鸡汤面吧!” 赵舒说了声“不”,闭上了眼睛。 阿保心里难受,道:“奴才瞧着秦姑娘煮的面似乎还不错,王爷要不——” 一阵剧痛袭来,赵舒双手紧紧抓紧身下的锦褥:“出去吧!” 阿保也不说话,悄悄拿了一个的广口水晶瓶,把素梨给的那瓶白茉莉香油倒了些进去,然后把水晶瓶敞着口放在锦榻旁侧的黄花梨木雕花博古架上,这才悄悄离开了。 赵舒在疼痛中闻到了白茉莉淡雅的清香,脑海里浮现出白日秦素梨盛满笑意的眼睛,整个人渐渐放松了下来,胸腔的剧痛也似缓解了许多。 他自然是知道阿保的意思的。 可是这样美丽活泼善良的女孩子,怎么能禁锢在他这将死之人身边呢? 秦素梨,该像那洁白梨花一般,在春日阳光中盛放的 赵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素梨一大早就起来了。 夏天天热,陈老爹和陈三郎都是一早一晚去花圃做活的。 太阳出来后渐渐热了起来,素梨他们便回前面去了。 上午素梨正陪着陈老太陈氏一起在堂屋里做针线,里正娘子带着孙女秀芹过来了。 素梨去灶屋煮了茶洗了桃子送过来,恰好听到里正娘子正在说话:“我那侄女说了,她是一眼瞧中咱家素梨了,不过她家阿济还不知道她来相看的事,阿济这孩子性子执拗,须得慢慢来,下月她过生日,咱们一起过去,正好让阿济相看相看” 素梨闻言,低头微笑——她其实已经见过李济了。 眼看着阿保定制的那些香油快要制好了,可是在碧青瓷行定制的货还没送到,素梨都有些急了,正要让王四儿去碧青瓷行催一催,谁知碧青瓷行那边捎信过来,说素梨定制的那些瓷器都制好了。 素梨原本正要进城往海棠红送新的一批用玫瑰和白茉莉制成的货物,当下便两趟合为一趟,由王四儿赶着车,一起进城去了。 海棠红的女掌柜自是认识王四儿的,见这清秀厮陪着一个戴着眼纱的青衣女子进来,不由一愣。 素梨摘下眼纱拿在手里,笑吟吟道:“是我呀!” 女掌柜见是变黑了的素梨,先是吃惊,接着就笑了:“秦姑娘怎么变成黑里俏了!” 素梨笑容甜美:“因为我天天在花圃里做活呀!” 海棠红女掌柜一边验货,一边道:“我说秦姑娘,你也挣不少银子了,何不去寻了牙婆,买一个勤快得用的丫鬟,这样你也省些力了!” 素梨闻言,心里一动,眼波流转看了一眼身旁抱着梧桐木箱子的王四儿——她虽有王四儿跟着,可王四儿年纪虽,毕竟是男孩子,有些时候还是不太方便。 王四儿见状,忙笑嘻嘻道:“素梨姐姐,我可是不可缺少的,跑腿、下力、保护你,哪个不得靠我?” 他眼睛闪了闪,别有深意道:“就算姐姐你要嫁人,我也要跟着陪嫁过去!” 素梨知道王四儿心里依赖自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放心吧,我出嫁时,你就是嫁妆。” 王四儿眯着眼睛狡黠地笑了。 接过海棠红掌柜结算的十七两货款后,素梨又笑吟吟拿出了一个的碧青瓷瓶子送了过去:“夏天到了,蚊虫也渐渐多了,这是我制的薄荷油,和市面上卖的不太一样,用来熏香沐浴驱赶蚊虫,或者擦在颈后用来提神,都是极好的,今日就送给掌柜试用吧!” 女掌柜接了过来,拔开塞子闻了闻,一股凉阴阴的薄荷气息就氤氲了出来。 她心翼翼倒了一滴在手腕上,却发现这薄荷香油是浅绿色的,极为清澈,一点都不油腻,不由点头:“秦姑娘,这个下次能送来些试卖么?” 素梨自然答应了下来。 这次的十七两货款,素梨还是要了十五两银票和二两的碎银子。 她收好银票,带着王四儿去吃早饭了。 他们早上走得太早,现在还都饿着肚子呢! 因县衙和河道衙门都在这城隍庙一带,素梨不想遇到韩星和秦霁,当下戴上眼纱,带了王四儿悄悄离开了。 离开城隍庙有一段距离了,素梨这才和王四儿寻了个洁净的松针包子铺,要了四笼鲜肉包子和两笼韭菜素包子,一人一碗馄饨,舒舒服服吃了早饭,这才直奔城南清水溪边的碧青瓷行。 李济正好在铺子里,见素梨带了王四儿进来,也不废话,直接吩咐伙计把准备好的四箱瓷器都搬了出来:“秦姑娘,你先验验货吧!” 素梨笑着答应了,抬眼看向李济,见李济落落大方,双目清澈,分明还不知议亲之事,便也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开始验货。 李济不亏痴迷制瓷,他亲手烧制的瓷器就是与众不同,透明度更高,釉面更细腻,而且色泽更莹润,素梨满意得很,当下就掏出五两银票结了账。 李济接过银票,随手递给了一边的伙计,自己却珍而重之地拿出了一个的梧桐木匣子,打开让素梨看:“秦姑娘,这是我新制成的流水碧,您看看怎么样。” 素梨一听这名字就很喜欢,凝神看去,却见梧桐木匣子内铺着素白缎子,上面嵌着六个半透明的浅碧瓶子,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好漂亮!好像翠玉!” 李济得意地笑了,细长眼睛亮晶晶的:“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忙着试制这个,秦姑娘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吧,觉得好的话,在我这里多订些货就是了。” 素梨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这六个流水碧瓶子,她正好用来盛放卖给阿保的香油,这样的话,一看就很贵,堪能配上福王的身份,说不定阿保看了一高兴,能订购一大批,让福王用来赏人。 那她就多了许多顾客了! 李济一本正经:“这一套流水碧,连带盒子一共一两银子。” 素梨:“好贵!” 李济认真分辩道:“一分价钱一分货,流水碧制起来费事费时,自然要贵一些了。” 素梨见他如此认真,扑哧一声笑了:“那我订购十套流水碧,能不能便宜一些?” 李济认真地拿过算盘“啪啪啪”拨了几下,道:“十套的话,八两银子吧,再少我就不划算了。” 素梨答应了下来,交了四两银子做订金,订购了十套流水碧,然后开始与王四儿一起往车上搬运那几箱瓷器。 李济见状,瞪大了眼睛——哪里能让女子搬取重物? 他卷了卷衣袖,上前要去帮素梨,谁知素梨把两箱瓷器摞起来,轻而易举地搬了出去。 李济:“” 他满心崇拜地紧跟着素梨出去,口中连连赞叹:“秦姑娘,你力气可真大!” 又聪明,力气又大,又会做生意,将来哪个男子要是娶了她,岂不有福? 素梨轻轻地把两箱瓷器放在了车厢里,口中甚是遗憾:“我这样的气力,若是男子,说不得还能上战场杀敌报国,可惜了!” 李济认真地点头附和:“秦姑娘的确屈才了!” 王四儿:“” 素梨姐姐这样美貌的女孩子上战场杀敌 她和李济的脑子是不是都有洞? 见罢福王身边的幕僚穆青,柳翎带着厮秋枫出了雁鸣楼,径直往城隍庙方向去了。 素梨的爹爹如今在胡大官人宅子里坐馆,而胡大官人的宅子就在城隍庙东边的白玉兰胡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二十章 一嫁 3 素梨大大方方行了礼,准备了茶水和点心送了过去,然后便立在一边侍候。 那李太太肌肤白皙,面如满月,瞧着很是和善。 她叫了素梨上前,细细打量着素梨,见素梨虽然不算白皙,可是肌肤细致滑嫩,双目盈盈,身材婀娜,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能配得上自家儿子,便看向陈氏,含笑道:“六月十五是我的生日,儿备办薄酒,请两个唱的来家,邀请众亲朋为我过生日,请各位到时候一定要去。” 里正娘子、陈老太和陈氏都笑着答应了。 送走里正娘子和李太太,陈老太、陈氏和素梨祖孙三代在晚风中一起慢慢往回走。 陈老太慢慢走着,絮絮和素梨说道:“这位李太太是你大姥姥的娘家侄女,她儿子就是碧青瓷行的掌柜,今年二十一岁了,你也见过的,这事他家不急,咱家也不急,你好好相看相看,看上了再说,看不上姥姥再托别人做媒。” 得知相看自己的人是李济的母亲,素梨觉得还算靠谱,便点了点头:“我看看再说吧!” 因为前世的教训,这一世她必定要好好相看,寻一个能相伴一世的人。 陈氏伸手揽着素梨单薄的肩膀:“她家儿子李大郎先前订下是姑家表妹,谁知那姑家表妹去年竟一病去了,李大郎很是重情,便要给表妹守孝三年,所以即使订下了亲事,也得再过两年才会成亲,因此两家都不急。” 素梨听了,慢慢道:“先不急着定下来,得好好看看。” 她想了想,又开口问陈老太:“姥姥,即使成亲了,我还是要做香脂香膏生意的,李太太知道这事么?” 陈老太笑了,道:“我自然一开始就提了,李太太一听,拍着巴掌直叫好,说她家儿子只顾着研究制瓷,将来娶了儿媳妇,可是需要儿媳妇出头露面做生意的,你这样更好!” 素梨回想一下李济的模样,觉得似乎还不错,虽然心中并没有动心之感,却是最适合自己的,便没有再说了。 今日素梨有些累,用罢晚饭就陪着娘亲回了后园楼,匆匆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陈氏一时还不渴睡,想着素梨怕热,就拿了把蒲扇坐在榻边,左手给素梨扇风,右手轻轻抚着素梨的肩膀。 素梨在母亲温柔的抚摸下,很快就睡熟了。 一河之隔的赵舒还没有睡。 他阖着眼睛倚着靠枕躺在锦榻上,幕僚穆青在一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另一位幕僚刘兴隆立在书案前:“王爷,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有派端王去边城历练之意。” 赵舒睫毛颤了颤,竭力抵抗着胸腔的痛楚,声音轻而飘渺:“何必呢,不如成全父皇一片爱子之心,刘先生,你亲自进京去见舅舅,就说我说的,让赵序进京,请舅舅设法与赵序联姻” 与其让赵序前往边城逐步掌握西北军队,不如让赵序进京,再设法让连氏与赵序联姻,既让赵序承他一个人情,也给连氏一族留一条退路。 刘兴隆听了,脸上显出不忍之意,上前一步:“王爷——” 连一直静坐一侧的穆青也站了起来:“王爷,您这又是何必!” 赵舒胸口闷得快要窒息了。 他睁开眼睛,抬手抚在胸前:“穆先生,我大哥身边那个姓柳的少年幕僚不是与你搭上了么?你去见他,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 见穆青和刘兴隆都要开口,赵舒轻轻道:“都退下吧,我累了。” 穆青和刘兴隆离开之后,阿保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拿帕子拭去赵舒嘴角的血迹,低声道:“王爷,您这一日就只用了几片桃子,这怎么行,奴才让厨房给您煮碗鸡汤面吧!” 赵舒说了声“不”,闭上了眼睛。 阿保心里难受,道:“奴才瞧着秦姑娘煮的面似乎还不错,王爷要不——” 一阵剧痛袭来,赵舒双手紧紧抓紧身下的锦褥:“出去吧!” 阿保也不说话,悄悄拿了一个的广口水晶瓶,把素梨给的那瓶白茉莉香油倒了些进去,然后把水晶瓶敞着口放在锦榻旁侧的黄花梨木雕花博古架上,这才悄悄离开了。 赵舒在疼痛中闻到了白茉莉淡雅的清香,脑海里浮现出白日秦素梨盛满笑意的眼睛,整个人渐渐放松了下来,胸腔的剧痛也似缓解了许多。 他自然是知道阿保的意思的。 可是这样美丽活泼善良的女孩子,怎么能禁锢在他这将死之人身边呢? 秦素梨,该像那洁白梨花一般,在春日阳光中盛放的 赵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素梨一大早就起来了。 夏天天热,陈老爹和陈三郎都是一早一晚去花圃做活的。 太阳出来后渐渐热了起来,素梨他们便回前面去了。 上午素梨正陪着陈老太陈氏一起在堂屋里做针线,里正娘子带着孙女秀芹过来了。 素梨去灶屋煮了茶洗了桃子送过来,恰好听到里正娘子正在说话:“我那侄女说了,她是一眼瞧中咱家素梨了,不过她家阿济还不知道她来相看的事,阿济这孩子性子执拗,须得慢慢来,下月她过生日,咱们一起过去,正好让阿济相看相看” 素梨闻言,低头微笑——她其实已经见过李济了。 眼看着阿保定制的那些香油快要制好了,可是在碧青瓷行定制的货还没送到,素梨都有些急了,正要让王四儿去碧青瓷行催一催,谁知碧青瓷行那边捎信过来,说素梨定制的那些瓷器都制好了。 素梨原本正要进城往海棠红送新的一批用玫瑰和白茉莉制成的货物,当下便两趟合为一趟,由王四儿赶着车,一起进城去了。 海棠红的女掌柜自是认识王四儿的,见这清秀厮陪着一个戴着眼纱的青衣女子进来,不由一愣。 素梨摘下眼纱拿在手里,笑吟吟道:“是我呀!” 女掌柜见是变黑了的素梨,先是吃惊,接着就笑了:“秦姑娘怎么变成黑里俏了!” 素梨笑容甜美:“因为我天天在花圃里做活呀!” 海棠红女掌柜一边验货,一边道:“我说秦姑娘,你也挣不少银子了,何不去寻了牙婆,买一个勤快得用的丫鬟,这样你也省些力了!” 素梨闻言,心里一动,眼波流转看了一眼身旁抱着梧桐木箱子的王四儿——她虽有王四儿跟着,可王四儿年纪虽,毕竟是男孩子,有些时候还是不太方便。 王四儿见状,忙笑嘻嘻道:“素梨姐姐,我可是不可缺少的,跑腿、下力、保护你,哪个不得靠我?” 他眼睛闪了闪,别有深意道:“就算姐姐你要嫁人,我也要跟着陪嫁过去!” 素梨知道王四儿心里依赖自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放心吧,我出嫁时,你就是嫁妆。” 王四儿眯着眼睛狡黠地笑了。 接过海棠红掌柜结算的十七两货款后,素梨又笑吟吟拿出了一个的碧青瓷瓶子送了过去:“夏天到了,蚊虫也渐渐多了,这是我制的薄荷油,和市面上卖的不太一样,用来熏香沐浴驱赶蚊虫,或者擦在颈后用来提神,都是极好的,今日就送给掌柜试用吧!” 女掌柜接了过来,拔开塞子闻了闻,一股凉阴阴的薄荷气息就氤氲了出来。 她心翼翼倒了一滴在手腕上,却发现这薄荷香油是浅绿色的,极为清澈,一点都不油腻,不由点头:“秦姑娘,这个下次能送来些试卖么?” 素梨自然答应了下来。 这次的十七两货款,素梨还是要了十五两银票和二两的碎银子。 她收好银票,带着王四儿去吃早饭了。 他们早上走得太早,现在还都饿着肚子呢! 因县衙和河道衙门都在这城隍庙一带,素梨不想遇到韩星和秦霁,当下戴上眼纱,带了王四儿悄悄离开了。 离开城隍庙有一段距离了,素梨这才和王四儿寻了个洁净的松针包子铺,要了四笼鲜肉包子和两笼韭菜素包子,一人一碗馄饨,舒舒服服吃了早饭,这才直奔城南清水溪边的碧青瓷行。 李济正好在铺子里,见素梨带了王四儿进来,也不废话,直接吩咐伙计把准备好的四箱瓷器都搬了出来:“秦姑娘,你先验验货吧!” 素梨笑着答应了,抬眼看向李济,见李济落落大方,双目清澈,分明还不知议亲之事,便也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开始验货。 李济不亏痴迷制瓷,他亲手烧制的瓷器就是与众不同,透明度更高,釉面更细腻,而且色泽更莹润,素梨满意得很,当下就掏出五两银票结了账。 李济接过银票,随手递给了一边的伙计,自己却珍而重之地拿出了一个的梧桐木匣子,打开让素梨看:“秦姑娘,这是我新制成的流水碧,您看看怎么样。” 素梨一听这名字就很喜欢,凝神看去,却见梧桐木匣子内铺着素白缎子,上面嵌着六个半透明的浅碧瓶子,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好漂亮!好像翠玉!” 李济得意地笑了,细长眼睛亮晶晶的:“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忙着试制这个,秦姑娘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吧,觉得好的话,在我这里多订些货就是了。” 素梨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这六个流水碧瓶子,她正好用来盛放卖给阿保的香油,这样的话,一看就很贵,堪能配上福王的身份,说不定阿保看了一高兴,能订购一大批,让福王用来赏人。 那她就多了许多顾客了! 李济一本正经:“这一套流水碧,连带盒子一共一两银子。” 素梨:“好贵!” 李济认真分辩道:“一分价钱一分货,流水碧制起来费事费时,自然要贵一些了。” 素梨见他如此认真,扑哧一声笑了:“那我订购十套流水碧,能不能便宜一些?” 李济认真地拿过算盘“啪啪啪”拨了几下,道:“十套的话,八两银子吧,再少我就不划算了。” 素梨答应了下来,交了四两银子做订金,订购了十套流水碧,然后开始与王四儿一起往车上搬运那几箱瓷器。 李济见状,瞪大了眼睛——哪里能让女子搬取重物? 他卷了卷衣袖,上前要去帮素梨,谁知素梨把两箱瓷器摞起来,轻而易举地搬了出去。 李济:“” 他满心崇拜地紧跟着素梨出去,口中连连赞叹:“秦姑娘,你力气可真大!” 又聪明,力气又大,又会做生意,将来哪个男子要是娶了她,岂不有福? 素梨轻轻地把两箱瓷器放在了车厢里,口中甚是遗憾:“我这样的气力,若是男子,说不得还能上战场杀敌报国,可惜了!” 李济认真地点头附和:“秦姑娘的确屈才了!” 王四儿:“” 素梨姐姐这样美貌的女孩子上战场杀敌 她和李济的脑子是不是都有洞? 见罢福王身边的幕僚穆青,柳翎带着厮秋枫出了雁鸣楼,径直往城隍庙方向去了。 素梨的爹爹如今在胡大官人宅子里坐馆,而胡大官人的宅子就在城隍庙东边的白玉兰胡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二十章 一嫁 3 素梨大大方方行了礼,准备了茶水和点心送了过去,然后便立在一边侍候。 那李太太肌肤白皙,面如满月,瞧着很是和善。 她叫了素梨上前,细细打量着素梨,见素梨虽然不算白皙,可是肌肤细致滑嫩,双目盈盈,身材婀娜,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能配得上自家儿子,便看向陈氏,含笑道:“六月十五是我的生日,儿备办薄酒,请两个唱的来家,邀请众亲朋为我过生日,请各位到时候一定要去。” 里正娘子、陈老太和陈氏都笑着答应了。 送走里正娘子和李太太,陈老太、陈氏和素梨祖孙三代在晚风中一起慢慢往回走。 陈老太慢慢走着,絮絮和素梨说道:“这位李太太是你大姥姥的娘家侄女,她儿子就是碧青瓷行的掌柜,今年二十一岁了,你也见过的,这事他家不急,咱家也不急,你好好相看相看,看上了再说,看不上姥姥再托别人做媒。” 得知相看自己的人是李济的母亲,素梨觉得还算靠谱,便点了点头:“我看看再说吧!” 因为前世的教训,这一世她必定要好好相看,寻一个能相伴一世的人。 陈氏伸手揽着素梨单薄的肩膀:“她家儿子李大郎先前订下是姑家表妹,谁知那姑家表妹去年竟一病去了,李大郎很是重情,便要给表妹守孝三年,所以即使订下了亲事,也得再过两年才会成亲,因此两家都不急。” 素梨听了,慢慢道:“先不急着定下来,得好好看看。” 她想了想,又开口问陈老太:“姥姥,即使成亲了,我还是要做香脂香膏生意的,李太太知道这事么?” 陈老太笑了,道:“我自然一开始就提了,李太太一听,拍着巴掌直叫好,说她家儿子只顾着研究制瓷,将来娶了儿媳妇,可是需要儿媳妇出头露面做生意的,你这样更好!” 素梨回想一下李济的模样,觉得似乎还不错,虽然心中并没有动心之感,却是最适合自己的,便没有再说了。 今日素梨有些累,用罢晚饭就陪着娘亲回了后园楼,匆匆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陈氏一时还不渴睡,想着素梨怕热,就拿了把蒲扇坐在榻边,左手给素梨扇风,右手轻轻抚着素梨的肩膀。 素梨在母亲温柔的抚摸下,很快就睡熟了。 一河之隔的赵舒还没有睡。 他阖着眼睛倚着靠枕躺在锦榻上,幕僚穆青在一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另一位幕僚刘兴隆立在书案前:“王爷,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有派端王去边城历练之意。” 赵舒睫毛颤了颤,竭力抵抗着胸腔的痛楚,声音轻而飘渺:“何必呢,不如成全父皇一片爱子之心,刘先生,你亲自进京去见舅舅,就说我说的,让赵序进京,请舅舅设法与赵序联姻” 与其让赵序前往边城逐步掌握西北军队,不如让赵序进京,再设法让连氏与赵序联姻,既让赵序承他一个人情,也给连氏一族留一条退路。 刘兴隆听了,脸上显出不忍之意,上前一步:“王爷——” 连一直静坐一侧的穆青也站了起来:“王爷,您这又是何必!” 赵舒胸口闷得快要窒息了。 他睁开眼睛,抬手抚在胸前:“穆先生,我大哥身边那个姓柳的少年幕僚不是与你搭上了么?你去见他,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 见穆青和刘兴隆都要开口,赵舒轻轻道:“都退下吧,我累了。” 穆青和刘兴隆离开之后,阿保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拿帕子拭去赵舒嘴角的血迹,低声道:“王爷,您这一日就只用了几片桃子,这怎么行,奴才让厨房给您煮碗鸡汤面吧!” 赵舒说了声“不”,闭上了眼睛。 阿保心里难受,道:“奴才瞧着秦姑娘煮的面似乎还不错,王爷要不——” 一阵剧痛袭来,赵舒双手紧紧抓紧身下的锦褥:“出去吧!” 阿保也不说话,悄悄拿了一个的广口水晶瓶,把素梨给的那瓶白茉莉香油倒了些进去,然后把水晶瓶敞着口放在锦榻旁侧的黄花梨木雕花博古架上,这才悄悄离开了。 赵舒在疼痛中闻到了白茉莉淡雅的清香,脑海里浮现出白日秦素梨盛满笑意的眼睛,整个人渐渐放松了下来,胸腔的剧痛也似缓解了许多。 他自然是知道阿保的意思的。 可是这样美丽活泼善良的女孩子,怎么能禁锢在他这将死之人身边呢? 秦素梨,该像那洁白梨花一般,在春日阳光中盛放的 赵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素梨一大早就起来了。 夏天天热,陈老爹和陈三郎都是一早一晚去花圃做活的。 太阳出来后渐渐热了起来,素梨他们便回前面去了。 上午素梨正陪着陈老太陈氏一起在堂屋里做针线,里正娘子带着孙女秀芹过来了。 素梨去灶屋煮了茶洗了桃子送过来,恰好听到里正娘子正在说话:“我那侄女说了,她是一眼瞧中咱家素梨了,不过她家阿济还不知道她来相看的事,阿济这孩子性子执拗,须得慢慢来,下月她过生日,咱们一起过去,正好让阿济相看相看” 素梨闻言,低头微笑——她其实已经见过李济了。 眼看着阿保定制的那些香油快要制好了,可是在碧青瓷行定制的货还没送到,素梨都有些急了,正要让王四儿去碧青瓷行催一催,谁知碧青瓷行那边捎信过来,说素梨定制的那些瓷器都制好了。 素梨原本正要进城往海棠红送新的一批用玫瑰和白茉莉制成的货物,当下便两趟合为一趟,由王四儿赶着车,一起进城去了。 海棠红的女掌柜自是认识王四儿的,见这清秀厮陪着一个戴着眼纱的青衣女子进来,不由一愣。 素梨摘下眼纱拿在手里,笑吟吟道:“是我呀!” 女掌柜见是变黑了的素梨,先是吃惊,接着就笑了:“秦姑娘怎么变成黑里俏了!” 素梨笑容甜美:“因为我天天在花圃里做活呀!” 海棠红女掌柜一边验货,一边道:“我说秦姑娘,你也挣不少银子了,何不去寻了牙婆,买一个勤快得用的丫鬟,这样你也省些力了!” 素梨闻言,心里一动,眼波流转看了一眼身旁抱着梧桐木箱子的王四儿——她虽有王四儿跟着,可王四儿年纪虽,毕竟是男孩子,有些时候还是不太方便。 王四儿见状,忙笑嘻嘻道:“素梨姐姐,我可是不可缺少的,跑腿、下力、保护你,哪个不得靠我?” 他眼睛闪了闪,别有深意道:“就算姐姐你要嫁人,我也要跟着陪嫁过去!” 素梨知道王四儿心里依赖自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放心吧,我出嫁时,你就是嫁妆。” 王四儿眯着眼睛狡黠地笑了。 接过海棠红掌柜结算的十七两货款后,素梨又笑吟吟拿出了一个的碧青瓷瓶子送了过去:“夏天到了,蚊虫也渐渐多了,这是我制的薄荷油,和市面上卖的不太一样,用来熏香沐浴驱赶蚊虫,或者擦在颈后用来提神,都是极好的,今日就送给掌柜试用吧!” 女掌柜接了过来,拔开塞子闻了闻,一股凉阴阴的薄荷气息就氤氲了出来。 她心翼翼倒了一滴在手腕上,却发现这薄荷香油是浅绿色的,极为清澈,一点都不油腻,不由点头:“秦姑娘,这个下次能送来些试卖么?” 素梨自然答应了下来。 这次的十七两货款,素梨还是要了十五两银票和二两的碎银子。 她收好银票,带着王四儿去吃早饭了。 他们早上走得太早,现在还都饿着肚子呢! 因县衙和河道衙门都在这城隍庙一带,素梨不想遇到韩星和秦霁,当下戴上眼纱,带了王四儿悄悄离开了。 离开城隍庙有一段距离了,素梨这才和王四儿寻了个洁净的松针包子铺,要了四笼鲜肉包子和两笼韭菜素包子,一人一碗馄饨,舒舒服服吃了早饭,这才直奔城南清水溪边的碧青瓷行。 李济正好在铺子里,见素梨带了王四儿进来,也不废话,直接吩咐伙计把准备好的四箱瓷器都搬了出来:“秦姑娘,你先验验货吧!” 素梨笑着答应了,抬眼看向李济,见李济落落大方,双目清澈,分明还不知议亲之事,便也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开始验货。 李济不亏痴迷制瓷,他亲手烧制的瓷器就是与众不同,透明度更高,釉面更细腻,而且色泽更莹润,素梨满意得很,当下就掏出五两银票结了账。 李济接过银票,随手递给了一边的伙计,自己却珍而重之地拿出了一个的梧桐木匣子,打开让素梨看:“秦姑娘,这是我新制成的流水碧,您看看怎么样。” 素梨一听这名字就很喜欢,凝神看去,却见梧桐木匣子内铺着素白缎子,上面嵌着六个半透明的浅碧瓶子,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好漂亮!好像翠玉!” 李济得意地笑了,细长眼睛亮晶晶的:“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忙着试制这个,秦姑娘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吧,觉得好的话,在我这里多订些货就是了。” 素梨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这六个流水碧瓶子,她正好用来盛放卖给阿保的香油,这样的话,一看就很贵,堪能配上福王的身份,说不定阿保看了一高兴,能订购一大批,让福王用来赏人。 那她就多了许多顾客了! 李济一本正经:“这一套流水碧,连带盒子一共一两银子。” 素梨:“好贵!” 李济认真分辩道:“一分价钱一分货,流水碧制起来费事费时,自然要贵一些了。” 素梨见他如此认真,扑哧一声笑了:“那我订购十套流水碧,能不能便宜一些?” 李济认真地拿过算盘“啪啪啪”拨了几下,道:“十套的话,八两银子吧,再少我就不划算了。” 素梨答应了下来,交了四两银子做订金,订购了十套流水碧,然后开始与王四儿一起往车上搬运那几箱瓷器。 李济见状,瞪大了眼睛——哪里能让女子搬取重物? 他卷了卷衣袖,上前要去帮素梨,谁知素梨把两箱瓷器摞起来,轻而易举地搬了出去。 李济:“” 他满心崇拜地紧跟着素梨出去,口中连连赞叹:“秦姑娘,你力气可真大!” 又聪明,力气又大,又会做生意,将来哪个男子要是娶了她,岂不有福? 素梨轻轻地把两箱瓷器放在了车厢里,口中甚是遗憾:“我这样的气力,若是男子,说不得还能上战场杀敌报国,可惜了!” 李济认真地点头附和:“秦姑娘的确屈才了!” 王四儿:“” 素梨姐姐这样美貌的女孩子上战场杀敌 她和李济的脑子是不是都有洞? 见罢福王身边的幕僚穆青,柳翎带着厮秋枫出了雁鸣楼,径直往城隍庙方向去了。 素梨的爹爹如今在胡大官人宅子里坐馆,而胡大官人的宅子就在城隍庙东边的白玉兰胡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一嫁 4 巩县首富胡三泉接到了京中李太尉府管家蔡明通命人送来的密信,信中提到了京中近来的动向,让胡大官人想办法和在皇陵守陵读书的端王搭上关系。 胡三泉虽然把女儿送给了李太尉做妾,平时以李太尉的岳父自居,却连李太尉的面都没见过,他真正结交的人是太尉府的管家蔡明通,一向和蔡明通书信来往不绝。 他虽然有钱,最近又做了巩县提刑所副提刑,在巩县也算得上既富且贵了,却也没法子和端王搭线,便命厮请了在家坐馆的秀才秦义成过来商量。 秦义成看了密信,心中暗惊,思索片刻,缓缓道:“东翁,学生倒是认识一个人” 胡三泉是个干脆性子,当即道:“什么‘东翁’不‘东翁’,‘学生’不‘学生’的,你我相交多年,不必客气!” 秦义成当即改口:“大人,我有一位姓柳的远房亲戚,如今正在皇陵,与端王一起随着前科探花金凌云读书” 胡三泉闻言大喜:“你所说的这个姓柳的远房亲戚,莫不是端王的同窗兼幕僚柳翎?” 秦义成微笑:“正是柳翎。” 胡三泉摩拳擦掌:“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正要说话,贴身厮胡桂在外面道:“启禀大人,胡杨来寻秦先生,说是有一位姓柳的拿了拜帖求见先生。” 胡杨正是胡三泉拨了去伺候秦义成的厮。 胡三泉一听,抬眼看向秦义成。 秦义成当下道:“送进来吧!” 看罢拜帖,秦义成把拜帖奉到了胡三泉面前:“大人,来见我的人正是柳翎。” 胡三泉虽然不能写字,一般的字还是认识的,他看了一眼:“我陪你一起去会会这位柳翎!” 秦义成吩咐胡杨:“你去引着柳公子在书斋等我。” 胡宅花园甚大,花木葱茏。 胡三泉和秦义成分花拂柳,往秦义成居住的东北角书斋而去。 到了书斋外,胡三泉一眼便看到一个凤眼朱唇身材高挑的白衣少年正和厮胡杨说话,心下一惊——这有名的柳翎柳先生居然如此年轻,如此清俊,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柳翎见秦义成与巩县赫赫有名的胡三泉胡大官人一起过来了,有些惊讶,面上却丝毫不显,满面春风上前厮见了,彼此寒暄着坐了下来。 这位胡大官人前世和他的交集并不多,因为太尉府的关系,柳翎倒是知道胡大官人的结局。 胡大官人攒了好大一副家业,结果因为纵欲无度,三十来岁染上了花=柳病,一命呜呼去了,偌大的家业也一两年内就烟消云散了。 聊了片刻,柳翎几句话就打发走了胡大官人,书斋里只剩下他和秦义成了。 柳翎把话题引到了素梨身上:“表兄,宅子如今安顿好了,为何还没去接素梨娘俩过来?” 秦义成有些尴尬,道:“我这里虽然拾掇好了宅子,却没有做杂活的人,她们母女来了,怕有照管不到之处。我打算等贱内生产罢,再接她们母女回来。” 柳翎没想到秦义成这么没用,连素梨都斗不过,当下瞥了他一眼,心中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秦义成总觉得柳翎看自己那一眼有些不对,却也没多想,只是讪讪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柳翎微微一笑,道:“表兄,这有何难,有人送了我几个侍候的人,我又在读书,到底用不着,我送一个过来,表兄正好送去伺候素梨母女。” 秦义成闻言大喜,忙放下茶盏:“啊,这可怎么敢当——” 就算是未经调-教的粗苯丫头,身价银也得五六两银子呢,更何况柳翎是端王身边的红人儿,能送到他手里的人,哪里会差了。 柳翎笑容和煦:“我们是自家亲戚,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只是——” 秦义成当即看向柳翎,等待柳翎下文。 柳翎做出沉吟之态,道:“素梨年纪虽,气性却大,倔强得很,她若知丫鬟不是表哥您买回来的,怕是不会收这样吧,到时候我让厮把丫鬟的身契拿过来,表哥亲手交给素梨收着就是。” 秦义成没想到如今已非昔日阿蒙的柳翎这么关怀自己,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当下慨然应了。 到了下午,柳翎的厮秋枫果然领着一个白衣衫蓝布裙的丫鬟过来了。 他笑着行了个礼:“秦大爷,这丫鬟名□□颖,今年十三岁了,这是她的身契,您先收着吧!” 秦义成把丫鬟叫过来问了几句话,见这春颖鹅蛋脸双眼皮,中人之姿,话语不多,心中满意,便拿了一钱银子给秋枫做赏钱:“回去多多上覆你家公子,就说人我收下了,先安顿在这里,明日我送她去陈家庄。” 秋枫笑了,伶牙俐齿道:“秦大爷,我一个相熟的朋友正好要去陈家庄西边的何庄,顺路送这妮子过去,就说是大爷您让捎去的,再奉上大爷您的亲笔书信,岂不省了大爷您的事?” 秦义成乐得自己省事,便道:“如此甚好,只是麻烦你了!” 他吩咐胡杨准备笔墨纸砚,提笔写了封信交给了秋枫。 秋枫谦逊了两句,接过书信,便带着这个□□颖的丫鬟出去了。 素梨和王四儿出城回陈家庄,路上路过卖桶子鸡的铺子,又买了个桶子鸡和半斤花生米,又在酒坊内买了两瓶桂花酒,这才赶着车回陈家庄去了。 因路上在车里睡了一路,素梨回到家倒是精神了,洗了手脸便去后面制作薄荷香油去了。 她午饭也没吃,整忙了半日,到了傍晚时分,这才出了被她改为作坊的楼。 王四儿正提了一壶茶往花圃送,见素梨出来,忙招呼素梨:“你在里面也忙半日了,出来见见日头吧!” 素梨笑着迎了一声,和王四儿一起往花圃走去:“姥爷和舅舅还在里面干活?” 王四儿看了素梨一眼,见她气色甚好,没有疲累之态,这才放下心来,口中道:“舅舅被金大人别业的人叫去修剪花木了,如今就姥爷在花圃里忙呢!” 素梨知道如今河对岸的金大人别业是自家的大主顾,单是花木盆景这一项,这个月别业就在陈家订了二三百两银子的货,自是怠慢不得,便不再多问。 陈老爹正在花圃北端忙着扦插玫瑰枝条,见素梨过来,忙道:“素梨,最北边那丛灌木该浇水了,你去浇一下水。” 素梨一听,就知姥爷说的是那丛据说能解毒的传家宝,忙拎了水桶就去河边打水了。 给灌木浇罢水,素梨在夕阳中观察那丛灌木,发现上面结的青色的圆果实变大了一些,先前有绿豆大,如今已经长到花生米大了。 这些圆圆的玩意儿能把赵舒治好么? 那样一个温和善良的人,却因为幼年身中剧毒以致身子孱弱,受尽苦楚 希望他身上的毒能解掉啊! 此时河对岸别业花园内,素梨心目中“温和善良”的赵舒提笔蘸了朱砂,却没有立即落笔——他这一落笔,可就是几百条人命。 枝江河道总督范武勇,克扣河工银子,贪污治河款项,贪墨银两五十万两。 这且不说,他居然敢介入朝廷党争,阻拦往东北运送军粮的船只,以至于延误战事,牺牲将士性命。 抄家灭门已经是便宜他了 赵舒提笔在密折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刘兴隆拿了赵舒的印章盖上,当着赵舒的面密封,然后退了下去——他今晚出发前往京城。 旁边侍立的阿保这才上前收拾了笔墨纸砚,服侍赵舒躺下。 待赵舒睡着,阿保这才出去了。 他令厮拿了些茶水果品,径直去见正修剪月季枝条的陈三郎。 见陈三郎正在忙碌,阿保忙招呼道:“三郎,过来歇歇吃杯茶!” 陈三郎答应了一声,拿着剪刀走了过来。 阿保给厮使了个眼色。 厮忙送上温水和手巾,伺候陈三郎洗手擦脸。 陈三郎有些不好意思,收拾得清清爽爽走到大树底下,在阿保身旁的木椅上坐下。 阿保先递了一盏茶给陈三郎吃了,又拿了两个洗好的桃子,给了陈三郎一个,自家一个,两人一边吃桃一边聊天。 聊了几句家常之后,阿保寻机问陈三郎:“三哥,你家素梨现如今还没说亲事吧?” 陈三郎吃着桃子道:“她还呢,再等两年。” 阿保笑了:“才十四岁,是呢!” 陈三郎又道:“不过素梨毕竟十四岁了,明年就要及笄了,家里也在帮她相看。” 阿保笑眯眯道:“不知道素梨姑娘想嫁什么样的郎君?” 陈三郎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第一条,得长得好,长得不好素梨绝对不喜欢!” 阿保也笑了,心道我家王爷生得好,这条符合,口中却问:“第二条呢?” 陈三郎笑:“素梨打算成亲了也继续做生意,若是对方是生意人家,那就最好了——她如今正相看的人,就是做瓷器生意的。” 阿保挑眉:“做瓷器生意?不知是哪家呀?” 陈三郎笑:“事情还没成,我不和你说!” 送走陈三郎,阿保叫了厮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待厮出去了,他这才回了后花园书房。 陈家一家聚齐,正在用晚饭,就有人顺路送了个丫鬟过来,说是城里秦秀才让人捎过来的,还带了封秦义成的亲笔信过来。 素梨心中纳闷,接过信看了,发现的确是她爹写的信,只得暂且收下这个□□颖的丫鬟,安排在前院西耳房住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二十章 一嫁 3 素梨大大方方行了礼,准备了茶水和点心送了过去,然后便立在一边侍候。 那李太太肌肤白皙,面如满月,瞧着很是和善。 她叫了素梨上前,细细打量着素梨,见素梨虽然不算白皙,可是肌肤细致滑嫩,双目盈盈,身材婀娜,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能配得上自家儿子,便看向陈氏,含笑道:“六月十五是我的生日,儿备办薄酒,请两个唱的来家,邀请众亲朋为我过生日,请各位到时候一定要去。” 里正娘子、陈老太和陈氏都笑着答应了。 送走里正娘子和李太太,陈老太、陈氏和素梨祖孙三代在晚风中一起慢慢往回走。 陈老太慢慢走着,絮絮和素梨说道:“这位李太太是你大姥姥的娘家侄女,她儿子就是碧青瓷行的掌柜,今年二十一岁了,你也见过的,这事他家不急,咱家也不急,你好好相看相看,看上了再说,看不上姥姥再托别人做媒。” 得知相看自己的人是李济的母亲,素梨觉得还算靠谱,便点了点头:“我看看再说吧!” 因为前世的教训,这一世她必定要好好相看,寻一个能相伴一世的人。 陈氏伸手揽着素梨单薄的肩膀:“她家儿子李大郎先前订下是姑家表妹,谁知那姑家表妹去年竟一病去了,李大郎很是重情,便要给表妹守孝三年,所以即使订下了亲事,也得再过两年才会成亲,因此两家都不急。” 素梨听了,慢慢道:“先不急着定下来,得好好看看。” 她想了想,又开口问陈老太:“姥姥,即使成亲了,我还是要做香脂香膏生意的,李太太知道这事么?” 陈老太笑了,道:“我自然一开始就提了,李太太一听,拍着巴掌直叫好,说她家儿子只顾着研究制瓷,将来娶了儿媳妇,可是需要儿媳妇出头露面做生意的,你这样更好!” 素梨回想一下李济的模样,觉得似乎还不错,虽然心中并没有动心之感,却是最适合自己的,便没有再说了。 今日素梨有些累,用罢晚饭就陪着娘亲回了后园楼,匆匆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陈氏一时还不渴睡,想着素梨怕热,就拿了把蒲扇坐在榻边,左手给素梨扇风,右手轻轻抚着素梨的肩膀。 素梨在母亲温柔的抚摸下,很快就睡熟了。 一河之隔的赵舒还没有睡。 他阖着眼睛倚着靠枕躺在锦榻上,幕僚穆青在一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着,另一位幕僚刘兴隆立在书案前:“王爷,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有派端王去边城历练之意。” 赵舒睫毛颤了颤,竭力抵抗着胸腔的痛楚,声音轻而飘渺:“何必呢,不如成全父皇一片爱子之心,刘先生,你亲自进京去见舅舅,就说我说的,让赵序进京,请舅舅设法与赵序联姻” 与其让赵序前往边城逐步掌握西北军队,不如让赵序进京,再设法让连氏与赵序联姻,既让赵序承他一个人情,也给连氏一族留一条退路。 刘兴隆听了,脸上显出不忍之意,上前一步:“王爷——” 连一直静坐一侧的穆青也站了起来:“王爷,您这又是何必!” 赵舒胸口闷得快要窒息了。 他睁开眼睛,抬手抚在胸前:“穆先生,我大哥身边那个姓柳的少年幕僚不是与你搭上了么?你去见他,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 见穆青和刘兴隆都要开口,赵舒轻轻道:“都退下吧,我累了。” 穆青和刘兴隆离开之后,阿保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拿帕子拭去赵舒嘴角的血迹,低声道:“王爷,您这一日就只用了几片桃子,这怎么行,奴才让厨房给您煮碗鸡汤面吧!” 赵舒说了声“不”,闭上了眼睛。 阿保心里难受,道:“奴才瞧着秦姑娘煮的面似乎还不错,王爷要不——” 一阵剧痛袭来,赵舒双手紧紧抓紧身下的锦褥:“出去吧!” 阿保也不说话,悄悄拿了一个的广口水晶瓶,把素梨给的那瓶白茉莉香油倒了些进去,然后把水晶瓶敞着口放在锦榻旁侧的黄花梨木雕花博古架上,这才悄悄离开了。 赵舒在疼痛中闻到了白茉莉淡雅的清香,脑海里浮现出白日秦素梨盛满笑意的眼睛,整个人渐渐放松了下来,胸腔的剧痛也似缓解了许多。 他自然是知道阿保的意思的。 可是这样美丽活泼善良的女孩子,怎么能禁锢在他这将死之人身边呢? 秦素梨,该像那洁白梨花一般,在春日阳光中盛放的 赵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素梨一大早就起来了。 夏天天热,陈老爹和陈三郎都是一早一晚去花圃做活的。 太阳出来后渐渐热了起来,素梨他们便回前面去了。 上午素梨正陪着陈老太陈氏一起在堂屋里做针线,里正娘子带着孙女秀芹过来了。 素梨去灶屋煮了茶洗了桃子送过来,恰好听到里正娘子正在说话:“我那侄女说了,她是一眼瞧中咱家素梨了,不过她家阿济还不知道她来相看的事,阿济这孩子性子执拗,须得慢慢来,下月她过生日,咱们一起过去,正好让阿济相看相看” 素梨闻言,低头微笑——她其实已经见过李济了。 眼看着阿保定制的那些香油快要制好了,可是在碧青瓷行定制的货还没送到,素梨都有些急了,正要让王四儿去碧青瓷行催一催,谁知碧青瓷行那边捎信过来,说素梨定制的那些瓷器都制好了。 素梨原本正要进城往海棠红送新的一批用玫瑰和白茉莉制成的货物,当下便两趟合为一趟,由王四儿赶着车,一起进城去了。 海棠红的女掌柜自是认识王四儿的,见这清秀厮陪着一个戴着眼纱的青衣女子进来,不由一愣。 素梨摘下眼纱拿在手里,笑吟吟道:“是我呀!” 女掌柜见是变黑了的素梨,先是吃惊,接着就笑了:“秦姑娘怎么变成黑里俏了!” 素梨笑容甜美:“因为我天天在花圃里做活呀!” 海棠红女掌柜一边验货,一边道:“我说秦姑娘,你也挣不少银子了,何不去寻了牙婆,买一个勤快得用的丫鬟,这样你也省些力了!” 素梨闻言,心里一动,眼波流转看了一眼身旁抱着梧桐木箱子的王四儿——她虽有王四儿跟着,可王四儿年纪虽,毕竟是男孩子,有些时候还是不太方便。 王四儿见状,忙笑嘻嘻道:“素梨姐姐,我可是不可缺少的,跑腿、下力、保护你,哪个不得靠我?” 他眼睛闪了闪,别有深意道:“就算姐姐你要嫁人,我也要跟着陪嫁过去!” 素梨知道王四儿心里依赖自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放心吧,我出嫁时,你就是嫁妆。” 王四儿眯着眼睛狡黠地笑了。 接过海棠红掌柜结算的十七两货款后,素梨又笑吟吟拿出了一个的碧青瓷瓶子送了过去:“夏天到了,蚊虫也渐渐多了,这是我制的薄荷油,和市面上卖的不太一样,用来熏香沐浴驱赶蚊虫,或者擦在颈后用来提神,都是极好的,今日就送给掌柜试用吧!” 女掌柜接了过来,拔开塞子闻了闻,一股凉阴阴的薄荷气息就氤氲了出来。 她心翼翼倒了一滴在手腕上,却发现这薄荷香油是浅绿色的,极为清澈,一点都不油腻,不由点头:“秦姑娘,这个下次能送来些试卖么?” 素梨自然答应了下来。 这次的十七两货款,素梨还是要了十五两银票和二两的碎银子。 她收好银票,带着王四儿去吃早饭了。 他们早上走得太早,现在还都饿着肚子呢! 因县衙和河道衙门都在这城隍庙一带,素梨不想遇到韩星和秦霁,当下戴上眼纱,带了王四儿悄悄离开了。 离开城隍庙有一段距离了,素梨这才和王四儿寻了个洁净的松针包子铺,要了四笼鲜肉包子和两笼韭菜素包子,一人一碗馄饨,舒舒服服吃了早饭,这才直奔城南清水溪边的碧青瓷行。 李济正好在铺子里,见素梨带了王四儿进来,也不废话,直接吩咐伙计把准备好的四箱瓷器都搬了出来:“秦姑娘,你先验验货吧!” 素梨笑着答应了,抬眼看向李济,见李济落落大方,双目清澈,分明还不知议亲之事,便也放下心来,专心致志开始验货。 李济不亏痴迷制瓷,他亲手烧制的瓷器就是与众不同,透明度更高,釉面更细腻,而且色泽更莹润,素梨满意得很,当下就掏出五两银票结了账。 李济接过银票,随手递给了一边的伙计,自己却珍而重之地拿出了一个的梧桐木匣子,打开让素梨看:“秦姑娘,这是我新制成的流水碧,您看看怎么样。” 素梨一听这名字就很喜欢,凝神看去,却见梧桐木匣子内铺着素白缎子,上面嵌着六个半透明的浅碧瓶子,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好漂亮!好像翠玉!” 李济得意地笑了,细长眼睛亮晶晶的:“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忙着试制这个,秦姑娘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吧,觉得好的话,在我这里多订些货就是了。” 素梨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这六个流水碧瓶子,她正好用来盛放卖给阿保的香油,这样的话,一看就很贵,堪能配上福王的身份,说不定阿保看了一高兴,能订购一大批,让福王用来赏人。 那她就多了许多顾客了! 李济一本正经:“这一套流水碧,连带盒子一共一两银子。” 素梨:“好贵!” 李济认真分辩道:“一分价钱一分货,流水碧制起来费事费时,自然要贵一些了。” 素梨见他如此认真,扑哧一声笑了:“那我订购十套流水碧,能不能便宜一些?” 李济认真地拿过算盘“啪啪啪”拨了几下,道:“十套的话,八两银子吧,再少我就不划算了。” 素梨答应了下来,交了四两银子做订金,订购了十套流水碧,然后开始与王四儿一起往车上搬运那几箱瓷器。 李济见状,瞪大了眼睛——哪里能让女子搬取重物? 他卷了卷衣袖,上前要去帮素梨,谁知素梨把两箱瓷器摞起来,轻而易举地搬了出去。 李济:“” 他满心崇拜地紧跟着素梨出去,口中连连赞叹:“秦姑娘,你力气可真大!” 又聪明,力气又大,又会做生意,将来哪个男子要是娶了她,岂不有福? 素梨轻轻地把两箱瓷器放在了车厢里,口中甚是遗憾:“我这样的气力,若是男子,说不得还能上战场杀敌报国,可惜了!” 李济认真地点头附和:“秦姑娘的确屈才了!” 王四儿:“” 素梨姐姐这样美貌的女孩子上战场杀敌 她和李济的脑子是不是都有洞? 见罢福王身边的幕僚穆青,柳翎带着厮秋枫出了雁鸣楼,径直往城隍庙方向去了。 素梨的爹爹如今在胡大官人宅子里坐馆,而胡大官人的宅子就在城隍庙东边的白玉兰胡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一嫁 4 巩县首富胡三泉接到了京中李太尉府管家蔡明通命人送来的密信,信中提到了京中近来的动向,让胡大官人想办法和在皇陵守陵读书的端王搭上关系。 胡三泉虽然把女儿送给了李太尉做妾,平时以李太尉的岳父自居,却连李太尉的面都没见过,他真正结交的人是太尉府的管家蔡明通,一向和蔡明通书信来往不绝。 他虽然有钱,最近又做了巩县提刑所副提刑,在巩县也算得上既富且贵了,却也没法子和端王搭线,便命厮请了在家坐馆的秀才秦义成过来商量。 秦义成看了密信,心中暗惊,思索片刻,缓缓道:“东翁,学生倒是认识一个人” 胡三泉是个干脆性子,当即道:“什么‘东翁’不‘东翁’,‘学生’不‘学生’的,你我相交多年,不必客气!” 秦义成当即改口:“大人,我有一位姓柳的远房亲戚,如今正在皇陵,与端王一起随着前科探花金凌云读书” 胡三泉闻言大喜:“你所说的这个姓柳的远房亲戚,莫不是端王的同窗兼幕僚柳翎?” 秦义成微笑:“正是柳翎。” 胡三泉摩拳擦掌:“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正要说话,贴身厮胡桂在外面道:“启禀大人,胡杨来寻秦先生,说是有一位姓柳的拿了拜帖求见先生。” 胡杨正是胡三泉拨了去伺候秦义成的厮。 胡三泉一听,抬眼看向秦义成。 秦义成当下道:“送进来吧!” 看罢拜帖,秦义成把拜帖奉到了胡三泉面前:“大人,来见我的人正是柳翎。” 胡三泉虽然不能写字,一般的字还是认识的,他看了一眼:“我陪你一起去会会这位柳翎!” 秦义成吩咐胡杨:“你去引着柳公子在书斋等我。” 胡宅花园甚大,花木葱茏。 胡三泉和秦义成分花拂柳,往秦义成居住的东北角书斋而去。 到了书斋外,胡三泉一眼便看到一个凤眼朱唇身材高挑的白衣少年正和厮胡杨说话,心下一惊——这有名的柳翎柳先生居然如此年轻,如此清俊,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柳翎见秦义成与巩县赫赫有名的胡三泉胡大官人一起过来了,有些惊讶,面上却丝毫不显,满面春风上前厮见了,彼此寒暄着坐了下来。 这位胡大官人前世和他的交集并不多,因为太尉府的关系,柳翎倒是知道胡大官人的结局。 胡大官人攒了好大一副家业,结果因为纵欲无度,三十来岁染上了花=柳病,一命呜呼去了,偌大的家业也一两年内就烟消云散了。 聊了片刻,柳翎几句话就打发走了胡大官人,书斋里只剩下他和秦义成了。 柳翎把话题引到了素梨身上:“表兄,宅子如今安顿好了,为何还没去接素梨娘俩过来?” 秦义成有些尴尬,道:“我这里虽然拾掇好了宅子,却没有做杂活的人,她们母女来了,怕有照管不到之处。我打算等贱内生产罢,再接她们母女回来。” 柳翎没想到秦义成这么没用,连素梨都斗不过,当下瞥了他一眼,心中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秦义成总觉得柳翎看自己那一眼有些不对,却也没多想,只是讪讪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柳翎微微一笑,道:“表兄,这有何难,有人送了我几个侍候的人,我又在读书,到底用不着,我送一个过来,表兄正好送去伺候素梨母女。” 秦义成闻言大喜,忙放下茶盏:“啊,这可怎么敢当——” 就算是未经调-教的粗苯丫头,身价银也得五六两银子呢,更何况柳翎是端王身边的红人儿,能送到他手里的人,哪里会差了。 柳翎笑容和煦:“我们是自家亲戚,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只是——” 秦义成当即看向柳翎,等待柳翎下文。 柳翎做出沉吟之态,道:“素梨年纪虽,气性却大,倔强得很,她若知丫鬟不是表哥您买回来的,怕是不会收这样吧,到时候我让厮把丫鬟的身契拿过来,表哥亲手交给素梨收着就是。” 秦义成没想到如今已非昔日阿蒙的柳翎这么关怀自己,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当下慨然应了。 到了下午,柳翎的厮秋枫果然领着一个白衣衫蓝布裙的丫鬟过来了。 他笑着行了个礼:“秦大爷,这丫鬟名唤春颖,今年十三岁了,这是她的身契,您先收着吧!” 秦义成把丫鬟叫过来问了几句话,见这春颖鹅蛋脸双眼皮,中人之姿,话语不多,心中满意,便拿了一钱银子给秋枫做赏钱:“回去多多上覆你家公子,就说人我收下了,先安顿在这里,明日我送她去陈家庄。” 秋枫笑了,伶牙俐齿道:“秦大爷,我一个相熟的朋友正好要去陈家庄西边的何庄,顺路送这妮子过去,就说是大爷您让捎去的,再奉上大爷您的亲笔书信,岂不省了大爷您的事?” 秦义成乐得自己省事,便道:“如此甚好,只是麻烦你了!” 他吩咐胡杨准备笔墨纸砚,提笔写了封信交给了秋枫。 秋枫谦逊了两句,接过书信,便带着这个名唤春颖的丫鬟出去了。 素梨和王四儿出城回陈家庄,路上路过卖桶子鸡的铺子,又买了个桶子鸡和半斤花生米,又在酒坊内买了两瓶桂花酒,这才赶着车回陈家庄去了。 因路上在车里睡了一路,素梨回到家倒是精神了,洗了手脸便去后面制作薄荷香油 了。 她午饭也没吃,整忙了半日,到了傍晚时分,这才出了被她改为作坊的楼。 王四儿正提了一壶茶往花圃送,见素梨出来,忙招呼素梨:“你在里面也忙半日了,出来见见日头吧!” 素梨笑着迎了一声,和王四儿一起往花圃走去:“姥爷和舅舅还在里面干活?” 王四儿看了素梨一眼,见她气色甚好,没有疲累之态,这才放下心来,口中道:“舅舅被金大人别业的人叫去修剪花木了,如今就姥爷在花圃里忙呢!” 素梨知道如今河对岸的金大人别业是自家的大主顾,单是花木盆景这一项,这个月别业就在陈家订了二三百两银子的货,自是怠慢不得,便不再多问。 陈老爹正在花圃北端忙着扦插玫瑰枝条,见素梨过来,忙道:“素梨,最北边那丛灌木该浇水了,你去浇一下水。” 素梨一听,就知姥爷说的是那丛据说能解毒的传家宝,忙拎了水桶就去河边打水了。 给灌木浇罢水,素梨在夕阳中观察那丛灌木,发现上面结的青色的圆果实变大了一些,先前有绿豆大,如今已经长到花生米大了。 这些圆圆的玩意儿能把赵舒治好么? 那样一个温和善良的人,却因为幼年身中剧毒以致身子孱弱,受尽苦楚 希望他身上的毒能解掉啊! 此时河对岸别业花园内,素梨心目中“温和善良”的赵舒提笔蘸了朱砂,却没有立即落笔——他这一落笔,可就是几百条人命。 枝江河道总督范武勇,克扣河工银子,贪污治河款项,贪墨银两五十万两。 这且不说,他居然敢介入朝廷党争,阻拦往东北运送军粮的船只,以至于延误战事,牺牲将士性命。 抄家灭门已经是便宜他了 赵舒提笔在密折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刘兴隆拿了赵舒的印章盖上,当着赵舒的面密封,然后退了下去——他今晚出发前往京城。 旁边侍立的阿保这才上前收拾了笔墨纸砚,服侍赵舒躺下。 待赵舒睡着,阿保这才出去了。 他令厮拿了些茶水果品,径直去见正修剪月季枝条的陈三郎。 见陈三郎正在忙碌,阿保忙招呼道:“三郎,过来歇歇吃杯茶!” 陈三郎答应了一声,拿着剪刀走了过来。 阿保给厮使了个眼色。 厮忙送上温水和手巾,伺候陈三郎洗手擦脸。 陈三郎有些不好意思,收拾得清清爽爽走到大树底下,在阿保身旁的木椅上坐下。 阿保先递了一盏茶给陈三郎吃了,又拿了两个洗好的桃子,给了陈三郎一个,自家一个,两人一边吃桃一边聊天。 聊了几句家常之后,阿保寻机问陈三郎:“三哥,你家素梨现如今还没说亲事吧?” 陈三郎吃着桃子道:“她还呢,再等两年。” 阿保笑了:“才十四岁,是呢!” 陈三郎又道:“不过素梨毕竟十四岁了,明年就要及笄了,家里也在帮她相看。” 阿保笑眯眯道:“不知道素梨姑娘想嫁什么样的郎君?” 陈三郎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第一条,得长得好,长得不好素梨绝对不喜欢!” 阿保也笑了,心道我家王爷生得好,这条符合,口中却问:“第二条呢?” 陈三郎笑:“素梨打算成亲了也继续做生意,若是对方是生意人家,那就最好了——她如今正相看的人,就是做瓷器生意的。” 阿保挑眉:“做瓷器生意?不知是哪家呀?” 陈三郎笑:“事情还没成,我不和你说!” 送走陈三郎,阿保叫了厮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待厮出去了,他这才回了后花园书房。 陈家一家聚齐,正在用晚饭,就有人顺路送了个丫鬟过来,说是城里秦秀才让人捎过来的,还带了封秦义成的亲笔信过来。 素梨心中纳闷,接过信看了,发现的确是她爹写的信,只得暂且收下这个名唤春颖的丫鬟,安排在前院西耳房住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农门贵妇》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一嫁 5 这些时日陈氏的腿脚略有些浮肿,素梨便每晚给陈氏泡脚并按摩腿脚。 晚上素梨服侍陈氏泡脚,娘俩又提起了春颖这样丫头。 素梨纳闷道:“娘,我还是觉得我爹没这么大方,明明有我侍候你,他会肯花好几两银子给你买这个丫鬟?” 陈氏默然。 她再依恋丈夫,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素梨她爹可不是这么体贴的人。 第二天素梨叫了春颖到一边,问她家里的情形,为何被卖,是谁去买的她。 春颖怯怯道:“姑娘,我从被人牙子拐来的,不记得家里的情形了。” 她想了想,又道:“去牙婆那里买我的是一个厮,他带着我就去见大爷了” 素梨什么都没问出来,也不着急,便另寻了王四儿过来,交代了一番,让王四儿进城去了。 一直到天黑,王四儿才从城里回来。 他把给素梨买回的笔墨纸砚交给素梨,这才道:“素梨姐姐,我都去问了,春颖确实是人牙子拐卖来的,养了好几年,被你爹派厮买去了。我按照你的交代,又去白玉兰胡同的胡大官人家寻你爹,你爹也说是他买的。” 王四儿又从袖袋里掏出叠得齐齐整整的身契递给素梨:“我按照你说的去寻你爹,你爹倒是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给我了。” 素梨展开身契,细细看了一遍,到底没发现什么破绽,只是心里总是觉得不太对。 她想了想,把春颖的身契收了起来,安排春颖在前院帮着姥姥姥爷做杂活,自己在后院伺候娘亲陈氏。 转眼间到了六月十四。 素梨这几日紧赶慢赶,终于把阿保订做的香油做好了。 她精挑细选了六种香油,用李济给的那套流水碧瓶子装了,又取出在碧青瓷行定制的碧青瓷莲花香炉,都装进了梧桐木匣子里。 她刚收拾齐备,这日临河别业那边就派厮来催了,素梨就趁着傍晚时分陈三郎去临河别业修剪月季花,也跟着一起去了。 她在碧青瓷行定制的这种香炉,是她前世自己琢磨出来,画了图让瓷匠烧制的,和一般常用的那种焚烧香饼的香炉不同,须得她亲自向阿保讲解用法。 别业后花园廊外蔷薇花墙边摆放着一张躺椅,上面铺设着锦褥和靠枕,赵舒躺在上面,身上搭着薄被,双目微阖晒夕阳。 旁边摆着黄花梨木几,阿保端坐在几前,拿了一摞书信文书之类,一一看了,拣紧要的读给赵舒听,然后模仿赵舒的口气写了回话,再读给赵舒听。 其实这些书信文书都是外书房幕僚看过后挑选出来的,需要赵舒亲自回复,这才送到后面书房来。 赵舒一直不曾出声。 阿保自跟他一起长大,模仿他像到十足,就连回信,也是简短异常,从无废话,像极了赵舒平时处理政务的风格。 正在这时,一个厮走了过来,远远地向阿保做了个手势。 阿保见了,放下笔,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低声道:“阿乐,什么事?” 厮阿乐怕吵着了前面躺着的王爷,低低道:“阿保哥,花儿陈家陈三郎来了,他外甥女秦姑娘也跟着过来送你定制的香花香油。” 阿保闻言大喜,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让阿寿带陈三郎去修剪花木,你引着秦姑娘过来,切不可怠慢了秦姑娘!” 阿乐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 阿保笑容满面脚步轻快走了过去,轻轻禀报道:“王爷,陈家的秦姑娘来送鲜花香油,奴才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赵舒依旧阖着眼睛,浓长睫毛微微颤了颤,“嗯”了一声。 阿保把书信文书等送回房内,刚回到蔷薇花墙这里,便听到王爷的声音:“阿保,扶我起来。” 素梨抱着一个的包袱随着阿乐走了过来,一眼便到了赵舒,见他背着光面对着这边,身量细条削瘦,越发显出了身上白袍的宽大,在金色夕阳的映衬下,越发显得飘然欲仙,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有一种不祥之感,却依旧微笑:“赵哥,好久不见了!” 赵舒扶着阿保,看着笑容明媚灿烂的素梨,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委屈,轻轻道:“是啊,整整二十日没见了。” 素梨听出了赵舒话中的委屈,想着他久病寂寞,心里怪可怜他的,不知为何竟有些内疚,忙道:“我最近有些忙” 见赵舒身子单薄,肌肤白皙得像玉一般,再加上眉眼乌浓,越发显得病弱无依,素梨心里越发怜惜起来,看向赵舒的眼神很是温柔慈和:“不过我平时就在河对岸的花圃里做活,若是有事,让人叫一声就行了。” 她觉得赵舒像前世她在金明池行宫见过的一种浑身雪白极可爱的猫咪。 赵舒若真是个猫咪,那就好了,她就把这猫咪抱走,喂它吃好吃的,给它洗澡梳毛做按摩,去做活时也可以带着它 唉,可惜了! 赵舒垂下眼帘,“嗯”了一声,不知道在秦素梨的臆想中,自己已经化身为猫。 阿保瞅了自家王爷一眼,又看了看秦素梨,心中挺开心,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也低下头去。 素梨把包袱摆在了躺椅边的几上,反客为主,热情地招呼赵舒:“赵哥,你身子弱,还是坐下吧,咱们先瞧瞧我带来的货。” 阿保扶了王爷倚着锦缎靠枕坐下,又请素梨在锦凳坐下,然后便带了阿乐去取茶点了。 素梨解开包袱,露出里面的梧桐木匣子,摁开消息,待匣子盖弹开了,笑盈盈让赵舒看:“这是六瓶香油,这是我定制的碧青瓷莲花香炉,等一会儿阿保过来,我演示用法给阿保看。” 赵舒伸手拿起一个瓶子,拔出塞子,闻了闻,发现是一种从未闻到过的草药香,便抬眼看向素梨。 素梨笑眯眯:“你看背面!” 赵舒把瓶子转到背面,这才发现上面是两个秀丽的墨色字——“香草”。 素梨身子前倾,指给赵舒看:“我姥爷花圃里种的一种药草,香气有些像青蒿,药性却不同,有安宁镇静、洁净身心的功效,就是俗话说的助眠。” 赵舒放下这个瓶子,另拿了一个瓶子,见瓶身上写着“莲花”二字,便拔开塞子闻了闻,香气甚是清雅,像是早晨带着露水的清风,很是好闻。 素梨见他看向自己,顿时眼睛亮晶晶,得意洋洋道:“我提炼的莲香与一般不同,没那么浓郁芬芳,却更淡雅。” 赵舒微微一笑,又拿起了一个瓶子:“玉簪花” 介绍罢玉簪花香油,素梨又拿出一个瓶子让赵舒看:“你看这一瓶!” 这可是她的得意之作。 赵舒接过来一看,发现瓶身上是两个墨色字——“青竹”。 他端详了又端详,轻轻道:“你练的是前宋的瘦金体?” 素梨大眼睛眯着,满是得意:“对呀,我的隶书也好看!” 赵舒每次和素梨在一起总是开心适意,他看了素梨一眼,见她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分明是在等自己夸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轻缈的声音中也带了笑:“嗯,真漂亮!” 素梨美滋滋笑了起来。 她不怎么爱弹琴什么的,却喜欢习字,每当有烦心事的时候,她要么提炼香油,要么习字,不知不觉就没那么烦了。 素梨拔开塞子,让赵舒闻闻这种青竹制成的香油。 赵舒闻了闻,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如置身于清晨雨后竹林,有一种青竹特有的气息,清新好闻,令人放松。 素梨把带来的六种香油都介绍了,却还不见阿保过来,索性自己摆弄起莲花香炉,一步步演示给赵舒看:“你看,往上面的碗里滴入香油,点燃下面的蜡烛,蜡烛燃烧加热,香油会散发香气” 赵舒专注地看着素梨摆弄那个莲花香炉,默默把步骤记在了心里。 他体力有限,大都用在了处理政务上,哪有这样轻松适意摆弄这个的时候? 不过赵舒还真是喜欢这种感觉。 素梨正熄灭蜡烛,忽然手背一凉,上面滴了一滴水。 原来突然下雨了。 素梨懵了,起身看了看,一边是金色夕阳,一边下着雨,可真奇怪啊! 见雨滴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噼里啪啦直响,赵舒已经抬手遮住了脸,素梨知道赵舒体弱,对别人来说极寻常的夏季淋雨,对他来说可能就是致命的。 她来不及叫人,当下上前,打横抱起赵舒,飞快跑向不远处的廊下,待急雨淋不到赵舒了,这才叫道:“阿保!” 没有人应声。 赵舒发现自己肩膀挨着素梨柔软的胸前,素梨身上特有的体香氤氲在他的鼻端,他忙积聚力气挣扎了一下,低声道:“放我下来吧” 素梨此时顾不得别的,抬起膝盖顶开了门,抱着赵舒走了进去。 见西暗间门上挂着水晶帘,她便抱着赵舒走了进去——窗前有精致锦榻,靠窗处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书,应该是赵舒平时起居之处。 她心翼翼把赵舒放在了窗前锦榻上,又替他理好锦缎软枕,拿起锦被展开搭在了赵舒身上,确定他躺得舒适了,这才去观察赵舒的情形。 见赵舒闭着眼睛,脸颊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红,她心中担忧,忙道:“赵哥,我觉得得让阿保请大夫来看看你” 此时的赵舒,干脆连薄薄的眼皮也有些微红,耳朵也透出些红意来。 素梨见状,很是担忧,忙出去寻阿保。 这时候阿保沿着走廊跑了过来:“秦姑娘,我家公子——” 素梨忙道:“快请大夫来吧,赵哥刚才淋了雨。”虽然只淋了几滴。 沈寒之很快就提着藤制医箱赶了过来。 素梨坐在外间等着。 她记起前世在金明池行宫见到赵舒。 那时候她在赵序身后,赵舒就在她和赵序对面坐着,他没有妻子,没有妾室,甚至连房里人也没有,身后空荡荡的,只有他独自一人端坐在那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素梨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的情形,赵序端起酒盏祝酒,赵舒不过是端起酒饮了一口,紧接着就咳嗽起来,整个人一下子倒了下去 后来她听说赵舒陷入昏迷。 再后来,赵序娶了李雪芷为王妃 想起往事,素梨垂下眼帘,默默在心里祷祝,希望姥爷的祖传秘药能解赵舒的毒。 哪怕是能让赵舒不再这么受罪,也是好的啊! 这时候水晶帘子被人从里面撩起,阿保陪着沈寒之走了出来。 他向素梨点了点头,送了沈寒之出去,这才回来招呼素梨:“秦姑娘,不用担心,我家公子没事。” 素梨确定赵舒没事了,这才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又道:“今日天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阿保忙道:“秦姑娘,外面还下着雨,你舅舅也在花亭那边避雨——不如等雨停了再走” 素梨侧耳听了听外面的雨声,便道:“你们公子睡下了么?若是没睡,我进去看看他。” 阿保眼睛一亮:“自然还没睡,秦姑娘请进去吧!” 公子刚用完针,怕是正疼呢,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 素梨想了想:“这时候你们公子该用晚饭了吧,我还是回去吧,这点雨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她淋了不知道多少次雨了,一次病都没生过。 阿保神情黯淡了下来:“我们公子今日整整一天水米不进了” 素梨吃了一惊,心道:怪不得赵舒抱起来轻飘飘的呢! 身子这么弱,还不肯吃饭,赵舒这是要修仙啊! 阿保忙道:“秦姑娘,你上次做的鸡汤面,我们公子倒是吃了半碗。” 素梨从不忸怩,当下慨然道:“既如此,那我再下厨煮碗面,看看你们公子能不能用一些。” 鸡汤面是素梨亲自端进房里的。 阿保喂赵舒吃面的时候,素梨坐在一边,目光炯炯看着赵舒吃面。 其实别业后花园厨房里什么都有,厨子什么都准备好了,她只是把面煮熟而已。 在素梨的监督下,赵舒勉力吃了半碗面,又喝了几调羹面汤。 这是他这些年的极限了,阿保心中惊喜万分,看向素梨时,眼中满满都是惊喜。 服侍赵舒漱罢口,安置好赵舒,阿保忍不住道:“秦姑娘,不知明日你有没有空” 赵舒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阿保这句话,不由也竖起了耳朵。 素梨知道阿保的意思是让她明日过来再给赵舒做一次饭,当下微一沉吟,道:“明日我要陪我姥姥和我娘去李家吃寿酒这样吧,我明晚若是回来得早,就过来一趟。” 阿保闻言,当即道:“李家?是碧青瓷行李家么?我听你舅舅说家中正在议你和碧青瓷行李济的亲事!” 素梨大大方方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明日只是去李家相看一下。” 她其实早见过李济了,这次去是想看看李济家里的情形。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晰可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