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游》 《惊鸿游》正文 第一章 孤绝初见 我刚初识顾岚时，是在江南的秦木舟上，江南的水泛动粼粼波光，映桥犹诗，她立在对面江亭中，手舞流光，那张动人的脸被亭前水榭遮了大半，却依旧地美，她轻易扣开了我的心门，扣开了一条缝儿。 那时，我便知晓，逃不掉了。 我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公主，身上除了一柄故羽剑作伴，别无他物，那种深刻地自卑感自心门蔓延出来，是了，她是山水墨画里的仙侠，而我，则是刚被屠了国的公主，现下隐姓埋名地在江南凭着一手茶艺，苟且过这半生罢了。 匆匆吩咐船家停下，提着裙袂登上江亭时，空气中只余下她的流光剑气，我愣了许久，知道不过萍水相逢，难再相遇，只好离开江亭，回至茶馆，过同平日一般的生活。 茶炉升腾起呲呲声响，我却丝毫不察地在出神儿，直到身旁小春提醒了一句，我才伸手去提炉上的壶盖，烫了手。我便再也没了心思，给客人煮茶了，驱散尽客，小春拉着我被烫伤的手一点一点涂药，一边不解问我。 “珞曦姐，你平时也不这么魂不守舍啊，怎么的，被哪个俊俏郎君勾了魂去了？” 我随手抓了一块废茶就朝他砸去，便宜染他一身茶香遮遮尘土气。大概我是不会告诉小春，我一见钟情了一个女子。 “今儿的茶炒了么？没炒干活去。” 我推着他赶他干活去，小春哎了一声说药没涂完呢，我鼓起一股气，佯装愤怒地瞪了回去。他悻悻然不再啰嗦，去炒茶了。而我坐在原地，回想着今天的所见，又暗自惆怅着，我到底是在做什么梦呢，距离甚远，只有我看到她的份儿，她怎么可能看到我呢？发了许久呆，直至双腿酸麻，才撑着起身，掸掸裙摆上的灰尘，隐进茶香中去了。 所幸，上天眷顾，我还是遇到了她，隔日，我又去了一趟江亭，碰巧远远地望见她站在亭中练剑，剑气似乎不是从剑上而来，而是从她的掌风内，我抿了抿嘴，站在水榭荫庇处悄悄窥视，在皇宫的时候，学了一点功夫，而现在，倒是不敢说自己是学过的了。 因她，太过孤绝惊鸿了。 我就这样，盯了她许久，直至瞧见天际染了红，依旧不愿意离开，我不知晓她是否看到我在这样卑微地偷偷注视她，反正，就算知道，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她又一次离开了，离开时朝着我躲藏的方向望来，嘴角现出一抹眩目的笑容，心底一滞，我脚下一僵，跌了个正着，可是她并没有过来，而是一转身，踏上台阶轻功一起，离开江亭，我缓了许久，才从地上爬起，望着早已消失的背影，心情复杂。 打道回府，小春便唠唠叨叨地指责我旷工，懒得理他，手指一摸腰侧的故羽剑，空了，暗骂了一声自己怎么如此愚蠢，转身奔向江亭，小春的唠叨早已听不见了。待提着裙袍跑到江亭时，只听身旁除了夏蝉歌鸣，再没有任何声音，远处飘来江水潺潺的波动声，而在江亭旁找了许久，都没有看到剑影，我沉默站在原地看着因为刨动草木而有了划痕的手，心底空落。 那大概是我最后的遗物了。 急已经不是办法了，从鼻腔里忍住酸涩的感觉，走出草木，转身抬头就望见一束火光，而火光旁的人，是我偷窥了一天一夜的女人。 “姑娘可是偷窥了岚一天，该不该给个解释呢？” 我定立在原地，微张着口，刚丢失了故羽剑，又被撞破心事，委屈的情绪从胸腔里蔓延上来，只好强忍泪水，收了口型，抿着嘴从牙关里丢出几个充斥着委屈的字眼。 “你管不着！” 火光中的人，身影渐近，直至站到自己身前，从腰侧中抽出那把剑递给我，听闻言辞，语气笃定动人。 “先拿着我的罢，你的，改日再铸一把。” 脑子似是空白了，过了半刻，抬手迟疑地接过那把剑，就着火光，我总算看清楚了面前女人的容貌。眉色不浅不淡，眼眸深邃，带着些狡黠，发丝被利落地皮冠盘好于顶上，举着火把的手，骨节分明，一身深色衣袍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颜色，腕上戴着腕甲，嘴唇薄淡，我只觉得，那双眼睛煞是动人，而现在，那双眼睛只有我。 “那……那你用什么？” 我看得呆了，直到那把剑冰凉的触感握在手心，才回过神支支吾吾地询问对方如何，而她并未回答我，转身踏下石阶又离开了，远远地只听见一句。 “能拿我顾岚剑的人，只有我看得上的人才配，你非要问我如何，就每日来江亭，为我烹一盏茶，陪我练剑罢。” 而我不知怎么回茶馆的，这一晚上，与顾岚的开始，让我再也无法入眠。 次日清晨，露水凝在碧翠草叶上还未散尽，我便取这路上的凝露，提着茶具来到江亭，茶馆里的事情吩咐小春去做，而我怀着不知名的心情来到这幽会女人。 啧，小春知道得打死我。 踏上石阶，看到江亭里的顾岚周身流光，剑气似乎长在了她身上，就算没有剑，她也能收放自如。我静立亭旁看的入迷，却忘了自己是来泡茶的，直至顾岚回过头来敲我脑袋。 “珞掌柜……不是来泡茶的么？” 恍悟，把手中一干茶具放齐，支起茶炉，用采来的凝露作水，倒进茶炉里烹着，须臾，茶炉声响，将炒好的茶叶丢进炉中，起炉、入碗、揭盖倒入杯内。闻了闻茶香，我弯起嘴角，又望茶汤清澈，水乳交融，升出袅袅茶气，而就这一夕间，端着的茶杯被一只手拿过，顾岚品了口，那透彻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非常浅淡的欣喜。 “珞掌柜手艺不错。” 我抬头惊讶着瞧她，居然知道自己是谁，过了半会儿才开口问她。 “你认识我？” 而悠悠品茶的人，在我提出这么浅显的问题之后，依旧那副悠然自得的神情，回答抛来的问题。 “珞曦茶馆，在这江南也算是闻名的了，岚是个江湖游客，自然知晓。” 我暗自腹诽了一声，心道原来她早已知晓身份，就是不戳破我跟踪她的心迹，这人也不知是顾及我女儿自尊，还是满足心底某种恶趣味呢，挑眉调侃回道。 “原来顾女侠，是在意小女子的自尊才不戳破我？” 谁知头顶传来一声嗤笑，现下，茶碗被轻轻磕在石桌上，发出清脆响声。 “多虑了，珞掌柜的跟踪技术实在拙劣，不用岚戳破，都不攻自破啊。” 我瞬时闭了嘴，有种挖个坑自己进套的感觉。这顾岚的嘴，不是一般地毒。时光浮动，我不记得泡了多少盏茶，只祈盼时间再慢些，再多泡几盏，天将夕晚，天际染上一抹深重的橘红，金乌落至地平线。顾岚停下身形，坐在石桌前又饮了一盏茶，才压住我还要泡茶的手，让我收拾收拾，她要走了，我只好收拾了茶具，与她一同下山，而她难得地没有腾势离去，随我走下山，山间林密，金乌只浅浅地透过首层林子洒下来。斑驳点映在顾岚侧脸，我侧头望去，只觉是绝色。我棋差一招，就把心事全盘吐露，努力克制住心事，低眸望着石阶自顾自地寻话茬。 “嗳，你要去哪啊？” 身边人静默了许久，在思考怎么回答罢，想来她也不会想有要去的地方。果然，须臾传来一个随性洒脱的答案。 “岚没有定处，处处为家，处处家。” 我微蹙眉头，品读着这句话里的意思，苦笑着自己不能有这种境界，然这种时候，总是袒露心迹的多。 “我也没有家……” 然对方仿佛察觉到我会这么说一般，不可置否地耸耸肩，这条下山的路程感觉很长，我走了许久，远远地望见茶馆楼顶，再侧首询她要不要一起去坐坐，或者，直接把她留下。 “不了，我住城南客栈，珞掌柜快回去休息罢，还有……” 作势腾挪离去的顾岚，却在腾势前沉了嗓音丢下一句让我十分想要打架的话语。 “珞掌柜以后可不必跟踪岚，因为，你呼吸太重。” “顾岚！明日可别想喝我那么多茶！！” 化在风里的残影，不见了，传在耳廓的是她一声清脆地闷笑。我就这样被嘲笑了，忿忿地跑进茶馆，小春见我回来，赶忙接过茶具，他有要问的，被我一摆手阻止了，哒哒跑上楼躺在房间里，愤恨羞耻的情绪席卷全身，翻个身躺在被子里，沉沉入眠。 夜半，一抹黑影翻上茶楼窗户，轻而易举地进了房，黑影站在床前，放下了一把剑，又待了片刻，黑夜的空气里凝聚，黑影站在原地，夜行衣之下的面容看不清楚，而黑影则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珞曦，让你进网，可真容易啊。” 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消失在黑夜的风里，黑影轻巧地打开窗户，踏着房檐而下，隐于黑夜里。注释：1遗物：这里指代前朝遗留下来的物品。2秦木舟：十里秦淮上一种木质舟船，单篷身窄。 各位好，我是稔山念旧，字歌，可直接称呼稔歌，新作者，本文起因简单，人物角色设定各有不同，原型存在，希望各位赏得舒心，一见钟情，武侠为辅的两个女孩的爱情，珞曦是我，我亦是珞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二章 顾岚遇袭 卯时，珞曦茶馆便开门迎客，除了早茶之外，还有一些精致的糕点吃食卖予行人，这也是珞曦茶馆满客盈门的原因之一，珞曦茶馆门上的牌匾是一块漆黑如墨的黑木为底，镌刻成字而成，有些年头了。 苏醒过来时，我已经听到楼下小春摆弄桌椅的声音，遂随意披上一件披帛下了楼，门口蒸笼的蒸汽袅袅地上升着，茶馆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络绎不绝的，都是来赶早茶的，我挪着轻步将门庭大敞，客人们一涌而入，各自寻了座位，转进茶房，吩咐着小春上些瓜子零嘴让客人闲话，将茶具搬出来，坐在寻常坐的茶位旁，将茶炉支起烹茶，茶叶的清香顿时盈满整个茶馆，客人们闲话中带头有的夸赞也被我纳在心里，笑着迎合了些，便又低头专注泡茶去了。 “嗳，你们听说了么，城南客栈好像遭了贼……” “是啊，据说是进了个女游侠的房，但是那贼没讨到好，就跟女侠打了起来，这个女侠好像被暗器刺伤了罢？” “啧，大概是吧，世道乱呐。” 本该是行客之间的闲话谈资，我不该听进去，可清晰地听到城南客栈，游侠，泡茶的手霎时顿住，城南除了顾岚，还有什么女游侠？ “小春！泡会儿茶，我去趟城南。” “嗳！珞曦姐……” 我就这样将一茶馆的客人撂下，冲着馆门外上马而去，约莫一柱香的时辰，城南客栈的牌匾便出现在眼前，揪着马缰唤停，冲进客栈内，一掌拍在了柜面上，掌柜的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开口问。 “姑娘，何……何事……” “请问掌柜的，那位女游侠住在哪间房？” “……玉字一号房，上楼左拐绕进长廊便是。” 也顾不上歇一口气，踏着木质楼梯转进长廊左侧，寻至房间，心头焦灼，砰地一声推门而入，迎着面门来的是一道沉重的内力气泽，待里头的人认清是我时，只倾身一起，我整个身体便被挪走，躲过了那道气泽，惊惧未定，我伸手揪着一块棉质的布躲在她怀中，就这般过了几秒钟。顾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还要这样抱着岚多久？” 猛然睁眼，我原来已经揪着顾岚很久了，抬手一推拉开距离，就听对方一声吃痛的闷声，蹙眉踌躇着收回手，往前挪了一小步，探查她伤哪儿了，左肩简单又潦草地随意包了块白布。 “你……没事吧？” 而站稳的顾岚听见我的询问，神情复杂地瞅了我一眼，微开了开口又闭上。 “难道来这儿就为了看岚？没事儿，被个暗手用暗器擦了下，为了偷岚的玉佩罢。不过被我截了，玉佩还在。” 我只觉额角青筋跳了跳，好像我并没有问那个贼人，眼神死死地盯着顾岚左肩的伤口，她仿佛被我的眼神给盯得不自在，慢悠悠挪着步子往椅前一坐，捧了那盏不知冷了多久的茶润口。 “别担心，小伤。” 她如是安慰道。 “我只是觉得你包扎得太不雅观。” “……” 无视了她见了傻子一般地眼神，我也不顾及什么面子，坐在她身旁帮她把左肩那团乱七八糟的白布拆下来，重新包扎，整个过程中我没有听见她说任何一句话。而这一系列做完之后倒是我先把手往桌上一放，问其昨晚的经过。 “怎么还被偷了，可有头绪？” “珞掌柜，关于岚的仇家，岚自己都记不清楚，怎么有心思记个区区小贼。” 转念一想，的确如此，她顾岚虽不是江湖名盛的侠客，但是就凭她一身内力自如运用的本事来说，结仇艳羡之人也不在少数。 “也是啊……” 我讪讪笑着，缓解空气中的尴尬，而顾岚此时却不说话了，眉心拧成一团，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问我。 “今日你可有遇到什么怪异之事？” 我被这一问问得云里雾里，怪异之事？极力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 “没有……” 顾岚低下眼眸思考了一会儿，突然从椅上弹起，握住我的手腕就冲了出去，而我们并不是骑马回去的，而是一路轻功，我被抱回去的。 落于茶馆前，我来不及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望着一道身影冲进了茶馆，茶馆的客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看着破门而进的顾岚，我只好安抚客人，随着顾岚一起冲上了楼，而我的房门被打开，顾岚左右环顾，挂在床头的剑安然无恙，而桌上居然多了一把剑，那把剑，就是我丢失的故羽剑！ “顾岚！我的剑！” 顾岚被我的惊喜吓了一跳，走到桌前看失而复得的故羽剑，神情凝重，让我不要碰剑，顾岚拿起来看了看，确认没有异样之后，才还给我，让我妥帖收好，我把剑放进剑盒内，而剑盒内则是我之前用惯的暗器，收好之后，转身朝着顾岚的剑指指。 “你可以把它拿回去了，谢谢。” 顾岚走过去把剑取下来，神情有些异常，但是很快便消失了，她把剑往腰侧一收，离开前摸了摸我的脑袋，告诉我如旧今日去江亭。而我因故羽失而复得，又被福至心灵地一摸头，彻底点燃了心底的欣喜，站在楼上往下吩咐小春，自己则跟着顾岚又出门了。 走在路上，我侧头望着顾岚左肩的白布。想问是否要紧，而顾岚只是冲我摇了摇头，示意没事，我才把心放进肚里，安心地去江亭。江亭林密多蝉，一路上伴着蝉声，心情倒也愉悦，江亭之上，顾岚没有练剑，而是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样，我只好悄悄捅了捅她。 “怎么了，你有心事？” “珞……” 她迟疑不决地看了我一眼，我嘴角微扬告诉她叫本名便是，她闭上眼深吸口气。 “珞曦，你剑盒内的暗器，从何而来？” 我心下奇怪，不知顾岚为何有此一问，但因对她爱慕，所以便不设防了。 “那是我的家父给的，我家……” “你家可是前朝有关人士？” 我抬起手揉揉手腕，抿着嘴角犹豫，她的聪慧让我有些惊叹，甚至有些抵触，不知该不该告诉顾岚我其实是个亡国公主。思索片刻之后觉得这已经是我的过去，就算当作闲时谈资讲给她听亦是无妨的。 “我是，前朝亡国公主，我的暗器和故羽皆是国破时，父皇给的，让我保护好自己。” “……你的手上，是不是有什么胎记？” “是，我手腕上还有一个兰花印记。” 说着我便撩开衣袖露出手腕，把印记给顾岚看了，而顾岚定定地望着我手腕许久，眉心紧蹙，抬头问我。 “斓珞，就是你？” “……没错。” 我诧异这游侠知道得太多，丝毫没有在意她的情绪变化，表情流转，几乎是用惊喜的语气表达着惊讶，而顾岚仿佛是触了电一般，放开我的手腕，脸上挂着少有的惊惧，往后退了退，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向我。 “你……怎么了？” “没有，珞曦，我过两日就要走，你好好生活罢。” 空气瞬间寂静下来，我接受不了这个人的喜怒无常，情绪波动，站起来问她。 “你要去哪啊……” “江湖偌大，姑娘保重。” 语气中几乎带了烦躁，而随着烦躁的情绪爆发，顾岚踏着石阶，轻身一点，彻底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想要追去的时候，她已消失在林密深深中。我清晰地听到心口有什么东西被一寸一寸地抽走，不解她为何说抛就抛，就算只是萍水相逢，她也是喝了我的茶的人，也是那晚初见时跟我说，她顾岚看得上的人才配的人。 我觉得自己被耍了，心中那点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爱意全部殆尽。我失神望着顾岚远去的方向，蹲在石阶上，至墨色擦黑，我只觉浑身冰冷，咬着牙瘫倒，旧疾复发了。周身剧痛，而我失去意识之前，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感觉到周围那股强大的气泽把我托起，熟悉的感觉让我安静下来，彻底地昏迷过去。 “顾岚……” 房檐叠落，游侠轻灵的身影穿梭其中，我明显地感觉到，有半个身子在外，半个身子被她抱着，耳廓风声猎猎，她抱着我平稳翻进窗里，将我落于床榻，而我此时已经恢复意识，抬手就揪住她受伤的左肩，夜色中我凝神静气听着房内只属于两人呼吸此起彼伏的声音。周身骨骼依旧是疼痛的，许久未说话，白日又滴水未进，开口时嗓子干涩。 “顾岚，别走。” “……” 未有回应，我知道她在思考怎么回话，然而我是个固执又讨厌的女人，未给她回应的空隙，撑着身体起来按住她左肩，她疼得往后挪，而我已经翻了下来整个人扑在她怀里，她身体僵硬了一下，我乘势抱住她。 “求你，别走。” “你不会愿意知道我是谁的。” 她被我抱着，最后只留下一声苦笑，以及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不管你是谁，我只要你不走就好了。” “何苦呢。” 我被这笃定又不安的语气逗乐，顾岚何曾知晓，自江舟一眼，便是万年。我珞曦是个何曾固执的人，这句何苦彻底把自己深埋心底的那些波澜给炸开了。 “何苦，那我又问问你，何苦流浪漂泊？” “这不是一码事啊。” 那些情绪快把我压制地爆炸，在黑夜里，窗外一轮明月披着云帛，美轮美奂，月光投进窗内，映得她与我脸颊朦胧幽静。 “顾岚，我没有家，你也没有家，你就算当我是个朋友，也不该与我不告而别，且，我早已不把你当朋友了。” “我不需要这些，亦不需要你。” 房中再度沉默，我只能静静地抱着她，彻底被她驳地没有话讲，眼眶微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流出来，鼻尖搭在她颈窝里平复呼吸。 “你别哭啊。” “……” 这回该我沉默了，就这样，我并没有再挽留她，心底清楚，她要走我是留不住的，而我那些深埋心底的爱意，就趁着现在吐完罢。 “你可知道江舟上，我一眼便被你夺了魂，跟踪你，接近你，去客栈看你，都是因为……” “我明白。” “你明白就不要走了。” 又沉默了一阵儿，我听闻头顶一声不可察地轻微叹息，而顾岚垂在两边的手终于抬起，把我轻拥进怀。 “不走就是了。” 也许从这一瞬间开始，我今后便笃定了顾岚在心中的地位，而我一晚都没有松开手，顾岚没有办法，把我挪进床榻，任由我抓着她，坐在床沿陪至天光渐明，顾岚只能睁眼睁了一晚上，盘亘在她脑海里的，是千丝万缕解不开的思绪，她转头望向剑盒，眉头紧蹙。 而对面屋顶上，那股神秘的风，伴着一个人影，凝聚成形，打更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人影翻下屋顶，去往城南。 日更x2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三章 引蛇出洞 城南客栈，黑影站在屋檐上望着远方天光云影透出丝白，辰时刚过，黑影翻进了屋子，知道不会再有任何的东西可以为之所用，又翻出来离开客栈静候时机。 故羽剑和水云剑已经各自归主，而珞曦茶馆只能趁那位游侠不在的时候，另做打算。不过以此看来，珞曦茶馆的老板，是不会再轻易地让游侠走了，这一切则归在一个情字上，黑影蹲在城南外的一棵树上，细细思索着对策。 那边儿，珞曦茶馆的二楼，小春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场景，房门轻开，我迷迷糊糊地听见一声凄厉地哀嚎，睡意被驱了大半，睁开眼时，看见的是顾岚扭着小春的胳膊，而小春整个手臂被钳制着，压在桌子上，我急忙下床扒开顾岚，小春则一脸委屈地喊了我一声。 “珞曦姐……” 我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转过身介绍着，介绍完后，顾岚依旧不放心地睨了一眼小春，又用询问地目光看向我。 “原来你的闺房那么不讲究？” “……” 我静静地盯着她，不知作何表情，这个女人，牙尖嘴利地可以用烦人来形容了，我开始考量自己当时一眼是不是看歪了。这一番沉默之后，我想了想话茬，丢了回去。 “怎的，顾女侠总爱说些损人的话。你伤了我的人，还要不看我的面儿连我一起损？” “俗话有云，打狗需看主儿，你说的意思岚可以这样理解，这位闯进你闺房的男人，是你的狗了？” “……” 可不是么，我怎么可能说得过，别说给面儿了，顾岚连面儿这东西都不知是什么罢，扶额转身轰小春去招呼客人，而我和顾岚静坐在房里，各怀心事，也不知怎么，自昨夜之后，我和顾岚的关系有些微妙，纵然是袒露心事，顾岚依旧是要离开的，这点我很清楚，两相对坐，顾岚拿着茶杯，似乎是在等我开口。 “你还是要走？” “嗯……” 得到了该有的答案，我忽然觉得胸腔里滞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留不住的东西，怎么也是留不住的，我低眸握着茶杯苦笑，而我感受到顾岚鲜少透露出来的犹豫和迟疑，忽然又觉得非常复杂。一个游侠，居然因为一个亡国的人而束手束脚，我缓缓起身朝着不安犹豫地顾岚笑了。 “你走罢，我不留你了。” 我闭上眼，不想看见她离开的身影，脸颊被微风挠了一下，鼻腔里嗅到那股清淡的清香，再睁眼时，耳旁只余风声，她走了。 我坐在房内静了很久，似乎祈盼着她还会回来，然而并未。气闷，不甘，自卑彻底打翻了我最后一点自尊，我犯了最大的一个错误。我把剑盒拿下来，朝着窗外扔出去，发泄完下楼招呼客人，直至黑夜，我完全没有察觉，黑影在我不知情地情况下，把剑盒送了回来，只不过少了些东西…… 城南，顾岚坐在客栈院内的躺椅上纳凉，而她耳朵则一直听着屋檐上窸窣响动，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品着，任由响动从她房内转移到外头，直至离开了客栈，顾岚转进楼梯推门入房，果然看到桌上留着暗器和茶馆才有的碎茶叶，她踏着步伐过去把暗器放在手里宁静端详，黑夜里她，把暗器放回原位，自顾自铺床入榻，明日，风声就会放出去。而顾岚，顺藤摸瓜借了之后我的手拨开迷雾。 只不过用了一种我无法接受的办法。 周后，更深露重，厚重阴郁的云层压下来，江南阴雨连绵的雨季如约而至，茶馆的生意依旧盈满，而午时日头正浓时，我却被衙门唤了去，朝堂之上云里雾里的我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静静地跪在一方堂下，心中愈发不安，果然，随着令官儿出来的，是我一周没见到的顾岚。我知道我现在肯定笑的灿烂，但是面色苍白，目光相触，顾岚眼底只清清淡淡地掠过我，我觉得两个人呼吸的空气都充斥着陌生了，只听惊堂木啪地一声敲在桌案上，令官儿让我自报家门。 “民女珞曦，江南氏人，年岁二十，珞曦茶馆老板。” 堂上静默片刻，传来令官低沉洪亮的嗓音，而字字珠玑仿佛惊雷在我耳旁炸起。 “珞曦，你刺杀他人未遂，致其伤毒未愈，受害者告知本官，将你捉拿归案，你可认罪？” 突如其来地定罪和冤屈致使我精神紧绷，眼带慌乱俯身将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漂泊江南多年不易，况且我亦没有任何动机伤害他人。 “大人明察，民女不知何罪之有，昨夜民女收了茶馆便再未出门，敢问大人，民女刺伤的，是何人？” 顾岚定在那处许久未言，我因急切洗脱冤屈忽视她还在当场，而她再一言间让我彻底崩溃。 “是我。” “不可能！” 我抬头，望着顾岚左肩的白布，瞳孔骤缩，难道，她居然以伤诬陷我，因为我袒露心迹，所以她厌烦，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顾岚，根本不是那么单纯地让我倾慕，语气近乎坚定地散落在空气内，我眼眶中已经蕴满了气恼和愤怒，那些情绪正抽丝剥茧地掏空我所有的理智，盘亘在心头的想法渐渐沉淀，可我仍旧不愿意相信，直到一件熟悉的物件儿被顾岚冷着眼平手丢在了我眼前——暗器。 接着她扯开左肩的白布，那道伤痕和暗器的箭矢倒钩完全吻合，我迅速抓过暗器视之，的确是我的暗器没错，又看看她左肩，从嗓内发出一声凄苦的笑音，倔强地死抿唇角，死盯着跪地端正的顾岚。这个人太陌生了，早已不是江舟初见那剑舞流光的人，也不是江亭对坐饮茶的人了，心底蔓延起一股绝望寒意，至四肢百骸。 “顾岚！你居心叵测！这是诬陷！” “怎么，珞掌柜，还想倒打一耙不成？” “你这混蛋！” 堂上惊堂木再响，我们皆是噤了声，而证据确凿，我被判罪，被连拖带拉压上长凳，打了几下的板我已经数不清，亦不想数，心口血液翻涌至喉管，奋力压住，腰间的疼痛不比心伤，哀莫大于心死，腥甜的味道终于涌过喉管，顺着口腔滑出，指甲狠狠地扣着长凳，木屑刺进指缝，发丝凌乱地散开，汗水涔涔湿了一身，脸颊两侧的发丝混着汗水黏在一起，身侧那个冰冷的人，似乎脚步动了一下，又缩了回去，我努力抬起眼皮看她，最后只记得我虚弱嘶哑地呢喃。 “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而腰间的板子停住，我从长凳上滚落下来，仿佛一滩烂泥，狼狈至极，五感未失，听到退堂之声，而我并未被带走，大概是那人同令官说从轻发落罢。 噗嗤，好一个从轻发落。 穿堂风刺骨地冷，我只觉周身一轻，被拖了起来，丢进了一个黑暗之地，周围的草垛糊了我满身满口，而我已彻底沉入黑暗中，不省人事，朦胧之中，我看到了火光冲天，火舌仿若巨龙生长。吞噬着城墙瓦砾，吞噬着人群百姓，吞噬着粮草牲畜，一切都淹没在大火里。而我在火光里无助地哭喊，而我的父皇母后，早已以身殉国。 “父皇——” 时光流转，我回到了那日的江舟前，女子剑气萦绕，美如天物，而我，再也没有靠近，坠进江中，江水没过全身呛进喉咙，我死了，而死前，依旧不甘，我抓住了一只手，凉意至指尖蔓延，安抚心脏，慢慢地苏醒，朦胧至清晰，我看到了那个伤透我心的女人，顾岚。 “你……还不够……？” 满嘴血腥，连开口都是火辣辣地疼，几乎是从牙关里落出来的字，我将手奋力抽回。眼底凛寒望向她，而她也不恼，则低下身来，就着我躺的姿势坐下平视，眸中是我初见时那种骄傲和笃定。 “……你好好想想，我走之后，你做了甚么。” “……我为何要告知你？” 我还在气，身上的疼开始发作，而心口早已窒得喘不过气，疼至指尖。 “你如果不告诉我，那么今天这场伤，你会是白受了，所以，好好想想。” 这是她，就算是让我受伤也理所当然，而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那天，我把剑盒丢了下去，而我后天在收拾房间的时候，剑盒又回来了，当时的我并未多想，可是剑盒我没有打开过，难道是—— “有人要害我！” 心中迷雾渐散，剑盒里的暗器定然少了，应该是她白日丢在堂下的一枚，而暗器从我这里至她的城南客栈，就是有人要害我，让我和她关系破裂，而那人的计谋则会针对我和她其中一个开始，可是，我依旧没有想通，为何。 而顾岚看着我的反应，眼底轻飘飘地闪过一丝凝滞，复而换上笑容，一手过了我的膝弯，一手将我托起，抱出牢门。 隐秘挑了侧路，回至茶馆，顾岚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床榻上，从怀中掏出一颗青色的丹药喂进我口中，又毫不畏惧地扯开我的衣服，看着我的腰间，眉头紧蹙。手指凝起内力，覆在皮肉之上，而我呆了，内力近乎神奇地减缓疼痛，她做完一系列动作之后，整理好我的裙袍，坐在我床边，伸手拍拍我的发顶附耳轻语。 “受苦了，等你好了，我们去把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也不负我设计，让你受委屈。” 我彻底懵了，原来这一场审问和皮肉之苦是她设计的，我转过头盯着她，只见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告诉我。 “不告诉你是怕你不理智，演得不像，没法引蛇出洞。” “你！” 我彻底被她气得没话可说，罢了，趴在床上默默地生闷气，窗外的风吹动着，云层愈发厚重，雨声透过云层化成丝线淅淅沥沥地倾泻，我闷着许久才问她。 “你……在乎我吗？” “我在乎罢？应该。” 我把杯子砸碎，赶顾岚离开了茶馆，我不想看见她，模棱两可的回答，而顾岚丝毫不知，她也已经慢慢地欣赏和喜欢躺在楼上的我了，而这些不察，渐渐埋下种子，在两人心房内生根发芽，逐渐鲜活。 另一边，网开始收尾，房檐外的那双眼睛，似乎小看了顾岚的聪明，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接下来，顾岚要做的，就是引蛇出洞，至于怎么引，那条蛇，是斗不过天生的猎手的，真正地猎手，所谓，螳螂捕蝉的螳螂，而是，身后的黄雀，顾岚就是那只黄雀，她比螳螂更加地有耐心磨时间。 茶馆房内，雾气裹着雨丝，哗啦哗啦下大了，而我躺在床榻上睡着，眼角还挂着泪痕。在旁人看来，珞曦彻底和女侠吵破了情，而我这个伤了心的女人，会怎么样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四章 白衣卿相 雷声大雨点小，江南的雨季也是有不温柔婉约的时候，譬如这几天，雨已经又大又小地落了好几天，而这几天，我一直未出门，也没有见到顾岚。 我知道是自己把她赶走的，对于顾岚来讲，她的骄傲就如鹰一般，我叫她走，她自然就走了，闷在房里好几天，看着雨由大至小，由密至疏，心情却是愈发沉闷，就好像这几天的雨，蒸着闷着，也不停。而这颗心沉沉浮浮，和雨景也没甚差别了。 小春开门进来，给我端来些清粥，他是个明白人儿，知道我茶饭不思，可身体总得扛，所以也总归跟我说些劝话，让我不容易年纪轻轻就染上相思这要命的东西，可我很清楚，我有多想顾岚。 这个人就好像消失在江南如诗如画的笔墨里，了无踪迹，我不知她是不是还在江亭练剑，想必是会去的，我活动了下躺酥的身子，爬下床来，总算吃了这几天的第一口东西，小春笑得像个小孩儿，欢欣雀跃的。 “珞曦姐啊，你可急死我了。” 我低头舀着碗里的粥喂进口中，懒洋洋地望他一眼，没有作声，心中的思绪倒是没有停过，小春见我没有心思搭理他，在一边知趣地装哑巴，我吃完这一碗粥，回了些力气。才抬头吩咐小春开门迎客，他哎了一声，端着碗跑下楼去准备开门了。而我在房里翻腾衣装，寻了件儿素雅的绿裙套在身上，又点了些妆，带着女子特有的香气晃下楼，而近乎以眼可见的客人一波一波地涌进来，后头还有，我撇撇嘴，站在楼梯上喊了一声。 “排号，第一位进来的客人往最里的茶位去。” 堂内传开此起彼伏的吆喝，推推搡搡地往里面钻，不一会儿时辰，这一点儿地方便塞得满满当当了，而我下楼来，悠悠坐在茶位上，将茶具摆齐，而门外远远的雾气中仿佛破开了一个口，雾中初现人影，是个男子，眉眼清秀，白衣卿相。仿若踏雾而来，踩着流云步法，直接坐在我的茶位前，而这一朝一夕间，居然连雨丝都没怎么沾身，这人，看来又是个怪人。我被他传来的清透凉意染得打了个寒颤，而对方亦不说话，拿着茶位前的茶杯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而我自然没怎么搭理他，泡茶间听他飘忽不定的声音落进耳内。 “茶馆茶香远近闻名，没想到老板居然是个绝色佳人？” 我换茶的手一滞，将茶杯磕在木质桌上，抬起头笑着，茶壶内倾出清透的茶液，我便入了一杯，推了过去。 “客人风雅，自然也配得上风雅的茶，今儿的君山银针，望小女子没白斟，请。” 男人端起茶杯，把茶放鼻尖之下闻了闻，又才送进口里品着，须臾，他笑着答我一句好茶。 “佳人经手，羡某没有不喝的道理，君山银针？巧了，在下羡君山。” 羡君山，倒是个好名字，望他喝完，我却再没搭话，空气中的湿冷卷着茶馆，这羡君山，就像个没事人似的，破雾而来，不沾雨丝。茶馆开的时间并不长，所有的客人饮茶便散，而男人却好像入了定，在我驱散客人之后，他竟还没走，觉得奇怪，而我坐不住，我得去寻顾岚，撑着纸伞踏槛欲行，身后那个入了定的羡君山倒是发声了。 “姑娘，这是去哪儿？” “江亭，寻人。” 后头沉默了一会儿，我便没有多言，撑伞而出，绕过青瓦巷，一路上山，身后隐隐约约地跟着人，虽脚步轻如流水，可是太急了，倒是显得目的不纯，我撑着伞踏径而行，鞋沾了泥水，有些湿潮。索性提了步速，到江亭前，身后的脚步也跟着停了，而我停住，并未转身，只凉凉地把话丢回去。 “公子跟了我一路，也该出来现现身。” 身后静默地只听得见雨声，羡君山哼了一声。直接越到江亭前，一把抓住我的腰，提着我的身体轻盈而起，起至半空，便瞧见远处寒光一现，水云剑指指地冲着男人面门而来，只听得他冷冷清清笑了一声，环着我侧身一躲，水云剑的剑刃擦着他的发丝堪堪而过，而我耳边一热，绵里藏针的声音落进耳中。 “就一把剑，姑娘真是小瞧在下了。” “只一把剑？” 顾岚的声音从羡君山背后破空响起，而不见人，一掌凝成的掌风裹着剑气沉沉朝着羡君山打去，他根本来不及避让，一击即中，羡君山背后被袭，闷哼着手一松，我落了下去，水云剑回到顾岚手中，而我则看见顾岚犹如凌云飞燕，随着我下落的速度而来，一把拽住我的手拉回了她怀里，而羡君山受那一击，亦是稳不住落下来，顾岚腾起将我扶稳，落在了亭中，而两股内力几乎掀到江水，顾岚看着落地的羡君山啧了一声，说了一句让我几乎摔倒的话。 “背后袭击总是不仁不义的。” 而顾岚握着的水云剑犹如天地惊鸿，趴在地上的羡君山受了顾岚内力极强的一掌，几乎震碎了他所有准备好的招式和身法，死死地盯着顾岚，而顾岚只是一把把他提了起来。 “轻功不错，不过太散，内力未凝，心思不纯，空有皮囊和散力，怪不得你只能做梁上君子，至于你这雨丝不沾身，也就靠速度了。” “你不是和她决裂了？” 顾岚噗嗤笑出声来，提着他与之平视。 “若我不决裂，你不是没有机会显你身手了？” 羡君山嘴唇紧抿，那张清秀的脸配上白衣，倒是多了点楚楚可怜的样子，而他说出的话则让我血液倒流。 “八年前，前朝灭亡，顾女侠，水云剑手刃的，可是斓珞公主的亲生父母，那一场大火，是你父亲配合当朝皇帝，一起放的，至于斓珞公主逃出对你父亲来说是意外之外，而你年仅十四，随父而入，公主出逃，却没有把她抓回去，在下，说的对罢？” “什么……” 平地惊雷，我抬头望着顾岚，顾岚哑然，亦看着我，眼底淡漠平静无波，深邃如一口古井。 “是真的。” “为什么……” “父命。” 往事接踵而至，我在大火里看到父亲的笑容，之后便是浓雾重重，我出逃，前朝灭亡，风云更迭，我漂泊至江南，我静静地望着顾岚，实在无法把她和我的家国仇恨联系上，眼睛胀痛，泪布了满脸，我往后退，努力平静下来，面前顾岚的脸冰冷地没有温度，她眼神游离，我的心脏像被千刀万剐一般，剜出血肉。 “我不信！那你是什么！” 我指着地上的羡君山，语气颤抖。 “……我既知前事，自然是前者，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我会死，我是顾老派来的，就是你面前顾岚的父亲，他让我斩草除根，而我没想过，他失踪多年的女儿，会凭空出现护着你。” 我的血液彻底凉了下来，看看顾岚，又看看他，凄笑一声，转身跌跌撞撞跑下山，羡君山望着顾岚眼中游离的情绪，不知作何表情，他从顾岚手里挣脱，拍了拍顾岚的肩膀，便离开了，顾岚知道，他不会再回去复命，只当任务完成，也不会回去顾老那儿，至于去哪，是他的事，顾岚一起身，往山下去。 我是不信的，顾岚踏着轻功追来，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气极如洪水掩土，一把甩开她。悲愤和震撼让我没有什么冷静的情绪，抽出腰间的故羽剑反身就朝她刺去，笨拙地几乎没有什么章法，因情绪波动极强，刺了几下全都被顾岚轻易闪开，山间的草叶被雨丝浇湿，俱静。只有我奋力向顾岚攻击，破碎夹带嘶吼的哭声，一番下来，顾岚皱着眉，似乎成全我一般，不会躲得太明显，手腕盈力，手中的故羽剑仿佛活了，挪了个步。剑势犹如寒刺风雪，散着盈盈白光，而剑光如风，可始终还是不如她，水云剑从剑鞘里飞出，握在她手里，水云剑一圈一圈化掉我所有的剑招，剑气在剑尖儿上，而我的剑气不知怎么，都凝不起来，只见她手腕一紧，抬手一挥直接打掉了我的剑，她凑身而近抓住了我的手腕，顺势一带卸掉我所有的力道，腋下被她手一擒，反身挪走的时候另一只手已经被她扣在背后，动弹不得。两个人距离极近，我想挣开她的钳制，却痛的没有任何力气。 “放手！” “你冷静点！” 少有的愤怒，我突然乐了，她居然恼了，最该恼的是我，最该气的是我，最愚蠢的也是我，我彻底泄了劲，瘫在她身前滑下来，泪如泉涌。 “为什么……” “我不想杀人。” 言简意赅的理由，让我找不到驳辞。我该感谢她放过我，还是痛恨她没有把我一起葬身火海。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并未，只是我认识你的暗器，放走你时，你也朝我丢了一枚出来，不过你可能不记得，所以。我问你的时候，才确认当年的事情。” “那你……为何还跟着我。” “我也不知，就是想跟着，怕你有事罢。” “嗤……你不该盼我死？” 风雨落下来，浇湿了两人，我在她怀里哭得发抖，却依旧不愿意相信事实，命运弄人，不知浇了多久的雨，阳光透过云层直射，天晴了，而我不知如何，望着天光，猛然推开她，离开山间，需要冷静，需要好好思索，也许珞曦真的眼拙。 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茶馆，小春见我浑身湿透，赶紧跑去烧热水，把我轰进浴桶。泡在热水里，我让小春离开到集市里给我去买些甜枣糕，嘴里苦的很，屏风后，抱着膝盖坐在水里，没过脖颈，热气温润，周身却没有一丝温暖，冷到骨里。 难怪，她看到我的暗器会神情异样，只因八年前亡国之仇里有她，她认得我，所以知晓我就是斓珞公主。所有的线索都串在一起了，怪不得那场大火里，追我的那位刺客年轻，身形虽比我盈润高挑些，被我一手暗器就再未追来，是她。因果轮回，我叹念自己用情太深，谁能猜到，国仇家恨者，竟是我一见倾心的女人。 日更乘以2，其实我是在发存稿啦hhh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五章 我心匪石 八年前，前朝庆帝被反，亲侍丞相篡位，暗雇一批侠士对庆帝进行刺杀，说是侠士，其实不过是丞相命令隐秘潜伏的秘侠，这批秘侠在八月初三庆帝秋狩归来举办宴席那晚，倾巢而出发动屠国大计，年仅十二岁的斓珞公主被亲王珞宣舟亲护逃脱，皇宫燃起熊熊大火，斓珞逃脱之时被年轻的侠客追出南宫，珞宣舟在途中遭遇秘侠屠杀，而斓珞一路逃亡，巨大的恐惧激发出了潜能，斓珞一阵轻功一阵跌撞，南宫之外投了一枚暗器中伤年轻侠客，依稀火光里，斓珞看到侠客那双充满杀意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借此，斓珞逃离了皇城，一路向南。 几乎是投向光明一般，斓珞一身狼狈，望着愈发遥远被火光吞噬的皇城，簌簌落下泪来，自此，前朝灭亡，当朝皇帝继位，而为首起事的那批秘侠被遣散，只有一位姓顾的被留在了皇帝身边，而这位秘侠就是顾岚的父亲，顾亭。 往事一幕幕，我坐在浴桶里，任由热水变得透骨冷掉才擦身起来，坐在房内将潮湿的发丝任由其吹散。心中盘亘着挥之不去的阴影，八年前大火中的皇城现已被修葺地焕然一新，可是那里再也不是我的家。顾岚的脸在我的脑海反复出现，我不知该如何化解心结，当作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再去倾慕她。 茶馆外已是晴朗天，女人坐在茶馆房顶上，听着房内水声微漾，令人想入非非的，却踌躇了会儿，不敢进入，而女人内心却十分地想去探一探，可是不知找个什么理由进门。她盘腿坐在屋顶上，手里是城南酒馆里打来的一壶温酒，举起来喝了两口，突然被茶馆里的茶香吸引，虽说美酒也香，茶香更醉人，索性也不管什么脸面君子了，本来她也就是个女游侠，心中坦荡磊落不比男儿少，怕什么，不就是家仇么，大不了让生气的姑娘砍了也干净。 想到这儿，坐在屋顶上的顾岚，踩着瓦片下来，矮身一跃，翻进房里。我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抬手就朝那个方向丢了一枚暗器，只听顾岚哎了一声，两指接住了暗器，悠悠缓缓地迈着腿过来。 “你就那么喜欢用暗器扔我？” “……” 我紧紧抿着唇，盯着她，那股从心间升起来的气愤夹杂着不知名汹涌的感情彻底让我崩塌掉整个心境，仿若火山熔岩被化，一块一块脱下来，销成飞灰。偏过头去，我给她一副送客的样子，而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清香，发丝被风扬起，顾岚稳步挪过来，一手提起我的后领，我自然是身材娇小，突来地一提，我侧头望着她，奋力挣扎着，无济于事。只见她提着个我还犹如手无一物地轻松绕过屏风，腰肢被扣，她扬手我就被一股强大的内劲给解了上袍，肩膀大半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她眼前，就这还不算完，她两指携着的暗器，腕骨一转，暗器擦着轻柔的丝带，咻地一声，腰间丝带断开，暗器叮地一声落在屏风前擦出声响儿，她将我转了个圈，而我就被这么宽衣解带了。只剩单衣，身体一轻，她冰凉的指尖贴在皮肤之上，我彻底傻在当场，待反应过来时手已经率先作出了反应，我像一般女子扇登徒浪子一般，扬了过去，手腕被扣住举过头顶，顾岚身体一倾，两指捏起了我的下巴，我只觉得温软的气息扑面而来，唇上被蜻蜓点水地擦过，很轻很淡，而心脏里却很重很沉地震了一下，我就……这样被攻略了。 “你……” 我承认，除了不解还有一丝惊恐掠过，而面前顾岚清秀动人的脸，眼睛仿佛能够把我吸进去，而现在，哪儿还有什么气，火山熔岩脱落完，噗地爆发了。顾岚眼角带着好整以暇地笑意，就像空气里弥漫起来的清香卷着我，起落沉浮。那抹笑容是一记毒药，喂入心房。 只一个轻轻浅浅的吻，至此开始，我彻底承认自己没甚出息，低下了头，抿着唇不说话，头顶传来顾岚笑意不减的声音。 “我可算做了一回采花贼。” “怪有脸说。” 声若蚊蝇，也许女人就是那么容易调好，而我的内心失去了过多的东西，反而只要女游侠一示好，我就算再多的气恼也吹得一干二净了，顾岚的手还有些凉，伸手去握住，我流畅自然地对着那双手呼出暖气，一切就因为一个平淡无奇的吻化开了，头顶顾岚的声音飘进耳内。 “你真如此慕我？” “自第一面起，我就被你偷了魂去。” 她沉默着，那双眼静静地望向我，阐明心迹我记得做了许多次，而从来没有得到过她明确回应，闷在胸中的浊气让我坚定地揪住她的衣服。 “你呢？” “也许有，也许没有。” 又是模棱两可的话，我彻底气得不想理她，既然不确定，那么这个吻算是怎么回事。 “那你作何亲我。” “你……生气的样子，有些可爱。” “……” 我心情复杂，不知应该怎么去接茬，只好给了她一个白眼儿，风吹得树木发出清脆的飒飒声，而我还只是坦诚相对的看着顾岚，我希望能够多看几眼，哪怕将来她并不会如我一般倾慕她那样倾慕我。也是足够了，而顾岚怔怔地，捡起被她褪去的衣袍，素手起帮我再度着身，我却拦住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羡君山说的失踪，和顾老的事情，都犹如千匝线团绕在心间，我沉了沉情绪开口。 “你为什么会是失踪的？” 顾岚似乎没想过我会问这个，愣了愣摇头。 “我这个人不喜束缚，而我爹总是会要求我做一些我很讨厌的事情，我就出门，他们亦是找不到我的，所以我就成了失踪的。” 这句话仿佛没有破绽，而我也不得不信，因为八年前前朝覆灭，于顾岚而言并没有直接关系，她不过遵从父命将该做的事情做了罢，其实我也不能怪她，毕竟那时候的顾岚年岁与我相仿，除了听话，她也别无选择。我抬头看着她，忽然想起当年我伤了她一手，抬起手指对着她的身体就摸去，没成想被反手扣在了浴桶边缘，别过头去吼道。 “你个白痴！我只不过想看看八年前我伤你哪儿了。” “……胸口而已。” 我侧身挣开她的手，一把抓住她胸前衣襟就扯了开来，那蜜色肌肤前，一个浅淡的四角伤疤便在我眼前出现，与暗器吻合，她似乎被我突然地拉扯给搞得有些不自在，盯了三秒后便推开我的手，整理好衣衫。侧首过去，脸颊有红润之色，我靠在浴桶边缘，想要询她些真心，但是我觉得没有必要了，她，许是不喜欢的罢。 静默着，我转身收拾好浴桶，站在窗边吹风，而身后的顾岚不习惯这样安静的我，挪到近前开始用一种训导的语气来劝我宽心。 “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你……” “那是什么？” 双手搭在窗沿，我不咸不淡地抛话回去。 “也许是岚，太醉心武学了罢。” 顾岚的表情就像在说一件寻常无过的事情，我轻微地把叹息收进风里，是罢，第一面江舟之上，她周身手舞流光。这么个纯粹沉迷武学的人，再让她的脑海里灌注进红尘纷飞事，怎么可能呢，倒是我唐突至此，想通之后，我转身朝她绽开一个绝美的笑意，踩在板上犹露点菏奏。牵过她柔软的手心，倾身贴至。 “我可以等你，可以等到你心有我时。” “……好。” 下楼，我收着茶具，寻了把伞，与她并肩至江亭，天晴得暖，心结渐解。风云变幻，殊不知，今后的光景，我再等到她的话，已是经年。江亭前，我将怀中手帕递给她，并以笔题词——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纵然是在那般惨烈光景下，我依旧想要告诉她，心如定铁，除去山崩地裂，不可转也，然，上天给予我的，从来不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是千丝百转柔肠尽。 顾岚站在风里犹如诗画再生，一手水云剑赋予灵魂，剑气流光，我坐旁抚筝烹茶，至夕阳渐晚，并肩归家。 “我能等到你说的那天，你来娶我罢？” “嗯，我娶你。” 人呐，儿女情长悠悠短，人生难得几回醉，那晚星月高悬，我把顾岚留在了身边，她沉稳地呼吸贴在我面颊之上，我却睁着眸一夜无眠，窗外是夏蝉嗡鸣，青木散着自然的清香，锦被裹身，我往她怀里挪了挪，她眠梦中皱了皱眉，我忍住涌上喉间的笑。憋在她怀里暗自欣喜，暗自情动。 “你可知，我心悦你。” “唔嗯……” 深夜，窗外夜风吹醒几人，距江南千里之外的皇城，暗潮汹涌。高阁殿内，两鬓斑白的老者听着暗侠禀话，神情淡漠，只从齿关间扔出冰冷语句。 “切莫打草惊蛇，暗伏便是，得后杀之。” 暗侠身形一滞，双手抱拳迟疑不决地探询老者些什么，而殿外，那白衣卿相读清暗侠之话时，神色凝重，身形一腾，消失于夜色中，只留风声鹤唳。 “那，小姐呢？” “若她顾着漏网之鱼，一并屠了。” “折渡领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六章 碎骨生花 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每日和顾岚喝喝茶，练练剑，顾岚仿佛生了根一样，再也不离我半步，坐在茶馆的一方露台上，露台周围有四根柱子撑顶，四周空旷宁静，露台静洁的地上放置着一方矮几，矮几上放满茶具，而我正坐于前，给她泡茶，她的侧脸在暖光的衬托下显得特别美，好几次茶水落手，她端着茶杯尝茶，复而放下。 “你心不在焉。” 我羞红了脸，是啊，心思深藏除了眼前的人，我怎么可能专心呢，可顾岚倒是不喝了，一副如果我不专心，泡出来的茶也是没什么味道的。我歪头看着她，眼带笑意。 “你给我奏点乐，好让我静心下来不看你。” 顾岚表情复杂揉着后脑想了半刻，不知怎么奏乐，居然站在房檐上唤水云剑出鞘，犹如初见时江亭前，迸出周身气泽，挪步轻移，房檐瓦片如同虚设，腾气而起，水云剑凝着柔和流动白光，在她手中仿佛再生，气势融成一体，剑破空气，发出铮铮之音，我静静动手烹茶，水云剑是她的武器与灵魂，而我的灵魂则是茶，一柔一刚，居然奏出了缈远空寂乐音，茶液碰撞在茶具中的声音，剑气划破空气的声音，内力气泽游弋的声音，交织糅合，在她舞毕一套剑招的时候，我一盏茶堪堪泡成，她手一背，剑自然地打了个转贴在她身后，二者流畅灵动，她迈着游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咂了咂嘴眉头轻挑，我坐在正前抛去柔和笑意。 “好，你果然泡得一手好茶。” “承让，顾女侠舞得一手好剑。” 也不知我们是互相夸赞些什么，倒是这般柔和静谧的时光极少，我举起茶杯敬了敬，而刚打算喝时，茶杯骤然破碎，突如其来迸溅出来的茶液滚烫溅了我一手，顾岚反应极快，掌风一提掀开露台底的木板，我只觉腰间一紧就被顾岚塞进了木板下的缺口，顺着质地光滑的木质滑梯咻地溜进了房里，我嗷了一声一屁股跌在了床上，挪了个地儿，很快，顾岚也顺着溜了下来，木板合了起来，我复杂地揉着腰狠狠地瞪她一眼。她反而不以为意地一摊手，静默了须臾，我思索着打碎茶杯的人所谓何人，对方暗处难觅，我皱了皱眉也顾不上烫伤，抓住顾岚的手臂冷静至极地开口催促。 “你先出去看看，这不速之客不敢正面，定然是阴狠些。” 顾岚抓过我的手无所谓地先打了一盆冷水给我缓和，一副心下了然的模样，我望着她，她对上我的眼睛，把手伤处理好，又卷卷我的袖口。 “我大概知晓是谁了，羡君山已去，那么这背后知晓你我二人所处之地的，定然只有一个人。” “你爹。” 我望着她，心中亦是明白，除了顾老，还有谁能探得我的身份，并杀之而后快，顾老不如羡君山愿赌服输，而他作为女儿的顾岚，明显是顾着我的，这么一来，我心中隐隐后怕，顾老看来是连女儿都不顾的淡漠狠毒了，沉默着没继续搭腔，我知道我的眉头已经拧得跟麻花没什么两样了。 “老家伙的手段，有可能这次是想连岚一起喽。” “那你快走！” 我推了顾岚一把，皱着眉头喊出声来，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人被追杀还一派云淡风轻的侠士之风。 “岚不会走的。” 我哂然，顾岚已经从床榻，坐到我的桌前，自顾自地又倒茶喝，我被她急死，一把夺过她的茶盯着她。她抬头轻飘飘瞧我一眼，根本没有独善其身的意思。 “你在这儿，岚不会走。” “……你不要说是因为我好看。” “当然不是，是岚觉得，不能辜负你的一片倾心。” 我嘁了一声，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倒是不像她的作风。 “你又不慕我。” “你以为岚在这里待那么久是为了跟你烹茶耍空手给你看？岚不喜过家家。” “那你……” “你在岚身边，岚觉得安定，且不排斥你，所以，你现在不能有事，不然，岚没有归处，你是岚心之归处。” 心之归处，四字犹如惊石，掠过心海卷起层层涟漪，我彻底哑然，她这算是表明了，她亦是在乎我的罢。我便不劝了，与她对坐，看向窗外未知的危险和杀意。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安静。 “那么出去罢，看看能不能谈谈，如若不能，咱们再做打算。” 顾岚回以我一个笑，轻握了握我的手从木梯出去推开木板，爬上露台，我也跟了上去，悠悠哉哉地继续泡茶，顾岚清楚坚定的声音在周围响起，隔空喊话。 “阁下出来吧，我知道你是顾亭那老不死派来的。” 我一头冷汗，复杂地望着她，难以想象她对父亲有多大的怨恨和不屑。身后的十丈外密林里发出窸窣响动，暗器逐一穿过树丛朝着顾岚飞来，顾岚轻巧仰身，左闪了一下避过头一枚，右侧身躲了另外一枚，最后一枚只见顾岚双指一夹，指间便是利器，手腕一转又给扔了回去，利器碰撞空气飒地一声，仿佛被划开了一个口，我目瞪口呆，只见一个人影从密林中初显，须臾落在露台前，对方一身黑衣，眼被过长的发遮挡住，他还用衣服的兜帽把自己遮了个严实。只看得出他鼻梁塌陷，一对唇瓣血色尽失显出不寻常的苍白，一开口沙哑难听得我呛了一口茶。 “小姐好功夫，属下折渡。” 折渡，名字不错，我感叹了一声顾老身边人名字都好听，但就是没什么正经的，上回羡君山也是，但是他就是一副吃软饭的模样，我悠悠地品着茶，听着顾岚答他。 “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带走她。” “小姐，主上的意思，您是清楚的，如若阻拦，折渡连着小姐一起得罪了！” 折渡飞身持剑气势汹汹攻来，顾岚凝着眸望向闪身如燕冲过来的男人，速度亦是毫不逊色地将我往怀里一带，水云剑寒光一现出鞘飞入我手中，顾岚立在我身后，握住我的手腕，而我的手握着水云剑，她的内力带着我和水云剑凝成一体，剑尖芳华尽露，身体轻然被她一掌推出，冲出去瞬间只觉手腕窜上一股酥麻，而男人抬剑挡住水云剑直刺而来的攻势，我手腕轻转，剑锋往下至上一挑，剑气斜露，该是血光满目，只见男人直直飞远落在地上，却不见血，我放下手握着水云剑愣在当场，眼神中充满着惊诧，顾岚站在身后啧一声。 “啧……” “怎么可能？！” “好一手障眼法。” “哼——” 真身手附寒光往顾岚身后冲来，顾岚抬手一抽夺过我腰间的故羽反身往身后一挡，周身内力调动，凝于掌心，这过于深厚的精纯内力一击，直接打飞了折渡，折渡往后飞离时往胸前里怀一掏，瓷瓶被打开，顾岚转身往我身前一扑，瓶内液体倾数洒出，泼了她一身，而折渡的声音渐远，冷笑回荡在白日之下。 “嗤，小姐，这是主上亲手研制的碎骨生花，这三日一过，你的内力会被尽数封住，若强行突破，你便会经络寸断，此生不能习武，想好了便到城门外十里的碧竹亭，以斓珞公主交换解药。” “你卑鄙！” 顾岚一脸淡漠护着我，不发一语，须臾朝着折渡笑了笑。 “你做梦。我顾岚以己之身护下来的人，怎么会在乎，滚回去告诉老不死的，除非我死了，不然你们别想把她带走！” 顾岚的声音丝毫不像中了什么毒一样，异常坚定地搂住我，折渡自然是跑了，一声长笑隐在白日下，我被顾岚淡然塞回房，不知说什么，只能看着，她反而笑了。 “不还有三天么？你干嘛哭丧个脸。” “你很乐呵？” 顾岚笑意更盛，就好像我说了什么要命的笑话一样。 “为什么不呢？” “你不是中毒了？！” “我不用轻功就是，怕什么，且用剑的话，剑气是不走周天的，他伤不了我的。” “……” 我微张着口，呆若木鸡，原来她根本就清楚折渡的东西对她无用，我长舒了口气，正打算安慰顾岚让她近日别轻易运功，顾岚气定神闲地叫我这几天啥也别干，到药铺采药去，我一头雾水，但是也按照她的嘱咐吩咐小春跑药堂，我询着她的表情。 “碎骨生花的配方在于封存内力，而对于我来说，是没什么用的，只要找来配合相克的药，我泡两桶药浴，隔日便解。” “如此……” 我哦了一声点点头，却也欣喜着折渡这般阴险的小人伤不到她，脑海里突然现出方才缠斗时顾岚的话，那句话里透着温暖和信任，而我却长久地沉默着，顾岚心境内大概是只有武学罢，所以心思纯净通透，而我却迟迟不愿意相信那句心之归处，因我一厢情愿，所以摇摆不定地不信任在和顾岚的相处中愈演愈烈，甚至之后变成了我与她有了矛盾和伤害的最大隐患。而这场矛盾，顾岚算是身心俱疲罢，我静静望着窗台一切归于平静的风声柔和，眼神游离地问了她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你说，还会来么？” 而她将茶杯一磕落案，语气中充满着一股自信的笑意和笃定的决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是啊，安生诗意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就算有多少杀手追来，这座珞曦茶馆有顾岚与自己亦是足够的，我将凉透的茶水换过，顾岚的眼神却一直没有停留地追随着我，而作为女人敏感准确的直觉，我开始恐惧和躲避，顾岚，心中有我了。本该是最值得欣喜和平静的时刻，而我背过身去倒茶的手却不住地颤抖，一股巨大的不安与猜疑席卷了我，对于顾岚，我到底该如何呢，我心神不定，源心口不一，自江南漂泊后，我鲜少地以第一眼钟情一人，甚至如履薄冰地试探人心，少有信任，而我现在这般对于他人的习惯，开始延伸至顾岚身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七章 醋意初生 这几日茶馆都弥漫着药香，甚至有客人问我，茶馆是否要改行做药铺，我只能坐在茶位上笑，回给客人说并非如此，只是楼上住着一位美人儿，客人品着茶饶有兴趣地调侃回言是哪家美人儿与我同生共死的，我不答，毕竟女游侠住在这里的事情，足够让客人作为茶余饭后的闲话谈资了。 顾岚每日都泡在药浴里，而那些药材是她吩咐我让小春去采购来的，我怀疑这个人有没有银子过剩下的日子的时候，她从那一身深色衣袍内掏出一沓一沓的银票时，我彻底懵了，张着口用手指着她说不出话，心中暗自腹诽着这个人是不是偷了家里所有的钱才浪迹天涯的，而我的心思似乎被她看破了，她露着半个身子靠在浴桶边缘侧头凉凉地告诉我。 “这些都是我挣来的，你以为我是那种吃家里玩意儿的废物？” “你都做些甚么挣钱啊？” 我挪着步过去走至浴桶边缘撩起水波往顾岚身上浇，她的皮肤真的算是极好，蜜色肌肤。又因常年习武而轮廓清晰曲线明朗，她又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身形样貌不算上绝却也是称得好了，浴桶内弥漫着淡淡药香，我抬指撩着水，身上也沾染了些药香，白雾蒸气从桶外升起，隔着雾气我在等她的话，而她沉默了许久才笑出来。 “我是江湖侠客，怎样都有挣钱的法子，怎么，珞掌柜想抢岚生意？” 雾气旖旎，我瞧着她绽开清淡笑容，话里调侃明显，我摇摇头，心道我为何抢她生意，这间茶馆客满盈门，秀眉轻挑，我扒着浴桶凑近她鼻尖，在半寸的距离停住，笑靥如花。 “要说生意，我可比你好，怎样，我养你？” 顾岚缓缓将手放在我的后颈上，轻轻一按，距离更加贴近，我抿了抿唇看着她要做什么，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音，悠悠缓缓地将话驳丢回给我，仿佛江南潺潺的流水声，搅动心海。 “我养你罢，不用分，毕竟，我享受这份同你的宁静。” “你……真的享受么？” 我愈发不敢确认面前的女人是那日江亭内孤绝惊鸿，初识一面的顾岚，她身上因我而多的烟火风尘，成熟且内敛，就像一面平静无波的湖水，因一块石头而泛起涟漪，甚至掀起更强的波澜，我被她环着，她鼻尖泛红，因药浴升腾起来的温暖扑面而来，我吞了一口唾沫，抬手将她按回浴桶里，拉开距离，我心中慌乱，甚至连正视她的勇气都没有，不知自己到底该如何，我草草吩咐她晚些下楼吃饭，落荒而逃。 匆匆跑下楼，站在堂内，看着楼上没了声响，我突然有些看不起自己，并且不知自己为何跑掉，但是我很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有些东西就像煎熬草药一般，需要时间和契机。内心里萦绕起来的慌乱和不确定，也需要时间去磨合，我如是想着，整理好心绪，门外开始凝雾，须臾淅淅沥沥的雨丝落下来，我吩咐小春将门窗阖好，楼上的门响起，顾岚踏着楼梯下来，意图站到我身侧，此时房内蹿出了另一个人，而这个人作出了一个令我吃惊不已的行为，那是个女子，一身灵动俏皮的鹅黄色衣裙，上有粉蝶作缀。发丝整齐地盘了两个髻在脑袋两边，面容姣若繁花，一双丹凤眸仿佛能够摄人心魂，手臂纤细，身材与我无异，而她整个人彻底扑在了顾岚腰上，十分亲昵，顾岚皱皱眉，手掌特别不适应地推了推她腰间的“挂件”，而那位小丫头居然开口抵抗道。 “顾岚！你半路把我抛下我很生气，要不是啾啾我还找不到你呢！” 啾啾？我满头雾水看着跑出来的小姑娘，看向顾岚，而顾岚特别不适地向我发来求救眼神，我走上楼，笑意不减。 “怎么回事啊？” “漂亮姐姐你好啊，我叫顾倾倾，全是顾岚这家伙的表亲。嘿嘿，她跑出来也不带我一起，害得我跋山涉水的找她，枉费我的一片爱慕之心。” 爱慕……之心。我彻底哑了，心情复杂，却因这破空而出的黄毛丫头心情不畅，许是她我同我一般爱慕顾岚，我对这位不速之客没什么好感，女人之间最奇怪的就是忌妒和吃味，而我同顾岚在一起相处算久，而此时的面儿，还是需要给一给的，我微微点头，算作回应，又唤来小春泡了一壶好茶，而我心中隐着烦闷，撑了一把伞凉凉地告诉心情各异的三人，我需要出去走走，踏槛而出，我听见顾岚啧一声，撇开了屋内的姑娘，随我而来，而我捏着伞柄，加快脚下的步伐速度，顾岚因碎骨生花的缘故无法运功，而脚法亦是毫不逊色的，很快就追了上来，似是不懂我为何突然离开，揪住我的手腕把我转过来，那股强大的气劲依然将我控制得死死的。我滞着胸中浊气，面无表情地望去。 “请你放手。” “你是在气什么？” 好一个我在气什么，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所气何事，一股巨大的力量促使着我，奋力抽出了手腕。并不作声，顾岚蹙眉，跟着我一路上了山。雨声渐盛，我知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只好沉默赌气，而顾岚没有打伞，药浴堪出，淋雨淋了一路，我停在江亭前久久不语，胸中憋屈地无法言喻，捏紧伞柄转身往后一甩，落在纸伞上的雨水迎着顾岚的脸彻底散开，她完全没有躲开，雨水沾着她的发丝，滴落下来。我抿着唇抽剑就朝她刺去，顾岚眉心紧蹙，只一昧躲着我气急乱刺混挑，最后她抬手挪近于我，卡住腋下内力周转，一并卸掉我的力，一掰手腕，故羽剑落地，她不说话，可周身已经散出一股气场，冷绝不可靠近的气场，她揪着我行至江边的空旷之地，抽出水云剑站在我对面，一招一招地攻势下，我接不住，停在她身后把剑一甩，坐在地上闷声不响。 “你不是要打？我教你。” “不学。” 我承认在无理取闹，可我被顾岚一把拎起站定，江边的潺潺水声也静不下我的心，一股无名之火从胸中熊熊燃烧，不管顾岚做什么我都抵抗，她让我抬剑刺，我就用砍的，让我挑剑，我就用甩的，让我手腕用劲我就松腕跟她对剑，顾岚心思通透，自然不能理解我所为何气，气从何来，她只是尽心地训导我指引我将剑术学成，耗着时辰，顾岚的耐心也被我消耗殆尽，可她终究没怎么在意我的闹腾和无理，一步一步耐心至极，直到最后我皱着眉抵抗她所有的耐心，冷着脸望她。 “你不用跟着我，你可是女侠啊。” “珞曦，你到底怎么了啊。” 顾岚把剑收回，一把揪住我的肩膀把我带进怀里，而我抬手推她，我一直在躲。躲避她对我的好，躲避她对我的耐心和爱慕，哪怕是她已是确定，告诉我心之归处，而我本该希望的，却无尽后退躲避，怀疑猜忌，甚至暴露了女子最残忍的一面，忌妒。 “我没怎样，你不用为我做那么多，对于一个于你来说根本无意义的人。” “好……好啊。” 我转过身再无言语，而那句话彻底触及了顾岚的心门，我把她受伤的情况抛到脑后，甚至忘记了她因碎骨生花的缘故才出药浴，她的身体远远不如我所看的那么妥当。外在并无疏漏，而内里则是难以弥补的伤痕满布，长久，我听得身后静谧，心惊胆战地转过身，入目的是顾岚奋力稳住的身形脸色煞白，周身内力流窜不稳，让我心中不安，却又好像奋力压制着什么，声线颤抖，气息凌乱，从口中噗地吐出一口血来。我最怕的事情和场景出现在眼前，我也顾不得什么忌妒气恼，腿不受控制地冲过去扶住她，哭腔已现。 “对……对不起。” “……别，顾岚受不起。” 她往后退了退，我却依然地跟过去，恐惧彻底席卷了全部的情绪，雨停了，而我们都浑身湿透，我撑着顾岚大半个身子，朝着她使劲摇头。 “不是这样的，我……小心眼。我气恼，我忌妒，你不能有事。” “气……什么。” “气……你和顾小姐。” “噗……你是不是傻。” 我眼底蕴着一眶泪，望着顾岚的脸色被她一笑彻底慌了神儿反驳道。 “你才傻！” “我何时心里有过她？” 阳光倾洒，我撑着顾岚，而顾岚反手环住我的腰，将我整个人圈在她怀里，她的衣衫全部湿透黏在皮肤上，我也亦是。她的反问让我彻底没了脾气，静静地待在她怀里，我心知肚明，一见钟情至一厢情愿，最后我总算明晰地知晓，两情相悦，顾岚所有的情意并不在表面，可她所有的举动都是为我而来，甚至于那位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也能撇下，哪怕是她顾家之人，亦是相同的，衣衫湿透的感觉并不舒适，她叹了一口长气，顾岚的唇瓣轻轻吻过我的额头，之后我便再没听到她的声音，她歪着脑袋靠在我的肩窝失去力气和意识，我明白，她是真的伤到了，而这一重创，不为外力导致，内息紊乱如此简单，关心则乱，顾岚这般淡泊肆意的性格，竟因为我，心乱了。我五味陈杂，撑着她缓慢回至茶馆时已近酉时，那位不速之客，被小春安排在了客房，我望着房内月色如水，而床下的窸窣响动让我不由地笑出声。 “出来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八章 以貌取人 床板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在清冷月色的映照下，床下的身影爬了出来，果然是她。顾倾倾冲着我一笑，看着床榻之上的顾岚，突然变了脸色，身体一软卧在了顾岚身前一副焦急不已的模样，又转过来盯着我，而我自然不会怎么搭理她，往桌前一坐，倒了一杯凉茶品着，夜风微凉，这是我新沏的凉茶，带着些许甘草白菊味，喝起来甘甜清火，顾岚已近昏迷，而顾倾倾看着我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知为何突然暴怒，该是我的情绪波澜不惊，惹她反而急了，一副正宫之主的模样恶狠狠地瞪着我。 “顾岚怎么这样的？跟你出去了一趟就不省人事了。” “与你有关？” 我慢慢悠悠地把话丢出来，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我突然理解顾岚离家漂泊的心思为何，定是被这小姑娘纠缠至耐心尽失，又被顾老逼迫做些不情不愿之事，索性离开家独自漂泊，凭借着一身武学在这偌大的江湖中肆意洒脱。至于这位顾倾倾，除了从心底溢出来的厌恶，许是没有什么别的情绪了，而她这一系列举动，显得幼稚又可笑，我端着茶，看着窗外的月色，我明白顾岚一定会醒来，只不过不是现在这般聒噪的时辰，原先恶狠狠的姑娘似乎彻底被我的冷淡和不卑不亢给点燃了怒火，开始反击。 “顾岚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她所有的事情我都清楚，我同她亲密至此，为何与我无关？” 我噗嗤一声笑了，将茶杯往桌上一磕，起身走一步一步看着她。 “哦？那你告诉我，顾岚的剑招有多少式？顾岚喜欢喝什么样的茶，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她又爱什么样的衣衫，饮什么样的酒？”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顾倾倾被我一番询问逼得脸颊涨红，退至床栏而我脸上愈发轻松，因为这些我都一清二楚，顾岚同我生活甚久，她的脾性我摸得差不多了。 “那我告诉你，她的剑招流云变化无招，她爱喝蒙山甘露，喜深色衣衫，爱城南酒馆那边的温酒。” “你……” 顾倾倾仿佛我当日要扇顾岚时举起手来想要撒泼，我冷着脸在她要扇下来的时候握住她手腕一甩。 “顾府的表小姐，原来是个泼妇。” 她恨恨地咬着唇，仿佛要咬出血来，我这么一句话，她那张好看的脸都变得十分狰狞，我转过身看到顾岚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朝我伸出手，我便没再理顾倾倾，走过去抓住顾岚的手，她嗓内粘着血，想要说话是肯定不妥的，我把泡好的甘草白菊喂进她嘴里，她微张着口将那半盏茶饮进口中，那张血色渐失的脸，让我愈发愧疚心疼。她侧过眼望着一旁撒泼气恼的顾倾倾，不咸不淡地丢出两字。 “出去。” 顾倾倾呆在当场，似乎没有想过一醒来的顾岚会如此不体谅她的一番苦心赶她走。 “顾岚你居然……” “我说，出去……” 我感觉到顾岚周身的气场骤生，空气内都泛起凌冽的气息，让我不禁哑在当场，她将我手里的茶杯轻飘飘地甩出去，而剩余那半盏茶随着顾岚的动作，彻底洒出来淋在了顾倾倾脸上。我惊得说不出话，也不知该说什么，顾倾倾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里泪光朦胧又迟迟未落，须臾，转身跑了出去。 “你……会不会不太好。” 我头一次见顾岚那种不近人情的气场迸发得淋漓尽致，我本是以为顾岚只是没人言说，没想到我那日所见的孤绝，是她与生俱来的性格和气质，那她对我的这番作为？在我还未想通顾岚待人之间差别甚大为何如此时，顾岚声音低了低，手指微凉将我的手握进掌心，坚定不移的眼神融进静谧月色之下，熠熠生辉。 “岚只愿意对你一个人好。” 我静静望着她那眼底坚定不移的神采，心底掠过巨大的喜悦，月色彻底映进了房中，而我打算做些什么来作为回应了，毕竟情深至此，也该是时候了。我将身体前倾，手指搭上顾岚的肩膀，侧头贴近，顾岚的呼吸温热近在咫尺，而我将眼眸阖上，以心为引，将一腔爱意，如数奉送。 顾岚并没有推开我，而我明白，所有的煎熬都已经到尽头，所有的等待已得云开，愿逐月华流照君。 隔日，小春起来急急忙忙告诉我，顾倾倾不见了，我去问了顾岚，而顾岚只是告诉我，以前在家里闹脾气的时候，这顾小姐也是个会离家出走的人，不过在家的时候，顾岚总是会被顾老赶出去找顾倾倾，可是现在的顾岚身处江南，怎么还会受顾老的管制？所以在我告诉她顾倾倾不知去向的时候，顾岚脸上除了习以为常，居然透露出一丝隐藏至深的喜悦。 “终于走了。” 我悠闲至极地品着茶，今日采来的蒙山甘露真的是绝好，入口舒适且回味悠长，舌尖上萦绕着经久不散的清香，顾岚的伤还未好，我这么一出闹腾，倒是真的把她重伤，一般来说她再怎么虚弱。都是睡一觉调息后能够差不多的，然而……想到这里我忽觉十分惆怅，只好每天拿药浴来帮顾岚调理，已近夏末，炎热和浮躁席卷了整个江南城，而失踪多天顾倾倾，终于出现在茶馆，恰逢那日我上山帮顾岚采药，药堂里的药被我和小春买的差不多了，又因顾岚要的药材数量较大，所以只好上山采，一去便是几个时辰。 山雾浓重，我背着竹篓和采药的工具在山间行走，脚下的泥泞和草木盛横，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恐生变故，山间的草药都散着清香，而我就一心专注地挪采药材，根本没有觉察到周围是否隐藏着危险，而山雾之中，浅淡的闪了一丝光芒，咔地一声，机匣响动的声音，在这万籁俱寂的山间显得尤为明显。我弯着腰采药突然直身，只听远处咻地一声。我蹙眉往后退了一步，划破空气的弩箭擦着我的肩膀去了，我手中的药铲掉落在地，抬手捂住肩膀，盯着雾中缓缓现身的人影。警惕地握住腰间故羽的剑柄准备随时攻击，而那个人影走至近前，却把我吓得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是我最不想形容的一个容貌，一个字，丑。一个词就是极其丑。我眉心紧拧，看着从山雾中走出来的身影，是个女人，身材中等，佝偻着背，面色暗黑无光，轮廓塌陷，坑坑洼洼的皮肤，犹如被洪水冲刷过的山脉，沟壑满布。除了胸前……比较可观。小臂上绑着一个机匣，匣盒之上连接着一把墨黑发亮的弩箭，十分漂亮，可是扣在这个丑陋至极的女人身上极其不搭，我在心中暗自嘀咕，这么丑还出来，女人捡起我的药篓看了看，我现在连那个药篓不想要了，对着女人就冷声哼道。 “阁下暗箭伤人，居然连句歉意之词都没有了？” 女人将药篓轻轻放下，双手环在胸前，亦是同样面带不悦地回击我。 “姑娘火气甚乱，明明是你害在下的晚饭丢了，一头野猪呢，差点就死在我的陷阱里，就因姑娘惊动了野猪，它才没有进入我的陷阱。这一饭之失，姑娘怎么赔在下？” “本末倒置！” 我愈发来气，简直无理取闹，我采药是正事，一头野猪？腹诽了一句果真是山野中的人，怎么都是奇怪的，正打算争论的时候，小春气喘吁吁的喊声从远处传来。我蹙眉捂着伤口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跟我说，顾倾倾闯进房内，将顾岚气的内力紊乱，气血不稳疼的浑身发抖。 “你说什么？！” 我将药篓捡回来，朝着丑女人恨恨地给了一记眼刀，匆匆回至茶馆，而那个女人居然跟着我们一起回到了茶馆，我顾不上她，只好以待客之道让小春给她泡了一杯茶，冲上二楼，推开门，顾倾倾手足无措地站在浴桶旁欲碰顾岚又踌躇着收回手，而顾岚内力紊乱，坐在浴桶里疼得从口中散出几声破碎至极的隐忍闷哼，冷汗涔涔地朝我这边望了一眼，我的怒火彻底被逼至顶峰，耐心尽失。努力压制着即将破音的声线朝着顾倾倾喊了句滚。深怕不妥，又沉着声音把小春唤来。 “把这个疯女人关进柴房，没有我的钥匙不能放她出入，每天一日三餐好生伺候。” 语气是难有的深寒，顾倾倾彻底触及至我的底线了，我不得不采取法子。将她好好关一关了，小春拖着声嘶力竭仍在反抗的顾倾倾去了柴房，我将门重重一摔，深吸口气平复情绪，站在浴桶旁，指甲扣进浴桶边缘，倾身穿过她腋下，将顾岚托了起来坐直身体，告诉她。 “调息一下，我回来了，我在。” 顾岚配合地坐好，安静下来，开始打坐调息内力，我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不要出什么岔子，肩膀上被弩箭擦过的伤开始渗红，也懒得去管了，楼下的女人似乎一直没有离开，喝茶点心吃了一堆，而我是在第二日的傍晚，才知道她叫什么，一个充满了诗意的名字。 高明月。 而这位高小姐，似乎生了根一样就在我的茶馆留宿，理由是我必须赔偿她的一饭之失。我因顾岚的身体要紧，不愿多辩，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应允了下来，高明月就此住了下来，整日除了摆弄机关也无他事，倒也静雅，有事还会在茶馆里搭把手，我也遂她愿去。毕竟，除了照顾顾岚，我现下是没什么别的牵挂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九章 无可比拟 顾岚的伤渐愈，茶馆外那棵苍劲老树，虬枝有力，生在枝杈间的苍翠翩翩犹如黏在画中一般，日头盛时，午间夏蝉出来闹腾了，我坐在床榻边将熬得浓稠的米粥喂进顾岚口中，她低着头乖顺地将粥一点一点送进腹内，抬头望进我的眼底，温柔缱绻，流光飞舞。我想，我是相信那句话了，心悦之人会发光。 “你作甚那么看我……” 我被她眼含笑意的目光灼烧得红了脸，搞得不知所措，低下了头继续给她喂粥，想来也是。本自身就没有接触过多少人，心悦之人更是少之甚少，顾岚突如其来地闯进我的心里，自然会卷起心海阵阵涟漪。 “岚觉得你好看，便多看几眼。” 夏蝉鸣个不停，然我却觉得甚是动听，茶馆这几日的生意都是小春在照料，茶香依旧。小春这一手茶艺丝毫不逊色于我，江南中有人称我和他为神仙眷侣，然而我自己心知肚明，小春是我的朋友，不是这偌大江湖里的眷侣，我一直惊诧自己为何遇不到意中人，原来，意中人只不过是来得晚些了，她的声音犹如山谷里回荡的鹰咧，含着女子的清脆和气沉丹田的沉稳，说起话里每一句都令我流连沉醉，渐入晌午，我爬上床榻，顾岚的脑袋枕在我的膝盖上，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手里捧着一卷木牍读着，我将手覆在她的脑袋上按揉着，间隙岁月从指尖流走，直至一声尖锐的叫声打破了静谧的时光。 那是从柴房传来的尖叫，顾岚蹙眉将卷牍盖在脸上，十分头痛地揉揉太阳穴。 “又闹腾了……” 我微微叹息一声，把顾岚扶起来，与她一起下了楼，去往柴房。 高明月近日摆弄机关摆弄得无聊，恰逢午间的时候听到后院柴房里流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站在后院踌躇着要不要进去那扇紧闭的门内去一探究竟。她想，别是个黑店啊。最终还是挪着脚步走到窗边，本来在专心刨弄枯枝干草的顾倾倾被高明月的身体遮住了窗口的光，缓缓抬头正欲开口，却被高明月的一张脸给吓得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复而一屁股坐在了柴房的干草垛上，我带着顾岚下楼，堂内的客人皆是一惊，我站在楼梯上开口笑道。 “啊——！！” “各位继续喝茶，这是我这来了个远房亲戚，脑子有些不好使，又恐惊扰了各位，这才关至柴房，抱歉抱歉。” 简直，信手拈来。 一旁的顾岚看着我皮，挑挑眉，牵住我的衣袖摇了摇，下了楼绕进后院，看到站在窗边神情复杂的高明月，我站在柴房窗口看着歇斯底里的顾倾倾吵闹头痛地不行。 “吵什么！” 我冷静地声线在后院内炸开，顾倾倾眼底蕴着一眶愤恨，还有盈盈泪光。爬起来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一旁的高明月。 “说！你是不是这个女人派来杀我的！” 顾岚眉头紧蹙，挪前一步按住顾倾倾的脑袋，推远一脸嫌弃。 “离我远点。” 高明月难得地啧了一声，满脸惋惜地看向顾倾倾。就好像是在惋惜她这般苦难凌乱美艳动人，居然是个疯子，高明月往前挪了一步，透过窗栏的手摸了摸顾倾倾的脑袋。 “绝色佳人，奈何疯了。” 我在一旁憋笑，心想着也该把顾倾倾寻个时间放出来，我的目光朝着顾岚循去，顾岚看透我的心思急忙摇头，把抵住顾倾倾的手收了回来，站在我身边极其自然挽住我的手臂，身体一歪倒在了我的肩膀上，惬意懒散地环住我的腰肢回去了，离开后院的时候，我听到柴房里的女孩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 “顾岚！你变了！” 我甚觉这件事要顾岚亲自处理，我侧过头告诉顾岚一些话，顾岚定在当场，绽开一个绝色笑容，推走我的人，我站在原地叫回了高明月，把整个后院留给顾倾倾和顾岚。 一阵清风撩起风滚草，顾岚侧身负手站到柴房窗栏前，看着顾倾倾那一双红了的眼眶，眉头紧蹙，却也沉默地等她先开口，我站在后院墙侧，暗听墙角，顾倾倾的声音许久才响起，而那道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哽咽和哭腔，我抿着嘴角继续屏气听着，顾倾倾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可以过来抱抱我么？像小时候那样。” 我闻至脚步声犹豫又变作坚定，紧接着是衣料摩擦的声音，我起身挪步，悄悄地观察着，顾倾倾将脑袋放在了其中一根木窗栏上，顾岚的手穿过窗栏抱住了顾倾倾，顾倾倾轻柔的哭泣声落进我耳中，我不忍再听下去，许是女人之间的忌妒心作祟，闭上眼咬紧齿关，意图堵住五感，谈了约莫有半个时辰，顾倾倾的哭声愈发强烈，顾岚沉静的声线，打开了一般。 “你别哭了，自小到大，你都这么哭。” “……你又不心疼我。” 我在墙外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腹诽顾倾倾依旧童真幼稚，也许她不是太懂什么是真正的感情，然而就在顾岚沉默时，顾倾倾将话接了下去。 “岚，你知道么，你曾经是我的边疆啊。” 顾岚没有应。 “你不知道，我顾倾倾自小就喜欢你，我知道你有洒脱的气度和江湖游肆的抱负，所以我努力地追赶你，哪怕我被你百般嫌弃，厌恶推离，我都笑嘻嘻地追着你，而你从来没有睁眼看过我，这次出来，我看到你和那位亲密至极，我醋我气，我哪点没有她好，你就这么对我，你可以抵抗我所有的悲伤你懂不懂……” “因为是她，别人无可比拟。” 我彻底被心底的震撼给席卷了，包括顾倾倾的话，顾岚的回答，无可比拟，沉重的犹如一座大山砸在了我的心里，我的血液在身体内翻腾起伏，心海波澜万丈，而这些情绪透过呼吸释放出来，我知道我的呼吸声肯定暴露了自己，脸颊划过一丝温热的水泽，而院中的两人闻所未闻，继续话谈。 “我早已被你流放了，不，也许不是你的错，被爱流放的我今日之后，不会再缠着你了，可我祝福你是真的，祝福你和她，不可能。” “倾倾，你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我不会给任何觉得有悖我自己情感的人希望。” “你真绝情。” 顾岚笑了一声，没再说话，脚步声又再度响起，我知道，顾岚谈完了，我便也从墙根走了一步，又听到顾倾倾说了一句话。 “叫她放了我吧，我保证，不闹了。” 我手中握着那把腰间的钥匙走了出来，脸上不知什么表情，抬手将脸上的泪痕拭掉，走至门前把顾倾倾放了出来。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憋着一股气但是还是隐忍了一番，娇蛮任性地瞅我一眼。 “哎！能给我弄点热水洗个澡么，脏死了。” “可以。” 我笑了笑扬眉望着闹脾气还没完全消退干净的顾倾倾，自然不能再同她置气，叫来小春去给她烧热水了，然顾倾倾也不是傻子，她很清楚我和顾岚也有许多话要谈，速度很快地离开了后院，也许还有另一个原因，她觉得自己这几天没洗澡太亏了。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顾岚的脸，什么也不想说，整个人扑进她怀里。抱了许久，岁月静谧得只听得到风声，顾倾倾的事情想来也是处理好了。我们之间的情感似乎又递进了一层，夕阳夏晚，清风阵阵。而我知晓风从我们俩的袍内滚进皮肤，凉凉的，她堪愈伤，我整个人覆在她胸前，抬头时下巴抵着，两只手牵着她的，轻轻摇晃，像孩童一般。我心如明镜，我爱她，她亦是一般爱我，许久之后，此去经年。 回至当年事，她说，依旧忆今朝。 “回去罢，天儿冷。” “嗯……我们回去。” 轻笑着牵住她一起回至内堂，她说不想再躺着了。身体都是酥的，我便遂了她，搬来两张椅子坐在茶位上，我一手泡茶，她一旁调息，楼上轻轻开了门，沐浴完毕的顾倾倾顺着楼梯走下来，堂内的谈论之声骤聚。 “这珞掌柜，美人如云啊。” “这你就不懂了罢，这叫藏龙卧虎，哎，说吧兄弟，你喜欢哪个？” “我喜欢坐在掌柜身旁的那位，有英气。” “啧，那可是珞掌柜很重要的女游侠哎你等也敢觊觎！” 我将这些话充耳不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从茶位上起身，贴着顾岚的耳朵吻了下去，她脖颈缩了一下，转过眼来清清淡淡地瞟我一眼，站起来掰过我，将这一吻还了回去。 顾倾倾托腮望着那边的高明月，满眼写满不情愿，端着一碟瓜子，坐的很远。殊不知今后高明月这位奇丑无比的女人，却给茶馆内所有的人一个莫大的惊诧，而这个惊诧却是顾岚亲手打开的，平静的日子越来越远，四下的客人叫好，我明白，江南中这座城，将是我和顾岚的心之归处，而我与顾岚今后经历的风起云涌，几近跌宕，生死攸关。却深刻地仿若这江南水化在了我的心里，融进骨内，再也难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十章 窈窕淑女 夏近尾声，雨声淅沥浓烈至荼靡，江湖偌大得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经起千层浪，自然这江南里也是很清楚我和顾岚的事情，客人更加络绎不绝，甚至有点水来土掩的意思，为的是慕名而来喝上一杯茶或者单纯欣赏女游侠和老板的容貌与秩事罢，午时，顾倾倾还在房里同周公争斗，高明月坐在堂内一处阴凉的条凳上摆弄手腕上的机匣，轻微地发出声响落在空气里，今儿并没有多大的心气儿泡茶招待客人，所以全部丢给了小春，我坐在堂内和顾岚下棋，棋盘上，黑白棋子零落交叠，我紧紧盯着棋盘，唇瓣抿成一线，手指颤抖，冷汗涔涔。 “我不下了！” 对面的顾岚苦笑不得，看着我整个人趴在棋盘上耍赖，双手环胸叹口气凉凉望我，顾岚其实是有一股毒舌性子的，再配上她那洒脱秀丽的容貌，能够把人气的牙痒痒。然我是不能去打她的，原因有二，一是我打不过，因在皇城学的那点三脚猫功夫骗骗市井小民绰绰有余，可顾岚是何等武学之人，我还是少显摆得好，二，本下棋之意就是我提的，技不如人便撒泼打人，实属不正，顾岚这女人没别的挑剔，就是一口利舌让我气的头顶冒烟还不能动手。 真是凄凉。 我将脑海一番腹诽消减，顾岚眼底的笑意却瞬间凝成一团，就像这夏尾的雨雾透骨地侵袭，她将环在胸前的手放下，指尖轻点棋盘往前一推，声音缥着风雾。一句学不学落进耳内，我感觉到她靠近的气息，我抬头望她，她冰凉的指尖穿过我的发丝，一个温柔缱绻的吻直接落在了我的唇瓣上，所幸这个时辰客人都清走了，客堂内只有我和顾岚甚至于一旁专注自身的高明月，小春在茶房内炒茶，那个吻犹如立春的寒凉透着几丝逢春的暖意，剩余的话语被悉数堵在了喉内，须臾，顾岚退开些许，眼底化不开的笑意肆无忌惮地晃了我的眼，我心中只有那句，乱花渐欲迷人眼。骨子里散出来的倔强让我摇头拒绝。 “不学！” “嗯，很好。” 又是一个吻，这吻温蕴着绵长之意，她的舌尖灵活地撬开我的齿关，裹着我的舌尖痴缠环绕，婉若游龙，形色犹春，溪流水音从两个人的口腔内辗转反侧，我被夺取呼吸，很快便双颊涨红，奈何抵不过她的身形气力，只得乖乖就范，如此往复，我终于投了降，而二楼的门格哒一声响起，顾倾倾顶着一头凌乱的发丝出来，堪堪看到我和顾岚，又折返回去口中嘀咕着什么，最后总算下了楼来问一旁神情自若的高明月。 “他俩干嘛呢？” “据说是要学棋。” “哈？” “嗯……现在应该是要练剑。” “那怎的还亲上了？！” 我想，高明月和顾倾倾的心情该是十分复杂的，而高明月没想到的是，顾倾倾是个心理不太平衡的女子，她仿佛看到了如同饿虎扑食的顾小姐朝她扑了过来，然高明月的武功底子亦是不差的，她手指紧了紧袖口握在手心里，反手便抵住扑过来的顾倾倾的额头。 “姑娘你真的不挑食啊，连我你都下的了嘴？” 顾倾倾身形一顿，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推开了高明月，而我同顾岚恰好回头看到这两位活宝，高明月往后院去了，我自然地挽住顾岚的手臂，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生出几分困意，而顾岚也许是才恢复伤痛，筋骨内生疏，叫嚣着需要活动活动，她似是失望地打量客堂内的人，揽着我的肩膀坐到茶座上，腿往椅子上一搭。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么？” 正巧午时，我驱散些困意，将小春叫来做午膳，茶馆内还有清晨剩下来的一些茶点让他们饥肠辘辘的胃腹消停会儿，我坐在顾岚身旁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无奈。高明月从后院回来，顾岚的声音炸破寂静。 “就是你了！” 高明月来不及反应，顾岚身形已经朝着她去了，我哎了一声起身看着顾岚，只见高明月侧身朝着冲过来的顾岚投了三枚暗器，顾岚侧身一躲试图抓过暗器，不成想暗器并未到手，就那么伸手起落间居然将高明月的一整块脸皮扯了下来，我惊在当场看着那块脸皮扯得扭曲，最终高明月面容下露出的，是惊为天人的绝色，眉如远山青黛，眼蕴春露，肤腻凝霜，唇若冬樱。如果说，顾岚是清冷肆意的侠客之风，我是内城精致公主，顾倾倾娇蛮俏皮，其中最好看的，说是高明月亦不为过，她最出色的该是那挺秀鼻梁，顾岚神情复杂地将面具往手里一摊。 “高明月，你你你你……这个欺骗我感情的人！” 我该是憋不出什么言辞，指着这位伪装高手一通指责。高明月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发出一声嗤笑，又堪堪被看破伪装也许有所不满罢。 “何时欺骗过你的感情了？你将我的午饭都丢了，居然成我欺骗你感情了？” 我沉默许久，一旁的顾倾倾看的入神，而那一番眼神内居然蕴着痛心疾首悔恨不已的情绪，想来亦是正常的，就这么一个绝色美人整日以丑示人，谁能有多余的想法思索她面容底下是什么模样，而高明月云淡风轻地将面具收起来，坐在茶座上开始嗑瓜子，似乎刚刚发生了什么都与她无关。我将心中复杂的情绪收拢，想询她些身世底儿，高明月抬起眼来告诉我。 “你不必问，我从何来，我自己亦是不清楚的，高明月这个名字不过是十二年前，八月十五我被山中村妇捡回时取的。” 我哑然，也不再多问什么，既来之则安之，高明月许是告别了村妇，亦或是村妇殁亡，而我十分清楚，就高明月这一手绝术机关，并不如同她说的那般云淡风轻，可她并不打算告知，我不是喜多问是非之人，所以也便遂她心意不再多言，雨停了，金乌透过云层直射下来，潮湿陈旧的青石板上泛着光华，过几日便是夏尾，而江南每近夏末时都会有夏节，而各家的姑娘们都会泛舟游江，以望夏尾的菡萏能给她们祈愿带来情郎，小春并不打算同我们一块去凑热闹，他同我说。 “你们姑娘家家的祈愿，我这男人便不去了，顾女侠武功卓绝，珞曦姐你便安心去了就是，店里我看着呢。” 事情就这般定下来了，几日后，晴朗无云的好日子，江南各家姑娘都从闺房内出来，犹如百花齐放，聚在江边的乌篷船上，裙袂翩翩，一簇一簇地，顺骨柔情，牵着衣袖，勾着手指上了船，每人手心里还各捧着一盏荷船荷灯，我同顾岚一起登船，高明月同顾倾倾一船，我站在船头，望着平静无波的江面因为人船共行而掀起的阵阵潋滟，我捧着手里的物什，侧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爬上船篷的顾岚，心房阵阵流淌起来的爱意温存，将我整个人都笼罩了，那日江亭初见，顾岚衣摆泛着水云剑的光华夺目，气息游弋，而今日的顾岚离我极近，我可以伸手勾勒她的眉眼，亦可推离远远欣赏，顾岚似是感受到目光灼灼的我，侧头对上视线，与之交融，我抬抬手里的蜜饯，顾岚起身落下来，就着我的手将那块蜜饯含进嘴里，顺势裹着我的指尖将余留的糖粉舐掉。我刷地红了脸，转过身不再去看她的脸，而她在身后的声音，清灵渺远。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抿着嘴唇笑，你哪儿是什么君子，浪子侠客，还是个女人。我后背一沉，腰肢被她的手臂环住，近在咫尺的呼吸贴在皮肤上，如同这水波潋滟的江面，荡晃着，洄游着。 “我本不想这一生拥有定所，骨子里注定的漂泊自由，没成想遇到了你。” 我将手叠在她的手上，低头打趣道。 “还成我的不是了？那你可漂着去呗。” 她在我耳前吻了一下，如同猫兽蹭着亲近的物什，眷恋无常地嗯了一声。 “明明是你招惹的我，现居然不认账了？珞掌柜，你的心就那么个样子，这生意得失了多少？” “嘁，我说不过你，反正，招惹也便招惹了。” 她便没再接茬，四周传来女子的笑声，觅情郎？于我来说，已是觅得了。况且这株孤傲还是亲手觅得的，至于再往后的日子，便是我被采撷多次难以反往的结果，而我不明白是不是顾老那边风波平静，还是他们在等候契机，一击必杀呢。 “哎，你说你爹他们，还会来找你回去么？” “你希望我回去相夫教子？” …… 我是这个意思？我白了她一眼，没再问下去，她不会回去，亦不是那种轻易妥协的人，可江南与皇城相隔甚远，他们都能伸手而来，那么，到底还是盘根错节的错综复杂。而我，特别想查清，八年前大火国破家亡之前，都发生了什么，舟行缓慢，而远处除了女子的笑声玲琅，还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们。 “扑哧，我才走几天，又添美人了。” 夜晚行舟，将荷灯放完，又入了庙会去，水山相映，佳人携手，惟愿宁静暂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十一章 携手往返 灯火阑珊，我牵着顾岚在灯笼街的庙会闲逛，庙会大概最繁华的就是街坊之间的吆喝和玲琅满目的吃食，顾岚走在我身后，提着我乱七八糟买来的吃食塞进嘴里解馋，庙会甚是热闹，江南水乡的美亦是被映得如诗如画，乌篷船还有几艘停在水港内，还有几艘似乎被江南几家大户给包了下来，在江面上泛泛行过。顾岚拉着我停在一处亭内，望着江面平波，侧头注视着我许久，我心思放在这多时平静之外的皇城，顾家与我被灭国的关系，并没有注意到顾岚的眼神中光影明灭，是了，聪明如顾岚，我又是那么一个不会隐藏心思的人，什么事情都会挂在脸上，顾岚双手一撑亭栏。 “你心事重重的，说罢，何事扰？” “无事。” 我并不想此时就告知顾岚，因此事牵扯甚广，若不从长计议的话，牵扯的不仅仅是灭国的我，那个消失在大火里的斓珞公主，还有当朝天子与顾家，千丝万缕纠缠不清，顾老现下的位置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野心亦是不可估量，就凭顾老派杀手折渡和羡君山探刺都不是无准备而来的，折渡和羡君山都能准确寻到偌大江南里我的一方落脚之处，亦或是，他们一直在跟踪顾岚，不经意之间发现了我也是有可能的，我彻底陷入沉思。 “你那样子像是没事么？” 思绪被打断，映入我眼底的是顾岚云淡风轻的脸，我将思绪收进脑海里，而体温随着被夜风侵袭的程度而降下来，手指僵冷地近乎失温，扣在亭栏上，顾岚皱着眉头将我的手牵过塞进衣袍内，我知晓失温的手一定很凉，忙慌要把手抽出来，片刻却被顾岚连着手和人整个带进了怀里。她清沉的声线仿佛这江面落草一般，荡进了我耳朵里和心房内。 “你有什么事要让岚知道，不然岚很担心你。”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难道说，她的一片真心我却怀着不信任她的心思虑灭国之恨，和她的家人对我的居心？我只能静静地不说话，由她拥着，想着怎样转移掉这般沉重的话，将手抽了些许，刚好触碰到她腰间的水云剑。 “我自然有事都同你说，哎，水云剑为什么叫水云剑？” 顾岚将我松开，双手又在我的肩膀两侧摩挲了两下，确保我不是那么失温之后才将腰间的剑取下来，拉着我坐在亭内，将水云剑一字出鞘后，就着江面乌篷船聚起的灯火侧过水云剑告诉我。 “刃上钢花，流水锻纹，剑脊上刻有流云浮雕。” 就着灯火望去，的确如此，水云剑泛着清淡柔和的白光，流水锻纹在白光映衬下显露出来，流云浮雕栩栩如生。我手指轻轻握住剑柄，而现在我的眼底定是充满了光华，那种崇敬的神色，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顾岚，你到底是有多厉害啊。” 这是句何等欣赏和称赞的话，亦是肺腑之言，从第一次见她开始，既欣赏又崇敬的情感就在心海里翻腾，我不曾涉及她之前的世界，也不清楚她到底没有来到江南之前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身边又有何人。 “称不上厉害……也就是，算能够有个一呼百应的能力？” “……” 这个女人，一点都不谦虚。我静静地望着她，耳边是潺潺水声，我突然想这般一直望着她，而身上所背负的东西让我异常难受，或许是我自己太过敏感了，但是我想问她的并不是这个，我沉默抿着唇瓣许久，才开口。 “我想问你的并不是这个……” 我深知不该再问下去了，不然会有不堪设想的后果，只好抬眸随手一指江面上的荷灯开始转移不该有的话题，顾岚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眶里便换上了另一种神采，那是温柔的，柔美又不失刚烈的神采，我心中暗暗地想着该是转移过去了，看了许久的荷灯，我忽觉腰间一轻，我的故羽剑被抽出，顾岚将剑放在手里端详，我侧头率先接了茬。 “剑穗上有一尾羽，所以我才取名叫它故羽，不及你的水云剑。” “嗯，只不过剑被你用的没有丝毫灵气，你也是用剑绝人。” 她在嘲笑我，我的脸憋得涨红，然确实如此，皇城中所学的东西不过尔尔，可惜了故羽亦是情有可原的，顾岚将剑收回至剑鞘，牵着我离开迂长曲折的街道，回到了茶馆中，顾倾倾和高明月还没有回来，她们两个感情甚好地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坐在房内的露台上，露台铺了一层凉席，我软倒在顾岚的怀里，望着上空星河叠落，心中不平，我只能渴求这般的日子再久长些，顾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犹如远山的清风流水，浸透了心房，吹凉了暑热。 “高明月，不可小觑啊。” “我也觉得她有故事，不过既然她不愿意告知，那就再等等。” 顾岚发出自鼻腔内才有的笑，揽着我肩膀的手收紧了些，呼吸自上而下撩拨过我的肌理皮囊，酥过骨血。 “过段日子，我要回趟皇城。” 我心里咯噔一下，猛抬首，望着顾岚的脸，她一如既往的放松，这句话也如同落叶归根一样轻松自然，她只是告知我，她预所做的事情，而我却在心底动荡起强烈的不安，我怕顾岚一去不回。她低下头来，握着我的手轻轻拍了一拍，我突然觉得一股莫大的信任和安定涌上心房，我放松下来，想问她回去作何，还未开口，她便先告知了情况于我。 “母亲病重已久，那老不死的是不会有空管她的，所以我必须回去一趟。” “你不怕顾老不让你再离开皇城么？” “他还拦不住我。” 一句拦不住我，那般笃定和坚信，她是在告知我，她会回来，亦是说顾老的势力虽然不可小觑，可她既然敢投身虎穴，就有能够捅烂它的信心。我沉默了许久，欲言又止。心中萌生了一个巨大且可怕的想法，我想同她一起去，顾家虽与我当年家国之仇有关，可这般跟随而去的意义，只是单纯为了顾岚，且天子脚下，我仍想归故，哪怕是陌生。可我深知，顾岚是不会愿意让我同行的，那个地方，于我来说，是龙潭虎穴，万丈深渊。 “顾岚，让我同你一起去。” 我还是开了口，顾岚难得身形一滞，并未回话，天将擦亮，鱼肚白从天际破开黑夜显露出来，我们一坐坐到了天光大亮，我把小春叫上来，让他去了地窖，取来我藏了多年的酒，这坛酒我一直没开封，因为很早之前埋下的，唤作解忧。 我将酒打开，递给顾岚，我并没有问她多久启程，我知晓还有一段时间，但是这段解忧之日，我明白快要到头了，只不过的是，我依旧同她在一起，接下来的时日，我需要做的就是在这江南之中，沉醉留恋，而后，安妥与之告别。 楼下传来熙攘之声，我知道，该开张了，新的一日依旧是要开始的，高明月居然来敲我们的门，我滑下木梯去开门，门外的高明月一脸闲适地告诉我，她抓了个小白脸，顾倾倾为这事儿还在和她吵闹呢。 “哈？小白脸？” 我同顾岚跟着她一块下楼，被绑在客堂柱子上的男人转过头来，朝着我粲然一笑，笑忘流年，那身白衣，踏雾而来的男人，羡君山。我一脸复杂地走过去把他的绳子解开，告诉身旁的高明月，这位羡君山，是我们的旧识，而顾岚却先发制人地问羡君山。 “为何回来了？” “小姐，你不是要回去了？” “你消息还真灵通。” 我沉默着望着羡君山，他大概是跟踪了我们很多日，才故意落网被高明月逮个正着，还一脸嬉皮笑脸地说美人在旁这种话。 “不过这位美人儿倒是真的很凶啊。” “我的弩箭给你尝尝鲜？” “不必了。” 斗了会儿嘴，我吩咐小春开门迎客，而这一众人等，也算聚齐一堂，高明月倒是没有什么反应，顾倾倾听闻顾岚要回顾家，几乎都乐疯了，这点之外的顾虑，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只能说她，天真无邪。仿佛当年在皇城里不谙世事的我，我笑着望去，高明月七手八脚地制住活蹦乱跳的顾倾倾，因饮了解忧，有些醉意，我乘着醉意耍了一手茶技，堂内四下叫好，顾岚坐在一侧喝着我亲手泡制的蒙山甘露，因解忧混着茶饮，她的眉眼十分模糊，却亦十分清晰，朦胧之间，我晓得我醉了，醉的不轻，只因这江南我稳居了多年，突然告别，甚是不舍。而这告别，是为了揭开多年沉睡的真相，我需要为之前的无知天真填补该有的成熟了。顾岚望着我的神情蕴着许多我看不透的意图，可她并未直接回绝，我明白，我们都在想，这番回归有多危险，或将得到，万劫不复的后果，她现下不是一个人了，考虑繁琐，我居然有些想笑，顾岚，也会有那么多考虑的了，一方欣喜，一方忧愁。眼神交汇，心有灵犀，而与我们而言，能所拖慢的时间，就尽力地拖一拖罢。 皇城宫闱内，一身华服的老者，端着茶杯，茶盖打在茶碗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茶香袅袅，而跪在他身前的杀手似乎禀完事务，退下去了，老者望着宫闱外的花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意。 “该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十二章 高明月番外 若有明月 顾首当年往，想来我也是幸运的，那批侠士入城的时候，我堪堪满二十岁，机关世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成年女子必须在二十岁的时候离家历练，而我，堪堪躲过了那场屠国大计，不然，我也算是珞曦的仇人之一。所幸所幸，她并不知晓，只是知晓我叫高明月罢了。 高明月这个名字，其实还是蛮有意义的，怎么说呢，我在外历练时本归心似箭，谁知回到家中时已是物是人非，说是各路侠士被一德高望重的领衔屠了国，我堪堪错过，然而我回到故旧之地时，已经没了亲人的踪影，屠国大计，死伤惨重，尸横遍野，不过是那位领衔用了不一般的法子险胜，我手中的弩箭近乎握不住，新皇登基，颁布告令，各路侠士遣散，唯一被封号者，姓顾，是数一数二的武林门人，侠客之风。 好一个侠客之风，我蒙着面纱看着皇城之下张贴的榜文，嘴角漫上一股讽刺的笑容，冠冕堂皇。 我对突如其来的无家可归有点不适应，可仍旧需要找个地方落脚，还有就是，我现在需要隐藏起来，因事出突然，若我这漏网之鱼突然露面势必引起轩然大波，不单单是家族之因那么简单。 我侧头望向皇城内，一场大雨把尘埃战火洗涤殆尽，现下看起来整座皇城安然无恙，甚至焕发出了新的神采，寻了个茶馆喝了杯茶，台前的说书人正在绘声绘色的说道着发生过的屠国惨案，为首的顾家，本因侠士之风不应这新皇的话来的，不过，谁知道呢，顾家为首的顾亭，看来是野心难抑了。 “世风日下。” 我将茶饮尽，这偌大的皇城想来是不能再待了，又在街道周围转了转，回到家里随意收拾了些东西。往地窖里拿了家中祖传的那本易容术秘籍和一些盘缠，离开了皇城，江南是个好地方，我到了江南的山峦上，随意搭了个草棚作为安身之所，机关世家出来的小姐，现在我只能为了生存，在这个安身。 最诡奇的，是那天出门追赶一头野猪作为午餐，却遇到了珞曦，是的，在我之后知道了她就是屠国大计里最大受害者时，我非常的震惊且愧疚。不过，她那天的确侵犯了我的底线。 “我这一饭之失姑娘要怎么赔？” 我记得那天，珞曦的药铲几乎是拿不住的，可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异常坚定的神情，那种神情让我很难忘记，觉得我突如其来的失去造成的脾气怪异让她觉得奇怪亦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她的神情依旧，言辞凿凿地语句砸进了我的耳朵里，反而我却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有些咄咄逼人了，但是很快我将这个念头放在了心里，现下不应该有任何的柔软情感的迸发，我亦是一个在外流浪不知所居的人，还是个怪人。所以我把自己易容成一个极其丑陋的女人，一方面是希望吓到他人造成我不易接近的假象，一方面亦是保护自己。 哈，我还真是聪慧。 我在心中暗自赞扬自己，可珞曦似乎没有捕捉到我面容细微的变化，她眼神中散出寻常人一般的嫌恶，她很急，仿佛是要救什么人。我猜对了，片刻我看到一个男人气喘吁吁地来找她，她便匆忙下了山，我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跟了去。 自此，便住在了她那儿，直到某日我探得她是前朝的公主身份，才彻底决定留在珞曦茶馆，而奇异的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女人，姓顾。 我并没有多问，然高手之间总有一些奇怪的默契，心照不宣。而我呢，亦是遇到了此生的冤孽，顾倾倾。顾岚的表妹，至于我为何倾心于她，自己也不清楚。 “顾岚，你可害苦了我。” 月明星稀，那天我被顾岚提溜到露台上喝酒闲谈，是的，提溜，我打不过她，纵使我这一身卓绝的机关之术，我还是快不过她的剑，水云剑可是在江湖上打出名气的利器，然而水云剑主是不太爱抛头露面的。居然被我有幸遇到了，她的脸在月光映照下变得透彻清晰，难怪珞曦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同她的情真意切，也是能够探询理解的。顾岚在我的印象里，是个话不多的人，或者说，她一开口就是一针见血直入主旨的，那晚喝酒并不是单纯的闲谈。 酒是被温过的，她的手碰在酒壶上，将酒倒进杯内，递给我时，她的手耍了个花，可依旧稳稳地递酒于我，半滴都未倾洒出来。我静静地望着她，接过那细腻质地的酒杯一饮而尽，喉内的味道自舌尖开始蔓延扩散，醇香浓厚，我咂了咂嘴。 “好酒。” “你不是普通人罢？” 我将酒咽下，叠着手把酒杯放在指弯内，眼带笑意。 “你既看出了，何必问我。” 顾岚并没多言，她眼底澄澈，想来亦是看出来了，只不过她并不想挑破罢了，饮酒饮至微醺，这家伙居然说要去陪珞曦睡觉，我复杂地不知该做何表情，她告知我珞曦真实身份，并且低下眼眸，我彻底看清了她眼里的浩瀚深邃，那是镀了一层温柔的深情。 “珞曦因灭国之事，经常噩梦流连，岚算年少时参与过她的事情，所以岚需要陪伴她，只要岚还在，这件事，请你不要透出风声去，不然水云剑不认人。顾不上昔日情面，怪不得岚。” “放心罢……” 我觉得后颈一凉，顾岚眼中还是那般神色，可她并未再看我，而是揭开木板，消失在露台上，我也没有心思听两人之间的床笫情浓。便堵了耳朵，坐在露台上饮酒。月悬星河，愈发明亮清冷，享受着耳边清风滚动，刚至江南时，亦是这般景色，我便更名换姓，以高悬明月之意取了现在的高明月名讳，也算是不负良辰佳月了。 隔日便是行程，阿倾早已睡熟梦回，我喝的沉醉，回到房间时她已四仰八叉地不知所处，我将她挪正，盖好被榻，静静凝视着她的脸，望来也是一张好看的脸，就是脾气娇纵了些，可我都能由着，毕竟她从嫌我至无话不谈，丝毫没有沟壑阻碍，这番天巧率真，是我没有的。 “傻姑娘……” 我知晓我此时神色温柔，如刚才的顾岚提至珞曦那般，梦中的她哼了一声，抬手翻身，揪住我藏匿弩箭的衣袖，吓得我不敢动弹，只好凑近了将她揽进怀里，抽出衣袖，恐伤着她。大气不敢出，夜中静谧，我却毫无困意，抱着怀里温暖的人坐了一夜。直至清晨，她将我的手臂枕得失去知觉，我低头望她因睡眠而变得细腻的侧脸，居觉得如此也是值得了。 路迢迢，离江南，无归期，梦回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十三章 落花流水 皇城内风云四起，当朝天子似乎在一步一步铲除阻碍他的势力，年轻的皇帝从朝下走进大殿，拟了一道圣旨，将前朝屠国时有所帮助的大臣，或受降的尽数杀绝，坐在家中的顾亭似乎察觉到异常，匆匆进宫与天子彻夜攀谈。 晨光微熹，照亮江南温柔的山水，我从顾岚的怀里苏醒，她被我的苏醒给叨扰起来，伸出手臂环住我，鼻尖抵在我的鼻尖之上，扑面而来的温柔缱绻呼吸熏得人沉醉。也许没有多少的日子能够再这般静谧安稳了，才从周公那儿回归，嗓音未全开，我不愿意多话，两个人尚未从梦中醒来，很多时候都光靠呼吸交流也罢。又在被窝里窝着片刻，小春吆喝我们起来早膳，我才慢慢悠悠地把顾岚拽起来下楼，帐暖害人啊。 早膳用过之后，一干人等四散开来各做各的，我望着顾岚，突然想要去江亭一趟，毕竟开始在江亭，我想亦是该有个完好的结束。顾岚并没有驳我，遂跟着我去了，江面泛着波光，犹如刚开始那般，秋色渐染，我牵着顾岚的手登上石阶，两旁的草木交替显现截然不同的景致。我依旧带了那套茶具，在江亭之上同顾岚饮了一盏茶。又觉有许多堵在心口的话未说出口，也许是不知从何说起。 “你好像一点都不急？” “急什么？” 平淡缓和的疑问又丢了回来，我将茶具以清水洗净，抬眸淡淡瞥了一眼顾岚，明知故问，然并未受影响的顾岚悠哉悠哉地品茶后给予我答案。 “既做好了决定，又何必太急呢。” 我知晓她是同意我随她一起回去了，这话中有话，显然是说给我听的，我低眸轻笑，将茶具收拾好，又同她在江亭坐了许久，直至晌午，她才动了动麻木的腿牵着我下山，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回到茶馆，触景生情，我将该带走的都收在包袱里，从前堂绕至后院，看了一遍又一遍。顾岚静静地在一旁观望着，眸中神色不一，羡君山深知气氛沉重，索开了口作调笑地告诉我，去一趟皇城当作见顾岚的母亲，可再回来的。 “谢了。” 反而道谢的是高明月，我笑着看完茶馆的一草一木，小春居然想要留下来，被我阻止了。他算是我唯一的亲脉和心腹之人，除了顾岚以外，我更愿意和小春谈。 “珞曦姐，就不能不走么。” “不行，此去必然。” 小春便闭了嘴的没有再说，顾岚在一旁催促我离开，我踏离门槛回望牌匾后，忽有许多回忆往昔涌上心头。我牵过顾岚的手，她将我抱上马背，我本要喊马了，被一把拽住，她探询的目光略过我，我才停住，而后一行人随着金乌落进地平线驰马而去，戌时，踏出江南城。 我靠在马背上昏昏欲睡，顾岚将披风盖在我身上，我只听得耳畔猎猎风声，行至将晚，顾岚吩咐着小春和高明月寻客栈，而自己却拉着马把我带到了一处静谧的树林中，我不知所云地望向她，她跳下马来朝我伸手，我也随了她一起，树林里只有习习凉风划过叶片的声音，我望着同夜色融为一体的顾岚，不知道她要作何。 “你带我过来作甚？” “此番回去，你别跟着我，危险。” 我突地笑了，原来是要说这种顾我安全的话，我踩着泥地枯枝走到她身后揽住腰肢。 “那你为何同意带我一起回去？明知危险。” “……我只是，不愿离你太远罢了。” 我心头一动，收紧拥着她的手臂，气息流动，如同这九月朔风，惊掠掠过了心头，既是一句极度喜爱的话语，怎可辜负。我将脸颊埋在她的背骨里，希望她把顾虑消减，既来之则安之，树林里开始散出凉意，我将心事重重的顾岚扯回了客栈，路旁苍穹明月高悬，而我心中那股极大的不安开始争先恐后地涌出，也许是要回归故地，又因家国易主而深恐家国之仇侵袭。我晃晃脑袋，将不该想的思绪抛之脑后。 顾岚坐在房中思索着路线，今在江南境内，江南城虽已出，可前往皇城洛阳还需些时日，下一站沿路往洪州去，最近的路线该是直指淮南往洛阳，可顾岚这厮盯着地图许久，居然想要背道而驰去黔州。往另一边去往洛阳，我一面盯着她，质疑她是不是思虑过多而混沌了。 “你就当做游山玩水，我需要沟通江湖上的几位朋友。” “甚朋友？” 我吩咐小二换了一壶好的碧螺春茶，轻轻抿着茶问顾岚，顾岚眉梢一扬丢出美人儿两字来，而我一口清茶呛进喉咙，咳嗽得厉害，我抚着胸口平复。 “美人儿，你江湖上捻了多少残花败柳？” “啧，这醋的，就好像我捻了你也是残花败柳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我为何要挖坑自己跳进去呢？满脸复杂地望着顾岚，手指捏着茶杯几乎都快捏碎了，恼得不行，涨红透了脸颊就想要撒腿跑，而一股强大的内劲把我带了回来。我稳稳地坐在了顾岚怀里，换来的是她低沉的笑声和笃定的话语。 “是罢？我的宝贝儿。” 我的耳根嗵地飘红，心中暗叹这个女人不正经的样儿，一边小鸟依人地窝着，亦是遂了她愿一同去会友罢，我亦是多年未踏足外界，前是宫闱深闺，国破之后，便是隐居江南了。夜渐深，我牵着顾岚入榻，一夜缱绻深眠。 隔日，卯时。顾岚推门而出，片刻后归来时，手上多了一盘清粥小菜，我窝在被榻内慵懒望她，温暖被推离，她将我抱起，一步一步地同我更衣，静谧的早晨变得十分缓慢，而隔壁房里传出了顾倾倾的惊叫，我和顾岚习以为常，并未去理会高明月和顾倾倾，午时过后，渐消退的热意驱使着我们继续上路。一路景致变化莫测，江南未出，总还有些水乡的温润和柔美，行有十日景致便有入秋之色，顾岚已同形色各异的江湖人会面，大到剑宗侠客，小至官差匪盗，无奇不有，我一路随着她，却不知该以何身份去与这些侠客打交道，只能以江南老板的名讳告知，羡君山一路插科打诨，就仿佛剥了那层白衣公子的皮囊去了，他就是混迹在这市井中的人，傍晚时，顾岚最终落定在一户白家的朋友家中，要说这白家亦是不小了。 江陵府白家，在江陵也算是大户，顾岚同白家家主算是旧识，白家家主是剑宗宗门出身，因当日多看了两眼顾岚的水云剑，又相谈甚欢，一来二去便成了故知，这位白家主十分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居然就有了夫人和一位千金，而这位千金名唤白妙染，看到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府，不惧生地同顾岚熟络起来，我站在一旁静静望着顾岚同那小姑娘保持距离的模样忍俊不禁，忽悠了高明月借顾倾倾于我一回，而当下的场景就变成了顾岚同白家小姑娘，我同顾倾倾，高明月同两个大男人一块，顾倾倾揶揄地望我一眼，手肘直接戳在我的腰上，神色飞扬亦娇美，就像春时盛开的一朵桃夭。 “哎，你不醋的？” “醋何？” 我淡淡地回话，不以为意，顾岚这吸引女子的功力我亦不是第一次见了，顾倾倾的眼神意味深长，我只当她是年少无知，并未理会多少，行至花园池塘旁，我专注地往池中欣赏一池游鱼，而完全没有理会我身后的顾大小姐在做甚么，因石栏低，我欣赏池鱼时只觉得腰间一沉仿佛被力道击中，还未反应过来，我已大半个身子飞出石栏，整个人俯落进池水里，一珠顾字卡在喉咙里。 “顾……” 水花四溅，我听到有人喊救人时，水面波澜起伏，衣领一轻已经被提起来了，因落水时未规避气息，还是呛了两口水进嗓，入眼的是惊在当场的一干人等，还有我湿漉漉的一团被顾岚纳在怀里的景象。我睁开眼平复气息，抬手安慰顾岚眼中难有的慌乱，心如明镜的知晓是顾倾倾使了计推我入水。 “好了无事……” 顾岚环顾四周，最终定在了顾倾倾身上，我怕她当场伤及顾倾倾，拍了拍她摇头作罢。 我被抱进内堂，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顾倾倾偷偷摸摸地来给我赔不是，我睨着她也不计较了，想来这么一闹，我居然觉得那白家小姐有些可惜。 “白家小姐够惨的，被你这么一闹……” 顾倾倾仿佛见了鬼一般摸着我的额头。 “你没疯罢？你同情她？我表姐可是你的人啊。” “所以啊，你知道她是我的人，还这么闹？” “如果有人那么看阿月，我肯定把她眼珠子挖出来扔在地上踩！” 我哭笑不得，看着义愤填膺的顾倾倾，捧着姜茶喝进腹内，夜近夕晚，顾岚进房把顾倾倾提溜出去，一遍又一遍地问我可有大碍。 “你真的无事？” “无事，事发突然，这丫头闹也不和我说，忘了规避气息呛了点水罢了。” “无事就好。” 我静静地望着顾岚那双深邃柔情的眼眸，她总是看我同他人不一样，她并不是喜露笑意的人，或者说形色不显，而在我面前眼底总是带着一丝一缕的柔意芳华，我将姜茶放置一旁，捧着她的脸在唇角落了吻，整个人埋进她的怀里，奋力地吸了一口属于她特有的味道，安心地从嗓内哼出声来，再慢些罢，我只能诉求上苍将时年放缓，因我心内那权衡情感与平衡的秤已有偏移，我生根一般的犹豫和恐惧，在距离皇城越近的时候，扩散至四肢百骸。 再等等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十四章 共赴山河 白家盛情，又逢顾岚议事，一行人便在江陵妥帖安定下来，稍作休整，江陵虽不如江南地广水秀，可也算是出了江南城外的一座较为繁华的城池了，西控巴蜀之地，南通吴粤，也算是山清水秀的地界，我便整日被顾倾倾扯着逛江陵的街首巷尾，高明月索性丢下她本尊夫人与我，躲不知处摆弄机关去了，我只能将愤懑吞于脏腑内隐忍不发，遂顾倾倾这小丫头整日游玩儿于江陵。 卯时，天际金乌缓缓移落至地平线，身心俱疲，我扯着兴致灵然的顾倾倾回至白家府邸，鸟雀回巢，顾倾倾撇开我致意后，便去寻高明月这厮了，如同大赦的我去白家议堂寻顾岚，白家水榭楼台甚多，又是一方富贾侠士，穿过了花园幽径又拐了几趟曲折，才至议堂外，刚欲敲门，却听里头白家家主询顾岚可有婚配，我悬在半空的手凝滞了一会儿，听得顾岚沉稳的声线流出来，仿若天际堪过的流云，笃定流畅。 “南雁归巢，白兄该是知晓岚心的。” 里头传出茶杯落案的声音，白家家主的询问似乎胶着凝滞下来，倏忽间我听到了一声叹息，白家家主的话语遗憾又可惜的落进我耳内，男人特有的磁性低沉声线现在倒显得有些委屈可怜，只是他唤了一声顾岚从没在我面前提过的称谓。 “这般……我家小女妙染无有缘分，不然她甚是心仪你，我这做父亲的也是想替小女询你一番，还望明岚别见怪。” 我站在门外敲了敲因为久站而酸麻的腿，嘴角漫上一股浅淡的笑意，明岚？该是表字或者什么的罢，思索至此我亦是不再做这偷听墙角的事儿了，敲门而入，见家主和顾岚坐在堂内饮茶，而家主的茶已经尽了大半，顾岚那杯却分毫未动，我眼蕴秋水，娇俏地剜了她一眼，心想她怕是在茶馆时被茶馆的蒙山甘露养刁了口，现下别的茶倒是饮不进口了。先给家主点头示礼后，我迈着悠闲愉快的步伐直接蹦进了顾岚怀里，也不顾在场的男人介意与否，顾岚习以为常地将我一圈，手指揉上发顶，轻柔缱绻的一句话彻底破了她这多年至交的心思。 “回来了？” “嗯，回来了。” 十分自然的，我将手放在了他的手臂上挽住，家主无奈又复杂的神情朝我们点了头，便不知哪儿来的得意飞扬，直接禀明谢意离开议堂，待转进水榭亭台远离议堂时，顾岚望着我嘴角藏不住的得意笑靥，抬手捏了我的脸腮，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开口。 “又在门外偷听了罢？” “诶？这你也晓得？” 便敛了些神色，整个人坨在了顾岚手臂上，她却不以为意的一摊手，凉凉地泼我一头彻骨冷水，也不在乎我是否顾及面子这回事。 “你的呼吸太重。” 我撇撇嘴，不再多说，然顾岚并没有往我们所住的客房去，而是唤来一只信鸽把一笺纸卷放进信鸽腿上的短筒内，一扬手臂，那只飞禽扑簌簌展开羽翼，很快消失于视线内。我望着顾岚神情不解，而她满脸神秘而又带着一丝狡黠地低头咬我耳朵。 “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尾音上扬嗯了一声，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欲开口问高明月他们如何处置，她却同我说不管这些，我便作罢了，她将我带进白家一间干净整洁的房内，将挂在木栏上的披风和两套干净的衣衫递给我，她自顾自地躺在床榻边缘摸了一阵，我一头雾水。 须臾，只闻一声木板转动，机括散落在空间内的声音，床板翻落，而那张床榻之下居然蜿蜒着一条青砖砌成的楼梯，她站在床榻前先行跨进楼梯，又朝我伸手，我狐疑惊诧地伸手随着她踏下楼梯，她从手中抛出一件物什，速度快到我看不清晰，只觉得她腕骨疼。 头顶的床榻翻了回来，而青砖楼梯的空间两侧的火光瞬间亮起，我下意识的挡了挡眼，待适应之后，捂着嘴不知所言，她嘴角微勾了个弧度，拉着我一步一步踏下楼梯，直至楼梯尽底，我才真的惊从心生，那是一个偌大的地方，而四周密静无人。 只有正前方通了一道口，光亮朝着那个口照进来，正中央是一方池水，而那池水里冒着袅袅热气，池水侧旁是悬挂衣服用的木架，我站在当场几近失语，只能带着惊喜的神情看着她，她的眉头跳了一下，牵着我的手一松，身体一转绕至我身后揽住腰身，轻轻巧巧地解开我腰间的系带，我的裙袍霎时掉落，我惊得慌乱，回神提起裙袍，而不及提好，颈间的扣子却好像被她的指尖挑开了。 外衫也没了，我又惊又羞地盯着她，抱着零乱落下的衣袍，此还不算，她悠闲缓慢地将我的力道卸下，里衣以同样方式被撤，彻底，坦诚相见了。她施施然笑意张扬地抽走我的衣衫裙袍挂在木架上，我就像一只闷在蒸笼里的鸟禽，定然是满脸通红，一时搜刮不出腹中词汇来骂她浪子流氓的行为。 “嗯，我夫人身材极好。” “……” 我快将牙齿要咬碎了，而她还嬉皮笑脸地言辞不纯，转身不理会我，褪衣衫去了，我实在羞赧至极，此情此景，只好挪寻了个地方蹲下装傻，极力地拍打脸颊以求消些羞热，嘴里念念有词，我耳根却极不争气地灼烧起来，传来的是衣料摩擦落地的声响，我不敢抬头看她，而等我埋着头还不知所措时，她踏着沉稳的步伐也已经走到我身边了，我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完了，她却没有动作，居然蹲下和我平视，那双眼眸里如同蕴满了魔光，就这般望着我，我彻底沦陷了，身体却极度灵动地作出反应，我要逃，得赶快逃！ “可爱。” 我只听见顾岚笑了一声，我才转过身，手臂便被擒住，只觉得转了个方向，我便被扯回至怀里，彻底和她皮肤贴在了一起，体温流转，我惨然地闭上眼。 “……你……你放开我。” 声音同蚊蝇没甚区别，我依旧将头深埋，但是不可能埋在她胸前罢，我掌心不知放于何处，只能放在身侧，她温热的气息似乎越来越近了，身体凝滞僵直，她伸手将我的发髻散开，发丝散扬，额发被撩起，一个吻，非同一般又缱绻温柔的吻…… 我快窒息了，心口擂动得厉害。 “外头凉，我们下去。” 我咬着牙关，紧闭眼眸，彻底放弃了要逃离的念头，横竖都是这般结果，便由她去了，身体一软，她的手臂穿过我膝弯，我整个人被抱起来，她一步一步地踏下石阶入池，温暖的气息和水温彻底侵袭周身，我偷偷睁开了眼睛，而撞上的那道眼神，如一眼万年，难以忘记。 我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将手臂勾在了她颈上，她眼底的温柔光华和笑意涌动着，池水泛着一层一层的涟漪，而整个气氛弥漫着缱绻和一股清淡的旖旎。我忽觉被盈揽着的腰身快断了，虽然所有的力道都在顾岚身上，可是她的手臂内就好像蕴着一股销魂蚀骨的火，一寸一尺地将我吞噬燃烧殆尽。 “……顾岚。” 我唤她，声音恢复了，可居然染着一股不知名的情感，所以显得柔软婉转又带着压抑的沉闷。她嗯了一声，居然收紧了手臂，身材娇小此时的优势尽显无疑，我彻底一团地被她裹住，她腾出手来撩了一捧水浇在我身上要我放松肌肉，空气静谧，她在等我说话。 “我……就是想叫你一声儿。” 她笑了一下，甚么都未说，而是低下头来，视线交错融合，我呼吸沉重，觉得池水热得有些灼人，我下意识地退后，她的手扣住我的后脑，而我尽数的话和气息被堵在喉内。那是一个浓烈而炙热的吻，她的舌尖，转进来攻城略地，那是不比方才额吻的温柔细致，可足够让我缴械投降了。我慢慢地闭上眼眸软在她怀里，一方池水的温度也不及这至心底而起的涟漪和波澜爱意了，我的心口涌动着的那些恐惧和不安被安抚，而与之代替的是这段隐藏至深的情意爆发出的惊人力量，我终究抬手环住了顾岚，许久，她才松开我，而此时金乌落尽，我们静坐在池内不知作何话谈，也便不说了。 “顾岚，我，心悦至极。” “我心亦然。” 戌时已过，我们才从池内出来，一身疲劳被去尽了，现下只想好好地闷头长眠，我被顾岚托起，坐在池旁，乖顺地任由她擦拭水珠，而后更衣抱着离开了地下，我知晓，我再无任何可以怀疑惧怕的东西，顾岚的一番苦心也在这时被我透彻地理解，我需要的，不过是人至此时，心有灵犀。 入了房内，一夜安眠，而这番情动亦是调和，我逃不开顾岚了，月上墨染，树影斑驳，我望向皇城的方向，又凝视着熟睡的顾岚，轻声勾笑。 “我将同你共赴山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十五章 此去经年 隔日，清风林动，光暖柔情，我只觉得全身绵软，睁开眼时顾岚已经坐在床边擦拭水云剑，一道背影挺拔秀美，我裹在被榻里望着那道背影被光映衬地忽明忽暗，她的侧脸被光华镀了一层柔美的色彩，我盯得入神，直到她的声音打破我沉醉的眼神，才回转过神情离开被榻。下床把包袱内的衣袍拿出来更换，我走到顾岚身后，点点她肩胛轻声问她要不要一起褪下来换掉，顾岚摇摇头，告诉我换下这身儿来会找不到合适的，我便未再多言，拿了衣服寻了地方去洗换，傍晚时归来，看到白妙染进了房内，我便止住脚步，不打算再进去。然而很短的时间里，白妙染就踏门而出了，我一头雾水地望着那个小姑娘，心中疑虑绕着一圈一圈的，但是我并没有再问顾岚发生了什么，总觉得该是什么挽留的话题，那么短的时间内，依照顾岚的性子，回绝得干净利落。 思索至此，我想着去城中买些茶叶来安慰一下顾岚那被我养刁的嘴，索性转身离开庭院，同门童打了招呼后游览长街。江陵不比江南城，蒙山甘露这种茶想来是有难度可寻的，打听了几回，才寻得一处双茶巷里有蒙山甘露，待到地方时已近迟暮，我匆忙拍下银子就赶程回白府，回至白府时顾岚正在满府寻我，我望着顾岚眼中因我不在而少有的慌乱，我有些不知所言的情愫讲不清晰，我只能站定，朝着顾岚张开手，定然是我出门时没同她说我去向何方，她急了。顾岚似是有气，挪到我怀里时，脖颈被她的下巴轻抵，一阵碾蹭，疼得我龇牙咧嘴，却依旧喜从心溢，只好抬手安抚她，顺便拍了拍满身尘土，把怀中的茶放到她眼前，满不在意地笑。 “我只是给你买茶去了，你怎地惊动了一府的人？本来就为客，你还弄得满城风雨。” 顾岚似是不满我的说法，沉默了许久未曾开口，我知晓她定然是有些气恼我出门未说去哪儿，回来时又这般云淡风轻的反应，能不惹她一身气就有鬼了，我只好哑着，同被她闹腾起来的一干人等一一致以歉意，揪着顾岚的衣袖躲进房内，然而我明白，这一下子若我要对她有所交代，可能比较费劲了，我是个心性不坚之人，当顾岚有那么一瞬间的不满我都会从心底生出胡思来，站在房内我只听闻得二人呼吸沉重，我并未点灯，因不敢正视顾岚的眼睛，此番本就是自己未先说清，她有些气亦是可以理解的。 房内，站了许久的顾岚似乎是腿麻了，拖了椅子坐下，我只好取来清水，放置好蒙山甘露同她沏茶，她依旧没同我说半个字，而我惴惴不安地泡茶又一边察她神情，自然两相无益，滚烫的水淋了一手，疼得我把杯子摔个粉碎，她的身形动了一下，抓过我的手在黑幕里吹气，我瞬觉委屈，蕴着一眶泪在眸内，一边委屈不已地告诉她些胡言乱语。 “我并不是故意不同你说我去哪里的……” 沉默，长久的沉默，蒙山甘露的清香弥在空气内，顾岚处理好我手上的烫伤，一声轻微地叹息落在我耳中。 “……担心你出事，你又不懂人情世故，恐有变故岚无法及时陪救，你想要岚怎么办呢。” “……” 心海翻腾起震撼，仿佛浪拍礁时那种奋不顾身的震撼，我向来是小看了顾岚于我的感情，而我一直暗自揣度得不过是自己的一些心思，而忽略了更多的东西与深刻。 “我知道了，下次我会同你说。” 我静静地被顾岚抱在怀里，我不知道我还能如何回报她，反正这一生非常长远，我还有一段很长的日子需要同她一起渡过，而静谧的空间内我只觉得顾岚的手臂非常温暖，那盏茶洒了，我穿过顾岚的手，将茶杯递于她，她眼中笑意深蕴，放开我。悠然自得地坐在一旁等候我重新沏茶，而我心中之前好不容易消退的愁绪，却在顾岚的一语之间轰然崩塌。 “珞曦，你想复国么？” 我知道，茶水又歪了，可是却不觉得怎么烫手了，我沉下头来，在夜幕内勾勒起一个清浅的笑容，我得多谢没有灯火，不然我这满脸的虚伪让她窥伺得了笑柄，心中盘亘的繁杂太多，居然不晓得如何答复给顾岚，而我最擅长地便是逃避了。将茶杯推了过去，眼神飘忽不定。 “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你可想复国？你最近心事重重的，不就是怕回至皇城触景生情，从而点燃你的仇恨？” 是了，我并未听错，顾岚此番回程除了自己的事情，答应带上我也是有道理的，而我没有想到的是，顾岚居然读懂了我这几日的心事，也许从江南城出就如此了，我缄默，心中萦绕着八年前的灭国场面，那大概是我心中永不可磨灭的噩梦与阴影。 “你怎么晓得的……” 我将声音压低，仿佛没有说过话一般，捏着茶杯的手指骨节发白，手心已细细密密地透出汗珠来，那股恐惧夹杂着对顾岚感情的愧疚，愈发扩得宏大，顾岚的眼眸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儿，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荡在空气里带着利落干脆的气息。 “你可不必顾虑岚，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是什么？” 寒冷，我只觉得空气寒冷，我愈发把脑袋埋进阴影内，紧抿着嘴唇，周身往背上窜上来的冷汗仿佛一道不知何方的利刃戳进了后心。 “你要我如何不顾虑你？” 顾岚也许是有些烦闷了，她大概行走游历江湖多年，没有见过同我一般心境不坚的人。茶杯磕在了桌案上。 “你若顾虑岚，当初可不必随岚至此，岚所需要的是你的决定，并不是你患得患失的样子。你只用给予岚决定，剩下的，岚会一点一点做好。” 我依旧沉默着，站起身来把手叠在一起揉搓，顾岚叹口气，离了桌前走到我身边拥住我。 “珞曦，别忘了，你曾经可是公主啊。” 话语笃定地犹如当时顾岚同我说不需要时那般，我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呼吸困难，整个人依靠在她怀里，抬指揪住她衣角抖着声音询她。 “若我复国，可会有失去你的那天。” “岚不会让你为难的。” 本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我却心如明镜地知晓了顾岚的深意和良苦用心。平复好情绪后，我立不住，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靠在顾岚怀里，长夜里无丝竹声，我将绕在心头的思绪一点点理清，若是如此定然会有今后的选择，复国成事之后，顾家不能苟留，而与我相伴的顾岚自然也需要处置，我有些痛苦，闭上眼眸深吸口气。 “……等回至皇城再议。” 我这是缓兵之计，顾岚再无回应，而我觉得腰间一紧，又被拦腰抱起横扔进床榻上，而夜色深沉，我眼底望着顾岚情绪不明，而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和气劲，直起身来勾住她脖颈，侧头吻就唇瓣柔软之地，若有时会失去她，那么我需要的便是抓住这一切可能的光阴同她生命合欢。长夜内并无任何的理智之说，有的只是耳鬓厮磨的情意绵长，我听到衣袍落地的声音，并未抗拒。 皇城内，似乎平定下来风云让顾老在顾府开始四处寻找顾岚的踪迹，顾岚告诉我，隔三日后，便是我们出发启程的时候，至于白家已经被她顺利沟通，夜色沉寂，我在顾岚的枕旁思索着来龙去脉的重要妥帖。不得解，入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十六章 沐临随风 江陵降雨，倾盆而泄下得暴烈，我是被惊雷吓醒的，醒来时脑袋一片空白，但又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我知晓我又回到了八年前的皇城内，而这场梦里没有大火，有的只是当年那股明媚艳丽的色彩，我着了一身干净明艳的裙袍从皇殿的楼梯摁了块木板滑下来，校场兵士们的铮铮之声响彻苍穹。 而我的母皇，在身后望着我，那时候只觉得我什么都有，无所不能。然梦境如幻境，苏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呆若木鸡，顾岚早已不在身旁，也许是出门去给我弄早膳了罢，而呆着时我只觉得眼眶里有水泽涌出来，透过眼角滑落下来，我起身裹紧被子，却仍旧觉得周身寒冷，顾岚推门进来我也没有感觉到，我努力地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脑海除去涤荡着无尽的美好，同之后的那些痛楚交叠，我抬手捂住脑袋耳朵，让所有的声音都封闭起来，而周身炸起的疼痛让我狠狠地撞上了角落的木柜。 我费尽力气睁开双眼，而眼眸刺痛，顾岚的面容模糊得让我碰不到，心口炸开的疼痛撕扯着我，感知不到任何的活物，我望着泪眼朦胧里的顾岚踉跄了两下，我知道，定然是我把她推开了。 “不要——” “珞曦！珞曦！醒醒，我在这儿！看着我！” 我知晓，耳边是顾岚的焦急呼唤，可我现下耳旁只剩下无尽的嗡鸣，汗珠随着额头簌簌滑落下来，顾岚丢下手里端着的盘子，整个人挪上床榻将我紧紧裹在怀里，我却犹如风中的落叶，抖得不能自已，顾岚无计可施，只好将我抱着，一边安抚着我，她的手掌落在我的背上，一下又一下拍抚，循环往复。终于，耳边的嗡鸣渐弱，那些场景在眼前消散成尘，我总算是回过神来，而只觉得很累，眼皮一沉，倒在顾岚怀里，过段时辰，再度转醒时，已经躺在了顾岚的腿上枕着，地上是她丢落的盘子，盘子因为摔过，裂成碎片，我抬手一抹，满头汗水，顾岚见我苏醒过来，长舒了一口气。 “醒了？” 我点了头，顾岚抬手抚摸我的发丝，我能感知到发丝被穿过的触觉，而我眼睛极度疼痛，又哑着嗓音同她道歉，她一手拂了我的道歉，托着我的身子往上坐稳后，她温热的呼吸喷薄在我颈间，似乎是进行某种虔诚礼节一般，颈间的薄汗被她的吻尽数消退，不安被抚慰，我唇瓣翕动着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只能将手再度握紧顾岚的，许久之后，顾岚才停下来，抱着我兴趣凌然地问要不要再去江陵游一圈儿，游完就走。我将噩梦消了些，点点头率先跳下床来更衣，顺手把地上的碎片一一捡起，在我做这些的时候，那边的顾岚眉心紧锁，她的唇齿开合，一句时隔多年的对不起。我身形一滞，不再答复，利落地更衣后催促她下榻，开门离去，绕过亭台水榭，暖阳斑驳地透过水榭点在青石径上，倒是颇像江南江亭的景色，我阴霾除了些许，侧头牵住顾岚十指相扣，回溯往事的兴趣起了，悠悠然地同顾岚道。 “你可知，江南的江面无波，我在木舟上远远地就看到了你。” “岚当然知道，因为岚亦是看到了你，不过是怕你觉察，才舞出流光来，掩饰心底的波澜罢了。” 我啊了一声，顾岚眼底温柔地望来，朝我点头。 “岚，也看到你了。” 我咂了咂嘴，不知作何，那是一股透心而入的甜蜜，不曾想过，初见是那般，思想是那般，却与思想大相径庭的，是错过。走出白府时，我并未察觉有何不妥，直到顾岚要牵着我进江陵湖时，才陡然一句出来罢落地，身后那群畏缩的“尾巴”总算是暴露真身了，高明月和顾倾倾，使我意外的，还有白妙染和羡君山。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四个人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遮挡物，不禁突地失笑。 “顾岚总说我跟踪不行，今日总觉我还是光明磊落的，跟她本不用遮挡。” 我亦是不知道我在自豪什么，顾岚在一旁揉着额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而“尾巴”们不约而同地先跑去租船再回来时，我们已经分好船舶，一直未有声响的白妙染非要同我和顾岚一船，本着女子之间的直觉，我并不想同船共乘，顾岚又推脱不掉，没辙。若是不让同乘，反倒显得我小肚鸡肠。索性我先踏上船只，顾岚顾着白妙染而后上船，船家摇橹，三舟同行。 江陵湖难得平静，我坐在船坞里，看着船头的白妙染神色飞扬同顾岚说些什么，我心里不是滋味，可又不想明争，我性子不沉，却在争抢这件事上格外妥当，顾岚时不时地往船坞里看，我抬手遥遥地向她举了茶杯，她便绕过来同我一起喝茶，白妙染也不愿进来，我心中嗤笑，这白家小姐不如顾倾倾半分，神情自若地继续给顾岚递茶，白妙染最后受不住冷风，坐进船坞里，我将茶杯重重地磕在她面前。 “小姐用茶，珞曦手拙，望不嫌。” “呵，怕是你三生有幸。” “确实如此。” 我笑了一笑，不与她计较，船行尽，下船时居已近城头，而那边堤岸拴着的是我们来时的马匹，我欢欣雀跃地要踏上归程，身后的顾岚却哎呀一声，我侧头望去，白妙染整个人挂在了顾岚身上，而一同下船的顾倾倾率先喂了一声，说罢就要冲过去，我抬手一挡。也不顾什么女儿面子，四下里也是无人翻着东西，顾倾倾不解地看我，我却递给她一个明媚至极的笑容，反手抽出随身带着的暗器，循着顾岚授的力道之法，暗器轻巧地擦过白妙染的腰带，她的裙袍应声落下。而她抬手去提时，我却踩了一步，挪至她身前一把拽回了顾岚，顾岚觉得我气场不对，堪堪作势要扯，我却作出了令在场的一行人唏嘘不已的行为，提着裙袍的白妙染转过身来要开口，被我狠厉清脆地一耳光扇地懵掉。她眼底燃烧起的怒火让我越发觉得快意，她换了个手摸着脸颊。 “你……” 还未说完，我便又是一掌下去，抿着唇角笑意渐深。 “白小姐若不知道规矩，我来教教你，其一，出言不逊者，该打，其二，死缠烂打者，该打。” 我明显地听到顾岚吞咽唾沫的液体声滚过，她怕是没见过我如此盛怒，然顾岚也十分清楚，这白妙染是自作自受，被我打得失语的白妙染冲上来就要动手，我却神情自若地抿唇一把揪住她的发丝，往后一扯，又是一掌上去。 “其三，自作自受者，该打。” 我打完便无视了身后一干惊愕目光，抬手一甩把白妙染扔在地上，冷眼告了一声。 “白小姐最好回去，如若不然，这一路我会打到你回去。” 顾岚身体颤了一下，顾倾倾更是打了个冷噤，我率先跨上了马，而顾岚看了我一眼，我低着眸望她，她踏上来抱着我，身后的白妙染哭声凄厉，我却十分爽快地挂着笑意哼出来。 “当我是吃素的。” “……” 顾岚没敢作声，而这一路，不出意外地寂静。我靠在顾岚身上享受着难得的静谧，一路而去，过了几座城池作添补，行了七天，落定在襄州城下，牵着马进城时，深秋已近，凉意透过风预过，顾岚吩咐高明月他们先去寻客栈，而唯独唤我一起进了集市去买茶，我满目复杂，这茶，这厮是戒不掉了，然而这次，我们却办了一件喜事，至于是什么喜事呢，在这之前，落定客栈后，需得慢谈。 襄州城贯穿汉水，我同顾岚如愿地寻来茶，那晚顾岚却没有回客栈，而是在襄州的一座桥上说要等一个人，我便买了一堆吃食，问她等何人，她的一句话让我气的不行，又不好发作。 “等谁？” “岚的月下佳人。” “我走了。” 被她扯了回来，动弹不得，最后只好作罢，坐在桥上等顾岚要等的人，近三个时辰，一个红裙女子映入眼帘，裙袂翩翩地踏上桥来，我望着那名女子见到顾岚时似乎没有像在江陵一般拘束讲礼，浅浅地朝姑娘行了礼。 “哟，顾岚，你女人缘是真的不错，这个妞儿水灵得不行，说罢，哪里钓来的？” 这姑娘一开口，我彻底语言尽失了，这哪里像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裙下是个假的皮囊吧，而姑娘似乎已看穿了我的心思，大咧咧地朝我一伸手。 “美人儿你好，我叫沐随风，随风而来的随风，沐是三点水的沐，襄州捕快之首。” “你……你好，我是珞曦。” 不知怎地，我在她面前有些底气不足，握了握她的手，而她朝我笑笑，那一腔特别明显的豪爽之气，相貌张扬肆意，有两颗虎牙，我不由地感叹，顾岚这江湖中熟悉的女子犹如百花，随便捡捡都是绝色。我便介绍后，递给沐随风一把瓜子，退至一边并不打扰她们攀谈，坐在桥上看月色朦胧，时间长晚，近子夜，顾岚才揽着困倦缠身的我欲回客栈，沐随风打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岚，你的美人儿借我一晚呗？” “滚。” 我无奈至极，撑着困意朝她道别，回归客栈内，沉寂梦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十七章 终须一别 秋风动，落叶嚣。进秋时，我整个人蜷在顾岚怀里睡的香甜，难得地我们都没怎么醒，直至日上三竿，才觉得身子沉了，我才拨开被子起来，而今日顾岚约见沐随风要喝酒，我便随了一同而去，襄州的酒馆里酒香熏人醉，三个女人一台戏，沐随风又是个张扬的性子，怕是襄州府衙内都是些糙得不行的大男人，所以这沐随风，也是一副粗糙豪爽的样子。 我坐在一旁不知自处，两个人喝酒喝得豪情，我只好在一边抿茶，怎样都是两道景色，也许是我唯一看到顾岚如此解放天性的模样，喝到情处居然开始褪衣解发，而我亦不是个不解风情的，静坐着仿佛亭荷般不争不闹，反而坐不住的居然是沐随风，酒过三巡就一把抓了我的手腕。 “美人儿也太遗世独立了，怎么的不一起呢？” 我尽所能地摆出一副温婉的模样，摆摆手委婉回绝，我看着顾岚那双眼染了酒意之后更加透彻，仿佛一股炽烈的火能够把我吸进眸窝内挫骨扬灰，沐随风悻悻然放开我的手腕，然沐随风对于我同顾岚交织如火的眼神，有些吃不消地扶额。 “妞儿，你知道么，顾岚以前从来不这样看一个人呢。” “哈？？” 顾岚的眼眸转至沐随风身上，那道眼神颇有警告的意味，我却来了兴致地托腮望向沐随风缠着她继续说，这一路而来的人，要么就是倾慕顾岚的，要么就是被顾岚的气场给震慑的，从来没有那么一个人能告诉我顾岚的之前的真实，所以我算是心底好奇地，可是沐随风端起酒碗饮了口却不再多言了，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天造地设，天作之合。” 我抿着嘴努力压制下心中的羞赧，这两个词对于我同顾岚来说或许太远了，而顾岚却在桌上扑哧地一声笑出来，神情里蕴着我看不透的复杂，话锋一转，她同沐随风讨论着半月之后洛阳联动的事宜，而我听至此处却觉得心口窒闷，起身跟顾岚打了个招呼就要走出酒馆透气，顾岚顿了顿，极为复杂地交代我完让我注意安全，我拍了拍顾岚的手像是安抚我自己一般安抚她，才缓缓地走出酒馆。 酒馆外的树叶知秋，落在黄土之上一大半儿，我遥遥望着天际那边的云层流动，心中阴郁难疏，我知晓顾岚的打算，亦明白她那日问我的复国之事是我迟晚需要面对的事宜，尽再退缩逃避之能，我终究需要为了自己去殊死一搏，而这一搏的代价，除了我需要涤尽心智稚嫩之外，摒弃杂念与情感，专心地投身这万劫不复之中，最大的代价，是现下陪伴我左右的顾岚恐有日不能再携手，我沉痛地闭上眼，两股情绪犹如滔天的骸浪席卷心房，作为王女，我必须要做的，是复仇，作为珞曦，我只想同顾岚逍遥江湖，携手白头。 “为何，要这般为难我呢。” “因为你是斓珞，凤鸣九天的王女。” 顾岚清脆利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击击中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房，我的脸色极度难看，不敢回身去看顾岚的眼睛，而我耳边响起她沉稳坚定的脚步声，再后，我后背一暖，整个人便被她后拥在怀，我死死地咬着唇瓣，仿要咬出血来，泪血如同交融般被我压制住，顾岚带着一丝醉意的声音悄然落进我耳朵里。 “不要怕，岚在。” 好一个在，我倒抽一口凉气，而那股凉气随着喉咙一直窜进了心房，虽是秋时，我却犹如置身九寒冰窟，这一个在彻底打破了所有的力气，我软着身体努力站稳，顾岚的手一撑，我的身体便稳了稳，沐随风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被她的侍从们左右扶着回府衙，一曲清歌散落在长街内，词曲凄婉柔肠，沐随风亦是个有故事的女子，可我现下难得追究她是否故事。 顾岚抱着我，醉意却好像一股莫名的助力，她一路将我抱回了客栈，不顾众人的目光一脚踹开房门，将我丢在了床榻上，扑面而来的酒香顿时萦绕进我的呼吸里，我睁大眼望着就这样趴在我身上的顾岚，眼底那股烈火似乎快把她自己燃尽了，我亦是犹如葬身火海般热烈，我清楚，顾岚不是那种酒后乱性的人，她向来把自己克制地极好，而我心底沉痛只敷衍地别过头，顾岚覆在我耳旁轻声细语地劝。 “珞曦，你可别让岚失望啊。” 失望，是个何等沉重的词汇砸了下来，幼时母皇亦是告诉我，不该让她失望的，我不负所托地学艺，现下顾岚亦是这么同我说失望，我轻轻地笑出声来，本着对她的信任和爱慕只得斟酌之后，心房内迸发出来的声音告诉我。复国是我应该去做的。 “好。” 顾岚伏在我身上，轻轻地笑了一声，像是如释重负般地解脱一样，靠在我身上睡着了，一室醉人。 而我躺着榻上不能入眠，顾老同顾岚的恩怨还没解开，就算是顾岚身为顾家之女，依照顾老在当下皇朝中的势力如日中天，区区一个顾岚他尽然是可以放弃的，说到这里，我竟觉得有些头疼，因为之后的事情，全被压中了，而这团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被我和顾岚暂时搁置，次日，高明月和顾倾倾仿佛叫魂一般地敲锣打鼓，目的却是告诉顾岚与我，一桩天大的喜事，而这桩喜事之后，居然是我和顾岚最后一段安稳喜乐的时光了。 清晨风冷，我悠悠转醒时动了动因为顾岚压了一宿而酸疼的手臂，顾岚一骨碌地滚在一旁的床栏上，嗷了一嗓子，我眯着眼爬过去给她揉搓撞到的手臂，门外被扣响的声音愈演愈烈，我烦躁地揉揉头发，吼了句来了，爬下床榻去开门，门外高明月的脸看起来神采奕奕，一旁的顾倾倾小鸟依人地挂在她手臂上，我鄙夷地瞅一瞅两人。 “扰人清梦，什么事啊？” “珞掌柜啊，羡君山那厮抓到了一个你们之间的老朋友。” 我努力整理着思绪，回转了两遍之后用复杂地眼神看着两个仿佛吃了药一般的女人凉凉开口。 “你俩吃什么药了，大早上的糊弄三岁孩子呢？” 说罢我便想关门，而被高明月一挡，她的弩箭和门板碰撞出一声剧烈的声响，我蹙着眉头把手一抱，她眼底那股嬉笑玩闹消失地无影无踪，而她的话却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折渡，被羡君山抓了。” “你说什么？！” 我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惊诧，直接叫出来的，顾岚躺在里头也一翻身坐了起来走到我背后眉头一皱。 “在哪里？” “现在在羡君山的房里，所以我和阿倾才来找你们，打算从长计议。” 而顾岚沉默着，手搭在我的肩上捏了一下，随着高明月他们离开了房内，而我被顾岚反手一推推进了房内，心道不好，利落爬起时不如顾岚的内劲，她将门朝外反锁，钥匙直接丢给了顾倾倾，她的意思，恐是顾家有什么变数，折渡就是最好的证据，顾岚把我关起来，不过是要身先士卒地先回皇城的顾家，一探究竟。而我想通这点，已经不知如何，只能一味地拍门。 “顾岚！你放我出去！你不能去！也不能把我放在这儿！” “乖，会回来的。” 这是我最后在襄州听到顾岚的声音，犹如诀别之声，琴弦独断的破碎，打进了我的耳朵里。让我难以接受，这是成长的开始，命中注定终须一别，而那句不定的诺言，却撑着我等到顾岚回来时，将心中的笃定和仇恨推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十七章 终须一别 秋风动，落叶嚣。进秋时，我整个人蜷在顾岚怀里睡的香甜，难得地我们都没怎么醒，直至日上三竿，才觉得身子沉了，我才拨开被子起来，而今日顾岚约见沐随风要喝酒，我便随了一同而去，襄州的酒馆里酒香熏人醉，三个女人一台戏，沐随风又是个张扬的性子，怕是襄州府衙内都是些糙得不行的大男人，所以这沐随风，也是一副粗糙豪爽的样子。 我坐在一旁不知自处，两个人喝酒喝得豪情，我只好在一边抿茶，怎样都是两道景色，也许是我唯一看到顾岚如此解放天性的模样，喝到情处居然开始褪衣解发，而我亦不是个不解风情的，静坐着仿佛亭荷般不争不闹，反而坐不住的居然是沐随风，酒过三巡就一把抓了我的手腕。 “美人儿也太遗世独立了，怎么的不一起呢？” 我尽所能地摆出一副温婉的模样，摆摆手委婉回绝，我看着顾岚那双眼染了酒意之后更加透彻，仿佛一股炽烈的火能够把我吸进眸窝内挫骨扬灰，沐随风悻悻然放开我的手腕，然沐随风对于我同顾岚交织如火的眼神，有些吃不消地扶额。 “妞儿，你知道么，顾岚以前从来不这样看一个人呢。” “哈？？” 顾岚的眼眸转至沐随风身上，那道眼神颇有警告的意味，我却来了兴致地托腮望向沐随风缠着她继续说，这一路而来的人，要么就是倾慕顾岚的，要么就是被顾岚的气场给震慑的，从来没有那么一个人能告诉我顾岚的之前的真实，所以我算是心底好奇地，可是沐随风端起酒碗饮了口却不再多言了，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天造地设，天作之合。” 我抿着嘴努力压制下心中的羞赧，这两个词对于我同顾岚来说或许太远了，而顾岚却在桌上扑哧地一声笑出来，神情里蕴着我看不透的复杂，话锋一转，她同沐随风讨论着半月之后洛阳联动的事宜，而我听至此处却觉得心口窒闷，起身跟顾岚打了个招呼就要走出酒馆透气，顾岚顿了顿，极为复杂地交代我完让我注意安全，我拍了拍顾岚的手像是安抚我自己一般安抚她，才缓缓地走出酒馆。 酒馆外的树叶知秋，落在黄土之上一大半儿，我遥遥望着天际那边的云层流动，心中阴郁难疏，我知晓顾岚的打算，亦明白她那日问我的复国之事是我迟晚需要面对的事宜，尽再退缩逃避之能，我终究需要为了自己去殊死一搏，而这一搏的代价，除了我需要涤尽心智稚嫩之外，摒弃杂念与情感，专心地投身这万劫不复之中，最大的代价，是现下陪伴我左右的顾岚恐有日不能再携手，我沉痛地闭上眼，两股情绪犹如滔天的骸浪席卷心房，作为王女，我必须要做的，是复仇，作为珞曦，我只想同顾岚逍遥江湖，携手白头。 “为何，要这般为难我呢。” “因为你是斓珞，凤鸣九天的王女。” 顾岚清脆利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击击中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房，我的脸色极度难看，不敢回身去看顾岚的眼睛，而我耳边响起她沉稳坚定的脚步声，再后，我后背一暖，整个人便被她后拥在怀，我死死地咬着唇瓣，仿要咬出血来，泪血如同交融般被我压制住，顾岚带着一丝醉意的声音悄然落进我耳朵里。 “不要怕，岚在。” 好一个在，我倒抽一口凉气，而那股凉气随着喉咙一直窜进了心房，虽是秋时，我却犹如置身九寒冰窟，这一个在彻底打破了所有的力气，我软着身体努力站稳，顾岚的手一撑，我的身体便稳了稳，沐随风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被她的侍从们左右扶着回府衙，一曲清歌散落在长街内，词曲凄婉柔肠，沐随风亦是个有故事的女子，可我现下难得追究她是否故事。 顾岚抱着我，醉意却好像一股莫名的助力，她一路将我抱回了客栈，不顾众人的目光一脚踹开房门，将我丢在了床榻上，扑面而来的酒香顿时萦绕进我的呼吸里，我睁大眼望着就这样趴在我身上的顾岚，眼底那股烈火似乎快把她自己燃尽了，我亦是犹如葬身火海般热烈，我清楚，顾岚不是那种酒后乱性的人，她向来把自己克制地极好，而我心底沉痛只敷衍地别过头，顾岚覆在我耳旁轻声细语地劝。 “珞曦，你可别让岚失望啊。” 失望，是个何等沉重的词汇砸了下来，幼时母皇亦是告诉我，不该让她失望的，我不负所托地学艺，现下顾岚亦是这么同我说失望，我轻轻地笑出声来，本着对她的信任和爱慕只得斟酌之后，心房内迸发出来的声音告诉我。复国是我应该去做的。 “好。” 顾岚伏在我身上，轻轻地笑了一声，像是如释重负般地解脱一样，靠在我身上睡着了，一室醉人。 而我躺着榻上不能入眠，顾老同顾岚的恩怨还没解开，就算是顾岚身为顾家之女，依照顾老在当下皇朝中的势力如日中天，区区一个顾岚他尽然是可以放弃的，说到这里，我竟觉得有些头疼，因为之后的事情，全被压中了，而这团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被我和顾岚暂时搁置，次日，高明月和顾倾倾仿佛叫魂一般地敲锣打鼓，目的却是告诉顾岚与我，一桩天大的喜事，而这桩喜事之后，居然是我和顾岚最后一段安稳喜乐的时光了。 清晨风冷，我悠悠转醒时动了动因为顾岚压了一宿而酸疼的手臂，顾岚一骨碌地滚在一旁的床栏上，嗷了一嗓子，我眯着眼爬过去给她揉搓撞到的手臂，门外被扣响的声音愈演愈烈，我烦躁地揉揉头发，吼了句来了，爬下床榻去开门，门外高明月的脸看起来神采奕奕，一旁的顾倾倾小鸟依人地挂在她手臂上，我鄙夷地瞅一瞅两人。 “扰人清梦，什么事啊？” “珞掌柜啊，羡君山那厮抓到了一个你们之间的老朋友。” 我努力整理着思绪，回转了两遍之后用复杂地眼神看着两个仿佛吃了药一般的女人凉凉开口。 “你俩吃什么药了，大早上的糊弄三岁孩子呢？” 说罢我便想关门，而被高明月一挡，她的弩箭和门板碰撞出一声剧烈的声响，我蹙着眉头把手一抱，她眼底那股嬉笑玩闹消失地无影无踪，而她的话却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折渡，被羡君山抓了。” “你说什么？！” 我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惊诧，直接叫出来的，顾岚躺在里头也一翻身坐了起来走到我背后眉头一皱。 “在哪里？” “现在在羡君山的房里，所以我和阿倾才来找你们，打算从长计议。” 而顾岚沉默着，手搭在我的肩上捏了一下，随着高明月他们离开了房内，而我被顾岚反手一推推进了房内，心道不好，利落爬起时不如顾岚的内劲，她将门朝外反锁，钥匙直接丢给了顾倾倾，她的意思，恐是顾家有什么变数，折渡就是最好的证据，顾岚把我关起来，不过是要身先士卒地先回皇城的顾家，一探究竟。而我想通这点，已经不知如何，只能一味地拍门。 “顾岚！你放我出去！你不能去！也不能把我放在这儿！” “乖，会回来的。” 这是我最后在襄州听到顾岚的声音，犹如诀别之声，琴弦独断的破碎，打进了我的耳朵里。让我难以接受，这是成长的开始，命中注定终须一别，而那句不定的诺言，却撑着我等到顾岚回来时，将心中的笃定和仇恨推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十八章 四海为家 襄州下起了倾盆大雨，该是顾岚离后，上苍也随着心情更迭变化，我不知晓她是否平安，但经过一场大闹后，高明月同我讲过一番话，却让心底得以沉静，高明月同我谈了一夜至天光透亮，何尝不知她归去时所作所为，只不过我生气的是她不愿意让我同行，而风云变幻，三日之后，沐随风到客栈来寻我。说是顾岚有物要我妥帖收好，沐随风脸上的沉重是我前两日并未见过的，她将手里的东西递交给我，那是一封信和一块顾家可以随意出入的腰牌，而我捏着手中的东西越发觉得伤痛，而顾倾倾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更是神情大变，她是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这一下，整个世界里充斥着的都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伤痛了，我不知脸上有多难看，挪步进了屋里，将所有人锁在外头。坐在房内，只觉得浑身血凉，拆开信笺，顾岚清秀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珞曦 见字如面，岚将处理本家之事，也需同父解怨，恐生变数，所半月之后，若无岚信，同明月与倾倾前来洛阳，易容。岚会保全自身与卿相见。 岚字亲行。 我看着那封信已经说不出话来，又摸了一下那块黑檀质地的腰牌，再等半月，日日煎熬，可我清楚，我必须这样耐性等候。 半月，日日如年，总算熬过了，沐随风却已打点好襄州的一切，依照之前顾岚的意思与之同行。总算离开襄州过至金州，沿线而行，途劳最快的速度也过了一月了，总算是落在洛阳城，天子脚下。 再度看着修葺完整的城墙，满目山河空念远，手一稳马匹，翻身下马。心头微微掠起不适，高明月走过来拍拍我的背，陪着我牵着缰绳一同进了洛阳城。 洛阳城坐落河南，有称河南府，可我自小的记忆它就称作洛阳，沐随风和顾倾倾陪着羡君山去找客栈，而我从入城之后就心神不宁。也许是对于旧时童年的记忆太深刻，所以只要一接近这里就会变得精神恍惚，进了城，顾家算是城下容易打听到的，而我现在需要好好的谋划一番再去寻顾岚。 洛阳相对于襄州要温暖一些，可我却觉得不如襄州的温度，冷得发寒，进城之后我们在客栈尘埃落定，我心系顾岚，只好让羡君山引着路同高明月顾倾倾一起去顾家，高明月将我易容之后，我们俩一左一右扮作顾倾倾的侍女进府，胸腔内波澜起伏，顾家偌大，且亭台水榭稳落，花草繁茂，犹如置身仙境，屋檐飞穷，通幽蜿蜒，雕梁画栋，磅礴恢宏。与皇宫分让之别，侍女引路，绕进花园时，我遥遥地瞧见顾岚一身常服坐在庭院内，对面坐的，大概是顾老罢。 走近，察顾老年近不惑的模样，一身黑色宽袖流云袍，大气且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外有一层黑绒披帛，足下那双朴素的靴裹住大半的腿腕，气节精神灼烁，我站在远处棋差一招差点冲出去抱住顾岚，而绕过曲径，顾倾倾率先同顾老请了安，顾岚拿着棋的手一顿，侧目望向我，我抿着唇与她对视，得了一个不可察觉又蕴了清淡浅柔的笑，她还携着一丝谨慎和复杂冲我摇头，我轻轻将气吐出，一颗心总算悬之落腹。顾老的眼神在我同高明月身上转了一下，非常轻巧地略眼，我却暗暗地藏住颤抖不止的手，努力放松僵硬的身躯，为何？因面前的这位老者，是八年前屠我家国的人之一，虽更大的仇恨我该泄给当今天子。可，顾家，确实是参与其中之一的帮手。我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涌动，而四下间，顾老起身，顾倾倾赶忙扯着身体僵硬的我退后两步，顾老缓缓开口。 “小倾愈发标致了，女大十八变啊。” 顾倾倾愣了一下，回至顾老一些客套话，我听得脑袋嗡嗡作响，而顾岚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身旁，抓住我的手臂往后一带，同顾老致意后说是要我陪她去取什么东西，牵着我脱离了庭院里沉重的气氛。 “你作甚！！” 我被顾岚牵着手一阵疾跑而行，到另个别苑的假山之后，我本以为顾岚有什么话要同我交代，却是令我意料不到的，她的手揽着身体，将我反手一转，直接按在了假山后的石头上，我静静地盯着她，用那张易容的脸皮，顾岚抬手把面具揭了下来，整个人贴在了我身上，而我吓得作势要捡面具，她却将我手往上一扣，距离极近，她的一双眸间蕴满情意，那是一种分别之后，情人款款的思念情感，我惊得不知作何言语，她头倾着贴近我，扑面而来的温热呼吸让我面红耳赤，却在我脑海里蹦出那些想入非非的景象时，她的一声轻笑把我叫回了现实。 “你以为我要亲你？” 不止气恼那么简单明了，然而还有未得的羞愤，我气的满脸通红，抽出手就要往这登徒浪子衣冠禽兽身上打，然而她长腿一抻，抵住了我所有的动作，一个热烈的吻如约而至。 “唔……” 我隐住了鼻腔里的惊诧和哼声，那个吻由浅至深，由柔至烈，贝齿被撬开，舌尖被缠绕着绵绵不绝，假山的冰凉却丝毫透不进我的身体里，过了许久，我满目潮红，推拒开顾岚的行为，眼剪秋水，情缠吐露。顾岚落在空气里的笑意犹如一段旋律转开心房，我知晓，我想念她，非常非常想她。 “珞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入骨相思，岚很挂念你，你呢？挂念和思岚么？” “我，想你啊。” 过了半刻，我将脸上的面具盖覆好，随着顾岚一起离开假山，回到庭前，顾老似乎正和顾倾倾相谈甚欢，而看到顾岚和端着茶盘的我过来时，顾老的眼神鲜少地在我身上停留了半刻，又望回顾岚。 “你这次回来，可心里还有这个家？” “岚此次回来。是因为娘，并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句话彻底将空气冻住，我默默地握拳打了个寒颤，一边的顾倾倾和高明月向我递来眼神。我摇摇头表示无虞，而顾老一瞬间眉目紧锁，一声怒喝顾岚就已经先行双膝落地跪在了地上，我忍住往前的冲动盯着顾老要做的事情，心中动荡不安，顾老侧身抄起身旁的流云杖，抬手就是一杖带着内力剧烈击在了顾岚的背上，在场的人都惊得赶紧双膝落地，唯独我静静地望着顾老打在顾岚身上的一举一动。 “岚愿受您这杖，不过杖责之后，岚就不再是顾家的女儿，您这黄土半截身，无耻之徒的血脉。” 我甚至听到了顾老手指捏着云杖的嘎吱声，气愤交叠已不是能够形容的了，他的面容现出一丝狰狞，掺杂着复杂与愤怒，而我沉沉低着头，望着内劲升腾缠绕，笼罩云杖，携着侠中力量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她身上，指甲刻进肉里，仿佛那些杖责是同我身受一般，而更多的，是心疼，顾岚的身形犹如远山颓然不动，而不知有多少的杖责，我亦是数不清楚了，直到这年过不惑的老人打的手臂酸麻，顾岚因受内劲力量交叠杖责，身体亦是微微有些不稳，顺着嘴角滑出一丝赤红血迹，而那老人犹如释得心智一般，转头挥手让顾岚滚。 我往前一步，低着头努力撑着顾岚起来，而她微微颤抖的手扶住我时，我知晓，她是下了狠心了。而我颤抖的嘴唇，大概也是撑到了极点，从顾家出来的时候，顾岚终究是撑不住吐出一口血来，而我隐忍在眼中和心中的委屈和怒火入数爆发，堪发作，顾岚轻飘飘且虚弱的声线喟叹，凄苦悲哀仿佛解脱般地给了我一句，我却如同闷棍当头，再也无话可说。 “终是，四海为家了……” 我望着面容血色尽失的顾岚，心脏疼的快要脱离躯体，何尝我不知她所做这般的决策是为了我，为了之后的步步为营没有挂碍，我努力从悲伤的情绪里脱离出来，挤出一丝笑容，将她大半的重量放在我身上，高明月和顾倾倾随后而来，而我已经扶着顾岚回到客栈，沐随风和小春出来接应，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陪着顾岚倒在客房，而我躺在一旁，看着分秒入梦的顾岚，心疼至极，所有的一切都被她按部就班地完善，只等风云再起，一朝而动，而那之后，我却见到了折渡的尸体，被丢弃在客栈后的一个废弃岗上，一个杀手，被人用极其狠绝的方式挖掉双眼，而喉间一道刺目的血痕是致命伤，他死了，死的凄凉又应该，后抛尸荒野，不得魂归。杀手不成事，便失去了价值，我冷着面色看了一眼他，转身离去。 我现需要的，是复国，是成为八年前应该成为的人，而这一切，我都未曾想过一个可怕的后果——成事复国，天下江山尽得，失去顾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十九章 风姿绰意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地开始了，皇城内皇帝似乎还未听到什么风声，而在洛阳这段时间的玉韫珠藏，也算是给我同顾岚和一行人的一大馈赠，进入深秋，同顾岚添了些衣物，凄风苦雨下个不停，似乎在哀嚎这风云更迭的世间百态，我坐在客栈内朝着窗外望去，雨丝夹杂雾气似乎停不下来一般，羡君山破开门倒是吓了我一跳，我侧身起来扯着他出门，站在窗台边儿我没什么好气地跟他说话。 “顾岚还在休息，你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论哪一点都不对。” “抱歉抱歉珞美人儿，我是想叫你们俩一同去看洛阳城秋季的庙会，穿男装去，去不去？” “……” 羡君山一脸兴致盎然的模样，我心中暗自腹诽一个男子居然比女子还要喜欢这些市井热闹，我却不知怎么驳他，顾岚还在梦回周公，她概是不能被吵醒的了，索性去走走也好，也当疏解这几日以来的紧张和郁结，留了一纸信笺给顾岚，我便拿了羡君山拿来的男装换得妥了，随着羡君山他们一同出了客栈大门，近酉时，庙会才初露形色，我同顾倾倾走一边，静望着洛阳庙会张灯结彩，街首巷尾无不夺目，且热闹非凡，这下，倒是有些想念江南的清净，向来是不喜欢什么喧嚣的热闹之地，羡君山隐在人群中很快就不见踪迹，顾倾倾想来从小在洛阳长大，所并未有什么兴奋的，她同高明月就像两尊仙，不食人间烟火，而我却也懒得妨碍两个人的浓情蜜意，离得远了些。 庙会氛围随着时候渐入佳境，行人开始流动，人头攒动，街道开始变得拥挤如潮，须臾间我同他们走散了，由是男装，倒也自由闲散些，而人群却冲着我到了个烟花柳巷红尘地内，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进了一家名曰风意楼的青楼里，这青楼里的装饰一眼看去倒是清净幽雅，中央的一方戏台是下通流水，潺潺声动，形如菡萏初生，倒是别有一番雅致，而台上红纱间，影影绰绰地坐落着一位女子，一身净洁夺目的朱色裙袍，发舞飞扬，脸颊丰润，眸露百媚，尤其是那一对唇瓣，赤红美艳，千娇万古，忍不住这些在座的男子要扑上去一亲芳泽了。 而人群中传来切切私语之声，我竖起耳朵听了一茬，这女子不是她人，居然是这风意楼的老板，虽说这风意楼是青楼，可这老板却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坯子，我情不自禁地一挑眉头，静静地站在人群中看着红纱间影影绰绰的美人，竟然也有些心动，反应过来后，吓得我赶紧把这些胡乱心思收起来扔掉，心中默念无数回我有顾岚，怎么也同这些男子一般垂涎皮囊了，也是不应该了。 而那些看客里也透露出这老板的名字，蒋风意，风意楼的风意，这一下我倒是不把她当作寻常那些胭脂俗粉看待了，能取如此风雅隽意的名字，想来也是有些蕴内的。而人群越发多了，红纱柔柔地飘落下来，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红纱仿佛一道大幕被一柄折扇划破了，那把折扇浴铁而生，扇面上刻着一股风形，是的，以风化形。而威力则不可小觑，而这执扇人不由地让我心生敬佩，口若哑闭。 “天呐！” 我却在发愣之间看着那扇子迎着面门而来，蒋风意面带笑容地朝我而来，我则，堪要抽出暗器挡已是不及，已近身前，身前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剧烈清脆，将那扇子挡了开来，再一看，顾岚犹如仙神降在我身前，而我听得没错，那扇子被执拿水云剑的顾岚挡住，再一抬起落间，蒋风意已将扇子收了，退后一步立稳身形，笑嘻嘻地开口。 “我看这位公子好生俊俏，想用我这风纱扇待他一待，这位姑娘莫不是公子的姘头？来捉奸来了？” 顾岚本对她人就不是甚么善茬，这蒋风意的嘴却也是杀人利器，我还未从这一朝一夕之间脱离出来，却见顾岚一转头朝着我粲然一笑，而落出来的声线却吓得我浑身一寒，股股凉意顺着脊背攀上。 “是呢，我家这小“公子”不服管束，竟趁着在下熟睡之隙偷跑出来，同姑娘暗送秋波，而姑娘伶牙俐齿，在下佩服。” “……” 我好生委屈，明明我什么都未做。正开口要解释，却被蒋风意打断了，我静静地瞪着她，明明送秋波的是这蒋风意，顾岚这不明不白的厮，我委屈的紧，低下头来不再多说，蒋风意的话带着笑意，悉数落进耳内。 “姑娘有趣，你家这公子也是绝色，若不嫌风意这地儿尘嚣，二位随我上楼喝杯香茶，再谈。” 顾岚斜着眼凉凉地丢给我一个眼神，我却拂袖先行随着这美人儿上楼而去，顾岚跟着我往后而来，而身后是一群痴傻呆汉的哀嚎声，充耳不闻，跟着蒋风意转进回廊，穿过二楼内堂，进得一间名为风月居的厢房，而这厢房装饰也算灵动幽巧，像是女子之居，我毫不客气地房内往团椅上一坐，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凉茶倒进口里，这一番闹腾倒是赏心悦目，我却滴水未进，嗓内冒烟。 而那边的蒋风意轻巧至极地丢出一句话来，呛得我咳嗽不止。 “姑娘慢些喝，若是不够，这儿还有。” “噗——” 着急忙慌擦擦嘴角的水，我望着她，她望着我，身后的顾岚也随着进来了，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蒋风意轻咳一声，随后丢了一记眼刀给我，笑意盈盈地冲我开口。 “嗤，哪家男子看到自家姘头来捉人时没有辩解，况且姑娘胸前这两坨肉，让风意难以相信你是男儿身。” “姑娘好眼力，岚佩服，且岚还真是来抓人的。” “……你俩打趣够了？” 我望着那边附和打趣的顾岚，耐着性子开口，而那厮立马乖得不吱声了，蒋风意提着茶壶过来给我和顾岚换上新茶，擦了擦指尖的细粉，复而落座一起品茶，一股幽香萦绕在我的鼻腔里，我便挪近了些，蒋风意却也不躲，面色如常地看着我凑近，顾岚抿了一口茶皱眉，被我一记眼刀丢去，便忍了。 “二位姑娘同风意投缘，也愿交个朋友，若是不嫌弃，可否纳了风意这个朋友？” “自然无妨，这洛阳城内有风意这般色艺双全的女子，倒也是我惊喜了。” “啧……” 顾岚啧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她唤来信鸽，通知高明月一行人来此地，我心道不妥，又转头给蒋风意致意。 “她要叫我们的朋友一块碰面，不知风意姑娘这儿方便与否留我们同尝一顿佳肴？” “自然可以。” 蒋风意眉眼之间流露通透与随性的神韵，这点倒是同顾岚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顾岚清冷如水，而这蒋风意热情似火。这一冷一热，一刚一柔，水火不容倒也解释的通，我却同这蒋风意投缘至极，直至高明月她们来至，我还拉着这一见如故的美人儿相谈甚欢，高明月满目复杂地捅捅顾岚，甚是不解。 “为什么珞曦总是遇得到美人儿，绝了。” “你得问她。” 顾岚饮茶，悠然自得，最后只能叹口气招待高明月她们先用饭，过了许久才喊我同蒋风意，蒋风意笑意不减地说同我义结金兰，而我已是乐不思蜀了。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好，你我以后便义结金兰，姐妹相称。” 又算了算年龄，她比我年轻两岁，而我之后才知道，蒋风意这厮，同顾岚一个德行，利害的能杀人，之后便常常地称我老女人，而我也恪尽职守地宠着她，过甚于宠着顾岚，而同在洛阳城的事情，以及身份我都和盘托出与蒋风意听，而蒋风意之后，亦是用尽全力地助我，而很快，顾家对我同顾岚发动了攻势，皇城内蠢蠢欲动的幕后风云，亦是透露出一丝诡秘，而我某日夜晚在房里问顾岚了一些话，顾岚将我抱在怀里轻声道。 “各地联络沟通差不多了，加上洛阳有蒋风意的助力，情报能够从人群流通到风意楼内，所以皇城内什么样岚也猜到个七八分，顾家都不会再手下留情放过我们了，那府内的人都是豺狼虎豹，珞曦，你准备好，受训了否？” 我在夜色里望着顾岚深邃如海的眼眸，心中藏得不单单地只是我同她的爱意缱绻，而眼前有更多的人需要我去考虑，算计，只要我不够坚定亦或是动摇，这盘棋将是无一活路，棋差一招便是满盘皆输。我沉痛地闭上眼，这一切来的太快，容不得留有喘息的余地，眼前是皇城内风起云涌的杀意，之后是顾岚和九泉之下的生身父母，而我别无他法，只能披荆斩棘，往前而去。 “我……答应你，从三日后开始罢，我一切听你的。” “嗯……会很难，但是岚相信你。” 何止一个难所能道完的，我躺在顾岚的怀里，鼻尖萦绕着她香甜的味道，不由地更抱紧了些，我已有预感，之后的路，她会陪我走完，而一生，却不可能是她陪我厮守了。 “顾岚，别离开我。” “不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二十章 巫山云雨 秋意风寒晚来急，疾风犹如利刃卷过骨血一般，洛阳的寒意越发深重了，不同于三九寒里的剜骨寒意，而是仿佛透过血液吹进了骨头里一般，所谓血里带风也是这般意思。 顾岚该是因为同我练就功夫，寒气意外侵体需要调动气血的缘故，这几天一直锁闭身心，不与见客，我闲的发慌，只好每日去寻蒋风意喝茶解闷，而蒋风意还是同往常一样开门迎客，可她并不是寻常女子，若说寻常女子是娉婷婀娜，知书达理。这蒋风意便是别具一格地跳脱放肆，游戏人间。可我就是喜欢她，不知来源地喜欢，也许是她的嬉笑怒骂间有我一直缺失的东西和脾性。 日间，秋阳还是可怜兮兮又如同施舍一般地照射进风意楼里，我同蒋风意坐在厢房内，面前的桌案上搁着一盏清茶和一碟瓜子，女子间的闲碎话谈总是需要零嘴来助上那么一助的。一动一落时，也就打开了话茬，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她是个肆意妄为却不失风度尺量的人，有一套自己对于江湖的理解和处事方式，这一点亦是我非常欣赏她的原因之一，需要作出解释，她呢，按照通俗一些的话语来说，就是见人而言，言语不同。更加能够理解的范围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从床榻间压箱底的地方刨弄着什么，据她所言是找一本特别有趣的戏本子，我在一旁双手环胸，眼底蕴满揶揄之意，将话丢出去。 “什么戏本子？哪个方面的戏本子？” 蒋风意转过头来朝我丢了个白眼，又咯咯笑出声响，这阵笑意如同魔音，在我的脑海里盘亘了许久，导致我之后回至客栈时都被传染，笑的花枝乱颤，顾岚仿佛见了鬼一般的眼神让我永生铭记。 “怎么的，我还真有，你要我可以找那些嫖客给你拿一些，你好同你家姑娘实践实践？细皮嫩肉的小“公子”？” 被反将一军了。 “关我何事？还有，把你公子的称呼拿走，我最大的错误就是穿着男装进了你这风意楼。” “嘁，你一介女子，依旧贪恋美色，就算是包裹了一身儿皮也是如此。” “怎么？蒋美人儿给我睡上一夜？顺带解我这夙愿？” “怕你受不住，别瞎扯淡了，而且我喜欢男人。” “那便是了。” 这是一盆冷水浇下无疑了，可是这番事情上，我确实有主要过错，不作赘述。说回正题，我也是第一次开了眼界了解到一个艳绝女子的房间和私密搁置物品的地方能够如此杂乱无章，独特可爱。 当然，这独特可爱是蕴了嘲讽之意的，我静静地瞩目着几乎快要埋身在尘埃和繁杂物什堆里的蒋风意，心中涌动着复杂和一股想要冲过去把她那堆不知是何的东西全部扔出去，她的身体整个伏趴在床榻之上，而床榻之上堆满了书籍还有一摞一摞不知从何方带出来的奇特玩意，令我最目瞪口呆的是，蒋风意在这寻找话本儿的间隙发出了无数的惊叹。 “诶！这不是我一年前的团扇嘛？” “诶！这不是我半年前没找到的赤火流纱裙嘛！” 我无语凝噎，望着她发出一阵又一阵地惊叹，那般失而复得的喜悦混杂着惊讶此起彼伏地回荡在厢房里，我站的双腿酸麻，不打算再理会她，堪堪坐下来饮茶清口，可是过了半刻，便是一件轻飘飘的衣衫迎面而来，带着女子特有的香气，只不过青楼内最终还是脂粉味会偏重些，我皱着鼻子把面上的衣服扯下来，还不算完，须臾便是木梳，胭脂盒，手绢，头纱，面纱…… “蒋风意！给我把你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拾掇喽！” 许久，我忍无可忍，将接在怀里的一切物什衣衫往地上一砸，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炸开，我气红了眼怒吼出声，那是无法理解一个女子的房间为何能够作出废墟一般地效果来，蒋风意被我的怒吼吓得一怔，张了张口想要辩驳些什么，终是没说出话来，我望着她以极其委屈的姿态和表情挪下床榻，把我摔在地上的物什一件一件捡起来，抱在怀里极其凌乱地团上一团，丢进了那个黑木的大箱子里，坐在床沿低下眼来，嗓音里哽咽了一声。 “你凶我。” 这下换得我楞在当场，眉头蹙紧，思索着自己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身体往前挪了一步，却还是收势收回来，沉默许久，我只能落出一声叹息，走过去把坐在床沿的蒋风意牵起来，一言未发地帮她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堆在一旁，沉下心房帮她收拾起来，这一瞬间空气仿佛被寒风冻结一般，冷到极致。 我静静地思索着，一边帮她叠好衣衫收理妥帖，蒋风意想来是早触风尘，所以对于人情冷暖看的比我更加透彻，她不屑于女子之间的攀比和气质家世。她活得随意风尘，所以这些事情看似鸡毛蒜皮，不过是没有人能够真正地走近她的心，所以她宁愿自暴自弃地放弃和不作为，她在等一个人。我思索至此心间一抽，帮她收理衣衫的手也略有迟顿，我低下眸，从心间那种抽痛的透彻里落出声来，一字是苦，一字是甜。 “风意，以后我会来帮你做这些。” “嗯……” 便没再搭话，收拾完蒋风意的东西，我还是同她拿了几本春宫戏本，告辞往客栈回，客栈内一楼堂内已经坐满了食客旅人，他们有的盈撸衣袖，摩拳擦掌，放声交谈，有的落坐窗边望着窗外萧瑟的秋景发出喟叹，堂间，小二肩上的白布换了很多条，入了眼的是满目风尘和世间百态，他们的交谈里有的在愁国之大事，而我偶然听闻到的一句话，却如同惊雷炸开耳膜。 “哎……各州势力隐隐欲动，皇城的顾丞相似乎吩咐亲士倾巢而出，一个什么水云剑主摆弄事端，啧……” 我没再听下去，抬首望向二楼紧闭的门扉，我深知这是顾岚故意放出的风声，至于她用水云剑主的身份则是告诉顾老，她已彻底告别顾家的身份，与顾老站在敌对阵线，箭在弦上，只候凌飞。无疑，这是一种冒险又诛心的做法，我抿着唇线，将隐隐发抖的手藏进衣袖里，走上楼梯，打开门扉，听到内里泛出潺潺水声。 我转进里头，看到一轮屏风挡在眼前，我绕过屏风，顾岚清绝的面容在雾气里朦胧透出美感，我张了张口，突然也不想问什么水云剑主的事情了，明知有意还寻其意，无趣至极，我将手往木桶边缘一撑，眼前的顾岚撩起水花淋在身上，舒适到并不想睁眼看我，只淡淡地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声，我觉得眼前有些晕眩，刚见她第二面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坐在浴桶里，我以同样的姿势和目光望着她。 只不过一切都变得很快，我将怀中的戏本藏了藏，手指搭上她的手臂，水珠温暖的触感传递过来，她睁开眼睛，眸若深潭，与我交汇，我只觉得呼吸漏掉半拍，一些细细密密的情感犹如绵里藏针一般，拨动心弦，拢挑有度，仿佛琴弦拨动，万古生音。 我想是时候了，如果再没有一场应该的巫山云雨来疏解这江湖所沉闷的东西，我会憋死的。 我拥抱住了天地，以往都是她攀附我，犹如烈火燃尽我这春草，也是时候换换了。顾岚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浅浅一寻，摸到了那本所谓的戏本，盈力一抽，那本戏本暴露在她面前，我微微错开，她的眸中闪烁变化，那是一种从平静至燃烧的过程，她眼底染上浓重的笑意，我亦是勾着嘴角大胆地望她眼中熊熊燃烧起来的炽烈。声若蛊惑。 “夫人，这是想同岚做些什么，直说嘛，看这个，多没意思。” 我笑道。 “我想了许久，顾岚……我想要一场……翻云覆雨，你平日待我最好，这一番要求，你允了我罢。” “好……” 顾岚耳垂以可见的速度红润，欲滴出血一般，她呵了一口气在胸前，犹如密密麻麻的虫儿横在苍树枝虬，春雨洒下来，温润了山峦，她在青山内游弋，摘了一片，半腰的柳叶落下，青山被阅尽。山脉忍不住拢住她，她不急不缓地在溪水边搅动涟漪，若春施雨，淋在久经干涸的山峦上，得以载沉载浮。她将手覆于脉络间轻拢慢摩，而这座青山的变化正在爆发出惊人的景色，山峦间的桃花树全数绽放，带着山神的呼音和呜咽，与她首尾相贴，她的手指落在了山涧里，水漾琴声，她一面稳住我的身心，我只觉得我快同这水融为一体，化掉了。 她尝尽山峦间青红的硕果，手指擦过脆嫩的树皮，激起层层涟漪，她的手像是天生而来的温柔，寻至沟壑埋藏至深的宝藏，一拢一转，我终是隐忍不得，漏出呢喃。声音柔软得不像我自己。 “啊……” 顾岚贴着我的耳朵笑了一声，转了下来品尝春泽，以吻缄口，而她的手指宛如灵蛇入了我境，循环往复，猛烈混着柔软抛上云端再落下，遥远的耳旁是激荡的溪流奔向尽头，分不清是浴内的水泽还是山峦的空境片段，我最后满目晕眩，只有顾岚的动作和她的脸，我的手抵在浴桶里，耳旁空净澄澈，听至远遥浪潮激石，冲至破碎。 “顾岚……” “我在……” 此生，死而无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二十一章 妄自菲薄 洛阳进入深秋，而一行人所逗留的时间已经超过了预期所估计的时间，我受不住深秋洛阳刺骨的凛冽，只好旁敲侧击地询问顾岚是不是可以启程返回江南，也是因为这我觉得不算多余的一问，我和她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顾岚是个有话不愿意多说的人，基本上所有的事情她都可以锁在心里作一个近乎完美的计划，虽然我从未反驳过她的要求与计划，因棋差一招的错误就会满盘皆输，这个道理在我们一行人的心头都默不作声地盘亘着，可我终归庸俗地感情用事总是抛开理智该有的本质去考虑。 比如说现在的我，仿佛这深秋凛冽渴求温暖的残花败柳，是的，残花败柳。这在该有女子的形容里，是不堪入耳的贬义。我渴求那么一些逃离阴霾凛冽的日子，而我和顾岚爆发争吵的原因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该是高明月和顾倾倾都不会觉得，珞曦和顾岚会拥有争吵的日子，为何？人前人后羡煞旁人的恩爱眷侣怎么会有争吵呢？实则不然，我同顾岚内里存在着诸多问题，比如我从未考虑过她是不是需要某些东西，物什。 优质且美丽的，我总是一鼓作气地倾倒给予她，而顾岚许是生来没有受人摆布或者是一直要求付出，她所隐忍的东西都如同千山万重的荆棘，积累至胸腔里那颗本就不该承重的心脏，而我，总还是改不掉公主娇纵的劣根，任性成性。以至于爱上顾岚之后，之前所端着的那点女儿矜持，竟都荡然无存了，仿佛随着这洛阳皇城凛冽的秋风，一起刮到遥远的江南去了。 天气晴好，苍穹碧蓝的云层仿佛一块染坊里透尽了的布，显得独特与不同，美丽与浓稠。道岸两边虽行人稀疏不一，可还是有人行走的迹象，我到底是如何同顾岚发生争吵的已经记得不算是清楚，洛阳客栈内，来来往往的行客人走茶凉，而因为所行之途又太过冗长，而我却在这旅途中看到了太多的悲欢离合，聚散无常。 而这时，我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却通通地犹如破茧之蝶，扩散蔓延至四肢百骸。我望着那边的顾岚静如磐石，而那些木牍上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我看不懂的谋略和计划。 秋日总是容易心浮气躁，而顾岚又不是那般喜欢袒露心迹的人，她纵是那种在外潇洒肆意而内心却埋藏至深的人，一个有城府却又不屑于使用心机之人，而我与她最沟壑至深的，是心思不一。 我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磕在床榻边缘的椅子上，顾岚却纹丝不动地继续专注于她的计划，我拖着绵软且失去了大半力气的身体从暖烘烘的床榻被褥内爬起来，冷寒之意犹如噬骨的虫卵爬进了身子各处，那该不是酸痛的感觉，而是刻骨般冷疼，我将嗓子里的呜咽吞进腹内。 而桌前的顾岚犹如久寒天中冰塑，眼皮都未曾抬起来望向哪怕是我的衣角。 “顾岚……” 那声呼唤内蕴住的委屈想必是满的。而那方专注于计划的顾岚却只是眉头紧蹙着，并未抬头。 姑娘间委屈的情绪许就如同海浪席卷了全身，我将委屈全数隐忍，站起来挪到桌前瞩目专注的顾岚许久，她仿佛遗世独立的一株仙山孤植。目光定格在手中的木牍之上，黏融流转，不可轻夺。 我紧紧地抿着唇瓣，撑在桌沿，脑海里萦绕着的想法盘亘不绝，离江南已过半年，思旧情绪混杂着女儿之情一并迸发，顾岚的感情总是太过寡淡，或许是寡淡之辞不算合适。可多时相处，虽是欣赏她的孤绝惊鸿，可时日方长，这天儿却越发觉得凄冷，日子也过得更加淡凉。 “顾岚……你眼里只有那卷木牍，与你的满腹鸿鹄之志了么？” 周身软冷，我积在心中的郁结总算成疾一般爆发，立在顾岚桌前，窗棂簌簌，被带着凉寒的风吹得吱呀作响，遂也卷着进了身骨内，我禁不住周身轻颤。 声线染着不满和委屈，音调不算剧烈，却还是沉沉落进这不算大的空间里，低眸，我死死盯着赤裸在地的脚尖，努力压制着从唇瓣里透出的颤抖，可依旧无法克制多少。 空气静谧了半刻，顾岚将手中那卷木牍不轻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我总算抬头望向顾岚，而那双我所熟悉的眼里，染上了一丝我从未察觉的不解和疏离，须臾，我耳中落进顾岚略带嘲讽的笑问。 “鸿鹄之志？岚的鸿鹄之志为了谁？” 若是寻常，我定然能够知晓自己前话有疏，便不会再辩驳下去，可时至当下，我只觉得周身滚烫，脑海晕沉，再加至听闻顾岚的嘲讽，心中浴火般地只想争辩至这面前之人服软，哄弄一下我这小女子。 顾岚，本就骨里有风，服软这般事，若不是她不占理，便是不会发生的，即使我同她再过亲密的关系也罢。 “为了我？我便是求你为了我？” 人心总是这般，本就矛盾，而我祸从口出，却还心有不服地想要对方给予。 伤人犹利刃，我将同样带着嘲弄的话语一头扎进了顾岚的心里，而眼眶内早已不争气地布满水泽，眼前一片朦胧。 我身体不住地向前倒，而只觉得一股极强的内劲撑住身体，勉强立形，而这内劲勉强立形的后果，就是内劲逆转，便是周身更加疼痛，冷汗涔涔犹如滚珠零落。 “好啊珞曦，好个求我为了你。” “哼。” 顾岚的手掌轻巧地黏在我身前有距离的一段，而她的嗓音里已经布满了冷淡，我心中压抑的情绪，她没察觉。所以暴怒冲刷过理智，我忍不住痛呼出声。 “疼！” “不知苦心，妄自菲薄，珞曦，你可真伤心如杀人，又快又狠。” 顾岚静静地望着我，眼波平静而冷冽，她猜不透，我也便不想给她猜心了，只好勉力忍住疼痛，颤抖着唇瓣凄笑答之。 “你连寻常哄就女子之术都窥探不得……” “嘁……你就如此肤浅……好。” 顾岚眼底的冷淡已然退却，而覆上了一层更为可见的寒冷，我不由地再次浑身颤抖。肤浅？本是寻常眷侣该做的蜜里调油，在这里便化作了一句轻飘飘的肤浅一笔带过。 我怆然，不再多言。 顾岚缓缓地将桌案上的计划狠狠地摔在地上，我低头循视，那上面便是归期和江南局划，我努力地呼出一口气息让自己平静，可心海已乱，无从寻觅。 她手势一收，我整个人落在地上，犹如一滩烂泥。发丝绺绺地被汗液浸透黏在鬓角，我抬眸望她，已是筋疲力尽。颤抖着手去揪住她的衣摆，却被甩个正着。 “对不起……” “不必，若是你不知错在何处，大可不必道歉于岚，无关紧要。” 哑口无言，脑海炸开，一意孤行中还是寻了她最不喜悦的方式再说一遍，往复，顾岚蹲下来将我抱起放回床榻，清略视过我骨节发白揪住她的动作，手臂轻退，离床，须臾，已将我留在房中，飘然离去。 “顾岚！” 朝着门外呼了一声，而渺无音讯。自尊便是作怪的唯一法则，我暴烈凄厉的模样总算是给予她窥探了。 妄自菲薄…… 肤浅至此…… 不知苦心…… 犹如字字诛心，剜得胸口剧痛，我将自己整个裹在被褥里，指甲扣进被褥，各执己见，该是都觉得没有许多错误。 可确确实实地是我之过，口不择言，扰之谋略，够她生气同我疏离一阵的了，晚间，腹中饥饿，随意地点染了妆容，便去风意楼寻蒋风意寻欢作乐。 而风意楼里，也不乏女子绝色，我搂着一旁微醺的蒋风意，将她的眉眼刻在眼里，嘴角不住地笑。 “诶，何时给我弄两个姑娘来？” “嘁，你家顾岚呢？受刺激了来我这儿寻摸姑娘？” “别提她。” 蒋风意知趣，便也只字不提顾岚，而我不知寻欢终有时，酒香惹人醉。顾岚的面容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回荡，无论蒋风意再多的陈酿也拂不去了，想是我无理取闹了。 红着双颊，试图用内力让醉意蒸腾出来，可我终究学不会顾岚教授我的东西，不由自嘲，蒋风意将我安置在流月居，而我就这般乘着醉里梦，昏睡至三日，而高明月来寻我时，告诉我，顾岚失踪了。 我才知晓，之后整整的十七日，犹如煎熬，度日如年，等到沐随风寻到顾岚时，她已昏迷着了，我坐在房内，看着顾岚清晰绝然的轮廓，心中不由地揪疼，而沐随风请来的郎中告知全部人，顾岚脑后曾受过重击，恐有后遗。 “……” 而我，不知任何言语，只静静地陪着顾岚，不再离去，其他人开始打点回程。一切，只因更迭，而变得截然不同了，乾坤还是在顾老手里，而我们还是太嫩了些许。而顾岚，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我无法忍受自己的愚昧，而造成不可预计的后果，蒋风意也随着我们一起归程，只不过，洛阳内还需要做一些事情，而我一一对应完成了，布下暗线，留作观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二十二章 调虎离山 辰时，客栈内已多食客，烟火气从客栈顶楼的那幢烟囱内袅袅升出，我整夜靠在床沿入眠，梦魇中净是些不好的东西了，不愿再作回应，而后半夜才安稳入了深眠，醒来时脑袋歪了一下，直接磕在了床沿上，不是可以描述地疼。 我忍着睡眼惺忪和平白无故撞板的疼痛，伸手揉了揉额头，顾岚仍旧沉睡着，我长长地喷了个哈欠出嗓，想着需要做点什么来备着罢，万一这冤孽醒来，总该进食些东西。 推开门扉，阳光总算出现在层叠的云层之上，带来久违的温暖之气，我对着门外木架之上那盆勃勃生机的绿植表示了一番钦佩之意，绕过走廊，光华斑驳地随着凭栏的隔断投射出不一样的景影，敲响了高明月和顾倾倾的房门，我却看到不可置信的一番场景。 高明月整个人滚在地上躺着，而顾倾倾四仰八叉，姿势极其不雅地睡在床榻的被褥间，有一条被褥甚至不知所踪了，我复杂地立在门口，不知如何下腿，只好倚靠在门框前，冷眼侧身瞥着光景惨淡的只能沦落至亲近地板的高明月啧啧声道。 “啧，你那么惨的么？” 高明月似是不满我吵扰了她们的黄粱美梦，眯着眼睛十分倦怠带着烦躁揉揉她凌乱的发丝，随意打了个髻从地板上利落爬起，倚在另一边门框歪头嘲讽。 “我是个正人君子，不像顾岚那厮。” 我不以为意，瘪瘪嘴开始切入正题，询她要不要吃些早膳，高明月抬手理了理袖口，把弩箭一入，藏进袖中，两边一抻收紧了衣袖，踏出房门并且将其合上。看样子是要同我一块下楼，我便再未多话，随着高明月一同下楼，恰逢掌柜的正在，我抬手理了理疲惫的状态，询问掌柜的能否借用厨房一用。 掌柜的是个实在且善良的汉子，有着一双如同牛铃般的大眼，眉毛浓密，一身粗布简朴的棉麻衣衫，身材丰腴，特别是那一个大腹尤为明显，他又爱逢客送笑，所以并不是那种心机深重之人，答应此事也算是爽快。 “自然可以，客官要是想用，便用，若是缺了些什么喊一声就是了。” “小女子先在这里谢过掌柜的了。” 我朝着掌柜的福身行个礼，言语之间，小春已跑到了我同高明月身后，说了些话，我并未让他做饭的意愿，他深知我为何如此，只好点头应下答应作下手。 我扯着两人入了厨房，先备了些水煮粥，小春在灶下生火，木柴同火花碰撞，很快便燃烧起熊熊火焰，我将备好的水和米淘净倒进锅内，阖上木盖。在这一轮动作之间，我见识到了高明月的刀功，复杂地不知作何话言，而我刀功亦是不算精进的，因皇城内从未碰过刀刃，能够提起剑都是武学奇迹。 我不由地笑，想起当时顾岚同我言笑间打趣我的话，悠悠然地飘进脑海，萦绕在耳边犹如真境。 “你啊，就适合卖萌。” 也许罢，我想了那么一茬，心中郁结多日的阴霾也去了大半，低身把地上的小春叫起来帮一把高明月，小春是我从江南街道上的乞儿中，带回来的一个孩子，他的岁数与我相仿，是我堪堪到江南时，心智已有变化，经历家国灭亡，而已比同龄女子要理解人心叵测，也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那一堆乞儿中，小春非常安静，不争不抢，不与其他乞儿争夺食物，我与他不过半身高度，他比我高挑些，所以我看到他的一瞬间，画面还有些奇异。 与我高半身的小乞儿，衣衫褴褛，面容沾了黑色的脏污泥巴，我抬首望着他，朝他递过去手帕，冷静地开口。 “你跟我走，我当你是我的亲人，我们相依为命，我不会让你吃苦，有些银两够我们花了。” 小春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低下头来看我，迟疑了许久接过我递来的手帕，捏在手里擦了擦嘴角的泥，颤颤巍巍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珞曦。” “唔，我娘叫我小春，你也叫我小春罢，我跟你走。” 我便这般把小春带走了，从那堆乞儿中，后来，我们便合力开了茶馆，他唤我珞曦姐，我也仅仅大他半岁。只不过身形方面我还是稍逊于他，若论心腹，他便是唯一的人了，我陷入回忆内无法自拔，小春的动作在厨房中仿佛生了花，行云流水，流畅自然。高明月只好在一旁摆弄炒菜，我坐在低矮的小几上剥菜。 半个时辰后，锅里升腾出令人垂涎的米香，热气突破边缘的缝隙漏了出来，我揭开锅盖，米和水交融入化，一锅浓稠的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我低头嗅了嗅，盛起来，此时那边的小菜也已功成，小春端着餐盘上楼，我跟在身后，出来时给了掌柜的一些银两。 上楼入房，沐随风站在房里眉目紧蹙，见我进门，居毫不客气地一撩袍泽坐下盛粥吃菜，我告诫她少吃，留给顾岚些。她塞了一嘴的粥菜，咽了咽后清嗓同我道。 “顾岚再不醒，时间来不及了，风声局势，耽误不得啊，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她醒来。” 我寻思着我要有那早就叫醒顾岚了，正当下的办法当真是匮乏到束手无策。我摇了摇头，却听那边床榻紧闭双眼的顾岚骤然开口。 “早就醒了……” 我吓得一颤，冲到床沿想要扶她起身，没成想过她轻飘飘地睨了我一眼，居然推开了我的手，深知她在气我，便也不穷追猛打了。 顾岚翻身下了榻，找来全部的人，当下打点行装准备离开客栈，小春下楼结算房钱，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马车，离开洛阳城，洛阳城戒严，索性高明月将我和顾岚一番装点，易容成行商，安全离开洛阳城，城门森严盘查了许久，总算有惊无险。 城郊，顾岚突然跳下马车，撕开面具，说有后患需要调虎离山，我自然是不同意的，扯着顾岚，顾岚轻描淡写地看看我，叹口气。 “沐随风，你随我来。” 沐随风也下了车，原定路线回程，不过分路而去，顾岚沐随风引人而去，我同高明月一行至下一个城汇合，我望着顾岚打马而去，不由地不安。 “你要……安全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下落不明 夜风刺骨，劲劲冷寒，我坐在马车里靠着蒋风意昏昏欲睡，蒋风意也难得给予我面子没有把我吵醒，所以也还算是舒适的，只不过辗转反侧间我五感未失，仍旧能够听到马车零落不一地声响。蒋风意渐渐地亦是沉入睡眠中，梦回周公，而我并未有什么好的征兆，入睡后的这般感觉，却鬼使神差地美妙，神思游离中我看到顾岚离我非常近，堪始，她只余留一道背影于我，景致称绝，两岸烟柳如黛。 青色碧形影倒映在江面上，顾岚站在远处的烟柳旁冲我挥手，而这么一挥手，起伏跌宕间，我竟然踏着非常欢快且愉悦的步伐冲向她，两边的烟柳被微风拨弄撩绕，柳条仿佛一双双少女的指尖，柔若无骨地张合迎送，如欲拒还迎的女儿般，那幅画面太过绝色，一时间竟遗忘了这是梦境。 顾岚冲我挥手，我便不顾一切地奔向那堤岸尽头，烟柳纷繁，微风过面，遥远的屋檐前飘出瑶琴的音色荡在耳廓，忽远忽近，那种沉稳且积淀过的琴声，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萦绕在我和顾岚的身旁，我望着顾岚眼波流转，周身灿出绝色光华，犹如一年前江亭翩若惊鸿影，江山如画都比不过她曾赠予我的风景。 “顾岚……” 我轻声唤她名讳，而她利落地一收剑刃，张开双臂将我拢进怀中，呼吸叠重间，是我不能再过熟悉地味道。我埋在她胸前深吸一口气，并未询问她要带我去向何方，她一如既往地将我拢怀，许久不曾撒手，我们走遍整个江南，而她常常带我策马疾驰，风总是一阵接一阵地离开身后又再度追上来，她如同寻常女子一般陪伴在我身侧，再也不曾提起家国，就好像忘却了这番事情，我也不曾再道是非，江南中的景色便被两人悠悠看尽。 闲暇时便稳落南山望着西边金乌落进山峦，映燃了满天的云霞，旖旎瑰丽。我静静地靠在她的肩头，眼带笑意，该是最幸福的时刻，耳边却传来蒋风意的叫喊。 “珞曦！醒醒！你丫做春梦了！” 伴随而来的还有少女的掌掴，我五感愈发强烈，迷蒙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蒋风意的脸仿若放大了几十倍一般显现在我的眼前，吓得我惊呼一声下意识抬手一掌，蒋风意才不是那种吃亏的人，一把将我的手撂下，另一手指着马车透进的阳光叽叽喳喳地道。 “太阳都晒屁股了，快起来吧，到驿站了，马上就要到第一座城池了。” 我拍开她的手揉揉惺忪的眼睛坐起来，眼底盈满失落，原来，只是个梦啊。马蹄哒哒的声音令人精神了不少，而面前的蒋风意却捧着一把瓜子茶点盘腿一坐，鄙夷地看着我，那副表情就像是看着某种嫌弃不已的物品一样。我蹙着眉刚刚打算开口询她，反倒是她先开口丢了令我咋舌的一个疑问出来，掷地有声。 “你做什么梦呢？笑的像个烂柿子一样。” 我一时语塞，刷地红了脸，总不能告诉蒋风意我梦到了和顾岚一同双宿双栖的场景，这太羞耻了。蒋风意见我不作答，又察了一番我的神情，估摸着猜到了个七八分，嘁了一声。 “嘁，原来是梦见情郎了，怪不得一脸春意。” “你才一脸春意呢！我哪有！” 羞愤之气交织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我只好愤恨地抽出身后的软垫砸她，她却笑嘻嘻地接了下来，心旷神怡地继续嗑瓜子嗑得津津有味，间隙打个口哨，不得不说，蒋风意有时候真的同顾岚相差无几。 “哦？没有最好。” 特别是那一副登徒子的模样，而蒋风意看惯风月之事，会这一手并不奇怪。我只能闷着吃瘪的情绪隐忍不发，马车渐渐地爬坡，下弯。辗转了许久，我们总算是抵达了城池之下，小春打马进了城，寻了来时的客栈打点好一切，而此时的沐随风也追上了脚程，挪后半个时辰抵达客栈。 恰逢我正在房内屏后沏茶，小春端着茶点进房给蒋风意打牙祭。刚好告知我说沐随风回来了，赶忙丢下我手中的茶具，破开房门去寻顾岚，而还没到门口，高明月顾倾倾，就连羡君山都赶了过来，吩咐他们入座，最后，风尘仆仆的沐随风提着刀踏进房中，自顾自将我沏得的茶喝进腹中。 我探瞧她身后，却未见顾岚的身影，顾岚没回来？转眸看向沐随风，她眼睛里少有地闪过一丝凝滞，我略微察到她唇瓣翕动却未开口，眉头紧蹙，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空气沉寂，我难得沉下心来，坐在沐随风对面开口先问她话，沐随风告诉我，顾岚与她走散了，为了引开追来的顾家杀手，匆忙之中走散了。 原来只是走散了，我心道。 我抬首朝着沐随风展开笑容，顾岚那一身武功，再怎么样也不会被一群宵小鼠辈抓走，我相信她的武功和身法足够保护好她自己。 “我还以为怎么了，只是走散了啊，没事，顾岚会回来的。按她的武功，不会怎么样的。” 而沐随风神情却倏地凝重起来，望着桌面上的紫砂茶杯出神，我静静地看着她，一向率性而为的沐随风一路而来都不会有这般凝重的神情，我在等她说接下来的消息和推测。 沐随风指尖摸过茶杯口沿，骤然捏紧了，抬头朝着在场的所有人丢了一落惊石。我更是浑身的血液都透出冷意。 “顾岚……重伤刚愈，那群人又来势汹汹，我深觉不妙啊……” “何来……的重伤一说？” 努力压制住心中的不安与波涛汹涌，这毫无疑问地犹如一块大石直接砸进了心海，我听到周边的吸气声，双手暗暗地攥紧成拳，沐随风的声音和语言字字珠玑落进我耳朵里。 “她之前在洛阳……留有伤，经脉破损非常严重，本来就没怎么调养，才会昏迷，突然醒来只不过是她随意调和了一番，你不记得了么美人儿？失踪前，她带着伤同我走散的，如今下落不明。” “……” 空气再度死寂，我感觉周身所有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甚至我听得到心跳声，一清二楚。身侧人和面前沐随风的目光犹如利刃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我，我脑海里跳出一个念头，找……还有不找，找，不妥。不找，如果顾岚的失踪是为了我们的安全，那么她一定不希望我再回去龙潭虎穴。 这么一思索斟酌，我竟有如神助地冷静下来，低眸盯着茶杯，抿着唇瓣。 “回去找么，美人儿？” 我微微张了张口，我看到了顾岚的脸浮现在眼前，又思索着早时的梦境，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个安稳释然的笑容，告知在场的所有人一个犹如惊雷的决议。 “不找了。” 顾倾倾气急，开口就骂我无有良知，顾岚待我不同，现下竟然不去找她，她可是下落不明啊。 “你怎么那么绝情？都不去找我表姐！” 我轻飘飘地睨了跳脱气愤的顾倾倾一眼，感叹她稚气未脱。 “你想找？我也想！可你动动脑子小姐！若我找了，就是辜负了你表姐费尽心机地布置，她不愿意我们再折返回去，那就是功亏一篑！不是么……” “……” 顾倾倾没再搭话，我起身遣散了他们，蒋风意临走前担忧地看向我，我摇摇头示意无事，她才踌躇不决地回去休息。 而我整个人却脱去力气，倒在床榻前起不来身，冷汗布满脊背，透过衣衫吹得凉飕飕地，我垂眸看向地板，亦十分清楚，如果我不这样决定，顾岚今后会怪我不顾大局，不审时度势，我不愿意再看到她失望的离开，只能将所有盲目的希望寄托给她，给我们之间无声的默契和信任，只能去相信她，平安无事。 “顾岚……” 一声呼唤，只能祈祷，她吉人天相，其余地，只能等待，和继续向前，并且一路沿途看她会不会追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二十四章 因缘际会 深秋已堪过，我抱着手炉坐在马车里，经历了几日的颠簸，总算是辗转着来到了江陵府，堪堪踏进江陵府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恍如隔世，上次离开时顾岚还在我的身前，眼见我教训白妙染。车内的温度已算是足够温暖了，可我仍旧觉得周身寒冷，不敢再进入睡眠，我心中升腾而起的恐惧，已经不能让我清醒地支配思绪。 该是头一次地没有思绪，噩梦的恐惧已经让我无法完整地保持清醒了。所以索性不进入睡眠，蒋风意一路冲我打趣玩笑，我也不能够影响众人的心情，只能强颜欢笑。 江陵府的江面显得十分萧索，风寂寞地划过江面掀起阵阵涟漪绕成一个一个圈儿，我踏下马车，突然地想去游湖，同蒋风意招呼了一声儿，便腾势轻功而起，一个人去往江陵湖，落在水港前，巡视了一圈，在最僻静一处港前停下，行舟的是一个老者，两周云鬓如霜，面容视之非常慈祥，眼眸如烟沉，我静静地站立在水港前凝望着湖面，眼眶内仿佛有浪花一般在波涛汹涌，老者拄着木拐走下船坞，挪着步子非常艰难地站在我面前。宛若洪钟一般的声音带着温和且耐心地调子把我叫回现实。 “那边的丫头，你看起来有心事？” 有此一问，我自然也不想驳回老人家的话，只好开口答他，并且低下头抹了抹眼眶，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平和。 “无事，就是丢失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徒自伤心罢了。” 老实说，我对于顾岚的行踪实在是心中无底，她若是没有重伤，思来想去我也不会担忧她是否会身无所处，毕竟在此之前，她便已习惯了漂泊流浪于这偌大的江湖之中，而现在一切都是未卜先知，说不担忧，是假话。 老者的声音略有停顿。我低眸陷在自身的思绪中，并没有想接着说下去的冲动了，言多必失，且我同顾岚的身世经历是不可同外人道也的。就在我思索着要不要转身离去时，停顿沉默了许久的老者突然哈哈笑开了，我满眼疑惑看向喜笑颜开的老者，不由发问。 “老人家，你在笑什么？” 老者的手抚摸在木拐上，意味深长地瞧我一眼，他因笑容的缘故，脸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沧桑感陡然浮现。他走过来拍了拍我叠在身前的手，劝解一般地开导我，那股声音并不大，却如醍醐灌顶，如雷贯耳。 “丫头，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前路总是漫长的，你所失去的那些人，如果有缘，你们就算距离着天涯之距，也会因缘际会地再度相遇啊。” 我怔怔地看着老者，眼中仍是不解，可按照他的话来斟酌许久，突然也不觉得这一瞬间的得失是那般重要的事情，而心中仍如初夏时节未成的苦莲，苦的能够从胃腹翻出来，涌上心头，盘亘不散。 老者许是窥探过许多机缘离别的人，历经沧桑早就把胸中那股青年浊气给涤荡干净，洗净铅华的人，纵是我再懂得隐藏情绪，也是瞒不过老者的眼睛，俗语有云：“姜还是老的辣。”也是从这可以寻迹的。 我踌躇不安地伸手摸着腰间的故羽剑穗，老者拄着木拐，打在地上的木头与青石长街碰撞出声响，待他走近，我居然伸出手扶住他有些不便的身躯，这个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地，连我自己都受到了惊吓，该是有许多年没有搀扶过长辈了，自从八年前之后，再无有过。 老者接受了我的好意，手臂安心地搭在了我的手上，我低头看着老者的脸颊，那脸颊上一条条饱经风霜的痕迹尤为明显，我忽然之间有些心疼，也许不久之后他便要离开人世，登仙极乐，他的一生似乎都同舟船作伴，不知摆渡了多少伤心离合的人儿，也不知往返地辛苦。其中的辛酸也许只有这一面之缘的我才能稍稍透察罢。 老者从怀里的纸包里掏出两块金黄色的块状递给我，我摊开手接过，他同我慢慢悠悠地道开。 “这是江陵府旧时的桂花糖，只有金秋时节才会制成的，现下有银子也买不到了，丫头，我这老头子是个粗人，不会哄你们这些小女儿家家的开心，看你心里不好受，除了这番话，你且尝尝？” 那两块金色的桂花糖在稀有的阳光下灿出柔和的光，我抿着嘴唇不知所言，只好将手里的糖块塞进了嘴里，那股十分清甜的桂花香气带着花生碎的香气顿时在舌尖萦绕开来，头一层金色的糖浆在口中化掉，含了会儿，便也不觉得怎么苦了，我难得地展开这几天的头一次笑容，同老者致谢。 “谢谢老人家，果然，不怎么苦了。” 老者突然嘿嘿笑了，那双略有混沌的眼里居然染上了一丝童心质趣，他眼角清清淡淡地瞄了一眼木舟，我便扶着他踏上舟，进入船坞。 才一上舟，老者仿佛活过来一般，将手中的木拐递给我抱着，再三嘱咐要看好，我不由地失笑，笑他童心未泯，但是还是乖巧地抱住木拐坐在船坞里，老者双手撑在木桨上摆开舟尾，离港，平稳地渡行，我突然有些眷恋此番景色，所以静静地看着老者沟壑横行的侧脸，他早已满头霜华，精神寄托于舟上，却还是如此灼烁抖擞。 老者一路同我说话，我口中含着那两块桂花糖，支支吾吾地答复他，他也不恼，继续说着话，时间久了，他口中哼起了调子，那股声音浑厚且嘹亮地荡在一望无垠的江面上，我起身看向船坞之外，水港内的木舟静静地停靠着，绳引着舟身防止飘远，心已平静，我看着摆渡的老者，突如其来地想询问他的家庭，虽然并不是那么礼貌，甚至有些唐突，我还是开口了，斟酌过用词后。 “老人家，你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 “多年前，我也有一个像你一样年纪的女儿，不过她得了重疾，早离人世，也就留下我这老头子孤身一人喽。” 有些后悔我为什么要问，老者看着我沉默下来，笑了笑摇头。 “没事丫头，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是么？如此云淡风轻，想来之前也是承受了许多痛彻心扉的感觉罢，我艰难地点点头，很快，靠近水港，我知道我该下船了，却难舍同老者萍水相逢的缘分。 心中思索着多给些银两，老者却在我掏出钱袋时给挡了回去，他说，与我有缘，这趟游湖便不收我摆渡的银两了，我心中难抑不舍情绪，只好倾身抱了抱老者，他瘦骨嶙峋的手也环过我的腰，简单的一个拥抱，我终究是下了船，一步三回首，老者抬手朝我拜别，而口中的桂花糖还没有融化。 “丫头，要笑口常开啊——” 我一路走着回了客栈，心怀不舍和感激，却在长街的尽头，乞丐堆里，发现了一个非常清秀的乞丐，她是个女人，坐在地上，身旁有一把剑，衣衫已经辩不出颜色，头上的皮冠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上面还有许多不知是何的污秽，甚至有些枯叶落到她头上，她也不曾察觉。 兴许是乞丐太过好看，我便驻足多看了她两眼，她全程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脸，涌上来的小乞儿们已经围到了我的裙摆前，我只好给了他们一些银两，匆匆离去，可是…… 那道身影，怎么那么熟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二十五章 失而复得 寒秋深冷，透过客栈的窗户打得吱呀作响，我实在接受不住这四季更迭地变化，又逢想起，昨日看到的那位女乞丐，实在是觉得奇怪。首先是那把剑，纵然这江湖之上诡谲多变，可我终究没有见过乞丐之中有人用剑作为防身武器的，丐帮除了上乘者使用棍法，其余地便是赤手空拳的抵御来犯，不该出现剑刃这种侠士才会随身携带的武器。 我将被褥裹在身上盘腿而坐，床榻中央放着一张矮几。案上放着茶具，和堪堪沏好的茶，我抚摸着紫砂质感的杯沿将之端起一饮而尽，捧着茶杯，仍旧觉得胸中的疑云成团，经久不散。其二，女乞丐的身形神似顾岚，女人的直觉总是奇准，虽然根本没有看清她的脸和相貌，我决定出去一趟看个明白，恰逢沐随风来找我用膳，我本意拒绝，却被沐随风拖着去了酒馆，不能理解这位襄州捕头为何非要挑这种时候去饮酒作乐，去到江陵酒馆内我才知道，沐随风居然扯着蒋风意和高明月也一起来了，我顿觉太阳穴突突地跳痛。 “你们玩儿罢，我有要事要去查。” 一行人端着酒坛揶揄着，那种令人难以看破的表情，高明月还算是冷静，抽出手绢擦了擦手腕上的弩箭，抬起眼皮浅浅地丢出话来。 “珞掌柜，我知道你和顾岚情深意重，可是现下我们除了坐等时机和随缘而行并无他法，今日的这顿酒你必须喝些，俗话说一醉解千愁，刚好这里老板告诉我，他有一坛酒被我们拍下来，正名解千愁。” 我无奈地站在原地揉着脑袋，又不好现在开口说就是为了找顾岚才离开，高明月拍拍桌角的酒坛，顾倾倾一个不会喝酒的人，都生拉硬扯地要我坐下喝酒，没辙。只好随意地喝了两杯，酒意未满便借着空隙溜出了酒馆。 长街之上，人群熙攘，天寒的仿佛能把人割一层皮下来，我顺着昨天回来的路程转了几个弯儿，出了巷，才至昨天的乞丐堆前，那个女人还在，这才慢悠悠地舒了口气，我又站在一旁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她似乎很不愿意说话，一旁的乞丐们也不会靠近她，说是乞丐，反倒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她并未抬起头来向路人乞讨，长发已经遮住了她的整个脸颊，显得非常凌乱，从我眼里看，她现下像个女鬼。 我抿着唇瓣站了好久，最终才将目光移到她身侧的那把剑上，竟不自制地走过去蹲下，预备把那把剑拿起来看看，就在近距离看到剑的时候，我非常确定，那就是水云剑，心中涌动起来的激动已经盖过了理智，颤颤巍巍一伸手就抓剑，而那个没有任何反应的女人却在这个时候转手过来摁住剑身，我侧眸，刚刚要开口问，便对上了一双非常冷淡的眼睛，而我顿时热泪盈眶，她拨开发丝，静静地丢出两个字给我，我却抓得紧，再加上看着她，已经失了神。 “放手……” 日思夜想的人，现在抬着一双眼近在咫尺，我不知现下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平复情感，就在这一起一落之间，我却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我这段时间茶饭不思一直惦念的顾岚，直至她那对紧闭的唇瓣开合，我才确认，是她没错了。 “你抢在下的剑，你哭个甚？” 话语一出，我忍住了抬手打她的冲动，尽管我很想这样做，可是我发现，她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对我的陌生，同她交谈也费了些时间，抬手帮她拿掉发丝的枯叶 “你认识我么？” “姑娘，你谁。” “……是你夫人。” 虽然不知为何，这个模样的顾岚满眼迷茫，我突然觉得有些可爱，将她扯起来，告诉她名字和我与她的关系，就想带她回去了，谁知这不认识我的顾岚，居然十分倔强地站在原地耍赖皮，我突然有些想笑，她看来经历了些什么，居然连施展内力推开我都没有做，我抿着嘴同她僵持了一会儿，心生一计。哼，以前我打不过你，现在，可不一样了呢。 用她教授过的东西锁了她的力，抬手就把她摁在腋下一路拖回了客栈。 顾岚，你也有今天。我心中暗喜，却仍是庆幸，这茫茫人海，我还是找到了她，我想起昨日水港内的老者告诉我的话，因缘际会。而这段缘分，总还是怜惜我的，她回来了。 带她回了客栈，其实说是客栈，不如说是掏腰包，包下了整个庭院，房间在二楼，薅着顾岚入了前厅，躺在厅里软榻的，躺在房梁上的，躺在点心桌前的，忙活厨房的。见我薅着个人回来全都惊了，躺在高明月怀里的顾倾倾坐起来打个哈欠，鄙夷地捂住了鼻子。 “噫，你带了个什么人回来啊，味道那么重。” “是啊珞曦，你说你有要事？这就是你查的事情？” 高明月一把搂住从她怀里跳起来的顾倾倾，又躺下来才抬头发问，我懒得搭理她们，只好继续薅着顾岚往里走，又逢沐随风从厨房一个挪移拦在身前。 “嘿！美人儿！你手里的是谁啊？” 我躲了沐随风的手，才站在厅里把顾岚放开，告诉这四仰八叉的所有人，我找到了顾岚。谁知，在一片死寂之后，却听到空气里迸出了笑声，我抬首丢一记眼刀，给了榻上的两个人。 “噗……我表姐？她？哪里像？你就随便拖了个女人回来就说是我表姐了？珞曦，我能理解你，可是……你这也太离谱了点儿，我表姐知道了得气死哦。” 我扶额，心说你表姐就在这里啊—— “珞曦……咳，你是不是想顾岚想疯魔了？” 我面容焦灼，太阳穴突突地跳，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们才能相信，就连一旁的沐随风都满眼复杂，试图扒拉顾岚的头发一看究竟，被我拦住，我只能告诉他们。 “等着我把她收拾整洁，你们再不信她是顾岚！” “啧……美人儿啊，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还要把人家姑娘收拾了！” “哦我的天！” 气的我只想把他们眼睛挖出来修理一番，都是怎么了，平日里个个火眼金睛，目识千里的，现下那么熟悉的人，居然同我说不是？嗯？！甩了顾岚就想回房静静。谁知顾岚就跟了过来。 “姑娘……你这么不负责，真的好么？” “……” 我还能说……什么呢？转身牵着顾岚进房，忽略身后的一顿惊诧。 “珞曦！你对人家小姑娘做什么了？居然还要负责了？” 啪—— 世界清净了，用了半个时辰，给顾岚准备沐浴，从最初开始，我站在她身后帮她把长发一丝一丝梳通，将满身风尘污垢褪却，饰上衣衫，扯着她下了楼，躺在厅里的人纷纷侧目。 “我的天……” “表姐……” “妈呀……” “神了……” 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荡在厅堂里，我站在顾岚身侧，她有些局促，只好抓着我的手满眼冷漠，我一一介绍过后，顾岚仍旧一直跟着我，除我之外，都近不了她。 “……我要跟着你……” “好。” 我带着她走整个江陵。试图让她回忆起一些东西，然而并没有用，最后不得已地让沐随风去请来郎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二十六章 拈花惹草 顾岚躺在榻上熟睡，沐随风也不知从哪里去请郎中了，时间久长还未见归，我只能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这个我失而复得的女人陷入沉睡，我未曾敢想象过，她失去所有的东西这段时间是怎么渡过的，我很想开口询问她近来怎么渡过的，但是她现在失去了原先所有的记忆和武学，而我别无他法，等了许久，沐随风总算是牵着一个气喘吁吁的郎中回到这里。 沐随风直接一脚踹开了门，门扉不堪重负，发出了剧烈地声响，把原本沉在思绪里的我，惊得魂都要飞出身体了，我站起来，欲要开口，回眸看过顾岚已经苏醒过来，我坐下来握住她的手，让郎中摸了脉，却也是什么起色都没有。我让沐随风把人送走，陷入沉默，顾岚睁着一双眼看至我愁容蔓延至脸颊各处，突然发出了一声笑意，而再说出来的话，惊得让我以为她已经恢复记忆了。 “你还真的，不会隐藏心事啊。” 我回首过去看她的眼眸，内里虽是染了些人情意味，可看我的时候，并没有熟悉的情意，我心中落差愈发强烈，未曾想，我以为我同顾岚的情感够深，而她更不会发生遗忘我那么糟糕的事情，心中的平衡似乎崩掉了，我侧头，眼里除了难以抑制的委屈和怄火，再无其他了，而我撑了那么久，现在在这个人面前，不想撑了。 虽说那句话平平淡淡没有什么异常，可现下治不好她，这句不会隐藏心事，却犹如一粒火药彻底点燃了我，我气她，本不应该的，可是就是怄气。索性干了件我需要后悔一生的事情。 挑衅。 我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强忍着眼眶中迟迟未落的泪珠，直接把床榻里的顾岚摁住，双手一撑，整个人跨坐在了顾岚身上，唇角一勾。 “你是在怪我？” 音言颤抖，几近崩溃，我不说寻找，不说担忧，说给她也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觉得累，身心俱疲，倾身盯着她那双眼，不止觉得寒凉，更多的是不解她为何就这样把我遗忘了，就算是任何事都不记得，脑海里荫蔽了晦涩的暗影，也不能…… 不能忘了我啊…… 悲怆越生越多，就像迅猛而生的野草，顿时侵占了心房，胸口疼痛宛若针穿，手指颤抖撑在她肩胛，她却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我紧紧用牙齿咬住脸颊的肌肉，以免不清醒冲她作些无益的举措。顾岚许久未言，一切就像浪潮褪却，消散而去，静谧幽然。 而一顿天旋地转，我肩胛一重，而整个身体落了下来，乾坤挪移般，我看到顾岚的眉梢一挑，沉静的声线犹如蚍蜉渡海，笃定又轻佻地落进耳里。 “说实话，你哭的时候是真的不好看啊，姑娘。” “……你管得着！” “噗……你知道么？你现下像什么？” 我将脑袋别过去，不打算继续沟通，却感受到她的发丝擦过了我的耳朵和脸颊，我帮她梳理发丝，却忘了帮她束发，所以撩得酥痒。 “像只不知所措要亲吻的猫儿。” “……闭嘴，下去。” 我不知这种关头，她居然还有心思同我开玩笑打趣，耍嘴皮子，我将满眼的泪抹在了枕上，顾岚的眼神灼热，盯着我犹如热火熔浆，炽烈而随意。 “姑娘，我看到你，就像春意细雨，夏炎微风，秋红碧穹，冬寒白雪。” “别说这个，你下去。” 我还悲怆呢，已经完全失去了悲怆的念头，眼泪吊在半个脸颊上，黏黏糊糊难受的很，我急切想要推开她，一边腹诽自己为何投入虎口。 “诶美人儿……我跟你说……嗯？” 而更为可怕的，便是那沐随风，再度不知礼数地又踹开了门，我和顾岚齐齐侧目将视线投向门口，而沐随风映入眼帘的，就是我被顾岚整个人压着的场景，再加之顾岚眼底那丝揶揄的笑意，沐随风愣了一会儿，只见那迅速反应过来的襄州捕头，心领神会地捂住眼睛，口里念念有词。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抱歉抱歉。” 随后砰地一声关上门扉，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可怜门扉被如此往复折腾，我却被撞破这一尴尬场景而羞赧至极。热意顺着脸颊蔓延至耳根，再对上她突然含情的眼睛，实在，不知作何道也，只好抬起手直接推开她，整理好衣衫，坐在桌前倒茶喝，以致褪却些热羞。 顾岚好整以暇地一托腮帮，望着我，慢悠悠爬下床榻来，跟着我动作，如同复刻一般坐在了桌前，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更加笃定，这个人的本性，就算失去多少回记忆，仍旧是个登徒子！ “你真好看，好看的我想要拆吃入腹。” “闭嘴！” 我羞得咆哮，抬手就扇去掌风，而她虽失去武功内力，眼疾手快这一点，仍旧是可圈可点的，手腕在要扇到她的时候，被她盈扣住，而她居然放到了唇边，伸出舌尖，粗粝的舌头顺着手腕肌肤的脉络滚过，我哑口无言，身体一颤抽开手腕。 “登徒子！你是真不知羞！” “秀色可餐。” 我已不想再说任何，她的盈盈一握，氓色作为却犹如当时那般搅动心海，暗讽自身真的不够争气，垂下眸来，一吐一吸着，试图缓解被这登徒浪子撩起来的火气和羞愤。 “你就算失忆了，也还是这么拈花惹草？” “若这朵花是你，我当无妨。” 我起身抱着茶壶跑了出去，身后传来顾岚清晰而肆意的笑声，我暗暗啐了一口。 “呸！” 站在门外偷听墙根的沐随风，差点吓得撞翻茶壶，待看清是我捧着茶壶出来的时候，亦是一脸揶揄之色，口中发出阵阵啧啧之声。 “啧啧……” 得了，这顾岚结识的美人胚子要么便是同她志趣相投，要么便是同她骨子里一般的包藏祸心，调戏美人儿为己任，甚至沾沾自喜的了。 “你啧啧个甚？” 只见那沐随风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顺便一扒我的手臂将我拉至近前，温热的吐息喷薄在我脸颊上，堪堪消退下去的热意又悠哉悠哉的回来了。 “美人儿啊……顾岚都这个模样了，你怎么还在下面？” “滚！” 再无所言，只能从牙缝里迸出这么最后一字粗鄙之语递给这不正经的捕快，推开她这拦路的身躯，跑下楼添茶去了。 顾岚，我珞曦爱上你真的是见鬼了！我交了稿子忘记发存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二十七章 如梦初醒 寒风凛冽，已经渐有入冬迹象，抱着茶壶徐徐下楼，绕出庭院，庭外的老树树叶已经飘零地七零八落，更添萧索。我侧首凝望着矗立挺拔的苍树，只觉满目苍凉，看了会儿，觉得眼睛很疼，叫来掌柜的自行沏了壶蒙山甘露。推开门，看到的是顾岚坐在榻前，眼含笑意地等着我，我不知为何，忽然发现，再有任何天崩地裂都不怎重要了，只要面前这女人还在，那便足矣了。 我实在不忍，她就如同白纸一样回归新生，又在江陵陆陆续续地待了好几日，坐在厅里看着顾倾倾高明月耳鬓厮磨，我如鲠在喉，近来情绪变化不定，喜怒无常。 这一行七人中，除了顾岚，能试图避让我情绪的，且都避让了些，蒋风意觉得时日如秋，苦闷且萧索，便再灌完我心灵疏解之后出外找寻男子玩乐去了。 终有至时，顾岚觉得这庭院内的气氛太过苦闷，头一遭，是把我扯回房推心置腹地谈了一场，窗外除了秋风打霜寒露冷的风和霜雾，便是没了其他声响，那壶蒙山甘露我总是在沏，甚至闭着眼都能够沏得行云流水。尝在口里却是越发苦涩，我放置茶杯于桌案上，顾岚的眼中写满阴晴不定，我能猜个七八分她是因我而气。可现下也不想同她解释多言，毕竟我亦是同样烦躁的。 “我不知道我们之前发生过何事……” “嗯？” 突如其来的起承转合让我有些反应不及，抬着头刚想开口问她言下之意，她唇瓣翕动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而内容确实让我震撼不已。 “我不知道我们之前发生过何事，可是我总觉得我跟你在一起是不一样的安静与舒适，甚至看到你的时候都会觉得如沐春风，可你现下的模样，我是真的不喜欢。” 我心道，不喜欢，你可以离开。 但是我并没有说出这句话，我知晓我深爱她至何种程度，这种话说出口便是杀人利器，说不得也不能说。我只能沉默，不予作答。 “不喜欢你影响了整个庭院的气氛，哪怕是因为我，因为我受到了你不知道的伤害，而遗忘掉某些东西，你也不应该去颓靡不振，我可以告诉你，不管我是否找回记忆，我仍旧觉得很喜欢你，这种笃定我也不知从何而生。” “……不要说了。” 我试图阻止她，这种时候的表白实在不合时宜，哪怕我曾经笨拙地希冀着她能够如我一般对她一见钟情，在这种情境下发生的，一点都不对劲。 “你听我说完……” 身体开始颤抖，我把脑袋使劲往下沉，也不想看她的眼睛，心生恐惧，我总是喜欢作些在她面前逃避现实的事情，她慢慢地起身，站到我身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被她拥入怀中，眼泪却犹如决堤之水破口而出，咬着齿关努力隐忍，她却将掌心放在我的额头上，娓娓道来。 “请不要再作无谓的事情，与其这样，你不如寻个新的郎中来给我看看，眼泪和懦弱，帮不了你。” “……” 扑哧……我不愿相信，一直在使劲摇头，顾岚轻声的叹息传进我耳朵里。 “所以，我为什么会那么无力呢……珞曦。” 这是她归来后，第一次呼唤我的名字，也是这一声珞曦让我回到当下现实，是啊，她现在有什么呢，失去所有赖以骄傲的武功和记忆的顾岚，那是曾经那么多人所崇拜敬仰的水云剑主，现在在一家客栈的房间里，同无理取闹的小女人说。 她，很无力—— 我被前话触到，如同触针般，一针见血，眼泪瞬间便停了下来，我缓缓抬头，终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拥住我的顾岚，她眉头紧蹙，眼底是深重且无力的神色。 “你明白否？” “好……” 我起身，手臂穿过顾岚的腋下，整个人抱住她，只能惊叹于就算失去了该有的记忆和高深莫测的武功，她仍旧本能地会去提醒我，让我如梦初醒。 她披散下来的发丝蹭到我的脸颊，如同动物之间的蹭弄般，令人惬意舒适，我平复整理好情绪，准备接下来的事情。 耐性将顾岚哄睡，庭外嘈杂喧闹，又添女子哭闹之声，心生狐疑，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踏下楼梯，低头望去，发现楼下前厅里的人四仰八叉地都躺倒了，空气内弥漫着浓厚香醇的酒气，袅袅地绕在空间里，经久不散，厅里还左侧的软榻上是…… 高明月和沐随风？？ 而我认知里，应该躺在高明月怀里的顾倾倾现在居然立在另外一边，气冲冲地朝着可怜无辜的桌子泄愤。我站在楼梯口，不知所云，满头雾水，只好斜斜地一靠楼梯，双手环胸。 “这是作甚么？演的哪出戏？” “喏，顾小姐闹腾，将高明月弄炸了，便约了沐随风去喝酒，回来就这个样子了。” 蒋风意满脸随意地坐在正中的糕点盘前吃得风生水起，一边还同我解释前因后果，听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又气又好笑，而我只好挪着步伐过去，把那边踹着桌子泄愤的小丫头扯过来，谁知这小丫头居然说了另一番令我忍俊不禁，终是笑出声的阐述来。 “珞曦！阿月说我太闹！我只是想让她陪我多玩几圈江陵，而她要去喝酒，我不同意，她就跑了！还拉着那个什么……沐捕头去了！” “……所以，是你无理取闹，然后你的阿月同沐捕头喝断片了，抱在一起了？” “嗯！” “我的天呐。” 看着小丫头蕴着一眶眼泪，我只好抽出手帕耐性哄了一番，转头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高明月过了一刻，便睁开了眼，待看清怀里的人是谁时，惊呼出声，抬腿便是一脚，沐随风哎呀一声，直接被踹得滚到地上，而刚刚还在我怀里委屈至极的顾倾倾，却当下如同只猫一般迅捷地扑向了高明月。 “你他娘和我躺一起作甚！” 高明月一把抱住了她家姑娘，好似刚刚同顾倾倾吵架装死那个人不是她，隔阂几乎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我叹道，真是绝了。 无辜受伤的沐随风站起来揉着腰缓缓起身，咂了咂嘴。 “谁乐意啊！” 高明月露出了弩箭，沐随风抽刀，眼看剑拔弩张，我抬手扶额，便只好朝着顾倾倾递了个眼神，顾倾倾这丫头还算机灵，当下服了软，抱着高明月的腰吴侬软语好大一阵，而我在无奈至极的境地下，按下沐随风的刀，让小春炖了碗醒酒茶来给她服下，叹息一声开口。 “别闹腾了，顾岚……诶？” 腰间一紧，不知从哪儿飘出来的顾岚，手臂已经如同灵蛇缠住了我，耳边一热，四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消失殆尽了，只听得到，顾岚软着嗓音，声线可酥骨，喊了我一声。 “珞曦～回去。” “好好好，回去。” “嗯——” 懒得管他们的事情，只好搂着顾岚上楼，而楼下惊诧且不可思议的话如数落进我耳朵里。 “刚刚那是？顾岚？” “倾倾啊，你表姐是不是闪出来了？” “是的，没错。” “还和珞掌柜撒娇了？” “该是的。” “见鬼。” 我在房里忍俊不禁，这样的顾岚，倒也可爱，而接下来，让他们见鬼去罢，叹息一句，少见多怪，待顾岚醒了，我便寻个郎中来，重新给顾岚诊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二十八章 痴心妄想 近来，总算有了个晴好的天气，顾岚失去记忆和武功的这段时间，显得与她之前有诸多不同的反差之乱，甚至有些可爱。为何如此呢？我想足够了解顾岚的人，是无法理解犹如顾岚这般的侠客，随她而来的风流轶事千千万，又逢其潇洒肆意任平生，她鲜少依赖我或者说是需要某个人。 甚至于我，都觉得奇异无比，只不过能够接受的限度，相较于沐随风一众人等要更加宽阔些许，午时，顾岚早已苏醒，撑着手肘托着腮帮悠悠然地躺在床榻之上，看着怀里还在熟睡的我，不知是否因为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缘由，上一刻梦会周公的我，在接受顾岚充满爱意缱绻目光洗礼之后，缓缓睁开了原本犹如树胶黏在一起的眼皮。 不得不说，我被顾岚吓了一跳，反应了许久，将感知从沉睡整夜的身体里呼唤出来，动了动周身软绵的骨骼。才揉揉惺忪的眼睛，从胸中将浊气吐出，声线轻软又带着些许嗔怪，就像寻常江南女子对于丈夫的情趣一般，当然，话语才出我便觉得自己也应该请郎中看看心智问题。 “这么早，盯着人家看作甚？” 顾岚依旧是那副闲适且悠然的表情，甚至我望着她的眸光中都染就了几分笑意，那抹笑意好似这秋寒天中的一缕暖阳，破开阴翳密布的云层，撞碎整个江陵晦涩灰暗的幕布，须臾之间照射进我那颗好久未有悸动的心脏，仅是一抹眸光就已经让我有种神魂颠倒的错觉，这抹眸光太过煞眼，侧脸映衬着这好不容易突破窗棂而入的阳光，显得愈发绝尘耐看。 许是我的眼眸内里流露出太多情绪，与那控制不住且流光溢彩的惊艳，顾岚整个人的脸色与表情都随着我而有细致微妙的变化，她的眉梢微挑，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手指顺着我脸颊的轮廓勾勒至下颚尽头，轻柔又缓慢。我感受到脸颊两旁咬肌一颤，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努力压制下心头的悸动与血液回流的情境，我将面颊的神情调动至一个稍显平和的状态，可仍旧被吞吐不明的声线给出卖了本心。 “你……你你你作甚这般看我？” 顾岚一声轻笑荡在了整个静谧温暖的房屋里，我忍不住抖了抖被褥，以转移注意力般使劲嗅了嗅昨晚遗留的被角香气，而面颊却悠悠缓缓地被红晕缭绕，犹如江陵湖面荡开的层层涟漪，叠落不平。 “因为……我有了想要亲吻你的冲动啊。” 心中浪潮迸溅，电光火石般的酥骨感，流窜至周身四肢百骸，我竟有些期待，而阳光堪堪减退些，一切水到渠成。 顾岚发丝散落了一绺蹭至我的脸颊，而口中吐露的温热呼吸让我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液。她的手肘缓缓放下，脸颊近在咫尺，须臾，呼吸萦绕，那股温度并不灼热，而我却犹如置身火海，浑身燃烧般地感知着，她劫后余生的给予我的第一个吻。 就在两片唇瓣贴在一起的刹那，我犹如重生，那股我以为彻底消弭散去的情意，从顾岚的吻里，重新焕如再生。眼眶微热，我知晓泪不受控地再度滑出眼眶，而顾岚临着试探，小心翼翼地加深亲吻，手臂忍不住往上，我彻底勾住她的脖颈，将之整个身体带下。 吻至久长，甚至呼吸都掺入几分不稳之意，才唇齿分离，我亦是被这绵长情动的景象给彻底唤醒，勾着唇角拍拍顾岚的手臂，用哄就的语气同她轻声软语道。 “乖，我出去给你拿药，等我。” 顾岚乖巧地答了一句嗯，便利落地挪开去，我抖落整齐被褥，下了榻，整理好妆容，更衣后便推开门扉离开房间，去往厨房端药去了，而就在我离开后的不久，沐随风捧着一本摞一本的典籍，在房门外四下张望。 鼎鼎有名的襄州捕头，现下正如一只徘徊在热锅边缘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硬是未挪动那双腿往房里去，最后，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如临大敌且视死如归地踏进房门，口中念念有词，如同自我催眠般地说着什么。 “顾岚现在没有武功，顾岚打不过我，没事没事……送个东西嘛……” 房中四下里，风烟俱静，顾岚抬眸，却见得沐随风的身影推门而入，先前那股对于我的绵绵情意瞬间从周身散去，几乎瞬间之内，荡然无存，替换而来的是对待陌生之客般地冷寒与疏离的强大气场。 “顾……额……” 沐随风，堂堂襄州捕头，在瞧见顾岚冷冽的眼神语那周身乍起的气场时，脚步略有刹那的凝滞，可还是放下来，又试图向前挪了一步，顾岚便斜着眸，冷冷淡淡的目光中充满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杀气，沐随风吞了吞口中唾液，她仿佛看到顾岚冷冽的眼神里，那充满告诫的意味。 若再近身，灰飞烟灭。 沐随风，突然面带着和善又亲切的微笑，下一刻，她非常识趣地转身，摸着额头，频频冒出的冷汗几乎瞬间让她萌生出强大的求生欲望，脚底抹油，飞快地溜出房间。 而这一下，恰好撞上了端着药碗回来的我，我抬眸望着冷汗涔涔的沐随风，满眼费解，想必是……顾岚，又做了什么事情？还未开口，沐随风犹如看见救世主一般，感激涕零地把手里那一摞典籍交付于我。 “这是？你怎么了？” “额，这是顾岚的，会对她有用，我……还是不进去了，你给她便好。” 心下了然，打发走了吓得不轻的沐随风，我捧着药和典籍踏进房间，顾岚正乖巧如猫般，端庄正坐，看向我，那抹刚刚还充斥着冷冽的神情，瞬间急转直下，变作了笑意温存。 而我亦是无奈至极，顾岚待他人与我的态度与行为，简直大相径庭，沐随风悄悄地站在门外偷听，而顾岚同我的撒娇亦是被她听得一干二净，她蔫不拉几地低垂着头，寻了高明月喝酒解闷去了。 而酒桌上，过至三巡，酒意微醺，沐随风同高明月胡吃海喝后便开了话茬。沐随风语带惊讶，又惋惜而凄清地同高明月叹息道。 “原本我以为我这风流佳人总算有机会了，为何天如此对我！” 高明月尚未深醉，便如同看着傻子般望向喝醉的沐随风，眼底复杂。却也不知如何开口，直到斟酌清言辞，才将话丢了回去。 “怎么？” “本来我以为能够成就人生美事，顾岚失忆后我总算得来良机，唉……可是，天不由人啊！” 高明月满头雾水，只能静静地望着沐随风继续自说自话。 “？？？” “珞曦与顾岚我怎么着也能得来一个罢？” 高明月现下确认，沐随风是喝醉了，要么便是疯了，简直丧心病狂，病入膏肓，痴人说梦。冷冷地哼了一声出口，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淋得沐随风个完完整整的透心凉。 “嘁，顾岚？你敢？珞曦？除非顾岚死了，你是她，不然你是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快醒醒。” “……” 沐随风非常委屈，可是，委屈便委屈了，现下我正打算同顾岚去街上逛逛，管不了这些鸡毛蒜皮之事，而这一场游玩便又是另一般景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二十九章 碧螺止水 风中渐生了暖意，裹带着驱散些寒气儿，顾岚近日捡起了武学典籍重新修习，而我看不懂那么些讳莫如深的典籍，只好从蒋风意那边寻来几本坊间话本儿看的咯咯直笑，日子倒也过得飞快，我们所居住的这家客栈在一个深巷内，幽雅静致。庭院内栽种着几株绿竹，风过无痕，带着一片悦耳动听的声音便过去了。 临近迟暮，羡君山急切切地敲响我和顾岚的房门，惊得我甚至于因迟暮而来的睡意都犹如扑棱棱的飞蛾咻地飞得远远的。烦躁于被吵醒的感觉环绕，却还是挪着有些虚浮的步伐，将门打开，羡君山告诉我，反正整日闷着对于顾岚也不是好事，恰逢其会遇上江陵的秋贺，要不要一同去走走，而我静静地瞩目着眉飞色舞的羡君山，心中有数，知晓这风流人的风流性子，却也不说破，刚好押中了心思。近来秋寒，狭着情绪也有些低落，脑海里突然迸出那日顾岚告诉我的东西，心中愧意更深，总思索着有什么恰当且合适的机会，让我能够做些什么来弥补过失。 顾岚斜着眼望向门口眉飞色舞的羡君山，满目都是警告的意味，显露无疑，羡君山只好悻悻然放下准备安抚我肩膀的手，十分恭敬地朝着里头唤了一声小姐，便脚底抹油再度溜走了。我不禁失笑，没辙，顾岚从失去记忆之后，性情也随着有些变化，自然地，除了我，其余人近身她便是能够杀死人的，这番杀人于无形是不用任何剑刃的，索性，所有的一切都被他们交付与我转予顾岚，而顾岚也非常享受和我的时光，我将门扉轻轻合上，侧头看了一眼瞬间带上笑意的女人，无奈更深。 “要去么？” 我竟有些羞赧，原本以为长相厮守的时间足以久长，可是面对着她，仍旧如同初见的我，还是那般容易被她的一颦一笑所击中心门，而这一颦一笑之间，我愈发确定了那股深重且凝练的爱意与信任，顾岚并未说话，只是伸开手臂，我缓缓地走过去，整个人卧进她怀里，因饮食药物，所以这段时日她的身上带了些许浅淡的药香，她的手骨节分明，勾回流转，而眼底是数不尽的爱意，笑蕴星辰。 “顾岚，你可知晓，你的眼里有星辰。” “我不知，可我眼里，有你。” 窗外的绿竹被风抚过，心海荡起层层涟漪，我缓缓坐起来，顾岚在我的颈肩处蹭着，一切都宁静下来，催促着她起身，江陵景好，不可错负，离至客栈，街道之上人头攒动，人流如海，特换了身赤红色的裙袍，顾岚站在身侧，该是拥有了全世间了罢。秋贺甚是热闹，人群随着风声流动，熙熙攘攘。街道两旁虬枝有力的老树，点缀着阵阵火红，入目如七月流火。 顾岚不知何时偷偷牵着我的手，温暖从掌心向心房蔓延，入贺场，琳琅满目的吃食早已勾起我的食欲，又逢银两匀出的算多，挤进人群，红枫归土，我却不同以往地欣喜。顾岚的眉眼愈发明晰，而在人群中，我遍寻个安静幽雅的地界，望着波光粼粼的江水向东流去，撑船的人在木舟上点缀了水灯，所以万紫千红的水灯映着墨色的江水，强烈又柔和。 思绪万千，涌入脑海，这处僻静之地，居然弥漫着阵阵酒香，顾岚说，这地下估摸着有个酒窖，定然是千万年的酒，才能有如此的香醇。而这酒香醉人，我竟有些想尝，却也不知在何处，我感受着风从脸颊拂过的温凉。顾岚从身后轻轻地抱住我，酒香萦着情意，试图想带走些什么，我不甘心，不甘于家国破碎，不甘顾岚因我而惹祸上身，失去记忆。 风中有些浅淡的鱼腥味，该是这江流中，秋贺里有渔家打鱼，便总是混合着人俗的味道，我咂了咂嘴，觉得人生苦短，而作为这世间的一尘浮萍，竟也没什么好责怪的了。 “你能再让我看一回水云剑么？” 耳侧传来一声轻轻的嗯，我从顾岚怀里脱出，回身望向她，这一方僻静之地。身后便是竹林，竹林高处，亭中雕梁，水云剑犹如芳华，被顾岚抽出，遂是失去了武功底子，可因这几日的研读，居然也被顾岚找回个七七八八，水云剑依旧，只不过芳华不如以往，而卷带起竹林飒飒，酒香伴着竹声，仿佛遥远的笙歌，令人心旷神怡。 一剑施毕，我将肩膀上的披风解下，心海已烧灼地周身发热，牵着顾岚去向别处，而长街之上，正好是热闹时辰，这一场秋贺点燃了原本温婉舒雅的江陵人，我第一次知晓，那些文雅之士，竟是也有如此疯狂的时候，停驻脚步，抬眸望去，那是一家茶馆，名曰止水。 我不由地思念江南那一方属于我的茶馆，可是现下不能回去，便也只能在江陵一解瘾思(2)。而后，牵着顾岚的手踏进门槛，映入眼帘的，茶座紧凑，不同的是止水茶馆的茶台在左侧，那是檀木制成的一方木台，绕过紧凑着寻摸茶座的人群，选了临近窗台的两位茶座，穿堂走巷的小二搭着白布，娴熟地跑到我们俩落座的位置，询问要些什么，我抬头随意点了一盏洞庭碧螺(3)，又配了碟如意酥(4)自然，如意酥是我吃，碧螺只是因为寻不到蒙山甘露，给顾岚尝的，须臾，一盏入眼看似清透的洞庭碧螺便端上桌面，蹙眉望向这碧螺竟盖了茶盖，无奈至极，只得揭盖嗅香，竟是火候味道俱损，不至上乘。 我别过眼看向茶台上的女子，顾岚尝了一口后也便觉不及，而我也打算秀手疏松的茶技，索性使了个轻巧的步法，一身赤色红裙落在众人眼里也煞是乍眼。 攀进茶台，随手勾住那女子的腰，拍了一锭银两在茶台之上，女子想来是被我吓着，惊魂未定。又逢银两落袋，说明来意后将茶台让出，在一旁视着，我弯眸笑笑，闷头落座，茶炉还在袅袅地冒着气儿，我将洞庭碧螺从茶桶中取出，茶叶外形紧结，素手茶炉起，一道沸水烫过杯盏，静候水温恰适。倒入茶盏后，投茶入盏。 之后过了须臾，五分刻，我将茶递与女子，方品尝后惊露神色，我侧身离去，将茶端回去递给顾岚，临走前，居然被沐随风和高明月寻来，而恰逢，两人目睹我沏茶的技法，啧啧称绝，顾岚更是整个人靠在我的身上，软绵慵懒。 “我心悦的人，就是厉害。” “得了，走罢。” 踏出止水，回至客栈，叫来了沐随风，明日同我一起去寻个郎中，帮顾岚再作诊断。沐随风满眼无奈，定下日来，我才牵着顾岚入房，枕月沉梦，相拥而卧。 夜色撩人，顾岚的眉眼清绝，沉在梦中令人遐思，我缓缓凑近她，却是想吻也无法打扰她入睡的模样，只好起身，踏下楼梯，坐至前厅，转着茶杯，揪心挠肺地思索着今日的酒香，咂嘴思味。 我无法，从顾倾倾那儿撬来高明月的酒，就着月色朦胧，一杯入喉，三杯入意，过至三巡，只觉得脸热心浮，我知晓我当然是醉了，周身浮沉，竟是反手解开了腰带，蕴着酒意，跌撞攀楼，入房，宽衣解带，酒意撞胆，夜风擦过皮肤，卷起阵阵寒凉，却不清醒地躺进了顾岚怀里，媚眼如丝，气娇若兰，整个人露着大片肌肤，就这么入了眠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三十章 瞒天过海 宿醉难解，待苏醒时已是日上三竿，肩背裹着一层被褥，原本该寒透的气温，亦会影响自身体温，而我却在这入冬久寒之际被被褥裹出一身香汗淋漓，脑袋犹如炸裂般隐隐作痛。眯着眼翻过身体，踢掉多余埋在身上的被褥，而昨晚因为酒意而褪尽的衣衫已被尽数套好，五脏庙早已开始闹脾气，饥肠辘辘，微微撑起身体坐正打算挪下床榻下楼寻摸些吃食，门扉被轻轻推开，顾岚身影如同墨画撞进眸底。她手上端着一碗褐色的醒酒汤，还有一些吃食，朝我挪步而来，清冷的声线带了责怪和埋怨之意，而我被这一颦一动之间的话勾得只能抬头，给予她一个试图萌混过关的璀璨笑容。 “诶嘿嘿……” 顾岚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眼底似乎告知一般地同我说话，萌混过关没有什么用。而读懂其中深意的我却只能吐吐舌头，双手一叠乖巧至极地放在胸前膝盖之上，我听到顾岚微微叹息的声音，脖颈一缩。她坐定在床沿，又伸出手环住我的后背，而得了便宜顺带着还卖乖的我，十分迅速地往顾岚怀里一靠，侧着脸颊埋在她胸前蹭上一蹭，才转过头微微舔舔有些龟裂的嘴唇，就着顾岚的手就把醒酒汤咕噜咕噜地倒进腹里，醒酒汤下肚，总算是驱散些因为宿醉而弥留的酒意，端过饭碗扒拉起餐来，一番风卷残云后，顾岚抬手拿掉我粘在嘴角的米粒。 “你的脸也是饥肠辘辘？。” 打趣调侃的话语就这样落在我的耳膜内，垂头忸怩了一阵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是不是遗忘了一件尤为重要的事情，待脑海蹦进那件事情的时候，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更换好衣衫，叫来沐随风去江陵寻郎中。 江陵说广阔，非然，说狭小亦是不妥，沐随风被我着急忙慌地扯出来，稍微有些过不上气儿，站定在江陵街道之上才朝我这还未怎么睡清醒的人投来询问的目光。 “你打算去哪里请郎中啊，美人儿……” 我略略侧过头望着有些木讷耿直的沐随风，告诉她江陵以南有一家医馆，来时我已探听清楚，江陵称古草堂，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郎中，妙手回春救过了不少病症疑云，风评甚佳，沐随风一听，嘿嘿地乐了一声，亦不顾任何妥帖，往前一挪便扣着我的手腕去向古草堂。 古草堂，坐落在江陵以南比较僻静幽深的一个蜿蜒深巷内，因为不熟识江陵街道，兜兜转转询问了几户人家才找到坐落在巷深之境的古草堂。堂外与别家医馆不同，被木篱一圈一圈地围住，木篱内泛着一阵清淡的草药香气，牌匾看来是有些年头了。匾额上的题字均有染尘的风貌，踏进草垛堆成的门槛，草堂外围是黄竹盖成的构体，四周皆可一眼望尽，房顶是非常古朴的茅草顶。院内的竹盘放置着形色不一的药材，踏进内里，一阵浓郁的药香扑鼻而入，一位老郎中和药童坐在柜台里方捣药，见我和沐随风进来，老郎中撑着那根年数已久的拐杖缓缓起身，开口时嗓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二位是来看病还是开方的？” 我站在堂前面对着年迈的老郎中俯身行了礼节，说明来意，郎中一听思索片刻，叫来小童准备出诊的木箱，小童利落清脆地喊了一声哎，又从里头的柜内拿出木箱，递给老郎中，老郎中便作了个请，便随着我们踏出草堂，回至客栈时已近黄昏。顾岚和老郎中说明病因，又作交底，老郎中让我与众人在外面等候，他需过针1，而这一治便是四五个时辰，里间时不时传来声响，如坐针毡。 而老郎中踏出房门的一刹那，我所有的疲惫与困倦都消失殆尽，冲过去焦急地看向他，老郎中沉默许久，而这沉默却如凌迟前的境况，让我心急如焚。多时，老郎中低下了眸，如同宣判般地告诉我。 “女侠的病……非常棘手，老朽纵然是纵观医术，遍读医典古籍，亦无力回天，伤及脑元，过针亦是无治，唯恐加重病症，便也不敢多作诊治，记忆之事，怕是难以回溯喽。” 而这定论一出，只言片语皆是让整个堂内的空气犹如死逝，静得怵人。我脸上已不知作何表情，胸腔之中仿佛狠狠地闷了一棍，难以启齿地浊堵成一团，疼极难忍。手指已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咬着唇瓣将手藏进袖中，调整了一下情绪起伏，面颊又再度挂上笑容，询了老郎中顾岚的药方，派沐随风送了郎中离去，结算诊钱。 而我在门口恍惚了许久，脑海里一阵一阵地回荡着郎中的只言片语，静静地望向门后的房内，手指与身体更是凉冷如冰，抿着唇瓣努力抑制住哭腔，扶着墙壁转进房内，一扇屏隔，顾岚服下郎中的药还在沉睡，夜色已经染透整个天际，只有一方孤月挂在远方，我坐在床沿，看着顾岚沉睡的容颜，心中已然有些麻木了，猜至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如此，而我却如同击了一块沉石在心，不论如何，顾岚总归在，而我需要的就是不多言，只用长相厮守便是。 “你可真的，是我上辈子的冤孽。” 我呢喃细语，不知顾岚是否听闻，可她的羽睫隐约在夜色中颤动了一下，非常细微，我将手心放在她的手背上，反扣指关，十指连扣，而是时候计划回江南了。 隔日，我便寻来掌柜的清离住所，顾岚醒来，与往日无疑，一行人气氛凝重，却看我并无异常，也不敢多言，沐随风挎着刀脚程迅速备好马车，众人在午时离开江陵，往回而返，一路之上我少言寡语，顾岚却兴致井然地趴在我身上冲着马车外的沐随风胡说闲谈，好不自在。 我将随身携带的丝绢盖在脸上，试图沉入梦魇，顾岚的声音却如风雨般灌进耳里，因抑制情绪过久，我头一次朝着顾岚发了脾气，怒火攻心，却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泛着恶心。顾岚望着我，也不再躺了，坐起来下了马车，同沐随风骑马而行。我恼得快怄死自己，却也无计可施。 “呼——呼——” 压着火气努力呼吸了几口气息，横着身体一倒便靠在了蒋风意身上，昏昏沉沉地入眠去了，而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而脑袋如同烈火淬炼，疼的让我不愿苏醒，再苏醒时，已至江南。 马车颠簸，蒋风意叫不醒我，顾岚见不对劲，也没了心思同我恼火，抱着我下了车，之后傍晚，我在顾岚的怀抱里慢慢醒来，而看到她的眼睛时，我已经因为几日的沉睡而无法开口，顾岚端着茶杯将清水含入口腔，以唇对唇地喂入予我。 “唔——” 不知喝了多少，嗓音总算能够开启，顾岚眼底却已经盈着心疼，抵着额头，让我再歇息一阵儿，我不忍再闹，只好点点头不说任何，抬眸巡视了一圈，回到茶馆了，熟悉的装饰让我有种心安定神的感觉，顾岚的声线落进我的耳朵里。 “别怕……沐随风说，我们回家了。” 望着顾岚的眼睛。我却觉得自己之前的火气发得毫无章法，她仍旧没有记忆，而我却因为关心过度冲她胡乱恼火，心底愧疚犹如丝线缠绕，我红了眼眶，瞬间便坐起来抱住顾岚，顾岚抚着我的后脑，语气怆然是我没有听闻过的。 “以后可不许这般吓我了。” “嗯……” 我使劲地点点头，顾岚的手臂紧箍着我的腰肢，似乎怕我离开般，而我心知肚明，已然遍体鳞伤，那就不再伤害了，冬寒，已近年关，茶馆重开，原来的老客都源源不断地回流至此，亦有慕名而来的。而一行七人，却不见了高明月与顾倾倾。 我便同顾岚寻去，而回到了旧地，一切都涌着熟悉，心境也变得平和下来，顾岚的眼神愈发蕴了浓情，她一如既往地会撒娇，无视一干人等。 真是的。 我常常在心里叹息，却也任由这般可爱的顾岚在我身边肆无忌惮，我仍旧喜欢注视她的眼眸，爱江南的茶，水云剑，江亭，而失踪已久的倾月二人，竟是佳偶天成，好事多磨了。 临近每年的冬渡临江，我同顾岚的情意已至炉火纯青，甚至于不需要整日纠缠，也能安然无恙地渡过，江面泛着波光，水云剑和故羽剑两相承合，定然成为了江南口中的一段传奇佳话，即使冬至，亦是不觉得寒冷了。 江南的气温骤降，一行人因百无聊赖的生活需要顾疏解，便提了行程去泛舟游湖，又逢遇至高明月和顾倾倾，才知晓这两人毫无良心地去山中闲游，顾岚的武功内力被她修补得如同原来一般，毫无破绽。 “你啊，真的可以。” “岚……额。武学这种东西，还是用心而入。” 而我根本没有察觉，顾岚的一些细微的不对劲，而傻乎乎地相信，她还是失去了记忆的顾岚，之后便是后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三十一章 顾岚番外一 山风为岚 风云更迭，我却众所周知地成为了顾家的牺牲品，但我不恨那老不死的，毕竟，他，仍旧是我的血脉至亲，我记得在我出生那年，满天孤傲的鹤，随着山风顷起，扶摇云霄。我便有了名字，顾岚。老不死的告诉我，山风为岚，自成傲骨，而我，终究没有让他失望。 ——题记 想来我那时候，也是有过一段非常严谨且乖巧懂事的时日的，年岁尚轻，不过是因为疼宠和家境，从而显得桀骜不驯，不羁骄傲。教授书课的先生走了一批又一批，是了，教授过顾家大小姐顾岚的先生们，都为了能够保留全尸而暗自庆幸，可想而知，我那时候是有多么的随心所欲。 而我唯一的师父，不过也才撑了一年有余，便被我一把火烧胡子调教地服服帖帖，那叫一个身心愉悦，不过，我并不是那般胸无城府只显女红的小家碧玉，相反，我醉心武学，甚至这点都让老不死的异常头疼，我曾在书房里看过他头疼的模样，我那还未全部泯灭的良心让我做出了一件让他以为，顾岚已经乖了的事情——给他请了个郎中，贴了一顿劣质狗皮膏药，他居然还乐呵呵的，乖巧？那是不复存在的，洛阳的风雨也如同我所经历的行途无疑，季换更迭，童年渡过的还算有趣安稳，而十四岁那年，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庆帝十四年，皇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不过洪涝严重，国库匮乏，庆帝心急如焚，卧病在床，查证无果，殊不知国库亏空匮乏，乃是内忧，亲侍军将大臣孟挚联合南北兵府，丞相江浔联合奸佞臣子，借机吞杀忠良，抽丝剥茧，步步为营，设立惊天大局。半月后，吞并国库，收纳兵符，张榜招募江湖中侠士仁人，诓君言罪，昏庸无道，而顾家作为洛阳皇城内，中流砥柱的侠客大家，自然责无旁贷，联合南北军府起兵造反。而我，刚从老不死的手里拿过水云剑，他的野心自然也暴露在天地昭昭之下，我曾经劝过，奈何他听信江浔共分天下之言，再无半点良知，而我的话，被他当作茶余饭后的年少轻狂而丢出九霄云外。 起兵当晚，江浔在大内之中以烈火为讯，以作告知，而四面八方涌入皇城的军马和侠士，势如破竹。被滚滚烈火的炽气撩过周身的兵甲，掺杂着层叠的浓烟。涌进皇城的人，全部透露着蒙蔽心智良知的味道，我提着水云剑，蕴着一腔不愿，随着老不死的畅通无阻地进入大内要塞，看到了令我此生命运翻天覆地的人——斓珞。 堪进豆蔻之年，自然不知什么情深不寿，只是单纯地被命令驱使，而皇宫被烈火迅速地吞没，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在烈火的触碰下，渐渐融化了，就连天际都笼罩起了一层灰色，水云剑我并未使用至炉火纯青的境界，自然地，因心生不愿而产生了放过我面前的小公主的念头，她已失去了至血宗亲，而带她离开的那位大人，也死在了众军的乱剑之下，她像一个无处可逃的猎物，而强烈的生命感，却让她那张挂着泪痕的脸异常璀璨，我是独身去追的她，她扯着破碎的裙衫跑得飞快，而原本庄重漂亮的裙边也被烈火和血液浸得看不出绣纹。 我御了一身轻功，却刻意地放慢了速度，而面前的小姑娘，却为了能够摆脱我的追杀，用尽全力地从手中抛出一枚暗器，准准地扎进了我的左肩。而就因为她那么一个举动，我心中却没有再要赶尽杀绝下去的念头了，站在原地，摁住伤口，握着剑，我在黑夜里，平静地望着远处那双哀求又惊惧的眼睛，心中软意横生，等她逃脱，我便回府谎报了老不死的。 自那时起，我便心知肚明，成为了顾家的牺牲品，将来定然会是要随着他满足野心而作出更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从来未觉得我的父亲，如此地面目可憎，爆发出来的矛盾，犹如破天卷地的洪水，让我毅然地离开了顾家，离开洛阳。 一切更迭，皇城中的宝座已经换了人坐，所有的不悦者皆被那场血洗而清除干净，江家一众飞上枝头，这之中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也只有我知道，参与其中的侠士们，大多被遣散或者屠戮，风云都变了味道，而我很快习惯了漂泊，也将武学内力精进，突破一个又一个的境界。 离家四年，一柄水云剑，独身孤绝，江湖漂泊，流浪成性，自然看惯了人情冷暖，索性也不需人陪伴在侧，更加收敛心性，冷若冰霜，武学也略有成就，至于水云剑主成名之事，那便是后话了，那是我离开洛阳，走了多座城池，江湖上大小不一的武学门派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争先恐后地崭露头角。 江南，山灵水秀，多江湖武侠门派，且制剑堪称绝名，我叼着一衔狗尾草，侧身挎着水云剑走进江南的城门时，青街巷尾的路人贵胄，口口相传的一派武地，铁剑门。 何为铁剑门？坊间传得这铁剑门主甚喜收纳名剑，不过是行事风格过于威猛和不讲道理，若有这门主看上的剑刃，门主便会先行在江湖中打听，寻得剑主，便是不由分说地夺剑之举。 巧合的是，这铁剑门主啊，找错了主儿，江南江亭众多，我从城南的客栈晃着轻功提来一壶酒，蕴着酒意，半醉不醉地晃坐至江亭内，将体内酒气蒸出来，因这酒意有些深，自然，我是不会顾及让人落所谓口实的，宽衣解带将酒气自脖颈肌肤蒸出来，而被我扔在一旁的水云剑，不知何时，被一双手摸了去。 是个男人的手，我手腕凝着内力，将酒壶扔过去，酒壶碰撞剑鞘，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嘴角划过一丝笑容，将被风吹散的发丝随意往后一缕1，翻身爬起，抬手贴近男人，捏住他的手腕一拧，便是一招错手夺剑。男人一惊，似乎是始料未及，我会如此反应迅速，电光火石间，水云剑便回到了我的手中，我虽难解心中怨怼，老不死的水云剑，却是我无比珍视的武器了。 “阁下，白日偷窃，怕是不好罢。” 听闻耳旁盈满男人特有的磁性笑音，我却从心中慢慢升腾起一股厌恶，抬眼冷着面颊，将之四下打量一番。衣冠楚楚，一身玄色广袖长袍，脸颊不算年轻，亦有岁月痕迹，却来抢剑，还是个男人，嘁…… “我乃铁剑门门主，闰叠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三十二章 顾岚番外二 风古留名 “闰……叠风？” 这声音自丹田迸出，闻得出来人是内功深厚之人，我却不以为意，本是抢夺他人器物的主儿，自然萦在心间犹如倒刺，我亦不会有什么佳良印象。闰叠风？轻轻抬手掏了掏耳朵，将口中的酒气顺应着气管呼出，鼻尖萦绕进浓醇酒香，脑中的混沌气息便因此也也褪去了大半有余，静默间，只能听得相互之间气息轻窜流动。 须臾，手转匀动，我便把水云剑收入剑鞘，利落至极地别回腰侧处，抬眼略略不耐地望向这所谓的铁剑门门主，生得一张不算难以入目的脸颊，只这须臾间倾出的气质让我腹中不禁一抽，自心底升起的话语，便这般毫无征兆地化作唇枪舌剑，朝着对面的男人嗤之以鼻，我并不是一个耐心极好的人。这点在皇城家中便是人尽皆知，见怪不怪的了。至于怎样不耐，那便是后话，横竖我现下是极度不悦与他再多作纠缠。 “哦，那又如何？阁下之门便是抢夺他人武器而名盛当下的？那同这烧杀抢掠的粗鄙村夫有何差别？不过是衣冠禽兽罢了。” “姑娘好唇舌，堪是我在这江南的名气，让黎民百姓有所误解了罢，在下只是喜爱收藏名家剑刃罢了，并非如同姑娘所言那般，是甚么烧杀抢掠之徒。” 压制许久的唇角再不能抑制，顺其自然地往上抬跳了一下，闰叠风言之凿凿，如若在美人儿的嘴里吐出这一番言辞，倒是悦耳动人，赏心悦目。可这闰叠风，真是没有什么自知之明了，脑海奔腾，寻摸着需得想个万全的法子让他对水云剑死了这条心，可我又不屑与他争论。更生烦躁，转落身形，屁股一贴冰凉的石座，触感生冷，身后的闰叠风仿若开了话茬般，喋喋不休，惹人生厌。 “姑娘可将剑交付与我，我待它定然比在姑娘手里要更加妥当，姑娘的剑鞘都略有磨损，别是可惜了一把好剑。” “阁下真是以貌取人……” 不能再作拖延，我好整以暇地咂咂嘴，原是整条腿都搭在了石座上，这会儿便沉稳地踏在了青石板上，周身真气迸发，却敛了些许，因周身真气凝结，水云剑怎能轻易出鞘？可就算如此，剑鞘包裹着的水云剑仍旧在环境间如同活化般，倾一剑流水，刃上钢花，流水锻纹，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水云剑，有称，如同高山流水刻于剑刃上，焕发熠熠芳华。盈握剑柄，闰叠风已手执铁剑朝面门刺来，真气盈至周身，我面色一凛，侧身躲过直刺而来的剑刃，瞬时手腕注力，水云剑剑鞘搭在闰叠风的剑刃上。以他的力道回转压下剑刃，再往前一推，手剑合一。巨大的内力将之推离，我早已不屑这般无谓的缠斗，索性腾了轻功踏上石阶，而萦荡在空气内只有闰叠风惊诧不甘地嘶喊。 “剑并未出鞘！此局不算！且慢！” 我轻蔑地哼了一声，自然是不会给予这厮甚么机会。便提了速度，谁知我仍旧是低估了这铁剑门主的做派，常言道，人不要脸，天诛地灭。难以言喻地恶心感涌上心头，咬着齿关暗骂一声，谁知四周的道路旁，显露出结对而来的门徒。咂了咂嘴，终是停了下来，踩稳步伐，衣摆在飒飒疾风中盈猎，环顾四周，面颊结了一层冰霜，事已至此我便不能再留甚么情面，江湖道义？对于无耻之徒来说，我还需要用情面？站定，目光所及之处便是人潮，手指微动落在剑柄上，四面八方涌来的门徒，似乎都成了口中猎物，恰巧离家多年，武功精进不少，这水云剑也算玉韫珠藏着，对付这些江湖鼠辈，还是绰绰有余的了。 挪开步伐，身形舒展，踏地盈力，手握剑柄，流水潺动，水云剑意，惊鸿一现，刃上钢花，盛盈内劲，飞舞流光。手剑合一，一式斜划，横在身前的门徒犹如血里开花，应声落去，转移身形二式反切，亦然。这身后的，皆是凝了脚步，微复叹息，转身凝聚剑意，展手开合，一刃错手，血肉裂骨。约莫这五十门徒皆是犹如血花，徐徐绽放，命丧黄泉。 水云剑因剑气极致，并无褪却光华，这铁剑门主捷径被突，自然是怒火中烧了，可我已经没有太多的耐心与之消耗，堪视他剑意袭来之势，抬手轻松挑开，顺着他剑力道，压制剑锋，化势而行，一剑封喉。 那闰叠风，到死都想不出。以烧杀抢掠为主的他，居然会死在一介女子手里，我自认自己不是什么袅袅婷婷的闺阁女儿，而是自稚时便被丢进家国血腥内的魔女，血肉之躯对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将剑一收，踩着尸体离去，以此之后，江湖之上，我像是名声昭著了。 不过流传的，便是一名侠女手刃铁剑门，那些遗失的奇珍异宝，便各归其主，纵使太多流传的话本写的入魔，我便再也没有轻易将水云剑公诸世人前，江湖只称——水云剑主，不知其名为何。 而真正的转折，是我发现我遇到了一个人，许是命运使然，在江南的江亭里，我总是能够碰到奇人，不过这回，便不是找茬之辈，是一个小姑娘，那是时隔四年的江南，毗邻江水，潺潺留声。那小姑娘立在江面的秦木舟1上，灵动的身形衬着江面，肤白盛雪，裙袂翩翩。而引我注意的，便是她的眼眸，仿佛江南的水，温软情长，而这一双眼眸，朝着自己的方向来，这个姑娘，便是珞曦。我曾记得她说过，当时她一眼万年，便是我在亭中手舞剑意，周身流光，可她不知的，便是在她看到我前，我亦是看到她了，又逢心动，而又没有什么引得窈窕淑女一笑的法子，只好动了着一身武学，手舞水云，卖弄拙劣罢了。 ——你不知，我亦是一见钟情了你。 她提着裙袂追上江亭时，我望着她的身影愈发贴近，我却有些慌不择路，怎地就上来了？无奈，我又不是什么善于交涉之徒，只好远远地看她踏着莲步而来，犹如娉婷盛开的兰花，扎入心间，不觉情感如此强烈，而现下真的是……无语凝噎，无地自容了。在她上至江亭时，我只能盈着轻功逃离，留给她一抹背影去了。 “抱歉，现下不敢唐突姑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三十三章 顾岚番外三 登堂入室 一抹惊鸿，也许是珞曦形容于我的，但从内心而言，我却想形容于她，江南的雨淅淅沥沥地倾泻下来，就像女子的薄纱，轻薄透彻，她提着裙袂飘飘欲仙走上江亭的时候我却因为不善交际而率先逃跑了，跳下江亭时，却盈满懊悔，本就是自身引诱她下舟往这里而来的。而现在自己却落荒而逃，隐在隐蔽处望着那因为提裙奔跑的女子而气息不稳地模样，却有些欣喜，欣喜的是她居然天真单纯至此，若是知晓我故意引诱她来到这里，又故意不见她，想必是会气得不再见我也是可能的罢。 居然有些戳心？我暗自咂咂嘴，坐在青石上，决意去打听一圈这个可爱的姑娘所居，所爱，所恶，若是没有如意郎君许，那我便去抢那么一抢，说不定就水到渠成？青石都被捂出了暖意，心中笃定着，趁着这可爱的姑娘还未归家，轻而易举地就打听到了些蛛丝马迹，周边有一座茶馆，一座赌坊，甚至居住着两三人家，那两三户人家的老妪告诉我，她叫珞曦，五年前迁至江南开了茶馆，后来收了一名男子作贴身杂役，说是杂役，可是从老妪的口中我却真切恳然地听出了几分神仙眷侣的味道。难免地有些失落，心潮迭起地有些严重，可仍旧谢过了老妪，背着剑神色如常地离开，顺着街道石径绕到茶馆前驻足了片刻，金乌顺着那方天际缓缓落下，仿佛金色流沙没入深海般，牵着千丝万缕的砂砾落尽，想来是那姑娘快要回来了，我便又隐了身形离开茶馆，却发现她身侧的佩剑不知所踪，我蹙了蹙眉，想必这丫头寻我来去，把剑扔在了江亭，转身腾着轻功回至江亭。 江水静静地躺在一方山窝里，被带着金墨色的天空映照地有些鬼魅，我站在林间听闻风声飒飒，想来周围已是没有剑的踪迹了，可笃定了她会折返而来，我便隐在林间的一块石头上小憩，是了，约莫半个时辰，一阵疾步踏着石径，来人呼吸凌乱，在早前跟踪我的草丛内翻腾了一阵儿，我只好拿了火折打亮，换了个方向不突兀地靠近她。 夜色撩人，待我靠近她的时候，火者影影绰绰地照着她侧脸，娇颜彻底满足了我阅尽千面的人格，咳。不成，我需要端庄。整了整衣襟，端正火折，走到她面前，索性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开口戳穿她跟踪我的行径，其实是内心紧张，她抬起眼来，盛满了委屈和不解，我克制着内心的笑意，略显平缓地把腰间的水云剑递给她，水云剑递出去的时候我是有些讶异，江湖传闻水云剑从不示人，可我却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出去了。 啊，老天…… 我怎么就给出去了？铁剑门那厮自不量力地我都没给啊？内心复杂，没有办法，再度望着她绽开了笑容，我居然亦是不想再说了，只要她欣喜，怎样都好了，夜色愈发浓重，她拿着剑的姿势都不太对，罢了，本就才有一面之缘吐槽别人拿剑姿势，衬托夜色，她的肌肤细腻，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我虽是从洛阳离开，可所经历的人事却少之甚少。她看起来很着急，所以我便让她先行回去，自己回到城南客栈，关门静坐，而姑娘的那把剑却在我心里叠起层层叠叠的疑云。 想来想去，我需要从家族着手开始查，这般情感看起来我是收不住了…… 与之对饮的第二夜，在回到客栈的当晚，我被一名杀手刺伤，来人的招式非常干净利落，目的性很强，匕首在手里用的行云流水，可还好，多于试探的心迹，索性我将计就计地被他中伤，这一番时间线非常吻合，珞曦剑失，而我被刺伤，一摸腰间，玉佩被他摸了去，一来二去夺了回来。微叹了口气，和衣躺在软榻上入眠。 说是入眠，其实本没睡着，辗转反侧地思索着今日所见，如何言说呢，珞曦的眼眸中闪烁着星辰之芒，从堪开始，我就非常清楚她对于我是世人所说的一见钟情，不过是骨内的风不允许自己拥有太过感性的情绪，不过是相互高看一眼，在日后的相处中慢慢依赖的过程罢了，伤口被我随意包扎止血，捱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入了梦。 都道江湖传闻快，可仍旧是我低估传闻之速，隔日醒来时临近午时，下楼叼着一块油饼便慢悠悠上了房内悠闲自在，却闯了不速之客，而这不速之客？不，分明就是一只小猫，而我一向防范之心颇重，在听惯了的脚步声传进耳廓时，便不会轻易攻击别人，而这肆意闯入我住所的人，在推门前，差之毫厘就吃了水云剑主的一记掌风。 吓死我了……还好没伤到她。 她的裙摆被我的掌风掀起了一点，可是她似乎毫不在意地就跳进来，满眼都是焦急地询问我昨晚如何，我原本是刚巧苏醒，又逢被闯入，所以有些烦闷，自然开口不会有什么温和所言，她倒是不拘，目光只是定格在我的伤势上，这么一来二去我倒心怀愧疚，也许是对她太刻薄了？ 不可思议，水云剑主顾岚何等骄傲，刻薄这词儿对于别人她向来是行云流水的。何来思考？索性转了个话锋。 “无碍，只是一个飞贼，摸了岚的玉佩，现在岚已经拿回来了。” 珞曦松了口气般，却还是着手拆了我的白布，我满眼雾水抬手阻止她，而当头落下的话竟让我无语凝噎，索性随她去了罢。 “我只是觉得你包扎得不太雅观。” “……” 牙尖嘴利，也罢，反正乐享其成，美人在怀，有何不可？这个小姑娘，我是愈发喜欢了。我伸着手臂任由她摆弄，算是享受，眯着眼睛注视着她，她的脸颊仿佛这春日里的繁花，白里透红，红中透白，春如粉黛，一时之间居思索不出赞美之词来形容于她了，她同我说着话，不过是些嘱咐，而她唯一提及的话，便是无家。后来我便觉得不对，巧合的点太多，反而化作疑点，她的剑刃被盗，我就被刺伤，来人目的性极为强烈，首先引起我的注意还有利用江湖传闻让她知晓我受伤的事情。思索至此，我却再也坐不住了，询了她最近有没有什么怪异之事，而珞曦却满头雾水地摇摇头，我便不再问，直接拖着她回到了茶馆，而一路疾驰，我却心知肚明，那把丢失的剑刃，一定回归其位了。 “你把剑收好……” 嘱咐了一句之后，我便告诉她如旧去江亭，在去江亭的路上，我听着珞曦神色飞扬的叙述，突然发现面前的姑娘，竟是同我有关系的…… 心中波澜起伏，原是我放走的小公主，她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对于自己的故事，完全没有想起刺杀她当时的那个杀手，就是她面前崇拜不已的女侠，心脏似乎静止了一番，千丝万缕之间，我便已经理出这几日怪异之事的缘故，无法冷静，却还是需要瞒着她，本是伤痛，勿揭疮疤，我口中干涩，不知从何说起，也许该是离开的时候了，顾家势力何等庞大，若我亲近于她，择日那老不死的爹知晓了，前朝斓珞还存活于世，死亡与我并不足惜，可我不能再送她进地狱，我被她手腕上的兰花印记刺得头晕目眩，努力稳住身子，却还是倒退了一步，以质疑地方式询问她，我渴求不是她，渴求不是几年前的那场浩劫里的她。 珞曦…… 我便试图给她实施距离，而她因为我的突然冷淡难以接受，眼眶几乎是瞬间就发红了，我站在原地难以抑制愧疚和心悸，只不过从小培养出来的理智让我能够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作何才是对她最好的，所以我仍旧冷着一张脸，手指藏在衣袖里，心海升腾起的内力，已经快压不住了，我并未有何目的，只是难过于我心悦了一位再也不可能的人了。 她一把拽住了我，我微微叹息一声，抽离她的牵制，转身离开江亭，江南的雨丝如同感知得到别人的心境一般，阴郁而忧伤。我腾着轻功并未走远，甚至在雨雾作帘幕的遮蔽下，我时不时地回头望向她，珞曦娇弱的身形被雨丝侵袭，仿若雨打秋枫的景，凄楚而苦闷。 “对不起……” 我在心中默念，只能如此，而躲在暗处，转到江亭后，珞曦站在亭内失神许久，我抿着嘴唇，看着她情绪起伏，还是不忍，最后看到她抱着全身难忍疼痛倒下时，我还是挪了步伐出去，抱着她一路回了茶馆，其实也没有当下回去，在周围腾转着，转悠便入了夜，月色撩人，她在夜风的刺激之下苏醒过来，我便把她送回了茶馆。 深夜入闺阁，这下水云剑主又有一称，采花之贼了。 苏醒过来的珞曦非常虚弱，面颊血色全无， 甚至盈力起来都跌跌撞撞，可她起来了，站在房内试探又恳切地靠近我，我甚至听得清她的呼吸，看得到泪光盈盈。我转过身，她以为我要离开，只能一把抱住了我，恳求我不要离去。 “你不会想知道我是谁的。” “那又如何？顾岚，别走，求你。” 无法拒绝，索性罢了，她的倔强和隐忍就像山川的水，怎么切断都还是会源源不断的模样，那么，我便陪着罢，只是需要查个究竟，而之后，我便将计就计，以重伤的方式，引蛇出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三十四章 林家女儿 江南雾雨天，足抵江南城外时，我突然地眼眶微热，不知为何，纵然有句话是说的极对胃口的。思乡之情，近乡情怯。顾岚靠在我肩膀上睡得安稳，春季里都携着万物初生的味道，芳草染了嫩透的颜色，煞是好看。马车慢慢悠悠踏着声响进了城，归心似箭，我便让沐随风快马加鞭回到茶馆。 茶馆匾额被收起来了，推开茶馆门扉的一瞬间，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抬手挥了挥，顾岚从车上下来略有失神，我便让小春去后院起井取水，沐随风略带惊讶地声音在空间里破空响起，她该是不知道弱柳扶风的珞曦拥有的茶馆是这般惬意的。沐随风和小春非常自觉地开始清扫，顾岚也加入其中去了，蒋风意，自然是不会动的那一茬儿，把马车上的零嘴拿来打牙祭。 “罢了，是不可能让蒋老板屈尊了。” 同蒋风意已是熟透了，索性寻常时也不会闲着，蒋风意磕着盘里的瓜子满不在乎地回应我，满眼便是我偏不做你又能如何的表情，索性作罢，原本就不该抱有希望而已。 顾岚站在另一边揪了我一下，我便耷拉着脑袋一起打扫去了。 “那么凶干嘛……” “好好好岚……额我不凶。” “啊你说啥？” 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仍旧觉得自己思虑过甚。可是顾岚的反常从之前进城时压制得完美无缺，我盯着她的眸，却还是觉得我多想，该是不会想起来的，即使回到了江南，也不该想的那么快。 顾岚躲开了我的询问我便暗自腹诽一阵，风刮过门扉，整个堂内的灰尘都被风卷起，顾岚下意识地冲过来裹住我，而她背后一拂袖，灰尘便尽数驱散了灰尘，温暖的感觉从指尖荡漾进心间，我抬头望向顾岚，她那双眼眸如墨，直直望进我心里，间隙间便萦绕情动，倒是一旁的沐随风被顾岚这随意的一拂袖反应不及，吃了一口来自自然沉淀的馈赠。 “娘……的。” 我从顾岚怀里脱出，看着沐随风忍俊不禁，我知道我许是忍不住要笑出来，可是极度的修养让我撑住，顾岚听闻远处的声音转过头，望向那边的沐随风，极其虔诚又极其深意地说了一番让沐随风近乎要割袍断义的话。 “看来大地精华很是喜欢你啊随风。” “顾岚，你毒若蛇蝎！” 我扯着顾岚让她收收情绪，沐随风本就是我们一行人中的孤家寡人。再给气着了，这偌大的江南城难寻，顾岚眉头轻挑，丝毫没有致歉的意思，望着已经炸毛而立的沐随风我刚想和事，沐随风一个腾起，便离开了茶馆，顾岚撇撇嘴，掸尽尘土拉着我回至房间，躺在床榻上非常娴熟地瘫倒。我站在原地看，她说让我准备个热水，我便想也是，一路舟车劳顿。该是好好沐浴放松，我转头便去准备着，谁知堪堪踏出两步就听到身后的顾岚发声。 “夫人同我一起。” “额……” 我脑海中闪过不详之兆，可是转念一想，便是巫山云雨都经过的事情，便没有在怕的。屏风轻掩，一团氤氲。顾岚坐在浴桶里，一如既往，只不过现在变成我共浴罢了，体温传递着热度，自然少不了打闹和嬉笑。 另一边的沐随风，因为置气走到了长街之上的药铺，因为沐随风是襄州名捕。随身携刀是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当下的沐随风满身怒火。四下行人自然是退避三舍，沐随风站在药铺门口愤恨地耍了一手刀，而药堂之外，哪能允许沐随风这舞刀弄剑的吓人？药铺内的掌柜恰逢出门，而这林家药铺掌柜的女儿坐在里间捣药，听得外头呜呼哀哉，又多兵戈之声，捧着捣药杵和药石出来。刚巧撞上沐随风挥来的刀，这林家小姑娘从小药石里泡大的，古灵精怪得很。沐随风见凭空跑出来个小姑娘，赶忙收了刀。而这林家小姑娘，更是一通训责下来。 “喂！谁准了你在药铺门口舞刀弄枪？弄伤了他们你赔？” 这林家小姑娘，名林芍音，一身淡绿色的水袖袍，发丝自然地散开，用一线绿色绸缎束起头顶的一点，绸缎结绕成一只蝴蝶形制缀着。看起来娇俏温婉，目染桃花，眉如烟柳，沐随风被这一瞥给惊得不知所言，不只是妨碍病患被喝止，沐随风心中一窒，她仿佛知晓顾岚同她说的，惊鸿一瞥的意思，这下子的沐随风像是一块被冷水浇透的枯木，有什么渗透进去了罢。 “抱……抱歉……” 而我和顾岚寻着路去找沐随风回茶馆用饭，天近傍晚，终于在林家药铺找到了满头大汗的沐随风，而她在看到我们的一瞬间如饿虎扑食，从嗓子里蹦出一句轻不可闻的哀嚎，我盛着满眼复杂看着犹如一只大犬扑向顾岚的沐随风，便开口问了怎么回事，而林芍音追了出来，看看我和顾岚，又看看沐随风，毫不避讳地递给我们一本药经。 “你们是她朋友罢？今日这人跑到我们药铺门口发疯，我便让她背药经，然后每日来我的药铺捣药，安抚被她吓走的客人。” “……” 我忽然有些心疼，沐随风一介名捕，武艺超群，可这药经，着实为难了。我望着对面的林芍音，又看看憋着气敢怒不敢言的沐随风，忽然看出了些微妙不已的端倪。 “顾岚，我们走。” “？？？？” 一旁的顾岚也是一头雾水，但是碍于我发话，只好迟疑地挪着步伐推开黏在身上的沐随风，朝着她递了个珍重的眼神，而沐随风眼里的无助却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感觉，我扯了顾岚衣袖，顾岚侧头望着我，贴了一步，问我怎么回事，只得开口。 “啧，沐随风对那个姑娘有意思，你没看出来？” “啊？” 我牵着顾岚的手离开了药铺，身后的沐随风一直追至长街上，气喘吁吁地赶到我们身边时，突然沉默起来，月光如水，我亦是不好打破这绝美的景。倒是沐随风先开了口，夜风微凉，沐随风竟然解了发髻由风吹散，那张本就英气的脸倒是被衬托地颇露几分柔情。 “顾岚，我算是知晓你同珞曦的情意了，你也一见……唔！！” 我还没听到沐随风说什么，顾岚一个箭步就冲过去一把捂住沐随风的嘴，我满头雾水看着她们俩神秘兮兮，却也不想问发生了什么，顾岚从不想同我说的，自然也不愿意说，我只能等着，倒是把话题扯回来。 “随风，那位姑娘，姓甚名谁。” “叫……叫林芍音……” 我望着霎时红了脸颊的沐随风忍俊不禁，看来是遇到心仪之人了，不过这林姑娘温婉清雅，药香磬身，想必也是医者仁心，不会太过刚烈，只不过沐随风难能开了情窦，竟是这般害羞的模样。 “噗，你这模样，可真是……” “我？我如何！我沐随风亦是相貌不差，身边也不乏美人绝色，你看顾岚不就是么！你不也是？” “可别，我同你一点关系没有，别扯上珞曦，你这美人绝色都被你这莽性败光了。” 我不想泼她冷水，谁知顾岚已经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心间不由地揪住，只是我心疼无用，沐随风顿时像卸了气的纸灯笼，就连脚步都有些飘忽不定了，她愤恨怯懦地开口。 “你们，帮不帮我嘛！” “……想不到襄州名捕都有求于人的时候？” 沐随风从怀里掏出一本药经，我满眼复杂，只得告诉沐随风小不忍则乱大谋，若要美人心，可得慢着来，顾岚侧头看着我，那双眼里净是宠溺和温柔，而现下只好把那位林姑娘接到茶馆，再作商议了。 兜兜转转地，总算是回到茶馆，月上枝头，我靠在顾岚的身上毫无力气，她将我圈在怀里，我看着她的眸，忽然想起今晚在长街上沐随风同她说的话，心生好奇便跳下床倒了杯茶递给她道。 “你和随风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的？” “嗯？” 顾岚被我突如其来的发问弄得有些懵，将茶在口中渡了一回，直到咽下喉咙，又把茶杯放下。将我从身侧拢进怀里，我便整个人窝在她的怀里，顾岚的呼吸在我耳边流连，我觉得痒，躲了几分躲不过，只好翻身望着她深邃如井的眼眸。 “你方才捂随风的嘴，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三十五章 旧时惊鸿影 夜色沉静，顾岚的眸在夜空中更显墨黑深邃，原本我也不想多做过问，可是她既然有些那般举动，反而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亦做好了她不愿意告诉我的心理准备，在上方的顾岚嘴角划过了一丝略带玩味的笑容，她静静地望着我过了半晌。 “没什么呀，你看今晚的月亮。” 罢了，索性还是不会说的，那么我也不必再询问下去，毕竟还说清楚的事情，她向来是会有尺度拿捏的，夜色寂静地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气息，靠在床头翻开暗格后，之前的楼梯现在我们眼前，我有些疑惑，顾岚对于茶馆的一切仿佛还是很熟悉，露台上，月色如清玉，归故地，只是身侧人，不如常。 心间不知为何被一缕愁绪萦绕，顾岚毫无异常地坐在矮几上摆弄茶杯，我衬着夜色，静静凝神望向她，我不知眼中蕴了多少情意和思舍。至相遇初始，我便沉浮动荡，现下总算是告一段落，能够云卷云舒。顾岚侧目望我入神，只好挪着步伐走过来把我拥住，胸膛内是两人此起彼伏的心跳，夜风带着寒气吹了过来。顾岚抓住我的手塞进了怀里，我承认，纵然是家国颠覆，能让我遇见她，亦是无虞。 露台上坐了半宿，听到楼下酒坛破碎的声音，以为是茶馆遭了贼，惊动了一干人等，没想到是沐随风半夜上梁，无意把酒坛摔碎了，我点亮了灯望着梁上醉酒的沐随风，不禁头疼，想来是相思弄人，这厮前不得体会，现下倒是尝尽味道了。 我无心管束只好回房，次日请了林家小姑娘来，这倒好看得沐随风一厮酒醉，这小丫头却丝毫畏惧不生的模样，托着双手看着在房梁之上任意妄为发疯的沐随风，我心道不好，顾岚是指望不上，作为一个看戏的，她非常尽责。 我将林芍音引进堂坐，沐随风的歌声宛如被撕扯的山鹰，难听又使人暴躁。林芍音拿着她的药材查阅，几乎岿然不动，我坐在堂内看着林芍音，忽然觉得佩服这位姑娘。至于沐随风，我坐在堂下也未曾开口唤她，直至她歪歪倒倒地爬下来，堂内静寂。林芍音捣药之后跑去把歪在地上的沐随风捡起来带回房间。 这下堂内也只有我，难能可贵地安静，顾岚想来是在房中沐浴，我便没了多余兴致，踏着细碎地步伐迈进后院，后院的飞鸟扑棱棱瞬间消了踪迹。忽然想起来庭后放了一把旧年的琴。寻着记忆找到了那把旧琴，拭净灰尘，把一旁的条凳支起来，以井沿为椅，试弦起音。 后院寂静，琴声绕梁，难得安静，一曲琴毕，竟是生了困倦，但是并不想如此早眠，顾岚沐浴完毕披了一身赤色衣袍下来，撞进眼底犹如火凰夺目，抬眸朝她笑了笑，想着去一趟江亭，回来时也能见到其他人。高明月来了信，要回茶馆了，也是，失踪多日总该回来了。 “要去个地方吗？” “哪儿？” 顾岚踏着楼梯走到我面前，手轻轻地将我圈住，我便不说话，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顺着街道绕进山脉，往江亭石径上走。两旁青苔翠如旧，顾岚牵着我的手一路无话，江亭下江水脉脉流动，潺潺有声，景色雅致难忘，顾岚仿佛旧日融进这山水里的画卷人物，我仍旧是心驰神往，难以自抑情意涌动如涛浪。 “我当时就是在这里遇见你。” “嗯，挺好的。” 是了，这便是顾岚的本性，即使我如同胶漆般话她亦然能回复得如同流水一般，令人平静。我抿着唇瓣望着遥远江面的一处渔火，现下也只有一个心思了，岁月痛痒，至此是一生罢了。而远见这江面上忽有人影，人影间扑朔，两道白光如同黑夜利刃而来，直指眉心，身侧一沉便被顾岚拉至怀中，而那对影双来，顾岚反应极快抽出了水云剑。 须臾。 两道清脆的剑锋对上，在这沉寂黑夜中破空炸耳。我赶忙回首去望，顾岚已经把我安置在一旁，江亭甚小，便是这亭撑间白光闪烁，真气流转。我坐在一旁心生迷茫，却也担忧至极。 “顾岚！你慢点！” “好好待在那里，别乱动。” 约莫着半柱香的时辰，双影渐落下风，又逢黑夜行者，总算露出了声响。 “不打了！不打了！女侠停手！” “是！停了罢停了罢。” 顾岚站定在亭栏上把水云剑收了回来，那道双影往侧边落定，揭开了蒙在脸上的面巾，我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看着顾岚有无大碍，才转眼去望这两位深夜袭击的仁兄。啊，不，是女子，我有些复杂，双剑客，皆是女人，顾岚脸色淡漠，望着来人。为首之一的女子倒是先开了口。 “因着深夜，想借夜色吓姑娘一吓罢了，谁知夜色深重，未曾看见姑娘身侧有这般武艺清绝之人，打扰。” 言语间清脆御人，利落有声，只是这夜行衣太过融色，反而看不太真切两位的脸，顾岚侧头燃了火把，火光衬映下，才显露了两人姿色。 各有千秋，前者清绝冷傲，后者反而是多了几分丰润可爱的味道，顾岚仍旧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地尴尬，我抿着唇角仍旧满眼复杂开口道。 “……二位真是童心未泯。” “方才这位女侠武功深绝，令在下佩服，先行致歉，女侠不嫌，我们可再来一回合。” “不行！” 两道异口同声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后者女子与我居然同步地挪了出去挡在两人身前。顾岚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开口道。 “这般切磋有意，可是二位确实惊扰了我夫人。” 冷傲女子难能笑了笑，双手叠前朝着顾岚一敬道。 “在下姓陆，单名一个歌，字安城，和旁边这个人是同出的游侠，姑娘名讳可告知？” “顾岚。” 微微点了头，而我的兴致却在另一个女子身上，她这般袒护的表情能够和我平分秋色了。 “我叫顾叶，叶子的叶。” 顾岚一听彻底失了言语，这还是本家，无奈，夜风刮过长林，透着些寒凉。我牵着顾岚的手想要回茶馆，却因着阴差阳错的缘分约这两位一同回去，而这陆姑娘还有些踌躇，不打不相识的缘分，总是有些突兀，一路山行雀鸟息，气氛沉默，我便开了口欲解除罅隙。 “二位，别在意了，我没事，至于顾岚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索性一起回茶馆，也能相交个一友两三？何乐而不为？” 颇有踌躇的陆姑娘听闻至此也放松下来，而我的眼睛一直望着那位顾姑娘，这下齐了，等着倾倾回来，这人生倒是无有忧伤。 茶馆的屋檐在夜色中若影若现，顾岚有些疲惫，她的眼神有些迷离，握着我的手指也有些松懈，我加快了脚步让两位随着，顾岚踏进大门就要扯着我往楼上走，我停下脚步让顾岚先行回房。 “你先去，我后来，把这两位安顿好。” 顾岚轻轻地嗯了一声便上楼去了，我把茶馆堂内灯火点亮，估摸着还有两间房，但是还是征求一番意见较为妥当。 “两位姑娘是分开睡还是？” “不用麻烦了，一起罢，请姑娘带路。” 我便了然，这顾姑娘的眼神里，几乎没差，同我看顾岚的眼神无太多差距，陆姑娘倒是洒脱利落，先进了房内，我将一切打点好之后已近深夜，同二位道了夜梦晚安，才回至房中。顾岚已入了大梦，我站在黑暗里轻声发笑，走过去将她外衫褪尽，覆被上身，躺在一旁闭上眼睛，沉入梦境。 翌日，我是被厅堂内的喧嚣吵醒，顾岚早不在身侧，我便披了披帛下楼察看，堂内喧嚣，我望着林芍音抄着捣药杵望着房梁上的沐随风，沐随风则整个人抱着房梁一度地瑟瑟发抖。我有些想笑，叫来小春沏茶备膳，陆歌顾叶也相互下了楼，想必是没见到这般热闹场景，有些奇异。 “二位姑娘用早膳罢，不用理我们家这厮。” 我朝着沐随风示意，谁知这厮居然好死不死地冲着林芍音撒了一把梁灰，我倒吸一口气，自求多福…… 自然，林芍音眼中的娇意瞬间退却，我抬手点点耳朵，陆歌顾叶见此，识趣地捂住了耳朵，刚从厨房出来的小春退了退，顾岚从后院出来，非常默契地也捂住耳朵。 “沐！！随！！风！！” “要命了……珞曦救我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三十六章 岁月静好 卯时，茶馆如期开门迎客，清晨风露裹挟着一丝丝翠草的味道，它们挺拔着渺小的身躯迎着温煦的暖阳坚韧成长，珞曦茶馆向来都不缺客人。旧时那块巨大的招牌往房檐一侧立起，往远处眺望时，便是一幕巨大的茶字飒立风中，小春难得地欣喜不已，该是回到了故地，每个人的骨头里都透着放松与惬意。包括顾岚也是，我亦是乐她惬意舒坦，整日整日地同她在露台上吟诗作对，风花雪月。 不止一次收到高明月的千里传信，她说她在之前和我相遇的山上，陪着顾倾倾过了几天舒坦的时光，体会了一番山野鸳鸯的生活，已知我们回至江南，过段时间便打道回府同我们汇合。我收了信，将信用镇纸压住，望着那边远远练剑的顾岚，心间暖流阵阵涌动溯回，毕竟这里是我和她开始的地方，总是拥有与众不同的情感与深切，顾岚周身流光，似从未变过，彼时朝我递来的眼神中蕴着得意，蕴着犹如山鹰般的骄傲和孤独，蕴着，那千丝万缕切不断的情意缱绻。 “又盯着我作甚么？好好练剑啊。” 一方露台之上，除了剑刃擦过微风的利落声音，还有茶水流动碰撞陶瓷杯具的声音，茶香伴着远处的青山远黛，美不胜收。水碧如镜，秦木舟和乌篷船停在水港内，一切的一切宛如安排好的水墨画，自然典雅，古意盎然。 “看你犹如旧时的惊鸿，一面使我沉沦进这万里江湖内。” 完了，许久没有听到她讲这般情意深挚的话，听到时，耳边嗡嗡响着什么声音，荡尽千尘，我静静地望着她利落收剑的动作，缓步走来，逐渐明晰的身影，须臾之间，我的手腕被牵就，身子被她整个带起，而手腕转动，腰间一轻，故羽剑已在手中，我侧头望着顾岚眼底肆意飞扬起来的自信，抿着唇瓣早已了然于胸她所做所为，该是时候了。 心中仍是担忧愁绪万千，担忧自己无法跟着这个周身光芒的女子蜕变成蝶，涅槃成凰。凤凰原本是上古时代最令人艳羡的一对神鸟，许多人利用凤凰涅槃的典故屡屡成功，而我不敢承认的，是我前有凤凰身，也许从八年前逃出洛阳皇城时，我早就不是凤凰身了，人生洗尽铅华，我却仍旧保持着当时的一份纯粹自然，不愿经历杀戮血光，可是树有成虬之日，人有成人之时。 “顾岚，我怕我做不好。” “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清风徐来，这话落定时，我便再没有了顾忌，将手中的故羽剑握住，从丹田之内循出内力，而令我欣喜的，是故羽剑难能与我有了共通，剑气缓慢地凝聚在剑身上，直至剑尖，顾岚的手握着我的手，耳畔是她淡如微风般的笑意。 “珞曦，你瞧，你可以的啊。” 我自然是看到了，蕴着内力，我随着顾岚的指引，将故羽剑融进身心，一招一式，一转一刺，一划一倾。皆是缓慢求熟，脚步随着手腕，刺，划，游，落，扬。渐入佳境。顾岚开始矫正我的身姿形态，剑被她收进剑鞘内，收剑式都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保证我能收剑入鞘时不伤到手，顾岚站在我身前，将水云剑为例，偏至身侧，她身形如同烈风里屹立不倒的劲木，我许是身子骨柔软，又逢时日久长未曾疏松筋骨，憋着股劲勉强把自己板成与顾岚相差无几的身姿形态，此一番下来，已是大汗淋漓。 “呼……” 该是从来没有如此活动筋骨，收了剑的时候整个手臂都顺着肌肉纹理颤动起来，手臂酸麻地差点失去知觉。虽额头上粘连着剔透的汗珠，我却觉得，这是有史以来的，这么久之后久违的欣喜。 顾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股温热的气息似乎有摄人心魂的效果，我手腕酸麻，握着剑的手近乎控制不住，又逢顾岚蛊惑，这人真的是令人讨厌，偏搅动心弦般地扰乱我。却是不能怪她，毕竟情有独钟。 剑至境处，身体倒是软绵绵的了，便有些想犯懒，也不好直说，只能抬头看着她，她虽然收到了这讯号，可是并没有给我回应。我便将眼神收回来，渐渐地，内力沉浮控制得当后，剑气也变得流畅自然起来，堪近傍晚，故人返归，露台上蹦上来一个人，顾岚侧身，我恰逢被她握着手靠在怀里，而扰至我们的，是高明月。 “啧，你回来了？” “她是谁啊珞曦？” “噢，我跟你说过的，高明月。” 高明月一愣，被这反问弄得也开了腔。 “怎么？不许我回来？还是我打扰了你们的好事儿？顾岚你没良心啊！” “……” 我腹诽着脱离队伍的高明月回来之后连口舌都变得利索了，从顾岚怀里挪出来，离开前我告诉高明月，顾岚现在不记得事情，出了点意外失去记忆，高明月懵住，我苦笑着摆手不提，随即往高明月身后探了探，却没能见到曾经闹得天翻地覆的大魔王——顾倾倾。而高明月似乎是知道我在找她，眼神往下面瞟了瞟，我丢个眼神给顾岚，便蹦下去找这小丫头说话去了。 露台上顿时就只剩下她们两人，我在回到房中之后也懒得下楼，只冲着楼下喊了一声顾倾倾，便暗自听着露台的动静，似乎没有什么悬念的，听到了拳脚摩擦的动静，甚至是熟悉的，高明月的机扩和顾岚的剑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失忆都能打起来，叹息道声随她去罢，顾倾倾不一会儿便上来了，推开房门的一瞬间，我怎都不会想到，我，能收到一个来自少女的深拥，差点没断气。 “咳咳咳……你慢点，我知道你想我嗯？” “诶！我只是抱你以示友好啦。” 我静静地望着她，却也不戳破，顾倾倾的脸上蕴满当时我对于顾岚的欣喜和甜蜜，这段旅途我也不打算多余开口问。毕竟早在脸上写透，高明月虽然某些时候透着静僻，可总还是对她好的，我起身挪到中央的桌前，端来清水把茶具洗净，给顾倾倾泡了一盏甜枣茶，两个人坐在桌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顾倾倾是顾家长大的表小姐，对于山野有着太多的新奇。甚至高明月带她掏鸟蛋她都能乐呵好几天，我端着茶抿着，却听一路的奇闻异事，也将心里的事情放下，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它不会来的。 窗外传来一阵阵香气，不知是不是茶馆的茶香还是周围街坊的饭菜香气，竟然久违地勾起了食欲，我将下巴放在手心里托住微微侧头，呢喃。 “香吗？” 对面嘬着茶的顾倾倾点头，我望她一眼，又看看天花板，两人几乎同时爬上去，叫回了顾岚高明月，四人下楼，准备晚膳，岁月静好，如至当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三十七章 揭露记忆 茶馆的厨房里烟火气是最真实的，小春站在偌大的灶台前，食物因为翻炒而升腾起来的烟火气飘过眼前，将人的脸庞映衬得朦胧又虚幻，小春本身的面容算是江南男子中较为清秀的，只不过肤色较为沉暗，五官眉眼皆是清秀温和的，因为常年的炒茶，小春的身上带了一股其他男子未有的独特味道，茶香熏得久了，也便留了下来，顾岚站在另一方的台上，手上的刀流畅地把食材切得整齐，我静静地站在一旁剥手里的蒜，而心思却没在自己手上的活上，那瓣蒜被自己扒得乱七八糟。 “珞曦姐，你在干嘛？” 直至小春拿过我手里的蒜，十分心疼地拿过那瓣被我凌辱得“面无全非”的蒜，紧接着小春揶揄的语气就落进了我的耳朵。 “珞曦姐这眼里心里都是顾女侠，这瓣蒜无辜至极啊——” 顾岚手里的刀顿了一下，侧头望过来，一言不发放下了手上的活，走至近前，她轻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拿过我手里的蒜，又转回灶台里忙活去了，我站在原地有些惆怅，这突如其来地调侃让自己也从心底泛起了羞赧，半个时辰后，茶馆里该回来的各人也都各归其位，窗外被抹上了一层金色，像是天然涂上的颜色，窗框的影子倒映进厨房内，米香从覆着的灶盖里飘出来，外头的水井泛着清透的水声，井台上有着被水痕冲刷的痕迹，青色之间勾勒着恰当的纹络。一切都显得很宁静温暖，顾倾倾一头扎进了厨房，灶台上摆好的菜都率先进入了她的口，宛若游行般地分盘不差，因怕着她这爱吃的性子把饭菜吃完，顾岚只好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揪了出去，顾倾倾的口腔里还含着满满当当的菜，被扔出厨房时刚好被往这来寻人的高明月带了回去，天色擦黑，所有的行人都归了家，倦鸟归巢，落叶归根。 窗外的月亮如同镰勾，挂在一片浓墨之上，白色的光华明亮却而温柔，疏影与江水潺潺流动的声音，竟如梦如幻地撩人心房，一干人等坐在露台之上纳凉闲谈，高明月摆弄了好几日的新奇机关，引得顾倾倾除了说好，竟也没了话头，蒋风意慵懒地躺在凉席上，看着满眼惊羡的顾倾倾，便也管不住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只听一声诶哟，女子特有的尾音和调侃调便从她那张美艳的嘴里送了出来。 “啧，顾家表小姐盛气凌人的性子改了？与明月小姐竟是这般人畜无害，如同一只温驯的猫。” 伴随着屋顶上的簌簌风声，我看着远处舞剑的顾岚，还有一旁与她谈笑的沐随风，林芍音将药草都分门别类的放置好，这一切的美好都让人觉得真实，真实的过分，那两个游侠，一边打闹却如胶似漆，顾岚于我不再陌生，眼底是我熟悉的爱意缱绻，我却觉得极度心痛，那种痛是穿透骨髓般地，刻入灵魂般地痛。我忍不住蹲下来，蒋风意渐渐消了声儿，顾岚似是将前事重提，不过是我们共同的客栈初会，那是我担心她去了城南客栈，沐随风察觉了什么，伸出手想让她噤声，却没成想，已尽数落进我的耳中。 “你想起来了？” 再一看，她脸上原本骄傲的情绪，略过一丝凝滞，她定然是想起来了，我目视前方，病发，郎中的无奈，竟是一场瞒天过海，我望向那一眼万年的人，她的脚步随着风动，我却越发遥远。 “……对不起。” 在听到她的话时，耳畔风声凝滞，周围人的呼吸都被我纳入耳廓，在脑海里炸出空灵的回声，瞒天过海的谎言犹如楼宇将倾，一点点瓦解掉，我停住脚步，看着走来的顾岚，手指不控地颤抖，快要伸手打她了。 心底的声音愈发恢宏明亮。 不过还是顾及着她，我将手指藏匿于袖内，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却难掩心间酸涩，开口都如同吃了苦至极点的黄连一般。 “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早了……” “何时……” “从洛阳折返时。” 这是最合适的答案，我总算抬起了手，却还是沉重如千斤，仅仅扯住她的袖口。 “为何瞒我？” “因为，想要回味。” 回味，这理由让心底的责难骤然退了潮，她做什么，都如此自然，却又如此简单，我竟然从心底生出了平静，她的手指悄无声息地勾住了我颤抖的手，不安被抚慰，从浪潮迭起至风平止息。 “你总是有办法，让我原谅你。” “并未，是你我本为一体，从无责难。” 忽视了这露台上的人，最后被一记响亮的嗑瓜子声惊回。蒋风意自来是了解这人世纷繁，爱恨交织，顾岚朝那边看去，那方打破话语间隙的蒋风意，只能默默地拿起扇子挡住面容。 “我惹不起太岁。” 众人皆是笑开，月正圆润，便就着这偌大的露台，相拥而眠。 隔日晨光初现，这露台上的人，皆是移了位置，睡得形态各异，姿势全无。迷迷糊糊醒来时，顾岚的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耳朵，她惺忪着眼嗯了一声，尾音带着刚从梦境踏出的慵懒气儿，我竟是想笑，只好再度窝在她怀里安静地醒神。感念于上苍的恩赐，让她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尽管这人骨子里确实是瞒了我一通，气恼还是气恼的。心头忽生了一丝玩闹之意，缓缓地伸出手来，顺着她耳根处撩了撩，顾岚的眉心因着这行为皱了皱。如此这般闹了半刻，她只伸手将我更紧地拥住，我的嘴角泛起笑意，听着她喉间发出的哼声，幸福罢了。 临了卯时刚过，抬眸看去，是层层叠叠的云层，灰暗的几朵聚拢起来，又沉闷地压下来，黑云压城城欲摧。 这是大雨突降的征兆，空气里都充盈着水汽闷热的味道，我将顾岚推醒，彼时顾倾倾已经苏醒，如我一般叫醒高明月，须臾，声响把剩下的人都叫醒了，顾岚起身整理着衣带，我伸手把她未顾及到的衣领翻下，众人下了露台，我吩咐着小春去集市采买今日所需的茶叶和用品，他便非常利落地拿了纸伞出门去早市，我站在门口，望着逐渐朝这边而来的客人，揪过了一旁还未完全醒来的高明月，她似乎不知我为何这般，挣脱后动了动手臂。 “怎么？” 我望着她，不知为何，这般想来，和高明月的相遇，有太多的巧合之处，甚至熟悉地都有些突兀，她那张脸不亚于顾岚，举手投足的气质也能够称得上世家小姐，却住在山野间那么久，我竟一时忘了要回她何话，高明月是个很聪明的人，她与顾岚的聪明不同，顾岚的聪明是隐藏起来的利刃，需要时能一击即中，顾岚是个厚积薄发的人，而高明月，是我看不透的，她能天真的带着顾倾倾一起嬉笑怒骂，也能在山野之间纵横游来，她的聪明在于外表，我想我需要询问一番这段日子，山野之间，闲云野鹤的故事了。 “你同倾倾到底怎么回事？” 那方的人正在擦拭她袖内的弩箭，听到问询，居然也没有过多的犹豫，非常干净利落地回来一句。 “就是你同顾岚的样子。” 思绪不由随着云层沉浮，那时顾倾倾爱慕顾岚我却怎么都未想到，萍水相逢的高明月能收了顾倾倾这娇蛮的世家小姐。 “你的身世，不止如此吧？” 我略略抬起头，云层越发庞然，疾风吹的茶馆门扉吱呀作响，外头静立的树木也有弯折的本相，这是一场暴风雨，高明月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她让我看了看街旁被疾风吹得形神不立的树。 “珞曦，有些事，藏心便好，否则，过刚则折。” 疾风把两人的衣摆吹得有些飘忽，这话自然地犹如把暴风雨带过一般，我心如明镜，这番套话，是探不出什么了，低眸笑开，把放在门口的锣塞进了高明月手里。 高明月望着手里的锣，满头雾水。 “那就麻烦高明月小姐，帮我们招揽客人喽～” “为什么……诶！你等……” 还未等她回话，我便转身进了茶台，顾岚拿着流云剑从楼上下来，看到门口手足无措的高明月，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多的反应，置若罔闻，顾倾倾在堂内和蒋风意斗嘴寻乐，也不打算管她，高明月自知，这群没心肝的不会有要帮她的愿望，于是冷着脸开始敲锣。 “高小姐得笑脸迎人，我的客人跑了今晚我便不备你的饭了哟。” 近将茶台里的茶分类放好，朝着门口喊了一声，那苦于服役的高明月估计牙齿都咬碎了，憋了一句州官放火。 “嗯，我的确是这里的州官，过了我还能给你寻个太岁松松筋骨。” “……” 顾岚走进茶台，寻了一圈。自然，这人除了蒙山甘露也不会找其他的茶，沐随风挎着刀也凑了过来。 “美人儿，你有法子让顾岚泡茶么？” 我低着头摆弄茶叶，问道。 “为何让她泡茶？” 沐随风的表情忽然有些乐呵，凑到我耳边扯了一阵顾岚在襄州住下的事儿，茶艺品茗也样样不差，只是沐随风没有办法哄她秀一手，微微侧头望着这好奇心极重的捕头，心生一计，送上门来的，何尝不坑呢？我挑眉道。 “赌什么？” 沐随风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肩膀，顾岚还在一旁找蒙山甘露，我静静地看着沐随风，等押输赢。 “五十两，若是顾岚不泡，那这五十两归你，若是她泡，反之。” 只见这捕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便沉默了，我拿着茶罐，磕着茶台。 “啧，走了。” “别！我赌！” 计谋得成，我看着那边的顾岚，走过去伸手把她拉起来。 “顾岚，今日你来主茶？” “为何？” “想看，你来不来？” 伸出手点了点她胸口，顾岚自然是没听到我同沐随风做的赌约。我看着她，眼底蕴了柔软与拿捏得当的委屈，只见顾岚点头，我再回头时，那赌约输了的捕头，握住了那把随身的刀，满脸写满沉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三十八章 坦诚相待 茶馆大开，满客盈门，江南的暖阳都变得狭隘了，这阵疾风过后，是欲来的倾颓大雨，暴烈地浇下来，风带着大片的雨水一起唤醒生命，客人有的因着避雨进了茶馆，门口的门槛被踏出痕迹，高明月也未再敲锣打鼓，而是进了茶台与我和顾岚一块忙活，顾岚在准备所需要的茶具，我只给她备着需要的茶，雨声由暴烈至轻弱。而早上的客人被我们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沐随风不知去了何处，该是躲到后院心疼输给我的五十两银两去了。 顾岚看着我手里捧着的银两，把茶叶放进杯中，那是今日刚采买回来的绿茶，因着她泡茶的需要，茶叶被率先磨成了茶粉，新叶幼嫩，青翠欲滴。茶香被顾岚烹了出来，而这细腻的茶粉被做好的茶具打出茶沫，这一方茶台上，这般安宁，不过眷侣。 窗外雨声渐息，高明月摆弄机关的声音，顾倾倾与她调笑的声音，后院沐随风的哀声，这渺小的茶馆里，充盈着人气儿，我看着茶台里那杯茶，端着茶杯仔细端详，顾岚打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她像是入了画的人，而我，像是看着那画中人成长的孩童，沐随风从后院捂着心口出来，顾岚侧首，恰好与之四目相对。 “你……真的泡了。” “不然如何？” 自然是能够理解因为损了五十两而毫不死心的沐随风，但是顾岚这般的随意心性，某种程度来讲也足够气人。沐随风像是一朵盛开在春日里的花朵，被这样一梭子，快蔫儿了下去，我走出茶台，又到了后院把手洗净，看着这快被挤兑得恼羞成怒的沐随风，直接拉走了顾岚。 顾岚看着我拿起门边的伞，方才打趣沐随风的那股劲也尽数收敛，只由着我指尖传递温度的盈握，撑开伞，雨珠击在伞面儿上，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声音，顾岚同我走了许久，直至走到了江亭，两边的草叶被雨水洗过，翠绿翠绿的，还散发着些许清香，江亭远处还可以看到湖面上浮游工作的渔船，或者载客用的舟户。顾岚许久没有说话，她看着这一望而去的江面，我的脑袋情不自禁地靠在她肩膀上，心中清楚，这是难能的安静时刻，岁月如梭，从皇城回来已用了许久，而茶馆重开是我的愿望，愈发珍惜，沉默的氛围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顾岚的手缓缓地从我的手里抽了出来，这才发现，全是汗湿，我才赶不及地从袖中抽出手帕，给她拂去汗液。 “怎么，多久了，还不习惯这么牵着么？” 顾岚对我的打趣揶揄不以为意，只慢慢地摇摇头，等到汗液擦干净的时候，她又再度握住了我，远处的山水犹如天画，这片刻的宁静竟然让人如此贪恋，如此沉醉，我忽然想起许久之前，在江陵寻到她时，那一方小小的舟上，那个老人家，告诉我的一番话语，一时间，江水的声音，老人的笑容都一一地显现在眼前，眼眶漫上酸胀之感，再抬头时，顾岚已经将一切纳入眼底。 “怎么了？” 我才答道，不过是旧事，而这一段故事，在江亭中，我用了许久讲给她听，她笑着回我话，起初，也只觉得，大街上突如其来一位姑娘，抓住她的剑，出于高度防备的她，护身的剑怎可被拿，但是…… “我其实是看到你了，心中想着，这姑娘足够美貌。” 这人无论何处都能打趣，我抬眸睥睨她，心中暗暗腹诽一通，便不打算再说她无论何处都说姑娘美貌这话了，江面上有几只雁过，她继续着故事，我只静静地聆听着，雁成双，眼中一派水天之色。 “只不过让我不解的是你的眼睛，里头蕴满了水光，再加上表情怪异。” 表情怪异，如若能找到丢失了许久的心爱之人，表情还能如常，那该是毫无心肺之人，不过我也承认，当时那般情况下，我虽面容克制地奇怪，但是内心早已忍不住要把她找回来，在街上，寻觅过的珍宝，忽然出现，那不是单纯的激动，情难自已罢了，从前至今，不过这几苦，爱别离，怨憎会，贪嗔痴，求不得，爱别离为首，虽然能够理解她为何忽然失踪，但是我至今没明白顾岚为何失忆。 “那你怎么失忆的…我虽然听沐随风说你之前受伤。” 顾岚沉默了一会儿，把我的手从她的手心里挪了出去，顾岚讲述的仿佛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没有盘出去。 她说。 “那天我同你置气离开后旧伤复发，前有离开我爹这个老不死的，他的手杖不是你能想象的如此普通的，再加上，作为江湖游侠之首的顾亭，他的功力也从不是你想的如此容易简单的，我这一身武学，拜他所赐，所以那天他给我的那三杖，足够我恢复许久，看似在表骨之上，可是，老家伙的内力却狠狠地在我体内窜了一阵，他向来是足够狠心的人，从他对待我母亲的方式来看，你就应该清楚，后者被你气过，心绪内乱，我才离开了一阵，都算小事，我曾压制过内力乱流，再回来时，就是我们一起离开洛阳前，本就没有调整好，为了能够平安出城，我才选择策略，之后，便是遭到了顾家死士的追杀，有逼我就范的意思，而我不从，有些不长眼的，便朝着后脑去了，我纵然再厉害，还是中招了，旧伤新伤，我再醒来时，已经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我忽然有些后悔，沉默着暗自内疚，因着历经过的事情也不算少，脸上的情绪被克制了一会儿，但是在顾岚的眼里，估计也不算好看，她抬手摸了摸我的发丝，江面上偶有涟漪，云层渐渐地散开，金乌迫不及待地冲出云层的禁锢，整片土地又恢复了明媚。 “顾岚，我是不是让你觉得非常不省心？” 顾岚看着远处慢慢泛起银色光芒的江面，一声非常轻和的笑容落在了整个柔软的江亭里，也落进了我的心里。 “是啊，不省心，你也明白，不过你的不省心，现在慢慢好了许多。” 她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块花生糖，就着这句话的空隙，塞进了我的口中，而口腔内融化掉的甜蜜，顺着舌尖化开，透进了心房，我望着顾岚温柔的眉眼，忽然觉得不够，如此锋芒毕露的一个人，她有各式各样的模样，千人千面，有初见时不可靠近的惊鸿孤绝之色，有相识后的捉摸不透之心，有衙门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有沐随风高明月一干好友面前不同的模样，甚至于许多的女人，为了这张虚无的皮相，为之倾倒，比比皆是。她是孤绝一身的侠客，有仁义独善的至交友人，亦是进犯之人以一敌百毫不留情的水云剑主，但是亦有对于亲情固断的犹豫和清醒。 唯独，我见过她温柔的样子，柔软撒娇，无赖犯浑，她对着我的面容，始终是如沐春风，眼底带着柔软情存的笑意，总是让我倾慕，崇拜，追寻，而又向往的一个人，更多的，是我对她散不尽的爱意，这股爱意，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寡淡浅显，不会随着她的行为而觉得难以接受。虽然我拥有过这段时候，迷惘自私，独断专横。可是归根结底，犹如土地要怀抱它该怀抱的叶子一般，仍旧如初，这股爱意犹如斩不断的流水，愈发绵长，愈发深稳。 “顾岚，你我有国仇家恨，如若某天，我成为了该成为原本的自己，你会不会离我而去？” 心头酸涩，这是我们最后的结局，我相信，我与顾岚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在这久长的宁静里，我们都在避开这个问题的开始与结束，而今天，在这风光清好的江亭，我与她刚开始的地方，心间的这股酸涩，总算犹如秋日酿成的美酒，破开盖子，全数而倾。我问出了口，顾岚转过眸来，看着我的眼底，那双眼里没有惊讶，没有迷惘，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我习以为常，又司空见惯的平静。 “还没有到那天，未来没有发生的事情，你不要过于揣测，活在当下，做好你现在该与我做的事情，你是谁，你该做什么，才是真的，其他，如这江面的涟漪，毫无意义。” 这是一个何其稳定而完美的答复，我竟一时间没了话回她，也是，何来我说的过她的时候，在片刻的空落之后，我接受了这个答复，手有些凉，而我放在唇瓣前方呼了一口气，将它的温度提了些，再度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我说，回去罢，她回，好。 我与她同走下江亭，踏着一地葱翠，青苔爬满了两侧，而江亭的亭顶，在刚下过雨后的气候下，显得熠熠生辉，红橘色的瓦片反而被洗的干净，没有一点尘垢，而这座江亭，已在江南这座烟雨城阙里留存了十年的痕迹。 回至茶馆，屋顶上，高明月的机括声和顾倾倾咿咿呀呀的喧嚣声传来，我抬头看向屋顶，而这一切，不会持续太久了，顾岚站在门口把我抱进了茶馆，众人皆是啧声，指责我与她逍遥自在，而哪有什么逍遥自在，不过是对于当下宁静的生活途有的一点贪恋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四十章 闹春风月 我想着我给顾岚找了个麻烦，但是看着惊蛰那娇小的身影，却又着实不忍让她离开茶馆，彼时现坐在房中郁郁不得解法，窗外碧色的天际飘忽着缕缕棉纱，烈阳被遮挡了不少，倒也清净凉爽，顾岚不知与沐随风去了何处，早早地便不在茶馆里待着，茶市刚过，紧接着便是闹春，初踏江南时，我与小春的都极其嫌弃这江南城满当的盛世，这一方烟柳水汤竟仿佛隔绝了世外烽烟般，恬静地宛如一位袅袅少女，在她的庇护下，人民安居乐业，水粮丰硕。 直至住了三年有余，才渐渐习以为常地入乡随俗，这又是每年的必经之路，小春早早地备好闹春的食材和该用的物什，，循着楼梯的蜿蜒，走到我的房门前，轻轻地扣响，也把这飘飘忽忽的思绪叫了回来。 “作何？” “珞曦姐，风意小姐出去寻乐子了，库房的食材和用物我也备着了，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话音堪落，惊蛰清脆尖巧的声音也传了进来，说是闹春了，酒楼里定然是欢喜准备着了，想要去凑热闹。我坐在桌前暗自发笑，低头用指尖点着桌面，一下接着一下，早已不是那般少女心性了，若是尽数泯灭是无法这般说的，只不过在顾岚面前，还保留着一丝一毫的心性气儿，我微微地侧首，朝着门外两个撺掇出门的家伙回了声儿。 “成唷，怕了你们了，顾岚回来了我们便去。再等等便罢，闹春喜事儿，我也得换身衣裳去。” 将话头丢了出去，刚扶着桌沿站起来，惊蛰就像一只热烈的蝴蝶，破开门飞了进来，我望着被小春打理好的清秀姑娘，不由地点点头，嗯，小春的手艺，做什么都妥帖，那原本一身戾气极重的小丫头，被一身水蓝色的裙袍压制住了气儿，反而变得亲切可人了许多，我望着惊蛰，这少有的小姑娘气息被衬托地淋漓尽致，我不知道是是我的问题，现下尽然没有刚才的思想了，只是想着作为把她带回来的我，再有把她赶走的念头，倒是我的问题，我缓缓地踱步至她的身侧，忍不住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会儿她的头发，她那双原本充满戾气的双眼，竟也染上了笑意，我想，这世间万物良善者居多，或狠厉或冷绝的人也很多，作为惊蛰，我还有太多并未了解的念头便加以揣测，着实不算君子之道。 正当话之彼时，顾岚携着沐随风回到了茶馆，楼下内堂里已经有了些许喧闹声，我便让惊蛰出房，我得更衣。谁知这小丫头古灵精怪，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我难训她出去，便也随了她的愿望去，又同为女子也没有什么可以忌讳之处，便让她看着我更衣，再一同下了楼，顾岚站在堂内中央，看到尾随其后的惊蛰，也并未多做什么反应，只是清清淡淡地略过一眼，我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微妙气氛，只好疾步并行地下了楼，伸手攀住顾岚的手臂，顾岚见状也只好伸出手撩起我因为忙乱的发丝再整理整理，惊蛰在身后默不作声，我让小春先拉走了惊蛰。 顾岚确实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忽然带上了一丝狡黠，我却觉得不太好，顾岚从不轻易地露出过多的情绪，忍不住喉头一动，静静地望着她，而那厮竟然低下头当着沐随风，还有随后而来的蒋风意，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额头上，我有些慌张地推了推她。 且不说我对顾岚的了解，她是一个和其冷静的人，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我过多亲呢，这略有反常的举动，我却也不好说什么，顾岚错开身子来，又伸手揉揉我的发顶，才缓缓地说出来，她到底想做什么？ “夫人，早春要闹一闹才喜庆不是？方才我同随风她们去了一趟市井酒楼，哪里正在筹备闹春的盛会，今晚要一起去看么？” 我以为是什么大事，还绕着思绪在脑海里转了几圈，暗自腹诽着，原来是想出游。索性刚刚回到江南城，那就去游一游罢。 谁知这一游，春色柳无穷。 江南城的习俗，每年早春要来临时，总会有着许多的活动来以示来年风调雨顺，也就是顾岚所说的闹春，不过我向来是不喜欢凑热闹的人儿，顾岚也不应该是，不过她既然有兴趣，也不好驳了她的兴致，恰逢羡君山也回来了，除了每日欢欢喜喜带回来的一尾鱼，竟也提出了与顾岚相同的想法，众人皆是如此，自然，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顾岚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揶揄的味道，身后的惊蛰则是一直死死地盯着顾岚，我不想过多揣测一个少女的心思，相信人本善良，出了茶馆，天际的云干净地犹如丝绵，阳光恰好地温暖，倾在每个人的身体上都带出了些许一些的金色，街道两旁的烟柳摇曳着身姿，微风是少女的手，抚摸过万物，春意盎然。 江南城的街道从来不乏人烟，若是赶上了闹春这般的时节，更是络绎不绝的绝世景象，一望无际地江水就安静地躺在这一方天地里，像是被沉淀了几年的美人，她不争不抢，就这么安静地，鲜活地活着。 养育了一方水土的人，江南被称作儒雅地界，街道上不乏文人雅客的出现，多为折扇长袍的书生，乃至许多官宦子弟都一改旧日纨绔装束，换的素净庄重，这会儿倒也分不出你我，分不出各人。顾岚轻飘飘地挪着步伐凑到我身边，牵住了我藏在袖子里的手，我抬起眸望她，不由地心间生了柔软，街上的行人各自神采飞扬，走到街角拐处时，忽然听到身后惊蛰冷冷地哼了一声，顾岚侧首过去，惊蛰那双精致锐利的眼睛，正如鹰隼般狠狠注视着她。 “姑娘，眼睛会不好受的。” 顾岚眼角染了笑意，情绪也不算激烈地提醒着，谁知惊蛰再度从鼻腔里爆出一声冷哼，那张好看的脸颊上染上了不忿，她从身后拉住了我的手，这一举动顾岚倒是有些生气了，我看着她眼底有些阴晴不定，身后的几对也不好发作，人流众多，这倒是不能发作，不然可有坊间笑话女侠与少女斤斤计较。 又再度走了一阵，却发现入了江南著名的烟花柳巷，羡君山却死活不让我们出去了，蒋风意算是回到了本家，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惊蛰正在四处打量着，我脸色有些挂不住，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谁知没晃开整个手臂却被这丫头狠狠抱住了，顾岚在前行着，我心有不安，蒋风意却从后头拍了拍我的手臂示意安心，这烟柳之地，向来是有些出名的楼坊的。 顾岚看起来并无不妥，看起来兴致愈发浓重，彼时走了几条街，身后的蒋风意忽然在一座楼前停住脚步，上题，西江月。 我们所随行的一众姑娘，不说是江湖鼎盛名讳的人儿，来这烟花柳巷本就足够惹人耳目了，蒋风意站了会儿，好像是在等什么人，半刻时间，羡君山不知从何处把马车驭了来，而这马车上，竟是备好的男装，顾岚拂了拂袖子，率先进了马车换衣服，我提了步想去，奈何身边抓着一位难缠的主儿，暂时无法，只好在外头眼巴巴等着顾岚出来，不得不说，羡君山的眼光不俗，几乎按着每个人的性子准备了装束。 顾岚本就英气，再一身利落大气的水纹黑绸袍禳加身，更显得没有多少女子秀气，头发大部分被盘在了发冠里，只留了一半儿从冠里抽出来，像极了随风而飒的马鬃，不过也确实如此，我望着顾岚这一身装束竟然有些呆滞，说起当年的惊鸿一瞥，今日这身装束也毫不逊色，她腰间的剑被稳稳地别着，水云剑的剑鞘与剑身的颜色，倒也和整身的装束相得益彰，我仍在愣神，后背一沉，被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在身后“埋伏”的顾倾倾推了一把，整个人落在了顾岚怀里，脸颊顿时犹如火烧，挪后了一步退出来，堪堪对上她笑意吟吟的眼，身后的惊蛰又粘了上来，也不好再眉目传情了。 进了马车，那套长袍放在最上面，是素净的水绿点缀着白色，腰间的绸带绣着几朵兰花，整个裙袍的风格都非常雅致，我伸手拂过长袍，心想着这羡君山也是足够有心的了，随即换了换，走出来，顾岚不知从何处抽了把折扇，原本就洒脱肆意的人，这下看来倒是有几分风流公子的韵味。而惊蛰却挑了一套与我相互映衬的袍子换上，兀长的发丝她也非常利落的盘了起来，我闻着这两人之间逐渐加深的火药味，有些无奈，该是今晚回去之后同顾岚好好谈谈才是。 西江月门口的那些戏子与艺女都等了许久，待一个个人从马车出来时，似乎提了什么气儿一般，一窝蜂地迎面而来，就这般，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就这么光明正大进了柳窑。我随着顾岚，伸手牵着惊蛰，思绪倏忽间飘回了前的洛阳城，也是在这么一个地界，遇见了风意。 “风意阿。是不是似曾相识？” 我动了动手腕，侧首朝着一旁的蒋风意询着调侃，谁知身旁的女人早已一个轻功跃到了中央的水台上。一身赤黑色的袍子配上她那张风情万种的脸，还真是越发妖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四十一章 惊蛰生变 人总是爱往热闹的地方去的，在我拥有闲时的气氛打趣与我多日玩乐的蒋风意时，倒也忘记了一旁的顾岚的感受，只见着蒋风意飞身上了水台的时候，自己倒也安逸清闲地去和惊蛰谈话，而就这么没注意的间隙，顾岚身边已经围了一群年轻貌美的姑娘。我便将眼睛放到了头顶上，当做没有看到，毕竟古语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现下这种情况，我能施施然地放下心态不予理睬，也是一番好事。惊蛰自然乐意与我说话，这小姑娘总是对着我，话语犹如珠串一样，往外冒。 其实非常简单的一件事，一个人与你是否相爱或者同你表达愉悦之情，是很好能够看出来的，从眼睛，里头有闪烁的星辰，有愿意为你收起不忍落下的光芒，因着太美好，惊蛰眼里流出来的东西，就像当时我和顾岚流露而出的神色，是一般的。我不忍心打断，但是这般美好的眼神若是自己态度失当，估摸着会给惊蛰带来成倍的伤害。这么想着，心中似乎定了定般地稳了下来，我将眼神移至别处，顾岚站在一堆女子之中也是耀眼的，但是并不算是扎眼的，只是那般气质竟然让我有些忍俊不禁，不知为何，她像是一座巨大的冰川，周身往外散着冷气，鲜少地有几位胆儿大的姑娘，带着试探贴过去，顾岚寻了个位置坐下，手里摸着一个瓷杯，眼神若有若无地往我这边瞟，但现下我看着那一对对彩蝶围着这朵冷花，竟也没兴致眉目传情了。 罢了，似是心意相通，我回过身儿看惊蛰时，顺便看到了顾岚眼里的揶揄和笑意，我心道，切，登徒子。 惊蛰许是很久才等到我的眼神交汇，显露出来的不忿有些浓重，但是在四目相对的同时，她与我又是那个活泼些的姑娘，蒋风意在水台上舞扇，而一旁的茶台杳无人烟，惊蛰的眼底难得地闪出了一丝微弱的光芒，随即我便感到手腕传来体温，惊蛰的手已经握住了我的手，而随着她的步伐，我们绕过西江月的楼客，顺顺利利地进入茶台坐着，老鸨原本想要过来阻止，待看见手中的银锭子便止住了要开口的阻拦。笑意吟在嘴角，身上浓重的脂粉气儿有些呛人，拿了钱便脚底抹油地离开了。 剩下的便是我和惊蛰两相对坐坐在茶台里头，我轻轻地拉开了茶台下的木屉，里头的茶还算齐全，所以未有大失所望的感觉，惊蛰抬手将茶包拿出来，那是一包庐山云雾，让我有些意料之外，看来这青楼足够富足了，想来也是，烟花柳巷最不缺少的便是主动上门的楼客，甚至一位花魁的身价都比得上做生意的商人，说起这个，倒也算是愁云惨淡了。 顾岚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来，是些诗词的声儿，好奇心驱使我还是转过了脑袋去看她与何人吟诗作对，那人算是温和柔训的美人了，眉宇之间藏着女儿的碧玉气质，就是这身材稍微清瘦了些，眉似柳叶，眼眸间流淌着摄人心魄的魅气，直到我被一声呼唤叫回了思绪，但是脑海里还飘着顾岚与佳人作对的那首词，词牌起了，噢，与这楼中的牌匾是相同的，西江月。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那姑娘的语调婉转，吟起词来倒也动听，我看着手边的茶叶，露了些烦躁，而心生烈火，自然是无法清净下来泡茶，惊蛰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把杯盏换了，她明朗地扯了扯我的袖子，道。 “珞公子，你可否专心与我对茶？” 言辞间干净利落，毫无避讳或者柔软，仿佛一把刀锋有利的匕首，扎进了人心内，我眸间闪烁着低头望向茶杯，是罢，现下各自玩闹，我仍心系牵绊，对于惊蛰是不妥的，长舒了一口气，双手交叠着揉了揉手腕，用于放松使然，便专心与之对茶。 “是我的不是，小公子请了。” 间隙台外会有人捧场助兴，但是大部分楼客的目光，都聚集在中央水台或者那一群吟诗作对的姑娘身前，羡君山不知何时跳上了水台，他手中的拿着一把白面扇，看着水台中央云袖起舞的蒋风意，眼里竟然多了几分宠溺。 蒋风意是一个非常跳脱的姑娘，她与顾岚某些方面是共同的，依靠着不拘的性格能够引来许多楼客与她谈笑玩乐，而那把许久未在她手里出现的扇子，也成了现下她与羡君山斗闹的武器，扇子轻盈但是极度考验腕力，别说蒋风意特意的那把武扇，上头的铁分都异常锐利，而两人的斗扇亦是赏心悦目，犹如飞仙，水台上因着喧闹和内力冲击，两边的水花时而翻出一个漂亮的形态来，落在两人的袖角或者袍沿，水渍印在了布料上，倒像是点墨的山水画，让人沉醉。彼时我与惊蛰斗茶也已经过了大半，我有些疲惫，起身而行时，惊蛰收拢好茶具牵着我的袖子走回到水台前，顾岚还在吟诗作对。 这是西江月里的事儿，那么剩下的呢，那两位突如其来的独行侠，现下正在屋顶侃侃而谈，窗外的阳光不算热烈，我便也没了心思去寻她们在谈什么悄悄话，玩闹至晚间，羡君山和蒋风意对酒，对的酣畅淋漓，我望着那方的蒋风意，只觉得她要住在这西江月了，便开了话匣揶揄一番。 “蒋小姐莫不是住在这里便了了？” 桌案上举着酒盏双腮染了醉意的蒋风意，被勾勒出了几分娇俏女子的魅态，看起来她并不是想要搭理我，我便将羡君山提过去让这个‘罪魁祸首’带蒋风意回来，惊蛰这当口一直是噙着笑意的，看得出来她心中放松，而我却有些心事压在心里，顾岚今日像是放着我去同惊蛰说笑玩乐，但是她的眼底有一股欲言又止的情绪，我便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好在众人打道回府的时候，同惊蛰打了招呼，这小姑娘仍是有些不愿，但是知晓霸占了我一天，而我这位姐姐，又是随着风筝飞的主儿，拉不住了，故作警告与生气的口气叮嘱过，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我的袖子，去和顾倾倾走了一道儿。 茶馆的屋顶的影影绰绰，在夜色中显得安静祥和，我悄悄地走过去，随在她身后，这么一想，许多次前行的路上，她一直在等待我，我却不能好好的给予她多余的回应，一直在躲避，一直在逃避，月色下顾岚的背影仍旧挺拔清冷，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问题，竟然觉得这霎时间有些虚幻，我慢慢地在夜色中抬起了手，前方顾岚的背影模糊了许多，我喊了出来。 “顾岚！” “怎么了。” 顾岚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仿佛一颗定心丸在我心里化掉了，我往前跑了两步，从背后拥住她，顾岚有些发愣，也许她也没有反应过来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她的手臂垂在身旁两侧，最后才握了握的手，告诉我。 “我在，先回去，这里人多，我有话同你说。” 月钩挂上了墨色的幕布，影绰的屋顶已经变得近乎真实，顾岚牵着我的手，走到了屋前，侧头对着我绽开了一个璀璨笑容，腰间便是紧凑被握住的感觉，我看着她，而轻飘飘落进我耳廓的话，带着笑意轻松。 “走，带你飞。” “……” 我沉默睨她，脑中转圜着这个女人一定没有现在的年纪，估摸着稚童两三岁罢，然而我确实问了出口。 “你几岁啊顾女侠。” 我伸手攀住她的脖颈防止掉下去，风里的声音带着一股可爱的撒娇气儿，但是却充满着理直气壮的意味，是了。她向来是这种坦然的性子，就算是玩闹也是如此骄傲的，我能如何？ “三岁了，珞掌柜介意收养个孩子否？” 稳稳落在茶馆屋顶上时，夜风带着一丝寒冷的气息开始刮骨，我有些不想从她的怀里脱离，索性便耍赖黏在她身上，她伸手将我拥在怀里，我娇嗔地推了她一下。向来在她面前我是不掩饰女儿姿态的，而回了她的确实与现下气质不合的话。 “不合，我养了那么多人，多累。” 顾岚眼底充满了质疑和一股如此如此的神情，我抬起手锤了她一下，谁许了她这特权嘲笑我的？ 哦，我自己允的。 顾岚的神情开始变得严肃了，我知道她要谈刚刚提起的话题，所以便不再玩闹着，就着她坐下来的姿势坐进她怀里去开始谈话。 “珞曦，惊蛰不太对劲，你没有察觉？” 顾岚很少伤及她人，而让她如此直接的戳破是谁，想必也是足够头疼的了，我沉默着，不知如何是好，惊蛰是我心软带回来的孩子，她所有的一切在我这儿都算得上不妥，但是因着那点怜悯之心，我一直不忍在她面前戳破她的不妥，顾岚的手有些微凉，许是夜风吹的，而高明月在屋顶下喊惊蛰进房的声音也适时响起，她低头把玩着我的手指，像是幼时孩童查看物什般细致，她的怀里有着淡淡的香气，我明白，顾岚心底是有波澜的，虽不是惊世涟漪，好歹也是石入湖心。 “我知晓她不懂事，可是顾岚，毕竟是我先给予她的希望，我不忍亲手打破。” 惊蛰的气质，与我们众人皆是不符的，她有着太过锐利的气息，像是一把暗藏在黑暗里的刀，不知何时出鞘，不知何时伤人，不知何时见光，顾岚与我讲了一个故事，那个故事，非常简单的讲述了人性百年，黑暗光明的对立，我与顾岚，阅历不同，我是公主，顾岚是侠女，我们很多时候所经历的悲伤与沉重，会在心中积淀出黑暗，而我们仍旧会面对考验的能力，是经历黑暗后能够将之涤荡，化作干净的心境，以正面对，而所对立的，便是另一种人，那种人过于黑暗。 亦或者说，经历使然在黑暗中就无法剥离开，像是蜘蛛耗尽蛛丝所编织出来的网，息息相关，互相串联；仍有另一种，经历了过多世态炎凉，无法从动荡里洗净，反其道而行之，从白色染成了黑色，我听得眉心紧蹙，惊蛰确实是后者。 她眉宇之间的邪气，便是最好的证明，但是她对我，还是真实而诚挚的，整个夜晚，只有顾岚的沉稳平和的声线，而我一直没有说话。 殊不知，这一切话语，被站在下层露台的惊蛰，尽数听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四十二章 同舟共游 隔日，山光水影，气候里湿湿润润的，天色还未全部亮透，天际，灰色没有退尽，带着一丝丝的乳白争先恐后地蕴开，缓慢而宁静。昨夜看来是刚刚下过一场雨，醒来时顾岚还在熟睡，她的脸在天光的映衬下显得剔透，曾经我问过她为何皮肤不施脂粉都能如此，她自然是不带任何修饰地就告诉我，皮肤天然。 我便又被噎住，所以到底是为何我要问这个？ 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但是仍旧扯到了被角，她动了动身体，并未醒来，我整了整衣襟后推开门扉，堪堪打算下楼准备早膳，却看到惊蛰早早地在楼下的堂中坐着，眼底裹着浓重的黑乌，想来是没见过她如此，倒是给我惊了惊。 挪着步子扯了她起身，惊蛰平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侧身又去摆弄放在桌案上的竹蜻蜓了。悬在空中的手臂有些尴尬，索性我也不是自讨没趣的人，把手收了回来，在她身后静静地站了站，便转进后院厨房看小春是不是在做早膳，小春向来是个勤快的人，才堪堪绕进后院，就看到穿着布衣的小春提着竹篓准备出去买菜了。 索性也没有什么事情，顾岚还在睡着，想来回到江南城的这些时日，心一直挂在顾岚身上，都没有好好地去走一走这故地而返的江南城，今早是个好时候，小春望着我眼底一闪即逝的轻松惬意，自然也没有再打扰我要与他一道而行的意思，背上了竹篓便与我一起踏出了茶馆老旧的门槛。 空气中还有湿润的雨气，将过往行人的精气神都给提了提，我微微地站在这一方天空之下静静深吸了一口包裹着江南雨气的清新，顿时之间便觉得这整个身心都神怡了去。小春站在一旁，伸出手来轻轻搭着我的胳臂，他那双常年沾染阳春水的手，看起来有些粗糙，我微微侧目而去时，那突出的骨节一览无余。我竟然有些心疼了，小春算是跟着我最为推心置腹的好友，而今年的小春也该是到了许亲事的时候了。 想来这一路坎坷，竟也忽略了这身边的许多人，也许作为人，生来便是矛盾的，所以才有书中所言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不在其中体味的，自然是感觉不到的。距离长街集市还有一段距离，我望着前方逐渐聚拢的人群，趁着这时光恰逢，像是寻常闲谈般地开了口，希望言语不至突兀，心意赤诚。语气缓了再缓，抑扬顿挫的乐曲都没有我这女儿家弯弯绕的心思了罢？ “小春……心中可有中意之人？” 那方沉默。 正当我在省审自己是否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妥当，以至于沉默的时间久了。小春面容神情似是遗憾又似期待地变了变，答曰。 “没有呢，珞曦姐。” 看来自己并没有猜错，集市口的牌额明显至眼底了，人龙混杂的早市开始从街尾响起了零零散散的吆喝声，而口中将落的话题被我们默契地暂时搁置，小春一如既往地牵着我的手，在早市的街道里行进，早市无外乎就是最早最新鲜的膳食材料的聚集，江南的早膳一向清淡，选了几株幼嫩翠绿的青菜和白璧无瑕的豆腐，我与小春也就打道回府了。 这一段路程我一直想着给小春找个好亲事，却又不知这平日寡言少语的男人喜欢什么模样的女子，小春在路上的目光有些紧张，我便将脑海里的心事给收了，回到茶馆时，茶馆外的风旗已经开始有摇曳的倾向，而屋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乐声。 不知何人在奏音？ 想必是高明月罢，踏进门槛，小春没了刚才那种腼腆内向的心思，只在我身旁轻轻地喊了一句做饭去了，便脚底抹油扎进了厨房。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想来是我唐突了。 惊蛰在我踏进茶馆的一瞬间，我捕捉到她眼底一闪即逝的光芒，很快，那片光芒便被黑暗覆盖，我把在早市里买来的糖葫芦递过去给她，她手接了过去，口中却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 “以前从未有人给我买那么好的糖葫芦，不知道以后是不是如此？” 我极度想告诉她是的，但是这孩子的眼底除了自嘲，还有倔强的偏执，我想，她的情绪忽然变化，比这江湖的风云还要快，我把手微微错开，用了一种近乎温和的方式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 “惊蛰，别多想，没事的，过会进来吃饭。” 语罢，我便不再多说，上楼去看顾岚是否醒了。 推开门，里头传来了一阵非常清新的香气，我便知道，是顾岚又在屏风后沐浴，便坐在房内的桌案上泡茶，也好等她出来，彼时，过了三刻，顾岚垂散着发，从屏风后面抱着一摞衣衫，样子十分乖巧地看向我。 噗，端着茶杯差点笑出来。 我将茶杯放下，抬眸望向那只乖巧的“猫儿”，然而她却朝我眨眨眼，我想大概我是知晓她要做什么了，站起身来把“猫儿”身前那一摞衣服接过来丢进了房间一角的盆里，等用过早膳来浆洗了便是。 顾岚的手指上还染着些未散的水汽，她的手握住我的手时，还有些微润，我抬头看着面前这个皮肤白皙的女人，心生嫉妒地剜了她一眼，她只是笑笑，眼尾微挑着，我才道了去用膳，想必楼下那一干人等早已经怨声载道。 “走罢。” 行到楼下，高明月她们已经坐在堂中拼和成的一张桌前等着了，小春将今买回来的食材做成了食物，一切如常，惊蛰将吃完的糖葫芦签丢进了厨房的废篓里，她与顾岚四目相对，我有些紧张地观察了一会儿，顾岚那厮不以为意地握了握我的手，牵着我坐到最里面，而眼尖的高明月向来鬼精成性，拉着顾倾倾飞速离开这毫无硝烟的战场。 “倾倾，过来。” 顾倾倾一副你为何拉着我的表情不解地看向已经后退四五步的高明月，高明月叹了口气凉凉地丢出一句话。 “刀剑无眼，你远点儿。” 顾倾倾满眼疑惑，问了句何来的刀剑，我憋得脸色通红，又碍于惊蛰与顾岚这似若修罗一般的场面不能笑得过于洒脱，高明月没有任何办法，抬手给了顾倾倾脑瓜上一枣，拉着她坐到外围，暗自解释是怎么回事去了，小春端菜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对，我看着这空气中充斥着的奇怪气氛，伸手将顾岚和惊蛰一左一右的拉进座。 这顿饭吃的战战兢兢，左侧的惊蛰在桌上一直沉默，彼时我给两人夹菜时她才会抬起眼睛来看看周围，外围的高明月与沐随风喝着自酿的桃花酒开始谈乐，林芍音吃的向来比较少，也许是草药傍身的缘故，非常注意身体病痛，一边让沐随风吃着菜又让其少喝些酒，虽是不伤身的桃花酿，但也是酒。 我夹在顾岚和惊蛰中间，眼神无望，惊蛰小孩子心性一直在抢顾岚给我夹菜的手，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一顿饭吃的及其怪异，小春看着我脸色怪异，收拢碗碟的时候过来拍拍我肩膀。 “珞曦姐，你赶快处理你这朵带刺的小桃花。” 我竟然不知如何答他，那方的顾岚犹如神来之笔地添了一句。 “岚不介意，这朵桃花还撬不走我这块常年老青苔。” 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了一阵憋不住的笑声，转眼看去，外围的沐随风已经把脸憋成了猪肝色，惊蛰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我手腕一疼，低头望去，惊蛰不知何时捏住了我的手腕，那段力道极重，像是带着极大的怨念和不安。顾岚从旁边清清淡淡地瞟了一眼，异常稳重地牵过我另一只手道，语气里带着自信。 “小桃花，别把岚这老青苔的夫人捏坏了，若是捏伤了，岚就只好去你常走的路上躺着让你跌跤去了。” “……” 惊蛰没有出声，别开了头，把手的力道松了松，过了很久才道。 “珞姐姐，那香好闻否？” 我愣了愣，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香包丢到了房里没有带着，只好点了头道自然香气盈门，惊蛰抬起眼睛来，这下。才缓和地绽了个笑容出来。 蒋风意吃零嘴儿估摸着是吃慌了，又被这奇怪的气氛搞得浑身不顺，彼时也听不下去争风吃醋这种戏码，提了要不要去游湖，这下仿佛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我想要不是碍于众人的意思，我早扯着顾岚和风意离开了。 这群挚友还足够义气，现下茶馆外晴空万里，空气也湿润，也是游湖的好时候，便纷纷提议去了，惊蛰顾岚自然是要与我共乘一舟的，索性也没了别的法子，只好先去了便是，于是，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便策马去了秦淮口。 水港内，秦木舟和乌篷船都稳稳当当地停在港内，我忽然想带着顾岚单独乘秦木舟毕竟相遇是在此，钟情亦是在此。这是一切的初始…… 但是顾岚却眺望着宁静的水面，道。 “岚与明月一舟，珞曦，你多陪陪那朵小桃花。” “……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四十三章 师徒情谊 一 江南的水向来没什么风浪，但是现在的我却觉得风浪大得头疼，自然不是江面的风浪大，而是我自身心里的风浪波澜如同崩开的弦，水港内的船家招呼我们上了舟，顾岚走之前握了握我的手，我便带着惊蛰上了独舟。 橹木倾撑，三舟并行，江面上荡起了一小圈涟漪，也在我心里荡开了一圈涟漪，惊蛰看起来十分欣喜，那般少女的欣喜神情，是非常打动人心的，蹦蹦跳跳地坐到船头去了，而我站在船尾不知如何是好，江面的微风很凉，顺着骨肉吹进来，我望着远处坐在船头摆腿欣喜的惊蛰，心中滋味复杂。船家与我一同站在船尾，看着我神情复杂，或许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我侧首，不忍去打破美好静谧的好时候，船家开始吟唱起江南独有的号子，顾岚和高明月的船在我与惊蛰的后侧，江面上的风看来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们的兴致，思索至此我却有些悲凉从心中升起来。 有种终生弃我与尘寰的悲凉感，惊蛰不知是否注意到，但是我当下确实每处肌肉都异常疼痛，那种不适感是从心底散发开来的，像是一根扎在心里的绣针，不透表皮，却在血肉里隐隐作痛，我伸出手来抱住自己两侧的手臂，慢慢地蹲下来坐在船尾，平复整个身体带来的突然不适。 惊蛰沉浸在自己的欣喜里，那般模样像是当时我遇见顾岚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全数奉送，我看着她，心中迷茫，我到底如何，惊蛰的美好臆想，之后即将造成我与顾岚的痛苦，缓缓回头，顾岚在后方舟上投来鼓励的眼神，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心里的烦躁越发厉害，惊蛰朝着后头看了看，见我脸色不对，才从那般欣喜之中脱离出来，年少的女儿，何来懂什么求而不得，也许在惊蛰的心里，我现在还是她所希冀的人。 “没事儿，惊蛰，你赶快坐好。”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已经引起了太多人的注意，我悄悄地将身体放松下来，又往后看了看顾岚，顾岚在和高明月下棋，时不时地朝我这边暗送秋波。 呸，是暗送别人的秋波给我。 这段游湖并不欣喜，至少我是不欣喜的，游至南岸，我足足地给顾岚在心里骂了千百遍，不知道顾岚这般看热闹的心态是从何来的，惊蛰下了船，心情甚好。而我的耳畔忽然想起许久之前顾岚跟我说的话，是在失忆时，她说，我不该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影响所有人。 是真的改变了些许心性，惊蛰足够欣喜，甚至我在少有的这段时间，看到了她作为少女的天真，之前的惊蛰，锋芒毕露，像是一把被特地锻造过的兵器，锋利而决绝。因着我的缘故，她竟也有柔软天真的一面。 我愈发烦躁，如若说她执迷不悟，那我还能狠下心心意决然地拒绝她，而现在，坦白的，我陷入了两难，混合着顾岚看戏尽责的反应，生的烦躁如同潮水般累积着，但是只能累积着，不能随意决堤。 “珞姐姐，你是累了？” 原本心情烦躁，闷得比秋日里的枯黄还夸张些，便在脸上没有什么好看的容色，攀着我手臂的惊蛰，声音微弱地朝着我询来一句话。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一旁的顾岚像是打了鸡血，热情喷张得比当时与我在一起时还要炽烈。原本是有些累，身体里头都泛着一丝丝的疲惫，高明月与沐随风像是见了鬼一样，跟在顾岚身后，绕街逛市集。 “我没事，不用担心，牵好我，这地方人多，别走散了。” 我拍了拍惊蛰的脑袋，看着前方四处观摩兵器和衣衫的顾岚，太阳穴已经是疼至极点，高明月时不时地观察一眼我与惊蛰，甚至有些担忧地朝我点头，被我当做过眼云烟无视了去，不知顾岚还要逛多久，我将距离与她拉开了些，正当想着找个什么由头回茶馆休息时，顾岚在一处专门鞣制轻甲的铺子前停了下来。 我皱眉。 “顾……” 才要开口，在我身边的惊蛰却被顾岚以极快的速度带离我的身边，只留下一阵力道余留的风吹起耳边两侧的发丝。 “小桃花，给你挑个礼物。” “你放开我！” 惊蛰自然是不习惯顾岚突如其来的举动，一边要脱离顾岚的钳制，一边气急败坏地朝周围的几个人吼出清脆的字眼，我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提起脚来随着顾岚进了铺子里，惊蛰何来的力气与顾岚挣气，扯到最后也许是累了，顾岚站在铺子里，四处打量着，掌柜的从柜台里眯着眼走出来，询问这神色各异的一群人，我没有出声，顾岚在店里绕了一圈，盯着一套鞣制完整的轻甲端详半天，她有一个习惯性思考便抚摸下巴的动作，我努力压制着心底地不适，跟了过去。 在顾岚放开惊蛰的一瞬间，惊蛰像是一头充满攻击性的兽类，警惕又锐利地看向这个她丝毫摸不透的女人，我靠着店铺的柜台，看着身边浑身警惕地惊蛰，忽然发笑，又无奈至极地摇摇头。 顾岚是什么人，一个何等自信，在江湖上声名远扬的水云剑主。 “扑哧。” 我确实没有克制住内心的欢欣，浑身的不适已经没了大半，只是对于害怕的惊蛰，有那么一丝丝地同情，顾岚早在八年前，就带着水云剑追杀我了，惊蛰那时候也许还没有出生，高明月在一旁也许是无聊至极，竟在店铺的一角哼起了皇城的小调。 我轻轻地看了她一眼，顾岚总算从沉默里发出了声音。 “明月？你觉得这套鞣制的轻甲如何？” 高明月该是没有想到，顾岚惊蛰的战争，居然会扯到自己，所以在听到顾岚轻飘飘的声音时，口里小调原本平和的音，突然出现了半截颤抖和停顿。 “哈？还好啊。” 顾岚再度慎重又温柔地摸了摸那一套精心鞣制的甲胄，掌柜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探出头来，说道。 “女侠好眼力，这是本店最新鞣制的一套轻甲，非常适合身材娇小又灵活的姑娘。” 顾岚的眼神在惊蛰身上停了停，我啧了声。 “你……安的什么心？” 惊蛰是个很主观的姑娘，将我的反应收入眼底，她也猜到了我与顾岚之间的默契，心中定然是有了疙瘩的，她不好向我发作，自然所有的怨气都得顾岚受着，我在心底叹着，还是不够高，如我所料，顾岚春风满面地摸了摸浑身警惕的惊蛰的脑袋。 “小桃花，岚是想啊，你这般维护岚这老青苔的夫人，岚总要知恩图报。赠你些什么？” 惊蛰又往后退了两步，擦了擦因为不明所以而出汗的手心。 现下我也不在意什么不适感了，反而想看这两个人之后的事情，高明月大气都不敢出，整个铺子里都洋溢着诡异的气氛，掌柜的似乎看出了顾岚惊蛰的针锋相对，噢，应该说惊蛰自己的针锋相对。 “客官，你们买不买？” “不买！” “这是轻甲的银钱。” 前者是惊蛰，后者，自然是顾岚了。我站在原地，看着高明月与沐随风青白不一的脸色，笑得苦涩，像是一块黄连扼住了咽喉，从喉头泛起了苦蔓延至舌尖，望着顾岚的银钱落下，惊蛰的脸色已经从难以置信带着抗拒，变成了全部的警惕，掌柜的手脚非常利落，把那套甲胄取了下来，包好了塞进惊蛰怀里。 “顾岚绝对是疯了罢？？？明月你快劝劝啊。” “别拉我，管不了，你也别去蹚浑水，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沐随风，差不多也要一块疯了。 我便再也不觉得舒适了，连惊蛰都没拉住，率先走出了铺子，顾岚心情甚好，挪着些许轻快的牵住我的袖子，惊蛰抱着那套甲胄，走在后面，呼吸声非常浅，但是我能感觉到顾岚身后的目光如刃，我低头沉默着，时不时瞥一眼身侧美滋滋的女人，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路沉默，再度有了声响是一行人站在了茶馆前，我的背脊上全是汗液，却被行路上的微风吹得干净，黏在衣衫上，有些不舒服，顾岚悄悄地挡在了我的身后，我侧首，才明白是汗水透过了衣衫，印着里衣都透了出来。 至于这个声音，是惊蛰的，为何？那大概就是顾岚挡我的时候，是以后拥的姿势护着我，高明月沐随风自然是司空见惯了。我与顾岚的肌肤之亲，时间久长都显得自然流畅，可是这般场景，在心牵于我的惊蛰面前，不亚于眼中钉，肉中刺。 顾岚就着我走的姿势，回首朝着快把那套甲胄扣烂的惊蛰，云淡风轻地道明本意。 “岚说过了，赠礼，以谢你护珞曦之心。” 我再也忍不住，沉默了片刻，也问了一句。 “顾岚，你到底……是何意？” 只听顾岚叹了一句夫人呐，便丢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无法驳回的由头。 “岚快而立了。” “那又如何？” “岚还没有弟子。” 五人站在茶馆门前，神色各异。 “顾岚，你真的没疯？” 沐随风手扣着腰间的刀，咬牙切齿地确认着。 “你懂什么，这小桃花对珞曦钟情一片，真情动人，如果岚好好培养，那定然是能够作为保护岚夫人的好苗子啊。” 我言语彻底失了去，抬起无力的手指揉揉多时不展的眉心，笑了出来。 惊蛰满眼震惊不已，高明月似乎是猜到了，满目都是死水。 “顾岚，你病的不轻。“ “巧了，纵然是我，我也治不了，快回去罢，天色晚了。” 这一日，堪比一切的奇闻异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四十四章 师徒情谊 二 要说这奇闻异事，应该在我们这一群人中不算新鲜了，甚至可以谈作屡见不鲜，一行人神情各异前后进了茶馆，高明月看够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戏码，在顾倾倾跑出来抱住她时，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拉着顾倾倾离开是非之地。 我不忍想笑，身侧兴致盎然与不可置信的两个人，各怀心事，作为这其中最重要的纽带，我拖着一身疲惫与无奈，转过去揉了揉惊蛰的脑袋，惊蛰仍旧站在我身后观察着满眼欣喜的顾岚，没办法，现下处理不了如此多的事情，小春挎着白色的巾布走过来，我只好让他先安顿惊蛰去。 小春哎了一声，带着惊蛰先回了房间，我站在堂内，望着自己面前这一尊仙人，竟不想生气了，而她则嬉皮笑脸地过来牵我的袖子，而我只仅仅剜了她一眼，便坐在一旁等着这一场戏的最后戏尾，我倒是要看看，她如何交代？ 这看尽一切的女侠并没有打算在这里谈话的想法，而是与我坐了一会儿便盘腿打起了禅坐，闭上眼不再搭理我，那作为爱慕女侠的我，这时候只能吃点亏，毕竟俗语有云，有舍才有得，我得候着罢。喝尽了一盏蒙山甘露，气力也恢复的七七八八，而我摆弄着茶杯里的茶叶，时不时抬起眸来看她一眼，金乌已经全部落尽，外头的天色已经换上了浓重的墨黑，茶馆里的人也难得地各归其位。 茶馆里安静的只剩下我与顾岚的呼吸声，茶馆外的树窸窸窣窣地发出一点儿声响，正在我以为今晚我要陪这水云剑主打一晚上禅意时，她睁开了眼，转手便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原本积累起来的困意瞬间被驱散了个干净。 “去哪儿啊。” “江亭。” 就这样，我带着满心的疑问被水云剑主抱着腰腾着轻功飞到江亭，这个时候哪儿还有什么人烟，漆黑一片，江面外，风吹得很凉，顾岚将我稳稳放在江亭后，从一侧的亭柱下翻出一只火折，举着走到了我面前。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布置周全的女侠揶揄道。 “谁会在这种地方存火折啊？” 那厮女侠嘴角微微勾起个弧度，从善如流地回我话，许是太过了解了，现在的情况我也不再急躁，耐下心性来听她的话。 “岚这是照顾你，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地方？” “就你嘴甜。” 我竟没有什么话反驳她只好嗔了她一句，缓缓坐下来看着这女侠预备要给我的最后戏尾的趣讲，顾岚将火折挂在了江亭前上端，坐下来与我一块倾听外围的江水潺潺声。我侧首看向她，她与我眼神交汇。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一定要收惊蛰为弟子？” 顾岚眼底存着莫大的笑意，仿佛所有的星辰都容进了她眼中，夜晚的浩瀚星辰都失了光，而我毫无意外地听到了其笃定的答案，其实自己早已猜到，顾岚所做的一切是不会有疏漏的，原本今夜不该询问这个问题，但是趋于岁月，我已经不再用自身的猜测去揣度面前这个人的所有心思。 “是，岚要收她。” 我不想再追问下去，却还是担心惊蛰的锋利和不柔会伤害到顾岚，刚要开口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可是顾岚，惊蛰不是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她锋利，是你所说的，我担心……” “嘘——” 顾岚的手指放在了我的唇前，她的身体倾了过来，堵住了我所有的话。 “珞曦，物尽其用，人也亦然，你什么都不要管，岚有分寸，惊蛰爱慕你的这份心思，你不要辜负了，便是岚所希望的了。“ 我满眼疑惑，高明月询问顾岚那句她疯了罢，现在就算是我，也觉得是如此了。我不明白她所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可是唯独这世间有她一个，是要心爱之人不辜负她人的。 “你……真的没疯么？” 顾岚的眉梢轻轻一动，朝我道。 “岚一直都是疯子，你才知道？” 我望着她，江水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竟是安静得不似人间，不打算再问下去了，毫无意义，她既然已决做法，那么我还是听话比较妥帖，心间萦绕着的疑问就随风而去吧，夜色渐深了，困意便来了，我站起来，顾岚在后头笑着任由我扯了回茶馆。 另一边的惊蛰，坐在寂静的房间里失去了整夜的睡意，惊蛰作为自己，确实是喜欢我的，这点并无错处，但是她想不通顾岚的用意，索性这一整夜都没了困意，回到茶馆的时候，顾岚站在堂内说有些饿了，我看了她一眼，低头揉了揉自己空了许久的五脏庙，行，确实是滴米未进，彼时来来回回的进出茶馆，躺在榻上原本入眠的一群人都醒了过来。 高明月顶着一头乱发从楼上下来，顾倾倾拖着她的手臂随在后头，顾岚本来是想单独做些什么填填胃口便好，这一下看见整个茶馆的灯都亮了，站在厨房里靠着门框问我要如何，我拿着炒勺愣在原地，摇头。 小春也差不离地醒过来，披着一件外衫便出来了，高明月在后头悠悠地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异常欣喜的话。 “要是饿了，吃独食多不好，露台上烤肉如何，顾岚？” 顾岚转过头轻飘飘看她一眼，走过来拿过我手里的炒勺，又后拥着我走出了厨房，高明月满眼困惑刚要拉人，顾岚极其诚恳又不屑脸皮地朝高明月行了个礼。 “那就麻烦明月把木柴搬到露台上去喽，我和夫人先去等着。” “表姐！等等我，我也一起啊。” “诶倾倾？？？？诶？？？” 高明月在原地沉默了半天，看着自己身后遗留下来的温度，不禁打了个冷颤，叹了句这风真凉，心都拔凉拔凉的，小春在后面憋了半会儿的笑，才挪过步子帮着高明月一块把木柴搬到外头，以至于乖巧的站在原地等着高明月用轻功抱着木柴扶摇直上。 “什么事儿啊？来个人帮我一下啊？” 顾岚带着我早就从房里爬了上去，露台外头听着高明月在底下的声音，在这夜晚的寒风中透露出些许凄凉，我戳着顾岚的腰眼问她要不要去帮忙，原本不苟言笑的清冷侠客这下捂着唇的手都有些颤抖，嘴角压不住的笑意，我斜着眼睛晲着这一点都不清冷的侠客，满眼鄙视。 “你听见没啊顾岚，问你话呢别笑了。” “噗……别别别，你要相信她，她上的来，上不来这几年她白学一身功夫了，夫人你好好坐着啊，乖一点。” 我站在露台护栏前往下看，高明月裹着一点单薄的衣衫，抱着木柴往上仰望，我啧了一声，转首看着在露台上笑得无法自制的顾岚，去敲了沐随风的门。 沐随风某些时候确实也和顾岚有这沆瀣一气的默契，竟也扶着门框在房门前笑了半天，才跟着我去到外面帮着高明月把木柴拿了些来，一起腾了轻功上露台。顾岚已经坐在四角的茶案前喝了两盏茶，看着几乎冻得打颤的高明月，煞有其事地憋了憋笑意。 “别笑了，跟我准备东西啊。” 顾岚才施施然起身，随着我下楼准备要烤肉的食材，小春在厨房已经切好前几日买来的肉，我把茶叶装在茶盒里带了上去，顾倾倾已经异常愉悦地落座等着了，惊蛰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看到我与顾岚上来，神情僵了僵，而顾岚看到她，十分自然地打了招呼。 “嘿，小桃花，说罢，想吃什么？让你珞姐姐给你弄啊。” 我静静地看着顾岚开始她个人的独角戏，忽然想到之前的谈话，压下心底的情绪，坐到了惊蛰身旁，惊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顾岚，眉头微舒，细微而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好。” 高明月方才那一冻，也顾不上看这边，顾倾倾和她相互来去地生火，林芍音睡得早，现下估计没醒来，所以沐随风提着酒上来时，基本都猜到了个大半，反倒那两个行踪不定的游侠来了，那么一众人，就在星月之下饮酒烤肉，火堆的温暖似乎驱散了江南子夜的寒冷，露台上，沐随风喝了个微醺，我则由始至终随着顾岚的意思陪着惊蛰闲谈，惊蛰虽然还是足够放松的，但是脑海里对于顾岚的排斥和警惕仍旧没有散开，顾岚躺在一旁喝酒，酒过三巡，交错的烟火气之间，我看着四周的人，难能的觉得安宁，惊蛰的脸色一直没有松懈下来，握着我的手腕，眼神却一直在顾岚身前游离不定。 “小桃花，你不要看岚，岚这老青苔没什么好看的，你多看看你珞姐姐。” “哼，你若不看我，为何知道我在看你？” 我坐在中央，听着一左一右的两个人隔空争锋，也随了去，自顾自地给两边都异常平均低地夹了菜，惊蛰透过我的动作，暂时没发作起来，顾岚将手中的酒杯往桌案上一磕，不紧不慢地哼了一段戏调，携带着口哨声，将露台四周的人的注意都吸引到一处。 “小桃花，明儿早点起来啊。” 四下沉默，我将手里的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并未发声。而那方的惊蛰，完全没有预料到，顾岚会在所有人的面前公然默认，要收她为徒，我听着耳边的猎猎风声，并未看她们俩其中任何之一，顾倾倾手里的碗也许是惊掉了，刚刚想开口，被身边的高明月抱了个满怀捂住嘴。 “我一定要拜你为师？” 惊蛰异常锋利的性格，这下完全爆发出所有的威力来了，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碗碟，捏着手腕处的手绢，似乎五指都要捏破那可怜的丝绸，顾岚轻飘飘地抬头，双手环在胸前看向这只难以驯服的‘猎物’。 “你也可以挑一个，在座的这几位都可以，只要你能适应，都行。” 而这一屋子作为顾岚所有的至交好友，自然也不能有什么异议，惊蛰这一记锋利的攻击，算是彻底打在了柔软的棉花上，我端着茶杯在心底暗叹顾岚的高明，适时地开了腔。 “惊蛰，先坐下，你不是一直想保护我？现在我们都给你机会抉择，你慢慢考虑，时间很长，不着急，坐下，风冷。” 惊蛰原本在意的，是顾岚的态度，与她心里早把顾岚当作敌人的情绪，只要我没有开腔，她会以为，我仍旧不同意，这个姑娘始终在意的，是我的态度与情绪。 “好……但是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是看在珞姐姐的面子上。” “你说如何，便是如何。” 我心生无奈，果然如此，顾岚为了配合其事，语气里也软了些，我把惊蛰拉下来，继续若无其事地吃喝，回首看向那边的顾岚，她的眼神里，悄悄漫上了一丝微小的闪烁。 “夜深了，各位吃完都早些歇息罢。” 夜风吹了一夜，吹进了各人的心里，绕着绕着，变成了其他的情绪，惊蛰年幼，熬夜自然比不上我们，又彼时放下了对我的担忧和纠结，靠在我的腿上，入睡极快。 “顾岚，我这样，真的没错么。” “你信我。” “好。” 后夜的风愈发寒凉，我看着四周沉入梦境而东倒西歪的各人，靠在顾岚的怀里，这般问她，顾岚的手指与我的手指叠在了一起，我们一同抬头望向这漫天的星河，我不确认，这般的放任自流会造成惊蛰锋利性格的何种程度，心中的担忧更盛，但是面前的顾岚，却丝毫没有任何担心，反而还与我揶揄玩闹。 “你担心什么，是不是怕岚把你的小桃花给生吞活剥了？” “你又贫了，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你自然不是那样的人。” “你清楚，便是足够的了。” 我后面便再也没听到顾岚的任何声音，只觉得困倦和安心如同风沙般席卷而来，身体上暖了阵儿，鼻腔里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顾岚的身体往下滑了滑，我知道，很快，天就会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四十五章 师徒情谊 三 隔日，经过了一夜的寒风，江南云层里的寒气被风吹得差不离了，当我悠悠转醒时，金乌还没有完全离开地平线，远处的天际还带有一点墨色和暗红，两种颜色混在一起，倒有一种别样的绚丽与璀璨，而入春了天气开始渐渐暖起来，沉浸在惺忪梦境中的我，是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叫醒的，而习以为常地去触摸顾岚所在的位置，却发现床榻的另一侧早已失去了身体的温度。 腾地一下我便坐了起来，后面才听到顾岚的水云剑碰上其他兵刃的声响，我不禁嘲笑自己的胆小，伸手安抚了一番因为惊吓而怦怦乱跳的心脏。静候着身体恢复一切的感知，才掀开温暖的被角，塞好里衣，在一旁的木架上把外衫抽下来，套在了身上。 走下楼梯，堂内只有几位稀疏的客人和小春忙来忙去的身影，思绪忽然回到昨夜，一群人喝得酩酊大醉，包括其中的姿势也是乱七八糟凌乱而没有逻辑的，不知都是怎么回到的房内，而这么一睡，基本都忘记了所有的情绪与不愉快，我同客人打了招呼，又嘱咐小春照顾好客人，才提着疲惫虚浮的步伐走到外头的院子内。 惊蛰和顾岚，一大早的，针锋相对。 顾岚自然是不会同惊蛰闹气，倒是闲适地坐在院子内的一把木制躺椅上，温暖和煦的阳光流淌下来，像是破开云层的某个仙人降在大地上，噢，是顾岚才是那位仙人，侧脸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更加清冷出尘，而与之吵闹的惊蛰，不过是连仙子都够不着的凡气儿，惊蛰像一只窥探危险的小兽，用尽刚刚学会的一些东西在窥伺顾岚这位猎物，这个场景显得有趣极了，像是新出的戏本上的桥段，无论惊蛰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顾岚只是云淡风轻地点头，而那日买回来的轻甲，则顺利地穿在了惊蛰的身上，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被塞进了顾岚亲手制作的皮冠里，惊蛰原本锋利啊。 这么一利落干净的打扮，更是看不出她竟然是个女儿身了，棱角分明的脸颊，眼睛里投射出来亦正亦邪的光，眼尾携着的上扬，她向来自信，我站在门口看了许久，门外老树被吹落了几朵花瓣，落在了肩膀上，点缀着这一幅安静的画卷，我宛如听到时光流淌的声音，可是…… “珞曦，过来罢？” 我攥着衣角，心中咯噔一下，这个女人，总是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我挪着步子过去，却看到了惊蛰将手中的树枝朝顾岚刺过去，顾岚轻轻地抬起了眼皮，往下瞟了一眼那横抵在咽喉的树枝，抬起手指一夹，再稍一用力推了一寸，便把树枝挪开了。 “你怎么知道珞姐姐在那儿？” 顾岚将树枝挪开后，手指折回来理了理两侧的发丝，又朝着手指间吹了一口气，被理下来的发丝轻飘飘如羽毛般落到不知何处去了，这个动作有些直击心灵，我竟然在原地愣住，顾岚不亚于仙，我抿了抿嘴，不打算回答惊蛰的问题。 我知晓，顾岚会说的，自然是揶揄清淡的语气了，只见那仙人做完这一切，眼里染着慵懒笑意。 “你的力看来只有珞曦在的时候才能正确使用，不过还缺点火候。” 惊蛰拿着树枝的手一顿，肩膀细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她那一对好看的眉拧在了一起，眼底疑惑着，是胸中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反驳，索性将问题反复回来。 “你答非所问，我问的不是这个问题。” “小桃花，你珞姐姐的呼吸声那么重，你与我同在这儿，她在后方，你竟然没有听到么？” “我……自然是听到了！“ 惊蛰的语气有些急切，又有着像小鹿般地倔强，是延续着虚无的底气，顾岚的自信像是与山河共融的风与月，而惊蛰的自信，像是暴雨后的乌云，一吹便容易神形俱散。我将手臂随意地放在顾岚的椅背上，余光却看到一旁的矮几上的茶杯空了，便有了借口先走开，拍了拍顾岚的肩膀，顾岚闭着眼睛点头，我便端着茶杯进屋里换茶了。 而余留下来的，是二人的谈话。 “你若听见了，便不会问岚了，不是么？” 惊蛰沉默了一阵，口中念念有词，捏着树枝的手越发用力，她涨红了脸，神色不定，仍旧倔强的咬住齿关，齿关因为互相磨擦，生了音色，她仍毫不服输地盯着顾岚，那锋利的目光恨不得把自己眼前这从容不迫的老青苔身上穿出个窟窿来。 “你知道，我不想拜你这老青苔为师。” 彼时我正在堂内倒茶，听见风中传来一声轻巧的笑意，紧接着顾岚的声音便顺着风飘进了我的耳朵里，虽是背对着，却还是被这句话给逗得乐不思蜀。 “小桃花阿，岚这老青苔，不是你迫不得已选出来的吗？” 惊蛰的言辞开始变得激烈又携着平稳，暴风骤雨开始瓦解了，她不知所措地解释着，自己对于茶馆众人的看法，是了，顾岚早前便说过，惊蛰必须选她，纵有千般不愿，万般不忿。这一群人之中，只有她，让惊蛰不服气，又不得不接受。 我曾询问过顾岚为何如此笃定，顾岚给我的答案，便是一番所有的确认，沐随风的刀，过于刚正不阿，惊蛰锋利偏执，理解不透如此正气的武器与学识，再看剩下的，高明月的机关之术，机关是何等精密精准的武学，惊蛰心中仍存着一段叛逆与不忿，机关术，又复杂繁琐。 蒋风意的扇，招式不定，浮华缭乱，与机关术同理，惊蛰仍旧不会选择，羡君山的轻功只能报命，并无其他可深修的意义，林芍音的医典，早前先生的药物典籍，著得繁杂且晦涩，惊蛰闻到药草便躲得远远，自然也不会，最后，惊蛰斟酌下来，还是选了顾岚。 “……真不知道你这么油嘴滑舌，珞姐姐是喜欢了你何处。” 这一只暴躁的小小野兽，有些气馁了，握着树枝的手用力过度，索性松了松，语气间带着寸寸不忿与千帆过尽挣扎后的无奈，问至我为何深爱顾岚的缘故，我站在屋里，静静地听着这一番谈话，问至如此，竟也有些好奇，顾岚能够如何回答这只暴躁的小野兽。 “你看，你还是要同岚好好学啊，你珞姐姐喜欢岚，是欣赏岚的武学与剑法，而这江湖上，岚的剑法虽不是登峰造极，但却是这浩浩江湖中最为洒脱飘逸的。” 我将茶杯磕在桌面上，心中啐了一声。 呸，什么飘逸，侠仁之心，分明是傲得天理不容。 小春看着我自言自语的模样没有忍住笑容，我抬起眼来笑看他，他才飞速地低下头，喊了声我什么也未曾听到便逃之夭夭了，而惊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将茶杯端了出去，放在顾岚的桌边，惊蛰的眼神在我的身上游离半圈，想要跟过来，才挪开步子，便被顾岚提着后领揪回原地。 “听明白了否？那么，为了你的珞姐姐芳心能许，你要刻骨努力了才好。” 我斜着眼晲她，转身进了茶馆，蹬蹬上楼与蒋风意闲聊话本去了，懒得理这两个人。蒋风意坐在房间内，捧着一把琵琶哼着洛阳皇城的小调，见我进来，也没有把琵琶放下的心思，继续哼着，我走到桌前坐下来，将桌子前的瓜子抓了一把在手里磕着，一边儿听着蒋风意拉曲儿，她弹毕一曲后，才抬起那双美艳的眼睛看向我，声音里带着利落的毒。 “唷，不去找你的小桃花和女侠客来我这儿做什么？” 我眸中平静，估摸着和那日高明月的一潭死水没有什么区别，将手心里的瓜子放到齿关磕开，慢慢悠悠地回言，跟着顾岚久了，就算是蒋风意的毒舌也能够接住了。 “自然是女侠客在与小桃花谈论武学，我又不愿打扰了去，才来找你，怎么，你这儿还不乐意了？” “嘁，你就是个没有良心的，不然何来想得起我这孤寡人来。” 说罢还拿出袖中的帕子抹了抹毫不存在的眼泪，我将瓜子放回盘里，不想与她扯些有的没的，牵住她的手腕。想起老早之前的戏楼，堪堪好出了几台新戏，索性在茶馆里待着也没有多余的意思，不如出去转转。 蒋风意匆匆忙忙地把琵琶摆放好，便由着我牵着手腕下了楼，踏出门外的时候，顾岚和惊蛰还在斗嘴，看到我下楼的惊蛰，竟是丢了武器就要跟着我走，蒋风意眉头扬了扬，从袖中丢出一把小小的纸扇，惊蛰侧身躲了躲，便被身后的顾岚拽住了，我朝着顾岚递去眼神，顾岚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 “蒋姑娘，麻烦你看好我家”小公子“ 蒋风意应了声好，我脑中回忆起之前被抓包的片段，不禁走得更快，仿佛是不想回忆起之前往事，一路走着，很快便到了戏台下，寻摸了处地方落座，便听着戏，蒋风意时不时地笑一笑，时间过得很快，等我们回到茶馆的时候，顾岚与惊蛰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风雨将至，云层乌压压地游过来，我站在茶馆门前发了许久的愣，直到雨水落在了脸颊上，才听到里头惊蛰喊了一声。 “珞姐姐——” 我回头，惊蛰穿着一身轻甲，精神抖擞地跑出来要拽我回去，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惊蛰很聪明，知道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回到里头拿了把伞，顾倾倾原本想要拿过来，但是被里头的顾岚阻止了。 我站在雨中，雨丝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在门前很快积起一滩小水洼，我看着天际落下来的雨，竟然心静无波，惊蛰撑着伞，在一旁给我撑伞，我想，应该是下午的戏太过伤感，而现在我这伤春悲秋的烂脾气又像是冬天的寒痨一样，要发作上一发。 顾岚司空见惯，自然是把我放着让我自己想清楚，可是身边的惊蛰不同，她的身体娇小，撑着伞也要努力地抬起手来，才能达到我的高度，彼时我发愣发久了，回过神来，转眼看到惊蛰那原本锋利的眼里，染着柔软和灿烂。 “你不用陪我，快进去，别吹了风受凉了。” ”我不，我要陪着珞姐姐。“ 顾岚和高明月在里头划拳，但是我能感觉到顾岚再朝我这边看，我将心中伤怀收了收，平静地望着面前难能收掉利爪的惊蛰，无奈至极。 “不用的，很快我便进去。” 惊蛰瘪了瘪嘴，转过去正视着雨丝，不再多说，我也没有多作反驳了，既然想看这一场雨，那便看了罢，少女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 “珞姐姐，曾经也是这样下雨，我流浪到市集，希望有人能够给我一个家，但是人群很多，有的人看我一眼，便离开了，稍微有点良心的，会时不时给我些吃的，但是就是没有一个人带我回去。” “所以我是唯一一个？” 少女的嘴角勾了勾，低下头来，眼神里的锋利变成了浓重的苦涩与不甘，我侧头看着她淋湿了的侧脸，雨丝与雾气将惊蛰的脸衬托得不太真实，锋利像是被雨丝磨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悲伤与叹息。 “是，珞姐姐，你足够善良，而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不管你身边有谁。” 语气里的坚定和决绝将我吓得不轻，惊蛰的手指不知何时又伸了上来，抓住了我的袖口，力度很大，甚至带着颤抖，我蹙眉看着她，其实早知她偏执炽烈又锋利，但是却没想过，因为岁月与生活的风霜，将原本应该享受欣喜的少女变成了一把只会保护自己的匕首，并且对掌握匕首的人如此坚决与烈性。 “惊蛰，你执念太深了。” “我不管！姐姐，你要知道，你是惊蛰的恩人，可是我从未把你当做恩人看，我需要的是你对我温柔，仅仅是对我的！” “惊蛰你……” 我叹了一口气，沉默望着击打在地面雨丝溅起那一瞬间的水花，消失掉了，忽然觉得惊蛰也是这样的人，逐渐扑向死亡，留下最后的一点，消失殆尽。 ”别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四十六章 断弦惊羽 回到里头，惊蛰异常乖巧地被小春带去休息了，顾岚正在和高明月划拳，见到我进来，便也放下手中的玩闹朝我冲过来，高明月和顾倾倾两个人毫不避讳地表达了她们的鄙视之情，我刚想开口回击，却听一旁顾岚抽剑的声音，再一抬头，方才还忿忿不平表达自己鄙视之情的女人早已脚底抹油地溜之大吉，无影无踪了。 快近清明了，顾岚理解我为何情绪忽然决堤，我与她最大的默契便是什么话都在‘发乎情，止乎礼。’的境界，不必多言，不必多行便清楚地知晓对方内心到底是在思索什么，而她温暖的触碰，也让我暂时离开情绪低落的山谷，是一个巨大的野兽，在这样情境下撕开我所有的脆弱与不安，而逐渐酿酒般地发酵，让它们不约而同地迸出胸腔。 惊蛰自然这一夜是安分地不会再打扰我与顾岚这一点少有的稀有时侯，顾岚的手指在微微升温，那双手纤长有力，却因为这常年拿剑的缘故有些岁月的痕迹，我站在堂内许久不言，她也心知肚明地没有去打破我在她面前难得地‘安静’。 许是这气氛太沉闷了，沉闷地外头都传来几声只有深夜才拥有的鸦声，在这寂静如水的黑夜里托出一点儿悚人的气氛，二楼所有的房间都灭了烛火，我才从巨大的悲伤里挣扎出来，喉咙里裹着一股翻涌来的苦涩，抵住将要发声的地方，显得异常艰难。 “顾岚，我们上去罢？” 顾岚并未回应我，她的手穿过了我的腰肢，这个时候，自然是没什么力气与她争论羞不羞这种话的了，依着身体的本能，整个人犹如一只受了伤的小猫，窝蜷在她的怀抱里。被这么运进了房。 年轻的女侠客凭着她深厚的内力，一脚踢开了门，可怜的门板被内力的冲击撞出了几声凄惨可怜的吱呀声，在黑夜里显得尤其刺耳，身体一轻，我便被顾岚脱手扔在了床榻上，这一扔震得我心肺俱痛，眼泪也簌簌地从眼眶里落出来，顾岚整个人倾身压在我面上，温热的呼吸喷薄在我湿乎乎的面颊上，我知晓此时的我，脸色定然难看至极，我将眼泪努力地克制回去，但是看到顾岚黑夜里古井无波的眼，这眼泪竟是淌得停不下来了。 “告诉岚，怎么了。” 顾岚望着受伤的猫儿哭了许久，才悠悠地丢出来这么一句话，是了，是她一贯自信的语气，甚至携了点儿发号施令感。 我不知从何说起，心脏堵得仿佛有千山万重压在当口般，手指在剧烈地颤抖，只好揪住身下的棉被，而手心里，渗了一层层的汗水，又过了半柱香，我都能闻到顾岚呼吸出来的清淡香气了，她的眉心越颦越紧，化不开的不解与无奈荡漾在那一两寸的眉间。 终究我是抬起手指来，习以为常地穿过她耳侧落下来的几绺柔软的发丝里，抖着声线告诉她，为何如此悲伤沉痛。 “今日，是我母妃的生辰。” 顾岚平静的眼底动了一下，那是一闪而逝的凝滞，我能够感知到，她克制我的手也随着我的声线与言辞抖了一下，我明白，这如同江海般地悲伤，她感觉到了，且夹杂着另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子夜里涌动，浪潮击磐石，毁灭即存在。 我努力抿住嘴唇将要脱口而出的呜咽吞了回去，喉头明显地跳跃了，再度睁开眼眸时，顾岚将耳朵偏了偏。寻常如家养的猫，蹭了蹭我颤抖的手指。 “岚在。” 就这么轻巧地两个字，让我心生悲凄，将她耳边的手指捏成了拳头，整个手腕不受克制地颤抖起来，像是联系着全身的痛楚，最后连着肩膀与上身都克制不住。顾岚的发丝扫在我满脸泪痕的脸上，最终落了些在我的鼻间与唇珠之上的位置，潮湿的气儿散在原本江南就湿润不已的空气里。 我不晓得她听了我悲怆的哭声听了许久，反之，她是平静地，但是又不平，因着她握住我的手指，也在随着我的悲怆而颤抖。 “顾岚……如果没有当初那一镖，你会不会亲手杀了我。” 悲怆竟然让我想在当时就结束，以至于现在都提出这般不切实际的问题，顾岚摇头，我抽泣着，满脸都存着水泽气儿，这原本清傲的女侠，将自尊放得低至尘埃，不再吝啬温暖柔和，用力地箍住我的腰肢，像是渴求能把悲怆与伤痕转移到自己身上那样，苛求地做着无法存在的转移。 顾岚眉心拧得更紧，乏味可陈的叹了一口气，贴着我耳旁道。 “珞曦……岚最难以接受与痛恨的，是八年前那一场生灵涂炭，是少不更事，轻狂又无奈地听任亲命，作出草菅人命的屠戮，伤害洛阳的千万无辜，只不过，岚，只能救你。” 我何尝不懂，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在明白这些的时候放肆悲怆这一回，江南寒凉的深夜里，月光斜斜地从窗棂外透进来，顾岚的侧脸显得格外清减。我抱着她，悲伤得无法自已，八年前那一场浩劫，像是一场噩梦，虽然已经醒来，但是还是若有若无地令我心悸，这浩劫，她无奈不愿地造就了，以至于许久之前，她在理解我便是斓珞时，想要离开的心。 “我明白……明日，陪我去一趟南山罢。” 南山，是坐落在江南南方的一处山脉，钟灵毓秀，草木繁盛，顾岚点了头，我想，我要做个了断，真正彻底地斩断梦境，完完全全地变成另一个人。 “夫人，你累了，睡罢，别怕，岚在。” 眼眸酸涩，顾岚轻声细语地将我带入另一个梦境，躺在了我身侧，不安的情绪还未完全消散，我寻觅着熟悉的体温与味道，缓慢地沉静下来，额头上传来温柔缱绻的呼吸，那是一个吻，温柔而虔诚的吻。 这另一个梦境，我见到了端庄温婉的母妃，以及，那慢慢在她周围散尽的大火，而另一方，是顾岚一身轻装，腰间一把水云剑，朝我伸出手。 隔日，果然是下雨了，清明还有几日，索性这雨水便是成了寻常，醒来时顾岚已经不在房里，我却觉得脑袋晕沉，周身无力，额头上还放着一块干净的帕子，被褥里透着湿热的汗味，我朝着桌上看去，放着一碗堪堪凉好的清粥，我想，昨夜这一番折腾，作为弱柳迎风的典型，我肯定是染了风寒。 又……发热了一整夜。 费了大半的力气，才从厚重的被褥里挪出来，披着单衣被晨早的风一吹，脑袋里清醒了大半，却也印在了身上，触发了个寒颤，才刚刚站在床榻边缘，顾岚便推门进来了，手里捧着一碗看起来刚刚熬制好的姜汤。 “你又不穿外衫。” 脚步一凝，转过头去，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便两手叠在一起，朝她丢了个眼神，企图蒙混过关。 顾岚自然是不吃我这一套的，将那碗热气氤氲的姜汤放在桌案上，走到木架边抽了我的衣衫，套在了我身上。整个人一如既往地后拥住我，用她深厚的内力将我就染的这一点寒气蒸尽了。 背脊与身体都暖起来些。 在顾岚的威逼利诱哄骗之下，我不仅喝了一碗粥，还将那本就烫胃的姜汤一股脑地饮进了腹里，我端着碗，眼中承了些委屈，又不敢朝她发作，毕竟是自己造成这般境地的，顾岚瞥了我一眼，又将我挪到床榻上。 我却死活不要躺下了！ 顾岚无计可施，只好将被褥卷了卷，裹在了我身上，而那样子自然是不会好看的，像是春季里小春在厨房里常做给客人吃的茶点，春卷。 我悻悻然露出一双眼在外面，看着顾岚复杂的神情，那表情从担忧，慢慢地变成了忍俊不禁却偏偏要克制住的笑容。 “噗……” “不准笑！” 我这一只‘春卷’努力地朝她嘶吼表示我的愤怒，谁知道这原本脸皮极厚的女侠客憋得脸颊都要破了。 “噗……夫人……咳咳咳，你真的是噗……太可爱了。” 愤怒了一阵之后我发现，顾岚用奇怪的内力把我封在这奇怪的被褥里了，而她站在我面前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甚至还想伸手捏我的脸。 那是可以得逞的？ ……不，是可以的。 就这么一个场景，我被禁锢雅致得死死的，偶有几次躲开她还差点整个人就着形东倒西歪。只好让这个脸皮犹如城墙厚的老青苔蹂躏。 “喂！” 在我看似威慑的一个警告之后，顾岚停止了她会惹怒我的行为，开始坐在我身旁端详，我就着这个姿势动了动藏在被褥里的手，收拢满肚子的委屈与怒火，问她与惊蛰如何。 顾岚将清水递到我面前，我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才听她信心十足地朝我挑了挑眉毛，仿佛她是将猎物收入囊中的猎户，她道。 “一切顺利，等你好了，便能看到岚给她赐剑了。” 我疑惑，顾岚还有别的剑？ “岚早前就想过了，自然要给你的小桃花名正言顺的武器和归属，所以……” “嗯？” “那把剑，名断弦惊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四十八章 一阙红线 惊蛰虽是情不愿地拜了顾岚为师，但是她这小丫头很是聪慧，嘴上锋利得如同她周身的气质一般，但是论学本事，还是很用心的，纵然是顾岚给她再多的剑谱，她也能背后骂一句老青苔就背谱去了。 清明的第三日，顾岚随我去了一趟南山，其实父母早已在那场大火里烧的灰飞烟灭，何来的祭奠之说，只不过是在南山我将之前在皇城中母妃的最后一只手镯带出来，埋在了南山的一个地方，这天儿，刚好没有下雨，空气里蕴了湿润，我望着顾岚在我身后衔着一束狗尾草，看起来是想让我放松，我只觉得这女人越发吊儿郎当了，转过身去牵住她的手臂，像是稚童般地晃晃她。 故作感叹地问她。 “唉，你知道么，那日惊蛰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原本以为顾岚的体内是不存在街坊八卦女人的气质的，然而是我想多了，这话一出，顾岚的眼睛似乎注入了光芒般，把嘴边儿的狗尾草差点吞进去，语气中带着一股看热闹与读戏楼戏本一般的兴奋。 “小桃花跟你说什么了？说来岚仔细听听。” 我抬起眼睛斜睨了她一眼，思绪忽然回到了一天前。 一天前，惊蛰练完剑，顾岚去找沐随风聊计划去了，这满身大汗的小姑娘提着那把剑疲惫不堪地往茶馆堂内的桌子上一倒，犹如一滩烂泥，自然这个词是没有贬义的。我站在茶台内看着惊蛰侧脸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无奈地摇了摇头，寻思着改日带她出去松松精神，也许是我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的时间太久了。瘫在那里的惊蛰眼波流转而来，与我对视了有瞬间的时候，朝着我绽开了一个笑容。那少女便直起了身子，脸上竟似有若无地飞上了几朵红霞，像是天际氤氲开来的染色，她双手托了腮要掩饰自己的羞赧，刚刚要开口问我些什么，手指却细微地搅弄着耳边的发丝，许是太用力了。 又逢练剑，现下的力道定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这么一揪，我望着她生生地揪下来一绺头发，伴随着唇齿间漏出来的吃痛声，我走出茶台，站在她面前点了点她的手背。 “怎的还这么用力呢。” 这小丫头嘿地笑了一声，望着被自己揪下来的头发，忽然眼底亮了亮，之后便丢了句让我等她的话，便风风火火地跑到楼上去了，过了约摸半柱香的时辰，她手里捏了一根红线，我抬头望着心情大好的惊蛰满眼疑惑，难不成那根红线能有什么让人欣喜的？ 而后发生的事情，我觉得我是蠢钝如猪，一根红线，能有什么？ 惊蛰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我面前，因着练习功夫的缘故，身体轻盈地犹如翱翔天空的飞鸟一样，扑棱棱地飞到亲昵的人身上，当然，看着她眼带笑意，我竟也不忍心打破了，顾岚的话一直被我记在心上，但是总有些膈应，惊蛰眸光闪烁着璀璨的光，竟是有几分好看的。 也是，她原本就足够好看的，只是人有各貌，她是过利那般的好看。 待到站定了，她的双手局促地在身后的衣衫上擦了一下，手中出现了一块绣着秋日红枫的手帕，我低头看着眼前那一簇锋利的红枫，心想，确实是她的气质，她慢慢地揭开手帕，那根红线映入我的眼帘，红线上坠着的，是刚刚她弄下来的一绺青丝。 红线与青丝，这是何其露骨的表述。 她递给我，我却没有接，我蹲下来与她平视。 “惊蛰，发丝这种珍贵的东西，不应该给我。” “我便是就要给你，那又如何？” 一如既往地执拗，我遂便与她说了结发夫妻的故事，惊蛰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倔强地把发丝塞进了我手里。 “珞姐姐，你明白我的，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能收老青苔的任何礼物，就不能接受我的，这不公平，这是偏心。” 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我与顾岚早已缔结同心，而这小丫头竟是铁了心要攻克我能不能喜欢她了，我拿着那一绺青丝面色沉重，也并未说话。 惊蛰最后轻轻地丢出一句话，语气缓和了许多。 “珞姐姐，我心坦荡，不比老青苔差，虽是现在技不如人，比不过她，但是有朝一日我一定能……一定能！让她认输，让你喜欢我！这礼物你要么放到我送你的香囊里，实在不想要，你扔了便是了。” “惊蛰啊……” 我叹了一口长郁胸腔的气息，把那根红线塞进了香囊里，一并挂在了腰上。 而那送我礼物的执拗鬼，早已经受不得怕我打击自尊的气，两三步回到了院子里继续练习去了。 恰逢我刚与顾岚讲完这一番，南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了，那一缕红线和香囊被顾岚放在手里端详，我望着顾岚眼尾携着的笑意，都替她憋得慌，而我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这般情境之中，竟是不知道该喜该悲了罢。 顾岚终是憋了许久的笑意，眉梢扬了一点弧度，牵着我的手，走在南山的山径上，一边感叹惊蛰，一边与我道。 “这小桃花啊，可越发地讨喜了呢。” “你怎的不收了去？” 顾岚摊手耸了耸肩，冲我长吁短叹。 “小桃花怎么会喜欢老青苔呢，自然是喜欢你这朵解语花了。” “竟是争我这嘴利之处，你良心何在？” 顾岚摸了摸胸前的位置，近乎虔诚地。 “不是在夫人处放着了？” “闭嘴。” 我已不想对她说任何言辞，便也静默着，只能暗自在心底叹息，那一缕红线被我放在香囊里，心里极为复杂地思索着，我心底惧怕的是惊蛰将来剑走偏锋脱离正道，这一丝红线也怕被我截断了去，万一来日方长遇到了心有灵犀的人，再生罅隙。 正在心底整理这一团乱麻的思绪与起伏，顾岚远远地便看到了一块没有镌刻任何文字的木碑，她的手指捏了捏我的手，将我的思绪牵回来，原来是已经到了。 我把顾岚身上的沉香包袱拿了下来，在木碑前站了许久，三柱清香过了，再拜了拜说了会儿话，金乌已经快要落山了，我和顾岚携手返程，往山下走。 顾岚自然是清楚我心底在想什么的，但是她并未存着打破的意思，而是继续把我推向惊蛰那方。 “夫人，以后小桃花这样，你就欲拒还迎地不要与她争，小桃花对你一片真心，你可别伤了她的心。” “嘶——顾岚，最近没有朝你生气，是不是皮子骨痒得很？” 我随她走着，实在听不下去这风流剑主的一派胡言，准备惩治一下，谁知顾岚一个箭步冲出了一丈外，身体轻盈滑溜的像条鱼，我就是那丝毫没有经验的渔女，竟给溜了。 “来啊夫人，抓到岚就让你出出气，不过，今晚你可是要让岚在床榻之上出个气。” 明白了她言下之意的内涵，我站在原地只想把这个没脸没皮的女侠客撕成碎片，最好是最解气的那种撕法。 于是带着心中的这点不忿，便去追了，结果…… 尚作不表！！ 隔日，周身困倦，自然是不想挪动，我躺在温暖的被褥里看着惊蛰赐给我的香囊与青丝，那香囊的味道异常浓烈带着一丝势如破竹的味道，是她的性子能做出来的香，脑海里回溯着惊蛰前度的话语，犹如针尖麦芒扎在心底，彼时蒋风意敲了我的房门进来，我只软绵绵地应了声，她便进来看着我，满眼揶揄。 “哟，这春宵苦短日高起，你这是起不来了罢。” 我拿身旁的软垫砸她，她乐呵呵的躲开了跟我道。 “明儿陪我去凑个热闹啊，带着所有的人一块，城内绣楼里有招亲的，我想去试试？” 我这才想起来，这一干人等，除了她与羡君山惊蛰，竟都是出双入对的，难怪，蒋风意骨子里闲不住的，欣赏才子佳人这等好事，她是铁定凑一凑热闹的。 我便应了下来，答应一同而去，顺便，顾岚也需要展开计划中的计策了，也算是个联络关系和州翟的绝佳时机。 皇城近日比较安静，许是顾老在放饵钓鱼，引蛇出洞，也不尽然。我们这一行人，目标太大，纵然不在这皇城范围内，也不是最安全的，因着不知这人海之下是否藏着最大的危险与未知，顾岚向来小心，步步为营着与她父亲下这偌大的一盘棋，赌注是我们一行人，也是整个天下。 我将想法在脑海里转了一圈，顾岚便进来了，蒋风意临了出去前给顾岚递了个眼神，我看着顾岚手里的粥，娇嗔地丢她个白眼。 “我这一客栈的朋友，全被你收了去？” “这话就不对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小桃花呢？” “别扯了，她近来如何，你不是教授她武学？” 顾岚沉着声线笑了一声，手指点点端着的碗沿，还是那般闲云野鹤的自在随意。 “她很聪明，也很用心，是好的，放心便了，明日绣楼，带着一块去便是，算给她放了精神，你可别太不自在，知道了。” “知道了，啰嗦。” “岚这是为你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四十九章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茶馆又多了些慕名而来的客人，据说是邻里街坊把茶馆老板和女侠客的故事传了出去，甚至有些还印成了戏本子，我坐在茶台内泡茶，忽然坐在右侧的客人走了过来，那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小姑娘，估摸着同惊蛰差不多的年纪，手里拿着一本拓印好的戏本，眉飞色舞地将戏本子放到我面前，一边询问这故事的真实与否。 那拓印成册的戏本上，写的有些天花乱坠，有说我与顾岚是在牢房之内因恨生爱的，有说我被这女侠客在牢狱之中看光了贞洁，这才如胶似漆地在一起了。 这都甚么跟甚么，我心道。 我垂眸望着那戏本里的内容不禁发笑，给了那小姑娘一杯香茶，顺带着一叠红枣片，那小姑娘才住了嘴悻悻然走了，我在小姑娘走远之前，给她买下了那本戏本，小春在忙来忙去的招呼客人，惊蛰在露台上与顾岚练剑，我抄着那本戏本翻了翻，越往后看竟越是乐呵的紧。 虽说这撰书之人没什么真实感，但是戏本子嘛，天花乱坠这一点他是做到了的，日头渐深，顾倾倾披着外袍顶着乱发从房内走出来，下了楼瘫在我的茶台上，随手拿了我才沏好的茶便饮了，喝了几杯之后才醒过来神绕到水井后院去洗漱她那张好看的脸，远处传来沐随风的叫喊声，我听着楼上那乒乓作响的声音，忽然想起来许久之前的一件趣事。 一个月前的初八，天气不错，我与顾岚小春都外出采货去了，茶馆了少了茶自然是要出去买些回来的，那时候还没有惊蛰。自然，我与顾岚小春都出去了，茶馆里自然没了主心骨，留下的这几个，高明月除了机关也就会摆弄摆弄顾倾倾，更加巧的是，顾倾倾那日还与江南城里的小姑娘逛街去了。留下的，林芍音沐随风这一对，还有一个蒋风意，高明月。 蒋风意懒得很，交涉这种事儿除非遇上了有趣的人儿，她才会挪挪窝表示一下，不然便是在自己的房内，羡君山是个风流君子，整日踏月而来，这会子估计都练轻功去了，这江南城偌大，也不知他在哪座山。 彼时，林芍音独自在房内捣药看医典，高明月那日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内生了锈还是听到了什么，回楼上房内放置机关的时候，忽然听到沐随风在另一间屋子里哼什么调调。原本机关大师没有那么多心思去听别人的墙角。 正当纳闷儿为何沐随风不在林芍音房内时，这适才想起了林芍音看典时不喜欢沐随风在一旁聒噪，索性便给轰了出来，这么一顺，也就说得通了。 真当高明月打算敲门去跟这寡到哼歌的捕头聊聊天时，听到的却是一首不着调的曲子，正是这首曲子让高明月止住了步伐，顿住了敲门的手。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是那，搞事的明月，明月。 在房门外的高明月轻轻地搓了搓手，从心底里呵呵一声，转头便进了林芍音的房，而那唱歌的人，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一个曲子被这正主听到了。 这不就是明摆着真的实现美好臆想憧憬了吗？ 啧，有点惨啊。 我一边回忆着，还忍不住笑意。 那后来的事儿，就是高明月，满面春风地敲开林芍音的门，而林芍音此时坐在房内，看着面前一堆晦涩绕口的医典原本就头晕目眩。这会子打开门闩，看到满面笑意春风拂面的高明月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甚至连搭理都没有过多搭理的，林芍音拍了拍自己身前落了草药的裙袍，转身又回到位置上坐着继续忙活，高明月背着手，从善如流地进了房，坐在了林芍音对面，而林芍音没有理她。 “小医师嘿。” 高明月也发现了这顶着黑眼圈的林芍音大有不想搭理自己的味道，于是率先开了口。 林芍音拿着捣药杵，一边捣药，一边给高明月倒茶。 “是哪里不舒服？” 林芍音已经熬了几夜，自然没多少精神，她原本以为，高明月是来找她看病的，如果是那么便随意开几服药给她打发走了便是，她现在烦躁的很。 “没有啊，我好好的呢，就是听到了一些事儿。” 林芍音仍旧没有抬头，只是在嗓内嗯了一声，高明月便也不顾什么袍泽之情，把沐随风的事情添油加醋地那么一表述，到了林芍音这儿，就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高明月蹙着眉，那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又不得不倒出来的坦荡与纠结，沉着嗓子道。 “沐随风啊，刚刚在房里与我说，顾岚把你与她促成，是她不愿而行的事，就连我让她过来哄你一哄她说……啧，这女人啊，如衣服。嗯……这不是我高明月明着搞事儿说与你听的，只是小医师你得知道，且问她一问是不是真心所想……” 语罢还痛心疾首地点了点桌面。 林芍音在听完这一切之后，高明月瞬间感觉周围的空气冷了两个度，而后便看见林芍音拿着药杵自上而下，奋力地一击，那可怜的药皿底儿便通了，再抬头朝着高明月递了个极其明媚的笑容。 “明白了。” 女人真可怕，高明月小心翼翼地吞了一口唾沫，在心底感叹，说了句话尽于此，我便不打扰了，就脚底抹油离开这堕入修罗一般的场地。 沐随风当晚睡觉的时候，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而是在我们回到茶馆的第二日清晨。按理来说，春日里少虫，因着不是潮湿之地，更是不可能存在蚊虫的，第二日，我正在隔壁与顾岚蜜里调油，便听见堂下沐随风哎哟嘶呼的叫声，伴随着走来走去的声响，脚步极重，顾岚便让我出去看一看，谁知刚开门，便被只穿着单衣的沐随风吼了回去，后者还在挠着什么，但是看到我之后还努力地克制了一下。 “怎么了？” “没事儿！！！只是有点热，珞，珞曦你回去吧。” 事后，我才晓得，是那小医师下了点东西给我们祸从口出的沐捕头，尝尝滋味。至于是什么东西呢，据说是这日下午，顾岚路过沐随风房间时，从敞开的门前看到了沐随风背上大片大片的红疹，而那捕头，在襄州是何等威风的人，现下只能趴在榻上，瘪着嘴想哭不能哭，似笑而哭地咬着牙关，由着身后的林芍音抹药。 顾岚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正经闹腾起来让别人很是气愤。 她站在外头接了一句话便打着口哨回了我这。 “小医师啊，做事儿的时候呢轻点儿，咱们沐捕头虽然是捕头筋骨完整，但细皮嫩肉的，下手轻点。” “顾岚！老子干你娘！！还有那挨千刀的高明月！！” 自然，顾岚是无视了这一顿咆哮蕴着笑意，回到这来与我讲这事儿的，而高明月，自然是，身搁千里外，当做无事生。 只有顾倾倾觉得不对劲，然而这件事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来。 寻常的日子我们过得也算有滋有味，至少顾岚回来与我讲这些时，是欣喜地，我忽然有些好奇，在我眼里的顾岚跳开之后居然藏着许多有趣的地方，闻到房内熟悉的味道，我便有些犯懒了，抓着身旁的一节手串摆弄着，然后靠在顾岚身上，鼻间萦绕着属于她的味道，我在想，如果总是这样慢慢的随着岁月漂，那么我能随着顾岚漂到尽头去。 沐随风过了几日，总算把那么点细皮嫩肉养回来了，林芍音也意识过来自己对待沐随风有些狠，减缓了许多对沐随风的苛刻，比如说背药谱啊，沐随风这人儿，说好也好，至少正气凛然，是非分明，使的一手好刀，襄州里也是有名有响的名捕，虽然不及顾岚一呼百应，可仍旧不容小觑的。 但是，沐随风像是骨子里被下了咒一样，唯独不好的地儿就是，去哪儿气场里除了办事儿，都带着二，我向来对于其他人都温和评价，唯独这沐随风，有时候二得令人发指，难怪，林芍音这小姑娘会头疼至此，幸亏了是个医师，不然寻常人可受不住沐随风这份气质，早晚气过去了便。 待到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时，顾岚温暖的体温已经从背后传来，而这一群人之中神情各异地在打量我，想必这个时候的神情比较傻，我整理了一下衣衫，转头便贴上顾岚的耳朵，顾岚笑吟吟地问我话。 “想到什么了，发了许久的呆，你都不看我一眼。” 我将眼中情绪收了收，啧了一声之后抬手指指面前这一群人。 “所以他们这群没眼睛的嘲笑你了？” “噢，要是这样，估计他们还没有咧开嘴，眼睛就被岚，摘下来当珠子玩儿了。“ 众人唏嘘，我笑着点头，嗯，确实是顾岚能做出来的事儿，又是一番玩闹之后，沐随风转着手肘不耐烦地开口嚷嚷。 “那蒋小姐不是要带我们去绣楼，珞曦你还去不去？” 我瞥她一眼。 “去去去，我们走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五十章 绣楼撞姻缘 赶到绣楼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时候，一群人看着前头人头攒动的街道，忽然心生惊讶，这江南的人儿有些时候还真的挺爱热闹，至于这绣楼，不是给达官贵胄比武招亲，就是达官贵胄用来给自己亲眷选婿选媳妇儿用的。 恰巧今儿赶上的，是江南有名的富商倚家给最小的儿子招亲，这倚家姓，是江南唯一一户的独特人家，所以认识的人也多，在江南北都是出了名的富商，靠着倚家主母的绣功起家，绣品也足够实在与真诚，只不过这倚家是女子当家，据说倚家老爷极其听从夫人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那样，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还在闺阁之中，据说这女儿也十分传奇，明明生了张文秀小脸儿，但是骨子里却是极其地不文秀，怎么个不文秀法？这倚家小女儿受宠，除了母亲给宠爱出来的脾气之外，还有就是倚夫人放任其天性散生，这小女儿名曰倚烟烟，名字倒是没取错。 烟烟，烟火世俗的玩意儿全占了个遍，三岁起弹弹弓打坏隔壁人家的篱栏，弹弓子儿顺着篱栏破了窗，打进了隔壁夫人的房，彼时那夫人又浑身赤裸在沐浴，肩膀上生生被弹出去的石子儿打伤了一块皮肤，惹得父母上门道歉，这才平了一件事儿。又因着身体轻盈，在房顶上跳来跳去，活脱脱一个小霸王。 笑起来也不懂遮一些，豪爽又热烈，能跟男人称兄道弟，也能伸出肩膀让同行的女伴儿靠那么一靠。没什么女儿心性，这倚家老爷恨得血泪生又不敢出言教育，毕竟怕夫人。 至于这，小儿子，就是倚烟烟的三哥，人称脂粉公子，正名倚殊白，倒是皮相生得好，不喜诗句也不喜世俗，反而喜欢摆弄逗女孩心思的脂粉和物什，亲手调制出来的香粉都被倚夫人拿出来摆在绣庄卖过，但是这殊白小公子，却也不是弱柳扶风兰花指携身的那一种，反而生的俊朗锋利。 倚老爷对这俩儿女真的是泪混血都吞了不少了，反差太烈。 绣楼之下挤满了人，但是多数是女子，原本我以为是给倚烟烟找夫婿，原来是给倚殊白找佳妻。 蒋风意凭着她一身腰似灵蛇的柔软，生生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最后在最前方找到了她，我正打算教训她，谁知这厮看了一眼倚殊白，居然愣住了。 “珞曦！！！” 然后便死命拽住了我的袖子，我赶忙握住她的手腕。 “做什么，见到鬼了啊。” “不是！！！天呐，这小公子真真儿白净，又不是娘的那种白，眼神很锐，而且还会调脂粉！！你说老娘下辈子的脂粉与红纸是不是不用愁了！！！”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击她，毕竟我担忧的是，这殊白公子，会不会看得上正在楼下揪着我袖子嗷嗷叫的这位花痴老鸨。 ……事实证明，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即便是鲜花，也能遇到对的那一堆牛粪。 噢，我不能口出暴言。 这殊白公子挂在红绸里抛下去的香粉木盒，真稳稳落在了我身边花痴的手上。 顾岚惊蛰不知什么时候一左一右的挤到我面前，左右勾住了我的手臂，看着蒋风意手里的木盒，开口便是恭喜，而这抛出橄榄枝的倚殊白公子，已经从绣楼上下来，四周的人群散开，这公子身上携着一股独特的清香，闻起来让人觉得舒服，他穿过人群走到了蒋风意面前，顺理成章地侧身朝着这还没回过神的蒋风意作了个请的手势，蒋风意看着那香粉木盒自然是不愿意失了礼数的，她看了看我，我颔首笑了笑，没有让倚殊白先把她请走，而是许了承诺。 “倚家公子天赐良缘，不过我也得替我这姐妹准备些物什，不能委屈了她。” 这倚殊白先是笑了笑，复而点头同意了我这要求，那时候的顾岚已经不知道去哪了，我回过神来才发现，遂问了一旁的惊蛰。 惊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冲我摇摇头。 “我哪里知道这老青苔干嘛去了。” 这倚殊白还在和蒋风意郎情妾意交流着，我便拨开人群找顾岚，谁知在回转的半路，听到了顾岚叫我的声音。那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我抬头望远处，顾岚站在绣楼的最高处，身旁还有一个男人，我还没有发声，那站在原地与蒋风意攀谈的倚殊白却朝着顾岚所在的地方，喊了一句什么。 顾岚身侧的男人朝着下方倚殊白的方向挥了挥手。 我这才听清，倚殊白喊了一声大哥，而那男子，看着与顾岚相熟已久，而我还没纳闷于顾岚什么时候认识的这倚家大公子，刚要开口的时候，却听到上头的顾岚朝着一旁的惊蛰喊了一声。 “小桃花，把你珞姐姐带过来，用飞的。” “作甚？？不，我再给珞姐姐摔了。” 顾岚啧了一声，再喊了一遍，惊蛰不耐烦地朝着顾岚投了个眼神，转过来皱着眉一脸年少有成的模样。 “珞姐姐，你抓好我，我带你去，不知道这老青苔搞什么花样。” “诶！！诶我！！” 惊蛰的手往我的腰间一护，原本比我纤瘦的小丫头，练了这些日子的剑法与功力，竟能带着我腾起来了，她的脚尖在地面上沉点了一下，我的面颊只感觉到一阵儿微凉的风划过，再一回神儿，我像个绣球一样，腰上似是蛰伏了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风，我被丢了出去。 “惊！！蛰！！！嘶……” 我觉得惊蛰被顾岚带坏了。 但是，被丢出去的时候竟也忘记了自己腾一下气，只能努力平衡着身体不要摔得太难堪便是，然后，顾岚理所当然降下捉了我这远处抛来的绣球。 “这小兔崽子，看我下去怎么收拾她。” “别介，她这会儿可有眼力见了呢。” 我望着顾岚，啐了一声，随着女人的盈揽，这才站在了绣楼的最高处，适从看到站在身旁的男子，与倚殊白不同，这倚家大公子长得就是温润的江南公子的模样，进退有度，手执玉佩，眉长浅淡，唇色清雅，只是比较特别的是，眉心有一颗美人痣。 我定了好一会儿的神儿，倚家大公子这才礼节文尽地冲我伸出手。 “方才顾岚才与我说，她寻得一佳人作伴，这见了真人，才觉得是真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出手来握了握男人冰凉的指尖。 “不，让公子见笑了，我是珞曦。” “倚简隽。” 便觉得这名字别致，这倚家，当真是会取名字的人，殊白简隽，也不知道这二公子称呼如何。 “好了，这都认识了，珞曦呀，今晚我们暂时不回茶馆了，岚之前不是说要开始我们的事儿了？趁着蒋风意的喜事，就在倚家商量要事如何，你也需要做些事。” 我自然明白顾岚心里的想法，这是为了日后的计划而做的铺垫，至此，对惊蛰的教训也还要继续，而我们自己的行动，也要加在里头了。 “听你的便是了，就是会麻烦倚家了。” 一旁的倚简隽没有插话，修养极好地静静听我与顾岚商议完，才开了口。 “不碍事，我与顾岚相交甚笃，只是之前我有留过她，她不愿麻烦我，住到了城南客栈，之后便没了踪影，原来是有了美娇娘，这才不愿意与我这心性粗糙的男子待在一起。” 话语间便被揶揄了一番，我不说话只是笑着，顾岚拍了拍我的手，望着下方的惊蛰和一行人，打了个哨。 “简隽，你可别说，岚这美娇娘脸皮薄如纸，你说她了，回去不好受的可不是你。” 我脸上挂着笑意，暗地里却捅了顾岚一下，这嘴出去便满天地的走了。 “无碍，舍妹烟烟喜欢热闹，我也许久没见顾岚，珞姑娘住下便好。” “好，那便多谢大公子，只是还得劳烦，家中筹备我金兰与兄弟的婚事了。” “这是喜事，何来麻烦。” 便这么答应下来，顾岚的筹谋，正式开始了，而蒋风意的大婚，在两日后，我趁着这空隙，将她带回去梳妆，好嫁了去，惊蛰也随着我回来，说是顾岚让其跟着的，我没有反驳她的意思，心知肚明，顾岚现在定然忙于事务，估摸着倚家二老，也需要做一番交谈才是，索性这两日兵分两路，各司其职。 蒋风意彼时坐在茶馆，竟没了平日美艳毒舌的一面，反而对着萧条的茶馆愣愣叹息，我坐在一旁，睨着那张从不显露愁难的脸，悻道声。 “可惜呀，最先嫁出去的，是说最不想嫁人的那个。” “别酸我，我嫁出去了，你不也欣喜，只是……唉。” 我抬起手肘捅了她一下腰眼，心说着大姑娘出嫁了，可不能这么唉声叹气的，会被夫家笑话，被人不齿的。 谁知我这话刚说完，这美艳挂开口便给我堵了回去。 “他要是敢笑话我，我便做我的逍遥神仙，由他哭去。” 我笑，是啊，这才是真正的蒋风意，嘴上杀人，心间却不是这么想的，柔软的像是一滩水，极度需要呵护与宠爱，这要是倚家真给委屈受了，估计那手里的扇子，就是用来清理门户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五十一章 坠崖迷踪 花好月圆终有时，总算熬到了蒋风意成亲的日子，早早地我便陪着她在茶馆等着倚殊白来接亲，算是热闹的，怎么说呢，这几个小丫头都跟着，原本惊蛰也是要跟的，结果却突然转了性，跟着顾岚与倚简隽在倚家照应。 顾岚向来做事儿是稳妥的，这回自然也是，倚家成婚，江南的富商们几乎都能倾巢出动，这一点目的皆是如此了，蒋风意头一夜没有睡着，一直拉着我谈心，从怎么进入风意楼，成为洛阳闻名的鸨娘，她与我说，倚家风月见惯，倒也不拘泥她的出身，其实我在一旁笑着，拘泥又如何呢？ 难道我这金兰之义的姐妹，配不上倚家？大婚的婚轿已经穿过街道往这边来了，我望着铜镜之中面色姣好妩媚的新娘，心中自然也是波澜起伏的，婚礼对于一个女子的意义，非比寻常的重要，点绛唇，胭脂色，霞帔红衣，蒋风意的眼眸本就是那样流转千回的妩媚，那一双眼可窥看万物，可通察人心，我与她坐在房中，她说。 “珞曦，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紧张了。” 我眼底温柔，望着今日原本风飞而去的新娘，将放在桌子下的那一盏桃花酒拿了出来，这桃花酒是我在之前便吩咐小春酿造好的。原本是打算什么时候闲着拿来用的，又没有别致的场景，房间内只有一丝一丝微弱的风声，伴随着窗边的伶仃音色，两人，盏酒，风声温柔，还有什么比得上现在的时候呢？ 我将白玉酒壶打开，一股清甜的桃花香顺着空气弥漫开来。我让蒋风意提着酒壶，酒液顺着出口倒进小杯内，她嘴角勾勒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将酒饮下，口中呵了一口气出来。混着一丝少女该有的芬芳沁人。 彼时，婚轿已经直逼门下，我将面前的新娘牵起来，她手腕上有一对鎏金腕翎镯，那是在回来之前，我暗自吩咐人做好送到茶馆里的。我望着身侧眸光闪烁的蒋风意，鼻间不知为何，裹了一层酸楚，但是今儿是个大喜之日，伤心会把喜气冲走，我便制住心中悲戚的酸楚，但是面上隐不起来，蒋风意清脆的声音和依旧尖利的话语落进我耳内。 “你可别哭，这脸太难看了，你一哭，我便也是忍不住的。” 扑哧…… 你啊。 我轻轻叹了一声，送她上了婚轿，前方的倚殊白骑在马上，背影板正修长，一袭红袍加身，倒也不落半分俗气，我站在婚轿旁，竟然有几分呆愣，心中划过一丝不适，但是还是提了脚步，随着婚轿回到了倚府门口，原本在门口就该看到顾岚和倚简隽，乃至惊蛰，却没有看到。 耳畔的鞭炮和锣鼓声已经开始有搅动人心的味道了，我这婚堂的后半段，包括寄雁礼都是浑浑噩噩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躯体，心海不平，待到一切落定，把蒋风意送进洞房之内，红烛煞眼，直到蒋风意问了顾岚，我才如梦醒来，拨开熙攘的礼客，去找倚简隽，可是倚家偌大，家丁皆是没见过大少爷去了何处，据说最后是在倚家后山的悬崖密林里。 我也不顾喊上谁，高明月此时正在应付茫茫礼客，估摸着也没有任何间隙管我，我穿过倚家偌大的走廊与厅门，总算绕到了后门，后门看来也是有人走过的，谁知才转出去，被内巷里的手一把抓住，堪要挣扎，却听到熟悉的声音。 “珞姐姐，别去。” 惊蛰？？ 她应该在这个时候跟着顾岚才对，为什么会在倚家后门，我转过身看着背着断弦惊羽的惊蛰，眼角多了一道伤，手臂上皆是有伤的，衣服皆是被撕破了，要说不惊讶，那是不对的，我抬起手来，不知放在惊蛰身上的那一处，惊蛰这般，定然是狼狈逃回来的，又逢蒋风意大婚，府内推杯换盏的道贺声还萦绕在耳畔延绵不绝，夜空中绽开了一朵一朵璀璨的烟火，这一切都如此平静，我看着眼前的惊蛰，却觉得心海难平，一时间失了理智，颤抖着手指扣住惊蛰的肩膀晃道。 “你师父呢，顾岚呢！倚家大公子呢！怎么会只有你一个？” 惊蛰似是被我抓得吃痛，嘶了一声，我才把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些。而接下来惊蛰告诉我的事情，犹如漫天惊雷，一道一道地劈开了我的心门，炸的四处鲜血迸溅。 “珞姐姐……我和老青苔，还有倚公子，去了后山等候，老青苔说，顺便捕些山野，晚间带来给蒋姐姐贺喜，却没想到，这密林之中，藏了杀手，倚公子率先被那群杀手的首领设陷擒了，不知所踪，我与……老青苔要去救人，但是杀手，都是练过的，她和我，原本把他们都引到了密林外，但是我们没想过这山林里还有另外一拨人，原本，我和老青苔，是打得过的，可是，这帮混蛋使了狠，用了下九流的武器，暗镖从密林之中飞了出来，我手臂受了伤，最后老青苔，把我送了出来，然后消失在了山崖前，我不确定，是不是掉下去了……珞姐姐，快回去，别出去了。” 我反应了许久，才听清楚，不知是不是掉下去了。 顾岚又消失了，掉下山崖，那么倚简隽呢，我望着惊蛰冷淡的眼睛，听着耳畔的烟花作响，心底空落着，眼前是一幕幕顾岚可能掉下去的景象，眼前模糊，手从惊蛰的肩膀上落了下来，一手的血迹，我低头望着那刺目的血迹，咬着嘴角把手心合起来，拉着惊蛰往后门离开，去茶馆包扎伤口，留了信件让林芍音先回来。 在回茶馆的路上，我在脑海中想，杀手是不是早就隐藏好了，在这么一个风云热闹鱼龙混杂的日子，摸定了顾岚和简隽公子的行踪，暗自下了手，这群人，是顾岚的父亲身边的人，还是这浩浩江湖上倚家的仇人，既然，从简隽公子开始的，那么便差不离了。 身后的惊蛰一言不发，捂着伤口异常冷静。仿佛这么一镖能够吞噬她所有的痛感一般，我魂不守舍的理着思绪，但是一团乱麻。只能判断出，要么是倚家仇家，倚简隽之后定然是要继承家业的而这家业，是积累着许多人的代价积累起来的，江南的富商称得上的，也只有倚家这一家脂粉丝绸生意，但是，背后有没有什么仇人，无法得知。 要是为了擒简隽而锉倚家锐气，确实是好办法，巧的是杀手碰到了同行的惊蛰顾岚，遂一起杀之而后快。最大的可能性，只能是如此，如果是顾老的杀手，那么应该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顾老深谙世事，更加了解顾岚的性子，下九流伤人的招数，还是不会做的，想着想着，便回到了茶馆，踏着台阶的腿有些发软，不知道顾岚掉崖的情况，蒋风意刚刚大婚，此事千万是不能声张的，破坏喜事儿，不是道德的。 现下只好暗中把我们一行人都给叫了回来，没有告诉蒋风意，最先回来的，是林芍音沐随风，沐随风脸色微红，看来是饮酒饮得微醺，被我一纸书信把酒意驱散尽了大半儿，我坐在黑暗的堂内，疲惫地望着神色着急的两人，指指楼上，林芍音便去了。 我看着黑暗里那夜空中炸响的烟花，璀璨得犹如幻境，将所有的头绪理了出来，高明月抱着熟睡的顾倾倾回来，羡君山和小春也一前一后的踏进了茶馆，高明月先上楼安置顾倾倾，沐随风在堂内骂娘，我听得烦躁，吼了一声。 都是些什么喽啰，干，群殴算什么本事之类的。 “吵死了，你能不能把灯点了。” “噢。” 吼完却发现自己怕是不能这样，喝了盏冷透的茶压了压情绪，把刚刚想的所有一切落在纸上，楼上难能的听到惊蛰的吃痛声，林芍音做完治疗出来，告诉我们这镖上怕是染了些毒，惊蛰这儿还好，有压制的药，顾岚不知道中没中毒。 我把惊蛰叫了下来，惊蛰告诉我，估摸着是的。 我这下，便没了多余的心情，将所有的思维落在纸上的，递给了高明月，抬起头来问她我们去还是不去找，高明月并未有赞同的意思，我便明白了，将心底强烈的不适压下来，打发他们先去休息，接下来的事情，等醒来后再议，事关简隽公子的生死，我们至少要先去找倚家二老阐明，不能就这么压下去，明儿一早便去说。 这些人站在原地端详我的反应，我摆摆手让她们都散了，我自己一个人没事儿，这才三三两两的离开堂内，小春临走前还告诉我，如果半夜有什么要吃的起来叫他便是。 “好，我知道了，你们快去休息罢，明早蒋风意回门，我们自然还有其他的事儿要完成。” 待人烟都进了房，我才将自己投进房间里，望向今早顾岚才换好的兰花，心中意难平，双手叠在了胸前，朝着窗外远山喃喃道。 “顾岚，平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五十二章 得寸进尺 蒋风意回门这日，天气极好，可我的心里却阴云密布，但是总不能丧一个脸去见她，毕竟新娘都是带着喜气儿的，而彼时倚家似乎也发现大公子失踪的事情，但是都三缄其口地没有提起来，为了小儿子和儿媳妇儿的喜事，二老是在江湖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么一出事儿也不至于像乡野村落的家族般失了分寸。 惊蛰率先敲开了我的房门，然而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完全从黄粱大梦里醒来，寻常时都是顾岚把我所有的起床气化干净了才从床榻上磨磨唧唧苏醒做事儿，所以现在顾岚没在身边，几乎是整夜睡不着的，再加上惊蛰敲门的时间早了，我起来的时候情绪极度差劲。 “作甚？” 就连说出来的话也很是冷淡，惊蛰似乎被我这忽然变动的情绪吓了一跳，站在门口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我不耐烦地揉了一下睡得酸痛的肩膀，周身散着不好惹的气场。 “如果没事，我关门了。” 手指刚刚碰到门框，惊蛰便抬手一把堵住了我要关门的手，小孩子长得快，她近日练功，身材抽枝抽的也快，长高了许多，然而今日还不知道她在鞋子里加了什么物什，竟然与我的身形没有太多的差距了。 惊蛰穿了一身从未有过的青白色裙袍，把身上的锋利气儿掩了不少，如若是寻常人这么一看，站在面前的，可是一朵刚刚出水的芙蓉花儿，我半睁着眼，只是粗略略地看到她发丝上挂着水，似乎是刚刚沐过浴，脑子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或者说，换个男人，估摸着就有一些言行不一的想法和举动了。 而在我眼里的惊蛰，就是一个小姑娘，我把她当做了妹妹，和顾倾倾是同等的位置，她在我眼里没有具象的影子，甚至于生不出半分非分之想。 “珞姐姐，你还没醒来。” 我只闻见一阵香气，在鼻腔里隐隐绰绰地散开，之后便感觉背脊和身体换了个方向，手腕被她握住，这么一扯一触，须臾之间，房间内的门都合上了，感觉不是用身体力道合上的，而是内力。就这么几秒之间，我的背脊贴在了房间的墙壁上，脑袋被一只手垫住并未撞到，而惊蛰的整个身体已经与我贴到一个极为危险的地步，我没有醒来的神儿，瞬间被吓走了大半。 “惊蛰，你在做什么？” “珞姐姐，我想让你醒来。” 我开始后悔为何我只穿了一件披帛就给她开门，乃至到现在一个境地，都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的手将我松松系在胸前的带子解开，速度快得甚至于我忘记了她只是个少女，熟练的程度已经到了我从未臆想过的地步，那股香气还没有散尽，我闻得晕晕乎乎使劲皱着眉，而让我清醒过来的，是肩膀皮肤裸露在外的凉意。 我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内力凝了一点儿，惊蛰已将我的单衣褪到锁骨之下，她身上携了的香气，绕着锁骨的位置很近很近地充斥在呼吸之间，我把齿关里挤出来的字，一字一句地作为愤怒的警告，丢了出去。 “住手。” “我不。” 惊蛰的笑声在耳边荡了一下，她没有止步的意思，也没有听出我散在房里的不悦，少女的发丝顺着肩膀皮肤的肌理蹭了过来，窗外的风很细微地配合着她这种对我来说已经造成逾矩的举动，我将手里的力道拍了出去，恰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退出去了五步，我站在原地，冷漠地朝着她看去，那一掌并不重，但是我确实是需要推开的，而且心底泛起的，已经不是单纯的愤怒了，惊蛰似乎没有见过我那样的眼神，在逐渐冷透的空气里，我下了最后的通牒。 “出去。” 我看见了一个，极为悲伤的眼神，便再没有理她，背过身去找衣衫，她什么时候退出去的，我也不太清楚，像是那阵微风一样，就走了，也带走了这满室的香气。 不知为何，其实衣衫就挂在架子上，心海里已经不只是愤怒与不解了，反而觉得怵然，时至今日我才真的明白顾岚为何收她为徒，原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没错，但是其二的原因顾岚根本没有告诉过我，惊蛰的用心如此深沉，我反而有点害怕，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深，甚至于想过，是不是惊蛰亲手策划了这一切把顾岚弄得音讯全无…… 我的脸色异常不好，但是却没有什么办法，我把刚刚惊蛰掀开的单衣和披帛捡起来。叠好放在被子旁，周身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不适感，好像少女温热的呼吸和发丝上携带了的香气还没有完全散尽，我苦笑不已，自言自语。 “顾岚……这算是你收惊蛰的全部缘故么？” 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理清时，已经到了午时，阳光温柔且暖和地透过窗口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影子，小春的声音才从门外传来。 “珞曦姐？珞曦姐？” 我抬起手揉了揉肩膀，喊了一声进来，小春才从门外推门进来，我没有心思再问他到底什么事，只好等着小春开口，对面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我的脸色不对劲，站在房内观察了一会儿，才挪到桌旁给我倒茶。 “方才我看惊蛰姑娘神情恍惚地从你这儿出来，发生什么了？”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与小春解释刚刚发生在房内的一切，我要说，我自己的妹妹，早已对我心存不轨，还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小春呢？ “小春……给我制个锁，今后我的屋子，除了你我，顾岚，其他的人，不能随意进出。” 小春点了头，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外头看了看时辰，蒋风意快要回来了，怎么样，都得等事情过去之后，再做决定。 这才想着，蒋风意已经回到了这里，身后携着倚殊白，堂内瞬间热闹了起来，我摆摆手让小春出去准备茶点，而我自己整理好情绪出来时，惊蛰已在楼下等着了。 还是那一身青白色的裙袍，我却没了心情好好看衣衫是我什么时候同她买的，我扶着楼梯下来，惊蛰想要过来，脚步动了动却停了，眼神灼灼，却都被我躲过去了，小春喊了一声茶点来喽，蒋风意同我随意自然地打了招呼便携着倚殊白吃茶点了。 我扯着一旁的高明月打算去一趟倚府，把简隽的事说清楚，好找人，但是高明月却在我要走之前止住了我。 “珞曦，你脸色不太好，况且我们现在没什么证据，不能证明那些杀手是不是突然发难还是你说那小丫头，谋划的所有……” 我把心里的猜测告诉高明月，她还是皱着眉摇摇头，拉着我的手坐下来，满眼盛满了语重心长与释然，我却越来越烦躁，今早惊蛰对我做出的举动已经开始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高明月聪明，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那小丫头怎么你了？” “……我不想说。” 我以为高明月还会追问下去，谁知道对面的女人居然笑开来了，对着我轻声道。 “我知道，定是做了什么让你不悦的事情，亦或者是顾岚对你做的事，这小丫头对你做了一通，我猜对了，你可不必着急，晚些时候，送走了蒋姑娘，我拉上随风与你去崖边看看。” 我感叹高明月的通透，事实上，这里所有的人都比我要通透自然得多，想到这里，我竟然有些难受，我垂眸苦笑着。 “明月，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很傻？” 对面的女人摆弄着手腕上的弩箭，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傻，别人都看得出顾岚收惊蛰意欲何为，你反而只想到了顾岚在把你推走，那几日你的模样，当真有趣。” 我抬手打了她一下，便把事情压下来，与蒋风意一块儿谈天说地到天将暮夕，这两位新婚燕尔，才打道回府。 彼时要出发的时候，高明月把倾倾叫了出来，顺便叫上了惊蛰。我不解，却在走之前，高明月说。 “珞曦，你知道，什么叫做，人鬼合一么？” 我摇头，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哑谜。 “那小丫头喜欢你，你若抗拒了，她便会把注意力放到其他的地方，你要学着人鬼合一，就算不喜欢，也得演这出戏，我让倾倾陪你一同，你和那小丫头好好培养感情，缓兵之计你总得明白。” 我皱着眉，这么一想，确实如此，索性只好带着惊蛰一块，分成两路，一边作寻常无事的模样，一边去找倚简隽的踪迹。 我站在茶馆门口，喊了惊蛰出来，惊蛰似乎还对早上我的反应心有余悸，过来的时候脚步极为小心，站到我身侧时，手中的手帕都捏得非常局促，似乎还是怕我太生气。 我看着局促的姑娘，虽是明白这副皮囊之下的少女可能不同寻常，但是那双锋利的眼睛之下，确实地有着担忧与小心。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缘故，还是惊蛰仅仅对我如此，也许是后者罢，我微微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握了握身侧姑娘的手腕。 “都过去了，我们走罢。” “珞姐姐……你？” “你若是再说下去，我可不牵你了。” “我不说了！去哪里？走罢。” “江亭，今晚的春月赏茶会。” “好。” 我拉着倾倾与惊蛰踏出茶馆大门，与此同时，茶馆的后门，也出去了两个人，所有的一切归于沉寂。 像是无事发生过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五十三章 阴魂不散 在去江亭的路上，脑子里一直是混沌的，我想不清楚很多事，但是唯独只有一件事情是清楚的，那就是顾岚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死掉，如果是最初开始，我会有担忧，担忧她在这偌大江湖之中会出什么事，时间久长，我倒是不担忧了，就是猜不透彻她失踪的意义，顾倾倾和惊蛰正在两侧说说笑笑，顾倾倾自然有着某种能力，无论多冷淡的人，她都能八卦得对方打开话匣。 江亭两侧的曲径与夜色融为一体，我抬起头望着漫天的星辰，步履沉重，仿佛这漫天的星辰能够给我指引方向，天际散了几颗非常细小的星辰，像是这一众星辰里的独特，江亭前方的水港已经停下来了一只一只的秦木舟。各家的姑娘们聚集在一旁等着今日的茶会。 我忽然想在江亭安静安静，索性吩咐了倾倾带着惊蛰先上船去，我需要在江亭吹吹风，其实还是想逃避，我不知现在的心境是什么样子，也许还没有全部褪尽稚气，还会习惯性地逃避，我踏上江亭，吹着春日里渐渐暖和起来的风。 “顾岚……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明明知道这虚空的苍穹下，是不会有回应的，我却还是蕴了一腔泪看向这一片漆黑的天空，我需要一个答案，顾岚怎么会死掉，区区几个杀手，怎么能够伤到这江湖上闻名称誉的水云剑主呢？ 心底涌动着不明情绪，所有的思绪回到了早前，是啊，早前我是个什么样子呢？没有顾岚时随波逐流，得过且过，像这江南水泊里的一叶孤舟，随着水流的变化而前行，漂向何方不知，落定何处不明，直至顾岚出现，她像是一抹璀璨的光，毫不避讳地撞进了这一叶孤舟里，孤舟开始摆渡，她开始有了方向。 顾岚说过，复国，复国，内心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到底从何复起，甚至于有些时候我都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把复国这件事情放在了心里，我站在江亭里压着思绪，看着下方乌篷船的船家都在吆喝着剩下的人，我想，自寻烦恼并不是什么好事情，顾岚定然只是去了其他地方，至于找不找得到，那是沐随风和高明月的事儿了。 理清之后我踏下台阶，赶到舟旁，惊蛰已经在舟旁要和船家打起来了，我走下去揉着脑袋把惊蛰带了回去。总算折腾折腾上了舟，惊蛰一直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我这时间也没有什么心思去驳了，惊蛰的眼里有星辰，与我当时看顾岚的无一二般。 “珞姐姐，你有心事？” 正当发着愣看着远处的粼粼江面时，惊蛰适时地递过来一杯香茶，我伸手揉了揉眼睛，接过茶来与惊蛰谈心。 “惊蛰，你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在茶市里的么？” “珞姐姐，你想知道么？” 我点头，惊蛰沉默了一番，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从哪里，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已经在茶市里流浪了，我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的父母是谁，因为他们在我的脑海里是空白的。” 顾倾倾看起来是有些累，在船坞里睡着了，所以也并未留意我和惊蛰的谈话。 “嗯，所以，也没有人会去注意到你？” “珞姐姐，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天生带有戾气的姑娘，因为在茶市里鱼龙混杂，我十分清楚地知晓，如果我软弱些，没有人会去可怜我，我与那些我见犹怜的女子不同，我不屑于低头，那么只能这样。” 我不知道为何，脑子里有些晕沉，估计是那杯茶里有什么问题，我也没有心思去探究，暗暗地掐住手袖里的皮肉，让自己清醒些。 “那你……的香是怎么学的？” “是早年，有个卖香的说我的手适合调香，打算免除银子教我调香，算是缘分，我便去了，学完他那一手调香术，他就失踪了，我便没了去处，继续在茶市里了。” 我眼前的雾气越来越重，感觉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早前的那股香气，又开始缓慢地弥散起来，惊蛰身上的香，我说不清楚，很烈又很幻，而我的耳边嗡嗡作响，她伸出手来握我的手腕，也许是身体反应，让我迅速地挪开了位置，摇晃着站起来，挪到船头去。 “……好，我知道了。” 船家快要靠岸了，我看着眼前的惊蛰，抖着手腕捏住腰间故羽的剑穗，撑着意识问她。 “惊蛰，你……给我下了什么东西？” “珞姐姐，只是一点香料罢了，你精神太紧了，放松一些，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看着那方的顾倾倾，估计也是被下了东西，这才睡着了，忽然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该怎么办，难道我要任由着惊蛰把这么一场过分的玩闹演完？惊蛰走近，那股香气越来越重，手袖里的皮肉已经被我掐破了，就在我真的要掉进深渊的时候，我听见了沐随风的声音。 “嘿，美人儿，出来玩也不带我，我刚给顾岚烧了香。” “喏，给你们带了酒，美人儿你先尝尝看。” “你放开珞姐姐。” “小丫头，做人厚道，今日我和顾岚烧香，你就要搞一些事情让你的珞姐姐从你，这是什么本事？” “闭嘴！” 我脑袋疼得厉害，吼出声来，这混蛋，烧香个头啊，我觉得我自己快要被烧香了，身体轻飘飘地被撑住，口中渡了一些凉凉的液体，就这么喝了下去，整个人才安下心来靠在了沐随风怀里，眼前的雾气开始散掉，意识逐渐清醒，终于到了这会儿，我才确信，顾岚要我做的，到底是什么。 她要我配合，时至逢时，她会回来的。 至于惊蛰给我下的东西，我估计着，也就是，她一直想对我做的事儿，找了个机会，与我独处，要下手，又被打破了，自然是羞恼的，如若不是沐随风的功力在这儿，这丫头也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阻止了罢。 船靠岸了，那股香气还在脑海里荡漾着，我看着眼前惊蛰的脸色，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惊蛰，跟我回去吧，我们谈一谈。” 沐随风朝我手里塞了个纸条，我收好之后，独自带着惊蛰回到了茶馆。 这么一折腾，天色已经过了大半，我望着眼前捏着手绢的惊蛰，知道这时候已经没办法劝她回头了，太阳穴的疼痛已经被回来的夜风吹得差不多散尽了，我站在房内，看着从云层里显露出形影的勾月，将手里的故羽剑解下来，不顾身后少女的反应，开始一件一件地褪自己的衣衫。 “珞姐姐你……” 我望着远处的山河，此时已经想开，就算顾岚在这种时候，也定然会理解我的做法的，既然做戏，得满足了戏中人的欲望才是。 “过来。” 身后没有声响，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押对了，希望这丫头对我，还有那么一丝善良与真挚。 确实如此，我押对了，她没有过来，而是夺门而出。 我站在原地听着门扉吱呀作响，一边儿感受着夜风的寒凉，冷静了许久，才坐下来，回到了床榻上，看到沐随风带来的纸签。 “明日，倚家商议倚公子之事，简隽无踪。” 我将纸烧掉，躺在榻上，整夜无眠。 天刚蒙蒙亮，我却在这榻上待不住了，顾岚没有回来，惊蛰又这样闹这事儿，再加上倚家大公子的下落还未查明，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入睡，就算是入睡了也是有很多事情没有理清楚，脑海里一直抵触着放松，重复着同一个噩梦，掉入深渊，身侧没有顾岚，我睁着眼，望着远处山风雾渐远的天空，上方还有几颗依恋墨夜的星辰，空气中裹着寒意，我藏在半边儿的被窝里身体发颤。 “顾岚，你说你是风，总该会回来的。” 这么感叹了一句，我仿佛闻到了顾岚身上熟悉的香气。闭了闭眼，稍作缓神，便再也躺不住了，窗外熟悉的吆喝声已经开始响起来，我穿了件披帛下床，预备出去透透气，谁知，在要开门的同时，我听到了门外两道熟悉的声音。 “小桃花，你站住。” “作甚？” 是沐随风和惊蛰的声音，我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开门，索性蜷着身体扯紧了披帛，站在门后静静听着之后的言谈。 沐随风还是沐随风的样子，在这静谧甜美的早晨，毫不含糊地朝着安静的空气里打了个哨，紧接着我便看到我的门扉往眼前一挪，沐随风挎着刀的瘦削身影也透过门扉的明纸倒映出来了。 我就站在门口，装着深夜的鸦雀，毫不出声，连带着呼吸都压低了些，也好让这两个人安静谈话，不要因为我的存在而打断，虽然隔墙有耳的事儿，我是不屑于做的。但是，今日既然撞上了，又是沐随风和惊蛰这样的搭配，不算兴致之外，倒也是想听的。 惊蛰的身影在另一侧顿了一下，手中像是端着茶盘，不知道是不是要送来给我，却被蹲在这里的沐随风逮个正着，惊蛰没有说话，而我从认知里觉得随和跳脱的沐随风，竟然这段谈话中，显露出了少有的，锋芒尖锐的开场。 “别不说话啊，我是个俗人，有什么就说什么。” 惊蛰像是在静谧地空气中也用了回击。 “你说就是，与我何干。” 或许在沐随风眼里，现在的惊蛰像是一只浑身布满了刺的刺猬，不过，沐随风的话锋却好像不是在说自己或是说惊蛰本身对我的态度与不妥帖，而是吟叹般地刺了回去，不得不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竟然从心底笑出来了，只是在面上压制了许久。 “小桃花，顾岚那厮，最是阴魂不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五十四章 四方而去 我站在门后，久久沉默着，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还有心思作祟，我竟然不想出去了，我好奇沐随风接下来的话，也好奇惊蛰所有的反应，天际已经开始擦红了，清云争先恐后地投入金乌的淬炼中，从云尾那处，开始燃烧起来，金乌开始跳出地平线，一点点地吞噬着墨夜的痕迹与影子。 “你想说什么。” 惊蛰清脆锐利的声音沉沉地落在了门外，像是咬着牙又像是没有一般，这两个人的对弈，倒是显得惊蛰幼稚的心灵，她没有明白沐随风所说的意思与其中真正的本质。 沐随风低下头来，把腰侧的刀拿了起来，像是另一个转移，她这时候与顾岚的表情应该相差无二，为何，顾岚爱剑如命，这水云剑从不示人于前，而我则是先先开了例子，不仅是看了，还碰了的。 彼时那方，沐随风已经开口了，语气里携了恐吓吓唬的味道，又像是在夸赞顾岚，且不管是不是，反正，在我的耳朵里，早已经是夸赞了。 “小桃花，她那么聪明，即便是死了，也会知道找谁的。” 惊蛰沉默了一会儿，想要脱离沐随风这意味不明的谈话时，沐随风执刀的手往前一横，拦住了她，两道身影现在距离的极近，仿佛叠在了一起，窗外的阳光已经完全洒进了房里。我的后背暖洋洋的，身体却还是僵直的，我索性挪了挪位置，坐在桌前，眼神盯着门外的两个人。 “让开，我要进去给珞姐姐送东西。” 沐随风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把身体挪开了，但是还是没有让惊蛰进来，我不知道该是什么样子的心情，只能继续听下去。 “鬼怕恶人磨，顾岚既是你师父，那你应该明白的，她若是成了鬼，冥府不敢收的。” “让开！” 惊蛰急躁了，我却听着这话发愣，以为沐随风就会到此为止了，我已经踏着步伐挪到门边预备开门，但是，并未结束。 “无论顾岚死没死，无论是谁，给她找的麻烦，那个人都没有任何办法摆脱顾岚的纠缠了。” “住嘴。” 门外惊蛰看来是气恼到极致了，想要扑过来挡沐随风的嘴，沐随风和顾岚都是同样的人，惊蛰这般情绪极端的举动，怎么会不在沐随风这个人精的意料之中呢，就在要打起来的时候，我拉开了门。 “作甚么，大早上吵吵闹闹的。” 惊蛰见到我出来，那种锋芒毕露的模样顿时弱了不少，我也没有心思多再去关注了，眼底现下肯定是乌黑的，沐随风诶哟了一声，想要来搀我，其实我也没有拒绝，眼前确实一圈一圈地发黑，不知道是不是整夜没睡的缘故，惊蛰的手端着茶盘，没有任何余地给我撑着的。 我淡淡地看了一眼沐随风，而那厮竟然朝着我笑了一下，我知道，就凭顾岚之前说过的，我呼吸太重，不适合跟踪，那么我在门后的一切，沐随风应当也是知道的，只是我和她竟然也少有了默契，只是交汇了一下眼神，便再没有下面的言谈。 “妞儿，我终于知道惊蛰和顾岚为什么会这么死心塌地的喜欢你了。” 我根本没有想到，沐随风搀着我的手臂，身后的惊蛰只是跟着，而沐随风，忽然这么说了一句话，我侧头不解看她，这女人语气和眼神里透露出的揶揄之色让我有些不信，这明显是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诡异场景。 “怎了，你想说什么。” 沐随风搀着我的手臂绕过回廊，还没有到达楼梯前，就停住了，她的眼神又在我的身前流连了一圈，这才笃定地啧了一声道。 “妞儿啊，你这点纯粹谁都信的傻模样，就足够让人想要保护你了。” “？你最近是不是药谱背少了？” 我站在原地，也毫不客气地反击了回去，自然，我觉得没有什么用，沐随风搀扶着我的手甚至还多了两分力道，其实我确实身体不算好受，眼前都是雾气重重的。我自然，也放松下来，把大半的重量放在了她身上。 “我说的不对么？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别撑着了，昨晚一夜没睡，眼底和乱葬岗的女鬼，没有什么差别，你纯粹，和你待在一起的人，总会容易忘记所经历的那些惨烈和痛苦，因为你令人舒服，珞曦，这是你的好。” 我耳边已经开始嗡嗡作响，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了，沐随风的话，我大概听了进去，摇了摇头，苦笑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好了，你快扶我下去，我需要吃点什么，不然，我可不想被你家小医师误会了什么。” 沐随风，笑了一声。 “她明白的，不会有多的责怪，走罢。” 语罢，她便带着我下去了，我明白我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从沐随风的眼睛里，我读出来一种很奇异的担忧色彩，下楼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等着，而我自然是不能有这样的表情的，将手指藏在了袖中，扣住了皮肉，试图利用疼痛来刺激清醒的意识。 高明月搂着顾倾倾站在一起，看到我下来，顾倾倾像只小鸟一样，飞上了台阶，一左一右的两人，都撑住了我，我甚至感觉我是被两个人架下去的，在堂内，小春已经把准备好的早膳端上桌来，惊蛰把手里冷掉的粥放进厨房，我趁着这间隙，告诉众人一个决定。 “我今日要去一趟倚家……” 众人哑然，高明月皱着眉，我知道，她定然是想到了什么，或者说，我这个并不玲珑的心，已经被她一眼看穿了。我提着一口虚气，把话丢出去时，是高明月率先开的口。 “珞曦，你的身体，现在不行，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倚简隽的事儿，我们难辞其咎，但是不能你一个人去。” 我夹着面前的肉饺，放在唇边咬了一口，抬头望着对面为我担忧的一群人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是了，确实我们难辞其咎，但是这难辞其咎，是因为我身后那把锋利的剑所为，所以，如若不是我去，于顾岚为不义，于倚家更是不仁。 顾岚现下已经失去了踪迹，而我昨夜理清的思绪，应该在这一刻的时候，已经是云开月明了，是时候了，顾岚，不需要我的寻找，她也不需要我无谓的担忧，而她所需要我做的，是独自丰满羽翼，是只身去往该去的地方，做该做的事情。 “我明白，但是你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君山和明月要想办法找到顾岚的踪迹，小医师和随风，也得分着心思去找简隽公子的下落，因为你们说，是我们，难辞其咎，至于倾倾和小春，你们就把茶馆守好。” “可是…你的意思是？” 我点头，看着那边已经了然于心我所有心思的高明月，把手中的筷子放下。 “我要带着我的难辞其咎，去倚家，顾岚想要的，从来不是我躲避在她的庇护之下。” 顿时，堂内没有了任何声音，他们都明白我朝夕的成长，顾倾倾的眼神，忽然涌现出了一大股悲伤，我看着她，不知道为何，在这当下，就连我的鼻间也泛起了酸楚。我用了许久，才明白顾岚赐予我的一切和她所做的，所有的铺陈，太晚了，所以，她失踪，是给我最后的赠礼，若我过不去这一关，估计，之后便没了之后。 而把这一切说完，惊蛰已经回来了，众人都咽下情绪，恢复了堂内的欢声笑语，惊蛰的眼睛似乎要把这一切看出个窟窿一般，我才松了所有的气，转过头来，招招手把惊蛰喊来。 “过来吃早膳，站着做什么？” 惊蛰又在原地站了许久，确认我表情下的笑意没有什么虚假之后，她才挪着步子过来，却迟迟不肯坐下来，我忽然觉得很累，惊蛰这丫头，太过锐利了，又懂得看人眼色，人情世故就我来说，肯定是比不上面前这小姑娘。但是沐随风说的没错，我身上的纯粹与柔软，恰巧能够把她所有的极端锋利给化了。 她需要的，不是顾岚的传授，也不是别人的训染，而是我，所有的温柔。 虽然我是把顾岚放在心底，对别人的温柔，多的不过是礼数和疏离，甚至于有时，我把多余的柔软，散给别人，我都觉得对不起顾岚。 但是这个时候，不能不做这种事情，顾岚教了我许久的事情，我都没学会，现在学会利用自己的气质，去迷惑别人，居然是要从我亲手救回来的人身上开始。 不知为何，心底开始泛起一阵阵的苍凉，我看着惊蛰那锋利的眼睛，对着我竟然是那般地柔软倾慕，也许是我之前的反应和举动让她多了一份慰藉和怅然，那份眼神里，还藏着一点想靠近却克制的情绪。 忽然觉得心里很复杂，像是绕过了江南秦淮十面的风浪与暴雨，风浪作响，惊蛰的眼神，能灭尽所有她想毁掉的一切，却只能刺痛我。 但是我毫无办法。 我将她牵过来坐着，递给她一杯茶和碗碟，往那碗里夹了菜，放下所有情绪之后，我甚至也成为了顾岚计划里意外中的一环，而这颗最重要的棋子，这时候开始苏醒，我不知道我现在对惊蛰该是什么情绪，但是既然，需要的是什么，我就该一针见血地，对症下药。 “吃罢，我没有生气了，吃完你陪我去一趟倚家，看蒋姐姐。” “好。” 这声音不大，我却说得极其费劲，把这一餐吃完，众人都各自离去，惊蛰生疑，问过我一句，我只说，江湖里的事儿，谁知道呢，他们许是游历去了。 小春在我临走前，送给了我一串琉璃手串，说是在庙里求的，保我平安，如果有事，就传信回来，倚家和茶馆也相距不远，有什么事儿，也好照应着。 “珞姐姐，我们不回来么？” 惊蛰搀着我的手臂，侧头问我，我这才发现，这少女真的，是如春日里的柳丝，抽条抽的极快，这么快就长了一大截儿，我让她收好了剑。 “不回，我们呆的长一些，多陪陪蒋姐姐，还有，珞姐姐需要你的时候，你要一直在身边。” “姐姐不用说，我都会陪着的，因为我喜欢你。” 我看着面前对我信誓旦旦的小姑娘，却不知情归何处，只能抬起手来触了触她柔软的发丝，踏出茶馆的一瞬间，屋顶上还未离去的沐随风，打了一声长哨。 肃凉而遥远—— 天空零零落落地，有几只墨燕，乘着风丝在天空与流云之间穿梭，飞远飞近，像是在寻找什么能够当做家的地方，春燕归巢了。 “真好。” 我听到女孩儿的一声感叹，配着那声长哨，消散在风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五十五章 梦魇轮回 抵达倚家的时候，已经是这日的傍晚。 其实可以行程快些，但是惊蛰这一路上是很欣喜的模样，就连行走也带了些往日没有的欢快轻盈。我望着前方蹦蹦跳跳的惊蛰，心思沉重，这同一片天空之下，顾岚会在什么地方看着我，我并不知道，但愿一切安稳，我低头摸了摸手腕上的琉璃手串，不知道这个手串，是小春攒了多少时候的银子才去庙里求得，惊蛰这一路上，像只活泼的鹿，和寻常以往的模样不同，没有那么锋利和极端。 逛着，便也就买了许多东西，然而这些东西，是寻常我会买来把玩的，风筝，胭脂水粉。而今日，是惊蛰在摊前站了许久，才买回来这些东西，她两只手提着买到的东西，还顺便把我的包袱也抢了。 “惊蛰，你慢点走。” 我承认，这几天的心力跌宕起伏，我的身体跟不上了，它像是一套不能再动的机关，我忽然想起来好久之前，高明月在摆弄机关时，给我说过的话。 那日的天气很好，顾岚去了山上打猎，偌大的茶馆里，只剩下我和高明月两个人，因着东西比较多，顾岚把所有能用的人都叫着去了，高明月也在此前把一套打猎用的机关给了顾岚，说是能够中一些猎不到的东西。 茶馆里很安静，高明月坐在后院，在一张木案前摆弄手边的机关，我因着无聊，抱着很久没有碰过的琴，在后院弹一些零零碎碎的曲调，后院除了水井之声便是我的琴声，和高明月机关碰撞的声响。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很早之前高明月还以那张很丑的面皮示人的时候，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姑娘，以貌取人这种事，自从遇到了高明月，有了前车之鉴，我便不再只是单纯看人相貌而评判品行。 “你盯着我看作甚？” 也许是思绪沉淀得久了，入神也比较久，像是庙里的老僧一般，我在水井前盯着高明月看了许久，直到对方停下手里的摆弄，对上我的眼神时，我都还未回神儿。是她一道声音把我扯回了现下情境里。 “啊没，就是看你摆弄机关，又想起之前遇见你的时候，想得入神了，抱歉。” 高明月听我说完，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两只手往身后一撑，脑袋一缩，这个场面有些奇异，我知道高明月的千人千面易容之力，还没有想过，她能一个动作把自己的脖子藏起来大半儿。 “噗……” 实在是没有忍住……嗯。 高明月坐了一会儿，看我笑完，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里，竟然生了一份无奈，我见着她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弩箭和机关物什，一切都沉静下来，我便也收了笑容，想要与她聊些什么，毕竟我觉得，我从未了解过这个女人。 “你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我一样？” 其实我有思过，如果是突然出现的过客，像是那两个游侠一般，不会有定性在我这一方小茶馆里圈住了天地，游侠的心都是藏不住的，他们原本就是向往天空的鹰，在一座牢笼里待着，反而会死。可是高明月不一样，她好像是忽然出现的一个人，在这偌大江湖中闯入，就这么安定下来，对顾岚也是，佩服的仁至义尽，若不是因为熟识的可能，这么安静的生存，她也能过得顺其自然。 “你觉得见过，便是见过了，珞曦，你想不想要一个趁手的小机关。” 没想到话锋转到了这边，我不懂机关，甚至于没有遇见顾岚前，所有的武学要义，所有的武器流派，我都是满头雾水，一无所知的。 我不算是个称职的公主，在父皇和母亲的庇护之下，几乎只学了一半的任性，一半的隐忍，也就是这一手茶艺能够拿出手了，我对着高明月眼睛里忽然有的神采，非常不给面子地拒绝了。 高明月也没有再勉强我下去，而是说了其他的话，这是我认识她以来，对我说过的最多的话，也就是今日这个时候打开了话茬。 “珞曦，你像个那种没有组合起来的机关。” “？？？” 再度迷茫，只好等着她继续说下去，高明月拿起了木案前的一个物件，放在手里抛了抛继续道。 “我学的会千人千面，不是因为我该会，而是我知道及时止损。” “你今日说话我怎么听不懂，别给我拿腔拿调的。” 高明月看了我一眼，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在整理思绪，过了一会儿，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跟我说让我弹一曲，再继续说下去。 就在幽幻轻和的琴声里，我听着对面这位神秘不已的机关痴和我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至少，我能在之后与惊蛰前，想起来。 她说—— “珞曦，无论什么时候，机关拥有生命，而人亦然，作为机关尚且拥有养护的时候，你这个没有组合成功的机关，实在是太容易就被摧毁了，你得明白，机关，依靠的是本身的精巧和联接，你，也是，不算精巧，但是能够联接自己，这就可以了。” 我手下的琴弦还在随着我的手指出声，高明月已经抬起头来，那道声音混着琴音，竟也是如此清晰而沉稳的。 “不要把自己逼入绝境，你是个人，不能像个散了形的机关，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像是养护机关一样，把你养护起来，顾岚是，我们任何一个人，亦是。” —— 我站在倚家门前，耳畔传来惊蛰的呼唤，眼前是一阵黑暗，我用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撞入惊蛰担忧的眼神，才伸出手来，让她撑住我，除了呼唤，还夹杂着，此前的记忆回转，高明月的话，那日没有悟出来，今日这般猝不及防地撞进来，我才发现，我把自己用过头了。 至少前夜的不眠，就是最好的代价。 我看着眼前逐渐模糊的倚家大门，实在没有撑住，跌入惊蛰的呼唤和怀抱中，被黑暗笼罩，做了一个迂长断续的梦，梦里是顾岚所有的话，是她所有无奈善诱之下对我纵容的表情，是那一套剑式里，她原本烂熟于心，却因为我的无知，她一遍遍重复的场面。 最后，是她跌落山崖的景象。 顾岚…… “不要！！！” 我醒来，坐起来的时候，手指紧紧地抓着另一个人的手，是惊蛰的，而面前的赤红帐顶，是另一个人的屋子和床榻，我侧头看向惊蛰，她说，已经进了倚家，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我，因为意识昏沉，就这么倒在了倚家大门前，刚巧，新婚燕尔的倚殊白出门去绸庄，手忙脚乱吩咐来家丁把我带进来，顺便去通知蒋风意。 “珞姐姐，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你跟我说，我去找郎中。” 脑袋像是被穿开了一样的疼，我抓着惊蛰的手，想着这时候顾岚不在，而面前这个人，又是我需要开始尝试接受的，那么，只能如此了。 “惊蛰，你坐到身后，撑着我，我睡一觉便没事了。” 惊蛰愣了愣，从未有过局促的小姑娘，在这时候，居然脸色变了一圈，微红着又不知手往何处，我心底泛着恶心，实在是没什么话可以再说了，只能又加了手里的几分力道，用来坚定她的慌乱。 “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提，你都陪着珞姐姐？” 话尽，惊蛰已经蹿到了我身后，而我整个人，靠了下来，那股香气还没有变过，这时候居然生了想和她聊聊天的心思。 “惊蛰……” 我大概是什么力气都没有，所以叫她的声音也比较轻。 “嗯？？姐姐……你说。” 好了，这下子把名字都省下来不叫了，我躺在她怀里，微眯着眼朝她笑道。 “换个香……” “啊？？” 小姑娘也许没有反应过来，其实是，我对着之前她抹在身上的香气有了阴影，那段香气很烈，又很虚幻，几乎没有什么柔和的部分。 “我说，换一种香用，我不太喜欢。” 感知到惊蛰的身体动了一下，我把眯着的眼睛彻底闭上，鼻腔内萦绕着那股香气，竟也是物极必反，熏得昏沉沉的。 “姐姐……你喜欢什么，我以后就用什么，明日我就换了去。” 我在心底寒凉，这小姑娘啊，若是这一点执着，用在了真的爱她的人身上，而不是我身上，该多好呢，心中泛着难受，作出这般利用她感情的决定，我是不愿意的，也是对自己的折磨，可是为了之后的一切顺利，我必须如此。 我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睡梦中，感觉到了惊蛰在撩弄我的发丝，神智混沌，我也来不及说话，内心的挣扎和折磨，加剧了昨夜身体的代价，我仿佛置身在烈火熔岩之中，浑身滚烫的像要融化。 “水……” 我呢喃着想要寻找该寻找的人，可是我并未找到，反倒是一股微凉的液体顺着喉头滑下来，耳畔听得见很多人的声音，包括叹息，担忧，哭泣，悲伤。我不知道是谁在为我悲伤，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知道。最后，过了一阵儿，都归于沉寂，紧接着只觉得腹部一沉，我烧得断断续续，梦魇和现实轮回了几番，直到第三天早晨，我才醒来。 醒来时，我只看到了一片满目的红色，是帐顶的颜色，而腹部暖洋洋的压了一个什么，我动了动僵直的脖颈。这才看见，是惊蛰。 “唉” 我将叹息落在了肚子里，惊蛰的表情，看起来柔和了许多，没有此前那么锋利了，可还是，在睡梦中会紧绷着身体，眉心深锁。 我伸手而去，想要试图抚平她的眉心，没想到刚刚要凑到鼻尖，这小丫头便睁开了眼，再抬头，看到我醒来，眼神剧烈的动了一下，紧接着，我在惊蛰眼里看到了，泪光。 “别哭啊……” 口中干涩，就连开嗓都很困难，把话说出去的时候，惊蛰这小丫头，已经整个人像只卸下防备的灵兽，扑在我怀里，抑制着哭声。 “我不是……醒了？” 她没有回答，过了许久才说话。 “姐姐……要是你有事，我能下了地狱刨你回来。” “……” 我知道，安抚，现在是没有用了，只能冷静下来，等之后，复原了身体，她才能相信，我是真的醒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五十六章 情深错付 蒋风意因着收到了我晕倒在倚家大门的消息，还在路上未归的她，丢下在手里的脂粉生意，吩咐家丁抬着轿子就回来了，彼时正好赶上我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惊蛰在一旁没了主意，还是她回来得早，请来了郎中。其实，我明白自己忽然晕倒的缘故，不过是心力交瘁，再加上忽然失去了顾岚，心底缔了个结，所以这场病来得急，包括郎中都与蒋风意说过，醒不醒的过来，要看我的造化。 我哪那么容易死，其实我只是一直沉在梦境里，不愿意这么快醒来，身体的疼痛是正常的反应罢了。 只不过我自己心知肚明，倒是把从未见过这阵仗的惊蛰和蒋风意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我恢复过来之后，惊蛰一直在身边寸步不离，我看着那小姑娘竟也生了笑意，蒋风意用了许多法子，才找到一个与我相对的机会。 依照蒋风意的性子，自然是和惊蛰处不来的，更别说费劲把她劝出去，至于怎么劝的，我这个病人，自然是躺在床上看的清清楚楚的，两个女人吵架，自然是电光火石之间都流动着那股相互争斗的气质，惊蛰端着药碗往桌边一坐，眉宇之间竟然多了几分顾岚耍流氓时候的淡然。 我在心里腹诽，嗯，确实是顾岚教出来的，虽然惊蛰还是拥有着许多自身的锋利，但是该学的东西，也学得了个驾轻就熟，至少那把断弦惊羽，我看到惊蛰用的很好，也有那一份顾岚爱护武器的心思，只不过不同的是，惊蛰没有顾岚的那一份侠仁之心，也没有顾岚开阔的胸怀与之更为欠缺的心机城府。 蒋风意看着面前的这个小丫头，则是更直接的准备上手，预备喊人把惊蛰提出去，纵然是再三强调，她不会对我如何，可是惊蛰练了那么久的剑法，吃的苦也不算少，顾岚训人的方式还是很严苛的，至少，算是强势的那种师父。要轻易提她走，现在是不容易的了。 我侧着脑袋，看着这两个性格迥异却爱恨如此明烈的女人争吵，竟然有些想笑，原本身体上就足够疲惫，这么一吵倒是散了不少的不适，只是还是不适。 蒋风意看起来是忍不了了，毕竟这姑娘对待我的事儿，自然是帮亲不帮理的，纵然惊蛰有义务和道理守护我，可是咄咄逼人的锋利，足以点燃蒋风意的怒火，两个人周身忽然涌起来的真气，已经携着风都有了针锋般。 我想，我是该开口了。 “惊蛰，你先出去，容我与蒋姐姐说说话，你知道，我来就是为了陪蒋姐姐的。” 惊蛰的眼神在我身上飘了了一下，似乎还是有那般不愿意离开我的倔强，刚要开口的时候，我抬起眸来，冲着她摇摇头。 “好……那你有什么事情要叫我。” “我晓得，去罢，给我买点红豆糕回来，烧了这两天，嘴里苦的很。” 原本我将里衣的钱袋递给她的，可是，再一抬头这小丫头已经失去了踪迹，空气里之弥留下那股熟悉而经久不散的香气，蒋风意侧过头来看我，我已没了心思再回应她那要杀人的眼神。 “你看我做什么？” “你怎么回事儿啊？” 我想，这样的事情，我还是需要告知蒋风意知道的，索性舒了一口气，将手叠在拥盖着被褥的胸前，看着榻尾摇曳的纱帐。 “你知道，简隽公子失踪了么？” “我……真的没注意，家中的家丁都说是不是大公子去苏州进绸庄要用的丝绸，我也就没留意，难道！” 我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叹口气示意她不要声张也不要太过张扬，蒋风意拍掉了我的手，点点头，她凑近了些，我才把所有发生的事情和推断告诉蒋风意。 “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她那双好看妩媚的眼里写满了沉重，我侧头看她，笑道。 “这不是来找你了，我有我的计划，你到时候配合我便好了。” 其实我不太愿意把蒋风意卷入这漩涡之中，这原本是我和惊蛰还有顾岚之间的事情，但是牵扯进了倚家，就很麻烦，毕竟倚家在江南，也算是闻名遐迩的富商，若是传出去，简隽公子因为我的难辞其咎而下落不明，那我应该没有任何的理由，再请求二老的原谅。 “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恢复好，我带你去见他们。” “不急，还早，我需要做的现在只是惊蛰这边。” 蒋风意满眼难受，似乎不愿相信，我真的能够放下顾岚，转圜感情递给惊蛰，甚至那眼神里充满着满满的狐疑。 “你别真的是……不要你的女侠客了？” 我的手指顿了一下，低头苦笑，怎么可能啊。 “风意，若我真不要她了，那我应该在茶馆里哭到天昏地暗，一蹶不振。” “……你们怎么那么坎坷。” 坎坷……真的是足够坎坷了，不是我说我的生活现在不如在皇城的时候，只是这一路走来，我，一直不清楚自己想要是何物，所以当坎坷这两个字砸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反而释然了许多。 “不算罢，不过确实是真的，她和我在一起，没怎么过好。” 蒋风意冲着我嘁了一声，整个人的脑袋落下来，枕在了我腿上。 “你是不知道，她对你有多在意，之前在车里的时候你睡着了，我们回江南，生生怕高明月驾车颠着你，眼神没从你的脸上挪开，手一直垫着你的脑袋。” 真的是，我何尝是不知道的呢？ 我摆摆手，让蒋风意不要再说下去了，所有我都明白，惊蛰恰逢在这个时候回来，时间正好，她捧着一包热乎乎的红豆糕，进了门，蒋风意看她回来，也转头起身，惊蛰丝毫没有顾忌蒋风意的存在，直接绕过了她就把红豆糕递给我，而我率先是不会吃的，拿了一块出来，蒋风意非常配合的低下头来让我喂，我抬起手塞进她嘴里。 惊蛰忽然冷漠的表情，我只好拿了另一块放到她嘴边。 “喏。” 这小丫头见我这举动，非常愉悦地变了个脸，把那块红豆糕送进嘴里嚼着，我最后才放到自己嘴里，不知为何，这红豆糕很香，味道很正，但是我的嘴里还是寡淡的。 “蒋小姐，请问你给我请的郎中呢？我要问一下我自己的状况。” 蒋风意这才反应过来，叫来家丁说是把郎中请回来，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便到了午时，阳光零落地洒进来，堪堪晒到我的腿上，躺了天，也觉得骨头都是松的。 “惊蛰，带我出去走走罢。” 这一包红豆糕吃进腹中，这时候竟也不是很饿，蒋风意看起来要去给倚家二老敬茶，毕竟是新进门的儿媳，作为孝顺的礼数，是该做的事情。 我便让她去了，告诉她有事儿再打招呼，这里有惊蛰陪着我，没有多大的问题，我现在需要去了解倚家的格局，以及，惊蛰。 我也能趁着这个契机，摸清她所有的性子，好研究之后的退路，惊蛰看着蒋风意走了之后也放下警惕来，过来牵我的手，我也没有抗拒，现在这个时候，是要让她放松下来，顾岚说的没错，取得信任你的人的感情，其实是手到擒来的。 顾岚像个垂钓者，我是她手里的引线，一直被她引着走，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自主能力，现在线断了需要做的也多了，惊蛰扶着我起来，我坐在这个厢房之内，坐了一会儿回复感知，起身牵着惊蛰往外走。 出来的时候，我竟然觉得蒋风意的吩咐太体贴了，几乎两三尺就有家丁守在一旁，房间几乎被包围得像个保护层一般，我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心情极度复杂。 “惊蛰，晚些叫蒋姐姐把这些侍卫撤了吧，我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姐姐，你不是弱不禁风，你是彻彻底底地吹不得风，一点点都不。” 好了，这小丫头学会了顾岚那一套揶揄，我挑了挑眉头侧眼看她。 “怎么，学会老青苔那一套也来打趣你珞姐姐？” “我不敢。” 这小丫头极度乖巧地点了头，乖顺地像一只猫，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样子的惊蛰竟然有那么一丝一缕的可爱，我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在阳光之下的惊蛰，是如此明烈如此璀璨的一个人。 “珞姐姐……” 我朝着她笑意嫣嫣，是了，至少和她相处我不是很难受，自然，是我接受了这个情绪的不抵触。 倚家很大，与江陵的白家无甚差异，唯一差别就是，两家的园林不同，白家的偏较简洁些，而倚家估计是丝绸脂粉生意的缘故，所有的一切都比较奢重。 倚家的后花园，很大的一块空地上，架设着一排一排高木架，下方有染缸，悬挂在木架之间的布料，五彩斑斓的，几乎什么样式的都有，印象最深的是那最大的一块，蔚蓝色的染布，往远处看去，就像是飘动的天空一般，安静而活力地存在着。 “惊蛰，你到底是为何对我如此情深义重。” 闲暇也无话，恍然也是浪费光阴，我打开了话茬询问身侧的小丫头。 “珞姐姐，你喜欢老青苔，与她情深义重，也要她的理由吗？” “……” 我被她噎住，这时间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其实我也一直在寻求这个答案，充其不过就是，我找不到这个答案，所以在任何时候都显得很慌，没有着落，我从之前的伤痛中脱不开身，把自己桎梏在原地，任谁要拯救我都只是伸手，然后再狠狠地往那只手上打一下。 “没有理由，可是惊蛰，你的感情，终其有一日，会送到应该送到的那个人身上。” “我不管之后，我只知道，我和珞姐姐在一起就很舒服。” 我没有再说下去，虽说利用感情是我所不齿的，可是，面对惊蛰的赤诚，我居然也没有什么话好再反驳的，我只能说，希望未来的之后，能够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宿命，就像，我用了这么久的时间，寻找我自己的宿命一般。 绕过后院的大染坊，我们居然走到了一片竹林里，翠竹是四季长青的，现在是春日里，没有夏日的炎热和江南湿润的雨季，翠竹在春日的微风里摇曳着叶子，那些叶子像是长针一般，秀气，看似不锐利，但是竹林却能吟诵出最美的歌谣。 “惊蛰，你喜欢什么植物？” “我好像没有喜欢的，珞姐姐喜欢的是什么？”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却独特的对竹子，还有风，情有独钟。” “为何？” “因为竹静有风骨。山风无拘束……” “……其实你还是挂念老青苔。” 错了，惊蛰，无拘束是自然洒脱，风骨是心存侠心，所以，风骨与侠心，两者相辅相成，共同调和，与天地，与阴阳，与人心，共融同生。 “惊蛰，这两日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告诉我，我都陪着你去便是。” 小姑娘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提要求。 “可是珞姐姐，你的身体不是还没恢复？” “明日好了，我就陪你一块去，不过你得答应我，要听我的。” 我将手指伸出来点点她的额头，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她默许了我的举动。 逛到尽头，倚家的花园算是逛完了，就是不知是不是拥有禁忌之地不让进入，明日回来之后，我该找个时间，让蒋风意带我走一圈，且不能把惊蛰单独甩下。想到此处，身体就开始疲惫，我伸手捏了捏惊蛰柔软的手指。 “我们回去罢？” “可是珞姐姐……我想吃茶市里的糖葫芦。” “明日，我陪你买去，或者我现在给你些，你去罢，我开始累了。” “那我们回去！” 绕过花园郁郁葱葱的植物，顺着小径，我们返回到屋子里，晚膳的时候蒋风意吩咐婢女端到了房间里，还把倚家二老的话带来了，说是等好些了，可去拜见他们二位，静候我的身体痊愈了，把倚家当作自家一般安心住下。 入夜，惊蛰在熟睡，我却被一道声音叫醒了…… 我不确认是不是我病的出现了幻觉，但是确实是顾岚的声音，待到我披着披帛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空旷的倚家后院里，空无一人。 “我是不是又做梦了……” 院外的勾月挂在墨色的天空中，银白色的光华洒在青石地面上，一切都显得很美很幻，我想，定然是我做梦了。 梦境噬人心，顾岚应该已经寻到了该待着的地方，而我这边，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夜色清冷，我却觉得头晕得很，惊蛰今日下来，倒是再没有了之前战战兢兢的模样，反而就是放松了不少，若是明日我突然去了倚家二老那里，恐怕会引起她的疑心，那么我精心准备的计划，从这一步开始就输了。 像是下棋，我不能过了首招，就把自己给堵死了，索性就着夜色在月光下作了一封信，藏在袖中，努力腾起身形来，离开倚家院子，跃到远处的房顶前站稳脚跟，唤来信鸽，将信递了出去，传给了在远方的几位游侠。 之后，我便坐在那处房顶上吹风，直到估量着惊蛰会醒来的时辰，回到了屋子里。 信书—— “一切平安，勿念，惊蛰无事，望得佳音。” 着墨乘风，不知江南的何处，另一个女人负剑而立，在这墨色里，璨若星辉，却无人发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五十七章 碧波粼光 隔日醒来时，惊蛰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寻思着是不是出门给我买早膳去了，我也不着急立即找到她，索性躺了这么几日，把骨头都躺的酥软，自行起来动弹。倒也是舒适了许多，慢悠悠挪下床，推开门，天光大亮。 “珞姐姐！” 我听到远处少女清脆的声音，转眼看去，惊蛰已经提着热气腾腾的早膳回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院子内的石桌旁，扯着我坐下来，我看着这灵动的小丫头，仿佛这两日所有的东西和际遇都给了她足够的生命力。 “诶好好好，我吃我吃，你别跳来跳去的，看得我晕得慌。” 惊蛰抬起手来，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把那么些活泼的气质都收了回去，这才坐下来和我一块品尝从集市里买来的早膳，不知道为何，这个时候的惊蛰，是有光芒的，但是不是那样十步杀一人的气焰逼人了。 “惊蛰啊……想去哪里啊。” “珞姐姐说的地方都好。” “好，今日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住。” “何处。” 她嘴里含了一口热腾腾的包子，说话都有些不清楚，我抬起手来帮她理顺耳边的碎发，惊蛰长得很好，眉眼间的锋利飒人，如若不是时时防备的样子，这么好看的一个人，自然也是有一群倾慕者的。 “我们去最南边，今夜在船上过夜，明日回来，珞姐姐要去拜见一下倚家二老，毕竟你蒋姐姐嫁过来这么久，我还没有好好的去见过人家。” 惊蛰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眼神里闪了一下，像是在隐藏什么情绪，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说中了少女的心事，过了许久她才点了头。我想，是时候了，身上的病去了大半，倒是嘴里特别苦，索性这几日吃了一大堆的蜜饯甜枣，身上带出来的银子也没有多少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不能再依靠茶馆那边的银子过活，我总要开始谋路。 毕竟倚家不是让我和惊蛰白吃白喝的地方。 惊蛰并没有反驳我，其实是我多想了，作为惊蛰来说，自然是我说什么她都不会有太激烈的反应，其实最南边，就是之前顾岚所住的城南客栈，我一直不曾放弃过心底的那一点执念，总觉得如果再回到之前的地方寻找是不是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头绪？ 既然决定好了，我便给蒋风意修书一封，交给了院子里的倚家家丁，吩咐晚些的时候交给蒋风意，简略地收拾好行李，我便带着惊蛰从倚家后门离去。 春日里的街道向来都是热闹而繁华的，出了倚家大门的惊蛰看起来像是放松了许多，我能准确感受到她肌肉筋骨的松弛惬意，然我这几日没有着地气的女人，竟然也被这热闹的景象带动起来。身体也变得活泛了许多，心中生了想骑马的念头，但是青街两旁行人街坊众多，骑马怕不是好想法，确实便是骨子里痒痒，只好半道改了行程，先回茶馆把马儿牵出来，再去城南。 惊蛰兴致极好，听到我有了骑马的兴趣几乎欣喜地要飞起来一般，我便好奇地问了问她，不知道是不是顾岚教了她骑马还是自己天生就会。 “珞姐姐，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这小丫头自信的眼睛还有微微扬起来的下巴，都好像是这春日里最明媚的画卷，她毫无顾忌地提出来，知晓我在想什么。然我的心思好懂，这是总所周知的事情，我将眉梢扬了扬，将肩上的包袱紧了紧道。 “怎么，你知道么？说说看。” 惊蛰朝着我笑了笑，我看着小丫头明媚的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珞姐姐要问我会不会骑马对不对？” 行，被识破了，我点头应允，惊蛰挪过来抱住我的手臂，她往前看着，眼神遥远，像是在追溯之前，那眼里带着自信带着回忆，带着温暖。 “我会的，只是不记得在哪里学的了，之前在街上流浪的时候，他们就说我不像是中原人，反而是中原之外的人。” 是了，惊蛰确实不像是中原人，但也许是我这养尊处优的小公主见过的市面少，这时间的当下，也就是顾岚带我去过的这几座城池我很清楚，但是其他的地方，我是真的不涉。 “无妨，你现在也很好，快到了。” 茶馆的牌匾就在不远的地方，我们几乎走着谈着，便已经到了这里，但是我萦绕在心里的愁思一直都没有断过，惊蛰现在的警惕是放下了不少。 但是这小丫头的心机深沉，不知道是不是还对倚家有所芥蒂，蒋风意暂时是安全的，但是也说不定那一群杀手会不会路劫简隽的同时也伤害到倚家的其他人。心中情绪大动，越来越多的事情几乎在一瞬间的时候就压制到我的身上。 顾岚现在不知所踪，那群杀手不知隐匿何处，就这么想着，小春的身影已经出现了，我回过神来，告诉他我们回来牵马，小春哎了一声，去牵了马厩里的马来，我看着小春汗津津的脸颊，里头的客人还在催促着，我便赶紧打发他进去招呼客人，我和惊蛰离去。 谁知惊蛰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让小春牵了一匹马回去。只要一匹马就够了，小丫头还是一贯的待人锋利，小春不知她要做什么，不肯牵，我冲着对面汗流浃背的男人摇摇头，小春嘴里的话被我在说出来之前阻止了。 惊蛰率先跳上了马，冲着我伸手，我看她一眼，微微喟了一口气，伸手让她拉住，两人同乘一骑，这小丫头满意地将手一放，顺其自然地圈在了我的腰部，手一紧缰绳，与我道。 “珞姐姐你坐好了，我们走了。” “好了，走罢。” 她清脆的声音喊了声驾，我们便绝尘而去了。 马蹄踏着大地，惊蛰并未往街道去，而是绕开城往山道走，所以整个路程之上，两旁都是青翠的树木，空气也与城中不同。我望着两旁青翠的树木，以及耳后若有若无带来的少女呼吸，惊蛰骑马的路子太野，速度也快，这才过了半个时辰，就已经抵达城南了。 城南码头与茶馆所在的北边不同，这里多为商船出入，有许多的江南商人或者是外城的商人会在这里卸货交易，但是商人向来地位不够格，所以商船码头每日都有限制，今日看来是刚刚开始，我看着远处渐渐飘动的帆帛，还在江陵时的那位老人家，倒是让我格外想念。 “珞姐姐？” “诶……好。” 惊蛰已经下了马，站在底下看了我很久才开口，我伸手让她牵我，告诉她想起了一些琐事，我们便带着马到专门看马的码头旁，拴住之后，走到还有其他船只的水港前站定，那个水港在桥底下，侍弄船只的是一个健壮的少年郎。 他把船摇过来的时候，速度很快，那只船很大，是寻常日子里提供游人居住的船只，我喊了一声惊蛰，小丫头居然抱着断弦惊羽往码头前一站，周身的气质又冻了起来，那少年郎愣了愣，撑橹的手停住，不敢往前走了。 我抬手打了一下惊蛰的脑袋，让她把剑收一收，别是出来玩的再给别人吓得不轻。惊蛰看了看身后的少年郎，不满地哼了一声，才把断弦惊羽再度别至腰上。 少年郎手臂的肌肉几乎是堆起来的，眼若牛铃般，炯炯有神，头发被一根灰色的发带梳起来了，肌肉的缘故，估计就是寻常的时候这么来往迎客而锻炼出来的。我挥挥手招呼他过来，他才撑着船过来，停在我们两个人面前。 “这小姑娘……气势挺好啊，珞掌柜，你妹妹？” 我望着面前的少年郎，不知道他是怎么识得我的，我便问了他，他将衣袍里的戏本拿出来给我，我这便知道了是怎么认识的，但是也不好发作。 戏本害人不浅。 正当说着话，我问。 “打扰了，荣幸。您尊姓。” “我姓章，珞掌柜称呼我千子就行。” 惊蛰似是不习惯这样人际之间的交流，率先跳上了船，拉开船坞前遮挡的布帘，我还没有喊她，便听到里头两声清脆的哎哟和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与我站在外头的千子朝里头喊了一声。 “翠翠！！看着点，小心点别撞了客人！！” “哥！你不帮我还关心客人！这个客人的脑袋好硬。” 我这才拉开帘子走进去，惊蛰这时候已经走到了一旁背对着我揉着额头，满身的戾气暗潮涌动着，而撞在我眼底的，是一个小姑娘，看起来年龄比惊蛰还要小些，千子已经进来把小姑娘扶起来了。小姑娘揉着脑袋，看着我进来，才悻悻然收了手，转头便冲着一旁的千子委屈诉道。 “哥！她不给我道歉！” 我忍不住要乐出声，估摸着惊蛰这个时候，正在思索怎么弄死这小姑娘的心都有，这小姑娘竟然还信誓旦旦的要求惊蛰道歉。 “……人家是客人，别闹，乖。” “客人怎么了，我们不要呗，缺她们的银子怎么着？” 我便静静地看着这小姑娘生气，惊蛰已经在后头要抽剑了。 “噗……” “你说什么？？” “惊蛰，收回去，过来。” 惊蛰转过身来，咬着嘴角，不情不愿的挪着步子，我绕过小姑娘和千子，把惊蛰逮过来给这生了气的小姑娘道歉，惊蛰低头望着才到她肩膀的小姑娘，低头摸索着什么，那小姑娘瘪着脸，看着面前的‘罪魁祸首’满眼迷茫。 “……喏，给你，当做赔罪，珞姐姐给我买的，我都舍不得吃呢，便宜你了。” 这才看见，惊蛰别别扭扭地掏了两条早前我买给她的苏子糖，塞进了小姑娘手里，我有些无奈，惊蛰道歉，能到这个地步，也是不错了。 “好叭，那就暂时原谅你。” 翠翠接了苏子糖，这才把千子放开，千子冲我抱歉地点点头，我便作无妨的回了礼，小翠翠和我，惊蛰，才坐在船坞里，看着千子撑着大船离开码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五十八章 借酒撒风 舟上只有我们几人，惊蛰又不是那般能够言谈甚欢的人，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整个船坞里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小翠翠看来是很喜欢那苏子糖，千子看来是察觉出来船坞里的死寂，索性在外面的船头撑船的间隙唱起了歌，那清澈有力的歌声伴着湖面的一圈圈涟漪，倒也有其他的韵味，我有些犯困。 但是现在的境地也不好休憩，我只好撑着一半的身体问我对面的小翠翠话，估摸着这小姑娘现在也消去了些气，没办法，总得有人去打破僵局。 “翠翠？” 那方含着苏子糖微微有些笑意的小翠翠抬起头来看我一眼，鼻腔里软软地落出一个嗯音来，我告诉她我需要一个枕头，如果可以再给我拿来毯子，原本坐在我身后的惊蛰是没有什么动静的，她之前一直站立着修马步，听到我的话转过身来，把我撑起来，我看着她。 “怎么了？” “珞姐姐，我让你靠着睡，让小姑娘把毯子拿到外头罢，外头有太阳，你睡着了能暖和些，等太阳下了山，我再抱你进来。” 我静静地盯着惊蛰，这丫头说话的方式越发像顾岚了，只不过是顾岚的话是询问，而惊蛰的话多数带了些强迫的命令，这么想了一会儿，确实，船坞里的阳光暖和气都被遮得差不多了，这么一想，于是点头应允。 “好，姐姐是你自己走出去还是我……抱你？”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惊蛰脸上难得地有些局促，我听到了贴得我极度近的惊蛰，那砰砰直跳的心声。 “你想怎么做？” 我忽然觉得好玩，这小丫头也有害羞的时候，索性不再描述自己的意愿，把问题扔了回去给她，其实我早已明白，这丫头心底里是想抱我出去的，那种心思，想要亲近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明白，就像春日里的花遇到空气般，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贴近，怎么样亲近怎么样去做，仿佛自己的整颗心都挂在另一个人身上。 “我……能不能抱你出去？” 意料之内的答案，我便不再反驳，既然是培养感情，那么我就应该把自己调和到和她一致的步调来调和，放松他人警惕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也足够放松，游刃有余地收放自如。 我轻轻地闭上眼，把手臂自然地放到了她肩膀上，脑袋也微微靠在了对方充满了香气的发丝间，被我贴近的少女身体有异常短促的一瞬震颤，之后我便听到她略有顿停的呼吸，我勾了勾嘴角。 “别怕。” 惊蛰还是沉默着，她的手过了很长时间才放到了我的腰上，托住我的腿弯，但是很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惊蛰太紧张了，以至于起来的时候，脑袋撞到了船坞顶，我闭着眼睛都听到了她轻微的吃痛声，像是自然那般，我伸手给她揉了揉撞到的地方，一旁的翠翠笑了出来。 紧接着我便听到小翠翠含着一口苏子糖口齿不清地同惊蛰说道。 “诶，小姐姐，你刚刚撞我的时候气势可没有这么弱噢？” 好大一个嘲讽—— 我也在心底暗自笑出来。 惊蛰没有理她，径直地抱着我就走出了船坞，估摸着也是没有什么好解释和辩解的罢，才踏出船坞，温暖的阳光便大片大片的往我身上铺下来，惊蛰稳定的脚步踏着木板，发出了蹬蹬声，大概是到船头了，惊蛰抱着我调整了一下身体方位，我全程没有睁眼，她坐了下来。 小翠翠在后面喏了一声，毯子便轻轻地落下来，我睁开了眼睛，拉了一下毯子，把脑袋放到了惊蛰的膝盖上，就这么睡了过去，耳廓旁是清澈江面流动的水声，还有一丝千子撑船划动水面的声音。 临近傍晚，我在睡梦中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微微动了动身体，惊蛰把我散落下来的发丝别到了耳朵后面，我睁开眼，看到金乌已经落了一半进地平线，惊蛰看着我醒过来，撑着我坐起来，翠翠把菜端到船头支起来一个桌子，布好了菜。 “珞姐姐，吃饭。” 我点点头，驱散了些起床气，叫惊蛰去舟旁给我取水来洗洗脸，翠翠跑到千子身边给他擦汗，行程过了一半，千子将船靠在了两旁堤岸前，坐下来和我们一起享用这难得的晚膳。 “千子，你明早把我们带回去大概是什么时辰了。” 千子含着一口饭菜努力咽了咽，模样像一只塞了很多东西的田鼠，显露得异常憨厚可爱，他冲着我挠了挠后脑勺。 “如果顺利的话，大概是明日这个时辰，如果能早一些，那就卯时。” 我看着一旁不住给千子夹菜的翠翠，心底竟也觉得温暖，问好行程之后，今晚就能够放心地享受这一趟夜渡了，惊蛰正在一旁小口小口的嘬饭，听着我们说话。 “惊蛰，你还有什么想去的？” 索性也没有事情，明日卯时才回到城中，不知道千子和翠翠他们还要不要接待客人上船，如果有，那么可能需要更热闹些。 “珞姐姐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我就不做那样不懂事的决定，今晚就好好休息，明日再说。“ 罢了，话尽于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舟上这一餐吃的极度舒心，江面从之前的橘红色过渡到灰蓝色，渐渐地与天空同化，变成了墨色，两旁的房屋开始点缀点灯火。江鹭随着水声一块吟唱起来，惊蛰耳廓的发丝被风撩动，我坐在背离风的地方，看着外面形神俱备的惊蛰，她平静地看着眼前墨色的江面，无悲无喜。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灼热，惊蛰转头时，刚好目光交汇，就这么个境地下，我居然想饮酒，就不知道千子这有没有。 遂提了一嘴，没想到还真有，只不过是下船的时候要多付点银子给他们兄妹了，倒也无妨，把这点花完之后，我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去找倚家二老，如若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倒也不算唐突。 一方，我是蒋风意的好友，现在的蒋风意作为倚家少奶奶，自然她是会有位置说话的，而且倚家不算是那般不通情达理的人，作为商人，我要是做一笔合理交易，他们是乐意之至的。 想到这，我也放下心来，只饮这今晚的酒，千子把船靠到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坐下来与我们一同喝酒，以至于我和惊蛰的眉目传情，都被收纳进这个朴素的男人眼底。 “珞掌柜，和这小妹妹倒是也有几分般配？” 我笑着将话丢了回去，问他为何，谁知竟是这么一番话。 “不该这么说，是这个小妹妹满心关爱，让我这个粗人都觉得心中不一般，不过珞掌柜啊，之前戏本子里说的那位女侠呢？没有随你一块？” 我明白千子提的是顾岚，惊蛰那方没有什么表现，似乎也是在等我给合理的答案，垂眸而下，我道。 “她啊，现下去忙她的事情了，不在我身边。” 这是最合适的答案，我不能告诉他人顾岚不曾存在，也不能显得我自己薄情寡义，既要保全了顾岚，也要保全了惊蛰和我，千子带来的酒是寻常的烧酒，我自诩酒量不好，但是今晚愉悦的心情让我觉得轻松不已，我将酒斟进碗里，倒进嘴中。 惊蛰坐在我身后当我的垫子撑住我，她的头发还是绑得很紧，那股酒劲顺着心情腾上心头，居然觉得这小丫头片子的头发很难看，我抬头望着她，她低头与我四目相对。 我只觉得周身热乎乎的，喘气都带着一股酒的香味，眼前的惊蛰对我而言是虚幻的，甚至都出现了重影，怪丑的。 人都说，酒壮怂人胆，我这个在她们众人眼里的怂人吉祥物，今天居然伸出了手指，越过惊蛰的视线，一把把她头顶束得整齐的发带薅了下来，惊蛰不及我突然的举动，顺着我薅头发的动作，哀嚎出声。 “噢……” “不许喊疼！” 我觉得我是喝醉了，说出来的话都与寻常不一般，惊蛰被我这一吼给噤了声，只能忍着痛咬着嘴角，作为女人该有的姿态，在这个暧昧的气氛之下，都显露得差不多了。 “诶嘿嘿嘿……” 我把从惊蛰脑袋上薅下来的发带摆弄在手里，几乎翻来覆去地给它翻出了花，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我原本手不算灵巧，蒋风意所会的那些手工玩意我是一窍不通，今夜竟然趁着酒意，把一条发带玩儿出了一朵花的模样。酒意深了，明明我才喝了两碗，千子看着面前的景象也不敢阻止，惊蛰看着我胡乱发疯竟也是手足无措的。 “惊蛰！诶你怎么有两个！诶你看这个花！” 惊蛰努力地抱着我，奈何我与她的身形还是有差距的，她有点脱力，只好把所有的力量都撑在自己的身上让我别滑落下去。 “好看，珞姐姐……” “嗯？” 气氛开始逐渐逼近危险，一旁喝酒的千子估计也是醉倒了，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翠翠将船停好之后便也睡着了。 剩下的只有我和惊蛰，惊蛰换了个位置，她与我同躺着，手臂撑着我的脑袋别接触船板，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几乎就像我之前预计好的事情。 一股温热的，带着少女独有的柔软的味道与香气，席卷了我，那是个什么呢？落在了我的耳朵旁，我知道那不是顾岚，但是，因为酒意的缘故，我也让其顺利发生了。 “珞姐姐……这酒，可真的帮了我大忙，要是你清醒着，定然是不愿意的。” “唔……” 最后发生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应该是伴随着那股香气入了眠，我知道，惊蛰也没有再做什么事情，而是把整个身体都护在了我身前。 夜风微凉，鹭声轻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五十九章 惊鸿初现 一觉苏醒的时候，已经是卯时，由于春日里的寒风料峭还没散尽，所以醒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凉意刺骨，我整个人窝在船坞里，听着船外的潺潺水声，以及千子醒来坐在外头焯水洗脸的声音。 我再一次梦到了顾岚，那是她在遥远的山川前，一头长发肆意地散开，她没有把发丝如旧地塞进皮冠里，而是放开了，她与我说，好久不见。 醒来时，眼底酸涩至极，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那样一个人，该让我再见一面，惊蛰躺在我身侧，面对着我睡得深沉。 我这才有机会好好地观摩一番面前这个女孩的全容轮廓，惊蛰的眉眼，在熟睡的时候，是柔软的，不知道是不是躺在梦里的缘故，她身上的香气温柔了许多。惊蛰的睫毛很长，吞吐呼吸之间，嘴角携着微笑，甚至做了梦，还能咂咂嘴，我有些忧伤，总觉得惊蛰表错了情，爱错了人，所有的假设，都是不成立的。 为什么，按照我对顾岚这般的深藏眷恋，任何人都是无可比拟的，她是我心海的一池温柔，而这温柔池水，外面是千歌万重的山峦。破不开，也道不明。 千子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他回到了船头，并没有吵醒我们，我微微起身，将手撑着就这么托腮看面前的惊蛰熟睡，这么一看一想。竟是卯时过了，天光大亮，水声被船桨搅和，安静的，歌唱着。 我这么撑得腰部酸软，吧嗒一声躺下来，面前的惊蛰反而醒来，两相沉默，相对无言片刻之后，惊蛰凑了过来，在我的额角，落下一抹温热。那双眼底，是炽烈的火，我心底难鸣，没有推开，明白是演戏，但是这场戏，我现在也开始不明白了。 “珞姐姐，你是真的好看。” ——珞曦，我看到你，就像春意细雨，夏炎微风，秋红碧穹，冬寒白雪。 顾岚的话忽然在我耳边炸起，我看着惊蛰逐渐凑近的身体，如梦初醒，推离了她。惊蛰似乎有些意外，我的举动，但是却也没有再如当初那般顽劣，而是眼底划过一层浅淡的忧伤，很快便消失了。 恰逢此时，翠翠端着早膳进来，刚巧撞见两个人衣衫不整地相互对坐，愣了愣之后便把东西放下，十分识趣地离开船坞，我看着面前小矮几前摆放好的白粥和小菜，一言不发，预备挪到面前。就在此时，惊蛰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挡住了我要侧身离开的动作，而她的双臂，挡在我的两侧，现在的状况，就是我被禁锢在她的面前。 我看着越发凑近的惊蛰，深感绝望，而她自然也看到了，她的珞姐姐逐渐难看的脸色，惊蛰何等敏锐，她裹着那股属于自己的香气，只卡在了距离我嘴唇很近的鼻尖前，贴着我的耳朵，唇瓣翕动着把一句话送与我。 “珞姐姐，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我现在不急，你也不要太急。” 很快，她话音刚落，香气便消失了一瞬间，我愣在当场，看着她已经挪到了桌前，端起碗来喝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这下子的气氛弥漫着一股诡谲，怪异而又难以名状。 心海涌动着剧烈风声，船已经快要靠岸，这个时候我居然分外想念高明月与沐随风，虽然这一路走来，相遇的时间并不算短，可是也不算长。从皇城出来，我也习惯了漂泊，但是又说来，这浮沉人生，一个人过久了，有人出现后，又习惯于群居，现在再度转圜会原点，且陪伴在侧的，不是想要的，人，总是想要能够得到的。 “惊蛰，我们等会，去街上走走罢。” 心间闷得慌，这场游湖好像让我更加迷茫，虽然心中的不适已经散去了很多，估摸着因为那个神光离合的梦，我又有些心不在焉，急需把自己拉回来，顾岚会回来，不能率先乱了阵脚。 惊蛰扒拉着那碗白粥，往船坞外看去，已经临近水港，城南影绰的屋顶是水墨做的，所以异常明显，我想，面前的惊蛰，不亚于当时的白妙染，不过是，我现在不能以对待白妙染的方式去对待惊蛰，惊蛰也不是江陵养大的小姐，不是，仅于喜欢的，白妙染。 船只靠岸，我和惊蛰告别了千子和翠翠，千子临行前，让我给他留下些东西，好以后去找寻到我，我也没有多想，将茶馆的地址给了这一对朴素务实的兄妹。 告别不过是人生最常见的事儿，我让惊蛰去牵来马匹，我们顺着城南，绕着集市，再走一走。此时我不想那么快回到倚家，以及，去找倚家，也需要我足够的时间和本事，既然，倚家是绸庄，那么，作为绸庄，期间的商贸，必然也是能够联系的一环。 而作为之前再熟悉不过皇城丝绸的我，也该去做一些，这个时候能做的事情，或许是沉思太久了，都没有听到惊蛰喊我，直到，远处的一只墨燕飞过，我才回过神，这下子，已经走到了南市。 南市，春季里不亚于茶馆茶市的繁华，这才进门，便被四周的喧嚣给盖过了谈话的声音。惊蛰，也把注意力暂时移到了茶市里，但是越发进入中段，南市两端便没了行人，只剩下空落落的几个摊位，我走在突然安静的街道上，两旁的屋顶上站满了燕子，我看着这难得安静的街道，觉得有些不对劲。 燕子忽然飞走，而街道两侧的树林，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告诉惊蛰，不太对，惊蛰往前护着我，而远处传来一声鹰鸮。 离开这段街道，便回到了如常的街道，擂台，茶楼，街摊。我让惊蛰去买些甜食，好过一过嘴里的苦，惊蛰便去了。我站在街道中央，不过半刻，人群里开始发出尖叫声，摊贩们焦躁的收拢好摊点，抱着全部的家当，离开，人群中出现了一群黑衣人，我握紧了身侧的故羽剑，但是这群人，显然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烧杀抢掠的刀客。 或者，里头混了一些，需要杀我的人，周围的百姓四散而逃，我看着那群刀客顺着人群散开。其中两个，往我面门来了。这个时候，我还是没办法，全部想起之前顾岚教的东西，只是闪开往后躲，顺着房檐往后离开，袖中的暗器也往后扔，至于故羽剑，只是闪着剑光。所有的真气，这个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我咬着齿关，惊蛰估摸着，现在一时间已经找不到我。 而身后的刀客，速度的角逐我自然是比不过的，身后的风声越来越大，我走进了死路。跳进了，死胡同。我站在那扇白墙面前，转头看着冲我来的刀客，心一横，反正也是死了。将真气努力聚合起来，凝在剑尖。 “前……” 我正准备冲过去，只听到刀客的一个字还没说出口，那原本蒙着面的刀客，身形忽然停在了当场。而脖颈上，绽开了血花。 我抬头一看，房檐上落下一个女人，而那女人，长的很平凡，但是剑法却异常利落，几乎在瞬间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让两个大活人死于非命。 “你是谁。” “姑娘，出门在外，小心为上。” “你等等！！！” 那个女人，一段轻功，离开了这个死胡同，唯一在我脑海里留下印象的，是那把剑，不是寻常的剑，也不是顾岚的水云剑，水云剑，没有如此张扬的气儿，也没有如此，能够使剑到，如此利落，让人，一见难忘的模样。 我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那个女人，如若是碰巧，那她大可不用下来，但是她下来了，会不会是顾岚，我这么思索着，思索了一会儿，便觉得荒谬，若是顾岚，为什么，不用原本的相貌，见我呢。 我靠着白色的墙面蹲下来，惊蛰在不久之后，找到了我。 “珞姐姐，你没事罢！” 我看着远处踏风而来的惊蛰，摇了摇头，眉心却一直没有松下来。那个人，绝对不是，寻常的，江湖侠客。 “惊蛰，回倚家。” “啊？噢，珞姐姐你慢点。” 惊蛰望向四周，确认没有危险，才带着我出了胡同，去正街，回倚家。马蹄声哒哒作响，我闻到身后惊蛰浓烈的香气，以及这孩子时不时蹭上来的唇角，我无暇顾及她在身后时不时的轻吻，像猫儿一般地乖顺，我的思绪定格在那扇白墙前，那个落下的女人脸上，那把，惊艳于眼的剑刃。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使出，如此，翩若惊鸿的剑，和那一手干脆利落的剑法，一招制敌的，手。 我想不通，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还有谁，不过排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可能，也是我足够发散的思维以及想法，顾岚的身影，在我的脑子里，盘旋太久了，看谁，都像是顾岚了。 “珞姐姐，到了。” 惊蛰的声音从耳边随着风声响起，我抬头看，已经到了倚家大门前，我跳马下来，看着面前偌大的牌匾，心底收起了所有的想法，没有顾岚，只有自己，以及，惊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六十章 寻觅无踪 从倚家大门进去时，蒋风意在外面的绸庄采货，还未归家，婢女们提着篮子把我和惊蛰引进倚家内堂等候二老的会面，倚家是江南丝绸的龙头大户，几乎承包了所有的丝绸生意，从江南城往北而去，北至皇城，南至秦淮水岸，西至西域。都有囊括，可见盘根错节的厉害程度，我不由地感叹，顾岚呐顾岚，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倚家的客堂弥漫着浅淡的檀香味道，可能是倚夫人信佛，或者是，倚老爷也说不定？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的，这个点燃檀香的人，竟然是倚烟烟。我看着一身红火的倚烟烟手里拿着东西进来，在香炉面前近乎虔诚地点燃檀香，这个姑娘似乎是看到我们了，只是轻轻点了头致意。便离开客堂，回到自己的闺房中去了。 “珞掌柜，有失远迎。” 把我的思绪唤回来的，是一位中年妇人，不，应该说是长辈，这是倚家主母，倚夫人，我扯着惊蛰行礼后，倚夫人十分客气可亲地让我们入座，香茶一盏奉上来，我忙道。 “夫人不必如此，原本我也是蒋风意的好友，夫人如此隆重，晚辈心间甚是不安。” 倚夫人着了一身沉香色云绣袍，再加上江南养人的气儿，江南女子多肤白，即使是沉香色这样的沉着色调，在她身上也甚是合适。听我言语间，夫人的嘴角微微携着笑意，饮茶之间也询问着是不是有要事相商。 其实心间绕就几圈，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候真的合适提及倚简隽的事情，但是看倚夫人的气度，若是不说才是不敬，何况我们在府上叨扰如此长的时候，我吞吞吐吐，也不是这江湖儿女该有的作风。 索性还是说了罢，只是需要斟酌言辞用度，才能说得滴水不漏又顾及夫人情绪，我侧头看了看身侧的惊蛰，这孩子眼底是死寂一般的淡漠，没有我动手，她也一定仍旧是原本的模样，我伸手叫她过来，她这才露出来点笑容。 不再说什么了，直入主题罢。 “夫人，你可知，大公子踪迹何处？” 倚夫人捧着茶杯的手一顿，眼底染上了一抹疑惑，她不明白我何出此言，但是还是很快，她眼底的疑惑瞬间换成了沉着文雅。 “我家隽儿，可是给珞掌柜添麻烦了，若是，那老身在此道罪。“ 我将手中茶盏放在一旁桌上，双手叠在膝前，将胸中的一股长气舒出，把所有的前因后果一一道破，而客堂内，除了我的陈述，便再没有任何声音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这陈述太过沉重了，倚夫人听得脸色越发凝重，不过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简隽公子，是倚夫人生养长大的，现下孩子失踪，就算是我，带着惊蛰，也是难辞其咎的，甚至已经做好了，被赶出倚家的准备。倚夫人沉默着，这个明智的夫人，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起伏，但是她的眼底，分明闪过了泪光。 我将一番话说得极尽诚恳，带着赎罪的态度，不掺杂任何的私人情绪，这原原本本的事情，我坦坦荡荡，有如这青天下的人心赤诚，尽数道了去。 “老身……明白了，谢珞掌柜坦荡之心，能够告知我儿去向，原本近来我们也在找他，只是一直下落不明，就差去官府张贴榜文了。” 我心底沉下来，官府，商人，现在的倚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么，纵使天子对于商人的地位制约仍旧低下，但是，既然能够在江南立稳脚跟，并且能够与官府融洽，那么，确实，顾岚的用心，就是我心底现下明了的状况，她要我去沟通，至少，是最简单的，学会沟通四处的势力。 惊蛰在一旁，立身极正，似乎我们的谈话都没有影响到她的半分，与倚夫人的谈话到此时，除了说简隽的事儿，顺带我还提了整个事情的利弊。以及，我可能要留在倚家，但是不会白待，毕竟，作为身前的公主，鉴别绸缎的力量，我还是能够摆在明面上来用的。已经是临近傍晚了，我听到门外回廊里，少女清脆的喊声。 “嫂嫂！” 那是倚烟烟的声音，至于她喊的那个人，不是蒋风意又是谁呢？她从绸庄回来了，还是如旧，腰间别着扇子，妆容清淡了许多，甚至于喜欢的红衣都换成了较为素雅的套衫，一身月白对襟，绣了云纹，和倚烟烟的一身红火形成了十分亮眼的对比。 “珞曦！” 蒋风意朝我走来，我站起来，她看起来甚是欢欣，拉着我看了几圈，询问我是否完全痊愈了？这才反应过来，倚夫人也在，行了礼仪，我与倚夫人说下最后一句话。 “夫人，我与顾岚，同心同命，若是因为这事儿，顾岚失踪，连累简隽公子，那我们难辞其咎，万望夫人放心，我一定抓紧时间，去找公子的下落。” 夫人起身，从琐事中抽离出来，笑着让我同蒋风意去说说心里话，也隔了那么久休养，没有好好的谈，现下正是姐妹相见，定然分外想念。 “珞掌柜心仁。找寻之事，倚家也会倾力而行，掌柜且放心，天色晚了，老身会吩咐，备膳下去，晚些请一定到前厅来，至于珞掌柜所担心的事情，老身也会考虑其中利弊，风意烟烟在这府中是孤秀，珞掌柜若不嫌弃，明日可随着风意去绸庄转转。“ 我点头应下，喊了一声惊蛰，她抬手冲着倚夫人行了拱手礼，便随着我回去，身侧的蒋风意似乎被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一般，也许是忘了自己刚刚从绸庄忙回来，她牵着我到居住的小院，看着庭前的苍柏，还想拉着我去酒楼。 “珞曦，你痊愈了也不告诉我，留个书文绉绉的老娘看不懂，现在家事琐碎，殊白负责调香脂粉生意，我只能在绸庄里忙得昏天黑地，今日你好了，带着小丫头也回来了，走，我们去酒楼喝点酒去庆祝庆祝。” 我一把摁住要往外走的蒋风意满脸无奈，她定然是把刚刚倚夫人要一起用膳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忘了？刚刚夫人说过要吃饭的？你安静些，怎么嫁了人还收敛不起性子。” 原本只是想说说她，谁知这女人的性子真的是半分没有收敛，双手叉着腰在我面前言辞锋利，巧舌如簧地反击道。 “我就是这个样，嫁人也是这样，比不上珞掌柜风雅温柔。” “……你说你，唉，行，等用了饭，我陪你出去喝一场？” 一旁沉默的惊蛰突然开了声。 “珞姐姐，你的病不要紧么？” 我侧头冲她挥手，满不在乎的，其实，图个开心。 “无妨，心中闷得慌，你若要去，就我们一起去，不去，你可在这等我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陪姐姐去便是，再说了，老青苔也叫我保护好你啊。” 不知为何，她在这个时候，提起了顾岚，我的脑海里再度跳进了白天那位神秘女子的身影，那扇墙，那把剑，无疑，撕了个伤口，三个人陷入沉默 “……惊蛰，不说了。” 惊蛰自知我沉默，是自己多言，乖顺识趣的闭上嘴。我哑着嗓音告诉她不要再提，既然不能见，那便减少提及，就不存在相思。 金乌落尽，天际被烧红的云层铺满了，倚家小院的井水伶仃作响，倚夫人喊婢女来叫我们用膳，至于用完膳，自然，请示之后，我们便去了酒楼。 而这晚，是我对自己的告别，亦是，将自己挫骨分离，即使血肉模糊，也是万死不辞的，也是我，最后的沉沦任性。 黑夜里，信鸽传来书信，顾岚，无踪。我宁愿相信，是她离开了江南，找寻她处，安身隐藏，有万不得已的理由，不能与我相见。 酒楼里鱼龙混杂，纵使有着蒋风意这样的千姿绝色作保，还是有些男子要来与我谈话，不过，因着身边的小随侍惊蛰浑身刺头的劲，也给挡了不少，胸前闷着一口浊气，我这晚喝了四壶酒入腹，眼前皆是虚幻模糊的，惊蛰拦我，却被我的眼神给杀了回去，她只好坐在面前，看着我清面前的酒壶，我其实周身发软，神智也不算清楚，但是停不下，要把胸口那股浊气清掉，不论以什么方式。 我端着酒杯，一点一点的把酒灌进去，人说得对，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顾岚……唔……” 我最后失去意识，是已经醉倒在梦境里，躺在案前呢喃她的名字，惊蛰身上的香气熏得我很不舒坦，所以我并未让她碰我，蒋风意不知道在哪个水台上表演她的扇舞，而猛烈如潮的孤独席卷了我身体所有的角落，任性与放纵，让我，闷着声哭出来，甚至，砸了那些酒壶。 “顾岚……你这……不存脸皮的……登徒子。” “珞姐姐……别喝了。” “我不！” “跟我回家。”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六十一章 断弦见血 梦境混沌，我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醒来，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头痛难忍，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周围的空气泛着湿润的味道，定然外头又是一碧如洗的蔚蓝天，惊蛰趴在床沿睡着了，我低眸便看到了她那张脸。 在细碎的阳光下熠熠发光，我却觉得胸口有些疼，像是被一剑刺穿过后又被人在抽出时刻意加重了力道一般。疼得喘不过气来，我努力吐息着，试图把胸口那种钝刀割肉的疼散尽些，再坐起来。 惊蛰察觉到后睁开眼，毫不避讳地就贴上我的额头，像是寻常我给顾岚试体温那般试探我是否发热。四目相对，没了力气挣扎。但是我能感觉到，确实是旧病复发了，想到这，便是忍不住地唾弃自己。 还不够，我还不够。脑海里反复想着，我睁着无力的眼，看着面前这个少女，胸口却一阵阵地钝痛不止，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失了声，惊蛰看向我的眼底，尽数是盛满的惊慌与心痛，我笑，是了，现下这般境地，竟也不知苦为何苦，喜为何喜 我伸手指指桌上的纸笔，惊蛰回过头去，端来纸笔予我，我撑着近乎虚弱的身躯，提笔告诉她去给我买药，她不愿，还是那般贴着我。 这应该算是顾岚走后，我已经拖着这幅病体没有倒下的第几次了？上次许是失忆那次，但是上次或多或少地有些安然赴死的悲壮感。直至后头，我反而看得越发开了，竟然也觉得怎么样无妨，心中明白，顾岚不会再丢下我的念头。 只是脑海里一直闪过那日在胡同里救过我的女人，形象太像顾岚，虽然不是那张脸，但是……我还是太执着了，认定了的事情总要做到，顾岚教我纳天下的心，我已经努力地去纳这个天下，可是太难了，我不是那般聪慧的人，或者能够把自己的心能够好好隐藏起来的人。 身侧还萦绕着昨晚没散的酒气，熏得整个人有些浮沉，看着眼前的惊蛰，竟然晃了晃神，我把头偏了过去，不能再接受这样柔情的惊蛰，毕竟喝了酒，我怕自己意识模糊，心性不稳，若是发生什么，甚至把她当做顾岚，那便是完了。 “珞姐姐，为什么你的眼里，总是没有我呢，为什么你的眼里，好不容易能够有我一点余地，你就急着躲开我呢。” 在我侧首的一瞬间，听到少女近乎悲恸的询问，我的呼吸重重地顿了一下，果然，我还是作了伤害到她的事情，可是我没有办法选择，磐石无转移。 “惊蛰，去吧，给我买点药回来……” 我在斑驳的纸张上写好药方，丢给她，一边嘲讽着自己久病成医的德行，惊蛰再次看了我一眼，把要说的话全部咽回了嘴里，她手中捏着那张纸条，仿佛要捏成飞灰，终究是抵不过我满眼的不适，踏出门去。 我伏在床沿沉痛地闭上眸，我明白，这是无法转移的难堪，旧病复发只有两条路，要么重生，要么死。 彼时，蒋风意还没有回来，我想，那位知道我这般不死不活的模样，估计又是一顿讽刺了，我看着远处渐渐飘远的云层，阳光微微地散着光，这一切都足够静谧美好，但是心口却犹如烈火被炙烤着，身心俱疲，就这么伏在床沿，睡着了。 那方惊蛰遇到了羡君山，得知我旧病复发，便赶着要过来看，且拿了一味药亲手交给了惊蛰，羡君山深谙惊蛰心性，只是嘱托她照顾好我便离开了。惊蛰回来时，我已经睡得一身淋漓，所有的酒香散开在房里，她将羡君山给予的药和带来的药一并给我服下。 日落西沉，我睁开眼时，惊蛰估摸着去做晚膳，而我望着眼前的顶账，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痊愈是必然，那么痊愈之后，我必须要再去找一趟倚夫人，我要讨个活干，不能再这般白混口食，如此想着，门开了，蒋风意端着一个杯盏进来，吩咐我喝完之后，坐在床沿。 “你真的想好了？要去跟婆婆讨个活？” 我对着她笑，点头称是，她眼底复杂，许是担心我的身体，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也许是想开了，心底宁静，甚至退却了前度的天真。 “是的，我必须要去，我别无选择，顾岚还在等我，我还需要做我该做的事情。” 蒋风意沉默了须臾，便约定了明日去一趟绣坊，绣品我是可以帮上忙的，只要清早去和倚夫人请了声响，便可以去了。我点点头，看着那端进来的杯底印了两个字。 安心—— 面前那风华绝代的鸨娘，现在眼底竟然含着丝丝柔情，想必是倚殊白待她极好，连着气质也温柔了几分。 “你真的变了。” 我朝着她笑言，蒋风意低下了眼睛没有说话，嘴角微微携着笑意，手指却一直在摆弄腰间的扇柄，默契让我们了解，我为何口出此言。她端着杯盏出门前，嘱咐我小心保护自己，我点头，惊蛰不时开门进来了，我撑着身体坐起来，踏地而下，坐在桌前用饭。 惊蛰许是习惯了和我相处的方式，话不多言地同我一起吃，我将明日要去倚夫人前的事情告诉她，她扒拉着晚饭心不在焉地点头，这丫头心里藏了事情，我将碗筷稍稍放下。 “你心不在焉，有事么明日？” “我想，出去一趟，去市集采买一点我用的香料回来重新调制，珞姐姐你不是不喜欢那个香气，我想着调个别的味道……” 我说呢，是什么心事，原来是要采香，我想着倚家脂粉生意应该也有。 “倚家的脂粉，没有你要的香料？” 惊蛰点头，并且告诉我，原香是不能从一开始就往脂粉下手的，否则便是不纯粹了。我便没再反驳她的想法，只好告诉她去了回来，她点头，那么明日便是我和蒋风意一块儿去绣坊的日子。 用完晚膳，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窗外传来几声低沉的鸟鸣，像是乌鸦，其实这个时候听到鸦声，略有些不吉，我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小院，闩门入眠。 翌日，天色适合，清早打晨儿，嘹亮的鸡鸣唤醒了所有人，彼时我出门时，惊蛰已然留了字条说已经去采香了，我便站在房内洗漱，蒋风意推门进来接我一起去，说是昨晚已经打过招呼，倚夫人已经同意，那么便是直接去绣坊了。 绣坊在倚家的东侧，基本过了两条街便是绣坊了，站在绣坊门前，蒋风意先去安排门客出来接待，我便自己进了绣坊绕了绕。这绣坊分为两层，规模不算大，但是也五脏俱全了，蒋风意带了个男人朝我走来，那男人身材中等，长相朴素，一副忠厚相貌，蒋风意告诉我，这是倚家绣坊的掌柜。 我朝着掌柜福了福身。掌柜规矩地冲我回礼，说是让我在二楼的雅阁，负责进来的绣品品鉴。我看了一眼蒋风意，她冲着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便不再客气，想必也是跟倚夫人打好招呼了。 蒋风意随意吩咐了一会儿，便说带着我和侍女到处看看，才走出茶馆，便觉得气氛不对，远处传来了一声马蹄落地声，四周房屋外围的丛林中蹿出来一群杀手。 “风意！人！” 杀手皆是蒙了面的，蒋风意将怀里的骨扇抛出，我则是拿出了故羽剑。四方而来的杀手没有要与我们缠斗的迹象，而跟在蒋风意身后的侍女则是被后方的杀手掳劫制住，风意欲上前，被我一把拽住手腕，那侍女想必是吓着了，喊了几声少奶奶，我望着面前的杀手，将故羽剑收进去。语气异常平静地与杀手开始交涉。 “掳劫少女算是什么本事，我们谈谈。” 左侧为首的杀手笑了笑，叹了一声小丫头足够聪明，我冷着眼看这一群把我们围住的杀手，少说也有八人，四周的房上还有隐手。我和风意再猛力突破，面前的少女将会很快死于非命，所以只能这般谈判。 “珞老板，我们也别无他意，只是想让你去见一见人。” 心下了然，看来这是那日在崖边和顾岚缠斗的那群杀手了，这一番事情，皆是冲着倚家来的，商人地位本就不算高，更何况倚家这种富商能得此地位更是不易。估计是惹了哪路官员，而倚家根基深厚，又与江南的官商融洽，这官员之中定有鱼目混珠，阳奉阴违的人。雇了杀手来锉倚家锐气，难得的是，倚家见过世面，对此丝毫不急，倒是反应了幕后雇凶这位的愚昧之处。 风意牵了牵我的手腕，我与她对视一眼，眼底平静答道。 “我们随你们去，放了你们掳劫的少女。” 为首的杀手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便吩咐手下把少女放了，那少女早已腿软，瘫在地上不住地哭泣，我和蒋风意收了武器，朝着杀手们走过去，顺利交换了人质。 “她们是你们尔等贼头能亲手掳劫的么！！！” 我抬头望去，四周隐蔽在房梁的杀手皆是传出了一声痛呼，应声倒下。而那道剑光，不是断弦惊羽，是什么呢？ “惊蛰！等……” 她来得如疾风过境，我还未来得及制止，那群杀手便腾风而起，而天光之下，惊蛰的侧手握着的断弦惊羽像是爆发了它所藏的天性和锐利。也许也有执剑人的心气儿倾泻。随着惊蛰的身法走势，明明最开始，她藏了些招式。之后便像玩不下去一般。少女化作了一只凌冽的飞禽，那断弦惊羽，则行云流水地随着飞禽舞动，剑刃上携着狠厉锐利的剑气，上去的杀手不敌其势，纷纷中了招，而皆是一招制敌。 像是顾岚教她那样，未及敌进，便与武器融合为一，反守为攻。 杀手四散而落，围观的人群见此情景，纷纷四散而逃，身后禁锢着我们的杀手，不知什么时候被落下的惊蛰一招破喉，倒在地上，蒋风意惊在当场说不出话，我亦是换了口气，惊蛰……身上的杀气…… “……为何不留人。” “珞姐姐，一群渣滓，留作何用？” 我望着满地的尸体，不禁头疼，这下，能够知道的线索又断了。而受到惊吓的人群，明日定将这一事传的满城风雨。我催促着她们赶紧离开，明日倚家还有要处理的事儿了，一路上，蒋风意眉心紧蹙，惊魂未定，不是因为杀手，而是身侧褪减了锐气的惊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六十二章 安顿绣坊 果不其然，翌日的江南城，把惊蛰杀人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有心者还找过倚家，只不过蒋风意架得住事儿，都把所有的事情给摁了下来，倒是倚夫人在这么一个下午叫我去厢房谈事儿。 我不知道倚夫人有什么事情要和我秘密会谈，甚至只吩咐了我一人前去，踏进那间房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清心的檀香味道，左侧的墙上挂着一幅观音像，我朝着那副观音像拜了一拜，老夫人着了一身素衣出来，手间捻着佛珠。 “坐罢。” 我望着面前的倚夫人，眉眼和蔼，甚至那股檀香气都虚幻地从她身边绕了两圈，檀香是从右侧的香炉里散开的，青烟袅袅。 “是，多谢夫人。” 是候着夫人坐下，方才入了座，夫人交给我一卷佛经，她道。 “看你近日心不够静，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老身那日问过你隽儿的事儿，就没见过顾岚那姑娘。” 倚夫人是个何等聪慧的人，我知道，是为了倚简隽的事儿来找我，也是看透了我对顾岚的不一般，这般戳中心事，我竟然不知从何开口，手指捏着那卷佛经沉默。 “夫人……我在找的人，除了倚大公子，还有顾岚。” 倚夫人坐在对面，许是看出了我的局促，她将手中的茶递给我，我抬起眼睛望她，看着那推过来的茶杯，心中不解，这是为何？ “夫人？您这是？” 倚夫人勾起嘴角朝我温婉一笑，伸出布满岁月的手指，点点那杯茶的边缘。 “珞姑娘，你泡的一手好茶，却容易心乱，可是顾姑娘的失踪，让你如此牵肠挂肚？所以，在菩萨面前，你的心都不曾安静片刻。” “……夫人既然，都知晓了，为何还要问呢。” 我蹙着眉，望着那杯茶，竟也不知作何辩解，只好承认了去，我是挂念顾岚，或者说，是心中的稳定正在摇摇欲坠，顾岚说的没错，我从未心静过，也像沐随风调侃的那般，我像只不知所措的猫儿，就算是顾岚失忆了，我也还是被她掌控的。 “老身问你，是想让你打开心结，毕竟我看得出，珞姑娘对顾姑娘的挂念，你的眼睛里流露出来了一切。” 我开始自省自己是有多表面的情绪，以至于倚夫人都看得出，我抬头看着那杯茶，这才发现，茶色不均，不算上品，再度对上夫人的眼睛时，竟然让我察觉出几分母后的温柔，她的话是在提醒我，也是在温暖我。 “夫人，知道我与顾姑娘的事儿么。” 午间，暖阳还足够充盈，光束透过明窗照进厢房里，在地面上形成了斑驳的点，甚至透着茶汤的颜色。我将手边的茶汤倒掉，把夫人早已布置在一旁的茶盘摆好，坐在中央，开始准备沏一杯新的茶。 地处江南，可是倚夫人布置的茶盘上，竟然有清溪茶1。“清水高峰，出云吐雾，饱山岚之气，沐日月之精，得烟霞之霭，食之能疗百病。老寮等属人家，清香之味不及也。”我看着那难能一见的清溪茶，我望着那茶盘，看来是不合适用茶盘来泡这一沏清溪茶。 “夫人，不知，您可有茶炉？这是清溪茶，方有炭炉和石泉为引，口感才能上佳。” 倚夫人看着我提出疑惑，吩咐着侍女进来，搬来炭炉，又让人去取来石泉。她将手移至一方，任我动作，我感叹于这位夫人的风雅之处，像是早已明白今日是来给我静心的，就在这间小小的厢房里，备好了一切。 我坐在炭炉前，把石泉水注入壶中，等至水沸时，将茶壶内的水倾泻而出，用来洗净茶具，清溪铁观音，该有八道为上。 洗为第一步，那倾泻而下的水，像是一只白鹤，落在茶具内，洗毕倒出。 清溪茶分好，只取了五分入杯，悬壶至高往下冲开躺在茶具里的茶叶，盖上杯盖，撇去白色的浮沫，静置一二，依照巡回势倒进干净的茶杯内，那茶杯精巧而小，而清溪茶品的就是唇齿留香入喉甘甜的味道，不宜多了。 倚夫人看着我素手玩儿茶，眼底散着一丝惊讶和温婉，我把茶汤一点一点均匀留在茶杯内，成茶时，茶汤金黄，味中带涩，涩里回甘，我双手执了茶递给夫人。 “夫人，请。” 倚夫人将茶接过，品过之后笑开。 “珞姑娘，你该明白我今日所请了，从茶中的反应，你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隽儿之事还需费心，至于顾姑娘，我可为你担保。” 我细细酌饮着那杯清溪，眼底平静看向这位帮我清心的夫人。 “何？” “往日，顾姑娘到这儿的时候，都是孤身一人，竟这次不是，带了你来，你眼中的一切，亦是她眼中的一切，所以老身告诉你，她会回来的，而且，不至而来，你既明白老身今日所做，那么，请付出全心去做当下事，顾姑娘，不日便归了。” 我起身朝着夫人行礼，深深谢过，此番谈话后，夫人还曾告诉我，不日，倚殊白会至别城拿新的脂粉绣品回庄，望我近日多陪陪蒋风意，恐她孤独，我允了下来。 “夫人之恩，珞曦谨记。” “珞姑娘，去罢，绣庄明日还有事，这里老身吩咐人收拾了便是。” 我起身，又谢了一遭，这才出了门去。门外，惊蛰正在满院子找我，见我行至花厅，才放下心来，牵着我，我望着面前的小姑娘，不忍伸手抚了她额前碎发，而这一切，正被远处立在房檐青顶上的女人纳入眼底，她在这之下，绽开了一个细不可察的笑。转身腾去了。 绣坊的事情，被倚家悄无声息的压下，然此般轰烈之事，谈资暂且不表，我在倚家联系羡君山的时候，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出城，所杳无音信。 洛阳皇城内，坐在屏风后的老者，将眼前的纸条捏碎，扔在了一旁的花坛里，他望着青天，不禁发出了一声冷笑，他吩咐身后的影子，声线沉着而冷冽。 “昼夜，小心而行，去一趟江南，不可惊动百姓。” “是，昼夜领命。” “别步了折渡后尘，明白了？” “是……属下不会。” 影子朝着老者跪礼后，转身绕出了屏风，往兀长看不到头的长廊里走远，老者摆弄着手里的酒杯，那藏在广袖下的手掌，抚摸过酒杯上刻画的图案，他将酒杯哒地放在一方盘中，抬起酒壶，缓缓地斟了一杯，饮尽长叹道。 “我还是小看了你呢，也小看了小公主身旁，竟是如此藏龙卧虎。” 翌日，我如旧去绣坊，带着惊蛰，惊蛰在身后别着剑随我走进绣坊时，掌柜的都吓了一跳，试图与我商量，前日发生之事，不要让惊蛰再背着剑出入绣坊，以免造成客人的恐慌而不进店了。 我看了看惊蛰腰间的剑，确实如此，是我忽略了那日她在绣坊面前大开杀戒的模样，定然是吓坏了江南城的不少街坊，惊蛰斜着眼睛淡淡地瞥我一眼，伸手护住了断弦惊羽，那眼里的意思分明是不行的，我转过身去，叉着腰看她。 “收了，绣坊是做生意的地方，你带着剑会吓到别人的。” 一番语气坚决而简洁，惊蛰抬起头看我一眼，慢悠悠地把剑取下来，递给了掌柜的，转过身来蕴含不满却又听起来哪里都不像不满的道句话予我。 “珞姐姐，若是老青苔在这儿，你定然是撒娇求她取下来的。” “……” 我一时语塞，从心间把气性绕了两三圈，最后化作了一掌拍在了面前惊蛰的脑袋上，又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你长本事了，竟然调侃起我来了，上楼去，先去给我斟茶，我要和掌柜的再说会儿话。” 惊蛰抬手揉了揉被我拍过的脑袋，嘴里嘀咕着我偏心之类的话，身体真诚地爬上楼给我泡茶去了，我望着掌柜的。 “掌柜的，我这姑娘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您可还有什么事儿？” 那掌柜的朝我行了礼，缕缕发说道。 “姑娘，我这再无事了，晚膳的时候还请下来吃，就是柜前现在还有些忙不过来，我现在要按照少奶奶的吩咐去一趟外头取一下少爷新带回来的绸缎。” 我点点头，抬手让老人家去了便，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我需要等会儿才能上去品鉴绣品了，看会儿前厅。 “掌柜的且去罢，我明白了，我会在前厅等到你回来的，我再上去。” “多谢姑娘。” 掌柜的拉着个小厮便往门外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六十三章 再会鸿女 绢帕惹祸 绣坊的前厅人流较为密集，而曾经与倚家来往的客商我也在这里见了个遍，甚至有意的留下痕迹告诉他们我是谁，彼时到了中午，惊蛰站在楼上的廊前看着我在楼下忙活，她还是警惕着望向四周巡察，不过一直是风平浪静的。 中午，客商们的来往已经清减了许多，我坐在柜台前看着那些绣品慢慢整理着，也未曾注意外头是否到了什么时辰，惊蛰在楼上喊了我一声，我抬头放下手里的活看她有什么事儿要讲。 “珞姐姐，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都日上三竿了，你粒米未进呢。” 此时才注意到已经是午间了，客商们都拿了绣品走得差不多了，除了几家定了绣品的姑娘们会让人送过去之外，也没有什么大事儿了，我点点头冲惊蛰挥手。 “你且去罢，我在这等着你回来，快些。” 惊蛰踏着楼梯下来顺手带走了断弦惊羽，出门去了，彼时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倒是吹散了早前人群聚集的闷热气息，我坐在柜台前翻看着今日的册表，这下四下无人，倒也安静，绣坊内是点着倚殊白送来的香料，算是特别清淡沁心的香味，散在这前厅里。 许是我看的专注，没有注意到门口不知何时徐徐进来一个人，等到抬头的时候，面前的人已经飘到柜前了，四下打量着整个前厅的绫罗绸缎。 “请问需……” 还未话尽处，我便看到了面前这个人，不，应该说是，不是陌生人，也不是过客，甚至，是我刻在心间好几天的人，出现了。那日白墙之下的女人，所以便止住了口中万千言语，看着她打量柜台前的绣品。 我只是静静看着她，生怕这个人像指间流沙，忽然就流走了，手心里透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攥着手里的绢帕不肯松开，她缓缓转过身来，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而正好，我撞进了这一眼里，不，不是顾岚，但是，自己的心脏怎么会跳得停不下来。 她的手白皙修长，在柜前的样式游弋了一会儿，看到了我手里紧紧捏着的绢帕，竟也毫不避讳地伸手就把我的手捏了过去，捏了半寸在自己手里，我骤然低头看着她的动作，想要抽出来，却被施了几分力道直接给卸掉力气。 “姑娘你……这是作何。” 我不敢看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胸口的心脏跳的剧烈，她指尖的温度像是会灼人一样，灼得我彻底失了声，脸颊也不知为何突然升了温，又抽不开手，只好被这么牵制着，却不敢再抬头来人了。 谁知此时头顶传来了一声笑音，那笑里带着愉快和飘忽，我这才听到她的问话，屁，什么问话。这分明就是调戏之言。 “当家的，手绣的鸳鸯戏水可有得？针脚要密些，否则怎么算得绵绵情意。” 鸳鸯戏水，绵绵情意……这算是哪门子的来买绣的啊？我抿了抿嘴，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就这么静静看了几秒，穿堂风掀合了门，而这前厅里的暧昧，已经是搅着空气都变得朦胧了。 “你是谁……” “在下……” 我还没听到她回答，合上的门被打开，惊蛰提着油纸包撞进里头，恰好的是，看到了对面女人牵住我的动作。 “你作甚！” 惊蛰将将要冲过来，我手里的温度已经消失了，她携着一丝笑意，在惊蛰还没有冲过来的时候，已经率先飘出去了，无影无踪。 “珞姐姐！那女人是谁！” 惊蛰还欲追去，但是奈何对方速度太快，也就放弃了，反过身来满眼不解地质问我，我则立在原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被那人拿掉的绢帕，冷着眼睛回了惊蛰。 “我这不才要问，我也不知道是谁，乏了，上去午睡，你在这里就好。” 绕过柜台我跑上了楼，留下在原地满眼疑惑甚至是否生了醋意的小丫头在这清冷的堂内，我心犹乱，无从解释。 房内的风让人宁静，我看着手心里空若一物，惊蛰还在楼下发愣。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自处，那女人的气质，不是顾岚，也不是她人，可我的心脏仍旧是乱了，我恐自己心思烦乱，太久没有见到顾岚所以产生了对她人臆想的心思。 但是……怎么会觉得，不太一样呢。过了约摸半刻，惊蛰的声音透过门扉传进来，我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轻轻道了一声进来。惊蛰推门而入，小姑娘什么话也没说，放下买回来的午饭就预备转身出去。 我自知理亏，原是气恼顾岚不归，后来明白她的难言之处和苦心之后，又开始气自己为何被一不知名讳的女人撩拨得面红耳赤，乃至被惊蛰打断，越加了一层羞愤难当。这下子冷静下来，倒是开始反省自己不该把这桩桩情绪发泄给惊蛰，我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珞姐姐，你可还有事？” 惊蛰背对着我，被我握住手腕，并未转回来看我半眼，我知晓这小丫头定然是被我伤了心，我起身将她转正，却又不知如何道歉。两个人就这般在沉默的空气中站了许久，惊蛰的一直微微捏着拳头，而我忽然想起顾岚老早之前跟我讲，我不懂女儿心，当时还觉得是她逗趣我的玩笑，这下才发现，我自己是何等的拙劣。 “惊蛰……我给你道歉，方才是……我的过失，不应该迁怒与你。” 惊蛰没有说话，我却心中难辞其咎，正打算不再解释松手的时候，对面的女孩却整个人埋进了我的怀里，她的手环住我的腰，我愣在原地，鼻间传来她新换过的香气，那股香气很淡，不再是之前那般剧烈的香味。 不知为何，也许是心怀愧疚，我并未拒绝她，甚至鬼使神差地伸手抱住了她，就这么抱了一会儿，我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让她下楼看着柜台，万一还有人要来，答应了掌柜的事儿，惊蛰点点头，冲着我绽开一个笑，非常利落的下楼去看着店门了。 我看着桌上买回来的饭菜，坐到桌边，安抚自己没有进食的肚子，却觉得心底空落落的，难道是因为被一个女子拿走了绢帕仅仅如此吗？虽说绢帕有赠予之情的意义，可是却还是觉得心底不忿，鸳鸯戏水，情意绵绵。 “我怎么老招这些登徒子，烦死我了。” 我将盘里的土豆丝塞进嘴里狠狠地嚼了嚼，仿佛发泄什么一般，直到吃完这一餐，楼下的人声才开始喧闹，估计是掌柜的回来了，我听到惊蛰叫我，把桌上的狼藉收拾之后，推开门，看到掌柜的回来了。 “掌柜的，您回来了——” “诶珞姑娘辛苦了，绣品我稍后让小厮们送上来给你，劳烦鉴了。” “惊蛰，等会你帮忙一块搬上来。” “知道了珞姐姐。” 余下的时间，我便坐在房里鉴赏绣品，倒是也清闲，打算回到倚府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是沐随风。 可真是一别三日，如隔三秋。我有些惊诧她这样就来了，倒还没有反应过来，抬头看了她好几秒。 “怎么了美人儿，这才几日不见，不认识我了？” 沐随风站在房内，手里丢着一块玉佩，神采飞扬地冲我开口。 “你怎么过来了……” 语气里都充斥着颤抖，是了，这从别后，得有半月没有见到她了，甚至，没有见过顾倾倾，明月…… “我来给你送信儿啊，顾岚找不到了，确认应该是狡兔三窟的毛病犯了，你别担心，她定然没死。” “这样……来坐，我给你泡茶。” “诶先别别别，我方才看惊蛰那小姑娘脸色不好，我一问，诶嘿~说是美人儿你被偷走了绢帕？” 原本方才想要叙旧煽情的心思，现在被沐随风凑过来的八卦表情全给浇灭了，我白了她一眼，告诉她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烦着呢，招登徒子倒是一绝，你还有心思取笑我。” 沐随风扑哧一声笑出来，挪着步伐坐到桌前，用手指点了点桌面。 “好，我不笑你便是，不过美人儿啊，你这般水灵招惹人喜欢不是好事儿呢？” 我抬手拿了块绣布就砸她，这人说话从来不着调，什么叫好事儿。 “你试试你家小医师被这么招惹，你不生气。” “不，问题是怎么没人招惹我啊？” “……” 我想，她这个时候来找我，如果不是因为顾岚的事儿就是来寻我开心的，便没有再接茬。 “美人儿，说正事，顾岚那厮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简隽公子我们已经有些下落了，但是我和明月不敢轻举妄动。” “……我知晓了。” 惊蛰在这个时候在外叫了我一声，我便让沐随风先行离去，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方，如果会客太久，恐生怀疑，而此时，已近傍晚，沐随风刚刚离去，惊蛰便推开了我的门，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我和沐随风的谈话，我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惊蛰端茶进来。 “怎么了惊蛰，是不是要走了？” 惊蛰看着窗棂微动，便也是知道沐随风的离去，她弯着眼眸问我，又挪着步子坐到我面前。 “珞姐姐，她走了？” 我点头，夕阳西下，我便没有再让惊蛰去做什么，掌柜的询问我们要不要留下来用晚膳，我却没那个心思，倒是想出去走走。遂拜别了掌柜的。打算去江上晃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六十四章 祸不单行 栖梧之行 才踏出绣坊的门，蒋风意便急急忙忙地过来寻我，她几乎发丝都跑乱了，街道两旁的人见她来去急促，竟也都散开了，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生生地站在门口就伸开手接住冲过来的蒋风意。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珞曦……” 我望着怀里的蒋风意满脸疑惑，一边安抚着她的情绪，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一天之内，倚家家丁来报，倚殊白失踪在拿货回来途中，在栖梧山。 我不知个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很奇怪的是，倚家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太过巧合了，身旁的惊蛰默不作声，我赶紧拉着她回到倚家，先去安抚倚夫人和家主要紧，再者，便是看看能不能把随风她们叫回来一块找。 祸不单行，正在此时，顾倾倾那边来信，说是瘟疫爆发了，小春染了瘟疫。 此时，才刚刚回到倚家，倚夫人见到我，就已经不知说什么，只是连连拜托我把殊白找回来，蒋风意此时已经快沉不住气了，说是要跟我一块去找，我特意让惊蛰先出去找，往栖梧山去，既然是拿货的必经之路，路上定然是有痕迹的，那么多人的车队，现在也说不准是不是被山匪掳劫了。 “风意，现在瘟疫爆发，家中不能没有主心骨，家主与夫人年事已高，又逢简隽公子和殊白失踪，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现在你得处理这边的事儿，我想办法联系随风她们，一块去找，顺便，我回一趟茶馆。” 蒋风意此时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听了我的话，其实这一场突发的事情，已经像是汹涌的猛浪，把我拍得不知所措，这算是，上天给予我的考验么，惊蛰就算是百般不愿，也在我的威吓下先去了栖梧山。 栖梧山，草叶茂盛，又逢江南，雨水充沛，地形复杂，我让惊蛰先去，也是想让她现在那方确认路线，再之，我回茶馆的话，有些话也能一同说给倾倾。 惊蛰与我推脱，说是明日再启程，我想，这事儿来的突然，我就这样着急让她去探路，也是伤得到人心的，她站在庭院中，看着那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我坐在庭院里的石桌前，泡了一盏甘草茶，抬眼望去时，惊蛰的背影，竟然有那么几分神似顾岚，只不过，气场不同，顾岚的气场是洒脱自由且携了侠气的，而惊蛰，在这橘红夕阳的映照下，都是凌厉带着肃杀气息的。 “惊蛰，过来喝茶。” 她闻得我唤，转身过来同我一块喝茶，就着夕阳火红，我们喝下了一杯一杯的甘草茶下火，说来也奇怪，惊蛰从来冷静，但是被我提出先去栖梧山的时候，显然是乱了心神的。 “珞姐姐……真的一定要去那栖梧山么？” 她将杯盏内的甘草茶饮尽，这才开口问我道，是为了打消心中的疑虑，也是不解为什么我不需要她随行保护。 “得去，简隽公子已经失踪，我们不能再让殊白也失踪了，那可是蒋姐姐的夫君。” 惊蛰捏着手中的杯盏，看着我半晌未答，她的脸颊锋利美艳，在这夕阳下更显得风骨卓然，她的手不自知的牵住了我的手。 “珞姐姐，我可以听你的话去，但是你能不能也答应惊蛰一个条件。” 我心中发笑，这小丫头的行事作风越发放肆了，与我谈论条件也是如鱼得水般的模样，也罢，任由驱使自己总不可能什么也不曾付出于她。 “好，你说。” “今晚能不能，和姐姐躺在同一张榻上睡觉？” 话才一出，我便有些后悔答应这个条件了，眼底闪过一丝尴尬，而惊蛰朝着我笑开来，垂着眸子捏着我的手指玩弄。 “姐姐放心，惊蛰知晓分寸，也明白姐姐心里容我的位置很小，只是单纯的想和姐姐躺在一起，其他的事情，惊蛰不会再做。” 许是前两次的莽撞闯入，让我有些惧怕这些事情的发生，我看着她，思索了许久这个条件的可行之处，这才点下头应允她。 “……姐姐，你还是不够信任惊蛰，因为惊蛰前番的冒犯，让你心有余悸，这我明白，但是，既然明天我要去栖梧山给姐姐找人，那么就会有很多天见不到你，就这么同榻而眠一晚，真的够过分么？” 这一番话让我无法想出推脱反驳的言辞，伸手抚上她的头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刻意的去与所有人保持距离，惊蛰所做的举动，说是在常理之中，却又不是，这小丫头得不到的东西总是会不择手段的得到。 “好，我答应你，现在天快黑了，你先进去点灯，我随后进来，我们今夜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去找人呢。” 她将我的手指握在手里把玩了很久，我是习惯了她的小动作，竟然这会子也不想抗拒了，就这么随她去罢，等到她入了房间，我看着擦黑的天际，心间生了几分惆怅与忧虑。这段时间有太多太多的未解之谜没有解开，譬如说，那个神秘的女人身份，倚家两个少爷的失踪谜团，顾岚不带希望的归期。 “顾岚，是真的很累了，你在哪里，明日我会回一趟茶馆，江南城瘟疫爆发，也不知道，要怎么渡过呢。” 我坐在庭中发了许久的愣，将所有的繁乱情绪抛开，把脑海一团一团的疑惑扔出去，像是僧人入定般，坐了两个时辰，直到夜色全部降下，春寒倒了回来钻进衣衫，我才裹住自己的整个身体，进了屋子。 房内的灯火微微闪烁着光芒，惊蛰将顶帐散开，她已经躺在了里面，许是疲累了，已经入了梦，我坐在床边把发上的珠钗发簪卸下来，褪下外袍，留下单衣，躺进了榻上。 惊蛰的呼吸很平稳，在拉动被褥的时候，她刻意地往另一边挪了挪，让我拉开被褥，钻进了一个被褥里，但是这个被褥里，一点温度也没有，惊蛰周身生凉，几乎没有什么温度。而我无奈至极，只好转过去，试图将体温分盈些给她。 她的长发从皮冠里解开之后，倒也自然地落出来，此时的惊蛰，安静地犹如一只温驯的鹿，眉眼之间的锋利都减弱了几分，睡颜之间染就着几分温软，我将床沿的灯吹灭，就这么睡去，半夜时，她曾伸出手抱住我，又像一只猫蹭了一蹭，我心中存了抵触，却也不好发作，只能半梦半醒地渡过这一夜。 清晨醒来的时候，躺在一起的惊蛰已经不见了，桌上留了一封书信，说是自己已经去往栖梧山让我独自保重安全，如若必要时，可传信叫她回来。我揉了揉没有睡沉而搭在其他地方泛酸的脖颈，套上衣袍，露水的气息还没有散尽，推开门时，庭院之中坐了一个人。 而其他的侍从侍女，都不见了踪迹。 “珞曦……你让我随你一块去罢。” 不知道蒋风意是不是半夜就坐在院子里，我竟然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她是个风华绝代的鸨娘，而此时披头散发，不着粉黛的模样，如果不是熟悉她的我，这么一看，还以为坐了一只女鬼，憔悴的面容与气色，不可同日而语。 “……你是不是坐了一夜啊，哎呀，我去找侍女，给你弄些吃食来，你总要吃点什么。” 我不忍责怪她，如若不是倚殊白的失踪，估计她现在正和倚殊白在房内温存也说不定，径自便想去叫侍女来，谁知刚刚走过去，便被蒋风意抬手拉住了手腕，我转头看着她捏着我的手都颤着力，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心口微刺。 “好……我答应你，你陪我一起回茶馆看看小春，毕竟现在瘟疫爆发刚刚开始，我们也要回去拿些药品和用度，我让你陪我一起去栖梧山。” 我想，若我再要求她留下，这风意楼的主子要用骨扇对付我了。 “好……我都让她们下去清扫宅子了，瘟疫将来，如夺命之风，迅猛而快速，宅子里需用艾草熏熏。祛除瘟染。” “我知道了，你先过去用点早膳？” “罢了，我去换件衣裳，我们出去吃，我现下没心情在家里吃，我婆婆和家主那边都打点好了，他们会按兵不动在宅子里待着，等我们回来。” “也好。” 索性，我在庭院里等了她不久，我们两个人攀着手臂相伴出了倚府大门，策马去往茶馆。茶馆的门已经半阖，估摸着是瘟疫感染的缘故，小春并未营业。而踏进茶馆的一瞬间，林芍音已经回来，和顾倾倾便蒙着面纱迎我们进门。 小春在房内，被林芍音下了瘟疫用的药，刚刚睡下。我看着顾倾倾忙里忙外的身影，不由地复杂，高明月沐随风没有回来。 “倾倾，你有给她们去过信嘛？” 我扯着蒋风意坐下，把来龙去脉告知她们两个，顺便直入主题地询问，有没有把消息散出去，顾倾倾捏着手里的绢帕点头，说是沐随风此时已经去了栖梧山，而高明月正在回来的路上。 话之间隙，高明月的声音已经在身后响起，而她十分自然地揽过顾倾倾之后，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珞曦，简隽公子的下落我们已经有了，但是现在无法确认位置，而且这两日江南城来了许多行踪诡谲的隐士，看他们的身份应该不是常人。你在倚家可有什么不对劲？” 我思前想后，实在没有头绪说什么地方存了不对劲，除了见过两次的神秘女子，但是这个人与诡谲搭不上关系，而且又拿走了我的绢帕，哪家的隐士会调戏女子还拿走绢帕，这怕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我摇头，但是大概明白，为什么了，惊蛰在绣坊前大开杀戒，引来许多诡谲的人士探查并不奇怪，甚至我将心底的猜测告诉高明月，或许，是顾家派来的也没准，顺其自然地把神秘女子给略过。 “珞曦，可是近日除了隐士之外，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 我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那日白墙下又调戏我的女子…… “我明白了……且都走罢，芍音，麻烦你照顾小春，如若可能，你可去倚家，风意都打点好一切了，倚夫人不会拦着我们，江南城的瘟疫，可能需要一些时日了。” 我不知晓自己心底的猜测是否准确，但是我心中笃定，那个神秘女子，和突然出现的隐士，一定有不一样的关联，而且，隐士与绑架倚简隽的那批杀手，可能不是同路的。 各自散去，我与风意明月，一块去了栖梧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六十五章 同床共枕 栖梧山，地势复杂，因去得早，山下的客栈都还没有开门迎客，举目望去那层层叠叠的云挂在青色黛灰的山巅之上，栖梧山偏离城中，在城外二十里的位置，我与明月她们速度极快，到山下时，才是日头出至一半，高明月往远处唤来信鸽，说是寻找沐随风的下落，好一块会合。 我便没有推脱，不多时，远处的山脊上，那挎着刀腾风而来的捕头，也与我们会合到了一块。 只是这山下的客栈足够奇怪的，这么个时辰了，还没有人在外候着，不过毕竟不是城中，我们也不能强硬地要求店家开门，客栈的面积特别小，几乎没有城中的一间平房偏厅大，蒋风意娇生，看着这般境地，竟差不离的想让家丁置办行囊。 “这破地方怎么住啊？？” 我们一行四人站在客栈门口愁眉不展的时候，客栈的门轻轻地开了，出来一位老妪，老妪年纪已经算大了，满头的白发几乎看不到任何青丝的痕迹，似乎眼睛看人也并不太清，我不知为何，心中难忍的酸楚，先往前了一步撑住老妪的身体，再轻声细语地询问她。 “老人家，客栈是您开的？” 老妪偏着头听完我说的话，这才和蔼地露出一个笑容，点头称是。我把我们的来意说明，老妪给我们透露了一个消息。 “丫头呀，这山上有山匪，山匪有两座立起来的村寨，这来往的人，如果不是什么官家子弟，定然有可能是落进山匪的手里了，你们要寻人，可要小心些。” 老妪的眼睛看不见人，但是她很睿智，能从我们四人身上细微的动作声音，辨别出我们的性别。 “你们四位姑娘，功力不凡罢，且在老身这里歇下，晚些，我让我的孙女儿带你们进山寻人罢，这山中林深沟壑纵横，甚至有野兽出没，乃至毒虫蛇蚁呢。” 我心底甚喜，让高明月先放下银两来，我们进去安置行囊，客栈足够小，几乎说不能算是客栈，只是说一方收拾过的隔层，看起来也比较干净整洁，只是我们四个，可能要挤在一个地方了。 蒋风意站在隔出来的能够撞到脑袋的二层空间里束手束脚，一边埋怨着客栈的环境，又担心着倚殊白的安危，自然显得有些烦躁，她站在空间里叉着腰大声嚷了一嗓子。 “珞曦！这地方怎么睡！” 我这么多年，没抵达江南前，早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而高明月又是从山野里出来的人，这地界儿相比她的草屋，估计已经好上不止几倍。 而沐随风神经大条，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我将破旧的干草清理干净，让沐随风把空间里这一块木板制成的长榻拍干净灰尘，将整理好的干草铺在板上，又把早已准备好的被褥和榻垫往长榻一扔，盘腿坐了下来。 抬头望着那娇生惯养的鸨娘，不禁发笑。 “就如此睡，你是要和明月一榻还是和我榻。” 蒋风意撇着嘴，在原地嘀嘀咕咕了半晌，这才不情不愿地摸了摸榻板边缘的干草，坐到了我身旁。就这样，沐随风和高明月一边儿，我和蒋风意一边儿。 说来也是好玩儿，就这种时候，沐随风将腰间的刀取下来往榻上一丢，那刀原本就足够分量，砸在榻上竟然砰地一声。吓得蒋风意嗷一声，抬腿便要踹，我笑着扯住她教训沐随风。 “这木板可不是金丝楠木，你可轻点，到时候睡地上了，我可不管。” “嘁，美人儿啊，你没那么娇气，就是这蒋小姐，你可护着她，顾岚见了，可是要伤心的~” “你敢说老娘娇气！” 我从袖中拿了暗器朝她面门上就扔了过去，这死皮赖脸的捕头躲开之后嬉皮笑脸地冲我呵呵一笑，说是要出去猎个野味，用来晚上吃的，我寻思这是来找人的还是来郊游的，而高明月坐在另一边一言不发的时候，却被沐随风夺了机关。 “……你做什么？” “诶嘿，明月呀，借你的宝贝儿打猎来。” 高明月伸手扶了扶额，随了她去，只是在这油腔滑调的捕头走之前，让她照顾好自己的宝贝机关。 我看着这茶余饭后缓解气氛的两人，也没有阻拦，而一路精神紧绷的蒋风意，这个时候斗嘴加之昨晚一夜未眠，竟也把精神松懈下来，软绵绵地靠在我身上耷拉着眼皮，我侧头望着肩上的女人，把她摁在了铺好的榻上让她先行睡一觉。 “珞曦……你留下来。” 我望着惺忪着眼睛气息绵软的蒋风意，竟然也没了办法，用手肘戳了戳那边的高明月，让她把信鸽放了，我需要把惊蛰叫回来。 “那丫头也来了？” 我点头，告诉她我先让惊蛰来查探地形的事儿，高明月应我要求，下去把信鸽放掉，估摸着晚间，惊蛰便会过来了。 老妪在楼下唤我，我将蒋风意塞进被褥里，下楼去询问来者有什么事儿，那老妪笑眯眯地想让我帮她到后院去拿些柴火，我想，既来之，帮人做些事儿也是无妨的，所以推开门绕到客栈后方的水井前去抱柴火，却在水井前，看到了一个面容非常清丽的姑娘，是那般如水的清丽，带着山野特有的气质，她把水桶从井中提上来，看到我，嘴唇翕动了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 这姑娘，是个哑女。 想必，是老人家嘴里说的孙女儿，这小小的客栈，老妪的身体不算强健，又有个哑女作伴，自己心间不知道为何颤了一下，朝着那姑娘点了点头，抱着柴火进了门。 “谢谢你嘞，丫头放着柴火罢，彼时晚上生火，就不冷了。” 高明月从外面放飞信鸽回来，看到我抱着柴火，顺手便接了过来，一声不吭地往屋子里生火，这客栈除了隔出来的空间，下面便没有任何桌椅，只是空落落的，四周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摆放的器具，生了火抱一垛干草，便可以坐在下面取暖。 木柴和星火产生噼里啪啦的声响，老人家把门打开来，说是怕闷着火呛人，也罢，环境如此，便也不能挑剔了，不多时，沐随风猎了一只山鸡，提着一尾鱼回来，老人家从后院水井的地里掐了几颗野菜，就这样，吃了一顿晚膳。 蒋风意一直没有醒来，直至夕阳降临，惊蛰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这小丫头提着剑进来的时候，还以为看错了人，其实不是，确实是我们围在一起吃烤鱼。 蒋风意迷迷糊糊醒来，随意搪塞了两口，便说要出去找倚殊白的下落，我望着天色，有些担忧，但是没办法，就这么浑噩地过了一天，我们五个人，皆是换了男装，加上后院的那位姑娘，进山。 栖梧山植物茂密，比江南城的南北两山都更为险峻，入山的时候已近傍晚，等到真的入了山，不多时，天色便黑压压的暗了下来。哑女在前面举着火折子，我和惊蛰在后面，高明月护着蒋风意，沐随风殿后。 山路还算平整，因为有人居住的缘故，就算是土路，也被踩踏的差不多了，所以上山的时候，并不困难。只是入了深处，便听得到各种各样蛇蚁低哑的嘶鸣，掺杂着各种各样野生动物的叫声，前方除了火折微弱的光，基本没有任何光亮，顺着林中越走，温度越低，甚至要命的是，起雾了。 “……珞姐姐，你跟着我，别丢了。” 惊蛰的声音在耳畔传来，不知为何，竟然让我有些恍如隔世，这句话，顾岚也这么说过，我只是轻轻答应了一声，跟着她脚步不一地往前走。 而就在零星的火光与嘶鸣声之间，这种气氛越发恐怖，蒋风意是习武之人，但是从未经历过山野自然的鞭打，这一路上她几乎哼着声线走的，高明月只能一直拽着她一言不发。 行至一处空旷之处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我听到身旁的草丛发出了窸窣之声，再一抬头时，前方火折的光灭了，紧接着，就传来一声闷哼，哑女的脚步声没了。 “杀了她们！” 完了，杀手！草丛中炸起刀剑出鞘的声音，而几乎就在一瞬间，我觉得面前寒光一凛，惊蛰已经在前面挡人了，我又被惊蛰推了一下，加上高明月和沐随风喊了一声不妙，蒋风意几乎也犹如汗毛乍起般地用扇子挡四面八方要来的杀手。 冲出来的脚步声越发繁杂，我已经分不清面前的是惊蛰还是谁，几个人走散了。我只能用故羽剑勉强抵杀面前不知其貌的杀手，然而，人数却是越来越多了，努力稳着身体，心想着这样不行，这么多人，根本就是来赶尽杀绝的。没法子一一清剿。 我循着夜视，侧手一剑，逼开面前的几个杀手，腾开轻功往没有杀手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只听了一声追，我咬着牙关往后扔暗器，不知道跑了多久，跌跌撞撞的，直至身后没有声音了。 我转身松了口气，正抚着胸口换气的时候，脖颈一疼，失了意识。 袖中的暗器落了两枚，再度醒来时，却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气…… “谁……啊……” 我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是木头的颜色，脖颈侧方还有些被打之后的疼痛，我揉着脖子慢慢睁眼，此时，已经是天亮了，却看到自己的腹部，有一只女人的手。 再一转头的瞬间，我想，这可能是我这一生看到最可怕的场面了，身畔躺着的女人，是前日，在绣坊调戏我的那位。 “啊！！！！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可能用了毕生的力气来尖叫，而伴随着尖叫声的完毕，我连滚带爬下了床，而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体上，被我惊醒的女人，缓缓坐起来，我用那床被褥裹住了自己身体的裸露之处，她望着我，伸手捻了捻头发和耳垂。说了一句这辈子都让我毛骨悚然的话，语中蕴了足足的羞赧与娇俏。 “小公子~昨晚，你可是让奴家从了你的~” 什么？？？从？？？什么情况？？？ 我惊恐地望着面前的女人，昨晚，被追杀，然后我就被打晕了，为什么会在这间林中屋里，还有，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这里？？整个脑海犹如被雷霆炸开一般，彻底地懵过神去，而且，这衣衫不整的状况，这？她娘的…… “滚！何时我说过让你从我这句话！” 全身的血液仿佛倒流进脑海里，如果说醍醐灌顶是好词，那我现在估计就是被灌顶灌傻了。 “你看，我这身上，可都是公子你的手笔。” 这姑娘作势便要扯开衣衫，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想要骂人，我总是骂顾岚登徒子登徒子，好了，这下子，我自己做了登徒子了…… 我侧眼躲开，就这么僵持了几秒，这女人竟然极度委屈地低下了头，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接受了此番事情的发生，或者是像沐随风那个榆木脑袋一般，被传染了。 “……姑……姑娘，你要随我回去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六十六章 命撞红鸾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带着这个姑娘回去，但是一路上十分诡异的沉默场面让我一度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决定做错了。这森林雾气浓重，出了这林间小屋我却不知该往何处走了，只好看看身侧的姑娘，忍着尴尬开口说道。 “麻烦姑娘带路，我……不认识路。” 身侧的姑娘十分自信地将我的手臂一挽就往前走，我虽然觉得哪里比较奇怪，但是竟然没有推拒开，我告诉她我们需要下山，至少要到山底下去看看惊蛰她们有没有回，而面前的姑娘却愈发闲适，只告诉我山下的路怎么走，她在一旁搀着我的手臂跟着。 我心想这番境地，竟是我轻薄了姑娘，那么我总得做些什么或者说问个名儿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姑娘芳名作何？” “我姓何，小相公叫我阿翎就好了~” 没想到这姑娘的名字还挺别致的，问完名字之后往山下走，恰逢路过昨晚的厮杀地界，惊蛰在一旁留下了记号，说是沐随风已经找到了倚殊白，只是出了变故。我看着那个记号，竟然也忘了自己做的事儿，伸了手就去牵住姑娘的手往山下走。 “你慢点。不急。” 不知为何，明明才见了一夜的姑娘，我却不像是起初抵抗惊蛰的时候抵抗她，除了心间有那么一丝尴尬之外，其他竟无任何不适应，走到半山，惊蛰的声音已经在不远处响起，我便朝着那个方向应了一声。 “惊蛰，在这里！” 那小姑娘听到我的声音，这才往这边过来，待她腾着轻功落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刚打算开口，惊蛰脸上的表情却由白变青，我这才意识到，嘶，我的天呢，面前又多了个女人，而且这位姑娘正紧紧地与我十指相扣。 周遭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随后而来的沐随风和高明月，看到这个奇异的场面，竟然也愣在当场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更诡异的是沐随风这厮好死不死地哦了一声，那略带拖长的尾音实在是令人窒息。 只听铮地一声，面前惊蛰已经抽出了剑抵在了我身后何翎姑娘的脖颈上，我倒抽了一口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痛地厉害。刚打算开口解围，在身后的何翎的姑娘丝毫不泄气质地用她曾经往我这里拿走的绢帕，对着惊蛰的剑身往侧一推，就这般轻飘飘地把惊蛰充盈锋芒的攻击给推了回去。 这个场面实在是诡异，我有些压制不住心底的笑意。 “别一副奴家把你姐姐拐了的样子小妹妹，是你姐姐把奴家强要了的，否则也不会是奴家跟小相公回来呀~” 好，这一手女子婉约楚楚的招，对惊蛰来讲，仿佛一拳打在了棉锻上，彻底给惊蛰闷了声。 “你叫谁小相公！” 身后的高明月鸦雀无声，沐随风扯着高明月的肩膀都快笑过去了。 何翎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笑岔气的沐随风，仍旧不紧不慢地回了面前锋芒毕露的惊蛰话，甚至那眼底流出了我都做不到的婉转优雅，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给惊蛰这位锋芒毕露地小野兽抛去一记媚眼，啧。 “奴家说的当然是你粗暴的姐姐呀~” “你闭嘴！！珞姐姐这人来历不明！！！你不能和她在一起！” 惊蛰握着断弦惊羽的手因为愤怒而不住地颤抖，这番境地之下我却再也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了。只好把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述给一行人听，而沐随风整个期间除了听我叙述就是一直在笑，高明月没办法只能皱着眉头极不情愿撑着这快坐在地上笑到毫无形象可言的捕头。 “我他娘……怎么没有这出门就撞到姑娘甚至被姑娘轻薄的大运哈哈哈哈哈哈。” 我听着沐随风的话不禁无奈，难道这出门撞姑娘的大运是我愿意的吗？问题是我自己真的想不起那夜到底是怎么轻薄的何翎姑娘啊？ “醒醒，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高明月单手撑着快要笑翻在地的沐随风，一脸冷淡兼清醒地泼了冷水道。我望着这忽然多出来的人，却没见蒋风意。 “好了别闹了，风意人呢？” 沐随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何翎，平复了气息才回我道。 “她还在山中，说是找不到夫君暂时是不会回来了。” 我嘶了一声，这又是姑娘突如其来的，倒是把正事给忘了，我把牵着手的何翎松开，毕竟涉险，我不想再增添麻烦。 “阿翎……你先回到客栈等我，我与他们有要事在身，你一介姑娘家，还是别跟着我们为好。” 惊蛰估摸着是举剑太久，累了，把剑收回了剑鞘内，依旧理所当然地跟在我身后，何翎还未趁我安排，也和惊蛰一般牵住了我的手。 “小相公这是要薄情寡性，把我送到一个地方便撇下了？” “我……嘶……” 我望着一左一右的两个女人，只觉得脑袋不能再这么痛了，转身先往前走了，也没再顾忌什么了，沐随风又噗地一声，开始跟着我们再往山里走。 临近傍晚，金乌的光芒映照着山林间的树叶，深林之中不时能够看到些奇珍异兽，蛇鼠之类的物什，我却生生没了害怕的心思，只觉得心如止水，因为……一左一右被两个女人包在中央的滋味真是很让人心如止水了。 越往山里走越偏，而在寻找的踪迹之间我们发现了商队的痕迹，有不久前熄灭的火堆还有一些凌乱的脚印。 “看来……商队确实被劫过了。” 惊蛰蹲在那块地方查看脚印，我却心底越发不安，估计……蒋风意是知道了倚殊白出事了，所以有可能带着倚殊白逃脱也不是不可能的。 “惊蛰，你往前面去看，先去打探。” 惊蛰站起来，目蕴敌意地望着右边的何翎，我无奈至极叹了口气冲她挥手。 “快去！现在正事是找到他们！” 惊蛰极不情愿地看我一眼，转身一个轻功往前面探查去了，我望着身后的两个人，也觉得心乱如麻，特别是沐随风满眼的揶揄就觉得目不忍视。索性也给他们打发走了，分头行动总比这么来的要妥当。 “哎哟~珞小美人儿赶人了呢，我们走吧明月，别打扰她和何姑娘的话。” “滚！” 我朝着那好不要脸的捕头踹了一脚，这倆人才施施然地离开。 我这才觉得这世间清净了不少，我看着面前的何翎，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心理不安，竟然觉得脸颊有些滚烫。 “……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 “小相公你解释起来真是可爱呢~” 我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脸颊一热，站在身侧的姑娘竟然就这么在脸颊上落了个吻。 我觉得自己要玩完了，嘶…… “咳……阿翎，我们走。” 我不知道这期间的路程有多长，反正找到蒋风意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原本一碧如洗的天，在入了夜的瞬间，突然降下了大雨，这场雨来得猛烈，几乎带着狂烈的风，而也在这个时候，我们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兵戈之声。 我与何翎皆是一惊，往那声传来的地方赶去，也顾不上踩了多少的泥泞，索性，还是顺利的。 等到我们赶到的时候，惊蛰正在混乱的商队营地之间来回厮杀，杀手温热的血液混着天降下来的雨水，血腥之气更加浓烈。 而我没想到的是，身侧的何翎，不知什么时候，一声不吭地把当日在白墙之下的那一瞥惊鸿的剑也带了出来，顷刻之间，那些杀手该退的退，死去的死去，而就离这不远处的破庙里，我听到了蒋风意凄厉的哭声。 “惊蛰！快去看看。” 我来不及收掉手里沾着血的剑，就让惊蛰往破庙去看，等我们赶到破庙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相当怵人的一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六十七章 山野精怪 一声惊雷响彻了整个天空，破庙里已经算得上横尸遍野了，不知道为何，面前的这个场景竟然让我有些反胃，浓重的血腥味往鼻腔内一阵一阵的侵袭，面前的商队几乎除了倚殊白和一个随从，再无其他的人。如果有的话，也是残肢断臂……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血腥味的侵袭和面前的场景太过冲击，胃内竟然开始翻江倒海地翻腾起来，只得背过身去呕了几下，何翎顺着我的背脊给我顺气，惊蛰捏着剑的手也因为这场惨烈的厮杀而有些颤抖，面前的蒋风意抱着已经失血过多的倚殊白眼神放空。 估计是这群痛下杀手的人，在要杀掉倚殊白的时候，被赶来的惊蛰打断，以至于留下了一个随从和倚殊白的命，噢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半条命。 因为倚殊白已经陷入昏迷，而泡在血泊里的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没了多少生气，最主要的是，倚殊白的右臂，已经整个不见了。 “快把人拉起来带回去。” 惊蛰被这一场怵目惊心的景色惊得回过神儿，听到身后沐随风的话，赶紧把蒋风意和倚殊白托起来走。 “……明月，传书让倾倾留在客栈，让随风去接林芍音来。” “我这就去，不用传书了，我接芍音来的时候跟倾倾说就是了。” 我点头，随着惊蛰他们一起迅速下山，但是却不知道何翎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人，随着我们一起下到山脚下的客栈里，安顿好之后，我扯着失神的蒋风意安慰她。 “你先听我说，你先冷静些，我好跟你说，这一批杀手的来历我会拜托沐随风她们去查的。” 蒋风意此时眼神空洞，只能满身是血又手忙脚乱地给已经失血昏迷的倚殊白止血，一遍遍地替换干净的衣服，显然，这个时候是听不进去我说的任何一句话的，对于我的拉扯更是视若无睹。 她冷着声音，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又带着蕴藏着怒意的哭腔道。 “伤的又不是你家顾岚，你怎么懂我现在的心情？你走，你快走，现在赶紧走，我一个人也不想见，除了大夫。” 我被推了一把，勉强稳住身体，身后跟来的何翎一把撑住了我，原本她是想发作的，我望着目前的境地，明白蒋风意伤心难平，有这样的行为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她忽然提起了顾岚，我却犹如一口黄连哽在了心口，说不出的苦涩，只能静静地垂下眼睛，转身牵着何翎往外走。 “小相公……你没事儿罢？” 走到客栈外面，我望着这静立在风云下的栖梧山，心中苍凉无比，答应了倚夫人要找回倚简隽，现在不仅倚简隽没找到，连倚殊白也成了这样，这苍茫的天开始放晴了，我却觉得这太阳格外的刺眼。 “顾岚……你还不回来吗？” 我轻声呢喃，身后的何翎居然异常顺手地摸了摸我一把头发，我侧头看着她扯出一个笑容。 “对不起，我想起了一个人。” 面前的何翎巧笑倩兮地一掩嘴，摇了摇头道。 “无妨，小相公可人爱呢，做什么都是可人爱的。” 噗嗤，真的是见了鬼了，有时候真的想不通，我这莫名其妙招惹姑娘的气质到底从何而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阿翎，跟了我一天了，还没有吃东西？你要不要跟我下山，去吃点什么？” “嗨，吃东西多简单，小相公会钓鱼吗？我陪你去钓鱼？正好这个地方暂时也不需要你陪着，你陪我去钓鱼可好？” 我转头看了一眼，这小小的客栈，惊蛰也不知道跟回来就去了何处，高明月应该和蒋风意在里头一起照顾，确实人多不利于倚殊白的苏醒，正在蹙着眉犹豫的时候，面前的何翎已经凑到我的鼻尖前了。 “你……你你做什么？？” 我看着突然凑过来的女孩子，下意识往后退，但是脖颈一紧。被她攀住了脖子，我的手臂无处安放。谁知面前的女人，竟然灵活地像条蛇，攀着我的脖颈一动不动，专属于女子的温软呼吸扑在我的面颊之上。 那股香气…… “扑哧……小相公，你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你呀。” 正当我以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面前的何翎居然笑出了声，朝着我发出了一个询问，便松开了手，站下来往前先走了。 于是我们就去了河边，钓了一下午的鱼，等到沐随风带着林芍音回来，倚殊白被蒋风意止血止的恰当，林芍音看着面前的蒋风意浑身是血，也顾不得什么就直接开始看倚殊白的伤，半晌之后转过来与我们说。 “倚公子的伤，必须回到倚家去，这里的环境太恶劣，趁着伤口还没有感染，赶紧带回去。” “得嘞娘子——” 沐随风异常迅速地窜进屋子里说要带倚殊白走，蒋风意红着眼睛出来，看看我和何翎，也一言不发，我和何翎提着那一尾鱼，直接递给了早已经回来的哑女和客栈的老人家，就此拜别。 往山下走，蒋风意一直在联系倚家家丁，安排马车在山下等，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牵着何翎，惊蛰收到记号，往后而来，我看着两边的草木，越发的想要破掉这越来越重的谜团。 倚简隽的下落还未明了，倚殊白的伤，倚夫人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一场又一场的变故。山下的路不算长，我已经仿佛走了许久。 我望着脚下的碎石，捡起来往远处砸，无助的痛苦开始袭来，我再也没有往下走的勇气，蹲在原地，把脑袋埋进了膝盖里，一言不发。 “快走吧，耽误了行程，小相公你那位朋友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我蹲在原地沉默了一段时间，抬起头吐了一口气，拉着身侧的何翎往山下走，回到倚家的时候，倚夫人见此情景险些就这么也晕倒过去，索性这个时候倚家家主也回来了，吩咐了各处照顾好，林芍音一直跟在身后处理倚殊白的伤。 沐随风也是忙前忙后地投入整个照顾倚殊白的过程内。我让惊蛰去外头买些东西回来，好让各自忙完有能够填充饱腹的东西，何翎一直陪在我身旁，也尽了心地逗我开心。但是此番境地我却有笑也是无法展颜的了…… “风意，你有事儿就往外叫一声，我们都在。” 林芍音说，房内不宜拥了过多人，没办法，待到确认倚殊白没什么问题，一行人才从主客的宅子内挪出来，回到最初我与惊蛰居住的小院里，紧张的气氛才有了缓和，我走在前面，身后的沐随风一直在笑，我知道她不拘小节惯了，索性也没给她在意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儿了。 彼时，何翎给我送回了房间，踏着碎步跑出去说是要给我准备些好东西，省的我整个人气息奄奄的，没有什么精神。 我朝着她报以一笑，便没有阻止她，不知为何，何翎不比惊蛰，惊蛰给我的感觉太过压迫了，而何翎就算是她与我眉眼相对，也并未觉得何处不算自在。 隔壁屋子内，高明月正看着笑到抽搐的沐随风，满眼地看破红尘。高明月不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毕竟何时见过襄州捕快之首笑的如此开怀，甚至开怀到疯魔的地步呢？ 就算是沉默寡言的高明月，这时候也再沉不住心底的好奇了，她悠悠地探口气拿个东西砸了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的沐随风，厉声道。 “你吃什么东西了？笑啥呢？从那何翎姑娘站在珞曦身边你就开始犯病了。” 那笑笑停停的捕头，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爬下来倒茶喝，看了一眼满目盛满了疑惑和鄙夷的高明月，又笑了起来，一边笑还拍着对方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道。 “哈哈哈哈那何翎姑娘怕不是什么山野精怪哈哈哈哈……我的天呐。” 高明月此时更疑惑了，甚至有想要和这位欠揍的捕头切磋的冲动，她的机关弩箭已经克制不住了，遂抬手敲了她一脑镚儿。 “什么东西啊？？？珞曦招惹妖精？！” 沐随风连连摆手，就在此时，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何翎踏入了房里，她率先清了清嗓子就嗔道。 “沐姑娘此言差矣，奴家可不是什么妖怪，是山鬼呢~” 高明月惊恐地望向那忽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又被这娇俏媚软的身段和声音酥的彻底失了声，高明月想，若是扬灰挫骨可以，那么这个妖孽……呸，姑娘，定然是挫得灰都干净净的。 “噢~姑娘说自己是山鬼，那你身边的两头猛兽呢？况且山鬼不也是精怪？” 何翎抬手将嘴一掩，巧笑倩兮，顾盼流苏，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 “若是把它们带在身边岂不是要吓坏了小相公，而且山鬼确切来说是山神呢~” 沐随风喝在口腔里的一盏茶尽数都喷了出来，高明月想，这个地方是待不得了，挪着椅子退出一丈外。 “他娘的，沐随风，你欠林小医师的药物惩治！” 女子的笑声，延绵不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六十八章 矛盾疑心 不知什么时候，我便睡着了，再度醒来时，何翎已经在我的床边等了许久，她转眸看我醒来，点点桌面上的糕点，我披着外衫下了榻，就这般随意地坐在桌前准备填填肚子，春日了，也忘加衣衫这再细微不过的事儿了，就这么一件单薄的外袍，不过也倒是自己疏忽，不知为何，在何翎的面前，我总能够忘记拘束的矜持。只低头啃着桌上的点心，在栖梧山的几日，虽说是沐随风高明月都去打鱼烹调，但倚殊白的事儿，让我食不知味。 何翎就这般静静地看了我许久，待我抬起头来时，面前的女人，已经托着脸就这般凝眸看我许久，纳眼神里是我许久没有见过的柔情，像是抵达彼岸般，我却拿着一块点心愣在当场，不知作何反应。 这个眼神……不，不是她。女子间的感情是依靠心脏和灵魂的传递，我怎会以为，那就是顾岚呢，那绝对不是顾岚。 那眼神初始时，我木讷着，待反应之后，甚至觉得这眼神很是刺痛我。 “何翎……你别这么看我。” 我急急地将眼神躲避开，何翎的眼神甚至比惊蛰的要清淡许多，但是不知为何，总是会有当初和顾岚的感觉，我心中的平衡开始摇摆，不知是不是心境作祟，我在背叛顾岚？心海突然就炸开了这么一个声音。 “相公，奴家就这般看看，还未动手，你的脸都要红到耳朵根去了唷。” 我心下哗然，这肯定是带回来了个妖孽，怕不是寻常女人，我将手里的糕点往嘴里塞，就想借此将空气中这愈发暧昧的气息减退些，谁知反而没有减退，因着自己太紧张，反而把糕粉黏在了嘴角，完全不自知。 何翎像一阵风，倏忽地就把我刮进了她的怀里，女子的香气就这样撞进我的各个感官内，她伸出手将我嘴角的糖粉拭去，就这么暴露了大半肌肤出来，等到我要伸手去拉住外袍的时候，何翎已经伸手帮我拉住即将掉落的外袍，异常流畅地在衣袍外给我系上腰带。 “……你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帮你穿衣服。” 这话说得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我望着她的眼睛，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底酸涩，顾岚太久没有回来，之前她也是这样，异常细致地注意到我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细节。我趁着她没有抬眼看到我，急忙将心底涌起的情绪收回去。 “你以后大可不必做这些” 这才开口的话就声若蚊蝇，我是在拒绝她，但是对面的女人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帮我整理着衣服，直至整理完，她才抬起头凑到我的耳边轻轻啄吻了一口，退回来施施然坐回桌前。托着脸朝我笑道。 “小相公明明是很喜欢被人伺候的，为什么要拒绝何翎呢？而且，你的脸也跟着红了唷。刚刚算是耳朵根，现在可真的是如同春日里的鲜花一般，红透了呢~” 得了，不知道自己命中到底是招惹了什么粉红桃花债，连着三个女人都如此棘手，顾岚清冷不爱说话，什么话得我自己去问，惊蛰锋利偏激，只要是稍不顺心的事就可能爆发自己还是个小女孩的心境，而这个何翎姑娘……不知从何表达，清丽漂亮，但是骨子里透着的媚又热情似火。 “你也是个油嘴滑舌的。” 语塞至此，也想不到什么好招来给她反击回去了，脸颊确实滚烫着，不知为何，我总是感觉得到，面前的这个何翎姑娘我并不排斥，甚至觉得她有一些和顾岚的异曲同工之妙，虽然性格是如此的大相径庭。 “小相公可喜欢这种油嘴滑舌的，何翎刚刚给你香泽的时候，你的眼睛可是告诉我，你很受用。” 我将衣服整理好与她对坐两相，愤恨与羞耻已经像巨火一般往心间撩烧上来，又气又愤，手边儿也没有什么好让人闭嘴的物什，低眸将面前盘子里的糕点拿起来塞到她那张油嘴滑舌的嘴巴里好堵了去。 “你再胡言乱语，我可生气了。” 面前的姑娘将我塞的糕点细细咀嚼完，伸出舌尖了舔掉嘴角的糕粉，凑到面前擒住我的手放到胸口。 “小相公可是先碰了我的人，怎么着这理亏的你，还要生我的气儿呢，听来奴家很是心痛。” 我彻底没了与她唇舌战的心思，说不过，理亏在先怎能说得过，不过我也甚是懊悔自己怎么就轻薄了个姑娘，现下让人抓着不放，不过，确实，我不排斥她的一切所作所为。就这么将手给她握着，照样大大方方利落凑过去。 “我自是说不过你，不过看你这样子，是欠吻之兆，就该有个人收拾收拾你这一身的媚骨祸水儿。” 既然说不过，那我骂上一骂总是可以的，就这么与她四目交汇，而鼻间萦绕起来那股熟悉的香气，她仔细听完我道的话，嘴角携了一抹异常璀璨的笑容。 “前头沐姑娘，说我是山野精怪，我告诉她，我是山鬼，你说我是祸水儿，我却觉得小相公是在夸我。” 我的眉头微微跳了一下，嗯，骂人也很受用，这姑娘着实是沐随风说的，山野精怪，妖孽—— “你这嘴，当得上是伶牙俐齿了。” 何翎抬手用手指摩挲过我的脸颊轮廓，我自是不能输的，坦荡地让她摸了，不然，又是一番唇舌之剑。 “小相公，你刚刚说，奴家欠什么？” 完了，口无遮拦这一下子倒是又给自己挖了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如此热衷挖坑往里面跳，自然，现在坑也挖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圆回来了，心一横，往脸上挂了个笑容，将身体往前再凑了凑，贴着她的鼻尖笑道。 “我说你欠吻。” 我自然是不能输了的，先前总是输给顾岚，现下这个人，竟是她有意动心，那就怪不得我了。想来这么些日子，我也定是从顾岚那边学了一些，她常常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那么我也只好鹦鹉学舌地拿来用一用了。 “噢，原来小相公想的是要与我亲近之事啊~那来啊，试一试。” 彼时，就这么静默着望着她三秒，两人呼吸之间传来的香气让我确实有些心绪不平，我发现自己并不克制与她亲近，只是心中不平顾岚还没有回来，但是……很奇怪，我觉得何翎的身上异常熟悉，熟悉到让我忘记亲密的分寸与尺度，先是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就这么吻了两下，登时我再挪开眼时，她的脸再度撞进眼底的时候，与顾岚的面容，极度契合。 我就这么看了她许久，呼吸是热的，胸腔里那颗心也是热烈跳动着的，这般感觉像是克制了许久的，就在这个吻间的缝隙里爆发开了。 “小相公，你的脸是真的红透了呢。” 她最后的语气算是扯回了我大半的思绪，但是绕在嘴边的话确是想骂她的，绕了一周又一周没有说出口来。 “你再说话，我可用茶叶塞了你的嘴。” 是了，我骂人也就到这份上了。又与她玩闹了一会儿，但是我心底确实萦了一团疑问，何翎的凭空出现，对我好至此处，若不是我那夜妄自轻薄她，也不会把她带回来，但是她周身带着的感觉，总有一种顾岚的味道，明明脸不是同一个人，但是经过方才的吻…… “小相公果然是煮茶高手，深知女子津液泡出的茶最是清甜，奴家倒是很愿意当个煮茶的物什侍奉小相公。” 她伸出手来抚摸着自己的唇瓣，似乎从未在意我方才的警告，我望着她，微微颦了眉头，索性转过身去不再理她。 “……何翎，你到底是谁？” 心中的疑问已经成形，我想着，既然吻也赠了，这么问一遭来历身份，便也是无伤大雅的了，何翎的影子一度与顾岚重叠，只要我越发接近她，便越觉得这是顾岚。 那厮姑娘笑出声来，告诉我一句她只是何翎，甚至，天意都不帮我，正在此时，我蕴着心底的羞愤，正打算发作与她吵闹一番。我也不知我为何有这想法，反正忍在心里许久，我不排斥与她的亲近，却如此排斥惊蛰，觉得何翎是顾岚，但是她与顾岚之间又如此的大相径庭。 若是……呢？若是她怎么办呢？ 房内的气氛霎时变得微妙起来，坐在身后的何翎也没有了声，直到不多时外头传来沐随风高明月的叫喊声。 “珞美人儿，这新欢难得，可你也得管这一大家子吃饭不是~” 果真是顾岚的至交好友，德行都如此，我在心底默默骂了一句，把心底与这姑娘的闹性收敛克制了些，转过来嗔怒望她一眼，也遂了身体的坦诚，走过去牵住她的手，下楼用膳。 饭桌之上，林芍音难得的好手艺，我却一口都吃不进去了，一直在望着身侧的何翎，而对面的惊蛰，早已把手里的筷子捏得几近折断，我却愈发生气，饭菜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了不少，心中憋闷着一股烈火般挠心挠肝的，只能让它烧起来，吐出来我能好受些。饭桌上的气氛一度诡异，惊蛰虽是生气，眼神快把我身旁的何翎洞穿了。 “你这女人定是使了什么妖法！” “哟，这小姑娘含血喷人都不带吐骨头的，奴家有妖法，如何，你可怕我？” 惊蛰的声音尖锐地就这么落在一圈人周围，我因饮了酒，脑袋本就晕沉不已，再被惊蛰这么一闹腾，也没了心情阻拦，几盏酒下肚，我已是东倒西歪靠在了何翎身上，而惊蛰借此发作，好好地一餐吃成了鸿门宴。 沐随风一边拦着惊蛰蠢蠢欲动要动手的行径，一边听着我酒后的胡言乱语。 “何翎……何翎……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她……你是不是顾……顾岚，你说啊……是不是……是不是……” 沐随风本是劝着的，听到此话，身体倒是僵了会儿，抱着我的何翎低下头来，蹭过我脸颊的肌肤，笑道。 “小相公，你醉了，与奴家回去，奴家早说了，奴家不是你口中的人儿。” 我脑袋混沌，朦朦胧胧之间身体一轻，沐随风拿了个什么在我鼻间一挨，再贴了我的耳朵道。 “美人儿啊，你这模样，顾岚看到了，可得记仇了，她虽然这嘴上无牵无挂的，可是啊，她那厮最是记得你的，何翎姑娘的做派，顾岚可学不来。” 鼻间的定神味道让我安静下来，紧接着我便被沐随风抱着回房，何翎跟在后头，而高明月，劝住了惊蛰，这一餐饭吃得不算顺遂，夜晚临近…… 我裹着被褥，却觉得又冷又热的，直至最后一具身体贴了上来，那身体携着清淡的香气，温热的触感，我需一处依恋，而额头上早已多了凉水浸过的方巾。 “顾岚……” 依稀之间，我便失了所有的记忆，而身侧的人，依旧是熟悉不已的，梦魇现实之间，我没有分得清，是何翎在叫我，还是顾岚，真的回来了？ “你可真的是……可爱至极了。” 翌日，我已忘了酒后的事，但是记得，沐随风与我说过的最后的话，何翎的做派，不是顾岚能做的，我躺在榻上望着帐顶许久，心中绕着惆怅，忧虑，纠缠不已的乱麻。侧头望去那边的何翎，我却觉得自己有些愚蠢了，我定然是太想顾岚了，不然，怎么会如此将何翎当做顾岚去看呢，沐随风说的没错，顾岚，不会是何翎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六十九章 顾岚来信 惊蛰诉情 何翎被我盯至苏醒，她醒来时裹住了被褥，脸上浮着一丝女子才会有的娇俏柔软，往我的臂弯里一靠，模样还不是全然苏醒的样子，我看着她半晌，彻底将心底她是顾岚的疑虑给打消了，顺便在心底骂了一句顾岚这个挨千刀的。 我转过去与何翎鼻尖相抵，何翎却率先坐起来指指我床沿上放着的东西。 “这是何物？” 我已然完全忘记了昨夜醉酒之事，只是身上还软的很，往那处瞥了一眼，便不想去拿了，何翎跨过我所在的位置，披着外袍先走出房门去，我不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在放空罅隙间听到何翎的话。 “这是今儿天没亮，沐姑娘就送来的，说是你看了，会欣喜许多。” 这话将尽，与我同躺一榻的何翎就已经先行离去，我望着床沿那放着的物什，说是不好奇，其实是假的，沐随风高明月擅爱弄那些逗人的小玩意，索性，打开来看看也好罢，我这么想着，手便把放在那里的物什捡起来拆开。 ——是一封书信，而这封书信，是我心心念念人的笔迹。 珞曦见字如面，当你看到岚这封信时，请将心放好，岚向来是来去自如的，亦是牵挂，该回来就回来了，到时，日日行乐，夜夜笙歌。 我望着那跃在纸上的字迹，忽然有些气闷，确实是顾岚的字迹没错，只是这后方的日日行乐，夜夜笙歌，实在是不知该作何讲，望着书信，跳上脸颊的，竟然是蕴存了许久的气，这股气化作笑露了出来。 “嘁……谁稀罕你似的。” 彼时，窗外开始落雨了，说来也奇怪，救回倚殊白之后，这日子倒是过的奇快。蒋风意已经在前院照顾倚殊白有好几日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倚家别院，每日除了沐随风和高明月互相打趣，再不然便是惊蛰现下会定点儿来与我讲讲话。 雨滴落在窗沿上，点奏出几声调来，我侧目望向这落雨江南，朦胧的雨幕像是彻底在江南这片土地上落了根。远处传来遥远的吆喝声，我将顾岚的信放进袖中收好，卧在窗沿看雨声由疏至密，直到最后渐渐停下来。 我开始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如此，我必须要好好出去走一走，以消减近日来排山倒海而来的压力。 倚殊白的伤，估计是终生成伤了，而这一切皆是因为倚简隽的失踪，倚简隽与顾岚是至交好友，顾岚在江湖之中飘摇自如，自然是没人敢近她身，可是倚简隽呢，虽说武功加身，但是他并未有顾岚那般的名气与经历。 他始终是这尘世间，普通的那一方人，家境殷实，又是商人起家，现下商人的地位本就属于摇摇欲坠的地步。若是这一切是早有预谋，那么，劫持倚简隽的杀手，便不会如此容易让我们找到，并且……此番生事的杀手，定然不止这一波而已。 我蹙着眉，将身上的衣衫整理完毕，从挂架上取下暗器与故羽剑，走出了房间，而这一切的疑问，开始在我的心底越团越大，这不是一次浮于表面的劫持与绑架。 是什么人，一定会在倚殊白大婚的夜晚前，料到顾岚和倚简隽会去府外，甚至，有如此准确地判断，倚简隽，不会留在府内。甚至，在刺杀时，目的明确地往倚简隽去，或者，以惊蛰为突破口，突破顾岚两头不顾的境地。 不，不是顾岚的问题，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顾岚不是两头不顾的主儿，精明妥帖如她，怎么会想不到惊蛰倚简隽会顾及不赢。 “……是有人说了谎么。” 我走在街上，再度回忆着那晚惊蛰狼狈逃回与我说的每一句话，后山，山野密林，两拨人。 既然，是针对倚简隽，那么可以在早前悄无声息就将他带走，为何打草惊蛇？惊动顾岚和惊蛰，后来清剿的过程，惊蛰描述中，有了漏洞。又冲出来一拨人，原本是打得过的，怎么会多出来一队人，甚至，那突然出现的一队人，又是如何了解顾岚简隽惊蛰三人的武功高低的？ 而且，既然倚简隽被带走，按照顾岚的性子，应该会直击要害，会找到倚简隽被掳劫的首脑，直线而去的，为什么在惊蛰的嘴里，是清剿，引开，又来了一队人，且，顾岚救她而消失崖下。 我忽然在狭长的街道上站定，握住身侧的故羽剑，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我的脑海里成形。 “惊蛰……是不是你在撒谎呢？” 刚下过雨的苍空，忽然闷声响了道雷，惊得我手心透凉，连带着心脏也凉了个大半。 顷刻，我便把这个念头消减至一半，但是确实已经留了个心，惊蛰的话，我还需信，但是，这部分的事情，在顾岚回来之前，我尚且放下。 我望着远处的山峦，忽然加快脚步，去了江亭。 江亭自然是没有人的，刚下过雨，亭内的坐处还有些潮，我站在略微干掉的亭正中，江面上已经没有了船只，估摸着下雨，都避港了。 空气内蕴了润泽的清新气儿，我心中的愁思却越积越深，我将昨夜沐随风凑到我鼻间的定神香拿出来嗅了一段，这才好些。 “顾岚……既然你能给我寄信，那么，是不是你该回来了呢？” 我知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在心底再定一次情绪，向来，我便不是什么能够拥有决心的人儿，不然，也不会苟活至今。 按理来说，亡国公主，若不以身殉国，或者不以身战斗，那会被世人遗忘的。现下确实如此，世人不忆前朝事，亡骨犹如后事烟。 我带着一腔愁思，望向远处一碧旷远的江面，而我的腰间忽然一软，回身看去，是惊蛰。我不知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但是也不想深究了，因为神弛心疲。 也并未问询她为何会来—— 最后，反而是她开的口。 “珞姐姐，为何一个人出来也不说一声儿呢？” 惊蛰，我能告诉你，我胸中存了繁复的愁思，有你，有顾岚，有许多人的，甚至，我在怀疑了？ 自然是不行的，如此打草惊蛇的愚蠢做法，就算是顾岚没有教过我，我也不能去犯，惊蛰之事，也不曾验证过。 一切皆是猜测与推论罢了。 “没事，想出来透透气……” 长舒了一口气，我将话倾吐出来，而身后的姑娘，看来是没有放手的打算了，我把手臂垂在两侧，放任自流般地任她抱着。 “珞姐姐……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狐狸精。” 狐狸精？？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狐狸精所为何人，我却有些想笑，这何翎，真的蛮似狐狸精的，这个形容倒是一针见血又狠毒。 “惊蛰……说话可要注意些？” 我还存了一丝希冀，希望这柄锋利的武器能够圆滑些许，倒也不是刻意帮着何翎，就是惊蛰这丫头说话实在是，锋利尖锐，只要是惹了她心爱的东西或者人，自然，这个人，我也有在说自身的意思。惊蛰啊，便会夹枪带棒地开始中伤对方了。 “珞姐姐，你还护着她！她到底哪里惹你喜欢？是因为她够娇柔造作？” 我低下眸来暗自发笑，娇柔？没多少，造作倒是蛮多的，再转念一想，便觉得自己想岔了，怎么明明身后的人是惊蛰，我却在想着何翎。 我将身体转回来，望着面前的惊蛰，她的裙沿沾染了些湿润的水汽，还有滚了一小圈的泥，她没有撑伞而来，估摸着是看我出来，便跟来了。 “惊蛰啊……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才能是珞姐姐能喜欢的呢？” 面前的姑娘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贴了上来，温热的呼吸贴着耳廓，还有携了些哭腔的话语，就这样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耳朵里。 “珞姐姐，你喜欢我……喜欢我好不好？喜欢惊蛰，惊蛰也这般喜欢你啊……珞姐姐你看看我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最后一句话，是嘶吼出声的。就这样落在江亭这一派静谧的地方，显得格外突兀。 我没再应答她，因为不知如何应答，只能任由着她在我身侧一遍一遍地吼，喜欢她这句话，看看她…… 我忽然觉得心底很是悲凉，不知为何，悲凉之处在于，我救了她，却没办法让她打消心底的执念，我相信，面前的惊蛰，若是被我推开，那么定然对我与她而言，是翻天覆地的纠缠，是再无转圜之地的绝境。 情之一字，何来对错呢？ “惊蛰，我们回去罢。” 待她把所有的嘶吼用完，只剩下一点余留的抽泣声，我才抬起手抚上她的背脊，告诉她我们该回去了，我的眉头迟迟未展。因着对她的矛盾心绪，越发加重，甚至，惊蛰这份炽烈又伤心的感情，我无从回应，更是，无所适从。 她缓了好几口气，这才松开我，站在我身后倔强的抹脸，这个动作，像是掩盖之前她不曾伤痛般，我望着她将自己的眼角揉红，咬了牙关扯住她的手，往回走。 “……珞姐姐，你不许喜欢何翎！” “好了……回去罢，好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七十章 回归茶馆 瘟疫爆发 惊蛰一路牵着我，走下了江亭的小径，望着远处的人群，我却生了几丝怯意与裹挟而来的疲惫，疲惫的是，惊蛰与我的感情执念，而我自己，现在好似也生了奇怪情愫，对何翎。 我故意走得很慢，让惊蛰随我的脚步也一块缓慢下来，心中交杂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它们撕扯着我原本承重不多的心脏，惊蛰因着方才的哭泣，一直沉默着，像是觉得丢了面子，又恐这般反应后我会不会与她更加疏离。 这小姑娘的心思太容易勘破，我现下，已经对她不是一句无奈可以概括的了。她像是无孔不入的空气，生生的填进我的生活里，哪怕我告诉过她，惊蛰，我并不需要你。 回到倚家别院的时候，何翎在院内陪着沐随风下棋，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与之下棋的何翎，再度抹掉自己脑海内对于何翎是顾岚的怀疑，因为从棋艺与走势上，就已经不是顾岚的方向了，何翎的棋艺并没有顾岚好，我在一旁看了许久，都没有出声。 直到沐随风的眼神回过来时，她和何翎才算是看到我和惊蛰，但是沐随风这一开口，我就无话可说了。 “哟，美人儿回来啦，你这日子过得，左拥右抱，来来来小桃花，别拉个脸，过来一起下棋？” 惊蛰一握身侧的剑鞘，闷声不吭地离开庭院，临走时还瞥了一眼沐随风，沐随风则朝着惊蛰抛了个媚眼，但是接踵而至的，就是惊蛰关门的声音，在整个院落里尤为刺耳。 砰—— “行了，你别逗她了，这才冲我哭闹完呢，你何必招惹个闷子来？”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往两人棋局中央塞了把椅子，将身体舒服地往里蜷了蜷，也不再想开口言语了，一旁的何翎丢下手边的棋子，其中有一两枚还异常准确地砸向对面的沐随风，沐随风吵闹着质问，却被何翎一记眼刀逼了回去。 “你这山野精怪欺负人上瘾了是不？” “沐姑娘，你再不走，奴家可要让那位医师小姐给你开些明目的药了。” “滚就滚！要不是阿音不在！我堂堂沐随风，稀罕你与珞曦不成？” 沐随风憋了满腹委屈，哼一声一跺脚，迅速离开了小院，我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沐随风又随处吃瘪的模样，不禁乐出声来。 何翎蹲下来，脑袋枕在我膝上，女子特有的香气从周围蕴散开来，我也难得为了这点惬意而不想睁眼，但是手指却鬼使神差地抚上枕在膝上的何翎发顶，就这么顺着发丝揉了两圈，我才睁眼。 这不是，我曾经会对顾岚做的事情？我急切地往下看，却正正地撞进了何翎的眼神里。 “小相公，你这女儿装束，还真是好看呢，方才不是很自然么，无妨，你揉便好，我蛮舒坦的。” 我望着她，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不知道为何，酸胀得很。 “你……不觉得，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太熟悉了？” 何翎沉默了一会儿，再度把侧脸枕在我的膝盖上，舒长气息，笑道。 “小相公，你便如此思念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别院里种了不知名的花草，微风往院里一吹，便荡起了这种清淡的花草香气，我缄默许久，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姑娘，但是，基于我对她莫名的信任，也探求到心底的呐喊之后，垂下眸来，点了头，承认如此。 “是了，我思念她，非常思念她。” 何翎朝着我绽开了一个笑容，随即闭上眼，朝着我腹部蹭了去，又十分享受地咂咂嘴，这才说道。 “奴家明白了，小相公，再揉一揉罢，何翎觉得很是舒坦，方才你被那小姑娘气着了，现下我这方听着你小腹里，都是气流攒动的呢，但是这股气流，又异常可爱。” “？这是何出逻辑？你别是脑子不太好了，被沐随风传染了？气流你都能听出可爱了？” 我对她的这番说辞感到匪夷所思，什么啊，气流都能称作可爱了，何翎继续闭着眼，顺势牵住我的手指再度放在了自己脑袋上，倒是一点都不客气，整个动作过程自然流畅。 “因为你本就是可爱之人啊，想亲近你，这又如何呢？” “罢了，你说如何就是如何。” 花草的香气，微风的流动，一切都沉淀静谧下来，我想，我不必再说什么了，却也在心中更生了信任，对何翎的信任。 我往后仰过脑袋，两个人就如此两相静谧着，到了天降傍夕。 傍晚，金乌往西方斜落，温暖的光芒照在面容之上，让人越发困倦惫懒，微风也弱下来些，但是，静谧的日子向来不会持续许久。 一只飞禽熟悉的影子，撞进了我的眼中，那是信鸽，从茶馆来的。我一个猛然，取下白鸽腿上的纸条，顾倾倾的笔迹跃然纸上。 速回茶馆，小春病危。 我看着那纸上的笔迹，竟然忘记了，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小春还在茶馆里，江南城中，爆发瘟疫了。 为了寻找倚殊白，我们忘记了，现下更为严重的局势，我将纸条捏掉，何翎随着我的表情变化，也明白是不是要出大事，她拍了拍我的手，与我一起起身去把别院的人全部集合到院内，沐随风高明月阅信后，打算去倚家正院，把稳定倚殊白病情的林芍音叫了回来。 惊蛰站在一旁，等着我说话，我给蒋风意修书，并且告诉众人，再留一夜，我们便要打道回府了。 林芍音因为这连夜的救治，已经有些疲惫不堪的样子，眼圈都是浓重的黑色，但是她没有推辞的话。 “阿曦，我今夜回去，会修书给蒋姑娘，并且把对治瘟疫和倚少爷的药方开好，明日咱们就走。” 沐随风撑着疲惫不堪的林芍音，无奈之下，点了头，高明月摆弄着机关，对安排无有异议。 “就这样，各位都回去休息，明日我们回家。” 翌日，天色未亮，我便赶去见了倚夫人一面，与之拜别及道谢，交代前因之后我给了夫人一言承诺，若是茶馆疫情稳定，我便带着人回来，找寻倚简隽，毕竟，人事得从一而终。 踏出倚家大门时，街前的景色让我惊骇不已，这次瘟疫爆发的厉害以及猛烈，又逢江南处地湿润，洛阳那方派来的御医也还在路上，没得到及时遏制，小春那边先发的瘟疫，昨日从江亭回来时，人还没有全部激进地挤进药堂医馆…… 但是，街道之上，除了哀鸿遍野，我也想不出多的言辞来描绘了，抑制不及，二度爆发，医馆和药堂，门庭若市。 “怎么会……” 来不及多想，众人疾弛回到了茶馆，茶馆门前，却已经被封起来了，看来是官府封的，因为这是发现瘟疫的最初之地，惊蛰向来不受约束，徒手撕掉了门上的官封，直接闯了进去，接踵而来的，是府衙的官差。 我站在门口，应付这些官差，而惊蛰何翎一左一右地把我围住，我将来意禀明，官差确认我是茶馆掌柜之后，这才作罢，口舌上说道了几句私自撕毁官封的严重之处，便让我进门，带着所有人一起，紧接着，离开时，再度封住了茶馆的大门。 顾倾倾从二楼打开房门，见到是我们回来，脚步都不稳当，脸色惨白地冲进高明月怀里，我问她小春的情况后，赶紧叫了声林芍音，我把惊蛰放在了外头，毕竟这是疫情爆发的源头，现下是越少人染上越好，何翎我原本也是要这么做的，但是……我辩不过她，作罢。 林芍音先带着我们到后院以面纱遮住口鼻，净手祛菌。说是能挡一点是一点了，打发了沐随风去买能够祛疫的药材，再回来。 沐随风不敢耽搁，便去了，我跟着林芍音，转进小春房里时，小春已经晕了过去，面上不染半点血色，伴随着时断时续的咳嗽和喘息。林芍音是大夫，自然先是拦了拦我，先给小春搭脉诊治。 “如何……” 林芍音沉默着，面色凝重，我望着她心急如焚，只能站在小春的身边手足无措。 “……确实是瘟疫没错，而且是多日成积的，估计，治好得要些时日了。” 小春该是听到了我的声音，撑着近乎虚弱身体，努力打开嗓音叫了我一声。 “珞曦姐……你……怎么回来了……” 我此时也不知道作何，急忙伸出手将他摁回榻上，冲着他摇头。 “别说话，我们回来了，你现下就躺着就好。” 临近晚间，沐随风才提着四五包药材回来，气喘吁吁的模样，进了门便惨嚎了一声。 “这他娘的哪里是买药，简直是抢命，诶我天，本捕头差点死了。” 林芍音戴着面纱皱着眉，捧着我许久没有打开过药罐和熬制药的药壶，直接把沐随风踹进后院去煎药了。 “废话那么多，煎药去！” 我顾不及林芍音和沐随风的吵闹，和何翎一起陪在小春身旁，按照林芍音的吩咐，用茶馆内剩余的艾草给这间屋子祛疫，换着林芍音亲手熬制的药液给小春擦拭身体。 “何翎，你先去吃点东西罢……” 忙至月上枝头，我才歇下来看着何翎，赶着她用膳去，这间屋子比较昏暗，她的眼睛在这屋内如明璨的星辰。 “奴家，等你一块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七十一章 风月交付 昏暗的屋子混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像是灰墨涂抹了一层更为凌厉的黑色。我除了疲惫之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做，而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同何翎去用膳。 我撑着身体站起来，有些摇摇晃晃，集市里孩童们热爱的不倒翁，许是我现在的境地。狼狈而正常呢，何翎伸出手来扶住我。 我朝着她轻松展开了一个笑容，尽管疲惫已经从我洁白的脸颊，狭长的眼尾蔓延。何翎的表情有些担忧，我伸出手安抚她，随即牵着她的袖口，走出这间昏暗的屋子，小春躺在榻上，传来两声压抑又轻微的咳嗽。 门轻轻地合上，堂内的众人在等我与何翎。沐随风的腰上挎刀，她从梁檐上方飘下来，像片轻盈的羽毛。林芍音凝重着一张脸。 高明月正准备捧着菜盘上楼给累坏的顾倾倾吃。是了，我们离开茶馆的时日算长，小春发病后，顾倾倾一个人照顾他，抵挡着人们对于将知瘟疫的恐惧。 她望着人性的更迭，无能为力，小春的身体每况愈下，她不明白莽撞行事会不会为我们惹来杀身之祸。所以，她并未去寻找我们，而是传书。 但是传书，总是需要时间的，她望着柜里的银两每天减少。官府，因为百姓的喧闹，来到了茶馆，把那块载尘丰满的匾额取下来竖立在门旁，又踢了两脚。 这些官衙携着混气儿，顾倾倾的轻功绝好，但是面对一群武器傍身又粗鄙蛮横的官衙，她那时想的，是怎么把茶馆完全保全，而没有动手。就算动手。也没赢的胜算… 顾倾倾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几个不懂事的衙差冲着她的漂亮脸蛋吹了两声口哨。紧接着领头的，便让顾倾倾乖乖进屋，他用力地将门一扯，门可怜呜咽一声，便被贴上了封字样的官制封条。 顾倾倾站在门内朝着那方呸了一声。回屋照顾小春，但是她终究还是个小丫头。时间长些，便出现了问题。 直至我们回来，便是累至心底，紧绷的弦嘣地松懈。顾倾倾才累倒，此时，高明月端饭菜，倒是不奇怪了。 我与高明月擦肩而过，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嘱咐她看好顾倾倾。高明月沉默少语，此时定然蕴些不忿，她迟缓地点头。 “我知道了，你照顾好里头的就是。” 何翎拉我过来用饭，我的右侧坐着惊蛰，左侧，是何翎。这顿饭用的浑身怪异，整个堂内氛围也是充斥着诡异又奇妙的。 “珞姐姐，我房内还有些香料艾草，你可能等会需要，我便去取来。” 我没有反驳她的好意，却也疲惫的不想答应。惊蛰自顾自地说完，便往我碗里加了一筷菜。 而与此同时，何翎，也同时加了一筷菜，一起，放在了我的碗内。 噢…我只觉得此时血液都要凝固了。我望着左右而来的菜，两对筷子互相在饭桌上博弈。 而我，像是北国寒冬里的雪块，进退不得。 “哟——珞曦，这碗美人饭，你怕是吞不下去了。” 沐随风！可闭了嘴行不行，做人怎如此厚颜无耻。 何翎抬起眼来，往那方惊蛰处箪了一眼。 “小妹妹腕子不错，只是过刚则折。” 我彻底吃不下这餐饭，伸手推开惊蛰与何翎交缠的筷子，起身冷着脸，径自带走了何翎。 “小桃花，可要跟我喝酒？” “滚！！” 沐随风隐忍着胸中抑制不住的笑意，朝着诧异羞愤的惊蛰，抛出了话头。 可惜，马屁拍在了蹄子上。 回到房内，我慢慢地将何翎的手松开，我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惊蛰的做法，让我有些烦躁，以前顾岚在的时候，她总是能够很顺畅的把惊蛰的尖锐顶回去。但是何翎我却千万万不能让惊蛰伤害到她，我正打着自己的思想禁锢，站在我身后的何翎已落出了声笑。 “你笑什么？” 我将身子转回来，问这个发笑的女人，但是却还没得到她的回答，我便觉得唇上一软。而女人的手异常熟练地就这么实施了一番揩油。 “唔…何翎…” 我睁着眼睛看她，手指试图止住她的动作。但是她很灵活，像是这春日里的柳絮，拂过心底，惊了池水。 “奴家很想与你繁衍繁衍，醋得很。” 话若池中惊石，我望着面前的何翎，不知道为何，却有些欣喜，我将她推开，嘴角蕴着笑。 “你醋什么，醋我被惊蛰缠着？” 这番醋吃的甚是有意思，但是我并不全然相信，何翎恐是在寻我开心。 她伸出手来，就这么攀住我的脖颈，握住我的手，仰头凑过来，我自然也不甘落下风，伸手护住她的腰，顺着腰带寻着了结处，挽手解束。 两人的裙袍顺势落地，我与她十指紧扣，却摸到熟悉的剑茧，那个剑茧与顾岚的一般无二。 我犹如触电般地收回手，我望着她，眼神一动，心底掠过了顾岚的模样。 我朝她轻道。 “何翎…” “嗯，翎在。” 我笑着，是呀，她也会说她在，谁都会告诉我她在。 “我们去，沐浴。” 浴桶，屏风，茶香，纱帐，一切都是恰逢其时的。我望着何翎的眼睛，却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她的手放在我的手臂与腰间，我也这么抱着她，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香气，闻起来像是木香。 “你点了什么香？” 何翎在我的唇上点了一口，眼波流转，她道。 “小相公觉得好就行，不用问，我不能害你，对了，方才你在想什么？” 我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总觉得得告诉她顾岚的存在。 “你知道，我心底一直有这么个人。” “我可不要小相公的解释，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她的眼神里裹着笑意，我却觉得这个笑容蕴藏了一些别的情感。 “什么事？” 我抬起眼来看她，想要读懂她眼里有什么东西。 “小相公，主动被动只不过是谁更想亲近，和位置没关系，你知道的罢？” 我脸颊有些发烫，她的手柔软灵活，游弋皮肤之上，我吸了口气，凑到她耳边准备听她接下来的话。 “是啊，那又如何？” 她笑了声，把指尖放在了我的椎骨上，像是鼓点，击中了某个最薄弱的地方，发出了闷响，我在心里骂她声流氓但是并没有说出口。 我被包裹在柔软的榻上，所有的一切都荡然无存了，少女的香气蕴散开来，她温柔得似这春日里的风儿，并未及时回答我。等到我觉得意识渐渐流逝，肩膀被她轻轻摁住，许久，才听到她的嗓音比以往要甜软的多，在我耳边随着她的呼吸而流露出来。 “上次，小相公…你也是这么热烈…” 我脑海里嗡了一声，不知道为何，我已经丧失了那天的记忆。 “…何翎…我已经忘了。” 我来不及答她，却已经被她堵住了发音。 “我说过，你不用解释，我想说，这次我也这般热情些，只是区别在于，我的手指还是这么坏。” 我醒着么？我听着她的话，像是遥远的梦境，那是一个模糊的意境，我急忙换了一口气，但是在她看来，估计是羞，也是女子的骄矜。 她的手已经游到该在的位置，跳跃在上，似是弹奏春日的琴乐，转拢复捻着。我死死地抿着嘴角，防止自己若是真的落声出来。 那声音几乎呼之欲出了… “何翎…别…不行…你不是说，是我调戏的…你？” 她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也没有，要听我说的反应。她接着说，也是在回应我。 “对啊，当日可是小相公非常强势要我以身相许呢。” 我竟不知怎么回她，伸手悄悄地揪住了褥子，背脊细腻，但是密密麻麻的汗液裹着心底的断节，已经开始燃烧我整个人的意识和理智，而此时，何翎伸出一只手来，制止住了我想要悄悄克制的手，而我则触到了自己真实的反应，我偏过头闭上眼。 “你别说了唔…何翎你…住手！” 她的声音低了低，发了一声笑，握着我的手更紧了，像是惩罚，也是更加贴近。 “我只是路过救了个人，谁知小相公就恩将仇报，要我以身相许呢，小相公，那日你很舒服，可是我是被强迫的呢。” 在这个情况下，她的手指异常坚定地将我送至彼岸，我像一条被扼住呼吸的鱼，一口气从丹田返上来，却在喉头堵住了。 “…唔…别…” 行了，言语也破碎了，我开始渐渐放弃抵挡身体的真实。 “今日没关系，今日我是自愿的，可是小相公，奴家醋了。” 我睁开眼，在一层迷蒙水雾前，看到她的脸，这才发现我并不抗拒她的触碰与爱意，哪怕是她跟我说，她醋着了。 我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汗液已经浸透我的头发，发髻早已散开，我宛若安详躺在水岸的少女。 “所以你是要…秋后算账…？” “所以在小相公失去意识以前，奴家可不·及·时·止·损·哟。”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彻底蒙了，而剩下的，我只记得，我情深至处，喊了一声顾岚。 “顾岚…顾岚…” 而与我面对面的女人。在临界处，及时制住了飞舞婉转的舞姿，将我从颠覆里唤醒。 “小相公，这样可不行，你在补偿奴家的时候，怎么能喊别人的名字呢？” 我任由身体在舞姿里沉沦，但是何翎在这个时候停下来，我有些烦躁，没有回答她的话。 “好好看清楚，奴家是谁。” 我望着她，她的影子，开始和顾岚分开。 “何翎…何翎…” 而就在我的回答出口的瞬间，鼓点骤停，而我，似被开启的门扉，被她牵引着带至虚境。 “——不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七十二章 再寻风意 一夜旖旎，我醒来时何翎已经端着粥坐在我面前许久。我缓了口气坐起来接过她手里那碗热腾腾的粥，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我笑，顺便把我带进怀里揉我的后腰。 那碗粥很好，看起来是煮了不久，现下小春病着，估摸着，也就何翎沐随风做一做众人的饭食。 茶馆还被封着，门外也萧条，这场瘟疫带走了许多百姓的心力，因为来势凶猛，忽然暴毙的也有。 林芍音整日呆在后院磨药粉，她让所有人都一同进入对抗瘟疫的状态。 何翎告诉我，小春气色好了许多，我冲着她笑笑。 “我知道，林芍音不会不妥帖的。” 何翎伸手与我揉着全身的肌肉。一边儿看着我手里的粥。 “小相公吃东西也如此秀气。你可多吃些。” 我明白何翎的用意，但是我却难以有多余的心思多加照拂自己。她知道也不该勉强我，不过所幸的好消息传来，就是茶馆里闯进了不速之客。 确切的说不是一个人，是一群官衙，就像当日吩咐我们进来时那般，顾倾倾脸色苍白，站在楼梯上，看到那群官衙的脸色就变了，高明月从房间里出来，站在顾倾倾后面抚摸着她的背脊，我从房间出来，牵着何翎，在二楼廊前望着那群官衙。 “怎么，州官随意，私闯民宅都是寻常之事了？” 为首的衙差巡视了一圈茶馆的格局，握着刀往我的方向行了一个礼。 “惊扰掌柜的，是我们的不是，不过，我们需要掌柜这一行人中的一人，随我们去衙府走一趟。” 何翎站在我身后捻着不知何处变出来的手绢，那些衙差往她那处瞟了瞟，眼神里流出几分揶揄。我望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衙差，眼神里蕴了些愠怒。 “差爷请说，要什么人，小女子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能寻到的一定去寻，差爷也别往我内人身上看。” 尾随在头儿后面的几个小衙差神色有些难看，相互窃窃私语着，为首的衙差有些尴尬，伸出手来轻轻碰了下鼻尖，便将话锋移开了。 “我们找林芍音小姐。” 我让何翎去叫林芍音，而我趁着何翎下去之前，率先绽开了一个笑容，从袖口里掏出飞镖来，朝着那些衙差身后的柱子投了过去。 自然，克制好了力道是不会伤到人的。我只是想给予他们一些警告，让他们的眼睛本分地回到眼眶子里去。 “差爷，我这一介女流，心中小气的很，方才这一镖，算是你们私闯住处和妄自冒犯的礼物，林小姐稍后就会出来，不过我会让人陪着去，请届时差爷把她原原本本送回来。” 何翎带来了林芍音，而身后的沐随风自然也跟着出来了，满脸写满严肃。 “告辞。” 衙差们被我们送出茶馆，沐随风自然也得跟着林芍音去，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我望着走回来的何翎，心底才算舒了一口气，彼时，惊蛰也回来了，拎着一些糕点和药材，她只是把东西放在了桌上，就自行回房了，走之前将愤恨的目光停在了何翎身上。 我望着惊蛰的气势，有些无奈，何翎却满不在意的说了一句话，让我彻底乐出声来。 “你这小妹妹，性子烈的很，奴家可什么都没做，她就如此恨我，怎么着，奴家脸上插着旗？” “噗……可别寻我开心了，你不知道，顾岚在前，她也是这样的。” 我轻踮了下脚，就坐在二楼的栏杆上，何翎也跳了上来。挑着眉头揶揄问我道。 “我家小相公可真是招人喜欢呢。” “谁是你家的？” 我瞥了她一眼，兴致极好。 “哟，小相公方才可还说奴家是你内人呢，这怎么又翻脸不认人了呢，你瞧，这堂下的飞镖还在柱子上呢。” 他努了努下巴，话中有话，我望着堂下的飞镖，伸出手来把身侧的何翎搂到肩膀上靠着。 “我是不喜欢那些官差，再说了，昨晚的事，我叫你一句内人，也没有什么差别，并且，我没有翻脸不认人，既能说出口，也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那——小相公，你是不是我家的。” 她轻声道，我却不知道为何，心底异常地安宁，没有回答她，从昨夜她的影子与顾岚分离之后，我开始缓慢地接受顾岚还没有回归的事实，何翎与顾岚所能给予我的气息，实在是，有些相符的可怕，那不是外表，也不是我与高明月她们那般的友谊，而是一种奇异的灵魂接受。 “何翎，我觉得，能待在你身旁，我很舒适。” 我不知该有什么样的心境去回答她的那个问题，若是告诉她是，那等于我背叛了顾岚，这在我心底是一大禁忌，是不可能的，我没法承诺给何翎，这么坚决肯定的答案与认可，只不过，能承认的是，与她有一种默契的沟通，奇妙的是，也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当然，我觉得我太天真了，至少在之后是。 何翎没再说话，而后院传来的声音，大概那是惊蛰的。 惊蛰向来太锋利了，尽管现在看到我和何翎能够泰然自若，但是她还是克制不住所有的情绪，她应该是把后院的所有东西都给掀了。 我和何翎没有心思去管，我更是有些疲惫了，但是之后我才知晓，高明月与她谈过。 自然，那是之后的事情了，在此就不赘述，傍晚，林芍音与沐随风回来了，林芍音看上去非常疲劳，几乎是挽着沐随风的手臂靠着走进门槛的。 “怎么样了？” 独处久了，我竟然也很喜爱单刀直入的利落做法，沐随风把林芍音扶到椅子上坐下来，在门前的水盆净手，转过来才告诉我们所有的事情原委。 “是钟大人，让我们去，说是知晓了阿音的医术，想让她之后跟着皇城来的医官们一块平定这场瘟疫，今日已经做了大半日，救了不少人，明日还得去。” 我给林芍音倒了杯清茶，她拿起来喝，并不想再开口说任何解释，趴在桌上半阖眼歇气儿。 “我明白了，那小春这边？” 沐随风递给我一张药方，说是所有的注意禁忌，林芍音已注明，往后只要我们按照上面的方法，就能保证小春尽快痊愈。 我望着林芍音的模样，挥挥手急忙让她带着林芍音回房歇息。我捏着那张药方，在堂内站了许久，直至墨色染窗。 “何翎，你要不要，陪我去一个地方？” “好。” 江亭，或许已经成为我定心能去的好地方，两旁林道发出窸窣的声响，春日已经到了，在很远的地方，我已经听到了江水潺潺的流动声。 我和何翎牵着手，举着火折子，往上走，一路上我与她一言未发，直到在江亭吹了许久的风。我在思索这所有的一切，如若我的假设一语中的。 “何翎，明日，你陪我去一趟倚家。” “你要去找蒋姑娘？” “是的，我要与她谈，以及，看一看倚殊白的伤势。” 隔日，天刚蒙蒙亮，我便和何翎先出了门。街上人烟稀少，一副萧条景象。赶到倚家时，刚好碰到倚夫人出门。 她看起来异常疲惫，见到我的时候一言不发，只是让侍女带我们进府去。 侍女照旧把我们带进别院，却告诉我们少奶奶还需要点时间，等到晚上的时候才能见我们。 我朝着那侍女行了礼，让她去，我们在这等人便是。侍女答应了声先走了，何翎却在这个空隙打量着整个别院，我站在院内心神不宁。 直到她温暖的手扣在了我的腰上，我也没有阻止她，反而伸出了手握住她的手。 “抱歉，让你过来与我一起吃这闭门羹了。” “小相公当日逃脱脸上的坚定可不是现在这般犹犹豫豫的呢。” 我轻轻笑了笑，也知晓她是在逗我开心，但是只要想起当日晚上，暴雨倾盆，倚殊白那血流不止的残肢断臂。我就不由得胆战心惊。 “…罢了。我们等着，这一大早，估摸着到晚上还有些时候呢。” “所以，小相公要不要出去消磨消磨时间？” 我心想，这也好。 于是我们又再度出了门，顺路寻了一家面摊儿吃早膳，面摊儿上只有一个老人家在煮面，我望着人迹罕至的街道。 却曾想这场瘟疫带来的伤害，老人家带着轻微的咳嗽，把面给我们端上来的时候说。 “二位姑娘且用完就赶紧回去罢，趁你们还没有感染上这可怕的瘟疫。” 何翎给老人家塞了银两，我和她低头吃面，吃完之后便离开。往街道上走。其中有府衙的人和蒙着面纱的医官在分发药材，但是我却没有看到林芍音。 在街上绕了绕，绕到中午却觉得乏味也累，就和何翎打道回府，刚好，碰上了倚殊白的轿子，他和蒋风意一块准备进府。 蒋风意看上去心神不定，脸色很差，她见是我来了，只好将倚殊白交给侍女，倚殊白知道我的来意，提前吩咐了一句之后，让蒋风意带我和何翎一块入堂。 倚殊白的伤势接近好转，不过还是没能保住手臂，我牵着何翎的手心透出了汗。 将入堂内，倚殊白吩咐人上茶后便开口。 “我知道姑娘来意，感谢那日搭救，不过现下的状况，找寻兄长的事情，估摸着也只能让姑娘一行人代劳了。” 我望着脸色极差的蒋风意心情复杂，只好应下来，又聊了些那日的细节，杀手定然是有两批人，一批估摸着是不下狠手，而另一批却是赶尽杀绝。 我和何翎回到了别院，商量之后才决定我们先回去，过一段风平浪静的时日。至少得把瘟疫平下来，倚殊白让蒋风意过来送药给我，说是现在瘟疫横行。 “你还在怪我吗？” 蒋风意放下药，鄙夷地看看我。 “你想太多了，不过是心中悲怆，那日行为过激些，若是你与顾姑娘，怕你比我还不冷静，早些休息，明日回去之后，书信联系。” “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七十三章 饮酒调情 总算是得了个好眠，醒来的时候何翎睡在外侧，半露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耳下枕着，模样安静惬意。我静静地望着她出神出了许久，直到我被楼下的药香完全退却了睡意，我才起身，披上了外袍走出去，顺便阖上了门。 方一出门就看到惊蛰红着一双眼睛蹲在门外，我伸手把她拉起来，却没了再多的力气与她交涉，只告诉她现在瘟疫横行，没事儿的话就待在后院给我们帮衬帮衬别闹性子出去了。 小姑娘许是无奈，又不得不明白瘟疫之中的利害关系，所以这一次并未异常坚决的回抵我，我松下来一口气，绕到楼下，小春的房子亮堂了不少。看来这几日顾倾倾和林芍音把他照顾得很好。 小春现下能够坐起来说几句话，见我进来，就寒暄了几句，我只是告诉他安心养病，沐随风已经牵着林芍音的手带着药进来了，沐随风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就是眼底还是有些许疲惫，高明月在另一间屋子噼里啪啦的研究机关。 惊蛰站在我身后，沐随风首先开口哟了一声，眼神在我身上打量一番。 “昨日小相公那房里可真是声色动人呐。” 我瞥了她一眼，谁知道这一介正门出来的名捕，哪有那么多心思去模仿起何翎来了。我没心思与她一块打趣，只是告诉他们，蒋风意那边基本稳定下来，只是寻找倚简隽的事儿，恐怕是要落在我们的身上了。 沐随风点了头，林芍音这次忽然说准备跟着我们一起去，沐随风才要开口阻止，就被林芍音瞪了个满当，至此也没有什么异议了，我在离开时让惊蛰跟我来一趟。 小丫头似乎变得越发孤僻了，以前在我这里至少还能笑容浅显，但是现在看到我的眼睛里，竟然是充满了哀伤。 我承认，这份感情我确实对她有所亏欠，但是我想，最后再告诉一次，这个小姑娘，我，珞曦，只是想把她当做妹妹一般看待。 但是我们还没有离开茶馆，惊蛰就率先拉住了我的手，我转回头望着她，小姑娘的眼底哀伤消减了不少，但是她开口问我时，还是那样的一针见血。 “珞姐姐，是不喜欢我么？” 我微微叹息，只能告诉她是的，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手心被她狠狠地攥着。 她道。 “那老青苔呢？” 这下子换到我沉默了，是啊，顾岚呢，但是，这个问题显得很是空泛，我是把何翎当做何翎本身，还是真的，只是一段时间的情感转移呢，还是，因为我不排斥何翎与我的接触，所以，心安理得，从心就这么顺遂了。 “惊蛰，这个问题，珞姐姐也没有想到很好的答案，但是我很确定，何翎对我，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与你师父无异。“ “那要不是她呢，珞姐姐你可想过了？” 我沉默着，问题尖锐如荆棘，我与惊蛰相对无言，直到最后是她轻声的说了一句。 ——惊蛰，不认输，姐姐你是知道的。 就这般，她把我丢在了原地，自己进了堂内，初夏快要踏足江南的清地，就连微风都带着一丝气息，四周的植物已经开始繁茂生长，我望着天际青灰，几只鸟禽带着它们轻飘飘的身体，在望不到头青灰苍穹下留下几片痕。 “顾岚，燕已归巢，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而我不知，身后悄然立了何翎。 我静静地在原地发呆有一个时辰，直到听见房顶露台上顾倾倾和高明月的笑声，我方觉这夏风也带着凛冽的寒气。转身时，就看到了何翎，我与之目光交汇，在两个人对视的时候，我却在她的眼底读到了异常准确的，顾岚的影子。 但是面容与灵魂，真的能够分离而察么？何翎的行事作风，性格习惯，一切都与顾岚大相径庭，甚至如果我只要把何翎的行为试探着放到顾岚身上，那我一定会打一个特别大的寒颤。 那是多可怕的事情…… 我皱着眉头，走到何翎面前，她嘴角携着浓烈的笑意，伸出手指来抚平我的眉心。 “小相公，奴家早说过，不要随意颦眉，会不好看的。” 我制住她要揉我眉心的手，顺便握住了她的手腕，拉到她肩膀处，就这么僵持了两三秒，我才问她话。 “你会饮酒么？” 何翎的眼底忽然亮了亮，但是却又不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身体反应却异常真诚，她点头了。 茶馆酒窖估摸着已经空了，现下瘟疫横行，城内的酒馆正是清净的时候，我望着眼神清澈的女人，原本有些烦躁的心境也忽然愉悦起来，我拽着她洁白的手腕，两人一块踏出了茶馆，在离开前，听到了沐随风的喊声，但是我并不想理会。 我与何翎没有去顾岚沐随风常去的酒馆，而是寻得一处雅筑，那间雅筑已经不算酒馆的范畴，但是也有藏匿的好酒，老板娘是个极会酿酒的人，女儿红更是酿得一绝。她喜酒也爱茶，所以一来二去，我便和她相熟了。 雅筑在城西的竹林里，现在的时节竹林亦是一道亮眼的景儿，顺着竹林两旁的石板路走进去，是风动，竹叶的声音与夹杂在空气里的酒香微妙地相辅相成。 雅筑的门也是竹制的，何翎任由我牵着手腕，推开门，老板娘擦了擦手走出来，我与她简洁寒暄后，她就挪着步子进酒窖拿酒了。 何翎先寻了处地方坐下，等着美酒上桌，须臾，老板娘端着酒坛子上来，原先我只要独身一人来的时候，她赠与我的酒并不会很多，今日许是看着何翎的面儿，所以直接端了两坛酒往我们桌案角落一搁，便忙活去了。 我定定地望着角落里的酒，率先搬了一坛子上桌，揭开酒盖就倒在早已准备好的碗里，何翎在此之前一言不发，甚至于我倒酒她都没有阻止。直到我把两个碗都倒得满当当的，她才抬起碗来对着我。 女子的眼里，向来都是蕴藏了千变万化的感情的，对心悦之人的缱绻温柔，对仇恨之人的杀伐利落，亦或者是对于君子之交的浅淡如水，我在何翎的身边看过许多般的眼神，但多得是她对我那般娇蛮的温柔，要便是要，索取就是索取，需求就是需求，冷静皆是冷静。 但是今时今日，此时此地，她端着酒碗的眼神里，藏了对喜爱执着之物的偏爱和想念，风过，竹林飒飒，酒香混着竹叶的清新气味，倒是别有一番雅致。 我望着她，觉得她像一只奇珍难得的动物，能够绕着人却又不禁锢，不似惊蛰，也不似顾岚那般的进退有度。像是这竹叶和酒混在一起的合适，但二者皆不是实体，不能完全触碰着，但能收纳眼底。 所以，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像被羽毛轻柔地挠了一下，它不是研弄，只是在心底落下来的时候，被羽毛整体分离出来的小家伙们调戏挨擦到罢了。 我与她酒盏相碰，器具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紧接着就是对饮，对饮不难，饮中蕴品才是难的，恰好，我带了个会喝酒的，酒过三巡，风喧嚣喧嚣把庭前的竹子摁弯了绿腰，不晓得是不是也醉了。 而摆在我们面前的桌案，早已不知道去了何处，何翎眼底清澈，怀中抱着一坛过半的酒，直直地看向我，这酒极好，好到蕴醉都会悄然地从体内缓慢地蒸出来，我撑着还算清醒的身体，把平日遮挡严实的衣袖撩了起来解体内缓缓升起的酒热。 她挪着身体坐过来，把手中的半坛酒往那边的桌案上一放，哒地一声，我抬起眼皮看她，却看到她的身体缓缓地倒下来，像是醉了八分的媚柔娇女儿。 我腾出手来接住她，半露着的手臂碰到她的手臂，她就这么倒在怀中，把整个身体的重量腾在我身上，我只能撑着她也半靠半倚着，我颦了颦眉头，低下头顺着她倒下来的位置去看她，盈着力道，将她的身体往上抬了一下，谁知，却撞进了女子清澈见底的眼神里。 “何翎…坐好，喝醉了，我们便回去了。” 她朝着我的方向舒了一口气，我将她推开些，想让她端坐得舒服些，我觉得自己没有醉至不省，在望她与触她时，却觉得何翎周身的气场与寻常不一了，我明白。能够救下我的何翎，自然也不是什么一无是处的主儿，她的功力只是藏起来了，但是这会，所有的内力混着陈酿的酒香，一块慢慢地从她体内一丝一缕地蒸出来了。 我重寻了支撑点，这才让她全部地躲进怀里来，但是，她却笑了出来，手指顺着我侧脸的轮廓描摹往下，我却跟丢了大半魂魄的痴人一般，就这么忘记阻拦，甚至脑海里嗡鸣作响，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相公，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望着她的脸，默不作声。 倒下之后的何翎，靠着便藏匿了几分不满了，或者说，她觉得现在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寻常之事，女子的身体向来是最能触情的部分，她就这么半盈着那双眼，身体贴上来，柔软地在我怀里蹭了一蹭。 我寻思着，要是个公子，可能就没有之后的事儿了，我咬着后槽齿关，低声在心底骂了一句妖孽。 “噢~” 不知道她是如何发出这么一声愉悦轻快的感叹？ 像是惧怕被偷听到悄骂一般，我低头与她对视，却望她眼底清澈，却又盛了勾人的情丝。不好，仿佛听到自己呼吸凝滞的声音了，我微张了张口说不出半字，她嘴角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灵巧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寻到我的腰肢处，就这么轻轻一勾。瞬时之下，竹声在我耳畔响起，冷风顺着裙袍外往里一灌，我才清醒了大半的酒意，裸露在空气里的大半皮肤，顿时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凝了眼神，腾出撑着她的一只手将两侧开的衣袍往里拢拢。怒意和娇羞已经腾地爬上了心房，冷风进骨，暂寻回了几分理智，这厮流氓！我开口便骂她。 “胡闹！” 回应我的，是她轻松愉悦的调笑。 “我可没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七十四章 剑拔弩张 惊蛰初败 繁华声遁入空门，竹林风止。我与何翎就这么躺在老板娘的小竹林直至夕阳西下，不得不说，她的身体真的比常人要更加柔软些。就这么躺在我怀里我也觉得轻飘飘的，天色渐渐灰下来，酒也醒了大半。 我牵着她的手起身，两个人就这样晃晃悠悠地回到茶馆，她靠着我的肩膀，茶馆门前冷冷清清的，连灯都灭了，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照沐随风高明月这两人的夜猫子属性，怎的可能那么早就歇下了？我原本没有散去的酒意倒是被警惕驱散了大半，何翎半阖着眼睛，走到茶馆门前，忽然绽开了一个笑容。 “你笑什么？” 我不知她为何发笑，她靠在我身上摇头说道。 “沐姑娘她们定然是出去了，至于这房中为什么会没人，估计是你那令人怜爱的小妹妹现下正一个人等你回去呢。” 我斜睨她一眼，却真的站在了门前不知道进退，她的假设并不是全无道理的，如果小春睡下了，惊蛰自然是不会离了我之外的人一块儿出去的，正在我踌躇犹豫之时，却觉得脖颈一紧，大半个身体倾斜，因为何翎的手臂就这样攀在了我的脖子上，我低下眼睛望着她满脸疑惑，不知道现在这个小妖孽到底要干什么？ “作何？” “诶，既然沐姑娘她们都去逍遥了，那么小相公我们要不也去逛花街？” 这算哪门子的邀请，我在心底忿忿道。 “怎么，逛花街看你去勾引其他家的公子？” 她朝着我扔了媚眼，倾身就将一枚吻落在我脸颊上，甚至碰擦出了声音。我寻思这人定然是借酒撒风了。 “我有小相公，自然不会是我去的，我想看小相公勾引其他姑娘，毕竟这天下美人儿，江南可有一大半呢。” 我的耳根悄悄泛了红，这个人说话愈发的没羞没臊了！但是这么晚了去烟花柳巷确实不是妥帖之事，况且今日饮酒也有些疲惫，我不再回她，牵着她的手就走进了茶馆，堂内皆是四下无人，我让何翎先上楼，我去看了看小春，他已经熟睡，所以我只是拉开了一点门缝就退了出来，原本想去看看惊蛰，但是止步在她的房门口，因为看见了烛火的亮光，我想，若是我今晚进去找她，估摸着又得头疼着出来。 所以我只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就转身回到房间，何翎不在床边，但是我听到屏风后的水声，她在沐浴，只是很奇异的是，她听到我关门的声音，就朝着我的方向叫了一声。 “小相公，你帮我把换的衣衫拿进来。” 我这才看见她挂在外围的衣衫，走过去拿起来，却发现是丝制的，触手凉。不过也快到夏季了，就这么个状况凉也正常，但还是有些担心，所以我打开了柜子抽了件外披一块递过去给她。 水汽氤氲，何翎的整个身体就这样泡在水里，我站在浴盆对面，望着她道。 “这才饮了酒，可别泡太久了，出来早些睡觉罢。” 她撩着水，在雾气中点头算是回应，我也就走出了屏风，坐在桌前准备一小盏茶，沐浴之后喝一点解酒就去休息，两炷香的时间，何翎就穿着衣衫出来了，发丝是散开的，整整齐齐地落在她的后背，我抬起眼睛望她，举了举已经泡好的茶。 “花街就不去了，喝茶之后我们就睡觉。” 她走过来坐下的时候看着那盏茶，我们陷入了一个短暂的沉默。 “忽然有些饿……” “……我觉得锅里还有些鸡汤，吃面条么？” 我与她不约而同地点头了，当然，谁下去煮面条，又僵持了一会儿，因为自小没有动过手进厨房，以至于到最后这几年仍旧只是小春在照顾我，如果说非要做些什么只能说是简单的菜系可以尝试。 我想，就这么逛了一天，便是我先去做这碗面条也还是可以的，后来我便进了厨房煮了两碗鸡汤面端回房间。 两个人端着面条，对坐着吞咽，吃完已是月上枝头，我们两人躺进榻内吹灭烛火，宁静的茶馆里，出现了窸窣的脚步声。 惊蛰不知什么时候上楼，站在门口呆呆地发愣发了许久，她将拳头藏进袖中，愤愤然离去。 翌日，天刚刚亮，我却被一阵喧闹的声音吵醒，沐随风她们回来了，甚至在楼下喊我，我躺在何翎的怀里，愤恨地睁开眼，又合上，不去理会沐随风可怕的声音，何翎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耳朵，我不耐地蹭着她，不太想动弹，顺便顺口和她撒娇。 “我不想起~” “去罢，说不定沐姑娘找你有什么事儿呢？” 我看着她眼底那抹温柔色，只好闭着眼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披上披帛走下楼，沐随风站在楼下叼着一口包子，抬头冲我指指桌上剩下的东西。 我烦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回到屋子里，何翎正在慢悠悠地穿衣服，我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 “沐姑娘叫你做什么？” “叫我吃呢，做啥，你说让我理她，有什么重要的事，大早上扰人清梦。” 她扑哧笑了出来，走到近前，伸手捏了我的脸，然后牵着我的手走出了房门。 “小相公唷，走罢，不与姑娘一般见识，我们吃东西去。” 走至楼下时，一大桌子人已经坐定，就是我没有寻到惊蛰的身影，我用手扯了扯沐随风。 “你们昨夜回来时，看到惊蛰了？” 沐随风正在帮林芍音盛粥，丝毫没有听进去我的话，倒是高明月放下了手里的机关匣，抬头看我一眼说道。 “珞曦你今年命犯桃花，这一朵朵的看顾不过来也在情理之余，不过小桃花，一大早的好像就出去了。” 我没去理会高明月口里的调侃，何翎也在专注地喝粥，我往外围看了一圈，今日天气晴好，她又有武功在身，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惊蛰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妆匣，砰地一声拍在了我的桌上，我因为被这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就这么惊着看她。 “你去哪了，这是什么。” “我去给你买了个礼物。” “惊蛰，你哪来的钱，没事儿，姐姐心领了。” 我还没说完，就被惊蛰打断了，她的语速非常快，似乎不准备给我解释的余地了，我望着她，眼底无奈，何翎正在桌下牵着我的手，惊蛰在说话的同时，暗自拉开了我与何翎十指相扣的动作，一掌拂袖，打开了那只妆匣。 里面躺了一只玉佩，一对同心锁，还有两小盒胭脂水粉。我看着那些东西只觉得头疼，面前的惊蛰又长高了一截，她眼底似乎泛起了一丝泪光。 “我看珞姐姐你喜欢，就自作主张买了，还有，我要和这位何姑娘单独谈谈。” 我心道不好，惊蛰已经伸出手去拉何翎，但是何翎轻飘飘地一挪手，这股先发制人的牵制，惊蛰落了空。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而何翎已经开始打量起面前的妆匣了，我轻声叹了气，何翎的赞美之词，犹如江南水般，倾泻出来。 “小相公，你这小妹妹心意甚笃，这妆匣做工精致，里头的东西想必也是价值不菲了呢，你且收好了。” 说着那只妆匣就已经被她抛进了我怀里，而惊蛰的忍耐，在此时估计已经抵达了顶峰。她瞬间起身推开了桌子，提着断弦惊羽移到门口，恨恨地朝何翎的喊了一声。 “姓何的，有本事的，跟我出来，我知道，在珞姐姐面前，我怎么都争不赢，但是，我还是要争一争，我不相信，我在你前遇到她，我还是得不到，可你别忘了，在你之前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你也取代不了她在珞姐姐心底的位置。” 何翎用指尖点了点桌面，饶有兴趣地听着何翎这包含锋机的话，她起身来，异常风情地转了个圈，面对惊蛰道。 “小妹妹，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出去见真章，你要争，也得不能只逞口舌之利。” 何翎自动把惊蛰后半句算是最诛心的话轻描淡写的掠过，我的太阳穴却突突突地跳动着，疼得发憷。沐随风啃着一块馒头打量着这已经剑拔弩张的战场。 “惊……” 才想着开口阻拦，却被身侧的沐随风一把抓住了，她摇了摇头，我顺着她的意思把话吞了回去，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堂内，在茶馆外的空地上站定，我的手心已经透出了汗，也不知道是不是惊蛰的锐利在瞬间戳破了我的心事，亦或者我在担心，何翎。 显然，心底的选择是后者，但是我看着何翎脸上的笑意和那双包含热烈又风情的眼睛，还有那里蕴藏着的熊熊烈火，我知道，她亦是觉得惊蛰的冒犯踩到了她的底线了。 院子里不合时宜地刮起了风，两人站在中央，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擦出了巨大的火花，惊蛰的锐利也在此时此刻从体内尽数爆发。 是的，我与何翎的感情升温，对她而言是一种羞辱，或者说，漠视。 我站在高明月沐随风的中央踌躇不安，还想开口挡一挡，但是沐随风告诉我，这时候最好是不要插手。 只听风突静，院子里的树欲静下来，锐利本就是不易隐藏的东西，惊蛰在风忽止之间，已经抽出了身侧的断弦惊羽，那柄剑在青天之下更是璀璨，武器本是附属，但是使用武器之人，早已把心底的锐利与恨意加注在武器之上，就这起手之间，断弦惊羽的剑身爆发出强烈的内力，像是滚动在白日里的银色河流。 那是一记狠厉的攻击，几乎没有带着任何的考量，刺目且剧烈。 那方的何翎，在惊蛰提剑刺来时，眼底悄然掠过一抹妖冶的光芒，伴随着嘴角的上浮，在剑刃要碰到她的时候，她的身体却像是被某种力量一般带了起来，我只看清她踩着如同秋日落叶般飘零的步伐动起来，看似没藏多少速度。或说，参照不一，惊蛰的速度是浮在面上的，可以看得见极速，但是何翎不然。 她灵敏地仿佛落叶在享受风的抚慰一般，惊蛰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未曾触到。反倒是惊蛰的攻击欲加浓重，我的眼眸跟不上何翎，却跟上了惊蛰，一回下来，惊蛰的攻击已经完全被打乱，像是突失了章法的鸟一般，而她自身，估摸着已经数不清楚被何翎这般虚幻实存的步法绕着身体调戏了几次。 因为何翎手上没有多余的武器，她就捏了一片细长的柳叶，这片柳叶仿佛被赐予了灵魂一样，碰到了惊蛰的胸口，腰部，下巴，肩膀，脸颊，耳后，以及因为打斗而裸露出来的手臂。 无一不中—— 此时惊蛰的脸色，已是赤红一片，如同天际被烈日染红而形成的霞帔。分不清是气恼还是羞愤，我在一旁看着，除了着急，也算是开了眼界，这何翎真的是…… 自然，惊蛰不是那般甘心服输的姑娘，她的尊严在此时已经有分崩离析的征兆了，她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把断弦惊羽扔在地上，转过身去，直接赤手空拳而去。 何翎的眼睛眯了眯，轻飘飘瞟了一眼惊蛰扔掉的武器，两手放在身侧挪弄下裙身，狡黠半巧地顺着惊蛰攻来的拳头，轻轻抬手一撑，此时便不是落叶了，是燕。女子身体的柔韧，在此时发挥的淋漓尽致，她就这样翻到了惊蛰身后，如情人拥抱般缠绵上去，似一团轻灵而难以捕捉的火，残影过后，已经撩上惊蛰衣角。 惊蛰吸了一口气反应过来是，已经被何翎摔在了地上，她脸颊两侧布满了细密的汗液，模样颇为狼狈，而我在此时，啧了一声，捂住了眼睛，沐随风则随处打了声口哨，惊蛰咬着齿关愤恨地转头瞪沐随风，何翎衣角轻扬，下一秒便又是风情万种，坐在了惊蛰的背上。 伸手来，拍了一下惊蛰的屁股—— “你！！” 惊蛰的脸涨得通红，艰难地从嘴里嚎了一声，此时并未结束，何翎柔若无骨的倾身，顺着惊蛰的哀声结束，压在她背上。我没看清，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蛰的脸瞬间白了下来，再也没了反抗之心。 何翎的食指抚摸过惊蛰的脸颊，她蕴着笑意，舌尖轻舔了一下嘴角，似一只慵懒的猫，又把眼睛眯了起来。 言辞之间，裹着令人酥软的妩媚与轻和。 “小妹妹，姐姐喜欢暴力的人，越是如此，姐姐就越是爱不释手~” 惊蛰已经失了声，须臾之间，还是何翎的一片衣角拂过，脸色苍白的小姑娘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回神而来，何翎已经站在了珞曦身后，方才的一切，形同虚设。 人都散了去，而惊蛰在原地麻木地趴了许久，我也不知道我要不要再去管她，但是身侧的何翎已经没有那个意思，就这样，到了晚间我再去看惊蛰时，她已经回到了房内，换下了干净的衣衫，而那套白日里缠斗的衣服，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不肯放手。 我只在门缝内看了一眼，心底觉得疼痛，就退了回来。 回到房内，何翎正乖巧地坐在床榻中央，看样子是在等我回来，我朝着她笑了笑，却觉得疲惫的很，坐到床榻边的时候，她的手臂缠了上来，我也心安理得地让她拥抱着，却觉得要好好的与她说一下今日的事情。 “今天，惊蛰口无遮拦，是我没有管教好，对不起。” 何翎白日里那股妖冶又妩媚的光，现在在眼睛里看不到了，我看见的是，只余留温和平静的样子。 “小相公不必道歉，若要道歉，倒是与我不亲近了，你看，奴家为你委屈也受过了，小相公还为他人过错来伤我的心，这不是故意的嘛，夜色已深了，如果小相公真的心存有愧，不如我们做一些该做的事儿？” 我侧头看她，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就这样摁着她倒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人总该是千变万化的，就像何翎，也像顾岚，她们的身上总有些东西让我忘却伤怀和悲痛。 “你若是再闹，我可是不客气了？” 那方的女子眉头一扬，这会儿居然乖顺地朝我认栽。 “小相公那日就是如此强势的。” “你还记着呢，记得那么久。” 我觉得有些无奈，这人记得的事情太多了，那日的事情，我快忘掉了。 “当然记得，小相公要奴家以身相许的事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她的手指似有魔力，我也觉得骨头都酥成飞灰了，春宵好，红烛绕。 “今晚月色真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七十五章 风软一江水 春分已过，次日醒来时，我并没有马上去看惊蛰，何翎的这一招，应该对惊蛰来说，是某种羞辱。而我心中对于惊蛰的猜测还一直未有消减的迹象，所以现在各自冷静算是最好的法子，我撑着床铺起身，望着帐顶，侧头看去，一旁的何翎还在熟睡，此时的时间应该是卯时了。 我推开门，却见到了小春站在堂中，他回头朝我笑，我站在楼台上方，也报之一笑。是啊，他就这么痊愈了，他还没来得及开门，我走下楼去，将茶馆的大门用力打开，温暖的光束就这样铺天盖地地照射进来。小春还有些咳嗽，但是已经率先把我推开的门抵住。小春去敲了门口的铜锣，这场瘟疫就这么过去了，像是努力拨开云层的暖阳，令人温暖舒心。 茶馆门外已经有一些稀疏的行人，外头暖阳很好，空气中夹杂着一丝一丝的炎热，夏季要来了，瘟疫随着春季的过去而过去，有几位客人踏入了茶馆，我想着小春的病体还未完全痊愈，我跑上楼，把还在熟睡的几位叫醒，林芍音率先披了件月白色外袍出来，我与她对视一眼，她冲着房内喊一声，沐随风带着睡音爬起来。 “大早上的，珞曦，作甚啊。” 我靠着房门，双手环胸道。 “作甚，开门营业了，不然我们这一大堆人吃什么？起来，随着你家小医师去烧艾草，给这个茶馆消消剩下的疫气。” 许是茶馆喧嚣，惊蛰也从房内出来，她看起来已经整装，只是还是那般冷着眼睛看众人，当眼神转到我这儿的时候，她眼底明显地闪烁了一下，里头包含的复杂情绪却收敛了不少，转瞬间，我也觉得有些尴尬，走过去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很好，姐姐需要我，帮忙吗？” 我点点头，心想猜疑归猜疑，在没有证据前，是不能妄加揣测的，我指指后院，惊蛰穿过走廊，刚好走到我房门前，何翎打着哈欠走出来，两个人擦肩而过，惊蛰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何翎自然是没有睡醒，没有那么多心思，她朝我走来，软绵绵地往我肩膀一靠。我半边身体撑住她道。 “饿不饿？” “嗯~还不想吃，还没有完全醒。” 我无奈，只好伸手捏了她白皙的脸颊，我告诉她，我要去买茶，要不要一起去？因为茶馆关门那么久， 该有的茶叶早已空了底，没办法只能再补一些回来，何翎一听要喝茶，眼底的困意都被驱散了不少，直起身来点头说随我一块去，我想，一个人总是太少了，我望着何翎的眼睛，问她说能不能带着惊蛰一块。 “小相公是去做正事，带便带，奴家不是这般小气的人，就看这小妹妹愿意不愿意随昨日当众给她难堪的我一起走在街上了。” 我走下楼，其实是带着惊蛰去，我的心底很复杂，现在对于她的信任已经开始分崩离析，不能说全部散尽，但是按照之前她的语言漏洞来说，我确实是担忧着惊蛰会做出一些背叛的事儿，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惊蛰，要不要随我们一块去买茶？” 我攀着二楼的栏杆朝着后院的位置喊惊蛰的名字，惊蛰抱着一竹积的艾草出来。看看我，又看看惊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后她低着头在考虑，应允下来，她将竹积放在地上，说是要带上断弦惊羽，容我们等等她。 须臾，她换得衣服出来，我们三人走出了门，去茶市。 一路上鸦雀无声，其实我是想引导她与我说点真话，直到走到茶市的时候，何翎一直在细细地观察着。而沉默已久的惊蛰开了口，语气里盛满了我从未听过的忧伤，亦或是，回忆的语气。 “珞姐姐，我晓得，你觉得惊蛰决绝不饶人，似乎是块没有心的死物，但是感情是没有道理的，就像你喜欢这个女人，你喜欢老青苔一样，我也是这样。只不过，珞姐姐，你万不该让我被这人羞辱，你才认识她多久。” 我想我是预估错了惊蛰的心思，她是聪明，尖锐锋利如箭矢，但是她的执念，已经把剩余的理智带走，她像疾风过境，要把存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清除干净。 “惊蛰……” 话至此处，我竟然不知说什么，路上很平静，我们买了茶回去，顺着原路返回，阳光很好，茶摊里上了新出的茶叶，何翎与我挑的欢喜，但是惊蛰只在一旁摆弄自己手里的香囊，也就是这么转瞬之间，惊蛰朝着空中远远地打了哨。而这哨声还没有完，何翎却在一旁，望着远处的飞来的鸦群若有所思。 “乌合之众，总是黑的，既想洗净这漫天的乌色，又脱不出来，小妹妹，你说是不是？” “与我有何关系，我又不是乌合之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算你生来，是再傲的鹰，也是如此，是山鸡，还是凤凰，我想，小妹妹聪颖又漂亮，不用奴家这女流之辈多言。毕竟你很讨厌我呢，但是，你不想再有人恨罢？“ 她的眼神朝着惊蛰投去，我在一旁买茶，随意瞄了她们两眼，却没有当下何翎的话中深意，是回到茶馆，何翎牵着我的手，随意提了一口惊蛰今日的哨音，想来，是她在搅浑我们这一江水。 我满脸惊疑，我怀疑她没错，但是没有想过，惊蛰会是这幕后推手的其中一环。她恨得不到的东西，开始不择手段也很正常，如果这么一思索，甚至，她不知道倚简隽，那么倚殊白的伤，多少是与她有关的。 或者说，她只是叫来了这么一群人，但是那群杀手，身上还有别的任务或者使命，在我们赶来前，就是要杀掉倚殊白呢，对方用意诡谲，这一方定然是没有告诉惊蛰的，怪不得在倚家的时候，惊蛰话语言辞极少，或者说根本，她极度聪明地把自己淡化了。 让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倚殊白的伤势上，而那晚雨夜，最先到达倚殊白处的，是惊蛰，带着我的请求，但是一同上山遭遇袭击的时候，她去厮杀剩余的杀手，当时连横尸遍野，突逢暴雨，尸体的衣角都没留下来。 那么那些尸体呢？ 想到这里，我浑身发冷犯憷。如果，尸体不知去向，惊蛰没想过这群人会动手的话，那么，这局棋，她已经是身陷险境而不知了。 惊蛰那么聪明的人，知道尸体不在，却没有提及，而是第二日来寻我和初见何翎的时候，依旧如常，在这乱麻之中，何翎捕捉到了最致命的点，当时的忙乱，让我们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个细枝末节的致命之处。 我们都把这最后的一环忘记了，我望着提出这些担忧的何翎，瞬间体会到掉入千丈冰窟的滋味，口中发涩，难以出声。 “……所以，现在到底怎么办。” “小相公，奴家只是猜测，至于怎么做，是你的事情，你那小妹妹是不是与你存了异心，奴家不知晓，但是奴家看得出，你也不太信任她了。” 我微微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她，是了，在顾岚坠崖的时候，我就明白，我对惊蛰已经丢失了大半的信任，只是我一直在粉饰太平，像顾岚所做的那些事情，一点一点放钩，希望惊蛰这条鱼能够浮出水面。 “我确实一早就怀疑她，但是没有证据。” “这是你的聪明之处，但是小姑娘过于单纯，心智不够，纵有这千深百丈的心机，她没想过你能怀疑她，所以对你，还是赤诚的，如若说，她对你用了心机，你也定然死了几百次，她在意的是，你与那位姑娘的情已至深，而嫉妒，是会让人疯狂些许的。” 何翎坐在圆桌案前，摆弄着我刚买回来的茶叶，没有顾岚在，所以蒙山甘露我并没有多买，而是只带了碧螺春与云雾茶回来，她坐在那里，像是一幅画，安静又沉着，带着瞬缕的妩媚婉转。 “……” “小相公，你要知道，这女人哟，都会醋的，包括你的顾姑娘，尽管你与我形容她多么冷清绝尘，也是一样的，你的小妹妹更是了，不过是处理的手段不同，这归根结底，还是小相公风姿绰约，魅力无限呢~” 我望着她竟然不知道从何处反驳，只能顶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看她，挪着步子走到她面前，捻了一撮茶放在鼻下嗅味道。 “你当我是愿意这样，那你呢，是喜欢我什么呢？” “奴家就是喜欢你，不然怎么愿意以身相许？” “罢了，这些事日后再谈，我们现在要等倚家的消息，看能不能得到些其他的？” “小相公说什么是什么。” 面前的何翎衔着一点茶叶，冲我绽开了一个娇俏的笑容，我将心底的不安压下去，翻着眼睛骂她。 “浪费我的茶。” “怎么，才一些茶，小相公人都是我的了，还在意这些茶？” 我低下头无奈地摇摇，拿过她手边的茶筒，收在柜子里，退却繁杂，我还是觉得与她在一起安宁舒适。 我告诉她我还有个露台，于是我如旧和顾岚一般地，和何翎坐在露台上吹风，楼下的客人来去，很快便到了晚间，但是夏季进入，春分已过，空气里开始夹杂着闷热的气息了，这露台上又足够凉爽惬意，我靠在四方的柱面上，指指一处角落，用手肘打了何翎一下。 “作何小相公。” “那处有凉席，拿出来铺一铺，我不想下去了。” 何翎冲着我嘁了一声，我却当做没有听到，繁星开始爬上夜空，在墨色的天上装点银色，何翎拿出凉席，咻地一下盖在我脸上。我蹙眉，真觉得这人烦透了，一把掀开，却被她抓住了另一头，轻轻一抽，那凉席抛了个弧，便十分听话的离开我的手。我拂袖用眼神瞪她。 她将凉席搁置好，拍了拍，我便走过去躺下，谁知才躺下便被她拉着凉席掉了个个儿，凉席横了过来，接下来，她站在凉席的最后，我啊了一声，她抬手一卷，便把我整个人卷进凉席里。而她像那日惩治惊蛰般，轻飘飘地坐在我这个被卷入凉席怀抱禁锢的腰上。 她没有用多少力道，身体软下来，双手撑在我左右两处耳畔，右手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对着星辰与月色，我躺在裹卷的凉席里，动弹不得，只能直直地撞进她得逞又携了温存的眼底。 也不是温存，像一把烈火，一烧殆尽，挫骨扬灰。 我眨眨眼看她，她嘴角微扬，对着我的嘴角，便落了吻，那个吻像是这黑夜里打翻的一坛酒，饮之的人，觉得清冽又醇厚，她的舌尖柔软灵活地撬开我的齿关，她捏着我下巴的手指，也顺着发丝探入，两片唇瓣相合，舌尖碰撞，津液缠绕，我被一个吻吻软了整个身体，只能笨拙地回应，她结束后，看着我的眼睛，调笑。 “小相公接吻都能出汗呢，身子太虚了。” “那怎样，你能教我？像那日你制惊蛰那般的招式，我觉得就不错。” 她抬指撩了撩我鬓边的发丝别在耳后，挑着眉头问我。 “你喜欢那种招式？” “自然是喜欢的，甚至有些崇拜你。” “崇拜什么？” “你身子灵活。” 这话不像是夸赞，也不是诋毁，一语双关，我实在是不能忍自己老是被对方调戏的情绪，谁知面前的人，没皮没脸能够与顾岚媲美了。 “那是，小相公的夸赞奴家收下了，身子不灵活，怎么让小相公在床笫之间舒适呢？” 我剩下的话生生噎住，怎么这些人老能找到我说话的漏洞让我进去呢？理亏又不好发作，我费尽把卷在凉席里的手伸出来，揪住上方女人的衣领，抬着下巴，顺手摸了她锁骨一把。 “怎样，你教不教，我想学。” “教，自然是言传身教。” 我松开手，推了她一下，让她把我放开，谁知这人没有这个意思，她告诉我。 “小相公卷成这样，甚是可爱了，多好，今晚就这般睡。” 不知道是不是困意袭来，我却真的有些累，没再与她争辩下去，侧头便说要睡觉了，何翎从我的身体上下来，往背后拥住我，就这般，枕着星辰月色入梦。 翌日，起来之时，我却发现自己整个人被何翎护在怀里，有些神情恍惚，很久没被人护在怀中睡觉了，我看着她，直到她苏醒。 “什么时候开始？” 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蹭了蹭我的胸口，手掌抵在我胸前咂了咂嘴道。 “马上，我们先去吃个早膳。” 时间还早，阳光刚刚跳出地平线，天际还有些灰黑色没有退去，我牵着何翎进厨房，把早膳用完，这才一同回到露台上，她与我对坐着，说是要先练习身躯柔软度，而练习柔软度的最重要之处就是下腰。 ……不得不说这基本的地方练得我头疼，总算过了几日后，她觉得可以，我们才贴身开始学那日缠斗的要领，她将缠发挥至极致，基本我只要发力，她能够在下一秒牵制住我，但是依旧，我和惊蛰一般，碰不到她一片衣角，甚至，我觉得她，并不是在教我。 她站在露台上，看过我每日的基本后，把我拉起来，说是让我贴身感受缠斗的缠在何处，她站在我身后，拉着我的手臂，整个身体带着我去找身体的薄弱之处，也就是能够缠到的位置，肩膀，腰部，腿。 但是我却觉得，某些地方，刚开始还行，后来就有些不对劲，她手里拿着一条贴腰用的丝带，那条丝带就缠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她让我寻缠的感觉，但是我老是找不对那种感觉，没办法，她只能贴着我，用自己来言传身教了。 俗地说，这真的是“言传身教”。 我好不容易能够随着节奏，让丝带与我缠在手腰之处，而身后的何翎，随着丝带的打开与收拢，两具身体难免要有转圜的动作与相交的地方。 她宛若灵蛇般，皮肤冰凉，贴在我的身后，春夏季节，穿着骤减，我在攻击缠她前，总是被她反手制服，例如手臂被她克住不能动弹，贴身时，我却觉得不对了，这哪是一般的缠斗，这就是缠，她丝毫没有拿出多少与我斗的心思。 速度极快，却又不轻不重地，在克制住我的手的同时，能够顺着我的指尖摩挲一圈，摩挲会顺着手臂，直到肩膀，我转身攻她时，她又会绕到我身后，整个人抱住我，手指合拢，在我的腰上，臀骨前，捏一下。 我真的不想与她置气，但是这是何等的亲密隐处，次次被击，然之后我就会败下阵来，今日她在捏我腰部前，我忍不住开口问她。 “你真的是在教我？” 对方贴着我的耳廓发出一声轻飘飘的笑，顺势怀着三分坏心舔舐我的耳廓，我缩着脑袋嗔道。 “你在干嘛啊！” “自然是在教你，奴家可是个好姑娘，与那些登徒子可不是一般的。” 话语之间，我的腰又被她捏了一下，惊起我半身的酥，我努力不卸腰部的力道，红着耳根滚烫，侧头呵了声。 “放开我的腰！不同，这几日你摸了几回了？嗯？” 她的右手又转着圈，在我的腰部揉了一圈，语气中裹挟着一大部分的无辜与清白。 “那不是摸，你太敏感了小相公，奴家只是在提升你腰部的柔软度啊。” 得了，我彻底不想说话了，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顺带想到的骂人言辞都砸在了她身上，但是我没有开口告诉她了。 “……罢了。我觉得我像窒息在池中的鱼，快些，饿。” “小相公，听没听过，风软一江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七十六章 风吹草动 春过，带走江南大片的嫩绿，那些稚嫩的颜色，似乎在一池粼粼的水里，开始化作成长更好的色泽，夏季少有茶叶，加上日子过得闲适安逸。人都有些犯懒怠惰，隔日醒来的时候，露台上多了早膳和一些清淡的菜色，何翎撑着我缓缓坐起来，这一遭柔软缠斗练得差不多时，天气也开始变得炎热起来，暖阳开始发挥它最夺目的一面，江南毕竟湿润，泛舟湖上更是家常便饭，我望着矮几前的早膳，觉得那不是小春做的。 不比小春的精致，味道也不同，也许趁着那点没有睡醒的意思，我坐在案前发呆，何翎站起身来动了动身体，便坐到我身旁看着我魂不守舍的模样。 “怎么了，起早有人给你送早膳，这还发愣呢？” 我握着筷子一松一紧地摆弄，顺着菜盘随意划拉了一筷子，蹙着眉定定望着那些菜告诉何翎道。 “那不是小春做的。” “哪有如何，可能是你的小妹妹做的啊，先吃了再说。” 是呢，也许是惊蛰做的，这几日都在露台上，我也没有刻意下楼探查茶馆所有的动向，何翎不再理我的发呆时辰，自顾自地吃起来，我望着面前那碗鸡蛋羹汤，终究还是觉得腹中饥饿，端起来小口小口嘬饮着。 早膳，总是整体清淡为主，但是摆在面前的每个菜式，惊蛰应该都用了心去处理的，这一种别样方式，有些不像她的作风。我这一顿早膳吃的心有不安，直到全部吃完，我看着何翎，我说，我能不能下去看看她。 何翎和我一块走下了露台，回到茶馆堂内，沐随风和林芍音皆都不在场，高明月抱着顾倾倾摆弄小玩意，惊蛰的房门紧闭。我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略有恍惚，我看了看高明月问她知晓惊蛰去了何处，高明月告诉我，小桃花去了后山，说是完成每日晨起的功课。 我这才松下来一口气，和何翎一同坐在堂内挑茶，客人已经走了大半，今日醒来的时候有些晚，过了客人吃早茶的时候，何翎一边挑茶，时不时看我两眼，她嘴角带着笑意，一盒茶挑完，她直接带着我踏出了茶馆门，往后山走。 我不明其意，在半道停下脚步，何翎转过身来，围着我转了一圈，她的语气携了几分打击的味道。 “小相公阿，你这心口不一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够治好呢，明明就在担心别人但是却又要强装镇定，你若是想了解一下明月姑娘的话是否属实，你可出来一看便知了，一盒茶被你糟蹋的不行，奴家可是爱茶的。” 我站在原地，紧抿嘴唇，是了，我是担忧着惊蛰，毕竟这么久，那泛舟湖上，千子和翠翠，她因杀手到来而大开杀戒保护我与蒋风意的场景历历在目，我早已把她当做我的妹妹，或者说，如果没有这段扭曲的感情产生，我想，惊蛰是我为数不多能够体会到亲情感觉的姑娘。 但所有的一切都止步于此了，何翎背过身去，不再言语，我知晓，她定然也是对我这幅畏首畏尾怯怯懦懦的模样搞得耐心将尽。一阵风过，吹起了我们二人的裙摆，顺着风来，我看到远处的一株兰草，它是我目光所及之处，但是四周却没有其他的植物，那株兰草长在了一大块青岩旁，依靠着岩缝生长，那阵风挺大的，但是兰草在风里傲然挺立。 我走过去，站在何翎身后，抬手想要拥抱她时，却发现我整个手臂都在颤抖，最后我把手臂放在了两旁，只让下巴就这样搭在她的肩窝里。 “我总觉得，是我害了惊蛰，如果当时我没有救她，在发现有这样的趋势前，我就告诉她，不行，也许这丫头，不会是现在的模样。前日你的分析让我浑身发冷，其实已经确信，这一桩一件，都是我了解的那个小姑娘的手笔。” 何翎没有说话，我深深地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你看到那株兰草了么，就在前方……” 何翎往前看了一眼，点了头，她还是那样默不作声，继续聆听着我剩下的话。 “兰品质高洁，但是它生长在这样的地界，得有多大的能力，扯远了，惊蛰的故事我只是了解到微乎其微的地方，剩下的，就是你我所看到的，她的锋利和不饶人，甚至，我不晓得她会不会在这个泥淖里越走越远。” 何翎轻微的叹息传来，她总算转过身来，但是并没有出言安慰，而是把那条丝带抽出来，放在了我手上，我朝着她看去，我明白，这是另一种解心的方式。于是我们在去往后山的路上，这方空地之处，回顾前日来的辛劳，但是这一次，我像把所有都释放出来的模样，抽离缠绕之间都堪称顺利，何翎没有插手，她只是配合着我的步伐，若我缓慢，她便缓，若我极，她便极。 但是我能感受到，我身心的每个地方，都开始把所有的烦扰放出来，而这最直接的反应就是身体发热，汗液顺着发丝流下来，直到最后，我整个人虚脱下来，坐在地上连挪窝都不想挪动半分。 何翎这才收了丝带，蹲在我面前。 “想好了，可要去看她一眼。” 我低着头，微微喘息着，所有的疲累几乎在这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身体似乎在发着热气，我的背脊开始大片大片的湿润，发丝因为汗液的缘故黏在了一起，缓和许久，我拒绝了她的提议。 “回去吧，我想，她总需要明白的，我也需要，不过我与惊蛰不同的是，我有你的帮助，能够想通，也是因你提点，惊蛰不同，她不是那般能够接受他人提点的，执拗和尖锐已经成为她的桎梏，她需要时间。“ 我把想法倾述，何翎朝着我伸出手，我把手指搭上去，她轻轻地一提，我便整个人落进了她的怀里，我们俩互相笑着，那是一种完全解脱的笑，所以肆意又畅快，她伸出手拍着我的背脊，再一阵风，我却打了个寒颤。 “小相公，奴家认得一处好地方，你要不一块随我去，更好，祛祛你这一身的淋漓，不然会风寒的。” 我点了头，我想，她说的好去处，应该也不会特别差。 我和她打道回府，拿了几件轻便衣装，高明月问我们去向何处，而我朝着她莞尔一笑。 “去郎情妾意处，麻烦你守店了，若是惊蛰回来，传信于我。” 高明月叹了口气，侧身转回了堂内，背对着我们挥手，我与何翎策马离开。 晚间暮岁，那是去栖梧山的路，我坐在何翎怀里，感受风在脸上一阵阵抚摸的轻柔，两旁的树越发深浓，行至深处，阳光化作了斑驳状，细细密密地挤进罅隙草叶里争先恐后。 何翎带着我疾驰到山腰，我这才发现，那日的木屋，竟然是一处小别院，除了木屋算是侧房，何翎跨马下来，将马匹栓好，拉着我的手进入了正堂。 整个正堂非常朴素，但是别院里有树藤秋千架，有木篱牵牛花，我望着她，满眼惊喜，她牵着我到正堂后方，又走了一段山间小径，周围的地表与空气开始有些热腾腾的味道，我牵着她的手微微出了汗，走过山径，居然发现有一眼泉水，而那泉水居然冒着一丝氤氲热气。 “这是，温泉？“ 我感叹着，这山野之外，居然有如此的地方，隐秘深邃，绝美佳境，何翎背着身上的包袱，随性地往泉眼旁的石头上一丢，她的身体仿佛早前的丝带，轻盈灵巧，几下她便是只裹着单衣的模样了。 我望着她，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完整地欣赏一位女性的身体，与我不同，我因天生体弱，所以瘦骨嶙峋经常碰不到实际的感觉，而何翎的身体是拥有曲线玲珑的，且皮肤与肌肉之间都是有明显分界的，若说是清绝的山峦，也绝不为过。在阳光的映衬下，她的皮肤不算是那般全白皙的单一色泽，而是血肉合一的，女子的肤白貌美被提及多次，但是惊蛰不算肤白，可是仍旧惹眼，腰肢就不提了，是异常柔软的，甚至褪去了衣衫来看，更加的妩媚与勾人。 我惊讶于自己脑海里迸发出来的辞藻，不知道是不是被面前的场景惊至言辞无状，或者说，就是发自肺腑的感叹。 她朝着我盈盈走来，眼神里闪烁着璀璨温柔的光，我定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处置，她的手指没有碰到我其他的地方，只是轻轻一拉，我被整个人拉到她面前，正欲开口，臀股却被捏了一下，我嘶着气声冲她挑眉，但是却悄悄红了耳朵。 “你真的是，妖孽。” “扑哧，小相公的溢美之词，奴家收下了。” 后头？自然是我们两人缠着缠着就缠进水里了，不得不说，浑身被丢进泉水的时候，方才因为缠斗而紧绷的肌肉，被热气与泉水包裹之后，全然松懈。 我靠在岩石上，满足的嘤咛了一声，何翎坐在我的对面，双眸含情，又一边往身上撩水，氤氲的雾气形成了一道朦胧又暧昧的屏障，隔在我与她之间，许是这样的境地太舒适了，我闭着眼睛，微微张开些，看着雾气对面的何翎，居然鬼使神差地叫了她一声。 “姐姐。” 话才出口，我仿佛被这句话炸醒五感，赶紧把剩下的话吞进了嗓里，但是却看到了那方的何翎挑着眉头拨水而来，她对着我，这下子是近距离对着我了，我急急地侧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神。 她也没有说话，贴到我耳边，湿润的发梢滴着水，水珠吧嗒落在我的肩骨处，明明是在热水里，我却生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应声。 “嗯。” 没有多余的言辞，这嗯字是用鼻音带出来的，我却彻底慌了神，气血上涌，伸出手来，坚定又缓慢地推开她，却觉得热得很，推开她的时候，整个身体落进池中，不愿面对她，咕噜咕噜地吹着泉水，一串一串的涟漪和气泡往上涌。 “……嗯，姐姐。” 我从不曾如此坦诚过，但是时至今日，也没有什么相干，何翎凑过来，手穿过我的腋下，把我带起来抱在怀里，她什么都没做，像是擦水一般，顺着肌肤的纹路，跳动着手指擦拭我身上的水。 月上枝头，我们才从池内起身，两具身体都蒸得暖烘烘的，互相牵着手回房，何翎坐在正堂切鲜果喂到我嘴里，一边与我说话。 “小相公，你可真的会挑地方。” “？” 我含着嘴里的果子，满脸疑惑等她接下来的话。 “那日你要奴家以身相许，死都不进正堂来，非要在侧房没收拾过的地方，你说那边光太亮了，可不愿意了呢。” “……” 我一口鲜果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费劲才把它咽下去，却觉得那日的事情我全然忘记了，明明没有喝醉酒，怎么还做了荒唐的事儿。 她递过来一块切好的李子，我接着伸头去吃，不敢再问那日的细节，何翎看我的表情，也吃了一块李子，这个夜晚就这样过去，回到房内，我与她相拥着，看着这一屋子的木头装饰，泛着淡淡的木香，窗外飘落着几声零碎的蝉鸣，我明白，夏季来了。 顺带着过了一次今日惊蛰的事情，我却没有想到，第二日我与何翎返程时，觉得能够过几日安生日子，但是打开茶馆的门，一干人等全部眉头紧蹙，神色严峻。 我站在茶台内，问她们发生了什么事情，沐随风沉吟着开口道。 “珞曦，近日江南城，来了些不速之客，我与阿音出去的时候，被袭击过了，就在昨日，明月和顾小姐也是一样，被袭击过了。“ 我听完，难道，是那群杀手按捺不住了？倾巢而出？ 我把顾虑告诉她们，惊蛰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但是否决了我的想法。 “珞姐姐，我觉得不对……因为，之前的那一批杀手都是下了狠手来的，而这一次的，仅仅是蜻蜓点水，或者说，他们更为懂得江湖礼数，没有直接生杀。” 我将惊蛰的话放在表面上听了一嘴，时至今日，我没法再完全地相信她，但是只能听一听，何翎神色放松，似乎早已明白会有这样的事儿。 “正常，这来者不善，肯定是有两拨的，而且我们之中也许有鱼目混珠之人。” 惊蛰深深地看了一眼何翎，又闭上了嘴，我明白何翎的话中意，但是也没有全点破，这是一招隔空打穴，何翎与惊蛰在互相博弈。 我安顿了全部人，让她们近日出门多加小心，隔一段时日，我们去倚家再次打听倚简隽的下落，估摸着倚殊白的伤已经大好，他与长兄情深，自然也会拜托我们继续查下去。 只是我没有想到，往后查探，居然牵引出了更多，城南的一处茶馆，一个男子往信鸽腿上绑着什么，他神情平淡，看着信鸽远去。而他的腰间带了个香囊，上锈曰。 ——昼夜。 昼夜在往皇城传信，他近日的打探，几乎已经摸清了城中布置，甚至，已经在城中定下，了解我们的动向，而这封信，自然是传给顾老的了。 此时的镇江府，地牢，里头潮湿脏乱，一俊俏男子双手携困镣铐，张开呈大字型，被绑在木柱上，只有一丝微弱的光芒，往他头顶上方的铁窗透进来。他羽睫微颤，嘴唇干裂，已是濒临绝境。 “唔……” 但，镇江首府，镇江城，一派风云稳净。那男子犹如流沙内的沙砾，微不足道，或者说，没有人知晓他为何身处此地。 各归其位，我与惊蛰已经生了罅隙，而近日她也没什么动静了，只是勤勤恳恳练习功课剑法，尽量淡出我的视线，而我与何翎也顺其自然地过日子，除了准备要去见倚家的准备，我们也没有作出其他举动。林芍音依旧与沐随风吵吵闹闹，茶馆里依旧喧闹不停。 高明月研究的机关总算成型，近来拿给何翎试手，何翎用机关不是主要，但是她拜托高明月帮我制了一套新的暗器，说是我的轻功能力有大幅提升，但是剑法依旧乱七八糟，就这暗器百发百中。 我在一旁睥睨着两人，不作声地继续研磨茶粉，与小春研究新的茶点菜式，小春笑着，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 “珞曦姐，现下也很好，何翎姑娘与顾岚姑娘对你相差无几，你也别认死理一直等她了。” 我握着手磨忽然停顿，扯出一丝苦笑没有回答他，小春自知说错了话，没再往下，我望着远处的房檐，云层很近，轻薄如被。一切都很好，只是那个人，好像凭空失踪了…… 惊蛰提着剑回来，站在我面前，伸手拿了块绿豆糕咀嚼，一边出言安慰。 “老青苔命大，回得来的。” 我只能说，是，定然能回来的，坚信如此，何翎却在这个时候不见了，我怕她介怀，找了一圈，她从房内出来，手中提着一件洁白的披帛，放在我手里。 “奴家只是去找这个了，小相公真是紧张奴家。” 我望着那件披帛，触手细致，但是这做工，定然不是寻常人家能做的。 “哪来的？” “噢，方才去房里，一位姑娘给的。” “姑娘？？？！” “是了，她嘱托奴家，要给你。” 我竟心间苦涩，说不出话来，顾岚，不愿见我吗？那晚，我没有用膳，捧着那件披帛，在后院望月出神，没意识到，身后有何翎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七十七章 讽战红粉黛 那日天色蒙蒙亮我才回房去睡，整具身体泛着酸痛，睡到隔日的下午才醒来，何翎端着一碗银耳羹推门进来，我朝着她莞尔，披着那件雪白的披帛下来饮那一碗银耳羹，何翎说，这银耳羹是惊蛰做的，说是我睡得晚，再吃一些油腻的早膳，就不太好。 我没有说话，把银耳羹喝完，却还是觉得头疼，我却不想再躺在床榻上了，我伸手让何翎来牵着我，我们出了茶馆往后山去走一走。何翎一路上没有多少话，我见她心事沉重，便做了这个率先开口的人。 “怎么了，你看起来也是有心事？” “小相公昨夜睡得不好。” 这语气里含了对我的担忧，甚至还有一丝微乎其微的责怪，我觉得这反应有些可爱，便伸开了手放松地搭在她的肩上，侧目问她。 “那，你想要什么，我赔给你？” “谁要小相公赔了，今晚早些歇息便好了。” 说来也巧，近日蒋风意给我的信中，一切皆是平稳，我也就放下心来，从后山回来时，惊蛰正在门口练剑，看到我回来后，想要问什么，但是没有开口，我自知现在的境地较为尴尬，我和她点头相应，顺便告诉她银耳羹很好。而何翎却在这个时候特意给我和惊蛰让位，我想随着她进门，但是一转眸就看到惊蛰局促又不知所措的模样，我明白，惊蛰需要我的一个解释，我也需要做这个解释给她听。 “说罢，还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惊蛰沉默了许久，捏着断弦惊羽的手似乎也不是那么稳重了。我站在原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刚刚打算如果她不说话，我就随着何翎回房，正欲转身，却被惊蛰一把拉住了手臂，我微微抽离了一些，她的动作因为我的抽离有了凝滞。 “珞姐姐，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剑法，那是老青苔教的，现在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你就，看一看？” 我望着对面原本骄傲锋利的惊蛰，因为我的不信任，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就算是要舞剑给我看，语气里的恳求与试探，都尽数暴露在我的面前。 我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而是率先走在前面，走到茶馆门前那棵百年老树面前，我就这么站在树下，背对着惊蛰，惊蛰此时也不再询问我的意见了。剑刃刺破空气的声响随风而起，我半阖着眼，过了许久才转身看她，惊蛰的招式之间，已经存了几分顾岚的风姿，剑尖上凝聚着极为强大的内力和璀璨的光芒。我望着小姑娘的一招一式，是了，顾岚教她教的很好。 她也是可造之材，但是……我还是依旧忧心，这丫头的气质锋利已经不是我们能克制的了，如果说顾岚的招式里还带着刚柔并济，惊蛰的所有招式，那就是杀伐决断。 “惊蛰，我乏了，先进去了。” “珞姐姐，你是不是……现在非常厌恶我了。” 我没有等她舞完这所有的招式，就皱着眉头打断她，因为实在不忍去想象面前这与我亲近的姑娘，会有可能作出伤害无辜的事情，想到这里，我便觉得犹如置身千丈冰窟里，无法自拔，倚殊白的伤，就这么坦然地在我面前。 言犹在耳，蒋风意说，她只需要大夫的时候，声线惨烈，我背对着惊蛰，毅然决然地踏进了茶馆大门，我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答她的情缠执念。 太累了…… 我走进茶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何翎站在二楼的走廊上观察我的神情，又往外看了一眼，我走上楼去，扯着何翎进了房，何翎任由我把她带进房里，不得不说，我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了，惊蛰的脸，倚殊白的断臂，蒋风意的言辞，现在像是一锅乱麻麻的粥，在我的脑子里来回翻搅。 “阿翎……我好累。” 我牵着何翎的手无力地垂下来，带着她坐到床榻边缘的时候，何翎是坐着的，我就顺势躺在了她的膝盖上，脑海乱麻，我将多余的衣服褪去，就这样轻便地躺在何翎膝盖上，至于那堆脱下来的衣服，连带着惊蛰之前送给我的香囊，被一起扔在了地上。 何翎也没有去管这些东西，她将手放在我散开的发丝上，触着我耳廓，我闭着眼睛，试图把脑海里那些多余的东西清出去，眉头紧蹙，我对惊蛰的信任正在一点一点的分崩离析，如果说，琴弦断是久弹所致，我和惊蛰，现在就是琴弦即将要断裂的地步。 “阿翎，你说，为什么人心怎么难测。” “是因为小相公，心地纯良，想必之前也是没有吃过苦的美娇娘呢~” 不知为何，明明是一句轻拂而过的调侃，我却真的当真了，唇边蔓延起淡化不开的苦涩，我难耐地闭上眼睛，点点头，回顾我这前半人生，是呢，锦衣玉食，不愁吃穿，人人都会尊敬地叫一声公主殿下，有完美的生身父母，有会拥护我的子民，风月在我眼里，皆是一片光明色泽。 直到家破人亡的时候，那些黑暗一点一点地侵袭了我的生命，我拼尽全力撕开一角，会有更多的黑暗铺过来，像是年少时打翻在宣纸上的墨汁，越抹越黑。顾岚是我生命里一道势不可挡的光，惊蛰就是斩断这道光的所有源头，如果她不是一步错，就不会步步错。 我还是不愿相信，她会做出灭师恩的事情，或者推着这一汪池水，任其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小相公，你需要好好睡一觉，不要再想了，你的小妹妹，是不懂事，没有遇到真正与之相待的一心人，所以把感情投入在你身上，至于她是不是做了些违背人性之事，你得相信，真相是白，就会是白，真相是黑，就会是黑。” 我闭着眼睛，在何翎的安抚下稳定下来，疲惫很快就侵袭了整个身体和精神，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并不清楚，何翎身上那股香味，悄悄溜走了。 我做了一个兀长的梦，梦到顾岚与何翎的身影交织，梦到了惊蛰不听规劝而造下杀孽，整个江南城死了许多无辜的人，而惊蛰手上的剑，沾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 甚至，连我都被一剑穿胸，她全身赤红，像是从地狱逃出的罗刹，所到之处，皆是死亡与悲伤。 这一觉不安稳，各种的梦境交杂在一起，让我惊醒过来，这时候何翎已经不在房里了，但是楼下有些喧闹，我的脑袋炸裂开地疼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直到小春有节奏地敲门声唤回我大半神志，我猛地侧头，朝着门口应了一声，披着披帛，走出了房门。 却看到了很诡异的一幕，堂内很吵，所有的客人围成一圈，推搡拥挤着，我在人群中找寻沐随风她们的身影，却在房梁上看见沐随风，挂着一副笑脸，表情探究地朝着人群中央看，我撇着嘴，心想这人什么情况，小春站在我身旁，支吾半天也说不出来话。 “何翎呢？” “在……何翎姑娘在呢！” 小春的眼神闪烁，像是刻意在转移我的注意一般，我抬腿对着他踹了一脚，让他不要多废话告诉我，小春揉着被我踹过的小腿，低下头来告诉我。 “……何翎姑娘正在中央，但是，有些麻烦。” “？什么？” 小春又不知声了，我哎呀一声径自走下楼去，扒开聚成一团的人群，才喊了一个何字，就看到一个姑娘站在何翎对面，手里捏着绢帕，另一只手却死死地牵制住何翎的袖口，何翎站在中央眉头紧蹙，那姑娘拿着绢帕抹泪，却看得我一头雾水，后来我才在人群中了解了整个事情的原委，这位慕怜姑娘，也就是唧唧歪歪牵着何翎手的这位，在我的茶馆上演了一出苦情大戏，非得说认识何翎，且说何翎半路抛下了她。 我觉得有意思，许是对惊蛰的余火未消，这下我的人又被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厚脸皮缠住，火气渐渐地在胸口来回游走，这会子倒是不在面上怒了，甚至觉得有些可笑，我在指责何翎的骂声中，突地笑出声音来，这一动静，让何翎与那姑娘侧目齐齐看向我，何翎的眼神里写满了无奈与求助，我展开双臂把围观好戏的客人们往后一挡，彼时还叽里呱啦的人，这下像是被遏住哑穴一般，陷入死寂。 “呵，这年头真的热闹，什么样的人都能往我的茶馆里贴了，贴也就罢了，还长不出眼睛选人贴贴。” 我朝着身后的小春丢了一记眼刀，继续道。 “你是怎么做事的，什么人都放进来。” 这位慕怜姑娘，脸色变了变，但是还是挂了丝笑容，梨花带雨地捻着绢帕，指着对面的何翎开嗓就说负心二字，何翎欲辩，我却一个步子挪到了何翎前头把她拉开了，眯着眼睛对着这位胆大妄为居然还有脸开嗓的姑娘绽开了一个极度和善温柔的笑容，词句却如铿锵利器般丢了出去。 “姑娘说话可不能昧着你胸里那不知黑红的心讲，噢，或许我这掌柜的误会了，既然有口污蔑，随手拈来一桩戏码就栽赃给我心尖人，那我还能说姑娘的心有血肉？估计早就坏成一滩了。” 对方被我一番话噎住半晌，但是我正在气头上，哪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她呢，真的是什么事儿不好撞非要碰我今日的点了，我伸出手捏住慕怜姑娘的下巴，她的眼神里明显闪过了一丝不安，开始倾诉她与何翎的相知与真情，我耐着一桩性子听她说完，这倒是还挺合适的，应承了早前顾岚说的怒极反笑，我捏着她的下巴一转手，满眼嫌弃地扔开了。 “扑哧，真的是，情真意切，但是姑娘，做人呢，皮囊为一，但是你长得……罢了，就算是我家何翎与你有萍水相逢的缘分，那么你也就是浮萍了，本掌柜的近日心情不错，若是要听我与你唱一出戏，那么剩下的客人可到后堂领一点茶点，坐下来，我可陪姑娘慢慢唱戏，毕竟皮囊是个好东西，可随时利用，但是姑娘，你的聪慧，恕珞曦，万万不敢抬举，攀龙附凤，攀错了地方，小春，送客！” 堂内一片死寂，面前的姑娘似乎没有想过自己遇到的是正在气头上的我，眼里的泪花越发晶莹，众人难堪，对于女子的名节来说何为珍贵，她被我抵得无可反驳，哼了一声捏着绢帕离开了茶馆，围观的人群瞬间四散离去，而何翎在身后，却满脸的笑意。 “你笑什么？” 我睥睨她一眼，心想着我就打个盹的功夫也有人上来不知好歹地触碰底线，我走到她面前，却得了她一句油嘴滑舌的赞美。 “小相公真好看——” 我却还是心火难忍，总要刺她一刺，语气中充斥着浓烈的酸味回击她。 “不及你好看，不然怎么会有人巴巴地来寻，你看说的可情真意切了。” 对面的女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凑过来，在我的嘴角落了个吻，她道。 “小相公，奴家已经以身相许了你，那就是小相公的人哟，所以小相公…以后也要似今日这般保护奴家才是呀。” 不知道为何，明明胸腔里还是烧灼着烈火，依旧气闷，但是在这个时候我却犹如被一盆水温柔地浇了一身一般，生不起气来了。 这一番闹剧也就到此为止了，总算吃了一顿好的晚膳，沐随风靠在林芍音的肩膀上哼哼不止，高明月却不知道和顾倾倾去了何处，惊蛰在一旁安静地饮食，岁月静好，这样的日子安安稳稳地过了不久，直到倚殊白的来信，才算是全部打破安宁的时日。 要重新去寻倚简隽的下落了……重返倚家的日子，也逐步逼近。 蒋风意早已为我们安排好一切，我只能再度制定计划，惊蛰与我的心结被暂时搁置，我和何翎惊蛰，一同返回倚家等候消息，除了顾倾倾小春守着茶馆外，其他的人依旧如常，分道而行，倚家的大动静已经过了，杀手暂时应该不会愚蠢到继续袭击。 当晚，惊蛰提到了一个点，她说，倚简隽会不会不在江南城内，而在其他的城镇中，毕竟江南城只是一座城池，而整个江南分脉还有许多旁支，说不定，倚简隽不会这么简单地就被留在江南城等我们寻找。 倚殊白听得惊蛰的建议后，开始分散家丁往城外和周围的城镇寻找打听倚简隽的下落，而让我们在意的，是何翎说，我们被跟踪了，所以要先将计就计。 剩下的计划，就是我与惊蛰何翎在倚家风云不动，沐随风林芍音她们接着往城外隐秘地打探，沐随风最后在意到的，是镇江城的一桩悬案。 翌日，我醒的极早，要准备一些去往倚家的事宜，彼时收到蒋风意的信，她告诉我，这边已经一切准备妥当，让我带着人过来便好，还是住在之前的别院。 我将信件烧掉，打开门闩与窗棂，让清风拂袖，百香侵体，何翎正坐在床沿着装，我走过去，在背后静静地注视她，脑海里放空，顾岚的背影与她的背影不是相似的，但是这个时候，我却痴心地妄想，这两人要是一个人该当如何呢。 想法天真，我向来都没有修葺得很好，但是，哪有如何呢，我想，顾岚现在定然是在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或者，正带着水云剑，在这天下之大的某处，惩奸除恶呢？由此想着，便也不觉得如何了，何翎不是她，或者说，顾岚不是任何人。 我曾一直在沉思，我对何翎的感情，是不是对顾岚的一种背叛，但是每当想到这里，都会自欺欺人地骗自己，不是，只是顾岚还未回来，何翎又比其他人更为独特些，在她身边我无需隐藏，舒适和安宁，顾岚是彻骨的心动，而何翎算是，流年里的归处。 我站在何翎身后，看着她熟练地把衣着穿戴好，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灼人，她背过身来看我，一双眸里存了探究与笑意，她在探读我的心么？就这般沉默着，目光交汇许久。再回过神来时，我的手已经被何翎握住，我顺着她牵着的方向看去，我的手指放在她还未系好的腰带上。 我看了一眼，缓缓抬头看她，她也看着我，嘴唇微启道。 “小相公，你系。” 我以为她要做什么，没想到是这个，语罢，我便笑了笑，双手牵着她腰间那两条带子，帮她系好这最后的部分。 期间她的呼吸非常接近，也可能是两个人的贴近太过紧密，所以能够触到对方温热的呼吸，系好之后，我的唇上一软，被她这么轻啄了一口，窗外的蝉在树上缠绵，我下意识抿了抿唇瓣，自然不甘，心间气恼，觉得这前半生养尊处优，谁与我争过东西，现下流浪漂泊数年，心境磨合，被顾岚吃的死死，心甘情愿，现在亦是随时被何翎调戏，不知何处而来的骄傲上头。我也还了她这温存夏晨里的一个吻。 “嘁，每次都是我弱些，还给你。” 做完这些事儿后，难免又觉得自己太稚气，像个孩童，这么一点东西都要与她争个上下，谁知得了一吻还击的何翎，绽开了一抹璀璨的笑容。 “是，小相公什么都得争一争呢。” “我自尊重，不行么？” 吻后我仍是别扭，牵着她的手嘴上利坚，其实内心早已翻腾如阔海，洁白的浪花，早已一下将我拍击下来。 “行，自然是可以的，小相公，你不是还要下去吩咐事情？我们出去？” 我点头，牵着她的手，走出房门，小春已把大门开启，我却带着何翎下楼，在四开的大门前挂上暂停营业的木牌，小春满脸疑惑地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何事，我告诉他要准备去倚家的事儿。 我将沐随风，林芍音，惊蛰，在茶馆里的众人都叫了出来，开始分配接下来我们要去做的事情，沐随风满脸困倦地撑在桌上，率先打断了我。 “现在就去，是不是太早了？” 说罢，她朝着惊蛰那边看了看，又再度看了看我，我蹙着眉洞悉她意，却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看法，不能再拖了，原本倚殊白若不出事，我们也许早就找到了倚简隽，他现在生死未明，倚家像忽然死去了大半，也许是我太过着急，或者说是顾岚失踪之后我对倚家的愧疚之心已至极点，一切因为我们的到来，都开始风云巨变。 “难辞其咎，我们现在需要率先找到倚简隽的下落，顾岚……” 我忽然沉默，顾岚，不找了吗，还是，我现在已经能够不把她装在满心里，能够放下她去做其他的事儿了么，沐随风的眼神意味深长，我牵着何翎的手，咬住后齿决下心来。 “顾岚……先不寻了，倚简隽需要赶紧找到，我无法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但是，顾岚一定还活着。” “你怎么这么确定？” 这时沉默的高明月接了茬，顾倾倾的眼底已经飘上了一缕可察的气馁，只是抿着嘴唇不说话。 “我不是确定，是现在，必须做这件事，在其位，谋其事，我答应了倚夫人，也答应了倚殊白。” “那我表姐呢……珞曦，你不怕她掉落悬崖之后，一样与你口中的倚简隽公子一般，生死不明吗？” 此时何翎磕了一下在手里把玩的茶杯，眼神也与众人合到一起，看向了我。 我却内心平静如水，我听着顾倾倾那略带责怪和匪夷所思的语气，话总是伤人至深的，她担忧顾岚，我明白，毕竟顾岚与她从小一块长大，也曾思慕过，这般感情，是不能理解我一个外人，把她亲近至此的表姐按下不管的。 “倾倾……顾岚不是这样的人，不然，我便不会如此坚定了。” 她不解，我长舒了一口气，拿过了何翎把玩的茶杯，眼神平和，我晓得，现在我的眼神，一定是温如山河里的涓涓细水，它就这样流淌着，在生命里鲜活地蕴存着，那是属于我自己的，从前从未有过的坚韧与温柔。 “因为，我相信她，我相信顾岚，就像品茶煮茶，若是我不信任这杯茶和我自己的手，那它一定不是合适我的茶，顾岚也是如此，时间久长，这点信任，她给予过我，我也该给予她同等的。” 顾倾倾不说话了，也放下眼神里的尖锐，说一切决定便好，但是惊蛰却在此时发出了一声冷笑。 “何姑娘，你听到了？珞姐姐的心里，可从来都是我师父。” 这是惊蛰第一次称顾岚为师父，我却觉得如此的刺耳，我反过去再看何翎的时候，她已经没了平日那股媚骨款款又随心所欲的气质了，反而是沉下来，朝着惊蛰投来的的言语进行还击。 “何翎没说过什么，并且，我明白人相遇分先来后到，而且，你怎么确认，心灵的变化，要知道，小妹妹，世间奇珍异事多得是，有一种，叫做还魂唷~说不定，你的师父正在某个角落看着你呢。” “……咳。” 一直打量着惊蛰和何翎的沐随风，听到何翎的此番还击后，一口清茶呛在了嗓子里，脸色十分微妙，林芍音伸手帮她顺气，沐随风缓和那一口茶后，不知是朝着空气还是何翎道了一句。 “真是妙人。” 我司空见惯这一屋子人的互相打趣调侃，等她们争辩玩闹够了，我便开始分配路线，自然，是分开来说的，林芍音沐随风一块去城外再寻。高明月顾倾倾随着倚家的侍卫在城内寻，我与惊蛰何翎，倚家与绣坊来回周旋。 何翎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惊蛰在此时也只好听我的，但是我在与惊蛰谈的时候，尽量把胸中对她的猜测与那略有一丝的厌恶和反感藏起来，我告诫她。 “惊蛰，何翎和顾岚不是一个人，她们的地位都不一样，今后说话可得注意言辞。” 惊蛰许久没有说话，我望着她，心生无奈，她看着我点了头，至此告别茶馆的路上，她都没有再发一言。 我想，至此景下，她已经明白我的耐心已经全然耗尽，她的纠缠对我来说已经无法引起我任何的悸动与反应，所以没有反应还算是她聪明保留最后底线的好计策。惊蛰聪慧至极，我亦是心知肚明，我与惊蛰，早已是天涯两端的位置了。 做完决定之后，我们一行人策马而去，茶馆只留下小春，羡君山多日未归，想必回来之后也要在茶馆里多待几日才能与我们汇合了。 倚家的路程我早已是轻车熟路，到达倚家的时候，侍女再次把我们带进别院，我望着这来去多次的别院，竟然有些想笑了。 我告诉何翎，这地方我已来回四五次以上，何翎这时候已舒适地躺在院中的摇椅上，闭着眼睛晃摇椅，一边从鼻腔里发出舒适的嗯音，我想，来到这里也好，何翎与我同住，惊蛰自然住在别院的西厢，只要有动静，她也能一清二楚。 “何翎，你这样子可不像是来做正事儿的。” 我站在摇椅前剥鲜果，顺便塞进她嘴里，她气定神闲地享受我的服侍，不知道是不是这鲜果太酸的缘故，她说出来的话可也存了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你不去陪一陪你的小妹妹？人家说不定在哭呢，心中定然悲恸至深了。” 我瞥了她一眼，塞她鲜果的力道大了些，道。 “吃东西还塞不住你的嘴，酸的快比上东巷的酿醋店了。” “啧，小相公真的不温柔了，奴家很是伤心。” 我望着那捂住心口的女人，拿着手里的果子，静静地看她表演，一边与她阐明。 “我不喜欢惊蛰，你是知道的，何翎，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厌恶她的。” 我把最后这句话的音色减了大半，毕竟在一个院子里，我还是怕隔墙有耳，许是我太认真了，面前的何翎忽然低头，用嘴把我手里的鲜果叼走了，我无奈地看着她几乎要笑出来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生气，气她的紧，都什么时候了还寻我开心，我偏过头去不再看她，拿着手帕擦手，彼时那吃完果子的姑娘，从摇椅里倾了大半个身子，伸手揪住了我的衣领，我本是想挪开，挪了一下发现对方的力道是我不可比拟的。 “作何？” 她扯着我倾斜的身体，自己贴过来，温热的气息在我的耳廓流连，我却不争气地身体发软，还在努力克制着不要露怯。 “小相公像只猫，如此不禁逗弄，忽然就炸毛了呢，嗯？” 她的语调尾音微挑，却又满存了女子的柔媚与勾引，最后，那股温热的气息裹着水汽，逼近了我的耳廓，脑海里嗡地一声，她已经娴熟衔吮住了我的整个耳垂。 “你……唔……” 不知为何，耳垂的温热感直抵心尖，像是一道劈开白日的电光，劈得我晕晕乎乎的。 约莫一刻，她才放开了我，我的脸此时已经软红，想骂她两句，却在肚子里搜刮了一大片的言辞，道不清了。 “呼，欣喜——” 我再回头时，她已经飘进了房间里不见踪影，只余留下一股在空气里似有若无地香气赠我继续沉醉，我缓了许久，才缓过来，冲进房门就骂道。 “你真的是坏透了！” “诶，小相公谬赞，只能怪小相公秀色可餐，且奴家逗逗便成了这幅样子。” 我将门合上，与她嬉戏打闹，却没能打得过她，只能无助又无奈地骂她，然这招并没有什么用，我只要一开口她就会倾身下来，堵住我所有的话，这座别院里，难得地欢愉。 晚间，蒋风意派来侍女送晚膳，说是今日少奶奶事务缠身，无法在正厅招待，希望我们见谅，我明白定然是倚殊白的事情让她心绪不宁，倚家的所有事情现下都放在了她身上，她又生的娇贵。自然是没多余的心情来招待寒暄，我挥手让侍女回去，并将带来的茶叶递交到侍女手里，让她拿给老夫人，少奶奶，算是我们再度叨扰的微薄之礼。 侍女俯身而去，惊蛰与我们没说几句话，吃完这顿晚膳就回房去了，我只好和何翎坐在摇椅里看这别院里的夜色，月上晚，月光似银白的仙露，落在整个院子里，清寂且萧索，院内有几株新植的兰花与夜昙，泛出浅淡的香味。 何翎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我与她相互枕着手臂，我想与她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睛睡着，就着月光，又是春日刚过，我心中悸动，端详凝视她许久，却想多日前我与她欢好时我的感受，不知道是不是夜空寂寥，也撩动心间寂寥，我竟想，若是她也能够明白那般感受的话，是不是不枉此生了。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伸手，预备解开她的腰带，还好，这一下没有让她醒来，但是我还是低估了她，或者说，高估了我自己的斗量。 在我手指渗出汗地去解开她的衣服时，她醒了，眼神往下看了一眼，那一眼极轻，但是，再度看向我的时候，却异常的热烈。 “啊……你听我解释……” 我满心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啊了一声，准备措辞时，她已经挪了身体，抬手把衣带挑开，我惊得不知所措，只能看着她，接下来就像是一场大梦，院内微微起了风，她的衣衫落下来，我才打算抬手阻止，面前的女人紧接着散开发髻，发丝倾泻而落，裹着月白光华，显得更加的动人。 我已经傻了，或者说，原本的无心举动，此时被她的反应弄得晕头转向不知此地为何处，她的手也顺势解开了我的衣带，拉开我的裙袍，她的身体柔软地蹭了蹭我，多时，夜风掠过大片裸露的肌肤，我才清醒，而上方的女人，像是得逞了一般，一翻身，她的衣衫却听话地又贴在她身上了。 “嘶……何翎！” 我想叫她时，她背对着我已经闭上了眸，我不知她睡还是没睡，反而是我，一口郁结之气，加之再被反调戏的心理，愈发羞愤至极，我将衣衫拉好，侧身抱住她，用了八分的力道，然，这样的“报仇”并没有什么用。 “小相公，睡罢，晚了。” 余在我梦里的，只有她这一句云淡风轻的安抚。我心中暗道，谁要接受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七十八章 来去漂泊客 翌日天光大亮时，我与何翎被侍女的敲门声唤醒，说是蒋风意回来了，若是我们醒了，去前堂见她就好。我揉着头顶的乱发坐起来，何翎却早已经把衣衫穿戴整齐，我侧头看她一眼，除了着实佩服她的速度外，竟也没什么别的话想说。 但是就在这么一个有些阴云层叠的天气里，我又缩在被褥里待了几分钟，懒散地伸出两根手指揪住何翎的衣角。 “小相公怎么了？” 何翎侧头看我，伸手握住我拉她衣角的手，我将半张脸掩盖在被褥里，弱弱气气地出声道。 “我不想更衣，你帮我。” 她朝我笑了笑，开始帮我更换衣衫，我只是优哉地躺在那处，等她做完这一切，什么都整理好之后，牵着手与她走出屋子，何翎想要先去前堂，我却告诉她让她先去，或者四处转转，我想在别院里独自待会，她本是怕我出事，不愿意让我一人待在这里，但是我坚定地告诉她，是的，我会没事。 她才自己先走，我望着她远去，这才坐定在躺椅里，抬眸凝视着漫天的乌云，风中已经裹住了几分凉，我在思索，顾岚与何翎的不同之处，却也说不清楚她们到底大的不同之处在哪里，甚至何翎在寻常的日子，或者蜜里调油中会暴露一些与顾岚很相似的地方。 顾岚太沉默了，有时像一块冰。但是这块冰，在我这里又是竭尽温暖的，有时很迷茫，因为我总觉得如果要完全破开她的所有，那是异常不容易的事，顾岚的坚韧与侠心，或说她的经历和世故，已经超越了我认知的部分，我了解她的过去，也了解她与我在一起的将来，未来还远，所以自然需要抉择， 人之间总该预留些神秘，所以我未曾去探究顾岚那些保留的神秘，甚至明白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我而来，她的初衷早已不是为了顾家而生存。 而是很简单又决绝地离开，陪我一起走。我想着想着闭上眼，感受一点一点的雨滴落下来，忽然觉得心中晦涩，在这此前，我好似一直在误会她，误会她的用意，甚至在思索这些前，我误会她还是冷漠如冰的。 仔细斟酌，她已做的足够。甚至超出了她这么一身傲骨做的举动，毕竟水云剑主，完全可以抛却这一切繁复红尘，做她的来去漂泊客，成她的洒脱江湖心。 雨珠开始连成丝，我睁开眼，伸出手拂了拂衣衫，起身去往前堂。待我走到那处时，何翎与蒋风意正在谈话，见我来了，就放下手里的茶杯，让我进座。 “看来我打扰了你们的谈话？” 何翎帮我挪了挪椅子，这会子居然也不坐下来了，就站在我的椅背后面，双手饶过我的脖颈放在我的胸口上，蒋风意端着一杯茶满脸揶揄，我自然是要率先无视她那一脸不怀好意的打趣表情了。 “没有，倒是你这位何姑娘，你总是不来，脸色不太好，虽然满眼的笃定，我与她的谈话里，她还一直说怕你在这么大的宅子里走丢了呢。” 我听得脸颊一红，但是也只能点头看何翎一眼，说道。 “我何来这么脆弱，就是来之前去了一趟方便的地方。” “可是吃坏了什么？” 话音未落，倚殊白被侍女搀着另一边的手臂走过来了，我望着缓步来的少年公子，摇头否认道。 “何来，倚府的膳食向来都妥当，只是近来季节更替，我身子羸弱，总要有些病痛的。” 倚殊白见此便点头，告知我若是何处不舒服，可去请郎中来，我点头答允，那天一盏茶谈了一下午。 应该是我们再去绣坊，直至谈了大半时间，我才发现，惊蛰没有在场，昨夜至今早，她的房门一直未响动过，在谈完所有的话之后，我和何翎赶回别院，敲了敲惊蛰的房门，却没有回应，这推门进去，发现惊蛰床帐紧闭，朦胧帐影之间，还有她的影子。 我走过去掀开帐帘，何翎在门口依靠着门框，帐帘下，惊蛰裹着被褥瑟瑟发抖，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我蹙眉，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却是被我猜中了，犹如烈火。难怪，近日没见她吱一声。 我侧头喊了一声何翎，何翎闻声而来，我半跪在床沿，告诉何翎去请郎中，我先在此地守着她，何翎沉默了一会儿，走出房门，一个轻功离开了，我望着她远去，开始寻房里的水盆与绢帕，惊蛰几乎烧的神志不清，不知是做梦还是发热引起的，我准备好温水浸了绢帕放在她额头的时候，她喘着气，口中断续地念叨着。 “……我不是……我不是乞儿……” 我啧了一声，也许是往事意难平，在我救她前，或者在她年少懂事，看透世态前，她一直被这世间不怀好意之人欺凌和侮辱，心间一酸，但是最后的理智还是没能让我全部原谅她的过错。 “珞……珞姐姐……我听话，惊蛰……听话……” 手指一顿，望着她的脸，却生了大把的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记着我生气的事儿，我在心底叹息，惊蛰，若不是你性情刚烈，一意孤行，执情不动，珞姐姐定然是不会用这绝情之法。 “来了。” 何翎彼时带回了郎中，我起身来，让郎中诊治，退离房间前，我让那郎中开好药房送至对面我们的屋子，我径自带着何翎离去。 回至屋内，一片死寂，只有合门的动静。 合上门，我深深地舒了口气，身后的何翎一直沉默，等到外面的郎中来敲门，我才转过身来，去简单询问了几句惊蛰的病情，以及麻烦了一趟侍女去抓药，还好，是风寒感染，我目光所及之处，听之她唤声的音调，生是有些害怕了。 “何翎……” “奴家在。” 我转进屋子里，对着何翎算是吟喃地，或者轻诵，把她叫到身边，她自然是走过来了，伸手握住我，她道，无事就好。 “我们出去走走罢，闷得很，想着，你想吃什么，我们便去吃些什么？” 想着，夏季的茶点会也快开了，我给惊蛰留下一封信，又吩咐了几个侍女看顾，说准时候我们傍晚就返回，我便带着何翎心无旁骛无所顾忌地离开了倚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七十九章 天涯赤子心 估摸着这个时候的蒋风意和倚殊白还在庄子里忙活，这个时候出去，初夏不冷不热，又刚好地是茶点会，我们连马匹都没有骑，直接顺着街道绕过了好几个弯，走到南街，正在寻摸个茶摊的途中，跟在身旁的何翎却忽然不见了，我站在原地找了她好多圈，但是南街的人开始多的时候，我却看不见何翎的半分裙角了。 我站在茫茫人海里顺着人潮往回走，但是都没有看到何翎的踪迹在哪里，我其实心中哽住，这是第几次，一个完整的人从我眼前消失了，我在人潮里寻着她，却完全没有注意之后的马车，等到再抬头时，已经被一道力气带回安全的地方，她还保持着拽我回来时候的拥抱，而她的手里捏着一串金黄剔透的糖人。 连带着她的气息和糖人，风中的气息都有一瞬的暧昧，我因为找不回人而心底急切，这会儿看着她拿了一串糖人回来时，竟然也不知道是哭是笑。 “去寻了这个，奴家觉得蛮适合小相公的，小相公要不要试一试？” “……那你去之前不会告知我一声。” “告知你可就没有意思了呀。” 她手里捏着糖人在我面前晃了晃，复而异常郑重地塞到我的手里，又像寻常父母抚慰孩子般揉了揉我的发顶。 “毕竟这般甜口讨人喜欢的东西，适合小相公。” 她眼底的揶揄穿过了我，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一侧的一家三口，我拿过那串糖人在手里一转，并没有塞进口里，而是率先走了两步。 “我才不是稚子。” “噗，好，小相公不是，那么，是不是应该试一试这个呢？” 我望着手里那在阳光下还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糖人，上方的图案应该是一只猫，我回头看何翎，她的眼底写满了希冀与期待，在走到茶点会集市的尽头时，我才张口啃了一口那只糖人，不得不说，糖分确实能够容易让人欣喜不少，而且这一只糖人也不知道是何翎去了何处买来的。 我嘴里化开的那些甜蜜，也渐渐荡开在心尖儿上。这日太阳西沉得格外晚，我与何翎选了一叶扁舟，她坐在舟上，我躺在她的怀里，船家站在船尾，撑船送我们绕着江面，回到了倚家，在途中，微风拂面，两岸碧浓。 我总觉得自己过了许久好日子，又觉得没有过多久好日子，起落跌宕几乎就是一瞬间，我有恐慌与惶恐，皆是因为前生的岁月太过安稳顺遂，后来家国骤破，风雨飘摇，我曾经责怪过整个世间为何只把苦难降临给作为一国之主，勤政爱民的君主，我的父亲，而不是这浩荡江湖，繁复红尘里那些繁乱无章的反派与心怀鬼胎之人。 其实何来这些责怪，我躺在何翎怀里，望着天际飘忽不定的云，一切皆有定数，要你生死与起落，都不是说你为整个世间或者天下所作了多少而让你免遭其难。 上天皆是公平的，要人体验富裕与贫穷，皇贵与平凡，其实这本没有什么不同，都生而为人。 “何翎，你说，有朝一日，这天下还是现在的天下吗？” “天下，不属于任何的谁，心怀天下就是整个天下了。” 我眷恋地蹭了蹭何翎的怀，何翎顺势躺下来，她将发丝解开一些，长发散开几段，而我们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一处，我抬眸看她，只觉得这人眼底有星辰，与顾岚一般，亮得很，只是顾岚的，会在白日间，化作一股清肃的光，夜晚只有我与她时，才会爆发出原本的光芒来。 “我真想一直这般，但是不能，我在她离去前，就明白了我的使命是什么。” “小相公，想做什么就去，既然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就去做，有些事情，能够明白，并且有了想法之后，只用去做便是了。” “噗嗤，你难道不醋，我一直心底念念不忘的人？” 我趁此机会揶揄她，但是此时的何翎，却不说话了，抛给我一个难以捉摸的笑，搂住我，我们就这般听着江水，摇摇晃晃回到了倚家。 上岸时，天际还有一丝橘，我和何翎去了一趟酒楼，带了些膳食回去，想着惊蛰应该差不多苏醒了，踏进别院前，我和何翎不约而同地听到侧边树林里一阵窸窣的风声，速度极快。 我手里提着东西，看何翎一眼，她蹙眉与我对视，却没有说什么，牵着我进到房内。 院中寂静无比，而惊蛰的房子还亮着灯，我让何翎先回房去休息等我回来，我打开了惊蛰的门，灯火仍热，但是惊蛰应该就是睡着了，听到我进房的脚步声，缓慢地张开了眼。 “珞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走了。” 我蹲下来，给这病中的小姑娘倒了杯茶，放在了床头，刚刚安抚过她好好休息，准备起身时，惊蛰又开口道，言辞间充满了恳求。 “珞姐姐……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就这一件事……” “嗯……” 她犹豫着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臂，贴过来在我的耳后处吻了一下，紧接着，便躺下来没有余留的任何动作了。 “惊蛰……你这孩子……好好休息吧。” 我这会心间除了余留的无奈，竟也没有别的想法了，这小丫头还在病中，这个吻算是慰藉或者是她病中睡梦中唯一的安稳罢了，想到此处，我便关上了惊蛰的房门，回到了何翎与我的屋子里。 开门的一瞬间，何翎已经穿着里衣，躺在榻上翻着一卷书，等着我回来了，发丝散落，在灯火微弱地映照下，她的整个轮廓显得温柔又静谧，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她才注意到我已经回来了，遂开口问我。 “你那小妹妹可还好？” “很好，精神好了许多。” “那就好了。” 她伸出手来，拍了拍床沿，我走过去直接窝进了床榻，但是还没有躺下，坐在里侧的何翎已经顺势躺在了我的小腹上，我望着她，推推她的肩膀。 “作何啊？” “小相公，奴家头疼，帮奴家揉一揉，揉着入睡。” “耍赖皮，行行行，揉一揉。” 就着灯火的暖调，我与她秉烛夜谈，不知何时入睡，次日醒来时，便是要与蒋风意他们再度回到绣坊的时候了。 次日，天光大亮，蒋风意已经准备好膳食在别院，我与何翎醒来时，竟然看到了一桌子珍馐佳肴，还有一些清淡小菜，惊蛰穿戴整齐，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用了饭，就快到午时了。 这时候，沐随风却带了一封信，说是镇江似有怪异，但是这封信只有我与何翎知晓，暂时只能按兵不动，等到绣坊这边稳定到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之后，我们三个人再往镇江去。 但是我和何翎仍旧告诉惊蛰，过几日我们会去镇江，惊蛰也许是大病初愈，所以到这里还很是听我的话，没有任何的异议和反抗，下午些许，我和蒋风意倚殊白与何翎惊蛰一块去了绣坊。 下了绣坊的轿子前，却下了阵小雨，我却怎么着都找不到我的绢帕了，正在门口寻，一旁的声音喊了一声，那声音似曾相识。 “当家的，手绣的鸳鸯戏水可有得？针脚要密些，否则怎么算得绵绵情意。” “你好意思说？嗯？你还记得？” 我转头，看着面前何翎手里的那块绢帕，我用眼神剜了她一刀，刚要伸手去夺，她就拿走了，我的手背，却堪堪落进了她低头的吻里，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传来。 “作甚么！大庭广众的。” 我脸色羞红，赶紧把手抽了回来，蒋风意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了，惊蛰当做没有看见，何翎笑了笑，从伸手扣住了我的手。 “没事，调戏小相公觉得心底甚是欢喜呢。” 此后的一整个下午，我便没有与何翎多说两句话，但是她的眼神像是黏在了我身上一样，我走到哪里，她的眼神便往哪里跟过来，绣坊的整日算是平静度过了，夜晚，夏日的炎热开始侵袭，何翎自然是不太会特别早歇息的人，又与惊蛰八字不合，又过得无聊。 只好在倚家的别院里斗一斗嘴，缠斗切磋一下，度到后半夜打更，我躺在摇椅里，看着夏夜的星辰，远处的蝉鸣，总觉得这风云之下的日子不会太久了，但是，总得倍感珍惜这段时候。 “走罢，都去睡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八十章 镇江前事 一 在探查到倚简隽的下落前，我们总算过了几日安稳日子，绣纺里没有发生任何的事情，惊蛰估摸着也是知道些许事情，所以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一切还算安定，每日我就与何翎练习练习身段。 倒也过得清闲自在，只是很奇怪的是，在绣纺之后，之前追杀过我们的那群杀手，像是倏忽之间失去了踪迹。 就好像他们从未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中，我和何翎讨论过这番话题，但是何翎向来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人，索性这些有的没得现在想也无济于事。 渐入夏季，总是炎热又烦闷的，过了雨季之后，心中想着什么时候给何翎添几件舒适凉爽的衣衫，但是何翎并没有说要与我一块去添置衣衫的意思，反而她想去凉爽舒适的地方渡夏，蒋风意几日都没有过来，估摸着也是绣坊绸庄这边诸事繁多。 “何翎，是不是我们决定出去看一看呢，你想去什么地方渡夏？” “小相公你先处理好倚殊白的事情，我们再谈其他的，对了，这几日都没有见到你妹妹？” 说来也是奇怪，确实这几日惊蛰都不在，按理说就算是她与我闹气，也不该是茶饭不思或者是把自己闷在房内。 何翎的提醒恰逢其时，虽是她不明白事理屡次进犯，挑战我的耐心，但是近来的倚家叨扰，还有我们要查的事情刻不容缓，每每思虑倚殊白的伤势我都觉得触目惊心，蒋风意予我关系如此，坚如磐石，若是作为友人，情谊不至此地，想必，她恐早已离我远去，我陷入了沉思，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思索这件事的途中，惊蛰同我的信任消磨殆尽，我明白感情何等自私，但是，正因我私心过重，显得自然，我只爱顾岚一人，纵使现在何翎作伴，我也从没想清楚，我是更爱何翎还是顾岚，或者说，这两个人对我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是相辅相成，又大同小异的。 惊蛰的固执任性，甚至不带任何感情的锋利，早已经让我退避三舍，若是她愿意好好做我的妹妹，估计，我还能揣着那点愧疚与她和睦相处，但是现下，她快把最后我这点愧疚，都消磨殆尽了。 “小相公？你在发什么呆！” 最后唤醒我的，是何翎一旁的呼唤，我这才从情理思索内脱身而出，回神看了眼何翎，我这才起身道。 “我去看看她。” 何翎点头，我这才往惊蛰的房门口去，推门进去，房内干净整齐，被褥都整齐地躺在那里，难道，惊蛰昨晚不在？不，昨晚她是回来过的，那么就是今早天还没有亮，她就出去了。 我眉头紧蹙，放缓了步子，心事凝重地走回院子内，何翎脸上盖着我的绢帕，听着我走回来的脚步声，她也许是有什么能力，隔着一块绢帕也能看到我走到哪里，我才将将站到摇椅前，她已经抬手把我一把拉到她膝盖上坐着，我还是克制了些力气，避免全部的力道都跌在她身上。 “怎么了，你那小妹妹不在？” 我咬了一下指节，晃神看她，沉默不语。 “你怎么知道她不在。” 何翎伸出手指稍稍撩了下脸上的绢帕，露出了那双好看的眼睛玩味笑言。 “那是因为她早晨的时候就出去了，小相公正在甜梦中，怎么会晓得？” “她出去这么早作何？” 我的心思不在她打趣我的言辞间，而是在意，她断言惊蛰清早出门的事情，这么早，她若不是有我的吩咐，难道是大早上去采香，还是做什么事情。也许是我思虑过多，但是现下快要去镇江，惊蛰又开始行踪诡谲，我不得不联想…… “也许出去找什么东西讨你欢心，毕竟这小丫头深谙你心不在她处，总是要想法设法再度让你对她温柔些的。” “你既然看见了，为何那时候不叫醒我呢。” 原本这句话我不应该带着责怪的语气去与何翎说，但是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脾气极其怪异，总能转着弯伤害谁。 “小相公，奴家只在意你的事情，况且你用脑子思索一番，你那小妹妹在我这受了当时如此大的屈辱，她若没有把奴家生吞活剥的心，那真的是不符合她的作为。” “……我想出去寻她一寻。” 我刚打算起身，就被何翎拉住手臂，吃力不匀，被她拉回来，落进摇椅里撞了下腰，我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何翎，眉眼之间蕴了丝缕愠怒，那股怒气不烈，是淡淡略过眉眼间的，却把何翎周身的气场都带了出来，我望着她，发现自己言语有失的时候，撑着身体坐起来，她已经背对着我，一个轻身离开别院。 “你去哪！” “与你寻人。” 我坐在摇椅里发愣，过了许久才回过味道来，何翎也是针锋相对惊蛰的，更有甚者，是我恨惊蛰的过程中，仍是对她牵挂不已，这份牵挂在这个时刻化作紧绷的压力，而我理所当然的，把这股压力划给了何翎，试想，若是顾岚怪我不照看好倾倾，把这种感情当做理所当然我应该照看倾倾的话，我亦是会生气的。 我坐在别院里发了许久的呆，还没有等到何翎归来的身影，闲极无聊，不知道倚夫人还在不在府内，我向院中的侍女打听，侍女朝我笑道，说夫人就在府内，若是我想见，她便引我去，我道了句劳烦，就随着侍女的引领到了倚夫人的厢房。 侍女说进去通报，容我在院内等候，我便等着，却在这时候遇见了倚烟烟，这姑娘着实吓了我一跳，她是从背后伸手就攀上了我的脖颈，没把我当做不熟稔的人，我因从身后被碰，下意识摆开架势就躲，这才看到倚烟烟的面容。 这姑娘见我躲开，居然挑着眉头哈哈一笑，手中捏着一把折扇，却看她，着了一身男儿装，发丝被尽数拢进冠内，又因着那张文秀的面容，倒是有几分清俊少年的味道。 “原来是倚小姐……” “你这人真好玩，看着柔弱无骨的，没想到反应如此敏锐。” 我低下头咬了咬唇瓣笑道。 “小姐吓人的功夫也是一流……” 倚烟烟闹腾，我是看过的，那日蒋风意大婚时，她就已经非常性格鲜明，但是在蒋风意面前都没有这么闹腾，闲聊两句之后，侍女出来了，告诉我可以进去了，侍女看了一眼自家小姐，也福了福身，倚烟烟看来是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但是我没想到，这姑娘性情豪爽，竟然直接搂着我进去了。 她也许是从小玩闹，所以骨架子比寻常女子要大些，所以身形较颀长，我在被她搂住的一瞬间高下立判。 我很担忧这样进去会被倚夫人误会，没成想这倚家小姐没给我挣脱的机会，居然很豪放地在我脸颊上啄了一口，我犹如雷电劈身，缓缓转头望向面前的姑娘，这姑娘嘻嘻一笑道。 “你这般的姑娘就是话多，就该这样，你看，现在说不出来话了罢。” 我眼底复杂，心想这事儿千万不能让何翎晓得，随着她进门，倚夫人也走出来了，她看到我依旧温和地笑了笑，我想到倚殊白的伤势就想要开口致歉。 “不必多言，我知晓你来意，但是今日我想，不谈这些，殊儿特意叫我不要责怪于你。” “夫人……承蒙信任，但是我们一行人确实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我顺着倚夫人的方向落座，倚烟烟想必是看到母亲，瞬间乖顺了许多，倚夫人在茶盘里泡茶，我如坐针毡。 “珞姑娘，你的来意，除了道歉之外，可没有别的？” “说来惭愧，别院之中冷清，我又待不住，想着寻夫人喝茶度闲。” 倚夫人明白我的来意后，便招待我坐了会儿，我望向侧座的倚烟烟好不自在的模样，所以在倚夫人率先泡茶前，我就先给倚烟烟泡了茶，这小姑娘看着茶杯里的茶一瘪嘴，把茶杯放在了桌上。 随即踏下椅，握着折扇晃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她的母亲，倚夫人端着茶一脸闲适丝毫没有要关注我与她女儿的任何事情。 我被姑娘盯得浑身发毛，又不好开口，只好嘴角携着一丝难以言语的笑意，与她对视。 “……你这姑娘真是正儿八经的，一点都不好玩，不比我玩的那些姑娘有趣。” 说来也是稀奇，我从未在别人的口中听到无趣这般的评价，顾岚未曾这样，惊蛰不曾，何翎亦是不曾，我哈了一声，那握着折扇的‘少年’，用折扇在我的袖口，撩起一点衣衫布料，我的手腕被凉风拂过，她伸手在我的手腕上磨了几下，像是在评价某件物什一般，道。 “你太拘谨了，我认识的那些姑娘，可个个都热烈似火，有话直言的。” 我许是不习惯陌生女子的触碰，更何况倚烟烟比我年轻，我总是有一种被小姑娘调戏的错觉，我将手腕盖好，没有多言。 “倚小姐真是豪放直率呢。“ “那是自然的，娘亲，我能不能带着这个姐姐出去转转啊，毕竟刚刚我在您见她前，可是毫不避讳地亲了她一口呢。” 彼时，门已经推开，何翎带着惊蛰走进来，我被吓得一激灵，生恐这小姑娘的顽劣言辞被何翎听了去，但是她脸上带着笑意，惊蛰正跟在她身后，神情复杂，我起身来，就想着既然何翎惊蛰回来了，我也不便叨扰。 “倚夫人，容珞曦告辞。” “去罢。” 握着折扇的倚烟烟，展开折扇在胸前扇了两下，异常欣喜地一歪头，与我道别。我只能扯着笑容说了声再会，走到何翎面前时，我想拉一拉她，但是被她轻盈地一拂袖躲开了，我心中发憷，想着，确实是被我惹气了，现下估摸着还没消气。 惊蛰倒是过来的快，方才的神情复杂已经化作揶揄。 “珞姐姐到哪里都有人惦念呢。” “好了，我们出去说。” 我与惊蛰何翎，气氛诡秘得走了一路，回到别院的时候，何翎率先进了房，我听着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居然还没从她生气的氛围里回过神来，惊蛰站在我身后抿了抿嘴，问我要不要先去看看，确实我有一大堆疑问要去问她，但是自己的心气儿也是高些，所以挨到了晚上，与惊蛰问了些话，包括今早去了何处，惊蛰没有明说，只是说气闷出去走走。 夜朗星稀，我赶着惊蛰去睡觉，这才有空悄悄推开我与何翎同住的房门。里头已经是一片漆黑，只留着半片星月光芒倾洒过窗，照耀在榻沿。 何翎模糊的身形轮廓在榻上若隐若现，我走到榻前，轻声叹了口气，站在榻前撩开裙摆坐下，里头的女人煞有其事地往里挪了位置。 沉默代替了话语，我也在思索要如何开口时，何翎率先开口了。 “今日去寻你那心间记挂的，她确实有不妥。” 这道声音像是黑夜里的一束凌冽光芒，彻底在我的心口闷了一下，我呆呆地望向前方，会是什么事情呢，何翎翻过身来坐起，背对着我道。 “狐狸露出尾巴了，今日我刚巧看到些东西……“ 后来据何翎的回忆，惊蛰在倚家后山的密林里先去打鱼，后来提着尾鱼进入密林深处，何翎小心得没有被发现行踪，也许也是惊蛰紧张，所以也未太留意身后被跟随了去。密林之中，惊蛰与一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说话。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是小姐你要与我们合作的，不是么。” “我是说要与你们合作，可是为何与事先说的不同，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伤人？你可知道，倚殊白的伤对我来说是多危险的事儿？” “呵，小姐足够天真，若是杀手不做些什么，这场戏未免太过仁慈了。” 男子的声音很清脆，说出来的句句话引得惊蛰无言可接，何翎翻身上了树，在树丛之间观察他们，她望着惊蛰拔剑，断弦惊羽凌厉的剑光就这般生生落在了朗朗乾坤下，何翎平稳地调整呼吸尽量不弄出声响。 只听男人冷笑了一声，惊蛰的剑已经抵到他的脖颈上。 “你们最好信守承诺，否则，我定然是先行毁约的那个，到时候别怪我的剑不认人。” 男人打了个哨，轻松异常地往惊蛰的剑身上一推，惊蛰的剑被推离半寸，他踱着步子，绕着惊蛰的身侧行走，像是在嘲笑惊蛰的天真与无知，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惊蛰冷着一张脸，握着断弦惊羽的手微微颤抖，她把剑收进剑鞘，低下头来沉声道。 “按照约定那般，我只要老青苔不回到我与珞姐姐身旁就够，至于其他的，你们已经做完了，不要插手，也不可再伤及无辜。” “是~定然是洗耳恭听，铭记于心。” 何翎躲在树间，蹙眉听完这一切，直至望见惊蛰离开，杀手消失在密林间，她才从树上翻身下来，在远处的溪边装作偶遇惊蛰，便带了回来。 我听完何翎的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刚想说话，何翎看了一眼门口，让我止声。 “你那好妹妹，可是在听呢。” 她语罢，便抓住我的手腕，一把把我扯进被内，我望着黑暗里的何翎，心脏跳的极快，她朝着我笑一笑，便一口咬住了我的耳垂，我倒吸了口气去推她。 “作甚么？” “小相公，奴家的气可还没消呢，你可得帮奴家消了气才能睡哟。” “烦煞人了，谁管你气不气！” “不可，既然是你的人了，小相公可不能发了奴家一身气，还不来哄的，更何况，今日那倚姑娘的亲吻是怎么回事呀？” 我仿佛被点了哑穴，顿时不知说什么，要推她的力道也软了下来，偏头过去切切诺诺道。 “那小姑娘不懂事，就这般亲了我一口，你也得计较？” “啧，小相公真的是人见人爱，奴家不敢计较，只不过还是觉得很是气人。” “好了……我赔你就是了。” “你怎么赔？” 我偏头回去，刚好装上这女人，只见星月光华下，她的脸色仍旧是不好的，绷着个脸，确确实实的一幅气没消减的模样。 “……你想要什么？” “小相公赔我一晚春好便能好了。” “这样就能好了，可不生我气？” “奴家没生气了。” 随着打闹声，门外的声音消失了，只在别院内留下一串脚步与关门的声响，一切又再度归于静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八十一章 静日终有破 白昼始成黑 是被清晨的鸟鸣叫醒的，看起来天色才刚刚变换，我躺在床榻间，望着帐顶发愣，惊蛰所做的事情，以及我对她的怀疑，甚至都扰乱了许多我的判断，现在倚简隽的下落不明，惊蛰在试图粉饰太平，但是百丈之下，都能察觉到她的异动，正沉浸思绪时，我被窗外的一道声音惊得坐起，那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静日终有破，白昼始成黑。” ——静日终有破，白昼始成黑。 紧接着，我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道声音消失得彻底，我撑着床榻，思索这句空入乾坤的话，也许是在预示什么，我的背脊缓慢地渗出汗来，只觉得浑身发冷，何翎在一旁翻了个身，顺势抱住了我的腰，我却满目担忧，眉头紧皱，腾出手来揉何翎柔软的发丝，她轻柔地蹭了一蹭，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很轻但是异常有节奏，我挪下床来去开门，门外站着沐随风，她手里提着一坛酒，明显看到是我开门有些失落的味道。她的身子往里探了一下，说道。 “怎么，山野精怪还没有醒？” 我抬起手推了她一把，腹诽着她的形容措辞，什么山野精怪，反驳道。 “与顾岚在一起久了，说话也是随口捻来的？” 沐随风见何翎没有醒来，施施然转身把那坛酒放在别院的石桌上，撩开袍泽落座，一条腿翘在另一边，依旧是那无拘束的模样道。 “美人儿，若是你知晓我和顾岚不是简单的萍水相逢，那你就会明白，顾岚某种程度来说，比我更能作乐，只是你太理想她了，所以在你的眼里，顾岚是无所不能的，甚至，不会有任何缺陷的。” 我因着刚睡醒，睡意还没有完全退却，没有心情听她冲壳儿，揉着头发坐在她对面询问她的来意，她拍了拍面前的酒坛，满脸惋惜道。 “找人没有下落，明月和我在另一处客栈闲极无聊，她今日出去砍木了，说是要重新修缮一下机关，也正在给你准备暗器，客栈萧条，也没个说话的人，我就过来了，问了蒋美人，能不能来见你与何翎，她应允了我，我就想着来找何翎喝酒呗。” “真不巧，她还没有醒来。” 我与她坐在院中说话，她惋惜之后还是把那坛酒揭开了，自顾自寻摸个杯子，开始自酌，我也没有碰那坛酒，过了一个时辰，何翎开门的声音响起来，她仍旧没有睡醒的样子，就连全身的气息都没有提起来，眯着眼睛走到我身边，啪嗒一声坐下来，靠在我肩膀前又迷迷糊糊闭上眼。 “小相公出来也不说一声，背着奴家和沐姑娘喝酒。” “……哪有，沐姑娘是来找你的，只不过我没有去叫醒你罢了，你睡得好。” 携了起床气的何翎还有些孩子气，我忽然陷入回忆，早前顾岚也是如此，对面的沐随风端着酒杯莫名其妙地落出声笑来，引得我与何翎对视，何翎更是，慵懒地靠在我肩上，摸个酒杯放在手里把玩。 “沐姑娘~” 何翎直呼其名，沐随风便拿着酒坛接着倒酒了，之后的时光，就是我在一旁坐着，惊蛰也出来陪着这二人一块喝酒，直至中午的时候，蒋风意随着侍女提着食盒走进别院的时候，三人正喝的尽兴。 “唷，我不来还真的蛮热闹。” 这时候的蒋风意，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有了女主人的气质，以前风火不惧的心思收敛了不少，她挥挥手吩咐侍女把食盒放下，她从中把带来的菜色一一放在桌上，我半搂着惊蛰，眉眼弯弯地望着现在的蒋风意。 “那，你的夫君可还好？” “很好，恢复的很好，他现在正在绣庄那边收账呢，有小厮跟着。” 听得蒋风意亲口所言，悬着的一颗心，我才堪堪放下来些许，但是心中仍旧愧疚难解，我垂下头来，轻声把歉意落在我们四个人能听闻的范围内，蒋风意端着碗啧了一声，顺着我的手腕推动道。 “别婆婆妈妈的，珞曦，老娘最恨你优柔寡断的死样子，我都没有怪你了，别揽责任，你要有那个时间，不如赶紧吃，我亲手做的。” 我闻言苦笑，将将准备抬头夹菜的时候，却看到坐在桌前的另外三人神情很是狰狞，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望着石桌上的菜色，嘴角抽搐，脸色该如何描述呢，是无法启齿但是又想说些什么的神色。 彼时，我将所有的表情收入眼底，亦是顺着她们的眼色看去，待望到桌上的菜色时，我才明白，那种神情为何而来，可幸的是，我现下的神情，也与三人相差无几了。 这哪是一桌菜，这算是一桌，难以形容的，品生。 为何这么说呢，因为，所有的菜色，看起来都乱七八糟，要么上头就挂着绿蔬原生的色泽，要么，就是其他的菜色，都发出了一股原本不属于食物烹调该有的奇怪味道。 我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小心翼翼抬头时，对上蒋风意那蕴含着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身侧几人的难受神情，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再结合一番面前的菜色，我讪笑了一声。 “呵呵呵……” “珞曦你试试啊。” “嗯……我试试看……” 我已经努力控制我面容之下的肌肉混乱，这么看来，以身试毒也是需要一身是胆的胆魄的，我伸出筷子，迟疑地夹起一块就近的蘑菇虾仁，准备塞进嘴里的时候，面前的蒋风意豪放至极饮下一口酒，大刺刺地把碗里那块蘑菇虾仁塞进嘴里。 不知是该说什么，众人的表情与眼神，瞬间千变万化，就连寻常生人勿近的惊蛰，这时候也暗暗地倒吸了一口气，我正欲开口阻止她，蒋风意的表情由平顺化作难言，再又难言，化作不可思议，紧接着下一秒，她迅速地掏出绢帕，背过身去将口里的“珍馐”吐了出来。 正准备寻清水时，发现桌上只有酒，她忍着难以表达的感觉，手指颤抖地将面前的蘑菇虾仁倒进了食盒里。 “……我是……如何把……蘑菇虾仁……作出蕴了粪便的味道的……” 沐随风同情地看了蒋风意一眼，拿着酒杯的手指还有些许颤抖，似乎它们在宣说，还好，没有吃过。 我放下筷子，叹口气揉揉有些发痛的额头，何翎攀着我的手，吸着气一边道。 “真是可怕至极……“ 所以午膳，就这么泡汤了，蒋风意将一切收拾干净之后，开始告诉我们，这江南城中估计是尘埃落定了，我们既然要去寻找，那就还是早日赶往镇江，近日镇江的悬案未破，风云动荡，沐随风听至此，满身热血似乎重新苏醒般，想来也是。 身为襄州捕首的沐随风，多久没有遇上案子了，与我们这一群人漂泊江湖，估摸着骨头都软化了不少，何翎靠在我的肩膀上静静聆听着，并未言语，惊蛰神情藏着几分闪烁，我的心思自然不在她身上，倒是何翎与她对视不久，才悠悠挪开眼。 我却开始担心，今早传来的那道声音，那句诗盘亘在心，无法散去，我低头思索着，蒋风意的主意确实无错处，只是我担心的事情，也许会发生。这整个局势内，是有两拨人的存在，一拨按兵不动，一拨蠢蠢欲动，犹如离弦箭，只待出势。 沐随风开始手脚不稳，我定定地看她一眼，正色告诉她赶快回客栈去收拾行囊，叫着高明月，我们隔日启程。 决议已定，大局已成，这就算是风起云涌，也在所不辞了，何翎牵着我的手起来，她其实在整个谈话中都未发一言，仍旧是那般独特地飘忽在外，我回到房内，问她还愿不愿意跟着我颠沛。 “说什么傻话呢小相公，你可是说过的，奴家是你的心尖人，要保护奴家才是，怎么，身侧定然会有美娇娘，所以现在小相公要做薄情寡义之徒，抛下何翎了？” 起初我只是担心她的安宁生活因我打破，想让她留在安全之地等我回来也罢，没成想何翎言语之间充斥着浓烈的委屈，她的手指捏着绢帕，在我的肩上拍了几下，尽显那副媚者无疆的女儿气来，与我责怪指摘。 “……不不不，不是。我是担心你的安危。” 居安思危，这早已成了我这段时日磨成的行为，顾岚失踪无痕，生死不明，倚简隽亦是，倚殊白，蒋风意，一切的一切皆因是身边，我再也不能似从前那般，肆意依靠顾岚的庇护，不曾无忧无虑的心，现下开始变得沉稳，因为我身后，再无顾岚与我思后，我必须要做这些事情了。 这是人性使然，也是我迟来的思绪，它已迟来多年，因着前身我是公主殿下，是皇亲国戚，有天下万民，有身后至亲。 但是任性与不思，我得到的结果是如何呢，顾岚成了我大半的依靠庇护，我总能理所应当地认同，有何惧怕的，这苍天若坍，顾岚会带我走。 我望着面前的何翎，心海翻涌，我未生二心，未不信任于顾岚，只是现在更加知晓她心，肆无忌惮，任性妄为，不思左右，依赖另人，不是明智之举，也不是生而为人该有的态度与行事。 “奴家不怕。” 何翎坚定，我愣在原地，望她眼底那束明媚的光芒，释然笑开，是啊，我仍旧是幸运眷顾着，尽管国破家亡，天下易主，这天下不再是我前身拥有的天下，我始终是幸运的，如此多的颠沛流离，天不曾收我离开这不属于我的盛世，不曾让我离开洛阳时命丧他乡。 反而，赐予我顾岚，赐予我小春，随风，明月，倾倾，何翎…… 乃至，我不曾动心的惊蛰，这何尝，不是人生幸事吗？我在心底洞悉自己的灵魂，时至今日，我才明白顾岚所做，何翎所惜，各人为我成就的，一切一切。心海的声音消失，犹如一阵清明的风，吹散沉霭。 “好，我答应你。” 话不多言，前程仍远，生而为人，行当下事，铸当下骨。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我与何翎合力收拾好行囊，明日蒋风意会带马车送我们去往镇江，在离去前，我曾思索是否要与惊蛰谈心，但是，我与她的信任堆积，余留不多。更多的，是无奈与难言，甚至心痛不已。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夏夜难眠，挨到后半夜，我才堪堪入睡，梦境之中，再也没有前度那般的厮杀与血刃，而是一望无际的青山，与安宁之声，如遥远的清笛，它归还与我，片刻安宁。 苏醒时，蒋风意已经准备好盘缠，郑重地递交给我时，将何翎惊蛰与我，送至马车前，嘱咐终是要化作道别的，沐随风与高明月已经会合，众人再度踏上路程，我望着周身泰然的蒋风意，知晓，这时候的她已不需要我太担心了。 “记得来信。” “好，路上小心。” 惊蛰站在马车前，等我上车，待与蒋风意寒暄完，马蹄声响，我们徐徐离开江南城，只是这一路上，沐随风告诉我，被蝼蚁尾随了，只不过有趣的是，这尾巴，是个小姑娘。 我懒得理会，只告诉沐随风观察着便是，沐随风告诉我，是那日哭着喊着来找何翎的姑娘，我更没了心思，这厚脸皮的女子，当下，我没心情动怒，只攀着何翎，呼吸平缓阖上眼眸休养生息。 “懒得管她，不知天高地厚，待到镇江再说。” 时日流逝，到镇江府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夜晚，何翎靠在马车里熟睡，沐随风去寻客栈，我听着马车外的野嗥，竟然心如止水，没存半点惧怕，惊蛰看来也是颠簸疲累，坐在另一侧抱剑闭眼，我着实不忍，拉身侧的绒毯，欠身起来盖在了惊蛰身上，小姑娘的唇瓣微微动弹，一个咂嘴的动作，看来，确实是累坏了。 半刻，沐随风提着刀回来，再度喊马，直到抵达她寻的客栈，我才拍醒何翎和惊蛰，下车入院。 舟车劳顿，这一晚，各人不言，安稳沉眠，夜色之中，一道影子落在窗边，窥探着什么。 何翎在黑暗中睁开了眼，死死的将目光落在窗影上，我并未听得，但是她在黑暗寂静内，轻喊一句退下。 那道影子，便无影无踪了，只剩，夜风拂过，何翎再度抱着我，缓缓阖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八十二章 欲见王娘 许是舟车劳顿，所以隔日天光大亮的时候，客栈内都静悄悄的，我做了一场噩梦，但是醒来的时候都忘记得七七八八了，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呆愣了一会儿，许是我的喘息声太过沉重。所以身侧的何翎也苏醒了过来，她看着我脸色有些苍白，索性整个身体贴上来，就这么拥抱着，那略带慵懒的鼻音关切询问我道。 “怎么了？” 我侧首过去冲着她摇摇头，又再度长舒了一口气，最主要的是不知道怎么样去与何翎诉说这件事情，原本是一件微乎其微的事情，我若说出来，反而太矫情了。 何翎的神情才稍稍放松下来，我想，这些事情，已经不会是从前那般纠缠不清于我，我伸出手来握住何翎的手，又将她的手放在手心，垂眸细致地看了半瞬。 “我只是做了个梦，却忘记那梦里所有可怕的事情，仅此而已，我入眠想来是不太安稳的，也吵着你了罢？” 何翎的目光定定落在我的脸上，她也没有在意我握着她手指端详，过了片刻她道。 “没有吵到，想来是有小相公在，所以奴家睡的算是安稳。” 我聆听着外面传来的微风声音，这整个客栈中，应该是只有我们一行人，这都快临近午间，都还没有任何动静，我握着何翎的手指又与她玩闹了一会儿，房间的门这才响起敲门声来，我抬头望去，惊蛰的声音随着敲门声的停止也传了进来。 “珞姐姐，我做了早膳，现下都快午时了，你……和何姑娘醒了没有？” 惊蛰难得地正常称呼了一回何翎，我望着何翎微微叹息一声，腾挪睡得酥软的身体下去开门，打开门，惊蛰端着食盘冲我莞尔一笑，但是这回她却换了一身装束，早前我给她买过几套清丽娇俏的衣衫，今日她着了一身青蓝色的裙袍，整个人看起来都温和了不少。 我掩着嘴打个哈欠，心想这丫头估计是学乖了，现下可能是看我与她生气冷然，又变着法来讨我欢心。 垂眸朝那菜色看去，倒也是用心至极，秋葵是夏季特有的清淡小菜，她煮了一锅薏米粥端来，我也不好再鸡蛋里挑骨头，想要接过这顿用心至极的早膳，却看见惊蛰咬着嘴唇欲言又止，我用眼神探究询问她，她也没有说话，只是两手紧紧地扣着木质食盘的边缘。 我们就这般僵持了一会，在我要开口之际，却听咕一声，惊蛰那张好看的脸瞬间就飘上了一抹红晕，显然，这不是我的肚子……在听完这难能的饥饿声的时候，我只能轻咳一声转身坐到房内的桌上。 “进来罢，一起吃。” 何翎撑着半个身体往外看来，惊蛰仍旧低着头，难以为情地咬了咬唇瓣，缓步进来，把那食盘放稳在桌案上，何翎呵了一声，爬起来端详菜色，余光才渐游到红着脸低头一身清丽女装的何翎身上。 她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坐在我的身侧，托着腮施施然与我说话。 “唉，小相公身边确实不缺美人呢，没想到这原本锋利至极的一把刀，随意粉黛着一着，也是美呢。” 惊蛰没有说话，许是刚才被我听到肚子叫有些难为情，她把放在盘内的筷子递给我，也顺手递给了何翎一双，这才抬起那双眼睛，里头满是期待与无辜，我无奈失笑，告诉她可以吃了，这丫头便是端起碗来，将碗里装了许多粥，低头小口喝了起来。 “何翎，我们也吃。” 何翎也没再打趣她，这该是我许久以来坐在两人中间吃得最安稳的一餐早膳。一顿风卷残云后，何翎舒坦地哼了一声，顺势将脑袋放在了我的膝盖上，惊蛰起身收拾碗，一边收拾她一边问我。 “珞姐姐，我可以在你这里，沐浴么？” 我抬起头来看着手未停下的惊蛰，点了头道自然可以，她难得放出一抹柔和的笑意，但是我却觉得异常奇怪，今日的惊蛰太温柔了，虽然我并不想用绵里藏针，这般的心思去揣度她。 却也没有说破，此时楼下已经传来声响，沐随风的惊叹声穿透楼层传进我的耳朵，大致的内容该是，哇，田螺姑娘大早上煮粥了。 这话音才落，站在面前的惊蛰一放筷，满眼无奈地与我说。 “珞姐姐，老青苔认识的这些人，可还有些正经的。” 躺在我膝上的何翎眼角一跳，没有作声，我摇摇头耸肩笑道。 “我可不知，你可不能学了去。” 惊蛰赶忙摇头否认，说是自己可学不来，何翎握着我的手放在她发丝之间，我便如常给她揉弄发顶，只听何翎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声。 “是学不得哟。” 惊蛰收拾完所有的东西，询问我要不要出去，我低头看了一眼躺在我膝盖上的何翎，何翎闭着眼睛，坐起来，我们三人便踏出房门，站在二楼的位置听着楼下吵吵闹闹的声响，沐随风一直在说甚么有的没的田螺姑娘，逗弄得林芍音不让她吃。 整个客栈像是一个练习场般，林芍音哪里习得这些武功绝学，只能站在厅内叉腰望着这时早已翻上房梁的捕头。 “你给我下来！不许吃！不知道谁做的粥！” 沐随风端着那一碗粥吃得津津有味，甚至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林芍音的声音都快喊破了，沐随风的唇瓣微动，但是那声音没有漏出来半分。 我与何翎站在二楼静观其变，端着粥下楼的惊蛰嘴角也难掩一抹笑，顺便这小丫头学得顾岚的一手牙尖嘴利。 “沐随风，我可是看见了，你在上头说林姐姐做的饭不好吃了哟。” 彼时这会的林芍音沉默下来，沐随风端着粥碗一顿，往下看着脸色青白不一的林芍音呵呵讪笑，又看了一眼已经悠悠转进厨房的惊蛰，欲言又止言又止。 “我……我才没有！阿音……靠，阿音，快把你手里的粉放下！” 这时候的林芍音，手上已经多了一包不知是何物做成的粉末，但是就在这须臾之间，沐随风的脸色大变，就像是那包粉末是甚么可怕物什。 “痒痒粉……” 一旁的何翎托着腮，语带笃定且愉悦道，我望着林芍音那已经布满怒气的眼，心中暗道，完蛋了，这会子估计我们谁去劝阻，都挡不住林芍音了。 只见林芍音手一扬，在那些药粉散落下来的同时，躲开之后，拍拍手飘着步子走进房里，砰一声关上了门，沐随风……赶紧把嘴边的碗挪开。 至于，痒痒粉……哪里来的及避之，完美中招。 端着碗啪唧落下来，还好的是，沐随风皮实，落下来也就是哎哟一声，但是难耐的是，林芍音的痒痒粉啊，整个下午，我们都听着沐随风在堂里和房门前来回移动，但是惹恼的林芍音，估计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了。 我有些同情地丢出一句真惨，惊蛰这时候已经洗干净碗盘走过来，朝着堂内一通蹦跳落不得地的沐随风道。 “你喝的粥可不是甚么田螺姑娘，那是我做的。” 沐随风的脸憋成了猪肝色，她从齿关之间凄凄惨惨地吼出声来，一边手忙脚乱的缓解身上皮肤的难耐。 “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我啊……” 惊蛰摆摆手，满眼无所谓的看着楼下的沐随风，沐随风彻底失声了，这一片欢声笑语之下，客栈的掌柜的却提着一篓菜满面愁云地走进来。 “哎，你们真热闹啊。” 我便牵着何翎拖着惊蛰下楼，掌柜的将菜品整理好放在一旁，眉头一直是紧蹙的，我们也就收了声，掌柜的哀声叹气地缓了很久。 “唉，这连年不平……” 沐随风也在努力克制着身上痒痒粉的药效，我们一行人从掌柜的嘴里关于镇江的故事，不，或者说不是故事，是悬着的案子。 至于这悬着的案子，原本是从镇江的一个县城发生的，先是有小孩子莫名其妙的死亡，后来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皆是一刀毙命。 孩子身上的其他部分几乎都没有，但是就是刀在脖颈上一刀切，又无法查出为什么只找小孩子下手，后来县衙为了敷衍了事，只能抓了个在县城内得了失心疯的女人滥竽充数来填补案件错漏。 谁知这个女人在去往镇江府的路上忽然死亡，众多的押后随行的侍从也都一样，皆是脖颈伤，后来镇江府唯恐此事压制不下，开始查办，谁知查到现在除了人死伤无数，没有任何的进展，镇江府一直在粉饰太平，对百姓言，凶手已在大牢内。 但是心境如明的百姓们不相信这套说辞，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检举，因着镇江府的地头有地头蛇与镇江首府勾结，所以镇江府内时常有便衣的打手巡视，这事只能随首府口来，一同粉饰太平。 我神色凝重，想来这镇江首府能够瞒住洛阳皇帝的法眼，也是有些本事的，何翎在旁也听得无奈。 “不能一纸上书去？” 掌柜的叹息一声，说是敢怒不敢言，毕竟有的上书还没有抵达洛阳，上奏的县城父母官要么就是打了退堂鼓，要么就是离奇死伤，连尸体都未曾见过，长久来，百姓中有不满的，也唯恐性命难安，不言不语了。 装聋作哑真的是好本事。 惊蛰何翎的神情也开始变化，我觉得，这事也事出蹊跷，但是总结下来也就是钱权两足，官商勾结。 江南倚家不然，他们并未做出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镇江不然，直到掌柜的说了一句话，才把我们所有的警惕和精神完全提了起来。 “就是近来听闻，府衙内地牢多了个蛮清俊灵秀的公子，但是也不像是甚么重犯，看着面善。” “公子？？没有说他是什么罪？？？” 我立即问道，掌柜的看样子是被吓了一跳，平了平声音才犹豫道。 “阿，是的，这倒是没说，就是那些狱卒对他是单独的，我听那边的王娘说的。” “何翎……” “嗯。” 何翎与一众人对视一眼，看来，我们是有必要去找那王娘打听打听消息了，向掌柜的要了王娘的住处，我们便打算隔日去那人家去询问，因为，这也许是唯一能够找到简隽公子的消息。 惊蛰在一旁默不作声，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将近傍晚，掌柜的进厨房里去忙，惊蛰也跟了进去，说是给掌柜的打下手，我想，她只要不在吵闹纠缠，这小丫头做些什么也是符合常理的。 我便没有阻止她，吃完晚膳的时候，我与何翎想到外头消食遛弯，这时候林芍音也跟了出来，说是与我们一同去，想来也是，沐随风招事儿，现下正在和林芍音争吵，那痒痒粉的劲头还没过，林芍音也不会给她解药。 我弯眸答应林芍音一同随行，镇江的景色不及江南城，但是却又许多商户，在这里扎堆落地，商人众多，这吃食也多，我也试图将身心放松下来，这会子的我，却看着何翎与林芍音满大街小巷地乱逛买吃食，甚至是胭脂水粉。 我在一旁倒是有些格格不入，我望着何翎的笑容，心底甚是暖，何翎也不挑胭脂水粉，她那张脸就足够好看，甚至举手投足之间的媚态横生为她增添了几分色。她在一旁给林芍音建议，林芍音呢买了许多回去。 “哼，气死沐随风那厮蛮横，我就是要买如此多的东西。” 我在摊前望着林芍音略带少女气息的吵囔，只觉得好玩，林芍音看来是拿了沐随风的银钱，这会子的沐随风除了身上难耐，钱袋亦是空空。 可悲可叹…… 何翎在一边同我道。 “沐姑娘真的是令人……啧。” 我伸出手指竖在唇间道。 “嘘——非礼勿听。” 我们回到客栈时，沐随风还在榻上哀嚎，林芍音打了个哈欠舒展筋骨便进去睡了，我在那姑娘进去前隐晦道。 “可别让她太难受了，芍音高抬贵手。” “等她认得错，我便把解药给她，阿曦，好梦。” 何翎揽着我也上了楼，月色如水，无边无际，窗棂前勾勒墨间盈白，一切安宁，我却躺在榻上听着何翎很快入睡均匀浅淡的呼吸，无眠半宿。 那王娘，会不会因为我们来路不明，而拒绝呢。 而我不察，楼下的惊蛰，不知什么时候，出门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惊鸿游》正文 第八十三章 惊蛰番外一欲上云端 墨色深沉，我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心甚不安，我不晓得那姑娘与珞姐姐到底是知晓了多少的部分，我这时候却有些后悔了，是了，我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珞姐姐的珍惜与青睐，到底，还是我的错么？ 那月色像是一道惨白的亮光，拉长了我的影子，四下的街道已经悄然无臾。我不知晓我为何要这个时候出来，客栈里的气氛一直是其乐融融。我望着这整个氛围，却心如黄连，苦涩至极。 我想，这世间最难以成全的是，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心悦她人，或者说，她是我心间的一束光，自那日她救我的时候开始，我不知道老青苔说的话是不是正确的，不管我与珞姐姐在世间人眼里如此的不合适，我骨头里的一意孤行，已经没办法让我回头了。 这么说来，我到底是怎么样遇见珞姐姐的呢，其实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江南的茶市里晃晃悠悠颠沛流离，我一直在给自己寻找借口，我自己很强，很好，纵使是个流离者，我也要过得很好。 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到我，我开始脱离整个行乞的群体，因为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明，没有人告诉我，我从何处生，我往何处去。至此，我开始默然望着这茶市里来去行人的嘴脸，或丑恶或美好。 我想，我在这个茶市里许久了。久到我忘记了是什么时候来的，唯一的记忆停留在七岁那年，我有了名字。 但是名字又何妨呢，名字，我以为我拥有了名字，我就会拥有一个安稳的港湾，那个带我走的老板，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说我这丫头看着俊秀，这一双腿脚也是好的，说是给我一个家。 我是吃天食长大的，与我一块行乞的人，要么是年老体弱，要么就是被不知名或者是他们不愿意提及的方式，切断了手脚，是意外罢，我那时候这么想。他们更换了几轮，这个茶市也从最初的一点点开始，变得越来越繁华。 渐渐地，我们还能去街上乞讨，后来许是我们这群人妨碍了事儿，江南城的官差们来清理街道，顺便打死了一批老弱病残的乞丐。我并不想去参与这些事情，你看，那些参与了这些事儿的人，要么被一块打，要么上去被三拳两腿就老老实实的了。 “呵，人性本贱。” 我在喧闹的街道角落，漠然地望着那一群送死的人，不，在官差眼里，我们这一群人早已不算是人。行尸走肉都抬举了，从那之后我就明白，人与人之间是有阶级等次的，就连乞丐堆里都有那种气势不凡的人。 不过我没见过。许是我太沉浸自己的世界了，后来，那老板自称是封香阁的主，他把我从街道角落我寻求庇护的一间破棚屋带了出去，起初他踏进棚屋的时候，我滴水未进。 但是也没有任何力气了，我身上盖着那块抢来的草席，它破得洞还不算多，至少在其他人抢来的那些，我这块算是上品了嘻。 这老板衣着朴素，只是我记忆犹新的是，他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这间棚屋只有我一个人住，因着与他们不合群，噢，我从未与他们合群过，譬如，其他乞儿会在晚间集结到长街左侧原地坐下，把手里那早已摔得歪七扭八的碗放在地上。 等待那些行人或者商贾好心，给他们一点吃食，我在七岁前确实也是随众而行的，但是我很快发现，这么讨来的食物，这么多人，每人只需要抢上那么点，你大可就不必吃了。 后来我习惯性去另一条街道，那里临近江南面，我会蹲在那些妇人洗衫的青石台阶上，把我的脸洗干净些，头发上沾上点水，看起来不是那么凄惨又肮脏的模样。 在街道上久久的逗留，果不其然，因着早年身体娇小，脸还算干净，除了套在身上的衣服破烂，我还真的不像其他乞丐般，要抱着行人的大腿，让他们施舍与我，我看过太多，行人因为懒得施舍而厌恶烦躁的眼神，更有甚者不会好心，在你爬到他们的腿边时，就已经捏着鼻子走远了。 噢，说起来我们这一群人中，曾有个不怕死的，却在七月五日的那天早晨乞讨的时候死掉了，欸，是为什么死掉的呢？该是那日清晨，我寻常裹着衣衫准备去江面街的时候，看到他不怕死的去攀轿。 乞丐们多不会选择轿子，因为他们懂得最重要的一点，是尊卑有别。老乞丐们告诉我们，就算你是个乞丐，也不要轻易招惹那些坐轿子的人。 因为招惹不起，你的命比不上那顶轿子值钱。 那个大男人，估计就是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又会耍些小聪明，便去攀轿了，那时候的天际刚大亮，其余的乞丐还在各处睡着，只有我看见了。 那顶轿子里坐着什么人，我不甚明白，年幼，只知道那人爬上去，便被轿旁那些凶神恶煞的人，用乱棍打死。 轿子里的人一直没有说话，但是亦是默许了家丁们的行为，男人被打的吐血不止，求饶声都弱了许多，他们才作罢，抬着轿子消失在长街尽头。 我皱着眉望着那已经气息渐弱的男人，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还能挣扎的伸手看我，那双眼底痛苦又难道。 “你疼么……” 他嘴角的血液艳红得比我看过这七年的秋枫还要红些，他伸出布满了灰尘的手，努力扣住我手臂上破烂袖口的布料，过了几秒，他断气了。 整个长街有人议论，但是没有人伸手去把他埋掉，我用了很长的气力，才把他临死前紧紧制住我的手指掰开，一抬头便对上了行人们的厌恶神情，我只能低头快步走掉。 “我从未看见过。” 我将语句咽在嗓内轻声道，那男人的鲜血都是新鲜的，我不知何来的勇气，明明我是稚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以至于后来，我老是会做噩梦。 害怕渐渐消失弥散，从那时候就已经在我的心底消失了，以至于后来我在棚屋看见老板的时候，却觉得这人疯得紧，这棚屋破败的都能散出味道来了。 “你要做什么？” 我将身上的草席拉了拉，微微侧着目光打量他，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地界，在我的棚屋前打转一大圈之后，我却有些烦了，生平最烦被踏足屋子，何况这还是我好不容易才寻得的。 只得没好气冲他吼。 “没别的事情请移驾，这是我的地方。” 老板在这时候笑起来，声音很轻，像是他身上的香气清清淡淡的散进来，我不作声了便由他去，谁知他在我的棚屋与我同住了几日。 我那是那种能把隐私曝露在天光下的人，这草席盖得咯人，在第三日后，我起身将他带来的锦被扯掉。 “小丫头，放开我的被子。” 这是那日听见他笑声之后，这么几日他破天荒头一次与我说话。我手中扯着那团锦被，却觉得这锦被在我的手里轻飘飘地生温。 我小小的身体提着它都有些费劲，但是我还是不能露怯，嘁，死也不能，我努力提着那团锦被，眼神凌冽地望着那悠悠然看起来就像是来渡夏的男人。 “你给我滚。” 后来，没有什么后来了，我第一次尝到被拥抱的滋味，不，是七年来，没人敢踏进我三步之内，而那男人在我骂他之后，起身拍拍衣衫上沾的灰尘，一弯腰，我便看到他的脸无穷尽放大，紧接着，连身体带锦被，都被他一块抱起来了。 我吓得不轻，欲挣扎着跳下，他的手却和这锦被缠在一起似若牢笼，狠狠困住了我。再怎么说，我那时候才七岁，又逢风餐露宿，挣扎了几下便觉得气息逆流，胸口都疼得不行，男人将我抱出棚屋，我咬牙切齿问他要带我去何处，他沉默不言。 这时候我才看清，他的脸，线条流畅，或者说，似有女相。但是能从他的眼底看出，这确实是个男人没错。 “乖点，小丫头，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走出棚屋，绕开街道，我挣扎不动了，累的很，气息不匀，他总算开口，但是这一开口，我七岁的心防，就这般悄然开启。 甚至，眼眶飘上一抹温热，乖点，这个词，不是那些有家的孩子，父亲会与说的吗？我脑海嗡嗡不止，只觉得晕晕乎乎的，像是街角戏台唱的那句戏词。 ——我欲上云端。 我第一次离开茶市街道，也开始了我七岁之后，云淡风轻的几年，不，是我把它忘记了，只记得，我有了名字，唤作惊蛰。 男人的怀抱将我迷得欲上云端，甚至，我在他的轿子里，看到了一套衣衫，该是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稚子衣衫。 是红白相间的，衣料是棉麻制的，对于我已经破烂不堪的旧衣，已经好得是犹如天降，他也不忌，我却一直不愿意让他碰到我，他温和地并未勉强，把衣衫递给我，我何来懂得，这一套衣衫弄得乱七八糟，泄气般坐在轿内。 不得不，求助，哼。 后来，他帮我换上了衣衫，他说让我睡一觉，我现在已经离开了茶市，不再是乞儿，等到了他的地方，会与我说后续的事情。 我是真的太累了，困意横生，孩童入眠无拘无束，等到下轿，他牵着我下来，我第一次踏进拥有门槛的大门，上头，还有牌匾，他与我道，这是封香阁。 他是，封香阁主。进门后，里头蜿蜒复杂，不同寻常屋子，他带着我走，我却一直新奇地打量着四周对我而言都是没见过的墙壁，走廊，廊柱。 不知走了多久，他带我进了一间房，看起来是布置好的，他坐在干净整洁的床榻上，告诉我，自此之后，我只能称呼他阁主，在外得称老板，他抬手，捏着准备好的笔，在一张宣纸上，落下我的名字。 或者说，只是一个代号，惊蛰。 惊蛰，意上，天暖，春雷始鸣，蛰为藏。 他希望，我能够有蛰伏在地下昆虫的心性，这般，他才能信任我。 “惊蛰。” 我没有与他说谢谢，只是懵懂。他走到我近前，告诉我，我可不必再去乞讨了，这时，与我而言，是天落运。 “嗯。” 这是我，第一次承认，我有名字的答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