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红妆照汗青》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章 重生 距灾地几百里外的江州府城外，大片河滩上密密麻麻或大或，或高或矮的地窝草棚一眼望不到头，灾民居然也有近万人之多。 洪水久久未退，错过了补种的季节，回去也没有吃饭的地方，这里好歹还有粥棚。灾民也就滞留了下来。这一拖就是一个冬天过去了。 北风在窝棚之间肆意的穿行，带得枯黄的野草微微晃动，风不大，却像一块湿漉漉的破布，一遍一遍抹过饥寒交迫的人们，带走破衣烂衫下残余的一点温度。洪水冲毁家园，还好各地州府开仓放粮，施粥赈灾，虽说清粥稀薄，绝大部分的人还是熬过了冬天，苟延残喘至今。 听说开春后各地官府将发放粮种，停止施粥，督促灾民们各自返乡。现在窝棚里人心浮动，都在议论此事，有人欢喜有人愁，心急的人已经打包好破烂家什，只等官府贴出告示，领了路上的干粮就离开。 一个年约十岁的童，正端着一个豁口的瓦罐，心翼翼避开脚下的石头，又绕过几个矮的窝棚，揭开草帘钻进一个更加低矮的窝棚里，还顺手掩上草帘挡住门口灌进来的风。 窝棚里黑乎乎的很是昏暗，听到响声，只见角落里一堆同样是黑乎乎的东西里有什么动了动，童忙放下手中一直捧着的瓦罐，伸手去扶，原来是一个头发稀疏的老人，花白的头发蓬松的挽在头顶，用一根木棍勉强插住，摇摇欲坠。 老人好不容易才坐起身子，又靠着被卷喘息了半晌，才把手伸向旁边地上的瓦罐，童忙一手扶着老人的手臂，一手托着罐底，帮助老人喝到罐里的粥。 老人看来是太乏力了，双手捧着罐子微微发抖，终于喝了几口粥，老人放下罐子，又喘了几口气。 可能是有东西垫肚子，老人才有了几丝力气，转过头看向一旁蹲着的童，扯动嘴角勉强笑了笑：“潇儿，祖父喝不下了，你也喝几口吧！”。 童低头看了看罐中薄如清水的米粥，道：“祖父，你看罐里的粥都没见少，你生病都饿了两天了，这些粥你全喝了吧，我不饿。”说完，童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倔强的别过头去，不看罐子。 老人叹了一口气，伸出颤微微的手摸向童同样乱七八糟的头发：“可怜我的孙女，没了父母，跟着没用的祖父吃这般苦，好好的一个姑娘，打扮成野子，在男人堆里抢食，爷爷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童眨了眨眼，把快溢出眼眶的眼泪又憋了回去，硬着嗓子说：“祖父，你快喝了吧，喝了才有力气赶路，再过几天官府就不再施粥，我们就要准备回乡了。” 老人收回手，迟疑了一下才说：“要赶路了？是了，开春了呢!好好，爷爷喝，爷爷还要把潇儿带回去，爷爷还要看着潇儿嫁人生子……爷爷吃……爷爷听话……潇儿不哭，不哭啊!乖！……” 那罐粥终究还是两个人分食了。 夜里，的窝棚里响起凄厉的哭喊声：“爷爷，爷爷，你还要带我回去的呀！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爷爷快醒醒呀！……” 周围的窝棚有了骚动，有人探出头来张望，看见几个急匆匆向这边奔来的官兵又缩了回去。 夹杂在一阵急促纷乱的脚步声中，那哭声渐渐远去。 第二天，只看见童低着头，双眼红肿，脚步蹒跚的向窝棚而去，手中依然心翼翼的捧着那缺口的瓦罐，罐口已经用泥封上了。 这一次，罐里不再是清粥，而是老人的骨灰。 童钻进窝棚，依然顺手掩上草帘，坐到老人曾经躺过的被褥上，仿佛还能感觉到体温。 肖潇怔怔的发了会呆，突然放声，痛快淋漓的大哭起来，好像把一辈子的委屈都倒出来了。这一次，她哭的不是老人的离去，而哭的是自己。 肖潇不是江州人氏，连这个朝代的人都不是。肖潇是从现代穿越来的一缕魂魄，恰逢这个身体的主人直接饿死了，才有了后世来的肖潇寄魂的机会。 这身体的本尊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也是养在家里娇生惯养长大的，遇上这等天灾，父母都意外死去，跟爷爷逃了出来。 如此大的变故，让本尊一时接受不了，整个人都痴痴傻傻的，天天呆坐不动，也不说话，让老人担心不已。 每天老人都去排队领到一份粥饭两人分食，就这样勉强熬过了冬天，前几日老人生病了，领回来的粥越发的少，不管老人如何百般呵护，无奈力不从心，还是让痴傻的本尊饿得死了。 当“肖潇”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一张满是皱纹沟壑的脸，递到唇边的就是瓦罐，罐里是薄薄的清粥。 刚刚醒来的“肖潇”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脸吓到了，老人看着依然是怔怔的女孩，老泪纵横。 懵懵懂懂了一天后，确定自己是到了一个新世界。“肖潇”才装着一脸天真的开始问东问西，从自己名字身事问到了朝代皇帝，老人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讲述，生怕孙女又变回傻傻的模样 现在的肖潇眼神灵动，比变傻以前还要聪明几分。老人欣慰不已，直感谢是老天终于开了眼。 本尊虽然已经年满1岁，却还未发育，身材娇玲珑，肖潇便放下姑娘家的双丫髻，按本尊记忆里的男孩“总角”梳起头发，加上满是刻意乌垢的脸，活脱脱一个子，人也精灵异常，每天挤在人堆里给爷爷领粥 看见孙女不仅昏迷醒了，连傻病都好了！老人几个月来强撑着的精神一松懈，整个人一下就垮了下去，熬了几天，终于没能撑过去，撒手归西。 刚刚了解了一点这个陌生的朝代，就不得不独自面对一切 趁着这几天还没有强行遣散灾民，肖潇开始梳理两世为人的思绪。 在现代的“肖潇”姓周，一个普通山村里的女孩，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县高中，还考上了一个不错的二本院校，正上大二，是一个青春年华的少女，有着美好的梦想，还有暗恋的男神，一切都是向着大多数人的生活轨迹出发。 0岁时莫名发病，每天乏力困倦。父母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跑遍了他们听说的好医院，才确诊为在他们淳朴认知里无法理解的“渐冻症”。 在医院里被现代医学判定只能存活1年，被疼爱她的父母，用爱心硬生生又拖了年，做为渐冻症患者，每天只能像木头人一样直挺挺的躺床上，感受着自己身体一点点消失在感知中。 终于在4岁生日那天，在父母的泪眼中微笑离开。看到正值壮年的父母头上已经悄然而至的白发，和微弯的腰身，自己的离开应该是好事，自己这个活着也只会拖累父母的人终于离世了 虽然也是舍不得，却是解脱，也许父母还来得及再生一个健康的弟弟或者妹妹，陪伴他们的晚年。想到这里肖潇含着泪笑了! 父母的愿望就是看着自己健康的站起来，能够照顾好自己。也许是父母的爱心感动了上苍，让自己到了这里，有了健康的身体，能跑能跳，那就好好的活下去吧！ 现代的肖潇没有来得及享受爱情，那就在这里找到爱情，获得家庭，完完整整的走一遍人生。 一来到这个朝代，就成了孤女，两手空空，身无分文。“肖潇”拥有的，是前世十几年课堂上学习的书本知识。 有生病之后躺在病床上天天看的电视机，几年时间从旺仔广告到农业频道的稻田养鱼技术，从鉴宝到老中医养生堂，每一个节目都看了无数遍能倒背如流了。 还有就是发病初期，为了确诊病因而买来的大堆医书。懂的东西好像也不少，就是不知道管用不。没有世俗经验，除了学校中同学之间的淳朴友谊，还有医生护士，其他一年也难见几个陌生人。 但是有一点肖潇知道自己的优点，那就是她不服输的性子，一个农村女娃能考上大学，除了被父母支持，宠惯着，也有着不输男孩的拼劲才行。 从刚刚生病，就咬牙坚持吃药，扎针灸，每天练习健身的八段锦，太极拳，直到彻底躺倒在床上。再痛再难，也没有在父母哭过。 哭如果能解决问题，能让自己身体变好，她一定会哭一个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想到这一世的爷爷，虽然只相处了几天，也感觉到浓浓的关爱，那份疼惜，临终时依依不舍的牵挂，肖潇的心一阵抽疼，长辈的爱都是一样的。 既然用了本尊的身体，享受了老人的关爱，那就得履行这个身体的职责，先送老人的骨灰还乡吧！ 打起精神，收拾心情，肖潇开始准备新的人生。 一个是刚刚病死的老头，一个是痴呆的孩子，大家人心惶惶之时，也没有人有闲情来表示关心。 肖潇就在窝棚里躲了两天，第二天傍晚时听到有人敲锣告示:“各位乡亲父老，水灾已过，春播在即，明天开始停止施粥。各位今晚准备行装，明天一早，每个人派发三个大饼后速速离开。从此刻起，宵禁开始，禁止走动。” 连喊三遍，又转向他处，同样的话，一遍遍在灾民的窝棚间响起。 肖潇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提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生怕在解散棚区的时候有人会趁乱抢东西，自己这身板可扛不住。几天观察下来，发现负责赈灾的官员很有经验，施粥戒严，虽不尽如人意，却没有发生过一次哄抢闹事，死去的人也会尽快的送到化人场烧掉，避免了瘟疫的发生。 肖潇摸黑收拾出一个包裹，棉被就不要了，只带了一件大大的棉袍，摸摸老人的骨灰罐，又撕了一些布条，把瓦罐绑结实了挂在腰间，一切准备好，只待天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章 返乡遇险 里面的灾民一出来，另一组人立即动手拆掉窝棚。要离开这个临时的家，有人心喜，有人舍不得，四处都是哀伤的哭泣声。 带着行李的灾民领着饼，再回头看看已经没有了的窝棚，无奈之下，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夜色中。 这一系列事都发生在四周官差的眼皮底下，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想动手抢点东西都没了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流又汇集到几条大路上。 轮到肖潇站在路口时，已是日上三竿，她依然是一幅童的模样，扛着大大的包裹，腰上挂着瓦罐，接过用草纸包裹的三张饼，随着人流向墨城方向而去。 此去墨城，有上百里路，对现在还是孩身体的肖潇来说太难了。 整个白天，肖潇都夹在人潮中，渴了，就学着别人饮路边的泉水，饿了就啃几口官府发下来的干粮。 一路边走边歇，临近傍晚一人群也稀疏了不少，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也有人向肖潇示意搭伴行走，但是看着那些或明或暗，鬼鬼祟祟，眼睛里闪着贪婪绿光的人，肖潇怕了。 黑夜里，抢粮，抢人皆有可能发生，她内心又不是真的孩子，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最好的办法，还是在天黑之前，寻一处地方躲起来。 肖潇一边走路，一边悄悄打量官道两旁，看到道旁一棵大树后，有一条被半人高的枯草遮挡的道。 她想了想，一脚踏了进去，刚走出几步，回头看见有人跟了上来，忙快跑了起来。道沿着枯草丛转个弯，一转过去，就看不见后面跟上来的那个人。 一个精疲力尽的孩，这样跑是跑不过大人的，只要那人转过这道弯，肖潇就再无机会逃跑了，必须要阻止他的追赶。 肖潇不敢大意，趁这机会把背上沉重的棉袍丢在地上，自己闪身躲在道边的一丛高高的灌木草丛后。 仔细隐好身形，在地上摸了摸，抓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握在手里，强压着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屏住呼吸，侧耳细听。这熟悉的感觉，好像又回到童年时，在跟村里伙伴们捉迷藏，她每次都能藏得很好，还能跳出来从背后吓唬人。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肖潇把头埋得更低，只看见一双破鞋从面前的枯草丛中走过。 那人边走边自言自语:“这子看着瘦弱，跑得比兔子还快，看来抓去卖成厮应该不错，哈！连包裹都不要了，丢在这。败家子，我捡起来还能卖两个大钱。” 感觉到那人停住脚，弯下腰去捡肖潇故意放在那里的棉袍。 肖潇等的正是这个时候，猛的从草丛里一下站起身，侧面看去，那人看起来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虽也是面带菜色，比矮的肖潇可高出了半截身子。 听到身后有响动了，正弯腰捡东西的男子一侧头，正好看见双手高举石头对着自己扑过来的肖萧。 石头夹着肖潇全身的重量直扑面门而来，嘭的一声，男子躲闪不及，脸上挨了重重一下，应声倒地。 刹那间，鼻血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那男子抬了抬头，翻了一下白眼，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就晕了过去。 剧烈的运动加上从没有过的紧张，肖潇忍不住干呕出声。 一边呕一边挪到那男子身边，探手在怀里胡乱的摸索起来:“你不要怪我，你不要怪我，那是你先没安好心的。是你在逼我。” 肖潇摸到一叠硬硬的东西，扯出来一看，正是早上官府发的饼还剩两张，忙放进自己怀里，也不敢再停留，生怕再来人撞到。 扛了棉袍离开道，从草丛后滑到下面一条干沟里，顺着沟向远处的黑暗处行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听听身后，除了入夜归巢的鸟叫，并无其他声响。 想必无人追来，天色马上就要黑透了，肖潇这才找了一个石壁坐了下去，这一歇下才发觉自己一身早已汗湿，浑身酸痛，连抬手指的力量也没有了。 胸口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嗓子干的冒烟。想起自己那惊险的扑打，现在还恍如做梦一般。 肖萧没有学过武术，一个在学校里读书学习了十几年的学生，能做的就只有广播体操。生病后又是泥塑木雕一样的，也不可能学得了武术。 这是肖潇在生前看到电视节目动物世界里，看见花豹猎杀高大的猎物时，高高跃起扑向猎物咽喉的动作，想不到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救了自己的命，狭路相逢勇者胜。 四周一片黑暗，也不知道在哪里，她不敢乱走，打算就在这石壁下过一夜，解下腰间的瓦罐放在旁边，又从背后取出那一件大棉袄，那是死去老人的。 凉凉的夜风开始刮人骨头，四周偶尔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在黑夜中回荡，瘆得人心慌。 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起来，肖潇从怀里摸出半张饼放到嘴边，试了试又无奈地放了回去，口太干了，她忘了带水。 强忍着饥饿，渐渐的困意袭来，肖潇睡了过去又猛地一下醒来，心地听着四周的动静，就这样半睡半醒间，看着天边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条溪流旁，浅浅的水线静静地从石缝中流过，难怪离得这么近，也不知道这里有水，白白苦熬了一晚。 忙挪动步子蹭到水边，洗了洗手，捧起水来喝了两口，清凉的水一下去，冒着烟的嗓子才舒缓过来。 忍住洗脸的冲动，肖潇知道一个单独行走的女孩，最容易失踪，被人往青楼妓院一送，就永无逃离之日了。 那脸上的污垢可是自己的保护色，就着溪水吃了半张饼，肖潇心揣好剩下的干粮，又扛起棉被挂好瓦罐，开始寻找着通向大道的路。 白天在大路上还是要稍微安全一些，混进官道上的人群里，肖潇打听清楚了去墨城的方向，决定以后白天赶路，晚上早早的就躲起来，也不与人结伴同行。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个晚上了，每一天她都在不同的地方度过，有桥洞里，有土坡边。 这一次，肖潇在一条河边干枯了的柳树下。找到的一个能避风的树桩，周围都是密密的芦苇，银白的月光铺洒下来，给苇叶镀上一层清辉。 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怀里空空，肖潇叹着气，还剩半张饼了，这还是几天来省下来的。 到墨城才走一半的路程，脚疼又累，她已经越来越走不动了。 望着面前的河道，“要是能够有一条船该多好啊！”肖潇暗暗的想。 第一天没有经验，找不到水源，后来肖潇刻意刻意沿着水流汇集的方向走，居然让她找到了一条能行船的河道，来来往往的船只不多，想必沿途有返乡的灾民，行船的人也多避开这段水路，怕遇上不良之人。 “饥寒起盗心”岸上可都是饿绿了眼的，难保没有人铤而走险抢上船来。 虽说官道上还时不时有人经过，没有人敢明抢，但像第一天肖潇在道上遇到的事就无人管了，遇上了也只能听天由命。 春天一到，气温一天比一天暖和，沿途的柳枝已经绿了，今天肖潇还看到了几只初绽花蕾的桃树，嫩嫩的桃花已经被不见了，可能已经填进了哪个饥饿的肚子。 草也在泥土地探出了头，也许过了明天就要找些野菜充饥了，肖萧禁不住咽了咽唾沫，她饿，太饿了。 一阵声响传来，在这荒芜的河滩上，竟然有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章 佳人有恙 脚步声窸窸窣窣向这边走来，越来越近，忽然停了下来 半晌才响起一个男子瓮声瓮气的嘟囔：“忍吧！忍吧！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气死我了！毒妇，我要捏死你”来人一边念叨着“气死了！” 一边来来回回的跺着脚，发泄似的踢打着地上的石砾枯草，砸得河水咚咚作响，又抬头看着月亮咬牙切齿的挥舞着拳头。 肖潇见不是来寻她麻烦的恶人，就探出头来想听仔细些。 远处又有人急急忙忙的奔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宝哥儿，宝哥儿，公子叫你赶快回来，夜黑露重，心摔到河里去。” 话音刚落，就听到宝哥儿一声惊呼，紧接着扑通一声，又是一阵稀里哗啦扑腾的水声。 肖潇忙扯开裹在身上的棉袍，紧跑几步到了河边，正看见一个人在水中挣扎，有几次已经抓住河边的草茎想爬上来，谁想草茎已经衰烂，根本不能承受一个人的重力，一拉一断，又摔进水里，离河岸越来越远 这几天白天虽是暖和了些，水里可一样冰凉刺骨。肖潇来不及多想，抓住棉袍的一角，把另一头抛向河里的人。 “快，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正在河里扑腾的宝哥儿见一物正向自己飞来，忙一把抓住，肖潇脚蹬着岸边的泥沙，身子向后坠着，使出浑身的力气，把那人拽了上来。 宝哥儿趴在地上呛咳了起来，肖潇也顾不上脏，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宝哥，宝哥，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掉进河里了？你是谁？怎么在这里？你这贼，竟然敢谋财害命，我要抓你去见官。”连珠炮一样的话语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肖潇都懵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倒是一边正在吐水的宝哥儿先开口:“梅香，别那么大声喊叫了，让栋哥听到又要收拾我，是这位哥救了我，还不快拉我起来。谁叫你那么大声，吓得我跳河。” “梅香？”明明是一个男孩子声音，怎么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肖潇诧异的抬头看过去，天上虽有一轮明月，来人背着光也看不清脸 只见一个比自己高些的男孩弯着腰，扶起地上的宝哥，“好吧，好吧，回去看公子怎么说你，赶快回去先换了衣服才行”。 浑身湿透了的宝哥刚站直身子，被凉风一吹，大大的打了几个喷嚏，竟哆嗦得开不了步，寒风刺骨，湿衣贴身，这样耽搁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这两人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肖潇也不再迟疑，走上前，架起宝哥儿的另一支胳膊，自己太矮，只好把宝哥儿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脖颈上，让他扶着自己，勉强走动起来。 顺着他俩来时的方向，沿着河边走，转过一个山头，是一个河湾，在芦苇荡深处，此时正泊着一艘客船，船头一只灯笼挑得高高的，想必是执灯之人正着急，一个灯笼左右摇晃。 看见这边来人，一个略上年纪的苍老声音喊道:“安子，找到宝哥儿没有？” “找到了，找到了，快准备衣物热水，宝哥儿掉到河里了！” “什么？！”苍老的声音高声惊呼起来。两个船工打扮的人放下了汕板，接引他们上船。 灯光下，肖潇这才看清宝哥儿的全貌，一身蓝布棉袍，正湿哒哒的滴着水，身上沾满泥浆草屑，头上的冠没了，发髻也散开了，长发上还挂着几根水草，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模样，冻得很了，本来古铜色的脸也白了几分，两条浓浓的眉毛皱成一团。 旁边咋咋呼呼的是电视剧里书童的打扮，青灰色的粗布短衣，还是一个总角的发式，看上去比宝哥儿年纪一些。 一个50岁上下的老苍头沉着脸，带进舱室内，舱中已备好热水和干净的衣物，厮梅香忙过去帮忙沐浴更衣，宝哥儿看似有些怕这个老头，立刻丢开肖潇的扶持，脚步也轻快了，一溜烟冲进后面的舱室。 肖潇站在前舱门口向里一望，舱室里桌椅俱全，角落里一根灯柱上挂着四角宫灯。 烛光明亮，灯下，正静静坐着一个美人，斜望向肖潇，四目相对。他微仰着头，两道眉毛斜飞入鬓，乌发用一根抹额随意的束在头上，没有戴冠也没有插簪，几绺发丝垂在耳前。 美颜如画。灯光映衬下，面若敷粉，只是眼帘下的淡淡青黑和过于白皙的皮肤，显出一丝病容。 对视片刻，美人放下手中的书卷，对着肖潇双手一拱，嘴角含笑道：“多谢哥救下家人，在下有恙在身，不便起身相谢，还望见谅。” 声音轻缓干净，如清泉淌过心间。听到声音，肖潇才回过神来，慌忙回礼，只感觉那声音听得人心咚咚的跳。 老苍头这才有空看向站在舱门边的肖潇，这老头眼毒，看出眼前这童年纪也只不过是十二岁左右，干瘦的身材，还是总角的头发枯黄枯黄的，几溜头发短得梳不上去，披散在脑后，更显得稚气未脱。五官还没有长开。 眉眼倒也清秀，最吸引人的大概就是那双眼睛，清澈纯静，透着一股灵气，肤色蜡黄。 破烂的衣裤也湿了，沾上了泥，已经分不出原来的颜色。一看便知是逃荒返乡的灾民。老仆暗暗皱了皱眉头，正寻思拿几吊钱打发了去。见公子开了口，便闭嘴垂手侍立一旁。 公子抬手示意肖潇进舱，老仆端来椅子放在公子对面，请肖潇坐下，从旁边桌上拎过一把紫砂壶，壶身古朴方正，莹莹光泽，上刻有字。 给肖潇倒了一盏茶。青瓷茶碗在灯光下白得有些刺眼，茵茵的热气中茶香翻滚。 老仆一边倒茶一边不经意的问到：“夜已深，哥怎在江边？机缘巧合还凑巧救了人。这里有纹银五两，谢哥搭救。” 说完，也不等那个公子开口，放下茶壶从腰间荷包中摸出一些碎银放在桌上。 肖潇知道，一般人都不喜欢与来路不明的人沾上边，只是这老头也冷淡太过明显了，好歹刚刚还救了他的家人，怎么什么话都没有，上来就一杯茶，几两银子就想打发人走 机会难得，已经没有吃食了，面子没有性命重要，便抢先开口道:“老伯，你家公子弄湿了我的东西，能不能再给一套干净的衣物，一些吃食，我就走，不会为难老伯的。” 也不提救命之恩。听到肖潇的话，老仆又细细打量了几眼，才说:“哥只要衣物和吃食，没有其他要求？” 肖潇暗自腹诽:“我倒想多要些银钱，只怕路上也带不走，最好是你们把我送到墨城去，你老一脸嫌弃的样子，愿意吗？” 心里这样想，面上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要求太多”。 听了这话，老仆抽了抽嘴角笑了起来，这倒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有眼力劲，知道进退。 一直没有说话的美人公子开了口，眼睛转向手中的书，依然是好听的声音说:“安子的衣物倒有多的，不是新衣，你穿着也大了些，只能先凑合凑合，你也受了凉，换了衣服，吃碗姜汤再走”。 老仆就让肖潇在前舱喝茶候着，自己去后舱取衣。 刚取来衣物，那个宝哥儿也简单沐浴了出来，头发用干布绞过，已经半干的披散在身后，换上了一件黑色的长袍，腰扎宽宽的牛皮带，显得英气勃勃，一扫刚才的狼狈样。 看到肖潇，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拱手一礼：“兄弟，你怎么一个人在那里？冲出来拉我的时候还吓我一跳，我走在那里明明没有看见人的。不过也要谢你救了我，里间还有热水，不如你去洗漱换了衣服，出来跟我一定要说个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4章 女的？ 肖潇心里一喜，有多久没有洗上热水？自己已经记不得了，也不管这是在陌生人的船上，别人有何居心，开心的笑道：“有热水用那太好了，多谢公子。” 此言一出，舱里的老仆，公子都皱了一下眉，老仆望向公子，公子微微颔首。老仆立刻安排下热水，请肖潇去后面沐浴更衣。 待老仆带着肖潇离开，宝哥儿一下扑到美人公子膝前，满脸堆笑，谄媚的道:“栋哥儿，好弟弟，别责罚我，以后没有你的话，打死我，我都不离开你！” 美人公子嫌弃的拍开他放在自己腿上的爪子:“不冲动了？” “不冲动，坚决不冲动了！”宝哥儿顺势抱住拍过来的手臂不放。 美人公子看着这个像牛皮糖一样粘在自己身上的奶兄，无奈的叹气:“以后再莽撞行事，就赶你回府城本家去。我们这一路不太平，你是你娘的独生子，要是有个好歹，让我用什么脸去见乳母。” 一听到要赶自己回去，宝哥儿也不笑了，垮下脸来说:“栋哥儿，你放心，我一定听话。再犯，赶回去” 老仆从后面过来，也搭话道:“宝哥儿，你从哪里带回来的那孩？” 说到这事，宝哥儿一下来了精神，自己返手拖过来一张凳子，挨着美人公子坐下，两眼精亮，对美人公子跟老仆道:“是我故意把他带过来的。” 老仆知道这个宝哥儿看着大大咧咧不着调，却从来没有做过离奇之事，也认真听起来。 宝哥儿就把自己如何发泄怨气，如何踢打枯草，如何回头看梅香，失足掉下河。这孩是如何用棉衣救人细细说了一遍，末了问到：“你们想想，我是突然去的河边，又是失足落水，这孩不惊不闹，突然就冲出来，是抛的衣服来拉人，不是直接伸手，他是防着被我拉下水吧!就这样把我拉上来了，很是机灵。如果是太太提前安排，那她就是神人了，能预测我们的路线，这根本不可能。我想呀！先带回来盘查了再说，万一正是赵氏的手脚，更不能放走，就故意装着冻得受不了，把人给挟回来了，如何？栋哥儿，我也机灵一回了吧？” 宝哥儿说完，笑得两条浓眉都要飞起来了。 美人公子跟老仆对望一眼，齐齐点头，确实如此，还是先问清楚了再遣人离开。 老仆道:“宝哥儿粗中有细，真的是大有长进了！赵氏这次是不会放过大公子的，万事心为上，到清辉还有几日路程，以后晚上不再泊岸，白日也警觉一些，这时正是灾民返乡之时，路上不太平，太太居然连护院都不安排，就只有老奴和安子相随，哼哼！这是何居心，不言而喻了。幸好宝哥儿追上来同行，公子也算多了一个帮手。” 宝哥儿把衣服下摆一撩，一脚踏在凳子上，咬着牙道:“想害栋哥儿，要看我拳头答不答应。” 美人公子轻咳一声，手半握成拳抵在鼻尖，抿嘴一笑:“一会儿你就这样做，吓唬人比较好。那孩该出来了吧？” 老仆回头看了看通往后面的舱道，说:“安子守着舱室门口，出来了会带过来。一会让老奴问清他的来处，若没有异常再放他下船离开。” 不多时，厮领着梳洗过的肖潇走了过来，换上了一件厮的衣服，大了不少，袖口裤腿都挽上几圈，还好有腰带扎上，不至于过于松垮，脸洗过了，虽然说还是蜡黄枯瘦，但显得眉眼越发清秀，干净利落，让人眼前一亮。 “这哥也太秀气了些吧！”老仆正暗自思衬。 肖潇走上前，对着依旧坐在灯下的美人公子曲膝一福：“多谢公子送衣，民女感激不尽。” 美人公子微笑的脸一僵，眼睛眯了起来：“女的!” “什么？你是女的？”一旁正端着茶碗喝的宝哥儿一口茶水喷湿了衣襟，也顾不得擦跳了起来。 “我，我还扶着你走路，我。”我了半天一张脸竟然涨红了，一个劲的挠头。 肖潇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安慰道:“不知者无罪，我本来就是为行路方便装扮的男子，如果这样被人当一次拐棍就有吃有穿，我倒乐意得很。” 听她说得轻松，刚刚有些尴尬的气氛也消失了！宝哥儿轻笑了起来。 老仆沉声问道:“姑娘可否把来历说一下，这荒郊野外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我们实在好奇得紧。” 这老仆说话有意思，明明是警惕，说成是好奇。 肖潇接过厮递过来的姜汤，的喝了一口，滚烫辛辣，百般滋味在心里，眼睛竟被热气熏湿了，眨巴几下，差点滚出泪珠子来:“回老伯的话，民女姓肖，墨城人氏，年前家乡遇洪灾，只有我跟爷爷逃了出来，父母亲人都死了！” 停了一下，肖潇接着说:“后来，爷爷也死了！就剩我一人，这是要送爷爷的骨灰回去，路上不太平，我一个姑娘就白天行路，夜里就躲起来。今天晚上就躲在河边的芦苇荡里，恰好遇上这位公子掉到河里。” 言罢，还指了指一旁听得张大嘴巴的宝哥儿。 老仆听到这里，回头看向灯下坐着的美人公子，路上不太平，何止晚上不太平，今日白天从船上远远的就看见官道上几起抢东西打人的，饿绿了眼，哪里要顾忌人前人后，这姑娘能走到这里，也是聪明加上运气好。 美人公子轻轻弹了一下书面:“既然如此，姑娘今晚就留在船上。福伯，让安子再给这姑娘送些点心茶水垫垫肚子。宝哥儿，今晚跟我挤挤，你的舱房就留给这姑娘。姑娘就慢用，在下先告辞休息去了。” 也不多说，站起身来。福伯忙过来扶住他，高高的个子，宽背窄腰，墨发披散下来，好一个潇洒倜傥。只可惜脚步虚浮，竟真的是有病在身的样子。 也不能怨福伯他们多心猜疑，他们是江州府城大商家，姓张，乃嫡出大公子。自从夫人怀上大公子，老太太就作主给老爷娶了自己娘家侄女赵氏入府做了侧室，那赵氏娇纵跋扈，借夫人怀胎不能受累，夺了管家之权，内宅阴私之事甚多，老爷还有三个姨娘，都是生意场上朋友送的，个个如花似玉，妻妾一多，时间一长，各种的拈酸吃醋也就多了，一个男人哪里还有那心思过问，老太太也装着没有看见，只要不出事就行。 夫人整日郁郁寡欢，好不容易生下大公子，也是元气大伤。大公子胎里受累，夫人日夜呵护着，汤药养了两年也才见好，聪明活泼，是一个漂亮的人儿。 大公子五岁时，夫人又怀上孩子，却在凉亭喂鱼时头晕落水，一尸两命。 赵氏扶了正，那时她的孩子二公子也已经三岁，没了正室夫人的庇护，大公子嫡长子的身份就像一根刺，深深的扎在了赵氏的心口上。从此伴着大公子长大的就是无缘无故的生病，莫名其妙的落水，防不胜防的摔跤。 老太太不管事，也不是瞎子，能容忍二夫人拿捏家里事物，子嗣上却是不能容忍她太过乱来的，悄悄的警告过二夫人几次，大公子才得以平安长大。 商贾之家，长子继承家业是祖宗规矩。只是大公子常年生病，多在家休养，虽已经年满十八，还没有经办过一件事。 这一次，赵氏在老爷面前说起清辉县在洪水中也遭了灾，茶叶产量受了损，张家在那里也有铺子，专门替本家的商号收购茶叶，现在受灾进货怕有变，让大公子出门历练历练，把今年需要的茶叶收购管理下来。 老爷觉得大公子以后也要经营生意的，这几年身体还好，就应允了此事。老太太觉得赵氏安稳了几年，自己说教的应该是明白了，就没有多想，也答应了。 从本家到清辉县，途中正要经过受灾最重的几个镇，一路上流民甚多，赵氏背着老爷老太太，只安排了一个老仆，一个厮跟着，并没有带护卫，这分明是想借流民之手，取了大公子性命。 老仆是大公子的娘，也就是大夫人的陪嫁管家，虽说早已经被架空赶到外面干跑腿的活，对大公子还是忠心耿耿，自然也是二夫人的眼中钉，这一次就派他跟着，路上出了事可以一并除去，没有出事也可以找个由头赶出门去，也就砍了大公子的左膀右臂，厮张安从伺候公子，性子呆板，不甚机灵，剩下一个不谙世事的少爷公子，再想除去简直易如反掌了。 老仆精于事故，自然早早的就看出了危机，担心路上安危，也不走官道，而是雇下了这船，顺河而行，夜泊僻静之处，心行路，虽是绕路慢了些，倒也安稳了几日。 谁料今晚泊船后又谈到了赵氏的算计，老仆让大公子忍住害母之仇，先接手家中商铺，惹得耿直的宝哥很是气闷，独自下船散心，才发生落水之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5章 同行 天边一遍霞光，不远处芦苇荡里水鸟啾啾鸣叫。老仆已经陪着公子站在甲板上远眺还是模糊混沌的官道。 听到肖潇的脚步声，大公子转过脸来，含笑点头，一身月白长袍，头发高高束起，没有戴冠，只是用一根碧玉簪子插了，乳白绣金边的发带迎风翻飞。显得温润如玉，望向肖潇的目光淡淡，面上虽含着笑，笑里却是疏离。 老仆沉声问道：“姑娘晚上睡得可安好？” “谢老伯挂心，肖潇很好。” “如此甚好，姑娘说要回墨城县，我们也正好要经过，公子说顺路可以捎带一程，姑娘可愿意同行？” 这好事来得太突然了，肖潇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福伯便命厮陪着肖潇去取行李，回来就开船吃饭。 顺着河边到了前一晚肖潇藏身的芦苇丛，在附近找到了匆忙间胡乱扔在地上的救命棉袍和装了骨灰的瓦罐。看着肖潇可怜的行装，再想起还放在船上一张硬邦邦的饼，厮也是咂舌不已:这妮子咋运气这么好呢？偏偏昨晚上救下宝哥儿，要是再迟上一两天，只怕要活活饿死了。 来时老仆还暗暗叮嘱过厮，要细细观察，谨防有诈。现在厮不再怀疑，对肖潇真的同情了起来。 回程中两人话就多了起来，肖潇也就知道了他这名字的由来。原来这公子姓张，厮以前叫张安，从就跟在公子身边，大家都叫他安子，并不叫梅香。 公子好上读书作文以后，就把他的名字改了，取其意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么好的寓意尽是无人能懂，满府的丫鬟婆子，门房厮，人人见他就乐，背后都嘲笑公子病糊涂了。 安子刚开始也是埋怨公子怎么取一个女孩的名字给他，公子说:女孩的‘梅香’是梅花的娇艳，你这‘梅香’是梅之傲骨。 安子也听不太懂，一个梅香，怎么会有两个意思，见公子喜欢，也就无所谓了！叫安子也好，叫梅香也罢，叫什么都答应，反正都是他一人。 听这厮说得有趣，肖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这个美人般的张公子，也是有趣之人。 而那个被救之人是张公子奶娘的儿子，人称宝哥儿。 两人返回船边，张公子也已站在船头向这边张望了，看到肖潇手中的瓦罐，知道是骨灰，说道：“子曰君子不语怪力乱神，不用忌讳，放船上来吧！” 说完，由老仆搀扶着转身进了船舱，安子两步跳上船头。 肖潇却站在岸边，把瓦罐放在地上，摘下三段枯草茎插在罐前，双膝一弯，跪了下去，心里默默念叨:老人家，想必你已经见到你真正的孙女了吧！感谢你老人家的照顾，感谢您孙女的躯体，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这副身体，会送你回墨城一家团聚，也望你在天之灵，能护我周全。 拜祭罢，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起身后，用棉袍裹了瓦罐，放在船尾，这才到河边净手，净面。 肖潇虽来自科技时代，不信鬼神，但自己的到来都无法解释，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看着肖潇这般作为，老仆暗暗点头:“不是一个莽撞的，难为这把年纪，想得如此周全，若是好的，留下来给大公子做一个贴身丫鬟倒也合适，公子身边需要这样一个贴心伶俐的人，到了墨城，先看她家是否还有能做主的长辈，再买下来。” 心里有了算计，对肖潇也客气了许多，待肖潇上了船，老仆吩咐船家拔篙开船，自己就带着肖潇进舱吃饭，肖潇做了几年渐冻患者，肌无力，吃饭一事也艰难，细嚼慢咽自然成了习惯。见在食物面前，一个饿得明明眼闪绿光的孩，还能沉住气，吃饭斯斯文文，一副很有教养的模样。老仆更是在心里满意之极。 饭后，肖潇帮安子把餐具送到厨下，就回舱室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再出来却发现张公子跟宝哥儿在下棋，是黑白子的围棋。 琴，画，书需要日常不断的练习，全靠手法纯熟才行，现代时躺在病床上的肖潇眼睛，头脑能观摩欣赏。手，动不了，学不了。 围棋，肖潇却是能做的，看着电视里高手们对弈，每一步肖潇也在脑海里推演了无数遍，记下了无数棋局棋谱。今天一见这在梦里才能出现的黑白棋盘，不觉有些心痒，悄然走到棋盘边，旁观了起来。 宝哥儿正在推敲一步白子的落处，捏着棋子久久未落，眉头紧锁。盘中大部分都是黑子的天下，大局已定，这一步白子的落处很是关键。 肖潇见久久未定，忍不住也捻起一枚白子，放在一处。棋盘局势陡然一转，几粒原本岌岌可危的白子竟然稳定下来，与其他几处暗相呼应，隐有联手之势。 反败为胜是做不到，做成一个和局却是可以的。宝哥儿一呆，旋即抚掌大笑:“妙招，妙招，恩人原来是弈棋高手呀！，一定要讨教几招杀杀栋哥儿的威风。” 张公子笑道：“好，看不出来姑娘也懂棋艺，路上无聊，下几局如何？” 肖潇也正想与张公子拉近关系，才好意思厚脸皮的蹭吃蹭喝，自是求之不得。 张公子棋艺并不高明，肖潇也是初试牛刀，精妙绝招记得不少，粗浅之处却漏洞百出。 一上午两人连下数回，你来我往，还有宝哥儿在旁边大呼叫，好不热闹。 为了安全，老仆不再停船靠岸，晚上也远远的泊下，生怕再有事情发生。白日里大公子要读书习字，也会拿半日时光与肖潇下棋，期间也问起肖潇从何学得如此高明棋艺，肖潇便推说是故去的祖父所教，想起船尾棉袍里裹着的瓦罐，张公子与老仆俱是扼腕叹息。 说话多了，大家也都随意了些。宝哥儿问到：“肖姑娘当日怎么就同意跟陌生人一船同行？” 肖潇笑着说：“现在买一个我这样的丫头，也不过一两银子。福伯愿意给我五两银子，还能拐卖我这个一两银子的不成。” 宝哥一拍大腿，怪声道：“又被栋哥儿说中了。” 春日暖阳下，靠坐船舷的张大公子只是眯眼微笑，无人看见那眼中闪过的一丝异色。 这一日，船在一个叫青堤镇的码头靠了下来，需要采买一些米粮菜蔬。张公子带了福伯，宝哥，安子一起下船去了镇上。 肖潇身上有福伯给的五两银子，只是不好一个人到集市上去闲逛，便独自在船头坐着，远远的望着颇为热闹的集市口，想像古代的集市会是什么光景，这样一个镇，不能想像成《清明上河图》一样繁华的汴梁城，也会有贩夫走卒，马嘶骡叫吧！ 肖潇正在浮想联翩，突闻有人唤她:“肖姑娘，肖姑娘。” 定睛一看，从集市口跑出一个人来，原来是安子，也就是被大公子寓以重意的梅香。 安子气喘吁吁的跑到船前道:“肖姑娘，福伯让我带你去镇上逛逛，可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原来在集上，福伯买好粮食，看见几个姑娘从一家布庄出来，一人抱着一匹布，才想起现在船上也有一个姑娘，那姑娘还每天穿一件不合身的男装与自家公子下棋呢！ 大公子这几天心情好了些，茶饭也多用了些，都是肖潇的功劳。福伯还想感谢肖潇的救命之恩，就唤了安子，让他带着肖潇好好去置办几身衣物。 问明来由，肖潇也不推辞，她也想换下这一身难看的男装，便跟着安子就进了集市。 集镇不大，想是灾年刚过，又值冬去春来的换季节气，很多人家都需要添置东西，或买或卖，人潮涌涌。 房屋低矮，跟影视剧里美化过的场景差太多，街道两边的树上已经有了绿意，给来来去去布衣烂衫的人群添加了新气象。 肖潇有正事也无暇多看，只是跟了安子往前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6章 布庄买卖 后面跟着的子开口道:“老板娘，可有成衣出售？” 声音清脆，正是肖潇，一进店铺，见老板娘面色不善的瞪着他们，知道老板娘是误会了，忙扬声问话。 果然，老板娘脸上又堆起笑道:“原来是一个姑娘，奴家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浑子闯进布庄来惹事，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大姑娘、媳妇，可不能被冲撞了！姑娘可是要成衣，这里还有几套好的，都是上好的布料，颜色也是鲜亮可人的，正是合适你们这样的姑娘穿，镇上已经有好几家的姑娘都来瞧过了，让我给她们留着，你再来晚点，可就没有了！” 嘴巴不停的说着，手也没有闲着，从旁边的货柜里取出几套衣裙放到柜台上。 肖潇近前一看，不禁皱眉，布料好不好肖潇认不得，但是这颜色也太鲜亮了吧！还有这大朵俗气的绣花，红的绿的像开了颜料铺子。 老板娘推荐得热情，肖潇也确实需要衣物，就在里面翻找起来，勉强选了一件浅粉色的对襟袄和一条蓝色的袄裙，其他的就不再看了。 老板娘一看才选一套，急了:“姑娘呀！你这样粉嫩的年纪可要多多打扮自己，这套红色的衣服多漂亮，还有这条葱绿色的襦裙，啧啧啧，多水灵！” 一边说一边取了衣裙在肖潇身上比划，也不管这裙子长得都拖在地上了。 一旁的安子哪里见过这等嘴上功夫利索的人，再见这一堆花花绿绿，都傻了眼，结结巴巴道:“肖，肖姑娘，你就再挑几身衣裙吧！我家公子平日可是爱干净清爽的。你穿漂亮些看着也养眼开心些不是。” 老板娘一听有戏，更是来劲。肖潇想了想，对老板娘道:“我再要一些布料吧！买成衣不划算。” 只要有生意可做，老板娘自是乐意的，叫店里的二搬来几匹布，肖潇选了一匹素布做中衣，又选了一匹藕荷色的和莲青色的。 二正准备包起来。肖潇却道:“老板娘，你做成一套成衣需要多少人工？” 老板娘迟疑了一下，不知肖潇是何意，想着她是顾客，还买了东西，还是答道:“不用绣花，一个人做，从裁到缝，手脚麻利的也要两天时间，方能做好一套，姑娘问这话是何意啊？” 肖潇翻了翻那堆衣服，笑了笑说:“我教老板娘一个法子，三个人一天能多做三套衣服，不需要巧手，能掂起针就行。” 老板娘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姑娘年纪，还真会开玩笑，奴家卖了十几年的布，做了上百套衣服，还没有听人说过这话。” 肖潇见她不信，也不恼，笑眯眯的道:“老板娘可想试试，三个人两个时辰做三套衣服来？” 老板娘见肖潇不像开玩笑，也认了真:“姑娘此话当真？若真的有这法子，奴家定要好好谢姑娘的。” 肖潇也打蛇随棍紧接着说:“老板娘可说话算数？怎么谢我？” 老板娘见一个姑娘这样轻看自己，也有些恼了，没好气的道:“若真如姑娘所言，两个时辰里做出衣服，奴家把姑娘挑的东西送与你又如何？” 此言一出，老板娘顿时懊恼起来，一把年纪了，怎么跟一个姑娘置起气来，话已出口，肖潇怎能容她返悔，笑盈盈的道:“谢老板娘。” 老板娘恨恨的道:“东西还不是你的，别忙着谢，你先得做出东西来让我心服口服才行。” 肖潇道:“那是自然，不过还要请老板娘帮忙才行。” 老板娘狐疑的看着肖潇:“帮什么忙？” 肖潇道:“老板娘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女子这手是不是做过针线活的，我想请老板娘店里的大娘们帮忙，三个人两个时辰做三件衣服。做不成，我赔偿大娘们的一天工钱，买下布料付钱走人。做成了，这技艺可就是老板娘店里的人学去了，以后做衣更快更多。” 老板娘想了想，左右不过两个时辰，做不成也误不了什么工，还能赔工钱，试就试。打定主意，就叫二去后院工房里唤两个巧手的婆子到前面来，加上自己，正好三人。那两个婆子到前来知道原委后也是好奇，跃跃欲试。 三人到齐，都望向肖潇。老板娘问到:“要怎么开始做？” 肖潇让老板娘量了自己的身材，展开素布，再把布折叠成三层，让老板娘就用三层布直接裁剪。老板娘做了十几年衣服都是一件一件的裁，一件一件的缝，还没有这样剪过，迟迟不敢下剪刀。 肖潇眯眼笑道:“老板娘是不会还是不敢？需要换一个人来吗？” 被姑娘这一激，老板娘也豁出去了，剪坏也不过是一匹布而已。勇气一来，以往的麻利劲也来了，“唰唰唰”只见大剪刀上下翻飞，一匹完好的布很快就按肖潇的要求成了后背，前襟，袖口几块布片。 “又怎么做？”老板娘看着一下出来的三套布料，有些恍神。 “把布料按三套衣服分别配好分开”老板娘则还是用叠布法，剪出很多束衣需要的布带，并动手缝制好。很快两个婆子也准备好针线，开始动手缝衣，跟她们以前的缝法不同，肖潇让一个手快的婆子先缝一条衣边，在她准备缝第二条衣边时，被肖潇制止了，让她接着缝第二套的第一个衣边，也就是她前一套刚刚缝过的位置。 第二个婆子则接过缝完第一条衣边的衣服，让她开始做第二条衣边。当第三人老板娘接着第一套衣服时，衣服已经是半成品了，仅剩最后一条衣边没有缝上，她做完后再缝上之前已经做好备用的衣带，一件中衣就算完成。 每个人都在重复同一个位置的缝制，都是熟手，又是固定位置，固定动作。做到第三件衣服时，几乎不用眼睛看，只感觉寒光闪闪，线儿乱飞，三件衣服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做完了。 老板娘看着刚做好的三件中衣，有些惊讶，也有些恼怒:“被这妮子耍了！只说三件衣服，没有说明白不能是简单的中衣。” 又有些窃喜，这个方法的确快得不是一星半点，换成外面穿的襦裙和罩衫，想必也会比以前快上许多。 肖潇在旁边看着老板娘又喜又恼的样子，知道她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自己也确实占了大便宜，这些技术不过是现代制衣厂里流水线作业而已，对追求高效率的老板是好的，对工人来说，毫无成就感，枯燥单调的过程是一种折磨。 那就再教一些东西给老板娘，安慰安慰她受伤的心。 肖潇走到老板娘跟前说:“老板娘，我就再做一个东西给你，算是补偿。可否给女子一些布头？” 老板娘瞥了肖潇一眼:“滑头，又在打老娘什么主意？我是什么都不会再给你的了，骗了我这么多布料，还让人做了苦工，哼！”说完，别过头去。 肖潇也不理她的抱怨，对旁边一个婆子道:“麻烦妈妈给寻一些布头来，要不同颜色的更好。” 婆子见老板娘并没有开口阻拦，知是允了，自去取来布头。 肖潇拿过老板娘用过的剪刀，缝纫用的剪刀都是特别的大，剪刀大，手掌，在现代时是病症导致手脚无力，没有能力用。这一世疲于奔命，还没有机会用，剪起布来歪歪扭扭，分外吃力。 看着肖潇笨拙的动作，安子简直想笑掉大牙，顾忌肖潇的脸面，不敢放肆，一张脸憋得通红，只能使劲拧自己的大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7章 交换 肖潇没空管别人在旁边怎么看她的笑话，她正心翼翼的操纵剪刀，只能心翼翼，因为剪下的布条有的地方都快断了。 完整剪下一根布条后，才松了一口气。又找来一块素色的纱布，把红色的布条在上面比划了几下，想把布条从纱布中穿过去，看了看剪刀，用剪刀尖在布上扎了一下，留下一个洞，不过弄断了一根纱线，肖潇一阵汗颜，断了纱线，纱布会从这里烂掉的。 把布条从洞里穿了过去，又开始扎第二个洞。 老板娘没有笑了，低声让二去唤来一个绣娘。 绣娘是行家，她一看就知道肖潇想做什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尖尖的锥子，在肖潇指点下，在布上扎出孔，穿过布条。一边穿，肖潇一边把布条各种翻转扭曲，让布条边缘或凸显或隐藏。 几个呼吸，一朵简单至极的红花就突现在素色的布头上，这只是简单的丝带绣。 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这花太简单了，就是一条布条。 又太不简单了，花是立在布上，跟平时的绣品完全不同； 这花太丑，一根布条歪歪斜斜，边缘像狗咬过的参差不齐。 这花又太美了，美得像真的一样，伸手就能摘下来； 绣娘一遍遍用手抚摸过花朵的每一个地方，沉醉其中，她已经想到很多很多改进的方法。 老板娘“嚯”的转身，一把抓住肖潇的胳膊急切的问:“这法子是给我的？” “老板娘，你快松手，捏疼我了，说了给你，自然算数，不过” 一听到这词，老板娘一下清醒过来:“不过什么？妮子又想要奴家什么东西？” 肖潇嘻嘻一笑:“老板娘，你看我也不会做衣，不如你帮我裁剪一下吧！我拿回去自己慢慢缝制” “原来是这样，也好！” 老板娘对两个婆子道:“你们帮姑娘裁剪，像刚才做中衣时一样，一套一套配好分开，姑娘只需要回去把布片缝上就成，若是想绣花，就要看你自己的功夫了！” 肖潇走到安子跟前，见他正两眼发愣的看着自己，就扯了他衣袖一下说:“安子哥，把铜钱先借给我二十文。” 肖潇身上是五两的银锭子，也不知道物价，见一匹素布是五十文，就按五十块钱计算好了，就给两婆子一人打赏十文，两个婆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学到技术，还得了赏钱，自然是手把手的教肖潇怎么缝衣，无比尽心。这个并不难，考验的只是耐心和熟练度。绣花肖潇现在是没有精力和时间学的，先有衣穿，再说美观。 临走时，肖潇又买了一些素布，让婆子也裁了，准备做一身孝衣。 把裁剪好的衣料打包好，安子帮忙抱上，在老板娘又爱又恨的目光中两个人施施然离开。 看着这么多衣物，居然分文未花，安子看肖潇的眼神像看怪物一样。 肖潇故作谦虚的道:“是老板娘大方，后来我们不也花了几十文吗！不如给公子跟宝哥买些酒肉，大家也高兴高兴。” 这个提议安子没法拒绝，于是两人又逛了熟食铺子，买了酒肉，还买了瓜子等零嘴，花了也不到一两银子。 回到船上，见买了这么多东西，还没有用多少银钱，福伯也是惊讶不已。 开船后，大家坐在一处，嘴笨的安子忍不住就开始讲今天在布庄，肖潇如何大展神威，白得来老板娘的布，还让老板娘做好几件衣服。 精彩处，大家啧啧称奇，滑稽处，大家捧腹大笑。一贯不喜闲话的大公子，也一脸兴致勃勃，追问二三。 而当事人肖潇姑娘却不在场，她正在自己的舱室里，琢磨怎么上手缝衣服呢！ 宝哥听得眉飞色舞，直接到舱房里拉了还一脑门穿针引线的肖潇到前舱，要她讲讲是怎么回事。 肖潇环视众人，安子一脸崇拜，福伯望着她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张公子还是坐在角落里，面前是一杯清茶，眉眼如画，淡淡微笑。舱室的桌上，还有一些零食和酒菜，空气里飘着淡淡酒香味。 宝哥儿喝了几盅酒红了脸，兴奋的冲她喊到:“肖姑娘，快说说，你用啥方法换的这些布料衣衫”。 那个着急样，要是肖潇再不说，都要急死他了。 大公子开口道：“肖姑娘有何妙招，若是不妨事，可否说来听听，商人重利，不会无故出工出力还贴本，姑娘是用什么方法，用何物与之交换？” 不愧为商家出来的，一语说出其中的奥妙。 肖潇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宝哥拍手笑道：“好啊!想不到肖姑娘除了会下棋，还会讲故事，快说来听听。” 肖潇清了清嗓子，说：“在某个冬天的晚上，一个饥肠辘辘的路人敲开一家人的房门请求留宿，那家人的主妇非常吝啬，只答应路人留下来在火盆边烤火，却不提给口吃食。又担心路人偷东西，也在旁边守着。路人烤着火，更觉得肚子里饿得难受，就对一边的妇人说，大婶好心留我避风雨，也想报答大婶，我会熬制祖传的铁钉汤，非常美味，可惜没有锅子跟铁钉，不然可以让大婶尝尝鲜。妇人一听，只是这两样有何难，就找来了锅和铁钉，在锅里。了一些水，放入铁钉，路人就在火盆上煮了起来。一会水开了，铁钉在锅里跟着沸水上下翻腾，叮叮着响。路人说，要是放些盐，再搅搅味道就好，妇人也好奇铁钉熬出来会是什么味，就找了盐来，陆陆续续又添加了油，调料，还有米。终于路人说熬好了，一大锅稠稠的粥，捞出铁钉放到外边，路人给妇人盛了一碗请她尝尝，自己则抱着锅呼呼喝起来，只喝得肚子溜圆。那妇人也感觉这铁钉汤味道不一般的美味。” 讲完以后，肖潇低下头，她自己就是那个路人，跟人讨饭呢。 宝哥摸着下巴说：“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这路人也够狡猾的。” 张公子声音温和道：“也是这个妇人自己好奇心重，不过也吃了一碗，还不算亏。肖姑娘是想说，先引得布庄老板娘的兴趣，再提交换？” 肖潇一下抬起头，看见张公子嘴角翘起，笑意满满，别有深意的望着她。、 肖潇脸一红，急忙替自己辩解道：“我可不是白骗她的东西，给她的方法也是真的，如果不先让老板娘心动，不相信我有方法，想换也不成啊！” 说完，瘪了瘪嘴，自己太了，不这样，只怕一开口说换东西，就要被布庄赶出来。 福伯在一旁点头：“的确如此，不过肖姑娘的方法也的确精妙，一个新手也能很快当着个熟练工用。” 见福伯跟张公子对流水线感兴趣，肖潇就把现代工厂一线工人流水作业的理念和管理方法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还举例说：“比如说做这个八仙桌，一些人只负责桌腿，一些人只负责桌面，一些人只做雕花，每天反反复复只做一样，熟能生巧，几个妙手巧夺天工组合出来的产品，又快又好，件件都是大师的手法，样样都是上品，还不担心想保密的技术被人学全流失。” 说得投入的肖潇，没有发现旁边已经呆住的宝哥儿，看着她的眼神已经狂热了起来。 福伯上了年纪，也不容易激动，跟张公子对视一眼，沉稳的说：“肖姑娘年纪就懂得如此之多，想来令尊一定不是普通人，到了墨城，定要陪姑娘寻到族人，登门拜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8章 回归 肖潇一边缝，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她想在现代的爸爸妈妈了。 明天，就能到墨城县，又是一个未知的变化。族亲还有吗？会怎么对我？需要寄人篱下的讨生活？自己太，能独自立门户吗？还是会被族人卖去做奴婢？ 到了古代，肖潇不怕吃苦，但怕失去人身自由，在现代接受的教育，让她无法做到像这里的人一样习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中。 在逃难途中，也有人向爷爷提到卖掉自己换粮食，爷爷不肯，他对肖潇说:“平民虽苦，要自己寻生计养家养活自己，但无人能随便打骂。犯了事，也是官府才能处罚。给人家当奴婢，却是用性命去换安稳，吃了主家的饭，就要受主家的管。遇上一个心狠刻薄的主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打死了，也只需要去官府报备，消去一个人的奴籍，交一笔钱就是，奴仆在主家眼中不是命，只是钱财。” 肖潇一边想心事，一边慢慢缝着衣服。给她一些时间，一定能想法养活自己，但现在呢？如果张公子要自己签下卖身契，走头无路会不会虽接触时间不长，也能感觉到张公子是一个好人，肖潇能用技术换银钱，绝对不能接受用自由换温饱。 要不要厚着脸皮，再向张公子讨要一些银钱，渡过眼前这一难关正想得心烦意乱，手指一痛，一颗血珠冒了出来，肖潇怔怔的望着手上的血珠出了神。 帘子一掀，船娘已经收拾好厨下，掌灯进来给肖潇送热水，看见肖潇正在缝衣打趣着说:“姑娘真是厉害，那福伯可在张公子面前狠夸了你呢！看姑娘也是孤身一人，不如就给张公子做一个丫鬟，也能衣食无忧。” 听到这里，肖潇不觉心里一跳，连忙把话叉开道:“大娘也是一个爽利人，针线上可也是一把好手？我前儿才学做，老是做不好，已经扎了自己好几下了，大娘再教教我可好？” 船娘放下灯，又拨了拨灯芯，让灯光更亮一些:“灯下做针线费眼睛，以后呀你还是白天做，姑娘别熬坏了自己。” 一边说，一边接过衣服:“这布料倒是结实，穿了好干活”。肖潇一阵气结，难怪布庄老板娘一开口就是白送，原来不是好料子。 还好布庄的婆子见了布料，又看了肖潇身上的男装，只当是一个粗使丫头，裁剪的衣服也是窄袖便服，倒也方便肖潇以后做事。 船娘也不会做衣，但缝缝补补也是经常做的，做出来针脚也是细密均匀，指点着肖潇把以前做的针脚不齐，线头太紧和太松的地方拆开重新做过。 布庄的婆子哪里知道肖潇以前连针都没有摸过，讲的东西肖潇全明白记住了，但针就是不听使唤，老是高一针，低一针，长一针，短一针的。现在身边又坐了一个师傅教最基础开始，学得很快。 顺利的做完一条衣边，肖潇已经是双手抽筋，双眼发花，大汗淋漓，也不敢再做，熄灭了灯，睡下了。 第二天，肖潇换上了新的袄，也系了裙子，在船娘的帮助下，梳好了丫髻，所以，出现在福伯他们面前的就是一个真正的姑娘，养了几日，脸色虽然还是蜡黄，也有了几分光泽，眉眼弯弯，一双眼漆黑透亮，甚是灵动。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索。 福伯点头不语:是一个齐整的丫头。 宝哥儿拍手嚷到:“第一次看见肖姑娘穿裙装，还真是一个娃娃。” 肖潇一阵无语，这是在夸人还是损人。 福伯走上前对肖潇上下打量一番才说道:“肖姑娘，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墨城县，可以先收拾东西，准备下船，包袱先放在船上，老奴与公子陪姑娘进城寻亲，待姑娘安置妥当，再来取行李，不用带在身边碍事，张安会在船上守着。” 肖潇闻言，对张公子行了一礼:“多谢公子一路照拂，如今还有劳公子帮女子寻亲，实在是感激不尽。” 虽然说一路上除了与大公子下棋时有过寥寥数语，其他时间大公子都是在舱里看书，念叨着“子曰”，或者默默的站在船头看周围的景致，跟自己并不多亲近。 但肖潇知道大公子是面冷心热之人，若不是宝哥儿带自己上船，大公子留她在船上，被老仆遣送下船的她，现在不知已身在何处，也许已饿死了。想到此处，心里一热，不管福伯有何打算，现在自己的处境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有饭吃，有衣穿，有安全的地方睡觉。对着福伯也是真心诚意的行礼道谢。 待肖潇整理好行装，船已到了墨城县外的码头上，墨城两面临水。水面，微风习习；岸边，绿丝条条，微波荡漾的河面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几只水鸟在河面上捕着鱼果腹，见有船过来，才懒洋洋的拍着翅膀飞开。看着眼前这温柔的河水，很难相信，半年前肆无忌惮，奔腾狂暴的洪水淹没了整个县城，屋倒墙毁，死人无数，能携家带口都逃出生天的寥寥无几。 还没有下船，远远的就能看见城外的乱葬岗上，白幡林立，哭声震天。肖潇也罩上了在船上赶制出来的素布孝衣，发间戴上一朵白花。从船尾捧出瓦罐，福伯替她拿了棉袍，跟在后面下了船。 走近城门，还能清晰的看到当日洪水淹过的渍印，像一把利刃，划开了人间的生死一线。城门口的守卫只望了肖潇几人一眼，并未过来盘问，木然而立。这一个月来，逃出去的灾民陆陆续续都回来了，这种场景看得太多，谁家不死上一两个人。 走进城里，更是满眼残砖败瓦，宛如人间地狱。早回来的人已经开始清理修补自家的房屋，或者在乱瓦中翻找还能用的东西。那些还堆着淤泥烂草的院子，可能逃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或者是根本没有逃出去，或者回不来了！ 比如像罐子里的这个老人。肖潇紧了紧手里的瓦罐，心里沉甸甸的，一股莫名的悲伤在心里翻涌，想大喊着哭出来。 是本尊也回到家乡了吧，她带回了祖孙二人的魂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9章 户籍 里里外外已经被人打扫冲洗干净，青石板的地面没有一丝泥土，墙壁也重新粉刷过。 肖潇感觉，那墙白得像死人的脸。花草还没有种上，光秃秃的假山上，甬道旁，透露出不久前的灭顶之灾。 从侧门绕过审案用的大堂，后面一个院子就是二堂，不用公示的案子一般是这里审判。两侧厢房分别就是办公用的官厅。 在文书那里登记下姓名，人口，以及想查询的事物。因为县衙的户籍档案，房产田契均已泡水尽毁，需要重新记录造册，只能先记下姓名原地址，再找熟悉当地情况的地保，里正，街长一一核实，很是麻烦。 文书虽然忙得焦头烂额，但这些事已经做过多日，忙而不乱，记下肖潇的情况后，便让她两个时辰后再来。宝哥儿扶了张公子，跟在福伯后面，一起前往城外，寻地安埋瓦罐里的老人。 出了城门，寻着哭声，肖潇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坟茔面前，焚烧纸钱的青烟笼罩了整个天空，披麻戴孝的人群一圈一圈的把大坟茔围在中间，这是一个合葬墓，巨大的墓碑上密密麻麻的刻在死去人的名字。没有逃出去的人都躺在了这里，或痛苦，或安详。那里也有本尊的父母。 肖潇想哭却哭不出来，只感觉眼前白花花一地的孝衣反射着阳光，刺得双眼生痛，感觉脸上的冰凉蜿蜒而下，嘴角有了咸咸的味道。 木然的把瓦罐递给一个专门帮忙处理丧葬的人，还递过那一件老人曾经穿过的棉袍：“麻烦老伯在安葬时，把罐子用这件衣服裹上，地下冷” 周围的哭声依然那么大，肖潇却感觉离自己好远好远，耳边只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剧烈跳动的心，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奔腾而出，浑身的力气也紧跟着随之而去。天空越来越近，人群越来越远，肖潇感觉好困，眼睛什么也看不到清，怎么也睁不开，困得想好好的睡觉，不再醒来。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抓紧她的手臂，牢牢扶住她，一个低沉的男声道:“肖姑娘，节哀！” 头脑一清，散乱的思绪像百鸟归巢，纷纷回转，狂跳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力气也回到身体中。肖潇发现自己正跌坐在坟前，扶着自己的手早已松开。 福伯接过别人递过来的一碗水:“肖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保重自己呀！地下的亲人都盼你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给他们看，好好的替他们活下去。” 肖潇接过水，轻轻的抿了一口，刚才，应该是本尊离开了吧！好莽撞的姑娘，险些连自己也带了去。 肖潇望向坟山，清烟袅袅中仿佛看见一个身穿襦裙，梳着丫髻的女孩，正拎着裙琚奔向一对并肩而立的中年男女，欢快的笑声在空中回荡：“爹爹，娘，想死孩儿了！” 一个老者在旁边微笑的看着。一家团聚了！ 肖潇扯了扯嘴角，在心里笑了！感觉浑身轻松无比后，转过头对老仆道:“福伯，谢谢你，女子已经好多了！” 福伯见她的确不再象刚才那魂飞魄散般双眼呆呆无神，只是脸色还苍白得吓人，腿脚还有些发软，便扶了去旁边石凳上坐下。可能是每天哭晕过去的人不少，居然有人在这里备下水和休息之处，供人使用。 张公子还是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周围，脸色铁青，好看的眉头攒起，嘴唇紧抿，好像在强忍着什么。 休息片刻，肖潇觉得自己能行走了，提议再去县衙，看看户籍是否已经查实，不能把张公子的行程耽误太久。 出来这么久，忙碌的县衙文书还记得她，毕竟捧着骨灰罐的独身女子可不多见。 文书是一个干瘦老头，看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姑娘，叹息的摇着头说:“肖姑娘，你家是十年前迁移本县的外来户，一直租借的店铺做生意，可记得是这样？没有置办下产业，本城也没有族亲。你已经年满十二，像你这样的情况，按律法可以独立门户，你就是户主。也可以入他人的户下。倘若自立一户，待你年满十五，就需要每年向朝廷纳税纳粮，家有男丁就要每年服差役衙役。”说到这里，文书停了停，看了看姑娘的脸色。继续说道:“若入他人户下，就不用担心纳税服役之事，自有户主承担。” 肖潇迟疑了一下问:“请问官爷，入他人户下是什么意思？” 文书摸了摸下巴上的几根胡须，解释道:“若有族亲，自是依附族中长辈，以后凡事自是长辈安排。还有就是到大户人家为奴，在官府签下卖身契，以后也不用考虑纳税之事。” 肖潇想起了那个在草棚里再三叮嘱，不要卖身为奴的老人殷切疼惜目光。抬头对文书说：“麻烦官老爷做一个独立的户头吧！女子今年十二，一定有办法在十五岁时交上国税的。”听到这回答，文书楞了一下。 前几天也有这么大的一个姑娘跟母亲一起来寻失散的亲人，那做母亲的可是当场就把人卖给官府的牙婆。家里其他人都死了，生计无望，只能让女儿有一条活路。 母亲哭哭啼啼，女儿拉拉扯扯，生离死别好不凄惨!这个姑娘连长辈都没有一个，也敢自立门户？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过不了几天就会到衙门里来寻牙婆买下自己的。 文书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飞快写下一页纸，让肖潇跟着旁边负责跑腿的吏去隔壁厅房主簿那里办下户籍入册。 看着远去的背影，福伯忍不住对站在厅外廊沿下的公子道:“大公子，这是一个机会，到主簿那里去说一下，就能给肖潇办妥卖身契，肖姑娘现在没有族亲可以投靠，我们也是做好事，给她一个安身之处，一个姑娘流落街头，终究不妥，卖身也是迟早的事。” 大公子依然面无表情，望着县衙围墙外翻飞的白幡和漫天随风扬起的黄纸，默默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0章 隐秘心 大公子缓缓开口了:“福伯，身为奴仆，是你所愿吗？” 福伯一怔，答不出来。 他是大夫人娘家的家生子，父母都是奴仆，自己生下来就是一个奴仆，每天想到的就是为主家做事，从没有想过要是自己不是奴仆会做什么，能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自己一直没有想过成亲，大夫人还在时，也曾经给他指配了一个丫鬟，他推辞了，大夫人性格温和，也不曾责备与他。大夫人去世后，也就无人过问此事了！也许他的内心里，不想自己的后人世代都是奴仆。 张大公子见他不说话，也不逼问，自言自语道:从我懂事明白那日起，我生存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我苦命的母亲，为我那还未来得及到这个世上看看就死了的弟弟，为我苟且偷生的十几年时光讨回一个公道。” 张启栋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那个地方想逃的都逃不出来，怎么能把好好的人再放进去逼疯。肖姑娘是一个聪明人，她能独自带着祖父的骨灰行走在流民之间，可以在紧急中镇静救人上岸，可以不花分文在布庄换来衣衫，心中有胆识有算计，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人你也听到了，她是愿意自立门户的。我如果想强行买下自是不难，她以后心里会如何怨我？会心甘情愿的给我做事就是不怨，以后回去卖身契也会落入还是当家主母，主掌中馈的二娘手里，肖潇是听二娘的还是听我的？福伯想为我找好的帮手，我心里是明白的，但是现在还不能操之过急，并且我身体无病这个情况，暂时还要瞒一段时间。除了你们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福伯定定的呆立当场，突然跪到在地：“是老奴糊涂了，一切听公子安排。” 大公子扶起老仆，替他拍去衣上的尘土道:“让福伯担心这么多年，我凡事不得不多想，若非如此，且能活到现在！府中二娘最想看到的，就是我的早夭。” 福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胡乱的用衣袖抹着脸。处在深宅大院，没有贴心之人处处庇护，面对如狼似虎，恨之入骨的继母，一个孩子只能委屈自己，明知汤饭里有药，也要吃下去。 故意生病受伤，整日一副即将死去的样子，让太太放松警惕才平安长大。好不容易活到现在，还是被人忌恨想半路除之。 福伯一直被赶到庄子上干跑腿的事，对公子身上发生的事不是特别清楚，还是出门前公子的乳娘讲了一些，才知道这些年靠装病才活下来。 张公子咬着牙，强忍着怒气，一改人前的温文儒雅，沉声道：“困在深宅，行事诸多不便，只以为就是这样困我一生。如今我既已出了张府，又得福伯回到身边，二娘以为能将我们一打尽，却不知，正和我意，有福伯相助，沿途也联系上了一些福伯的旧时好友，定能挣出一片天地。什么时候出府由不得我，什么时候回府却是我说了算。待我回去之时，就是讨还之日可惜，母亲看不到这一天。” 张公子声音停住，不再言语。福伯也戚戚然说不出话来。 心里压抑了十几年的痛苦，在府里还能借用书本来麻痹自己，在这满耳的悲声，满眼的苦难中，仿佛看见母亲棺椁抬出门去时，被丫鬟婆子拦住拼命哭喊的自己：仿佛看见每年春节主院中欢声笑语，而独自在院里连下人都嫌弃的自己。 自己是长子，张府里的大公子，却活得像一个寄人篱下的乞丐。每一天都过得心翼翼，那都是别人的施舍给的。 再也隐藏不住心中的怨恨，他要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清辉县，不是自己屈辱埋骨之地，就是自己腾飞的基石。 肖潇接过新办下的户籍本，薄薄的一本还散发着墨香，这证明一式两份，一份户主保存，一份留在县衙存底，以备日后查验。身体身份都是自己的，都是自由的。 把户籍本心翼翼的折了折，放进贴身的怀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上一世被困在病床上虚度了光阴，这一世，一定要活出滋味来。 待肖潇走出公厅，就看见一个沉眉凝思的少年负手而立，一位精明的老仆垂手侍立身后，另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站在远处警惕的望着四周。 这副场景肖潇在船上也见过几次，没有注意到那个平日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此时脸上不再是笑意盈盈。那精明的老仆面带悲愤，嘴角却透着喜悦。 听到肖潇的脚步声，少年转过头来，神情依然温和，说到:“肖姑娘，户籍可有办妥？有为难之处请直言，福伯很会打理这些事。” 肖潇道:“谢公子好意，已经办妥。” 张启栋点了点头，:“如此甚好。看此城已经荒废如此，又无族亲可依靠，并非姑娘安身之处，姑娘还是先与生回船，再商量安置如何？” 说完望了福伯一眼，老仆一下就明白了公子欲留人意，若公子短时间内不回张府，势必要有一个固定的居所，也需要信得过的人手，这姑娘身世清白，又有头脑，一直被自己看中，还有心想买下留给公子，如今公子不同意买，只要肯留下，就是雇佣也好。 想想二夫人心狠手辣的管家手段，有了这姑娘的卖身契，也会被她想法索取，留下后患。现在自己跟安子的身契还被二夫人拿捏着。 福伯走上前，对肖潇道:“姑娘今天也累了，先回船上休息休息。” 张公子与福伯的好意，肖潇自是感激，现在她又累又乏，心神疲惫，现在的墨城里也寻不到一个能落脚之处，还是先跟福伯他们回船去休息。见肖潇答应了，宝哥儿走过来，护了大公子快步离开。 穿过杂乱的人群，走出城门，依然是一片哭喊声，本尊已经离开，肖潇再无悲切之意，只感觉心里空空荡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1章 初到清辉 “食不言，寝不语”，是大户人家的规矩，舱室里只偶闻碗筷轻碰的声响。饭毕，船娘撤掉餐具，送上茶水便退了下去。肖潇正纠结怎么才能留下。 那厢，张大公子已经放下茶碗开口道:“肖姑娘，我是要去清辉县谈一笔生意，看姑娘家乡已无亲人，留姑娘一人在这混乱的地方不妥，不如随在下一同到清辉，那里有几个熟络的掌柜，姑娘可以在他们店里寻得活计。到了清辉若姑娘愿意，也可跟在我身边做一些端茶倒水之事，姑娘救了宝哥对我有恩，见到姑娘日后安稳，我也才能心安。” 肖潇听得此言，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自己哪里是救了一个人，分明是救了一个活菩萨，是救了自己的命呀！起身对着张公子就是一礼:“有公子帮助，真是我前世造化。” 见肖潇也随船去清辉县，宝哥先是诧异，后是大喜，冲着肖潇直乐:“姑娘不走更好，我一直想问姑娘可还有什么新奇的故事！先前未到墨城，也怕姑娘烦心，以后有时间了，一定要细细讲给我听。”肖潇也感谢这愣子对自己很好，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看见船家起锚准备开船，肖潇走到船头，对着墨城外大坟包的方向拜了拜:老人家，你们一家团聚，望早入轮回，投一个好人家。以后我会祭拜你们的。 清辉县与墨城县是近邻，水路便利，半日即到。清辉县多山，墨城县依水，洪灾让墨城损失惨重，清辉却只垮塌了一些土埂，倒伏了一些茶树。、 船到清辉境界内，两岸山渐渐多了起来，连绵起伏，河道也窄了！水流倒也平缓，柳条拂过船身沙沙着响，远处山脚下梨花桃花开得着艳，花丛掩映着一座座茅屋舍，房前屋后有农人在地里忙活，山上绿意隐隐，枝头鸟儿鸣唱，好一派温馨的山水田园风光。 傍晚时分，船就到了清辉县码头，清辉盛产茶叶，现在是春分节气，正是抢购春茶的时节，周边府县的商家大户俱派人来定货。 码头上船棚拥挤，挑夫，搬箱笼的劳工匆忙来往，吆喝声，搬大件货物的号子声，都在宣示着这个城市的活力四射，跟死气沉沉的墨城相比，一个是天堂，一个在地獄。在这样一个县城里，只要不懒惰，想养活一个人不难，肖潇的心里轻松下来。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靠边的位置泊下船来，天色已晚，不便进城找合适的客栈，只能再在船上住上一晚。福伯留下安子照看公子，自己带了宝哥先进城打探要找的两家掌柜。 清辉县以前福伯来过，那时候他是大管事，带人来这里查看茶叶收购的事。按路人指点寻到了西正街，店面三间，在繁华的正街上已经是大店了，黑漆牌匾上四个大字“张氏茶庄”，心里一颤，这是他用故去的大夫人嫁妆银子开起来的，如今他已经连府门都进不了，只能在外跑腿，这个店也是二夫人的人把持住。、 王掌柜已五十出头，矮矮胖胖，笑起来如弥勒佛一团和气。见到福伯，尚未开言，先是大笑:“哈哈哈！张福老弟，别来无恙，多年未见，怎么做起这些跑腿的下等事情来？老哥哥我去跟夫人讨个人情，赏老弟也做一个管事如何？想当年，你也是大红人啊！可惜投错了主子。”笑得春风和煦，说出来的话却冷如冰刀，一番明里暗里的挖苦讥讽。 大夫人在世时，王掌柜还在福伯手下做事，心思不正，被福伯罚过几次，要辞退他。王掌柜能说会道，投了二夫人的眼，做了负责茶叶收购的掌柜，也算混出头了。 看着往日把自己训斥得抬不起头的顶头上司，如今像丧家之犬，马上就要被二夫人一手掐死。王掌柜狠狠的挖苦了几句，只感觉浑身舒坦。 福伯也不生气，躬身行礼:“多谢王掌柜惦记，老儿无用，做不了大事，也只能做些跑腿的事了，还是王掌柜得老爷夫人赏识，前途无量，进本家府城中做一个大掌柜也是指日可待。” 王掌柜听罢笑得更开心，心想:‘送上门的大公子，不就是进府城做大掌柜的垫脚石吗！这可是二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送到这里来，就是二夫人给我机会。’ 王掌柜看着福伯，笑得见牙不见眼，大肉掌啪啪在福伯肩上拍得欢实:“走，进屋再说。” 店铺后院是一排青砖灰瓦的厢房，收拾得雅静，还有几丛翠竹。是专门接待一些贵客的雅室。王掌柜走到一个偏房前，推开门，里面只有几根条凳，唯一的椅子放在四方桌旁，这里应该是王掌柜平时见伙计的地方。 王掌柜大刺刺的坐在主位的椅子上，对福伯随意的指了指条凳，示意坐下，也没有唤人泡茶。对福伯说:“张福老弟，可是陪大公子来的？大公子可平安？”福伯道:“还算平安。” 王掌柜暗含深意的看了福伯一眼:“我说老弟呀！不是老哥哥我多嘴，你们出发也有十二天了吧！大公子是年轻不知世路，不懂生意要抢时间，尤其是春茶要紧快送走，在路上吟诗作赋，拖延时间。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不知提点一二？从本家骑马连夜赶路，也不过五天就能到，误了商机你担当不起，大公子就能担当得起？” 一阵声色俱厉的指责，句句暗指大公子。福伯太阳穴一阵跳动，咬着牙没有吭声，一句也不替自己辩驳。 王掌柜看福伯没有低头求情，冷哼一声，从袖口抽出一封信，扔在福伯面前:“看看吧！这是本家的安排，你们到了就给你们。你们没有到的话……再过几天，我就要送回本家了！”福伯捡起地上的信，信口是开了的，是王掌柜看过了。福伯也就没有打开，贴身放在了怀里。 王掌柜见福伯低头不语，也不看信，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觉无趣，说到:“回去吧！以后我再去见大公子。”挥挥手，赶鸭子一样把福伯赶出了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2章 赶在关城门之前，福伯回到了码头的船上。已经过了饭点，肖潇勤快的去厨下给福伯和宝哥端来了餐食茶水，福伯也顾不上吃饭，先把信递给了大公子，也不管肖潇在旁，说道:“公子，王掌柜说如果我们这几天还没有到，就会把这信送回本家，这应该是在探公子平安与否吧？” 大公子接过信，一边吩咐福伯吃饭，一边在灯下看起信来。 见大公子与福伯有事商量，肖潇起身准备退出舱房，忽听大公子抬头对肖潇道:“肖姑娘请留步，请姑娘在旁稍坐片刻，我一会与大家有事相谈。福伯，安子在何处？把他也唤来。” 肖潇见福伯饭还没有吃完，忙替他去寻厮。安子正在后舱收拾大公子的笔墨纸砚，准备明天下船。听闻公子寻他，急急忙忙的奔前舱而来，肖潇人矮腿短，只能一路跑的跟上。 见两人到齐，福伯让厮守在门里，听着门外的动静，以防有人闯进。见福伯如此慎重，肖潇也跟着紧张起来，不由仔细打量起大公子，还是跟平日一样温和的脸，但两眼炯炯有神。与大公子对弈过多次的肖潇熟悉这个神情，那就是大公子胸有成竹，要下一盘好棋了！只是，大公子要与谁下这一局大棋？ 福伯看了看大公子，却是对肖潇道:“肖姑娘，我们会在清辉住上一段时日，要置下一些房产奴仆，公子身边也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盯着，还要留心针线家计等事，肖姑娘可愿意留下？” 大公子低头喝茶，宝哥也停下吃饭都望着她等待答案。 “难道这是要我卖身为奴？”肖潇心里这样想着，正要开口相问。 大公子看了肖潇一眼，说道:“肖姑娘不用签卖身契，只帮我看住内宅即可，月例银子也跟安子一样发放。” 大公子在张府仰人鼻息过活了十多年，连奴仆的脸色都要看着，肖潇的顾虑一看便知。 肖潇一听，喜不自胜，自是满口答应。 “只是姑娘的名字是闺名，以后不好与人随便称呼，我给姑娘另取一名，如何？”福伯心里暗暗佩服公子心细。 一听公子要取名，肖潇与安子同时坐直了身子，相互惊恐的对望了一眼。“大公子，你不会要取一个名字‘龙傲天’吧？” 肖潇猛然间想起上一世看到的一个段子，差点把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一个厮梅香，一个丫鬟傲天，想想这个画面，肖潇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安子一脸兴奋和期待，他的“梅香”之名可是独一无二的。 “姑娘单名一个‘潇’字，就叫‘红绡’如何？”。还好不是什么出格的名字，也是中规中矩，肖潇自是应允。从此以后，改唤红绡。 室内一阵沉寂，只听得大公子翻动信纸，又看了一遍信，大公子对众人道:“本家要在北地再开商路，销与胡商，要我在这里留守一年，学习茶叶采买事宜，具体事务让王掌柜负责，让我不得随意插手商事，随信带了一百两银票供一年花销，不得在商号中支取银款。” 把信纸往桌上一掷，冷笑一声。一百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是一笔不的数目，对一个出外办事的商家长子来说，寥寥无几，等于是净身出户。购置宅院，添置下人，一百两都不够，更别说还有一年的吃喝用度。 二娘真是好算计，即使自己在路上躲过了流民，顺利到清辉县，也会被困在清辉穷困潦倒，以之前表现出的身体情况，只有病死的下场。 福伯一直在留意肖潇的神情，见她一脸茫然，遂轻咳一声道：“红绡姑娘，一百两银子购置了宅院后，不足以让公子温饱度日，这是本家”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本家有人想难为公子。” 红绡这才反应过来，开口便道：“宅院不能买，可以先租赁一套，钱没有了，我们可以挣。有手有脚，难道还会饿死不成。” 听到红绡这带着孩子气的话语，本来已经严肃的大公子都微微笑了起来。 肖潇来自现代，没有要被大家族庇护的观念，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才是自就学习灌输。她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但听在福伯他们耳朵里，却是天真幼稚的想法，见红绡对未来的生活没有丝毫恐慌，福伯还觉得这姑娘有胆有识，却不知，这真的是无知者无畏，不知道在这里家族的力量很重要。 福伯与大公子又商量了一阵置房之事，也多是福伯在说，大公子在听，红绡也听得入神。宝哥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福伯知道这三人，一个被困大院多年，没有社会经验。一个更是年幼无知。但都是聪明之人，福伯见他们都听得认真，便从找地保，看房，到衙门过契书都细细讲过。 红绡在现代哪里经历过这些，很是有趣，便恳求福伯带她一起去，福伯看着她精亮的眼睛自然应允下来。等屋里人商量完毕，安子已经在门角处昏昏欲睡了！ 第二日一早，安子与福伯把早已收拾妥当的箱笼细软，命码头上专门搬运的挑夫运上了雇来的马车，结算了船资，上岸进城。 来到古代已有些时日，前一段时间一直挣扎在死亡边缘，后来也是带着骨灰罐奔丧，如随波浮萍，居无定数，没有半丝心情看风景。 以往的认知里，所有的古风古韵都没有这一刻来得突然，马车一进城门，仿佛一幅精细的工笔中国画卷活了过来。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睡过头的店二正呵欠连天的卸下店铺门板，开门做生意。朝阳正穿过楼阁飞檐撒下光辉，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那粼粼而来的马车，那背筐挑担的行人，无一不衬托出这个城的兴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3章 进城 红绡坐在车夫旁边，四处张望。 马车里的大公子看着前面左顾右盼的人影，不禁皱眉，低声对跟在车旁的老仆道:“福伯，你去让车夫慢些，红绡这样被颠下车来，怕是会摔坏。” 福伯望着那一对晃来晃去的双丫髻，也不禁笑了起来，忙招呼车夫赶稳一些。 很快，在一条还算清静的街上寻到客栈。 远远的就能看到“迎宾楼”三个大字的旗幡，门脸倒是宽敞，二一看这么早就有客人到，连忙上去迎接。 “打尖还是住店？”惯例的问上一番，红绡他们是吃过早饭的，自是先住店。二见是带着丫鬟厮的富家公子，热情的推荐一处跨院。福伯知公子自幼并无娇养，此时吃食住宿也不能挑剔，便作主定下四间客房，暂时住下。 二就带了他们一行人，上了二楼，从回廊走到另一边一排四间的房门前，房间也是干净，一排后窗开着，阳光明媚。 安顿好公子，福伯跟宝哥又带上书信赶往西街的张氏茶庄。 又听了一番冷嘲热讽才从王掌柜手中讨到那一百两的银票。走出茶庄，宝哥儿松开紧紧簒起的拳头，掌心里满是汗水。“现在还不是跟人置气的时候，大公子要紧。” 福伯走后，安子跟红绡便陪大公子留在了客栈，大公子习惯性的又拿起书，安子也习惯性的发起呆来。红绡趴在窗边，对外张望。日头升得更高了，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这样好的春光怎么能窝在屋里！ 红绡便去拉了安子，两人在屋角嘀咕了半晌，安子就面露难色，一步一捱的蹭到大公子身边。大公子早就觉察到两人的动静，知道定是红绡想出门看热闹。这丫头看着挺文静，熟络之后才发现，也是爱热闹的。 现在书也看不进去了，不如带着厮丫鬟出门逛逛。大公子虽长在府城，也是大夫人在时，经常带了他出门，可惜自己太，也记不得什么，母亲去世后，便一直被关在偏院，很少在府里走动，读书学字也是请了先生到府里，更别说到集市游玩。 扶了安子和红绡，大公子出了客栈，寻着热闹处而去。 临街店铺中茶庄最多，一家挨着一家，名义上大公子是来学习茶商经营的，自是多留意起来。 茶庄大多挂着长方形的匾额，黑漆为底，镏金大字，显得严肃堂皇。店里有一溜的黑漆长柜，靠墙是博古架，放着高高矮矮的竹筒陶罐，古朴典雅。有的店家还会摆上一架盆景，又添风雅之气。 街上来来往往的长型竹编箱笼，也是装茶叶的，随船或者商队，送往各地各府。上等和极品的茶，也是包装精美，在这大街上是看不到的。 一路上，红绡问东问西，大公子这些年也看了不少杂书，张府虽是商家不能入仕，也在府中设有藏书楼，买了不少书附庸风雅，在那里大公子打发了大部分的时间。 听红绡问起，自是博古通今，典故轶事信手拈来。路人听闻，也是连连称赞。大公子也不过十八九岁，正是少年心性，被困多年，还得装出无知无觉，微笑度日。 如今跟着几个半大子说说笑笑，在崇拜的眼神中谈山论水，又得众人夸奖，看到的不再是或嫌弃或怜悯的目光，心情愉悦，也是游兴大发。 从看到商号匾额开始，红绡就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她不认得几个字了！现代的她学到的都是简体z文，对繁体字也是能认能写。 从宋朝发明了印刷术，为了适应印刷，字体笔画从草书，隶书发生了自然流变，出现了横平竖直，方方正正的印刷字体——宋体。 这个时代不是历史上有的，现在红绡眼前的就不全是自己熟悉的字体，其中还夹杂着篆，还有为适应这个时代人们的习惯而创造的异体字。自己的户籍也是半蒙半猜才弄明白。所以看到这些龙飞凤舞的匾额，就完全认不出来了。 站在一家茶庄门前，红绡抬头看着匾额，上书三个大字，红绡居然只认出“天”字，正琢磨后面会是什么。一路走来，大公子知道红绡不认识字，轻声念道:“天然居”。 红绡想起几段有关对联的故事，其中就有“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随口就把对联的故事说了出来，念道:“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大公子哑然失笑，一个店铺名而已，这也能让红绡编成对联来。 大公子张启栋反复吟诵几遍，自己也觉甚好。 店里的掌柜见有人对着自家门上的匾额指指点点，正欲出门询问何事何事，听到公子吟唱这两句，也感好词，鼓掌大笑道:“公子好才情，今日鄙庄天然居就请公子这位天上客进店饮茶。”不待大公子解释，跨出店来便热情相邀。 掌柜年近四旬，长得魁梧壮实，身上是寻常掌柜的绸缎长袍，衣袍下摆撩起一角掖在腰间，腰间扎着一条腰带。春分时节，还不热，却一脸的汗水，想必正在干粗活，听到公子吟诵才出来的。 掌柜见红绡盯着他打量，一张国字脸哈哈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姑娘不用奇怪，黄某是这家店的掌柜，方才正在窗下的架上清点货品，听闻公子吟得佳句，心里喜欢，故来相邀吃茶。”一边撩衣放下，一边请公子进店。 张启栋见他爽直，走了一路也觉有些口渴，也就不再推辞，让厮搀了，随掌柜迈步进去。 店面不大，也是黑漆木柜，靠窗立着博古架，毫无新意，但也挑不出毛病来。转过一架花鸟屏风，里面隔开一歇息喝茶处，两张茶几，几旁是四把圆腰胡椅，茶几上摆放着圆肚细颈的白瓷花瓶，里面空荡荡的没有插花，应该是一个赏瓶，配上白瓷茶具就是一套了。 黄掌柜请大公子上座，张启栋不允，两人分宾主坐下，安子和红绡就在下首的两把椅子上坐了！伙计送上一壶刚沏好的茶，黄掌柜也不要安子上前，亲自接过茶壶，给大公子斟上，这才坐下说话。问起方才吟的句子，张启栋也不矫情，把红绡讲的对联故事也说了一遍，黄掌柜大呼有趣，有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4章 知己 原来，掌柜姓黄名叫隆昌，字平云。年少时也是读书人，考过了童生试。父亲是一家茶庄的大掌柜，只盼家里有朝出人头地，对儿子读书也是一力支持。 黄掌柜也是争气，天资聪慧，屡屡得到老师夸奖，同窗羡慕嫉妒，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天有不测，做掌柜的父亲突发中风，被东家辞退，家里一下倒了顶梁柱，断了财源。黄掌柜想再读书考功名是不成了，他是至孝之人，不能自己读书，看着一家子挨饿受冻。趁着家里尚有积蓄，也开了一个茶庄，让病中的父亲从旁指点，从此放下笔墨，拿起算盘，做了一名掌柜。 说到这里，黄掌柜唏嘘不已。大公子也感同身受，惺惺相惜，更觉亲热。 不知不觉已近午时，红绡扯了扯大公子衣角，大公子才恍觉时间已过，便起身告辞，黄掌柜哪里舍得放他们走，再三相留，推托不过，只能答应明日一早再来相聚，方才脱身离开。 怕福伯回来等得急，三人急急往客栈赶回。得一知己，大公子也是兴奋异常，回到客栈时，福伯正想出门寻人，见他们回来才放心，想开口教导几句，看见了大公子满面春光不禁一呆，曾几何时，大公子这样意气风发过？ 想当日，自己在府中偏院初见大公子，长着少年模样，却似心如死灰的老朽。这一趟出来，虽然艰难，公子能重新振奋起来，却也值了。 在客栈大堂用过饭，张启栋就回房休息。福伯带了厮去寻地保打听置办房屋之事。虽说以前答应红绡要带她去，但带个丫头终觉不妥，大公子身边也需要留人照应，红绡就只好回房继续缝她的衣服，如今她已脱去孝服，只在发间戴了一朵的白花。 听到隔间有了声响，知道大公子已经起身，红绡忙端了热水，学着张安侍候公子洗脸梳头，古人的宽袍大袖，束发带冠，看着好看，穿戴起来着实麻烦。 收拾停档，大公子又取出书来，习惯性准备读书。红绡想到自己一个现代人，在这里竟然成了睁眼瞎，大字不识几个，便趁机对大公子道:“大公子，可否教我识字，今天一路见公子得人夸奖，都是书上得来的吧？羡慕死我了！我也想看书。” 听红绡提到上午的开心事，大公子满心愉悦，自是答应丫头的请求，找出纸张，磨了墨，写了几个字教红绡认。红绡是上过学的，只是现代简体z文跟古文有区别而已，认起来很是容易，张启栋连连称奇，直呼“天才”，红绡也不说破，一脸得意。 直到开始学写，就原形毕露了，红绡在现代几年僵直未动，更别说握笔写字。上学时，用的也是硬笔，比如铅笔，钢笔，原珠笔，哪里能掌控这软趴趴的毛笔，一会功夫就痛苦不堪，写出来的字也是不堪入目，如同被鸡扒拉过的乱草，嚷嚷道：“不写了”！ 张公子又好气又觉得好笑，还温言安慰道：“想写出好字，并非一日之功，以后你每天都要勤加练习，自然手熟，心巧。” 等到福伯两人回来，看到客栈的大公子和红绡，都傻了眼。大公子一贯和气，平淡如水的一个人，居然气得红了脸。 红绡满眼泪花，脸上还沾上墨汁，看见福伯他们进门，居然哭了起来。 红绡是羞哭了的，太丢人了，外壳是孩子，可内心可是一个成年人，也是上过学的人，居然被写字折磨成这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福伯回来，大公子才气哼哼的让红绡下去收拾自己，自己与福伯谈起看房的事。等红绡收拾妥当，安子已经唤她下楼吃饭，席间，气氛沉闷，红绡也不敢多问。饭后，安子才悄悄告诉她大公子生气了，跟教红绡写字让公子生气不同，这次是置房的事，公子很生气。 原来清辉这几年商业兴旺，往来商旅众多，城中房价也是一天高过一天。福伯与安子找到好几个专门做房屋租赁买卖的掮客，问了房价，的院子也在百两银子以上，银钱不多，就是想租赁也没地儿租去。 福伯知道，公子是决不能就这样回本家，这才犯了难，太太把银钱算得如此巧妙，想是早就知道这里的物价，那个王掌柜可真是一条贴心的走狗。 大家心情都不好，饭后就各自回房。一夜无话，第二日，大公子留了福伯休息半日，下午再去寻房，简陋的居室也行。福伯也知，现在回本家正中了太太的圈套，闲杂人不知道是太太克扣银钱，只会说大公子一无是处，办事不利，出门不到一月就受不了，躲回家享福，以后张家家业还需要靠公子云云。 吩咐福伯休息，大公子又带了安子和红绡一起去天然居赴约。黄掌柜早早的就备下茶水，候在店里，见张公子果然按约到了，欢欢喜喜的迎了上来，把臂而行。 读书人嫌商人铜臭，耻与他们交往。商人中又鲜见读过书的，顶多识几个字。黄掌柜多年来难得这样痛快的畅谈过，虽然说刚刚十九岁的大公子比他了十五岁，谈起诗词歌赋也算得上是知音。 这一次红绡没有跟在大公子身边喝茶听他们聊天，而是在店里转悠，大公子知道红绡是懂事的，也不拘着她。黄掌柜也不以为意，以为她是年纪坐不住。红绡走到大厅博古架前，取来一个竹筒看了看，竹筒上有极浅的隐隐浮雕，磨工细腻。一笔梅花似有意无意、漫不经心轻点而成，好像是在丝绢上勾画出来的，很有水墨画般的清雅意境。里面是油纸包好的糅制绿茶叶，色泽翠绿，条形笔直。 红绡在农村长大，时候跟着大人去过附近已经荒废了的一座茶山。知道所谓绿茶，就是以茶树的新芽为原料，经杀青，揉捻，干燥等工艺制成的茶叶，清汤绿叶是其特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5章 故人 恰好红绡对茶有过一段时间感兴趣，跑去茶山，自己摘了茶叶玩。还偷偷拿了家里待客的茶叶，学着大人们闲聊时说的，摘了家里的茉莉做花茶，还有进了大学以后，选修课里了解到更多的茶文化。 想到这里，顿时有一种采蘑菇的姑娘闯进原始森林的感觉，一堆堆的蘑菇山等着自己去采摘，按住自己呯呯乱跳的心，红绡放下茶罐，又回到屏风后大公子身边。 黄掌柜见张公子今日谈性不浓，眉头紧皱，似有忧心之事，便问:“张公子，看你今日面色不佳，昨晚可没休息好？”大公子勉强一笑:“尚可。” “可有什么焦心之事，你我二人虽结识尚短，也算有缘，有事不妨直说，也许黄某能帮上一二！”黄掌柜诚恳的道。 张启栋本不欲将自家事说与外人，想到黄掌柜是本地人，也许能介绍一个可靠的买办寻到居室。遂将寻房不利简单的说了一下，银两不足只字未提。 黄掌柜听罢哈哈一笑:“如此事，公子别烦，黄某有一院，原本是专门放置茶叶所用，今年茶叶减产，院也就空置下来了。里面有五间正房，两间耳房，还有厨房茅厕齐全，以前是看守茶货的工人居住。若公子不嫌弃简陋，搬去住就是。” 张启栋顿时大喜，对着黄掌柜就是一拱手:“掌柜真是帮了生大忙，每月的租赁银子，掌柜一定要收，断断不能少。” 黄掌柜沉吟片刻道:“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本不该收公子银钱，但黄某是商人，在商言商，公子就按市价，一年十两给付如何？” 张启栋自是满意，起身叫安子去找福伯，黄掌柜也吩咐一个伙计一并前去，带了福伯看过房再来回话，伙计应下，与安子一同去了客栈。 心中忧虑尽去，又是欢畅开心。一个时辰后，福伯便跟着安子来了天然居，伙计已经带他们看过了房。福伯一见大公子，高兴的说:“公子，你在哪里遇到这等贵人，院子清静宽敞，收拾得也干净，价格也公道，只需要添置一些家具用品就可入住。这可让老奴不用跑断腿磨破嘴皮了！” 张启栋指着一旁正听伙计回话的黄掌柜道:“就是这位掌柜的，他也是院的房东。” 福伯快步上前，一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多谢掌柜。” 黄掌柜忙回身托起福伯:“老伯不用多礼，也是与你家公子投缘，才有此造化，要谢就谢你家公子。” 话音一落，福伯也直起身来，两人对望，愣住了！ 福伯迟疑不定:“掌柜可是姓黄？” 黄掌柜是莫名激动:“正是，老伯可是福伯？颜福？” 福伯激动起来，拍着黄掌柜的手道:“黄掌柜，你怎么搬了店铺？可让老儿好找呀！” 黄掌柜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的道:“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多少年了，居然还能见上，福伯，你可要帮帮我，当年，你就帮我出了大主意，救了我，想不到又能相遇。” 众人都大惊，七嘴八舌的问起怎么回事，福伯怎么会认得黄掌柜？黄掌柜又如何说福伯帮了大忙？店内顿时乱作一团。 茶室太，黄掌柜招呼伙计看好前店，自己带着张启栋等人来到后院。 跟西街的张氏茶庄相比，天然居的确算是店，后院也是简单的三间房，青砖瓦，没有设贵宾用的专门茶室。院内有一颗高大的桂花树，树下有石桌，阳光透过茂盛的枝丫洒在桌面上，斑驳摇曳。 摆上椅子，又让伙计再沏上茶来，众人也不分宾主尊卑，俱围拢过来。听着福伯和黄掌柜的问答，夹杂着他俩的解释，大家终于弄明白了两人的关系。 十五年前，福伯到清辉置办下一处茶庄，负责收购当地的茶叶送往江州府城销售，也就是现在西街的张氏茶庄。 那时，黄掌柜也刚刚弃文从商，做了掌柜，两家店面相邻。福伯做生意经验老道，涉及管理的商号也多，惯是在外奔走，比只是茶庄掌柜的黄老掌柜——黄掌柜的爹，强出不止一筹，也就指点了当时年轻的黄掌柜一些实用的经验，让他受用至今。 黄掌柜是本地人，也帮福伯寻了好的掮客和工匠，店铺装修上没让福伯费神伤财，装修后茶庄开业，也是黄老掌柜介绍的忠诚可靠的人给福伯过眼，做了张氏茶庄的管事，茶庄正常营业后，福伯就离开了清辉，再没有来过。张氏茶庄也经营得稳稳当当。 几年后，张氏茶庄突然换了新管事，来的就是现在的王掌柜。黄掌柜才得知福伯的处境，也是暗暗感叹天有不测，人有祸福，主母一死，一个好好的大管家沦落到打杂跑腿的地步，深宅大院里的钩心斗角是平民百姓不能理解的。 王掌柜一来，就使计挤兑周围的茶庄，首当其冲就是黄家，黄掌柜只能把店铺卖给张氏茶庄，离开繁华的西街，搬到这柳街来，虽也是热闹，终比不上正街，生意也一落千丈，全靠以前的老主顾接几单买卖撑了下来，老掌柜病了多年，身体早就亏损，一气之下，撒手人寰。 福伯第一天进城，除了去找王掌柜往本家报信，就是去寻以前的老邻居黄掌柜，到了西街一看，早已物是人非，黄掌柜也不知去向，又忙着寻房安顿，竟没有来得及去打听搬去何处。 谁料会如此之巧，竟然与自家大公子结为知己。众人又是欢喜，又是唏嘘，重新见礼排了序。黄掌柜一定要唤福伯，并与大公子兄弟相称。 说到租赁院，黄掌柜坚决再不收租金，说当年若不是福伯提点，自己根本想不到买下一座茶园。像今年这样货源紧缺的事也发生过几次，很多茶庄都倒闭歇业了，自己能做到现在，也全靠茶园作根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6章 抹茶 席间福伯提起今年茶货紧缺之事，问黄掌柜可有应对之法。 黄掌柜放下酒盅道:“去年洪灾，清辉虽然说没有像邻县墨城死了很多人，但茶树受损的也多，茶园减产，大商号趁机抢购囤货。如此一来又要挤垮掉一些没有存货的店铺。唉！幸好黄某有一茶园暂时能渡过春茶，后两季就难说了。官府要收的商税可没有减免一文。” 听到这里，众人又是一阵叹息。 红绡想到一事，抬头看看四周，只有福伯，宝哥，大公子，黄掌柜和自己，连安子都在前店与伙计们胡扯聊天去了。 见众人沉默没有人说话，便低声对张启栋道:“大公子，我有一法，也许能渡难关，不知当讲不当讲？ ” 张启栋平素很少饮酒，今日故人相聚，多饮了几盅，此时正红着一张脸，醉眼如丝对红绡道:“姑娘有话请讲，这里没有外人，无人怪你多嘴。” 黄掌柜见张大公子对着奴婢叫姑娘，也只当他喝醉了，没放在心上。 红绡清了清嗓子，对黄掌柜道:“掌柜可听过抹茶？” 黄掌柜稍一寻思，摆摆手道:“从未听说过。清辉没有这个茶。” 大公子却知红绡是有些心思的人，在心里细细思索起来，双掌轻轻一合:“红绡说得可是失传已久的点茶？” 红绡在现代一档电视节目中看过抹茶的介绍，和制作工艺流程。 抹茶起源于中国隋朝，在唐朝宋朝时达到顶峰，特别是宋朝，已经有完整的寺院抹茶茶艺，也就是俗称的“点茶”。 中国的点茶技艺随唐使臣进入日本，被日本推崇，发展为今天的日本茶道。 当时的红绡为日本把中国的技艺变成他们的国技而生气，又为中国人自己放弃好东西而伤心难过。 红绡也不知道这是在哪个朝代之后，故此一问，大公子既然知道已经失传，那以前的古籍也会有记载，接受一个失传的事物，比接受一个新事物要容易得多。抹茶在这个时代也就有了出路。 红绡有些兴奋，对张启栋道:“公子知道抹茶？” 张启栋红着脸摇摇头说:“在一本书中见过，只提了一句，早已失传。可惜，可惜。清泡绿茶已是众人所爱，若能有更好的抹茶……唉！姑娘怎么会问到点茶？” 红绡微微一笑:“我知道怎么做出点茶来。” 石桌旁的几人呆若木鸡，一时没有听明白。 宝哥突然想到红绡古怪的棋艺，想到已经埋进墨城外大坟墓里的骨灰瓦罐，酒也醒了一大半，浑身一抖，手上的酒水撒了一衣摆。 张启栋脸上笑意渐浓，福伯也想到了什么，急切得声音都变了，哑着嗓子问:“红绡姑娘此话当真？有几成把握能做出来？” 红绡点了点头:“五成。” 一旁的黄掌柜也曾饱读诗书，慢慢的也回过味来，知道了“抹茶”就是早已失传的点茶，激动起来，但红绡是张家的婢女，不好追问，只能眼巴巴的望着红绡。 红绡望向黄掌柜:“抹茶用春季第一茬来做最为上品，掌柜可舍得用你园里的春茶来做？还有半数风险，不一定能成功。” 黄掌柜重重的在手心锤了一拳:“自是愿意一试。” 事已至此，红绡就看向了福伯，谈生意的事，还是福伯来决定。 福伯明了红绡的意思，接过话道:“用了掌柜的茶园，若成了，我们俩家利益均分。若不成，……”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黄掌柜抢了去:“若不成，损失算黄某一家承担，已经有五成把握，还与黄某五五分之多，如此好事，怎能放弃。” 那可是失传了的技艺，光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事情还没有定数，福伯也不再与黄掌柜争辩，几人都望向红绡，等她安排后面怎么做。 红绡细细的回想了一下电视节目里介绍的抹茶加工过程，电视节目而已，也许会有失误，大的过程不会错，细节就需要以后慢慢摸索改进了。 “请黄掌柜马上找人，把茶树用遮光的物件盖起来，要足够的严实，第一次做匆忙了些，以后要用毛竹，搭起棚架，然后盖上草帘，四周也用草帘遮挡阳光，这样遮挡二十到三十天才能采摘新芽。” 黄掌柜频频点头:“没问题，冬天怕冻坏了茶树，都备有草帘，黄某这就派人到茶园去。把低矮的茶树能遮的都遮起来，今晚忙一夜，明天就可以遮完。正好有一批茶树需要清明节前摘，就那一片时间最合适。” 黄掌柜一边吩咐伙计准备雇马车，一边整理衣服，不放心要亲自去茶园盯着干活，心里有了念想，就一刻也坐不住了。 临出门又回来关照福伯，不用担心茶园的事，自有他安排。 福伯还得赶紧添置家俱器物，搬家要紧，二十天后就要加工抹茶了。 大公子跟宝哥饮了酒自是回客栈休息，福伯则带着红绡和安子前往院。 院距离天然居不远，也在柳街上，从天然居向北城门方向前行百米，进入一条巷，早春的太阳光正好，斜斜的照在青石板的路上，一边石墙已经隐在了两侧房屋的阴影之中，石墙上有斑斑驳驳的苔痕，还有藤蔓弯弯曲曲的茎，吐出的叶芽。 顺着石板路向里走，第三户就是，木门是新修整过，刷过桐油，光滑铮亮。院子果然很大，可能需要经常晾晒东西，院子中间没有种树，围墙下，两株桃树花开得正盛，引得蜜蜂上下翻飞。五间正房也是青砖黛瓦，粉墙，刚刚修缮过。 左侧的耳房门开着，先进院子的安子已经在里面整理还能使用的物件。 福伯见红绡进来，说道：“红绡姑娘，你选一间耳房做卧室，需要添加的物拾也一并报上来。” 福伯不愧是做过大管家的人，处理起这些事头头是道，很快就罗列出长溜的采购单子，从家具被褥到锅碗瓢盆。从粮油米面到笔墨纸张，一应俱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7章 新家 安子在旁边笑得跺脚：“红绡，看你胳膊细腿的，能干啥，心压扁你，你还是在这呆着吧！我跟福伯出去，一会就能买回来。” 福伯瞪了安子一眼，笑骂道：“少贫嘴，红绡年纪，又是女娃，当然不能干粗活，人家脑子好使，比你这大笨牛强。”这下换成红绡嘻嘻直乐。 福伯留下红绡，让她关好院门在这里等着，一会要他们回来叫门才能开，再三叮嘱过才带着安子离开。 没一会儿，就有人拍门，是安子带着人来丈量房间，准备挑家具。 正房五间，一间做厅室，需要条案，八仙桌各一张，平时八仙桌就放在条案前，旁边放上椅子就能喝茶。 吃饭时再把八仙桌抬出来摆在厅中，又能当了饭桌用。按厅堂规格还需要四把椅子和一对茶几，现在只能凑合，就用了四根条凳。 二个时辰后，第一辆马车拉来了家俱，都以实用为主，没有雕花装饰。 张启栋住的正屋添置了一架漆绘围栏大木床，和一张束腰高机。 、 红绡是女娃，福伯细心的给她特意选了一张巧的妆台。 张大公子和沈宝也随车来了，看着搬下马车的桌椅物件没有说话。 他长在大商家，虽因病倍受冷落，为了脸面上好看，避免落人口舌，太太赵氏在他房间里用的，摆的也是安排上等用具。 何时用过这些粗陋的东西，住过这样窄逼的房间。 大公子也不怪福伯，现在是要瞒过本家盯着自己的的眼线，才好让他们放松警惕，自己放手做事。更主要的是，银钱不多，先挑要紧的置办，好看不好看以后再说。若不是遇上天然居的老熟人，只怕日子就不好过了，哪来的心思挑剔这些。 宝哥儿看着满院子高高矮矮的柜子杂乱的场面，二话不说，主动上前替下矮的红绡，指挥送货的伙计安置好每一件家俱，并检查过，福伯随后付清尾款。 等家具一件件摆好，天已经快黑下来了。 张启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心里出奇的平静与踏实。这里虽然简陋，却是自己一手布置的家，在这里不会有人对自己不利，可以放心的吃每一口吃食，可以舒服的在院里散步跳跃。 还能做些什么呢？张启栋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夜风微凉，天边已经升起来了几颗闪亮的星辰，什么时候，北斗七星出现得这么早了？有天元解厄星君相随，此地定为自己的生门。 有了家具，就差添置细碎的件，福伯已经约好针线坊等其他店铺明天再送货上门。 等回到客栈，已经是个个饥肠辘辘，草草吃过一些东西填饱肚子，每个人早早的歇下了，还有几天的功夫需要忙，要养好精神。 第二日下午，黄掌柜来到院时，被褥床铺都已经妥当，这当然不是红绡的功劳，是送货来的针线坊见都是男人，就一个丫头在打理被褥，几个婆子媳妇就七手八脚的帮忙装好被子，铺好床榻。 黄掌柜见只差厨房里的东西，就问福伯什么时候搬进屋，可看好日子？ 这一提，倒让福伯想起需要雇一个厨娘。这些大户人家是专门有厨娘做饭的规矩黄掌柜也知道，于是找专门替人联系雇工的牙人寻了一个厨娘，连浆洗坊的婆子也一并找了来。 柴米油盐酱醋送到时，一个胖胖的厨娘也来了，在酒楼点了几样菜，再让厨娘也做了几样拿手的，请了黄掌柜和他夫人叶氏来坐坐吃了一顿，简单而热闹的迁新居就算贺过了！ 黄掌柜随了一份大礼，五十两银子。这一趟布置尽量以实用为主，但架不住样样都要添置，也把一百两银钱花了个七七八八，有了黄掌柜的救济银钱，以后半年的吃喝不用担心了。 贺完新居，当晚，大家就从客栈退房搬了出来。 黄掌柜的娘子叶氏，杏眼桃腮，面如满月，看上去温柔贤惠，虽已年过三十，却风韵犹存。 看到红绡一个又瘦又，脸色黄黄的婢女人前人后的在一旁伺候，也不甚在意，只当是张公子买来逃难的灾民做下人。 叶氏也曾学过几天字，对自家男人满腹经纶，又懂经商满意之极。 看着同样读过书的商家长子张公子也是喜欢得紧，可惜自家女儿才五岁，跟大公子差得太多，不然都想定下这门亲事，认大公子做姑爷。 搬进柳街的院子后，生活就暂时安稳下来。每日上午大公子会去天然居坐，下午则在院读书，教红绡写字。 再看到红绡眼泪汪汪的模样时，福伯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宝哥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笑。 只是把胖胖的厨娘心痛得不行:“好好的姑娘家，学针线厨艺才是正经，去学什么写字，瞎折腾自己，以后嫁了人，谁会稀罕你写字不成。” 平日里有人问起红绡，福伯只说是路上遇上的一个孤女，没说是买的下人，也没否定是婢女，旁人见红绡不干粗活，也只当张公子心善，怜她人体弱，不忍使唤。 黄掌柜隔一日就会去一趟茶园，检查遮挡得是否严实，生怕有一丝闪失。 福伯按红绡的交代，寻石匠精心打制了一副的手磨，就是能放在桌子上，一个人摇动手柄就能转动的石磨，纹路细细密密，要磨出最细的粉末来。 乍暖还寒的天气，春雨也细密缠绵，像一团乱麻缠在人心上。 黄掌柜急得跑了几趟院，问红绡这雨会不会影响到抹茶的生产，只要红绡说出一个“会”字，黄掌柜可能都要想办法把阴沉沉的天捅一个窟窿。还好红绡一再安慰他，不会有影响才安定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三天，终于放了晴，黄掌柜也顾不上道路泥泞不堪，一大早就坐了马车出城去了茶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8章 新衣 天然居黄掌柜的娘子叶氏，在贺新居后，再此登门拜访，这一次她是专门来寻红绡的。 叶氏这次没有坐马车，只带了一个天然居的伙计。 她特意打扮过，身着一件淡紫色袄，外套的衫子上绣着浅浅的丁香花，系着棉裙，头发松松的挽起，斜插着一柄巧银梳，耳朵上也是一对银耳坠，显得典雅又不俗气，白净的圆脸上薄施胭脂，更是珠圆玉润，肤若凝脂。 红绡搁下正在描红的笔，见到叶氏时，她正笑盈盈的坐在厅里的八仙桌旁，一边上下打量迈进屋的红绡，一边说道:“这几日雨下得人心里生恼，难得放了晴，听说东市的彩衣坊又进了新料子和新样式，红绡姑娘可愿意陪我走走？”声音轻快，心情应该是不错了。 红绡有些诧异，她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一个女性朋友，没想到第一个邀自己逛街的会是已婚妇人。不过有人带着熟悉熟悉清辉城当然是好事，并且也想买一些素布做几件罩衣当工作服，抹茶在磨制时，特别要注意灰尘，不能有发丝等物掉到粉末中去。不加推辞就答应了同去。 也许因为下雨的缘故，街上人没那么多了，随着掌柜娘子到了彩衣坊，伙计直接引进了隔间。 看来这叶氏是这里的常客了。彩衣坊在清辉县里是数一数二的大布庄，来来往往的也是县城里商家，大户的内宅妇人。为了试衣，量身方便，特备下多个隔间雅室供人使用。 隔间布置得清静漂亮，镂空的雕花窗棂，随风飘荡的轻纱幔帐，一张上好木料做成的条案放在房间的一侧，另一侧是一张茶几和几把高背椅子，室内淡淡的檀香味。 叶氏对伙计道:“可有府城来的新样式？捡几样来瞧瞧。” “夫人来得可真巧，本坊正好有上等的布料刚刚送来，衫子也有新的，式样也好，夫人穿了，定会在桃花会是最出挑的那个，今年的桃花夫人非你莫属。”伙计舌灿莲花，夸得叶氏笑弯了眉眼，大方的打赏了几个大钱，就催促着要看新衣服。 店面上招呼客人的是清秀的伙计厮，雅间里使唤的都是妇人，还有胆大的女孩。 一个中年妇人取来了几匹布料放在条案上，还有几件成衣，也用衣架挂了，悬在架子上让叶氏挑选。 布料有粉红的纱萝，有一匹青灰的缎子，还有一匹素白的夏布。叶氏拿了青灰的缎子放在裙边比划着。 红绡则好奇的翻看几件成衣，都是抹胸款式，从里到外一样样的搭配好。抹胸上有大朵的花，色彩艳丽，叶氏也一眼看中，放下正在挑捡的布料走了过来。 为了安全，布庄的雅间里没有任何取暖设施。叶氏脱下身上的袄，也不怕冷，就试了起来。 红绡蹲在地上，帮她整理衣角裙边，一通忙活，穿戴整齐。抹胸掩住整个前胸，一朵大大的牡丹跃然其上，外罩轻纱对襟长衫，漫延到膝下，下系一条石榴红的大幅长裙，布料层层叠叠，走动起来，轻柔飘逸，富贵华丽，整个人顿时容光焕发起来。 红绡和布坊里的那个中年妇人端了铜镜，叶氏前前后后的照了又照。对镜中人那婀娜曼妙身姿很是满意，让人把这套牡丹纱衣包了起来，又让那妇人再取来了几件适合姑娘穿的春衫夹衣。 红绡这才明白:是黄掌柜见红绡来来回回就两件衣服替换着穿，想到这一群人也没有一个妇人打理内宅，便让自家娘子借着添衣的借口，给红绡也置上几身衣服。 叶氏知晓自己丈夫的心意，是想讨好张公子身边的丫鬟。这样跟着公子共患难的人，以后多半会收为屋里人，再不济也是一个通房丫鬟，有这些人吹吹枕边风，自家男人也就有了张家大公子这个靠山。自己也想添置春衣，给这丫鬟买上一身也花不了几个钱，叶氏也就答应了。 那抹茶是一个机密的事情，关系着自己以后的富贵发达，黄掌柜也并未与自家夫人说过，也就由着她乱猜，只要不得罪红绡姑娘就是。 见是给自己添置衣物，红绡略略思忖就接受了。黄掌柜做出这番示好，虽是为了抹茶，也是一片好心。收下了，他也心安一些，自己马上就要做出抹茶，以后自然能回报黄掌柜的此番关心。 在叶氏的帮助下，红绡才略略明白怎样挑选衣料，因为红绡还在三个月的孝期之中，虽没有穿孝服，但发间尚戴着白花未除，鲜艳的衣服暂且不能穿。 叶氏挑了几件素淡的成衣，红绡身量太矮，就在坊中找来针线婆子，重新改制合身。不得不佩服叶氏的眼光，不但能把自己打扮成美人，就连黄瘦的红绡，也被她妆扮得巧可人，黄黄的脸色也掩盖了不少。衣服的款式也合了红绡的心意，窄袖掐腰滚边镶带的半长褙子，干活轻便又不失女娃的活泼。殊不知，叶氏正是按了家中婢女们的装扮给红绡选的衣衫。 红绡原本的目的是做几套罩衣之类干活时穿的，不过这些不入流的东西，彩衣坊是不做的。只能另寻他处。 选好衣物，又去普通的针线坊，红绡画出图样，定做了罩衫，口罩，还有能把头全包着的帽子。分了大做了几套。这些东西都很简单，第二日便能送上门来。 叶氏无暇再陪红绡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留了天然居的伙计带红绡去街上。 自己则让彩衣坊派人送回家里去，她迫不及待得想再好好欣赏欣赏自己穿上新衣的美姿。 第二日一早，去茶园看过的黄掌柜就来了院。张大公子，福伯，红绡还有黄掌柜围坐在厅堂的八仙桌旁，黄掌柜道：“昨天去茶园看过，原来以为还要等三四天才能摘叶，但是这雨一下，茶叶长得更好，如果需要上等的叶芽，马上就需要开始摘了。” 黄掌柜激动得搓了搓手，问向红绡：“红绡姑娘，就要做茶了，提前可需要怎么准备安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9章 古法 熟练的炒茶师傅会根据鲜叶质量，采摘下来后摊放的时间来控制炒制程度和温度，不然会影响成品茶叶的质量，出现烟焦味或发酸，颜色也会发黑或发红，那一锅茶叶也就废了！ 红绡要求的是蒸青，是把新摘下来的鲜叶平摊在竹帘上晾干水气，手摸上去没有明显的潮湿感，就可以蒸青，在水蒸汽的作用下，快速破坏鲜叶的活性，有效的保持了叶片的绿色。 说到这里，红绡看了看一脸惊诧的福伯和黄掌柜，不解的问道:“黄掌柜有什么为难之处？” 黄掌柜拧着眉头道:“蒸青在以前是曾用过，但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完全被炒法替代了，一个好的炒茶师傅炒出的茶是茶汤色绿，香气高长，滋味浓爽。这蒸出来的就淡了很多，红绡姑娘确信没有记错，是蒸不是炒？” 这一点，红绡相信自己没有记错，泡茶和抹茶两者使用的方法全然不同，加工方法自然不一样，这也是抹茶失传的原因之一。 看着红绡自信的目光，听了解释，黄掌柜也半信半疑的相信了，不再提出疑问。 当听到红绡说到蒸青后直接低温烘干，就送到院来磨制时，黄掌柜再也坐不住了，满腹的疑虑，暗暗后悔自己头脑发热，听信一个姑娘的话，居然相信能做出失传已久的点茶来。 一时间，屋里静静的无人说话，只听到黄掌柜在屋里来回踱步的声音，张启栋手指轻敲桌面，福伯也恍恍惚惚，只定定的看着红绡。 堂外屋檐下，一对燕子正上下跳跃，寻找适合做窝的地方，叽叽喳喳吵闹不休。 大公子停下轻敲，对黄掌柜道:“黄兄，圣人云‘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先试试看吧！” 黄掌柜停下脚步:“大公子点醒了我，是我太急，还没有试过，哪里能随便否定，还是按红绡姑娘的做法试试再说，毕竟是五成把握。” 说完，又哈哈一笑，坐回桌边，又把蒸青和烘干细处问过一遍。红绡也按电视节目里看的细节要求再重复说了一次，一定不要揉制，要低温烘干。 黄掌柜一一记下，马上起身出城，红绡也把放石磨的房间再仔细打扫过，两头分别都忙碌起来。 针线坊的送来罩衣，红绡也用清水洗过晾晒起来，只等黄掌柜把烘干的茶叶送过来。 第二天上午，黄掌柜就送到了杀青烘干好的茶叶，叶片完整，颜色碧绿。从采摘开始，黄掌柜就守在一旁寸步不离，等蒸青烘干完成，已熬了一夜通宵，此时双眼通红，精神亢奋，好像红绡马上就能变出传说中的抹茶来。 磨制的过程很慢，红绡安慰黄掌柜道:“掌柜还是回家休息休息，睡一觉再来，一夜未回，掌柜娘子也该担心了！” 黄掌柜也觉得困乏无力，腹中饥饿，强捱住心里的焦躁，对大公子和福伯道:“确实困乏得紧，明日一早我再来。” 福伯将他送出门外，看黄掌柜走远再关上院门，转身急冲冲直奔磨房。 磨房里，红绡与安子已经穿好罩衣，戴了帽子，连口鼻都用白布遮了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 福伯站在门前看了看，没有说话，把门给关上了。成功了，就是金山银山，财如流水来。失败了，就得另想办法，路上的安排也利用起来。 红绡指挥安子推磨，自己开始往磨眼里填上茶叶，要安子以极度缓慢的速度，一圈一圈转动磨盘。 时间慢慢流逝，安子觉得磨盘比时间还转得慢，他也问过红绡，这样一箩筐的茶叶，让磨盘转快一点，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以磨完，为什么要这样慢的磨。 红绡笑而不语，只是让他就这样推，累了就两人交换，红绡也是能推动这磨的。 细细的茶粉沿着石缝一点一点的撒下来，又一层层的堆高。 福伯走进张启栋的房间，大公子正端坐在桌旁，手中的书页半掩，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桌面，听到福伯进屋，大公子抬头看他，两人都没有说话，隔壁的石磨声慢悠悠的响着。 这一磨就过了一天一夜，安子困得边磨边睡，红绡强撑着，呵欠连天。幸好晚上宝哥也加入进来，三人换手，磨声不断，才堪堪磨完。 福伯和大公子也是一夜未眠，天刚破晓，终于磨完，几人齐齐看向那罐翠绿的茶末。 红绡捻起一撮放在手背上，抹平揉一揉，细细的粉末像消失在皮肤里，只在手背上留下一层莹莹的绿色。 红绡满意的点点头，对大公子和福伯道:“成了！只等黄掌柜来，我们就可以做一次点茶饮用。” 昨天晚上的等待很漫长，这一次的等待很快。黄掌柜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到了院。大公子等人早已梳洗整齐，虽然一夜未眠，却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见到黄掌柜也不多言，略一点头，便各自在八仙桌旁坐了下来。 红绡取来早准备好的茶碗，按茶道的标准一步步开始，第一步是温碗，用沸水把茶碗和调茶需要用的茶筅里里外外仔细烫过一遍。再用汤勺从罐里取出一勺茶末，放在烫过的碗中，把旁边汤壶里的水倒入少量调成膏状，避免茶末结块，再用汤壶的水轻注三次，宛如凤凰三点头。用细竹丝做成的茶筅贴着碗底前后刷搅，使之进入大量空气，形成浓厚的泡沫。 “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黄掌柜这半月来翻阅书籍，只查找到前人夸奖点茶的一句诗，此时看到这碧绿的细泡沫，不由吟了出来。 端起抹茶轻嘬一口，浓郁的茶香沁人心脾，滑腻的口感萦绕唇齿之间，没有茶叶的涩，更多的是甘甜中一丝淡淡的苦味，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去追寻。众人都若有所思，好像在回忆什么。 良久，黄掌柜放下茶碗哈哈大笑：“想不到我黄某有生之年能尝到如此佳品” 福伯站起身，对黄掌柜和大公子一躬身“恭喜二位，财源广进。” 黄掌柜和大公子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抹茶悄悄地继续在蒸青，烘干，研磨进行中，也悄悄地摆上了天然居的展示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0章 抹茶露面 明前茶早已经被几个大商号从茶园就抢购囤积下来，外面来的客商一无所获，人人焦躁不安，都聚在一家名叫“茶一白”的茶楼中，相互打探消息，交流门路。 茶楼大厅中坐了个七七八八，二楼雅间已无空席，到处都在低声窃窃私语。 “有贵客俩位到，厅里请上座”随着门口迎宾的伙计一声唱喏，从外面走进俩个人来，青衣长衫，头戴文士方巾，正是黄掌柜黄隆昌和张大公子张启栋。 黄掌柜换了文士方巾，掩去商人气息，也添了几分儒雅。张公子带了红绡和福伯，黄掌柜带的伙计抱着一个黑漆描金的木匣，并无雕花，一点不引人注意。 靠窗的桌子已经没有空位，茶楼的二在大厅中央寻了一张空桌，飞快的从肩头取下一条布巾，象征性的把桌凳上不存在的灰掸了掸，请二人坐下，高声唱茶:“两壶上好的明前碧珠，客官请稍候。”声音嘹亮，响彻茶楼。 很快，两壶沏好的茶水就送了上来，红绡侍立一边，给两人斟上，福伯也自取一盏茶饮上。 还未等三人开聊，从二楼的雅间里出来一个人，胖如弥勒，笑容可掬，正是张氏茶庄的王掌柜:“颜福老弟真是好雅兴，看来已经给你公子找好住处了？竟然有空在这里坐下喝茶！也不叫上老哥哥。一切可安置妥当？有什么难处给老哥哥我说一声，虽帮不上忙，说来也能让我开心开心，一壶茶钱我还是愿意打发的。”王掌柜一边大声说一边从旁边的楼梯上下来。 他今日邀了几个商号的掌柜聊事，这几家茶商已经抢购下了大量今年的新茶，正商量着几家统一口径：这茶现在不能发货，得等价格再提上半成再卖给各个外地来的客商。 但是茶行的老大已经放话出来，今年新茶不许再私自涨价，还带了人一家一家的查看，家有家法，行有行规，茶行会首一出声，有几家掌柜就扛不住了，打算现在就放货不再等下去。话语间又谈起最近市面上在传，有一种叫“抹茶”的出现，想了解打听云云。 王掌柜可不愿放下眼前半成的银钱不要，正想法劝说那几家动摇的，话不投机，事还没谈妥就听到楼下大厅里来人，无意一瞅，正看见颜福那瘦巴巴的身影，一股邪火就蹿上了脑门：难怪今日事事不顺意，原来是这个倒霉蛋冲的。这就下了楼来寻麻烦，出出自己心里的气。 王掌柜慢悠悠的走到厅中，他这一大嗓门，已经吸引了厅里大部分人的注意，连楼上雅间也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 福伯站起身，冲着王掌柜一拱手道:“想不到大掌柜也在，幸会幸会！” 王掌柜哼了一声，走到桌旁，这才看清坐着的两个人，正冷眼看着他。 年纪大一些那个人他认识，是以前被自己赶走的黄掌柜，现在在柳街那个偏僻的地方讨饭吃的。抬起手，对黄掌柜的方向挥了挥:“黄掌柜，怎么一身青衣帽一幅穷酸打扮，别人知道的，是你曾经读过书，差点考官入仕，好这一口清雅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意没法做了，要做写字先生。哈哈哈！都是同行，说一声，我让给你两单生意，也够你养家糊口。你这一穿戴，老远就能闻到酸味，可别熏臭了茶。”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黄掌柜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对王掌柜一拱手:“多谢王掌柜的好意，鄙店现在生意不错，不劳王掌柜费心。” 王掌柜一撩衣摆，也不要人邀请，大喇喇的坐了下来，自顾自取了一旁空着的茶碗，给自己倒上茶水，喝上一口。这时候才恍觉旁边还有一人似的，故意问到:“颜福老弟，这位哥是谁呀？” “这位就是本家大公子，这位是负责此地茶叶收购的王掌柜。”王掌柜消停下来，福伯才有空给两人引见。 “是本家来的大公子呀！”王掌柜站起身来，拖长声音，对着张启栋随随便便一拱手，红绡眼尖，那王掌柜在行礼时，连腰都未曾弯上半分。 “大公子到了清辉，怎么不到柜上来，我也好做东接待。”王掌柜一边假意抱怨，一边冷眼打量这个夫人信中要他“多加关照”的大公子，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青衫，眉眼像极了故去的大夫人，乌黑头发用冠束在头顶，俊俏潇洒，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只是还一脸的病容，张启栋的黑眼圈这一次不是涂了黑灰在眼下，是红绡他们在隔壁磨茶，吵得他真的熬了几日没有好眠，此时还倦意未消。 王掌柜暗暗嘲讽大公子想：绣花枕头一包糠，就这样被自己轻忽慢待了两月的时间，今日见面也不吭声。 难怪本家传来的消息是，这个大公子就是一个病秧子，不谙世事。几年前老爷就要让公子出门受苦磨炼，还是夫人心善，不忍他体弱，只是让他在府中闭门养病，一闭就是几年，对生意的边都摸不到。 这次出来也是笑话，一百两银钱够大公子活几个月？天天清粥菜，哪天病一发，没有钱抓药，也就一命呜呼了。 自然就是让公子接手家业。说是来清辉学习经营茶业，现在连茶庄门坎都没有踏入，倒是有自知之明，还不曾上茶庄来当他的正经少东家。当然如果来了，王掌柜也有办法把他羞辱出去。 “二，把你这里最好的点心，茶水端上来，我家公子第一次出府门，难得难得，让公子尝个新鲜。”这一番看似关心，实则讥讽的话引得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 张启栋心里明白要藏拙，现在羽翼未丰不能引起太太赵氏的注意，脸还是挂着浅浅的笑意，对王掌柜点了点头道：“王掌柜不愧是二娘亲自挑选出来的人，把清辉的生意打理得妥妥帖帖，我以后自会向大掌柜多多学习。” 王掌柜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去激怒大公子，他都还是不发火，想在人前让大公子丢脸不成，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公子温温和和不动怒，反倒让自己下不了台。正待上去再说上几句刺刺大公子，能激怒得大公子失了分寸更好。 黄掌柜见他对自家公子都如此肆意妄为，出言打岔道:“黄某正要请张公子品抹茶，王掌柜可感兴趣，若是不嫌弃，不如一道试试。” 抹茶二字一出，周围哄笑的人群一下安静下来，这几日坊间都在传有抹茶现市，信息灵通的已经知道那就是失传的点茶，却打听不出何处有售，猎奇之心人皆有之，忽闻这里就有人要品，顿时都围拢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1章 品茶 黄掌柜站起身对周围人团团一揖，道:“抹茶就是失传已久的点茶，吃法与如今的饮茶完全不同。鄙庄新得一批，来之不易。如此佳品，不敢私藏。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此地，黄某就请上几位朋友共同品评。” 此言一出，厅里顿时沸腾起来，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二楼雅间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黄掌柜既然如此大方，老儿厚脸皮向你讨要一盏可好？”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身穿暗纹葛团花绸缎长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站在楼边望着大厅。 此人正是茶行会首，一个大商号的大管事，李老掌柜。经营茶业几十年，在清辉，他说出的话，无人能不信。 见惊动了这位龙头，黄掌柜也暗暗吃惊，忙恭恭敬敬的请了李老掌柜，有李老在前，也没有人再敢胡乱出言，大厅里又有几个有名气的人自荐，坐上了桌。 茶楼里鸦雀无声，黄掌柜请茶楼伙计送上一壶白开水和几个干净的茶碗。 红绡定了定心神，走上前，从厮随身带的木匣里捧出陶罐。心抖，手一定不能抖。心慌，手一定不能慌。如此良机，成败在此一举。 把茶碗和茶筅一一用水烫洗过，再取了茶末，调膏，打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众人心中皆叹:“好一番美景，可惜执壶的是一个黄毛丫头，若换成一个俏丽佳人，更会是赏心悦目。” 李老掌柜接过做好的抹茶碗，先看色，均匀细腻的泡沫堆满碗面，绿得透彻，绿得妖艳。再闻味，放在鼻下，轻嗅，茶香悠悠并不浓烈，真水无香。再品，轻抿一口，低眉细思。 抹茶的味道层层叠叠在口中晕染开，每一个品茶之人的脸色也是缤彩纷呈，惊艳，苦思，感叹，还有定定入神的。 王掌柜只感觉嘴里甜中带苦，脸上也是笑里含泪。他今天当上这个掌柜，中间给别人多少笑脸，又受了多少白眼，被人戳脊梁骨，这一切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盏茶里，每一口都在诉说他的人生，剖白了他的内心。 围观的人都紧张的望着这几个神色各异的人，李老掌柜面色淡淡，不喜不忧，闭目不语。 突然，有一个品茶之人跳了起来，指着被他倾倒在桌上的茶碗，惊恐万状，道:“它是妖怪，妖怪，它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它……它……”它了半天，手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众人哗然，把黄掌柜团团围住，询问抹茶的事来。 黄掌柜只来得及说出“柳街，天然居”，有性急之人就已奔了出去，其他人也醒悟过来，跟着跑出，大厅里一下安静下来。 李老掌柜缓缓睁开眼，对等候一旁的黄掌柜道:“果真是以茶会友，品味人生哪！品味人生，呵呵！茶有浓有淡，人有苦有甘，苦尽甘来，回味无穷。”说完，负手离开。 几天前就开始的传言，自然是福伯与大公子的主意，先造出声势，再按计划带了抹茶到茶商集中的“茶一白”茶楼来露露脸，谁知王掌柜不请自来，不挣一文钱的帮忙捧场，演了一出好戏。 效果出奇的好，还惊动会首，得了一句“品人生”，抹茶就此一举成名。 天然居人满为患，抹茶重金难求。喝过的交口称赞，回味无穷。黄掌柜忙里偷闲，也会到院里来坐坐。 红绡告诉黄掌柜，其他季节的鲜叶也能加工出抹茶，做不好那味道就会差很多，建议黄掌柜现在先做上等，卖精品，不要坏了自己的招牌。黄掌柜知道其中的准备细节，自是不想为了眼前利坏了名声断了财路。 既然天然居的抹茶重金难求，就有心思活络的人动了其他念头。 市面上很快就有了假冒的抹茶，大茶庄张氏茶庄很快的就挂起了招牌:“张氏抹茶”各种抹茶像雨后春笋冒了出来，大街巷，大店铺，家家售卖。 黄掌柜坐在院的厅堂上，嘴上长了一圈的火燎泡，桌上放着一罐绿色的粉末，这是店里伙计在张氏茶庄排了两天队才买来的。 红绡打开罐，看见里面的粉末翠绿翠绿的，甚是好看，取了一些倒在手背上，抹平揉一揉，粗糙的茶末子堆着，簌簌的往下掉，跟下绿色的雪末子一样。 红绡笑着摇头，对一脸紧张的黄掌柜道:“不用着急，这只是绿茶粉，不是抹茶，只要喝过真正抹茶的人，一眼便能分辩出来，我们的抹茶产量不多，做几个固定的客户足以，这些绿茶粉，就让喝不到真抹茶的人了了心意吧！” 说完，又动手把绿茶粉也调膏，打出泡沫来，像抹茶一样做好，递到大公子，黄掌柜面前，让他们鉴定。 停止搅动后的茶面，原来还是层层叠叠的泡沫迅速破灭消失。静置片刻，茶粉沉淀了下去，上面出现一层透明液体，喝在嘴里又苦又涩，跟嚼泡茶叶末子一样。抹茶与绿茶粉外观难辨真假，但二者加工上方法迥异，抹茶在鲜叶时需要遮盖，磨制时，石磨又要尽量的缓慢的转动，才能让茶中的滋味充分调和，而且粉末会悬浮在水中不会沉淀。 大公子端坐的身子微微放松，放下茶碗，对黄掌柜道:“黄兄不用再着急上火了，红绡这一比较，也解了你我心结，真金不怕火炼，假的必定藏不了。只是这加工过程，茶园那里一定要守牢了！肯定会有人去打听查问的。” 黄掌柜揉揉两天来紧绷的面皮，开心的笑道:“大公子，黄某自是晓得，茶园动手蒸青烘干的几个人，都是卖断身契的，每家茶园都是如此，各有各的绝活，事关身家技术，只能用自己最可靠的人。红绡姑娘是公子贴身婢女，倒也放心。” 抹茶一成功，黄掌柜就不再与大公子称兄道弟了，他是商人，利益为上，谁掌握更多的主动权，谁才是兄。技术是大公子的，他就是跟在后面的弟。 十五年前刚刚做了掌柜，就能与福伯交上深厚的关系，心思灵动，能识大局才是关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2章 抹茶风波 听到黄掌柜提到红绡，张启栋淡淡一笑:“那丫头天天跟在我身边，自是放心的。既然绿茶粉也卖得这样好，我们的抹茶也该有一个自己的名字了，红绡，此茶是你一手做出，这名就由你来定如何？” 很快，市场上又有了新话题:“真正的抹茶是李老掌柜夸过的‘品生茶’，只在天然居出售，其他地方卖的只是绿茶磨成的粉而已。” “天然居的“品生”只预定出售，不零卖，也就是你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只能乖乖排队等着。 “咣当！”“哎哟！”清辉县衙后的内宅大院里，一间收拾得华贵富丽的书房外，几个婢女站在廊檐下面色苍白，一动不动。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婢女偷偷向院门处挪动脚步，见屋里人正是盛怒之时，无暇顾及外间，一闪身出了院子，飞快的向主院的方向跑去。 书房里，一个厮捂着脸倒在地上，其他几个下人也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半个茶碗还在桌脚边滴溜溜打转，飞溅的瓷渣子划过厮的脸，鲜血从他捂脸的指缝中流了出来，染红了手背。绿绿的茶水泼洒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缓缓渗透下去。 “狗东西，你们一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诓骗本公子，是不是本公子现在进了书院，很久没有腾出时间收拾你们，胆肥了是不是？说，这是哪里找来的腌臜货，是些什么玩意！又苦又涩，今天本公子要扒了你们的皮，来人啊！家法棍伺候”想起下午在书院受的嘲讽，赵公子现在还一阵脸红，不由得又暴跳如雷，狂吼起来。 公子年方二八，姓赵，名润禾，正是此县父母官的独生子，生得俊俏潇洒，还天资聪颖，七岁成诗，教过的夫子先生无不夸奖。这样一个孩子被县令夫人宠成了宝贝疙瘩，爱惜得跟眼珠子一般无二。哪怕平日擦破点皮也要责罚下人没有看护好，一直在家请了教习先生单独教授学业。公子年纪大了，才上了县里书院跟了老师系统学习，只待八月就要下场应试，考取秀才功名。 前几日不知打哪里听得有一种名叫抹茶的风头正盛，不易买到。就起了猎奇之心，命家人想方设法买了一罐带去书院，好在同窗中显摆显摆。 初时刚拿出来，自是一片羡慕嫉妒，前几日那些品过的都天天提起抹茶，交口称赞，说得玄乎！羡煞了这群书生，今天能有机会一品，都夸还是县令公子有魄力，能办事。赵公子也洋洋自得，让自家厮学了调茶，大大方方给在场的每个人都送上一盏。 众人皆知抹茶不易得，俱细细品味，却有一人阴阳怪气道:“润禾兄，你这抹茶好似假的，跟我前日喝过的不同呀！没有那种回甜甘润，而是苦涩太过，品人生，品人生，难道公子这十几年的人生就只有苦涩，没有甘甜吗？现在品生茶不好买到，也无人笑话你，倒是拿这假货冒充真品，才伤了体面。”说完，把手中的茶盏顺手往窗外一泼，扬长而去。 此子是邻县墨城的人，家中也颇有点势力，有人在京里做官。墨城受灾后，就借读于清辉书院，平日里也是眼高于顶，跟这清辉县令公子一直不对付，一个书院就此分了两帮，相互看不上眼，互争高下已久，县尊赵大人虽说是清辉县的父母官，但朝野有别，也不敢得罪京官的家人，对辈之间的纷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着不知道，由着夫人天天在耳边抱怨儿子受欺，落了一身的数落。 清辉县令三年任期将满，自己又考绩平平，现在朝廷对这片灾区也盯得紧，视察民情。钦差大人才离开。赵大人不敢让儿子在这节骨眼上惹出事端，坏了自己的前程，调到一个穷地方去，于是对家人管束得更紧，县令公子再气也只能对那碍眼之人暗恨在心。 见有人带头，几个本也喝不惯这苦涩太重的“抹茶”之人，也放下茶盏，拱手告辞离去，只留下几盏浮浮沉沉的茶汤，映得润禾公子脸绿一片。 几个县令公子党的话人端着手中难以下咽的茶盏，放也不是，喝也不是，尴尬不已。 幸好一个平素就跟赵公子要好的同窗打了圆场，晃了晃手中绿茵茵的抹茶道:“墨城那子怕是舌头有问题，这茶明明回味无穷，他怎只喝出苦涩，也是可怜墨城受灾严重，他心忧家乡，什么都能品出苦味也是有可能的。唉！墨城还有受苦之人，我们也不好在此享乐，还是多做几篇文章，早日为官一方，解黎民百姓之忧为好。”其余人纷纷附和，齐齐放下茶盏，才解了这尴尬。 下了学，润禾公子也不像平日先去正房给母亲请安，直接回了自己的书房，查问这丢脸的茶是从哪里来的。 正在主院里等着儿子来请安的县令夫人，迟迟不见人来，待让身边婆子前去二门上打听公子回来没有，就见自己的婢女樱桃领了人进屋来，来的是一个公子院里做洒扫庭院活计的粗使丫头。 听到下人回禀，公子在大发雷霆打罚奴仆。县令夫人带了婆子丫鬟，急忙忙的赶到公子书房，一屋子的碎瓷烂碟吓了她一跳，随伺的婆子赶忙收拾起来，夫人走到赵公子身边先拉了儿子的手柔声安慰:“我儿别急，有事给娘说说，别急坏了身子，明儿写字手抖，先生要责骂。” 转头对跪着的奴仆厉声呵道:“老爷现在事多无暇顾及府里，实在是太放纵你们，惯得你们越发不像话，今日竟惹得公子生这么大的气，不好好打杀几个，你们要上房揭瓦了吗？” 奴仆们越发抖如筛糠，一个大胆的厮跪行几步，对县令夫人道:“夫人，奴们是被奸商骗了，否则给的们几个胆子也不敢诓公子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3章 夫人有请 那个胆大的厮伶牙俐齿，就把公子听说了抹茶，安排他们买来，奴仆去天然居问了需要预定，取货还要些日子，就找到城中大茶庄“张氏茶庄”里，不用排队，高价买来一罐，结果在书院被人质疑是假的，害公子丢脸受气等等事情，一五一十通通说了一遍。 “夫人啦！的们还是报了老爷的名帖，才买到这一罐。”厮叫起撞天屈来。 事关大商家，县令夫人姚氏一时无话可说，虽说“民不与官斗”，老爷却是一个资质平庸之人，遇事从来都是得过且过，历年升迁都无望，又遇上灾年，能平安度过就算好的。 想让他现在去找商家麻烦，断断不可能。看着儿子受了委屈不管，县令夫人也是咽不下这口气，思前想后，对跪在地上的奴仆说道：“好了，起来吧，也是你们办事不利才被人蒙骗，家法棍就记下了，下次再犯，一并罚了，这次就一人扣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你们可服气？” 众奴仆心里再不甘，哪里敢吐出半个不字，对着夫人公子谢了恩，相互搀扶着退了出去。夫人又挥手屏退屋里几个婆子丫鬟。 书房里只有娘两个，赵公子一头滚进他娘的怀里，撒起娇来：“母亲，不能就这样算了，儿子今天脸都丢尽了，我以后再没脸去书院，我不念书，不考科举。” 此话一出，唬得县令夫人急忙捂住儿子的嘴，“儿呀，可别说这丧气话，你爹是没有指望了，娘还等着你将来考上状元当上一品大员，给娘挣来诰命，让娘也扬眉吐气一下，不要再像今日一样，受了别人的气都只能忍着。我儿是受了委屈，娘让人去书院给先生告几天假，我儿就暂时不去学堂，在家喝几服药顺顺气啊！娘一定会让你再带了那个真正的抹茶去书院，就说上次是下人带错了。那只是给奴仆们喝来玩的。” 安抚好儿子，姚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招了丫头一问，老爷果然又在林姨娘院里，听说是新做出一道好菜肴，要与老爷同品。夫人气得摔了茶盏。 老爷官场上毫无建树，府里的事也是撒手不管，整日里只是跟一个姨娘混在一起。那林姨娘大字不识一个，倒是有着一手好厨艺，哄得老爷一日三餐都离不了她。 见夫人发了脾气，身边一直伺候了几十年的妈妈上前替她抚着背顺气，一边出言开解：“夫人，你这样作践自己何苦呢，气病了身子，可怜的只会是润哥儿，马上就要下场考试，一切还需要夫人打点安排。” “葛妈妈，你跟我多年，自是知道我的性子，老爷不喜混在官场，我对他已是死了心，也不强求。林姨娘至今无所出已是老爷对我的恩典，我也不过问她的事。只是润哥儿秀才一考过，虽还可以在府学里再磨上几年。我想着京里名师芸芸，总好过一府。眼看就要上京求学，京里有娘舅家可以落脚，但盘餐下人，同窗应酬等一应开销也是不匪。老爷关起门来做官，自是逍遥，只是苦了我儿。”说起自己的儿，县令夫人忍不住抹起泪来。葛妈妈也是红了眼睛。 姚氏娘家在京城，也是商家之女，机缘巧合接济了当时穷困潦倒的赵举人，出于感恩，赵举人就娶了当时已经是大龄剩女的姚氏为妻，姚家有了举人老爷做姑爷，也是欢天喜地，备了院子奴婢给新夫妻使用。谁料会试结束，举人老爷成了进士老爷，虽然名字是在榜单的最后一排，那也是明晃晃的皇榜有名的。 十年寒窗，一朝高中，高兴之余，想到已经成了亲，错过了榜下招婿的好机会，赵进士也是懊恼不已。还好岳家又出钱上下打点，赵进士老爷很快谋得一处县令空缺，拜别一众还在苦熬候补的同科们，自己带了姚氏，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任了。 在一起生活，姚氏才知道，当年穷困潦倒不是没有原因的，赵大人除了会做几篇锦绣文章，其他的一无是处，胆懦弱，胸无大智。做了一城县令，一家开销全靠朝廷俸禄过活，幸好有精明的姚氏操持内宅，还把嫁妆银子贴补上，府里花销虽不至于捉襟见肘，也是需要精打细算的。 可是儿子一大，需要银钱的地方就多了，为了儿子前途，做娘的也日日焦心。 葛妈妈是娘家带来的老人了，自家夫人的苦处也是明白，看着在娘家泼辣能干的姑娘磨成如今的怨妇心疼不已：“夫人，老爷既然不管府里银钱，你就可以用老爷的贴子办事情呀，左右不过都只是后宅事，也犯不着老爷知道。” 姚氏眼前一亮，沉吟片刻，微微点了点头，不下手则以，既然想动手捞一笔，那就要下狠的。 第二日天刚亮，张氏茶庄的王掌柜就接到了县令大人的名贴，要他立即到县衙一趟，来人就在门口等候，王掌柜急忙忙更衣随来人前去，来人是一个厮，并不是官差衙役。 “难道是县令有私事？虽然说这个大人平素并不与商家往来，大家也按月纳税，俩下相安无事，只是经常见到本县的许师爷在外传话，今天怎么会单独见自己，还如此之早？”王掌柜一边猜测，一边跟着厮前去县衙。 绕过了县衙大门，厮带了王掌柜从侧门而入，曲廊回转，一步一景，倒也雅致。到了前院，厮并未停步，绕过一方粉墙题字的照壁，转回假山鱼池，终于在通往女眷们住的二门花厅外停下。 一个等候在此的管家迎了上来道:“王掌柜，里面请。夫人有事相询。” “原来是夫人一早相招，不知是何事？还请管家指点迷津。”王掌柜听说不是县令，居然是夫人，更觉莫名，伸手一把扯住管家袖管，悄悄塞了一个银角。 管家捏捏袖袋，瘦脸上带了笑:“也无大事，只是谈谈贵庄生意而已，我家公子前不久在你店里买了‘抹茶’。”说到这，只是意味深长的一笑，不再开口，转身进了花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4章 醉茶 王掌柜无暇欣赏，只是在下首门边的椅子上坐了。四周静悄悄，也无人上茶。王掌柜在清辉县十几年，铁打的县衙，流水的县令，这县衙是来回的次数多得数不清，只是来这县衙内宅的花厅，还是头一朝。 时间慢慢过去，这一等竟是两个时辰，肚中空空，王掌柜也坐不住了，在厅门口来回张望。 “夫人来了。”一个厮模样的跑了过来，环佩叮咚声渐近，一个年近四十的半老佳人缓步而来，身边跟着几个婆子婢女，王掌柜忙站起身来，低头不敢对望。只看见一片绯红的裙琚在眼前停留片刻又离开。 一个女声道:“王掌柜，不必客气，还是坐下说话吧！近来贵店里的生意可是好得很啊？”话虽客气，声音却是冰冷。 “谢夫人关心，人的店生意尚可，尚可”王掌柜一边答话，一边拼命想县令夫人无缘无故提到生意是为何意。 “哦！听说张氏茶庄现在生意兴隆，想买茶还得用上县令的名贴，高价才能购得？” “这这夫人，这话从何说起？”王掌柜被这话问得摸不着头脑，现在这位县令大人虽在民心中无官威，也不可能需要拿名帖买茶。 ”想来是王掌柜忙得紧了，连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来人啊，给掌柜的送一碗茶来，醒醒神。” “是”一声应诺，“咚咚咚”的脚步声就从厅外响起，竟一直有人在外守着。 王掌柜暗叫不妙，定是店里伙计疏忽，惹怒了县令夫人，这是要故意寻他错处了。 一抬头，正想解释几句，猛然看着主位上一张面皮松垮，厚敷白粉的脸，顿时吓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不是县令夫人的浓妆吓到他了，做生意多年，什么脸没有看见过，是那脸上的冷意，眼睛里的狠意，像极了本家太太赵氏说起病秧子大公子时一样的咬牙切齿。 看见王掌柜望着自己，满眼惊骇的模样，县令夫人暗自得意，还知道怕就好，又冷哼一声:“王掌柜，这是一碗好东西，价值十两银子，可不能浪费了，全喝了吧！” 王掌柜这才看见端到自己面前的一个大海碗，里面是稠糊的绿汤。这东西他当然认得，正是市面上热销的“抹茶”，听县令夫人的语气，好像还是自家店里的。这一大碗又苦又涩的茶汤子，不说能不能喝得下去，就是硬着头皮喝下去了，也得醉茶。 喝酒醉了难受要死人，这饮茶醉了也难受，醉茶不是病，醉起来也要命。 以前王掌柜就醉过一次，那是早上忙得没空吃饭，上午饿很了，黏黏的泡了一盏浓茶喝下去，很快头晕眼花，浑身冷汗陈陈，无力瘫软，胃里饿得发慌，却又感觉涨得难受，肚子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只能趴在床沿上口吐涎水，双眼翻白。 还是一个老伙计见多识广，知道是醉了茶，忙煮了一碗红糖水喝了下去，人才渐渐缓过气来。 “难怪一大早连饭都没有让人吃，就被叫到这里饿着肚子干等，县令夫人是故意安排好时间整自己的，这一大碗绿茶喝下去，就不是上次醉茶那么简单了，而是要自己的命难保。” 想到这里，王掌柜“咕咚”一声，双膝跪地，声音都结巴了:“夫，夫人，人可不能喝，人哪里做错了？还请夫人明示呀！望夫人大人大量，饶了人一命。” 见王掌柜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县令夫人姚氏呵呵干笑起来，旋又停住，两眼一瞪:“王掌柜，这可是你店里出售的抹茶，你自己都不敢吃？”声音陡然尖利起来，“还敢高价卖与旁人，出了人命，你可担当得起。我儿如今吃了这茶，卧病在床了，此时正请了大夫在问诊，若有一个三长两短，你的命就别想要了！” 王掌柜一愣，他这人本身就是胡搅蛮缠，无中生有的主，今天居然遇上一个更不讲理的人。那个蒸好的米饭没有毒，让人一顿吃上十斤，也是会死人的。 这绿茶粉冒充了抹茶，自己亲口尝过，比起真正的“品生茶”，也只是口感差了些，一般人还无法区分出来，断不会吃死人。但看这县令夫人，绕了一个大弯才说自己儿子吃坏了，面上却无半分忧虑，也不容人辩解。只是抓住把柄，想来其中必然另有蹊跷，是要讹钱了！ 被人拿了把柄，王掌柜也不敢再多言辩驳，只是苦苦哀求。 县令夫人姚氏见他还算聪明，这才消了怨气，只是寒着脸，冷着声道:“既然你也不敢吃这抹茶，那就是这罐有问题了，三日内另送两罐来，还有我儿的药钱，调养身体需要的上好野山参，灵芝也一并送来，你，该懂得？要不然，我们就请县太爷来审一审，告你出售毒物，害人性命。先封了店铺，慢慢查。你想选那一个？三日后送不来好的抹茶，你就自己喝下那碗绿汤子吧！” 等日头晒得眼花，王掌柜才恍觉自己已经出了县衙内宅，走到了张氏茶庄的门前，店里的伙计见自家掌柜面色苍白，冷汗淋漓，忙放下正在清扫街面的扫帚，扶了脚步踉跄的掌柜进店坐下。 殷勤的捧来一盏热茶，王掌柜习惯性的接了，用茶盖打开浮叶，低头正待要喝，一股茶香袭来，沁人心脾。 若是往日，定要深吸一口，赞一声好茶，今天却像被蛇咬了一口，慌忙往桌上一搁，茶水泼了一桌，盖碗相碰，叮当作响。 “快，给我弄一碗红糖水来，不喝茶。” “红糖水？那东西不是妇人生娃时才喝的吗？掌柜今天怎么啦？”伙计一边腹诽，用眼偷瞄掌柜圆滚滚的肚子，一边慌忙去厨下找厨娘 喝了红糖水，王掌柜方觉自己噗噗乱跳的心安定了些。都说最毒妇人心，这县令夫人把内宅的阴私手段放在外人身上，一样让老滑头的王掌柜无力反驳，若县令夫人的手段让县太爷使出来，这个清辉县还不要被折腾一个鸡犬不留，商家都得倒霉，王掌柜不由庆幸是现在的青天大老爷坐在县衙大堂上，而不是他那横不讲理的夫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5章 抓人 吩咐伙计寻来张三，商议个对策来。 张三是本家二夫人派来监视大公子的，一有风吹草动就往本家传信，也是一个地痞子，一肚子坏心眼才得了赵氏的眼。 听了王掌柜把前因后果一说，张三呵呵一笑，一脚搭在长凳子上，一手捻着下巴痦子上的几根毛，三角眼一立，阴阴的道:“王老哥，这种事，不必你烦心。一会弟找人直接绑了那姓黄的，让他交出几罐抹茶就行。一不伤人，二不图财，就是官府过问，也只当是有人迷了心窍，只为喝到抹茶。谁叫他的抹茶如此紧俏，这就叫明人不做暗事，我就明抢了，又能把我怎样？” 王掌柜眼前一亮，也是拍手称是:“好，好，好。这才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当年我可以把他赶出西街，这一次，也可把他赶出清辉县城。时间紧，我们还是说干就干。”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商议一番，张三带着人离开了张氏茶庄。 这半日，王掌柜在茶庄坐立不安，事成了，到手的就不是几罐抹茶，而是一堆抹茶，一座金山。 若不成，想想县令夫人狠厉的目光，不由在心里打了一个寒颤。自己的命能保全，这个茶庄只怕就要搭进去一半，本家太太也会吃了自己。 前有狼，后有虎。刚刚打烊，天还没有黑透，这一天里又惊又吓，又气又急，担着心，搁着事。粒米不粘，汤水未进坐在店里等消息的王掌柜终于撑不住了，倒在了地上，店里的伙计大呼叫，慌作一团。 躺在床上的王掌柜额头上敷着布巾，哼哼唧唧，强睁着满是血丝的眼，依然等着张三的回音。 终于在入夜时分，张三来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对他们来说，同时也是一个坏消息。 “你说什么？那个病秧子跟姓黄的关系匪浅？住的就是姓黄的院子？难怪吃抹茶那天他们就在一处。你跟了黄隆昌一天，就得到这个消息？”王掌柜一下撑起身子，瞪大了眼睛吼道。 张三看着即将发狂的王掌柜连忙宽慰道:“知道这些就足够，以前是我们看了那个病鬼，他才来短短几个月，就勾搭上了天然居，还住上了姓黄给的院子，长了一张好脸就是吃香。” 张三摸了一把自己的马脸，啐了一口接着说道:“那姓黄的整日宾客盈门，时时有人陪在身边，根本无从下手。既然病鬼与他关系不浅，我们就拿了病鬼，要挟天然居，要来秘方最好，要不来，也能换来两罐抹茶，先解了燃眉之急，要是病鬼一惊一乍就生了病，死了！太太那里，嘿嘿！也能讨到赏钱。” 王掌柜心里一松，又瘫倒在床上，掂起方才起身落在一旁的湿布巾，胡乱的搭在脸上，又开始哼哼唧唧的呻吟起来。 安稳到了第二日中午，看到张三再次空手而回，王掌柜几乎要哭出来了:“张三兄弟呀！哥哥我的命可就在你的手里边捏着，是生是死，就只剩一天半的时间了。” 张三的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杀气腾腾的道:“掌柜的放心，你的命就是我的命，哥哥若倒了，这店一垮，本家那里还有我的活路？到那时就只能当逃奴，活过一天是一天，要怪只能怪那县令夫人太贪心，竟不说钱，直接要拿你的命。那病鬼身边一直有一个叫沈宝的跟随，病鬼走哪里都是他背上扶下，那宝哥看样子有一把好力气，又在闹市，一时不能得手，恐再生事端。今日上午，虽白跟了一路，倒让我看出几分端倪来。掌柜的，你可知病鬼身边有一个丫头，瘦瘦的？” 王掌柜静下心来细细思索，猛然想起那日在“茶一白”，第一次尝到抹茶，正是出自大公子身边的丫头之手，当时还在暗叹不是美人调香，疑惑的问道:“那丫头可有什么不妥之处，看着也是平常得很，只怕连大公子的床也爬不上吧！” 张三阴阴一笑:“嘿嘿，这丫头现在还，以后爬不爬得上床还看不出来，但我却知道，她爬上了病鬼的心。” “此话怎讲？”王掌柜见过红绡那个丫头，面色黄瘦，除了调抹茶时手脚灵动，眼睛长得有点出挑之外，半点资色也无。大公子在府中时，虽不得宠，府中见过的婢女也不少，虽无绝色，比起这个丫头，至少婢女们更像女人，也没听说大公子收了哪个婢女进房。 张三神神秘秘道:“今日上午，病鬼带了沈宝还有那个丫头去了银楼，啧啧啧！给那丫头买了一匣首饰，还在大街上让宝哥给婢女买了零嘴，自己亲手拎了，丫头边走边吃，那病鬼笑得一脸桃花开，引得一街的大姑娘媳妇纷纷围拢过去，挤得我连身都挨不到，更别提动手。这倒让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天然居人多不好动手，病鬼要人时时跟着不能动手，这一个婢女总不会也有人跟着吧？动了大公子心尖上的人，跟动他不就一样了！要抓一个丫头就容易得很。” 王掌柜再次无力的倒在床上，也不哼哼了！只是无力的摆摆手:“去吧！去吧！反正我俩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我就躺在床上，等你来给老哥哥收尸。要是你逃出去了，记得给哥哥多烧些纸钱，要泼两碗水米饭，哥哥这人活着的时候就爱银子，爱吃，到了阴曹地府，也不知能买到好吃的不？” 张三也不听他等死的唠叨，此事不敢张扬，找到一个常跟他在一起的混混，两人一道赶往柳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6章 被劫 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枕边一个雕花妆匣，有一支玉簪，簪头点缀着几朵米粒大的花，素得很。一对红玛瑙的耳坠，还有几朵绒花，拿了最漂亮的一根发钗在头上比划，是银丝缠成的蝴蝶，一动就双翅轻颤，宛如活物。红绡的发髻还，载不住，只能放下。 这些都是张启栋特意挑给她的，不由想到买的零食，宝哥抢着吃她的，自己又抢不过，大公子居然主动帮她拎着，才避免被宝哥吃完，看着她与宝哥抢吃食，一向只是淡然微笑的大公子笑得弯了腰。大公子弯下腰时 一边回忆当时的欢乐情景，一边把玩玉簪的红绡手上一顿:大公子弯下腰时，红绡看到了一双阴毒的眼睛直直盯着张启栋的后背，毫不掩饰眼里的恶意。 不由一惊，“大公子有危险”！ 虽然福伯和张启栋都不曾对红绡多说起过本家，红绡也觉察出了他们有不想提起的原因:明明在此地有自家的商号，却住进别人的院子；明明在这院里健步如飞，出了院子却行动不便，人前更是宝哥扶上背下，大公子在故意隐瞒，是在向谁示弱？哪个人要害他？还有福伯拿回来一百两银票时说的，本家有人故意为难公子。 脑海中再次闪现那双毒眼，红绡坐不住了，此时大公子跟宝哥正在天然居，要赶紧告诉他们。 红绡跑到磨房，找到正在打扫磨盘的安子，焦急的道:“安子哥，我要去天然居找大公子。” 张安不由皱了眉，大公子曾经交代过他们几个，不能让红绡单独出门，必须要有人陪同。这时福伯去了其他镇上谈生意，自己再一走，这院就无人守护。 红绡见他犹豫不决，便把上午看到的眼睛说了出来，是一个下巴有痦子，三角眼，瘦高个的男子。张安一下脸色苍白，这脸他当然认得，是赵氏身边的心腹张三，他追到清辉，定无好事，忙说:“还是我去，红绡姑娘，你留在院子里，出门不安全。” 红绡道:“安子哥，这里的抹茶对大公子太重要了，我只是一个丫鬟而已，并不是张家本家出来的婢女，他们不一定认得我，肯定会认识你的，你留在院，把磨盘拆开藏起来，天然居离这里不远，出了巷口就是大街，也不怕出事，我快去快回。” 张安一向没有急智，顿时没了主张。只能眼睁睁看着红绡换了合脚的鞋袜，开了院门出去，自己则赶忙按红绡所说，拿罐装了磨好的抹茶，拆开了磨盘，把加工抹茶的痕迹清除干净。 出了院门，红绡急忙忙的走在巷中，只感觉平日幽静的巷今日特别漫长深远，安静得让人窒息，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红绡要作抹茶，跑跑跳跳，不习惯牵绊的长裙，就自作主张改短裙子到膝盖下面，里面再穿上仿男装的裤子，惹得宝哥看到她一次就笑一次，说她穿了男人的裤子，又穿女人的裙子，裙裙裤裤，不男不女的。 张启栋倒不责备她，只说她现在还是孩子天性，以后及笄了就不能这样穿戴，但也只许红绡穿短裙在院子里走动。 红绡出门得急，正是在家的短裙打扮，上身是藕合色对襟春衫，下着淡绿色绸裤。系了一条白纱的褶裙，脚下绣花软底鞋，裙摆飞扬，脚下生风。已近五月的天，短短几步路，也觉鼻尖沁出细汗来。 快到巷口，见有人正攀着一户人家的围墙上探头探脑，跃跃欲试的想攀墙过去，正是瘦高个。 红绡心一沉，想要退后离开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放慢脚步，装着没事人一样从那人身边走过。 瘦高个正是张三，他让帮忙的混混守住巷口，自己则一家一家的查看，想寻到大公子他们的住处。 见有人经过，张三也假装在欣赏墙上青苔，仿佛青苔开出鲜花来，一脸若无其事，游手好闲的样子。 红绡低头走过张三的身边，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张三正怔怔的看着这姑娘奇怪的装扮，见姑娘回头，也不经意看了一眼，离得近了，看清楚这是一个黄瘦的丫鬟。一双眼乌黑亮亮，波光流动，甚是吸引人。 张三一下醒悟过来“就是她”，张三不愧是狠人，一声不吭，伸手抓向红绡手臂，出手果断狠准。 红绡早有提防，见这瘦高个抬头看来，眉头一挑，三角眼一立，就知道被识破，不等他动手，转身向巷口跑去。 张三一把落空，不禁傻了眼，从来没有看见哪个姑娘跑得如此麻利，不用提着裙摆，不用扶着发髻，摆着两只手，一溜烟就出现在巷口，只能看见一片白纱翻飞。 眼看红绡就要上到大街了，张三不由大急，拔腿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低声唤着外面的同伴:“裕二，裕二，就是这个丫头，快拦住她。” 听到喊声，正等得焦躁的裕二，抬头望去哪有丫头，连脚步声都没有，正吶闷，一阵风从身边刮过，一道人影直接从旁边奔了过来，不容他多想，伸手一把抓了出去，红绡只觉脖领子一紧，身体竟被人拎了起来。 在牛高马大的裕二面前，红绡连一丝反抗的力量都没有，看着已追出巷口的张三，红绡心急如焚，张口嘴，抱着裕二的手臂就狠狠的咬了下去，衣衫已薄，这一口，就见血珠子渗了出来，裕二痛得哇哇大叫，把抱着自己手臂的红绡狠劲一甩，红绡的身子就飞扑在了柳街道上，翻滚了几下，不动了。 几个店铺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出门查看，张三已奔了过来，一把抱起昏过去的红绡，裕二知自己鲁莽坏了事，也不用张三吩咐，拉过一旁准备好的马车，待张三放进红绡，两人迅速架车奔城门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7章 逃脱 听到外面人声吵杂，天然居里坐不住的宝哥也溜了出来看热闹，街边一人正说得口喷唾沫，活灵活现，宛如亲见:“驾车的莽夫一巴掌，把那丫头打得口吐鲜血，人都飞到街那边去了，怕是活不成了啰，天怜见的！那丫头看起来也不像啥有钱人，穿的裙子短得都只有半截了，露出里面穿的裤子，铁定也是穷人一个。这人劫去能卖几个钱？只怕是邻县墨城的灾民干的，穷疯了，这是大街上呀，也不怕官府查办，唉！世风日下呀！”一边讲一边摇头晃脑的叹息。 沈宝一听，头都要炸开了！“又是短裙又是裤装的丫头”，他这辈子到现在就只看见过一个，那就是栋哥儿的宝贝疙瘩摇钱树，红绡姑娘。 只来得及对跟出来的天然居伙计吼一声:“快去告诉我家公子，红绡被人劫走，我追去了！” 也不管伙计是否有听明白，拔腿向旁人指的方法追了过去，伙计吓得脸色发白，连滚带爬的扑进天然居后院，那里有黄掌柜和张家大公子在。 在城里询问一辆狂奔的马车去向不难，宝哥一路追出了城外。 视线早没有了马车踪迹，城外道路众多，都是通往远处山上的茶园茶山。 道边林子早已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路的尽头，就是此时有马车驶过，也只能看见树叶翻飞。 沈宝急得直跺脚，这一番奔跑，累得他脱了力，岔路不明，想继续寻找，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在这里停留下来等待后面追来的公子和黄掌柜，一同商仪接下来的事。 “好痛！”渐渐清醒的红绡只感觉身下摇晃的厉害，如同处在惊涛骇浪之间，胸闷头痛让她恶心想吐。 闭眼放缓了呼吸，脑子里渐渐记起了刚之前发生的一幕:一个人要抓自己……即将跑出巷子口时被甩出去了，虽然本能的蜷起身子在地上翻滚了几圈，还是甩晕了过去……自己这是被抓住了？这是在马车里？ 浑身疼痛，红绡不敢动，只是闭着眼听周围的动静。车轮急驰，偶尔撵上石块颠的老高，把红绡从车厢的硬车板上掀起来。 一个男人在车前方嘶哑的低吼道:“他娘的张三，还不到前头来帮我包扎一下，这么一个女娃居然跟野猫子似的，老子的肉都要咬掉了。等到了地头，老子要扒了她的牙。张三，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不动弹？赶快来前面” “裕二，这里还有一个丫头，不看着点跑了可就全完了，我们可是从大街上虏的人，一街子都看着呢！”车厢里一个声音懒洋洋的道。 “张三，你子少磨磨叽叽，不是疼在你手臂上，你就不动。那人还不晕着吗，刚才那一摔可是不轻的。快点！老子惹毛了可就不认理的。” 知道前面那裕二是一个混人，张三低头看了看红绡，见没什么动静，只好放下手中的绳索，掀开车帘钻了出去。 等身边的人离开，红绡只是微微睁开眼，打量自己此时身处的车厢:这是一辆破旧的马车，只是几个木头架子做的车棚，接口处还是簇新的痕迹，做工简陋粗糙，外罩了一层黑色的油布，没有用铁钉固定的边沿，随着车架的晃动，呼啦啦掀开又合上。 晃动见，躺在车板上的红绡透个那大口子，能看见车道边绿荫和树下的沟渠。 突然急行的马车转进了一条岔道，道路更窄，道边的枝叶已经触碰到了油布，沙沙作响。甚至有几枝已经伸进缝隙来，又随着马车的离开而消失。 道路难行，车颠的厉害，好像摇晃的车和不好控制的马让裕二想包扎伤口的工作越来越困难。他一边低声咒骂这难行的路，一边努力控制着马不敢停下半分，还要趁着胳膊让张三包扎。 又是一阵摇晃，裕二大声咒骂起来，刚刚捆绑好的布条被那颠簸又撕开了，不得不重新包扎。 车是在进僻静的山里，红绡不敢去想像落到两个恶人手中会是什么下场。 当务之急是要逃出去，如今前面两人都暂时无暇顾及后面车厢里的自己，看了看油棚下偌大的缝隙，红绡在心里估量了自己的身躯，应该能钻过去。 幸好张三两人匆忙间还没有来得及给自己这个昏迷的人绑上绳子，红绡忍着疼，轻轻的挪动身子移到车栏边。 把身体尽量的蜷起来，随着马车又一阵剧烈的摇晃，红绡顺势一滚，翻落车下。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这一摔也让红绡差点叫出声来，匍匐在尘土飞扬里，看着破车消失在转角的树荫后，红绡顾不上满口的甜腥，抹了抹溢出嘴角的血线，捂着疼痛的胸口，俯身钻进道旁的密林中。 夕阳余晖中，红绡靠在树干上，望着不远处山脚下的一处茅屋出神。若不是身上疼痛，她真的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土墙瓦房的山村。强打起精神，红绡站了起来，一步步了过去。 茅屋上空袅袅炊烟升起，屋外不是清辉随处可见的低矮茶树，而是一排排整齐种植的花草。 有能叫出名的石榴花，紫檀石竹，树荫下还有文竹。 屋外最多的还是茉莉，大片的土地里全是，已有几个急性子的花苞半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种了这么多花，这家应该是花农了。红绡按按隐痛的肋骨，拄着身边捡来的树枝，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茅屋的院子。 茅屋前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子正舀了水在檐下冲洗脚上的泥，黑悠悠的皮肤透着太阳的光泽，浓眉大眼，脸庞方正，看着突然走进院子的红绡愣了愣神，突然大叫起来:“爹，我们家里来人了！” 红绡冲着他摆了摆手，胸口疼痛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在嘴边比划一个手指，让他禁声，红绡生怕那一嗓子叫来了发现她失踪的张三两人。 那子也看着进院子这女娃的不妥来，头发零散乱沾满了树叶，衣服也是皱巴巴的污浊不堪，拄着木棍摇摇欲坠。 忙放下手中的瓜瓢走上前来询问。 屋后的人听到声响也走了出来，三十多岁的农家汉子也是方正的脸庞，与刚才那子一看就是父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8章 脱险 从灶房中走出一妇人来，一边应着声向外走，一边摘下头上戴着的碎花头巾拍打着身上草木灰。 红绡还没有找到，几个时辰过去了，看着天色渐黑，沈宝拦在门口苦苦相劝:“栋哥儿，你不能出去，安子已经说了那张三就是冲着你来的。现在事情不明，福伯也没回来，你可不能再出事。” 张安已经弄丢了红绡，不敢再让张启栋出什么事，只能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大公子的腿不敢松手，脸上早已经是浮肿一片，几个巴掌印清晰可见。 张启栋甩不开张安，又推不动沈宝，只能拧着两条好看的眉毛紧盯着宝哥身后紧闭的院门，眼里没有温度，一片冰凉:好啊，既然连最后一点情面都不顾了，那就放手一博吧，二娘你的手伸得太远了，我就帮你把它拧下来。 三人正僵持不下，门外一个天然居的伙计急匆匆来到了，捧在他手心里的是一朵白色的绒花:“张公子，红绡姑娘有消息了，就在城外的木家庄上，现在还算平安，我家掌柜备下了车去接姑娘，问公子可需要同去？” 沈宝一把抢过绒花，再三翻看，对张启栋欣喜道:“栋哥儿，这是红绡平时戴的那朵。” 有了消息，张启栋反而平静下来:“这绒花是谁人带来的？可有话说？”口中问着话，一边接过宝哥递过来的绒花，举在眼前对着天边的余辉细瞧，绒花上面一层淡淡的绿粉，是红绡平日磨茶时飞上去的。 “是木家庄一户花农送来的，说红绡姑娘好像带了伤，没有办法走动，现在他娘照看着，只带了这物件回来。”张启栋点点头，带了宝哥儿随伙计出了院门，前去天然居见黄掌柜。 黄掌柜早已侯在柳街的巷口，见张启栋出来，忙迎了上去，一边扶了公子上车，也不待问，主动说了情况:“那木家庄离城三十里，不算远，只是偏僻，不熟习路的人不容易找到，想来是劫匪想带了红绡姑娘进茶山，被姑娘逃脱了。那木家汉子跟我倒还有过几面之缘，听说是我家走失的婢女，就马上让他家子送了信物来，还带了红绡姑娘的话，要你出行心些。” 说完，压低声音:“今天下午我已让人打听，那张三这几天都出现在柳街附近，听说是张氏茶庄出了事，他们用绿茶粉冒充抹茶，偏偏让县太爷的公子买到喝病了，惹恼了县令夫人，如今，县令夫人正逼着他们以资抵罚，王掌柜心急上火，已经卧病不起了！” 听着车窗外碌碌轮声，张启栋松开把玩的绒花，放在手心细细观摩，好像要看清上面每一根丝线，良久方才对黄掌柜道:“自作孽不可活，原来还想再等等，他自己送上门来，我也就笑纳了！只是红绡姑娘这次受苦了！还是我计划不周” 初见这张家大公子，还是一幅病病歪歪的文弱书生模样，外表温和可欺。合做抹茶后，这少年经商的天赋才一点点展现出来，按了张启栋的安排，先放出抹茶的风声，然后才在“茶一白”演了一出好戏，那从未见过的茶品就此一炮而红。天然居里每天都能听到银钱哗哗滚来。 本县的县令公子要抹茶不直接来天然居，却去了张氏茶庄，若说其中没有蹊跷，黄掌柜是不信的。张氏茶庄的王掌柜敢当众欺主，这张大公子也能忍下，若不是胸怀大得胜过贤人，那~~安排下人引得县令公子去张氏茶庄买到假抹茶的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福伯这几日都不见人影，又会有什么变故？ 黄掌柜对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笑意宴宴的少年郎心中起了几分敬畏。 三十里路，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了，天色已黑，马车停在道上，到木家还有一段路，木家子早准备了火把走夜路，现在就点上举了前面带路。 张启栋此时也不再要人扶持，径直跟上，身边宝哥紧紧相随。黄掌柜带了伙计跟在后面，呼啦啦一群人涌进了农家院。 木家汉子叉着两手不知如何是好，黄掌柜上前拱手一礼:“多谢木兄弟仗意相助。” 那汉子慌忙笨拙回礼:“黄掌柜不用多礼，那姑娘说是你家婢女，我自然会帮忙通知你的。” 木家娘子扶了红绡出来，衣服没有换，依然凌乱，还有树枝划开的破口。只是梳理了头发，的人儿看着弱不禁风。张启栋眼眸中寒意更深，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沈宝快走几步，接手扶了人。 出城时，黄掌柜就留了人在城门里等着，见人回来，塞了银钱给守门的老卒，城门就顺利的打开了 回到柳街的院子里，已经是深夜时分。院门外的屋檐下，张安提了一盏白纸灯笼，焦急的踮脚张望，当看到大公子抱着红绡走了过来，脸色微变，不敢抬头，也不多话，转身自是提了灯走在前面引路。 迈进院子，本来被公子抱着就别扭的红绡更是发窘，院子里站了五六个陌生人，齐刷刷的望了过来，出门几日的福伯已经回来了，还买了奴仆下人一起带回。 已经从留在家的张安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见大公子抱了红绡进屋，福伯也不待多说，对着人群里的两个女孩招招手，跟着进了红绡的屋里。 张启栋把红绡轻轻放在床前的椅子上坐好，才回身对跟进来的福伯道:“安排人给红绡擦洗更衣。”不等福伯开口，两个女孩走上前来，对张启栋蹲身一礼:“奴婢见过大公子。” 张启栋把两人上下淡淡的扫了一眼，吩咐了一句:“侍候好姑娘。”带了福伯转身出了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9章 婢女 另一个纤细腰肢，柳叶眉，鼻眼精致，得了红绡的的的许可，才开了屋里的箱笼，寻找要换的中衣。 红绡不敢让身上的伤口粘了水，没有进浴桶，只要了布巾蘸水擦身。蹲在面前正帮自己除去鞋袜的女孩子用细长白皙如葱管的手灵巧的揉捏泡在热水中的脚，不轻不重，滑腻细软，一阵酥麻从脚底透过全身。 红绡一阵恍惚，在现代时，病到最后一年，浑身软弱无力。父母也是每天给自己擦身洗脚，那种感觉却是痛，心痛，一点都不舒服。 见红绡不说话，似在沉思。两个女孩也极有眼色，各自做事，沉默不语。很快洗漱完毕，轻手轻脚换上干净的中衣，高个女孩一把抱起红绡放在床上，用枕头垫了身后，又盖上薄被，才收拾好东西退了出去。 见屋里收拾妥当，张启栋端了一方托盘进来，里面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水，还有一个瓷瓶，把托盘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自己一侧身，撩衣直接坐在了床沿上。 福伯带了两个女孩也进了屋来，的耳房里顿感拥挤起来。张启栋伸手端了药碗，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对红绡道:“来，我喂你把药吃了，别在多想，好好睡一觉。”声音低沉温柔，用汤勺舀了药汁，递到了红绡唇边。 平日里红绡跟在大公子身边学字，出行时也有贴身相处过，但公子都是守礼有节，并无亲昵之举。今天抱着她也是情有可原，是她有伤在身，不方便走动，但这喂药也太过出格了。 见红绡愣愣的盯着自己不张口，张启栋收回勺子，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映出一圈阴影，看不见眼底的情愫，淡淡的说道:“这药是福伯晚上去药店买来的，对你内伤有好处，还是趁热多喝点才好，乖乖的喝了，别怕苦，一会再给你吃蜜饯，福伯都是备下了的。”声音不急不躁，竟似哄孩子一般。 红绡不禁老脸一红。在现代她还有什么苦水没有喝过，为了那一丝缥缈的希望，她吃过蝎子蜈蚣磨的粉末，喝过各种各样奇怪味道的药水。刚想伸手去端了药碗来自己喝，又被一勺药水放在了唇边，只能张口吞下。 红绡偷眼望向福伯，那老人家正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墙角，声息全无，若不是肉眼可见，好像这人已经凭空消失了。两个女孩跪在地上，也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屋里只能听到勺碗相碰的叮当声。 看到红绡眼神乱瞟，张启栋微微一笑，不再喂她，把药碗放到一边，抽出自己身上的一根方巾，给红绡擦了擦嘴角的药渍，这才沉声道:“你俩抬起头来。” 两个女孩抬起头，不约而同的看向红绡，见红绡望来，又忙垂下目光，不敢直视。 “听福伯说，你们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丫头，那就自己说说为何被卖出来的吧！”红绡明白，福伯买她们的时候一定是知晓原委的，此时让她们自己说出来，其实是讲给自己听的。 高个女孩膝行几步跪到床上两人面前说道:“回公子话。”却是面对着红绡，刚才喂药那一幕已经清楚的告诉她，红绡才是她以后要全心伺候的主子。 “奴婢今年十七，父母双亡，跟族里大伯家长大，八岁时进了大户人家做丫鬟，因为长得粗笨，主家不愿意买，就雇下做一个干重活的粗使丫头，族里大伯嫌挣的月例钱太少，眼看我也大了要准备嫁妆，就把我卖断身契给了人牙子。姑娘，我有力气能干很多重活，洗衣洒扫样样都行。”红绡刚才已经见过她干活，的确沉稳，就对着张启栋轻轻点了点头。 “嗯！退下吧！你呢？”张启栋又看着另一个问道。 那女孩容貌俏丽，资色过人，举手投足，行为有度。那女孩也上前来，同样对着红绡道:“奴婢今年十六岁，以前是伺候家里老太太的，老太太过世后，家里的三个公子都想纳奴婢做妾，奴婢一个都不从。更被主母不容，骂奴婢祸水，便叫了人牙子要卖去勾栏院，幸好遇上福伯买下，姑娘，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你，只要，只要不是让我做妾。”说到这里，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双眼含泪，声音都哽咽起来。 红绡抬起头，眼神怪异的看着大公子，这话应该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吧！ 张启栋看了看红绡，笑了起来，春光灿烂:“你们俩以后都是伺候姑娘的，婚事，自然由她做主。她就是你们的主子，把你们打了卖了，也无人过问。你们可明白今后该怎么做？别想欺负姑娘年幼，各人早早的收起不该有的心思，伺候好姑娘，自然有你们的好处。否则，本公子动手，就不是卖了那么简单。” 声音淡淡却清冷入骨，俩个女孩俱是一抖，低下头去齐称不敢。 张启栋看着红绡，声音重新温和起来:“红绡，你给她们取个名字” 到这里，红绡才明白大公子抱着自己回来，给自己喂药是何意，以后下人奴婢多了，难免有人攀高踩低，自己也是一个婢女，公子是怕自己不懂怎么管束下人，被人欺负受了委屈。有了公子的暗示，福伯和宝哥也都不会轻看了红绡。红绡心里暖暖的，对着大公子微微一笑。 红绡想了想，自己是婢女身份，又要两个婢女侍候，着实怪异。张启栋有维护之意，自己也不能不知好歹，让大公子难堪，还是与自己一样排名吧，这样一路出行也不突兀。 对高个的女孩道:“你叫青萝”，对另一个道:“你唤紫烟，如何？” 当晚，青萝，紫烟便在红绡屋里住下，紫烟身材苗条，躺在红绡脚边，方便伺候起居。青萝找出一床棉被，睡在床下的踏板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0章 寻上门 有人伺候的感觉真好，红绡没有圣母心，在这里，这就是这些女孩们的工作，是她们生存下去的方式，没有办法改变思想，就做一个好主子吧！让她们工作得舒服点。 听到屋里的声响，两人推门进屋，青萝端了木盆兑热水，连香胰子都准备妥当。紫烟拢起帐子，轻声问道:“姑娘睡得可好？伤口还痛不？公子交代奴婢们，让姑娘喝点粥再睡一会，这几日多多躺下休息。姑娘有什么事，就交给奴婢们去做。” 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浑身疼痛也轻快了许多，时至午后，外面阳光明媚，暖气徐徐，红绡再也躺不住了，不顾俩个婢女的反对，起床洗了头，让人搬了躺椅，铺上褥子，在院子里找了一个半阴的墙角躺着吹风晒太阳。 紫烟手巧，趁着红绡无聊，在她头上换着花样的梳理着发髻。福伯与宝哥也不见了，新买的几个下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一个新买来看门的大汉和张安。 张启栋没有出门去天然居，也让张安搬了椅子坐在檐下，一杯清茶，一本书，春光下读圣贤书，甚是悠闲。 看着墙角处三个女孩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张启栋不由暗自叹气。 红绡聪明伶俐，有时心思却太过单纯，这样与婢女说笑玩闹，虽是亲密了，却失了主子的威严。想到红绡对着自己和宝哥也是这般毫无心机。看着红绡干净灵动的眸子，张启栋嘴边常挂着的笑意里多上了几分真诚。罢了，还是自己多看顾一些。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院院的温馨，还有人大喊:“大公子，大公子，人是张氏茶庄的王掌柜，来给公子请安。”张启栋对身边的张安低语几句，安子麻利的奔向门房，让大汉打开了院门。 王掌柜带了一个礼盒进了来，多日不见，红绡印象中胖如弥勒的王掌柜瘦了一大圈，以往裹身的绸缎长衫，穿起来竟显得宽宽大大。 王掌柜一进院门就看见了檐下的张启栋和墙角阴影里的红绡，不禁撇了撇嘴角:真的是亲娘死得早，有人生无人教的野种，主子不像主子，奴婢不像奴婢的，随随便便的在院子里坐着，还晒太阳，真的是没有一点大户人家的规矩。啧啧，这院子也真，光秃秃的一眼能望到头。 心里这样想的，眼里就带上了嫌弃，若不是县令夫人那个狠女人逼得紧，自己断不会从床上爬起来，跑到这个被赶出府的大公子面前低声下气。张三从前日下午就一去不回，今日已是最后期限，如果茶庄真有闪失，如此大的事总要有人出来顶着，在本家那里才有推脱的借口。这个张启栋在府里时天天养病，吃药。看书习文，对家里的商事一概不知，顶着大公子的身份毫无建树。现在，这个大公子的身份也该用上一用了。 王掌柜走到檐下张启栋面前，微微弯身，脸上堆笑，拱手行礼:“茶庄这几个月事物繁杂，的一直抽不开身前来看望大公子，今日前来，特地带了上好燕窝一份，让公子补补身子。还有一些布匹，天气渐热，给公子添置一些衣物。让公子住在如此窄的院子里，是人的失误，还望公子大人大量，给人一次改过的机会。” 张启栋抬了抬手中的茶盏，张安忙伸手接了，放在旁边的一张条凳子上，王掌柜心里又是一阵鄙夷:“连一张矮几都没有，真是穷酸。” 面上却笑得更为欢实:“大公子，不如你搬去茶庄住着如何？那后院宽敞，还栽了很多花木修竹，你住到那里，日常邀来好友，在花池边品茶论诗，店里还有几个伙计能侍候照应，可比这光秃秃的院子强。” 张启栋微微一笑，也不招呼王掌柜进屋，就让他在檐下站着，慢条斯理的道:本家来信了？想起该给我安置一个地方？ 王掌柜面上一滞，讪笑道：“公子本就是张氏茶庄的东家，在自家店里住下是天经地义之事，本家就是知道了也会说应该的。以前是人。。。人误会了老爷夫人的意思，以为是要让公子磨砺。。。虽说没有本家的书信，只要人不提起，府城那里是不会知道的。” “这么说来，还得多谢王掌柜的庇护之意了？只是我这身子每日汤药不断，那药臭可不能熏坏了店里的茶香，还是住在这里好，空荡荡的通风好，也不会觉得憋闷。就我一个主子，也用不着许多人围着伺候，本家也不易，大老远的就带给我一百两银子，怎么招也得节省着花，才能养活几个人，也没有余钱打发下人。幸好有天然居的黄掌柜帮衬了这个院子，还不至于流落街头。” 听大公子提到一百两银子，王掌柜觉得头顶的日头突然变得毒辣起来，晒得面皮发红，头皮发紧。呵呵干笑几声，眼前闪过县令夫人冷冷的眼，心里一突，话峰陡然一转:“大公子，张氏茶庄近日不太平，有歹人生事，你身为张家大公子，生来就受家族庇护，夫人锦衣玉食的照料多年，如今家业有难，也该为家业操心出力，那张氏茶庄也是你的职责所在，若是有什么闪失，老爷责罚下来，大公子也是首当其冲。大公子不如这就搬去茶庄，也好打理一二。老爷问起，人也好替公子说上几句好话。” 王掌柜停顿下来，好像在斟酌措辞，偷偷打量张启栋的脸色，“经这几句一惊一吓再一哄，这未经风雨的鸟也该心虚发抖了吧？” 只见张启栋从袖袋里抽出一封信纸，抖了抖，正是几个月前福伯从王掌柜手里拿到的那封。张启栋依然含笑道:“王掌柜应该还记得这封信吧！上面可是说了，不许公子我插手清辉事务，商号都要听你王掌柜安排，一切由你王掌柜一人全权负责”，这几句话张启栋咬字极重，说得清晰明白，一个字一个字的重锤敲打在了王掌柜的头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1章 投靠 大汉点头应下，伸手在王掌柜腋下一托，挟了转身就走。王掌柜又气又急，只来得及唤上两声大公子，就被拖出门外。 红绡身上有伤不敢久坐，晒过一阵太阳，喝过药就被两个婢女打发进屋，又是一番擦身洗脚，再细细的抹了药膏，安置在床上躺下。 闲来无事，紫烟翻出箱笼里以前买来的布匹，比照着红绡的身量裁剪起来。这才是真正的私人订制服装，红绡觉得有趣，就说起自己用流水线工艺换布的事来。 紫烟轻笑：“姑娘真是聪明，这个方法成衣店最是喜欢。不过大户人家老爷夫人，公子姑娘的衣服，都是请了裁剪上门定做，或者是自家养了针线婆子。一刀剪几件衣料只能做奴婢和厮们的等级衣服，大差不多，又不用绣花样，这样就做的快。普通人家一年也难得做上一两套新衣，也是用不上的。倒是姑娘用布条绣花的方法给得可惜，以后姑娘有什么绣花的好法子说与奴婢，奴婢就可以在姑娘裙子上也绣上这样的花。” 红绡也不想与这些丫鬟讲流水线作业的好处有几许，只是又谈起丝带绣，惹得两个丫鬟惊叫连连。 三人围着布料又闲话一阵，紫烟见红绡很多东西都不知，却总能在最重要的地方点上一句。心里对大公子为何如此看重这个明明是婢女，却过得跟正经姑娘一样体面的丑丫头有了些许了解。 红绡姑娘很聪明，也很单纯。紫烟想起前一晚大公子告诫话语里的冷意，不禁一哆嗦。 半夜里，睡得正香的红绡被一阵脚步声惊醒，随着男人的呜咽声渐渐平静下来。透过窗棂望出去，大公子屋门外的檐下，直挺挺的跪着一个人。而大公子屋里一片寂静，灯火全无。以前的磨房早已腾空，住着五个新来的下人，此时也都起了铺，在张安的带领下，排在大公子的门前。 红绡躺回床上，紫烟悄声对她说:“是大公子在罚人，跪着的好像是白天下午来的那个胖子。” 红绡早已经认出跪着的是王掌柜，只是迷迷糊糊的想着为什么张安带着人站在那里，是杀鸡儆猴？受伤后精神不济，朦胧中又睡了过去，睁眼已经是天光大亮。 青萝端了水来，见红绡醒了，对着窗外指了指，“姑娘，那人还在那跪着呢！”闻言红绡也是吃了一惊，这几个时辰跪下来，胖掌柜的膝盖骨可受得了？ 红绡心里嘀咕，可不想过问此事，大公子要想收服这个刺头，一定会给他一些苦头吃的。对红绡来说，最难的事就是与人斗心眼。并且，这个王掌柜也不是善类，自己这一劫就是他的手笔。 院里，王掌柜跌坐在地上，面色憔悴，神情惨然。张启栋坐在檐下，月白长衫，一根玉簪束了头发，正低头认真的翻看手里的本子，身边的条凳上放了几本账簿一样的东西。 晨光斜斜的撒在这俊俏少年的脸上，眉眼如画。大公子一边看着，嘴角又浮起笑意，渐渐的扩大，竟哈哈大笑起来:“王掌柜啊王掌柜，在经营一道上，你还真是一把好手。不过胆子也太大了些，该挣不该挣的银子你都敢挣，该吃不该吃的钱你都敢吃。给本家每年上缴的赢利，你一人就独吞了三成。二娘若知道她选的这样一个连主子都吃的吞天兽，是哭还是笑呢？” 王掌柜只是把额头一下一下的撞着地面咚咚作响，沙哑着嗓子喊到:“大公子救我，大公子救我。”眼神涣散，状如疯癫，其他话竟一句也说不出来。看王掌柜这惨状，红绡也是惊骇不已，拉了张安细问，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在张三动手抓红绡之前，王掌柜已经派人去天然居订购抹茶，但时间排在了一月以后，远水救不了近火，靠在天然居买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又亲自奔走了几户已经购得抹茶的人家，想高价买来，偏偏人家都不缺这点银钱，对抹茶视若珍宝，不愿出卖，更何况已经得了传话，不许转售张氏茶庄，彻底断了购买抹茶的希望。 张三一夜未归，音信全无。王掌柜才孤注一掷，寻来柳街的院，花言巧语想让大公子搬去茶庄，担上这一桩祸事，谁知张启栋却不上当。 昨日下午，王掌柜刚被大汉送回张氏茶庄，县衙的厮便找上门来，至于去了县衙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从县衙出来的王掌柜还未得半分安宁，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差带了铁链锁铐就闯进店中，吓得店里的客人四散逃避。带队的班头取出盖了官府大印的封条，开始查封店铺，店里的伙计上前阻拦，也被七八根水火棍打翻在地，拖到了一边。王掌柜惊得手足无措，壮着胆子上前质问班头为何查店，那班头一脸不耐烦:“有人揭发你店里出售假茶，现在是大人要调查取证，未经查实之前，所有查封的物品一录不得搬动。” 王掌柜心里一寒，在县衙内宅的花厅里，自己送去整整二百两银票，才免去了那一碗绿茶汤子，得到了两日的宽限，怎么才离开就翻了脸不认账。 “是这钱来得太容易，反而勾起了那女人的贪心？”王掌柜只觉心慌意乱，难道这个店铺真的要折损大半，太太那里不敢上报，亏空的银两只能自己贴补上，王掌柜暗暗叫苦，这次可亏大了！ 班头看着面色数变，强作镇定的王掌柜，又狠狠的补上一刀:“那个在柳街犯下劫案的张三可在？看在你也是老街坊的面上，就不进屋强抓人，你唤了他出来，大人要寻他问话，若你敢私藏嫌犯，就一并捆了作同犯论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2章 再见抹茶 一把攥住班头的胳膊:“官爷，张三昨天就不见人影，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劫人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可那姑娘好好的就在她家中，我今日还得见，是不是有所误会？” “你的意思是满街上的人都看错了？木家庄的木朗一家可是人证，还是他们进城来报的事主家人，连劫人时用的马车都已经查到，你能在这里好好站着没有牵连上已经是天大的造化。”班头嘿嘿一笑，俯耳低语:“能脱身劫案，还是夫人帮你美言，至于夫人那里该如何回报这天大的恩情，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王掌柜此时彻底明白了过来，县令夫人之前只想着讹一些银钱了事，张三的事一出，就算递了一把刀给人家，这肉还得是自己亲手割了送上前去，心里把张三诅咒了一万遍也无济于事，事关重大，这店铺是保不住了，自己和张三不是死在县衙的大牢里，也会被本家打死。 想想还在府城的家人，王掌柜断了做逃奴的心思，想都不敢想自己跑了后家人的下场。 在被封上的店铺大门前，王掌柜瘫软在地，欲哭无泪。诚惶诚恐的伙计们搀起他从侧门进了还未曾被查封的后院。 思前想后的王掌柜熬到了深夜，避开伙计的耳目，扒开床下铺地的一方青砖，拨去上面的浮土，翻出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里面是几年来张氏茶庄真正的账目往来，还有一叠银票，几张地契。自己得了太太的信任，放在清辉管着这个大茶庄，但本家素来疑心甚重，虽然放了王掌柜在这里，他的妻儿老却未曾跟来，被留在府城，每年王掌柜送年账回去，才能团聚几日。 担心有一日会有新人顶替，自己不得本家任用，王掌柜也就留了一手，做了假账，扣下一些进了自己腰包。如今大祸临头，也顾不上心疼多年的积蓄，全拿了出来，病急乱投医，投奔了张启栋，只希望他以东家的身份出面打点，保下自己的一条老命。 红绡听完，再看向王掌柜，一个没有身份自由的奴仆而已，平日里还能在人前风光无限，人后却是一条家养的狗，在权力面前不堪一击，也不知大公子如何打算，帮还是不帮？有那份出自本家的书信，张启栋想要推脱也不难，只是一个商家公子而已，并无官府靠山，如何帮得了？ 张启栋望向王掌柜，长眉飞扬，目光炯炯，熠熠生辉，嘴角含笑:“王掌柜，你可想活命？” 吃下一大碗米粥，简单梳洗过，换上自家伙计送来的衣衫，王掌柜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双腿的疼痛也缓了许多。 张启栋仔细打量面前这个拘谨的胖子，只是一夜时间，那个昨天还在自己面前耍心机，骄傲张狂的王掌柜已经荡然无存。见公子不说话，只是打量自己，王掌柜不由缩了缩肩，此时像极了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 王掌柜心里懊悔不已，一步走错，步步错。事到如今，自己除了一条命，身无分文，一干二净，连以往多年的积蓄都吐了出来。还签下了一张契约，以后自己虽还是本家的人，暗地里听命的却是大公子的安排。想要自己死，大公子只需要把这份契约交到太太手上。 张安提了一个粗布包裹进来，放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打开，五个瓷瓶显露在王掌柜面前，打开来是熟悉的茶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抹茶。 市面上一罐难求，这里一下就出现了五罐，还是用那样丑陋不堪的粗布随随便便包上。虽然王掌柜已经被折腾得心力交瘁，宛如死灰，此时也不禁抽痛了起来。 如果早点跟大公子拉近关系，不是依着太太的意思故意刁难，也许可以在大公子这里求得一罐，何来如此多的事情发生。唉！一切都已经迟了！后悔无用。 张启栋从桌上镇纸下抽出一张纸来，拈起一角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待墨迹稍霁，折好放进袖袋中，对望着抹茶已有几分迷离的王掌柜道:“跟我去县衙一趟，我要见见那位县令夫人。” 跟在大公子的身后，王掌柜再次踏进县衙后宅的花厅，心里竟是前几次没有过的踏实。管家迎了公子进入花厅，张启栋自自然然的在主位下首边坐下，王掌柜也规规矩矩的站到大公子身后。婢女送上茶水，张启栋微笑道谢，引得婢女俏脸飞霞。 县令夫人的卧房里，几个丫头正围在夫人身边梳妆打扮，整理衣裙，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一个杏眼桃腮的俏丫头粉脸绯红的走了过来，正是方才花厅里给张启栋送茶水那个，一个眼尖的丫鬟打趣道：“樱桃，你怎么脸这样红？难道那少东家貌似潘安，让你动心了不成？” 正闭着眼让婢女画眉的夫人也好奇的看了看，说道：“樱桃，说说怎么回事？只是送个茶水而已，为何如此举动？” 县令夫人也知道这个贴身丫鬟素来稳重，才让她上花厅送茶，看看这个少东家是什么样子。樱桃对夫人说道：“那个少东家跟府里的润禾公子年纪相当，生得俊俏，一表人才，比起自家公子也不逊色半分。坐了半日，在那厅里也沉得住气，还有闲鉴赏墙上的字画。” 在所有娘亲眼中，天下都只有自家孩儿是最好的，听得婢女如此夸奖，也忍不住想见上一见。她本来想拖上一会，磨磨王掌柜东家的耐性，现在也无心拖延，让婢女伺候着换了衣裙就匆匆赶往前面的花厅。 时间不长，县令夫人到了，见县令夫人到来，张启栋起身弯腰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请夫人安！”声音清朗，动作潇洒飘逸，落落大方。见面前这个少年生得面如冠玉，鼻若悬胆，嘴角含笑，县令夫人也不由叹道:“果真是翩翩佳公子，我儿与之相比，还是差了一些大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3章 收服 张启栋面露愧色:“是晚辈素来体弱多病，一贯在家里养病，今已是弱冠之年，身体也有起色，方得长辈同意，出门查看各地商号，才到清辉不久，故而夫人未曾见过。谁料接手的第一件就是店里得罪夫人之事。” 县令夫人看了看一旁的王掌柜，心下了然:“原来如此，一个从未经事的公子，就被赶出来顶缸，原来是仆强主弱，恶仆欺主啊！”不由对这少年心生怜惜。 张启栋抱过一边的礼盒打开，里面整齐放着五个瓷瓶，对县令夫人道:“前些日子是鄙庄做事有失偏颇，冒犯了贵公子，今日按约送上两罐抹茶，另三罐送与公子压惊，是晚辈对奴仆管教无方，才犯下错事，还望夫人高抬贵手，饶了贱奴一命，回去后，晚辈定会家法严惩。” 王掌柜甚是机灵，忙跪在县令夫人面前，口里直唤饶命。县令夫人想到:五罐抹茶也是稀罕之物，送人作礼也拿得出手，只是就这样放过张氏茶庄这块到嘴的肥肉，却不甘心。 正迟疑之间，又听下首的张启栋道:“夫人，晚辈还有一事相求，张氏茶庄的张三劫人一事，实属误会。” “哦？此事也听老爷说起过，那张三可是当街劫去一女子，众人亲见，怎能是误会？” “那张三所劫之女子，却是晚辈贴身婢女，二人素有私怨，奴仆张三也是故意吓唬婢女的，不想这厮做事鲁莽，竟不分场合乱开玩笑，闯下大祸。还望夫人与大人通融通融，起了茶庄的封条。” 听着听着，县令夫人沉下脸来:区区五罐抹茶，竟想办成这么多事，黄口儿终还是太嫩了些，想得实在天真可笑。声音也冷了几分:“张大公子，本夫人就看在你一片诚心替下人求情的份上，今天就放过王掌柜，既往不咎，就此揭过，不再提假抹茶骗人一事。只是那张三之事，无论是否真的是你家中奴婢争斗引起，都还得由老爷查过属实才行，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过问此事，恐是帮不了张公子的忙。”说完，举起茶碗，正待送客。 张启栋微微一笑，抢先说到:“早闻夫人是赵大人的贤内助，从不徇私舞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晚辈也不敢为难夫人，这里有一物，先请夫人过目。贵公子喜好抹茶，晚辈在天然居的抹茶里有五成干股，今日特写下契约，转出一成送与公子，这契约上已有晚辈签名盖印，夫人只需在空白处签字即可。”说完，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双手奉上。 县令夫人伸手接过，展开细看，果真如那少年郎所言，的确是天然居抹茶进项的一成干股，不由双眼放光 这可是一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啊！不显山不漏水，比起扎眼的茶庄要好上千倍万倍。县令夫人捏紧手中的薄纸，强自镇定说:“这等大事，你长辈可知晓？你能做主否？” 声音不禁有些急促起来。张启栋道:“出门时，家里长辈允我管理清辉事物，自是能作主的。” 县令夫人轻吐一口气，端起茶碗酌了一口，面带笑容，缓缓说道:“那张三劫人之事既然是误会，我自去与老爷分说明白，撤回茶庄的封条。虽然是下人打闹，这也是你这做主子的不是，下人都要多加管教，休要再这样胡闹生事，惹得街坊四邻人心不安。以后你也经常来这里走动，有什么难事尽数说与我听，我家哥儿年岁与你相仿，多多来往，结一个伴如何？”轻言细语，宛如家中至亲长辈叮嘱孩子。 张启栋连连应是，又闲话几句，略略坐了坐，方带了王掌柜告辞离开。 在张启栋拿出一成抹茶红利的契约时，王掌柜已经是面如死灰，他想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这一段时间来，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呀？放着本来就是自家的金山不靠，自己去撞了一个头破血流，差点搭上了一家老的性命。 身子悠悠荡荡的王掌柜跟在张启栋身后出了县衙，浑然不觉前面那个少年郎正意气风发，脚步轻快，完全没有往日行动不便的模样。 等张启栋再回到柳街的院子时，已经是五日后的下午。已是五月天气，阳光越发灼热，明晃晃的太阳在没有树木遮挡的院，晒得人睁不开眼。站在院子中，一眼望过去左边就是红绡住的耳房，能看见青竹帘后晃动的人影。 张三从发现红绡逃脱后就躲起来，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回城，当街劫人，犯的可是重罪，等了几日却不见贴出告示捉拿自家和裕二。 鼓起勇气，昨天晚上偷偷潜回了张氏茶庄，想找王掌柜打听情况，讨要一些银钱再亡命天涯，不想被这几天守株待兔的张启栋逮了一个正着。 见到王掌柜平安无事，完全不用费口舌，张三也跪在张启栋面前痛哭流涕，赌咒发誓的投靠了过来，乖乖签下死契，做了大公子在本家的眼睛。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有了王掌柜和张三对本家的隐瞒，清辉的产业就完全掌握在了大公子手中。 “只是红绡那里……”张启栋拢起了眉头来。跟在张启栋身边的沈宝见大公子停下脚步望向一边，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耳房。 这几日他跟着福伯一刻不停的在外走访了周边城镇的茶商，对张启栋两日功夫就搭上了县令夫人做靠山，顺势收服王掌柜和张三，还得到张氏茶庄的暗账簿并不知情。 回来后才得知也是欣喜万分，福伯更是对着天就跪了下去，直说是大夫人在天有灵，保佑了栋哥儿做事如此顺利，如有神助。 其实他们都知道，如果不是红绡的抹茶，张启栋再天资聪慧，也变不出能轻松打开县衙内宅的钥匙，走不出太太布下的穷困清辉之局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4章 心结 看见帘里人影渐近，张启栋没来由的心里一慌，红绡身上伤还没有好，自己连提前说一下都没有就放过张三和王掌柜，虽有苦衷，对红绡也是不公平的，若红绡问起如何处置的，自己该怎样回答。 红绡掀起帘子，看见两人就晒在大太阳底下，不由一皱眉头，忙唤了两人进到檐下，又叫张安去准备热水，让一身大汗的两人沐浴更衣。想了想，又对正欲离开的张启栋说道:“大公子，一会到厅里来一下，我有事想与你商量。” 洗漱后，张启栋换了居家的宽袍长衫，黑亮的头发松松的挽了一个髻，一身轻松的步进厅里，宝哥早已坐在长条凳子上，呼呼的喝一碗绿豆粥，是红绡中午就用井水镇上的。旁边桌上还放了一碗，张启栋坐下，也伸手端了来，啜了一口，清凉爽口，毛躁的心情也平静下来。 看见张启栋放下碗，红绡递过一根湿布巾，张启栋接了细细的擦着手。 厅里一片沉默，宝哥儿放下碗，在凳子上不安的挪动着，涎着脸，大咧咧的说道:“红绡，你不是有话说吗？我跟栋哥儿回来还有事要商量，事还挺急的。” 红绡笑了笑，开口道:“知道你们忙，我才在厅里等着赶紧说了。” 转过脸对张启栋说道:“大公子，你们都忙着打理茶庄，不经常回来住，这里添了人口，大家同在一个院子，天气也热起来，女眷们进进出出的不方便。听说黄掌柜在城外茶园旁有一处庄子，我已请张安去问过，黄掌柜答应让我去庄上借住些时日。今日正好你们回来告知了此事，我明天就准备出城去。” 张启栋面上依然带着笑，神情未变，只是仔细打量了红绡一阵，看见了眼底淡淡的青色，知道是没有睡好。心里暗暗一叹，红绡还是生气了！也罢，总归是年纪，钩心斗角的事也不好解释，孩子赌气，想出去住几日也好。 遂对红绡道:“内外不分的住在一起实属无奈，这几日已经在城里买下一座院子，甚是宽敞，以后你就有一个独院居住了。福伯跟宝哥儿带了人正日夜赶工，重新布置修缮，还要移栽花树。若是你想出去清静几日，我自会安排妥当，把青萝紫烟带上，张安也随你去，有什么跑腿传话的事也有人使唤。” 几日前听到王掌柜带了家私投奔了大公子，红绡就明白了张启栋不会再责罚两人。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事业重过一切才是正常。现在张启栋才刚开始经营自己的天地，步步艰难，不容闪失，红绡只能受了苦，还得背了这黑锅。理解张启栋的无奈选择是一回事，平静的接受是另一回事，红绡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感觉万般委屈。 一味的善良忍让，不是万物在世上生存的法则。人也需要在事情面前适当的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底线。红绡也不是一个能习惯委屈自己的人，在逃难的途中也会抓住机会反击那些对自己心思不良的人。 现在表现这样的不悦态度，只是希望让张启栋在下一次选择做决定的时候，也能考虑一下红绡的心情，能提前告知一下，表示基本的尊重，而不是像这次一样，自己完全被忘记了是当事人。 红绡知道自己现在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一块鲜肉，要想保护自己不被吃掉，就要有强大的内心和健康的身体，不能像菟丝花一样事事完全依耐别人。 自己再过月就是1岁生辰，可能是以前家境不好，加上逃难受了损，养了这半年好歹褪去了些黄皮，身子骨还是太瘦了些。体质光靠药补是不行的，还得多运动健身，本想每天跑跑步运动运动，院人多口杂，也不想再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来，这一次受伤才更觉得一个健康身体的重要性。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尽量不去多想，只想趁现在年纪尚，日子还算安稳，寻一处僻静之处，把身体打磨好。说到底，这一世的红绡没有依仗，只能靠自己。那一世过得太匆忙，传说中甜蜜的爱情还没来得及尝过。 对这个时代的人还不了解，红绡对张启栋也是心有好感，但她有自知之明，不敢把庇护想象成爱情，万一自己只能是他的一个能出点主意的丫头呢，不敢把自己所有寄托在一个虚无的想象之上。 黄掌柜的家里，掌柜娘子叶氏正坐在睡房的妆台前，卸下满头的珠翠，桌面上放着一柄刚取下的金步摇，银丝绞成的流苏上缀着几粒米粒大滚圆的珍珠，色泽圆润，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柔和美妙的光。 黄掌柜已经换上就寝的中衣，衣带松松的，大敞着胸口，斜靠在床头的软枕上，一脸痴迷的看着自家娘子那丰腻的腰肢，嘴里说道:“张公子的婢女想到城外庄子上借住几日，我已经答应了！明日你去柳街的院里接一下，送去庄子上，马车我已经定好了……” 还未等他说完，叶氏已经气恼的把手中做工精巧的黄杨木梳重重的拍在妆台上，回过头，用一双美目瞪着黄掌柜:“张公子跟我家合做生意赚了银子是没错，可是你已经把院借给他们，分文不收。怎么现在又盯上你城外庄子了？那可是我娘家与我的陪嫁。上次让我带了那婢女添置新衣，已是给足你面子，现在要我对一个婢女又是接又是送的，说起来左不过是一个生意往来，犯得着你如此看重？张公子但凡有一点事，你就要跑前忙后的，又是何苦，银子也没见你多分一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5章 庄子1 看着自家娘子又从妆匣中取出一个瓷瓶，心翼翼的从里面挖出一些面脂，细细的涂抹在白皙不见一丝皱纹的脸上，黄掌柜知道，那是尚品坊的面脂，一瓶就要十两银钱，够家里买进五个下人了，黄掌柜不觉一阵肉疼。如果不是抹茶赚来一大笔钱，不说娘子衣柜里已经装满的新衣，妆台上大大一溜摆开的瓷瓶，就是匣子里的各式首饰也是添置不起的。 叹了一声，黄掌柜正想开口再劝说叶氏，却见叶氏已经敷好面，脱去身上的亵衣，只穿了一个肚兜走了过来，大红的肚兜上绣着一朵并蒂莲花，两片花瓣巧妙的托着两团丰盈，随着步子的走动，上下轻颤。 黄掌柜只觉得口干舌燥，伸手对着那轻摆的腰肢就揽了过去，叶氏一巴掌打开那怪爪，娇嗔道:“我知道你跟张公子合营才挣了这些银钱，那庄子你想怎么做就由你安排，不过那婢女我却不伺候，要去接送就你直接去，休要使唤我，不过是张公子的通房丫头而已，看那姿色，只怕以后连一个姨娘都当不上。” 见叶氏答应借出庄子，黄掌柜已是心花怒放，一把抱住柳腰，随手息了烛火，口中应道:“好，我去就我去，就不麻烦娘子贵体了！不过，你刚才可说了:要由我安排的。。。。。。。 第二日一早，黄掌柜亲自赶了马车到柳街，红绡等人已经收拾好包裹，看着三个女孩坐上了车，黄掌柜对送出门来的张启栋道:“大公子放心，我会吩咐庄上照顾好红绡姑娘的，那里清静，倒是一个养伤的好地方，离城也不远，公子手边事物忙完，随时可以去接红绡姑娘的。” 张启栋也对黄掌柜拱手一礼:“有劳黄兄了！有黄兄帮忙，我自是放心。” 抬眼向车内望了一眼，见红绡精神倦怠，正闭眼靠在青萝肩上养神，嘴唇动了动终未出声，只是回头对跟在车旁的张安道:“安子，做事上心些，有什么事都要赶紧找人回城通报，新院子建好，你们就回来。” 张安连连应是。 到了清辉已几个月，红绡都没有出城游玩过，现代时病了几年，养成她喜静不喜动的性子，在城里除了跟大公子等人上街几次，其余时间也不想上街闲逛，平日里除了做抹茶，就是与大公子下围棋，习字读书，偶然做做女红，给自己缝上几套简单的衣裙，每一天的时间也是排得满满当当。 马车出了北门，正是张三劫了红绡走的方向，当日躺在车板上看得不真切，现在才发现，城外十里都是平坦的坝地，难怪张三要一个劲的往窄路走，那是想进山。田坝中间是成片的竹子，竹林里，露出几处矮墙低瓦，却是几户人家聚居在一处。田埂重重，阡陌纵横，各色庄稼长势喜人。 清辉的山多是丘陵，山势不险，也不高大，低矮的山丘连绵起伏，山上有上百年的老茶树，树冠高大，树干苍劲，需要几人合抱，枝繁叶茂，生机勃勃。更多的是经过精心修剪，整齐划一的茶丛，像绿色的玉带环山而栽，层层向上。各个山脚低凹处，就是零星分布的各家茶园茶厂。 黄掌柜的庄子就在平坝边缘的山脚下，很的庄子，只有五户佃农，租种了周围二十亩地，没有种粮食，而是种了各类瓜果蔬菜，供给城里人家和山上茶工们食用，一年辛劳，也能挣得一家温饱。 麻雀虽五脏俱全，五户佃农也有一个庄头，他家儿子胡勇在天然居作伙计，已经定了婚事，正要年底成亲，家里有一个妹和父母，种了几亩菜地。黄掌柜就把这处自己去茶园时偶尔来歇脚的院子托付他家打理，胡妹手脚勤快，把这个农庄别院收拾得干干净净。 庄上别院跟柳街的屋子格局一样，一溜五间的青砖瓦房，只是地处城外，院子更大一些，没有了高高的院墙，而是一圈竹篱笆墙，内外通透，放眼望去，能看见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山。篱笆墙上已经爬满了牵牛花，阳光下，盛开娇嫩的花瓣像姑娘们五彩的裙琚，微风拂过，颤出一层层的花浪。 屋檐下，是一丛竹林，竹叶婆娑起舞，沙沙作响。竹阴下是一方的石桌。篱笆墙边，还有一眼井，石条砌成的井台，已经长出厚厚的青苔。另一边的檐下是一架忍冬花棚，一簇簇对称的两朵花一白一黄，高高的挑在藤蔓的枝头上，清幽的花香阵阵袭来，沁人心脾。红绡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里。 青萝，张安两人从车上搬下箱笼包袱，进屋布置床榻摆设。 黄掌柜去寻了庄头两夫妻过来，让他们见见红绡。庄头有四十岁，常年在日头下劳作，晒得皮肤黝黑，看上去也是忠厚人家，见主家吩咐，自是满口答应，让红绡想吃什么新鲜的瓜果蔬菜，尽管吩咐。 紫烟从怀里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里面沉甸甸的装了几百文钱，对胡庄头说道:“我家姑娘要在这里住上些时日，平日里不喜欢有人进庄子上打扰，还望胡庄头能多加照拂，这里是五百文钱，请庄头收下打些酒吃。” 又拿出几尺花布和几朵绢花递给庄头娘子:“胡大娘，这是送给大娘和胡妹的，多谢妹栽种的花草，我家姑娘很是喜欢。”才见面就得了这么多赏赐，庄头夫妇笑得合不拢嘴，千恩万谢的离开。 等到随车带来的米面粮油一一放进厨房，黄掌柜对张安再三叮嘱才架车离开。 青萝和紫烟也是会做吃食的，先把带来的药给红绡在灶台上煎上，两人就在厨房里忙碌开了午食。 红绡无事，在院子里沿着篱笆墙慢慢踱步，活动身子。张安一桶桶的从井里打上水来送到厨房去。看着厨房上空升起的袅袅青烟，红绡感觉天地静寂，只有挟着花香的风撩动发丝。岁月如此静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6章 庄子2 先在竹林间缓步行上几圈，待手脚活动开，红绡站立在忍冬花棚下，面相东方，吸气，吐气，缓缓吐纳，平静心情。开始练习八段锦，这是在现代时跟着医院的医生学习的，有健体强身的功效，为了康复的希望，下过一番苦功。 ‘两手托天理三焦，左右开弓似射雕。调理脾胃须单举，五劳七伤往后瞧；摇头摆尾去心火，两手攀足固肾腰。攥拳怒目增气力，背后七颠百病消；’ 八段锦的要诀在于放松，沉肩堕肘，全程呼吸绵绵，呼气时气沉丹田。 叩齿，鼓耳，用十指梳头，掌心揉面，搓耳轮，揉腹，搓腰，半个时辰方才结束。 青萝，紫烟跟着红绡这些天，还没有看见过红绡做这些动作，似功夫非功夫，慢悠悠的。不敢过来打扰，跟张安都站得远远的看着。 见红绡停下动作，向她们走来，紫烟忙抓起手边一件外衣奔过去，见她身上衣服已经湿了，鬓角淌着汗珠，面上泛着潮红，双眸湿漉漉的，像要沁出水来。整个人都像多了一丝精气神。 红绡披上外衣，又沿着篱笆墙缓步走了一圈，待身上汗干，方才进屋饮下汤药，进了早膳。 刚坐下取出纸笔，准备给自己设计一套早上锻炼时穿的窄衣短裙。在柳街被劫时那套已经破了，那样式出现在这里也不合适，现在身边多了巧手的紫烟，一定要重新搭配一套漂亮又实用的。 正在头痛间，青萝进屋回禀道：“姑娘，胡庄头家的妹送菜来了。” 胡庄头的女儿年纪比红绡还，十二岁，经常跟着父母下地干活，让她体格健壮，比红绡个子都高，脸红仆仆的。拎来了一竹篮子新鲜的菜，嫩嫩的白菜叶子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昨日她娘带回来几朵绢花，那是她早些时日进城看望在天然居做工的哥哥时，在那些脂粉铺门口看到过，梦里都想拥有一朵，没有想到，眼前的几个大姐姐就送来了，喜得她戴在头上就不肯摘下来，被胡大娘一顿好骂，只留下一朵绢花给她，其他的都被她娘锁进床头箱子里，要留过未过门的嫂嫂。 好歹还有一朵是自己的，胡妹也是高兴的，不用胡庄头吩咐，天一亮就起床下地，巴巴的就送了菜来。 姑娘眉眼含着兴奋，脸上满是羞涩，红绡笑着叫她进了院子，青萝已经接了菜篮送去厨房。胡妹害羞的用两手绞着身上葛布大褂的衣角，站在红绡面前不说话。眼前的姐姐比自己还矮一些，虽说是笑眯眯的，但两个眼睛黑漆漆的，好像能看到自己在想什么，比自家哥哥唬人还厉害。 紫烟按红绡的安排，打开旁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些昨日从城里带来的点心，放在院子里的石桌子上，有压了桃花瓣的绿豆糕，有元宝一样的糖酥。 红绡知道胡妹还没有吃早饭，就招呼她坐下吃点心，香喷喷乖巧漂亮的点心早吸引了妹的目光，一边吃，红绡一边问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妹一一答了， 看着吃得欢快的姑娘，红绡也笑得开心，吃罢！红绡交代妹明日又来，接过空篮子的姑娘笑得眉眼弯弯，蹦蹦跳跳的走了！ 下午照例要午睡一会，再起身看一会书，写上一篇字，晚饭后又沿篱笆墙走上几圈。 张安见红绡特别喜欢这篱笆墙，趁着下午红绡在屋里写字的空档，从胡庄头家找来工具，跟青萝两个人把篱笆墙边重新平整过，铺上一层石板，这样下雨想出门走走也不担心泥土污了鞋袜。 青萝力气大，很多时候张安都只能在旁边打下手，两个人都不是偷懒耍滑头的，做起事来配合默契，不过一下午功夫，一条石板径就出现在墙边，让晚上散步的红绡的惊喜了一把，对两人夸了又夸。 待在这花香鸟语的庄子上，每天的散步和练功，加上两个婢女不间断的汤药，才几天时间，红绡就感觉身体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手脚也轻快了许多。 这一日，好似要下雨了，午后的室内已经闷热起来，红绡就抬了桌子，坐到忍冬藤架下写字，练习了几个月的毛笔，早已不是当日的狗爬字。 张启栋找了一本簪花楷的字贴让她描红，勤练不辍，也有些字形出来了。紫烟端了一盏茶过来放在桌上，因为在喝药，怕茶解了药性，这段时间，红绡喝的都是白开水，戏称“白茶”。 紫烟放好茶碗，把铺了一桌的纸张理了理，对红绡道:“姑娘身体刚刚好转，还是少写几张，别累着了！” 红绡放下笔，揉揉有些酸痛的手腕:“才懒了几日功夫，写这几个字就觉手酸了，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三日不练手少，三天不唱口生。” 紫烟疑惑的道:“”姑娘，这是哪里的老话？我怎么重来没有听人说过，真的好有道理呀！我三天不摸绣花针，也会觉得手生呢！” 红绡没有想到，这样一句大白话这里竟然没有人说过，不禁有些哑然，掩饰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是我祖父生前说过的，我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俗语。” 正待放下茶碗，一阵风吹过，从花棚上落下一物，飘飘荡荡正好掉在还没有来得及盖上的茶碗里面，紫烟哎哟一声叫了起来:“哎哟！花梗掉到茶碗里了，姑娘，我马上去换一盏来。”说完，伸手就准备取走这盏被弄脏的茶水。 红绡没有出声，一抬手，制止紫烟取茶碗的动作，只是定定的望着那茶碗出神，茶碗里，一朵已经枯萎的忍冬花静静的飘在清澈的水上，干枯的花瓣被浸湿润，得到水的滋润竟然褪去暗淡，回归了一些它鲜艳时骄傲的黄色，衬托着白底青瓷的茶盏，分外妖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7章 花茶1 红绡收拾好了狂喜的心情，不动声色，只是吩咐紫烟把手上的茶盏倒掉，再换上新的来。 晚饭后，红绡单独找来了张安，俩人密谈了一会，红绡写了一份清单，交给张安妥当收好，不是红绡不愿意信任紫烟青萝，在花茶加工还没有准备好之前，不想费那口舌解释，搞得人尽皆知。张安是亲自做过抹茶的，知道在新品做出来之前的煎熬，不用红绡吩咐，他也会保守秘密，守口如瓶。 第二日一早，红绡照例先散步活动身子，再站在忍冬架下吐纳练功，张安顾不上吃饭，搭了胡庄头进城送菜的驴车，青萝只来得及塞过去一张饼，就心急火燎的走了。紫烟看出红绡跟张安俩人有事，也不敢多问只是更加尽心的照顾好红绡的饮食起居。 白天，红绡也不写字读书，带了紫烟开始改制方便活动的窄袖衫，还有罩衫。紫烟已经给红绡做过一套，专门在早上练功时换上，现在又要做，只以为是一套练功服不够。红绡让量了紫烟和青萝的身量，方知大家都有份，连张安的那一套都没有忘记。 不需要绣花，三人齐动手，在紫烟的带领下，只花了一个上午，三套简单素色的裙衫就做成了。上身是交领窄袖宽身长衫，在右边身侧用宽带打的垂花结。下裳是红绡设计的改良版阔腿裤，长衫掩过腰际，站立时宽大的裤腿层叠垂下，像一条贴身的百褶罗裙。行动处，裤腿也不牵跘，抬腿迈步很是爽利。 紫烟第一次看到图样时，险些惊掉下巴，连声称赞:“姑娘真是巧心思，这样打扮做事时就不用顾忌裙摆，的确方便，用腰带扎上，再在衣边镶上花边彩带，也会十分亮眼的。虽不能穿出去，在家穿着也是舒服自在，我一定再给姑娘做一套最好看的。” 三套衣衫做完，红绡又找出布来做了罩衣。以前针线坊做的几套都留在了柳街。幸好是紫烟想多给红绡做几套衣服才带了布料来。 张安回来时，驾了马车，同来的还有宝哥。一看见迎出门来的红绡，刚刚跳下马车的宝哥就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哈哈一笑:“黄掌柜的这庄子可真养人，才几日功夫不见，红绡好像长高了，人也精神了！” 又故作哀怨的叹着气:“红绡，我也想来住上几日，轻快轻快，这些时日，不是东奔西跑的，就是监工新房子的，看看，看看，宝哥哥我都累得脱了一层皮了！唉！我好羡慕你呀！” 一阵玩笑，逗得院子里的人都笑起来。红绡看到这个经常逗自己开心的活宝，也是喜欢。见他虽没有夸张的脱了一层皮，的确黑瘦了不少，浓黑的眉毛衬得眼睛炯炯有神，经过几个月奔波的磨炼，加上福伯细心调教，现在的宝哥蜕去往日青涩莽撞的外表，显得沉稳干练了许多。 在外人称“掌柜”，一个普通店铺的掌柜都在前面缀上姓氏，只有手握几家店面实权的大掌柜不用带上姓氏，宝哥现在是掌柜，他的前途就不言而喻了！ 张安从马车上卸下红绡清单上所需的物件。竹筛，木楸，一些晾晒茶叶用的竹帘竹席，还有几顶尖尖的竹笠。其他东西张安还能猜测出用处，只是这戴在头上的竹笠不知何用，难道红绡要亲自上茶山采茶去？大公子知道了是绝不会答应的。 宝哥从车上取下一个大大的包袱，拎在手上，跟着红绡进了屋，紫烟进来给二人奉上茶水。 红绡让青萝取来新买的竹笠，又拿出宝哥带来的黑色轻纱布料，让紫烟用黑纱沿竹笠的边缘缝上一圈，戴在头上，黑纱垂下，把头脸遮住得密密实实，在大太阳下也不担心晒黑皮肤。这个时代民风开放，大姑娘媳妇一样可以大方的出门上街，不用什么密笠遮面，这样的帽檐还没有人戴过，几番摆弄两个丫头明白了怎么做，拿了东西出门自去忙了！ 宝哥悠闲饮着茶，也不答话，笑眯眯的看着三个女娃一阵连比带划，待两个丫头退下，方才收起笑容，正色对红绡道:“红绡，这里条件简陋，住得可习惯？两个婢女可有不听话之处？这两个婢女是福伯精挑细选买来的，规矩也是懂得，若是敢对你不好，栋哥儿也说过了，直接换人。你不用担心什么，随便使唤就是。” 红绡知他是关心自己，也认真答道:“这里虽比不上城里采买方便，但也足够生活所需，柴米油盐都是不缺，张安对这些很是上心。紫烟青萝也是尽心照顾，很是体贴。只是少了大公子的那些书看，还有些不习惯。” 宝哥呵呵一笑，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伸手打开桌上的包裹:“栋哥儿早就料到你会无聊，又在城里书局里寻得几本好书，还有一本字贴让我一并带了来。栋哥儿还说了，不许你偷懒，他过些时日忙完了，会来看你。” 说到这里，宝哥停下话头，看着红绡道:“红绡，别生栋哥儿的气，他也是没有办法，你被张三劫走，也是误打误撞，本来他们是准备劫栋哥的。本家太太步步紧逼，栋哥儿如果不能尽快在清辉站住脚，太太那里不知道还要耍出什么手段，只能忍下，饶了王掌柜跟张三，收为己用，靠他们瞒过本家那边。 我们都知道，有了今天这个好的局面，全依靠你的抹茶。栋哥儿也想一起来看你的，事太多，他新掌张氏茶庄，所有生意往来的客户都要拜访走动，天然居的抹茶也让人知晓了是栋哥儿的手笔，还有县令夫人的干股在里。都赞栋哥儿是一个能做大事的，那里也是人来人往，应接不暇，有时候两边客人都要见栋哥儿，真是分身乏术。忙得焦头烂额。”宝哥絮絮叨叨的抱怨着，却笑得两眼精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8章花茶2 红绡给了张启栋抹茶的方法做武器，张启栋给了红绡靠山做容身之处，两人就是一条船上同舟共济的，有甜头一起尝，有风险就得一起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生气也只是表明态度的一种方法而已。 红绡想了想，对宝哥道:“我想做花茶的事暂时不用对大公子说起，他现在要做的事很多，不需要还挂心这里，还是等花茶有了眉目再告诉他。” 宝哥道:“你有吩咐过，张安就只告诉了我，栋哥不知情的。只你们几人，做得过来吗？是否要添些人手？如果有什么需要，让张安来告诉我一声便可，这架马车是新添置的也留下给你使用，张安在本家就会驾车。” 大公子跟宝哥虽是男人，却能给与自己事无巨细的关心，红绡心里也是暖暖一片。想起天然居的抹茶，红绡一边想，一边思虑着说道:“夏季茶叶品质下降，也能做出抹茶，让黄掌柜加强茶树追肥管理，尽量提升鲜叶的品质，延长遮光时长，春茶遮了二十天，夏茶就需要一个月以上，采摘前几天不能淋雨，这样做出的抹茶可能口感上会比春茶的差一些，但是利润上也会高过普通绿茶。至于如何售卖，你们与黄掌柜商量着办，我对生意上是不懂的。” 宝哥认真的听着红绡的每一句话，待红绡说完，还自己复述了一遍，生怕有一点遗漏的地方。 一切都好之后，才抚摸自己的心口笑到:“还好现在我已经学了看账本，脑子也灵光了许多，若是以前，只怕一句也记不住。可还有什么要给栋哥儿交代的，听你一说，此时我这心跳得厉害，想尽快回去，时间一长怕忘记了。” 红绡知他是心急想跟黄掌柜商量，该交代的都说了，也不再多言，拿出一个早准备好给张启栋的信封。宝哥接了，放进怀里，让张安驾车送了离开。 以香花入茶，古已有之，明代朱元璋的儿子朱权就喜爱琢磨风雅事，他在《茶谱》一书里记载描述了“隔花熏茶”之法，“百花有香者皆可。当花盛开时，以纸糊竹笼两隔，上层置茶，下层置花，宜密封固，经宿开换旧花，如此数日，其茶自有香气可受。”但也只是极少数人玩乐而已，一直到清朝才在福州出现规模的花茶茶厂出现。 这个时代在历史上没有记载，好像是时间走着走着在哪里转了弯，缺失了，有着很多唐宋的文字服饰，风俗习惯又有着很大的不同。给与了女子极大的自由和权利，出行不用遮面避人，可以顶门立户，没有宋代的礼教束缚，但是也失去了很多灿烂的文化，生活也单调了许多。 制作花茶的原料红绡已经想到了，茶坯就是宝哥儿专门带来的上品春茶，花就是上次被张三所劫时看见的木家庄那片茉莉花。 寻了一个时日，带了一包点心，一匹夏布，红绡跟着青萝张安，驾车去了木家庄，一则感谢搭救之恩，更主要的是买下茉莉花。 还未到木家，花香就铺天盖地的袭来，挑逗着人的每一根神经，令人陶醉。穿过树木组成的矮墙，看见的就是一大遍雪白的茉莉花正在肆意的开放，走得近了，花香更是浓郁得化不开。 木家娘子穿着青布罩衫正站在茅屋的檐下，摆弄着木架上的什么，眉头紧锁，瘦消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上次在檐下洗脚的木青蹲坐在台阶上，低着头，正用一根草棍拨着泥地上的石子，院里有着两个大活人却是静悄悄的，气氛压抑。 见有来人，两人齐齐望了过来，木青只觉得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子很是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木家娘子也是一脸迷茫。此时的红绡一身素色香云纱的交领襦衫，下系一条藕合色长裙，衣带飘飘。头上是双环垂鬓的垂挂髻，发环的根部点缀着两朵翠玉镶成的花，额上整齐的流海显得两眼黑亮溢彩。 见木家娘子望着自己楞楞出神，红绡微微一笑，走近一步道：“大娘不认得我了吗？几日前我迷了路受了伤，还多亏你家搭救，才让我主家接回去。这些时日一直在家调养，未能亲自上门道谢，还望大娘见谅。” 听红绡这一说起，木娘子才认出是谁来，眼前这个干净清爽的姑娘，哪里有半丝当日狼狈不堪的模样，慌忙招呼众人进屋避避日头，房间，又叫儿子陪了张安去隔壁屋里说话。 红绡接过青萝手上捧着的布料和点心，亲自送到木娘子面前说道:“一些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大娘收下。” 木娘子赶紧在身上把手蹭了蹭，才喜滋滋的接过，不过是收留几个时辰，儿子跑腿传一句的事，当日就接了一笔酬劳，今日又得了答谢，真是做善事不会亏，好人有福报呀！ 红绡走到檐下，见木家娘子刚才摆弄的竹箩里，放着一些用丝线连起来的花串，看得出来每一朵花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大一致。丝线恰恰穿过花萼下部，戴在颈上，形成漂亮的圆型。估计摘下也有段时间了，白色的茉莉花瓣已经开始发黄变焉，不由问道:“大娘这是拿去卖的吗？已经是午后了怎么还放在这里？” 木娘子爱惜的抚过花串，叹道:“今年茶叶收成不好，城里店铺生意也差了很多，连带着香花都比以往难卖。今日早上一家人串的半箩花串子，在街上转了半日，还能剩这么多，也只能怄肥了！” 红绡捡起一串花链，放在鼻下，色已衰，香如故。“大娘，这茉莉花我买下了，隔一日过来摘一次，就按市价给银钱，大娘可愿意？” 木娘子还没有听明白，笑着说:“你一个丫头能要多少，这里的送你玩，也不要钱，跟你一道来的那个叫青萝的丫头也分两串。” 还未等红绡解释，一直沉默的青萝笑了，大声说道:“木家娘子，红绡姑娘说的是买一大篮子，隔一日就要来摘一篮，谁稀罕你这几串。” 被青萝这大嗓门一吼，木娘子才回过味来，惊讶的问红绡道:“她说的是真的？你们不是买几串，而是要买一篮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9章花田 屋外的木青也从张安那里得到消息，奔进屋来，差点把出去叫人的木娘子撞翻在地。还好做惯农活的木娘子身子也结实，忙一把扶住门框稳住身形，顾不上责骂莽闯的儿子，连声说道：“青子，快去花田里叫你爹回来，别在日头下晒着太阳生闷气了。”木青应一声，转身跑出院子。 木娘子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两个姑娘，自己一高兴起来忘了形，当着外人的面揭了自己男人的短，也有些讪讪的，红着脸出去寻装花的篓子。 屋里桌上的粗陶罐里有些茶水，红绡刚想自己倒一碗润润喉，青萝忙喊道：“姑娘，我这里有水，你身子还没有好，不能喝茶。” 只见她从一直提着的竹篮子里，取出一个尺高长颈口的瓷瓶，瓶口还罩着一个杯，打开瓶口的木塞，把瓶中的水倒在杯里，递给红绡。红绡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甜丝丝的加了蜂蜜。 “这是紫烟的主意？”红绡问。 “是呀！紫烟心细，怕姑娘渴了饿了，不好吃外面的东西，就准备了润喉的糖水，这里还有姑娘爱吃的葱油薄饼，姑娘这时要吃一个吗？”青萝一边说一边从篮子取出一个油纸包裹好的饼。 红绡摇了摇头：“不用，一会让别人看见不好。”这几日来心情好了，身体好了，肚子也容易饿了，紫烟就备了这些可以填饱的干粮随时吃，连出门都不忘记带上。 大家已经相处了一些时日，两个婢女知道了红绡的一些性情，平日里温温和和的，也没有一般大户人家姑娘的娇惯脾气，茶水饭菜从不挑剔，做什么吃什么，衣衫首饰也是任由紫烟安排。 听柳街的厨娘说，这个红绡只是大公子来清辉时，半道收留的一个逃难的孤女而已。除了第一日看见她们会时时走神外，以后被伺候起来都从容自如，毫无半分扭捏，不过终不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有什么事情除非婢女们抢着做，能自己做的也不主动唤人。 不到一刻钟，木家能做主的回来了，也不知是晒狠了，还是激动，一张黑脸泛着红光，木朗带着喘气问道：“姑娘要买茉莉花，可是黄掌柜需要？我明天给他送过去就是，大热天的不用麻烦姑娘跑来跑去。” 红绡避开话头，从荷包里倒出一枚银角子放在桌上：“木大叔，这些银子够买多少茉莉花？” 木朗一怔，随及苦笑道：“一串花才一文钱，姑娘这些银子够买我这一地的了” 木家娘子已经拿来了竹篮竹娄，见自家男人在说话，就站在一旁，看着桌面上的银子两眼放光，心里想着:有了这些银钱，加上以前存下的，今年冬下就能把茅草屋翻修一下，还能添置进几件物件。 大周的男子过了二十再娶亲不算晚，不过总得提前定下亲事，青子已经年满十六，拾掇好房屋就开始相看姑娘，再攒上几年钱下聘，二十岁就能成亲，自己夫妻俩就青子这一根独苗，能早早的抱上孙子才是安心。 花田里，阳光下的茉莉花白得耀眼，像一片白云浮在绿海上。行走花间，浓郁的花香把人浸透了！ 红绡顺手摘下一朵饱满得几欲裂开的花蕾，这花马上就要开了，摘回去就可以窨，不用耗时等待花开。又摘了一朵刚刚盛开的茉莉花，浓烈的香气如有实质。 茶坯早准备妥当，一齐摘下，红绡也不担心花香流失。还是花骨朵的也要摘下，现在还没有十足的经验制花茶，正好可以分批窨制试试手。 打定主意，红绡给众人看了需要的花品，时间不等人，拖得越久香气流失得越多。木青拎了一个大篮子，选了一垄最长的花沟就摘了起来，木家娘子也紧跟着下了地，两人摘花动作熟稔，只看见两手翻飞，眼到手就到。 木朗也是做活的行家，就连摘花这样细致的活计也是不弱。见木家的人都开始干活正值午后，日头最毒，红绡跟青萝也戴了罩上黑纱的竹笠，把头脸包得严严实实。寻了最近的沟垄走进去，蓦的惊起一群粉蝶，花香蝶舞，白云绿叶。 花田的四周有几棵大树，华盖避日，树阴下红绡在分捡着采来的花，她只在地里待了一个新鲜，就被青萝和张安硬拽回树阴下，怕她一个人闷得慌，才允许做一些手面上的事。 红绡就着篮子，择去茉莉花的叶梗和杂物，只留下绿色的花萼跟花柄，又把不同花期的茉莉花分开。 青萝提着一个筐走了回来，坐到红绡身边，伸手揭开罩面的黑纱，露出一张塌鼻厚唇的脸，宽宽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她顾不得擦汗，轻轻把篮子放在地上，对红绡说道：“姑娘，好多的花呀！你看，堆在一起真是好看，我摸都不敢摸，生怕一指头捏坏了。” 刚刚采下的花蕾含苞欲放，雪白剔透，肥硕而饱满，松散的装了半篮。红绡解下自己腰上系的汗巾子塞到青萝手中：“擦擦，看你汗水把头发都打湿了，回去紫烟看见了，又要罚你泡半个时辰的澡。” “嘿嘿，我不怕，泡着还怪舒服的，姑娘，你的法子还真的好，我现在就是出了汗，身上也不像以往那么黏乎乎的了。” 青萝被人嫌弃，除了她长得不好看以外，最大的毛病就是出汗后身上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天气渐渐热起来，青萝怕被人发现再被嫌弃，每天两次的擦身换衣也掩藏不住，还是被同屋住的紫烟知道了，改擦身为泡澡，也不再近身伺候红绡。 到了庄子上，红绡看见满架的忍冬花藤，才想起忍冬具有清热解毒，疏风通络的功效，对皮肤病很有好处，于是每天青萝的泡澡水里就加上了熬有忍冬藤的药汤，时间也延长到半个时辰。如今看来，效果不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40章 窨花受累 已经裂开的花朵马上就需要窨茶。在一间特意收拾出来的空房里，红绡一个人穿戴整齐在里面忙碌起来，首先放进已经备好的茶叶和鲜花，在地上放了一张竹席，竹席上均匀铺好一层花朵，又在花朵上盖上一层干燥的茶叶。摊平，于是如此反复，一层花朵一层茶叶的叠堆起来，最顶上用茶叶盖了，防止花香外扩，然后再用翻耙将花堆轻轻推开，让茶叶和花朵充分拌和均匀，开始漫长的窨花。 湿润鲜活的花瓣缓缓的吐出香气，在湿气的裹挟下渗透进干燥的茶叶中，干燥的茶叶也贪婪的时候吸收着浓郁的香气，直到茉莉花吐尽最后一丝芳华。 静置窨花需要长达五个时辰，同时需要精确的控制温度和水分，已经半夜，红绡依然守在花堆旁，不时地用手伸进花茶堆，用自己体感去感受它们的温度，太高了会把花瓣烧黄，气味浑浊。就要扒开花茶堆，散热降温。如果摊开太久，又会让干燥的空气过早吹干花瓣，花蕾闭合不开，吐不出香来。 反反复复的堆起，又把花堆扒开，折腾了一宿，终于到了可以收工的清晨，剩下的事就是用筛将茶叶和已经消耗掉大半花香的茉莉花分离开，把茶叶拿去烘焙，重新降低茶叶中的水分，等待第二次窨制。窨过茶的花，失掉了香气，就成了花渣，只能被丢弃，制成100斤高档花茶，弃掉的花渣重量至少00斤以上。 熬了一宿的红绡只感觉头重脚轻，浑身软绵。强撑着回到自己的卧房，也顾不上换下罩衣，端起桌上的茶汤一口灌下，透心的凉刺激得人一哆嗦。手一软，茶盖敲茶碟，咣当落地。眼前一黑，人就晕倒在桌旁。 悠悠然，睁开酸涩的眼睛，头疼欲裂，太阳穴突突乱跳。红绡忙又闭眼，开口唤紫烟。喉间只听到咝咝喘息，沙哑干涩。 此时，门被人轻轻推开，一声轻呼，脚步声到了床前:“姑娘，你可醒了！”是紫烟的声音。红绡依然闭着眼，点了点头。一双手伸了过来，托起她的上半身，腰后塞进来一个软枕，人就斜靠在了床头上。 紫烟拿了一方绢帕铺在红绡胸前，一个勺子递到了唇边，酸酸甜甜的，是加了蜂蜜的梅子汤。饮过几勺，干涸的嗓子眼被润过，才找回一丝声音。 红绡低低的问道:“紫烟，现在是什么时辰？” 紫烟看看屋角的沙漏，是申时末。“姑娘，已经是申时末了，你一睡就是一天，吓死奴婢了。张安一早就从城里请来了郎中来瞧，只说是姑娘素来体虚，昨儿白日里受了暑气，夜里劳累又没好好休息，被饮下的凉茶一激，气血凝滞，这才昏睡过去。只要醒来，好好调理几日便无大碍了。还开了几剂消暑散郁的方子，我已熬在灶上，这就给姑娘取来。” 红绡不由皱了眉，又是汤药，从受伤开始，这一月每日都会喝药，整个人像侵在了药渣里，连呼吸都带着苦味。好不容易在庄上感觉身体好些，不想一晒一累，还是没有扛得住，又病倒了。 看来还得加把劲好好打磨筋骨，上一世是病死的，她可不想千载难逢的再活一次，也落得一个早早的病死，或者半死不活的缠绵病榻。 待红绡喝了药，漱过口，紫烟又取来水给她净面梳头，重新换了加糖梅子汤上来。夕阳的余辉斜斜的照在窗台上，透过新糊的窗纸，映得整个屋子昏黄一片。 清洗过，红绡感觉头疼缓解不少，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想起昨日忙活的东西，开口问道:“紫烟，青萝呢？” 半刻不见旁边紫烟有应声，转头望去，只见紫烟双眼含泪，“咚”的一声跪在床前。 红绡心里一惊:青萝出事了？难道有人像张三一直盯着我，发现花茶的秘密，把青萝抓走了？这才一夜功夫，不可能有人知道才对。 “到底何事？”红绡一急，声音更觉沙哑，语不成句，竟只是勉强吐出几个字来。 紫烟慌忙站起身来，捧了甜水让红绡饮了。红绡不再开口询问，只是直直的盯着她，那双平日里沉静无波的似水眸子里，此时已隐隐起了风浪。 紫烟低头，又猛的抬起双眼，坚定的望向红绡:“姑娘，奴婢没有得到姑娘允许，自作主张进了茶房，帮着张安青萝筛茶分花，不敢隐瞒，还请姑娘责罚。” “哦！你哭，是怕我责罚吗？”红绡想，自己有些明白刚才紫烟下跪的原因了。 “不是，奴婢不是怕姑娘责罚，是怕姑娘不相信奴婢。” 紫烟再次跪了下去，好看的桃花眼中浮起一层雾，声音里也带上了惶恐不安:“姑娘前几日与张安商议事情，奴婢无意中听到‘木家庄，茉莉花’这几个字，也不敢询问。 昨日青萝陪了姑娘出门，带回一些花来，自己熬夜做事，也不要人帮忙，生生把自己累倒。平日里姑娘就很少开口使唤奴婢近前伺候着，只想是姑娘不习惯有人时时在跟前。如今，有事也不让奴婢做，甘愿自己受累。究竟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让姑娘嫌弃了，还请姑娘能指出来，奴婢一定改了。” 红绡哑然，不能怨紫烟多想，是她自己没有一个做人主子的觉悟，红绡虽是不排斥别人的日常照顾，明白这是人家的工作，下意识里却没有心安理得的享受伺候的习惯。能自己做的，顺手就做了，端上的饭菜可不可口，递来的茶温是否合适，红绡都没有放在心上过，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并且，紫烟青萝已经做得很好了，她无从挑剔。 做花茶是她时候听人闲聊做过玩的。现在真正做起来还没有经验，每一步都还是摸索，必须亲力亲为，万一做不成，不想有人在旁边陪着自己白耗功夫。 等以后做成了，需要增加人手，需要技术保密，自然是张启栋该操心的事。但是，她忘了，这里是没有人权的时代，签下了卖身契的奴仆，就是主家生产生活的工具，不听话了，不能用的了的工具，下场一定不好。 如今，红绡撇开奴婢不用，自己动手做事，落在别人眼中，那就是奴婢不好用，或重新调教，或卖掉换一个，奴婢的下场只有其中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41章 主仆通心 留在家里的紫烟更是恐慌意乱，她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再被以前主家的老太太调教得一门心思只为主子活。照顾起人来事无巨细，60度无死角，性情温和，容貌出众，这样一个可人儿，却被几个不成器的公子给惦记上了，有老太太护着还好些，老太太一离世，几个爷心里就蠢蠢欲动，几个奶奶恨不得要了她的命。她就成了浮在水面上的无根草，随便一只手，轻轻一拨，就把她推到了深渊里去，这样没有安全感的奴婢对主子的心思就看得最重。 后来被福伯买下伺候一个姑娘，虽不是大家族里的正经姑娘，看样子也是颇受主家公子看重之人。还暗暗庆幸自己跳出狼窝，遇上了一个好人家，只要尽心伺候好这个姑娘，以后的日子就能太平度过。只是这个姑娘不像以前府里的几个姑娘那样每天使唤着奴婢们忙上忙下，一会要酸汤，一会要甜糕，一会要人守着树捡掉下来的叶子，一会不许鸟飞过院子，怕掉下来一根羽毛脏了花丛。 相比之下，红绡姑娘太好伺候了，只是这个红绡姑娘看似绵柔随和，实则事事拿强，硬撑着也不让人随便插手，自己刚来不得信任，没有根基，现在也非得做点事情才好在府里立足。 听紫烟刚才说的，红绡也是叹气，说实在的，她也是顾忌青萝紫烟二人的，自己因为抹茶被人劫持，万幸逃回一条命来，事后虽是被公子一把抹去，当时的惊险让红绡迄今恶梦连连，如今又在琢磨花茶，此路一开，更胜抹茶，一旦被人知晓，只恐再生祸端。 这二人虽是福伯寻来的，终归时日尚短，不清楚是否可靠。但是身边就只有这几个人能用，老这样防着，只要有心也是防不住的，心里反而生出罅隙。 两世为人，第一次遇上这种勾绞心思之事，红绡只感觉头大如斗，心里暗骂起自己来，想那么多何用，张启栋已经给两个丫头予以警告，自己不如就放手一用，后果如何，让他们处理去。 看着跪在地上的紫烟那已经渗出汗来的苍白脸，红绡板起脸来:“昨晚上本该你值夜，竟然忘了勤换茶水，害我晕倒。虽是初犯，也是要罚你的。今晚你就别睡觉了，跟我一起伺花茶吧！” 紫烟又惊又喜，惊的是红绡又要熬夜，喜的是能与姑娘一起做事，这是没被姑娘嫌弃了？ 红绡又道:“躺了一天，身上乏得很，你去准备热水，我要好好泡澡。还有，几件衣衫做好了没有？绣花可好？今日我就要穿新的。昨日青萝带上的点心很合我的口味，晚饭也要端上来。” 紫烟一边连声应是，一边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被安排了一堆活计，脸上反而是如释重负般轻爽，看着紫烟欢天喜地的出去了，红绡不由叹了一口气。 自己也是张启栋的婢女，心里却从来没有把他放在主人的位置上，是因为少签了卖身契，还是现代自由思想的教育，让自己没有为别人而活的念头。 看着张启栋放过伤害过自己的张三等人，红绡敢赌气搬出城来，依仗的是什么？还不是自己对他们有用。要想活得舒心，那就只有体现出自己的价值。红绡想着以后的打算，慢慢又沉入梦乡。 等到张安跟青萝回来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到山后，红绡已经泡过澡，一身新衣。今晚的紫烟去了心结，手艺超前发挥，饭菜可口，吃撑了红绡。问起青萝为何回来得这般迟，答案让红绡无语:怕摘错了，就比照着昨日的花势，等着花开才摘下的。 出去了大半日，张安跟青萝是又累又热，红绡吩咐两人各自洗漱吃饭，也无心思教训他们，自己带了紫烟进了茶室，开始第二次窨茶。 白日里紫烟已经进来整理过，茶室里一边是晾开的花朵，一边是已经窨制过一次，重新在大太阳下晒干的茶叶。按照前一晚的制作过程，红绡一步步开始窨花茶。这一次有了心细如发，又立功心切的紫烟，红绡感觉轻松不少，只需要演示一遍，紫烟就理会了怎样操作，到了后半夜，已经掌握方法的紫烟拿出她绣花的细致来，一遍遍的将手插进花茶堆，去体会里面的温湿度变化。那真是奇妙的感觉，紫烟对姑娘暗暗感激，很多体悟都是靠红绡给她指点出来，姑娘毫不藏私，以后只要掌握做花茶这个本事，就再不担心会被主家卖掉了。 看看明显有了倦意的红绡，紫烟说道:“姑娘，奴婢已经让青萝备下热水，一直侯在外面。这里的事我一个人就能守下来了，姑娘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还是早些去休息，若是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奴婢再请姑娘过来。” 红绡查看了一次已经堆制妥当，慢慢窨着，只需要到时辰就分筛的花茶，掩住口鼻打了一个呵欠。已经睡了一天，现在还是困了，这副身子正是长开的年纪，熬夜多了，以后亏损厉害，还望着再长高一些，也就不再强撑，又叮嘱了一遍紫烟千万别马虎，该摊开散热就要马上推开。 紫烟知她不放心，连声应是，提了灯，把红绡送到在门口接人的青萝身边。 以后的日子，红绡又闲下来了！每日午后前去木家庄取花的事，就落在张安一人身上，知道了每日需要的花量，木家的人也会安排好提前摘了，在篓里养着。 晚上，青萝泡过药澡，就与紫烟共同窨花茶。青萝有力气，翻弄花堆，紫烟心思细，掌控温度，窨制过程中，还能一人守护花，一人睡觉，轮流休息。 一连十天的反复窨制，茶叶里已经吸饱了茉莉的精髓，还没有经沸水泡制，都隐隐透出花香。在最后一次窨制时，为了保持茉莉的鲜灵纯净，分筛以后，红绡不再把筛出来的茶叶放到太阳下去晒干，三个女孩把茶叶里混合的碎花渣也捡了出来，用了能密闭的竹筒装了，这就是所谓的“提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42章 回城 沸水注入盏中，茶叶翻滚着舒展身姿，丝丝茶香混合着芳郁飘了出来，抿一口，花魂犹在茶中，茶甘生津，花香缭绕，从鼻腔直贯心肺，整个人都通透舒畅起来，方才感叹，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以花换茶，脱胎换骨，不变的是茉莉花始终清幽芳郁的香气。 “好香啊！好香”胡妹捧着茶碗深深吸气，眉头飞扬，一双细柳叶的眼眯成了一条缝，咧这个嘴直乐。红绡没有出声，她已经醉在了茶香里。 晨光中，一个苗条的身影在薄雾里慢慢清晰起来，宽松的衣裙随着脚步轻盈飘扬，宛如仙子！ 张启栋脑中浮想起几日前张氏茶庄门前排队抢购的盛景。一月前宝哥儿带回来第一批茉莉花茶，就被送到了县衙内，装花茶的盒子里，还有一份文书，那是一张写有张氏茶庄半份干股的纸页。 第二日，清辉县城里稍有头脸的夫人娘子们都收到了县令夫人的请简，“赏花宴”。赏的是县衙后院鱼池子边一株刚刚开了几朵的石榴花，喝的就是刚刚收到的茉莉花茶，庆的是刚刚结束的春茶收购季。 几年来并不与普通百姓交往的县令夫人有请，自然是整个清辉县的大事，银楼粉店衣服铺子都是人满为患，才到下午卯时，或结伴同行的家娘子，或轻车轿的商家夫人就云集在县衙后门，由青衣帽的县衙厮引着进了县衙。 一番内情不用细诉，只看那第二日，张氏茶庄后院雅间里，满是替主子置办采买的各大户人家管家厮，还有各房妈妈们便知。 看着渐行渐近的人，张启栋上前几步，打开半掩的篱笆门，迎了上前。 红绡按每日运动的计划，结束了早上绕着庄竹林三圈的健步走后，沿着篱笆墙回到院的门口，正待抬手推门，篱笆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愣抬头，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笑颜，还是一如往日的温润如玉，在商家堆里混了些日子，沾染了一些烟火气，在如玉的气质上带上了温暖。 张启栋也默默的打量着眼前的丫头，两个月不见，长高了！头顶已经到自己胸前，才走过路，仰起的脸上还带着红晕，头发简单的在头顶梳着一个髻，几根发丝飘散下来，裹在雾气里已经有些露水打湿，一双眸子也像浸了雾，湿漉漉水淋淋的。 两人对望，红绡一笑，先打破寂静道:“茉莉花茶可好消售？让我猜猜看，公子一早前来，容光焕发。看这神情，应该销路不错的。” 虽是问话，语气确是笃定，就这样昂着头，没有炫耀，全是满满当当的自信。 张启栋没有回答，只是这样看着红绡，眼睛里透出笑意:“红绡，今天我特意来接你回城的，新宅子已经修好了！你也该回去看看自己还需要添置些什么。这两月待在这简陋的庄子上，着实辛苦了。” 红绡故做俏皮的笑笑:“在这里挺好的，也没有短了吃喝银钱，一大早就出门疯跑，也没有人在耳边唠叨管教，日子过得实在滋润。还有啊！后日是我十三岁生辰，我还想要大公子给我送一个大大的寿礼。” 张启栋闻言，双唇紧抿，眼睛里笑意更深:“原来红绡已经是大姑娘了！幸好有你提醒，险些错过了寿星公的长寿面，这个生辰一定要好好过，宝哥现在也在城里，他的礼物也不能放过。回去府中，也得好好学学规矩，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这样一个人在屋外瞎走，青萝和紫烟两个丫头不尽心照顾你，回去后必定要受责罚才行。” 红绡说道:“礼物那是自然会向宝哥讨要的。不过，才一见面，公子就又开始提规矩，真是烦人。两个丫头是我不许她们跟随的，你不许骂她们，那个花茶可全靠两人辛苦，还该奖励才对。” 说笑间，受伤后赌气出门到现在两月未见面的丝丝尴尬的荡然无存，红绡很自然的跟在张启栋身边，一起进了院子。 城南张家新宅，几个新买的下人正来来回回的搬着礼盒箱笼，后日大公子要贺新居，礼单拜贴已经有人送到门房上，一个抹茶，已经勾起商贩的心思，现在又有风头正盛的茉莉花茶，谁不想趁此机会搭上关系，分得一分的茶叶销售，就是以后数不尽的银子。 现在的清辉城里，谁人不知张氏茶庄的少东家，人俊财多，活脱脱就是观音菩萨座前的散财童子。挤到他面前说上几句话，就能粘上财气，那天然居的黄掌柜走了好运抢先遇上，已经让人嫉妒得红了眼。 几个大茶商见张公子初建宅院，人手不够，早早的打发了自家下人来供差使，以示通家之好。张氏茶庄的王掌柜更是天天绕着福伯转，有事不用福伯吩咐，麻利的就办妥当，恨不得亲自上房去把每一片瓦都重新盖过。张三则守在门房，看着送来的一堆堆拜贴笑开了花。 一架马车又停在了大门口，这车张三认识，张安驾着来过几次，每次福伯宝哥儿都欢喜的迎接着，好像有什么宝贝。这一次又有什么东西送来？张三一边想一边向马车跑过去，瘦脸上笑出一堆的褶子。 先下马车的是一早就出城的大公子，张三放好脚凳正想上前行礼，却见从车厢里荡出一角湖蓝色的衣裙，大公子回过身去，牵住那抹衣裙的主人，心的引下马车，两个一身桃红褙子的丫鬟抱着包裹跟在后面也下了车。 低着头的张三斜眼偷偷瞟了一下，见是一个半大的姑娘，虽然身材还没有长开，齐眉的额发下清丽的脸庞已经有了美人的轮廓，两颊泛着健康的红晕。见那姑娘转身看过来，未曾来得及细看的张三忙别过脸去。 见到这印象深刻的瘦高个，红绡停下了脚步，两月前，可是这个脸上长着痦子的张三想绑了自己要挟公子的，想不到回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真是冤家路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43章留风院 这样灵动的眼睛张三很是熟悉，是在哪里见过呢？从惊艳中一醒神，张三一个激灵，这不就是自己冒犯的姑奶奶红绡姑娘吗？以前的抹茶谁做的他不是很清楚，但现在热销的茉莉花茶最初可是宝哥儿从城外带回来的，不就是出自这个姑奶奶之手吗！想到这，张三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红绡住的是一处独立的跨院。沿着前院的廊壁转过二门，是一个不大的园子，种植着不甚名贵的花木，看得出是新栽的，叶片卷曲，还没有缓过劲来。 西侧竹林是老桩，郁郁葱葱中隐着一扇角门，门上挂的门额上书三字“留风院”，俊秀有余，力道不足，显得过于飘逸。 推开角门，门后自有一片天地，依然是一片竹林，与门外竹林梢叶相依，鞭须相连，还是一丛的。就好像人只是在竹林中砌了一道门而已，里外加起来也不过三两丛竹，竟显出深深竹荫。竹下是一方石桌，新磨的石面光滑平整，几片竹叶横卧其上，随风轻晃。 从门向里是一条黑白搭配的石子路，绕着竹林到一排三间的正房前。正房前，是勾栏式的抱厦，挂了围幔，坐在里面，能望到石子路边的花，竹影映射在飘荡的白色纱幔上，灵动活泼。 青萝张大了嘴四下张望，紫烟见识过大户人家的庭院，也不意外。只是对红绡的镇静有些佩服，说道:“真是一个清幽的地方，姑娘喜欢庄子上的竹林和篱笆墙，这里已经有竹林子了，以后我们再扎一道篱笆墙，还种上一架忍冬，搬了桌子去，姑娘又可以在棚下写字看书。” 红绡暗忖，张启栋未曾去过庄子上，那明显新添的石桌，应该是宝哥的主意。 远远的在正房的廊檐下站着一个束着包包头的丫头，正好奇的打量红绡三人，紫烟招手叫她过来， 丫头胆子挺大，一溜烟跑了过来:姑娘就是表姑娘吗？ 红绡微微一怔，还未开口答话，紫烟已经抢先开口，不答反问道:“你是分在这院的丫头？叫什么名字？” 丫头呶呶嘴:“我叫琴，不是张府的丫鬟，是城西范家的，老爷支派了我跟三个姐姐过来帮衬几日就回去。前些日子这个院子一直关着，不许人进来，只说是留给府里表姑娘住的，我见你们进来了，才问问是不是表姑娘。” 紫烟从袖中摸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荷包:“多谢琴妹妹打扫，不过你是范府的丫头，怎么会到张府来做事？妹妹还是给我说道说道，姐姐实在好奇得紧。” 丫头喜滋滋的把荷包塞进腰带里，刚刚看到这个表姑娘一身素色衣裙，除了布料比丫头精细些，头上只有一朵白色绒花，耳朵上一对耳珠，再无钗环配饰，年纪也不大，身材很是娇。只以为也是投靠张公子的一门穷亲戚，想不到这个表姑娘见面就给荷包，出手挺大方的。 听了紫烟问话，丫头掖了掖腰带说道:“张公子新开了院子，城里行档上的东家掌柜都要来拜贺，这几日就忙着准备贺宴上的行头，我家老爷跟张公子交好，怕张公子新搬府人手不够，特的派了我们四个姐妹过来，那三个姐姐都在正院那边收拾布置，她们说我年纪做不了许多事，就被安置在这里守着，唉！这里事少人少，的确不累，就是整日整日的见不到张公子一面……”一语出口，才恍觉失言，忙捂了口，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 红绡不觉好笑，张启栋的确是有一幅好皮囊，自己在船上初见灯下玉人时，也是心里砰砰乱跳，还是饥饿让人镇定下来的，那也是因为这幅躯壳里好歹装的是一个成年女性的灵魂。 后来见得多了，又忙于想办法填饱肚子做抹茶，看过了他狼狈时的囧态，没有签卖身契，心里也就少了把他当主子的觉悟，大家都是难兄难弟，也就当邻家哥哥一般，只限于欣赏。 对于紫烟青萝二人来说，印像深刻的不是那张俊脸，而是张启栋在红绡受伤逃回那晚，充满杀意的冷眼和冰冷的话语。在这种情况下，青萝自知分量，根本没有亲近张启栋的想法。紫烟是当着众人的面绝了当妾，爬主子床的路子。两个丫头再看见张启栋的玉面，心里除了畏惧，再生不出半分遐想。只想以后紧跟着红绡，主仆一体，红绡过得好了，两人才能讨得好去。 红绡主仆三人，各有心思，望着春心萌动的丫头，暗自叹气。 紫烟强忍着取笑她的冲动，伸手拉了丫头的衣袖:“妹妹在这里枯守了几日真的是辛苦了！这里本来就很偏僻，无人能来，门一关就是了，干啥要专门留了你在这里？” 丫头脸上红潮未退，还是强自说道:“这院子偏是偏了些，景致却不差主院分毫。也不知张公子在何处寻来许多好看的鱼来，我家老爷想讨几尾也是不成，张公子全放在后面的池子里了，除了打扫，我还要照看好它们，每日都要撒上几把特地准备的吃食。姑娘若是不累，奴婢就带姑娘到后面转转去？” 听丫头这样一说，红绡三人才发现绕着屋角，有一条径向后而去。 见红绡点头，丫头也不顾害羞，赶紧走在前面引路。转过耳房屋角，眼前一片姹紫嫣红，高墙之内，一方清池。池边怪石嶙峋，高沿低砌，错落有致。池内几枝莲花此时开得正盛，碧叶之上，或粉或白，迎风招展。一个粉尖重瓣的花骨朵斜刺向天空，好像水粉画一般，恰恰一图装下。池边石缝中，叶片低垂，青草丛丛，衔尾而游的鱼儿轻啄一口，旋即又摆鳍逃开。紧临水面还有一座竹栏亭，看起来是专为赏鱼所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44章 大户规矩 听着丫头满口对张启栋的溢美之词，红绡默默无语：白脸加金主的魅力太大了。 留风院的三间正房都已经早被布置齐整，正中一间做了厅堂，东间做了卧室，一道帘幔把屋子分隔开来，里面是一张雕花大床，被褥锦绣，梳妆台上铜镜也是蹭亮簇新。 丫头端上茶水，红绡到厅堂里坐下，慢慢饮着。青萝一脸兴奋的走了过来:“姑娘，这地方真好，比庄子上还方便。东梢的耳房我跟紫烟住着，离姑娘也近，晚上，我们就轮流在你外屋的软榻上值夜。可惜没有了厨房，西梢头的耳房里倒有一口灶，可以烧水煮粥，只是以后姑娘想吃紫烟做的饼就难了。” 紫烟一边忙着翻腾箱笼里带的东西，都是红绡喜欢的摆件，闻言笑骂道:“青萝姐姐，你好赖皮，明明是你自己想吃了，还搁到姑娘身上。每次姑娘都要给你留上好大一块饼，说是你最喜欢吃的。”青萝也不脸红，大方的应下:“的确是好吃嘛！姑娘每次也吃得不少呢！” 说笑间，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青萝姐姐，紫烟姐姐。” 青萝忙打帘出去，见是两个不认识的丫头，抬了食盒进了院子。见有人出来，其中一个穿绿裙的丫头道:“青萝姐姐，表姑娘的午饭厨房让我们送来了，姑娘在吗？是现在就抬进屋摆上？” 青萝奇怪的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是青萝？不是紫烟，你们见过我吗？” 绿裙丫头扯了扯嘴角，强忍笑道:“是宝公子说的，表姑娘身边有两个贴身使唤的人，一个叫青萝，一个叫紫烟，青萝姐姐长得不同一般女子，做事跟男子一般无二，在表姑娘身边最是得力的。还有一个……”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正厅的门帘子一动，出来一个俏生生，丫鬟打扮的女孩，对着两个抬食盒的丫头一福:“两位姐姐好，我就是紫烟，还麻烦两个姐姐在旁边抱厦里候一下，我去问过表姑娘，再来知会姐姐们表姑娘是否现在用饭。” 说完，也不等两个丫头反应过来，瞟一眼旁边还傻乐的青萝，扯了她转身进了屋。 两个丫头还想开口询问，却见青萝也走了，绿裙丫头扁扁嘴:“这个青萝长得跟母大虫似的，难怪宝公子不许人议论这个院子的人和事，可能是怕吓着别人吧！哈哈哈！这个紫烟丫头还有几分资色，怕也是冲着张公子来的，她也真是的，我们直接抬进去不就得了，用得着还去包厦等着磨磨蹭蹭的回话。也不知道这个表姑娘长得是什么样，可是张公子一样的人中龙凤。” 另一个白裙粉衫的丫头瞪了她一眼:“好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这个表姑娘是什么性子谁也不知道，你就敢随便打趣她的丫鬟，万一惹恼了她，还不知道怎么折腾你，现在还敢品论起主子们的相貌来了，我们还是乖乖去抱厦里等着吧！这边完事，赶紧去正院伺候公子才是正理。”绿裙丫鬟不情不愿的抬了食盒转去了抱厦。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还不见正房里有什么动静，两个丫头已经暗暗着急起来，踮起脚尖向这边望来，忽见那个叫紫烟的丫头又走了出来，掌起帘子道:“两位姐姐，麻烦你们把食盒抬进来吧！”两个丫头正等得着急，忙抬了食盒跟进屋去。 屋里是湘妃竹的桌椅，看着秀气淡雅，屋子中央的圆桌旁，安安静静的坐着一个姑娘，家具摆设跟人放在一比，那稍显瘦的表姑娘也就清丽脱俗起来。 红绡一声不吭的看着两个丫头忙碌，饭菜一碟碟的两层高的食盒中端了出来，菜色精致，每一盘的份量也不多，荤素皆有之，看来柳街的院子里那个胖厨娘没有跟过来，或者说，她的手艺已经上不了台面了，毕竟现在的张启栋已经不是初到清辉县，那个差点流落街头的落魄公子，而是已经崭露头角的少东家。 绿裙丫头摆好后，退后一步对红绡道:“表姑娘，今日是姑娘首次回府，厨上妈妈们也不知道你的喜好，先各色菜都做了一些，有什么想调整的地方，还请青萝姐姐去灶上给妈妈们提点提点，下次就好按你的口味来做。半个时辰后，奴婢们来取食盒。”说完，见红绡只是点了点头，并未答话，便与白裙粉衫的丫头对视一眼，告了辞双双退了出去。 紫烟净过手，从木桶中盛了半碗米饭递到红绡面前，又持了筷箸，挑选平素红绡爱吃的菜放在碗里。 红绡皱了眉头，也不端碗，只是望着紫烟，青萝:“你们俩站着干什么，自己取了碗来，坐下吃饭呀！那个叫琴的怎么这回儿功夫一直不见人了？” 青萝闻言坐下，习惯性的拿了大碗开始盛饭。紫烟一把抓住她拿饭勺的手，将勺子从手中夺走，还将人也想拽起来:“好姐姐，你也长点心吧！现在怎么可以随便坐下吃饭？” 一边数落青萝，还不忘红绡的问话，一边回答道:“琴是一个粗使丫头，不能上正房来，平时都会守在院门边的。” 忍不住劝告起红绡来:“姑娘，今日不同往日，以前在柳街也好，在庄子上也好，姑娘为了热闹留下我们一同吃饭，连厮张安都不用避嫌，那是姑娘年纪，那时候名义上我们几人又同是公子的婢女厮。如今，姑娘马上就是十三岁的生辰，在这府里又是表姑娘的身份，是半个正经主子，是不能再与婢女一起同座的。青萝姐姐，你可要记住，别人取笑你，就是取笑表姑娘，你别再像以前一样嘻嘻哈哈不上心。以前在庄子上，张安还与我们同桌吃饭，现在他连二门也不能随便进了，见了姑娘也不能再叫名讳，只能称表姑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45章丫鬟琴月 这一顿饭，红绡就在两个婢女无微不至的伺候下，只动口，不伸手，食不知味的吃完。 吃过饭，红绡对两个前来收食盒的丫头问道:“大公子可在府中，我有事要见他。” 这厢才问到张启栋，院门上的琴琴就跑了进来:“表姑娘，大公子跟宝公子来啦！现在已经过了二门，姑娘可要拾掇拾掇？”见面就给的荷包前了作用，琴很为红绡着想。 两个正在收拾桌上碗碟的丫头手上动作明显慢了下来，粉脸上飞起一团莫名的绯红。红绡看看还是狼藉一片的桌面，对琴道:“引公子到抱厦，顺便泡上一壶茶去。”那抱厦四面透风，周围一览无余，炎炎夏日，正是聊天的好去处。 绿裙丫头正两耳支愣着听外面的动静，听到红绡安排泡茶，丢下手上正做的活计，说道:“姑娘，奴婢泡得一手好茶，不用麻烦琴妹妹，我这就泡去”说完，转身出了屋子，动作之快，好似慢上一步，就有人与她相争似的。紫烟沉了脸，琴还没有回过神来，见差事被抢，气得跺跺脚也追了出去。 红绡步出屋子，站在廊檐下相迎。张启栋已经换下早上出城的衣服，现在身着宽大的便服，也未束腰，飘飘洒洒，颇有风姿。面上还残留下一些酒意，更显得肤白如玉，醉眼迷离。 还未等红绡下阶行礼，张启栋身边的宝哥儿就哈哈笑起来:“表姑娘，这里可入得你眼啦？有竹有水，连你喜欢的石桌都配上了，只可惜时间太短，忍冬藤长不出来，不过，明年此时，一定会给你弄上一个，我已经看好镇上一家的花棚，比黄掌柜那架漂亮得多，50年的老桩，等到冬天就开挖，连窝端来。” 红绡也不理他，先规规矩矩的给张启栋行了礼:“大公子安。” 又对着宝哥儿行了一礼，故意把声音拖得老长:“宝公子安。” 宝哥儿抱紧双臂:“咦咦咦！红绡，你这一声宝公子，叫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听着别扭，还是叫宝哥儿吧！你看，我还是叫栋哥儿，也没有叫他栋老爷。” 红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周围的丫头或捂嘴轻笑，或花枝乱颤。只有紫烟眉头不展，好似有事忧虑。 张启栋用拳头在宝哥儿肩上一敲，笑骂道:“就你贫嘴，这几个月在外应酬得多，越发说得混话来，也不怕红绡笑话你。” 宝哥儿哎哟一声:“红绡姑娘，见谅见谅，喝过酒，一高兴就忘了这是内宅绣阁。” 还像模像样的向红绡拱手赔礼。红绡也知他素来爱说爱闹，这一插科打诨，吃饭时心情的郁闷一扫而空。 “宝哥儿这是没有见外，我们还是到抱厦说话去。” 紫烟早已卷起四周的纱幔，摆了三张鼓肚脚的圆凳，红绡三人也不分主次，围桌而桌。这还是在到清辉县的船上，三人下棋时的习惯。 绿裙丫头捧着一付托盘进了抱厦，娇声道:“张公子，奴婢琴月，是范家遣来帮忙的。最是擅长泡茶，跟名师学过。范老爷也是经常夸奖，奴婢这就给公子注上一盏，试试奴婢的手艺。”纤纤玉手把住青瓷的茶盏，递到张启栋的面前，交辉生映，很是好看。 谁料，横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接下了茶盏，正是红绡:“我刚吃过饭，口里正腻得慌，琴月姑娘不介意这茶我先用了吧？” 琴月一怔，双眼盯着张启栋，虽到这张府几日了，却很难近得了这大公子的身，都是厮在打理，难得这个机会能亲自奉上一盏茶，豁出脸去只盼公子能一眼相中自己，长留身边伺候，被人从中作梗，不由期期艾艾起来:“这，这第一盏茶理当给张公子才对。” 红绡也不理她，茶也不喝，搁在桌上，对边上已经黑了脸的紫烟道:“紫烟，两位公子今日吃了酒，我屋里还有一些葛花，你照着我的习惯泡三盏来，这壶绿茶就撤了吧！” 张启栋看着一旁委屈得要哭出来的琴月道:“范老板送姑娘们过来帮衬，实在大情义，张某可不敢放下脸面随意使唤，为鄙府操劳，辛苦姑娘们了，待明日贺宴一过，就送姑娘们回去，张某必有酬劳相谢。这院子里住的是张某表妹。尊老爱幼是启蒙所学，不敢相忘。妹妹是幼，我为兄长，自得依她。琴月姑娘的茶，就撤下去吧！这里也不用留人伺候，都退下去。” 被张启栋一赶，琴月再也呆不住了，捂了脸，呜呜哭着奔出院子，桌上的茶也没收走，连屋里的食盒也留下了，青萝只好跟另一个白裙粉衫的丫头抬走了！ 红绡来了不过半日不到，已经被这些春心荡漾的丫头们腻歪透了，见此情景不由大大的出了一口气:“大公子还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这样娇美的姐姐哭了，我看着都有些不忍呢！” 沈宝也不嫌弃茶盏放在红绡面前了，伸手端过，咂了一口，赞道:“那丫头泡得一手好茶这话倒没有说谎，这盏茶已有几分火候，不错。你们不喝我喝，正是口渴得紧。红绡，你是有所不知，自从置下这府邸，城里各茶铺想方设法的给栋哥儿送丫头，没有丫头的连女儿也想送来，借口也是五花八门的，我也不细说了，怕污了你这姑娘家的耳朵。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都知道。一则拉拢张氏茶庄，以后两家好做买卖。二则，哼哼！这些丫头里大概还有想探我们底的眼睛。至于想一心攀高枝的就更多了，没办法，栋哥儿花容月貌一表人才，实在惹人哪！” 张启栋瞪着沈宝:“越说越不像话了，明日贺宴一过，你就出府到泸县去，那里还有几家铺子没有拜访到。” “去就去，泸县也不远” 紫烟此时端了一壶水和三盏茶汤进来，宝哥儿停住话头，好奇的打量起这葛花茶来，虽称茶，并无茶叶，只有一朵朵半寸的花朵飘在水面，花瓣展开，透着淡紫色，茶汤橙黄透明，闻起来清香满鼻，尝尝，味道虽不淳厚，却也是入口生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46章 葛花茶 宝哥儿忙端起茶盅:“这倒是一个好东西，我不怕赶路颠簸，就怕桌上应酬，一场酒喝得我晕头转向，肚子里也翻江倒海的难受，有了它，看我以后不喝死那几个老狐狸。”说完一口下去，咂咂嘴:“好喝，比那酸酸辣辣的醒酒汤好喝。” 张启栋一声不吭已经喝完一盏，红绡忙替他又倒上，看着他又是一饮而尽，连喝三盏，张启栋才放下空盏:“红绡，这茶可帮上我大忙了，今日接你回城，还是特意赶早走了，不然又会被堵在府门口脱不了身。结果，回来连陪你进院子的功夫都没有，又被戚老板请了去，吃过饭，好说歹说才放我回来，饭菜没吃上多少，酒被劝了一肚子，这时候还头胀眼晕的。” 看来这饭桌上的酒文化真是源远流长呀！红绡再给张启栋空盏续上茶，自己才端起一盏慢慢饮用。她的一盏是紫烟另配的，葛花很少，倒是配上了陈皮，白豆蔻，山楂等物，平和胃气，消食养生。这个方子也是前世卧床不起以后，胃肠功能紊乱，消化不良，老中医开的食疗方。这一世的身体也不好，红绡就在药店里买了，每日饭后泡上一盏，慢慢调理。配合八段锦功法锻炼，短短两月，身体已经有了明显好转。 宝哥儿还在端着茶盏，歪着脑袋一个劲的看盏里的花叶，啧啧有声:“红绡，你这脑瓜子里还装了什么好东西，一会儿蹦出一个来，一会儿又蹦出来一个。我都想扒开来看看，这又是你祖父老人家教的？” 红绡轻抿一口手中的药茶:“这就是你带到庄子上的书里写的呀！我不过是改成泡着喝而已。” 张启栋皱眉思索:“是那本神龙本草经上的？那书我也粗略翻过，想着你爱看杂书才给你打发时间的，没想到竟然错过了如此好东西，学而不研，学而不用，实在是活该我受罪。 红绡，以后这些东西还是不要在人前过多显露为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也明白，如今抹茶已是夺了今年茶行销售的头筹，花茶又风头正盛，对此秘密垂涎三尺的人不知繁几，幸好有县令夫人的一成，那些人才不敢明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和宝哥儿身为男儿，出入皆有仆从跟随，倒还不碍，就担心你被人发现……再生出事端来，那就是天大的祸事。我已与福伯商议过了，以后你就是府里的表姑娘，福伯还做府里的大管家，有他照应着，深宅大院，倒也安全。我以后会安排人守在二门上，你有什么需要采买事宜，只管知会与他们去办。” 宝哥儿在旁频频点头:“栋哥儿说得是，可不能再出任何岔子，红绡在庄子上这两月，除了胡庄头叮嘱过庄上人家留意生人进出，栋哥儿还是安排了两个人一直守在路口，有马车经过就会看上一看。那个木家的子送花来，也是张安提前告诉了路口的人，才未曾阻挡。又担心露了行径给有心人知道，也不曾到庄子上来看你。” 红绡听得暗暗心惊，自己只知道庄上清静悠闲，却不知有多少人提心吊胆，胡妹每日在自己院子里闲逛，只怕也是胡庄头的意思。 不过听这张启栋的意思，自己以后就要待在这院子里不再出门了？红绡抬头看看高墙内四角的天空，比后世洁净的白云下，能看见鸟儿展翅高飞的身影。她不喜逛街挤热闹，并不表示就愿意这样困在后宅中绣花喂鱼，与世隔绝。养好身体后，红绡还想出门走走，到邻近的县市，到府城，到能到的地方看看，穿越一次千年以前不容易。 “我在这府里，那花茶”红绡迟疑着问道，才刚见面，不想现在大家又闹得不愉快起来。 在回城的前半月之前，共做出三批高品质的茉莉花茶，十窨十晒，特级上品，除了第一批自己全程参与，后面两批全是张安和自己的两个丫头一手制成。尤其是青萝，自从身上的怪味消淡了以后，对这制茶更是上心，加上紫烟的细心，张安又对鲜花开放程度控制得当，三人配合默契，没有失手过一次。现在手上的这批才达到七窨，还差上几道工序，现在自己这四人要留在府里，以后的窨茶怎么办？在这人多眼杂的府里？ 还未等红绡把疑惑说出来，张启栋就答复了她:“以后窨茶不会在府里，还是放在柳街。人手，房间都是现成的。只不过，你身边的两个丫头我要借用些时日，待其他人能上手窨茶就还你。一下借走你全部丫鬟，你身边也缺了人照顾。府里如今婢女虽不少，却来源复杂，也不敢随便安排人在你身边，宴会后就作手清理。我看那个守院门的琴，还算老实，我问范老板多借用几日，留给你使用如何？” 红绡皱了眉“我觉得不如何，青萝紫烟若要窨茶，下午出门，要在外过一夜，也是需要安排人接送守护方妥。别人若起坏心，抓她们跟抓我是一样的，还不如我与她们一道去柳街，不用再两头顾忌。” 宝哥儿道:“红绡说得也有理，我来接送几日，这批茶窨出来正好带去泸县。接送多一个红绡也无妨，柳街如今已从黄掌柜那里买下来了，里面的人都是我们从其他县里零星买来的，并无清辉本地人。在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收拾一间耳房，好在天热，备上几张凉榻就好供三个姑娘休息，只是要辛苦表姑娘了！以后就不用天天跑，每批茶去验收一次足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47章沈宝心事 听了宝哥儿的话，张启栋面露为难之色，摩挲着茶盏迟迟未出声。 红绡心里忐忑不安，决定再补上一剂猛药，低下头，故作懊恼，自顾自低语道:“除了茉莉花，还有其他花也可以做成花茶的，只是我需要亲自摘花试过才知，不过以后连府门都难出，也只好作罢，可惜了！” 宝哥儿耳尖，红绡声音虽低，却字字句句清晰可闻，听得真真切切的。一拍桌子道:“栋哥儿，你放心，以后红绡出门，都由我来接送好了，我保证每次把人从府里接出来，一定会完完整整，清清白白的把人送回去，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如何？”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背对红绡，冲着张启栋眨了眨眼睛。 张启栋目光闪了闪，细思半刻，红绡等得都要抓狂了，才听到张启栋一贯温和的声音:“若是有宝哥儿相护，我自是放心的。红绡今后还能再出新品，更是求之不得，一切以稳妥为重，也不能太过贪心，只需要再出上两品就足够了。好了！今日红绡才刚回府，一切事情还有时间商议，不急在这一时。我们已经闲话多时，茶也饮过，这就告辞。” 有了出门的允诺，红绡心里来不及高兴，却觉得憋闷。自己只说还有可能做出其他花茶来，这张公子就说做出两个品种的新茶，好像是自己挖了一个陷阱，张启栋顺势推下了坑，不待自己讨价还价，马上就抽身离开。 “这个狐狸在算计我！”红绡愉悦的心里飘过一丝阴影。 站起身来送客出门，心思重重的红绡落在了最后，无意中抬眼一瞥，正看见宝哥儿賊兮兮偷瞄的目光，顺着那视线望过去，是紫烟低头，温婉俏丽的芙蓉面。 “啊！原来如此，难怪宝哥儿要主动替自己寻出门的由头，深宅大院里，外男想避人耳目目见见内宅的一个丫鬟也是不易的。”窥破宝哥儿的心思，红绡心情又好了起来，被张启栋剥削的不快也烟消云散，笑眯眯的送走两人。 通往正院的廊道上，沈宝回头张望了一下留风院的方向，竹荫蔽密，已是不见那道偏僻的角门。 紧走两步，赶上前面的张启栋，与他并肩同行。皱着眉头道:“红绡姑娘住在这样偏僻的院子里，是不是过于委屈了些？身边伺候的人也着实少了，还要把唯一的两个都调走，搞得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了，还得主子跟着丫鬟走。我记得一个嫡出女儿房里除了两个大丫鬟，还得有两个二等的，三个粗使洒扫的丫鬟。福伯那里可又买到合用的？给红绡那里添上几个。” 张启栋站住脚，背负双手，是笑非笑的看着沈宝:“怎么？心疼起那可意的人儿来了？放心，福伯那里一有合用的，第一个忘不了的就是往留风院里添人。红绡那里的东西，一个丫头学上一样，丫鬟就不是几两银子一个的丫鬟了，就是天价的宝贝，我会比你还上心的。那里又不能随便塞个人就了事，现在没有可用的填缺，只能辛苦你的心上人了！” 沈宝一怔，一张脸唰的红到了耳根，油亮的肤色下，黑红一片:“栋哥儿，我对红绡可没有那意思，我当她妹妹一般看待的，你怕是误会了！” 张启栋扫了一眼周围，见前后无人，才覆在沈宝的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没有那意思，你喜欢的是那个紫烟，今日喝茶时，你这个不争气的就看了别人好几次，再明显不过了！只怕连红绡那女娃都能看出来。” 说完，退后一步，果然成功的看到沈宝的脸从红到黑，一直红到了脚底，整个人活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虾子，说话也结巴了起来:“栋，栋哥儿，你别吓唬我。我，我只是看了两眼而已，真有那样明显？完了完了！连红绡都看见了？那她可知道？” 张启栋拍了拍沈宝的宽肩，也不答话，摇头叹道:“奶娘是不会同意的，你一家都不是我张家的下人了，好不容易才脱了奴籍，奶娘不会同意你娶一个婢女做正妻的，那丫头又是不肯做妾。除非你想活活气死你娘。你把心思放开些，时间还长，以后我帮你在府城也好，在清辉也好，好好的寻一门亲。” 听张启栋提到自己的娘，沈宝一下泄了气，他也知道自己母亲不会同意的。当初，是大夫人靠着自己肚里怀着第二个孩子的辛苦，舍了全部嫁妆，才在老太太那里讨来自己一家的身契文书。 自己母亲念着大夫人的好，又可怜大公子无人照顾，就在了张府外置了宅子，连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平日也不多管，这一留就是近二十年。如果自己再娶一个张家婢女，大夫人的心血就白费了。 张启栋看了看无精打采的奶兄:“宝哥儿，你不用陪我了，回屋去歇息吧！” 看着沈宝垂垮着双肩离开，张启栋叹了一声:“情是烦心草啊！一点不假，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难过的宝哥儿了？五年？十年？好像只有在奶兄进府陪自己玩，奶娘抱着自己骂他笨蛋的时候，才能看见他脸上的难过，也只需要自己给一块糕点就开心的。” 张启栋又苦笑的摇了摇头，奶娘的确太偏袒自己了！母亲真是好眼光，好算计。若没有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人在身边，也许这条命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再叹一声，张启栋对着老老实实站在不远处的厮张果挥挥手:“去请福伯到书房，我有事找他。”这个厮是张安跟着红绡到庄子上后买的人中选出来的，不同于张安的木讷，张果年仅十岁，机灵活泼，短短两月，虽说信任还算不上，也很讨张启栋喜欢。 进了正院，几个正在廊下纳凉的丫头见了张启栋，纷纷整理自己衣服上并不存在的折皱，千姿百态，莲步行来，正要上前行礼，却见张启栋沉着脸，一反往日的和煦温润，看也不看她们，径直进了书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48章打花架 其中一个消息灵通的，面带讥讽，对另一个女孩说道:“还不是范府调教的好丫头，那个叫琴月的。我早看不惯那个狐狸精，不过是让她收个食盒，不知怎么就跑到了留风院，原来是张公子去了那边。公子想喝茶，琴月丢下自己手边的活计，抢了丫头的活计，要给张公子泡茶，泡就泡呗！茶送上去了，还在张公子面前说了些不中听的，结果被人赶了出来，丢脸可丢大了。这时候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说是病了！” 丫头里也有范府的人，顿时不依起来:“昨日你不也想窜进正屋去吗？被张果那个短命鬼堵在门口一通嘲笑，气得回来发脾气差点摔碎手中的杯子。别光着脑袋骂秃驴，都是一样的心思，谁还高过谁去。也不撒泡尿照照，整日里擦脂抹粉的，人家张公子能看得上你！” 被人揭了老底，那个丫头顿时恼羞成怒，她原也是泼辣的，干嚎一声:“你这个胡说八道的娼妇，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人也扑了上去，伸手就拽住了范府丫头的头发，其他几个丫鬟分成了几派人，也卷入了拉扯中。 得了果儿传话大公子有事商量才匆匆赶来的福伯，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大公子书房的门前，几个打成一片的丫头，钗环散乱，衣带半解。地上还有摔碎的茶壶茶盏，碎片满地。 一个身着杏黄襦裙的柳腰丫头脸上几根手指印清晰可见。另一个鬓簪芍药花的丫头已是眼眶青紫，衣衫凌乱不堪。 周围哭的骂的，劝架解围的闹成一片。 福伯气得脸色铁青，看了看紧闭的书房门。对跟在自己身后，早已是目瞪口呆的张果儿吼道:“你快些去门房找张三，让他通知几家老板来张府领人，就说他们家的姑娘们突发重疾，不知怎的发了疯。叫他们只管请城里最好的大夫医治，药费自是我家来出。我张府明日一过，定要登门赔偿。” 福伯咬了咬牙“讨个说法”四字在嘴里硬生生转了弯。张果哎了一声，撒开脚丫子就冲府门口跑去。 不到天黑，几个府里送来帮忙的丫鬟全部被接了回去。自家的丫鬟在别人府里争风吃醋，还打架，把几个主家气得七窍生烟，哪里还有脸讨要药钱，只骂自己丫鬟愚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想再送人到张府，结果张府管家一句受不起，就没脸再提，只能另寻机会。、 等一切事了，已是华灯初上。福伯才得空进了书房。在一堆过于凌乱的书架之间，张启栋坐在一把高背胡椅上，手边的是合起来的书，正闭目养神。 听到扣门声响，厮张果儿低声道:“公子，福伯来了！”开门请福伯坐下，从早备下的茶壶里倒了一盏放在福伯面前，自己则退出屋外，掩上门，远远的在门外的廊檐下坐了，守着门。现在府里少了几个吵吵闹闹的丫鬟，寂静得能听到墙角边蟋娘的低吟。 书房里，张启栋欠起身，双手把福伯面前的茶碗轻轻推了推，带着欠意道:“福伯，忙了一天，辛苦你了！今日这事，若不是你当机立断，送人回家，闹大了，还真不好收场。” 福伯望着面前这个酷似大夫人的面容，一阵心慰:“大公子过誉了！还多亏你能稳住心，没有开门出来被这些花花草草缠住，我才好见机行事。这样一来，虽对公子名誉有损失，也无伤大雅。总算是推脱了送上门的祸害，以后，他们也不好再送人上门了！唉！现在虽说靠了县令夫人，但终归是内宅妇人，当不得大用。我们来此地时日尚短，根基未稳，不得不跟这些心里有鬼的人虚与委蛇。可恨那个王胖子，在此地经营十余年，目光短浅，只顾捞钱，混得人情惨淡。明明不是本地人，更需要结交朋友，偏偏还勾结外地客商与本地商号相争，真是愚蠢之极。” 张启栋打开折扇，慢慢摇着，听着福伯的连串抱怨，老人家心情不好，让他说说也就消了气。 见福伯终于停下话头喝茶，张启栋问道:“这一走就是八个丫鬟，突然这样，明日宴席人手可够？福伯怎样安排？” 福伯道:“那些丫鬟本就不是来做事的，走了更好。老仆改成在天香楼定席，连厨子带伙计一并包了下来，吃玩一天，男人们在酒楼吃喝更是爽利。府里如今没有主母操持，旁人就是想闲话也有的是托辞。至于留风院那边，让楼里送上一桌过去，关上门自个乐合。” 张启栋呵呵一笑:“如此甚好，也免了让人撞见。虽有意安排到了偏院，也避不开有心之人。福伯，明日也是红绡的生辰，那丫头向我讨过礼物，东西可准备好了？” 福伯一抹颌下绺刚蓄上的胡须:“大公子放心，老奴见红绡不甚喜好金银之物，倒对那玉珠耳坠喜欢得紧，特的在珠玉记寻了一块好玉，找人连夜雕了一块压裙的环佩，做工还不错，大公子可要过目？” 福伯做事一向谨慎，你说了不错，定是不错的。明日送席时，一并送去。不知宝哥儿那里可准备了什么？他一向想法奇特，别超了我才好！” 得了主子的赞赏，就是一个老人了也是心情大好，听到公子说起沈宝的礼物，不由哈哈大笑:“宝哥不知从哪里寻到一只雪白碧眼的波斯猫儿，让下人帮他养着，只说明日送过去。” 话头说到沈宝，张启栋提起了紫烟，只是没有说奶兄的心思:“这些日子看来，福伯挑选下人的确有眼光，红绡身边的紫烟做事规矩，还能教导一下红绡内宅之事。只是那丫头进来就说了不肯为妾，心高气傲，这话就不知分寸了，别带坏了红绡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49章安排 如此一来不如她意，居然堵气搬到庄子上去。若不是看她确实身上有伤，城里又要忙着接下张氏茶庄和一盘营生，才不会由了她胡来。说来也是公子太惯着她，女人而已，还是要随时磨磨她的性子，以后才能听话懂事，知道怎样伺候好自己男人。” 张启栋轻抚手上书册，由着福伯说着红绡赌气一事，也不辩解。只是说到:“听今日红绡的意思，只怕以后还要经常出府去。” 福伯一听，老脸顿时皱成了一个干瘪的核桃:“以前是为了抹茶销路，才放任她跟门户的女人一般在外行走，那也是为了生计，实是无奈之举。如今已是张府大宅门内名义上的表姑娘，身份不同了，若还是随便上街闲逛，实在惹人家笑话。这可比不得赶走几个丫头，会被人评说大公子门风不紧，以后娶妻就有了麻烦。唉！真是户人家出来的，还得好好教导才是。” “福伯，你忘了？以前你还夸了红绡言谈举止，有度大方。”张启栋难得的轻松开起这个忠仆的玩笑。 福伯却一脸的认真:“那时候挑她做一个丫头，看她人稳重也聪明，调教调教，的确不错。如今是要留做姨娘的，只有那点聪明就不行了！以后就要把做茶的手艺教给下人，让下人去做，自己就该学一点做主子的样子，免得遇上事情在下人面前失了分寸，丢了公子的脸面。闲暇时，学学琴棋书画，灶上厨下，调做羹汤，如何取悦老爷，如何伺候主母，这才是为妾的本份。” 福伯所言，的确是这个时代做妾的女子该有的行为规则，若不是因为红绡知道抹茶的秘密，他还想不到让大公子把红绡纳为妾，毕竟红绡无父无母，连一点家世背景都没有，纳了做妾，都是抬举了她。 他们这边自顾着算计着得失，两人好像都忘了该问问红绡的意思。在这里，红绡除了他们，也无处立足，这样的安排，在福伯的心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张启栋轻咳了一声，打断福伯的话:“红绡说，经常出去走走，可能还会想出制作新品的方法来。” 福伯声音一滞:“真的还能做出新品来？” “她是这样说的，我已应允了！不过以后出门都会有人跟着。” 福伯“唬”的站了起来，带得茶碗茶碟撞得叮当作响，泼洒了一桌面的茶末也不知晓，激动得在屋里转起圈来:“这可如何是好，早知如此，当初在墨城，就是拼着挨公子你的责罚，老奴也要想办法弄下那丫头的卖身契，如今是轻不得，重不得，如何拿捏才能让她乖乖听话？” 转悠了几圈，也不得头绪，见张启栋正气定神闲的自顾自饮茶，福伯才恍然大悟:“公子想必已经有好的方法，快快说给老奴听，老奴都要急死了！” 张启栋见福伯真的着急起来，也不再逗弄这个一心为着自己的忠仆，放下手上的茶盏道:“福伯，正如你所说，红绡以前虽是婢女，却没有卖身为奴。现如今更是张府里的表姑娘，只要你管好下人们，别让人拿了以前的事说嘴，府里无人与她为难，红绡自不会放弃舒适的生活，非要跑去过苦日子。她想出府也只是不喜欢被人拘得太紧，年纪，以前也不曾在深宅大院里待过，以后习惯了就好。还有，什么作姨娘当妾的话，现在说起为时尚早，反而引得她恼怒。在她及笄之前，还是不要再说了。” 想起放在匣子里的那封信，张启栋眼眉舒展，嘴角漾起一抹微笑，暗想:“真是一个灵性的姑娘，懂棋聪慧，不失一朵解语花。那丫头还有两年才及笄，我现在是表兄，朝夕相处，用心待她，总能给这头有脾气的倔驴套上笼头，只是要先压住福伯，别招恼了她。” 福伯也是无法，只能依了张启栋，在他看来，就是大公子在墨城县时的心软，才惹下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若有一张卖身契在手，作为一个奴婢，红绡所知道的一切，就都是主家的，一顿责罚下来，还不就乖乖听话，让做茶就得做茶。 就是现在接回府中，也有办法，只要妾室的名份一定，做为一个女人，以后张启栋就是维一的依靠，为了夫家兴盛，也得乖乖交出做茶的方子，何需如此哄着供着。 张启栋虽是允了红绡可以出府去，不过，她身边还是要暗中派人看着，不能放了人去随便接近。这个丫头脾气倔，若就这样做了茶再无特别还好办，只需想养在深宅之中便可。 可她时不时又会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张启栋现在需要这样的点子，不得以只能哄着，待以后再说。 夜已深，卧房的矮机上，一张边角已有些折痕的信纸静静的躺在上面。窗户都是开着的，室内还是有些闷热，张启栋松散了衣襟，挽了衣袖，盘腿坐在机前，还有些湿漉的头发披散在身后。童张果望了一眼已经铺好的床榻，掩住口悄悄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大公子已经望着那信纸好一阵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变换晦暗不明 信纸上是一首诗，字迹笨拙，一笔一划宛如三岁稚童所写： 苔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亦学牡丹开。 这是红绡赌气到庄子上后由沈宝捎带给自己的唯一一封书信，没有请求原谅的话语，也没有怨天尤人的斥责，只有这一首诗。张启栋被关在本家时，日日与书为伴，耳濡目染，自是看得明白这诗的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50章小诗明志 可张启栋觉得写的就是自己，也是，张启栋十几年时光，不就是在本家后宅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的吗？每日虽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内心里，却从未有过一日晴朗过，恐慌、焦虑日日折磨孩童的心。 他只能把自己藏在书堆里，避开众人的目光。书堆给了张启栋安全感，书也给了他目标和方向，这些年，张启栋没有放弃过自己，他只是默默等待着日光到来的那一天。那些人根本没有想到，他们眼中的病鬼书呆子，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报仇。张启栋的青春也开花，却是带毒的，当花盛开之日，就是那些人倒霉之时。 这首诗就是比照自己心思写的，每看一遍，张启栋胸中的斗志就会昂扬几分。 红绡写下诗中的苔，应该也是说她自己吧！无父无母，居无定所，流落野地的孤女子。没有随波逐流的卖身为奴，凭着自己的聪慧，赚来了吃穿无忧。她虽然看似弱，也是要争那生命的骄傲，赢得别人的尊重。 “这首诗是写给你我的，同为天涯沦落人，红绡，我定会好好照顾你，会让你享受到该拥有的荣华富贵，不再飘零。”若说在做抹茶时，张启栋还把红绡当成一个得力的下人，还有用处时自然会宽待。现在，红绡在他心里不再是婢女，是一个跟自己一样骄傲的生意伙伴，也许以后，会是一个好的伴侣。 张启栋把信纸重新收起，细心的折叠好，放在枕边的木匣里。又拿起笔，用已经冷掉的茶水润开墨汁，在早已铺好的纸上，再次誊写了一遍，诗苔。 在屋角的一个大柜子里，已经有厚厚的一叠，若有人去翻看，就会惊骇的发现，全是这首诗，字体或工整或狂暴。每当张启栋情绪急荡时，就会抄写一篇这首已经铭刻在他骨髓里的文字。 留风居的正房里，红绡已经沐浴躺下了，闷热让她睡不着，正睁着眼睛数羊。 帘外，值夜的青萝开门出去，一阵低语，又轻手轻脚的进屋来，趴在帘子听里头的动静。室外的月光在帘布上映着她壮硕的身影，像笨拙偷嘴的狗熊。红绡不忍直视，开口道:“青萝，什么事？” 听到红绡的声音，青萝掠开帘子进来，呵呵汕笑道“吵醒姑娘了？” “不是，闷热得睡不着，你点上灯，我想坐坐。刚才谁人在外头说话？” 青萝出外间引来烛火，把内室的灯也点上，看看红绡一身素白中衣穿得妥贴贴贴，才问道:“说话的是门上的琴，她问姑娘睡下了没有？这会儿正在门外，想来谢谢姑娘。姑娘若不想见，奴婢这就去回了她。” 红绡望了一眼屋角的沙漏，戍时正，不过才晚上八点，这时睡觉还早了点，便对青萝道:“唤她过来说话吧！” 青萝应声出去，红绡也起了身，走到外间，桌上一壶水温温的正合适，取了一个倒扣在茶盘的茶盅，自己动手倒水喝。正喝着，青萝领了琴进屋来，见红绡正喝水，不由埋怨道:“姑娘，你要喝水也叫奴婢一声呀！幸好这壶水已经放凉了，要是还热着，烫着姑娘可怎么办！” 红绡也不理她，只是慢慢把水饮完，青萝忙接过空盅去。红绡笑道:“难道你们不在身边，我还渴死自己不成，倒点水也会烫着，我还没那么废物。” 拿了团扇，红绡走到抱厦的栏杆边坐下，这里比屋里好些，虽还是没有凉风，却不那么闷热了。琴一脸紧张的跟在身后，见红绡坐定，乖巧的接过青萝手上的扇子，一下一下，给红绡打着扇。 红绡问道:“琴，你们范家的丫头都走了，怎么你还留下？” 今天下午，张果已经来说过，一脸的兴奋，只说以后留风居的饭菜得自己派丫头去取，府里人手不多，主子们自管自的。 红绡知道，严格的来讲，这府里只有张启栋一个主子，那个在府里待的时间很少的沈宝和自己分别都只能算半个，去厨房取食盒也是丫头份能的事，不用特地来通知才对。 家伙的嘴还挺紧的，被青萝一阵恐吓，加上三块点心，终于撬开了张果的嘴:“正院下午打发了八个丫鬟。福伯近期不打算再添新人，各院的下人也就少了些，请主子们多担待。” 红绡倒觉得无所谓，已经习惯了青萝紫烟两人在身边，再添人来，还得揣摩，提防。想要再问，张果就再不肯说，撒丫子跑了！ 见红绡问起，琴答道:“今天下午，各府送来帮忙的姐姐们不知为了何事，闹将起来，还动了手，见了血。大公子很是生气，让各个主家来接人回去。范府来的是三老爷，见到琴月姐姐就是一个大巴掌打了过去，本来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的琴月姐姐，一下半边脸就肿了起来，牙也掉了一颗。三老爷还说，不中用的东西带回去就配了守门房的厮，姑娘你不知道，守门房的那个厮已经三十岁了，一脸的麻窝，好吓人的。没有人愿意嫁给他，范老爷也是看他老实才留在府里的。” 见琴越说越跑题，红绡只好提醒她:“琴，为什么你留下了？”琴脸一下红了，说道:“三老爷带了婢子的卖身契来，当着奴婢的面给了张公子，给张公子赔罪的。说是不能因下人的不懂事，伤了两家的和气。奴婢好担心张公子会讨厌了范府的人，结果张公子他……他居然收下了，还夸奴婢是个好的，让奴婢好好伺候姑娘。” 红绡无语，这个琴月还真是倒霉，在留风居就被下了脸子赶出去，还被人当了枪使，无端端替几个打架的背了黑锅。倒是这个琴，心里也是喜欢张启栋的，天天都想看到。人真的来了，却站得远远的，不敢往近前凑，自己心里还有几分自知。只怕也是张启栋透了什么口风，范府才巴巴的送上卖身契，圆过这场面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51章 生辰 琴使劲的点点头，才想起红绡是背对着她坐着，自己光点头姑娘也看不见，忙说道:“姑娘，奴婢当然愿意留在这里。在范府，她们老说奴婢笨，总欺负我，除了奴婢自己份内的事要做，还要替她们做，还有同屋姐姐们的衣服也归奴婢洗。在这里，没有人欺负奴婢，奴婢只需要守好院子，扫地，喂鱼。” 青萝一下跳起来，凶巴巴的说道:“我以后就欺负你，以后，我的衣服也归你洗了！” 琴一下不知怎样回答，嗫嚅了半天才说道:“只要姐姐不抢我吃食，不打我，我就帮姐姐洗衣服。” 红绡笑得俯在了栏杆上，用手上的扇子指着青萝道:“明明知道她是一个胆老实的，你吓唬她干什么，一会紫烟知道了，又要骂你。” 琴见是逗她的，也跟着呵呵笑起来，静静的夜里，女孩子清脆悦耳的笑声飘荡在留风居的院里。 第二日，张府贺新居，接到请贴的人家早早的去了天香楼，半道赶来的正府门问清后也转去别处。有着几进院子的张宅格外安静，只有一处偏角门里，几个女孩正围着一只白猫叽叽喳喳，好不闹腾。 午间，外院送来了一桌丰盛的席面，有鸡有鱼，还有一坛酒酿，供女孩们饮用凑乐。 今日是红绡十三岁生辰，张启栋送了一对玉莲花，挂在腰间，行动处环佩叮咚。宝哥儿送的就是喵喵叫着满地打滚的白雪，这是红绡给那只波斯猫取的名字。 紫烟准备的是一副罗袜，红绡的脚天然偏，做的罗袜也要格外费功夫。其实，自从有了紫烟，红绡身上的一切穿戴都是紫烟一手量身定做。虽然看惯了紫烟的手艺，今日收到的罗袜还是让红绡惊喜，不同往日的花草绣样，这对罗袜的边缘，是一对毛绒绒的猫耳朵，精细的绣功让猫耳活灵活现。看来是几日前就开始绣了， ‘紫烟怎么知道会有一只猫送来，这两人难道背着我有联系？等宝哥儿来，我得问问他，为什么想私下拐跑我的丫头。’红绡摸着猫耳朵心里嘀咕。 其实是冤枉这两人了，两人根本没有见过面，是张安说漏了嘴，他说宝哥儿正在找人打一根漂亮的络子好牵猫，问紫烟是否有空。现在白雪脖子上那根淡紫色的八股缠丝吉祥绦，就是紫烟辛苦一天的成果。 青萝的礼物就没有这么费事，一对据说是府城大户人家姑娘们都在用，清辉县正时兴的绢花，藕合色层层叠叠的大花瓣，粉黄的花蕊挑了几缕细细的金丝，阳光下闪闪发亮，做工也是精巧。红绡不由皱眉，这也得花上好几钱银子吧！看着红绡责备的眼神，青萝不安起来:“姑娘不喜欢？” “这样好看的绢花，我当然喜欢，只是你一月才四钱银子的月例，哪来这些闲钱乱花，以后还是给你自己买一些香脂擦脸，我听说同乐堂有一种膏子可以去疤，什么时候买来给你试试，看能不能去了你手上的。” 青萝嘻嘻直乐:“谢姑娘惦记，以后奴婢自己去买药膏子。这绢花是张安帮奴婢买的，奴婢只有四钱银子，其余的钱他帮我付着，以后慢慢还他。只要姑娘喜欢就好，看不出来，张安还挺会挑的，奴婢看着这花也怪喜欢。” 红绡拿了绢花在头上比了比，两朵花饱满肥硕，戴在红绡头上，比她的脸都要大上一圈，其实，戴在青萝头上才最合适。 一旁逗弄着白雪的琴低着头，脸涨得通红。她不知道今日除了贺宴，还是红绡的生辰。 早上张启栋送来礼盒，她就开始惴惴不安，此时见到青萝紫烟都有礼物送上，更是手脚无措。才刚进张府，就在姑娘前面丢了大脸，以后只怕没有好日子过了。 红绡对缩在一旁的琴说道:“琴，你可会唱歌？现在有吃的喝的，有玩的戴的，若是有人能唱上一曲让我听听，就太好了！” 琴猛的抬起头来，眼睛晶亮，笑颜如花:“姑娘，奴婢会唱曲。” 听琴说话的声音就悦耳，果然有一付好嗓子，曲声婉转，可惜多是乡间俚语，非本土人士的红绡并不太懂，只知道唱的是女儿大了，出嫁了，思念家乡的意思。 曲声了了，房间里一片寂静，红绡想起了再也见不到的异时空父母，心下黯然。 几个丫头也各有心事，还是紫烟先反应过来，扶了坛给红绡倒了半盅酒酿:“到了今日，姑娘就大了一岁，离出嫁的日子就近了一年，奴婢给姑娘敬上一盅，愿姑娘嫁得如意郎君。” 也是歌扰人心，换着平日，稳重的紫烟是万万不会对一个姑娘说这话的，红绡自己却一点不知害臊，大方接了酒盅。有紫烟带头，两个丫头也纷纷上前敬酒，红绡不敢多饮，只就着她们的手，每人盅里饮了一口才算。 为了热闹，红绡又添了几套碗碟，搬来高机子，在大桌子上分拨了一些菜，让丫头们就在下方的凳子上坐了，一同吃饭。同屋不同席，也不算逾越了规矩。 简简单单热热闹闹的过了到这个时代的第一个生辰。 接下来的日子，就跟提前商量过的一样，红绡开始了白天在张府休息，晚上去柳街茶坊制茶的走班生活。不同的是，沈宝食言了，没有护送，他去了泸县。是现在已经变身为张府护院的张三带了人来回接送。红绡还在生气，也不答理他，每次回话的都是紫烟。 木家庄的茉莉鲜花已经直接送到了柳街的茶坊里，张安整日忙忙碌碌，只要一开工，从上午架车出城取花到晚上制茶，每一处他都要亲自守着，以前在本家时，他就是张启栋的贴身厮，是要与张启栋一起被除去的对象，对张启栋的忠心不容质疑，制茶这等机密的事，只有交与他，张启栋才能放心。 说好只去茶坊制好这一批，以后就由茶坊的下人自己来做，为了稳妥，红绡三人还是又跑了五日，才勉强放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52章木青婚事 木青家的茉莉今年的确是给他家争了气，一家三口都耗在了花田里，一天两次的浇水，加上艳阳高照，水肥适宜。那花就一茬一茬不要命的开，喜得木娘子见天的开心，只夸遇上了好运道。 张安还带回了另一个消息，倒让她们高兴了一番:木青跟胡妹定亲了！ 刚刚听到这话时，红绡还是吃了一惊，木青已经十六岁，倒还说得过去，那胡妹比自己还上一月，现在还未满十三，是不是太了些。 这些疑惑问了紫烟才弄明白:男子十六，女子十五就可以成亲。家景贫寒的人家为了多一个人干活，或者少上一张口吃饭，一般成亲就会早些。也有心疼女儿，恐生育过早伤了身体，也会留到十七岁才出嫁。女子过了十八还没有嫁人的，官府就会派了官媒上门强行婚配了！这也是国家为了增加人口定下的法规。 定亲年纪是没有限制的，怀抱着的娃娃亲比比皆是。男子的成亲就宽容得多，在娶正妻之前，无论有多少个女人做了暖被窝的通房丫头，都不算成过亲。 像张启栋这样的大户公子，身边没有通房，只是个例，那是“因身体有病”的缘故。 也正因为此，张启栋连定亲都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谁也不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年纪轻轻的就要做寡妇。或者说，在张氏本家的人眼里，没有人相信张启栋能活过二十岁，虽说他现在已经十九了。连用他来做连姻的工具都没有那心思，还真是可怜。 红绡想想自己现在的年纪，不由庆幸起来，还好现在才十三岁，等到十八岁出嫁还有五年时间，根本不用考虑婚嫁之事。 青萝已经十七岁了，难道明年就必须嫁人，否则官府就要找上门来？红绡忧心忡忡。 青萝一点不着急:“姑娘，奴婢是内宅的丫鬟，是可以等到二十岁才嫁人的。并且奴婢的婚配是姑娘做主，到时候，姑娘可要给奴婢挑一个老实可靠的。 ”红绡愣了，当初张启栋说这话的时候，还以为是吓唬两个丫头的。难道自己真的要给人指婚，为两个女孩的后半生幸福负责？压力好大！ “其他女孩的婚事都由谁人来作主？”红绡想弄清楚自己的未来。 紫烟再次为她答疑解惑:“身是奴籍的都是主家安排婚配，平民百姓家的女孩，是由父母兄长作主。父母兄弟皆无，就是族中长辈作主。青萝就是被族里大伯卖了的。” “不能自己作主吗？”红绡问道，她是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们，无族老旁亲的孤女，何人能做主。 紫烟知她心思，直接说道:“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能做主之外，就是官府派官媒上门了！姑娘，你是有表兄可以作主的，大公子自能护你周全，只怕大公子也舍不得你嫁出去。” 紫烟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只能藏在心里:可惜了，姑娘上无长辈可以庇护，下无兄长可以依靠，岳家无助力，就是大公子再怎样喜欢，也是做不了正妻的，以后只能作妾了。 说起胡妹的亲事，中间还有一段误会，险些坏了这段姻缘。 木娘子得了卖茉莉的银钱，就动了给儿子定上一门好亲的心思。把庄前、庄后人家适龄的女孩一一筛选过，都不合适，不是家里太穷，就是父母人品不好，或者岳家兄弟们太多，怕连累了自己儿子。 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前来摘花的女孩身上。那个叫青萝的，个头太高，人太丑，年纪也大了些，虽说看得出来干活是一把好手，但实在是委屈了自家儿子。 只来过一次的紫烟，年纪合适，定了亲就可以成婚，人如其名，也是温温柔柔的绵软性子，可惜太过漂亮了。自家庙，只怕养不起这尊菩萨，以后抛头露面的出门卖花，反要惹出祸事来。 思来想去，只有那个自家曾经救过命的红绡最合适。年纪虽，先定下亲，等到及笄再娶进门来。 她也只是黄掌柜的婢女，自家虽穷，嫁过来就是良家主妇，人口又简单，没有妯娌烦心，总好过做伺候人的奴婢。并且红绡现在就管着替黄掌柜采买的差事，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成了亲，这好处自然就落在了木家，想不发财都难。 木娘子越想越欢喜，忍不住在自家男人前面念叨起此事来。才过几天舒心日子的木朗听了婆娘的话，也觉得是一门好亲。红绡那姑娘自己见过几面了，做事有章有法，是一个兴家的样子，心里满意。 夫妻俩嘀咕了几日，正想搓合两人多在一起亲近亲近，几个女孩却不再出门摘花了。计上心来，木娘子便怂恿了木青每日帮张安送花去了红绡住的黄掌柜庄上。 每每天黑了才回家，时间一长，木娘子看出了一些蹊跷，见儿子经常独自傻乐，心里暗想，这傻儿子终于开窍了！心下按捺不住，套问起儿子的心思来:“青子，可是有看上的姑娘了？摘花都在傻乐。” “没有。”木青红了一张脸。 “那姑娘没有看上你？” “……”木青转了身，背对着他娘。 “可惜了，看不上就看不上呗！那姑娘还没有紫烟长得好看。” “可也不丑。”木青忍不住辩驳道。 木娘子心中窃喜:“做活也比不上青萝。” “那是她年纪还，做事也挺勤快的。” “唉！就是可惜年纪太了！” “还有两年就及笄了！娘，你问些什么呀！”后知后觉的木青此时才察觉上了他娘的当，把心里话都掏了出来，不由又羞又怒。 “儿子，那姑娘你爹跟娘都满意，既然你自己也相中了人家，那我们就先去定下这门亲事如何？明日就让你爹去城里找黄掌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53章 公子立威 第二日，当兴冲冲的木朗在天然居的后院里，对黄掌柜提出想要木青与他家婢女红绡定下亲事，并且两个孩子还是情投意合时，黄掌柜惊得差点把手上的茶碗朝木朗打过去，把这个昏了头的家伙泼醒。 赶走木朗，心下不安的黄掌柜急得团团乱转，那个红绡可千万不要在自己的庄上出什么事，不敢跟张启栋透露消息，自己一路撵到了城外庄上看看究竟是何情形。 当他看到黑炭似的木青正红着脸跟胡庄头的女儿腻在一起说话时，才松了一口气，暗骂木朗糊涂，也不再庄上停留，放心离去。 憋着一肚子气的木当家的，也把自己正兴高采烈等消息的老太婆一通埋怨。好不容易等到了木青回来，二人连番询问，羞涩的木青才说明白是黄掌柜庄上，胡庄头的女儿胡妹。年纪跟红绡相仿，又都住在一个庄上，儿子跟娘各想各的，才把两个女孩搅和成了一个了，问清事情原委，木娘子气了个倒仰。 说来巧了，那胡庄头与木朗也是相识的，十里八乡的汉子相互之间也是见过面打过招呼的，虽不熟络，也有耳闻。一听是胡庄头家的女儿，木朗也不管木娘子满心的不高兴，第二日便亲自到了庄上，与胡庄头叙旧去了。这一切，事后红绡她们才知道。 张安道:“已经请了黄掌柜作冰人，两家一合计，定在胡妹及笄的下年成亲，算来还有两年半时间。木青家翻修房子添置家俱正是合适。 天终于要下雨了，午后就阴沉沉的不见日头，依然闷热得厉害，连高唱的鸣蝉都哑了声。天边不时滚过沉闷的雷声，还夹杂着乱舞的亮光。 满街的行人都慌乱了脚步，急急忙忙的往家赶，店铺也装上了一半的门板，只等这场暴雨的到来就打烊。街头角落里，一个人直奔巷中去，在他的后面，几个闲汉远远地不紧不慢跟着。 张府里的下人往来奔走，人少事多，只能加快脚步，收拾着院里不能淋雨的物件，福伯指挥着人，在檐下挂起蒙了油纸的气死风灯。 青萝一阵风似的跑进正屋:“姑娘，外面起风了！吹着真舒服。整整闷热了半个月，这场雨不知道会有多大？奴婢刚才去后院喂鱼，看那些燕子都贴在水面捉虫吃。时候听老人说过，燕子低飞，这是要下大暴雨了。” 话音刚落，一声响雷就在头顶的天空炸开，几声惊叫响起。狂风大起，天渐渐的暗了下来。 张启栋面沉如水，静静的坐在主院正厅的上首椅子上，衣袖里的拳头紧握，青筋暴起。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一般，福伯对着缩在角落里发抖的张果低声道:“你去留风院，把表姑娘请过来。” 张启栋微一侧目，福伯赶紧解释:“红绡姑娘以后也是要打理琐事，管理下人的，公子你总不能一直在内宅护着她，让她也见识见识，大户人家是如何处理这种背叛主子的贱奴的。” 张启栋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望着厅外灯火通明的大院，等着那叛主的奴仆被带上来。福伯冲着张果挥挥手，也顾不上腿脚发软，张果飞也似的逃离这个令他胆战心惊的大公子身边。 当红绡带着三个婢女赶到大厅时，风已经了，一阵紧似一阵的雨哗哗的下起来。 福伯引了她们进了厅堂后面的间里，有桌椅板凳，与外厅花窗相隔，厅内的情形一目了然。时间一分分流逝，死一样的安静让众女更加紧张，又不知发生何事，只能用眼神相互询问，均是一脸茫然。 突然，院里起了骚动，雨幕里，几个大汉扛了一条蠕动的麻袋进了大厅，“嘭”的一声丢在地上，麻袋里顿时响起痛苦的呻吟声。 张启栋抬手示意，冷冷道:“打开。”领头的正是张三，只见他从腰间摸出一柄尖刀，挑断袋口系着的绳子，一拎一抖，从袋中滚出一个人来，青灰色对襟短褂，腰上一条黑色腰带，正是茶坊里做事的下人服饰，短褂是为了翻花茶方便特制服装。那人双手反剪在身后，口中塞了一团黑呼呼的东西，正“呜呜”出声。 “问他”张启栋也不多说。 张三一把攥起那人的头发向后一拉，伸手拔了塞口的东西，一张痛苦到扭曲的年轻的脸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年纪很轻，胖呼呼的脸上还是一团孩子气，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青萝啊的一下才要惊呼出声，被旁边的紫烟一把捂了口，半截余音闷回了胸里。 这人红绡也是认得的，是柳街茶坊里制茶的贺东海，人称“胖”。整日里机灵鬼怪，活泼逗趣，很讨众人的欢心。红绡她们去过茶坊，自然对他印象深刻。今日不知犯了何事竟被装在麻袋里，看脸上血迹斑斑，想来早已吃过一次苦头了！ 待贺东海看清楚厅里正座上的张启栋，不禁浑身一抖，冲着张启栋“咚咚咚”磕起头来，不过几下，额上就青紫一片，口里喊道:“大公子，大公子，奴才没有做错事。不过是上街随便走走，张护院就带了人打了的，还把人装进袋中，人、人没有做什么事呀！” 张启栋拎起手边的一个茶盏，狠狠的砸在贺东海的头上。随着瓷器清脆落地，一道血线就顺着翻开的头皮涌了出来，贺东海应声歪倒在地。 “不用装死卖活的，今日你就自己招认了，免得吃皮肉之苦。” 贺东海浑身哆嗦着，他知道，一旦认下，就死罪难逃。硬咬着牙道:“人确实不知犯了何事，惹得公子如此动怒，今日茶坊里的事已经做完了的。” 突然像想起什么，又跪直了身子:“人有错，人有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54章生存法则 贺东海满面是血，带着哭腔说道:“张护院以前交代过，茶坊重地，所有人不能随意出入。人不该不经管事同意，私自出门上街。” “那你上街后又做了什么？” “人贪玩，喜欢热闹，就在街上闲逛了几圈。” 见还在狡辩，张启栋不再理他，对守在一旁的张三道:“东西可带回来了？” “回大公子，人一直跟在这厮后面，亲眼见他把一包东西塞进墙洞，又从中取了一个包裹出来搁在自己怀里。待他走后，人才带了兄弟几个守在那里，对方也是谨慎，竟迟迟未来取货。人怕走脱了这厮，只好取回东西。抓他的时候，这厮还在街上闲逛，哼！看样子还准备买烤鸭。大公子，东西在这里，还有从贺东海怀里搜出来的包裹，一件不少。”说完，从身边一个汉子手中接过两个包裹，打开来放在了张启栋手边的桌面上。 两个包裹里的东西都让人大惊失色，间里的红绡也觉得心跳得厉害。 一包是一锭黄澄澄的元宝。另一包是一把黑白相间的茶叶，那东西红绡太过熟悉了，是正在窨制中，还没有分筛的花茶。 张启栋伸手拣起金锭看了看，对已经瘫软在地的贺东海道:“当初福伯买下你时，花了四两银子，你倒是一个能干的，把自己的命卖到了十两金子。说吧！对方是谁？别再想编谎骗人，张护院跟着你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你也不想想，那是什么地方，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进进出出没有人发现。” 贺东海彻底怕了，哭喊着:“人真的不知道是谁，是有日人趴在门边看外面过路人时，有人跑来说只要给他一把正在制的茶，就给十两金子。人想买烤鸭吃，就答应了！让我把茶送去七里巷第三家的矮墙洞里，那里就有金子。” 张启栋对张三道:“带下去，让他想什么。” “是，公子，一定会想起来的。”张三挽了挽袖，对自己带来的几个人道:“兄弟们，把这厮拖下去，松松筋骨，脑子才好使。” 几人不管双手被缚的贺东海怎样拼命挣扎哀求，一人挟起一条胳膊，拖出正厅，转进旁边的院子里。 大雨倾盆，风声怒吼，也盖不过已经关在院子里的隐约惨叫和淡淡血腥之气。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贺东海又被拖到了厅外的院里，这一次他没有挣扎，两条腿软软的拖在身后，露出深深白骨，一条血痕从身下划过，再弥漫开去，又被瓢泼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贺东海勉强抬起头，无力的张了张嘴，一窜血沫就从口鼻冒了出来。 张三对张启栋道:“大公子，已经打成这样，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恐怕是真的不知道。人已经不行了，大公子，怎么办？” 张启栋皱起眉头“对方左右不过就是那几户人家，我心已有数，问不出来也无妨，你以后盯紧一些，别再捅出瘘子来。” 张三也知是自己不察，才让这子钻了空子溜出去。让自己在公子面前丢了脸，恼羞成怒，下手就狠，没几下，人看着就要断气。 见大公子并未责备，心下暗松，主动讨好道:“大公子，人这就送去乱葬岗上，不能让这种人弄脏了地。” 张启栋顺手把桌上的金锭抛给他:“明日你去县衙消一个奴籍，就说是暴毙。用这个交了罚金，剩下的你与你的兄弟就分了吧！” 那几个汉子一听，均是喜形于色，纷纷对大公子躬身道谢，也不顾雨大风急，抬了地上还剩半口气的贺东海，急忙忙就出了府门。 大厅的外面，廊檐下站满了专门送来观刑的各处奴婢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双腿颤栗，面色如土。他们中间，只有茶坊的人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更是吓得心惊胆战。 正厅的间里，红绡僵直的坐在椅子里，双手冰凉，紧紧的握着紫烟和青萝的手，好像要从她们身上汲取温暖。 胃中一阵阵的翻腾，恶心想吐。她也是在逃荒路上动过手伤过人，见过血的，不是一般的弱女子，那时候是被逼的，是自卫，她没有一丝的内疚感。 但今日看见的，是一个几日前还与自己微笑行礼的孩子，在她心里，十五六岁只能叫孩子。活蹦乱跳的活人，不到一个时辰，就成了即将送到岗子上喂野狗的一具死尸。一条人命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消失。 在法制社会里接受十几年教育，看过了那些做过伤天害理事情的杀人犯强奸犯，都可以找来律师作辩护，还能逃得一死。这个只因自己贪吃无知，寥寥几句问话后，就送上十几岁的性命，还无人替他求情。 他的死，只因为他是奴仆，是主人财富的一部分，身为奴仆，所有的一切都是归属主人，包括生命。不能做违背主人的事，这就是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 红绡不怪张启栋心狠手辣，若是在现在花茶这风头正盛时，制茶秘密泄漏出去，一切应有的财富似水东流。张启栋的下场，一定会生不如死。 出了事，有主家挡着，奴仆可以转卖出去，换一个主家做同样的工，吃同样的饭，穿同样的衣，说同样的话，前一个主人，只是他们生命的曾经过客。 但张启栋呢？技术的失密，会引来合伙人的怒气，撤资。生意对手的打压。客商被人抢夺。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更可怕的是，还有本家那里时时刻刻掂记着张启栋命的人，若不能在本家尚未注意到清辉县这边动静之前站住脚……， 总之，红削觉得现在很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不想张启栋出事，自己再过颠沛流离，需要自力更生的日子。所以在那血淋淋的场面上，闭上了自己的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55章 生存法则二 红绡不禁有些奇怪:“自己也算剥削阶层了，站在张启栋的立场上自然不难过。同为奴婢，看着贺东海死去，她们就没有一点同悲的感觉？” 这样想着，红绡就把话问了出来，紫烟停下手中的活计正色道:“身为奴婢，最重要的就是忠诚，贺东海出卖主家，若大公子把他送去官府，也是要砍头的，背主是大罪。有今日下场是他罪有应得，不值得姑娘为他难过。同为奴婢，看到这样的情况，心里也是不好受的，遇上一个好的主家不容易，在茶坊的活计也不累，做得久了，当一个管事，月例银子也会提升，是他自己不懂事。” 说着似乎勾起伤心事来，声音低沉:“奴婢算是好运，时候长在内宅老太太身边，老太太一心向佛，对下人也极为宽厚，奴婢不曾受过苛责。如今遇上姑娘，更是宅心仁厚，体贴下人。你看范府那个琴月的下场就知道了。” 那个琴月死了，红绡是知道的。配给门房厮也是绑了手，堵了嘴拜的堂，成亲不到半月，就自溢而亡了。 青萝在一旁频频点头:“是呀！奴婢以前每日做不完的活，扫地，打水，还要给厨房劈柴禾，每日累得腰酸背痛的，饭也吃不饱，饿得急了，就喝一大肚子的水撑撑。拼命的干活，后来还是要担心被卖了，被随便嫁人。 唉！现在什么都好了，不用干那么累的活，饭也能吃饱了，可是，以前喝那么多水也撑不起来的肚子，现在鼓出来了，怎么办啊？姑娘，奴婢都要愁死了，连腰带都短了！” 正在伤感的红削和紫烟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紫烟一边笑一边捶着青萝的厚肩:“青萝姐姐，你就不知道每顿少吃点吗？姑娘给你留多少，你就能吃多少。” 红削也绷不住笑道:“明日早上跟我跑步去，绕着鱼塘跑上三圈才许休息。” 青萝一边哎呦哎呦的叫着躲开紫烟的粉拳，一边苦着脸对红绡道:“姑娘，奴婢还是每顿少吃一点点吧！那个什么跑步太累了！” 笑闹中，表面的阴郁散去，红削的内心，对这个社会也有了进一步了解，和更深的体会。若不是自己会制茶，就冲着敢跟张启栋堵气一条，被打被罚都是事了。 难怪在庄子上，第一次制花茶时，避开两个丫头自己做，紫烟吓得跪在地上哭求。顺应社会，才能求生存，红削默默记下了。 酝酿了许久的雨一下就是三日未停，好在只有第一日气势汹汹的吓吓人之外，后面就淅淅沥沥，雨势缠绵。没有去年洪水滔天的危险。老天爷也放了善心，要给刚刚安稳下来的人们一个舔伤喘息的机会。 天空中还飘着细密的雨丝，红绡撑了伞，沿着石子路到鱼池边，她每天都会来这里坐坐，看鱼儿水中觅食，看荷花莲蓬次第开放，雨后的空气各外的清新。 紫烟一路跑着过来:“姑娘，大公子又来看你了！这时人正在抱厦里。” 距离杖毙贺东海不过才几日，大公子已经是第三次来看她。说来惭愧，红绡以为自己当日已经强壮了内心，化解了恐惧，终敌不过对人命的敬畏，也高估了这具躯体的抗击打能力，当晚一夜辗转难眠，到得早上，居然发起热来，唬得紫烟去了正院请来了张启栋。 看着红绡迷糊通红的脸，张启栋也是气恼自己忘了，红绡不是那种长在大宅深院，见惯钩心斗角阴私之事的女孩，竟让她在风雨之夜见到这等骇人的事情。 请了郎中来瞧病，也只说是偶感风雨，着了凉，吃上几剂解表药就好。果然，一剂未喝完，红绡就退了热，人也精神了起来，张启栋又来看过，确实已经无碍，才放了心。 此时的张启栋正低头看着抱厦桌面上，红绡未曾收起的字贴。比起写下那首诗的字，这几张要稍有规范一些，不过看上去还是稚气未脱的娃娃字，一个个肥大滚圆。 当红绡迈步进去，看到的那个张启栋时，正见他捧着一叠纸，笑得眉眼飞扬，面上生出花来，这如画的美景，看傻了守门的琴和跟班厮张果，此时满心舒畅的大公子，跟几日前那黑脸杀神判若两人。 见红绡进来，张启栋把手中的纸折起来塞进自己的袖口，久日下雨，四处湿漉泥泞。张启栋没有穿宽大的衣袍，是一身细罗纹的圆领窄袖长袍，腰上挂了一个已经半旧的褐色荷包，荷包上配了暗红丝线绣的万福祥云图案。头发高高的用掐丝冠束起，一根金簪插了。 本是男生女相的容貌，这一装扮，俊俏的面上目朗鼻端，跟半年前灯下的美人恍如两人。 “居移体，养移气”这半年商场的争斗，权谋的决策，让一个弱书生快速的成长起来。温润如玉的张公子，神采飞扬，气宇轩昂。 红绡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发愣，不过半年的时间，这也变化得太快了！以前的病西施，现在的佳公子。在张启栋眼里，红绡的改变何尝不是翻天覆地。以前那个深夜里赖在船上不走，差点被福伯赶下去，整日里心翼翼讨好自己的乞丐，现在敢这样一眨不眨瞪着自己。很好，很好！ 近二十年来一直见惯了在自己面前装出各种假面的张启栋心情大好，慢条斯理的揣好字纸，对还看着自己揣字纸瞪眼的红绡道:“不过是几张写过字的废纸而已，犯得着瞪眼？今日身体可大好了？看你自个去了鱼池那边，也不知道带个丫鬟，路上还滑，心摔跤。” 红绡急忙回过神来，才想起早上写的字，去看桌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已经全被张启栋收走了，想起那几张是自己特意写得圆润无比的美术字，还未等红绡开口讨要，张启栋道:“宝哥儿今日传了消息回来，泸县有一家员外郎，儿子在京里有生意，老天爷对我们的花茶有了兴趣，想与我面谈，过两日宝哥儿回来，他照看清辉的生意我就走。红绡可有心与我一同出门瞧瞧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56章 随兄出行 张启栋还以为受了惊吓的红绡会躲在院子里不想出门，非得费上一番口舌，见这急迫的样子不觉好笑:“大概明日宝哥儿就能到家，后日我们就可以出发，一路需要坐马车，有点辛苦。红绡你带上紫烟吧！青萝就留下，还有一条，若你做不到，也是去不了的。” “何事？”红绡有些紧张了。 “你我二人现在是以兄妹相称，出了府，表妹，你不可再唤我大公子，要唤表兄。” “是，大表兄。”红绡从善如流，站起身来，还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有了紫烟从旁引导，言行举止上，红绡越来越像闺阁中的姑娘。 “好，你也准备准备，后日就要出发。”张启栋满意的点了点头。 “姑娘，这事也太匆忙了些，宝公子也不知早些传回话来，只两日功夫，如何准备得齐整。”紫烟一边埋怨着沈宝的粗心，一边收拾着细软包袱:“要换洗的里外衣服、鞋袜、梳子、扇子、绢子、珠花、玉坠、各色零食茶具，路上要用的熏香、还有防蚊虫的药粉……” 红绡看着已经收拢成一座山的东西头疼起来，她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够简单了，原来竟是如此累赘，逃难时一张饼一件棉袍就能过活的人，现在真的是腐败了！ “姑娘别怕麻烦，这次出门，姑娘是要见客的，穿戴上准备得就要多些。”红绡只能听着紫烟的唠叨装耳聋。 东西都七七八八收拾停档，紫烟再清点了一次，惊呼道:“姑娘每日用的干花怎么没有带？” 这一下，红绡忍不住了，出言劝道:“紫烟，这次不过是出门几日，少泡几次也是无妨的，那东西又占地方，带着不方便。” “前段时间每日忙着去茶坊就没怎么好好泡过，唉！青萝姐姐，你可告诉了张安，那花渣一定得每日晒干收着。” 青萝也忙前忙后不得闲:“紫烟，不用我们说，张安见你一直在收花，晒花，早当了正事，每一次筛了花都吩咐人仔细收了的！” 那泡澡的干花，就是窨制花茶后分筛出来的，除了茉莉花朵，还有一些碎了的茶叶末。 每次一斤茶叶的熏制就需要二斤茉莉鲜花，红绡在庄上时看见每次筛选出来还带着余香的花，大堆大堆的倒掉，实在心疼，便想法晒干了，加上茶叶末，每晚用大锅熬茶末叶水，再趁热把干花倒茶水里闷上一阵，至到水温降下来，捞出花渣，也不用兑水，直接就用那带了花香茶香的水泡澡，这就是放大版的茉莉花茶。 自己在前世见过有人为养颜，奢侈的泡牛奶浴，巧克力浴。自己这花茶浴，也算得上败家子了，好在是制茶后的残渣，若全是鲜花，只怕那香气熏也得把人熏晕过去。 晒过的干花渣只余淡淡的香气了，天天泡着，红绡身上就带上了一股茉莉花的清香，还夹杂着茶香，不过气味不浓，得近身才能闻到，淡雅疏缓，好像是从身体里透出来的一般。 紫烟大受启发，她在以前的主家学到了一些养颜的方法，在庄上的野地里挖了一种叫益母草的植物。全株晒干碾压成粉，用炉子烤成碳灰，捣鼓成药膏状来，每日红绡躺在浴桶里泡澡时，就把那黑乎乎的膏状物用水调了，厚厚的糊在她脸上。古代女人的美容护肤技术也不赖，每日洗去时，皮肤都更滑腻。 紫烟与青萝见有作用，更是一日也不肯懈怠，每日都会熬上茶渣和花渣，让红绡泡泡，当然还有那自制的黑膏子敷面。红绡自己觉得是锻炼身体的结果，外调不如内调，于是两帮人各做各的。早上红绡跑步练功，晚上紫烟则熬汤敷面，还不忘了让青萝用她的肉掌，给红绡全身揉搓一番，非弄成一个红彤彤的虾子才肯罢手。 双管齐下的效果也是惊人的，从庄上回来，红绡脸上那一层黄皮就完全脱去，皮肤白腻，透体花香。 沈宝回家与张启栋密谈了后，竟直来了留风院，不待丫头回禀，他就坐进了抱厦里，半分的不客气。见到摇着扇过来的红绡道:“还是表姑娘这里凉快，栋哥儿那里虽也不是很热，但总觉得气闷了些。” 张启栋的正院高屋阔廊，自是不热，但留风院竹阴重重，再加上抱厦四面透的风来得自然。可能更重要的是自从赶走了几个丫头，张启栋的主院里就只留下厮和两个伺候汤水茶饭的婆子，哪里有留风院里那心怡的芙蓉面看着舒心。红绡念着自己此时的年纪，也不好打趣他。 紫烟给二人上了茶便退了下去，沈宝眼神暗了暗，不再看退下去的那个人，只对红绡道:“听栋哥儿说，前几天打杀那个下作的奴才吓病了你，现在可好全了？” 红绡道:“本也无事，不过是淋了雨，受了些凉，吃了一剂药就好全了，宝哥儿不用放在心上。” 沈宝想了想说道:“栋哥要带你出门走走倒是好的，以后及笄了再想出门就多有不便。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把住宿的客房都订下了，此去泸县有百里地，坐了马车也要一整天时间，你们此行也不用赶路，挑了早上凉快时行路，午后就休息，多走几日也无妨，路上景致也不错，有山有水的，我路上看提字吟诗的读书人也大有人在。” 红绡兴致勃勃的就开始向沈宝打听起沿途有什么山什么路，有什么好看好玩的地方。 红绡看得出来，沈宝来看她不是为讲路上怎么玩怎么走的，这些事有张启栋在，红绡不用考虑。应该是担心她被罚奴吓到，心里有了隔阂。 这真是一个外表粗，内里细的暖男。红绡不禁为紫烟高兴起来，若真的能跟了宝哥儿，也是紫烟的福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57章 平祥镇 紫烟把一个靠枕塞到红绡腰后，这是一辆青油蓬壁的马车，车厢里仅供两人坐着，想躺下就显得了些，甚在巧轻便，短途出行最为合适。 红绡掀起车帘向外张望，城门口时不时有人骑马赶车，吁吁呖呖经过，热热闹闹。 行出二十里，道旁庄户人家渐少，路面还算平整，道路两边随处可见前些日子暴雨后，还未清理的残枝断木等山洪冲刷过的痕迹。 此行第一个歇脚处是平祥镇，还是清辉县境内，距县城四十里，路不算远，只是清辉多山，出得城来就开始环山绕水，爬坡过塘，耗时过多。 沿途山上均可见零星茶园分布其间。现在张启栋已经下手大量收购茶叶准备花茶的长期生产。 红绡已经与他讲过，花茶可以根据窨花的次数分出等级，价格上也就拉开了档次，只有让花茶像普通绿茶一样走进千家万户，才能长期生产，形成一个固定的市场营销。而抹茶对茶叶的品质，时间都要求太高，条件苛刻，生产时限太短，还是走高端路线为好，造出重金难求，奇货可居的噱头来。 红绡并未说得这样细致，她不是商业人士，对茶的了解也是普通常识而已，在她的印象中，茶叶就是几元钱一袋，在每一个超市每一个店都随手能买到，每一个家庭都能拿出一袋泡上喝，只是生活寻常用品，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在这里花也是能买到，茶也是基本上能消费得起的，只要加上一部分利润，就是一座挖掘不尽的宝山。 张启栋每日大量运鲜花进城，已经不再是密秘。木朗家不是清辉县城外最大的花农，但他种的茉莉花是最好最多的，已经被红绡抢先买下全部茉莉鲜花，今年别人就是查出了什么，也没有机会买到原料了。 也许明年就会有人仿制出来，张启栋就有了一年时间抢下最多的订单、和最响亮的名号，才能在以后的竞争对手中处于不败之地。 贺东海的偷花行为若放到一年后就不严重了，但现在正是抢市场的关键时刻，张启栋又作为一个年少新立足的东家，必须立威，贺东海好死不死的就撞在了刀口上。 沈宝每日在外奔波，就是寻访周边的花农，和找到山上的茶园，定下以后的购茶契约。张启栋不愧出生在商家，骨头里流的都是银钱的颜色，他在红绡提到花茶应该卖给普通人家时，就马上作出大量生产来垄断市场的决定。陆续有茶行加盟入股，给了他充足的资金和行事的底气。 平祥镇里，就有一家大茶行入了股。马老板经营这家庆福堂已有三十余年，当沈宝和福伯坐在他面前，泡上一壶花茶时，他就敏锐的发现了这个契机，立即以茶行每年收购的茶叶入股，成了镇上第一家，也将是唯一的一家花茶销售。 果不其然，随着沈宝送来的花茶在庆福堂露脸，平祥镇就炸开了锅，马老板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出门左右招呼不断，笑意满满的日子。可惜张启栋早定下花茶的等级和价格，不许随意调价，否则收回销售权。马老板只能望着送到面前白花花的银子咬牙叹息。 今日新东家要从这里经过，早早得到消息的马老板也不顾天热，上午就候在了镇口的石牌坊下，终于在正午日头把他烤干之前，迎到了张启栋一行。 马车进了早就预定好的客栈，洗漱一番后，店里二送上茶饭，张启栋一同吃过，安排红绡在客栈休息，自己则随了马老板去了庆福堂。 马车颠簸，红绡早已经是腰酸背痛，下晌也无心闲逛，只管在客栈里拥被大睡。 一觉醒来，已是一个时辰后，紫烟推门进来:“姑娘，可别再睡，睡过了觉，心晚上不困。公子已经着人带话来，说马老板晚上要在他家里设宴给公子接风洗尘，盖时会安排人来接姑娘过去。” 红绡懒洋洋的点了点头，从床榻上坐起，好像是睡过了些:“大公子说什么时候过来接？” 紫烟道:“申时末。” 庆福堂里，张启栋笑意盈盈的翻看桌上的账册，听着马老板的恭维之声:“张公子年少有为，真是年轻人的楷模，老朽算是大开了眼界，有生之年见到了如此新奇的茶品。这个子是老朽的侄儿，名叫马强，今年十八岁，整日跟着老朽虚度光阴，以后能跟着张公子这样的好男儿做事，能得张公子关照，老朽就再不用担心他的前途了。” 马老板拉过旁边站立的一个瘦高青年:“马强，来拜见张公子，你可要好好跟人学习才是。” 张启栋起身回礼:“哪里哪里，马老板有家传的经营之道，贵侄也非寻常。” 见这位张公子平和近人也不倨傲，还回夸了自己，马老板笑得两条八字眉上下舞动，马家的眉毛是一个特色，马强也是八字眉，他不敢像叔叔那样放肆，只是躬了腰嘿嘿干笑着迎合。 镇上的商贾之家，没有什么规矩可讲，申时就有人到客栈接人。 红绡一到就被请进了正厅，天还没有黑尽，正厅里已点上了烛火，马老板家里人口也不复杂，就简单的男女分席而坐，也无帘幕屏风相隔。 女席上座坐的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头上只用发箍箍了，戴了一根银簪，样式老气了些。此时也不说话，只是埋头吃菜。 马老板上有一个老娘，膝下只有一女，早以嫁为人妇，夫家在镇上开了一家杂货铺，两家隔得不远，今日特的唤回来陪客的。 还有一房妾，此时没有上桌吃饭，正站在老太太身边，布菜盛汤。这妾是前头老婆的丫头，年纪看着比马老板还大，姿色平平，粗手大脚，平日里没少干重活，细眉细眼看上去也是老实本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58章马家的鸿门宴 女席上，特意回娘家陪客的出嫁女马淑娘一身崭新的红衣，头上戴了一朵硕大的绢花，相比之下红绡终于知道青萝送的绢花是多么好看了。她笑语晏晏，努力活跃着席上的气氛，时不时与红绡说上一句，连被红绡强拉上席的紫烟也不拉下，从年纪问到了身世。 这些日子里，红绡已经习惯了来自张启栋和紫烟灌输的“食不言”，此时也不得不与之应酬几句。好在她年纪，马淑娘只以为是姑娘拘谨没有见过世面，于是热情夹菜劝茶。 平日里见惯了张启栋清风明月般举止言谈，骤然看见酒桌上跟其他男人一样吃酒吃肉，行令猜拳的大公子，红绡很是好奇，不免多望了几眼。 马淑娘见红绡频频转头去看男席，也转头望去，灯光下，张公子腰背笔直，坐如青松，执壶而饮，一派风流。相比之下，与他年纪相近，同为少年郎的堂弟马强，就逊色很多，好在有着青春年华带来的光环，马强在自家堂姐眼里也是朝气蓬勃，一表人才。 马淑娘心里一动，又仔细打量起红绡来，眼前的姑娘尚未及笄，头上是两个双丫髻，各套了一圈滚圆的珍珠，每粒珍珠不大，如米粒，甚在每一粒都是圆润光滑，实为难得。在马淑娘这样的镇上妇人眼里，自然辨不出贵贱，只觉得好是好看，就是又又素净了些，衣服也看不出值钱不值钱。 马淑娘暗暗想着：这红绡比起镇上的姑娘多了一份沉静，斯文秀气有余，论艳丽不如镇东头卖绢花的刘婆子孙女，论俊俏还不如她身边跟着的婢女，那丫头才是一个美人。 听自家老爹说，这位肖姑娘是贵客张公子的表妹，此次是跟着表哥游玩的。看来这张公子对表妹说不上多用心，都没有舍得花钱打扮，买些金银首饰什么的，但能带在身边也还算亲厚。若是堂弟能娶了这个表姑娘，以后还能有一个美婢作妾。这样一来就跟这张公子联上了姻，爹爹生意越发兴隆了，自己的杂货铺子也能再开大一些。 心里有了盘算，马淑娘看向红绡的眼神就带上了一丝意味不明的东西，巧笑两声，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关怀:“肖姑娘家里还有什么长辈，可放心让你一个姑娘这样在外行路？” 红绡答道:“清辉县除了表哥，已无其他亲人。” “哎哟！真是可怜的人儿，我一看到姑娘就觉亲热，就好像是我家妹妹一样。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大热天的张公子怎么忍心带出来奔波受苦受累，没娘疼没姐姐爱，苦了你了！” 红绡:“……是我自己缠了表哥出来散心的。” “张公子这一路还要行走一些地方，几日都不会回清辉县，不如肖姑娘就留在平祥镇，这里有山有水，镇外还有一座寺庙，每个月都有佛会，很是热闹，我每日得闲了就可以陪姑娘四处走走。姑娘即能玩耍，又不耽误张公子行程。男人事业为重，带了你在身边多有不便。” 红绡:“……表哥没觉得我烦。” “呵呵！肖姑娘真是可爱，像张公子这样的大家公子，最是心软疼人，就是心里有难，也不会说出来的。你表哥对你甚好，你也要替他考虑考虑。” 红绡见男席上酒已撤下，知是要散席了，也就不再搭理还在喋喋不休的马淑娘，低头自顾自的饮茶。马淑娘又劝说了一番，见红绡始终低头不语，只当是姑娘没得表哥的同意，不敢作主，便不再提留人的事，只说些平祥镇上的奇闻异事，这个红绡倒听得津津有味。 散席回到客栈，一直没有吭声的紫烟才说道:“今日真是急死奴婢了，姑娘又不许奴婢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马娘子欺姑娘年幼，明晃晃挑拨姑娘和大公子的关系，奴婢真怕姑娘一心软就答应了她的话。” 红绡正自己拆了丫髻，散了头发，用温水净面，在热乎乎的帕子下，嗡嗡说道:“你家姑娘又不是傻的，别人随便说上几句就跟人走了！左右不过明日就走了，理她作甚。今日席上说的话，你别告诉大公子，都是一些妇人之间闲聊的玩笑话，当不得真，说出去了反而惹得他对跟马家做生意都膈应。” 紫烟嘟囔道:“也是姑娘你性子软和，若是青萝在，又得跟那妇人瞪眼睛。” 事与愿违，还未等红绡等人出门，马老板就候在客栈的大堂里，请张启栋留上一留，平祥镇里有几家商号也想与张启栋结交，邀了在马家一聚，情真意切，张启栋推辞不过，只能应了！ 席桌还是设在马老板的家里，午间炎热，女桌就摆到了后院廊下，几株枝繁叶茂的榆树犹如亭亭华盖，挡去烈日，只留丝丝凉风，倒是惬意得很。 今日席面上马老板的老娘和那妾室没有露面，多了几个油头粉面的妇人，看那言行举止也是像马淑娘一样，惯是抛头露面的一般商户人家。她们之间很是熟稔，前街后巷，婆婆媳妇姑，还有谁家的二妞三娃，话题就绕着灶台屋角转。 红绡就默默坐着也不插话，有人不免说起夫妻之间的浑话，也被马淑娘岔开过去，时不时也关照红绡几句，虽不像前一晚那样热络，也没让红绡感到冷落，见马淑娘这样，红绡也放下心:这个马淑娘还是个聪明人，不会死缠烂打的讨人厌。 散席后，红绡无心听众妇人闲聊，就站到了廊下的阴影处，只等张启栋那边散席就一道离开。 马淑娘摇了一柄蒲扇，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张公子他们也还在吃酒，散席还有一会。肖姑娘可想走走消食，我家养了一对红眼白毛的兔子，很是好看，你可要去瞧瞧？若入得你眼，就送给你，姑娘都喜欢这些玩意。” 一边说，一边挽了红绡手臂向外走去，力气出奇的大，红绡一时不慎，竟被带了一个趔趄，拗她不过，身子不由跟着向外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59章兔子 一个黄衫子包裹着壮硕身体的年轻妇人嗤笑道:“不过是去一趟前院，这点大的地方还会把她拐卖了不成？这些城里来的娇娘子就是这样，主人家好心好意请了去看兔子，还推三阻四的拿乔，怕是嫌弃兔子不干净。若不是我的平儿还未满二岁，我就跟马家娘子讨上一只去玩，养大了还能煮上一锅肉。” 马淑娘打趣道:“吴姐姐，待你家平儿大了些，我一定送上一对，今个要送给这姑娘，就不给你了！” 嘴里说话，手上却没有松，红绡挣脱不过，眼看就要被拉出众人的视线，心里也急了起来，一把掐住紫烟的手，向前一推，说道:“紫烟，你去看看前面表哥可有散席，给他说我瞧马娘子家养的兔子去了，让他来寻我。” 紫烟吃痛，一下松开还在拉扯的手，也明白了红绡话里的意思，拎了长裙，一溜烟向前院男人们摆宴的地方去了。 马淑娘见紫烟跑开，并不阻拦，只顾挟了红绡往前院方向走。马老板的院子不大，只是两进，前后院之间是一条夹着花树的甬道，红绡她们才走了一半，甬道边的花树后闪出一个人来，堪堪挡住了前路。 红绡站住脚定睛望去，瘦高个，八字眉，昨晚的宴席上，好像在张启栋的身边看到过这人，那人的眉毛跟马淑娘酷似。 这里距离前后院都近，四处有人，只要红绡一嚷，就会有人过来，这对姐弟带了自己来究竟想干什么？ 马淑娘把红绡的手腕往那瘦高男子面前一递:“弟弟，这就是张公子的表妹，你可要仔细招呼了，现在快带肖姑娘去看兔子吧！” 看着已经气红了脸，正恼怒瞪着自己的红绡，瘦高男子瑟缩了一下，鼓起勇气向红绡的手握了过来。两相交接，红绡趁着马淑娘松劲之际，使劲一摔手腕，推开两人，快走几步，闪到了一边:“马娘子，马公子，你们这是何意？我可是来府上做客的，这就是你家的待客之道？” 后院的来路上隐隐有了妇人们的说话声，马淑娘对那瘦高男子呶呶嘴:“可别错过了这个机会，一会我就带了大家过来。”说完，自己转身，迎着妇人们的声音而去，对红绡的反应无动于衷。 红绡这时明白了过来，马淑娘根本不怕红绡叫嚷，越是闹开越好，她就是想让大家都看到红绡与马强两人独处的场面。 马淑娘打得好算计：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孤男寡女，隐蔽之处，拉拉扯扯。再民风开放，这也是一条爆炸性的谈资，更别说这次的妇人中，还特意请了几个最喜谈人是非的长舌妇。就是那张公子亲来到见此情此景，也只能认为是表妹行为不检。以后自家再提上聘礼上门求一求，这门亲事也就定了！否则，这名声已坏的姑娘也再难攀到好人家。 前院里，张启栋也是后悔答应了马老板来赴宴，在这平祥镇上，已经不需要再开茶行销售花茶。无所求取，张启栋也聊兴全无，端了茶盏，只是懒懒散散的应付着周围的大商号老板。 突然，酒桌上大声谈笑的男人们都停了口，一个声音娇喘着喊道:“大公子，大公子！” 张启栋闻声望去，紫烟两腮绯红，汗水淋漓，连发髻都有些松散，扶了廊柱说:“大公子，请你快去后院，表姑娘，表姑娘……”话未说完，张启栋“嚯”的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一边低声询问紧随身后的紫烟何事。 转过前院就是通往后院的甬道，在窄窄的甬道上，已经站了一群人，站在最前面的就是马家姐弟，她们身后，还有一群穿红戴绿的妇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如泥塑木雕般朝着一个方向呆立着。 待张启栋走到近前，看清所望何物时，也是愣住，旋即又笑了出来。 甬道一侧的花木后，有一棵碗口大的桃树，离地一丈处，一只穿了绣花鞋的脚荡啊荡！葱绿色的长裙随风轻扬。半空中，一个双丫髻的姑娘坐在树桠上悠闲自在的吹着一片树叶，不过只看见鼓鼓的腮帮，不见有声音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紫烟惊叫了一声“姑娘”，拨开花木冲到了树下，可怜紫烟救主心切，围着树转了一圈，连红绡的脚都摸不到。 几个妇人这时也嘻嘻哈哈的笑开了:“一桌吃饭，只看见这个姑娘文文静静的，没想到也是一个野丫头，一晃眼，竟爬到树上玩，张公子，带了这样的妹妹出门，真是难为你了！” 张启栋对着众人一礼，“鄙妹顽劣，让大家见笑了！” 马淑娘不说话，只是恨恨的瞪着堂弟马强:一个丫头都拉不住，真是没用的。还让她爬到那么高的树上，这一下大家只会说张公子的表妹是调皮顽劣，自己就是说两人有瓜葛的话也扯不上了！ 马强也是一脸的懊恼，看着红绡挣脱自己的手，转身奔向树丛，只想着迈上一步，就能把她堵在里面，待来人看见，就能像堂姐说的那样，自己跟这个表姑娘的关系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谁料这个姑娘把裙衫掠起用嘴咬了，也不怕他看见贴身的亵裤，在自己一愣神之间，攀了树枝就爬了上去，刚想上前去拉她下来，被那此时正荡悠悠的脚一蹬，差一点踢在脸上，不敢用强，只能悻悻退回道上，还未想到中用的法子，堂姐就带了人过来。 马淑娘心有不甘，说道:“肖姑娘，不是说看兔子吗？怎么爬到树上去了？” 红绡心里愤怒，也知此事不对劲，口上说道:“马娘子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就走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兔子。我见这树上有一个鸟窝，就爬上来看看，不知道马娘子何事如此匆忙？现在可以去看你家养的兔子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60章 私定终生 张启栋迈步到了树下，仰头望着上面的女娃，眉头紧皱，沉声道:“下来吧！别玩了，我们该走了！” 红绡见张启栋到了，才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假模假样吹着的树叶，声说道:“我腿软，动不了！” 张启栋…… 一个同席饮酒的老板甚是机敏，赶紧搬来梯子，红绡才在紫烟的搀扶下离开了桃树，事情也就无人再提起。不过看马老板瞪着要吃人的眼睛盯着马淑娘和马强，想来也是被两个自作聪明的人瞒了。 回到席上，张启栋也不提这算计之事，只说生意不好，收回了马老板花茶的部分销售，转手就给了扛梯子的那个老板。只是来做一个羡慕嫉妒的陪客，想不到一份大运落在头上，那个老板笑成了一朵花。 可叹马老板聪明一世，却在两个辈身上栽了跟头，在平祥镇上落了笑话，两个自作聪明的日子也会不好过。。 在离开平祥镇的马车里，紫烟拆了红绡因为爬树而弄得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梳了垂髫。 红绡闭目养神，心里戚戚:当初在墨城时，老文书听到自己要自立门户时吃惊的表情和话语历历在目，一个孤身女子生存的艰难不止温饱，没有家人的庇护，流言蜚语也是能害死人的，其实人最大的敌人就是人类自己。 前往泸县的路，越来艰难起来，官道两侧少见人家。这次随行的除了紫嫣和厮张果，还有四个护院。两人骑马，两人驾车，车行密林中，虽不炎热却是尘土飞扬，只能缓缓而行 黄昏时进入了泸县境内，与清晖县的低矮山丘不同，泸县时见高耸巍峨，林密深深的连绵大山，山谷间地势开阔平坦。顺着河谷望去大片的稻田，望不到边际 终于在官道旁一个客栈找到了落脚之处，向客栈老板打听到泸县还有多远，方知不过区区三十里，只是几日前下过大雨，道路还未修好，黑夜行车不便，张启栋就决定住上一晚，明日进城。 客栈就在官道旁，简单的两进院。红销吃过晚饭，洗去一身的尘土，就这样上床睡觉还早，就决定在外走走。 紫嫣带了一件外衣跟在身侧，两个护院远远的跟在身后，在平祥镇里出了岔子，两个护院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官道两侧都是水田，稻花正是吐香的时间，蛙鸣声此起彼伏。 红绡站在官道上仰望星空，没有被污染的夜空，深邃沉寂，繁星密布，今晚没有月亮，晶亮的星辉也能映出黑暗里的轮廓来。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表妹可愿意陪为兄走走？” 红绡回身望去，一身月白长衫的张启栋手拿一件衣服站在不远处，见红绡回身才走近身来，抖手把衣服给红绡披在身上:“入夜了，会有露水下来，心着凉。” 红绡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是之前紫烟拿的那件:“大公子，有事？” 张启栋道:“无事，只是见你从平祥镇出来就无精打采，可是还在为马家姐弟所为着恼？” 红绡也不瞒他，皱着眉头道:“马老板已经有了销售权，生意日渐兴隆，马强也是会顺利接下他叔叔的一摊生意，还有何不满足？他们这样算计我能得到多少好处？” 张启栋负手而立也望向遥远的星空:“你可知‘贪’字怎样写？” 红绡略一思忖:“”上一个‘今’字，下一个‘贝’字，合起来就为‘贪’。” “正是！他们连一点耐心都没有，只想今日就得到银钱，贪得无厌。想来也简单，只要拿住了你的把柄，就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更大的好处，他们忘了一啄一饮皆有定数，想要得到更多，总是要付出更多的。” 红绡摇头轻叹:“”大公子是一个商人，在商言商，名利皆是不会白给的，若他们想正正经经的交换，以后的买卖也是能长久的做下去。” 张启栋上前一步，直视红绡的眼睛，星光下，白日里温和如水的眸子，跳耀着星辰的光华。“肖姑娘可愿与张某交换，若能得姑娘一生相持，张某定会不负了姑娘。” 红绡愣住了，这是张启栋到了清辉县以后第一次叫自己肖姑娘，他是在向一个十三岁姑娘表白吗？ 夜幕之下红绡的脸烧了起来，两世为人第一次遇上有人对自己表白，虽是意外也是意料之中。 自从抹茶上市，大半年来张启栋并未以奴婢的身份压过她做事，也算呵护备至，让她一个孤女未受半点苦难，这份用心红绡身知心知，若能用这些技术换得安稳一生也是值了，更重要的是她并不讨厌张启栋。一见钟情后再两情相悦的事儿不多见，自己现在的处境能嫁给张启栋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听紫烟说过女子出嫁是需要一笔嫁妆，越是嫁入高门大户，越是需要银钱傍身。自己的嫁妆就是制茶技术，张启栋不亏，不过张启栋的风姿不凡，看着也是养眼的很，又会挣来大笔的银子，自己也是不亏，红绡心里偷偷乐着。 见红绡低着头迟迟未应声，张启栋沉声道:“肖姑娘年幼，张某也不该把这些终身之事说给姑娘听，但你我二人相逢于患难之时，你是在世孤苦一人张某也有难言之痛，无法回去本家。同为天涯沦落人，也就不好讲究要先告知父母的礼数，本想待姑娘及笄后托媒人相求，但今日马家姐弟的算计，让张某难以安心。只恐失去姑娘这一良配， ‘苔花如米，也学牡丹开’张某心慕姑娘的聪明才智和胸襟大气才情，非平常女子所能及。张某势弱力微，倾全力也将护了姑娘一生周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61章庄家大院一 先安置好车马住宿，一番清理后，张启栋亲自带了拜帖与红绡出城门去寻庄员外。 庄老太爷并非官身，只是他长子庄舟京中的大理寺任职，次子庄斗也在京里谋了一差事。 庄老太爷不愿离乡，便与太夫人留在了泸县，长孙替父尽孝，伴随祖父祖母留在老家，只是去岁进京赴考还未成回来。 庄家大院在北城门外，行走在沙土铺成的平整车马道上沿河而行，穿过芦花丛，粼粼河水就在身侧流过，时有船轻摇橹桨，撒下渔。 在庄府门前递上拜帖，很快就被请进府里，庄老太爷年逾六十，美须长髯，身材匀称，风度翩翩。放在现代就是一个帅大叔，完全没有中年人的发福油腻之感。 张启栋恭敬执晚辈礼，红绡也跟着屈膝行礼。庄老太爷双手虚抬，扶起张启栋上下打量:“上次见到那个沈公子就心生喜欢，今日一见张公子这气度风韵更胜一筹，待我那孙子回来，定要让他与你们相识，让他看看什么是人中龙凤。来来来，进厅里说话。锄禾，你去告知夫人有远客来访，可要招待仔细了。” 花厅上方挂着一副木匾《耕读传家》，可见庄家是从农到仕，连这下人的名字，也不忘农耕之事。见红绡一个劲的猛瞧那几个字，庄老太爷抚须大笑:“这几个字是老夫长子所写，警示我那不成器的孙子，不忘祖训根本。” “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耕田可以事稼穑，丰五谷养家糊口，以立性命。读书可以知诗书，达理义，修身养性，以立高德。庄家不愧是德行之典范，就是远在清辉晚辈也有耳闻。”张启栋侃侃而谈，这句话说到了庄老太爷最是骄傲的心坎上，又是一阵大笑，宾主尽欢。 红绡是女客，自是内宅应酬，来接红绡去后院的是两个管事妈妈，身着藏青色的褙子，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带着红绡穿过一条条回廊，到了一处大院子门前，不等红绡细看这院子里种植的花木，一个妈妈就卷起挂在门前防蚊蝇的纱帐，对着里间说道:“樊妈妈，肖姑娘来了！” 红绡低头迈进屋去，靠窗的贵妃榻上，斜依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青丝挽起，斜坠着缠枝步摇，两鬓边插着一串珠花，掩住几缕银丝。 老妇人慈眉善目，脸若银盘，只是眼下青黑，面有憔悴，见红绡进来，妇人微微坐直身子，望了过来。 榻前一个正轻轻打着扇的老婢笑道:“果真如锄禾那子说的，肖姑娘是有几分妍姐儿的模样，若是身子再养得好些，就有四五分相像了！” 不用人引见，红绡也知榻上这妇人便是庄太夫人，正欲上前行礼，太夫人冲她招了招手:“肖姑娘不用多礼，坐过来，让老生好好瞧瞧，樊妈妈，给肖姑娘看座。” 那打扇的妈妈就是樊妈妈，她叫人摆上了点心、果子和茶水，还端上一个兀子特的放在榻前，请红绡坐了。 庄太夫人拉了红绡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摩梭着:“可怜姐儿一路奔波辛苦，吃不好睡不好，脸都了，下巴也尖了，樊妈妈吩咐厨房去，今天蒸一个羊乳羹来，沁芳院可收拾出来了，把姐儿带的东西放置进去。” 红绡只觉着庄夫人说话行事怪异，但周围奴婢听了这些话，神色自如对自己含笑相待，并无诧异之处。老夫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慈爱祥和，让她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这沁芳院想必是府里姑娘住的地方，自己万万不能贸然就住进去:“太夫人，晚辈初来拜访，怎可住进府里叨扰，已与表哥在泸县县城里定下客栈，若太夫人不嫌弃晚辈烦扰，定会多多来府上行走几次便是。” 庄太夫人拍拍红绡的手，嗔怪道:“你这是什么话，大热天的山高水远的来到这里，哪里有去住客栈的道理，这府里一天到晚冷冷清清，肖姑娘就多住几日，早早晚晚的陪老婆子多说几句话。” 听到这里红绡才明白庄太夫人并未认错人，是天性使然，见到女孩就心生怜悯，或者是自己与那妍儿姑娘有几分相似，才恍惚说了姐儿。 去厨房叮嘱的樊妈妈捧了一盏汤药进来:“太夫人该吃药了，这几日才刚有起色，你就犯了倔脾气又想把药倒掉。” 刚刚还微笑的庄太夫人，苦了脸:“樊妈妈，能不能少喝一次，这药已经喝了半年了，我已经喝不下去了，早死晚死早早的死了清净，免得看到那些腌臜事，又让人心厌烦。” 樊妈妈一把握了庄太夫人的嘴:“哎哟，我的好夫人，你当着姑娘的面说什么胡话，活得好好的，谁能说死就死，你已经倒了三碗药了，这一次你一定多少都要喝一些，松哥儿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让他看见你现在这么样子，又该是如何的心疼了。 提到大孙子，庄太夫人端起药碗放在鼻下闻闻又搁了回去，摇头道:“还是喝不下！” 樊妈妈急了:“你这孩子脾气，也不怕肖姑娘笑话去。” 既然提到了自己，红绡也不好继续装看不见，想了想伸手端了蜜饯的碟子，用银勺舀了一枚，喂给庄太夫人道:“太夫人，喝药前先吃一枚蜜饯吧，把嘴里的味先养甜着” 又用勺子把汤药上上下下搅着，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刚刚合适。便端了药碗半跪在庄夫人身前轻声道:“来，慢慢喝，喝了身体才会好。”庄太夫人如梦魇一般，顺从的张开了嘴。 樊妈妈忙接了红绡手上的药碗，喂到庄太夫人嘴边，一碗药很快喝了个一滴不剩。旁边围着的几个丫头婆子都面露欣喜，太夫人喝药最是麻烦。每次都要樊妈妈好说歹说才能喝上几口，今天这般喝药，已是许久都没有见过了。 红绡又喂了庄太夫人一枚蜜饯，才在兀子上坐下。庄太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眼含泪水:“我的妍姐儿也是这般喂祖母吃药的。肖姑娘你一定要多住几日，我想我的妍姐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62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张启栋略略推辞一番，也就应了，跟红绡带了长随厮，几人住进了庄家大院。 张启栋住在前院专门安置客人的院子里，红绡就住进了太夫人说的沁芳院中。一应陈设精巧雅致，处处透着闺阁姐的温婉，甚至还有一处的书斋。院里也都种植着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想来那个妍姑娘也不是庸俗之人。 午间席上果真有一道白白嫩嫩的羊乳羹，庄太夫人笑眯眯地坐在上首，桌上菜色精致，素菜居多，一眼望去，大多都是红绡爱吃的。 庄太夫人执筷亲自夹了一些凉拌的藕片鸡丝放在红绡碗里，这也是红绡平素最爱吃的，看着品相比清辉那张府里的厨子做的细心些，果然藕片清脆香甜，鸡丝滑嫩细腻，味道也是酸甜可口。 红绡不觉胃口大开，紫烟帮她盛了足足三碗米饭，才放下碗来。见太夫人一脸慈爱地望着自己:“可吃饱了？” 她竟忘了，这是在别人家里做客，不觉大囧，涨红了脸，期期艾艾道:“好像吃撑了。” 太夫人拿帕子捂了嘴笑道:“见你吃的欢，老生也觉今日饭菜格外的香，多吃了一些，也撑住了，我们一起遛遛食去，这院子里种了好多的玉兰花，现在正是盛开时，一会让人摘了下来，挂在你院子里的廊柱上去，又香又驱蚊虫。” 一边说着扶了一个丫头的肩头，携了红绡的手向院子里走去。 红绡没有看到，在屋里几个伺候的妈妈婆子双手合什，直念阿弥陀佛，菩萨送来这个姑娘，自家夫人半月未曾粘过米，全靠银耳羹，燕窝粥养着，今日竟吃了半碗饭，还喝了好些鸡汤。现在还要在院子里走走，老天可怜见的，太夫人可有两个月未出房门了。 樊妈妈更是连一桌的残羹冷炙也顾不上收拾，径直去了前院，怕别人道不清楚，她要亲自去给老爷说明白，一定要留住那个张公子几日，重要的还是留住肖姑娘。 红绡便在庄家大院住了下来，每日陪着庄太夫人说话解闷，遛食逗鸟。庄太夫人身子也一日好过一日，每天笑声不断，见主母开心，进进出出的丫头下人也是喜气洋洋。 庄太夫人舍不得放红绡离开，留了一日又一日。看太夫人开心，老太爷是巴不得红绡就留下不走了，自己每日就带了张启栋出门交友应酬。 这一日庄太夫人正带了红绡描花样子，她要教红绡绣花，两人坐在榻上拿了红纸，用笔在上面比比画画，时不时还要品说几句。自打庄太夫人知晓红绡也是识文断字的，就更是喜欢。简直把她当了亲孙女一样，吃食上百般照顾，言行举止也比着大户人家的规矩来教导，还吩咐人去城里定了八宝珍的一套头面首饰，还有衣料鞋袜。红绡也觉得老太太待自己亲切慈爱，从内心把她当做自己祖母一样哄着，每天哄得庄夫人眉开眼笑，脸上的憔悴也一扫不见。 正当教到怎样配线时，一个婆子快步进来，在庄夫人耳边说道:“西苑那个又在闹腾了，说夫人身子已经好了，她要来请安伺候。” 庄夫人把手上的线一丢，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是见我没死，又要来恶心我？你去跟老爷说，我一次也不想见到她了，如果在闹到我面前来，我就去京里把他做下的事全部告诉儿子儿媳，从此以后大家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看他还有脸见人不。 那婆子“唉唉”应着，急忙退出找老爷去了。夫人身子刚刚好转，万不能再气倒在床上，也不怪夫人气性大，已经半年不见老爷的面了，老爷做下的事也真是犯了糊涂，怎么就轻易着了一个姑娘的道呢？，要怪也只能怪西苑那个贱人不要脸，好好的一家人被她一搅和成了这死不相见的局面，不知道孙少爷松哥儿回来知晓了，又将如何大闹一场。 半月前那贱人闯进了玉兰堂气的夫人茶饭不思，卧床不起，才被老爷禁足在西苑。夫人这才好些，又开始闹腾。玉兰堂的下人都是一直服侍在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其中的纷纷绕绕自然知晓，但是两个主子之间的事，下人也只能干着急，一腔怒火都撒向了那个惹事的贱人。 见庄夫人情绪不佳，红绡乖巧的收了针线，扶了夫人躺下。 红绡耳力甚好，那婆子压低声音说的话也让她听了七七八八，再结合庄太夫人的话，也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只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锦衣玉食的大户人家过得也是不顺心。 第二日庄太夫人依然厌厌的没有胃口，只是喝了些汤在红绡的哄劝下才又吃了半碗鸡汁粥，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一个婆子进屋来报老爷身边的长随锄禾来见，庄夫人坐回榻上让他进来，锄禾对着庄夫人行了一礼道:“泸溪河上游几个县下了暴雨，河水猛涨。县太爷已经在河岸上扎了草袋筑坝，保住县城周围。但水势太猛，恐有遗漏。就遣人送了帖子来，请老爷去县衙商议此事，还有泸县几个大户一起请了。事发突然，老爷即刻就要进城，夫人可有什么要吩咐？” 庄夫人垂下眼皮:“”他也舍得那千娇百媚的妾？”锄禾抓抓头:“老爷已经很久没去西苑了，昨日蓉姨娘来闹，老爷就又加了禁足几日。 庄夫人轻哼一声也不搭话，只是摆摆手，让锄禾退下。 锄禾躬身退到门边，对红绡道:“肖姑娘，张公子说他也随老爷去县衙，你在府里好好呆着要听夫人的话，不可惹夫人生气。”红绡抚额，她是十三岁又不是三岁。 樊妈妈笑着对还沉着脸的庄夫人道:“这个张公子还不知晓，肖姑娘哪里是听夫人的话，劝夫人喝药喝汤，老奴都自叹不如，这是夫人在听肖姑娘的话。” 听她打趣自己，庄夫人也不恼，脸色和缓了些:“也就这个开心果能让我舒心些” 午后天色阴暗下来，风也刮起来了，带着丝丝泥腥味和凉凉的水汽。 一个下人跌跌闯闯的奔进了玉兰堂:“溃坝了”。消息一出府里上下一片惊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63章 又见洪水 来报信的人正是午时送庄老爷等进县衙的车夫，他在返回庄家大院的半道上突听身后一阵摧枯拉朽的嘈杂声响，回头看去只见丈高的洪水直扑县城北门城墙，响声过后一段丈余宽的城墙就没了踪迹，此时滚滚洪水也顺着河道追了过来，吓得他一个激灵拼命催马狂奔逃了回来。 庄夫人当时正在喝茶，听闻消息，整个人就傻愣住了，樊妈妈忙拍着背，摇晃她的身子:“夫人，夫人说话呀！” 只听庄夫人一声惨嚎:“老爷，让妾身随你去。”手中茶盏落地，人也晕了过去。玉兰堂里顿时乱了起来，有拿备用开窍醒神的苏合香丸的，有去灶上要热水的，有急着找外院管家的，有喊着叫着摇晃身子掐人中的。 等到红绡知道消息，匆匆从沁芳院赶过来时，庄夫人已经醒过来了，老管家和樊妈妈正急得团团转，老爷生死不明，音信全无，夫人看着也是不大好，虽是醒了，却双目无神，若是老爷有什么不测，夫人只怕也要西归； 外面洪水漫过了河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着，不过几柱香的功夫，已经淹没了庄家通往县城的道路。水围住了庄家大院，想带着众多女眷逃出去是不可能，更不用说府内还有金银细软没有收拾。 太夫人这一倒就内里群龙无首，人心慌慌，还好全是老家人，也不担心现在有人趁乱挟私逃了，但时间一长就恐生乱。 见到红绡到来，樊妈妈眼前一亮，也许肖姑娘能劝得夫人精神好些，化了眼前的乱局， “肖姑娘，老奴就不敬了！”樊妈妈也不顾礼数，拉了红绡到庄夫人床前：“夫人！姑娘来了！” 庄夫人勉力转动呆滞的眼珠定定的望着红绡:“姐儿，我是不成了！你要找回老爷，管好这个家！”说完又是一阵喘息气急，几个婆子围上来把庄夫人侧躺，抚胸拍背递水喂药。 红烧一阵恍惚，庄夫人这是把这么大的家托付给自己了？几十条人命，几代人的基业。她望向床榻上的庄夫人，惊乱之下，夫人又认错啦。这时候已经没有办法给众人解释，屋里的人都听到了庄夫人刚才的话，老管家和樊妈妈也是眼巴巴的望着她，难道他们也把自己认成了那个妍儿姑娘了吗？ 樊妈妈走到红绡跟前说的:“现在府里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主子，肖姑娘虽是客人，但是刚才夫人已经把府里一应事物托付了姑娘，有什么事要做，就请姑娘发话，我们做奴婢的也有了章法。” 老管家也上前来说道:“樊妈妈说的是，那内宅之事一直是樊妈妈管着，外院自有老奴打理。肖姑娘只需主持中庭，内外安稳，才能度过这一劫难。 红绡明白了两个人的意思，他们其实不需要红绡做什么决定，只需要像一个主子一样，坐在主院，给众多奴婢们一个定心，两个管事也就言出有主，其他人也就不敢说什么。 庄夫人看似糊涂，其实这是最好的安排，红绡只是客人没有争夺家产的可能，又年幼，若说错了话，两个管事也不用事事听从，乱了方寸。 红绡点了点头，庄夫人待她不薄，尽一点绵薄之力自是应当，那县城墙垮塌生死不明的还有张启栋，困在这大院的也有她自己。 “樊妈妈，我也不懂内宅这时该做些什么，你是夫人最信任之人，夫人和内宅就托付你了。” 樊妈妈道:“姑娘放心，老奴自会管好内宅。” 红绡又望向老管家:“老伯，外面水势如何？可有解救之法？我可以出去看看吗？” 老管家只知这几日夫人很是喜欢这个姑娘，几个下人也悄悄传言，说这小姑娘神似已去了京城的妍儿姑娘，只以为是长的四五分相似而已。现在看来，这大事面前沉着的性子，倒跟府里那最得宠的妍儿姑娘十分相近。 见红绡只说去看水，并未胡乱拿主意插手管理之事，老管家欣然同意，在前面带路，红绡只带紫烟就去了大宅院门口。 庄家大院距离泸溪河不是很远，坐落在距河边半里的一个缓坡上，平日站在院门的石阶上，可以看见玉带般轻柔流淌的河水，和那一片随风飞舞的芦花，车马道就穿行在芦花丛中。 大院周围种植的很多树木，几代人精心管理下来，也是粗壮高大，把庄家大院护在其中，鸟鸣鹭舞，祥瑞平和。若遇上天气好时，连泸县北城门都能隐约可见。 而此时的泸溪河水像脱缰的野马，翻滚着，咆哮着，打着旋儿冲过一切阻碍他们前进的东西，一人高的芦花丛只露出了几片叶子，车马道早已淹没在水下不见了踪影。 大院所在的土坡脚下，洪水正一点点的吞噬着庄稼田地，漫过沟渠小河，向大院逼来。 红绡望着眼前刺目的洪水，心底一片冰凉:“真是跟洪水有缘哪！跑了百里地，巴巴的送上门来遇上这场洪水。这副身体的本尊就是因为洪水变成了孤女，现在连最后一条性命也保不住了吗？” 紫嫣担忧的望着身边这小姑娘越来越惨白的脸，她是知道红绡身世的，隔上一年时间再一次让这个女孩面对这洪水揭开她血淋淋的伤口。 红绡定了定心神，现在还不是感慨的时候，问道:“老伯，庄家大院墙高深厚，不怕这水淹，但水进了院子，淹了房子就麻烦了，可有什么法子阻止水上来？” 老管家摇摇头道:“当初修房时就想到了防盗，院墙是加高加厚了的，一般的洪水根本不能冲毁，但这水却没有办法阻止进屋，现在想找草袋也来不及了，看着涨势只怕不到天黑，水就要上来了。” 红绡摸摸厚实的院墙:“若堵了院门，依靠这墙倒还能拦上一拦，这堵门可以用沙袋呀！” 老管家只能苦笑:“现在连草袋都寻不来，哪里去找什么听都没有听过的沙袋。” 红绡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现代随处可见的沙袋是用塑料编织袋装沙，可以长期存放备用。古代是用草编织，要现用现编，急用时就慌了手脚。 现在没有塑料包装袋，还可以用布做布袋，真是贫困限制了想象，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谁能奢侈到用布装沙填河，那真的是把白花花的银子往水里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64章 救人 但现在紧急时刻连命都要保不住了，还要银子做什么。 红绡也顾不上解释，对老管家说到:“老伯，你跟我去后院找樊妈妈，她那里一定有布可以做沙袋，再叫几个人带上锄头装土。” 说完自己拎了裙子，撒腿就向后院跑去，老管家也觉得姑且能试试，于是带了几个人一路小跑追了进去，大院里一时脚步声乱成一团，其他的下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平日稳重严肃的老管家，怎么也跟着肖姑娘跑起来。 在樊妈妈那里，红绡果然找到了她最想要的东西:一大堆的粗麻布，这是准备给下人们添置冬鞋的，这种粗糙的，还能看到植物纤维的麻布便宜，结实耐磨，庄家待下人厚道，每双鞋都会用麻布纳底，厚实不冷脚。 这时红绡让樊妈妈找来了能调出来的一切人手，除了留下伺候庄夫人的丫鬟之外的所有婢女，万幸的是在这个时代，几乎每个女性都会针线活计，每个人身上都会带着针线包，数了数有十余人能用上。 用上了的流水线作业，专人叠布，专人裁剪，专人缝边，连每个缝边的人都安排了人负责穿针引线备用。不到一刻钟，第一条麻袋就缝制好递了出来，老管家就带上人，挖开了院门外一处地面开始装土，随着递出来的麻袋越来越多，院门外要上水的地方开始垒墙。结实的麻袋，装满沙土一袋紧压着一袋堆砌起来，整齐的两排，人在上面行走都稳稳当当。 后门和侧门都用沙袋填了，满满实实连墙边的狗洞都没有放过，一一堵了起来。 这样的忙就是几个时辰，临近傍晚，站在大门的石阶上，都能看见坡脚下面的水在滚动了，这时的沙袋墙也有半人高，天空下开始下起了细密的雨丝，每个人的心都沉甸甸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这半人高的沙墙上。 后宅的麻袋还在源源不断递出来，但几个装土砌墙的奴仆却累得脱了力，也在咬牙坚持着。 雨越下越大，一个正在挖土的下人，慌慌张张跑过来:“大管家，坡下面来了一群人，正朝我们这边过来。” 红绡定睛望去，果见一群人冒雨奔来，黑压压的几十号，有老有少，还有抱了婴孩的妇人，其中几个壮汉肩上还扛着大大的包袱。 红绡心里一凛，天灾紧跟着人祸，莫非是想趁水入室打劫的。不怪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抢，她就是在逃难的路上抢过饼，才活下来的。 不容多想红绡弯腰抓起身边几根长长的竹竿，扔给还在沙墙边的下人:“拦住他们，不许他们过沙墙，先问清楚了再说。” 那几个下人也是机灵，持杆跳上了半人高的矮墙，只等那群人近前来挥杆就打。那群人见了前面有道矮墙已慢了脚步，此时见竹杆打来，都向后退去，一进一退，几十号人就挤成了一团，但还是停了下来，望着近在咫尺的庄家大院。 一个扛着包袱的壮汉挤开人群怒吼道:“让我们进去，若敢阻拦，我就不客气了！” 没有想象中的慌乱，那原本还敞开的庄家大门竟然缓缓关闭上了，随着一声门栓落下的声响，几个已经湿透的半大孩子哇的哭了出来。 那壮汉更是暴跳如雷，扛着包袱就向前冲，又被矮墙上的几根棍子对着胸口逼了回来，他望着眼前几根颤抖得快要落手的棍子，只要他劈手一挥，这几根柴火棍一样的东西就能夺下来。无奈肩上的包袱都是奶娃的尿布和衣服，不能被雨淋湿，更不能放在地上粘泥，浑身空有着一把力气却施展不开，气的他只能破口大骂。 庄家的几个下人见他如此凶悍，不用红绡提醒，更是万分警惕，根本不让他进前半寸。 两相僵持之间，一个柱杖的老人也挤出人群，方才一阵急奔差点要了他老命，这时才勉强喘过气来，老人走到壮汉身边拍拍他的肩:“二牛，闭嘴，我们是来求人，不是来抢人的，你这样会把人家吓倒。”见这老者开口，那壮汉就听话的闭着嘴。 大门口台阶上的老管家，忽然冲到矮墙边问到:“老丈，可是下河村的李老太公？” 老人道:“”正是，庄老爷可在府里？还请管家帮忙给老爷求个情，小老儿带了一家老小前来求一处落脚处避避水。”听着两人对话这群人不是劫匪也是避难的。 老管家问道:“你们怎么这样子啦？下河村还有的人呢？” 那老人道:“早在卯时，县里就发了公文，让沿河各村都到高处避水，其他人都走了，只是我这孙媳妇才生下孩子不久，搬动不方便就留了下来，只以为这水不会太大，跟以前每年一样淹不到村子，二牛他们几家也没走，就在草坝那里盯着，见情况不对才回来收拾东西帮忙搬人。结果水来的太猛，连他们也被围住，只好往这里高处跑。刚开始就躲在坡下树林中，怕孙媳妇还在月子里不干净，冲了宅门的晦气，不敢上门来。可是这雨下大了，大人还好，小奶娃可受不住，二牛也是急了，才会这样冲撞贵府。” 现在是红绡在主事，老管家不敢马上开口答应，正想怎样劝说那个肖姑娘放人进去。身后厚重的院门“轰轰”的就打开，一个还有稚气的女声高喊道:“老丈，刚才关门，还望见谅。如今人心慌慌，不敢随便放人进去，既然庄府管家与老丈相识，也就是知了底细，就请老丈和孩童妇孺入府，壮年男子不能进府去。” 此言一出，那儿二牛立马要暴跳起来，被老丈在熊背上轻轻的拍了拍又温顺了下来，老人道:“姑娘顾虑的极是，能容孩子妇人进去，已是感激不尽，小老儿也留在外面让姑娘放心。” 老管家已经让人放了木凳，老的小的相互扶着开始翻过墙来。 红绡道:“老丈，你也进来吧！，现在不是怕你们有什么企图，而是洪水就要上来了，你们也看到这墙还不够高，恐也拦不住，你们的人留在外面也搭一把手，把沙墙加高些。” 听红绡如此一说，那老人才让人扶了也过墙去，还不忘了夸上一句:“姑娘说的有理，是小老儿想岔了。” 待一众人湿淋淋的进了庄家大院，樊妈妈已得了信，带人接了那群湿透的人过去，院门重新又关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65章 同命 已经没有了碍手碍脚的包袱，李二牛挥了挥手臂，活动有些酸的身子，冷笑一声:“说什么搭一把手，还不是心虚，怕被人劫了！” 紫烟撑了油伞，红绡迈步到了矮墙边，只隔了一堵墙，李二牛这才看清楚说话的姑娘竟还是个梳着丫髻的小姑娘，虽撑了伞，雨还是淋湿了半幅身子，湿淋淋的头发粘在苍白的小脸上显得无比的娇弱。李二牛嗓子眼一噎，刚想要再吼几句的声音卡在了喉咙上，鲠得他难受。 红绡道:“李家哥哥你别动怒，如今你的家人在这府里，我的家人也在这府里，只要水一上来，我们都会是一个结果。现在院门一关，你我都在外面，护不护得住一家妻儿老小，就靠外面的几个人，也不知这水能涨到什么程度，与其在这里斗嘴置气，不如多装几条沙袋，多几分保命的把握。”李二牛嘴巴张了张竟说不出话来。 老管家忙过来圆场，:“肖姑娘，你也淋湿了，快回屋去换干衣服，小心着凉。”红绡动也不动，只是盯着李二牛:“我就留在外面，免得有人说我贪生怕死，要躲回院子去。” 李二牛臊得脸红脖子粗大吼一声:“兄弟们，哥儿几个今天就把命搁在这里了，就是用身子去填也得把水拦下来了，别叫一个小丫头片子小瞧了去。”几个跟上来的汉子，也是羞臊不已，大喊:“是”“没问题”“看哥几个的”。 老管家趁机劝导:“肖姑娘，你就放心吧，这几个汉子都是一个唾沫一个坑的人，说话算数的，里面还有他们的妻儿，由不得他们乱来。” 回到沁芳院，樊妈妈已准备好了热水，要亲自伺候红绡洗漱更衣，红绡哪里肯让她帮忙，只是请她旁边坐了，顺便问问后宅的情况，樊妈妈道:“进府的那些是几户人家的，其中还有一个才生了娃娃几天，还好进了府熬了姜汤喝了，也换了干净的衣服，要不然这大雨一淋，夜风一吹，母子俩都难活命了。姑娘留了那些男人在外面，这事做得极为稳妥，夫人知道了也是称赞，如今府里人手不足，内院还好，外院的男子随老太爷走了几个，留下的也不多。那几个汉子，若进府来撒起野来，还真是拿捏不住他们。 “我也是想到如今宅子里缺了男主人，那些人虽是乡邻，但不熟悉，也不敢大意了。太夫人现在怎样？我回来就换衣服，也没来得及去看一看。” “太夫人已经清醒了，只是精神还不太好，老奴也把事情给夫人讲过，夫人说姑娘是佛祖派来救难的，待她以后好了，要去庙里供长明灯，感谢佛祖的保佑。” 红绡笑了笑，庄夫人能好转，她心里也轻松了些，正说着。此时沁芳院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前去应门，院子里很快响起了吵闹声，樊妈妈皱起眉头，呵道:“外面是何人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有事进来回话。” 外面吵闹声停了，踢踏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青色褙子的丫鬟走了进来，见了内宅的主管妈妈也不行礼，眼睛在屋里几人身上扫过，就直直的盯在红绡身上，目光放肆，把红绡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了头。 樊妈妈气得黑了脸，把手在机上一拍:“春梅，你家主子就从来没有教过你规矩礼数吗？” 那叫春梅的丫头撇了撇嘴:“妈妈，这屋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奴婢指手划脚，越过主子骂人吧，你这又是什么礼数规矩？还是在樊妈妈眼里，肖姑娘还当不得一个主子？” 樊妈妈一时气急就忘了这是在沁芳院，怒气一泄讪讪地望向红绡:“肖姑娘，对不住了，老奴一时心急。” 红绡端坐在镜前，紫烟开始给他擦干头发。听樊妈妈对自己道歉，不禁笑道:“樊妈妈，你是管内宅的管事妈妈，只要是内宅的奴婢，难道还有你管不得的？” 樊妈妈脸一阵红一阵白，本想给红绡解释，这春梅是那贱人的丫头，自己管不得，但这些争风捻酸的话对着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着实开不了口。 那春梅见樊妈妈被堵住，心里得意，径直走到红绡身前，扑通一声跪下。 “肖姑娘，如今老太爷迟迟未归，夫人又卧病在床，府里乱成了一团，我家姨娘担心姑娘未经大事，被这些恶仆刁奴欺瞒了去，想出院来帮姑娘分担一些事情，还望姑娘允了！” 樊妈妈又惊又怒，在这节骨眼上，若是那贱人出来，老太爷又不在，府里就她一人独大，哪里还有夫人的活路。但方才被那春梅拿话挤兑了，此时竟然无法开口反驳。毕竟肖姑娘现在还是主事的，自己若要带头忤逆了，她下面的人就更不会听话，到那时候府里就彻底的乱了。 红绡停下手中的木梳，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春梅，口里却说道:樊妈妈，庄老太爷出府时，对姨奶奶是如何处置的？” 樊妈妈一个激灵，忙答道:“老太爷让蓉姨娘闭门思过。” 红绡道:“既然庄老太爷早有安排，自然要遵守老太爷的意思。我不过是帮着太夫人看管一天下人，对府里原来的安排可就无权变动了。” 春梅嚯的站起身来，怒瞪红绡:“既然你管着下人，那老太爷此时生死不明，你不派人出去寻找，你安的什么心？府里人手不够，姨娘要出来帮忙度过这危机，你也不允，你是想只手遮天夺了庄家管家权吗？别是得了夫人一句话就真把自己当了主子，姨娘才是这府里现在唯一能主事的人。” 红绡累了一下午，早已是筋疲力尽，无心跟她啰嗦:“谁稀罕在这个时候争当什么主子，连小命能保几时都不知道。姨奶奶既然如此挂心老太爷，我这就叫人开了府门，送你奶奶去寻夫如何？府里是忙，但缺人手的地方只有两处，一是府门处挖土筑墙，姨奶奶能帮忙挖土还是能扛袋？还有就是下人房里缝制麻袋，姨奶奶也去吗？” 看着已经变了脸色的春梅，红绡说道:“若是姨奶奶一样也做不到，就不要出来添乱了，安心在自己院子里等老太爷回来便是。如果有心，念佛经更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66章 等 “你……你……”春梅气得指着红绡的鼻子你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她本以为一个小姑娘而已，被自己这几句话一问，也该吓哭才是。就连樊妈妈也受不了这夺权的大帽子，谁知道红绡轻飘飘几句话逼得她哑口无言:这下着雨涨着水的晚上，出门寻人就是送死，姨娘怎么可能去！想不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告诉姨娘去，等老太爷回来自能主持公道，看你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人能猖狂到几时！”春梅说完这句给自己壮胆的话，转身灰溜溜的走了。 樊妈妈高兴得直拍手:“哎哟，今日老奴可开了眼界，这主仆二人惯会伶牙俐齿的气人，想不到在肖姑娘这里却栽了跟头。” 红绡却高兴不起来，她本就无心争什么权夺什么利，无欲则刚，说起话来自然句句带刺，这一次也是被逼着干的，目的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命，现在府里上下还算齐心，不可能被人几句话就瞎搅和了。 “樊妈妈，还是守好各院的门户，别让不相干的人随便进进出出，小心走水添乱！” 樊妈妈已经站了起来:“姑娘提醒的是，是老奴大意了，这就安排去，姑娘早些歇息，老奴退下了。” 临睡前红绡还是去了一趟玉兰院，庄夫人果然已经好多了，拉着红绡只是流泪。想起跟庄姥爷一起去了县衙的张启栋，红绡心乱如麻，她也想哭上一哭。 好容易安抚了庄夫人，红绡又在玉兰院的厢房里见了老管家，被红绡一激，李二牛等人也是发了恨，卯足了劲的挖土填袋，那原本才半人高的矮墙足足有一人高了，连原来有缺陷的转角处也被填补好了。现在几人都吃了饭，换了干净衣服，就歇在了大门口的门房里，时时监看着水情，事关府内自家妻儿的安危，做事极为认真。 风雨之夜，洪水涨上缓坡来了，距离沙墙脚下不到一尺，府里府外所有的人都在紧绷的心弦下，迷迷糊糊过了一夜。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红绡就去了大门口，一眼望去，天地一片混沌灰蒙，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水。李二牛爬上沙墙的顶上向外望:“肖姑娘，水已经在四尺高的地方停了两个时辰了，只要过了上午，就应该会开始消退，这用布做袋的法子贵是贵了些，但比草袋装土石是好了太多，已经在水里浸泡了这么久，里面都是干干的，连一丝水线缝隙也没有。看样子泡得越久，还会沉淀得越实，若是草袋，水上来浪头一打，袋里的细土就被带走，水就从掏出的窟窿漏进来了。 红绡比了比，四尺高的水，若不是李二牛等人连夜又把沙墙加高了三尺，那就已经进府了，虽说府里只是两尺的水淹不死人，但所有的财产都将损失掉，没有了干净水和吃食，只要洪水两日不退，即使不饿死，人也会大病一场，在缺医少药的年代，那也是要死人的。 看看李二牛已经熬红的眼珠，红绡道:“李家哥哥，真是辛苦你们了，昨晚李嫂嫂已喝了鸡汤，小宝宝吃了奶也睡得很香呢！” 李二牛一改昨日的凶像憨憨地搓着两只手道:“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他娘两个好，我再辛苦也值了，还得感谢姑娘收留，回去就给姑娘上香，立长生牌。” 红绡被唬了一跳忙道:“可别这样无端端的折了我的寿，还要等到下午水退了才敢放心。” 到了下午水果然没有上涨，府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北城门，这里危机已过，红绡又担心起泸县县城里会是什么惨景。 泸溪水隔上两年就会泛滥一次，周围的乡邻早已有了经验，幸得泸县县衙早早的就派人通告了各村各乡，村民们得了通知就关了门，按往年的惯例，带上值钱的细软牲畜，投奔住在高处的亲友，过上几日再回来，除了在屋里扫扫水，清清杂物淤泥，都并无什么损失。 李二牛家就是这样想的，仗着屋子的地基稍高，以前连屋子都不会进水，就大着胆子留了下来。庄家大院就在泸溪河边高处，几十年来未曾遇上这样的大水，所以连准备都想都没有想过，水一来才如此的措手不及。 泸溪河上，今年扎了草坝阻水，上游下来的雨水就蓄在了那里，几日来本已是岌岌可危，再加上突然上游又是一股洪流才溃了坝。 幸运的是，大量的洪水倾泻而下，直扑了北边的一段城墙，倒塌的城墙土形成了一条土埂，延缓了后继进水的速度，除了洪水峰头冲倒了几栋房，伤了几个人外，后面缓缓涌进来的水失了冲劲，也只是没到了膝盖处，淹死了一些跑不快的鸡，但是北城门是完全被卷来的草茎杂木封住出不去了。 决堤时已经进了县衙的庄老太爷毫发未损，此时站在城墙上向外望去，浊浪翻滚，一片哀鸿。 庄老太爷看着城门口的水线高度，早超过北门下游的庄家大门。跌足痛哭:“我那病榻上的老妻，怕是完了！”若不是跟在身边的长随眼明手快，拦腰抱住。只怕庄老爷就要跳水追妻去了。 张启栋也是面沉如水，定定地望着庄家大院的方向:“那一个小姑娘，此时可还好？从记事起，只要见到他的人:或视他如鬼魅，避之不及；或视他如粪土，眼流嫌弃；待他年长后，那些女人就是娇切切，眼神迷离的望着他，在他身边时隐时现，让他感觉恶心。 只有红绡在登船时，也是这般愣愣的看着他，眼神却干净清明，像在看一幅画。张启栋为自己这个比喻感觉好笑，心里却暗暗的喜欢，自己虽然当时处境也是艰难，还是想法使了心机，留下她在身边。万没有想到，红绡还有精彩的制茶技术，那更让他欣喜不已。在他心中，红绡已经是他的人，才会在马家姐弟挑事后，直接向红绡表白，他不想失去她，也不能失去她。 几个从清辉跟来的护院围拢到张启栋身边，焦急地道:“大公子，刚才庄老太爷身边的锄禾说，看这水怕是庄家已经被淹了，那表姑娘怎么办？” 张启栋握了握拳头，抬头看着密密的雨丝沉声说道:“只能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67章 泥爬子 庄老爷两夜未眠，汤水不进，早已是形容枯槁，一眼望去竟似老了十岁之多，那风流倜傥的中年模样荡然无存，现在就是一个哀哀老者，不过两日功夫，满头的青丝竟然白了一半。 庄老太爷不听人劝阻回去休息，就卧在城墙的一张藤椅上，痴痴望着老妻所在的方向喃喃自语:“素媛，我不该纳那小妾，惹你伤心，同住一个屋檐下你竟然半年都不曾见我一面，我早就后悔了，后悔呀！明知那女人是故意引我上套，我是色迷心窍才半推半就地应了她。素媛，我后悔死了，你可要原谅我这个蠢货。黄泉路上，你走慢点，我回去为你送行后就来追你，还会把你最喜欢的木串手链带上，你一定会忘了拿那可是我亲手磨的。追上你后木串手链你一半我一半，我们永远是一串。生要同衾，死也要同穴。” 一个庄家下人惊喜地从县衙方向跑上城墙，高喊道:“老爷，老爷，松少爷回来了！” 一个风尘仆仆，满身泥污的少年，紧跟其后也来了城上。 当那少年踏上墙头看见了委顿在地的老者，不禁大惊失色，双手抓住老者的两条胳膊:“祖父，不过短短半年未见，你怎么老成了这个样子？” 庄老太爷看清来人，悲喜交加，老泪纵横:“松儿，你祖母她被困在大院里，只怕是凶多吉少，快去救她出来，两日两夜了，她可冷了？她可饿了？” 那少年不过十四五岁，一对细长的丹凤眼，眼尾斜斜上挑，开合之间精光隐隐，不怒自威。他知道祖父母伉俪情深，两人一辈子如影随形，从不曾分开过，出了这事，祖父心态定是已然崩溃了。 还在变嗓期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安定人心的魔力:“祖父放心，大院墙高而厚，老管家自有法子，关上门堵住墙洞，祖母不会出事，会好好在府里等你回去的。” 庄老爷连连点头:“说得对，说得对，素媛不会出事，松哥儿从来不会说假话骗人的，你祖母一定平安无事。” “祖父你还是回别院去洗漱更衣，要不然祖母看见你这邋遢的样子又会不开心。” “真的？那我这就回去洗漱干净。”还是庄松说话有用，连哄带劝庄老爷就乖乖的跟着下人去休息了。有松少爷回家来，其他下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两日还幸好有张公子时时开解，老太爷才没有拼死拼活的要回去大院。 水虽退下，但杂物还堵住城门，出城的路上一尺多深的淤泥碎石寸步难行，张启栋假公济私，借了庄老太爷的名头，在县令那里领了打开北城门的差事，也不顾脏乱，直接站在淤泥里监督指挥。 庄松来到他身边，庄家下人已经给他讲了家里的情形，这两日也全靠这张公子安抚祖父，派遣人手看顾，现在也是他在全力抢修通往庄家大院的路，应该要见面感谢。 “张兄，小生庄松，是庄老爷的长房长孙，多谢兄台对祖父的照料。” 张启栋早知庄家长孙进京赴考，没想到竟在这时候赶回来。虽是年纪小了他几岁，也不敢托大，依礼回复。 张启栋道:“有松弟回来，庄老太爷也可安心一些，老人家心挂大院，这两日受了不少的苦，只是这水虽退下，没有日的功夫，这淤泥上也是无法行走的，还是要想其他办法尽快回大院才是。” 庄松皱起眉头更显得严肃:“小弟回程是从南门入的，路上泥泞，马行却无碍，但这淤泥粘滞而深，还有碎石断木夹杂其中，人足马蹄俱不敢踏，泥水之下还有沟壑，一旦踏错，就深陷其中，恐有性命之忧。” 两人都望着如有怪兽的一片泥泽，愁眉不展。别无他法，只能催了征调来的民夫加紧从城门口清理淤泥。 城楼子上，一个正叫人包扎脚上伤口的民工喊道:“哎！你们看那边过来一个是什么东西？在泥水上跟飞一样，嘿嘿，还真的贼他娘的快呢！” 城下挑泥搬石的人纷纷望向城外，果然远处一个黑点贴在泥水之上，滑行虽不像那民夫夸的飞一样，但是速度的确不慢，一晃眼就近了许多，也能看到清晰的情况:“状似小船，头尖，向上翘起；尾宽而平卧泥面；中间还有两个竖起的木杆可以握手。上面有一人，一腿在船上跪着，一腿在泥里不停的向后蹬，那小船似的东西就快速地向前滑行。 城门口的人们哪里见过可以在泥上滑行的船，不禁大声喧哗起来，有鼓掌喝彩的，有喊加油使劲的。 泥船上那人见如此多人观看呐喊，不知是压在了石头上还是心慌，竟船身一歪连人带船扑倒在了泥水里，又引得众人一阵拍手鼓噪。 那人扶正船又跪了上去，连蹬几下就到了城门口，早有人心痒难耐，见怪船靠边，一把拎下那个只剩两只白眼珠乱转的泥人，自己单腿跪上去，也学了方才的动作，像模像样的开始滑行。 那泥人也不管木板泥船，冲到了众人的身后，来到松哥脚下，扑通跪下抱了庄松满是泥污的腿喊道:“松哥儿，你可回来了，老太爷还好吗？” 庄松费力地拉开那紧抱着自己腿的裹满厚泥巴的大手:“你是从大院来了？” 那泥人胡乱在同样是泥巴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揭开衣襟，用两根粗大的手指小心翼翼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裹，油纸封得严严实实:“小人是庄府上的小厮，庄年呀！” 庄松接过油纸包，也不急着打开，从身上摸出一方还算干净的帕子，弯腰在那泥人脸上擦了擦，果然是庄严那熟悉的模样。 跟在庄松身边的下人，一见果真是自家府里的，才记起庄严撑过来的那怪模怪样的小船，忙着连唬带吼才从一群玩疯的人手中抢了回来。 让人寻来张启栋，庄松带着泥人庄严，和那淤泥上滑行的木板小船一起回了县衙，现在几个村子受灾，交通中断，县令大人也是焦头烂额。有了这个泥板船就能早一点进村去查询灾情，至于与县令大人讨赏的事，就由张启栋去负责，因为庄年说了，这船是张启栋的表妹肖姑娘想出来的，非常适合在地上滑行，还能运送物资和人。只是自己技术太差，才滚的这样狼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68章 泥雁传书 庄老爷已经洗漱干净，吃了些东西，还短短的补了一个眠。待见到庄年时也是吃了一惊，当然站在他面前的庄年已经换洗过了，不是那个连亲娘也认不出来的泥人。那油纸包好的信，庄松也没有拆，庄年已经告诉他，府里有肖姑娘装了沙袋，筑了一道高高的沙墙，一滴洪水都没有进院子。大家都安安稳稳，活蹦乱跳的，有内宅的婢女连水都没有看到。庄府还收留了李家的几十号人，其中还有奶娃，等泥干能行走了，李老太公还要亲自到县衙来给庄老爷求表彰。 庄老太爷翻看着手中的信件，宛如孩童一般拍着手，呵呵地笑出了声:“松儿，你祖母骂我了，她说:‘你这个老东西出了门就不知道回来，家里来客人了，也没有人招呼应酬’，骂得好！骂得好！直骂得我是神情气爽，好，我这就回去吧！晚上一定要多吃两碗。唉！两腮都无肉了，你祖母看见了又要唠叨。”一边说一边迈步出门，神色欢喜。 庄松扬了扬眉，祖父这是高兴的过了头，大悲大喜对老人家不好，还是要老爷子醒醒神才对。” 也不阻拦，只是跟在了庄老太爷后面板着脸说道:“祖父，这淤泥还很深，庄严是从泥里一路爬过来的，你老人家也打算爬回去？” 庄老太爷还乐颠颠的脸一僵，泥猴似的庄严他没有看到，但城外那浅则尺余，深则及膝齐腰地泥汤子，他是看见的。若不知大院的情况，冲动之下是有可能爬过去，但如今大院一切安好，素媛除了骂他一句老东西，信里通篇都是要他安心，等待路干再回，只需信讯回去即可。 庄严眼巴巴的望着老太爷，出发前，府里肖姑娘再三叮嘱:若老太爷安好，就要尽快赶回去，必须要带回一件信物，若能带回书信更好。若是遇上不测，也要尽快回去，但只能先见两个管事。见老太爷愣着不说话，庄严忍不住催促道:“老太爷，府里太夫人正等着你回话呢，要不，也写封信回去骂骂？” 庄松回头瞪了庄严一眼，庄严脖子一缩，哆嗦了一下:“乖乖！松哥儿越来越厉害了，明明比自己小六七岁，自己算也是陪着他从小长到大的，自从松哥儿上了学堂，也不知道学了啥，自己就越来越怕他了。” 庄老太爷得了庄严的提醒，才回过神来，也是一脸严肃地说:“是该写封信好好说道说道，怎么能说为夫老东西，如此下去，夫纲不正。” 说完起身去了隔间，寻了笔墨来，铺开白纸，提笔就写，洋洋洒洒一大叠，厚厚的用油布包了。 庄严斜挎了搭链，里面除了信，还有老太夫人最喜爱吃的一匣百味居的雪梨膏；有庄松带回的京城时下正流行的珞霞坎肩，那也是大夫人带给太夫人的；还有一个小木匣，里面是什么不知道，贴了封条，是张公子要带给肖姑娘的，零零碎碎一大包。 张公子也是动作麻利，就用了老太爷写信这功夫，那怪模怪样的泥船就已经寻木匠来量了尺寸，几个木匠一起动手开始赶制起来。 当庄严蹬着泥船回到庄家大院时，像一个凯旋归来的将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夹道欢迎，这一次比进城好得多，只跌了两次而已。背在背上的褡裢护得很好，一点泥也没有粘上。 当庄太夫人看见面前的两份东西:一份是庄老太爷熟悉的笔记和熟悉的雪梨膏；还有松哥儿带回来的京城衣物。幸福来得太快了，庄太夫人双手合什，又是泪水盈盈:“真是吉人天佑，一家人都平平安安。” 满身泥污的庄严，喜滋滋地捧着一匣点心和一两银子从玉兰堂出来:“太夫人和肖姑娘就是比老太爷体贴人，跑上一趟又有吃的又有钱花，若肖姑娘让明天再去县城，一定要向张公子也讨赏，还有老太爷，至于黑脸的庄松，庄年想都没有敢想。 红绡坐在沁芳院的卧室里，准备休息。没了水患的担忧，大院里的一切事物都按照经年的习惯运行着。红绡不用再操心杂事，只需陪陪庄老夫人聊聊天，耐心等待城里的消息即可，还望大家都无事才好。 庄老太爷和那个恰好回来的孙子庄松安抚受惊的太夫人送信带物，想不到张启栋竟然也带了东西回来。 红绡用手边的银剪轻轻揭开木匣上的封条，一个包裹在丝绒软布里的圆球出现在眼前，银丝掐成如蚕豆大小的镂空小球，里面装了两粒红灿灿鸡心形的豆子，下面络子上也挂了两颗小巧的银铃，轻晃，叮叮作响，声音轻柔，不会让人心烦。红绡微微一笑，张启栋有心了。 接下来几日洪水已经完全消退，泸溪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天空时不时飘下的雨丝，让原本就泥泞的路面想行人走马是根本不可能的，尤其是沿河受灾的村子庄子，更是泥深到膝，让人寸步难行。但在原来的车马道上，一条泥船快速平稳地滑进了北城门里， 守在断垣边的民夫远远就打招呼:“庄严兄弟，你这船可比那马车还快，一上午你来来去去已经好几趟了，在忙乎啥呢？” 庄严把泥船在墙边的石头上蹭了蹭，刮去大块的泥团，熟练的把泥船往背后随手一抛，稳稳的挂在肩上。一边向城里走，一边对那民夫道:“不过是帮主子们跑跑腿，没啥正事。”的确没啥正事，两个老主子隔了这不到十里的泥地。一个在大院里，一个在县城里，不能见面，只能书信往来，一来二去，庄老太爷竟然找回了当日初与素媛定亲时，心念佳人，思而不得见，牵肠挂肚的感觉来了。 府里的老太夫人也忘了半年来对这老冤家不想见面的怨恨。做了半辈子的夫妻差点就此生死两隔，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再大的怨气也烟消云散了，并且老太爷的信里也全是缠缠绵绵的情话，让老夫人宛如回到了十七岁纯情少女的时光，一呼一应，鸿雁传情。有老夫人每次取信那喜滋滋的打赏，庄严也不觉得这风里来雨里去，在泥上滑行有什么苦了，私心里倒想多下几场雨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69章 又有所得 昨日开始，田边地角处处都有着泥船的影子，样子也是千差万别，有用家家户户都有的宽大春凳改做的，有简单点的就是木板加上扶手。 讲究点的请了木匠比了“庄家船”，做成尖头上翘的。这些都是当日在城门口的民工们看见了便利滑溜的泥船，回家自己做的。 男人们的驾上泥船到了田里，此时稻谷正在灌浆的关键时刻，虽按往年抗洪的习惯，用草茎株稻谷捆在了一束，来增加了抗水冲的稳定性，但今年的泥沙太厚，水太猛，稻苗都倒伏在了泥巴中，要尽快扒开泥，扶正苗杆，洗干净叶子，否则就颗粒无收了。 田里的苗就是庄户人家的命根子，但泥深下不去脚，急的干了一辈子庄稼的人望着倒伏泥水中的稻杆叹气。幸好今年有人做出这泥船，跪在上面就能滑进田里，不用像以前一样弯腰就能一行行扶起稻杆来了，还能坐在上面休息，早上带了干粮在上面，连午饭都不用回去吃饭，大大地省了往返的时间。 这被水浸泡过的稻子，减产是一定的，县里下了文书，今年免了受灾田亩的粮税，能收回来多少都是自己的，庄家汉们都全力抢救着自己的收成。 北城楼子上，大腹翩翩的县令望着城外忙碌穿梭的泥船木板出神，只要有一线希望，普通老百姓就愿意用劳动换来粮食，而不愿到官府来闹来求。 说来自从有了这小玩意，县衙都清净了许多，这几日连衙役们下村出行都愿意用它代步，谁都不想在泥坑里滚上一滚，遇上那看不见的沟渠坑洞，还有把小命搭上的危险。 县令收回远眺的目光，望向跟在他身侧的年轻人:“张公子，有你献上这个泥船，的确帮了本官的大忙，解了这些受难百姓的心头之急，本官定会替你向州府禀报，求来嘉奖。” 张启栋现在已深知混官场与混商场都是一个道理，有钱大家赚，有利大家分，没有一个人能吃独食的。这利农的好事，对自己并无赢利，但对县令却是大不同，在任上立下这一功，政绩薄上会好看许多，以后评绩时也是升迁的资本。 张启栋对县令拱拱手，严肃道:“这泥船本是草民家人无意所得，视为玩物而已，是大人慧眼识珠，采用在农耕之上。此惠民的善念，乃大人心系百姓，为官父母之功。草民不敢承担。” 泸县县令盯了张启栋良久，见他目光真诚，表情严肃才笑着点了点头:“听庄老太爷说，你是做茶叶买卖的商人？” 张启栋道:“正是，草民本家是江州府城张家，现在清辉县经营茶行，受庄老太爷的邀请，特意来泸县拜访，谁知就遇上了这天灾。” “原来如此，清辉据此也不算近，难得来一趟，就多留段时间，过几日待这里事忙完，寻一空闲，本官邀几个本地茶商与你认识，你虽然也是一店铺东家，但还年少，平时多与同行交流沟通，有本官为你做保，那些老滑头定不敢欺你。” 张启栋恭谨答道:“多谢大人抬爱，有大人这句话，草民定当好好向贵地前辈们讨教一二。” 见张启栋如此懂事，泸县县令哈哈笑着带头走下了城楼，他要赶紧回县衙与师爷商议此事，该如何写上报的文书才能更加彰显出自己爱民之心。 从涨水那晚春梅丢下狠话离开起，西苑里那位一直没有见过面的姨娘就没再找过麻烦。只是偶尔在路上遇见提了食盒的春梅，也只收到她冷冷的眼锋，就昂头走掉。 红绡不以为意，她只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又是来做客的，这些内宅妻妾之间的事不宜多问，一切等罪魁祸首庄老太爷回来自己解决。 庄老太爷回府也是十日后的事了，同回的还有已是举子的庄松。在泸县时，县令见这年纪最小的举人回来，本打算庆贺一番，但机不逢时，正是抗灾之际，庄老太爷还流落在外不能回家，只好作罢，约好以后寻期再贺。 庄松也算外男，红绡不好直接相见，就是想看看张启栋也只能呆在沁芳院里。紫烟也不像青萝那样喜欢打听消息，主仆二人还是晚间才在送谢礼的樊妈妈那里听到了庄老太爷进府门的情景。 话说庄老太爷与太夫人书信往来几日，太夫人心中的郁闷已解。在老太爷回来时，把自己关在玉兰院半年的太夫人，不仅出了院子还亲自迎在了大门口。 当庄老太爷出现在太夫人面前时，已不是城楼上那颓废的样子，一身湛蓝的斜襟系带宽袍，衬着老太爷神采奕奕，那白了一半的头发是变不回去了，一根熟铜鹤首的发簪束了银发，一改往日风流中年的模样，倒有几分鹤发童颜来。 庄太夫人见了老太爷那白发还未流泪，已被老太爷一把握住手腕，深情款款:“素媛，你我经此磨难，应该是功德圆满了吧，你别再怄气了，你我从今以后就是神仙眷侣，永不分离。” 庄老夫人被老太爷在大众广庭之下，这样一握也害臊起来，圆脸飞红，眼波流转，含羞带嗔，用手指在老太爷额上一戳:“你这个老东西……后半截却再也骂不出来了，双眼通红，眼看这泪又要流了出来。 庄松知道祖母爱哭，见状忙上前一步:“孙儿拜见祖母，这几日在县城里听祖父天天念叨，祖母这几月缠绵病榻，如今身子可好多了？孙儿听从父亲吩咐，带了京里上好的药丸给两位老人调补身子。 庄老夫人一见孙儿，顿时满脸堆笑，牵了庄松的手细细端详:“看到你，祖母的身子就好了。孙儿长高了，长壮了，也黑了，瘦了。你的长随小厮呢？他们懈怠了你就告诉祖母，定要罚他们。” 庄松严肃的一张脸:“孙儿如今已是大人不是小孩，身边的奴仆都很尽心，不敢偷懒。” 庄老夫人摸摸庄松已长出胡茬的脸:“是长大了，这脸越发的像你那万年不笑的爹，也不知像了祖上的谁。” 庄松依然严肃道:“外侄多像舅，父亲就像他的舅老爷一样稳重。” 听庄松提到自己那也是京官的娘家兄弟，庄老夫人眉开眼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70章 蓉姨娘 一家人其乐融融，相携闲聊着往玉兰院而来，行到回廊转角处，忽的冲出一个人来，把几个正在说话的人唬了一跳。 只见一个杏黄衣衫的丫头，已跪在了老太爷面前，正瞠目结舌的望着老太爷那一头的白发，自言自语道:“蓉姨娘怎么受得了，难道以后都要陪着这样一个老头子？” 幸好声音低，见面之后一直很开心的二老都没有听清，只有紧跟老太爷身后的庄松皱了皱眉头，他一直板着脸，这皱眉头的动作也无人注意。 “哼！”人群里一声冷哼。 惊觉自己失言的丫头立即悲呼一声:“老太爷，你去西苑看看蓉姨娘吧！这段时日来她一直为你担惊受怕，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圈” 老太爷停了跟太夫人的絮叨，对地上的丫头道:“春梅，你去告诉姨娘，我已平安回来不用再担心。若有病在身的话，让庄严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姨娘诊治。有什么话我晚上去西苑看她时再说。你不用跪着了，回去好好照看姨娘吧！” 见老太爷要走，春梅张开手臂，拦在前面，面露凄苦：“老太爷有所不知， 若不是奴婢拼死拦着，涨水那日姨娘就要亲自来寻你。奴婢本欲与姨娘一同出府，但被……被樊妈妈的人拦住了，说太夫人病了，府里由肖姑娘主事，奴婢又去求肖姑娘派人去救老太爷。 也不知肖姑娘怎么想的，居然被她推三阻四的拦了，连姨娘想去照看太夫人，帮着管理府里的下人也被她拒绝。还不许姨娘出西苑，入夜还加了巡夜的，这分明是把姨娘当贼防了。惊怒之下，姨娘也病了。到现在也没有人请郎中去瞧，连老太爷安好的消息，也是奴婢无意中听到才转告了姨娘。 这几日老太爷不在，姨娘受了委屈，若老太爷去西苑安抚一下姨娘，也许姨娘心里的心结一开就好了。” 一大通话说完，就偷眼去瞧太夫人。按以前的反应，此时太夫人应该满面怒容对自己骂上一句:不知廉耻的小贱人！然后转身就走，再跟老太爷怄上半年的气，那老太爷自然就是跟自己去了西院。 果然如想象中一样，太夫人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却没有见走开。而此时大家都没有看见的宽大的衣袖下，老太爷正紧握老夫人的手，两手交叠，十指相扣。太夫人甩了两次，也没有甩开，当着孙子的面不好发力，只好不再出声，心里默默骂道，看你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怎么给孙子交代。 见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不仅拦着自己，连肖姑娘也被编排上了，庄老太爷面上有些挂不住:“已经给你说了，晚间我去看蓉儿时再说，你这是觉得老夫会言而无信？” 说完，抬脚就走，带着一行人就从跪在那傻了眼的春梅面前走过。庄松特意停了一停，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伶牙俐齿，满口胡话的丫头，才抬腿离开。 张启栋连眼皮也没有撩一下，红绡是什么性子，他自是知道，而且庄严在泸县城里，已经把当日情况给老太爷说得明明白白，危难之时府里外都有了外人，多派几个人巡夜是必须要做的，也不知道这庄家为何留了这愚蠢的奴婢出来丢人。 进了玉兰院堂，几人才坐下开始叙话。庄松还特意请了红绡出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感谢红绡在危难之际，机智的护了庄家大院的周全，救了床榻上祖母的性命； 又对在座的张启栋也行了一礼，感谢张启栋在泸县对庄老太爷的照顾和无私献出泥船，救民于难的仗义相助。 红绡望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一脸正气，还是唇边绒毛、公鸭嗓的小男人，心里暗自腹诽:“古代人真是早熟得很，这个才是中学生年纪的男孩，就能说出如此一套一套文绉绉的大道理来。”她还不知道庄松是考了举人，有功名在身的，若不是年纪小，做官也是可以的。 玉兰堂的花厅之中，庄老太爷与太夫人携手细语，庄松和张启栋也是执茶相对，一问一答。 红绡一个人独坐几前，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只觉有趣。樊妈妈忙着呼奴唤婢，添茶递水，送上点心果子，还特地给红绡送上一碟干果，让她慢慢消遣。 整个花厅人声喧喧，樊妈妈眼睛都有些发酸:“这样热闹的场面快一年没有出现了。” 花厅外一个婢女匆匆而入，对着樊妈妈耳语几句，樊妈妈脸色一白，急急出了花厅。 红绡侧头望去，透过樊妈妈荡开的珠帘缝隙，看见院门口一个桃红纱衣的少妇正与守门的小婢纠缠着。 樊妈妈到时，那少妇不知说了什么竟然给樊妈妈跪了下去，樊妈妈急忙躲开，守门的婢女上前搀扶，那少妇也不起来，只是转了一个方向，直挺挺地跪在了院门口。 她在门口一跪，樊妈妈就只能来告诉太夫人了:“容姨娘在门口跪着，一定要见夫人。” 太夫人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看看面色有些尴尬的庄老太爷:“也罢，她已经进府大半年了，我还一直没有让她敬过茶，今日就当着孙儿和张公子兄妹的面喝了她的茶，也算过了明路，只要她能真心伺候好老太爷，我也不计较以前的事，一家人还是和和美美过日子才好。” 见厅里几个年轻人都望了过来，庄老太爷也局促起来，一辈子与夫人琴箫合鸣，除了年少时父母给的通房丫头，他自己连纳小妾的想法都从来没有过，临到老了，还纳上一房比孙女大不了几岁的小妾来，庄老太爷每每想起也是满面通红。 容姨娘终于站在了这花厅之中，已有大半年没有来过了，还是刚到庄家时，太夫人对自己母亲盛情接待，自己就在那个时候可以随意进出。 如今母亲死了，是被自己要给老太爷当妾气死的，但做母亲的再怨，对自己女儿还是心疼的，苦苦哀求太夫人成全他们，还以死威胁，太夫人才气的半年不见老太爷和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71章 奉茶 听春梅说老太爷已是满头白发，自己才十八岁，难道真的要把这青春的大好年华浪费在一个老头子身上，她不敢相信才坚持要来亲自看看，若是真的，自己就不能再给老太爷做妾了。 也许还能求求太夫人，让太夫人送给自己一些嫁妆，再给自己挑一个好人家嫁了。 以前母亲也是这样求过，太夫人也答应了。是自己当时贪图庄家富足，有奴有婢，吃穿不愁，才趁庄老太爷喝醉酒睡在外院时，自己偷偷去了外院脱了衣服爬上了老太爷的床，反正身子早已经不是清白的，庄老太爷想不认账也不成，事情也正如她所计划的，庄老太爷不得不纳了自己。 太夫人也是心情复杂地望着眼前的少妇，去年她娘带着她寻到这里时，已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了。 她的娘不过是与自己曾经路过墨城时，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墨城受了洪灾，容姨娘的爹死了，只逃出了她们母女，她娘感染了病还带了伤，病得歪歪倒倒，只剩下半条命，好不容易才行到了泸县，只求能把女儿卖到庄府为奴，寻到一条生路。 是自己好心收留母女，还打算贴补一些嫁妆给她选一门富足的小户人家，当个正头娘子也好过在自己府里卖身做奴。 谁知这不要脸的女子，自己勾引老太爷，半夜跑去外院爬了床，她娘虽气得要死，还是威胁自己，若不纳了这个蓉儿进府当妾，就要去县里告官，告老太爷仗势欺人，见色起意，强要了上门求助的良家女子。 这样拖了几日，她娘死了，这个女子就只能留在了庄府，虽称姨娘，自己却并没有接纳她。 今日看在老太爷为自己一夜白头的情份上，也算给他一个面子，就给这女子一个妾室名分吧。 被樊妈妈领着进了花厅的容姨娘，直直的站在庄老太爷面前，望着那一头白发，眼角已满是皱纹的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真的？人怎么可以一下就这样老了？ 耳边太夫人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半年我也经常生病，没有心思过问此事，容姨娘，你已跟了老太爷大半年，今日就给厅里的人都敬一次茶，也算过了明路，以后你就安心伺候好老太爷。若能生下一儿半女，孩子就归你养，你下半辈子也就有了依靠。老太爷一辈子就只有你一个妾室，孩子也就不分嫡庶，该有的产业一分不少，庄家对得起你，你也要惜福才是。” 容姨娘扑通跪在太夫人跟前，她不敢再犹豫，不想陪着一个老头子过日子这样的话她不敢直接说出来，只得期期艾艾道：“太夫人，以前是民女的错，不该生出攀高枝的想法，惹你老生气。是民女年少无知，愿意。。。。。愿意出府赎罪去。” 站在一旁的樊妈妈把手中茶盏塞进容姨娘手里，推了推她:“容姨娘，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还说什么出府赎罪的胡话，赶快跪下给夫人谢恩，你盼这天已经很久了。被忘了以前隔三差五就要来闹上一闹，说是要给夫人敬茶，今日真的要你敬茶，你该开心才是，难道你是乐傻了吗？” 容姨娘浑身颤栗，手中温热的茶杯如烧红的烙铁灼烫她的手:这些是她自己以前想方设法才得来的，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想要了。她想出府嫁人，像庄家姑娘一样出嫁。若太夫人能答应，她愿意给太夫人磕头谢恩立长生牌。” 见容姨娘迟疑，樊妈妈说道:“老太爷见太夫人接纳你，可是开心得很，你这样哭丧着脸，可是不愿意吗？” 容姨娘见老太爷已经阴沉了脸，知道已经没了退路，那想另嫁的话说出来，庄家如何肯答应，哪怕她并未有庄家的卖身契，也会被视为，而当场打死。走是不成了，也许以后老头子一死，自己还有了出头之日，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想到这里蓉姨娘起身，走到早已摆在太夫人面前的垫子后跪了下去:“请夫人用茶！” 樊妈妈见她不再起幺蛾子闹腾，也是松了一口气，从蓉姨娘手中接过茶盏递给太夫人，太夫人接过抿过一口。 转手放在了桌上，又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簪花银镯放到她手里:“蓉姨娘，你以后伺候好老太爷，自有你的好处，还是歇了什么出府的心思。你随樊妈妈过去吧！进府半年来，你还未曾见过庄家孙辈的大公子，今日就见上一见。松哥儿以后也是要做官的，规矩不可乱，你虽为长辈却是妾室，还是你给松哥儿也敬上一盏茶。” 蓉姨娘是满怀心事进的花厅，还未细看厅中各人，就被让她敬茶一事惊住了，此时才看清樊妈妈让她要敬茶的人。 年纪比她还小，嘴上一圈绒毛，皮肤黑黑的，双眼上挑半眯着，目光锐利如刀锋般盯着她脸上，面上半丝笑意也无，冷冰冰如寒石一般。 蓉姨娘心中一颤，忙从樊妈妈手中接过茶盏双手奉上:“请大公子用茶。” 庄松伸手接过，在唇边举了一下就放在了几上，一言不发。 樊妈妈知自家公子的脾气，忙引着容姨娘到了张启栋面前:“这次灾祸还多亏了张公子在泸县城里照料老太爷才平安无事，姨娘替夫人给张公子敬上一盏，以表谢意。” 蓉姨娘端了茶，抬头，映入她眼帘的是乌发高高束起，面白如玉的容颜，眼弯如月，唇漾温情。 张启栋几日来未曾好好休息，脸颊微凹，显得棱角分明，再加上下巴上未曾刮干净的细小胡茬，简直就是柔美与阳刚的结合。 这副样子在与红绡在花厅刚见面时，还惹得红绡偷看了几次，此时落在刚受到庄老太爷白发打击的蓉姨娘眼中，只感觉有天雷从头顶劈下，一直酥麻到了脚心。心里如有万把钢刀削过，鲜血淋漓，这才是她最想要嫁的夫君啊，而不是那个白头发的老头。 容姨娘呆呆的望着张启栋，连敬茶都忘了，身边的樊妈妈察觉不对，急忙从呆愣的容姨娘手中夺过茶盏，奉给张启栋:“多谢张公子鼎力相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72章 失态 容姨娘那腻腻如粘在自己脸上的眼神，张启栋早已是察觉到了，跟那些让他厌烦的女子一模一样。 他低垂眼睑从樊妈妈手中接过茶，一口饮尽，也未抬头，只是淡淡的道:“多谢姨奶奶的茶，当日救护老太爷，也是晚辈份内之事，不用感谢。”眼睛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容姨娘。 容姨娘的失态，在厅里的所有人都已看在眼里。 庄老太爷眉头皱起，两条深深的皱纹竖在眉间，宛如开了天眼。太夫人无奈摇摇头，早知她是一个眼皮浅的，没想到竟然如此上不得台面。庄松还是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只是脸上的黑气更重了几分。 身心都受到打击，呆呆的容姨娘被樊妈妈拉到了红绡面前:“这位便是肖姑娘。” 见有人来敬茶，红绡刚想礼貌性的站起来，忽觉肩上一沉，一直站在身后的紫烟搭上了手压了下来，红绡才反应过来。庄松和张启栋都是坐着不动的，那容姨娘虽是长辈，实则不过是有名分的奴婢，有时还不如比一个主母身边得力的丫头有脸，自己是客人，可以坐着受茶。 红绡细细打量这个甘愿委身爷爷辈的女子：桃红纱衣裹着丰满的身姿，面上不是传统美人的杏眼桃腮鹅蛋脸，而是尖尖的下巴，两颧骨突起，圆眼宽额。鬓边垂了发丝，遮住了一部分额头和颧骨，额上贴了花黄，一道斜斜的坠马髻上插了金钗步摇，把容姨娘那略带刚硬的气质缓和了许多，配上玲珑身段，轻盈步伐，生生添出一段柔美女儿态来。 红绡心里暗道一声:好！这梳妆打扮的手艺真好，一个只有三四分容貌的女子也显出六七分的颜色，十八岁本就是花朵一般的年纪，稍稍拾掇就是光彩夺目。 容姨娘也打量眼前这个张公子的表妹，年纪小小，身材单薄，皮肤白净，最引她注意的是那双深黑的眸子，她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划过，灵光一闪:“姑娘姓肖？” 红绡点点头:“是的，姨奶奶有什么事？” 容姨娘呆了一呆，脸上突然浮现出笑容来，却没再开口询问，只是用涂了丹蔻的手捧过茶，认认真真的给红绡也敬了。 随着容姨娘的离开，花厅中原来温馨的气氛也没有了。红绡也随着张启栋告辞，离开了玉兰堂。 两人已有多日未有见过面了，张启栋站在游廊上，微笑望着红绡:“起水之日，可被吓坏了？得知庄家被淹，我在泸县城里也是心急如火，还好没事。你看你这几日也是累了，好像比起在清辉时瘦了许多。”说完摸了摸红绡垂下的发带，自从在泸县城外那晚挑明两人关系后，张启栋举止也越发放开了，见到红绡就会情不自禁的摸一摸她。 红绡感觉他是在摸宠物一样，不过红绡更喜欢了向他讨要东西，有什么新奇的玩意，总能找到。 见张启栋心情甚好，红绡上前拉了他衣袖:“表哥，可在泸县寻到了什么好书，我住在庄家妍儿姑娘的闺阁里，她有书斋，但都是诗词歌赋，棋谱琴曲之类，我不喜欢。 张启栋在她手背上一敲:“你又偷懒，看那么多杂书做什么，还是多看些诗词，我看你上次写的小诗《苔》，最是应景。” 红绡苦笑道:“我读了多少书，表哥最是清楚，不过是在避难时听人念过，我觉得很是入心，便背了下来。想到表哥可能也喜欢，就抄录给你的。” 张启栋点了点头，那诗看似虽简单，却意境深远，的确是红绡写不出来的，红绡听过能背下来，已是上了心，也不再提诗道:“这几日还无暇去寻书，等哪日有闲就跟庄老太爷告知一声，我带你去泸县逛逛。开心不？开心就把衣袖给我放开。” 红绡松开手，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来:“这是太夫人教我做的，装了驱虫除味的玉兰花瓣，第一次做表哥可别嫌弃。” 张启栋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香囊细看，不同于平常长型的袋子，而是桃核型的，面上用丝带绣了一对红豆，香囊上绑了丝线扎的相思扣，拿在手里不用放在鼻下，就能闻到玉兰花清爽的气息。 张启栋把香囊小心收好，对红绡道:“看来还是要让长辈教你才肯用功，以后再多住几个，好换着用。” 见张启栋喜欢，红绡也是万般得意，这可是第一次拿得出手的针线活。 红绡道:“还是回清辉再装香料吧！茉莉花最是好闻，不知信可送到了清辉？” 张起栋皱眉努力想抚平被她扯皱的衣袖:“你就别操心生意上的事了，人已经回来了，还带了宝哥儿的回信，已照你说的方法寻了地，自己种植茉莉花，桂花树也寻了几颗，这些还得自己种才行，不过需要几年时间。”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沿着游廊慢慢向红绡住的沁芳院而去。 身后假山石旁闪出两个人来，一个压低了的声音问道:“好险，差点就被那跑来跑去叫张果儿的小厮看到，还好这边石头有一个洞。姨娘你真的没有认错？她为什么没有在花厅认你呢” 另一个声音也低低的答道:“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怎么会认错呢！虽说一年不见，比以前漂亮，也长高了。她的眼睛却是没有变，不会认错的。小时候那双眼睛就让人恨不得给挖出来，现在看着更让人觉得可恶。她认不出来我也是正常，毕竟我现在的打扮跟以前太多不同了。” 第一个声音道:“姨娘，你真的看上张公子，可……这个肖姑娘跟他很是亲密的样子……” 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那个小贱人小时候就不是我的对手，她的东西我想拿就拿，现在还想跟我抢男人，怎么可能，我想得到的人，还没有不成的。听她说要什么花，还完全是小孩子的话。根本不用担心，我们回去再商量怎么办。” 这两人，正是提前从玉兰堂出来的蓉姨娘和半路接她的春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73章 认亲 第三日，庄府院门大开，为庄老爷平安回家和庄松考上举人大摆宴席，泸县的县令亲自登门，还有四方乡绅生大户，甚至李老太公不顾腿脚不便，也来捧场。 人人都称颂庄家门风高洁，才人辈出。李老太公更是把危难之时，庄家院门大开，救了数十条人命的事说了，引来堂内一片惊呼，县令这才知道竟有如此惊险，若是出事，他的官帽虽无恙，但今年考绩就算完了。 明知此事已过，人人平安，也惊出一身冷汗，对庄老太爷是谢了又谢。 内宅里，太夫人陪着各位来拜贺的女眷谈笑风生，一群女人们互相关心着各家小辈的婚事，比如说谁家又添了孙子孙女。 众人都感叹着庄太夫人的子孙个个都是出挑的，一个满身绫罗的胖夫人道:“老姐姐，不知府上的举人老爷可定了亲事，若是没有，妹妹我可就想当这个冰人了！” 太夫人故着苦恼道:“他老子在京里带了话来，说松哥儿学业为重，现在还只是举人而已，不许自傲，亲事上也让我们别操心过早，小心误了他的前程。我老婆子处在乡下，目光短浅，也就不插手他们的事了。看来我想早点抱重孙是没有指望了。” 见庄太夫人这话有推脱之意，那胖夫人也不好再提，只是讪笑道:“太夫人说笑了，你老身体还好，见到重孙是迟早的事，既然庄大人已有了安排，这话就是我多嘴了，只是举人老爷挑灯夜读时，身边还是要一个知冷知热伺候的丫头才稳妥些，小子们都毛手毛脚打个杂跑步腿还成，这伺候人的活计还是要女儿家才细心。” 太夫人微微一笑:“我家松哥儿比不得一般的哥儿娇气，这小小年纪已在京里县里一往返几次，在路上也不便带婢女。他最是讨厌身边的人碍手碍脚，脾气又倔，这性子不知像了谁，说了也不听。” 太夫人口里抱怨着，眼角眉梢却都是笑意。众女眷又是一阵夸赞奉承。 玉兰院的花厅里热闹非凡，这种场面非庄家正统姑娘的红绡和庄老太爷人生污点的蓉姨娘是没有资格出席的，她们另有事做。 沁芳园里，春梅泪流满面地跪在红绡面前:“是奴婢那日冒犯了姑娘，是奴婢自作主张背着姨娘出来的，蓉姨娘并不知情，还望姑娘饶过奴婢，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说着还抬手在自己一掴，脸上顿时现出红印来，坐在一旁的蓉姨娘也插话解释说道:“肖姑娘，是妾身管教不严，才让这贱婢来到你这里，说了那些不知轻重的话，只怕这宴席已过，樊妈妈腾出手来就会收拾发卖了她，只是几句混账话而已，肖姑娘也没有什么损失，能不能看在妾身的面上就饶过她？” 这对主仆来得蹊跷，一唱一和，话也说得轻松自在。 这时的蓉姨娘，只怕还没有想到，红绡早在樊妈妈口中听到了这个春梅当众在老太爷面前污蔑她的话，而且张启栋也提醒她少搭理这个蓉姨娘。 红绡只是不喜欢想宅斗的事，又不是傻，既然已经生出有了警惕之心，自然不会圣母心泛滥，人家说什么就应了什么。 此时不想与人做口舌争论，红绡就拿出了一贯用的方法，该装傻时就装傻，也不管紫烟急得如何的挤眉弄眼，只是一言不发的坐着。 见这肖姑娘硬着心肠不理自己，打了自己一下子的春梅举着手迟迟不肯再落第二下，只是声色俱厉地嚎哭着，蓉姨娘也假意用手帕擦擦眼角:“看来肖姑娘是不打算放过这贱婢了？” 红绡还是一脸漠然，蓉姨娘只得自己喝住了春梅哭闹，让她出去守着门口。自己也不抹眼泪了，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红绡:“肖潇，你是真的不想认蓉姐了吗？” 红绡一惊，知道她姓肖的很多，但肖萧这名是从墨城出来，尚未到清晖就改了的。张启栋说这是闺名，不宜让人知晓，知道的人也就只有福伯宝哥儿和张安几人，为何这蓉姨娘也知道？难道是墨城认识的？ 红绡又一次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妇，在脑海中搜寻原主少的可怜的记忆，还是一无所知:“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红绡皱眉问道。 蓉姨娘见她终于开了口，就捂脸“嘤嘤”哭了起来:“好妹妹，离开墨城不过一年时间你竟然忘了姐姐？” 听蓉姨娘提到了墨城，红绡便知是这身体本尊旧识，只能陪笑解释道:“自从离开墨城就生了一场病，生死一线，以前的事已经记不得了，若真是得罪了姐姐，还不要怪罪才是。” 听她如此一说，蓉姨娘更是伤心欲绝:“既然妹妹是生了病，姐姐不会再气你。你小时候全家就搬到了墨城，家里开的药铺也在我家隔壁，你乖巧懂事又不爱出门玩。你娘就常常求了我去隔壁陪你，我们亲如姐妹，两家人也好的如同一家。想不到，想不到，去年……”声音哽咽竟说不出话来。 红绡忙让紫烟端了热水，亲自拎了帕子给蓉姨娘擦拭已经哭花了妆容的脸，一番收拾，蓉姨娘才平息下来。 只是因为哭过，脸上的妆也没了，原本圆圆的眼睛有些肿起，让人不忍直视。红绡平日里不喜欢给脸上妆，所以这里也就没有蓉姨娘需要的妆粉。 蓉姨娘只好用帕子掩了脸，重新说道:“半夜洪水来时，是我爹冲进你家里救出你全家，他自己，他自己却死了，丢下了我和娘俩。” 红绡在一旁默默坐下，这事那个老人没有提起过，只说是父母俩用肩顶开了已被洪水冲毁的门扇，才让老人带着自己逃出生天。在那个慌乱的时候，怎会有人去救别人？ 蓉姨娘继续说道:“你们一家离开了墨城过得可好？” 红绡不想与她谈论亡者，死者为大，不管是救还是不救，都已是过眼云烟，如今活着的人都是亲人用命换来的。 见她问起，红绡只是淡淡的道:“都是苦命人，无所谓好不好！” 蓉姨娘取下帕子，满脸悲切:“我娘带了我来泸县投靠亲友，一路艰难，差点饿死在路上。跟好心人讨了几顿吃食才到的泸县。”说到这里，蓉姨娘又掉下泪来，那几顿吃食是用自己身体换来的，她是饿怕了，才会不惜一切想留在庄家，去算计庄老太爷，弄得如今困在了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74章 谎话 红绡也是心里戚戚然，饿过的滋味，一辈子也难忘，如不是遇上张启栋，自己能否可以坚持到墨城也未知。 就是到了墨城又能怎样，也许就跟老文书说的一样，在人牙子那里签下一张卖身契，在哪一个大户人家里做了奴婢，以求活命。 同是逃难，红烧也有些明白蓉姨娘当时的处境，只是不明白庄家已经收了她，为何非要做什么姨娘？听太夫人的语气，还是这贾蓉使了心计才成事。 她不知道人的贪心有多重，有了温饱，还想衣食无忧，就算是庄太夫人给当时的贾蓉寻上亲事，也只会是小户人家，怎么比得上呼奴使婢，在泸县也算数一数二的庄家。只可惜当时庄松已经离开，家里老爷们一个都不在，才辛苦了一把年纪的老太爷。 “你现在是庄家的姨娘了，也算苦尽甘来，庄家厚道，不会亏待你。庄家的大房，二房，都在京里谋生。你若生下一男半女，就得了老宅这一片的生计，也算过得下去的好日子。”红绡话说的委婉，只希望蓉姨娘已经心满意足做了姨娘，就不要再三天两头去折腾可怜的太夫人了！ 蓉姨娘丢了手中的帕子，眼瞪得如铜铃，恨恨的道:“肖潇，你是我妹妹我才说句实话，庄家算什么厚道人家，我与母亲只以为这太夫人是一个心慈之人，才投奔而来，只望她能好受收留我，再替我寻找一门亲事，谁知道她没安好心，留下我就是为了给那老头作贱的。” 此话一出，红绡都惊住了，紫烟更是慌得上前想去捂蓉姨娘的嘴:“好姨奶奶，这话可不能乱说的，我家姑娘还小，她不懂这些的。过些日子我们就要走了，隔墙有耳，万一传出去，你还在这府里怎么活得下去。”紫烟为这姨娘想得周到。 蓉姨娘上前一把拉了红绡的手:“好妹妹，你也看到了那日，我是不想敬茶的，不想当姨娘的。我说了想出府，是她们硬逼着要我敬茶，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抗得过。” 红绡默然，这蓉姨娘是说过想出府去，但那几句话听在任何人耳中都如同矫情的托辞，并且已经做了大半年的姨娘，你说想出府就出府，把庄家的脸面往哪里搁，就是庄老太爷从今以后不再碰一下她，就是养，也会养在府里一辈子，不会放一个姨娘在外让人诟病的。 红绡望着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女子，如花一样的年纪就要陪一个老头终老一生，这又怪得了谁呢！ 蓉姨娘紧握红绡的手:“好妹妹，看在我俩以前的情份上，还有你家的命都是我爹救的，姐姐也不要多的回报，只要你帮我逃了这牢笼，姐姐一辈子都感谢你，记得你的恩情。” 天雷滚滚，紫烟再也顾不得尊卑上下，扑上前来使劲掰开蓉姨娘的手，把红绡护在身后:“蓉姨奶奶，挟奴私逃已是大罪，逃妾更是死路，你不能这样害了姑娘，更是害了自己。” 蓉姨娘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好妹妹，救姐姐一命吧，我爹用命换你全家，你难道连我一个小忙也不帮吗？” 听到声响的春梅也冲了进来，见蓉姨娘跪在地上，也红了眼睛大喊:“肖姑娘，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会是如此狠心，姨娘与你情同姐妹，父兄更是为你而死，你竟然见死不救。若是因我惹恼了你，尽管冲我来就是，把气撒在姨娘身上算是什么回事。” 紫烟不比青罗嗓门大，也不惯与人争吵，早急得满头大汗，泪水盈盈只顾死命护着红绡，不让那两双胡乱拉扯的手伤到姑娘。 外面守门的小丫头听见里面声响不对，因有蓉姨娘放了话在前也不敢进去，只好去玉兰院报了信。 等到樊妈妈匆匆赶来，只看见蓉姨娘主仆钗环纷乱，泪痕斑斑，屋里也乱成一团。忙去瞧红绡俩个，紫烟手上脸上都有了红痕，被她挡在身后的红绡还好没事，不过受了惊吓脸色不好。 见红绡无恙，樊妈妈才松了一口气，沉了脸对蓉姨娘道:“姨娘好歹也是主家，无论为何源由，这样在一个姑娘房里闹腾，传出去，别人也会说是姨娘不懂事，若是肖姑娘哪里说错做错，惹了姨娘，姨娘自去求老太爷太夫人做主，这样闹腾反而失了体面。府里出了这样的事，老太爷最是不喜。姨娘还是回西苑去吧，今日宴客太夫人也不得闲，若惊扰到客人们，老奴也拢不住这事儿的。” 见樊妈妈来了，知今日事不能如愿，春梅也搀扶起姨娘道:“姨娘你与肖姑娘叙旧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无人可怜你，死去的太公太婆总是愿看见你过得好的。” 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樊妈妈皱起眉头，若不是太夫人见她可怜收留下来，何来这半年跟老太爷的怨气和生分。 红绡知她想说些什么，见她也是孤女，同病相怜才不愿与她言语纠缠，谁料这两个女人撒起泼来，反而连累紫烟也刮花了脸，此时见春梅还在怨她，忍不住开口道:“蓉姨娘，我是被祖父带出墨城的，父母为了帮我祖孙俩打开门，而双双溺亡。此事为我亲眼所见才大病一场，方才连你也认不得。刻骨之痛，本不愿再提，想必你说你那来救人的父兄，可能到别家去了，我是没有看到的。亡者已去，生者自怜。姨娘已经比那些卖身的女孩过得自在，还是惜福吧，一步错步步错，别寻了一条不归路。” 在沁芳院折腾了这么久，红绡一直话语不多，蓉姨娘只以为还是以前那个怯生生的孩子，才仗着她不知底细，就想用两条人命来吓她。 只等她心慌意乱就答应下来，自己就好提出一路走掉。谁知红绡竟是知道内情的，还在这时候直接说了出来，一时间，贾蓉竟无法反驳。 愣神间几个丫头婆子在樊妈妈的示意下已冲上前来，叉手抱脚，蓉姨娘顿时动弹不得，直接让人抬出了沁芳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75章 收徒 樊妈妈请了红绡到西凉阁里坐了，陪笑道:“屋子马上让人打扫熏香后，姑娘再进去。姨娘不懂礼数，扰了姑娘清静，待老奴回禀太夫人，定要罚她。” 红绡拉了樊妈妈一同在椅子上坐了:“妈妈，那蓉姨娘与我是旧识，在墨城时同住一街，刚刚说到了伤心处，动容了些。此时正是合府庆贺之日，还是别告诉太夫人，扰了她老人家兴致，过几日等蓉姨娘自己想通，太夫人再慢慢教导，总会让她明白的。” 樊妈妈知道不会是这事，见红绡瞒她，她也不戳破，斜坐了身子拍拍红绡的手:“姑娘真是菩萨心肠，自己都是要人疼惜的孩子，还想着宽慰别人罢了，今日之事，我就招呼丫头们别传出去。” 重新回到屋里，打翻了的茶碗桌凳已经收拾妥当，紫烟上前搀了红绡的手:“姑娘可有伤到哪里？蓉姨娘怎可如此……” 红绡同她摆摆手:“这事别提了，待明日我见过大公子，问清归期，还是尽早离开，这是人家内宅的事，我们过问不得。” 紫烟点点头，替红绡松了发带:“这一闹腾，姑娘又是一身的汗，奴婢已经传了热水，姑娘去隔间洗洗再休息吧。” 入夜时分，太夫人还是知道了此事，特地遣人送了一匣妆花来。 樊妈妈还带了太夫人的原话:“一碗米养百样人，肖姑娘的胸襟比得过一般男子，为了庄家的颜面，姑娘是受委屈了。”虽没有亲自过问，太夫人的心里还是畅亮的。 红销收了妆花，又请樊妈妈回禀太夫人:“这些小事不用太夫人劳心，庄家家大宅宽，难免有小猫小狗不听话。” 樊妈妈把这话说给太夫人听时还笑道:“肖姑娘还真是有趣，西院的蓉姨娘不就是养给老太爷逗趣的吗！” 太夫人挥退屋里的丫环，留下樊妈妈在身边:“今日烦劳了一天，总算清净了，我们说说话。陪坐了一天，腰也酸痛了，把你的手艺用一用。” 樊妈妈答应一声，扶了太夫人上榻，用软枕垫了胸口，太夫人脱下衣衫，露出保养得宜的背，趴在榻上。 樊妈妈从榻边的小柜里取了活血化瘀的红花蜜，用手指沾了，细细的抹在太夫人腰背上，再取了美人锤从颈到腰，不急不慢，不轻不重的敲打起来。屋里虽然放了冰盆，樊妈妈的额上竟冒出一层细汗来。 太夫人低叹一声:“芙蓉，你这敲筋的功夫是越发精进，今日酸疼僵硬的腰被你这一敲，现在才算又活过来了，要不然这一夜躺着都不安稳。也不知谁有这个本事能传到你这手艺？” 樊妈妈手上轻盈如蜻蜓点水，落锤处却能见漾开一层红晕。 顺着脊柱敲过一遍后，樊妈妈停下手看看那层已经铺开的颜色说道:“这活计看着简单，却是最磨人性子，急躁心不宁的人是学不来的。 这么多年，老奴也想寻上一个好徒弟给妍姐儿准备着。府里丫鬟不少，可总也不合适。不是心有所图，就是愚钝笨拙，手上无巧劲儿，心里无章法，眼里也无经络，这看似简简单单的敲打，每一锤下去，要敲在看不见的经络上才是功夫。” 见樊妈妈又开始抱怨找不到好苗子，身心舒畅的太夫人笑道:“当年你师傅看中了你，可让我母亲费了些心思，才从大伯家换得你来，那时你还是一个粗使丫头，每日挨打受冻好不可怜。” 樊妈妈想起过往，心里酸涩道:“是老奴的福分才遇到了夫人，要说好苗子倒让老奴寻到了一个。” “是哪个院的？明日就调她到玉兰院来。” 樊妈妈苦笑道:“是肖姑娘，任你是府里的太夫人，也有调不来的人。” 太夫人转过头来白了樊妈妈一眼:“你这个老婆子拿肖姑娘来消遣我做甚，肖姑娘是个有福的。今日前院老太爷又高兴得喝醉了？可有人贴身伺候着？别又让人钻了空子。” 白日里下河村那个李老太公在杨县令面前说起救人之事，现请了县令题下字，以后还要送上一副匾额，表扬庄家大宅在危难之际救人性命，庄家访客又献出泥船帮人无数，福佑乡里。 杨县令叫了纸墨，提笔写下“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八个大字。恭维庄宅之福地，上能护佑国家，下能保护民众。利易得，这好名声不易得。在众人的叫好声中，庄老太爷心情愉悦，连庄松也拦他不住，奉茶奉酒者，来者不拒，直到把自己喝醉才罢休。 “有松哥儿在老太爷身边呢，夫人放心吧！” 樊妈妈停下手中正敲打的美人锤，用布巾开始擦拭背上的油渍，突然神秘兮兮地道:“老奴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夫人侧头看着她:“你在我面前还有何不可讲的，偏偏还来拿乔。” 樊妈妈道:“若能留了那肖姑娘给松哥儿？” 太夫人抬手抬腿活动了一下筋骨，才翻身坐起，慢条斯理地披好衣服。 樊妈妈从几上端过早备好的红枣姜汁茶，太夫人一饮而尽，这套养生的法子才算做完。 太夫人看着樊妈妈那张已满是皱纹，比自己还苍老的脸道:“芙蓉，你一心为了我，总想把最好的都留在庄家，这我知道，但肖姑娘是万万不能留给松哥儿的。” 樊妈妈有些吃惊:“难道肖姑娘不好？” 太夫人道:“正因为肖姑娘好，才不能这样做。” “那又是为何？” “松哥儿以后是要入仕途的，官场之上，交际应酬甚多，不说巴望着岳家助力，以肖姑娘的身世背景做了正妻，以后在众多官家女眷面前如何立足，每每出门应酬只能被人耻笑，非但不是松哥儿的助力，连松哥儿也会被连累，日久生怨，反添了一对怨偶。 若为妾室，肖姑娘又太过聪明，虽是娴静秀气，又无多言语，但是你看救人御水，哪一条不是深有道理。 她现在才十三岁，尚未及笄，以后只怕更是厉害。妾胜过了正妻，终将是祸事。 若用妾室的规矩拘束着她，且不说她愿不愿意，就是松哥儿也是不愿的。那张公子是商家，家里没有那么多礼数讲究，又有打小的情份，只要张公子以后能护着她，就有好归宿。 不要以为见着好的就要强拢在身边，门当户对，适合的才是好的。芙蓉，你若是真喜欢肖姑娘就把这手艺教给她吧，难道找不到好徒弟，你还想带到坑里去？” 樊妈妈委屈道:“夫人这是什么话，老奴怎能不舍得，只是可惜了这姑娘，教会了又要走了，老奴白忙活一场。 夫人说到张公子，听前院老管家说，杨县令夸奖泥船利于民众，很是夸了张公子一番，张公子也得了县令的引见，做成了几桩大买卖。 这也是肖姑娘的功劳，以后张公子生意发达了若还记得这些，定能多疼惜肖姑娘几分。”两人叙话许久，方才歇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76章 男女之别 昨晚收了太夫人的礼盒，早早的红绡便到了玉兰苑道谢。 才一进门就碰上了请安出来的蓉姨娘，许是挨了训斥，蓉姨娘面上显出几分阴鸷，走路也是脚步匆匆，险些与红绡碰上。 停下步子刚想骂人，一见是红绡，原来冰冻的面上如春日暖阳，故作亲昵的上前欲拉红绡的手。 红绡蹲身一福，顺势避开了贾蓉的拉扯:“蓉姨奶奶安！” 贾蓉扯了帕子掩着口，吃吃笑道:“妹妹，这里又无外人，不用多礼，我去沁芳院等你，昨日是我鲁莽，吓到了妹妹，今日我们好好说话，不会再为难妹妹啦！”说完冲着红绡眨眨眼，扭着蜂腰翘臀走了。 红绡一阵头皮发麻，怎么还要来缠，难道只能告诉太夫人这蓉姨娘想逃的事，只怕自己说出来太夫人也不会信。 在这个时代，只要蓉姨娘逃了，抓回来就只有被关在院子里到死为止。不想被抓，就只能亡命天涯，若无人庇护，对女人来说唯一容身之处就只有青楼，连身契户本都没有的女人，那么也只能去最下等的野窝子之类。 蓉姨娘除非是疯了才会逃，太夫人除非是傻子才会相信。 红绡与紫妍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再忍忍吧。 樊妈妈已经迎出上屋，站在檐下笑得一脸和蔼可亲：“” “肖姑娘，太夫人可念叨好几遍了，已让灶上炖了雪莲子羹，只等姑娘到了就开饭。” 红绡紧走几步进了上房:“让太夫人饿着就是晚辈的罪过了！” “你这丫头还知道罪过，那就多吃一个鸽儿蛋。”太夫人从里屋出来，面色红润，笑意盈盈，丝毫看不出才训斥过人。 庄家也是讲究“食不言”的规矩，屋里七八个人夹菜递帕，只见人动不闻半分声响。 红绡得了紫烟的提点，对这方面也已经习惯。举止也是得体大方，太夫人见了几分心动，又是惋惜。 饭罢婆子们送上漱口茶水，红绡学了太夫人的样子饮了一口，在嘴里轻轻鼓动几下，再吐在婆子们端着瓷器里。 遣退了紫烟和其他奴婢，屋里只留下樊妈妈，太夫人在窗前的榻上坐了，拉了红绡坐在身边:“听老太爷说张公子三日后就要离开，唉！老婆子可真是舍不得你。” “已经在府上叨扰了二十天了，是该走了，清辉已经带了书信来，那边也有事要表哥处理。” “年轻人是要以业为重，清辉距这里也不远，以后你可要多来书信。”红绡一一应下，回去以后定要常写信来，太夫人才展了笑颜。 几句闲话后，太夫人突然问到:“昨日蓉姨娘在沁芳院胡闹，所谓何事？” 红绡一惊，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太夫人又道:“我本不欲过问此事，但想到你已无父母在侧，凡事无人商量，也就点拨你几句:天下的烦心事想躲是躲不过的，只有寻求根源断其所贪，才能解决事，才是解决的办法，一味的退让，为智者说不喜，为小人趁可欺，你可明白我意？” 红绡点头道:“太夫人说的是。” “姑娘性子恬淡，不爱多事，本是极好的。你却忘了，有的人惯会踩着人攀高枝，你也得防上一防。” 红绡想起马家姐弟所做之事，心下苦恼，皱了眉头道：“平日里想想，总觉得与人动心机累得慌。” 樊妈妈插嘴道：“动心机也得分人不是，那蓉姨娘可是明明白白的在骗你。” 既然太夫人和樊妈妈都看清了贾蓉的品行，为什么还会为这个女人跟老太爷怄气呢？ 见红绡欲言又止，太夫人笑道:“可是想说为纳蓉姨娘，老太婆与老太爷不和之事？” 心里嘀咕的事被人说破，红绡略有些尴尬，但机会难得，有人愿意解说这些红绡没有经历过的事，也是愿意听的。 太夫人叹道:“我不是怨太老爷纳妾之事，也不恨蓉姨娘，而是气老太爷所做之事，太过苟且。姨娘虽是轻浮行事，老太爷却是一把年纪，事后若是我不依，又该让姨娘如何收场，换了一般人家，姨娘在当日就会被杖毙，男人爽快一时却要搭上一个女人的命。” 红绡一阵冷汗淋淋，清辉张府院中那雨夜里喷出的血沫和扭曲的双腿又浮现在面前，在这地方别提人权，在这深宅大院里想要一个人消失掉，是非常容易的事，那个贾蓉就活在别人的口齿之间还不自知。 太夫人看了看红绡微微有些发白的脸，继续说道“叫你来，是有东西给你。” 太夫人对樊妈妈点点头:“把那东西拿来，樊妈妈立即从里屋拿出一个奇怪的袋子来，只有红绡的半个巴掌大小，上面还有两条长长的布条。 樊妈妈取下头上的簪子，挑开一条缝。红绡才看见里面是用上好的油布缝制，有几张纸叠得小小巧巧。 樊妈妈打开来，太夫人递给了红绡:“这里有两百两银票，虽是俗物，却最实用。金银之物，看着贵气，用时还需要兑换。古玩器皿，只能摆放在平安宅中。只有这银票能随身携带，若有不测也是保命的本钱。这袋子也是特制外是兽皮，里有油布，防水防磨。 我娘家祖上传下家规，每个出嫁女儿都会随身带上一个。 你与我庄家有缘，我就把我贴身之物送于你，还有一些话也讲给你听，此物只能你一人所知，连婢女也不可告诉，除非那婢女已经与你生死同存。更不能告诉你以后的夫君。 虽说女子出嫁以夫为天，成亲后要尊他敬他，也得这个男人值得你尊敬，若他胡作非为，枉顾你性命又当如何？甚至夫妻分离又当如何？那就只能爱自己，护子孙，这就是最后的保障。 夫为天，妻为地，天地交融，阴阳和谐。对女人来说失去丈夫如天塌一般，没有了天的庇护，若再不自强自爱，你的孩子，你想爱护的人就会无立足之处，所以，你以后别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还要想到其他人。” 红绡头脑轰轰乱响，这些看似大逆不道的话，从一个讲究四书五经恪守祖宗遗训的女子口中说出，竟是如此的顺耳，红绡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番言论。 见红绡半点惊慌也无，还一脸的兴奋样子。 太夫人提了半天的心才放下，当年她娘在她出嫁时说这番话可让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按母亲的要求做了，人过中年见多了妻离子散的负心汉，她才了解了当年母亲的苦心。 如今见着小姑娘以后没个娘家，若是婚后不顺，连一点退路也无。帮不上忙，就只有送上这些银票傍身，还以为要费上一番口舌，没想到红绡如此明了。 太夫人只能再提醒道:“你可明白我意？” 红绡眼眶微红，跪在了太夫人膝前，把脸轻轻伏在她的腿上，如此推心置腹的话，若非真诚相待是万万说不出来的。 太夫人轻抚红绡长发:“你是一个明白的孩子，以后生活平顺也不枉我教悔一场。今日时辰还早，让樊妈妈再教你一些东西。” 从玉兰院出来，红绡始终觉得心下滚烫，那里有用布条绑上的袋子，紫烟不明其里，只见今日的肖姑娘面红意乱，沉默不语，也不敢多问，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沁芳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77章 小虫子 转过抄手游廊，远远望见守门的小丫头正来来回回地游荡着，时不时抬头向玉兰苑的方向张望。 等见到红绡两人的影子，小丫头一脸焦急地迎上来:“肖姑娘，姨奶奶要在你房里等你。奴婢已说了姑娘不在，姨奶奶也不听，她不肯走。” 小丫头嗫嚅着不敢再说下去，樊妈妈若是知晓自己连门也看不住，少不得一顿板子。 红绡对小丫头点点头:“是我让姨奶奶来院里的，不干你何事。” 小丫头顿时面上一松，声音也轻快了些，感激地对红绡行礼:“姑娘，有什么事就让紫烟姐姐对奴婢说一声，奴婢跑得快。” 红绡不禁哑然失笑:“这蓉姨娘不过闹一次，已是凶名远扬了，沁芳院里人人视如毒蛇一般。” 紫烟将手中的一包零嘴打开，抓了一把放进小丫头衣兜:“没事时磕着玩。” 庄家规矩多小丫头是不敢在上工时吃零食的，不过也高兴的笑眯了眼，带回下人房就能跟要好的姐妹一起分享呢！ 忽的想到了什么，双手扯了兜着零嘴的衣襟，跑到紫烟跟前，对着紫烟耳语道:“紫烟姐姐，我看见春梅那小蹄子好似带了剪子在袖里，她用手拢了，我没看清，也不敢给姑娘讲，姐姐一会儿可要仔细了，万一她发疯伤了姑娘。” 紫烟本是边走边听她嘀咕，听到这里，把手里那包零嘴往小丫头怀里一塞:“这些糖果儿你都跟好姐妹们分了吧，姐姐以后再谢你。”说完拎了裙边，追上已走出几步远的红绡。 小丫头在后面“哎！哎！”唤了两声，见两人抬腿就要进院，也不在高声，用衣襟包了零食小袋，转身进了院门的小耳房里。 院里的蔷薇花旁，贾蓉蹲着在地上，正用手上的树枝戳着什么，几个婢女就在廊前檐下门后，面露不屑地盯着她。 见红绡进来，几个丫头迎上来给红绡见礼，蓉姨娘丢了树枝缓缓站起身，扯了腰上的大红汗巾，擦去手上的泥土末，娇声道:“妹妹，这一请安可真久呀，眼看着就要正午了，怎么还不等用了午食再走？” 红绡也不理会贾蓉的阴阳怪气，她只以为去给太夫人道了谢就出来，谁知道太夫人留了饭，还说了那么多话，教了红绡那么多事，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沁芳院里还有人等她。 贾蓉这一等是久了些，看样子她连屋子都没有进到，有几句牢骚话也是正常。 走过蓉姨娘身边，红绡站住了脚步，那是一堆已被捣成残肢断块的蜜蜂。 红绡拧起眉毛望向贾蓉:“你心里不快活，何必拿这些小东西撒气？” “我也不想动手的，谁让它们不知好歹，哪里不可以去，偏偏要飞到我面前来，还嘤嘤嗡嗡的惹得我心烦”贾蓉圆眼直直的盯着红绡那张小巧的脸，小时候就无数次想抓花她，都是女儿身，为什么肖郎中就对这个女儿宠得让人眼红，每天都跟大宅院里的姑娘，整日待在家里写字绣花。 而爹爹只会宠兄长，连正眼也不瞧自己一眼，洪水来时那两人还独自逃了，希望已经淹死他们，贾蓉恨恨的想，幸好自己和娘命大活着出来了。 在庄家用尽心机也讨不了太夫人的喜欢，连一个好人家都不给说一个，自己虽大庄松三岁，太夫人若把自己给了庄松也好过那老头子吧。 偏偏这小妖货来了就得了府里上下的欢心，更可气的是同逃难，自己用身子换来吃食，这小丫头在哪里找到这么一个佳公子做了表兄，老天真是不公平啊！贾蓉越想越心疼，只感觉胃中酸水阵阵翻腾。 红绡叹了一声:“它们飞来这里也是为了讨点花蜜，再难总要活下去不是。” 贾蓉鼻子里哼了一声:“土里的蝼蚁也是为了活命，用这蜂儿喂养了他们也是道理。” 旁边的春梅用手中的扇子一拍，一只正围着花朵忙忙碌碌的蜂儿猝不及防，啪的一声滚落地上。 还不待它从地上艰难地翻转过来，一只前头顶了绒球的绣花鞋就踏了上去，还狠狠一碾。 等那只脚移开，可怜的小东西身断两截，只能无力的抖动着纤细的足肢。 那脚的主人挑衅的看着红绡:“妹妹，你看这不就对了，都是小虫子干什么要飞了，都在地上爬不就一样了。” 红绡心里厌恶，转身就向西凉阁走去:“姨奶奶想在土里是姨奶奶的事，你把蜂儿踩成稀巴烂，它那双翅膀，可还是亮晶晶水灵灵的，灰都沾不上。” 贾蓉气的想张嘴开骂，春梅一把拉住，在她手臂上捏了捏:“肖姑娘心软，见不得这些可怜的小东西受苦，姨娘就别开玩笑逗乐。” 贾蓉方才想起此时还不能惹恼红绡，于是跟在红绡身后向屋里走，巧笑一声:“妹妹，姐姐不过跟你闹玩，想你小时候就怕虫子，还被吓哭了几次，姐姐这是帮你报仇了。” 红绡进了凉阁，在院里伺候的丫头端上找泡好的花茶，这是张启栋送来的，庄老太爷最是喜欢，太夫人院里也换下了平素惯喝的绿茶，红绡这里自然是有的。 贾蓉在院里站的久了，早已是口燥身乏，见到有温度刚好入口的茶水，端起来一口饮而尽，又抓起在井水里浸过，冰沥甘甜的蜜桃狠狠咬了一口，汁水四溅:“真是好吃，那老婆子对你真是好呀！” 红绡抿了一口茶水:“姨奶奶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还是有话就说吧！” 贾蓉咽下口中的蜜桃，还把手指头上的桃汁水吮了吮，才不舍的放下。 身后春梅面色不愈的递上一根布巾:“姨娘，你可是主子，别把那小家子气做出来。” 贾蓉自知失了体面，一声不吭的接过布巾子擦手。 红绡还未抬头，紫烟也递上一根帕子，是用泡过玉兰花的井水浸过的，冰凉舒适还带着香气。 贾蓉道:“你院里的丫头也真是不像话，我在院子里等了一上午，连屋子也进不了，更没有人送上这些茶水来。” 红绡无奈道:“这是庄家的下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姨奶奶才是她们的主子，有什么不满的去跟樊妈妈抱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78章 再骗 春梅插嘴讥讽道:“谁都知道肖姑娘是太夫人跟前的大红人，只怕还是松少爷也惦记上了的，樊妈妈怎么可能会怠慢你。 若是姨娘去说了，只会讨来人忌恨，只可怜我们姨娘，还惦记着打小的情份，巴巴的在这太阳底下晒了一上午，没见着有人心疼，现在还说起风凉话。” 红绡沉下了脸，这个贾蓉明明有求于自己，竟由着婢女胡说，也丢了帕子冷冷道:“紫烟，带着这春梅姑娘出去吃茶，省得在这里胡言乱语，姨娘有话也好尽快说了，一会儿樊妈妈就要送食盒去西苑，别误了姨奶奶饭点。” 春梅脖子一梗，又想发作，被贾蓉瞪了一眼:“春梅你去吃茶。” 春梅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姨娘要叙旧，可别忘了正事。” 紫烟对门外几个，早竖着耳朵听里面动静的丫头招招手，一个丫头快步上前一把挽了春梅的胳膊:“春梅姐姐，还是这边来跟姐妹们一起坐坐。”就拖出屋去。 贾蓉指了指紫烟:“这丫头在这里也是烦人，你让她也下去。” 红绡对她的话充耳不闻，那个袖里有剪刀的春梅弄走了，难保证贾蓉没有坏心，还是留下紫烟在身边安心些。 红绡定了定心，对已是满眼怒火的贾蓉道:“姨奶奶，过几日我就要走了，一别之后恐再无相见之时，大家还是心平气和的道个别吧。” 贾蓉一惊，自己想办的事还没成，也顾不上生气，缓下脸来:“春梅那丫头脾气不好，妹妹看在姐姐面上，就别跟她计较。” 红绡道:“姨奶奶在路上收的这个春梅？我看她不是脾气不好，是根本没有把姨奶奶放在眼里，怕也不是用惯了的。” 此话也是红绡明知故问，贾蓉在路上已经是自身难保，怎么可能还买到婢女。 见红绡不再冷言冷语，贾蓉也打蛇随棍上，笑和道:“姐姐当时哪里有那银钱买人，是到得这庄家以后，一日见樊妈妈在责罚那丫头，我见她也怪可怜的，就去太夫人那里讨了人情。 不过是春梅多拿了几串铜钱，樊妈妈就要打要卖的，庄家又不缺这点东西，也太小家子气了，我求了情，春梅那丫头只是免了被卖，却还是逃不过杖责，打了又罚去二门上的做了守门丫头。 后来我伺候了老太爷做了姨娘，身边没有贴心的人伺候，就向太夫人讨了人去，我是可怜春梅以前受委屈，有些由了她性子，也算圆了姐妹的情分。” 这话虽说的含含糊糊，红绡却听了个明白，这春梅在府里偷东西，原本是要卖出去的，贾蓉当了好人去求情，听她言语好似还指责庄家小气。 太夫人看在她娘面上也不计较她没有教养的举动，把这春梅只是降了一等罚作守门的粗使小丫头了，而且是守二门的。那庄老太爷醉酒睡在前院那晚，后院的贾蓉也就有了爬床的机会。 难怪春梅敢不给姨娘的面子，还敢仗势来挑衅红绡，原来她还是一个有大功劳的。 见红绡若有所思，贾蓉抬手从腕上取了一只金镯塞到红绡手上:“这只手镯是老太爷专门为我打置的，十足的金子，分量也足。我只戴过几次，就送给妹妹当昨日的赔礼，这手镯可是姐姐的心头好，用它来赔，再大的事也该抹抹平了吧！我们还是好姐妹。” 红绡刚想推开，贾蓉又道:“你先拿着听我说完，妹妹这几日也该看明白了，我虽是老太爷的妾室，可太夫人不待见我，下面的奴婢个个眼睛都长在了头顶上，对我也是冷冷淡淡的。妹妹昨日说的话也点醒了我，一步错，步步错，是该好好在庄家过日子。 妹妹读过书，会识字，懂的就是比我多，要是早点跟妹妹说话，也能早点明白这些道理，可惜妹妹来时，我正被太夫人关在院里，是夫人误了我。” 贾蓉竟掩了面，泣不成声:“刚想明白，妹妹就要走了，我又要孤零零的一个人，好想我那兄长还在世上，要是有个兄长妹妹该多好啊！” 离得近了，红绡才看清贾蓉厚厚脂粉下有些红肿的眼袋，原本散乱的眉毛用线绞过，和她头发一样粗黑，展示着勃勃生机。 红绡低头，看看自己还有一些黄的头发，还有细小的手腕慢慢回想:贾蓉在庄家大院吃饱喝足，盘算着怎样做上姨娘时，自己还在府城外难民窝里抢那能照见人影的清粥，挣扎在生死之间。 贾蓉在婢女伺候下戴上足金手镯时，自己正用老棉袍裹身御寒，若不是机缘巧合遇上张启栋，哪一条路会是自己的？ 久久等不来意想中的宽慰，贾蓉从指缝中偷眼看去，见红绡正定定的望着自己，在那清澈如水的眸子注视下，贾蓉也装不下去了，哭声顿停，不由心里又羞又恼:“这小傻蛋又跟在墨城时一样，一被人捉弄就犯傻吗？那就不跟她转弯子说话好了！” 贾蓉拿汗巾子在脸上胡乱一擦:“肖潇，你去跟那老太婆说一声，就说我是你亲姐姐，让老太婆看在你救了庄家院子的情份上，以后对我客气点。 你可要明白，你我都是没有娘家的，我以后是有了着落，你可还没有定下亲事，只要你认下我这姐姐，等我在庄家站住脚，老太婆已经老了，以后庄家就是我的，有我帮你，有庄家帮你，你以后嫁了人也就有了娘家人作靠山，夫家就不敢对你不好，怎么样？ 你现在不过是说一句话而已，就能得这天大的好处，不吃亏吧！我还可以把老太爷赏的金银首饰，再分你一些，以后你出嫁了也好有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哎！哎！你这死丫头别光盯着我，听懂没有？你倒是说话呀？” 红绡慢吞吞的道:“我是孤女，庄老太爷和太夫人都是知道的，她们也知道张公子不是真的表哥。” 贾蓉气急，用手使劲一掐红绡的胳膊:“什么？都知道？你这个赔钱货，怎么啥东西都说，我撕烂你这嘴，怎么不哑巴。” 紫烟扑上来，推开贾蓉:“姨奶奶，姑娘是看在同为墨城乡亲的面子上，不想闹大了让你在庄家难看，才一再忍让你。你再这样，我就去跟太夫人把你说的话全抖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79章 拒绝 红绡被她掐得生疼，也是来气了，推开护在身前的紫烟:“贾蓉，我为什么要说谎骗人？ 说了是孤女，庄家对我也未低看几分，你这样掐着心尖的盘算，不累得慌？ 我才不稀罕你的东西，你看着是金子，我看着是脏货。我就干干净净一个人，以后谁娶了，也惦记不到什么嫁妆。” 贾蓉气得脸色铁青，指着红绡的鼻子，咬着牙道:“你这不知好歹的贱蹄子，以前就是一根筋的傻瓜蛋，现在落到这步田地还死硬。 你以为现在还有你死鬼老爹疼你宠你，装什么清高，别人叫你一声肖姑娘，你还真当自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正经姑娘不成，我呸！不过跟我一样，以后就是一个让人作贱的货。”眼看算计不成，贾蓉气急败坏的怒骂道。 红绡反而冷静下来，稳稳坐定，还端起茶盅饮了一口，茶已经有些凉了，正好让发涨的脑子清醒。 对着只顾急促喘气的贾蓉道:“以后是不是一样的我不知道，至少我现在过得就比你好。你自认为聪明，总想把别人当傻子，故意的去挑拨老太爷和太夫人，看着两人怄气你心里才畅快。你可知道，太夫人只是给老太爷面子，不想让老太爷难堪才容了你闹，不是怕了你。 老太爷是看在你娘跟太夫人的交情才对你另眼相待，虽然方式是错的，却不是宠你。 这两人都在顾念多年的夫妻之情，相互给着体面，反倒让小人钻了空子，才让你这一年过得如此舒坦，连太夫人的位置都让你惦记上了。 你若认认真真的伺候好老太爷，太夫人也不会为难你，现在他俩前嫌尽释，你还想在中间使坏，就是自寻死路了。 看在同为墨城落难人，我也就提醒你这一句，你以为太夫人收拾一个连婢女都不如的妾室，还会有人为你撑腰？还是好自为之吧！” 贾蓉强制镇定，可越听越是脸白如纸的脸色出卖内心的恐慌，手也抖了起来，指着红绡颤声道:“你胡说，你还是一个小姑娘，能知道什么。” 她想说老太爷是喜欢她的，会相信她的话，却声如蚊蝇，细弱不可闻。 贾蓉自己明白，自己以前假言是太夫人让她去前院伺候，来诓骗老太爷的事，还有几次三番挑拨离间，惹得太夫人卧病在床。那些见不得人的伎俩迟早要被揭穿了，心中大骇，捡起红绡丢在地上的金镯子，也顾不上被红绡关在隔壁的春梅，转身就往外院走。 没有红绡出面帮忙用恩情去压太夫人，自己在庄府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春梅那贱婢又拿捏了她的把柄，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每天逼着她去老太爷那里讨要东西。她要赶紧想一个办法才行。 脚步匆匆的来到院门口，见守门的丫头正对着一个小厮说话:“张哥哥，请等一下，我这就去禀告肖姑娘。” 贾蓉脚步一顿，那“张”字像一道闪电划过她混沌的脑海，人也清醒过来。 仔细去看那小厮，青衣小髻，不到十岁的样子，正手里摇着一根柳枝，神情悠闲地等在门外。 贾蓉从袖里摸出几个大钱攥在手心里，等守门丫头走出没影了，才转出院门笑嘻嘻走到那小厮身边:“你这小厮可面生得很，可是来找肖姑娘的？” 那小厮正是张果儿，见一个穿戴华丽的年轻妇人对自己说话，忙丢了树枝在一旁，躬身行礼:“小人是张家下人，特来寻我家姑娘的。” “可是有什么事？我是庄家蓉姨娘，刚刚才陪你家姑娘说了话，肖姑娘身子乏了，正安排人提水要沐浴，小哥进去可就不方便了，有话告诉我，我帮你进去走一趟。” 张果儿虽是机灵，也还是一个小孩，见贾蓉的确是从院里出来。 庄老太爷也有一个年轻的姨娘，在这大院里不会有人冒充的。 听这姨娘说表姑娘此时在沐浴，自己去回话的确不方便，要传的话也并非什么要紧事，便对贾蓉道:“那就有劳姨奶奶了，是公子明日要进城去，问姑娘可想一同去逛逛。” 贾蓉只觉心里一堵，那个小贱人刚刚才训得自己哑口无言，这时又有公子邀她逛街，还是自己见一面就心心念念的人儿。 只要一想起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贾蓉就感觉一团火在身上烧了起来，正待搭话，守门的小丫头已经出来了，身边还跟了紫烟和春梅。 贾容见来了人，自己不好再多说什么，好在也已经知道了什么消息，便对张果儿招了招手:“既然肖姑娘的婢女已经来了，我也就不用进去。大热天的看你跑来传话也是辛苦，这里有几个大钱，小子拿去买冰水吃吧！” 说完塞了几文钱给张果儿，也不理会正朝她瞪眼的春梅，施施然走了，她已经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既然肖潇那丫头不帮忙，那就自己寻去，老太爷的床还就这样爬上去的。 第二日一早，红绡跟太夫人请安时说了去要泸县县城里逛逛的事。 太夫人当然是赞同的，吃过饭就特地唤了老管家进来，要多安排人手随行，别让街上人惊扰了肖姑娘等等吩咐。 老管家裂嘴笑道:“太夫人，不劳你操心，老太爷早已经打点好了几个腿脚快的小厮，妍姐儿以前进出用的那架小小的骡车昨日也刷的干干净净。 老太爷还说了，太夫人最是喜欢肖姑娘，一定要尽心伺候好了，若这些小事都做不好，让太夫人劳心来过问，就要打小的们板子。” 庄太夫人眉头舒展:“他倒是替我想得周到，家里的马车太高了，虽是用了脚凳，姑娘家爬上爬下也不方便，妍姐儿的骡车最适合。 樊妈妈，在后宅里再选两个稳重的婆子跟车，该教导的，比着自家姐妹儿教。我虽不好背着大老爷收那丫头做干亲，这些小事还是可以帮上一帮的。 现在季节虽已近秋，这中午天气还热，冰镇的酸梅汤也要带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80章 逛街 红绡站在二门边，就看到的是面前一架小巧精致的骡车，以及跟在车旁的两个身穿赭红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婆子。 一个瘦脸细眉的婆子上前道:“肖姑娘，这架车是府里妍儿姑娘进京后留下的，进城代步最适合。太夫人吩咐奴婢们进城后，就跟在车旁，姑娘坐车行在街上，有中意的店铺再停下去看看。姑娘不熟悉泸县城里哪家货好，奴婢们懂一些，还能帮姑娘掌掌眼。” 从庄家大院到泸县县城里不过区区几里路，不过有庄太夫人的安排，红绡自是不会无礼拒绝，紫烟搭了脚凳，红绡轻松就迈进了车里面，车厢地板上铺了青苇织成的凉席，席上是一个细丝蒲团，还有小巧秀气固定在车壁上的小桌。 红绡在蒲团上跪坐下来，紫烟也坐在了前面车辕处。婆子放下四周轻纱帷幔，遮挡住了阳光和灰尘，两人坐在了车尾，方便听车内的吩咐。 “驾！”御夫一身轻呵，骡车轻轻晃动起来，沿着花径旁的青石板路向院外缓缓而去。 大门口张启栋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庄严牵了络头等在那里，见红绡的骡车到了，两拨人汇住一处，浩浩荡荡向县城而去。 西院门口，贾蓉使劲的绞着手中绣了鸳鸯戏水的帕子，仿佛那帕子已经是红绡的脸，正被她撕得粉碎。 春梅斜依了门柱，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手中的瓜子，口里的瓜子皮像雪片一样纷纷落在地上。 见贾蓉阴沉着脸就要扯烂手上的东西，春梅挑高嘴角，斜着眼耷拉下眉毛，没好气道:“我说你光气有什么用，一到关键时候只会对那小女娃哭，你也说了，她以前就是一个半傻的，早照我说的做，用手段吓她一吓，她怕了自然会听你的。 你又怕老太爷知道会厌了你，难道你还想真的跟那老头一辈子？昨日我带了剪子去，你都不敢吭声，如今可好了！只等这张公子两人一走，那玉兰院的老太婆就要腾出手来收拾我们俩了。” 贾蓉一脸晦气道:“这小贱人跟小时候一样，木呆呆的不灵光，说了再多的法子她都听不进去。万一吓狠了，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那院里的人都向着她，连帮我们的都没有一个，亏你还是在庄家长大的，连个贴心交情的姐妹都没有。” 被贾蓉反过来一阵挖苦，春梅也变了脸色，差点被庄家卖出去是她的耻辱，她已经恨死太夫人和樊妈妈了，不过是几吊大钱，犯得着这样狠心 “以前我还在沁芳院当差时，妍姐儿也是离不开我的，只可惜去京里路程太远，我又坐不惯马车才留下来的。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见我落了势，那些蹄子才敢这样躲着我。” 贾蓉到庄家快一年了，春梅的底细也打听得清清楚楚，此时也不便揭穿她，于是两个心里有鬼的人不再说话。 眼睁睁看着红绡的骡车消失在二门外的转角处，透过镂空的花墙，还能看到骡车上飞扬的翠绿纱幔。 泸县城里，街上的行人和店铺中的老板好似对红绡乘坐的骡车都很熟悉，每当骡车停下，临近的店铺老板或和伙计就会上前询问，跟车的婆子得了红绡的话再决定是否进店去看。 只以为跟着张启栋能随意逛街行走，不想却是如此的麻烦。 每每红绡想下车挑选一些街边小贩的新奇小东西时，总会被庄府遣来的婆子柔声劝阻:“姑娘想要什么，不必亲自去拿，奴婢这就唤了那货郎过来。” 坐了庄家的车出来，用的就是庄家的脸面。红绡心里虽是不乐意，却也不好生气，一板一眼，一举一动尽量都按照两个婆子的引导来做。 到了这个时代，发现与现代礼仪诸多不同，前世就是农村娃的红绡最大的特点就是好学，现在不懂的就要多学，幸好在清辉有紫烟教了一些大户人家的规矩，这次到泸县在太夫人面前才没有露拙。 这两个婆子也是早得了樊妈妈的暗示，趁这次出门捡要紧的规矩教肖姑娘一些，万一以后进了好门第的夫家门，也不至于闹了笑话来。 有着两个婆子的教导，姑娘家出行的礼数红绡也明白了一些。 泸县重农轻商，加上出了庄家这样的耕读人家，习文之风甚浓，书馆学堂比比皆是，临县的孩子只要家境殷实的，都会在此念书，从幽静的小街上，深巷中时时传出朗朗读书声。 逛过几家脂粉铺，张启栋停在红绡的骡车旁，对里面纱幔后的人影低声说道:“表妹，前面有一家书肆，看门口人来人往，想来不错，可有兴趣去看看？” 两个婆子面露难色，书肆中多是男客，肖姑娘一个未嫁之女子混在其中，很是不妥。 还未想出一个理由拒绝，红绡已撩开帘子，探出头来欢喜道:“这就看看去可有好书！” 车下的紫烟放了脚凳，两个婆子只好上前来扶了红绡下车，府里妍儿姑娘也爱看书，但从不这般自己去书肆，都是开了书单子递进去，书肆掌柜选了书包好送来。 但肖姑娘出身不好，也不能死板的让她强学了这般矜贵，并且还有张公子陪着，也出不了什么事，庄家的两个婆子便不再推脱，只是紧紧跟在红绡身后一起进了书肆。 这个书肆在店外看去，门脸不是很大，走进里面才觉别有洞天，不同于一般店铺前院后店的格局，这书肆把内外屋子连通了。 前厅的后墙是镂空的花架，还放了几盆枝干曲劲的老桩盆栽，与后堂明隔暗通，虚虚实实。 前厅中间是几张高背方椅和细脚的茶几，供看书人休憩聊天，两边顺墙是一溜黑漆长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供人选购，若是读书人诗性大发也能乘兴挥毫泼墨一番，当然是要收笔墨钱的。 红绡等人进去时，前厅中央的椅子上已坐满了人，俱是手捧书册看得如痴如醉，便是有人进来，也无暇抬头看上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81章 书店 一个看顾前厅的书肆伙计对走在前头的张启栋行礼作揖，态度也不同寻常的小二，不倨不卑，彬彬有礼道:“公子带了女眷，不方便与男客同处一室，请走这边小道，女眷可以去后廊休息。” 一个庄家的婆子上前一步，神情倨傲，语气倒还和气道:“我们是庄府的人，还请小哥给个方便，让后堂的客人避一避，我们姑娘选几本书就走。” 那伙计迟疑了一下，庄家虽是不显山露水的耕读之家，却出了一个五品的京官，孙子也是今年新进的举人，在泸县学子之间也有声望，也许去说上一说，那些清高的童生秀才们能给庄家这个面子。 想到这里微一躬身:“请妈妈稍候，待小的进去跟各位客人们商议一下。”说完匆匆穿过花架向里而去。 红绡不禁有些懊恼:不过选几本书，这店如此大的场地，又不用挤在一起，竟要赶人清场。见庄家下人个个面色平淡，习以为常。 红绡又望向了张启栋，身为社会底层的商家子，张启栋又被禁锢府中多年，还没有资格经历这样的场面，不过他也是面色如常，这是庄家的下人为了自家体面，他是无法插言的。 不到一刻钟，随着一阵踢踏纷乱的脚步声，一群头扎文士方巾的学子从后堂出来了，人虽出来，却是面色不豫，并非心甘情愿。 一到前厅就纷纷望向让他们出来的罪魁祸首，大厅里也拥挤起来。 随着一声轻“咦”，从人群中挤出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学子来，高冠碧簪，手摇一把紫骨素面的折扇，快步到了张启栋面前，把折扇啪地一收，拱手道:“兄台可是献了能在田里行走往来的泥船，现作客庄府的张公子？” 张启栋见此人面生，不曾见过。还是微笑还礼:“正是不才。” 那学士把折扇在手中一转，风骚的又哗的打开:“早闻献上良器的张公子相貌俊美非凡，没想到尽如此神韵，虽为商家之弟，却无半分铜臭。这气度反胜我辈风流。 哈哈，我忘了介绍自己，学生姓李，家住下和村，本村受淹良田甚多，幸得兄台的泥船抢回不少损失，今年虽受了灾才不至于伤筋动骨。 一直想与公子见面感谢，终不得机缘，今日在这书肆相见，却是巧了！不如寻一处清雅地大家聚上一聚。” 几个跟随身边的同窗也知泥船之事，还有人写了时评讨论过，面上早退了不悦，随声附和。 厅里一群年轻人鼓噪起来:“民以食为天，公子这一巧技是农耕一大助力，普天之下种田人都能受益，一定要好好感谢。” 能与这些未来的官员们相识现交，张启栋自是求之不得，但这次有庄家的人跟随，不好一走了之，回头望了望红绡。 对那李姓学子道:“在下是陪表妹来选几本书的，若要想聚聚，还得各位兄台等上一等。” 一个性急的书生喊道:“请问姑娘想选什么书，是诗经还是乐府？把书单子拿来，大家一起寻找。” 红绡早已被两个婆子和紫烟挡得不见人影，听到有人问，只好在人墙后回答:“小女子才疏学浅，只简单识得几个字而已，这次是想选几本闲书打发时间。” 书肆的伙计甚是机灵，听红绡要闲书，忙道:“姑娘要的书在西偏阁，跟几位公子想找的诸子策论不在一处，两相方便，可否让公子们回后堂去看书？” 红绡道:“既然都是分开的，公子们就不用回避了，请自行方便吧！” 几个原本就有些不开心的葛衣小童，闻言连谢都没有道一个，转身回了后堂。 那持扇的书生已把了张启栋的手臂:“张公子，令表妹有下人服侍，在这泸县城里，还没有人敢对庄家无礼，你尽管放心跟我们去就是。” 红绡已看出张启栋的犹豫，便对他道:“表哥只管与这些青年才俊欢聚，我选了书，也无心再逛他处，从这里就回庄府，有妈妈们照料安稳的很。” 书生们都给了庄家面子，言语上也是恭谨，庄府的两个婆子，心情大悦也道:“张公子只管放心，奴婢们定会尽心伺候的。” 见没了后顾之忧，张启栋欣然同意邀请，李学子一阵呼朋引伴，一大群学子裹了张启栋在中间，呼啦啦涌出了书肆。 红绡在书肆伙计的引导下来到稍显僻静的西偏阁，几架高大的书架立在当中，架上整齐排列着淡黄颜色的书册。 两个庄府婆子不识字，也不进西偏阁来，只守在了门口。 紫烟也不识字，能找书的就只有红绡自己。 红绡走到书架旁，仔细翻看起这些书来，一看之下才恍然大悟，难怪刚才那些书生要帮自己找书。 这个时代，没有印刷术，所有的书籍都是线装手抄本，放在架上是看不到目录和封面的，要想知道这是什么书，只能一本一本拿下来，而且这些书放得毫无规律。 红绡顺手取下五本书，就分别是一本山川地理，一本奇闻逸事，两本是话本子也就是当时的流行小说。 还有一本居然是小儿启蒙的小册子，上面画了花鸟虫鱼，画下写了字，方便小孩看图识字，画工粗糙，字体倒还端正。 红绡看了看室内八架比人高的书格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太乱了吧！难怪每个书室内都备上伙计，这就是帮人找书用的。 红绡抬头看了看后堂，那里的书格更多，也有更多的人在里面爬上爬下的找着自己想要的书。 顺便翻了翻，红绡选了一本山川游记和一本江南美食，上面有几道菜，还在庄府吃过，红绡没想到会找到一本食谱，大喜过望决定买下带回清辉，与紫嫣一道试试。 还有一本针灸医书，大概原书也是破烂，这誊抄之人也就写得七零八落。在现代时经历了太多治疗方法，已是久病成良医，现在又得了樊妈妈敲筋的指点，红绡就想着自己慢慢再琢磨一下这医学上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82章 分类 这一屋子的书，若通通翻过一遍，一定还会找到几本心仪的书来，只可惜工程量太大了。 红绡越发怀念大学图书馆里一目了然的图书排列来，不如教教这家书肆掌柜，别让学子们白白浪费时间在寻书这一无聊的事情上。 当红绡把事情一说，庄府妈妈们立刻寻来了书肆掌柜。 掌柜姓周，干瘦的一个小老头儿，也是身着长衫，头系方巾，他原本是秀才，无奈考了多年毫无建树，不得不做了书肆掌柜，好歹没有脱离文人圈。 周掌柜小心地对红绡一礼，多年的接人待物，商业生涯已磨去了他的清高，对着红绡这样的小姑娘，他也是恭敬有加:“不知姑娘换小老儿前来，可有何吩咐？” 红绡问道:“掌柜可知这里有多少书籍？分别有哪些书呢，” 周掌柜微微一笑，第一次来这里的客人大多都会有此一问，手捋一捋胡须，昂首答道:“西偏阁有藏书八百五十册，其中游记一百三十册，医书五十六册。话本子三百八十车，其他奇淫小技如盆栽、农耕、烹煮、启蒙等等共二百八十四册。” 红绡又问:“掌柜可知这里面哪些书是游记？哪些书是农耕呢？” 周掌柜抬起眼皮仔细看了看红绡，但她神情平静，眼波淡然，不像是在戏耍自己，方才答道:“这个……小老儿倒是不能答出的，姑娘想寻什么书？小老儿这就唤两个伙计过来帮忙。” 红绡摇头道:“泸县文人辈出，三岁小童也能出口诵读，看这一个普通书肆，也是书籍可观，只可惜多而杂乱，想寻书也成了累事。想必掌柜雇来这么多识字的伙计，只为找书也是大材小用了吧？” 红绡这几句话正说到了周掌柜最苦恼的地方，这几个伙计中有几个家境贫寒，周掌柜也是穷苦孩子长大的，一心想这几个孩子能在书肆中一边上工一边自己读书，但每日替人找书就花了大量的时间根本无暇看书。 周掌柜看着几个聪慧的孩子白白蹉跎岁月，也是心疼不已，并且这些价格不菲的手抄本被反复翻动，磨损也是巨大，还没有等到卖出去，就已被磨毛边角，只能低价处理了！ 周夫子苦笑一声:“姑娘说得极是，一句话道破老夫苦思多年也无解的难处。书多是好事，可找书耗时，有些贵人耐性磨完，转头走人还是小事。 有时伙计们爬上爬下，辛苦一番，还要挨骂挨打，有口难言呀！” “既然有这么多书，为何不分类放置呢？”红绡好奇道。 “已经分类放置了呀！你看，西偏阁是闲书，那边东偏阁是两百册史书，还有正堂大屋是应考用的论语，大学和诸子百家写的注解，以及各地名师写的历年的应考策论，共计三千四百八十五册，若加上本县学子临时写的时评小论，那就无法计数了。” 红绡被这庞大的数据惊呆了，不过一个小县的书肆也会有这么多书。 见红绡一脸被吓住的表情，周掌柜得意道:“这里是总店，平时还要把誊抄好的书发往各县的分店，所以各种书自然就多了些。泸县学堂多，贫困人家上学的子弟也多，我们提供样书给他们誊抄，然后收回样书和抄本，他们就能挣些笔力钱，还可以白白看上一遍，若是喜欢的，也可以多抄写一份留下。 本县也就能多几个读书人报效朝廷，再不济乡里也会多几个识文断字的。” 红绡再次震惊，真是妙啊！书肆花费的只是纸钱墨钱，这书誊抄好运出去，就是银子。还惠泽了这些学子们，这眼界，这心胸值得一赞。 红绡由衷赞道:“十年栽树，百年育人，贵东家真是良苦用心啦！” 周掌柜不觉得自己对着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大谈这些教育有何不妥，这小姑娘问的话句句正在关键处，让人还就得这样答才行。 得了红绡的赞叹，周掌柜也觉心里舒畅，一股从未有过的自豪感从心底迸发，这小姑娘所说的，正是自己一直在做的，百年育人啦！ 这样一个有远见的店，红绡决定帮上一帮，把最基本的图书分类标记方法交给掌柜:“老先生，小女子有法能帮你把书再细分类，以后找书不用费时费工，一个伙计就能管好几屋的书。” 周掌柜从红绡的问话里也知此女之话并非胡说，对她说的方法也颇感兴趣。 指了指这一屋的书问道:“这些闲书最是杂乱，姑娘请讲怎么个分法？倒是可以用这里来试试看。” 红绡看看西偏阁高高耸立的八架木格说道:“请掌柜安排两个识字的人来，还要一个习得好字的写标牌。” 掌柜呵呵一笑:“这个容易，老夫一手字还能入眼，想来写什么标牌还能凑合，伙计也能调来两个人。” 当周掌柜从前厅拿着裁剪好的长形纸条，唤来的两个伙计和两个看热闹的学子一起进了西偏阁。 门口的两个庄府妈妈又是好奇又是忐忑不安，好奇的是，这肖姑娘用府里的葛布做成沙袋，只以为是败家，结果沙袋挡住了洪水进府，洪水退后拆了沙袋，清洗干净后的葛布照样可以纳鞋底做冬鞋，毫无损失。 又奇思妙想用木板做了泥船，跟玩似的在泥汤子里滑动，还得了县令和老太爷的称赞。现在又要做书籍分类，不知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忐忑的是，肖姑娘自己要跟着一群男人混在一起，分挑书册，不知道回府后太夫人知道了会有什么说道。 两个婆子正思忖间，红绡已指挥人手腾空了每个书架的第一格，取下来的书整齐的码放在室内宽敞处，两个伙计对书册内容都很熟悉，只需要看扉页便知其内容，分拣起来极为快速。 两个凑热闹的学童也帮忙翻检，这西偏阁并非应考书籍，两个学童未曾来过，这一接触才觉花花世界就此打开。每翻一本都觉内容新奇，惊叹不已。想买下又囊中羞涩，于是“咿呀！啊啊！之声不绝于耳，添乱多过帮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83章 感激 红绡和紫烟一起，把周掌柜写的纸条小心翼翼贴在书架最高最显眼的地方，这里的书周掌柜最清楚有哪些，不用红绡再多说，也就每类都写得清楚明白。 游记紧挨着山川地理，盆栽小技自然与农耕为伴，花鸟虫鱼画的是稚童启蒙，草药艾灸放医学，几大类分别在架上贴好后，分拣出来的书籍就按那分类又放回架上。 万事开头难，看似一团乱麻的书，理出头绪来就容易了，余下的只是费些时间而已。 架上的书抱下来很快又一摞摞分好放回格子，各自的架上有了上面的标牌，很容易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些书。 只可惜线装书册书脊上无法写上书名，找到那一架书后还得再一本本打开查看，但比起以前大海捞针般的乱翻一气，已经是好了很多很多。 红绡在第一批分捡好的书放回各自标牌的书架上后，就被周掌柜请去了专供女客休息的后廊上。 已得了指点，这些剩下的粗活再不能让红绡动手了。不用跟男人们混在一起了，两个妈妈也心下大定，高高兴兴跟了红绡去吃茶歇脚。 虽是第一次分类，书也杂乱，架不住人多手快，才一个时辰，八架书已完全分好，周掌柜第一时间就请了红绡来参评。 看着整齐的书册和上面的标识，周掌柜抖着胡须笑道:“姑娘这个法子容易学，今天晚上就是熬上一宿，也要把那几个屋里的书也如此重新分拣一下。” 红绡摸着书架:“恭喜夫子，这下贵店里的伙计也能有空誊抄书籍了，眼看时辰不早，我也该选上几本回去了。” 周掌柜摇头晃脑:“姑娘赠吾好妙法，吾自当投桃报李，姑娘所选书册分文不收，尽数赠与，以后姑娘到本店分号购书也将八折优惠。” 回去的路上少了张启栋几个，红绡的骡车上多了一小摞书和厚厚一叠兰花笺，纸张白而带韧性，周掌柜说是用竹浆所制。 破竹捣浆费时费力，纸品极难买到，更难得的是笺头绘了一朵兰花，墨汁极淡，隐隐可见。 在书店内红绡推辞了周掌柜的赠书，这兰花笺实在喜欢，才收了下来。 张启栋是黄昏时才回到庄府，他在泸县城里聚会时，遇上同样会见昔日同窗的庄松，两拨人聚在了一起。 言语中学子们说起清辉重商，街上往来多为商贩；泸县重文，书肆学堂比比皆是；对朝廷来讲，究竟哪个县更有利，对百姓而言又更喜欢何处？ 对此是各抒己见，一众学子争得面红耳赤。 张启栋在酒楼包下了一层，共学子们使用，出手之大方成了清辉商家的代表。 庄松年少得志，中了举人，是文派领头人，自是争读书有用，上能安邦定国，下能教化愚民。 学子们一边辩论一边饮酒，整整一日也没有辩出一个高低。 在酒楼人多口杂，时时一人抢了话头，为能谈得尽兴。现在又一同回到了庄府，两人俱是醉意醺醺，庄松也不回去自己的松涛苑，执意要与张启栋把商业和税收的事论个明白，庄松先回了玉兰院跟两个老人请了安后，连衣服都不换，带着一身酒气又去了张启栋住的客院 他以后定是要出任一方父母官的，若能集合清辉，泸县两地之长，在自己任期内让老百姓种田经商，安居乐业。古人云:仓禀足，之礼仪。孩子们都能进学堂，启蒙识字，人人知礼，何愁天下不太平。 张果儿提了食盒从花园游廊走过，一个高个子的丫头拦住了他的去路:“这不是张公子的小厮吗？急匆匆跑什么呀，食盒子里可有什么好吃的，打开来让姐姐看看。” 说着伸手就想揭开，张果儿护住食盒后退后一步道:“没吃食，是叫厨房给公子熬的醒酒汤，你别乱翻，小心洒了。” 春梅笑嘻嘻收回手，人却依然拦在路上:“张公子喝醉了，你一人照顾得过来吗？可要姐姐我帮忙？” 张果儿此时正在恼恨今日出门忘带表姑娘配的葛花茶，偏偏就遇上了喝酒，公子虽饮得不多，但还是犯了头痛。 回来后除了赶紧泡上葛花茶解酒，还请灶上妈妈做了醒酒汤，见这个婢女拦着自己，张果儿有些着急了:“姐姐也知我是一人照顾公子，那就赶快让开。我一走，公子身边可就没有人了。” 春梅闻言站到了一边，若有所思看着张家小厮提着食盒急急忙而去的背影，低哼一声她也径直回了西院，这可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天赐良机，要赶快告诉蓉姨娘才是。 客院里的庄松和张启栋隔了矮几面对面盘腿而坐，两人都已饮过了醒酒汤，庄松饶有兴致地把玩泡了葛花的杯子，虽说文人素来看不起商家，觉得商人都重利轻义，更别说性情冷傲的庄松。 但张启栋献上泥船的举动让他心生好感，加上祖母一再夸起张公子的表妹如何在洪水中救了庄家，这才愿意与之屈膝长谈。 入夜时分，客院里冷冷清清，两人俱是不喜留人在身边伺候的，庄松是睡前读书留下的习惯，而张启栋则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客院里除了张启栋房间透出的烛光，就只剩下一地清风明月。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客院门口，轻叩门扉，台阶上正百无聊赖的张果儿一个激灵，跑到门边问道:“是谁在敲门？” “张家小哥，沁芳苑的肖姑娘好似身子有些不妥，想请张公子过去看看。” 张果儿一听是表姑娘病了，也不再多问，麻利的打开门，自己就转身的向上房跑去，想去告诉公子。 还未跑出几步，被人从背后一把抓住了衣领，一个声音娇笑道:“小哥又跑那么快干什么，肖姑娘只是有些不舒服，你连事都没有问清楚就去打扰公子，怎么当的差！毛毛躁躁的。” 张果儿回头一看，:“又是你，你好像不是沁芳院的丫头吧，怎么会是你来传话？这里是客院，你怎么还进来了，出去等着。” 春梅松开张果儿的脖领子，把张果儿往门口一推:“我是哪个院的你先别管，肖姑娘那里到底怎么样，你倒是先去打听清楚再给公子回话。” 张果儿挣扎起来，却又拗不过比他高的春梅，被一阵连拉带拽弄到了门口。 张果儿狐疑的望着春梅:“这位姐姐，你可别哄了我，公子这里缺人伺候我不能离开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84章 争论 春梅笑嘻嘻回道：‘我是从沁芳院门口路过时，听到里面有婢女在匆忙奔走，心下好奇，偷眼瞧了。 里面好似在说上午姑娘出这一趟门子，现在发起热了，不能告诉太夫人，更不能让张公子知道了云云。 我与小哥见过几面，忍不住就悄悄来告诉你，我帮你守着门，你快去瞧了你家姑娘有事不。” 张果儿也没了主张，咬了咬牙:“好，我去看看，如果你敢骗我，我定要说给公子知晓，还要到庄老太爷那里告你私到前院。” 春梅收起笑:“你这个小兔崽子，我好心来递一个话，你还敢告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着挽了袖子，作势就要上前。张果儿退后一步转身就跑:“你不许进院去，我家公子不用婢女伺候。”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重重回廊里。 春梅看他消失在夜色中，忙对旁边转角的阴影里招了招手，一个丰满有致的身影悄无声息出来又闪进院门，消失在了门后。 春梅低声道:“姨娘快去，奴婢就在门口守着，不会让那小子进来坏了姨娘的好事。” 上房中，庄松和张启栋终于把商税和民生的关系理了一个头绪，可也说得口干舌燥，方才觉察早已是茶干壶空了。 张启栋唤了几声果儿无人应答，不由苦笑道:“我俩为了清静把人全散了，如今可好，连唯一的小厮，也不知溜到哪里去了。松弟稍坐，为兄这就去下房取些茶水来。” 庄松一把按住张启动欲起的身形:“古有一字之师，今得张兄为小弟答疑解惑，这茶水就由小弟去取，怎敢再劳驾兄台。” 两人刚刚说得心潮澎湃，正是年少气盛，踌躇满志之时，也不管什么礼数了。 见庄松说的诚恳，张启栋也就不再勉强，指了指下房茶水间的位置，庄松便出了门去了。 张启栋在席上盘腿坐着，斜撑着手肘靠在矮机上，望着跳跃的烛火出神:经商之路，若要平稳壮大，只有与官府之人拉近关系。清辉的县令夫人入股，才压住了其他蠢蠢欲动，想插手抢夺花茶的商行茶饭，自己得以一家独大。 在泸县也是得了县令的引荐，几张大单带来白花花的银钱。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若以后有人一路护持就好了！张启栋想起了一些事来，心里也是暗叹一声可惜。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把他从沉思中拉回。张启栋皱起眉头，这脚步声轻而慢，其中还加了环佩叮当，不是庄松去而复回，会是谁？这分明是女子的脚步。 张启栋坐直身子望向门口，一双指甲涂了凤仙花汁的手缓缓揭起门上挂的那层湘妃竹帘，夜风顺着掀开的缝隙吹进来，烛火幌动，风中夹着浓郁的脂粉气。 张启栋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的警觉，冷冷望着来人:依然是一身艳丽的桃红色，腰上带子紧紧的束紧，勒得胸前高耸，几欲破衣而出。 没有金银钗头凤，只用了一根发带束了头发，松松地披在身后，几缕发丝滑出发带，从面颊一直垂到了前胸，甚至还钻进了胸前的深沟之中。大红的口脂在黑发中闪闪夺目，勾人心魄。 贾蓉呆呆的站在门口，眼神迷离，如痴如醉的望着地上盘膝而坐的男人:这如仙人一般的男人，是老天专门为她安排而来的吗？ 因为是进了卧房张启栋已除了外衫，只着了中衣，雪白的中衣映着如玉的面庞，又因为喝了酒，慵懒的眼神，那跳跃的烛火，象点亮了他眼中的星晨。 张启栋伸手拢住松散的领口，冷声道:“姨奶奶为何入夜了到客院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我的小厮在何处？张果，张果儿……”一边大声喊着果儿，一边起身快步向屋外而去。 贾蓉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个脱离庄家的机会，怎么可能看着这个梦中的男人从自己身边走开，转身跪地，一把抱住了张启栋的腿，还把丰满的胸压了上去，紧紧的搂住。 清新的皂角味，加上男人身上的气味萦绕鼻端，让她心花怒放，口中喃喃道:“公子你别走，你别走，你若真的要走，能不能把妾身也带去，妾身的心已回不来了。” 张启栋也曾经有女人纠缠不休，但这样大胆风骚的还没有遇到过。 被她这一抱如同被沸水烫的，死劲一挣，抽开自己的腿，退到膝上矮机后面，不再到门口去，远离了贾蓉的魔爪。 贾蓉被张启栋的突然抽腿带到，扑在了地板上。松散的发带，固束不住发丝，更多的头发披散下来，整个画面靡迷暧昧。 张启栋沉声喝道:“姨奶奶，你是庄家妾室，若是闹将出去，庄家再难容你，我不管你有何目的，只要你马上离开，我也不会向老太爷说起此事。” 贾蓉抬起身慢慢跪坐起来，依然守在门口，她用手轻轻拨了拨垂在胸前的头发，黑亮的发丝掠过高峰，荡在腰际:“公子你觉得妾身美吗？庄家不能容我，妾身就跟公子去。” 张启栋转过头去，也不看他，只是哼了一声不再答话。 庄松应该就要回来了，让他来处理自己的祖父妾室更适合，而且这个女人，张启栋连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 贾蓉见张启栋背对着自己，想用美色勾引是不行了，眼珠一转，抽泣起来:“公子心里可是厌弃妾身残花败柳，妾身也不想用这下作的手段来见公子的，身为庄家的姨娘，实非妾身所愿。妾身今晚是来求公子救命的。” 张启栋转过头瞟了她一眼:“你住在深宅大院，朗朗乾坤，谁会要了你的命，并且庄老太爷就在府里，你有冤情去玉兰院找太夫人也行，我只是借住庄府的客人，帮不上你的忙，姨奶奶还是赶快走吧。” 贾荣见张启栋竟然回了一下头，心里一喜，脸上更是悲切，口中如娇莺滴滴:“公子，事到如今，妾身也是不相瞒了，只因顾全肖潇颜面，有些事一直瞒着你，肖潇是公子认下的表妹，若肖潇名声不保对公子也是连累。” 听她一口一个肖潇，还什么名声不保。张启栋紧皱着眉头，转过身来盯着贾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01章 家宴 荷香对张启栋屈膝行礼:“奴婢荷香，祝公子财运恒通，福寿绵长。” 行完礼，没有接福伯手上的钱，而是从自己身后的腰带上取下一串钱来，此大钱非彼大钱，却是用彩线缠绕着，五彩纷呈，环环相连。 虽不是特别精巧，倒也显出几分心思。 “奴婢没有贵重之物送给公子，这一串五彩平安钱是奴婢亲手所制，这几枚大钱不同凡物，是在江州市开元寺的供桌上供奉过九九八十一天，受了万众香火，定能给公子带来财气，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张启栋伸手接过:“难得你有这心思，这些打发下人的大钱，你不要也罢，另给你赏。” 说着福伯从另一个筐里拿了一个早备下的荷包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是一枚银光闪闪白得耀眼的银锞子。 周围顿时哀声一片，纷纷懊恼没有备下小礼物，这荷香只用了五枚大钱就换到了一个银锞 只得到了银子，这并不是荷香想要的结果，好在当天的晚宴上没有让她这一番动作失望。 大公子总算还记得她，令人在厅里离主桌不远的地方，给荷香安下了坐位。 荷香心里窃喜，虽说一来就受到了这么久的冷落，但到现在大公子都没有把她当成一般丫鬟看待。 主桌上坐的人不多，除了张家大公子张启栋，还有一男一女分坐他的两边，那就是红绡和沈宝。 身穿下人衣饰的福伯和张安坐在下手的位置，这一桌也是当初逃难一般坐船而来的几个人。 此时，在灯红酒绿中相对而坐，五人都是心思辗转，去年今日都还苦苦挣扎在生死一线之间，如今一切犹如过眼云烟。 张启栋站起身，端起手中酒盏对桌上几人说到:“上天待我不薄，让我与诸位聚在了一起。善恶终有报，在座各位对我张某的帮扶之谊没齿难忘，一杯薄酒诏告日月，发迹之后不负君恩。”说完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福伯也有些激动，手颤，杯中的酒溅出了几滴:“公子这一年周旋于市井，官吏之间。青涩已去，渐露锋芒，假以时日定是一方富豪大绅。” 沈宝已没了往日跳脱的性子，下巴上也蓄起了短须，这一年四处奔走的经历，让他快速成长起来。 沈宝把手放在张启栋肩上轻拍了两下:“栋哥儿放心，只要你想做什么，奶兄我定会冲在最前面替你撞开一条路来。唉！以前在本家，是想帮你也帮不上，只能委屈着受着，如今栋哥儿自己做主，那还不是我们兄弟的天下，哈哈！来！栋哥儿，为了明年更进一步喝上一杯！” 口舌最是木纳的张安急得抓耳挠腮，也不知该怎样讲，见张启栋微笑端着酒杯望他，他也站起身:“公子，奴才这一辈子都是听你的。”说完不等张启栋表态，一口就喝了手中的酒。 他不惯饮酒，这一口闷下去，只觉辛辣直冲口鼻，呛咳两声眼泪鼻涕就下来了。 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沈宝忙帮他拍背:“你这小子不会饮酒，也敢这样灌自己，以后多跟我出门走几趟，就练出来了。” 张安一边咳嗽，一边摇头:“不行不行，喝了酒就浑身酒气，连茶叶好坏都分不出来了，熏坏了鼻子，万一出了漏子可怎么弄。” 红绡执了酒壶默默替张启栋满上，张启栋端了酒盏，红绡拿起茶杯，两人对望，只是莞尔一笑，朝夕相处，彼此心思已知，一切不用言语。 张安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喝了茶水才安稳下来，今日家宴全府欢庆，紫烟和青萝平日辛苦，此时都被红绡打发下去坐席了。 看张启栋主仆几个有私密话要谈，这一主桌上就没要人伺候了，菜已是齐备，红绡亲自动手给桌上的男子们温酒添茶，听他们谈着过往，畅想未来。 张安偏头看着外面欢笑的下人，又看看这主桌上满满的菜肴:“今年可真热闹呀，听他们还在行令划拳。也不知以前在本家有没有这样的场景？那时候每逢过年，公子在上房给老太太磕了头，总会被送回自己住的院子里去，说公子身子不好，不宜吃酒，更吃不得冷盘油腥之物，还是在自己的院里煮些小菜稀粥调养身子。三十晚上院门一关，就只有小的陪着公子，吃着粥听外面放炮仗。” 原本端着酒，微笑着听桌上人聊天吃菜的张启栋慢慢冷下脸来:“以后我们年年都这样过，小安子，你多吃点烧鸡。 记得那一年也是过节，我实在馋得忍不住了，你就去厨房偷了一只烧鸡来跟我吃了，结果被太太院里的崔婆子看见，在老太太面前告了一状。 老太太说过年过节满桌子大鱼大肉吃不够，还敢偷吃，丢人现眼。 让人打了你的板子还饿了三天，我只好又病了一场，诓骗了郎中来开了几味补药，给你喝了才慢慢好起来，现在你这身子单薄，都是以前经常饿的。” 提起往事已有三分醉意的张安丢下了鸡腿，扒在桌沿嚎啕大哭起来:“公子那时候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只要太太有什么事不痛快了，你总会莫名其妙的病上一场，只要你一病奴才就会受罚，说是伺候不周。 公子院子里看着光鲜亮丽，摆设也是好的，那些都是给别人看的。可吃的都是冷菜冷饭，冬日里连个一个炭盆都不给，晚上奴才抱住公子的脚热乎一些，公子才能勉强睡着觉。” 福伯一声不吭，只是闷头饮酒，这些他只能猜测，无法想象两个孩子怎样相拥取暖，熬过冬日的漫长寒夜。 大夫人在世时待他如亲人一般，自己却被赶出府门，没有照料到她的孩子。 无法消减的郁闷堵得心里难受，福伯拎起酒壶就直着脖子猛灌下去。 沈宝的母亲是张启栋的奶娘，为了不被赵氏拿捏住奶娘的卖身契做手脚。大夫人临终前把陪嫁来的奶娘一家子卖身契全部毁了，放了她的自由，只求奶娘一件事，就是时时照看着栋哥儿。 张府里没有一个真心疼爱张启栋的人，只希望若是有危难之际，奶娘能看在昔日主仆情上能施以援手。 沈宝重重放下筷子:“刚开始我娘每天去府里看望栋哥儿，老太太看是以前的奶娘，栋哥儿离不得，还是答应的。却总是被府里的下人推三阻四的，一会儿是栋哥儿在跟夫子念书没空，一会儿又是太太不让外人进府。有一次我母亲几日未进到府去，也是气急了。嚷着要去告官，告张家后母虐待继子，老太太才答应母亲每月从后门进去一个时辰看望栋哥儿，不许太太再无故生事。娘每次回来都会哭上一场，说栋哥儿小小人儿，孤零零的待在大院子里很是可怜。” 张启栋笑了起来:“那以后不是还有你来陪我吗！” 沈宝也笑了:“那时候你我都已长大，娘给我说了你住的院子，我就经常混在后门送菜的人里面进府，再爬了墙进去院子，每次带的吃食还不够你跟张安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02章 醉酒 好不容易止了哭声的张安又难过了起来:“宝哥儿翻墙进来，也有几次险些被撞见。没法子只好躲到床板下面，公子再躺上去装病，那些婆子怕被公子过了病气，连房门都不肯进，胡乱地在院子里打扫几下就走了。” 说起过往，桌上是哭一阵，笑一阵。一直沉默闷头饮酒的福伯最先醉倒了。 匆忙填饱肚子的紫烟和青萝早就候在门外，见张安唤人进去，也跟着进了屋。只见福伯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红绡也饮了几杯，此时是醉眼惺忪。 大公子和宝哥儿坐靠在一起，也是醉成了一团。 反倒是不敢多饮的张安喝个葛花茶，最是清醒，吩咐几个小厮抬了宝哥和福伯回去休息。 青萝力气大，一人就抱起红绡，紫烟取了披风护着，出得门来，外面有小丫头前面打了灯笼，也回了留风院去。 屋里只剩下张启栋还睡在那里。张安跟了大公子多年，自是知道他的脾性，不喜其他人伺候，打发走准备上前帮忙的婆子丫鬟。 张安自己动手，想背起张启栋回主院卧房去，无奈自己也是饮了酒的身法脚软，一时间竟搬动不了。 踌躇间，一个身穿妆花褙子的丫鬟走了进来，正是荷香。 她一晚上都盯着这边主桌的动静，见福伯等人喝醉被抬出来，独独不见张启栋出来，壮了胆子就冲了进来，原还想好一肚子托辞，看着已经醉倒了大公子，已经不需要她开口解释了。 “奴婢是老太太派来专门伺候公子的，小哥可知道？” 张安犹豫了起来，他知道本家送了人来，前几日在前院回廊下还见过了荷香。 若是太太送来的人，此时他倒是可以替大公子挡回去，以前太太也干过这样的事，送一些长得歪瓜裂枣的丫头过来故意恶心公子。 可这是老太太送来的，看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万一自己赶人出去，这丫头告到老太太那里，又要惹得老太太对公子不乐意。 张安左右为难，荷香走到张启栋身边，掏出自己的绢子替沉睡的张启栋擦去唇边的酒渍:“小哥，你背上公子，我在一旁扶着，赶快送公子回房去，这里睡着小心着凉。” 张安只得背起张启栋，荷香在一旁扶了背，一路向主院房而来。 主院里的婆子们见了忙着打开了房门，张安背着人直接放到了床上，荷香也跟着进了屋。 主院里没有婢女，平日院里杂事是几个婆子和小厮管着，公子屋里除了打扫，其余的事却不让他们插手。 张果儿也只是跑腿传话端茶递水，今日见一个婢女跟着进了屋，院里的婆子送上了茶水就躲在一旁嘀咕起来:“表姑娘也是从来都不进公子卧房的，这个本家送来的婢女，真的是来做姨娘的？” 张安以前就是张启栋的贴身小厮，十几年的习惯自然非常清楚，睡觉时公子喜欢松散了头发，喝几口茶，再躺下睡觉的。 亲手除下张启栋头上的束发小冠，正准备脱去外裳，才发现荷香跟进屋，没有离开。此时正望着桌上的茶水，表情怪异出着神。 张安硬着头皮道:“荷香姑娘，公子一向不用婢女伺候，这里有我照应就是，你回去休息吧。” 荷香没有动。 在本家时，那些大丫头仗着是老太太、太太的人，欺她是新来的，荷香也就只能认了。 如今在这里她可是老太太派来的，太太还指明了要她做公子的通房丫头，除了张启栋这个主子可以管教她，其他人谁还能大过她去。 这张安也只是大公子以前使用的小厮而已，凭什么在这卧房中对她指手划脚，竟然想赶她出去。 荷香叉了腰，一手指点着张安的鼻尖，不敢大声嚷嚷怕吵醒床上的张启栋，只是压低嗓子道:“我是老太太送来的，太太说了是来伺候公子的。你没有听到吗？还要我说几遍你才明白？公子房里的事，当然是我来做，你才给我出去！” 张安让那葱葱玉指戳得连连后退，他一个二十未到的小伙子，硬被荷香这泼妇一般的动作弄得没了办法，只能张口就喊:“公子，公子！”有心想叫醒张启栋。 荷香见势不妙，忙一把将张安推出门去。 张安对着自己面前关上的房门，急得直跺脚，这是张家内宅之事，连院里的婆子都不好插手，都只能瞪着眼愣住了！ 一个声音在院门口响起:“安子哥，你在这里转圈干什么？公子没有在屋里吗？今晚你怎么没有去放炮杖，前院的黑皮哥放得可好了，他胆子真大” 张安猛一回头，看见一晚不见的张果儿一身新衣已经脏污！手捧着几个没了捻子的炮仗正乐呵呵的看着他，还不忘抬起手炫耀一下自己忙活一晚的成果。 张安苦着脸，指了指房门:“公子喝醉了！荷香姑娘在里面，她把我赶出来了！” 张果儿瞪圆了眼:“你说谁在里面？公子不喜欢生人进卧房的，惨了！惨了！若公子知晓了我去前院捡炮仗，让婢女进了屋，还不打死我呀！又要罚我把屋子通通擦一遍！” 张果儿想到冬日洗抹布的痛苦，把手上辛辛苦苦捡来的炮仗一丢，拍着门板，直着脖子就喊:“公子！公子！小的再也不敢偷溜出去玩了，你开门吧！” 门被拍得山响，屋里已经给张启栋脱去外衣，自己也松了腰带的荷香唬得忙又系上，三两步到了门口，刚把门打开，一个人钻过她的手臂，直接冲了进来，还撞得她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待荷香看清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恨得牙痒，劈手就向张果儿抓来:“你这小孩快出去。” 张果儿一看见床上的张启栋已经脱了外衣，顿时跳了脚:“你这不要脸的女人，公子明明只要我伺候的，你是从哪里来的，还来抢我的差事！” 荷香被这一句“不要脸”气得火冒三丈，自从到了清辉，张启栋虽是冷着她不见面，但跟在她身边的婆子可都小心伺候着，没有了本家那些冷眼难听话语，荷香这心气也就慢慢高了起来，有本家老太太，太太撑腰，哪里还受得了这小厮的恶言恶语。 “你……你这小泼皮，我是大公子的侍妾，怎么不能侍候公子了？还要你一个小厮说三道四，惹恼了我，把你这个小厮卖了打了又如何。”一边骂，一边追着张果儿出了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03章 见面 张果儿在张启栋身边已有大半年，他年纪小，口齿伶俐，嘴上又甜，又是主子身边跑腿传话的人，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欢他。 前院的小厮婆子们都哄着惯着，一直以来好言相待，笑脸相迎，就是留风院的表姑娘每次去也会拿上一些好吃的点心。 张果儿是有眼力劲的，除了公子，表姑娘和宝公子这三个主子，在福伯和张安面前也是乖巧听话，府里其余人他就不怕了！ 今日荷香这几句打了卖了的话，根本吓唬不了他，反而激得张果儿哇哇大闹:“不要脸，抢人差事；不知羞，脱男人衣服。” 张安拉不住小的，也劝不住大的，只能到房里照看起张启栋来。 屋外的闹腾终于把酒醉之人吵醒了，张启栋闭着眼问道:“怎么回事？吵得人脑门疼，果儿，倒杯水给我。” 正与荷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对持着的张果儿听到张启栋唤他，忙走到床榻边:“公子是不是想喝葛花茶？安子哥已经泡好了，小的这就给你倒来。” 张启栋微微睁眼“嗯”了一声，张果儿回头对着荷香翻着白眼，斜牙咧嘴做着怪模样:“看吧！公子只要我侍候，你还是出去吧！” 张安倒了茶给张启栋喝了几口，酒意醒了几分:“果儿，你跟谁在外面吵架？” 张果儿有些委屈:“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她赶走了安子哥，还想赶走我，她还脱了公子你的衣服。” 屋里一阵沉默，张启栋看着面前低头不敢吭声的张安，慢慢说道:“把她赶出院子去。” 荷香跪在床榻前:“奴婢见公子沉醉不醒，满身酒气，只是想脱去衣衫好擦拭身子。 奴婢是老太太送来侍候公子的，这些本来就是奴婢份内之事来时太太还一再交代，要侍候好公子起居，奴婢不敢不听。” 张启栋揉了揉涨疼的眉心:“你出去，我这里不需要婢女侍候。” 荷香抬头，满眼哀怨，可惜床上的张启栋闭着眼睛，没有看见这勾人怜惜的雨中桃花面。 “姑娘，那个荷香寻到门子上来了，捧了一个红梅插瓶，说是给姑娘瞧着玩的。” 丫鬟五儿蹦跳着进了屋，除了五儿，红绡屋里的丫头还添了一个小琴，就是最早守着院子的那个，现在不守门了，轮流跟五儿值夜，平日里就陪着红绡玩耍。 听到五儿说起荷香，忙着收拾出门拜客要穿戴衣物的紫烟道:“昨儿姑娘就说那荷香该沉不住气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应了姑娘的话，真的寻来了。” 红绡放下书，在脚边碳盆上烤了烤手，对还等着回话的五儿说道:“你请她进来，带到厅里奉茶，那个厅里的碳盆也放上，别冻着客人。” 五儿应道:“那屋里姑娘才离开，碳盆还暖着，冷不着她。” 说完就到门口迎人去了，紫烟好奇地问道:“姑娘，荷香寻到这里来，想说什么？不会是想让姑娘去大公子面前说合几句吧？她在大年晚上做出的事可不算讲究，就算她是老太太送来的侍妾，也不能趁公子醉酒，巴巴的就想留在屋里。 还赶走张安，幸好果儿那个机灵鬼不怕丢脸，喊得全院子都听得到，就这样子，公子也只是禁了她去主院，难道真的看上了要留下来吗？” 说起荷香的身份，红绡心里不舒服起来，这是一个惦记着张启栋的女人，她实在不喜欢。 红绡斜了紫烟一眼:“你也是见过这些花花肠子的人，怎么这时候就看不明白了！公子是不想罚得很了，抹了老太太的脸面，断了回本家的路。” 紫烟点了点头，公子始终是要回江州的，对荷香太过苛刻，也是打了本家的脸，就这样不冷不热的养着，大家也相安无事，就怕荷香不会这样想，非得弄出点事呢。 “姑娘，如今对这些人情世故，你倒比奴婢还晓得多了，也没见你出门与什么人谈过，怎么忽的就明白了？”紫烟不解。 红绡指了指榻边架上子已经放得满满当当的书:“读百样书，听百样话，看百样人，书里就是这样写的。” 这几个月，红绡窝在屋里很少出去，各式各样的书看了不少。 泸县那边的书肆每个月都会送一些新书过来，红绡中意的就留下，不中意的就送去清辉的四方书斋售卖。 那书斋就是红绡跟泸县书肆合股开的，清辉读书人少，这里就做成了租借模式，张启栋看不上这滴水一般的银钱，四方书斋也就成了红绡名下的产业了。 书看多了，这个时代的社会规则，人的想法做法。红绡也明白了许多，不需要时时去问紫烟这样的小姑娘了。 若说吉祥镇上马家姐弟让她明白了，一个单身女子想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不容易。 那么现在的荷香，也让她知道了一个男子想摆脱家族的不可能。 张启栋的隐忍，对荷香无礼行为的宽容，只为以后能回去江洲。 在他心中无论如何憎恨张家的人，一个“孝”字就可以困住他身上所有的逆鳞。 现在清辉看似平静的生活，都只能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过。若江洲那边撕破脸皮的强夺，张启栋也将会一无所有。 张启栋不是不想回江洲，反而是特别想回去，想堂堂正正的回去，想赵氏在他面前低头，想得到老太太真心关爱，想陌生人一般的父亲能以他为荣。 让他能光明正大的在本家祠堂里拜祭生母，而不是在清辉这个外地的院子里。 “人已经来了，紫烟你还是随我去看看吧！大公子虽说过不用理她，都在一处住着，总避着不太好。” 紫烟应了，替红绡扯了扯坐得有些皱的裙摆。 “姑娘换一身衣服再去见她，就穿这套怎么样？”紫烟指了指在一旁挂着，明日出门访客的一套袄裙。 红绡摇摇头，“不过是在自己院里见见人而已，不用这样讲究。” “那重新梳头？” 见红绡已经出了屋，向会客的厅堂去了，紫烟忙拿了一个手炉跟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04章 争宠 坐在厅里的荷香四处打量，这厅堂的桌椅非楠非木，俱是青竹器具，看着虽是雅致。 荷香觉得这也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吧，连太太院里的大丫头用的桌椅都比这个上档次，自己现在住的隽月阁虽远离主院，里面的摆件却样样贵重，就是一套茶器也是薄胎汝窑，比这八宝莲花的茶碗值钱多了，看来这个表姑娘在公子眼里还是比不过她的，荷香心里快速的度量出自己的价值，再看到红绡时心里就有了自信。 家宴时红绡坐在张启栋身后，背对灯光。随着众多奴仆拜年的荷香未曾瞧得仔细了，今日一见才知是这般模样:红绡此时身穿秋香色的锦缎小袄，领上围了一根湖蓝绸巾，头发也只是用同色的绸带松松地束起，两溜垂髫顺在耳后，衬着一张清秀的脸只有巴掌大。 身材也是纤细柔弱，一双眼倒是亮亮的看着可人。这资色不过中等，连老太太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比不上，荷香心里又定了三分。 见红绡进厅里来，荷香站起来微微拂了拂:“荷香请表姑娘安！” 红绡抬了抬手道:“荷香姑娘不必客气，都是一个府里住着的，当不得这么多礼。” 荷香见红绡没有回礼，不觉带上了气:“妾身虽是本家出来的，但终归是奴婢，自当多多给表姑娘行礼才是。” 红绡一愣，方知自己好像是该回礼，可那也得张启栋收了荷香做妾以后的事了，如今荷香还只是送来的奴婢，自己不用给一个婢女回礼的。 今日的荷香刻意打扮过，一身妃色领口衣边绣了缠枝丁香纹的锦缎长袍，束了竹青的腰带，头发双环斜坠，颤微微地插了一柄赤金的钗头。 那衣服红绡很是熟悉，正是她与紫烟燕去定做的，原本是红绡见花色喜人才买了这批布来，没想到穿到荷香身上更是显得肤白貌美。 见红绡在打量自己，荷香挺直了背脊，眼波流转，自信满满。 离荷香近处的桌上，放着一个碧绿琉璃方口瓶，插了几支红梅，红绿相配，醒目得很。 “这几日的红梅开的正好，妾挑了几支好的折了，就给表姑娘送来。也不知表姑娘是喜欢梅花？还是过些时日的桃花？可惜这个冬没有下上一场像样的大雪，还是雪里赏梅最是风雅。” 红绡接了紫烟递过来的暖手炉，捂在手中:“冬日里的花虽好看，我是怕冷的，还是喜欢春日桃花。 这几只红梅花枝疏密有序，很有看头，荷香姑娘挑的有眼光。 五儿，你去取了老竹根雕的插瓶来，挑一支花苞最多的插了，把荷香姑娘带来的这琉璃瓶小心送回隽月阁去。” 荷香故着诧异:“今冬无雪，天气不算冷，表姑娘身子这个弱？妾还想邀了姑娘一同去园子走走呢！” 红绡摇摇头:“也不算太弱，只是不喜欢寒风吹着的感觉，入了冬我就爱窝在院子里不出门了。” 荷香眼光飘移:“难怪我来了这么久，也没有在园子里遇上过一次姑娘，表姑娘整日在屋子里坐着不嫌闷得慌吗？还是大公子得了空就要带你出门走走？” 话题终于转到了正主身上，红绡心里暗笑:“表哥他自己整日忙得不见人影，没空来操心我这些小事，不过……” 见荷香已经暗淡下去的眼神，红绡停了停又才说道:“不过表哥说十五元宵节会带我出去看看花灯。” 荷香顿时精神了起来:“表姑娘可否带我也去，往日在老家也只看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也不知清辉这里会是什么光景。” “那也得问问表哥才知道。”就算瞧出了荷香的心思，红绡没有一口回绝她。 两日后张启栋陪了红绡出门观灯，荷香果然不在其中，至于张启栋是如何回绝的，红绡也不想打听。 紫烟见惯了妻妾们的明枪暗箭，看着红绡这温温和和对荷香的态度，让她有些着急，姑娘在这节骨眼上是犯了什么迷糊，不对这蹬鼻子上脸，还想跟着大公子一起去逛灯市的荷香打压一番，还说什么跟大公子传话。 “姑娘就该一口绝了她的念想，让她整日不正经，就掂记着大公子！” “我现在名义上不过是寄居在这里的表姑娘，怎么好插手表哥房中的事。” 听红绡这样一说，紫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人是本家送来的，本家那边给那女子许的什么好处，张启栋无法拒绝，他也不能把这个女子送了卖了，能做的只有现在这样冷着远着荷香。 现在送来的是一个荷香，以后指不定还有藕香，莲香要送来，红绡能打发了一个，难道还要跟一群女人斗心眼子。 这些是张启栋的老宅出来的，让他自己处置最好，如今张启栋态度暧昧，本家那里情况也不清楚，红绡准备作壁上观。 想想泸县的庄老太爷，一把年纪了还要对年轻姑娘表达一点关心，还是庄老太夫人说得好，女子以夫为纲，那也要这个男人值得依重，现在正是了解张启栋品行的时候。 不过有那样一个大美人在眼前晃着，张启栋都无动于衷，已经是不容易了，于情于理红绡都相当满意张启栋的表现。 看着裹了斗篷的红绡由张启栋陪着从留风院里出来，转过去到廊角，一路说说笑笑直去了府门。 隽月阁那边的荷香泪眼婆娑，她就不明白了，自己是老太太指派来伺候公子的人，太太还说了最好赶紧生个孩子，以后就给自己抬了姨娘，衣食不愁。 太太怕大公子身体不好，连助性的药都替自己备下了，现在看来大公子身体是用不上药，只是心里还不接受自己，自己可不能辜负了太太的一片好心。 可是放着自己这样的美娇娘不要，大公子偏偏要去讨好一个小姑娘，还特意陪了去看放灯。 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表姑娘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怎么比的过自己的俏丽。 这清辉的水也真是养人，养尊处优的荷香才来这里不到两月，胸口好像又长大了一些，连抹胸都要放松一寸才能兜得住了。 荷香捂着胸，心中一阵燥热，好似二公子那会放火的手又揉捏了上来！大公子总这样不答理自己可不行，要想想办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05章 元宵灯会 看着远处一行人消失在廊外，负责守着荷香的婆子上前来:“荷香姑娘，这天都要下霜了，你还是进屋去吧，公子忙完这段时间总会有闲也陪姑娘出去走走的，你要耐心一些。” 自从年三十晚上荷香摆出自己是本家送来的侍妾的架势，公子也没有罚落她，众婆子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表姑娘红绡一向深居简出，除了出门办事，就是呆在院子里，或者跟张启栋在一处，跟这些外院的婆子并不拉拢亲近，婆子们想去巴结也攀不上交情。 这荷香就不同了，虽说现在公子不待见她是本家送来的人，但被这样一个美娘子天天掂记着，好汉也难缠，更别说是一个正当婚配的少年。 荷香她是有可能以后会被主子收房的，为了不得罪以后的主子，婆子们也就不当恶人了，碍着张启栋的冷淡，婆子们对荷香虽不明面上着紧讨好，暗地里也宽和了许多。 眼见今日跟张启栋一起观灯的机会失去了，婆子们也帮着宽慰伤心的荷香几句。 才刚刚上灯，清辉县城里已经热闹了起来，各式各样的灯笼挂满长街两侧。 迎着川流不息的汹涌人群而去，张三等几个护院已经挡不住人流的拥挤，才转过了一条街，连同小厮张果儿一起就被人冲散了。 张启栋看看紧跟着红绡身侧挤得香汗淋漓的紫烟，对跟在一路有些魂不守舍的沈宝道:“宝哥儿，你看这几个丫头连自己都护不住，张三他们又都已不见踪影了，不如这两个丫头就劳驾你看着，我护了红绡分开走，你一次要照顾两个丫头，责任重大认真点，小心走失了人口，红绡要向你讨要人的。” 见沈宝又是一呆，张启栋知道他还纠结紫烟不愿意做妾的事，觉得好笑。 若紫烟是一个有心又明事的，又怎么会不愿意跟了宝哥儿这样有情有义的，真的纳了做妾，奶娘又不会不答应的。 说完径直牵起红绡的手踏入人流，青萝哼了一声:“我才不需要人护着，宝公子，你护着紫烟就好了！” 她自己摆着两条粗壮的胳膊跟着张启栋和红绡后面也进了人群中。 第一次看到如此热闹的大街，仿佛全城的人都挤到了这条街上，前面除了黑压压的人头，什么也看不到，在这里张启栋不在牵着红绡的手了，而是把她拉到了胸前，护在了自己的怀里，两人一边指点谈论着两边商铺挂起的盏盏五彩缤纷，千姿百态的花灯，顺着人潮慢慢行到了小柳街上。 黄掌柜正站在天然居门口拱手跟熟识的人打招呼，他今年请了最好的匠人，扎起了七层楼阁式的灯塔，平面八棱，飞檐翘角下挂起一盏盏花灯，风姿优美，韵味十足，真是天上人间。 见到张启栋和红绡携手而来，黄掌柜抢前几步，一躬到底:“张公子今日到是有雅兴出来游玩，请店里休息一会儿，喝杯茶再逛。” 张启栋笑着对他说道:“天然居果真是名不虚传呀，这灯塔如嫦娥仙宫一般，黄掌柜今年定是前途光明，财富广进。” “那是托公子的福，今年一定会是个好年份的。” 第一批茶叶已经遮盖上了，面积是去年的十倍还多，订单在去年底已经接到手软，这一年，黄掌柜想不发财都难了。 在天然居稍坐，红绡就转去了她的四方书斋，远远地见到一堆人挤在四方书斋门口。文士方巾盖头，青衫长袍，尽都是学子，正对悬挂的几盏素面宫灯摇头晃脑，指指点点。 四方书斋的掌柜，是红绡学了泸县的书肆，专门请县学里的老学正引荐的一个落魄秀才做的。 书斋租借书籍的规矩，红绡已议定好了，他只需要按着章程办事，平时照看着书就成，这一清雅的职位，深得老秀才的喜爱，对红绡也是感激万分，连是女子做了自己东家都不再那么介怀了。 当腊月里红绡提到了元宵做灯谜应景一事时，老秀才就拿出了几个珍藏很久，引已为傲的字谜来。 红绡不敢把现代的汉字迷拿出来惹人生疑，只是出了几个小谜语，类似“红房子，白帐子，里面坐了个白胖子”这些供小儿娱乐的，混在字谜中也算雅俗共赏。 红绡在这个时代见过花生的，在这里就叫长生果，所以她才敢出这个谜语。 老秀才忙着应酬猜谜之人，一个小书童跑进跑出传递着奖品。 那边猜出字谜的学子拿着新得的纸笺，兴奋的对同伴大喊:“四方书斋的东家还真是大方哦，这桃花笺价格不菲，也能拿出来做彩头。里面还有上好的湖笔，狼毫，大家都快来抢这个好运呀！” 看清他手上拿着系着红绸的小木盒，周围的人更是激动起来，随着那一声喊叫，呼啦啦又涌上了一群人，把小小的书斋门口，那几盏灯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红绡和张启栋被挤在了外面，根本进不去。 张启栋望着身边的小女子道:“想不到你把这一个小小的书斋倒是做出了花样来了，你如此这一闹，清辉县里的读书人少不得平日也要来寻些好东西了。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书斋的东家会是一个小小的女子。”微笑含在他嘴边，眼里满是欣赏和喜悦。 伸手替红绡拢了拢挤开的兜帽:“走吧，我们再去看看张氏茶庄那边，今年赵县令让各商家都扎了彩灯，还要评出个甲乙丙来，西正街那边才是最好看的地方。” 这一次，张启栋没有带着红绡去硬挤更加繁华的西正街，他挑了一条后巷直接通到张氏茶庄后门。 不过与前街相隔数十丈，正街上人潮汹涌，后巷中清幽宁静。 皎洁的月光倾洒下来，照在这一半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红尘喧嚣，一半青砖黛瓦深幽巷的古朴沧凉，那样自然。就好像人心中的冷暖善恶，相依相存。 深巷中除了红绡等人的脚步声清脆回荡，还有谁家守门的黄犬吠声传得老远。 张启栋依然紧握红绡的手，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在慢慢行走，行走在热闹喧嚣的背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06章 放纸鸢 行到茶庄后门，不等青萝上前拍门，早就等在那里的张三赶紧迎了出来:“大公子，小的在这里可急死了，生怕外面那么多人把你们挤着磕着可怎么办，人又多，想去寻你们都无处找去。” 张启栋点点头:“这个天，你们想寻也挤不过来，还算聪明，知道在这里等着，没上街去瞎找，宝公子可也来了？” 张三见张启栋没有为自己的失职而生气，也是松了心，咧着嘴笑道:“早到了，紫烟姑娘催着我们去寻人，还是宝公子让小的们到后门候着，他自己去了前店迎人。” “前面人可多？” “多！多呀！幸好公子是从后巷过来的，前面街上人已经挤的是水泼不进了，每个人挤得是前胸贴着后背，也不知道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被人占了多少便宜去。” 张三说得正是性头上，蓦的想到人群中还有红绡也那样挤过，嘿嘿干笑两声，不再说话了。 红绡望了张启栋一眼，这一路挤过来，大公子都把她护在自己的怀里，又有青萝在前面开道，她倒是轻松的很。 在茶庄后院，张三开了一间雅室，紫烟青萝帮红绡梳理有些散乱的发辨。 张启栋自是去了前店，一番应酬后，外面正式点灯就开始了。 今年张氏茶庄领了头，联合茶行大大小小几十家茶铺茶庄，沿西正街两侧，挂上了写有各家店铺招牌的红灯笼，两两相对，一直挂到了县衙门口。 巳时正，县衙门口的空地上，七八个衙役帮忙拉绳，赵县令亲手放起一个巨大的纸鸢，纸鸢下方悬挂着硕大的灯笼，红绸蒙面，青竹作骨。内放一只特制的蜡烛，烛火透过红绸，照得半空中纸鸢飘飞的尾带分毫毕现，宛如一只浴火而飞的火凤凰。 这迎风飞起的火凤凰仿佛是给下面一个信号，不等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的民众缓过神来，城中四处纷纷腾起大大小小的纸鸢，挂着五颜六色的小灯笼飘向空中，一时间分不清是人间灯火烧上了天空，还是九天的繁星坠入了凡尘，天上地下，灯光闪烁。 城中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猛的爆发出三呼海啸的呐喊声。随之而来的烟火又在空中炸开斑斓炫目的花朵，那炸耳的炮仗声也压不住人们的惊呼与欢笑，众人仰目，欢声雷动。 看着这普天同庆的场景，赵大人做官数十年，终于找到了当年中举时，众人拜倒的感觉。 轻拍陪在身边观灯的县令夫人姚氏手臂:“夫人真是慧眼识才，这姓张的小子倒是有几分机灵，花灯年年看，也年年放，万没有今年这般畅快。” 夫人姚氏正心中得意，见夫君对自己难得的和颜悦色，心里也是欢喜:“夫君为官一方，造福百姓，民众们借灯来表示感激也是应该的。” 赵县令望着烟火渐散的夜空，这一年里，治下民清税富，家宅平和，府库充盈，连林姨娘都添了好些个金银首饰。 赵大人也渐渐品出味来，携了姚氏的手轻叹:“还是夫人这贤内助帮了为夫，没有银钱，万事都难。这么多年操持家务，辛苦夫人了！” “夫妻本为一体，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两人一边絮话，一边进了后宅夫人住的院子。 葛妈妈带着樱桃几个丫头喜滋滋地打水端茶，老爷可有一年没在主院歇息过了。 张氏茶庄门口，张启栋和茶行龙首李老掌柜一起，也放起一个纸鸢，用线挂起的一串巴掌大的小灯笼随着纸鸢扶摇直上，如一串银河中倒挂下来的星辰。 李老掌柜跟张启栋贺喜道：“张公子是春风得意，万事如意啊！连放这纸鸢都是顺风而起。年轻人做事情有想法有干劲，我这些老头子该让路了。”众人又是七嘴八舌的相互恭维一番才散去。 张启栋也是感慨万端，以前在江洲老宅，能想到的是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如今就要像这腾飞的纸鸢，傲游天地了！ 等回到张府中已是深夜，寒气冻得红绡鼻头通红，大概是逃难时在地窝子里被那搜地的寒气冻出了心理阴影，经过这差不多一年的调养，明明身体已经不弱，体质也好了，但就是对风很是敏感。 看着红绡小脸通红，张启栋怜惜的道:“过了正月，就再寻一个郎中来，仔细瞧瞧你的身子，怎么还这样不捱冻。我出门时已经留了话让厨房熬好了姜汤等着，你不如先跟我去主院喝了姜汤再回院子，也省得下人送来送去汤都凉了。” 红绡也想喝碗热汤驱驱寒气，就跟着张启栋一同到主院。青萝回去留风院招呼小丫头们准备红绡泡澡的热水。 到了温暖的主厅，紫烟才除去红绡身上的斗篷兜帽，主院的婆子送上了热水，几人净了手，只等姜汤送来。 张果儿年纪小，一晚上疯过了头，早困的两眼皮打架，张启栋也不要他侍候，就放了他去睡觉。 自己和沈宝坐在厅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今晚的灯会上的事，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未见姜汤送来。 红绡也犯起困来，张启栋唤来院里的婆子问:“这个姜汤是怎么回事？”那婆子急急去了厨房询问。 不一会儿福伯带着几个人来了，张启栋有些恼怒:“福伯，我不是说过晚上让你不用熬夜等着，只管到时候去休息，怎么熬个姜汤都要你亲自去厨房，难道不要你事事看着，底下的人连熬个汤都不会了吗？”福伯有些尴尬，望着张启栋欲言又止。 张启栋看了看他身后跟进来的一个人，皱起眉头，脸色也沉了下来:“你怎么进来了？” 荷香端了托盘，缓缓走到张启栋身边:“大公子，别责备福伯了，是妾见厨房只熬了姜汤，就自作主张让厨娘又做了些小菜米粥送来，先吃点夜宵再喝姜汤。” 张启栋没有搭理她，只是看一下福伯，福伯点点头道:“老奴听说这……荷香姑娘到厨房去了，就去看看。这……荷香姑娘说要亲自熬粥给公子。” 让福伯大半夜的不睡觉，一个大管家跑去守厨房，可见这荷香熬粥的动静闹得不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07章 下药 荷香放下托盘，取出几样小点心和一碗白粥放到了张启栋面前，还细心体贴的摆好筷箸:“大公子，这粥是妾身亲自熬了一个时辰的，还是今年的新米，公子尝尝可合了你的口味？” 然后就那样俏生生的立在张启栋面前，一双美目直盯着他。 红绡和沈宝对望了一眼，他俩面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粥看来是没他俩的份了。 张启栋低垂着眼皮，也不去拿筷子，荷香才恍然道:“表姑娘和沈公子也是有的，只是婆子们手脚慢，妾身特地叫了留风院的五儿和小琴过来帮忙，她们马上就把姜汤端上来。” 正说着，两个丫头一前一后端了姜汤进来，红绡见给自己盛汤的五儿低垂着头，一声不吭，不竟有些奇怪：这丫头性子最是活泼，见了自己定要问那灯会的事。 红绡不解的多看了她几眼，忽的发现五儿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顿时怒了，推开汤碗，指着五儿的脸问道:“谁打的你？” 听到红绡的声音，张启栋抬头看过来:“何事？” 荷香在旁边笑道:“大公子，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奴婢不听话，让人教训了一下。” 张启栋阴沉着脸，声音平平淡淡的道:“五儿，你是表姑娘的丫鬟，谁动的手打你？谁给她这个权利？你主子没有发话就有人打到脸上去了！说吧，什么事？” 把面前的粥碗一推:“先说明白了再吃不迟” 荷香没有见过大公子生气，此时也难免有些紧张起来，想想在本家，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对其他婢女婆子同样的呼来喝去，惹火了去，打了就打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太太在江州时也对她说过，在这里就要拿出大丫头的气势，不能丢了老太太的脸面，既然自己有太太老太太撑腰，那还怕什么呢。 指着五儿和小琴道:“妾身从江州离开时，老太太就提了妾做一等大丫头，说这里的婢女都可以管教。 公子院里没有丫头，只有粗手笨脚的婆子，妾身就去留风院调两个过来，以后添了新人再给表姑娘多补上几个就是。 这两个小丫头居然不听话，非说公子不用婢女，这明明是想偷懒，妾身就让杜妈妈打了一巴掌，这婢子才去了厨下帮忙。公子，这可不怨妾身打人，是这小婢没有规矩。” “妾身？”张启栋仿佛没有听见什么“一等大丫头”“什么规矩”，只听到了这一句话。“你是谁的妾？” 荷香没有想到在这大厅之中，张启栋突然问起这个事来，一张脸白里透红，扭扭捏捏，声入蚊蝇:“老太太把婢子送来清辉就是给公子做妾的，还望大公子不要嫌弃妾身愚笨。妾身已经休息好了，可以伺候公子了。” 这屋里除了伺立一边的丫头婆子，还有未及笄的红绡，听到这些房中事还是有些不妥。 沈宝三两口喝完手中的姜汤，对紫烟道:“给你家姑娘把汤盛上，我送你们回院里去再喝，别再耽搁下去了，再等一会儿天都该亮了。” “慢着，你们俩一个是我兄长，一个是我妹子。有什么事需要避着，都坐好。好戏还没有开唱呢！福伯，你把下人们都遣出去，今晚让你老受累守一下门。” “哗啦啦”屋里的人走了一大半，青萝和紫嫣去了外间暖阁等着，福伯见人散了才关上厅门，拉了一条小兀子坐在门边。 厅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张启栋随手拨弄碗碟的叮当声。 “太太没有告诉你春风醉无味，却是有颜色的，放在茶水里才是最好。” 红绡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春风醉。沈宝两条粗眉拧了起来，好似想到了什么。 门口的福伯一脸紧张:“公子，难道有人给你下药？” 原本还站在厅堂中央的荷香摇晃了一下，脚下发软，强自辩驳道:“大公子说什么呢，妾身听不明白，若公子不喜欢吃白粥就不吃，妾身再换了姜汤来就是。” 说着端了桌上的粥碗，放进托盘中就想撤下去。 张启栋冷冷一笑，全无平日的温和:“这粥里下的春风醉分量还不小吧，药是太太给的？还是二公子给的？” 荷香面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沈宝伸手端了那粥碗到跟前，红绡也凑过来细看，果然白粥上泛着淡淡的桃红，若不对着灯光只怕就发现不了。 红绡舀起一勺闻闻，除了米粥本来的清香，并无异味。 沈宝一挥手那粥碗就砸在了荷香身上:“本家送人来果然没安好心，敢对主子下手的奴婢世上还不多见，今日当着人的面就敢下药，也不知已经做过这样的事几次了！这个贱人也就不要了，直接打死。” 荷香惊叫一声跪在地上如捣蒜般磕着头:“是老太太把奴婢送过公子，要让公子留一个后，以防不测。 太太说公子身体不好，不喜女色，特意给了奴婢这些强身健体的药，若公子一直不收用奴婢，就偷偷给公子吃一些。 奴婢来了这些时日，连公子的身都近不得，好不容易才得了今日的机会。太太说过这药是无害的，奴婢才敢下在粥里，奴婢万万不敢害大公子，奴婢是冤枉的。” 张启栋面色竟比荷香还惨白几分，浑身颤抖:“想让我留一个后，以防不测？老太太呀老太太，你可真是心疼孙儿。就这样急着想我死？这药……又出现了。是又要死人了吗？” 听到死人二字，荷香吓的把头在地上咚咚磕着:“大公子饶命！大公子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太太逼着奴婢做的！”说着说着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福伯一拍大腿:“完了！太太又用了什么下三烂的招数，难道是让这个丫头服毒自裁来陷害公子不成？” 红绡快步到了荷香身边，蹲下来先探了探鼻息，呼吸均匀:人没有死。红绡心下大定，再抓了手腕号上脉。 不到一息，红绡本就有些颤的手抖了起来，沈宝扶了她的胳膊才站起身来，这几个月红绡又迷上了医书，时不时就要拉了他们练习号脉，平日只当她闹着玩的，此时都紧张地望向红绡，见红绡面色难看，都暗道不好:难道真的这丫鬟也服了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08章 珠胎暗结 红绡深吸一口气平稳心情，又抓了身边沈宝的腕子号了号:脉象不沉不浮，不迟不数，节律均匀，应指有力。 除了因为心情激动稍微快了一些，跟平日号的并无两样，那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女子的脉红绡摸的更多了，青萝，紫烟，五儿小琴就在身边，那脉跟此时地上荷香的脉完全不同。 心下思量迟迟不敢开口，沈宝急性子，已经跺起脚来:红绡你有话就说，怎么也这样婆婆妈妈起来，要急死人了！” 红绡咬了一咬牙对厅里三人细细说道:“她的脉往来流利，如盘滚珠。医书上是这样讲的:出现这样的脉象，如果不是慢性病引起的痰饮之症，就是……就是有孕的脉象，也就是说是喜脉，此时荷香多半是有孕在身，受了惊吓才晕倒的。不过我也是从书上看来，作不得数，还是明日寻一个郎中来好好诊断才能确定。” 厅中三人呆若木鸡，张启栋更是如遭雷击，坐在椅上一动不动，沈宝和福伯望向张启栋是欲言又止。 沉默半响张启栋才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来:“不是我”沈宝和福伯更不知如何说了。 时间一分分过去，红绡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不能让人就这样躺在地上，那边到底有什么企图，也只能问这个荷香醒了问个清楚。 “公子，荷香不宜再送回隽月阁，送到留风院去吧，人无大碍，只要喝点水就会醒来，待天亮寻个郎中来确定了再做定夺。” 张启栋默默点了点头，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隽月阁里的婆子能让荷香去了厨房，还动手打了红绡的丫头，已经不能留了。 荷香只有放在留风院让红绡盯着才最稳妥。 从暖阁中唤来青萝，扛了还昏迷不醒的荷香，沈宝亲自掌了灯送去了留风院。 天还蒙蒙亮，福伯就带了城里老字号药堂的坐堂郎中，敲开了留风院的门。 郎中花白头发，很是稳重，亲自背了一诊箱，连学徒都没有带一个。这些后宅妇人的诊治他一向谨小甚微，徒弟还年轻，麻烦能越少越好。 见老郎中左右两手腕都细细诊过，紫烟才把荷香涂了丹蔻的手放在锦被之下，老郎中又端详了一下床上女子的面相，红润光泽。许是前一夜晕倒过的缘故，神情还有些萎靡。 年纪十七八岁，打扮不是丫鬟，却又躺在姑娘院里，是妾还是丫头就不好猜了。 老郎中深知这些深宅后院是非多，也不多嘴询问。 把了脉出了耳房，上房厅里早摆了笔墨，方便写单子下药，福伯和红绡都不方便留在耳房里听人问诊，全等候在那厅里。 老郎中在笔墨前坐定，捻了胡须慢条斯理地说道:“小娘子母体康健，虽是晕倒过，对腹中胎儿影响不大，只一剂安胎药调补调补就可。” 福伯问到:“这肚里的孩子有几个月了？” 老郎中停下笔细算了一下:“应该有两个月了。” 红绡紧了紧手中的帕子:两个月？荷香到清晖还不足两月，更别说刚到时还在隽月阁休养了十来天没出过门，这孩子不可能是张启栋的，更不可能是在这宅子，哪个色胆包天的下人做下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江州就怀上了，算上路上行程，正好两月有余。 郎中写好安胎的单子，又叮嘱不让孕妇动气动怒，以免胎气上逆又要晕厥过去。 送走郎中福伯带了药单去了主院，昨晚沈宝看张启栋神情不好，怕出什么事，没有离开就留在主院。 不过四个时辰，张启栋已经是面容憔悴，端坐在厅里。 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看花灯时所穿的，竟是连眼都没有回房去闭上一下。 沈宝也好不到哪里去，嘴上长出了一圈撩泡，全靠喝着浓茶提神。 见福伯和红绡进来，沈宝精神一振赶紧问道:“怎么样？是什么病？” 他还抱着一线希望，是红绡那丫头摸错了，让他们干着急一晚上。 福伯对沈宝摇摇头，回头把药单子放在张启栋面前，低声说道:“大公子，这是安胎的药单子，孩子有两个月了。” 沈宝跳了起来:“还给她安胎？给她下一斤红花，把那孽障打下来，留什么留！” 福伯站在那里没动，静静的等着张启栋是什么意思。 若说刚出江洲的张启栋事事还需要他提点，如今遇到事他都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在想什么。 论心机算计，现在的张启栋的心思已经不比他这个老油条差，只是历事太少，欠的只是火候。 张启栋抬眼望向药单子，声音低沉干涩:“福伯你让人去把这单子上的药抓来，好好煎了！那孩子要留下来！” 福伯点头就出了门，沈宝急了:“栋哥儿你不嫌看着膈应的慌，我还嫌呢！留下来干什么，依我说，连那个女的一并送回江洲去，就要让老太太看看，送来的是一个怀了崽的。” 张启栋闭了闭眼，长呼一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连二管家一回去，本家那边必定会有动静。有这个女人挡在前面，也少了本家那边的掂记。你送回去又能怎样，没有人会认账的，还会说我的不是，这个黑锅我只能背了。你看看桌上这个” 张启栋打开桌上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只红绡见过戴在荷香头上的金钗头，和没有见过的银镯，还有一锭五两的银锭子。 “本家的丫头带的都是空心银簪，老太太好面子，看着好看又不值钱，没有用金的。这柄金钗是赵氏的心爱之物，如何到了她这里，这就是收买。还有这银镯” 张启栋捻起银镯看了看，又厌恶的摔开:“张佑明院里的丫头人手一个，那都是与他有染的。还有这个。” 一个小纸包已经打开了，是在米粥上见过的桃红色:“这就是春风醉，原本是对付楼子里不听话的小娘子，现在用来对付我。赵氏和张佑明是挖下了陷阱，还明摆着的让我跳，人一送来，药一下，昨晚若不是你们都在，我是想说理都说不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09章 离开 张启栋端起桌上的冷茶猛灌了一口，看向红绡。 才一对视，红绡吓了一跳，张启栋的眼里全是血丝:“红绡，你写封信给庄老太夫人，求她答应我与庄松同行去京城。” 红绡惊得站起来:“公子现在要去京城，清辉怎么办？” 沈宝也有些吃惊:“怎么突然想起去京城了，清辉现在好好的。去年就开始做准备，今年还想大干一场呢！你这一走，不就白干了吗？” 张启栋摆了摆手:“如今也先不说这么多了，红绡你去写吧，宝哥儿扶我一把，我想去歇歇！” 张启栋站起来的身子竟晃了一晃，沈宝忙一把扶住:“是该好好歇歇，天塌不下来。现在的栋哥儿不比以前无钱无人。大不了我随你投奔二叔去，那里天高皇帝远，本家手伸得再长也找不到你。” “二叔也难，我得靠自己。” “二老爷可没有遇上这样憋屈的窝心事。” 沈宝一边唠唠叨叨，一边架了筋疲力尽的张启栋回卧房去。 心事重重的红绡回到留风院，守在耳房门口的五儿跟了过来:“表姑娘，那个贱婢要见你。” 五儿脸上的巴掌红印已经消散了，心中的气可没有消:“姑娘为她忙了一个早上，她倒好，躺着不动还要表姑娘去见她，脸子可真大！” 红绡想到还要给她煎药喝，早些把张启栋的意思说给她听，免得一会儿喝药的时候又闹起来。 走进耳房，见那荷香躺在床上，正呆呆的望着帐顶出神。 五儿没好气地喝道:“你想见姑娘，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姑娘来了，做出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给谁看。” 红绡心里存着张启栋想走的事，正是心烦，不想在这里听人牙尖嘴利的骂人，站在门口对床上的荷香道:“一会儿有人煎了安胎药送来，你若想母子平安的活下去，就把药喝了。这种事想必你也不想嚷得人人知道，以后你那隽月阁也就不要去住了，就住在这留风院里。” 荷香慢慢转过脸，一脸的不相信:“表姑娘没有哄奴婢大公子不会打死奴婢？还有安胎药？” 红绡想了想说道:“表哥没有说要打死你，只说让你先安了胎，至于以后怎样我也不知道，也许会送你回去见孩子的父亲！” 荷香面上一喜:“还能再见到二公子？” 红绡闭了闭眼，看来真的是他做下的:“太太让你给大公子生一个孩子，就是让你先怀上二公子的孩子，再用这个方法李代桃僵的骗过老太太和大公子吗？” “不是的，太太没有这样想，第一次是二公子在太太屋里，对奴婢用了强……太太让奴婢喝了避子汤的。是第二次才没有喝，对了，当时是在下人房中，二公子寻来找奴婢，又哄了奴婢心热答应了他，可是完事以后，听到崔妈妈找来了，他就跑了，那一次……没有喝避子汤。”荷香咬着唇，满面潮红的说道。 红绡不想再听到这些恶心的桥段，从头到尾，那个赵氏都是知道她亲儿子干了好事，还是把这样的荷香送来了！这一切都是故意的，张启栋会有什么样的感受那母子俩根本没有放心上。 她还以为这是一个误会，版本应该是二公子和荷香两情相悦，是太太棒打鸳鸯硬拆散了这对有情人。 现在红绡不得不承认，还是这段时间才子佳人的话本子看多了，才把事情想得美好。 红绡没有心思再问下去，她替这个荷香不值，在江州二公子眼中，她不过是用来羞辱张启栋的玩物。 在清辉张启栋心中，这个给他带来绿帽子的女人，就如同脚上踩的屎，恨不得连脚都砍下来扔掉。 回到自己住的屋子，红绡开始准备给泸县的庄老太夫人写信，过年前太夫人写信来说，天气暖和了他们就要和庄松一起搬到京城去。 这样一来泸县庄家老宅的西苑里，就将只剩下孤零零地贾蓉，苦捱余生了。 青萝和五儿拨去了荷香那里，小琴替了五儿的差，换进红绡屋里做事。 紫烟一边替红绡磨墨，一边闲聊:“青萝和五儿一走，姑娘身边就缺人了，是不是让福伯再买几个小的，过年五儿大了放出去，姑娘身边也好有顶替了。” 红绡展开纸，用笔杆骚骚头:“现在不要想这么多，我身边有你一个也就够了，人手少，就不要人在旁边伺候，我自己有手有脚，有什么不能做的。” 紫嫣停下转动的碳条，用手指头试了试墨色深浅:“姑娘说什么话，你身边的人本来就不够，已经是委屈了，若事事还让你亲劳，你让奴婢们怎么办。” 红绡笑着摇摇头:“大公子一走，主院的人就能拨调过来。这不就够用了！” “那这院子也太挤了吧！”紫烟瞠目结舌。 张启栋是随信一起走的，他在主院里闭门休息了一天才缓过精神来，外表已经看来没有变化，但与他熟稔亲近的几个人还是察觉到他眼中藏不住的冷意。 从泸县回转也是半个月以后，也许出门一趟化解了些许恨意，张启栋回归了以前那个淡淡温和的男子，只是人消瘦得厉害。 陪张启栋同去泸县的沈宝心情沉重的到了留风院。 “宝哥，怎么回事？大公子还未出门远行就瘦得这样厉害，你又是为何这般难过的样子？”红绡请了沈宝在厅里坐下，关切地问道，“难道太夫人没有答应？” 沈宝坐不住，在厅里来回走动:“刚开始老爷子和小公子都没露面，连人都见不着。老管家虽未明说，话里话外也是冷淡的很，信也递不进去。栋哥儿就每日登门，坐在门房中等，一连去了好几天，才在门口截住老太爷，说要与太夫人的商量一下。栋哥儿趁机拿出了你给太夫人的信，还有你做的女红，一并交给了太夫人。 亏得太夫人劝和，老太爷和小公子才答应了，约定下了下月出发的日子。我们又把泸县的生意也打理了一下，以后由王掌柜经管。这些日子来，栋哥儿一直茶饭不思，每日勉强吃上一点，怎么会不瘦，唉！他偏偏又是个沉闷的性子，心里苦也不说，只得一个人硬熬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10章 两番光景 红绡默默点头，这样的连番羞辱张启栋都能忍下来，心智之坚难寻他人，就怕心理走上极端。 若在留在清辉，想着那些糟心事，只怕要逼疯他，从江州逃到了清辉算是寻出了一条活路，再去京城也许是摆脱眼前困局的一个好法子。 从去年到清辉县城，整整一年时间，没有人能想到会有如此好的境遇，再踏出一步，定是海阔天空。 “那个女人要留在清辉，栋哥儿说以后有用，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只是我们一走，这个宅子就只能让你一个人担着了！”沈宝满含歉意的说道。 “这里也是我的家，你们放心吧！” 距离出发的日子不久了，张启栋支应着各处的生意，跟福伯和王掌柜核查账目，他这一走青辉的生意就由王掌柜和福伯打理了。 事发突然，又要走遍各个茶庄茶园，几日下来，把王掌柜都跑出了尖下巴。 张启栋还去了县衙，说服了县令夫人姚氏，让赵公子提前启程与他一道进京城，姚氏初时还有些不愿，当听到泸县新举子庄松也要同行时一口答应了。 官场上同乡之谊比什么都重要，赵大人几次想与庄家五品京官攀上交情，都不得门道，今日有这机会当然求之不得。 不仅答应儿子提早起程，还派了一众家丁护院跟随，开出了赵大人的官防路引，不用再住人员复杂的客栈酒肆，可以住进沿途官驿中，到了京城，还邀了张启栋，与赵公子一起住到他娘舅家里去。 庄家虽也有资格住到官驿，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有同为官府的人作伴，安全了许多，这是张启栋的功劳。 念着这个好，一路上，老太爷跟庄松对张启栋也客气了许多，加上张启栋刻意讨好，赵公子对庄松的崇拜，众人渐渐把泸县后宅那些不愉快放下了。此为后话，暂所不提。 这大半个月来，张启栋忙着准备外面的事务，红绡忙着准备他入夏要用的衣服，今日张启栋难得的没有出门，坐在桌边看红绡像勤劳的小蜜蜂围着地上的箱笼打转。 箱笼是福伯让人收拾的，红绡把鞋袜放在了最上面方便拿取，夏季要穿的单薄衣衫放在了箱笼的最下面。 又把年轻男子们最爱用的折扇用自己绣的扇套装了，放在箱笼的边上。一个最为熟悉的锦盒放在了箱笼的角落，里面是那半旧的祥云荷包。 还未收拾停当，一双手从背后将她围绕，搂在了那人胸前，张启栋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下巴放在红绡的头顶，鼻间萦绕着淡淡茉莉花的香气，烦闷的心情渐渐沉稳下来，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宁静。 从元宵节事发到现在，两人都没有再单独相处过，红绡抚摸着绕在自己腰间纤长手指的大手。耳边传来张启栋的低语:“红绡，有你真好！” 红绡转过身去面对张启栋嫣然一笑:“遇上你也不差呀！” 看着红绡清澈的眸子，张启栋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重新收拢手臂，把这暖心的人拥入怀中:“说实话，我真舍不得离开你，离开清辉。唉！一言难尽，若有他法，我也不想远走他乡。县令夫人那里我已经拜托过让她多看顾店铺。福伯会打理好宅子，外面有王掌柜把持。张安性子钝，茶房那边你就要多上心。” 红绡靠在张启栋胸口，听他把一件件的安排说完，才抬起脸来郑重地点点头:“放心，我一定帮你看住清辉。山高路远，出门在外，你也要多加小心。”说着伸手摸了摸张启栋瘦削下去的面颊，“万事总不到绝路，你也不要老苦着自己。” 张启栋拉了抚摸自己面颊的手:“有你的感觉真好，感觉心里踏实，等我从京中回来，就该给你准备及笄礼了，到那时我们永不分开。” 这一个年节，江州张家老宅过得也不安宁。 急忙忙送走了被二公子破了身，有可能会惹老太太生气，让本家全宅都过不上一个安稳年节的丫头荷香，赵氏终究还是未过上一个舒心的春节。 外面震天的炮仗喧嚣吵闹，张家几口人就守在老太太的上房里，墙角里碳盆正旺，烤得屋里温暖如春。 跟以前一样，年三十的家宴上和饭后的守岁，照例会缺一个张启栋； 跟往年不一样的是，以前从没有放在心上的人，如今时时从别人口里听到，就跟让赵氏吃了一个蝇虫，吞不下又吐不出，恶心得难受。 张庆祥从一旁伺候的婢女那里接过茶，双手送到老太太面前:“母亲你试试这个，栋哥儿弄出来的，叫什么养生桂花茶。刚刚宴上吃了冷盘点心，现在再喝上几口这个茶，温胃消食最为适合。连二管家从青辉带回来的，说是以花入茶，我还不信，这泡了喝上一口倒还爱上了。” 老太太用茶盖撇了浮末子，喝了一口:“这味是不错，不过我还是喜欢茉莉的。说来也怪，明明看不到一朵花，可茶水吃到嘴里，牙缝里都透着香，这事让那些读过书的人怎么讲来着？” 一旁正跟丫头们悄悄捏着小手的张佑明站起身，正色道:“祖母，那句话应该这样讲:不见起花，只闻其味，齿颊留香。”说话时声音抑扬顿挫，摇头晃脑。 老太太笑骂道:“就你这个泼猴，读过几天书也能说出几句体面话来。好像再过几个月，明哥儿也该下场去考县试了吧。张家人丁不旺，只有两个孩子，现在看来栋哥儿是一个做生意的料子，若明哥儿这次能考上秀才功名，有你大哥做买卖帮衬着出银子上下打点，张家也就能出一个吃公家饭的了。” 听祖母突然说到下场考试，正跟丫头们眉来眼去的张佑明一下失了兴致，耷拉着眼皮，怏怏道:“大哥是什么做生意的料，那不过是本家的老店让他打理，就成了他的生意了？祖母，我这读书作文凭的可是自己的本事，每天早早就要背书，晚上还要温习上几遍才敢睡觉，就连说梦话都是文章，这才是辛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11章 守岁 老太太呵呵笑着:“是！是！还是我的乖孙读书最是辛苦，赶明儿就去帐上支取十两银子，就说是祖母赏你的，读书辛苦了一年，也好好玩上几天。” 张佑明听到又有银子拿，大喜:“谢祖母赏！” 赵氏拈着盘中的果子，撇撇嘴瞪了儿子一眼:“都是要做秀才的人了，十两银子就得意成那样，小心玩的野了性子，开春进了学堂坐不住，先生又要罚你。 有本事像你兄长那样，轻松挣上几千两银子，让你父亲也高看你一眼，天天挂在嘴巴上夸。” 张庆祥不理赵氏的酸话，俯身对老太太道:“去年南边有灾，今年北地有雪，二弟送的皮货又误了行程，还以为这个年会过得清苦一些，没想到栋哥儿还挣了些银钱，连二管家带回的银票足够花销，美美的过上一个好年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北地年年有雪，又不是第一次，若你二弟有心，难道不会多派些人手早点出发，害得年前才送到，白白误了销售的时辰，银钱少了一大半，他还不是故意给我这个嫡母找不自在。” 张庆祥安慰道:“我已经早早的就半价销售了，总算赶在年前换成了现银，至于亏空的那一半，明年让二弟折成货送来补上。 母亲你赶了他娘俩去庄子上过年也算罚过，就不要生气了。你看有栋哥儿的这份补贴上，比往年也少不到哪里去。” 张老太太慢慢捻着腕子上的那一串价值近千两银子的菩提子佛珠道:“还是自家养的才贴心，栋哥儿才出去一年就知道往家里挣钱，那个白眼狼可出去了五年，才捡了一些别人不要的皮货送回来应付了事。” 赵氏可知道二老爷每次送的皮货都是上等货色，只是瞒了老太太而已。 此时见老太太有些生气，忙附和着说:“栋哥儿有你老人家疼着宠着长大，自然是要来孝敬你老的，再说了清辉那茶庄本来就是挣钱的营生，栋哥儿在那里好吃好喝了一年，用剩下的一些银子也该送回来。” 听出赵氏话里不服气的意思，张庆祥此时正心里高兴，也不跟她计较，连二管家跟他说过，那花茶抢手的销售场面。 他是生意场上的人，自是明白其中的前景，以前清辉的茶庄也能挣钱，那得是太平年间，挣来钱也不见得比今年就多。若无花茶换来的银子，今年只怕还得从公中帐上支钱去贴补贴补。 喝着沁香的桂花茶，张庆祥正喜滋滋地想着如何让清辉那边拨一些货，在江洲也卖上这花茶。 突然他放下茶盏对一旁有些沉沉欲睡的老太太说道:儿子听连二管家说，栋哥儿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可以骑马出城游玩。” 赵氏心里一惊，忙看下同样睡意全无的老太太:“这可是今年天大的好消息了，恭喜母亲，贺喜母亲！ 母亲，那荷香送的可真是时候，您老人家就不用挂心栋哥儿的身子了。” 老太太也喜道:“想不到那丫头倒是一个冲喜的好命，人一去，栋哥儿就好了！庆祥，你倒是说说是怎么个好法？” 张庆祥便将连二管家的所见一五十全说了出来，末了还道:“栋哥儿自己还租赁了一处宅子，看衣着打扮，吃穿用度上是不愁了。” 他还有一件事没有说，那就是张启栋跟清辉县令的公子走得很近。 张庆祥平日不管张启栋，是因为打小只要多过问了一句，赵氏必定要跟他闹上一场，再加上有老太太在旁边拉偏帮，时间一长，他也就不愿意给自己添麻烦，对张启栋的事能少说就少说，尽量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今晚赵氏明显已经不高兴，如果此时再提到张启栋与县衙中人关系，必然会惹得赵氏不快。 正值年节张庆祥也不想现在给好心情上添堵，就把此事给瞒了下来。 听娘亲和祖母说起那个荷香，一旁正磕着瓜子的张佑明不安地挪了一下屁股:“祖母，孙儿困得不行了，想去睡一会儿。” 张庆祥沉声道:“祖母一把年纪了都还在守岁，你还好意思说去睡觉，还不老老实实的坐着那里，哪里都不许去。” 张老太太看看已经有些没了精神头的张佑明道:“他还是小娃，身子骨嫩，想睡就去睡吧，只是明天一早起来还要去给学堂的先生拜年，让丫头们都警醒着些，别睡过头。” 张佑明喏喏的应着，对厅里众人行了礼，便回到自己院子里，关上门，温了酒搂着丫头们寻欢温存去了。 午夜一到，下人们在大门口燃起红通通的柴禾，放起了驱兽辟邪的炮仗，守岁也就结束了。 赵氏心下存了事，跟上房的老太太拜过新年就回去了，她要好好思考一下，一个病得只剩半条命的张启栋出了江州，一年时间不到身体好了，生意也做起来了，眼看着张家的生意就要落到他的手里。 自己的儿子还得苦熬着读书，自己去挣功名，这里面是有什么缘故？难道是那个早就死去女人在作祟。 二十年前那个女人抢了庆哥，害自己伤心欲死，如今她的儿子又只管舒心的享受张家祖上传下来的财富，和以后弟弟挣来的荣誉。 赵氏越想越是窝火，当初人在江洲时，就该豁出去让姑母和庆哥的一顿骂，也要把那碍眼的张启栋弄死。 如今人在外面，再动手就难了，还要眼睁睁看着他把属于自己儿子的家产霸占去。也不知道那个荷香知不知道赶快用上药，若是用了，赵氏心里还好受点。 紧接着就是忙忙碌碌走家串户的拜年，一直到过完元宵节，才把张家每逢过年拿出来用一次的红木家具，贵重瓷器，珊瑚琉璃的摆件全部清点妥当，收拢库房去，赵氏才算松了下来。 老太太就喜欢在访客前面摆排场，张家丫鬟头上的珠花，腕子上的银镯子也是过年的时候才发下来，年一过完就得收上去，这一发一收可耗了赵氏不少时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12章 赵氏的心声 入了夜，老爷又去了小姨娘房里。 福泉阁里的气氛沉闷，白日里叽喳玩闹的大小丫头们都压低了声音，放轻了脚步，生怕触了太太霉头，讨来一顿责骂。 赵氏心身疲惫地躺在软榻上，年前被二公子和荷香弄脏的那张榻已经让人丢出去了，这张是新打的黄花梨木，深得赵氏的喜爱，每每躺下去，浑身舒坦。 此时躺在上面的赵氏却如铁锅上的饼烙，翻腾个不休。 赵氏的疲态瞒不住心腹婆子崔妈妈，见赵氏从守岁那晚开始就吃不香，睡不好，短短十来天，人就憔悴得不行，不由心疼起来。 遣走屋里的丫头，崔妈妈坐到榻边的矮兀子上给赵氏捏起腿来:“太太放宽心，老爷就是图个新鲜，你看府里这些姨娘，老爷还没在谁身上用过心，过几日老爷就回来了。” 赵氏摆了摆手:“那些狐媚子我倒不担心，有老太太在，老爷是不敢对我不好的。对了！崔妈妈，明日一早你亲手煎了避子汤送去，得看着她喝完。” 崔婆子点头道:“哎哟！我的太太，你也省点心吧，这么多年来，老婆子经手的这事可没有出过纰漏。老爷的几个姨娘，别说生出一男半女，就连一个蛋也不会让她下出来的。 二公子院里那些不老实的都是乖乖喝药，不会突然蹦出个孩子来对着太太叫祖母的。” 听她说得有趣，赵氏心情也轻快了些:“也是我年少时不省事，还未出嫁时，母亲说过要早早的防着颜氏生下孩子，我心软被老太太哄着，被老爷骗人，才让颜氏生下了那孩子，真是贱种贱命，竟让他在府里活了下来，还好好的活到了现在，看老太太和老爷的意思，如今他俩倒还满意上了。” 崔妈妈顺着她的话头说道:“是太太心肠好，那孩子每日吃穿不愁，平日里有小厮丫头们伺候着，生了病也有药吃着，外面平头百姓们家里的孩子哪里有这等福气，换了人家，就他那病歪歪的身子骨，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赵氏歪在躺椅上垮了脸:“庆哥和我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家早就定下了我们俩的亲事。是那个颜氏不要脸，死缠着庆哥，我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她是八人抬轿抬进张家大门，我是庆哥用四人轿抬来的，成了侧室。唉！为了跟庆哥在一起，我也不为难姑母和庆哥，只得咬牙忍了这口气。 为了打理好这个家，我整日忙里忙外，往日的杨柳腰也成了如今的水桶腰，那个女人倒好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管。怀着孩子都是养的光鲜水嫩，一副狐媚样，勾得庆哥看着她就迈不动步，转不了眼。” 赵氏哀怨地摸着自己已经发福的腰身，崔婆子暗暗叹气，只要说到死去的颜氏，太太就又恨又妒。 活着的如何比得过死去的人，在太太心中，死去的颜氏永远都是二十岁的模样，简直成了赵氏的心中魔障。每每一说起，太太都要痛哭流涕，如同大病一场。 看着赵氏面容越发的扭曲狰狞，崔婆子赶忙劝道:“颜氏再会勾搭男人，她现在可是死人一个了！老爷就是太太一个人的老爷，她永远都比不了太太，以后与老爷白头偕老的也只是太太一人。 倒是栋哥儿已经二十岁了，眼看着身体也好了，老太太和老爷肯定会给大公子定亲的。太太你是嫡母，何不在娘家选一个乖巧听话的姑娘做你儿媳呢？到时候，儿媳妇茶可就只有你能喝了！ 已经陷入恶梦一样回忆中的赵氏心下一震，看着崔妈妈哈哈大笑起来:“也是，她已经死了，老爷只怕已经记不得那女人长成什么样了，如今跟老爷在一起的可是我赵娇娘，这个张府的当家主母也只有我赵娇娘一个人。 哈！哈！哈！我还要给他儿子张罗婚事，给他娶媳妇！哈哈哈！哈哈哈！颜氏你就好好看着吧！看我给你儿娶一房什么样的媳妇来。 崔妈妈，你说的赵家姑娘就不要提了，他那贱种不配。我要让人寻一个最下贱的人家，给他儿子选一个丑姑娘。” 崔妈妈放下手上的美人锤，挑眉笑道:“太太你可是当家嫡母，娶个什么人进来，还不是你说了算，就是给他买一只街边玩耍的母猴，他也只能乖乖抱进洞房去。 不过给他娶一个又丑又穷的下贱女子，太太是解了气，可坑坏了我们明哥儿。” 还在兴冲冲想着以后怎样折腾张启栋的赵氏有些不解，忙问道:“这关我的明哥儿什么事？” 崔婆子道:“太太怕是忙糊涂了，这娶进门的媳妇可是要与明哥儿媳妇做妯娌的，你想哪家上得了台面的人家会把自家姑娘送来，对着一个下三滥的女人叫嫂子。” 赵氏心里一沉，想到自己已经给明哥儿看好的一户人家，家景殷实，姑娘有才有貌，更重要的是有店铺田庄做陪嫁，只得明哥儿下场考试，取得功名就上门去求亲，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刻惹下麻烦。 以前张启栋困在张府的院子里活一天算一天，他的亲事没人放在心上，如今人没死，还做起了营生，这样一来倒成了二公子张佑明攀亲上的一道拦路虎了。 赵氏“啪啪”拍着躺椅的扶手恨恨的咬牙:“娘俩个都是祸害，老的害了我，小的又要害明哥儿。那个荷香看上去又是个蠢的，只怕见到张启栋与他娘一样的狐骚面皮就不中用了，还是得另做打算。” 崔婆子见赵氏终于从牛角尖里钻出来，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劝导:“那个荷香再受大公子的宠，也只是一个妾室，并且还是老太太的人，那屋里的人必须得太太握在手里。 好人家的女儿太太不好拿捏，太贱的又丢了张府的面子，连累了明哥儿的婚事。太太不如回娘家去选一个已经败落的旁支娶进张家来。这样一来外面人要议起，也会说张家与赵家三代结亲，是亲上加亲，难寻的好事，太太和老爷也会满意，不会横生出什么波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13章 说亲 赵氏低头寻思起来，赵家有无这样合适的女子来，忽的想到一个人，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崔妈妈，还是你懂我的心意，唉！憋在心里这么久，今日终于想通了，明日一早去告知老太太一声，我就回娘家去走上一遭。” 赵氏的娘家，也是张老太太的娘家，就在江州府城里，离着张家也不近，隔了半边城。 靠着张家老太公还在时的提携，也做了生意，虽比不上张府家大业大有几个大铺面的买卖，也是买了奴婢在家伺候，衣食无忧。 第二日一早，赵氏就进了娘家门。她年节上回来过一次，如今刚刚过完年突然又回来了，让家里长嫂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嫁给姑姑家表兄的小姑子，素来得两家长辈的偏宠，不把她这个嫂嫂放在眼里。 自从家里翁婆几年前去世以后，除了年节上走动，这小姑子就鲜少上门来了，今日回来，不知又要出什么事？ 回了娘家的赵氏也不要人带路，径直进了后院在暖阁里坐了。 跟娘家嫂嫂简单的见过礼，赵氏就开门见山的问道:“大嫂，你娘家侄女可许了人家？” 赵家大嫂舒氏愣了愣，对小姑子这莫名其妙的问话就有了防备:“款儿一向体弱，她的父母怜她病体难起，准备留了她在家清养，不谈婚嫁。” 赵氏拉了舒氏手亲昵的嗔怪道:“你兄嫂也是心疼女儿，怕遇人不淑，受婆家不待见。但一个好端端的女儿家就这样绝了红尘，于法于理都是不应当的。” 偷眼看了看舒氏微微蹙起的眉头，赵氏又道:“不如替她选一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好人家，也许有了男欢女爱，这身子也就好起来了。 出阁前的姑娘谁不是娇滴滴软糯糯，十指不粘阳春水的。这一粘男人的身，阳气也就足了，有了孩子更是身子壮如牛。” 赵家嫂子听得直皱眉头，这小姑子的话越说越粗俗不堪了。 她自己是怎样嫁进张家的，舒氏也是清楚，此时不得不出言打断小姑子的话，委婉拒绝:“款儿每月药钱都要花上好几两银子，她那副身子骨只怕嫁了人家，也无法伺候夫君，更别说生儿育女，替夫家开枝散叶了，反而给人家添了麻烦。” 赵氏听得心花怒放，连声道:“不碍事，不碍事，我们张家每月几两银子的药钱也是花销得起的，没法伺候夫君，那就给夫君多纳上几房小妾姨娘。” 舒氏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们张家只有两个适婚的哥儿，难道你是想给明哥儿说亲？” 赵氏脸皮一僵，干笑两声，汕汕的松开还拉着大嫂的手:“我的明哥儿还小，哪里有兄长未娶，就先给弟弟定亲的。大公子栋哥儿正当婚配的年纪，我是来替他问亲的。” 赵家嫂嫂推拒道:“我兄嫂对款儿视若珍宝，款儿不愿意嫁人，就要留下来养着，他们不会答应这婚事的。” 被嫂嫂接连两次拒绝，赵氏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你们舒家的姑娘就这样精贵？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有人要就算阿弥陀佛了，还挑三拣四？” 舒氏面上挂起了寒霜，她是一个性情温和，不喜与人争辩的人，此时也动了气:“栋哥儿年幼丧母，本就是可怜之人，你不给他好好寻一门媳妇，偏偏看上一个一年就有十个月卧病在床的女子，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做父母的一心只为孩子好，不会把孩子用来当剑使，这亲断不会答应的。” “你又没有去问，怎知他家就不答应？丢了包袱换了钱，有什么不可以？”赵氏还在争吵。 舒氏不再答理她，只是说:“姑奶奶回来这一趟还有其他事吗？我院子里还有事要忙，若姑奶奶没什么说的了，就请回吧！” 这个赵家嫂嫂出身贫寒，是一户私塾人家的女儿，素来循规蹈矩，不多言多语。 从这舒氏嫁进赵家来，赵氏还没有见过娘家嫂嫂对自己如此羞辱过，不由娇横的性子也上来了，对着已经走到门口的舒氏破口大骂:“怎么，爹娘过了世，我这个出了嫁的女儿就不能回娘家了，你在我家吃香喝辣了这些年，还吃里扒外的补贴那个穷酸娘家。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款儿每个月的药钱都是从赵家偷的银子，我哥是老实人，他闭着眼当没看见，我可不许赵家的银钱白白给了外人用。” 赵家嫂嫂气得嘴唇都哆嗦了起来:“你一个嫁出门的女子，手还伸回娘家来了，我用我的嫁妆银子给款儿买药，连你哥都是赞成的，到了你这就成了偷赵家的了？合着你一个出了门子的姑奶奶是赵家人，我这个嫁进门多年，生下几个孩子的媳妇还是外人了？ 走，我们去找张家长辈评评理去，他张家的媳妇怎么还管别家的事，有没有这个规矩。今日你不把话说清楚，以后别想再踏进赵家门。” 跟在赵氏身边的崔妈妈使劲抱着正要倒地打滚的自家太太，如今娘家已经没了老太公太婆的偏袒，这个嫁出门的姑奶奶回娘家跟亲嫂子闹事，只会惹得旁人耻笑，并且现在正是求人的时候，怎么能把事情还闹大。 见崔妈妈使了眼色，几个跟过来的丫鬟齐齐上前，搀的搀，扶的扶，劝的劝，连拉带拽把赵氏弄出了赵家后院。 站在前院的影壁后，赵氏站立不动，任由丫鬟们七手八脚给她整理刚刚扯乱的衣衫发饰，嘴上还不三不四的兀自骂骂咧咧:“一家子穷酸……不知好歹……”云云。 崔妈妈也出言宽慰着。 正忙乱间，从大门口传出人声来，赵家的门房正阻挡着什么人:“老太太，我家主子有事，不方便见客。” 窸窣的脚步声传来，门房竟是没有拦住，赵氏冷笑一声:“哥哥这屋子是越来越关不严实了，银钱一个劲的往外拿，什么人都敢往里闯。” 那脚步声很快转过影墙，跟赵氏一行人撞了一个正面。 来的是四五人，领头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瘦高的老妇人，已经花白的头发上满是珠翠，一张瘦脸也是五颜六色，衬着身上绣着金丝银线的大红锦袍，活脱脱是春戏台上的戏子。 赵氏一见此人，心里暗叫一声“倒霉！”这真是喝凉水也会塞牙，平生第一次被人赶出院子，正是狼狈时，就偏偏遇上这个以尖酸刻薄出了名的女人。若是被她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不知还会何等的难堪。 这个妇人的丈夫与赵氏父亲为远房堂弟，依了族里的排序，得叫一声叔娘， 对方辈分比自己高，赵氏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见了礼:“小叔娘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14章 小叔娘 那妇人见赵氏上前行礼，大剌剌的就受了，转头叫出跟在身后的两个女子:“三丫头，四丫头！出来跟你们娇娘堂姐见见面。” 话音刚落，从她身后就走出两个人来，一样的青布棉袍，头上耳上一件首饰也没有，还没有出正月，浑身上下就素得跟庙里的姑子一样。 看上去也是面生的很，以前赵氏也见过这小叔娘家的人，怎么从未见过这两个姑娘？ 见这两个女子缩手缩脚给自己行了礼，赵氏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副早上出门才戴的细枝银圈给两个姑娘分别带上。 那两个女子恐怕没有经见过这些事，慌成了一团，惊恐地望向老妇人，见那老妇人点了头，才敢接下。 一进门就得了一对银镯子，老妇人早已经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赵氏也没了刚才突然见这老妇人的囧态，打趣道:“这两个姑娘长得一般模样，看着真是爱煞人了！也不知是哪家伯父府上的妹子？” 老妇人斜着眼剜了两个女子:“还不是我家那老东西不检点，以前不知从哪里买来的破落户做了小妾，还生下这两个赔钱货，如今及笄了，老东西又逼着我带出门给她俩寻户人家嫁了，若是不办，你叔父就要打要杀的吵闹。 我真的上辈子欠下她们的，这不，我就来寻你家嫂子，他父兄是开书塾的，看看有哪个书生没有妻妾，也不拘家世富足还是贫寒，只要年纪相当，你那叔父无话可说，我就把这两个赔钱货送出门去。” 这话说得露骨又直白，也不管两个小姑娘已经羞臊得面红耳赤，佝偻着腰，人都要钻到地缝去了。 赵氏这才记起这出了五服的远房小叔是纳有小妾的，没想到这小妾还生下了双胞胎女儿，看着对姐妹如此怯生怕人，只怕也是关在院子里养大的。 藏的可真好，这么多年都不知有这姐妹的存在。 赵氏笑道:“叔娘的这两朵姐妹花生得如此招人喜爱，养在房中才是对的，你瞧，连我这个堂姐都还没有见过。” 老妇人撇了撇嘴:“养在房里做什么？光吃饭不干活吗？我们小门小户，比不得那些大家养着小妾姨奶奶，平日里就关在柴房中做些针线换几个钱，谁高兴白养活这三个吃闲饭的。大侄女，你也是来见你嫂子的吧，我们一道进去坐坐。” 赵氏刚刚才被赶出来，哪里有脸再回去见舒氏，支吾了几句正想找借口推脱。 从内院出来一个丫头，对着老妇人陪礼道:“老太太我家娘子身子不适，刚刚喝了药睡下了，不能见客，等我家娘子身子好些，定要登门去给您老人家陪个不是。” 那老妇一听就不乐意了，高声嚷嚷道:“侄儿媳妇如今当了家做了主，这门槛就高了，我这老婆子见不着面也就罢了，难道连回门的姑奶奶都要拦在外面？走，娇娘，我们今天偏就要她出来。” 说着拉了赵氏就要往里闯，出来回话的丫头也不敢拦这个泼皮一般的老太太，只好拿眼直瞅赵氏:“姑奶奶，我家太太真的身子不爽利了。” 赵氏脸红一阵白一阵，这老婆子想进去，现在拉了她做垫背的，嫂子正在气头上，进去可就丢脸了。 一把抓住正拉着自己往里走的老妇人:“叔娘，既然嫂子身子不爽刚躺下，我们这样进去不好。这里又风大天气冷，侄女想跟叔娘多说几句，也怕冻着叔娘，不如到你家去坐坐，这两个妹子的婚事，说不定我还能说上一二！” 那老妇人来寻赵家嫂子，本就是为了小妾所生的两个女子，听赵氏这话，也转了心思。 张家家大业大，这两个小蹄子卖进去做个丫头，都比养在自己身边添堵的好，想到这里脸上也挂起了笑:“还是自家姑娘疼人，走吧！到叔娘屋里吃碗热茶，也省得站在人家门口喝冷风！” 赵家几房都住在一条街上，两家只隔了一道墙，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隔壁。 看着两个畏畏缩缩的姑娘在丫头们的呵斥下，低头小跑进一条窄逼阴暗的夹道，消失在层层屋墙之后。 赵氏莫名有了一些快意:那些抢人丈夫的下作货生下的孩子就该如此。 这小叔家连自家兄长的院子也是比不上的，只有两进。 小叔对外人忠厚老实，一家人吃穿用度，全靠他替人当掌柜挣得，小叔娘又喜欢穿金戴银的打扮，还买了丫头伺候。 看着厅里虽铺了绣工精美的垫子，屋里的碳盆可只放了一个，冷的跟冰窖似的，家里其他地方的开销也就不知要拮据成什么样了。 见赵氏打量椅子上的垫子，那老妇人面带得意道:“这就是那三个吃闲饭的做的，拿不动柴禾，做不了买卖，还好能捻得起针，也就只能做这些没用的东西来恶心人。” 赵氏放下手中苦涩粗砺的茶水，这等劣质茶她根本吃不下去，口上奉承道:“看这绣花的手艺还不错，也是叔娘会调教人，那两个妹子有了这手艺，以后许了好人家，针线上就能讨了婆母的喜欢，那就是叔娘给她们的大造化了！” 那老妇人呵呵直乐:“侄女说的好人家，可是你张家？” 赵氏一噎，知道这叔娘说话直来直去，可这样直直的问到自己面前也是让人无法回答。 一直跟在赵氏身后的崔妈妈忙出来解围:“老太太这是什么话，我家老爷已有几房妾室，年纪也不小了，想要再纳新姨娘，家里老太太是不会答应的。” 老妇呲笑一声:“家里不是还有两个小子吗，这俩丫头才十五岁，无论给谁都合适。” 崔妈妈张口结舌:“老太太，这辈份上可差了，两个公子得叫府里的两个姑娘表姨母呢！” “那有什么打紧的，进了张家门，就是张家人。跟赵家就没了关系，该叫母亲就得叫母亲，难道还敢叫堂姐。” 那老妇人越说越是来了兴致，唾沫星子四溅。赵氏张了几次嘴，可连一个字都插不上。 “外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两个丫头，赵家也没有人会去说三道四，要是有人知道，我就提前放出风去，谁敢坏了我的好事，老婆子就要上门去骂他个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娇娘，你张着嘴干什么，倒是说一句话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15章 买妾？ 赵氏这个不讲理的人都对这小叔娘异想天开的想法吃不消了。 自己刚刚诓她出娘家门时说了要谈两个姑娘的亲事，现在可就赖不掉了，此时也只好打起马虎眼来:“若说人选还是我夫君的二弟最合适，不过他要年节上才回来，若小叔娘中意，我就给婆母讲一下，在二弟回来时让婆母给二弟收了两个妹子做妾。” 那老妇人一听到给张家二老爷做妾，脸是笑开了花。 待赵氏说完要年节才回来，掐指一算，还得再养两个贱人整一年，不由黑脸:“娇娇你也学起那些烂了心眼的人，诓骗你伯娘来了，想你小时候，你娘带你出门，我也抱过你一回，还尿了我一身，如今你就不念这个恩情了，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糊弄人。 你今日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管这两个丫头是给你的老爷收了房，还是留给两个小的，反正我是要送进你张家门的。若你碍着辈份不要，我就签了卖身契把这两个丫头卖到你府上，娇娇若不嫌弃，连老的一起买过去都行。” 赵氏大急，知道这叔娘是刻薄不饶人的，没想到如此难缠，不由暗呼倒霉。 眼看小叔娘是越说越不堪，赵氏唯恐她再说下去，就会立即把那三个祸害送到张家去了，赶快答应道:“这么大的事，侄女还得回去跟婆母商量一下才行，那个老的是小叔叔的心头好，叔娘你若是卖了她，小心叔父找你拼命。” 老妇人听到赵氏说了回去商议，这才缓了脸色:“你回去说一下也好，过几日老婆子我就到府上看看我那老妹子去。” 赵氏站起身，再不敢停留，跟老妇人辞了就抬腿出门。 三步并成两步，急急出了叔娘家，直到坐进自家马车，掩了车帘，赵氏才回悔得咬牙:“那个老妖婆太难打发，她这几句话竟将我给绕进去了。 若当时跟着进去见了嫂子，依着她过去的性子，有外人在一旁，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还少了这堆麻烦事。为了这张脸皮，这下可吃了大亏了！” 坐在车辕上的崔婆子也钻进了车厢:“太太本就是个急性子，心里藏不住事，再加上遇上那么一个不要脸皮的泼妇长辈，谁也没有招的。” “崔妈妈，这可怎么办？原来是看好舒家那姑娘，父兄都是读书人，虽是清贫了些，可架不住名声好听，指望给那孽障弄来酸秀才压着他磨一磨。 两个病疙瘩也别想生出孩子来，张启栋挣下再多家业，到头来也是我明哥儿的。谁知道竟被平日屁都不多放的那个舒氏看出了名堂，唉！事没办成回去还得被姑母和庆哥埋怨，我们出门一趟寻回两个小妾来。” 崔婆子闷声不答，这样的事换到别的儿媳妇身上哪里是埋怨这样轻松。 见赵氏苦着一张脸，崔婆子宽慰道:“太太是想替大公子寻一个温顺懂事，知书达礼的媳妇，老太太、老爷知道了也是高兴的。是舒家姑娘身体不好，怨不得太太。 不过那两个孪生姐妹的事，太太倒需要跟老太太好生说说，若是推不掉就买下来给大公子做妾，那两个丫头女红不错，就当给府里买了两个绣娘，还不用公中出月钱。 老泼妇那里也不用担心，老太太随老太公行商多年，什么人没有见过，还会怕了那么一个破落户，她缠着太太不放，还不是想从张家捞些银子。” 赵氏一想起喝到嘴里如酸汤的茶水，就胃里翻腾连连作呕，罢了，不过是被穷鬼缠上花几两银子就能了事。 马车从侧门进了张府，在二门上早有婆子就等着那里，见马车停下，忙上前递了脚凳，还殷勤的塞了暖手炉:“还未出正月这倒春寒的风也是刮人，太太出门也不知道带个手炉，冻病了这满府上下的人口就乱了。” 赵氏接了捂在胸口:“在伯娘家可把我给冷着了，一会儿让丫头熬点姜汤来，这换季的时节，最易生病了。” “赶紧进院里去换件衣服，老太太那边已经打发人来问了，等着太太回去就开饭。老太太说你出门怕累着，让你歇一歇再过去。”心里有事赵氏也不歇了，换了衣服喝了姜汤就去了上房。 饭后赵氏喝退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才把今日在娘家发生的事说了，末了还道:“想不到那舒氏翻了脸，把儿媳好一顿辱骂。” 张老太太用手中的拐杖轻敲了一下赵氏的腿:“你这个不中用的，那舒家姑娘病得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怎么会去问她。明哥儿大了，栋哥儿是得抓紧办了婚事，才好腾出精神来给明哥儿选门好的，那也用不着去求一个病歪歪的。如今栋哥儿身子骨好了，又有挣钱的本事，那些上不得台面理不了家的就不要去打听了。” 听到了太太夸奖张启栋，赵氏心中的怨气又上来了，看到老太太正在兴头上，又压下心头的火假意笑道:“栋哥儿的媳妇以后是要做张家主母的，是儿媳疏忽了，只想着舒家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也要高人一筹，倒忘了还要管家理事，添人进口的，身子骨也是一等一的重要。” 老太太点点头:“你虽已嫁到张家快二十年了，有我老婆子护着，也没人敢给你气受，今日被你娘家嫂子骂上一骂也是好的，都是要娶媳妇的人了，还是同姑娘一样口无遮拦。 你那嫂子做事一向有分寸，给舒家银钱你兄长也是知道的，不算偷钱。没有把柄就瞎嚷嚷，也是我跟庆儿太过惯着你了。” 赵氏拿了美人锤坐到老太太腿边，轻轻敲起来，讨好的道:“姑母，娇娘被自家嫂子骂了也就骂了，过些时日等嫂子气消了，我再上门去，有姑母和兄长在，她也不敢再把我赶出来，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去赔礼的。 娘家的事娇娘不担心，但是那伯娘说的卖女儿的事怎么回绝？娇娘是晚辈，还要顾张家的体面，被小叔娘拿话逼着……”赵氏吱唔了起来。 张老太太冷笑一声:“那个老虔婆我也见过一次面，惯会使小奸诈，一向见不得一丁点油腥，今天无非是欺你小辈，又比不得那些破落户，要顾忌颜面。 她说要卖就卖吧。我要买就要买断，从今以后永不相认，她也休想踏进我张家大门。 说想见我就不用了，你让赵平去过了官府的牙人，让她以后想反悔也是不成的，外面说起也只是张家从官府买的人，跟他家没有关系，以后她想找你的麻烦就让她上官府寻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16章 买绣娘一 赵氏一见这刺头的事解了，满心欢喜:“还是姑母有法子对付这种无赖。” “清辉那边现在怎么样了？你这个做嫡母的也该过问过问，那个丫头送去这么长时间了，可有回信？” 赵氏这才想起以前吩咐荷香每月送信回来的，已经去了两个月竟然一封信也没有送回来。 “还没有音讯送来，许是清辉年节上忙，王掌柜那边腾不出人手吧，要不我让连二管家再跑一趟。” 老太太没好气的道:“话不过三，你就不知道换一个人去看看？赵管事办完那两个丫头的卖身契就去清辉，他是你从娘家带过来的，忠心自是不用怀疑。 那连二可是你进门才从外面雇来的，这么多年办事虽是稳妥，可你也不想想，栋哥儿在府里汤药不断，你也没少给他请大夫调补身子，总不见好过。怎的一去清辉身子就好了，总有些说不过去。” “姑母的意思是连二在说谎，大公子的身子好是假的？”赵氏按耐住怦怦乱跳的心，若张启栋的身子康健是假的，那她就想法子让他死在外面。 老太太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我当然希望是真的好了，张家人丁不旺，栋哥儿好了，你的明哥儿也有手足助力，越是这样，越不能由着下人胡说来欺骗主子。 赵平去了清辉，无论栋哥儿如何，都要带他回江州来，我们也加紧准备给找一个姑娘趁早完婚，才栓得住他的心。” 赵氏几乎高兴地拍起手来:“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就是只怕庆哥不会答应，正是春茶上市之时，栋儿一走，可就坏了生意。” “是生意重要还是子嗣重要？往年没有栋哥儿在，清辉的生意还不是一样做得妥妥贴贴。再说这些内宅之事还轮不到男人们来插手。让赵管事悄悄去带了栋哥儿回来，老爷也就无话可说了。” 过了几日，在家里左等右等不见张家上门来买人，赵家小叔娘就上门来看老妹子了。 不过才到台阶下，就被早得了内宅吩咐的门房给拦在了外面。站在别人的地盘上，那老妇倒没了那日的尖酸，只是眼红的看着大门里那重重粉墙黛瓦的院子，还有那冬日里枝繁叶茂的大园子。 等那两个丫头进来做了姨娘，以后少不得要多来几次，收完每月的月例银子也是不少了，正当她幻想着从两个姨娘房里收走大堆的衣裳、首饰，还有金银摆件时，忽听有人在耳边唤到:“老太太回回神，小心笑得口水湿了衣襟。” 老妇赶紧抬手擦了擦嘴角，没有口水，怎么回事？ 正在疑惑中，四周响起哄笑，老妇这才醒悟过来，不由面红耳赤起来，对着自己身边带来的一个小丫头恶狠狠下手一掐，骂道:“带你出来就死在一边，来了人都不知道叫一声，连养一条狗都不如，回去别想吃饭了！”小丫头不敢躲开，低着头嘤嘤哭起来。 站在对面微笑看着老妇的赵平，悠闲地看着这一切，见老妇掐了几下还在骂，不耐烦了起来:“我说你这老太婆，那丫头可是叫了你几次的，你看什么看得这样入迷，连别人在耳边叫都听不到，若不是我嗓门大，只怕你这时还在神游。” 老妇也知自己理亏，还强自辩驳道:“我这个老太婆管教自己的奴婢，碍着你什么事？稀罕你出头来替她说话。难道你跟她有一腿？” 赵平是张府里的第一红人，还鲜有人顶撞他。太太要讲名声，不好跟这个娘家的长辈计较。 赵平是一个下人，见风使舵，看人下碟是本能，对这个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待见的长辈自然就少了尊敬。 见这老妇连自己也编排上了，当即就垮了脸:“要教训奴婢回自己家去，别在我张家门口吵吵闹闹。” 说完，转身向门内走，还吩咐门房“吃饱了主家的饭，就要把主家的门看紧了！别让那些不知道哪个地角里爬出来的阿猫阿狗跑进去乱看乱钻。” 老妇已经气得脸都白了:“我是张家太太的小叔母，今天专门来见太太的，你这奴才敢拦了门，误了太太的事你可担待不起。” 赵平就是要办买下那一对孪生姐妹的事，能先煞煞这老虔婆的威风最好。 听这老妇提到太太，赵平又回过身来:“我家太太昨日出门不知道在哪个冷地里受了凉，郎中说了要好生将养，这几日都不见客。大娘就请回吧！” 老妇怒骂道:“那就要见你家老太太，我就不信，老太太也病了！” “呸呸呸！正月未出，你就在人家门口咒主家生病，我这就让人抓了你上官府去。” 老妇气了个仰倒:“是你先说府里的太太生了病，我才说了这话。你这泼皮货，还不进入通禀。” “进去倒是不必了，过几日就是财君菩萨寿辰，我家老太太昨日就沐浴焚香进了佛堂，开始吃斋念佛了，俗事一概不管。不知大娘有什么事告诉我也一样。”赵平袖着两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老妇一时愣住了，张家两个内宅做主的一个病了，一个进了佛堂，连面都见不着，更别提卖出这两个丫头还要谈谈条件议议价。 她上下打量赵平:“府里买姨娘你也能做主？” 赵平哈哈两声:“张家的姨娘还没有从外面买过，老爷们有看中意的婢女，直接收了房便是，何必从外面买些不知根底的来。 府里的姨娘也没有卖过，我平时倒是经常给府里添置丫鬟下人，大娘你说的这事我还真没有办过，难不成是大娘家里有养不起的姨娘要卖？” 那老妇人被赵平这几句夹枪带棒的话给弄蒙了，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眼前这个嘴比她还臭的人，手里可握着她一心想要的银钱。 老妇眼睛一阵乱瞟:“还不知管事贵姓？真的是你在买办下人？” 赵平也不再嬉皮笑脸，昂了下巴:“免贵姓赵，这张家添置下人婢女，除了我，还没有第二个人在办，主子们是不会管这种小事的。” 老妇人拍手到:“原来大兄弟也姓赵，想来定是娇娘带来的陪嫁管家吧！我也是赵家人，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就麻烦大兄弟去给你家太太、老太太回个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17章 买绣娘二 还未等她把话说完，赵平已经板了脸:“我的话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太太和老太太都不方便见客，再说买办下人这些事，就是老太太、太太看中了，银钱还得从我手里过。还有，你可要听仔细了，以后别一口一个娇娘的叫，那是太太的闺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叫的。” 那老妇顿时立了眼睛，尖声骂道:“娇娘是我赵家嫁出去的闺女，我不光是叫得，她人出来我还打得，敢不认长辈了！” 赵平也不答话，只是看着咆哮的老妇冷笑道:“江州城里姓赵的就多了，是一个姓赵的就是一家人？太太娘家的家谱上，可有你老人家一个名字？太太不过是敬着你一把年纪，好歹沾了点亲带点故，称你声叔娘。偏偏有人就不识抬举，上赶子的就凑上来，拿出长辈的架子来显摆，还非把自己当那么一回事。” 那老妇气得头上珠花乱摇，手指着赵平:“你……你……一个狗奴才……” 你了半天，再无下文，她也不是蠢的。平日那张家太太叫她一声叔娘，也是看着同为赵姓，又跟娘家是邻居的面子。 若真的去翻祖谱，两家可是早就分了宗，别了户的，她哪里有资格去当人家什么长辈。 不过被这一个守门的奴仆撕破了脸皮抖露了出来，老妇也是臊得脸上的铁青，再也摆不起长辈的架子来。 两个从赵家嫁出来的姑奶奶见不着面，已是不对劲。 再被人这样指的鼻子骂，只怕张家早安排好的，自己巴巴的跑来受这份嘲笑。 想到出门前自己跟丈夫才大吵了一架，那个吃里扒外的要把两个庶女嫁到小户人家去，还都是店里打杂的小伙计，说是嫁人，跟送人差不多。 没有聘礼不说，自己还得准备下嫁妆，若不能趁早把这两个丫头卖了换些银钱，被别人一领走可就鸡飞蛋打，人财两空，自己可就白养活了这么多年。 想到这儿，老妇牙一咬，收住已经走出的脚步站定，转身对高高站在台阶上的赵平笑得一脸谄媚:“赵兄弟，刚刚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看你就急得赤头白脸的，我是来卖丫头的，府里的太太前日已经见过人了。 刚刚及笄，水嫩嫩的两个小女娃那是没得挑的，就连身契我也带来了，大兄弟看看。”说着从腰间荷包里掏出折成二指宽的纸条递了过来。 赵平跟着赵氏到了张家做了十几年管事，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也见了不少，乍一看这老妇变脸比翻书还快，也是一时间动作竟没反应过来。 愣了一下才看见递到面前的纸条，展开一看，正是按了指印的卖身契。 赵平把纸条重新折了折，揣进自己的怀里:“大娘要卖丫头？好说好说，这本就是我这个管事份内之事。” 老妇见赵平收下卖身契，顿时满心欢喜:“大兄弟，我这就跟你进去取一百两银子，回头你就叫人去我家里领人。” 抬脚就往大门里去，赵平一伸手拦在她前面:“大娘你别急，这价格好像不对吧？并且张家买人一向是去官办牙婆那里领人，还没有上人家里领的。” 老妇急了起来:“大兄弟，这契你可都收下了，怎么又说价不合适？” 赵平对远远伺候着门的小厮一挥手:“去马厩赶一架马车来。让大娘在风地里站了这么久我也是过意不去，有什么话我们去了牙婆那里，坐下来再细说。” 赵氏的远远房叔父赵掌柜在三方办妥契书后，才听到消息追了过来。 牙婆那里就想要拿回卖身契，牙婆做了这笔交易，从中有了缠头，那里是那样容易答应的。 讨回身契不成，只能骂了老妇一顿，肯求赵平以后善待两个女儿。 人算是顺利的就买下来了！两个孪生姐妹也是从牙婆那里领回来的。 赵平在上房对张家女眷道:“那个老太婆开价便讨要一百两银子，到了陈牙婆那里还想编排一番，被陈牙婆一顿责骂，说她乱了行市。 不过是两个丫头，居然敢狮子大开口，按规矩给了五两银子一个，一共十两。小的说我家老太太和太太因念着她家也姓赵，愿意补贴一些，一共给了三十两银钱。陈牙婆倒没让小的失望，办契书时让那老婆子写下了死契，永不赎回。” 赵氏点头道:“赵管事做事一向稳重，那陈牙婆也是为人老道，这样写下再不怕人上门来纠缠了。赵平，你把那两个女孩带来让老太太瞧瞧。” 两个女孩怯生生地站在宽敞的屋子里，虽然屋子里还烧了有碳盆，暖和的很，那两个女孩还是浑身颤抖，白着一张脸，显然是又冷又怕。 难得见到生面孔的张老太太站起身，饶有兴致的绕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看了一圈，又拉过手指细瞧了:“看这一手扎的针眼，只怕针线上没少做。” 又捏了捏女孩身上穿着的补丁夹衣摇摇头:“这天还没暖和气儿呢，就脱了袄，入夜还不把人冻出个好歹来。” 唤了自己身边的丫头:“把你的小袄寻出两件来，给她们穿上，回头我再给你添上新的。顺便带她们去下人房安置了，等过几日再安排活计。” 那丫头见有新的赏赐下来，自是万般愿意:“老太太最是宅心仁厚，张家也体恤下人，你们俩算是掉进福窝了，还不赶快给老太太谢赏。” 两个女孩哆哆嗦嗦，笨手笨脚的跟着那丫头给老太太谢了恩，就去了下人房单独安排了一间房住下。 老太太说了过几日再安排活计，也是防着这外来的人有病情，得看看再说。 见老太太没有嫌弃这两个女孩不够灵动，一旁的赵氏才宽了心:“姑母真是菩萨心肠，我也是看着他们可怜才答应买下的。这两个女娃整日在那家里做针线活计，吃不饱穿不暖的，真是心酸得紧。” 张老太太缓缓坐回暖榻上:“没有人护着的孩子就是这样可怜，也不知道栋哥儿一个人在清辉过得怎么样呢？唉！看着这两个女娃就想起了我的栋哥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18章 闯门 赵氏连忙上前宽慰姑母:“庆哥过年时可说了，大公子现在好得很，你就别挂心着他。 赵平已经办妥买人的事，只要瞒过了庆哥那边，就可以动身去清辉了，过不了一些时日，姑母就能看到栋哥儿人了，倒是为大公子定亲的事还没有眉目，我们还得抓紧了张罗。 这次回娘家，在路上我看到的麻掌柜家的女儿还不错，长得珠圆玉润，是个好生养的福相。” 谈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就是再老的女人也一样热衷，被赵氏刻意一引，老太太稀薄的思孙之情转瞬间就消逝得无影无踪，话题到了麻家女孩那肥硕的大屁股上，还有某家几个儿子争家产闹上大堂的闲话。 清辉的张启栋一走，红绡就搬进了主院，这是张启栋一早安排下的。 他跟沈宝离开，清辉这个大宅子就没有了主子，福伯和张安虽说是他的心腹，对外却是张家奴仆，当不起事，只有红绡这个表姑娘还能撑起主子的体面，她住进主院，更能协助福伯管好宅子。 红绡也知这样方便行事，简单带了贴身惯用的东西搬到了主院，不过没有住到福伯重新收拾过的上房去，而是选了一排清静的厢房，带着紫烟和几个丫头住了下来。 留风院里就住下了怀了孕的荷香，小角门一关，福伯安排了信得过，老实可靠的人守上，除了厨房送饭的婆子能看见开门的五儿，每天再无人进出过了！那里成了宅子里最神秘的一个处地方。 转眼春暖花开，又是一个春茶上市的季节，今年来清辉的客商除了惯例采购的绿茶，还多了一项选择，那就是去年才出现的抹茶也是必须要买上一些的。 天然居的门口，挤满了来抢购的人，每一批制好的抹茶送来，未等摆上架，就被抢购一空。 今年抹茶产量大了许多，没有了去年需要提前预定的规矩，想要买到东西，也是需要排长队的。 让新来的客商欣喜若狂的不止能花钱买到抹茶，还有就是张氏茶庄的花茶，得知已经卖了半年，感觉失了先机的客商懊恼得捶胸顿足，更是想多抢购一些带走，挽救一些去年少赚的损失。 于是，清辉县的街道上，就出现了两条排队的长龙，每日卯时，这两家店铺的外面，就有人蜿蜒曲折的排了开去。 赵平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清辉。 红绡得到消息时，福伯正跟王掌柜在张宅商议花茶存货就要卖完的事。 对这个抢购的场面，王掌柜是又喜又急，看着库房里的花茶越来越少，急得抓耳挠腮，实在等不及福伯过去查店，直接就跑到张宅来了！ 听到门房来报，江洲本家又来人！未等福伯赶去大门口迎人，赵平已经带着几个人闯进院来。 他不信门房说的，大公子张启栋不在清辉，必须要亲自进来看看。 这处挂了张宅牌匾的院子，连二管家回去就说过了，所以赵平才能直接找上门来。 这次到清辉，他有两件事要办，一件是老太太说的，带回大公子张启栋。 第二件是太太需要他办的，收回清辉的茶庄管理权。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只要带走大公子，清辉的产业也就拿回了！ 福伯是见过赵平的，赵氏下手夺走颜氏名下财产的管理权时，除了老太太的偏帮，还有就是这个赵平的跑腿打理功不可没，从福伯手中把店铺田庄一项项拿走。 时隔十几年，两者再遇上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福伯站在前院的廊道下，只是死盯着这个逼死主母的帮凶。 赵平面对红了眼的福伯，不以为意的翘了嘴角:“这不就是改了姓张，要叫自己颜福的吗？清辉真是好地方，你这身子调养得不错啊！比以前在江洲城外的庄子上时看着年轻多了！” 两方带的下人聚在了一起，几十双眼睛都盯着这领头的两人身上。 福伯忍了忍，这十几年的仇恨让他这个老江湖也无法做到谈笑风生，只是寒着声冷着脸道:“天无绝人之路，总有能过活的地方。赵管事这一年消瘦了不少，真是太太的贴心人，奉劝你一句，亏心的事还是少做些。” “哼！你若不想死得很难看，就闭嘴。我这次来，是寻你主子的，你把他叫出来吧！”赵平收起嘲讽，抬腿向里面走去。 看来大公子这一年是挣下了不少银钱，这样大的院子，就是租赁也要花费多多。 前院的空地上，还有好几棵去冬新种的桂花树，碗口粗细，树形也不美， 赵平瘪瘪嘴:没有见过世面，整年关在院子里的病怏子懂得什么好看，搞这些高大的树种着，这就是在浪费银钱，不孝敬江洲的长辈，放在这上面祸害。 若张启栋在清辉，赵平多少还有所顾忌，毕竟是大公子，张家的长孙，若做得太过火了，老太太也是会发怒的。 既然门房上说大公子出远门了，无论真假，赵平都没了忌惮，若门房是在骗他那就更好了，这样直直地闯进去，倒能看看躲在屋角的大公子如何发抖告饶。 见福伯拦在本家来人的前面，清辉这边的护院也齐齐上前，在二门上把路拦了一个结实。 赵平环视清辉的众人，斜着眼嘿嘿冷笑:“我是奉老太太之命来见大公子的，你们一个个拦路不让见，是不要命了吗？这颜福明知故犯，重罚是跑不了的，你们不知者无罪，此时退开也就没事了，若还跟着颜福胡闹，一并重罚。” 赵平一翻威胁利诱，清辉的护院门就有了些退缩之意，本家来人要见公子，也在情理之中，这样拦路不让进也说不过去。 说到底这些不过是上面主子们的事，无论得罪哪一边自己这些做下人的都没有好果子吃。 护院们没了斗志，在赵平的凶悍目光的注视下，都低头闪到了一边。 福伯被两个江州跟来的随从架了起来，赵平一撩衣袖带人就冲进了二门，门内无人阻拦宛如无人之地，惊得内院里的丫鬟婆子惊叫连连，远远的避开了，躲到花木屋舍之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19章 打出去 赵平也不管这些，一脚踹开主院的大门。 主院的正厅中，几扇雕花的隔门全部打开，主位上端着一个女子，丫髻环结，双绦垂发，身上是豆绿色齐胸襦裙，身型娇小，一看便知尚未及笄。 在她旁边站着两个年纪稍大的丫头，一个娇美艳丽，此时面色苍白，薄唇紧抿，手中紧紧攥着一把茶壶。 一个长得五大三粗，虽也是面如土色，却拎了一根柴火棍挡在那女子面前。 赵平站在厅中四下看了看，不见张启栋的影子，越发大胆起来，只是这静静坐在主位上面，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让他心生几分异样，此时厅里气氛也凝重起来。 福伯被人拉到了厅里，气愤恼恨已让他头昏目眩。 站在厅里只听到赵平可恶的声音:“张福，这个小娘子是谁？她为何坐在主位？大公子真的不在清辉吗？” 福伯抬眼顺着赵平所指的方向看去，是原本在书房中的红绡坐着厅上。面色沉静，眼淡如水，被这清凉的目光一扫，福伯轰轰乱响的脑子也渐渐冷静下来。 见福伯沉默不答，赵平也不再问，下巴一扬对着隐在丫鬟身后的红绡便问道:“大公子尚未娶妻，你是哪里来的女子，竟然坐在主位上？” 红绡盯着他反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坐在主位，为何不行礼问安？你是哪里来的强盗，没有主家的允许私闯后宅，是谁的指示？意图何为？” 赵平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哎呀！好厉害的口舌，自己是料定大公子这主子不在，才敢闯进来，没想到这主位上还会坐了一个女主子。 若一论道理，自己这闯门的举动就输了。赵平不是来讲道理的，一踢旁边的椅子，也大刺刺地坐了下来:“你算哪门子主子？我在太太身边二十年，怎么会连张家的主子也认不全。” 红绡这个冒牌货主子是经不得推敲谈论的，再由他说下去，身份揭穿，以后就管不住清辉的人了。 不再跟他啰嗦，将手中空中的茶盏对着赵平就砸了过去，口中喝道:“没有王法，没有家规的东西，滚出去！”随着她的动作那俏丫头捧起茶壶也当头砸来。 赵平不知里面是否有热茶，那小小的茶盏可以轻巧躲过，若被这热茶淋了头就不好受了，不敢再坐着，一闪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还是被茶水湿了衣裳，气得他指着红绡骂道“好你个小泼妇，也不知道张启栋从哪里寻来的野丫头。” 还没有骂完，一根粗大的柴火棍就劈头打了过来，赵平连忙向后退去:“疯了！疯了！都是泼妇！” 青萝初时心里还有些怕他这本家来的管事，但见他对着红绡是一骂再骂已经是气炸了肺，这才使了全身的力气打了过来。 赵平虽是男人，在这厅中狭窄地方，被青萝乱舞的木棒拼死一打，猝不及防之下也只有连连后退。 厅中众人跟着也退了出去，厅外几个婆子早得了红绡的安排，端了水桶候在外面，见人一退出来，不管不顾对着人劈头盖脸的就泼了过来。 此时虽已春暖花开，大家身上却还穿着的是夹袄，见这冰冷的井水泼了过来，都生怕湿了身上的衣服，赵平身边从江州带来的打手护院一哄而散，纷纷避开这泼水阵。 赵平躲闪不及被一桶水当头淋下，一抹满脸的水渍，赵平已经气得面露狰狞。 这次出门就是抓人回去的，特选了几个身强力壮，能打善斗的人跟随，还没有动手，不料就被这几个婆娘当头浇灭了气焰。 心中毒火腾腾乱窜，恶从胆边生，一咬牙道:“把这几个婆子给我打死。”话音一落，早已经躲到一边的清辉护院里就起了骚动。 江洲来的几个随从是准备了打上一场架，问题是准备打的只是清辉护院，没想到是打几个半老的婆子，打女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迟不肯动手。 赵平已经气疯了:“好，你们不肯动手，我来动手。” 冲到一个转身想跑的婆子面前，一把抓住了头上的发髻往地上一惯，那婆子一声惨叫翻倒在地，还未等她爬起来，赵平的拳头就打了下来。 赵平第二拳还未落下，已经骚动起来的清辉护院中，一个人高喊道:“娘，你们别打我娘，你们这些江州来的，也太欺负人了，我跟你们拼了！” 一个人挥舞着门杠就冲向了赵平，赵平一不留神被来人抱住扑在了地上，两人滚成一团。 江州的人忙上前去拉，青辉的护院一见也纷纷上前，两帮人手就缠斗在了一起。 张启栋不喜欢用丫头，院里多是上了年纪的婆子，那就意味着是还有丈夫有儿子在这宅子里当差的，怎么忍得下看着自己妻儿老母被打。 打虎要用亲兄弟，上阵还需父子兵，在清辉这边一家子围攻一个人的状况下，江州本家的人是节节败退。 张家护院内斗，那就是一家子关门斗殴，比不得跟外人殊死搏斗，江州再善斗能打的人也吃不住抱腰扯腿还有撕耳朵的动作。 带着脸上脖子上的抓痕，挂着扯破的衣衫布条，还有乱成鸡窝的头发，狼狈的退出了张宅大门。 随着那大门砰的关上，几个人齐齐望向赵平，赵平是最先动手打了那婆子的，也是伤得最惨的，面上几条血肉糊糊的深沟，从额上延绵到了下巴，那是被长指甲硬生生扣出来的。 被人泼了水，湿淋淋的衣服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此时那里是江州张家出来的那个风光无限的赵管事，简直比街头的乞儿还不如。 明媚的阳光下赵平打了一个哆嗦，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湿透了，刚才打斗中还不觉，此时才感到透心的凉:“走，赶快选一个客栈住下，泡个热水。” 几个人也不再管还能不能找到大公子，顶着四周怪异的目光，如一群难民在清辉的街上开始了艰难寻客栈之路。 现在正是客商云集的时候，客栈人满为患，更何况这一群泥糊烂衫的野人。 在被拒了无数次后，终于在又一个店小二即将说出客满两个字前，赵平咬牙用一锭银子，砸下了几间上等客房，才脱下了裹满泥水的衣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20章 善后 张宅里也是一阵鸡飞狗跳，其中有几人也挂了彩，不过清辉的护院也没有吃亏。 最早挨打的那个婆子得了十两银子的汤药钱，高兴的眉开眼笑，咧着红肿的嘴角对红绡道:“姑娘放心，那帮人再敢来冒犯主子，老婆子就用滚水浇他们，包管如烫鸡褪毛一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红绡若一开始就用银子，这宅里的护院未必有胆子肯为了银子与本家作对，但现在打也已经打过了，面皮也已经撕破了，有了动手的勇气和理由，若赵平再来闹事，他们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每个带伤挂彩的都有汤药钱，只要到场的无论是否动手也有赏银。 这打架如同玩闹一般也有银子，一时间清辉的护院天天一大堆人候在大门口，巴不得赵平再带人来打上一架。 坐在已经打扫干净的正厅里，福伯望着还拿着柴火棍的青萝出神，看不出来这个丑丫头还真下得去手。 那个有棱有角，手臂粗的柴火棍舞的呼呼带风，有好几下都是擦着赵平的鼻尖过去的，如果不是赵平正是壮年，手脚还灵活，只怕是要吃上好几棍厉害的。 红绡把紫烟新彻的茶送到福伯面前关切地问道:“福伯可有伤到哪里？”刚刚福伯是被人架着进来的，红绡担心他老胳膊老腿被人捏坏了。 福伯老脸一红，赵平气势汹汹的闯进来，他这个管家带着一干护院竟没有办法拦下，眼睁睁看着人闯进后院来，没想到是红绡一个小姑娘救了急。 听红绡相问忙答道:“不妨事！不妨事！”嘴上说着无妨，低下暗暗动了动手腕，抓他的两个人下手也不轻，牵扯了伤处，还是痛得一咧嘴。 福伯看看四周，疑惑地问道:“王掌柜呢？” 赵平从前门来时，他们正在这里商议事情，这一番打闹后也不见王掌柜出来，红绡微微一笑:“我让他从后门走了！” 福伯是从张家出来的，身契捏在当家主母的赵氏手中，见了本家的管事都有些缩手缩脚，更别说还在赵平所管辖之下的王掌柜，他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红绡见福伯问起此事也不细说，只说了这一句。 福伯和王掌柜都是聪明人，一听红绡的话，便知道红绡是懂了他们的处境，对红绡的体贴也心生感激。 福伯没有料到红绡有动手的胆量，赵平更没有预测到后院的娘子军会如此的厉害。 他的身份镇得住理智的男人，却压不住泼水如儿戏的婆子丫鬟，更没有想到被一桶水浇得怒火攻心的自己会被护娘护崽的一家人按翻在地。 摸摸脸上那深深的五爪印，痛得他直撮牙花:那个老娘们下手真狠啊！ 顶着这张一看便知道是被女人抓破相的大花脸，赵平是一万个不愿意再上街去，于是几张大花脸就闷在了客栈里相互看着，心中更是苦恼回去江州该如何跟家里的老娘媳妇交代。 更可悲的是被水淋透的赵平，还头昏脑胀了两日，幸好托店里伙计找来看外伤的郎中还懂内科，顺便给他们开了伤风药才避免了躺上几日的痛苦。 几个大男人就在客栈中苦熬了几日，待脸上的红痕淡了一些，赵平才指了两个伤在脖颈隐蔽处不那么打眼的汉子，去了张宅打听打听消息，自己则继续躲在屋里抹药膏子。 想他风光了十几年，万万没想到会在清辉这乡下地方，折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中。 摸摸涂了湿答答粘乎乎，气味难闻，青绿带渣药膏子的脸，赵平恨得牙根痒痒，他情愿被人打折一只手，也比这无法见人的挂面伤好的多。 不到两个时辰，那两个出门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了，一脸的怪模怪样。 心急火燎的赵管事不等两人坐下，劈头便问:“大公子人在何处？那个丫头是哪里来的？” 其中一人答复道:“管事别急，这事还真有蹊跷。我们先去了门房上问，那门房上认得我们，这次倒也客气，说公子不在宅子里，出了远门，近期都不会回来。 我们又问了宅子里的主子是谁，他说是表姑娘，我问起那表姑娘姓氏名谁？是哪家的表亲？门房只是摇头，一问三不知。再多想问就翻脸要赶人了。 我们只好又去周围的商铺打听才问明白，大公子的确不在清辉，已经去了京城了。至于那个表姑娘更是无人知晓是何方人士。” 赵平一锤方桌:“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也想鸦占雀巢，当起主子来了，我们明日就去宅子，把这个假货揪出来，看谁还敢拦。” 那两个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连连摆手:“管事，这可使不得。我们这趟出去打探，虽然门房上还算客气，但那门里有好些护院奴仆对着我们嬉皮笑脸，只想惹得我们去动手。 我还去门边看了看，好家伙，往那内院去的廊道上也有一群壮妇聚在那里，冲着大门口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他们手上有盆子水桶，还有拿烧火棍的。” 那两人一边说一边比划说到最后苦了脸:“若又是一堆女人冲上来，我们兄弟几个脸是保不住了，只怕连屁股都要被挠开花。” 赵平气的往后一仰，倒在了床铺上直哼哼，若是跟那院里的护院打上一场，他倒是不怕。 但这一群妇人就棘手了，这些都是乡野村妇，做惯了农活，有一把子力气也不敢轻视她们。若是放开手脚打下去，那一帮子护院又在一旁盯着，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宅子里人多势众，男女齐上又抓又挠，毫无章法可言，打得人顾不了头尾。 一个随从在旁边嘀咕:“这架可打的真是不值当，进那宅子无非是想找到大公子，带他回去。如今大公子人又不在清辉，我们再打进打出，难道是想带一个所谓的表姑娘要回去？ 府里的老太太可没有说要带其他人。那些婆子这般卖命，还不是想护住那个小姑娘，我们不去惹她，那一些婆子也就不会挠人啦！” 赵平翻身坐起，对呀！自己这几天是被气昏了头了，老太太只说了带大公子回去完婚，自己带个小丫头回去也交不了差，何必去捣那个马蜂窝。既然张启栋不在清辉，那清辉的账本……哼哼，不就是轻松可以拿到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21章 账本 心中去了郁闷，赵平开始认真养起伤来，他在张家这十几年可不是混饭吃的，能得到赵氏和老太太的信任，赵平也不是愚笨之人。 若不是张启栋的确离开清辉，他这突然闯进张宅带人离开，张启栋也是无法反抗的。 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张启栋提前溜了，弄得他扑了一个空，还跟几个婆子打了一场。 他没有急着去张氏茶庄找王掌柜讨要账本，而是开始暗中查访清辉张启栋的所作所为，还有名下的商铺和财产。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如今正是疯狂抢购的品生茶居然也有大公子的股份，虽不知大公子在里头占了多少股份，但每日如流水般聚起来的银钱，还是让赵平啧舌不已。 至于张氏茶庄的花茶，赵平早已视为囊中之物，连小柳街上他也趁着天黑去巷子口转了一圈，那里的茶坊早已不是清辉县的什么秘密，只要有心一问，城里人都知道是花茶的作坊。 去夏每日进出的茉莉花是瞒不过人的，只是张启栋和县衙都看得紧，日夜派了人守在门口，等闲之人连走近都不会允许，赵平才一无所获。 养了半月，脸上的伤早已结痂，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吓人，赵平趁着黄昏街上人渐稀少，带着人就去了张氏茶庄。 王掌柜早得了福伯那边的消息，打点好一切，只等赵平等人上门，谁知这一等竟是十余天。 听到前店伙计说有赵管事来找，王掌柜慌忙从后院迎了出来。 前面店铺里，赵平负手而立，几个随从跟在身后，威风凛凛，气势十足。 看着越发富态的王掌柜一路滚到了脚边，恭谨的低头行礼问安，赵平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径直向茶庄后院走去。 这里他是来查过几次账簿的，房间布局熟悉得很，不需要王掌柜前面引路。 坐在雅间的椅子上，赵平扫了一眼四周的墙上，以前挂的仕女图已经换成了字画，句句离不了称赞花茶的雅致。 王掌柜从伙计手中接了茶盘便让人退下去，赵平也挥退随从，雅室里便只留下了他俩。 王掌柜亲手给杯里斟上茶，奉到赵平面前，赵平不动声色地接了呷了一口，这茶不见花色，只品其香，心中也暗叹一声好，难怪生意如此兴隆。 放下茶盏，赵平斜眼看向王掌柜，这不是他故作高傲，实际是眼皮上也有结痂，连眨眼都牵扯着不方便。 王掌柜低着头，胖脸上没了往日弥勒佛一般的笑意，正宛如便秘一样痛苦不堪，在赵平看不见的地方，王掌柜正用胖手紧紧的掐住腿侧上的嫩肉一拧，痛的自己直咧嘴，免得一不留神笑出声来。 红绡姑娘安排的是什么人呀，这手可真毒！那指甲印硬把赵平一张还算端正的脸，硬生生一分为四，险些连眼珠子都挖出来了。 见王掌柜还算老实，赵平也放缓了声音:“王掌柜这一年经营有方，老爷是称赞了几次，尤其是这花茶，老太太很是喜欢。这次出门来老爷也说了，若江州那边有空缺，就把你调派过去，为了张家产业，你一家人分离了这么多年，也该享福了。” 王掌柜心中冷笑，以前老子想走，逢年过节少不了送礼巴结，也未见你口中松动几分，现在清辉这里油水大了，就想把老子弄走，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心中嘀咕，面上却不敢露丝毫的不悦，挂着谄媚的笑说道:“多谢赵管事帮我美言，如今我年纪大了，头脑也不灵光了，生怕做错了事给主子添了麻烦。这里的事是做熟悉了的，还不妨事。” 赵平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明人不说暗话，那就把东西交出来吧！” 王掌柜一脸懵逼:“赵管事这是何意？交的是什么呀？” 赵平将手一摊:“王掌柜是聪明人，这时候装什么糊涂！你不是说自己老了，怕出错是吗，那就把清辉的账本子交出来吧！老爷再选年轻的人来打理就是。” 王掌柜低头不语，脑子里已飞快闪过无数个念头，本家来人讨要帐本子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个可以给，但绝对不是最真实的那一本。 这里面还牵扯着县衙内宅的那一份，不过无论真假账本都不是能轻易给出去的，尤其是大公子人还不在清辉，王掌柜不敢随便做出这个决定。 赵平端了茶盏悠悠饮了一口，他不急，若这账簿轻易就被王掌柜拿了出来，他反而要生疑了！ 室内压抑沉寂，只听到赵平有一下，没一下轻敲茶盏的声音。良久，王掌柜还是不说话。 脸皮绷得太久，那些新长出的嫩肉在痂下隐隐发痒，赵平不自觉抬手挠了挠，怕抓掉了痂以后留疤，又赶紧收回手来。 不耐烦等得下去，赵平决定给他一句猛的，冷声说道:“你们给县衙那边占多少份例？” 王掌柜一惊，猛地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失口说道:“赵……赵管事如何得知？” 赵平心中狂喜，他其实不知道，这只是讹人的。前几日在小柳街见到频繁巡街的兵丁，还有茶室酒楼中谈论的张家少东家跟小衙内关系非常，再结合生意人寻靠山的一般规律，精于此道的赵平不难猜测出这其中的秘密。 见王掌柜终于变了脸色，赵平也不逼他，扔下手中把玩的茶盏，看看已经黑透的天色对王掌柜出言道:“再过几日，等我方便了，你下个拜贴给县衙，我要去拜见赵大人。 你也别想着在那上面做手脚，契书一式三份，这是规矩。你这里若不小心丢了，烧了，毁了，我自会去县衙里找，只怕到时候你就不好交脱了。 另外，你这个地方小又吵闹嘈杂，我就依然住到客栈去，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来找我，不过别让我等得太久。”说罢，用手指点了点王掌柜的面门，抬腿出了雅间，带着人从茶店后门走了。 王掌柜呆立原地，半响才一声长叹，这些天他与福伯已私下谈了几次，本家逼要账本是大家早已有料到的事，连对付的方法也已想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22章 对策 大公子在清辉时有意把县衙内宅拉入股中，还特意与小衙内交好，这次去京城也想法与衙内小公子同行，就是想依着县令这个靠山，让本家想收回账本时有所忌惮。 但看赵平的意思，过几日等他脸上能见人了，就要以本家的身份与县衙面谈，这样一来大公子的处境就尴尬了。 若县衙听了本家的说词，强行毁约，与本家把之前的契书一毁重新签定，这清辉的一切转手归了江洲那边，大公子在这里费尽心机，辛苦操劳了一年，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福伯已经在五日前去了江州，时间紧迫，他也不顾骑马辛苦，弃船弃车直接带了一个护院，二人三马，星夜兼程赶去江洲，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 江南之地多船少马，想一下凑够三匹好马也是不容易，那马还是从天然居的黄掌柜和李老掌柜那里分别借来的。 自己这个跟了大公子欺瞒本家的奴才，太太是绝不会再用的，王掌柜学了赵平，负手抬头看了看天空，正值月末，黑漆漆的连星星也不见，乌云压顶，前途啊，前途！ 心中悲凉，他还是需要想出一个法子应付。对守着后门的小伙计招呼一声，王掌柜也不坐店里的骡车，走出后巷上了路口揽客的牛车，绕过繁华的正街，悄悄去了张宅，他要见见红绡。 张启栋一走，现在红绡就是清辉的唯一算得上主子的人，虽平日不怎么管生意上的事，但这节骨眼儿上，无人可以商议，王掌柜见红绡对付赵平时有勇有谋，手段虽上不得台面，都是女人的手段，但对付赵平却是有效，不是胆小懦弱之人，跟她说说，也许会想出一个法子来。 张宅里红绡静静的听着王掌柜的话，有不明白的地方才插嘴问上一问，其余时间都沉默不语。 王掌柜说完赵平的打算，就眼巴巴的望着眼前的小姑娘，比起一年前在吃“品生茶”的初见时，那个跟在大公子身后的黑瘦小丫鬟，已经变了模样:身高足足长出半个头来，容貌虽比不上她身边丫鬟的艳丽，也是清秀可人，加上这一年刻意的护理皮肤，按摩保健身体，已经是皮肤白皙，身姿窈窕匀称。 此时灯下低头沉思，更加一股恬淡气质，宛如一副夜读仕女图。 王掌柜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破这美好的画面。紫烟轻手轻脚给两人换上热茶，忍不住低声说道:“姑娘，夜已经深了，不如让王掌柜明日再来，你也好仔细思量。” 红绡这才抬头对王掌柜欠意一笑:“是我疏忽了！王掌柜就请回吧！我已经想到了一个法子，现在还需要仔细斟酌一番，不如明日晚上王掌柜再来，我再与你细说。” 见红绡这么快就有了对策，虽不知道是什么办法，是否有用，王掌柜还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告辞回去了！ 第二日不等天黑，王掌柜在店铺打了烊就匆匆来了张宅，福伯去了江洲，一个婆子就接下了打理宅子的事情，见王掌柜来了！ 稍稍见礼后，领了王掌柜就到了主院正厅中，红绡已经候在了那里。 红绡也不跟他寒暄客气，直截了当的说道:“人家既然已下了决断想收回茶庄，我们也不能坐等福伯的消息，大公子若失了清辉再回江洲去，只怕本家那一片屋檐下，再无大公子的栖身之所，连王掌柜你也要受牵连。” 王掌柜听到这体贴的话，激动的直点头:“我一家妻儿老小就指望着我过活，回去江州大不了一家人吃苦受冻，也好过大公子。 大公子是没有退路了，否则只能投靠二老爷去，那也是寄人篱下的。” 看王掌柜一脸焦虑不是作伪，只是话说得有些夸张，这一年的血赚，虽没有把投靠张启栋时交出来的的多年积蓄拿回来，但养活他一大家子衣食无忧，是绰绰有余了。 不过正如他说的，张启栋以后的处境艰难倒是真的。对县衙那边强行毁约的可能性，红绡从张启栋那里也听了只言片语。 人眼是黑的，银子是白的，钱帛动人心啦！谁能知道在巨额的金银面前，道义还值多少价值。更不要说一方是本家，一方只是一个人，县衙那里要怎样选就显而易见了。 红绡不敢用身家性命去赌，只能再压上一个筹码，让县衙彻底失去与本家联手的想法，但这筹码是红绡唯一反驳的机会，轻易也不愿使出来，稳住王掌柜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红绡从紫烟手中接过一个小木匣，轻轻推到有些坐立不安的王掌柜面前:“王掌柜勿急，不妨打开看看这个东西，县令大人是否会感兴趣？” 王掌柜有些诧异:赵大人想要什么，这个成天关在宅子里的姑娘会知道吗？心里如是想着，手还是打开了那个匣盖，取出一物细细看了。 稍作思虑，眼前一亮，板了一天的脸又挂起招牌弥勒佛一般的笑:“赵大人必定会开心的，官道如商道，上面有人提携指点，就是送礼也才能寻到门道去，想不到红绡姑娘能有此物，怎么没有听到大公子说起过？” 红绡让紫烟重新把匣子收好，淡淡道:“是庄老太夫人私下给与我的，想我以后有什么难处，求去能帮上一二。还以为只是留作念想，一辈子都不会用的，没想到会这样快就用上了。” 王掌柜有些讪讪，这是把人家姑娘的护身符给逼出来了:“红绡姑娘福报深厚，定不会有难处，大公子只要过了这一关口，以后就商途顺畅了，红绡姑娘也就有了依靠。” 想到张启栋从京城回来时，清辉已是风平浪静，红绡面上泛起丝丝红晕，能为自己的亲人做些事，再珍贵的东西使出来也是心甘情愿的。 赵平窝在客栈养伤也没闲着，随这天天出去打听，关于红绡的事也终于被他查出了一些:“哼！不过是被大公子收留了一个孤女，也敢当起主子来，看我收了账本，封了张宅，看她还当什么主子，就是跪下求我，也休想再留在张家，也不知道是哪个草窝子里飞出来的野山鸡。” 赵平摸摸脸上的伤，心里一阵的窝火，没有张启栋在清辉，他这大管事的话还真是不好用了，那一群人装傻充愣就是不听使唤，傻乎乎的还只认宅子里那个假主子。等收拾了上面的人，再动动手，连这些没有眼力劲的一并打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23章 改契书 一个出去打听消息的随从进门对他耳语几句，赵平面上露出一丝得意:“张福去了江州？现在告饶好像已经来不及了吧！ 他跟大公子可真是一对好主仆，一个早早躲去了京城，一个现在溜去了江州，留下一个毛丫头来应付他们，还真是不给我面子，这羞辱就用清辉的一切来还吧！新权，你说王胖子去了几次张宅是真的？” 一个体型微胖，面上络腮胡子的中年人，放下手中的烧饼道:“管事，我可是盯了张宅几日，不会出错的。第一次王掌柜去时还愁眉苦脸的，后来就欢欢喜喜地出来了，也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些什么。” 赵平不置可否:“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宅子里只剩一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主意，新权，你再辛苦几日，一定要盯紧了，别让她携了细软跑了。 我也得抓紧办了此事，以免夜长梦多，明日就去茶庄，让那个王胖子随我走上一趟。” 清辉县令赵大人很意外接到师爷送来的拜帖，是一个叫张氏茶庄递进来的。 赵大人除了偶尔坐坐公堂，大多数时间都消磨在读书和林姨娘的美食上，就连家中的财源也是夫人打理，他是一概不知的。 今天这茶庄为何事来拜见他了？正想一口推脱，赶人出去。 师爷一旁察言观色，悄悄摸了摸袖筒中的一个荷包。原本他也不想接这贴子，那脸上有几道粉红爪印的人很是精灵，塞了荷包。 拿人钱财与人说话，就帮衬了几句:“大人是清雅之人，自不会跟这些商家来往，一时想不起这茶店东家也是无怪，属下给大人提点提点就知道了，今春元宵灯会时大人亲手放飞的火纸鸢就是这张氏茶庄的少东家出的主意。” 赵大人恍然大悟:“此子对本县商业有所贡献，好像今春商税有也多收了一些？”师爷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他的抹茶和花茶可是一绝呀！今日前来求见大人，许是有什么难处。” 师爷试探着问:“大人可要见上一见？” 赵大人捋一捋胡须:“既然是清辉的青年才俊，本县就见见吧！” 师爷见事成了，退后几步便出门去带人。 赵县令端起手边茶盏酌一口，这才想起这个张公子好像也随自己儿子去了京城，怎么这时候要见自己？难道是润禾出了什么事？赵大人心中顿时没了主意，忙对外面伺候的小厮道:“你去后宅赶紧请了夫人过来，就说这边有急事。” 小厮知自己老爷文不成，武不就，公事靠师爷，家事靠夫人，这小公子的事就只能夫人拿主意，见老爷面色都有些变了，赶紧应了一声，拔腿就跑去了后宅通知夫人。 赵县令在花厅里有些不安地走动，师爷引了两个人进来。不待两人行礼，赵县令便问道:“可是张公子？” 赵平一愣，见王掌柜正低着头行礼，就自己道到:“正是张氏茶庄。” 赵县令上下打量这个回话的人，四旬年纪，看着倒也精干，只是这脸上……太难看了！ 见县令皱眉，一旁的师爷忙解释道:“大人，这人是张氏茶庄的赵管事。” 赵县令放下一半心来，这个丑八怪不是张公子就好，难道是这一位，赵县令又望向已经抬头的王掌柜:年过五旬胖成了一个球。 “大人，这位是张氏茶庄的王掌柜。”师爷又忙解释。 都不是心中那个青年才俊，那就好，赵县令把心全放进了肚子里。以手示意两人不必多礼，在下首位置坐了，双方已见过面，师爷就退了下去，他还有一堆的事要忙，若不是那一锭银子，还没空跑这一趟。 厅里只剩下了三人，赵平开始巧舌如簧对赵县令一番恭维，夸赵县令治下有方，政通人和，是清辉百姓的再生父母云云。 直夸得赵大人心花怒放，这张家真是个个人才，少东家心思敏锐，这做下人的也是口才上佳。 见话已笼络住这个县令大人，赵平清了清嗓子，提到了县衙与张氏茶庄签下的契书上来:“大人也知如今花茶销售兴旺，去年本庄与大人签下的分例可以改变一下，大人可否拿了契书出来，我们再商议？” 赵平这也是棋行险招，那个该死的王胖子死活说自己不知道契书在哪里，是大公子一人签收的，他连契书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其中的分成也是一无所知。 赵平知他在欺骗自己，没有证据也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在县衙这边先看到契书内容再改变分成份例。 听闻此言，正心情大好的赵县令面上一僵，这些事他根本就不管的，又怎么知道什么契书，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承认，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契书没有问题就不用看了，有什么事本官自会寻你家公子询问。” 赵平大急，只好解释道:“大公子年少不懂事，给贵府的分成少了，家中长辈现在才得知特命小人前来清辉重新与贵府签下一份契书，以前的那份就作废了。” 赵县令一向不管银钱，也知道照着张家管事的说法，从今以后府里的银钱进项就更多了，林姨娘也能多做出几道贵重的山珍海味来品尝一二，赵县令已经微微有些意动，不过那什么契书可是夫人保管着，还得等夫人来了才好开口。 正在后宅中指挥丫头整理夏衫准备给小公子送去的姚氏听小厮说张公子来了，有急事让到前厅去。 算算时间根本不可能是从京中折返回来，一直担忧爱子路途中出什么意外的姚氏，几乎惊吓的昏厥过去。 扶了丫头樱桃的手，一路脚步踉跄地赶到了花厅来，才一进门就慌乱的四下巡视张启栋的身影，口中哭喊到:“老爷，张公子在哪里？张公子在哪里？禾哥儿出了什么事？” 厅里几人面面相窥，丫头樱桃看清厅众人，低声在姚氏耳边道:“夫人，这里没有张公子。” 姚氏腿软心慌瘫坐在椅子上，赵县令却呵呵笑道:“夫人莫慌，这两位是张氏茶庄的管事和掌柜，赵管事是本家遣来，说张公子与你签的契书作废，要重新签上一份，给府里的分成也要提上一提。” 得知不是儿子出事，姚氏才慢慢喘匀了气息，此时却又皱起眉头:只见过嫌别人钱给少了的，没有人听过嫌自己钱给少了的，还专门来要改契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24章 庄家给的护身符 赵平适时插话道:“鄙庄在清辉多年经营，承蒙大人与夫人关照才有今日的兴旺。是大公子年轻未办过事，做事孟浪，还望夫人把他签的拿出来，重新再签一份。” 姚氏见他脸上明显的指甲印已是心生厌恶，又厌他刚刚让自己担惊受怕一番，更是不悦，冷脸道:“还是等你家公子回来再说吧！” 赵平再道:“公子这一去还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岂不是要短了夫人一年的银钱。” 给人送钱还嫌不够快，姚氏终于品出不对来。张公子刚刚与自家儿子一同上京，还牵线认识了泸县庄家，以方便日后亲近，自己这就开始过河拆桥，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这人说此话是何意？ 姚氏正暗中揣摩这是什么意思时，赵县令在一旁劝道:“赵管事说在重新签的契书上再给我们多加一成，张家真心实意，夫人就取了契书来改了吧！” 又附在姚氏耳边说道:“润禾在京中销费颇巨，有这多出的银钱，手里也宽裕一些。” 姚氏也不说话，只是细细打量同赵管事一起来的王掌柜，这个胖子她是认得的。 此时已经阳春三月，天不再冷了，但也不到流汗的景地，这王胖子一脸的细汗，手在袖筒中不停的摸索着什么，见自己看他，忽的从袖管中露出一封信来，又很快收了回去。 姚氏心中一动，对赵县令道:“契书不在这里，待我去后宅取出来。” 起身走到花厅门口，却又停了步子:“王掌柜，你跟我来看看，昨日你店里送来的花茶数量怎的有些不对？”说完也不理蓦然变色的赵平径直走了。 王掌柜抹了一把脸上的细汗，迈了小碎步跟在姚氏身后走了。 精明的赵平已觉察出几分不妙来，对离去的王胖子背影瞪眼，也无能为力了，心中暗骂这个老油条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小动作。此时也只能在花厅中继续吹捧着明显不如夫人精明的县太爷。 转过一方还是光秃秃的鱼池，姚氏在池边凉亭中坐了，王掌柜心知这是县令夫人有意带离自己，忙上前行礼。 不用姚氏提醒，就从自己袖中取出一封信来，信封上无名无字，姚氏打开，从中抽出一纸，上面也只是寥寥数语:‘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边角处是一方红色印章，”庄”字清晰可见，空白处再无其他。 姚氏有些不解，望着王掌柜问道:“这是何意？” 王掌柜一改往日圆滑谦卑的样子，颇有几分自得:“这是我家公子去岁夏天，去泸县时不幸遇了洪水，其中帮了庄家大忙，庄太夫人就取了这京中庄大人的手书一封，送与公子。 只说若以后有为难之处，前去京中寻他，大人必要帮忙的，不过只帮一次而已。” 说到此处王掌柜停了话头，满意的在县令夫人脸上看到了惊喜之色，儿子是一定会走上仕途的，若以后有这个机会去拜访庄大人，不求帮忙，只求日后从旁指点关照，就强过了在清辉的多少银子。 姚氏将信小心的收好，脸上也挂起笑意:“张公子又是何意？” 王掌柜想起红绡的叮嘱道:“只求夫人能把契书保留到大公子回来再修改，若夫人担心少了收益，小人可以做主，给夫人另行补上。” 见要求如此简单，姚氏舒展了眉头:“张公子与我儿同去京城，一路护持，情同兄弟。我也请了娘家兄长已子侄待他，他的产业我自会照顾，并且这契书本就该张公子来决定，旁人没有随意改动之理，你回去后，若张公子来信提及此事，你请他宽心便是。” 县令夫人既然如此爽快应下，王掌柜是大喜过望，强压了下心中的狂喜，又跟在姚氏身后亦步亦趋地回了花厅。 花厅里早没了赵县令的人影，既然已经有了夫人打理此事，县令大人是不会在这些俗事上操心的。 等夫人姚氏重回花厅时，赵平一个人在花厅中已经等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姚氏稳稳地坐在花厅的主位上，接过樱桃送上的花茶，轻轻掀起盖，缭缭热气混着花香，姚氏深吸一口气，又轻啄了一口茶，方满意地放下茶盏。 看看下面一脸笑意的王掌柜，又望望已有几分焦躁的赵平，姚氏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赵管事想改签契约也可以，不过旧的契书得先拿来才行，没有一件事两份书的，以前的契书你可带来了？” 赵平手心开始冒汗，改契书的确是要这样办，他在王掌柜那里找不到，才冒险到县衙来的，自以为有了多提一成分红的诱惑，事情不难办到。 而且看县令赵大人的意思是可以顺利改成的，不过县令夫人此话可就不对了！难道事情有变？ 赵平心下忐忑，还是硬着头皮答到:“以前的契书大公子已带走了，此时也拿不出来。小人认为不用非要旧的契书，只需要重新签上一份即可。这花茶的销售即将起了，拖上一拖，对贵府收益不利。” 姚氏点了点头，若没有那封信和禾哥儿的前程，听这管事的一番说道，只怕自己也就重新写了，那毕竟是多出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 既然要得罪张家这管事，不如就送给大公子一个大礼。见夫人点头，赵平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还未等他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只听姚氏冷声道:“没有真凭实据，就想私改契书，就凭你是张家之人？可有张公子手书应允？可有张家家主的印信？凭啥来改？你这个大胆妄为的贼人，竟敢耍弄到县衙里来了！来人！” 几个小厮应声而入“把这不知王法的东西送到大堂去，请老爷好好审问，是受何人教唆！” 事情急转直下，变化之快，赵平惊得目瞪口呆，他猛回头怒视王掌柜:“好你个王胖子，在夫人面前胡说了什么，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姚氏冷哼一声:“王掌柜是你张家奴仆不假，不过他一没有犯国法，二没有犯家规，你当着本夫人的面，也敢开口就用性命相胁，张家就是一个目无王法，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吗？” 在这个时代死一个奴仆的事可大可小，或重罚主家或私下了了，结果就只需看官府的意思。 但听着县令夫人的意思，在清辉的地界上，张家连下人都不能随意处置了。 赵平急忙告饶:“夫人大谅，是小的一时口误，张家也是爱护下人的。” 姚氏也不听他解释，只对候在一旁的小厮道:“把他给我拉出去。” 赵管事是被人抬回客栈的，屁股上足足挨了十板子，鲜血淋淋，皮开肉绽。那收了他银子的师爷师爷还算有良心，让人下手用了巧。 这赵平看着挺惨的，不过是皮外伤养上几日就能行走了。 若是扎扎实实的几板子下去，外面皮肉完好，里面贴了骨的肉就要打烂了，以后就是养好也要落下怕寒怕风的毛病。 敷了伤药，赵平咬着牙吩咐几个跟他来的人:“你们别再去张氏茶庄和宅子守着了！他们有县衙护着，凭我们几个人是动她不得的，等我们马上回去请太太拿个主意。” 三日后，被两个人架着的赵平出现在清辉县城外的码头上，一行人灰溜溜的上了回江洲的船，此趟清辉之行，满以为能带了大公子，拿了茶庄账本回去，没想到竟是如此下场。 客船摇摇荡荡离了码头，与此同时，两人三马也出现在了清辉街头，福伯从江州返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25章 江州 福伯和跟随的护院换马骑行，只用了三日功夫就到了江州，人困马乏，只是歇了两个时辰洗漱更衣后，福伯便守在张府外的街口，想单独见到张庆祥张老爷。 想到清辉的情形不妙，福伯心如油烹，连饭也吃不下去，只是猛灌茶水。 等到太阳西沉才终于见到张庆祥的马车从正街转进了巷子，福伯不敢迟疑，两三步冲到了车前，赶车的忙紧勒缰绳，对车内喊道:“老爷，外面有个叫张福的要见你。” 张庆祥一把掀开帘子，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昔日颜氏的陪嫁管家张福，颜氏死后这管家也就被赵氏换了下去，至于人去了哪里，张庆祥最初几年还过问一下，后来也就忘了，没想到今日来拦车。 这巷子窄车停在路上不方便，张庆祥看看天色，不如在外吃了饭再回去，对跟车的小厮低于几句，张庆祥下了车，遣走小厮和马车，只留下了一个长随跟着。 福伯忙上前问安，张庆祥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十年未见，你我都老了，走！找一处清静的地方说话去。” 饭菜上桌，张福先告了罪，坐在下首的矮椅上也不说话，闷头扒了一大碗饭，又喝了一碗汤，这才放下筷子来。 张庆祥瞪大了眼睛:“你有几顿没有吃饭了？饿成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年你在何处？” 张福苦笑一下，看来这张老爷连儿子身边有什么人都没有关心过，腹诽归腹诽，还是认真解释道:“老奴在庄子上干了几年杂工，去年跟大公子到清辉去了。” “原来是你去了清辉，那又为何等在这里不回府去？栋哥儿人在何处，他已回去了吗？” 张福又道:“大公子去了京城没回江州。” 张庆祥皱眉，今日他在别处听到了清辉花茶是如何畅销，消息灵通者已奔清辉去了，那里还有贵而难得的抹茶，都想抢购一些到江洲来销售。 他是越听越心痒又是火气上腾，连二管家年前从清辉带回了一些花茶，只说是大公子孝敬家中长辈的，如今才知道这花茶就出自自家茶庄，他这个一家之主还被蒙在鼓里。 想想那花茶的销量，张庆祥又是心中火热，正想寻人去清辉走一趟，不料遇到这张福从清辉回来，一定要好好问问。 还有大儿张启栋又去了京城，这些事居然都瞒了他这个当家人。 张老爷此时耐了性子，等张福吃饱喝足。这才把去清辉的这一年详详细细的问了一遍。 不过至于大公子认下一个孤女做表妹的事，福伯就隐瞒了下来。 如今大公子人是平安的，还挣来了银钱，张庆祥对张福说的大公子前去清辉路上如何艰险，刚到清辉时只有一百两银子又如何困难这些话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应付着安慰了两句，只有茶庄的花茶，让他心浮气躁，念念不忘。 张福本对这老爷能关心一下大公子没有抱多大希望，若老爷在大公子身上多放一点心，也不至于大公子死里逃生般地前去清辉，今日一见，老爷只是过问茶庄的事，对大公子的身体如何只字未提，着实寒了心。 张庆祥口中忿忿:“自家的营生，我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你们眼中还有我这个老爷吗？去年年节上也不多送些银钱回来，府中开销大，险些连年也过不好，张启栋存下了多少私房钱？” 福伯解释道:“这才是第一年，茶品行情究竟怎样还是未知，不想老爷跟着担心受累，这也是大公子的孝心。”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帐薄，放在从桌上碗碟间清理出的一片干净地方。 张庆祥打开账本大致看来，从账簿记录中可以看出，去年开始制作花茶需要四处打点，购置器具，还借钱采购原料，到年末才平了账目，算起来并无多少余钱。 倒是今年开春这一个月预定下的花茶，数量不小到夏季产量出来，那就是大量收获的季节了。 张庆祥没了心中的怀疑，拎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盏，一口饮尽，砸咂嘴道:“我儿去京里是拓开商路？” 张福点点头:“是的，京中商贾云集，大户人家也多。有着新奇之物更容易搏得头彩。” 张庆祥道:“是这个道理，想不到我儿年纪轻轻志向却是不小。若是成了，那就是为张家挣来泼天的富贵。” 想到那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张庆祥哈哈大笑，张福时不时描绘几句以后的美好生活。 一盏盏酒水下了肚，张庆祥更是开怀不已，现在手中的几家大店，还有多处小铺，俱是父辈传下来的，他资质平庸，在经商一道上并无长才。 好在是个听话的好儿子，认真守着祖业，除了年轻时被人下套折损了一些银钱外，现在这些店也是能平稳支应周转的。想开拓更大的市场，创出更多的名堂，他就不成了。 如今见自己的儿子闯进京城那个对他来说想都不敢想的地方，也是兴奋不已。 见张庆祥正在兴头上，张福沉思一下面露难色:“老爷，大公子前去京城这开销就更大了，初始还是需要打探门道，购置商铺，若只用清辉的银钱，也是捉襟见肘的。可否本家帮衬一些，先过了前期投入这个难关，等赚回银钱再返还回本家。 你看都是一家人，本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公子在京里若因少了银钱施展不开手脚，亏的可还是张家的银子。” 听张福这话，是想自己掏钱？ 兴冲冲规划未来美好生活的张庆祥如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头脑顿时无比的清明。 好家伙，原来张启栋和张福是给自己下套呀！去年不见人回来，青辉的银子也还没有看到，一出现就先算起江州的来了。 心中不悦，张庆祥把手中的酒盅往桌上一掷，残酒泼洒出去，洇湿了账本的一角。 张福忙一把拿了账薄，小心用衣角吸干水渍，有些着急:“老爷，这账本可是要交到府里去的，若弄花了，可就不好盘账了，大公子这次出门可借了不少的债，这笔亏空还没有算清呢！” 张庆祥手一抖，差点把刚接过的账本丢到窗外去，乖乖的，还有亏空要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26章 净身出户 “罢了罢了！清辉的帐我也不看了，张启栋想怎么折腾也由他，不过休想从江州得到一分一毫的银子去贴补。 还有清辉每年该上交的银子比着以往的丰年上交，不得拖欠。 嘴上连毛都没有长齐，就敢乱跑胡想，还算计其老子来了！”把账本砸在张福怀中，张庆祥骂骂咧咧就想走。 张福拉了张庆祥的胳膊哀求道:“大公子是一心想挣来银钱才冒险去京城，都说富贵险中求。老爷就帮他这一把，说不定就成了。 现在花茶如此抢手，正好趁势搏上一搏，若能投上万两银子，回来的就是几十万了，足够满府上下花销个十几年了！” 张庆祥如避瘟神一般使劲地抽回自己的手:还要投入上万两银子，清辉到底是有多大的窟窿要补。 想想自己年轻时摔的跟头，一家人被逼得焦头烂额，若粘手清辉，由了张启栋胡来，只怕江州都得揭皮带肉。 张启栋偷偷摸摸人就去了京里，那个地方且是好闯的，有了一点银钱就装不下，非要折腾，真是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热芝麻。 人已经走了，他想拦都拦不住，不知天高地厚，惹下烂摊子要老子补。 想到这里张庆祥是怒火中烧，一脚踹倒还纠缠自己的张福骂道:“那个孽子自己想寻死可以，清辉的事我不管了，每年五千两银子交到江洲来。 那个茶庄就由他处置，若是交不够，就是卖了他自己贴补进去，也休想从江州这边粘上一根手指头。” 张福顾不上去捡回摔出去的账本，哀嚎着爬起来拦在门口:“老爷！大公子也是你的骨肉，你不能见死不救呀！并且清辉那店往年也就只有三千两的进项，怎么要大公子交五千两？” 此时的张庆祥根本听不进去张福的话，他只想把那个即将给自己带来天大麻烦的儿子掐死，对守在门口傻傻看着里面闹成一团的随从道:“去找店家给我寻纸笔来。” 张福终究还是没能交出账本，连张家的老爷也没有留住，几日奔波，一番哭诉，只得了一手中一页纸，这是张庆祥亲手写下，还按了指纹的。 字写得很多，洋洋洒洒一大篇，内容只有一个:清辉的张氏茶庄分给张启栋，每年上交五千两银子孝敬长辈，张启栋以后的一切开支与江州无关。 这是把大公子净身出户！只差去祠堂在族谱上除名了！ 张福原本只想用假的账本来暗示张庆祥，清辉目前并没有多大的油水，用不着急忙忙的去收回账本，谁料竟是这样一个结果，直接把大公子赶出来了。 虽然张启栋并不需要张家贴补扶持，不过是来试上一试。一试之下，本家不管不顾还一刀两段的做法太过凉薄了！ 张福一边感叹一边收好才打开的行装，只在江州城里住上了一晚，第二日就又赶往清辉。 一路上也是心急如焚，希望清辉的红绡姑娘还能撑得到他赶回去，能给大公子守住一个家。 红绡接过福伯递来的那页纸，字迹缭乱，想来是情绪激愤，匆忙写成，仔细看完也是一声叹息。 从张启栋房中寻来一个木匣仔细搁在里面，这是大公子的催命单，也将是他的护身符，没了江州的羁绊，张启栋终将一个人独自闯荡，不对，还有自己伴随，红绡如是想着。 赵平在赵氏面前回话时，屁股上的伤已经好了，脸上那淡红的指甲印却还清晰异常。 听完讲述，赵氏已气的抚胸顿足:“哪里来的野丫头，敢如此大胆，我的人也敢伤？那个王胖子是吃了豹子胆吗？他躲在在清辉动不了他，等他回了江州，我自有法子收拾。难怪去年就托连二求了老太太，把他一家子都放去了清辉，原来是早有预谋的。 不行，我要去找老太太，把清辉的账本收回来，那个薄命该死的居然与县衙勾连，放着大笔的银钱给了外人。” 果不其然，老太太见到赵平的惨样也是气的够呛，一边询问，一边还不忘安抚气急败坏的赵氏:“这事一定得告诉庆祥。儿子大了，当老子的也该管管，那清辉的茶庄一年少说也有一两千银子的进项，不能丢下。 与人签什么契书，也不跟长辈们商议一下自己就做了主。还有那宅子怎么就由一个野丫头把持住了，对了，我们送去的那个丫头叫什么来着？” 赵氏忙答道:“叫荷香，还是你老亲自提上来的大丫头。” “嗯！是有这么回事，那个荷香丫头，你可见着了？大公子不在清辉，那个宅子就该她来打理才对，怎么会冒出一个野丫头来，你说你一个大管事，怎么会斗不过一群内宅妇人？” 赵平一脸委屈:“老太太有所不知，小的才进院子，连话都没有讲清楚，就被一帮奴婢给打出来了，都说好男不和女斗，我们几人若是还了手，打伤了谁，落的都是张家的面子。 只想着办好主子们交代的事情为重，那个宅子等有时间了再慢慢收拾，没想到他们蒙骗了县令大人，把小的打了一顿板子还赶出清辉。” 张老太太气得直哆嗦:“快叫老爷回来，家里出了孽障，要反天啦！” 等张庆祥被人心急火燎地唤回府中，才知道赵氏竟背着他派人去清辉收账本子。 想想张福前几日送来的账本上面隐藏的黑洞一样的亏空，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不敢发作自己的老娘和老婆，不由分说赵平刚好利索的屁股就又成了出气筒，挨了几棍子，哼哼唧唧的被人抬下去。 张庆祥也不管在一旁地上打滚嚎哭的赵氏，对气的直拍桌子的老太太温声相劝:“母亲，你可知道那孽障已跑去了京城，还在清辉欠了一屁股的债。 前几日他身边的老仆还专门跑到江州来，带了清辉的账本说要交回府中。 在府外时多说了几句，被我问出了底细，就是要我拿一万两银子来补贴给他。你说说这烫手的山芋，谁敢接下？他拿了银子去京里逍遥自在，我们还要替他收烂摊子。 那花茶现在看着的确诱人，连今日还有人在儿子面前夸耀，但想到了逆子以后若闯出祸来连累本家，儿子都不敢认下这花茶是出自我家厅。”等张庆祥把清辉的情况说完，房间里，原本还一脸恼怒的两个女人都惊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27章 讨债的来了 张老太太捶着自己胸口直呻吟，二十年前被人催债那一幕又涌上了她的心头。 张庆祥当年也是被人教唆着做大买卖，才入了套，欠下银钱。 若栋哥儿也欠下了巨债，老太太不敢想下去，一把擒住张庆祥的手紧张道:“庆祥，虽说虎毒不食子，但栋哥儿若闯下祸来，府里也就别替他担着了。他已成人，让他分家另过吧！” 赵氏早已从地上爬起，瞪着红肿的眼睛直点头:“庆哥，我们已一把年纪吃苦受累都无所谓了，可怜明哥儿还小，得不到兄长的助力，反受牵连。”说着说着又痛哭起来，仿佛张启栋已害得张家家破人亡。 张庆祥被哭闹得头大如斗:“他还没有成亲，断没有现在就分家的道理，说出去张家就没法在江州待下去了。 我已写了一纸文书，把清辉那茶庄分给他了，盈亏自补，欠下的银钱与江州本家无关，另外让他每年交五千两银子给府里孝敬长辈。 如此一来，他闯再大的祸也跟江州无关了，胜过分家落人口舌。” “这样也行？”屋里两个女人这才齐齐舒了一口气。 在张家的小佛堂外，绿枝吐新，处处姹紫嫣红，和暖的阳光普照着大地，却照不进帘幔重重的佛堂深处。 张家老太太独自坐在其中，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面前青烟袅袅，伴着木鱼清脆的“笃笃”声喃喃低语。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张老太太依然心中难安，二十年前张庆祥折损了银钱，家中差点变卖店铺房屋，还好想到了联姻。 那颜氏是大庄户的女儿，家中也是殷实，下面只有一个年方一岁的幼弟。 亲家心疼女儿，成亲时，那积攒了十几年的嫁妆箱笼，足足堆满了张家院子，就靠这些压箱底的嫁妆银子，张家才保住了一干产业，顺顺当当过了难关。 什么都好，只有娇娘受了委屈，一嫁进来就做了侧室，跟庆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连正头娘子都做不上。 若颜氏能退一步，让娇娘做正妻，一家人娇妻美妾，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惜颜氏心眼小，早早的就折腾死了自己，这是个人的命呀。 木鱼的声音突然停了停：栋哥儿这番折腾，是替他娘讨债来的吧？ 庆祥把他分出去是对的，颜氏啊颜氏！我知你心中不服，栋哥儿我也替你养大了，你那失踪的幼弟我们也去寻过，不过那是你们颜家的事，庆祥这个女婿也只能帮帮忙而已。 清风吹得香炉中烟絮乱飘，张老太太走到一旁的小房间中，里面是几个错落排列着张家故去人的灵位牌，张老太太在灵位前上了一柱香，又把放在最边缘不起眼的，也是最新的一个牌位拿起来看了看，胡乱丢进了供桌下一堆未烧的纸钱中:“生下那一个讨债的，还是眼不见为净好。” 福伯返回清辉后，江州就再没派人来过了。 王掌柜如今忙得整日脚不沾地，不过每日打烊后的查账，又让他睡觉说梦话都是笑声。 张三跟了大公子去京城，张宅守卫之事王掌柜也上了心，隔几日就要来一次，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查个通透，有福伯和王掌柜两个人精里外的看着，红绡又回到了无所事事的宅居生活。 绣花，做美食的同时，层层叠叠的思念涌上了心头，她想念起张启栋来了。 虽说张启栋在去泸县的路上就跟她表白过了，俩人又在清辉的宅子里朝夕相处半年，平淡生活得如同一家人。 但在两人元宵赏灯，携手同行那一刻开始，红绡才有了情窦初开的感觉。 不过灯会回来后，荷香引起的一系列的变故来得太过突然，紧接着张启栋几近崩溃的奔波忙碌，随后又远遁他乡。 在这交通极不发达的时代，千里之遥如隔天边，红绡只能住在这宅子里，对着熟悉的棋盘一人独坐，一点一点品味那若有若无的情愫。 “姑娘，听五儿说荷香这几日吐得很是厉害，人也瘦了一大圈，灶上送来的吃食也咽不下去，这可怎么办？”紫烟有些焦躁，她是红绡身边的大丫头，现在管了红绡身边的杂事。 留风院里那位的事，张启栋不愿别人注意到，所以五儿有什么事也就直接找了紫烟，可紫烟也是一个小姑娘，如何知道这怀孕的人该怎么照顾。 荷香早该过了孕吐的时侯，前些日子赵平来院里大闹一场还是传进了留风院。 本就内心忐忑不安稳的荷香见本家如此对大公子，越发担心起自己处境来，吃不下，睡不香，现在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红绡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花棚子:“你去叫厨房，熬上些白粥来，再配上一碟小菜，要少油少盐。另外到我箱子里寻一匹细棉布，要最软和的，我去看看她就好了。” 紫烟有些不解，这荷香养在留风院里，除了不能出院门走动，吃的用的样样不缺，她这就是矫情，不理她就是，姑娘又不是郎中，怎么亲自去看她就好了！ 红绡记起在上一世她小的时候，邻居家的姐姐怀孕了，婆家尽着她的口味爱好来选吃的用的，千方百计地满足她奇奇怪怪的要求。 连那姐姐自己的亲妈羡慕嫁得好，可每次那个姐姐回娘家来，总会抱着亲妈哭上一场，然后又笑眯眯地被姐夫接走。 孕妇需要呵护，这可怜又可恨的荷香如水中浮萍，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无落根之处，自然焦躁不安。 人命总重过畜生的命，养着这一个人也不费事，并且张启栋也留下话来要荷香好好活着， 红绡进了留风院时，荷香正坐在正房前的抱厦中。她怀孕已有五个月了，肚子微微隆起，蜡黄的脸上那双勾人摄魄的桃花眼暗淡无神，身上的衣服有五儿打理，还算整洁干净。 福伯担心她寻短见，通往后院鱼池的小径已经被一道墙封死了，只留下这竹茵隐蔽下的半幅天空。 院墙边疯长的小草野花和来来回回，忙碌的蝴蝶飞虫，才为这寂寞的小院增加一点春天的生气。 见有人来，荷香那直愣愣的眼珠子才转动起来，笨拙地起身想给红绡行礼，红绡不忍心看着这个女子踉跄的样子，伸手扶了一把，隔着薄薄的春衫，手底下摸到的是一把骨头，几个月的煎熬，这个女子已经骨瘦如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28章 生辰大礼 五儿端了厨房新熬的米粥和精心调制的小菜，为了爽口，还淋上了芝麻油，鲜亮诱人。 粥碗放在了荷香旁边的几上，红绡道:“你多少要吃一些东西，孩子在长个，这样熬下去，你是撑不到生产的那一天。” 荷香扑通跪在了红绡面前:“贱婢还能回去吗？”眼中闪着希望的光。 红绡让五儿把她搀了起来，自己选了抱厦栏杆边的方凳坐了，也不直接回答她的话，从紫烟手中拿过细棉布塞到荷香手里:“这些棉布做孩子里衣最合适，你平时没事也别闲着，就给孩子做几套衣服吧！ 不要整日胡思乱想的了，当初没有给你下药，就是要你好好生下他，这是张家的骨血，以后你抱了孩子回去，他们再对大公子不满，这孩子可是二公子的，老太太、太太定会高兴，除非你自己不想回江州了？” 荷香忙摇头:“孩子是二公子的，奴婢自然想回去。” “那就好好养着自己，等孩子生下来，抱一个大胖小子回去，让老太太、太太见到。 你是孩子的亲娘，张家自然要留你，若你这样整日不吃不喝，生产时没了力气，你所受的苦就白搭了！ 大公子还得背了这个罪名，你不为自己想，不为孩子想，总的为大公子想想，从你来清辉，他可有亏待于你，你总得回江州说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小孩子也是无辜的，来这人世走上一遭，连自己生生父亲的面也都见不到。 你不怕以后在黄泉之下，母子相见的那一天，他会怨你？” 听红绡这样温声劝慰，荷香都忘记了跟她说话的只是一个小姑娘，这些话句句都入了荷香的耳，也进了她的心。 焦躁不安的情绪慢慢安定了下来:不为自己，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为大公子的清白过了这一劫。 “肚子里的孩子已有五个月了，你这做娘的也得赶紧些，准备小衣小被。” 没了心结，荷香亲抚微凸的肚子，消瘦的脸上也现出了初为人母的喜悦:“昨日孩子动了，踹了我一脚。” 红绡抿嘴笑了笑，她现在才十三岁，虽说在前世的各种学习，已经明白了不少生理方面的知识，但亲口说起生孩子的事还是有些不合适。 为了不被紫烟，五儿等人视为妖怪，红绡不再接话，只是站起身对荷香道:“我再安排一个生产过的婆子来留风院，你也经常走动走动，若是你想通了，我就请福伯把那墙拆了，后面有一个鱼塘，也多一个去处。” 荷香面露羞愧:“前些日子是奴婢糊涂，让姑娘费心了，奴婢已想明白，不会再做蠢事。” 看着院门重新被锁上，荷香抬头看看天，心里已没了那份绝望，以后的日子不再苦捱。 轻抚手上的细棉布，宛如抚弄婴孩柔嫩的肌肤，荷香嘴角泛起微笑，只要孩子是张家的，自己总有出头的那一日。 荷香对张启栋下过药，更要命的是还怀了别人的孩子，能活到现在已是张启栋对她的开恩了，如今她的生死都在别人一念之间。 在本家荷香也是能老老实实的做一个丫头的，心里只想能配一个能干的小厮就行，肚子的孩子并不是她的算计得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面对这样的女子，红绡说不上同情，对她也恨不起来。 不要说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就是现代固然没有苛刻的礼教束缚，世俗上对未婚怀孕的女孩也是另眼相看，这女性身体带来的弱处是无法改变的。 遇上一个负责任的还好，若遇上一个渣男就只能自己承受一切后果了！心中有了念想，手上有了活计，荷香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一些了吧！ 时近五月，天气也渐渐热了，正午时蝉儿又不厌其烦地登高而鸣。 张宅里开始准备表姑娘十四岁的生辰宴，去年红绡十三岁生日时，张宅正好乔迁新居，红绡是跟两三个丫头在留风院里单独过的，张启栋人在酒楼中应酬宾客没有来留风院，还是送了一个暖玉雕的莲花压裙摆。 沈宝送的那一只白毛碧眼的猫儿，到今年做上了母亲，不知何时与院外的公猫好上了，去年秋生下了一窝灰白色的小猫，没了它们母亲的贵气，好在有了父亲翻墙的灵活劲，天天打闹成团，满宅内外都是它们的地盘，逗得内院丫头们都很喜欢。 今年红绡的生辰少了张启栋和沈宝的礼物，却多了王掌柜和四方书斋献上的供奉。 王掌柜是送的银票，简单而又直接。 四方书斋的老秀才可就用了心，居然是一份手抄的女儿经，和后世众所周知的女德不同，此“女儿经”非彼“女儿经”。 是老掌柜把众多书籍中有关烹调养生，美容养颜和一些妇科儿科常见病的小方子收罗在一起，全是内宅妇人用得着的，用了一手漂亮的字誊抄，装订成书册，一共四卷。 装书册也是定做的木匣，匣子上浮雕了花卉图案，上书三个大字《女儿经》。 红绡收到此物真是爱不释手，这样一套书没有几个月的功夫是做不成的，不说里面的内容是何等的丰富，就是这一精美木匣放在房中，也是难得的雅致。 有这样的好东西，红绡不舍得自己独占了，除了再三感谢老秀才的礼物之外，还请老秀才再誊抄几卷送往泸县总店，翻抄以后就会发往各处，造福更多的人。 以前如明珠蒙尘般窝囊了半辈子的老秀才见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竟得到东家如此赏识，高兴地擦着眼角:“既然小东家如此看得起老夫的手笔，老夫就在整理出几套来，像山川杂记最是纷杂，还有农耕也是繁乱，山川地理按方位整理。农耕就按季节整理。”说到自己的想法，老秀才很是兴奋。 这可是一个大工程，红绡当然是高兴的，心疼这老秀才一个人动笔，就托他再寻几个人来一起整理。 福伯和张安也送礼，都是送小姑娘的中规中矩小物件儿，与府里丫头婆子们送的衣帽鞋袜放在了小隔间中。 倒是留风院的荷香送的荷包来让红绡多看了几眼，绣工精致，但比起紫烟还差了些。 红绡让送荷包来的五儿带了一匹布回留风院里去，母性大发的荷香整天针线不离手，幸好有一个婆子在旁盯着，时不时要催她起身去留风院屋后的小鱼塘边走动走动。 如今荷香心宽体胖，人也不折腾消停了！不想将来，一心只念着肚子里的孩子。 听五儿说起满府的丫头都在嘀咕表姑娘的生辰，她也记起红绡的好来，放下宝贝儿子的衣衫不做，专门给红绡做了一对并蒂莲花的荷包。 到底是读过书，识得字的，没有用大红大绿的绣线，只用淡绿做了底色，用浅粉绣了莲瓣尖，还配了四个字“半江秋月”，不过红绡觉得并蒂莲花配上半江秋月的字，两者跟红绡的生辰并不应景。 见大家都是欢欢喜喜，红绡也没有细想，草草看了，就让紫烟随同其他丫头送的礼物一起搁进了专门放小物件的箱笼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29章 红茶 每日都呆在茶坊帮忙的青萝，今日特意留在了宅子里，她以前就是粗使丫头，跟红绡在城外的庄子上什么重活都能干。 自从进了张宅后，再没了洒扫这些杂活给她干，需要细心琐碎的事，她又比不上紫烟，连小琴这个小丫头都比她强。 除非特殊情况需要青萝出手，其他时间红绡就放了她去茶坊，每日来回进出也给红绡传了许多外面的消息。 今日红绡生日，除了宅子里的一众丫头婆子送了小心意，青萝也送了一个，还遮遮掩掩的不让其他人看见。 紫烟对这个神秘的礼物，很是好奇，终于在一天的热闹之后，与红绡一起，三个女孩躲进了红绡的寝房中，关上门专门取了这个东西出来细看。 几片干枯蜷曲的茶叶被放在了一个小瓷瓶中，外面还用红绸包子打了一个吉祥结，看着歪歪扭扭的打法，一定不是女孩子做的。 被紫嫣问起，青萝也不脸红，大大咧咧的道:“我打不好，这是张安打的。” 全然不顾红绡和紫嫣的瞠目结舌，自顾自得意的说道:“前一个月张安看到送来的茶叶里有一包被捂过了，叶子还有些发黑，就没有做成抹茶，晾干了放在一边。 奴婢当时口渴了，就取来一些用沸水泡了，茶汤居然是红色的，张安胆子小他没敢喝，奴婢大着胆子就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想着你们没有见过红色的茶，就留了几片带回来给你们瞧瞧，想喝也可以，我喝过不会喝坏肚子的。” 红绡捡起一片叶子仔细观察，黑色的叶片没有经过鞣制，随意地舒展着自己的身姿，放一片在嘴里细细咀嚼，除了茶叶固有的香气外，还有隐隐一丝甜味，若不细心品味，这丝甜很容易就被人忽略过去。 红绡眉头轻颤，这青萝可真是送了一份大礼了，在后世占了商品茶叶里半壁江山的红茶，不就是发酵后的绿茶叶吗！ 不过红茶的炮制可比花茶难，那发酵的程度，发酵后的鞣制，都直接影响了茶的口感和品质，对这个红绡是完全没有经验的。 这一夜红绡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手中捏着青萝送来的那几片红茶叶，脑海中使劲想着看过的关于制作红茶的知识。 这对于前世只是曾经用家中茶叶制作花茶玩乐的普通乡村女孩来说，红茶制作是根本没有接触过的事，在她短暂的生命中，连那些有名的红茶都没有机会喝上过一次，比如说毛峰碧螺春。 只是在医院里，同病房的家属泡了西湖龙井，让她品过，平时能喝过的只是绿茶和普通花茶。 睁着眼到了后半夜，终于在能隐约听到鸡鸣声时，红绡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在外间值夜的丫头只知表姑娘一晚上睡得不好，还以为是前一日过生辰，太过高兴的缘故，也就未叫醒她。 只是告诉了紫烟，听说姑娘一夜未，直到早上才睡的安稳些，紫烟就禁了主院里的人走动，连每日清晨的洒扫都免了，这也是清辉这个宅子里没有其他长辈在，才由了一群丫头胡来。 等红绡一觉醒来，帘外已是日头高悬，忙唤了人进来洗漱更衣，匆忙吃过早饭，她要开始忙了。 一晚上大脑的飞速搜索，终于让她想到了一档娱乐节目中有制作红茶的过程，现实中几十个小时的操作，在电视节目中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其中还有很多关键步骤需要红绡自己一点一点深究。 得了红绡的嘱托，负责茶叶生产的张安从茶坊每日都会送上一筐新采下来，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原生茶芽叶，红绡就在自己住的几间厢房中开始了艰苦的红茶制作。 茶坊中有各种现成的竹筛竹篓，不管用得上还是用不上，都一一送进了主院来。 于是主院的丫头下人们，就经常看到表姑娘一身大汗的在烈日下游走在大小竹筛竹帘之间，翻晒茶叶。 实事证明，再美好的理想都是会经过现实考验的，失败了好几次，红绡才掌握了红茶采摘后的第一步制茶过程:萎凋。 茶叶过于鲜活和失水过多，都无法顺利的完成揉捻这一步。 因为鲜叶经过充分摊晾，自然萎凋失水后，就需要揉捻。 跟普通绿茶的揉成条状不同，红茶的揉捻不仅是揉成条状外形，还需要适度揉出茶汁来，让茶叶片的细胞壁破碎，其中的茶多酚由此得以与空气中氧气接触，发生酶促氧化，为下一步发掘打下基础的，同时有利于红茶香气的形成。 红绡把已晾晒失水适度的茶叶收到一个小石臼里，这个石臼也是青萝背进来的。 晒过的茶叶还带着太阳光的余温堆在石臼中，红绡一身紧束的衣衫，头发也紧紧绑在脑后，包了一块头巾子开始揉制茶团。 萎凋后的茶叶在红绡的手下翻转推压，如面团一般柔顺，渐渐沁出茶汁润湿了双手。 心中一边调整着力度，红绡一边熟练地翻转，这已经是半个月后失败了无数次，终于进行到第三步发酵来了。 红绡将揉压过，透出汁液的茶团一个个放进不同的竹篓中，用力压紧并用湿布盖严，将竹筐放到阴凉的室内开始慢慢发酵。 为了详细记录下每一次发酵的时间，红绡除了在竹篓上留了纸签，还分别给每一个茶团准备了好几个沙漏，方便记录下不同时期的变化。 等每一批发酵完的茶团进入烘干程序时，红绡就拿出早准备好的碳盆和烘笼，先把茶团抖散摊开，再放在旺火的炭盆上快速烘干，这个过程最是难熬。 现在已是夏季，守在炭盆边上红绡感觉人都要烤干了，几次紫烟想接过这事来做，都被红绡拒绝了，这需要具体的感悟，需要详细的记录，无法假他人之手，等茶叶外表烘干，就转入烘笼之中慢慢烘烤。 一次次的记录让红绡发现，发酵的时间与口感有莫大的关系，若时间过短不足一个时辰，制存的茶叶色为青绿，香气中还带着青草的气息，口味也不够醇厚。 随着发酵时间的增长到一个半小时时辰，泡出来的汤色红艳明亮。气息就成了玫瑰的浓香，还有熟果的甜香，若再发酵下去，汤色就变成了暗红色也失去了淳厚的味道。 随着采下来的叶片老嫩不同，发酵的时间又有不同，其中变化无常，红绡沉迷其中，不知岁月，这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看着红绡一个人整理一大叠乱糟糟的手稿，不识字的紫烟完全帮不上忙。 只能捧到澄红透亮的红茶在一旁看着:“姑娘，这制成红茶的技术可是现在就要交到茶坊去，以后让他们做了？” 红绡手上顿了顿，来到这个时代整整过了一年多了，入乡随俗，以前是一穷二白无所顾忌，如今她也想给自己攒点嫁妆，张启栋有再多的银钱，那也是他的。 泸县庄老太夫人的一番话，让她思虑良久，别人有娘家可以依靠，她是孤女只能靠自己，若以后有一个什么变故，总得有一物傍身。 这红茶的制作技术，红绡存了私心，她想留做压箱底的嫁妆带去夫家，留给自己将来的儿女，不求儿女们高官显贵，就是让子孙们做一个富家翁也可以的。 听到紫烟如此的询问，红绡抿嘴笑了笑:“去年一年中清辉就出了抹茶和花茶两种新茶，张氏茶业风头正盛，眼下大公子他们去京城正是为了推出花茶。 此时拿出红茶来，不仅不能做到锦上堆花，反而如热油烹花，乱了自己的方寸。 茶，得一口一口的喝，饭也得一口一口的吃，倾盆之水不如涓细长流。 不过这茶的事情，你别急着告诉别人，我想等大公子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紫烟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一脸促狭道:“这是应该的，奴婢嘴巴一定紧紧闭上，只能姑娘自己说出去，青萝那丫头藏不住话，姑娘也别告诉她了，若是问起就说还没有做出来。” 见紫烟如此上道，红绡赏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明儿就可以把余下的红茶分堆烘干，鲜叶也不需要再拿来，茶我也就不做了，这些日子可累坏了我！” 紫烟捧了寝衫到隔间的净室:“姑娘好好泡上一泡，这段日子天天在碳盆边烘着，连你身上的花香都淡了许多，幸会青萝去年收的花茶渣多，能接上今年的新茶。” 红绡低头闻闻自己的领口，汗水浸湿了里衫，透出来的是更浓的花香，哪里是淡了，分明是汗水把已经沁入肌肤的花茶气息带出来了。 “紫嫣你的鼻子有问题了吧！”红绡一边说一边乖乖走进了大浴桶中，从庄子上开始，紫烟和青萝就天天用花茶渣熬水给她泡澡沐浴，日复一日，那淡淡的清冽就好像沁入肉里，只要细闻就是一股难以言说的香气。 又有了一茶傍身，红绡安心的躺在热水里，放软了四肢，沉浸在这温汤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30章 沈宝回来了 盛夏六月，沈宝顶着酷热回来了。 当红绡在主院的花厅中看到他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就健康肤色的沈宝，此时黑的发亮，人比起离开清辉时更加瘦了。 红绡眨了眨眼睛，把几乎要溢出来的泪水又咽了下回去:“宝哥儿这一路可是辛苦了！” 沈宝裂嘴一笑，一口白牙在黑脸的映衬下闪闪发亮:“不瞒表姑娘，这一路可把我给晒惨了，还好银钱带着足够，勤换马匹，驿站中茶水也是殷勤，除了人晒得黑点，倒还没有别的岔子。” 红绡抬眼看看端茶进来的紫烟，眼睛也是红红的，明显已经哭过。 “紫烟，把我们给大公子和宝哥儿的夏衫鞋袜收拾一下，宝哥儿这回来正好用得上。” 红绡故意把“我们”二字咬得极重，沈宝脸上一喜，直瞅红了脸的紫烟。 紫烟放下茶盘低声应是，头也不敢抬，退了两步，转身出了花厅。 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沈宝，红绡端起茶盏，茶盖轻碰，叮当作响。 沈宝这才回过神来，忙掩饰自己的失态，也端了茶盏喝了一大口，红绡还未来得及出声阻止，沈宝已经被烫得呜呜叫着跳了起来，这一下厅里的尴尬反而被化解开了，红绡笑得直拍手。 自从张启栋一行人离开清辉，一直停留在张宅上空的压抑，此时顿时无影无踪。 红绡笑得无比欢快，除了沈宝故意的耍宝，还有知道了大公子张启栋的安好。 “此去京城真是一言难尽！”笑过之后，沈宝说起了正事， “还好有庄二老爷从中撮合，大公子跟二皇子门下的江南采办见了面，有庄大老爷五品官的面子，采办还算客气，喝了我们带去的花茶后大加赞赏，少不得要打点打点些甜头，那采办也就给公子下了货单。” 说到这里沈宝喝了一口茶，一脸的感慨:“京城中真是遍地黄金，只要你俯身就能捞上银子，不过也是花钱如流水的地方。这不，才去几个月大公子就遣我回来带些银钱去。” 红绡点点头，京城的繁华都是用钱堆出来的，在那里没权没银子的穷人一样不好过:“王掌柜那里可有准备银票？” 沈宝道:“回来时已去账上支会了，走时再去取。看那账本，这一年的收入比去年翻了两番，大公子银钱是不愁了。 还是多亏了你，唉！县令夫人在本家来后就带了信到京城说了，让公子放心清辉产业，也提到了庄大人的信。 若不是你从中撑着，这清辉就难说现在还属谁的了。 栋哥儿去了京城，虽人不会被立即关回本家，但没了财路，在外面也是艰难的。栋哥儿说起你可是替他撑住了半边天呢，等他回来一定好好感谢你。” 红绡心下悸动:“都是一家人，也就不提什么感谢不感谢的，只要大家都好，这一点累我还受得起。” 沈宝与红绡又说了会儿话，末了，沈宝才从身边拿了一个包裹:“这是京城中正流行的绸缎，栋哥儿特意买了，托我捎给你的，今年你的生辰他是赶不回来，只有送你礼物补上。” 红绡笑了笑，接过这远道而来的礼物。 尚未打开来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这熟悉的花纹前几日才收到了一个，正是黄掌柜的娘子上门送的。 清辉目前正时兴尚品坊出品的遍地缠枝牡丹织缎，城里大小娘子都渴望买上一匹。 京城与清辉相隔千里，不会流行同一种布料，更不可能连包裹面都是一模一样，这只会是沈宝到了清辉后临时买的，那就是张启栋忘了寿礼。 想到张启栋几人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闯荡，哪里会记起这些小事来，红绡也就不揭穿沈宝善意的撒谎，只是谢了他的好意。 沈宝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荷包，居然有些羞涩:“麻烦表姑娘把这个给紫烟姑娘，这荷包不小心弄破了，请紫烟姑娘帮忙缝上几针。” 红绡初见这荷包只觉眼熟，拿在手里翻看才记起，这是去年紫烟见那猫儿可爱，就绣在了这个荷包上，沈宝看见红绡在把玩，就用一串小葫芦强换了过去。 没想到现在沈宝还揣在怀里，可能是贴身放着浸了汗，那白猫已有些泛黄。这场景就好像张启栋身着半旧青衫时，也爱挂的那个微微泛黄的祥云荷包一般。 红绡的心沉了沉，难道那也是一个姑娘做的？还是张启栋的心上人！ 晚上紫烟侍候红绡沐浴后躺下，周围没有了其他丫头，红绡才拿了沈宝托她转交的荷包出来。 看到红绡手中的荷包，紫烟低头接了，当晚她住的小屋之中，烛火亮了一夜。 第二日出现的不再是旧物，而是一只似曾相似的荷包。 边缘有些磨损的地方重新拆开了，镶上绸带滚过边，那已经泛黄的白猫用极细的金色丝线在里穿插绣了，原本纯白无暇的白猫变成了沐浴在阳光下毛色泛金的模样。 红绡望着紫烟那因熬夜而有些血丝的漂亮眼睛忍不住问道:“你可知沈宝对你的心意？” 紫烟别过迅速泛红的脸，低声轻语道:“奴婢知道……但这不可能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沈宝每每望向紫烟时，那眼中的情意藏都藏不住，只要是长了眼睛，长了心的人都能看见。 “为什么不可能？紫烟，难道沈公子不好？” 紫烟脸红的要滴出血来，声音轻颤:“沈公子人品稳重，虽倾慕于……我，却没有半分狎戏之意。 人也精明能干，又是大公子最得力的兄弟，以后前途似锦。” 说到此处，竟然落下泪来:“我是一个奴婢，以后生下孩子也是奴。生母地位卑微，孩子也跟着受苦，沈公子也是面上无光。 他是一个真君子、大丈夫，我配不起他，还是那些大家闺秀才是他的良配。” 红绡叹气:“若你们真心相爱，我自会把身契还你，在官府那里替你办了户籍，就没有人视你为卑贱之人了。” 紫烟摇头，一下跪在了红绡面前失声痛哭:“姑娘是菩萨心肠，连荷香那样的贱人都能容下，奴婢丝毫不怀疑姑娘还我身契这话，但想办户籍却是难上加难，奴婢不想为了这一本户籍让姑娘使出天大的银钱，那些钱把奴婢卖上一百次也是凑不够的，奴婢这一辈子也会心难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31章 情意绵绵 走投无路时，一个良家子只需要几两银子就能变成奴婢。 但要想从奴婢回到平民身份却是难于上青天。 为奴为婢就是低人一等，没有人愿意与曾经的下等人同居同座，高高在上的执行者就断了下层人向上爬的机会。 想要脱去奴籍，那就得使出足以让一个中等之家倾家荡产的银钱来。 不说红绡现在还没有这些钱，就是有，张启栋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奴婢花费这么多的银子。 更何况，紫烟才跟了红绡一年，再贴心伺候，那也是她做奴婢的本份，又有何德何能，要让主子为她付出这么多。 红绡的心是真的想帮她，若真的做起了，张启栋也会阻拦，府中奴婢多着呢！都来求一求，这是要破家了！ 红绡咬了咬嘴唇，紫烟刚跟她时就曾说过永不当妾，此时还是忍不住提了这一句:“你可愿意给沈公子做妾？” 紫烟依然摇头:“奴婢不愿意给沈公子做妾。因为做妾之后，沈公子若一直待我很好，将来的主母又该如何立足？只有恨我。沈公子又该如何对她？宠妾灭妻是人伦大罪，沈公子是要行走商场，露于人面的，这样的家事对他名声有损。 若沈公子与主母夫妻恩爱，奴婢……奴婢就是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到如何安置奴婢就成了为难沈公子的事了。” 攀了红绡的腿，紫烟哭得梨花带雨:“姑娘你就让奴婢一直跟着你吧，等姑娘与大公子成了亲，就给奴婢在府里找一个可靠的小厮配了，奴婢就在姑娘身边做管事妈妈，这样既不害了他也能一直看着他，只要他好，奴婢也是愿意的。” 红绡蹲下身去，轻抚抽泣的紫烟，以前听张安说起过，沈宝的母亲也是一个奴婢出身，是张启栋的娘舍了半数田产，才换了她一家脱去奴籍，这才得了沈宝如此死心塌地的跟随张启栋。 同病相怜，也许让沈宝母亲接受这样一个儿媳妇不难，但这么多的脱籍银钱，银子谁出红绡也为了难。 扶起哭成泪人的紫烟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红绡安慰道:“若沈公子有心求娶于你，他自然会想办法，他行走在外面，总比你一个内宅女子知道的办法多。 你在这里痛苦难受，他也是不知道的，不如把你的心意说给他知晓，两个人想法总比一个人苦熬着好。” 紫烟抽泣着说不出话来，她不敢去冒险一试，沈公子跟以前主家的那些男人不同，她喜欢看见沈宝黑黑的脸庞，喜欢看见他爽朗的笑，无数次在梦里听到他说要娶她。 若是问清楚沈公子并没有想娶她的意思，就连那甜蜜的梦都做不成了。 看见紫烟的挣扎，红绡也不逼她，时间还长的很，找机会搞清楚沈宝的真实想法，紫烟也好另寻良人。 在外面忙了一天的沈宝刚回到张宅，就被人请去了主院花厅，知道是红绡有事找他，还不等换下一身汗湿了的衣衫，就来了花厅。 拿到又是簇新的荷包，沈宝欢喜地翻看不休，问道:“红绡，可否让我亲自谢谢紫烟姑娘，荷包上面被我从马上跌下来时摔破的口子都被她缝得一丝痕迹也没有，连这猫也变了色，真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好娘子。” 红绡心中一动，故作为难道:“只怕紫烟不会见你。” 沈宝诧异:“为什么不愿见我？” 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沉了沉，叹了一声，把手中的荷包放进怀中，还在外面按按妥当收好。这才站起身，躬身对红绡作揖，正色道:“她不想见就不见吧！不过红绡，我有一事想求你。” 难得见沈宝如此严肃，红绡也站起来回了一礼:“沈公子，不必如此多礼，有事就请讲吧。” 沈宝道:“事关我一生幸福，必须请表姑娘帮忙。” 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身边的紫烟姑娘温婉贤良，又善操持家务。品端貌美，是为妻子的好伴侣，我对紫烟姑娘心有所想，也看得出紫烟姑娘不讨厌我。 两情相悦本是好事，她所顾忌的无非是她的奴婢身份，我也并非什么大家公子，若无栋哥儿的母亲帮我一家脱籍，我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张家的小厮而已。 想请表姑娘不要忙着帮紫烟配婚，给在下两年时间，定要想法替紫烟姑娘获得自由身。这一年来在下拼命做事，就是想早日迎娶佳人。” 红绡一脸认真，点点头道:“有你这话，我就把紫烟留上两年，除非你另娶他人。” 得了红绡的承诺，沈宝也轻松了下来，咧嘴笑道:“除了紫烟我什么人都不娶，我整日东奔西走，在家的日子本来就少，总得娶一个称心如意的在家里，辛苦了回去看看，心里甜蜜就不觉得累了。” 从红绡制出抹茶和花茶，福伯，张启栋和沈宝就没有事事把她看成不懂事的小孩了，现在说起这些婚嫁之事，沈宝也是自然的很，丝毫不觉得对面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不宜谈论这些。 看着心情大好的沈宝离去，红绡这才对隔间轻笑道:“你出来吧！人已走远了。” 隔间门帘微动，紫烟掩着脸出来，满面羞红，泪光盈盈，似娇花照水，似芙蓉含羞。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最美的，知道了沈宝心意的紫烟双眸跳跃着喜悦，更是美得熠熠生辉。 她也不多说什么，对着红绡就跪了下去:“多谢姑娘大恩！” 红绡都记不起这是紫烟第几次跪自己了，但这一次是她最开心，最心甘情愿的。 红绡拉起她:“宝哥儿还有两日就要出门返京了，你还是赶紧再去给他做几双鞋袜吧，赶路费鞋。” 沈宝走时没有带着大量银票，而是一张钱庄的汇票，被紫烟密密的缝在了贴身的衣服里。 还有就是捎给张启栋的衣裳，除此之外最让他满意的是紫烟又送了一套里衫给他，针脚细密，看得出费了心思。还有一根汗巾子被他重之又重的放进怀里，上面绣了一对猫儿，一大一小，相偎相依。 走在路上沈宝时不时就要掏出来瞧上一眼，“嘿嘿”傻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32章 美人 盛夏的清辉，几处茶庄如同漩涡一样疯狂地吸引着周边商客的目光，也吸干了他们的钱袋子。 不过只要一离开清辉，瘪下去的钱袋子又飞快的鼓了起来，比以前的更多更沉。 与此同时，江州本家还是一如平常的安静。 张老太太怕热，躲在清幽的小佛堂中念经避暑，太太赵氏半眯着眼，听院里丫头们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老爷张庆祥照例与人在茶楼，玩牌九掷色子，好在年轻时的鲁莽没有了，现在输赢也是不大，纯是娱乐而已。 张佑明在春上县试时，不出意外的落了榜，连秀才也没考上，躺在自己院里发了几天脾气。 张老太太和赵氏好一番劝慰，又替他换了一个研墨的丫头才心情好些。 这次考试都怪平时给张佑明研墨的丫头研得太浓，导致这次考试时需要考生自己研墨时，张佑铭研得过淡，墨汁吸不住，污了卷面才失了考官的眼。 又得了一个新的丫头，张佑明在家守了几日，新鲜劲儿一过又开始与同样落榜的狐朋狗友交往了起来。 这一日从酒楼中出来，白晃晃的日头照的人眼发花，张佑明打开折扇挡住直射眼睛的阳光，对斜对面一家脂粉铺子一番张望，没见到几个俊俏的小娘子才转过脸，对身边一个穿着一身绣花遍地的公子道:“益丰，你说你家有荷花开得正好，那池边可凉快？” 侯公子理了理头上的方巾，对面前走过的一个妇人笑得猥琐，得了别人一记白眼才回过神来:“那当然，我爹专门盖了廊桥，还有几处廊道也加宽加高了，躺在里面，比这满是马尿味的街上可凉快多了。” 旁边一人接话道:“你可别吹牛，考试之前我们还去过你家，可没有什么廊桥，那池子的水都还干着呢。” 听有人质疑自己的话，侯公子眼睛一翻:“你知道个屁，这是近一个月的事，那池中放了水和鱼，还有几缸刚买来的荷花，看上去不知有多美，我骗你们干什么，不信跟我去家里瞧瞧。” 这几个人都是街上商号的公子，家里吃穿不愁，就望着能出一个读书人能光耀门楣，无奈都是坐不住的。 平时就搅在一起溜出学堂玩乐，如今人也大了，学堂也留不住了，整日花天酒地，无事时就守在路边调戏过往的大姑娘小媳妇。 见侯公子相邀，几个无处消遣的闲人就勾肩搭背，一路晃荡着去了侯家。 侯家是一处五进的院子，屋子庭园不多，倒有一处不小的池子。 如今池子里放上了水，果然有几枝荷花开得正盛，池上是新架的廊桥，凉风吹过水面，的确舒服谐意得很。 见公子带了朋友来，侯家的两个丫头送上了茶水，张佑明撩了衣衫，仰躺在廊桥上，全然不顾还有两个婢女在。 那两个婢女看上去粗手笨脚，他才没放在眼中，随意打量了两眼，对侯公子道:“益丰，你家也不缺那几个银子，怎么就不添几个入得了眼的丫头来伺候？” 侯公子挥手让两个丫头退了，才神神秘秘地对众人道:“你们不知道我家后院住着什么人？俏丫头都到后院去了，连我身边的人都让我爹给叫了去。” 见他说得如此小心，众人都来了兴致，围上前来问道:“什么人啊？敢这样亏待你。” 侯公子抬头环视了一下周围，这才压低声音道:“是一个要送进京的女子，听我爹说，天热路远，怕这女子热出好歹来，才在我家住上俩月，等天凉快些就启程。 我告诉你们什么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那个就是，进我家那日，我远远的看过一次，啧啧啧！可怜我这魂，足足过了半日才收回九成！” “那还有一层呢？”众人齐声问道。 “被勾到后院去了！”侯公子捧心做痛苦状。众人哄笑。 “真有这么美？”张佑明不信，张家的丫头也有十几个，张老太太就爱看漂亮的，买进来的个个都不丑，有几个放在张佑明院里的，那也是出挑得很。 一个少年大着胆子跑去二门上张望，只想一睹美人真容，唬的侯公子连拉带拽的把人拖回池边:“我爹连我都不许进后院了，若被他知晓，定要打折我的腿。” 听侯公子这样说，这几个只敢在路边偷看小娘子，家里摸摸小丫头的少年就收了偷窥的心思，老老实实的坐在廊桥上吹风乘凉。 张佑明撇撇嘴，不过是一个女人，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做得如此矜贵。 他望了二门方向一眼，还是坐回廊桥栏上，听一众朋友胡吹海吹。 不过一会儿，从二门上又出来一个丫头，捧出一盘洗过的果子来放在廊桥中间的桌上，对自家公子行了一礼:“四公子，苗姑娘说院里闷热得难受，也想到这池上吹吹风，能不能请公子与几位公子避让避让。” 几个少年正吹得凉快，怎么甘心离开，拖着就是不肯走。 张佑明在那丫头脸上一拧，道:“我说你这丫头，益丰才是你家公子，那个只是一个客人，你怎么会帮着外人赶自家主子呢？” 那丫头脸被拧痛了，用手捂着，望着侯公子道:“四公子，老爷说过事事都要顺着那个姑娘，每日下午她都要来这里乘凉的，我们做奴婢的只能听老爷吩咐，还请四公子不要为难奴婢。” 侯公子气恼地丢下手中的果子:“走吧，这是我家，以后你们再来就是。我们大男人就不跟一个女人争这些了。” 说完带了众人起身离去，那个丫头赶紧收拾起这一地的椅凳来。 刚刚几人拖着不走，耽搁了些时间，未等侯公子一行人离开池边，从二门处就走来几个女子，领头的一个女子身着轻纱，行动时轻纱飞扬，露出胸口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还未看清容貌，那纤细摆动的腰肢，轻盈的体态已如热油泼进这些少年心中，激起一阵阵倒抽气之声。 见有人在，那女子停了脚步，用手中团扇遮面，皓腕抬起，臂上的轻纱滑落而下。 走在伙伴队伍最末的，也是离这女子最近的张佑明清楚地看到团扇边缘处，那一弯如新月的双眉，还有眉间的一颗殷红的朱砂痣。 张二公子深一脚浅一脚的随众人出了园子，坐在侯家的花厅里，耳边只是嗡嗡的说话声，一句也听不进去。 “美！真美！以前看到的那些女人跟她比起来，宛如泥塑木雕，有云泥之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33章 窃玉 回到张家，张佑明就病了，满脑子都是那新月眉间的朱砂痣，都是风摆杨柳的细腰，都是肌肤赛雪的酥胸。 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喊了几日的“美人儿”，急得张老太太在小佛堂念了半日的金刚经，只以为这小孙子出门不小心撞了邪，被狐狸精给迷住了。 张佑明这一病就十天，终于被允许出府时，好似脱缰的野马直奔侯家而去，他清楚地记得侯家公子说过，这女子只是暂住他家俩月，天一凉就要动身进京的。 心已入魔的张佑明，生怕再也看不到这倩影，只想在她走前再看上几眼。 张佑明是侯家常客，门房自然认得，可是今日不巧，侯四公子不在家，正和几个朋友在欧思亭外泛舟，张佑明不好进侯家门去，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欧思亭寻那些朋友。 随后几次张佑明寻上侯家去，总是好巧不巧的进不到门去。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离立秋也是不远了，张二公子心如猫挠，烦恼得夜夜长吁短叹，少不得要拉一个丫头上床折腾一番，消了心头火气才能入睡。 一场夜雨驱了白日的闷热，清凉舒爽的空气让张佑明越发焦躁起来，若能再见一次那个佳人，就此生无憾了。 推开纠缠在自己身上的一双玉臂，张佑明坐起身来，两三下穿好衣裳，不顾天色尚早就到了侯家。 门房还在打扫门口的空地，见张家公子如此之早就来了，也是吃了一惊，忙上前问安，张佑明也不跟他啰嗦，径直问道:“你家四公子可在家？” 门房心中嘀咕:这个时辰公子只怕还在床上，不在家里还会去哪里？ 不过老爷早就说天一凉快就拘了四公子在家学看账本，不进学堂了就要学着打理生意。这张家公子又来寻人，怎么推脱才好？ 见门房迟迟不答话，张佑明不耐烦起来，一把推开他就往里走:“我有事要见侯四公子，这就去他院里等他。” 门房无法拦路，只好让腿快的小厮前面报信，免得自家公子光着屁股搂着丫头被人堵在被窝里。 张佑明是一大早就去的侯家，自然与被他从床上抓起来的侯四公子一起吃的早饭。 早已有门房来通告，所以当侯老爷看见自家桌上多出来的张佑明并不意外，只是眼中透露着意味不明的意思，上下打量这个老熟人的儿子。 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张庆祥啊张庆祥！你前半辈子算计别人，夹着尾巴过了这些年，终于也有被人算计的时候。 银钱是勾人，大家都喜欢，谁让你手太毒了，连自家丈人都不放过，亲亲小舅子那才屁大的孩子都不留，拉下了命债呀！如今也不知惹到上面哪一个了，下了这么大一个笼子等你自个钻。 侯老爷心中冷笑，张庆祥的大儿子是身弱多病，无声无息。 这儿子倒是娇生惯养的很，也是不中用的，看了一次苗姑娘就上了心。前段时间几次三番被拦在门外也不回头，今天居然一大早就来了，这可怨不了别人。 吩咐完自己儿子在院子里学看账本，侯老爷对张佑明道:“张二公子与益丰交好，不妨在我家多走动走动，也好解了益丰这几日的苦闷。他已满十九岁，三日后就要正式到柜上去历练了，这是他人生大事，家里给他备了一桌席面，到时候邀个好友前来聚聚，给他鼓气加油。” 侯四公子面露苦闷:“爹，还有半月才秋凉，不如等孩儿过完了这夏日再去柜上吧，那地方又闷又热，呆上一天还不把人热坏了。你看张家都没逼着张佑明去铺子上。” 侯老爷啪的拍下筷子:“我家不过两间当铺，怎么比得过张公子家大业大，有专门的掌柜的打理，张二公子以后只需要去店上看看就可以。你不早早学着掌眼识物，怎么比的过你大伯家的兄长。” 见老爹发，怒侯四公子也不敢再出言顶嘴，只得嘟嘟囔囔的应了。 有了借口，张佑明理直气壮的在侯家呆了下去，午后果然见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这一次离得远了，攀在树梢上的张佑明只能看见一个人影在池边廊桥上翩翩起舞。 待他想靠近些，又被侯四公子益丰拦了:“佑明，那是人家送去京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子，比不得江洲城里平民百姓家的，我们就这样远远看了就是，别惹出事端来让我爹生气。” 张佑明寻了借口出门，接连两日都会去侯家盘恒几个时辰，想多瞧瞧美人。 可惜只能见其影，闻其声就是不得亲近，这是别人家中，张佑明再心痒难耐，也只好作罢。 终于熬到三日后侯家设宴，几个平日就混在一起的少年在席上一番胡闹，酒醉饭饱后又聚在了廊桥上吹风乘凉。 小风轻拂，吹得人昏昏欲睡，饮酒后的众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侯家是刚刚发迹的商家，没有多少规矩，这样出格的举动也无人说道，少年们反而觉得随意自在。 一个少年挠了挠肚皮嘟囔着爬起身:“我要去趟茅厕，中午这酒好像喝多了，尿也忍不住，你们谁也要去？” 依栏而坐的张佑明眯眼扫视众人，见无人应声，便坐起来:“耿勇，他们都醉得一塌糊涂，看你这脚都不听使唤的样子还是我随你去吧！万一掉到茅坑里就惨了！” 那个叫耿勇的少年把手搭在张佑明肩上:“那好，就让你扶我一把，你这小子今日耍赖，可没喝多少酒。” 张佑明此时也是听话的很，架了耿勇的胳膊就往外走:“是你们酒量小，还怪我耍赖。” 这个叫耿勇的父亲在州府官衙中，是一个捕头，耿捕头习得一身好功夫，这耿勇也是喜刀弄棍有勇无谋，俨然就是这帮纨绔的头号打手，张佑明对他是既怕又爱，能讨好时就要上前讨好。 扶了耿勇去茅厕回转，张佑明踮起脚尖向二门上望去，门扇半掩，守门的婆子也好似也午困了，坐在门口的角落里睡得正酣。 见耿勇又躺回春凳上呼呼大睡，其他人也没有动静，张佑明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避开守门婆子长伸的双腿，轻手轻脚钻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34章 此花有毒 二门里是一处小院，几间厢房东西而向，贴着墙一间间摸去，静静的只听到细碎的鼾声。 到得第三间，张佑明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透过屋内珠帘看去，湘妃竹的凉床上背对着门口躺着一个人，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 许是热了，上身只作了一个粉绸抹胸，薄薄的湖清色绸裤贴在腿上，露出滚圆的大腿和精致的脚丫。 还未等张佑明看得清楚，凉床上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雪肌玉莹，新月朱砂，那双紧闭的双眸也睁了开来，直直的看向呆立门口的张佑明，忽的嫣然一笑，艳光四射。 张佑明喉头一紧，不禁咽了一口唾沫，那女子也不叫喊。 抬起原本搭在身侧的玉臂，对着门口张佑明勾了勾手指，张佑明顿时魂飞天外，不由自主的就撩开珠帘走了进去…… 一声女子的惊呼，打破了午后小憩中侯家众人的宁静，两个丫头从后院二门跑了出来，一路跌跌撞撞向侯家主子住的院子而去，口中还语无伦次地喊着:“出事了，出事了！” 这惊呼和丫头们奔跑的脚步声，吵嚷得廊桥上的少年纷纷醒转过来，被人扰了清梦，有人就恼怒地问道:“慌什么，出了什么事，有贼人来了吗？” 那两个丫头早已慌慌张张跑远了，二门上的婆子见后院出了事，早已是吓得手足无措，一见是自家四公子发问，便拍着大腿嚎哭起来:“四公子呀，有贼子进了院内，把苗姑娘给……给糟蹋了呀！这可怎么办呀？”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中，少年们顿时炸开了锅。 也不顾自己衣衫不整，冠歪鞋松，一拥而上挤进二门中去。 西厢房的凉床上，苗姑娘头发散乱，玉体，手中明晃晃地握着一把剪刀，哭喊着要寻死。一个丫头面色苍白的死抱着苗姑娘手臂不放。 凉床边是一张松木的梳妆台，凳子已经翻倒，桌上的妆匣也被碰得歪斜。 张佑明赤裸着上身靠在梳妆台上，肩上鲜血淋漓，眼神迷离，面上呆呆，他现在有些发懵。 刚刚还红唇热吻，柔情缠绵，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已经褪去自己外衫，伸进裤头里好一顿揉捏，平日里只能跟院里丫头鬼混的张二公子哪里经历过这个，只撩得自己心中火热按捺不住正要成就一段好事。 可惜美人听到窗外丫头的脚步声，忽然从哪里摸出一把剪刀来，一边尖叫着，挥着剪刀就扎了过来，幸好自己躲得快，那剪刀划过了肩上。 女子力小划得到也不深，破了皮肉，只是这突然的变故把他给吓到了。 看到这血腥场面，侯氏公子等人也慌了神，围上前来七手八脚想帮张佑明包扎伤口。 无奈个个都是娇惯着的，没有做过侍候人的活计，除了把张佑明弄得嗷嗷叫疼之外，肩上的伤还是没有包妥当，好在伤得浅，一番折腾，血就止住了！ 平日都在柜上的侯老爷，今日不知整的正好在家中，听到丫头们大喊大叫就冲进了二门。 厢房中早已经乱成了一团，男男女女挤在一起，侯老爷一扫中场景，大喊一声:“益丰，你把张二公子带到前院去，找人看住了，其余公子们也不要忙着走，今日事情还要请各位说个明白。 耿公子是少年英雄，虎将无犬子，还得麻烦你帮益丰拿住人。” 耿勇被这一惊，酒早已就醒了，听到侯老爷这样夸自己，心里飘飘然起来，也就学习自家老爹耿捕头来，威风凛凛地对众人一挥手:“此为重要人犯，你们一定要把人抓住了，随我去县衙问话。” 等张庆祥从惊慌逃回来的小厮那里得了消息，匆匆赶到侯家时，张佑明已被送去了官府。 江州城里虽设有洲府大堂，但这些刑罚案件却是由地方的县衙先审理，再级级上报。 有着一干人等作证，不等审案的大人用刑，张佑明就认罪画押。 入民宅奸污女子本就是重罪，并且听苦主侯家说起，此女子还非一般人，是别人从外地挑来暂住他家，准备暑气过了再送往京中皇子府中的。 语意虽是暧昧，那大人也是听得明白了，事关京城，便不再细问，判笔一挥，张佑明就被下了大狱，只等府衙审核过后就要从重处置。 往日见面也能打声招呼的县丞，收了张庆祥的银子还是不让人去探监，草草说了几句是张佑明行为不端，理该受罚。 再三相求，只说是刚收监的犯人，再怎么也得搁上一夜才能让人进去。 心中恼怒无处发泄，张庆祥气势汹汹的又到了侯家，好好的儿子在这里不明不白的出了事，他要找侯姥爷讨一个说法。 早就预料到张家会上门来，侯老爷好整以暇的坐在待客的花厅之中，看着气急败坏了张庆祥冷哼一声:“张老弟，平时看你也是讲理之人，今日怎么还好意思问我讨起说法来了？你那宝贝儿子做下的事可是有人证物证，连他自己都未加辩驳，难道要我吃下这哑巴亏？” 张庆祥面色铁青:“他不过是一个孩子，少不懂事，我与侯老板是多年故交，两家孩子也是打小玩在一起的。出了这等事，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念着两家交情也该通知与我，怎么就把人送去县衙了？” 侯老爷脸色也不好看:“当时是十几双眼睛看着的，你要我怎么捂得住？” 张庆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不过是喜欢上你家一个丫鬟，你说多少银子我给买下就是，让我儿收了房，你我两家还有几分情意，如今一闹，大家面上都不光彩。不如明日你去县衙撤了状纸，我张家多配些银钱给你……” 未等张庆祥把话说完，侯老爷已经冷笑出声:“张老弟，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此女子是我家下人，贵公子喜欢，我送了又有何妨，问题出就出在，她就不是我家的丫鬟。” 张庆祥有些茫然，不过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事情不是他想象中的了。“请侯老板细说一遍。” 见张庆祥这样快就冷静下来，侯老爷也不再出言恶语，让丫鬟给张庆祥送上一盏花茶，神情怪异:“这是最近才出的新茶，我倒是喜欢得紧，听说跟你清辉的茶庄还有些缘故，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瞒得倒紧啊！” 张庆祥心挂小儿子的事，哪里有心情谈这茶，随口应道:“那茶庄我已经分过别人了，这茶跟我无关，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你家的女子，怎么又不是你家的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35章 惹不起 见张庆祥对花茶真的一无所知，侯老爷微微也些失望，他愿意帮忙下套，就是想从中敲来一些花茶的利润。 从见到第一次花茶他就开始打听，这花茶就是张家在清辉的张氏茶庄所出。既然你张庆祥不提花茶的事，那就谈谈银钱吧！ 侯老爷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让激动的心情先平伏下来:“张老弟想必也知道天家膝下的几个儿子吧？天家年岁已大，后继之人未定……” 张庆祥听得心浮气躁，出言打断:“我这等升斗小民，问不得天家的事，还是快说我儿无故受苦的缘由吧！” 侯老爷撇撇嘴:“无故受苦？那我就给你明说了吧！被你儿行奸污之事的女子，就是那有心攀龙附凤的人准备送去京里的。 只是怕落人话柄，就暂住我家，待秋凉后寻个借口上京。你儿一通胡闹，断得可是人家前程，别说你儿想轻松出来，就是我也脱不了干系，这损失又该找谁说去。” 张庆祥惊得目瞪口呆，他不过是在小小江洲城里有一些家产，活了几十年，连京城的边也没有去过，更别说还跟天家皇族扯上了关系。 虽是忐忑，张庆祥也有些担心这姓侯的是在讹诈自己，压下心中焦躁，端起手边温热的茶润润嗓子:“这些不过是侯老板一人之词，什么送去京中的女子，什么天家皇子，还是要见到我儿子问清楚才行，话又说回来，我好好的儿子在你家出的事，你也难逃干系，难说不是弄了个什么不良女子来勾引我儿子。” 侯老爷心中诧异，这张庆祥平日里一副温吞模样，原来心中小九九也是打得老精的，难怪那颜家都被灭了门，还没人出头申冤，不过现在有人证物证，牢中还有一个宝贝疙瘩，这一次不怕张庆祥能逃出生天去。 这侯老爷只是喝茶不说话，厅里一下静了下来，张庆祥如坐针毡，明哥儿还在牢里受苦呢，看这样子，姓侯的这架势是准备拖下去了，张庆祥只得退一步道:“侯老板能否把那女子卖给张家，我多出些银子，侯老板再选一个绝绝色的补上，到秋凉还有几天日子，抓紧些误不了行程。” 侯老板见终于说到了正题，放下在唇边端了许久，一口水都未见少的茶盏，一脸的为难道:“张老弟，这人也不是街边卖的藕节，想选就选，想挑就挑。 那贵人喜欢什么，你可知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选人补上？要说我有责任，那也是有的，就是放了你儿进了我侯家门。他们一起来的七八个年轻人，其余人等一个都没去后院踩上一下，偏偏你儿就进去了，进去了也没啥，看看出来就是。 唉！偏偏色迷心窍，还强要了苗姑娘身子，人家是要攀高枝、一步登天的人，为了行事方便才在寒舍委屈几日，谁知道……唉！现在还寻死觅活的，你说她会甘心进你家门？” 见张庆祥彻底黑了脸，侯老爷话锋一转:“不过三日后，那京里就要来人，我们俩好好求一求，看人家能否开恩，你那儿子也早些脱离苦海。听县衙里的人说，若别人定要追究此事，免不了一个五十大板再服几年苦役的处罚。” 张庆祥一惊，这不是诚心要他儿的命，不说几年苦役，多花些银子也能熬下去，就是五十大板让张佑明如何扛得下来，想到此处脱口说出:“怎么会这样重罚，就是进了屋，也只是看看摸摸，连身也没有沾上。” 侯老爷呵呵干笑两声:“说得轻巧，你这是给人家戴绿帽子，扣屎盆子，你说重还是不重？ 那要当王八的可不是一般人，他会受得了这窝囊气？他可要听你这句，反正只是摸摸看看还没有上到身？” 张庆祥跌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若真如侯老板说的是送往皇子府的，他能说这句话吗？他敢去说吗？ “张老弟明日就能去狱中看望令郎，不妨今晚与家人多商量商量此事该如何善了，老哥不如多说一句，银子少了恐怕是不行的。 你这是在买命，买你一家子的命。令郎若有什么闪失，只怕贵府老太太，太太都会活不下去了吧！惯子如杀子，令郎也太不听话了些，才闯出今日祸事来。” 张庆祥如在云里雾里，昏昏沉沉，飘飘悠悠的回了自家宅子，才在大门外下了马车，赵氏已哭天抹泪的从大门内冲了出来，拉了张庆祥的衣袖道:“老爷，他们说的可是真的？明哥儿……明哥儿被抓了？肩上还流血了？你一个人怎么回来了，没把明哥儿带回来吗？” 张庆祥正头痛欲裂，被这一哭闹，藏在心底的那抹戾气也出来了，抖手就是一巴掌，把赵氏粗壮的身子扇得原地转了一圈才跌在地上:“你养的好儿子，丢人现眼的东西，府里的丫头没有摸够，还摸到人家屋里去了。” 赵氏此时也不哭了:“老爷，明哥儿喜欢，我们花钱把那贱人买回来就是了。 是侯家的姑娘吧？明哥儿也没娶亲，我们这就去提亲，明媒正娶，好歹先把明哥儿放回来。” 张庆祥一愣，这倒是个主意，但转念一想，那女子是要进京的如何甘心进这低门小户，更何况这是明摆是劫了皇子的人，他张家有几个脑袋才够人家砍呀！怒从心中起，张庆祥挥起手，又想狠狠对着这个只会出馊主意，遇事就撒泼打滚的女人打去。 赵氏身边的崔妈妈忙一把拽住张庆祥的手臂:“老爷还是要消消气，这可是在大门外了，有事还是回院里再说。老太太已经气晕过去几次了，参汤参片一直不敢离，老爷可要先去看看？” 听到老太太身体不好，街头巷尾也开始有人对这边探头探脑，张庆祥不想落人的笑柄，不再理会捧着半边脸低低抽泣的赵氏，大步向院内而去。 崔妈妈这才扶了强忍着不敢哭出声的赵氏从地上起来:“太太别急，明哥儿是老爷的心头肉，他也是心疼的，怎么会不想带人回来。定是其中有什么蹊跷，还是回去听老爷怎么安排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36章 仙人跳 张庆祥脚步匆匆进了上房，张老太太头顶浸湿了水的凉帕躺在榻上直哼哼！ 几个丫头一声不吭地缩在屋角处，见张庆祥进来急忙上前行礼。 张庆祥心中烦乱，脸上也没了平日的笑容，皱眉挥手道:“你们都出去。” 几个丫头如释重负，纷纷出了屋子，大丫头翡翠走在最后，替母子俩把门扇轻轻合上。 榻上张老太太微微睁开了眼:“庆祥这是怎么回事？明哥儿可真是闯下大祸了？” 已有身边的人把话传回张府，老太太才有这此一问，心中早已明了是怎么回事，还是想从张庆祥这里得个准信。 张庆祥也无心顾忌颜面，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头呻吟:“娘，你说这可怎么办？那女子是准备送往皇子府的，被那小畜生给污了。” 说到此处，张庆祥咬牙切齿道:“等他回来定要打断他的腿。” 张老太太叹气:“这些话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惹上这些人只怕是不好脱身了。” 张庆祥有些意外，抬头看着面色平静的张老太太:“娘，你不生气？” 张老太太挣扎着起身，张庆祥拿了竹枕垫在她腰上，张老太太喘匀了气道:“气也气过了，此时气也没有用，明儿就是管不住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府里就养成了这放浪的性子。 你看这满府，还有几个是清白的丫头，早想给他娶上一房媳妇管着，又碍着还有一个栋哥儿在前面，没有兄长未娶，弟先成亲的，这才耽搁了下来。 若给栋哥儿十八岁就成了亲，也就没有今天这回事了。” 张庆祥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着:“那时候栋哥儿三天两头的病，都以为活不长了，谁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就守寡。现在想来，当时就该给他娶进来一个小户人家的姑娘，也少了如今的麻烦。” 张老太太抿紧嘴道:“说那么多有什么用，还是想法凑银子吧，你不是说那京里的人三日后就要来江州带走人吗？得赶紧准备准备，拿钱才能消灾，衙门那边可寻了人？” 张庆祥道:“儿子已经托了人照看明哥儿，他肩上的伤也带了上好的金疮药去，只要熬过今晚，明天一早我就去牢里看他，想法把他给弄出来。” “是得这么做，张家子嗣艰难，你膝下就只有这一个靠得住的，可别让张家断了后。” 张庆祥嘴唇动了动，终是忍不住说道:“不是子嗣上艰难，你让娇娇少端几碗避子汤来，要多少儿女就都有了，她这捻酸吃醋的小性子也要改改了。” 张老太太沉了脸:“避子汤是我让她熬的，一碗都不能少。难道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也能算传宗接代的后人？你说娇娇肚量小，她可拘着你纳妾收通房了？你这是在怪我给你娶了娇娘？害你张家人丁不旺了？” 张庆祥知道自己老娘也是一碗碗避子汤给姨娘们灌下去，才落得自己成了一根独苗，唯一的庶弟远走他乡。这赵氏不过是学了张老太太的手笔而已，或者说这避子汤是赵家姑娘的传家宝。 见老娘生了气，张庆祥也就不再提子嗣的事，只要家里有老娘和赵氏，他纳再多的小妾，也是生不下一个蛋来的。 娘俩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让人打开门来。 赵氏一脸委屈地站在门边，今日张庆祥发了好大的脾气，居然敢出手打她，换着往日她定要躺在地上滚上十圈八圈，让姑母逼着表哥给自己赔足了小心才会起来。 但今日赵氏记挂着心尖尖上的儿子在牢里，不敢再惹恼了张庆祥。 见张庆祥开门往外走，赶紧上前，肿着半边脸含泪问道:“表哥，明哥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一晚可有吃的？可有喝的？蚊虫叮着可怎么办？他皮肤娇气，一叮就要长大包的。” 张庆祥见她此时还在担心有蚊子咬，忍不住又咬牙竖了眉毛，正想出言讥讽几句。 屋里张老太太咳嗽一声:“庆祥你去吃饭吧，奔走了一下午也累了，明哥儿做的再错，娇娘都是他的母亲，一个当娘的多问几句也就宽待点吧！” 张庆祥哼了一声，瞪了赵氏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张庆祥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县衙，塞了赢钱好说话，顺利的就随牢头进去见到了张佑明，不过一日不见，张佑明已经变了模样，狱中的长腿大蚊子是吸饱了人血。 张佑明一脸的大包已经挠破了皮，特别是长在眼皮上的包让他睁不开眼来，等他仰着下巴从眼缝中看清来人时，顿时哇的哭出了声，扑倒牢门上拍着门板喊道:“爹！爹，快把儿子带出去吧！儿子是冤枉的。” 其他监室里的犯人也纷纷扑到门上，学了张佑明的动作拍着门喊:“爹！爹！你把我这个儿子也带出去吧！儿子是冤枉的。”一时间整个大牢喧声震天。 牢头带着狱卒手持木棒打开那些拍门的手，还是止不住犯人们鬼哭狼嚎的叫喊声。张庆祥只能把耳朵贴在门板的小窗上:“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可是那侯家故意让你去的？” 张佑明哭丧着脸:“他们没有让我去，只是说后宅住了一个美人，不让人去看。儿子心下好奇，又是喝了酒一时糊涂，见二门没有关就进去了。”张庆祥心中恨得只想把这小畜生拖出来打一顿，但此时也只能说到:“那你说怎么个冤枉法？” 张佑明一边挠着屁股上蚊子咬的包，一边说道:“那女人当时在睡觉，见着我站在门口也不惊慌，招手就让我进去，还脱了我衣衫，结果还没怎么着，她就叫了起来。 儿子是冤枉的，这明明是她心甘情愿的事，怎么能说是我强要了她了，我只是想去看看，是她主动的。” 张庆祥脑袋嗡嗡作响，这个傻儿子落了人家仙人跳还不自知，那个侯家有何目的，要这样害他。 又给牢头打点了银子，求他一日三餐别亏待了张佑明，牢头自然乐得答应下来，这等油水足的小事越多越好，不怕麻烦。 在张佑明的哭喊声中，张庆祥出了大牢，想寻师爷走通门路，放张佑明出来。那牢房又脏又臭，就是一日三餐不愁，人也难捱几日。 在师爷那里，张庆祥被恭恭敬敬地请了出来，白花花的银子也被退回。师爷说了苦主还没有赶到，哪里就能把人放了道理，还是回去等开堂后县尊大人的判决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37章 幕后人 出了县衙，张庆祥又马不停蹄的赶往侯家，当他看到被铁链缚手而行的侯老爷时，也是惊呆了。 挣扎不得的侯老爷看到匆匆赶来的张庆祥，怒目圆瞪，无奈有差役拦着，只来得及对他吼出一声:“张庆祥，你可害惨了我家。”便被差役推搡着走了。 看到张庆祥空手而回，赵氏又是一通大吵大闹，要到县衙的大牢中陪儿子蹲监去，不过当她去过一次后，就再也不提此事，只是吵着张庆祥去求关系找门路快些把人赎回来。 在江州城外的小庄子上，张启栋一身青衫，站在稍显破旧的矮墙边默默地看着远方升起的一抹炊烟出神。 连日的奔波已让他现了疲态，不过此时精神尚佳，想到江州城里那阴暗闷热的大狱，想到里面一身娇肉的张二公子，早已失了以往温润的眸子闪了一闪，越发兴奋起来。 一口京腔的江采办已经简单沐浴出来，吸拉着脚上的鞋，大咧咧的坐到躺椅上，看着远处如画身姿的青年人，摸着下巴，眨巴了一下眼。 从江州城里姓侯的那家人口中，他已经知道这一趟要干什么了，自己只需要借了皇子府的身份出面谈条件而已。 以他的估计至少要讹上几千两银子才行，那个女子也不知是侯家从何处弄来的暗娼，做惯了皮肉生意。 对勾引张佑明这些毛头小子还不是小菜一碟，手到擒来。不过是露了一下胸，走了几步路，就迷的那个愣小子昏头昏脑。 想到此处再望一眼已隐入夜幕的张启栋，敢对自己弟弟下手，这才是一个狠角色。 这小子不过是经自己的手引荐了一下，把花茶带回了皇子府，讨了二皇子喜欢。 不想短短几个月就引得二皇子重视，想要培养成手下心腹之人，才让自己带出来走这一趟。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小子不是好相与的，这事做下了，说不定马上就要越过自己去，真是后生可畏呀！ 几匹快马从村道进了庄子，江采办带来的人已在城中定下房间，顺便打探了消息带回来:侯老板已被放回来了，府里的帖子也送去了县衙，一切顺利只等管事去就成。” 江采办将袖口挽起:“侯老板不过是演一场戏，还把自己搞得牢里走一圈，真是做戏做全套。那边张公子怎么说？” 长随道:“张公子说他就住在这庄子上，不去城里了，至于怎么下手，请管事不必顾及其他。 这是他献给二皇子的礼物，当然是越多越好。只是现在这个小庄子要留下给他。” 江采办哈哈大笑:“妙啊，既然如此，不如就来一个大礼吧！这个庄子张家早就卖给了别人，既然张公子想要，我就多说一句话而已，小事一桩。” 是夜，江州城里的侯家人心惶惶，县衙的人围了院子，灯笼火把照的四处雪亮。 一个忤作带了大箱子进去，一会儿功夫就由衙役抬了一具水淋淋，湿哒哒，身材依然曼妙的女尸出来。 受辱的苗姑娘羞愤难当，趁看守的人不备，跳了鱼池，自尽了。 张庆祥当晚就得了此消息，腿一软，一跤跌在地上:“张家大难临头了！” 若只是受辱哭闹，还能用银子赎人，这次对方已经死了人了，轻易是不会罢休的。 正如他所料，第二日一口薄棺就抬到了大堂上，几个京城口音的人说不要银子，只要张佑明的小命，若不答应，就把尸体从棺中抬出来，放到案桌上去。 吓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师爷好说歹说，才把大堂上的棺材送去了城外念慈庵，只等着案子结了才会入土。 侯家院里死了人，已被查封，张庆祥连侯老爷的人也找不到，只急得胡子都没有心情打理一下，人也老了十岁，每日只在城中奔波求人。 张老太太整日在小佛堂吃斋念佛，连一向不喜素食，每餐必吃肉的赵氏也忌了口，婆媳俩带着丫头烧着纸钱，焚香祷告。 每日张庆祥回来，都能见张府上空浓烟滚滚，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张府里遭了火。 案子很快就判了下来，跟性命相比，张庆祥只能选了赔银子。 死的是一个即将送去皇子府的采女，按京中来人的说法，死去的女子未来有可能是皇子妃，更有可能是皇后，还有可能是太后，这样的人得赔多少银子才够。 张庆祥也不敢去打听一个太后值多少钱，也无法辩驳是那女子勾引张佑明，因为张佑明的的确确是自己进的后宅，还当堂承认划押，现在只能咬牙认了！ 不过当听到那惊人的数目时，张庆祥面色惨白，两眼一黑，昏死在地。 等他悠悠醒来，人已回了张府，身边的小厮这才告诉他，多亏县令求情，看在张家一直尊规导矩，是良善的生意人，家中还有老母和一干女眷，就不来抄家索赔了，不过二公子就要被扣在牢里，什么时候付清钱款就什么时候放人。 说到银子，张庆祥首先就想到了清辉的茶庄，如今江洲城里也有了少量花茶出售，物以稀为贵，那价格比起极品的绿茶还要高上一筹。 江州城里知道清辉的花茶出自张氏茶庄的也不少，想要卖掉茶庄不难。一放出转售的风声，就有人问是门来。至于写下那茶庄已分给张启栋的文书，早已被急火攻心的张庆祥选择性的给忘了，就是他记得起那件事，那也不过是儿子的东西，当老子的拿了就拿了。 尽管被人趁火打劫的把茶庄的价格压了又压，张庆祥还是很快谈好了价格，把店契转给了一个叫江涛的人。 “张公子真是料得准呢，你父亲一凑银子，第一个就想到了卖清辉你那小茶庄。我着人在周围打听了，那些人压得真狠，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是给出了一个比别人高的价格买下来的。” 张启栋面上苦笑，心中酸涩，他何时把自己这个儿子放在心里过。 离福伯拿到把自己净身出户的文书才不过短短两三月，这茶庄想分就分了，想卖就卖了，也不问问无论是名义上的，还是实际上的，张氏茶庄现如今的主人张启栋的意思，不考虑卖了之后张启栋怎么办。 造成今天这父不慈，子不孝的局面，张庆祥的淡漠是病根。 江采办把房契地契给递了张启栋过来:“这是买下茶庄的契书，还有你要的庄子也买下来了，地契你要收好，虽说是我买，用的可是你的银子。过户时，我就让县薄写成了你的名字了。你放心，你父亲不知道此事的。” 见张启栋没有吭声，江采办哈哈一笑:“张公子是多想了！在您手上跟在二皇子手上有什么区别，以后你定会负责江南茶盐的采买一职，二皇子以后需要银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帮他捂住几个钱袋子，何乐不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38章 产子 张启栋这才释然，每一个皇子名下虽然有产业，但在朝里内外众目所指，低调些为好，也免得引起其他皇子的嫉妒和皇上的猜忌。 此前说过江州所得均为送给二皇子的大礼，但见江采办刻意写了张启栋的名字，知他也存了私下相交之意。 如今的张启栋已不是昔日可怜巴巴逃出江洲的病秧子，得了天家皇子的青睐，若皇子上位，以后也就是有了从龙之功，现在最是结交的好时机，江采办也是通透人。 江采办有些好奇张启栋为何指明要这一个破败的庄子，这庄子虽离江州城不远，但长时间缺了人手管理，显得荒废许久。 庄子里的大院，几间修缮过的房屋虽还算齐整，园中花木之间却长满了枯藤杂草，宽廊之下也是苔痕斑斑。 张启栋也不瞒他，环视四周道:此乃亡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亡母故过去时，我还年幼，她的音容笑貌早已记不清了，只想买下这一庄子缅怀母亲。” 江采办意味深长的喔了一声:“张公子也是性情中人，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啊！既然是亡母的故居，想必此时江州城内张府之中的当家主母并非你母亲了？” 张启栋叹了一声:“那人是我父亲的妻子，并非我的母亲。” 此话说的含蓄，赵氏坐了母位，行的却是非母之事。 张三早在张启栋离京之前就回了清辉，有了二皇子府的令牌，这清辉的茶庄俨然就成了二皇子名下的产业。 清辉县令是既满心欢喜又胆战心惊，他想攀上京中高官，为儿子走出一条路来。 谁知道这一攀，就在身边引来一条龙，只要这龙打个喷嚏，就可以把他这小小的县令吹得灰飞烟灭。 事情由不得他来决定，赵县令躲在县衙后宅头痛了两日，以他的目光见识，是想不出个眉目的。 还是县令夫人姚氏一番说辞，才解了他的心结:“老爷是靠自己才识学问考来的这官位，一直以来也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虽无大能，也无大过，就是二皇子本人来了这清辉，也是不可能轻易夺去老爷官位的，或必如此焦虑。” “此言有理！”赵大人稍稍心安。 姚氏接着道:”二皇子的产业在清辉，老爷多费些心就是。巡城捕头每日走的勤快点，不要地头泼皮去骚扰惹事就是。 另外我们也有分成在里面，以后每年少拿些红利，就当孝敬二皇子，若是其他皇子的产业在这里，老爷一视同仁，也惹不上什么麻烦。” 赵县令缩起头来:先就这样吧，过一天是一天。 从此张家茶庄就成了官办的一般，整个小柳街已全卖给了茶坊。 有了场地，扩大规模，产量上是翻了几番，工人如今也有了上百，每日送茉莉鲜花的马车排着队进了小柳街，又空着车出了小柳街。 茉莉花的香气弥漫了半个清辉县，就连筛出来的茶渣也被抢购了，至此清辉县里，家家沐茶浴，户户泡香汤成了一景。 张启栋是个可塑之材，二皇子有心栽培张启栋，自然不会让他闲着。 江州的事已有了眉目，江采办便留下一人守在这里，自己则带了张启栋赶往其他州县办事去了。 张启栋只得往清辉送了一封书信，人就离开了江州。 一场秋雨一场寒，淅淅沥沥的细雨无休无止。 这一日，清辉县城里的张宅气氛一些紧张，留风院里已经带进去了两批稳婆。 一桶桶的热水从灶上送了过去，留风院里的那个荷香姑娘临盆了。 虽说这荷香姑娘住在隽月阁时还在院里各房各处闲逛过，但年节后就没在宅里走动过。 进了留风院后，再无人瞧见过她大肚子的样子，但纸包不住火，红绡生辰后还是让府里下人全都知晓了。 留风院那个怀孕的荷香姑娘成了人人皆知的秘密。 就连孩子的父亲也传出了个版本，说得最多最让人相信的，当然是大公子醉酒那晚收用了！ 也还有人说是宝公子的，连张安也有人猜上一猜。 好在张宅人口简单，主子间又无闲话可传，福伯罚了几个人之后，这些话也就无人再说了。 今日荷香打动了胎气，请了几个稳婆进府，免不了又有人交头接耳，看这慎重的架势，只怕真的生下来一个小主子，没有一个上年纪的长辈在是不妥，你看连孩子都快生出来了，荷香还是无名无分的。 留风院里两个稳婆急出了一身细毛汗:“荷香姑娘，你可要使劲呀，孩子太大了，卡在娘胎里下不来，再耽搁下去，可就不好了！” 躺在床上那个不是太太，不是姨娘，一个姑娘生孩子，做了几十年稳婆也没有见过。 但如今这张家是县太爷的座上客，县衙的后院里是常来常往，再稀罕的事也只能烂在稳婆们的肚子里，为了以后在清辉有好日子过，闭紧嘴巴不敢吐露半分。 这荷香少动多食，心宽体胖，在怀孕后期肚子像吹气球一样一天比一天大。 明为伺候实际看守的五儿终于看不下去了，才告诉了红绡。 等红绡去留风院看时，也是吓了一跳，哪里还是以前那娇弱如桃花的女子，完全是一座可移动的肉山。 红绡责问那专门伺候荷香的婆子，婆子也是满心委屈:“老奴说过了，让荷香姑娘多走动走动，不能每日坐着躺着，可荷香姑娘就是不听。她又怀了孩子，脾气也大，老奴也就依她了！” 这些婆子能偷懒自然偷懒，说过一次不听，也就撂下了！由着荷香自己折腾。 看荷香这个样子，只怕生产时得一尸两命了，红绡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让人收走留风院的一切针头线脑，每日也只给荷香吃清粥小菜，还要早晚沿小池走上一个时辰，才堪堪让荷香飙升的体重减了下来，还是在生产时遇上了麻烦。 留风院里荷香叫了一天一夜，在两个稳婆已近崩溃时，天亮时终于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许是在娘肚子里憋得太久了，才一落地就紧握了拳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亮开嗓子啼哭起来，声音嘹亮的发泄着对荷香的不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39章 胡小妹来访 总算是没有辜负张启栋的托付，听到母子平安，躲在主院里等消息的红绡长长松了一口气，让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操心生孩子的事，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前院新上任的小管事递进话来，一个叫胡小妹的小姑娘来拜访洪绡姑娘。 这个小管事就是当初第一个冲上去打赵平的年轻人。 福伯见他人机灵，最重要的是敢对本家来的人动拳头。 清辉只能有张启栋一个主子说了算，那么清辉的下人心里眼里就只能有张启栋，不能有本家。 当红绡到了前院的厅里，胡小妹跟一个婆子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红绡到了，婆子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胡小妹站在厅里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的院子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层层的游廊屋舍，绕得她眼花，眼睛只敢盯着领路妈妈的脚后跟走。 这时看到红绡也大不同一年以前，更是张口结舌，慌乱中竟想跪下，紫烟一上前一把拉住她胳膊:“胡小妹，你不记得我们了吗？姑娘长高了，我可没有变，仔细看看我。” 紫烟一如既往的温言细语，她熟悉的声音和容貌才让胡小妹心里渐渐安静下来，对着红绡曲膝行礼，不好意思的笑了。 胡小妹是红绡住的黄掌柜庄子上时认识的，是胡庄头的女儿，比红绡小一个月，如今也满十四岁了，还跟木家庄的木青定下了亲事。 一年多了，胡小妹也比以前长高了一些，奔跑在田野间的乡下姑娘，除了家里的活计还要下地干活，红绡在庄子上时吃的蔬果都是这个女孩摘来的。 胡小妹天天晒着日头长成了黑里俏，以前红扑扑的圆脸已经瘦下来了，下巴也有了柔美的曲线，细柳叶的眼睛泛着少女的纯真，宛如盛开在田野里的木槿花。 见红绡在仔细看自己，端坐在椅子上的胡小妹红着脸，低垂着头，使劲拎着身上细棉布的新衣。 这场景跟一年前初见胡小妹一样，不过那时候她穿的是一件葛布大褂，看起来还像是胡娘子的衣服改的，不同的是如今穿的是细绸布的新衣。 紫烟端上茶水和点心，这才缓了胡小妹的紧张:“记得胡姑娘最喜欢这绿豆糕，今天多尝尝，若觉得口味好，回去时再带一些。” 胡小妹依然羞涩，但还是掩不住满脸的欣喜:“我嫂嫂也喜欢绿豆糕，现在正害喜的厉害，带回去让她吃一些。哥哥也去糕点铺子买过两次，嫂嫂觉得太贵就不让买了。”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厅里一下就热闹起来，三个女孩儿就从胡家大嫂的肚子，说到了庄子上红绡住过那院子的屋檐下，燕子窝今年有几只小燕子出生，最后还提到了胡小妹的亲事。 原本已经没了羞涩的胡小妹，这时又红了脸低着头揉衣角。 红绡打趣道:“你出嫁时可别忘了告诉我们，我们三个也是要来给你添妆的，紫烟那手艺你是知道的，她到时候为你绣上一条垂花罗裙，回门时穿上就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媳妇。” 胡小妹又是欢喜又是脸红。 闲话了这么久也不见胡小妹说前来有什么事，紫烟和红绡都只以为胡小妹是想来玩耍的，也不问其他，便带了小妹开始逛园子。 张宅在这一年又移栽了许多的桂花树。 今年秋开的花已经被摘下来，做了桂花茶，跟茉莉花一样的做法，桂花香气浓郁，窨质时，只需要窨制两次，省了大量的人工和时间，不过价格跟茉莉花茶就不一样了。 因此现在张宅的桂花树上，就只剩剩下零星的金黄色的花朵了。但架不住前院后院全是桂花树，整个张宅还是笼罩在浓浓的桂花香气中。 胡小妹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满院的树木，她没有见过其他人家的院子是什么景致，所以对张宅植种桂花倒也不奇怪，庄家娃打心眼儿的务实，这树是能挣钱的，比其他中看不中用的花花草草强了太多。 红绡姐姐她们这么有钱了，还是要想法挣更多的钱，自己爹那个脑筋怎么就不能转转。 木青哥哥也说，别种菜了，那些上好的地都种上茉莉花。大哥也想种茉莉，嫂嫂要生了，要多挣些银钱给小侄儿，小侄女攒着进学堂，买花衣裳。可是我要怎么开这个口呢？ 胡小妹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心事，手又开始扯着自己衣角，浑然不觉一件好好的衣服被她扯得七歪八扭。 原来去年木青家的茉莉花卖给张氏茶庄，就翻盖了茅草房。 木娘子只以为能换上新的茅草就满足了，木朗觉得银钱还算凑手，儿子又定下了亲事，眼看着就要有新媳妇进门，不如一次弄好，刚刚入冬就找了泥瓦匠直接泥了老墙，盖上了小瓦。 几间簇新的小房子立在那里，喜得木娘子笑得几天合不拢嘴，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忙完了房子，木朗和木青更是用上了十二分的精力，大冬天也泡在花田里，给每一株茉莉花的根下都足量埋上沤过的粪土。 一分付出一分收获，木朗父子俩的辛苦没有白费。 茉莉花像懂事的娃，才刚入夏那花苞就爆开了整个枝头，压的纤细的花枝弯了腰，茉莉花一口气就从初夏开到了秋，现在已进深秋还在赶着趟的开，看样子还能摘上一茬。 木家今年还准备加盖两间屋子，所有的家具也要重新打制，夏天就请了人在市场上选了木料堆在院子里。 这一年清辉城外种茉莉的都赚了个盆满钵满，连带着周围种粮的种菜的人家也开始动了心思，开始打听茉莉种苗的人也不少了。 木青想到了大舅子一家，胡小妹家里是种菜的，胡庄头也是一个伺弄庄稼的好把式。 从自己家田里分一些茉莉苗去老丈人家，又有自己和爹经常去指点，不愁来年没有好花卖。 听木青这样一说，胡小妹的大哥也是满心的赞成，他也想从妹夫家学种茉莉多些收成，给自己老娘，媳妇，小妹添几身新衣服。 两家人欢欢喜喜地商量着此事，胡庄头却打起了退堂鼓，地不是胡家的，胡家只是佃农，种什么，怎么种提前还得跟东家黄掌柜说一声。并且胡家大哥还是天然居的伙计，也是在黄掌柜门下做事，怎么能背叛东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40章 种植茉莉 一听此事木家也犯了难，他家情况不同。地是自己的，花也是张家的表姑娘亲自去订的，有花就直接送去了小柳街张安小管事手上。 若胡家也种花，以后是送去张家？还是自己东家那里？万一黄掌柜收回土地，怎么办？ 胡家大哥挠破了头皮，也没敢跟黄掌柜提上一提，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敢挣，胡家人唉声叹气了好几天后，胡庄头不许人再提起种花的事。 看着大嫂已经凸起来的肚子，胡小妹咬了咬牙，她想来求求张家表姑娘，那个曾经住在她家庄子上的红绡小姐姐，木青哥哥家的花也是这个小姐姐定下的。 几天前就约了木青哥哥送她来张家院子，可是任她想了很多次怎么说，鼓足勇气进了张宅看到红绡时，却开不了口。 一年不见，那个住在庄子上天天皱眉喝苦药，头发黄黄燥燥，脸也黄瘦，身量还没她高的红绡小姐姐变了。 现在比她还高出半个头来，脸上也是粉嫩嫩，光滑洁白。微微有些泛黄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背后，束发的丝带上闪着点点银光，在清辉县的街上还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发带。 经历了泸县时指挥庄府抗洪，和坐镇清辉对付本家大管事赵平这些事，红绡已不像以前那样乖巧的小孩模样，身上时不时透出上位者的气势，微笑看人时也带着审视，那是自信与骄傲的流露。 在宅子里转上一圈，回到后院的正厅已经是晌午，灶上厨娘送来了菜单，让红绡点菜。 红绡一边随手在菜单上划拉着，口里对胡小妹道:“小妹你难得来一次，我点了你最喜欢的清蒸鸳鸯蛋和糖醋鲤鱼，还有桂花羹。” 紫嫣笑道:“小妹，你可不知道这桂花羹有多难得，这花是一朵一朵选出来的，姑娘说花好人吃了才好看，那么小的桂花可真难选。” 胡小妹啊的一声站起来，慌乱地摆着头:“红绡小姐姐不用麻烦，我这就走了，不在这里吃饭了。” 说着提起裙子就要出门去，红绡也不拦她，胡小妹一路的心不在焉已经泄了密，只是问了一句:“小妹，你可是有话忘了对我说？” 紫烟正想追过去，却见胡小妹猛的站住了脚，又红着脸转过身来，双手扯着可怜的衣角:“红绡姐姐，我是有事求你，不过就不在这里吃饭了，木青哥哥还在大门外等着我，这么久没出去，只怕他已经等急了。” 红绡对紫烟使了个眼色，紫烟会意，出了门，拉了二门上传话的小厮，请候在大门外的木青进前院吃茶摆饭。 这厢听完胡小妹期期艾艾的讲述，红绡有些纳闷，不解的问道:“此事你们去告知黄掌柜便是，有什么为难的？” 传完话回来的紫烟听了此事对红绡道:“小妹的意思只怕是想让姑娘去黄掌柜那里说一下，他们是佃农，佃种的是黄掌柜家的土地，种花卖给我们，有些对东家不敬。若黄掌柜不愿意，收了这份土地，他们一家就得另寻土地佃种了！” 听紫烟这样一说，红绡有些明白了，看看一旁忐忑不安，使劲点头的胡小妹:“小妹放心吃饭吧！你木青哥哥已经在前院休息了。我吃过饭，就去天然居给你们讨这个人情。” 胡小妹大喜，细柳叶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吃过午饭，红绡送走胡小妹，就带了紫烟和护院出了门。 当到了天然居，黄掌柜听到伙计传话说张公子的表妹来了，丢下手中的账簿就出了后院来迎人。 这个张公子的表妹是谁黄掌柜是一清二楚，再不是以前那连一身换洗衣服都没有的丫鬟。 现在张氏茶店，包括自己天然居的一切风光都是出自此女之手，还有江州本家前来收店铺子一事，他从福伯和王掌柜那里听到消息，对这个小女子的手段也暗自佩服。 此时听到这如同散财童女的红绡来了，哪还有不迎接的。 从搬离小柳街，红绡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到过天然居了，后院的泥土地和石桌已换了模样，地上铺了一尺见方的青砖，普通的石桌换成了一座玲珑的是假山石。那棵高大的桂花树枝叶依然茂盛，恰恰盖在了假山上。 后院几间原本堆放杂物供伙计们休息打铺的屋子也整修过了，如同张氏茶庄的后院一样，摆置出了雅室供客商使用。 在一间雅室坐定，黄掌柜亲手泡了茶放在桌上，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问起红绡来何事来。 听红绡说了胡家种茉莉的事，黄掌柜唤了胡家大哥来，佯装不悦:“胡康，你跟了我也有五六年了吧，连我这个人的性子你都不知道？不说对你们这些伙计视如亲人，那也是情同子侄。 你们过得好，我是求之不得的，怎么这么好的事，你要推脱了？种茉莉比种菜强了不知几何，你妹夫一家又是贴心地帮你。 下午店里没有什么事了，小川子一人也招呼得过来，你这就收拾东西回去。 让你爹早些翻整土地，趁着这个冬就把茉莉苗种下去。 对了，那庄子上还有几户点佃农，让你爹去问问可有谁也愿意种花，让你爹一并管了！真是的，这些小事还要麻烦红绡姑娘专门来跑一趟，不知你的嘴长来，除了吃饭就不知道干什么了吗！” 原本被黄掌柜突然叫来一通训斥弄得糊里糊涂，不知什么地方做错了的胡家大哥听到种茉莉时，已经清醒过来，再说到是红绡前来说情这才明白。 前几日自家小妹拉着妹夫嘀咕了好久，今日两人还到城里来了，可是到现在也不见人，正纳闷呢！原来是去张宅寻红绡姑娘了。 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心中牵挂的事得了解决，胡大哥冲着红绡连连作揖:“多谢姑娘帮忙！” “真是个傻小子！”看着胡康高兴得几乎手舞足蹈的出了后院，黄掌柜摇摇头。 他心里早就有这想法，那庄子是自己的以后种出的茉莉花自然也是自己去收，自己现在只做了抹茶，虽也赚钱，但生产时间短，夏秋两季就只能看着张氏茶庄的花茶咽口水。 那是张启栋和县衙的生意，他就是有心想分上一杯羹，也没那个脸皮和胆子插手进去，清辉县外已有人蠢蠢欲动，他也是心如油煎。 今日红绡来提此事，正是想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求之不得的事，等明年茉莉花茶开始制作，自己庄子上也有了花，再想法子求得张启栋放开一根手指头缝，那就多了一条财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41章 联盟 想到这里，黄掌柜看向红绡更是笑得热络，只要这女子一句话，以后又有大堆的银子滚滚而来了。 红绡对这些并不在意，如今张启栋已闯入了京城那个大海中，用不着在清辉这边与人争争斗斗，遮遮掩掩。 相反张启栋需要大量的货源去填充京城那个庞大的市场，只有掌握住货源地，才有发展的持续性，要不然就只能看着银子也赚不回来，光靠小柳街张家那小作坊式供应不上京城的。 必须要再扩大生产，那就需要合作的伙伴，既然有这个打算，不如就主动挑选一些商家入伙。 从天然居出来红绡又去了张氏茶庄，才过了街面，还没有迈上台阶，王掌柜那滚圆的身子就出了店门:“哎哟！红绡姑娘，今日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让小老儿到宅子去回话就是，怎么劳烦起你过来了！” 又指着跟来的护院数落道:“姑娘出门也不知道抬一杆滑椅跟上，走累了就歇歇，你是怎么当差的？” 红绡走进店里四处打量，此时也是下午，店里客人不多，伙计们都在归拢的茶具。 见王掌柜还在训人，红绡皱了眉:“又没有多远的路，是我没有让他们准备的，你就别训了，我今日找你是有事的。” 王掌柜忙住了嘴，走在前面带路往后院去:“姑娘这是体恤下人，也得时时提点着他们，别懒了脾气，主子怕麻烦，他们可不能怕麻烦了，姑娘有事就尽管吩咐。” 赵平来清辉杖着本家撑腰，想夺了茶庄，没想到折在了红销手上，福伯虽是吃惊不小，但也比不上王掌柜感触深刻。 在县衙里赵平已经说动了县太爷改契书，连县令夫人也是沉默良久，眼看着张氏茶庄就要不保。 紧急关头，是红绡提前给他备下的一封信挽回局面，若非如此，就是福伯从张庆祥手上骗来了分产文书也已无济于事了，大公子的处境就要悲惨了。 茶庄一失，大公子一年多辛苦就做了他人衣，没了生存的依仗，只能回到本家去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红绡说完黄掌柜城外庄上开始种茉莉的事，王掌柜没有应声低头沉默着，他需要仔细想想。 红绡一个养在深宅闺阁的小女娃，有时候的思路比他这老江湖还要开脱。跟红绡接触多了，说出的话他和张福都要思虑一番。 以后花茶的生产要扩大场面，补充人手这一点是明摆着的事，他也派了人出去四处打听想买一些人进来，这些技术上的事还是自己人来做才放心。 外面花田也佃了土地着人耕种，红绡这时把天然居拉进来做什么，想不通这些关节，王掌柜满心疑虑的看向红绡，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王掌柜做生意是精明能干，但从长远处看，眼光着实不高。 从初到清辉，王掌柜为了讨好本家，对当时一无是处，毫无威胁的张启栋冷嘲热讽。 遇到抹茶也是想投机取巧，甚至想绑架以得到秘方，也是张启栋当时想留人使用，才收容了他。 王掌柜也有他的好处，不然赵氏也不会让他留在清辉这么多年。那就是事情交给他办后，总能从细小处想得周全，连赵平气势汹汹来铺子上收账簿，也抓不住他的错处来。 当初绑架红绡，若不是王掌柜当时生病，红绡落在了张三手上，也就没有红绡逃出来的机会了。 茶庄的发展，只要给他划出详细的路来，定能做得妥当。 王掌柜已经在年前就想法把家人从江洲接到清辉，再无其他退路，他跟张启栋就同在了一条绳上，自然做起事来尽心尽力。 红绡看出王掌柜的不解，便把张启栋投靠了二皇子后，靠了皇子门路，在京中走出道来。 以后花茶更是海量的销售，那么花茶的原料肯定会随着需求的增多而紧缺起来，工人一多，场面一大，花茶的技术难免会流失出去。 与其让清辉因花茶的生产而造成价格，人员上恶性竞争，自相残杀，不如先收拢住几个大商家做一个联盟，对价格预期调整，共同对付以后会遇上的一波乱像。 生意上也不要依赖过多官府的力量，以免官府换一个官员，生意上就受一次波动。 王掌柜听得两眼发亮，击掌赞道:“红绡姑娘真是奇女子，你不能露面经商，简直是大公子的损失，可惜了你是女儿身！” 说到此处王掌柜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瞧我的大嘴巴说得，姑娘不是大公子的得力兄弟，那也是贴心的帮手，想得更为周全。 还有姑娘开的书肆生意也是一日旺过一日，难得听到人说书肆生意好的。 今日一个客人上门买茶，手上也提了一包书，那人我可认得，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也要买书，真是怪事。” 红绡抿嘴笑笑，四方书斋的老秀才编了《女儿经》，送去泸县总店后，又得了大东家一笔奖励银子。 现在开始编游记，红绡就给取了一个名字叫《中国地理》，“日出东方，天下之中……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好名字！”老秀才摇头晃脑的赞同道。 在泸县看到的那本手绘的儿童识字，让红绡想起小时候看的小人书来，便亲自选了几册画本子，节选了精彩章节，请了善绘之人，一句一图画的编了连环画册，此画册一出，不识字的也能看懂。 君子六艺，读书人大多都会画上几笔，连环画册不讲笔力，画法用的都是白描，能画出场景，分出人物就行，全凭想象丰富。 这一画法倒激起了学生们的创作兴趣，画出的册子也是五花八门，有好有差。除了留下自己收藏的，也有人出售。四方书斋按了画工品质付钱。 感兴趣又有收益，画册子出新书就很快，节选的看着不过瘾，就发全本的，现在茶楼正说的话本子画完了，就把以前耳熟能详的故事也翻出来画。 清辉县城中，茶楼酒舍，街边廊下时不时就会看到有人捧着薄薄的小人书评头论足，看得如痴如醉。 四方书斋从中获利不多，但每日有人前来选购新书，那小小的店面已经开始不够用了，加上有上等的笔墨出售，四方书斋成了清辉县识字和不识字的人都要光顾的地方。 经常是系着文士方巾，手持折扇的书生跟大腹翩翩的商人，还有一身短衣打扮，下苦力挣钱的人挤在了一起。 做苦力的人一般不买书，他们敢来是因为四方书斋在一开业就有的特殊经营方式，可以给押金租赁画册回去看，这花不了多少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42章 风起云涌 王掌柜是经营老手，见得出这些看似蝇头小利，带来的都是数不尽的人气，尤其是在读书人中立下了不错的口碑。 对红绡的头脑也是赞叹不已，今日说起画册的，再加上红绡刚刚提到的加盟几个可靠的商家做成龙头。 以后引领清辉以后花茶的行势，左右整个花茶的价格和产量，不会被其他小打小闹所影响的规划方案。 忍不住问道:“红绡姑娘真是聪慧过人，难道你真是财神菩萨点化过的散财童女？这些技术、点子、经验，无论那一样，也难让人相信你是一个未及笄的姑娘。” 这些在现代已经是基本常识，是一代一代人用知识积累而成的，并非自己天生聪慧想出来的，红绡不敢冒天下人之功，只是含糊答道:“也非我一人想出来的，不过是借我之口，把前辈们的话说出来而已。” 王掌柜心中暗暗称奇，这个红绡的底细他已经摸得清楚了，连死去的祖父葬在墨城的大坟包里也已知晓。 红绡姑娘小小年纪已经如此灵动，不知她口中的前辈又该是何等的聪慧超凡，只可惜已经都死了！ 等王掌柜再与福伯几番商议之后，清辉大规模的茉莉种植与茶厂的成立应运而生。 除了天然居的黄掌柜，还有老行首李老掌柜和另一个有远见的掌柜入了联盟，其余消息灵通的各店也纷纷拉了伙伴投到盟中，自愿受茶联盟管制。 一时间清辉县里风起云涌，各个商家俱是摩拳擦掌，喜气洋洋，就想趁着这股东风也干上一场。 与此同时，江州城里的张府愁云惨淡，二公子张佑明已经入狱两个多月。 赔偿苦主的天价银子就是变卖产业田庄也凑不齐，心急如焚的张庆祥四处奔波，寻平日里的熟人周借银钱，每每开口借钱，都会让人疑惑的询问一句:“你那清辉的茶庄如今可是个挣钱的营生，你真的卖了？”得了肯定回答后，借钱的事也就没有希望了！ 他现在忙得有些糊涂，外面的事都没心思打听，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一听到自己不过是卖了一处店铺，就漏出这种奇怪的神情来。 一直到清辉的茶厂建起，江州大量商家前去洽谈生意时，张庆祥才明白其中的奥秘，不过也悔之晚矣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没有人愿意看见自己的钱一借就没有还回来的期限，就是有人勉强答应借钱救急，那也是杯水车薪。 至于说卖店铺，匆忙之间，价格就压得让张庆祥无法接受。 又是空奔走一天，张庆祥草草吃过几口饭就前往老太太屋里说话，满腹的苦闷无处发泄，只有找母亲诉说几句。 上房里赵氏不在，张老太太端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闭着眼数念珠，神情显得很是恍惚。张庆祥走进屋去也不吭声，一屁股坐在榻沿上呆呆出神。 半晌，张老太太收了手上的念珠，撩开眼皮叹了一声:“我儿去看过你媳妇了吗？” 张庆祥木木的脸上有了表情，厌恶地一瞥嘴:“我不是开方的郎中，看了又不管用，家里现在这个样子，人参燕窝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天天给她吃了，就这样熬着吧！” 张老太太摇摇头:“她也不要这些东西，只是想让你去看看她宽慰几句。明哥儿如今不在身边，她是着急上了火，说话上你也不要计较。 不说看她是你媳妇，还生下一个孩子的情分上，就看在她是你母亲的亲亲侄女，是你亲表妹的面上也多担待些。” 张庆祥苦恼地点点头:“儿子也是这样想的，才只是冷落她几日，换着别人养出这样一个败家的孽障，早就娘俩儿都赶出去了。” 张老太太见劝不动儿子，于是就转了话头:“周家也不愿意借钱？” 张庆祥点头:“周家打得好算盘，让我把城东的铺子以五千两银子贱卖给他，他就再借给我五千了。” 一听这话，张老太太气的手中念珠一阵乱晃:“城东的那铺子可是你爷爷就传下来的，不说地段是一等一的好，就是那一排的店铺也不止一万了。 他老周家还真开得了口，当年周老太公落难时，你父亲也几次出手周济才有他现在的日子。 落到我张家要人帮忙时，就敢落井下石，这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可是答应下来了？” 张庆祥有些迟疑:“这是老家业，传了几辈子的东西，没跟母亲商议过，儿子不敢擅自决定。” 听这话的意思倒有几分想卖，张老太太咬牙道:“就是卖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休想动那铺子的主意。卖了老家档，断了儿孙福，我还有何脸面去见你父亲。颜氏的陪嫁还剩多少？” 张庆祥答道:“她死前偷偷卖了一些，销了那个奶娘的奴籍，就没剩下多少，只换了三千两现银。” 张老太太又咬牙:“真是个败家的贱货，为了一个奴婢使出泼天的银子，弄得如今想要银子都没有了。还有……另一些呢？” 张庆祥低声道:“几处田庄都卖了，那人给钱倒是痛快，生怕我不卖给他似的。” 张老太太也低声道:“卖了好，栋哥儿大了，握在手里终究是烫手，颜家那边早就吃得干干净净，也查不出什么来。如今还欠着多少银钱？明哥儿在牢里有两个多月了吧，虽是吃食没亏着，也不受打骂，终比不上家里。” 张庆祥站起身，来回在屋里走动起来，提起张佑明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到现在还欠着两万两银子，能卖的就只剩下皮货铺子和薛姨娘住的小西庄了。若是老二能提前一个月把今冬的皮货送来，娇娘的庄子我就不卖了。” 张老太太哼了一声:“小西庄卖了就卖了，你在后街寻一间便宜的屋子给薛姨娘住就是。 以往皮货都是在入冬后才送来，北地冷得早，那些山货也要入了冬毛皮才厚实，往年打早了的，我们也是不要的。 就是提前送来也卖不了几个钱，并且那个小畜生也没那么好心。娇娘的庄子你别卖了，我那里还有几套你父亲给我打的头面，一会儿我让丫头给你送去，换几个钱凑凑数。” 张庆祥嘴动了动，想劝母亲留下，想想还短缺的银钱，又把话咽了回去，等以后有了钱再给母亲补齐。 清辉的茶厂生意兴隆的事，张庆祥没敢给老太太说起过，连去了京城的张启栋，两人都默契的再没提过，好似张家已经没了这个人。 这两人不愿提，偏偏就有人要提，还不得不再次面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43章 重回江州 赵平急匆匆行走在府里的青砖步道上，他去过清辉，对清辉茶庄的花茶是记忆犹新，老爷卖了茶庄，他是心疼了许久。 也认为没有了茶庄，大公子漂泊在外就要短了盘缠，日子难过了。 果然今日门上就得了消息，大公子回来了，他才来上房回话。 听到张启栋回了江州，张庆祥和张老太太都皱了眉。 张庆祥恶狠狠的说道:“已经是分出去的人，回来也没他落脚的地方。当初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敢乱跑，现在还有脸回来，把他打出去。” 张老太太重新捻动手上的佛珠，对赵平道:“老爷说的是气话，再不听话的孩子，那也是张家的子嗣。你请大公子去小跨院住下，如今府里银钱紧张，吃住上大家都节俭些，比不了以前，让大公子别介意。” 赵平站在那里没有动，张庆祥恼了:“站在这里磨蹭什么，难道还要老子出门去接他，住在小跨院，有口热汤喝就不错啦。” 赵平把手上一封薄薄的信递给张庆祥:“大公子没来，是一个小厮送的，是说我家公子住在摘星馆，请老爷有空了去见一见。” 张庆祥一句话堵在喉咙上，差点背过气去。 摘星馆是江州城数一数二的会馆，名副其实的销金窟，住上一晚也要普通人家半年的花销。 “老子跑前跑后的筹储银子救他弟弟，他竟然敢住在高档会所花天酒地，挥金如土。老子……老子这就去宰了他！” 张庆祥暴跳如雷，赵平一把抱住已经暴走的张老爷，不说摘星馆那样的地方是否能容下张庆祥撒野，那里的伙计都是会拳脚功夫的，更别说一个个铁汉似的花臂护院，每年因场中闹事被打残扔出门外的不在少数。 单说大公子离开江州一年多突然回来，还做到了这样豪华的贵宾楼，他如今是什么底细？什么身份？张府一无所知。 听门房上的人说，送信来的小厮衣着鲜亮，身边还跟了一个带京城口音的人。 赵平一贯精明，在清辉栽了跟头也是遭了红绡的暗算，还拉了官府帮忙，赵平无奈这才只能忍气吞声离开。他从听到大公子回来，就已经觉察到了几分不对来。 被赵平拦下要出去找张启栋行家法的张庆祥，听完赵平俯耳的三言两句，就不再闹腾，思虑片刻，额角竟隐隐有沁汗来。 张老太太冷眼看着张庆祥渐变的脸色，忍不住出声道:“栋哥儿出什么事？” 张庆祥惨然一笑:“他过得再好不过了，一点事也没有。母亲，你可知他是从京中而来，身边有京城口音的人，只怕……算了！我明日便去摘星馆见见再说！时辰已晚了，你老就早些休息吧。” 这一耽搁，已近午夜，张庆祥去了外院，也不要姨娘们伺候，单独躺在床上。 身体困得连手都抬不起来，脑子里却转得飞快，开始梳理这一件突然砸在头上祸事。 第一年，张启栋去了清辉，张佑明在家上学堂，两边相安无事。 年节上张启栋还送了年礼和茶庄的分红利钱。。。。赵氏和母亲就送了丫鬟过去。。。 再后来，赵平偷偷去了清辉，马上张福来报大公子欠债去了京城，要问本家要银子。 紧接着侯家下套，京城来人，不伤人不打骂，只是要钱，都是要钱。 想到此处张庆祥翻身坐起，一双眼都要喷出火来，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若说这场灭顶之灾，没有张启栋从中作梗，张庆祥是一万个不相信，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事，让张启栋如此做的原因是什么。 难道十五年前的事被他发现了？不可能。 当年张启栋不过五六岁，什么事都不知道。是那个奶娘说了什么？也不对，那个奶娘从颜氏进门就没离开过江州城，不会是她说的。 心乱如麻，张庆祥再也躺不下去了，披了衣服打开屋门，在院子里四处走动起来，秋夜里已经冷清的寒风让他清醒不少。 无论如何不能与张启栋硬斗了，先探清他这一年多的底细再说，京城中有什么关系，能够住进摘星馆的银钱又从何而来，还有更重要的是……当年之事，他又知道多少？” 当第二日，在摘星馆小厮的引领下，转过几条游廊和满园怪石嶙峋的假山花树，张庆祥远远的就看到到到了在一处茶亭外迎他的，是阔别近两年的大儿子。在他的四周还站了七八个劲装的大汉。 张启栋一身绛紫色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祥云托月纹样的滚边。腰间也系了一条宽边锦带，修长的身体站的笔直，乌黑的头发束起来，带着顶小银冠更衬托他风韵俊朗。 张庆祥看着那张酷似颜氏的面容有些出神，当年他迎娶颜氏，一则是为了颜氏的嫁妆，再者也是为了颜氏的一副好容貌。 新婚燕尔，娇妻满怀时，那几月是他最快乐开心的。后来表妹赵氏在家要死要活的，非要嫁进张家来，再后来，每每见到颜氏，再难看到她绝美的笑容。 纠缠在后宅女人哭闹里的张庆祥，很快就淡了对颜氏的疼爱，转去了别院，那里有赵氏专门为他收的小妾，温言小意讨人喜欢。 再后来颜氏终日郁郁寡欢，几年后莫名死在了水中，还带走了肚中孩子。 昔日欢爱悲伤如流水在张庆祥脑中淌过，张庆祥摆了摆头，是昨夜没睡好，才在此时胡思乱想起来吧！ 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张庆祥未曾停步，也迎向此时正向他走来的张启栋。 一步之外，张启栋对着张庆祥俯身行礼:“孩儿给父亲请安！” 张庆祥抬手扶住:“栋儿也一路辛苦，我们进去再说吧！” 画面父慈子孝，情景其乐融融。 那几个大汉也齐齐行礼:“拜见张老爷！” 声音整齐洪亮，让正准备迈步的张庆祥脚下一闪险些摔倒。这些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规矩森严的护院，栋哥儿从何处寻来的？ 张庆祥此时满腹疑问也只能压下，回身对几个护院团团回礼:“各位辛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44章 父子谈心 张启栋挥了挥手，那几个护院悄无生息的退出丈远，把茶亭围在了中间。 茶亭四周围了挡风的幔帐，里面人说话，外面若有人想要偷听，只要靠近就会被里面人发现。 张庆祥在亭中锦凳上坐了，亭中熏香缭绕，远处悠悠琴声，心里暗想:小兔崽子倒是会享受，老子就要看看你想说些什么？ 张启栋从亭内一旁的红泥小炉上取了沸水，给两人面前的茶盅泡上，动作不急不缓潇洒灵动。 张庆祥闭了闭眼，他怎么就想不起来，印象中在张府时张家大公子是什么样子的呢，是每年家宴上的空位？还是每个月初才见，要靠一个矮瘦小厮扶着对自己行礼的苍白小脸？ 若不是那酷似颜氏的脸，张庆祥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各方面都是优秀的青年人会是自己那病歪歪的儿子。 泡好茶，张庆祥不说话，张启栋也没说话，两人面对面坐着，眼对眼看着。 半晌张庆祥才叹了一声:“为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是我辜负了她。” 短短几句竟是声音哽咽眼含泪花，“为父受了报应，是天在罚我！不知栋哥儿这段日子过得可好？” 张启栋不为所动，这几句话他盼了十几年，今日终于听到了，心里却无半分的畅快。 记忆中高大威严的父亲今日站在他面前时，已是一个老者，背微微佝偻已不再挺拔，整洁的胡子已加了丝丝银光，一双眼暗淡无神，满是血丝。 张庆祥说着抬起袖口擦了擦眼角，苦涩的一笑:“以前你病那么多，还真担心养不活，有一次夜里病得很急，我连夜去砸了三家药铺的门才买齐了药。今日见到你这样出息我也放了心，你娘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张启栋心中一酸，这个父亲平日对自己不关心，但也基本上做到了面子上是疼爱的，每次生病请郎中开药上没有亏过自己，现在想来，那也是自己娘留下的财产不少，张庆祥用着心里不安吧！ 只是他一个男人不能插手过多，内宅是祖母和赵氏一手把持，才让自己过得院子里外表光鲜，实则冷茶冷饭。 若不是每个月张庆祥都要到自己院里转上一转，再加上奶娘隔几日就要来看望一次，自己想要靠着小聪明活下去，真的是难了！ 积攒了十几年的怨气也不是说消就消的，张启栋面无表情的回道:“在外面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比起在张府内宅，还是好了很多。多谢父亲每月来探望一次孩儿，还允许奶娘时时进府，要不然孩儿也活不到现在。” 张庆祥使劲眨了眨眼，无奈双眼从昨晚就干涩，心中难受想再挤几滴泪出来，努力了几次，也没有见流出来，只好作罢。 张启栋这几句话让他有些羞躁起来，一个屋檐下住的父子，还要一个月才见一次面，还是这一面才让孩子活下来。 内宅里发生的事他也知道一些，无奈有老太太在前面挡着，自己一说赵氏的不对，老太太就护着，时间长了他也就忘记了！ 此时被张启栋一揭开，老脸一红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厅里又沉寂下来，张庆祥喝了一口茶定了定神，开口问道:“你弟弟的事，你可知晓了？说实话吧，可与你有关？” 张启栋也不直接回答，只是反问道:“父亲怎么就没想过，一群儿郎怎么就偏偏是他入了套？” 张庆祥虽然心里有了准备，但此时也是勃然大怒:“果真是你这孽障干的。” 几个月来受尽冷嘲热讽，心力交瘁的奔走求援，只是自己大儿子在害小儿子，犹如闹剧一般。 张庆祥嚯的站起，双眼圆瞪把手中还滚烫的茶水举起，正想砸向对面那个害他破家之人，心里念头电闪一过，手一软茶盅掼在了地上，茶水四溅，碎片乱飞。 张启栋端坐着眼睛也不眨一下，清风荡开布幔，一个护院闪身进来，把亭里情形一眼扫过，沉声对张启栋到:“主公说过要护好公子周全，公子可有事要属下办？” 张启动不吭声，只是冷冷盯着对面，张庆祥砸了茶杯才想起此处不是张府，也不是街边的茶楼酒肆，此时心下已有些慌了，被那护院盯着，脚一软又坐回凳子上去。 张启栋轻轻摆了摆手，那护院恶狠狠地瞪了张庆祥一眼，重新又退出亭外去，张庆祥心里才是一松，紧握的拳头也慢慢放开。 “父亲，他是纠由自取，侯老板把他关在门外几天，是他想方设法一步一步走进去的。 你想想是谁给了他这样大的胆子？此事若换了别人来做，你们还能安稳的在房子里面住着吗？他还能在牢里养的白白胖胖，无忧无虑？ 张庆祥恼恨二儿子不争气，但对张启栋如此心狠手辣更是气愤:“他再不懂事也是你弟弟，你不顾礼义廉耻，不顾同胞之情，手足相残。你……你丧尽天良，你……我要替列祖列宗好好教训你。”说到情急处，张庆祥又站起身来，四处找寻有何凑手的家伙什可以打张启栋一顿。 这是一处小小的茶亭，除了桌子和凳子，能砸人的茶盅已经被他砸了。还有此时正被张启栋端在手上的茶盏，除此之外，就是炭火正旺的红泥小炉，看看上面滋滋冒着热气的铜壶，想想外面布幔后的护院，张庆祥缩回了手。 张启栋看着团团乱转的张庆祥，好整以暇地放下茶盅:“为什么要害他？你问问他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祖母送到清辉的丫头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为了栽赃于我，你的好妻子让那丫头带了春药。真是母子情深，同胞手足就是给人利用，替人被黑锅的吗？” 张庆祥一脸的不可置信，府中丫头他还玩少了，犯得着去争兄长的？ “你就相信一个丫头的谎言？难保不是其他人干的？故意嫁祸明儿。” 张启栋冷笑一声:“过些时日，我会让人带了那丫头回江州，到时候你看看孩子就知道了。” 张庆祥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对自己儿子的品性也有了些许了解。若不是张佑明在侯家干出了丑事，对张启栋今日的话，他最多信上三四分。但现在他是信了九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45章 兄弟手足 听到张启栋说看看孩子，张庆祥不禁皱眉:“做出这等丑事的奴婢还留她做什么？ 败坏了张家门风。一碗打胎药去了小的，再把大的往人牙子那里一领，做得干干净净。 这些事还要人教你吗？也怨我以往对你教导不周，才留下祸根。” 张启栋故作惊讶：“刚刚父亲才教训过，要爱护兄弟手足，骨肉血亲。 那丫头肚子里可是张家的血脉，是父亲你的亲孙子，是我弟弟的骨肉，做兄长的怎么好处置。 路远迢迢，又是有身子的人，不敢出个什么闪失，自然是在清辉好生将养，待产下孩子再送回母子，一家团聚了。” “为什么赵平来清辉时，你们没有提起这事？这就是你报复张家的理由？当时只要你说出来，为父定要替你罚那个畜生，也不至于害了全家呀！” 张启栋依然冷笑:“父亲说的这话你自己信吗？怎么罚？是罚禁足半日还是罚少吃一顿饭？祖母一哭二娘一闹，该罚的不过是我了。 赵平是二娘的娘家人，他的心思就只在拿到茶庄的账簿上，当时，若是他知道了此事，只怕就是一尸两命了，这又算不算手足相残呢？” “明儿再混账，再不是东西，那也是你的兄弟，你们是有血脉相连的。天大的事，你身为兄长，有责任教导弟弟，他犯了错，你不帮他改正改错，还纠结外人陷害家人，你这个孽子！！！”张庆祥恼羞成怒，高声吼道。 “你一口一个血脉骨亲，一口一个家人，要辅佐弟弟。我想问问你，颜宽人在何处？”张启栋面若冰霜，也不再称呼父亲，一字一句道。 张庆祥一愣:“颜宽是谁，我不认识。” “不过十五年，你就忘了他的名字。我来告诉你吧！颜宽，江州青莲县人士，颜员外的幼子，张颜氏的幼弟。你的亲亲小舅子，我的亲亲小舅父，你现在想起来了吗？说说他现在在哪里？” 面对张启栋像刀子一样扔过来的话，张庆祥面色大变:“我不知道，与我无关。” 张启栋不再说话，只是一双眼冷冷盯着他，张庆祥额上汗如雨下，在凳子上坐着也开始抖如筛糠。 半晌张启栋才道:“母亲只有一个幼弟，年幼丧去父母姐姐。 你身为姐夫，是他唯一的至亲，未尽半分扶持之意，竟然伙同他人杀人灭门，私分家产。 颜家当年动手的人已经认罪了，你前些日子卖出的田庄在我这里。”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叠纸，来不用打开细看，张庆祥也知那是才离他手几日的田契，谁料到偷偷卖出去的赃物落入到了张启栋手上。 “这也是手足相残，你的礼义廉耻呢？你吸我母亲的血，吃我母亲的肉，你的富裕生活是用颜家几条人命换来的。 我今日所做之事不过是为我母族伸冤，替我自己报仇，你有何脸面对我大呼小叫。 别想再推脱罪行了，青莲县大牢里关了十几号人，那些人的口供上篇篇都提了你的名字，难道他们都在胡说，还都说到了你，这算不算太巧了？ 二皇子正着人追查此事，看在我的面上，让我自己处理，就不缉你到案了。 刚刚忘了告诉你，外面那些就是二皇子的人，现在你还想抵赖吗？” 张启栋所言字字无虚，手上还有自己转卖田庄的名字印章，当日那人还让自己亲笔写了契书。此时就是想抵赖也无言以对了。 铁证如山，还有外面不同寻常的护院，也证实了张启栋的话并未骗他。 想想大牢里生不如死的痛苦，张庆祥身子一软，瘫坐在地，呵呵发不出声来。茶亭里铺的大红富贵团花织锦地毯上洇出一团可疑的液体，迅速扩散开去，看起来量还不小，原来是张庆祥吓尿了！ “栋哥儿，我没有杀人，你要相信我没有杀人。你娘去世后，张家派人前去报丧，你外祖父外祖母接到死讯赶来江州城痛骂了我一顿，我、、我就再没有登过颜家门。 没过多久就听说二老思女心切病卧在床，再后来就双双暴毙了。 颜氏族上通知我去了一趟，等你外祖父外祖母下了葬，颜家族人就提到了你小舅的抚养问题，当时你二娘主持中馈，府里已经有一个你、、、你小舅舅年幼，就叫他归族中抚养，给了我一些田产，我就答应了。 不到半年，听人家说颜宽失踪，我还去帮忙找过一次，寻不到人也就没再去打听。真的不知道颜宽在何处，你可找人去寻过了？” 张启栋听到其中隐秘，心如刀搅，寄人篱下是何等痛苦，并且外祖父外祖母也是死得蹊跷，不禁双眼含泪:“我小舅不过才六七岁，你为了十几亩田产，就把他丢进了狼窝。 钱帛动人心，为了小舅名下的财产，那些人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才短短三个月，他们就忍不住了。小舅被他们活活掐死沉了塘，还对外慌称小舅离家出走，不知所踪。 你不能接他来张家住，多少也帮他说上几句。若小舅有一个人帮他撑腰，也没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 你说你没有杀人，是你亲手把他交给了杀人犯，你的手上也染上了颜氏一门的血，一辈子也洗不掉的。 你得到的只是十几亩土地和我娘的几千两银子，可曾想到今日会倾家荡产的赔出去。” 张庆祥抡圆了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啪啪作响:“我不是人，我对不起颜家，对不起颜家……栋儿你要救我，栋儿救我！” 良久，张启栋才在亭中唤人，一个护院应声而入，张启栋道:“你送张老爷去客房休息，让他的小厮进来伺候更衣。” 话停了停就说道:“张老爷喝醉了，要过几天才回府去。” 护院看了看倒地不起的张庆祥，一张脸又红又肿，双眼紧闭，真似喝醉了一般:“属下知道了，这就遣人去张府传话。” 三日后，大管家赵平到摘星馆接回与儿子团聚，宿醉不归的张老爷，也见到了不同以往的大公子。 见老爷对大公子敬畏中带着讨好，赵平是何等精明之人，也改了心思，跟了张庆祥的脚步，讨好起大公子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46章 追问一 张庆祥一出摘星馆便去了自家铺子，让伙计们放出话来，张家大公子得贵人相助，铺子不卖了。 赵平一路飞奔回了府去，一边回禀老太太，大公子过几日回府的事。 一边着人收拾大公子以前住的院子，重新修缮是来不及了，一切布置都要换上新的。 院里伺候的人也选了出来，清一色的小厮，赵平知道大公子不用婢女，但还是留了心眼，让陈牙婆挑些干净整齐的小姑娘过来，这府里的丫头他是不敢往大公子面前送，谁知道有没有被二公子沾过。 大管家催得急，这院里原本就没有几件家具，很快就搬了个空。 等赵氏听到风声，从床上爬起赶到雪泓院时，两个下人正小心翼翼抬着一架黄花梨木团花的屏风进院子。 赵氏一见这架势气得跺脚:“谁允许你们开了库房把这个搬出来了？还不给我搬回去，这是二公子以后布置婚房用的，要是擦掉一点漆，我就扒了你们的皮。” 屏风后闪出大管家赵平，赵平对赵氏行礼道:“太太息怒，我有话正要告诉你。” 见赵平有事要说，赵氏也不急着骂人了，转身走到一边的花园里，赵平忙跟了过去。 背在身后的手摆了摆，那抬屏风的两人会意，忙抬着屏风一溜烟进了雪泓院的上房去。 赵氏有些恼火的看着赵平:“你说这是老爷的主意？那也不行，内宅之事男人不能插手。” 赵平低声劝道:“大公子如今不是孩子，他的事老爷当然要管了，不仅现在管以后还要管。太太操心操劳了这些年，正好也脱了这些力不讨好的事。” 赵氏依然有些愤愤:“想要老娘管的时候，就把一个讨命鬼扔在后院。如今大了翅膀硬了就想一脚把老娘踢开，没这么容易的事，等那小畜生回来，老娘才叫他有好看。” 赵平生怕她又去雪泓院搅局，忙道:“太太不如去问问老太太的意思，如今是老爷发的话，奴才们也不敢不听。” 赵氏一跺脚:“走，去上房。”带着一群婆子呼拉拉走了。 张庆祥如今不卖店铺了，也不用等买家的上门，在各处露了面就回了府里。 惹出这麻烦事的那个丫鬟是老太太院里的，他要找老太太问个清楚。 等赵氏气冲冲进了上房，迎面就是两道冷森森的目光。 赵氏心中疑惑，自己这两日没有惹的姑母不快，怎么也如表哥一般这样生气的看着自己？ 放慢了脚步，赵氏乖巧的走到张老太太跟前行礼问安，不等老太太说话，侧身坐到了老太太身边捏起腿来:“娘，栋哥儿回来了，怎么不见他进府来住，要住在外面？ 如今银钱亏缺着，明哥儿还在受苦，大家能省则省，早点把明哥儿赎出来，我可怜的明哥儿！” 赵氏深谙张老太太的心思，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要提到明哥儿什么事都能原谅。 果然，原本还直勾勾看着她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他回来的匆忙，院子没有整理出来，乱糟糟的住着也不称心，栋哥儿要过几日才回府里。” 赵氏瘪瘪嘴，见张庆祥还是一脸不善的看着自己，明儿闯了祸，表哥近些日子是不痛快。 但赵氏有张老太太护着，对张庆祥的态度也就不放在心上了:“雪泓院栋哥儿是住惯了的，不过才一年多时间，里面的家具摆设也还能用。今日赵管事带人打开了库房搬里面搁置的家具，我竟然都不知道。” “是我让母亲打开的库房，雪泓院的东西该重新换过了，两年没人用都染了霉味。再说栋哥儿是长子，该有的体面一样也不能少。”张庆祥凉凉的说了这几句，端起茶盅咂了一口。 出了摘星馆就忙着去各处放话，回来就跟老太太一五一十地说了这些天发生的事，连手边的茶都没顾得上喝一口。 放下茶盅张庆祥摇了摇头，喝了几天摘星馆的极品，再喝这府里平日待客的茶，已觉寡淡无味了。 “娘，我刚刚看到赵管事把那架黄花梨木的屏风搬出来了，你可说过是留给明哥儿成亲时用的，怎么能放到雪泓院去。 明哥儿院里那架拔步床也该重新上漆了，他这次受了苦，屋里也要好好收拾收拾，去去晦气。” “长幼有序，栋哥儿是大的，府里有的好东西都先紧着他些，以后再给明儿添置。”张老太太语气肯定地说道。 赵氏有些吃惊:“娘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府里的东西都是明哥儿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坐过来，我有几句话想问你。”赵氏不明所以，依然听话的挪了挪身子，离老太太更近一些。 在老太太的眼中，赵氏不算聪明，只是爱使小心眼儿。 架不住打小张老太太就喜欢她的听话，要宠着她。这些年她在府里做的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道，不过这次是闹大了，张庆祥不依不饶定要查问，张老太太也要管上一管。 张老太太闭上眼叹气:“娇娘，那个送去清辉的婢女走之前可还是完璧之身？” 赵氏手顿了一顿，干笑一声:“娘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好的。” 张老太太猛的睁开眼，一把握住赵氏的手腕:“娇娘，你说实话，明哥儿可有不老实过？” 赵氏被老太太过于尖锐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咳嗽一声:“娘，我嗓子疼，入秋就咳嗽。灶上炖的雪梨冰糖羹我好像忘了吃，我去吃了再来给娘回话。”说着就想起身体离开。 早就阴了脸的张庆祥对屋里的丫头一摆手，两个伺候在一旁的丫鬟忙出了门去。 张庆祥亲自上前把门关上，咯哒一声连门栓也插上了:“娇娘，你今天不说清楚，休想走出这个屋子。” “姑母，表哥又欺负我！”赵氏见走不了！抱了张老太太的手臂开始撒娇。 “他欺负你，我自然要管教，刚才问你的话，你怎么不回答？”张老太太拉开赵氏的手，脸上半点笑意也无。 “娘，你也知道明哥儿的脾气，调皮了一些。他说那丫头太老实，怕启栋不喜欢，就……帮栋哥儿调教调教，调教成知情识趣的好侍候大公子。”赵氏见张老太太逼得紧，绕不过去了，只好回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47章 追问二 张庆祥冷笑连连:“这么说来，那个小畜生调教人，你是知道的？” 张老太太脸色越发不好看起来:“还有谁知道此事？” 赵氏查觉出老太太今日特别在意此事，以往张佑明犯了错，老太太都会护着，轻飘飘责骂几句就是了！今日居然追问起其他人。 “我那院里的人都知道，媳妇也知此事不好对外说。娘，你放心，我也早就封了众人的嘴，一点消息也没漏出去。” 赵氏还有些不以为意，“也是媳妇大意了，当时那丫头要出门去清辉，媳妇就唤了她来交代几句，不曾想明儿跟几个同窗会文回来，多喝了几盅酒，就要媳妇去熬醒酒汤给他。 一个没有看住，结果他就犯了事，那丫头也不是什么好的，当时抹得青枝绿叶香喷喷的，摆明了想勾引爷们。 二公子动手动脚，院子里多少眼睛看着，她也一声不吭的，还不知道怎样引得明儿动心的。” 赵氏忘了自己刚刚才夸过老太太院里的丫头都是好的，此时张口就说起荷香的不是来。 张老太太眉头跳了跳:“你还弄了些不三不四的药给她？深宅大院谁给你的药？” 赵氏这才有些慌了神，张家虽是经商起家，从院子里还像模像样地建有藏书阁，一心盼望张佑明考取功名来看，对这些面子也是在意的。若被人传出张府当家主母私藏淫药，张家的面子就丢尽了。 赵氏不敢承认:“什么药？媳妇不知道？娘，清辉那边没有一个上年纪的老人把持着，大公子又是年少心热之时，若寻些药来助兴也是常情，你就别再问这事了吧。” 一旁的张庆祥见赵氏还敢狡辩，气冲冲拉开房门，对外面的人喊道:“把太太身边的贴心人给叫来。” 崔婆子是跟着赵氏来的，一直候在院里，见太太寻人，就进了上房。 一眼看见神情惊慌的赵氏对着她挤眉弄眼，心下电转，还没琢磨出什么事来，就听张庆祥问到:“太太让你买春风醉，你从中贪了多少银子？” 崔婆子一愣，这才明白赵氏使眼色的意思，原来是老爷在讹诈自己，心下明了，面上就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老爷说的春风醉是什么东西？是酒吗？府里一切用度都有专门的采买，我只帮太太买过酒。 以前老爷去了别院姨娘处宿夜，太太心里不痛快，夜里就睡不着想喝两口，又怕惊了老太太挂心，就让老奴偷偷去街口估过几回。老奴不饮酒，也不知道那酒名是不是叫春风醉，听着倒是挺像的。” 听到崔妈妈替她辩驳的话，赵氏立马扑在老太太怀中:“娘，我只是偷偷喝过几回酒，不是什么药，这是哪来的话想污蔑媳妇，想坏了整个张家的名声。” 张老太太也用狐疑的眼光看向张庆祥:“庆祥呀！娇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以前是做过不少错事，那也是为了你。就连这喝酒的事，也是因为你宠着小妾冷落了她。 这孩子心眼不坏，你一定是听岔了话误会了她。栋哥儿对娇娘一直心有芥蒂，连母亲都不愿意喊一声，他说的话你也不可全信，冤枉了娇娘。” 张老太太一边责备儿子，一边用手轻拍滚在自己怀中，她口中的两百斤重，快四十多岁的孩子。 赵氏抽泣呜咽:“大公子脚还没有踏进家门，就闹得府里鸡飞狗跳。回江州这些几天了，家门不入，连祖母都不看望一下，媳妇受点委屈不算什么了，那可是你亲亲大孙子，是你天天挂在心中，念在口上的心头肉。” 张老太太冷下脸来:“雪泓院也不急着收拾了，栋哥儿想住在摘星馆就让他住吧，他如今有出息了，嫡母不认，祖母也不认，我张家养不住他这条要飞上天的大龙。 崔妈妈，把你家太太扶回院子去，她病还没有好全，你们好生侍候着，别让它再犯了。” 崔婆子忙上手搀起赵氏:“太太，我们回去吧，灶上炖的雪梨羹只怕早已凉了。” 张老太太回头吩咐道:“翡翠，去里间捡些上好的贝母给太太送去，那东西止咳的加在雪梨羹里炖了刚刚好。” 看着赵氏一行捧着老太太的赏赐离开，张庆祥气得咬牙:“母亲，你怎么能这样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明明知道娇娘在说谎。若是今天不查出一个原委，如何跟栋哥儿交代！” 张老太太坐着久了，扶了手杖在屋里来回踱步:“你说说你，走了三天回来就要打要杀的。说要开库房搬东西收拾屋子，说栋哥儿受了委屈，我也依了你。你又弄出什么春风醉来，还冤枉起娇娘，娇娘跟你一同长大，她那性子你还会不清楚？要说明哥儿犯了错她要护短，这是肯定的。 当年她生得艰难，又只有这一个独苗自然心疼，若说用药她还没这种心思，你就别再提这事了！” “娘！”张庆祥气恼不已，跟在张老太太身后也转悠起来，“我刚刚才说了那丫头用药想害栋哥，也不是完璧之身，娇娘就来了，有些话我还没来得及给母亲说起。” 张老太太停下步子，回过身瞪着张庆祥:“那你就说吧，我就听着，看你又要给明哥儿和娇娘编排些什么话出来！” “那丫头到了清辉没多久就查出怀有孩子，如今孩子都生下来几个月了，栋哥儿这就要人送回府中来，你以为娇娘就这样胡说一气能骗过人去，就能了事？ 你信她，栋哥儿能信吗？在清辉，栋哥儿连院子都没叫那丫头进过，孩子从何而来？ 还在那叫荷香的端给栋哥儿的粥碗里发现了一种叫春风醉的春药，又在那丫头包袱找到药包，还找到了娇娘的金钗。 母亲，你别忘了明儿还在牢里没出来，并且颜家那年的事，栋哥儿也已知晓了，上头如今派了人在翻案，杨家十几号人已经下了大狱认了罪，连孩儿也被招了出来。 若不是栋哥护着，儿子今日就已被差役押解到青莲县去过堂了，我和明哥的命都在栋哥手上呀，母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48章 老祖母病了 张庆祥生怕老太太又不耐烦，一口气就把话说了个通透。说完也没有听到老太太有何反应。 抬头一看，才发现张老太太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张庆祥吃了一惊，忙一把扶住老太太微微颤栗的身子，连声唤道:“娘！娘！你说话呀，别吓儿子。来人呀！快来人呀！” 张老太太喉头咕噜作响，眼珠转了转，手中木杖掉在了地上，人一歪，正好倒在张庆祥怀里。 张家老太太病倒了！ 张庆祥焦急地守在床前，看诊的郎中收回诊脉的手，又撩开老太太紧闭的眼皮看了看，瞅瞅床上患者紧咬的牙关，摇摇头。 郎中在屋里的桌上龙飞凤舞写下了处方，待墨汁稍干，张庆祥小心翼翼收好递给家里的小厮去药房抓药，见郎中一言不发收拾药箱就要走，忙上前问道:“先生还没有说说我母亲的病情如何了？” 郎中看看床上直挺挺躺着的病人，和床边哭成泪人的张家太太，对张庆祥点点头道:“老太太身子一向安康，又是心态开通之人。这次昏厥也是一时情致激荡所至，这安神的药汤喝上付，平日不要再受刺激也就无碍了。不过老太太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究竟以后恢复得怎么样，还不得而知，总需慢慢调养。” 听到老太太身子并无大恙，张庆祥大喜，送走郎中，这才折身回了上房。 屋里没了外人，张老太太这才睁开了眼，虽说没有大碍，但那一时昏厥确是真的。此时躺在床上也是天旋地转，脑袋里嗡嗡作响。 张老太太强打了精神:“庆祥，你去摘星馆把大公子请回来，就说他祖母要死了，想见他最后一面。 只要他回来，老身就豁出这张老脸去，跪下来求他。若不答应放过你和明哥儿，老身就死在他面前。” 张庆祥有些两难，若母亲逼急了栋哥儿，两边翻了脸就不好办了。 看到张庆祥迟疑，赵氏又哭闹起来:“娘，你看庆哥还不想去，难道娘已经这样子了，想见见自己的孙子都不成。” 张老太太一口气憋在胸中，胀得脸通红:“你还不快去，真的想急死我这个老不死的吗？”说完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淌下一溜涎水。 张庆祥忙道:“母亲别动怒，郎中才说要心态平和，好生将养，儿子这就去摘星馆。” 张老太太斜躺在靠枕上，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你亲自去，栋哥儿不回来，你也别想进家门。” 张庆祥到了摘星馆，却被人拦在了外面，幸好小二还记得这个在天字号套房住过两晚的客人，笑容可掬，语气谦和的告诉张庆祥:张公子不在。 “你可知张公子何时回来？”张庆祥有些着急。 “回老爷的话，小的这就不知道了，要不，我帮你传个话进去？张公子带了几个随从还有人在，问问他们便知道了。” 想想那几个横眉冷眼的样子和他们身后的主子，张庆祥发了怵。 正说着，一个大汉从门外进来，手里还拎了一个大包袱。 “真是赶巧了，夏大哥，这位老爷是来找张公子有事的。” 小二一见此人便打了招呼，张庆祥一回头，见来人正是张启栋身边的一个随从。 夏护院把张庆祥上下打量了几眼:“公子这几日都不在江州城里，给主公办事去了，你寻他何事？” 张庆祥心中着急，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大公子几时回转？可留下什么话？” 夏护院又把张庆祥上上下下打量起来，看着张庆祥心中直发毛:“公子走的急，临走时倒留下一句话，若是你寻来了就说给你听。” 张庆祥心中一喜，忙问:“何话？夏老弟请讲下。” 夏护院呵呵一笑:“你这声老弟夏某可不敢受，夏某只是跟着公子出来办事打杂的。张公子只留了一句话:你什么时候把他要求的事办好了，他就什么时候回张府去，你们的事也就一笔勾销了。” 说完又怪笑两声:“张老爷可明白公子的意思。” 张庆祥面色铁青:“今时不同往日，他的祖母病危，老人家在病床上也念念不忘想见孙子一面。 人情大过礼法，有什么事回去再谈，夏老弟还是传个话进去，请公子回府，见见病重的祖母吧。” 那夏护院收了笑容:“公子不在江州，你以为夏某在骗你？”说着从怀里取出一物在张庆祥眼前晃了晃，“这是青莲县发出来的协查公函，公子近日忙得很，没空回去。” 看着张庆祥面色由青转黑，又补了一句:“天气凉了，大牢里那青石地砖上不好睡呀！” 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脸色由黑转到白，这才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张老太太在床上躺了几日，张庆祥就差人在摘星馆外守了几日，还是不见张启栋回来。 赵氏终日在老太太面前哭哭闹闹，她往大牢里送的几床棉被，昨日被人扔了出来。 想到如今明哥儿还睡在乱草堆中，赵氏心若刀绞，一天也忍不下去了:“娘，这可怎么办呀，夜里已经这么冷，明儿没了棉被，只怕熬不了几天。 他若活不下去，媳妇也活不下去了。栋哥迟迟不回来，谁也救不了明哥儿。媳妇真想去换了明哥回来。” 张老太太让张庆祥把自己扶坐起来，躺了这些时日，她的眼眶凹陷，两腮下垂，也是煎熬得厉害:“看样子比心眼斗狠，我们是比不过张启栋了，那孩子是心中记上仇了！明哥儿和庆祥都在他手上捏着，明哥在牢里等不得，庆祥是哪里都去不得，我们只能依了他。 不过日子还长，只要他还认自己是张家的子孙，以后就要听从长辈的安排，娇娘你说是不是？为了救出明哥，你也是愿意受些委屈的？” 赵氏对老太太说的话有些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无论如何，也是先救出儿子要紧。 张老太太对赵氏心疼孙子的态度满意地点点头:“你也是当母亲的人，只要想着为了儿子也就能忍下天大的气。庆祥你就把栋哥的要求说出来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49章 张家的代价 张庆祥咽了一下唾沫，有些艰难的道:“栋哥儿说为那么一个婢女，他也不愿意兄弟生分了，等过些日子就把她母子送还明哥儿。”说完看了看赵氏。 赵氏怒不可遏:“那孩子不是明哥儿的，当天我就给那婢女喝了避子汤。娘，你也知道赵家的避子汤从未有过失误过，怎么会生下孩子。” 张老太太和张庆祥齐齐点头，赵家的避子汤的确厉害，所以张家的子嗣才如此艰难。若是避子汤不这么灵验，张启栋也能有几个兄弟姊妹。 张庆祥语气里有些幽怨的道:“避子汤再厉害，那也架不住人厉害，你还是回去好生查查，栋哥儿不认，那就只有可能是明哥儿的。” 一言不合，赵氏又想撒泼，张老太太冷着脸道:“娇娘，你先别急，等庆祥把话说完，回头你再去院里细细查了。在这里哭闹有什么用，若早些管教好自己的孩子，也没这番祸事。明哥儿那孩子是个好的，打小就乖巧，讨人喜欢，如今变成现在这样子，还是你害了他呀！” 见张老太太也不帮她说话，赵氏低了头咬住唇不在吭声了。 张庆祥接着说道:“栋哥儿的母亲先进的张家门，按常理……娇娘只能是继室。栋哥儿说了，平日要给颜氏上香祭拜，死后……也只能停棺侧室。” 张庆祥在老少两代赵氏的怒瞪之下，声音越来越小，索性闭了嘴。 继室说得好听，正室不在了，继室也能是当家主母。 但在前任留下的孩子面前，始终就有些尴尬了。尤其是百年之后，与丈夫合椁而葬的，只能是第一任太太，继室就如同小妾一般，只能葬在旁边了。 张启栋的要求在当时的礼法中也只是中规中矩，只是要赵氏做回身为继室的本份。在颜氏的灵牌跟前要下跪，在颜氏留下的孩子面前要恭敬。 赵氏忍了半天，此时如有人扒开了她的逆鳞，剜了她心中最痛的地方，颜氏是她心中的魔障。 翻身倒地，赵氏不管不顾的乱滚起来，一边滚一边哭嚎:“那个短命的女人生前抢了我的位置，死后还要抢我的位置。凭什么我就要受这委屈，是她抢了我的庆哥，还要我给她下跪。”地上铺有毯子，倒是不担心弄脏衣服。 张老太太闭眼喘息半晌，才低声喝斥住赵氏:“不过是伺候一个死人，你就这般胡闹。说起来，谁让你自个不争气，你争不过颜氏，你的儿子也争不过她的儿子。还有那死后的事，一把黄土埋了，谁又说得清下面的事，你若是争气，到了下面再争去。不过要紧的是眼前大公子回了府，你这个嫡母倒要好好当了，院里院外都查一次，别落下话头在别人手上。今日若你不依了他，还想让明哥儿在牢里多受些苦不成。” 赵氏低声抽泣起来，张老太太的话深深刺痛了她，她输了，输得一踏糊涂。 从小她就喜欢表哥张庆祥，表哥娶了颜氏后。她在家哭闹一场，最终如了她的愿嫁进了张家，哪怕做侧室也愿意。在张家有了姑母帮衬着，千娇百媚的颜氏天天以泪洗面，受尽了折磨。 还有颜氏失足的池边栏杆坏了，她也是知道的。因为颜氏天天要去那里，她故意没让人去修，颜氏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也算不得她害的。 颜氏的儿子身子一直不好，虽说她也时不时冷茶冷饭，还瞒了张老太太做点手脚，也没想就这样要了人命，否则那小小孩子也活不到今日，她只是想看着颜氏的孩子慢慢的长大，再慢慢的死去。 所做的这一切，赵氏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错，都是颜氏抢了表哥，颜氏是罪有应得。但如今她还是输了。 颜氏是死了，张启栋也被赶出府了，她想不通，为什么到头来，依然一切都是颜氏的。 赵氏伏在地上，双手抓扯着地上厚厚的毯子，眼前一道道弯曲缠绕暗红的花纹，好像颜氏死后从眼睛耳朵里洇出的血线，还有下身淌出来的血水，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地毯上暗红花纹中嵌了一点精亮的细沙粒，宛如那男胎睁开了没有黑睛的双眼，赵氏惊恐的大叫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做了决定后，张府动作就很快了。小佛堂旁边的小间里，已经扔在纸堆中的颜氏灵位被找了出来，另置了香案，摆了水果净水供着。 赵氏端端正正跪在案前的蒲团上，一脸的死灰，木然的把手上的纸钱一张张放进青烟袅袅的火盆中，再看着它被火舌卷起，化成灰烬。 张老太太被张庆祥扶着站在一旁:“颜氏，以前张家慢待了你，还望你大人大量，宽恕了张家。以后初一·十五子孙们都要来给你上香供奉，你就保佑你的后人们大福大贵，顺顺利利的吧！” 消息传进摘星馆，张家也得了回话，下午大公子就要回府，二公子也将会被放出来。 这几日张启栋都在城外庄子上清理账目，从青莲县颜家查抄出来的财产，加上张庆祥变卖的店铺和清辉交上来的钱款，足足有十万之巨。 张启栋心中感叹，初进京城时，对那里的商场完全一无所知，幸好搭上了庄家二老爷庄斗做说客，从中牵线认识了二皇子门下的一个采办，把花茶送到了二皇子面前，从此入了二皇子的眼。 这个过程顺利异常，除了张启栋他本人皮相生的好，让人一看心喜之外，那花茶才是最诱人的关键，聪明人一见便知这前景广阔。 现在宫中的老皇帝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二皇子心有所想，手中正缺谋事的银钱，有了这个能生钱的行当，自然是握住就不放了。 扯了二皇子的威风，张启栋才假公济私，报了十几年的血海深仇，短短几个月就给二皇子筹到了十万雪花银，以后也就成了二皇子的得力门客。 用张家几代人的血汗钱做了垫脚石，攀上一棵大树，想想以后的风光，张启栋丝毫都不觉得心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50章 大公子回府 今日的张府格外喜庆，门口挂起了大红灯笼。檐下是彩绸飘飘，黄土铺地，清水洒扫，连整条巷子都是干干净净。 一辆装饰气派的马车慢慢从巷口进来，停在了张府门口，赶车人跳下车，搭好脚凳，只是迟迟不见车内人出来。 张家的大管家赵平带着几十个男男女女的下人，沿着大开的府门两边八字站着，全部鸦雀无声。 张庆祥站在门里，看着毫无动静的马车，面色阴晴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府门西北处有了动静，两个大汉牵着一辆骡车走到了马车跟前，撩开帘子对里面恭敬地喊了一声:“沈妈妈，公子在等你。” 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妇人从车棚钻出来，双脚还没落地，忍不住就问到:“真是栋哥儿回来了？” 话音一落，那架大马车上的车帘也打开了，一身暗红长袍的张启栋微笑着钻出了马车，迎向那个妇人:“奶娘，我就是栋哥儿，真的回来了。” “好，好，宝哥儿年前传了话，说你们安好，我还不相信。今天见了，我就信了，让我再仔细瞧瞧。” 张启栋乖乖的站在那里不动，让这个妇人把自己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个详细，连脸上肉有多少，身上穿的厚薄都被捏了一遍，这才微笑着说的:“奶娘这下可放心了？没有瘦，穿的也厚实，不会生病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 那个妇人这才抬起头来，一头花白的头发因赶得急，汗了两鬓湿湿的贴在脸上。 常年的辛劳，在她眼角留下了深深的鱼尾痕迹，掩不住两眼炯炯有神。 身上蓝底的褂子已经洗得有些泛白，却是整洁，脚上的鞋是半旧的，鞋帮也细心地绣了单色兰花。 张启栋心疼地拉起妇人的手，手上老茧重生，粗糙得有些刺目:“奶娘，我让宝哥带回来的银钱你没有用？怎么还去干活？你去哪里了？我着人来寻你，也寻不到人。”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把手在衣服上蹭着:“我这手又粗又慥，别弄坏了大公子的衣服。 要说银钱，我是早就收到了银钱了，想着你和宝哥以后娶媳妇还要花钱，这给你们攒在那里了，不能一有钱就大手大脚的用。 宝哥一走住的院子只有我一个人，有些浪费了，我就请人租了出去，也能收几两租金，我自己住进了东家屋里，做工也方便一些。” 张启栋眼睛一热:“你可是有两个能干儿子的人了，以后别去做工，好好享福，今天就跟我回去。” 沈妈妈用粗糙的手擦了眼角:“你一个人去就行，我像以前一样随时来看看你，栋哥儿此番回来，万事小心些，别惹你祖母和太太生气。” 张启栋又笑了起来，眼睛里全是笑意，这句话奶娘每次走时都会一再叮嘱，让年幼的自己小心忍让。 如今奶娘不知张府已不是以前那般光景，说话的是他张启栋了，虽说张佑明和张庆祥没事了，但张家的店铺全都在了张启栋的手上，以后他才是张府真正的主人。 “奶娘，你这就跟我一起进门去，也看看你的栋哥儿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受人欺负。” 沈妈妈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刚刚两个大兄弟把我架上车就走了，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带上一件，招呼也没跟东家打一个。” “有人会做好这些的，奶娘这就跟我走吧！”张启栋扶了沈妈妈的胳膊，一步步走向等候许久的张家众人，待张启栋走近，张府几十个人全跪了下来，齐声喊道:“恭迎大公子回府。” 张启栋对跟在身边的随从点头说道:“赏！” 那随从就从腰间的褡裢中掏出一把大钱撒了出去。 张庆祥面色阴郁的迎了出来，刚才张启栋不下车，就只是在等这个奶娘？一个以前他家张家的婢女，让他这个张家老爷在冷风中站了许久。 但张庆祥不敢离开，只能跟门外的奴婢一起等着，等着那个奶娘被张家大公子扶着，一步步走进了张家大门。 张启栋看着迎出来的张家老爷，松开扶着奶娘的手，站定脚步，整整衣袍，上前一步给张庆祥跪行大礼:“孩儿给父亲请安！” 见到张启栋当着府里下人的面给自己跪下，终于捡回脸来的张庆祥这才面色缓了下来: “你也才回府，车马劳顿，就不用多礼了，起来吧！” 沈妈妈也上前给张庆祥行礼，张庆祥故作开怀:“沈妈妈也好久不见了，今日栋哥回来，你也好好陪他几天，来人呀，送沈妈妈去客房休息。” “不，父亲，沈妈妈不去客房，我是她奶大的，还是住我那院子合适。不知可将院子收拾好了？” 张庆祥有些愕然，不知张启栋又在玩什么花样，被问起院子一时竟答不上来。 张启栋顺手点了几个婢女:“你们几个跟沈妈妈去雪泓院，奶娘，我也有些时日没回府了，也不知那个院子还能不能做人，就有劳你去置办了。” 沈妈妈知道这是张启栋有意让自己留下，以后理所当然地住进张府，自然是心中高兴。 她也牵挂张启栋以后的起居生活，有了这个理由也称了她的心。 赵平怎敢真的要沈妈妈去操劳，雪泓院一应家具俱都齐整了，需要添置的只是伺候的下人。 赵平生怕大公子不满意自己选的人，这才迟迟未定，既然有了沈妈妈来安排，他也乐得脱了手。 支走了奶娘，张启栋先来了上房要拜见祖母，被大丫头翡翠在院门口拦了，说是老太太刚喝了药，前几日儿没睡好，这才睡着，请大公子晚些时候再来。 知道是老太太心中堵得慌，不想见他，张启栋还是在院外拜了拜才离开。 翡翠把刚刚大公子在门口跪下磕了头才走的事，说给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听，老太太扯起被子掩着脸，闷闷的长叹一声。 张启栋还未到赵氏住的院子，就有丫头拦了路，说太太身子不爽，大公子就不用去见礼了。 张启栋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张启栋倒是误会了这婆媳俩的意思，她们不是不想见张启栋，却是不敢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51章 二公子出狱 张家主子要想查清荷香的事也是简单，只把平日常跟二公子的小厮叫到上房来。 还只是问了一句，那小厮就把二公子惯去下人房里偷香窃玉的事通通说了出来。 末了还说去寻那荷香那次，险些被崔妈妈堵在院子里，还是张四扯了闲话，拖了一时半刻，二公子才踏着那墙边一直放着石头翻墙走脱掉的。 崔妈妈也记起此事：“当时老奴到了下人院时，在门口被那个张四拦路胡扯了一通。进了荷香屋里，她听到门响，还叫了一声“二公子”，老奴骂了她几句，现在想来是她把老奴当成二公子又回去了。 那荷香当时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老奴四处寻找不见二公子，就没有多想。好像当时太太和二公子正陪着老太太在上房吃着饭，二公子说是肚子痛去了茅房，久不见人回来，太太还差了满院的丫头四下寻他。” 赵氏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她也没想到张佑明胆子大到能从饭桌上溜去找女人。 张老太太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这破了身，肚子里装着孩子的丫头还是自己送出去的。 如果她早知道张佑明看上了，当时就留下来，再另买一个送去也行，总好过这一摊狗血，惹出泼天大祸的事来，受这侮辱，张启栋如何不恨这个家。 张庆祥早就面黑如锅底，心中的恼怒已经无法用言语诉说，儿子反目，兄弟成仇这些事还就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 “看看你管的家成什么样子了？没一个好的。这府里的丫头通通都换过，这些狐媚子教坏了家里的哥儿。等明哥儿回来就在院里禁足，什么时候考上秀才什么时候才许出来。娇娘，若你心疼儿子，还想替他隐瞒，别怪我不念夫妻情份，一纸休书送你回赵家去。”张庆祥红着眼怒瞪着缩到张老太太身后的赵氏。 赵氏明知自己理亏，不敢与张庆祥顶嘴，只是哀哀的拉着张老太太的衣袖:“娘，明哥儿一读书就头痛。” 张老太太不为所动“还是多读些书好，就是考不上功名，也该知道羞耻。我张家这次丢人可丢大了，让明哥儿在院里多休养些日子，总比在外面把命都玩丢了好。” 赵氏失去张老太太撑腰，彻底没了跟张庆祥反抗的勇气，她不想被休回到娘家去，上次为了给张启栋娶到嫂子娘家的姑娘，还跟娘家嫂子大闹了一场，兄长也来张府训骂了她一顿。若是被休回去，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所以，等到张启栋回来就这样，赵氏不敢见人，张老太太是没脸见人，都缩在了自己院里装病。 张启栋回了府，很快，张家二公子也被张家下人从大牢里接了出来。 “二公子，你还是先回院里梳洗一下再去见老爷吧！”外面的人拦不住。 张佑明气势汹汹的闯进厅来，一眼看见坐在张庆祥手边的风流倜傥的张启栋，眼睛就红了。 从牢中出来的张家二公子，一反往昔故作斯文风流的模样，指着张启栋夸张的大笑道:“大哥，兄长，你可回来了。可惜弟弟身陷囹圄，不能迎上一迎。” 说着，脸色一变，：“好你个病痨鬼，小爷不在，你也敢坐下了！小爷这次栽了，说不得就是你算计的，早想除了我坐上那个位置。不就是玩了你的女人嘛，有什么不得了的。我院子里的丫鬟随便你挑。” 厅里一片沉寂没有人应他。 此时的张佑明手脸虽是擦洗过，衣服也已经换了，但脖颈间露出的肌肤是诡异带了花纹的暗黑色，还带有一股恶臭。 在大狱中待了几月，虽无人打骂，没有上过刑堂，又有张家打点银子没有饿着，还养得胖了许多。 但得了指使的牢头故意不给他换草垫，整日躺在混了屎尿的烂草堆里，那一股尿骚气早已经腌入了骨子缝。头发结了块在顶上搭拉着，还有说不清的小虫子在里面爬动。 听到张佑明回来了的消息，躲在院里装病的赵氏哭着喊着:“明儿，我的明儿！” 哭天抢地，抹着泪从后院里追了出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到了前厅，一眼看见儿子的背影就扑上前来，想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好好疼惜。手还没有碰到张佑明的衣衫，哭声戛然而止，脚步也硬生生止住了！捏了帕子的手往面上一掩，没有哭声传出，倒是呕声连连。 赵氏跑得急了，气也喘得大了些，张佑明身上那小半年未洗过的酸腐，和着一股怪味直冲赵氏脑门，差点背过气去。鼻子一酸，眼泪鼻涕就下来了！比起刚才那干嚎还要爽利。 待赵氏退后几步稳住心神，看清儿子的容貌，又止不住的心疼，站在一步外左右为难。 张佑明那臭烘烘的一身让她不敢靠近，只得回头对跟着自己一路小跑的丫鬟婆子骂道:“还不快去准备热水，让二公子好好洗漱。” 张佑明看见亲娘来了，也准备抱着娘亲大哭一场，好好述说一下自己的委屈，谁料娘既然不靠近自己，见自己要过去，还摆着手连连回退。 “娘知道儿你受苦了，还是快去洗了澡再跟娘说话吧！” 厅里一直憋着气不敢呼吸的张庆祥终于开了口，道:“快去，晚上再说！”话不多，简短明了。 呼啦啦！一群女人离着张佑明一步以外，众星拱月般向后院去了！路上几个张佑明院里得宠的丫头也赶了来。只想也扑上来温存安慰心上人一番，不料跟赵氏一样被熏得脑袋一晕，有一个娇气点的没有憋住，哇哇的吐得胆汁都出来了，惹得其他的纷纷捂口拍胸。 看着那一群人吵吵闹闹离去，厅里重新静了下来。 张庆祥小心翼翼看着大儿子的脸色，张启栋似笑非笑的收回目光:“二弟病得不轻呀！父亲也别怕花银子，该喝的药一日三次都不能少。” 听张启栋如此嘲讽，张庆祥面上有些讪讪，心中的石头反而落了地，生怕二儿子这几句挑衅的话又惹恼了身边的这个笑面魔刹:“你祖母也说了，早些就买了笔墨纸砚，明哥儿今春落榜，明春再考。一定要拘了他在院子里好好读书。” 张佑明的事还多亏了江采办提前让人压下了卷宗，那个死去的女子也报了自尽而亡。 张佑明只算私闯民宅，稍做罚银就可以放出来的，之所以被关押这么久，不过是张启栋的手笔，想故意挟他迫张家就范。 所以张佑明没有在官府留下案底，倒还能考取功名。 张启栋对张老爷作了一揖:“儿子就先在这里恭贺父亲了，浪子回头金不换，二弟能有功名，张家也就能洗去此前的羞辱了。” 张庆祥呵呵干笑，读书不过是禁足张佑铭的理由而已，两人俱是心知肚明。 父子间再无其他闲话可讲，张启栋就回了雪泓院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52章 重返清辉 沈妈妈十几年来就在雪泓院里行走，对里面摆设也是熟悉，见张家真是下了血本，拿了最上等的物件出来搁在雪泓院中，才相信了张启栋说过的话。 现在院子里的人事也是她来安排，沈妈妈选了两个粗使丫头放在院里洒扫，还记起张启栋以前吃过的冷菜冷饭，就让赵平在院里设了小厨房，生怕以后太太一不高兴又让张启栋吃不上热食。 张家还没有在各院设小厨房的先例，赵平还是在雪泓院的后厢房中搭了小灶台。 一进院子就开始洗澡的张家二公子，足足洗了几大浴桶的水，厨房送水的小厮们忙活了两个时辰，他院子里四五个丫头齐上阵，才把张佑明洗了干净，赵氏还特地吩咐在水中加了香料，方勉强盖去那一子股酸腐味。 从赵氏那里，张佑明这才知道自己让荷香怀上孩子，也吓得不轻。他只有17岁，平日里跟丫头们闹过，都有赵氏给他熬避子汤善后，完全没有想到会让大哥的女人怀孕。 借了要读书，调养身子的理由，从此窝在院里与两个求了许久才留下来的丫头鬼混。 这一下张家老小就“病了”三个，各自关门不出，张启栋正式接管了张家产业，在府里停留的时间并不多，几厢互不相见，眼前耳根倒也清净了 一晃眼进了深秋，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张启栋把江州的事务处置妥当，留了沈妈妈在张府守着他的院子，自己前往清辉，准备接回红绡和那个荷香。 从元宵灯会到现在，两人聚少离多，一别就是大半年，张启栋也挂念起红绡来，不知红绡可有长的高了？又学了哪些新菜式，可把自己养得胖了些？ 这次离开江州，张启栋又坐了船，两岸依然是萧瑟的芦苇叶和一江寒水。 与上次不同的是身边没了沈宝和张安，他们两人一人留在了京城，一人留在了清辉，各领了一份重要的差事，不容闪失。也没有贴心的老奴福伯，逃离江州时，若没有福伯的一路照料，这一行几个青涩少年就后果福祸难料了！ 每每夜里泊船时，张启栋都要忍不住望向深远的苇丛，幻想着一会儿就有一个小男孩打扮的红绡爬上船来，对着自己呆愣愣的看。 等张启栋到了清辉，第一时间就先去看新建的茶厂，虽然书信中早已知道红绡建议的茶行联盟之事，但亲眼看到以小柳街为中心，前后两条街房都是茶厂的地盘时，也是吃惊不小。 一个小小的茶坊就能有大笔的收益，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又该有怎样的财源滚滚。 想到二皇子那里也会得更多的重视，张启栋兴奋了起来。 从小他就想着为什么二弟有舅舅有外祖母外祖父，自己什么都没有。 奶娘悄悄告诉过他，他也有小舅舅，有疼爱他的外祖父，外祖母，让他长大了再去寻找。 遇到福伯，他才知道舅舅家已经没有了！再后来，在清辉安稳下来，张启栋就着人去了江洲平塘镇打听，慢慢的也就知道了那些事的蛛丝马迹，对舅舅的失踪有了疑惑却无能为力。 自从投靠了二皇子，依仗二皇子，张启栋轻松报了埋藏心里一年多的家仇，还夺取家产，权势带来的欲望，让他有些痴迷其中，不能自持。 从一个被家人当成弃子的人，到身边随从都是皇子府出身，出入官府，笑脸相迎。巨大的落差，放在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的确是一个考验。 回到张宅，只匆匆忙忙换了衣服，张启栋都没有来得及与红绡说上一句话，就去了清辉县衙，赵县令设宴给他接风洗尘，推杯换盏中，喝了一个伶仃大醉。 清晨张宅上空，声声清脆的鸟鸣汇成了华丽的戏台，院子里的桂花枝叶之间蹦跳着这些精灵的身影。 张启栋从床上起身，披上袍子，推开窗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场景，这大半年的兜兜转转，恍如做了一场梦。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清辉，还在这个让他放下一切戒心和伪装，最轻松舒心的地方。 一阵凉风夹着水汽掠过他的面颊，宿醉后微微发沉的了头脑也清醒过来。他是在清辉，去京城，报血仇也是真的，不是做梦。张启栋轻舒一口气，不是梦就好。 小厮张果儿已留在了京城，跟沈宝在一起，他人小机灵，又是个好动的性子，就整日混在了街头地角，帮沈宝打听京城中发生的新鲜事。 如今张启栋身边除了皇子府分给他的随从，并没有小厮贴身伺候更衣洗漱这些琐事。 听到门扉响动，主院里的婆子端上早备好的热水，顺带手脚麻利地整理了床铺:“大公子，你昨晚带回来的樱桃姑娘安置在了隽月阁，今日你可要见见？” 正撩水净面的张启栋手上一顿，方才忆起昨晚酒宴上发生的事。 入了二皇子眼的张启栋一回清辉，县令赵大人就设了宴，邀了城里几个有头有脸，现在也是茶业联盟成员的商户给张启栋接风。 春风得意的青年早就是家有适龄女儿眼中的良婿，但以前张启栋送还几户人家丫头的举动，让人不好琢磨，那些人也就按捺下了这心思。 如今张启栋是身价又上涨了，席上就有人开始询问婚配的事来。 县令夫人姚氏棋高一着，早就跟赵大人商量好了，前些日子就把姚氏身边的大丫头樱桃收了义女，在酒桌上，赵大人就直接把义女樱桃送给了张启栋做小妾，当晚就让人用一乘小轿抬进了张宅。 赵大人这番心急的嫁女，可害苦了另几个有这心思的人，他们只是普通商家，县令大人的义女都只做了小妾，难道他们的闺女还能去当太太？心疼女儿的人家除了暗自叹息，此事也就不再提了，就是还有同样心思的也只好避一避风头。 张启栋喝了个大醉，他都忘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赵大人的义女。 此时婆子提起，张启栋微一沉吟，道:“就先住在隽月阁吧，你们好生伺候着，以后再说。” 隽月阁曾经住过荷香，但荷香与樱桃不同，赵大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好在就要在年前回去江州，到时候一并带走就是。 等张启栋用过水，婆子端了木盆正迈出门去，一抬眼看见院里朝这边走来一人:“大公子，红绡姑娘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53章 再见红绡 张启栋站到廊下，看着远处走来的人影，红绡果然又长高了。 以前那瘦小作小厮打扮的小姑娘，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浅粉的妆花褙子绣了缠枝莲花，淡绿的裙琚随着脚步漾开涟漪。 齐腰的长发用丝带缠了，分成几束垂在胸前，小脸更为白净，只有齐眉刘海下黑亮的眼睛没有变，还是灵动喜人。 张启栋目光落在红绡手上，是一方小小的提盒，人还没有走拢，仿佛就能闻到里面的香气，张启栋眉头挑了挑，嘴边扬起笑意:又做了什么好吃的送来了！ 想到隽月阁里新来的姨娘，走在青石板的路上红绡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张启栋昨天匆忙回来，他们俩连面都没有见上，几个月的相思等待，换来的是一个烂醉如泥的人，还有一个姨娘。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还是按捺不住翻腾的心绪，红绡想亲自来看看，是为了姨娘兴师问罪，还是为了自己的思念，她也说不清楚。 一进院子红绡就看到了那廊檐下立着的身影，几个月的时间好是一把刻刀，把张启栋重新雕过了，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外表立在那里。只不过原本温和内敛的气质里，含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 红绡停下脚，正想仔细体会那些阴翳从何而来，张启栋已迈步迎了过来，温和的笑容洋溢在他在脸上。 红绡不由脸一热:是自己想多了吧！张启栋还是原来的张启栋，并不贪婪女色。昨天酒席上带回来的女子也是安排在了院外，没有要她留宿。 张启栋走到她的面前，并未伸手接过食盒，只是关切地问道:“这么早出了屋子，也不知道戴一个斗篷。你的丫鬟又偷懒了？” 又是一年过去了，每日雷打不动的练功和饮食上的调养，还有几日一次的泡澡锤筋，红绡身子更加健康了，在冬日的早晨也只需穿着小袄，不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是手足冰凉，要婢女大衣服，短斗篷的伺候着。 见红绡只是默默看着自己不答话，张启栋细细瞅了她的面色，红润白净，也未见不悦，这才接了食盒，略带责备道:“怎么不住进主院的屋子来？空着这么多好房子不住偏偏要住到后厢房去。” 停了停，张启栋又开口道:“红绡，这个院子只有你能住进来。” 张启栋这暗含深意的话，让红绡压抑不住自己的喜悦心情，扬起脸来，一句话脱口而出:“大公子，只要你心中有我住哪里都一样。”这样直白的话，两人以前从没有说起过。院子里一下静了下来，只有鸟儿更加欢快的鸣叫着。 张启栋微微一笑，眯起眼睛。轻轻牵起红绡的手，向主院的正厅走去，他有很多话要对红绡说，包括隽月阁的樱桃姨娘。 接下来几天张启栋又开始接洽商户，张公子的回归，让王掌柜和福伯，黄掌柜等人有了主心骨，做事更为有了底气。 周边县城也有人联名想加入茶盟，平祥镇的马老板也来了，因为马淑娘自作聪明算计红绡的愚蠢行动，让他丢了花茶的销售。 精明的马老板不死心就这样白白失了摇钱树，除了惩罚了女儿和养子，还一直都关注着清辉张公子的动静。 这次茶盟的成立给了他希望，在第一时间得了张启栋回来的消息后，就候在了张宅外，十日的耐心等候，终于得了收茶的事务。 虽不是他想求的售卖花茶，但终于求到了张公子的谅解，还如愿重新又加了茶盟，让他不枉此行。 张启栋的不记前嫌是有原因的，二皇子想登上那个位置，一方面需要雄厚的财力支持他拉拢京中高官，和蓄养一些能为他所用的武装力量。另一方面也需要在民间和基层官员中留下好的声望。 新收的门客张启栋，就在经营商号的同时，也负责这些低层官员联络感情的事。 虽然泸县那里文人居多，但也有几家大商号，县令又得过张启栋的好处，有了去年共同抗洪的交情，于商于人都是方便行事。张启栋在忙完清辉县的事务，稍后就去了泸县。 樱桃不同于荷香，县令的义女身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不用急巴巴的上来纠缠张启栋。 另外从姚氏那里，她也知道了宅子里还有表姑娘这个人，和在宅里的威信。 她是聪明人，在县衙时，县令夫人姚氏多年来喜怒无常的性子，她都能忍下哄得夫人欢心。 现在她不会主动挑衅红绡的，县衙内宅的林姨娘，就从来不会去惹怒夫人姚氏。凭了温柔体贴，依然能分走老爷的宠爱，有些时候，不争就是争。 就这样樱桃被安置在了院外，也不焦虑，只是静静的等着，等张公子想起自己。 隽月阁里安静的樱桃姨娘很快就被红绡忘在了脑后，和张启栋忙着外面应酬交际一样，红绡也没闲着。 张启栋说了腊月中旬就要返回江州，算算日子不到半个月就要离开清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红绡忙着收拾行装，除了购买要带的东西，临行前红绡又去了一次四方书斋。 这个红绡慢慢培养起来的小小书店，如今店面已经扩大了一倍，按照红绡的决定，四方书斋走了图书馆的路线，另外还要整理编辑各方面书籍的合订本，再送往泸县总店誊抄销售。 从接下《中国地理》一书的编辑，老秀才就辞了四方书斋掌柜的职务，专心做他的主编。游记一类的书籍众多，想要分出地理位置来编辑，麻烦多多。 好在县学里有学子时不时来帮忙抄录整理，顺便挣一些笔墨钱，这样的方法倒减轻了老秀才许多的劳累。 四方书斋像一款磁石吸引着各层人士的目光，尤其是每过五天，就会有一张手绘的广告牌立在店外，上面有城外码头上的货船出行消息，方便有人搭船。 有城里哪个店铺收购、招聘、买卖、租赁消息，连城里哪家要办婚庆寿宴也会记录在上，此广告牌一出，引起过一阵轰动。 时间一长，每次广告牌上的内容，就成了人们日日茶余饭后口里必说的谈资。 想要出门的商人也会提前到四方书斋外看上一看，再定行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54章 自制羽绒服 这些都是红绡找了城中讨食的小乞丐，从他们那里，每条消息一文钱买来的，当然是经过核实后消息确凿才能领到钱。 小乞丐们每天游荡在清辉县的大街小巷，消息灵通得很，只要打听到一条有用消息，就能有一文钱，就能买到一个热腾腾的大馒头，这一天就不至于挨饿，自然是乐意的。 红绡不知道在四方书斋的伙计眼中，自己这个小东家花样翻新，点子一个接一个，让他们又新奇又烦恼，别家店里的伙计，只要做完了正事，其他时间就可以磨牙闲聊。 在四方书斋里，忙时要招呼客人取书拿墨，闲时……好像就没有闲的时侯。 晚上关门打了烊，店里的伙计也没人闲聊。有一些来书斋半工半读的学子，就从店里书架上挑了自己想要的书，熬夜攻读。 连做粗活的杂工，也要学写学画，没有人督促，人人都唯恐自己落了后。 原因很简单，白日里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是别人几本画册，几页纸轻松拿走的，这些年轻人也是忍不住了，想要自己也学一些。 他们没有科举成名的奢求，只希望以后若能在四方书斋的后堂也置上一方书桌，凭借抄抄写写画画，就能养活一家人。 就这样书斋里的日子过得又充实忙碌又能看到希望。 红绡不知道自己点燃多少人上进的心，还在张宅的主院后厢房中收拾要带走的箱笼。 从一无所有到面前摆的满满当当，红绡坐在榻沿，看着屋中一个大箱笼，那里面装满了布匹，那都是在平日逛街时跟紫烟选的，这次离开不用带了，就放在清辉的宅子里。 还有一个打开的箱笼里都是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有成套瓷娃、木雕，有精美的竹器，还有以前沈宝送给她的草编动物，已经褪去翠绿的颜色，显得枯黄干巴，红绡依然像宝贝一样收藏了起来。 东西虽多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换句话说，这些都不上档次，不过是逗小孩子玩的。 在桌上有一个小木匣，在那里面才是各色的首饰，红绡还未及笄，整天不是包包头，就是披着头发，能佩戴的首饰不多，除了做工精细的绒花就是各色丝带。 尤其是沈宝从京城中回来过一次后，红绡的首饰匣明显多了东西。至于紫烟那里，这半年来耳边的坠子偷偷换过几轮了。 泸县庄老夫人送的头面首饰，已经被红绡跟另外的一件东西藏在了箱笼底下，那是一个念想，老夫人说过的话她也记在心里。 红绡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看紫烟收拾东西。 紫烟站在屋子当中，把红绡的衣服一件件取出来，叠好放在要带走的箱子中。 从一个箱子的角落里，紫烟取出一件月白色素面小袄，对红绡道:“姑娘这件羽绒小袄，可不能忘了带上，听胡伯说江州比清辉可冷得多，年年都会下雪，奴婢长这么大了，还没有见过几次雪呢。 也不知道姑娘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东西，做了这个小袄，看着薄薄软软的，穿在身上可真是暖和。可惜就是太少了，只够给姑娘做一件，以后每年都存上，给姑娘做几件才有替换的。” 紫烟手中的小袄是红绡凭着记忆做出来的羽绒服，以前红绡见过农村老太太做鸭毛坐垫，就用了那个的方法来做羽绒服。 自从知道江州的冬天冷，红绡就在考虑做羽绒棉袍，虽说一般屋里都是有炭盆、有暖箱，出门有大衣服斗篷裹着，也冻不着她，但现代轻便暖和的羽绒服还是让她念念不忘。 从夏天开始，每天杀鸡斩肉的厨娘就开始帮着表姑娘收罗鸭绒。 表姑娘要的挑剔，长长硬硬的鸭毛不要，只要鸭子羽毛下像雪花一样的细细绒毛。 这样的细绒，一只鸭子也找不出多少来，好在时间长，加上入了秋，经常炖老鸭汤，才让厨娘勉强收到几两鸭绒。 鸭子身上有很大的腥味，厨娘按了表姑娘的吩咐，先把绒毛检去杂物放在纱布袋里，挂在墙上通风晾干。 然后用热水泡了灶下的草木灰，把装了绒毛的布袋浸泡在草木灰的水中，轻轻揉搓，这样可以去掉绒毛根上的油脂。 反复清洗几次，待水清灰烬。再把绒毛放在太阳下爆晒，一直晒到羽绒蓬松。 红绡还不满意，还让人把清洗脱脂后的羽绒装到细布袋中放到蒸锅屉上，等水开后上笼蒸小半个时辰，再取出晾干，第二天又放到蒸笼之上，反复蒸上两次，才完全祛了鸭绒里的气味，整个羽绒蓬松柔软。 可惜量太少了，红绡原本想着给四处奔走的张启栋和沈宝也各做一件，现在看来只够给红绡做一件贴身小袄了，其他人的只能以后再做。 紫嫣用柔软的丝绸做了内囊装上羽绒，这样太过柔软。又用棉布做成外套，将这羽绒内胆装了进去。 从外面看，就只是一件普通的夹衣而已，紫烟还细心地在棉布外套的腋下留了口，方便以后取出羽绒内胆后，只需要清洗外面的棉布外套。 做成后，红销就穿上试了试，紫烟的手艺是不用多夸了，裁剪得差恰如其分合着红绡的身量，这羽绒做的衣服真是太暖和了，已经入了冬的天气，只是穿在身上试一试，都热得红绡受不了，只能脱下来放到箱底，等到了江州在穿。 清辉的宅子里多是成了亲的婆子，一家一家的都在宅子里当差，不方便拆散带走。 能带的只有伺候红绡的几个丫头，五儿年初就派在了留风院里看管荷香，这次荷香是要回去江州去的，本家有的是人伺候荷香，五儿就留在清辉，不用跟去。 小琴家就在清辉，家里有娘老子，哥嫂在，每个月还能出去见上一面。 从提起回江州起，红绡见她偷偷哭过几回，问清楚是不想离开父母太远，也就依了她，跟五儿一起依然留在清辉，打理好红绡的留风院。 跟了一年多，红绡让她们自己擦亮眼睛挑夫君，等她们长大一些就指婚配给院子里小厮。能得到这样的恩施，两个女孩感激得连连叩首，自己选择，总比以后随便指婚的好。 这两个女孩以后的命运就这样被人决定，红绡心里感叹几声，也就放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55章 青萝的婚事 至于青萝的去留，红绡还没有想好，这大半年来青萝一直在茶坊里做事。 她做惯了粗重的活计，不比一般女子的娇弱，又比男子细心。时不时在红绡这里讨些新点子，加上手熟心细，在做花茶上面成了一把好手，俨然成了茶坊中的一等一的大师傅，从来没有女子在外跟一群男人做事的，青萝是一个例外。 福伯每每说起青萝，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对她手艺称赞有加。但对她身为婢女，还天天出门在外奔走，又有几分瞧不起，连带着对放了丫头出门的红绡也有些微词。 不过做花茶，建茶盟都是红绡的主意，福伯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不好说出口来。 青萝也是运气好，遇上了红绡这样的主子，现代女子在外上班已经习以为常，她就不把青萝当成寻常粗使丫头看待，才养出这样一个怪异的婢女来。 是把青萝带在身边做一个大丫头，还是留她在清辉继续制茶，让红绡为了难。 带在去江州，做青萝不擅长的事简直是浪费了人才，若留在清辉，只怕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自如出入张宅大门。 红绡迟迟没有定下青萝的去留，紫烟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距离出发还有几日了，客船也候在了码头。红绡在鸟鸣中悠然醒来，里屋静悄悄的，帘幔低垂。 外屋有紫烟略略提高的嗓音，声音有些着急:“姑娘跟公子近几日就要回府城本家，你们还不说出来，万一公子不再回清辉，难道你就白白错过这段姻缘？” 又好像是担心惊动里间的红绡，压低声音:“你我已经跟了姑娘一年多，姑娘的性子最是柔和，只要你好生说了，姑娘定会答应下来。公子那里也不用担心，以前公子就说过，我们俩的婚事，是姑娘做主的。” 青萝又低低的回应了几句，两人就出了门去。 红绡撩开帐子，自己披上外衣坐在妆台前，拿了木梳准备梳头。听到屋里有响动，紫烟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灌满热水的汤婆子，把汤婆子塞进红绡手中，自己接过红绡手上的梳子，一下一下从腰下开始通着头发。 青萝也端了热水进来，在盆边搭上一根方巾，方便梳头后红绡擦手，因不出门，红绡只让紫烟松松的挽了两个包包头，系上蝴蝶结，脸上也只抹了防冻的香脂。 一切收拾妥当，红绡伸手接过一旁早准备好的花茶，是桂花的，冬日饮用正好。 青萝正想端了水盆出去，紫烟抢先一步护着盆，朝着红绡的方向推了青萝一把:“好姐姐，你可不能再拖了！” 红绡抿了一口茶，好笑的打量脸已经红成柿子的青萝。 青萝做事利索，此时说话可不利索了，紫烟恨恨的掐了她一把，自己端了水盆转身出门去了，屋里只剩下端坐在妆台前喝茶的红绡，和站在屋中央局促不安的青萝。 红绡也不想再难为这个她，开口道:“青萝你跟了我一年多，也算姐妹一场，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需要我去跟公子说的，我也尽量做到。” 青萝一双大手绞着衣角，大脸上通红一片，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在红绡面前。 这个时代跪拜已经是大礼，平时只需要常礼就行，紫烟跟青萝也是见第一面时，被大公子逼着跪下的，今日行如此大礼，难道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红绡也是吃了一惊，忙放下茶盏想扶她起来，青萝不肯，终于开了口:“姑娘，我……我与张安俩情相悦，还望姑娘成全。” 红绡一听这事，反而松了一口气，心下安定，还是搀了青萝起身:“这是好事，只需要说来就是，地上凉，坐下慢慢说。” 在红绡好奇的逼问之下，青萝不得已，就从跟张安一起在城外庄子上做活说起。 张安沉稳木讷，青萝憨憨直率，那时候两人就看对了眼。 不过都是奴仆，婚配的事要由主家来决定，不能私下有了首尾，所以这些事不敢透露出来一分一毫来。 红绡懊悔不已，难怪去年生辰，青萝的礼物是一大朵的绢花，还是张安帮忙买的，那分明就是张安送给青萝的，被这傻丫头转手送了人。 看看紫烟、青萝，红绡笑得得意，这两个丫鬟都有意中人，红绡感觉自己这个月老当得称职又称心。 既然青萝已经说了此事，她跟张安也年纪不小，正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之时。 红绡想还有几天时间，不如把青萝的婚事订下来，等以后再摆席酒。 晚间趁着张启栋有空，红绡就跟他说起此事，张安是他的小厮，要订婚，还要张启栋答应。 张启栋对张安的婚事也是高兴的，不过女方的相貌让他不喜:“张安是负责茶坊的大管事，怎么也得选一门上好的亲事，才不落了我现在茶盟的体面，娶一个貌不出众的也委屈了小安子。不过那婢女会制一手好茶，也算勉强配得。” 红绡有些不悦:“他俩情投意合，这就比什么都强。” 张启栋在外面席宴上似乎饮了酒，竟忽视了红绡的小心思，自顾自说道:“情意？哼哼！能值多少银钱，情意可以无价，也可以是分文不值。俩相亲近时，白水比蜜甜。一朝厌弃……人命轻如纸。” 他想到了死去的母亲，听奶沈妈妈娘说起过，父亲也曾经在新婚燕尔时，跟母亲颜氏恩恩爱爱，不过短短的几年，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启栋回过神来，见红绡正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才想起两人是在说张安婚事。 对红绡欠意一笑:“今日有些累了！说个话也分神。红绡觉得她们俩的事好，就办了吧！我明天就让张安来跟你提亲。” 红绡起身，走到桌旁，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盏茶递给张启栋，换下他手上已经冷透的茶盅:“大公子要考虑的事多，这事就让张安自己决定好了！婚嫁是一辈子的，要各人心甘情愿。” 张启栋的失态，红绡看在眼里。从江州回来这么多天，除了第二天早上，红绡送了解酒养胃的羹汤来时，两人说了一会话，张启栋那时候主动提到了隽月阁的樱桃，是要带回江州去，代替张家大公子侍候祖母，不会留在他身边。 其余时间张启栋难得有空在家里，这一年多看来，张启栋在女色上很是自律的，平时多亲近的也只有红绡一人。他说过等待红绡及笄再成亲。 对他的话，红绡是愿意相信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56章 张安求亲 第二日一早，不等张启栋安排下去，张安就从茶厂那边来了宅子，他要亲自跟红绡求娶青萝。 以前张安是茶房的大管事，如今有了茶厂，他又负责整个茶厂的生产，手下也管着近百号人。 茶厂里生产规矩多，制度要求严，倒合了他的性子，做起事来一板一眼地认真，难怪张启栋从一开始就派了他守茶坊。 他听到青萝已经告诉了表姑娘婚配的事，立即就来了主院，可惜张启栋又不在，面红耳赤的张安就到了红绡面前。 在主院的正厅里，紫烟刚刚给两人上了茶，还未等红绡开口，张安竟跪了下去。他可比不得其他奴仆，这一跪可把红绡给惊住了。 不好上前搀扶张安，红绡只能起身闪到一旁，有些着恼:“安子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可要折煞我了。我们可有同袍同食之谊，你这一跪是不是不认旧情了？” 张安也想起红绡以前还穿过几天他的小厮衣服，见红绡生气躲开，只好呵呵笑了几声，挠着脑袋自个从地上爬起来:“表姑娘，红……红绡姑娘……” 在红绡怒瞪着他的目光中，张安赶紧改了口:“我是来求亲的，想求你的的大丫头青萝。” 张安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红绡故作诧异:“安子哥，你如今是大公子的得力帮手，是整个茶盟的大红人，想娶什么人娶不到，怎么偏偏想娶青萝？ 青萝粗手笨脚，女红也不好，相貌也不是出众的，说实话，她配不上你。不如，我把身边的紫烟配给你怎么样？论容貌、女工、厨艺，紫烟都是好的，还善打理家里的事务，成亲后，不会让你操心琐碎事。”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屋角害羞的青萝变了脸色，手扶着墙，低着头一声不吭。 在身边伺茶的紫烟轻轻扯了扯红绡的衣角，语带焦急，轻声道:“姑娘，这可开不得玩笑。” 红绡也不理她，只是看着在对面椅子上坐立不安的张安，循循善诱:“紫烟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你难道不想身边有这样一个可心人？” 张安蠕动了一下嘴:“红绡，你不要说了，我就喜欢青萝。她不像其他女孩那样矫情，又照顾我，又不嫌弃我嘴笨，做茶上她比我还懂得多，能帮我很多忙。” 红绡抿嘴笑了笑:“成亲以后青萝可是要带孩子，帮不了你茶厂的事，还会有人送伺候你娇滴滴的美丫头，那时候你厌烦了青萝不好看怎么办？” 张安脸更红了，瞪大眼睛急迫地说道:“怎么可能，我才不用什么丫头伺候，青萝就是最好的女人。家有丑妻如有一宝，我不觉得青萝丑，也不要其他女人。” 说着站起身就向外走:“红绡，你今天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不答应，我就求大公子去。” 紫烟已经明白红绡是在试探张安，见这人急了要走，忙在门口拦住:“张管事，你别急，先听姑娘说完不迟，难道你不想娶青萝回去了？” 张安只是无急智，并不是蠢人，被紫嫣笑眯眯的一拦，也反应过来，回头就看见笑的捂嘴的红绡，和屋角处扭扭捏捏的青萝，知道红绡是在开他玩笑，顿时又手足无措起来。 红绡也不在捉弄他，当场答应了亲事，让张安收拾间屋子就来娶媳妇。 张安欢天喜地的从怀中掏出百两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他攒下的身家，要红绡帮忙给青萝置办一些嫁妆，自己则匆忙走了。 这里已经定下亲事，想在张启栋启程前办了婚事，要做的事就很多了。 好消息传得很快，张安一出门，知道了这个消息的婆子们纷纷前来道喜，一通热闹后，主厅里就只剩下了主仆三人。 红绡和紫烟都向青萝道了喜，张安如此看重青萝，倒是红绡没有想到的，一百两的聘礼娶一个婢女，搁在哪里都是天大的体面。 青萝又是哭又是笑，她也没有想到红绡会这样试探张安。刚刚听到说把紫烟许给张安时，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听到张安只要她，只喜欢她，连小妾都不会养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福来得太突然，她这个连做粗使丫头都让人嫌弃，身价只有二两银子的丑丫头，会有人用一百两的聘礼迎娶。 青萝跪在红绡面前泪流满面:“奴婢有今日幸运，多谢姑娘往昔的栽培，姑娘就如同奴婢再造父母，奴婢无以回报，就让奴婢给姑娘磕几个头吧！”也不等红绡拒绝，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惹得紫烟也流起泪了。 好姐妹有了归宿，紫烟连夜开始赶制嫁妆，按理说，张安和青萝同为奴仆，婚配之事只需要主子一句话，两个人卷了被褥搬到一处就成了，不用嫁妆聘礼的。 但这两人却不同一般的奴仆，除了无法改变的奴籍，如今他们的位置在张家很是特别。 即然订了张安的婚事，整日忙于应酬的张启栋特的抽了半日时光留在张宅，跟福伯商议婚礼的事。 因为闲在家中，张启栋换了一身青布棉袍，宽系了腰带，腰上依然挂着一个旧的祥云荷包，头发上也除了小冠，只是用桃木簪插了。 连日的酒宴没有让张启栋粘染上俗气，这一身简素衣衫，倒越发星眸明亮，意气风发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现在正是张启栋左右逢源，少年得志之时。 主院的正厅里，手握一卷杂记，红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脚边放在碳火正旺的暖箱。 张启栋坐在桌边，福伯递上一页纸，笑得面绽菊花开。 这是他十几年来办的第一桩婚事，虽说只是一个奴仆成亲，但看宅子里的动静，不比平常人家娶妻差上一分半毫，处处挂红贴喜，牵花点烛。 但这也只限于院子里，张宅的大门上依然素面朝天，未有半分喜庆。 毕竟，张安只是一个奴仆，以他的身份，再怎么得力也做不到门口挂彩的地步。 “公子，这是成亲所需物品清单，我备下了绸缎衣料四色四品，金器银器各一件做聘礼。其他的……也就不好再添置了！” 张启栋接过只写了寥寥数字的纸张，一眼掠过:“福伯无妨，就这样办吧！张安是明白的。后日就把事给他们办了，在小柳街上开上几桌酒席，若有人前去庆贺，就安排在那里，届时让王掌柜去当支客。” 福伯点头应下，便退出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57章 又议身契 红绡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她有些想不明白，张安与青萝对茶厂来说就是顶梁柱，如此有功之人，为什么无人提出脱了他们的奴籍，连婚事都如此应付？ 福伯一副理当如此，张安与青萝见张启栋分了一处偏院子做新房，简直是感激涕零，张启栋也好似不觉婚礼简单了。 红绡总觉有什么不妥似的，她才来一年多，跟这些阶层观念侵入骨头里的人相比，有些想法还显得幼稚可笑。 交代完福伯，张启栋转过头，见红绡呆呆坐着，神情恍惚。 不由轻笑出声，用指尖点了点红绡的额头:“你这脑瓜子里又在想什么，你别觉得聘礼太轻了，婢女成亲还没有收礼的，这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送的。” 红绡也知这是实情，听张启栋这样一说，站起身来走到张启栋跟前，弯了弯膝:“多谢大公子的厚爱，红绡铭记在心。” “红绡，你如今对我也这般客气了！青萝是你的丫头，这体面是一定要给的。昨日我吩咐人送来的东西，你可喜欢？” 红绡完全回过神来，昨日张启栋让人送了一副足金的手镯，沉甸甸的压着手腕疼，红绡只是试了试，就让紫烟包起来放进了箱笼中。 此时见张启栋问起，心挂他事的红绡随意答道:“很是有份量呀，只是我的手腕还太细，戴着也不方便，已经让人收起来了。” 张启栋笑了笑:“你喜欢就好，我看你刚才好似有心事？” 此时正值午后，冬日暖阳斜照在厅堂的台阶上，几只小雀蹦哒着，在檐下寻觅着食物，只期望能从铺地的青砖缝隙中找到草籽稻谷。 红绡收回目光，对上张启栋探究的眼神，忍不住把心中的迷惑问了出来:“公子，为什么不能放了张安和青萝的身契？” 张启栋面上僵了一僵，有些苦笑道:“红绡还真是有善心，唉！不说此时身契在江州本家太太手中，就是想放，如今在清辉的我也没有办法呀！” 说着站起身走到厅堂门口，惊得小雀扑棱着冲进院里的花木丛中。 张启栋站住脚，望向惊飞的鸟雀，阳光洒在他的脚边，映得他的脸色晦暗不明。 “红绡，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所愿意的那样，都想自己立户成家。张安和青萝没有其他家人，世间风风雨雨有几人能独自撑下去，能这样有大户庇护着，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就好。再说按了当朝律法，等以后奴仆老了，主家还要送上米粮和月银。话又说回来，当时在墨城，红绡你又如何敢一人立户？” 红绡哑然，自己敢立户，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小聪明，相信知识就是力量，无知者无畏，才冒冒失失的要立户。 那个老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说的别卖身为奴，红绡会贯彻得如此彻底。 想不到自己怎么也有了变成白莲花的趋势，总想着人人安居乐业。不过才过上一年的平安日子，就安逸得她忘了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千年的知识可供使用。若不是自己教会张安青萝制茶，他们也只能是普通的小厮和杂役。 许是觉得话题对红绡这个平民出身，从小到大没有接触过奴婢的人来说过于难解。 张启栋岔开话题，扬声道:“明日下聘，红绡你那边可准备好了嫁妆？” 说到这个红绡不安起来，她一点也不懂这里的规矩，该怎么给丫头们赏赐。就把不打算带走的布匹倒腾了半箱出来，做了添妆，另外就是二十两银子压了箱底，就这些已经让紫烟羡慕青萝的好福气来了！ 说来惭愧，红绡自个儿掏腰包开了书斋，身边的存银就去了十之八九，书斋那里这半年赚了不少名气，并没有多少银钱的入账。 好在红绡吃住都在张宅中，衣物也是公中打理，月例银子存下了不少。 还有就是在泸县庄太夫人送她的银票，红绡藏起来了，连紫烟都瞒了过去。 当时太夫人那遮掩不住的惋惜怜悯让她感动不已，那些体己话也深深的记在心里。银票以后就是用不上，也能留了做个念想。 “紫烟和妈妈们在置办，你放心吧！不看青萝照顾我这么久的情分，就是看在她如今在茶厂也是大师傅，我也会给她办得体面光鲜的。”红绡道。 张启栋回过头来，意味不明的道:“再怎么能干，终归是个女娃。成亲后茶厂的事不方便再让她去做，相夫教子才是本份。这样吧！我让账房再给你支些银子，后院里也开上席桌，让那个婢子的小姐妹也热闹一下。” 红绡虽不满张启栋瞧不起青萝，但在这大喜的日子，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也就搁下了这个话题不再说了。 张安给的聘礼还没有动，红绡也掏得起酒席的银钱，如今既然账上可以支出，当然就笑纳了。 晚间，江州本家的赵大管事第二次踏进了清辉的张宅大门。没有上次的盛气凌人，这一次赵平恭恭敬敬候着门外请人进里面通传，让不明就里还想再动一次手，挣几个银钱的婆子、小厮好生失望。 得了主院张启栋的传话，那个靠一战成名的小管事把赵平带来的人安置在东边的一套小厢房中，自己则带了赵平前去主院正厅。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桂花树下。赵平虽然心里畏惧着张启栋，但看着满园的桂花树还是腹诽不已:好好一个园子，种这么多树，真是糟蹋了！ 那个“表姑娘”终归是野路子出身，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模样，连一个园子都打理不好，更不是能做当家主母的料。 想到此次赶来清辉的事，赵大管事脚上快了几分，越过一旁冷着脸端架子的小管家径直去了主院。那地方他去过，不用人带，被人打出去的憋屈至今还记忆犹新。 与赵平一番密谈后，张启栋在晚饭后，满怀歉意地对红绡说起，他次日就要返回江州去，连张安的婚事也不参加了。 红绡在得知赵平匆忙赶来就知有事发生，没想到会这样急:“大公子，明日码头没有空的客船，我们定下的那只最快也要三日后方才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58章 码头惊变 从饭堂出来，张启栋伴着红绡一路往书房去:“我骑马回去就不等坐船，赵管事会留下来送你们回江州。” 跟在二人身后的赵平见提到自己，忙抢上一步对红绡一礼:“姑娘放心，小的一定会尊公子吩咐，送姑娘到江州。” 停了停又道:“还望姑娘原谅小的上一次冒犯。” 张启栋也打了圆场:“赵管事也是奉命行事，错不在他，红绡就别跟他置气了。” 红绡收了收兜帽，把自己的脸掩在帽檐的阴影之中:“大公子也说了错不在他，我自是不好计较了。赵管事，那就一路让你多费心了。” 语声平静清淡得像说别人的事情。 张启栋很忙，忙得人在清辉也整日难见踪影，如今又要走了。 哪个女子不思春，如今正是豆蔻年华的红绡，在元宵节时，被两人温存勾起的小女儿心态，让张启栋这几个月来来回回凉了几凉，也淡了许多。 知道身边这个小姑娘在生气，张启栋皱了眉头，江州的事对他来讲很是重要，或者说对他的未来很重要。 耐下性子，张启栋温言劝慰:“红绡，你也知我的确很忙，等你到了江州，我定陪你逛遍了江州城，那里可有远胜清辉的繁华。” 廊檐下已经为张安婚礼搭好的彩带绸花，随着夜风轻曳，月光下，影子像怪蛇在地上翻滚。 红绡站住脚，深吸一口气，把这失望压在心底，声音也轻柔了起来:“公子明日就要出发，想必还有许多事要跟下人们交代，更深夜寒，我这就去厨下吩咐人做些宵夜备上。” 见红绡不再冷着脸，张启栋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是要交代几句，红绡你就不用亲自在厨下守着了，也早些回房休息吧。” 张安的婚事热闹而低调，院里的奴仆们无论是嫉妒，羡慕，不管心中怎么想，都上前恭维一番。 小柳街的王掌柜也接待了好几桌客人，来者俱是各家管事、账房、掌柜的。 大多主家碍于张安奴仆身份，不便放下脸来赴宴，也要打发了自己身边得力的下人带了贵礼前来庆贺，趁机拉拢关系。 清辉的事刚一了结，前去江州的船就来了。 一同上船的，还有两个女人，樱桃和荷香。 如何安排舱房，成了陪同返程的赵大管事头痛之事。 三个女人关系微妙，荷香是张启栋名不正言不顺的弟媳，也是他名义上的通房丫头，赵平是知道的。 那个樱桃是正正经经抬进门的姨娘，虽然大公子没有收房，那也是过了明路的，这个大公子也提到了。 最不好讲的就是红绡，她虽说对外称是表妹，大家都知道不是真的，与张启栋只是私定终生的无名无份。 却是清辉这宅门里的主子，在众人眼中那就是实打实大公子身边的人，个个恭谨，怠慢不得。 樱桃姨娘是婢女出身，很是柔顺，虽然被县令收了义女，也没半点官小姐的觉悟。 在赵大管事面前也小心谨慎讨好巴结，见惯了府里那些小妾卑微下贱的身段，对这樱桃姨娘，赵平自有办法。 只有红绡姑娘……摸摸隐隐发痒的屁股，赵平下定决心对红绡敬而远之，只要着人好茶好饭的伺候着，自己这一路就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了。 客船是特定的大船，上下三层，红绡一人被安排在了最上面第三层，舱室宽敞而明亮，最重要的是上下船楼，只有一道窄窄的木梯极不方便，红绡只要上去，中途也就很少下来了。 樱桃姨娘和婢女荷香带了那还在襁褓中的婴孩，被安排在了中层，分了前后舱室住下。 樱桃虽然进了张宅几日，天天呆在隽月阁，并不知荷香的底细。不过见她不同一般婢女的穿戴，还带了孩子、乳娘，知道是一个开了脸的通房。 姨娘与通房、小妾，在正房太太面前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樱桃不敢去结交主子表姑娘，存心想借此机会，与这个得宠的通房搞好关系。可惜荷香躲的舱房中不出来，连她带了针线去寻，也被一个婆子拦在外面，只说外面风冷露重，怕孩子着寒气，不让人随意进出。 就这样一条船住了三个女人，却保持着诡异的平静，一直维持到了江州码头。 时近岁末，气候比清辉湿冷的江州，天阴得吓人。 贴着水面刮来的寒风，荡起层层波纹，像小刀子一样细细绵绵，刮得人面皮生疼。 江州码头人来人往，河岸上，早有张家的人等在那里。 船一靠岸，几个葛布短袄，扎了大裤腿的粗使婆子就沿着船梯进了客船。 身在最上层的红绡，只听的下面一阵喧闹，伴着婴孩哇哇啼哭声，一个女人凄厉的惨呼:“还我的孩子，你们还我的孩子！崔妈妈，求求你把孩子给我，别抢走他！他还小，还不能离开娘亲！崔妈妈，能不能帮婢子求求太太，求求太太让奴婢跟在小少爷身边，就是做个干粗活的也行！” 纷乱中，只听到有人低喊一声:“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表姑娘，表姑娘救救我！救救奴婢！”荷香喊得声嘶力竭。 红绡快步走到船梯旁，探头看去，几个婆子围住已经奔到船梯边的荷香，宽布条一圈圈飞快地绑着她的手脚。 红绡心下一沉，张启栋说过要把荷香送回去，可这架势分明是想留子去母，荷香危险了！ 紫烟也看见了这个场景，惊得小脸煞白。 来不及细想，红绡抓了紫嫣的手:“走，我们下去，荷香是我带来的，一定要平安交到大公子手中，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让人抓走了！” 才下了一步，从船梯的另一端闪出一个人，好似没看见两个女娃要下梯子，低着头一步一步向上而来。 船梯狭窄，红绡和紫烟只能退了一步，重新站在了第三层的船舱之中。 赵平站在梯口，一抬头才貌似突然看到红绡般:“红绡姑娘这是想下船去？还请稍候半个时辰，下面人多又杂，码头上也乱哄哄的，别惊了姑娘，等人散了，我们再下船。” 红绡紧紧握住紫烟的手，心中警觉顿生，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同船十日，平时连影子都不见，此时突然出现拦了自己下船的人，问道:“赵管事，你想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59章 赵平的解释 赵平似笑非笑上前一步，惊得紫烟连连后退，红绡倔强的扬着头，怒视赵平，寒声再问:“荷香要弄去哪里？你这样拦着我又是何意？” 看着眼前这小姑娘黑沉沉的眸子冷如寒冰，赵平也不敢在这船上若怒她，这可是在水上，万一这野丫头出了什么意外，大公子可就要活剥了他身上这张人皮。 这趟清辉之行，虽只是停留短短一夜，也让他见到在江州把张家翻了底朝天都面不改色的大公子，看到这表姑娘时发自内心的笑。 以赵平敏锐的眼光看来，这半道冒出来的野丫头还真的有一套，看样子是入了大公子的心。 大公子如今是张家的掌权人，至于这小女娃进了张府后会闹出什么事来，那都会有大公子来兜着，他犯不着此时去触犯了老虎须。 看到红绡动了怒，赵平忙躬身行礼:“姑娘误会了，荷香是太太安排人接那孩子去府里了，她一时着急才乱喊乱叫，你听这会儿她明白了也就不瞎嚷嚷。” 船楼下的确无声无息，连孩子的哭声都没有了，红绡不相信他的说辞，难道那已经绑上手臂的布条也是误会吗？荷香只怕已是被塞了嘴，抬下船去了吧？ 红绡向船外撇眼望去，果见一行人夹持着蒙了头的女子，急匆匆上了停在蔽静处，一辆灰蒙蒙不起眼的骡车。 “赵管事，你若是今天不想看的人下水，就说了实话吧！” 不知何时，红绡人倚靠在了船舷边上，还侧过头，向下面十米高的江水望了一望。 赵平已经心中暗暗叫苦，把那一心想抢功的崔婆子骂了个祖宗十八代不得安宁。 大公子交代那个荷香带到江州后，要悄悄避了这表姑娘的眼弄走，自己苦心把红绡隔在顶层，就是想在下船后两方分乘了马车，将那婢子送去庄子上，再任由太太如何处置。 谁知道那个崔婆子仗着太太撑腰，在船上就明火执仗的抢人，这下可好，若惹翻了船上这个小阎王，就要得罪府里那个玉面罗刹。 见红绡靠了边，赵平摆着手，慌忙道:“红绡姑娘，荷香是太太的人，来接走她的也是太太的人，这些内院的事哪里是我这个外事管家能过问的。并且那孩子是张家血脉，接回去自会好好抚养。 至于那个婢女，也就是送去庄子上养着的。唉！红绡姑娘，这也是没法的事，为了孩子以后能有一个好出身，大户人家里的姨娘生的孩子都会养到正房太太名下，这个孩子以后也会养到太太房里去的。 只要二公子娶了正妻，就记下家谱。跟着当家太太长大，总好过跟一个连通房都不是的婢女长大，以后被人提起，这小少爷怎么立足。”赵平苦口婆心的解释道。 红绡心中一松，不是杀人灭迹就好，自己这般多心也是多事，以她如今的处境，自保都是未知。荷香的结局早是意料之中的，她也无能为力。 那厢边上，紫烟哆哆嗦嗦把红绡从船舷边拉开，她被红绡的举动吓傻了。若是表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小命也就只能丢在这里了。 在船舱中的椅子上坐下，紫烟颤抖着手，从桌上倒了一盏茶递到红绡面前时，已泼洒出了一大半。 茶水温热入口刚刚好，把快见底的水一饮而尽，红绡定了定心神，问道:“大公子怎么安排我？” 赵平此时也放松下来，笑道:“大公子在府里等着姑娘，已派身边人来接了，若姑娘还有不放心，一会儿见着人，就知道了。” 红绡已安下心来，看看还有何变故，她也看出赵平忌惮着什么，只要自己出事赵平必然会受牵连。 船梯下，一人高喊:“赵管事，大公子派人来接姑娘了！” 随着咚咚脚步声由下而上，一个劲装打扮的汉子出现在顶层船舱。 “属下龙五，奉张公子之命来接姑娘回府。” 此人红绡认得，这次张启栋回到清辉，身边也就跟了几个劲装打扮的人，这个龙五就是其中一个。 见赵平果然没有骗自己，红绡站起身，对龙五微一屈膝:“有劳龙师傅！” 二层船舱中静悄悄地，方才拉扯间打碎的一些茶碟瓷器，如今碎片已经被抛进江中，只留下木质地板上打湿的一团印迹。 红绡看到了那个樱桃姨娘正怯生生独自坐在船舱角落里抹泪，看见被几人簇拥着下楼的红绡，忙收了泪，站起身来。樱桃原来杏眼桃腮的俏模样，此时如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红绡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她怎么去安慰？在清辉她是张宅中的表姑娘，是人气旺盛的四方四方书斋小东家，是张氏茶庄、天然居这些炙手可热的掌柜们眼中、心中的财神爷，可在这里她又能是什么呢？ 下了船，码头上早已停了两架马车，红绡在赵平的引领下上了前面一辆，车上早放了暖炉熏香，还有松软的棉垫。 红绡坐靠在车壁，坐了十余日船，上了岸也觉身子还飘在水上，晃晃悠悠。 随着车轮的转动，红绡闭上了眼。这里就是江州城外，那个因洪水而失智，甚至失去生命的女孩就是在这里，她这个魂魄也因此到了这个时代。 那一片长满齐腰深野草的河滩上，给了她新的生命，也失去了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兜兜转转，天道轮回。 她又站在了这片河滩上，从生到死、由死及生，人的命运由谁做主？ 车外驭夫急促的呵马声和马儿痛楚的嘶鸣，把红绡从沉思中惊醒。 紫烟如受惊的小兔子猛地坐直身子，从帘缝中向外看。 外面响起赵大管事讨好的道歉声:“对不住！对不住！是下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曹三姑娘，奴才这就牵马避开，给姑娘让出道来。” “算你还有点眼力，算了！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就饶了你。走吧！”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骄横。 赵大管事连连说是，驭夫牵马避在路边，两车交会而过时，那个女声猛的喝道:“慢着，管事的，你的车里坐了谁？怎么还有一股熏香？” 紫烟扯着帘子的手抖了抖，悄悄松开。 膝行几步到了红绡身边，附耳轻语:“对面那马车很是华丽，车边丫头婆子站了七八个，也不知是哪家的闺秀出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60章 江州城 红绡用手指在紫烟泛白的唇上按了按，示意她噤声。自己则贴在车壁上细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赵平轻咳一声，一改方才的讨好语气，有些倨傲起来，拖长了音调:“这是我家大公子的车……不知姑娘可想来查看？” 此言一出对面女子沉默了下来，倒是好一阵女子的叽喳低语，等曹三姑娘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没了方才的高傲，此时竟温柔的像要滴出水来:“请问公子可在车里？奴家想见见公子。一别之后，很是牵挂。人家……人家想再看看公子俊容。” 这不伦不类的话听得红绡直皱眉头，张启栋的好皮囊到哪都能引得女子注意，红绡已经是见识过泸县贾蓉色迷心窍，连命都丢了。 不过这女子一看就是大家出身，怎么也这般口无遮拦，当着众人的面就犯起花痴来。 果然，赵平扬高了声，口气轻挑:“公子在府里，此时不在车上，倒让姑娘失望了！三姑娘可是要去娘娘庙求签？天色不好，眼看就要下雨了，三姑娘还是快去吧！姑娘冒雨上庙，如此心诚，定能求来一支上上签的。” 一听张启栋不在车上，曹三姑娘顿觉心里空荡荡的难受，自己刚才那番做作就白费了功夫，还在张家下人面前丢了脸。 曹三姑娘声音又尖利起来:“你们这些死人头，还不快走，脑袋长在肩上就只知道吃饭！下作的东西、贱蹄子！” 一腔恼恨无处发泄，污言秽语骂得众丫头婆子低头不语。 呵斥声中，那架马车飞快地从张家马车边驶了出去，只苦了那群女人，提着裙角跟在马车后面一路狂追。 紫烟拍着胸口吐气，红绡心中沉沉，还没有进江州城就遇上这等跋扈的女人，看来江州城这个藏龙卧虎之地，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事等在这里。 江州是江南道上一大重要府城，水路、陆路交通便利，来往商旅众多。 城墙高大，内为夯土，外砌烧制过的土砖，整个墙体光滑平整，正是这道牢不可破的屏障，将因洪水而流离失所的尽万难民拒之城外，城内歌舞升平，城外如人间地狱。 马车缓缓停在城门，守城的兵卒开始检查每一个人是否携带有违禁之物入城。 有一个卖柴的樵夫被兵卒拳脚相向，因为在他的柴捆里，找出一柄柴刀。 樵夫痛呼之余还忙着解释，是自己砍柴后忘了拿出来，还是挨了几军棍撵了出去，柴火树枝散了一地。 两个兵卒到了红绡所坐的这辆车旁，伸手握上了挡在车厢前面的帘子，就想打开查看。 被赵平拦了下来:“兵爷，这是我家张大公子的马车，内有女眷不方便检查。这里有几文钱，天冷风大的，请兄弟们喝酒暖暖身子。” 那只握住车帘的手一松，消失在红绡面前，车帘重新遮挡得严严实实。 “哎呀！原来是张府的马车，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哪！不用客气，好说好说！” “兵爷，我们这车是否可以进城了？” “当然，当然！黑皮，手脚麻利点，别他娘的不想动弹，把门开大些，这是张府的马车，兄弟们以后招子擦亮点，别惹了姑爷生气。” “头！你放心吧，我们一定记住，不会惹姑爷生气。” “哎呀！哎呀！兵爷，借一步说话。” 伴着城门守卫，那些兵痞子们的哄笑声，马车缓缓驶进了狭窄的城门洞。 一进城视野里顿觉拥挤起来，房屋紧紧的挨着，临街的都是两层的小楼一栋接着一栋，遮住了半边天空，阴沉的天色在这里也宛如黄昏。 已有心急的商铺挂上了灯笼，路的两边檐下，灯烛鳞次栉比，蜿蜒开去，如同清辉街上的元宵灯节。 想到了灯节，就想到了张启栋，红绡一路郁闷的心情略松。 “姑娘，下雨了！”紫烟掀起车帘一角向外张望。 果然在路边昏黄的灯光映照下，细细的雨丝交织在空中，街道上刚才还悠闲慢行的人都加快了脚步。 冬日的雨不大，如细毛，如花针，斜斜密密的，不用撑伞躲雨，但时间长了还是会湿了衣衫。 紫烟放下帘子搓了搓被风吹冷的手:“我们在城外遇到的那辆马车，那些丫头婆子可就惨了，都得淋着雨跟在后头跑。” 红绡也想起提着裙角小跑的那群女子，奔跑一阵汗湿衣衫，再被细雨一淋，冷风一吹，只怕要病倒几个了。 从进了城，车行缓慢，约莫半个时辰才转进一条窄巷子，在一处大门外停下。 赵平站在车前对红绡道:“红绡姑娘，我们到了下车吧。” 红绡这才打开帘子，看向这个早已知晓了一年多的张启栋的江州本家。 高高的台阶上是两扇紧闭的黑漆大门，台阶两侧，半人高的石鼓上刻了精美的芍药。 红绡知道石鼓刻花卉的意思，就是经商之家。门扉上是锃亮的铜扣手，门楣上挂了一方匾额:张府。 赵平见红绡望着正门，不由眉头挑了挑:“红绡姑娘，我们还是从侧门进去吧！” 一旁的侧门早已经打开，从里面出来几个小厮丫鬟，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精神抖擞的妇人，花白头发用了头油，在脑后梳成了一个光滑可鉴的圆髻。身穿浆洗得平平板板的鸦青色对襟袄，袄上白绫素领也扣得严严实实，下着绛色棉裙，走起路来裙边也不多摆动。 赵平紧走两步，对那老妇人行礼:“沈妈妈，怎能劳架了你老人家亲自出来接人。” 对赵大管事的客气，那妇人也不托大，回了赵平的礼:“大公子吩咐过，让人在门边等着，奴家怕那些小丫头偷懒，这才亲自来迎，樱桃姨娘可到了？” 目光从红绡身上飘过，看向走在后面的樱桃，赵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此时也不便细问，只得让人扶了从下船来就怯生生的樱桃姨娘到了沈妈妈面前。 樱桃强自镇定下来，对沈妈妈正欲行礼，那妇人抢先曲膝行礼道:“姨娘一路辛苦了，这就进院子休息吧，翠儿！你陪姨娘进去。” 一个身穿青布棉袍，腰上扎了紫色腰带的丫头从后面走上来，跟樱桃行个礼就扶了她迈进侧门。 红绡知道这沈妈妈就是沈宝的娘，张启栋的奶妈。 一个人就敢豁出命去，跟张家死磕，最终得了时时进府照看张启栋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61章 红绡进府 为了别人的孩子，敢以瘦小身躯，以婢女的胆子去挑战原来的主家，红绡也打心底佩服，不过此时对自己视若无物是何意？ 紫烟与红绡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这一见面就拿了下马威的老妇人，以后就将是她俩真正的公婆呀！ 等樱桃进了府，赵平指挥着小厮们忙着搬运箱笼包裹，沈妈妈也不搭话，袖手旁观。 红绡和紫嫣站在了一边进退不得，好在红绡也有些傲气，紫烟性子一向绵柔，两人定定站着，面上没有露怯和恼怒。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沈妈妈才走到红绡面前道:“想必这位就是红绡姑娘了，大公子时常提起你，多谢你在清辉对大公子的照拂和对我儿的救命之恩，今日老婆子就来还上。” 红绡有些怔怔，不明白这妇人是究竟是何意。 只见沈妈妈一弯腰，就直直的跪在了红绡面前。红绡大惊失色，与紫烟一左一右夹住妇人的双臂，不让她磕下头去。 “妈妈，有什么事你先起来再说，你说什么都答应你。” 沈妈妈挣脱不了两个女孩的搀扶，只得站起身，紫烟蹲下身去细心地抖落她裙中的尘土，抚平裙边。 老妇人也不看忙碌的紫烟，只是盯着红绡道:“姑娘寒夜里救了我儿性命，我这做娘的就是跪下来给你磕十个百个头都是应该的。姑娘理当受下了！”说着又要跪。 慌得红绡一把扶住:“妈妈，红绡只是机缘巧合施以援手，是沈公子自己福大命大，就是红绡不救，也只是有惊无险。这一份恩，大公子与沈公子在清辉对我这个孤女情同亲人时，早就还完了，红绡当不起妈妈这一跪。” 沈妈妈闻言站直了身子，直视红绡:“姑娘所言，可是实话？这么说来是两不相欠了？” 红绡此时有些明白了这妇人的意思了，她是担心自己进张府是为挟恩图报，故意在府外就要逼着自己说个明白。 一种羞辱从心中涌到头上，漫延全身。红绡心跳如鼓，紧握了双手，涨红着脸道:“沈妈妈若是担心红绡品行不端、居心不良，会为难张公子和沈公子，你大可放心。红绡这就离开江州去，绝不会赖在张府。” 紫烟轻轻‘啊’了一声，挪了挪步子，紧紧靠在红绡身边，那意思就是只要红绡一走，她立即就要跟上。 见红绡撂出这狠话，沈妈妈紧绷的面皮反而放松下来，如释重负般笑道:“姑娘，你别见怪。老婆子没什么见识，只知道干些粗活，说些混话。刚才那话也是我自个儿瞎操心的，还望姑娘替老婆子隐瞒隐瞒，别让宝哥和栋哥儿知道了。” 瞒了张启栋来试探自己，受了委屈还要自己咽下这口气，红绡皱眉，若是一个沉不住气的，刚刚那番冷遇就该闹将起来了。 沈妈妈见眼前这小姑娘迟迟不答应，将心一横，做势又要跪下去。 红绡无奈，只得再扶老妇人道:“红绡晓得了，妈妈放心吧。”就此闭口不再多言。 忙碌的赵平一回头，瞥见还站在雨里的三个人，嚷道:“沈妈妈，有什么话进府再说吧，这雨虽不大，润湿了头发也会着凉的，你们怎么站在风地里就聊上了。” 正感觉气氛尴尬的沈妈妈趁机对后面招招手:“燕儿，你过来带了姑娘去雪泓院，姑娘身上湿了，吩咐人在小灶房里多烧些热水，给姑娘泡澡。” 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上到前来，对红绡规规矩矩行了礼，这才前面带路进了侧门，前去大公子住的雪泓院。 沈妈妈自己则留了下来，她还要跟赵平打听打听这一路上的消息，尤其是这个看着温顺，实际上有点倔脾气的红绡。 细雨已经打湿了红绡的发梢，湿漉漉、冷冰冰的，从头上凉到了心里。 从船上荷香被带走，一直到此时终于进了张府，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几番跌宕，那种无力和挫折是红绡从未有过的，就是孤身奔走在逃难的路上时，也没有如此无助的感觉。 张府是几代从商，祖上殷实。不过到张庆祥这一代已经缩水大半，再经张启栋一番折腾，更是内里空空。 但是几代经营的根底还在，宅子里花团锦簇，富丽堂皇。乔木深深，落英纷纷，回廊曲折，雕梁画栋，行走其间如游画卷，美不胜收，红绡却有一步步踏进牢笼的感觉。 雪泓院距离侧门不远，但在整个张府里的位置就显得太偏了一些。 院落之间有廊道相通，地面由青砖铺成，行走其上，清脆有声。 小丫头燕儿带了走路，红绡与紫烟缓步跟上，一路无人说话。 雪泓院是一套宽敞的大院子，原为故去的颜氏所居。颜氏死后，赵氏嫌这里晦气，就让小小年纪的张启栋独居在此，说是替亡母守丧，基本上也算遗弃于此自生自灭了！ 院子除了正房、厢房，还有两个小跨院。跨院里每一间房子都是雕梁画栋，可惜荒置了十几年，昔日艳丽的色彩早已斑驳，整个院子看起来有些破败了。 趁着张启栋去了清辉的时日，沈妈妈寻了泥瓦匠来，抓紧时间重新修补一番，添砖加瓦，粉墙铺地，如今正好合适安置这两个从清辉来的女子。 在雪泓院里红绡没有见到张启栋，听燕儿说是在前院见客，让红绡她们不用等他，先各自安置。 一路行来，紫烟也累了，红绡就让她也去洗漱休息，自己遣走了想跟进净房来伺候的燕儿，静静的浸泡在浴桶中很久很久，直到水凉。 晚饭后张启栋才回了雪泓院，许是因为在家见客的缘故，张大公子身上是一件玄色箭袖竹叶暗纹织锦长袍，腰上也系了同色宽边腰带，头上没有戴冠，只是插了一根墨色的簪子，整个人显得内敛而神定。 等红绡从她休息的小跨院来到雪泓院的正厅时，樱桃已经到了。身着翠绿褙子，外罩了一件雪白的大氅，轻施薄粉，站在张启栋身边金童玉女一般。 两人正说着什么，樱桃时不时点着头，桃腮上神采飞扬。 见红绡进来，张启栋收了话，微笑着望了过来:“舟车劳顿，红绡一路可辛苦了！本是想到码头上去接你们，谁料有客人来访，耽搁到现在。饭食可合你的胃口？我给奶娘说过你喜欢清淡。” 红绡正欲给他行礼，张启栋伸手拦住:“在这个院里都是自己人，不用见外。”握了红绡的手:“你坐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62章 滴血验亲 红绡侧身坐在了他的身边一一答道:“沈妈妈很是细心，吃食上有合了我的习性。” 张启栋道:“奶娘就如我亲母一般，如今管了这院子，你们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告诉她。” 红绡与樱桃齐齐点头，说实话，除了在门外被故意为难一番，到了院子里，沈妈妈并没有再行苛责，事事都安排得妥帖周到，让红绡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定了下来，此时得了张启栋温言相询，那种无助也压下了心底，一切如在清辉那般自然了。 张启栋晚宴陪客饮过几盅酒，沈妈妈亲自端来了醒酒汤，两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也给捧上了茶，樱桃没有带侍女，进府时领路的翠儿就拨在她身边，红绡依然是紫烟照顾着吃茶。 待张启栋皱眉喝下醒酒汤，沈妈妈提醒道:“栋哥儿一会儿该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了！” 张启栋端过温水漱了口，才道:“妈妈放心，我晓得，一会儿还要送人过去。” 说完看了看樱桃:“方才说过，你替我在老祖宗跟前尽几日孝，可愿意去？” 能在老太太面前替大公子说话，这样体面的事樱桃哪能拒绝，笑着答应。 张启栋又上下打量红绡:“你去换一身衣服，就比照着婢女的穿戴，收拾得别太显眼。年前赵平在清辉被你带了人赶出门去，二娘可还记恨着呢！一会儿，你跟在我身后去认个脸熟，免得以后见到了也认不得。在那里不管她们说什么话，你都忍下来别出头，免得多生事端。” 又请了沈妈妈来与樱桃和红绡重新见礼，沈妈妈一改初见时在府外的威严，拉了两个女孩开始叙话家常。 在她眼里，张启栋既是她的主子，又如儿子一般。在府外那是见儿媳，一定要拿了婆母的威风，此时进了府就是一家人，自然要亲亲热热，更别说张启栋此时还在一旁看着。 雪泓院中几人都努力营造出亲如一家的温馨场面。 张老太太所住的上房门口，一个婆子抱着婴儿襁褓迈出屋外，被寒风一吹那个婆子打了一个寒颤，褓被中传出婴儿哇哇啼哭声，婆子忙用手紧了紧小被子，还细心地扯着被角掩在孩子的面上。 如今是大公子掌了张家的大权，老太太也不心疼银子了，屋里炭火烧得比哪年都要旺，进去一会儿人就热得受不了。 在屋里，她还眼见着老太太手边是一碗夏日才才吃的酸梅汤，这是在糟蹋银子，作孽哟！ 一出门两个季节，从热到冷，连大人都要抖上一抖，更别说手中这个不满百日的孩子。 崔婆子几步走在前面，见这婆子停步整理襁褓。恨声的:“还不快走，老太太的吩咐，你可别当了耳边风，吹这点冷风又能怎样，二门上就有奶娘，叫给她喂上几口奶就没事了。” 一边絮叨，两人没有走正道去二门，而是走了小路，绕过人多的地方从小角门处出了内宅。 张老太太端起桌上的酸梅汤饮了一口，毕竟是病过一场的人，今年冬天好似格外的怕冷，银丝碳也烧得多一些。 老祖宗讨要东西，账房上也不敢马虎，要多少就送多少去。 张老太太心中暗想大公子，如今能耐了，打还不得，骂不得，也只能由着性子拿银钱撒气，只是碳火烧多了，竟有些口干舌燥的上火起来。 早上起床眼屎多得连眼都糊住睁不开，灶上才单开了炉灶，熬制夏日饮品酸梅汤给老太太消火。 砸了一口，清凉顺着喉咙沁到肚子里，才把刚刚看到孩子的火气灭了灭。 几个时辰前，崔妈妈从船上带了荷香等人进了府。 对这个惹出事端的婢女，老太太见也没见，只是让人送去了城外张老太太自己的陪嫁庄子上，着人看守。 孩子抱进了上房，张老太太和赵氏都候在里面，连二公子也一并叫来，他们是想看看这孩子是不是张佑明的。 等崔妈妈进屋，不待她行礼，张老太太一迭声的催促道:“赶快打开看看。” 崔婆子一边解开襁褓，一边讨好道:“老奴已经看过了，是一个齐整的哥儿，相貌也是乖巧，跟……跟二公子小时候是一模一样。” 提起孩子，赵氏没了好口气:“那还不见得是真的，说不定是人使了坏，来讹害明哥儿的，总得验上一验才能认下。” 背包打开一个睡得正熟的婴孩就露了出来，头发被小帽包着看不真切，只看见眉毛淡淡双眼紧闭，蜷缩成一团。 虽说是才刚出生的孩子，那赵家最明显的方下巴已经露出来了。张老太太心中百般滋味，府中十多年没有见过婴儿的哭闹，乍一看见这粉团似的小人，老太太心中也升起一丝柔软。 “娘！你干什么呀？这针扎上会疼死了的。哎呦！痛！痛！痛！” 张佑明的惊呼，让老太太那一丝温情飞得无影无踪。皱眉呵道:“娇娘，打打闹闹你在做甚？” 赵氏一边扯着儿子的指头不撒手，一边从衣襟上取下一颗绣花针比划着要刺下去。 在她面前不知何时放了半碗清水:“姑母，你就这样心甘情愿的认下了？这个不明不白，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小野种，滴血验亲总不会错的。” 张佑明看着赵氏手上明晃晃的针就要扎进自己手指，吓得使劲推开赵氏:“娘呀，不过是个小奶娃，养着就养着吧，又能吃多少饭。” 听到自己儿子这没心没肺的话，赵氏气得直跺脚，刚才拉扯了几下就已经气喘吁吁:“还不知是哪里来的小畜生，想轻易就进我张家门，没那么容易，来验血！” 一个躲一个追，母子俩又扯成了一团。 张老太太吩咐崔婆子把孩子抱到自己跟前来，仔细看了五官眉眼，虽还是个奶娃，没有长开，却也有了七八分张佑明幼时的影子，若说不是张家的孩子，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又亲手解开婴孩的尿布，往胯下探手摸了摸:是一个带把的。 造孽哟！若是个女娃还好，养在庄上，等大了备上一份嫁妆打发出门便是。可这哥儿是张家血脉，断不能就随便养了。还是早些给明哥娶了媳妇，这孩子就可以抱回府里记在嫡母名下，如今只能养在庄子上，还要挑几个得用的婆子和丫鬟好生伺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63章 欲谋清辉 张老太太心下正盘算着手边合适的人。 “祖母，别让娘验血啦！我认下行不行？”张佑明闪身躲在老太太背后，猝不及防之下把张老太太撞着身子一歪，险些栽到地上去。 幸好崔妈妈抱着孩子站在一旁，来不及换手去扶，只是用身子挡了一挡，才堪堪将老太太稳住。 张老太太气得对着张佑明一巴掌拍了过去，口中骂着赵氏:“验什么验，这孩子活脱脱就是明哥儿的模样，你还能验出什么花样来。你敢去大公子面前质问吗？就是一堆屎，你也只能咬着牙咽下去。” 张老太太那一巴掌被身手敏捷的张佑明躲了过去，正好打在扑过来抓儿子的赵氏脸上，虽不痛也被这一下打懵了，再听到老太太这一通话，赵氏也泄了气，丢下手上的针瘫坐在椅子上。 是呀，验出来是又怎么样，验出来不是又能怎么样？ 如今儿子整日懒懒散散，除了跟院子里留下的两个丫头逗乐，就是捧着一些花里胡哨的小册子自言自语手舞足蹈，完全没了以前的用功上进，甚至连装样都不愿意装了。 就这能耐如何能跟背靠京城显贵，目前又跟江州高官议亲，以后还能有强势的岳家相助的张启栋抗衡。 屋里炭火熊熊，赵氏却面带寒霜，瞪着正懒洋洋躺靠在暖榻上，解开衣衫散热的张佑明说不出话来。 崔妈妈问起荷香的处置，赵氏恶声道:“这等下作的贱婢，留她做什么，寻了牙婆来打发出去。” 张老太太眼皮跳了跳:“你也不需要急着这样处置，孩子还小，就让她带几天，等明哥儿娶了亲，嫡母进了门，一切事情平平顺顺之后，再打发不迟。儿是娘身上掉的肉，你现在强分开他们，小心那婢子心生怨恨，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姜还是老的辣，赵氏不得不服，遂让崔妈妈按照老太太吩咐，送了孩子去了庄子上。 翡翠匆匆进了屋，伏在张老太太肩上耳语，只见张老太太眉头耸动，露出一脸的玩味，等翡翠说完，才挥手让她退出去。 翡翠退出屋，用手在脸上扇了，屋里太热，老太太上了年纪还好说，太太和二公子不知怎么受得了。 赵氏见翡翠退出去，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事？” 张老太太不急不忙地说道:“清辉那个冒充表姑娘的野丫头来了，还进了府，你可知道？她那胆子不小啊！” 赵氏抽了抽嘴角，用手中帕子在脖颈处拭了拭汗:“见姑母就只顾看孩子，倒把这事给忘了！我当然是知道。大公子还顾忌我这个嫡母的，要进来人总得通禀一声，大公子说是接了清辉的婢子进府，我有心过问，反没了说辞，总不会针对一个婢子说长道短。 不过在侧门上，那个沈婆子不知怎么哪根筋不对了，当众给了野丫头下了脸子，好一份摆布。下人们传话给我时，可把儿媳高兴坏了，最好雪泓院里自己闹起来。” 张老太太叹了一声:“你说你这脾气，再有事也放在心里，还让下人看在眼中。你这个做主母的，怎么就能指望这内院闹起来呢！家和才万事兴，说出去你这个嫡母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赵氏见自己露了心机，忙顺着老太太的话道:“儿媳一时口快说错了，儿媳本意是想让沈婆子好好管教这些从清辉来的婢子，担心他们不知礼数，野惯了的。坏了我们张家的规矩。” “这话说的还算入耳，你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又是栋哥儿的长辈。男人的事我们女人插不上手，不过这后宅内院，就要抓紧一些，别再闹出笑话来。” 赵氏连连点头，保证要管好下人。婆媳俩自顾说话，“清辉”二字就落在了早瘫在一旁发呆的张佑明耳中，让他精神一震，从榻上一跃而起:“祖母，娘，我想去清辉。” 突兀的一句话打断了两个女人正深入探讨怎样管理后宅姨娘的话题，齐齐望向这个好似突然活过来的二公子。 张佑明满眼凄苦:“祖母，孙儿如今在江州城里待不下去了，抬不起头不说，连门都不敢出，昔日的同窗好友也在避着我。不如让我去清辉吧！等时间一长，江州流言散尽再回来。” 这话倒是提醒了老太太，大公子张启栋手毒心狠，丝毫不将长辈放在眼里。如今他背靠大树，手握张家产业，自己心里再恨，也拿他没有办法，好在有孝道压着，大公子还不敢怠慢了长辈。 只是这小孙子……整日拘在家里，大好年华就跟丫头们胡闹混过去了。 清辉的茶庄是张家的买卖，大孙子能在清辉发迹，这小孙子也是聪明人，同样也可以在清辉做出人样来。 想到这里张老太太摸着扑在自己膝盖上哭丧着脸的张佑明:“乖孙子，你现在可算是懂事了，今晚你大哥来请安时，我就跟他说说。你要听话，待会儿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别跟他顶嘴。” 赵氏闻言大喜，她早就眼馋清辉的产业，若自己儿子去争了清辉，不就捏了张启栋的命根子。到那时候颜氏那贱人的牌位一定要劈了做柴烧，才能出了强压自己跪拜的恶气。 并且连张启栋也不能放过，他让自己儿子丢了半条命，我就要他活不成，赵氏心里如是盘算着。 入夜后，张启栋带了樱桃和红绡前往上房给老太太请安。 屋里早已不复白日的燥热，老太太终归是心疼小孙子，见少年人热的汗流浃背，酸梅汤都解不了渴，才让丫头们撤了一些炭火出去。 张庆祥已从外面应酬回来，也在陪了老太太说话，赵氏拉了张佑明在一边插科打诨的逗趣，一屋子母慈子孝，儿孙绕膝，其乐融融。 “老太太，老爷，太太，大公子来给长辈们请安了！”翡翠掀开门上挂的帘子。 张启栋带着红绡、樱桃等人迈进屋来，屋里几人齐齐住了嘴，张启栋是从来身边不带女娃出院子的，今日居然带着两个，惊讶之余都看向张启栋身后的两个女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64章 讨要丫头 在他身后半步，站了两个人，一个十七八岁，柳叶眉、杏眼桃腮、白里透红的圆脸姑娘，体态丰润。另一个婢子打扮，低垂着头看不清面目，看装束尚未及笄。 见老太太盯着自己看，樱桃抿嘴笑了笑，唇边漾起两个梨涡。 老太太就喜欢这种福态，看着就喜气的姑娘，不等张启栋请安结束，忙招手道:“你叫什么名字？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见张启栋示意过去，樱桃走上前跪坐在老太太脚边，任由老太太打量。自己则持了榻边的美人锤，熟练地给老太太敲起腿来，手法娴熟不轻不重，舒服得老人家眉开眼笑:“真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 心中惦记着要替小孙子讨来清辉的差事，此时张老太太就笑着露骨的欢实，好听的话也是像不要钱似的，拼命地夸着。 “樱桃是青辉县令膝下收的义女，孙儿得了县令青眛，就送与孙儿作铺床叠被、红袖添香的人。既然祖母喜欢，孙儿就留她在这里陪祖母解闷儿，也替孙子尽一份孝心。祖母，县令夫人调教的婢子好，樱桃可比祖母送来的荷香要听话的多。” 张启栋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屋中欢笑的人却一噎，如有巴掌狠狠拍在脸上。 本家送一个怀了孩子的二等丫头去清辉，张启栋就还了一个县令的义女，还是清白之身的贵妾。两者清浊贵贱，如云泥之别。 张老太太捶着胸口猛咳起来，樱桃乖巧的从桌上端了热茶，伺候老太太喝上一口，还轻抚后背帮她顺气。 张老太太心中有苦难言，看着樱桃那喜人的梨涡也觉得刺目了:“她是你的伺妾，还是放在你身边才是正理，哪有祖母霸着孙子屋里人不放的道理。” “张家门风高德，还没有妾越过妻的，孙儿现在还没有正妻，留了姨娘在院子里也不合适，未免的人说长道短，还是养在祖母身边最妥当。”张启栋温言劝说，可这话始终像刺扎得听的人难受。 一旁默不作声的张庆祥见老太太脸色不大好看了，怕又惹的张启栋不高兴，皱眉道:“母亲，难得栋哥儿一片孝心，你就留下吧！” 见儿子都在帮张启栋说话，再推三阻四就落了张启栋面子，张老太太只得把这个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那桩丑事的姨娘留下。 樱桃不是一般的丫鬟，她还是一个贵妾，是一县之主的义女，张启栋有胆子冷淡放置一边，张老太太却没那个胆子使唤，这个刺入肉里的钉子就这样留在了上房里。 赵氏在张启栋迈进屋，就把目光落在了红绡身上，赵平说过，清辉那个“表姑娘”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 她打定主意，只要这个野丫头敢来江州，进张府，落到她手中，就要抓了冒充亲戚，讹诈钱财一罪送去见官。 不料张启栋只说带了婢女回来，竟然令她空有打算却无从下手。雪泓院如今被沈婆子管得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她这个当家主母连院里插一个下人都做不了主，弄得这丫头一进雪泓院她就没了办法。 赵氏看着低头躲在阴影中的人，暗自咬牙。耳中听到张老太太推脱不要樱桃，心下一动:“大公子孝心可嘉，母亲您老人家也是心疼孙儿无人伺候，不如把那个小丫鬟留下吧，这样还全了你主孙二人的情谊。” 听到是这样一说，屋里的人都看向了红绡，张启栋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意，眼中却隐隐起了寒冰。 红绡见火终于烧到自己身上，躲是躲不过去了，也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隽丽的脸。 张庆祥和张老太太当然知道赵氏此话是何意，那个就是清辉的“表姑娘”。 若无这个小妮子从中作梗，赵平就能顺利拿到帐薄，也许就没有张佑明牢中吃苦，身败名裂，还掏光了张家的家底，更不会有如今张启栋一手掌家的局面。 说起红绡这个野丫头，恨肯定是恨的，不过当着张启栋的面，几人佯装不知罢了。 既然赵氏开了口，张庆祥收回审视的目光，有些幸灾乐祸的望向张启栋:“栋哥儿觉得你母亲的提议如何？不过是一个婢女，这样倒是两厢便宜了！若你觉得手边人少，年前你母亲买进了一对孪生姐妹放在针线房里，就把她们给你。” 红绡敛目低视，神情淡淡，看上去极是规矩，完全无法跟赵平口中那个带了婢子动手打人的野丫头联系在一起。 张启栋轻笑出声:“二娘，你这个主意说好也是极好的，你却忘了红绡是与我共患难，一同从灾民堆里爬出来。如今我身边就这样一个可心的人，二娘也要想法算计去？祖母心疼孙子，并不会如你一般专门夺人之爱！” “你……你就是不答应，也犯不着如此欺负妾身！” 赵氏被人在自己儿子面前羞辱，气得面色紫涨，顿时就想发作起来。 红绡知道张启栋不会答应，但对他如此明显的袒护还是微微吃惊，毕竟上面坐的都是血亲长辈。 一直缩在屋角不敢吭声的张二公子眼见自己母亲就要闹腾起来，忙走到张启栋面前一躬身:“大哥，往日的事是小弟糊涂，小弟知错啦！如今不想留江州给大哥添麻烦……想去清辉做些事。大哥……可愿意放小弟出去？” 张启栋抬眸看他，微微有些吃惊，这个弟弟除了刚从牢里出来那日，对自己大呼小叫过，其余时间如鼠见猫，避之不及。今日竟敢提出去清辉，难道赵氏还想争夺清辉的产业？ 现在的清辉已不是一个店铺的事，除了他张启栋，本家其他人想插手进去，只怕都是万万不可能的。 压下心中的好奇，张启栋问道:“你是何意？” 张佑明看到张启栋面上平静，并未生气，嗫嚅道:“小弟闲在家中时，看了几本画册子，甚至吸引人。听人说起是从清辉传来的。” 说到喜欢的东西，张二公子也忘了害怕，手舞足蹈起来:“平日里上茶楼听说书先生讲过，再自己看的画册上的感觉完全不同，小弟一时兴趣也画了一本，就想送去清辉四方书斋，让掌柜的评上一评，顺便见识见识其他人的手笔。” 听到这里，红绡已明白了是什么原因，走到张启栋身边，对他如此这般耳语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65章 清理荷塘一 张启栋才恍然大悟，四方书斋原本就是红绡的产业，难怪会有这些古怪的东西。 能把这个心腹大患与赵氏分开，张启栋是求之不得，就是落到外人口里，也是张启栋不记前嫌。 只要人安置到清辉去看管起来，自己做事就再无后顾之忧。有了宝贝儿子在自己手中，赵氏再想坏事就得掂量掂量了！ 赵氏此时才明白了自己儿子想去清辉不是图谋茶厂，而是那天天不离手的破画册子，气得眼冒金星。 被张启栋一番羞辱，又见张佑明如此不争气，绝望涌上心头，赵氏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翻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张启栋站起身来，看也不看在地上打滚的赵氏，抬腿就要出屋。 身后传来一声怯怯的:“大哥！” 回头一看就看见张佑明怯懦的眼神，张启栋站住脚，瞟了一眼在地上哭嚎的赵氏:“你还是要去？” 张佑明小心绕过齐齐涌进屋中，搀扶赵氏的丫头婆子:“大哥，我还是想去！” “行吧，等过了春节你就去清辉，那里有王掌柜和福伯，还有你认识的张安，可以照料到你。” 张启栋抬起手想拍拍眼前这个被宠坏了的弟弟，又被自己整治得身败名裂的可怜虫。但想起那粉红色的春风醉，他又觉得眼前这个人是罪有应得，收回手只是轻点了一下头，就离开了。 赵氏从人缝中看到了自己儿子在张启栋面前摇尾乞怜的模样，心如刀割大喊道:“张启栋，你也是要娶妻的人了，做事不要太绝，曹家姑娘不是好相与的，没我这个婆母压着，你注定家宅难宁。” 可惜张启栋早已带了红绡离开，并未听到这句话或者视若未闻。 在张府张启栋依然很忙，清辉的成功给了江州商户一条发财路，纷纷前来拜访。 张启栋每日早出晚归，同住一院，与红绡连面也见不上。 樱桃留在了老太太身边，说是伺候，倒如少奶奶一般使唤着婢女，把张老太太堵的心中发慌。 张启栋以后必然会收了樱桃做妾，红绡已不再天真的幻想在这里也能遵循一夫一妻制。 在清辉就见到了那么多人有妻有妾，再加上张启栋如今不再是受嫌弃的病秧子，而是有钱有靠山的金龟婿，总会有推拒不了的人送上女子，比如说樱桃。 红绡心中纵然有万般的不悦，在船上被紫烟几番开解，也勉强释怀，至少张启栋对自己是在乎的。 尤其是赵氏要扣下自己，张启栋毫不掩饰的庇护，更是感动了红绡。 还有半年才及笄，等成亲后，就让他纳了樱桃吧！红绡压下心中酸酸，琢磨起以后的生活来。 距年节不足十日了，整个张府上下忙碌，张灯结彩，内外焕然一新。 沈妈妈也指挥着雪泓院里的婢女小厮准备过年，只有红绡整日无事，无聊得带了紫烟开始闲逛。 没了小丫头燕儿带路，红绡只能出了雪泓院在附近走走，距离雪泓院不远，有一处颇大的园子。 雕花廊檐下写了“骊园”二字，园子里有假山、小亭。 冬日的江南，园中花木也未见多少衰败，只是枝叶在阴冷的凄风中晦暗无彩。 红绡有些不解，看着这山、石、亭台的布置，应该还有一方池子才对，为何不见水池？ 绕着园外的游廊慢慢行走，在一处角落终于看到了池水，不过只有窄窄浅浅的一片水塘，塘中干枯的荷叶也没有清理，有的叶子凋零在茎端，寒风中簌簌有声。 有的已横卧水中，腐败不堪。岸边枯草柳条杂乱无章，更显得萧瑟冷清。 跟不远处的凉亭位置比较起来，这里应该是一个大池子，不过已经被填埋了一大半，只余下了这处泉眼还保留在这里。 为何好好的荷塘要填起来？ 此处太过凄凉，多待一会儿都觉得脊背发寒，红绡跟紫烟小声嘀咕着，二人转身重新走上抄手游廊准备离开。 几个女子的说话声，从骊园入口方向响起，声音越来越大，竟然是向这边水池角落而来。 “姐姐们，这里枯荷这么多，我虽然胆子大点，可一人也做不了，不如再请崔妈妈安排几个人来一起做吧？” “小米，你敢去叫崔妈妈添人？哪个院里有闲人，莫非你想请二公子来帮你？” 这话说得无趣，几个丫头却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其中一个收了声:“小米，崔妈妈安排的是我们三人来送你清理池子，做事的当然是你了。” “是呀，是呀，你去找崔妈妈，小心太太罚你。” “可是……姐姐们！即然崔妈妈让你们来送我，可不可以帮我做一点？等我有空了给三个姐姐一人做一双袜子。”那个小米小声哀求道。 “送你过来已经是给面子了，谁稀罕你的袜子，也不看看什么时间。大过年的跑到这鬼地方来，真是晦气！” “好啦！好啦！已经看到池子了，你自己过去吧，我们快走。这风吹得我心里发毛，哎哟！” 不知谁扑通摔了一跤，顿时响起几声惊叫一阵脚步声远去，那三个姐姐竟跑了。 “姐姐！姐姐！”小米追着跑出几步，又停下来唤了几声，园子静静的无人应答，这个自称胆子大的丫鬟抽泣着哭了起来。 红绡和紫烟对望一眼，这个地方真有那么可怕吗？不过是清理荷叶，就吓跑了三个，吓哭了一个。 红绡走出游廊，站到檐下。天还是阴沉沉的，空中已经又开始零星飘落起雪末子来，风在空荡荡的廊柱间穿梭，在透空的假山石缝中碰撞着，发出呜呜的怪叫声，掠得红绡身上的斗篷啪啪作响。 小米呜咽着拖着工具一步步挪向水池，这个地方一直被她们这些作婢女的所忌惮。 以往每年清理，都是崔妈妈带了很多人来，今年二公子出了事，太太恼恨那个院里的丫头带坏了二公子，赶走了几个妖娆的婢女，连剩下的也不待见了。 这最可怕的事就落在了她们这些留下的身上，小米是守门的粗使丫头，自然斗不过那几个大的，就被挤兑着送了过来。 如今成了一个人留在这里如何不怕，终于挪到池边，小米头都不敢多抬，只能盯着近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66章 清理荷塘二 泪眼朦胧中的小米，陡然看见两个女子站在水池边的廊檐下，心中惊骇，一声尖叫转身想跑。 脚已经发软无力，踉跄了两步，一头扑倒在地上。她人本来已经到了水边，这一摔倒，身子顺着枯草就慢慢地滑向了池中。 小米已吓得尖叫连连，死死的抓住身边的突起的树根稳住了身形。 见此情景，红绡紫烟沿着游廊奔跑起来，急切地想寻到通往水池那边的路，把那个小米拉起来，天寒地冻掉到水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好在游廊的不远处就有一条路，久无人行，铺满了道边的花木落叶，不到近前都发现不了。 绕到水池边时那个婢女已经自己爬到岸上了，惊吓很了，坐在地上直喘气。 听到身后脚步声响，小米回头一看，正是方才站在游廊檐下，吓得她险些落水的两个人。 见小米又有些害怕，红绡忙站住了脚，轻声道:“别怕，方才见你跌倒，我们是过来帮你的。” 听到人声，又见人影，小米微微定心，这两个女子面目陌生，以前从未在府里见过，还是有些惊疑不定，颤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何在这里？” 红绡走到她身边伸手拉了小米的手腕，触手温热。 她们是人，不是那些东西，小米心中一松，借了红绡和紫烟的力才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 稍事休息，小米也不敢再耽搁时间，抄起带过来的长杆就开始勾捞荷叶。 红绡见她一人在这里很是害怕，就帮忙整理起来，顺便也想打听一些府里的规矩。有人做伴，小米自然求之不得。 红绡一身婢子的打扮，小米根本不疑有它，这一年多紫烟也见惯了红绡干活，三人一边劳作一边闲话起来。 小米一边挥着长杆勾着水中的败叶，侧头问道:“两位姐姐很是面生，可是刚进府的？” 红绡脱了累赘的斗篷，用竹筐装着水淋淋的荷叶，答道:“才进几日，也没出院子，妹妹未曾见过才是正理。” 小米似想到了什么，停下手中的动作来来回回打量起红绡和紫烟:“前几日大公子的雪泓院里来了清辉的婢子，不会就是你们吧？” 紫烟皱了眉头，正想说姑娘不是婢子，被红绡扯了扯衣角，抢了话头:“小米妹妹，我看你对着池子怕得很，连看到人都吓得险些落水，难道这里有什么讲究？” 红绡不提这水还好，一提及刚才的事，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小米手一抖，脚下退了两步，站到红绡和紫烟身边:“姐姐们，我们三人还是靠近一些吧！” 紫烟也觉察出不对劲来:“小米，你就说说吧，我们是刚才来的什么都不懂，万一因为此事犯了忌讳，惹恼了主子，白白受罚不说，只怕还给府里其他人添麻烦，妹妹说了也就当做了好事。”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这些事在张府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只是下人和主子都不说罢了，难得有人想听，又是本府的人，小米也就来了兴致，开始讲起这些张府里的众人皆知的事来。 原来这里原有一大片池水的，不远处的假山、凉亭，俱在水池中央，四周游廊沿池而建，夏日时这片园子就是乘凉的好地方。 张庆祥的第一位正妻，也就是大公子张启栋的亲娘颜氏，在身怀六甲时，独自一人到凉亭去，谁知道栏杆断了，失足落水，受惊着了凉，那个女人就小产，人也死了！ 说到这里小米看看四周，贴近红绡悄声说道:“太太还为此事杖毙了好几个人，说是栏杆失修才出的事。可也有人说那栏杆是有人动了手脚故意害大夫人的，所以太太才打死了那些胆大欺主的奴才，也不许人再说这事。” 站在这里听鬼故事，红绡也觉得心底阵阵发寒。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按理说那时你还没有出生吧，并且这些事也敢有人传出来？”红绡按捺下心中的震惊，故作怀疑的问道。 小米不以为意:“我是家生子，这些事家里老人都知道，我也是听我爹娘说的。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还是回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我可是亲眼见到了。” “什么事？”红绡越发好奇起来。 “除了你们两个是从清辉来的婢子，大公子在府里是不用婢女的，你们可知道是为什么？就是现在的雪泓院里也全是跟你一样还未及笄的，那还是沈妈妈来了以后才买来的。大公子在清辉也用婢女进入屋里伺候了？”小米一脸的不信。 红绡跟紫烟对视一眼，直言道:“我们也只是在院里伺候茶饭，在清辉大公子也是不让婢女贴身伺候的。张安说过，公子是不习惯婢女们用胭脂水粉，他自己连香姨子也鲜少使用。” 小米神神秘秘道:“大公子不喜脂粉倒是真的，以大公子的容貌，有多少姐姐想爬上公子的床，有一次一个姐姐抹了香脂故意撞到大公子怀里，结果被一把推开摔在地上，大公子自己跑开，哇哇的吐的厉害。那个姐姐被其他婢女笑话了好久，都笑她想勾引大公子，也不想想大公子身子残弱得连香粉都受不了，怎么会要她。” 红绡默默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不说泸县的那个一心想粘上张启栋的贾蓉近不了张启栋的身。就是薄施脂粉的樱桃和紫烟与之说话，也会退在三步之外。 还以为张启栋不近女色是自律，原来也是有这个原因，自己用了花茶泡澡，基本上也少用香脂，他才愿意亲近的！ 红绡轻呼一口气，一个婢女也敢在张启栋身上打主意，应该是得了这张府里的某人许可吧！ “……其实大公子以前院里也经常有一个姐姐去收拾打扫，还给大公子做个衣服荷包。 我们做奴婢的也没多少银子，那个姐姐就用最便宜的青布做了四季衣裳，没想到大公子也不嫌弃，时时都穿在身上。姐妹们都说只怕等公子成年后，就会给这个姐姐开脸收了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67章 张府秘闻 没想到才过一年，大公子刚刚十七岁，那个姐姐就淹死在这塘里。仵作验过尸，说肚子里也是有了三个月大的胎儿，府里婢女都说那孩子是大公子的。 ……那个婢女死了后，大公子也病了一场，差一点就缓不过来了，在床上整整躺了半年才捡回一条命来。府里人都说这个池子不好，老爷就派人填了池子，种了花树，只留下这处泉眼平时取水浇花用……” 小米还在说着什么，红绡一句话也听不见了，她脑袋里轰轰作响，眼前闪过只要在家里就身着青衣的张启栋，还有那个一直挂在腰上的半旧祥云荷包。 她一直以为那是张启栋亲娘留下来的物品，没想到是一个婢女的念想。 还有肚里的孩子，元宵节那晚荷香下药事败，连带着腹中有孕也暴露了出来，这个让天下所有男人都难以接受的事情，张启栋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愤怒和仇恨，只有伤心欲绝。 那个婢女应该是张启栋心底最痛的角落了！ 红绡前世只有暗暗爱慕的男生，并没有体会过刻骨铭心的爱情，但此时也能感受到张启栋内心的痛楚。 未婚夫心中装着别人，红绡却半分酸意也没有，只感觉到了恐怖。人命啊！又是两条人命！面前清清浅浅的半湾池水正被长杆一下一下打出层层涟漪。 颜氏是张启栋的母亲，那个婢女是张启栋少年时的陪伴，心中的慰剂。两个生命中最爱的女人都死在了这里，这是也太巧合了些吧！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一寸一寸爬上双腿，蔓延到全身。空中飞舞的雪粒越来越密，落在人的身上、头上、好似进到了人的身体，须臾不见。 “哎哟！一晃眼的功夫，你们怎么就到这个地方来了！”沈妈妈在燕儿的带领下急匆匆寻了过来，想来红绡出了院子，燕儿寻不到人才告诉沈妈妈。 看到脱了斗篷在雪地里簌簌发抖的红绡，沈妈妈皱眉握上她冻得通红的手，心想:这哪里是一个大家闺秀干的出来的事，跟着婢女一样干粗活。听栋哥说起这姑娘是一个苦出生，难怪会这样不懂规矩，只能慢慢教了。无父无母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本想板着脸训斥一番，想到红绡刚来，这几日也是乖巧懂事，又把话咽回肚子里。 沈妈妈取了搁在石头上的斗篷替红绡披上:“这些重活儿，怎么可能轮到你干，一会儿我安排几个人过来清理了便是。” 小米早收了长杆，眯眼看着沈妈妈，满脸的感激:“多谢沈妈妈，这么冷的天做起来是怪费劲的。” 沈妈妈常来张府，自是认得小米:“你这丫头也是，一个人做不了也揽下来，就不知道去求求崔婆子？” 到了晚上，张启栋从府外回来，跟沈妈妈知会了一声，就到了红绡住的小跨院中。 他一进门坐到在了暖箱旁烘着手，看着红绡不说话。 红绡接了紫烟沏好的茶，坐到张启栋身边轻声问道:“大公子好似有心事？” 张启栋笑了笑，端了茶抿了一口:“听奶娘说，你进去了园子里，还帮别人捞荷叶了？”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手边也无事可做，就去园子里转了转，见有个叫小米的婢女被人欺负，也就帮忙打捞一下。沈妈妈担心我冻着了，这不，一下午都拘了我在屋里烤火，闷得人难受。”红绡半真半假的嗔怪道。 张启动打量了红绡几眼:“奶娘也是为了你好，整个府里都在忙着年节上的事，难免会有疏忽的地方，那些蔽静之处，还是不要去的好。” 听张启栋说起蔽静之处，红绡想到了那一湾泉水，在心中打了一个寒颤，忍不住问道:“听人说那里死过人？” 张启栋手上一顿，揭了茶盖凑到唇边，腾腾的热气里，他的脸有些模糊不轻，连带声音也漂呼了起来:“别听人胡说，都是以讹传讹的事。” 停了停，抬眼看看正望着自己满脸不信的红绡，沉默片刻解释道:“家大人多，难免会有粗心大意的婢女小厮贪玩落水，前些年就有人落水，正好被我撞见受了些惊吓，害我病了一场。” 张启栋今日未穿青衣，但那祥云荷包挂在腰间，此时正紧紧握在一只青筋暴起的手上。 红绡转开目光，屋外已经是飞起漫天的雪花，谁人心里没有秘密，那些不过是张启栋的过往，她没有参与，也不能评价。 是美好的初恋还是痛苦的回忆？只有经历过的人自己知道。只要张启栋的未来是自己陪伴，日子越过越好就足矣。 红绡站起身走进里间，从自己卧房妆匣中取出一只锦囊。 “如今大公子商运恒通，又得贵人赏识，如鹤飞云端，卓越出众。这次来江州的船上，我又做了一个新荷包，正好是年节也应景。公子的旧物也就可以换下来了。” 张启栋接了新荷包细瞧，荷包上是一只对着旭日展翅高飞的白鹤，栩栩如生，惟妙惟俏。” 不由弯了眉眼，笑道:“红绡这荷包可真合我意。江州城外也有大片的花田，种花的人家不在少数，已经着人去田庄上把那些种有茉莉花的都定了契。只等来年花开，就要在江州制上茶了，如今城外的庄子，房子都备好了，茶坯也有了眉目，明年就可展翅一跃。” 红绡一边听他闲话，一边探手摘了他腰上的久荷包，把这飞鹤荷包重新挂好，那个旧荷包就用锦袋装了，送到张启栋面前:“这荷包随了公子几年，如今也该收起来做个念想了，人无回头路，这东西也一样，一旦丢了就再也找不回了。再缝制补过，也是有破损的。公子是念旧之人，想来也舍不得吧！” 听出红绡话里有话，张启栋收起面上的笑，没有接递到跟前的锦袋，只是定定的看着她，良久一把搂了红绡在怀，紧紧圈在臂弯中，力气之大，差点让红绡闭过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68章 回乡探母的二老爷 头顶上张启栋把脸埋在红绡发间，口中喃喃低语，声若蚊蝇，低的只有他自己能知道在说些什么:如月姐姐是你回来了吗？ 递了茶就悄悄退出屋的紫烟，此时心事重重的从雪泓院的月亮门，回了小跨院。 紫烟与红绡相处一年有余，深知看起来外表温和柔弱，实则倔强的红绡姑娘，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主，而且识文断字，心里有说不完的奇思妙想。 表姑娘怎么命这样苦，为大公子做了这么多事，光是花茶挣来的钱都够养活姑娘几辈子了，到头来还是要在那样一个人手下讨生活。 在这样的深宅大院里，遇上一个厉害的主母，姨娘小妾都得熬着日子过。 紫烟叹着气，闷头上了台阶，都没注意到呆在屋外冲着她直摆手的燕儿，直到燕儿偷偷拉了她的手才恍然惊醒。 顺着小丫头手指的方向朝里一望，紫烟臊红了脸，也退到了门边。 刚才匆匆一眼，她只看见屋里两人紧紧相拥，没有注意到翻着白眼的红绡挣开了张启栋紧搂的胳膊。 松开手臂，张启栋温柔的捋了捋红绡脖颈处，被自己扰乱的发丝:“还有半年你才及笄，我等着你长大。” 张启栋满眼的宠溺，还有他语气中的眷恋，让红绡心跳。 从二人私定终身以来，除了元宵灯会上因人潮拥挤，张启栋与她亲密相处过之外，平时亲密但无暧昧，这一次算是主动拥抱了她。 红绡面上泛起淡淡红晕，小小居室里碳火正好，温暖如春，此时骊园中那阴冷的池水已被她忘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几日张启栋都会安排完外面的事务，尽早赶回来与红绡一道共进晚餐。 按张府多年来的规矩，各院都没有设下小厨房，一日三餐都应该去老太太的上房吃。 老人家喜欢热闹，尤其是看着孙子一大家子围在跟前，不过这一大家子里面一向不包括张启栋。 以前是张启栋身弱要静养，他能待的地方自然是雪泓院里，现在就是张启栋想去上房陪着老祖母一起吃饭以表孝心，都已经不是添一副碗筷那么简单的事了。 两个赵氏见了他都会食不下咽，张庆祥对上他也是浑身的不自在，还要添上一个怕他如怕虎狼的二弟，为了那一家子的身体健康着想，按了老太太的吩咐，每餐厨房就专门给雪泓院送上一桌饭菜。 一个府里的主子就这样诡异的分成两个互不干扰的格局。 见张启栋留了红绡一桌吃饭，沈妈妈是即难过，又心酸，栋哥儿痛苦而孤独了这么多年，老是一个人吃饭，现在总算有人能陪陪他了，可惜这姑娘身份太低，以婢女之名入的府，于理于法都没资格同桌。 好歹公子喜欢先就这样吧！沈妈妈安慰自己道，等年后新奶奶入了门，栋哥儿也就有了热热闹闹的一大群人围住了。 现在栋哥儿订下了亲事，接着自己的宝哥也该说亲了！ 沈妈妈看着桌上被红绡逗乐，微笑谈话的栋哥儿，也想到了自己的亲骨肉，那个远在京城的儿子。 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南边雨雪交加，路是越发难行，沈妈妈早绝了与儿子一同过年的打算。 年近腊月二十八，雪泓院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此人年过三旬，因常年奔波在外，皮肤被风霜打磨的粗糟无光。一身翻毛大氅，头戴皮帽，进了屋来才脱去身上的大氅，露出里面穿了紧身夹衣的一副健壮身躯。 沈妈妈一见着来人，眼圈就红了，声音哽咽:“二老爷，你又回来了？”上前就曲膝行礼。 那人快走几步，扶起行礼的沈妈妈，憨憨一笑:“沈妈妈身子骨可还康健？在外面都听人说宝哥如今在京城干大事，可有大出息了！京城贵地，宝哥不愁不能出人头地，沈妈妈总算能放下心来了，大公子……大公子那孩子也算熬出来了。” “可不是总算熬出来了，栋哥儿这些年全靠二老爷暗中帮扶，其中好几次都是二老爷送的参茸救下栋哥儿的命，才有了今日。” 人一老就容易动感情，一动感情，这话就跑偏了道，见自己把事说远了，沈妈妈忙收住话，让小丫鬟们给张二老爷沏了新鲜的茶水来。 “二老爷可去瞧过雪姨娘？” “把山货送到柜上，我就去庄子上见了姨娘了，如今有栋哥儿在府中，姨娘的日子也好过了。我看见许多衣服被褥都是添置了新的，姨娘说那是沈妈妈让人送去的，要我这番前来，一定要好生谢谢大公子和沈妈妈。” 说完起身就是长长的一揖到底，沈妈妈赶忙回礼，忍不住又湿了眼眶:“都是苦命人，有老太太盯着，大公子也只能偷偷摸摸送些吃食被褥去。 姨娘住在庄子上，虽说每日要干农活受些皮肉之苦，总好过在府里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受了责罚，有眼泪也只敢往肚里吞。 想到姨娘年纪大了还要每日在田间地头除草揠苗，张二老爷也红了眼睛。 他此番到了江州才知，如今张府在外当家之人已经换成才二十出头的张启栋。 深知自家兄长对钱财的看重，心里觉得蹊跷的二老爷专门在街上打听了一圈，不说花茶，就连张大公子得了京中贵人青睐，和曹参军家联姻之事都知道了。 如此一来，多年来的心愿能否达成。这个铮铮汉子也放下脸来，破天荒头一次未去上房给嫡母请安，就先来雪泓院对自己的侄儿求上一求。 与匆匆从前院赶回来的张启栋寒暄见礼后，叔侄俩闭门密谈了很久，再一同去了老太太的上房。 见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目的庶子，老太太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拿着嫡母的架子。 这个庶子如今有人撑腰了，居然敢到了江州不先来拜自己这个嫡母，跑去庄子上看那个贱人。一边中气十足的骂人，一边拿眼斜睨着那个撑腰的人，别以为她不知道庄子上的贱人又有了新棉被。 张二老爷由了嫡母辱骂，只是闷头伏低做小，等张老太太骂透了气，才提了要接走雪姨娘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69章 长辈告诫 张老太太自然是不允的，张二老爷跪在地上好言哀求着。一旁的赵氏跃跃欲试的就想替张老太太帮腔，为难雪姨娘来讨欢心。 坐在边上低头吃茶的张大公子冷眼一扫过来，还兴奋的赵氏只觉背心凉了半截，她怎么就忘了，在颜氏面前，她这个如今张府的当家主母，也只能是侧室的存在。 此时她若是出言，只怕张启栋就要记下这个话柄，拿了她去颜氏牌位前面立规矩。 喏喏几句，赵氏就不搭话了！ 有张启栋在旁边辖制住赵氏，还有一个同为姨娘的樱桃时不时插嘴问这问那。 身边有惹不起的贵妾，就不能再拿雪姨娘的小妾身份说事了，任张老太太再心机深厚，此时也是一人孤掌难鸣，只能妥协。 这份交易很快就达成了，张二老爷如愿以偿接走了亲娘雪姨娘，但欠下了两万银子。 一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能卖到如此身价，为救明哥儿而亏空了的自家小金库又有了更多的银子，张老太太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唯一让老太太心不安的是庶子并没有交齐如此多的现银，这钱是张启栋从中做了保，三日之内再交齐到老太太手中。 除了现银，张老太太还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张二老爷当日就要带走人离开，不许带走一纱一线，不许在江州城中停留。 等人马上出府，把雪姨娘从城外的庄子上接出来，已是天近黄昏。 冷风呼呼，一身锦袍的张启栋坐了马车，等候在往北出城的道口。 只见三辆结实的油布蓬车从城中缓缓出来，行到张启栋身边，棚车一一停了下来。 张二老爷跳下车，转身扶着车内的雪姨娘颤颤巍巍的出来了，她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出过庄子，更没有坐过马车。 一见到张启栋，已经是满头白发的雪姨娘就拉了张二老爷道:“姨娘腿脚不便，孩儿你替姨娘给大公子跪下，谢大公子活命之恩。” 张二老爷二话不说，一撩袍子就给张启栋跪了下去:“多谢大公子在府里替我娘俩说话，今日才能接了姨娘逃出那牢笼，至于欠下那些银钱，等我到了边城，就算变卖家产，也会尽数补齐。” 张启栋怎能受这一拜，早搀了张二老爷起来:“二叔，以前侄儿自身难保，知道姨奶奶在那里受苦也是无能为力。你不怪我无能，小侄已是感激。此次二叔欠的银子，就不要再提了。那些话不过是在老太太面前一个说辞而已，欠条我这就还给你。” 张二老爷按住张启栋的手摇了摇头:“大丈夫，一言既出，没有收回的道理。这也算去了姨娘的心结，唉！只是此一去故土难回了！” 外面风大露重，已经被劝回车里的雪姨娘此时听儿子说起故土难回，忍不住掏出帕子抹起泪来，都说落叶归根，她却要去一个想都想像不到的地方去，以后连骨灰也埋不到夫君身边了！ 张二老爷回头望了望已经隐入暮霭的江州城，闭上眼。 童年再如何艰难，城里那处低檐下，都有自己儿时的记忆，有自己守在路口，等着下柜回家的父亲问上一句的欣喜。 收拾好酸楚的心思，张二老爷打起精神来，拍了拍张启栋的肩膀:“大公子雷霆手段，二叔佩服，不过二叔这个年纪，走南闯北，世间百态也算看得多了，有一句话想告诫与你。” “二叔请讲！”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你如今是春风得意，也要小心歹人背后作乱。并且天家之人，不宜深交。 我看你连婚事都是别人替你做主，看似高攀了权贵。你可想过要娶的女子，那个女子是否为你心仪之人？以后她可是要与你相守百年的妻子。 若你父亲能至始至终善待你母亲，张家又何来此日之灾。你为母出头本为大孝，不过……唉！报应啊！” 听二叔提到母亲，张启栋冷了眼中的笑意，他知道二叔也在埋怨他心狠手辣，陷害胞弟，把张家家底全献给了京中二皇子。 这些责备本在意料之中，张启栋不以为然:“张家的财富，侄儿自有法子挣回更多的，不会让二叔费心。 说到攀附权贵，侄儿确有此意。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没有权职有财，就像我外祖一样，反而给全家惹来杀身之祸。 侄儿没有二叔的胆气，敢一人创下家业，娶得娇妻，只能依仗别人了。” 听到张启栋夸奖自己，二老爷苦笑几声，眼角笑出深深的褶子，他背井离乡，外地安家，何尝不是逃避，与张启栋的攀附又有何不同。 沉默片刻，张启栋问道:“离别在即，侄儿有一事困惑多年，想问问二叔。” 张二老爷抬手擦了擦眼角:“你我叔侄，有什么问的就问。” “以二叔之能，完全可以在多年前就把姨奶奶接走，为何宁愿连年奔波受累，甘让人欺压榨取？” 张二老爷正色道:“姨娘在此受苦，我这个做儿子的心如刀割，远在千里，也寝食难安。不能代劳，只能每年都供奉些银两，期望老太太看在这些银钱上，能宽待几分。 若说偷偷带走也不是难事，但这与逃奴又有何不同。 姨娘与我不怕吃苦，只想着能有朝一日拿了放书，堂堂正正地走出张府大门，这样不愧对于父亲，不愧对祖宗，不愧于自心。等了这么些年，终于等到今日，哈哈哈哈！” 张二老爷挺了挺腰，面对江州城哈哈大笑。 张启栋看着比父亲还苍老的二叔，心中升起一丝羡慕和嫉妒:他们娘俩如此艰辛，二叔依然洒脱，毫无怨言。 若是母亲和小弟依然活着，今日自己也能带着他们远走高飞，再不与那一家子勾心斗角，可惜母亲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 不能怪我，那是张家欠我娘仨的。 张启栋心下冷然:“二叔心愿达成，侄儿就祝你一路平安。从今以后张府之事，二叔就不要再过问了，自有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对面前这个侄儿的执着，张二老爷无言以对，只好拱手作别:“二叔惭愧，心有所求，情有所愿，珍惜身边人，各自好自为之吧！” 坐上一旁的棚车，对后面那辆长随的马车挥了挥手，三车马蹄翻飞，转眼消失在长路的尽头。 连一向敬重的二叔，本该是同病相怜的二叔也不能理解自己，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若不如此，外家之冤何人来报？母亲之恨何时能了？还能望着那些心毒之人良心发现，从而改过自新吗？ 夜色沉了下来，张启栋呆呆的站了着片刻，才坐上自己的马车，没有心思回城。 对车夫说了一声，车夫牵转马头，挥鞭直奔城外的梅坪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70章 张府除夕夜 爆竹声中，张府挂起大红的灯笼，雨雪中湿漉漉的地面也铺上了细沙。 往来忙碌的下人婢女身着新衣，人人面上带笑。 今年头上的银簪戴了以后，不用还回库里去了，就赏给了每一个人，连红包都比往年多装了几个大钱。 大家都知道，自从那个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大公子回来，惯会看人眼色的下人就觉察出府里的风气变了。 以前人人都想去的二公子院里冷清，一向如鬼屋的雪泓院人人眼羡。 可惜雪泓院只从外面买那些不到十岁的小丫头进院伺候，让这府里的婢子好生失望。 一个张府，如今有了两方主子。明眼人都知道大公子占了赢面，下人们就个个都细了心思的做事，不着痕迹处悄悄奉承起雪泓院的沈妈妈来。 按照惯例一年一度的年夜饭前，张老太太要带了儿子张庆祥，儿媳赵氏和大孙子张启栋，小孙子张佑明去了小佛堂旁边的大屋祭祖。 然后张老太太就端坐在上房正厅的软椅上，接受子孙们的辞岁。 往年最是碍眼的那对母子不在跟前，张老太太心情格外舒畅，美中不足的是…… 目光从眼前人群一一掠过，落在了后排最心爱的小孙子身上，只可惜了这个孩子，连连噩运，年初时落了榜，连县试都没有过，难得出门畅快几日，又被那该天杀的张启栋算计，害得在牢里受苦。 待会儿一定要给他封一个大红包，冲冲他的晦气，也算奖励。还有那一对孪生的姐妹看着也还老实，就一并送给他。 想想养在城中小院里的重孙，听说都可以笑了！ 张老太太心中郁闷又消散了一些，重展欢颜，张家人丁不旺，再添几个重孙才是好的。 家宴上没有外人，几个男女主子也不分席，分了上下长幼同桌而坐。 张启栋为长孙，坐在了张老太太的右边下首位置。张庆祥是独子，张老太太左边的位置自然就是他的。 桌上鸡鸭鱼肉，杯盘碗盏，琳琅满目是应有尽有，旁边手臂粗的红烛照得厅上亮如白昼。 小厮们在院里时不时燃上烟火，映得张府绚烂热闹。桌上人都在或虚情或假意的说笑几句，只有赵氏恨恨的盯着那个坐在老太太身边的人，自己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 张启栋一身玄色新衣，簪发束带，正端了酒盅敬请着张老太太，笑意宴宴中仿佛丝毫看不到一张脸已经黑如锅底的赵氏。 此情此景，赵氏如何不恼恨，以前那个位置本是她的。 往年这个桌上根本没有张启栋的位置，每次在祭祖之后，只需要老太太说一句:栋哥儿身子弱，这些荤腥油腻吃不得。那么张启栋就会被送回雪泓院青粥小菜养身子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年就变了？脑子已经有些混沌的赵氏费劲地想起祭祖时，一家子给各辈先祖上完香起身后，在她赵娇娘的面前独自放了一个牌位，那是颜氏的，是她这一辈子最恨的女人。 每个人都在逼她跪下给颜氏磕头，张老太太低头不说话，庆哥抬头看着天，张启栋冷冷的话语犹在耳边:“二娘，你不过是一个妾室，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以前是父亲妻妾不分，乱了纲常，从今以后二娘也该守了本分，给我娘行跪拜之礼。 赵氏看向自己的儿子，希望自己的骨肉能帮助争辩几句，让她失望的是张佑明一副魂游太虚的模样，根本没注意到她这个做娘的此刻的窘态，早已经被那些话本子迷了心窍。 上一次跪下，是因为儿子在牢里，为了救出儿子赵氏不得不低头，这一次是年节，若是跪了，以后就再难反抗了。 她不愿意，也不甘心，张启栋没有给赵氏犹豫的机会，沈妈妈就带了人来，按她跪在蒲团上，耻辱啊！ 见赵氏低头只是喝闷酒，跟在她身后的崔妈妈悄悄撤了酒盅:“祭祖之事是太太没有办法，如今老太太也偏帮了大公子。太太你心中有委屈，等回了院子再发，万不可在这里搅了老太太的兴致。如今是年节比不得是平日的，太太哭闹一场，老太太都会好言哄劝的。” 已经明白失去往日地位的赵氏听从了崔妈妈的劝告，不能再失了姑母的心，收了以往的小性子。 搓搓板得有些僵住的脸，站到老太太身边，接过了大丫头翡翠手上的筷子，给老太太布起菜了:“母亲今年要多饮几钟米酒，栋哥儿身体好了，这桌上难得有这样齐整的时候。往年总是差上一人，母亲连吃酒都要念叨几声，掉几次泪。” 张老太太见赵氏不做脸色，也来应景凑趣，更是心花怒放:“今年齐整了，明年还要添上一桌才行。” “那是自然，栋哥儿和明哥都要娶妻生子了，母亲也要照看重孙，你的院子只怕还得重新翻修翻修，一大屋的小娃才跑得开。” “你这话在理儿，等栋哥儿办了礼，就在我这里加盖几间敞屋来，我看曹家姑娘身段好，是个好养活的，进府就会怀上。” 张老太太开怀大笑，笑出满脸褶子。 她已经过了花甲之年，还满头的青丝，这时戴的暖帽上，姆指大的祖母绿宝石，在烛光下闪闪发光，那是下了聘礼之后，据说是曹三姑娘亲手做来孝敬长辈的。 “曹家武将出身，比不得我们这些养在深宅中的妇人，听人说他家的女娃出来不被长辈拘在院子里识字绣花，是外能交际应酬，内能管理家事，真是栋哥儿的一个贤内助。不过就是脾气烈了一些。进了府，栋哥儿以后可得好好调教才是。”赵氏有些阴阳怪气。 “瞧你说的，谁做姑娘时没有点小脾气，为人妻要相夫教子，还不就改过来了。只有你这个破猴，被我惯着越发不成样子了。” 张老太太接过张启栋递上的酒笑道:“栋哥儿，别听你二娘胡说。常言道，人教婴孩，妇教初来。等新媳妇进门，祖母定好生教教她，也就懂事了。你没发觉樱桃越发乖巧了吗？过完年你就让她进屋伺候了吧，也让你知道以后怎么心疼媳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71章 捅破婚事 见老太太话说到自己，一边伺候酒菜的樱桃美目含情，害羞的瞟着张启栋。 张启栋搁下筷箸，取了帕子轻轻擦拭了嘴角，才淡然道:“曹家是从四品武将，与之联姻，是我张家的荣耀。我以前就说了，不管曹家如何想，这些谈论婚嫁的话都别在府里谈论，小心传到别人耳朵中生出事端来。 毕竟我张家只是娶媳，还没有资格对人家后宅里的事指指点点。 二娘有这等闲功夫，不妨给二弟选上一门好亲，最好是门第要高，姑娘能识文断字，还要会些拳脚。否则只怕管不住二弟那见着有些颜色的女娃就走不动道，生来就爱沾花惹草的性子。” 还在为成功捅破窗户纸而嬉笑的赵氏脸上一僵，众人齐齐望向坐在下位的张佑明，只见他正一脸痴呆地望着立在张启栋身后的女子。 那里除了立着野丫头红绡，还有一个叫紫烟的，两个丫头一个艳丽一个秀美各有各的韵味。 见张佑明还在盯着不转眼，张启栋心下大怒冷哼一声。这一声音不大，却如闷雷炸在了张佑明的耳朵里，惊得他浑身一颤，赶紧慌乱的抓了筷子，也不管面前是什么东西，夹了就塞进嘴里。 身后的丫头阻拦不及，一桌子人眼睁睁看着他把一条装饰用的木鱼狠狠咬了一口，差点崩掉大牙来。 看儿子怕成这样，赵氏心中的大恨，不过就是为了一个丫头而已，就害得弟弟在牢中吃苦，如今越发霸道了，身边的丫头连看都不许人看。 几个卖进府的丫头而已，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谁稀罕。 “大公子说的是，以后你岳家有合适的姑娘就可以说给明儿，曹家门第高，姑娘文武都是好手。前些日子我还听人说曹三姑娘最是能干，她的一条鞭子，使得极为顺手，替她母亲把一杆姨娘们管的服服帖帖。以后她进了府来，少不得要打骂一些下人立威。” 说到最后，赵氏怪笑连连，指着周围的婢子与小厮道，“你们都要小心身上的那张皮。” 目光在张启栋身后停留片刻:“尤其是那些得了主子一星半点恩宠，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 张启栋不怒反笑，笑得眉眼弯弯:“二娘真是关心孩儿，连未过门的儿媳妇家的后宅事都打听到了，你也知道，这样的儿媳应该不好由你怎样拿捏了吧！” 赵氏气结，一时间竟说不出话的。 见屋里言语不对，原本歪倒在塌上的张老太太和张庆祥也不再装醉了，齐齐出声岔开话题，把屋里的婢女通通打发了出去，燃了旺火碳盆，独留了几个主子在张老太太的暖阁中开始守岁。 张府四处挂了灯笼，灯烛下亮堂堂红通通，但更多的地方却是黑沉沉一片，夜风吹过，只听到枯枝断落的声音。 小丫头燕儿执了灯笼引路，红绡被紫烟扶着，脚下虚浮地回转雪泓院。 张启栋要成亲了！ 原来在清辉时急忙忙赶回江州是要提亲下聘！而这一切，这一切到现在都还在瞒着自己。 难怪拘着自己在雪泓院不能出门，难怪这样大的事在张府里也不许人多说，是真的不想曹家多心，还是想对自己多瞒些时日？ 看着灯火下红绡苍白的脸，紫嫣声音颤抖:“姑娘，婢子也是前些日子才得知此事，大公子要娶的，正是我们初进城时遇到的那个曹三姑娘，听说……的确是刁蛮任性。” 红绡停下脚:“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难道连你也在骗我？” 听红绡话语里带来哭音，紫烟腿一弯，跪在冰冷的地上:“奴婢与姑娘朝夕相处，早些时日也是不知道的。那日在骊园的水池边，听小米说起大公子要成亲的事，奴婢就去找人打听。沈妈妈把雪泓院看得太紧了，一时无从问起，还是……还是沈妈妈告诉奴婢要准备红绸彩缎才知道。 说是公子在府里禁了口，姑娘！大公子其实对这门亲事并不喜欢，也就不许人讲了。” 红绡闭了眼，抬头让泪无声地从面颊滑落:迟早都有这一天的，为什么心会这样痛呢？是因为欺骗，还是背弃？因为他的不喜欢这门婚事，就可以无视别人的感受？ 万家灯火，红绡一夜无眠。 “红绡，听奶娘说你这两日都没有怎么出屋门？”张启栋皱着眉毛问。 红绡默默地把弄手上的丝线，还没过初三，她就在做女红了，那一卷缠绕的线团，仿佛是混乱的心思，总想梳理个清楚明白。 为什么会心痛？红绡几日来一直这样问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慢慢融入这个时代，也在慢慢的接纳、理解这里的世俗观念。 她不能改变世人的想法，只能尽可能的给自己打造出一片小天地。 本家送去荷香时，她不生气，因为张启栋对本家来人的态度，让她安心。 樱桃送进张宅，她也不生气，因为张启栋的坦诚，对她提前讲了以后对樱桃的安排，让她心中对未来有了了解。 对于进了张府，自己有可能只是一个姨娘的结果，红绡心中早有准备。 可为什么会如此难受，不是对即将做了张大奶奶的曹三姑娘的嫉妒，不是情人即将另娶的心酸，而是亲人背叛时的心痛。 张启栋定亲的消息，居然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府里上下近百号人都知道，独独瞒了她一个。 见红绡低头不语，张启栋挥手遣退屋中的丫鬟，走进跟前扶了红绡的肩头，温声道:“新年了，初一早上也不见你来给我拜年，这一次我可早准备好了礼物。这几日走亲访友出门拜客忙得我没空来寻你，夜里你又早早的睡下了，几日都见不到你人影，可是生气这个？” 红绡依然不语，张启栋松了手，抚平袍子坐到一边的软榻上，端起桌上的茶盏又搁下:“红绡，你是在气我定亲的事？” 红绡抬了头，直视张启栋:“大公子定亲是喜事，你为什么独独瞒了我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72章 如此解释 见一直不理自己的红绡终于答了话，张启栋舒展了眉头笑道:“原来与我赌气只是为了这些小事，在清辉未跟你说起就走了，是因为赵平只是说本家有急事，其中细节并未说明，也就不好给你讲了。这样吧，你喜欢住在庄子上，等这些日子忙过了，春暖花开时我带你到庄子上住几日，喏！这里还有送你的年礼。” 张启栋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下就岔开话题，从袖中摸出一只小盒打开来，放到红绡面前:“是京中贵人赏下来的，原是宫中之物，民间难得一见。” 盒子里是一只碧绿通透的玉镯，红绡摇了摇头:“大公子，我不想去庄子上，我想回清辉去。” “怎么突然要回清辉，我已经给你解释过了，还是在生气？”张启栋笑意淡淡。 红绡只觉心中烦乱，堵的发慌，她只想找一个地方安静的想一想，面前这个与自己互定终身的人，怎么可以做到这样坦然的说出与他人定亲而毫无内疚之意！ “你为什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与我？在清辉时，你可以说不知道，那么到了江州呢？这些天也未见你提起过一次，这时候了，你还在敷衍！” 红绡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攥紧手中的帕子，避免自己一不小心会挥手打在那张可恶的笑脸上。 张启栋脸上的笑意一丝丝隐去:“婚嫁之事，原本是长辈做主。我讲给你听，除了平添烦恼又有何用？” 红绡气结:“现在才说什么婚嫁之事，父母做主。那你我呢？泸县城外你给我说的话呢？没有长辈做主就不作数了吗？” “我说过要给你富足的生活，这是不会失言的，红绡你要相信我，除了正妻的名头，我什么都能给你。”张启栋沉声道。 红绡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我要的你给不了，我想平平静静的生活，你能给吗？” 张启栋沉默半晌:“我定能护你周全。” 对张府的生活，红绡有最美好的希望和最坏的准备，她与张启栋只要同心，就是长辈们有意为难，也完全可以凭借清辉的花茶和她已经研制的红茶脱离本家的掌控。 没有想到的是张启栋连跟她最简单的说一声的想法都没有，就攀了江州四品武官的女儿，自己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 “金钱，地位，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你连自己都能舍下？”红绡拉了张启栋的衣袖问道。 和以往一样，张启栋轻轻扯回自己的衣衫:“没有金钱又哪来的地位，没有地位，又怎么保得住金钱，红绡你不懂。”张启栋眼中笑意全无。 外面传来轻轻叩门声，沈妈妈的声音传来:“大公子，是曹家来人了，想来量一量新房，要再添置用具。” 还在正月初三，就来量屋子，曹家真是等不及了。 打开门，沈妈妈带了紫烟和几个小丫头等着门边，紫烟也是眼睛红红，见得红绡只唤了一声“姑娘”，就说不出话来了。 几个陌生的婆子在跨院外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一见张启栋从屋中出来，就有人溜去了正厅。 见这般没有规矩的行为，张启栋皱眉喝道:“在别人家里鬼鬼祟祟，成何体统！这就是你们曹家的门风？” 说话间大踏步的走出跨院，几个婆子不以为意，领头的谄笑道:“张姑爷别气，是三姑娘来了，在正厅等你，奴婢们怕姑娘等急了，这才在跨院门口来候着。” 张启栋猛地停住了脚，一脸的不可置信，转头问道:“你说谁来了？”如今二人还是未婚夫妻，怎么可以登堂入室？ “是……是三姑娘来了！”老婆子有些汗颜，自从定下亲，自家这三姑娘就跟入了魔一般，天天念叨着张姑爷。听到说夫人派人来张家送节礼，自己就也悄悄跟着下人过来，还编了这样一个由头进了姑爷住的屋子。 “姑娘家清誉要紧，我就不去见她了！你请姑娘回去吧！”说完张启栋转身经自出了雪泓院。 曹家来人自该去当家主母赵氏或老太太屋里，怎么会到自己院里来，落人笑柄，只怕又是有人唆使。 张启栋的顾虑是多余的，还真的没有人挑唆。 曹三姑娘一进张府，就到了雪泓院，左等右等，没有见到心上人，还等了曹家门风不好这句话。 张启栋不见她，只得憋了一肚子火，到上房去拜见长辈，好在如今正是走亲访友之时，来给长辈拜年也说得过去。 赵氏一边磕着瓜子，眼睛上下打量着一身锦缎夹袄，千里百花裙，腿长腰细的曹锦绣。 心中鄙视这个不要脸的骚狐狸，竟然自己跑到男人屋里去了，一边听着曹三姑娘花言巧语的讨好老太太。 张老太太笑呵呵地拉了曹三姑娘的手:“瞧瞧！瞧瞧！多水灵的姑娘，我张家能取到你这样高门大户出来的姑娘，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积了德。你是好的，栋哥儿也是好的，你们俩真是天作之合的好姻缘。” 听到老太太这样夸赞，曹三姑娘面上含羞带笑，心里早乐开了花。 “我家姑娘聪慧伶俐，到了张家还望老太太以后多多教导才是。” 曹三姑娘身边的婆子大咧咧的插嘴道:“一看老太太屋里这个姑娘就是顶好的。”那婆子眼毒，指的正是樱桃。 “老祖宗，不知这位姐姐是何人？”曹三姑娘望着张老太太身边端茶盏的樱桃娇笑道。 这屋里站了好几个大丫头，只有樱桃最是特别，一身装扮是已婚妇人，却垂下了几缕发绦没有梳上。 “她呀……！”张老太太不想曹三姑娘身边的婆子如此厉害，一屋子的女娃偏偏一眼就看出樱桃的不妥来，还未想好这样圆过这茬口来，一边忙着磕瓜子的赵氏出了声。 “三姑娘你来的也巧了，正好跟你这个妹妹见见面。樱桃过来吧！”赵氏不怀好意的答了话。 “张太太这话是何意？”曹姑娘身边的妈妈问道。 “这是栋哥儿的贵妾，不过一直养在老太太这里，只说等新奶奶你进了门，再亲口允了，才把这樱桃收了房。曹姑娘，我们栋哥儿对你可真是上心，这些小事也得你点了头才行。”赵氏笑得眉斜嘴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73章 挑唆新奶奶 曹三姑娘不听还好，一听赵氏说出这话，心里怒火腾腾烧了起来。 自己还没有嫁过来，张公子在家里就已经养有了妾室，还是什么县令的干女儿，想收为贵妾。 并且要自己亲口答应才收房，好像还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张家里子面子全占尽了。 虽说她爹曹大人也有几房小妾，那可是她娘亲自给纳的。就连什么时候曹大人去小妾房里住一宿，那也得曹夫人同意了才行。 那个什么清辉县小地方的县令，曹三姑娘都不会放在眼里的，更别说还是干女儿，就是亲女儿送来了，也一样要打发走。现在自己还没有进门，屋里先就有了妾，这不是打她曹家三姑娘的脸吗？ 那些相好的姐妹现在个个还在眼红自己得了一个俊俏的公子，若是被她们知道了，以后再见到且不说会不会被笑话死，就是在身边几个得脸的婆子面前，也觉得丢了脸。 从小到大何人给她这等委屈受过，当即曹三姑娘就变了脸色，当着张家的长辈的面，她也丝毫不忌讳了。 “张家太太，你们的媒婆上门提亲时可是只说张大公子身边并无妻妾，说什么我们姑娘嫁过来就是清净的屋子，干净的院子，原来早已经养了个小的。 他们以前在清辉天天守在一起就不说，既然已经跟我家定了亲事，现在还带回来养着自己院子里，这还把曹家放在眼里吗？”怕姑娘忍不住脾气爆起来，曹家的下人抢先开了口。 “张公子居然有了妾室，成亲前也没有打发出去！老太太，太太你们也太惯着他了些吧！怎么可以这样坏了祖宗规矩？我不管你张家有什么说法，反正曹家嫁出去的姑娘，姑爷身边都得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也不许留。”曹三姑娘看也不看已经红了眼的樱桃，“嚯”的站起身来。 赵氏捂嘴偷笑，这世上哪有尚未进门的媳妇直接插手未来姑爷家的房中事，就是有天大的意见，也得寻了媒婆从中说合，该卖该留，自有夫家人处置，更没有当面指责夫家长辈的道理。 曹家跟来的下人齐齐低了头，这个姑奶奶一向跋扈彪悍，现在还在未来的婆母面前也是这般口无遮拦，他们都不敢看张家众人的脸色了。 赵氏被这一顿抢白，反倒是眉开眼笑，拉了曹三姑娘的手轻拍道:“真是我的好儿媳，栋哥儿人品才貌什么都好，就是心软面浅，见不得那些娇滴滴的女子在面前哭闹。 这个樱桃还好，老太太是教导有方，她也懂得为妾的本份，这是早就备下伺候你的，不会跟你争宠夺夫。 只是他自己院里那个，仗着年纪小，又是伺候过大公子，把栋哥儿缠得死死的，哭哭啼啼三天两头的闹，现在就整日养在雪泓院里不出来。 唉！搞得妾不成妾，婢不是婢的。给你说了实话了吧！我也不是大公子的亲生母亲，他的事我们做长辈的不好多问，若是对他说得多了，逼急了，就怕要传出后娘薄待的话来。 这一切都只有等你这个新奶奶进了门，名正言顺的好好收拾一下那院里没有规矩的丫鬟婆子。” 张老太太见赵氏挑唆这个鲁莽沉不住气的姑娘，知道她是想给栋哥儿吃点苦头。 想想那个从青辉带回来就藏在院里的野丫头，还有被张家赶出去，如今又回来把持了雪泓院的奶妈子。 还胆敢在自己这个太太的姑母面前，就对太太动手动脚，虽然当时是大公子下的话，这个仇就只能记在沈婆子头上了。 心里这样想着，张老太太就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只是默默接了樱桃手上的甜汤。 张启栋又是几天没有回雪泓院，他如今身为二皇子的门客，又是别人眼中的乘龙快婿，每日跟在四品官岳丈的身后，混迹在权贵的圈子里如鱼得水，确实很忙。 红绡呆呆的坐在雪鸿院的小跨院屋里，看着小丫头燕儿逗弄着脚边翻滚的白雪，这只猫她们也带来了。 换了新的住所，白雪不吃不喝“喵喵”叫了几天，也不知是不是惦记着清辉张宅留风院墙外的那个伴。 外间帘子一掀，紫嫣捧了一小碟精巧的吃食进屋:“姑娘，大公子着人送回一匣点心，里面有你喜欢的桃酥。” 红绡摆了摆手:“我没胃口，你拿下去给燕儿她们分了吃吧！” 紫烟有些为难，在桌子上放下碟盘道:“还未过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年就还没有过完呢！姑娘整日的不开心，正月忌头腊月忌尾，一个年头没有开好，这一年的日子只怕都不好过了。” 姑娘到了江州，就好像那猫儿一样，一天比一天没有精神，整日拘在院子里。 虽说是到了热闹的府城，不过在这里过得不如清辉，在清辉姑娘有一个书斋，时不时还能出门去看看有什么书。 现在姑娘知道了大公子定亲的事，精神头更是差了，连跟屋里的丫鬟都不想多说一句，大公子又不能时时在府里开解她，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外面还有阵阵鞭炮声传来，空气中还弥漫着年节的气息。 “红绡姐姐，白雪在屋里闷了一天了，不如我们带它去园子里爬树。”燕儿心疼地摸着白雪有些暗淡的皮毛，对红绡央求道。 红绡看了看无精打采的猫咪，再看看一脸期待的紫嫣点点头道，“好吧，我们去园子里走走。”燕儿欢呼一声，抱起白雪就往外走。 节后的张府檐下大红灯笼还没有取，被江南特有的雾气打湿了细纱罩子。灯笼下，丝绦编成的穗子有些狼狈地纠缠在一起。 骊园里冬日常绿的树丛上还有薄冰，没有夏日绚烂的花朵，除了她们几个，整个园子冷冷清清。 白雪到了这里总算有了精神，警惕地四处张望，一路小跑着攀上假山，进了假山的石洞之中不见了踪影。 紫烟和燕儿着了急，开始在假山爬上爬下的寻找起这只淘气的猫来。 红绡无聊的用脚碾着地上的石子，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到了这里，还不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74章 尊重，自由 紫烟跪在地上，冲着假山脚下一个隐蔽的，碗口大小的深洞轻轻唤着:“白雪，快出来！” 里面悄无声息，旋即另一处的山壁上，探出一个猫的脑袋来，嘴里还衔着一物。 听到字眼字眼紫烟唤它，轻盈的三两下跳到燕儿脚边，丢下口中的东西，抬头看着红绡身后的高墙。 “姑娘，快拦住它，它想跑出府去！”一见白雪的动作，已经对这猫习性非常熟悉的紫烟着了急。 “外面没吃没喝，它什么要跑？在府里不好吗？”燕儿有些不明白。 红绡站在道上，定定的看着这只想争取自由的猫，没有伸手拦它，只是移了步子，挡在白雪翻墙的必经之路上。 这是一只从小养在内宅女人手中的猫，早没有了捕鼠谋生的能力。若放任它出去，冰天雪地里只有死路一条。 白猫没有去攀高高的院墙，而是绕过红绡，奔向不远处的树，爪子在树干上一阵抓挠，顺势爬上树杈，一动不动的伏在高处看着远方。 “这可怎么办？猫不下来了！”紫烟和燕儿绕着树团团转，“它在上面会不会很冷？饿了怎么办？” 红绡没有说话，白雪不是想逃出去，它只是想有更大的空间让它活动而已。 人类总是想自以为是的给别人东西，那些精美的玩具不是猫需要的，它只是简单的需要尊重，尊重猫自己的选择。 “你去取一些小鱼干来喂它，猫就下来了！”红绡好心提醒绕着树唤猫，有些抓狂的紫烟。 那猫是沈宝送的，名义上是给红绡的生辰礼物，其实照顾全是紫烟，就是他俩的定情信物一般。 听了红绡的提醒，急昏了头的紫烟才恍然大悟，丢下院子里的红绡，自顾着回了雪泓院取猫粮。 除了树叶随风沙沙的翻动的声响，四周静悄悄的。园子深处，几声低沉婉转的鸟鸣，转眼又归为寂静。 燕儿摆弄着手上的物件，白雪从石洞中掏出来，就丢在了地上，那是半截银簪，见红绡没有多看这簪子，燕儿偷偷的塞进了腰带里。 红绡望着园子的一角，在烟雾弥漫的那边，有一方让人故意忽略的池水。 白雪没有在树上坚持多久，就被飘香的小鱼吸引了下来。 紫烟在它脖子上套上自己精心用五彩丝带编织的绳索，绑牢实了才放下心来:“白雪，喜欢这绳子吗？配上你的白毛蓝眼睛多好看，你一定也喜欢。” 在骊园里这一折腾，耗时不少，把沈妈妈也引来了:“红绡在这待了不少时间了，回院子去吧！外面冷，眼看着雾气又要下来了，润湿了衣衫要着凉。 今年一场像样的雨雪都也没下，天天阴沉着又不见太阳，真是湿冷得厉害，紫烟你也要勤快些，每晚把被褥熏热再躺下。” 沈妈妈絮叨着，紫烟抱了白雪跟在身边恭恭敬敬听着，时不时还应承两句。 见此情景，红绡替紫烟高兴，细心温柔的紫烟一进张府，就博得了沈妈妈的喜欢，她们以后会是婆媳，现在打好关系总是好事。 当夜里，红绡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辗转难眠，一闭上眼，那雾气沉沉的园子深处，就有女子嘤嘤哭声在脑中回荡。 拥被从床上坐起，上夜的燕儿在门边的榻上睡得正香，红绡不忍叫醒她，自己光足走在地上的毛毯上，从桌上的温壶中，倒了半盏茶喝下去，才稳住扑腾乱跳的心。 再好看的绳索，也是捆绑束缚，她不想在这大院中，一天天看着云彩飞过。 妻也好，妾也好，都是依附男人而活，都是关在这大院高墙后的可怜虫。 她不想把人生的时间，都浪费在跟几个女人争男人微不足道的恩宠上面。 更别说，现在这个男人的全部精力，都在攀附权贵上面。 红绡有些想苦笑，“悔教夫婿觅封侯。” 若是当初只有抹茶，张启栋还会另娶他人吗？红绡不敢相信，人心永远在骚动，起起伏伏总是会有这一天。 胡思乱想了一夜，早上起来红绡头昏脑涨，身上微微有点发热了！ 紫烟一边自责昨日为了猫在园子里待得太久，一边去寻沈妈妈，在厨下熬了姜汤。 喝了热乎乎的药引子，又在被窝里捂出一身汗来，红绡才被紫烟允许起了床，身上也换了行头，除了袄裙，贴身穿上了在清辉就做好的羽绒服。身上暖暖的，稍带着心里也暖暖的。 外面园子，紫烟说什么都不再答应红绡去了，百无聊赖的红绡趴在桌子上描起花样子。 前世在现代，为了考大学，她也跟去学过几天美术，学美术是一个烧钱的专业，为了家里不被自己上学拖穷，红绡放弃了美术学习，考了普通的本科。 不过练过的就是不同，在这里绣花不能跟紫烟比，但描花样子的功夫却是一流，闲暇时，把花鸟鱼虫画了不少，够紫烟绣一段时间了！ 昨日在外面跑过一趟的白雪恢复了以前慵懒的模样，除了跟在人脚边“喵喵”叫着讨要吃食，就是蜷着在暖榻上呼呼大睡。任由人抚摸玩弄它毛绒绒的身体和软软的肉垫。 也许它也知道自己脖颈上那根好看的丝带，不是用来打扮它的。 “姑娘，你现在画的这大鹏，绣在大公子鞋帮子上正合适。”紫烟歪头看着红绡笔下的图案，那是一只站在高高枝头，正欲展翅高飞的老鹰，铁爪如钩，鹰眼如炬。 红绡在微张的鹰嘴上添了几笔，一张本该犀利的鹰脸竟带着笑，好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放下笔，红绡仔细端详自己的杰作，这鹰只配做鞋底吗？它该自由自在飞翔在天空下的。 提起画纸的一角吹了吹，红绡问道:“紫烟，你愿意回清辉去吗？” 紫烟有些诧异:“姑娘怎么还提清辉？大公子在江州，我们自然也要留在江州了！姑娘也要及笄了，听沈妈妈的意思，等姑娘及笄后，就让公子给你开了脸。 现在离开，只怕几个月后及笄礼上赶不回来。并且大公子就要成亲了，新奶奶的脾气我们也不知道，还要多打听打听。” 听紫烟说到此事，红绡又是一阵的心烦，她着实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75章 再次沟通 张启栋是在年后初十才回的府，本该一家团聚的日子，他奔走在周边县镇各个大宅门内的厅堂之上，笑脸迎人，几天下来，也是身心疲惫。 到上房给张老太太请过安，面色不愉的张启栋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手上的信纸出神。 信是京中沈宝年前就寄来的，其中说他准备即刻就起程回江州。 京城距江州路途遥远，算算他出发的日子，也是这几日该到了。 赶不上除夕，能赶上元宵节也算在一起过了年，并且还有张启栋的婚事也要在正月里办。 他的喜酒，沈宝一定是要喝的，不过也是抱怨连连，婚事如此仓促，让他连拿得出手的贺礼都来不及准备了！ 沈宝还提到了红绡，情郎另娶，让张启栋好好安慰一下，别让她伤心。 提到红绡，张启栋倒忘了住在小跨院的那个女娃，也该去关心关心，自己这突然娶亲，对红绡那倔性子来说，只怕要赌气好久。 不过她也该想明白，与曹家联姻之事，除了是二皇子从中搭线，就曹家的权势对自己也是受益良多，无法拒绝。 红绡是一个好姑娘，可惜没有身家背景，张启栋心里暗叹，起身去了红绡住的小跨院。 小跨院里静悄悄的，此时正是午后，冬日时短，不用补眠，红绡又在练字吧？ 揭了门上厚厚的帘子，跨进屋去，果见一个女子歪在桌边，咬着笔杆发呆。 头上是垂髫小鬓，几朵绢花插在发中，身着一件绣了缠枝莲，雨过天青色的夹衣，一腿盘坐，一腿悬在椅子上荡荡悠悠，一双软底夹棉的绣花鞋，半汲着挂在穿了白袜的脚尖，随着脚的晃动，似掉非掉，看得人着急。 真是……唉！虽是在自己屋里，也不该这般没有规矩，张启栋皱了皱眉头。 听得声响，从隔壁的房间里出来两个丫鬟，紫烟见是张启栋，急忙上前屈膝行礼，燕儿放下手中抱着的白雪，出门去沏茶。 这番动静，终于惊动沉思中的红绡，她迷糊的抬头，看见屋中几个人，才清醒过来，穿好鞋，就起身给张启栋见礼。 平素张启栋都不让红绡多礼的，这一次没有阻拦，静静的看着红绡，等她把礼做足了才道:“起来吧！今儿又开始练字了？” 坐在桌旁，转头看向桌上的几页纸，洁白如新，一个墨迹也没有。 张启栋微笑道:“见你写得那样出神，连进来人都不知道，还以为是妙笔生花，没想到竟是白字先生。” 燕儿端茶进来，红绡接了，亲自放到张启栋面前，不答反问:“大公子今日回来得这样早，可是有事？” 张启栋环视屋里，这院子是沈妈妈布置的，一色的木质家具，高架低柜，一样不缺。但比起清辉那个红绡住过的院子，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对了！这屋里没有活力。 在清辉，红绡行走在竹林中，坐在抱厦里，笑语焉焉，灵气十足。 在这里，如同放在里面的摆件一般，中规中矩而又沉闷。 到江州的时日尚短，还是不习惯大户人家的规矩吧！ 见张启栋不说话，只是打量屋子，红绡慢慢捻着手中的帕子，静静的坐着，等着对方开口。 她想了还久，决定还是要告诉张启栋，自己想离开江州的想法，不过在此之前，先要听听张启栋怎么说。 张启栋端茶轻饮了一口，入口甘醇，不同与以往的花茶，心下一动，揭开茶盖看了看，茶汤澄红，这就是那个茶了？ 不动声色的放下茶盏，张启栋嘴边漾起笑意:“屋里虽然暖和，红绡也要多加些衣物，这些天正是一冬最冷的时候到了！江州的冬日阴得多，雪也总要下上几场。 比起清辉的冬天来，要难熬一些，我出门这几日，也是担心你不知道这里的气候，早早的就脱了厚衣服。” 红绡淡淡答道:“多谢大公子挂念，有紫烟和沈妈妈在，她们不会让我胡来的。” “过几日元宵灯会……”张启栋住了嘴，他正想说到时候带红绡去街上观灯，忽想起如今定了亲，应该带的也是曹三姑娘，才顿住话头，停得急了，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红绡似笑非笑的望着有些尴尬的张启栋，想享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容易，捧着烫手的，看着眼馋的，一跤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见张启栋住了口，红绡也不再拖延:“大公子，我就不去看灯会了，等十五一过，请大公子安排人送我回清辉去。” 闻言，张启栋好似惊住了:“红绡，你怎么还提回清辉的事，如今我在江州，你当然要跟我在一起，难道你是对我娶亲之事不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我反对。红绡你……” “我只是想回清辉而已，跟大公子娶亲无关。”红绡打断了他的话。 “红绡！”张启栋站起身，也不管旁边还有紫烟燕儿在，一把拉了红绡入怀，覆在耳边低声道:“难道你真的要先与我圆了房，才肯相信我，留在江州？” 耳边热气吹拂，烫得红绡红了半张脸，心里却是冷冰冰的，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圆房，这身体还不足十五岁，张启栋这禽兽在说什么话。 猛的推开张启栋，红绡神情复杂。这里是江州，是张启栋生长的地方，在熟悉的环境里，也是秉性暴露无遗的地方。 被人推，张启栋也好似清醒过来，连连赔礼道歉，说自己是太鲁莽。 “红绡，真的别离开江州，半年时间一晃而过，你的及笄礼还想要好好办上一场呢！再说若你去了清辉，我俩中间就难见上面了！”张启栋松了怀抱，还是握了红绡的手说得情深意切。 “大公子，你也说了，几个月的时间一下就过去了，等我及笄时，也许我早就回江州了。”红绡努力说服着张启栋，她的确不想留在江州，看着张启栋披红挂彩，打马游街的婚礼。 话不投机，张启栋坐了一阵就离开了！红绡还小，只要留在张府里，慢慢说服就是，总会交出自己和那个东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76章 危机乍现 池边，一个妙龄少女凭栏而坐，黛眉紧锁，手里捻了一朵花，一下一下扯了花瓣抛在水里，逗弄着池中追逐的鱼群。 忽然，从背后无声无息的伸出一只手来，猝不及防之下，那女子惊叫一声，跌落水中，鱼群四散而逃。 雾气弥漫的水池边响起女子嘤嘤哭声…… 红绡挥动手臂，想走过去，撩开那碍眼的雾气，究竟是什么人在哭。 无论她如何用力，脚步都无法移动，汗沁湿了她的头发，红绡还在努力，想看清发生了什么事。 哭声越来越大，“姑娘！姑娘！你快醒醒！”耳边有人在焦急的喊着，还有人在摇晃着她的身体。 睁开沉重的眼皮，红绡慢慢清醒过来，方发觉自己一身大汗淋漓。 “紫烟，怎么回事？”看清眼前熟稔的脸，红绡小声问道。 “醒了就好，姑娘，你被梦魇住了！一直都在说‘你是谁？”紫烟一脸的担心，从到了江州，姑娘就不再开心，现在心情越来越不好了！ “原来是这样啊！紫烟，我一身都是汗，可有热水擦洗一下？”红绡回想起梦中所见，心依然呯呯乱跳。 “燕儿早就烧了水，天已经亮了，就是叫不醒姑娘。奴婢告诉大公子一声，请一个郎中来给姑娘瞧瞧。”紫烟找出要换的中衣，放在了隔间的浴桶边，忧心忡忡。 “不用麻烦，大过年的，请了郎中来晦气。我也没什么不舒服。”红绡拒绝了紫烟的提议，梦中的事，怎么给郎中说，都是自己整日无所事事，胡思乱想寻来的。 午后，张启栋又来看红绡:“听紫烟说，你晚上休息不好，究竟是何事？实在不行，也不用忌讳什么，这就请了郎中进府诊治。” 红绡坐在依窗而设的暖榻上，低头，摸着膝上白雪绒绒的细毛:“在清辉自由自在惯了！拘在这府里憋气得慌。大公子，你就答应我吧！让我回清辉去。” 张启栋眼睛里失了笑意，语气却是温和:“红绡执意要离开江州，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想办？” 听出张启栋话里的意思，红绡抬起头，微微蹙眉:“大公子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张启栋沉默片刻，挑眉问道:“还是为我娶亲之事赌气？话到如今，我也就直说了！我不会答应你离开江州的。无论你如何想，等你及笄，我就纳了你做妾。我有依附二皇子的今日，你是有功劳的，以后自然会跟我在一起，过有呼奴唤婢的好日子，我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人。” 若说在年前的清辉，张启栋能如此挑明心迹，红绡也许会感动，会答应下来。 可是现在，红绡已经看见了留在江州以后会过的日子，那不是她想要的。 红绡想做一个浇花烹汤，又可以自由做事的闲散之人。张启栋渴望看尽人间繁华，一个迷恋岁月静好，一个执着风云变幻的精彩。 还有……张府层层叠叠的秘密，张启栋对自己隐瞒了许多。 若说以前不在本家，也就无需多言，但现在红绡已经身在张府，对周边的一切危险一无所知，大公子依然讳莫如深。 红绡没有安全感，她焦虑得夜夜难安。以前美好的想象烟消云散，现实让她不得不思考起未来，陷在这样的深宅大院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宿命吗？ 红绡正色道:“张启栋，你爱我吗？” 突然被红绡直呼其名，张启栋微微有些诧异，听到“爱”字，不由失笑出声:“红绡，你我相识就是缘，普天之下，有缘无分的事多了，我们能有以后，那就是爱。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承诺的。” “那个不是爱，也许是亲情吧！”红绡失望的摇了摇头。 她记起了在泸县城外那个驿道上私定终身时，张启栋说的是交换，用一个承诺，换一生。她以为是用心换心，能得到爱情，却忘了，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个空物，如何换得来。 她与张启栋之间，只怕是在困境中，相互抱团取暖时的信任。那一丝感情在张启栋寻到更强大的助力时，就已经不存在了，只是她还不自知而已。 从张启栋口里得到了多日纠结的答案，红绡心里空荡荡的。鸟儿在天上飞，鱼儿是水里游，如果各有各的世界，何必强求。 见红绡不再应声，张启栋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红绡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越来越看不明白了！自己一再承诺以后会好好待她，为什么还要离开，难道是这一年来，红绡变了？若是红绡嫁人，那花茶和抹茶的秘密就要外流了？还有那红茶……不，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张启栋暗暗想着。 停下脚，张启栋面带微笑道:“是我这一年忙于生意，疏忽了你，以后多多相处，有了孩子就有情有爱了！” 红绡依然摇头:“大公子，不要勉强。你我无爱，强扭的瓜不甜，不要让朋友变成怨偶。” 见红绡铁了心，张启栋收了笑容:“罢了！红绡你慢慢想明白再说吧，这几日我又要忙上几天，顾不上来看你，要照顾好自己。” 张启栋起身要走，红绡突然说道:“园里水池被填，是因为有一个婢子死在里面？而不是因为你母亲曾经跌进去过。” 这突兀的一句话让张启栋停了脚，转身道:“有人给你说了什么？那婢子的事，我已经给你说过，是贪玩。”话语又急又快。 “是有人推下去的，还眼睁睁看着她沉下水去。”梦境中，女子挣扎着望向廊道中的人，阴影中，看不清那人的脸。 张启栋面色一变，语气也阴寒了下来:“不知道的不要乱说，在这大宅子里，死一个人不算什么。” 看着张启栋冷下来的脸，红绡只觉一股寒气从背心散开，冻得她浑身一僵。雨夜里，被活活杖毙的贺东海那七窍流血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中。 小米说，死去婢女怀孕在身……突然发现荷香有孕时，张启栋面白如纸……难道是……他？ 红绡不敢再想下去，噔噔噔连退数步，背靠在了墙壁上才停下来。 看红绡惊恐万状，张启栋缓了脸色，重新挂上笑容，语音温柔:“红绡，你真的太聪明了！别再乱想，就乖乖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若是有空，还是把新茶的制法写下来吧！江州已经办起了两个大茶厂，二皇子也正需要银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77章 翻脸被拘 “姑娘，姑娘！这是怎么啦？大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紫烟惊恐的看着几个小厮抱着木条进了小跨院，房间的所有窗户被牢牢的封上。 燕儿抱着白雪站在门外，一脸的茫然。她也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方才大公子遣走下人，好好的在屋里跟红绡姐姐说话，一转眼，就让人钉死了小跨院的窗，连紫烟姐姐也被关在里面，是红绡姐姐惹怒了公子吗？ 大公子为人谦和，笑意盈盈，什么事会让公子如此生气？ 红绡一言不发，无力的靠坐在桌前，浑身僵硬，如坠冰窟。 若不是还有利可图，今日是不是就要多一个失足的婢女沉尸水底了？ 细细想来，张启栋温和的外表下，一直都不是柔软的心。一个从来没有感受到阳光的人，一个一直生活在阴暗处的孩子，他为了生存下去，只能靠完美的伪装自己，连自己都骗。 他说喜欢红绡时，也是马家姐弟算计在前，红绡是他囊中之物，且容他人觊觎之心。若是一直没有更好的诱惑，张启栋也能做到是一个好的伴侣，二皇子给了他窥视上层的机会，曹家的联姻更是一步踏进了官宦圈子。 曹家姑娘彪悍，红绡的安置就成了障碍，若是安安静静的养在小院里，以后本本分分的做一个姨娘，张启栋也乐得多一个知情识趣的人陪伴。 千不该，万不该，去听人闲话，胡乱揣测池塘的秘密，还有那新茶…… 张启栋站在小跨院的月亮门下，看着小厮们很快把窗口钉了一个结实，收拾东西退出雪泓院，才缓步走到屋前，温声道:“红绡，你别怪我拘你，等你什么时候明白了，就拆下这些东西，唉！在清辉你就有过赌气搬去庄子上，那说走就走的性子，我也是不得不防啊！。” 红绡听着门外入耳如沐春风的话语，心中冷笑，事到如今，还用这套来哄骗，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相处这么久，她也动了心，想过成为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一遍遍回想过与张启栋花前月下，畅游灯海的情景。 到了江州也想过作妾的本份，平平静静的在深宅大院过完一生，她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别人攀高的一块垫脚石，心中的懊恼后悔让红绡咬破了嘴唇。 庄太夫人的话又出现在脑中，你没有家族依靠，别把男人当成唯一的生命。 房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上了，冬日白昼短，密密封上窗户的房间更是昏暗。 紫烟摸出火折子点亮屋里的烛台放到红绡身边，桌上有一大叠纸，那是大公子送进来的。 沈妈妈亲自提了食盒进来，今日饭菜格外丰盛。 沈妈妈一边看着紫烟从食盒中取了碗筷摆饭，一边面带忧虑的问道:“红绡，你跟大公子说了什么？从小到大，我还没有见他如此生气过。你也是好孩子，跟公子赔个礼道个歉。” 红绡摇头，沈妈妈不明白，这不是谁对谁错的事了，信任如山崩地裂，一垮就不可收拾。 道歉有什么用，两个相互猜忌的人连空气都是怀疑的。 见红绡倔强的不服输，沈妈妈叹着气:“我们女人家，跟男人置气是最亏的，他们可以娶妻纳妾生儿育女，女儿家又有多少青春可以浪费。这样冷着耗着时间长了，连原来的一点情义都耗尽了！” 紫烟也眼巴巴的望着红绡:“姑娘，你跟公子好好说叨说叨，如今我们在江州，人生地不熟的，能依靠的只有大公子了！能忍就忍一下。公子要什么，你就写下来给他。” 红绡皱眉，满腹的委屈却无法说给这两个女人。只能推开饭菜，走回里间卧房和衣躺下，心里堵得慌，没有胃口吃东西。 见此情景，沈妈妈只能叹着气出了屋去，还不忘锁上了门。 燕儿已经被留在了屋外，屋里只有红绡和紫烟二人。 等到夜静，红绡打开衣箱，也不避着紫烟，从隐秘处找出在泸县时，庄太夫人给的那皮囊，里面有两百两的银票，还有红绡的户籍簿，以及紫烟的卖身契。 把这些东西摊在桌上，紫烟掌灯过来瞧了，不禁有些诧异:“姑娘翻出这些东西是何意？你还想离开。” 红绡苦笑:“如今在这深宅大院里是插翅难飞，怎么离开！不过是把这些东西收罗出来看看。你的卖身契我还给你，以后交给宝哥，让他帮你脱籍。” 紫烟听到红绡这宛如遗言一般的话，吓得泪水连连:“奴婢是姑娘的奴婢，卖身契还是姑娘收着。” 红绡叹了一声:“我是自身难保了，你握了自己的身契放好了，免得被别人拿住使了坏。” 紫烟压低了声音，跪在红绡脚边哀哀抽泣:“姑娘，不会的，等大公子气消了就会放我们出去。” 红绡蹲下身，掏出自己的帕子，替哭得梨花带雨的紫烟擦去脸上的泪水:“傻丫头，别把命全部交在别人手上，不管以后如何，你现在也要有点准备。” 紫烟摇着头:“你说的奴婢听不明白，姑娘，我就认你这一个主子，身契就放在你那里吧！” 看着这个让人心疼又生气的婢女，红绡心里的痛苦少了几分，老天还不是太过苛抠自己，来这里一趟，身边还是有一心一意的人陪伴。 第二日，张启栋又来了跨院，红绡躺在床上避门不出，她已经知道那张笑脸之下有什么龌龊的心思，就连那些漂亮话也不耐烦听了！ 红绡的无礼，沈妈妈看在了眼里，看着怏怏而返的张启栋，沈妈妈恼怒道:“栋哥儿不要把一个女人放在心上，你的正事要紧，男人谁没有三妻四妾，她不过是你收留的孤女，还对你娶亲作妖作怪。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饿上几顿就知道谁才是主子了！” 张启栋面露不忍:“红绡只是一时想不通，等过些日子，就懂人意了！妈妈不要难为了她！” 沈妈妈感叹道:“栋哥一向脾气温和，疼惜下人，府里外谁不夸你，就是老身陪你多年，也未见你如此生气过，真是像极了你母亲的温婉性子。” 张启栋对沈妈妈一礼:“还请妈妈多多包涵，红绡……是被我在清辉惯坏了！以后再慢慢教她便是。” 看着张启栋如此宽宏大量，沈妈妈又是高兴又是难过，栋哥顾念旧情，舍不得让那野丫头受一丁点委屈，自己可不能放任下去。这里不是清辉，马上又有新奶奶要进门，若以后妻妾闹起来，且不是让栋哥左右为难，该磨一磨性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78章 借刀杀人 雪泓院地动静，当天晚上就传到了福泉阁那里。 崔婆子脚步匆匆进了赵氏住的正屋。 “你说说，那个野丫头怎么就惹恼了活阎王？呵呵！不会是因为娶亲的事吃味了吧？” 赵氏坐在暖榻上，捧了零嘴盘子，一脸幸灾乐祸的笑。 “听小厮们说，门窗都是又锁又封的，就跟关犯人一般，也不知道是多大的仇恨。一个丫头片子，能犯什么事？” 崔婆子也是不解，“太太，曹家三姑娘还没进门呢，这边就闹开了，等以后聚了齐，又没有太太这个婆母从中调停撑腰，妻妾几个，只怕大公子得着急上火，难应付咯！” “哈哈哈哈！这样更好，既然是颜氏那贱人的种，就让他们闹到牌位前去，让那贱人死了都不安生。”赵氏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上的冻梨，汁水四溅，就好像咬在了心头大恨的肉上。 崔婆子低下头，悄悄抿去溅在自己脸上的梨渣。 “老太太那边可是知道了？”赵氏又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问道。 “如今老太太不怎么管事，没有太太发话，下人们都不敢乱说的。” 从二公子出了事，在府里罚卖了一批丫鬟后，新进的都不敢乱说乱动。 老太太年中生了病，虽说已经大好，还是少了些精神，对府里的事务越发放手。 想来也是张启栋的报复让张老爷和老太太都备受打击，张庆祥整日避在府外不回家，老太太也窝在房里不管事。 赵氏看了看手上咬了一半的荣盛梨，丢回盘中。这梨价格昂贵，在以前老太太插手家事时，虽然府里是赵氏当家，也难得吃上一次的，如今跟账房一要，就能买进一大筐来。 “多盯着点那边，大公子还年轻，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没有经见过多少，若是需要，该帮着出手的就要出手。还是老太太说得好，我是张府的主母，闹出事端来，被外人说起，只会说我管家不严，也不想想，张家的主母可是那么好做的。” 听着赵氏的抱怨，崔婆子眼前一亮:“太太，那个曹三姑娘可是当着老太太的面，要你多管管雪泓院的婢女，太太若是此时想插手进去，也是说得通的。 大公子有不高兴，问起来那也是他以后房里人要求太太做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行为不检点，妻未进门就养了小姨娘，惹得亲家那边不答应。太太不过只是按吩咐办事，做什么也是为了大公子的婚事作想。” 赵氏点了点头:“曹姑娘真是好儿媳，还未进门，就帮着婆母理家。”说完，跟着崔婆子互看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午饭，红绡愣愣的看着桌上简单的半碗稀粥和一碟没有拌油的葱白咸菜。 紫烟眼圈微红，把自己手上的半碗稀粥拨了一些到红绡碗里:“姑娘，我这一天呆在屋里都没动弹，肚子不饿，你多吃点。” 这是要开始逼她了？ 转头看看屋角明显少了的碳火，她贴身穿了羽绒服，还不觉得冷。 红绡也不矫情，拨了咸菜在碗里，端起那稀粥放到嘴边大口吃起来。 张启栋想用冷饿来逼她就范，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除非断了水食，活活饿死她。 不过她明白，只要张启栋还惦记着新茶的制法，就不会真的想饿死她的。 见红绡吃起来，紫烟也端起碗，几颗泪珠子啪啪掉在了粥里，大公子怎么会这样狠心了，连吃食都开始克扣，姑娘再怎么耍小性子，那也是有方寸的，这天还冷得紧，肚子一饿，碳火也少了，姑娘病了可怎么办？ 吃过饭，沈妈妈开了门收走碗筷，对红绡欲言又止，迈出门去才道:“红绡，你就给公子服一个软吧！这样拖下去，苦的可是你自己。小小年纪，怎么气性这么大！你们闹着，大公子也是食饭不香的。” 红绡抬头看着敞开的门，江州的天让人太不喜欢了，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一阵风从院里刮过，带着几片枯叶在檐下打着旋又滑向院墙的拐角处。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伏低做小？错的不过是信错了人。”红绡呢喃着。 见红绡还没有醒悟的意思，沈妈妈只能锁好门，这丫头太倔了，是得慢慢磨，把那一股子野性磨去，以后才能尽心伺候公子。 雪泓院外，崔婆子亲手提了一个包裹，带着二个小丫头，一脸热络的候在门口。 “崔妈妈，你这么有空到这里来？”听到小丫头们的传话，沈妈妈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崔婆子会来给大公子送东西？ 她们以前就不对付，一个是赵氏身边的红人，一个是颜氏可以托付儿子的贴心人，各为其主，明争暗斗。 颜氏不是赵氏的对手，早早的败下阵来，沈妈妈也只有避出张府。 如今大公子在府里立住了脚，沈妈妈又回到了张府，没有了卖身契，还不受张家管制，可把赵氏气得够呛。张府的当家太太虽然不待见她，沈妈妈也没有想得到赵氏的笑脸。 看到沈妈妈毫不掩饰的吃惊，崔婆子也不在意，笑得见牙不见眼，亲亲热热的拉了沈妈妈的手道:“前些年是妹子的不对，老姐姐走后，我也琢磨开了。 说来说去不过是两房主子斗气，跟我们做奴婢的何干，也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想要跟老姐姐道歉，又开不了口，一拖就拖了这些年。 这下好了，我们又在一个屋檐下，关起门来也是一家人。老姐姐宽宏大量，看在大公子的面子上，能原谅老妹子以前的错处。”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崔婆子开口就道歉，闭口就说一家人，想到以后大公子要在府中立威，身边还得拉拢住几个得力的老人，沈妈妈也不好黑脸赶人，拉拉扯扯间，两人已经好得跟亲姐妹一般，坐在了雪泓院的暖箱旁。 “雪泓院里还需要添几个下人，看着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崔婆子环视这个以前她根本不屑一顾的院子，虽然换了新饰样，还是素色寡淡，不过来来去去人也多了几个，没了以前的破败，倒显得清冷雅致。 “现在还凑合着能用得过来，等到大公子一成亲，人手就不够了，是得添置几个。”沈妈妈也赞同崔婆子的话。 “春荒一到，总有过不下去的人家要卖儿卖女熬日子，那时候挑上几个好的，慢慢教着。”崔婆子出着主意。 “只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我已经托了牙婆打听，有合适的人尽快送来。”沈妈妈一脸焦虑。 听到沈妈妈这话，崔婆子“咦！”了一声:“老姐姐，大公子院里不至于这样缺人吧！清辉就回来了两个大公子惯用的大丫头，还有这几个小丫头帮衬着，怎么会急成这样，连年都没有过完就要买人的。” 说到清辉来的丫鬟，沈妈妈满腹牢骚终于找到了倾诉，就把红绡跟大公子斗气，气得大公子把人关在屋里说了一遍，末了还道:“你说，哪里有这等事，婢女敢跟主子置气的，今天我还去劝过她，好好跟公子服个软，结果人家气傲得很，说她没有错。也是公子仁慈，在清辉就惯野了她，到了这里，还是不许我责骂半句，可把我气了个半死。” 崔婆子忍着心里的雀跃，皱眉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公子这样一味的护着惯着，可是要坏事的。新奶奶进了门，见着这强过主子的婢女如何罢休。新娘子一闹，到时候只怕岳家也是不依的，且不是要坏了公子的正事。” 崔婆子这几句话正好戳中了沈妈妈的心窝，她就怕出这事，叹气道:“这几日正为此事心里发愁啊！” 崔婆子拍拍沈妈妈的手背:“老姐姐，你若信得过我，就这般行事。”俯身在沈妈妈耳边一番细语，言罢说道:“这恶人自然是我们太太来当，毕竟张府的丑事，外人谁又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会说是长辈不中用，才让婢子们闹得家宅不宁。” 沈妈妈面色阴晴不定:“等大公子回来，我与他商量一下。” 崔婆子“啐”了一口:“我说老姐姐，这样的事，大公子避还来不及，你怎么还告诉他，等他看见一个听话柔顺的婢女在眼前，还会怪你不成。 以后就是那婢女有什么不服哭闹起来，大公子也是不知情的，从旁哄哄也就过了。你这可是为他好，想想吧！时间可不等人了！” 这一席话给了沈妈妈定心丸，是呀！大公子心软，一说起就会护着，还不如自己给他解决了这烦心事，等事结以后，再说给他听不迟。 下了决心，沈妈妈对崔婆子道:“那就有劳太太费心了，不过大公子真的很宠着这个红绡，你们吓唬吓唬就行，可别真的伤到了她，到时候只怕我们都没法交代。” “那是当然，如今大公子是这府里的当家人，他在意的人我们也只能小心捧着，不敢伤她分毫。”崔婆子说得严肃认真。 “明日一早，大公子约了人要出门几日办事，你们就来带人！” “好，好！老姐姐，你放心，明日等大公子出了门，我们就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79章 温馨晚餐 “唉！听人说北边连年干旱，草甸子上饿死了不少大牲口，连人都要饿死了。 这南边又是每年发洪水，不祥之兆啊！天家老了，儿孙也大了！看样子老百姓太平的日子要过到头了！”一个咂着烟袋的老人感叹道。 另一个人答话道:“是呀！眼看就要出正月了，这天还冷得紧，比起三九天都不相上下，只怕还得有一场好雪，才消耗得了这压了一冬的寒气。” 说到天气，话就扯得远了，鉴于这反常的变化，众人纷纷揣测起今夏是否又有州县要遭灾。 坐在里间雅室的张启栋无暇再听下去，站起身理了理丝毫不见折皱的袍角，信步走出茶楼。 天家膝下有几个成年的皇子，可是迟迟没有定下储君之位，朝堂民间都有各自的说法。 有人稳坐钓鱼台静观其变，也有人早早的就定下追随的人选。比如说张启栋，一进京就感受到了这种气氛，通过庄家，他接触到的就是二皇子。 二皇子为人和善，在天家面前也是平素得夸奖甚多，人人都说是天眷之人，早早投为门客，他这一步是走对了！ 明天要出门去邻近的州县拜会一个同为二皇子门下的县令，少不得要耽搁几日方能回来，红绡那里的秘方，还得尽快拿到才是。 清辉气候温和，再过几日，春茶就要开摘了！ 想到又一个新茶就要问世，张启栋心中火热，年前送进京的银票，让二皇子对他赞赏有加，派下来协助他的人也已经在路上了。 听早先就派来跟着他的护卫说，来的还是皇子身边得力的幕僚，可见二皇子对他的器重。 自己还是新人，就得了这份恩宠，以后二皇子登了高位，张家也能出一个封侯封爵的人物光宗耀祖，少不得还要给生母颜氏争一个诰命当当。 才在张家大门口停了车，门房上的人已经飞奔着上前打了车帘:“大公子可回来了！” “可有什么事？”张启栋一边问着，一边迈步进了门内。 “是老爷问你，婚礼该如何准备？”门房瞧着大公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他心里也是嘀咕，这些个大事也要门房上来传话，真是难为奴才了！ 张启栋停下脚，想了想，微笑道:“老爷整日忙得不归家，我也是来去匆匆，连面都见不着。你就告诉老爷，婚姻大事理应长辈操办，就烦劳二娘开始在府里各处准备吧！秋儿，拿些散碎银子来给门上。” 门房一听大喜，只听说大公子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对下人是极好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传几句话也有赏银。 大公子的婚事城里都传遍了，独独府里禁了口，连东西都未见准备，老爷急得在他这个守门的下人面前都提过几次，眼看着日子不多了，就是不敢去问大公子该如何行事。 今日他硬了头皮问了大公子，没想到公子不生气，还得了赏，一会去老爷面前传话，少不得还会有一份打赏。 恭恭敬敬的目送大公子一行人进了府，门房招呼其他人守好门，自己则飞奔着去了老爷在的前院，身后留下几道羡慕嫉妒的目光，谁叫他们胆小不敢问呢！活该！ 回到雪泓院，张启栋换过便服，吃了一碗驱寒的红枣羹，才问起红绡。 沈妈妈一脸为难:“那丫头倔得很，好茶好饭端去，也不吃，又哭又闹的要走。唉！大公子，你这是从哪里请来的菩萨，还要人捧着惯着？” 张启栋扯了扯嘴角，微微有些头疼，这是财神菩萨，可不就得供着惯着吗？ 可这话不能那样说出去，只能对沈妈妈歉意赔礼道:“这是我的过错，妈妈不要跟那个小丫头生气，她不吃，妈妈也要送饭送水，若是病了，我还得多掏银子去请郎中抓药不是！” “唉！你呀你！”沈妈妈摇摇头，看把一个野丫头惯成什么样了！也不与张启栋争辩，只是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趁着大公子这次出门，一定要把红绡的骨头给磨软了！ 按照张启栋的吩咐，晚饭布在了红绡的小跨院里，一桌子的荤腥鱼肉、羹汤粉面，看得红绡眼馋无比，心里更加鄙视起张启栋来，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以为这样就能拿到你想要的？做梦去吧！只怕拿到制茶法后的第一件事，就该是杀人灭口了！ 紫烟看着满桌的美食也是面色沉沉，大公子摆这一桌吃食，是在故意欺负姑娘？ 张启栋坐在上首，对红绡道:“许久未与你一同进餐了，特的让厨房做了你喜欢的几样菜，还让厨房做了老鸭汤，总感觉没有你在清辉做的可口，你尝尝，可欠些火候？” 紫烟拿了汤勺正要给红绡盛上一碗汤，张启栋伸手接了勺子，细心的撇开汤上的油沫，只舀清汤和几块萝卜，递到红绡面前温言细语道:“小心烫着。” 清汤上漂着几点葱末，晶莹剔透的萝卜盛在天青色的瓷碗中，格外诱人。 红绡有一刹那的失神，她精心研茶，不就想以后天天过上这样安静祥和的日子吗？ 隔着腾腾热气，张启栋眉眼带笑的脸显得模糊不清。 烛台上烛火摇曳，映得房间里昏黄混沌，两人都默默吃着东西，气氛淡淡的凝滞下来。 紫烟给桌上两人分别盛上米饭，张启栋拿了公筷给红绡夹菜，都是红绡惯吃的那些:“你我二人相逢于难，生死与共，这份情义无可厚非，闹到今天这地步，实在是你误会了我！还望从今往后，你还能如从前那般帮我助我。” 红绡觉得吃进口的喷香米粒瞬时变成沙子一般难以下咽，若是以前，也许就被这温馨的话语给打动了，抬头看看还钉得牢牢的窗台，红绡放下筷子。 顺着红绡的目光，张启栋也看向木条:“只要你消了气，我就让人拆了这些东西，红绡，你是有能耐的，我不放心！” 红绡冷冷的看着张启栋:“我已经身在这大宅里，高墙厚门，行走一步都有人看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我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飞出去了！在清辉，你当初也是想这样囚禁我在院子里吧？我说还能制出其他花茶，才换了出门的理由。” 见红绡难得开了口，依然是冷硬话语。 张启栋微微收起笑意:“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难道你想以后都这样拘在小跨院里？不想出门去走走？”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了，若想要走动，就要拿东西换。 红绡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被风鼓起的窗纸扑扑作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80章 引狼入室 张启栋的算计，红绡已经很明白了，还是难过了许久，紫烟默默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哽咽着道:“大公子变了！” 红绡静静的在躺床上，等泪流下，再晾干。 屋外，呼啸的北风刮了一夜，等天光微亮，一切又重新回到宁静，早起的鸟儿都躲了起来，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意料之中，早饭没有送来，紫烟在屋里翻出几个点心，在还有微弱火星的碳盆上热了昨夜的凉茶:“姑娘，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红绡把点心放了一个在紫烟手上:“你也吃点，才扛得住冷。” 俩个人就着温热的茶水吃了点心，红绡从衣箱的底层又翻出一叠纸来，这就是张启栋想要的红茶制法。 在清辉时他就知道红绡又做了茶，见红绡没有说起，时间仓促，他也就隐忍了下来，只等把红绡带到江州再慢慢打听，没想到红绡一到江州就觉察出不对来。 张启栋只以为跟花茶一样，这茶也要做上一次才能记录做法，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红绡在做时就写了，还是详细的记录了整个过程，并且这份手稿就在身边。 屋里没了碳火，寒气一点点从四面八方侵了进来，红绡穿了羽绒服和一件小袄，外面又裹了大大的裘衣坐在桌旁。 吩咐紫烟点了烛台，红绡把手上的一叠纸摊开来，一张一张细细看过，每看一张就放在烛火上引燃，再扔到碳盆之中，看着火舌卷起烧过的黑灰飘飞。 屋里烧出的烟气终于引起外面丫鬟的注意，沈妈妈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一行明显不是雪泓院的人。 屋外，门锁咔哒打开，房门一推，一股黑烟冒了出来，熏得打头的沈妈妈咳嗽不止，忍着眼泪汪汪，沈妈妈冲进屋子，一把端了地上冒烟的碳盆掷出屋去:“看看，你看看，这丫头在屋里做什么，还想烧屋子不成，真是胆子大过天去了！唉！栋哥儿不知从哪里捡回来这样一个宝。” 碳盆带着火灰铺撒了一院子，几张烧过的残片飞到院墙角落，静静的贴在了地上。 红绡和紫烟也被熏得不行，屋子关得太严实，烧了几册书，没想到跟失火差不多。 一个面带冷笑的婆子从沈妈妈身后闪出:“老姐姐，这些不知好歹的蹄子就该下手修理。别顾着大公子怎么想，他是年轻人，少不得要怜香惜玉，没想到会惹出事来！” 见屋里只是烧了些书册，其他并无损失，沈妈妈才略略放下心来，转头又心疼那些书:“大公子没有进过学堂，对书却是爱惜得很，你们俩个败家子，好好的书说烧就烧。” 崔婆子已经等不及了，越过沈妈妈就去捉红绡的手:“老姐姐，你这样训斥有什么用，还是要疼在身上，才记得。” 红绡也觉察出这婆子的不对来，提了裙摆就想往屋外跑。紫烟扑上来，抱住崔婆子的胳膊哀求道:“妈妈，冷得很了，我们只是烧了几页纸烤火。” 崔婆子眼睛盯着奔出门去的红绡，喝道:“把那丫头给我捉住。”自己一把扯了紫烟的头发，拖倒在地。 红绡刚跑出几步，就被崔婆子带的人拦了，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条麻绳飞快的绑住手脚，嘴也被布巾子堵了个结实。 红绡大急，这一切都是准备好了的，难道张启栋要杀了自己，他不想要制茶法了吗？她已经想好用红茶的制法跟张启栋做最后的交易，换出府自由的交易了！ 没想到会有崔婆子掺和其中，这下只怕危险了！ 沈妈妈看着红绡和紫烟被绑上，才拉了崔婆子到一边:“崔妈妈，你可要记得，不要伤了她们两，吓吓她们就是了！” 崔婆子咧嘴笑笑:“老姐姐，你在院子里听消息便是。” 沈妈妈还想吩咐几句，崔婆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沈妈妈，你就放心吧！如今这府里的当家主母还是太太，怎么处置这些不听话的婢女，还用你教吗？” 对带来的几个粗使婆子一挥手，那几人抬手抬脚，搬了红绡二人，飞也似的跑了！ 见人被弄走，崔婆子也不再理会沈妈妈，跟在后面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妈妈追了几步，不敢声张，只能悻悻关上院门，吩咐院里的燕儿等小丫头打扫了小跨院的碳灰，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红绡被人抓了胳膊和腿，倒着抬离了雪泓院，过廊道，走花圃，进了一处院门，又是一阵天翻地覆，就被抛在地上。 地上是织花毡毯，这一下摔得不疼。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可摔坏了哪里？”紫烟也躺在身边，焦急看着红绡，嘴被堵上了，但她的意思红绡看得出来。 “还好，你呢？”红绡同样用眼睛问。 “哟！你们倒是姐妹情深哪！看什么看，两个都一样，还关心起别人来了！”头顶上，一个声音阴阳怪气的调侃道。 红绡勉强翻过身来，侧头看向说话的人，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正死盯着自己。这张脸红绡认得，是张家的当家太太，张启栋的二娘，他的仇人。 红绡心里暗暗叫苦，自己在清辉打了赵平，断的就是她的财路。如今自己落到她的手上，不死只怕也要脱一层皮了！ 赵氏坐在福泉阁的偏厅里，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身子，兴奋得手心都冒出汗来。 有多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从颜氏死后就没有了吧！虽然时不时可以拿小时候的张启栋出气，但有沈婆子看着，又是张家的血脉，过火了老太太也是不依的，总不畅快。 如今下面那个是张启栋偏袒的人，连沈婆子都一再招呼别伤着了！越是他心上重要的人越好。张启栋啊张启栋！你也有落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就让你也感受一下什么是心疼。 赵氏挑高了眉头:“小贱蹄子，你不是很厉害吗，敢跟我斗，敢打我的人，今天我也让你尝尝苦头，不然，你还不知道谁才是这府里说得上话的。” 紫烟急得呜呜乱叫，可惜没有人搭理她。 崔婆子上前一步对赵氏道:“老奴去雪泓院带人时，这丫头正在屋里放火，太太想怎么处理都行，不愁没有借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81章 打脸毁容 赵氏哈哈大笑起来:“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贱婢，这可是你自己找的。崔妈妈，你去取了家法来，先掌掌嘴。看这贱婢以后还敢乱出主意，坏我好事不。” 崔婆子应了一声，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物，竟也是早准备好了的。 一见此物，紫烟拼命挣扎起来，撅起身子扑在红绡身上，对着赵氏使劲摇头，眼泪成串的落下，砸在身下红绡的脸上，一片冰凉。 “把那个婢子拖开，扔到屋角去。”崔婆子狞笑着看着这个妄想护着下面女子的婢子。自身难保了，还想护着别人，慢慢来，一个一个的收拾。 趴在自己身上的紫烟被人拖开，红绡才看清屋里的情况，屋子不大，空荡荡的只有几张桌椅和地上半旧的毯子，除了上首坐着的赵氏和凶狠的崔婆子，还有两三个婆子撩衣挽袖，跃跃欲试，虎视眈眈。 红绡心里一凉，赵氏连自己口中的布巾都没有取就要动手，这是一心要人性命了！ 口中一松，一个婆子伸手取了布巾，还没有等红绡反应过来，崔婆子手上黑黑一物带着风声就奔红绡脸上而来。 红绡只来得及把头侧了侧，那物就贴着面皮重重的滑了过去，火辣辣的疼，忍不住一声惨叫。 啪！啪！啪！啪！随着崔婆子的手起手落，红绡的脸沁出血来，那物是裹了黑布的掌型木板。 平日里奴婢们犯了错都是打板子，脸是姑娘家最重要的依仗，不到罪不可恕，是不会打脸，主家也不喜欢以后一张丑脸站在面前的。 不过今日不仅打了脸，崔婆子手上之物还是特殊的掌板，上面有几个枣核般突起，裹了软布打在脸上，外不见皮肉翻飞，那几个突起已经在脸上钉出几个小洞来了！ 等崔婆子住了手，红绡已经疼得几近昏死过去，面上密密的小洞中流出细细的血线，染红了半张脸。 赵氏眉开眼笑的看着眼前的血人:“你们说，张启栋还喜欢看这个像蜂巢的脸吗？” 崔婆子谄媚道:“大公子喜欢看书，这一个个的就像写的字一样，也许会喜欢。” 赵氏竖眉道:“书是墨写的，崔妈妈，你去厨下取一些锅底灰来。” 一个婆子匆匆去了！ 紫烟看着红绡受害，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双手被绑缚着，只能一下一下把头在桌腿上磕着，早已经是鲜血淋漓。 赵氏看着紫烟这模样只觉有趣:“崔妈妈，你说张启栋放着这个如花似玉的美婢不收房，难道他真的是一个阉公？” 听太太说起这隐晦的事，几个婆子嘻嘻笑出了声，崔婆子咳了一下，故作神秘道:“太太，你可知府里下人们都在说，几年前死了的那个如月，跟大公子就不清不楚的，大公子……应该不会是阉公吧！” “哼！这可难说，我赵家的避子汤，大公子从小就开始喝，那药对男人会怎样可不好说。” 赵氏此言一出，已经疼得昏昏沉沉的红绡心里豁然明白了！ 张启栋不用婢女，不收通房，淹死已经怀孕的相好，原来他也在怀疑自己的能力，才怀疑起那个关心他的婢女。 赵氏的私心，害死了多少人。这些深宅大院里杀人不见血的招术太多了，顾不上自己的处境，红绡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取锅底灰的婆子回来了，赵氏兴高采烈:“来，把那黑灰给这丫头塞在脸上的洞里去。” 几个婆子都咂舌不已，齐夸太太这个办法好，不伤筋动骨，留了手脚还能干活。 赵氏得意洋洋:“那犯了法的人都要黥面，我这也是惩罚婢女。” 说到犯了法，屋里的婆子都不说话了，只是几人上手，麻利的搬起红绡的脸，一把黑糊糊的锅底灰就抹了上去。 伤口里塞了异物，像万把钢针齐齐扎了进去，红绡无劳的挣扎着，痛苦的呻吟着，直到彻底昏死过去。 丢下昏迷的红绡，崔婆子看向捆成粽子的紫烟:“太太，那个丫头怎么处置？” 赵氏走到已经哭得脱力的紫烟身边，取了塞口的布巾，托起她的脸仔细打量:“好一个漂亮的贱婢，留在府里只怕又要带坏了爷们，崔妈妈，你去雪泓院寻了这两个贱人的卖身契来。” 说起卖身契，崔婆子迟疑了一下才道:“老奴在那院里带人时就找过了，就只有一份，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们烧了？” “烧了？那卖身契是要过官府的，烧了只是一时不能转卖，又不是能脱了奴籍，到时候去官府补上一张，还是一个奴婢。”赵氏不以为意，自作聪明的贱人，以为只要烧了卖身契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吗？ 紫烟缓过气来，呜咽道:“太太，红绡姑娘不是奴婢，她是有户籍的，你这样打了她，是犯法的。” 赵氏手上一抖，松开紫烟的下巴，看向崔婆子:“崔妈妈，这个贱婢在说什么？我怎么听起来有点头晕？” 紫烟那句话也把屋里几人给惊住了，红绡是一个自由身，这样打了，官府追究起来，是要吃官司的。 几个婆子使劲的擦着手上的黑灰，好似想擦去刚刚做下的事情。 崔婆子也白了脸，她不是担心吃官司，是担心红绡背后那个人，张家的大公子，张启栋。 若红绡是一个婢女，赵氏打了也就打了，一个当家太太，惩罚在屋里放火的下人，就是张启栋想护着，也说得过理去。更何况赵氏还留了她一条命在，张启栋更无话可说了。 可是如今红绡不是府里的下人，这一打可就犯了国法了，不说被打的红绡愿不愿意忍了此事，就是张启栋也会不罢休的。 想到张启栋的狠毒，赵氏眸中的惊慌渐渐阴沉了下来，后院塘中又不是没有死过人，虽说还在年节上，府里就死人太过晦气，并且雪地里玩水也说不过去，总好过给张启栋抓了把柄，送去大牢里。 那个地方赵氏探望张佑明时去过一次，人间地狱一般，赵氏是情愿死，也不想在那种地方待着。 “送去后院的……”不等赵氏说下去，崔婆子一把握了赵氏的胳膊:“太太，这种事还是告诉老太太的好，就是失足落水，也还要老太太帮忙隐瞒。” 赵氏想到事后还要老太太帮忙圆谎，是要提前告诉一声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82章 万全之策 翡翠扶了张老太太匆匆进了福泉阁的偏厅，一看到屋里的情况，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扬了手上的木杖就往赵氏身边的几个婆子打来。 “你们这些孽障，嚼屎的嘴，做的这叫什么事，惹出麻烦可如何收场。” 那几个婆子明明是依了赵氏的吩咐办事，这时却不能辩解，也不敢躲开，齐齐跪在地上连声告饶。 见老太太动了怒，赵氏也不敢上前拦着，跟崔婆子缩在了屋角。 打了几下，老太太喘了粗气，瞪着赵氏恨铁不成钢的道:“府里才清静了几日，你就沉不住气了？也不想想，明哥还望着他手下留情给条出路。 这人已经进了府，再大的气，你也多等时日，以后就是新媳妇的事，有什么事还用得着你这个做婆母的亲自动手，真是蠢货，蠢货啊！” 赵氏见老太太骂她，心里反而松了下来:姑母骂了人，就会帮忙收拾残局了！ 挨到近前来，扶了老太太的胳膊，期期艾艾的道:“姑母，是侄女错了！娇娘天生生愚钝，母亲又去得早，平日里全仗着姑母疼爱……可是这又做出错事，可怎么办呀？” 见赵氏认了错，张老太太也不再骂她，对崔婆子道:“崔妈妈，安排人把这两个丫头送到厨房后的柴草间去，我一会再处置。” 看到崔婆子使了眼色，跪着的几个婆子起身，拖了已经昏死过去的红绡和重新堵了嘴的紫烟就往屋外走。 “慢着！”张老太太喝住从身边经过的婆子，低头看了看一身婢子衣服，满脸黑灰的红绡，才摆了摆手。“去吧！路上看着点人，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处罚了一个犯事的丫鬟。其他话，你们一个个的嘴巴都严实点，若传出去话去，动手的可是你们！” 老太太声色俱厉的一番话，让这几个婆子心中叫苦不迭，她们只是听人使唤的下人，没有主子发话，怎么可能去捉人打人。这时候也不能跟主子顶嘴，只是低了头，挟起腋下的人，灰溜溜的去了柴草间。 屋里只剩下姑侄二人，还有一个崔婆子侍候在一旁。张老太太叹着气，坐到了椅子上，赵氏也寻了椅子坐下，一时间，屋里静寂无声。 “姑母，后园那水池……”赵氏见张老太太沉着脸不说话，只好自己先开口。 “你是从雪泓院带的人出来，好好的怎么会跌落水中？那沈婆子也不是好惹的，张启栋会信你的话？再说了，你把那丫头的脸，唉！不知说你什么好，打烂了还抹了黑，这一辈子都是见不得人。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这是在打张启栋的脸呀！你就是让她死在水中，那脸怎么解释？”张老太太气得木杖咄咄的敲着地。 崔婆子赶忙上前给老太太顺着气:“老祖宗被气坏了身子，万事好商量，总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的。” 赵氏也跟着点头“姑母，是我想得简单了！” 张老太太对崔婆子道:“你仔细说说，那个叫红绡的是一个什么身份？怎么就让你从雪泓院里给弄出来了？” 崔婆子也不再隐瞒，就把跟沈妈妈套上近乎，打听到这个红绡惹了大公子生气，沈妈妈想借了太太的手，吓唬红绡说了一遍，末了还说，是沈婆子开了院门，亲自带她去捉了人，雪泓院里的丫鬟小厮都有看见。 “只是红绡的卖身契没有找到，衣箱都翻了遍，也只找到了那个叫紫烟的。难道那个红绡真的是一个良民？”崔婆子有些紧张，大公子对这红绡护得紧，看着丫鬟打扮，可又像一个千金小姐般什么活都不干，就养在屋里。 “那个小畜生的心思谁人猜得透？不管她是良民也好，是奴婢也罢！这人是留不得了！”张老太太浑浊的眼里射出一股狠厉，手握木杖在地上重重一扥。 “那怎么办？死在府里的话，那脸……？”赵氏和崔婆子齐声问道。 “不能死在府里，必须死在府外。还得让很多人知道，张府的一个丫鬟跑出去了！冻死在外面。” 崔婆子瞟一眼屋外越下越大满天翻飞的雪花，还不到半天，屋顶已经见了白，树叶草茎上也是积下了厚厚一层。 “死在外面？这……万一没死，会不会传出什么话来？还有，那脸？”赵氏查疑补漏。 “哼哼！我自有法子，先得封了她的嘴，等到夜里野狗一掏，谁还认得出来，脸？是狗啃过的。” 崔婆子滴愣愣打了一个寒颤，不敢看坐着的两个赵家女人。 “崔妈妈，一会你去厨房，调一些东西给她喝下去。”张老太太吩咐道。 解了心中担心，赵氏笑着夸起张老太太来:“姑母做事最是妥帖，这份细心我是几辈子加起来也学不会的。” “唉！那是你命好，庆祥是一个听话的，没有宠着那些姨娘小妾来跟你斗，又没有婆母压着，哪能跟我相比。”说到姨娘小妾，张老太太一肚子的话也说不完，张老太爷纳了好几房小妾，在张家长辈的眼皮底下，张老太太手腕高明，硬是让那些小妾死的死，卖的卖，庶出的孩子就只长大了一个，不过她自己也落下了毛病，只生下了张庆祥一根独苗。 “那个紫烟怎么办？也一并处置？”崔婆子问道。 “那丫头有几分姿色，又有卖身契在，就这样死了也可惜了！挑一家青楼送去，还能卖一个好价钱。”赵氏盘算起卖出去就可以买回几个小丫头了！ “本城里不行，要卖也得卖远一些。”老太太也赞同赵氏的话，多少又能换回几个钱。 崔婆子对老太太荐言道:“东城有一个草台班子，一向游走在各个州县，听说除了唱戏，还做一些人牙子生意，对这些大户人家水灵的婢子最是出钱大方，转手卖到乡下财主家里，体面又规矩，侍候起人来也是有章有法的，不如卖去那里？” 张老太太双手合什，念了一声法号:“这可是积德行善的事了，我们张家，也是积善之家，若那婢子能卖去好人家，就是比卖去青楼少上一二个钱，我也是愿意的。” 见老太太允了，崔婆子也松了一口气，今日做的恶够多了，已经杀人灭口，可不能再添上一个逼良为娼，免得死后下到阎王殿，要拔舌下油锅。那戏班子她也听人说过，东家还算是一个公允人。 “你要吩咐那班头，把这紫烟卖得远一些，不能重新在江州府。”张老太太又提了一句。 崔婆子连连点头应了！随及出了门，操办起张老太太吩咐的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83章 哑嗓 昏昏沉沉的红绡被人摇醒，“姑娘，姑娘快醒醒。”声音沙哑，像是哭得很了！抬起眼皮，才看见面前的一张脸，昔日的桃花眼已经肿成了桃，红绡想笑，才一咧嘴，痛感就淹没了她，整个脸都像被刀割掉一般没有了知觉。红绡想抬手摸摸自己，手还被反绑着，只能徒劳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醒了！ 紫烟扑了上来，双手抱着躺在草堆中的红绡，不敢接触那张骇人的脸:“姑娘，奴婢就要走了！奴婢会想办法求求大公子救你。你要等着我，一定要等着！” “快走，看你老实，给你松了绳说几句话，不是要你在这里说姐妹情长的。”一个婆子扯了紫烟衣领，拖了就往外走。 “姑娘，姑娘！”紫烟凄厉的喊声在屋外的雪地里回荡，然后戛然而止，一阵踢踏纷乱的脚步声远去，屋外归为宁静。 红绡勉力挪动身子，让已经疼得麻木的脸离开冰冷的地面，靠坐在柴草垛边，尽量避开旁边空荡荡的窗口。 大片大片的雪花裹挟在寒风里，从窗口门边直扑进来，飘落在红绡头上脸上身上。望过去，张府的人和屋都罩在一片洁白之中。 这是新年里的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红绡心中苦笑，雪是白的，心是黑的，张府的黑，要用多少白才掩盖得了？ 张启栋如今在哪里？那个口口声声要护着自己周全的人在哪里？在花天酒地之间，在杯盘交错之中，在奔往自己想要的权贵的路上。 红绡闭上眼，两行清泪淌了下来，该怪谁？是自己太天真无邪，从抹茶被劫就应该发现，金钱才是张启栋想要追求的。 自己一直都被藏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到现在为止，除了寥寥几人，再也没有谁知道这些新茶是何人所出，这是保护？红绡不知道张启栋对外隐瞒了自己是对是错，但对自己隐瞒他的婚事就确实证明了自己的地位。 张启栋只用了甜言蜜语，就哄了自己乖乖听话，还落得了此时此刻的下场。 红绡僵坐在柴草堆里，看着雪在檐口屋脊层层叠起，听着屋外有人取了柴去厨房做饭，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有人推开柴房的门进来。 崔婆子一个人端了碗，看着怒视着她的红绡，扯了扯嘴角:“到底是年轻人，这饿了一天，绑了一天还能瞪人，啧啧啧！可惜了这张脸，太太也是太狠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娃，这下连死了都是丑鬼。” 崔婆子关好了门，走到红绡身边:“一会就放了你出府去，你又不是张家的奴婢，留在府里像什么样，大公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像你这样的贵客就该住进客房去。 不过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奴婢不是小妾的，还未及笄就巴巴的追着男人住在一起，下贱的骨头。” 俯下身，崔婆子一把掐了红绡两腮，原本就已经红肿起来，疼得动不了口的红绡一瞬间只感觉眼冒金星。 “看看，这是专门给你调制的，喝下去脸就不疼了！来张开嘴。”崔婆子嘴上哄着劝着，手上却带着劲。红绡已经看到那碗里不是水，而是一碗红通通的不明液体，凑到鼻尖，还能闻到呛人的辛辣。 红绡疼得咬牙，就是不张开嘴巴，崔婆子没有其他帮手，此时见红绡拼命挣扎，一时间竟无法下手。 此事重大，崔婆子不敢再寻他人帮忙，恶从胆边生，松了掐腮的手，放在了红绡的脖颈处，心一横，就掐了下去。 等红绡醒来，已经身在晃晃悠悠的牛车之上，身上堆着几个装着烂菜叶子的大箩筐。 “老石，又是你俩出城倒垃圾？不是昨日才出城吗？”一个鸭公嗓问着 “年节上，人来人往的多，这要扔的也多，上头有吩咐，我们做下人的就要办。” “说得也是啊！不耽搁你们了，快去快回，再过半个时辰，这城门可就要关了！” “好呢！老哥就等着我们，马上就回来。” 红绡没有听到这些，她只感觉嗓子眼里如有一把钢刀在绞，每一口呼吸都是痛苦不堪。 肺，好像是在油锅里烹炸，吸进去的空气都是灼热。面上盖了一层布，红绡忍不住伸手想抓下，想喝一点冰凉的水润润疼得冒烟的喉咙。 “好像是醒了，石头，快走。”崔婆子的声音响起。 车轮碾压过地面泥泞的积雪噗噗有声，红绡终于移动了酸痛的手臂，扯下面上的覆盖，呼吸终于通畅了一些，冰凉的空气刺激得喉咙更加生疼。 车停了下来，一人把她粗手粗脚的搬在了地上“崔妈妈，就放在这里？” 崔婆子应声道:“这里距官道虽有些距离，也不知道过路的人能看见不，再往高处走，放到那个树窝子下面去。” “我说崔妈妈，这好好的一个人，你放到树窝子干什么？马上就天黑了，放那上面谁人看得见。这丫头手脚都是齐整的，万一有人捡去做个苦奴也好。就是天大的事，你睁只眼闭只眼放她一条活路吧！”老石还在劝着。 “好啦！好啦！就知道你是老好人一个，主家的事，我们照办就是，就你话多。那你就放在这里吧！到车上等着，我交代几句话就来。”崔婆子好像有些不耐烦。 红绡感觉身上被人放在了雪地里，勉强睁开眼，看见崔婆子就蹲在自己面前。 看见红绡醒了，崔婆子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见赶车的老石走远了，才沉声说道:“姑娘，去了那边，你可不能怨我，在阎王殿上不要告我的状，这是太太和老太太的意思，谁叫你是大公子的人。 我只是一个奴婢，几十年来在张府里看到的也不少，大公子年纪不大，但一直是一个冷心冷肝的，那个淹死的如月丫头，就是出自他手。 就连那要娶进门的新奶奶，手上也是带了命债。你跟了他，以后日子过得也辛苦，不如现在就了结了！ 大户人家的婢女丫鬟不好过，就连主子也是九转肠子的想着法的斗。下一世，你要好好挑一家普通人家投胎，不图富贵，只图一个安乐。”崔婆子啰啰嗦嗦的说着，好似要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完一般。 这样说了，要是红绡到了地府告上一状，阎王爷也会体谅她的难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84章 生死一线 红绡张口想说上一句:说得再好听，你也是凶手。话未出口，喉头上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费力的抬了手臂捂住胸口，喘不过气来。 看到红绡的痛苦，崔婆子干咳一声:“你就别说话了，这一辈子都别想张口，你的嗓子，已经哑了！” 崔婆子避开红绡吃人的目光，叹息道:“这有什么法子，太太打坏了你的脸，为了不让大公子知道，只能先哑了你，再放到城外来。 府里自然是干干净净的，要不然，后园的水里，又该多一条亡魂，何必大老远的放到这里来。你放心，受不了多久苦的，天一黑，那些寻不到东西吃的饿狗就该出来了！” 红绡浑身颤栗，寒气从心底，从四面八方包裹了上来。 看到已经变得惨白的一张脸，崔婆子解下红绡脚踝上捆绑的最后一道绳索放进自己衣兜里。 这样一来，等野狗啃食过，就不会留下任何漏洞。就是大公子寻来，也看不到一根绳子，只能相信是这丫头自己跑出城。 像是做完了最后的通告，崔婆子站起身，再无愧疚的转头就走。 老石已经掉转车头等在路边了，崔婆子坐上车辕，牛车缓缓的向江州府城而去，大雪还在纷飞。 崔婆子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在白茫茫一片的天地间，还能看见倒卧雪地里的小小身影，一身桃红色的衣裙铺散开来，好像瑞雪下枝头绽放的梅花。 崔婆子心里一紧，不再回头，默默念着心经，进了城门。 红绡缓缓的活动着手脚，她不再期望崔婆子会突发善心，把她带进有人的城里再丢下。 不过崔婆子最后的话给她提了醒，这里是城外，入了夜就是不立即冻死，也会填进饥寒交迫的野狗肚子。 现在已经是夜幕降临，张家故意赶在城门关上之前一刻把她抛弃，挑了这个时间的目的就是要她死，第二天等人发现，也只是一堆碎肉。 好歹毒的心肠！红绡咬了牙，你们想要我死在这偏僻的岔路口，我偏就要死到大路上去，让你张家的阴谋落空，让天下的人都看见。 捆绑了一天，又躺在雪地里，红绡感觉整个人都要冻僵了，生命在一点点的流失，沉重的呼吸让胸膛都要炸裂了一般。 红绡艰难的爬着，向着不远处的官道爬去，那里有人会经过，那里就有希望，有希望！ 手指甲已经裂开了，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一条身体压过的痕迹在雪地上清晰的昭示着生命的渴望。 “红绡香断有谁怜……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没有想到，红楼梦中的句子合在了自己身上。 视线里天地已经混沌在了一起，红绡知道，只要闭上眼，这一切痛苦就结束了！她不甘心，这副身体不是她的，她没有资格放弃，是肖潇的父母给她的，肖潇回到了父母的怀抱，她呢？能回去吗？能回到现代吗？ 头脑也开始模糊起来，手臂还在挣扎着往前爬着，一寸一寸，身体却越来越沉，直到静止不动。 飘飘洒洒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 不远处，一行人避开城门，直接往官道的这边而来。 两辆油布马车蒙得严严实实，车辕结实，一看就是专门走远道的。拉车的马也比江南一带的马高大健壮，马身上还披了草帘遮挡雨雪，看得出是爱马之人所为。 行到近前，打头的马突然被人呵住，“咴咴”叫着四蹄乱踏，天要黑了，它也想赶紧找一处避风的地方停下来。 两辆车都停了下来，后面车上的一人对着前方喊着什么，前面的人一边回应，一边丢下僵绳，下了路基，踏着过踝的积雪走进了野地里。 在白茫茫的地上，有一抹红痕，那是一个倒卧的女子。 那人并未急着去看雪中的“尸体”，而是低头捞起带红的雪块看了看，又放在鼻下闻了一下，血还是鲜红的颜色。 这才丢了雪块，飞快俯下身子，把手搭在女子的肩头一搬，女子软软的身子仰卧了过来，那张黑灰抹过的脸也映进了来人的眼睛。 手指放在女子鼻下探了探，还有一股细细温热的气息。 对着道上对着这边张望的几人喊了一嗓子，也不等对方答话，就一手揽肩，另一手揽了女子腿弯，轻松的抱了起来。 马车旁，一个裹了毛皮大衣，戴了棉帽的老者掀开油布棚车的帘子，那人把女子小心的放在车厢里，自己也坐进了车厢，老者一扬鞭子，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老马，扬脖嘶鸣，踏雪飞奔了起来。 后一辆车也急急跟上，两车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距城二十里有一处关帝庙，此处距离江州城不远，经常有误了时辰进不了城的人在此歇脚，当地的地保也让人勤加维护，这处无人看守的小庙才门窗完好，未见衰败。 此时，庙里厢房空地上，已经燃起了火堆，火堆旁，一口铜锅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戴棉帽的老者坐在一块已经被人磨得光滑的石砖上，捉了尺余长的烟杆在手，时不时咂上一口。 看着下车抱人的大汉舀了热水装在皮制的水囊中，小心翼翼搁到裹了厚厚棉被的女子腰间。 又操起一个木碗盛了热水，把碗放到女子口边，女子双唇紧闭，还是不能喝上一口。 红绡醒了！不对，红绡已经死了，她现在是户籍上登记的肖潇，那个婢女“红绡”已经死在了张府，已经死在了她自己的心中。 在有人抱她上车时，她就醒转了过来，只是再强大的意志也控制不了僵硬的四肢。在马车上，有人脱下了她被雪水浸湿的外衣，那件贴身的羽绒服被当成了里衣留了下来，然后就被人抱在了怀里，用体温替她驱寒，还不忘搓揉着她冻僵的手脚。 一直持续到火堆升起，才停了下来，裹进了棉被之中。 生命回来了！腰间热水袋带来的温度慢慢扩散至全身，带来的结果还有手足的奇痒无比，像千万个小虫在爬行撕咬。还有喉咙的疼痛也回来了！ 崔婆子掐晕她后，给她灌下了加了料的辣椒水，昏迷中并没有下咽，但整个口腔和咽喉已经被灼伤了！连带着气管也一并受了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85章 跟他走 肖潇咬着牙，强忍着呼吸带来的痛苦，慢慢活动着已经包扎止血的双手，她想尽快的恢复肢体。 小庙的门被人粗鲁的一把推开，旋风带着雪雾扑进了这个避风之所，刮得火苗乱串。 几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人语气不善的嚷着什么。 走过躺在地上的肖潇身边时，停下脚，一把揪起女子早已散乱的头发，对着那张丑脸看了看，说道:“大郎，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这样一个丑八怪，捡来做什么用，想要女人哥哥带你去找一个便是。还不知道是惹了哪家娘子，给毁成这样？” 想来是故意要地上的女子听到，这次说的是官话，不过带了浓重的口音。 他这举动有些无礼了！那个叫大郎的汉子抬头冷眼看着他，也不搭话。 那人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丢下手中的头发，汕汕道:“老爹，你觉得我这话说得在理不？看这女子打扮，必然是附近哪个大户人家的婢女，不过被毁了容扔在野地里，可不是遇到劫道这样简单。救个人不打紧，别给我们惹出事来才好。” 说着，也在火堆边坐了下来，把手中的物件放在身侧，火光映照下，肖潇也看清楚了那是什么，那是一柄明晃晃的钢刀。 老者磕了磕烟杆，清理完残余的烟灰，插回腰间，才问后进来的那三人中的一人:“老七，马已经喂上了？” 一个矮个子的中年人答道:“已经喂上了，这几日路不好走，马也累得慌，我给多加了一斛麸皮和豆饼，草料也不多了，明日到镇上就得买上一些。” “嗯！你是一个好把式，这一路顺风顺水的，全靠你侍候马儿没出岔子。”老者点点头，不吝赞许的夸道。 目光落在地上的女子身上，沉吟片刻说道:“姑娘，你可听得清楚我说话？” 从那人开口讲了官话，老者等人也说了官话，虽然不标准，但也是能听懂的。见老者问起来自己，肖潇动了动。 老者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口道:“我们是西北来的镖行，到这边送货现在要返回去，凑巧看见姑娘倒在雪地了，这天已见黑，若无人搭救，只怕姑娘就凶多吉少了！城门已经关了，姑娘只能熬上一夜，明天就送你回城去。” 只字不提这张脸是怎么回事，他们本就是行走江湖之人，遇上的怪事多了，再稀奇古怪的事也不打听。 肖潇已经看清火堆边的一行人，一共五人，除了那个叫老七的马夫和老者，余下三个都是精壮汉子，身边也带了长条状的东西。原来都是兵器，这也是他们不愿进城，要专门绕路避开城门的原因，江州城对这些凶器盘查的很严。 她不愿意进城去，若张家发现她没死，指不定还要出什么狠招，还有张启栋，他一心想得到红茶的制法，现在已经连最后的伪装都没有了，也会逼着她说出来。 肖潇费力的伸出一只包得像粽子的手，对着老者摇了摇。 “哦？姑娘不想进城去，可是我们明日就要赶路……”老者露出为难的神情。 一只手指向了那个救起自己，如今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汉子。 那个无礼的汉子放下手上的汤碗怪笑道:“大郎，人家可看上你了！不如你就带上。丑是丑了点，吹了灯，那都长得是一样的。” “程盛，你少胡说！我救人，还辨一个美丑不成。”大郎沉声反驳，“姑娘若是不方便进城，我们把你带到下一个镇上也行，若有能投靠的地方，你也方便告知人来接你。” 那手依然直直的抬着，毫不犹豫的指着对方。 “难道你是想跟我们一起走？”老者…… 几个人都看向大郎，人是他多事救下来的，如今也是直接指明了要跟他走，就看他什么意思了！对这些行走江湖的人来说，丢下这个半死不活的在庙里，也不会眨一下眼睛。还有上千里路程，谁也不愿意拖一个累赘。 在忽闪的火光映照下，大殿里神像没有了白日的慈祥，显得面目狰狞。大郎满脸的胡茬，棱角分明的面庞上，一条刀疤斜在额角，破坏了整体的美感。一路行来，灰尘扑扑，衣衫也是暗褐色。又包了厚厚的头巾，已经看不出年纪来，只是听声音还算年轻，此时双眼炯炯，望着直指自己的那个包子手有些愣神。 程盛开了口:“大郎，你救人我也不拦着，可是有一点我得说明白，路上可不能耽搁了。那些大镇进不去，全靠在小场镇上买点盘缠，她这样子怎么熬得过去？” 这话说的是实情，不能因为一个无关的人拖累了大家，场中静了下来。 老者看着那只摇摇欲坠，还勉力支撑的手，清了清嗓子:“姑娘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了！你是想跟着大郎，你又不清楚我们的情况，怎么就敢一路跟上？” 肖潇心中苦笑:自己现在这样子还有什么怕的，比以前初遇张启栋时还要糟糕，不过她心里明白，眼前这个大郎必定是一个细心之人，他抱起人时，动作熟练，不过于亲热，又让人感觉踏实，就连搓手揉足也无半分猥琐。 要想活下去，在完全恢复之前，跟着他是最好的选择。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大郎终于开了口，声音沉沉:“你若真的跟我走，我也有一个条件，若你答应了，再难我也能把你带回去，若你觉得自己做不到，明日一早，我们就把你放到前面场镇上去，自有官府替你收拾。” 手，依然抬着…… “我家有一个身患残疾的妹妹行动不便，若你跟我回去，我希望你能陪着她。不是买你做下人，而是要用像一家人一样照顾她，你能做到吗？若你答应，就把手放下吧！还有以后你想走，我也不拦着。” 手，终于如释重负的垂了下来。 程盛变了脸色，拉拉旁边一直未说话的人道:“熊哥，这一趟我们可就亏了！一样的出力，到头来，还得多摊上一个人的盘缠吃食。” 大郎起身，把刚才一直抬着的手塞进被窝里，老者拨了拨火堆，让它烧得更旺一些。 熊哥闷声闷气的道:“老爹，段大郎积德行善我们不拦着，这银子草料钱就要多摊上一成才行。” 段大郎猛的回头:“我带了人，自然要多摊上一成，你们不用一说再说。” 小个子老七在一旁小声嘀咕:“草料钱就不用摊了，也花不了多少。” 程盛瞪他一眼:“老七，你管好马便是，其他的事不要掺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86章 逃离江州 老七被人呵斥，把头一缩，闭口不再言语，手上忙着在火上煮着东西。 老爹看着段大郎问道:“你可是真的要带着这个女子回去？若只为你妹子找一个伴，也不用这样远的带着。” 段大郎坐回火边，目光沉沉的盯着跳跃的火苗:“我家也不是有钱人家，养不起下人，何必去害了别人，这姑娘若是能熬过路上的艰险，就能在我家呆下去。她想走，随时离开我也不留。” 老者想想大郎家的处境，只能叹气一声，不再提了！ 见老者不阻止，大郎又答应多摊一成花销，程盛和大熊对望一眼，只好闷头坐下。 老七熬的稀粥香了，肖潇一天没有进食，此时也胃里翻腾起来。 老者舀了一小碗粥，放到肖潇跟前:“天寒地冻的，你在雪地里也受了寒，要想不落下病根，就把这碗加了姜盐的粥趁热喝下去，发出一身汗来。” 肖潇抬了抬头，想坐起身来。大郎一步上前，揽了背让她靠坐起来，把粥碗放在嘴边。 满口的疼痛犹在，想到腹里空空，不吃东西下去，也只有饿死。 肖潇强迫自己张了口，喝了姜粥就要往下咽，意料之中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一股甜腥充斥了口鼻，那碗粥还是被她勉强咽到肚子里。 几口吃食了下肚，再也压抑不住的疼痛她呻吟着，张口吐了出来，除了刚刚吃下的粥，还有鲜红的血。 火堆边的几人忍不住都站起围拢过来。 “老爹，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吃碗粥还会吐血？”程盛撮着牙花。 老者也不顾刚刚吐过一地的狼藉，俯身掀开被子，女子纤细的脖颈就露了出来，一个乌黑的手指印就清晰的出现在几人面前。 “是别人掐伤了喉咙，只怕还灌了东西。”老者一眼就看出发生过什么。“不过这一吐，对她来说还是好事，大郎，等一下她缓过来就吃我们自己的伤药。” “真是一个事篓子，还是明日留在这庙里好，死了也有地保收尸。”程盛摔了手中拨火的木条在火堆里，扑起一阵灰尘，口中凉凉的道。 肖潇一口畅快的吐出来，口里的灼痛感也少了许多，连带着喉咙也通畅了些。 大郎在随身的包裹里翻找了一阵，从一块油纸包的膏状物上小心切下一点，用热水化在碗里，等凉透了，才慢慢给肖潇一点点沁中嘴里，冰凉的感觉从舌尖一直滑到胃里，灼热也被压了下去。 闷声不响的老七用烧过的草木灰掩盖了地上的污秽，又把锅里上面的一层清薄粥水舀了出来，放凉了，才让肖潇喝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老者也踌躇了起来，借着照看牲口，拉了忙完的大郎去了后殿马圈，老者给赶了一天路的马又添了草料，才问道:“大郎，这个女子身上有这么多伤，以后还不知道会留下什么暗疾。你已经救过她的命，天明就是留在这里，也是仁慈义尽了！” 探手摸了摸身边吃着草料，欢快的打着响鼻的健马，老者声音也低了下来:“一家人都望着你挣钱回去，妹子以后也是你要养活，负担大，这女子从醒来就一直不能出声，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了哑巴，你就不要再给自己添麻烦了！并且，那脸……” “老爹，你担忧的事我也想过，只要这女子愿意跟我走，我倒不嫌弃她丑还是哑，她手脚是好的，就能给妹子使唤当腿用，我们三兄弟一出门，就妹子一人在家。” 老者点点头，“若你考虑好了，我们明日在蕲镇买了东西，就出发走关西道。” 黑暗里，大郎目光闪了闪:“关西道路虽是难走了一点，回去倒是一条近道，幸好老爹识得方向。” 回到小庙前殿，才看见老七拦在程盛的面前说着什么，老者咳嗽一声，殿里的三人回头看来，见到跟在他后面的高大身影，都住了嘴。 程盛悻悻的坐回火边，大熊抱了被卷，也不顾忌满地的泥土，裹着身子就躺了在地上。老者看了看众人，说道:“出了蕲镇，我们就奔西边去。大伙出来这趟时间长了，都想急着回去，官道虽是好走，路绕道了！” 行路上都是老者在安排，没有人提出异议，连地上这个女子会不会带来麻烦，都没有问一下。 他们这些粗鲁汉子，出自边远的西北地，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做人做事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就不会考虑其他的，这女子是大郎救的，又自愿跟着走，带走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再加上他们本就是来无名去无姓的行路人，不进城不宿店，什么奇怪的事没有见过，人往偏僻的地方一走，就是官府想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想带这样一个人走，就跟在车上挤放一条麻袋差不多。 程盛嘀咕几句，也抱了自己的被褥躺下了！ 大郎的被褥如今被肖潇占了，老者又开始吧嗒烟袋:“大郎，你用我的被卷眯一会，我人老瞌睡少，就守上半夜，到下夜你再换我。” 大郎也不跟他争，一路上每晚睡觉都会安排人轮流值守的，每个人都要抓紧时间休息。又去看了看棉被里的女子，呼吸均匀，看样子是药起了作用，睡着了！这才寻了一个稍微干净的地方，打开被卷，合衣而卧。 肖潇半夜醒过，一天没有吃东西，晚上喝的粥水和药才有了尿意，已经在火堆边值守的大郎像是猜出了她的窘况，抱了执意想自己下地行走的肖潇，去后面已经垮了一半的茅厕。还好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肖潇才免去了让人解腰带的尴尬。 到早上天蒙蒙亮时，一行人已经收拾停当，熄灭庙中大殿上的火堆，上了路。 肖潇靠躺在车厢之中，老者盘腿坐在对面闭目养神，大郎轻扬了鞭子，拉车的健马休息了一夜，正精力充沛，得了指令撒开四蹄，往前奔去。 昨晚刮了风，吹开了满天的云层，雪已经停了，道边的雪也已经开始有融化的迹象，路面湿滑泥泞，不过天还是阴沉沉的，远处的荒地模糊不清。 肖潇看着道边一晃而过的树木出神:紫烟被人带走了，那傻丫头的卖身契也被人搜到了！跟卖身契放在一起的几页纸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87章 上下欺瞒 肖潇想得没错，那几页纸如今就落在张启栋的手里，不过，他却一个字也认不出来，满篇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弯弯曲曲的符号。 张启栋一走就是两天，今早才从外面回来，一进府就来了雪泓院里的跨院看红绡。 谁料，只看见空荡荡的几间屋子，小丫头们见到他就低头躲起来。 在跨院里停留不到片刻，正在厨下安排吃食的沈妈妈得了消息就赶了过来。 沈妈妈先默默的站在一旁，见张启栋放下手上正看的纸页，才上前委屈道:“大公子，红绡那丫头倔起来真是拦不住，昨日你前脚出门，她就闹起来，带了紫烟就要回清辉去，你看满屋被她搅乱成什么样了！怕大公子不相信，我就没让丫头们收拾。” 张启栋环视屋里，床铺凌乱，衣箱翻倒，连里外间的隔帘都被扯了下来，耷拉着挂在一边，可以想象当时人的愤怒。 张启栋紧攥了手上的纸，暗想，红绡年纪更小时就能一个人混在难民堆中去墨城。早些还敢带了丫鬟婆子殴打本家去的大管事。若说她盛怒之下砸了院子，带人离开，张启栋也是信的。 忙唤了小厮，让他带话给龙五等护院在江州码头排查每一条客船，自己去了前院见赵平，他要问清楚红绡离开时的情形，是谁放了门。 可惜的是，他是白忙活了！ 原来沈妈妈在头晚上时不见人回来，气急败坏去寻过福泉阁。 不仅没有见到太太赵氏，就连门都没有进着，只得在一处道上拦了送灯烛的崔婆子逼问，这才得知那两个女子一个被打死已经扔出城外，一个被卖去了其他州府的消息。 现在已经明白自己是上了崔婆子的当，沈妈妈顾不上出去寻人，扯了崔婆子就要去见老太太。 不慌不忙的崔婆子说了一句话，让沈妈妈定在了当场。 “老姐姐，你就别费这个心了，那些个刁蛮丫头，最是不合老太太的意，你不想想，没有老太太开口，那人牙子如何进得了府，人又怎么抬得出去。” 说完，又上下打量着已经变了脸色的沈妈妈，笑道:“我说老姐姐，你不是奴不是婢，是大公子的奶妈子，奶大了哥，就该在府里受荣养的，干什么这样没日没夜的折腾自己，跟一群小丫头片子们怄气。你是为了公子好，就怕公子不明白你的苦心！” 听着崔婆子这一番话，沈妈妈心里也不是滋味，大公子此番回来，是让她享福来着，可是大公子人能干出息了，也没以前那样听她的话了。明明是不老实的婢女也要惯着，连带着她也要跟着受气。 崔婆子察言观色惯了的，见沈妈妈没了刚才的气愤，忙亲亲热热的拉了沈妈妈的手坐到避风的暖阁中，沈妈妈推脱不过，只得跟她排排坐了。 “老姐姐，是你养大了哥，说句逾越的话，你就是大公子的亲娘也不为过。做娘的哪有不维顾自己孩子的，看着孩子犯了错自然要帮忙提醒。大公子现在被那些狐狸精迷了心窍不醒事，可这做长辈的可不能跟着犯糊涂，过些时日，等大公子醒悟了，也就明白这些为人父母的心了！” 崔婆子一席话，也落到了沈妈妈的心里，虽说宝哥是自己亲生的。论起体贴，还是在栋哥儿身上费的心最多，栋哥从小没了娘，本该养在蜜罐里，结果是苦水里长大的。 一直养在院子里，没有见过外面那些野丫头，被迷惑住也是情有可原，只要娶进新奶奶，自然就知道一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有多好了！ 只可惜了紫烟！若是留在身边就能调教成院里的大丫头了。沈妈妈很是喜欢这个性子柔和的女孩。 就是崔婆子的主意，沈妈妈才在张启栋面前睁眼说瞎话，就说红绡自己走了的。 有了老太太的吩咐，府里几个知道此事的人就统一了口径，等张启栋问起，守门的小厮老仆都说走了一个婢女，还声称自己在这里过得不好，要回清辉去，这样无礼的奴婢把老太太和太太都气病倒了！ 听到底下人回话，张启栋面上还是温和一叹:“天寒地冻的，就是要走也得开春才行，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有这样大的气性，赵管事，你多派些人手，在江州府城里打探打探，尤其是客栈酒家，是否有两个女子投宿。若是查到了……” 张启栋沉默半晌“你就送去城外的道观中，就说是我张家犯了错的婢女，要她们好生看管起来。” 回到雪泓院的小跨院里，张启栋进了依然凌乱不堪的屋里，关上门，再也压抑不住的怒气一下冲上了他的头顶。 面前的朱漆雕花大圆桌被他一把掀翻在地，桌上的茶壶碗盏碎片四溅。 砸了桌子，张启栋又拽掉了四壁幔帐，和墙上的字画古玩。手不知是被何物划伤了，鲜血淋漓。 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张启栋踉跄几步，靠在墙上，好似受伤的野兽般嘶吼起来。 “你们都走了，贱人，贱婢！说什么一直都要陪在我身边，结果都背叛了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 张启栋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目光中全是凶狠和疯狂。全然不是众人面前，温润如玉般的翩翩公子。 “红绡，你跑不了的，我的东西你还没有给我，你是我的。乖乖的回来，以后我会宠着你爱着你。你不是问过我爱不爱你吗？我现在告诉你，我爱，只要你听话，我当然会爱你的。” 听到屋里动静的丫头不敢进去，早就溜出小跨院寻来了沈妈妈。 “大公子，栋哥儿，别折磨自己了！是那些丫头自己不争气，无福消受公子的疼惜。你一贯心肠软，怎么受得了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情。”沈妈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拍着屋门劝说着。 听到屋外有人，张启栋迅速收拾好心情，扯了一条布巾裹了手，才打开房门。 沈妈妈看着一地的狼藉，心疼的道:“大公子，别为了一个婢女失了体统，传出去让人笑话。” 张启栋面带疼惜的道:“毕竟是侍候了我一年的，初去清辉，那样艰难我们都熬过来了，没想到她现在变得这样不可理喻，妈妈，我真的是错了吗？” 沈妈妈气愤道:“有些人就是这样，有一点小功劳就作威作福，还妄想骑到主子头上去。当初我就在府外拦住她敲打了一番，没想到还是让她骗了过去，如今她走了也好，如了大家的意。” “栋哥儿，看你这衣衫脏了手也破了，这就回房去换了吧！”沈妈妈搀起伤心欲绝的张启栋，慢慢安慰着，走出了小跨院。 一阵风刮过，几张烧过的纸片翻飞着扑在路上，那是顺着墙角过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88章 城外巧遇 几个字落在了低头悲伤的张启栋眼中，他的瞳孔一缩，俯身捡了起来。 沈妈妈心里一紧，这是红绡烧过的纸页，怎么会还有没打扫完的。 那个野丫头一来，连院里的几个小丫头都跟着学得懒散了！ 张启栋看了看手上的半角纸片，不顾沈妈妈的一再劝说，低头在院墙角落，和花木的脚下来回细细寻找，也不怕泥泞，只要看到一个纸片状的东西都要拾起来看看。 可惜耗了不少功夫，再没有找到第二张让他满意的纸片，这才失望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包扎伤口，更换衣衫。 江州码头上，几个目光锐利的汉子在人群里来回巡视，看到未及笄的小姑娘就会上前查看。 他们已经问过，昨日还没有客船离开码头，那么张公子要抓的逃奴就还在城里，为了防止那个奴婢乘船前往其他地方，特的在码头布下人手，只等人自己出现。 看张启栋如此兴师动众的寻找红绡，沈妈妈后悔莫及，却不敢说破，一府的人都闷头找起人来。 离江州还有一县之隔的龙华镇外。官道上，一行人骑马匆匆而来，几天来冒雪赶路，现在已经是衣衫尽湿。 看见前方有镇出现，领头人带住缰绳，胯下马儿鼻子喷着团团白雾，也慢慢停下脚步。 “离江州不远了，再赶一天的路就可以到，大家人困马乏，今日就早些歇店吧！” 他的身边，一个身型单薄的人也停了马，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稚气未脱，满是寒风刮出血口子的脸。 听到今日可以早点休息，这人欣喜若狂:“终于可以下马了！宝哥儿，小的屁股都要长在马背上了！”声音沙哑，正是少年的变嗓期。 “果儿，谁让你非要跟着跑这一趟，就留在京里不好吗？要跟着来受罪。” 一骑从队伍中间走了出来，揭了防风的兜帽，正是沈宝。 “大公子就要成亲了，小的是大公子贴身侍候的小厮，怎么可能不赶回来，也不知道新奶奶长得怎么样？万一新奶奶给个赏钱，不回来就得不到了！”张果儿一边咬牙咧嘴搓着冻僵的脸，一边伶牙俐齿的说着。 他这话惹得几个在京中雇下的长随都笑出了声。这个张果儿最是机灵，每月领了银子，专门就混在市井之中，一年时间，倒让他把京中地面摸了七七八八。 有银子就好使唤人，小混混小乞丐都听他的，那银子花起来也如流水一般，哪里相信他会为了讨要赏钱，奔波千里的。 不过有这个孩子插科打诨的逗人开心，一路上也不觉得辛苦了！ 进到镇里，前几天的雪化了，镇子的街上泥泞不堪，正是午时，来往的人也不多，零星几人行走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身上的衣衫溅上泥点子。 沈宝等人也下了马，牵了缰绳慢慢沿街而行，想寻得一家好的客栈吃饭休息。 转过一条冷清的街道，迎面坐落了一栋两层的气派木楼，在一片低矮的沿街店铺中，显得鹤立鸡群。 门口也是车水马龙，明显就这个镇上最上档次的酒楼了。见到这一行人过来，门口的小二拖长了声音吆喝道:“贵客七位，雅间香茶侍候！” 牙店迎宾就靠眼力劲吃饭的，这几人虽是狼狈了些，但几匹马价值不菲，小二自然不敢慢待了！ 把手上的马交给酒楼的马夫，吩咐上了草料，洗刷干净。沈宝几人定下了好酒好菜，上了酒楼二层。 酒楼简陋，不过还是干净。小二提了一把大铜壶进了雅间，手脚麻利的布了茶盏，注上热水。 沈宝端了水，热热的喝上一口才问道:“小二，你这酒楼可有住宿的房间？” “客官，在这龙华镇上，若说吃住，就得放在我们楼里，前面是酒楼，后面还有院子，是供客人们住宿的，价廉物美，保管让客人满意。”小二嘴皮子翻得飞快。 “好，小二哥去柜上支应一声，给我留四间上房，吃了饭，我们就要歇息。”说着，沈宝抛了一锭银子到桌上。“酒菜赶紧的上来！” “得呢！客官放心，我这就到柜上说一声，给客官留四间最好的房子，又大又宽敞，碳盆也烧得旺旺的。温上的酒水这就给客人们送上来！”小二捡起银子，点头哈腰，笑得更加灿烂，飞快的跑下楼去。 张果儿哑着声，撇了撇嘴:“瞧那小家子气，若是在京里眼皮了这样浅，还不被东家骂，给了银子也不用跑得跟飞一样吧！” 一个长随打趣道:“果老弟是见过世面的，哪里能把这些小地方的人打上眼。” “那是当然，小爷就是在清辉，跟在大公子身边的时候，也没这般沉不住气过。”张果儿昂着头，一脸得意。“对不，宝哥儿？” 把张果儿一叫，望着窗外，已经有些神情恍惚的沈宝才回过神来:“什么事？” “唉！宝哥儿，马上就要到江州了，紫烟姐姐一定在家等着你，你不用一天想百遍行不行？要是你念一次，紫烟姐姐就打一个喷嚏，这一天就光打喷嚏啥事都做不了！”张果儿调侃着沈宝，还用衣袖掩着口扭扭捏捏的学起女人打喷嚏的样子。 几个人都强忍着笑转过脸去，沈宝一路上就经常发呆，自从接近江州，更是越发严重了，还时不时的傻笑，看得同行的人直乐。 沈宝唬下脸:“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懂，你紫烟姐姐一定也在想我。” 张果儿根本不怕他，嘻嘻哈哈的直乐。 忽的楼梯口传来小二的尖叫声:“姑娘呀！你这乱跑什么呀！好好的一盆鱼就被你打翻了，楼上客人还等着上菜呢！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一个稍带嘶哑的女声怯生生道:“小哥，你放了我，我赔钱给你。” 紧接着，从后院的方向追出几个人来:“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才几天功夫，你就跑了不下三次，若不是约了毛大官人在这里见面，老婆子就不会放你出来。”一个苍老的女声气急败坏的说道。 “好说歹说，我的口水都说干了你都听不进去，老婆子又不是干逼良为娼的人，你见着毛大官人不满意，我也不会强行要你跟他去。你老说有未婚夫，叫你拿婚书出来又没有，姑娘，你就别这样执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89章 紫烟得救 “我知道妈妈是好人，可我真的有未婚夫，我要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后，就给妈妈双倍的银子，求妈妈别把我卖给人家。”女孩苦苦哀求着。 “唉！我老婆子也是心善，看你容颜不错，专门选了这年轻俊俏的毛大官人。他家只有一个正妻自今无出，若你嫁去生下一儿半女，就是毛家的大恩人，得到的疼惜不比你那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未婚夫少，傻丫头，你怎么就不开窍呢？”老女声还在好言劝着。 在雅间里，听到自己这桌定的鱼被人打翻了，张果儿再也坐不住，腾的站起来，气冲冲的骂道:“小爷还饿着肚子，谁这样混账坏了小爷的菜？走，柳叔，陪我去看看。” 说着人就窜出了雅间，那个叫柳叔的摇摇头，只能起身跟上。 谁料，刚刚出门的张果儿旋风般又扑了回来，回得急了，柳叔躲闪不过，果儿就这样直直的撞在站在门口的柳叔怀里，若不是柳叔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扯住，他那细竹竿的身子就飞出楼了！ “宝哥儿，是紫烟姐姐，你快来。”从柳叔怀里挣扎着下了地，张果儿那鸭公般的声音都变了调，听得雅间里的几人一愣“什么是吃盐姐姐，还吃米呢！” 还是心心念念着紫烟的沈宝率先反应过来:“果儿，你说谁？紫烟？” 张果儿揉着撞疼的鼻子，又向外走，见沈宝还没有跟上，急得一把拉了沈宝的胳膊:“我看得清清楚楚，是紫烟姐姐，被几个人拖进后院去了！” “果儿，你没有看错？”沈宝站住了脚，一脸严肃，在京中磨炼了一年，他如今不再是以前那个毛毛躁躁的小愣子，不搞清楚情况，不能随便冲进别人的地盘。 “宝哥儿，你不相信我的话，总该相信我的这双眼睛，难道连紫烟姐姐都不认识！”张果儿急得跳脚。 刚到京里人生地不熟，出门全靠张果儿一双好眼睛和好头脑，只要他见过的人，无论多久再一见面，总是能一口报出名来，化解了沈宝多少次尴尬。 见张果儿说得如此笃定，沈宝热血一下涌上心头，紫烟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听刚才的话，也不像是专门来这里接自己的。 心里生疑，脚下就冲着酒楼的后院厢房而去，几个随从对望一眼，也纷纷跟着下了楼。 小二打翻了菜品正在着急，看一群人呼啦啦全出了雅间，慌得上前拦人，拉了这个拦那个，只拦住了最小的张果儿:“客官们消消气，厨上正在重新给各位做菜，东家说了，怠慢了客人，一会给桌上免费送上一壶老酒。” 不想听他絮絮叨叨，张果儿拨开他说道:“小爷们有事，你把菜做了送去雅间，一会再回来吃，别在这里废话惹人不痛快。” 听说不是走人，小二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闪到一边。 张果儿抬头一看，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沈宝已经到了一处厢房的门口，房门半掩着，还没来得及关上。 沈宝抬腿，一脚踹去，门应声而开，屋里的情形也一览无余。 客栈的房间陈设简单，一床一桌，几把椅子，此时面对着门口的椅子上，正坐了一个身着桃红衣裙，双手背缚的女子。 那眉如黛，眼流波，面如桃花的女子，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缠绕着他的女子，竟真的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紫烟！”沈宝呢喃着，仿佛不敢大声说话，怕把这美好的梦境打破，就好像无数次梦醒一般。 房门被人踹开，屋里的三个人也齐齐回头，她们正忙着绑牢紫烟手上的绳索。 “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就这样闯进别人的房间？”一个头上簪了朵绢花婆子厉声喝道。 沈宝对她的声音充耳不闻，一步步迈进屋来。 高大的身影印在惊呆了的紫烟眼中，一步一步，像是太阳一般，驱散了满屋的寒气。 紫烟抿嘴笑了笑，嘴角弯了又弯，笑着笑着，最终两行泪奔腾而出:“宝公子！” 同样呆滞的沈宝听到这声呼唤，如遭雷击，人也清醒了过来，一步跨到了紫烟面前，捧着梦中才能得见的脸问道:“紫烟，真的是你？这次我不是在做梦吧？” 屋里原本的人也明白过来，不是走错，这是找上门来了。不等她们冲上来理论。 跟那人过来的几个长随已经拉的拉，扯的扯，尤其是一个小个子，跳得最欢实，把她们“请”出去了屋子。 门，又一次关上，沈宝三两下解了绳索，就死死的抱着紫烟不撒手。 生死离别，失而复得，紫烟也顾不上害羞，紧紧的贴在心上人的胸口，好像要把自己放进去，那里才是最温暖的居所。 房门终于打开，沈宝扶了已经哭得脱了力的紫烟出来，对门外大眼对小眼的几人道:“果儿，给这几位妈妈一百两银票，感谢妈妈们对内子的照护。” 那三个被几个长随逼着站在墙边，早已是心惊肉跳的婆子闻言，高兴得合不拢嘴。 从张府的崔婆子手上买下紫烟花了三十两银子，转手卖给毛大官人五十两，就是大赚一笔了！只以为这一次会人财两空，血本无归，没想到真如这个婢女说的一样，会有人给双倍的价钱买下她。 簪花的婆子好似带头的人，见有银钱，她的胆子也大了些，笑着上前给沈宝和紫烟行礼:“恭喜公子，恭喜奶奶！你的姻缘真是天作之合，鸾凤和鸣。这一路上，我们几个可没敢亏待了奶奶，真真是老天爷要我们在这里来等公子的！” 听到这番好话，原本阴着脸的沈宝面色稍霁，点点头没有说话。 紫烟对那婆子回礼道:“多谢妈妈们没有强逼，对紫烟也还算谦和。宝公子，这次能相遇还多亏了妈妈们。” 那三个婆子有些汕汕，接了张果儿臭着脸递上的银票就想走，张果儿一扭身，人就拦在路口上:“妈妈们是不是还忘记了还回一件东西？” 带头的婆子才恍然大悟，忙从怀里掏出一页纸来，张果儿接过认真的看了看，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才递给沈宝:“宝哥儿，你看看是不是紫烟姐姐的卖身契，我不识字。” 那婆子心里一阵鄙视…… 你不识字，还看得这样认真，耍人玩的。 沈宝接过打开一看，的确是紫烟的卖身契，才对张果儿道:“让妈妈们走吧！” 三个婆子千恩万谢之后，才转身出了酒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90章 宝哥发怒 “宝哥，姑娘那里怎么办？她还等着我们去救命！”紫烟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末尾，已经说不下去了。 崔婆子吩咐人要扔姑娘在城外的事，她是知道的，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受了伤还是冰天雪地的城外荒郊，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沈宝面沉如水，听到紫烟这样担心，只能宽慰道:“也许栋哥儿已经早救回人了，你就放宽心，现在着急也无济于事。” 此时沈宝也不顾旁人侧目，牵了紫烟的手就回了酒楼雅间，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们一行人还没有吃饭呢！ 让小二把凉了的酒菜重新热过，一行人匆匆填了肚子，也不再停留，在厢房里换了润湿的衣衫，又请酒楼伙计给紫烟雇来了一辆马车，就直奔江州城而去。 坐在车里，紫烟也是焦急万分，她被张府的人带出门后，就送去了一处戏班子。 这个戏班不只唱戏挣钱，还做着人牙子的买卖，每每进了各个大宅院里唱堂会，就会给管家婆子留下话来，有合适的婢女要打发出去，她们就愿意高价买了！再卖到各地的土豪乡绅手上，从中赚到大把的银钱。 跟一般的人牙子认钱不认人不同，她们倒是体贴的多，总会捡了女子愿意才会卖出去，若是久不合适，那就留在戏班子里，时间一长了，手上不宽裕，难免就要做上皮肉生意！ 这些女子没有娘家，卖出去前还要认了干亲，以后时不时就能上门去打个秋风，比起一次就做绝的买卖，她们能挣的更多了！ 正因为如此，紫烟一直不答应，才等到了沈宝回来。但是红绡姑娘呢？在那城外，也有这样的好运吗？紫烟不敢想下去，只有忍着剧烈摇晃颠簸，抓紧车厢，心中祈祷着快快回去江州城。 天黑以后，终于赶到了江州城外，城门早就关了，只得在城外寻了一处庄子，找了人家投宿一晚，第二日天明，才进了城去。 江州城里，依然是车水马龙，繁华如故。虽比不上京城中的热闹，但人潮拥挤处，沈宝一行不得不放慢了脚步，甚至要牵马而行。 进得张府，已经是近了午时。听到门上小厮来报，宝哥儿回来了！ 正在厨下监督着做膳食膳食的沈妈妈是喜出望外，提了裙角，健步如飞。甩开跟随的小丫头老远，一路进了雪泓院。 厅里，沈宝侧身对着门口，正呆呆看着厅里百宝架上的精美饰品出神。 那里有一艘玉雕镶翡翠的三桅帆船，不同于银金楼里惯见的船上烹茶闲舒，这船上配的是一门火炮，红绡说过，身在困境，只有勇敢才能冲出一条生路。可是如今她的生路呢？ 她的生路断送在了信赖的亲人手里，她的炮口对外，没有对里的。 沈宝痛苦的闭上眼睛，栋哥儿应该清楚，若是没有红绡，他们不可能这样回到江州，也许要十年，二十年，更多的是一辈子都回不来。 现在他们已经舒舒服服，风风光光的回来了！红绡呢？ 两年未见，偷跑出江州城时还是莽莽闯闯大男孩的沈宝，如今已经是一个魁梧成熟的男子汉，远远的瞧见儿子，沈妈妈还来不及高兴，沈宝的行为就让她吓得心肝都要裂了！ 只见沈宝冲到架子前，抓起栋哥儿最爱的玉船就砸在了地上，桅杆断成几节，碎片乱飞。船身咕噜噜滚在了沈宝脚下，被他一脚踢出老远。 听闻沈宝回来就赶来的张启栋僵在了门边:“宝哥儿，京城的生意出什么事了？” “京里没有出什么事，栋哥儿，倒是你这里出大事了，你说，红绡姑娘去了哪里？”沈宝从破船上收回目光，眼神如炬的看着张启栋。 张启栋微微笑了笑，也不管地上价值不菲的玉船，抬腿进了屋，寻了椅子坐下，才道:“宝哥儿今日进的城，看你以前的书信，还该有几日才能回来，没想到雨雪天也要赶路。” 沈宝皱眉，一脸的不可置信，转瞬变了脸，怒吼道:“我问你红绡去了哪里？你为什么不回答。难道真的是你干的？” 说着，扑上前去，一拳打在了张启栋的脸上。 猝不及防之下，还保持微笑的佳公子在这重拳下栽倒地上，连带着身下的桌椅板凳带翻了一地。 周围一阵婢女的尖叫。 沈宝骑在了张启栋的腰上，压得他动弹不得，扯了衣襟问道:“小时候我就让着你，什么事都忍着你。你犯了错，我也替你瞒了，如今，我是忍不住了，你这个小人。”挥起拳头，却迟迟未曾落下去。 眼前这个人，跟他亲如兄弟，小时候被赵氏欺负，两人一起哭过，在沈妈妈的怀里一起笑过，栋哥儿挨揍，自己替他受过。 想到以前，沈宝高举的拳头落下，狠狠的打在了自己的腿上。 沈妈妈已经赶了过来，拉了沈宝的胳膊，看着儿子急切道:“宝哥儿，你究竟在干什么，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一回来就惹事？” 说着推开沈宝，转身扶起倒地的张启栋:“栋哥儿，是那蠢蛋不好，只怕是在路上撞了邪了！” 沈宝看着比起走前，愈见苍老的母亲，痛苦道:“母亲……” 沈妈妈瞪了他一眼:“一回来就惹事，回头再收拾你。” 张启栋怎么好让沈妈妈来扶，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咬着牙，疼得直吸气:“妈妈，没事，宝哥跟我闹着玩的。” 眼下却是青紫，沈宝气头上的那一拳，也是下了狠劲。 看着张启栋的惨样，沈妈妈气得在儿子的宽肩上一阵乱打:“看看你做的好事，栋哥儿就要成亲的人了！这挂了面的伤怎么好打马游街，披红迎亲去？” 沈宝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回还保存下来的椅子上，闷头不说话了！ 看出儿子跟大公子有什么话要说，沈妈妈借口要去请郎中看伤，遣走了刚刚吓散了的一干下人。 空荡荡的厅里就只有张启栋跟沈宝两人，张启栋放下掩伤的手，脸上也没了笑意，望着沈宝道:“以前你是替我瞒了事，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可你刚刚打我又是为了什么，什么叫现在不能忍了？” 沈宝抬起头，一脸的苦笑:“栋哥儿，你一直都比我聪明。我懂的道理，你也都懂。我不知道的，你都应该比我清楚，何必在我面前装不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91章揭开真相 这一连串听起来糊里糊涂的话，沈宝说了，张启栋也懂了！ 他冷笑一声，扯了椅子坐在当中:“红绡是自己走的。脚在她腿上，又不是我家的婢女，想走自然是就走的，我又留她不住。” 沈宝又攥紧了身侧的拳头，他没有想到，张启栋连他也开始欺骗了:“她自己走的，是抬出去的吧！还有紫烟呢？你又做何解释？” 张启栋揉着生疼的脸:“也是一起走的，卖身契在红绡手上，自然是一起走。” 说着又抬头看了看一脸怒气的沈宝:“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婢女，你就为了她动手打人？” 沈宝忍无可忍吼道:“张启栋啊张启栋，你好没有良心，究竟是不是人？红绡被人打了，扔到城外的雪地里生死不知。 紫烟被卖了，我在几十里外的镇子上遇到，才侥幸逃脱出来。你还在这里口口声声自己走的！ 你……你不想欠下她的情，也不要这样伤害她行不行？我只问你行不行？” 他每说一句，张启栋的脸就白上一分，沈宝短短几句话说完，张启栋已经是面白如纸，摇摇欲坠。 院外带了郎中匆匆而进的沈妈妈也听到了这声怒吼，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幸好身边小丫头们眼明手快，一把扶住。 郎中也是走惯了大户人家的院子，知道什么时候该回避，什么时候该装傻。 就如同耳聋了一般，回身，面不改色的对沈妈妈道:“老夫一急着跟大娘子来，倒是忘了带脉枕，容我去药房取了东西，再来贵府给公子查脉。” 想了想，从手边的医箱里取出药膏，递过身边跟着的小丫头“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活血化瘀功效显著，呃！你拿给患者用了，再来找我。” 沈妈妈连声道谢，知道这是郎中留了面子，也不再强求，就让丫头们送了郎中出去，自己则进了院子。 沿着院里的游廊往里走，沈妈妈也不管周围小丫头们惊恐的奔走，她们没有见过沈宝，也没见到谁敢对公子如此无礼过。 沈妈妈心中大急，不知道自己儿子这番回来，究竟知道些什么，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厅里，张启栋推开已经倾斜的桌子，一步一步走到沈宝面前，他明明已经听得很清楚，还是想再听沈宝说一次，才能让僵住的头脑清醒一些。 站在沈宝面前，张启栋一字一句的道:“宝哥儿，你刚刚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扔了？什么叫卖了？” “你听不明白？那你就听好了！红绡死了！紫烟卖了！这话你总该听懂了！她们都被你害死了！被你害死了！” 张启栋身子晃了晃，强撑着自言自语:“如月……红绡……死了！被我害死的！” 咳嗽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人也站立不住，就向一边歪倒过去。 沈宝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连声的叫着:“来人，快来人！” 沈妈妈已经进了屋来，见这情形也是吓得没了主张，听到沈宝喊道:“娘，快去叫大夫。” 这才想起尚未走远的郎中，无奈手脚发软，只得让沈宝出门唤了在院里候着的小厮，追回郎中来。 张启栋挣扎着拉住沈宝的手:“宝哥儿，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见张启栋这痛苦模样，沈宝勉强信了他是真的不知道:“我回来这里之前，已经打发了身边的人上四处城门外听消息去了，看是否有……有无名女尸要认领！” “紫烟……我已经带回来了！怕进府有麻烦，就留在城里客栈中。” 张启栋看向一边呆立的沈妈妈“奶娘，你也在骗我！这个府里，我唯一能信任你，现在，你也在骗我！” 沈妈妈正想开口说什么，小厮带了郎中已经进来了！当了外人的面，三人都默契的闭了嘴。 等郎中开了药方，说公子是思虑太多，耗伤心气，气为血之帅，气亏则血失收摄，如今血不归经所致，以后需要多加静养云云。 郎中一走，张启栋和沈宝齐齐望向沈妈妈，都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事情的真相。 面对儿子和养子的目光，沈妈妈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她把自己心急红绡与公子怄气，就伙同崔婆子想吓唬红绡，让她听话。没想到太太，老太太下了毒手，还骗公子的事全说了出来。 沈宝垂头丧气的抱头蹲在地上，他知道红绡跟栋哥儿为什么怄气，紫烟已经跟他说了！ 是栋哥儿太过心急，明明跟红绡已经定了终身，还背着人家去攀高枝。 明明可以两全齐美的事，弄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还有自己亲娘一厢情愿的对大公子好，好心办了坏事，反而人财两空。 张启栋无心在此时责备沈妈妈了，他心里挂念红绡的生死，还有……身上的东西。 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沈宝道:“既然宝哥儿回来了！就麻烦你陪我去城外走一遭。”身形踉跄，又跌回椅子上。 沈妈妈扑上来抱着张启栋的腿，痛哭流涕:“栋哥儿，是老奴的错，是老奴害了红绡姑娘，害了公子，你就责罚老奴吧！不要……不要气坏了身子！你还要吃药，吃饭。” 张启栋焦急万分，但面对用老奴称呼自己的奶娘，他不敢再提出城去，只能先安慰闯了祸的沈妈妈。 “娘，你可知红绡是送出了哪个城门？”沈宝扶了沈妈妈起来，又让丫头们送了茶水进来，他也看出，张启栋现在是出不了府了，不如先吃些东西，顺便把事情问个清楚。 沈妈妈捶着自己胸口:“宝哥儿，我哪里知道要送人出府去，只说吓唬一下而已，我还一再交代，不能伤到人。唉！是崔婆子骗了我。若是知道送人出去，我也是不答应的，雪泓院的人，还轮不到她们管。” 一只眼已经乌青起来，这会功夫就肿成了桃，看样子就是成亲时也好不了！ 张启栋用手掩在嘴上，又咳嗽了一声，吓得沈妈妈跳了起来:“栋哥儿，我这就去给你煎药。” “奶娘，你不如把崔婆子叫过来，我要问她一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92章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崔婆子当然不会自己乖乖来的。 张启栋借了赵平之名，在前院绑了来听外面消息的崔婆子。 初时还辩称自己不知情，等看到从府外接来的紫烟时，崔婆子才认了事。 只说是太太和老太太的主意，她一个下人，就是心疼两个婢女也无法保全。 张启栋已经敷了药膏，成了独眼龙，那样子看着就好笑。 崔婆子却笑不出来，那只独眼里，目光深寒，看得她寒毛栗立。 “大公子，老奴只是按照太太吩咐，把红绡送出城去。太太说了，红绡没有卖身契，不是我张家的奴婢，留在家里不合适。”崔婆子此时不敢跟张启栋忽悠，还是顶了赵氏在前，自己把责任脱了个干干净净。 上房中，赵氏急忙忙进了老太太的屋子。今日天气好，老太太让人从暖房里提了鸟笼，在廊下吹风，清爽的凉意刺激得鸟儿啼唱个不停。 张老太太就在屋里靠窗坐了，眯眼听着外面的鸟鸣，身边丫头们莺莺燕燕围了一圈，都在说着府里即将到来大公子的婚事。 看着饭后才回自己院子去的赵氏，这时又进了屋来，翡翠搬了凳子在窗下，婆媳抵膝而坐。 赵氏面上有些惊慌，看了看屋里的丫头们。 老太太抬眼看了翡翠，翡翠会意，把屋里的女孩都散了出去。 樱桃坐在屋角，手上拿了一顶锦缎的抹额，正仔细的绣上青松夹枝的花样，好像没有意识到翡翠在撵人出去。 张老太太心中暗恼，张启栋把这个金贵的人放在这里，就好像扎了一个钉子，让人说话都不痛快了！ 张老太太清了清嗓子，说道:“樱桃，你的手巧，不如再帮我做一个围脖，开了春，早晚都要用上。翡翠，你带着樱桃去库房开箱子，选一个颜色喜庆的料子。” 樱桃知道这娘俩要说私密的事，自己是听不成了，前几天老太太也是撇下自己去了太太的福泉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见老太太明摆了赶人，樱桃只能收拾针线随翡翠去了！ 见人都出去了，赵氏才忧虑道:“姑母，大公子知道那事了，刚刚还捉了崔妈妈去。他若是发起狠来，如何得了？” 手上捻动的佛珠一停，老太太皱紧了眉头:“崔妈妈说了什么没有？” 赵氏摇头:“还不知道，我就担心那个婆子嘴巴不严实，把事都说了！” 佛珠重新捻动起来，张老太太闭着眼冷笑一声:“怕什么，如今府里就要办婚事，这女方的嫁妆单子都送过来了！大公子是明白人，不会在这时候为难你的。” 赵氏心里一松，还有十天就是张启栋大婚的日子，若是她这个张家主母在这节骨眼上出个什么事，这亲就结不成。 说实在的，她打心眼里巴不得这婚事接不成，继子已经是眼中钉，再来一个跋扈的儿媳妇，这家还成什么样子了！。 张老太太撩起眼皮，看看有些得意的赵氏:“栋哥儿不敢把你怎么样，你也别把这事就撂开了！这婚事是栋哥儿给张家挣的面子，你做主母的也要上心，以后明哥儿也好走了他哥的路子，出门去闯上一闯。” 说起张佑明，赵氏沉了脸，老太太看着张启栋得了势，就想让她把怨恨化了！这怎么可能，明哥是她的儿子，看着受苦，坏了名声，还要忍下这口气，娘俩以后看着张启栋的脸色过活，她不能这样过一辈子，这张家是她做主母，这张家以后还要还给明哥儿。 老太太所猜不错，张启栋没有到上房来质问，而是带了崔婆子去了城外。 江南的雪天去得很快，如今城外早已经是稀疏的枯草，看不到当初积雪的影子。 牛车依然停在当日的道上，崔婆子有点哆嗦的带着人一步步走向扔下红绡的地方。 青天白日里，她只觉得阴风阵阵。 她害怕看见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更害怕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 道旁，张启栋戴了兜帽，遮挡了受伤的半边脸，一言不发的盯着渐行渐远渐的崔婆子几人。 紫烟跟着张果儿也来了，只看到荒野一片的衰草，没有看到想象中可怕的场景，心里也燃起一丝希望，姑娘一定还活着。 一路在齐膝深的衰草中摸索着前行，崔婆子终于在一处浅坑边站住了脚，对跟在身边的沈宝道:“宝哥儿，当时有雪，把草都盖住了！具体位置也记不清，只记得就放在一个雪坑里，应该就在这里了！” 沈宝挥挥手，几个人四散开去，分头向周边的树丛草窝寻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碰上野狗遭遇了不测……，也要寻出碎布烂衫来。 崔婆子战战兢兢的凑拢沈宝跟前，小声说道:“宝哥儿，事到如今，我不妨都给你说了吧！红绡姑娘多半是没救了！” 沈宝怒目圆睁:“都是你这婆子干的好事，还敢说出这话来，找不到红绡，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崔婆子着急道:“宝哥儿，这可不干老奴的事啊！太太打过之后，老太太还给那红绡姑娘灌下了一些混杂着辣椒的药水，嗓子就……就废了！在这荒郊野外的，就是那边有人过，也喊不出来的。” 听到这些紫烟也不曾说起的隐情，沈宝目眦欲裂，双拳捏得咔咔着响，她们还是人吗？打了卖了！临死了还要这样折磨一番。 一个长随从远处树丛中飞奔过来，手上是一缕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布条，上面还有撕咬过的痕迹。 崔婆子避开脸来，不敢看那长随的手中之物。 沈宝取了一方素白绢帕，把那布条小心包好。 其余人均一无所获，回到坑边，重新开始向大路方向寻了过去。 很快，一缕新的布条被找到，还有一枚小小的耳珠。 其他的再无踪迹可寻了，红绡求生挣扎留下的一切，都随雪的融化而烟消云散，就好像这个人一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东西送到了道旁，兜帽之下，张启栋面上杀气涌动。 紫烟已经哭晕死了过去，那枚耳珠，正是她亲手给红绡戴在耳朵上的。还有布条，也是当日红绡身上穿的张府婢女的桃红衣衫。 沈宝黑着脸，对张启栋行了一礼，抱起已经昏厥过去的紫烟就回了客栈，他无法接受这现实，红绡是被虐杀的，放逐城外，如今是尸骨无存。 这凶手是身在张府的每一个人，有张启栋，有他的亲娘沈妈妈，有崔婆子，还一直处心积虑的赵氏，其中还有他自己，洪浪滔天之下，没有一滴干净水。 他知道张启栋会娶正妻，会辜负红绡，还是心安理得的利用着红绡带来的财富，眼看着这个孤女在深宅大院中悄无声息的死去，尸骨无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93章远走 那个早在江州城外香消玉殒的“红绡”，此时身上裹了一件在镇上当铺里寻到的粗布棉袍，正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 肖潇摸了摸自己贴身的羽绒服，雪里活命，全靠了这件衣服，松软的羽毛很好的隔开了雪水的渗透，才没有被湿透的衣衫冻死。 从蕲镇买了马匹要配制的精细草料，段大郎又买了一套被褥。现在添置新的显然是不合适，就去镇上小当铺里寻了几样，凑合着用上了。 还给肖潇找了郎中，受寒受凉说了一通，对嗓子的失声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得开方抓了药，先去了寒气再说。 抹黑的脸已经在庙里擦洗过了，但是墨迹已经渗入新伤，如今是遍布红黑小点，看着瘆人，一张脸算是彻底毁了。 老者却道:“这些想害你的人倒是帮了你大忙了，若是打伤后什么也不做，将你往暖房里一放，不出三天，你那脸定会红肿溃烂，连命也不好说保不保得了！” 原来锅底灰又名“百草霜”，有止血，止泻的功效，外敷可以治疗外伤出血。赵氏打破了她的脸，又让人抹了黑灰，只想让她破了相，再扔到雪地里。 没有想到，止血后的伤口又在雪地里一冻，救得也及时，连感染的机会都没有。打过的红肿一退，就只剩下这结痂的小块了。 只有嗓子一直隐隐作痛，老者带的伤药缓解了炙热，还是无法清除去余温，病根就这样留了下来，每每想要发声，就会火辣辣的痛。 出了蕲镇，车辆就下了官道，往西而去。这一行五人，是年前就送土货前去江南的镖客，镖局小，一年也难得接到一笔大买卖，所以这趟千里迢迢的送货他们也接了，遇上节前的雨雪，现在才返回镖局去。 那个老者人称秦老爹，年轻时也曾经走南闯北在外很多年，后来才在镖局里歇下脚，这一趟出远门，特意派了他领队。 老七是专门伺候大牲口的，这一路，全靠他把马儿伺弄得好，来回几千里路，马和车都没有出什么纰漏。 同为镖局的主战斗力，段大郎和程盛一直不对付。 不过程盛大熊二人面对着联手才堪堪能敌的段大郎，又有老爹从旁协调着，心里纵有千般的不服气，也不敢多加言语挑衅，就这样三人相互着较劲，一路还算是太平过了。 队伍中加入了江州城外救回的这个女子，打破了勉强维持下来的平衡。 肖潇从清醒后，在蕲镇请药铺子帮忙煎了药水带上喝了，日趋好转。 歇息时，也能帮老七张罗几人的吃喝，让想挑刺的程盛一时寻不到理由，只能恨恨的撕扯口中的饼。 他们运气不错，才上岔道，走在前面赶车的老七就在路边发现了出来觅食的兔子，同车的程盛一箭没有射中，惊得兔子向后逃去，正撞上蓄势待发的段大郎，一箭穿心，晚上寻了避风处歇下，埋锅造饭，就有了香喷喷的肉汤。 “你再喝一点汤，就吃那两口馍怎么养好身子，这一路还远着呢！”老爹放下手中不离的烟杆，看着只喝了几口就搁下木碗的女娃，皱着眉头，用带了浓浓的口音的官话说道。 肖潇摇了摇头，喉咙痛，实在难以下咽这干涩粗糙的玉米饼。 大熊正喝得呼噜着响，程盛一抹嘴，干笑道:“老爹，你不如收了这丫头片子做干闺女，以后就许配给大郎，你就儿子有了，女儿也有了！” 老爹听了开头，还稳稳的咂着烟杆，看着艰难喝汤的女娃笑眯眯。听到后半句，取下烟袋就骂了一句，说的是方言，肖潇倒不知是何意。 去不远处寻了干柴回来的段大郎也听到了这一句，只是冷冷的瞪了多嘴的程盛一眼，也看到了肖潇的难处。 坐到火堆边，自己取了木碗盛汤，把半张已经冷透的饼撕碎，泡在热汤里，捣了片刻肉汤就成了稀粥。 “你吃这个，以后的馍都这样泡了吃。嗓子不好，别吃干饼。” 说着，从已经目瞪口呆的肖潇手上接了冷掉的饼，塞进自己口中，又把半碗粥放在她空着的手中。 那是自己吃过的，他怎么就这样自然的塞进他的嘴巴里？ 肖潇都感觉几分不自在，段大郎不以为意，连肖潇另一只手中剩下的半碗汤也一并接了，自己加了热汤就唏唏呼呼的喝了起来。 若是张启栋，他会怎么做？肖潇摇了摇头，把这荒谬的想法抛之脑后。 这是在野外，每一口吃食都是金贵的，是可以让一个人活下去的，不是在碳盆暖如春的深宅大院里，有的是佳肴供人浪费。 张启栋？怎么会想到他？他如今正忙着迎娶娇妻美妾，忙着应酬，迎来送往吧！ 肖潇闷头，一口气把半碗粥喝了干干净净，粗糙的玉米片划过喉咙，让她眼泪都差点疼出来了！ 报应！这就是你遇人不淑的报应！肖潇心里提醒着自己:“别忘了吃过的苦头。” 春天，像一个调皮的小娃，不声不响的就进了土地、农庄，嫩嫩的小草芽蠢蠢欲动，就连刮脸的寒风也软和下来了！ 马车已经行了半月，一路上除了买购粮食，为了避免麻烦和节约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外寻破庙山林住宿。 这一日，早早的在一处山崖下停了车，老七卸了马，牵着奔走了一天的两匹马儿去山坡上啃食一点刚刚才冒出土面的嫩草。 段大郎执了弓到附近山头转转，看能否打到一些野味熬上肉汤，程盛与大熊结伴去化了冻的河道边。 在老爹的帮助下，肖潇在周围寻了些已经开始腐朽的树木枝条，生了火，烧上热水。 这些柴火是不经烧的，还要准备更多更耐燃的大木头才行，从车厢的夹缝中，肖潇摸出一把尺余长的厚背柴刀，倒提着在手，向老者示意，自己要去山崖口砍些柴去。 老者从车厢另一处掏出一根绳索:“你只需要找到捆好就回来，让他们男人去拿，别累着自己。” 肖潇点了点头，接了绳子绑在自己腰上，顺着崖壁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94章劈柴 老者又摸出烟杆，没有立即坐下卷烟，而是叼在嘴上看着肖潇远去的背影出了会儿神。 这个女娃不简单。 大郎救起时，还有一口气在，好容易活过来，什么也不问，就要跟着大郎走，若不是亲眼看到她奄奄一息的模样，还以为是有人故意半道设了套子踩点的。 救来时一身大户人家婢女的装束，从没有受伤的地方看，人也是娇嫩养着的。 没想到养了两天，就撑着帮忙干活，倒不是一个花架子。现在更是见啥干啥，提起刀就砍柴。看样子也是苦哈哈出身了，就是不知为什么被人这样弄伤，还扔雪地里。多问上几句，这女娃只是摇头，再问，就要哭了！ 老者一边想一边从腰间的袋子里抠出一段烟叶，卷了塞进烟斗中，从火堆里取出一根带火星的树枝，凑近烟叶猛吸了几口，一股浓烟从他嘴里喷出，这才丢下树枝，美美的吸起烟来。 肖潇不敢走得太急，现在虽然身体没有问题了，呼吸急促一些，喉咙依然会疼。 肖潇知道如今不是她能休息的时候，没有价值，成了废物，就只有别人抛弃的下场，她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眼里有用的人。 现在春雨绵绵，想寻到干柴也是不易，肖潇沿着崖脚转了半个山头，在一处斜坡上，看到倒卧的老树，没有被雨淋上的地方倒是干的。 急步上前，这是一棵够一人合抱的苍柏，树龄老了，中心已经蚀出了一个空洞。 肖潇记起在现代小时候上山玩，父母一再叮嘱过，看见这样的树洞草窠，要先惊扰一下再探进去。 用柴刀背在树身上来来回回的敲打一圈，没有看见有什么东西出来，肖潇这才将手探进树洞里摸了摸。 里面是一堆草茎搭起的窝，手指触碰到几个圆圆光滑的东西，肖潇大喜，忙掏了出来，果然是野鸡蛋，这一窝还不少，足足二十个。 小心翼翼的将蛋放在旁边，肖潇开始对这枯树动起手来。已经吃了人家的蛋，就不能再毁了人家的窝，肖潇有意避开野鸡们的家，从树的另一头下了刀。 劈下细枝，整齐的码放一边，终究还是力气太小，面对手臂粗细的树枝她都没有了办法，只能一点一点的砍出口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眼看就要黑了，肖潇心里暗暗着了急，她已经出来得太久，可是打下的柴还不够一晚上的烧用。 身后，有轻微的声响传来，肖潇猛然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坡脚边，是段大郎。 “是老七在对面放马，看见你在这里的。”段大郎解释道。 肖潇指了指枯树，又指了指天，为难的摇摇头。 看着她的动作，大郎笑了起来:“别怕，有我。” 也不再多话，拿过肖潇手上的柴刀，对着已经被砍得惨不忍睹的枯树就劈了下去，木片翻飞，肖潇忙四下拾捡起弹飞的断枝残叶来。 等大郎停下手，已经有一大堆的柴禾，打包成捆，如同小山一般，大郎弯腰扛起，慢悠悠去往宿营点而去。 肖潇捡起野鸡蛋，小心的用衣摆兜好，跟在后面走了！ 山崖下的临时宿地，火已经烧得旺旺的，程盛坐在火边光着脚，正烤着湿了的鞋袜，火堆上，还架了两条鱼和半只鸡在烤着。 肖潇远远的看见，皱了皱眉，臭气哄哄的脚丫子离吃食不到一尺，这也太不讲究了！ 程盛把烤得热气腾腾的鞋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酸腐恶臭直冲脑门。一旁烤着山芋的大熊也受不了，嗡声嗡气的说道:“把你那脚丫子拿开。” 看到大郎两人回来，程盛才慢条斯理的把鞋从烤鸡旁边挪了挪，眼睛盯着走过来的女娃:“哪有那么多穷讲究，有那讲究，就进城里吃去，还能找个娘们陪着乐呵乐呵！” 老七已经腾出一处空地，让放下柴垛的俩人过来坐。 段大郎扯了一把木条丢给老七:“今日柴草多，就再生一个堆火，吃了东西后，大家都能烤烤衣衫鞋袜。” 程盛瘪了瘪嘴:“不就是嫌我在这里烤了鞋，都是一条道上混的，谁比谁干净，有什么好讲究的。” 大熊呵呵应道:“人家读过书，就是要比你我讲究。” “呸！老子就是看不惯他那穷酸样，走江湖的人，今日不知明日事，谁不是得了卖命钱就好好乐上几天，就他还要省下来拿回家去。” 大熊不接他的话茬，程盛是单杆子一个，自然是自己潇洒，他可还有老父母要养活，母亲已经说了，今年钱攒够了，就给他娶上媳妇，这一趟回去，大概就该到龙回头河湾上那户人家提亲了！ 大熊快三十了，那闺女才十七，大熊等不起。 几堆火燃起，空气都好像热了几分，程盛解了衣带，开始翻找衣缝里的虱子。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洗头洗澡了，肖潇也感觉到头皮发痒起来，不能洗澡，若能洗个头也好。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放弃了，比起卫生，还是小命更重要。 她们的火堆上也烤了半只野鸡，是大郎打到的，肖潇也不知是不是枯树洞里做窝的那只，若是就真的太惨了，这一家算是绝了后。 肖潇拿回的野鸡蛋让大家都开心了好一会，老七把蛋全打在锅里，烧成了蛋花汤。车上一直带的山芋烤了做主食，加上烤鱼烤鸡，这一顿吃得人人满意。 烧过的篝火被移开，在那滚烫的地上，段大郎铺好垫子，让老爹休息，这一晚上，每个人都有一个烧热的被窝。 肖潇独自睡在车厢里，她也有一个取暖的东西，就是放在火中烧了一晚的大石头，用衣服包了放到被窝里，那热度能让肖潇流汗。 睡到半夜，肖潇肚子一阵阵痛了起来，难道是久未吃这么多荤腥，吃坏肚子了？不行，必须要去排空才行。 披好外衣，肖潇从车厢里探头看了看外面，火堆半明半暗，呼噜声此起彼伏，离她这车厢最近的大郎一动不动，累了一天，人困马乏。 肖潇轻手轻脚的下了车，走到马儿身边，两匹马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摸了摸探过来嗅她头发的马头，就钻进后面的乱石堆里。 黑夜里，她不敢走得太远，这里是她白天就看好的地方，隐蔽又在下风口，不用担心不雅的声音和气味传出去。 远处马儿不安的踏着四蹄，肖潇行了方便，掩埋了痕迹，束紧腰带正欲离开，突然，一股紧张感向她袭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95章遇狼 她一抬头，不远处的黑夜里，几点绿光在闪烁，渐渐靠近了过来。 肖潇只觉得头皮发麻，住宿野外，最怕的就是狼。若是跟大家在一起，又有火堆倒是不用太过紧张，可她此时只有一人在这里，刚刚担心惊醒众人才走到这乱石堆里，现在想快速离开就成了泡影。 她想喊人，嗓子只发出几声干哑的低喘，就没了声音。肖潇下意识的后退几步，背靠在一棵树杆上，手上握了一块石头，只等越来越近的饿狼扑上来，将自己撕成几块。 突然，手被一只大手握住一拉，整个人就转到了一具身体之后，耳边有人低语:“别怕，跟我来。” 是段大郎的声音，肖潇心里一下踏实下来，手中的石头也被她扔在了地上。 现在危险还没有解除，肖潇把头紧紧贴在段大郎的身后，两人一步步退回到火光照耀的地方。 马儿的异常也惊醒了老七，他一睁眼，就看见如同连体婴搂抱着退回来的两人，张大了嘴。 “赶快添柴，把火烧大一些。那边有狼，已经过来了！”段大郎沉声吩咐。 此话一出，地上已经醒来的人纷纷跳起，在各自身边的火堆里放在早准备好的木柴。 段大郎把肖潇送到老爹身边:“你别乱动，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自己则从肖潇睡觉的车厢夹板下抽出一根长棍来，触地有声，竟然是铁器。 几对绿光停在了不远处乱石堆边，这边的情形已经一览无遗，熊熊燃烧的篝火照得方圆几丈纤毫必现，狼失去了偷袭的机会。 段大郎手执长棍，程盛也摸上了腰间的钢刀，大熊也是用刀，却是如同砍柴用的厚背大刀。 肖潇再看老七，握的却是一柄叉子，就好像给马上草料用的，他经常在马圈里操作，这个用起来最是顺手。 老爹对这场面一点都看不出来紧张，慢条斯理的掏出一卷烟叶，准备给自己再抽上一袋。 肖潇咽了一下口水，让心情尽量平复下来，接过老者的烟叶，开始认真的卷了起来。她在小时候给爷爷卷过，金黄的烟叶是自家田里所出，是爸爸晒的。 看着安安静静填着烟斗的女娃，老爹咧嘴笑了起来:“我这一辈子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什么事没有经过，在狼堆里让别人卷烟，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朝。” 这一老一小的轻松，感染了其余的几个人，握着武器的手也松了松，段大郎回过头来看了看。 “老七，你把你那粪耙子放下，看着就恶心人，不如给哥几个烧些水，把这边处理了，一会我还要喝上几口，昨晚上烤鱼的盐放得有点多。”程盛大声的嚷嚷道。 “好勒！” 老七放下手上的粪耙子，就开始从皮囊里往外倒水。 这边的人走来走去，那边黑暗处，郎群也有了动静，一只狼试探着走到了火光之中。 肖潇第一次看见了传说中的狼，体型比起以前家养的土狗要高大得多，灰色的毛紧紧的贴服身体上，嘴微微张开，露出几颗尖尖的獠牙。 突然马儿嘶鸣起来，扬起后蹄乱踢。肖潇一惊，若是马被咬伤，这一行人就麻烦了！ 老者像是看出肖潇的焦虑，安慰道:“这两匹马是见过狼的，它们不怕。若是狼真的扑上去，被马踢上，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为什么要去攻击？”肖潇的眼睛会说话。 “狼最是奸诈，它用了一匹狼出来吸引人的注意，再去骚扰马，等到人一慌了手脚，头狼就要出来了！”老者吸了一口烟，眼神在烟气里有些飘忽不定。 果然，见这几个手上有家伙的人没有乱，还是死死的守在外面，骚扰马儿的狼无功而返，那只出来吸引人注意的狼也退了回去。 双方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狼群有的是耐性，它们想耗尽这些两脚兽的精力，再行出击。 肖潇忙忙碌碌的穿梭在几个火堆之间，给每一个火堆都添上足够的木柴，甚至已经在最远的地方也升上了一堆。 天边慢慢出现了一线鱼肚白，狼群无声骚动了起来，最后，一声狼嚎之后，几个影子出现在了众人视线里，甚至在山崖上面都有回应，看来是想离开了！ 一匹浅灰的头狼越过其他的狼，大摇大摆的从山道上进了山林，众狼跟从而入，随之消失不见。 程盛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个乖乖，是打哪里来的怎么多狼，只怕是一个大狼群了，没想到还没到莽山，就有这么多的凶兽。” “我刚刚数过，有十只，若不是有这么多火，它们就要扑上来了！”段大郎把长棍在手上舞了几下，让有些僵的身体活动活动。 “吃饭的家伙大家就带在身边，现在已经出了人烟稠密的南方，该来的总会来的，是要做好准备。雪化了，兔子在平地上跑得更快，狼群在山上不好找吃的，就出了山，把念头打到了人身上。”老者也站起身，把烟杆插在腰间。 “老七已经做了一些肉汤，大家凑合着吃一些，这个地方不能久留，今天要多赶一些路，出了这群狼的地盘才安全！” 几个人狼吞虎咽的吃了早饭，灭了火星，段大郎还捧了沙土盖了热灰。 天光大亮，老七已经给两架车子都套上马，一行人又上了路。 老爹盘腿坐在车厢中眯眼养神，段大郎驾了车跟在老七的车后面，雪融后道路泥泞，车轮压过，就是深深的车辙。 肖潇一晚没睡，此时却精神抖擞，被狼来了一吓，她的睡意全无，现在萦绕在她心中的是，为什么山路这样危险，老爹他们都选择这条路？ 看了看闭眼入睡状的老者，肖潇悄悄坐到了段大郎的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待大郎回头，再指指两边的山。 段大郎轻轻挥了一下鞭子，鞭梢从马背上拂过，把一片落叶扫落马下:“不用怕，白天没有狼，等到了晚上，我们应该就出了这片山了！” 这不是肖潇想问的，车厢里，老者依然闭着眼说道:“狼不可怕，你比它强，它就伤不到你。最可怕的是人，一个有坏心的人，比一群狼更可怕，不知不觉里，就会要了你的命。” 肖潇默认，这句话说得一万分的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96章狼比人单纯 老者接着说道:“我们一路尽量不进城，就是不想跟那些守城的兵丁纠缠，狼知道吃饱就走，那些人是要吃光收尽。晚上只要小心些，就不怕有狼。遇上人，无论如何小心总会上当，让人防不胜防。” 前面赶车的段大郎回过头来看了看肖潇:“姑娘姓氏名谁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倒不好称呼了！姑娘应该是对人的凶狠最是有话说吧！” 肖潇垂下眼帘，摸了摸面上覆盖的一层绢帕，从伤好了之后，她就用帕子蒙了脸，就好像在心里上了一把锁，把那些被人哄骗的时光，点点滴滴都沉到心底的最深处，张启栋给了她美好的想象，又把她带进了死亡的深渊。此番离开，两不相欠。 狼固然可怕，比起笑面的狐狸，还是要差一些。守城的兵丁固然可恶，比起内宅的妇人更加善良。 见女娃低了头，老者从眼缝中瞟一眼大郎。 昨晚被狼群围住，这个女娃都还没有惊慌失措，倒是一个沉得住气的，若是成心留下，大郎的妹妹就有人陪伴了，大郎也许会轻松一些。 狼群带来的恐慌消散之后，因此而暴露的发现让她尴尬不已，原来每次她夜里方便，段大郎都会远远的跟着。 若非如此，她的小命就交代在那乱石堆里了！虽说感谢救了命，并且黑灯瞎火也看不见什么，每每想起来还是让她面红耳赤，坐立不安了。 帮忙做饭时，连老七都看出了她的这点不自在来，不解的问道:“每次行走在山里，晚上我们大男人上茅坑都要结伴同行，你一个女娃去，当然是要人跟着，这有什么好害羞的，难道让什么东西咬了屁股才开心？” 这话说得粗俗，倒让肖潇放下了心中的疙瘩，人要先生存下去，才有资本讲究生活。 既然有了防备，接下来几天都是早早宿下，人畜外围烧起火堆，除了第一晚远远的听到几声狼嚎之外，以后都是一夜清风雅静，平安无事。 走出这片山岭，看见的景色与山里截然不同，道边的树木泛着绿意，春天的感觉仿佛要从枝头饱满的嫩芽中流淌出来。 每行几十里，总能看见一些座落在远山近野的村庄，他们用艰涩难懂的方言告诉了肖潇，她已经是真的真的离开了江南。 江州早是春天了！城外官道旁已经是绿林婆娑，夹杂着几株歪斜的野桃，正在春日里明媚的阳光下肆意开放。 张启栋又一次站在简陋的十里亭，送走为他婚礼而专程赶回来的沈宝。 与回来时一路的挂念不同的是，此次和沈宝一同前去京城的，是已经脱了奴籍，并且在江州成亲的紫烟，以及万般无奈随儿离去的沈妈妈。 面对张启栋端起的酒盅，沈宝接过一饮而尽，将空杯递还随伺的小厮，拱手道别:“栋哥儿一人在江州……要好好照顾自己，京里的一应事务，我会全力打理。” 张启栋看着神情憔悴的奶兄笑了笑，眉眼淡淡:“宝哥儿不怪我就是极好的。” 沈妈妈在一旁早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栋哥儿，奶娘这就走了，春寒未尽，你别脱早了小袄。还有，你自己要记得别跟人饮酒，家里要常备着葛花茶，你出门在外也要带着。” 听沈妈妈说到葛花茶，张启栋眼神暗了暗，沈宝只是长叹了一声，对远远站着，已经是妇人发髻的紫烟点了点头。 紫烟做了儿媳，这不是沈妈妈想要的，不过已经是自作主张得罪了公子，紫烟又是张启栋作主配的婚事，不能再违了公子的意，只得点头应下了这门在她眼里，不甚完美的婚事。 紫烟款步上前，给张启栋曲膝行礼:“大公子保重！”扶了已经哭成泪人的婆婆转身向几架骡车而去。 被张大奶奶拨出雪泓院的小丫头燕儿赶紧跑在前面，在骡车边架好脚凳。 燕儿是张启栋留下来的，转手送给沈宝，做了紫烟娘子身边的丫头，这是那个女子用过的人，留在张府是浪费了。 沈妈妈不想走，不想离开熟悉的地方，不过她心心念念，刚娶进门的新奶奶没有给她留下的理由。 锣鼓喧天，彩炮齐鸣中，那个以前的曹三姑娘，现在的张大奶奶带了自己的婆子妈妈。 院里所有布置都重新换过，院里所有丫头也重新挑过，通通换上了从曹家带过来的人。 沈妈妈这个不是奴婢不是主子的老人，就被送出张府荣养，连雪泓院的门都进不去了！ 张启栋对此无动于衷，这里本不是他想要的家，他需要的只是这样一个名头而已，院里住什么人与他何干。 沈宝走了，因为疼他而闯祸的奶娘走了，还有那个……给了他迄今为止，最轻松自在日子，给了他腾飞翅膀的红绡也走了！ 他不觉得难过，这些人给了他温暖，同时也如同他的软肋一般，总会让他受伤。 他们都走了，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能伤害到他。 看着骡车摇晃而去，张启栋摸了摸胸口放着的一叠纸，这是他一直想要的东西，紫烟给的。 红绡终究还是留下红茶的制法，用拼音写了，并教紫烟背下来。若紫烟能逃得一劫，就用这个东西在张启栋那里去换一个自由身。 当初千难万难的奴籍，对如今已经是官府人家乘龙快婿的张启栋来说，不再是棘手的事。 江州地方官开年的第一件公文，就是在一份张府的放奴书上盖下朱红官印。 张启栋站在十里亭前面的台阶上，看着一队骡车迤逦而去，下意识的紧紧握住手心里的东西。 不是惯带的祥云荷包，而是一枚耳珠。穿耳洞的银钉深深的扎进了掌心，殷红的血沁了出来。 在他的心里，有太多的血腥，太多的秘密，他想过算计红绡，却没有想过这样伤害她。当年河边的相遇，那清澈干净的眼眸，给他阴霾的心底，留下了一处净土。 是什么时候，想得到更多更多的呢？张启栋抬头看向远处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江州城门，那些骚动的人心，涌动的都是财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97章秦大姑 1 黄昏时，肖潇他们这辆马车带头，进了一个颇为热闹的集市，寻到了一家大车店。 车一进几根原木围成的栅栏门，从土坯墙、厚草顶的屋子里迎出两个伙计，等人一下来，就吆喝着老七把车赶到隔壁宽敞的牲口棚里去。 灰扑扑的大车店里没有多少宿客，柜台后面，一个女子正在拨打算盘，低了头看不清脸，只看见乌黑的发髻和一张涂了口脂的唇，噼噼啪啪声中叹着什么气。 “老板娘，叹啥气，还有铺没有？给哥哥们来一间大通铺。”程盛嬉皮笑脸的凑上去。 “铺还多着呢，你们要一间？”听到有人跟前说话，那女子抬了脸，眯眼看着来人，等看清程盛色眯眯的脸，一拨手下的算盘珠子没好气的道:“老娘没空搭理你们这些闲汉，要住店，先交一两银钱来”。 程盛怪叫一声:“你这是一家黑店呀！住店要一两银，是不是晚上还有爽快的玩意，我看老板娘你就值这一两。” 那女子也不生气，想是听多了这些腌臜的玩笑:“没钱就一边站着去，别惹了老娘此时不开心。” “哎哎！我说你这娘们，拿什么乔，晚上你来陪哥哥，定有好东西给你。” 老爹上前一步，挡了还要说几句骚话的程盛，对又低头费劲算账的女子道:“老板娘，给一间五人的通铺。” 听到换了人说话，那女子又抬了头细看，见是一个老人，身边还跟着一个蒙了面的女子，这才推开让她头疼了一天的算盘，笑着走出柜台。 “老爹爹需要五个人的铺是有的，今天刚刚收拾过，齐整的很，墙缝也淋过开水，保证没有臭虫。” 晃眼看，这个老板娘很是年轻，一张圆脸上眼睛忽闪忽闪的晶亮，黑黑的眉毛给整个人添了几分英气，美中不足的是皮肤干燥了，劣质的白粉浮在面上，口脂也是斑驳的脱了几块。葛布袄裙下面一双大脚蹬在绣花鞋中。 此时望着肖潇皱眉头道:“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挤在一起，把这个妹子放在哪？可别熏坏了！” 背了褡裢，手上握了长棍的大郎从店外进来，搭话道:“老板娘给她另开一间，房钱我来出。” 程盛在一旁瘪嘴，暗道，自己找的麻烦，不是你出谁出。 老爹看了一眼正要掏钱的大郎，对那女子道:“老板娘看能寻一处便宜点的铺不？” 肖潇知道老爹的意思，她一个人住上一个大间浪费了，花的可是大郎的钱。 那女子又细细打量沉默的肖潇，笑道:“这妹子晚上就来我屋里挤一挤，用不着再开一间，我费了柴火你费了钱。” 生意还有这样做的？一笔心甘情愿送上来的买卖就推了！肖潇有些吃惊。 老爹和大郎并没有诧异，好像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给那女子道了谢，对肖潇交代几句，就随店里的帮汉去了五人的小通铺。 老板娘也不去管账簿了，伸手拉了肖潇:“走，跟姐姐去后面房间休息，看你灰头土脸的，跟一群男人在一起只怕都没有好好拾掇拾掇。” 她的话说得又快又清脆，肖潇跟了老爹他们怎么久，对这些方言也能听明白了，知道是要带自己去她住的屋子，也就顺从的跟了去。 走了几步，那女子见身边的肖潇始终不说话，有些迟疑的问道:“你的嗓子……不好？” 肖潇指了指嘴巴，又点了点头。 “啊！”老板娘惊讶的叹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拉了肖潇的手转过臭烘烘的牲口棚，到了一处看起来就要比前面清洁的屋子前，揭开门上挂的大红帘子走了进去。 屋里烧了炕，暖烘烘的热气里透着一股廉价脂粉的香气，不过收拾得也是井井有条，炕几上还放了一盆绿油油的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这应该是眼前女子自己休息的屋子了，看着这样整洁的房子，肖潇倒是迟疑了起来，她这一身实在是太脏了，生怕污了这干净的地。 那女子一把拉了肖潇进了里间，笑着道:“秦老爹跟大郎我们是认识的，你是他们带来的，我们都是自己人，别生分了去。” 这一句倒让肖潇吃惊了，不过见老板娘叫出了秦老爹的姓氏，肖潇也不怀疑她这句话。 “炕桌上有水，你自己倒了喝，我一会去外屋给你提些热水来，再找身衣服，天冷还要赶路，不敢让你洗澡，只能擦擦身子。对了，我忘记了告诉你，我也姓秦，跟老爹一个姓。他们都叫我秦大姑。”老板娘一边在衣柜里翻找着适合肖潇穿的衣服，一边说着自己跟老爹大郎的渊源。 原来这里是从南进入莽山的必经之路，而莽山也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条延绵千里的山脉，人们习惯的就叫了莽山。 几年前，刚刚成亲的秦大姑去山里探亲戚，在道上遇了抢劫，还是途径的老爹和大郎救了她。 说到往事，秦大姑又笑了起来:“那时候大郎才十几岁，脸嫩着呢，看着我还要红上一红。” 肖潇把手上的粗瓷茶盅放下，水里一股涩涩的味道，她喝了两口就喝不下了！ 秦大姑脂粉下的脸仔细了看也不年轻了，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北地的风霜催人老，这秦大姑也不过二十多岁，难道那个满脸胡子的大郎会比她还小？肖潇纳闷了！ 终于，秦大姑寻出一身缎面的小袄，颜色是大红，用兔毛镶嵌了边，应该是她成亲穿时的衣服。 放在箱子里有些时日了，兔毛被虫儿咬过，拿出来一抖，纷纷扬扬的满屋飞。 “只有这身衣服还能凑合着你穿。”秦大姑提了衣服在肖潇身上比划。 这是人家最好的衣服了，肖潇哪里肯要，推让了几下，秦大姑佯怒道:“一看就知道你是外地人，哪里这样推推让让的，让人心里不舒坦。若你嫌弃，也没有其他衣服可以换了，只有这件是我成亲时，身材还细条时做的，上了年纪以后就再也穿不了！” 见她这样说，肖潇也不再推让，只是曲膝行了礼，表示感谢，又引来秦大姑一阵大呼小叫的埋怨。 从外屋提了几桶热水，外面就有伙计在喊着老板娘，秦大姑吩咐肖潇不要洗澡，记得栓好门窗，就匆匆忙忙的去前面店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98章秦大姑 2 看着满满一大桶的热水，肖潇强忍了脱光衣服泡下去的冲动，用盆子分了一些出来，取下头上的包巾和面巾，在水里洗了，放在热热的炕头上烘干。 这才开始准备好好的洗一下头发，弯下腰，把头发浸泡在水里，再用手指小心的梳理开已经打结的发丝。 盆边，有秦大姑带来的一些敲碎的皂角，放在头发里慢慢揉搓，皂角里就有泡沫出来。 洗了头发，肖潇又用余下的热水擦洗了一遍身体。在早春的天气里，冷出了一层细细碎碎的鸡皮疙瘩。 穿上秦大姑找的衣服，带上已经干了的面巾，门就被人拍响:“妹子，可是洗好了？” 肖潇打开了门，才发现外面天已经落了黑，秦大姑端了一方托盘进来:“他们都在外面吃上了，我给你做了一碗疙瘩汤，吃了热乎，你嗓子不好，就没放辣子。” 瞅瞅已经换了新衣的肖潇，挑眉笑道:“这下可是缓和了？坐车走路，可就喜欢这热水洗洗。” 肖潇点点头，虽然只是擦洗了一下，的确是一身都舒坦了！ 汤碗放在了炕桌上，秦大姑把门关上，自己坐到炕沿上，脱鞋盘腿坐了，对还看着半桶脏水发愣的肖潇道:“那水别管，放在那里明天早上用来洗马桶，你快来吃饭，一会就要凉了！” 肖潇坐到炕沿上，迟疑了一下，一咬牙，揭了面巾，拾起筷子，低头扒拉起疙瘩汤来。 一张黑点密布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了秦大姑眼前。秦大姑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她已经在外面问过老爹，这姑娘的来历大概知道了一些，只以为是几道疤痕，没有想到脸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这是被人故意弄的。 肖潇只顾大口大口的吃着饭，一路上风餐露宿，虽没有饿多少肚子，哪里有这厨房调制出来的饭食好吃，直吃得口舌生津，身上也出了一层细汗，把刚刚擦身粘的寒气都消了个干净。 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吃得喷香，秦大姑在心里叹了一声气，可是遭了罪了！ 肖潇搁下碗筷，伸手就拿了面巾戴上，秦大姑把碗收到托盘里，放到炕尾。 偏头看着已经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肖潇，小姑娘穿了那红色小袄裙，戴了浅紫的面巾，洗后只是松松束在身后的头发散落了几根在额前，衬着那眼波流转，黛眉远山，不觉有些看痴了！ “妹子真是水灵人，那些挨千刀的也下得去手，唉！可是苦了妹子了！不过你遇上秦老爹他们也是好命，听说大郎要带你回去？” 肖潇摸了摸滚圆的肚子，点点头。 “大郎是个好人，跟其他跑道的汉子不同，他是又当爹又当妈，你去了也没有什么事要做，就是能陪着他妹子说说话。”此话一出，秦大姑也觉失了口。 “哎哟！瞧我这嘴，屋里多了你这个鲜亮的人，只觉得心里也畅亮，这一说，就顾不上说什么了！妹子，你别多心，我就是打个比方”秦大姑赶忙圆着自己的话，这姑娘可是一个哑巴。 也是奇怪了，明明这丫头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看着那眼睛，都像是在跟人聊天一样。 肖潇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从遇到狼群后，她已经很少想到江州的人和事了！一路上跟老七他们这些汉子在一起，比跟江州的人聊天轻松自在。 现在再听这个泼辣的老板娘说话，心里只觉得比那热乎乎的疙瘩汤还暖乎，哪里再意秦大姑的这些失言。 拉了秦大姑的手摇了摇，表示自己不在意，秦大姑也笑了起来:“妹子要不就留在这里？我男人一出门就几个月，身边也没有一个孩子，不如妹子别走了留下来陪我？” 肖潇又摇头，指了指老板娘的肚子，双手一弯，比划了一个抱孩子的动作。 秦大姑会意，故作苦恼道:“这店里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只够养活几个人糊嘴，我那男人就想多挣些家业，留了我守家，自己跑进莽山寻些生计，一年也难回来几次，想要生孩子，除非我自己一个人都行。” 肖潇大窘，起身作势要打这个口无遮拦的人，秦大姑搂了她笑倒在炕上。 笑够了，秦大姑才坐直身子，重新趴在炕桌上苦恼的说道:“妹子一路累了，就早些休息吧，听老爹说，你们明天就要走，莽山路十八弯，可要当心了！” 从炕头的柜里取了被子给肖潇，想来是秦大姑自己平日用的，上面也是那脂粉的味道，闻着却暖暖的。 “妹子身上可真香，是什么熏香的？”替肖潇掖了被角，秦大姑想起方才笑闹时，闻到的那缕清香。 肖潇把头埋进被筒里摇了摇，她不想说，那是紫烟和青萝花了两年时间，天天在花茶汤里泡出来的。 见小姑娘蒙了脸，秦大姑也不再追问，坐到炕桌旁，掏出带过来的账簿和算盘，开始继续白天就头疼了一日的事。 现在还不到晚上八点，肖潇怎么睡得着，闭着眼，就听旁边断断续续拨珠子的声音，和秦大姑的低低哀嚎“怎么又算错了！这算账比我上山打老虎还难。” 一掀被子，肖潇坐了起来，她想看看，这比打老虎还难的账是什么样的。 趴在炕桌上，肖潇瞪着那账本上足有拳头大的字一动不动，这也太夸张了吧！ 秦大姑难得的露出一丝羞涩，解释道:“有一次大郎他们来住店，看见我用石子记数，就教了我这几个数字，还有算账。平日已经是很好了，昨日买了一些草料进来，又卖给客人带走了一些，我这就算不好了。” 肖潇拿了账本细细的看起来，账目记得很清楚，就是字太大，没几行就写了一篇，几篇翻下来，心里就知道个七七八八。 看肖潇接了笔，秦大姑有些惊喜:“妹子认识字？” 肖潇点点头，继续看这些大字，心里默默算着出入。 秦大姑也明白了，老爹说过，眼前这是大户人家的婢女。那些大户人家的丫头，比不得乡村的女孩，若主子需要，就会要求丫鬟们也识文断字的。 心算得了数目，肖潇在大字的下面用隽秀的字体写了，才递给已经惊讶得张大嘴的秦大姑:“你这就算出来了？我昨天那买卖是亏了还是赚了？” 肖潇知道她识字不多，想了想，提在那数字起画上一个朝上竖起的大拇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199章秦大姑 3 这个符合好像人人都能无师自通，秦大姑笑开了花:“你这一画，我可就明白了，好像是没有亏，还赚了一些。” 又叹了气:“可也赚得太少了吧！才50个大钱，伙计们可是搬进搬出好几趟呢！” 肖潇看着这个有些发愁的的豪气女子，钱可真难挣啊！为了钱，两口子分开两地，连生孩子的的机会都没有了！ 算了账，秦大姑提了油灯又出了门去，在前面大车店里转了一圈才回来，气呼呼的不说话。 见黑暗里，一双眼睛看着她，才开口道:“那些死鬼都是饿狼投的胎，见不得女人，口花花总得占点便宜。” 肖潇哑然，白日里程盛对秦大姑的调戏，她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的。 道上走夫贩足形形色色的啥人都有，大车店里又只有这样一个还算漂亮的老板娘，难免会遇上一些动手动脚的，有伙计帮汉在，虽不会吃了亏，总有些不自在。 秦大姑吹灭了油灯，摸黑脱了衣衫，睡到了肖潇身边，打着哈欠说道:“睡吧！鸡已经叫了头遍了！” 肖潇睁着眼，在马车里睡了这么久，突然睡到屋里，陌生得一点睡意也没有。 以前在江南，屋外睡着大小丫头，身下是软和的被褥，心里却总是空荡荡的不踏实感。现在奔波下来，反倒踏实。 耳边，秦大姑已经睡着了，打着鼾。屋外，牲口棚里一声长长的马嘶，几个人吆喝着拉开打架的动物。远处，此起彼落的犬吠。 肖潇摸摸身下热乎的土炕，放松心情，睡意渐浓。 早上，肖潇是被一阵嘈杂的声响惊醒的，睁开眼，纸糊的窗户已经是泛了白，身边的秦大姑已经不见了人影。 忙起身穿了那件红色的小袄，头发用木梳结了两个麻花辫，束在耳后，蒙上面巾，正要出门。 房门被人推开，秦大姑顶着一头寒气进来:“妹子睡得可真沉，外面马嘶人喊的都吵不醒你，不过这样好，比那些娇气的姑娘好养活。” 肖潇指了指外面，就要出门去，秦大姑拉住她:“外面正乱得慌，你一会再出去，被让马尿牛屎的沾了脚。老爹说让你吃了饭再走。那个叫程盛的，在镇上窑子里，还没有回来呢，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也不知道老爹是怎么想的，这一趟远门生意还带着这个不靠谱的人。”招呼完肖潇，又急急的回前院。 肖潇一脸的黑线，只得又回屋子，在炕上坐了，看见炕尾一个柳条篮里，放着几件衣服在缝补。 昨晚就顾着自己的事，都没有看见还有这个在炕上，想来也是秦大姑晚上打发时间的，此时有空，就拿起来看了看。 是一件小孩的衣服，还有巴掌大的小鞋，鞋底已经纳好了，正在鞋帮上绣花。秦大姑的女红不算好，一朵花被她戳得七零八落的不成型。 肖潇摇了摇头，用剪子拆了那朵蹩脚的花，还不知是男孩女孩呢，绣花不合适。看看篮子里还有好些彩色的线。选了嫩黄的一色出来，肖潇在鞋帮上开始绣起来，她的师傅是紫烟，两年下来，绣活比起一般人是要好得多了！给张启栋做的荷包也带得出门。 不过一会功夫，一只嫩嫩黄黄的扁嘴小鸭就出现在手下，这个很简单，又不用换线。 等到秦大姑端了吃食进来时，看见炕桌上放着两只小鞋，帮子上分别是一对漂亮的小鸭，喜得秦大姑捧着鞋捂在胸口叫:“乖乖儿！” 叫着叫着，眼泪都流下来了，她太想要一个孩子。 等肖潇吃过饭，秦大姑拉着她的手出门去寻老爹。 老七已经把马车套好了，昨晚上，还把车轮也钉了一圈柳条，莽山道不好走，多一层柳条耐磨一些。 程盛已经回来了，一脸的倦意，放纵了一夜，现在还腰酸的厉害。 看见一身新衣的肖潇过来，程盛不自觉的吸了吸口水，这丫头打扮一下，比昨晚那皮松肉垮的暗娼中看多了，这腰可真是细呀！ 秦大姑牵了肖潇走到老爹跟前:“老爹爹，我可舍不得妹子走，要不留下陪我几天？” 程盛涎皮赖脸的凑到近前，紧盯着两个女人道:“老板娘，要不要我也留下来，我们三个一起快活啊？” 一个身影斜插了进来，完全把程盛遮挡在了后面:“老板娘，这妹子不能留，你男人就要回来了，她在这里不合适。” “真的？”秦大姑惊喜的睁大眼睛，看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大郎。 “我们在前几个镇上遇到过他，他说就要回转了！” “老爹爹，大郎没有骗我？”秦大姑望向最可信的老者。老爹把空烟杆咬在嘴上，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们昨天没有告诉我？”秦大姑又是欢喜又是气愤。 “怕你夜里欢喜得睡不着觉。”大郎一本正经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四周响起哄堂大笑。 “老板娘赶紧准备些鸡蛋，好给你男人补身子。” “还要把炕补一补，别半夜折腾时睡塌了！” 骚话四起，秦大姑笑骂着，用粪叉赶人四散而去。 上了车，太阳已经明晃晃的照在人身上，肖潇看着赶车的大郎背影，这个一路少言寡语的人，说起俏皮话来，比一般人还逗乐。 许是进了莽山，山势慢慢险峻起来，离家越来越近，几人比起以前都要轻松一些。歇脚时，大熊也要说上几句，只有老爹跟大郎还是一贯的沉稳，老爹甚至时不时就要抬头看看山势。 晚上又要在道边宿夜了，听老爹说，要在莽山里走上三天，到了一个积金镇，也就算到了家了。 莽山里山高林密，什么野兽都可能遇上，不敢贸然进去林子。 并且在秦大姑那里已经买了吃食，大郎也就不再打猎，几人只是在附近寻了大量干柴，就围火而坐，熬过这两夜。 吃了一些干粮，肖潇不耐烦听程盛给大熊和老七吹嘘他一夜七次郎的伟业，早早的就进了车厢，思考怎样才能帮助到秦大姑两口子。 时间慢慢流逝，肖潇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可行的方法，她对这里生存环境还陌生，上一世，她也是南方人。 只有等以后对这里了解了，再想办法，困意袭来！周遭夜鸟的枭鸣也渐渐远去。 突然，一只冰冷的带着汗湿的手捂住了她的口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00章程盛犯浑 肖潇从迷蒙中一下清醒过来，张嘴想叫，却只发出“呵呵”的声音，那人好像也反应了过来，松开捂嘴的手，那手像一条冰凉的毒蛇，直接就探进了被窝里。 这个人应该是刚刚在外面吹牛聊天的，肖潇没有惊慌，她不能跟一个有功夫的人比力气，现在能救她的，只有大郎和秦老爹，他们需要时间，她就尽量拖延时间。 放软了身子，肖潇轻轻摸上那只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那人见身下的人不动不叫，顿时大喜起来，这些娘们都一样，平日里装得多清高，其实个个的见了男人就发软。 那人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两手都探进了肖潇的被窝。肖潇强忍着恶心，手摸上了那双恶爪的小指，她知道，功夫再高，那个小指头也是脆弱的，自己用尽全身力气，一定会掰断。 一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的朝手下那节小指掰了下去。 肖潇想得没错，她的力气的确能扭断人的手指，却忘记了，人对危险的本能反应，更何况是在这个危险的环境，外面就有一个人盯着的情况下，他是不会完全放松警惕的。 那人在肖潇发力的一瞬间，就觉察出她的意图来，猛一抖手，就甩开了肖潇的双手纠缠，他的手指完好无损。 肖潇的企图没有成功，但是也救了她。那人全力甩开肖潇的同时，已经无法控制身形，连带着车厢也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下一瞬间，一根乌黑的铁棍就带着风声砸进了车内，程盛大惊，一个翻身，从后面跃落地下。仓皇的逃向大熊，他知道凭他一人之力，是打不过大郎的。 肖潇只听到外面铁器相交，叮当作响。程盛连连惊呼:“大郎，不过是开一个玩笑，我没有把她怎么样，你干嘛这样下死手。” “大熊，大熊，快快救你老哥，这个大郎疯了！” “哎呦！”只听到一声惨叫，一切声响都消失了。 老爹的声音响起:“程盛，你忘记了我们走江湖人的规矩？同在一车，同行一船，那就是一家人，你这样做，就是被大郎打死，还没处说理去。 大郎，你看看那丫头去，别让她被这混人气糊涂了！”老爹沉声吩咐。 一阵细碎的脚步到了车外，“姑娘，你没事吧？” 听听里面没有声响，段大郎还是不放心，揭开车帘，钻进车厢去。 车厢里静静的，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大郎心里一惊，探手向被褥抹过去。 一个温热的身躯猛扑在他怀里，抱着脖颈不撒手。段大郎身子一紧，又慢慢放松下来，轻轻的把手覆在肖潇的后背上，“别怕，有我在。” 颈窝处，那滚滚而出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领，顺着脖梗滑进了衣衫里面，湿漉漉，冰冰凉。 只以为哭一下就过去了，谁知这泪流个不停，段大郎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女人的眼泪会有这么多，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女人。 若是她长大了，哭起来的眼泪，且不是要淹死人。以后，还是不要她哭了，段大郎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要被淹死了！ 好不容易，肩膀上抽泣声小了，段大郎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是抱了一个比妹妹还小的女子，他感觉重若千斤，压得他腰都直不起来了。 轻轻扶着肖潇坐好，段大郎沉声道:“我刚才已经把程盛打翻了！你想怎么处置他？” 肖潇握了段大郎的手摇了摇，才想起秦大姑说过，大郎是识字的。忙翻过段大郎的手，在掌心一笔一划的写起字来。 段大郎只感觉细细的手指划过自己手心，一股从未有过的酥麻漫延到全身，让他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肖潇写完，见大郎没有反应，又握了他的手摇了摇，段大郎这才清醒过来。胡茬下，一张脸已经火烧火燎，声音也有些结巴:“刚才没有……那个明白，你重新写一下。” 肖潇重新拉了他的手，在掌心写道:“现在不是内乱的时候，我也没有损失，一切都等平安以后再说。” 黑暗中，段大郎眼神火热:“好，听你的，不如以后，我睡到你车下。” 肖潇重新写到:“你可有护身的东西给我一件。” 段大郎从鞋筒里摸出一柄寸余长的匕首，倒转了把柄递给肖潇:“这个可以防身，你小心收好。” 看肖潇收起匕首，推了推他，段大郎才想起外面老爹还等着回话，忙掀了车帘出来。 程盛还蹲坐在地上，恨恨的瞪着一边低头喝水的大熊，若是大熊出手帮他，他不会输得这样惨。那个段云起疯了，为了这样一个捡的女人，居然可以下死手，若不是他刚才躲得快，只怕那铁棍就要敲破他的脑袋了。 老爹看了段大郎一眼，就转头望向火堆，对他肩膀上那一片明晃晃的湿印视而不见:“那丫头怎样了？” 段大郎瞪了程盛一眼:“她说等出了莽山，再由我处置。” “她说？”几个人齐齐把目光看向段大郎，就连捂着腿蹲在地上的程盛都好奇起来，她会说话？那刚才为什么连叫都不叫一声？ 段大郎坐到火堆边，对老爹说:“她会写字，刚刚在我手上写的。” 大熊看了看段大郎的手，又看了看他肩上的水印，纳闷的问道:“她用水写的，还把你衣服都打湿了？” 这话一出，连老爹都崩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原本还忐忑不安的程盛更是笑倒在了地上。 听到外面一阵嬉笑，车厢里，肖潇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哭，会把别人的衣服都打湿，上面肯定鼻涕口水都有。程盛带来的羞辱，还没有这个丢脸大。 肖潇把头埋进被褥里，无声的捶打着车厢，她刚刚为什么会哭得这样厉害？ 在清辉县被王胖子他们绑架，没有人来问她怎么处置，她只能在事后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一次，她没有哭。 在这里受辱，有人第一时间问了，虽然结局都是一样的，她哭了！ 她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惩罚，看到了最基本的尊重，虽然不是针对她这个人的，也看到了他们对伙伴的尊重。 跟他们在一起，不用担心有人算计，不用担心笑脸后，会藏有什么心思。 程盛的讨厌，是挂在脸上的，是一直都存在的，是她自己放松了警惕。 这里的人就像狼群一样，喜怒都在明面上，只要自己留意，就不会受伤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01章山路遇匪 肖潇的决定，给了老爹处置很好的台阶，现在是处在莽山之中，内耗只会带来更大的损失，无论是打伤程盛，还是赶走程盛，都会削弱整个团体的力量。 肖潇说的是出山以后，再行处理，一切就好办了，事急从全，既保留了程盛的战斗力，又全了每个人的面子。 接下来的一天，都是太太平平的，程盛不敢再惹恼了众人，他做的事，连大熊都不帮他。不得已只好处处避开肖潇和大郎，连饭都是一个人坐到旁边去吃。 到了黄昏时分，只要转过眼前那深深的山坳，再寻到宽敞处住上一晚，第二天就可以到积金镇了。 人人都是归心似箭，连一路警惕的老爹都大意了，等他看见道旁山林里腾飞起一群鸦雀时，大叫一声“不好”，翻身下车，从车厢里也抽出一根与大郎的武器一模一样的铁棍来。 段大郎也冲到马前，手上一抖，挽出几朵棍花来，“哚哚哚”！三支射向拉车挽马的羽箭被他磕飞出去。 段大郎心中一沉，什么话都不说，先下狠手，怕是遇上硬钉子了！ 老爹对车厢里的肖潇低声吩咐:“你躲到车厢下面去，别留在车上。”自己则快步到了大郎身后，背对背而站。 一时间肖潇只感觉双腿发软，还是攀下车辕，钻进了车轮之间。 后面一辆车前，程盛和大熊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早已下车二人持刀，也是互为犄角而立。 后面赶车的老七早早的就钻进了车底，见肖潇还在抬头向他张望，忙向她比划，要埋头伏地，尽量不要暴露自己。 肖潇会意，也趴在了地上，从车轮的间隙里望外张望。 三支羽箭以后，就再无声息，但道边的鸦雀盘旋着不肯落下。 老爹扬声道:“是道上那位朋友，可否出来一见？” 连喊三声，终于有了回应，从道路两侧，分别出来了二十余人，破衣烂衫者居多，个个手持木棍长刀。 领头之人，拿了一对硕大的锤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看起来沉重无比，肖潇都担心一失手掉在脚上。一身绸缎的袍子，穿在这魁梧的身上，显得格格不入。 老爹对领头人拱手一礼:“在下秦有禄，借贵地一过。” 话风一转，开口道:“线上的朋友，兄弟们是空架子溜冰，没挂老居米子，这里有一些小意，请朋友吃些水。” 段大郎后退一步，伸手掀开车帘，把空空的车厢露了出来。 程盛依法炮制，也露了空荡荡的车厢。 老爹说完，从腰间抽出一个荷包，抛到那领头人的脚边。那人用脚踢了踢，手上有锤，不方便拿起，对身后一个干瘦的示意，让他捡起来看看。 那人将手上的大刀往腋下一夹，捡起荷包打开一看，笑眯了眼:“大王，是十两银子。” 那个大王也欢喜起来，对着老爹就大吼道:“老家伙，把银子全部拿出来，要不然马上就砍死你们。” “对，对！全部拿出来。”后面那一群人也鼓噪了起来，手上棍棒乱舞。 老爹退后一步，跟段大郎耳语道:“看样子不像是道上的，倒像是一伙乱民，你让后面的程盛他们小心些，这种人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没有规矩可讲的，等会动起手来，要先下手，打倒几个人，他们自己就散了！千万不能手软心软。” 见这两人嘀嘀咕咕，领头的大王不乐意了:“老东西，少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来诓骗我们，你们一出手就是十两，身上肯定还藏了不少，赶快掏出来。” “对，对！赶快掏出来！”又是一阵乌糟糟的乱喊乱叫，有几个心急的流民，已经一步步逼了过来。 段大郎给程盛大熊递了消息，四人握紧了兵器，只等着一场恶战开始。 江湖有江湖规矩，军队有军队的原则，所有战斗，最怕的是遇上心里没有规矩的人，你打了他，他就示弱，哭爹喊娘磕头如捣蒜，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什么下有襁褓中的小儿。 若你不如他，他就是天王老子，可以用最残暴的方法来折磨你，把他认为的一切痛苦都加注在一个人身上，心里还一点愧疚都没有。 领头的大王没有了耐心，他还想赶紧抢了这些马车，好回去睡觉，对着后面那些乌合之众喊道:“你们谁第一个打死他们，就可以得到这十两银子。” 一听有十两银子可以拿，站在面前的四个人在几十个流民眼里，就如同死人一样，嚎叫着冲了上来。 一时间，趴在地上的肖潇只看见一堆穿着破鞋的人涌了过去，老爹他们就没有了踪影。 段大郎跟老爹两人背对背，把手上铁棍舞得虎虎生风，流民只要碰上，就要倒地呻吟。 程盛大熊他们也是双刀齐出，但架不住流民众多，长棍大刀乱捣，让这四个身有功夫的人捉襟见肘，手慌脚乱起来。 老爹和大郎还好一点，以长制长，不但能格挡住那些乱捅的木棒，还打翻了好几个人。 程盛他们就危险重重，更有甚者，还有挤不进去的人也想抢那十两银子，捡了石头就往人堆里乱砸，也不管打到的都是自己的人。 但这一行为，严重干扰了程盛大熊的应变，程盛头一晚腿上挨过段大郎的一棍，此时就在腾挪闪躲之间，笨拙了起来。 突然一个流民用带了枝叶的大树杆对着程盛的腿就扫了过来，程盛躲闪不及，被带倒在地，大熊横刀劈开几个棒头插了尖刃，正直刺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程盛的长棍，自己也险些被一把大刀砍中。 又是一块大石头飞了过来，砸在了围攻段大郎的流民头上，顿时献血直流，那个流民栽倒在地，手脚抽搐不止，眼看就不行了。 刚刚起身的程盛成了众人眼中的十两银子，刀枪棍棒，石头树枝，劈头盖脸齐齐向他砸过来。 不好，若是程盛死了，见着血的疯狗们会更加狂躁。 这群疯子，疯子！肖潇心跳如鼓。 果然，段大郎不会让肖潇失望，手上乌黑的铁棍打开了更大的一片天空，把程盛罩在了他的庇护之下。 一支冷箭擦着老爹的身子，钻进了当面流民的胸膛里，血花四溅。 混战的外围，那个身着锦袍的大王手舞足蹈的大喊大叫:“杀了他们就有银子用，有马车坐。” 流民们更加疯狂的围攻里面的人，对他们脚下倒伏的自己同伴的尸体，还在流血呻吟的人，都视若无睹、充耳不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02章诱杀匪头 一支削尖了的长杆擦着大郎的脖颈而过，段大郎闷哼一声，长杆带起了衣衫碎片和片片血花。 倒在地上的程盛惊叫一声:“大郎！” 段大郎挥手打开一个砸过来的大石，对程盛道:“你的命，不能死在这些疯子手上，还不快起来。” 程盛眼睛酸涩，有什么东西就要滚落出来了！一咬牙，提刀站起，替大熊挡开一根偷偷刺来的尖刃。 肖潇抬眼望向那个还在疯狂叫喊的锦袍男子，不能再等了。等大郎他们把这一群疯子杀完，只怕已经是惨胜。 而那个罪魁祸首还能冲上来，对着已经力竭的人动手，或者他就偷偷溜走，继续害人。 肖潇只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擒贼先擒王，只有先除了这个鼓动流民的人，那些乱民就成了一堆散沙，才能够不成威胁。 怎么才能靠近领头人？肖潇偷眼望向后面那车底下的老七，只见他蜷缩着身子，抖成一团。 “啊！”又是一声惨叫，一个流民扑出人圈，抱着大腿在地上哀嚎打滚。 老爹的铁棍越来越慢，毕竟是上了年纪，他的力气已经衰竭了！ 肖潇心急如焚，大郎他们一败，死是肯定的，只怕自己就比死还可怕，那就会是生不如死。 奸杀，分尸，一串串恐怖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还不如现在搏上一搏，就是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 心下一横，肖潇脱下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大红的小袄，俯身从车轮中间钻了出来。 身穿一身大红衣服的肖潇一出现，立即引起了那锦袍人的注意，他哈哈大笑:“真是老天奖励我们的，不仅有银子，还送上了女人，儿郎们，你们围住这些银子，看本王这就去抓了女人来，犒劳三军。” 那些流民嚯嚯乱吼着，疯狂的围住圈里几人。 段大郎一眼看见跑出来的那身红衣，想要脱身去救已经是不能了！顿时目呲欲裂，仰天狂吼一声:“哑妹，快跑啊！” 程盛也大喊了起来:“老七，快跑，记得每年给我娘坟头上烧纸。” 手上同时发力，已经疲软的钢刀舞成了一团银光，直卷向癫狂的人群。 肖潇看见那锦袍人向自己追来，才转身向来路而去，她早就想到了来时看见山道边的一方大石，只有躲在石头后面，出其不意的一下，才有得手的机会。 大郎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哑妹”，喊得她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不能停，停下来，就全死了，唇瓣被她咬得鲜血淋淋。 终于看见了那方大石，身后，也响起了锦袍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他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这样能跑，手上累赘的雷锤都丢在了半道上，还是直追得他气都喘不过了！ 不过，当他看见那丫头背靠着大石头溜进石后，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本王看见你躲进去的，还不乖乖出来，休让本王亲自出手来抓你。哟哟哟！小美人，快出来吧！本王会好好疼你的。” 肖潇缩紧身子，蹲在狭窄的石缝之中。那锦袍人见这女娃不出来，不免心急起来，那边的局面还需要他去鼓劲，不能丢得太久。 走到近前一看，女娃已经缩在里面只露出了半张戴了面巾的脸，露出来的眼睛忽闪忽闪，水灵灵的 心一喜，侧身探手，就冲着石缝中的女娃抓了过来。肖潇等的就是现在，小时候最爱玩这样的动作，躲在里面挠别人腋窝的痒痒。 此时，肖潇手上不是挠痒痒的鹅毛翎羽，而是一柄雪亮的匕首，她闭上眼，冲着面前那门户大开的腋下就猛刺了过来。 只感觉手上匕首刺破层层衣服，一直到刺不动了为止。 那锦袍人看见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女娃手上亮出匕首时，也知上了当，想要抽身退开，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勉力后仰，躲过最危险的腋窝。 匕首划开右侧身躯从上到下的衣物血肉，扎在了肋骨之上，虽未完全插进肚腹，也已经重伤了锦袍人，疼得他惨叫连连。 缓过一口气，看着石缝里已无退路的女娃，锦袍人强撑着疼，用另一侧完好的手臂，从腰间拔出一把镶金嵌玉的刀来，他要把这个敢伤他的女人，乱刀剁烂在这个石缝之中。 看着那刀在眼前一点点抬高，肖潇蜷缩在这石缝里，躲无可躲，只能闭上眼，等着那疼痛的瞬间袭来。 突然，又是一声惨叫，肖潇睁眼瞧去，只见堵住石缝出口的锦袍人不见了，外面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只听老七颤抖的嘶吼:“你这个疯狗，你这个疯狗，你让人打程盛，打大郎，打老爹，打大熊，还追着要抓哑妹。我戳死你，戳死你！” 肖潇一凛，赶紧爬出石缝往外望去，只见老七提着他的粪叉，疯狂的戳着锦袍人，可怜刚刚还风光无限的大王，此时已经是满头满脸的窟窿，眼露恐惧，推开比他还疯狂的老七，踉踉跄跄的向他的儿郎们奔去。 只有跟他们在一起，他才是大王，离开那些流民，他就还是土财主家的护院，还是村头替人遛狗抱鸡的跟班。 儿郎们的惨叫声就在前面，锦袍人越跑越慢，头上流下来的血糊住了他的眼睛，让他不得不用还能活动的手去擦拭血污。 呼吸也越来越重，扇动的胸腔扯得那长长的一道口子血流不止，沿着腿流到了地面上，一步一个血脚印。 终于看见那打斗的人群，他无力的挥挥手，希望有一个部下能看见他，能过来背着他赶快离开这里，寻一个郎中治伤。 的确是有人看见了他，一个坐在地上哀嚎的人突然大叫道:“大王，你怎么啦？你怎么也会受伤，你的雷锤呢？” 残余的几个流民都停下手，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心中神圣的大王。 那个号称能举千斤之力，有金刚护体的大王，怎么也会流血，他的血也是红的？ “你们快过来护驾。”锦袍人余威尚在，勉强立着身子，对剩下的流民发号施令。 那几个流民聚拢过去，锦袍人也不管银子了，让人背起，钻进密林中消失不见，只留一地或者在呻吟，或者一动不动的流民。 程盛有些茫然不解的看着眼前突然消失的敌人，老爹率先反应了过来:“是哑妹和老七他们干的。我们赶快去寻他们。” 不用他们去寻，肖潇已经扶着全身发软的老七出现在了锦衣大王逃回来的方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03章逃出生天 流民散了，他们也已经身疲力竭，当时就不敢在原地停留，相互扶持着上了马车，一路狂奔直到马儿喷着白沫才停了下来。 这一路摸黑赶路，好几次差一点马仰车翻。那么多尸体，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山坳，晚上肯定会引来大批的野物，跑了这么远，依然能看到阵阵野兽争夺食物的吼声。 马车上的油布棚被拆了下来，在路的中间烧起了火，车上还有的棉被也放进了火堆中，只希望这火能维持得久一点，野兽们能都去那边进餐。 借着微弱的火光，肖潇帮段大郎包扎好肩膀上的伤口，还算幸运，只是扎破了皮，没有伤筋动骨，养上日就好了！ 大熊和老爹也是挂了彩，伤口不大，不用包扎都行，他们主要是脱了力。 伤得最重的就是程盛了，流民们都冲着他的腿来，一条腿已经折了，后来全靠大郎把他护在身下，才撑到肖潇他们伤了锦袍人。 现在程盛就躺在车厢板上，逃跑时垫了被褥，此时腿已经被肖潇用车棚的木条夹住固定下来，避免了接下来行路晃动时造成第二次伤害。 绑腿时，程盛还有些不好意思，对着肖潇连连说着自己混蛋。 肖潇摇了摇头，若不是他叫老七快跑，以老七那已经吓傻的情况，也不能跟着肖潇和锦袍人后面跑到大石头那里，更不可能救下已经束手待毙的肖潇。 命运的事，谁又说得清，若不是程盛头一晚上鬼迷心窍侵犯肖潇，也不会被大郎打伤，更不会因为行动不便，在今日混战里被流民盯上，活活打折了一条腿。 已经受了惩罚，肖潇也不再怪他了。 夜已经深了，没有人睡觉，老七还在亢奋的一遍遍重复他戳锦袍人的动作:“我……就……就这样戳……戳下去，他的血就流……流出来了，好多……好多。” 就这样说一阵，沉默一阵，听着老七还在喋喋不休的重复，也没有人去打断他。第一次杀人，只有这样才正常，说出来了，心里以后才不会有阴影。 只有肖潇，她也敢杀人？不过想到她是从死里逃生出来的人，有这狠劲也是正常。谁不是在死亡边缘，才会想到反击。 山风中仿佛都带了血腥味，莽山深处的野兽沸腾着，咆哮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火光里，都能看见匆匆路过的幽绿眼睛。 老七已经累得张不开嘴，还在絮絮叨叨，幸会他还记得自己的职责，一边给马重复说着，一边把车上带的精粮、干草、水全部都给了两匹马。 黎明之光，在几人翘首期盼中姗姗来迟，第一缕阳光透过山脊照射过来，马车已经奔跑在了寂静的山道上了！ 也许是知道车上人的心情，连马儿也跑得格外卖力。当太阳开始西沉时，一个屋舍散乱的集市出现在了众人视野当中。 几乎是那一瞬间，老爹大熊齐齐出了一口气。 “积金镇到了！”段大郎沉沉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这就是积金镇。 莽山里，难得有一处宽敞的场地可以修建下众多房屋。因为这里是河道转弯处，有一片还算平坦的沙地，河道里也能淘到沙金，早些时的人就在这里搭起窝棚淘金，慢慢的人越来越多，成了周边几十里唯一的集市。 有沙金，有山货，积金镇也就是采购商必须要来的地方。 因为要穿过危险重重的莽山，像段大郎他们这样的小镖师们也就有了用武之地，一年总有一笔能养家糊口的生意可做。 光秃秃的马车进了集市，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零星开着门的几家店铺里，也是空荡荡的。 老爹跟几人一合计，准备分头行动，老七、大熊带了程盛去找集市上那个脾气最差，医术最好的老郎中治腿。 老爹去镖局回复平安，虽然那个镖局也就只有他们几个人。 段大郎准备去寻他的三弟，在集市杂货铺子里做伙计的段云在。 一条瘦骨嶙峋的狗从肖潇面前跑过，它的身后是几只同样瘦骨嶙峋的小狗。 肖潇抬头看看集市中间，那几棵新芽初绽的大树，阳光刚刚好，斜照得树枝都扑散在路上，走在路上，好像人已经攀在树上了一般。 一切都是岁月静好，昨日的惊骇宛如做梦一般。 段三郎东家的杂货铺子就在集市的中间，三间房子挤得满满当当，藤蔓编的各种筐子占了大半的地方。 随着段大郎的身影在杂货铺子门口出现，从店里就飞扑出一个人来，一路带翻了几张正在售卖的凳子。 肖潇站在段大郎的身后，眼睁睁看见一个小伙子就挂在了他脖子上，段大郎哈哈笑着，带着身上的人原地转起圈来。 “大哥，你这一走，可就是半年时间啊，连过年都没有赶回来。”段三郎从身上滑下来，激动的摇着大郎的手。 许是刚刚压着了肩膀上的伤口，段大郎皱眉，又展颜一笑，在三郎的胸口轻轻捶了一下:“你小子又长高了！家里可好？妹妹现在听话吗？” 三郎挺直了腰，面露得意:“二哥也说我长了不少，都要赶上他了！还有，妹妹什么时候没有听话过，你这话让她知道了，又要哭。” “妹妹才不会哭呢！” 段大郎轻轻抚摸被少年扯疼的肩，兴奋的段三郎这才发现不妙来:“大哥，你又受伤了？” “别说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我一会还要赶回家去，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段大郎对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兄弟亲昵的肖潇招招手。 肖潇走上前来，对目瞪口呆的段三郎曲膝行了一礼，慌得少年又是作揖，又是打拱。 段大郎不由得又哈哈大笑起来:“三郎，这位姑娘是我在路上认识的，带回来给妹妹作伴。” 段三郎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头上歪歪斜斜的发髻上插了一根木簪，一身粗葛布的短袄，早春里就挽起了半截衣袖，露出结实的小臂。 听到说带回来给妹妹作伴的，段三郎又是惊喜的跳了起来:“妹妹一个人在家好孤单，有姑娘陪着，我们三个也放心。” “好了！你去你铺子里捡一些糕点糖果，还有米面油，用篓子装好，我带回家去。这里有一些钱，你把这几个月的账结了！”说着，段大郎从腰上的褡裢里，摸出一小枚银子角子来。 三郎脸色暗淡了下来，没有伸手接:“大哥，这些钱都是你拿命换来的，现在我每个月也有100文，够我跟妹妹吃嚼了！你的钱就存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04章邬台村 段大郎有些诧异，现在不是细问的时候，还是把银子塞进三郎的手里:“别废话，赶快去准备，我是马上要回去的。” 三郎看了看在一边默默无语的肖潇，只得收了银子:“现在铺子生意不好，我准备明日赶了大集后就给东家请了假，回家来呆几日。” 想到莽山里突然出现的流民，段大郎点了点头，他也想问一下，整日在集市上的弟弟，听到了什么消息。 老爹赶着刚刚才回镖局的敞篷马车到了集市里，寻到了带着大筐小篓就要回去的段大郎。 “老爹，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把车又赶出来了？不是要交回镖局吗？”段云起皱起眉，情况越来越奇怪了！ 老爹从车上跳下来，摸了摸行行走千里，依然光滑油亮的马背，叹气道:“路上不太平，镖局暂时关门了！镖头留了话，让我们几个自己分了银子，他寻其他门路去了。 这马车和镖局的房子就留给了我照看，你说，我到哪里去买那么多精豆来养这些老伙计……听老板的意思是杀了卖肉。” 肖潇听得浑身一颤，若不是一路上这些马儿拼命的拉车，他们就难回来了！紧张的看向回来就皱眉不展的段大郎，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听了老爹的话，段大郎断然拒绝了杀马的提议:“老板不想要了！我愿意买下。” 老爹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了！这车和马就留在你家，以后再有镖要走，自己也能添上一个脚力。” “那老爹你呢？可有去处？” “我还留在镖局里，你有事就来找我。” 告别老爹和三郎，肖潇又坐上了这辆马车踏上了去段家的路。 积金镇里的事情没有影响到段大郎回家的美好心情，一路指点着周围的景致给肖潇讲述。 邬台村是距离集市二十里地的一个村子，为邬家大姓聚居。 马车摇晃着走过狭窄的山路，两边是已经被人砍去了树木的缓坡，山坡上寸许长的青草已经长出来了，远远望去，葱绿一片，间隙里，能看见星星点灯亮眼的野花闪耀在绿色中。 道边小沟里，有细细的水流淌着，转个弯消失在枯草根底下。 跟梦境中的家乡一样，肖潇抬头看着高高的山脊，清冷的山风吹乱衣衫和包巾下的头发，吹冷她又在想家的心。 身边段大郎已经不再说话，只是时不时抖响鞭子，让马儿走得更平稳一些。 转过一座大石桥，段大郎拉了拉僵绳，指着一条岔路口对肖潇说道:“这是去牛家坪的，我二弟就在里面，跟一个木匠学手艺，跟我和当伙计的三弟不同，他是一个绵和性子，不喜欢东奔西走的。在这里学上木匠活，以后也能养活自家娘子和小娃娃。” 肖潇看着他如同老父一样满脸的骄傲，不觉得好笑起来。不过也赞许的点点头，他们三兄弟，都有自己的事做，而不是拘在那一亩三分地里，也是思想开明了。 山路上赶不起时间，慢悠悠的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远远的已经能看见一处山坳，有夕阳余辉里升起的缕缕炊烟。 马车停了下来，段大郎侧头看向对面山脚下影影绰绰的三个土堆，新鲜的痕迹预示着有人来培过土。 收回目光，段大郎又扬起鞭准备驱马前行:“我们就要进村子了！” 肖潇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按下马鞭。段大郎疑惑的看着她，不知道就要进村了，这个姑娘想做什么。 肖潇打开自己的小包裹，从中取出一柄木梳，还有一节头绳，这些是秦大姑给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小心翼翼走到道旁一处小小的水洼边，对着水中的人影，解下头巾。 段大郎先是疑惑，慢慢的把身体放松下来，斜靠在空空的车厢板上，看着道下水洼边梳理长发的背影。 肖潇把简单的麻花辫打散，重新梳成几缕柔顺的垂髻，头绳在头上束好，几根发丝松散的掩饰着额角几粒刺目的黑点。 走回马车边，肖潇看着车上的人笑了笑，露在面巾外的眼睛漾起一片阳光。 段大郎也在看着眼前的小女子，身上外面裹的那件已经破烂不堪的大袍已经脱了，露出一身鲜艳的红色，光洁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不出原本奔波风尘的模样。 段大郎无声的笑了，大胡子里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突然他纵身一跃，如猿猴一般窜上山坡，再跳下来时，手上捏着一朵鹅黄的迎春花，俯身小心的插在女孩的鬓角，左右看了看，才满意的点点头。 只感觉一股大力托在自己的腰上，肖潇腾云驾雾般坐在了段大郎的身后。 “坐好，我们进村了！” 马车又晃晃悠悠的行了起来，邬台村在肖潇视野里慢慢清晰明朗了起来。 低矮的土坯房错落有致的在这个不大的山坳里，分割出一个个院子。墙头屋角窗台上，挂满了冬季里收回来的褐色干菜和黑乎乎的，不知名的圆球。 各个屋顶飘出的炊烟，交织纠缠，消失不见。 有桃李果树的院子笼罩在粉白之间，这就是肖潇熟悉的乡下的风景。原来所有的家乡都是一样的，千年来都没有变过。 从马车进入村道的第一时间，大大小小的狗就吠叫了起来，村里人多为牛车，马车很少见过，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畜生难免就要激动起来。 犬吠声引来的还有大大小小的人，跟肖潇想象中热情打招呼的场景不同，那些人或者诡异的躲在墙后，门后偷窥。或者直勾勾的看着他们慢慢走过。 一个童声响起:“是段大郎回来了！”这才打破了面前的僵局，有妇人开始三三两两的打着招呼，段大郎也一一回了！ “大郎啊！这是哪里带回来的新媳妇？你小子比你爹还有种，带回来这个比你娘更水灵。”一个男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肖潇抬眼望去，是一个穿了葛布长衫的中年人，站在土坯房的瓦屋檐下，负手望着马车上的人，眼里是赤裸裸的嫉妒。 段大郎只是冲他点点头，并不解释。在马屁股上轻轻拍了拍，车就转过一户人家的院角，往更深处而去。 那人的目光在段大郎肩上带血的布条上停留着，直到马车消失不见，才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叹着气转身回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84章吐露心声 邬里正苦着脸，摸着下巴正想再劝，身后大孙子邬保山俯身，在他耳朵边嘀嘀咕咕说上一通。邬里正精神一振，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道了。 开年时跟段云起的争斗里，自己并没有占到多少优势，就连二郎跟人家姑娘那说不清抹不明的事，都没有讨到好去。 段云起不是一般的莽夫，是一个心有计较，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自己这番说词，只怕并不能解了他的疙瘩，还是把话说完为好。 邬里正见兄弟俩僵持着，忍不住劝道:“呃！云起、云飞，你们让我把话说完再下定论不迟。我的意思是只把婚约撤了，又不是要赶了人出去。 你们都已经好心收留她的，如若那姑娘现在知道，也不会愿意拖累你们的。没有亲事，还可以做亲人，你们可以把她当着干妹子照顾。死了，也可以埋进段家的坟地里，不至于成孤魂野鬼。” 二郎错开眼，不看自家大哥的目光，依然紧咬牙关:“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我就写在那婚书上，要改也就只需要改大哥的名字。” 段云起没有当场跟他争议，垂眼沉思片刻，一把拉起二郎的手臂就往外走:“邬里正，失陪一下，我有话要跟二郎商量。” 三郎赶紧提起茶壶给屋里人续上水，笑道:“这事只怕要辜负各位好意了！大哥，二哥都是沉稳性子，他们也都是说过的话落地砸坑，不会随便改决定的主，更何况肖潇还病着，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嘿嘿！各位等着瞧吧！是做不出来的。” 三郎清楚自家人的禀性，对邬里正的一番好意只能先浇冷水了。 “这可不是小事，你大哥和二哥要商量也是正理，以后还有几十年的光景要活，总不能把命搭在当初的一句闲扯的话上。”一个老头从后腰摸出一杆烟袋，被邬里正狠狠的瞪了一眼，又絮絮磨磨的放回去。 这句闲话可就是眼前这个邬台村的里正说出来的。 隔壁的屋里，肖潇静静的躺着，睫毛颤动，看似在强忍着什么。 段云起拉了二郎出客堂，推开肖潇所在的屋门进去，反手把门关上，也不去看肖潇，定定的望着二郎道:“二郎，你可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 段云飞快步到了肖潇身边，仔细看了看平稳呼吸的人，这才拖了小凳在床边坐下，握住肖潇长满红疹的手，声音沉稳道:“大哥，我喜欢潇妹，就让我陪她一些时日吧！再说我的年纪还能拖个三年，以后……到时候再说吧！” 段云起修眉拢成了一个“川”字:“你在胡说什么？肖潇退了热，人就没有事了！怎么扯到三年以后了” 听到这话，二郎僵板着没有血色的脸有了生气，眉眼也灵动起来，这个消息让他惊喜交加:“大哥，肖潇真的没事？郎中告诉你的？” 段云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着头看着面前亦喜亦忧的脸。 羞涩夹着激动让二郎微微发抖，从镇上回来大哥的脸色就不好看，他不敢问，也不想问。 等到邬里正说到肖潇若是死了，他的名声会不好时，脑子已经蒙了！他不想要什么名声，在这个清涩少年的心里，肖潇带来的喜悦是他从父母去世以后，就从来没有过的，他喜欢这种感觉。 若是真的肖潇不治，能留下一纸婚约也有一个念想。这个唯一的要求，让他在众人面前说出了要改成自己的名字，他想留下。 “是的，潇妹不会死，不过会比死还难受。”段云起低垂着目光，他没有看二郎，也没有看肖潇。从一进门，他就听到了床上轻浅而急促的呼吸声，知道肖潇是醒着的。 “大哥，你说什么？”二郎不明白段云起在说什么，什么叫活着会比死了还难受。 “郎中说了，潇妹出疹子，以后会脱皮，会……比现在的脸还难看，再过些年没有了窈窕身材，就成了又哑又丑的老女人。 二郎，你没有出过积金镇，不知道外面的花花世界。除了云霞，你只接触过一个牛春花，只看见一个肖潇。不知道还有漂亮的，泼辣的，温柔体贴的，各式各样的女人。 如今你只是在义气用事，若是几年以后，你后悔了怎么办？ 我们段家不出薄情寡义的人。爷爷独身带大了爹，爹重情重义随娘离世。若是放任你一意孤行写下婚约，以后辜负肖潇，我又如何饶得了你，如何原谅自己？” 二郎也没有想到肖潇只是出疹子，还会牵连出这么多事，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辈子只对肖潇好，一辈子的时间太长。他只知道，若是让他放弃肖潇，他做不到。 每一天能看见她的身影，看着她歪头写字，心里就是满满的快乐。 二郎抬头看着段云起，声音有些干涩:“大哥，你就能做到对潇妹好一辈子？” 段云起抬眼与二郎对视，坚定道:“潇妹是一个好女娃，我能把家托付给她，她也可以把终生托付与我。” 最近的这些天，段云起一直烦躁不安，有话想对肖潇说，可是从肖潇失手打过他以后，就处处躲着，想说都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候肖潇装睡，正好当着二郎的面挑明自己的心迹，也能给二郎一个选择。 他往床上看了一眼，肖潇紧闭的眼帘下，是急剧起伏的胸口。 躺在床上的肖潇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她的手正被二郎握着，抓得太紧，以至于指尖发白，已经疼了起来。 等了半息，身边二郎喘着粗气道:“你能一辈子对潇妹好，我也能。婚约上是写了我们三人的名字，不管你怎样安心潇妹，我……都喜欢她，就要跟她在一起，你们不能抛开我不管。” 二郎拽起肖潇的手，捂在自己的脸上，一股温热从肖潇的指缝中淌出。 指缝里还有二郎压抑沉闷的声音:“大哥，我求求你，不要让里正他们毁了婚书。当初的一女二嫁，兄弟同妻是肖潇在帮我们，此时肖潇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怎能弃她不顾。 兄弟俩可以商量，但肖潇又能怎样选择呢！以后容貌更丑，依她的性子，只怕真的婚约一毁，就不会再拖累段家人了。” 二郎心细，倒是猜出了肖潇此刻所想，她不想害别人。 段云起突然轻笑起来:“二郎，你说得对，是我犯糊涂。潇妹逼急了，是对我都敢动手的，若是毁去婚书，还真的没有办法说服她留下，婚书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85章因祸得福 心里一松，一直勉力压抑的甜腥之气又在喉头涌动。肖潇无暇再想其他事，挣脱二郎的紧握，抽手捂在自己的脖颈处，伴着剧烈的喘息，身体也蜷缩起来。 屋里两人见状着急起来，二郎见过她因为喝姜汤而发病时的痛苦，站起身大叫道:“潇妹，可要喝凉水？我去给你端水去。”上一次也是用了凉水，才镇住肖潇喉头上的燥热。 听到要凉水，段云起也不多问，一个箭步出屋门，人就去了灶间。 在隔壁等着消息的几人也听到动静，纷纷走了出来。三郎只看见段云起端着凉水飞奔过来，也明白是肖潇的喉疾又发了。 邬里正摇头叹息道:“云起兄弟俩不能优柔寡断了，再拖下去，真的就搭上几年的时间和名声。唉！我们几个老家伙也看看去，终究是一些没有经历过事的年轻人！” 在邬里正的带领下，一众人就挤进了厢屋里。 肖潇闭眼半躺着，将段云起端来的冷水含在口中，不同于以往的辛辣火热，此时喉头甜腥越来越重了。 屋里人一多，那股急躁蔓延全身，一口浊气在鼻端萦绕，多时的隐忍再也压抑不住，身子往床外一扑，一口黑红相挟的秽物就吐出来。 刹时，屋里甜腥酸腐弥漫，邬台村的那几个人纷纷捂着口鼻退出屋子。 靠坐在床边的二郎已经满脸惨白，手颤抖得连碗都握不住了。一手扶住肖潇的肩，连声问着:“这可如何是好？三郎赶紧套车吧！我们又去镇上找郎中。” 一旁的段云起也是呆了一呆，正想出门去寻马。脑海中突然想起肖潇在救下的第一天晚上也有吐血，当时秦老爹并不惊慌，只说是好事。 想到这里，段云起连鞋也没有脱就纵身到了床里，盘膝而坐，让二郎扶正肖潇的身子靠坐起来，自己则将手放在她的背心处慢慢轻抚，半拳空扣。 随着肖潇又一阵剧烈呕吐，段云起掌心吐力重重拍下，一块黑色的粘稠物就被肖潇吐出来。 听到声响也进屋来的云霞捂嘴哑声道:“吐血了！是一个活物，还在动。”果真见那一团粘液里面有东西在蠕动。 吐出那团东西，肖潇喉头的不适顿去，身子也一下萎软下来，段云起忙轻轻把她放平盖好被子，自己偏腿下了床。 三郎铲了草木灰来，盖住地上的秽物，二郎也重新打温水进来，云霞含着眼泪擦洗肖潇嘴角血渍。 屋里忙而不乱，段云起抽身出了屋子，对几个等在檐下的老头拱手赔礼道:“家里有事，招待不周，失礼处叔公们请多包涵。” 邬里正催促道:“我们站一站也无妨，你和二郎的事可有说好，我看你们还是赶快把婚书拿出来毁了！我们几个人还能给你们作个见证，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不能再拖。” 不等他说完，邬保山在旁边插话说道:“人可要紧？我这就去村里找几个人来帮忙送镇上找郎中。若是不成，就送县里去。” 听到他这样说，一直对他淡淡的段云起这才多打量了他几眼，摇头道:“修杰有这个心就比什么都好，人已经缓过来了，我们有人有车，不用麻烦其他人送镇上。” “那你们的婚书……”邬里正还想说，这是重要的事。 “我们的婚约以后再说，现在也不用麻烦里正，还是先救人要紧，家里烦乱，不如里正以后再来小坐。” 见段云起已经下了逐客令，邬家的人也没有留下再劝的心情，除了邬里正出门时还说几句客气话，那几个老头一声不吭的走了！ 这几十年的疙瘩，不是他们走上一趟就能化解得了的，看段家人的反应，这一趟拍马屁是拍到马蹄子上了！ 站在屋外，段云起有些惆怅，看来二郎对肖潇是情愫已深，想要劝动二郎是不可能了。想来也是，他连自己都劝不退，如何能劝退单纯的二郎。 抬眼看看明亮的天空，感觉阳光刺目，段云起闭眼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仿佛要吐出心里的郁闷，等肖潇身体好了，就给他们两人的婚事办了，不能真的成兄弟同妻。 送走外人，段家兄妹都聚在肖潇的屋里，关心胜过礼节讲究，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床上的人。 从离开江州已来，一直堵在胸口的不适已经没有了，就连每一口呼吸的空气，都格外的甜美。 休息片刻，肖潇轻了轻嗓子，“嘤嘤”有声。云霞趴在她耳朵听了听，回头对三个哥哥惊喜道:“妹妹喉咙上有声音了！” “你试试，能不能说上几个字？”段云起斜坐在屋角的桌旁，手上无意识的划拨着沙盘，语气淡淡，眼神也是淡淡，他已经决定年后继续走商队去。 “大……郎……” 肖潇艰难的开了口，许久没有发声的嗓子像生绣的琴弦，又像久未开启的门轴，慢慢被气流推动着，吱吱嘎嘎打开。 这声音一出，屋里气氛一凝，段云起手上一抖，那根夹在他指尖拨弄沙盘的木棍拦腰折断，就连木盘里的沙子都被他拨撒满桌。 就是面对邬家宿老都不见动容的脸色，此时泛起潮红，虽然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但心里被这声音勾起的波涛还是难以平复。 肖潇也被自己发出的声音惊住了，以前她也是平常少女都有的清脆嗓子，得了本尊的身子，就是一口软语。 可刚刚是她发的声音吗？软糯里带着些许沙哑，喘息声中拖了尾音，听起来让人骨头酥麻，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屋里沉默得让人受不了，肖潇有点发慌，抬眼看向呆呆望向自己的云霞:“云……霞……” 还是那般软糯，只是少了一些沙哑。云霞嗯了一声，不再出声。 这诡异的气氛让肖潇发了急，嗓子这个样子，以后怎么跟人说话。她对着屋里的另两个人喊道:“二……郎……” “三郎！” 哐啷一声，方才装凉水进屋的碗被二郎碰在了地上，碎成几片。这一变故更让肖潇点了名的段云飞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86章尊重你的选择 三郎笑得见牙不见眼:“还好我们是听习惯娘和甘婆婆她们的南方话，再听到肖潇这样口音也能听懂。可能邬台村其他人就不懂了，肖潇如今能说话以后再慢慢改一下。” 这小子实在是太上道了，正为自己的声音尴尬不已的肖潇使劲点头，只是口音问题，以后慢慢改了就是。 被三郎这样一解释，屋里又活络了起来。 云霞兴奋的趴在枕边，让肖潇一遍又一遍的唤她的名字:“妹妹这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别听三哥胡说，你就这样挺好的。” 多说几次，肖潇声音也渐渐平稳下来，那些嘶哑和颤音没有了，只是软糯依然。 “刚刚才能发声，云霞就消停点，别累着潇妹。况且你自己的腿也才刚刚松缓，是不是也要喝些药”坐在一旁的段云起听到肖潇声音越来越小，忍不住提醒两个都兴奋得没边的人闭嘴。 听段云起提到自己的腿，云霞忍不住又开口道:“妹妹，我可以不用木杖走老远的路了！”她没有提自己走的那段路摔了多少跟头，回家换衣服时，才看见手肘膝盖上摔得紫一块青一块的。 肖潇不敢再开口，只是笑着点头。 “云霞，我帮你熬药泡腿去！”三郎赶紧扶起云霞就出门。 “潇妹，我去给你煎药熬粥。”二郎低着头，满脸通红的也出了门。 屋里只剩下段云起，肖潇往被子里面缩了缩，想起自己刚刚喊段云起的声音，她也觉得难堪了起来。屋里重新陷入沉寂，段云起看着露在被子外面带了些许褐色的头发沉默不语。 从他十五岁开始，家道中落，不得不摆出凶悍来护住弟妹。 就这样一个清贫又凶恶的人家，愿意与他们说话的人少之又少，更没有人愿意给他们说亲。 长年奔波在外，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找到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回去，只以为就这样孤独终老，浪迹天涯。 江州城外的雪地里，一抹桃红的肖潇就这样突然的闯入他的眼帘，透过满脸的伤痕，他看到一双安定的眼睛。 这双眸子是那样的灵动清宁，就像一汪静幽的碧泉，面上的那些伤痛都与她无关，这份镇定激起了他的保护欲，也激起了他的好奇。 一路上的辛苦没有吓到她，这份沉着机智中带着的少女灵气，越发让他心情愉悦。 而这段留在家里的日子，练功接触，朝夕相处下来，他对肖潇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想要保护这么简单了。心里的想法渐渐发生了偏离，他也有些控制不住。 所以趁着肖潇生病，他也想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出他所料，现在他除了自己的心思，连二郎的心思也知道了。 刚刚他才做出退让的决定，肖潇的声音又一次牢牢的抓住了他的心。 那一声暗哑里娇羞软糯的“大郎”，就像肖潇手上的一根细细丝线，密密匝匝缠绕着，绑住他想要挣扎的手脚，让他彻底沉沦，再也放不开了。 段云起素来就不是一个遮遮掩掩的伪君子，有什么话都直白的说出来。不过兄弟同妻的话他也说不出口。 想了想，对捂着脸的肖潇道:“潇妹，我与二郎的心意你都听到了，你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不用急着表态，无论你如何选择，我们都会尊重你的决定，不会强迫你。” 他停了停又道:“如果你担心容貌的事，请相信我跟二郎都不介意的，红颜易老去，白首不相离。” 肖潇拉了被角的手轻颤，这样一个大帅哥对着自己如此表白，不感动是骗人的。 镇定心神，肖潇在被子下低低的“嗯”了一声，以段云起的耳力，应该能听到。 果然，段云起又开口道:“户籍本和银票已经放回你的衣箱，你什么时候取用都行。” 说完，迈腿出了屋门。外面，二郎端了药碗都呆呆的站立着，他也听到了段云起的话。 见段云起出来，面上既是尴尬，又是激动，只叫了一声“大哥！”就说不出话了！ 段云起呆立了片刻，低声说:“照顾好她！” 随手抓起一根木棒，唤上白点，就出了院门。 他心中有贪心，有不满，万般无奈只能发泄到满山的野物身上，就是再遇上野猪，他也想冲上去。 三郎追在身后喊道:“大哥，太阳已经偏西了，你现在上山，可要早些回来。” 话是这样说了，可月上中天，也不见人回来。 三郎站在院门边，背靠着门框，望着屋后黑悠悠的山脊出神。 灶间，亮子在跟云霞悄声低语，他已经跟邬家兄弟说好了，明日邬老大就要来给段家盘炕。 人手够用了，银钱也足，亮子铺开以前肖潇给他们画下的院子，兴冲冲的跟云霞规划以后两个人的新家。 “这里要放一盘石磨，就放在院墙下，这样我推磨的时候，也能看到你，听到你喊我。还有这里，肖潇把屋檐都连起来了，这个好，以后你去灶间，就不怕雨雪湿了鞋。” 云霞心不在焉的应着，时不时看看厢房里那敞亮的屋门，又看看雾气笼罩的山头。 “云霞，你不要为他们担心，大郎哥和二郎，还有肖潇都不是莽撞的人，他们自有解决的法子。”亮子见云霞没有心思想修房的事，只好小心翼翼的收了画板，挨着云霞坐了，这些事不是他们局外人能参和的。 “腿还酸痛不？” 已经泡过药汤，但酸痛还是没有缓解，云霞轻揉枯细没有多少肉的小腿，叹了一声，摇摇头。 “要不？我帮你揉揉？我力气大。”亮子搓着双手，试探着问。 两人如今定了亲，又天天腻在一起，亮子也是规矩的说话，不敢有半分的逾越举动。 看着眼前这一心想让自己高兴的亮子，想到还有几个月就要成亲了，总会让他摸到自己的残腿的，不如就让他现在就看见。 想到这，云霞红了脸，把腿伸了伸，轻声道:“你轻点，肉还没有长起来。” 得了允许，亮子大喜，叉着两只大手，隔了薄裤就握了上来。 谁料手下一空，云霞的腿细细的竟然如同柴火棍一样，手不由僵在了那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87章砌炕 云霞也变了脸色，她知道自己的残腿丑陋不堪，还没有看，只是这一握，亮子就接受不了，以后成亲要怎么赤裸面对。 身子一动，就准备从亮子手上抽回自己的腿。猛一下没有抽出来，反倒差点带一个趔趄，却是被亮子握得更紧了！ “云霞，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吃的饭都到哪里去了，腿怎么能瘦成这样？今天还跑那么远的路，万一折了怎么办？” 亮子一脸的痛苦，他是一个浑身结实的力气汉，简直无法理解这只有骨头的腿，是怎样长成的？云霞又是怎么用这样的腿，忙里忙外的操持家务活的。 见他没有嫌弃自己，云霞又放下心来，刚刚那一下的误会，简直心如刀割。越发心疼起自家哥哥们了！ 弯腰抚上亮子的大手道:“亮子哥，你不嫌弃这腿不好看？” “我心疼还来不及呢！嫌弃啥！恨不得在我身上割肉给你。是这样揉捏吗？……轻点还是重点？……痛不痛？……若是舒服，以后我天天晚上都给你揉一会……我的媳妇，我当然心疼呢！……哎呦！别拧我耳朵……” 厢房里，肖潇喝了药，又吃些稀粥，静静的躺着已经睡熟了。 在她不远处的屋角小凳子上，二郎正用节节草慢慢磨着一支木簪，看簪头是半开的白玉兰花，随着节节草来来回回的磨蹭，木簪花慢慢细腻起来。 停下手，仔细看看木簪的圆润，二郎满意的点点头，又抬眼望一下床上安静的人，再次细细的打磨起来。 比起三郎和云霞对大哥的焦虑，他没有丝毫担心，大哥走时说过让他照顾好潇妹，他一定照做，大哥也会言而有信的回来。 月华如水慢慢退去，天边启明星已经高悬，院门外终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还未等门扉敲响，三郎就飞快的拉开门栓。 院门外，段云起扛着一头野猪站在那里，呼呼的喘着粗气，在嘴边腾起白雾，脚边是吐着长长舌头的白点。 这一人一犬整晚未归，三郎也就在门边守了一夜。 听到外面门响，二郎披衣出来，他这一晚也没有合上过眼睛。 跨进院子，段云起把肩上几十斤的野猪丢到地上，看着两个熬红眼睛的弟弟，也不隐瞒:“心里烦闷就上山走走，一不小心走远了。在林子里遇上单独出来寻食的这家伙，想到马上要来人修房，就费了些时间带回来了！” 他倒是说得轻描淡写，不过只要搭眼看看他此时一身破衣衫，就知道这个追，有多辛苦。 二郎打开灶间门:“灶上一直给你热有饭菜和热水，现在吃饭洗漱，大哥还能眯一会。” 眼看着就要天亮了，三郎也没有了再上床睡觉的心思，拖着野猪到水缸边，准备剥皮剔骨。 “行，这一路追下来，也没有空吃东西，就连白点都差点累趴下了！”段云起感觉腹中雷鸣，浑身酸痛。 接了二郎递过来的换洗衣衫，他忍不住问道:“她怎么样了？” “喝了药就睡着了，一直没有醒过。大哥，你……可要顾忌着自己的身子。”提起这些，始终有些尴尬，二郎含糊不清的说着。 过了昨天冲动的劲头，现在冷静下来，他感觉自己说那些话有些对不起大哥了，肖潇终究是大哥带回来的。 不过若是让他再选择，他只怕依然会说那样的话。 “以后不会了，你也别给她说。”段云起跑了这一夜，心里郁闷也散了。 有一个让自己放心的女人托付段家，这正是一直想要的，自己应该高兴才是。 若没有遇上肖潇，自己依然只会考虑二郎三郎和云霞的婚事，根本不会考虑自己，又何来得失一说，只不过现在换成是肖潇在决定一切了。 天一亮，邬家老大按时来了。同来的还有亮子和邬保山，这个白净的少年脱去长衫，跟普通庄户人家的孩子一样，穿着粗布衣裤。是邬里正要他来的，段云起现在也算他的师傅了！ 院里已经被三郎、二郎扒下半张皮的野猪引得邬保山双眼放光，昨天他走时还没有听说要上山，今天早上一来就有野猪肉吃了！ 亮子更加吃惊，他知道昨天段家晚上的事，大郎哥居然在那种情况，一个人上山打了野猪回来。 只有邬家老大没空询问野猪的事，他一来就脱下外衫，抢了二郎的活计，手脚麻利的给猪开膛破肚，他做惯了这些事，比起毛手毛脚的两个少年要快很多。 段云起也没有再睡觉，带着邬保山和亮子拾掇起要砌炕的正屋，又把院外晾干的土坯砖都搬到檐下，还在院子里搅拌上了一大堆草泥，用来砌砖抹面的。 不到一个时辰，两片白生生的猪肉搬进灶间，檐下也堆满了要用的砖块。 邬老大就着哗哗流淌的泉水洗去手上的油沫，感叹道:“还是你家这水用着爽快，又不用每天挑水，少去许多功夫。就挑水这一会，都可以薅上一垄沟的草了！” 砌炕是一个技术活，像邬老大这样的庄稼汉子人人都会，只是邬老大是其中砌得最好的，亮子现在给他打着下手学。 先是用砖砌出小半间屋子的炕边，再在里面摆出烟道，留了炕洞。用沙土把烟道之间填实，炕面盖上土坯，又用草泥厚厚的抹了。 做完这一切都已经是天色昏暗了，邬老大点燃一把秸秆塞进炕洞，一直等到看见炕面白气蒸腾，摸摸炕面已经有了温度，而不见有烟从砖缝透出才算结束。 中午人人不得闲，只是简单的吃了汤面填肚子。 晚饭云霞切了几斤肉，加上猪骨汤大锅炖了，又把前些日子晒得半奄的青菜切了辣椒爆炒，香辣爽口，很是下饭。肖潇以前喉咙不适不敢吃，她还是教了云霞做这些小菜。 三郎和亮子都特别喜欢这菜，这一次，就连邬老大都说好。跟着干了一天活，邬保山也没有以前的生份，加上他故意讨好，一天时间，跟性格开朗的三郎和亮子拉好关系，现在三人抢着吃。 段云起端上酒碗，痛快的一口喝下:“邬大哥，明天就可以给亮子修房了，老三老四他们可有寻到匠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88章建新房 邬老大黑黑的脸上飞起红霞，他也干了两碗酒，见二郎提着酒坛还要给他倒，忙摆手拦住，不敢再喝！ “放心，给谁家修也不能误了你家的事，听老三说已经约好几个搭手，加上我们兄弟几个，你们两家的屋子一起动工，没有什么问题的。”邬老大有些大舌头了。 开年时段家搬出村子修房又快又好，引得邬台村的人纷纷效仿，有几家心急的赶在上年修了几间试试，果然不一样。 这还没有入冬，就接了好几桩生意，就连外村的也有人家递了话，要比着邬台村外那个独院宽檐修。 正屋里热热闹闹，厢房里，云霞跟肖潇也在说着话。 “妹妹，你今天怎么不让二哥他们进屋看你呢？大哥早上回来问过我好几次，问你晚上可还发过热？”云霞替肖潇盛撇开油的骨头汤，里面有炖得烂烂的白菜。 “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好见他们？”肖潇抬手摸了摸微微发紧的面皮，不知道是不是吐血的原因，被漆毒激出来的疹子没有再发了，不过渗出来好多粘粘的液体，云霞准备的布巾都洗过几次了。 旁边一人拉住她的手:“别摸，有水渗出来就用布巾擦。” 云霞见她拿布巾，才收回手，“你的声音真好听。没想到你遭这场罪，嗓子就会好，早知道就让你一来就摸漆树。” 肖潇苦笑一下，不过在僵僵的面皮下，云霞也只看见她咧嘴。 “你昨天吐出来的，大哥说好像是水蛭，专门吸血的，可能是想害你的人给你放的，没想被漆毒给弄下来了！” 肖潇心里发寒，崔婆子端的那碗药水里，可能就有虫。自己被段云起救起第一晚，在小庙里喝姜汤时吐了一些出来，若不是这样，只怕早就被折磨死了！ 收回心思，肖潇喝了几口肉汤，她睡过一晚，又在床上歇一天，精神已经恢复很多，提起炭笔又在写写画画。 如今绣的花样子里多数都是肖潇画的小样，见她精神不错，云霞也不阻拦，只是说了一句，别累着自己，就收拾碗筷出去了。 邬家兄弟都是说话算数的人，第二日果然来了不少人，不过没有进段家院子，直接到旁边亮子开出的屋基地上。 铲了草木灰在地划上线，立刻挖土开沟，分工有序。 亮子早在挖屋基地时，就拿了画板给邬老大看，所以这时候根本不需要他再去指手画脚。 按规矩，修房得主家准备三餐，不过肖潇病着，云霞一个人也做不了。就是能做，那么多人的饭，段家兄弟和亮子也舍不得她俩干这样的重活。 还是邬保山让邬里正在村里寻了一户人家帮忙做饭，一人五个大钱的伙食费。 这可是一笔好收入，帮忙做饭的人家欢天喜地的答应下来。 不用买肉，有段家送去的一头野猪。 不用买菜买粮，现在新打下来的粮才刚刚进仓，地里的菜也还晒着。 那何婶子被罚过以后，不敢再说段家的事，这时候也眼馋得不行，对着钟蕙子阴阳怪气的骂了几天。话里话外无外呼就是亮子住着她家的屋檐，狼心狗肺没有让她挣到这笔钱。 亮子不让钟婶子去新房的地基上帮忙，说没有她能搭手的活。 她在家里被骂得呆不住，又不敢给儿子说，生怕他本来就又累又烦，再听到这些糟心事闹将起来，只好躲到段家来了。 云霞知道她绵软性子，也不给亮子添乱，只得留了钟婶子在家里，陪着做一些针线，送送茶水。 段家后山的那几间屋子也动了工，院子外人声鼎沸，精壮的汉子们来往穿梭，打夯声此起彼伏。 这样一来，段家的女人们就鲜少出门了，虽然不像城里那样讲究，云霞和肖潇也不想抛头露面的混在那些乡野汉子中间。 除了吃饭睡觉，段家兄弟基本上都在工地上，钟婶子每天提着云霞她们烧好的茶水送去，只停留片刻又被亮子赶回来。 “云霞，今天门窗框都安上了，晚上我带你过去看看。”亮子端着热汤，趴在炕桌上，笑嘻嘻的看着云霞，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正屋的炕烧了三天，等里外都干透了，云霞和肖潇就把针线活搬到炕上。 “真的？这么快，早上二哥才搬门条窗框出去，看样子，比我家当初要快好多啊！”云霞放下手上的针线，惊讶道。 “最多半个月就能修好，云霞，你哥他们在后院起的那个叫壁炉的怎么样？要不要我们也起一个？”亮子探过头，悄声说道。 壁炉是肖潇画出来的，就是一个没有放锅的灶膛，说是可以烧柴烤火，屋里没有烟。 对习惯了外屋大锅烧水，还能顺便烧好热炕的普通人家来说，这壁炉太浪费柴火了！ 不过从云霞手上看到图纸的段家兄弟，跟施工负责人邬老三讨论了一番后，就同意在上院不砌炕的屋子里，每一间都起一个壁炉。 现在有一座山都是肖潇的，她想要木柴烤火，还能不够着她用？ 云霞看了看亮子一来就坐到炕尾去的肖潇，摇摇头道:“那个太费柴，就是肖潇要我们用山上的树，也累着你一个人去打，还是以后起炕吧，我也用着习惯。” 见云霞体贴自己，亮子嘿嘿直乐:“不怕，以后我不用挑水，每天早上就能打一担柴，你想要壁炉，我就起一个。” 两人亲密的说着话，全然不顾同屋的肖潇。 院子里，钟婶子高声喊着:“亮子，亮子，你喝了水就快点去，安清已经在问你，那个什么壁炉做不做？” “来了！来了！云霞，壁炉做吗？” 云霞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道:“你每天早上还有其他事要忙，就不做了！” “好嘞！我听媳妇的。”亮子站起身，瞟一眼背对着这边，低垂着头剪花样的肖潇。 “云霞，你看……” “啊！……” 云霞抬头看去，一个热呼呼，湿腻腻的东西就落在了自己额头上，等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亮子已经偷笑着跑出屋子，在院子里大声的唱着走调的山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89章流言蜚语 肖潇抿嘴笑着，屋子就这样大，只隔几步远，就是猜，也能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不用回头也能想象，云霞那一脸的娇羞。 从开始修房子，亮子跟云霞也日渐亲密起来。 爱巢一天天有了轮廓，从拉拉小手，到今天敢偷偷亲吻，亮子越发期待着成亲的那一天。 秋收一过，早晚都下了寒气，只有正午太阳底下，还能穿单衣。 肖潇已经穿上夹衣，她也没有用新布做，就把云霞以前的衣服改小，领口袖口掐上几层牙边，添绣花。这一添改，就是云霞本人都认不出来了。 心疼妹子，段云起给云霞买的布料都不差。现在穿在肖潇身上的这一件夹衣是湖蓝色。这件衣服穿在云霞丰满的身上是成熟稳重。 现在被肖潇一改，成了天边飞翔的精灵。 “肖潇，中午吃馍菜汤行不？”钟婶子端着菜叶子进屋，坐在炕沿在理着。 “婶子，我们吃什么都使得，亮子他们做重活，饿得快，就紧着他们做。”肖潇下炕穿鞋，也过来理菜。 她还是不习惯在炕上久坐，时不时就要下地走走。 “我也是这个理儿，吃馍才能撑起肚子，扛得住干活。”得了想要的答案，钟婶子笑道，她知道肖潇喜欢吃米饭，才故意问她一声，在她心里，云霞已经是自己家里的人了，不用问！ 看着肖潇伸出来的手，手腕上还有一些碎皮屑的淡淡痕迹，那些疹子褪了红色以后，人也脱去一层皮。 “你手上的疹子都要褪完了！丫头啊！你那天发病可把人吓坏了，想不到镇上那郎中，咦！叫什么来着？云霞。” “姓骆，骆郎中。”云霞替她补充道。 “对，骆郎中的医术高，不仅把你的疹子治好了，连嗓子都治好了，说话都这样好听。”钟婶子絮絮叨叨的说着。 肖潇会说话了，是段家有意放出的风声，只说是镇上骆郎中的医术好，治好了肖潇的隐疾，就连亮子都不知道肖潇吐出血里有虫的事。 这些阴私手段一说出去，难免会让胡乱人猜测。 肖潇如今刻意调整着自己的口音，说出来的话钟婶子也能听懂了。 只是她两世都是南方人，那浸透骨子里的软糯还是改不了，就连对着云霞大声说话，也总带着娇嗔。 每每把她自己气得瞪眼，倒让被她责备的云霞乐不可支。 日子过得好快，转眼两处屋子都在上梁了。段家只是增加一个院子，随便选了日子就上梁完工。 亮子是起新家，意义重大，议式上自然要紧着亮子那边来。 这已经是第二次主持上梁了，段云飞身上穿了一件崭新的酱紫色对襟衣衫，腰系红绸，站在黑压压一片，邬台村出来抢红包的人群面前，四言八字的吉祥话朗朗上口，这是提前练习过多次的。 酱紫色衣服穿在一个二十不到的人身上，显得老气了些，不过这样的场合，就需要成熟稳重来压场了！ 试衣时段云飞就很喜欢这种感觉，在人前说话他有些怯场，不过被这厚重的颜色一压，心里也稳定一些。 按肖潇的说法，这件是他的工作服，只要穿上，就只想上梁时说的那几句话。 有段家院子的经验，亮子的屋子修得更加完美。 檐口稍稍收窄但建得更多，就跟邬台村里那处青砖小院一样，连院墙里都有一圈挑檐，下雨下雪顺着檐下走到大门口，都不用踩上湿漉漉的泥地。 肖潇和云霞也来看上梁了。她俩站在人群后面，远远的看着站在高墙上，拉着系了红绸木梁的哥哥们。 看着木梁稳稳搁上，云霞有些激动，这以后就是她的家。肖潇扯出帕子替她擦去眼泪:“这时可哭不得。” “我是高兴，亮子哥跟钟婶子再不用看人脸色了！”云霞也知道这时候流泪不好，却总也忍不住眼眶湿润。 人群里，有无数双眼睛也在看着她们。 “听说那个哑巴能说话了？段家还真是好运。” “能说话又能咋样？你还不是天天在说话。没看见还是丑八怪吗？” “段家兄弟感情好，又仗义，不愿意兄弟吃亏，听说都争着要娶这个丑女，让兄弟娶其他媳妇。这个丑八怪气得吐血，害得兄弟俩都不敢毁婚，又拖下来了！” “真的有这事？”几个说话的女人一激动，声就大了，连身边几个男人都搭了话。 “有的，是老叔公们说出来的，那话还能有假？里正怕死一个没成亲的新娘子不吉利，让他们销了婚书，被那丑八怪吐血一闹，没成呢！”消息灵通人士说得有鼻子有眼。 “唉呀妈呀！这可就赖上段家男人了！好好的两个男人，就被一个丑八怪给祸害了！” 一个头发胡子乱糟糟的长衫中年人负着手，仰着下巴，从眼缝中斜睨着周围女人们感叹道:“云娘的孩子都是重情重义的，你们差的远啦！多情自古长余恨，眼前人不是心上人！” 一个女人撇嘴骂道:“邬君年，你天天在家对着死人说情话，装疯卖傻不算，又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滚回家去，有那个本事哭坟头去！” 正摇头晃脑背文章的邬君年一呆，对着那女人吼道:“你这老娘们知道啥，君子有所能，有所不能。滚就滚！”吼完，一甩衣袖，气冲冲的走了。 哭坟这样风流的事他做过，被邬里正从小院里赶出来，就去哭过。还想挖了刚刚被三郎埋下的花根，不过下场很惨。 被段家兄弟按在沟渠的烂泥里打了一顿，当然段云起没有动手，二郎也没有动手，只是三郎打的，专门寻着他的身上肉厚的地方打，独独留下一张白脸。 又在家家户户回屋吃饭时，满身泥土的用绳索栓了，被段家兄弟牵着送回邬台村，只说是抓住上家里偷东西的贼。 这番羞辱和说辞，让邬台村里想跳脚的人都闭了口，打又不敢打，只有暗骂段家娶共妻，最好是断子绝孙。 丢了偌大的脸，邬君年也破罐子破摔起来，时时处处做出一幅情痴的模样，就连邬里正也看不下去了，直接弃了他接任里正的想法，正好大孙子邬保山回乡了，专心培养起自己家里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90章打理云雀顶 站在高高的屋脊上，段云起早就看见穿了夹衣还是细腰溜肩的肖潇，和红了脸的云霞，就连仓皇逃跑的邬君年也落在他眼里，不过他没有听到这些人的流言蜚语，注意力都在亮子这刚刚搁上木梁的房子上。 二郎念完祝词，站在屋脊上的段云起就从手上篮子里往下撒炒香的长生果和油炸糖果子，还有一枚枚大钱。 他的手上带了巧，只看见夹在糖果子里的大钱翻飞，撒得四面八方都是。引得下面人潮一会往东一会往西，想占着前面位置多抢几个的人落了空，一时间笑骂声不断。 云霞拉了肖潇躲到一边，看着人群里抢到大钱的人欢声笑语，她也是喜气洋洋，亮子哥修房顺风顺水，上梁也是高高兴兴，这是一个好兆头，以后她的日子也会美满幸福。 段家后山上的那处院子也是三间正屋，东头那间砌了炕，相邻耳房里有烧炕的大灶，灶膛口很宽，几乎都是壁炉子了，还放了一个浴桶。旁边隔开半间屋子做了茅厕，有石头镶嵌的蹲坑，一条暗沟通出屋外。 山泉水接进净房和茅厕，想要用热水冷水都方便得很。 就连从卧室到净房茅厕，都不需要出门，只需要打开两间屋子的暗门即可，这个做法当然也是肖潇的主意。 段云起和二郎只是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这几间屋本来就是给肖潇用的，她想怎样做就怎样，这些事也不大。 这样的房子在那些大户人家里也有，不过他们净房的热水需要人提进去，茅厕里的马桶要人提出来。肖潇这样做，就不再需要人去麻烦了！ 到上面院子的路让人砌了石阶，院墙也重新修整过，上下连成了一个大院，上面还圈进几颗大树，那是肖潇以前练功的地方。 这些做完，前前后后花费了一月时间，云霞又去镇上绣庄交过一次绣品，居然挣回了二两银子。 钟婶子现在知道云霞也是挣钱的好手，欢喜得天天催着亮子打家具成亲。 家具是不用他们打了，二郎一直没有闲过，自家该添置的箱柜都没有时间做，除了做木头小车，就是给云霞做嫁妆箱子。 桌椅板凳，木桶木盆一一添置新的，以前亮子说帮忙干活不要钱，就是给云霞挣嫁妆的，玩笑归玩笑，东西一样不少。 云霞出嫁要用的大花棉被也请邬大娘帮忙做了，槐花和麦花嫂子出了月子，几个女人上手极快，十床新棉被也只花几天时间。 这样丰厚的嫁妆让邬台村的人议论纷纷，都说亮子是捡到宝了。 再被邬大娘说出云霞的绣品能挣不少银子，更让好多适婚的人家后悔不迭。 两边修房用去六十两银子，亮子花光他所有积蓄，段云起还帮衬了一些才堪堪修好。 才一修好，连墙都没有干透，他就迫不及待的搬家。 看着简单的箱笼和被褥放在马车上，黑洞洞的屋子就空得人心慌，亮子娘大哭着。 她在这里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大了孩子，熬老了自己，熬到了离开。临走了，又感觉是那样舍不得。 何氏看着没有段家人在，恶狠狠的对亮子娘骂道:“你现在有能干媳妇，有人家给你修的房子，你那个吃软饭的儿子有好舅子帮衬，你还哭什么哭！是你钟家祖坟头上冒清烟了，还不烧几柱香去。” 亮子娘抽噎着:“那房子是我家亮子修的，不是吃软饭，他不是。” “是不是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你给我说有什么用。”何氏就是见不得亮子娘高兴。 若是年前把云霞说给山里那家人，她就能得一两银子的媒钱。还有段云起，那又是一两，如今这二两银子就这样飞了，她如何不恨。 搬了家，亮子跟云霞的婚期也定下来了，就在冬月，还有一个月时间。 他又想去窑上做几天工，欠段家的太多，婚礼上要用的钱必须得自己挣一些。 不过他还没有想好，就被二郎从新房叫了过去。 段家正屋已经烧了炕，铺着半旧的炕席，炕桌边上坐有段云起和肖潇，还有云霞。 三郎趴在炕桌上翻着几页纸，手上握着一只毛笔写写算算。 亮子进屋也不上炕，寻了凳子坐下，有些意外的打量起肖潇来。 肖潇依然蒙了面，就连头发都包了起来，听云霞说是出疹子后一直在掉皮，一直不愿意跟大郎哥他们见面的，今天怎么还坐在炕桌边了？ 心里不明白，亮子就拿眼一直瞅二郎，见二郎也是不开口，心里不禁长了毛了，抓着脑袋问道:“大郎哥，你寻我来有啥事？” 段云起挑了挑眉:“是肖潇找你。” “肖潇，啥事啊？”亮子被段云起这高深莫测的表情弄得更糊涂了，抓着脑袋问道。 “亮子哥，你可愿意帮我管山？”肖潇怕自己的话亮子听不懂，放缓了声音说着。 “咳咳咳咳”屋里几个人都咳嗽了起来。 三郎一下趴在炕桌上，毛笔脱了手，污了好大一摊。 见肖潇还要开口，“算了，还是我来说吧！”三郎赶紧抢了话，他现在都怕听到肖潇那声音了！他喜欢酸甜的，但不是这个甜得腻人的。 肖潇白了他一眼，只得闭嘴，她已经尽力了！ 亮子感激的看着三郎，若是云霞用这声音跟他说话，他要高兴得发疯。不过是肖潇说出来的他就不敢听了。 “肖潇的意思是，你会种田，又会砍树，云雀顶那块荒地想请你种植，不过要种什么需要肖潇来安排。一个月的工钱是……”三郎低头翻看自己记录的数字。 “行，不要工钱都可以的。”亮子还没有听完，就点头答应了！ “你怎么能不要工钱呢？以后你就是帮我做事的。”肖潇皱起眉，她最怕亮子他们又说什么长工奴婢的。 “啊！行！行！要工钱，要工钱，你给多少都行。”亮子一听到肖潇那好像撒娇的声音就想拧自己的大腿，无比怀念以前肖潇不能说话的可爱，不过这话他只敢想想，不敢说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91章雄县卖炭 1 “一个月工钱是一吊……”三郎好不容易才从墨迹中找到这行字，见亮子爽快的就答应下来，完全不用劝他收下，也傻了眼，亮子不是最讨厌收段家工钱的吗？ 一口答应后，亮子才反应过来，又忙着改口道:“做那些事不用工钱，反正就在山下。” “亮子哥，你……”肖潇才开口，亮子又惨叫起来，“答应，答应！我都答应！你别叫我了。” “说什么呢？亮子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这是云霞的声音，亮子松了一口气，顺着炕沿溜到云霞身边，小声的抱怨起来。 听他在耳边抱怨完，云霞哈哈笑出了声:“妹妹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吧！以后一家吃喝还望着你呢！难道你还想跟我以后回娘家吃饭不成？” “行，你让收就收。只不过也要不了这么多，就五百文。”这一次亮子终于答应下来了。 接下来三郎彻底禁止肖潇说话，开始安排早就写好的事情。不过还是以五百文的工价，再添加了邬家兄弟俩个，因为肖潇催得急，亮子一个人干活做不了！ 亮子第二日就进了山，当然带了三郎这个钱袋子，在窑上一口气定下千斤木炭，又寻了相熟的窑工，请他们帮忙扒榆皮。 这一大车炭压得那匹健马差点拉不动了，还是段云起半道来接，三人推着车走。拉回段家时，天已经黑了，少不得二郎埋怨几句三郎贪心。 有钱挣三郎也不觉得累，又忙活了一晚上，拉着段云起力气大给他们推磨，磨出榆皮粉和碳粉。 他跟二郎就用木模具，放进调配好的碳泥，使劲一压，再打开一倒，一个圆圆实实的碳饼就做出来了，比起以前又捣又切快多了！ 第二天也没有休息，三个人又忙一天，那新买的碳已经做完一半才收工。 正屋的炕上，除了三兄弟能躺的地方，层层叠叠的都是炭饼，下面有炕烘干，比晒要快，就是屋里那味太难闻。 三郎叹着气:“大哥，二哥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呀？” 段云起翻了一个身，这样挤在一起睡觉很不舒服:“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成亲了，这下院就我一个人睡，大炕专门烘炭饼，我就睡到厢房的小炕上去。” “你睡厢房，你让潇妹和云霞到哪去？”二郎迷迷糊糊的还没有反应过来。 “喂！你傻呀！云霞马上就嫁去钟家，肖潇当然是跟你们睡呀！”三郎嘟嘟囔囔的打着哈欠。 屋里气氛一紧，二郎连身边段云起的呼吸都听不到了！三郎浑然不觉，还在嘟嘟囔囔的嫌挤得慌。 段云起翻身下炕，穿上鞋就要出门。 “大哥，你到哪去？” “明天要出门，我喂马去。” 这次出门，段云起带了二郎三郎兄弟俩，他们都没有出过积金镇。 现在有亮子住在隔壁院子，肖潇和云霞作伴，段云起他们才放心走了！ 马车里除了几筐炭饼，还有二郎做的各式各样的小木车，三郎想着县城比镇子大，总有人会买上几个。 从积金镇往北的路越走山林越稀疏，邬台村还能看见的绿色，在这里已经变成金黄。 转过一道缓坡，面前就是越发开阔的河谷地，齐膝深的衰草在河风中簌簌作响。 三郎拢住衣领，蜷缩起身子嘀咕道:“不过才出莽山几十里地，怎么就冷了这么多。” “越往北越冷，现在还只是入了深秋，再过些日子，就该是积雪不化了！”行走在旷野，段云起心情好了许多，细细碎碎的给两个弟弟讲起野外生活。 一声嘎嘎的野鸡叫，从道边的枯草里扑腾起一个黑影，在草丛里乱窜了几下就飞到近前的山林里。 拉车的健马是见过世面的，依然不紧不慢的走着，这动静倒把东张西望的二郎和三郎吓了一跳。 “大哥，能打下来烤着吃不？要是白点跟着来了，一准就扑下来了！”三郎惊吓过后有些兴奋。 他们是早上鸡鸣头遍就出的门，此时红日当空，已经赶了一半路程，肚子也早饿了，若是能打个野鸡路上垫垫肚子，就好了！ 段云起说雄县是边城，晚上有宵禁，天不落黑城门一落锁，就得住在荒郊野外，路上耽搁不得。 没有谁想在野地里睡觉，三郎只是摸了摸穿得单薄点的衣服不再吭声。二郎从车厢里摸出一个包袱，里面有吃食和几件衣服，把一件厚夹衣递给三郎:“你也老大不小的，出门怎么不知道穿厚点。” “身上这件衣服好看呢！”三郎惋惜的摸着衣领上那圈精美的小绒花，只得披上灰扑扑的厚夹衣。 “大哥要加衣服吗？”二郎拎着手上的一件浅蓝大褂问道。 “不用，我扛冻。只需要把水和饼给我。”段云起坐在车前，挥鞭空响。 马车走出这段狭长的河谷地，外面就是一处急弯。 那是被夏天的暴雨洪水，冲垮河道淤上来的，这段路段云起走过，自然放慢速度，跳下车牵马而行。 从转过那堆碎石烂泥，就看见前面一辆车翻在道旁的浅沟里，拉车的骡子已经脱了缰绳，在不远处的道边啃着干草，有两人在忙活着收拾道上的黑炭。 段云起拉住手上的缰绳，寻一处稍微平坦的道边停了下来。 二郎和三郎都探出头来问:“前面出了什么事？” “你们两下车在这边等着，我一个人过去看看。”段云起丢下这句话，提着牛皮拧成的马鞭就朝那两人过去。 那两人也看见有车停下，再看见一人提着东西过来，齐齐停了手，其中一个人退到了倾斜的车旁，好像要取什么东西。 距离道上的人还有一丈远，段云起停下脚，开口问道:“需要人帮忙不？” 道上的人搭手往这边望了望，突然开口大声道:“那边那个小兄弟是不是姓段？在积金镇上的杂货铺干过。” 段云起回头看看已经奔过来的三郎，问道:“我兄弟是在杂货铺做过伙计，请问你是哪位？怎么认得我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92章雄县卖炭 2 一听自己认对了人，那人也欢喜起来:“既然是熟人，那就不怕了！”回头对马车边的人喊道:“二牛，不用拿家伙，是集市上卖小拖车的段家孪生子。” 那个叫二牛的大黑炭收回已经摸到柴刀的手，憨憨笑着跑回道上:“嘿嘿！那就好，那就好。” 这些道上来来回回的人不多，就怕遇上山那边的劫匪和流民，钱被抢了还是小事，怕把命也搭进去。 段云起和三郎已经走到那人跟前，见是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一张瘦长脸晒得黑红，倒是面生得紧。 “老哥你怎么认得我？”三郎上下打量了那人几眼，确实没有印象。 “我以前在你兄弟俩那里买一个小拖车给孩子玩，当时记差了数，只给了五十文钱，还是去讨要回一些债才取了小车走的。”那汉子解释着。 听他这样一说，三郎也记起有这事来，还是第一次摆摊的时候:“老哥取车时，还抱怨了好一阵，说如今炭窑生意也不好做。” “是呀，我后来就卖到县里，生意比以前好多了，不过路上损耗也大，你看这一趟可就亏大了！”看着倾倒的木炭，那汉子唉声叹气着，“现在还是先收拢起来，少赚一些不亏本就好。” 段家兄弟也赶紧帮忙铲木炭，把路腾出来，又把倾斜的车厢里的炭筐抬出来，扶正车子，套好骡子。 几个人累得汗流浃背才重新赶车上路，离雄县城还有几十里地，大伙都不敢耽搁，就连说话都坐在自己车上。 言谈中，段云起也知道了对方姓韩，叫韩铁，据韩铁讲，他父母不识字，就觉得那铁打的柴刀厉害，所以给他取了这个名。 “段兄弟，我看你们那车里也有一些炭，是准备卖去县城的？”韩铁斜坐在骡子屁股后，跟后面的三郎说话。 “是啊！韩大哥，你跑过这条道，熟门熟路的，给兄弟指点指点，我还是第一次进县城呢！”三郎惯会拉关系，口才又好，一会功夫就替下段云起赶车，担当起对外沟通的人事。 “我也不零散了卖，是专门送几家大户，你那黑铁一样的玩意，也不知道人家要不要。这样吧！一会我送货时，你也跟去，让人家看看。”韩铁挠着脑袋，他这是把自己的门道都让出来了！ 三郎赶紧道着谢:“那就多谢韩大哥了！” 回头低声对眯眼打盹的段云起道:“大哥，我们这些可不是普通的木炭，不能这样让人看低了卖，到县城里，我想多停留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嗯！若是不好卖，我就去商队看看他们要不？万事开头难，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段云起眼睛都没有睁开。 “哟哟！这火可真来劲！快快，把风箱给我鼓足了！” 铁匠铺里，只在胸口挂了一张皮裙，赤裸上身，露出横肉的铁匠师傅怪叫着，看着手上的铁棍慢慢变红，快速抽出放在墩子上，抡圆了大锤就是叮叮当当一阵敲打。 那根弯曲变形的黑铁在一次次煅烧和锤打中伸直，直到浸泡到冷水中，腾起一蓬白烟。 头发蓬乱的铁匠师傅解下皮裙，就直奔旁边放的那筐黑饼而去，一把端了筐子道:“这筐我要了！” 三郎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大叔别急，炭饼还多得是，我们还是先算算，打制我大哥这黑铁要多少工钱？” 那铁匠把炭筐放进屋里，才摆手道:“用的是你们的炭，我也就出了一些力气，今日打得痛快就不收你们的钱，以后我这里的炭都要你送来就行。” “大叔，我这炭可不便宜啊！你买这炭不怕亏本？”三郎心里欢喜，面上还是故作为难。 “我说你这小兄弟就是外行了吧！你问问你哥，想煅打这样的黑铁有几个能行？告诉你吧！除了祖传的手艺，这炉火还是关键。你再看看我堆的木炭，可有次等？你再看看我的风箱，那都是硬木打的。你再看看这个……” 三郎被一只打铁的手捏了胳膊，拉着在铁匠铺里团团转，听着身边这个话痨一样一样炫耀他的宝贝。 “……我这里哪一样不是挑最好的来用，还怕买不起你这些炭饼？”说完，瞪眼看着已经痛得白了脸的三郎。 段云起没有注意到自家兄弟的窘态，他从水中提起淬过水的黑铁，呼呼的抡转了几下，心里满意极了！ 忍不住夸道:“汪大师不愧为雄县最好的铁匠，黑铁比之以前，这软硬更合我意了！” “大哥，救命啊！”三郎终于哇哇惨叫起来。 那个汪大师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松开自己的虎钳，连声道歉:“对不住了小兄弟，没想到你哥一身本事，你却如此菜鸟，连两根手指头都撑不住。” 三郎撇着嘴抱怨道:“你想要金邬炭就要吧！掐得我生疼。我那些炭原本就是要卖的。” “哦！原来这炭叫金邬炭啊！好名字，好名字！难怪能煅铁如泥。”汪大师搓着铁掌，兴奋的狂点头。 “三郎，你就分一些给大师吧！我们还要去接你二哥呢！”段云起用棉布细心的包好黑铁棍，开了金口。 “好吧！汪大叔，你就跟我去算算账吧！”三郎揉着胳膊，带着铁匠师傅去马车那边。 一番讨价还价，汪大师气冲冲的又搬下三筐炭饼，这才进店铺里间，提了一个同样黑呼呼的布袋出来。 “这里是二十两银子，小兄弟，你可真会算啊！你哥那活我给白干了，这炭也没有见你给少一文。” “大叔，你可知道，这炭以后就你一家铁匠铺能买，其他人想要只能到你这里分了！你还想别人也用上金邬炭？”三郎习惯性的掂了掂布袋，看见大哥瞪他，赶忙把布袋掖上腰带。 “那还行，以后这什么金邬炭就只能卖我家了，你可要说话算数。”汪大师追上几步，告诫道，“雄县我这里可是生意最好的。” “汪大师，你就放心吧！我段某人说话算数的。”段云起接过三郎还在嬉皮笑脸的话头，郑重其事的对汪铁匠拱手一礼，一把握住三郎的手臂，转身上马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93章花楼女子 “做生意活泛是你的优势，与人交心不靠花言巧语来逗弄人家，你再说下去就过了！” 上得马车，段云起把三郎的手臂一丢，板着脸训斥道，“这才是第一笔买卖，看你就狂得骨头都轻了几两，若是一笔上千的生意，你且不就得忘记了自己的姓甚名谁。” 三郎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自己刚才是猛浪了些。心里却暗暗嘀咕，你不也没有见过千两银子，到时候还不是一样高兴得姓什么都不知道。 瞥眼看见段云起冷冷的目光，赶忙点头道:“大哥教训得是，云在记下了！我们还是赶快找二哥去吧！” 这才是第一次到县城，段云起也不想把三郎训得太过，见他说起二郎，就点头道:“你记下了最好，我们这就走吧！” 扬了鞭子，赶着马车进另一处坊市。 把马车停在坊外的茶肆门口，给了小二五文大钱，托他照看牲口，喂些草料。 他们昨日到雄县已经是太阳落山，只能先寻一处大车店落脚，今天一早把二郎跟他的小木车送到坊中摆摊，自己跟三郎就去了铁匠铺，这时候煅好黑铁棍，又卖完炭饼，才有空来寻二郎。 雄县是一个小县城，但跟积金镇相比就大了不少，县城东西角还驻守有上千人的卫军，南来北往的商队也有，加上县城里的居民众多，这个专门卖生活用品的坊间小市场就异常兴旺。 现在正是上午集市时，段云起和三郎就走进热闹的坊间。 才一踏进坊市大门，一阵喧嚣迎面扑来。 坊市道路两侧都是摆摊设点的小商小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着花花绿绿的人穿梭其中。有浑身皮袍的兀图商贩来交换盐糖，有内地来购买皮货的走商，南腔北调，怪音怪嗓。 摊位上有廉价的胭脂水粉，有自家酿的米酒陈醋，还有腰挎大刀，光着身子卖大力丸的。 磬儿、锣儿、鼓儿，叮叮、咚咚、锵锵，再加上飘香的大包子，喷鼻的卤肉味。 三郎感觉自己的眼睛耳朵都不够用了！各种声音气味一股脑的涌过来，勾得他心里也咚咚锵锵，如沸腾了的茶壶，只缺鼻孔里喷出气来。 眼花缭乱之时，只能紧盯着前面大哥的背影，慢慢汇入人潮之中。 段云起一边留意着身后的三郎，一边四下寻找二郎的影子，早上他们帮二郎在一处角落摆好几个小木车就匆忙离开，也不知道这时候二郎一个人能不能应付下来。 走了一段路也寻不见二郎的摊位，段云起暗暗着急起来。 身后，在镇上当过几年伙计的三郎已经眼神迷离，显然这小小的坊市都让他适应不了，那更加单纯的二郎又是怎样了？ 段云起加快脚步，仔细搜巡起更加偏僻的角落来。 突然看到一处聚集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还有阵阵哄笑传来。 扒开围观的人群，果然看见二郎站在墙角，被几个身着艳丽衣衫的女子围在当中，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着。 一个身着红衫，头发上插了一朵银丝绢花，腰粗膀圆的女子翘起红艳艳的手指，在二郎胸口一戳，娇声道:“小哥这手艺，奴家好喜欢。小木车都能做得这样乖巧，若是能给奴家做一架雕花大床，奴家就陪小哥在那床上躺上一躺怎么样。” 二郎早已经是面红耳赤，提了手上一个木轮小车挡在前面，斥责道:“姑娘家怎么这样动手动脚，我不做什么雕花大床，你另寻他人吧！我的小车也不卖给你们了。” 说着，就想从人群中挤出来。 那几个女子咯咯笑着，手拉手挺着胸脯又把二郎避回墙角去。 另一个黄衫绿裙的女子挥着手上的绢帕，在二郎脸上拂过:“你不卖木车也行，就想问一下，你这样俊俏的小哥怎么以前没有见过？跟姐姐们去楼里坐坐，吃杯茶再走。” 二郎慌忙侧脸避开，狼狈的抱着小车乱挥，那些女子尖叫着退后几步，还是围着二郎不放。 四下围观的人哄笑连连，还有人鼓掌叫好。 三郎早已经看傻了眼，段云起快走几步，一把抓住红衫女子的肩头，手上一转，那女子就尖叫着扑进旁边同伴的怀里。 其余几个看见靠上来的段云起，纷纷闪到一边，对着段云起嗔怒道:“你这个泼皮，姐姐们在这里买小哥的东西，是招惹到你了？要你多管闲事。” 那个红衫女子站稳身子，正想责怪这个推倒自己的人。 一抬眼，见是一个英气俊朗的男子，后面还跟着一个跟木匠小哥一模一样的男孩，三个人各有各的味道，顿时酥了半边身子。 其他女子也看出门道来，人家这是一路的，当然要插手管了！ 围观的人又起了哄:“红娘子，你们喜欢的俏冤家来了！” 那个红衫女子背影虽是胖了点，可看面前，却是丰唇俏颊，珠圆玉润，尤其是胸前双峰，比起其他女子更是饱满。 市场上人人身着夹衣，就这几个女子浓妆艳抹，薄衫低领，露出胸口一大片嫩肉来。 段云起修眉拢起，薄唇紧抿，加上凌厉的目光，浑身透着杀气。 那几个女子久混男人堆里，知道眼前这个面带寒气的男子不是她们此时能勾引得到的，拿帕子掩了脸，转身欲走。 那个红娘子却上前一步，对着段云起蹲身一福道:“壮士息怒，是奴家无礼冒犯了小哥，还请三个兄弟随奴家前去春风楼，奴家给各位赔礼道歉。” 声音娇滴滴的甚是好听，那身子前倾故意一矮，胸前的白肉更是颤巍巍呼之欲出。 围观的有人咂着嘴，倒吸凉气，更有甚者搭话道:“小兄弟三个艳福不浅啊！赶快跟去坐坐，让红娘子赔个不是。” 现在不是在道上走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段云起拳头握紧又松开，忍了又忍才道:“都是小事，不用麻烦，姑娘请便吧！”转头对一边站着的三郎道:“还愣着干嘛？带你二哥走。” 三郎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拉着二郎出人群，顺着来路往坊市门口走。 见两人出了人群，段云起对着周围人拱拱手，抬腿跟上。 那个红娘子还想追上前去说什么，被其他女子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个俊哥儿消失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94章挑选银镯 走出坊市，段云起快步追上兄弟俩。 等到存马的茶肆，看看已经移过头顶的日头，段云起进了茶楼，给兄弟三个要一壶茶水和每人几个包米面的蒸馍，权当午食了。 坐在茶肆的桌边，二郎还有些神魂不定，他这个没有出过门的少年，突然被几团白花花的肉围着，拉扯中脸和胸都被人捏了好几把，作实惊吓不小。 茶肆小二送上点心和茶水，段云起给几人分筛茶水，就闷头吃起来，也不过问二郎发生了什么。 三郎看着二郎青红交加的脸，欲言又止。大哥又不说话，他只得开了口:“二哥，你的小木车呢？” 提到木车，二郎镇定下来，努力的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哑着嗓子道:“你们一走，我就把东西摆上了。这里的人没有见过，陆陆续续的就有人来问。 我也是给他们演示怎样使用，又按了三郎教的方法，慢慢出价还价，一切都还算顺利，那些车就每个三百多文的价格卖出去了。” 说到这里，二郎舔了舔嘴唇，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在陌生的县城卖东西，脸上没有了刚刚的窘态，微微带些小得意，“小车在这里很好卖，十个车子一下就被人抢光。” 伸手在腰上褡裢里一掏，摸出一把大钱来，在手上亮了亮:“大哥，三郎你们看，卖的钱全在这里了。” 他还想把钱全倒在桌上，被段云起摆手制止了！ 三郎也是高兴，对段云起道:“这样一来，我们跑一趟县城，就有二十多两银子。以后每个月都来跑一次，每个月都有二十多两银子的进项。一年就有二百多两。”三郎越说越兴奋，搬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段云起喝了一口水，咽下手上最后一口馍才道:“你说十个小车都卖完了？手上怎么还有一个？” 听大哥提起这事，二郎又红了脸，低头不吭声。半晌才抬起头来咬了牙道:“原本已经有人定下最后一辆，连价都谈妥了，横刺里钻了那几个妖妇出来，说也要买木车，又是调笑又是推搡，逼着别人让给她们，谁想她们……她们根本不是诚心想买东西的，只是恶言恶语的耍弄我，非要我跟她们去什么春风楼拿钱。 我担心一走，你们无处寻我，就不答应跟她们去，结果就成了你们看见的那个场景。” 三郎在镇上也见过几个私娼，轮姿色和胆量，远远比不上今天那几个什么红娘子。 他自信，若是被那几个女人围住调戏的是自己，一定也是狼狈不堪的。 见过了二郎的反应，段云起觉得有必要给两个弟弟说一下这些三流九道的人。 此间闲话自是不提。 他们昨晚就跟一路过来的韩铁，约好返回积金镇的时辰，下午没有了事，段云起让两个弟弟在坊市上闲逛，自己则去以前的商队看看，寻秦老爹打听消息。 比起上午的热闹，下午坊市里的人流未少半分，三郎和二郎一路细细瞧着摊位上的东西，尤其是三郎，站在人家摊前就不走，拉拉杂杂的说话，打听着县城里的买卖。 二郎没有这份心思，一到这坊市，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打量身边经过的人。 听大哥说了那么多，再加上午那群女人给他的惊吓太大了，只要有人离他近一点，就要挪身移开，倒让他们躲过几拨小偷。 三郎转完坊市的小贩，又进店铺。这里也有人在选商品，伙计眼睛都是带了尺码的，一看进门的两个灰尘扑扑的少年，就知道是下边镇上来的，也不亲热照应。 二郎终于静下心来细瞧，他们这时候站在一处银楼中，门脸不大，只有一个中年妇人在挑簪子。 摸了摸怀里的大钱，二郎走到柜前，对门边正跟三郎闲聊的伙计道:“我想看看你家的镯子，拿来瞧瞧。” 见有生意，伙计收住话，赶忙到柜里取出几副镯子，用红布垫了搁在木盘里供二郎挑选。 “我家的镯子成色足，花样齐。现在正流行的跑马圈，竹枝镯都有，都是南边的货。马上年节到了，小兄弟正合适给家里姐妹买回去。”伙计滔滔不绝的说着。 二郎拿起一副竹枝镯，见镯身有节节凸起，好似竹节。摇了摇头又放下，暗想，这样的竹节会不会硌得肖潇手腕子疼。 三郎对伙计口中的“南方来”的感兴趣，插话道:“专门送几副镯子来，那开销可高了，你这镯子该卖多少钱才赢得回本钱，二哥，我们还是看其他的吧！” 听三郎这样一说，伙计急了，每次给别人说南边来的，都是看样式，谁算成本了，只要客人喜欢，价钱自然就喊得高些。 不得不搬着指头给这只说钱的土包子算道:“也不是小兄弟想的那样贵，我们这里靠了北，隔着莽山就是大甸子草场，各样毛皮都便宜，每年都有各地的客商来收购，他们也不会空着手来，当地好带的特产总会捎些，跟其他商队换钱。” 三郎眨眨眼:“那也贵啊！” 眼看这单生意要溜，伙计不得不掏底:“这些都是我们本地匠人打的，价格也低，不过不比南边来的差。”这话他是压低了声音说的，生怕那个已经挑好“南边来的簪子”的妇人听到。 三郎有了底，对伙计笑笑:“兜里没有多少钱，只得掂量着买，你别见笑。” 伙计撇撇嘴，袖了手不说话。二郎在盘里几只镯子里挑来捡去，终于选好一副没有什么花样，光溜溜却是最重的银箍，又捡了一副镂空雕花的银藤子，正要让伙计结账。 三郎一把接了过去，笑嘻嘻冲着伙计眨眼，拉到一边嘀咕，末了才让二郎掏褡裢，一共九百七十个大钱，将近一两银子。 收好两副镯子在怀里，二郎长长呼了一口气，这趟出门兄弟三个就商量要给云霞添置些嫁妆。 段母以前生病，家里值钱的首饰都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支簪子再难，兄弟三也没有想过卖，那是留给云霞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95章道听途说 天还没有黑，韩铁就到大车店找他们，段云起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大通铺上跟兄弟俩说话。 “段家兄弟，你们炭可卖完了？”韩铁记挂着这事。段家的炭也不知为啥弄成那样？能不能卖得掉？自己找人打听，那几户人家都只要平常用的木炭，只有一家门房上答应送些去用用再说。 见韩铁还关心这事，段云起也不瞒他:“我们的炭送去铁匠铺了，他们正合用，就不烦老哥挂心。” “那就好，马上宵禁了，我这就回住处去，明天一早城门口等你们。”韩铁见段家的事一了，从通铺上下来，拉拉衣角道，有人结伴同行，心里也轻松些。 “行，到时候再见。”段云起也起身，送韩铁出去。 到了大车店门口，韩铁见四下无人，低声说道:“手边带些东西，如今已经是年下了，草场上那些人又不安分，防着些！” “有守备军呢！那些人没那么大胆，再说我也带了惯用的家伙。” 段云起挑眉笑了，这韩铁倒是一个实成人，这一趟专门过来，只怕就是关心此事的。 得了段云起这话，韩铁才真正放心的离开！ 大通铺里又住进两个人来，段云起身边就带有二十多两银子，艺高人胆大，他也不怵，大咧咧的把包袱搁在靠墙的炕角，自己合衣躺下。 雄县城里也有上好的客栈酒楼，那些都不是他们现在能消费得起的。买山买炭加上修房用的都是肖潇贴补上的私房钱，一想起这个兄弟三个心里膈应得慌。 同屋的两个人也是一路的，见这边靠里的三个都躺下不说话，就着买来下酒的猪头肉，自顾自的聊天喝酒。 “根伯，你说哪个皇子能登上那个地方？”两人用了方言，想是不愿同屋的人听到。 那个根伯用一口乡音说道:“天家虽然病得很重，可人还在呢！可惜管不了事。 你看看如今天下，江南道是钱袋子，二皇子已经在那里经营多年，他又是皇后所生。 中原是粮袋子，现在是熹贵妃的娘家，有娘舅帮忙，大皇子自然占了。 剩下的枪杆子，几个皇公亲王把着。就连下旨的笔，都是大臣们握着。呃！不好说，不好说。” “也是，我们老百姓就管吃饭的碗，谁上都一样，又不会给碗里添上一勺肉，还得自己刨食吃。唉！人人都在传来传去，说二皇子是皇后所生，才是正统。”年轻人给那根伯添了酒，自己才一口干了。 “嫡又怎样？庶又怎样？还得是那能容人的肚量才行，想当年，肃王一人就统天下兵马，天家都敢放权，才有几十年的太平日子过。如今还有哪个皇子有这般气度。唉！不说远了，就你刚才说自顾自刨食，也刨不了多久。”老头端了酒碗，吱溜喝了！ “啥意思？” “朝廷不稳，民心不安，上上下下被他们这样一搅和，那些早有异心的兀图人会在旁边只干眼看？我们这里还好，有莽山挡着，还有守备军，多少都能太平些日子。想当年我刚刚来雄县，兀图人就在城外跑，是肃王带了兵，打得那些混球连滚带爬……” “根伯，马上年节了，你不回去？”看样子这话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年轻人并不想听，巧妙的岔开话题。 “不想回去。”滋溜一口老酒下了肚，那个根伯又说道:“这一晃，快四十年了，我的命是这捡回来的，以后还是要丢在这，还有好多兄弟在这里等我呢！” “哎呦！根伯，你又说这些老话，什么肃王，什么打仗，你不过是一个半截入土的走贩，就做一些小买卖，还天天把朝廷挂在嘴边，你这时时刻刻想报效朝廷，难道朝廷还要给你发奉禄？”年轻人惬意的抿着酒，打趣这个天天记挂着朝廷大事干瘪老头。 被年轻人扫了性，根伯也不气恼，依然喝酒吃肉，末了还唱起歌来，曲声低沉雄厚，如同军歌一般。 三郎被这两人吵得睡不着，翻身坐起，不耐烦的道:“打半夜不睡觉，你们说话就说话，怎么唱起歌来，扰人清梦。” 年轻人见吵着同屋的人，忙赔着不是:“小兄弟见谅，这老头好喝酒，一喝这黄汤子，就管不住这嘴巴，我这就让他别唱了！” 说着就去捂那老头的嘴:“小点声，根伯，大半夜发什么疯，唱了几十年还唱不够。” “唱不够，唱不够！”老头已经有些醉了，使劲掰开捂着自己嘴的手，还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 段云起也坐起身来，盘腿坐着，对年轻人随意的拱拱手道:“这位老伯唱的可是战歌？‘铁血热，忠诚良，爹娘盼儿郎’”。 随着段云起的一句句念出歌词，那老头抬起头，醉眼迷离:“小哥，你也是听过的人？” “老伯是哪里人士？小生意人都在还乡，两位为何逗留？”段云起没有回答那老头的问话，反而询问起其他来。 “我们是锦山郡人，来雄县收草药的，这药也不好找，别的地方没有，只有兀图人所在的草场上才有，所以每年都得在雄县城里熬上一两月。” 年轻人见夜还长，又不想跟一个酒鬼说话，这时见段云起相貌堂堂，说话客气，也就含糊的答了。 “哦！这样啊！不过恕在下直言，锦山郡距离这里不近，你们这一年几趟的来回，老伯身体可还吃得消？” “唉！他是我远房叔伯，就为点药，每年死活要跟着跑这一趟。让他在家里养着也不答应。”被段云起说到头疼处，那年轻人也开了话匣子。 “古来就有老还小，说来不假。小哥只有多担待了。对了！你们刚刚说的朝廷……可是实话？天家病体还无起色吗？”段云起突然问道。 那年轻人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看已经醉得昏睡的老人，见他鼾声如雷:“你听得懂我们说话？ 见段云头才道:“我们也是才听得的消息，天家这次怕是不成了！” 在城里走一趟，段云起也听了不少有关朝廷的事，就连那个肃王也是每一个说起的人都会提上一句，如何的英勇善战。 以讹传讹的事多了，段云起对这些不放在心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96章回村 在城外汇合韩铁，两车就一前一后的走在挂了寒气的晨光里。 段家的马车里，一摞空篓子的中间，三郎掏出他买的宝贝来显摆。 “大哥，你看这是南边来的香料，还有丝绸。”段云起撇眼看着他面前的大包小包，摇摇头，第一次出来都这样的。 “二郎，你买啥了？” 段云飞侧了脸，捏捏胸口的袋子，小声道:“买了两副镯子，一副给云霞做嫁妆，一副……带给肖潇的。” 段云起没有吭声，只是挥鞭，他的衣兜里也有一些东西，是送云霞和肖潇的。 中午吃饭时，两车停在一处。韩铁探头看着段家车厢里的米面油，叹气道:“你们还是想法买些地，这样啥东西都靠买，要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有地就种上，家里婆娘养些鸡猪啥的，一年也不用买肉买粮。” 三郎嗯嗯的点头，也不说破，家里就两个女子，哪一个都不是喂猪掏粪的主。 路还远，道不好走，也不敢歇久了，给牲口吃些草料喂了水，就又开始赶路。 紧走慢赶，终于在月挂枝头时转过了邬台村的山道。白点扑腾在车前，老马喷着鼻嚏把车拉到了院门口。 亮子和云霞也已经候在门边:“白点老早就在院里转悠，等着我给它开门，我就说一准是你们要到了！果然开门就看见对面山道上有车转过来。” “大哥、二哥、三哥，可饿了？灶上炖了饭菜，妹妹估计你们今晚就会回来，一早就弄只风鸡炖了。”云霞一瘸一拐的围着马车转悠，看着亮子和哥哥们把东西一件件搬下来。 “有吃的？那太好了！正饿得慌，中午就吃了几个饼。”三郎赶马进两家院子的夹道，在那后面有马棚，也是两家以后共用的。 亮子娘从灶间出来，擦着手上的水渍笑道:“肖潇接了热水在净房，你们先去洗洗再吃。” 段云起扛一袋面进了灶间，灶台上喷香的鸡汤冒着热气，那是他前些日子打来，去了内脏挂在檐下风干的。 不知不觉，他在家都呆了近两月了，比以前一年时间都多，家里温馨的感觉越来越让他迷恋。 放下面袋，到净房匆匆洗了澡，这才进正屋，炕桌上放着一个蒸屉，二郎和三郎也从净房出来了。 亮子端着大盆热气腾腾的鸡肉进屋，云霞提了碗筷篮子跟在后面:“哥，蒸屉里有馍馍，你们快吃饭，一会就要冷了！” “肖潇呢？还有炕上的炭饼呢？”三郎往嘴里塞了一块鸡肉，又咬一口松软的蒸馍，含含糊糊的问道。 他们一回来就发现少了一人，到这时候还没有看见肖潇，三郎忍不住先开了口，他还有好多宝贝要给肖潇看呢！ “妹妹在上院，说是要弄一个什么棚种菜，正画东西呢！这炕上的炭饼也被我们搬上去了，上面炕空着，你们挤着睡觉怪难受的。”云霞坐在炕沿解释道。 “你们也不说说她，看着就不是会过日子的人，白天时间那么长，不写不画，非要晚上费那一窝灯油。”亮子娘对肖潇晚上一个人也点灯费油颇有微词，趁着这时候她不在，忍不住唠叨几句。 段云起咳嗽一声:“上面路不好走，一会二郎去接一下。” 二郎低头喝汤，闷闷的应了！ 亮子看出大郎哥的不悦来，自家娘多话，管到段家人头上了，也不想再留下听人家说话。 偷空对云霞使了一个眼色道:“娘，我今天累得慌，想去睡觉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亮子娘也知道自己多了嘴，见儿子要回去，就跟着起了身。 “钟婶子，等一下。”三郎叼着一根鸡骨头忙喊住要走的两人。 “啥事？”亮子娘回过头来问。 “这几日麻烦您照顾云霞她们了，我们去县里看到那些老太太都时兴戴个软帽啥的，就给你也买几尺上好的绒布，什么时候让云霞做了给你。”三郎赶紧从自己的宝贝里面掏出一沓黑布来。 亮子娘摸了摸，细软得不胜力，顿时眉开眼笑，咧着缺去一颗牙的嘴笑道:“这有啥麻烦的，都是一家人了，该帮衬就帮衬。这布就不用云霞做软帽了，我带回去，以后给小娃做件小衣服。” 亮子还来不及推辞，他娘就把布收进怀里，笑着推亮子出门。 云霞送两人出去，插上门回了正屋，坐在炕沿苦着脸:“钟婶子怎么成这样了，家里什么东西都想打开看看，还好亮子拦了几回，才算了。妹妹如今会说话了，也被她东问西问的惹得烦了，躲到上院里不出来。” 三郎也皱了眉:“咋回事？钟婶子只是脾气软弱，以前也没有这样讨厌过呀？” 段云起停下筷子想了想:“如今两家隔得近，又只有她一个长辈。现在也没有人再欺负她，难免高兴了些，等过些日子习惯了，她也就回本性子了，忍一下吧！” 二郎三两下吃完饭，把碗筷一推:“我上去接肖潇下来。”如今他当着段云起的面也不再叫潇妹，免得过于亲密。 “嗯！提油灯去。现在上上下下的晚上不方便，下次进城买一盏能防风防水的马灯。” 二郎还没有从炕上下来，屋门就被人推开了，肖潇捧着忽闪的油灯进了屋，缩着身子，嘴里还吐着白气。 “唉呀！妹妹上去忘了带厚衣服，看你冻得，快上炕头来暖和暖和。” 肖潇也无暇答她，小心翼翼的把油灯吹灭放在炕头的柜子上，才从腋下取出一卷纸来。 “还不冷，没有事的。”她这样缩着身子也不全然是冷，护了灯，夹了纸，想直也直不起来。 段云起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凉凉的，不禁皱了眉头:“我们这里比不得南方，只要太阳落山，就要穿厚衣服，你这手都冻成这样了，还在嘴硬。”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差了，动不动就要训人。 被他当众人的面握住手，肖潇僵了一僵，小声道:“知道了！”活像一个委屈的小媳妇，乖乖的脱鞋上炕，坐到云霞身边。 二郎看了她一眼，隔了面巾，只看见低垂的眉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97章窥破身事 三郎放下碗筷:“肖潇，你看我买了什么？” 云霞叫嚷起来:“三哥，等一会再看，等我把碗筷收拾了！” 肖潇捡了碗筷在篮子里，对云霞道:“让我去收拾，很快的。你今天来来回回的走路也累了！” 云霞高兴的笑道:“妹妹最好了，三哥你就忍一会吧！” 二郎端着吃完的空盆，肖潇提了篮子进灶间。 灶间有热水，肖潇扎上袖带，开始刷锅洗碗。二郎在旁边替她舀着热水，迟疑道:“潇妹，大哥刚刚是在关心你，你还不习惯我们这里的水土，怕你病了，只是……他语气不好。” 肖潇停下手上的活计，回头看着他，灯光下，肖潇秋水眸子里也跳耀着点点火光。 被这双眼睛看着，二郎手心冒出汗来:“潇妹……我是真的想帮大哥解释，不是故意说假话来讨好你的。” “嗯！我知道，你们的心我都知道。”肖潇重新开始洗碗，声音轻柔得像水一样。 微微脸红的二郎，对着肖潇的背影无声偷笑。 “肖潇，你看，是不是你们南方的东西？那个小贩说是想卖完回家过年，就便宜处理给我了。” 三郎兴奋的摆出一堆小东西，有一包花椒，已经没有味道了，不过黑亮的籽还在，也不知种上能不能活。 一匹薄纱，已经在跑丝了，姑且能用。 肖潇一件件翻过，简单的介绍了是一些什么东西，随着三郎一声声“亏了”的惨叫，肖潇手边出现了一个小木匣。 三郎手都颤抖起来了，这是他买得最贵的一样东西，那小贩说得天花乱坠，说这是一种有奇香的茶。 “肖潇，你可要看好了！”三郎把木盒往肖潇手上一塞，捂脸不敢再看。 见三郎如此小心，旁边早已经笑得肚子疼的三人也收了声。 肖潇郑重的打开匣盖，里面是一撮油纸包着的茶叶，放在鼻端细闻，一股清冽的花香暗藏其中。 肖潇手一抖，茶叶撒落桌面，她的脸色也白了！ 三郎惊叫着夺过茶包，小心拢回桌上的茶叶道:“这可金贵了，就这一点，花了我十文钱。那小贩说了，若是平时，少了五十文他就不卖，这可是什么茉莉花茶，天家贡品。” 一旁的段云起已经看出肖潇不对来，伸手拿过三郎的茶包也闻了闻，皱起眉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似曾相识。 他低头想了想，翻身下炕，从灶间提了开水和一个茶盏来，学了肖潇以前泡茶的样子，放了几片茶叶，注入半盏水，盖上茶盖。 段云霞和三郎不知道段云起在干什么，也不敢打扰，只是默默的看着。 稍停片刻，段云起揭了茶盖，再注满水。在他揭盖之时，一股花香裹着茶叶的清香已经充满屋子。 “好香啊！”云霞惊叹道。 揭开茶盖，段云起就目光灼灼的盯着肖潇，这股香气他最为熟悉，从雪地上抱起昏迷不醒的人时，就有这特殊的气味。 一直以来，他都只以为是女儿家用的香脂香粉。这次送礼，他还特意在县城里找过。 二郎也曾经在肖潇把他逼在墙上时闻到过，不过这时候他并不在意。只看见肖潇的惊慌失措。 若是张启栋知道她还活着，会不会让人来杀了她？花茶，抹茶和那红茶，每一样都可以让她死上几次。 “你想起了那个公子？”段云起沉声道，他心如电转，一下就猜到肖潇异常的根源。 肖潇眨了一下眼，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润湿了眼下的面巾，赶紧抬手挡住了脸。 “是他们？” 二郎也知道肖潇是被人毒哑毁容扔在城外，显然对方就是要她永远的闭嘴。而大哥捡了她一条命，若是对方发现肖潇还活着，那么段家也脱不了干系。 “你害怕了？”段云起突然笑起来，修眉高扬，笑声朗朗，“这里是莽山，不是那些区区小人就可以猖狂的地方。有我在，不用怕。” 说到最后一句时，掷地有声。 云霞和三郎只觉得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喝茶说这些干嘛。 肖潇看着段云起豪气万丈的样子心酸不已。 她丝毫不怀疑段云起的真心，可张启栋的背后，是二皇子，凭段云起一人之勇，如何跟皇子抗衡。 二郎轻声说:“别担心，这里跟江南隔千山万水，没有谁会找到这里的。” 面对段云起和二郎的关心，肖潇咬了唇，她不敢说出张启栋的事，更不能提张启栋背后的二皇子。 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滚的思绪，也许在这瞬息万变的朝局之下，张启栋的心思都在如何替二皇子挣钱，如何周旋于权贵之间，无暇顾及她这个早已经死了的婢女，自己是多虑了！ 倒是即将到来的冬天才是她最大的敌人。晚上从上院走下来，还真的冷了！若不好好过，也许等不到张启栋寻来，她自己就病死了。 见肖潇平静下来，段云起这才说起在大车店里听到的话:“现在看来，我们也得囤一些粮食，不能吃一月，买一个月了。雄县有莽山，有驻兵，要乱也不是最早开始的。不过夫子说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还是要早作打算。” 对段云起的话，肖潇是举双手赞成，有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人做领头羊，她对以后平安的生活多了信心。 “那炭饼好卖吗？”肖潇问道，这是一条她想了好久的财路，希望能成功。 “那样好的东西，当然好卖了，几筐就卖了二十两银子，木炭成本好像才几百文大钱，我就想着年前再跑几趟县城，怎么也能卖个上百两银子。”三郎说得两眼生辉。 “上院的炭饼已经大概干了，装上就能卖去。”肖潇也是这样想的，赶快换成现钱，买炭买粮。 “行，让马休息一天，后日一早就能出发，这次二郎留下。 二郎掏布包出来，是两副镯子，肖潇推辞不要，扭不过二郎和云霞的坚持，只得选了细银藤，那副分量足的做了云霞压箱底的首饰。 段云起也从怀里摸出一个锦袋来，推到云霞面前:“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怀里原本还有一个锦袋，在他看见二郎的银镯后，就塞进更里面。 云霞打开一看，欢喜得连声说好，锦袋里也是一个银镯，比起二郎的那个更加沉重。 莽山里的姑娘出嫁，有一两个首饰就算体面的人了。现在娘留下的首饰还有几件，哥哥们又添置新的，云霞幸福得小脸红扑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98章二进雄县 又说一会闲话，夜已经深了。 段云起他们赶了一天路，早已经是身困疲乏，大炕被烧得热呼呼的，躺在上面，三郎很快的进了梦乡。 段云起眯着眼假寐，不过是一杯花茶，就让能遇狼镇定，杀人的胆子都比老七还大的肖潇慌了手脚。 虽然肖潇很快就恢复正常，也看得出她的惊恐，看来跟这个花茶渊源不浅，以后遇上南边来的人，得多打听打听这花茶的来路。 身边原本安静的二郎翻了一个身，突然探过头来，附耳道:“大哥，今天肖潇好像在怕着什么。” “嗯！”段云起知道他也没有睡着，只在喉头上轻“唔”了一声。 “会不会那家就是卖茶的？”肖潇一直不说以前的事，不过她身上那股香气，应该是长期跟花茶在一起粘染上的。 段云起又“唔”了一声，他也是这样想的，才想到打听花茶。 二郎缩回身子不再说话，南边那些事都已经远了，肖潇又不是谁家的逃奴。她想过什么日子都可以，没有人能到莽山里寻人。 鸡叫了头遍，直到身边二郎发出鼾声，段云起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这一睡就是死沉，直到院门的声音惊醒了段云起，睁眼一瞧，天光大亮，铺上空空荡荡，二郎和三郎早已经起身，刚才应该是三郎出门放马。 段云起拿了炕头上的夹衣穿上，收拾好炕上的东西，开了屋门出去。 云霞在灶间做饭，二郎又在锯着木头。 就是冰凉的泉水洗了一把脸，段云起顺着石阶向后面而去。 上面的小树林已经被围墙圈进院子，白点也不用跟着巡山了。站在石阶的拐角处，能看见一抹淡绿在树林中下腰压腿。 段云起停下脚步，转身下了石阶，唤上早已经围着他团团转的白点出了院门，径直往白雾茫茫的后山而去。 云雀顶已经被亮子和邬家两兄弟收拾出来了，在平地的正中挖了大坑，所有干草都扔在里面一把火烧了。 有野物下来的路也挖成陡坡，又用树干埋成木墙，只留了一处木门供人进出。 那一个大坑没有填起来，肖潇想做成半地下室的温棚，现在没有通透的塑料薄膜，只有防水防风的油布，再加上炭火，肖潇相信能在冬天种出绿色的菜来。 亮子知道这意义重大，连云霞和他娘都没有提，邬家兄弟对这云雀顶上的事也是嘴紧的。 段家开出了一月五百文的工价，又能每日回家看看媳妇小娃，他们很满意了！ 在家歇上几天，马车里装上比上次还多的炭饼，段云起和三郎就一起出发了。 天光微亮时，他们已经跑出几十里地了。 车里除去炭筐和马吃的草料，跟上次不同的是，车里还有一个木箱。里面是点燃的炭盆，木箱四周都有指头大的孔，热气从小孔中透出来，人坐在木箱上，身上暖暖的，这就是南边一般人家里都有的暖箱。 三郎从木箱的一侧夹缝中，取出水和干粮，一直有火气烤着，干粮也还松软，水也是温热。 “大哥，进来暖和暖和，吃点东西。”三郎招呼外面赶车的人。 段云起见前面是平坦的河谷，老马又有经验，就放了马鞭，让马车慢慢走着，自己也钻进车里。 把手上的饼和水递过去，三郎笑道:“肖潇这主意不错，跑道也不怕冷着饿着了。车里有炭，随时都可以加上，大哥，你们以前走道时怎么没有想到弄这个？” 段云起喝了一口温温的水，舒服的叹气道:“商队想的是多拉货，人又多，难道还要专门用一个车拉木炭不成。你以为都像我们一样，出个门还想着吃什么喝什么。” 三郎嗤嗤的笑着:“也是，木炭占着地方，又烧得快，就这一盆炭火，换成木炭也得用半篓子来装。” 段云起慢慢嚼着嘴边的干饼，对三郎道:“那些收皮货的东家现在也开始回去了，我们就这样拉去商队，让他们看看，有东西用，谁也不愿意吃苦头。” 上一趟他们的炭是卖给了铁匠铺，再拉去汪大师也用不了，他们正在发愁怎么卖，还想着是不是就到韩铁说的人家去，让人挑选。 没想到肖潇听到三郎抱怨车里冷，又没吃没喝，就让二郎赶出这个暖箱来，这就给他们提了醒。 段云起想到商队也要在冰天雪地里走远路，不如就先来这里试试。 这一趟路上没有遇上翻车倒霉的，只有几辆车擦身而过，都是布帘低垂的小棚骡马，看样子也是走亲访友的。 一路上没有耽搁，到雄县城里，还是下午时分。 马车一路到了段云起以前在的商队院门口，门房都认识，打过招呼，就让马车进去了。 雄县偏远，来这里做买卖的外地人也担心受欺，结成这商队。虽然平时生意各做各的，一有出入走动，就会到这里寻人帮忙，这里其实也就成了商会的会所。 院子不大，一溜草顶的土坯房，院里停进了几辆正在上货的车，围着人忙忙碌碌，见有车进了院子，都往这边望过来。 有熟悉的人已经开口打了招呼:“段家大郎，现在人手紧，要不要回来跑一趟，你这样好的把式，不出来挣钱，年纪轻轻窝在家里做甚？” “老婆孩子热炕头，守在家里舒坦啊！”又有人搭话。 段云起跳下车，对那些人问道:“陈老爷在不？我寻他说点事。” “在里间跟人说事呢！你来得倒巧，再过几天，陈老爷就要回去了！”一人插话，才说完，就被另一人喝斥道:“做几个月了，还不懂规矩，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那个插话的人知道自己又犯了忌讳，低头拉紧手上的绑绳不吭声了。 段云起把僵绳丢给跟着下车的三郎:“你在这里等着，别随便问人话，我进去看看。” 三郎口里“嗯嗯”的应着，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车车打包好的羊皮心潮澎湃，暗道，好家伙，这得多少银钱才能买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299章送上门的生意 在他愣神间，段云起已经跟一个中年人从挂着灰扑扑的门帘里出来了。 那人四十上下年纪，身材高大，竟跟段云起不相上下。一脸的络腮胡子，湖绸缎面的长衫紧紧箍在身上，也是一个精明强干之人。 两人大步流星的到了三郎牵着的马车旁。 段云起跳上车，对那人道:“陈老爷上来瞧瞧，这东西走远道实在是好。” 陈老爷一跃上了马车，脚步轻稳，也是一个练家子。附身看了暖箱，又探手摸了摸，这才打开细看。 炭盆里红光隐隐，热气腾腾，几个黑色的圆饼稳稳的错叠着，从灰烬上看，不是人现在故意叠起来的。 “你说这炭埋在灰里，能烧五个时辰？”陈老爷抬头环视车里，又抓起一个炭饼，双手一掰，结实的炭饼应声断成两半，露出黑亮的炭粉来。 “我们今天晚上要在城里住一晚，陈老爷不妨留下暖箱炭盆用用，你那后间没有炕，也是怪冷的。”段云起对自家炭饼能烧多久心里有数，这炭盆还是五更出门时生上的，中午才加的几个，现在还能烧到天黑。 “那行，你们也不用出去住大车店了，老秦头那间铺有空位，你们都是熟人，挤挤凑合一晚。段大郎，你真的不想跑道了？”陈老板丢下手上的炭饼，拍拍炭粉，回头对段大郎问道。 “家里人多事杂，先把家里的事理顺了再出来。”段云起也不说假话。 “唉！你可得抓紧娶个媳妇，一个男人窝在家里成什么话，现在外面……”他的话顿了顿才道，“窝在家里，可惜了你的好身手。” 段云起笑了笑，岔开话题，拉了三郎过来:“陈老爷，这是我小弟，今天带他来见见世面的。” 三郎也是机灵，忙对着中年人拱手行礼:“以后还望陈老爷多多教导。” 没想到陈老爷哈哈笑起来:“你别跟着你哥瞎叫，他们是在埋汰我呢！你叫我陈大哥就是。” 段云起也跟着笑起来:“你是东家，叫老爷才合适。” 这两人的作为倒让正在行礼的三郎摸不着头脑，只好胡乱的点头糊弄过去。 暖箱抬进刚才两人出来的门里，一间屋子乱七八糟的放着马鞍绳索，在里间是一张大柜子，上面是一些纸卷，一个花白胡须的老头正拨打着算筹，算着外面的货单，时不时把手在嘴边捂一捂。 这间屋只是在出货时才临时用用，连炕也没有砌，夏天还好，冬天只能苦熬了。 那老头听到门口响动，不耐烦的道:“催什么催，手都冻僵了，再催就只能鬼画符。” “陈老叔，你看这是什么，有它你就不冻手了。”段云起跟三郎把暖箱搁在墙根。 “这是大陈弄的啥？又要败多少银子？”老头絮絮叨叨的从高凳上下来，摸上暖暖的木箱，眼睛一直，人就坐了上去:“舒服，真舒服！这才是办了一件人事嘛！我这老骨头有多少火气，还把我架在那高凳子上晾着，都要成风鸡了！” 舒服劲一过，老毛病又犯了:“这样大的暖箱，一天不得烧几筐木炭了？就屁股大的地方，还得放炭篓子。大陈，大陈你给我过来。” 这老头不是旁人，正是陈老板的亲叔叔，跟着侄子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眼看着又冷起来了，天天一肚子的怨气要发。 陈老板在外面交代几句车队，才迈腿进屋，就听到自家老叔的破锣嗓子在喊人。 “老叔，你喊啥？” “大陈，以前我就说过，这屋子小，有书信账本，那炭气又熏得人脑瓜子疼，你还弄这些来折腾我。”陈老头坐在暖箱上不起来，嘴上却说着歹话。 “这是段大郎他们送来的，说能一盆炭烧五个时辰，不用你随时都要去添炭拨火的。我看过了，灰还少，就先拿来让你试试，孝敬你老人家的东西，你还不领情。”陈老板也坐在暖箱上，对着自家老叔挤挤眼。 那老头跟他几十年，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斜眼问站在一旁的段云起道:“你家的？能烧五个时辰不熄火？你小子以前都老实，今儿怎么说起谎了，老叔每年烧炭盆的时间加起来，都有你年纪长了。就是最好的银丝炭，也烧不了这么久，难道你这是天家面前的？” 三郎已经被这老头的阴阳怪气憋得得脸通红，段云起却不慌不忙的回道:“陈老叔试试就知道了！” 在这里做了几个月的工，他知道这老头才是陈老爷身边说得上话的人。 在暖箱角落里搁下几块炭饼方便添加，段云起就带着三郎退出屋子，赶了马车到偏院寻秦老爹了。 第二日一早，陈老头就让人带了话，叫段家兄弟去那间小屋子一趟。 炭盆已经没有了红色，手放在上面才感觉到丝丝热气，意味它还没有凉透。 陈老爷不在，只有那个老账房鼻端夹着琉璃片在翻账册子。 看见兄弟俩进来，一张老脸笑成菊花:“段大郎，你这什么炭饼是个好东西，一晚上都没有熄，又无烟无尘的，还不累赘，带在路上好用。” 见他说话在理，段云起也放下心:“陈老爷也是我东家，上不得台面的，我也不好意思拿出来不是。” 老账房越发和气:“大陈一直夸你是一个真性子的男子汉，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果不其然，有好东西就送到东家来。” 三郎冷眼看着这老头拉扯着东家什么意思？说得这样亲切，却迟迟不提价格，也觉出一丝味来。 见他又提东家，忍不住插话道:“大哥，我们已经耽搁一晚上了，还是把炭给汪大师送去吧！他那里只怕都卖完了！” 他这突兀的一句话让段云起一愣，才笑道:“是我把正事给忘了，陈老叔，我有空了再来看你。” “哎！哎！我还没有说正事呢！你们走什么走，你那炭卖给我们吧！几文一斤呢？”陈老头见送上门的生意要溜，怎肯答应。 “老叔，这些小事还是我来说吧！我大哥还有事，就不麻烦他了！”见这老头终于憋不住说出来，三郎笑眯眯的凑到跟前来。 “你能定价，不是你哥？”陈老头指着三郎的鼻子，不可置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00章生意达成 这番讨价还价持续时间之长，战况之剧烈闻所未闻，一个是初生牛犊，一个是成精的狐狸。 隔着一扇门，都能听到里面狂吼怒骂，拍桌摔凳的声音。 一直到下午，三郎才摇摇晃晃的从屋里出来，抬眼看到天上挂着白亮亮的太阳，只感觉头昏眼花，他是饿惨了！要不然还能坚持多要三文钱。 屋里那个老家伙还真是抠门，就连加价都是一文一文的添，哪里是汪大师那样爽快。 从他们开始谈价，段云起就被两人赶出门，他们都要全力已赴，挣取拿到双方满意的价格。 陈家的车队不算大，在雄县商队里面只是中等规模，就连主家都只有二人，陈老爷陈奎胜也是吃得苦的，每一趟都是亲自押车，自家叔叔做账房。 人手少，他的生意也不算好，却是从来不欠账，口碑极佳，这才是段云起首先想到他的原因。 陈老爷看好这炭饼方便携带，陈老头看得更多，也不跟侄子商量，自己做主，定下长期订单，谈好的价格，就有多少要多少，催着三郎尽快再送些来。 见三郎精疲力尽的出了门，陈老头却是精神奕奕，看着手上的黑炭饼嘿嘿直乐。他昨天晚上就守在暖箱边，掐着指头算炭饼能烧多久，还拨弄几次看看炭灰。 “这两个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木炭，都快赶上石碳了，这炭往那些大户人家一送，价格就得翻上几倍。” 陈家来自中原的洛州，那里沃地千里，是天下粮仓。 陈奎胜就这样两地来回走动，倒腾些毛皮粮食，就养活着家里一屋子妻妾老小，现在多一样买卖，自然是好的。 三郎谈生意，段云起也没有闲着，昨天他们去寻秦老爹，人不在，说是送货去了，不过还是腾出多余的炕头让他们住了一晚。 今天晚上段云起不好再去商队打搅，早早寻一处干净的大车店，卸了马，好好伺候牲口吃喝。 又才来商队等三郎，不料这一等，就是午后，看着三郎卡白着脸，眼睛却是闪着精光，就知道事谈成了，也不急着询问结果，先找了一家饭铺子，给两人一人端上一大海碗红通通的汤面。 三郎也不说话，划拉着只管往肚子吞，吃了个汗流浃背，那小脸才回过颜色来。 见他放下筷子，段云起才问:“谈得怎么样？” 三郎嘿嘿一笑:“大哥，这事成了，陈家说，按每斤十文买，有多少收多少。嘿嘿，光是这次我们拉来的炭就有五百斤。” 段云起长舒一口气，在炭窑上，三郎讲成的每斤二文，加工一次，利润可观。 “这样一来，汪大师那里是不是要价定得太高了些？”段云起突然想到一事。 “肖潇说多加松脂助燃，以后送铁匠铺的就另行制炭，并且我们不卖其他铁匠，肯定他要多付一些买断钱。我对陈家也说了，这炭他们不能在雄县卖，否则价格就得添起来。”三郎早有打算。 见他有自己的计划，段云起也不多说，他对生意上的事不感兴趣，带三郎来商队，也是逼不得已了！ “大哥，今天时间还早，不如带我在城里逛逛，晚些时候，再去商队把钱领出来。”上一次来得匆忙，除在一处坊市买了些东西，其他坊市他都没有去过。 雄县有四个坊，每个坊都卖着不同的东西，段云起带着三郎去卖骡马的安西坊，和卖粮米的东市就转回商队所在的南宁坊。 “就只有这么多地方啊？”三郎有些失望，初进县城的激动荡然无存。 段云起笑着道:“邬台村看习惯了，你就觉得镇上热闹。镇上看习惯了，你就看到县城繁华，若是你进了京城，时间一长也会觉得不过如此。” “我还真的想去京城看看，能比雄县大多少，雄县一下午就跑了，京城总要一天才行吧！”三郎憧憬着梦想中的大城市。 段云起笑了笑，他没有去过京城，却到过江南那遍富庶之地。就是绕道江州城外都花了半天，如若不然，也不会在天将黑时，救下肖潇。 他不想戳破三郎的幻想，他也一样，曾经有过好多幻想。 此时他的心里，牵挂的是秦老爹，听说是随人下镇上收皮货去了。 那个镇就在草场边上，兀图人也经常在那里买卖东西，雄县最好的皮货就出自那里。不过民风彪悍，买卖不成打上一架也是常事。 “大哥，我们这边有销路了，可是那炭饼只靠我们几人可做不了，到哪里寻人磨粉呢？”三郎的心思已经从遥远的京城收回眼前。 此时他们已经从陈奎胜处取回五十两现银，沉甸甸的压手。 段云起想了想问道:“你还记得我以前推的大磨吗？” 三郎稍一琢磨，一拍脑袋道:“那磨盘还在村里的院子里，我们搬家嫌重，没有带出来。大哥，你问这个……是想我们用大磨？这样是要快一些，就是太累，你一人也推不了多久，我们根本就只能转上几圈。” “邬里正不是要我教人练武吗？爹当年就是要我天天推大磨熬筋骨的，那些人年纪大学不了招式，用大磨推推也可以练出一把好力气。” 三郎笑得一脸灿烂:“大哥，你这真是好主意，我们不就是有白使唤的苦力了！” “也不是白使唤，一天三顿饭也要管饱，还要隔天一顿肉……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 “哥，这样一来，我们可就要亏了！”三郎搬着指头算算，苦了脸。 “怎么会亏，不过是少了一两文。” “那也是钱啊！” 兄弟俩争辩着进了大车店，在东市他们没有买粮。陈家说了，下一批从洛南的粮就快到了，让他们直接拉炭来换，不用再去摊贩那里让人掐尖。 想着家里的炭饼要赶紧做出来，三郎完全没有了在雄县逗留的意思，第二日赶在城门开启，段家的马车就出了城，一路急行，赶往积金镇。 三郎在车厢里躲在空篓子后面瑟瑟发抖，他温暖的大木箱和炭盆被陈老头扣下不还了！ 没有段云起的体魄和功夫，三郎冷得慌了，就骂几声“老狐狸”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01章练功?推碾! 依然是摸黑回家，远远来接他们的，依然是狂喜的白点。 只是这次以为要耽搁些时日，到了家，没有上次早早准备好了的热茶热饭。好在有提前蒸上的馍，肖潇趁着两人洗澡的功夫，快火炒鸡蛋和腌菜，还烧了香辣的面糊汤。 等到热水泡得松泛过来的两人进屋，炕桌上已经摆好了馍和青黄诱人的两碟菜，二郎又端着热气腾腾的一大盆汤进来。 “大哥，三郎，你们车里的暖箱哪里去了？”二郎搁下汤盆就问。刚才他收拾车厢，牵马去棚时就看见暖箱不见了。 三郎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汤，又夹了腌菜才咂着嘴道:“别人劫了！” “啊！”屋里一下静了下来，云霞在炕上跪爬几步，拉着段云起的衣袖道:“大哥，可是真的？你们有伤到哪里？” 肖潇也放下手上正编的络子，直起腰望过来。 “别听他瞎说，那箱子是别人看中留下了，三郎骂了一路，他气不顺呢！”段云起咬着手上的馍，解释道。 “三哥，你真是要吓死人呢！”云霞气恼的在三郎腰上拧了一把，现在坐在炕上，三郎脱去厚衣服，只穿着一层夹衣，这一拧，疼得他直咧嘴，放下筷子揉腰:“云霞，你现在是不是拧亮子拧顺手了，见人就掐一把，亮子可真可怜！还有几天，就要天天挨拧。” 云霞已经羞红了脸，她的确是拧顺手了。听自家三哥心疼起亮子，又好气又羞涩。 马上就要做新娘子了，也经不起这种玩笑，低头穿了鞋就回自己房里去了！ 肖潇看了炕上几人一眼，感觉自己这样坐着不合适，也想下炕回屋去。 “你别走，我们还有事跟你说。”段云起出声叫住了她。 “对，我们的炭卖完了，正要跟你商量。”三郎赶紧塞进一块蛋，“现在有一家商户定下了我们的炭，这是长期的，有多少要多少，价格不高，一斤炭只有八文利润，不对，八文不到，大哥还要请人吃饭呢！”看样子三郎现在就开始心疼起那些肉菜了。 肖潇点头，心里默默算了算，看上去是比卖铁匠铺里少一些，但对方说的是有多少要多少。要是产量上去了，一次上千万斤的卖，这利润就相当大了。 “工人呢？”肖潇觉得这才是关键。 “什么工人？哦！你说做工的？大哥说了，让邬台村想学武的都来推磨，管饭管肉，所以我说一斤八文利润不到。那些大肚汉要吃多少才能管饱。”三郎还是心疼。 这倒是好主意，不会是诓骗人家来干活的吧？ 二郎解释道:“大哥以前打熬筋骨时，天天在院子里光着膀子推大磨，才有这身好力气，要不然，花拳绣腿的中看不中用。不过这么多人吃饭，是要花些粮食。” 肖潇看看他面前的大碗，跑了这两趟，三郎的饭量也见长了，以后一大群人都这样吃，的确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她做不了这么多饭菜的。 忍不住低声哀叹道:“啊！这样啊！要做这么多人的饭，好累的！”这声音甜糯中带着丝丝暗哑，如挠人的猫爪，轻搔着心坎最软的地方。 肖潇那句悠悠哀叹才一言出口，就觉得不对劲来，怎么又忘记了要尽量平直了语气说话，刚刚无意中那柔软甜糯的腔调，自己听着都腻味得慌。 段云起修眉微微挑起，嘴角轻抽。二郎耳根绯红，侧脸看着屋顶，连眼神都不敢转过来。 只有三郎心底无波，他只惦记着那些大哥说的猪头肉和大大的蒸馍，以后会有一大笔钱即将离他而去，心疼啊！再听到肖潇也在埋怨饭食的事，更是哭丧着脸。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段云起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才道:“这些事自然是请人做饭的，肖潇只管安排中馈，以后这样的事会越发多起来，不能事事亲为。” 段家以前也是雇了长工的，还没有只用主家自己累死累活的习惯。 第二日段大郎就去了村里，只是提了提练武和管饭的事，邬里正就满口答应了，邬保山是第一个报名的。 到得午后，段家大门外已经黑压压站一堆人，有老有少，还有几个姑娘家混在其中。 现在是秋收过后，地里活计也少了，一大家子都窝在屋里吃闲饭。邬里正说要练什么武，每日需要人推磨，他们就来了。 练武对这些庄稼汉来说没有什么意思，况且就是推磨，谁不是每天推磨的，能练出个什么来。 还是段家说三顿饭管饱，隔天还有肉吃这才是吸引他们的地方。 人群外面，路生站得远远的，低着头避开众人的视线，他被野猪挑的那一下，足足躺了一个月，现在走起路来还有些不利索。 他自负功夫也不错，不过段云起那石破天惊的一棍，没有任何花骚可言，都是真本事，硬功夫，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差着一大截，正想找一个理由上门讨教，就听到段云起要教人习武的事，自然他就来了。 这么多人不可能都进段家院子，邬保山从院里出来，带着人去了村里空下来的晒谷场。 晒谷场上有一个大碾盘，邬保山站了上去，小小年纪也不怕人，扯着嗓子喊道:“我师傅说了，你们谁能一个人推动碾子，就可以留下来。” 话音刚落，人群就炸开了锅，几个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子挣抢着摸上碾杠，又是肩扛，又是背顶，大碾子纹丝不动。 这盘碾子是村里公用的，打了粮食就来这里碾碎，一般都要用牲口拉着走，还没有谁靠人力能推动。 好几个人轮番上场，都没有人能推动半分。 人群里有人开始骚动起来，这不就是在故意逗人玩啊！人怎么能当得了牲口的力气。也有不服输的，蹬直了腿还在硬扛。 邬保山一张脸涨得通红，小腿肚都在打着颤，冷风里鬓角处汗水淋漓。这是第一次在段云起面前喊了师傅，他一定得替师傅争面子。 段云起上起一步，一把拎了他的衣领撂到一边，邬保山一直在学堂念书，手臂跟麻杆似的，能推动才怪，况且，推碾盘只是一个淘汰。 邬保山被段云起扔在地上，脸色是青一阵红一阵。 “还有谁要来试试？”段云起扎紧腰带，就准备上前。 想到以后就要推这样的大碾子，有些只想混些吃食的闲汉口里骂骂咧咧的退出人堆，蹲在谷场边的矮墙上看起热闹来。 “我来试试。”人群外一个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那人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03章云霞出嫁 1 有人磨粉，做炭饼就快，往县城里送了两趟金邬炭后，也就到了云霞和亮子成亲的日子了。 二郎做好的箱柜都是莽山里最好的木料，又比其他人多上了几道漆面。 婚礼上段家找了邬大娘帮忙打理，女家要添置的行头一样不少。 亮子每天在山上忙得昏天黑地，钟家里也就没有什么置办，只等着云霞的嫁妆箱子抬进屋来，这也是段家的主意，不能两家都置成一样的。 只是让亮子娘准备一些婚礼上的席桌酒菜，到时候厨子在段家做完拜客宴，正好接着做亮子的酒席宴，两不耽误，连做饭的行头都省了！ 如今亮子把家搬出来了，亮子娘反倒时不时进村去走一趟，听昔日那些瞧不起她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夸亮子出息，修起大房子，还带着邬家老大老二管着一座山。 不管对方说这话是何意思，亮子娘每每听到这些，都浑身舒坦。 少不得有人要问起两家的婚事来，亮子娘搬着指头说起云霞有多少箱笼，有多少台嫁妆，就连有多少压箱底的首饰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话又引得村里妇人们眼红，纷纷夸她寻了一个好儿媳。 “亮子他娘，你我两家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亮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比亲姐妹还亲，以后也要常来走动。”何氏好像忘了以前的恶毒，拉着亮子娘的手亲昵的说着，笑得一脸谄媚。 亮子娘还有些不习惯被众人围着，不过她很享受。十几年来受尽白眼冷语，哪里经得住这番恭维，早晕晕乎乎，笑得合不拢嘴。 “云霞是一个好媳妇，又做得一手好针线，听说一幅帕子就能换几十个钱？”坐在何氏的热炕头上，一个女人好奇的问道。 亮子娘笑歪了嘴:“是有这回事，都是二郎帮着送去镇上绣庄里。” “唉呀，嫂子，以后云霞就是你家的人了，她的帕子就由你拿着，可别再让她娘家人去卖了，说不定还要扣钱。”另一个穿了大红衣服的女人夸张的在亮子娘胳膊上打了一下，埋怨道。 “这……不会吧！二郎人很好的，不会做这样的事。”亮子娘眨眨眼。 “那是以前，我说的是以后，以后就让亮子去卖，万一被别人扣下五个大钱，那也够你娘仨吃一顿肉了。”想起以前都是一文钱一文钱的攒着用，亮子娘又眨眨眼，不说话了。 “段家那个小哑巴会说话了？”也有人好奇这个。 “能，就是怪腔怪调的，听得人浑身不舒服。”亮子娘喜欢说这个，她看不惯肖潇的浪费，自己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还被亮子一通埋怨。 话题越说越深，自然说到酒席，也有人帮她拿着主意。 何氏大咧咧的拍着胸脯:“亮子他娘，你也看见过给我当家的办的生辰宴，桌上十盘九碗，吃也吃不透，谁都要说声好的。给你挑明了说，你跟段家合用一个厨子，可是亏了！” “何婶子这话在理，你家没亲戚，我们来也不过就两桌，不能跟人家段家比。若是一起请厨子，合在一起算，你家可就亏了！又得花一笔钱，不如就让何婶子帮你做上几桌。”这是一个小丫头说的，是邬家的小辈。 亮子娘努力的回想了一下，何氏是在几年前给她男人办过生宴，不过她不知道做得怎样，因为她连院门都没有进过。 “这些事，我得跟亮子商量一下。”亮子娘不敢自己决定。 “唉！我说你这人，也心疼心疼儿子吧！亮子每天起早摸黑的替段家忙，你还拿这些小事去烦他，不过就是多几个人的一顿饭，谁家没有做过。再说了，媳妇还没有进门，那个家你还能做主。”何氏对这件事是抓得很紧，若是能买菜做饭从中可以抠的东西可多了！ 段家的人不好说话，看着这次帮忙做饭的事又落到了别家，那可是大袋子的白面和肉，何氏的心都疼木了。 不过那是邬里正找的人家，她不敢去闹腾，做酒席的事她一定不能放过。 亮子娘从何氏说起“她还能做主时”，她心里就乱糟糟的，亮子一惯向着段家，以后两家更是走得近，云霞一进门，自己只怕就一句能理事的话都没有了。 心里一乱，再被几个人七嘴八舌一劝，也就糊里糊涂的答应下来。 娶亲嫁女的婚礼，农家人不究竟礼节，也就是打扫打扫，贴些囍字。最看重的大概就是桌子上的吃食了，一定得丰盛。 听着何氏背书一般，说了一堆菜名来，亮子娘晕乎乎的从怀里掏出钱，请何氏和另一个女人帮忙做酒席，屋里气氛更加热络起来。 “现在你也是要当婆母的人，亮子以后也是顶门立户的，有句话我可得给你说……”随着何氏的话，屋里几个女人故做压抑的惊呼，亮子娘的脸色也白了。 等晚上亮子从山上回来，吃了饭又要去段家说话时，亮子娘死活要跟了去。 “娘，你去做什么？我是去商量山上的事。”亮子知道他娘现在跟村里人走得近，也防着她把段家的话往外传。 “你这就要办席了，山上的事也该丢一丢，还有嫁妆单子我总得跟大郎他们商量商量。”亮子娘怕亮子又拉她进屋，赶忙跑在了前面，“娘说几句就走，误不了你的事。” 话说到这份上，亮子只得让她跟了一起到段家。 夜下得早，段家也吃过饭，正屋的油灯拨得旺，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亮子娘心疼的咂咂嘴，被亮子扯了一下衣角，才闭了口。 “钟婶子，上炕头坐。”云霞看到这个婆母，现在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拉了亮子娘坐在炕沿上。 三郎打了一声招呼，就埋头写着什么，他是习惯把家里开销来往都记上账本的。 亮子看了一圈，屋里就只有三郎和云霞在，开口问道:“大郎哥他们呢？” “跟肖潇在上院呢！”三郎头也不抬。 亮子娘拉着云霞的手，好奇道:“他们俩个人……在上院干啥？” “没干啥！就是烘炭饼，大哥跟二哥抬筐，肖潇要帮他们掌着灯呢！” “哦！原来二郎也在啊！”亮子娘撇了一下嘴，没有兴趣再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04章云霞出嫁 2 亮子他们坐了不多时，段云起和二郎说着话从上院下来了。 二郎掀开门帘子，肖潇缩着手跟在他后面，一起进了屋。 “钟婶子，你今天也有空来了！”段云起摔着湿淋淋的手进来，肖潇从炕桌上拿了帕子递给他。 “大郎啊！这不是明天就要送婚书了吗，我就先过来瞧瞧云霞准备得怎样了，有什么缺的还能赶紧补上。”亮子娘笑着对段云起道。 “是该谨慎些，我已经请邬大娘看过了，没有什么缺的，钟婶子放心吧，不会出错。”段云起接过肖潇递上来的茶水，瞥了一眼也正喝水的二郎，笑了笑。 “我知道你做事踏实，不过，我能不能看看云霞的嫁妆单子？”亮子娘吭吭哧哧半天，说出了这句话。 “娘，你说什么呢？”亮子也被她的话给惊住了，拉了他娘就要出门，“走，我们回去。” “亮子你懂啥，听人说那些大户人家娶媳妇，都会有嫁妆单子提前送过来让夫家看。”亮子娘打开亮子来拉她的手，不满的瞪了亮子一眼，嘀咕道，“我们小门小户不讲究，也没有让人送过来，难道就现在看看都不行？” 段云起抬眼看向肖潇，见她微微的点点头，开口道:“钟婶子想看嫁妆单子没什么，大户人家嫁女是有这个讲究。三郎，你把云霞的嫁妆单子给列出来了吗？” 三郎早就停下手上的笔，伸了懒腰，长出一口气道:“这些事早就做好了！钟婶子要看，就看吧！”说着，从一叠纸里抽出一张来，递给亮子:“你们都看看吧！” 亮子黑着脸，把单子一把塞进他娘手里:“要看你看。” 亮子娘也不跟亮子计较，抖着纸上上来回的看了几遍，才对亮子道:“给娘说说，写的啥？” 亮子脸更黑了，一把夺过单子，放回炕桌:“娘，你又不认识字，看什么看。” “三郎，你说说，写的什么？”亮子娘坐回炕桌边，摸着单子问。 三郎接过礼单念道:“布两匹，缎面两匹，衣箱，新花被子十床。喜盆喜桶各一付……”至于首饰，那些都是云霞压箱底的东西，三郎没有念出来。 亮子娘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十床被子够用两辈子人了。 “被子是几斤一床的？我看着还厚实。” “娘，你还有完没完了？那是云霞的东西，厚薄都没有你说道的。”亮子真的生气了。 听到自己满意的，亮子娘看着已经羞恼的云霞道:“云霞和亮子的婚事要好好操办，我已经给了你何婶子五百文钱，让她来做酒席。” 这话让一直沉默的段家人都吃了一惊，更别说已经变了脸色的亮子。 “钟婶子，以前我们两家可是说好的请邬大娘一家来帮忙下厨，你们怎么突然又让其他人来做了？”段云起皱起眉头。 “是这样的，云起，你也不要怪我没有提前说，我也是才想起的。你们家请了厨子两家的席一起做，这样不好。我们毕竟是两家，落在别人耳朵里，弄得好像我们亮子是上门女婿一样，什么都是段家做主。” 亮子娘扭着衣角支支吾吾，这些话也是在村里别人教了背下来的，也不知道段家听到会怎么想。 她心里紧张，这幅苦样落在屋里人的眼中，就好像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亮子都要被自己娘给气死了，马上要成亲，想不到突然来这样一出，又不能跟她硬吵。 自己现在是处处靠了段家，就连娘掏出去的五百文也是大郎哥怕他手上紧，而提前支付的工钱。 可自己也没有想过一直靠着谁的意思，干活比邬家兄弟还多，就是怕落在别人口中，说成吃软饭的。 段家也没有说过帮钟家的话，反而今天肖潇还夸他帮了段家大忙。 屋里沉默得让人窒息，三郎有些恼火的瞪着那娘俩，灶间已经买下半条猪的肉，还有好些菜，邬大娘也已经磨好豆腐，准备好着两家人的喜宴，现在亮子娘说不要就不要了，就连媒婆都要换成那个姓何的。 段云起看看蹲在地上的亮子，又看看已经红了眼眶的云霞，语气沉沉的开口:“既然钟婶子顾虑这些，那就分开办，云霞是嫁进钟家，亮子以后也是撑门立户的，我们两家该分开就分开，也少了许多闲话。” “大郎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亮子急得不知道怎么解释。 段云起摆摆手:“你娘说得对，你要挣出钟家的名头，不让人一提钟亮就说段家，该注意的提早我们就注意，别以后弄得亲戚都做不成。” 见段家没有生气，亮子娘一颗忐忑的心才放下来，还是村里那些妇人说得对，亮子的家不能落到段家人手上，自己才是婆婆，才能做主。 “亮子，你大郎哥说这话是为你好，你终归是姓钟，不是娶了媳妇就姓段。”亮子娘好言好语的劝说着自己的儿子。 肖潇看向云霞，她应该是最不好受的吧！两边都是她最亲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向那一边都不行。 云霞低头不语，眼泪扑扑的往下掉。 亮子涨红了脸，站起身，扯着他娘的胳膊就往外走:“大郎哥，我没有这样想过，我娘是糊涂了。” 亮子娘挣扎着出门:“你这傻孩子，娘会害你吗？你也不听听村里人怎样说你，说你就是段家的上门女婿，事事都离不开人家。” 拉扯到了院子，白点一声怒吠，只听得亮子娘惊叫着声音远去。 二郎送他们出门去，插好门栓进屋，云霞已经哭出声。 段云起也不安慰云霞，只是淡淡的道:“有什么好哭的，你也是要出嫁的人了，该明白那边才是你的家。你婆婆说得也没有错，亮子是娶媳妇，不是段家的上门女婿，没道理样样都是我们替他操心。只是临时换媒婆，我还得去给邬大娘赔礼，这是他们无礼，不过现在婚事马上就到了，也不好再闹出什么动静，只得依她。 以后你要跟你婆婆好生说话，哄了她老人家开心，别再把她当成串门的婶子。对亮子也要客气，他是你的男人，我们当哥哥的能帮你的也只有现在，以后你家里的事，我们就不添乱了。” 虽然云霞嫁得只是隔着一堵墙，可段云起这样平静的说出来，才感觉出女儿嫁人，就是从身上撕下一块肉一般。从此后，她就是别家的人了。 屋里人都没有说话，云霞抽抽噎噎的抹泪，段云起又道:“话虽然这样说，但你以后在钟家也别净委屈自己，若是亮子对你不好，你就回娘家来，有哥哥们护着你。若是你婆婆……说话不好听，你就给亮子讲，他是一个明白人，有啥事，也多看在亮子对你的情分上，别跟你婆婆计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02章露一手 那人一条腿微微拖着，好像还有些痛，背脊也坚强的挺直。见他过来，人群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路生哥，你的腿还没有好全，可不能逞能。”邬保山上前拦住了他。 “已经不妨事了，既然段家大郎要看看邬台村除了他之外，还有没有人当得起这个壮士，我也就来现现丑，若有什么意外，修杰就给我家里说一声，跟其他人无关。” “好。既然如此，邬路生，我也不欺你，只要你能推动一寸，我就推着走一圈。”段云起也走进人群，挑衅的看着这个被自家狗救下的人。 “若是我赢了，你家的狗就得打死。” “若你输了，就去我家，给白点磕三个响头。” 听到这个赌注人群喧哗了起来，旋即这喧哗又如潮水般退去，场上又安静下来，都一脸兴奋的看着两人。 两人都瞪着对方，路生渐渐红了眼睛，他把裤腿一挽，露出还是嫩肉的一截腿，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就弯腰握住碾杠。 段云起抱了双臂没有动，他知道路生不服被狗救这一点，又不可能去感谢狗，跟自己再斗一次是迟早的事，选人就是他故意找的机会，顺便收拾一下刺头。 邬保山一直在学堂还没有见过这架势，他虽然是里正的孙子，又识文断字，平日里跟在里正身边也说得上话，但此时此刻，一个人也劝不动了。 见两人要动真格的了，晒谷场上又都是一帮血气方刚的汉子，哪里见得这血腥十足的挑战，鼓劲打气的呐喊声盖过了他尚在变声期的嗓门，尤其谷场边上的那些闲汉更是嚷得欢实。 只见邬路生双腿用力一蹬地，膝盖处那道粉红的嫩肉顿时扭在一起，手上青筋爆起，石碾子慢慢动了起来。 “好啊！动了！动了！路生哥真是了不起。” “吼吼吼吼！” “赢了！赢了！” 等石碾子停下，邬台村的人都簇拥着把邬路生抬了起来，欢呼雀跃。 段云起只是冷眼旁观，心里还是对这个路生佩服不已。腿上带伤还能把那样大的石碾推动半圈，不过看那腿抖的样子，只怕还疼一月才能好了。 等众人安静下来，邬路生强忍着腿上撕裂般的疼痛，咬着牙道:“如何，是不是该你露一手了？” 段家起随手抚过腰带，走到石碾子旁，没有弯腰去推，而是蹲下马步，双手握杠头。 大喝一声，那一人也抱不下的石碾就离了碾盘，稳稳的竖起来。在空中停了几息，又被段云起轻轻放回碾盘之上。 晒谷场上鸦雀无声，刚刚还在为路生推动石碾而欢呼的人都张大了嘴巴。 这个碾盘放在这里已有近百年，还没有移动过，就是磨得浅了，请石匠师傅来凿深碾槽，也只是转上半圈。 放下石碾，段云起深吸几口气，让气息平稳，这才对邬台村的人说道:“你们说谁输谁赢了？” 众人一阵语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段云起比邬路生高出一大截来。 不过这话无人敢说，若是邬路生输了，他就得去给狗磕头谢恩，无论如何，邬台村的人都丢不下这张脸。 场上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紧紧的闭了嘴，邬路生也是脸色涨红，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气的。 一个声音打着颤，哑着嗓说道:“师傅，路生哥腿上有伤，能不能算一个平手？” 段云起抬眼望去，邬保山衣服上还有自己丢他时落下的泥，这时候正哀求的看着自己，他是邬台村的人，让邬家人去给狗下跪，他也没有了脸。 段云起只是想利用邬台村的人，不是想跟他们结成仇人，见其他人都低头不语，场上气氛尴尬，就笑了笑:“邬路生也是一条汉子。”算是答应了。 见段云起没有反对，邬保山赶忙对路生道:“路生哥，段家的狗的确帮了忙，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一会让家里送十斤面十个鸡蛋去段家。” 有邬保山打了圆场，邬路生也不是蠢的，赶紧对段云起拱手道:“多谢你家神犬相助，这就让人去你家。” 邬台村的脸算是捡回来了，其他人也纷纷围拢上来:“段大哥，我们天天推磨，也能练出你这般神力？” “段大哥，我也要参加。” “段家大郎，我这上了年纪的人要不，一样能推碾子，只要能吃上二合面的蒸馍。” 场上一时间纷纷扰扰，乱成一团。段云起深深看了邬保山一眼，才跟围过来的少年们闲聊起来。 选人也很简单，就是让他们两人一组，开始试着推碾，以堪堪能动为准，要求每一个人都要用尽全力。 那几个大胆跟来的姑娘段云起没有收，虽然碾成粉后也需要人做炭饼，但家里都是未婚男子，若再来一个牛春花似的人物，段家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人一选好，从翌日起，邬台村空闲已久的大碾子就忙碌了起来。两人一组，一柱香的时间一换，碾了一天炭粉和榆皮粉后，清洗干净的石碾就开始义务给村里人碾粮食。 这活计不轻松，只不过才三天，想跟在里面混吃食的懒人闲汉就跑了个精光，剩下的人里面除了邬路生年纪大和三四个老实忠厚，想替家里省粮食的汉子，其他的都是一群十几岁的少年。 段云起承诺的一天三顿蒸馍是管够了，那些手上磨出血泡，累得腰酸腿疼的少年们吃饱了肚子，第二日照样精神抖擞的在晒谷场上欢腾。 段云起除了天天让他们推碾子，每天早上在晒谷场上监督着拉筋热身后，还要练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 邬保山不亏是里正的孙子，正是少年血气方刚，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那些想偷奸耍滑的在他面前，一丝情面都没有讨到。 有路生给他撑腰，这一群邬台村的少年就被他管得死死的。干起活来，也不用段云起亲自来守着。 打野猪，举碾子，这群后生就服这种铁性汉子，段云起已经打心眼里把他们折服了，他说出的话在这里是半点折扣也不会有人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05章云霞出嫁 3 第二日，段云起没有出门，亮子家送婚书和礼箱来了。 来送婚书的人让段家人黑了脸，居然是何氏和另一个妇人，婚前最后一天，两家人不好见面，三郎忍住想去找亮子问话的冲动，只得接下婚书和礼箱，看着礼箱上薄薄的半片猪肉和几包红糖发愣。 何氏身上穿了一件新衣，搔着好像永远都没有梳理干净过的头发，对段家人道:“明天中午你们饭吃早一点，花轿是从镇上请，接了新娘子，晚上他们还要回去，下年了，做喜事的人家多，他们忙得很，要赶着二家呢！” 段云起只是淡淡的应了，也没有留她们吃饭，就封了红包送出门去。 邬大娘已经在灶间准备出阁宴，听到何氏的声音也没有出屋。原本她带着两个儿子和两个媳妇，是要做两家的酒席，结果钟家的席面就是被这个破落户给抢了去。 才过午时，邬台村的少年三三两两的来了，帮着用木杆子绑了嫁妆箱，他们是准备第二天抬礼箱送亲的，今天也是来参加段云霞的出阁宴。 除去每天跟着段云起练拳脚的少年来了，邬台村的其他人一个也没有到。邬里正去了其他村处理事情，倒是邬保山带着人跑前跑后的忙着。 这也是段云起意料之中的事，他没有想过跟邬台村的人有过多接触。 就这样，院里摆的几张从村里抬来的桌子也是坐得满满当当。 第二日一早，段家大门口贴上大红囍字，这字是肖潇自己剪的，又用彩纸做了拉花，沿着围墙牵上一圈，从村口就能看见段家门口红红绿绿的甚是热闹。 十床大红被子都用木架抬了，还有大红的木桶木盆，衣箱也打开着，里面是云霞四季衣服。 这些东西放在以前的清辉，只怕连青萝聘礼的零头都比不上，可在邬台村，已经是红艳艳的扎人眼窝子。 才刚过巳时，亮子和镇上请的花轿就来了，何氏这次又出现在迎亲的队伍中，不过无人再有心去看她。 段云起，段云飞，段云在大小三个舅子，带着一帮子邬台村的少年拦在了门口，要亮子翻跟头，背催妆诗。 亮子也不孤独，他的身后是邬保山带着黑压压的一群少年来迎亲的，这是段家的安排，亮子在邬台村同样没有什么亲戚，怕他一个人来面子上不好看。 幸好有邬保山帮他，做催妆诗也不怕，段家大门口里外都是黑压压的一堆人，时不时就是阵阵喝彩声。 云霞的闺房里，何氏不知道怎么混进屋来，挑着两撇吊梢眉，对着正给云霞梳头的肖潇道:“我说这位姑娘，你若真的为了段云霞好，今天就别摸嫁妆，就连云霞也不能看到你。” “为啥？”肖潇收起一根银簪，又从匣子里取出一朵鲜艳的绢花给云霞插进发鬓里，对着铜镜照照，艳丽得如天边的彩霞，侧脸看着进来催妆的何氏道。 “为啥！”何氏抖了抖肩膀，钟蕙子说得不错，小哑巴说起话来，这怪腔怪调的听着就像三天没有吃饭一样，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自己会不知道？你是无父无母的人，段家也是，这就不说了。可你看看你，又丑又哑，看着就是一个不祥人。并且，人家亮子娘已经说了，你是嫁两个男人的命，摸了新娘子的东西，是想让新娘子也嫁两次吗？” 肖潇和云霞顿时僵住了，邬大娘从屋外冲进来，对着何氏的脸就是一口唾沫:“何氏，你这个烂腮帮子的，谁信你这样话，还不滚出去。” 何氏今天是来迎亲的，她也不怕事闹大，被人啐了脸也不擦，挂着白花花的口水，就跟邬大娘撕扯起来:“你倒是说说，我哪句话说错了，她不是嫁两个男人吗？全村的人都知道还想瞒着。这话可是人家亲家特意打过招呼的，一定不要她摸新娘子的东西，人家嫌晦气。别说她，就连段家那两个出去，谁家敢要他们帮忙婚事，都怕惹上煞星。” 院子里有邬家帮忙的少年，见妇人们打架，忙拉开两人。 何氏已经是披头散发，气冲冲的对着屋里大喊:“段云霞，我可是把话给你带到了，你要想过好日子，最好听你婆婆的话，钟亮可是你男人，你别害了他。” “还在瞎嚷嚷，亮子都还没有进来，你是从哪个狗洞里进来的，还不滚出门去。”气喘吁吁的邬大娘拖着何氏就往门外走。 “等亮子进来再说，那可就迟了！” 肖潇望着云霞，云霞也望着肖潇，半晌肖潇道:“我去上院，你让麦花嫂子来帮你梳妆。” “妹妹，我……”云霞眼圈红红，紧咬着下唇。 “你别说了，大哥已经说过了，你出嫁就是钟家的人，是要多为自己想。我不过是去上院偷一会懒，等你回门，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肖潇心里酸痛，她知道兄弟俩娶一个媳妇在外人眼里是笑话，没有想到竟也是这样的让人嫌弃。 云霞的红盖头还放在梳妆台上，四角挂了丝线扎上的穗子。那是肖潇给她做的，红盖头上还有龙风程祥的绣样，那也是肖潇绣的。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就往外走，麦花嫂子已经进了屋，一把拉住她:“新娘子高兴过头了吧？外面拦门的人都进来了，你可不能出去。来，快把盖头盖上，亮子马上就要来接新娘子了！” 云霞站着不动:“嫂子，她们为什么不让肖潇陪我？” 麦花迟疑了一下才道:“这原本也是娶了同妻的规矩，怨不得你婆婆要这样说。段大郎和你二哥应该也是知道的。别哭啊！看，又把妆哭花了！” 云霞握着拳，使劲捶着自己的腿，怨它怨它，害了两个哥哥跟肖潇。当时说是自己成亲就让他们和离，可哥哥们……唉！这事可如何说得清。 麦花嫂子扶着云霞坐下，劝道:“我们看着难受，你又不知道你哥哥他们难受不。 上次五叔公不是要给他们解除婚约吗？是你哥哥们不愿意，说等一等再说。肖潇是一个好女娃，每一个人的命都是老天定的，误不了。 不信你看看你自己，村里人都认为你是苦命的，其实你自己才知道苦不苦，你大哥扒了屋顶卖瓦，都要留着你的首饰盒。 天天白面白米穿得也比一般的女娃好。现在又有亮子疼你宠你，你说说，你苦不？都已经羡慕死人了！关上门过日子，只有自己人才知道饭菜香不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06章云霞出嫁 4 麦花最是口齿伶俐，一席话说得云霞红了脸。 她口不停，手也没闲着，重新给云霞上着腮红，再搭了红盖头，亮子就在屋门口喊人了:“媳妇儿，该跟夫君回家了！” 段云起走进屋里，亲自背起云霞出门，放在院里的花轿上。麦花嫂子跑上来，塞了东西在云霞手中:“拿好了！” 软软的圆圆的，云霞知道，是装了五谷的布袋金元宝。这也是莽山里的规矩，给出嫁的女儿带上粮食和银钱。 门口鞭炮一响，亮子骑上段家那匹老马慢悠悠走在前面，花轿紧随其后，送亲的队伍抬了嫁妆，跟在吹吹打打的锣鼓手后面，一路往邬台村里去了，他们要在村里转上一圈，再回隔壁钟家。 段云起站在大门口望着远去的一行人，沉默不语。 三郎攀着门框看着问道:“大哥，我们是亲哥不好去送亲，肖潇总可以去送吧，怎么连她也不去。” “肖潇不在屋里，她去哪了？”二郎从院里出来，他在正屋和厢房都看过了，没有人，方才亮子来迎亲，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出门没有。 “应该去上面院子了吧”邬大娘在院墙边清洗着肉菜，这些都是提前买下，结果钟家不要的，好在天已经冷起来了，还能放上几天。 “她去上院干啥？”三郎有些不明白，云霞出门子是多大的事，肖潇怎么能还去上院闲着呢！ “是何氏带话来，让肖潇避着。”邬大娘也不瞒着，就把何氏说的话，一五一十全抖落出来，末了道，“听了我二媳妇的劝，云霞走时倒也不怄气，就看肖潇还想得通不。” 二郎抬腿就往上院去，才转过屋角，见肖潇已经从台阶上走下来了。 “潇妹，对不起……”二郎焦虑不安，肖潇被人那样说，该有多难堪。他这句对不起，也不知道替何氏说的，还是替段家兄弟没有趁着她病情危急时毁婚约说的。 手被人握住，有些冰凉。二郎低头一看，正是肖潇，“二郎，你后悔吗？” “啊？后悔？我后悔什么？”被这手一握，二郎感觉心有些飘，连带着声音都飘呼了起来。 “后悔没有销了婚约？”肖潇双手握住他的胳膊，眼睛盯着二郎的脸，若是二郎有丝毫迟疑，她就马上提出写退婚书，跟段家兄弟都断去关系。 不管段家兄弟有多少的理由，不管是怜悯之心还是真的喜欢她，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二郎已经是满脸通红，他没有想到肖潇会突然这样问他，这样直接，还这样大胆。 “真的？”肖潇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嗯！真的。”二郎也抬眼，鼓起勇气对望着她，这一次，又在这双黑亮的秋水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屋角处，段云起收回脚，默默站立着，刚才那一幕刻在他的心里，肖潇拉着二郎的手窃窃私语，他和她拉在了一起。 云霞出嫁，宛如嫁女儿的心酸还没有过去，现在如同抓奸在床的痛楚更是让他眼冒金星，不得不扶住墙角才站稳脚跟。 “大郎，厨房已经收拾好了，你们去看看，剩下的肉菜我也放好，这就跟媳妇们走了。”邬大郎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喊人。 肖潇一惊，忙丢下还想说话的二郎就往院里跑去，她还有事，邬大娘还不能走。 才过屋角，就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硬硬的身板，差点把鼻子给她撞塌了。 走得急，连带着整个身子都扑了上去，被人一把揽住，才没有摔倒。 肖潇捂着脸，跺脚闷声道:“谁闷声不吭站在这里呀？”声音里带着嗔怪，还有几分恼怒。 二郎也快步追过来了:“潇妹，你撞到什么啦？”声音才一转过墙角，他脚下就停了:“大……哥。” 从他跟段云起二人在肖潇发病时说破心事，就默契的都跟肖潇拉开了距离，要给她选择的时间。可刚刚自己……二郎有些心虚。 段云起放开扶着肖潇的手，沉声道:“就是想让肖潇看一下厨房的事，邬大娘要走了！把你撞坏了？”后面的话轻得好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肖潇退出他的怀抱，揉着鼻子道:“不妨事，快让邬大娘留下，我还有事要她们帮忙。” “你说啥？还做一锅菜？人都走了，做给谁吃。”听她说完，邬大娘瞪大眼睛，肖潇要她不走，再做一次宴席。 段云起和二郎也没有空计较刚刚发生的事，有些不解的望着她。 肖潇转头看向段云起:“听说亮子那边是请的是何婶子做席，她那人不靠谱，这次送亲的人又多，只怕会出岔子，我们还是提早准备一下，也不做多了，就一个大锅的炖肉，多放些菜，再做一些馍备上。 就是我们多想了，这些肉菜也不会浪费，你们练功也要加餐。” 段云起抿紧薄唇，点点头，对邬大娘道:“就麻烦大娘再做一锅。” 有段云起发话，邬大娘也不多说了，打发走两个媳妇和儿子，就留下自己。 这次就做一个菜，有肖潇帮忙烧火，赶在钟家开席前做出来，时间足足的。 花轿带着一溜的嫁妆台子，在村里走了一圈，吹吹打打的进钟家。大门口摆起火盆，云霞被亮子扶着，抬腿跨了过去。 地上还摆着几个袋子，亮子和云霞在上面踩了踩，寓意子孙后代渊源流长。 扶着云霞从子孙袋上走过，何氏跳了出来:“新郎新娘子感情再好，今天都是需要牵红的，这样扶着抱着走路，待会怎么拜堂啊？”说着，把一根不知道用过几次的红绸塞进了两人手里。 亮子一时有些着恼，云霞的腿虽然能走了，但还是瘸的，自己连红绸都没有准备，就是想在婚礼上扶着她，平平顺顺的走过众人面前。 见亮子瞪她，何氏对着屋里喊道:“钟嫂子，亮子不想牵红。” 亮子娘穿着一身云霞做的新衣，喜气洋洋的出来了，她正等在屋里要亮子拜堂呢！ “亮子啊！这些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你就牵了吧！” “对啊！亮子，你可别做那种媳妇一进门，老娘就扔过墙的人。”何氏还在挑着事。 身边的红盖头下，云霞的声音低低的传来:“亮子哥，你就接了吧！今天大喜的日子，不跟人置气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07章云霞出嫁 5 亮子叹了一声，接过红绸小声说道:“你有不舒服，就要跟我说。” 红盖头下，云霞抿嘴笑了笑。 随着跟何氏男人的一声声高唱，亮子揪紧心，看着云霞艰难的跪拜又立起，终于等到“礼毕，新人揭盖”。 亮子接过一旁递来的称杆，挑开云霞面上的红绸盖，露出一张娇羞的俏颜来。 从摔了腿，云霞就鲜少出门，邬台村的少年郎们都没有见到过她，这时候才在众人面前露了脸。 那容貌原本就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没有日晒雨淋的下地干活，养得水灵灵的。此时那娇艳欲滴的红霞满面，眼波流转，让亮子都看痴了！邬台村的少年们更是大声喝彩，直夸亮子好福气。 “好啦！好啦！礼已成了，新娘子从今以后就是钟家的人了，现在就学着伺候婆婆用饭吧！” 何氏看着云霞那如娇花的脸，心里不舒服起来，就冲着这张脸，若是嫁去山里那户人家，自己可以狠狠敲上一笔，至少好几两银子，何必算计现在钟家的几百文。 亮子知道云霞的腿一定已经开始酸痛了，看着自己娘还乐呵呵的等着云霞伺候用饭，他咬了牙。 “何婶子，你这是哪门子规矩？谁家新娘子一掀盖头就要伺候婆母的。”从围观婚礼的人群里，邬保山挤了出来。 “哟！是山子啊！你又没有成过亲，哪里懂这些，让新娘子早点伺候婆婆，那也是早成一家人。”何氏也不看他，小孩子一个，又不是邬里正。 “那好，大家都听着，君常叔家的规矩是新娘子一掀盖头就得伺候婆婆，以后二陆子大了有人说亲，你们就记得帮他家说道说道，还要给有闺女的家里多讲。”邬保山也不跟何氏多说，转头就对着一大群少年嚷嚷上了，那群少年如今对他马首是瞻，当然跟他嗨嗨的应着。 “哎呀！我的小祖宗哦！这话可不能乱说，我那二陆子才十岁，你别坏了他的名声，以后谁敢嫁进我家来。我这不是开玩笑的嘛！你咋就当了真呢！亮子，快带新娘子进屋歇息去。” 何氏一听这话就着了急，带钱要带少，带话要带多，这不过是想作弄亮子的玩笑话，多传几遍，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不等她说，亮子早扶着云霞就往贴了大红囍字的新房去，一进门，脚往后一靠，屋门就关上了。 他一把抱起云霞，放到铺了新席的炕上:“腿疼没有？我担心死了，就怕你撑不住……” 嘴就被一只手轻轻捂住:“大喜的日子，你说话也不注意点。” 亮子握住那只手，放在嘴边用牙轻轻咬了咬:“云霞，你今天真好看，就跟仙女似的，我的心现在还跳得慌，不信你摸摸。” 云霞羞红了脸，娇嗔道:“外面还有一大堆人等着你应酬，你还在这里耍怪。” 亮子一仰身躺在炕上，把云霞也拉到自己胸前搂着不松手:“管他们呢！我不想出去了，就想这样搂着你。” “快松手，一会让人看见像什么话。”云霞捶着他胸口。 “亮子，亮子，你还不出来给客人们敬酒，席桌都开了。”屋门被人咚咚的捶响，还夹着嘻嘻哈哈的调笑声。 “唉！我还得出去应付这群猴崽子们。云霞，你想吃点什么，我让娘给你端进来？”亮子无奈的坐起身，他才刚刚哄得云霞亲上一口小嘴。 “随便吃点什么都行。”云霞慌乱的理着被亮子揉乱的衣襟，低着头轻声道。 “嗯！那好，我一会再回来……好好看你。”亮子被外面催得有些火大，一把拉开屋门吼道:“修杰，你喊什么喊，这不就出来了嘛！” “我们不叫你，你会舍得放下那么好看的云霞姐出来？今天已经商量好了，要灌得你不能洞房。” “好小子，你是不是欠收拾了，大郎哥又该罚你扎一个时辰的马步。”旋即亮子的声音淹没在了一阵哄笑声中。 云霞独自坐在炕上，炕头上摆了她的嫁妆，红艳艳的被子，屋里还有几台箱笼，上面扎了红绸。 不知什么时候，屋外喧哗嬉笑声小了，甚至静得可怕，亮子说端的吃食也迟迟不见人送来。 云霞下了炕，也不顾身乏腿酸，站到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正屋里，檐下分别摆着几张桌子，每张桌上都是一大海碗白生生的炖肉，还冒着热气，不过里面看来看去，都是翻着白眼的萝卜。 还有两碗不知道用什么颜色形容的腌菜，黄色里透着黑，在忽闪的油灯光线中，让人瞬间没了食欲。 亮子端着酒，对他娘使着眼色，亮子娘还在发愣。 开席后何氏和几个女人端了这些出来，只说让大家随便吃，一会再上菜来。 可这半天了再没有看见人出来过，桌上的菜要么带着泥腥味儿，要么咸得齁喉咙。 拘着段云起的面子，邬台村的少年们都没有人闹，只是放下筷子，喝几盅淡得如清水一般的寡酒。 这场面作实尴尬，亮子忍不住开口道:“娘，你看看厨房去，让她们多上些菜来，我好跟哥们几个喝几盅。” 亮子娘这才慌忙从屋里出来，去灶间催何氏上菜。 忽然灶房那边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吓得屋里的人都放下酒盅。 “何氏，你这个挨千刀万剐的，你咋这么害我啊！天啦！这可怎么办？” 亮子放下酒，也顾不上安抚众人，径直冲出屋子，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人。 灶间门口，亮子娘已经哭瘫在地上，看见亮子过来，指着灶间嚎道:“亮子啊！我们家遭贼了，你看看，你看看去！” 亮子进了灶间，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屋里，除去土坯砌的灶台还在，连装盐的瓦罐都不见了，更别说装米面的缸子。 亮子娘拍着大腿:“我昨天才买的油，还有肉，还有上好的铁锅，全没了！” 跟着进屋的邬保山在空空的灶间转了一圈，院里有十几个人，什么偷会这样大胆，忽的想到一人，对着门外问道:“你们谁看见君常叔了？” 屋外的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从唱过礼就没有再见他的人，只以为也是在灶间忙活。 不用再细想也知道，何氏两口子加上几个帮忙的女人，用几碗菜稳住众人，搬空了钟家的厨房。 “还是再看看云霞姐的嫁妆吧！”有人提醒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08章云霞出嫁 6 亮子一惊，赶紧又去看厢房，云霞带来的嫁妆除了细软放进婚房里，其他东西都暂时搁在那里的。 等打开门，看见红艳艳的木盆木桶都在才松了一口气，若是这些东西在刚进钟家就丢了，自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其实何氏没有少打这些嫁妆的主意，被他男人一句“如果段家找上门来，你就去挡着。”才死了心。 院里一时间冷了场，只听到亮子娘坐在灶间的地上，高一声低一声的嚎哭。 “亮子哥，我们这就走了，你好好劝劝钟婶子，这事还是别传出去为好。”邬保山拉着亮子低语。 这事说出去，邬台村的面子丢了，以后这群未婚的年轻人都不好说媳妇，亮子的脸也算丢了，好好的婚礼办成这样。 亮子黑着脸，点点头，暗想:大郎哥早就安排好人手，是自家推了才出的这档子事，还不知道明天怎么跟人交代。 已经有人打开院门出去，又惊喜的跑进来:“亮子哥，邬大娘让我们去端菜呢！”正说着，就有几个人端着大盆子进来，打头的正是段云起。 在他手上，是一大盆香喷喷，油汪汪的红烧肉。 二郎跟在后面，提了饭桶，里面是爆炒的小菜，正是下酒的好东西，还有一筐热呼呼的蒸馍。 三郎笑嘻嘻的抱着酒坛，还没有开盖子，就是酒香四溢。 后面还有人也端着碗碟一路进来，那些少年们欢呼着，簇拥着几人进屋，院里重新有了笑声。 亮子拉他娘起来:“娘，现在还是招呼客人要紧。”说完，丢下他娘也不管了。 有了新菜，亮子先捡几样云霞爱吃的装在碗里。 刚才桌上何氏做的那些菜，他一直以为后面还有好的，就没有给云霞送去，这会自然第一时间想到了。 等给新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云霞说清事情，亮子才重新落了座。 段云起也装着不知道，笑呵呵的跟一群来劝亮子酒的少年们拼酒，这大舅哥们替妹夫挡酒，还是从来没有的事，不过在这群年轻人眼里也不算什么，只要热闹就成。 桌上放有新菜，何氏做的那些就倒进了潲水桶里，后檐下的那只小猪算是有好东西吃了。 亮子娘一脸苦相的进到云霞的新房，她心里的委屈和憋闷，实在无处说去，也不怕新娘子看不起她。 就把何氏如何骗她的话全抖落出来:“霞，我以后再也不跟她们来往了，这哑巴亏我是吃定了，还落了一辈子笑话，就连你哥那里，我都再没脸去了。” 又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递到云霞手上:“我脑子笨，架不住别人几句好话，这家还是你来当，把我家也弄得像你家一样就好。等你有了娃，我就只带孩子。” 云霞已经从亮子那里听了这个事情，现在知道原委，心里是既惊又怒，若不是亮子娘在这上面栽跟头，以后跟村里那些妇人搅和在一起，自己这一家就再难清净了。 肖潇准备的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亮子和他娘束手无策时端来，还是让自己娘家哥哥们端来，以后亮子和婆婆对自己只能客气几分。亮子是一直向着自己的，只有婆母…… 想到这里，看看面前满脸愧疚的婆婆，云霞心里松快，也不计较自己婚礼成这样，随意的接下钥匙搁在枕头下，才轻声安抚起自己的婆母来。 这一场酒喝到月上中天才散，站在两家院门前，送走已经勾肩搭背，歪歪斜斜回去的少年们，就只留下段家三兄弟和亮子。 亮子对段云起一躬到底，身子一晃，差点摔倒，被二郎在旁边扶住。他大着舌头道:“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放心，我以后只会对霞好，还越来越好。我娘要是敢欺负她，我就护着她，不会让她委屈。” 段云起也喝得有些多，一张脸红红的，拍着亮子的肩膀道:“以后你别让你娘胡来就是好事，自家的事自己作主。” “知道，知道。放心吧！以后再不会了！”亮子又是躬身又是作揖，今天若不是段家帮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回去吧！好好对我妹子。对了，明天早上你来我家取早饭。”二郎见亮子还在道歉，赶紧推着他回自家院子。亮子娘就等在门口，把几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却一声也不敢吭。 至于亮子终于抱得美人归，洞房花烛是怎么过的不足为外人道也。 只看他第二日一早就进了段家大门，喜滋滋的挑水，健步如飞，又精神抖擞到段家灶间端饭菜，还不忘调侃正在灶间忙活的二郎。 “二哥，早点成亲吧！看你揉面都不带劲的。成了亲，嘿嘿！你就知道怎么揉面了。” 还不等瞬间红了脸的二郎搭话，灶间门口响起一个声音:“亮子，你是昏了头啦！你娶的可是我们妹子。” 亮子还晕乎乎的脑袋一下清醒过来，咧着嘴，吐了吐舌头，端着饭食一溜烟跑了。 这是田边地角那些村汉子们口里惯说的荤话，都说摸起婆娘们的就跟揉面一样松软。 灶膛前烧火的肖潇捂着脸，尽量不要自己笑出声，也不去看涨红了脸的二郎，和气得冒烟的段云起。 昨晚云霞出嫁以后，段云起就一直黑着脸，直到他端起邬大娘做的菜踏进亮子的院子。 今天早上从山上收功回来，又听见亮子在灶间胡说八道，而灶间里，正是二郎和肖潇。 二郎见他回来，忙从旁边桶里洗了手，有些汕汕的道:“肖潇怕冷，要我帮忙。大哥，你去换衣服，我们这就可以吃饭了！” 段云起没有动，只是看着灶膛前烤火的肖潇:“这还没有进腊月，你就离不开火了？” 肖潇无奈的点点头，羡慕的看一眼依然身着夹衣的段云起。 天还没有下雪，可这风吹得她骨头生寒，只有缩在屋里才暖和。 段云起转身也进了灶间，自己拿盆盛起锅里的粥，一边对二郎道:“以后就我们做饭吧！肖潇不用早早的起来，摸着什么都冻手冻脚的。就是揉面也揉不动，还得你和我来揉……” 话一顿，才觉察出灶间的尴尬来，刚刚亮子才说揉面的胡话，自己这时又提起。 手上一抖，勺里的粥泼撒出来，赌气般也不舀了，端起半盆子粥就出了灶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09章归宁日 虽然两家只隔着一条丈宽的夹道，云霞还是熬到归宁日才重新回到段家门。 肖潇和二郎准备了一大桌子好吃的，除去云霞最喜欢的凉皮，还有特意到镇上买的鱼。 “妹妹，我真的要感谢你了！”吃了饭，云霞就拉着肖潇进屋说话，才关上门，云霞就搂着肖潇的肩，附在耳边低声说着。 “亮子哥对你好不？”肖潇偏头看着云霞的脸，以前就是艳丽的花骨朵，如今如雨露润泽过的娇花。 云霞害羞的点点头:“亮子哥对我很好，婆婆也对我很好，在进他家的第一天，婆婆就把管家钥匙给我，说是以后我说了算。还是你的主意好，我还以为今后肯定得受些气。” 肖潇拍拍她的背，不过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乡下老太太。云霞也是好相与的，只要没有人挑事，这婆媳俩也就能太太平平的过下去。 “以后再有什么婶子上门来找你婆婆，你就告诉亮子去，别跟她争吵。” “嗯！亮子哥也这样说，让我看好家门，不能再让人随便进来，你还不知道，昨天亮子去集上买粮买油，还买做饭的锅花了不少钱，把婆婆心疼得骂了何氏一上午，说再不进村去，只跟我在家做针线。”云霞想起亮子娘捶着胸口叹气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何氏偷了东西回去，亮子没空理会，有邬保山在，邬里正当晚也就知道了。 偷走的东西没有让何氏退回来，邬里正也是心狠的，硬逼着几家参和的人折成银钱赔给亮子。 亮子娘并不知道这些，她只以为买东西的钱是亮子借的，只要一提起何氏，她就要心疼半天，正好绝了她跟那群长舌妇纠缠。 两人又絮话一阵，才从厢房屋里出来。 正屋里亮子正跟段云起说云雀顶上的事，见云霞过来了，话也说不清了，就眼也不转的看着自家媳妇。不过才离开半个时辰，就好像隔了很久很久，怎么也看不够。 见到这两个的腻乎劲，其余人都喝茶的喝茶，望天的望天。 肖潇扯了扯二郎，低声道:“亮子哥这样子只怕是舍不得上山了，不如你明天陪我去一次，趁着还没有落雪，我也看看温棚搭得怎样。” 她的声音再轻，在这静静的屋里，还是听进了段云起的耳朵。 见段云起望过来，肖潇知道瞒不过他就道:“亮子哥不如再陪云霞一天，我看看菜种得怎么样了？” 这几天忙婚事，每天都是邬家老二去一趟，菜种在十几天前就播下的，若是温度高，应该已经发了芽，赶在年节上，就有绿油油的鲜菜卖。 知道云雀顶的事不能放松，食髓知味的亮子还是想在云霞身边多腻一天。听肖潇这样说当然是巴不得，就眼巴巴的望着段云起，等他答应。 新烘干的炭饼已经装上车了，他和三郎就要送货进城去，要不然推迟一天？ 还不等他说话，三郎已经点头道:“这样也好，那棚是肖潇让做的，总得去看一次。我跟大哥明天一早就要出门，亮子和云霞正好留在家里，把两家都照看到了。你说是不？大哥！” 段云起垂下眼皮，“嗯”了一声不说话了，半晌才道:“风大，二郎你要多上心些。” 晚上等云霞回去钟家，肖潇趁着段云起他们在洗澡，就独自到了上院。 在上院的正屋里没有砌炕，而是砌了一个壁炉，肖潇抖抖缩缩的点燃早备在里面的刨木花，那是二郎做木工时留下的，正好引火。 火舌卷起，火光照耀处很快就暖烘烘的，肖潇小心添上几根干透的细树枝，再搁上干柴块，熊熊烈火就照暖了整个屋子。 从屋角处翻出一个小藤筐，里面是几节晒干的褐色根茎，旁边还有一小包疵杂的毛球，那是白芷的种子。 明天要去温棚，肖潇想带点白芷的种子去，看在温棚里能不能提前种上。 取了一小枝毛绒绒的在手上，肖潇把其余的又放回原处，才跪坐在壁炉旁的草垫上，借着火光细细打量这种子。 白芷的种子不是普通种子的圆形颗粒，而是像长了毛的蝴蝶，不过比最小的蝴蝶都要小上几倍。 细心的把种子从花枝上摘下来，又搁进旁边的帕子里，肖潇做得认真而投入。 屋门被人轻轻敲响，见无人应答又慢慢推开。 段云起站在门外，就看见肖潇跪坐的侧影，壁炉里的火光在她身边跳跃，好像她整个人都在熠熠生辉。 段云起没有出声打破这奇美的画面，迈步进屋，在肖潇身边的草垫子上盘腿坐下，伸手在壁炉烤了烤。 身下草垫一动，肖潇才觉察出来了人，见段云起也来烤火，忙向旁边挪挪。 “你不怕是坏人进来了？”段云起侧脸看她，隐在火光后，肖潇只看见他闪闪的眼睛。 “有你这样的高手在家，我根本没有想过会有其他人这样不要脑袋。” “你就这样相信我？”段云起还在问，露出一口白牙。 肖潇感觉两人离得太近了，段云起高大的身躯给了她威迫的压力，又往旁边挪了挪。 “我当然相信你了！” “那你为什么教坏云霞，也不给我说？” 肖潇脑子一下蒙了，什么叫教坏云霞？是你的钟婶子以后要欺负云霞好不好？ 她瞪大眼睛:“你的钟婶子跟村里其他女人天天说闲话，被别人教唆着以后要给云霞苦头吃，我当然要让云霞先占了理，免得被人拿捏着难受。” “钟婶子是看着云霞长大的，怎么会让外人欺负她？再说还有亮子，有什么事亮子也会出头的，你这样想她们的关系，又让云霞今后怎么孝敬她婆婆？” 肖潇都要气炸了，是不是这些男人都自信得过了头？ 她一下跪直身子，面对段云起大声嚷道:“你们男人又知道多少后宅的事？说什么护着？说什么相信他？女人在受气受苦的时候，那个男人又在哪里？” 说到这里，好像也意识到面前的人不是当初说过护着的那个，忙改口:“钟婶子是老实人，她不欺负云霞，可有人要借她的手，给云霞苦头吃怎么办？她自己也说了，那个何氏口口生生要钟婶子把住家，要拿捏着云霞做的针线活计，还不许亮子对云霞太好了。就连拜堂时，还想着法的磋磨云霞。” 一连串的话说得又快又急，如同爆豆子一般。 只见段云起依然侧头看着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肖潇喘了几口气，激动的心情也平静下来，看着沉默的段云起，心里也忐忑不安起来:不会是要发火了吧！ 突然，段云起哈哈大笑起来，捂住眼睛，笑得揉肚子。 肖潇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如此大笑过，忙拉了拉他的胳膊:“大郎，大郎，你不会是傻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10章银镯问情 突然眼一花，手臂一紧，人就被一双铁臂箍在了怀里，脸捂在厚实的胸膛，鼻端是清新的皂角味。 “遇上你，是云霞的福气，也是我段家的福气。”这声音在段云起的胸腔回响，又好像闷雷响肖潇在耳边。 肩头被人握住跪坐起来，肖潇连挣扎都做不了，只有瞪起眼睛怒视面前这个人，又是狂笑又是这样鲁莽的行为，不会是真的气疯了？ 段云起笑得修眉飞扬，肖潇这发怒的样子，就跟炸了毛的猫儿一样，这才是敢在狼群中卷烟，敢手刃流匪的女子。 尤其是刚刚软糯的话语噼里啪啦一连串蹦出来，比唱山歌还好听。 见他还在笑，肖潇恼了，使劲一挣，又使出只学了三招的小缠手，想摔开段云起的魔掌，最好又跟上次一样，能打他一个大马趴。 这一次段云起有防备，想摔翻他是不可能的，肖潇累得气喘吁吁，也掰不开段云起的一只手，抬腿踢过去，被段云起握着脚踝一拉，自己摔倒在了草垫子上。 “好啦！被闹了，你想再打我，得天天起来练功，还要学不？”段云起扶她坐起来，又往壁炉里放了几根柴禾，“家里砌了这个，倒跟野地里烤火一般。想我当时在雪地里救起来你时，给你烤了许久，才缓过气来，那时候可没有今天这般精神。” 听他提到离开江州的情景，肖潇瞬间没了火气，当时自己全靠段云起用体温替她暖身，又不停揉捏手脚才很快恢复神智。 又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肖潇瞥了一眼低头拨火的段云起，唉！一路西行，这样在火堆边相处的时候习惯而自然，现在怎么有了隔阂？ 肖潇按了按胸口，她已经得很清楚，自己现在面丑声怪，还有张启栋会带来的风险，她只想躲起来过平静舒适的生活。 那一封婚书还是要重新改过，这样的事对段家兄弟太不公平，那时候一口答应下来，也是帮助云霞拖时间。 突发疾病时，她也看到了兄弟俩的心意。段云起是一匹野马，他以后总会奔跑在自己的大草原上。还是二郎羞涩腼腆的性子，才能陪着自己住在莽山里。 云霞出嫁时那些妇人的歧视，也让她下决心选择一个。 这时候看段云起心情不错，肖潇想把事说了。 “大哥，我有话要给你说……”肖潇下意识咽了一下唾沫，心里紧张，口舌也干涩得厉害。 “你还是叫我大郎吧！我喜欢听。”对着壁炉里的火光，段云起眯起眼睛，面上漾起温暖。 “大……郎，我……”面对段云起眼底流露出来的柔情，肖潇迟迟开不了口，她都想哭出来了。 “你等一会再说，我有东西送给你。”段云起止住肖潇的话头，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跟云霞嫁妆一样的锦袋，往他手心里一倒，一个银镯子就出现在肖潇面前。 抓起肖潇的手腕，银镯子往臂上一扣，也不知道段云起在什么地方一捏，原本宽松的豁口就紧紧的闭合在了一起，肖潇想取已经是取不下来了。 段云起满意的拨弄一下银镯，才道:“我看你手小腕细，只怕一般的镯子戴上都要滑脱，这是我在县城里寻到的子母扣手镯，戴上后除非去银匠铺子夹断，平时也不担心掉落了。” 肖潇撑了撑，果然紧贴着手腕，自己是无法取下来，真是欲哭无泪。 “大郎，我不能要你的镯子。”肖潇皱紧了眉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管以后怎样，这都只是一个手镯而已。当时给云霞置办嫁妆时，就给你买下来了。你先收下，实在不喜欢，就去镇上寻个银铺钳断就是。”段云起敛起笑，声音有些沉。 气氛一下凝重起来，肖潇看看已经又烧得暗红的木柴，段云起没有再往里添，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草屑道:“外面风大，油灯点不上了，还是我陪你下去吧！” 莽山里的冬天没有江南绵长的阴雨，只有白晃晃的太阳和从早到晚的都在刮的大风。 肖潇这次没有拒绝，她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在寒风中跌跌撞撞的摸下去。用水泼熄壁炉里的余薪，关好门出去。 外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油灯，一阵风吹来，肖潇浑身一抖，也不管会有什么误会，紧紧攀住身边段云起的手臂，被他半扶着下了石阶。 把肖潇送进她休息的厢房里，段云起面色也沉了下来，他知道二郎和肖潇已经有了情愫，送手镯不过是试探肖潇的心意。从今晚来看，肖潇的选择也就明明白白的显示出来。 还是等到过完新年，就请邬里正重新写一份婚书吧！段云起心中苦笑，他这二十几年做事磊落，果断绝决。 如今面对一个容貌尽失的小小女子，却是进退两难，就连做出放弃的决定，都要一拖再拖。 第二天的事是提前安排好的，段云起和三郎一早就赶着马车去县城。二郎和肖潇等到天色大亮，才上山去。 风吹过，满山落叶纷飞，只有挺立的松树还见苍绿。没有段云起在，白点老老实实的奔跑在他们周围，对不远处在枯草堆里起起落落的野鸡视而不见。 肖潇在上山的路上走得有些艰难，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那是云霞专门给她赶制出来的，衣服上缝有兜帽和腰带。 她的手里拉着一根棍子，另一头在前面二郎那里。肖潇看着二郎的背影有些发愣。 从今天早上发现自己腕子上的银镯，二郎的脸色就怪怪的，整个人也不自然起来，这时候更是一句话也不说。 肖潇拉了拉手上的木棍，喘着气道:“二郎，走慢点。” 前面的二郎才惊觉自己只顾想心事，忘了后面还有肖潇，忙缓下步子道:“前面稍有几步平地，我们歇一会再走。” 到了平地上，肖潇蹲在地上歇息，二郎放下背篓，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用手上的木棍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灌木丛，看着那些干枯的黄叶飘落风中。 “二郎，我昨天晚上给大哥说了，我不要镯子，他让我以后去镇上找银匠钳断就能取下。”肖潇觉得有必要把事情解释一下，她已经想跟二郎好好过，就不能再跟段云起牵扯不清。 “那银镯是大哥在县城里买的。”二郎看了一眼肖潇的袖口。 云霞结婚前，他看见大哥把玩过几次，所以今天早上在肖潇腕上，他就一眼认了出来。 “二郎，你寻一个机会，好好跟大哥说说。云霞已经成亲了，若有合适的女娃，大哥也能早点定亲。”肖潇盯着二郎的侧脸慢慢说着，这话她也有些说不出口。 二郎猛的转回头看着她，目光怪异，欲言又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11章崖顶暖棚 “二郎，你想说什么？”肖潇皱起眉头，她想知道此时二郎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你歇好了吗？我们这就走吧，冬天日头短，路上不敢耽搁久了。”二郎避开她的视线，重新背上篓子。 肖潇咬了咬唇，她现在穿得跟布磙子一样，头脸都包着，只从缝隙里露出眼睛，这样的肖潇对二郎一点威胁都没有，想要逼出他的话也办不到。 花了些时间，一路磨磨蹭蹭的上到山崖。棚子半掩在土坑里，外面只看见一尺多高的矮墙和上面油布蒙的顶子。 顺着棚口斜挖的土道走进棚里，光线一下浑暗下来，还有浑浊的空气，不过温度的确比外面高了许多，稍稍站一会，就躁热了起来。 邬家老二见他们来了，从最里面的角落迎过来。 “邬二哥昨晚没有回去？”二郎放下背篓，从里面取出斧头凿子，准备看看木棚还有什么地方需要维修。 “回了！天不见亮上的山，这里暖和，菜苗也长得快，从出土就已经两片叶子了，赶得上夏菜的长势。”邬老二有些激动的搓着手，他还没有见过大冬天里还有绿叶子。 “我这里有一些种子，邬二哥试试能不能种上。”二郎从怀里取出白芷的种，只有一小撮，他都怕路上被风吹跑。 “啥种？里面专门留有育苗的空地，一会我就用细土播了。”邬二哥接过布包打开细看。 肖潇顺着已经培起来的垄沟往里走，在暖棚的中央，有一个土灶，里面红红的炭火烧得正旺。 土灶旁边就是绿油油的菜苗，看样子再过三天，就要移种到大垄上去了。 这样精细的种植方法，倒不是肖潇教的，邬家兄弟原本就是种庄稼的好手，靠着火灶温度高，自然就把幼苗播在这里，等苗大些壮些，再分散栽培。 二郎出了棚，把矮墙周围的油布卷起几寸，让棚里浊气放一些。又用斧头敲打着木棚，把油布重新加固。 肖潇把敞开的厚衣服重新裹紧才站到外面，崖顶的风比起夏天更大了，扯得衣帽啪啪作响。 半崖上的山泉被狂暴的大风吹出水雾，润湿旁边的崖壁和已经成了褐色的苔藓。 平地上砍倒的树木除了架暖棚，余下的都堆在崖脚。 肖潇看了看还有一大片的空地，走到二郎旁边，指着树堆道:“这些树还可以搭一个避风避雨的窝棚，人老在暖棚里呆着也闷得慌。” “邬二哥，这些树能搭窝棚不？”二郎扯着嗓子喊已经去了几丈远，正埋头挖地的邬老二。 “啊？能啊！”听到二郎的喊声，邬老二又走回来，在这风里说话，太费劲了。 “这些树再搭一个暖棚都可以，以后麦子都能种上两季了！”肖潇知道邬老二说的也是真事，不过就是现代有便宜的塑料薄膜，也没有人在里面种粮食。更别说是用油布搭棚。 邬老二也只是说说，光现在这些油布花了多少钱他是知道的，那也得一户人家不吃不喝的干上一年。 “那就麻烦邬二哥收拾一块平地出来，明天亮子和邬大哥要上山，我也跟着上来，把窝棚盖了，你们在山上也有一个可以歇歇的地方。” 有二郎这话，邬老二满口答应下来，他们跟亮子都是帮工的，主家没有发话，也不好给自己谋福利。在旁边搭窝棚当然好，自己想坐一会也有干净的地方。 收拾好背篓，二郎他们就准备要下山了，肖潇走得慢，来时就耗了些时间，眼看着白晃晃的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他们也不敢再停留。 天色渐暗，肖潇和二郎才回到院子，让他们意外的是，段云起也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一辆褐色健马拉着的车。 肖潇看着骤然拥挤起来院子，有些发呆。云霞拉着她进屋，一边替她解下厚重的防风衣，一边询问上山温棚的事，原来亮子闲不住，在家里反而挂心崖顶，已经念叨了一天。 “家里来的是什么人？”肖潇梳理了被风吹乱的头发，又换上一件在家穿的小袄棉裙，整理着面巾问道。 “我也不清楚，是大哥带回来的，有一对是夫妻。”正说话，外面有三郎的声音:“云霞，肖潇，你们到正屋来一趟。” 到了正屋，肖潇才看见炕沿上坐着段云起和一个四十出头的壮汉，一脸络腮胡子，屋里暖和，只身着一件夹丝的长衫子，寸宽的腰带紧紧束着。这身装扮在邬台村是没有见过的。 肖潇对这无比熟悉，掌柜们都喜欢这种长衫，好歹跟店里的小伙计有区别，还能跟斯文靠上边。 见两个女人进来，那男子也不起身，大喇喇的坐着。段云起对二女道:“云霞，肖潇，这是雄县城里的陈老板。过来见过礼吧！” 听他这一说，原本想往亮子身边走的云霞有些害羞起来，她见到过的生人屈指可数。 肖潇却不迟疑，款步到了屋中，对陈老板曲膝一礼:“陈老板安好！”礼数周到，动作优雅。 见此情景，陈老板站起身抱拳回礼:“小娘子不用多礼。” 有肖潇带头，云霞也扭扭捏捏的上前来行了礼，陈老板见怪不怪，还是一般回礼。 见过礼，众人分散坐下，还不等段云起开口，那个陈老板笑呵呵的道:“这位跟段兄弟长得八分相似的定是段家妹子了！”说着掏出一个荷包递上来，他知道段云起家里有两个女眷，特意备下见面礼，待认了人再给。 云霞少了方才的拘谨，见段云头，才上前拿了。 陈老板重新站起，对已经退到屋角的肖潇拱手道:“早就听段兄弟说家里有一个贤内助，今日一见弟妹，果真是与众不同，愚兄备下薄礼，还请弟妹笑纳。” 肖潇脑子有点发蒙，段云起怎么回事，婚书只有邬台村的人知道，现在怎么连外人也知，以后退婚的事还怎么说？ 心里埋怨，面前的事却不得不先办下，只得接下陈老板的荷包:“多谢陈老板！” “弟妹还是依着段兄弟，叫我陈大哥就行，陈老板，陈老板的叫太见外了！”陈老板对着肖潇说话，却看向一旁低头喝水的段云起，“段兄弟说说，是不是这个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12章买奴婢 段云起搁下碗笑了笑:“以后往来多了，是要亲近些。潇妹，你就叫他陈大哥吧！” 当着一屋子人的面，肖潇只得再次见了礼，十足的小媳妇模样。 陈老板又对屋角的俩个人招招手:“你俩过来，见见你们主子。” 那是一男一女，肖潇进屋时就看见了，男的一脸老实样，年纪也不大，跟段云起差不多，女的身材高大，就是瘦弱单薄得厉害，脸色腊黄，看到她这样子，都让肖潇想到逃难时的自己了。 那两人走到肖潇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坐在肖潇身边的云霞惊叫了一声，起身避开。 肖潇没有动，只是抬眼看向陈老板，这个突然到家里的人是几个意思。 陈老板哈哈笑了几声道:“前几次听段兄弟说起以后家里人少，都不敢在外停留过久，我便寻思着送一对奴仆来。正好这对夫妻愿卖自身，我看着送到你们家正合适，又不用拆散这夫妻，便自作主张买下来，弟妹看看合用不？” 肖潇戴了面巾，初初一眼看上去是有些别扭，不过她此时气质沉稳，端庄雅姿，加上通身气派，又无村姑乡妇的粗鲁轻浮，倒是让人误会是见着生人要避嫌，大户深闺的教养。 “陈大哥真是有心了！”肖潇望向段云起，见他点头，才应了声。 “这里是两人的卖身死契，在县衙已经过了文书的，段兄弟就收下。”陈老板取出两人的身契放在炕桌上。 这边言语来往，跪在冰凉地上的俩人头也没有抬一下，好像说的是别人的生死，只有听到死契时，那女人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抓皱身上打着补丁的薄袄。 见段云起收下卖身契，肖潇对跪在身前的人道:“家里的人你们可都认了？” “回太太，已经见过大爷、二爷和三爷了！”那个女人开了口。 肖潇猛的捂住了额头，听到屋里有人低声窃笑，才缓缓放开手。 看肖潇如此举动，那女人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跪在地上满眼惊慌。她的男人挡在她身前，不停的磕头:“太太，是翠娥不懂事，要责罚就罚奴才吧！” “你们在干啥？主子还没有说什么，你们倒先嚷上了！”陈老板拍着桌子。 夫妻俩齐齐一抖，蜷起身子偎依在一起，像被人打怕了的小狗。 肖潇放缓声音:“我尚未成亲，你们叫我姑娘便是，以后不要叫我太太了。这是刚刚出了门子的姑奶奶和姑爷，你们见过吧！” 等他们给局促不安的云霞和亮子见过礼，肖潇站起身对炕上一直没有说话的段云起道:“陈大哥第一次到家里来，我这就下去准备些酒菜，你们慢慢聊。” 等肖潇领着那对夫妻出了正屋，陈老板才对段云起道:“难怪我要给你说一房媳妇，你死活都不答应，搁着这么好的在家，谁还稀罕雄县里那些花花草草。听弟妹的口音，应该是南边来的吧？举止大方，定是出身大家，你小子有福了！” 段云起笑了笑，不答反问:“陈大哥怎么会突然想到我这里来？” 今天他与三郎才走小半路程，就遇上带着两辆马车的陈奎胜迎面而来。 原来陈老板见段云起推迟了交货时间，忍不住就亲自来了。把段家的马车上的炭饼跟自家的粮食一倒腾，急急的打发回去，自己就跟段云起到邬台村来了。 陈老板哈哈笑道:“奔波忙碌无非就是为名为利，我也不瞒你，你那金邬炭如今在我那里卖得正好，趁着年前路上无雪，我还想再拉几车回去，也能过一个囫囵年了。” “只怕要让陈大哥失望了，家里的炭饼刚刚装完，陈大哥只有空车回去了，倒让兄弟捡这个便宜，陈大哥带来的粮食都够吃到年后了。” “这些东西多存无害，反正我也想到你家来看看，认个道，以后有事也好来往。” 陈老板跑商队多年，这眼力还是有的。只是为人耿直过余，多了武人的脾性，并不太适合做生意，幸好有老叔帮着理账。 不过这性子也让他在洛州有一些信任他的客户，毛皮从来不愁销。 稀罕的金邬炭一去，就被人抢购一空，老叔给他出了主意，交好段家，稳住货源。 所以段云起一拖延送货，他便自己带着粮食，买了下人送过来。 听陈老板这样说，段云起自然说欢迎，又聊了几句，三郎和二郎已经喂了马回屋来，肖潇也端了几碟子干炸的果子和炒的长生果下酒。 等三郎拍开酒封，屋里的气氛也活络了起来，陈奎胜走南闯北多年，奇闻异事也多，亮子斜坐在炕沿上，听得两眼放光。 那个翠娥做事麻利，灶上灶下都不要人帮忙，肖潇给她指了柴米油盐的位置，还拿出今天在崖顶摘的小菜苗，吩咐一会做汤面时放上，自己就离了灶间，去到上院。 今天屋里添了人，上院那炕正好空着，就扫干净尘土，从旁边搬出桌子，铺上褥子，肖潇准备一会把妆台搬上来，以前的厢房就留给那对夫妻，也方便做饭应门。 见肖潇忙活，那男的也不闲着，扛了厢房里的箱柜到上院，知道留下的厢房是给自己夫妻俩的，激动得又跪在了地上。 “姑娘真是好心人！” 肖潇捂住了额头，这些都是什么人啦？安排一间屋子睡觉就是好心人，这好人也太容易当了吧！ 等在正屋喝酒的二郎知道肖潇搬屋子，趁了酒性责备道:“怎么不给我说一声，你来来回回的跑，上山下山的还不嫌累？” 说着伸手接了肖潇拿着的细土沙盘往上院走，为了省纸，平日里写写画画肖潇都是用沙盘打初稿。 “你不也上山了，你心疼我累着，我也心疼你累着了呀！就是不舍得使唤你。”肖潇凑到二郎身边，见新买的下人满仓走在前面，四下无人看见，趁着二郎手上不空，伸手就摸上二郎的耳朵，她知道二郎最怕这个。 果然二郎瞬间僵在那里，满脸通红:“潇妹，只要有我……心疼你就可以了！你快放手，别让人看见。” “二爷，今天你在山上，是想瞒我什么？”肖潇放柔声音，将冰凉的手在二郎腮边磨梭着，想趁机追问出她一直挂在心里的事。 “没……什么，快走吧，我的手都端得酸痛了！”二郎偏着头，想避开肖潇的折磨，不过他通红的脸和躲躲藏藏的目光，还有僵直的身体都在宣告着他在说谎。 “二爷，你真的不想说？”肖潇搓了搓手，着势要扯开他的腰带。 见她如此动作，二郎大惊失色，也不顾沙盘里的细土被他泼了一地，绕开肖潇就跑上石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13章小菜诱人 肖潇看着二郎逃也似的几步跨上石阶，抿嘴笑了笑，却存了另一份心思，自己这番逼问，二郎情愿弃她而走都不说，究竟在瞒着什么？ 搬完东西，翠娥已经做好菜送去，等正屋里酒水撤下，热气腾腾的汤面也摆上了桌。 翠娥做饭食比云霞还好，晶莹剔透的面条配上绿叶的清汤，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炕上喝过酒的人也稀罕这一口清爽。 陈奎胜夹着那稍显细嫩的菜苗反复翻看，指着段云起笑道:“现在还有这等精贵的东西，也没有听你说起。段兄弟，你对哥哥瞒得好紧啊！” 这菜在夏季也是平常得紧，只是在满山黄叶，沃土入眠的冬天，能看见鲜活的嫩叶就稀奇了。 今天是第一次吃，段云起也不知道，他一口吃下碗里的菜叶才说道:“这是你弟妹在山上弄着玩的，我倒没有上过心。” 陈奎胜一听是肖潇所种，忙抬头寻人，正屋里只有他们一桌男子，哪里有肖潇等人的影子。 知道是有外人在女眷不上桌，陈奎胜定了心神，对段云起道:“段兄弟，你我已有金邬炭生了财路，何不再生一道？” 段云起斜眼看他:“那菜有多少我还不知道，怎好答你？再说了，这是潇妹种的，我不能自作主张。” 三郎最是听不得人说到银钱，不过这时候也闷了声，就是卖，也得跟肖潇商量商量才好定夺。 见段家人不说话，陈奎胜摸了摸自己满脸的胡子，想了想才开口道:“段兄弟不妨跟弟妹说一下，就说我帮忙卖菜，每斤抽三成做佣金。” 三郎略略盘算，就去灶间找肖潇说了此事，也不知两人如何说道，三郎转回正屋时，已经是笑逐颜开。 “陈大哥，肖潇已经同意了，不过新菜还得一个月才有卖。” 这几天亮子没有上山，倒是不知菜已经长这么大了，也是吃了一惊。这时听三郎说起，赶忙道:“伺候周到些，还能跟早上饭桌。” 翠娥进屋收拾碗筷，满仓又提了热水来，伺候陈奎胜洗漱，两口子配合默契，看来也是做惯了这些伺候人的事。 云霞跟亮子娘吃了饭就回去了，下面有翠娥夫妻俩收拾，肖潇也累了，自去上院休息。 上面有灶可以烧水洗漱，也不要人帮忙，肖潇在浴桶中放上热水，再把自己舒舒服服的泡了进去，今日上山下山，着实让她腿膝酸软。 如今有人伺候茶饭，第二日肖潇难得的睡了懒觉。 懒洋洋的起了炕，梳洗整齐正要下去，翠娥已经端着饭上来。 “姑娘，这是二爷让送来的，若姑娘还累着，就多躺一会，大爷已经送陈大爷走了！”翠娥说话时还有些战战兢兢。 听说陈老板走了，肖潇心里欢喜。除了戴着面巾得避开人吃饭，还有陈奎胜那一句句的弟妹，叫得她有些心慌。 炭饼继续做着，陈老板那边的销量越来越大，段家不得不加紧生产。 厢房边新起了一个专门烘炭的屋子，小小的门窗低矮严实，又做了一排排架子，每次放了满满的湿炭进去，在屋子中间烧上火，十二个时辰也就能烘干了。 有利可图，三郎也不嫌累，每天欢天喜地的奔走在买木炭，寻榆皮和购买松脂的路上。 积金镇的集市是场场要去的。有人挂牌子专门收购树皮，成了镇上一段时间的谈资，不过当有人真的用树皮换到几文钱后，三郎每场就不再空手而归。 只一个月的训练，就让段云起在这些邬台村的少年发现了几个好苗子。 让人想不到的是邬保山，这个读书郎有着超过他人的韧劲，也是最能吃苦的，有邬里正教导，处事各方面均是出众，管理起那些少年得心应手，段云起也高看了他一眼。 现在主要学的是拳脚功夫，每天半个时辰磨炭粉，已经不再是推碾子的主要原因，只是他们日常热身的项目。 路生年纪大了，也不想跟少年郎们一起攀高跨低的学习拳法，就套上牲口专门负责了磨粉，他们不再是挣一口吃食，而是有响当当的大钱可以拿的。 亮子每天都要上山去，云雀顶上除了搭好窝棚，荒地又开出一大半，暖棚的面积也在增加，有他跟邬家兄弟精心伺候云雀顶的暖棚，里面的菜长得飞快。 多了翠娥夫妻，家里的事不再需要肖潇动手，相处过一段时间，她也清楚了夫妻俩的来历。 原来是雄县一户人家的庶子，从小一直被正妻压着当奴仆使唤，好不容易娶来媳妇，也不过是在嫡母前面多了一个不用月钱的婢女。 夫妻俩白天变牛做马的做事，晚上只能睡到在柴堆里，满仓的亲娘前几月得了病，夫妻俩还得伺候汤药，熬到亲娘死了，嫡母又逼着两人还药钱。 一直在家当着没有月钱的奴婢，哪里有银子来还债，老实人也是要发怒的，一气之下，满仓两口子卖了自己还上药钱，也彻底断了跟那家的关系。 段家兄弟们听得目瞪口呆，他们只以为这些事只是说书的段子，没想到还真的有这样狠心的事。 三郎还有些不相信:“你们的亲娘还在时，就不知道多护着些？” 满仓口舌木讷，还是翠娥道:“满仓是最老实的，只会做事，又不会说话。家里兄弟多，婆母也顾不上谁。”言外之意，这夫妻俩是被人放弃了的。 难怪翠娥有这幅孱弱如同难民的模样，连有一间卧房都要跪地感谢。 小菜终于赶在腊月出了一批，肖潇让二郎做几个轻薄的木箱，又用藤条编了拳头大的小兜，一棵菜一个兜的装上，再整齐的码放到木箱里，避免了路上颠簸带来的挤压和碰伤。 陈老板接到菜就马不停蹄的送去了洛州，好在肖潇在装菜时巧妙，等七八日后菜箱在洛州城里某家人的灶间打开，除去微微有些脱水，整颗菜还是鲜亮的翠绿。 在冰天雪地里看到这颜色就喜人，更别说吃进嘴里。物以稀为贵，菜不多，运得也艰难，不过中原腹地的大富人家也多得是，也不在乎这几个菜钱。 能在满满一桌的肉食里面突兀的摆上绿叶，陈家送来的鲜货就成了后厨采买们必争的一道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14章雪后进村 山村里的冬天总是简单而又奢侈，才进腊月，邬台村就是白茫茫一片，山林，树木，农家小院，茅舍屋顶都堆上了厚厚积雪。 寂静的林子里，只听到扑愣的山雀和簌簌从树枝上飞落的雪花。 肖潇身穿一件素色缎袄，下着厚实的裙装，外面是一件小羊皮的红缎披风，头上戴了兔毛的暖帽，扶着云霞从上院出来。 云霞也是一身簇新衣服，虽然不是皮毛，可露在外面，绣了百蝶穿花夹着丝绵的袄裙，防寒又好看，也是积金镇上难得一见的。 一张脸蛋红扑扑，慢慢下着石阶，跟肖潇说话:“亮子哥已经说了，初二要来给你家拜年。” “这话给你哥说了就是，干啥对着我说。” “亮子哥说你是当家的，当然要给你说了。”云霞歪着脸笑她。 肖潇站住脚，望了一眼远处村里的晒谷场，其实隔得这么远，只能看见天地混沌的白色。 “你这样说，让你哥他们怎么想，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做事的都是他们和亮子。”肖潇抿着嘴，有些嗔怪道。 “大哥可是以前就把家让你管了，再说了，只要是长了心的人都能看见现在的变化。 往年亮子在窑上地里的忙活，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今年光是卖了一车菜，你就给他们发了一两银，看样子明天还有一车马上就要送下山。”云霞搬着手算。 “可惜路远了些，还要让你们小夫妻分开。”下雪后，邬家兄弟就跟亮子轮流守在山上，防止雪大压垮暖棚，半夜还得起来几次扫雪烧炭。 “那有什么，亮子哥说了，坚持坚持，冬天很快就过了，以后他又能每天晚上回来。”云霞眉眼含情，她还不知道自己这幅小媳妇思春的样子多迷人。 肖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让他念着盼着，才知道搂着媳妇的好。” “哎呀！你这丫头，还没有嫁人呢！亏你说得出口。”云霞捂脸跺脚，羞得满脸通红。 肖潇住了嘴，也不知是自己年岁大了，心智更加成熟。还是在段家少了拘束，以前在南方时时需要隐忍压抑的事，现在也可以由了性子来，就连说话也是这般肆无忌惮。 转过屋角，翠娥便迎了上来:“姑娘，姑奶奶，姑爷从山上送菜回来，刚刚还在问姑奶奶在哪里，奴婢说在上院陪姑娘说话，姑爷就先回家去了。” 云霞惊喜的松开肖潇的手:“妹妹，我这就回去，中午也不来吃饭了。”说着急急忙忙的走了。 肖潇看着她因为走得急，就有些跛的脚步，叹着气:“真是嫁了人，就留不住了！” 翠娥在一边笑道:“姑奶奶跟姑爷两人真好。” “我看满仓也对你不错啊！”肖潇随口说道。 “那也是姑娘的恩典。”翠娥微微脸红，养了这一个来月，腊黄脸色好看多了。 “二爷呢？”肖潇望了望工房里没有见人。 “跟满仓在烘房里装炭饼，姑娘要找人？”翠娥伺候人惯了，这点眼力劲也有。 “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刚刚她又修改了几次做金邬炭的模具，想找二郎说说。想到他如今对自己体贴倍增，却处处躲着自己，二郎还有好多事要忙，就不去找他的麻烦。 菜要赶紧装箱，明天一早送到雄县城里，不过这些二郎他们已经有经验，不用肖潇安排。 在院里转了一圈，“我到村里去一趟。”肖潇对已经进了灶间的翠娥留下话，带上围着自己打转的白点就出了门。 满仓还没有来得及扫去道上的积雪，走在松软的雪地上，听着穿了小皮靴的脚下，是咯吱咯吱的声音，抬头看着蔚蓝如洗的天空，心情无比舒畅。 从天空第一片雪花飘下，肖潇就开始在院里追着这些洁白的精灵撒欢，这场景不光是笑疯了段家主仆，就连隔壁的云霞和钟婶子都过来看稀奇。 钟婶子啧啧叹道:“看这女子可怜啊！怎么连大雪都没有见过？” 他们不知道莽山的冬天跟南方那缠绵阴雨，冻入骨头缝，让人无处躲藏的湿冷冰凉不同，干爽爽，清利利，雪停风住后，就是晴朗的阳光。 雪下了三天，肖潇就呆坐在檐下，烤着火看了三天，看无风时飘然而下的风姿，看有风时风号雪舞，上下翻飞。看雪幕中天地间万物包容，听万籁俱寂中的簌簌沙沙。 那时候若不是段家人拦着，她都想到雪地里呆着了！ 不过每每雪停，她是一定要出去踩着雪溜达一圈的。 这一走，就经常溜达到了村里。 走进村口，夏天乘凉的大树光秃秃的，下面空无一人。 白点已经忙个不停的走家串户，去看望它的老婆们，还有一些刚刚出生的小狗崽子们，那些都是它的种。 邬大娘家的母狗也生了四个小狗，已经说好留下一只给肖潇。这一趟进村，肖潇就是去看小狗崽的。 晒谷场上，段云起正带着人起手冲拳，踢得残雪泥浆满天飞。 “师傅，是你小媳妇走过去了！”有个眼尖的见到了村道上那抹红衣，扑通跳跃的少年们纷纷住了手扭头去看。 段云起远远就看见了肖潇的身影，见她没有过来，也就没有叫停，见这些少年停手，不由怒道:“还不赶快动起来，否则每人加练一个时辰的马步。”唬得少年们又呀呀的操练起来。 一旁的邬保山瞧着段云起平静的脸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一次邬里正趁着肖潇病危去改婚书，段家兄弟均不同意，婚约就这样搁下了！ 那个小师娘是好的，还帮忙劝了师傅教武。可是一女二嫁说出去可不是光彩的事，若是只嫁给师傅就好了。 对段云起的婚事，邬台村的少年们很早就从父母那里知道了，不过那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什么“丑女”，“哑巴”，一个女人嫁两男，死得早…… 少年们想不通的是，莽山里的确有这样的人家，那也是穷得揭不开锅才干的出来的，怎么也不该落到师傅头上。 不解归不解，没有人再给他们说起邬台村人对段家的排挤，还有那做过全村奴隶的段老爷子。 现在他们看到的只是蒙了面的少女，声音也是轻柔软糯，已经不是父母口里的哑巴，虽然看不到脸，只看身形也不像丑女。 少年们私下议论过，若是有这样一个能挣钱的媳妇，同妻就同妻吧！不过说出这话的人，被同伴啐了一脸的唾沫。 邬大娘家在村子中央，院外就是村里唯一的水井，此时几个女人正忍着寒冷洗衣服。 当肖潇避开她们，从院角绕进邬大娘家后，井边的女人们都停下手上的动作，交头接耳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15章失踪 一个女人用冻得红肿粗大的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指着已经进院子的肖潇低声道:“你们看，段家如今卖炭挣着钱，那个小哑巴现在可得意了，不光是在家有奴有婢伺候着，好吃好喝供着，听人说就她身上的衣服也值好几两银子呢！” “再得意又能怎样，嫁两个男人，说起来都丢人。”有人插话道。 这话可不好听了，一时间没人再接她的话头。 “怎么啦？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那些嫁了兄弟俩的女人，谁会像小哑巴那样不要脸，还好意思穿着好衣服在村里走动。”那人还在愤愤不平的骂道。 有人终于听不下去了，冷言嘲讽道:“何嫂子，你还是少说几句，免得又要被里正叔责罚。段家舍得花钱买衣服，人家就可以穿出来，小哑巴再不要脸，人家也没招谁惹谁，当初那婚书可是里正叔写的。还是那些惹事生非，让男人打了才丢人。” 何氏掩住额头上的青紫，气得摔下手中水淋淋的湿衣服。 她太过贪心惹了祸，家里赔了银钱不说，如今还被男人一天几顿的打，早成了邬台村的笑话。 等肖潇从邬大娘家出来，井边的女人们都已经散了。她没有听到女人们的说话，不过她也不怎么在乎了。 看看空当当的石板地，摸了摸紧箍在手腕上的银镯，肖潇苦笑了一下。 刚才邬大娘很是关心的问了她婚事。 过了年，段云起就该二十三，二郎也满二十，就是再晚婚，也该成亲了。 可是她已经拒绝了段云起，二郎又时时躲着她，她总不能自己去说什么时候成亲。 要二郎去跟他大哥说亲事，只怕还得等一段时间，肖潇放开心思不再多想，她相信二郎只是害羞。况且，自己年纪不大。 刚才邬大娘还提到了过年时，她们一家能不能团聚？ 这些天都是邬家老大守在山上，暖棚里除去小菜苗，还有已经爬架的豆角，和水灵灵的小葱。 想要莽山里春暖花开有菜吃，还有得好几个月，这正是挣钱的好商机。 只可惜啊！太远了，路也不好走。 其实肖潇知道，正是避人耳目，才种出菜来。 人都有嫉妒心，就连炭饼的出售，都勾得村里不少人意动。 想归想，如今段云起领着村里的一帮二愣子天天拳来脚往，也没有人敢去寻不自在。 第二日一早，天还黑着，车头前挂了气死风灯笼，借着道边莹莹白雪，段云起和三郎就赶车上了路。 没有段云起在，路生和邬保山依然每天把碾好的炭粉送到段家院子来，他们两各负责各的，训练磨粉两不耽误。 按平常的时间，段云起他们一趟来回，也只用两天，可这一次，五天都已经过去了，还没有看见人回来。 炭饼和菜都又该送了，肖潇站在上院，眺望依然白茫茫的山道，希望能看见一个影子。 在第六天的下午，终于等到了一辆进村的车，由一匹大青骡子拉着。 浑身上下裹着毛皮的陈老板拉住缰绳，对迎出门的二郎道:“段三兄弟在里面，你扶他一把。” 车帘掀开，三郎面青唇白的从里面探出头，有气无力道:“多谢陈大哥了！” “这是怎么回事？”在家早已经等得着急上火的二郎，看到三郎这幅样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满仓也跟着出来，背起三郎就进院子去。 “没事，就是路上赶得急，三兄弟晕车了！”陈老板看着三郎的样子，也吓了一跳。 今天三郎来寻他，才知道段云起送了货还没有回去，想到积压下来的炭和菜，他就自己赶了车过来了。 知道三郎只是晕车，大家才放下心来，肖潇让翠娥做些酸甜汤水，热乎乎的喝下，三郎才缓过劲来。 二郎和满仓在装车，陈老板不在屋里呆着，也搭了手，把一棵棵嫩叶装进兜里。 靠坐在炕上，见身边没有其他人，三郎对肖潇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去，才压低声音道:“大哥到草原上去了！” “啊！”听云霞她们说过，每年大雪，草原上的兀图人总会生事，躲都来不及，怎么还跑去别人的地盘了？ “是以前跟大哥一起走镖的秦老爹被困在那边了。大哥知道后，就把我留在城里，只说俩三天就能回来。我这一等就是五天，想到你们也担心，家里又需要送货，我就去找了陈大哥。肖潇，你看怎么办？大哥那里……”三郎一惯笑嘻嘻的脸上布满愁云。 “你先回来说一声是对的，家里的事不能停，该送货就送。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们自己先要稳住。再说秦老爹是商队的人，大哥只是去看看，说不定你刚走，大哥就回雄县城了。”肖潇按捺住内心的焦虑，安慰起三郎来。 等二郎他们把车装好，已经是吃饭时间了。 屋中少了一人，这一顿吃得极为沉闷，众人几口饭匆匆下了肚，就各自歇下了！ 接下来又是长长的等待，陈老板隔一天就派人送粮食，顺便带走炭饼和鲜菜。 段云起近半月不见踪影，眼看着就是大年到了，村里渐渐有了谣言，可是有邬保山和邬路生带着人守在碾盘边，一切还是风平浪静。 他们也来寻过两次，不过见着一路出去的三郎好好在家，也没有任何怀疑。 转眼已经是大年三十了，二郎，三郎和肖潇围坐在炕桌边，桌上冷盘热菜叠叠，手边酒盅漾漾。 三郎端起酒盅一口干下:“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大哥已经托人在草原上找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揉着紧锁的眉头，二郎手边的筷子动也没有动:“我想去镇上雇一辆车，明天就去雄县，去草原，这样在家等，实在不是办法。” 桌上无人应话，若按二郎说的去昏头昏脑的乱跑，人未找到，只怕还会闯出更大的事来。 “不行！”三人之中，只有肖潇还算出过远门，她知道晚上行走在山林中会遇到什么，更别说现在雪深道滑，还要进入茫茫草原。 “那你说怎么办？前几天我就想跟着陈大哥的车去，你也是不许。”二郎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慌，对着肖潇嚷道。 大哥若是有什么意外，怎么办？怎么办？他焦躁得夜夜难安，现在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大哥镇着，邬台村的那群人才不敢作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16章风雪夜归人 肖潇目光沉沉的看着他，段云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也就没有了脊梁骨。 二郎和三郎资历尚浅难堪大任，不过是失踪而已，就慌成了这样。 “你们平日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乱了方寸，以前大哥也是经常出外，你们还不是一样的过日子。” 听肖潇这样说，二郎低头不语，三郎问道:“云霞已经问过几次，还不给她说吗？” “不说，说给她也无济于事，只能多一个人烦心。”看了看纹丝不动的菜，肖潇举起筷子，“今天是年夜饭，我们还是得过，二郎，你要带头高兴起来。” 二郎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潇妹说得是，今天得高兴，刚才是我失态了！” 说着给三郎和肖潇面前的碗里分别放上一块烧鸡:“吃吧！开开心心的过大年。”嘴上说着开心，可笑得比哭还难看。 突然，院门被人拍响，还不等屋里人应声，在灶间用饭的满仓就出了屋子，院门打开:“二爷，三爷，是大爷回来了！” 屋里三人一愣，慌慌张张寻鞋下炕，段云起已经挑帘进来了，一身白雪浸湿衣衫，浑身蒸腾着汗气，满面的胡茬和疲惫。 二郎赶紧拉了段云起到屋子中间，要给他扑去身上的雪花:“大哥，大哥你可回来了！” 肖潇也有些激动，连声喊着翠娥端些热水来。 段云起一把捂住肖潇的嘴，哑声说道:“别让人知道，我一会还要出去。” 屋里一静，三郎诧异的问道:“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段云起看着满桌几乎没有动过的菜，直接抓了几块肉塞进嘴里，说话也含糊不清:“我也算跟你们吃过年夜饭了，有没有啥吃的，给我装点。” 这一下，屋里的人都知道有事了，看段云起连坐都没有坐下，知道他是真急。肖潇也不多问，从炕桌的抽匣里取出一叠油纸，把桌上大块的菜都一一包在里面。 “还要什么？”肖潇飞快的扯了麻绳扎好肉包，一边回头问还在狼吞虎咽的段云起。 见他噎着了，三郎赶紧递上一盏酒顺顺喉。 “不要了，外面有人等我。我马上要去老山林子里躲上一阵，你们不用挂心我。”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东西，段云起又塞了一口菜，滴滴答答的汁水淌上了衣襟。 想起一身劲装，潇洒俊逸的段云起做出这乞儿般的行径，只怕已经是饿得很了！ “去老山里躲？为什么不去云雀顶上？”肖潇伸手替他擦去下巴上的油渍，也不多问，“今天晚上暖棚没有人，邬大哥回去守岁了！明天一早我们去村口拦人，就说给他们放假。” 段云起眼前一亮，只要下面拦住了路口，那上面倒是一个好地方。 “好，我这就带人上去，可能一会要留人在院里，你们不要多问，也不要出来。”想好去处，段云起也不再停留，提起包好的肉菜就出了屋门。 在院里对着候着的满仓说了几句什么，满仓就退回灶间，院里就只剩一盏红通通的大灯笼。随着几声呼哨，白点冲出了院子，追着段云起而去。 肖潇跟二郎三郎看着满桌狼藉面面相觑，刚刚看见段云起才生起的欢喜，此时荡然无存。 仔细倾听院外，有窸窣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又渐渐消失。院门重新被人推开，又栓上。 脚步声停在了正屋的帘外，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们是云起的朋友，冒昧上门，想跟主家讨杯酒喝。” 还没有等屋里人回过神来，帘外的人已经进来了，跟段云起一样，满脸满身的雪沫子，想来外面又在下雪了。 领头的那个是一个老人，头带皮帽，手持长棍，翻穿了皮袍，腰间插着一根铮亮的铜烟窠。 后面的人也是四十来岁，一身白衣如雪，在这大寒的天气里，也是衣衫单薄，身如青松。 不过在他的腰间，一大滩已经干了的血迹甚是刺目，脸白如雪，手握钢刀。 二郎和三郎惊得后退了几步，大哥只说有人要留下，可这人杀气腾腾，也不是他们见过的。 被挡在二郎身后的肖潇，一眼认出面前的老人，正是带着她一路到莽山的秦有禄。 “秦老爹。” 此时，慌乱的三郎也认出是以前镖局的老爹，对二郎道:“是熟人，不用担心。” 秦有禄当然认得三郎，见几人害怕，忙对身边的白衣人说:“这些是段老弟的家人，可以宽心。” 那人点点头，把钢刀收回腰间刀鞘，屋里的杀气才消失。 “某有事要在贵府叨扰几日，小公子们不用害怕，段公子是我等朋友，某不会伤你们。”那人说话字正腔圆，竟是正统的官话。说着弯腰行礼，肖潇看着他腰间的红印又晕开一层，那腰上有伤啊！ 屋里气氛一松，肖潇走上前来:“老爹，你们先到炕上坐，我去灶间弄些吃食和热水来。” “是你这丫头啊！现在能说话了？”秦老爹这才看清肖潇的脸，将她认了出来。一年不见，那狼狈的哑女出落成了大姑娘。 白衣人却一个箭步拦在了门口，面带寒霜，把肖潇上下打量。 才一进屋，他就看见了屋里三人，以他在主子身边多年的眼光，两个男子不过是村野里稍稍出众的人物，毫无心机。 只有这个站在两男子身后，蒙了面的女子不见慌张，此时竟要出门去，为了山上的主子，他不得不防。 “秦校尉，她是何人？”白衣人沉声问道。 “这女子是卑职和段兄弟去春无意中从南方救得，一直生活在段家，应该无妨。”秦老爹对白衣人言语客气。 “你去吧！多要些热水来。”问清身份，白衣人错开半个身子，盯着肖潇出了门。 二郎对着门口走了几步:“我去帮她提水。” “不用，小公子们就在这里等着。”白衣人伸手拦下。 二郎和三郎只好退回屋里，不过看两人一身狼狈，二郎打开衣箱，取了几件衣服出来让两人换，尤其是白衣人腰上血迹斑斑，被人看见只怕要坏事。 见有干净衣服，秦老爹和白衣人也不推辞，选了合适的就换上。 白衣人身材高大，穿上肖潇给段云起做的银灰色新衣，做工精细，绣工出众，面色也松缓了些。 对乡野里能找到这等让他满意的衣衫，也大出意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17章大年三十惊魂夜 换完衣衫，那件带血的白衣也塞进炕洞。 肖潇提着木桶进来，还带了软棉帕子和一块香胰。 见有热水，秦老爹和白衣人上前拧了热帕子，让已经冻僵的脸重新温暖起来。 “秦老爹，我已经让厨房给你们做吃食了！” 抬眼看见那高个白衣人已经换上段云起的新衣，随着他走动，腰间又有了湿印，不过新衣是银灰，那血印不那么刺眼。开始新衣被这血污染了，段云起也就穿不成，心里顿时上了火气。 走到墙边，肖潇从段云起的衣箱里取出一根腰带，递到那人手上:“这位大人，你的伤口又出血了，还是换根腰带吧！若是你放心，小女子这里还有一些外伤药可以给你用。” 那人没有接腰带，只是冷冷道:“你怎知我是官府之人？” 张启栋从京城回来后，身边带的皇子护院就是这般模样，一板一眼都是跟着教条学出来的。 “大人不必对小女子如此防备，小女子只是随口一说。这屋里都是我的家人，大人又是我家人带来，我不会害了我自己。”肖潇眸光沉敛，言语轻缓。 这些人紧张多日，此时多疑也是正常，不能急躁刺激他们。 那人迟疑一下，伸手接下腰带:“那就有劳小娘子给些药来。” 一瞬间两人言语交锋，一旁的二郎早已经惊出一身汗来，见那人要药，忙从炕桌下取出一个小瓷瓶来。 肖潇提水想出门去，三郎一步窜到门边，抢了水桶:“我帮你提出去。” 那个白衣人正解衣衫，见三郎出去，只是抬头看了看，不再阻拦。 出了门，三郎提起桶一溜烟就要往大门边去。肖潇大急，紧追几步，伸手抓住他的脖领子，搭肩翻腕。 三郎顿觉天旋地转，扑倒在雪地上，“你想害死我们大家吗？”头顶上是肖潇压得极低的声音。 “亮子在家，我去喊他过来。”三郎挣扎几下想爬起来，不过被肖潇跪压在后背上，一时间使不上力道。 “你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亮子和云霞更不能牵扯进来，若是有什么意外……留下云霞，段家还有一丝血脉在。” 还强自硬撑的三郎浑身一软，趴在地上抽噎起来。肖潇暗暗叹气，不过是刚刚二十的毛头小伙子，哪里见过真正血腥，哪里见过持刀杀人。 那白衣人此时如同惊弓之鸟，稍有不甚，就会暴起伤人。现在只能是尽力安抚，怎么能再让陌生人进来。 等三郎平静下来，肖潇道:“你去灶间端些饭菜过去，一会我们都要吃一些。” 正屋的门帘轻轻合上，一直从帘缝里偷窥的白衣人，也收起已经出鞘的钢刀，对呆立不动的二郎道:“刚才你那兄弟不老实，差点就害了我们大家了！我说过，只是来叨扰几日，别惹恼了我。”话里带着深深寒意。 秦老爹一脸焦虑不安，这是主子的贴身护卫，功夫极高，一路上宰杀了好几个拦截之人。若是段大郎的兄弟鲁莽行事激起杀意，自己也是拦不住的。 二郎面色惨白，他没有听到屋外三郎和肖潇发生了什么，却眼看着那柄钢刀一寸寸拔出，也能猜出是外面有人惹怒了他。 等到那雪亮钢刀重新收起，白衣人说出话来，方知三郎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个来回。 一盏茶的功夫，重重的脚步声在帘外停下，肖潇声音平缓:“秦老爹，我们把饭菜端进来了！” “好，进来吧！”秦有禄看了一眼大马金刀坐在炕沿上的人，见他点头，才对帘外应到。 肖潇提饭桶，三郎用托盘端了热气腾腾的菜进来。屋中两坐一站，秦老爹和那白衣人分坐在炕桌两侧，二郎靠了墙根站着。 把桌上的残羹冷炙收进饭桶，擦拭干净桌子，才重新摆上几样小菜和蒸的玉米面馍馍。 白衣人看着桌上的东西一动不动，肖潇走到桌前行了一礼:“大人，我们三人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饥肠辘辘，可否向大人讨些吃食？” 白衣人那僵冷的脸上终于有一丝笑意:“今日原本是万家团聚的日子，怎好让你们一家饿着肚子，来，大家一起吃饭。” 肖潇赶紧拉了二郎和三郎道:“饿了一晚上了，都赶快吃一些，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吃了饭，也好早点休息。” 三郎扭着头，也不看人，胡乱的捡一个蒸馍，蹲在墙根就使劲啃。二郎接过白衣人递过来的馍，也蹲在了屋角。 肖潇却侧坐到炕沿上，伸手解开面巾，一张丑脸就暴露在众人面前。持筷把桌上的小菜每一样夹一些放在小碗中，又捡一个蒸馍在手，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她吃得很慢很香，每一口都要嚼上好久才咽下，举止文雅，只是衬得那张脸越发的丑陋不堪。 “白衣人”把那张脸盯了许久，嘴角抽了几抽，才捡馍开始吃饭。 秦老爹见过当初血污满面的肖潇，这时候也不诧异，只是细细打量了几眼才道:“丫头，你的脸怎么成了这幅模样？当初也只是黑点而已。” 肖潇咽下口中吃食，慢慢说道:“几月前被漆毒伤过，吐了血，嗓子好了，只是脸上长疹子，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屋角蹲着的段家兄弟同时抬起头来，肖潇整日戴着面巾，他们也不知道出疹后是什么样子。 原本的黑斑隐在成块的纠结皮屑之下，加上中漆毒时渗出的粘液，面皮就粘成痂壳，整张脸就如同树皮一般粗糙。 “白衣人”见多了死人，却没有见过那双灵动眸子下，是这张比死人脸还难看的面容，顿时倒了胃口，“你还是把面巾戴上吧！” 肖潇暗松一口气，依言戴上面巾遮挡住这丑脸，每天晚上取了面巾睡觉时，连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这时故意露出来，也是想消除“白衣人”的戒心。 吃了饭，三郎和肖潇送碗碟去灶间。早在听了段云起的吩咐，翠娥两口子就一直不敢出来，出入正屋都是肖潇和三郎，而二郎被扣在屋里做人质，这意思当然是肖潇猜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18章两相情愿 夜已经深了，看看还强打精神的“白衣人”和秦老爹，肖潇道:“我们上面还有一个院子，不如大人跟我和二郎住到上面去，清静好养伤。三郎就陪老爹住在这里，也好应酬明天要来拜年的人。若有人问起，就说老爹是大哥的师傅，大哥这几日不见，是特意去接师傅过年了！” 听到肖潇安排得滴水不漏，“白衣人”点头道:“如此甚好！” 转头看向秦老爹沉声道:“知道你跟他家有些渊源，不过此时孰轻孰重你可得掂量清楚，这小子不经事，你要看好了！” 秦老爹恭谨答道:“展护卫请放心，卑职知晓。” 话不多说，两拨人分开，二郎提灯笼和肖潇走在前面，“白衣人”手摸胯上钢刀紧跟在两人身后。 进了上院，肖潇到自己的卧室重新铺好被褥，二郎在隔壁烧炕热水，“白衣人”站在门口，袖手看着两人忙完，才道:“姑娘今日施以援手，来日主上定有回报。” 肖潇此时不想要什么回报，只希望能平平安安的打发走这群人就是万幸，不过还是对“白衣人”施礼谢恩道:“小女子不图回报，只望家人平安。” “白衣人”呵呵笑几声:“姑娘原本也是花容月貌。待某回去，就给你寻官家密制的‘玉容散”试试，也许会对你容颜有帮忙。” 肖潇心里一动，知道这是对方有意缓解今晚的关系，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再次谢了！ 一直沉默的二郎有些激动，对着“白衣人”一揖都底:“多谢大人，那玉容散果真有效？” “嗯？你是何意？” 白衣人重新打量了一下二郎，虽然跟下面莽撞的小子长得一般模样，还是沉稳得多，被扣了人质也不出声，这时候听到玉容散，倒是有胆子说话了。 “大人，二郎是小女子的未婚夫。”肖潇忙解释道。 “原来如此！不过小娘子你这等胆魄配上他，着实委屈你了。” 被人当面揭破，二郎面上一红，呐呐说不出话来。 “有没有效，用过才知。好了，你们就在隔壁休息一晚吧！没有我的允许，不要擅自离开。”“白衣人”对这些事不甚在意，赶了两人出屋，门就关上了！ 隔壁没有砌炕，只有壁炉和草垫，肖潇又生上火，在壁炉前铺上草垫和被褥，才拉二郎坐下。 一晚上的惊心动魄，此时终于安静下来，二郎僵直着身子坐着，让肖潇靠在自己肩上。 壁炉里火光熊熊，映红二郎的半张脸。肖潇低声道:“二郎，你为什么这些日子都不搭理我？” “我没有不搭理你，我是……我是……”二郎慌忙解释，却吞吞吐吐说不出话。 “你是为什么？”肖潇坐直身子，抬头看着他，这个问题已经存在很久了，二郎明明喜欢自己，却处处躲藏。 “你刚刚也听到了，我说你是我的未婚夫。”肖潇重新靠上二郎的肩头。 “嗯！听到了，我开心，真的很开心。”二郎侧脸看着壁炉，是不是离火太近？他的脸已经滚烫了。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肖潇用手轻轻抚过二郎的胸口，激得他浑身一颤，一把握住这不安份的东西。 “唉！潇妹，你也听到了，一个外人都能轻易看出，我配不上你。你让我去跟大哥说……说让他另娶，我怎么说得出口，我怎么说得出来！”这话在心里折磨了二郎许久，今天终于说了出来。 肖潇猛的抬头，盯着火光下二郎晦明不定的脸，“你真的是这样想？要我嫁给你们？你没有听到村里人的耻笑吗？并且我还很丑。” 二郎转头，跟肖潇对视着，“我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我不在乎别人说配不配得上。”肖潇不甘示弱，也紧盯着他的眼睛。 二郎被这眼盯紧了，有些心浮气躁起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我知道自己性子绵软，成不了事。以后你一定会做更多的东西，只有大哥才能帮上你的忙，我只想能跟在你身边，看着你们我就开心。” 肖潇心里一种说不出的郁闷，堵得她发慌:“大哥终归是要出人头地的，你忍心让他被世人嘲笑，娶一个丑八怪，在同僚面前抬不头来。” “刚刚那个大人说有什么玉容散，以后你会好看的。潇妹，我连雄县都不想去，只想在家里做事，以后你要出门怎么办？谁能帮你？还有南方那些伤害你的人，要去报仇。”二郎喃喃细语。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肖潇一把扯下面巾，“你是不是嫌弃我这张脸？” “没有，没有。我不嫌弃。”二郎想把面巾重新给肖潇戴上，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掉在了地上，索性一下搂了肖潇在怀里，把自己的脸贴在她那粗糙丑陋的脸上。 “潇妹，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我不敢亲近你，是怕，怕我承担不起你的好。你本来就是大哥带回来的，也是大哥喜欢的，我不能……又照顾不好你。” 肖潇气急了，“你不敢，我敢。” 挣扎着扒开抱着自己的手，捧着二郎的脸就吻了下去。 二郎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感觉两片温润轻轻触碰他的面颊，慢慢搜寻着，又落在了他的唇上。 脑子里已经是空白一片，什么是大哥的，什么配不配都已经无所谓了，现在怀里的只是他喜欢的。本能的索取让二郎箍紧手臂，唇在香甜的口齿间吸吮，流连忘返。 直到耳边一声呼痛，身体也被人推开，二郎才清醒过来，忙看向怀里的人。 肖潇捂着脸，紧闭着眼睛忍痛。 “怎么回事？是我伤着你了？我……真该死。”二郎看到肖潇痛得皱紧眉头，抬手对着自己就是一记耳光，清脆的声音惊醒肖潇。 “二郎，你干什么？我只是脸有点痛。”肖潇忍着面皮撕裂般的疼痛，对二郎道:“净房里可还有热水？我想敷敷脸。” 二郎咬着嘴唇，爬起身去净房，旋即端了半盆热水来。 “让我给你敷。” 肖潇点点头，在火边的被褥平躺下来，二郎用帕子蘸着热水，轻轻敷在肖潇的脸上。 从下雪开始，肖潇脸上那层痂皮就结成硬壳，时不时还痒痛难耐，只能敷上热水缓上一缓，刚才二郎和肖潇动情亲吻，蹭着那层痂皮，这才又痛了起来。 敷过热水，脸上的疼痛也消失了，肖潇重新戴上面巾，拉二郎在自己身边躺下。 方才的激情涌动已经没有了，二郎搂着肖潇老老实实躺着，鼻端又是那若有若无的花香。 隔壁还有一个带血的凶汉，肖潇也不再逼迫二郎做出决定，只是把头放上二郎的臂弯，闭眼假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19章风雪欲来 等肖潇从睡梦中醒来，看着头顶遥远许多的屋脊，才想起自己是躺在地上。 壁炉里的火光依然还亮，炉膛里柴也有很多，看样子才添过。想起二郎，肖潇赶忙转头看向身边，早已经是空无一物。 扯了扯身上已经皱巴巴的衣服，用手指简单捋顺头发，在脑后结了髻。 外面白晃晃的刺眼，自己这一觉可睡得久了。卷起被褥，草垫依然铺在壁炉边，肖潇打开屋门出去了。 在院子的当中，“白衣人”负着手望着远处的山道，听到身后的门响才慢慢回过头来。 “小娘子睡得可好？你那未婚夫早已经下去了！”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让肖潇一阵脸热。 昨天自己呼痛，二郎又出门端水，这些动静落在一墙之隔，又耳聪目明的人心中，只怕已经是想法多多了！ 肖潇也不想解释，她与二郎已有婚约，别人要想就想去:“展大人，可否让我去净房梳洗？” “白衣人”笑了笑，“小娘子请便，不过一会段二郎会送饭过来，还要麻烦小娘子陪我用膳。另外，不用称呼我大人，若不嫌弃，叫一声展大叔即可。” 肖潇没有答话，曲膝行礼就去了净房。 被外面凉气一激，她脸上的痂壳又在隐隐作痛，好像面皮都要爆开一般，需要赶紧用热水敷上一敷。 早饭是段云飞送上来的，他也不走，留下跟肖潇一起，陪着这个疑心重重的展护卫一起吃。 也不知道山上是一些什么人，会让他如此小心谨慎。 邬路生和邬保山带着一帮子少年来拜年，也被打发了回去。 没有看到段云起，却见到了传说中段云起的师傅，少年们也是激动万分，纷纷跪在地上，口呼“师公”，让秦老爹开心不已。 夹道里的马车和拉车的老马都是段云起年前赶出去的，如今好好的放在家里，也让他们相信了秦师公的身份，邬保山更是力邀师公去村里作客。 三郎很郁闷，他昨天晚上都没有睡成觉，需要守在上山的道口拦人。 好在天才微亮，邬老大就想上山，被三郎拦下，说已经有大哥在上面，让他和邬二哥都过完初八再上工。 家里有客，邬老大也不停留，约好上工时日就回去了！ 关上院门，三郎就坐在炕头上发呆，这个年过得真是闹心。 年前大哥没了踪影，家里也无心贴春联，昨天晚上别人盯着，连门都不能出，更是爆竹也没有燃一个。若不是檐下高挑的红灯笼，真是半点喜气都没有了！ 初二云霞回娘家拜年了。她也知道大哥回来的消息，喜滋滋的对肖潇道:“没有想到，年前大哥是去接秦师傅了，他也不知道给家里递个话，让人挂心。” 秦老爹呵呵笑着:“老夫一惯游走各处，大郎也是无意间得知老夫行踪的。” “秦师傅明日去我家作客吧，我家就在隔壁。亮子也是好客的，都说年节上客人多，家里也喜庆。”云霞是真的热情相邀。 等云霞两口子吃过晚饭离开，展护卫才从屋后出来。 坐在正屋的炕上，端着细瓷茶盅饮了一口，再看一眼面前已经面色发白的三郎。 暗道，那天晚上偷摸着想跑出门去，说去叫什么亮子来，不会就是叫自己妹夫来，还是一个农家汉？ 还是那个丑女机灵，若真是叫了人来，自己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又伤口崩裂，情急之下，少不得就要动手灭口了！ 事后就是段小子追究，主子责罚几句也就过了。 初二的晚上，段云起下山来了，当然不是他一人，同行的还有一个同样身着白衫的人。 除了拍拍肩安慰哭丧着脸的三郎，段云起无暇多说，只是感激的对着肖潇抱拳一礼，就带粮油吃食又上山去。 初三才过午时，天色就灰暗下来，云层压得很低，树枝挂着冰晶，静静的指向天空，预示着又有一场大雪要落下了。 段家院子里气氛压抑而沉闷，肖潇坐在上院的壁炉前，慢慢打着手中的络子。 刚才亮子偷偷告诉二郎，有人进村打听哪家收留了十余个陌生人。 十几个陌生人？那么山上还有至少十人，段云起究竟干了什么？ 想到这里，肖潇放下手上的活计，敲响隔壁门扉:“展大人，听说有人在追查马匪。” 话音刚落，门就从里打开了，展护卫面色阴沉，他刚刚正在调息运气，心里一惊，差点岔了功。 “这话可是真实？” “应该不假，人在山上应该是安全的，除了上去种菜的几人，村里并无人知晓那地方。可若是挨家入户的搜查，大人你的身份该怎么说？展大人赶快想一个办法吧！” 他是京城口音，这几日一直躲在上院，就连翠娥满仓都没有见过他。若是有人进屋巡问，只怕一开口就会露馅。 展护卫在屋里来回跺着步子，猛然停了脚:“我要上山去一趟。” 见他目光冷寒的望过来，肖潇心里一跳。 “这里是我家，段云起也是我的家人，展大人尽管放心。并且秦老爹也会支应搜查。” 展洪将肖潇冷冷的打量几眼才道:“算你机灵，记住你说的话。”说着纵身一跃，轻飘飘扑上丈高的院墙。 “你可知崖顶在何处？”肖潇见他要走，忙问道。 “我自有办法。”话音未落，人就跳下的墙顶消失不见。 在空空的院子里呆了片刻，肖潇才感觉背脊冒汗，这个煞星终于走了！又挂心起段大郎来，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 二郎这时候在主院干活，肖潇提着裙摆，急急忙忙的往主院走，她要跟秦老爹打听一下，山上究竟是何人。 “丫头啊！这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多说无益。还是静听展护卫带什么消息回来吧！”秦老爹看着面前围拢的三个年轻人，摇着头说道。 又从腰间抽出烟杆衔在嘴上，段家没有烟叶，他的早已经在路上连烟袋都丢了，只能叼着空烟杆解馋。 “老爹，真的是劫杀？”肖潇心里焦急，随口就说了出来。 秦有禄的烟杆在嘴上一抖，用手取下，才道:“别瞎想了！”就望着屋顶不再说话。 肖潇心里沉了沉，还是等段云起回来再打听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20章寻上门来 天色渐暗，风夹着雪粒撒下时，段云起果然带着白点下山来了！ 多了一人，段家院子里重新开始过大年一般欢天喜地。等段云起清洗头面泡过澡，换上新衣从净房里出来，又是一个面目俊朗的年轻人。 趁着段云起在更衣沐浴时，肖潇跟翠娥收拾出丰盛的饭菜。 炕上，比照着年夜饭摆了一桌，三郎在院里噼噼啪啪的燃起爆竹，大红的灯笼依然高高挂起，只是大门上的春联没有贴，毕竟已经过了辞旧迎新的时辰。 云霞和亮子也想来团聚的，不过被段云起拒绝了，说她是嫁出门的女儿，不能回来，惹得云霞哭着走了。还警告亮子让他晚上不要出门，亮子见段云起面色不好，也就应了。 饭桌上，酒坛打开了，段云起先给秦老爹满上一盏:“云起得老爹教导多年，叫声师傅是理所应当，今日就请师傅受了这杯酒，全了你我二人师徒情意。” 屋外风雪交加，屋里暖意融融，无人提起上山的人和事。段云起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眼睛却越来越明亮。 突然，白点扑向大门狂吠，同一时间里，大门也被人粗暴的拍响。 “开门开门！” “屋里人出来开门！” 纷乱的喊叫，犬吠声，还有砸门声交织在一起，打破山村雪夜的寂静。 段云起没有动，屋里的人都没有动，灶间的满仓慌忙跑向大门，还没有等他打开木栓，门扇就被人一脚踹开，几个披着蓑衣带着蒙面的人就闯进院子。 在他们身后，又跌跌撞撞的走进两个人来。 满仓哎哟叫着，被人踢翻在地上，翠娥从灶间跑出来，哭喊着扑向自己的男人。 又是一声狗的惨叫，白点也悄无声息。 正屋里，段云起放下酒盅，跟秦老爹对望一眼，双双站起身，伸手摸到一旁的兵器。 “大哥！”二郎神情紧张，也溜下了炕。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大家！”段云起的目光从二郎的脸上，滑向三郎，最后盯着肖潇沉声道。 秦老爹已经出了门，站到檐下:“风雪之夜，各位远道而来，进屋喝一杯酒吧！” 一人尖细着嗓子道:“你是什么人？是这家的吗？我可听说这家人没有老家伙。” 段云起掀开门帘也站了出来:“这家姓段，在下段云起，请问几位贵客何事上门？” “你便是？听说你年前有半月不在家，干什么去了？” “接师傅来家过年，你们是什么人？” 段云起缓步下台阶，也站到院里，一手负在身后，那手里嚯然就是乌黑的铁棍。 “老大，不要跟他们废话，还是好好搜一搜便知道了！”在他身后，一个压着声音的说道。 “嗯！这些刁民目无王法，满嘴胡言乱语，你们这就分头搜。”第一个说话的尖细嗓子说道。 “慢着，你们是什么人？私闯民宅，打伤我家人和忠犬，你们还有王法吗？”段云起又上前一步，走到院子当中。 “王法？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安西路按察分司的人，怀疑你跟年前的一桩命案有关，特来带你去问话！” 也不知道他这话是真是假，想到山上的人还没有走，能拖一时是一时。段云起开口道:“原来是官府的大人，草民一向奉公守法，大人们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我们村的里正。” 从拖进院子就一直缩在后面，此时邬里正赶紧上前道:“官……官爷，这家就是平日做点小买卖，没有作奸犯科过，檐下那位的确就是他师傅，以前我们也都见过的。” “做生意的？”后面的几人交头接耳一番，开口道:“老大，既然是良民，我们也不动粗，只进屋去搜查一下。” 知道手下这帮人做惯了雁过拔毛的事，在这雪夜出来，怎么会空手回去的。领头的人点点头道:“你们动作快一点，别鸡零狗碎的啥都想要，还是先把屋里人都赶出来。” 这话说得露骨，连掩饰都没有了，段云起面上一冷，眼里透了寒光。 秦老爹退后几步对屋里的二郎等人道:“你们都出来吧！” 门帘一掀，二郎带着三郎和肖潇出了屋，那几个披着蓑衣的人抽出腰间长刀围拢过来。 “官爷，这些都是平民百姓，你们这是何意？”段云起一个纵身，挡在二郎等人面前，手上的黑铁倒拖在地上，在青石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大胆，你敢阻拦官差办案？”带头的人也抽出刀，作势欲扑。 院里一下紧张起来，透过二郎的肩膀，肖潇看到院门后，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白点。 还有偎依在一起的满仓夫妻，以及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邬里正和另一个同样在发抖的人。 那人身着吏员服饰，佝偻着身子，头上也没有避雪的衣帽，皂袍上落满了雪，在这漫天冰霜里显得格外单薄。 收回目光，肖潇仔细打量眼前的这群人，一进门尚未问答就动手伤人，想敷衍他们离开是不行的了！ 肖潇有些紧张，被风一吹，不禁抖了一下，才恍觉自己身上只穿了那件稍微短小的羽绒服。 把身体往二郎身子上靠了靠，想暖和一些。二郎察觉出她的颤抖，一只汗湿的手紧握着她冰凉手指，低声道:“不要怕，我会护着你。” “识相点，就把家里的银钱都拿出来，爷几个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就与勾结叛党同罪，株连九族！”领头上恶狠狠的说道，脚下也一步步避近檐下的几人。 一眼就能看出来，手持铁棍的也不是善茬。但门口刚刚出来的那三个，有男有女，年纪尚轻赤手空拳，只要拿住那几个，这个姓段的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任人宰割了。 段云起早就防着他们这招:“二郎，你们退回屋里去。”说着与秦老爹一前一后，把那几人夹在中间。 “动手！”随着领头人一声令下，身披蓑衣的几人舞动长刀就扑了上来。 刹时间，纷扬的雪花被刀光搅乱，檐下灯笼在棍风中摇摆，红烛照着雪白，映得院里上下翻斗的人如同鬼魅。 邬里正和那吏员早已经蹲在墙根，两人扯着嗓子哀嚎着:“你们不能再杀人了！不能再杀了！求求你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21章雪战!血战! 院里早已经打成一团，根本没人应他。 来人共五人，人人手握长刀，不过其中二人动作配合协调，步调一致，显然是同伴，对上守在门口的秦老爹。 另外三人各自为战，凶悍狠猛，也是不容小觑。 段云起截了他们的后路，黑铁点、砸、挑、扫，刀棍相击，溅出点点火。这三人力气不小，不过长刀好像不是他们惯用的武器，每到险要处，总让段云起顺利脱身。 见段云起敌住那三人，领头那人啐道:“一群窝囊废，不过是一个乡下汉子，你们就没有办法了？” 一直沉默的三人里，突然有人开口道:“这人就是截杀莫胡盖乞的人中一个，他这棍子我认得。”声音怪异，有别于常人。 “你们是兀图人？”段云起手上加力，黑铁更是如蛟龙出水，逼得已经贴近身体的那三人不得不退让出一个圈子。 屋里的二郎已经提着斧头，就要冲出去帮忙，肖潇拽着他衣摆道:“二郎，不要轻举妄动，外面不是一般打架，你这只有几分蛮力的普通人出去，只会给大哥添乱。” 肖潇听到外面金鸣交击之声，也是心跳如鼓，当初在半道遇上流民，那些人毫无章法的打斗是仗着人多，才出现险境。 可今天外面都是高手，更比当日还要凶险。肖潇趴在窗户纸边望向外面，只见一柄雪亮长刀刚刚从段云起胸腹掠过，又是一道寒光出现在他脖颈处。 “啊！”肖潇捂紧嘴，把冲口欲出的惊叫噎在喉咙里。 “老家伙，看不出来，你这棍子用的居然是枪法，应该是黑羽军的残余吧！想不到只是来掏点银钱，居然摸上大鱼，兄弟们，加紧了，要活口。” 屋门口，那领头人桀桀怪笑，手上长刀使得如白练缠身，他口里说着要活捉，自己却只守不攻，另一个人也如此作为，只将秦老爹困住。 段云起那边却是险象环生，那三人认出段云起后，强攻猛打，誓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几次险险避开刀锋，段云起爆喝一声“枪来！”只见黑铁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快速闪过，棍头幻化出点点金芒，直扑其中一人。 “哐啷”长刀落地，那人惨嚎一声，翻倒在地，段云起上前一步，想再出一棍，直接了断他的性命。 身边两刀已至，只能抽身回护，那人就地一滚，堪堪逃过一击。 三人中少了一个，余下的也动了全力，使出浑身解数，三人又战在一起。 邬里正已经不哆嗦了，直愣愣盯着场中翻滚的人影，飞溅起来的雪沫扑了他一头一脸，看起来就是墙角处的雪人。 段云起这边一得手，领头的人哼了一声，手上刀势也凌厉了起来:“曲贡，你去杀屋里的几个。” 跟他一起的曲贡连攻几刀，把秦老爹逼离门边，才道:“老大，小心了！”说着一刀劈在紧关的屋门上，不禁“咦”了一声。 他的功夫虽然在场中是最弱的，但劈开木门应该不难，没想到一刀劈下，木门只是豁开一条口子，反而夹住长刀，差点闪了他的腰。 这门是二郎做的，想到他们住在村外，怕有野物进院伤人，这门就是寸厚的木料层层相扣，拼接而成，至少要挡住野物的抓挠。 能防野物，不一定能防住人，尤其是手上有刀的人。曲贡挥刀连劈，只见木屑纷纷扬扬，很快门就破开一个大窟窿。 曲贡一抬腿，屋门洞开，阴笑着慢慢走进屋子。 秦老爹大急，想要上前来救时已经迟了，领头人抢上一步拦在门口，若要逼走他已非易事。 形式急转直下，二郎和肖潇，还有三郎被困在屋里，成了待宰的羔羊。 段云起把黑铁舞到了极致，那两个兀图人也看见突进屋门的曲贡，收刀回护，死死拖住段云起想到檐下的举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已经是心急如焚。 屋外的风带着雪片，通过破坏的木门扑进屋子，刮得炕桌上的油灯忽闪忽灭。 二郎把肖潇一把推进炕角，自己则持了斧头，正对着一步步走来的曲贡，在他身后，三郎颤抖着举起一张木凳砸向举刀的匪人。 眼看木凳迎面扑来，曲贡头微微一偏，凳子就擦着脸摔在墙上。 “你们还是乖乖去死吧！”曲贡如猫戏老鼠一般，轻松的躲过在面前乱挥的斧头，只见他倒转刀柄，狠狠砸在二郎的背上，段云飞就横飞着翻滚在地上。 “展大叔，你若是再不动手，我就把山上的人说出去了！”肖潇大声尖叫起来。 “你这女娃声音还怪好听的，等会多叫几声让兄弟们舒坦舒坦。”曲贡没有听懂这软软的江南话在说些什么。 有人却听懂了，只听得一声呼哨在院外响起。 曲贡正要上前劈砍三郎，听到这哨声脚下一顿，头上的茅草屋顶哗啦啦裂开一道大口子，一个身影夹在满屋尘土碎草之中，直扑下面已经呆住的曲贡。 待他慌忙举刀格挡，已经迟了！满眼全是雪亮的钢刀，然后就是胸脯上剧痛传来，目光下移，只见胸口半截刀身还在颤巍巍的抖动，刀柄处，是一个面冷如冰的男人。 “展护卫，展……大……哥……” 随着钢刀猛的拔出，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视野，人就陷入无尽的黑夜中。 “二哥！” “二郎！” 三郎和肖潇都奔向倒地不起的段云飞。 “应该没事！”冷面男展护卫略略扫了二郎一眼，淡淡说道。 对他亲下杀手，临死前还叫着展大哥的曲贡视若无物。 抬腿跨过依然满脸困惑的尸体，人就走到门口，看着院里的情景。 院子里，又加入了三个白衣人，两人围兀图人，在段云起雄浑的棍风掩护下，细剑如同毒蛇吐芯，角度刁钻，让本来兵器就不凑手的兀图人防不胜防。 只短短几招，就身中几剑，长刀脱手，其中一个兀图人存下死意，不顾自身，刀锋直指段云起，扑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22章风雪渐歇 想来他对段云起早已经是恨之入骨，想那被截杀的人身份贵重，居然就死在一个村夫的手中。 听到屋里摔东西的声响，段云起早是急火攻心，见他裹在刀芒里向自己刺来，沉声立喝，黑铁挟着呼啸声迎头劈下。 这一棍何止千斤，那兀图人闷哼一声就倒飞了出去，摔在呆呆傻傻的邬里正面前不再动弹。 看着面前的雪地瞬间红了，邬里正“嗷嗷”叫着，想逃出院子，无奈腿脚发麻，浑身无力，挣扎几下，一头栽进死人的怀里，顿时晕了过去。 门口的打斗已经结束，秦老爹拄杖喘息。 刚刚展鹏飞从屋顶而下，杀了曲贡一个措手不及。领头人在外见势不妙，心中战意一去，转身想逃，被秦老爹奋力拦下，他已心乱如麻手上也是破绽百出，被展护卫和秦老爹双双连手，很快就一刀毙命。 段云起毙杀一人，另一个同时也死在白衣人双剑之下，院里寂静下来，只有漫天雪花纷飞如故。 肖潇把二郎扶靠在炕沿下，三郎已经把炕上的草茎尘土略微扫了扫，搂了他二哥的腋下，跟肖潇把人从冰凉的地上，抬在暖和的炕上。 刚刚已经看过了，除了背心一大摊青紫，并无外伤。那个曲贡只想着拿这三人威胁段云起，倒让二郎捡了一条命来，不过还是让二郎疼得几乎背过气去。 知道屋里三人无事，段云起也无暇顾及他们，院里的尸体还横七竖八的摆着，也不是矫情的时候，匆匆忙忙把尸体拖在墙根处。 地上的血已经凝固成块，又被白雪一点点掩盖了。 邬里正和那个早已经冻僵的吏员被搬进厢房中，满仓肿着半张脸，给已经浑身冰凉的小吏灌热水，能不能活下去，只看天意了！ 院门后，被人一脚踢得昏死过去的白点也被三郎抱进屋，虽然正屋没了门，顶上又有一个透风又透光的大窟窿，放在炕上，也比雪地上暖和。 院里刚刚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从院外呼啦啦又进来七八个人，一色的白衣。原来穿白衣服不是展护卫的个人爱好，而是雪地里的伪装。 几人一进院子，就分散开来，训练有素的站了各自的位置防守。 从中走出一个人来，身上的白衣赫然是纯色裘皮，身材高大，长长的裘衣也只到了他小腿肚上。 秦老爹和段云起一见来人，赶忙单腿跪下:“主上！” “待我回去，再论功行赏。”话语不多，语气也淡，满院的死人好像都没有入他的眼。 “主子，兀图人还有一个活的，是否要带回去？”打扫战场的白衣人上前禀报。 “事情已经明了，不用再多废口舌。” “是，属下明白！”那白衣人低头领命，退到被段云起敲碎肩胛的兀图人身边，不等他挣扎反抗，手起刀落，就抹了脖子。 屋子里，肖潇听到外面的动静暗暗皱眉，这是农家院子，又不是屠宰场，随随便便就在这里杀人，以后还要不要人住了？ 脚步声传来，从残破的门外跨进一人。 此人已经是而立之年，刚才语声虽然淡淡，看起来平静无波，不过嘴角紧绷，眉头紧锁，细长眼里带着说不出的寒意。 这番打斗虽然是巧合居多，那也是冲着他来的，按察司的人已经和兀图人搅和在一起，还追杀到莽山里，让他已经大为关火。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个女子怎么会知道他们就在外面？ 肖潇正在炕上包了雪沫替二郎冷敷那一块淤青，见门口有人，抬眼望去时，正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眸子，心里一凉，如同被蛇咬了一口，忙垂下了眼帘。 二郎和三郎想要行礼，也被他摆手止住。 “云起，这就是你说的未婚妻？”同样是冷静无一丝感情的语气。不等段云起上前答话，接着说道:“你如何得知展护卫就在屋顶？本就有人护着你们，还敢拿我来要挟。”话一顿，“你做的炭饼和小菜很好！” 说完也不看肖潇的瞠目结舌，转身对展鹏飞道:“展师傅，那两个被挟持的里正和小吏现在何处？” “属下已经安排在暖炕上，刚刚积金镇小吏醒了！” “我去看看他们！”说着抬脚就要往厢房去。 “主子，你是何等身份，怎么能去看他们，属下这就去唤他们来回话。”展鹏飞弯腰阻拦。 “他们也是这一片土地的父母官，我去看看无妨。”话语尽量的温和，无奈习惯使然，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感觉。 “主子真的是宅心仁厚，体贴民众。”见人执意要去，展鹏飞前面带路，去邬里正他们所在的厢房。 肖潇愣愣的还没有回过神来，这个贵人莫名其妙的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疼得脸都白了的二郎已经拉着她手轻声道:“这些人猜疑心甚重，总是要知道别人一些隐私家事才敢信任。大哥能带他们回来，除了秦老爹的关系，想必还要让他安心。” 那就是自己祖宗十八代的事都要上报了！肖潇点点头，只是这样一来，自己想解决的事又多了一些麻烦。 这位贵人没有在厢房待多久就出来了，乱糟糟的正屋也没有再进，带着他的人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邬里正蹒跚着从厢房中出来:“云起！大郎！” 院里只留下了段云起和秦老爹，两人正低声交谈着。听到邬里正叫他，忙应声。 邬里正嗑着牙，不知道是冷还是怕，平日里的一张红脸，此时煞白着，手扶着墙摸索前行，结结巴巴的道:“村里……村里也遭了劫！” 村里的确是遭了难。 不仅仅是邬台村，前几天开始积金镇周边的几个村镇就闹匪患，各处里正都上访鸣冤。 原来是两帮人勾结在一起，分散成几队进村搜查命案，持的是按察司的名头，用的也是办案的手法，行的却是盗匪之事。 先抓里正和小吏，搂草打兔子两不误，进屋洗劫金器银两，连带着有看上眼的大姑娘也没放过。 邬台村这伙人进村就遇上何氏串门，她家本就没钱，言语又不知进退，惹得兀图人恼羞成怒，何氏一家三口就横尸地上，不过也让他们得知了村外的段家。 这才押着邬里正和小吏带路前来，送上几人性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23章余波 可怜那小吏，不过是镇上的一个书办，衣衫单薄的在雪地一躺，差点就丢了小命。 当县里巡捕快马来查这些血案时，问到在这个小吏口中才算破案。 “这些该天杀的兀图人劫了我和邬台村里正，当着我们的面杀人，咳咳咳……到村口段家时，恰好有这两个官爷办案，咳咳咳……两方就打斗起来，咳咳咳……！杀了那三个兀图人后，两个官爷也伤重不治了！” 小吏捂着胸口咳得气喘吁吁，那一场冻没有死，可这落下的寒气可真是要他的命，一咳起来就得尿裤子。 邬里正使劲点着头，一脸的后怕，这倒不是他装的，一想起摔在自己面前血肉模糊的脸，他就两腿打颤。连着几夜恶梦连连，吓得他不敢入睡，硬生生把一张胖脸，熬成眼窝深陷，面皮松垮的干巴老头。 积金镇的一处破棚子里，捕快看着一个被敲碎的肩胛又抹了脖子，和一个被利器刺成蜂窝眼的两具尸体发愣，这样明显的武器，怎么也不可能是按察司那长刀所至。 不过出来时，县令老爷已经给了暗示，又有人证物证，按察司的人为民有功，自有一份嘉奖，事情结局这样最好。 于是发生在积金镇以及周围的血案，就以流匪做案，按察司抓捕殉职写了文案，层层递到位于安西路州府的西临城按察司衙门。 这事牵扯太多，按察司的人明知事出有他，不过看着满纸荒唐言，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段家院子重新归回平静，茅草屋顶第一时间就补上了，只有破坏的木门没办法修好，二郎还趴在炕上，背心处的淤血让他不敢动斧头。 抬走尸体，院里的雪也被清扫干净，埋进河沟里。只等春天一到，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就会随着泥沙洪浊，沉淀在地下。 满墙的刀剑划痕清除不了，只等开春后重新泥过墙。 亮子是满脸抓痕，眼眶乌黑过来的，比趴在炕上的二郎看着还惨。 “大哥，你们要给我做主啊！”一看见段云起，亮子就开始哭诉起自己的冤屈。 原来，云霞被大郎赶走，是哭着回去的，赌了一会气，临睡时才觉得不对来，这时候，隔壁犬吠和砸门声也传过来了！ 三两下穿了衣服，云霞就想往外走，蓦然，金器交接的叮当爆起，亮子一把抱住云霞躲进灶间后的柴房中。 大郎哥一再叮嘱，晚上听到什么事都不许出门，这时候，是万万不能让云霞走出去。 听到隔壁的打斗和惨叫，云霞拼命想挣脱亮子的束缚，也不管不顾起来，双手乱抓乱打。 这下就苦了亮子，不敢声张，又不敢松手，只得忍着这满头脸的抓咬。 亮子在诉苦，云霞几乎都要哭晕在二郎面前，肖潇除了安慰，就只有安慰。 何氏一家横死，邬台村里已经挂起白幡，邬保山和几个习武的少年阴沉着脸行走在村里。 那五个行凶之人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杀人，他们都不知道。 尤其是邬保山，少年青涩的脸黑得都要滴出水来，他就睡在屋里，奶奶被人绑了一个结实，爷爷被人劫走，他一无所知。 还好平安回来了，只是一说起当晚的事，爷爷就面露恐慌，双腿战战。直说以前自己对段云起欺压，真是在老虎口边拔毛，那些都是人啊！血淋淋的就倒在地上。 积金镇上，悄无声息的开进一支百人队伍，牢牢把住往南去必经的衮州夹道。 年后第五天，镇子开市，人们就看着满身盔甲的兵勇巡街设卡，惊讶之余，免不了要相互寻问缘由，几个村都进了匪的消息才传开，感叹几声，也就各忙各的了，这本是莽山里年年都有的事。 秦老爹没有回雄县去，而是留在了段家，一则防止有人前来报复，他在也能给段云起多一个帮手。二则，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年前奔波，年后又遇苦战，也是疲累不堪，急需调养。 邬保山等人想到村里的窝心事，就天天到段家来，请秦师公村里做客，游说着留下，给他们做教头。 段云起自己的事就多，更是巴不得能脱了教小孩的事，两相情愿，一拍即合。 云雀顶上没有了要避嫌的，亮子和三郎第二天就上去看菜。那些人在里面只呆了两个晚上，鲜嫩的小菜却糟蹋了不少，看得出来是敞开肚子吃的。 顶上的空地还有不少野鸡毛，一张羊皮胡乱的扔在泉边，有白点在山上，护卫们又个个能人，一定又祸害了不少东西。 一路艰辛万难的踏雪上山，看到这幅场景。三郎是跳着脚，指天划地的骂了一通，却骂该死的兀图人惹来灾星，对真正的祸首段云起和那群白衣人却是只字不提。 亮子已经知道一些事情，不好明说，只得暗骂着补种上菜苗，修整被雪压塌下来的棚顶。 雪地里还有半只羊腿，有粮有灶，想到路不好走，两人也不再下山。反正没有菜可以卖，亮子摸着满脸的血痂，也气云霞下手太狠，就在山上养起伤来。 那一夜的血战，吓坏了亮子娘，尤其是当她从门缝里看见段家抬出去的尸首，更是三魂七魄都出了窍。村里何氏也死了，她就天天窝在家里，再不肯踏出自家门一步。 积金镇很快就有人到段家来，说是奉上面的意思，征招段云起入伍，担任一个小小的什长，三日后到队。 夜风肆无忌惮的敲打着空荡荡的门框，妄图撩动着门上厚厚的棉帘，屋里油灯如豆，映得四壁有些浑黄。 段云起和二郎盘腿坐着，肖潇跪坐在炕桌边，替段云起倒上酒，又给有伤在身的二郎斟茶。 秦老爹在他的徒孙家没有回来，亮子上山了，云霞如今要陪着胆小的婆母呆在家里，一步也不能离开。 段家院子里除翠娥和满仓两个，就只剩下炕桌旁的三人。 段云起摸着手上的酒杯，把年前年后发生的事这才细细给两人说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24章大郎从军 他年前送货去雄县，原意是想请孤身一人的秦老爹到邬台村过节。在商队没有找到人，着人询问，才知又去那个最偏僻的小镇很久未归。 段云起心中不安，就抛下三郎在客栈里，自己去那处小镇寻人。 说到这里，段云起露出一丝笑来:“没有想到，在黄土镇，不仅找到秦师傅，还遇到了昌平郡王。” “昌平郡王？”肖潇皱了皱眉头，郡王身边的那几个护卫功夫不弱，比起二皇子给张启栋的护院要高出一大截，若是两方相对，以前的高手龙五，也只有甘拜下风。 心中疑惑，肖潇却没有问，只等段云起自己继续说下去。 “秦老爹跟着一个小伙计在镇上收购皮货，那些兀图人平日嚣张跋扈惯了，没想到生意不成，言语不合，两方就争斗起来。小伙计一见不好就溜了，秦老爹势单力薄，被那些兀图商人困住不让走，还是被到草原游玩的郡王遇上，出手搭救，才惹来了兀图人追杀。” 二郎张大了嘴，听得一脸懵懵懂懂:“那些兀图人为这事，就要追杀你们，他们那天说得可是什么命案呀？” 段云起看了一眼旁边低头偷笑的女子，他本不是善于编谎话的人，被二郎一问，也抓耳挠腮起来。 肖潇更觉得滑稽可笑，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跪坐得久了，正是腿酸脚麻，这笑着一扬头，“哎呦！”一声，肖潇身子一歪，整个人就栽向炕桌。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段云起一手端着酒盅，一手托住肖潇的半边身子。 二郎背上有伤，动作不甚灵活，只堪堪来得及伸出手臂环住炕桌边缘，被段云起卸去一大半的力道，肖潇的头就只是轻轻撞在他的手臂之上。 肖潇“哎呦”叫着，稳住身形，慢慢从身下抽出自己的发麻的腿来，咬着牙用手敲打着。 二郎把手放在她腿肚子，轻轻揉捏起来:“你别敲了，这样可要舒服些？”忽然想起还有段云起在旁边，赶忙收回手，衣袖带翻碗盏，桌上茶水横流。 “大哥，我……”二郎涨红了脸。 肖潇正咬牙跟自己不听使唤的腿抗争着，眼睁睁看着段云起抬着头，目不斜视，面不改色的握住自己的脚，慢慢揉捏起来。 脸，如同烧灼了一般，二郎也是目瞪口呆，看着肖潇的一只脚消失在那只大手中，只露出绣了蝴蝶兰的白色软底鞋鞋尖。 屋里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段云起对二郎的尴尬视若无睹，手上不停，又开口道:“郡王是京中肃王之子。” 一句话拉回肖潇乱如麻的心思，三郎去过几次县城，回来少不得要吹嘘自己的所见所闻，还学了城中说书人，指点一番朝野上下。 说得最多的，就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肃王，这话，二郎也是知道的。 四十年前，老皇帝刚刚登基，朝中奸臣当道，灾祸连起，民不聊生，边民蛮族纷纷趁机自立为王，妄图脱离朝廷的统治。其中闹得最凶的，就是莽山以北的兀图人。 不过被当时还是兵马大将军的肃王带兵一番血洗，兀图人才老实下来，如今又不安分了！ “郡王，可是来杀兀图人的？”二郎也不管肖潇的腿还酸不酸了，压低声音，四下巡视着，探头对段云起道。这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有人会突然举刀跳出来。 被段云起柔里带劲的一番揉捏，肖潇的腿很快恢复过来，忙从段云起手上收回自己的脚。 本想起身离去，心里还是惦记着郡王突然到莽山来的原因，低垂着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整理衣裙。 收回手，段云起眼角的余光看见肖潇已经是重新坐好，才开口道:“郡王是为兀图人而来，具体的事情，事关机密我也知道得不多，只知道秦师傅当年就是肃王帐下的一名校尉，他留在积金镇，也是肃王安排。” 说到这里，段云起转头对肖潇一笑:“我用的黑棍，原本是铁枪，为避嫌，秦师傅才改成棍法。” 肖潇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世人均喜用刀剑，偏偏段云起和秦老爹用棍，刀轻便而又有威震力，比黑呼呼的棍子看起来气派体面。 不过，若是黑铁棍换成一杆银光闪闪的铁枪，拿在一身盔甲的段云起手中，骑马奔驰在战场上，使刀者立即就望尘莫及了！ 看见肖潇眸光熠熠，段云起微微有些恍神，垂眼喝一口酒才接着说道:“现在去当什长也是郡王的意思，我虽有武艺，对统兵却一无所知，只得慢慢积累经验，以后再升官职。” 说着抬眼望向二郎，“等邬里正身体好些，选一个日子把我们三人的婚书改了，你与肖潇重新定下婚约，以后好好生活。我这一去，家里就全靠你了，三郎做生意脑子灵活，做事还是没有你踏实，山上的暖棚和炭饼，就要你放在心上。还有肖潇……容貌毁了，你以后要对得起她，若是让我知道你违背诺言，我定不饶你。” 说完，又笑了起来:“以后你们多生几个孩子，选一个调皮捣蛋的浑小子，过继到我的名下。” 肖潇眼里的欢喜转瞬即逝，一将成名万骨枯，每一步升迁，就意味着一场一场的生死战斗，踏着敌人的，或者同伴的尸体往上爬。 二郎脸又涨得通红:“大哥，若是这样，你就不要去军队，你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生活，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不用再去卖命。” 段云起摆了摆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他是懂的，段家就在兀图人的刀口之下，躲，是躲不了一辈子，他愿意牺牲自己，来换回家人一生平安。 “百长说三天后报道，不过我想明天就去。也好早点适应吃军粮的生活。”屋里静静的，只有段云起一个人在笑，笑容里是无尽的落寞。 “能不能推迟一天再走？”肖潇跪坐起来，俯身行礼，“我想学完小缠手。” 行完礼，再抬眼看段云起，只见他眼光灼灼，嘴角微翘。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25章又是新一年 接下来的两天里，教的人耐心细致，学的人听话认真，一比一划，心意相通，一招一式，缠缠绵绵。 小缠手一共只有五式，肖潇在学第三式时惹恼了段云起，功夫就搁下来。没想到在三郎莽撞行事，差点捅下大篓子时，是学过的小缠手立下大功。 两天的时间转眼即逝，段云起背上简单的包裹，带了黑铁，就踏上去积金镇的山道。 二郎不顾他的反对，驾上车也慢慢走进雪地里。 肖潇站在门边，看着两人消失在山道的转弯处，这才松开呜呜乱叫的白点，摸着它的脑袋道:“以后再也没有人陪你胡闹了！” 话一出口，才感觉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松手，白点撒开四腿，一溜烟追着段云起消失的方向而去。 “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吧！”肖潇再也忍不住，靠在门框上轻声呜咽起来。 顺着山谷刮过来的风吹乱了她的鬓发，肖潇解开面巾，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叹息一声，掩上院门，吩咐满仓守好门，自己则去了上院。 等到邬老大上山，三郎也回来了，知道段云起走了，好一通埋怨，不过想到段云起就在镇上，只要想去找他，随时都可以，也就不难受了！ 一切都进了正轨，大年还没有过完，邬台村的晒谷场上就有一群后生在着奔跑跳跃，呐喊声震天响。 现在带他们的是秦老爹，跟段云起训练体魄拳脚的方法不同，秦老爹练队列，练协调，练配合，把几十个少年拧成一根绳，要求做到令行禁止。 现在没有段家的白面蒸馍和大块的肉来吸引他们，有的只是对邬台村的责任感，和对未来的恐惧害怕。 石碾子又开始一圈圈的转动，从新的一年动工开始，不再有吃食，段家只按碾出来的炭粉多少付账。 没有人挑事，邬里正给想碾粉挣钱的人家排了工，一个月下来，家家户户总能有一些零用钱。 二郎又沉默了许多，看向肖潇，都带着哀伤，好像段云起从此一去不回，都是肖潇和他的错一般。 肖潇如今很忙，趁着还有雪有冰，她在上院的树林子里，挖了深坑，用罐子装了泉水冻成的冰块，层层叠叠码放在坑里。 她还惦记着夏天的时候，能吃上一口冰凉爽快的水果拼盘。 山上的菜也要出棚子了，这一次除了小菜叶子，还有豆角，辣椒这些入夏才有的鲜菜。 陈老板惦记着这里的鲜货，才出大年，他就带着车队回来了，第一时间赶来邬台村，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来的两架车都装得满满当当。他还带来一些消息，雄县城里也增加驻守兵丁，城中生活的人都大大的定下心。 除了消息，还带了一个大活人来，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 陈老板陈奎胜来过几次，翠娥夫妻就是他帮忙买来的，这个妇人是他叔在老家那边年前买到，非要他送来。 说段家只有一个小丫头片子当家理事，手边肯定缺人。 “如今你家人多事多，就再添一个婢女使唤。”陈奎胜有些说不出口，老叔说了，这个婢女要段家折成五十两炭钱，不是白送。 “多谢陈大哥关心，家里的确也需要人手，一会让三郎结算炭钱时，从中扣出身价银子。”二郎看出陈奎胜的窘态，赶忙接了话去。 “这是我老叔亲自挑的，说是做得一手好针线，也能帮衬上弟妹。”陈奎胜见二郎解了他的围，感激的笑道。 最不开心的是三郎，嘟嘟囔囔的抱怨陈老头子狡猾，转下手，送上门，一个不到十两银子的人，就卖到五十两的天价。 抱怨归抱怨，还是规规矩矩的结了账。 肖潇倒是满意，云霞如今嫁了人，整日拘在家里陪吓破胆的婆婆，就连一墙之隔的娘家也是来去匆匆。 家里多了秦老爹，三郎和自己也大了，做起贴身衣衫终究是不合适，是该添置一个婢女专门做些针线和浆洗衣衫。 这新来的婢女老是低垂着头，终日郁郁寡欢，被人从鱼米之乡卖到偏远的穷山沟里，也怪不得她不开心。 肖潇没有去过多的关心她郁闷心情，也没有跟任何人都做朋友的打算，只要她老实的做完自己的工作，自不会亏待。 等背上的伤好转，除隔天就做一次炭饼，二郎整日就待在工房里。 肖潇坐在上院，都能听到院里断断续续劈砍木头的声音，这一次，屋门要做得更厚更结实。 新的一年来到，除了山里窑场固定送炭上门，还有积金镇上的韩铁，也赶着车送炭来了。 段家价格公道，又不愁销路，何苦再跑县城。不过肖潇除了收到他的炭，连车和人也雇下来，他经验丰富，帮忙带着三郎的车，一并往雄县送炭饼给汪铁匠。 天气回暖，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山上皑皑白雪瞬间消融，只有河沟两岸还有残雪在顽强的坚持着。 肖潇裹紧斗篷，从湿哒哒的台阶上走过，前院的檐下，有几个兵卒一样的人站立着，正屋里，还有两个人在等着她。 见她从屋角后转过来，三郎笑嘻嘻的迎在檐下:“肖潇，是县城外驻扎的军队派人来了！” “可为何事说了吗？”肖潇飘了一眼低垂的门帘，轻声问道。 “是来买炭饼和菜，说是要见能主事的，我就叫你来了！”三郎有些不好意思，他擅长谈生意，也仅限于谈，若是要做出什么决定，还是要差些胆子。 说着到了门口，三郎伸手替肖潇打开帘子，等她进去了，自己才跟着进屋。 土炕上坐了一个布衣棉袍的中年人，细鼻细眼，看起来精明强干。另一人身着皮甲站在屋子当中，一手扶在腰间兵器之上，正抬头看墙，那墙上正有一道深深的刀痕。 听到有人进来，两人都转头来看，除了早见过的三郎，还有一个蒙面的女人，头上双环紧绾，一只骨簪和一只木簪分别插在上面。 身上大红的斗篷紧紧裹着，看起来也是纤细娇弱。难道这就是主子说的能主事的人？ 对着二人曲膝拂了拂，算是行过礼，那两人回礼却是各有姿态。布袍中年人站起身，双手负起，点点头，一双眼上下打量着肖潇。 身着皮甲的兵丁紧皱眉头，帽檐下的脸几乎都要拧巴成一团，只是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26章官府来人 “小娘子就是此家主事之人？”那布衣中年人挑高了眉头，细细的眉眼都快要飞成八字！ “正是，不知先生有何吩咐？”肖潇解下斗篷挂在屋角的衣帽架上，露出里面杏黄小袄和白褶裙，施施然在屋子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三郎赶忙坐到她旁边。 翠娥端着茶水进来，涩手涩脚的摆上四杯茶水。肖潇对她微微点头，翠娥比起以前，已经大方多了！ 布袍中年人随意的拨了拨茶盖，才发现是细瓷，里面也是上好的茶叶。这一个不起眼的土坯院里，处处都有意外啊！ 再瞄一眼用三指端了茶盏，优雅撇着茶沫的肖潇，那中年人笑了一声道:“我是雄县县衙的田主簿，听人说这积金镇上有一物叫金邬炭，堪比宫中所用的最好银丝，我有些不信，特来见识见识，可否让我看看眼界？” 肖潇没说话，只看着那个兵士:“那将军所来，又为何事？” 那人从嘴里呸呸的吐着茶沫，又用手在舌头上拈了拈，才道:“我不过是一个军中没有什么品阶的小旗，算不得将军，小娘子还是别这样称呼，猛听着不习惯。我也是为金邬炭来的，百长说让我买些回去试试，若是真如传言中好用，以后驻守的兄弟们就随时有热水喝了！” 肖潇有些纳闷，见这人倒是爽快，就问道:“请问大哥，你们是从何处听到的？” 雄县里除了汪大师那里，并没有再在他处卖过。陈奎胜那边一直又是运回洛州。 “是从下来巡检的副断事大人那里得知的，大人见我们住在帐篷里面，又饮冷水，就提了这一句，说是你家的炭饼能烧几个时辰，带了也方便。正好县衙也要采买，我就跟着来了！” “咳咳咳！”布袍中年人咳嗽起来，那个小旗翻了翻白眼道:“要买就买，说什么看看，我就见不得说个话吞吞吐吐的闹心。并且，那炭的确不错。” 那中年人苦笑一声，也不跟这愣头兵计较，开口道:“这炭别人说得再好，也得亲自试试方知，是否有烟？是否爆燃？小娘子，你还是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吧！” 肖潇点头道:“俗话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见，是要体会一下才知道好与不好。”说完，却再无下文。 三郎端茶窃笑，小旗又开始研究墙上的刀痕。被人冷落，布袍中年人坐不住了，有些变脸色。 “段家也有几个儿郎的，怎么会让一个妇人出来儿戏？” 肖潇冷了眼，站起身指着屋角，故作惊讶道:“先生在这屋里可觉得暖和？可闻到烟味？可听到爆燃？这屋里一直放着炭火，先生来了这么久，都没有觉察吗？” 中年人一怔，这才看向屋角，果然有一盆炭静静的放着。 “是燃着的？不是灭的？”一边说，一边溜下炕沿到盆边探手，的确是热气腾腾。 伸手拿起旁边搁置的炭钳子，拨开炭饼面上一层白灰，红红的炭火就露了出来。又用炭钳捅了捅，炭饼未见松散开，更无灰尘扑起。 心中一喜，知道展大人并未骗自己，若能将此物作为雄县特产进贡天子，成为专供皇商，那就是一世无愁，惠及子孙的事了！ 小旗收回目光，看了看面上变幻莫测的县衙主簿，拍手笑道:“我一进屋，就看到这盆炭。这些吃笔墨饭的真是，坐了这些时辰，居然不知道屋里有炭火。” 肖潇见那主簿有些尴尬，忙说道:“是将军耳聪目明，机智过人，才知道这无声无息的炭火，一般人都不易察觉的。并且田主簿平时劳心劳神，又要奔走这近百里地，精力不济才会忽略。” 那小旗和田主簿两人齐齐一笑，虽然是昨天到的镇上，还在镇上住了一夜，赶路的疲惫早已恢复，不过这话还是爱听。 重新落了座，中年人端茶喝一口才道:“官府，兵营在民间采购东西，是要看卖家信誉的，一般选择百年老店，你们这炭无名无信，实难让人信服。” 这话是正理，小旗也没有反驳，只是长叹了一声:“我们兄弟几个自己使用倒是无妨，要入库过账，就怕有人不服。” 三郎有些着急了:“那二位可有什么办法解决呢？我们的炭饼就是时间不长，知道的人少，才没有声誉，若二位能帮忙推荐，一定会有人相信的。” “法子也有，就是要冒些风险。”田主簿也想办成此事。 “何法？”肖潇沉声问道。 “用命担保，要能主事的人来签份文书，以后若有做假，就要杀头。”田主簿语气森森，“你们要想挣这笔银子，可要慎重考虑了，做得好，以后你们段家自然飞黄腾达。做差了，就只能做一个早死鬼。” 三郎面色大变，这做炭经手之人众多，稍有疏忽，那签字的人且不就成了冤死。 “田主簿说的飞黄腾达是何意？既然区区木炭就要搭上一条命，想必不是寻常的事了？” 肖潇端坐不动，听到这要命的话也是稳如泰山。其实她也是心跳如鼓，不过风险大，意味着利益也大，她想听听这个田主簿还要说出何等惊世骇俗的话来。 “还是你们商量一下，是否要接下这事再说吧！”田主簿端了茶盏又想喝一口，他此时也是口干舌燥，无数的金银美女正在眼前晃荡着，勾得他心慌眼花。 “对，你们去商量一下！”那小旗也这样说道。 肖潇看看旁边正使劲给自己使着眼色的三郎，点头道:“那就有劳二位稍候，我去灶间让人备下酒菜。” “好好，快去快去！”听说有酒菜，小旗顿时来了精神，一迭声的催着肖潇出门。 等肖潇和三郎出门，小旗嘿嘿笑道:“我说你这老田，也太较真了吧！不过是烧的炭，又不是要吃的饭，还怕人下毒不成？连我们都不爱玩的军令状都搬出来了！想吓唬人家小姑娘啊？” 田主簿又是苦笑连连:“我哪里有这心思，这炭饼已经是亲眼看了，自然信的，不过是走一道过场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27章绑上肃王的车 “就你们读书人婆婆妈妈的事多！”小旗又来了一句。 此厢间两人闲谈，在工房里，肖潇也跟二郎三郎聚在一起。 “什么，要签生死契？”二郎一听，也是脸色大变，“我们就这样过得多好，大哥已经去冒险了，我们何苦再趟这混水。” 肖潇皱眉道:“命不是那么容易丢的，我们自己做的炭，自己心中有数，若说出什么岔子，那也是送出去之后的事，我们列上年月时辰，一批炭有何人接手，让人签字画押，这样一来，风险共担。并且，我们还要当面留样封存一块，一年后再销毁。” 三郎听得跃跃欲试，一个劲的点头:“肖潇这法子好，接手的人写了名字，自然也会上心，他们给我们上套子，我们也给他们反套一个，若是货有问题，大家都有嫌疑。” “那我去签字吧！”二郎思虑半刻，点头道，“大哥也说过，他走后，这家就我来承担责任。” 肖潇没有应声，只是看了看二郎已经有些青灰的脸道:“二郎你一向不惯烦心这些事，还是我去签吧！” “怎好让你一个女流去签生死契，这是我段家的男人应该做的。”二郎站起身，一脸决绝的迈出工房。 “唔！段家二郎，这字只能让主事之人签下才行，当初我们刚来就问过何人主事，是你们兄弟们都承认这个小娘子来谈事情，自然这字也得她签了！”田主簿摇头叹息，心里暗道，展大人早就提点过，只要段家小媳妇签契才行。 “大人，就我们兄弟俩一起签如何？两人总比一个人的命重要。”二郎大急，要拉上三郎一起签字。 “唉！不妨直说了吧！只要这个小娘子担保，这笔生意就能做成。”田主簿揉着眉心，段家兄弟也是重情重义之人，非要人家小媳妇签字，这话还真不好说出来。 “田主簿，你就说明白，为什么必须要我来？还有，刚刚我就问过，何为飞黄腾达？”肖潇摆手止住二郎的争辩，慢条斯理的问道，“若是让我觉得可以一试，压上性命又何妨。” “好！有胆气，不愧为能主事的女子，你可知皇商专供？”田主簿小眼眯成了一条缝，锐光闪烁。 肖潇心里一惊，旋即想到一个白衣人，是他？ 二郎与肖潇对视一眼，看来他也想到了那一处。 “我签！”肖潇心下明了，这是郡王想拿捏住段云起的一个手段，从此以后，段家就牢牢的绑上肃王爷的大船。 不过段云起已然知道了那么多，有今日这一出，也是迟早的事。 “潇妹，委屈你了！”二郎呼出一口气来，只要大哥无事，肖潇这里就不会有事了！ 田主簿看着肖潇在他带来的契书上落了字，还按了印泥，才小心的吹干收进怀里。 “小娘子，以后你们的炭饼每月都要按时送千斤到县衙来，不得偷工减料，不得无故拖延。”收好契书，田主簿才沉着脸一一吩咐。 那边小旗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这里原来也是要签字的，既然已经跟县衙有契书，我就不用再签了，反正有什么问题，去县衙一说，你们就得蹲监去。” 二郎已经麻木了，听小旗这样说，也只是笑笑，拱手道了谢。 写完契书才是午时过半，肖潇吩咐的酒菜也来了，二郎和三郎就陪二人吃喝了一台，直吃了一个时辰方才罢休。 站在段家门口，田主簿打着酒嗝对二郎道:“你们这房子以后要重新修过，堂堂皇家工院，怎么能是泥墙草顶……若是有那不长眼的，你们就给镇上的官吏通告一声，有县衙给你们撑腰……还有忘记给你说了，你那大哥，也进了雄县卫所，现在任百长一职，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絮絮叨叨说完这些，才醉熏熏骑了马，回积金镇休息，只等第二日一早回县衙复命。 等人一走，三郎心急火燎的就去了村里，把这事说给秦老爹听，顺便看看磨的炭粉有多少了。 如今秦老爹住进了段家以前的青砖小院。 野猪事件以后，邬里正就要退还给段家，段云起执意不收，就这样空了下来，秦老爹住进去，倒正合适，无人多一句闲话。又方便那群少年去串门，秦老爹孤身一辈子，现在却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听了三郎的转述，秦老爹摸着烟杆沉思半晌才道:“事以至此，无须多虑，你们的炭还没有资格送到天子面前，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听秦老爹这样一讲，三郎才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不解道:“为什么只要肖潇签名画押，我跟二哥两个加起来都不行？” 秦老爹呵呵大笑起来:“肖丫头是你两个哥哥的媳妇，若是她出了事，你的大哥二哥就要出手相救，就连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可是官府之人惯做的手段。” 三郎嘬着嘴唇，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好狠的手段，这可是拿捏住段家的命根子了！ 心里嘀咕，事却是要做的，也不再家闲着了，赶着马车去山里窑场上，寻问榆皮和木炭的事，肖潇从刚买炭开始，就出了钱要人种树，现在雪化了，正是上山填树坑的时候。 正屋的炕头上，肖潇看着二郎发呆，签下生死契，她有些郁闷，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郡王会对自己这样残忍。连初见自己，都是冷冰冰的。 她不知道的是，段云起给郡王说了家里有未婚妻和两个弟弟，展鹏飞又说肖潇和二郎也是未婚妻。 这样一来，这件貌似荒唐的一女二夫就落在了郡王的眼睛里。京中豪门贵胄，只听说过三妻四妾，哪里知道莽山等这些偏远山区，还有兄弟同妻之俗，只以为肖潇是水性杨花之人，跟哥哥定亲，又与弟弟鬼混。 这些床第之事外人不好直说，又是用人之际，昌平郡王心里同情段云起，只想用这一方法，拿捏住肖潇，让她不敢太过放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28章褪皮换颜 郡王的用意无人能懂，众人只知道他是想拿捏住肖潇来控制段云起。 二郎咬着唇，对肖潇欲言又止，到终来还是说道:“如此一来，郡王是不会允许大哥婚约有变了。这样最好，其实……我一直劝大哥不要退婚，我不想他跟秦老爹一般，孤苦终老……以后他在外征战，始终都会有一个家在等着他。并且，我现在更加觉得，我承担不起这个家的责任，我……配不上你。” 说着叹了一口气，低头不语。大哥太优秀，肖潇又太能干，他只想跟在这两人身边就满足了，而不是赶走大哥，独占肖潇，这样的幸福压力太大，他享受不起。 肖潇想到需要签字的时候，二郎青灰的脸色，不由心里长叹，伸手握住他的手。二郎如同山林间的灌木，知热知冷，温柔体贴，却承受不起大雪的重压。 若是自己真的有什么事发生，只怕第一个崩溃的就是二郎了！ 把肖潇的手背放在唇边摩挲着，喃喃细语:“潇妹，以后，以后我们三人……”二郎满眼哀求。 “以后还早，你我都还年轻，大哥又在军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肖潇收回手，环住二郎的腰，把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上，闭上眼，不再想这件烦心事。 段云飞迟疑了一下，也环抱住肖潇，两人偎依在正屋的炕头上，无语可言。 三郎从邬大娘家带回已经断奶的两只小狗，一只是花白色的小母狗，送去云霞家。一只乌嘴灰毛的小公狗则留给了肖潇养。 白点对它的两个孩子毫无感情，时不时就要咧嘴吓唬试图靠近他的儿子。 每天肖潇都要带一大一小两只狗出门拉屎撒尿。白点干完大事后，抓挠得刚刚雪融的地面泥土飞扬，对还在肖潇身边打滚撒娇的儿子看了一眼，就沿着沟渠边的土垄上行，进村去探望孩子它妈了！ 小白点追了几步，小短腿一绊，圆呼呼的身子在地上翻滚几圈，冲着远去的狗爸大声吼叫着，无奈那奶声奶气一点作用也没有，只得悻悻回到肖潇脚边，用它细细的乳牙咬着裙边撕扯发泄不满。 和风拂面，山林飞绿，鸟儿脆鸣，邬台村又一次笼罩在如烟如雾的纷繁花团之中。 肖潇站在上院，远眺村里那一团霞光，若是站在云雀顶上看这百里长画，该是何等的心旷神怡。 不过若是在上面看雪景，应该也不错吧！说起雪景，就想到雪地里奔波的人，段云起从离开邬台村，只在积金镇待了十天，一纸公文就借调到雄县卫所，再也没有回来过，就连三郎去找他，都连连扑空。 也不知道那个昌平郡王怎么会突然离开京城，出现在这荒野之地？段云起不说，她也不问，只是现在连人都被那个冷面郡王给弄失踪了！ 肖潇心里思衬着，手无意识的轻轻抓挠起腮边眉角，寒冬一过，面上的刺痛变成搔痒，尤其是各种花一开，这痒就一日胜过一日。 “小夫人！”身后有声音传来，肖潇皱着眉头回过头去，只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微胖女子从上院的后厢间出来，手上拿着一团布料:“小夫人，这几件小衫做好了，可要绣上花？” “小娃肤嫩，就不用绣花了，这布料可有多的？还需再做两件。”肖潇也无心再去纠正这妇人的称呼，只是细细的看了手上小衫的针脚。 “小夫人在做前说过除了姑奶奶怀的表哥儿，还有村里两个孕妇，奴婢就多做了几套。”檀娘细声细语的说着，来这里两个月，她慢慢适应了莽山生活。 段家人口简单，她要做的也是极为清闲，比起以前跟着苛刻婆婆还要舒心，心里的郁闷一淡，话也就多了，只是执拗的叫小夫人，一直不改过来。 把小衫放回檀娘怀里，肖潇又抓挠起脸来，还越挠越痒，直恨不得把这张硬皮撕扯下来。 “小夫人，你可要去镇上寻一个郎中来瞧瞧？”檀娘担心的看着肖潇，她没有看到过肖潇的真相，只是觉得这个整日面巾不离的女子，必定跟以前看见的夫人们一样爱惜容颜。 “没事，你别跟二爷三爷他们说，我用水润润就好了！”肖潇有些烦躁，二郎和三郎带着车队去雄县，已经一天还没有回来。 “好，下面的烘房有满仓在管着，春天里人容易烦躁犯困，不如小夫人进屋休息一会。”檀娘提议。 肖潇点点头，她也想清净的躺一会。进到净房兑好热水，摘下面巾，对着铜镜肖潇用帕子浸了水，慢慢润湿着面皮，希望能让里面的搔痒减轻一些。 冬天屡试不爽的润湿失去了效果，热水敷上，更加难受。 心中烦躁，肖潇手上抓挠一重，竟扣下一块黑皮，里面粉嫩的颜色也透了出来，没有疼痛，也没有出血。 心下一动，肖潇用热帕子继续润湿着破口边缘，一点一点，用银簪头挑起硬皮，再撕下。 随着硬皮被一块块剥落，里面粉嫩的肌肤也露了出来，原本有黑灰斑点的地方，只有小小的一块红晕。 那些深入肉里的锅底灰，已经在中漆毒出疹渗水时，也排了出来，不过粘在面皮硬壳下，冬天外面皮肤收紧，就把黑点给拔了出来。 如今春暖花开，锅底灰的黑疹全部脱落，这层硬皮再也挂不住，才会搔痒。 想到这里，肖潇心中咚咚乱跳，更加细心的剥离硬皮，生怕让下面那一层从未见过光日的新脸，有丝毫的伤害。 时间慢慢过去，肖潇瞪着眼，看着铜镜中模糊的人影，眼睛一眨不眨，看得太久太久，以至于眼睛酸涩，盈满泪水。 把铜镜搬到面前来细细端详，镜中的人眼波流转，檀口琼鼻，皮肤光滑，只是刚刚脱去痂皮，还有些红晕，跟平日露在外面的皮肤迥然不同。 手指轻轻抚上去，嫩得如剥了壳的鸡蛋。 肖潇收回手，重新寻一根干净的面巾戴上，这样娇嫩的肌肤，不能接触外面的花粉和灰尘。 在屋里坐了坐，才把无比兴奋的心情稳定下来，去到隔间，翻出装了白芷的背篓，把那几截黑褐根茎拿了出来，她想做一些面膜敷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29章牛春花又来了! 1 跟坐在后厢房里的檀娘打过招呼，肖潇喜滋滋的出了院子，才走到石阶的边缘，翠娥已经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 一见肖潇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感觉今日肖姑娘的眼睛里汪着两池泉水，亮晶晶，水润润，蕴着喜气，让人看着莫名的就喜欢。 见她光张口，不说话，肖潇笑了笑，体贴的轻声道:“跑得太急，歇一下再说。” 翠娥捂着胸口喘息才道:“姑娘，那……那个姓牛的又来了！” “姓牛的又来了？是老牛还是牛？”肖潇皱眉道。 翠娥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忙收住口，局促道:“是……牛。” “是她啊！你让满仓去村里请里正了吗？”肖潇把手上的白芷递给她，才缓步下石阶。 “姑娘上次就说过，若是她们还来纠缠，就去村里找里正，今日满仓关上门就去，只怕一会就该回来了！”翠娥扶着肖潇的胳膊，去到前院。 院门紧闭着，门后牛犊子似的白点双目炯炯有神，死死盯着门缝，眼睛上面的肉疙瘩都拧成了一坨。 在它的肚子下，它的狗儿子灰蹬着四条短腿，对着外面的人声狂叫着。 “二郎，二郎你开门啦！你我两年的情份，不能说断就断，我愿意为你洗衣做饭，这些我都学会了，你如果丢不下那个哑巴，我给你做老婆都行，你不能这样狠心啊！二郎！” 听到外面哭唱俱佳的做派，肖潇不禁感叹，人只要想学，真的是榆木都能雕出花来。 一年前还傻呼呼的牛春花，也开始使用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了，就连哭闹的言语都能换着腔调来。 蹲下身，透过门缝，仔细看台阶上的女人，一身桃红柳绿的夹袄，紧箍着圆滚滚丰满的腰身，脸上涂抹的脂粉有点多，这一阵干嚎，蹭掉了几块，露出底下的黑来。 肖潇摸了摸身边的白点，附在狗耳朵边声说道:“她已经比以前好看多了，你说是不是？” 许是肖潇口中的热气吹进了它耳朵眼里不舒服，白点使劲的摇摇头，还用一个爪子在脸上挠了挠，惹得肖潇笑起来。 这笑声被正一边哭一边竖着耳朵听里面动静的牛春花听见了，哭声一顿，旋即又放开音量，哇哇叫起来:“段云飞，段云飞，你出来，出来！” 肖潇也挠了挠耳朵，对站在身后不知所措的翠娥道:“就由着这样闹吧！一会里正就该叫人来了！” “姑娘，就……就这样由着她闹？”翠娥有些吃惊。 “唉！就这一次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肖潇收起笑意，叹了一声。 段家如今车来车往，使奴唤婢的事早传遍十里八乡。 牛木匠后悔死了，若是当初抹下脸来不要，一口咬定春花和二郎就是有了首尾，以二郎那绵软性子，赖也能赖在段家，可是现在看着到手的肥肉塞进了别人的口里。 牛木匠是心动，牛春花就行动了，四处的雪才一化完，牛春花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上段家门。 当时是村里人送炭粉过来，二郎穿了短衣膊带正在过称结算工钱，忙得昏头转向汗水长流，一张脸在四周黑呼呼的映衬下也是五官端正，白里透红。 混在人群里的牛春花挤到近前，一见到越发俊俏的二郎，就猛的扑上去，抱了胳膊在自己怀里不撒手，“二郎亲亲”叫个不停。 这番举动，惊得没有见过她的翠娥和满仓目瞪口呆，就连二郎本人也是回不过神来。 周围人沉寂片刻才“哗”的炸开了锅，若是一年前她这样做，邬台村的人说不定就是帮着她辱骂段家，可今非昔比，段家是邬台村的摇钱树，就连她口里的事情也是早就明明白白的了。 几个热血少年上前拖开牛春花的胳膊，几把就掀翻在地:“哪里来的疯婆子？敢来我们邬台村撒野。” “段云飞答应跟我好，去年你们都听到了。你们要给我作证，今天我就是来见二郎的。”牛春花一咕噜爬起来，又要往二郎身前扑。 段云飞这才反应过来，气得脸色通红，牛春花不要脸，他还要呢，被逼着答应跟她好，那也是想讨回自己的衣服。 为了那句话，自己连手艺都不学了，逃回家里，牛家人就追到家里，还被逼着定下兄弟同妻的婚事。 想到这里，二郎已经暴怒的心情又好了些，还要感谢牛春花的闹腾，自己才有跟肖潇也定婚约的可能。 “你们把她扔出去就是了！”二郎扯了扯被牛春花揉皱的衣襟，重新坐回炭筐旁，给众人分炭。 几个少年打着呼嗬，抬手抬脚的把牛春花扔在院外的路上，嘻嘻哈哈一通嘲笑:“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段家不是由你们随便胡闹的地方。” “再怎么，段云飞也是说过这话的。”牛春花费力的重新爬起来。 “我们可都听到了，你还想要人家大郎哥。哈哈哈哈，真不要脸。” “说了又怎样，我就是说了，那院里还有个女人就这样做了，你们怎么不去骂不要脸。”牛春花气得唾沫乱飞的指着这些少年骂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没的，见着我们段家有钱了，就来巴结，去年在村里，我要段大郎时，拍着手叫好的都有你们吧！”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现在的邬台村，还没有几家人敢说自己当初清白。只不过是段家人不计较，大家也就装着忘了，心里人人都明白。不过这话由一个外村的人一说出来，可就戳了邬台村的心窝子了。 那几个少年也跟着段云起练过几天拳脚，吃不下那个苦，才转成磨粉工，心里还是对强者有天生的崇拜。 “什么叫我们段家？你是哪里来的泼妇，我们不认得你，没听过你说什么话，你滚出我们邬台村去！”这帮浑子也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拖着牛春花的一条腿，把她拉到往牛家坪去的山道上，牛春花嚎哭着，在地上打着滚。 牛木匠其实就跟在她身后，躲在林子里远远的观望，只以为如上次取滑板车图纸一样，走进段家，没想到春花被几个少年拖出来了。 不得已，只好从林子里出来，气势汹汹的喝道:“你们干什么？你们这是干啥？我闺女还是没有定婚的人，你们这样动手动脚的坏她的名声，我要找你们村的里正讨要个说法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30章牛春花又来了! 2 “去就去，谁怕你。你的闺女跑到别人家里乱抱男人，还要什么名声，我们可是几十号人都看见的。” 牛木匠气得两眼发花，他指着牛春花:“你……你……我要找段家二郎去！”说着，就要往段家院子去。 几个少年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堵了路口。牛木匠推不开，又不敢打，正拉扯之间，邬里正带着几个人，跑得气喘吁吁的就来了！ “里正叔，你来得正好，段家太欺负人了，我的春花还是黄花大闺女，就被段二郎给污了名声，你们邬台村得给我一个说道才行。”牛木匠哭丧着脸，牛春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干嚎。 邬里正两手叉了腰，喘着气说不出话来，旁边邬保山扶了他胳膊，对跟过来的人道:“你们几个前去，把这两个入室抢劫的匪人给我绑了！” 那几个少年一听有戏看，蜂拥而上，扯了腰带就绑了起来。 邬里正这才说出几个字来:“押回他们牛家坪去，我要找他们里正。” 后面的事就很简单了，人家里正亲自送了人回来，牛家坪的里正也黑了脸:自己正想什么时候走一趟邬台村去，也卖些木炭，给村人找口饭吃。这父女俩就生出事来，连想好的路都给断了！ 邬里正回来就登了段家的门，给二郎再三保证，牛家父女不会再上门来了，因为牛春花当场被他们里正许了亲事，就在这春光明媚的三月出嫁。 想不到，婚期已近，牛春花还跑出来闹腾，若是落到夫家耳朵里，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肖潇苦笑着摇了摇头，习惯性的又摸了摸脸，才发现手下没了昔日的硬皮。 面上的不舒服，也是刚刚脱去壳的嫩肉，就是隔了面巾，在阳光下也有些微微发烫。 对翠娥说道:“现在别开门，也别理她，一会自然有人来带她走。这太阳晒得慌，我去正屋听消息。”说着，飞快的跑到了阴凉的檐下，她可不敢再把新脸又晒成黑炭。 翠娥抬头看看高悬的日头，疑惑的想:“姑娘真是娇气，这春里日头晒起来暖洋洋的正好呢！” 肖潇走了，她学了样，也躲到门后，偷偷窥视门外那个一心想嫁进段家的女人，还是自家姑娘好，从来不打骂下人，就连说话都是柔软得跟水一样。 肖潇在屋里无聊的胡思乱想着:二郎和三郎还没有回来，明天又该是收炭粉分木炭的时候了，以前她也能做，可是今天…… 摸摸自己的脸，肖潇摇了摇头，皮肤太薄，风险太大，这黑灰一渗进去，就再也没有那个巧合再脱一层皮了！ 从炕沿上下来，肖潇来回的在屋里跺着步子，想着这屋里还应该添置些什么？ 以后还是铺上一间地暖做客厅，不能每一次家里来了人都领上炕头去。在心里暗想了一下，那个冷冰冰的郡王坐在土炕上的场景，肖潇自己都打了一个哆嗦，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院外，牛春花还在高一声低一声的哭闹着。 肖潇坐回椅子上，看着茅草屋顶出神，还得请邬家大伯帮忙买些瓦换了草顶，屋里做上望棚，所有的墙都泥过再刷上白…… 院外突然一阵嘈杂传来，夹着几声牛春花高亢的尖叫，声音渐渐远去。 翠娥匆匆进了屋:“姑娘，是牛家坪的人来了，把那牛……牛给绑回去的。” “这样啊？那她就麻烦了！”肖潇抿了抿嘴，路是她自己选的，能怪谁。 “是啊！来的是几个妇人，看样子还准备跟我们闹上一番的，不过见牛被关在外面，我们没人搭理。她们只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就架了牛回去，奴婢在门缝里看到，牛被掐了好几下呢！”翠娥绘声绘色的还原着混乱的场景，说起“牛”也顺了口。 肖潇心情愉悦，笑眯眯的看着高大的翠娥比划着偷偷掐人的动作。 “奴婢以前就经常被人掐，一掐一个青疙瘩，可疼了！”翠娥来了几月，以前瘦得皮包骨的脸已经贴上了一层肉，话也多了！ 这两口子对段家是千恩万谢，肖潇问过翠娥为什么还没有孩子，翠娥说她自从嫁给满仓，就没有来过葵水，听得肖潇直叹气。也想不通那家人为啥还要给满仓娶媳妇，翠娥说，如果满仓不娶媳妇，别人就要说闲话的，所以她算是买的一个婢女。 两人闲话，院门被人敲响了，翠娥一路跑着去开门，肖潇站到了檐下，见进来的是满仓，跟在后面的还有一个少年。 “姑娘，里正知道了，已经通知牛家坪把人带走。”满仓回了话，就去了烘房。留下邬保山在那里。 邬保山有些局促，这个蒙了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女子，始终让他心慌。大概是第一次登门，就被这女子用茶具作弄出了丑的缘故吧！ “请问肖姑娘，云飞哥可有回来了？”邬保山稳住心神，对檐下的女子拱手施礼。 肖潇随意的点点头:“还没有回来，修杰有何事？” “明天……明天村里人又该来交炭粉了，我看云飞和云在哥都出了门，就来问问，家里可要帮忙？”邬保山诚实答道。 肖潇心下一动，没有回答他，反而把他仔细端详片刻才道:“你到屋里来，我有话问你。”说完，对灶间的翠娥道:“翠娥，你泡一壶茶来。”对邬保山点点头，示意他进屋去。 一听泡茶，邬保山就心中打鼓，硬着头皮也跨进屋去，门帘已经收在了门边，屋里亮堂堂的。 肖潇在椅子上坐了，邬保山赶忙也寻了凳子坐下，这个姑娘是段家真正的当家人，又自己的师母。 听爷爷说起那次雪夜凶杀，屋里外面杀声震天，这个姑娘在屋里一声不吭，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跟这个姑娘比起来，还差得远。 翠娥端了茶水进屋，邬保山看到是普通的粗瓷茶碗，心里才松了松。 肖潇一手端茶碗，一手撩了面巾一角，轻轻饮了茶水。 邬保山偷眼看去，没有见到传说中的黑斑，而是晶莹剔透的粉红下巴。 面巾垂下，邬保山赶忙收回目光，也端了茶水来喝。 “修杰，你喜欢练武吗？”肖潇把手上的茶碗放回桌上，轻轻的问了一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31章挖墙角 “学生立志保护村人！”邬保山毫不犹豫的答道，这话中规中矩，若是在书塾的教授面前答出，定会得一句“孺子可教也” 但这不是肖潇想听到的答案，这话也不是问题真正的答案。 肖潇轻笑了一下:“修杰想振兴邬台村的想法毋庸置疑，我问的是，你喜欢练武吗？” 邬保山的脸上显出几分迷茫之色，兀图人入侵，杀人劫货，想要保护村民，当然只有练好功夫，以身御敌。不过经过那一夜，他就不这样想了！ 邬保山沉思片刻，才一字一句的答道:“习武前，学生想的是保家卫国，匹夫有责。不过现在看来，个人的力量太，并且，我并不适合修炼武术。” 经过一个冬的风吹日晒，他那张脸已经从白净书生，变成粗糙黑汉子，若不是开口说话还带了文气，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 肖潇想了想，慢慢说道:“邬台村上千人，却让几个外人摸进村来，还杀人劫人，全身而退，这一番来去，宛如无人之地。归根结底，还是没有一个领头的人，没有一个团结心。” 邬保山微微变了脸色，爷爷被劫持终成他的一个心结！ “肖姑娘有何主意？不妨直说。”邬保山不是蠢人，心思比一般人还多。 肖潇笑了笑，话锋一转:“我想把制炭的事放开，让整个村的人都来加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少妇孺俱有事做。” 邬保山嚯的站起身，又重重的坐了下去，心里已经转了千百多个念头。 爷爷给他透过口风，段家已经跟官府有牵连，不到万不得以，不要得罪他们，能攀上关系，是最好的。 若真的把邬台村的人都牵进段家的生意来，段家背靠官府这棵大树，邬台村就成段家谋利的工具。 不过，有段家带头，以后的邬台村定能家家富裕。鱼和熊掌，如何取舍？邬保山陷入两难。 对他的决定，肖潇也不急在这一时知道，邬保山是未来的里正，早早的搞好地方上的支持，才是一个家族企业发展的保障，人手，物资，物流，都需要周围的帮忙。 “修杰，你要知道，保家卫国需要专门的人来干，邬台村可以培养自己的乡勇维持治安，就需要财力物力。这部分钱，段家可以出，不过，段家希望能在村里找一处地方建加工房，上工的人村里出，由你来管理，段家支付每月工钱。” 肖潇绕了一大圈，终于把套放在了邬保山面前，就看他钻不钻。 邬保山是一个管理方面的人才，练武方面他没有段云起的机缘从打下基础，又在书塾里坐了十几年，现在再努力，也比不上从放牛爬树的顽童，放在队列里当一名普通兵，实在是埋没了。 肖潇的话，也挠到邬保山心底最难受的地方，他拼命的练武，刚开始还好，时间一长就露了底，跑，跳，队列俱比不上路生的弟弟山虎，如今山虎才是少年们中间的头。 放在膝盖上的手伸直又握紧，抓皱了粗糙的灰布裤，邬保山心中翻江倒海。 他喜欢调配管理人和事，爷爷也说他是天生就该是做官的。不过考不上科举，能做的就是里正，天天跟村夫民妇调解鸡毛蒜皮的事，他又不甘心。 做段家的管事，就要接触官府的人。邬保山心里咚咚乱跳了起来，他还年轻，心里的梦想还是莽山之外那个花花世界上。 “我要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邬保山微低了头，斜视屋外明亮的阳光。 “那是当然的，最好是让邬里正也好好考虑一下。”肖潇端茶送客。 等邬保山走到门口，肖潇突然道:“若是明日有空，还请修杰来帮忙过称。” 这原本就是他来这里询问的主要目的，自然是一口答应了！ 三郎和二郎果然没有回来，不过有邬保山在场主事，事情忙而不乱，比二郎做起来还要顺利。 正屋里的肖潇只出来看过两次，就不再插手。 院里曾经也有过一阵的喧哗，就很快过去，原来是有人早习惯二郎宽进严出的过称方式，占些便宜成了常态。 现在又想来这一套，被一丝不苟的邬保山厉声呵斥，该给的木炭也罚少了几斤，悻悻的全老实了。 这正是肖潇的目的，还是邬家自己人管理，才免得时间一长，人都是记仇不记好的，段家人反而就成全村公敌。 第三日，二郎才赶了车回来，随行的三郎不在，同车的有三人，其中一个肖潇还认识。 到家二郎也不忙着洗漱换衣，拉了肖潇到那三人面前道:“我这次见着大哥了，他让人送些菜去莽山外的秦大姑店里。” 肖潇看着大熊笑了笑，曲膝行礼道:“多日不见，熊大哥可好？” 对肖潇能说话大熊有些意外，段云起只说到家里带些东西和送两人过去，对其他的也没有提。 微一愣神，还是笨手笨脚的还了礼:“妹……妹子可好？” 肖潇对他印象不坏，虽然跟程盛走得近，跟段云起也不对付，还算憨厚之人。 另两人也跟着见过礼，虽然是布衣芒鞋，可站立时笔挺的腰肢还是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秦大姑的大车店就在莽山外的镇上，也是去往南边的山岔要道，归衮州管辖。 “大哥说明天早上就要出发，我这时候就上山去，叫邬大哥他们摘些菜下来。”二郎急忙忙的说着，也不顾疲累，就要上山去。 肖潇抬头看了看已经偏西的日头，等二郎爬上山，天就该黑透了。 “你别急，我有办法。”肖潇叫住已经换了芒鞋，就想出门的二郎。 “白点，过来。”院里正眯眼打盹的黑狗飞快的跑来，肖潇给它背上一个布袋，又从屋角取来一根绿色的布条，打上大大的三个结，装进布袋里。 “对呀，我怎么把它给忘了！”二郎一拍脑门，哈哈笑起来。 等背上的布袋挂稳，白点不高兴的抖抖身子，它不喜欢有东西束缚着。 “别弄掉了！快去快回。”抚摸一下它顺滑的皮毛，肖潇指了指屋后的山脊。白点汪汪叫着扒开院门就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32章 山雨欲来 大熊三人看得目瞪口呆:“你们家的狗是这样使唤的？” 看着白点消失在门口，二郎直起身子，笑道:“这狗听话，能帮忙做事。”就把白点平日经常帮自己妹妹和妹夫传递消息或者送些吃食说了一遍。 三人除了啧啧称奇外，真的是无话可说。 在段家坐了片刻，听说秦老爹就在村里教孩子们习武，大熊当即坐不住了，另两人原本就是有事与秦校尉商量的，自然一道都去了村子，晚上也在那院子歇下。 肖潇只得让翠娥收拾出一些下酒的吃食，满仓提着食盒，领人进村。 等二郎舒舒服服的把自己洗刷干净，换上整洁常服。正屋的炕桌上已经摆上几样他喜欢的菜，还有一碗清澈见底，飘着碧绿叶片和葱花的猪肝汤。 肖潇取汤碗给他盛上，二郎美美的喝了一大口，才道:“出门几天没有吃上这带颜色的菜，感觉口里都腻得慌。这猪肝汤是你亲手做的吧？真好喝。” “我看云霞前几日吐得厉害，便做了些清汤送去，她还喜欢，就每日都做了。今日你才有这口福。”肖潇见他又想盛汤，忙拦住，“你还是吃些其他垫垫底再喝，一会装上一肚子汤水，不顶饿的。” 二郎听话的放下汤勺，开始吃饭:“三郎跟陈老板去洛州了！只怕得要些日子才能回来。” 雄县的特产是皮毛，现在春暖花开，动物都在褪毛，毛皮质量直线下降，也是雄县客商最少的淡季。 就连炭饼，也过了销售季节，三郎借这个空闲的机会，跟着陈老板去他家乡看眼界了。 “大哥，还好吧？前几次三郎怎么就没有寻到他？”肖潇问起段云起。 “大哥如今是军营中人，有公务在身，行踪连问都不能多问，我只知道他前一阵子是出外公干了！人比起以前黑瘦了不少，精神反倒更好！”二郎一边吃着饭，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雄县里的事情。 肖潇仔细的听着，时不时插嘴问上一句。 “大哥让我以后不要再出门走动，这批菜到镇上卖完就重新修整屋子，毕竟这里……，家里的炭听你安排，若是官府要订，也要下年才送去。” 听着听着，肖潇皱起眉头，雄县城里兵卒云集，积金镇上也是驻守有兵，处处透着不寻常。 见肖潇执着筷子不动，二郎夹了一些菜放在她碗里:“想什么呢！镇上现在也驻有兵，菜只卖给他们，也够忙活。” 肖潇放下筷子:“今日没有什么动弹，现在也不饿。” 张了张嘴，正想说起牛春花来过的事，院门外响起了狗叫声，是白点回来了！ 满仓开了门，白点带着一身寒气进屋，蹲在肖潇面前，等着取下背包。 肖潇俯身，解下装得鼓鼓囊囊的背包，从中取出三种菜来，有青菜和豆角还有茴香。 二郎顺手给白点抛了一块肉:“好白点，真能干活！” 肖潇起身出门:“我把这菜放到灶间去，顺便给白点准备好吃的东西，它也累了！” 白点带回菜来，意思就是山上的人已经知道，明天一早有三种菜下山。 不过被白点这一打岔，原本想说的牛春花也被肖潇丢在脑后，不说也罢，这些事二郎听着也烦。 菜篓一大早就送下山来了，满满三大筐，看着在早春晨光中汗流浃背的邬家兄弟，肖潇有些汗颜，那上面真是太远了！ 檀娘做的衫也装进车厢里，想起在秦大姑的炕头上，有对嫩黄鸭子的童鞋，不知道有没有孩子穿上。 若是那个想孩子想疯了的女人能在去年怀上孩子，现在也应该有几个月了，肖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一直惦记着秦大姑这个她接触到的第一个爽利女人，不过山坳里的流民恶斗，让她不敢提去看望秦大姑的话。 平静的生活刚刚过去十天，村里的桃花都已经全部谢去花瓣，勤快的人也已经开始翻地播种，就在这春意盎然的时候，从积金镇去往南面的山道上就出了大事。 一支兀图人的骑兵突然出现在镇外，上百的马匹踏着尘土，冲过镇子，霎时间哭喊声，枭笑声响彻云霄。 在镇上一晃而过，兀图人没有停留。积金镇上原本的百人队连路都没有拦一下，就眼睁睁看着滚滚骑兵绝尘而去，进入往南的衮州夹道。 如同在热油里滴入水滴，又如同点燃堆积已久的木料，从春节时兀图人进村杀人开始就酝酿下的恐慌，在这一刻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担心兀图人返回杀人，以积金镇为中心，四周的村民放弃了即将来临的春耕，举家逃进深山，留下一个个空荡荡的屋子。 邬台村却是一个例外，除了极少数的人逃去了更远的山里，其他人都留了下来。 跟邬里正商量后，秦老爹从村里抽派青壮人手，驻守各个路口村道，若有逃来的各家亲友，盘查后才放入。 有了在段家排班推磨的习惯，一盘散沙般的村民也点着卯的应班轮值，无人偷懒。 已经训练半年的少年们热血沸腾，分组十二个时辰的巡逻着村里每处角落，生怕再有潜伏进来兀图人。 民间少有铁质兵器，但坚硬如铁的木棒还是不缺的，村子里男女老少人手一根。 邬保山跟着他爷爷走家串户，查访人口，调度粮油，还着人守了水井，以防有人下毒。 云霞已经凸显肚子，受不了惊吓，二郎就把她和亮子娘送到秦老爹住的青砖院里，有秦老爹护着，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山顶的菜已经在几天前就收割下来换成了银子，被肖潇和二郎连夜挖坑埋下去。 邬家兄弟和亮子都下了山，加入了保护村子的队伍中。 邬台村如同一个生绣的车轮，经过那一夜血的洗礼，在恐慌中，由秦老爹和邬里正爷孙的带领着，飞快的运转起来。 那群兀图人是突然出现在积金镇的，仿佛从天而降，前方山隘口的雄县根本没有任何警示。 又未在镇上停留，只需要在两天时间里顺利通过莽山，就能奇迹般出现在已经动荡不安的国家腹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33章埋伏 从积金镇到衮州，有一长段路穿行在密林中，包括肖潇他们遇上流民的黑风坳。 莽山这个时节树叶才刚刚吐芽，间歇里有各色野花在星星点点的开放，背阴处的野桃树枝上还残留有少许娇艳的颜色。 远远望去，峰峦叠嶂的莽山浮着一层淡淡绿意，点缀其间的粉红嫩黄随着山势蔓延开去。 一脸大胡子，高鼻深目的巴鲁塞骑行在队伍最前面，看看身后百匹良驹，和马背上剽悍的儿郎们，他哈哈大笑:“莫胡盖乞国师说得没错，只要过了雄县，这里面都是羊羔一样的普通人，连镇子就没有防御！” 与他并行的另一人解开身上皮袍:“想不到这里已经热起来了！” 巴鲁塞挥了挥马鞭:“现在草原上还有冰渣，若是以后这里放了牧，就能多一块养马地！” 与他并行之人摘下皮帽，露出一张留着胡子，颧骨高耸的脸，风霜割伤了他的皮肤，在已经不再年轻的眉眼下留下深深印记。 听到身边这个浑身臊味，头脑简单的蛮人说出这浅薄话，他捋了捋胡子，摇头道:“这还是贫瘠之地，等过了这山，你就能看见大片沃土，还有吃不完的粮食。你们兀图人也是太阳神的子民，自然可以享受这万物生灵。” 巴鲁塞仰头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我巴鲁塞有今天这功劳，还要多谢闵大人的关照，只可惜国师一番心血，被人害死在草原上。” 闵大人阴下脸:“我们的人去查了，国师是死在一群收皮货的商贩。也怪国师身边的勇士大意，为一张桌子与人争斗。还好我们两家结盟的事，没有被人探听到。” 那巴鲁塞闻言勒住马绳怒道:“国师身边都是我族中一等一的高手，怎么会连几个商贩都打不过，并且还有好多儿郎连夜追杀那几人，不料几天之后，居然只有少数人回转，分明是你们的人在说谎。” 闵大人也不理他，自己皱了眉，继续摸着两撇胡子慢慢说道:“我们的人传回消息，说是有几个兀图人进村打谷料，劫持村民，被当地粗通拳脚的人给打死了。” “放屁，放屁！”巴鲁塞越发怒来，“那些勇士俱是不差于我的高手，几个村民就可以打死他们？” 说着嘿嘿冷笑:“我兀图族男儿行事，最恨牵扯不清，什么时候打谷料需要靠劫持？向来都是一刀来个痛快，就如同你这时候一样。” 闵大人心里还有细细思衬此番过于顺利，又说不上哪里不对。突然闻听话语不善，侧脸望来，只见刚刚自己还在心里鄙视的蛮汉已经举起刀来。 “巴鲁塞兄弟，你这是干什么？”闵大人大惊失色，提马就想逃离，已经是来不及了。 只见落日余辉下，一颗人头咕噜噜滚落马下，无头尸身喷溅出一腔热血后，在马上晃了两晃，才像草袋般，摔在道旁的枯草堆里。 “不过是萧潜身边的一条狗，就敢叫什么大人。满口的谎话，老子已经忍了多时，明明是你们出尔反尔害我族儿郎，还给老子说是村户所为。” 巴鲁塞把污了血的刀身在无头尸体上蹭了蹭，这才对已经围拢过来的兀图骑士挥手道:“下马休息，今晚连夜赶路，必须在明天一早出莽山，不能相信这帮汉人的话。” 周围“呜哇”乱叫，身穿皮袍的兀图骑士纷纷下马，扯了马背上的偌大水囊，开始给马匹加餐填料。 等到半轮明月升上半空，这一百多兀图人已经重新骑上马背，向着此次的目的地衮州城出发。 随着马蹄急行，巴鲁塞心情激动，国师在边镇遇害魂散，就是为了打开这条通往富裕中原的路，那里有数不清的女人，有吃不完的粮食，兀图人想这样干已经好多年了。 没想到瞌睡了有人递枕头，大燕国老皇帝一病，皇子间就有了争斗，有人不仅给边城调防的空当，还带着自己一路过来。 寂静的山林里并不寂静，只要静心倾听，各种走兽飞禽都在窸窸窣窣的发出声响，不过此时这些声音都淹没在咚咚的马蹄声中。 肖潇他们走过这里时，还害怕遇上山里的猛兽，巴鲁塞却不担心遇上狼群。虽然他们只有一百多人马，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剽悍壮汉。 自信带来的不疑，让这支队伍快速穿行在月光映照下，光怪陆离的丛林中。 从巴鲁塞身后有人拍马追上:“慕哒！等等！” 此时他们正行走在转弯的山坳中，两侧的山势凌厉，遮挡住了大半月色，在另一侧投下了长长的阴影。 “什么事？”巴鲁塞缓了缓马，让后面的人追了上来。 “慕哒！这里太静了！我都听不到夜枭的叫声，还有，慕哒你看那边。”那人抬手指了指黝黑的山影中。 “你说什么？”巴鲁塞挥手让后面的马队都放慢速度，训练有素的马儿蹄声有轻了下来，只听到呼呼的喘息。 “那边的黑色不对，而且这里的地势应该是有夜鸟，现在一只也没有了！”那人的手指从天空指到了最后的大石。 巴鲁塞一直生活在草原，他没有进过山林，但他知道即便是冰雪覆盖下夜晚的草原，都不比白天安静，会有各种夜行兽觅食。况且身边提醒他的，是族中年年进山打草谷的勇士。 所有的马都停在了山坳的阴影中，在两侧山坡上，一团团黑影犹如幽魂，四周是死一般的沉静，空气都仿佛禁锢住了！ 没有走兽，没有鸟鸣，这一天来，连一支商队和人都没有遇上。陡然涌起诡异莫名的感觉让人心底发寒。 巴鲁塞大喊一声:“都给我退，快退。”他一边呼喊着，一边拨转马头，往来路而去。 伴随着他的呼叫，两侧山坡爆发出让人心颤的呐喊，还有刺眼的火光。山林中几支火把已经点燃，然后蔓延开去，照亮了整个山坳。 这是中了那燕人的圈套？巴鲁塞想起已经被自己砍去脑袋的闵月，恨得牙痒。 “快退！快退！”身边儿郎们呼喊着，掉转身下骏马，想要冲出陷阱。 巴鲁塞也拼命的打马回转，无奈山道狭窄，前后一乱，百余匹马拥挤成一团，把整个山道塞了个死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34章兵祸起 1 山林中，乱箭如雨而出，射得那些慌忙逃离的兀图人人仰马翻，更加纷乱如麻。也有人跳下马，躲在进道边的阴影中。 短暂的惊慌过后，兀图人镇定下来，一边撤退，一边开始反击，甚至下马开始往高处而来。 嗖嗖箭矢夹着呼哨声飞进了光秃秃，无遮无当的山林，时不时响起几声惨叫，应该是山林中埋伏的人受了伤。 山道上，巴鲁塞大声呼喝着，混乱的局势有了变化，一部分兀图人已经掉转马头离开。 隐藏身形在山坡碎石后，一个皮甲红衣的军将叹息着，看着山道上唾手可得的战功摇头。 “王军将，赶快下令杀下去啊，要不然就全跑了！”身边伴当焦急的催促着。 王军将苦笑，在他的怀里，一纸公文正火热滚烫。虽然他识字不多，但那上面的几个字还是认得，并且传令的旗反复提点:谨记！ “王军将！” “王军将！” “王军将！” 一声声或焦急或愤怒，甚至疑惑的呼喊响在耳边，那军将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抛下灯油，立即撤退，不得追击。” 随着他的语声，几十道黑呼呼的影子呼啸着砸进马群中。 王军将红了眼。这帮不中用的软脚虾，泡窑姐儿的时候吹得比谁都男人，这时候只是丢些灯油，就拉不开架子了！ 除了最初的几罐油砸进马群，其余的油罐都丢在了道边的山坡上。 王军将已经不能再等那几个吓软了腿的重新抛油，狠狠的咬牙道:“点火！” 火把纷纷的抛下山道，红光乍起，易燃的灯油一遇火星，就呼的燃烧起来。 那些粘上油的马匹和人体，在烈火中嘶鸣翻滚，一股烧焦的皮肉臭味弥漫在山林中。 巴鲁塞见此目眦尽裂，拍着胸口对山林中大喊:“是男人就出来打上一仗，这般鬼鬼祟祟的不是英雄好汉。”提起大刀就想下马冲进黑影中。 “慕哒！不要冲动，先逃出这里再说！”几个随身儿郎七手八脚的抱住已经暴走的巴鲁塞，不顾他的挣扎放在马背上，挤出人群逃了出去。 可惜啊！若是州府的指挥使能早一点下达命令，若手下的人是卫所边军，而不是养尊处优的府军。此时就应该冲杀下去，而不是高高的呐喊示威。 这仗打得可真窝囊，王军将看着渐渐退出的兀图人马队，一拳打在了身边的树干上。 “王军将，我们也走吧！”身边伴当借着山林里已经熊熊燃烧的火光，看见刚才王军将那一拳，在树干上打脱的一层皮，心里也是气愤不已，这样好的机会就放弃了！ “唉！” 春天里，天干物燥，积了一冬的枯叶烂草在风中越烧越大，再加上泼撒的灯油，已经绿芽吐露的树木也很快烘干，烧了起来。 火舌顺着树干卷上了半空，浓烟笼罩了整个山坳，王军将变了脸色，起山火了！ “快，救火！” 所有的人都停住撤退的脚步，目瞪口呆的看着转眼间就映红半幅天空的大火。 山中无水，用什么救？ 雄县城墙上，段云起身着总旗的皮甲缨帽，站在一个布衣长衫的人旁边，远望着模糊不清的山隘道上，一行牵马前行的兀图商贩。 “展督军，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出城去？”段云起皱着眉头，死死的盯着那个方向。到雄县不过才短短几月，已经在他修眉之间，刻上了浅浅的川字纹。 “段老弟，这些事，还得上面的说了算，耐心等着吧！应该快了！”那人转过脸来，正是目前代理督军一职的展鹏飞，收回目光，在段云起肩上拍拍道。 段云起咬咬牙，雄县虚掩城门装出颓败慌乱已经有好几日了。 就在昨日凌晨，一队兀图骑兵趁着天亮前守兵最乏时，从离城半里的山隘偷偷进了莽山。 本该拦截追击的雄县卫所却视若无睹。 “段兄弟，你已经给家里带了信，弟弟也打发出了安西路，有什么事还挂心不下？若是这样心浮气躁的上了战场……呵呵！刀剑无眼，你可要当心啊！” 知道是展鹏飞在安稳自己，段云起稍稍松了眉头，只希望肖潇和二郎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若说其他人我不放心，”展鹏飞突然又开口道，“就你那弟媳，我是相信她能躲过去的。” “为何？”段云起知道展鹏飞在家里住了两天，应该与肖潇有过接触。 “初进你家门那日，某腰伤迸裂，情形也不明，难免急躁了些，你那三弟寻了借口，想偷溜出去叫人，被你弟媳妇一把摔翻在地。那手法干净利落，看得出来是练过的。” 段云起微微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唇边也有了笑意:“是我教的！幸亏她反应快，才没有让三弟惹出祸来，事后二弟还给我说起过此事。” 展鹏飞嘴角动了动，终是没有忍住:“这个丫头究竟是你的弟媳还是……？咳咳！不是我对你私事好奇，你也知，郡王对你颇为上心，以后定是高官显贵。若是家事纠缠不清，会让郡王不喜的。” “肖潇是我与二弟的妻子。” 听到这直言不讳的话，再看看段云起面上的平淡无波，展鹏飞一惯的冷脸也破了功，惊讶得张着嘴:“真有这等稀罕的事？” “此为我莽山的一种习俗，只是不常见而已，算不上稀罕。” 想到这里段云起心情也复杂了起来，他只想着走前寻邬里正解了婚约，不料二郎送他时的一番话又让他动了心。 “大哥你以后奔波在外，有合适的女子就娶回来，婚约再另改……若是不想被家事牵绊，就现在这样的婚约最好，你也不用提过继一事……若是你真的只喜欢肖潇，我……愿意同妻，也会劝肖潇接受这样的婚姻。” 这话在他心里翻滚多时，每每想起，也是成年之后少有的心神不稳。他自是舍不得断了这姻缘，当初就连说出改婚书，都是心口滴血，不过肖潇已经表明了她的选择……。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城楼下奔了上来，来人是一个传令的兵:“展督军，段总旗，雷千户有请二位议事厅一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35章兵祸起 2 如今的雄县卫所已经悄无声息的进驻了两千士卒，比平时多出一倍。 展鹏飞的督军只是临时任命，这雷千户才是一直守在雄县的老人，对兀图人的脾气摸得门清，军事上，就连从州府直接任下的展鹏飞，也要听从他的安排。 以段云起如今的官位，其实还没有资格进议事厅，不过他是州府行都指挥司下的文书直接提任，也就有点青云直上的感觉。 雷千户久混兵营，也是老兵痞子一个，如何看不出段云起是背靠了大树，好在段云起也没有人得志的嘴脸，处处虚心请教，相处起来也是亲亲热热。 该来的终会来的，雷千户点齐一千人马，连夜奔向百里之外的莽山衮州夹道，去拦截退败的兀图骑兵。 段云起心里焦急，兀图人已经走了一天，现在才出发还能否追上？ “段兄弟，我们虽然是步兵为主，比起兀图人的骑兵是慢了一些，但那边已经早有安排，只要衮州军规规矩矩的按章程办事，我们去也只是捡几个漏之鱼而已。这是衮州府军的军功，我们不能手伸得太长。”雷千户骑在马上，对身侧同样骑马前行的段云起解释道。 压下心中的焦虑，段云起拱手感谢:“还望雷千户多多指点，卑职初入行伍，实在是对这些往来一无所知。” 雷千户哈哈大笑:“好说好说，段兄弟也是聪明人，在战场上走上几趟，就啥都明白了。” 急行了半夜，队伍在一处河边扎了营盘。山上积雪融化，冬季干涸的河道也有了浅浅的流水。人疲马乏的雄县一千边军就地休息，天色渐亮时，从积金镇方向又有人过来了！ 一路行来，已经遇上几起赶了车马慌慌张张逃离积金镇的镇民，从他们口中，段云起知道兀图人果然进了衮州夹道。 这一次，是大群拖家带口的，老少皆有，一见到雄县的边军，那些人就哭喊着围上来。 “军爷啊！快救命啊！兀图人杀进积金镇了！” 雷千户也不休息，正要走出营地叫人去寻问情况，段云起已经匆匆从外进来。 “启禀千户，有百姓讲兀图人骚扰了积金镇后进入莽山，现在衮州夹道起火了！” 雷千户抬眼看看积金镇方向，现在天色已经放亮，在那片天空中，隐隐可见黑烟升起。 “应该是衮州府军得手了，段总旗听令。” “令你带五十骑兵，速速前去积金镇，配合路百长，将兀图骑兵尽数围剿在衮州夹道中，不得有误。” 段云起忙躬身领命出来，点齐五十骑卒，拍马急援积金镇。 有安西府都指挥司的严密布控，兀图人已经进了夹道埋伏中，就是逃出几个，也溃不成军，不足一虑。 段云起心里热血沸腾，这是他的第一场战，雷千户故意安排给他立一个大功的机会。 一则他本是积金镇人，也算在父老乡亲面前露个脸光宗耀祖。 更重要的是，段云起需要这个功劳，或者说，是展千户和其他人想看见这个功劳。 快马之下，积金镇越来越近，看着镇子上空的浓烟，段云起的心渐渐沉入了谷底。 他对身边一人道:“你赶快回去通报雷千户，积金镇出事了，兀图人没有进山。” 兀图人不是没有进山，是折损了十余匹马，退出来了！ 站在积金镇的外围，段云起就看见镇内杀喊声阵阵，火光冲天。拼命逃出来的镇民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有人满身血污的倒在尘土中，有人甚至就躺在了镇子的道路中间。 镇外的莽山里，燃烧了半夜的山火，在明亮的阳光下，露出了它凶狠的爪牙，黑烟裹着火舌，疯狂的卷食着已经染了绿色的山林。 山里镇里，火光交映，见此情景段云起心中一片冰凉，旋即怒火腾腾而起。 兀图人根本没有中埋伏，雄县守兵故作疑阵就成了笑话，这哪里是关门打狗，分明就是引狼入室。 积金镇周围有牛家坪，下河湾村等好几个村子，还有邬台村，邬台村啊！都将是毫无防备的暴露在这些獠牙利爪之下。 段云起心如刀割，他双目喷火，对跟着他过来的几十骑卒大声道:“里面还有人没有逃出来，还有我们的兄弟在拼命，兄弟们，把这些伤我手足，毁我家园的蛮人杀完！” 说完，一提手上长枪，跨下战马“唏呖呖”一声长嘶，就率先冲进黑烟滚滚的积金镇中。 巴鲁塞狂笑道把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挟在马鞍之上。 “暖儿，暖儿！你这个畜生，啊……”一声惨叫，巴鲁塞的大刀缓缓收回，血水顺着刀身滴在马前的泥土中。 “娘，娘。”少女徒劳挣扎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巴鲁塞在她的屁股上使劲拍了一巴掌:“好娘们，跟我回草原吃大块的羊肉，生大堆的好儿郎，哈哈哈！” “你们这些混蛋，不得好死！”哭骂声伴着狂笑，飞快的转过冒烟的院落，往镇中心而去。 段云起一枪挑飞面前的兀图骑兵，把已经被逼到绝境的积金镇守兵救了出来。 “路百长在什么地方？”他对着惊魂未定的守兵大声道。 “路百长已经战死了！被那个兀图骑兵的头领杀了的。”那个守兵喘息着答道。 “死了？”段云起只在积金镇驻守了十日，这些兵他认不全，路百长可是认识的，也是莽山人。 “那个守领在哪里？”路百长功夫不弱，能在这么短时间被杀，对手也是骁勇善战。 随着守兵的手指方向，段云起也不管跟着自己的五十骑卒，径直冲进了杀声最大的镇中集市场上。 果然在这里，他看见了一组已经结了阵的积金守兵，不过在他们的周围，是几十余匹奔跑围堵的兀图骑兵，把他们牢牢的困在了场中。 守兵的阵中，还是几十个普通百姓，有人拼命着磕头，更多的人是呆呆傻傻的坐着，听天由命。 段云起的出现，立即引起场中人的注意，结阵的守兵大声鼓噪:“援军来了！”阵中那些百姓也嚎啕大哭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36章兵祸起 3 “兄弟们，坚持住，雷千户马上就进镇了！”段云起拨转马头，连续避开几个兀图骑兵的围堵，大声对着场中喊道。 到了雄县卫所才练习的骑术，怎能跟这些自长在马背上的兀图人相比，才刚刚跑出丈许，就被一把大刀拦住了去路。 “段兄弟，心，他是兀图人的头。”守兵中有人认出了段云起，马上大声给他提醒。 “我找的就是你。”段云起咬牙道。 从镇子的四面八方，卫所的骑卒已经把分散劫掠的兀图骑兵赶了过来，人也守在集市场口上。 如此一来，段云起和几十个守兵就被兀图骑兵围在当中，气氛顿时压抑到了极点。 巴鲁塞哈哈大笑，用兀图话大声道:“儿郎们，杀死这些弱羊，带着自己的女人钱财回家去。” 兀图骑兵“呜哇”乱叫着，冲杀向场中已经呆住的汉人。 段云起手持长枪，也不管巴鲁塞了，一头扎进了兀图骑兵圈中，枪尖银光闪动，只如万朵犁花齐放。 人马过后，带起一道血浪，见他如此彪悍，阵中的守兵纷纷叫好起来。 被他抛在一边的巴鲁塞见状，急忙拍马追上，一刀劈向段云起后背。 听闻风声，段云起回枪一架，火花四溅，两人心中齐齐一凜，都收起了觑之心。 强强相敌，吼声更烈，长枪吞吐，滚滚枪影对着巴鲁塞的咽喉胸腹连刺，带起阵阵呼啸。巴鲁塞不得不连连后退，手上的大刀被长枪连点，震得几乎脱手而去。 什么时候雄县卫所除了雷余鼎，又出了这样一个凶汉。巴鲁塞越打越是惊心，他呼哨连连，围着他们周围奔走的兀图骑兵突然四下散开，舍下场中守兵，直冲场口的卫所骑卒而去。 这群兀图骑兵都是族中精锐，逃过了衮州夹道中的火油已是万幸，雄县卫所的队伍已到，不能折在这镇上。 他们想要突围，围堵场口的普通士卒如何能挡，稍一交手，包围圈立即破散，那些兀图骑兵呼喝着冲出镇外。 见儿郎们尽数离开，巴鲁塞哈哈大笑:“兄弟一身好力气，与我族中儿郎不差上下，本想与你结交兄弟，不过我今日有事，还是以后再好好较量一番吧！”他的汉话说得不错，不等段云起搭话。 手上爆起，大刀连劈，成片的刀影对着段云起头面泼撒下来。见对方气势汹汹，段云起不得不带马撤步，避开这突如其来的锋芒。 巴鲁塞拼命一招，等的就是此刻，双腿一挟跨下马腹，顺着段云起避开的空档冲了出去。他逃得匆忙，那个被他劫下的少女留在了集市场上。 段云起马背上对敌还是首次，被巴鲁塞虚晃而过，等他想要再截下时，只能看见那马蹄翻起的泥土飞扬。 想到镇上还在四处冒烟，段云起对结阵的守兵喝道:“兄弟们，你们赶快镇中救人救火，雷千户的人即刻就要来了！我出镇去追杀那帮匪徒。” 又是这句话，不过此时兀图人已经离开，守兵们都露出轻松神色:“段总旗，替弟兄们多带几个人头回来。” 跨下战马人立而起，破啦啦追杀着兀图骑兵出了镇子。 在他身后，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盯着他远去:段总旗！救命恩人！ 出了镇子，问清兀图骑兵逃散的情况，段云起面沉如水。有一个十余人的队骑兵，往牛家坪和邬台村的方向去了。 邬台村距离积金镇也只有十几里路程，打马也就一刻钟功夫，已经在镇里耽搁了些时辰，不知道那些流寇已经到了哪里？ 段云起不敢深想，拍马直奔通往两村的山道而去。 才转过几个山弯，在通往牛家坪的岔口，段云起勒住了缰绳站在大石桥头，一边是牛家坪，一边去邬台村，心中顿时陷入天人交战。 远处的牛家坪已经有浓烟升起，隔得远了，听不到有人哭叫，但那滚滚黑影笼罩了村子上空，犹如一个欲择人而噬的怪兽。 “肖潇，二郎，云霞，亮子你们一定要坚持住！”段云起深吸一口气，沿着道往上进了牛家坪。 牛家坪位于一山半腰上，地势开阔，人口比邬台村要少。现在正是春耕季节，平坦的田地里却一个人也没有，四下望去，除了惊飞的雀，未见半个活物。 村里屋舍上空，浓烟更大，已经能看见袅袅火焰。段云起一挟马腹，对着起火的那户人家而来。 锵锵兵器交接的声音传来，其中还有男女的喊叫哭嚎。段云起把长枪横握手上，快速穿过浓烟弥漫的村道，看清了村里的情况。 两个雄县卫所的骑卒正跟一个兀图骑兵对战着，勉力支持，险象环生。在他们的身后，是几个持了木勺铁锨的村民，此时正一脸悲愤的看着自己的茅屋陷入火海而无能为力。 又一处黑烟升起，一个兀图骑兵手持火把，狂笑着奔向另一处。 突然他笑声嘎然而止，震惊的看着从自己肚腹下斜刺而上，一支已经穿透身体的长枪。 他想提刀砍死这个偷袭他的人，手只是在腰间摸了摸，随着那杆长枪的收回，他闷哼一声，一头栽下马来。 段云起从隐蔽的屋角跑了出来，重新翻身上马，到了与两个兵卒对战的兀图骑兵面前，也不废话，上前就是枪影重重叠叠，那个兀图骑兵狂叫着想要避开，此时武力全开的段云起不能容他再逃。 在两个雄县卫所骑卒的呐喊助威下，几枪就将其挑下马来。 “段总旗！”一个兵卒打马上前，对段云起拱手道:“牛家坪来了两个兀图骑兵，现在已经尽数剿灭。” “两个？镇口的兄弟说有十余骑往这边来的，其他人呢？”段云起微微提起缰绳，稳住在烟火中焦躁不安的坐骑。 “其余人都去了另一条道，我们只有两人跟到这里就起动手，不想兀图骑兵果然厉害，万幸的是段总旗来了！” 邬台村危也！段云起已经无暇再听他说下去，一边拨转马头，一边道:“你们二人赶快去镇子上报军情，我去追击其他流寇。” 知他武艺超群，那两个骑卒也不勉强，两人告辞就急回镇上寻援军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37章兵祸起 4 雄县卫所一出，兀图骑兵想原路返回已经无望，巴鲁塞指挥部下化整为零，分散骚扰各村各镇，再适机逃离莽山，真是使的好计。 段云起对巴鲁塞恨得牙痒，肚子里也对引狼入室的州指挥司满腹埋怨。 从兀图骑兵进入衮州夹道开始，邬台村就运转了起来，时间紧迫，除了在村口派人守着，因为兀图人进来的都是骑兵，秦老爹就指挥人在匆忙间扎了拒马。 肖潇匆匆走在村道上，身边跟着粗手大脚的翠娥。 翠娥胆子，见不得陌生人，突然进到人潮纷乱的村里，她说话走路都战战兢兢。只有跟在主子旁边，才宽心一点。 年纪大一点，稳重的檀娘陪了云霞在青砖院里，亮子娘也是不经事的，肖潇怕一旦闹起来，云霞身边连一个靠谱的人都没有。 “潇妹，有秦老爹在，你就不用担心村里安危了！”二郎跟亮子扛了木头去村口，在路上遇上了脚下生风的肖潇。 “我有事想给秦老爹说，他人在哪里？”肖潇站住脚，问道。 “就在村口教人扎营。哎！哎！”二郎的话音刚落，肖潇拔腿就跑了过来，只看见衣裙翻飞，慌得翠娥也跟着一路跑。 “别的女人都躲在屋里收拾细软了，就肖潇还在满村的跑，也不知道她在忙个什么劲。”亮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对抬在前杠的二郎嘀咕道。 “反正我家也不要她收拾什么，想到处看看也由她。”二郎知道肖潇是个懂事的，她说有事，定是想到了什么，就连拒马，也是肖潇提醒了才记起扎的，毕竟秦老爹已经离开军队几十年了！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只以为兀图人就是进村，也会在几天以后，没有想到，才过了一天多，段家后山就升起了滚滚黑烟。紧接着，村里的铜锣也响了起来。 村口还在绑扎拒马木门的青壮们纷纷退回到拒马后面的木板后面，紧张的盯着村口的山道上。 这是一天来演练过几次的，还是有人腿脚发软的摔坐地上。 山道上，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在与段家的岔道分出两骑，径直去了段家早已经空荡荡的院子。 另几骑就出现在了村口的拒马前面。 双方隔着三丈距离，大眼对眼的看着。兀图人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军队才有的木制防护栏，心中也忐忑不安起来。 几人停下马交头接耳，邬台村的人也紧张的等待着。 路生握紧手上的短弓，躲在木板后脸色铁青，没有人看见他眼里全是兴奋，一直都是射野猪，他还没有射过人。 兀图人突然向拒马过来，这些匆忙粗造的木头架子，是阻挡不住他们马蹄的。 村里，已经有人在痛哭喊叫了。亮子匆匆跑进院对肖潇道:“云霞就拜托你了！”看了一眼已经面色发白的云霞，转身出门。在他身后，云霞痛哭出声，亮子娘更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肖潇走出几步，段云飞也过来了，他们这些男子马上就要跟兀图人交手，是死是活只能看天命了。 “潇妹，保重自己。”段云飞咬着唇，他的神情坚硬，但微微发白的脸色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二郎，你也要保重自己，不要担心我。”肖潇突然抬手，解下面巾。 段云飞微微一怔，目光呆滞，表情也迷离恍惚起来，抬手在肖潇面上摸了摸，语声喃喃，仿佛自言自语道:“潇妹，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走了！” 说着，放下手，步履飘忽的转身出去了！ 翠娥上前插上大门，又替同样傻愣愣的肖潇系上面巾，皱着眉头道:“姑娘，二爷刚刚是怎么啦？我跟他说话，都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就这样直直的走了？” 肖潇喃喃自语:“我不该在这时候告诉他的，不该的。” 村口突然爆发出激烈的呐喊声，满村的狗也狂叫了起来，原本在院墙根睡觉的白点猛的跳了起来，站到院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 兀图人不怕这些只有斜插了削尖木棍，而没有锋利的锐器可以绑的拒马。他们扔出随身携带的绳索，套住了拒马的边角用马一拉，拒马就倾翻着就要被拖离。 邬台村的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保命的东西让人拖走，也拉了绳子，两边如同拔河较起力来。 兀图人有箭，双手不停，弦响箭至，秦老爹呼喝着众人在木板后躲好，还是有人中箭，倒地不起。 路生也弯弓搭箭，死死的盯着一个正打马拉拒马的兀图骑兵。 从他射杀野猪不死，给村里闯下大祸那天开始，他就勤练箭术，后来又强加臂力，如今他的硬弓也能轻易破开十张牛皮。 一只短的铁箭从木板后一闪而过，那早被瞄准的兀图骑兵惨叫一声就栽下马来，双手胡乱的想捂住喷血的脖颈，不过箭是透颈而出，喷溅而起的血线射得他身边的兀图同伴一头一脸。 这幅血腥的画面让场中气氛一紧，有人压抑不住这紧张恶心，哇的吐了出来。 兀图人暴怒了，有人打马就冲着刚刚拉开的一道缝隙而来，身上脸上还带着鲜红的血渍，面露凶相，如同吃人的恶魔。 邬台村的青壮都是普通的农人，哪里见过这满眼的血红，恐惧瞬间充斥了整个脑海，此前所有的叮嘱都烟消云散。 “快跑啊！他们要吃人。”有人带着哭腔高喊着，才一个照面，邬台村临时组建的队伍就溃不成军。 有人往村里跑，不过更多的人往村口跑来。 邬保山带着一群少年郎，手持棍棒围了上来:“不许乱跑，不许跑。” 没有人听他的，反而把他们一行人推到了院墙根下，而兀图人的骑兵跟在逃跑的人后面就追进了村子。 秦老爹等几个想出手拦截骑兵，也被混乱的人群冲散了，一时间村口乱成一团。 人腿如何能跑过马蹄，只见追在人群后的兀图骑兵大刀挥舞着，对着下面拼命乱跑的人脑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秦老爹眼睛都要滴出血来了，对方不过区区五骑，自己这边足有上百人，若是沉得住气，怎么会让那些兀图人如同无人之境猖狂。 邬保山也是喊破了嗓子，他的喊声吸引了一个兀图骑兵的注意，只见他抛开眼前乱跑的人不管，提刀拍马，直奔这群被挤在一起的少年们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38章兵祸起 5 想像中的惊慌逃窜没有出现，反而是几个少年飞快的结出一个三三军阵来。三人一组，互为犄角，无论攻击哪一个，都会同时受到三根木棍的刺杀。 一时间，这个骑兵就被牵制在了这里，随着少年们旋风般变换位置，慢慢跟进了一处大开的院门里，他的战马也彻底失去了速度的优势。 村道上，慌乱的人群渐渐散开，秦老爹等几人才得已脱身，上前拦截住那些还想策马踩踏受伤倒地的人的兀图骑兵。 不过兀图人高坐马背上，居高临下手上大刀猛力劈来，秦老爹不敢硬扛，只能借了灵活的步伐，周旋在骑兵的刀口之下。 二郎和亮子也已上前，他们几人站在一处，用七八根长杆一齐捅来，逼得兀图骑兵不得不用刀劈开这些尖头的木杆，给秦老爹喘息机会。 更多的人也回过神来，纷纷站在一处，用早准备好了的长杆乱捅乱捣，这一下，刚刚还凶悍追杀的兀图骑兵也靠在了一起，被邬台村的人围在了村道中央。 谁也奈何不了谁，无论是邬台村人想上前用长杆乱刺，还是兀图骑兵想突出重围，都只能无功而返。 正僵持不下，从一处院子里发出声声惨叫，旋即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挥舞着大刀从院门跑出来，正是被邬保山等人引入院子的兀图骑兵，不过他胯下的马已经没有了！ 这个血人突然从背后出来，把正全力防备着村道上骑兵的亮子等人吓了一跳，纷纷避开。 那几个被围困当中的骑兵见有机可乘，立即打马追杀过来，情形急转直下，秦老爹已经无法分身援手了！ 随着一阵犬吠渐进，“白点，咬马腿。”一个女声从院墙上响起，只见村里大花白黑，各家各户的看门狗纷纷冲进村道上，在一条黑狗的带领下，对着场中的马腿就扑了上去。 出于动物的本能，再训练有数的马都对自身威胁无法稳定下来。 随着白点的扑咬，马儿前踏后踢，颠得背上的骑手不得不挟紧马腹来控制身形。 几十条狗围着四匹马一阵狂叫，就如同当初山上围堵野猪一般。看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早就被狗咬翻在地，不再动弹。 二郎握紧手上的长杆，只感觉汗水已经浸湿掌心，几乎都要握不住了。 满场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院墙上的女子，薄纱覆面，一身鹅黄衣衫随风轻拂，皓腕抬起，话语却无半点诗情画意:“白点，咬死他们。” 场中的兀图骑兵突然大叫起来，再次挥刀砍向周围的人群，那架势竟然是冲着墙上的女子而来。 秦老爹心头一凜，也大叫道:“快用长杆拦住他们。”他能听懂兀图话，那几个人喊的是:“妖女！” 场中又大乱起来，白点带着狗群骚扰战马，兀图骑兵还试图追杀村民。院墙上，肖潇指挥着白点救援每一处危险之地。 时间一点点流逝，万分危急时，段云起终于赶到了！在他的长枪上，挑着两个结辫的人头，正是去段家劫财放火的两个兀图骑兵。 他的到来没有惊动场中的任何人，而是悄无声息的摸到的战团的后面。 枪尖一扬，两颗人头就如同流星锤砸向场中的兀图骑兵。只打得那正追着二郎跑的兀图骑兵一个趔趄，就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圈外的邬保山眼尖，一眼认出了身着戎装的段云起，不由发出一声尖叫:“段大哥回来啦！” 顿时村里村外欢腾一遍，就连白点都加了一身力气，逼得马儿连蹦带跳的躲开尖牙。 等看见段云起打马冲进场中，余下的三个兀图骑兵已经没有了战意，左冲右突想适机逃跑。 事到如今，且能如他们的意，段云起见二郎和亮子平安，心情大好，双臂一振，大喝一声:“尔等拿命来！”手上长枪挽出万千重影，如狂风一般卷向那三个兀图骑兵。 以一敌三，段云起如猫戏老鼠，杀得三个兀图骑兵狼狈不堪，村道两端已经挤满看热闹的人，场上生死存亡，场下竟如年节一般欢快，叫好声此起彼伏。 段云起也不拖延，连出杀招，将三人一一毙命，这才对周围拱手道:“方才有匪徒纵火点燃了段某家宅，还望里正能帮忙照顾段某家眷。我还有军务在身，不能久留，各位保重！” 眼睛却落在了高高院墙那抹身影之上，一只亮晶晶的手镯映入眼底。 听他这样一说，众人这才齐齐抬头看向村外，果然见浓烟滚滚，竟然已经烧红了半边天。 “哎呀！我的家呀！” “快帮忙救火！” 亮子和二郎飞奔向村口，其余人也纷纷动了起来，救治伤员，出村救火，还有人围着段云起问东问西。邬保山是又惊又喜，想要多说几句，却见段云起立即下马开始收割人头。 段云起收拢住邬台村的八颗兀图骑兵项上人头，加上牛家坪的两个，这一战，他足足杀了十个敌人。 看着段云起马屁股上的一圈人头，周围还问东问西的人跑了一个干净，段云起所到之处，所有人退出老远。 段云起一走，秦老爹开始清扫起战场来，兀图骑兵的无头尸身被几个胆大的青壮胡乱的埋进山林里，防止再有兀图骑兵进来，拒马也重新困扎结实。 这一战，路生立了大功，只凭一人之力，就杀死了一个骑兵，邬保山带了十几个少年也打伤了一个，不过让他逃脱，差点害了大家。 肖潇带着白点指挥狗群算是奇招，事后秦老爹对肖潇夸了又夸，若不是有狗群相助，兀图骑兵奔跑起来，能否拖到段云起赶到？结局会怎样就难说了！ 邬台村的代价也是巨大的，被兀图骑兵一番追杀，重伤十人，其中一个手掌被齐齐砍掉了，好在无人送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财产方面，损失惨重的就是段家和钟家了，兀图骑兵进屋想要劫财，屋里的金银细软早已经收拾妥当，自然一无所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39章苏暖儿报恩 1 火起时，正是村里酣战，无人救火，等到段云起说起，早已经烧透屋脊了。 那一把火烧了两家的院子，尤其是段家储存的炭饼，炭粉也付之一炬，足足烧了十余天，方才冷却下来，就连土墙都已经烧塌下来了！ 亮子看着化为白地的新家欲哭无泪，亮子娘早已经哭得晕过去几次！这房子住了才半年时间，就没有了！ 只有肖潇和二郎看着红通通的炭饼堆摇头叹息，这可是几百两的银子啊！ 又守了一夜，再无兀图骑兵闯入，村人紧张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秦老爹让路生带了几个胆大的出村打探情况，这一去很快就有人陆续回报消息。 离邬台村最近的牛家坪没有死人，只是房屋被烧了不少，也是段云起杀了入村的兀图骑兵。 如今段云起在邬台村人口中，是畏惧多过感谢。 那个一心想给段家说亲自家堂妹的邬雷媳妇，万分感谢莽山提亲多在春天的习俗，现在是再也不敢提起此事。 虽然她没有亲眼看见，就是听人说起，想到那血淋淋的一圈人头，心底也是发毛的。 路生他们还带回来一些坏消息，积金镇被烧光了，没有躲出去的人死了不少，还有衮州夹道的大火，完全烧断了通往南边的路，如今正趁着西南风，火势汹汹，一路烧往衮州方向去了！ 唯一算得上好的消息是兀图骑兵大部分已经逃回草原，他们的慕哒巴鲁塞在积金镇以北二十里被雷千户带兵拦下，一番苦战后，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逃了。 邬台村暂时安全下来，秦老爹粗懂外伤，那几个重伤的人又有家人细心照顾着，基本上命是保住了。 在村里人正谈论着战事，二郎和亮子带着邬保山等人收拾烧光的屋子时，村口走来了一个女子。 看来走得远了，窈窕腰姿已经疲惫不堪，才到村口，已经有了绿叶的大树下，就瘫软在那里。 听到村人回报，邬里正就带着人来问清情况，看是哪家的亲友要来投奔。 才到村口，就看见围了一大堆人:“现在闲得很了？没有事做了吗？” 见里正来了，在村口值守的山虎赶紧跑过来，附在里正耳边轻声道:“是镇上过来的，说是找段大哥。” 一听涉及到段云起，里正也打起精神来，快步到了树下石台边，低头看了看已经被人扶起的女子。 眉如翠羽，面似桃花，衣衫虽然染污道上的泥土，还是看得出是好料子做成，此时双眼紧闭，竟已是昏厥过去。 “叔公，刚刚已经给她喝过水，还好好跟我们说话来着，怎么你一来就晕了？”山虎摸着脑袋，有些想不明白。 “哦？喝过水了？”邬里正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这女子微微颤抖的睫毛，才扶着膝盖重新站了起来，“可有去唤过二郎和肖姑娘？” “都去唤了，二郎哥在忙房子，肖姑娘一会就来。”山虎见叔公不再责备他，也松了一口气，“要不，我们还是先把人送去秦师公住的院去？” 邬里正想了想，摇头道:“还是让段家的人来了再说。” 石台上，女子悠悠转醒，低吟一声就挣扎着想坐起来，又好像突然看见周围的人群，惊吓得蜷缩成一团。 见人醒了，邬里正挥退众人，放柔了声音道:“娘子是哪家的客人？为何躺在这里？” 见是一个和蔼老者跟自己说话，那女子坐直身子，哭了起来:“我是积金镇上的人，二天前兀图人进了镇子，家被火烧了，爹娘也没有了，是段总旗救了我。我……如今孤苦无依，我是来寻恩公的。” 众人一阵唏嘘，一场兵祸过后，这样的事不知道还有多少，能保住全身，这个女子算是运气好了！ “你可叫苏暖儿？”一个声音在人群后响起，邬里正回头一看，正是自家孙子陪了肖潇过来。 “山子，你认得她？”邬里正知道孙子在镇里上过学堂，也不至于会认识一个女子。 “呃！爷爷，苏姑娘是镇里最出挑的女子，学生们都经常说起过她的名字。”邬保山摸了摸脑袋，有些羞涩。 “哦！这样啊！苏娘子要寻的恩公可不在村里，段总旗人在行营，不回来的。”邬里正看着沉默的肖潇道:“肖……肖娘子怎么办？” 肖潇垂眸看着娇花弱柳一般的苏暖儿，答道:“段总旗救下的人不少了，，原本这是他的职责所在，若是都来报恩，只怕他也担待不起，不过苏姑娘已经无依无靠，里正叔公，还是让村里收留下吧！依了其他投靠过来的按置就是。” 邬保山面露微笑，邬里正正要再开口说话，又有人喊道:“段家二郎来了！” 只见段云飞急忙忙的挤进人群，一眼看见肖潇，忙问道:“什么事？听说还跟大哥有关系。” 低头拭泪的苏暖儿闻言，忙抬眼望来，待看清来人，顿时大失所望。 段云飞的个子不矮，不过比起段云起来，还是矮了半个脑袋。眉眼还算清秀，但是刚刚才从满是灰烬的屋子过来，浑身尘土，粗布葛衣，跟气宇轩昂，横刀立马的段大英雄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也不怪人家失望。 苏暖儿重新低头，哀哀怨怨的哭述道:“暖儿无家可归，又是段总旗救下的，暖儿无以为报，只求给段总旗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肖潇沉了脸，这是铁了心要跟着段云起了？不说段云起答应不答应，只说战场上挟恩为婢，落井下石这一条，就够段云起喝一壶的了。 邬里正也是看出了苗头，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对段云飞道:“云飞可有什么打算？” 段云飞此时看见肖潇斜眼瞟他，已经是脸红心跳，慌忙点头道:“请里正叔公安排。” 问了等于白问，还是肖潇说了算数。邬里正沉思片刻，对苏暖儿道:“苏娘子请进村里休息吧！段总旗的家已经被烧了，家人也是暂住在村里。” 听到段总旗的家也被烧了，苏暖儿微微吃惊，不过能进村安置下来，就好办了。 她在镇上等四处清剿流寇的段云起两天都不见人，也无人帮她进营地去找，打听到段总旗的老家就在邬台村，这才寻了过来。 只要她等下去，总能见到恩人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40章苏暖儿报恩 2 云霞和肖潇住在段家以前的青砖院里，为了安全，秦老爹也住在那里。加上翠娥两口子和檀娘，院住了个满满当当。 亮子和二郎住在段家上院，那里跟下院是分割开的。 兀图骑兵点火时，只引燃了两家下面的院里，独独上院完好，只是已经熏黑又积满灰尘，院墙也倒塌了，无法安排女眷们进去。 兀图骑兵的威胁刚刚缓解一部分，抢种春耕已经急在眉头，邬台村又投入了农忙时节里。 村口的木拒马依然摆放着，两个少年在这里值守，警惕的观察村外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敲响村口大树上挂的铜锣。 肖潇带着翠娥，提着饭篓水罐给村外修整屋子的二郎和亮子送去。 “肖师娘，你还要亲自送饭呀？”一个少年看见她们两人过来，殷勤的搬开拦路的拒马。 如今肖潇的称呼是五花八门的啥都有，少年们都叫她“师娘，肖师娘。” 有村里妇人说还没有成亲，只能叫“姑娘”，不过再没有人叫她“肖潇”这个名字了。檀娘还是最特别，只叫“夫人。”搞得同为婢女的翠娥一会“姑娘”一会“夫人”的乱喊。 肖潇已经无力解释，每一种称呼，她都点头应了，谁叫如今段云起在村里人心里，就如同杀神一般。 走过村口大树下，肖潇对呆呆坐在石台上，望着村口的苏暖儿道:“苏姑娘可是想家人了？如今镇上正在清点人口，姑娘还是回去看看为好。” 苏暖儿听着肖潇的声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我就在这里等着段总旗！”就再无下言。 翠娥撇着嘴，肖潇叹气一声，也不管她，自顾自的去烧成白地的院子。 苏暖儿表情淡淡，看着一身粗布裙装，提着丑陋饭篓的肖潇远去，重新把目光投向曲折蜿蜒的山道。 两个值守的少年斜靠着拒马，对着石台上的苏暖儿指指点点，声议论着:“还说来报恩，为奴为婢？你看看，连师娘都在做菜送饭，她还坐着不动。” “你还没有看出来吧！这是等着师傅回来，要当主子呢！” “呵呵！我当初看她长得好看，以为是真的来报恩呢！想着师傅娶一个……那啥，多一个好看的女人也不错，没想到比村里的齐婆子还懒，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身后少年们的话语，苏暖儿没有听到，她一心想等到那个救她出魔掌的男人回来。 就连邬保山也说过，她是镇上最好看的女子，从到大，都是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如今父母死了，就要找到一个最强的男人继续捧着她。 山虎提了茶壶过来，他才从地里忙活完，还是早春，空气也还凉爽，身上就只穿一件半臂葛衣，露出黝黑结实的臂膀。 “暖儿姑娘，你可要喝水？这是我家过节才买的新茶，喝起来……还不错。”山虎露出一口白牙，笑得腼腆羞涩。 这幅情景，苏暖儿这些天在少年郎们的身上见得太多了。在镇上时，学堂的学子们绕着道从她家门前过，也只为能看她一眼。 若是以前，山虎这样的庄稼汉，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这时候还是强忍了不屑，对着山虎粲然一笑，倾城的笑容让山虎呆呆傻傻的愣在那里。 “山虎哥，你真好，我来三天了，只有你最关心我。”苏暖儿接过茶壶，斟上一杯递给山虎，“山虎哥你累了，还是你喝吧！” 山虎讷讷的接过茶杯，也坐到石台上，山风凉凉，吹拂过头顶已经缀满枝条的绿叶，发出低鸣。 “山虎哥，你也是段总旗的弟子吗？他人好不？”苏暖儿满眼期望的看着他，又在问段云起的事情。 邬山虎看了一眼站在拒马后，蹊笑着的两个值守少年，苏暖天天这样坐着，又见人就打听段云起的事情，已经引起村人反感。只是见她一个人，又碍着段家的面子，暂时无人来撵她出去。 “段师傅人很好的！”山虎咬着唇，看着身边女子那艳若桃花的脸，忍不住问道，“你说要来报恩，可段家房子被烧了，你也不帮忙干活，怎么报恩？” 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苏暖儿睁大她漂亮的眼睛，指着村外还是一堆灰烬的段家院墙，声音怪异:“你是说要我去那地方干活？那地方好脏的，一摸就得洗手换衣服，再说了，我是来给段总旗报恩的，不是其他人。” 山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有区别吗？段师傅又不回来，你报恩不就要帮他家里。” 说到报恩，苏暖面泛红晕，更加艳丽了几分:“暖儿愿伺奉在将军鞍前马后。” “你是不是戏文听多了？军营里不许女子出入的。你还怎么鞍前马后？”山虎抓了抓蓬松的头发，“再说，段师傅是有婚约的。” “我不管，我就是要在这等他回来，他肯定要回来的。”苏暖儿瘪着嘴，一副垂泪欲泣的样子。 山虎跳下石台，慌乱的摆着手:“苏暖娘子，你别哭，别哭！你要等就等吧！我走。” 看着脚步匆匆远去的山村少年，苏暖恨恨的摇着头，摇得头上的发髻都有些松散。 爹娘都死了，被人砍死在她的面前，血流了好多好多，她好害怕，镇上到处都是血都是烟，都是哭叫和喊声。 她想躲到一个人的怀里藏起来，那人却又不在，只有这里离那人最近，她坐在这里，就什么都不怕了！ 段家上院基本收拾干净了，墙上的黑灰已经扫过，露出土墙原本的黄，屋顶也重新寻草帘盖上，肖潇说以后还是要换瓦，暂时就这样。 上院的石阶边，二郎伸着手，等肖潇把清亮的山泉水浇到他手上。 “趁着水干净，你先擦擦脸。”肖潇轻声细语，一边拧了帕子，递到二郎面前。 段云飞反而缩回手，只是把脸伸到肖潇面前，闭着眼睛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肖潇噗嗤笑出了声，伸手在那张脸上拧了一把:“疼吗？” “不疼，你再拧拧。”二郎疼得一咧嘴，还是伸着脸。 肖潇叹了一口气，展开帕子，把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张脸细细擦拭干净。 已经过了这些天，二郎还是懵懵懂懂的，时不时就看着她傻笑。等到四下无人时，还摘下她面巾瞧瞧，只是瞧过之后，就傻得更厉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41章苏暖儿报恩 3 时间又过去一天，村口值守的人已经换过几轮，现在正是山虎和一个同屋檐下长大的堂兄。 才刚刚吃过午饭，就听到山道上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两个少年跳下拒马旁的木架，山虎堂兄敲响高悬的铜锣，锣声瞬间惊动村里的狗子们，狂吠着冲出院子。 山虎没有敲锣，也没有按规定进村唤人，而是跑到了石台边，对已经有些惊慌失措的苏暖儿道:“山道上有人来了，赶快去村里躲一躲。” 苏暖儿挣扎着不愿离开:“我不怕，我就要在这里。” 山虎堂兄已经敲了铜锣，见山虎还在拒马外拉拉扯扯，气得大喊道:“山虎，你为什么不进村通知其他人？师公安排的事，你忘了吗？村里可是上千人的命在我们手上。” 山虎哀怨的看了苏暖儿一眼，扭头就往村里去。 苏暖儿来对了地方，段云起真的回来了，一道回来的，还有一个镇上的吏和三个原本守兵，是来统算人口损失的。 紧张守在拒马后的山虎堂兄一眼就看清来人，一身皮甲玄衣，头上缨帽灼灼，英气逼人。 “是师傅！” “段大哥！” 听到锣声，已经有腿快的人跑过来了，见到段云起，村口顿时欢闹起来。 瑟瑟发抖的苏暖儿惊喜万分，恐慌和激动让她迈不开步子。 还是跟在段云起身边的吏发现了石台上的苏暖儿，微微一怔，旋即下了马，跑到苏暖儿身边:“暖儿，你怎么在这里？” 段云起收回拍打山虎肩膀的手，笑道:“你们现在倒是机灵，知道敲铜锣了！”眼睛却在涌出来的人群里搜巡熟悉的身影。 吏跑过来，低声道:“段总旗，暖儿姑娘是在等你的！” “等我？谁？”段云起皱起眉头，四下打量。 “是镇上最好看的女子，我以为已经被掠走了，没想到在这里。”吏解释道。 “唔！那就记在簿子上吧！”段云起没有放在心上，这时候邬里正也出来了，段云起下了马，大步迎过去。 上次剿匪来去匆忙，都没有好好问一下村里的情况，今天是来调查兵祸的，正好领下护卫一职，回村看看。 邬里正笑得胖脸溜圆，段云起教了孙子武艺，才保住自己和村舍。他已经在其他地方打听过了，只要进了兀图骑兵的村子，就没有不死人，不烧房的，邬台村来的兵匪最多，换在以前，只怕又要家家挂孝，哪里是伤上几个了事！ 正欲与段云起客套几句，邬里正一眼看见跟过来的苏暖儿，不由面色一僵，旋即又露出笑容。 “云起回来了！赶快进村去坐坐。”邬里正殷勤的在前面引路。 “段总旗，我们兄弟就不进村去，赶快把兀图骑兵的尸身找到，点了数，好尽快上报。”三个一路跟来的守兵有公务在生，也就不掺和村人亲近。 “那就有劳兄弟们了，两刻钟后，段某出来与大家汇合返营。”段云起对三个兵卒拱手，带了吏就进村查人口。 苏暖儿一脸娇羞的跟在几人后面，眼里满是前面那个高大背影。 几人进了邬里正家院子，吏开始跟里正核实伤亡人数。 段云起见状想抽空去一趟院，上一次回来，都没有来得及与家人说几句话。 走出了里正家的院子，段云起突然站住脚步，在他身后，始终跟着一个女子。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在我后面？”段云起也知道这是从村口就跟来的，未加理会，现在自己要去见家里人，还跟着成什么事？ 几个欢天喜地急匆匆跑过来的少年停了脚步，站在不远处不敢过来。 “修杰，你过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段云起冲着为首的少年招招手。 邬保山只得走了过来，看看苏暖儿娇羞的脸，吭吭哧哧半天，把事说了，末了还道:“苏暖儿姑娘在村口等你几天，连饭都是送过去吃的。” 苏暖儿缓步走到段云起身边，娇滴滴，羞答答。一个如青松挺拔，一个若娇花照水，看在少年郎们的眼睛里，神色各异。 “这又与我何干，现在兵祸已除，苏姑娘赶快回镇上去，好好生活吧！”段云起压下心里急躁，好言安慰这个父母双亡的女子。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无以为报，以后，我就跟着你。”苏暖儿上前一步，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前的恩公。场镇上她被绑在地上，只看到威猛的身姿，如今才看清段总旗英俊的面容，更是沉醉几分。 段云起皱眉，后退一步:“段某救人，本是职责所在，当不得回报，姑娘有这心，段某已经感激不尽，不用报恩了。” 苏暖儿突然哭起来，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衬着娇颜更是楚楚动人:“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要我？我等你好多天，在那里风吹日晒，我都忍着，只想等你回来，鞍前马后的伺候你？你怎么能说这样绝情的话？” 一时间场面尴尬起来，苏暖儿的话宛如痴情女子在指责段云起这个负心汉一般，让人听之动容。 段云起拧起眉头，这突然出现的女子他根本没有丝毫映像，这话也来得毫无道理。 “修杰，你们把她带到里正那里去，有镇上的吏在清点人口，让他们处置。”不过既然问清什么事，段云起没有再看苏暖儿，抬腿就往青砖院去。 “不，你不能这样抛下我。”苏暖儿突然扑上去，抱住段云起的腿，大声哭闹起来。 身后院子里，跑出几个人来，邬里正和负责登记的吏走过来，不禁皱眉问道:“云起，这是怎么回事？” 段云起冷冷的看着哭成泪人的苏暖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救了人，还欠下债不成。” 吏看了看周围几个少年，声的对邬里正和段云起道:“苏暖儿是积金镇上苏宁的独生女儿，从容貌出众，深得众人夸赞，父母也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前几天清点尸首，只看见苏家门口倒卧的夫妻俩，没有看到苏暖的尸体，还以为是被掠走了，没想到……，镇上已经报了一个失踪，若是想留在你们村里，我这就添上一笔即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42章苏暖儿报恩 4 邬里正垮了一张脸，段云起眉头耸动，已经是恼怒之极，脚一抬，人就退到少年们身边，指着苏暖骂道:“身为子女，父母双亡，暴尸于外，弃之不管，自己跑来寻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身为落难者，受人恩赐，不思回报，大忙时节，三岁儿尚且知拾草拣粪，你却可以闲坐等人伺候。像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女子，留在家里都是祸害，还不赶快回去，休要污我的眼和耳。” 段云起一惯言语不多，这番话不仅说呆了苏暖，也听傻了邬保山等人。 跌倒在地的苏暖儿傻愣愣坐直身子:“段恩公，我也知道父母死了，我也知道不该来麻烦你们，可是，可是我愿意嫁给恩公，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我的，就连他们都是喜欢我的。” “喜欢？”段云起冷冷的目光扫过周围的少年，“你们会喜欢这样一个只有好看的脸蛋，连血亲都可以弃之不管的女子？谁喜欢，就站出来？” 邬保山等人都低头不语，脚下悄无声息的往后挪了挪，山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也不知道，苏暖儿连父母的尸身都没有收敛，就这样跑过来了。 段云起深吸一口气，又压了压心中的愤怒。 只有那个危难之时，一身红衣引开流匪的女子。只有那个兵祸入村，高居墙头指挥犬群的女子，才是男人冲锋在前，可以托付脆弱后背的人。 他再也不想看到苏暖儿哭哭啼啼的样子，大步流星走到走到段家老宅，应门出来的是翠娥，一见段云起，她一脸惊喜:“姑奶奶，是大爷回来了！” 云霞微微扶了腰身，急步出门来看，上一次她只知道大哥救村子，没有见到人，此时相见，格外亲热。 “身子可还好？”段云起忙扶了她一把，一同跨进老屋。 “还好，大哥你呢？一走就是几月不见人。”云霞看着明显黑瘦的段云起心疼道。 “他们人呢？”段云起不想说自己的事，问起二郎他们。 “亮子和二哥，还有妹妹去崖顶。满仓和娘下地帮忙干活了，秦老爹带了人巡山，家里还留下檀娘和翠娥陪着我。我说不用人陪，就是二哥和妹妹都不同意。”云霞絮絮叨叨的说些家长里短，对烧毁的屋子只字未提。 段云起见她面上并无愁容，心里才放了一半，只是见不到二郎他们，有些遗憾。 “云霞好生养胎，屋子的事不用发愁。”段云起还是安慰道。 “大哥，我才不愁呢！以前也是住窝棚过来的，重新盖上就是。就连上千斤的炭饼烧没了，妹妹也只说给屋子去秽气，有了这火堆烧着，以后我们家会越发红火，她还说正想拆盖瓦房呢！” 段云起在外面受的憋气一瞬间烟消云散，从进村就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本想夸赞几句，心里却千言万语无法言说，只有笑容不可自抑的从嘴角漾开。 “段大哥！” “师傅” 山虎和邬保山板着脸进来了，“三位军爷说都清点妥当了，问什么时候可以走？” 段云起站起身来，云霞面上没有了欢愉之色:“大哥，上阵杀敌时，你一定要心，多想想我们。” “好的，等生下孩子，让二郎来给我报个喜讯。”段云起定定的看了云霞一会才又道，“让你二哥早点成亲吧！我想看着你们都有孩子。” “大哥！”云霞哇的哭出了声。 段云起捡起缨帽戴在头上，转身大步出院子。 院门口，他的马已经被人牵过来，老邬头赶着一架牛车停在道上，里面坐了人。 走到村口，段云起看了看自家那亲手盖起的院子，残垣断壁还在，一堆黑呼呼的炭饼正冒着清烟。 只有高高的上院还完整的存在着，院墙下，已经有藤蔓攀上架子，也许再过上些时日，就有嫩黄的花朵开放了。 每次听到马蹄声就欢快奔过来的白点也不在，应该是跟着肖潇上山去了吧！也不知道上一次可有被马踢伤。 再回头看一眼熟悉的沟渠，段云起轻拍马腹，径直转过山道，奔向积金镇的营地。 经过几天清理，滞留莽山的兀图骑兵非死即逃，已经安全了，今天晚上雷千户就要拔营返城，至于牛车里的苏暖儿姑娘，早被他忘在脑后。 积金镇周围在忙，在乱。衮州路和安西路的笔墨官司也在打，一封封加密信函往来于内阁和两府官厅。 安西路府城，都指挥使司的签押房中，昌平郡王萧敬宇一把掀翻面前案机，寒着脸道:“我苦心算计，还搭上一镇几个村人的性命，只需要百人的围劫，就可以斩断兀图族的一支利爪。可惜大皇兄都不愿调动府军多动半步！” 一个穿灰色葛袍的清矍老者迈步进屋，伏身捡起一本已经写好的奏折道:“郡王所想，是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危，无奈皇子们现在想要的，不过是台上三尺。” 萧敬宇一屁股坐回塌上，叹道:“皇伯父这一病不起，二皇兄和大皇兄就连脸面都不顾了。如此下去，国家危矣！” 郡王萧敬宇原本只管执掌刑狱，天子一病，各种毒虫都蠢蠢欲动起来，一封西路往肃王府的密报，才引得他一路追查到了安西路，还险些栽在兀图人手里。 清矍老者捋了捋一尺来长的雪白胡须，坐到郡王对面的椅子上道:“事到如今，郡王要沉住气。两王相争，朝中必定大乱，老王爷遣你到这荒野之地来，也是想让你避开风头。 再说安西路本是当年老王爷打下的太平江山，如今二皇子想拱手让给外族人，这置当年王爷浴血奋战于何处。兀图人一闹，郡王正好收回安西都指挥使的兵权。” 萧敬宇面上无波，静静的听着，这个老者原是父王身边的谋士，自己年前遇刺，父王不远千里，把他送来了。 “翁老提醒得是，王受教了！在这安西路，也可重振父王当年雄风，把兀图人打回草原深处去。” 见萧敬宇听进自己的话，翁老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昌平郡王是王爷老来得子，天资聪明，为人谨慎，深得王爷喜欢，就连天家也要时时夸赞，才把主管刑狱之事交付与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郡王留在朝里，难逃选帮站队。二皇子和大皇子都是久有打算，哪一边都不是好相与的，就拿这次借二皇子之手，诱杀兀图骑兵一事来说，大皇子显然是连郡王都怀疑上了，才不肯派兵围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43章风波渐起 衮州夹道的山火一直烧了月余，就连隔着近百里山路的邬台村也有黑灰飘来，直到春末夏初的几场大雨，才彻底熄灭大火。 这把持续半月的山火，在青葱翠绿的莽山里烧出巨大黑斑，也烧透了朝廷。 老皇帝一病几月，一直不理朝政，突然间发诏书，传位给最，也是最不受宠爱的六皇子萧璧，顿时内外哗然，说什么的都有。 这一下，背地里早已争斗得成乌鸡眼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可就炸了毛。一个才几岁的孩子，也敢动自己囊中之物？ 山火不管，已经翻了天的兀图人也不管，拿出十二分的精力，为自己夺取最大的利益，朝野上下顿时掀起偌大波澜。 在朝堂上，在百官中，甚至在后宫里，处处暗流涌动，人人如履薄冰。 安西府城里，昌平郡王萧敬宇看着手上的密报，这是三天前父王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皇伯父熬了大半年，近日已经汤药难进。信中一再叮嘱，龙运归天之时，也是边关危乱之时，要他严守各处隘口，关卡，以防不测。 放下密报，萧敬宇暗叹一声，皇伯父跟父王血亲骨肉，文韬武略各有千秋，携手共创几十年的太平盛世。如今皇伯父一去，父王只手难撑，皇兄们兵戎相见，盛世将倾。 宽衣大袖的翁老慢慢看完密报，对萧敬宇道:“王爷征战沙场多年，深知其中厉害，郡王可要早些做下谋略。” 萧敬宇皱眉沉思着，缓步到廊下，看着檐下繁花朵朵。 此处是安西府的都指挥使司衙门后宅书房，虽处边塞，也是花团锦簇的好院子，厅外绿阴成团，已经进夏天。 “兀图人在雄县劫了几个边贸镇，可有人去查探过？”萧敬宇看了几眼廊下的护卫。 一个人上前答道:“回郡王的话，展护卫昨日送过军报，已经陈在衙司的军务主司案头，他人也回来了。” “唔！让人送来看看。另外召他来见我。”萧敬宇拂了拂袖口，回了房。 二皇子萧潜也好，大皇子萧斐也好，还是如今镇守了安西路的郡王萧敬宇也好，在损兵折将的兀图人眼中，都是自立为国，独占莽山的绊脚石。 既然遮遮掩掩行不通，兀图人也撕开面皮，开始频繁骚扰蚕食莽山外的镇，农庄。 在兀图人轮番骚扰周边镇里面，第一个被毁的就是黄土镇。 在积金镇一战表现出色，杀敌有功的段云起，如今已官升校尉一职，在他手下，带有五百兵卒。 “段兄弟，恭喜恭喜啊！”雷千户笑意盈盈，武将不怕打仗，如今他也官升一级，不过依然镇守雄县卫所。 “还请雷千户多多指点才是。”段云起换过帽缨腰刀，一身校尉装束。 “我们这些大老粗，要想升官发财，那就只能靠打，一场场的硬拼，拿人头来换军功。”雷千户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段云起道，“兀图人这样一闹，也是升官的机会来了！就看够不够胆去拿。” “末将甘愿前去驱逐蛮族！” 见段云起领命，雷千户哈哈大笑:“好一条汉子。段云起听令！即刻起，命你帅旗下五百兵卒，巡守与蛮部交接的四乡两镇，遇有不轨之人，格杀勿论，不得有误！” “遵命！” 接下这个差事，段云起又收了两个亲兵在身边。 一个叫董彪，一个叫周俊美，正是追杀兀图骑兵到牛家坪的那两个兵卒。段云起见二人机灵，尤其是周俊美口齿伶俐，几句话就说清情况，没有耽搁下邬台村的事，给段云起留下印象，现在他身边需要副手，自然选这两人上来。 能在武功高强的段校尉身边效力，董、周二人是喜出望外，只要有战功，自然会有他们一份，不说升不升官，单是赏赐，也会多上一成。 雷千户也是开心的，在积金镇上那一场仗算是意外，本想送几分功劳人情给展督军，没有想到衮州府军会留寇不追。若不是段云起有几分真本事，恐就出了漏子。 如今要巡守边镇，缺的就是段云起这般有真功夫的将领，又顾及到巡守在外，风险极大，段云起能主动请缨最好，这样一来，就是有伤亡，对府城里的人有交代。 雄县坐居边隘，背靠绵绵莽山，在四方城关的北面，就是茫茫草原。草原和莽山之间，有着蛮汉混居的村镇，也就是段云起需要巡守的四乡二镇。 其中最远的黄土镇深入草原，最大的山宁镇人口已过五千。 还有马槽沟、响铃堡、干湾子、天星村四乡，四处分散，巡逻一次，往返也要十天有余。 这是最累最危险的巡查路线，以往每两月才会草草走上一次。如今局势不稳，再加上兀图人屡屡骚扰，段云起决定改巡查为每月两次。 此条一出，兵卒们叫苦不迭，不过看到段云起身先士卒，不辞辛劳的走在前面，兵卒也只有跟着他，奔波在各乡各镇上。 莽山的另一边，段家宅子里被兀图人点燃的炭火，在足足燃烧了半月才尽数熄灭。 亮子家的屋顶换过草帘就可以住人了，云霞记挂着家里的事，才一收拾好，就搬回村外。 而这半个月来，邬台村的春耕也进入尾声。段家重新盖房，和炭饼生产也提上日程。 肖潇这一次决定修成青砖瓦的院子，如今来往不再局限于村里人，段云起以后结交的人里面，总会有显贵的身份，比如说展护卫的主子，那个一身白衣的郡王。 邬里正也知道段家不同于从前了，他特意去一趟镇上，选了正修缮官厅的一泼匠人，帮忙重修段家大院。 村里的有人愿意上工帮忙的，都可以挣上几个大钱。 一时间段家开荒平地的人挤满缓坡，一眼望去，只看见雪亮的银锄飞舞。 没有花上几天，建一个深宅大院的屋基雏形，就从杂树丛生的荒地里显露出来。 邬里正帮着段云飞和亮子采买各种青砖木料和瓦片。 邬保山接下炭饼生产的事，过称发炭都移到空置出来的何氏屋子，一切都在村里，监督起来很是方便。 雄县衙门派人来查探交货的情况，见段家如此大的损失，只用去半月就开工，也是连声称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44章黄土镇 1 等巡守在外的段云起回到卫所，就有人给他带县衙那边的话来，知道二郎他们开始重新修房子，段云起也放下心里最大的牵挂。 在卫所修整五日，补足干粮草料，就又要出发。 趁着人马精神好，草料充足，第一站就是前往最远的黄土镇。 车道两边，已经是青草寸生，一眼望去，满目绿色，跟几月前雪深数尺，寒夜奔逃截然不同。 那一次，他才真正知道秦老爹过往，也认识了前来暗查二皇子勾结兀图人一事的昌平郡王。 秦老爹已经把保卫村子的事交给路生，此时就跟在段云起的身边。 邬路生那子是个可用之才，兀图人来时，路生一箭就要了一个匪徒的命。 “可惜空耗这些年，你若是早点入行伍，现在也该是负责卫所的千户了！”秦有禄感叹道。 “老爹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一入行伍，哪里能随便回去看看，弟弟妹妹们独自生活，我放心不下。”段云起放松马缰，任由它随着队伍行走。 “你现在就放下了？”秦有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到邬台村住几月，他也听了满耳朵段家的事。 当着如师如父的秦有禄的面，段云起也不瞒他，脸微微一红，摇了摇头。 “唉！还是戏文里说得好哇！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也看过了，那丫头是好的，只是……唉！”秦有禄没有再说下去。 “我已经给大熊留过话，若是他愿意，就搬去邬台村，也不知道他同意不？”不想再提家里事，段云起另起了话头。 “他能来当然是好事，没有程盛那搅屎棍，他人还是不错的。”秦有禄也赞同。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亲兵打马上前:“段校尉，前面探子来报，黄土镇有异动，问是否要赶过去？” 来人正是亲兵中的董彪，而他们距离黄土镇还有五里地。 段云起目光一凜，有异动就是有兀图人在。回头对已经有些疲惫的兵卒道:“辎重马车原地休息，其余人等跟我进镇。” 秦有禄得留下来，没有人比他更让段云起信任。深入草原，辎重就是这些人的命脉。 稍事休整，段云起带着二百骑兵从两头包抄进了镇子。 黄土镇两排土坯平顶房，中间只有一条独街，从这头能一眼看到那头。 才踏进街口，段云起就看见夕阳西下的黄土镇哭喊连天，几十个兀图骑兵手持弯刀，在街上追砍着镇民。他们的马背上，还分别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若说以前只是骚扰，抢一些粮食和布匹，今天却开始掠人了。 雄县卫所的骑兵有两百人，一进镇，就黑压压的一片。兀图骑兵没有想到刚刚巡视过的卫所转眼又来了，连哨都没有留一个，就被撞一个正着。 想要逃是来不及了，那些兀图人抓了身后女子在手，把弯刀架上女子脖颈上。 “放我们出去，否则杀了她们！” “不能放这群恶魔出去！”两边都在高呼着。 地上，是血污横流。手中，是人命关天。上百双眼睛都死死盯着段云起，手上抽刀张弩，只要他一动，那两百支羽箭就会像雨一样，把几十个兀图骑兵钉在地上。 街口，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焦躁的马儿不耐烦的踏着步子。 死里逃生的镇民纷纷躲进屋子里，也有胆大的扑进场中，在残缺的尸堆里寻找自己的亲人。 “云起，先忍一忍，能救一个是一个。”秦有禄已经赶了过来，低声对已经青筋暴起的段云起道。 秦有禄跑商队时，来过几次黄土镇，在那些哭喊的人群中，甚至都能看见几个熟人。不过，他们还是得忍，兀图骑兵手上，还有几十条鲜活的生命。 一个声音突然在兀图骑兵中响起:“那两个带头的我认识，莫胡盖乞国师就死在他们手上。” “杀了他们！” 这声音一起，秦有禄暗呼一声糟糕，他没有料到，这些骑兵中还有那晚巫师身边的人。 只见几十个兀图骑兵顿时狂暴起来，弯刀挥动，被他们抓在手上的女子连救命都没有喊出来，就纷纷跌落马下，竟然一个也没有放过。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就连卫所中长年跟兀图人为敌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也不需要段云起再犹豫了，一声令下，羽箭对着狂奔过来的兀图人，密密麻麻的覆盖了下去，只是一轮齐射，镇中就没有站立的人了。 段云起是杀过人，但他还是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血腥味充斥着整个空间，男男女女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摆满整个街口，其间还有受伤的马儿嘶鸣着挣扎站起。 死了这么多兀图人在这里，蛮族势必反扑，黄土镇不能再留人了！ 段云起放下心中感叹，开始收拢镇上还残存的人数。镇长在兀图骑兵到来时，就被砍死了，一个年长的老者暂时负责管理幸存者。 黄土镇深入草原，每年入冬前才是人最多的时候，现在已经进入夏季，除了周围的牧民，就只有居家在此的商贩。 一番虐杀后，还有三百多人需要撤回雄县去。 不过这三百人一走，就意味着放弃黄土镇。段云起还是的校尉，他无权对一个镇做出取舍。 辎重车队进了镇子，被砍杀的人也收埋入土，原本就萧条的镇子一下没了人气，只剩下恐慌。 一支十人队趁着黑夜的掩护，悄悄离开黄土镇，返回雄县报告此事。 段云起也在镇上操练骑射，准备迎接来自兀图人的报复。 与此同时，安西路的上安府城，昌平郡王也接到密诏，要他即刻返京，老皇帝病危了！ 同时送来的还有已经是太子的六皇子，榻前失仪，被朝中官员集体向皇后弹劾的消息，可怜他年纪轻轻只做了短短月余的太子，就要被送进宗人府的院里，终生监禁。 萧敬宇冷笑连连，身为皇家子嗣，就是替皇伯父守灵也是正理，可面前的不是走官驿站官府文书，而是一份不知真假的密诏。这是把他当成猴儿耍了，一离开安西路，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45章黄土镇 2 “郡王！”有人急冲冲进了院子，在门口被人拦下来。 “郡王，是展护卫有事来报。” “你说雄县的黄土镇被兀图人屠镇？要迁移民众到雄县？”萧敬宇端坐在案前，案上是一叠文书。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脱去甲衣，换回常服的展鹏飞。 “雄县卫所也不敢定下是否舍下一镇，特快马来报，是昨天下午的事。”如今展鹏飞专门负责雄县那方面的军务情报。 萧敬宇知道黄土镇的地理位置，也知道为什么兀图人对之生恨，年前他追踪二皇兄的人一直到了那里，杀了前来联络的兀图人所谓的国师，才给黄土镇惹来这麻烦。 “黄土镇不能丢，有它在前，雄县也多一处前哨。现在是何人在哪里守着？” “是段云起。”展鹏飞平静的答道。 “哦？是他，可有把握？”一听到段云起的名字，萧敬宇眉眼动了动。 “从积金镇驱匪来看，还是一个苗子，可惜入伍时间太短，要供郡王所用，还得多加磨炼。”展鹏飞知道自家郡王的意思。 “不急，眼下内外不安，战事一触即发，有的是磨砺机会。兀图人不过一蛮夷，只要把他打疼了，又能安稳几十年。最难的是……”在心腹面前，萧敬宇也不掩饰自己的忧心。 “还是翁老说得有理，郡王握住一路兵马，坐看龙虎斗为好。”展鹏飞也知朝中大乱。 “能坐多久？你看看，如今密诏已经送来了！” “密诏？”展鹏飞面色大变。 一场夏日风暴不期而至，狂风卷着黄沙，疯狂的敲打着土坯房的屋顶。屋里光线昏暗，细细碎碎的沙土顺着屋角缝隙灌进屋来。 段云起皱着眉头擦拭手上的长枪，秦有禄咬着空空的烟杆，看着膝盖上泛黄的简陋地图。 从接到命令，驻守黄土镇开始，兀图人一直没有来过。秦有禄已经跟蛮族打了几十年的交道，深知这不是他们的行事作风。 手指从粗糙的毛边纸上一一划过，停在写有干湾子和山宁镇的名字上不在动弹。 兀图人会在哪里出现？ 屋门被人大力推开，周俊美缩着脖子进来，满身黄粉堆叠，就连眉眼都挂起粉末。 一进屋，还未开口，先“呸呸呸”的吐出嘴里的沙土，段云起递过来一杯水，周俊美忙接过喝进嘴里，虽然是冷的，也可以让干涩的舌头能灵活一些。 “头，我们这得等多久？底下兄弟们都熬了十天，若是兀图人要来，早该来了！我们还是回卫所去吧！”周俊美一开口，就抱怨起来。 段云起知道在这天气里守得苦，不过兀图人杀过来，丢了命后悔就来不及了。 秦有禄心收起膝盖上的地图，放进怀里，这地图已经跟了他几十年，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如同刻在心上的一般。 “上面的意思就是要守在黄土镇上，你想临阵脱逃吗？”秦有禄沉着脸，严肃的问道。 在战场上，他不再是火堆边和气的老者，而是一把打磨出棱角的老枪。 周俊美不敢说话，只是望着段云起。从段云起增加巡查次数，兄弟们就多了怨言，不过就是因为增加，才救下黄土镇上百的性命，大家才愿意驻守下来。 不过遇上这一刮就是几天的沙暴，还是有些扛不住了。 秦有禄有些忧心，段云起入伍时间还是太短了，虽然有人引荐，上面没有不长眼的为难他，但普通兵卒不认这个。 他当年也是从兵做起的，跟着肃王一场场生死边缘的搏斗，才让他为了肃王，心甘情愿隐瞒身份，在莽山里当了一只眼睛。 “这风暴刮不了多久了，让兄弟们都打起精神，风一停，狼就该出窝子了，黄土镇上那么多的冤魂，我们不能拍手离开。” “是，我这就传下话去，让各个哨岗都加派人手，务必做到万无一失。”周俊美理了理自己脖颈处的布巾，拉起来重新掩好口鼻，才行礼出去。 秦有禄对着周俊美出去的背影扬了扬下巴，笑道:“你是从哪里寻来的这人，倒是一个机灵的，话也会说。” 段云起又低头打磨早已经雪亮的枪头，他的心里一样焦躁不安。从领着人巡查乡镇，兀图人每次都闻风避开，不与他正面冲突。 这一次，兀图人杀进黄土镇，还丢了几十个骑兵，以蛮人护短的性格，应该马上就要打杀回来才对，一直等到风暴起，都没有动静。 事出寻常必有妖，段云起和秦有禄在苦苦思索。 风暴之中，草原深处的金边大帐里，一样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几天前无声无息消失在外的一支猎捕队，让巴鲁塞暴跳如雷，他想马上带上自己的儿郎们杀到黄土镇上来，却被大巫师拦住！ 有消息传来，那一片让他们垂涎三尺的土地上，皇位更迭，已经乱了！ 不能再偷入莽山，那就抢过来。汉人以莽山将他们隔在草原上，以后，他们也可以占据莽山。 没有这道天然屏障，中原的千里沃土，就成了跑马的牧场。 到那时，兀图族就如同一把高悬头顶的利剑，随时随地都能狠狠刺进汉人的后腰上。 这些美好的想象引得各个部族的头领都心动不已，不过，雄县卫所就成了香喷喷烤肉前的阻拦，还有几只烦人的苍蝇。 “黄土镇必须先夺下来，我的儿郎们就折在那里。”巴鲁塞大声叫喊着。 “你的儿郎还折在积金镇上，不要着急，苍鹰盯上的猎物，是跑不了的。”虽然已经入夏，身上依然裹着厚厚毛皮，头上戴着金色发箍的干枯老者阴测测的说道。 “乐顿大巫师，你可知道杀我儿郎的汉人现在哪里？”巴鲁塞一见这个老者说话，忙恭恭敬敬的问道。 “他的手上染了我兀图人的血，天上的苍鹰会给你指路。”老者半眯着眼睛，有气无力的答道。 “乐顿大巫师，天神可有指引，我们这一次，应该从哪里进去？”坐在帐中央的大司马，俯身问道。 “从哪里进去？”乐顿大巫师灰暗的脸上忽然泛起红晕，两只深陷眼眶的眸子锐利如刺，“当然要从他们最疼的地方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46章黄土镇 3 风沙一连刮了五天，终于在黄昏时慢慢停下来，天空蔚蓝深邃，几颗闪烁的星星高悬苍穹。 黄土镇上的守兵跑动着，整理被大风刮翻的拒马，还有沙土淹没的门窗和井台。 黄土镇上的镇民已经在大风起以前就迁走了，如今镇上除去段云起带来的五百兵卒，就没有其他人。 不过，他们现在也要考虑口粮的问题，战马还好说，镇外的草原已经可以放牧，只是人吃的有些着紧。 “头，伙头夫来说过了，粮食还够五天的，我们是不是要人回去催催？”周俊美跑着过来。 “这风一停，他们知道送来，不用去催。派出去的人可回来了？”段云起眯眼看向镇外已经昏暗下来的天际，好几天没有人出去打探消息，不知道兀图人现在何处？ “人还没有回来。头，你说我们以后都要在这里守着？”周俊美话还不是一般的多。 “我们听命行事。”段云起没有收回目光，依然看着草原。没有战功，说的话镇不住人，他也不想责备周俊美了。 突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黑影，是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 那黑影越来越近，来人在镇口的拒马前跟守卫交涉了几句，就打马直奔已经迎过来的段云起。 “头，镇外五十里，有兀图人聚集。” 段云起脸色微微一变，什么时候靠得这么近的，起风前他还派人出去查看过:“有多少人？” “我先回来通报的，三和黑狗还在那里，兀图人也放了探子出来，没有数清他们多少人，只看见有十几顶大帐。” “十几顶大帐？人数应该上千了！云起，赶快派人到卫所去。”看见有探子回来，秦有禄也走出屋子，站到段云起的身后。 兀图人大军出动，必须尽快请卫所前来支援。 段云起写了手书，点几个马快的，由董彪带队，趁着黑夜来临，悄悄的出镇，往雄县卫所而去。 兀图人的大帐中，手臂粗的牛油蜡烛冒着黑烟，干瘦的老巫师缩在一堆毛皮里，正看手上一张牛皮，上面弯弯曲曲写着不少字。 “大巫师，黄土镇上已经有人出去报信了！”巴鲁塞撩开帐门，大步进来。从寒气袭人的旷野一下进到热气腾腾的帐里，没有留神，烛台的烟火熏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好！有天神的护佑，巴鲁塞，你的怒火终有发泄的。”老巫师缓缓放下手中的牛皮，“离这里四十里的响铃堡，现在应该是人睡觉的时候了。你让五十个勇士去走一走，带几头肥美的羊羔子回来，我晚上睡不着，想枕着女人的大腿睡。” 巴鲁塞兴奋的低头行礼，一日前大巫师让他顶着风暴移帐，一直到黄土镇和几个村子中间才停下。 风暴中的冒险，用大巫师的话说，就是他们牵住了黄土镇上那群人的鼻环。 听到帐篷外人马声响远去，大巫师这才呻吟一声，歪倒在毛皮上，脊背上的伤痛折磨他四十年了。 就是那一场仗，那个杀神一样的肃王爷带兵追击着他们，在可可河边，兀图人的鲜血染红的河水。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族人的惨叫就响彻耳边，这一切也已经伴随他整整四十年了。 大巫师用干枯的手在身边皮囊里扣出少许黑末，每一次疼痛来袭，他都需要吸上一口这烟土，来麻痹住自己。 “来人！”他低声喊道，帐篷里静静的，没有人进来。 又等了片刻，已经疼得有些糊涂的大巫师才想起，在移帐前，惯用的那个汉女已经被他祭了天，如今身边没有人伺候。 手上的烟土被胡乱的塞进口中，这样能快速止疼，也是死得最快的方法。 大巫师只吃了少许就停下，他还不想死，这条用马尸遮挡才逃出来的命，还有大用。 “头！头！”从黄土镇外旋风般奔过来两匹马，不等停住，马上的人就翻滚下来，跌跌撞撞的跑进屋子。 “什么事？”段云起一把抓住身边长枪，猛的站起身子。 “有几十个兀图骑兵往南边去了！” “往南？不是往黄土镇来？”段云起皱起眉，眼里生起疑惑。 “往南，就是响铃堡。”秦有禄翻身从简易的木架床上起来，快速的系好甲衣带子。 “兀图骑兵是想进堡？”段云起明白了兀图人的意图，他必须尽快赶去三十里外的响铃堡，不能再出现第二个黄土镇。 血铺洒在响铃堡的矮墙上，段云起从一个瞪着眼睛的兀图骑兵胸口，抽回染红缨子的长枪。 他们一行百骑，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踏着夜色，赶到响铃堡。 还没有近前，就看见堡寨门前呼喝奔驰的兀图人，仇人一见，也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雄县卫所骑卒摆出冲锋的阵势，以段云起为尖椎，百骑直冲入兀图骑兵中。 月朗星稀的草原上，只见两群人马交织在一起，兵不见将，将见不到兵，混乱不堪。 段云起目力惊人，枪尖乱颤，一个个兀图骑兵翻下马来。 在百人对五十的情况下，兀图骑兵很快就落了下风，呼哨乱响，兀图人掉转马头，就逃进黑夜的草原中。 看着安然无恙的堡寨大门，雄县卫所骑卒欢呼着，只等寨门打开，迎接他们进去。 不过堡门迟迟未开，与此同时，几声号角在远处的黑夜中响起，马蹄踏得大地震动。段云起收紧坐骑缰绳，心沉如水。 兀图人终于来了！ 响铃堡上已经点燃了火把，惊慌的人们站在矮墙上，绝望的望着慢慢压近的大队兀图骑兵。 “头，怎么办？我们退回堡寨去？”周俊美跟在段云起身边，低声问道。 “我们是骑兵，在堡外还能搏一搏，进堡寨，就只有死路一条。”段云起沉声道，“兄弟们，我们现在只有决一死战，才能救下响铃堡和我们自己。” 一场恶战是躲不过了，狭路相逢勇者胜，雄县卫所的骑卒用手中的刀背击打着马镫，发出“锵锵”金鸣声。 兀图骑兵围拢过来，看人数超过段云起一行几倍。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排众而出，哈哈狂笑道:“没想到吧！这调虎离山的招术，也会用到你们汉人的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47章保卫响铃堡 “巴鲁塞！”段云起也拍马迎向来人。 “娃娃，你记性不错哦！”巴鲁塞哈哈笑着，大巫师让他以五十骑兵佯攻响铃堡，就能引出黄土镇的守兵，果不其然，一切都如大巫师所料。 想想在衮州夹道上惨叫的儿郎，巴鲁塞咬牙切齿。还有积金镇上的掠夺，也是被这汉人搅了好事。 大巫师的徒弟，就死在黄土镇上，那地方的人是一个也不能留下，统统都要给国师陪葬，至于眼前这个人，他要亲手杀掉。 巴鲁塞举起大刀，火光中，刀身泛着红，好似染过无数遍血液。周围“呜哇”的怪叫声响起，为他助威。 段云起稳稳握住长枪，已经浸湿鲜血的枪缨低垂着，如同饥饿的毒蛇。巴鲁塞想单挑，正合了他的意，只要拖到天明，雄县卫所的援军就到了。 他身后的汉军都是训练有数的将士，见落入敌人圈套，短暂惊慌后，迅速聚拢，为组，结成队。 气氛压抑沉闷，场中双马奔跑交错时，马上两人齐齐出手，段云起胸有成竹，气惯长虹，只是一个人冲杀，也有百战大将的气势。 巴鲁塞不得不拨马回避他的锋芒，还不等他重新掉转马头，眼角余光中就有银光闪动，心中暗呼不好，人往马背上一躺，堪堪躲过那夺命一枪。 巴鲁塞既惊又怒，在积金镇的交手，他还没有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将放在眼里，此时不过是一个回活，就打消了他轻敌的念头。 两人打马再次正面对上，巴鲁塞抢先出手，厚背圆环大刀带着风声，迎面劈来。 周俊美举着弓弩，迟迟不敢放开。场中两马交错，人影幢幢，他眼睛发花，看不清刀枪剑影里，谁是段云起，谁是巴鲁塞。 段云起并不擅长马战，不过他枪术精湛，银尖吞吐，巴鲁塞全力相博，也才堪堪打了平手。主将战在一起，围在外面奔走呼喝的兀图骑兵也渐渐围拢过来。 见此情景汉军纷纷下马，首尾结阵的呼应着，对着面前的兀图骑兵就是一轮齐射。 几十个骑兵顿时如枯叶坠落马下，汉军的箭阵一直是兀图骑兵的恶梦，草原缺少金铁和硬木，长弓硬弩方面比不上资源充足的汉军。 又一次沐浴在箭雨中，只是几轮齐射，兀图骑兵就溃散开去，竟组不成有用的进攻。 见这一百汉军组成的齐射有效的压住兀图骑兵，段云起信心大振，长枪舞得虎虎生威，如同暴雨梨花雪影幢幢。 “娃娃，你们那黄土镇不想要了？”巴鲁塞奋力劈开段云起当胸刺过来的一枪，突然开口道。 “黄土镇有人要就去拿，只要他有百条命。”段云起脚尖轻点，忽从马背跃起，一招“乌龙探海”，撩向巴鲁塞的脖颈要害。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捷迅猛，猝不及防之下，巴鲁塞无法收刀回挡，好在他长年与马为伴，整个人往马腹下一躲，又捡回一条命来，背心已经是冷汗淋漓。 “想要黄土镇的人，可不止一百条命。”巴鲁塞狂笑着，不再与段云起缠斗，挥刀直扑汉军阵营。 已经弃马结阵的汉军纷纷举起长刀，段云起怎能任他伤到自己部下，拍马追在他身后，一枪刺来，可惜巴鲁塞驭马功夫了得，几乎与坐下之骑心意相通。 段云起数枪无功，不过也迫得巴鲁塞放弃汉军，专心应付追来的长枪。 兀图骑兵见巴鲁塞引得段云起跑远，又围拢过来，在汉军的阵外策马奔腾，这也是他们对付阵营的绝招。 果然骑兵狂奔一气，让汉军射出的箭矢失了准头，纷纷落地。 “杀了他们！杀了软脚羊。”兀图骑兵如同磨盘一般，每一圈都要带起几声惨叫，伍长们连声呼喊，中间军阵开始收缩。 战况的天平倾斜了，汉军的箭矢一失去先机，就再难挽回，再加上兀图骑兵人数多于汉军，又有是有心算无心，一时间汉军败迹已现。 巴鲁塞死死缠住欲想回救的段云起，身上已然挂了彩，口中依然狂笑道:“娃娃，我兀图骑兵上千，分了两路，你那黄土镇早就落入我族人手中，我看你功夫不错，不如跟我一起，有美女随便你选。” 段云起不相信黄土镇这样快就落入敌手，不过也被兀图人围攻一定是真。 身后汉军阵中响起的惨叫让他心急如焚，如同恶狼围攻下的猛虎，每一口，都要在猛虎身上撕下一条肉来。阵中的汉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段云起连挑数枪，逼得巴鲁塞打马远遁。 他等的正是此时，猛的暴喝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长枪带起呼啸，滚滚枪影掠向身边的兀图骑兵咽喉和胸口，带起一条血线，人也扑进了汉军阵中。 “兄弟们，与子同袍，生死与共！”段云起的突然出现，引得汉军阵中士气大振，一瞬间，在他前方的几十个骑兵被弃马回来，势如疯虎的段云起逼开数丈，有他护住一方，其余人重新持起弓弩，连连射杀数个兀图骑兵，已经明显的败势又缓了下来。 巴鲁塞丢了对手，还让段云起回了本阵，杀了自己好几个儿郎，恨得咬牙切齿:“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跟我退！” 有段云起护住正面，左右长刀相助，弓弩手箭飞如雨，军阵慢慢退向响铃堡的寨门。 突然，早已吓得没有声响的堡中狗吠声起，一只，二只……整个堡中的狗都叫了起来。在黑暗的草原上，响起马蹄之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听在堡前两方人的耳中，竟如万马奔腾。 不过瞬息之间，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淡淡月光下，能看见几十骑从黄土镇方向而来。 有援军到了！两边都欢呼起来。 段云起心里一紧，方才巴鲁塞说过的话他还记得，兀图人在围攻黄土镇，不可能是自己的人。 正要提醒已经喜形于色的汉军，突然发现在那些骑兵之后，还有拖踏纷乱的脚步声传来。 兀图人个个善骑，在广袤的草原来去如风，他们不会有步兵的。 难道是雄县的援军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48章连环计 见到有步兵，汉军阵中欢声雷动。巴鲁塞面色阴沉，大巫师带了余下过千的部族围剿黄土镇，怎么会让人跑出来？看军容整齐，也不是败逃出来的，其中定有变故。 四下奔走的兀图骑兵也聚拢在巴鲁塞身边，看着援军汇合一处，人数超过自己，也不禁心生退意。 巴鲁塞出声道:“黄土镇早就被大巫师灭了！你们是从何处来的？” 前来支援的秦有禄见段云起只是衣衫破烂污浊，并未负伤，心中已是放下。见巴鲁塞问话，也就好心答了:“你的大巫师只怕已经归天了，我黄土镇完好无损，只等取你狗头。” 巴鲁塞脸色数变，也不再答话，挥手让人收寻战场的伤员和战死的尸体后，带着残余的百余骑兵退回黑夜草原中。 兀图人的动作，汉军没有阻止。这些带伤的兵卒并不能增加战斗力，反而是一个拖累，并且若非死战，都不会在战场上当面收割人头的。 见兀图人退去，汉军这边才彻底放松下来，一番细查，死了五人，带伤却已经过半。 若不是黄土镇援军来得及时，段云起带出的百人只怕没有几个能活下来。 见外面都是自己人，响铃堡也战战兢兢的打开寨门，免不了挨上一顿拳脚，才解兵痞子们的怒气。 当时那种情况，就是开了门也无人敢进，吃这顿打，不过是发泄发泄。 拆了几家门板，把死去的兵卒摆在阴凉的地方，只等把尸身和伤员送回卫所去。 黄土镇已经空了，秦有禄把四百兵卒全部带出，加上段云起的人，的响铃堡根本装不下。驱赶了几户人家，让伤员躺进屋里，其余人住在露天地里。 堡寨外，还住扎下百余骑卒，探子也撒了出去，监视周围兀图人的动向。 一个略微宽敞的茅屋里，段云起与几个伍长聚在一处，商议接下来的行程。 周俊美在混战中挨了一刀，好在有旁边的伙伴搭救，只是肩头上拉下一道口子，胳膊保住了，此时胡乱的裹着布条，躺在旁边的炕席上昏昏沉沉。 “头，我们擅自离开黄土镇，上面若是查下来……”一个百长轻轻抚摸着头上的大青包，皱着眉头道。 “咋啦？还要俺们死在哪里不成，那个蛮子可都说了，他们的什么大巫师带了上千骑兵去黄土镇，说不定，我们刚刚走，那个空镇就被人踏平了！”另一个长得豹眼环鼻的汉子瞪大眼睛说道。 “不可能吧！黄土镇离这里也不过三十里，我们来来回回的，怎么没有在道上看到人，对方可是上千骑兵呢！”有人插话进来。 段云起的甲衣染血，也没有空擦洗，就这样污糟糟的穿在身上，也无人笑话他，除了秦有禄带过来的援军，其他人个个带伤染血。 屋里几人争吵不休，段云起和秦有禄默默不语，兀图骑兵去了哪里？ 兀图人先以五十骑骚扰人数最少，离黄土镇最近的响铃堡，引出黄土镇守兵，再埋伏下巴鲁塞带的两百骑兵，意图吃下来前来搭救的汉军，以两百兀图儿郎对一百汉军骑勇，怎么看都是赢局。 那么，黄土镇告急，雄县卫所派出的援军会不会遇上同样的埋伏？段云起和秦有禄同时开了口。 “雄县！” “卫所！” 若是董彪三人顺利进了雄县城门，那么再过一会，援军就该出现在草原上了！ 想到此处，段云起站起身，看向天上的星辰，月影偏斜，已经是后半夜了，此时想拦下出城的卫所援军，已经是来不及。 秦有禄掏出烟杆咬在嘴上，又从腰包扣出烟叶塞进烟斗中，想在油灯上点燃，手却哆哆嗦嗦的不听使唤，老是凑不到近前。 段云起接过烟杆给他点上，秦有禄狠狠的吸了一口，皱巴巴的老脸隐在袅袅烟雾中。 “老爹，我们得尽快离开响铃堡。”段云起看了一眼还在争吵谩骂的老兵痞子们，压低声音道，从入伍以来，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唤秦有禄了。 “唔！”取下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秦有禄把烟杆插回腰间。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没有军衔，可是说话连雷千户也要弯了腰的听，老兵痞子们也看得出来，这也是一个久混沙场的，对他也无排斥，所以段云起一走，他也能带动队伍。 “我们得尽快带走伤员和响铃堡的所有人，黄土镇离兀图人太近，响铃堡太，一旦攻打，连一个冲锋都扛不住。还是去山宁镇。” “为什么不回卫所去？” “是呀！秦老兵，你是一个老人了，这种情况，当然是要回卫所，以求支援，怎么能到远离大本营的镇去？” 听到段云起和秦有禄的决定，几个百长都叫嚷起来。 见这群兵痞毫无军纪的胡乱嚷嚷，想到转移时还需要带上伤兵和村民，段云起一拳捶在桌上，原本就歪歪斜斜的炕桌呼啦一声四分五裂，散开了桌。染血的缨帽下，一双眼睛寒光闪闪的扫过众人，沉声道:“上官做的决定，有你们说话的份吗？再吵吵闹闹，军法伺候。” 屋里的几个百长顿时哑了声，他们以前没有见过段云起在积金镇上的骁勇，仗着资格老，对这个靠着人脉爬上去的新人上司还存有几分轻视。 不过经过今晚与兀图巴鲁塞一战，才知道平日不显山露水的校尉，武功高强，更有护犊子的心。 若说在其他地方，能说会道的人还有人喜欢。只有战场上，那些有真才实料的才得人信服。段云起在弃马回转军阵那一刻起，就收服了这些兵头们的心。 见他们不在说话，段云起放缓声音:“时间紧迫，我也就长话短说。按兀图人的动向来看，只怕前来救援我们的卫所兄弟已经被伏击了！” “什么？”众人大惊，此时还记得段云起的训斥，又闭了嘴。 “兀图人攻打响铃堡，本就是诱敌之计，把黄土镇的守兵分散，各个击破。不过好像原本应该攻打黄土镇的那一支骑兵，转了方向。” 这些久居雄县的老兵稍加思索，就明白了为什么近在咫尺的黄土镇安然无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49章逃 1 没有让他们猜测多久，外出的探子就陆续回来了。 最早的消息是刚刚与之交手的兀图人在五十里外扎了帐篷。 五十里，对于马快兵利的兀图人来说也是转瞬之间，不过巴鲁塞退后五十里，已经显示出他暂时停手的诚意。 在嘈杂拥挤的牛皮帐篷里，儿郎们相互包扎着伤口。 汉军的箭矢和段云起的长枪带来的洞伤，让他们流血不止，现在没有巫医可以疗伤，只能用肮脏的布巾勉强裹住。 巴鲁塞脸色铁青，方才下面的人来报，第一批五十个诱敌的儿郎，完好的所剩无几。至于他带去的两百骑兵，也是伤了好几十个，现在天气渐热，这伤口不好养了！ “大巫师可有留话？”他问一个瘸腿的老头。 “大巫师只说让你看住黄土镇的这一批人，等他回转，草原边上的几个汉人村就划归你部私产。” 巴鲁塞转怒为喜，那几个汉人村依靠莽山，有草场有农田，这样一来，放牧的奴隶又能多上百人，还有柔美的汉家女可以享用。 “愿天神保佑大巫师！”巴鲁塞诚心诚意的祈求道。 原来计划是巴鲁塞引出部分守兵后，大巫师再带余下的一千八百骑兵打下黄土镇，两方出手，驻守草原的五百汉军就能不用吹灰之力的吃干抹净，毕竟对付一个龟缩起来的汉军阵盘，骑兵的难度太大。 没有想到，巴鲁塞的第一口，就差点闪了舌头，一个段云起，就生生拖住了他。 不过现在大巫师伏击雄县出来的援军，胜算更大，只要打开雄县的城门，就有数不清的财富和奴隶。 想到这里，帐篷里的哀嚎已经不再刺耳，吩咐人给伤员们送些热水和牦牛肉，巴鲁塞就躺回自己的帐篷休息去了！ 与此同时，响铃堡上热闹非凡，仅有的十余家人已聚集一处，眼睁睁看着他们赖以生存的牛羊一只只被兵卒宰杀，扒皮去骨，又放进大锅里煮上。 一个年纪七八岁，穿着半臂皮袍，梳着汉人发饰的姑娘哇哇大哭起来，她那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哥哥捂住她的嘴，不让姑娘哭出声来，不过他的眼睛里满是仇恨，在他还幼稚的心目中，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人连最温顺听话的羊羔都不放过？为什么堡寨前的草地上充满血腥？ 虽然领头的段云起说过会给他们补偿，他们的父母们还是愁眉苦脸，年纪最大的老者捻着手上骨珠喃喃自语:“天神保佑孩子们能长大，平安几十年，终于又开始了！” 随着探子的回归，外面的情形也明朗起来，等到天色大亮，最后一个探子带来的消息让正吃肉喝汤的人都没了食欲。 雷千户遇伏击了！ 在雄县卫所得到董彪三人的带回的，草原有兀图骑兵聚集消息后，雷千户就亲自带人前来增援。 才出县城不远，就迎头遇上了跟随董彪等人而来的兀图骑兵，双方就是一场恶战。 雄县卫所步卒居多，扎下阵盘就稳如泰山，任由兀图骑兵来去如风的绕着阵盘一圈圈的奔跑。 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坚守阵地，而是要去百里外的黄土镇救人，那里有几百个兄弟，若是迟了，只怕黄土镇和镇上的人就都丢给蛮族。 在兀图骑兵的围攻下，雄县卫所步卒艰难起程，雷千户一马当先，左冲右突，为步卒打开路子，还是在几个蛮部首领的拦截之下，带伤落马。 幸好副手经验丰富，一直让队伍紧跟在他身后，见人落马，一个队冒死抢回雷千户，急转回城。 兀图骑兵趁乱差点就冲进城里，被守城的兵卒一番乱射，赶了回去。 探子说得简单，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已经让众人惊出一身冷汗。若是雷千户有个意外，让兀图人杀进城去，他们这些还滞留草原的人就全完了！ 明白自己的处境，短暂商讨之后，众人达成一致共识，那就是尽快舍弃不能久留的黄土镇，和不能留守的响铃堡，前去山宁镇，等卫所会合。 战死的尸首不能带回雄县城了，在响铃堡中寻了一个宽敞的平地，掘了大坟，将几人合葬，段云起用炭粉写了墓碑。 伤者也抬的抬，背的背，能骑马的都上了马，挟裹着几十个已经没有了牲口的牧民，一路往莽山赶去。 巴鲁塞早就把响铃堡的动静看在眼里，他有心想去冲杀一番，无奈儿郎们一夜没睡，人困马乏，只能看着汉军一把火烧了茅屋，扶老携幼，哭哭啼啼的离开。 路，不是那么容易走的。旁边时不时冒出了几个怪叫呼喝的兀图骑兵，吓得响铃堡出来的牧民惊慌失措，不得不在队伍周围放上几圈游动的骑卒。 从响铃堡一路向南出了草原，经过一处缓坡，就能看见坐落在山腰上的山宁镇。 段云起一行人，带了伤员，行走缓慢，再加上沿途骚扰不断，行到日头偏西，才走出草原，到那一处缓坡之下。 俗话说得好，见山跑死马，远远能看到山宁镇的屋顶，中间其实还隔了十几里的山路。此时，中间除了路，还有手持厚背大环刀的巴鲁塞，在他身后，是一排休息了一天，精神抖擞的兀图骑兵。 不等段云起下令，汉军骑队已经把步卒团团护住，长枪弓弩也对准坡上的蛮人。 “娃娃，想不到你跑得比草原上的兔子还快，可惜还带着一群废物，不如丢下喂狼。”巴鲁塞狂笑着，策马缓缓往下而来。 “你不过是我手下拜将，也敢来拦路？”段云起纵马出了军阵。 听到这句话，巴鲁塞黑了脸，他是自己部族第一勇士，就是整个兀图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却在这些年纪轻轻的汉人手下连番吃瘪。 有大巫师许下的好处，巴鲁塞倾尽全力也要把这群人留下。 “我看你是条汉子，才多说几句，想要活下来，就看我手上的刀答不答应。”说着，手上一抖，刀环哗哗做响，俯身大喝，胯下的马儿早通启人性，对着坡下的段云起就冲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50章逃 2 马匹的奔跑借着山势俯冲而来，在他身后，百名骑兵跟随而下，铁蹄踏溅起尘土，隆隆做响。 坡脚下，汉军骑卒纷纷打马避开，就连刚刚布下的军阵也散了。躲闪不及的人群被奔马撞飞，或者踏在马下，伴随而来的还有蛮人挥舞的弯刀，尖叫声，惨嚎声惊天动地，场中一片混乱。 这才是骑兵真正的威力，冲锋过来的不过是百骑，奔跑起来竟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汉军是他三倍的兵力，在这一时刻已无还手之力，如同羊羔一样任人宰割。 当马蹄踏来时，段云起腾身跃起，坐下的黄彪马被巴鲁塞狂奔的马撞在一起，两匹马嘶鸣着翻倒在地，巴鲁塞的狂笑响彻云霄。 山宁镇比起积金镇来要，更不是交通要道，只是周围几个村人交易换物的场所，道路曲折难行，狭窄处仅供一人通过。 此地易守难攻，不过一旦退入镇中，被人堵住山路，也再难出来了！稍不注意就是瓮中捉鳖，若非紧急，段云起也不会做此下策。 站在镇口往下望去，茂盛的丛林中，蜿蜒曲折的山路通向山脚，又消失在树叶叠嶂之间。 段云起负手而立，久久无语，秦有禄悬着一只手臂在胸前，站在段云起身后也是无话可说。 二日前，他们在山脚的缓坡与巴鲁塞带的精锐迎头相对，在失了先机和地势的情况下，被兀图骑兵冲阵。 慌乱中，从响铃堡带出来的人一个也没有活下来，那个心疼羊羔而痛哭流涕的姑娘，那个倔强的哥哥，还有祈祷平安的老人，一个也没有活下来。 除此之外，汉军步卒也伤亡颇大，面对几十上百匹狂奔的高头大马，个人的力量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段云起击杀的十几个兀图人，根本阻止不了汉军的溃败，大部分人带伤逃进山宁镇的山路，还有一部分流落草原，剩下的……就长眠不起了！ 秦有禄没有说话，他知道段云起从入伍来，一直顺风顺水，每一场战斗，都能取得胜利，只有这一次。 从逃到山宁镇，段云起就没有再开口说话，那狂奔的马蹄，飞溅的鲜血，喊杀声，惊叫声，弓弦破空声，弯刀挥舞声，一次次在他耳边响起，一幕幕在他脑中闪现。 黑夜又一次来临，薄雾从山涧中升腾，慢慢弥漫在林间树丛，脚边草叶已经凝结露水，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也感觉到凉意。 这一站，好似要站到地老天荒，秦有禄低低的开了口:“云起，这不是你的错。” 面前的人没有动，只是沙哑着嗓子道:“我无法原谅自己。若是就留在响铃堡，也许，他们都还活着。是我害了他们。” 说着，经过连番打斗，又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的段云起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远远立着的几个兵卒跑了过来，抬着段云起飞快跑进一处院子，这是镇上特意腾出来，供汉军住宿的。 秦有禄叹息一声，一将成名万骨枯，哪一个不是踏着累累尸骨成长的，就是誉为战神的肃王，曾经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只望段云起能想通这些关节，才能破茧重生，否则……唉！为将者，怎能留下心魔，丢了气势。 山宁镇上也有草药郎中，一些简单的金创药也是有的。不过没有接诊过这么多的伤患，尤其是外伤严重的，只能看着一个个鲜血流尽，哀嚎着死去。 专门安顿伤病的院里，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怪段云起。当了大头兵，过的原本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雄县卫所一向不克扣兵卒的抚恤银子，自己死了，就有十两银送回家乡去。 五百兄弟从雄县出来，现在还能站立的只剩一半，这一半人，还是全靠段云起一人拼杀在山道入口，拦住想追击进来的兀图人才得以保全性命。 还剩下的三个百长聚在正屋里，秦有禄迈步进去。 那个豹眼环鼻的百长站起身来，殷勤的扶了一把:“秦老兵，段校尉可好些了？” 余下两人都探过头来，关切的附和着:“段校尉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了！现在还需要他主持大局，可不能倒了！” “唉！已经睡下了！山宁镇的安危，还靠三个兄弟多多费心。”秦有禄艰难的放好胳膊，在冲阵时，他的马被撞了，人跌下马，手臂摔折了。 “秦老兵还要多开解段校尉，这种情况，就是大罗金仙来都没有办法，更何况他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一个年纪稍长的百长叹气道。 “是呀！是呀！我去看过伤兵，他们也无埋怨，不走到这里，留在黄土镇也是一样的下场，说不定，连这一半都保不住。” 这话说到了屋里几人的心坎上，留在黄土镇，只要伏击援军的兀图骑兵主力回转，再被巴鲁塞一部夹击，想要逃出生天，就是痴心妄想了！ “唉！段校尉资历尚浅，何曾经过这些事。”秦有禄又习惯性的摸上腰间，他时刻不离身的烟杆，早已经不知道丢在哪里了，一摸一个空，只得压下翻滚的烟瘾，咂咂嘴，端起桌上冷茶汤喝下。 段云起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期间巴鲁塞带人又来攻打山宁镇，被汉军在山下设了箭阵，冲了几次丢下几具尸体就不再来，不过守在道口，汉军想出去也是难！就连探子也无法下到山去，一行人只能困守山宁镇。 清醒过来的段云起胃口大开，吃下饱饭，才召集众人，说出了一个让大家都闻之色变的计划。 “不行，你一人独去，纵使有三头六臂，也不能起作用，反而枉顾了自己性命。”秦有禄连连摇头。 那两个百长也是沉默不语，段校尉这一失利，就患失心疯了，想出这样的办法。 段云起面颊泛红，满脸胡茬，双眼炯炯有神:“如今困守山宁镇，不是长久之计，卫所那边也没有消息，也许已经在寻我们了！我们不能这样白白等着。” “你想独自去卫所，风险太大，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秦有禄还是摇头，不说山下有巴鲁塞率部守着，就是雄县城下，也是近千的骑兵围困，且是那么容易靠近的。 段云起是一军之长，属下怎能容他独自冒险，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就这样僵持住了。 与此同时，绵绵莽山相隔的邬台村里唢呐声声，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正在新房中大宴宾客，庆祝段家院子重新建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51章喜气洋洋 重新修建的新房是三处院子，以长廊石阶相通，高低分布，错落有致。 一色的青砖碧瓦，石板铺道，屋前檐下，勤快的翠娥栽种下各色花。 钟家的院子只是换成屋瓦，平整了地面，肖潇说要替他们也一起修过，被亮子拒绝了，云霞还特意解释过，说要自己以后再修，不能处处占娘家便宜。 肖潇也有些明白亮子的心思，他怕别人笑话，说他是靠媳妇走运。既然他有这心，以后想修房也不是难事，肖潇也就不再提说。 段家黑漆大门边，悬挂着一方木牌，上面是雄县县令写的“过云山居”四个字，如今县衙人人都知道，积金镇的段家跟郡王关系匪浅，这可是段家给他的天大面子。 添置有三个奴仆，以后有可能还会更多，三处院子都有安排，前院留了正厅和厢房，用着接人待物和下人们住。 后院也是正屋和厢房，连厨房茅厕都是齐备的，留给三郎居住，现在二郎也住在那里。 肖潇独自住在上院正屋，后梢间是檀娘的屋。 流水宴一桌接着一桌的开，二郎披红挂彩，一身新衣的行走在宾客之间行礼问好。 来客都是邬台村和牛家坪的人，承的也都是段云起救命之情，宴席不算丰盛，就图一个热闹。 应付完一拨来客，段云飞到后院歇歇，隔着一道围墙，喧嚣声了，清净的后院只有他一人在，越发静谧。 也不多坐，从他所在的后院跨过一道角门，就来到上院的石阶边，跟以前上下石阶需要冒着风雨不同，如今石阶建在廊道中，廊道两边有扶拦坐板，平缓曲折而行，行走其中，犹如游园赏玩。 段云飞没有赏景的心情，急冲冲进了上院半掩的月亮门。 “潇妹，潇妹！”还没有跨进屋里，就一迭声的喊人。 “在这里呢！”肖潇从一旁的厢房中走出来，顺手掩上门。 一看见她，段云飞就呵呵笑起来，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了，才短短的一个时辰不见，仿佛已经隔了几天。 肖潇搭眼看着二郎一脸汗水，不由嗔怪道:“热成这样，也不知道洗漱一下。” “我……就是来洗漱的。”段云飞抬手一摸，果然是一手汗。 知道他在说谎，肖潇也不戳破:“净房里有水，你跟我来。” 上院的净房已经不再是简单茅厕加洗漱的地方了，肖潇设置里外两间，里间才是茅厕沐浴，干湿分区。外间有山泉铜镜和桌椅，俨然就是她的化妆间。 段云飞坐在矮桌边，肖潇用木盆接来山泉，又从架子上取了自己的布巾，才端到桌上。 “你先洗一把脸。” “潇妹，白芷粉可是要用完了？”段云飞看到桌上放的一个盒问道。 “还有，现在天开始热起来，用得少了，等过几天寻到蜂蜜再做面膜。”肖潇在盆里拧了帕子，递给在翻看木盒的二郎 “你帮我洗。”段云飞收回手，也不接帕子，仰着脸看着肖潇。 如今两人亲密，二郎也越发放肆了，虽然此话一出，他自己先就脸红，还是仰头等着。 肖潇伸手在他已经泛红的脸上掐了一下，才展开帕子，替他细细擦拭起来。 两人离得近，二郎伸手解了她的面巾，嘴角扬起微笑。 “现在越发好了，可惜桃花开得太短，那时候也忙乱。”段云飞的手在肖潇面上摸了摸，动作轻柔，好像在抚摸珍稀瓷器。 面巾下，是一张白里透红的脸，娇嫩得好像一根手指头就要戳破。从安定下来，二郎一天不看十遍也要看上八遍。 “那一天你解了面巾给我看，我真是惊到了！幸好有兀图人进村，要不然，只怕我会高兴疯的。”二郎把面巾重新给肖潇戴好，喃喃细语。 肖潇黑了脸，还好是在这里只有两个人在，若是让外人听到，只怕要怎样说二郎的不是，哪里有人还夸幸好有兀图人来的。 心中气恼，手下就带了力，正擦到脖颈处，痛得二郎“嘶嘶”呼疼。 “潇妹，轻一点，疼啊！” “你自己洗，看你还敢胡说不！”肖潇把帕子塞进他手里，自己坐到一边，搬了铜镜仔细看自己的脸。 刚刚脱下痂皮时那些红斑都没有了，这也是天天敷白芷桃花面膜的作用。等以后有了上好蜂蜜，再烧了益母草炭来用。 被肖潇甩了脸，段云飞也不气恼，自己重新在盆里清过帕子，擦起手臂来。跟肖潇在一起耳鬓厮磨这么久，他知道并没有生气。 “潇妹，你的脸好了，真的不去告诉大哥一声？” 肖潇从铜镜中挪开目光，瞥了他一眼，段云飞一脸的期待。 “又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专门说这话，再说大哥忙心军事，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搅他。” “嗯！”二郎低低的应了声，心里却不赞同这话，在他心里这就是大事，大哥肯定也会这样认为的。肖潇不愿意说，那就以后有机会再说，可惜上次大哥回来，自己跟肖潇上云雀顶了。 “今天是你生辰，家里却忙着办宴，连给你做寿都不成。”放下帕子，二郎自己端了木盆倒水。 说起这事，肖潇笑了起来:“一早就有寿面吃过了，还需要什么做寿。倒是你们兄妹几个，这一年都没有做成。” 二郎和三郎是孪生兄弟，二十岁生辰时正是腊月里段云起失踪，他们没有提，肖潇也不知道。 云霞的生日又遇上兵祸，也是无心提起，还是过后看见她头上的新簪，才知道是亮子送的寿礼。 “能看见一家平安，就比什么寿礼都精贵。”二郎对过生有些唏嘘，“再过两月，就是大哥的生日了！” 说出这句话，二郎住了嘴，屋里一下安静下来。再过两月，段云起就二十三岁，换在一般的人家，孩子都该满地跑了。想到大哥说终生不娶，段云飞心里闷得发慌。 “潇妹，大哥……”段云飞咬着唇，不知道怎样开口劝说。 “大熊哥在村里住着可好？”肖潇岔开话题，问起前不久才从衮州夹道回来的大熊。 “他住在秦老爹住过的院子，也带着山虎他们天天练武，只可惜秦大姑还是不说话。” 秦大姑开的大车店就在衮州夹道的入口处，来往的人都要住上一晚再走，虽然人不多，也算能糊口。 火烧兀图骑兵那晚，衮州府军住进她家，她男人不在，一个还算漂亮的单身女人落在兵痞子们手上，能有什么下场。 第二日府军一走，秦大姑就疯了！ 大熊在那里陪了几月也不见她男人露面，想来是嫌弃现在的大姑了。 自己也不能在那边久留，只好关了店，把秦大姑带回邬台村。 换了环境，秦大姑也好了许多，只是整日关在院里不出门。想到以前风风火火的一个泼辣老板娘变成现在的样子，肖潇越发憎恨起那些兵痞子来。 现在的秦大姑只认大熊，其他人一个也不见。 她去看过几次，秦大姑连她也认不得，只是吓得尖叫，想接来同住的心也就没有了，还是把她留在大熊身边，只是托了村里人多加照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52章突出重围 段云起想独自下山的想法，经过多番考量，终于达成统一。 当夜三更时分，一条人影从镇口出来，顺着山道往下而行，还未到路口，人就闪身进了林子，月色朦胧，看不清其中一晃而过的身影。 山道路口上，几道木栅栏横在当中，若有人想骑马从山上冲下来，就会被栅栏上的木桩钉上。 这些东西可以拦住马，却拦不住人，那条人影绕进山林，从容过了第一个关口。 缓坡上，几顶帐篷一致排开，帐篷外，一堆篝火烧得正旺，几个兀图人正抱了弯刀打盹，他们的不远处，就是几匹正静静嚼食的马，马背上连鞍子都没有松开。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人影慢慢靠了过去，闪身躲在马腹后。 一匹马受了惊吓，踏蹄“咴咴”叫了起来，那几个打盹的人顿时惊醒，一人抽出弯刀往这边过来。 “怪事，什么都没有？叫什么叫？”没好气的冲那马踢了一脚，才重新回到篝火旁。 “也是你多心，这里是山林子边上，跑来跑去的老鼠惊着了马，每个晚上都要来这么几次的。”一个人坐着睡不舒服了，索性躺在地上。 “山上的人万一下来呢？”起身查看的人嘟囔着。 “你说那个汉人头领？放心吧！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我们这些草原狼可是一百人，你的胆子可比兔子还。”躺着的人嘲笑道。 这个时候是人最容易犯困的，只是啰嗦了几句，火堆边的人又陷入迷蒙中。 马腿边的黑影处，慢慢有东西蠕动，渐渐立了起来，时间久了，低头吃草的马喷了几下响鼻，就没有了动静。 那人影探手松了旁边几匹马的马腹肚带，又解开缰绳，只是松松的挂在木栏上，这才重新潜入阴影当中。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最远处的帐篷燃起火来，被火光一扰，那些帐篷外栓着的马纷纷嘶鸣。 帐篷里面的人光着膀子冲出来，大声叫喊着。 火堆边守夜的也跳起来，在这荒郊野岭，没有水能救火，只能先挪了马缰。一时间人马纷纷扰扰，光影幢幢。 突然山道上响起马蹄声，兀图人也反应过来，一部分人骑上马，开始往道口聚集。 巴鲁塞挺着大肚子，满身横肉，一脸凶像的站在帐篷前高喊道:“那些汉人想突围，儿郎们，杀死他们，一个活口也不留。” 火堆边，几个想上马的兀图骑兵手忙脚乱的紧着肚带，动作粗鲁了些，让马儿不停的踏蹄挪动。 一个兀图骑兵压低帽檐，翻身上了远远的一匹黑马。 “哎！这些马肚带都是松的，你上马也不看看，心一会栽下来。”有人冲着那已经挥鞭的骑兵喊道。 那骑兵却不答话，手上突然出现一圈绳索，高举过头顶在空中一抛，绳索呼呼飞出，正好套在拦路的木栅栏上。 帐篷前的巴鲁塞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此时瞳孔一缩，高喊道:“快拦住那匹黑马，是那个汉人头领。” 黑马上的段云起伸手提起事先藏在马肚子旁的长枪，双腿一挟马腹，突然而来疼痛感让马猛的狂奔起来，拉得绳索挂着的木栅栏翻倒在地。 正要再跑远些，衣衫不整的巴鲁塞跨上马，已经提刀冲来。四周的兀图骑兵也围拢过来，火堆忽闪忽灭，映得周遭人影如鬼魅一般。 段云起丢了绳索，双手持枪，手一动，枪尖万朵银花，也不跟巴鲁塞对阵，径直冲进了兀图骑兵之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好像只是眨眼功夫，道口就冲出一匹马来，在他后面，又是一匹。 段云起长枪如雨，泼洒出一大片银光，所过之处，兀图骑兵纷纷落马。 巴鲁塞追在后面，还要避开地上翻滚的儿郎，看着自己的营地被人搅得乱七八糟，巴鲁塞气得哇哇大叫。 事先衔铁摘铃，潜伏山林的汉军骑卒从山道鱼贯而出，冲杀进兀图骑兵当中。 没有阵势，就是简单直接的血与血交锋，惨叫声中，双方都有人落下马，被人乱刀砍死。 段云起一人就挑翻了数十个兀图骑兵下马。不过汉军毕竟人少，一阵慌乱之后，兀图人也压住阵盘，对场中的十余汉军围杀过来。 “兄弟们，我们走！”段云起一声暴喝，长枪暴出万点光芒，挡在他前面的兀图人慌忙避开。趁着这一个空隙，段云起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在他身后，十余汉军骑卒紧紧跟在，冲出兀图人的营地。 巴鲁塞气得昏了头，他只以为这些人是来拼命的，没想到那个彪悍的汉人头领后逃跑了！ 草原茫茫，又是黎明之前，只看见十几匹马奔进草场，就消失在黑夜中。 “杀光山上的汉人！”巴鲁塞大刀一挥，带头冲进山道。 一阵密集的箭矢迎面而来，巴鲁塞用刀挽出刀花护住自己，狼狈的退出山道。 敌人在山上，骑马也就没有了速度上的优势，若是硬冲，只能成别人的靶子。 等到天亮，巴鲁塞又在草原上寻找一番，连响铃堡和黄土镇都去寻了，不见人影。 “慕哒！那些汉人会不会去了雄县？”跟着他的人问道。 “那里有大巫师在，还有上千好儿郎，他们去那里，只有死路一条，那边不用担心，我们只管守好山上的汉人就是。”巴鲁塞宽慰着自己，带着人回到山宁镇下的营地中。 段云起一行人狂奔出近百里，才缓下马速，再一清点人头，在山上挑选出来的二十人，只剩十三人，那七人想必已经死在突围中了！ 段云起默默不语，他慢慢接受这些残酷现实，战场上死人很正常，包括这些百里挑一的好汉。 另外十三人却是欢喜的，此次跟着校尉突围，只以为是必死无异，没想到活下来这么多。 “段校尉，我们是回雄县卫所吗？”一个豹眼环鼻的人问道，赫然就是那个百长。 “我还不想回卫所去。”段云起下了鞍，让奔跑得已经汗湿的马儿吃些早上带露的青草。 其他人也纷纷下马，只是牵了缰绳缓步而行。 天边已经有一轮红日升起，草原上鸟语花香，让人心旷神怡。看到这美景，刚刚的血腥早已经抛之脑后。 “不回卫所，我们去哪里？” “去看看兀图人的老家。”段云起望向草原深处，那里的人此时应该在挤牛奶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53章惊天之举 “你说什么？可可河边的牧场被人毁了！”在闷热帐篷里，依然躺在毛皮垫上的大巫师面色铁青，手上薄瓷茶盅摔落在华丽的毛毯上。 “是一个叫兀佐的人送的信来。” “快带人来！” 帐篷外，一个衣衫不整，还带着斑斑血迹的中年人跪伏着爬到大巫师脚下。 “天神在……在上，大……大巫师，救救你的属民吧！”说完，五体投地的趴下，开始亲吻大巫师脚边的泥地。 枯瘦的大巫师面皮皱了皱:“发生了什么事？大司马可还好？” 兀佐不敢抬头，依然匍匐地上道:“一群汉人突然到了我们夏季牧场，杀了牛犊，和冲上去跟他们搏斗的人。” 大巫师仿佛听错了什么，又一次问道:“他们杀了什么？” “是全部牛犊，还……还有放牧的男孩子们。还一把火烧了过冬用的帐篷……全部帐篷。” 大巫师越听越不对劲来，身子微微颤抖着，如同风中的枯草:“你好好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人更加慌乱了，身子哆嗦着，前言不搭后语:“那些汉人烧了，烧了帐篷，还把所有牛羊都，都杀了！天神啊！都是血，都是血。” 他的话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也越是让大巫师心中不安。汉人摸进草原深处的夏季牧场，没有杀人，是杀牛羊。 压下想一刀劈了眼前这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家伙，大巫师放缓声音道:“你别怕，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又对外面的人喊道:“给他倒一碗奶酒来。” 有人应声进来，从帐篷的一角提了铜壶，从里面倒出奶酒放在地上。 兀佐忙用颤抖的手捧着，几口喝了下来，饿着肚子跑了二天路，此时心里才安稳了些。 果然肚里有吃食，话就通顺许多，大巫师这才问清楚可可河边出了什么事。 二天前，十几个汉人突然出现在营地旁，个个手持长刀，砍伤围栏中的牛羊，尤其是羊羔和牛犊。这些都是牧民的命根子，牧场上无论男女和孩子都冲上去保护自己家的财产，也被砍翻在地。 “大巫师，那是整整一个部族的财产啊！没有了牛羊，没有了帐篷，这些人冬天只有饿死冻死。” “是哪个部族？” “心波部族！” 大巫师心里一凉，草原上的部族很多，其中心波部是最大的，这次出兵也最多，被他骗去劫杀响铃堡的巴鲁塞就是心波部族的，自己带的千余人中，半数也是心波部人。 若是让他们知道家被人毁去，还能不能继续听从自己的话就难说了。想到这里，大巫师手点额头:“天神保佑他们吧！” “大司马可有去救？”他又问。 “王帐刚刚移去行苑那边打猎，还不知道这事。” 大巫师眉头皱得更紧了，自己带走部族中全部战士，王帐又恰好移开，心波部就受到灭族之灾，这下只怕不好解释了！ “还有其他部族受伤害吗？” 兀佐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没有听到其他牧场有人逃亡，摇了摇头:“只有心波部，没有其他。” 一股阴戾之色涌上大巫师的眼底，他对伺立在门边的侍卫点了点头，对地上趴伏的兀佐指了一下:“他胡言乱语，扰乱军心，送去见天神吧！” 地上的兀佐疑惑的抬起头，正好看见侍卫冲他抓过来，顿时大惊失色:“大巫师，我没有说谎，心波部已经完了，快回去救他们吧！” 眼前寒光闪过，就永远的闭上了嘴。 大巫师看着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人道:“悄悄拖出去埋了！有人问起，就说他是一个疯子。” “是，天神会惩罚他这个说谎的人。” 帐篷里的尸体很快搬了出去，已经浸入泥土的血迹上面，盖了一块羊绒地毯，再看不见那刺目的东西，只是帐篷里血腥味还很重。大巫师舒服的在皮毛毯子上放平身子，这甜美的味道真让人沉醉。 不过眼下心波一部受袭的事必须压下去，至于回去后……，他也感觉头疼起来，天神啊！汉人内乱才刚刚开始，难道你的子民也要开始了吗？ 如何跟他们解释这是汉人的诡计？如何跟他们说汉人是从何而来？ 大巫师猛的睁开眼睛，那些汉人是从何处来的？难道巴鲁塞战败了？他也应该回可可河去，或者到雄县来。 为什么是十几个汉人，这些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胆子。 万般问题无人能解，大巫师艰难坐起，敲了敲手边一个磬。 门外侍卫躬身进来。 “叫一个人去黄土镇看看，或者去响铃堡，想办法找到巴鲁塞。今天来人的事……口风紧点，知道吗？” “是，天神会看着属下的。” 大巫师满意的点点头，把身子重新靠在软软的垫子上，闭上眼睛。 明天雄县的汉人再出来，一定要冲进城去，否则心波部知道了，就再也指挥不动。 距离可可河畔五十里的一处茂盛草甸子上，十几匹马正悠闲地吃着青草，不远处的树下，段云起光裸着背脊，正由辛百长给他清洗伤口。 “老辛，你怎么干了这些年，还是百长？”段云起咬牙忍住腰间的疼痛，任由这个豹眼环鼻的汉子毛手毛脚给他弄伤。 “头，你别笑俺，俺是个粗人，说不来话，就靠一身蛮力升到现在，恐怕再过些年跑不动了，就拿几年来攒下的银子买几晌地，娶一个媳妇过日子。” “有这想法不错啊！老婆孩子热炕头，再沽上二两老酒。” “头，你这话说得……我，我口水都出来了！”旁边一个瘦高汉子正躺在草甸子上假寐，听他们说得热闹，忍不住插话道。 “对了！头，你有媳妇没有？娃多大了？”另几个人聚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起段云起的私事。 以前，段云起初来卫所就从武官做起，这些事也没有人敢问，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也不知道在这兀图人的地盘上还能蹦哒几天，自然也没有顾忌。 说到媳妇，段云起心里就浮现出一双灵动的眼睛，还有那幽幽香气。 “嘿！头笑了！一定有媳妇，快说说，哪个女子有这福气，能嫁给有一身好武艺的俊俏哥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54章破城之战 “她是一个好姑娘，只是你我这些刀口舔血的兵痞，还是不能误了别人终生。”段云起微微苦笑了一下，也许是身处险境，心里也开阔了些，“不过若是这次能有幸回去，我就娶她。” “这就对嘛！有好媳妇就娶，能快活一天也行，死了也不挂念。”辛百长一拍段云起的后背，“好兄弟，回去就娶了人家。” “好，一定，你们都要来吃酒的，不醉不归。”望着远处朦胧的天际，段云起有些心跳加速。 “头，我们这是要往哪去？继续往深处走？找他们的王帐。”那个假寐的瘦高个姓杨，只是一个伍长，这时候也不躺了，坐起身来，嘴里叼着一根草根嚼着。 “已经剿了一个部族，现在只怕到处都在寻我们。”抬头看了看围过来的众人，“我们兄弟几个虽存下死意，不过也不能把命真的不当回事，白丢在这草原上，能活着回去娶媳妇最好。” 他两眼闪闪发亮，“今晚我们趁着凉快连夜赶路，争取明天回到雄县去。瘦杨，还有肉干没？” “有，吃的都有，肉干，奶酪，还有水袋。”瘦高个一一清点着身边的皮囊，他们在屠完心波部以后，收罗了一大堆吃食，才一把火烧了帐子。 “头，你能听懂兀图话？”瘦杨把肉干分发给众人，心里好奇段云起怎么知道这是心波部。 “能听不会说。”段云起撕扯了一口硬硬的肉干，勉力嚼碎咽下，“那个巴鲁塞就是心波部的，能摸到这来，也是巧合。算是给折在他们手上的兄弟姐妹们报了仇。” 想起死去的响铃堡牧民，还是平时朝夕相处的兵卒兄弟，大家都沉默了下来，纷纷吃起手中的食物。只等暮色下来，看得见天上的星星，就赶回雄县去。 不等太阳挂上天空，雄县的城门外，已经杀声震天。这几日兀图人堵了城门，黄土镇已经断了消息，还有草原边缘上的村镇也都联系不上。 汉军一次次想突围出去，都被兀图骑兵杀了回来。时间越久，雷千户的心也越是没有底，黄土镇上有五百兵卒只怕都完了！ 安西路府城指挥使司也派人过来督战，来人正是展鹏飞。 站在城楼上往下看去，兀图人的营帐连绵几十顶，难怪卫所冲不出去。 突然，兀图人的营地里响起号角，声音三短一长。雷千户面色一变，对传令兵道:“赶快通知旗语，所有人撤回来。” 展鹏飞手扶了城垛，面色阴沉，兀图人是要全力拼夺城门了！他们就不怕死吗？ 果然，兀图骑兵狂奔着冲向洞开的城门，城楼上，箭如雨下，中箭的兀图人纷纷坠马，被狂奔而来的同族踏在蹄下。顿时城外如同阿鼻地狱，血流成河。 他们这番不顾生死的冲杀，成功的拉近了与汉军的距离，也有不少汉军被隔在城外，城楼上的弩箭不敢再射，而城门也近在咫尺，甚至有彪悍的骑兵已经冲进城门洞里，与守兵做对撕杀。 随着急促的号角响起，更多的兀图人蜂拥进狭窄的城门洞中，这时候想要关上城门，已经是不可能了。 展鹏飞持剑冲进城门洞中，他功夫极高，又是在这近身搏杀之中，一时间，兀图人伤亡惨重。可在号角催促下，好似不知疼痛一般。 “疯了！兀图人疯了吗？”展鹏飞的剑都折了，此时手持一柄弯刀与人拼杀。 战事胶着，一会汉军把兀图人驱出城外，转瞬之间，汉军又被挤压进城里。城门口，马尸人尸层层叠叠。 血涂满城门上的每一块砖，地上已经是流趟成河，分不清哪些是汉军的，哪些是兀图人的，都是一样的鲜红，一样的温热。 从早上持续到了午后，就像添柴加火一般，这长宽不到三丈的狭窄甬道中，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灵魂。 突然，兀图人的营地后方一阵骚动，有帐篷升起了黑烟，还有人弃马奔跑，想要救火。 已经退出战场，站上城楼的展鹏飞一眼看到在帐篷之间骑马纵火的人，是汉军服饰。 雷千户也看见了，大喝道:“好子们。”转身到了城楼鼓架旁，扒开甲胄，脱光内袍，他本也是一名虎将，露出疤痕遍体的健壮身躯，夺过鼓手的鼓槌，抡圆手臂，狠狠砸在巨大的鼓面上，声浪漫过战场，一直到了兀图营地的最深处。 在兀图营地里放火的，正是连夜而来的段云起一行。 一夜急驰，直到午时，段云起他们才看见了莽山隘口的雄县城门。 城门口激烈的战斗让他们心血沸腾，顾不上跨下战马早已疲惫不堪，只稍作整顿，十三人就分开四组，从兀图营地后方杀了进去。 所有人都关注着前方战事，对后面冲出的汉军大吃一惊，以为被人包抄围剿。 段云起仗着武义高强，独自一人又开始四处点火，仓皇之间，营中的兀图人开始试图逃跑。 老辛和瘦杨等人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在乱糟糟的营地里横冲直闯。不过他们人太少了，几次冲闯过后，也让人看出端倪。 “这些不过是偷跑进来的地鼠，儿郎们，骑上马，把他们赶出去。”一个衣着华丽的兀图人大声喊道。 段云起寻声望去，见是一个兀图贵族，那他身后堪称豪华的帐篷里，应该是有高贵的人在。 从左手里接过长枪，段云起连磕马腹，催促已经疲惫的马快跑起来，对着那顶大帐冲去。 帐篷内，大巫师双眼紧闭，盘膝坐在垫子上，手中慢慢捻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玛瑙石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帐篷帘子被人猛的挑开，门外那个贵族老爷已经倒在地上，侍卫胸口一个窟窿正汩汩流血。 段云起走进闷热的帐篷，把滴血的长枪指着眼前戴着金箍的老头道:“你是大巫师？” 大巫师缓缓睁开眼，干瘦的面上露出笑来:“心波部是你杀的。” 段云起心里大震，警觉顿生，抽身急退。身后一声破空声传来，段云起全身肌肉骤然紧缩，来不及多想，本能的往地上一滚，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从面前划过，若不是他反应快，这一剑足以把他开肠破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55章生死两茫茫 1 虽然躲闪得过于狼狈，但总归捡回一条命来，未等他从地上爬起，又一剑直刺过来，人在地上避无可避，情急之下，手上长枪一横，“当”的一声，架住剑身，不过锋利的剑尖还是划过他的手臂，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逼得段云起再翻滚到另一边。 帐篷外缓缓走进一个人来，仿佛闲庭信步在草原上一般。来人是一个四十上下的兀图人，相貌平平，一身及膝长袍跟普通的牧民无二，只是在军营中出现，显得格格不入。 “努比迪，杀了他！我要他的人头告诉心波部发生了什么。”大巫师半撩眼皮，看向已经捂着手臂站起来的段云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城楼上，战鼓一声声敲在人心上，激荡得热血翻腾，兀图营地中的滚滚浓烟，也如同招展的旌旗，引着汉军向着那里冲去。 雄县城外，艳阳里灼热的空气仿佛都要被点燃。胆的城里居民慌乱的收拾行装，只等城破时就逃出去。 胆大的都聚在城门后，搬运着军用器械，擂石滚木。有受伤的兵卒被抬进城里，又飞快送到伤病营中，有军中大夫包扎诊治。 雄县作为边关卫城，这些早已经不稀罕了，在紧闭的屋门后面，上了年岁的人都免不了提起几十年前那一场场血战。 “只有这样打一场，我们才能安稳的过几年。只是城东的乱坟岗上，不知道又要添多少坟头。” 更多的门后，是高烧的香烛，有男人儿子在军中的，都焚香祈求上苍垂怜，能保自家人平安回来。 只有莽山深处，清幽的段家“过云居”里，安静如故。 白点懒洋洋趴在门后的石阶上午睡，它的儿子灰已经几个月了，见狗老子在睡觉，不敢调皮捣蛋，只好也趴下，只是一有响动，就抬头看看。 翠娥坐在下间厢房门口，做着针线，在她手上，是一只不足一掌的鞋。 厢房的角落里，满仓推着磨，那是夫人要用的白芷粉，需要磨得极细。往磨眼中添上一勺白芷，又回头看着翠娥呵呵直乐，他也是要当爹的人了！ 后院里，段云飞在后稍间里简单冲洗，换上一身浅灰色半臂短衫，就往角门而去，今天跟亮子去了云雀顶，现在才回来。 “灶间留的饭菜可吃过了？”肖潇接过他递来的苗，仔细看了看。 “吃过了。这是白芷苗，已经有半人高，上面土好，阳光也够晒，亮子说比山里看见的苗还壮实，等到秋收，一定是好根。”段云飞指着肖潇手上的苗道，“只是可惜种子少了点，就种下几十棵。” “剩下的地都种下稻米，有水也方便，邬大哥可眼馋死了！” 肖潇笑了笑，庄稼汉怎么舍得看着土地荒上一季，硬是在高高的山顶上沤出良田来，还背上稻种，栽了稻米，“就是以后向下背稻谷，要累得慌了！” “那算什么，累着也是欢喜的。”说着说着，段云飞就伸手来解面巾，“让我看看你，已经有大半天没有看见你了，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 他已经有些明白，亮子不辞辛苦的天天上山下山为了什么，只要能跟喜欢的人说说话，哪怕看上一眼，才感觉心有地方放，事有力气干！如今他也一样，越来越离不开这个院子了。 肖潇也不麻烦他，自己轻轻取下面巾，现在她也有意在屋里不戴面巾，让皮肤适应四季空气。 段云飞眼睛就像粘在她脸上一眨不眨，肖潇好气又好笑，瞥了他几眼，还是那样痴迷的看着。 若不是以前段云飞也是这样看着丑八怪的自己，肖潇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只看上这张面皮了。 心里恶意又起，肖潇一步一步走近段云飞，猛的扑到他身前，一张脸差点贴在他的脸上。看着眼前猛的放大的脸，正在喝水的段云飞呛咳连连:“潇妹，你吓到我了！” “你不是想看吗？我就让你看个够。”伸手就捏住了他已经红起来的耳垂，凑近嘴巴轻轻舔了一下。 被肖潇突然作弄，段云飞僵直的坐在那里，细长的眼睛又染上水色，目光在肖潇的红唇上停下:“潇妹……潇妹，我想，亲亲你，好不好？好不好？”声音里带着颤音，几分期待，几分祈求。 手慢慢摸上眼前的脸:“我想亲你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那一晚惊心动魄的雪夜里，他们亲过一次，虽然肖潇的脸疼了，但那柔软的唇瓣，让他记忆犹新。 “嗯！就一下。”肖潇呼吸也有些重了，两人天天腻在一起，二郎对她也无过份举动，举之有礼，发呼于情。 她也是喜欢段云飞的，就是现在成亲圆房，也符合现在的时代要求。 得到肖潇的允许，段云飞脸色菲红，慢慢凑过来，沉重的鼻息喷在肖潇的脸上。 试探着，段云飞的唇落在肖潇的脸上，滑腻的感觉让他留恋，鼻端还有香甜。 顺着脸颊一路吻下，终于落在唇上。没有技巧和花样，就只是两人唇瓣贴在一起，呼吸着对方的气息。 段云飞头脑浑浑噩噩，身体飘飘忽忽，手上依然捧着细腻如脂的脸，细细吻过。 山风吹拂着檐下一串木片做的风铃，发出沙沙的响声，屋后的高树上，鸣蝉在撕心裂肺的叫喊着，让“过云居”越发宁静。 终于松开手，段云飞双唇已经湿润潮红，他讪笑着，用怀里的帕子擦去肖潇满脸的口水，“潇妹，我没忍住，多亲了一下。” 斜阳西下，雄县外乱七八糟倒塌的帐篷里，还有丝丝缕缕的烟气袅袅升起。不少汉军兵卒在里面寻找着，寻找着有可能存在的活人。 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尸体，有汉军的，也有兀图人的。这些躯体以各种姿势呈现在眼前，或伏在地上，或仰望星空，或插在长刀上，或相互护持屹立不倒，让彼此的刀剑穿透对方身体。还有被箭雨钉在地上，合着血泥，已经辨不出面目。 勤快的绿头苍蝇已经在这些血味大餐上吃饱喝足，留下自己的后一代。在活人走来搬抬时，才懒洋洋扇动翅膀飞走。 头上裹着白布的老辛，拖着一条腿在大喊大叫:“段校尉在帐篷里，你们快去救他，快去！”连夜奔驰加上半日鏖战，他的声音早就嘶哑破嗓，此时声嘶力竭的叫喊，宛如夜枭啼哭。 他所指的帐篷，早已经塌下来了，条条巨大而深长的口子，显示是这里曾经有人激烈战斗过，此时从这些割开的口子里，还有血水慢慢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56章生死两茫茫 2 “救出来的人现在怎么样？”萧敬宇端坐在正厅的椅子上，冷声问台阶下的随军郎中。 “回郡王的话，刚刚擦洗过身子，大大，一共二十二道伤口，有几天前的，也有今日新的，有刀有剑，还有棍棒的淤青，真是惨不忍睹。老夫在军中也有十年，还从未见过这样重的伤……” “谁要你废话了，你就直说，人怎么样？” 医官还想感慨几番，不料被郡王冷语打断，只好重新说道:“伤还好，只是有两处足以致命，现在已经上药包扎，能不能恢复……，老夫也无能为力，就看天意。” “人命在你们手上，你说看天意，要你们有何用。”萧敬宇勃然大怒，手上青筋暴起，“滚！要是再死一个，你们这些酒囊饭袋也不用活了！” 随军郎中连滚带爬的退出院子，去隔壁偏院照看病人。 “郡王息怒，这些事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强求不来的。”展鹏飞站在门口，看着郎中在院门上一跤跌出，才回头对铁青着脸的萧敬宇说道。 这是雄县城里一个大户的屋子，得了卫所的征召，专门腾出来供受伤的军官所用。 其中段云起有一个单独的院子养伤，军医也是随时守候，不过现在看来，伤情不容乐观。 萧敬宇的下首，翁老端着茶盏，慢慢用茶盖剔着沫子，缓缓开口道:“郡王生怒，也不全为郎中，刀剑无眼，这也是无情的事。雄县伤亡如此之大，一则是出了内鬼，雄县的兵力暴露无遗，让那个大巫师绕开黄土镇直接到了县城。二则是无援助力，以往边关有变，各处府军都会出兵夹击。如今战事刚起，郡王就连送几道手书，要衮州出兵，却如石沉大海。” 萧敬宇冷哼一声:“衮州如今也无兵可用！” “为何？”展鹏飞一惊，翁老也诧异的看过来。 “刚刚已经接到密报，大皇兄和二皇兄的人已经在偃州打起来了！二皇兄有茶盐两道聚宝盆，又有一个茶商在江南帮忙私下招兵买马，收罗江湖黑道，内有娘娘拉拢权贵，他的胜算最大。大皇兄势必全力以赴，衮州也就无人可用了。” “那兀图人再来攻城，安西府也无力来援，怎生是好？”展鹏飞在屋里焦急的走动起来。 翁老细思片刻，松开眉头:“展护卫无须焦虑，兀图人如今大巫师一死，他们的大司马并无能力统治各个部族。并且最大的心波部已经人丁衰落，势必各部要忙着瓜分地盘，无心再来攻城。” “是啊！心波部一败落，草原上也要重新排出第一第二来，对硬骨头的雄县也就没有兴趣了！”展鹏飞的冷脸上也带着几分笑，在这人人带伤，家家挂孝的时候，这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又看向隔壁院子的屋脊，那个年轻人几天里奔杀几百里，可可河一屠，直接捣断兀图人的背脊，至少十年之内，草原内部也将无宁日，一盘散沙的部族对边城不再构成威胁。 段云起屠了草原，在雄县危急存亡时刻，又带十余骑冲杀大营，扰乱兀图人的军心，还杀了他们的实际统帅大巫师。只可惜，找到时，他与一个兀图高手双双倒地，对手早已被割开喉咙气绝身亡，而段云起也已经是命悬一线。 对这样有勇有谋的将才，郡王是求之不得。刚刚得到，就听到人不行了，心中恼怒也是情理之中。 “郡王，是否通知段家来人看看。”展鹏飞心翼翼的提到段云起。 果然，萧敬宇皱起眉头:“过几天人好些再让他们来，乡下人没见过这些场面，到时候若闹起来，反而误了医官施救。” 展鹏飞默认，医官换药时，免不了血肉模糊，现在人也是昏迷不醒的，叫来也做不了什么，还是等好一点再说吧！ 只是郡王说会哭闹，他不这样认为，当初他持剑入屋，腰伤崩裂，那个丑女也无惊吓，段家二郎还算镇定。不过他不能与郡王争辩这些事，也就不再提了！ 时间一晃就是二天，段云飞心神不定的坐在前院的正屋里，在他的面前，是两个雄县过来的兵卒，他不认识，不是上次来谈炭饼的旗。 “段兄弟这就收拾一下，跟我们去雄县一趟。段校尉前几天受了点伤，要见一见你们。”这个兵卒说话客气意，态度也谦和有礼，可说出来的话让段云飞胆战心惊。 “大哥，大哥怎么啦？” 段云飞面色惨白，手脚冰凉。雄县围城的事在两天前才传到积金镇来，还是邬里正来家里告诉的。 当时怀孕的云霞吓得坐到了地上，现在还躺在炕上养胎。 屋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段云飞精神一振，帘子就被人掀开，肖潇跨步进来。 那两个兵卒忙站起身来，拱手行礼，出来时，展督军特意吩咐过，段家除了段校尉的弟弟，还有一个蒙面的女子，一定要把她请来。 此时肖潇身上穿的是粗布葛衣，百褶长裙，头上除了一骨一木的两根簪花，再无其他饰样，可露在青绸面巾外的一双眼睛，如寒潭秋水，让人望而沉迷，正是展督军口中的蒙面女子。 见兵卒低头行礼，肖潇也曲膝拂了一拂，才到段云飞身边坐下:“二位军爷不用瞒我们，大哥是不是伤重……，要我们去照顾两天？” 年纪稍轻的兵卒还在迟疑不定，年长的已经回道:“正如娘子所料。” 肖潇面上一白，手扶着桌边勉强稳住:“什么时候出发？” 见她如此镇定，两个兵卒对望一眼，齐声答道:“越快越好。” 一刻功夫，肖潇就坐上马车，檀娘追出来递给她一个包裹:“里面是换洗衣物，还有你要用的面巾头套。” 肖潇点点头，对檀娘道:“家里有两个孕妇，你年纪最长，还望你多关照她们。云霞若是问起，就说大爷受伤，我送些药去。” 檀娘连连点头:“夫人放心，奴婢定会紧守门户。” 肖潇无心再说，满仓也从后院取来二郎的包裹放在车上，两个兵卒骑马在前引路，二郎持缰赶车，经过积金镇时也不停留，一路奔赴雄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57章生死两茫茫 3 从积金镇往雄县走，需要经过河谷地带，冬日干枯的河床，现在已经是流水潺潺，好在这几日没有下大雨，河水不深，马踏进水中，扬蹄时，水花四溅。 两个兵卒明显在赶时间，在水里也速度不减。二郎咬牙扬鞭跟上，木轮在河底石块碾过，颠得肖潇在车厢里左倾右倒，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却一声不吭。 趟过河谷，天也黑下来了，两边山林怪声迭起，时有野物出没，他们也没有停车休息，更没有吃饭的意思。 肖潇包裹里有一沓檀娘放的薄饼，她摸出一张，心蹭到车厢前面，拉了拉二郎的衣摆:“二郎，吃点东西，到雄县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还有事要你我做的。” 段云飞没有食欲，还是顺从的接了薄饼塞进口中，薄饼酥脆香甜，若是平日，他一定胃口大开，此时只是勉强咽下喉咙，就不再吃第二张。 一路急行，马已经口吐白沫，浑身汗湿，终于在月上中天时赶到雄县城外。 肖潇一心想着进城，丝毫没有注意到四周斑驳的刀剑痕迹，和已经过了几天依然未见消失的刺鼻血腥。 守门兵卒只是稍加查询，就开门放马车进去。肖潇皱眉，才经战事，这防守也太松散了些。在她看不见的城楼上，萧敬宇和展鹏飞正注视着这辆马车的进入。 “段云起已经昏迷不醒两天，希望他的家人来了会好一些。”展鹏飞叹息道。 萧敬宇抬腿下城楼:“既然她已经来了，我们也该回安西府城。”结局已定，他也不想看见啼啼哭哭的场面，“白羽你就留下，若是段家有什么要求，尽量答应下来，这是本王欠他们的。” 展鹏飞领命，跟随萧敬宇回到伤员住的院子，正要进去，萧敬宇已经看见二门上的那架简陋马车又停住脚步，他不想看到丑女，并且还是二嫁的:“我去县衙寻个住处，明天早上就走，白羽不用送了！” 说完，带着其他护卫又上了马，转眼消失在街角尽头。 肖潇心里冰凉，从进城开始，满眼的白灯素缟，户户披麻戴孝，有多少人从此长眠地下，不见家人。 原本还有几分镇定的心狂跳起来，段云起！段云起！段云起不要出事。 在心里她一直告诉自己，段云起以后是要出人头地的，不能落下污名，平日也故意远着他。可现在她的心里，牵挂一点不比二郎的少。 穿过清冷如鬼城的大街，马车在一个坊门慢下来，二郎下车牵着马缰，一步一步往里走。 依然是冷清的巷道，好像这一走就是千年万年，终于在一户挂着昌黎院门牌的人家停下，门口的兵卒跟带他们来的交接几句，就有人上前来请肖潇下车。 进门是左右两条甬道，肖潇和段云飞是往左走，两个包裹都拎在二郎臂弯，也不知道是几件衣服太重，还是心里恐慌，只感觉二郎脚步趔趄，连带着肖潇也迈不动步子。 穿过两个挂着灯笼的院子，好在灯笼是平常用的，肖潇心里稍稍安定。 又绕过一道壁墙，面前是一处院，周围黑呼呼的什么也看不清。正对院门的正屋里，有烛光透出来，人影幢幢，还有人在低声谈话。 “段家来人了！”领路的兵卒跟里面打个招呼，就退出院子。二郎一把掀开帘子，人却僵在原地。 屋里烛火通明，后隔间里，地上丢满带着脓血的布条，两个蒙着口鼻的人正给炕上的人换药，布条掀起，又有脓血流出来，屋里一股难闻的恶臭扑鼻而来。 臂弯的包裹滑落地上，二郎冲进屋去，一下跪坐在炕脚下，嚎啕大哭。 肖潇强忍住流泪，捡起地上的包裹也进屋，空气沉闷，加上脓血的恶臭，让人窒息。 炕上那人浑身缠满布条，还没有换的伤口已经有血水浸出来，粘在炕席上。两个医官把染血的布条拆下来，丢在地上，简单清洗一下伤口，撒上药粉，又从旁边的藤条筐子里捡起一根布条缠上。 二郎拉着炕上那人还算完好的左臂，低声唤道:“大哥，大哥，你醒醒，我们来了，肖潇也来了！” 炕上的人无声无息，若不是能看见胸口微微起伏，都无法想象还是活的。 两个医官见来了人，手上也快些，当肖潇看见一块粘连在布条上的血肉被生生撕下时，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做？为什么不先用水润湿再换？” 其中一个医官抬头看肖潇一眼，烛光下，他的双眼充满血丝，已经是疲倦极了！ “这位娘子见谅，如今雄县伤兵很多，人手匮乏，段校尉已经有最好医官诊治，药也换得最勤，现在已经尽力了。” 肖潇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再这样野蛮护理，见他们还要继续换下布条，上前一步道:“两位医官辛苦了！下面能不能让我们来换药？” 两个医官伸了伸已经麻木的腰身，一人平静问道:“你不怕这些血水？” 他们见得太多了，那些娇滴滴的娘子一开始也是这样，嫌他们做得不好，或者是要给别人留下好印象，开口就要自己来做，可是一上手，看见脓血流出来，就晕倒或者呕吐尖叫。不过眼前这个能在这里站这么久没有逃出去，已经算是情义深重了。 “容我试试。”肖潇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为了防止自己卧床不起后染上褥疮，在医院里和络上也学了不少护理知识，不过她没有机会亲手照顾过别人。 “那好吧！这里是干净的布条，还有药粉，你把身上的拆下来，就跟刚才我们做的一样就行。”另一个开了口，听声音也是疲惫不堪，而且年纪不了！ 肖潇定了定心神，伸手去解手臂上的一根布条。才触到段云起的皮肤，那滚烫火热让她心里一惊，猛的望向那老年医官:“他在发热？” “是在发热，已经两天了，受伤之人都要发热，熬过了就能活下去。”老年医官淡淡答道，伸手从布条堆里掏出一个水葫芦，解开面巾，扬头就喝，丝毫不顾及手上还有脓血。 肖潇一阵恶寒，发热了是正常的？这是感染，是败血症的前兆，这是要人命的事。还有，手上带着脓血就喝水，还放在干净的布条里，一会这些布条还要包扎在伤口上。 她只感觉有想砍人的冲动，发热两天？昏迷不醒？就是段云起有八条命，也会这样熬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58章护理 1 见到肖潇浑身颤抖，已经握紧拳头，现在对她已经非常了解的二郎赶忙拉住她，对两个医官道:“二位先生就让她来做吧！我……我妹子也懂一些医理的。” 两个医官早已经乏了，见病人家属要自己照顾，当然求之不得，留下布条和药粉，就告辞离开，旁边的院子里，还有很多人需要换药。 “肖潇，我们怎么弄？”二郎轻轻解开布条的活结，准备拆下来。 “等一下，你去外面找找，有没有水和灶台？”肖潇摸了摸段云起的额头，果然滚烫得吓人。 “好！”如今二郎不再跟肖潇争辩什么，肖潇说什么就是什么，并且医官做的这些事，他也觉得不妥。 在门外，有一个兵候在那里，他是专门照顾段云起的，知道二郎需要开水，他就领去后厢房，那里有炉灶和水。 按照肖潇的吩咐，将所有的“干净”布条都用开水煮过，又一条条烘干，这些就由兵来做。 二郎和兵又熬又煮，肖潇也没有闲着，她把屋里已经放了一天，粘染血水的布条都丢到院子的角落里，门窗全开，清新的空气冲淡了屋里浓郁的血腥味。 二郎端着熬过的淡盐水进来，一见门窗大开，吓了一跳:“肖潇，医官说不能见风的。” 肖潇也看过一些中医的书籍，患病多为邪祟入体，其中风邪居多。不过“此风邪”非“彼风邪”，这时候也没功夫跟二郎细细解释，只能淡淡的说道:“屋里太臭，我们都闻着难受，更何况是病人。” 二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说起开窗的事。 有干净的水，肖潇先淋着冲洗自己的手，身上的衣服没有办法换了，只能凑合一下。 解开布条的绳结，有干结粘连的地方，用淡盐水浸泡，再轻轻揭开，每一处都是血水搅和着黄黑的药粉，臭味，颜色。 从视觉到味觉，无一不在挑战人的神经底线。 肖潇好像看不见，也闻不到，专注于手上的一举一动，煮过的布条蘸着淡盐水，轻轻擦拭去伤口上的污秽，直到露出下面已经泛白的肌肉，再用烘干的布条裹上，保持伤口绝对干燥和洁净。 看看已经包上的伤口，又看看一边没有动的药粉，二郎悄声道:“你为什么不用药？” “先这样试试，那药已经用两天了，人还成这样。”肖潇眼睛有些红，泪珠就在里面转着。伤口已经泛白了，是感染的症状，还能不能控制，她也没有底。 二郎低下头没有再问，配合着肖潇，一盆盆的端来熬过的盐水，取来烘干的布条。 一直忙到天亮，包括医官换过的伤口，都重新包扎过。 肖潇终是没有忍住，在解开腿上的布条，露出深深的血窟窿时，她哭了，泪水无声的奔涌而出。 二郎蹲在炕角，捂着脸，拼命的撞着墙，仿佛这样，那伤痛能替大哥分担一些。 就这样哭着，换着，清洗着，在换完最后一条时，肖潇眼前一黑，栽倒在炕上。 等她清醒过来，已经是明晃晃的太阳高悬，人也躺在一间房子里，昨天奔波百里，又连夜换伤，身体和心理都累到极点，才做完就直接昏睡过去。 现在天色已亮，二郎没有来唤自己，应该没有继续恶化得太严重。 理了理身上皱巴巴，又汗湿过的衣衫就想出门。 突然看见自己的包裹放在旁边，忙打开一看，里面什么都有，好在是单衫，多放几套也不累赘。 取了一套窄袖束腰的长裙换上，又梳过头发，肖潇才推门出去，她所在的屋子是一间厢房，段云起所在的正屋就在旁边。 听到门响，二郎走出屋来:“肖潇，你醒了？想吃点东西不？” “大哥怎么样了？”肖潇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听她问起大哥，二郎面色一暗，摇头道:“人还是没醒。展大哥来了，他说，大哥的情况不好，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肖潇心下凄凉，她不信。 拨开二郎就走进屋去，屋里的窗户又关上了，好在二郎听了肖潇的话，没有关严实，留着一条缝透气。 屋里除去昨天那两个医官，还有熟人展鹏飞。 见她进来，展鹏飞点点头，没有上前见礼。两个医官正在查看段云起的情况，见人依然呼之不应，不由摇摇头。 老医官对展鹏飞道:“段校尉的伤实在是太重，能拖到今日已属不易，老夫医术不精，已经尽力了。” 肖潇双腿一软，幸好二郎跟在身后，一把扶住才没有跌倒，她踉跄几步，走到展鹏飞面前:“展大人，我只求你一件事。” 展鹏飞叹息一声:“郡王交代过，只要你们开口，所有的事他都答应。” “我只求这几日，我要什么东西，你们都答应，不许来阻拦我的决定。”肖潇目光绝然，死死盯着展鹏飞。 展鹏飞看向二郎，见他扶着肖潇的手已经泛白，脸色青灰，低头不语。 长叹一声:“芦医官。” 那个老医官忙低头应是，展鹏飞接着说道:“这位娘子的话你们都照做，她要什么都给，若是你们办不到，就来寻我。” “我也没有什么要的，我要大量的布条，需要开水煮过，再用太阳晒干，单独给我送来。”肖潇飞快的说完，“还有，你们都出去吧！” 看着人一日不如一日，知道段家人心里不好受，展鹏飞对她的无礼也不计较，对守在外面的兵吩咐几句，就带着面色铁青的医官走了。 肖潇重新打开窗户，走到炕沿边探手摸去，手下还是滚热，不过比起晚上时已经消减不少。 她不是医生，也不知道这是热退了，还是体能不足了。 看着段云起已经烧得诡异红艳的嘴唇，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道:“大哥可有进水？可有排尿？” 二郎愣了愣，忙出门去问兵。一问之下才知，人一直没有清醒，药水喂不进，也就没有排过尿。 肖潇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脸狠狠的一记耳光，这一下，把二郎和那个兵都吓傻了。 二郎知道她面皮薄而嫩，这一巴掌，肯定已经肿起五指印。“肖潇，我问过他们，只有醒过来才能吃东西。” “你去找些红糖，熬成糖水来。还寻一根鹅翎来。”肖潇捂着自己的脸，她昨天忙晕了，这样重要的事都忘记。 那兵得过吩咐，段家要什么都给，忙去寻人找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59章护理 2 等人一走，二郎忙揭开肖潇的面巾一瞧，果然浮肿起一个巴掌印。 趁着东西还没有取来，肖潇匆匆洗漱，又吃了些东西填肚子，她还有一场硬战要打。 熬好的糖水和煮过的一段鹅翎也拿来了，在糖水里，肖潇又加上少许食盐。 一切准备妥当，肖潇让二郎将段云起的上身斜靠起，这才捏开他的嘴巴。 “怎么办？潇妹，大哥的嘴闭着的。”心扶着段云起的二郎已经开始冒汗，现在的大哥好像一个破烂的泥娃娃，稍一用力，就要散开。 高热昏迷的段云起牙关紧咬，的确无法用汤匙喂东西。好在肖潇准备了细长中空的一段鹅翎。 她用筷子心撬开段云起的牙缝，自己含了一口糖盐水，再用鹅翎慢慢渡进段云起的口里。 居然能想到用这样的办法，二郎瞪大眼睛，嘴唇动了动，不过什么都没有说。 等糖盐水进到段云起的嘴里，肖潇用手指轻轻梳理抚摸着他的喉头，突然，喉头动了动，口中的水被他咽了下去。 一阵狂喜涌上两人面上，能喝水，就能喝药，就能活下去。 有了第一次成功，后面就顺利多了，虽然二郎已经大汗淋漓，还是硬撑着喂完。 进了水，肖潇又用布条裹着手指，蘸水擦拭段云起的口齿，杜绝一切感染的可能。 上午又喂过一次水，到得中午，再摸段云起的身体，高热已经退去，喂水也不再需要鹅翎，用汤勺就可以完成，只是人依然昏睡不醒。 至于擦洗身子，和换衣裤，就是二郎和兵动手。 又是一夜过去，看着明显好转的段云起，负责照顾的兵欢天喜地，话也多了起来。 “段二哥，你们做得真好，校尉是伤得最重的，好得还最快，听说昨天那边院子又抬出去几个。” 肖潇心里一紧，若不是自己知道消毒，知道补充体液，又跟展鹏飞关系匪浅，想要这样胡来，也是不可能的。 看了看依然昏睡的段云起，她又拆开布条，没有上药粉的伤口处还是有脓水流出，不过明显变少了，将伤口重新擦洗干净后，里面原本泛白的肌肉也红润了许多，看来这种方法是有用的。 展鹏飞每天都会来看段云起，这一次来见他高热已退，伤口的红肿也消减不少，连屋里那股脓血的腥味也淡得闻不到。 不禁对二郎夸赞道:“云起有你这样一个弟弟，真是他的福气，现在看来，这命是保住一半了。” 是的，还只有一半，到现在，段云起依然没有清醒。 “这些都是潇妹的功劳。”二郎也不贪功，老老实实的回答。 展鹏飞看了看旁边熬了两天，明显憔悴了的女子，叹道:“有你们俩，就是云起的福气。可惜其他人没有这样的弟弟可以依靠。” 肖潇心下一动:“展大人，可否让二郎去其他病房里看看，若能帮上一个，也是积德行善。” 展鹏飞挑起眉头，他一惯冷淡的脸上有了表情:“你要知道，伤兵不是一两个，是上百上千，并且医官从古到今都是这样诊治的。” 肖潇明白了他的意思，言下之意，无非是没有其他人愿意这样照顾病人，开窗不用药，医官不会同意的。 段云起是一个例外，一则病危已经无救。二则有郡王担保，医官才放手。若是要在其他人身上也这样做，除非郡王开口。 屋里沉静下来，不过展鹏飞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从独院出来，他就去寻医官，果然没有郡王压着，医官根本不听展鹏飞的话，还搬出一堆医书，引经据典的说了一堆先贤圣人。 展鹏飞本在京中任职，虽是郡王的一个贴身护卫，但平日行走多在内阁机要，接触的都是博学之人，自然比这些边城镇上的医官见得多，想的深远。 他也听说太医院里，也有用猫狗做实验的。 现在有段云起做了先例，就是出错，还能比现在更糟糕不成。 更何况，若是成功，每一场战斗不再减员，而且活下来的老兵，那就个个是宝贝了！ 想到这里，回到公厅，他就起书一封，加急送去安西路府城指挥使司。医官属军医，只有郡王能直接调派。 第三天一早，当他踏进独院，看到虚弱的段云起正靠坐着喝粥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无论如何，这些护理方法都要用到其他人身上，伤员每天都在苦熬。 除了这个大院住的军官有人死去，在军营里，每天都有死尸被抬去城外的乱坟岗。 见他过来，段云起对正在喂粥的二郎摆了摆头，他还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 “展督军请坐！”声音虽轻，口齿却是清晰无比，看来除了伤口未愈合，人已经基本清醒了。 “段兄弟真是福大命大，在鬼门关上转了几圈，愣是让你兄弟给拉回来！” 听到展鹏飞的打趣，段云起微微动了动嘴角，算是笑过，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是兄弟我命好！”说着抬眼看向正给他拧帕子准备擦脸洗手的肖潇。 展鹏飞知道他的心思，见他这样也不好多说，开口道:“营中伤兵甚多，昨天又抬了十个出去，若是他们也有云起你的好命，也许就能活下去。” “展大人有话就直说吧！大哥刚刚清醒，说不得太多话。”肖潇见段云起已经精神不振，他们还在这里含含糊糊的说话，忍不住插话道。 段云起抱歉的对展鹏飞歪歪嘴角，眼睛也半眯起来，他的确很累。 “我想请弟妹去营中救人！”展鹏飞心里一急，话脱口而出。 段云起已经闭上的眼睛猛的睁开:“弟妹？去救人？” 那里都是男人，而且都是受了伤赤条条的躺在那里。他已经听二郎说了，在他昏迷不醒，滴水不进时，是潇妹一口一口，把水渡进他嘴里的，他怎么舍得让潇妹这样去伺候别人。 “可以让弟妹去教，不是让她去做。弟妹是你的女人，当然要你答应才行。”展鹏飞感觉这一天，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既然郡王对段兄弟有提携收用之意，他也把他当成自己人看，才一直对段云起的婚事不满，现在算是当面承认他这荒唐的亲事。 段云起眉眼都带着笑，想要再说什么，已经没有了力气，只能勉强点点头，说出一个字:“行！”人就又昏睡过去，留下目瞪口呆的肖潇和低头不语的二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60章护理 3 既然段云起已经答应了，肖潇也同意去军营走上一趟，失去亲人的痛苦，她不想让其他人再去承受，每一个将士的后面，都有殷殷期盼他的父母妻儿。 本想留下二郎在段云起身边，二郎死活不答应，只说若是大哥知道让肖潇一个人去，定会生气的。 好在有兵在院里，喂水擦身都已经学会，两人就觉定趁着段云起睡觉，只要快去快回，也误不了事。 由展鹏飞带着，肖潇两人先去看隔壁院里的军将们，虽然比起段云起的独院要差些，好在有人伺候茶饭，也不艰难。 能离开的时间短，他们去看一个还在昏迷的伍长，原本就是瘦高个子，昏睡几日更是已脱人形，犹如蒙了人皮的骷髅。 伤口已经结痂，肖潇伸手按了按，下面软软的如同有一包水。她皱眉问伺候的人:“这伤可有医官看过？” 伺候的人是一个粗糙汉子，见督军带的女人过来问话，抓抓蓬乱的发髻道:“医官看他也没发热，就给了我一些药粉，让我给他上药，我看这伤口已经结痂了，就没再用药，就是不知道人为啥不醒。” “可有吃东西？”肖潇收回手，继续问。 “这两天喝过几勺稀粥。” 跟段云起的情况不同，会是什么原因？肖潇在脑子里飞快回想有关疮痈的书籍和视频。 她终归不是医生，还是想不出一个原因来，只好说道:“今天若是医官来访病，你一定要问问，不能大意了！” 不过一刻钟，伺候段云起的兵就慌慌张张的过来叫人:“娘子，段校尉看着人不好了！” 二郎慌忙跑过去，肖潇跟展鹏飞走在后面，心里着急，脚步还是放缓了些，这里比不了在邬台村的段家院子。 “你不妨赶快去看看，我也找医官过来。”展鹏飞站到一边，让出半幅路来。 “多谢展大人！”肖潇低头谢过，急忙忙去了独院。 屋子里，段云起急促喘息着，双目紧闭，口中喃喃:“别走，别走！” “大哥，不走！不走！”二郎紧握段云起胡乱摸索的手，安慰道。 “怎么回事？”肖潇探了探段云起的额头，依然是微微发热，没有消炎药，发炎的伤口一时间也控制不住。 听到肖潇的声音，段云起口中更加急迫:“别走，别走！”一手被二郎握住，另一手又动了起来。 “放心吧！不走！”肖潇学了二郎的样子，也伸手握住。 两只手都被人握住，段云起如同寻到母亲的孩，一瞬间就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三个人就这样紧紧交握在一起，屋里陷入沉寂，只听到炕上段云起因为低烧而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院外有人在说话:“展督军，段校尉的伤已经是恢复得最好的了，大营那边高热不退的人多得是。” “你来看看再说！” 说话间，来人都进了屋，一见安静躺着的段云起，再看看三人握在一起的手，展鹏飞面色怪异起来。 老医官不管那么多，探了探段云起的鼻息，点头道:“已经好多了！就这样慢慢养着，过上半年，也就好了！”说完看了看坐在炕沿，拉着段云起的肖潇道:“娘子倒有几分能耐，老夫佩服。” 话里说着佩服，不过曾经被这样一个女子呵斥，并且赶出去过，还是面色不好看。 “芦医官多礼了！”肖潇想站起来行礼，手却被昏睡的人紧紧握住，松解不开。 老医官已经接到郡王发来的公文，要他们配合段家人，尽力救治伤员，不过此时这话，他着实说不出口。 “芦医官，现在大营那边用的布条可有煮过？”肖潇先说到此事。 “已经让人去煮了！”老医官板着脸道，“那药粉是我祖辈传下，对外伤极好的。” 展鹏飞一旁点头道:“芦医官的药粉的确不错，就是在京里，也是药店必备品。” 那就只是消毒的问题了，肖潇点点头，对老医官道:“芦医官见谅，是我没有说清楚，大营那边的人，还是先清洗干净再用药粉。” 有展鹏飞给的面子，肖潇又给了台阶，老医官面色也和缓了些，点头道:“还请段兄弟和娘子去指教一下。” “我们下午就去，芦医官多多准备熬煮过的凉开水和布条便是。”肖潇一口答应下来。 等人走完，屋里重新归为平静，段云起已经松开二郎，不过还是紧握住肖潇不放。 “潇妹，你的手都被大哥捏得发白了，还是把手给他掰开吧！”二郎仔细看了肖潇的手，有些担心。 “你取一根布巾来。” 当手中空空，段云起又在乱摸时，一团柔软的布巾塞进他手心，瞬间握紧，不再动了！ 依法炮制，以后几天等段云起昏睡中想要握人时，手心里就塞进布巾哄着他。 从段云起身上，从院子里有专人照顾的军将们身上，肖潇终于知道不是他们故意忽视段云起，而是现在外伤的护理基本上没有。 虽然对自己将要看见的已经有思想准备，还是在下午跟着芦医官跨进伤病营的那一刻，差一点吐了！ 斑驳血迹，胡乱放置的布条，遍地流淌的污水，还有成团乱飞的绿头苍蝇。 空气里是恶臭，是病毒，是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 二郎面色惨白，肖潇也不顾别人异样的眼色，扶着二郎的手臂，才能走在凹凸不平的泥土上。 芦医官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自然穿行在脓血构成的图画中。 在一间大通铺上，并排躺着十几个人，有人在呻吟，有人在嚎叫，还有人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许久许久，才听到一声长吁。 在屋外的空地上，还有人坐在墙根阴影处，任由蚊蝇爬满头脸全身。就连看见走进来几个人，都没能让他们眼珠多转几下，更别提开口说话。 四处都有人，却感觉到处阴风惨惨，死气沉沉。 靠近门边的位置，肖潇一眼看见一个面如淡金的脸，圆圆的脸庞还带着几分稚气，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外面的天空，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淡淡笑容。 他看见什么了，这样开心？肖潇回头也望向天空，如洗的天空透着蔚蓝，明媚的阳光下，斑头雁排队飞过。 旁边医官的怒吼让她回过神来:“人都在干什么？还不快来抬出去！” 一只绿头苍蝇从那天真的唇边飞起，落在直直望天的眼睛上，又慢慢爬过黑白分明的眼球……。 肖潇捂住嘴干呕起来，这还是一个孩子，他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61章伤病营 在伤病营中做杂事的役卒跑过来，一卷葛布遮住这张稚气未脱的脸，人也被扛到院角的大车上，在那里还胡乱的放着好几个尸体，只等入夜就拉去乱坟岗上。 肖潇呕得眼泪花花，二郎紧紧搂着她的肩:“潇妹，我们回去吧！” 吩咐完役卒的芦医官撇撇嘴:“娘子的心是好的，不过这些事也不是你想像那样轻松，段校尉好转也是他自己身体底子好。” 说完望一眼戴着面巾，依然能看出怯怕的肖潇，“这些地方，原本也不该你等女子来的。” 话音一落，带着药童转身进大通铺里，一一查看是否还有死人。 “潇妹，你可还好？”二郎轻轻拍打怀里人的后背，让她舒服一点。 “我们不回去，就是死，也要让他们舒服一些，你去找芦医官要几个人来，我们就从这间大通铺开始。”肖潇从二郎胸口抬起头来，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口罩，“你把这个戴上。” 二郎疑惑的接过，是几层白布叠加的长方布块，可以用细布条缚在脑后。 肖潇替他把口罩戴在脸上，呼吸憋屈了些，不过再也闻不到恶臭。 “你戴没有？”二郎在口罩下闷声闷气的问。 “我也有，马上戴。”肖潇又取出一个口罩给自己戴上。这样糟糕的环境，戴上口罩是保护别人，更能保护自己。 见他们不走，还要人，芦医官也不食言，把自己手下还算麻利的下手拨去两个，院里的粗使役卒也有三人供他们使唤。 第一间大通铺里芦医官已经检查过了，没有死人。肖潇先看那些默默无声的人，发热的最先来。 二郎不让肖潇摸到这些人，他已经有一些经验，由他带头，指挥着两个医官解开布条，露出脓血的伤口，用淡盐水一一清洗干净，再撒上药粉，用煮过的布条覆盖包扎。 每换一个人的伤，二郎就要用冷开水洗手，再换第二个。 虽然感觉麻烦，两个医官还是按照吩咐，认真做完，毕竟手上粘着脓血，他们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能用干干净净的手，摸上清清爽爽的布条，烦累的心情也会好一些。 布条都是提前煮好的，一个杂役专门负责提水洗手洗伤口。 肖潇不进屋去，带着另两个杂役清扫屋外地面，把有脓血污秽的土全部铲走，还用清水泼洒地面，避免扬灰。 役卒都按照肖潇吩咐做着，从另一个屋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来，一边跑，一边喊:“医官，医官，救命啊！” 肖潇停下手上的活计，那是一个女人，一身深蓝色的葛布衣裤，身材已经走样了，紧束的腰腹凸显出来，是怀着孕的。 见肖潇在看，旁边的役卒声道:“她男人要不行了，这几天都发热不退，可怜肚子里的孩子，一出来就没了爹。” “这里允许女子进来？”肖潇有些吃惊。莽山民风彪悍，不太讲究男女大防，可这是军营，自己是医官陪着进来还好说，这些一看就是平民，她们也能进来 “娘子说的什么话，你不就进来了家里有人愿意来照顾的，都可以来，这里管饭。在这里养伤，有医官看着，还能让家人吃口饱饭，不错了！”役卒有些自豪道，雷千户一直待兵如子，就连养伤，都没有克扣过饷银。 芦医官匆匆忙忙从其他屋里赶过来，进女人待的屋子，旋即，又是大哭传来，看来人真的不行了！ “唉！一只箭头扎进了肚子，流了几天脓血，终于熬到头了！”役卒摇头叹息。 一卷葛布抱进去，很快，那一卷葛布包裹上尸体又抬了出来，蓬头垢面的大肚女子哭哭啼啼跟在后面，一路出了营门。 二郎从大通铺里出来，他戴着口罩说话费劲，附在肖潇耳边说:“出来这一会，大哥该醒了！我已经教会那两个医官，让他们就这样做，明天再来检查。” 肖潇也已经把周围环境要怎样打扫等等事说了，重点是换下来染上脓血的布条必须清洗干净，用水煮过，再用下一次，或者一把火烧掉的。 那两个役卒有些不以为然，以前的也洗过，谁会再煮，都只是芦医官突然说煮的。 看出他们的敷衍，肖潇也不计较，这里是军营，她只管找上面的人就是。 临走时，在一间屋里找到正坐下休息的芦医官，他已经查看完这处三百伤兵的营房，每一间屋子快进快出，也耗了他一个时辰。 听到肖潇他们要走了，他只是疲倦的点点头:“我会吩咐他们认真做的，段兄弟不用来这里，能帮忙照顾好军将那个院子，老夫就感谢不尽。” 段云起待的那处三进的院子，住的都是有品有衔，大大的官兵，仗着战功，对他们这些医官也无多少敬意，若是能甩掉这个烫手的地方，他们这些医官就感恩戴德了。 肖潇倒是满意这样的安排，只要芦医官能在这里做到基本的无菌操作，就会少死许多人。大院那边的将官她也有办法，相信在展鹏飞面前，都是听话的。 得到芦医官的一再保证，肖潇才离开伤病营，只是一个多时辰的简单清扫，看起来比初见已经顺眼得多了！ 回到段云起住的独院，肖潇和二郎先洗澡换衣，才进屋去。段云起还没有醒，手上紧紧握着布团，兵已经替他擦洗过身体。 回来的路上，二郎去了坊市，虽然经过战火，但城里无毁，才过几天，坊市就开了。按肖潇吩咐买一只鸡和调料，段云起从刚醒，已经连吃几顿稀粥，该养养了。 天色将黑时，沉睡一下午的段云起终于又醒过来，炉子上的瓦罐里，浓稠的鸡汤正翻滚着，喷鼻的香。 二郎盛起一碗，吹凉给段云起喂下。肖潇想到那个昏迷不醒，瘦得皮包骨的伤员，另寻了一个碗盛上鸡汤，跟二郎说一声，就出了独院往那边去了。 睡了一下午，趁着精神还好，段云起问几句家里的事，知道三郎还没有回来。 他慢慢说道:“我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再过天，你们就回去，家里事多，云霞这一番惊吓，她肚里的孩子也要紧。” 二郎见他微闭着眼，勉力支撑着在说话:“大哥，你就安心养伤，等你再好些，能下地我就走。” 一碗鸡汤下肚，段云起又昏昏沉沉的想睡，毕竟是刚刚才鬼门关上回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62章护理手册 肖潇到那个瘦子住的屋子时，正好看见照顾人的汉子在喂粥，一碗喂下去，那瘦子还想吃。 “怎么不给他吃了？”见到肖潇来，护理的汉子也不奇怪，只是收拾碗勺就要走。 “医官说了，伤号没有醒，只能吃一点稀粥。” “可是他还饿，不吃东西他怎么能醒，饿也该饿晕了！”肖潇皱起眉头。 “可是医官……” “你先给他把这碗汤喝下去再说。”肖潇把鸡汤递到他面前，语气强硬。有展鹏飞给他撑腰，又有芦医官承诺过，她不怕有人敢对她敷衍。 “是，娘子！”看来已经有人来打过招呼了。 一碗汤只是几口就喂完了，昏昏沉沉中的人还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 “哎呀！难道真是把杨伍长饿着了？”那汉子又挠着脑袋。 看来除了无菌，就连营养也要人教？肖潇有些头疼，在这里做护理的都是些男人，要熬些汤汤水水的确费事。难道以前的伤员都是自己饿着恢复的？ 其实肖潇误会他们了，近些年来，兀图人安安分分的待在草原上，雄县已经多年没有这样大的战事，这一次伤员又太多，止血包扎，都想到保命，一时间还无人想到营养上面。 不过有肖潇这碗鸡汤提醒，各处伤员也都有了口福，每天除粥饭以外，还有鸡蛋肉食。 第二天，肖潇见到负责大院的医官，正是第一晚跟着芦医官换药那个，是三十多岁的年纪。 肖潇对他陌生，他对肖潇可不陌生，尤其是她的换药方法，在第二日肖潇昏睡时，他就去看过，后来又去过几次，都是避开肖潇的。 不过第一晚肖潇的言语让他很不舒服，段云起快速恢复，让他激动又难堪，更不好意思出现了。 从肖潇要用沸水煮布条开始，他也跟着这样做，再加上药粉效果不错，三天里所有人的伤口就开始结痂，军将住的这个院里没有人再死去。 对肖潇的煮沸杀毒理念，他认同颇多，邪毒入侵也是致病的原因。 见他对消毒感兴趣，肖潇也多说一些，紫外线消毒（爆晒），高温消毒，零零碎碎，杂乱无章，不过这个叫龚兴义的医官却听得津津有味，有肖潇说得含糊不清的地方，还要追问一番。好在这些都是现代的基本常识，肖潇也能说上一二。 见段云起已经能喝水吃粥，龚兴义开始诊脉开方，不再是医童一般蹑手蹑脚，俨然大家风范。 问过之后才知道，他是萧敬宇从京里太医院带出来的，精通内科，对这样的外伤并不擅长，不过等伤口一止住血，开始调理身体就是他的强项了！ 伤病营第三日派人来昌黎院，说是学习护理之术，肖潇和段云飞是有功军将的家属，不是街边闲杂人等，芦医官也不敢再三让人去那边污秽之地。 新的杀菌方法和消毒，让伤病营也焕然一新，门窗挂了帘子，把乱飞的蚊蝇隔在外面。 屋子四周挖了暗沟，所有擦身洗手的水都倒进暗沟里，不许泼洒在外面。 医官用专门的洗手盆，不许其他人接触。 肖潇寻空闲，只用了一天时间，将她在医院看见的现代护理过程，和父母在她完全瘫痪时的详细照顾方法，大到换药，到擦身洗牙，就用笔一条条写下，竟被她罗列成了一本册子。 当她手书的册同过展鹏飞，交到又来雄县视察的萧敬宇手上时，芦医官和龚兴义两个负责两处病人的主事医官都在场。 坐在昌黎院的正厅中，萧敬宇低头翻看手中的册子，字迹娟秀，跟他平日送到面前的那些写诗画画的贵女相比，说不上顶好，更比不上他府里的王妃，出身勤政殿大学士嫡女的田馥甄。 不过所写之物吸引着他的目光，一条条看下去，忍不住称声好:“这可比得上救命的良方了！良医难求，这护理一法更是难得。” 龚兴义在独院里已经看过肖潇手书，此时见郡王说好，也说道:“医者仁心，这护者更要爱心，若心无仁爱，断难有这细致入微的体贴关照。常言道，三分治七分养，想不到还有这养法的讲究，除了吃食，还有用品。” 芦医官虽然不知册上所写，但在伤病营中，也发现了许多伤患病情的神奇变化，感叹道:“若此法早出上一月，我不敢保证人人保全，至少要少枉死许多。” 翁老笑声朗朗:“恭喜郡王得此仙术，又能得无数骁勇善战的好儿郎。” 萧敬宇满心欢喜:“段家那女子要讨何赏赐？可有说过？” 展鹏飞一愣，没有吭声。萧敬宇寒下脸来:“她不会是狮子大开口，讨要的东西你都不敢说了？” 展鹏飞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赔罪道:“郡王错怪肖娘子了！是她没有说过讨赏，属下才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就这样把手册给你？什么都不要？”萧敬宇还有些不信。 “肖娘子说这一份写得过于匆忙，等她有空了，再重新修正过，这只是草稿而已。”展鹏飞解释道。 “她这些方法，可有说过从何而来？”翁老突然插话进来。 展鹏飞点点头:“属下问过，她说以前生活在南方，在一次集市见人摆摊卖书，当时年幼，只觉得有趣，草草看过之后，并未买下，后来那卖书人也再未见过。这次也是段校尉病危，她才想起书上的内容。” “唉！”屋里几人齐齐叹息，若是换了他们去，只怕还会看到更好的东西。 “这些也是靠缘分的，强求不来。”芦医官宽慰着自己，他年纪大，也看得开些。虽然他心里同样是万分埋怨，也知这册子上的东西足以传家，人家不说，也无奈何。 正厅中，郡王、医官上下皆是亦喜亦忧，独院中，段家三人也是又惊又恼。 段云起身上除了两处深伤还有脓水流出，其余地方的伤口已经结痂，人也一日比一日精神，一天里总能醒上几个时辰。 “大哥，你身子刚刚好一点，还需人照顾，我可以走，总要留人陪你才行。”段二郎看着灯影下，比以前憔悴的大哥，苦口婆心的劝道。 “我已经好多了，再过几天就可以下地走路。天气渐热，这里虽然是独院，用度上总比不起家里方便，你们都回去吧！” 刚刚好一点就赶人！也不看看还有一处红肿未消，人也还有低热。 另一边折叠着段云起衣衫的肖潇腹诽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63章捏帕子 见段云起执意要两人走，二郎好声好气的哄孩子一般。 难道人一生病，就会改了性子？想想前世躺在病床上不能动的时候，也是莫名的发脾气，要人百般安慰。 段云起已经躺下快十天，浑身有伤，无力起身，以前一直昏睡还好一些，现在能清醒一会了，还这样躺着，他应该受不了，可有什么办法呢，只要一起身，刚刚结痂的伤口就得崩裂。 看着为难的二郎，肖潇把叠好的衣衫放在炕头，走到段云起身边，俯身摸上肚腹上那道长疤，手上暗暗用力。 段云起只以为肖潇是来查看伤口的，不疑有它。当一阵剧痛从下面传来，痛得他咬牙倒吸一口凉气。 “你不是要逞能吗？怎么会痛？”肖潇声音凉凉的说着，将手又放了上去。 “你……你……威胁我？”段云起抬起勉强能动的左手，瞪大眼睛，指着肖潇。 “大哥，潇妹！”二郎慌忙拦住二人，“大哥，你的伤口还只是结痂，不能动的。” 又回头拉开肖潇的手:“潇妹，你这时候不能调皮。” 段云起“哼”了一声，扭头不再说话。 二郎看着对自己眨眼的肖潇苦笑了一下，真是头痛。 在肖潇的威胁下，段云起又忍耐下来，乖乖喝苦得要吐出胆汁的药水，肖潇也变着花样的开灶炖肉煮汤。 期间展鹏飞又来看过一次，跟清醒中的段云起一番密谈，说起护理手册，免不了夸奖肖潇深明大义，段云起感同身受，如同夸赞自己一般眉开眼笑。 二郎在雄县待到十日，看段云起再无生命危险，就再也待不下去。 云霞如今大着肚子，他放心不下。还有家里的产业，也要人看着。不过大哥这边也不放心，就留下肖潇守着。 段云飞细细碎碎叮嘱两人一番才走，照顾的事就落在肖潇的身上。好在一直有石头这个临时亲兵在替段云起擦身沐浴，肖潇能做的也就是按时换药，检查伤口。 龚兴义时不时就会来跟肖潇讨论几句，或者请了她去看看其他人的护理，昌黎院里现在病情都已经稳定，大多数人伤口结痂，躺不住的早晚也起床溜达一圈。 被饿得半死的杨伍长吃饱肚子，恢复起来也是很快，还扶了人，偷偷溜进独院看望段云起一次。都是鬼门关上回来的，现在能见上一面，那亲热不用言表。 外面艳阳高照，可能昌黎院的原主人不喜欢鸣蝉，几个院子都没有可以供其攀爬的高树。 肖潇见段云起又在昏睡，惯例塞了帕子在他手心，又打发石头去别处休息。 自己坐在段云起的房间里，重新誊写护理手册，还把龚兴义问到医学上的知识，尽自己的回忆，捡一些现在人能解释，能接受的记录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肖潇放下毛笔，揉揉酸痛的手腕，捡起铺满桌面的纸张，仔细端详。 在南方那两年，除了绣花，就是习字，张启栋把她圈养在院里，倒让她练出一些能见人的字来。 展鹏飞在几天前就转达了郡王的嘉奖，不过现在还不能兑现。 她倒是不在意这个，昌平郡王能看重护理，已经是她的期望了。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炕上的段云起，不禁一愣，只见段云起双目炯炯的看着她，手上慢慢转着一条鹅黄的帕子，也不知道醒了多久。 看清楚那帕子，肖潇脸一红，自己只图哄人，把自己惯用的塞进他手里了！ 段云起也不吭声，只是盯着她看，肖潇想了想:“你要做什么？我这就去叫石头回来。” 段云起摇摇头，掂起帕子一角抖了抖:“你就是用这个哄我的？”目光里带上些意味不明。 当骗子被人抓个现行，肖潇脸涨得通红，走上前去就想取走赃物:“你睡觉时要握着人手睡，总不能不让人走开一步。” 段云起微微一怔，见肖潇想拿走帕子，手一收，重新把帕子握在掌心:“那以后我就用这个吧！” 说完侧过脸，看着青砖墙角道:“我想喝水，麻烦潇妹倒一盅来。”肖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帕子被塞进怀里，又不好上前去夺。 她现在眼尖，看到侧过去的耳根处，一抹淡淡的红晕，什么时候彪悍的段大郎也害羞了？ 想归想，肖潇还是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热水，再掺入凉开水，温温的正合适入口，这才端到段云起跟前，持了勺子准备喂给他喝。 “你说我昏睡那几日一直要握住你的手？”勺子放在唇边，段云起却不张口，只是直直的看着面前人露在外面的眼睛。 肖潇收回手:“你那时候烧得糊里糊涂的，这样能让你安静下来。” “唔！”段云起低应一声，“算了！我不渴，等会再喝。” “好吧！”肖潇也不生气，顺从的把碗放回桌上，现在困在炕上的人发发脾气她能忍受。 “听展督军说，你写的册子很好，现在也是在写吗？能给我看看？”段云起微微动了动腰，躺得久了，腰酸背痛的。 “可以啊！你瞧瞧有什么不妥当的，我也好改改。”能有一个在军营里讨生活，并且还躺在炕上的人一起讨论受伤护理的事，应该是最好的！ 接过肖潇递过来的一页纸，段云起平躺着举在面前慢慢细读，清秀的字迹看起来赏心悦目，不过上面的有些话他一时看不懂，要在心里慢慢揣摩。 比如说:“根据伤口严重程度的不同采用不同的换药方式。换药时遵守清洁伤口优先，感染伤口在后的原则。 换药时检查伤口是否红肿，是否有血迹，是否有分泌物等。彻底清除创口处的异物，缝合时保证皮肤对位。” “缝合”这一词跳入段云起的眼帘，他不禁抽了抽，白点那张被肖潇缝合得歪歪斜斜的狗脸，又浮现在他面前，自己身上应该没有她缝的针吧？ 悄悄挪开纸页，偷看向还在书写的肖潇，明媚的阳光映照在窗棂上，隔着薄薄的窗纸，也映在肖潇的半张脸上。 丫头今日穿了一件淡绿色细棉的斜襟撒碎花长裙，桌子有些高，她脚下踩着凳，裙摆铺撒在地上，露出一双巧玲珑的绣花鞋。 段云起想起临走的那晚跟二郎、肖潇喝酒说话，肖潇跪坐得腿麻，是自己给她揉捏的脚，那巧柔软的感觉……，他心下一动，摸到怀里的那团布巾，原来自己受伤昏迷后要捏手的毛病，是从那时候落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64章喝药 第二日一上午都有人来来往往看望段云起，听他们说话的意思，都是去草原上回来的。 中午刚过，一个粗喉咙大嗓门，豹头环眼的汉子拄着拐也来了，肿得高高的腿在木杖旁边一摇一荡，看得肖潇心惊胆战，生怕一下敲在木杖上，那已经肿亮的腿会流出水来。 见段云起屋里一个蒙面的女子老盯着自己瞧，辛百长嘿嘿笑着:“娘子，别我这腿肿得吓人，龚医官可说了，骨头还在，只是裂了缝，养上些日子就又能上马了！” “龚医官肯定也说了，你至少要躺上一月才能走动的。”肖潇转眼瞪着蠢蠢欲动的段云起。 “谁听他那些文邹邹的话，腿在，那就没事。又不是像段兄弟这样，浑身血都要流光了，他是得多躺躺，多躺躺。”辛百长看着粗旷，心眼却很多，看到肖潇瞪段云起，刚刚要劝段云起出门遛弯的话，就转了方向。 段云起斜眼看他，辛百长站起身，又一摇一晃的往回走:“段校尉好好休息，我去看看瘦杨，出来十三个，现在躺在这里的，就只剩下我们五个了。对了，山宁镇上的人都接回来了，就住在伤病营那边，我什么时候得去看看。” 听到山宁镇有消息，段云起精神一振:“老辛，你别忙着走，给我说说外面的事。石头，把我扶起来坐坐。”看着到处游荡的老辛，段云起再也躺不住了。 “这就对了嘛！老是躺着，又不是生了娃。”辛老六不顾肖潇已经变了脸色，又一屁股坐回来，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不过当着外人的面，肖潇只能上前，帮着石把段云起扶坐起来，背上垫了软被。 这一番折腾，牵拉着身上十余道伤口，痛得段云起额上汗珠滚滚，眼冒金星，总算靠着软背重新斜躺下来，闭着眼喘息半刻，才开口说话。 辛老六大气也不敢出，知道自己创祸了。段云起是一个什么样的汉子他是知道的，不过是斜躺起来都如此痛苦，那伤一定不轻。 “你刚才说山宁镇的人都接回来了，可是顺利？”段云起忍着痛，声音有些低。 “顺利，很顺利。那晚我们走后，兀图人也试图冲进去过，不过他们没有段兄弟这样身手好，胆子大的人探路，每次偷偷进到一半，就被我们的人射回去，丢下几具尸体后，就不再冲了。” 说到这里，辛老六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咂嘴道:“好久没有喝酒了，天天吃营养餐，忌这忌那，真他娘的嘴都淡出鸟来了。” 段云起咳嗽一声:“肖潇，龚医官今天要查房，我的药可喝完了？要不再煎一付我现在喝。” 喝药是段云起最痛苦的事，能拖一次就拖一次，这时候主动要煎药喝，也是想肖潇避开这些满嘴喷粪的兵痞子。 肖潇会意，寻出还剩的几个药包去了后梢间。 屋里只留下亲兵石和段云起、辛老六这个老兵油子。 果然肖潇一走，辛老六的口里就带了老娘，一边痛骂兀图人，一边讲述接下来的事。 巴鲁塞没有办法攻上狭长窄道，也下了狠心，从两边的山林中砍下树堆在路上，把山路堵得严严实实，不要说马，就是一条狗也休想钻出来。 他还想放火烧山，不过被人劝住了，因为他们在下风，只要火一起，第一个烧的反而是他们自己。 山上的汉军下不来，他们也上不去，就这样耗起耐心来，不过这样的日子也只僵持几天。当他听到逃出来的族人说被汉人杀了牲口，烧了帐篷，又被其他部族抢去牧场时，他的眼睛都绿了！ 哪里还有心思管山上那一个镇，带着残余的百余心波部族勇士，巴鲁塞连夜返回可可河边的夏季营地。 想到可可河边迎接巴鲁塞的将是一地残垣断壁，辛老六拍着大腿哈哈笑着:“段校尉，你可真是将材的能耐，兜着兀图人屁股一打，就解了雄县的急。唉！可惜啊！钱头他们到了城下，都没有能熬过来。” 说起一路突围，又纵横草原的几个兄弟，懒洋洋躺靠着的段云起没了笑意。 从山宁镇出发，他们就没有想过活着，现在这几条命都是捡回来的。 段云起还想再问问伤病营的兄弟们怎么样，就见肖潇端着黑稠的药汁进来。 辛老六顿时苦了脸，龚医官每天的药他也要喝的，这时候一见此物，只觉喉头发紧，胃也不舒服来。 “辛百长，我刚刚熬药过来时，看见龚医官好像在寻人，说什么该喝药了，现在错过一剂，以后就要多喝两剂才能换回来。”肖潇把药碗心翼翼放在桌上，声音淡淡的说道。 辛老六慌忙站起身，对着门外张望:“奶奶的，躲到这都少不了那碗药。”又回头对段云起道:“兄弟，你好好养着，我明天再来看你。”说完，荡着一条腿就连蹦带跳的出了院子。 肖潇拿碗分几勺药汁出来，慢慢搅动，让它冷得快一些。 “慢慢冷了再喝吧！不用急。”段云起看着黑水咽口水，实在太苦了！ “你一上午都陪人说话，喝完药也该睡一会。”肖潇把凉下来的药端到段云起唇边，“是我给你喂？还是你自己喝？” 段云起皱着眉头，认命一般接过碗:“还是我自己喝吧！”若是让肖潇喂，那一勺勺慢慢品的苦，还不如自己一口喝下去痛快。 一仰头，半碗药汁入喉，肖潇默默接过空碗，又递半盏温水给他漱口。 等段云起吐去口中苦水，正待捡一个蜜饯喂他，段云起已经躺下了，对肖潇摇头道:“那些蜜饯甜得腻人，还是你吃吧！” 肖潇抿嘴一笑，段云起怕甜，二郎怕酸，还真是兄弟俩。 见他重新平躺，肖潇收拾药碗准备出去，突然停下脚回身道:“今天想不想洗个头发？” 已经闭上眼的段云起眼睛一亮:“能洗？”从受伤到现在，他就没有洗过头发，每天都是擦拭身体，头发只能简单梳理一下，昏睡中还浑然不觉，现在就感觉到头皮发痒了。 肖潇点点头:“你只需要躺下不动就是，我来给你洗。” “那好！有劳潇妹了！”段云起又闭上眼睛，安静的等着洗头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65章午睡 早在肖潇熬药过来，就吩咐石头去灶间烧上热水，这时候一大桶水就拎进屋来。 平躺的段云起脖颈处，一根枕头垫在肩背上，使头微微仰起，又在肩下铺了油布，再把头发顺着油布垂在炕沿下的木盆中。 一切准备好，肖潇用木瓢舀起水，缓缓淋在段云起的头顶，反复几次，等头发湿透，就捡一些皂粉慢慢搓揉。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到哗哗的水声。 段云起的头发黑直而亮，平日束在头顶还不觉得，现在放在手中，才感觉沉甸甸的坠手。 肖潇暗暗羡慕手上黑亮的头发，自己头发不够黑而且稍软，连贵重的金银都簪不住，稍微重一些的头饰都觉得头皮拽得生疼，一直以来她惯用的都是绒花发带。若是有这样一头好发，她就天天编出花样发髻来。 “头发真好！” 听到头顶那低低的感叹，段云起闭着眼，嘴角微微挂着笑。 洗好头发，用干爽的布巾一遍遍的擦拭，待到发丝半干，肖潇五指插入发根，开始按摸段云起的头皮。 力气不轻不重，一阵阵酥麻从头顶传遍全身，连酸痛的腰背都缓解许多。 现在正是昌黎院各处休息的时候，院外的风暖融融的撩动门帘，轻轻吹拂着他的面颊。 肖潇一边按摩，一边假公济私把玩手上的黑发。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到沉沉的呼吸声，段云起睡过去了，肖潇这才收回已经有些发酸的手。 石头不在，肖潇怕吵醒段云起，于是将炕沿下的木盆挪了挪，就搁在那里。 抱来一叠纸张，用残茶研开墨，又坐到桌边整理护理手册，时不时回头看看炕上睡觉的人是否安稳。 午后天气已经有些发热了，段云起的头发披散着，这一会额头就见了汗。肖潇搁下笔，掩上门，寻来一柄团扇，坐到炕沿上替他扇风。 睡着的段云起敛起浑身锋芒，靠近一些也不再给人压迫感。 肖潇用手指在他脸上戳戳，又顺着眉鼻比划，这一趟死里逃生的劫难，让他脸更加棱角分明。 越发显得薄唇高鼻，两条修眉斜飞入鬓。段家人的基因真好，个个都不丑。段老爹能找到一个漂亮的媳妇，心甘情愿跟他回这穷山恶水的地方生活，自然也要相貌堂堂。 一边胡思乱想，手上慢慢扇风的肖潇打了一个哈欠，困意袭来，眼睛也半睁半闭。 看看关上的屋门，又看看还有一大截空着的炕面，再看看已经睡熟的段云起，自己悄悄眯一会应该不打紧。 肖潇脱鞋上炕，撑起一只手臂侧身半躺着，替两人扇扇子。 一下一下，手中的扇子越来越慢，直到从手中滑落出去。 扇柄敲在段云起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白芒。 伸手将面上的团扇取开，还未开口，就听到耳边细细碎碎的鼾声，他眨眨眼，缓缓侧过脸去。 在他肩下臂弯处，是一个蜷伏的人，身体半侧着，趴在他的一条手臂上，原本握扇子的手搭在他胸口，好在伤口已经结痂，还包裹在布条中，这样轻轻压着也不痛。 段云起眯起眼睛，在他胸口处的那只手腕上，有一个让他眼熟心热的东西，缠枝蔓蔓的子母扣。 肖潇没有去找人钳断它？ 手臂上的人睡得好像不舒坦，头在炕面上侧了侧。 段云起微微抬身，用另一侧的手把肖潇头上的发簪取下，脑后发髻瞬间散开，铺在席上，跟他的黑发混在一起。 段云起掂起一束在手指上绕了绕，细细软软，跟自己的头发完全不同，就好像丝绒一般，难怪给自己洗头时，要羡慕感叹。 放开栗色头发，他又摸出那两支发簪，一支骨簪已经微微发黄，还有一支是硬木削成，用得久了，已经磨得油光锃亮。 这些都是肖潇及笄时，自己和二郎送的及笄礼，竟然一直戴着。 好像出战前，自己让二郎带过一些东西回去的，二郎不会是都给云霞了吧？ 把两支簪子在席边放好，段云起微微挪了挪身，让自己能看清身边的人。 刚刚还皱起的淡烟眉已经舒展开，双眼闭着，看不到平日眼波流转的妩媚。淡绿面巾紧紧贴在脸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这个东西成天戴着，会不会憋气？”段云起伸手摸向肖潇耳后，想把面巾摘下来。手指触到发丝，又停下，“终归是女儿家，自己和二郎都不在意容貌了，她还是放不开。” 思虑片刻，段云起收回手，肖潇对自己一直存有敬畏，难得有今日这般亲近，还是不要擅自摘下惹恼她。 想到云霞成亲那日，自己看见肖潇和二郎攀臂说话的情景，他心里微微泛酸。咬着牙又挪了挪身子，直到跟肖潇头挨着头贴在一起，才满意的合上眼。 肖潇做着恶梦。她梦到自己掉到了火山里边，火热的岩石挤压过来，热得她大汗淋漓，她用手去推，怎么也推不动。 要被烤糊了，大急之下，她猛的惊醒过来，见自己正抱着段云起的一条手臂，还用手推着他腰间。 肖潇瞬间僵在那里，定了定神，见自己抱着的手臂一动不动。抬眼看去，段云起微低着头，还在酣睡中。 赶紧摸了摸脸，面巾还在，“还好还好！没有人知道。”肖潇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想办法赶快离开。 轻轻收回自己的手，缓缓挪身离开，手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想要坐起。 一抬头，差点惊呼出声，什么时候发髻已经散了？几缕头发被段云起的手臂压着，猛然抬头间痛得她直咧嘴。 心翼翼从手臂下抽出头发，肖潇偷偷摸摸下了炕，从炕沿找到发簪，也无暇梳理，任由它披散在背后。 打开房门，探头出去听听，见石头还没有回来，趁机溜回自己住的厢房去了！ 炕上的段云起忍得好辛苦。 身边的人睡觉不老实，睡着睡着，那手就缠上他手臂，抱在怀里，还在他腰上又推又挤。 那痒痛一直挠在心坎上，在他快要忍不住时，肖潇终于醒了。 听到身边的人像老鼠一般窸窸窣窣下了炕，又溜出门去。 段云起这才收回已经酸麻的胳膊，长呼了一口气，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他怎么睡得着，鼻端闻到的都是隐隐花香。 过了一会，重新梳好发髻，换去皱巴巴汗湿衣衫的肖潇推门进来。 段云起睁开眼，若无其事的动了动:“让石过来一趟。” “我把头发给你束好就去寻他。” 段云起低低应一声。肖潇也不怀疑，上前用木梳几下通了头发，用发带束起，转身出门去其他院子寻石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66章毒发 这一场如同梦一样，两人都没有提起，肖潇暗暗得意，自己不心在炕上睡着也无人知道。 只是段云起的眼神越发迷离难猜，肖潇推测是躺得太久，心情烦躁了。 一有时间，肖潇就上手替他揉捏腰腿，希望能让段云起开心一些，可越是这样，段云起的目光越是深邃。 好在陆续有人来探望闲聊打发时间。住在其他地方的秦有禄也来过一次，说起山宁镇的战事跟辛老六说的差不多，只是身为当事人，少不得更加详细。 “在山宁镇住的那几天，伤得最重的周俊美死了！” 段云起仰望糊了细纱的屋顶，听秦有禄说起这些人名，周俊美是他从积金镇牛家坪救下的，到了雄县卫所就跟着他做亲兵，想不到死在响铃堡那一场战中。 还有董彪，送信回卫所就再没有出去，现在还躺在伤病营中，只是托人带了话，以后还想跟着他。 来人中辛老六跑得最多，每天躲着龚医官就要来上一趟。 十天一晃过去了，段云起坐在炕沿上，试探着下地行走。 辛老六跛着脚在一边鼓气:“段校尉，不要怕疼，谁都有第一次，只要痛过，以后就舒坦了！” 肖潇也无暇顾及他满口胡话，只是跟石头一左一右的架持着，让段云起的脚慢慢着地。 “看吧！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不就站起来了，来，走上几步，只要走顺道就可以出门遛弯了。” 肖潇紧紧扶着段云起的胳膊，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好多了，此时也能带上力。 段云起闭了闭目，起身时眼前的眩晕才刚刚过去，腿处就是一阵剧痛传来，他忍不住闷哼出声，脸色也顿时惨白，额角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快……扶我坐下。”话才出口，腿已经吃不住力了，身子一斜，完全压在了肖潇身上。 一边的石头拉不住两人，只听“咕咚”一声，肖潇和段云起抱在一起，齐齐摔倒地上…… 更加擅长外伤的芦医官从伤病营赶过来了，龚医官皱着眉，盯着段云起腿上的一个血肉模糊的洞出神。 肖潇替满脸汗水的段云起扇风，也焦急的看着那条腿。 芦医官在腿上仔细的按了按，收回手一言不发。 就连展鹏飞也闻信从官衙赶过来:“芦医官，段校尉这伤已经一日好过一日，怎么现在突然恶化了？” 这也是肖潇和龚医官百思不得其解的，所有的伤口已经结痂，浅伤有的已经开始脱痂了。 腿上这处剑伤最重，也没有流脓血，只是伤口迟迟不曾愈合，只以为是要慢慢养的。 芦医官叹息一声，看着面色惨白的段云起道:“伤你的剑锋上应该涂抹过秽物，现在外面看似在痊愈，其实里面……唉！里面已经是腐肉，只是换药照顾得当，龚医官的药也是对症排毒，所以还没有蔓延全腿！” “那要怎么办？”展鹏飞面带寒霜，段云起是郡王看重之人，万不可再有闪失。 芦医官眉头皱得更紧，眼角鼻翼都聚起深深皱纹，他连连叹气:“后果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用虎狼之药困住毒气，不过这腿也要萎缩无用。二是截肢……” “哐当”一声，肖潇脚边的板凳翻倒，口中哀鸣:“不能这样！” 炕上的段云起已经白了的脸再无半分人色，截肢？以后不说再上战场，就连走路都要人扶，到那时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芦医官，我不会答应截肢。”从他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展鹏飞也惊住了，他只以为还要再养上一年，没有想到是截肢:“芦医官，你是见多识广，以你的经验来看，现在云起的腿已经得到控制，是不是继续将养，不用截肢和虎狼药，还是会慢慢好的？” 展鹏飞难得的柔和了声音问道，好像这样心奉承，芦医官就能说出让他满意的话来。 “你们也看见了，毒气依然是在的，只要里面有腐肉还在，这伤就不能愈合。”芦医官也担心自己看错，重新检查伤口，甚至还从医箱中取出一根筹签，伸进伤口中探查。 看着尺长的筹签在那腿肚子中消失大半，抽出来签头是暗黑腐肉时，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是用银勺剜出这些腐肉如何？”龚医官已经看了肖潇写下的几份外科手术的方法。 “如何剜？这些腐肉见血就败，只怕剜出多大，就会烂得多快！”芦医官摇摇头，他以前也这样试过，剜时的痛苦无人能承受，剜后血流不止，那人撑了三天就高热抽搐而死。 “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展鹏飞还有些不死心。 “若只是伤口崩裂那就好办，慢慢再养就是。可这是污浊秽物，一旦形成溃疡。那就只有截肢一条路了！” “你们出去吧！我想静一静！”沉默已久的段云起声音暗哑。 “那好，还请龚医官开些生肌去腐的药汤洗洗，我再翻开医书，看能否再找出法子来。”芦医官叹息着，那医书已经跟了他半辈子，不说倒背如流，也已经烂熟于心，说这话不过是宽慰众人。 等屋里几人走后，肖潇重新洗去伤口污物，用干净布条包扎严实。 炕上段云起靠在炕头面如死灰，石头从外面提着饭菜过来。屋里气氛压抑，他缩着手不敢吭声，从食盒中取出盘子时不心一碰，碗碟叮当作响。 段云起方才大梦初醒一般，冷眼瞪了过来，怒吼一声:“你们都给我滚，不要管我！再吵到我，就打断你的腿。” 石头吓得一缩脖子，望向正在分饭的肖潇:“娘子！怎么办？” 肖潇指了指外面:“你去躲一会，等他气消了，我再来寻你。” 石头是一个兵卒，若是段云起发疯要打他，也只能白白受了！见肖潇让他走，顿时精神一松，躬身行礼后就退出屋去。 “你为什么不走？”段云起恶声恶气的吼道。 “天已经黑了，你的肚子也饿，我的肚子也饿，还是吃过饭再走。”肖潇将汤饭浸泡在一起，虽然口感不好，但是吃起来方便，这一段时间来，段云起都是这样吃的。 听到肖潇说肚子饿，段云起一顿，声音稍微点:“你自己端回房间吃，我不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67章我是喜欢你的 见段云起对自己还有理智，肖潇略略放下心，挪了凳子到炕边，一手端碗，一手持勺:“少吃一点吧！你现在还在养伤，饿不得。” “饿死才好！”听到伤口二字，段云起突然激动起来，一掌打翻肖潇手上的碗，里面浓浓的鸡汤撒了一地，“我说过不吃，一个废物吃什么饭，还需要吃什么饭！” 肖潇迅速捡起地上碎瓷片，丢进空食盒中，这些东西对现在已经失智的段云起来说，太过危险。 “我还需要吃什么饭！”炕上的枕头和几册消遣的书都砸在地上，这一番剧烈运动，段云起已经呼呼喘着粗气，腰间的结痂也崩开了，沁出丝丝血来。 从芦医官说出截肢就一直苍白的脸，此时诡异的泛起潮红，段云起目光涣散，眼神绝望，残疾的下场比让他死还难受。 手边已经没有东西可扔了，段云起开始撕扯身上包扎的布条。 见到如此疯狂的段云起，肖潇也怯懦了！ 她含着泪水，扑到段云起的怀里，抱紧他的脖子哭道:“你还是想想已经死去的将士们，他们有谁愿意失去生命，若是用一条胳膊，一条腿去换，又有谁愿意死。你比他们幸运，比他们幸运。你现在嫌弃的，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 被肖潇抱住，段云起不敢用力伤着她，还是使劲推开:“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见他态度有所缓解，肖潇还是紧拉着他道:“现在大家还在想办法，你就开始自暴自弃。如果遇上不幸就都像你想的那样，云霞跛腿了那么多年，该是多么难过。还有我……我当初是又哑又丑，也没有想过放弃。你有我们在，还有好多事要做，怎么就成了废人，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话一激动，肖潇也不再说莽山方言，她的声音里带着哭音，一口软糯尤甚，“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段云起一怔，不再挣扎，他捧起肖潇的脸，看着那双明眸道:“你的心如天上明月，只要是有心的男人，都会喜欢你的，也不在乎你美丑，二郎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这个当头突然听到这煽情入骨的话，肖潇僵直的跪坐在炕上，手还抓住段云起的胳膊，抽噎着回不过神来。 段云起胳膊一收，将她紧紧箍在胸前:“我该怎么办？我能拿你怎么办？我想逃离邬台村，偏偏受伤，你又出现在我面前。我让二郎带着你走，你又不走还威胁我！你是如此优秀，救下我的命不说，又给郡王护理之法，以后要救下无数性命。 我想着打下军功后成亲，这样你嫁给我们兄弟俩才不委屈了，偏偏我又……又要成废物一个。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下巴上的青茬磨蹭得肖潇额头生疼，不过这疼早被段云起的话震惊了！ 打下军功才不让自己委屈，这跟自己想的完全不同呀！搁在哪里，也没有一个领兵的将军是同妻的。 “你以后是要出人头地的，怎么能娶同妻，出了莽山，让其他地方的人怎么看你？让那些三妻四妾的同僚怎样看你？”肖潇埋头在他胸口，声音有些闷。 “那是以前，现在我废了，再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你会不会嫌弃我？”段云起抚摸着她的后背，言语苦涩。 截肢，残疾！他心里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此时说出来，他好像在听最后判决一般，等待着肖潇的回答。 肖潇沉默着，脑中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瑟瑟发抖:这样不好吧！哪里有这样的事，段云飞温柔体贴，有什么不满足的，你还想要段云起也娶你。 另一个叉着腰蹦出来:同妻是这里的风俗，有官府发的婚书，有什么丢脸的。 你敢否认自己不喜欢段大郎吗？他现在要残废了，你要嫌弃他了吗？ 那个委屈的人摇头道:我是渣女。我喜欢他！ 段云起静静等着，他有耐心，一定要听到肖潇亲口说出最后的判词，才好死了这条心。 “我……这样是委屈了你！”肖潇吞吞吐吐的说着。 “你说什么？是嫌弃我了？”段云起追问道，他要肖潇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不，我不嫌弃。” 背上手一紧，段云起又开口道:“你喜欢我？” 肖潇恨不得堵上他的嘴，自己已经说了不嫌弃，还在追问。 “是同情我？还是喜欢我？” “喜欢，我一直喜欢你，也喜欢二郎，我三心二意，不是好人。”肖潇豁开脸来，闭上眼，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背上的手臂松开了，肖潇重新跪坐好身子，面前的段云起面上没有了绝望，双目炯炯，神采奕奕，仿佛肖潇的喜欢，重新点燃他的生命。 “以后伤好了，我就跟你回邬台村去，做炭饼，种菜，没有人再说什么闲话。”段云起喜气洋洋规划起以后的生活，“云雀顶上的风景好，我就住在那里，有飞瀑山泉，良田佳肴，赛过活神仙。” 肖潇苦笑着，抬手擦去眼里的泪花:“现在说这些还早，你还有机会恢复好的。” 段云起变了变脸色:“潇妹，你想反悔？” “不反悔，不反悔！肚子饿了吧？我去盛饭菜来。” “嗯！盛来我们一起吃饭。”段云起俯身捡起地上的枕头，拍拍尘土，重新躺在炕上，他也累了！ 见他终于平静下来，肖潇忙端了饭菜进后稍间，虽然是夏天，还是捅开炭火，把油腻的鸡汤放在炉子上热一热。 重新用汤泡好米饭和馍，肖潇准备给段云起喂。 “你把炕桌端上来，我自己能吃，还不是废人。”段云起避开勺子，指着屋角摆放的矮脚炕桌道。 不敢刺激到他，肖潇听话的端了炕桌过来放好，段云起扶着炕桌慢慢坐起，只是伤腿不能盘起，直直的伸在桌旁。 所有的菜饭搁在桌上，段云起持了筷子，慢慢夹起一块芋头放在嘴里，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这样正经吃饭了。 “你也坐上来吃的！天这样热，这里又没有旁人，还是解开面巾透透气吧！”段云起坐着有些难受，吃上几口就要歇一会。 见肖潇没有动，他抬头看过来，又夹了些菜在她碗里，“照顾我这些天，你也没有吃好，辛苦你了！” 看着段云起勉强的笑容，肖潇迟疑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抬手解开自己的面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68章截肢 屋里静悄悄的，段云起手中筷子滑落在桌上也不自知，只是皱眉看着她:“什么时候的事？” “是桃花开的时候，脸痒得紧，我自己忍不住挠，就把整张面皮挠掉了！初时我连二郎也没有说，后来兀图人进村，二郎才知道，也没空告诉你。”瞒了人家这么久，肖潇此时有些心虚，说起话也是吞吞吐吐。 段云起一直严肃着听她说话，当他听到“面皮挠掉了！”嘴角微微翘起，那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如同和煦阳光，打开了寒冬的大地，瞬间冰河迸裂，春暖花开。 笑容从嘴角爬上眉眼，浸入眼底，弥漫全身，段云起的每根头发丝都在洋溢着喜悦。 “哈哈哈！”笑声顿起，回荡在院子上空一发不可收拾，惊得肖潇跪坐到他身边，捂住他的嘴。 “完了完了！二郎当初傻过一段时间，这个怎么是完全疯了！” 被捂了嘴，段云起不能笑出声来，还是在肖潇掌心喘息着，喷出的股股热气烫得手掌痒痒。 见他冲自己摆手示意，肖潇板着脸问:“不能再大笑着吓人了？” “唔！”段云起从鼻腔发出应声。 “乖乖吃饭？” “唔！” 肖潇收回手，重新找来筷子塞进他手里，“赶快吃饭吧！我已经让石头去煎药了，一会给你清洗伤口。” 说起伤口，段云起敛起笑，目光重新深邃起来，低头吃饭。 一直候在院子里的石头已经带来药汤，见两人吃完饭，就提了空食盒出去，屋里重新留下两人。 肖潇已经戴上面巾，解开段云起腿上的布条，才过这么一会，已经又有秽液从创口流出来了。 “怎么样？”段云起声音有些沙哑，虽然计划好以后怎样生活，他的心里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用药汤洗一下应该会好些。”肖潇避开他的问话答着。 “嗯！”长长的沉默之后，段云起重新开口，“我答应下来的事，就不会反悔的。你不要顾虑重重，有什么话就直说。” “若是……医官们没有其他好的法子，也不要答应截肢。”肖潇抬头看他，手上已经熟练的打上布条。 “嗯！” 肖潇没有说出来，就是云霞那样的腿，也比少一截空荡荡的好看些。 抬手枕在脑后，段云起望向屋子中间的八宝格隔断:“你今天也累了，早些去休息，明天……医官们该来给我检查伤口……要怎么做，还看他们怎么说了！” 一夜无眠，等早起进了正屋，才看见段云起已经梳洗整齐，正垂腿坐在炕沿上。石头手慌脚乱的给他擦拭腿上流出来的污浊脓水。 “怎么会这样？”肖潇赶忙上前帮忙，用干净的布巾蘸水洗擦，始终都有脓水从里面流出来。 院外有人声响动，芦医官和龚医官一道来了，看来两人昨晚也是一宿没睡，熬得双眼通红。 看到肖潇在清洗伤口，芦医官用一旁的水洗了手，也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还取出筹签探进只有拇指大的创口中。 眉头紧皱，对着龚医官摇头道:“毒气一散，才一晚上，就又溃烂了！还是早做打算吧！” 肖潇感觉到段云起扶着自己肩膀的手一紧，还未等屋中人再说话，院外又有人进来。 展鹏飞走在前面，一身绛紫长袍，头戴紫金冠的萧敬宇尾随其后。两人进了屋，其余护卫长随都留在院里，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见郡王亲自来了，段云起艰难的站起身，想要上前行礼。被萧敬宇伸手扶住:“你重伤在身，不用多礼。”让段云起重新在炕沿坐下，自己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两个医官依次上去行礼问安，萧敬宇摆手免礼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云起的腿伤可还能救？” 芦医官正想解释，萧敬宇又开口道:“昨天晚上白羽就给我说了原委，我来也是想听听你们怎么救治，其他的就不用多说。” 龚兴义摇头道:“学生昨天晚上翻过了经释典籍，都没有其他方法。” 芦医官也道:“老夫以前也见过几例，那些人都没有撑过半月，就腐败高热而死。段校尉身体强健，再加上刚刚高热就被控制住了，所以现在疮口溃破才毒发。” “如若一直疮口不破，这毒是不是就不发了？”萧敬宇皱眉道。 这话也问出了肖潇的心声，如果一直这样养下去，是不是就会完好无损的。 芦医官苦笑:“留寇在体，不亚于养虎为患呀！现在还能用虎狼药或者只截去腿。若是半年后再毒发，来势汹汹就只有送命了！” 萧敬宇沉默不语，他看向段云起，见他虽然面色不好，人却是镇定自若，此时还跟旁边那丑丫头捏着手。 “云起也这么想？”他问向当事人，这腿一截，就终生残疾，再无反悔。 “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段某赢了一局，至于腿要不要，已经不重要了！君子有才，终有出头之日。” 段云起这番话，让萧敬宇皱了一下眉头，旋即释然，死里逃生总比什么都没有好，自己这次出行蛮荒之地，临走时在京中父王也一再教诲:忍辱负重过，东山再起时。 芦医官称赞道:“段校尉说得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活着就要往前看。” 段云起苦笑一下，握了握掌心的柔夷，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看似一切都已经定下来，是要尽快截肢。不过这在现代的医院里都不是手术，在这里能有几成把握，想到这里，肖潇突然插话道:“芦医官，做截肢能有几成成功？” 芦医官对着已经看过来的萧敬宇道:“老夫已经做给多次，几乎都能扛过手术，只是虚弱高热这一关难过。不过段校尉已经有过这样一次经历，我们只要提前准备干净布条，就一定没有问题的。” 那就是失血和感染了！肖潇手心浸出汗来。 自己煮布巾布条只是最简单的消毒措施，若是靠这就想做一场截肢手术，是万万不够的。 好不容易段云起才捡回命来，在没有万全之策前，自己绝不答应这些医官野蛮施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69章反对 一个声音在屋里响起:“我不同意现在做截肢。” 正在跟萧敬宇讲解着手术过程的芦医官倏然停下，望向说话的人。 肖潇绝然道:“以现在的条件做手术，风险太大，我不同意冒这个险。” 段云起惊讶的看着她，毒气比起昨天又有所溃散，不赶紧做手术，就只有死路一条，这可是肖潇劝他的，这时候怎么不让做了？ 萧敬宇冷着脸:“本王也知你懂些医理，护理手册写得很好。不过这些治疗的大事还是让医官们来做，况且段云起自己也答应下来，你就不要扰乱治疗方案。” “此事上，他答应了也不着数。以后是我跟他一起生活，他是我的人，他的事，还是要我答应才行。”肖潇抬眼看向萧敬宇。 两人这是第二次见面吧！话虽然说得霸气，肖潇心里却在打鼓，第一次是在邬台村兵戎相见时，被肖潇叫破行踪，萧敬宇就冷着脸看她，这一次又在挑衅他的威严。 果然，昌平郡王面如寒冰:“什么叫你的人？一个女子怎能不知羞耻，当着众人的面与男人拉拉扯扯，还口出秽语，成何体统！” 肖潇头一低，话却没有软下去，这关乎段云起的性命，她不能随便答应。 “民女与段郎已有官府的正式婚书，若不是事出有变，去岁年节上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如何不能拉扯。” “哼哼！段郎？你拦着医官不让治疗，是不是折腾死了这里的段郎，家里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段郎？”萧敬宇想起段云起的这门婚事，就好像看到自己孩子被人拐卖了一般，浑身的不自在。 肖潇猛的抬起头来，原来昌平郡王从一进屋就看她不顺眼，是在为段云起鸣不平？ 想明白这一点，她心中舒服了些，不过萧敬宇的话还是给她敲了警钟，这事得给段云起说清楚才行。 不过此时还得先拦下马上就要做的截肢手术，化了段云起心里的疑惑。 她握住段云起的手，对萧敬宇道:“能与两个段郎成亲，是民女的宿命。在民女心中，我们三人如同一只手，掰掉任何一根手指，都是钻心的痛。民女阻止现在就做截肢，是因为风险太大，民女只是想再考虑一下，内心没有失去一个还有一个的想法。” 萧敬宇冷眼瞟向段云起:“说得倒是好听，你是何意？” 听到问话，一直沉默的段云起突然跪倒在地，剧烈的动作扯动腿上伤口，流出一大摊脓液来，他面色苍白，咬牙镇定道:“云起此番生死别无他求，只向郡王讨一个恩典。” 萧敬宇已经站起身:“有什么话以后再说，现在治病要紧。” “求郡王许我拙荆肖潇做主此事。” “云起，你真的把自己的命交到一个妇人手上，就算她这次救过你，也不至于还听她胡说。”萧敬宇负起手，在屋里跺步。 段云起一跪，肖潇这才恍然想到，面前的人是能决定他们的生死，自己不怕死的惹恼了他，若是发起火来，吃亏的就是自己。 她上前一步，也跪了下去。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没有跪过几次，只有这一次是心甘情愿。 “还望郡王息怒，是民女的错。民女并不是故意出尔反尔，是想寻另一个更好的方法一试，还求郡王给我夫妻一个机会。” 萧敬宇停下脚，看向跪着的两人，段云起已经摇摇欲坠，还望着自己。 又瞟一眼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心里叹息一声，冷言道:“肖氏，你想其他方法需要几天？” “回郡王，十日。” “不行，最多五日，你的段郎耗不起时间的，要不然手术时，身体扛不住。”萧敬宇说完这话，还不等肖潇两人谢恩，又对段云起道:“若你能逃过此劫，本王就赐你一个字，元青。” “元青谢过郡王。”段云起已经是冷汗淋漓。 “好了，芦医官，肖氏要想法子，你们也配合一下，若无良方，五日后就截去患肢，尽量保住他一条命。”说完，也不再看跪着的两人，出了屋子，带着一群人呼啦啦走了！ 芦医官只是看了屋里两人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就追着萧敬宇出了院子。 龚兴义倒是留下来，跟石头一左一右将段云起扶回炕上，这才对肖潇道:“娘子，你说的法子可有眉目？段校尉这伤一溃口，可捱不了多久，你们还是尽快做个打算吧！”说话平和，只是再没有往日亲近。 石头伺候段云起躺下，又出门去提食盒。 肖潇用布巾擦去段云起头脸的汗水，这一早还没有吃上饭，就来人折腾。 见龚兴义语气冷淡，她也是淡淡道:“想了一个法子，只是还没有斟酌好，本来想多考虑一下，现在也不需要了。” “哦！若有什么用得上龚某的地方，请娘子叫人来寻我便是。” 有这样一句客气话，肖潇也知足了，在他们眼里，自己只是在胡闹，还直接抹了郡王的面子，再加上龚兴义也是京中太医院的，只怕也是跟萧敬宇一样，对这荒缪的婚约看不习惯了。 肖潇去炉上取来热水，替段云起简单擦脸抹身。 段云起闭眼不语，只是紧紧握住手中的那根鹅黄绢帕。 吃过早饭，肖潇坐到桌前，写下一晚没有睡觉，想到的一个治疗腐疮的方法。石头趴在桌上，听她安排一会要去寻找的东西。 “娘子，你说要绿头蝇子来生蛆虫？”石头张大嘴，那东西可是吃肉的。 “你先去寻一块干净的生肉来。”肖潇见炕上浅睡的段云起已经侧身，也不细说，先让石头去寻东西。 “是，我这就去。”石头是本地人，对段校尉的婚约只是诧异，倒是没有另几人的反应那么大，对肖潇还是一如既往的崇拜，毕竟是这个娘子来，段校尉的高热才缓过来的。 “你们在说什么？”炕上，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段云起微微睁开眼，看着肖潇勉强笑了笑。 只是跪了一会，就虚弱成这样，肖潇无法想象，若是在大失血的情况下，还有几成性命在。 “潇妹，你能说说，为什么又不答应截肢？”段云起拍拍炕沿，让肖潇挨着他坐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70章蝇虫疗法 肖潇依言坐到他身边，看着段云起还没有血色的脸道:“大哥，你可信我？” 段云起侧头看她:“还是像方才那样叫我段郎，我喜欢听。” 肖潇一阵无语，段云起握住她的手道:“正如你所说，以后是我们自己过日子，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这样露骨的情话，羞涩腼腆的二郎是断断说不出的。不过由现在还虚弱不堪的段云起说出来，肖潇都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侧过身子，肖潇不再看他，还是把想好的事说了出来:“我想用蛆虫吃去你溃疡中的腐肉。” 只觉手上一紧，段云起呼吸都沉重了！ 用蛆虫疗伤，早在青霉素出现之前就有人在用，不过这蛆虫太过娇贵，一到冬天就死了。更糟糕的这个疗法在感关上过人的印象深刻，所以并不能推广。 等到有抗生素出世后，蛆虫疗法就基本上不再使用了。 这还是肖潇前世看褥疮治疗方法中，偶然看到一处书籍中，有这么一排字，因为太过奇特，被她记下，又特意查找了这方面的资料。 “这法管用？”沉默良久，段云起终于开了口。 “没有试过。”肖潇实话实说。 “能有多大把握？”段云起有些挣扎，一般人看见蛆虫就恶心，想想要放在自己的身上，心里就翻腾起来。 “如果有效，腿能完好无损，你又能骑马蹦高。如果失败，也就是恶心几天，再让芦医官他们来。”肖潇也不瞒他，如果管理得当，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让我想想。你昨天晚上才想起的？这样不用截肢？”段云起脑子有些蒙，芦医官和郡王他们来得太早，肖潇都没有来得及跟自己说。 “好的，你想想吧！我已经让石头去寻蝇子，用的蛆虫也要在新鲜肉上产下的。还有几个时辰才能用上，你慢慢考虑都可以。”肖潇扶他慢慢躺好，又在腿下垫了厚厚布巾。 三个时辰后，“真的能成？”胆大的英雄段云起侧脸向着墙壁，不敢去看肖潇手上蠕动着米粒一样的东西。 石头喉头发紧，端着手上的盘子，眼睛死死的闭着，肖娘子太可怕了！ 在这个夏天里，想寻到生肉很容易，用生肉吸引到蝇虫更容易。 萧敬宇给她五天时间，肖潇只用半天就说服了段云起，也弄到蝇虫在肉上产下的卵。 用宣纸吸上水，再把肉上的蝇卵拨下来放在纸上，在温暖的阳光下，只花了二个时辰，那些白色的卵就在蠢蠢蠕动。 蝇蛆在清水中快速的浸泡过几次，又捡那些最活跃的夹在盘中，肖潇认真数过，一共一百条，白花花的一盘。 没有经验，为了防止蛆虫进食的口器伤害到健康肌肉，她想着五个时辰后，就要打开检查。 院门早已经栓上了，这一切只有石头和肖潇在做，段云起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肖潇是用这样恶心的方法，打定主意不说出去。 段云起躺在炕上，亮出腿上溃疡的创口。肖潇用手上特意削出来的细长木签，把蛆虫一只只拨进创口中，再用布条包上创口。 蛆虫才一进去，段云起就全身僵直，腿肚子里一股异样传来，有东西在慢慢蠕动，痒痒的。 “你还好吧？”肖潇关注着段云起的脸色，一有不好，她就把那些蛆虫用水洗出来。 “痒痒的，还行！”段云起轻出一口气，看样子还能忍受。 “那你休息一会，实在不行，五个时辰后就取能取。”肖潇见他紧张，替他取了发带，开始梳理头发，这样也能分散一些注意力。 趁着段云起要睡觉，石头退到厢房，继续弄那些已经用纱罩起来的蝇虫，开始准备下一批蝇卵孵化和清洗。 好在看到肖潇一个女人都没有恶心，他也渐渐克服心中的不适，用好肉好水伺候这些东西。 段云起在柔情的按摩下入了梦乡，一晚没有睡好的肖潇却没有困意，她挂心创口中的蛆虫。 屋里静下来，甚至都能听到蛆虫蠕动的声响。 才入睡半个时辰，段云起就醒来，他不安的动着腿，那种奇异的痒痛入骨，让人甚至难忍。 “潇妹，潇妹！好难受啊！” “还能忍住吗？”肖潇看过这方面的视频，能想象到蛆虫口器触碰到神经和嫩肉芽的疼痛。 “能，能忍。”段云起紧紧握住肖潇的手，“真是想不到，你的脑瓜子装了多少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肖潇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是天上来的仙女，你信吗？不过下来时，脸先着的地。” “是吗？我看看。”段云起闭着眼，反手一捞，肖潇就落在他怀里，不过是趴着的，脸正对着他的脸。 失策，她忘记了，面前这是脸皮厚如牛皮的段云起，不是稍一挑逗就脸红羞涩的段二郎。 还不等她从段云起身上爬起来，段云起已经扯去她的面巾，一手勾腰，一手扣住后脑就吻了上去。 肖潇大惊失色，石头还在院里，虽然已经是众所周知定下婚约的人，也不能这样无所顾忌吧！ 不过落到现在还病歪歪的段云起手上，她的挣扎已经是无效的。 只来得及“唔唔”两声，嘴就被段云起含住，毫无防备的肖潇头脑一片空白，浑身紧绷着，紧紧闭着自己的嘴巴，也闭上自己的眼睛。 肖潇脑子里炸裂一般轰轰乱响，肺里的空气都把他吸走了一般，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亡！ 感觉到肖潇喘不过气来，段云起意犹未尽的松开手:“我已经上瘾了！” 肖潇奋力挣脱他的双手，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桌边，只觉双腿发软，浑身躁热。 段云起遗憾的看着离他几步远的肖潇，眼底都是挡不住的欢喜，笑着抬手拭着自己唇边，肖潇的脸瞬间红到脚后跟。 面前这人太疯狂了，自己只是答应婚事，他竟然就这样做，还是在有其他人可能进来的情况下！ 不过接下来肖潇没有再给段云起得逞的机会，肖潇也离着他远远的。 段云起皱眉专心忍着痒痛，闭上眼不再看肖潇，那一吻的香甜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71章惊喜交加 雄县临时住所里，萧敬宇与他的幕僚也在关门密谈。 “郡王，王爷那边可传来什么消息？”麻衣大袖的翁老问道。 “没有，已经十日不曾接到京中消息，翁老！王心里不安呀！” “唉！也不欺瞒郡王，老朽担心……唉！只怕是凶多吉少。”翁老面色凝重，昔日洒脱也荡然无存。 自从密报说老皇帝驾崩，可已近一月，还迟迟不见昭告天下大丧，现在就连每五日一次的家书也不再传来。 “可有两位皇兄的消息？”萧敬宇坐回案前，展开一张地图，这地图是父王留给他的，其中精细，远超秦有禄手上的那份。 “两位皇子都积兵在京都周围，各把持了两道城门，好在王爷手上拱卫皇城的黑羽军还在，京中无乱。不过已经有十日未接密报，现在还怎样就不清楚了！ 郡王，听老朽一句，早做准备！”翁老的话意味深长，萧敬宇皱着眉，他知道翁老想说什么，不过现在不是说破的好时机。 安西路民风彪悍地广人稀，普通农夫只要稍加训导，就是能上阵的好汉，自己只是郡王，在这倾天大乱中，能全身而退，就是万幸了！只是父王和母妃，还有王妃至今留在京里。 “郡王，安西路所辖的十府八县，能征招的兵力足有十万，若是王爷有难，朝廷有危，郡王也可领兵勤政，定能一呼百应，还天下一个太平。”翁老低声细语，却字字诛心。 萧敬宇眼皮一跳，这些话他也无数次在心头想过，连父王的意思他也琢磨过。 这次查出奸细勾结兀图人，只需要派一个钦差大臣足已，父王偏偏派了自己，还让自己留守这苦寒之地。 “京中无消息，还是耐心等着。不过与其余几个州府县市相比，雄县连接草原和建中路的衮州，其中衮州夹道地理位置重要，一定要再增加兵力才对。” “翁老说得极是，草原已经派人过来求和，过几日写下盟书，平稳下来，翁老就陪王去其他府走一走。” “老朽悉听尊便！”翁老低头行了一礼，再抬头时，已经是眸光闪烁。 “潇妹，潇妹！”昌黎院里，段云起推醒已经昏昏熟睡的肖潇。她一咕噜坐起，该死，怎么睡着了！ “伤口疼了？”肖潇一边问，一边去解布条。 “不是，还是痒痛的，能忍住！我是想喝点水。” 肖潇转过头去，见段云起满头大汗，炕席上都快印出人形了。 “热成这样了，怎么不早说？”肖潇忙下炕从桌上倒了半盏凉开水，段云起撑坐起来，接过水一饮而尽。 本该陪着段云起的石头不在，他去了厢房，因为晚上要观察蛆虫疗法的情况，肖潇就留了下来。 前半夜还强撑着坐在桌边看书，到后来被段云起骗到炕沿边，又拉着手说会子闲话，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还要喝水不？”肖潇扯了扇子替他扇风。 “还喝点，我感觉自己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头晕了！”段云起接过水，不再一口喝尽，只是慢慢饮着。 “那是好事啊！”肖潇精神一振，仅有的睡意也没有了，伸手摸上段云起的额头，除一手冰冰凉的汗水，那近一月来一直都在的低热消失了！ 等段云起喝完水，肖潇把屋里的三足莲枝烛台都点燃，举到炕沿边。这才解开包裹伤口的布条，想象中蛆虫翻滚的画面没有，连意料中应该流淌出来的脓液也没有。 段云起坐起身来，自己看了一眼，惊喜道:“没有流脓水了！看来这些蛆虫真的已经吃完腐肉。” “看样子就这一批都可以成事，不用再换。”肖潇从旁边准备的筐里捡起一根干净的布条，重新把伤口裹上。 没有听到回音，忙完手上的事，她偏头看去，段云起双手枕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屋棚，不知道在想什么。 既然已经醒来，肖潇见天边开始放白，也不再睡觉。自己去炉灶上热些水，绞帕子给段云起抹了头脸，正想给他擦身，被他握住手:“这些事让石头来做就成，你去换身衣服。” 肖潇知道两人虽然亲吻过，但做太亲密的事还是放不开，此时此刻也不勉强，只去厢房唤石头洗漱更衣。 这一天，除去石头取食盒进出外，院门依然紧闭着，直到晚间，芦医官带着龚兴义一道过来查体。 正屋门窗大开，凉凉的风吹进屋里，吹得烛光摇曳。 段云起已经下了炕，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正由芦医官探脉。 只见芦医官他双眉紧锁，左右手轮流摸了一次，口中不语，站起身，又仔细看了舌苔，才对一边的龚兴义道:“老夫痴长几岁，也只对外科略懂，这内科方面，还是龚医官擅长，请！” 龚兴义有些诧然，雄县战事一起，他便留在这里协同芦医官做事，可他不懂外伤，处处屈居于后，天天给人换那些粘有脓血的布条。 直到肖潇用煮过的布条，才少见脓血，只需要开药调理，什么时候在外伤前面芦医官开始主动让贤了？ 心里这样想，他也不多说，一撩衣摆坐到段云起面前的椅子上，三指扣上段云起的手腕，才一搭手，不由轻咦一声:“段校尉这脉相平和，乃平安之脉，跟昨日早上全然不同，真是奇事！” 芦医官暗暗舒了一口气，刚刚脉相的变化，他还以为是自己出错，如此两相对照，段云起的身体的确是好转了！ 他与龚兴义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疑惑，原本以为会看见越发衰弱的段云起，他们也准备好好劝说一番，让肖潇答应趁早截去患肢。 可面前的情形大出他们所料，段云起稳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若不是看到他身上，腿上依然包裹着布条，都无法想象是一天前那面色惨白的年轻人。 “段校尉可否替我们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我们已经查过医书，未见何方有此神效？”芦医官坐到桌前，接过肖潇端上的茶，却无暇饮用。 “肖……娘子也未来鄙处寻药。”龚兴义皱着眉头，在屋里打量一圈，除了炕柜上摆的布条筐，未见一滴的药汁。 段云起沉吟片刻，看向一旁立着的肖潇，眼里满是欢喜和戏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72章取虫 “既然两位医官相问，段某也不隐瞒。” 见段云起开了口，芦医官精神一振，正四处张望的龚兴义收回目光，两人专注的看向段云起。 “虽然脉相和身体都有好找，但伤口的恢复过程还未结束，要想看到结果，还得等几个时辰。”说到这里，面带笑容的段云起话声一顿，修眉紧皱，好像在强忍着疼痛，过得一时才又道，“到时候带请两位医官前来查体开药。” 行医之人讲究望闻问切，察言观色是基本功，只刚刚那一停顿，他们已经看到段云起额角沁出的汗来。 两人对视一眼，这里面有大文章啊！芦医官抢先开了口:“段校尉说得好，治疗除了看过程，最重要的是看结果。几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如我们就在旁边厢房住下，以观后效。” 龚兴义出自太医院，说话就委婉许多:“鄙人刚刚见段校尉面有隐痛，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来我们可以解决一二？” 又是一阵蚀骨的疼痛，现在痛多过痒，腐肉渐尽，要尽快取出蛆虫。段云起看向肖潇，只怕是瞒不住了。 肖潇心里也有数，想了想，对段云点头，已经见了成效，让他们知道也无妨，就是嫌恶心也迟了！ 段云起会意，扶着石头走了几步，虽然伤腿不敢着力，也能见身形不晃，步态稳当。 两个医官越发称奇，不由自主的跟在他身后走到炕边。 段云起坐在炕上，把伤腿搁在炕沿，面上已经没了笑意，沉声道:“段某知道两位医官是对疗法有意，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若是一会看见什么不雅的东西，还请医官们海涵。芦医官自己都说了，过程重要，结果更重要！” 龚兴义与芦医官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武夫此时这话是何意，还是龚兴义反应快，昂头答道:“段校尉尽管放心，医家第一条规矩就是慎言，我与芦医官见过的异事不在少数，还没有让我们惊讶的。” 芦医官也有这份自信，他见过的死人无数，还有什么东西会吓得了他。 “龚医官说得极是，医者无心，段校尉就放心吧！” 已经给二人提了醒，腿上的痛越来越甚，段云起对肖潇道:“可以取出来了！” 当着外人的面，“潇妹，好痛！”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肖潇忙提起早准备好的盐汤和木盆，石头卷起段云起的裤管，让那伤腿踏进木盆中。 布条解开，芦医官“啊！”一声，在他眼前，原本污秽混着脓血的创口干干净净，创口边缘也是红艳艳新生的肉芽。 他上去扒开正要往里灌盐水的石头，口中喃喃说道:“别忙，让我看看里面还有没有脓血，是不是堵在里面了？”说着就从袖中抽出那尺长的筹签，慢慢探进伤口中。 肖潇面色一寒，这个老头子真是讨厌，让他看就看吧，还动上手来了！ 芦医官动作快，龚兴义的眼力也好，一探之下，两个齐齐惊呼: “里面有东西在动！” 筹签一下收回，上面还带上了一个白白嫩嫩，正蠕动着胖胖身躯的蛆虫。 俩个医官顿时脸色大变，伤口里面生蛆虫了！ 段云起瞟一眼那签头的东西，侧过脸去，对肖潇道:“别理他们，你动手。” 这一批蛆虫，一共放进去一百条整，被芦医官戳出来了一条，里面还有九十九条。 肖潇蹲在盆边，用木片将盐水引入创口，被盐水一渍，那些蛆虫骚动起来，争先恐后的从唯一出口爬出来。 顿时，出现在两个医官眼前的情景，是他们毕生难忘的，那艳红的肉芽中，一串串蛆虫钻了出来。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这么多蛆虫，蛆虫在活人身体里！！”芦医官语无伦次，龚兴义也是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段云起咬着牙，忍受着这入骨的瘙痒，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回头，就怕自己一不心呻吟出来。这番滋味，比挨上一刀还要难受几倍。 石头手忙脚乱的用盘子装起乱爬乱动的肥大蛆虫，他记得刚刚放进去时不过米粒大，这时候盘中的活物，已经长出三倍有余，这就是吃腐肉长大的？ 肖潇又引了些盐水进去，半天出来一条以后，就再不见有动静。 石头已经数过:“娘子，这里是九十八条。” 肖潇点点头，一条都不能遗漏了，又把冷开水大量的灌了进去，冲洗刚刚的盐水和残留的蛆虫。 随着清水流出最后一条虫后，她用手边干净的布巾吸干创口水渍，就准备重新包扎上。 “肖娘子，等等！”一个微带颤音的声音响起，刚刚全神贯注的数蛆虫，她把身后还两个人都忘了。 芦医官伸出手，在伤口附近按了按，结实又有弹性，也无发热的感觉。又取出那根筹签就想探进去，肖潇一把握住，大声道:“无菌，难道你还不懂什么是无菌吗？什么东西都敢伸进去。” 芦医官一怔，忙收回手:“是，是我错了！我该怎么弄？” “就在那盐水中浸泡一下吧！盐水也管用。你们做医官的稍一粗心，手下就是一条人命。” “是，娘子教训得是，以后一定不再如此莽撞。” 筹签在盐水中浸过，用蒸煮过的布巾擦干，这才探进段云起的伤口中。 芦医官面上神情数变，先是严肃，再是惊讶，继而惊喜，那根尺长的筹签只探进三成，就无法再进，段云起也皱眉叫痛。 龚兴义神情巨变，以前的溃疡他亲眼看到芦医官探进去过，同样的筹签没入大半，这一次的溃疡足足浅了一半，才过去两天不到的时间而已，难道这蛆虫只吃腐肉，是听人指挥，真是有密术？想到这，他浑身一震，不敢再想下去。 见他们都不再说话，肖潇重新清洗了伤口，用布条包起。 屋里静静的，肖潇扶着段云起站起身来，他躺了这一个月，早就厌恶极了。 在屋里走动几圈，正想迈出门去，又收住脚，看着呆呆的两人:“两位医官可一定要谨记，这些事不要说出去。” 他一个大活人，身上养了几天蛆虫，说出去只怕要被人笑话死。 说完，一步迈出屋门，夏夜里撩人的凉风吹在身上，宛如隔世。 他站在院里，看着住了一月还不知道是啥样的院子，朗声笑道:“一月前，我段云起是横着抬进屋去，一月后，竖着走出来，谁料到是我媳妇追到阎王殿把我带回来的。潇妹，这一辈子，我的命都是你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73章求教 今夜正是月圆，月华如水，清风徐来，肖潇看着笑意满满的段云起调笑道:“既然如此，今日就算你重生如何？正好你的生辰也要到了。” 这不算多可笑的一句话，惹得段云起哈哈大笑:“对，明天我就要上门去讨要生辰礼，不是大礼还不成。” 身后有人说道:“恭喜段校尉，喜获新生。” “老夫有话要说！”芦医官已经从屋里出来，怔怔的看着在院里走动，时不时还要拉筋挥拳的段云起。 他说得没错，一个月前血肉模糊抬进屋里时，已经是死人一个，现在虽然还有些憔悴，可就是活生生的人。 段云起心情极佳，笑意浓浓的看着围着自己打转的老军医:“芦医官，段某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妙龄美人，值得你看这样仔细？” “段校尉，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校尉成全。” “哦！什么事让芦医官如今言重，还是进屋说去。”重伤之人刚刚才恢复几分，兴奋劲一过，腿肚上就吃不住劲了，段云起对着站在不远处的石头招招手，和肖潇两人一左一右架上，回到椅子坐好。 龚兴义隐隐明白芦医官要做什么，跟着也进了屋。肖潇蹲在段云起身侧，替他轻轻捶打有些痉挛的腿。 段云起低头看她，目光中满是柔情。芦医官轻咳一声:“实不相瞒，老夫对这白骨生肉的技法心有仰慕，能不能让老夫学了去，也能救人无数？” 龚兴义赶忙也上前道:“愚也有此意！” 这就是想学蛆虫疗法？肖潇有些诧异，这些让人恶心的蛆虫人人忌讳，怎么还想学习 不说她意外，就是段云起也感觉吃惊:“两位医官不觉得这个太……太让人生厌了吗？” “段校尉有所不知，医道，医术各有不同，这方法就是术。古有水蛭换血，今可用蛆虫活命，不过是将万物之灵为我所用罢了！”龚兴义面带兴奋，侃侃而谈，“这些奇法异方多藏于民间，若段校尉能献给朝廷，录入医典，万载公德，不压于建桥铺路，捐修庙宇。” 芦医官摇头叹息道:“良方难寻，都是深藏不露啊！还有人会为一妙方而杀人劫宝。段校尉艺高人胆大，又身在军营，自不把这些看在眼里，不过也不能让闲杂人等学了去，惹祸上身。”话意竟指卒石头。 原来是这样的，段云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一边正提了茶壶进屋的石头。 从他醒来，身边就是石头在照顾他，这孩子年纪，问起才知刚刚十五岁，若战事又起，这样的孩子也会上战场的。 肖潇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已经局促不安的石头，煮布养蝇都是这卒在做，做事认真又不多言多语，只要稍加指点，做一个医官身边的医童还是不错的。 她对段云起挑高眉头，段云起闭闭眼睛，两人此时心意相通，既然芦医官要学，不如让他把石头弄去。 当段云起说出条件，石头咕咚跪在地上给他磕头。芦医官倒是无所谓，多一个熟手用，他还求之不得。 说好第二天石头就带着厢房里纱罩中养的蝇虫去伤病营，芦医官才跟龚兴义兴奋的离开，他们是来劝人截腿的，没想到捡了这样天大的便宜。 夜里，段云起依然是石头照顾着洗漱更衣，虽然肖潇头一晚就困在他旁边，不过腿上的异样让他没有一丝遐意，只是握着绵软的手撑着。 这一晚，几宿没有睡好的三人舒舒服服的睡到大天亮，直到紧闭的院门被人砸响。 慌慌张张的石头赶忙开了院门，芦医官就带着几个灰衣短褂的人进来，先进屋给披散着头发坐在炕沿的段云起问了早，这才又开始检查他的腿伤。 不敢再莽撞的用筹签去探伤，只是净过手，在创口周围按了按。段云起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以前不知道疼痛的地方，现在酥痒得厉害。 “段校尉身体强健，只是一晚不见，这伤就又浅了一寸，只怕要不了半月就能完全恢复。那痒就是在长新肉，可千万不要去挠。”芦医官啧啧叹着，蛆虫可真是好东西。 不过为何其他人伤口有蛆，必是恶化，经肖娘子一摆弄，这蛆虫就乖乖听话了？其中奥妙得细细问过才行。 正要开口，段云起已猜出他的来意，苦笑道:“芦医官若是想问我其中原由，就问错了人，这是我那媳妇做的，初时我也怕得紧，没敢细看。” 听他这一说，芦医官颇为失望，他一大早来，就是想避开龚兴义捷足先登。看看紧闭的下梢厢房门，还有石头提进来的食盒，他只好带着伴当退出独院，去寻龚医官。 等到肖潇从沉睡中醒来，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她将脸贴在铺有凉席的床榻上一动不动，好久没有这样放松心情的睡觉了！ 屋门被人轻轻敲响，一个声音低笑说道:“潇妹，还没有醒来吗？再不起来，我可就要进屋来抓懒虫了！” 那是段云起的声音，看来是等急了！ “我这就起！”肖潇忙答道，顺手抓起榻边的椅子上有昨天她匆忙放下的衣衫，还是出发前檀娘收拾的。 除开刚来时跟二郎去过一次伤病营，这些日子一直守在院里，连换洗衣服都不宽裕，等段云起再好些，自己就上街买些衣衫。 换上衣衫，把头发梳成垂髻，插了两根发簪固定，这才开门出来，明亮的阳光晃花她的眼，还有眼前这人笑得如此暧昧是何意 “潇妹，你可让芦医官等急了！不过……反正已经都等了这么久，不如就让他们再等会，你吃过饭再去见人。”段云起推着她重新进屋，人才进来，门被他反手关上，不等肖潇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搂进怀里。 段云起俯身低头，吻如雨点般落在肖潇额头，鼻尖，还有睡得红扑扑的脸上。 肖潇这才惊觉，被段云起一催，自己匆忙出门，面巾忘记戴上！ “放开，你疯啦！还有人等在外面呢！我这就戴好面巾。”肖潇想推开他，手臂却被他钳住动弹不得。 “你……”肖潇还想说什么，话声却被堵住，段云起的唇终于落在朝思暮想的柔软香唇上。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的让人措手不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74章二郎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段云起终于松开她。 肖潇软软的靠在段云起的胸前，脑中因为缺氧而有些眩晕。段云起捧着她脸轻啄，喃喃低语:“潇妹，你戴着面巾我还能控制住自己，可是一看见你的脸，我就移不看眼，怎么办啊？我可能是真的疯了！” 肖潇喘息着心中腹诽不已，自己的脸也算不得惊艳，只不过刚刚褪去痂壳，又长年不见阳光，比较白嫩而已。 二郎喜欢，这段云起也爱不释手，若说他们只为美色吸引好像有些冤枉，不过这样见面就啃，她也受不了啊！她担心自己会被段云起给活活憋死。 在屋里缠绵许久，肖潇终于吃完饭出厢房门。 正屋里芦医官焦急的踱着步，龚兴义还沉得住气，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只是那快速轻敲桌面的手指，暴露了他不安的内心。 石头已经让人搬出那些饲养了两日的蝇虫，被干净的菜饭养着，这些蝇虫越发黑亮了。 两个医官已经反复问过石头多次有关蛆虫疗法的事，石头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肖潇让他做得多，其中道理并没有一一细说。 眼看着太阳慢慢升起来，段校尉也是一去不回。芦医官忍不住在石头面前嘀咕道:“女人做事就是不成，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居然不知道此事重大，段校尉也该催促催促。” 石头抿紧嘴唇，肖娘子要照顾段校尉的伤，人都熬瘦了，看着段校尉好起来，人家想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 不过他不能说出来，以后自己要跟着这个坏脾气的老军医，现在只能忍了！ 好在段云起过去没有多久，又让石头提食盒过去。不一会，就看见那个蒙面的女子走在段校尉身边，顺着檐壁旁的掐花道过来了！ 芦医官转过身，面向来人。原本坐着的龚兴义站了起来，带着微笑。 肖潇有些脸热，自己难得睡一次懒觉，还让人等。两个医官的意思她早已知晓，话也不多说，留下两个前来应差的打杂役卒，就让满脸欢喜的石头跟着他们走了！ 肖潇再三叮嘱过，在野外引来的蝇虫，必须要清洗过，若能单独饲养最好。她在与人说话时，段云起一直端坐一边，眼里满是骄傲自豪。 两个医官，一个是久居军营，一个是京中太医院出来的，人人都有本事，可这时如同学子一般，躬身受教。 才刚过晌午，见关闭几天的院门大开，有人就来探望了！ 段云起已经能出门走动的消息很快传开，院里各处都沸腾起来，最兴奋的就是辛百长和瘦杨，两人拉着段云起喋喋不休。 肖潇说这是他重生的日子，要请客吃饭，段云起哈哈应了，叫杂役去城里酒楼定下酒席送进院子。 昌黎院一共住了二十多个将官，加上各处杂役，段云起一共叫四桌酒菜，就摆在大院的正厅中。 酒菜很快就送到厅上，连展鹏飞也听到消息，一边往郡王处报喜讯，一边赶来赴宴。 从独院到正厅，段云起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不要人扶也不用手杖，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恭贺不断。 瘦杨跟在他身边，已经脱形的骨架上还没有存上肉，不过精神奕奕，一直也在感谢嫂夫人的赐食之恩，才没有饿死。 段云起听他喊肖潇嫂夫人，更着笑得合不拢口。知道他对那蒙面女子喜欢得紧，辛百长和几个知道内情的时不时就要把肖潇提出来夸赞一番，让一杆从战场上回来的兄弟直嚷嚷着要喝喜酒，见见嫂夫人。 这热闹的场面，肖潇却没有亲眼见到，在他们刚刚定下酒菜时，二郎来了！ 从邬台村到雄县虽然只有百多里路，一路翻山越岭，再加上如今是夏季，时有山洪冲毁道路。从早上出发，再快也要下午才能到，这时候才刚刚午时，二郎这一路可是快了！ “大哥这次受伤，我就想过要学会骑马，有什么事来回也方便，所以一回家就开始学，这次我是骑马来的。亮子跟大雄他们也来了，不过是赶的车，去县衙交货，要晚上才能来看你。”二郎接过肖潇递回来的帕子，一边擦脸一边跟段云起聊天。 “那好，现在你跟我一起去厅里吃饭，到晚上再聊。”段云起在这欢乐的情形下见到兄弟，又听到亮子也来看他，心中欢喜。 “大哥，你去跟你的战友们庆贺吧！我陪肖潇出门去走走！”二郎有些羞涩，不过还是把话说出来，他已经有十几天没有看到肖潇了，一年多朝夕相处，尤其是近半年里两人耳鬓厮磨，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从未分开过半天。 在家里日思夜想，到了雄县，他是一刻都不想分开。 段云起见他开口，也不勉强，肖潇来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到过街上，自己有伤才刚刚下炕，还没有那体力逛街，有二郎陪着也好。 等那两人出了门，他才呼朋唤友的去正厅安席。 出昌黎院大门，二郎就帮肖潇戴好面巾帷帽，现在日头正烈，肖潇的脸不经晒的。 “潇妹，大哥说县里正善楼的酒菜最好，我们去那里吃吧！”二郎不知道是因为晒还是喜，一张脸红红的，连耳根都染了晕。 “只要跟你在一起吃饭，哪里都可以。”跟段云起混久了，她已经能熟练的说出这些情话，看着二郎喜不自胜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一句:渣女！ “那我们去坊间酒肆坐坐，吃些清爽菜，也方便寻店铺。”二郎提议到，他知道肖潇喜欢清爽的菜品。 果然肖潇大喜，在昌黎院吃的都是肉汤炖的营养餐，用辛百长的话改一改来说，就是“天天营养餐，吃得嘴里都腻出鸟毛来了！” 出昌黎院的那条胡同，就是一处热闹的坊市，不过现在大战才过一个来月，行走在坊间的人还多有戴孝挂白，市场里的人讨价还价也压低三分音量，热闹之中还是隐隐带着苦涩。 在坊间随意寻一家酒肆，让二开了雅间，二郎先给肖潇点一份冰镇奶酪子，又给自己上些酒水，还点了五六样时鲜菜样，这才让二退下。 肖潇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个越发稳重的男人，那柔情似水的目光看得二郎脸红到脖子。 “潇妹，你又在欺负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75章家长里短 1 这一逛就是半天，还是肖潇心疼二郎一大早赶上百里路，身子疲乏，就只在一个坊市里走走，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肖潇在挑，二郎负责掏钱和闲坐。 原本想买衣服，没想到这次二郎又带了些来，有檀娘的手艺，肖潇也不需要再添成衣，不过布庄和绣庄是一定要去看的。 在布庄里，她居然看见有棉麻混纺的布匹，现在的麻制品加工工艺还相对落后，麻衣质地粗糙，想要把棉麻揉到一处，还相当有难度。不过纺出来的布匹有两者优点，比棉布结实，体感也比麻衣舒服，尤其是夏季做衣，透气吸汗。 布庄也是新进的布料，人人都说稀奇，却无人买，毕竟现在加工技术不好，看起来没有棉布光滑，又比麻布贵上许多。 肖潇不嫌弃它的粗糙和价高，二郎和亮子干活穿这个正合适。几匹布买下来，二送去了昌黎院，知道是受伤军将的家属，老板又送些尺头，虽然肖潇现在不缺这些银子，还是笑纳老板的好意。 等肖潇买完布料，二郎带着她就到首饰铺子，出来时大哥一再叮嘱，要给肖潇添置几样东西。 “家里不是还有许多吗？我又不爱戴金银。”肖潇看着堆在桌上的首饰盒，满满的都是各式钗环簪花。 二郎自己取了一朵簪花就往她头上插:“头上就两根簪子，你不觉得寒碜，我们还觉得寒碜呢！” 事关颜面，肖潇只好认真挑选，一支足金的步摇，看上去就金光灿灿。一付足金的手镯，是二郎挑的，沉甸甸的坠手。看到这个，就让肖潇想起幽禁芦县庄府的那个女人，几年过去了，她还在吗？ 没有空让她乱想，二郎又取簪花要给她戴上，肖潇慌忙推了，她怕自己要被二郎打扮成一尊金佛。 不过她选了一匣绒花，这是肖潇来到这个世界最早的装饰，感情颇深。当二郎听到她说这些绒花适合女孩戴时，目光也如同段云起一般深沉起来。 逛到太阳西斜，二郎才和肖潇回到昌黎院。正屋里除段云起，还有展鹏飞在，两人已经密谈了许久。 看到肖潇买回来的首饰，段云起自然夸赞了一番，展鹏飞目光怪异的打量这些金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郡王给段兄弟的赏赐里，自然少不了宫中的物件，你这些头面还是留下打发下人。” 这话的意思，段云起的赏赐是宫里出来的面对肖潇询问的目光，段云起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黄昏时分，守门的兵卒来通传，说门外有人来寻段校尉。 知道是亮子跟大雄到了，二郎赶紧出门去迎。走在来往都是兵卒的院里，亮子有些瑟缩，大雄跟秦老爹他们在卫所去过几次，倒是不怵，不过这里都是军将，他也微微紧张。 二郎自嘲道:“自己当晚进院时，只顾担心害怕，还没有想到其他，若如今日这般，只怕比亮子还不如，更赶不上大雄哥。”说得两人都放松下来。 几层岗哨一过，就到了段云起住的独院。段云起早早就候在院门上，亮子一看见他，眼睛就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段云起拍拍他的肩，跟大雄打了招呼，这才进屋。 展鹏飞已经走了，不过他跟役卒已经留下话，一会让外面送一桌酒菜过来，他请客。 几个男人的聊天，肖潇没有参和，二郎下午已经把家里的情况事无巨细的说了。 雄县围城就吓得云霞躺下养胎，二郎跟自己连夜赶往军营，更是差点流产，都已经见了红。好不容易熬到二郎回去，才堪堪缓过来，若不是实在肚子大了，她就要跟着一道过来。 肖潇听到这里早就惊出一身汗，云霞现在怀胎八个月，还有两月就要生产，哪里受得起惊吓刺激。 至于家中其他事，二郎也捡重要的说些，大雄跟秦大姑在村里摆了几桌酒席，算是在一起过上日子，并且来之前，秦大姑已经诊出有两月身孕。 这才离开一个月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肖潇哈哈笑起来，她替秦大姑高兴，终于有自己的孩子。 二郎看她如此高兴，忍不住开口道:“潇妹，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你喜欢什么？”肖潇反问道。 当时谈这些话是在酒肆的雅间里，阳光透过窗纸映得二郎脸红通通的，被肖潇肆无忌惮的摸上耳朵，二郎咬牙忍着不动。 这里不是邬台村的院里，跟外面只隔了一层窗户纸，否则他也要解开肖潇的面巾，亲她满脸口水。 “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我都喜欢。”二郎眼睛都带上雾气，肖潇忙住手，她好像跟段云起学坏了！ 这个话题过于敏感，肖潇又问了云雀顶上的粮食和家里的炭饼，这些都是有人专门负责，二郎不用亲自管理。 等二郎问起大哥伤情恢复的事，肖潇也不瞒他，把差点截肢说出来，听到大哥这才是起炕的第一天，二郎方才一脸红晕褪得干干净净。他以为在他走后没多久，就已经好了，没有想到，一直都在鬼门关上打转。 一把握住肖潇的手，他无话可说，说感激的话已经太过无力。 “二郎，我在郡王他们要截肢时，骗他们说……说大哥是我的夫君，我不答应手术……才保下腿。”肖潇肚中腹诽:渣女，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不过好像是这样的，你又在欺负二郎心软。 果然二郎握住她的手一紧，又慢慢松开:“事情原本就是这样的，算不上骗。” 说完看向肖潇的目光中带了别样的情愫:“潇妹，等大哥伤好，我们就成亲吧” 也许是二郎存心在挑聘礼，所以首饰盒里，才有那么多足金的东西。 到了晚间，外面酒菜送到，没有其他外人，肖潇也坐到一起，在段云起的暗示下，摘下面巾。 座上几人，每一个都看见过她最丑陋的时候，尤其是大雄，当段云起将她从雪窝子里刨出来的时候，他就看到那张恐怖的脸。 此时看到肖潇巧笑嫣然，语音脆脆，简直不敢相信的眼睛。 亮子就更不用提了，惊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指着肖潇对二郎道:“二，二郎……你们没有在这里……换，换一个人吧？就……就是剥一张人皮那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76章家长里短 2 段云起一个暴栗敲在他头上:“你在说什么胡话，还剥了人皮换，你倒是换一个试试。” 亮子捂着头直跳:“大郎哥，我都是大人了你还打我，肖潇这不跟换了个人似的，我不习惯嘛！不过我才说这么一句，你就打人，也太护短了吧！” “你还说，肖潇这名字是你叫的吗？”段云起笑骂着，又举起手。 “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嫂嫂，你就原谅我吧！”亮子是成了亲的人，哪里会不知道段云起的心思，摸着脑袋躲到一边。 原本还在抿嘴偷乐的肖潇被亮子这句嫂嫂一叫，脸顿时红了！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娇艳欲滴。 她侧身从怀里扯根面巾出来，重新戴上，还是习惯这样的自己。 面巾一戴，桌上气氛也变了，刚才仿佛坐了一个陌生人在，现在这个蒙面女子才是他们印象中的肖潇。 段云起和二郎也舒了一口气，肖潇的美貌，还是留给自己看吧！ 吃过饭只是稍坐，杂役上来撤去残席，段云起现在还只是刚刚恢复一些，早早的就要休息。等他洗漱过后，肖潇跟二郎又换了一次布条，从外面看，伤口只能看到是浅浅的坑。 二郎皱着眉头，轻轻擦拭那道伤口，他以为这次能带肖潇一起回去，甚至连大哥也回去养伤。不过段云起刚刚才恢复一些，并且还有差点截肢断腿的事，让他开不了这个口。 “明天，潇妹就跟二郎回去！让云霞也放宽心，过不了几天我能好全，也许还能回去等着外甥出生。”段云起絮絮叨叨得有些过头。 二郎看着那道口子消失在肖潇手下长长的布条中，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着自己大哥道:“已经险过两次，再怎么样也要肖潇陪你到伤好全了再走，到那时，你们还能一道回来。” 他板着脸，对肖潇道:“我明天一早就走，以后再来看你们，马养在大车店里也方便。大哥就拜托你了！” 段云起是第一次看到二郎这样严肃的模样，愣愣的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肖潇低声应下，云霞差点流产的事二郎没有给段云起说，如今家里家外都要二郎操心牵挂着，能让他少担一份心总是好的。 见这两人擅自就决定去留，段云起皱起眉头，家里有事想到临近生产的云霞，也不疑有他:“那好，潇妹就再留几日，可能我也养不成几个月的伤，郡王那边还有事要我去做。” 下午展鹏飞跟他谈过，话没有说多明白，不过意思很清楚，朝中局势不安，只怕马上又要上战场，能跟家里人多相处些日子，他求之不得。 当晚亮子和大雄住进驿站专门给他们定下来的上房，二郎留在昌黎院跟段云起同炕而眠。 第二天一早，带着肖潇买的那一匣头花，金银首饰和半车厢布匹，二郎和亮子他们就急忙忙的赶回家去。 二郎已经说过大哥的伤已经在好了，有医官有伺候的人，又有肖潇在这里陪着，若不是云霞死活不放心大哥，亮子怎么也不敢在这时候离家外宿的。 昌黎院里，杂役在打扫庭院，肖潇陪着段云起在院里的碎石径上慢慢走着，早上的风凉凉的，正适合起来活动，加快恢复。 看着四周憋屈的高墙，段云起停下脚。在二道墙的墙头，有一只在晨光熹微中欢唱的红脸雀，段云起望着它看了半天，笑着摇头，又慢慢迈步:“还是跟着白点在山上打野鸡时最快乐。二郎这次来，有马车，也该把它带来，不知道它又长膘没有” 肖潇噗嗤笑出声:“它要在家管教它的狗儿子！还要巡山查铺，忙得很。” “哦！白点有儿子了？多大了？”半年多还没有回去过，段云起对白点的儿子好奇起来，“有它老子聪明吗？” “还，看不出来聪明不”肖潇想到牛春花上门时，那个躲在白点肚腹下，撑着四腿狂叫的灰，就把当天的情形说给段云起听。 他对牛春花又找上门来不感兴趣，只对那仗着老子耍威风的灰哈哈直乐:“看得出来，也是一个聪明的。不过你取名字的水平不行，以后我的儿子，你不能擅自取名字，必须我来。” 肖潇红了脸:“你的儿子当然是你取，我只不过替狗取名。它再不喜欢，又不能反驳。” 见肖潇急眼，段云起回手握住她的手臂:“别急，女儿就让你取名，叫花儿草儿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你重男轻女！”肖潇想甩开他的手，手腕一翻，就切向段云起的肘弯。 “哈哈哈哈！潇妹不喜欢，那我就重女轻男！”段云起力气没有恢复，但灵活性还在，见肖潇打来，他直觉的抬手挡去。 一时性起，两人你来我往，就在院墙下面玩起推手来。肖潇只会一套缠手，等她使过两遍，已经是香汗淋漓。 被段云起一把握住细腰，搂在怀里:“潇妹，我昨天真的是舍不得让你走，你多陪我几天。” 肖潇抬头摸摸搁在自己颈窝处的脸，那沉重的鼻息热呼呼吹进自己心窝。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忍不住又在心里吐槽:渣女。 吃过早饭，段云起又要休息一会，见他斜靠在炕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肖潇也不打搅，悄悄退回自己住的厢房中。 段云起的衣服有营中专人洗涤，肖潇本来也可以让那些役妇们洗衣，不过她没有这个习惯，不过是几件薄衫，自己打了水就可以清洗干净。 打开二郎带来的硕大包袱，里面是肖潇再也穿不完的新衣，还有她喜欢的软底绣鞋。 院里有声响，人声传来，又是辛百长那大嗓门:“头，老哥又来看你了！”肖潇叹气，段云起现在能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果然，随着辛大嗓门的出现，院门口热闹起来，一群人有持杖的，有搀扶的涌进院来。 外面自有当差的役卒端茶倒水，段云起也不喜她伺候别人，肖潇只是揭开窗纸看了几眼，就坐回榻上，她手上有一匹棉麻混纺的布料，正准备给段云起做一套衣服，以后练功时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78章宫乱 1 雄县军民齐心抗敌之时，千里外的皇城四门紧闭，整个京都风声鹤唳，大大的坊市人尽冷清，就连平时沿街乞讨的乞儿都没有了踪影。 城外，几处军营都关闭营门，只留有值守的军将巡视着营中动静，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要引来巡检的兵卒。 烈日下，马蹄急促，一队骑士奔进定英坊，在一扇高大的朱漆铜扣的大门外停下。 领头的骑士翻身下马，从他的马鞍上又拎下一个人来，那人白面无须，一身宫中公公们穿的青布长袍，正是宫中的低阶太监。 “刘公公，请吧！” 那太监哎哎呻吟着，一条手臂耷拉在身侧，衣袖上面还有斑斑血迹，也不管其他人还在跟门房交涉，已经自顾自冲向里面:“快快！杂家要见王爷，晚了可就要人命了！” “你说什么？”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肃王一拍桌子，面色铁青，两条浓眉微微颤动，已然是气极了！ “奴婢今日在太安宫轮值时，一时尿急，就到殿后解，无意中听到殿里有人说话，说……说天热，尸身快搁不住了！要二皇子赶快进宫。奴婢吓到了，脚一软坐在地上发出声响。 殿里人就出来查看，当场打死值守在外的三人，又开始追杀奴婢。王爷，救命啊！”那太监跪在地上，脱臼的手臂已经接好，正挂在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起来无比凄惨。 肃王稳稳心神，又坐回椅子上，沉声道:“本王昨天还进宫探过皇兄，虽然不能开口说话，那人本王断不会认错的，你休再胡言乱语。” “王爷！”刘公公大急，匍匐在地上，头磕得砰砰直响。 “刘公公，你有伤在身，也不方便伺候贵人，不如留在本王府里，修养些时日。”肃王越发淡定，语气也和蔼可亲。 “王爷，奴婢没有说谎。”能留在王府，刘公公心中稍安。 正要再安慰几句，有人又来报:“王爷，宫中来人，说是要捉拿偷出宫门的盗贼。” 刘公公浑身颤抖，差点瘫倒在地，只是眼巴巴的望向当朝唯一能跟皇后娘娘抗衡的人。 “带刘公公下去休息，本王这就去见见能来我府抓人的人。”肃王哈哈笑着，拍案而起。 见自己终于逃过一劫，刘公公连爬带滚的绕过隐壁出了偏门，跟着一个伺女往下院而去。 肃王正要出门，一阵笑声从门外进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恭喜王爷。” 随着笑声，一个布衣散发大步走到面前:“王爷，这等事怎劳玉趾。” “蔡先生此言何意”见来人是府中幕僚蔡策，肃王面色已经平静，沉声问道，毕竟方才刘公公所言，涉及到的是他一母兄弟，虽然心中早有推断，此时还是疼如刀割。 “王爷精心准备多年，眼看着兔子一个个入笼了！”蔡策拱手，“这可是他们自己作的。” 肃王萧瑜浓眉微皱，他是准备了多年。那也是因为皇兄上年纪后就昏聩起来，两个皇侄目光短浅，不堪大用。 本无此心，架不住身边的人推波助澜，比如说今日之事，就是送上门的刀。他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如今自己跟宇儿已经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等他们一上位，定无肃王府的活路。 “进宫！”犹犹豫豫不是这个铁血沙场的性子。 紧闭的宫门在一块玉牌前缓缓打开，一队队褐色甲衣的官兵跑进高大宫墙，消失在殿堂楼阁之间。各处殿门被人看管起来，宫女太监们如同雨中鹌鹑瑟瑟发抖。 在一队黑羽军的护卫下，肃王领着七八个大臣进了最深处的寝宫。 “皇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兄长病危，如今哀家孤儿寡母，你们就欺上门来了！”端坐在华荣殿中，高髻飞鬓盛装打扮的当今皇后娘娘，也就是二皇子的生母疾言厉色，训斥着面前肃王。 “皇嫂勿怒，这些只是人传言，不过边关急报，还需要皇兄知晓的。”肃王萧瑜低眉敛目，话却死咬不放。 “有尔等辅政大臣在，不用再劳烦天家，让他好好养病要紧，一会哀家去告知一声即可。” “朝政之事，皇兄历来不假妇人之手。”肃王慢慢抬眼，目光凌厉，“皇嫂一手把持后宫，究竟想瞒着什么？还有，本该伺疾的熹贵妃如今在何处” “天家病重，她就躲懒偷闲起来了，谁知道她在哪里？”凃皇后挑起染成血红的丹蔻，在眼前细细打量。 一个面如枣红，三缕长须垂颌的紫衣官员上前一步，微一躬身，对凃皇后道:“娘娘，天家身体有恙需要静养，太医也只许五日来探望。虽然昨天我们几个臣子已经回禀过国事，但事有缓急，此乃关乎国家体面，必须面圣，还望娘娘体涵！” 其余人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道:“请娘娘让微臣面圣。” “请娘娘移步！” 凃皇后厚施脂粉，也掩不住满面憔悴的脸有了惊慌，这几天里，她如坐针毡，宫门紧闭，不放一个人进来。 可放出去的人如同泥牛入海，一直不见回音，她知道城外有兵驻守，只需要二皇子现在带着一队军士进宫，就能稳稳当当的握住玉玺。 可是她在宫里拖了几日还不见动静，就连熹贵妃都已经悬梁自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目光从惊慌慢慢变得镇定，落在面前微微低头的肃王身上，自己和熹贵妃在宫里斗得你死我活，皇儿和大皇子也是屡屡受挫，就连那个死人，也把皇位交到一个低位嫔妃的孩子手上。 她几个月来混沌焦虑的心渐渐明了，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做鬼。 “你……你们……敢逼本宫！来人啊！请二皇子进宫护驾。”她现在已经不再遮遮掩掩，就要在这些孤注一掷，让他们看看，现在她还是皇后娘娘。 一阵铁器撞击传来时，宫门方向人声鼎沸，引得殿中之人纷纷侧头看去。那个红面官员不经意间与肃王对视一眼，又分别避开。 殿外有人跑了过来:“娘娘，是文渊阁的成大人和二皇子到了，还……还有上书房行走的一众大人。” 凃皇后面上一喜，旋即又怒道:“他们来此地做甚，打出去，这里是后宫，不是前堂议事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79章宫乱 2 “可是……”不等这个太监说完，那喧哗已经到了殿前，随着纷乱脚步，涌入殿中。 看到二皇子手中血淋淋的长剑，几个伺女宫娥已经吓得尖叫起来。 凃皇后快步下了高榻，走得慌乱，连鬓角的钗环都甩飞一只，全然没有母仪天下的雍容华贵。 “皇儿，皇儿！母后等你等得可是心都要裂了！”凃皇后见到自己儿子，顿时有了主心骨，对着肃王一众人大喝道:“皇儿，这些目无尊长的臣子，居然敢到后宫中以势压人。” 同样一袭紫衣的成大人厉声呵斥:“田溢延，你好大的胆子！天家病重，娘娘日夜守候，如此德贤温良是天下所见，你竟然还敢到寝宫中放肆。” “成昆，你急什么？今天本王到这里，本来就是要让天下人都来看看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是怎么照顾天家的！”人群里，肃王慢慢走出来，声音也是异常的和缓，只是说到天家二字，咬了牙。 “你……！”见到已经在府里修身养性多年的肃王，此时在皇后的寝宫，成昆一时语塞。 “皇叔，你可是答应过父皇，不插手继位之事。”二皇子安慰母后几句，上前对肃王行礼，只是他手上血淋淋的长剑并未落下。 “本王是在皇兄面前承诺过，所以你们兄弟争斗我并不关心，不过今日是边城兵祸，急报已经进京多日，迟迟不见内阁处置，本王不能再袖手旁观，才进宫面圣。”肃王冷眼看他此时面上已经青红交加，心里冷哼，比独自出京的宇儿，这个皇子太过懦弱无能。 “是潜儿的错，这就督促上书房把急报拿出来。” “不必了！二皇子一直在城外给天家祈福，不知道这些也是有因。”肃王对殿前看了一眼，该来的应该快到了吧！ 二皇子此时心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些天他留在皇恩寺中，刚刚才知道母后一直在寻他，还有那天大的事在触手可得的地方等他，他也想不明白，那些传递消息的武林人士突然到哪里去了。 外面又是一阵响动，劈啪脚步声传来，浑身素缟的大皇子萧斐闯进殿中，一看见领头站着的肃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中含泪，声音哽咽:“皇叔！天家已经……已经殡天了！熹贵妃也随父皇去了！”说完扑地不起，嚎啕大哭。 殿中顿时一阵骚动，上书房的几人跪在地上，对着肃王哀求道:“臣子们已经有些时日未见过天家，还求肃王开恩，今天让臣子们见上一见。” “不行！” “放肆！胡言乱语，你身为皇子也敢信口雌黄。” 凃皇后跟二皇子对视一眼，两人分别开口。 成昆斥道:“昨日王爷才见过天家，你等有何资格不相信王爷。” 肃王抬手打断他的话:“成大人，昨日本王是见过帘子后面，紧裹薄衾的天家。不过今日众大人都想见见天家。”说着，指了指殿里众人，对已经站立不稳的凃皇后道:“皇嫂，念在众公卿的一片赤诚，还请开了殿门。” “不，不行，天家身子虚弱，经不得众人嘈杂。”凃皇后还在阻拦。 “你们……你们是要反了！”二皇子提起剑，已经是怒火攻心，剑尖直直对着殿中人，他是皇后娘娘肚子出来的，只是比大哥迟一月而已，就处处受他排挤。 父皇偏心贵妃，母亲身为皇后也受冷落，今天母子二人还要受这窝囊。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拖，若不是母后说要顾忌名声，他早就让人一刀杀了萧斐，还有眼前这个搅屎棍萧瑜。 “哈哈哈哈！”萧瑜看着已经抵在胸口的长剑，眼睛都不眨一下，反而狂笑着上前一步。 “子，本王玩剑的时候，你娃娃还没有生下来，现在就敢在我面前撒野！来人啊！把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给我拿下！” 随着他一声断喝，殿外涌用一群兵士，人人手持雪亮钢刀，把殿中人包围起来，还包括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掩面抹泪的大皇子萧斐。 “萧瑜，你敢这样对待天家的子嗣，难道你想篡位不成”成昆被刀晃花了眼，是既惊又怒。 “皇叔，侄是听话的呀！还有我的亲娘都被这毒妇杀了！”大皇子萧斐跺脚喊道。 “皇叔好一招引蛇出洞！如此一来，我兄弟俩都乖乖落在你的手上了！不过你今天杀了我们，也难堵天下悠悠众口。”二皇子萧潜镇定下来，他是嫡子，皇后亲生，一个亲王还奈何不了他。 “你们是我萧家血脉，我怎可做出这些自断根基之事。”肃王苦涩一笑，对身边统兵头领道:“把六皇子带进来。” 场中气氛顿时怪异起来，六皇子是得天家亲宣的储君，只是前一月被皇后寻了错处，禁闭在宗人院里，只等夺下帝位，再铲草除根。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殿前，从殿前的台阶下，一个的身影慢慢走了上来。被殿中众人看着，那孩子浑身颤抖，拉着旁边兵卒的袍角一步步挪到近前。 “皇……皇叔！”声音也是怯怯的，肃王弯下腰，牵起他的手道:“璧儿莫怕！皇叔带你去见你父皇。” “嗯！璧儿听话！”年仅八岁的萧璧紧紧握着肃王的手，亦步亦趋跟着走向后阁。 看着这一高一矮，一老一少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帷幔后，“咕咚”一声，有人翻倒在地，凃皇后面色惨白，晕倒在地，萧潜和萧斐眼喷怒火。 他们万万没想到，皇叔不搅和继位之事，并不等于放弃皇位。一个八岁的幼君身侧，必定有信任的辅政大臣，而辅政亲王又能拿捏住傀儡皇帝的一切。 “萧瑜，你们……好算计！”二皇子已经感觉天旋地转，这些是他的，本来是他的。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受宠的六皇弟，跟兀图人的联盟走漏消息，被大皇兄在城外拦截对峙。跟自己走得近的大臣秘密死去，还有突然消失的传信之人。他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大皇兄萧斐的暗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80章宫乱 3 现在想来，自家兄弟俩不过是被萧瑜玩了一把，两个成年皇子的争斗，掩盖住一个孩子无声无息的上位。 跟随肃王与六皇子进入后殿的大臣突然喧哗起来，有哭有闹，有人昏倒哭嚎。 慌乱中有人奔到前殿:“二皇子，大皇子，你们快从夹道走，天家……天家他不好了！” 二皇子早已经知道只要人进去，就会被发现躺在榻上的不过是一个替身，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眼睛一扫，大皇子早已不知去向，他也不再停留，只要出城就有他的部下。 也不管还昏倒在地的母后，他自在宫墙中长大，母后殿里的一应设置都清楚明白。也不多话，带着三个贴身侍卫，寻了隐蔽处的暗道逃出皇城。 后殿里，肃王虎目含泪，六皇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在他们面前是一具已经发黑腐败的尸体。 原本放在侧殿的一处夹壁之中，四周堆满冰块，让整个偏殿阴冷潮湿。虽然有层层锦被包裹，还是有尸水流出，混合着融化的冰水，在地上蜿蜒出一道道怪异的花纹。 几个文臣忍不住干呕出声，其余人也是面色铁青，强压下胃中翻腾。 半晌，肃王才低声宣道:“上书房诣旨，昭告天下大丧。着监天司和礼部准备太子萧璧登基大典。” 天家死因不明，尚未查清，肃王就让人先下诏书，不合规矩。 大殿里当即就有人提起此事，肃王萧瑜双目一立:“如今盛夏，如何还能停棺。” 又有人奔进后殿，一看见地上的尸身忙站住脚，颤声道:“王爷，太子，外面的那两个皇子不见了！” 闻言七八个人又急急忙忙跑出去，果然只有皇后娘娘倒卧地上，身边连一个太监宫女都不在。 成昆面色铁青，厉声喝道:“将娘娘身边的一应下人全部除死。”有带刀侍卫从殿中各处搜出人来，见到这样隐秘之事，那些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有大胆的还能开口求命，胆的直接寻了短见，以图少受折磨。 肃王萧瑜没有去管前殿的人，他只是看着卧榻上瑟瑟发抖的“天家”，那人身型容貌倒有几分病中兄长的模样，瘦骨嶙峋，颧骨高耸，深陷的眼睛里满是惶恐和绝望。 萧瑜摇摇头，病中的兄长基本上不睁眼的，就是偶尔睁眼吱唔几声，也是眼神蒙蒙，暗无神智。 有人挨近萧瑜身边低声道:“那两个已经跑了，王爷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大哀！招三公亲眷进宫。”他又看看榻上的“活尸”跟地上的死尸，咬牙道:“天家的陵墓早已建成，就先送入地宫去。至于殡仪，就用他。”闻言，那“活尸”早已抖如筛糠。 宫墙上，白幡高悬，京中人人裹白。一队队臂缠白布的兵卒骑马奔出京城，分散前往各处州郡。 后宫中，“自缢”已经三天的贵妃风光大葬，皇后娘娘一病不起。本该前来扶灵哭丧的皇子不见人影，就连两个皇子的母家都没有动静。 高高的棺椁前，只有一个几乎要跟白布混成一团的人，那是即将继位的太子，六皇子萧璧。 这不寻常的一幕，让京中消息灵通的百姓都暗地相传，两个皇子不满天家的传位，连葬礼都不参加。 也有人道:“是天家早看出这两个无孝，才越过他们传了六皇子。” 等到安西路遇袭，衮州夹道大火随着进京使臣传回京中，二皇子勾结外族，大皇子不顾百姓放火烧山的道消息也蔓延到每一个角落。 对外卖国，对内鱼肉百姓，这是一个帝君的大忌。此番变故也彻底断了萧斐、萧潜的所有想攀上高台的希望。就连他们的人传播萧瑜篡权的话，都无人再听。 京中暗潮涌动，菜市口人头滚滚，没来得及逃出去的皇后贵妃家人，都寻了错处斩杀当场。 还有那些跟随两个皇子的权公大臣，或低头倒戈，或血溅三尺。 逃出京城的大皇子在衮州洛州挟三府十地自立为王。二皇子潜伏南地，伺机而动。 葬礼匆匆结束，六皇子战战兢兢的登上帝位，勉强撑过大礼，等改完国号为“钦”，就告病静养，从此所有权柄落入肃王一人手中。 昔日的肃王府中，依然苍松翠柏，娇花艳蝶，凉庭水榭上，几个幕僚与萧瑜围几而坐，笑声朗朗。 “卑职只恐王爷面慈心软，要留虎为患，放两个叛逆扰乱民心。不过这样一来，天下百姓都知道其中曲折，定不会为其蛊惑。”一个身穿戎装的将军笑道，当日他负责守护城门，若无上面安排，两个皇子如何能逃出城去。 “他们也是我萧家血脉，若就此消声灭迹，也能留他们一个衣食无忧。”萧瑜淡淡答道。为了得到兀图人攻城的实锤，他的宇儿被送到狼牙边，还险些丧命。 不过萧潜引狼入室给了宇儿建功立业的机会，现在人人提起萧敬宇，都要赞一声“虎父无犬子”，“满门忠烈”云云。 这一切，远在安西路的萧敬宇还一概不知。在他的面前坐着兀图大司马，一个汗流浃背的中年人。 “尊贵的郡王，这一切都是大巫师犯的错，天神已经惩罚了他，他罪恶的灵魂将下地狱。还望郡王能饶恕草原上的苦难，让商队重新来草原。” 萧敬宇玉冠华带，气宇轩昂，正襟危坐，对大司马的话一笑:“你们想打就打，想和就和可有想过后果，如今我安西军兵强马壮，粮草充沛，想再杀进草原易如反掌。” 那中年人更是不堪，汗湿发辫，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面颊滚落。抬手用绣着金丝的衣袖擦了擦:“不敢，不敢！你们有战神一样的人在，我们不敢再冒犯，这一次来是来献礼赎罪的。” “哦”萧敬宇挑高眉头。 一队兀图美女鱼贯而入，高鼻深目，草原灼热的阳光和凜烈的风沙给了她们健康的肤色，健美修长的腰肢是粗狂和野性的美。 萧敬宇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这些贡品，朝廷中的奖励迟迟未来，现在犒赏那些有功将领的东西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82章云霞生产 1 段云起越来越多的时间留在军营中，甚至整夜未归。肖潇默默收拾自己的行装，这里是军队的院子，不是她的家，段云起离开，她也将离开。 段云起搂着她纤细的腰肢，百般怜惜，柔声道:“我已经让人告诉二郎，过两日来接你回去。” 肖潇心里一紧，把脸贴上他的胸膛，幽幽的道:“是要走了吗？” “还不会，不过是要住进军营中，还有好多事要办。” “那我就在这院子里住着，你有空再来看看。”肖潇把脸在他身上蹭蹭。 “我可能没空回来，这里吃住都不方便，你还是回去。”段云起轻轻抚摸怀里人的背脊。 “不，让我多陪你几天，哪怕你不能回来，想到我们都在一个城里，我也心安。” “可是我不心安啊！晚上想到你就在离我不到一里的床榻上，如何是好。”段云起叹息着，若是那样，只怕还得回来。 肖潇轻笑起来:“那就别睡觉了！” 段云起叹气:“云霞只怕要生了，我还是想你回去照看着她，你在家，我才放心。” 说到云霞，肖潇不再调皮，从段云起年前失踪，大年三十血战，一直到兀图人进村，段云起命悬一线，云霞的这一胎都是在担惊受怕中过的，生产风险极大。 “好，我回去。”肖潇沉默片刻，又说道，“以后郡王再给你赐下女人，你别推了，这也是帝王之术惯用的。郡王的你能推，肃王的你再推，就失了帝心。” 几日前，京中的消息传回来了，新天子登基匆忙，外放的官员一律不用入京朝拜。虽然官文中只是寥寥数语，但肃王如今是只手遮天的权臣这个事实，已经公之于众。 新天子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八岁儿，凃皇后升级成太后，至此就荣养在深宫之中，再不见外人。 昌平郡王戍边有功，又维稳住一杆草原异族。而原本的两个皇子成叛臣贼子，现在更是人人得而诛之。 这一番变故，明眼人都知道风向变了！ 听到肖潇又提起此事，段云起无语，若是肃王也硬塞人，他明面上的确不能拒绝。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此时还只是猜测，他不想多说。 只是把手紧了紧:“潇妹，你要相信我！” 时间很快，第二天，日近黄昏，段家的人就来接她了，二郎没有来，是大雄和邬保山来的。 “什么？云霞在生产”二郎还没有接到段云起的消息，就先遣人来接段云起和肖潇。 昌黎院里，肖潇豁然起身，在屋里急促的走动着，带得裙边环佩叮当。 段云起带兵出城了，无法通知他。肖潇停下脚步，从八宝格上取出纸笔，给他留书一封。 行李是早就收拾好的，应差的杂役帮忙提箱搬东西，在雄县购置的物件就装了满满一车。 肖潇只是跟院里杂役说过一声，就出了昌黎院，才转过坊间窄巷走上主路，还没有出城，又有几骑一车从后面奔来。 展鹏飞一马当先到了段家的车旁。在他的身后，还有十余人等骑马相随。 “段兄弟不在，弟妹又要连夜回家，只恐路上不太平。愚兄挑了几个身有残疾，也是要退伍回家务农的兵卒，让他们跟你回去。” 大雄和邬保山有些惧怕的看着那七八个骑马的人，都是缺胳膊断腿，或者脸上带疤，面目狰狞的汉子。 肖潇下了车，对那些汉子曲膝行礼:“有劳大哥们了！” 展鹏飞下了马，那几人也下马回礼。展鹏飞道:“前些日子弟妹说想留几个人使用，我就去伤病营里问过伤员，有谁愿意到段家做护院的，想去的还不少，我就帮段兄弟挑了几个诚实可靠的，只是没想到你们走得这样匆忙。” 又对那几人道:“这就是救你们一命的肖娘子，你们过来认识一下，以后也就是你们的主母。” 那几人虽然身有残疾，还是训练有数，在肖潇面前一字排开。除了报上自己的名字，还说了自己擅长什么。 入伍之前，这些人也都是普通的庄稼汉，或者是市井民。其中一个瘸腿叫皮古的，使得一手好箭法:“段将军在响铃堡救下我的命，娘子又在伤病营中再救一次，皮古无以回报，只有把这条贱命放在段家，供娘子驱使。” 讨要些伤兵回去，也是无意说起的，有一日去伤病营看芦医官的蛆虫疗法，遇上一个失去胳膊的汉子。 满脸大胡子的男人，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上仰着头，哭得跟孩童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湿了衣襟。 没有人去劝他，周围几个同样带着残的伤兵也是面色凄凄。 营中是留不住了，他们只能带着几两银子回家乡去，有家有室有兄弟帮衬的还好，最苦的还是一离家就是数年，早断去联系，如今成了残疾再去投奔亲朋好友，就只能寄人篱下。 看到这场景，就让肖潇想到段云起初听到截肢的反应，那是同样的绝望。 自己还有一座山没有利用起来，只要这些人勤快，肯定能养活自己，总好过流浪乞食。这才起了留几个可靠的人的心思，只是没有料到是展鹏飞送的人来。 “弟妹放心使用，这些人虽然没有卖身契，但出了营帐，那也是行伍之人，若有违背命令，定是军法伺候。”展鹏飞虽然是在对肖潇说话，那语气却是敲打众人。 兵汉们齐齐应“喏”，这才让肖潇上车，段家马车里的东西也搬进了展鹏飞他们带来的那辆车里。 告别展鹏飞，不用人吩咐，三个军汉打马前行开路，另四个垫后，一行人把两车护在中间，只报了段云起的名字就顺利出城，直奔积金镇方向而去。 在肖潇与人谈话时，邬保山一直规规矩矩的站在车旁，此时车已经行在路上，才激动万分的问肖潇:“刚才说话的那个，可是宇王爷身边的人” 肖潇微一错神，才想起如今萧敬宇已经是亲王，她点点头:“是贴身侍卫。” 大雄探头过来:“看得出来就练家子的好手，不亏是天家身边的人。” 这话可说过头了，大雄自觉口误，打打自己的嘴，干笑几声，这话还是保山那子说给他的。 心挂云霞，肖潇没有心思跟他们多说，只问起家里这两月的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81章赐娇娃 段云起和肖潇这几日正好得如胶似漆，早上一起散步，练武。 身体渐渐恢复，早上段云起一天天拳脚带上风，肖潇负责在一旁鼓掌叫好，波光流转的眼里都是爱慕和喜欢，段云起都要在这甜蜜的眼波中溺死了！ 吃过饭，肖潇回屋看书做衣服，段云起就去探望其他人，或者说些公事。遇上阴天，还能带着肖潇到坊市走上一走。 肖潇问过他为什么？用他的话说，肖潇能开心，他就开心了！ 这份甜蜜一直持续到十日以后晚上，展鹏飞再次到昌黎院。 看着送进屋里二个丰胸肥臀，柳腰长腿的异族美女，段云起皱起眉头。 “这是郡王犒赏你的，还有这些。”展鹏飞推了推桌上的一个匣子，匣盖打开，白黄之物耀眼生辉。 “朝廷的封赏就要下来了，这些只是郡王的意思。” 段云起站起身，对着展鹏飞一拱手:“还请展护卫替元青转达谢意，为黎民百姓解难，替朝廷分忧本是我等份内之事，当不得郡王重赏。那些美女元青不敢留下，还请展护卫收回。” 听到段云起自称元青，展鹏飞微微挑眉，这是郡王给他取的字，此时故意提起，是想表示忠诚还是想提醒郡王截肢的事？ 展鹏飞点点头:“话自要给你带到，不过这送出去的女人，还没有收回来的先例，段兄弟若是不喜欢，大可杀了她。”说着正色道:“听说段兄弟与弟妹如今好得蜜里调油，暂时离不上也是理解。以你现在的身份，身留几个侍妾才是规矩。”说着给两女招招手。 那两个女子不懂汉话，见带她们来的大人招手，忙走到近前来，依着展鹏飞的手势坐到段云起身边。 一股浓浓的脂粉味和牛羊的膻味扑鼻而来，段云起拨开放在自己腿上的手，有些恼怒道:“展兄为何孤身存世以你的地位，养一大群女子也是可以的。” 被段云起戳了痛处，原本还带着几分戏谑的展鹏飞冷下脸来:“愚兄情况特殊，你也知道我早已绝了情念，视这些红粉骷髅如同泥塑木雕。你可不一样，正是热血当年，又是皇家赏赐。你的婚事郡王答应不再过问，可这赐下来的美人若是不收，郡王那里也不好交差。” 见段云起沉默，展鹏飞又道:“身边有赐下的侍妾，以后跟同僚相处，也有面子。” 段云起拂开还在纠缠不休的兀图美女，走到门口，对屋里的人大声说道:“我原本是一个普通的走道之人时，只想着有一处温暖可以依靠，有一处屋檐可以避雨，有一个爱人可以聊天。 如今我初有成就，依然是想有一处温暖，一处屋檐，一个爱人。 婚姻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没有想太多的体面，别人要说就说去吧！我内心想要什么，我自己知道。” 说完又看向惶恐不安的兀图女子:“她们两个与我有灭族之仇，再多美色也如枕边钢刀，只会让元青夜夜不能寐，快乐又从何说起。” 早在段云起说到一处温暖时，展鹏飞就陷入沉思，十五年前，他也有一个温暖的去所，有一处容身的屋檐，不过年少轻狂的他，把这一切给放弃了，直到今天还没有找回来。 “唉！罢了！这个错就让愚兄帮你应下！跟你一起去可可河边的辛老六和杨帆还是孤家寡人，这两个美人就便宜他们吧！”见段云起言之有理，展鹏飞也不逼他，带着两个前凸后翘的美人就去了其他院子，又给两个已经回营的军将带了话，至于他们要不要，就不在昌平郡王亲卫的考虑之中了！ 肖潇呆呆的坐在榻上，展鹏飞的来意她已经知道了，从窗户里，她也看到那两个赐下的美人。 段云起纵使再对自己好，以后身为朝廷武官，要想官场通畅，首先生活方式就得符合大众，他的同妻行径必然会受人嘲笑。 慢慢捋着手上的丝线，肖潇看着这间的屋子，屋里一榻一桌一椅，靠墙一个壁橱柜，肖潇觉得已经够用，若是落在某个大家闺秀眼里，却是寒碜之极，每一个人需要的都不同。 邬台村的土屋里曾经笑声朗朗，到头来还是要迎合普通人的想法，建成深宅大院才能得以接待贵客，言行举止符合身份地位也是道德标准。 以后的段云起……他走出邬台村，也就要告别那里的习俗，以后也要走出那一步的。 肖潇暗暗后悔，若是自己一直坚持与段云起划开界线，以他的为人，定不会强迫于她，也不会有以后的难处。 可是说什么都迟了，她也忘不了，昏迷不醒的段云起是如何让她痛苦难受。 送走展鹏飞，段云起就寻到厢房来，一推门，就看到默默垂泪的肖潇。 他看见过肖潇垂死雪地，看见过她血污满面，看见过她镇定面对狼群，看见她微笑面对邬里正的逼婚，也看见她与郡王硬扛，好像所有难关都能从容应对。段云起没有看见她哭过，或者说如此时此刻这般软弱无能。 “潇妹！”段云起坐到她身边，搂过微微抽泣的身躯，低声道:“我说过，此生只寻一处温暖，让孤独的灵魂有个居所。我已经寻到了，再别无所求。”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肖潇见他进屋，忙用帕子拭泪，“段郎，若是以后有合适的女子，你就娶进门来，或者你嫁出去……我们已经错了！” 话还没有说完，身子一紧，被段云起抱在腿上:“你说让我另娶一个或者嫁出去你怎么能这样我的命都给了你，你还不相信是不是要我对天发誓，若是我段云起敢违……” 话被堵了回去，肖潇颤抖着手抚摸已经长出胡茬的脸，主动而热情的吻着他。 不再奢求以后，只要今天段云起还在她的身边，那就好好爱，直到失去的那一天到来。 肖潇放肆的享受着这短暂的幸福，随后的日子，他和她不再说以后，以后段云起又将冒着生命的危险奔赴沙场。 以后还有多少考验在挑战这一对年轻人的感情，肖潇和段云起都明白，说得再多，未来都不一定在他们自己的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83章云霞生产 2 又一次奔波在山林河道之间，经过几场大雨的冲刷，河道更加崎岖不平，车队心翼翼的穿行在浑浊急流中。车栏上一根冒着黑烟的火把在风中摇曳，映照着周围不大的一片水面。 马上的军汉们前后呼喝着，响亮的哨声在河谷间回荡。 肖潇紧握手边的木杆，身子随着车厢晃动，邬保山也有些紧张，他们白日从这个经过时，虽然在下雨，可河里没有这样大的水。 突然车厢猛然一侧，半个车厢都进了水，肖潇的一幅衣裙和鞋底浸在了水中。赶车的大雄倒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才抓住车厢爬起来。 邬保山想要下车，看着脚下黑呼呼的水面不敢动弹。 大雄站起身，使劲推着慢慢向水里沉没的车厢。 皮古从旁边打马上来，跳进水中，一把撑住倾斜的车厢，喊道:“肖娘子，车轴断了，不能再坐车。” 大雄三两下把马从车辕上解下，让拉车的马自己踏着河底到对岸去。 “肖娘子，水还在涨，我们不能在河中停留，也不能骑马，只能拉着马一起走。”皮古有点着急，河水冰凉刺骨，无论人和马都不能坚持多久。不知道这个娘子，愿不愿意踏进水里。 肖潇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看了看淹到皮古大腿的河水，毫不迟疑下了车。 皮古松了一口气:“肖娘子，水急，骑马也有危险，最好是拉着马一起走。” 肖潇回头看了一眼大雄，见大雄点头，这才攀住皮古的马鞍，跟在马旁一步步向对岸去。 邬保山也拉着另一个军汉的马鞍，虽然脚下碎石树枝，依靠马匹的稳步，还是安全的趟过那一段河道。 等另一辆车在几个军汉们的护持下，顺利到了山路时，河水已经漫到腰际，那一辆倾斜在河水中的马车厢，早没有了踪影。 从水里走上一趟，人人衣衫半湿，虽然另一辆车厢里有干净衣衫，不过此时已经没有空档给肖潇换衣。 等肖潇重新坐上仅剩的那一辆马车，邬保山跟大雄挤在前辕，八个军汉骑马行在左右。 上游果然下过急雨，道路泥泞，处处有断枝滚石阻在道上，皮古要带着人拉开倒下来的树枝，才能让马车通过。 等行到积金镇，已经是鸡鸣三遍了！天边一层灰白浮在山巅，乳白色的薄雾沿着树林沟渠蔓延，攀着草叶藤蔓留下晶莹剔透的水珠。 皮古等人重伤刚愈，连夜奔波已经吃力，再加上一路艰辛，早已经疲惫不堪。 邬保山乌青着嘴唇，紧紧靠着大雄取暖。他们没有休息的往返两地，全靠精神强撑着。 转过牛家坪的石桥，大家精神一振，邬台村就要到了！ 当“过云山居”出现在眼前，肖潇强撑的身躯一下垮了下来，两月前她夜奔雄县，是为了死，那一头是生命垂危的段云起。这一次连夜赶回，又是为了生，这一头是孕育生命的段云霞。 远远就听到声响迎出来的白点，拼命扑腾着，奔跑在车前马后，这些都无法表达它此时的狂喜，甚至翻起肚皮打滚。 从两个院门里都涌出人来，檀娘扶着挺着大肚的翠娥走出“过云山居”，见肖潇下车，忙又过来搀她:“夫人，你可回来了！”神情异常焦虑。 翠娥也忙上前行礼，眼睛红肿，此时还含着泪。 肖潇心里咯噔一下:“檀娘，这时候你怎么不在姑奶奶身边二爷呢？” 段云飞已经从亮子家出来了，见回来的车不是自家那辆，马车周围也有很多陌生人，不禁有些迟疑。 “二郎，云霞怎么样？”肖潇让檀娘扶着自己走出人群。 段云飞满眼血丝，眼下青灰，看来是熬过几夜了！ “回来就好，你来看看云霞吧！”二郎语音未落，院里响起亮子的哭喊声:“霞，你要撑住，大哥马上就回来了！” 肖潇已经心乱如麻，弃开檀娘的手，脚步踉跄的扑进云霞的院子。 院子里乌烟瘴气，一堆火在熊熊燃烧，还有一个头扎着花花绿绿布条，身缠草裙的巫师在吟唱着连蹦带跳。 院墙根下，几只黑狗被五花大绑，颤抖哀嚎。红色的公鸡已经割开喉咙，地上摆的碗里盛满鲜血和香灰。 亮子头发蓬乱，倒卧在厢房门口，攀着门槛呜呜哭泣，邬大娘和几个妇人聚在檐口下交头接耳。 另一处正屋门口，钟婶子坐在椅子上，神情木然，只是呆呆的看着火堆边跃动的人影。 肖潇的突然回来，惊动院里众人，邬大娘急步走过来:“肖潇，你可回来了！”又上下打量肖潇，“可要先洗漱一下再说” 肖潇穿的衣服已经皱巴巴粘在身上，裙摆浸过浑浊河水，又拖了稀泥，一双鞋糊得看不出颜色。 “大娘，云霞怎样了？”肖潇不再问二郎，他进不了产房，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云霞是前日不心摔一跤，就打动胎气，初时还好，胎位也正，可是始终生不下来，如今已经痛了二天一夜，再生不下，只怕就危险了！”邬大娘也不瞒她，把事情几句话就说出来。 麦花和槐花嫂子都是她接的生，不过这种事情她还没有见过。屋里有一个镇上请来的专门稳婆，她帮不上忙，正跟村里几个妇人商量怎么办。 见有人来，院中那个巫师跳得更是欢快，手上的皮鼓敲得震耳欲聋。 肖潇很快洗了手脸，又在隔壁换了衣服，这才一步跨进产房。 屋里血腥弥漫，门窗紧闭，闷热的空气让人窒息。 这一切跟两月前肖潇迈进昌黎院时，看见的段云起何等相似，一样是徘徊在死亡线上的性命。 一张木榻上，段云霞静静的平躺着，肚腹高高隆起，里面的生命迫不及待的想到人世间来。 “云霞！”肖潇慢慢蹲在榻边，抚摸云霞已经惨白的脸，那头跟段云起一样乌黑的长发散乱在枕边，鬓角早已经汗湿，紧紧贴在脖颈面颊上。 一个头发半白，精瘦干练的妇人还在挤压着云霞的肚子:“段娘子，你可要使劲啊！” “云霞！云霞！”肖潇喊着她的名字，云霞已经有些呆滞浑浊的眼睛慢慢，艰难转动着。 “妹……妹！”她的喉咙里吐出两个字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84章云霞生产 3 “云霞！你可还有力气”肖潇握着她凑近她耳边说话，外面的鼓声敲得人心烦意乱。 “妹……妹，我是不成了！又困……又疼，我只想……睡觉。”可能是生产时疼痛的叫喊，让云霞的声音干哑。 “别说傻话，只要生下来就好！”肖潇使劲摇晃着她的手，让她努力睁开眼睛。 “段娘子，使劲，快使劲，都能看见孩子头了！”稳婆的声音也是沙哑，木榻下积聚的血水让她心惊肉跳。 随着阵痛袭来，云霞脖颈上青筋暴起，死死抓住木榻，大声嘶吼着。 阵痛过去，一切枉然，孩子还在肚子里。 肖潇看向稳婆:“云霞还有力气，为什么就是生不下来？” 稳婆抹了一把额角汗水，对肖潇道:“娘子，段娘子的腿使不上力，平日坐得多，骨盆过窄，就这样把孩子卡里面了！” 看看空荡荡的产房，肖潇又问:“为什么不多让人进屋来” 稳婆从旁边桶里倒些水，浸湿帕子给云霞擦脸，听肖潇这样问，才仔细看她，一看之下顿时一惊:“娘子还没有成亲你怎么能进来女人没有生过孩子，是不能进产房的。” 肖潇心里的火腾的冒了出来，她快步走到门口，对守在门边的檀娘道:“吩咐人烧热水来，在灶间煮些带汤水的吃食。” 邬大娘赶忙道:“厨房一直备有吃食，也有热水，只是云霞吃不下。” “赶快端来，大娘和檀娘进屋来帮忙。”“咚咚咚咚”皮鼓又响起，还有漫天纸钱的飞灰。 院里又多了好几个人，皮古他们扔下马就进来钟家，在段家等消息的邬里正也过来了，那个巫师卖力的跳着。 一个同样花花绿绿的人扯起黑狗，一刀割下狗耳，狗大声惨叫着，那人又将正在淌下来的狗血撒向产房。 肖潇终于明白这些狗和鸡，甚至这些巫师是在做什么了，产房不吉利，所以没有人进去。 她心中怒火沸腾，对皮古道:“皮大哥，麻烦你把这些东西都扔出去。”她的手指向院里那堆火，还有人狗鸡，所有不该出现在一个普通人家院里的东西。 “是。”皮古一声暴喝，“兄弟们，动手。” 天色已经大亮，随着皮古等人的动作，那些狗和鸡被一一解开绳索，还活着的都自己逃出门去。 巫师咆哮着:“你们这是在犯天神。” “把他也给我扔出去。”肖潇冷笑，雄县城外，段云起亲手杀了一个大巫师，要犯早就犯了，还怕你一个渣渣。 随着一阵鸡飞狗跳，院里一下清静下来，懵懵懂懂的亮子娘这才醒悟过来，尖叫着:“姓段的，这是我钟家，不是你段家，段云飞，你敢来指手画脚，断我钟家血脉，老娘跟你拼了！” 肖潇对着这个扑上去的老婆子冷笑连连，若不是看在亮子一往情深的份上，云霞怎么会给这个又蠢又愚的婆子做儿媳。 亮子见他娘要扑打肖潇，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娘，你说的我们都照做了，云霞也不见好，如今就听肖潇的吧！” “不行，段云霞嫁到我钟家，生是钟家的人，死是钟家的鬼。钟家血脉出生，只能我们说了算。”钟蕙子咆哮着，撕扯着阻拦她的亮子，肖潇看着那尖尖的指甲一下一下在亮子的手臂，脸上剜出血槽，这可是她疼到心尖尖的儿子。 看来是这个老婆子受刺激，已经不正常了！肖潇心下明了，对皮古扬起手，用力一挥。 皮古面色一变，点点头，走到还在拉扯嚎叫的钟蕙子身边，抬手在颈后一劈，叫骂声嘎然而止。 “把她抬到炕上去。”肖潇沉稳吩咐，亮子和手足无措的二郎都愕然看她，在他们眼前的仿佛不是一个女子，而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那边邬里正等人有了骚动。 吩咐完亮子，肖潇也不看其他人，只是对皮古道:“请几位大哥再辛苦一下，守住产房，没有我的话，不许其他人在院里喧哗走动。” 八人齐齐应声，马上分成几组，站了院中各个位置。 邬里正惊恐的看着这几个面相丑陋，身带残疾，浑身泥泞狼狈不堪，却目露杀气的人，这就是真正见过血的主啊！不用肖潇赶人，他自己就带着邬台村的几个人退出院去。 院里没有了跳大神和疯疯癫癫的亮子娘，一下就安静下来。 肖潇转身进屋，窗户半掩，邬大娘跟稳婆用温水替云雀擦洗身子，肖潇捧着红糖鸡蛋水，凑到她唇边:“云霞，吃些东西。” 云霞一动不动，眼神涣散，喃喃低语:“娘，娘！爹，大哥，你们都走了！” 肖潇心中一紧，伏在她耳边说道:“大哥回来了！就在隔壁院里养伤，还等你去看他呢！” “真的？妹妹你别骗我！”云霞微微动了动，只是身子沉重，能动的只是头。 “他的亲兵就在你屋外护着你，你可想看看” 肖潇也不让她答话，用一层单子盖住全身，转身打开了门。 稳婆和邬大娘都惊叫起来:“外面有男人，你这样开门不好。” 命都要没了，还顾什么好不好，云霞艰难的侧过脸去，在她眼里，模模糊糊是一身戎装的几个男子背影，果然是大哥的亲卫。 云霞精神一振，肖潇立刻掩上门，对着外面喊道:“钟亮，你进来。” 娘被打晕放在炕上，已经六神无主的钟亮听到肖潇喊他，惊得面无血色，他靠到门边，焦急的问道:“霞，霞！” 肖潇打开门，一把将他拽进屋来:“云霞心里害怕，你来陪着她，顺便给她吃些东西。” 被肖潇一拉，亮子一个趔趄跌进屋来，他刚抬头，就看见面色苍白的云霞:“霞！你受苦了！” 被大哥回来的消息一刺激，又有亮子在身边，云霞突然有了力气，她要赶紧生下孩子，好去看看大哥。 “妹妹，我要吃东西。”云霞说话也大声了些。 几口红糖水下肚，已经许久没有的宫缩又开始了，亮子握住云霞的手，使劲为她鼓劲。 “好，好，再来一下，段娘子，憋着气再来一下。” 随着云霞一声惨叫，一声细细的婴儿啼哭响在屋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85章画眉 屋外，二郎高声喊着:“亮子，肖潇，云霞。”紧绷了两天的心终于放下。 包裹好的婴儿被抱出产房，本该给当爹当奶的报喜，如今成了给舅舅报喜了！ “恭喜段二爷，姑奶奶生了一个少爷，母子平安！” “好好，有赏，辛苦邬大娘，辛苦路大娘了！”段云飞高兴得语无伦次，从身上摸出两个荷包，就塞进两人手中。 那稳婆悄悄掂了掂，沉甸甸的一串钱，喜得她浑身疲惫都没有了。 肖潇昏昏沉沉的睡着，她太困了。 一晚上担惊受怕，到家又是惊心动魄，等到云霞一切平安，孩子连奶都吃上一口，她才一头栽在炕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潇妹！起来吃些东西再睡。”耳边一直有声音在细细碎碎的叨叨着，如同蚊子一般吵得心烦。 肖潇闭着眼，伸手一拉，把那吵闹不休的声音压在身下，终于没有声音了，她满意的闭着眼调整自己的睡姿。 段云飞歪倒在炕上，脖颈被肖潇搂住。 “段郎！”扒开衣领，肖潇把脸在那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顺着臂弯寻到舒服的地方才呼呼大睡。 “段郎，陪我再睡一会，就一会我就起床好不好？！”肖潇呢喃着环住那个想要起身的人。 “好！好！”段云飞面红耳赤，还是顺从的躺下，一动不动。 屋外一声“二爷！”，惊得他猛然坐起身。 “二爷，夫人带回来的军爷，他们要怎么安置”满仓在屋外说话。 慌忙扒开环住自己的手臂和腿，理了理发髻和衣衫才打开屋门:“就在前院腾出两间房子。” 满仓退出上院，段云飞不敢再回去叫醒炕上的人，只得掩上门，在院里徘徊。 屋外的说话声终于惊醒肖潇，她探手摸了摸枕边，空荡荡的没有人。 倏然睁开眼，身下是凉凉的炕席，耳边有秋蝉高鸣，这里不是昌黎院。 那刚刚自己搂抱着的是谁？肖潇使劲回想，自己一夜奔波，云霞早产，生下了一个男孩。困了就回到上院睡觉，那刚刚…… 肖潇起身，轻手轻脚的打开屋门，一个身影正在门外低着头转悠。 果然是二郎，肖潇背靠着屋门，仰天无奈的咬着唇瓣，自己跟段云起的事，该怎么跟二郎说。 听到屋门响，段云飞猛的抬起头，一张脸涨得通红，他走到门边:“潇妹，你可是醒了？你已经睡一上午，早饭也没有吃，还是吃点东西再睡吧！” 从肖潇的卧室，可以直接到洗漱间。听到卧室里没有回音，段云飞停了一会，伸手推开卧室门。 屋里没人，凌乱的薄被横搭在炕上。 刚刚自己被肖潇搂抱着的感觉还在，段云飞叹息一声，坐到炕沿上，也是心事重重。 才收到大哥前日送出的信，让他接肖潇回来，其中还有一事，该怎么跟肖潇提起呢？ 洗漱间里，肖潇怔怔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昨天晚上匆忙赶路，什么时候面巾掉了都不知道，今天早上在钟家也没有查觉，只感觉周围人看自己目光怪异，还以为是指挥皮古他们赶人引来猜忌。 怎么办？以后戴还是不戴肖潇摸着自己的脸皱起眉头。 在昌黎院是因为那是军营，女眷不多。如今回到家里，皮古和翠娥，檀娘他们都没有见过以前的丑脸，摘下面巾也不奇怪。 肖潇洗过面，掂起妆盒里的一只眉笔，虽然她以前面目丑陋，可女儿家有的东西一样不少，尤其是在雄县，二郎又买了好些粉黛。 段云飞知道自己不是能说谎的人，尤其是在肖潇面前，“还是告诉肖潇，让她拿个主意。” 心里有了算计，段云飞轻轻敲响洗漱间的门。 屋门打开，肖潇走出来，没有戴面巾，突然她神情有些扭捏起来:“二郎，我的眉画得可好” “潇妹，我有话要说……” 段云飞憋了许久的话，正想一口气说出来，不想两人同时开口，硬生生被打断。 这是肖潇平生第一次自己画眉，模模糊糊的铜镜看不真切，在眉梢处被她画出了一条“狗尾巴”。 猝不及防看见这样搞笑的肖潇，段云飞被自己的口水一下噎住，咳得面红筋涨，还伸手捂住肖潇的脸道:“咳咳咳……让我……咳咳……替你画吧！” “很丑啊？”肖潇有些失望，她决定不戴面巾，就好好的打扮自己，没想到第一次画眉，就差点闹出人命。 “不丑……不丑的。”总算喘过气来，段云飞忙解释道，“你只是还不习惯画而已，今天我替你画。” 二人一坐一站，从妆盒中取出黛笔，肖潇仰起脸，段云飞微微弯腰，随着眉线轻轻落笔，肖潇本就眉细若烟，只需要淡淡补上颜色即可。 手上黛笔重若千斤，段云飞后背慢慢浸出汗来:“潇妹，你不用再戴面巾，就这样……我想天天看着你，这些时日不见，可想你了！”他声音低哑，两腮酡红，眼睛带上了雾气。 肖潇慢慢抬眼，抿嘴一笑，环住二郎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口:“好，以后不再戴了，每日你都要给我画眉。” 段云飞从怀里掏出一根木簪，替她插在发髻:“每天想你，就削木簪。” 肖潇抬手摸摸，木簪光滑细腻，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 前院里突然一阵喧哗，肖潇站起身，有些紧张问道:“云霞可好” “放心吧！我上来之前才去看过，有亮子守在她身边。”段云飞侧身看向院门，对前院的喧闹也感意外。 满仓跌跌撞撞的跑上来，满脸惊喜:“二爷，是三爷回来了！” 是三郎，肖潇和段云飞对望一眼，齐齐笑起来，三郎从年初跟着陈奎胜去中原游历，一走就是大半年，连云霞生孩子都错过了！ 段云飞拉着肖潇的手:“快，我们去看看，这个脑子长在腿上的家伙，还知道回来。” 前院的喧哗越来越大声，还隐隐夹着哭腔:“你们都在骗人！” 前院里，黑瘦的段云在坐在地上，满脸沧桑，尽染风霜之色，跟年前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绝然不同。 在他的身前身后，是皮古他们八人，都已经换去戎装，穿着家常衣服。他们没有见过三郎和陈奎胜，此时都警觉的围住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86章三郎回归 “三郎，陈大哥！”段云飞匆匆进了前院，也除去皮古等人的疑问。 “二哥，你快告诉我，大哥他……他可好”看见段云飞过来，三郎一轱辘从地上爬起。 “当然很好，不过也是差点就没命了！说来话长，陈大哥，三郎，你们一路奔波，还是先休息一下，我们再细说。”段云飞先用话安住两人的心。 “三郎，大哥很好，现在又领兵在外了！你放心吧！”肖潇也上前安慰。 “你是肖潇”三郎听出这熟悉的声音，又大呼叫道。 “不戴面巾，你就不认识我了？”肖潇见他面色缓和些，只是紧张久了，又瘫回地上不起来，就开起他玩笑来。 “是啊！不认识了！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这是大哥还是二哥的功劳啊”放下心中大石，三郎又恢复以前的顽皮。 肖潇脸一红，对一边眯眼偷笑的二郎道:“我看云霞去，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说完也不离这几个呵呵怪笑的人，就去了钟家。 如今皮古他们做护院，把路口一守，钟家也护在其中，倒不用另外安排人了。 一进钟家院子，就看见正在院里扫地，已经清醒过来的亮子娘。肖潇对她行礼，她也不答，低头退到一边，一把扫帚舞得飞快，口中还念念有词:“菩萨保佑钟家。” 厢房屋子里，有婴儿的啼哭，檀娘拿着尿布出来，一看见肖潇就对屋里说道:“姑奶奶，夫人来了！” 屋门打开，亮子从屋里出来，他到现在还没有合过眼，满眼血丝却神采奕奕，见到肖潇忙笑道:“嫂子，云霞念叨你几次了，就想见见你。” 又叫她“嫂子”，肖潇对自己乱七八糟的称呼感到头痛，不过听到云霞想见她，也是开心，只要云霞清醒过来，那就比什么都好。 屋里已经擦洗过，云霞也换一身干净衣物，躺在炕上看她。 “妹妹！”话还没有说，云霞的眼泪就留下来了！ “姑奶奶，你刚生下孩子，不能哭的。”留在钟家照顾云霞的檀娘忙安慰着，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云霞，你该开心才是。”肖潇斜坐到炕上，拉着云霞的手安慰着。 “我知道，我是开心。亮子已经给我说了，你是连夜赶回来的，你回来才救下我娘俩的命。”云霞想起自己当时已经放弃活下去的念头，现在也不禁有些后怕。 “大哥原本也已经安排我回来，只不过提前一天而已。”肖潇不想说得这样紧张，事情过了就过了，说起来难免让云霞跟她婆婆关系不睦。 “唉！婆婆对我也是好的，只是生产时迟迟不出，她就昏了头，说是段家欠别人的命债，才请人来跳神。妹妹，你不要记怪她。”云霞声的解释着。 云霞毕竟是嫁给钟亮，既然她都能谅解，自己何必再揪着不放。 亮子在一旁讨好的笑着，生怕肖潇生气，看来皮古他们出手，已经吓坏了这些人。 肖潇笑了笑，岔开话题:“三郎刚刚回来了！” 云霞面上一喜，亮子更是欢笑出声:“他这个舅舅赶得可真是时候，一会我去叫他过来看外甥。哎！对了！嫂嫂，这孩子是托了你的福才化去凶险，还是你给他取名吧！” 这娃的名字肖潇早就想好了，就是亮子不说，她也要争这个权利。 段云起嘲笑她取名无能，以后孩子的名都不让她取，只有这个难得的机会让她做主。 “孩子出生时，太阳刚刚出来，正是旭日东升之时，我看就单名一个‘旭’字，名你们就叫他旭哥儿。” 亮子一听就喜欢，都是亮堂堂的意思，听起来可比他这个做爹的亮字有学问。 “好，我也喜欢，旭哥儿！旭哥儿！”云霞反复念着，浓浓的母爱从脸上溢出。 被念叨的旭哥儿又哇哇大哭起来，屋里，又是笑声，又是哭声，热热闹闹的一家子。 院里扫地的亮子娘侧耳听听，又低头自言自语:“这是我钟家的，是我钟家的，各路神仙，这孩子跟段家没有关系。” 三郎闷闷的坐在后院正房中，他出门一趟，到了心心念念的江南，在那里看到什么是挥金如土的繁华，听到笙箫彻夜的糜醉，还有株厘必争的算计。 陈奎胜不喜江南，遇上几次暗杠后，三郎也不再喜欢，还是凜烈风霜，比阴雨绵绵来得爽快，并且兀图人进入莽山劫掠的事让他心底难安。 还没有等到他们返程，一场暗流就将这些商队们困在那里，听说是二皇子要大家捐款纳税以养府军。 消息一日一换，人心惶惶，到得后来，听到的是二皇子勾结异族背叛朝廷，江南等地顿时大乱。 有江湖人直接上门抄去商人的家资，其中一个张姓的大商家，变卖尽家产，尽数贴补给了反王。 陈奎胜他们被困了几十日，终于寻到机会，逃出南地，又绕过大皇子的城池，一路往西北而行。 刚到衮州，在路上就得到雄县被围，草原兀图人被一个段姓校尉屠杀的传言。 “听说那个英雄独闯狼窝，被兀图人砍得血肉模糊，抬回来就死了！” 三郎在路上就大哭了一场，经过衮州夹道时，山火焚烧过的痕迹触目惊心。 到了积金镇，更是物是人非，集市上曾经的东家已经换了人，上前打听，才知那一场春暖花开时的变故，双双死在兀图人刀下。 站在村口，眼前段家院子也变了，门口站陌生的面孔，若不是见到满仓，三郎都以为段家搬走了！ “二哥，大哥的伤势究竟如何？”三郎已经换洗过衣服，舒服的靠坐在椅子上，手边是一杯香茶，这是他江南一趟带回来的喜好。 “我跟肖潇接到消息连夜赶去时，大哥确实已经……唉！好险好险！已经高热两天，昏迷不醒人事。” 虽然明知大哥已经痊愈，三郎还是微微变色，紧张的问:“后来怎么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87章添置下人 “后来……肖潇煮布洗伤，又以口渡水，才救回大哥的一条命。”二郎现在回忆起当时的伤痛，还心如刀割。 “呼！那就好！那就好！”三郎长出一口气。 “不过大哥的腿伤迟迟不好，医官说要想保命，只能截肢。”二郎眯眼猜测着当时的情况，大哥一定是不肯的，肖潇得顶下所有压力。 “啊！”三郎惊得扑在桌上，手中茶水晃得泼洒出来，声音也结巴了，“那大哥，大……大哥现在……” “我原本也是不知道的，上一次去雄县才知道，是肖潇用奇怪的一种方法，把大哥的腿保住了！”二郎赶紧解释。 “哎呦！我的这个心呀！要被二哥你给吓死了！”三郎捶着自己胸口，张大嘴喘气。 “你现在才怕，怎知我当时看见还没有长好的血窟窿是什么感受，我的腿肚子都打颤了！”二郎唏嘘着，摸着下巴已经长出来的青茬，摇头叹息。 “哎！你说肖潇怕不”三郎突然问道。 屋里一下沉默了，段云飞低垂着眼帘，三郎自顾自说着:“出门走一趟，才知世道人心。肖潇一个人从南到北，可真是苦了她。” 从钟家看过云霞，肖潇回到“过云山居”，跟陈奎胜和三郎闲聊几句，就回上院去了。 满仓帮着翠娥做好饭，除了三个主子和陈奎胜的饭菜丰盛些，院里其他人只有蒸馍，菜汤。 “还得再添一个做饭的下人。”三郎大口吃着家里的饭菜，一边自言自语。 从进段家就一直沉默寡言的陈奎胜放下碗筷，对二郎道:“段兄弟家里想要添下人，这事我来办，明日我去雄县城里打听一下，有合适的就买一个，或者再过几天，我在洛州选几个好的。” 二郎赶紧道谢，现在家里虽然有三个下人，不过檀娘被派去照顾云霞，翠娥大着肚子不堪使用，让肖潇下厨做一大家子的饭菜，他又舍不得，是要再添置厨娘。 到了晚间，邬大娘和她的媳妇来了，手脚麻利的做过晚饭，又让檀娘给云霞端过鸡汤催奶。 家里乱糟糟的，好在陈奎胜只住一宿，第二天急忙忙的就去雄县。他带了一封给段云起的家书，二郎也不知道大哥在不在，信就请陈奎胜送到县衙田主簿那里，托人转交。 陈奎胜如今也知道段云起在雄县的地位，已非往昔那个在商队走道的平常汉子，能跟官府搭上联系，他自是求之不得。 皮古他们只在家里待了三天，就找到肖潇诉苦。 “肖娘子，我们是来报恩的，不是来养老的，知道娘子是照顾我们有伤，现在伤好了，还能动弹，这样闲着，我们没脸待下去。”皮古皱着面皮，哀求道，“我看家里在做炭饼，不如让兄弟几个去磨粉吧！” “对，娘子，我们这白吃白喝的，寻些事给我们做吧！”又有人提议道，“我以前是干农活的，不如开荒种地去。” 肖潇当初要人来，的确也不是准备养闲人的，见皮古他们休息得差不多了，她也把话挑明。 “皮大哥，现在不到秋收，日头也毒，想要开荒还得等些时候。不过后面这一座山都是我段家的，你们可以去看看，挑一些平地……”肖潇细细碎碎的交代下以后的安排。 皮古等人见有事做，也是欢喜，都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让别人养着心里不好受。 他们八个，展鹏飞都是选过的，除去有一人断去手肘的大胡子，伤得最重的就是瘸腿的皮古。 “需要上山砍树，孙大哥可能做得”肖潇问向那个大胡子，当初在伤病营中被肖潇看见痛哭流涕的就是他。 “娘子，孙某只是少了一只手，力气一样的在，不妨事的，今天我们就可以上山去，这点太阳算什么，我们这些人什么苦没有吃过，死都不怕，还怕这点风吹日晒。”孙强用余下的一段胳膊咚咚敲着胸口。 其余人纷纷呼和着:“是啊！娘子，只要你说了，其他的事就不用担心，我们一定能做好。” “既然如此，孙大哥，你们就自己安排吧！若要什么工具，就找满仓。”肖潇也不跟这群汉子矫情。 三郎已经去看过旭哥儿，他对肖潇抢了起名权颇为不满，嚷嚷着要重新起一个，被亮子一票否决，就连云霞也不支持，只好悻悻作罢。 雄县一战之后，平添了许多新寡。才过两月多，滚烫的抚恤银子还没有完全冷搁冷，就有在婆家待不下去的媳妇被家人赶出来了！ 肖潇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大两傻了眼，二郎和三郎沉着脸的不说话，那妇人哭诉道:“亡夫去后，叔子和大伯哥就天天上门要奴家改嫁，奴家知道他们是想要那一栋屋子。 可怜我的夫一死，膝下的两个孩子就没有了依靠，跟着旁人过活……哪里有跟亲娘贴心。 奴家答应改嫁，不过想让两个孩子跟着一起走，大伯哥不同意，说大丫头还有几年就能许人家，还是奴把抚恤银全拿出来，他们才答应带走两个孩子。” 这个妇人说得颠三倒四，不过意思肖潇他们还是听明白了。 陈奎胜连日奔走，却精神抖擞，这是田主簿给他挑的厨娘，说是做得一手好茶饭，不过她是军烈之妇，不许买卖。 陈奎胜也已经说明了，妇人是想来做厨娘，她不要月钱，只求东家留下两个孩子，让她养大。 两个孩子一个女娃已经十岁，长得粗手笨脚，一看就是长年干活的。另一个男孩才五岁，也是虎头虎脑，此时也不怕人，瞪着眼看坐在上面漂亮的姐姐。 “我家里人多，每一个饭量也大，你一人做得下来吗？”肖潇轻声询问。 “娘子，平日我在夫家也是做一家人的饭菜，还要洗衣。现在有丹凤帮忙，虎也能添柴，奴家做得了！” 妇人知道自己不愿卖身为奴，还带着两个孩子，一般人家是无人收留的，只望这段家能看在亡夫也是行伍的份上，留下娘三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一代红妆照汗青》正文 第388章一碗水难端平 入夜，在二郎和三郎住的后院里，一张长桌搁在游廊的檐下，肖潇正跟三郎大眼瞪眼的对坐着，旁边段云飞忙着给肖潇敲核桃。 “肖潇，你的脸是怎么好的我刚看见时真的是吓了一跳。”三郎讨好的递过来一杯茶。 肖潇推开:“夜了还喝茶，你也不怕睡不着。” “嘿嘿！是不能喝茶，那你喝水，喝水。” 肖潇皱眉道:“三郎，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这样藏头掐尾的干什么？” 段云飞面色有些红，他停下手上的锤，从怀里递过一张纸:“这是展大人写来的，说大哥已经带兵讨伐叛军，走得匆忙，也没有留什么话，只说让我们有事就去西临城都指挥使司衙门找他。”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就是大哥留下话，让他好好照顾肖潇，不用等他回家办婚礼。 想到婚礼，段云飞脸又红了几分，肖潇已经十六岁，终于可以成亲了！ 三郎嘿嘿笑着:“二哥，外面虽然辛苦，我还是想到西临城去。也不是闲耍，以后家里产的鲜菜瓜果，我负责卖出去。” 他如今是开了眼界，若是再把他困在积金镇这个地方，简直要憋死他。不过如今大哥不在家，只有二哥成了亲，家里有人打理，他才有理由在外逍遥自在。 相处一年多，肖潇对三郎还是了解的，知道他不是贪玩好耍之人，如今段云起对家里的事鞭长莫及，邬台村又闭塞，的确需要有人在外活动传递消息。 姑娘丹凤端着洗净的瓜果进来后院，在她身后，是尾巴一般的虎。 “夫人，这些是刚刚从泉水里浸过，还透着凉，若是夫人怕凉，就搁一会再吃。”丹凤手脚麻利嘴巴也挺利索。 “怎么是你送过来？”肖潇端坐起来，看着她问，丹凤不是段家奴婢。 “是我看翠娥姑姑身子不爽快，就自己帮忙做了，夫人，你不能责罚翠娥姑姑。”丹凤有些紧张，娘说过，要在段家老老实实的养大弟弟，她想讨好翠娥姑姑，讨好每一个人。 “算了！翠娥以后的活计，你就帮忙做些吧！只是你还，月钱比不上你娘。”肖潇用团扇拍飞围着自己打转的飞虫，语气平缓的说道。 丹凤一听大喜，跪在地上磕头:“谢夫人，谢夫人！”磕完也不管肖潇还有什么吩咐，欢天喜地的跑出后院，跟她娘报喜去了！ 三郎在一旁嘻嘻轻笑，伸手捡了沁凉的甜瓜，放在嘴边咔嚓一声，才舒服的叹道:“还是有家好啊！二哥，夫人，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我看虎那屁孩怪有趣的，你们也生个孩子来玩玩，我好带着他骑大马。” 别人叫“夫人”都是平平常常，他这时的“夫人”却阴阳怪气的。 肖潇觉得面前这个笑嘻嘻的三郎，跟恶魔相比，就只差头上长出两只弯角了！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都能看见二郎那如同红布的脸。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三郎，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想急着娶媳妇，说出来让你二哥上门提亲下聘去。”说完，急步绕过廊柱，穿过角门往上院去。 “哎！哎！在说你们呢！怎么扯到我身上了！”三郎嬉皮笑脸的推推段云飞，“二哥，还不追上去送灯。” “你说你，还有这样开玩笑的！”二郎一边责怪他多嘴，一边赶紧追在肖潇身后去了上院。 “哼！看你还装，一晚上眼睛都落在她身上了，还在装样子。二哥的脸皮太薄，要想走得利索，看来我还得帮二哥一把。”三郎躺在廊道的扶栏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啃着第二个瓜。 “潇妹！”在上院门边，二郎追上肖潇，他微微喘着气，“三郎如今跑得野了，说话也没轻没重的，你别跟他计较。” 肖潇站住脚，隐在院墙蔓藤的阴影中，二郎看不见她满脸的羞红:“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我气什么。云霞生了旭哥儿，三郎喜欢孩子，自可以带他玩。” “大哥说……婚礼不用等他回来。”二郎吞吞吐吐终于说出这话。 “他说不成亲吗？”肖潇心里一痛，离开段云起几日了，虽然有二郎在身边，可心里的思念还是越来越长，晚上也辗转难眠。 “你很想大哥”二郎声音有些哑，月光照在他脸上，眼睛里盈盈有些水雾。 看着二郎有些单纯懵懂的脸，肖潇顿觉头痛，段云起不回来，自己跟他的事，还不知道怎么跟二郎说呢！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二郎的眼睛:“二郎，我有些困，想早点休息，有事明天再说好吗？” “好，潇妹进去睡吧！云霞有檀娘他们照顾着，你不用每日早早的就去看她，在雄县这两月，你也累了！多休息休息。” 二郎脸上的红晕还在，不过那笑带了苦涩，肖潇这次回来，感觉比以前生份许多。除开第一天画眉时抱他一下，以后都避着他不愿意独处。 院门在面前缓缓合上，段云飞转身走几步，也不想就这样回去被三郎调笑。 在石阶廊道寻一处条椅坐下，望着院门，猜测肖潇是不是在用白芷粉敷面，可还记得调上蜂蜜水 背靠在院门上，肖潇仰望着朦胧月亮，她知道二郎一定还在院外等她，等着自己打开门，欢天喜地的进来与自己闲话。 曾经她们俩耳鬓厮磨的簪花抹粉，就在这院里，二郎痴痴傻傻的看着她，如珍似宝的捧着她。可自己已经跟段云起同床共枕，怎么办？ 肖潇气恼的跺脚，段云起一走了之，留下自己来面对二郎。 听到院门后有声响，二郎倏地站起身子，三两步到院门外，轻声唤道:“潇妹！潇妹！” 肖潇猛然一惊，立在门后，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唤得几声不见院门打开，段云飞默默立了片刻，才垂头丧气的走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让肖潇这样不搭理他。 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下了石阶，后院的角门上有人说话，肖潇才垮着双肩进屋去。 连灯烛都不想点，肖潇扑倒在炕席上烦躁的打滚，怎么办？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