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一章 前尘如梦 时钟滴答滴答,让人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它的流逝。这种感受,在你无所作为的时候,让人窒息,令人崩溃,尤其是考场上——高考的考场上。 叶随风面带红潮,汗出如浆。监考老师一句“现在还剩15分钟”引发了叶随风的哲学思考——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可惜了,现在考的是数学,她纵使变身为苏格拉底,也无法战胜强大到恐怖的现代数学。 眼前这个犹如老僧入定的考生,若她的三魂七魄能够具象化,便能看到她的魂魄隔一会儿溜一个,隔一会儿窜一个,组团去了隔壁考场。“她们”并不是去偷看答案,而是去看男神! 照理说叶随风也是个心志坚定的人,本不该在高考考场上神魂荡飏,只是凡是总有例外,她的例外就是那个令她神魂颠倒的男人。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在开考前跑去偷看尤亦寒;更不该因他对自己视若无睹而扰乱了心绪。只是她实在难以自持——青梅竹马的情谊,儿时的种种誓言,情爱与回忆杂糅,早已镂刻心间,深植脑海,沁入呼吸。可那多年的感情,怎么说不见就不见? 说是多年深情,其实也只不过是叶随风的一厢情愿,说起来他们“在一起的”的时间,比“分手”的时间还要短。儿时的戏言,又有几人会当真呢? 叶随风跟尤亦寒两家从前的住处隔着一条街,两人的父母原本是好朋友,也曾在他们幼时玩笑道“结个娃娃亲”,两个小孩也似模似样的玩着过家家,大人交情深,孩子们也玩的好。而美好的一切都终结在那一天…… ———————————— 八岁的小随风最近有了一个困惑,她好像有了一种了不得的能力——超准的预感。有时候会有些人或物突然冲撞进她的脑海,脑中会突然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倏忽即过。然而画面中的情景都会变成现实,无一例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随风惶恐不已,寝食难安,原本圆鼓鼓的脸庞也深深凹陷下去,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这几日,玩乐嬉戏也没了情绪,就连她最喜欢玩的跳棋也吸引不了她,握在手里的玻璃球棋子滚落到了地上,她也浑然不觉。突然,有个温热的物事贴上了她的额头,她猛然回神,只见小亦寒那张放大的俊脸,二人鼻尖相抵,呼吸交互,她甚至还能闻到他刚吃过草莓的嘴里残留的香气。这一刻很静,静到能听到轻风吹拂起纱帘,静到能听到她心脏的狂跳,瞬忽如兼秋。 “没发烧啊,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随风痴痴地望着小亦寒,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关切是最有效的安抚,止息了她内心的惊惧与躁动。她呆呆地摇了摇头。 “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小随风欲言又止,她真的有冲动把这些日子的疑惑与困扰对他全盘托出,只是这件事太过荒诞,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说出来一定会被他取笑,她可不想要被他认为是一个头脑发热的幻想家。她没勇气说,只是小声回道:“没有。”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有什么麻烦跟我说啊……要是有人欺负你也跟我说,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小亦寒神情认真,这信誓旦旦的模样,在小随风的记忆中描上了永不褪色的金边,长久的留存在她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秘密之所以为秘密,在于秘而不宣。但终于她还是打算告诉小亦寒,并不是她嗓子眼浅,守不住秘密;也不是她急于想要把自己的包袱找人分担。而是——她有了新的预感。 本来她正在家中好好地看着电视,突然脑中嗡的一声,像是闪电与闷雷击穿头脑,先是闪过小亦寒姐姐模样,接着是刺目的艳红在她身上晕染……这个不祥的画面,一时间让她心里空落落的,全然没了主意,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必须马上告诉亦寒,刻不容缓!既然可以预知到,必然会有解决之法。她定了定心神,拔腿就往小亦寒家奔去。 她气急败坏地跑到小亦寒家,正巧遇见他姐姐尤夏溪刚要出门。小随风跑得太急,却没看到庭院里六月雪花开正艳,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与院中胜雪之花相称,尤夏溪身着一袭纯白连衣裙,脚蹬一双崭新凉拖,长发很随意地挽了一道束起,朝气的脸庞不需过多修饰,年轻是最好的化妆品。 “小风啊,你来的真是不凑巧,亦寒跟小朋友去京大体育场踢球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小随风不敢有丝毫耽搁,心想直接告诉夏溪姐姐也好,毕竟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年长几岁,更有见识,或者会有更好的主意也说不定。她现在六神无主,病急乱投医,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我……我有急事,跟夏溪姐姐你说也是一样。” 尤夏溪眼见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纵使她急着出门也不忍不听她说话。 “夏溪姐姐……”小随风心中忐忑,嘴上踌躇,愣了好久硬是不知如何开口。她眼见着尤夏溪眉峰微蹙,不住地看手表,耐心即将用尽。箭在弦上,迫在眉睫,不得不说了,她鼓起全部勇气,“我有了超能力,我能预测未来……夏溪姐姐,你有危险!” 尤夏溪看着小随风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发笑,“小风啊,夏溪姐姐在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常幻想自己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呢!姐姐今天真的赶时间,等改天我一定好好听你讲完。” 小随风心急如焚,“是真的,我几个星期之前就预见到阿黄会出事,结果……它真的死了!” 阿黄是尤夏溪家养的宠物狗,一周以前遛狗的时候一时没牵住被车撞死了,为此尤夏溪伤心了好久,直到现在也没走出悲痛的余波。她轻声说道:“你别拿这事胡说。”言罢,头也不回地往楼梯口走去。 小随风紧跟上去,不被取信,让她既着急又难过,忍不住吼叫道:“我没有胡说!” 然后,悲剧如期而至。 尤夏溪脚下不稳,顺着楼梯滚了下去,小随风连忙去抓,手指堪堪擦触到她的衣服,却无济于事,只能无可奈何看着她重重地摔了下去,眼睁睁看着触目惊心的艳红迅速浸染白裙。可怜那院中似雪白花,俛仰成红。她的眼泪还未来得及落下,小亦寒的哭喊便响破天际,也刺穿了她的心口。 小随风赶紧冲下楼,“哪里有电话,快叫救护车!” 小亦寒一把把她推开,“你滚开,你这个杀人凶手!我听见你们吵架,我亲眼看见你把她推下来的!” 小亦寒的声声控诉皆能入耳,但她却已经无法分辨每个字句的含义了。泪眼朦胧看世界,只觉百花尽残,百草皆枯,一瞬入冬。那时方知,这一生的情谊便折在了这让她百口莫辩的误会里。 从那之后尤亦寒对她便恨之入骨,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她。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现在还剩15分钟。”监考老师冰冷的声音在安静的考场回荡,叶随风如梦初醒。 浮生若梦,可惜不是梦。不幸时希望统统是梦,快乐时期冀一切非幻,而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二章 时空之旅 高考成绩出来了。 跟猜测的成绩差不多,考数学时神游天际,成绩又怎么会流光溢彩? 电话里面高分贝的尖叫怒骂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了,叶随风的耳膜连同脑仁儿一阵阵的刺痛,她却不能挂了电话,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因为电话另一端的,是她的妈妈。 从那次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年了,这十年来她跟父母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从那以后她就搬去了独居的外婆的家,与老人家同住。 那次意外让尤夏溪成了植物人,昏迷不醒,只是靠昂贵的药物和护理吊着一口气。原来感情要好的两家人也彻底撕破了脸,断的决绝。当年叶父叶母赔偿了尤家三十万,几乎掏空了家底儿。因此叶随风就很少出现在父母面前讨骂了,她长得像三十万块钱。 “废物”“赔钱货”还有更多不堪的词句不绝于耳,想要充耳不闻不入心,却始终做不到。父母其实是爱她的,她总这么想。但也是恨她的,爱与恨放在天平两端称一称,究竟是恨多还是爱更多?她不知道。 “你考不上,我可不会给你多拿钱去念那高价的书,你就等着落榜,去外面打工吧!” 叶随风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那好像眼泪滴落在心间的声音,一下叫痛彻心扉,一下叫哀哀欲绝。 数学比平日里成绩低了二十分,她不能跟尤亦寒去同一所大学了。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如今就连远远相望的资格也失去了。从此清尘浊水,云泥有别,思君念君,唯有梦里。 今天是志愿填写指导的日子,要回去学校拿成绩单和志愿表。叶随风起了个大早,早早就去了学校。晨光熹微,万物笼清辉,远远望去,学校披着金色的外衣,肃穆而立。日日披星而来,荷月而归,从未想过分别来的这样突然,这样快。骊歌即将唱响,不舍之情却涌上心头。茵茵绿树下,她的影子曾和树影交融;橙红的跑道,她不止一次地用双脚丈量;水房前湿哒哒的青石板上,也布满了她的脚印。更重要的是,这一切里,也有他的身影。铭记的是青葱年华,不舍的是缱绻深情。 叶随风走进静寂的教学楼,“吧嗒吧嗒”地上楼梯声格外明显。一个人从拐角处的阴影里跳脱出来,“嗨,随风,我就知道你会早来。” 叶随风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的比她还早。“四月,你吓我一跳。”四月是叶随风给扬清和起的昵称,她是叶随风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差不多也是唯一的好朋友。毕竟,叶随风是“得罪”男神的人。 “我就猜到你会早早就来,所以故意来的比你还早,给你个惊喜!”扬清和明媚的笑容,是能刺破阴霾的和煦阳光,让叶随风刚刚的触目伤怀一扫而空。 “既然天光尚早,也不能白白耽搁。我们一块儿把教室打扫一遍吧,干干净净地来,也要清清爽爽地走。”说完,叶随风就转身阔步向前。阳光洒身前,孤影落身后。扬清和盯着她的背影看,只觉得那背影太过凄清,让她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不知怎么的,从见她的第一面起就觉得她面善,就是放不下她,大概是上辈子欠了她吧。 一番忙碌之后,教室已然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了。先前高考备战,几个月都没正经打扫过,如今终于可以让蒙尘多日的桌椅板凳,窗台教桌重见天光。然而扬清和拿着板擦,却迟迟不肯下手。“随风,我舍不得擦掉这个‘高考倒计时’,我总觉得擦掉了,我们就真的跟学校、我们的高中时代、我们的青春岁月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不擦便不擦吧。”叶随风说道,“就当给我们自己留个念想,给学弟学妹一点紧迫感。”叶随风说罢,抬头看见教室后墙,满满一墙面的奖状,曾经辉煌的见证。“不过这满墙的奖状不得不取下来,要不然下一届来了全都会当成废纸丢进垃圾桶的。”你视如珍宝,他弃若敝履。叶随风说着搬着板凳就要上房揭奖状。 “随风……还是等男生们来了让他们拿吧,你实在……”你实在是太矮了。扬清和不好说出下半句,有点伤人。叶随风刚入校的时候,身高才一米四五,一个小不点扛着,远远看去就像是书包长了腿自己在路上走。经过这三年,她坚持不懈地锻炼——拉筋呀,单杠啊,她身高总算卖了她个面子,懒洋洋往上窜了一窜,到如今也将将到一米五九。扬清和曾经见她练得辛苦,也曾劝她不如吃点钙片吧。谁知她眼神黯淡,‘那些保健品我可吃不起’。本想自己买点给她,又怕她多思多虑。 叶随风搬了一个板凳,又往上摞了一个,打量了一番,看起来差不多能够着了。“我可不敢劳烦那些大爷,我又不是才思思,哪里能指使动他们啊。”才思思是她们班里的班花,肤白貌美身材好,走哪哪都有狂蜂浪蝶拼命追捧。叶随风向来跟才思思不对付,除去两人脾气秉性不和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却落在她们相似的一处……她们二人的目光落点竟出奇的一致——超级霹雳无敌冷面神尤亦寒。叶随风偶尔会吐槽,都什么年代了,像是这种冰块性子面瘫脸的土到家的人设还有人萌,是当自己企鹅还是北极熊啊?偏偏一众女生趋之若鹜,这难道是全球变暖的另一个负面影响?靠着他是不是比较凉快? 叶随风拿着干布轻轻抹去奖状上落的一层薄灰,脏污下的名字又浮现出来。尤亦寒,满眼都是尤亦寒。她用指腹柔柔地抚摸这这个名字,想象自己是在抚触着他的脸。真好,能与你离得这么近。她们都不知道,你以前是多么爱笑,全都是我的错,让你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如果能改变,如果能弥补,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抚今追昔,今尚在,昔已后会无期。 窗外开始熙攘起来,多了几分人气,却少了几分静谧。 “我这次成绩比叶随风高了十五分,以前叶随风每次考试总要压我一头,这下总算能狠狠出一口恶气,让她知道知道,跟她相比我才是真正的才女。”才思思清亮的声音从走廊传来,透过窗户,叶随风瞥见她施施然而来,身侧伴着尤亦寒。“这下我应该能跟你去一所大学了,不过叶随风就不好说了。” 尤亦寒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窗户里面,不期目光竟与叶随风痴痴地目光相撞,他迅速看向别处,仿佛刚刚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尤亦寒这个并不出人意料的举动还是深深地刺痛了叶随风,只觉刚才见到尤亦寒时的怦然心动既愚蠢又尴尬,她也想掩饰自己的失神痴妄,却忘记了自己此刻正站在高高的板凳摞板凳之上。 “随风!”在扬清和的惊呼声中,叶随风轰然落地。 从高处坠下,那一刹那收入眼中的风景好美,美不胜收。她似乎看到尤亦寒面色苍白地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去接自己,却还是没来得及。你看,当时的情景就是这样,我不是去推夏溪姐姐,我只是没能抓住她而已。 小腿处撕心裂肺地疼痛把叶随风拽回现实。她发现她此刻正依偎在尤亦寒地怀中,鼻息间是他身上传来的清新味道——幸福的味道。她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却见尤亦寒双手抖如筛糠,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冒出,路过高挑的鼻梁,簌簌而下,宛如落泪。 叶随风深知这是过去的阴霾与恐惧又纠缠上了他,她强忍着疼痛环抱住尤亦寒,低声细语道:“小寒,没事,我没事。” 这样轻声地抚慰似乎是起到了作用,尤亦寒慢慢寻回了理智,于是一把推开了叶随风,往后退了几步,收回了全部的表情。 短暂的温存。只是,那短暂的温存与惊恐中,可有几分是真心为我? 于是她十分“光荣”的骨折了,躺在家里已经“休养”了一个周了。她实在也没什么面目出门,考试考砸了,当众出丑,现在还成了“铁拐李”。啊,实在是太倒霉了,早知道昨天出门之前就应该预测预测,她心想道。 这些年叶随风发现她除了头脑中能被动出现画面之外,她还能主动去预测未来,她把此称之为“预警”和“预测”。她无法控制“预警”的出现,但却可以控制“预测”,只是两次预测之间必须间隔七天,叶随风戏称这叫“技能冷却”。不过,自从夏溪姐姐那件事之后,她就没有再把自己特殊能力这件事跟任何人说过了。无端对旁人提及,只会为他人招致灾祸。她也甚少去窥探天命,有些事情知道了只会伤心与惶恐,多知无益。她曾经窥视过尤亦寒几次,他的喜怒哀乐中并没有她的存在。她也渐渐相信了,毕竟如果无法上同一所大学,从此便是天各一方了,再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在他眼前瞎晃了。幸好自己的骨折是最轻微的一种,只是稍微有点开裂,打了石膏也无需住院,开了药和钙片,按时吃就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白天躺多了,晚上就睡不着,迷迷糊糊靠到十二点半,意识却还是清楚的,她总是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还没做。对了,还没吃药!那么多钱买来的药,不吃就浪费了。叶随风猛然翻坐起来,拄着单拐走到书桌前扭开台灯,按说明书服药。“糟糕!这钙片是早一片晚一片的,我早晨好像也忘记吃了……”叶随风自言自语道,“无所谓了,一次吃两片也无妨吧。” 叶随风一口吞下两片钙片,吃完才觉不放心,拿起药瓶端详,“一片是多少毫克啊,一下子吃多了会不会高血钙啊?” 此时眼前一道金光乍现,刺得她睁不开眼,恍惚间她觉得身体似乎腾空,而后又重重被抛下。待她回过神,睁开双眼,眼前已然转换了天地。 却见此处流水涓涓绕堤柳,落花芬芳撩清泉。千山万峰抱幽径,山瀑云间自在流。叶随风不顾摔疼的屁股,懵然惊坐,诧异道:“这……这是哪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三章 倾盖如故 “这……这是哪里?”叶随风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有微微痛感,这并不是自己大梦未醒。“我这是穿越了?”穿越就穿越,这倒没什么,只是下次能不能别把她抛到半空中再重重掷下,就算不对自己这个伤残人士友好,至少也对她屁股底下被压扁的花花草草友好一点。 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叶随风心中一惊,莫不是召来了什么豺狼虎豹吧,自己一介伤残人士,毫无半点反击能力。心下这样想着,她却暗暗摸着跟她一同穿过来的拐棍,好歹此乃精钢所制,一能击敌,二能逃跑。 “嗯……”距离叶随风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哼,紧接着一人揉搓着双眼坐起了身。 叶随风没想到这空旷僻静之处还会有旁人,莫非也有道友在此渡劫?不禁细细端详此人。 只见他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柔唇似雪,竟无半点血色;虽是清新俊逸,气色却不佳,却别有一番风味,可谓是我见犹怜,额上有一个鲜红肿包,更显其羸弱。此人身着松柏绿衫,却湿漉漉还滴答着水。再往上瞧去,黑发如瀑,这头顶上的装饰确非凡品,古往今来用香蕉皮做头饰的,他大概算是第一人了吧。虽说这香蕉皮黄橙橙,倒是新鲜,衬他的肌肤更胜冰雪三分白。可这香蕉皮的甜香气说不定不一会儿就会引来一群小咬,如此美貌帅哥头顶一群小咬振翅盘旋,这画面也是美。 “姑娘……姑娘这一身装扮倒是奇特,在下竟从未见过。”没等叶随风说话,香蕉皮却抢先开口了,不成想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针对自己的服饰。不过,他的声音清冷悠扬,如琤琤玉击,沁人心脾。叶随风只觉听此人说话,大概不管他说出口什么都值得被原谅。“姑娘衣衫上的图案可是……大熊?” 他说出口的话可以被原谅,只是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色却让叶随风隐隐有些不爽,那眸色分明是将她与那猛兽作了联想。 “我这是小熊,扎蝴蝶结的卡通熊,多么可爱,可不是那呆萌凶暴的黑瞎子!”叶随风话中带了三分怒气,口气有些冲。穿着睡衣就来了,她也不是成心的,关键是穿越的时候也没提前通知她啊。她心里暗暗想着,眼见着别人穿越都给发身衣裳,怎么到我这儿成自备了?“再说,这位公子你有空嘲笑我,怎么不自己照照呢?你这自带生物环绕的头饰,也不遑多让呢!” 香蕉皮这才摸了摸头顶,手里拿着香蕉皮,茫然地看着叶随风,显然这样的造型并不是他自己的作品。此时他才发觉自己这身上也不是太舒坦,他拧了拧自己衣角,拧出一汪水。他眉头微微蹙起,先是望了望青天白日,又摸了摸四周干涸的泥土,不知是自问还是问叶随风,“刚刚下过雨吗?” “我也是刚刚到。”叶随风实话实说道,“初经贵宝地,不摸潮水,兴许有一片云彩就对着你一个人下呢?” “罢了,事已至此,多思无益,随它去吧。”香蕉皮站起身,背过身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复又转回身,对着叶随风拱手施礼,“是在下失仪了,在下所言并无冒犯姑娘之意,只因姑娘特立独行,气质出众,这才多言几句。” 特立独行,她现在可不是一条腿“独行”吗?这大概就是一种特殊的站立方式。气质出众?铁拐李的气质吗? 香蕉皮自是听不到叶随风的腹诽,继续说道:“在下宇文述学,给姑娘赔罪了。” 这一句话像一个闷雷,在叶随风耳中炸响,她瞪大了双眼,面目狰狞地说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似乎是感到了叶随风莫名的怒意,却依旧耐着性子、不知死活的重复了一遍,“在下宇文述学,表……” 这一句终于点燃的叶随风积聚多时的怒火,她要收回前言。事实证明,好看的皮囊,磁性的声音,也都敌不过遭受数学多年折磨的夙怨。 不等宇文述学说完,她便拄着单拐,气势汹汹挪步到宇文述学跟前,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初次见面,有些唐突……我可以打你吗?”如果她有戴帽子,帽子也一定被长发刺穿。 他眼神迷茫,懵懂如稚童,不明所以,却还是回话道:“若是能一解姑娘幽愤,吃姑娘几拳又何妨?”说罢,他竟真的挺直了胸膛。 叶随风抬头看见了宇文述学额上的红肿,心里不落忍,她无法真的将无缘无故的怒火发泄在这挨人欺负的楚楚可怜人身上。手上虚晃几下,叮当作响,却发现手里还紧紧握着药瓶子,是了,来时她还在吃钙片。于是,雷声大雨点小,真枪实弹变成了花拳绣腿,握着药瓶子的拳头挠痒痒似的拂过宇文述学的胸膛。叶随风不禁暗暗地在内心里吹了个口哨,看不出来这瘦棱棱的孱弱家伙还挺有料的,莫非这就是江湖中传说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大法。 宇文述学冠玉似的脸庞飘起了红云,叶随风不禁轻笑出声,他却更加羞赧,微微侧了侧头,身子却纹丝不动,显然还在等着叶随风“施暴”。看着宇文述学一副被调戏了的小媳妇模样让叶随风心情大好,方才的怒气也烟消云散了。“好了好了,不欺负你了,别一会儿再哭了出来,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好看。” 宇文述学还想说什么,却闻一声脆响,一道三色烟花在晴空绽开。宇文述学眉头紧皱,低声道:“一炮三色,是本门紧急讯号……是时候了……”转头对叶随风抱拳,道:“对不住了,姑娘。门派急召,在下不得不走了。只是你……”他瞧了一眼叶随风裹着石膏的伤腿, “在下给姑娘一枚穿云箭,如有需要……”他边说着边在宽大的衣衫里又掏又摸,一阵搜索,只见他眉峰堆聚成山,赤手而进,空手而出,一脸赧然。“抱歉……许是出门急了……没带……” 叶随风一言未发,只是一脸好笑地看着他。 宇文述学脸上的红云一直下沉到了脖子里,嘴上却说道:“姑娘莫急,姑娘莫急。姑娘且在原地稍待,在下随后便遣人前来。” 叶随风终于还是没憋住笑了出来,“我看是你比较急吧,放心放心,若有恶人来袭我就使出家传的绝学——一阳指,定然不会吃亏。你有要紧事就赶紧去办吧,别再耽搁了。” 宇文述学听闻此言,心中疑惑碍于时间无法详谈,只好说道:“无论姑娘需要与否,我定会遣人前来,若有为难,姑且一候。”说罢施礼而去,临去时回眸深望,那眉目间流露出的全是关切与担忧。 叶随风对上那温暖的眸光,心里一处变得柔软起来。倾盖如故,夫复何求。只是萍水相逢,实在受不起太多的恩惠,恩惠是情是义,也是沉重的包袱,和无以为报的愧疚。 叶随风对着宇文述学离去的方向默默说了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任我撒泼耍赖,无理取闹。 谢谢你愿给予温情,施以援手。 刚才那个敢于任性,肆意发怒的自己,好像不是自己,又好像是遗失了多年的真正的自己。都说没有伞的孩子必须努力的奔跑,却没有人知道还有一种孩子,淋惯了雨忘了奔跑。这十年她丧失了任性的权利,只剩下隐忍与压抑。她其实一直都很羡慕才思思,她有骄纵的坏脾气,可这正是她备受宠爱的证明。而她,不要说宠爱,哪怕只是纤如微尘的爱,她也愿伏低做小地去奢求,甘做飞蛾。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这些年她不曾出门旅行过,没见过除三点一线以外的风光,更没有游赏玩乐时那种惬意的心情。如今,她徜徉在青山碧水中,嗅百花千草的芬芳,美景撩人,更让人乐而忘忧。 直到夕阳映重山,霞光笼丛林,她才稍稍收拾了心情,开始思索眼下景况。那么,问题来了——她该怎么回去?纵然这里山水如画,她也无法寄情山水,忘了现世的烦忧,纵有千般苦,她也不忍割舍。 叶随风开始认真回想过去一天的行程,回忆穿越前的种种情景。对于穿越这件事,她能云淡风轻地接受,也能气定神闲地思考,她的身上发生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以至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再三思量,她一介废人,这一天天无非是躺床上混吃混喝,连门都未曾出去,并无特殊之处。受伤之后她的生活十分规律,什么时间吃饭,什么时间喝水,包括什么时间吃药她都是定时定点的……吃药?叶随风脑中灵光乍现,是了,她今天忘了吃药,一次性吃了两次。而如今……叶随风狐疑地盯着手里跟她一同穿过来的钙片瓶子,要不试试?反正只是钙片…… 叶随风略带犹疑地扭开药瓶,吃几个呢?吃一片定是没用的,前些日子她每日早一片晚一片,也未见异常;那么吃两片够不够呢?来跟回是一样的剂量吗?姑且先吃两片试试看吧,她摇了摇瓶子,里面还有存量不少,大不了一点点加大用量,只要能回去及时拨打急救电话应该还有救……她一股脑儿吞下两片钙片,果然金光暴现,千钧一发地时候她速度抓住自己的拐,一个都不能少,她可没钱再置办另一副了啊! 身体腾空,眼前光怪陆离,离开这个奇异时空之前,叶随风心里略有失落——他果然……还是没来。 叶随风能睁开眼睛时,台灯微微的柔光正迎候着她,她又回到了这属于她的一方天地。她扭头看了一眼钟表,分针才移动了三格。叶随风把药瓶捧在胸前,闭上眼睛还能回忆起刚才的奇幻际遇,她舒心一笑,拉开抽屉,把药瓶放进了抽屉深处,刚刚的经历权当黄粱一梦。她不想点亮火柴才能映出美丽的世界,而等火光熄灭又是满室凄清,这样的落差多反复几次,她会更沉迷美梦,不愿醒来,不愿面对。 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很踏实,连多年不肯入梦的他也在梦里对她微微笑,那笑容璨烂如星光,她空落落的心瞬时被温情填满。梦里的他,温柔的他,还对她伸出了手,眼角一挑,“来呀!”来牵手吧! “好好好!”叶随风忙不迭地点头。她收回前言,如果是这样的美梦,她情愿沉溺。 她伸手去牵那令她魂牵梦萦的温暖的手,只差一尺,只差分毫,只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四章 枯木逢春 铃铃铃…… 哪里来的恼人的声音,不不不,我不要醒来。然而已经清醒的意识却将梦寐生生剥离,美梦骤逝。叶随风茫然起身,手无意拂过枕头,触及之处尽是润湿。铃声依旧不依不饶地响个没完,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拄着拐杖起身,一瘸一拐地去接电话。 “恭喜你啊,叶随风。”叶随风接起电话,另一端就是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这是什么?新型诈骗电话? “对不起,我家可没有闲钱……” “什么闲钱?叶随风,我是你文老师。”文老师是叶随风高中的班主任。“你数学复核结果出来了,找回来了25分。你现在马上来学校一趟吧!” 叶随风刚刚睡醒,脑子还迷迷瞪瞪,撂了电话还没回过神来。刚刚那通电话,听声音倒是挺像文老师的,现在的骗子都这么高明了吗?什么复核?她可从来没有申请过,考数学时她是实打实地晃了神,这可不是复核能解决的问题。叫她去学校怎么能骗出钱来?难道还有后招? 叶随风搁下诸多疑问,姑且一信,去一趟学校也不费多大劲儿,权当见识一下新型骗术,多加个心眼小心点便是。叶随风慢吞吞地洗漱、换衣服,待她收拾好了自己,一瘸一拐地下楼,却见扬清和气喘吁吁地奔来。 “四月,你怎么来了?” “随风,真是……太好了!”扬清和气还没捋顺,说起话来还是断断续续的。“我就说那不是你的真正实力,早让你去找你还不听,你看现在可好了吧?现在走吧!” “四月……你这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叶随风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找什么?要去哪?” “去学校啊,还能去哪?”扬清和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叶随风,“你是还没睡醒,还是高兴糊涂了?刚才文老师没给你打电话通知你吗?你数学复核找回来一道大题,足足25分呢!这下你可以跟你们家尤亦寒去一所大学了!我早就让你去申请,你还推三阻四的,你看早该听我的吧?” 复核?又是复核!她在脑子里搜罗一番,自高考成绩出的那一日到今天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一桩一件她都清清楚楚记得,可这当中并无复核找分这一环节。 “这下才思思要气死了,这就叫‘浮图七级,重在合尖’,到最后你还是压她一头。”扬清和絮絮说个不停,她的嘴唇张张合合,在叶随风眼中都变得渺远起来。 数学?述学!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的音容笑貌又清晰地浮现在脑中,莫不是这一切跟那次奇幻的经历有关系?那个人竟有如此魔力,只是轻轻一锤他,就能多加25分。早知道多打几下了,说不定数学就满分了。要是再多打几下,菲尔兹奖也指日可待。她痴痴地想着,竟能幻想出那个人挨打时的模样——虽是吃痛,嘴角微微抽动,却是把头一横,眼一闭,挺直了胸膛,不闪也不避——还颇有几分男子气概。 从学校回来,确认一切非虚非幻,她迫不及待地冲进屋里,猛地拉开抽屉,摸出那瓶钙片,扭开瓶盖,毫不迟疑地吞了两颗。叶随风缓缓闭上眼,她想要去求证一下,是不是现世的改变如同她荒唐的猜测一般,还是那个人实际上是数学大神?太多的疑问纠缠着她,她想弄个明白。 然而,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她自己的卧室,依旧是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满腔热情浇了冰水。 也许只是扭曲的时空与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叶随风怅然收了瓶子,那番美好的际遇终究成了她生命里的小插曲。无论如何,她都心怀感激,京大的录取通知书大概就是时空之神为不小心让她误入异时空的小小补偿吧。 叶随风轻柔地抚摸着通知书自己的名字,心里想着的是会有一张通知书上在这个位置写的是另一个名字,她心心念念的名字。 为了能离尤亦寒念的法学院近一点,她在隔壁的传媒学院囊括的专业里千挑万选,勉勉强强挑了个广告学专业。 屋外老旧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戏,唱一会儿停一会儿,随后便是“啪啪”的敲打声,于是又是婉转悠长的戏曲声。 叶随风每每听到这个声音,她能想象到外间外婆一边缝着衣服一边听着戏,而那早就该淘汰的收音机已经不能正常的工作了,不仅全无音色,还需时时敲打。叶随风不止一回地劝她,“外婆啊,干脆换一个新的算了。” 外婆总是笑眯眯地说:“还能使着呢!白瞎那个钱作甚?这过日子啊,能省则省,攒下钱来供外婆的乖乖外孙女念大学。” 外婆有轻微的老年痴呆症,有时候记不清事儿,但她却从未忘记省钱供她念书这件事。上次母亲打电话骂她高考发挥失常,外婆知道了什么也没说转头回屋给了她一个包的板板正正的塑料袋子。叶随风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个盛挂面袋子,挂面袋子里面包着红纸,揭开红纸一看,是一张存折。 屋外的戏曲声依旧断断续续,叶随风抱着录取通知书掩面低声痛哭。 选学校也好,选专业也罢,她的第一出发点都是尤亦寒,从未考虑学校专业的前景如何,以后的就业形势如何。她选择的狭隘未来只有自私,只为成全自己的痴恋,没有旁人,也没顾念恩情与孝道。真的值得吗? 然而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已无反悔余地,只能如此走下去。她心里一个小小角落里还是在殷切期盼,时空扭曲造成的改变真的能牵动命运的轮盘,未到盖棺,一切难定。 转眼到了开学季,叶随风的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石膏也拆掉了,但还是有点酸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她硬是咬着牙,坚持完成了军训。一是面对硬气的教官,她有些胆怯。二是大家都在太阳底下操练,就她一个坐在树荫下乘凉,未免显得太不合群。高中被排挤了三年,被当做异类孤孤单单的滋味不好受。上了大学,新人事新气象,她也想有个新的开始。 回到宿舍,她脱下鞋袜,撸起裤腿,小腿往下直到脚背都已经肿胀起来,又红又紫,像一个大圆萝卜。 “哎呀,肿的这么厉害。你也不早说你腿受过伤,早知道我就替你向教官去请假。”说话的人是宿舍长方春云,她热情大方,性子活泛,一眼就被班主任相中,当了班长。她刚从外面打水回来,放下暖瓶就过来看,关切道:“你这样一直肿着可不行,年纪轻轻别再落下什么毛病就不好了。你去学校外面那间小超市看看有没有花椒生姜,拿那个泡脚看能不能消消肿。” 方春云走到自己床边,坐在床沿上开始解鞋带。她今日穿的是系带长靴,穿脱都很麻烦,她慢条斯理地脱下一只鞋,换上拖鞋,脱第二只时继续说道:“看你也行动不方便,要不我替你去买?” “不用了,谢谢你啊。”叶随风边说边拾掇好自己,“今天是周末,我一会儿去交个社团报名表,就回家了,家里花椒生姜都有,我在家泡泡就好,谢谢你了。” “你腿脚不方便,还来回跑什么?回家一趟也待不了多久。” “我外婆一个人在家,军训这几天也没捞着回家,我不太放心她。” 叶随风一走一跛地挪步到法学院的大楼,心里忐忑:不知道能不能巧遇尤亦寒呢?若是遇到便挺直胸膛,理直气壮地从他身边走过——她是来交报名表的,可不是什么跟踪狂。 叶随风要参加的社团是戏剧社,当然她对演戏的兴趣并不大,至于为什么报名呢?原因不言而喻。 她顺着“戏剧社报名处”的指示牌走去,是一间大的阶梯教室,此时已然人声鼎沸,里面乌央乌央的坐满了人。几个干事模样的人在维持秩序,讲台上坐着三个人,两个学生和一位老师。 “五个人一组,拿着报名表去讲台前面面试。”一个干事拿着扩音器说话,他的声音杂糅着扩音器的啸叫,让叶随风莫名烦躁。原本看到还要当着一屋子人的面面试,她就有些打怵。她背着包站起来,心生退意。 “你、你、你,你们五个一组上去吧。”叶随风一露头,正好被选人上台面试的干事看到,直接给点了出来,她此刻也不好公然离场,只好战战兢兢、一拐一拐地走到台子前。 台上老师看着叶随风一瘸一拐地样子,直皱眉头,一下午的轮番面试已经让她面露疲色,加之人多吵闹,心绪烦躁,一开口态度就不甚友好:“这个同学,你……”老师的脑子已经不打弯了,斟酌半天也没找到个好词形容叶随风,“你这个身体状况能演什么呀。”也不等叶随风答话,已经把她的报名表置于废弃那一摞里了。 叶随风也不知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也许是连想也没想直接回道:“老师老师,铁拐李,段延庆的角色我都能胜任!” 老师直接被逗乐了,又把叶随风的报名表给捞了回来,“那行,下周五你来复试,我倒看看你怎么演。” 叶随风在哄堂大笑和满教室人的注目礼中灰头土脸溜出了法学院的大楼。 从头到尾也没有巧遇尤亦寒。 无缘对面不相逢。没有缘分时,便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无法相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五章 班荆道故 回到家吃过晚饭,收拾干净以后已经快九点半了,叶随风这才得空往床上躺了一躺。静下心神,腿疼也开始发作,又酸又麻地胀痛,好似腿上插了个打气棒,不断地往里打气,就要爆掉了。她撩起裤脚,果然比下午时又胀大了一圈。疼的有点受不了了,她才想起方春云跟她说的偏方,姜和花椒家里现成就有,就差一盆热水。没什么人能指使,只能靠自己,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拖着一条伤腿抖抖簌簌端回来一盆洗脚水。她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把两只脚都泡进了水里,不一会儿就发了汗,疼痛似乎也有所减轻,就是气味不佳。她心里好笑地想:再加俩八角,放点盐,这不就是焖猪脚吗? 脚插在热水里,是哪里都去不了了,呆愣愣坐着有些无聊,叶随风不经意地拉开了抽屉。抽屉空荡荡的,大部分物品都已经搬去了学校,药瓶孤零零地躺倒在里面,叶随风顺手就给掏了出来。 脚伤迟迟不好,是不是跟没遵医嘱吃药有关系呢?不吃也会受潮过期,白白浪费。这么想着,叶随风就又扭开了药瓶,很自然地往嘴里塞了两片钙片。 熟悉的金光再现,叶随风惊诧之中忙不迭地抓紧药瓶,闭上双眼,任躯体在时空中颠簸。 还是上次那个山谷,只不过如今却换了一番风情——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山风带寒,染层林,衰百花,满目萧条色。叶随风原是没想到吃钙片还会如此有效用,赤着双脚就来了,脚趾缝里还夹着一颗花椒,比上次还要更尴尬。 “还好没人看见。”叶随风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怅然。 “谁说无人?”枯黄杂草中“腾”一下坐起个人,“暌违一年有余,姑娘别来无恙?”叶随风定睛一瞧,还是那旧相识——宇文述学是也。 “一年有余?”明明才两个月,这人不会是睡糊涂了吧? “上次匆匆一别,俗事缠身,耽搁了遣人来寻,待我派人前来,已不觅姑娘芳踪,竟未来得及请教姑娘芳名,甚感遗憾。” “你一直睡在这儿?”叶随风惊异道:“你该不会是一直在等我吧?” “我素日在此处练功……”宇文述学没有正面回答叶随风,说话时微微侧着头,并不直视叶随风。 叶随风心道:是在此处睡觉才是,每次来都看你在睡觉。 “我叫叶随风。” “这名字……”宇文述学抬眼看了看叶随风,口中一梗,却并不往下说。“此言不善,继续说恐引姑娘不悦,还是就此打住。” 说话只说个头就不说了最讨厌了!让人猜,让人想,别人又不是你肚里的虫,不想说就一个字也不要说,说一半藏一半算什么?“不说便不说吧。”叶随风又生怕他狗嘴吐不出象牙,平白败了她到此一游的兴致。叶随风白眼看宇文述学,心道:还敢指摘我的名字,你起这倒霉名,要是搁现在,随便去哪个高中门口喊一声‘我叫数学’,保不齐就会被胖揍一顿。 “叶姑娘轻功倒是不凡,来时我竟毫无察觉。” 你一直在睡觉要如何察觉?“那可是!我可是‘凌波微步’的唯一传人呢!”叶随风信口胡说。 “浮波缓行……果然是精妙无比,怪不得叶姑娘要足不着履。” 叶随风也不知他是真心称赞还是假意迎合,唯恐再继续聊下去他再要她施展一二,那便露了陷,连忙转移话题:“我从外地来的,不知就里。敢问如今是什么朝代?国号是什么?” 宇文述学面露疑色,还是老实回道:“铭,大铭。” “竟然是明朝,天家可是朱姓?” 宇文述学缓缓摇了摇头,“当今这天下……姓宓,如今天子登基不足一年,现正是承恩元年。” 叶随风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一草一木更是陌生起来,这是一个一无所知的时代。 宇文述学见叶随风有些过于吃惊,于是上前宽慰道:“叶姑娘许是久居荒郊,视听不广,消息闭塞,实不必如此吃惊。而今海不扬波,人寿丰年,谁居天位,又有何异?” 叶随风不着痕迹地白了他一眼,腹诽道:你才住在荒郊野岭,你才消息闭塞。你们这个名不见经传,不知从何处衍生出来的时代,我会知道就有鬼了。 叶随风虽是心中诸多意见,只是面上不好发作,只得客气附和:“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受教了!” 大概是叶随风敷衍的太漫不经意,宇文述学不发一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波流转。那眼神太过深邃,不期然与他对上,竟差点迷失。叶随风慌不择路地转了视线,缓缓吁了一口气,这小子的眼睛会说话的,只是她道行太浅,读不懂。 “抱歉……我向来人微言轻,不曾料想得姑娘如此赞誉。竟一时失神,实在是失礼。”明明说的话语是如此悲凉,而他已经云淡风轻,不悲不喜。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叶随风一脸同情地看着宇文述学——平日里是经历了多少挫败,才会错把客套话当做赞赏。叶随风默默叹了一口气,这人长得好好的,偏是个傻的,上天也算是公道了。 叶随风多少也在宇文述学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自己也是诸多不顺,一路坎坷,她是最能理解他的。每个人都需要别人的肯定与赞赏,哪怕他看起来真的毫不在意。叶随风实在不忍拂了他的兴致,只好找话头接着说,也好在恰当的时机夸赞他几句,就当……还了二十五分之恩。叶随风试探着说道:“你可还知道些天家秘事?不妨说与我听听?” “不知你想听哪一位秘事?” 叶随风没成想宇文述学竟像个资深八卦狗仔一样,包打听,让她点名她也点不上来啊,只好随意一说:“那就说说新帝吧。” 宇文述学也不愧为资深狗仔,天家故事信手拈来,张口就来:“新帝原是璟王爷,先皇胞弟。本无心朝堂,奈何遭先皇猜忌,动辄得咎。后来更是获流刑,放逐至怀南。先皇重病时召回璟王爷,传位于他。” 叶随风叹道:“这新帝也真是运气好,从阶下囚扶摇直上,直接成了人中之龙。” 宇文述学仰头望天,天上白云无常形,时而浮动,时而蔽日,时而聚堆,时而四散,无拘无束。“也许吧……只不过这运气的好与坏,旁人说的却不作数。先皇无子,这天下他要便要,不要也要。” 叶随风从宇文述学口中听出一丝无奈,却不知是说天子还是说他自己。“求之,不得;得之,非欲……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是悲哀。不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又不是那云端之人,你怎么知道他之所思所想,说不定这皇位就是他用了什么阴谋诡计巧夺豪取而来的。” 宇文述学对叶随风的一番言辞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你这话出口,可是会惹祸上身的。” “这里天广地阔只有你我二人,难不成你要不讲义气去告发我?”叶随风心道:你告我,也得抓得到我啊! “相交一场,在下对叶姑娘只有维护之意,绝无背弃之心。”宇文述学言之凿凿,目光澄澈,满腔真诚,表露无遗。 鲜少有人将一颗真心掏出来搁在叶随风跟前,除了感动,她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应。这里已是深秋,微风生寒,而叶随风此刻浑然不觉。心口是温暖的,浑身就是温暖的。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里面,她在克制,她怕已经温热的眼眶会落下泪珠来。眼睫已经有些湿润沉重了,她快速地眨了几下,硬是把泪水给憋了回去。她回之以微笑,这大概是无比狰狞难看的微笑,却是发自真心的真诚的微笑。她在心里也默默将宇文述学这个名字加入了紧密好友圈。 叶随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听东边山头“轰”的一声,只见一块有两人合抱的巨石轰然而下,飞沙走石迷人眼。 叶随风根本睁不开眼,只觉危险已然迫在眉睫,却不知该往何处走避。 “小心!” 慌乱中叶随风听到宇文述学一声大喊,紧接着她的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中,身体腾空而起。好像穿越时候一样,只是放下时却温柔多了。 叶随风缓缓地睁开眼,她二人身体此时正重叠在一起,心跳声此起彼伏,呼吸交融,连她披散着未绑起的长发也与他的交织在一起。叶随风有些害羞,后退一步,低头说道:“东边也不知是山崩还是地震,这里实在是有些危险,我们还是散了吧,赶紧离开这里……” “不急……方才见叶姑娘脚上似有伤,回想姑娘上次似乎也是脚上带伤,却不知是否是旧伤复发?我这里有上好伤药赠与姑娘……”宇文述学说罢,又开始在身上“自摸”起来。 叶随风想起上次他也是这样摸上摸下,结果一场空,看他这次又是摸了好久,心里好笑。“你该不会又是忘带了吧?” 叶随风以为还能见到宇文述学赧然如剥皮水煮蛋蘸红醋的小模样,谁知这次竟让他掏了出来。 他一脸得意地将一个白瓷瓶递到叶随风手心里,目若星子,神采飞扬。“此药外用,将药倒在手掌,揉于患处,搓热即可。” 他见叶随风抱着瓷瓶,目带迟疑,似是不信药性,急道:“此药无毒,只是外用,试试也无妨害。旧疾不容小觑,若是疏忽大意,生成顽疾,便是后悔莫及了。” 叶随风坚定言道:“我信!我就是不信药,也要信你的。时候不早了,我们……” 话未说完,却听方才落下巨石的山头传来一声呼喊:“救……救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六章 暗香疏影 叶随风循着呼喊声望去,有一黑衣女子的身影出现于东山山头之上,跌跌撞撞的还时不时回头张望,似是身后有人追赶。她慌慌张张往下山逃来,步履踉跄,脚下不稳连滚带爬地摔了下来,竟在山路上留下了一道殷红血痕。 叶随风与宇文述学上前察看,女子流血不止,濡湿了身上黑衣。女子撑着一口气,抓住宇文述学的衣衫下摆,露出一截小臂,藕色的肌肤烙着一朵六瓣梅花,染上血印,竟成一朵冶艳红梅。女子扬起满是血污的脸,气若游丝道:“公子……救救我……求……求你……” 宇文述学不着痕迹地打量这女子周身,眸光幽深,不发一言。 倒是叶随风看不得女子这凄惨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见宇文述学并无救人意思,虽不想勉强他,但毕竟是一条人命,仍是忍不住略带哀求道:“宇文公子……这天色眼看着就暗了下来,山中凄冷,兴许还有野兽出没,若是把这受伤女孩弃于不顾,她恐怕是会没了性命……” 宇文述学定定地看着叶随风,直截了当问道:“你想我救她?”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你肯救,全当积德了,不好吗?” 宇文述学依旧不错眼珠地看着叶随风,目光清柔,“好,我救。” 宇文述学用肩膀架起女子,见叶随风仍在原处晃荡,问道:“叶姑娘不一起吗?” 叶随风摇摇头,“不了,时候不早了,我便不相随了。公子,救人紧要,你快去吧,有缘再见。” 叶随风目送宇文述学二人远去,心里松了一口气,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她一个大活人就消失不见了吧。她赶紧服用了钙片,金光遮目之时,她心满意足。救人一命,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只是她没料想到宇文述学开始竟然不想救人,看他面善,不像是凉薄之人啊。难道古代也有讹人一说?古人就是心思重。叶随风倒是粗枝大叶,也未细想,便回到了现世。 叶随风瞅了一眼表,才将将十点,生姜花椒水也还没凉透。叶随风捏着白瓷瓶,不多犹豫就上手了,反正也不要钱,何妨一试呢? 药液是棕褐色的,并无刺鼻难闻的气味,手触微凉,久揉则发热,不知是不是药力作用,叶随风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疼痛难耐了。她仔细收好了瓷瓶,便抓紧时间洗漱就寝了。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学校正式开始上课了,叶随风正在慢慢适应新的生活。她没刻意去找过尤亦寒,当然尤亦寒也没来找过她,于是虽然两个系隔得近,这几天却是一次也没碰到。她倒是遇到才思思几次,前几次才思思都是看也不看她就擦身而过,最后一次她却特意过来对她说:“一会儿我要跟尤亦寒共进午餐,叙一叙同学情谊,他没邀请你吧?”看着她铁青的面色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对才思思其人,叶随风真是恨得牙痒痒,偏她除了奚落自己,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天之骄女的人缘实在是太好了,与天之骄女不对付的叶随风变成了众矢之的。叶随风痛恨才思思,说到底也是出于嫉妒,嫉妒她的得天独厚,嫉妒她的招人喜欢,嫉妒她能……与尤亦寒走得近。有光便有影,天之骄女的流光溢彩,就需要站在阴影底下绞着手指、咬着嘴角的歆羡者来陪衬。如果有一天能够与她比肩,堂堂正正站在你的身边,那该有多好。 今天是周五,下午有戏剧社的复试,叶随风收拾好心情,暗暗给自己鼓劲儿。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要使结局翻天覆地,也许需要从眼前一点细微的变化开始。 叶随风去的算是晚的。并不是她想压轴,一鸣惊人,她只是在思索她究竟要表演什么,好好的准备准备。 叶随风到的时候,已经不剩下几个人了。她在门缝偷看了一眼,上次的女老师面色不善,眉目间流露出烦躁的神情。叶随风心叫不好,她忘了这个老师人一多就容易疲惫烦躁了,这下可是得不偿失了。 叶随风战战兢兢地进了阶梯教室,不成想女老师一看见叶随风的脸就笑了:“我记得你,铁拐李同学。” 叶随风尴尬地笑了笑,给老师鞠躬行礼。 老师还是笑眯眯的,“李同学,你要表演什么才艺呢?” 叶随风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表演腹……腹语。”其实她哪里懂得什么腹语,她只是苦思冥想跟自己上次自己说的人物有关的表演,下午她对着镜子练了半天,只求说话的时候嘴唇动的幅度尽量的小一点。 只可惜叶随风练的不到家,一通台词说完,嘴是不动了,话却也说不清楚了。演到一半叶随风就已经满身大汗了,内心却是冰凉一片,心想这下可完了,硬着头皮演完。 可女老师一直认认真真地看完,看着叶随风垂头丧气地样子,却出人意料地举起了合格的牌子。 叶随风眼中迸出惊异的神色,虽然没问出口,脸上却写满了疑问。 老师笑道:“李同学,你很有趣。我们戏剧社就是需要各种不同类型的成员,才能驾驭形形色色的角色。欢迎你的加入!” 复试结束后,是戏剧社的简短会议,叶随风一直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一是没想到她居然会真的加入,二是没想到这女老师变脸如此之快。 “……我们戏剧社拿过大大小小不少的奖项,所以学校对我们也是特别重视,还配咱们配了个指导老师,历年从我们戏剧社出去的也有不少投身于文化艺术事业并且大放异彩的。大家加油干,机遇和挑战并存……” 叶随风坐在底下迷迷糊糊地听指导老师介绍戏剧社的发展史,也没太上心,随着大家一起拍手叫好。却没察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都安静下来了,只剩她一个人拍手叫好。 “好,感谢李同学的付出,我们一起向她鼓掌致谢!” 叶随风傻呵呵地站起来,感谢?感谢什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是这次的戏服有十几套,你一个人洗会不会太辛苦?” 原来是要洗戏服,怪不得没人吱声。既然已经“应承”下来,叶随风只好硬着头皮说:“不辛苦不辛苦……为人民服务嘛!呵呵……” “要是旁的社团看见……影响会不会不太好?” “老师我是本地人,我拿回家去洗,不给学校浪费资源。” 由于叶随风的“毛遂自荐”,她只好在会议结束之后单独留下与指导老师顾老师一同整理戏服。阶梯教室旁边是个小办公室,常年没人使用,已经被戏剧社拿来做道具间了。一开门一股霉味杂糅着灰尘扑鼻而来,叶随风和顾老师不约而同地捂住了口鼻,叶随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边,赶紧把窗户打开,这才能正常呼吸。 顾老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个假期没开门了,这个假又长。” 叶随风摆摆手说道:“没关系,打扫打扫便好。”说完就找来了打扫工具,先擦窗、擦桌子接着扫地擦地。顾老师反倒插不上手,叶随风擦出一个板凳,“老师,您坐,您监督我干就好,这些活我都是干惯了的。”高中的时候没人愿意跟她一个组值日,一到干活时间都跑没了人影,也不好次次都让扬清和帮忙,于是她向来是一个人大包大揽。几年光景下来,她倒是磨练出一套好的打扫方法,干的是又好又快。不到半个小时,叶随风就把这间道具间给收拾出来了。顾老师见叶随风大汗淋漓,递给她一包纸巾,温柔道:“擦擦吧!” 叶随风接纸巾地时候发现顾老师右手手腕处有一朵盛开的六瓣梅花,这个花型好像在哪里见过? 顾老师见叶随风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于是笑道:“这是胎记,据说我出生时候是鲜红的,现在年岁长了,颜色便也淡了下来。”顾老师抚着自己的胎记,接着说道:“小时候啊,我还总幻想自己能跟《梅花烙》的女主人公那样,也能有一段三生三世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呢!”顾老师双眸含春,流露出一副小女人的娇羞。少女情怀总是诗,心有情怀是少女。顾老师虽然已年逾四十,可心态年轻,有小女孩的幻想,也有小女孩的心性,她的眼神还是清澈的。叶随风想,她大概是永远也不会老的吧。 顾老师清点出十一套行头,装了整整两大包,她掂量了掂量,还挺沉的,于是有些为难地说道:“很重啊,你一个女孩子拿不动的,更何况你腿上还有伤。唉,当时看到有人自愿干活,一时高兴忘了你腿脚的事儿了。你也看到了,我们社里那些皮孩子鬼灵精怪的,他们可是能偷闲就偷闲的。你坐这儿一等啊,我去我们学院给你找个绅士点的男生送送你啊。”顾老师狡黠地冲叶随风眨眨眼,小声说道:“找个长得帅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七章 冬寒抱冰 叶随风没想到顾老师叫来的人竟然是尤亦寒,直接愣成了一座目瞪口呆的雕像。顾老师还走到叶随风身旁挑眉眨眼,悄声说:“不错吧,这是我们班里最质优的帅哥了。” 两个多月没见,所有的思念在见到的一瞬间爆发了。每次见他,叶随风都像是见最后一面一般,贪恋地看着他黑郁的短发,高挑的双眉,潋滟的双眸,她看得目不转睛,好似要把已然烙在心尖上的人再拿刻刀刻得再深刻些。 相思并不苦,苦的是单相思。尤亦寒一见屋里的人是叶随风,立马阴了脸,也不往里进,只是碍于顾老师还在,不好掉头就走,只好把自己冻成寒冰,连带着给屋子也降降温。 叶随风见状,也垂下了脸,小声说道:“顾老师,我拿得动,就不用麻烦……这位同学了。” 顾老师再怎么神经大条也看得出尤亦寒的不愿,她暗暗拍了拍叶随风的手,给她递了个“交给我”的眼色,径直走到尤亦寒跟前,低声对他说道:“刚才不都说好的嘛,怎么了,见人小姑娘太漂亮失了分寸了?快把人小姑娘送家去,别给咱院男生丢脸。” 尤亦寒听了这话也不好反驳,冷着脸不发一言地走进去,提了东西就往外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含糊,只是一眼也没瞧叶随风。叶随风在顾老师眼神的“指导”下,也只好亦步亦趋。 顾老师倚在门边看二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叹道:“这就是现在女生喜欢的冰山男?我可不喜欢这型的。”说罢,打了个抖擞,颠颠地去锁门了。 出了院门,正巧见着方春云从宿舍方向来,看叶随风与男生走在一块,神色突然变得暧昧起来,朝叶随风挤眉弄眼,悄声问道:“这谁?挺帅的啊。” “法学院的学生。”叶随风停下脚步同舍友寒暄,可尤亦寒却没打算等她,早已往前走了一大截,叶随风只好边追便回头招呼方春云:“我这儿有点事儿,回头再说!” 跑了几步,叶随风追到了尤亦寒屁股后头,这才大喘几口气放慢步子。调整好呼吸后,她轻声对尤亦寒说道:“送到这儿就行,我自己能拿回去。” 尤亦寒好像没听到一般,继续跨着大步往前走,叶随风只好一路小跑地跟在他后面。尽管二人没什么交流,可这也算独处吧?叶随风已经自动的将过路人全部屏蔽掉了,这偌大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只剩我们两个人,你会不会选择我?叶随风看着尤亦寒挺拔而冷峻的背影,痴痴地想着。 “坐什么车?” 叶随风耳边传来冷冽肃清的声音,她一时痴傻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坐什么车?”尤亦寒的声音微微带了点怒气。 叶随风哪敢让他真的发作,怯怯地回道:“十……十一路……”他跟我说话了!叶随风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她刚才真想再装一次傻,骗他多说几次,可又怕真的惹毛了他。叶随风跟尤亦寒并肩站在车站等车,她偏过头就能看到尤亦寒的侧颜,只是这侧颜影影绰绰,无论她是睁大或是眯起双眼都看不真切,怪只怪她眼中升起了薄雾。 我想要堂堂正正站在你的身侧。 我要堂堂正正站在你的身侧。 一直踮着脚尖去求索实在有些太累,只是她现在还不敢歇息。 车来了。车上有些拥挤,叶随风只能和尤亦寒一前一后的站着。好像是被他拥在怀中一样,叶随风甜蜜地想着。大概是到了交班的时候,司机师傅的车开的又快又猛,不是急刹就是急停。叶随风也跟着东摇西摆,不是撞上尤亦寒的手臂,就是胸膛。尤亦寒心有怒火,却发作不得,只好收紧双臂,好似与她紧紧相拥。 叶随风心里冒起了粉红泡泡,盼着车再多上来些人,底下的人们啊,在底下干等着干嘛啊,先上来再说啊,换乘也是很便捷的。她也盼着司机师傅再开的孟浪些,师傅啊,我知道你的车技很棒,快些开到总站你就能早点下班了啊。 可惜的是,没过几站,他们就要下车了。 下车的车站距叶随风外婆家的老楼只有十分钟的路,若是快步走……独处的时间像抓不住的流水,顷刻间便从指缝流逝。不知是不是挤公交车太过疲惫,尤亦寒的步子不似开始时那般奔逸绝尘,放缓不少。 僻静萦纡的小巷,鲜有人迹,偶闻一只孤鸟独鸣,也只是一掠而过。二人沉默地走着,叶随风感觉空气也要凝固起来。 叶随风受不了这让人窒息的沉静,于是不抱期望地开口:“你……最近还好吗?” “嗯,还好。”没想到尤亦寒应答如响。 叶随风目中迸出讶异的精光,神色飞动,一时心盛,嘴却抖得上下唇都碰不到一起。心猿意马,脑中也是一片空白,竟搜罗不出个新的话题。她心急火燎,生怕刚挑起的话头又这么断掉,口不择言道:“夏溪姐姐,她还好吗?”话未落音,她便凉入心髓,不住地怨自己心拙口夯,想问他的多如天上繁星,却偏偏挑了个最不该问的。 她眼见着尤亦寒面上浮起一层冰霜色,她的心也一点点下沉。尤亦寒声色俱厉反问道:“你说呢?” 叶随风打了个激灵,悻悻地低下头,口中嚅嗫,却不敢多言语。叶随风心如寒灰,甚至不敢再抬头看尤亦寒的冷眉冷眼。 于是,还是冷场了。这诡异的寂静让叶随风每走一步都如履刀锋,前一秒的雀跃与欣喜已经荡然无存,刚刚燃起的如豆火光,又被她亲手掐灭,还烫了一手的燎泡。 其实,她是真心想知道夏溪姐姐的近况的,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几次去探望,都被赶了出来,她连一个亲口道歉的机会也没有。她内心的歉意像是海面之波澜,从未有过止息,所以纵使尤亦寒如何对她她也没有怨怼。终究是她害了夏溪,是她不该妄言,是她亲自将绑住二人的红线一手斩断。只有一点,她不是故意的,这一句叶随风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口为自己澄清,然大错已然铸成,这一句辩解说与不说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尤夏溪是横亘在她二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若是她真的再也无法醒来,纵叶随风再如何一往情深,也只是泥牛入海、痴心错付。假如能够回到过去,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那该有多好呢? 尤亦寒送叶随风到楼下,把手里的重负往她脚边一甩,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些年,他决绝的背影她已经看过无数次了,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她对尤亦寒的背影比正面还要熟悉。但那又如何,还是有股冷风往心窝子里钻,过去的画面又会自虐地浮现在眼前,于是那股冷风又化为冰冷的利刃。不是说痛久了就会麻木,难道是她修炼的还不够,还没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叶随风跛着脚将两个大包拖上楼,站在门口敛住眼泪,封住悲伤,用力将嘴角往上扯,硬是摆出一个笑模样。“外婆,我回来了。” 吃过晚饭,叶随风开始整理拿回来的戏服。其实这些衣服上次穿过都是洗过了才还回来的,只是保存不当,落上了些灰尘,再加上道具房没开窗通气,沾染了些许霉味。并不是什么大工程,只要简单洗涤即可。一条石榴红襦裙夺去了叶随风的目光,这套戏服较其他的更为精致些,看来像是主角的服装。叶随风抚摸着裙裾处绣的精巧白莲,下午时候的念想又在胸臆中百转千回,若能回到过去……她扫了一眼书桌上并排摆着的两个药瓶,苦笑一声,她可不是能回到过去呢,只可惜此过去非彼过去…… 突然她又想去到那个世外桃源,去呼吸呼吸清新无污染的空气,去看看旖旎风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每次穿越,回来以后的境况总会好一些。也许是因为她被美景所迷惑,喜爱是会让人迷失的,会忍不住将美好的一切都加添其上,变成让自己更加迷恋沉沦的理由。 望着堆积如山的古风戏服,叶随风灵机一动,暗自说道:“我只借来穿一穿,我会小心保护的,原谅我原谅我。”虽然眼前的这些服饰并不是什么上等货色,但无论如何也强过她穿着睡衣招摇过市。前两次是误打误撞,今次却不好再这么不讲究。 她用湿布轻轻擦拂中意的那身红襦裙,而后小心翼翼地套上,戏服都是仿照古时经过改良的,穿起来倒是简便不繁琐。她对着镜子转了几个圈,戏服意外地很合她的身,娇艳的石榴红衬得她肤如凝脂,光彩照人。她的衣柜里少有这般鲜亮的眼色,其实她的衣服也没几件。从前没有穿红戴绿的心境,当然更主要的是没有过多的钱花费在穿着打扮,感谢学校有穿校服的规定,否则她真没几件能穿的出门的衣服。哪个青春少女不爱穿衣打扮,只是从前她暗自敲打自己,反复跟自己说“我不爱漂亮衣服”,时日久了大脑都厌烦了,于是装作真的不喜欢。只是今天,诱惑实在太大太多,才让她破了戒。 她看看窗外凉夜如水,心下思量,按照上次时日推算,那边应该已经天寒地坼了。于是她又从戏服堆里扒拉出一件杏色絮棉褙子,披上一看,差强人意。不过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这已是当中最厚实的一件了。她心思半天,又从自己的衣柜里翻出一条保暖打底裤套上了,好在襦裙够长,能盖到脚踝。她向来是坚定不移的“秋裤教”,绝不为了美丽而“冻人”,叫自己的双腿吃屈。 还差一双鞋子,总不能叫一双旅游鞋毁了这一身装扮吧。叶随风又一头钻进戏服堆,划拉出一双红底绣花鞋。嗯,样式有点一言难尽,穿上也略微嫌大,也不好多挑剔了,毕竟不是为她特意准备的。末了,她还特意喷了一点花露水,遮盖一下霉味。 万事俱备,叶随风吞下两颗钙片,不多时便感罡风阵阵迎面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八章 执迷不反 正如叶随风所料,这世外桃源已是岁暮天寒。这处似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雪虐风饕,千山披银,万树凝冰。叶随风细致地审视白茫茫的大地,期盼着在哪个雪窝里寻到宇文述学的身影。 遍寻不着。他没有来。 叶随风轻叹一声,内心有些失落。没有人能够一直在你身后痴等,祈求你施舍回眸驻足。更何况,他只是萍水相逢的他乡之客。 既然来了,也不能白白来了,便欣赏一下这山河美景,就权当出外旅行了,只是可惜了自己这一通装扮,本还想着能出去逛逛呢。 叶随风仰身躺在软绵的雪地上,望天空云卷云舒,云之诡谲,变化万千,只入神观望,倒可将现世烦忧抛之脑后。她虽说这么美好地期待着,只可惜那云彩万变不离其宗,都幻化成了尤亦寒的模样。叶随风闭上了双眼,拼命地摇晃着脑袋,他怎的如此阴魂不散,自己已经逃脱到了千百年前,还是无法甩开。 躺在雪里望天,越看越冷。不知学校从哪个摊儿淘来的戏服,这褙子絮的是黑心棉还是什么劣质化纤,一点也不保暖啊!于是准备打道回府。 再睁眼,却见一个脑袋悬在自己面前,遮蔽了目之所见。吓了叶随风一跳,她忙跳坐起身,却见宇文述学正对着他微笑,那笑靥不啻于寒冬暖阳。 只见他身着月白缂丝大氅,意气闲雅,芳兰竟体,宛若神仙中人。 “久疏问候,叶姑娘别来无恙?” 叶随风收回目光,微微一别头,轻咳两声,回道:“无恙无恙。” 宇文述学憨然一笑,“今日天降傲雪,出门迟了,竟叫姑娘相候,实在是我的罪过。” “谁、谁在等你了?我看倒是你在日日等我才是。”叶随风气急败坏道。 宇文述学回道:“这里是在下练功之所,自是日日勤勉。” 叶随风不欲与他多辩,话锋一转,道:“我想见识贵宝地繁华气象,不知大侠你可否偷闲一日,赏脸作陪?” “姑娘言出,在下岂可不从?只是……”宇文述学打量着叶随风的身段,竟开始宽衣。 叶随风倒退几步,惊恐道:“你、你干什么?”耍流氓?这荒郊野岭,她若是叫破喉咙,没有人会来救她吗? 宇文述学褪下大氅,披到了叶随风身上,说道:“寒风侵肌,叶姑娘身着单薄,怕是会着了凉。” 叶随风推辞道:“可是你……” 宇文述学牢牢压住叶随风双肩,不让她挣脱,“若要游赏,务必穿好。在下是练家子,御寒权当修炼。” 叶随风见大氅内里雪白,无一丝杂色,手触柔滑,色泽光润,竟是雪貂毛皮制成。如此雍容华贵却不示人,不把华贵浮于表面——“松风水月,未足比其清华;仙露明珠,讵能方其朗润。” “没想到你还挺有绅士风度的。”叶随风披着大氅,暖烘烘的,风寒霜冷便无法侵入。 宇文述学一脸懵然,“姑娘所言何意?” “我说你是土豪,你是乡绅,你是富贵少爷,穿貂儿~” 宇文述学蓦然垂下眼睑,涩涩道:“此乃不争之礼。” 叶随风见他落寞失神,便不再问,匆忙转了话头,“不知道你们这儿有什么好玩的?” “叶姑娘真会挑日子,今天初八,正好是最大的集市开始的日子,最是热闹。” 古时的城镇自比不过如今的繁华大都市,看眼前光景,虽是八街九陌,软红十丈,也不过尔尔。叶随风心里想,古人就是没见过世面,这边算做热闹了?若是让你见识见识我们那儿的庙会,感受一下双脚凌空,会不会目瞪口呆?不过这也不怨你,你们的人口不过现代十之一二,自是没有机会亲历浩荡人流,熙攘人群了。 混在人堆里,最担心的便是遭遇扒手,不过叶随风两袖清风,身无长物,自是昂首阔步,大摇大摆。道路两侧商铺、摊贩鳞次栉比,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尽是红尘生气。叶随风出神地望着路边的古玩首饰摊,可惜自己无慧眼识珠又囊中羞涩,不然淘一二佳品带回去岂不发家致富?叶随风咧着嘴,还没从幻梦中醒来,突然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挤来挤去,心中警铃大响。她曾经乘公交车被扒过钱包,难过了整整一个星期,当时的情景与现在如出一辙。明明还算宽敞,为何非要故意制造拥挤?她想定是自己身披的大氅造成的误会,误以为自己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她想这人肯定是在她后面,若是在正面看看她这穷酸的苦逼脸,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免得也染了晦气。她正要开口给宇文述学这个大财主提个醒,却感到脚下一滞——脚迈出去,鞋却没跟上,有人把她的一只鞋给踩掉了,鞋本来就不跟脚,轻轻一踩就掉。叶随风低头去捡,不想一只手快她一步,捡起就跑,不等叶随风去追,脚下似踩了风火轮,一溜烟扎进人堆里。 “鞋……我的鞋!”叶随风又恼火又错愕,怎么连旧鞋也有人抢?还是一只……“这可是我借来的……”叶随风心中一片冰凉,她想这鞋肯定是找不回来了,她隐约看到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拿走的,却没看清那人长相,亦不知其去向,茫茫天地间,已是无处寻觅。该如何跟顾老师和戏剧社交代?赔钱是跑不了的,这已让她懊恼。她更畏惧的是,看到顾老师和社团同仁鄙夷与讥讽的眼神,那种情景只是想想就让她万念俱灰、无地自容。自此以后,连一点鸡毛蒜皮小事都做不好的她,再也不会被委以重任,难得跟老师混了个眼熟,开了个好头,又被毁于一旦,一切照旧,自己还是那个瑟缩在角落里可有可无的小透明。 叶随风心烦意冗,悲观的负面情绪沆瀣一气,汇成浩瀚大海,将叶随风吞没。叶随风在水中浮沉,长久以来的自轻自贱让她无法凝聚对抗的力量,放任沉沦,缓缓坠入不见天光的海之深处。 这时,一只坚定有力的温热大手覆上她冰冷颤抖的手,将她拉出深渊。这下她不必回到现世庙会也能感受脚底生风、双足腾空了,宇文述学牢牢架住她,穿梭于人群中,如飞如翔。甩风于身后,两侧街景一闪而过,宇文述学的神乎其技让叶随风惊讶,悲观的心情也如风一般被远远甩在后面。她感觉他们现在至少有一百多迈,徜徉于天地间,“步行兜风”更畅快更拉风。 叶随风歪头仰望宇文述学,此刻世间万物都是模糊的,惟有他的脸庞了然可见。他的双眸炯炯如鹰眼般锐利,牢牢地锁住猎物,追了三两条街便将抢鞋的乞儿逼入死巷。 乞儿约莫只有八九岁,豆大的汗滴冲刷掉脸上的脏污,露出灰白的脸,他后背紧紧靠在冰凉的墙壁,瑟瑟发着抖,恨不得钻进墙里面。不等叶随风二人发问,他便抱着头,颤颤巍巍道:“没有人指使我,没人指使我,真的没人指使我。” 这是典型的不打自招了,叶随风既好气又好笑,见小孩着实可怜,实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却又诧怪不已,自己初来乍到,什么人会指使他来偷一只鞋? 叶随风正满腹疑问,却闻宇文述学厉声道:“人可爱财逐利,却不可怙恶。恶念一生,便如山林之火,火然泉达,不灭不休,届时将无回头之路。”叶随风没想到向来温润如玉的宇文述学竟也会有欱野喷山的气势。 宇文述学从身上摸出一贯钱,转而和风细雨道:“你将幕后之人给的好处交给我,我便将这一贯钱给你。” 小孩嗤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吗?平白用少换我多?” 宇文述学微微摇头,“他那是恶之所得,而我则是善之所得,二者岂可相提并论?” 小孩紧紧按住胸前的鼓鼓囊囊,把鞋子往一旁一丢,趁宇文述学捡的功夫,逮了个空,拔腿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回头向他们吐了吐舌头。 宇文述学只是摇头,也并不去追。然而小孩还没走出巷子,便跟几个年长的乞丐撞了个满怀,怀揣的两个小元宝掉在了地上。两个年长乞丐两眼放光,一人一个捡起来收藏起来。 “这是我的!”小孩伸手去夺,反被其中一个乞丐一脚踹开,踹得他口鼻流血。 “什么你的,你一个小兔崽子怎会有这么多银两,定是偷来的。老子不去告官抓你,你就该跪地磕头了。” 小孩不服,又上去厮打,双拳本就难敌四手,更何况小孩力弱,当然是打不过两个成年人,反被一顿乱打。 宇文述学却始终作壁上观,冷眼相观。叶随风耐不住欲上前,却被宇文述学抓住了手腕。 小孩白挨了一顿揍,银两还是被抢走了,他无可奈何只好连滚带爬地回过来找宇文述学,摊开手可怜兮兮道:“大好人,大善人,现如今我那恶之所得已经没有了,求大人赏我方才那一贯钱,小的给您磕头了。” 宇文述学用手心一垫,阻止小孩头磕地。“你这一拜,在下受不起。这一贯钱已不属于你,只因你并未存善念反而生出贪欲,在下绝不助长恶之欲火。”宇文述学收起一贯钱,掏出另一物事塞在小孩手里,“此乃上好伤药,你拿回去疗伤吧。” 小孩把药瓶往地上一掷,“我呸,假仁假义。”言罢,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走了。 宇文述学再度摇头,只是这一次他的面上没了表情,眼中也失了神采。天边恰巧有一片阴云飘来,正正好好盖在他的头顶,阴影下看不清他握起的拳头和爆出的青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九章 救焚拯溺 叶随风拍拍宇文述学的肩膀,他却已经收拾好了心情,面上浮起了微微笑意,感叹道:“好精巧的鞋,这鞋底真是巧夺天工,无怪乎乞儿要抢要夺。”转念又说道:“只是鞋底踩在叶姑娘脚下,旁人又是如何瞧见?” 叶随风一把夺回鞋,用手小心翼翼拍掉鞋面上沾上的尘土,复而穿回脚上。心道:区区牛筋底也要大惊小怪。 二人出了巷子,一缕隽永清香混入鼻息,清心醒脑,令人心旷神怡。 “好香啊,这是什么气味?” 宇文述学笑道:“此乃风香居的茶香,他家烹的茶乃是京城一绝,叶姑娘务必一试。只可惜……缺了一品楼甜香不腻的茶点,实属缺憾。” 叶随风眼瞪得滴溜圆,咽了好几次口水,“为什么不去买?我们先去买点心。总不会那家店关门歇业了吧?” “那倒没有,不过那一品楼在另一头,便在方才集市的临街,在下担心姑娘步行劳顿……” 不等宇文述学说完,叶随风就扯着他的胳膊往回去,“吃货的世界没有劳累,享用一番美食,我这一趟也算不虚此行了。” 原路返回,却见方才集市上的人已经寥如晨星,甚至有的商摊货品尚铺陈在地,摊主却不见了踪影。再往前一瞧,不远处架在水面的一座石桥却已被人群围得是水泄不通。 人堆都聚集在桥的两端,却无人敢越雷池一步登上桥去。石桥栏杆上坐着一个身着裋褐粗衣女子,她面如死灰,满是绝望,透过她空洞的双眼仿佛能看到她苍凉的内心深处。她将一只脚往前试探地伸了伸,很快又瑟缩回来,踌躇间是绝望与恐惧的博弈。 叶随风身前一个看了不多时热闹的男子言道:“这女子的心胸比针眼还小,屁大点事儿就要死要活的。咱当今圣上还有意招揽女子入朝为官,我看快拉倒吧,女人除了煮饭洗衣生孩子还能做甚?等朝堂上东边哭,西面闹,他便尝着滋味了。” 旁边另一人说道:“我挨这儿瞅半天了,听说这小娘子是城西豆腐铺长工薛家的小女儿,说是不满意爹娘给许的亲事,坐这儿以死相逼呢!你没看她半天也不跳,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不,并不是!她氤氲的双眸已渐渐浮现死志,她是真的会寻死! 叶随风暗自着急,扒拉着人群,想挤上桥劝解一番。 听了方才二人所言,余下看热闹的人也都笑意盈盈,仿佛在看什么新鲜景儿。更有甚者,张嘴吼道:“要跳就快跳啊,我们也好听个响儿!” 一人发声,更多人起哄,“跳啊!”“快跳啊!” 女子环顾一周,一抹羞愤浮在眉宇间,她猛然站起身。 “不要啊!生命只有一次,万事都有途径解决!”然而,叶随风焦急的呼唤声已然湮没在鼎沸人声中。 只见她双足一蹬,身子腾空,划了一个弧线,坠入水中,打算用不尽的涟漪结束有限的一生。 叶随风三下五除二扒下大氅和褙子,往宇文述学怀里一塞,把鞋子蹬开,来不及回头地喊了一句:“帮我收好!”便冲散出人群,从河沿上随着跳下去。 叶随风水性极佳,小时候常和尤亦寒同去游泳馆游泳,每一个动作她都像是刀刻在心间般记忆犹新。 然严冬的河水冰冷彻骨,寒气逼人,宛如一只会咬人的怪兽,叶随风入水之处无不为寒凉所蚀,痛到麻木,一条伤腿更是已经没有了知觉。她的意识也开始模糊,好客的碧波,似要留下叶随风不让她离去,与它长久为伴,直至与它融为一体。 这样下去,莫说救人,就连她自己也回不去了。 此刻叶随风的脑海中浮现出尤亦寒的脸庞,冷凄凄的水中,连他的模样也是冰冷的。 不,她不要就此与他隔于两个时代,还要阴阳永别。她想念他手的温度,也想念他笑的温度,绝不能让人生最后一刻定格在他的冷若冰霜中。 叶随风强打精神,闭气凝神,努力在水中搜索女子的身影。终于,她看到了几乎沉入河底的女子。叶随风狠狠咬住嘴唇,忽略掉身体的寒痛,极力划向女子。触到女子,叶随风迅速用胳膊从女子腋下绕半周,拖着她奋力上游。失去意识的女子像一个沉重的沙袋,又像是眷恋着河底的软沙不肯离去。在叶随风一口气将尽之时,她使力往上一蹬,终得见天日,逃出生天。 冷水浸泡过的湿漉漉的身体,冷风一凑,愈发寒冷。她止不住的发颤,宇文述学赶紧为她披上大氅,她来不及言语,只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此时被救女子毫无生气的躺在冰冷的河沿上,她周围已围了密密麻麻的一圈人,冷言冷语,指指点点。 叶随风扒开人群,颤抖着狂吼了一声:“都让开!!!她透不过来气了!” 女子已然没有呼吸。 叶随风并没有放弃,她估摸着从女子落水至她上岸统共不超过十分钟,应该还有救。她不停按压着女子的胸腔,间隙用一手扶起女子脖子,使其头往后倾,另一手捏着她的鼻子,然后深吸一口气,对着女子的嘴不住的吹气。 人群中传来讶异的抽气声,人们窃窃私语,更有人直接高声说了出来:“你看,这个娘子怕是疯了,对着个死人亲嘴。” 叶随风充耳不闻,只顾救人。 女子到底是转醒了过来。她目露凄迷,满面恻然,对着几乎拼上一条命的叶随风毫无感激,却哀婉地问她:“为何要救我?”这是她的第一次质问。 女子的家人这时终于抱着棉被赶来,一边数落女子,一边对叶随风感恩戴德,“多谢姑娘救了我家小妹,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替小妹薛娘给姑娘磕头了。”言毕,跪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掉头连扶带架包裹着棉被的薛娘,混入了四散的人流中。 叶随风一脸茫然地看着宇文述学,宇文述学长叹一口气,继而微声道:“救人本无过,奈何时运蹇,生死倚天夺,我命不由我。” 叶随风失魂落魄道:“我……我做错了吗?可……可那毕竟是一条性命,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断送掉?” 宇文述学并不答话,只是以温和的眸光无声安慰,用宽大的衣袖为她拭干滴水的头发。 宇文述学用指腹抹去叶随风嘴唇上的血珠,叶随风脸色苍白,惟有唇上一抹血红,其貌楚楚。他细声宽慰道:“你并无错失,你不顾性命救人,何错之有?”错的是弄人天意。 冷风猎猎,叶随风只觉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直抵心底。长久以来的委屈终被引爆,叶随风一把抱住宇文述学,伏在他的胸口失声痛哭。宇文述学动作略一凝滞,还是用臂膀撑起了叶随风下滑的身体。 叶随风像是吸水海绵一般不断地汲取宇文述学的热量,而他身上的温暖却宛如浩瀚大海,取之不尽。不想离开这温暖,不想离开鼻息间的清淡香气,直到叶随风回过神,发现自己将涕泪悉数抹在了宇文述学的胸口,才羞愧地离开这个让人眷恋无比的怀抱。 她红着脸羞答答地说道:“你身上真好闻啊……” 宇文述学脸皮更薄,他早已面色绯红,目光游离,半晌才轻声言语道:“姑娘也是香气馥郁。” 然而叶随风已经不想追究捂到发霉加上薄荷味的花露水被水浸泡之后会是什么气味了,只是隐隐觉得应该配不起“馥郁香气”四个字。 如今的气氛让宇文述学有些不自在,于是他轻咳一声,匆忙转了话锋:“叶姑娘救人方法着实奇特却有回天之力。” “呃……我曾经有机缘遇到西洋医师,方法是那个人传授给我的。” “姑娘娇如弱柳扶风,不想却有如此魄力救人,在下折服。”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叶随风的声音渐渐消失,融化在风里。我已经无法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在眼前失去生气了,活下去一切才有希望,死去只会终结,再无挽回余地。“活下去,沧海桑田、东海扬尘亦或可得见,或者一切能有转机呢?何必赴死?” “是啊,正所谓寸有所短,尺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人留一命,终得一用,不该自厌,更不该自弃。”宇文述学的目光悠然飘向远方,却不知这话在对谁说,接着自己回过神,苦涩一笑:“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何其之缪!” 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谁又不是呢?心灵鸡汤的话每个人都能说出一箩筐,自己需要用到时,却发现无一可用,安慰得了旁人却始终无法安慰自己。便如同她自己,沉溺在水底好久,却忘了原来自己是会游水的,能救人却不能自救。 叶随风二人这边在伤春悲秋,却不知在他们没有察觉到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正牢牢地盯着叶随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十章 熬清守淡 宇文述学道:“叶姑娘受了寒,实不该在此吹冷风,不知姑娘现居何处,让在下送姑娘回去吧!” 叶随风慌忙连连摆手,“不了,不用了,不必劳烦,我认得回去的路。”说着就要脱下大氅,“这衣服还给你,不过都弄湿了……” “无妨,叶姑娘先披着吧,莫要冻坏了。” 叶随风蓦然拉起宇文述学的手,与她自己的手一般冰凉,或者更甚。实在不该信他什么练功不怕冷的鬼话,“你冷,你穿。” “不冷,不穿。” “冷,穿。” “不穿。” “快穿!” 宇文述学笑起来,那笑容如沐春风。“你我二人再在此地犹疑不决,怕是都要生了风寒,既然姑娘不需在下相送,在下便先行一步,有缘再见。”说罢,人似一阵风,转眼便寻不到踪影。 叶随风也不多耽搁,寻了个没人的小巷子,偷偷摸摸,再三张望,确定无人发现,便掏出药瓶。药瓶外面已经湿了,好在瓶盖扭得够紧,里面还没进水。叶随风立马吞下两片,让金光把她送走。 “哎吆!”再睁眼,天地已换,叶随风一屁股坐在一盆枯花上。“这是……” 这是尤亦寒从前的家,但自从出事之后,他们便搬离了这伤心地,眼前这房子也易主了。院落里的六月雪因为疏于照顾,也纷纷枯死,其中一盆便沦为叶随风的“板凳”。 月色凄迷,老房古旧,花草枯萎,一片萧条。一股浓浓的物是人非之情涌上心头,是她不敢回想的过往。 怎么会回到这里?但如今叶随风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这个问题,她不敢也不想久待。夏天还存留一小截尾巴,虽已不再闷热略感清凉,但是穿着保暖裤披着貂皮大衣走在路上,多多少少也有点精神不太正常。好在夜色浓郁,小道僻静,借月光撒丫子狂奔,奔到家门口,叶随风愣住了,她想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她好像没带钥匙。 虽然家里有人,但是老人家睡得早,现在半夜三更的,也不该惊扰老人本就不安稳的睡眠。叶随风撩起衣服下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准备看星星看月亮盼天明了。好在老人睡得早,醒的也早,拢共也就几个小时,发会儿呆也就过去了。 现在她有时间思考了。其实答案也很简单,回来的地点不是家中房间,是因为她回来之前并不是在原来一直出现的幽谷。她想,也许从何处来便回到何处去,外婆家在那个时空也许便是一个美丽的山谷,而尤亦寒从前的住处便是集市旁的无人小巷。原来降落的地点并不是固定的,得要看你在什么地方吃药。 她还是想知道,一天吃四片钙片到底会不会吃出什么问题来,对身体不好?这个问题她是想不明白了,她现在已经感觉身体很不好了。一下子宛如火烤,一下子如坠冰窟,头脑昏昏沉沉,又像是不停被钝器击打。三九严寒下水救人,又一直穿着湿衣湿裤,现在虽然已靠体温熨干,然而这湿寒气已经全都窜入了体内,能撑到现在才发作已经算她身体好了。 她迷迷糊糊见月落参横,东方将明,屋里渐渐起了窸窣声,接着奏响了锅铲碗盆交响乐,叶随风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跺了跺蹲坐一宿酸麻的双脚,走廊里那盏白炽灯忽闪忽闪亮了,又刺啦一下灭了。 叶随风倚在门上轻而密集地敲门,直到里面传来外婆的声音:“谁呀?”才住了手,勉强立直了身子,应了一声:“是我!”一开口声音喑哑如被火燎过,又刺痛不已。 “是谁?”外婆边问着边敞开了门,见如此形象的叶随风吃了一惊,好半天才说:“小风啊……你这是什么打扮?一大早你不在自己房里睡觉,跑外面去干吗?” “我……我去晨跑了……忘带钥匙……” “早晨街上都没什么人,你一个女孩子多不安全?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钥匙要随身带,要不就绑个绳挂脖子上,多好,忘不了也不容易掉。我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万一你敲门我听不到怎么办?还是带个钥匙出去的好。所以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钥匙要随身带,要不就绑个绳挂脖子上……”外婆一开口就絮絮叨叨,反反复复说个没完。 叶随风也不急,忍着身体的不适一遍遍耐心停下来,柔声道:“我知道了,我下次会记得带的。” 听完了外婆的一番训诫,叶随风这才回了自己屋里。她小心翼翼脱下大氅,挂在了床头衣架上,把戏服也仔细收好,长舒一口气,终于能躺躺了。舒展了四肢,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片刻,叶随风方才感觉天地停止了旋转。稍事休息,她感觉身子略有好转,便赶紧爬起来——戏服还没有洗,再不洗明天就干不了了。从小就被教导“答应别人的事情要努力做到”,长大后“重信守诺”就成了叶随风的人生信条,她在努力实现自己诺言的同时又暗暗期望别人也能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不要让它们变成一句空话。 外婆家没有洗衣机,外婆总说那机器费水使电还洗不干净。叶随风只好蹲坐在小马扎上用手一件件搓洗,她还不敢使搓板,那些薄如蝉翼的纱衣经不起搓板的坎坎坷坷。洗衣服第一遍水倒到一个黑桶里,留着冲厕所,而第二遍漂洗下来的水则要倒到另一个桶里,可以用来擦地洗抹布。叶随风头疼乏力,搓洗衣服还好,累的是拧干。现在她连拳头都握不紧,更别说使力拧衣服了。她找来另一个干的盆,从衣脚开始一段一段地扭干,扭干一点就往干盆里挪一点。扭干一件衣服,像是进行了一场接力赛,从衣角到衣领不知道传了多少棒。 好歹扭完了,叶随风端起盆往桶里倒水,手上实在没劲儿,一个没端住扬了一地水,脚踩在水上又滑了一跤,一下子扑到桶边,额头狠狠撞在桶沿上,璀璨繁星在眼前绽开。叶随风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半个身子扎在盆里,爬都爬不起来。她安静地伏在原处,等脑子里的翻江倒海平复下来,这才扶着洗手台慢慢起身,用手抹了一把脸,把飞溅到脸上的水擦去。 她可没有哭。日子确实是有些清贫凄苦,早些年她也曾捂着生了冻疮的手哭天抹泪,也成抱怨过怨愤过,而今她都已经看开了。日子但凡还能过下去,她都不觉苦,这世上的芸芸众生,谁不是身背重负,砥砺前行? 她顾不上肿胀起的额头,若无其事地擦干地面,收拾好厕所,衣服一件件晾好。忙活一通,出了一身大汗,反倒驱了寒气,她竟感觉身子舒坦多了,她果然生了一个劳动人民的身体,吃苦耐劳抗折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十一章 匪夷所思 一天一夜没睡觉,一睡就睡个天荒地老。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日光已经抻长了脖子,窥探着叶随风的睡颜,见叶随风醒来,羞涩地藏到了云后。屋里忽明忽暗,叶随风还睡得朦朦胧胧,刚想躺下继续旧梦,不经意瞥了一眼钟表,整个人像弹簧一样弹跳起来。已经快7点半了,上课要迟到了。她手忙脚乱地收衣服,胡乱一叠就往袋子里掖,“去了再收拾吧!”披散着头发,匆匆套上一件衣服,拖着袋子便往外冲。 楼梯口站着一个人,埋在阴影里,却像恒星一般熠熠发光,光芒之闪耀可与日月争辉,情人眼里出西施,叶随风眼中自带美颜滤镜。她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嘴张大的能塞一个馒头进去。 失望,是因为已经在心中预设了结果,却与真正的结果有了出入,所以怅然若失。而惊喜,却是不思不虑,事情却意外的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由此可见,多思无益,多虑伤心,什么也不想,头脑空空反而能收获更多的快乐。 “小……小寒,你……你怎么在这儿?” 尤亦寒咂了一下嘴,眉头皱的能夹住一张钞票,不情不愿地走到叶随风身前,瞥了一眼她额头的大包,什么也没说提了袋子就走。 虽然知道他多半是被逼的,即便如此,她内心依旧被粉红的泡泡充满,而每一个泡泡里都包裹着一个正面的情绪——快乐、幸福、激动…… 每个人心里大概都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有的人是因为坎儿太高真的过不去,有的人是因为自己压根就不想过去。叶随风是属于后者的,她是一只蹲坐在枯井里的青蛙,早听说大千世界缤纷多彩,她依然愿意守着井口大的天,只盼求偶尔的阳光播撒和雨露滋润。井底有湿润柔软的淤泥,有熟悉的青苔气息,让她眷恋不舍。便是从井中跳脱出去,纵天大地大却也难保有她的容身之所,外面的一树一木,一花一草皆不是为她而葱郁、盛放。 路过传媒学院时,又恰巧遇到方春云,她老远就看到叶随风了,一抹异色在眼中转瞬即逝,脸上很快笑意满满,揶揄道:“哟,又是他,男朋友?不跟姐妹分享好消息,不够意思啊!” “不,不是,真不是!”叶随风慌乱解释着,偷偷瞄了一眼尤亦寒,见他还是一副冷若冰霜,却没更多不快浮于面上,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是个好心人,帮我拿东西呢!” 方春云嘟起嘴,眼波飞动,“真好呢!我也想要一个‘好心人’呐!” 叶随风轻捶一下方春云,示意她打住,又偷瞄了尤亦寒一眼,生怕他日常便“多云转阴”的臭脸变成狂风骤雨,“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陌生人……”叶随风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的尾音几乎融化在口中,不愿承认,也是事实。 “既然你没有男朋友,我给你介绍一个吧?”这天吃了晚饭闲来无事,方春云打破宁静,突然对叶随风抛出这么一句。 叶随风饭后犯困,正眯瞪着眼养神,冷不丁一个话题砸在自己头顶,竟一下子从床边滑落在地。 宿舍老大王萌萌在描眉画眼,从镜子里瞧见叶随风一脸懵懂坐在地上,笑的险些把口红抹画到耳朵后头。“我说老五啊,说要给你介绍对象,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好像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传出去给我们601丢人啊!” “不……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叶随风垂了垂眼睑,轻声言道:“我现在不想找。” “不想找?为什么啊?上大学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这四年算是虚度了。”没等方春云问缘由,心直口快的王萌萌就抢先问了起来。 叶随风没答话,只是低着头,把表情埋在散开长发的阴影中。 方春云坐到叶随风身边,撩起她的长发,唇边挂着软笑,“咱家小五这俏模样,藏在深闺实在可惜了,再娇艳动人的花朵,也总得见见日光,才开的更有朝气。莫不是……”方春云话锋一转,笑盈盈地试探着说道:“莫非你当真看上了那个帮你提东西的帅气小哥?” 叶随风眼皮一跳,没有答话,只是瑟缩一下。 方春云眼神突然变得意味深长,“那种男孩不适合你啦,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他可不会把你宠成公主,只会把你训成女仆。” 若是现在的尤亦寒,确实可能如方春云所言。不过叶随风也无法肯定,他们之间隔着十年,这十年却渺远如同十光年,她再也到不了他的心底,她已然不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她追的念的不过是记忆里的他,这样的认知让叶随风沮丧不已。 “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别人一个机会,不好吗?” “对不起,还是不要了。”她的机会,早在生命里出现尤亦寒这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彻底的丧失了。心还没死,如何不爱你?心若已死,如何爱别人? 方春云见她素日总是一副温婉恭顺的样子,不想骨子里竟是如此倔强,拗不过她,只好说道:“你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不过你要是改变主意,随时来找我。”方春云笑盈盈说着,只是那笑却延伸不进深不可测的眼波。 瞅着个方春云和王萌萌都不在的空当,向来跟叶随风没什么交流的宿舍老小陆妤笙却把叶随风拉到一旁,小声对叶随风说道:“幸好你没答应,班长是打算给你介绍她那个猥琐表哥。也不知道他怎么避过宿管的眼,溜进了女生宿舍,我亲眼看见他站在咱宿舍门口偷窥呢!被我当场抓到,还推说什么门没关好他是想关门来着。男生不得擅进女生宿舍,楼底下那么大字牌他是看不到吗?” 看着义愤填膺的陆妤笙,叶随风感谢她的好意提醒,心里却生出了个疑问,方春云要介绍的人真的是她的表哥吗? 疑问没几天就得到了解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十二章 柳暗花明 周五晚上叶随风刚回到家,电话铃声就不约而至。听着这电话清脆的响铃,叶随风心却一点点下沉,这电话不常响,绝大多数是妈妈打来的;而妈妈也不常打,打来不是耳提面命便是辱骂苛责。都成条件反射了,电话一响一层阴霾便笼罩心上,纵使一千个一百个不愿意,该接还是要接的。 “接个电话也慢吞吞的,还能干点什么事儿?”电话一接起,另一端已经开始扯着嗓子指责了,叶随风一句“妈”却是被堵在了嗓子眼里,竟错过了说出的时机。 “我听你们班长说,要给你介绍个对象,你连搭茬没搭茬就一口回绝了?她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有了不好意思说?叶随风,我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告诉你,我们家跟那尤家已经不共戴天了,你们绝无可能,你趁早断了这心思。人给介绍那人,条件我听了还不错,虽说没念过大学,不过好在家里殷实,收入也不菲……” “妈……我不想把婚姻变成金钱交易。”叶随风低声下气低垂着头,将其埋在阴影里。 电话传出的声音陡然拔高:“我是让你卖身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倒霉相,你还以为人家就一定能看上你吗?能有要你的你就烧了高香了,还挑挑拣拣?” 叶随风默不作声,西边的窗户开着,飘进了蒙蒙细雨,天竟不知何时变了脸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西风冷峭,秋雨寒凉,过境之处,草木凄迷,自古常遭人厌弃,而此刻叶随风却希望西风撩秋雨再多猛厉些,让她以此取暖。 持续飙高音也是很累的,电话那端终于放软了音调:“妈也不是立马就叫你结婚,只是一块儿吃一顿饭,又不会少你一块肉,我这苦口婆心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他若是经济宽裕,以后也能帮衬你,你可别忘了我们这还欠着债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你倒是回句话啊!” “好。”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为你好”这柄利刃更甚。刀枪剑戟只会伤身,而“苦口婆心”却会伤心。最可怕的利器是来自至亲自以为是的“善意”,伤人于无形,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任其刺入心口,不见血却也不会愈合。“我去就是了。”雨滴沿着窗台坠下,摔成几瓣,万劫不复。 窗外的雨渐停了,阳光穿透了阴云,却刺不进她的心底。地上的雨水也慢慢干了,只留下斑驳的湿痕,叶随风仍能感觉秋雨簌簌,吧嗒吧嗒自万丈高空而下直击心扉。 “去就去咯,还省下一顿饭钱,多好?”她对自己如是说,她对着窗玻璃笑,窗玻璃投出的却是一张悲戚的脸。 明亮柔和的灯光映照在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名为“高档”的辉光,配着华美的装潢,舒缓的音乐,无不让身穿老旧起球连衣裙的叶随风感到格格不入。挑高的大厅,特地与她拉开距离,彰显其高高在上,俗人不可企及。 叶随风芒刺在背,如坐针毡,餐桌对面投来的热切目光更让她躲闪不及,浑身不自在。 对面的男士始终笑眯眯的,只是那笑容太不纯粹,带着一丝揣度与挑逗,剩下的都是不怀好意。用微笑做依托,将恶意隐于其后,如同布下了陷阱却在其上做了些许伪装。只可惜那位男士的段数太低,一边假笑,一边摇晃着大尾巴,生怕别人看不到他对笑容的玷污。 “叶小姐,很高兴见到你。”他摩拳擦掌,不知该何处安放自己一双肥厚的大手。“不知道云云给没给你提起过我,我叫于得贵,今年虚岁30岁,做点小买卖,手头也存了点钱,你要是跟了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受不了苦。”于得贵人高马大,声音却尖细柔佞,与之方枘圆凿,全不相衬。 叶随风也只好满脸假笑,附和道:“呵呵,久仰久仰。”免费的晚餐可不是那么好吃的,万事万物想要获得,必得付出,只不过是先付还是后付的问题罢了。 此刻叶随风的目光和魂魄早就被桌上的美食勾走了。啊,糖醋鱼!瞧这芡汁,晶莹剔透,滋进鲜嫩柔滑的鱼肉之中,去腥提鲜。旁边的梅菜扣肉也如此诱人,水润q弹,好似穿着梅菜制成的裙子在盘中翩翩起舞。袅袅热气,四溢芳香,让人食指大动。 然而于得贵全然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叶随风的手伸了几伸,矜持还是敌不过馋劲儿,终于还是暗搓搓地摸向了筷子。筷子被她摸,她的手被禄山之爪摸,筷子如果有思想大概跟她想法是一样的。她抽了几抽也抽不出自己的手,只好用眼刀击杀他,然而他的脸如同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人家压根读不出叶随风眼中的肃杀,当然更有可能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愈演愈烈,他的爪子沿着手背一路往上,叶随风脑中警铃大响,鸡皮疙瘩一路狂飙。 她又羞又怒,脸涨得通红,却如鲠在喉,“不”字在嘴里撞得头破血流却始终吐不出口。她闭上眼,紧紧咬住嘴唇,嘴里泛起了血腥气。她厌恨自己的怯懦,拳头紧握得青白,那个奋不顾身救人的她仿佛从未存在过。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她心中的呼救,她感觉到有人将咸猪手狠狠甩开,她的手获救了。 她满怀感激的睁开眼,一个惊雷劈上了她,她、她的眼前竟然出现了尤亦寒。她猛眨几次双眼,眼前的人不是幻像也不是错觉。 尤亦寒目光如炬,薄唇紧抿,已是不悦到了极点。锐利的眼神扫过于得贵,并不多停留,便拉起叶随风的另一只手,“你家起火了,快走!”而起火的分明是他的眼眸。言罢,尤亦寒拉着一头雾水的叶随风不管不顾的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一股电流从指间酥麻到全身,大脑高度延迟且转化为单线程工作,她的脑子现在只能接受一件事——他牵我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十三章 同极相斥 皓月皎皎,星河灿烂,如镶在夜幕上的明珠与碎钻,光洁夺目,澄净明艳。拥有这样幽美的夜空,明日一定也是个大晴天吧!悲时不觉朗月明,喜时无感寒夜凉。心花怒放,眼中所观所见亦是在在繁茂,处处锦绣。 直到出了酒店,叶随风混沌成一团浆糊的脑袋才稍微恢复了一点正常机能。“什么?我家起火了?我外婆怎么样?她那么大年纪有没有受到惊吓?”才喜忽惊,叶随风一连串话好似连珠炮,借由此来宣泄心中的不安。 尤亦寒盯着她突然蒙了水汽的双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轻轻掷在她的脸上,“擦擦吧!” “什么?” “擦擦你的手,都是猪油。”尤亦寒一脸嫌弃地偏转了头,“你家没事,我随口胡说的。” “胡说?这种事怎么能拿来开玩笑?” “我……我口不择言。”对上叶随风璨如星光的眸子,尤亦寒竟有一刻晃神,匆忙用咳嗽来掩饰,却管不住游移的眼神。“你都不会拒绝吗?还是你也很享受?我该不会是破坏了你的美好姻缘吧?”他控制不了他的眼神,控制不了他出口的话,也控制不了他说话的语气,他彻底的失控了。 叶随风的双眼又蒙上氤氲水汽,遮蔽了光彩,尤亦寒看着这样的她,心里扎扎的,可他只能借由口出恶言的方式来压抑自己,否则不该存在的情感将会冲破禁锢迸发而出。叶随风在他三步开外,红着眼,撕咬着蹂躏着已经红肿流血的双唇,却还是不能憋住如雨而下的泪水。 执念是他脚下生长的根,牢牢缠住他,一步也无法前行,那件事让他们两人突然变成了相斥的同极,拥有着相同的颜色却再也无法靠近。叶随风面前有道坎迈不过去,尤亦寒身前也同样有一道沟壑无法逾越。 “为什么要来京大?如果你不来……”如果你不来,我们就可以像相交后各奔前途的两条直线,渐行渐远,永不相见。“我们已无任何可能,你何必白费心机?”他的话说的斩钉截铁,可叶随风分明在他的眼中看到挣扎与煎熬。 是绝望,也是希望。 你不给我希望,我都撞南墙撞到头破血流,你给了我些许希望,我只怕会直接破墙而入。 再狠绝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了,“擦擦吧。”说着又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一条崭新的手帕,“用这条。擦完我送你回家。” 叶随风哭笑不得的拿着两条相同的手帕,不禁看向尤亦寒微鼓的口袋,猜测着里面是不是还有十条? 往家走的路上还是冷冷清清,叶随风却能明显的感觉到与上次相比有不同之处。她向他靠近了一步,他微微发颤,却没有出声拒绝也没有躲开。这个进转让她欣喜,然而怂包一个的她却胆怯的不敢再妄动。她不动,他自然也不会动,两人就如此一路无言的保持着微妙的距离,直至来到外婆家楼底下。 叶随风依依不舍的上楼,回顾时见尤亦寒并没有立刻转身就走,而是倚靠着电线杆,目送着她的背影。昏黄的光晕中,他的模样模模糊糊,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茕茕孑立,影子很短,孤寂却很长。 她就呆呆地站在楼梯上,她没有回去,他也没有走,可谁也没有朝谁走一步。路灯忽明忽暗,闪闪烁烁,终于也看不过他们的僵持,刺啦一下彻底灭了。一片漆黑黑暗笼罩了尤亦寒,一阵秋风萧萧而过,刮亮了楼道的灯,也驱走了路灯下的黑暗,不知什么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不管什么时候先离开的人总是你,若说我怯弱,你更胜一筹。 回到房里,只见床头空悬一物,清冷月光下显出森森阴影,叶随风心里“突突”一跳,脑中浮现出尸体的画面。捂着嘴抑制住大叫的冲动,颤巍巍的按亮了大灯,月白大氅浩然悬垂。 叶随风拍拍胸膛,“是你小子,吓我一跳。”全然忘记把“这小子”挂在床头的正是她自个儿。 穿越千年而来的大氅,搁在如今看来仍旧是让人赏心悦目、爱不释手,可见美到了一定境界便能传之不朽、历久弥坚。 秋风送寒,萧萧瑟瑟,一夜吹散枝上叶。窗户被风摇得开开关关,叶随风却觉身暖梦恬,一夜安眠。醒来才发觉自己披盖着大氅睡了一宿,貂毛又暖又柔,可是睡得舒畅。 叶随风怀抱着大氅,失笑道:“一霸就霸了这么久,宇文述学若是料想到,会不会后悔借我?”霸占了人家过冬的衣服,也不知道这个冬天他是怎么过的。叶随风满心歉意,她并不是借来不还的人,只是两个世界的时差差的实在有点大。左右今天无事,正好去还给他,迟到也好过不到,别让人家以为自己拐了这么名贵的大衣就消失了,这样太给我们现代人丢脸了。 叶随风仔细叠好了大氅,找了个样式古朴的床单打了包,把大氅包在其中。“省的弄脏了,还不好洗,我可没有钱给你送干洗。” 万事俱备,只差……叶随风瞅了瞅自己身上的睡衣,她没合适的衣服回去,上次的戏服都洗干净还回去了……上次的戏服……叶随风突然瞥见自己椅子上整整齐齐叠着一件旗袍,大概是上次匆匆忙忙少收了一件,被外婆叠好放这儿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嗯……虽然时代背景好像不太相符,不过总好过睡衣,不要在意细节了,说不定还能引领时代潮流。 至于鞋……叶随风悄摸索地潜进外婆的房间捞出一双黑布鞋,往脚上一套,略小,不过也只好挤一挤了。 这下是真的万事俱备了,叶随风抱着包袱,吞下两片钙片。眼前没有出现想象中的闪闪金光,她也依旧在原处纹丝不动。 失效了? 叶随风记起有一次也是如此,她望向窗外大天白日,心里萌生出个猜测——莫非只有晚上才能穿过去?几次成功穿越也都是晚上,这个可能性很大。 叶随风耐着性子等到华灯初上,怕外婆闲来无事再来找她说话,特意等到她睡熟了,好在老人家睡得早,不过九点多一点就安然入睡。 期盼了一整天的金光终于映亮了叶随风的双眸,居然有点小小的激动。 大铭时的幽谷,每一次来都有着不同的风情。此时的幽谷已然脱去了银装素裹,换上了娇俏春装,东风暖青嶂,和光映花红,春深似海,红情绿意。春气撩人,如纤手弄琴,撩拨的是游人心弦,目入韶晖,鼻嗅芬芳,自得怡然之情,神怡心醉。 可惜沉稳如山,娴静若溪,只闻鸟语声,未聆人语响,稍嫌寂寞。叶随风吸了满肺清新空气,等了许久也不见宇文述学,遍寻丰茂百草而不得,呆坐无聊,却不如去城里转转,说不定能寻着他呢? 说走就走,叶随风抱着包袱,一路上自说自话,念念咕咕。 “大骗子宇文述学,还说日日去练功,今天旷课让我逮着了吧?扣分!重修!说带我喝茶吃点心,连个茶末子点心渣也没见着,要不留下银子我自个儿去也成啊!要是给我一两二两的,嘿嘿,我就也不吃不喝了,带回去就发财了,这可是古代文物啊!也不行,大铭这鬼时代,史书都没记载,我要真带回去,说我制假造假就罢了,说我没文化写错别字那不就糗了?不对不对,还是别说我制假造假了,伪造古董罪可不小啊!” 叶随风碎碎念着,方向却没走错,这得益于她曾经“飞跃”过城市的上空,对地形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茶香四溢,扑鼻而来,勾得叶随风的口涎越过了把门的唇舌,飞流喷薄。叶随风用手背揩拭口水,忿忿说道:“小样,别让我逮着你在这儿吃茶,否则,哼哼,吃穷你。” 叶随风进了风香居,茶楼小二迎了上来,先是打量了一眼叶随风,紧接着鼻子哼了一声,冷冷道:“客官,你可是要用点什么?咱家最次的花茶也要五两银子一壶。” 叶随风一时气结,却也做不出一掷千金挣回脸面,囊中羞涩底气便不足,硬是矮了半截,支支吾吾说道:“我……我找人。”叶随风环行一周,未见宇文述学身影。小二亦步亦趋紧随其后,如同某些商店里阴魂不散的店员,防人如防贼。 叶随风抬腿欲上二楼,却被小二一下拦住,“二楼宾客非富即贵,姑娘孟浪直闯怕是会冲撞了贵人。” 叶随风长吸一口气,又硬生生缩了回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心里暗道:呸呸,狗眼看人低。好吧,虽然自己是真的很低。 叶随风寻人不得只好离去,甫一踏出茶楼,便被一疾冲而来的女子撞翻在地。叶随风呲牙咧嘴地站起来,却见女子伏地不起。 “我去,公然碰瓷?”话一出口,叶随风感觉手上滑腻,伸手一看,血糊淋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十四章 救火扬沸 鼻息间荡漾起的血腥气让叶随风心中骤然一紧,她赶紧上前去查看女子的情形。她小心翼翼地将女子翻过来,让她仰躺在自己的大腿上,瞧见了女子容貌却发现此女子正是之前她从水中救起的薛娘。 薛娘衣衫凌乱,罗襦松松垮垮罩在身上,被叶随风一扶起身体,领口大开滑到肩膀,裸露出的肌肤青青紫紫,伤痕累累,怵目惊心。叶随风倒吸一口凉气,立马把罗襦给她拢好。 薛娘幽幽苏醒过来,抬眼望了一眼叶随风,冷冷道:“你满意了吗?见我如此被人凌辱折磨你满意了吗?你为什么要救我?”这是她第二次质问。 薛娘直直地望向叶随风,怨毒的眼神宛如两道冰柱钉住叶随风不得动弹,又似两条蟒蛇纠缠着她不得呼吸。凉意在心底流窜,直到连血液也变得冷冽。出力不讨好是一种很痛苦的感受,你付出良多,非但换不来对方的感谢与微笑,却是厌恨与冷眼。 叶随风心中难过,艰涩地说道:“对不起……”但如果有下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救人。救人,是本能,是不经思考的第一反应,危急的时刻她没办法准确判断,只能听从本心。 “你与我爹娘兄长是一路的,为了银两可轻易断送旁人一生,见了你我便知我又逃不掉了。你也是女子,怎的如此恶毒,终有一天你的命途也要由人摆布,你如今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女子眉生恨,目生仇,字字铮铮。 叶随风咬着嘴唇,心中哀戚。 又是误会,又是她一片善意造就的悲剧,前一次已让她遗恨至今,如今再补一刀,是要让她日日悔恨,至死方休吗? 她拉起薛娘,“我是想帮你,却不成想正将你送入火坑。但请不要放弃,凡有一息尚存,希望犹在,总有翻盘的机会。” 她连拖带拽地带薛娘逃跑,“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想办法逃出生天。”她不信命,更不想由着命运摆布。纵然人在强大的命运之神眼中是如此渺小,一己之力又是如此微薄,她仍是想要与之抗争。她始终坚信上天给予她特别能力,并不是让她守着既定的命运伤春悲秋的,她不想白白浪费,这大概是胆怯无能的自己骨子里惟一的倔强与坚强吧。 薛娘踉踉跄跄地随着她,她眼中的坚毅让薛娘如浮萍漂泊无依的心稍稍安定。叶随风也不识路,只是凭着一股冲劲儿,拖着薛娘往前奔。为薛娘而奔,助她逃出凄苦的命途;也为自己而奔,打破善心却为恶事的魔咒。痴痴的奔逃,天地广袤,何处是尽头?叶随风现在没有旁的脑力去思考这些,她只是一门心思向前。 如狂风暴雨中独行于海的一叶扁舟,风雨飘摇却想不被颠覆,殊不知海已被风雨所控制,巨浪成了它们的爪牙,在它们的领地,又如何能保全自己?且看孤舟风里来,浪里去,摇摇欲坠,终为狂澜所噬。 一群凶神恶煞提着棍子将叶随风与薛娘团团围住,人堆里钻出一个满脸横肉,脑满肠肥的老迈男人,额上一块猩红印记格外狰狞。薛娘瞧一眼便浑身瑟瑟发抖,叶随风环住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老男人恶狠狠冲薛娘道:“臭婆娘,老子花了整整二十两买了你,已入了官籍,你还敢跑?以你这身份给老子提鞋都不配,如今给老子填房,你不感恩戴德好生伺候,还整天要死要活的,就是欠拾掇!”说罢,往旁边递了个眼色,几个壮汉提棍就来。 叶随风也没见过这阵势,往日里谁家招架拌嘴她都不敢靠前,现在却身陷包围圈,也是吓得乱抖擞,嘴上却撑着几分硬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胆敢……公然行凶,还有没有王法了?” 却见老男人咧嘴一笑,脸上肥肉挤得眉眼无处安置簇成一团,额头上的猩红印记亦越发明显,像是鼓起了一个红肿脓包。“小蹄子,你跟我讲王法?老子管教弃夫不顾的自家婆娘,合法合理。倒是这婆娘夹带私逃,送去官府少说也要挨上五十板子。你识相就速速让开,否则就是与之同罪,那就别怪板子不长眼了!” 叶随风不知悉大铭的律法,也不知道眼前这油腻老儿说的是真事还是瞎忽悠,可她也做不出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薛娘受此一祸。 她带着求救的目光望向来往过人,奈何此处僻静,鲜少有人,零星几个路人也是快步绕行,压根儿不过来淌这混水。 叶随风面如死灰,心急如焚。老男人冷嗤一声,摆摆手。眼见着提棍壮汉威势而来,叶随风心里一横,一咬牙将薛娘护在怀里,硬生生用后背接下密如雨下的乱棍。 剧痛让意识与思绪四散游离,混沌迷离之时脑子全然抛离了如今的情形,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感觉自己处于半昏半醒之中,却在心里暗暗期盼赶紧让意识彻底消失吧,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察觉到疼痛的存在了?昏迷也是身体自我保护的机制吧,让人可以少遭点罪。 可她的殷切期盼迟迟没能实现,她一直浑浑噩噩,任疼痛折磨着神经。她转而祈祷能有人来终结这一切,这一回上天总算是听到了她的内心的呼喊了,许是终于有人看不过这暴虐恶行出手相助了。 加诸于身上的暴行终于停下来了,叶随风的精神也开始萎靡,她感觉有人替她挡下了所有的狂风暴雨。意识即将抽离,叶随风还是强撑一口气,想要看清救命恩人的样貌,对他说句感谢。 然而叶随风涣散的眸光难以聚集,她只能隐隐约约看个大概。暵暵阳曦,以金线勾勒出来人的轮廓,璨烂光辉映在他脸上,投射出英姿勃发。只是这模样……叶随风用尽全身气力眯起了眼,这模样好像是他,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 堕入无边黑暗之前,她不可置信的想道: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这儿?一定是我眼花缭乱,昼思夜想、切切于心,这才看谁都是他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十五章 报应不爽 叶随风昏迷中也无法得到安宁,脑子里像是有千百个时钟不停地快速转动,就连心跳也变成了钟表的滴答声。大脑昏昏沉沉,却得不到一时半刻的安息。想要醒过来,无奈身体却是虚弱无比,根本撑不起她的灵识。她只好继续忍耐着头脑中时钟转动的折磨,等待四肢能恢复知觉,重新受控。 袅袅幽香飘入鼻中,这香气雅致清新,吸入后却有一丝清凉,宛如凉风拂面。叶随风被这股气息唤醒,也从时钟的魔障中逃离出来。她头昏脑涨,十分疲惫,浑身酸痛,后背更甚,火辣辣的一片,好似抹了辣椒油在火上烘烤一般。 叶随风撑着身子呲牙咧嘴地坐起身来,眼见自己身处一间古香古色的屋子里,曦光透过窗户纸朦朦胧胧照进来。 叶随风自言自语道:“这儿是哪?光线这么弱,现在什么时候了啊?” 从紫檀屏风后走过来一个婢女模样的女孩,端着一个铜盆,笑盈盈应道:“此处是我家世子爷的别院,现如今已是辰时,姑娘已昏睡一夜了。我给姑娘打了洗脸水,伺候姑娘梳妆。”婢女一一回答,边回应边将铜盆放置于盆架上,绞了帕子。 “什么?已经过了一夜了?已经是第二天了?”叶随风情绪激动,讶异地想要跳起身,奈何伤痛牵绊,身子刚起又重重摔落。 婢女连忙去拉,还是慢了一步,叶随风“咣当”一下栽倒在地,磕得身上的棍伤一齐发作。叶随风痛得撕心裂肺,婢女伸手要扶,叶随风颤抖着手向她一摆,五个手指头都伸不直。她咬着牙,一字一顿说道:“不要动我,让我缓一缓。”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是身体适应了剧痛,还是疼痛消散下去,叶随风借着婢女的力量缓缓坐回床上。 “姑娘还是好生将息,莫在乱走动了。” “我得走了,一夜不归,我家人会担心的。”叶随风方才一番剧痛已耗了不少气力,现在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她心里暗叫不好,今天可是周一,有系主任的课,他可是堂堂课都点名,若是翘课平日成绩是铁定不及格了。纵然叶随风对专业课兴趣缺缺,但她也不想混日子浪费青春浪费学费,若是挂科,她就实在太对不起被糟烂收音机荼毒的外婆了。 想到这儿,她硬是吃力站起身来了。她上下一摸,心中一惊,钙片不见了。 “我的药……” 婢女会意,转头去抱来叶随风用床单包裹的大氅,而她的药瓶也安安静静躺在包袱上面。叶随风看见药瓶,才舒了一口气,提起的心才慢慢回归原位。好险啊,差点留在这鸟不拉屎的时代了。还有大氅,叶随风把它拥入怀中,拉着薛娘逃命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它丢下了。毕竟是他人之物,她却如此不爱惜,实在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善心。 “你们世子是……?”会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 婢女笑答:“我家世子爷是晏国公嫡子,向来乐善好施,见姑娘身处险境自然会仗义相助了。”婢女说话时目有光彩,叶随风想此人大概也是英明神武的吧,若非如此怎得婢女如此崇拜?只是此时她无暇多思多顾,她须得速速赶回幽谷,看看时间还来不来得及跑去学校上课。 叶随风从婢女手中接过包袱,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 婢女拦道:“姑娘请留步,世子爷出门料理公务,若是回来见姑娘离去,怕会不悦。且姑娘伤重,不良于行,不若再歇息一日?” “世子是英明神武的大人物,不会介怀我这个小角色的去与留的。眼下我确实有要事,不得不去,请姑娘代我向世子表示谢意,若有机会我必会亲自向他道谢,如果他还愿意搭理我的话。”叶随风再三婉拒婢女想要相送的美意——若是她跟着,自己还怎么回去? 末了,叶随风倚在门边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问道:“与我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她现在哪里?” 婢女微微垂下头,脸上露出唏嘘的神情,声音也降了下来:“王夫人……还是被王员外带回府里了。二人既已成婚,便是人家家务事了,世子爷也不好插手。” 叶随风内心一阵伤怀,“难道就不能离婚吗?” “即便要和离也要问过娘家的意思,原来出的聘礼钱也要尽数归还。即便世子爷有意相帮替她还了银子,也难保她的娘家不会把她再一次卖掉。” 叶随风心中苦涩,也是,不过是一个平头百姓,又岂会引得世子爷决意相帮?世人皆苦,各有各的苦。 叶随风步履蹒跚,像是年迈老人,又像是大醉之人。她的眼睛和脑子都成了摆设,在城里绕来绕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靠运气找到了幽谷。 叶随风早已筋疲力尽,一入幽谷就瘫倒在地,药瓶从倾斜的包袱上滚落,在地上滚了好远。药瓶孤零零躺在草丛中,却没有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为她拾起。 叶随风连滚带爬地去够药瓶,手指竭力伸直吃力地勾到药瓶的边缘,划拉了几下才好歹把药瓶握在手心。 当金光盈目时,她心中萦怀的却是宇文述学——两天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回到现世,迎接她的是一室黢黑,她兜兜转转折腾一天一夜,分针却只是慢吞吞地转了一个圈,一个现世与异世时间的换算公式在她脑海中隐约成型。只是现今她太过疲惫,已无余力去思考,梦寐如无边满潮将她全数吞没。 第二天闹铃唤醒了她的脑子,然而眼皮却似千斤重沉得睁不开。直到大脑对她下了最后通牒——再不起就要挂了,她才靠着坚忍意志撑开了眼。 她一路晕乎乎似一缕幽魂般飘荡,飘上车,飘下车,行在路上飘向学校。蓦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刺入耳中,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将叶随风离散的魂魄唤回。 一辆飞驰奔来的汽车将一个流浪汉撞飞,流浪汉腾空而起,重重落下,正砸在叶随风的脚边,血花四溅飞洒她一脸。 叶随风瞳仁蓦然收缩,更让她震惊的是,这个人的长相——一抹猩红印记凸于眉间,与王员外如出一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十六章 前因后果 叶随风连连后退,直至退无可退后背贴上了冰凉的砖墙,这才找了个支撑,然而腿已经软成一滩烂泥,身子沿着墙根缓缓滑落。血凝成珠,顺着她脸上的轮廓簌簌而下,一道道赫赤血痕衬得她的面色更为狰狞惨白。 怎么会是他?他也穿过来了? 可细一瞧,除去猩红印记不说,也许是他此刻闭着眼,眉眼口鼻与王员外也只有七八成相似,且王员外体态肥硕,而眼前这个流浪汉却是瘦骨嶙峋。 若说此二人是同一人,似乎也说不通。但若说人有相似,事有巧合,可二人同一位置同样的印记,又长得如此相像,只用巧合一词蔽之,也是牵强。 叶随风本就昏昏沉沉,又亲眼目睹如此惨剧,脑子更是转不过来,身体除了颤抖还是颤抖,也是动也动不了。 因出事地点距京大不远,学生来往密集,很快就有很多人围了上来,几个冷静的学生正有条不紊的组织救援——报警的报警,施救的施救,还有引导车流的,一场混乱得到了妥当的处理。 “同学,同学你怎么样?”有一个女生留意到了叶随风的存在,见她意识混沌又满脸是血,疾呼道:“叫救护车先别走,这儿还有一个!”她边说边掏出手帕寻找叶随风的出血点,打算给她止血。 叶随风缓缓睁开眼,气若游丝道:“我……我没事,我只是……受惊了。”抬眼看到女生手里握的手帕,这花色——她的包里还有两条一模一样的,是尤亦寒给的,她聚起眸光细细凝向女生。 女生柳叶弯眉丹凤眼,低眉垂眼间万种风情汇成妖而不媚,艳而不俗,散发着女性之雅韵。叶随风惊艳于女生的美艳动人,同为女生也拔不下眼珠,沉浸其中,流连忘返。 女生此刻眉心紧蹙,目含关切,这份善意给她的绝美容貌又增添一份光彩。“你吓坏了吧!没事了,没事了,叶随风!”女生将叶随风拦在怀中,用手轻抚她的后心。女生的安慰与身上飘出的幽香让叶随风镇定下来,情绪也稳定了许多。 她慢慢从女子怀里起来,回过味来,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生笑融融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见过你。那日在餐厅,我和你同桌的那位男士都是被抛下的可怜人呢!” 原来女生是她“相亲”那日,与尤亦寒同桌的人,当时她心情紧张,压根儿就没留意周边,尤亦寒出现时她更是满心满眼都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女生的存在。 “我叫余从心,长你们一届。”女子笑意一直延伸至眼底,似乎对尤亦寒的“抛弃”毫不在意。“好了,别再坐在冰凉的地上了,着了凉就不好了。能走吗?还能坚持去上课吗?要不要去校医那里看看?” 叶随风轻轻摇了摇头,她身上还有伤,到了校医那里说不清道不明,再让学校以为她卷进什么斗殴事件就不好了。“谢谢你,余学姐。”虽然不知道余从心与尤亦寒是什么关系,但是她的关心却是实打实的,叶随风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 叶随风先回宿舍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此时已经有点迟了,她只好候在教室后门,等老师转头写板书的时候,偷偷溜进去。 坐在教室后排,这间教室的麦克也不灵光,全靠人吼。叶随风翻了翻包,得了,她糊里糊涂地来,连书本也忘了拿。人声微眇,叶随风守着空荡荡的课桌,只剩下发愣了。 叶随风正好也需要这样一个空当来静心思考,捋顺梳理。她想知道那位流浪汉的境况,于是闭气凝神,全神贯注,以思绪描绘流浪汉的样貌,施力使全副精神窜入其中。半晌,脑中星星点点出现一些碎片,星点逐渐扩大,逐渐清晰,拼凑出一副画面——流浪汉衣衫褴褛,沿街行讨,拄着一个拐杖,一条裤管空空荡荡,落魄潦倒,下场凄凉。叶随风从遐想中跳脱回来,长吁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桌子上。预测极其消耗精力,更何况是本来就萎靡的她。看来这场车祸并没有要了他的性命,然而这样的收场却着实可怜。叶随风不由得想起嚣张跋扈的王员外,若二人真有什么关联,也算是前世作恶,今世报应了。前世,今世,这个偶然冒出来的想法却让叶随风思路明晰一些,然而她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证明她的这个猜测是正确的。无论是什么,大铭朝与今世定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隐隐的觉得,解开这个谜团,或者也可解了她与尤亦寒的困局。 下课了,叶随风随着人流走出教室,她脚步虚浮,无意中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她头不抬眼不睁地对着这堵“人墙”道歉,然而“人墙”赫然伫立,不发声也不让开。无奈叶随风只好撑起千斤重的脑袋,“你怎么在这?”她讶然惊道。她撞上的人竟是尤亦寒。 尤亦寒皱着眉头凝视她眼下的乌青,对比苍白的脸色,乌青更是明显。“你夜里做贼去了?这么大的黑眼圈,真丑!”他冷冷出口,却没回答叶随风的问题。 叶随风赶紧捂住脸,想起了姿容秀美的余从心,自惭形秽。“你还没说,你来我们学院干什么?” 尤亦寒挑了挑眉,“这话合当我说,你来我们学院干什么?” 叶随风左顾右盼,人来人往果然都是生面孔。她面上一红,恢复了些许血色,摸着脑袋,“嘿嘿”一笑,“我犯迷糊,两栋教学楼一模一样,连内部结构也是……这走错了,也是情有可原……” 尤亦寒定定地看着她含羞模样,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你啊,还是老样子。上课都干什么了?一句也没听?” 老样子,你还记得我的曾经吗?你还愿意回想从前的我吗? 叶随风亦目含秋水,直愣愣地望着他,心里的疑问却是一句也不敢问出口。 正是课间时间,学生老师攘来熙往,尤亦寒不想跟叶随风一样化成一座雕像。他慌乱地撇过头去,不再看叶随风那对摄人心神的眼眸,淡淡说道:“我还有课,先走了。你……你也注意休息。” 尤亦寒像是逃跑一般,匆匆离去。空留叶随风一人,在人群里飘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十七章 人地生疏 等叶随风回过神,走廊里又恢复了安静。于是一个问题横亘在叶随风面前——她旷了系主任的课!怎么办啊啊啊! 她胆战心惊地回了宿舍,从舍友口中得知今天系主任居然破天荒的没点名,她算是逃过一劫。为了庆祝劫后余生,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余下的课都旷了,好好在宿舍里睡上一觉。 梦里虚妄无稽,光怪陆离,她时而被抛向千仞之巅,时而坠向万丈深渊,时而在云端飘忽,时而在海底抛掷。既无对白,也无剧情,却是惊悚万分。待叶随风醒来被褥枕头全都湿润,睡衣更是像是刚泡过水一般。 想要一探究竟、得知真相的冲动更加迫切了。可惜的是她的钙片放在了家里……狠了狠心,决心去校医那里开钙片。 “同学你哪里不舒服?” 叶随风随口说道:“我盗汗、夜惊,好像是缺钙了。” 校医抬起头,狐疑地看着叶随风:“同学,你今年多大了?” “马上就二十了。” “你说的好像是小孩缺钙的症状吧?” “……” 在校医讶异的注视下,她还是拿到了钙片。她满校园子溜溜,打算等过会儿夜幕深垂时,找个没人的角落就穿回去。没成想,晃来晃去还是到了法学院的楼底下。已经快八点了,教学楼只有零星几间屋子亮着灯,铺陈在漆黑的夜里实在是显得有些寂寥。 “叶随风!”寂寥的灯光里探出一个脑袋,“上来!” 叶随风一瞧是顾老师在喊她,她一边应承着一边往楼上去,心道:顾老师生了一双猫头鹰的眼睛吧,居然能在一片幽暗里把我给揪了出来。 叶随风敲门进来办公室时,顾老师正手忙脚乱地往包包里塞东西,也顾不上抬头便说道:“叶随风啊,我要来不及了,最后一班校车就要开了,你替我去道具间收拾收拾行头吧。明天排练要用的,清单和钥匙都在我桌上,你弄好记得把门锁好,钥匙等着抽空再给我……算了,你就留着吧,我这儿还有好几把。”顾老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突然停下,抻长了脖子问道:“你晚上有空吧?没有约会吧?” 叶随风忙道:“有空有空!” 顾老师继续絮絮叨叨说:“没有约会就好,别耽误你们小年轻搞对象。唉,我手底下的那些皮孩子,除了约会还是约会,连替我干点活的空都寻不到,开个例会一个个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会儿一看表,还没等我说完‘散会’,一个个撒丫子跑得比短跑冠军还快。好了好了,真的要赶不上车了,辛苦你了,叶同学,么么哒!” 连办公室也不锁,顾老师就一溜烟儿跑没了影,叶随风失笑:什么老师带什么学生,都是亲生的。 叶随风在办公桌上找着顾老师列的清单,拿了道具间钥匙,关了灯,替顾老师把大挂锁挂到屈戌儿上,扣紧了,这才到楼下道具间老老实实干活去了。 才一个多星期没来,道具间就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叶随风在里面扒拉好久也找不齐全清单上的物件。叶随风长叹一口气,真是太佩服社里前辈的破坏能力了,撸起袖子认命地开始整理。等到都整理明白了,活也干好了,已经是一个小时开外了。叶随风蹑手蹑脚敞开门看看门外,已是悄然无声、漆黑一片了。叶随风窃喜,把屋门一反锁,帘子拉起来,从众多戏服里寻了件自己满意的,穿戴整齐以后把灯也关了。摸黑吃了钙片,心里还有点小忐忑,这次吃的牌子跟家里那瓶不一样,不过剂量却是相同的,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当金光在眼前爆裂时,她在心底欢呼了一声,她差不多快要摸透穿越的规律了。 这次她被抛在一片小树林里,许是出发时位置选的不太好,如今她降落在一棵树的枝杈上,屁股底下湿漉漉的,摸了一把,一手黏糊糊的蛋液。原来她坐在鸟窝顶上,还压碎了几枚鸟蛋。鸟妈妈站在枝头对她虎视眈眈,叶随风带着歉意地对它一笑…… 其下场就是一身鸟毛满身啄痕,一屁股摔倒了地上……战斗力不如一只鸟,也是很丢人了。叶随风默默狡辩——你都不知道那只鸟多凶! 被啄也是应该,是她有错在先。只是她心疼自己这可怜的小身板,说是遍体鳞伤也不为过了。 叶随风把自己身上的鸟毛捯饬明白了,环顾一周傻眼了,这儿……这儿是哪?眼前的风景并不是她熟悉的幽谷,此刻她正身处一片密林之中——在她前面是一排树,在她后面是树一排。 她大概又得撤回之前得意忘形的痴言狂语了——规律尚未摸清,同志仍需努力。 她险些忘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这条规律。 叶随风向来不辨东南西北,给人指路也都是左拐右转之类的,本来她就不熟地形,现在更是找不着方向。她找了块尖锐的石头,在刚才的树上画了个符号。她默默叨念,对不起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破坏树木的,我也是无奈之举,小朋友们可别跟我学啊。 然后她向着树的正前方走去,先循着一条路走到黑看看,不行就吃药回去,也没什么风险。 她约莫着走了差不多十五六分钟,隐约听到了水流声,再往前行了几步,水声更为清晰,循声她发现了一条小溪。流水淙淙,清可见底,她想水的上流定能寻到人家,到时候再找人指个明路。 她沿着溪水朝上游走去,走了没多一会儿,果不其然,她望见了在溪水边几个洗衣妇女,溪边洗衣是她们的“闲话时间”,此刻她们正聊得热火朝天,压根儿没注意到叶随风的出现,叶随风张几次嘴,也插不进去话,只好等着她们有了空当。张家长,李家短,大到谁家生了大胖小子,小到谁家母鸡今天下了几个蛋,小村子里藏不住秘密,也不缺话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十八章 飞短流长 “那个喻小娘子今年可是三十有四了?”张家嫂子抛出个话头。 “还小娘子呢,都成老姑娘了!”刘家媳妇稳稳接住话题。 孙家夫人啧巴了几声,“我从前当她是寡居至今,心里还赞了她几句,可你看她今日分明挽的是双螺髻,一把年纪了也不害臊。”说这话时她翻了个白眼,嘴差点撇到耳朵后。 “可她却果真不像是那个年纪……” 张家嫂子还没说完就被孙家夫人抢了白,“不像又如何,终归是岁月不饶人。”岁月饶不饶人不好说,但至少是没饶了孙家夫人,她比喻小娘子还小上三岁,皱纹与华发已经开始对她纠缠不休了。她捋着鬓角的几根白发,不着痕迹地掖到黑发后面。 “我好心给她说媒——村口那个王瘸子,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口舌,人家才勉为其难应了下来。我欢天喜地去给她报喜,谁知竟热脸贴了冷屁股,一句‘不劳我费心了’就把我打发了,真是不知好歹。我说张家嫂子,你还是多留意你家相公吧,我瞅着他往那酒肆跑得可勤。这也怪你,不给他留个儿子,也难怪他生了歪歪心思。” 张家嫂子面皮薄,一时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皮子哆嗦了好几下,却又想不出什么反击的话。还是刘家媳妇嘴快,立马道:“你倒是给老孙家生了好几个儿郎,却也不见他少往那酒肆跑啊?” 孙家媳妇被呛了声,心里不快也不好发作,只得说:“好看是好看,可好看有啥用啊?还是生个儿子实际。”她嘴里念念咕咕,絮叨了好几遍。 流水潺潺,浑浊不堪。 叶随风只听了半晌,便把她们村的事儿听了个七七八八。她们口里喻小娘子名叫喻心,大概是个毋庸置疑的美艳女子。 喻心在镇上开了家酒肆,卖些小酒,即酿即酤。算不得什么好酒,不堪久存,要不得几天就发出一股酸腐味儿。但她生意尚可,酒客络绎不绝,只不过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喻心向来吝于笑脸,只是越是冷言冷语,那些人反倒来的更勤。品着寡淡的劣酒,心里却是一阵叹息“美则美矣”。 叶随风心里对这个“喻心”有了极大的好奇,她想瞧瞧这个“全村男人的最爱,全村女人的公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她也不想跟这些洗衣妇人打交道了,摇摇头就走开了。 年纪对一个女子而言素来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似乎是上天对女子有着特别的眷注,才会让俗人也着眼于女子的年龄。多少女子曾怨怼过岁月偷走了自己的美貌,还跑得如此之快,只可膛乎其后,暗自伤心,然后依旧负枷前行。说来也奇怪,有时候对女性年龄最关注的,不是男性,恰恰正是女性本身。 喻心的酒肆很好找,只要跟着个目带春光的男人后面即可。 酒肆里面并不大,只容得下桌,却是坐得满满当当,黄天焦日的,一个个已经是喝的是歪七斜八,大醉酩酊。 一个女子以手扶额倚靠在柜台上,只见她冰肌玉骨,靡颜腻理;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叶随风惊异地张大了嘴巴,并不是惊异于她的美貌,而是——她与余从心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名字也有几分相似。 喻心呆坐着,目光飘向门外的远方,心思完全没放在铺子里,仿佛根本没留意到叶随风的出现,又好像看到了也没有打算招徕的意思。 酒客嚷嚷着添酒,喻心也好似没有听见,好像坐在这儿的只是一尊没有灵识的雕像。酒客直勾勾、毫不掩饰地盯着喻心,借酒装疯,冲撞到喻心跟前,边叫嚷着边趁她不备借机摸一把柔荑。喻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酒客却毫不在意,嬉皮笑脸地走了。 同是女人,叶随风有些可怜遭人非礼的喻心,村子里的女人都奚落她,男人又都色眯眯地看着她,想来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也许是因为余从心对叶随风的热切关心,她连带着对喻心也生出了几分好感。二人虽然相像,可余从心的美散发着明媚,而喻心却被一股凄婉所笼罩,美得哀艳。 这个人有故事。 叶随风想替她解开眉间的哀愁,当是还了余从心的恩也好,这也有可能自己猜想的佐证。 叶随风如此想着,就缓步走向了喻心。喻心漫不经心地抬头瞥了一眼,随即说道:“夫人是寻哪位相公?付清了酒钱带回去便是。” “我不是来寻人的。”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叶随风摸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显老吗?不过古人结婚早,自己如今这个年纪生在古时或者真的是孩子妈了。 “我……”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来说自己的来意,说来喝酒?然而依旧没有钱。说姑娘‘我见你愁云罩顶,特来为你解忧?’好像是骗子神棍那一类的。 “我是路过的……” 也许是看出了叶随风的局促不安,也许是觉得她面善,喻心晃了晃酒壶,问道:“要来一杯吗?过路人?”也没等她回答,自顾自的就寻了杯子倒起酒来。 “我……我没钱。”叶随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了垂头,话一出口又觉得前言不搭后语,若真是过路人,行走江湖又岂会囊中空空呢? “无妨,只是酸腐小酒,不值什么钱。” 一杯浊酒下了肚,苦涩萦喉,辣意殿后,叶随风实在不懂那一桌桌的酒客为何喝着苦汤汤喝的如此尽兴。不过喝了一杯,一股热气浮上来,心绪确实也是放松不少。 “姐姐枯守着这间酒铺究竟是为了什么?”受了酒气的惑乱,叶随风开口也没了顾忌。“我见姐姐似乎也没什么心思经营,何苦受这些轻浮醉汉的欺凌?” 喻心料想不到叶随风发此一问,痴楞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我在等这天下太平,既无奸佞作乱,也无匪寇滋事。” 抛下这么一个荒诞不经的答案,喻心也不能自持地红了眼眶。正巧狂风大作,走石飞沙,只听噼啪作响,待到急风偃旗息鼓,再睁眼已是满室狼藉。 她迅速抹了一把脸,“这风刮得古怪,倒叫它迷了眼。”她看了一眼杯盏,“你这酒里灌了风沙,喝不得了。今日酒已售空,算我欠你一杯,你若得了空再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十九章 不忍回顾 叶随风自觉出言唐突,交浅岂可言深,虽是无心触碰喻心伤心事,终究是惹人心伤,是她的罪过。这是叶随风第一次喝酒,这才真真领教了酒后胡言的威力。也只能满怀歉意向她告了别,随后沿着小溪水往下游去,回了来时的地儿。 随后一连几天,每天晚上她都要偷偷潜入道具间,穿回去找喻心讨要一杯酒。喻心也没嫌她烦或者不要脸,有时跟她闲话几句,有时就静坐半晌。这些日子,谁也没提起那天的那个话头。 这天,叶随风一到喻心的酒肆就闻到一股清淡甜香,与素日不同的是,酒肆里冷冷清清竟是一个客人也没有。喻心坐在一张酒桌上,面前放着一坛子酒。她面带微红,似是微醺。 见着叶随风来,便招呼道:“快坐下,我把他们都赶了,你来陪我喝一杯吧。” 叶随风顺从地坐到了她对面,她微笑着道:“这酒苦涩的很,你可不要嫌弃。”嘴上在笑,眼里却是另一番情绪。 叶随风这几次一来二往的,已经有些喝惯了喻心的酒,虽然依旧不觉得哪里好喝,但也不觉苦涩的难以下咽了。 酒未入喉,一阵甜香之气便窜入鼻息,竟勾起了叶随风腹内馋虫,她捧起杯盏一饮而尽,绵甜甘冽,余味怡畅。叶随风从前滴酒不沾,并没有见识过什么玉液琼浆,美酒佳酿,只是这一杯远胜于她前些日子里喝的小酒。“这酒甘甜甘甜的,哪里有什么涩味?” “是吗?我食不知味,还当是这酒存放不得法,给放坏了。”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飘起了如烟细雨,细雨渐渐密集,小雨淅淅沥沥,一下一下击打着屋檐。 室内的清净才让室外的雨水声格外的明显,叶随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静谧和少言寡语的喻心。 不想今天喻心却有了开口的兴致。“过了今日……就整整十八年了。” 叶随风只是喝着酒,不追问也不催她,等她自己愿意开口说,叶随风能感觉到她此刻的心情满载着忧伤。 喻心也不在乎叶随风是否回应,不回应或许更好,她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诉说压抑了这么许多年的苦闷。 “我原是酤户之女,而他是个心怀大志的少年郎……我们两情相悦,情正浓时边关却起了战事……他说要去平定战乱,他说要我等他,我一路相送送到这个村子……他说要我等,我便一步也不敢远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该如何谋生呢?除了酤酒,我别无所长……他说要我等他鲜衣怒马来迎娶,这一等就是十八年,不知他是死了还是忘了……” 点点胭脂泪,滴落杯盏中,化作苦涩水。 此时所有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时间拉得太久了,总是让人作出不好的联想,而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令人唏嘘的结局。 此时的寂静凝滞着哀伤,却很快被人打破。 一群衙役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孙家夫人。 “官爷,就是她私自卖酒!”孙家夫人指着喻心的鼻子,谄媚地对衙役说道:“若不是妾身城里的侄子来探望说起官家不允许私自卖酒,妾身还不知道呢!这个喻娘子卖酒卖了好些年了,您可要重重的罚她!”言罢,颇为解气地剜了喻心一眼。 为首的衙役狠狠瞪着喻心,“天子脚下如此蔑视法纪,小娘子胆子够大,可知道私酤重者可施以斩刑?眼下查的正紧,竟敢顶风作案!来人,带走!”一招手,几个衙役立即上前架起喻心。 叶随风听到“斩刑”二字吓得魂不附体,掰扯着其中一个衙役道:“只是卖酒求生而已,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为首的冲着叶随风道:“你跟她是一伙的吗?若是毫不相干,速速闪开,别碍着官府拿人!” 喻心看着泪雨涟涟的叶随风,却是越发的冷静,对官差说道:“各位官爷,这位姑娘只是小店常客,与我全然不相关。各位瞧,如今天雨地湿,不便行走。我内间还有几坛好酒,几位官爷不妨浅酌一二,歇息片刻。我不跑也不躲,只想跟熟客话别一二,还望通融。” 几个架着喻心的衙役早就闻见了满室酒气飘香,现在听喻心这么一说,哪里还能控制住腹中躁动不安的酒虫,都热切地望着为首的官差。 为首的人摆了摆手,“罢了,谅你也不敢逃脱。兄弟们就先歇歇脚,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孙家夫人眼见着人抓起来又给松开了,心里着急:“官爷官爷,您可别着了这狐媚子的妖道,快点把她抓走才是啊!” 为首的官差已经尝着了酒味,正是酣畅之时,见孙家夫人絮絮叨叨,怒道:“用不着你这无知妇人来教咱们办事,便是上了断头台也有说遗言的机会,现在人家小娘子话别几句还用得着你的批准吗?” 孙家夫人受了一通横眉竖眼,腿肚子都打转了,连滚带爬地退出去,临了冲喻心啐了一口,“呸,狐媚子,看你怎么死!” 喻心把叶随风拉到角落里,擦去她的眼泪,说道:“不要哭了,打从我开这铺子第一天,我就料想到了会有这样的一种结果。不要再去激怒那些官差了,私酤是大罪,我是难逃一劫了。妹子,你我相识时日虽不久,我确实真心实意拿你当妹子了。你若是也真心拿我当做姐姐,帮我一个忙。” 叶随风抹去眼泪:“你说,力所能及我一定竭力而为。” 喻心从脖子上摘下一枚祥云玉佩搁在叶随风手心,“妹子,有朝一日有机会得见我那冤家,请把这个交还给他,跟他说……”喻心沉了一口气,目带决绝,冷硬言道:“此生枯守至死,但求来世……不复相见!”喻心此时面上仍是冷冷清清,却再无半丝忧愁凄婉。“他名叫梅飞云……村口树林唯一的一棵梅树下埋着十八坛荔枝春,本来……现在留给妹子你做个念想吧。” 叶随风站在酒肆门口眼睁睁看着喻心被官差押走,她的背影清绝,却是再未回顾。 赍志风发要远行 送别十里细叮咛 当年豪情蔽双目 却把英魂换盛名 只盼期年一须臾 孤寂长存心如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二十章 醉酒随心 缠绵的雨,悲戚的泪。天边飘来的阴云久久不散,这股清冷阴郁之气也是久久萦绕。 女人的芳华,名节,与天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天下之重,重过泰山,又有谁会着眼于山间一株花草呢? 倘使真的是为国为民为天下苍生,付出与等待倒不是全无意义的。怕只怕,痴心错付,一场空幻。 叶随风摇摇晃晃行走于溪水边,几次踩踏进了水里,湿了鞋袜,连裤脚也滴滴答答淌着水,她却浑然不觉。 “天下男儿皆薄幸,话一出口不认账。”她一路叫嚷着,酒后从心所欲,僻静树林倒无所谓,只是惊飞栖在枝头的一众鸟儿。可若是在安静的教学楼如此喧哗,只怕是极为不妥的。 叶随风糊里糊涂地走回了小树林,林子里千树繁茂,多有雷同。叶随风喝的荔枝春虽是甜香无比,后劲却很大,对于她这样初尝酒味的人来说是猛了些。她眯着一双醉眼,却实难辨认究竟哪棵是来时的那棵树,索性随便找了棵树底下吃了钙片就回到了现世。 尤亦寒原本正全神贯注于书本之间,却被门外吵闹喧哗之声搅了思路,偏偏那喧闹声音的主人还是他如此熟悉的人。他用笔尖狠狠戳了几下笔记本,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再集中精神。他回头看了看同室学习的其它人,无不蹙眉撇嘴,甚至有人已经站起身来欲一探究竟。他快速地把东西往包里一丢,在引起更大风波之前夺门而出,生拉硬拽把叶随风这个醉酒人拖离了众人视线。 楼顶风大,寒风拂面,微微吹散了叶随风的酒气,红扑扑的脸蛋让凉风一凑却越发发热。 “醒了吗?醒了就赶紧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尤亦寒说话时不敢直视叶随风,她身着一袭古风纯白连身裙,迷蒙月色下更显韵致。她迷离的眼神像是桂酒椒浆,只是看着就会让人沉醉。 酒精给人勇气,让人恣意,被酒精所把持的心神完全丧失了常性,叶随风做了平日里绝不敢做的事——晃悠着尤亦寒的胳膊撒娇。“我不嘛,我要跟你在一块儿。” 像一块嚼过的口香糖,黏黏糊糊怎么也甩不干净。 叶随风抱着尤亦寒的胳膊不撒手,近距离的接触让她的心脏像是过电般酥麻,这样的刺激让心脏跳的更有动力,更有冲劲儿,“怦怦怦”剧烈到让身体也为之颤动。 尤亦寒薄唇紧抿,他的嘴唇润泽饱满,没有唇纹也没有死皮,在凄秀月光下微微泛着白光,看起来十分诱人。这让叶随风想起了那水润q弹的梅菜扣肉,当时没有机会让它在唇舌间滑动,去亲自体验那美妙绝伦的触感,现在她好想补上。 叶随风攀附着他的胳膊,一寸寸向上逼近,他的五官一点点在眼前放大。月色给尤亦寒的俊脸涂了一层柔美珠光,越发荧惑人心。 尤亦寒僵直着身子不动,却将头偏向一边。 叶随风轻轻抚上他的脸,柔和却带有胁迫地将他的头扶正,强迫他注视自己。 叶随风双瞳剪水,纵使他的目光坚硬如石,投射在她的眼波中,溅起的全是渴望的涟漪。 没有人能抵御这样满是爱意的眼神,更何况是他。火辣的目光,热切的期望,无坚不摧。 她试探地往前进侵几分,尤亦寒眼中滑过一丝挣扎,身体却依旧僵硬不动。 叶随风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继续缓缓入侵。 渴望达到峰值,期待也已经攀上了顶,她颤抖着嘴唇想要感受他的温度。 然而上天又岂会让她遂愿? 不! 绝不! 就在她即将覆上他,恼人的手机铃声不知人嫌地愉快鸣唱起来。 尤亦寒如梦初醒,倒退几步,眸光却黯淡下来。 清脆的铃声回荡在空旷的顶层,如同胜利者的嘲笑。 叶随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铃声震响了她的美梦,也震碎了她的勇气。醉意是有的,但被这冷风一吹,已经消散了几分,她不过是借酒装疯,妄想实现自己的奢望。脑子是清楚知道的,它只是假装自己受了酒精的挑唆。 人生苦短,她不想成为喻心,痴守苦等换来一生蹉跎。 终究还是失败了。所有的期待都像是撞上岩石的浪花,碎成了泡沫。积聚了多年的勇气一朝击碎,被打回了原形不说,还要倒退十几年。 “我马上就回来。”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尤亦寒的脸上撤离,苍白迅速将其占领。他眼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手机摔在地上也浑然不知,跌跌撞撞地下楼,背包里的东西掉了一路。 叶随风跟他身后一样样拾好,不放心他失魂落魄的一个人走,快步紧随其后。 尤亦寒不要命似的冲出马路,拦了一辆出租车,窜进车内,这般疯癫的样子把司机师傅吓了一跳。 “去……去静安疗养院!”连车门也不知道关。 叶随风跟着也上了车,听到他报的目的地,心里有了数。 他这样痴狂的模样,大多都是为了姐姐。 下了车,叶随风跟在尤亦寒身后一路狂奔,急切的脚步声山响,在静谧的走道里格外的刺耳。 他左拐右拐地到了一间病房门口,猛然停下,轻柔地推开门,气喘如牛地问道:“姐姐……姐姐怎么样了?” “你姐姐她刚才情况突然恶化,现在稍微安定了一些,她……”中年女人刚要继续说下去,瞥到了随尤亦寒而来的叶随风,眸子蓦然收缩,目光宛如利刃一样剜向她。“你!你怎么来了!” “小寒接了电话失魂落魄的,我担心他,所以……”叶随风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 尤夏溪像是一个睡美人安详地躺着,她的样子较十年前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只是比原来清瘦了。 尤母把尤亦寒一把扯在身后,用手指指点着叶随风,“你这个扫把星,赶紧给我滚出去,你怎么又缠上了小寒,你害的我女儿躺在床上消耗年轻的生命不过瘾,现在还想来害我儿子吗?”她转头对着尤亦寒数落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和这个凶手走在一起,能离多远离多远,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你姐姐现在情况这么危急,就是她害的!你赶紧让她滚,这里不欢迎她,我也不想脏了我的眼!” 尤亦寒轻轻把她推出门外,“你走吧。”他的声音又冷过寒冰,眸中也没有一丝情感。 叶随风踉跄了两步,看着门“咣”的擦着她的鼻子尖阖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二十一章 冤家路窄 曾经笑眯眯拉着她的手说“等你长大,要当小寒的新娘哦!”的那个和蔼阿姨,现在却恶狠狠地指着她的鼻子要她滚蛋。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让她的记忆与感受都变得纷乱起来。 叶随风精神恍惚地游荡在疗养院的走廊,顺着走廊的窗户望出去,院子里漆黑一片,沉寂一片。安静是一种舒适,而过分的安静便成了死寂,了无生气。叶随风也走入了这片死寂中,她的脚步极轻,不曾破坏这带着死气的安宁,她身陷一团黑暗之中,看不清前路。 她摸着黑走回了疗养院内,迎接她的依旧是那扇紧闭的门。怀里还紧紧抱着尤亦寒的书本,她叹了口气,将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在门口,堆得整整齐齐。 是要了断的时候了。纠缠她多年的一厢情愿,是时候挥泪斩断了。一条错路走到黑,越走越错。 叶随风将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搁在书本最顶上。掏手机的时候,祥云玉佩也被带了出来,从书本上滚落几周,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鸣音。 叶随风连忙捡起来查看,看到玉佩毫发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紧紧地捏着玉佩,想起了那个被哀婉包围着的女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即使她的力量绵薄,她也要竭尽全力地去找那个叫梅飞云的人。无论如何,喻心姐姐的长久等待总要有个归处。 回到宿舍,其他人都已经睡了。叶随风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心里百转千回。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感觉刚闭上眼天就大亮了。挣扎了一番,还是认命地起来洗漱。去上课时,路过法学院的楼,远远就见到了那熠熠生辉的人。叶随风强迫自己不去看,快步跑开,不想去攀登雪山,又何须再去被寒气所伤? 几乎一夜未眠,又开始连轴转,精神焕发地上课、学习。这不是什么超能力,这是在消耗年轻的生命力。 只是,她还有生命力可以消耗,而有的人却只能躺在床上像是一个木偶娃娃一样,毫无生气。 说要放下,又谈何容易?她划掉不自觉写出来的名字,重新迫使大脑贯注于老师的课堂上。这样的全神贯注,是极其消耗精神的。 今天是周五,晚上又逢戏剧社的大会,连她这样的新丁也要参加。这次是要讨论接下来的新戏,老人们分成两派,一派要求创新,坚决要求原创剧本。而另一派则是“拿来主义”,说经典传说这么多,随便扒拉一个改一改就好,有这么多时间精力不如多钻研一下演技。两派吵吵的热火朝天,就差一个主持一个公正就可以开一场辩论赛了。 叶随风等新丁噤若寒蝉,也不敢多掺和进去,生怕一句说不好,炮火子弹便转了方向向着自己就来了。左右现在的他们顶多打个杂,顶好也不过是混个配角中的配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分针转了一个半圈,也没有个结果出来。顾老师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得让他们散会,以后再议。 叶随风见一个个老社员怒气冲冲的走了,知道这打扫、收拾残局的工作是又落到她的头上了,她无奈地冲顾老师一笑,“顾老师,您先走吧,我手脚利落,用不了多一会儿就好。” 顾老师点点头,“那辛苦了,李同学。”说完,对她调皮的眨了眨眼。 正好,她也想去看看喻心最后到底是个什么结局,是不是真的……她不敢多想,只是麻利地干了起来。 等她一切收拾妥当,比她一直出发的时间要晚上一点,她不再多耽搁,挑了一套素色襦裙就锁了门穿去了大铭。 叶随风对现世与大铭的时间换算还不能精确把握,这次去的时候大铭的天已近暮色,霞云凝成一条绸带,与天空缠缠绵绵。 叶随风借着晚霞微光,从树空中绕出,寻到了去小村子的那条小路。小路有些泥泞,大概不久之前下过一场大雨,坑坑洼洼的路上一滩一滩的水洼。叶随风撩起裙摆,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弄脏自己浅色的戏服。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蹄溅起的泥点在叶随风的身上绽开了花。马上是一位锦衣公子,叶随风还没看得清他的长相,他就似风呼啸而过,除了飞溅的泥水,什么也没留下。 叶随风生气地大喊:“混蛋,看不到有人吗?连句对不起都不说吗?”然而,快马早已绝尘而去。 叶随风只得去寻溪水,好用来擦洗身上的污渍,若是污渍干涸只怕更难清除。 叶随风用手掬水,沾湿脏处,轻轻搓洗,污渍慢慢变淡,却也没法彻底干净。先这样吧,叶随风想着等回家再好好洗洗,应该问题不大。 叶随风一处一处地搓洗,等到打理的差不多了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还剩最后一处,叶随风蘸着溪水打湿污渍,而污渍却越扩散越大,连颜色也跟着变了……原本的褐色,经溪水的涤洗,竟变得红不棱登。叶随风再看那溪水,涓涓而来的是一片红澄澄,竟似晚霞跌入水中。 这种醒目而诡异的色彩让人心惊,也让人生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这溪水一夕成红? 叶随风忙循着溪水向上游而去,心里的疑惑向着不详的方向。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正是晚饭时分,却看不到炊烟,听不到人声,又是了无生气的死寂,这样的沉静让不安之感逐渐扩大。 还没进到村子,一股浓厚的血腥气就飘入喘息之中,令人心生恐惧,更让人一阵阵恶心反胃。复行几步,满目疮痍,尸横遍野,几股血流逐渐凝汇,拧成一道蜿蜒的血河,最后汇入小溪中,将溪水染上凄婉的色彩。曾经安宁平和的小村落此刻已经成了人世间的地狱。 前所未见的惨景在叶随风眼前呈现,她浑身剧烈颤抖。 一人自尸山血海中向叶随风缓缓而来,他的身影笼罩在黑影之中,死寂里只有沉重的步履声,叶随风连惊叫都发不出,只能哆哆嗦嗦地后退。 巨大的恐惧像是一只扎了口的大口袋,将叶随风从头到脚罩在里面,压榨着她的呼吸,呼吸越是急促,吸入的氧气越少,头脑越昏沉。 不知为何,溪上竟燃起熊熊之火,浮于水面,绵延数十米。烈火照亮半边天,火光忽明忽暗,打在来人的脸上。那人一身锦衣,正是骑马绝尘之人,而此刻血浸锦衣,而他的脸——叶随风瞳仁蓦然放大,他的脸竟然与才思思几乎一模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二十二章 血染清溪 叶随风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会遇到一个男版的才思思,虽然心里厌恶,虽然在如此境地,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才思思这张脸无论男女都是迷倒众生的高颜值。这张脸配上男装,竟然毫无违和,再无半点脂粉气,反倒是英气十足。只是此时他面带血污,身着血衣,行走在这惨绝人寰的现场,难免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心生惧怕。 叶随风一味地瑟缩,奈何他越走越近。脚步声回荡在一片死气中,一下一下像是踩踏着她的心脏。 “才思思”道:“姑娘莫怕,姑娘莫怕!”莫说是在这样的境地,就是黑乎乎的小道突然窜出这么一号人物也是怪吓人的,此时说“莫怕”就好比是抓人时说的“别跑”一般滑稽。 叶随风此刻可笑不出来。“才思思”一半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另一半脸却埋在阴暗中,宛如鬼魅。他缓缓向叶随风逼近,将叶随风笼罩在他高大身躯形成的阴影之下。 “你跟这个村子究竟有什么天大的仇怨,要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火光在“才思思”的眼中跳动,却也无法为他暗淡的眼神增光,“姑娘误会了,小生来时这里已是这般景况了。” 因为过去的经历,叶随风是不轻易预设立场的,也不会不给人辩驳的机会便武断的断定,她太明白那种百口莫辩的滋味了。只是这也不代表她就要事事轻信于人,她对“才思思”提出疑问:“你是谁?来这儿干嘛?方才我见你快马疾驰,为什么这么的着急?” “小生息君,因与故人有约,所以行色匆匆。” 叶随风挑了挑眉,想要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寻得蛛丝马迹。“大晚上的,跟人约在个偏远山村?” “姑娘有所不知,此村名为碧落,虽是人烟稀少,却是在由南进京的必由之路上,算不得偏远。故人听闻此地有上好的荔枝春,特邀小生共饮,此刻刚入酉时,亦算不得太晚。” 叶随风见他应答如响,毫无停顿,心里已经相信了七八分,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是屠村凶手,大可以不必与自己瞎白话,直接了结了她就好。只是听到“荔枝春”三个字,叶随风心里还是一阵酸涩,“便是你们早来几天,也是喝不到荔枝春了。” “这是为何?” “喻心……酒铺店主因为私自酿酒已经被官府给抓走了,说不定现今已经……” 息君仰天长叹一声:“如此严苛,要让寻常酒户如何为生?” 叶随风见他神色中倒是带有几分悲天悯人,只是他顶着一张“才思思”的脸,实在让她心里有点膈应。“那你那个朋友呢?你们不是约好的吗?他怎么没来呢?该不会就是他干的吧?” 息君脸色一沉,疾言厉色道:“姑娘休要妄言,小生故人乃是江湖间赫赫有名的侠士,断然不会行此伤天害理之事!”见叶随风脖子一缩,息君知道自己是声音太大了,再出口,声音温和多了,“想来他是有事情耽搁了,要知道他一向是救人助人为先的。” “现在……现在该怎么办才好?”进入单线程的大脑已经无法自主思考。 “姑娘莫怕。”息君握住叶随风的手,似是不知如何安慰、宽解叶随风,却只握了一下就开始宽衣。 叶随风愣住了。这又是哪一出?怎么都来这一套?这个冒牌才思思总不会在这尸横遍野地方兽性大发吧,难道这血腥味勾起了他的兽欲?在她心里,眼前这如假包换的男人是个女人啊啊啊! 息君却只是把披风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你的手很凉,吓坏了吧。来,披上吧。” 叶随风习惯的是向来对她颐指气使的才思思,而眼前的息君顶着才思思的脸却如此温和地跟她说话,她总觉得像是走错了片场。 叶随风固执地拒绝了息君的好意,她将披风脱下还给他,“多谢公子美意,只是这披风太过名贵,小女子受之不起。”也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像才思思就婉拒好意,因为她是真的觉得冷,只是这披风满是血污,她若是披着回到现世,只怕马上就要去警察局报到了,而她是断断无法解释清楚的。 息君也没太坚持,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姑娘若无它事还是早早离去才是。至于这些无辜枉死的人……就交给小生安置吧,小生自会好生安葬他们,更会竭力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他的眼底有着化不开的忧伤,叶随风信了他的铮铮誓言。叶随风点点头,脚还没走一步就栽倒在地,她的腿软了。她尴尬地看了看息君,心里懊恼道:怎么自己总是要在“才思思”面前跌份儿丢面儿。只是亲睹这样的场景,没吓疯已是好样的了。 “姑娘可会骑马?小生坐骑可借姑娘一骑。” 叶随风以前是会骑马的,小时候跟尤亦寒……算了那些伤心的过往她不想多回想了,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能如同曾经一样。“我把你的马给骑走了……怎么还给你啊?” “不必忧心,小生坐骑唤作御风,它是难得的良驹,将姑娘送达之后它会自己寻路返回的。”说罢息君就吹了一个口哨,唤来了御风。御风通体雪白,四肢坚实有力,身躯结实粗壮,看起来确实很能跑的样子。 息君扶着叶随风上马,叶随风抚摸着御风的鬃毛,御风舒畅地嘶吼一声,似是接纳了叶随风。 “御风向来温顺,姑娘不必害怕。” 叶随风伏在御风背上,切身体会何为一骑绝尘。两侧风景如快进一般,转瞬即过。叶随风此时有了一个脑抽的想法——现今有了交通工具,干脆直接骑到幽谷,这样就可以直接回家了,也省的她再回学校然后再折腾着坐车走路回家。当时叶随风觉得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当然这也不能怪她,人在经历巨大的恐惧之后,脑筋多半是会有点不太正常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二十三章 皓月待归 恐惧退却之后,悲伤怜悯又层层递进。叶随风在见过了满目疮痍之后,总是不自觉地去回想曾经安谧平和的村庄。破碎了,才格外思念完整;失去了,才特别追悔莫及。人心总是是得陇望蜀,会不住奢求自己无法得到的,无论是否需要。 尽管村子里的人逼死了喻心,可见其一夕覆灭,叶随风仍是悲不自胜。更遑论这当中还有垂髫稚子,古稀老人,有淳朴勤劳的庄稼汉,也有朴实厚道的妇人,能对着他们举起利刃,行凶者究竟有多么铁石心肠? 马背上两侧更新,叶随风却在千思万虑而无暇顾及,可无论怎么想她都找不到答案。也许她还不够残暴恶毒,无法忖度行凶者的心理。于是她又去思考息君究竟是何方神圣,他说要追查这桩惨剧的始末,他真的能言出必行吗?他真的能还这些无辜枉死的平民百姓一个公道吗?而他与才思思长得如此相像,究竟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千思万虑的关系呢? 叶随风左思右想,想得脑仁疼,也得不出一个让她自己觉得合理可信的答案。在她思绪纷乱之时,多日没来的幽谷已然近在眼前。 多日不见的那个人,此刻也端坐在草坡之上。他的脸色比之前任何一次见面时都要苍白,颜色憔悴,两颊凹陷,整个人已经瘦脱了相。他瘦削的身子罩在宽大的袍子里,风一吹就好似要消散一般。 他的身旁恭恭敬敬站着一个人,弯着身子絮絮不绝地跟他说着什么,他面上始终冷冷清清,不为所动。 叶随风见状,立即催马向前。听闻马蹄声,他抬头望向叶随风来的方向,因消瘦而更显秀大的眼眸才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到了跟前,叶随风迅速从马上跳下,焦心关切道:“宇文述学……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宇文述学扯出一丝虚弱的笑容:“无妨,只是受了一点小伤。” 站立一旁的人却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揪心地说道:“少主,那可不是什么小伤……伤口久久不愈,这样下去人就被拖垮了啊!您还偏偏要跑来这儿吹冷风……” 宇文述学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立马不多言语,只是神色依旧忧虑,百爪挠心。 他继续淡然地笑着,“只是小事,无碍练功。” 他满不在乎地神情不知怎么触动了叶随风脆弱的心,她微微有些心疼。她用手抵上宇文述学的额头,所触处一片热烫。“你在发烧啊!还练什么功,神经病!宇文述学,你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与那跳河的薛娘又有什么两样?不过一个是求速死,一个是慢性自杀而已!你忘了你自己说过的吗?你说‘人留一命,终得一用,不该自厌,更不该自弃’,你自己说的自己却做不到吗?” 一旁的随从感激涕零地看着叶随风,就差对她鼓掌叫好了。“姑娘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叶随风声音软了下去,半哀求半鼓励道:“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事,但无论如何都不要自暴自弃。相交一场,我实在不忍看着你们一个个离我而去。”她说这话时,心里百转千回,脑子里“刷刷”闪过很多张脸,都是她不敢也不敢触碰的伤痕。 宇文述学的目光陷在叶随风眼中闪烁的泪光里,久久不能抽离。他心里隐隐一动,半晌才叹着气道:“并非自暴自弃,只是……兵来不挡,水来任淹而已。” “那不是自暴自弃是什么?” 宇文述学目光幽幽望着叶随风没答话。 叶随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欺负你,还有我这个朋友在你身边。” “朋友?”宇文述学神色茫然。旁边的随从却忧心道:“姑娘手下留情,你拍到少主的伤口上了!” 叶随风低头一瞧,果见落手处血色扩散,伴着黄色脓液汩汩而出。 “伤了多久了?” 随从答道:“已有月余。” “为何迟迟不愈合呢?” 随从咬牙切齿道:“歹人心恶,日日用污巾浊帕擦拭患处致其久久不愈。” 叶随风心想,这肯定是感染了,也不知道那所谓的污巾浊帕有没有别的病毒,再染上别的病就更不好办了。叶随风气急败坏地用手指轻轻戳着宇文述学的脑袋:“你是个傻的吗?别人害你你还不自知!” 宇文述学微微一笑,“舍弟恭孝,日日侍疾,在下岂有拒绝之理?” 叶随风见他如此云淡风轻,一时气结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推着随从胳膊说道:“还不送你们少爷回去休息,他疯你就跟着一块儿瞎胡闹吗?他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拖也拖回去了。”说罢又拉着宇文述学的手道:“你乖乖回去休息,我去给你找药,你派个人过来等着拿。”她想了想又道:“只是不知道我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来,反正我尽量赶紧赶回来就是。你一定要撑住啊,别再犯傻了。” 叶随风见他点头,掉头就跑,宇文述学却喊住她问道:“叶姑娘,跟八皇子有什么渊源吗?” 叶随风一头雾水:“什么八皇子?”我在这边拢共也没认识几个人啊? “此马可是唤作‘御风’?” 叶随风点头,“是叫这名儿没错,可这跟八皇子有什么关系?” “这就对了,御风乃是八皇子的坐骑。” 我去……怪不得才思思整日耀武扬威,敢情上辈子是皇子啊!上辈子……这个词在叶随风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有些什么东西仿佛能穿成一串了,只是她现在还无暇去顾。停了遐想,叶随风转过劲儿来,怒道:“别打岔,快滚去休息!” 叶随风一边往城镇跑去,一遍暗骂宇文述学,要不是他们主仆俩搁那儿堵着路,自己还用这么费劲地另寻他地变身吗? 叶随风边跑边想,看来那宇文述学也是个被家族遗弃的可怜人,与自己倒是同病相怜。不免心里变得柔软起来,也对他多了几分怜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细菌感染可大可小,古时又没有特效药,她得速去速回,让宇文述学这个倒霉蛋少受些折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二十四章 平起平坐 叶随风寻到上次穿越的那条小巷。她现在可是不敢随随便便找个没人的地儿就不管不顾地穿回去,一个弄不好落点搞不好就成了别人家的沙发,或是跟旁人围炉吃火锅了。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大活人,可不是她打个哈哈就能一笑而过的。她须得寻找妥帖的地方,而这小巷是眼下最好的选择。这里穿回去是尤亦寒以前的家的外头,小心一点还是比较安全的。 她弓着身子蹲在地上吃下了钙片,这样在金光将她送回现世时她也是缩成小小的一团,不那么引人注目,逃跑比较方便。 现世时间已经不早了,欢声笑语还是飘荡在夜空里。叶随风抬头看到愉快的身影投射在二楼窗户的窗帘上,隔着一层纱帘仿佛仍能看到那耀眼刺目的笑容。一家和乐,满室欢笑,连寻常的灯火也变得温馨起来,这样的场景对叶随风而言仿佛已经是上一世才会出现的景象。 叶随风倔强地抹了一把脸,伏着身子,手脚并用爬着向外出,生怕自己孤寂凄清的背影会映上窗户,刺破那份欢乐与祥和。 她只顾低着头往外逃,不想却撞上两条腿,叶随风心里一惊,摆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抬头,看到的却是尤亦寒。 尤亦寒正挑着眉看着她,这眉头一挑却让他的面部表情像是被扯开的面团变得柔和起来。 叶随风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子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收敛了表情。 “你是做贼去了吗?” 原本不管尤亦寒是讽刺还是调笑,叶随风都只敢伏低做小,不敢出言辩驳。而现在,她已决心放弃,也就不再费心讨好,作出低姿态了。叶随风昂首抬头,“那你呢?是准备做贼吗?”尽管她站直了身子踮起脚尖还是比尤亦寒矮上一大截,然而输人不输阵,她扬眉吐气,长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平等。 尤亦寒也是习惯了叶随风的低眉顺从,突然她的神态语气都发生了变化,这让他很是不爽。 叶随风也不去看他面上的异色,擦着他的衣服就离开。 叶随风的一反常态让尤亦寒心里生了古怪,他看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出声喊住她:“叶随风!” 叶随风定了脚步,停了几秒钟才缓缓回头,一脸平静道:“有事吗?你若没事,我就走了,我还有要紧事要做。” 见尤亦寒不发一言,她也不再多等,转身就走。她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背影决然,面上却早已绷不住了,泪水给她拆台,簌簌而下。 大概是当久了奴仆,有了奴性,第一次放飞自我反倒不能适应。像是一只久在樊笼的鸟雀,放生之后,却忘记了如何飞翔,失去了谋生的本领。 她终于回到了家门口,一掏兜,又傻眼了,钥匙没带。她这次可不敢坐门口一晚上了,她能等,只怕宇文述学不能等。只好由轻及重地敲门,敲了十几分钟才听到外婆朦胧的声音:“谁呀?” “是我,外婆,我忘了带钥匙。” 叶随风翻箱倒柜,找出来一盒青霉素v钾片,她看了看生产日期,还没过期。她拿起来,想了想又放下了。不知道宇文述学的体质如何,万一对青霉素过敏就大了,救人不成反倒害了他。幸好家里还有一盒头孢……要是他对头孢过敏……叶随风想不会这么巧吧,那么大个儿人,不会那么多事事吧? 叶随风装好备用钥匙和头孢,着急忙慌地吃了钙片,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依旧呆立在原地。难道是因为今天已经穿越过的缘故?叶随风心急如焚,这一耽搁还不知道宇文述学的伤情会不会恶化。她不死心,想着等会再试试看,许是需要技能冷却呢。 她两眼紧盯着时钟,时钟滴滴答答,是最好的催眠术,一个激灵再睁眼时,分针已经蹦跳着走了小半圈。叶随风揉搓惺忪睡眼,木然地又吞了两片钙片。金光暴现时,她在想她现在把药片当饭吃,怎么也不见腰不疼了腿不酸了走路也有劲儿了?更要紧的是,她的个头怎么也不见长呢? 叶随风是趴着穿过来的,穿来时伏在一片草丛之中。此刻天方微微明,她稍稍抬起头观察四周情况,见百十米外,宇文述学的随从早已在原处相候。他东张西望,神情甚是焦急。叶随风瞅准时机,趁他看向另一边时,火速站起身,百米冲刺到他身前,喘着粗气地冲他摆摆手。 “叶姑娘,你这一整夜跑去哪了啊?少主焦心,已经遣人来问了三四次了。” “抱歉抱歉,找药耽搁了。这是给你家少爷的药。”叶随风说着掏出一板药片递给随从。 随从拿起端详半天,摸着脑袋冲叶随风尴尬一笑,指着药片问道:“恕属下孤陋寡闻,敢问姑娘,这药怎么取用?” “呃……”叶随风忘了古人没见过pvc药板,“就是把这个透明的用手指往上一顶,药片就破壳而出了。”叶随风连比划带示范的,可眼见着随从还是一头雾水,不敢下手,仿佛手里捧着个烫手山芋一般。 “叶姑娘还是随属下走一趟,亲自取药,属下替少主谢过姑娘了。” 叶随风本就救人为先,自是当仁不让。随从牵来一匹通体具黑的骏马,此马毛色光亮,筋肉紧实,双目炯炯,扬着脖颈,颇为高傲。“此乃少主爱马,名为谦和。” 叶随风上前抚摸着它的毛发,无比顺滑,这手感让她想起了那件貂皮大氅,不禁面上一红,宇文述学没提,她也给忘了,一借不还搞得她好像霸占上了一样,回头见了宇文述学一定要想着好好解释一下。 在去宇文述学家的路上,叶随风还小小的幻想了一下,“亭台楼阁、轩榭廊舫”不知又是多么的诗情画意。真到了跟前,却完全颠覆了她的想象。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院落,几间旧房,虽是干净整洁,布置倒也典雅,可是……跟她的想象还是出入甚大,不过倒是衬了他“大户不受宠的少爷”的悲情形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二十五章 追本溯源 叶随风见着宇文述学时,他正侧卧在床榻上浅眠。睡梦里的他也不安生,眉头深锁,面上挣揣,身子一个扭动便幽幽苏醒过来。 懵懂里见着叶随风,他脸上一抹红,神色慌乱起来,挣扎着就要起身。 叶随风轻手按下他,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他的额头上,“躺好,这还烧着呢!” 宇文述学顺从地躺了回去。 叶随风将药板的铝箔纸戳破,取出两片头孢塞在他的嘴里,又给他灌了一杯水下去。“这个药一日三次,一次两片,等到吃完了你应该也就好了。” “多谢姑娘赐药。” 叶随风摆摆手,“咱俩之间谁给谁啊,不用这些虚礼,再说你也给过我药,算是好意还了善意。再说……你那名贵大衣还在我家里搁着呢,来时匆忙又给忘了拿来。” “只是身外物,无妨,便是留给姑娘做个念想也罢。” “那怎么成,那么贵重……” “为何不成?”宇文述学面不改色地学着叶随风的语气说道:“咱俩谁跟谁?” 叶随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眼里的宇文述学向来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没想到他也有如此俏皮可爱的一面。 宇文述学吃了药之后,精神明显地好多了,叶随风也终于得了机会将自己满腹的疑问抛了出来。“你上次说御风是八皇子的坐骑,那个八皇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躺着不好答话,宇文述学坐起身来,像是背诵什么资料一样说道:“八皇子名曰君歇,年方十六,乃是已故槿妃之子。” “什么?你说他叫君歇?他却跟我说他叫息君,这个大骗子!”叶随风气急败坏地说道,然后又在对才思思狼藉印象里又描上了浓浓一笔。 宇文述学淡然道:“他毕竟也是皇子,行走江湖总不好用真实姓名,取个化名也属正常。” “你说他是皇子,那他是太子吗?以后会承继大统吗?”她对才思思成见已深,连带着也不想君歇捞着什么好处,她总觉得国家交给他算是白瞎了,虽然跟她没什么关系。 “太子另有其人。”宇文述学微微一笑:“至于他是否会承袭皇位,这个就不好说了……一来,在下人微言轻,所言皆不作准。二来,在下并不擅于未卜先知,来日方长,一切尚是未知之数。” 说到未卜先知……叶随风狡黠一笑,宇文述学不能,但她可以呀,找个机会测一测,看看天命安何处。 “不过,从目前看来,他的希望不大。” 叶随风兴奋起来,“怎么说?” “因为他是最不受宠的皇子,单从其名讳‘歇’字可见一斑。陛下下旨,他不得擅入宫闱,非请勿入。一年到头,除了年节和陛下、太后寿辰,他几乎见不得几次陛下的面。” 切,她还当是什么呢!“最不起眼,最不受宠,最不争夺的那个人才往往能笑到最后,这叫韬光养晦好不好!” “姑娘所言极是,承继大统也非陛下一人便能轻易而决,事关大铭命脉,亦不能仅凭陛下一人好恶而定。” “你快说说,皇帝为什么不喜欢他吧!”向来八卦让人兴奋,若能得知“才思思”吃瘪的故事更是让她欢喜。 宇文述学凝望着叶随风神采飞动的眸子,那般灵动似乎是能感染人的,给他已渐干涸的心里注入一眼泉水。“这话……说来便长了。” “快说快说!” “陛下还是璟王时,机缘巧合爱上了太师嫡女朱桐……适逢先帝即位,朱家自是不敢将嫡女许给璟王,又禁不住璟王再三求娶,只得匆匆给朱桐许了人家。大概是又觉得对不住璟王,便又将家里小妾生养的庶女朱槿送到了他的府上……” 叶随风忍不住打断道:“这个朱太师还真行,想要两边做好人,两边都不得罪。可是,他把感情当做什么?人家喜欢的是大女儿,不是任何一个女人都行的。不过……那个朱桐也喜欢璟王吗?” “这个……闺中秘密,除却她自己,旁人是不得而知了。只不过,帝王将相之家不看感情深浅,只看门第高低。” 叶随风道:“门当户对说来也是有理,只是却不能当做唯一的条件,还是要看感情的。正所谓‘有情饮水饱,无爱岁月恼’,没有感情基础的夫妻是根基不稳的,就像高树短根,也是无法枝繁叶茂的。” “姑娘高见!”宇文述学苦涩说道:“若是世人皆如此作想,那么这世上便少了孤鸾怨偶,便也少了因此而郁郁不欢的少年孩童。” 瞧他神情语气,倒不像是指着八皇子的名义说,反而像是给自己说的。 宇文述学说罢淡淡一笑,将那万千愁绪尽数掩了去,只留天清云淡。“待到璟王遭获流刑,朱槿早已香消玉碎,留下八子君歇。璟王却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伴在身侧,先帝一怒将年仅七岁的君歇下了大狱,即便如此璟王依旧是头也不回地去了南地。” 叶随风疑惑道:“跟着爹一块儿去流放,颠沛流离的,更是艰苦吧。”她脑中浮现出影视剧里那些戴着枷锁、挨着鞭子的流放犯的形象,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虽是风餐露宿,但是璟王始终是璟王,先帝由始至终都没废去他王爷的头衔。若得父王庇护,总好过孤身一人。而那君歇,直到一年半后,先帝皇太子降生,先帝大赦天下,这才把他放了出来。” 叶随风想象了一下小君歇的遭遇,先前的兴奋之情已经飘忽地不剩几分了。“虽说朱家过分,不过璟王更过分,怎么可以迁怒幼子?稚子何辜!虽说他的心情我也是很理解啦,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抢不着的也是最好的。就像是吃火锅,人多抢着吃才最好吃。”吃火锅对她来说也是很渺远的事情了……两家人聚在一起,她跟小亦寒争来夺去,洒的一身都是调料。 “火锅?”宇文述学有点跟不上她的思维,不知道怎么说着帝王秘辛又跳脱到吃食上去了。 宇文述学的声音打破了叶随风的念想,她却只当宇文述学不知火锅为何物,手忙脚乱,连比划带说的把火锅的铜锅表述了个周详,甚至还用毛笔画了个丑陋不堪的简笔画加以说明,连带着现在的自助调料也说了个遍。 宇文述学若有所思地听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二十六章 追本溯源(二) 叶随风发觉话题已是越扯越远,再继续这么鬼扯下去,怕是就是“驷马难追”了。更重要的是,再继续聊火锅她的口水就能给宇文述学他们家洗地板了。晚上赶着开戏剧社的大会,她就没吃饭,后来诸事繁多,她更是把吃饭这事儿抛到脑后,现在说到吃的上来,她方觉腹内饥饿,咕咕作响。于是她速速转移话题,忍着肚饿,讪讪道:“然后咧,先皇帝有太子怎么还能轮到璟王做皇帝?” “皇太子早夭,去在了先帝前头。” 叶随风叹道:“是你的,怎么也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都不是你的。有些事情好像是注定的,就像是璟王,先帝千防万防,还不是要轮到他做皇帝。” “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说你是什么人?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江湖包打听?”叶随风狐疑地打量着宇文述学。 “在下……”宇文述学语出迟疑。 叶随风立马道:“不方便说就不说吧,我也无意窥探你的秘密。” “告诉姑娘也是无妨。在下乃是盈虚门门主之子,宇文述学,表字顺知。” 叶随风心里暗暗吐槽,顺治?我还康熙咧,呸呸,我还皇太极呢。当年学语文时候,最讨厌文学常识,背诗歌背文章还说得过去,古人那一长套又是字呀又是号的,还有什么绰号史称,实在是麻烦的很,又不是搞地下工作,那么多名号作甚啊!“盈虚门是……”是个什么鬼? “盈虚门网罗天下之讯息以出卖,亦承接各类任务,门内自有一套行事准则,在江湖上颇有分量。” 叶随风心道:这不就是特务组织嘛?还真是地下工作者,失敬失敬!“怪不得,怪不得你什么都知道。他们都叫你少主,未来你就是门主呗?所以你弟弟才要害你?” 宇文述学眸光一黯,怔了一怔,方才缓缓说道:“在下虽为长子,却已失了继承的资格。”字字泣血,句句伤心。 为什么?这一句痴缠在叶随风的嘴里,她却吐不出来,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必然又是包裹在血与泪之中。“只不过,你既然已经失去了继承权,为什么你弟弟还要迫害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下虽说当不了门主,盈虚门中却始终有在下的一席之地,他向来行事必是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更何况,他还有别的想从在下身上获得的好处。先妣在世时江湖人称‘金算盘’,她给在下留下了一笔不小的财产……” “你这弟弟够狠的,完全没有顾念兄弟之情啊!他叫啥名啊,我以后路上遇见他,得绕路走才是。” “他名为宇文英羽,字卓翎。” “……”叶随风翻了个白眼,无语问苍天。别的不说,他们兄弟俩这名是真的挺招人恨的。不知道他们家有没有什么物理化学地理政治的,起这些倒霉名字不怕被众筹灭口吗?叶随风暗搓搓地想:若是把他弟弟给暴打一顿,四六级会不会轻轻松松就过了?不过她是不敢动手的,他弟弟听起来是个狠角色,碰他一个手指头,只怕会把自己挫骨扬灰。 叶随风想到一个问题:“你这又是名又是字的,回头又一个江湖人送绰号,我该叫你哪个好呢?”她隐约记得老师曾经说过,古人同辈之间好像都是叫字的。 宇文述学温柔地说道:“叶姑娘喜欢叫什么都是无妨的。” 叶随风回之一个闪亮亮的微笑:“还是叫你大名比较习惯自在。你也别姑娘前姑娘后的,太生分了,叫我名字吧,随风……” “随风……”宇文述学定定地看着她,樱色的嘴唇上下轻碰。 这一声呼唤,终于让叶随风切身体会了何为“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清越嗓音,余音悠长,沁人心脾,心旷神怡。古人诚不我欺,大家就是大家,能将声音之美描述的淋漓尽致,若是没了这一句,叶随风心里便只剩下“好听,真是太好听了。” “随风……那么你呢?” “什么?”叶随风兀自沉浸在绕梁余音中,听闻宇文述学的问句,脑子一时还打不了弯。 “随风,你究竟是何许人?” 叶随风慌乱地躲避着他满是真诚的目光,额上垂下的乱发遮蔽了她的眼睛。“对不起……现在我还不能说。”血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她实在不敢妄言。 “无妨。”他嘴里这么说着,可他的眼里明显的闪过一丝丝失望。 真情坦白却换不来同样的坦诚,任谁都会灰心失望的吧。叶随风咽了一口苦涩的唾液,她是吃了黄连的哑巴,谁也不知道她的心头苦。她的手颤了几颤,却没能握住宇文述学的手,她心里空落落的,只怕因此隔阂,与他越离越远。 “我不是不把你当朋友,你要相信我,我有不能说的苦衷。”我是怕害了你。叶随风两只手在胸前搓来绞去,皮肉发红了,却依旧冰冷。 宇文述学轻轻拉开她纠缠在一起的双手,停止她继续折磨它们。“我说无妨。”他用温热的大手覆上她冰冷的手,“英雄不问出处,朋友相交亦不问过往,但求真心。你的真心真情,我能感受到,你是谁已无关紧要,因为我知道,你就是你。” 他有一双洞察人心的眸子,他有一双温暖人心的眸子。 叶随风眼上蒙了一层雾水,声音却无比坚定道:“有你这一言,我无悔来此地,更无悔认识你。” 叶随风抬眼望向那温情脉脉的眸子,此刻正光华夺目。 叶随风舒心地笑了笑,“好啦,从你这个包打听这里听到了不少内幕八卦,我也满足啦!你还是个病人,总不能这样一直吊着精神陪我瞎聊,还是多多休息才是。”叶随风轻轻抽出了双手,一阵凉意蓦然袭来,她微微动了动手,有些眷恋那不属于她的温度。 “无妨……” 叶随风打断他:“有妨有妨,细水长流点才好,总不能一次就把你给掏空了。”说罢她脸微微一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二十七章 恰如故人 叶随风婉拒了宇文述学随从长歌的相送,推说自己想要惬意闲逛,实则是不想他一路相随,她又没个最终去处,送到哪儿是个头? 好在宇文述学虽居幽处,却离闹市不远,出门一拐走不了几步便是风香居。叶随风呆呆地看着风香居的招牌,沁入鼻息的怡然香气,引得她心里满是怨念,几次都没能喝成这悠悠飘香的茶水,都快成了执念。叶随风只顾抬头痴看招牌,却没看路,一不经心与一个姑娘撞了个满怀。 叶随风边说着“对不起”边仰头看所撞之人,只看一眼却再难让目光抽离。叶随风全身僵直着,目不转睛地望向那位姑娘,万千情绪层层叠叠涌上心头,如海浪一波高过一波。 她抖着唇,溃不成句道:“夏溪……姐……姐……” 那人却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叶随风。 叶随风心知这定然也不是尤夏溪,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理应见怪不怪。只是,看着这个神似尤夏溪的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她的长睫飞动,她的神采飞扬,她的肌肤饱满滑润,她能对自己的言语有反应,这无不让叶随风感慨万千。 叶随风也理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但有一种心情却在杂糅纷乱的情绪里油然而生,她是真的想要尤夏溪苏醒过来,如常人一般能跑能跳。想着真正的尤夏溪此时正如睡美人一般陷入长眠,愧疚的情绪便如蛛网一样纠缠住她。尤母有一句话说的对,是她害了夏溪姐姐。 “姑娘,你在叫我吗?”“尤夏溪”开口,声音如同真的夏溪姐姐一般和善。 叶随风面露痴相,如今听了这亲切的声音,两行清泪却是不由自主地从眼中滑落。 “姑娘,你大概是认错人了。”“尤夏溪”正想上去亲自为叶随风拭泪,她身旁的侍女却拉住了她,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叶随风自己抹了抹脸,泪水涤洗过的眼眸格外澄净发亮,“对不起,姑娘实在与我一故人太过相似,一时情难自抑……” “尤夏溪”还想张口说些什么,侍女却挡在她的身前,一脸防备。“我家小姐与贵人相约,不可误了时辰。失礼了,姑娘!”言罢又悄声对“尤夏溪”道:“小姐,出门在外不能与生人过多言语,谁知道他们安了什么心?还是快快上楼吧,切不可让世子爷多候!” “尤夏溪”闻言,只好冲叶随风歉意一笑,也不再多言,由侍女引着进了风香居,直奔二楼而去。 侍女的嘁嘁喳喳叶随风没听真切,倒是“世子爷”三个字格外尖锐,入了叶随风的耳朵。叶随风想起上次被王员外殴打,就是“世子爷”救的她,自己曾言要上门答谢,却迟迟没去。若是“世子爷”当真在此,理应前去致谢。 只是叶随风脚刚刚抬起,却见店小二目光一凛,叶随风人穷气短,硬生生被他看得发憷,缩回了腿,讪讪地往后倒退几步。 她复而又想,京城是片大柿林,结满了数不清的大柿子,此“柿子”未必是彼“柿子”,还是有缘再见吧。 叶随风溜溜达达回了幽谷,穿回了现世的家中。夜已深沉,凝滞如墨,漫漫无边。叶随风早已觉得困乏,今夜二次穿越,实在是疲惫,亦早过了素日就寝的时间。 她躺在床上各种思绪又不住在脑中回旋,太多的疑惑,太多的猜想,她想要一个答案。 在纷乱中她沉沉睡去。 待到第二日,闲来无事,她想起一窥君歇的未来。听宇文述学讲的尽是前言,却无结局,实在是心痒难挠,半吊子的故事最是难耐,无聊还是有趣总得求个完整。 她屏气定神,汇集思想于脑中一点,这一点如同一只生花妙笔,将宓君歇的样貌描画出来。宓君歇的样貌宛如一本图画书,翻个篇便成了另一副画面。而这画面的主角却是身穿绮丽婚纱的才思思,她言笑晏晏,柔柔看着身边的新郎,那新郎不是尤亦寒,却是叶随风未见过的人。叶随风精力已竭,画面骤然飞散。 叶随风平复呼吸与心跳,心里诧怪,她所思所想明明是宓君歇,怎么临了却成了才思思?她猜想,也许是因为宓君歇并非现世之人,在这个时空是无法预测出他的未来的。不过,看到才思思最后没能跟尤亦寒走在一起,她还是心胸狭窄地乐不可支。从前,见才思思总是腻着尤亦寒,而自己跟尤亦寒又全无可能,她还怕他们会结成连理,故而从不敢妄自预测。纵使身负异能,她也没从中得到多少益处,她是怯于窥见天命的。自知道自己拥有非凡能力之后,她甚少使用,大多数都是“预警”自动的触发,她只能被动接受。因为,倘使命不遂愿实在是太过苦楚伤悲。她曾经反复预测她与尤亦寒的未来,那么多的重要时刻,他们彼此的画面却全无对方的参与,他们的往后的人生竟全无交集。那种梦破碎的声音直到今天还时常在她耳畔响彻,从失望到绝望,由伤心到死心,她经历过多少次痛彻心扉只有她的眼泪知道。无知是福,难得糊涂。若是有来生,她情愿自己什么能力也没有,只要能跟相爱之人厮守终生就好。 等到夜里,她扛着宇文述学的貂皮大氅,迫不及待地穿去了大铭,她还有很多问题没能解决。 谨防凭空出现被人瞧了去无法解释,她现在的标准姿势便是伏地而去。虽说这个姿势实在是既无美感,也毫不拉风,可无奈自己的超能力里不包含隐身术这一条,也只好忍耐了。 她躲在草丛里鬼鬼祟祟抬头,却见宇文述学已经来了。他今日穿了一身纯白对襟长袍,腰束乌黑鸾绦。且见他盘腿打坐,闭目凝神,宽袖猎猎迎风,竟有几分仙风道骨气韵。脸色虽仍是胜雪之白,却有了光彩,并不只是煞人的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二十八章 混入其中 叶随风见他是闭着眼睛的,心想这就好办了。 轻手轻脚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朝他走去。 她自觉已经是万分小心了,脚下也没发出任何声响,然而宇文述学还是睁开了眼。 他的眼中含着旖旎春光、晴阳暖日,轻轻柔柔铺在叶随风身上。 叶随风讪讪一笑,抱着包袱,挪步到宇文述学跟前。 “少侠好耳力!” “我却未听到随风是何时出现的。”宇文述学唤叶随风的名字已经十分自然,轻车熟路。 叶随风把包袱往他跟前一搁,“喏。” “这是……?” “这是你的名贵大衣,我已经给你擦拭干净,晾晒过了。” “只是身外之物,随风何须如此上心?” 叶随风“嘿嘿”一笑:“正所谓‘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不把这一桩事了结了,怎么再求你办下一桩?” 宇文述学莞尔一笑,“你又要从我这里打探什么人?” 叶随风听闻此言,垂下头,她想起了喻心最后的嘱托。 她却只顾自己,全然未替她尽过半分心力,想来实在愧疚。 “你可曾听过……”叶随风开口音调却降了几分,笑容也渐渐淡去。“梅飞云?” 宇文述学闭目思索良久,才悠悠开口:“我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他是什么人?” 叶随风焦急道:“他没有成什么一代名将吗?行军打仗的人里面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宇文述学缓缓摇头:“据我所知是没有。” 叶随风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这天大地大,可如何寻觅一个人的踪迹。 宇文述学见她沮丧,宽慰道:“莫忧心,我托门里的兄弟打探打探,纵掘地三尺,我也设法为你找出来,如何?” 他眸光璨如明星,说话时语气坚定如铁,倒真让叶随风宽心不少。 忧心的事儿翻了篇,她又厚着脸皮蹭了上来:“嘿嘿,还有一事……” “何事?”宇文述学认真地看着她,阳光洒在他冠玉似的面上,反射出来珠玉般的光彩,在叶随风看来,宛如神祇。 “你说……有没有什么机会能见见世家名门小姐公子……”叶随风搓搓手,低眉垂眼,眼珠子却古灵精怪地飞动。 “机会自是有的,不过……怕是会委屈了你。” 叶随风眼睛一亮:“什么机会?” “明日,斐玥公主要在府中举办赏花品茗雅会,想来名门望族、世家豪门来人不会少,若是随风想去,我也自有法子让你混进去。只是……” 宇文述学声音虽是清雅悠扬,奈何他语速不快,又老是卖关子停顿,素日里这般倒是没关系,只是叶随风此刻心焦,他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这就让人心累了。 叶随风只觉一口气提起来,半天呼不出去。 但他的眼波似一泓清水,澄澈剔透,对上这样一双眸子,再多的怨气也都烟消雾散。 “要委屈你扮成侍婢,你可愿意?” 叶随风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我当是什么,当丫鬟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可机灵着呢!” 宇文述学深深看了她一眼:“还有半日,应该来得及。” 叶随风细细思量了之前的情况,现世的一夜大概能顶这里的好几天,只是具体是如何换算的她还摸不清,不能贸然回去,怕会错过这里的明天。 叶随风思来想去还是留下过一宿比较正确,反正现世的明日也是周日,不怕意外发生。 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转,又“嘿嘿”不怀好意地盯上了宇文述学。 宇文述学蓦然觉得后脊梁有些泛凉。 “大佬,求收留!”叶随风双手合十,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小女子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叶随风便作乞求样,边用余光悄悄地去瞄宇文述学,其俏皮模样惹得宇文述学失笑出声。 “正合我意!”宇文述学打量着她道:“若是以你现在这番做派,怕是用不了一时半刻便会被人戳破了身份,到时就麻烦了。所以……” 宇文述学顿了顿,眼中竟闪过一丝狡黠:“你得受训!” 叶随风原本没把这个当做一回事,可真刀实枪的干起来却发现这真是个苦差事。宇文述学给她安排的师父是个不苟言笑,无比严厉的女子。 在她手底下,她是一点甜头都讨不到,宇文述学这个狠心人却不知道去哪里逍遥了。 一整个下午,从言行举止,到端茶送水,方方面面的行为礼仪都恶补了个遍。 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得当,戒尺就敲上来了,打的不轻不重,既留不了伤痕,又能察觉痛楚。 到了夜里,她已是疲惫不堪,饭也没吃几口,就回了宇文述学给她安排的厢房休息去了。 躺在高床软枕上,叶随风却迟迟无法入眠。 睁眼,是规矩礼节; 闭眼,却有无数的时钟在脑中快慢不一地转动,耳中传来的是无数转速不一的钟表滴答声。 睁眼,劳累;闭眼,更疲惫。 整整一夜,她的精神和身体都没得到休息。 第二日,天方露出鱼肚白,她立即从床上跳起来,彻底从时钟的魔障中摆脱出来。她大汗淋漓,宛如水中捞。 一夜的折磨,让她精神萎靡,面色也略带惨白。 她刚刚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便听到敲门声,“叶姑娘,你起身了没有?” 叶随风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浅葱色半臂交领襦裙的姑娘,她手上捧着一套与她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襦裙。 “我叫采卉,今日万事有我襄助,叶姑娘,请宽心,我定会护姑娘周全。请姑娘先换上公主府婢女的服饰。” 采卉说话时笑吟吟地,看起来很好相与。 叶随风连连道谢。 换好衣服,叶随风出了门跟在采卉身后,七拐八拐,拐到一扇朱漆棋盘门前。 采卉左瞧右看,查无旁人之后,轻叩门环。 叩声也有门道,先三后四为一组,先二后三另一组,两组过后,门方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缝。 二人进公主府之后,听从苏姑姑指派布置宴会会场。 采卉跟在叶随风身后,悄声提点她。 此时,一只黑底白斑的蚊子围着叶随风打转转,叶随风心里恼它,用手呼扇几下,而那蚊子像是穿针引线般精确地从她指缝掌间穿过。逃过一劫,却不知悔改,仍是迎难而上,直飞到叶随风额间,张嘴一口。 叶随风气愤至极,直接往自己脑门狠狠一拍,蚊子是死的透透的,她的额上却多了一个红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二十九章 如假包换 公主府举办宴会的庭院以水为主,潺潺流水绕园一周,处处有湖,俯仰是泉。清泉石上流,又巧妙地以水为障将男宾席与女宾席分割开来。环水处皆有花有草,有清雅之竹,亦有如烟之柳。明艳不失秀丽,清幽中又带意趣,幽深曲折,落目即景。 美是美,心怡归心怡,可怜叶随风这个新人加路痴,几次差点围困其中。 采卉又不能时时刻刻伴随左右。 不过她倒是十分尽心的,一忙完自己手上的活计就跑来看看叶随风的情况。 不过瞧她紧张兮兮的神情,大概是盯着叶随风有没有给她惹祸才是真的,毕竟她们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 宴席已布置的差不多了,冷盘茶点已经上了桌,叶随风将其一一摆放整齐。听涓涓细流,闻淙淙泉声,在心绪平和时是崇高的享受,而在内急的人听来——那便是心理暗示和无尽的折磨。 叶随风想上厕所。 刚才忙忙活活的,轻微的感觉被她给忽略了。如今得了空,只觉得波涛汹涌,欲喷薄而出。 她夹紧双腿,走路的姿势变得十分怪异。 此刻已到了入席的时候,像她这种级别的婢女是没有资格在前迎客引客的。采卉之前反复强调过。 她只好悄悄撤入园后。 席间已是人声鼎沸,而正衬出园后清净。 叶随风扭扭捏捏地走着,边寻厕所边找采卉。 她暗自心思,厕所应该是好找的,毕竟闻着味儿就去了。 奈何这儿地儿大院落多,叶随风走了好长时间愣是没逛遍,当然厕所也没找到。 她内心暗暗呼唤着采卉,殊不知她早已偏离了采卉最初给她划定的活动范围。 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她咬着牙对自己说,下次到一处新地儿一定要先摸透厕所和出口的位置。 若不是多年的素质教育以及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就找个没人的墙根解决掉算了。 叶随风如今举步维艰,她紧紧攒着肚子前面的布料,“咣当”一下子倚在一扇窗前。 谁知,窗户竟然向内打开了,叶随风整个头就探了进去。 叶随风惊了一跳,一屋子姑娘也吓得不轻。 叶随风已然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底下都要控制不住了,顶上就更没心思控制了。 她索性上半身整个儿伸进去,一把抓住其中一个姑娘的手,“天仙似的美女,你能不能告诉我厕所……在哪?” 那姑娘惊了一下,却没甩开叶随风的手,反而翻过来握住她。“梧桐,你怎么了?” 叶随风也顾不上她说什么,只是咬牙切齿的说:“厕!所!” “厕所?你是说偃轩吗?” 那姑娘使了个眼神,屋内出来一个婢女,对着叶随风行了礼,细声慢语道:“请小姐随我来。” 叶随风如蒙大赦,一下子松开姑娘的手。扭曲着身子小碎步紧跟在婢女身后,也管不了身后那一串目光。 到了地儿,叶随风一个箭步向前,冲了进去,残存的自制力让她关上了门。 身子畅快之后,她有了性质打量这古时候的厕所。里面又是熏香又是鲜花的,怪不得没法“凭闻探路”。 叶随风开门出去,却见方才与她“握手”的姑娘也在,像是正在等她。 叶随风这才定下心神,细细打量她。 她上身着杏黄小袖衣,以金缕绉绣出祥云彩霞,下身是雪白羽纱曳地长裙。头戴珠冠,额化梅妆,略施粉黛,通体幽香。 此时她正笑盈盈地看着叶随风,她的笑千娇百媚。黑眉亮眼,却又显得她俏皮可爱。 见叶随风出来,她很自然很熟捻地上来挽住她。 叶随风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她却依旧微微笑着,冲她眨眨眼。“梧桐,你来了怎么没人通报?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嘻嘻,我知道了,你又有鬼主意了。这次怎么玩,也算我一个嘛!” 叶随风被她天上一句,地下一句,说的是稀里糊涂。不过,连续两次出现“梧桐”,她想大概她是认错人了。从她说话的口气看来,她跟这个叫梧桐的人是十分熟悉的,如此熟悉还会认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终于出现了,这个世界也有一个跟她相似的人。 叶随风心里“咚咚”跳的厉害,但她也说不准究竟是兴奋、紧张还是害怕。或者这三种情绪都搀和在一起。人是复杂的感情动物,常常无法只令一种感情干干净净、毫无牵扯地独立出现。 当着这么多婢女的面她也不好公然否认,毕竟她是混进来的,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婢女”,只怕很快就会露馅儿。 叶随风只好胡扯道:“今天我们玩角色扮演好不好,我们抛开自己原本的身份,演一个旁人。” 那姑娘看来也是个玩心重的,听到叶随风这稀奇的游戏,两个眼睛都在放光,这般明艳动人,似是要与日争辉。“好好好,这个好,我要玩!你扮婢女,我扮什么好呢?” 一众婢女全都急了眼,纷纷低声叫道:“公主!” 叶随风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原来她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斐玥公主。 “公主,这可使不得,宾客已经入席,却迟迟见不到主人,这未免太过怠慢,失了体面。” 斐玥公主却置若罔闻,根本听不进去。她摆摆手,冲底下人说道:“我办这么个宴会本就是图个开心,现在我得了这新玩法,谁还顾得了他们。随他们去吧,附骥攀鳞,借枝爬高,他们总能找到自己的乐子。去去去,你们都干自己的事儿去,别跟来碍着我。” 斐玥公主拉着叶随风往内院更深处走去,叶随风跟在后头,有种挖个坑自己跳的感觉。 “公主,已经开席有一阵儿了,您好歹去露个面,回头再玩再闹也不迟。” 斐玥公主嘟着嘴,“才不要!我正在兴头上,别败了我的性子好不好。你与其担心宾客,不如替我操操心,你说我扮个什么好?” 叶随风还没开口,却见一个跟自己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婢女行色匆匆而来。 她只顾闷头走路,却没注意到叶随风与斐玥公主款款走来。一下子走进两人挽挎着的胳膊中间,她这才抬头,看清楚叶随风的面容,她大惊失色,两片嘴唇抖如筛糠,几乎碰不到一起。“你……你怎么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三十章 如假包换(二) “你说什么?” 叶随风目光笔直地看向她,想从她身上寻得蛛丝马迹。叶随风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婢女有问题,而且这个问题或者跟自己有干系。 听叶随风发问,婢女似是有了点底气,使劲儿眨巴了两下眼,又瞪着眼细看叶随风,越看疑惑之情越是从她眼底浮现出来。 叶随风还没行动,斐玥公主上前一步,婢女的目光随之转向她。 斐玥公主猛然一脚踹上她的膝窝,婢女身子打晃一下跪倒在地。 斐玥公主冷声道:“你是何人,见到本公主,为何不行礼?” 虽然说的不是自己,叶随风还是跟着哆嗦一下,公主毕竟是公主,天生霸气令叶随风这种怂包折服。她颤巍巍地心思,若是让公主得知自己也是冒名顶替的伪劣产品,不知道会如何发落她。 叶随风默默往后撤了一步,只想瞅个机会脚底抹油。 妈呀,太可怕,她明明只是想远观皇胄贵女,可不是上来触霉头送人头的。 “公主?”那婢女一听顿时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忙伏下身子恨不得钻到地里,“参见公主,奴婢给公主问安。” “说,你鬼鬼祟祟的,行何不可告人之事?” 斐玥公主目光凌厉,声音带有三分寒气,不怒自威。 婢女吓得哆哆嗦嗦,如同触电一般抽搐,头却是半分也不敢抬起,一个劲儿往衣摆里钻,不消多一会儿,人就厥过去了,不知是因为惊吓过度还是衣摆覆面透不过气来。 斐玥公主用穿着如意云头锦鞋的高贵玉足踢了踢那副全无知觉的身体,“哼,真是没用。” 随后,她换了一副璨如暖阳的笑模样对着叶随风:“梧桐梧桐,我觉得这当中定有古怪。你说的那个打扮的玩法我们随时都能玩,不过这个探秘的趣事可是机不可失的。” 叶随风嘴角微微抽动,面上堆起扭曲的笑容:“公主……这不太妥当吧……这实在太过危险,还是寻了旁人好好把这丫头审问一番……” 斐玥公主嘟着腮,把头扭到一边,“我不!在我的府邸我还能有什么危险?你今天怎么罗里吧嗦的,这一点都不像你。” “这一点都不像你”这几个字宛如一个大钟,罩在叶随风头上嗡嗡作响。 “去去去,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谨遵公主大人法旨!” 斐玥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走吧!我瞧她似是从芳萱阁那边来的,平素那边是弃之不用的,极少有人。不知道那婢子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们赶紧去破一破。” 斐玥公主好奇心重,偏又天真无邪,莫说公主之命不容置疑,便是瞧着她娇嗔着耍赖的淘气模样也是让人不忍拒绝的。 一条逶迤石子路曲径通幽,两侧是青翠挺拔的竹林。风撩竹叶,沙沙作响,似浪如潮,此起彼伏。芳萱阁本就嫌偏远,如今更显其幽静。漫步其中,心自安宁,生出几分禅意。而此刻,因为斐玥公主的存在,却让这份清净中多了一丝恐惧气氛。 总有那么一种人,怕看恐怖片,却偏偏忍不住看。两手捂眼睛,却把手指分得很开,眯着眼透过指缝偷偷瞄。 斐玥公主就是这样的人。明明心有怯意,却偏偏昂头挺胸,可一有风吹草动,马上畏首畏尾。风息草静之后,又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叶随风看着心里直觉好笑。 “你……你看……那个门它敞开着!!!”斐玥公主用惊恐至极的声音说道。 叶随风听着斐玥公主突如其来的细而尖的声音,心脏也是“突突”跳乱了一拍。 “公主,镇定,镇定!开着门也并不奇怪,也许是刚才那个小姑娘打开的呢?若是公主你害怕了,我们回去就是了,何必遭罪呢?” “谁说我怕了?继续走就是!”斐玥公主话虽这么说,却走在了叶随风后面,把叶随风当成了人肉挡箭牌,她自己躲躲闪闪,宛如惊弓之鸟。 二人走进开着门的房内,却见一身穿戏衣的男子趴倒在地,在他身旁有一个滚落在地的烛台。 斐玥公主见状又要叫喊,叶随风在她叫出声之前连忙用一手轻轻捂住她的嘴巴,另一手安慰地握了握她微微发凉的手。 斐玥公主迅速平复了心情,低声道:“死……死人了!” 叶随风拍了拍公主的肩膀,自己压抑着不断上扬的恐惧,轻手轻脚走到那人跟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叶随风悄声道:“他还有气,看来只是晕过去了。” 屋子里点着浓郁呛人的熏香,叶随风对气味有些敏感,直打喷嚏,吸了几口就觉得头脑似有些不清明。 “公主,我们还是先出去再做计较,这里……这里有些不对劲儿。” 斐玥公主点点头。 叶随风屏住呼吸,提起一口气,飞奔出了屋子。到了屋外,猛喘几口气,方觉神清气爽些。脑筋是清楚些了,心里却有些缠绵悱恻。如丝如缕,像是有东西在心头扯拽;如泣如诉,又似一块巨石重压胸口。 叶随风心中异样,让她不明所以。鬼使神差地,她瞥向了芳萱阁院内的一座假山,山脚处一截彤色映入眼帘。 她不由自主地向其靠近,却见假山之后有一个身着彤色绣花襦裙的女子瑟缩一团。听到脚步声,她慌乱地抬起头,只见她满面绯红,汗流如注,二人四目相对时,各自震惊。 她们眼中的对方,分明长着一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相貌! 叶随风的震惊是短暂的,她已然习惯这种见到“熟人”的情景,心中方才那种异样已然烟消云散,激动与兴奋冒了出来—— 他乡遇故知算什么?她是他世遇自己! 紧随其后的斐玥公主就全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愣了,她瞅瞅这个,瞧瞧那个,目瞪口呆,半晌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真正的梧桐比斐玥公主要早一步从大惊中清醒,只是不知为何她却是不太舒服的样子。她颤巍巍地直起身子,一把拉住了叶随风,身子的不适让她无法很好地控制手劲儿,抓的叶随风胳膊有些生疼。 “姑……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看在我们如此相像的份上,可否……帮我一个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三十一章 如假包换(三) “梧桐?你才是梧桐!” 斐玥公主缓缓地扭过头,目光锐利地扫向叶随风。 “那么你是谁?” 那目光太过冷硬,叶随风被这么一看,只觉得脊背发凉,汗毛竖起。 所幸斐玥公主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转头就关切地问梧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玥儿,有人要害我!有人假借……假借……”梧桐顿了一下,理顺了气息才继续说道:“假借你的名义,引我至此。我甫一进门,身后的门就落了锁。屋里点着迷情的熏香……还有一个戏子……若不是我用烛台打昏了那个男人,我现在还不知是什么下场……”说至伤心处,梧桐眼中泪花闪烁,她微微仰头,硬是没让半滴泪水落下。 斐玥心亦戚戚然,她轻轻握住了梧桐的手。 “那门却是从外头锁住的,任我是撞是踢都无法动摇丝毫。我本已万念俱灰,不料却有人从外劈开了锁,将我救了出来。”梧桐目光轻轻柔柔飘向叶随风,“那人穿的是与这位姑娘一样的衣裙,不过却是用面纱覆了面的。” 斐玥公主也瞥了一眼叶随风,道:“这是府里低级侍婢新置的衣装。” “我中了迷香,浑身冒汗,头脑晕沉,腿脚也不听使唤,只好在假山后躲避,以待不适褪去。因此也没留住救我之人,甚至也不知她究竟是何种身份。” 斐玥公主听完梧桐之语,怒不可遏道:“究竟是谁如此大胆,敢在我的府上撒野,还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加害于你,让我揪出此人,决不轻饶!” 梧桐眼圈泛红,感激地看着斐玥。“玥儿,我现今脑筋不清不楚,路也走不稳当,实不适宜继续出席宴会。只是我若不去,怕是很难揪出幕后之人。”梧桐目光缓缓移向叶随风,面上尽是恳切之情。“这位姑娘,你能代我出席吗?” “我?”叶随风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我不行……席间我谁也不认识,言谈举止也全无闺秀之貌,一定是会露馅的。” 梧桐轻轻垂下头,泫然欲泣道:“我若去,如此失态怕也是坏了名声。我若称病离场,只怕是再难知道是谁对我下了黑手,日后依旧与之交好,难免他日不备再入圈套,倒是却不知他日是否能有今日之运。” 叶随风向来是很少拒绝别人的,她看不得别人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更何况这次是她“自己”在殷切恳求。她只好点点头,应承下来。 “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叶随风。” 梧桐对斐玥公主说道:“叶姑娘还要靠玥儿你多提点、多帮衬了。” “叶姑娘,有劳你随我避于假山之后,将你我二人衣装交换一下。” 斐玥公主说道:“去吧,我替你们把风。” 露天换衣,叶随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完全将自己暴露,没有安全感。 叶随风接过梧桐递给她的彤色襦裙的同时,很随意地瞟了一眼梧桐,却发现梧桐只是有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身体却是完全不同的! 她抚摸着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口,内心中暗暗嘶吼,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丰满的胸部!这不公平! 她还在愣神的时候,梧桐已经穿戴整齐了。她一扫之前的颓萎,之前面上飘着的红云也退散了去。见叶随风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她微微一笑,“叶姑娘无需顾忌,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不必羞涩。” 明明是与她一样的一张脸,却不知为何梧桐的笑容里却有着别样的风情,她的笑里像是抹了蜜糖,连眼睛都能感觉到甜意。 梧桐帮着叶随风穿好,离开假山时,叶随风无意瞥见石缝里孤零零地躺着一个乌黑的瓶子,其上有金色的纹路,莫名熟悉的感觉,然而她却没有深究,斐玥公主和梧桐都在等着她。 梧桐说道:“玥儿,你带叶姑娘先回席上,我与她不宜走在一起。” 斐玥公主见她声音疲软,弱柳扶风,娇喘微微,忧心道:“那么梧桐你怎么办?我立马寻几个人把你送回侯府。” “不必了。”梧桐声娇气短道:“席上已有一个‘洛梧桐’,若下人们看到第二个只怕会引起骚乱。我此刻头脑不清是思虑不周全的,其它就全仰仗玥儿了。等我缓过来,我悄悄溜出府去。” 斐玥公主道:“那我吩咐他们从西门撤走,你一会儿舒服点了就从西门出去吧,保证不会有人。” 梧桐柔声道:“多谢玥儿,还有叶姑娘了。” 叶随风默默地跟在斐玥公主屁股后头走,然而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大开的那扇门骤然而闭。 “你是谁?你混进来有什么目的?”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叶随风冷汗直冒,大脑飞速运转,寻求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 “我……我是花钱托人进来的。我整日听闻公主府美轮美奂,秀雅脱俗,却无缘一见,让我百爪挠心。正好今日公主大办宴席,需要人手,我便托人入府,哪怕是为奴为婢也想瞻仰一下。” 斐玥公主目迸精光,在叶随风面上绕来绕去,似在考察叶随风话的真实性。“那你为什么与梧桐那么像!就连眉间一点朱砂痣都一模一样!” 朱砂痣?叶随风挠了挠额头,“人有相似,此乃天定缘分,我无法左右,至于朱砂痣嘛,公主明鉴,这是被蚊子咬后留下的红包!” 斐玥公主上前细看,“蚊子为何偏生咬你这处?” 叶随风哭笑不得:“这得问蚊子了,或者是上天想要让我与公主结识。” 叶随风流的汗浸透了脊梁,她不动声色地悄悄瞄斐玥,不知她自己随口胡诌的话她信了几分。 斐玥公主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叶随风的脸,说道:“姑且信了你的话,若让我发现你心有不轨,仔细你的小命。” 她们边走边说,行至来时的路时,斐玥公主突然叫嚷道:“糟了!那个死丫头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三十二章 如假包换(四) 原本躺在此处的昏厥了的婢女已经不见踪影,叶随风心道:不好,这样就少了人证,便是寻得幕后之人,也没有证据指证他了。 斐玥公主恼得捶胸顿足:“早知道就先把她给绑了,我们得赶紧去找她,若是让她抢先一步通知幕后黑手,只怕纵使你代替梧桐出现,那人也不会有丝毫表现了!我得吩咐人赶紧去搜捕她。” 叶随风冷静地说道:“不,公主,不知那婢女是什么时候苏醒的,你现在去找只怕也已经来不及了,倒会连累梧桐。” 斐玥公主静下来细想,她若要抓人只能吩咐抓一个身穿浅葱色服饰的低等丫头,而这个范围实在太大了,一时半会无法见效,况且梧桐此时亦是穿的同样的服饰,到时只会是连她也一起给抓走了。 “你说得对,当务之急还是梧桐的清誉要紧,她中了那龌龊的药,媚态尽显,正是狼狈的时候,断断不可被人察觉。至于那幕后之人——今日能揪出来自是好的,若是揪不出来,日后我也必要想方设法让她现了原形。我们赶紧先回到宴席之上,再作打算。” 斐玥公主说话时,一双明眸乌黑发亮,面上沉静如水,仿佛换了一个人,全然不是方才那个叽叽喳喳、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人有许多面,有的面是日常表露的,而有的面却是不轻易示人的,而斐玥公主却如同一颗多面璀璨的钻石一般,示人的每一面都折射出熠熠光辉。她热情、真诚、天真、娇媚同时又细腻、灵动。纵使相识时间短暂,叶随风也能感受到她的爱憎分明与嫉恶如仇。 叶随风跟着斐玥公主身后走上通向设宴前园的石桥,男宾席女宾席皆是一览无余。上台阶时,斐玥公主故意伸脚绊了一下叶随风,随即立刻扶住她,朗声道:“梧桐啊,你可要当心些,莫要一个不防备摔入溪水中,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斐玥公主声如银铃,清脆响亮,回荡院中,席间众人纷纷注目倾耳。而斐玥公主与叶随风两个人四只眼却像扫描一样,迅速扫视全场。 “哗啦”一声轰然作响,攫取了二人目光。 一位身穿水蓝色丝缎裙的女子打翻了茶水,她歉然一笑,叶随风却在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慌乱。 叶随风与斐玥公主一个对视,斐玥公主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微笑道:“方小姐是太想念本公主了吗?竟这样激动,来人啊,还不给方小姐换一杯茶?”斐玥公主言语中听不出一丝情绪,那位方小姐目光在叶随风与斐玥公主脸上兜兜转转,却是不可端倪。 叶随风稍稍安心,方小姐作此反应说明之前那个婢女并未前来回禀。叶随风猜测那人是瞧见事情被公主撞破,心生惧意,事情未成只怕也会遭到自家小姐一番责难,索性趁着公主尚未察觉一逃了之。 方小姐连忙起身回话:“诚如公主所言,芸晴许久未见公主,甚是想念,还请公主不要怪罪芸晴的失仪。” 叶随风依旧面上挂着笑容,细看去,她的嘴角却在轻微抽动,就快要绷不住了。 她心道:这女人真是臭不要脸。抬眼看去,还是斐玥公主高明,脸上依旧是桃花笑春风,全然看不出内心的波澜起伏。 斐玥公主没再多言,挽着叶随风,与她双双入席。 落座后,斐玥公主先是吩咐自己贴身侍婢去开了西偏门,撤了守门侍卫,好方便洛梧桐离开。而后起身亲自给叶随风添茶倒水,叶随风受宠若惊,斐玥公主却借着背身倒茶方芸晴看不到之时轻声对她说道:“不要多看她,不要露出异样,当做你什么都不知道模样。” 叶随风接过茶,故意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把茶杯挡在嘴前,悄声道:“她是谁?怎么收拾她?” 斐玥公主似是很喜欢她的遣词,她眼睛弯成新月,笑意荡漾在眼中,“她是户部方侍郎的女儿,不过一个三品官员之女居然也敢如此大胆。不过如今我们手头没有证据,又要顾及梧桐颜面,不好仓促行事,且静观下去。如今我们得知了她的恶行,她就算是上了明面,我自会寻个机会替梧桐报这一箭之仇。” 叶随风自然地环顾一周,却未看见“尤夏溪”的身影,她心里有些失落。她大费周章,甘冒风险,其实是为她而来。她本以为认识“世子”的必是皇胄贵女,公主设宴也必在受邀之列,看来是她猜错了。不过这次能见到梧桐,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叶随风的余光瞥见方芸晴的婢女悄悄地离开了,不久就连她自己也离席了。 斐玥公主也注意到了:“我这次宴请邀请人众多,此前特意言明侍婢随从不得超过两人。我猜她们一个是去寻那个婢女了,另一个则是去芳萱阁善后了。” 叶随风道:“公主,我们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还不知梧桐是不是顺利离开了,我倒要看看她们要如何善后。她若是寻得那个婢女,我便立刻绑了她,严加审问。她若是没寻来或是偷偷放跑了她,我倒要问问她那另一个婢女如何消失了。可恨啊,若不是她假借我的名义,就凭梧桐的身手也不至于被一个侍婢给害了。” “公主,你可曾想过,她们主仆三人如何能成事?想来公主身边也有他们的人。” 斐玥公主眼波潋滟,神情倩俏,然而她的声音却是低沉冷冽:“敢于背叛我之人,我定不轻饶。” “公主,饮宴岂能无丝竹管弦之乐,臣女不才,愿奏乐一首,博公主及在座众贵人一笑。”冷不丁窜出一个要表演才艺的,叶随风心乱如麻,被吓了一跳。 斐玥公主点头微笑,却扭头低声对叶随风说道:“这是最爱显山露水的京兆尹之女唐琪筠。” 唐琪筠竖抱着琵琶坐到了高台上,一手按弦,一手拨弄,柔润悠远的乐曲便满园畅响。叶随风不懂音乐,更不懂琵琶,只是她看着唐琪筠眼神四处乱飘,游离在男宾席上,便知她的技艺也不过尔尔,积极献技,为的是登高台看男人罢了。 不热爱,不用心,她的曲声便难登峰造极,终究是没有灵魂的。 一曲作罢,掌声四起,叶随风也跟着敷衍地拍了几下。 不知是她太过应付,还是她今日出门忘了看黄历诸事不顺,唐琪筠的目光突然扫向了她,“早就听闻洛姐姐色艺双绝,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妹妹抛砖引玉,姐姐可否让妹妹开开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三十三章 如假包换(五) 叶随风慌乱地看了斐玥公主一眼,她有种从前玩击鼓传花的感觉,花到手上,鼓声却停了,骑虎难下。 斐玥公主美眸却是含着怒气,声音不觉地也拔高三分:“唐小姐言出何意?你愿自贬身份,倚楼卖笑倒也无妨,可别乱攀扯旁人。” “臣女失言,请公主殿下恕罪。只是洛姐姐向来推脱,不肯与众姐妹亲近,总不会是担心把妹妹给比了下去吧?” 说罢唐琪筠掩面一笑,眉目里却分明是鄙夷之色。 叶随风一脑门汗,不仅是她出门没看黄历,就连洛梧桐也是。今天她也是倒了大霉,桩桩件件都是冲她来的。 她轻声问公主,“这可如何是好?” 斐玥公主也犯了难,梧桐平日喜舞刀弄剑,从不愿与这些庸脂俗粉一争高下,这些花架子还当梧桐才薄智浅,怕了她们,背地里不知怎么嘲讽呢。那是梧桐不露圭角,她若展其锋芒,那些庸人早就黯然失色了。不过…… 斐玥公主担忧地看了一眼叶随风,她毕竟不是梧桐。 叶随风也看出目前处境之两难,进吧,人家侮辱你“色艺双全”,更何况她才疏学浅,哪里有什么过人才艺。退吧,人又说你怕了,是知难而退。她窝囊了这许多年,旁人冷嘲热讽也受了不少,早已是钻进了沙子的鸵鸟了。但如今她是洛梧桐,无论如何也不能污了她的名声,今日是只可激进,不可退却。 她深吸一口气,拧了拧自己大腿提了提精神,鼓足了勇气,走上了高台。 “风雅之地行风雅之事乃是乐事,只是我之乐,一不为钱财,二不为讨人欢心,三不为斗丽争妍。个人愚见以为,所谓艺术不分高下,只有境界不同,汲汲营营,心有旁骛只是对艺术的玷污!我欲高歌一曲,只为自娱。” 叶随风一通话把唐琪筠泼在梧桐身上的脏水甩的干干净净,只是下面才是难题。她从来怯懦,岂敢立于众目之下?几十双眼睛好似闪光灯一般唰唰唰,照的她是无处遁形,心里一阵阵发虚。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了,她一咬牙心一横眼一闭嘴一张,歌声便散逸出来。 “看着海岸线一点一点变模糊 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薄雾 是你离开你退出 最后去都成了我输 从来不曾贪图 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眼睁睁看着你从我生命中撤出 却没有挽留你离开的脚步 没有资格去哭 榨干眼泪也没有人在乎 我又何必要痛苦 让泪水无辜 是你让我学会了无助 懂得了孤独 零散的脚步 绵延了整条路” 歌是一首很古旧的流行歌曲,歌词有些羞耻,无奈她此时此刻心里只记得这一首。 曲调是凄婉的,配上叶随风空灵的嗓音,倒也相得益彰。叶随风有一点地方厉害,她能特别专注,也许是需要全神贯注的预测给她磨练出来的能力。她投入的唱着,旁若无人,也就渐渐忽略了紧张情绪。她走入了歌中世界,此前一直拼命压抑的情感这时也掀翻了盖儿,升腾起来。凄凉情绪流入歌中,歌仿佛也有了生命,感染着听者。 一曲终了,竟然获得掌声雷鸣,让叶随风始料未及。 直到宴会末尾也不见方芸晴回来,与之交好的户部尚书之女钱依依走到斐玥公主桌前,说道:“公主殿下,芸晴说去整理衣裙,却是一去未回,已经过了这么久,我实在担心,不知道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公主您看……是不是要派人找一找?” 斐玥公主盯着钱依依良久,见她一副忧心忡忡之貌,说道:“就依着钱小姐之意。” 斐玥公主安抚地看了一眼叶随风,虽是如此她心里却也是七上八下的,生怕洛梧桐一个不小心,又落入了她们的陷阱。 她立刻招呼人去各处寻找方芸晴,然后趁人不注意她又偷偷招来自己贴身婢女让她抢先去芳萱阁看看。 斐玥公主派去芳萱阁的人悄悄回报,公主听闻眉毛微微一动,喜色一闪而过。随即沉下脸来,高声道:“竟有这种事,本公主倒要亲自去瞧瞧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污了我的地方。” 斐玥公主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转头却对叶随风递了个调皮的笑脸。 一众宾客不明所以,也都跟在斐玥公主身后去一探究竟。 芳萱阁内,不堪入目。离席多时的方芸晴衣衫不整地与一个戏子纠缠在一起。 斐玥公主只瞧了一眼便退了出来,出来之前看了一眼熏炉,迷香早已燃尽化成了灰,余香亦早已消散,此时竟是半分痕迹也无处寻觅。斐玥公主心道,当真歹毒,若不是梧桐运气好,此刻便是由她承受这残酷一切了。 斐玥公主在众目睽睽下怒道:“不要脸的东西,饥不择食也要挑挑地方,平白脏了我的宅子。” 钱依依赶紧跑进去,一边侧着头一边摇晃方芸晴。方芸晴转醒过来,见如是场景脑袋一嗡,慌忙理好衣衫便哭着跑出来跪在斐玥公主身前。 “公主我冤枉啊!有人害我,有一个蒙着脸的婢女打晕了我啊!是她,一定是她!”方方芸晴狠毒地看着叶随风,恨不得将目光化为两柄利剑戳透了她。 斐玥公主一脚把她踢开:“是你自己行那龌龊事,就不要再抹黑别人了。梧桐从始至终一直与我在一起,自你走后未离宴席半步,她的两个婢女也随侍左右。你休要胡言了,再说下去,恐怕连我也被你攀咬了去。你既然喜欢戏子,我明日便叫父皇把你许配给他,你且回府准备出嫁吧!” 方芸晴的哭声响彻天地,叶随风摇了摇头不忍再看,别过了头不想目光却撞上了另外一束目光。 叶随风竟然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看到了“尤亦寒”! “尤亦寒”此时也在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叶随风心脏又开始如同坏了一般的疯狂跳了起来。她惊悸地连连后退,却撞到了另一个人的胸口。 叶随风抬头,一个身着靛蓝色圆领袍衫的年轻男子冷冷淡淡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清冷且深邃,宛如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 叶随风低下头,小声道:“抱歉。” 年轻男子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回应,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走到了另一边。 叶随风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他却身带寒气,拒人千里。 他冷冰冰的样子让叶随风想到了尤亦寒,只是两人不同的是,这个年轻男子的冷是带着锐利的刺的,是令人心生恐惧的冷酷。 想到尤亦寒,叶随风连忙回身往先前看到“他”的方向去看,而那里空留枝叶拂动,却已不见人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三十四章 偷天换日 叶随风是最后才从公主府出来的,走在路上疲惫感才显露出来。今天发生的事太纷乱了,对她的挑战也太大了,加上一夜未眠,实在让她心神俱疲。她扶着墙缓缓而行,然而脑子却自虐地转个不停。 她自己,尤亦寒,尤夏溪还有才思思等人都在大铭这个未知的时空出现了,她现在基本可以断言了,她现在所处的时空便是他们几人的前世。只是她目前还没有梳理清楚,前世的他们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还有今日之事,她也觉得疑点重重。是谁把洛梧桐给救出来的呢?她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那个失踪的婢女真的是逃跑了吗?那么,究竟又是谁把方芸晴推到了戏子身边? 重重疑问,如深秋山岚,如缥缈江雾,遮蔽了双目,掩住了真相。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宇文述学的宅子,跟宇文述学匆匆告别就换好衣服去了幽谷。今天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兴致跟他讲述,她想他会从采卉那里得知一切的。 回到现世已是深夜,她躺在床上连一个指头都不想动,还穿着回来时的衣服,更别提洗漱了。她觉得自己都不是睡过去的,那简直是直接昏过去了。 再醒来,已是中午饭点了。叶随风起来时桌子上已经摆好饭菜了,她心中愧疚——平日里让外婆独守满室凄清,好不容易周末了她依旧是什么家务都不做,什么忙也没帮上,反倒要上了年纪的外婆来照顾自己。 她心理酸涩,吃过饭抢着洗碗,打扫,洗衣,需要干的不需要干的她都做了一遍。而外婆,带着浅浅的笑容听那老旧收音机里时断时续、荒腔走板的戏曲。 等她全都忙活完了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外婆已经熟睡,她一个人对着摇曳灯光,心里有些落寞。 左右闲来无事,她索性换好了古装,还学着电视剧里的古装扮相给自己简单挽了个发髻。 穿越到幽谷时,已是艳阳高照,天光大亮。空旷幽谷,鸟语花香,却只有她独赏。不过她也不沮丧,踱着悠哉悠哉的四方步向城里走去。 她知道了宇文述学的一个窝在哪,不怕寻不着他。看太阳的位置,叶随风推测差不多要到午饭时间了。她贼笑一声,找宇文述学要个饭票,权当自己吃夜宵了。 叶随风悠闲地走在繁华街市,看两侧鳞次栉比的食肆,酒楼,心里乐滋滋地想过会儿要怎么宰他才好。 乐极容易生悲,正在叶随风乐不可支时,从她背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将她死死扣住拖进了无人小巷。 叶随风死命挣扎,奈何嘴被捂住,只能发出破碎朦胧的声音。她心脏骤停,整个人如坠冰窟。 奇怪的是,禁锢却很快的松开了,她的身后传开了银铃一般的笑声。 叶随风转身:“公主?” “绑架”叶随风的人竟然是斐玥公主。 斐玥公主轻轻敲了一下叶随风的脑袋,“小声一点,看不出本公主是微服私访吗?” 斐玥公主这么一说,叶随风这才起来她。 斐玥公主一身淡粉襦裙,褪去了一身奢华饰物,倒有一番“清水出芙蓉”的素雅。 叶随风呐呐道:“好巧啊!” “巧什么巧!”斐玥公主没好气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全京城大街小巷,我已经派人寻你寻了好几天了!” 叶随风心里怯的很,俗话说“伴君如伴虎”,那么伴公主就是伴小老虎,还是母的。想想叶随风就觉得哆嗦。 “公主……找我干什么?我只是一粒沙子,不起眼的,找不到也是正常的。” “你啊,古古怪怪的,还和梧桐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叶随风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液。 “不过啊,目光倒是清澄,还帮了梧桐,看起来似乎也不是个坏人。” 叶随风硬扯出一丝笑容,“呵呵,我自然不是坏人,呵呵。” 斐玥公主拉起叶随风的手:“走吧,好人!” “去、去哪儿?”斐玥公主太跳脱,叶随风有点跟不上节奏。 “为了奖赏你帮梧桐有功,本公……本小姐带你去吃、火、锅!” “火锅?”叶随风隐隐觉得哪里好像有点奇怪。 当叶随风看到一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鲜艳招牌时,吃惊的嘴巴差点掉到地上。 “锅里香”三个字格外具有冲击力,攫取了叶随风的目光。 斐玥公主拉扯着叶随风往里走:“别愣着啦,我已经让底下人先占了个桌子。难以置信吧,在食肆林立的街市上居然还有一家店天天客满到需要等上个把个时辰,更难以置信的是,居然这样也有人饿着肚子坚持着等。我早就想来亲自试一试了,究竟是什么珍馐美味能让人络绎不绝?” 进入店内,叶随风更是讶异到嘴巴合不拢。 自助调料,自助果盘小食,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充满着违和之感。 柜台里,对着一叠账本抓耳挠腮的那个魁梧男子更是似曾相识——那人正是长歌,宇文述学的随从。 叶随风趁着斐玥公主好奇到处张望的工夫,一溜烟窜到柜台前面,敲了敲台面。 埋在账本里感觉快要窒息的长歌不悦地抬起头,一见是叶随风,随即“嘿嘿”一笑。“叶姑娘,您怎么来了?” 叶随风努努嘴:“这是怎么回事?” 长歌尴尬地笑着:“上次您不是跟少主提过火锅店的事情嘛,少主觉得此事可行……于是……没想到竟真的大火大热起来,掌柜的今日去研究开分店的事宜去了,少主就打发属下来了。” 叶随风咬牙切齿道:“他倒真是有经商头脑!这算不算我创意入股,也分我几分利?” 长歌继续尬笑:“这……属下可做不了主,您还是得去问少主。” 叶随风还想说点什么,那边斐玥公主却在呼唤她了。 “点菜够了五两银子,送一壶酸梅汤。够了十两,可以自行取用那边的瓜果吃食。这家店还真会做生意。” 叶随风听着斐玥公主的话,嘴角忍不住地抽抽。 叶随风无意瞥向了旁边的桌,一桌四人,都是年轻的女孩。叶随风暗想:没想到这大铭还是挺开放的,女子也不必守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 旁边那桌的一个有着鹅蛋脸大眼睛的姑娘说了一句:“羹子,给我一下。” 另一个回道:“你要什么汤?酸梅汤吗?” 鹅蛋脸姑娘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斐玥公主听了她们的对话,却似乎对那桌很有兴趣,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怎么了吗?”叶随风问道。 斐玥公主摇摇头,“没事,大概是我听错了,毕竟是京城地界。” 叶随风不明所以,也没太在意,问道:“我们吃点什么好呢?” 斐玥公主说道:“我也不知道呢,就全部都来一份尝尝吧!” 叶随风目瞪口呆,心想:你是要当ip会员吗? 正在二人讨论菜品的时候,旁边的那桌却传来杯盘落地声。 叶随风转头看去,那桌人个个面目狰狞,手指狠狠抠着脖子,指甲都侵进了血肉里,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顷刻间,四人皆伏倒桌上,已是一动不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三十五章 偷天换日(二) 长歌见此异变,手腕往柜台上一撑,跳将出来,一个箭步冲到那桌跟前。挨个探鼻息、试脉搏,一通忙活之后他颓然起身,一脸震惊道:“她们……她们都死了。” 叶随风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向斐玥公主。斐玥公主也是捂着嘴,不让惊叫飘逸出来。 “什么?吃死人了!” 食客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众人面如土灰,纷纷抠喉催吐。 长歌还来不及说上什么,人群蜂拥而出,泄洪一般浩荡,瞬间店内除了几个打杂小二就只剩下叶随风、斐玥公主、长歌以及满目狼藉。 “他们……还都没给钱……”长歌疲软道。 “先别管钱不钱了,现在怎么办?”斐玥公主雪亮的目光盯上了长歌,“她们一共四个人都倒毙了,问题不是出在你们店里,那就是出在刚刚那一哄而散的食客身上。” “绝不是我们店干的,我问心无愧。” 长歌昂首挺胸,黝黑的眼瞳澄净明亮,不含半点杂质。 斐玥公主道:“就算你问心无愧,你手底下的这些人呢?你可敢拍着胸脯为他们作保?” “这……”长歌环顾一周,没了声音。 斐玥公主继续道:“现在首先……” 斐玥公主的话被冲进来的一群衙役给打断了,一进屋“刷刷刷”亮出明晃晃的刀剑,将几人团团围住。 叶随风老老实实的躲在斐玥公主和长歌二人身后,心道:这出警速度,赶上110了。 “谁是这儿掌柜?” 长歌往前一步:“我是!” “带走带走!” 长歌右手按上腰间佩剑,手背青筋暴起,全身微颤,眼波涌动很是挣扎。他回望满室零落,目光落在高悬的匾额。他深深地看着“德本财末”四个字,身子慢慢松懈下来,目中恢复一片宁静,手缓缓移开,始终没有挥剑出鞘。长歌解开佩剑,往叶随风怀里一按,“替我收好。” 明明是被当做嫌疑犯带走,叶随风却从他的背影中瞧出几分大义凛然的气势。 叶随风抱着沉甸甸的剑,跟斐玥公主一起被搜查的衙役给轰了出来。 斐玥公主受到这待遇恐怕还是年初一吃酒饭——头一遭,她一脸忿忿不平,差点跟官兵杠上。 叶随风及时的拉住了她,“我们没跟长歌一样被抓到牢里就算是幸运了,何必要去触这个霉头呢!” “抓我?他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公主,您的身份尴尬,还是不要轻易表露的好。” 斐玥公主气恼道:“真是晦气,本公主的雅兴全都给破坏了。” “既然今日不是聚餐的好日子,我们就早点回家沐浴更衣去去污浊之气,另寻他日再叙,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斐玥公主眯着眼打量着一脸坦然的叶随风,一道精光从她眼底一闪而过,嘴角勾了一个几乎看不出的弧度,说道:“那好,改日你就去我府上,报上你的名号,我自会与你再叙。”说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你若不来,天南海北我也把你揪出来,到时候……哼哼……” 叶随风畏缩地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公主邀约,是民女几世修来的福气,岂会失约?呵呵……” 斐玥公主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一直到她走出去几十步,叶随风才敢动身奔向宇文述学的宅子。 谁知,在风香居门口就与同样行色匆匆的宇文述学撞了个正着。 叶随风上气不接下气道:“遇到你……太好了,我正……准备去找你呢!你的店……出事了!” 宇文述学凝重地点头,“我知道,我正是为此事而去。” 叶随风将怀里抱着的剑递给他,“这是长歌的剑……我看他一开始是想要反抗的,可他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鬼画符,就打消了念头,束手就擒了。” “那是我亲笔所书。”他的眼中似有残花冷雨,萧瑟惨淡。“他是不想为我惹来麻烦,否则区区几个衙役是决计困不住他的。” 叶随风默然,不知怎么的,宇文述学眼中的黯淡让她的心也跟着伤感起来。 “啊哈!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乖乖地走,让我猜对了吧!”斐玥公主从叶随风身后窜出来,却不经意地将忧伤的气氛刺破。 “公……” 叶随风在斐玥公主挑眉怒视之下硬生生转了过来:“姑娘……你不是走了吗?” 斐玥公主哈哈大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必那么拘谨,认识那么久了,叫我玥儿就好!” 叶随风嘴角微抽,明明这才是第二次见面!嘴上却顺从说道:“玥儿……” 斐玥公主满意地点点头,冲着宇文述学努了努嘴,“这谁啊?” “这是……”叶随风想到之前宇文述学说八皇子宓君歇时说过行走江湖不好用真名,叶随风想着宇文述学作为特务组织的一员定然也不好暴露真实的身份,免得以后不好行事。她脑子飞速转动,但见斐玥公主直勾勾的看着她,一时也想不起什么好名字,随口道:“他姓算名术,叫他算术就好。” 斐玥公主皱眉:“这什么古怪名字?” 叶随风暗想:英雄所见略同,数学,这什么古怪名字。 斐玥公主继续说道:“叫什么都好啦,你们俩是不是要去偷偷调查刚才的案子?我也要去!” 宇文述学道:“今日在下诸事缠身,实在无法与二位同行,若二位姑娘执意相帮,可去风香居等我。” 叶随风抬头看了看风香居的招牌,打了个寒战,呐呐道:“能……换个地方,这地儿对我这样的穷人不太友好……” 宇文述学闻言拉着叶随风就往风香居里走,掌柜的亲自迎出来,点头哈腰道:“少爷,您来了?” 宇文述学道:“这位叶姑娘,是我的朋友,你们之前可曾怠慢于她?” 叶随风瑟瑟地看着小二,掌柜的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陪笑道:“叶姑娘,真对不住,那个伙计是临时来打杂的,有眼无珠才会狗眼看人低的,回头我就扣他工钱,还望叶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叶随风震惊地瞪着宇文述学,“这家店是你的?” 宇文述学轻轻点头,低声对叶随风说:“今日你若无处可去,便回了我的宅子休憩。”他停了停,看向门外有些不耐烦的斐玥公主,“若能甩了这尾巴更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三十六章 偷天换日(三) 叶随风找了个机会彻底甩开斐玥公主,偷偷溜回了幽谷,回了现世。 躺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牵挂着案子,也担心着宇文述学。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收拾好自己又回到了大铭。 大铭此时朝阳初生,路上冷冷清清,店铺大都关着门,惟有风香居大门敞开,然而店内也是空空荡荡。 叶随风一踏入门,掌柜的就满面堆笑地迎候上来,颠颠地说道:“叶姑娘请随小人来,顺少爷已恭候多时。” 顺少爷?叶随风想起宇文述学的字就是顺知,一人千面,叶随风小心记下,生怕在不应该的场合说出他的身份。 被掌柜奉为上宾,第一次迈上了二楼,这种被尊重的感觉让叶随风心里舒坦。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有些理解为何有人为富贵权势不住地向上攀爬。不过,也只有那么短短一瞬。 叶随风被掌柜引着一路走入二楼最深处的隔间,拉开门,宇文述学正凝目于桌上满铺的纸张上。他眼下乌青,想是一夜未眠。眉头紧锁,清风从窗吹入,撩开了他额前的发丝却撩不开他眉间的愁雾。 他专心致志,连叶随风走近也没有察觉,全然没有一个武功高手该有的耳力。 叶随风用手拨开他紧蹙的眉头,他防备的一颤,猛地将头扭开,浑身肃杀,抬眼见是叶随风,蓦然松了劲儿。 叶随风道:“若我是杀手,你早就没命了。” 他微笑道:“若你是杀手,你根本就踏不进风香居半步。”他的唇边荡漾着浅浅的笑意,然而却依旧驱不散眼中浓郁的忧愁。 叶随风方知他并不是疏于防备,而是信任手底下的人,信任他们所做的防备。 “你昨日奔波一天,可有什么结果?” “非但没有结果,反而越来越复杂了。”宇文述学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昨夜出了两桩事,一是义庄尸首全部被盗,一共一十八具。” 叶随风讶然:“尸体被偷了?那么昨天死去的四个姑娘……” “自然是一同被盗了,更麻烦的是,仵作还没来得及验尸……” “那么岂不是就没法得知她们真正的死因了?”叶随风也不禁微微蹙眉,“那么,第二件事是什么?” “城西一户人家起了大火,满门十一口人全部葬身火海。” “真是凄惨……”叶随风面露怜悯,在消防设施不发达的古代,起火是很难以扑灭的,尤其是大火,大多都是等它自然而灭。“只是,这与本案有什么关系呢?” “那火事中罹难的廖家,正是昨日身故的四位姑娘其中之一,廖楠萍的本家。” 叶随风倒吸一口凉气。 “根据捕快查验,说是廖家人祭奠亡女不慎引发大火。” “照他们这么说,是个不幸的意外了?” 宇文述学点点头,“依我看,却未必这么简单,此事疑点重重,我必要亲自去查探一番。” 叶随风沉思道:“这几件事如此巧合的连成一串,那便是不算巧合了,必然是有什么人出于某种目的的精心设计,只是我们尚未参透当中玄机。” “随风此言正是我想。” 叶随风粲然一笑,禁不住激动硬是扶起着宇文述学的大手跟自己击了个掌。 宇文述学挑眉讶异地看着她,她讪讪地抽回手,嘿嘿一乐,“激动了,英雄所见略同。” 宇文述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目光柔如轻纱拂面,暖如三月春风,生生熏红了叶随风的脸。她微微侧脸,宇文述学才收了目光,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搪塞道:“没想到与随风如此有默契。” 隔间里如同生了炭火,暖意融融,温情旖旎。叶随风走到窗边,清风徐来,神思也变得清明。 “官府为何还不把长歌放了,昨夜长歌身在狱中,是不可能偷尸纵火的。”叶随风将话题重新引回正题。 提到长歌,愁绪又攀上了他的眉峰,晕染了他的眼角。“我昨天去看过他。”他眼波颤动,嘴角抖动,像是在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不过短短半日,他竟被折磨的遍体鳞伤。若非因我,他何至于此。”宇文述学拳头紧握,重重往桌上一击,桌上杯碟爆裂,瓷片茶水飞溅。 叶随风心惊肉跳,幸好她离得远幸免于被碎片割伤,而宇文述学却以肉身迎碎瓷之雨,顿时鲜血淋漓。 “你这是干什么?”叶随风连忙上前察看宇文述学伤势。 “抱歉,让你受惊了。我只是头脑发涨,提提神。”宇文述学方才有些失控,他痛恨自己无法全神贯注于案情,更痛恨自己明知兄弟受苦却依旧毫无头绪无能为力。 痛楚确实让他头脑更清醒,“官府是不会放长歌的。”他回答刚刚叶随风的问题“莫说还没有证据证明偷尸与火事跟四位姑娘之死有关,即便是能够证明,在抓不到真正凶手之前,官府也断断不会放掉长歌。” “那长歌岂不是做了替罪羊了?” 宇文述学目光如炬,脸上一片坚毅:“我定会把长歌救出来,若是我无能无法为他洗刷冤屈……那么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叶随风急道:“你要劫狱?你千万不要动那歪心思,太危险了!” 宇文述学淡然道:“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走那一步。只是若是无计可施,我也非得如此不可了。到时候,随风你便能离我多远就离多远,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我不是怕受牵连……”毕竟我有逃生大法,“我是担心你。” 宇文述学双眸温柔如水,凝眸间竟似要流淌出来。 不过很快他就敛起了眸光,起身道:“一直欠随风一杯清茗,今日总算可以将所欠一朝还清。我去去就回,你在这儿休憩品茗吧。” 叶随风一把捞起幸免于难的茶壶,对着茶壶嘴牛饮,“咕嘟咕嘟”一番,抹抹嘴。“好了,我喝完了,我们一起去吧。” 宇文述学目中掠过一丝惊异,“现场已是面目全非,惨绝人寰,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去的好。” “有你在,我不怕!若是真的怕了,我就……”叶随风双手捂眼,却从指缝中偷偷去看。 宇文述学涩涩一笑,“那就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三十七章 偷天换日(四) 叶随风同宇文述学一道前去失火的廖家,走在路上,叶随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去见长歌,他有没有说什么有用的信息?”说完细细地盯着他的脸,观察着他的表情。 宇文述学倒是敛住了忧伤之情,淡然道:“长歌说他只查探过四人呼吸脉搏,确认她们已然毙命。其余的他还没有察验……还有一点,他试探脉搏时,无意中看到其中一个姑娘耳后有一道月牙形的灰记。” 叶随风叹气:“也没什么有用的讯息,现在尸首都不知道被拐到哪里去了,哪一个有胎记没胎记也已经没有讨论意义了。” 听闻此言,宇文述学却突然停了步子,一身冷然。 叶随风心里一跳,心里暗暗回味刚才的话有哪里说的不妥。 却听宇文述学蓦然道:“出来吧!” 话未落音,见一黑衣女子从天而降,翩然而至。 叶随风转着头望了一圈,天空苍茫,万里无云,真不知道她究竟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女子抱拳单膝跪地,“属下参见少主!” 宇文述学淡淡道:“却不知你这声‘少主’所唤何人?” 女子哽了一下,头埋得更低,“自然是您。” “我早已不是什么少主,这不是你跟他都期待的结果吗?现如今又何必虚情逢迎?还是你们真让我如此蠢笨,被同一人同一手段再三加害?” 女子咬唇不语。 宇文述学云淡风轻道:“我已经放你自由,天广地阔,你愿意去哪便去哪,这已是极致。” 女子以头杵地,“咣咣”几下,殷红在地上乍开了个花,女子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不住地磕头。 宇文述学叹了口气,幽幽道:“你这又是何苦?” 女子边磕头边说道:“青黎自知罪孽深重,蒙少主豁免一死已是大恩,不敢奢求少主原谅,但求侍奉少主左右,以赎我之罪报君之恩。” 用头撞地无异于以卵击石,一声一声回荡在寂静地径路上,格外清晰。一下一下,近在耳畔,听着都觉得疼。 宇文述学还是心肠软,明知是苦肉计还是忍不住用手扶住了她的头,“起来吧,随你心意便是。” 女子抬起头,以袖口胡乱抹去滴滴答答遮挡视线的血液,抱拳道:“属下以性命担保,绝不再让少主失望。” 叶随风这才看清女子的面貌,一双波澜不兴的眼眸,一张冷冷清清的面庞,配上这一身乌漆墨黑的衣衫,更显肃杀。 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叶随风在脑海里搜索着,也许是她的黑衣太具冲击力,她很快便想起来了。 宇文述学听闻女子的话也没再搭理,任由其随行其后。他对叶随风说道:“走吧!” 叶随风愣愣跟上来,小声道:“那个人就是曾经伤痕累累地出现在幽谷,后来被你给救了的那个人吧!” 宇文述学颔首。 叶随风联系当日情景与今日二人对话,略一思考,心里就大致有了个结论。酸涩之感如海浪一般层层递进,打湿心头。 “对不起……” 宇文述学疑惑地看着她。 叶随风内疚地说道:“那天如果不是我让你救她,你根本就没打算救不是吗?我猜,你上次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大概也是因为她。如果……我没让你救她,或许你就不会被她伤害了。” “不必介怀,与你无关。” 叶随风偏头,撞上他清湛的眸光。那目光迎上她,竟多了一丝明媚,似冬日暖阳一般。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抉择,与人无尤。”他的声音如同投石入清溪一般清冽舒畅。 “你当时不想救她,是不是她露出了什么破绽?” 宇文述学淡淡道:“当日她血流如注看似凶险,然我观其面,听其脉,发觉她并未伤及要害,且中气十足。何以呼救时气息奄奄?我料想她必是假装重伤,赚人同情。再者,幽谷隐秘,罕有人至。东边更在群山环抱之中,若是她当真重伤遇袭,怕是翻不过几座山便会力竭于途中。其三,是她的眼睛。” “眼睛?” “她的眼神太过阴鸷,虽是已尽力将杀气掩于深不可测的眼底,可在我看来却是一览无余。” “你明知道她有不妥你还救她,还留她在身边,居然还能中了她的诡计?”叶随风暴跳如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宇文述学微微一笑:“我明知她心怀不轨,却仍然收留了她。是因为我知道,没有她,也会有别人,留一个我能辨别的出的内奸,总好过他日云山雾罩被蒙在鼓里。至于诡计……一计不成还有一计,我不想日日活在见招拆招中。不中一计,他不会安心的。” 叶随风心知宇文述学口中的“他”,定是他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弟弟“英语”,心想,你一个外国来的,以为就受待见了?你去各大高中高校问问,你不受待见的程度也不低,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吧,别安那么多坏心眼子了。 叶随风翘起脚,拿手指头戳着宇文述学的额头,“你看起来耳聪目明的,其实是天下最大的大傻瓜!” 宇文述学怔怔地看着叶随风,像是一个木头桩子。 被柔情似水的目光注视着,叶随风言语出口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温柔:“以后不要了,你越是退让,只会让那人越是疯狂。你就是不为你自己考虑,也总得为那些关心你的人考虑,比如……长歌……” “我知道了。” “话说,她与你如此离心,你还把她放在身边?你不知道什么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吗?” “如今她的目光已是一片纯净,我想相信她。人孰能无过?如她已有悔意,何不给她一个机会?” “你给她机会,他日你命悬一线时,却不知道她会不会给你机会。” “安心,安心。” 叶随风撇撇嘴,有些读不懂宇文述学那颗“白莲花”的心。 此时却听闻身后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呼救:“救命啊,快放开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三十八章 偷天换日(五) 叶随风回头,看见十步开外,青黎一身肃杀,扭着一个女子胳膊反剪在她背后。叶随风定睛一瞧,连忙大喊:“放开她!” 叶随风倒吸一口凉气,青黎扭绑着的分明是斐玥公主。一桩稀奇古怪的谋杀案都弄得宇文述学焦头烂额,若是公主受个惊吓,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宇文述学几条命都不够赔。 叶随风目光灼灼,迫切地看向宇文述学。 宇文述学旋即喝止道:“住手!” 青黎听闻宇文述学此言,略一踟躇,还是松开手了,说道:“少主,此人鬼鬼祟祟跟着,形迹可疑,不可轻纵。” 斐玥公主揉着被拧疼的胳膊,火冒三丈道:“可疑什么可疑!你才最可疑!” 叶随风苦笑道:“您若跟大大方方来就好,何必引人误会呢?” “那可不行,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故意避开我?再说了,隐秘追踪才更有查案的意味。”斐玥公主眼中神采飞扬,如同一株黄色的鸢尾花随风摇曳,洋溢着活力与热情。 “哪敢躲您啊!公……玥儿既然来了,一同去参详参详也好,走吧,别误了事儿!” 天边飘来一朵硕大无比的阴云,日乌欲明,阴霾蔽之,天光黯淡,无天无日。 阴沉沉的天,让叶随风心中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廖宅大门口蹲坐着两个百无聊赖的衙役,一个哈欠连天,另一个眼睛直愣愣盯着门口的青砖,只怕守上个几天,不仅路上铺了多少块砖数的明明白白,连同砖缝里长了多少草也了然于胸了。 眼见着宇文述学翩然而来,打哈欠的立马来了精神,一边戳了戳发呆的,一边弹跳起来,满面堆笑的颠颠地迎来。“公子您来了?您何必屈尊来着晦气地界?您想知道啥,差人来问一句,小人保证事无巨细给您讲个清楚明白。” 宇文述学冷淡道:“还是亲眼所见的好,省的回头又被有心之人给损毁了。” 衙役赔笑道:“公子言重了,上次……上次是个意外,上峰已在着力追查了,不出几日就会有信儿了。” 宇文述学抬脚迈过门槛,“你且说说,你们查探一番之后,有何结论?” 叶随风也跟着迈进了廖宅大门,空气中还依稀残留着焦糊的气味,刺鼻的味道涌入鼻息中,整个呼吸道连带着肺部都变得又痒又痛,忍不住地咳起来。半焦的纸钱迎风飞起,屋檐下蒙的素幔也染上了郁悒的焦黑。疮痍弥目,断壁残垣里满是灰败与萧条。 目之所及,全无光彩,仿佛走入了黑白世界。 衙役一脸谄媚地跟宇文述学描述案发时的情况,每一具尸首的位置、状态以及推测的身份,他口沫横飞,说的是委曲详尽。 宇文述学始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双仿佛能洞悉底蕴的眸子扫来扫去,一丝纤尘也不肯放过。 叶随风从未出入过案发现场,真正站在里面,想象着方才站过的地方也许就曾经躺着一具焦尸,不由得足底生寒。加上灰蒙蒙的天,愈加显得此处阴森森。她一步一步都谨小慎微,全然没了最初时牛饮的豪气。 斐玥公主更甚,她原本胆子就小,只不过是外强中干,此时被一团死气包围,更是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硬是撑着一口气,挂在叶随风胳膊上,几乎是被拖着走。 一只黑猫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地上,跟灰烬融为一体。 斐玥公主眼睛半闭着,压根儿也不瞅脚底下,一脚踏进了黑灰里,不偏不倚地踩在了猫尾巴上。 黑猫浑身炸毛,一声凄厉惨叫划破现场的死寂。 斐玥公主被吓得连连倒退,一屁股坐倒在地,也跟着惊叫起来,反倒把猫儿吓了一跳。 黑猫陡然一跃,却失了精准,非但没跃上台阶,反倒趴到在地,踉踉跄跄起身,走路却是扭扭斜斜,宛若一个酩酊大醉的醉汉,完全没有动物界“模特儿”的优雅与从容。 叶随风失笑,把斐玥公主拉起来,给她拍去身上的灰烬,“玥儿,你不要草木皆兵,你看你把小猫吓得,都不会走路了。” 斐玥公主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心有余悸,舌头还有点不利落,“谁……谁吓得谁啊?动也不动的匿在黑……黑灰里,你都不知道踩上去那感觉,我还以为……还以为踩在死人身上呢!吓得我心差点没跳出来!” 叶随风轻抚着斐玥公主后背,平复她的情绪。 听到叶随风这边的骚乱,宇文述学向她们那边看了一眼,恰好与叶随风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叶随风无奈地对他笑了笑。 等到宇文述学终于把廖宅查了个底朝天,已经过去半日光景了。 宇文述学轻柔柔地对叶随风说道:“随风,你和玥姑娘暂且回风香居休憩,我派人备好饭菜,你们先用一些。” “那你呢?” “我想去看看大火中遇害的尸首,殓房血腥,二位姑娘不宜过目。”宇文述学云淡风轻地说道,语气和缓,仿佛他只是要去游园赏景一般。 叶随风回望廖宅火烧过后的情景,想象着人的肉体凡胎被烟熏火燎的模样,脊背窜起一阵凉意,她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尸山血海,面目全非的情景,她此生实在不想再见第二次。“那地方我确实不想去,不过你也先吃了饭再去吧,等你看了……”只怕就没有吃饭的欲望了。 “还是先去查验要紧,宜早不宜迟。” 叶随风虽是担心宇文述学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身体会撑不住,但见他神情坚持,知道定然是拗不过他,多说无益。她于是跟宇文述学分道扬镳,宇文述学与其中一个衙役去了义庄,而叶随风则与斐玥公主原路返回。 叶随风二人刚走了没几步,廖宅隔壁的宅子开了门,走出来一个中年的妇人。 叶随风认真思索一番,想着这家人离廖宅最近,或许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忙走上前去打探。 “这位大姐,您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三十九章 偷天换日(六) 其实那位妇人与叶随风的妈妈的年纪相当,叫阿姨叫大婶都叫得,可叶随风一声违心的“姐”却叫的妇人心花怒放。但凡是女子,大概都是希望是年轻貌美的,即使明知道对方所言违心。 妇人笑眯眯道:“姑娘,有何事?” “我跟您打听一下,您和隔壁的廖家可有来往?” 妇人摇头:“这家人搬来时日不长,不过一年多些,素日里除了下人外出走动,主人家鲜少出门,搬来这么久连个照面都没有。啊,不过他家小姐却是喜动的,常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出门。唉,也真是凄惨啊,女儿才无辜被害,家里又意外失了火。” “意外?” “官府的人是这么说的,说是烧纸钱不慎引起的大火。我们家还去救了,那大火好似长了腿插了翅,呼呼地到处乱窜,你瞧,我们家的院墙都给烧坏了。” “关于他们家,您还知道一点什么吗?什么都行。” 那妇人听闻此言,八卦之魂似乎觉醒了,她走上前一步,看了看左右无人,凑到叶随风耳前,用手一挡,标准的说闲话姿势。“他们家呀,特别富裕,出手阔绰,虽然不知是何缘由与咱们这些破落户为邻,但是终究跟咱们是不同的,人家家中吃的用的都不是凡品。” 叶随风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您不是说跟他们没有来往的吗?又怎么会知道人家里吃什么用什么?” “他家下人采买都打我家门口过,我自然晓得。”妇人眼神暧昧道,“还有啊,他家门口还常常停着一辆极其奢贵的马车,却不是廖家的车。那车身都是金丝楠木的,车幔都是上等的丝绸,流苏上都缀着宝石。那宝石啊,颗颗晶亮剔透,便是在黑影里都闪闪发光,直晃人眼啊!寻常里根本见不到这般华贵的车。”妇人掩口而笑,“我有几次不经意撞见廖小姐偷偷摸摸地上车,可惜的是却无缘一见车上的公子哥究竟是哪家的少爷。” 叶随风疑惑道:“您怎么会知道,那马车上的一定是个男子?” 妇人眉开眼笑道:“妾身也是从那二八芳华的年纪过来的,眉目含春,浓妆艳裹的女子,不是为了会情郎还能为了什么呢?总不能是见家中长辈吧?” 叶随风自然知道那种心情,恋爱中的人总是恨不得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再锦上添花之后才展现在爱人的面前。即便世界是灰白的,在沉浸于爱海中的人看来也是五彩缤纷的。不过这大概是两情相悦的幸运儿才会有的感受吧!在她这样长久单相思的人眼里,却恰恰是相反的,多姿多彩的世界黯淡无光,而惟有那一人是璀璨生辉的。 明明已经放弃,明明已经打算重新开始,原来也只是自欺欺人。 叶随风目光低垂,嘴角涩涩一动,强迫自己赶紧从无休无止的忧伤之中跳脱出来,回归到案情中来。 “您说的都对。”她声音低沉,情绪已然沉到谷底,“还有什么别的吗?” 那妇人笑呵呵道:“再就没什么了。毕竟我们两家人向来没什么交流的,我也不曾趴在墙头偷看人家,哪里能知道那么许多呢?你说是与不是啊?” 叶随风尴尬地笑了笑,心道: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想来这种事儿她定是没有少干。 叶随风带着斐玥公主回到了风香居,饮用了几杯芳香无比的茶水,斐玥公主才恢复了些许活力。食欲也不错,一连吃光了几碟子小菜,看来真是饿了,狼吞虎咽的,举止全然没有公主该有的优雅。 斐玥公主打了一个饱嗝,自己也羞答答地,红着一张脸说道:“竟然在你面前失了仪态,不知怎么的,感觉你特别亲切,在你面前能露出私底下才有的模样,这也许是因为你长得实在与梧桐太像的关系吧。” 斐玥公主大口喝下一杯茶水,长舒一口气,继续道:“你也知道,我随父皇流……不,是游学,在怀南游学,这几年才回到京城。怀南荒远偏僻,无拘无束的,规矩仪态自是比不了京城中的大家闺秀。” “公主率真,不戴着虚伪的面具过活,这样很好啊,活的潇洒痛快。” 斐玥公主听到叶随风这话,却垂下头,像是一朵枯萎的花朵。“随风啊,迈入了这个高不可攀的圈圈里,潇洒痛快地生活已然成了奢望,不伪装、不覆着假面反倒是不对了。更有甚者,不但要戴着一张假脸,还要戴着很多张假脸,不一样的场合、不一样的身份换上不一样的脸。我变成了今天这个身份,一切已经由不得我选了,我只是在适当的范围内,尽可能的让自己趋近于潇洒一点。如果能够选择,我宁愿在山坡里畅快的跑跳,而不是被圈在高贵华美的宅子里装成另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叶随风听斐玥公主一席话,感慨良多,芸芸众生,贵如公主,平凡如她,全都逃不过“身不由己”四个字。 正在叶随风与斐玥公主吃吃喝喝,谈天说地之时,宇文述学挟一身清尘与清风回来了。 叶随风观其神态,察觉他眉拢轻愁,目含迷惘,心里想道:难道是查案不顺利? 于是她小心翼翼道:“你这跑了一趟,可有什么收获吗?” “我猜想,那场火灾并不是意外。”宇文述学口气凝重的抛下这么一个重磅炸弹。 宇文述学席不瑕暖地忙活了一整天,别是饭食,就连水也没饮下一滴,话一出口竟是无比的喑哑。 叶随风见状,连忙为他到了一杯茶水,吹凉了送到他手心里,“先喝点水,你听听你那嗓子,都快冒烟了。” 宇文述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缓缓地饮下茶水,给只会牛饮的二人组亲自示范了一下什么叫姿态优雅。 “你为什么说……廖家的那场大火不是意外?官府不是已经有定论了吗?”叶随风接过他喝完的杯子,着急忙慌地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四十章 偷天换日(七) 叶随风心头“突突”冒出一连串的疑问,她翘首含着期盼地看向宇文述学,等着他来解惑。 宇文述学正色道:“原因有二——其一,若真如同衙役所言,起火原因是祭奠所致,从失火至火势猛烈不可控制,这之间应当有着不短时间,何故无人逃脱,何至于满门葬身火海而无一人生还?火势凶险,纵有伤亡,也不至于此。” 叶随风思索片刻,道:“有理有理,那还有一个原因是什么?” “其二,便是尸身的损毁程度。” 叶随风歪着头看着宇文述学,眼中充满了疑问。 “我去义庄察验尸身,发现有两具尸身相较其他尸体,损毁程度更深,比面目全非还要更进一步,已是形神俱灭,已然烧成焦炭。” 尽管宇文述学措辞谨慎,尽量不详加叙述那尸体的情况,却也禁不住叶随风的胡思乱想。想象比起亲眼所见要更加恐怖,自由发挥的空间越大越夸张越可怕。叶随风一时间心里闪过无数令人恐惧的画面,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这也无可非议,毕竟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距离起火点有远有近,被……被烧的时间也不同,这其状……自然……自然有所不同。”她哆哆嗦嗦说完这一席话,自己也觉得疲累极了,大喘气说话实在太累,只怪她想象力太丰富,单靠脑洞就能把自己吓着。 宇文述学轻轻摇头:“然我比对过尸身所处的位置,发现尸体与其周边物事烧毁的程度全然不相符。” 斐玥公主言道:“是不是尸体还没死的时候自己爬过去的?” 宇文述学依旧摇头。“放眼整个宅子,我未曾察觉何处能与这两具尸身烧毁程度相符。” 叶随风忽然想起今日从廖宅隔壁妇人处套来的消息,说道:“今日我与玥儿回风香居的路上,正巧碰见廖宅隔壁人家,我就向她打听了一下廖宅的事情,我都说出来给你听听,你看看这当中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宇文述学点头。 叶随风略微一组织语言,把那个妇人一长串乱七八糟的话语中关键的信息给摘出来。“她说这廖家人搬来才不过一年多,平常里很少出门也从不与人交谈。除了下人出来买东西就只有他们家的女儿,就是那个死者叫什么萍的。” “廖楠萍。” “对对,就是她。妇人说经常会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廖家门口,她撞见过几次,见到廖楠萍偷偷摸摸地上车,打扮的却是美艳动人。妇人猜想她定是会情郎去了。对了,她还说廖家人虽然没住在富人居住的街道,但是他们家出手阔绰,吃穿都很奢侈。”叶随风在脑中从头将妇人所言所语捋顺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 宇文述学听完叶随风的叙述之后,眼睛蓦然一亮,“现在原因有三点了。” “快说快说,不要吊人胃口。”斐玥公主听二人一来一去,饶有兴味。 “若是廖家是富贵人家,可我满宅子探查,莫说金银财宝,便是连一样值钱的器物都寻不得,可以说是一贫如洗了。” 叶随风托着下巴道:“会不会是被人给趁火打劫了,难道是来搜查的官差给中饱私囊了?” 斐玥公主急道:“不,不会的!这断断不可能!”身为公主,自是不能接受贪官污吏的存在了。 宇文述学亦言道:“我也觉得不可能。就算有人见财起意,也不会完全抹杀掉廖宅的富贵的痕迹,烧毁的残骸之中也没有一件是贵重的。” 叶随风若有所思道:“这简直是洗劫一空嘛!照你所言,这应当是妥妥的抢劫纵火杀人案嘛!” 宇文述学仍是摇头,在叶随风看来他的头都快成拨浪鼓了,幸好不是她自己这样摇啊摇,她现在脑子就跟进水了一样,若是这般摇晃只怕会听到海浪的声音。 “在我看来,这绝不是简单的抢劫纵火,否则第二点便说不通,为何尸身损毁格外严重?且,若是单纯的抢劫案,与白日四名女子被杀的案子岂不是全无关联?又岂会这般巧合,一家人分别身死于两起案件中?” 叶随风觉得有道理,她也是隐隐觉得这两起事件之间必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然而她还没有找到这一团糟乱的线头。 一时间隔间内陷入了僵局,正好有人轻敲隔间门,门外传来掌柜的声音:“少爷,小人见您奔波一天,特来奉上玉竹麦冬银耳羹,润喉养肺,请少爷与二位姑娘品尝。” 掌柜的短短几句话却似在斐玥公主脑中点燃了芯子,一个闪亮烟火在她脑中炸亮,她皱眉思考了一小会儿,旋即拍案而起:“对了,我想起一件事!” 叶随风与宇文述学的目光一时间齐聚到斐玥公主身上,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与随风去吃火锅那日,也就是四名女子遇害的那天,我听到一句话,一句我很熟悉的怀南方言。我听到其中一个姑娘说了一句‘羹子’,与她同桌的人全都听不懂,还当她要喝汤,而我却听懂了。‘羹子’在怀南人口中指的是汤勺,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当时没太在意,现在看来,她定然是怀南人!” 斐玥公主一脸激动,仿佛有什么重大发现一般得意洋洋。 叶随风却是无言以对,无奈道:“哎,我当是什么呢!这个……根本就无关紧要嘛!” 宇文述学稍一思考,说道:“不,这也许是一个突破口也说不定!” 他拉开隔间的门,掌柜的还端着汤羹恭恭敬敬站着。宇文述学接过托盘,吩咐道:“你派人去查查那四位姑娘里面有没有人是怀南人,另外派人去怀南的富户中查探一下。” 掌柜的神态郑重道:“是,小人领命。” 转头还没走却见一人急如星火地直奔隔间而来,来人匆匆行礼,语速很快地说道:“少主,又出事了,杏花堂的范神医被发现横尸自家药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四十一章 偷天换日(八) “杏花堂?那是什么地方?范神医?是谁?”斐玥公主絮絮问道。 宇文述学回道:“杏花堂是城西的一间不起眼的药堂,范神医是一位有些怪癖的大夫。” “怪癖?”叶随风在心里暗暗吐槽道: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全了吗?非要一问一答吗? “他每隔十日才看一次诊,一次至多看十位病人,若是恰逢他外出采药,那看病的时日就隔得更久了。余下的时间不是采药,就是待在他自己的药庐里。他最喜研制各类稀奇古怪的药,然后高价卖出。他的种种行径为同道所不齿,称其为‘旁门左道’,却也不得不承认其医术之高明。” 叶随风一头雾水:“这个……跟长歌的案子有什么关联吗?” 宇文述学道:“或许有关,或许无关,我也不知道。然而我绝不能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之前的案件之后的案件,我都要细细查过才安心。”说罢他侧头吩咐道:“长风,你去廖宅隔壁的人家,打探一下一辆常停于廖宅门口的华贵马车究竟是何模样,然后循着这条线追查,我要知道马车的主人是谁。另外,你去敦促长清、长夜,速速查探好我之前要他们搜查的事宜。” 长风一抱拳:“属下领命。”言罢脚底生风地离开了众人视线。 宇文述学瞥了一眼窗外依旧暗沉的天色,说道:“我须得前去范神医药庐察验一番,二位姑娘若有兴致便继续留在风香居品茶谈天,若觉身子疲乏,不妨早日回去休息。” 宇文述学言语中并没有邀她二人同去的意思,叶随风连忙起身说道:“我……我跟你一起去。”说完这话,她的心像是在打鼓一样。明明很害怕,但是她仍然想要为他出一份力。 “凶案现场血腥,实在……”宇文述学刚要开口拒绝,却在叶随风的眼中看到了坚持,于是他便改口说:“你若实在想去便去吧!”接着他目光望向斐玥公主:“玥姑娘呢?” 斐玥公主咬了咬唇,怯生生道:“天色欲晚,我该回家去了。”她的目光闪闪烁烁,却硬是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害怕。 叶随风和宇文述学赶到药庐时,官府也是刚刚赶来。叶随风一愣,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进。几次三番与大铭的官兵打交道,身边都会有人被带走,导致叶随风现在一见穿青衣外罩红马甲的人,腿肚子就直打转。 宇文述学朝里迈了一步,发觉叶随风没跟上,原地战战兢兢地看着差役,他又倒退回来,投之以微笑,道:“不必怕,凡事有我。”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给了叶随风足够多的安心感。信任,不必长篇大论,也许只需要一个眼神。 扑面而来的本该是浓郁的药草香气,如今却成了让人作呕的血腥气。这样让人汗毛竖立的气息,叶随风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了,即便如此,她也仍旧无法习惯这沾染着死亡气息的味道。 衙役们还在手忙脚乱地四处察看,尸体还来不及收殓。叶随风与宇文述学二人随意地进入凶案现场,却如入无人之境,周围忙活着的人各司其职,看见两个人也仿佛看到空气一般。 叶随风满心疑惑,宇文述学却凑在她耳旁轻声道:“我已然打点好了,不必介怀。” 药庐地方不算大,总共不过几间厢屋,杂七杂八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柜,还有种类繁多的药草,现在它们被扬撒满地,染上了凄艳的血色,无论是名贵还是寻常,都已经沦落为这场悲剧的哀婉见证者。 除了范神医本人,另外还有三个受害者,都是范神医的弟子或者药童。药庐的后院,立有一座青铜的四脚丹炉,范神医倒毙在一滩血迹之中。一名身着绀青长衫,头戴青色诸葛巾的年轻男子跪倒在范神医身侧,哭天抹泪的,很是伤心。 宇文述学走近范神医,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随后蹲下身子,对着年轻男子问道:“你可是范神医的弟子?” 年轻男子扬起一张涕泗横流的脸,问道:“正是,足下是何人?为何在此?” “在下乃是官家委派前来协助调查范神医一案之人,可是你报的官?” 年轻男子抽泣道:“是我。我素日里都是跟恩师和几个师兄弟一同住在药庐里,随恩师采药制药,三日前我家中出了点事,我便前去安顿,今日方归,谁知……一进门……”年轻男子说到伤心处,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叶随风见他哭的可怜,大鼻涕都快过了界,便掏身上想寻个纸巾给他擦擦,掏了半天才懊恼地想起,她穿的是古装,没有随身带面巾纸。 这时,一条手帕却递到了年轻男子面前,叶随风扭头,见到了宇文述学哀悯的一张脸。 “范神医被害之前一段时日,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年轻男子接过手帕抹了一把脸,对着宇文述学说了声“谢谢”,然后细细思量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回道:“并无特别之事。恩师醉心制药,十年如一日,日日如是,并无特殊之处。” 宇文述学环顾一周,继而问道:“范神医遇害之后,你有没有检查过药庐里丢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 年轻男子茫然摇头:“恩师尸骨未寒,我怎么可能急于去查看那些身外物是否失窃?不过……”他想了想又说道:“我隐约觉得案几上的红漆木匣不见了,我只是粗略瞟了一眼,也许是谁改放了别处也说不定。” “红漆木匣?”宇文述学双瞳中掠过一道精光,“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恩师新近研制出的假死药,名曰龟息丹。” “假死药?”叶随风失声惊呼。 宇文述学眸光愈亮,“最近可曾有谁来买过这个药吗?” “有,只有一个。恩师新制的药,知之者甚少,前些日子有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不知是从何处得知了这个信儿,出了高价钱硬要买这个药。” 宇文述学长舒一口气,站起了身,对年轻男子说道:“小兄弟,你速速出城躲避吧,越快越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四十二章 偷天换日(九) 晚霞撕裂了厚重阴郁的乌云,彤光从缝隙中伸张开来,映红了天际。 霞光映照在宇文述学的半边脸上,半阴半明,半边绚烂半边黯淡,如同这纷纷乱乱的案情。而他的眸子却迸出耀眼的光辉,幽远又隽永。 叶随风凝望着他秀逸的双目,张口欲言竟一时忘记了要说的话语,他的眼神仿佛有吸引力,招徕万事万物一般。 宇文述学看向她,她才不好意思地低眉垂目,脱离了他明眸皓目的魄力,刚才飞散在意识里的话也重新聚合在一起,“为什么他也要逃?你是知道什么了吗?” 宇文述学面色沉静,叹道:“若我所料无错,他应当是侥幸的漏网之鱼。不知道那凶残狂暴之徒若是发现这一点,会不会再次对他痛下杀手。人命关天,不敢豪赌。”他冲着年轻男子说道:“无论那恶人是否会再对你起恶毒之意,你都暂且躲避,防祸于未然。” 那年轻男子却梗着头,倔强道:“恩师及同门师兄弟尚未收殓入土,我又岂能弃他们于不顾,独自逃命去?”他双目盈泪却饱含着执拗。 “你……”叶随风见年轻男子言罢顿首于范神医尸身之前,宛如将自己罩在隔绝于世的透明罩中一般,不为外物所动,俨然已是盟了死志。 叶随风气结:“性命要紧啊,小哥,你师父的尸体先让官府保存几日也不要紧吧,又不会跑……”不过会丢……叶随风想到这儿后面也不知说点什么好了,因为说什么年轻男子都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油盐不进。 宇文述学轻轻拉了一下叶随风的袖口,对她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叶随风愣愣地随着宇文述学走出药庐百余步,见他蓦然出声唤道:“青黎。” 不知青黎是生了一对什么样的耳朵,宇文述学的慢声细语她竟也能入耳。青黎跟上次一样,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地翩然出现在叶随风与宇文述学面前。 “青黎在。少主有何吩咐?”青黎不苟言笑,周身上下仿若被坚冰所围,透出森森寒气。 “你找人把范神医幸存的弟子保护起来,切莫让他重堕贼人之手。如若有人伤他害他,将其逮住留活口。然救人护人为先,切不可本末倒置。去吧!” 青黎抱拳之后,足尖轻点,身体飞旋而起,凌空反转了几个跟头,人就消失在叶随风的视线里。来似一阵风,归去无影踪。 天色已沉,夜幕支在了天空上,繁星被随意扬撒在其上,此起彼伏地闪烁着光芒。然而,白昼时那团阴霾却看不得群星闪耀大出风头,游荡过来,遮月蔽星,让夜色更深沉,黑暗更浓郁。 宇文述学抬头望向那无边无际的黢黑,嗟叹道:“狂风不止,水波不断。此案怕是还未完结,只怕会有更多人牵涉其中。然歹人藏匿于暗处,我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测其心念,难占先机。”他面上尽是失落与无力的神色,叶随风能洞察到他心底的愤懑。他追查案件到眼下这一步,恐怕已远远不止是为了洗刷长歌的冤屈,他更是想为这些无辜枉死的人讨一个公道,更想折断凶手残忍的屠刀,阻止他不断的杀戮。 叶随风上唇碰了碰下唇,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她也有些痛恨自己,痛恨她的超能力为何只能预测人的未来,而无法预测事件的走向。 “你今夜要回清风筑去吗?”清风筑便是宇文述学的那处宅子。 宇文述学的声音又有些嘶哑,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竟然有些脆弱。 叶随风关心这个案子的后续,也不想一天反反复复地吃钙片来回折腾,更重要的是,她没法对着这略带哀婉的眼神说不。 叶随风轻轻点了点头,二人一路无语地往清风筑走去。 叶随风是害怕这种无语的宁静氛围的,她率先开口打破:“你为什么说案件没完?还有,范神医的事儿跟整个事件有关吗?”宇文述学一直也没明说,叶随风还是耐不住性子问了出来。 “我猜想,是有关的。路上走上了脚印,于是落叶缤纷来铺盖,落叶厚积成毯自有皑皑白雪来覆被。一桩罪行总是要用另一桩来掩盖,层层叠叠,无穷无已。作恶而不知悔改的心,始终是悬于刀锋之上的。” 叶随风默然,害怕被揭发便为了掩饰而继续犯案,殊不知,罪恶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那恢恢天网早已凌于天灵之上。 回了清风筑,宇文述学却对叶随风说道:“早些歇息吧,今日奔波,随风定是疲累了。明日……还不知是何情景,保存体力才有胜算。” 叶随风看着他苍白近乎透明的脸庞,说道:“你说出口的话,自己也要做到啊!”她灵动的眸子里闪烁着诸多的疑惑,只是若是漫无边际地细聊,只怕宇文述学这一夜是无法安歇了。 宇文述学也看出来她的满腹疑问,“这案子我是有些眉目了,然诸多调查尚未有果,我暂且无法串珠成串。你且好好休息,待明日,再同我一道捋顺清楚。” 叶随风颔首,转身回了房间。屋内灯火阑珊,仅在桌上点了一盏铜灯。然而却有袅袅热气飘到叶随风跟前,叶随风顺着烟气走到屏风之后,见到的是一大木桶热水,木桶边上是干净的换洗衣裳。 叶随风见此细心安排,心头也不由得被这升腾起的暖汽蕴得热乎起来。 叶随风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身上疲乏的紧,她钻进了柔软的被褥之间,准备美美的睡上一觉。 然而一闭眼,那久违的时钟又开始阴魂不散地深入她的脑海,不停地打转。心跳声也被替换成了滴答滴答,这恼人的声音不住地往她耳朵眼里钻,连带着呼吸的节奏也被打乱了。越是想入眠,越是难受。她索性大口喘着气,坐直了身子,睁开双眼,让自己从循环往复的钟表中脱离出来。 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窗外,与对面厢房的灯火遥遥相望,直至晨光熹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四十三章 偷天换日(十) 几次三番的不能安睡,叶随风心里也大概有点数了。现世的一夜是这大铭的数日,想来定然是这纷乱的时差才让她无法安睡。叶随风猜想,她必然也是无法长居于此的,夜晚时间有限,她待在这儿的时间亦是有限的,不让她睡觉,或者也是迫使她不要长久逗留的方式之一。 一大清早,宇文述学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就传回来了消息。 叶随风一夜未眠,也用不着折腾着穿衣打扮,来的迅速,甫一踏入书房便瞧着上次打过照面的年轻小哥长风伫立一侧了。 叶随风朝他微笑着挥挥手,却见长风面皮迅速涨红,头使劲儿垂下,不再看她。 叶随风笑意更浓,朝他进了两步,长风却是退了三步,眼见着就要钻进墙角了。 宇文述学道:“长风素来羞见女色,随风又何须捉弄他?” 叶随风调皮道:“我也是为了他着想,他如此害羞,怎么助你查案啊?” 宇文述学淡淡一笑:“我又不是衙门捕快,哪来那么多案子要查?好了好了,先听正事要紧。” 长风一抱拳,目不斜视地看着宇文述学道:“少主,属下查到在咱自家店中身亡的四位姑娘中有一位叫做钱凤儿的女子是怀南人士。她原是怀南富庶人家的小姐,半年之前其父遭人蒙骗,亏光了家财,父母二人因此而自缢而亡。钱凤儿无奈之下,之后入京投靠姨娘。” 叶随风撇撇嘴道:“这些有什么问题?她都已经是落难小姐了,何至于还会遭此一祸?” 宇文述学温和笑道:“随风莫急,且听长风说完。” 长风继续言道:“她来京中也有三个月了,前一个月她曾跟姨娘一家说过她在京中遇见故友,这一两个月却不再提起此事,但是……她却突然阔绰起来。她姨娘也曾问过她,她支支吾吾推说是自己变卖了从前的头面首饰。她表妹却道她首饰非但不曾减少,反而增多了,成色也比之前的更好。” 宇文述学沉思片刻,道:“你可曾打探道那钱凤儿所说的故友姓甚名谁?” 长风在脑海中搜罗一番,才道:“似是叫做郭奇萸。” 宇文述学沉吟道:“郭奇萸……”他抬眼看了一眼长风,“我让你追查的马车主人,你可有头绪了?” 长风摇头,“属下无能,一时还未能有结果。” 宇文述学道:“不怪你,实是京中人口众多,如大海捞针,一时难觅也属正常。”他持笔在纸上龙飞凤舞一番,写下了一串名字。“你且在这些人中查探一番,或能有所收获。” 长风接过纸张,粗略一看,“这……”他一脸疑色抬眼看了看宇文述学,“为何纸上所书之人都是姓郭的高官富户?” “如我所料无误,那人当在其中。”宇文述学叹道:“若果真如此,那这一连串的罪案只可用丧心病狂来形容。”宇文述学目光如炬,神情严肃,如同一个公正的审判者一般,眼中容不下沙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叶随风发觉宇文述学已不仅仅是只为了还长歌一个清白了,他更是想为这些枉死的人讨一个公道。这样的宇文述学,沐浴在光华之下,周身上下像是蒙着一层金纱,宛如神人。 长风接了宇文述学下的新任务,风风火火地走了。宇文述学拧了拧眉间,掐出一个红印来。 叶随风看着红印,心里一抽,只觉得自己的头也疼痛起来。宇文述学大约是有两宿没睡了,她若是按大铭时辰算来,也是两晚未合眼了。头脑已经木然了,单线程如今更是龟速,疲乏的紧。 “你要不要去歇一歇?”叶随风深知自己是睡不成了,却也不想宇文述学也遭这份儿罪。 宇文述学张口欲言,话音未出,门又“咣咣”敲响,宇文述学无奈朝叶随风一笑,朗声道:“进来吧!” 这次缓步而来的是个冷若冰霜的帅气小哥。 叶随风暗暗想道:也不知道宇文述学是从哪里找来这风格各异、却又都如此俊俏的小哥,若是开个咖啡屋、甜品屋的,让这些小哥哥做侍应,定能引来一群狂蜂浪蝶,生意指定好。眼前这个小哥,清冷孤傲,像是一朵傲雪而绽的雪莲花,生在高山峭壁之上,睥睨一切。他这冷冷清清的气质,又让叶随风想起了那个人,却不知道这两个人放在一起,谁的温度更低呢? 见叶随风一直暗中打量自己,帅气小哥斜目而视,眼神中颇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叶随风悻悻地收了放在他身上的目光,不自在地东瞅西看。 “长清,何事?” 长清对宇文述学行礼,言道:“少主……” 叶随风听他说话,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长清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叶随风捂着嘴,拼命压制自己,朝他摆了摆手。 长清的声音完全不似他的外表,像是被牛奶泡过的饼干,软软糯糯,却又奶香四溢,若是单听他声音,会觉得他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奶娃娃。 长清沉了一口气,继续言道:“少主让长清调查在此之前两个月之内的其它案子,长清已有了些眉目,特来向少主汇报。京城这两月还算太平,只发生过几起盗窃案件,似是与本次的事件无关。再就是有几起意外失火事件,造成了几人伤亡,算是这两个月里比较重大的事件了。” 宇文述学双瞳一亮,打起了精神,道:“失火事件?详细说来。” “一起是上月二十城西陈家,油灯被风吹倒燃起的大火,孀妇陈范氏命丧于大火之中。另一起是上月二十四城东周家,是有人点天灯祈福,天灯不慎落入周家柴房,周家父子二人也都葬身火海。” “这几人尸身现在何处?” “由于无人领回,这几人原本皆是安厝于义庄,然而……”长清一顿,“然而,几日前连同在‘锅里香’被杀的四名女子尸身一同被盗走了。” 宇文述学神色凛然,“现在廖家那场古怪的大火有了解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四十四章 偷天换日(十一) 叶随风焦急地等着宇文述学的下文,迫切的想知道事件的缘由,就连他换气停顿的几秒钟都等不得,更是怕他像是侦探故事里的解密者,嘴上说着“原来如此”,却偏偏三缄其口,愣是嘴严的不肯透露半分,由着你像那热锅上的蚂蚁,胡乱揣测。或者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保留悬念,可偏偏叶随风是个耐不住性子的。 叶随风见宇文述学那瞳仁黑亮,光彩夺目,心跳竟不自觉地漏跳了几下。她默默呼了一口气,努力扮作自然地看向他,扯出一个淡然的笑容,问道:“什么解释呢?” 见宇文述学似乎也未曾察觉她的异样,这才缓缓松弛下来。怪不得旁人总说认真的人最美,本来就美的认真的人简直要人命啊。宇文述学浑身包裹在睿智的光华下,实在是有点犯规了。 宇文述学沉声道:“这也只是我依据现有的证据无端的揣测,未必准确。” “不要卖关子了,推测也好,实情也好,你都说出来分享一下,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你说出来,我们大家可以一起分析,头脑风暴一下。” “头脑风暴?”宇文述学显然是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的,他瞅着叶随风吐了吐舌头,也没打算深究。“方才长风说到,上个月发生了几起失火事件。单看失火原因似是合情合理,失火也算不得什么特殊的事。只是,我那两起失火遇害的人与这次廖家大火作了联想,寻得了一个看似合理,实则荒谬的答案。还记得廖家那场大火的诡异之处吗?” 叶随风轻轻闭上眼睛,回忆之前宇文述学所做的总结,道:“我记得,你说过有三点。一是火势蔓延需要时间,全家上下却无一人逃脱。二是有两具尸体烧毁的程度格外严重。三是他家的钱财被洗劫一空。” 宇文述学微微一笑,目带赞许,言道:“记性不错。” 叶随风嘿嘿一笑。 宇文述学顿了顿,薄唇轻抿,似是难以启齿。“若是一个人,烧了又烧……是不是便会烧毁的更为严重?” “那是自然……”叶随风蓦然理解了宇文述学言语中的深意,双眸不禁瞪大,难以置信道:“你是说……那两具烧的厉害的尸骨是前几次火灾的遇害人?” “我原本也不敢如此料想,可奈何遇害者年龄性别皆能对上。” 叶随风眼中涌动着惊异的眸光,“可为什么呢?是谁这样做?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叶随风揉了揉一跳一跳的太阳穴,她本就不灵光的脑袋此刻发昏发涨,更是严重的影响了她的思考。她此刻只能像是一个稚童一般,化身为“问题少女”,不住地问着为什么。 叶随风抬眼看向宇文述学,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眼下像是抹了煤灰,憔悴的很。他才是真正几晚上彻夜未眠,然而他的精神头虽然不太好,思路却依旧清晰。叶随风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崇敬,他的头脑是真的好使,问他什么情报八卦,他能很迅速的在脑海中搜索整理,像是带着索引一般。这样优秀的人就该当情报科的头子,却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个盈虚门不选他做继承人,实在是太没有选拔人才的眼光了。 “通常干出掉包尸身这种事为的都是……” 话说到这份上,叶随风纵是榆木脑袋也会开窍,她灵光闪现,抢话道:“偷天换日!难道廖家那两位还没死?” 宇文述学颔首,“除此以外,我想不出别的理由。若果真如此,廖家大火三处古怪,便是可算解了。” 叶随风想到之前宇文述学提出的大火三点异常,若真是掉包,尸体被烧了两次自然是损毁严重。“人若尚在人间,自然不能没有钱财傍身,所以廖家平常向来富贵,一把大火,所有值钱的并不是凭空消失,根本就是他们提前就给收走了。”至于剩下的一点,叶随风摸了摸下巴,“故意纵火引火,火势当然凶猛。如此说来,廖家剩下的遇害者……”廖家大火,十一人命丧火场,而之前火灾的遇难者人数不足以将廖家满门替换,且尸体中单单只有两具毁坏的厉害。 宇文述学垂了垂眼睑,“自然都做了无辜冤魂。”他的声音凄冷如寒冬月光,让人心生凄凉。“为一己私欲,残害多条性命,此人当真可恶,断不可轻饶素放。” 叶随风亦是义愤填膺,二人一唱一和,甚是投机。长清久伫一侧,全无置喙余地,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悄然退出房间。 天光刺破薄云,直射入长清眼眸,他的脸庞映照在强光中,一片白茫茫,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紧握的双拳却暴露了他的心绪。他快步而去,将身后传来的高谈阔论远远甩开。 直到残阳如血,长清也不曾再露面。 宇文述学伏在案几上,露出半边侧脸,橙红霞光蒙在他冠玉似的面皮上,温暖又动人。他实在是疲乏至极,本只是闭上眼歇息一下酸涩的双目,谁知就这么睡过去了。叶随风不忍吵他,就这么趴在旁边歪着头看他。他的眼睫微微扇动,心中杂念甚多,想来也是睡不踏实。不过能小憩片刻也是好的,哪像她,就是想要闭目养养神也是做不到,只能咬牙死撑。好在,她很能死撑。 宇文述学才睡下不过个把钟头,暴风骤雨般急切的叫门声又恼人的响起来。叶随风一个健步跃到门口,轻手轻脚开门,细声细语道:“收声。他才刚睡下,你又来吵什么?当真要累死他不成?有什么事,你们互相商量商量,自己解决一下不行吗?发挥一下你们的主观能动性好不好,一步一请示,指哪打哪,凡事依靠他,他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哪里禁得住这许多烦忧?” 不自觉间,叶随风罗里吧嗦说了一箩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里竟对他有了几分怜意。 来人正是长风,听闻叶随风一席话,亦是心如刀锯,他抻长了脖颈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伏案昏睡的宇文述学,确实不落忍。 他低声为难道:“我也知道不应当处处烦扰少主,只是……只是长清出事了……” “长清怎么了?” 叶随风堪堪动了动嘴,声音却不是她发出的。她回头看去,宇文述学肩上披挂着还来不及穿好的外衣,敞着怀,衣袂迎风猎猎飞扬。 “你……你不是睡着了?怎么那么小的声音也能听到?” 宇文述学看了叶随风一眼,却没有心思解答,转过头去,急切地问道:“你说长清怎么了?” “长清去劫狱,失手被擒,现已被羁押。” 蓦然,叶随风脑中“嗡”的一下,一副火光冲天的图景强灌入她的脑中,她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一把扶住了门框。 “他怎的如此糊涂!”宇文述学忧戚皱眉,“走,你随我一同去一趟衙门。” “等……”她的话尚未说出口,神出鬼没的青黎又神色匆匆地迎了上来。单看她步履神态,宇文述学心知又不是什么喜人的消息,眉峰更是深蹙,唇边溢出几乎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青黎匆匆一抱拳,“少主,倚春楼大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四十五章 偷天换日(十二) 倚春楼是京城知名的烟花之地,现如今正是夜色朦胧、风月无边,寻欢作乐之人不胜枚举,这一场烈火不知要害了多少条性命。 宇文述学当机立断:“速去救人!” “那长清……” “长清糊涂惹事,让他吃些苦头也是应当!你速速召集人手,救人紧要!” 通天的火光照亮了半壁夜空,宛如是一个巨大的怪兽,挥舞着猩红的双爪,喷薄着令人恐惧的热气,伸出热烫的舌头舔舐着,过境之处皆成了他的果腹之物。 热浪一浪高过一浪,惨叫痛呼成了和声。热风扑面而来,即使叶随风等人离火场很远也能感受到那惊人的热度。入目皆是赤红,入耳俱是哭嚎,无不刺痛着看客们的神经。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现场已有救援的人帮忙灭火,然而缺失现代先进的灭火工具的他们无疑是杯水车薪。 宇文述学见此情此景,扭头对身后下属说道:“你们协助火政司,听他们指派灭火。” 火政司便是现场还算井然有序的救援人员,大概相当于大铭的消防队吧。 他自己将披挂的外衣一脱,长发一束,从头顶往下浇了一盆水。叶随风瞅着他这架势不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惊恐道:“你要做什么?” 宇文述学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安心,我不会有事的。”言罢,轻轻将她的手从胳膊上撸下来。叶随风的手摸抚过他袖口柔软的布料,掠过他微寒却丝滑的手背,目送他凛然而去的背影。 热气熨红了叶随风的双眼,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在火光中浓缩成一个白点,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宇文述学望向她的那最后一个眼神。那个眼神包含太多,唯独找不到一丝的恐惧和犹疑。只是——也绝不像他轻描淡写的话那般安如泰山。 她的双手和心脏一齐不受控制的抖颤起来,放眼望去,每个人都在焦急的忙碌,没有人能顾得上她,能帮她化解心中的不安。 正当她万念俱灰,心里被消极的念头充满了的时候,却见着斐玥公主带着一队人马风风火火而来。 “公主,你来了?”叶随风连忙迎上去,见着斐玥的脸,她的眼泪终于憋不住簌簌而下。 斐玥握住她的手,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宇文述学他……他进去了,现在火势如此凶险,我怕他……” 斐玥抬眼撇了一眼被火焰吞噬的“倚春楼”的招牌,“他也来这儿喝花酒啊!” 叶随风连忙摇头:“不是的,我们也是刚赶到,他立马就冲进火场救人去了。” 斐玥喃喃道:“都烧成这样了,还……”回望了一眼叶随风,立刻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宇文公子看来是个有分寸的人,他定是审时度势之后才下的决定,绝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的。”斐玥又看了一眼那熊熊火势,尾音里也微微发颤,显然她自己对自己的话语也没有什么把握。 斐玥安抚地捏了捏叶随风的手,随即对身后的一队人马说道:“快去救火,务必将火情控制住!” 安排吩咐好,斐玥公主才幽幽叹了一口气,“这真是一桩惨绝人寰的灾祸。” “这可不是什么不幸的事故!这分明是一起蓄意的纵火!” 斐玥公主怒瞪双目,“随风,你可是知道什么?” “我……”我有证据。 叶随风却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她所谓的证据是在方才冲击性的预警里面,是印在她脑子里的画面。那个画面的一角,有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冷眼遥望。虽然只有极不清晰的一个侧脸,她还是能感受到男子的肃杀与狠绝。或者这个人就是一连串惨案的真凶。然而这些她却是无法对旁人言语的,一是无法取信于人,二是……不想再给他人招来祸端了。“宇文……算术,他已在追查之前几起火灾,都不是简单的意外,这次的凶险火事定然也是与之相关,幕后真凶应该是同一人。” “若果然如此,本公主绝对要将他绳之以法,决不轻饶!” 斐玥公主说这话的时候,义愤填膺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宇文述学。叶随风这么想着,又禁不住出神地望向那通体火红的倚春楼,眉宇间写满了担忧。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人自火海中旋身而出,宛若神祇。他左挟右抱,两腋下分别夹着一个人,腾空而起,踏风而行,三两下就来到了叶随风二人身前。 来人正是宇文述学,他的一袭白衣已然被熏燎得残破黢黑,原本白皙的脸庞也是黑乎乎的,可那一双眸子却愈发显得明亮水灵。 他将救起的二人平放在地上,对叶随风说道:“这两位姑娘一个一息尚存,另一个虽是没了呼吸,但是身子仍是温热,随风你看看能不能用你的西洋之法襄助于她。” 两个女孩子都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放在现代正是上学读书的年纪。叶随风心里一阵叹息,却不敢多耽搁,立即对没了气息的女孩儿施救。跟上次救薛娘用的是同一套,都是人工呼吸外加心肺复苏,几个交替,女孩儿就有了喘息。 叶随风满头大汗的蹲坐在地上,大喘粗气,好在是给救过来了。两个女孩都很幸运的没有被火烧伤,但救人的那个人就没有如此好运了。 叶随风喘息间隔里抬头看了一眼煤炭似的宇文述学,却见他将左手不自在地别在身子后头,见女子无恙也是松了一口气,转身又要重回火场。 叶随风弹跳起身,“等一下!”上前拉起他遮遮掩掩的左手,曾几何时还是滑如凝脂的左手已成了烤脱皮的红薯,滴滴答答流着血,从手背到手腕都烧掉了一层皮,伤口狰狞着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 “无妨。”他对她微微一笑,乌黑的脸称得皓齿格外闪亮,像是深沉夜幕的点点星子。 “好歹包扎一下再去。” “救人紧要,小伤不足一提。”说完运功而去,又成了烛天火光中的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四十六章 偷天换日(十三) 折腾了一宿,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一场浩劫才落下帷幕。曾经纸醉金迷的倚春楼已然化为一垛焦土,多少欢声笑语、灯红酒绿尽数埋葬在一片死气之中。一具具覆着白布的焦尸被抬走,令人唏嘘不已。 青黎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宇文述学处理伤口,她向来冷若冰霜的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一丝疼惜。 叶随风更是不忍直视,她的目光四处飘荡,但无论是落在何处都是惨不忍睹,她只好又移回了目光,落在宇文述学深墨色的面容上。 他正闭目休养,他神情平静恬淡,丝毫看不出此刻正遭受伤痛的侵扰。纵使青黎再谨慎,下手再轻,药液擦触到皮肤发出的“沙”的一声单是听听便让觉得吃痛不已。 宇文述学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好似手臂不是他的一样。可叶随风还是察觉到了,他的薄唇稍稍抿了一下。原来并不是毫无感觉,只不过也是在死扛罢了。 这一点倒是同叶随风有点像,下雨天没人给撑伞的孩子,并不是淋了雨不会冷,只是没有伞撑便只能死撑了。曾几何时,叶随风开始有点心疼他了,或许是因为他们同病相怜吧。 斐玥公主缓步走到宇文述学跟前,对他说道:“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了不少人,本公主决定对你论功行赏!”话甫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对了,嘴太快,把自己真正的身份也给说秃噜了。 叶随风拍了拍脑门,暗自道:这可是你自己说漏的,跟我可没有关系。 话已出口,已是覆水难收。斐玥公主清了清嗓子,梗着脖颈仰起头,硬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来。“没错,本公主就是当今圣上的三公主斐玥公主是也。” 宇文述学缓缓睁开眼眸,没有投射出丝毫讶异神采,仿佛一切都早已预料一般。 斐玥公主见他正欲起身,连忙摆手制止。“你有伤在身,又辛苦一夜,这些繁文缛节便免了吧。怎么,你好像一点都不吃惊。” “公主大家风范,气度非凡,绝非凡人。草民的确是心里早做如此猜测,故而公主亮明身份才没在座下失仪。” 宇文述学言语中毫无卑微谄媚,斐玥公主听来格外心神舒畅。“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本公主尽量满足你。” “救人是本分,本不该妄求公主赏赐,但草民今日正遇一难事,适逢公主开金口,草民便厚颜无耻开口请求公主赦免一人罪责。” 斐玥公主皱眉,为难道:“本公主虽知晓长歌兴许是冤枉的,但是他现在是多条人命的嫌犯,本公主也不便替他开脱。” “草民所言之人并非长歌,而是另有其人。草民御下不利,以致其犯下劫狱大错。求公主看在他对兄弟一片赤诚的份上,赦免他一次吧。” “这样啊……若是他不曾伤人性命,本公主就姑且饶过他。但倘使他今次背了人命,本公主也只能依律行事,绝不轻易放过了。” 斐玥公主遣人去查探长清情形,不多一会儿,被五花大绑着的鼻青脸肿的长清就给带到了斐玥公主和宇文述学的跟前。 斐玥公主勾勾手指头,“解开他吧!” 宇文述学对其厉声道:“长清,你怎的如此糊涂,你可知错了?还不快向公主谢恩!” 长清桀骜地扬起调色盘一般的脸庞,回之以厉声:“知错?我何错之有?我不知道!” 宇文述学面色一阴沉,可长清视若无睹,继续说道:“长歌含冤莫白在牢里受苦,随时都有可能被当做替罪羊拉去杀头。而你却只顾着与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厮混,你算哪门子少主!我倒忘了,你早就失了少主的资格!枉费长歌对你一片忠心,宁愿被门主厌弃也要遵你号令,让我们整个长济堂在门中再无立足之地,而你就是这么对追随于你的兄弟的,真是让人寒心!” 宇文述学眸光肃杀,刚要说话,却被一旁的叶随风给抢了先。 “你可以说我来路不明,你可以说我忠奸莫辨,你不了解我,怎么误解我都是情有可原。可你怎么忍心指责你们少主?你是眼盲心瞎了吗?你看不到他为了长歌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憔悴的快成人干了吗?他如此全心全意维护你,却无端受你责骂,他才真是沉冤未雪!一切都怪我,怨我,我不该来麻烦他!我走便是了!”叶随风心中委屈,语带哭腔,她心中茫然,却不知自己究竟是为了谁委屈。话一说完,叶随风掉头就跑,再也没有回望一眼,也全然不顾身后的訇然作响。 叶随风一路跑回了幽谷,吃了钙片回到了现世。身处在眼前这个不足十平方的一方天地,才让叶随风空落落的心稍微感到安定。就这么任性的跑了回来,对宇文述学好像有点不公平,他明明什么过错也没有,自己这一掉头走好像是跟他置气似的。只是她心下难过,再不离开怕是要在众人面前绷不住了。 叶随风搓了搓眼,泪水还是如同泉涌,难以止息。她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瘟神吧,靠近她的人都会感染她携带的不幸病毒,灾祸重重。从小到大,跟她亲近的人都难逃劫难,就连跟她走的稍微近一点的宇文述学也不能幸免。若不是她,他不会遭人暗算重伤,也不会开火锅店卷入这次的事件,更不会被属下指着鼻子骂。大概她就不配拥有亲朋好友,更不配拥有爱人幸福吧。 她曾经无数次对命运说,命运啊命运,请对我温柔一点。可惜命运没听到。 或者都是因为超能力的关系。得到了多少,便要失去多少,能量都是守恒的。她被动的得到了这特殊的技能,也被迫放弃了原本属于她的快乐的生活。 昏黄的灯光摇曳着,无力驱走这一室凄清。 “叮铃铃”电话铃音响起来,吓得叶随风一哆嗦。深夜电话响,总是让人心生不好的念头。叶随风生怕吵醒外婆,快跑去接起电话。铃声停了,她抻头看了一眼外婆的屋子,没有动静。她吁了一口气,好在老人家耳朵背。 “喂,随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扬清和的声音。 “四月?” “对不起随风,这么晚打给你,可是我真的太开心了,急于把我的快乐分享给你,一时脑热就给你打电话了,实在抱歉。”扬清和的声音高昂兴奋,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随风,我——恋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四十七章 偷天换日(十四) 隔着电话叶随风也能感受到扬清和的快乐和幸福感,她的声音让电信号也有了温度,温暖着叶随风的耳朵。 “对方是什么人?怎么认识的啊?”痛哭过后的叶随风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扬清和马上听出了她的不对劲儿,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问道:“你怎么了?哭了吗?你不要难过啊,我跟你说这个事……并不是想跟你炫耀什么,也不是要来伤害你的。对不起,对不起,随风。我不该给你打这个电话的。” 叶随风吸了吸鼻子,“傻瓜,我怎么会哭呢,这是个开心的事情,终于也有人把你捧在手心上了。我只是昨天没盖好被,有点着凉了,没事。” “是吗?”扬清和将信将疑,“即便我有了男朋友,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点不会变的。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重色轻友的。” “安啦安啦,我真的没事。你快从实招来,到底对方是何许人也,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叶随风连忙转移话题。 话头扯到了另一边,掉进了蜜罐的扬清和立马又沉浸到了幸福的粉红泡泡中,全然忘了方才的小插曲。“他叫谢龙翔,是我们专业的学长。”扬清和在城市另一头的华大,学的是播音与主持。“我跟他是在学校的迎新晚会上认识的,我跟他同是晚会的主持,对稿排练,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暧昧了一阵子。终于,在今天他跟我告白啦!” “恭喜!”听着扬清和愉悦的声音,叶随风也感到欣慰,她忍不住将耳朵紧紧地贴在电话听筒上,想要离那个幸福的声音再近一点。她化身成海绵,不断地汲取着幸福的感受。她默默在心底说:四月,你可一定要幸福啊,现在你离我够远了,不幸的病毒也该被免疫系统杀死了。 “等我们关系再稳定一点,我把他介绍给你认识。” “好啊,让我帮你敲打敲打他,不宠着你纵着你,削他。” 闲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已经是一点多了。叶随风心里还牵挂着长歌的案子,但两个时空时差相差如此之巨,这般的折腾,她身体实在已是疲惫到了顶点,更何况明天还要上学,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就寝。 精疲力竭之后最易入眠,一夜无梦。 睡得太舒服了,第二天她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真心不想离开温暖的床铺。无奈系主任的课,逃过一次已是万幸,再旷一次她期末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到这儿,她赶紧爬起来收拾自己。 到了学校,她先是回到宿舍拿书本,刚一踏进宿舍门,明显的感觉到里面的气氛有些凝重。她不着痕迹地挨个打量,却未见端倪。缩手缩脚地跟舍友们打招呼,却没换回来回应。 班长方春云深看了她一眼,也是一个字都没吭。 陆妤笙悄悄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你还不知道吧,刚发了通知到我们手机上,说今年开始实行保研新政策,直升本校研究生要从大一开始考察学业、品德、素质、课外活动等多个方面进行打分评级,难度大大提高了,竞争的是综合素质了。” 王萌萌阴阳怪气地说道:“怪不得刚一开学,你就迫不及待地去报名社团,次次活动都那么积极,原来你早就听到了风声。我说嘛,你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哪里会是个积极参加社团活动的性子。” 陆妤笙也有点尴尬,忙打圆场道:“你别放心上,萌萌她心情不好。她本想着多抽点时间学习,才没报社团活动,没想到出了这么个新政策,把她的计划都打乱了。现在想报别的社团,又都抢不上了。” 叶随风心道:是想多抽点时间学习还是多抽点时间恋爱啊。嘴上却是断断不敢这么火上浇油的,她解释道:“大家别把我当假想敌啊,我根本就不考虑继续升学。” 王萌萌白了她一眼,压根儿就不相信。保送的名额啊,还有各类补贴补助奖学金,谁不是眼红心跳的?多读三年书再出来工作,就高了,多好的事儿啊。 叶随风见她们还是以己度人,心知多说无益,也不再多辩解,拿了书就奔教学楼去。 上了大半天的课,叶随风伸了伸懒腰,下午还剩下两节社会学。她打起精神,往社会学的教室走去。 不成想,到了一看,却是铁将军把门,也没看见来上课的同学。难道改地方了?无奈她挨个教室都抻头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垂头丧气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正巧碰到隔壁宿舍的刘巧巧从图书馆出来,她像是遇到救星一样连忙向前询问。 刘巧巧疑惑道:“社会学?老师有事不上了啊,你没收到短信通知吗?你的舍友也没跟你说一声啊!” 叶随风尴尬的笑了笑。她大概已经落伍到上个世纪了,这年头没有手机的人已经是稀有动物了。 这下剩下的时间都是自由的了。 叶随风心里还挂着宇文述学,心想还欠他一个道歉。眼下时间充裕,回家一趟,再去趟大铭也是可行的。心动不如行动,她简单一收拾就坐上十一路公交车回家了。 在路上她还考虑着是不是去二手市场淘个廉价手机,现在什么通知都是发到手机上,她跟舍友关系也挺僵的,也指望不上她们,有个手机还能方便一点。 吃过晚饭,熬到外婆睡下,她也赶紧穿去大铭。 幽谷此刻已是黄昏时分,夕阳余晖给山河蒙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红日挂在山涧,似是触手可得。花草也仿佛加了一层柔和的滤镜,一切看起来依旧是那么让人心旷神怡。 叶随风搜罗了一圈,也没看见“练功”的宇文述学。她叹了一口气,想来事情是还没了结,他自然也没有闲心来这边睡懒觉了。 叶随风在清风筑大门口徘徊良久,脚在沙土地上蹭来蹭去,却提不起勇气进去。或者,不该再去打扰他,如果没有她说不定一切都会变得很顺利。 叶随风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进去了。这时大门却陡然而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四十八章 偷天换日(十五) 大门打开,长风正从里面走出。他见着叶随风在门口踯躅不前,眼睛蓦然一亮,连忙站定行礼,讷讷道:“叶姑娘来了,怎么不应门呢?快请进!少主日日派人找姑娘,心里对姑娘甚是牵挂。” 长风依旧羞涩,看着叶随风就止步不前了,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叶随风听了他的话,也没打算再向前一步。她轻声道:“还是不要了。我是个扫把星,只会连累他。我来这儿只是想打探一下长歌的近况,毕竟……这件事我也参与这么久了,总要……总要知道个结果才好。”她的眼神四下游移,双手手指绞来绞去。 长风正色道:“叶姑娘言重了,还请你千万别将长清那孟浪小子的话放在心上。长济堂失礼于姑娘,还未向姑娘当面请罪!若不是当日少主体力不支倒地,长风自当追回姑娘,郑重致歉……” 原来那訇然响声是宇文述学倒地的声音,可她却愣是狠心地不肯回头看一眼。叶随风心里一紧,随即关切道:“他……你家少主没事吧?” “多谢姑娘关心,少主现已无大碍。垂暮时分蚊虫多,叶姑娘还是到室内歇息吧!”见叶随风还在迟疑,长风遂道:“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属下,若是让少主知道姑娘过门而不入,只怕会责罚属下。况且,长歌的案子已有了进展,少主也需要借助姑娘的力量。”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叶随风也不好再过多推辞了,于是便从了本心,随长风进了清风筑的大门。 宇文述学人在书房,手捧着书本,慵懒地依靠在座椅上。夕阳余晖洒落在他的身上,温柔而静好。屋里没点灯,稍嫌昏暗,唯有宇文述学周身笼着一层柔和金光,和谐秀美成一卷画。 叶随风站立在书房门口,她来时步子极轻,不想还是惊动了宇文述学。 看见叶随风,他的眸子顿生光彩,那光彩不啻星月辉光,面上神采灵动起来。他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如沐春风。 叶随风扭扭捏捏地走到书案前,呢喃道:“对不起。” 几乎是同时,宇文述学的“对不住”也脱口而出。 二人相视一笑。 “是我管教不严,唐突了随风。我向你请罪,愿受责罚。” “是我不对才是。”叶随风垂下头,“长清说的也没错,对你们而言我的确是来路不明。”她咬了咬唇,“我不该整日里缠着你,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曾说过‘英雄不问出处,朋友相交亦不问过往’,但求真心。” “真心……我的真心或许会害了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跟我这个不祥之人走的太近。”你应当像小寒那样,离我越远……越好。 “虽九死其犹未悔……”宇文述学言语恳切,“我断不会因贪生怕死而背弃朋友,更何况,我不曾畏惧。” 宇文述学所言句句,从任何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叶随风都会觉得的那是一句假话空话,只会耳边风过,绝不会入耳,更不会入心。可这番言辞偏偏是宇文述学说的,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无论说什么都会让人相信。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荧惑人心。 “在下不才,但尚有自保之力,随风不必过虑,我亦不会让随风置于险地。” 叶随风痴痴地看着他,心头热血涌动,这寥寥几句话却给了她莫大的安心感,或许她可以不必瑟缩在那狭小的一方天地,可以试着勇敢的朝前走几步。 她眼眶湿热,硬是扯出一丝笑容,故作调侃道:“你说要罚,可当真?” “自然当真。” 她从宇文述学手中将书卷抽出,“那我就罚你……不准在昏暗的地方看书。这样……太伤眼。” 他又是微微一笑,化冰融雪。 “你的手,如何了?”没拿书的那只手一直遮遮掩掩的,但叶随风还是隐隐约约的看到了层层缠缠的白纱布。 宇文述学依旧是轻描淡写的:“无妨。” “对了,长风说长歌的案子有了新进展,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叶随风言归正传。 宇文述学露出一个隽永的笑容,“华贵马车已有出处。” “一辆马车而已,能说明什么?” “当下虽无实证,但我已有七八分把握可以抓他一个现行。” 叶随风大惊:“你是说这个疯子还会再作案?” 宇文述学不置可否,“就这一两日,我便预备收网。届时,还需要随风的襄助。” 叶随风还想再详细问问,宇文述学又是那副讳莫如深的模样。“结果,还是亲眼目睹的好。” 叶随风撇嘴,心道:你该不会是怕回答错误丢面子吧。 宇文述学交给叶随风的任务居然是去把斐玥公主请来,叶随风啧道:你还真看得起我,我何德何能能请的动公主。我虽然长得像“我”,但我不是“我”啊!叶随风踌躇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没想到闲的发慌、爱凑热闹的斐玥公主一口就应了下来,满面欢喜。她倒忘了,斐玥公主对这种探案解密最有兴趣了。 夜已黑透,叶随风一行三人栖身在一条漆黑狭小的长巷之中。他们所处之处极其偏远,别说人影了,连飞鸟都不肯掠过。 等了个把个时辰,斐玥公主的情绪也由原本的亢奋到如今的低落。 “还要等多久?这附近连个人声都听不到,到底什么匪类会到这儿来作乱?”斐玥公主把头偏到一侧,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让公主纡尊降贵到这儿荒芜之处确是草民不是,但还请公主多加忍耐。” 斐玥公主摆摆手,正在这时却让她看到巷子深处有黑影窜动,她一下子来了劲头儿,冲宇文述学勾勾手指指了一下。 斐玥公主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谁知从里面窜出一只长约一尺的大耗子,斐玥公主打了个激灵,被宇文述学一把捂住了嘴,将尖叫又生生咽了回去,憋得一张脸通红。 “噤声!”宇文述学低声道。 静谧的深夜,自远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步履并不沉重,然一下一下踏在石板路上,回声中隐隐带着几分煞气。 叶随风三人屏住呼吸,竭力将自己埋在阴影里。来人尚未走到深巷口,便听到厚重铁门轰然而开。 宇文述学将两个姑娘挡在身后,自己贴在拐角处,以眼角余光而视。 待到铁门“咣当”关上,深夜重归寂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四十九章 偷天换日(十六) 宇文述学招呼叶随风跟斐玥公主随他东绕西拐,来到一堵墙前面。宇文述学摸了摸墙面,神奇的抽出两块松动的青砖,看来是早就做了手脚。 叶随风透过空隙望进去,里面是方才神秘人走进去的宅子后院。院落空旷荒芜,疏于打理,看来并不像是有人久居的样子。宅子里不过三两间厢屋,只有一间点着明晃晃的烛火。宇文述学仔细观察了一下里面的环境,发现并无暗哨护院。他一手提着斐玥公主,一手拎着叶随风,一提气,携二人越墙而过。叶随风只觉一阵罡风扑面,脚离地,再一眨眼就在院墙里面了。不过她到没有多惊讶,整日被时空大神像是沙包一样抛过来丢过去,早就已经习惯了。 倒是斐玥公主,一脸意犹未尽,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钦佩地盯着宇文述学,俨然成了他的小迷妹。 宇文述学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唇边点了点,示意她俩不要出声。 叶随风跟斐玥公主跟随在宇文述学身后,弓着身子,蹑手蹑脚挪步到亮着灯的屋外,蹲在窗底下墙根边偷听。 叶随风有种既新鲜又刺激的感觉,心在胸腔里狂跳,脊背被汗打湿了,冷风一凑,微微发抖。她是有些怕的,长这么大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尾随穷凶极恶的罪犯这种事更是连想也不敢想。但是歪头看到宇文述学沉静的侧颜,心里居然也随之平静起来。 这时,屋内有了动静。 “潜龙,我还要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待上多久?白天夜里都出不了门,我快要憋疯了。这里破破烂烂的,要什么都没有!我真的是快要受不了,你赶紧给我想想办法吧!”是一道尖细的女声。 “阿萸,你再忍耐一下,等风声过去,我一定帮你换个身份,相信我,我能做一次便能做两次!”这次是一个男声。 “那又如何,再怎么改怎么换,你父兄也是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 “我会让他们同意的。” 这个世界上有两件事是藏不住的,一个是爱情,一个是咳嗽。叶随风也料想不到出汗过后被风吹导致的着凉感冒发作的这么快,鼻子嗓子一起痒痒,连咳嗽带喷嚏,憋都憋不住。 叶随风这一掉链子的发出声响,屋里头那听觉灵敏的男人立马警觉,翻窗而出。 宇文述学迅速把叶随风跟斐玥公主往墙角一推,让她们远离战斗圈。转身间,长剑已在他手中发出铮铮鸣音。银白色剑光在叶随风眼前频闪,叶随风两只眼都不够用了,只觉似是月光如雨,倾泻于剑锋之上。 神秘男子初始尚能以剑相御,不出十招已然节节败退。宇文述学剑招细密如牛毛,迅捷如惊闪,然而他的身法却飘飘似仙人,足不点地,衣袂飞扬,几分仙风道骨。 不过十分钟,宇文述学的剑尖已经抵在男子的喉结上。男子气喘如牛,狼狈的单腿跪倒在地。 宇文述学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目光如镜,气定神闲,连发型也不乱,仿佛方才一场争斗只是闲庭信步。 男子穿着粗气,虚张声势道:“你是何人?三更半夜闯入私宅,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宇文述学冷冷一笑,“说到王法,我倒要问问尚书二公子,杀人毁尸、恶意纵火该当何罪?”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胡言乱语,污我清誉。” “我到底有没有胡言乱语,最清楚的人不就是郭公子你自己吗?” “你有何证据?我堂堂吏部尚书二公子,有何理由做你口中的那些恶事!” “物证我没有,不过人证……”宇文述学一顿,左手运劲将剑鞘一掷,剑鞘脱手而出,笔直飞向一根圆柱,削落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女子的一侧发丝,入木三分。“倒有一个!” 名唤阿萸的女子吓得腿软了,瘫倒在地。 明月从云后露出来,皎洁月华洒在院落里,借着月光,叶随风看清了她的样貌。 “是她!她不就是在‘锅里香’的四名死者之一吗?原来她没死!”叶随风往她身前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更真切一些。长发削落,露出了耳朵,耳后月牙形的灰记也像他们犯下的罪孽一样彰显出来。“没错,就是她!长歌曾说过,死者之一有个月牙的胎记!” “可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到底为了什么?”斐玥公主也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看阿萸,又看看郭二公子。 郭二公子昂着头,一言不发。 宇文述学言道:“一切根源都只因为他们两情相悦,却又同姓郭姓。” 叶随风愈发糊涂,“这又如何?” 斐玥公主倒是一脸了然,低声道:“依据大铭律法,同姓不得通婚,违者……死罪。” 叶随风大惊失色,心道:这大铭律法也太古怪了,卖个酒要杀头,结个婚也要杀头。可这话,当着公主面她是不敢说出口的。 公主的话刺痛了郭二公子,他咆哮道:“我也不想如此!我只是爱她,是这狗屁王法不让我们在一起!” “那你也不该杀人放火啊!”斐玥公主说道。 郭二公子冷笑道:“我原本只是篡改了阿萸一家的官籍,将他们从怀南安置到了京城,想着说通了家中高堂,便可与她长相厮守。谁知道……” 宇文述学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去:“谁知道郭奇萸在怀南时的旧友钱凤儿家中罹难,来京投奔亲眷,这么巧与郭奇萸重逢。” 郭二公子咬牙切齿道:“那个贱人三天两头来找阿萸要借钱,此祸端不除,我和阿萸是无法安心在一起的。” “你为了安心,买了假死药‘龟息丹’,让郭奇萸吃下,佯装被杀。一不做二不休将钱凤儿连同平日几个跟她们走的近的朋友一齐杀死。为了掩饰郭奇萸诈死,将义庄的尸首全部盗走。正巧,这当中还有你用得着的尸首。” 郭二公子冷冷一笑,“我不禁佩服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推敲至此,知道的如此详尽。”郭二公子一桩桩罪行被揭发出来,却异常冷静,全不惧怕,仿佛另有后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五十章 偷天换日(十七) 宇文述学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继续道:“还有你之前放火烧死的两家人,你只是想寻得与郭奇萸双亲年龄身形相似的尸首,竟然冷血无情地杀死无辜的百姓。” “那两户都是穷酸人家,活着也是辛苦受罪,倒不如为我所用。” 叶随风听他说话,简直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上去捶几拳,踹几脚。但她实在是怕了这大铭的法律,万一打人也是死罪咋整?她一边压抑着沸腾的怒火,一边询问同样是怒火中烧的“普法宣传员”斐玥公主:“公主,打人是死罪吗?我好想暴揍他一顿怎么办!” “不是。你打吧,打出好歹来也是无罪,本公主给你特赦!” “当夜你便把郭奇萸新官籍的廖家烧个精光,用义庄偷出来的尸体代替郭奇萸的双亲葬身火海。可怜对郭家事情一无所知的一众下人,吃了下了迷魂药的饭食而后活生生被烧死。” 郭二公子冷哼一声。 “紧接着,你又杀入杏花堂,将卖给你‘龟息丹’的范神医连同座下弟子尽数杀死,把龟息丹全部盗走,试图掩饰假死一事。可苍天不助你,范神医其中一名弟子回家省亲,逃过一劫。他将龟息丹和你购买龟息丹之事和盘托出,也正因此,我才隐约能窥见此案的端倪。” 宇文述学言谈举止间看似依旧平静,可他的眼白已被怒火燎的通红,赤红的双目像是镶嵌在白玉上的两颗红玛瑙,璀璨妖冶。 叶随风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忧心他如此过分压抑自己的情绪,别爆血管才好。 “你自知义庄盗来的尸身无法久存,于是你将他们悄然移至倚春楼,借犒赏之名将协助你盗尸纵火的一干衙役侍卫一齐约至倚春楼,索性全都一把火将其全都烧成灰烬。” 郭二公子仰天大笑。“那又如何,我要同阿萸在一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任谁也无法阻止我!” 叶随风震惊在当场,喃喃道:“疯了,疯了!”原来倚春楼纵火案“预警”时看到的那个冷漠侧脸就是他,可是除此以外,叶随风还是觉得眼前这个丧心病狂的人莫名熟悉,似是在哪里曾经见过。 郭二公子虽被制伏在地,却仍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你以为你能奈何的了本少爷?我若比预计时辰晚归,不多一会儿,我的护卫便会杀上门来。你的功夫虽说不错,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你身边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到时,你们插翅难飞!” 宇文述学淡淡一笑,“休要再虚张声势了!我既已对此事悉知,又岂会毫无防备的单刀赴会?”话未落音,长风、青黎,还有几个叶随风也不认得的人从四面八方突然出现。叶随风环视一周,唯独不见长清身影。 见此状,郭二公子强装的淡定也有了裂痕,豆大汗珠从额上冒出。 宇文述学向前逼近一步,复道:“你真的会有护卫前来营救吗?”见他惊悸地一瑟缩,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说道:“对此事知情的人早已被你燃烧殆尽,好不容易将后患清除,依你谨小慎微的个性又岂会再让人抓住你的把柄?这里之事你定然没有告知任何人!” “那又怎样!我乃堂堂尚书二公子,官府也奈何不了我!” “的确如此。”宇文述学一袭白衣,被冷冷月光一映照格外清寒,他周身上下缓缓笼上一层肃杀。 “不过我并不打算将你交由官府。”宇文述学微微移了一下长剑,剑锋反射出一道让人心惊肉跳的冷光。 “你该不会……”叶随风连忙上前扯住了他宽大的衣袖,“不要杀他,否则你又与他有何区别?” 宇文述学回望她一眼,眉目间还是那个温柔似水的模样,“我不会杀他,我的流云剑沾不得此等污秽。” “我会把你交给斐玥公主。” 宇文述学向旁边一侧身,皓月当空,斐玥公主的脸庞自阴影中渐渐清晰。 郭二公子死死盯着斐玥公主的脸,目眦尽裂,整张脸都在抽搐。他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一字一顿道:“斐、月、公、主!” 叶随风此时方才忆起,她曾在斐玥公主举办赏花品茗雅会上见到过一个目光清冷深邃的男子,那个人正是眼前郭二公子。当时他器宇轩昂,若不是她的记忆力还算不错,真的很难跟现在这个披头散发的狼狈输家联想到一起。 斐玥公主一脸冷峻,她定定地看着郭二公子,冷眼道:“你放心,你所做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会彻查到底,牵涉当中的贪官污吏我也一个不会放过。” “若不是斐玥公主曾在怀南生活过,熟知怀南话,或许此事不会如此快的水落石出。”宇文述学言罢,瞥向了瘫软在地的郭奇萸。 郭奇萸被他凌厉的目光一瞪,神情更显慌乱,她抹了一把眼泪,跪地膝行至公主身旁,扯着公主裙摆,哭嚎道:“公主明鉴,一切都是郭潜龙擅作主张,与我……全无干系啊!我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无财无势,断断不敢、也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恶事啊!都是郭潜龙一人所为,我并不知情,并不知情啊!请公主明察。” 郭奇萸说这一番话时,自始至终也不曾看一眼郭潜龙,不曾看到他由讶异转为灰败的目光。 郭潜龙垂下头,声音低落道:“公主,此事确是我一人所为,阿萸也是被我蒙骗,遭我胁迫,她……全无罪过,请公主明察。” 斐玥公主冷哼一声,一脚把郭奇萸踢开,冷冷道:“有关无关,查了才知道。把她也给绑了。” 宇文述学挥挥手,青黎和长风一人绑一个。 离开时,叶随风悄悄问斐玥公主预备怎么处理他们。 斐玥公主侧头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剩下的善后全无乐趣可言,又麻烦至极,本公主才不会亲自处理呢!我打算把他们交给我最公正严明的四哥,让他去搞定这个烂摊子吧。你放心,到时候我跟八哥也说一声,绝不会放纵这些大奸大恶之徒。” 八皇子?宓君歇?那不就是男版才思思嘛! 叶随风还想再问什么,可斐玥公主已经打着呵欠搓着眼,随护送她回府的青黎走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不期再遇 “夜已深沉,随风不如还是回清风筑歇息一晚如何?” 叶随风开口欲拒绝,可又担心太晚了万一宇文述学坚持送她回家怎么办,总不能当着他的面凭空消失吧,只就好答应了。 路上,叶随风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哪天来?太神了!” 谁知宇文述学却说道:“我并无确实把握,只是碰碰运气,事实证明我们的运气不错。” 叶随风瞪着他,“合着你叫我把公主请来就是陪你吹夜风,竖电线杆的啊!万一他今天不来,我可怎么向公主交代啊!” “电线杆?何物?”宇文述学一脸茫然。 “那并不重要好吗?” “郭潜龙已经有三天不曾见过郭奇萸了,以他之情深,我推测他今夜极有可能会来。” 叶随风叹息道:“他确实是挺深情的,不过也太不择手段了,他的眼中除了自己这段感情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不在乎。本来为了掩盖秘密而杀一个人,没想到杀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居然残害了百十条性命。恶念真的是可怕,一旦萌生便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他也得到了报应了,他一生最在乎的人却并不在乎他,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这更锥心刺骨了。” “可这罚的也太轻了,他害了那么多人。” “你放心,若是真的由四皇子和八皇子一同处置,他绝不会善终的。” 叶随风问道:“哎,你说那个郭奇萸,会不会真的像是她自己所说的,跟她没有关系呢?毕竟所有的事情的都是郭潜龙做的,并没有丝毫她插手的痕迹呀。” “我想,若不是她在背后挑唆,郭潜龙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可是,说到底……还是那法理不通人情,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也实在是悲哀。”叶随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面露悲戚。 “如若真的是情深似海,大可以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何苦一定要到天子脚下?终究还是舍弃不了身份财富。同一桩事,善者与恶者所决不同。” 苦熬一夜,终于天明。叶随风一早就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幽谷,趁四下无人赶紧回到现世家中,美美的睡上一觉。 白天现世,晚上大铭,这样两边来回跑的结果就是感觉觉不够睡。这种跟单纯的熬夜还不同,同样是晚上十二点睡觉,若是从大铭回来总觉得有种几天几夜都没睡的疲惫。 一大早,叶随风行尸走肉一般从床上爬起来,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不清醒。她脚底下像是踩着棉花似的游荡到卫生间,一照镜子,明显的觉得自己皮肤变差了,再不复剥了皮似的熟鸡蛋那样q弹润滑了。她决定这一周好生休养,不要两头跑遭罪了,好好补一补觉。曾几何时,穿去大铭好像成了她人生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决定这些日子不去,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她使劲拍了拍脸,不再想了,先给自己放个假吧。 吃过早饭,她乐滋滋地返回学校,毕竟也是参与了一桩大案子,完成了就像是解锁了一项新成就一样。 不过乐极容易生悲,凉水很快就泼到头上了。 一到校,课没上成,先被辅导员提溜办公室去了——不知道是谁匿名举报她夜不归宿。 “老师,我没夜不归宿,我……我回家了……”叶随风声如蚊蝇。 “回家?谁能证明?你请假了吗?我批准了吗?周一是上学的时间,不是放假!你如果出了什么事,谁能负这个责?” 辅导员一连串的问题逼得叶随风节节败退,头快要低到地底下,默默听着老师的教训,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行了,写一篇千字以上检查,学生操守扣五分。”辅导员老师骂的口干舌燥,终于放过了叶随风。 叶随风没想到逃过了小学、初中、高中,到了大学才遭到了老师劈头盖脸的批评,还要写从没写过的检查。 老师批评教育的都对,但是经过这件事她开始暗暗担心起自己的人际关系了,她想她可能低估了保研名额的魅力。 周五下午,她参加完戏剧社的活动走出校门,远远就看见扬清和冲着她开心的挥手。叶随风眼睛一亮,喜出望外地跑到她跟前。 “四月!你怎么来了?” “想你就来了呗!”扬清和也是一脸欢喜,“你说你也没个手机,我找你都找不到,知道你要回家,一个多小时前我就跑门口来堵你了。” 叶随风嘿嘿一笑,“确实是不太方便,我也心思要去淘个二手的。” 扬清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镶满粉钻的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你运气真好,想什么来什么,这个送你。” 叶随风连忙推辞,“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 “龙翔送给我一款情侣机,原来的这个就没用了,闲着也是闲着,我心思你要是不嫌弃就拿着用吧。也不白拿,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叶随风歪着头看她。 “今天晚上陪我吃顿饭,见一个人。” 还能见谁?自然是扬清和的新晋男友了。叶随风也想着见一见,替四月把把关。四月这是第一次的恋爱,没什么经验,别再被人给欺骗了才好。 扬清和带叶随风来的是一家比较高档的餐厅,这种典雅精致的环境反倒让叶随风生出了不自在的感觉,她不由得想起上一次去高级餐厅时候的不愉快经历。她晃了晃脑袋,将不愉快的记忆甩掉。 扬清和走在前面,丝毫没有察觉到叶随风的异样。 “就是这桌。”扬清和把叶随风领到一张餐桌前。 叶随风看见餐桌旁坐着一个男生,单看背影不错,高大挺拔。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谢龙翔,是我的……男朋友。”扬清和难得的羞涩,一副沉浸在甜蜜爱情中的小女生模样。 谢龙翔抬起头站起身子来,伸手准备跟叶随风握手。“你好!” 叶随风看清他的模样后,整个人抖若筛糠。 谢龙翔的手一直停在半空,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扬清和。 扬清和推了推呆若木鸡的叶随风。 “怎么是你!”叶随风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面前的这个人的赫然就是那个恶贯满盈的郭潜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五十二章 明珠按剑 见叶随风没有想跟自己握手的意思,谢龙翔讪讪地收回了手,样子有些尴尬。 扬清和对谢龙翔递了个抱歉的眼神,附在叶随风耳畔轻声道:“随风,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叶随风死死盯着谢龙翔,表情狰狞。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高大男生与郭潜龙嗜血冷漠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她的耳朵听不清扬清和的关切声音,只有让她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和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她机械地转过头,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能将自己从莫大的惊惧和愤怒中抽身而出、开口说话:“不要跟他在一起!分手!马上!” 叶随风没头没脑的话让扬清和微微一怔,她诧异地看了看谢龙翔。“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谢龙翔也有些傻眼,“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她,之前没有交集啊。” “随风,你到底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叶随风紧紧抓着扬清和的手,“四月,听我一句劝,他不是什么好人,不要跟他在一起,离他远一点!” 扬清和微愠,把手轻轻抽回来,“随风,你这么说话实在是太失礼了!” 叶随风也知道,在不明白前因后果的扬清和看来,自己这番言论宛如精神失常。可是眼前这个人带给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让她的大脑一片混沌,组织不出更好的语言,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她见着扬清和往后退了一步,同谢龙翔一起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她的内心孤寂又悲凉。她把粉嫩嫩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拍在桌子上,撂下一句:“对不起,这饭我不能吃了。”就落荒而逃。 她跟华丽高档的餐厅大概此生无缘,每一次都是远远地逃离。 清冷的秋风在她脸上拍打,格外的寒凉,她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是泪流满面。 “我绝不会重色轻友的!” 扬清和的这句话犹在耳边,转眼间她就一脸陌生的站到了对立面。 叶随风从来不是奢望自己在扬清和心中的地位能超越、或者与男朋友平起平坐,她只是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害怕她会就这样走出了自己的世界。 富有的时候或者不会计较得失,但是贫瘠的时候却格外害怕失去。 自八岁之后,这十年来她几乎只有扬清和这一个知心好友,扬清和也是心疼她,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可是,就连这唯一仅有似乎温存都要失去了。 若是离她而去,她能自此安好,叶随风也会心碎着祝福。但偏偏,天下男人这么多,她偏偏挑了这一个。 叶随风恍恍惚惚回了家,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头脑也稍微冷静了下来。或许她有点太过武断,把郭潜龙的所作所为强加在谢龙翔身上,这样对他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 但就这么放任他俩恋爱,她又实在不放心。思来想去,她决定利用一下自己便捷的能力,窥测一下他的天命。 叶随风深吸一口气,缓闭双目,静心凝神,将全部精神力凝于一点,在脑海中描绘出谢龙翔的样貌,一副图画在她的脑中绽开,稍纵即逝。 她精疲力竭地喘着粗气,汗出如浆,心里却是一层层凉意渗透下去,直至心底。 浮现在她脑海中的画面是谢龙翔与扬清和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画面,不是喜极而泣,而是痛苦的流泪,灰白的脸庞,绝望的眼神。 这一副画面深深地刺痛了叶随风的心,她从没见过总是挂着明媚笑容的扬清和露出这样痛苦的神情。 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在一起,说什么都要阻止她! 命运是可以改写的!她如此坚信着。最好的证明就是她的高考成绩,平白多出二十五分,她的命运被扭转了。 只是要如何做,她却是一无所知。 不过首先,还是对四月道个歉吧。关系闹得太僵,她的作用恐怕就难以发挥出来了。 她本想着第二天一早去给扬清和道个歉,谁知道第二天一出门就看见扬清和早早地等在楼下了。 叶随风心窝一暖,看来并不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 “对不起,随风。”扬清和咬了咬唇,“是我考虑不周。不应该那么突然的带你去见他,是我没考虑你的心情,让你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叶随风不知道该怎么回,在扬清和眼里她成了羡慕嫉妒恨了。 “手机,你还是收下吧。我想跟你说说话时候,还能找到你。” “就……非他不可吗?” 扬清和反问道:“那你呢?就非尤亦寒不可吗?” 扬清和语意间颇有呛声的意味。 她这一问,叶随风就知道难办了。“那怎么能一样,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感情不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你难道没听说过‘倾盖如故,白头如新’吗?你了解龙翔吗?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一味地反对,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吗?难道非要我陪着你一起求之不得吗?” 扬清和发了跟叶随风认识以来最大的一次火,她双目含泪,对叶随风失望至极。 她把手机往叶随风手里一塞,“我还就跟他在一起了,在一起一辈子!” 丢下这么一句话,扬清和就转身离开了,徒留叶随风一个人在瑟瑟秋风里。 叶随风望着扬清和决绝而去的背影,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你,正是希望你过得好才这么说的啊。”可是这一句话,她却是无法对扬清和明言的。哑巴吃黄连的滋味,叶随风算是尝了个够。 时间过了快一个周,扬清和没有搭理过叶随风。 突然有一天傍晚,叶随风从食堂回宿舍,就看到楼底下有一个失魂落魄的人,走近了一看,居然是扬清和。 她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若不是背后倚着一棵大树,就要栽倒在地了。 叶随风三步并作两步走,冲到扬清和跟前,扶着她的肩膀,关切道:“四月,发生什么事了。” 扬清和扯出一丝虚弱无力的笑容,“随风,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两肋插刀 “究竟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突然来了?”叶随风隐隐觉得扬清和这副模样肯定跟谢龙翔有关,她想到了“预测”时的那副画面。 “没事……我只是想你了。” 这种明显是骗人的话,叶随风又怎么会相信呢? “四月,你要是不说的话,我怎么帮你呢?是不是谢龙翔欺负你了?” “不……不是的,他对我很好。只是……我只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什么麻烦?” “我……”她看了一眼叶随风,欲言又止。 “说啊,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 “我需要……一笔钱。”扬清和踌躇半天才说出口。 “钱?”叶随风诧怪不已。扬清和家境殷实,向来不为这些俗事忧心。 扬清和又用贝齿折磨她失了血色的嘴唇,“我不该跟你说的。”没有人比扬清和更熟知叶随风的家境。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要对我说实话的话,兴许我有法子帮你。” “他……龙翔他在网络上借了一笔钱,逾期了……现在利息加本金有点高……”扬清和回避着叶随风的目光。 叶随风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网贷”的恐怖她是早有耳闻,被逼上绝路的也大有人在。“他是不是脑子短路了?我早就跟你说……” “算了!”扬清和恼羞成怒,她一点也不想听叶随风的说教。“我根本不该跟你说那么多,不用你操心了。” 你不要傻得帮他还钱啊! 这句话她没敢说出口,她察觉扬清和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这句话若是脱口而出只怕她们这几年的交情今日就了结在这儿了。可她又不能就这么放扬清和走,扬清和这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还指不定整出什么幺蛾子呢! “还差多少?” “八……八万……” 叶随风倒吸一口凉气,直觉天地颠倒了个个儿。 可她一看扬清和泫然欲泣的模样,拒绝否定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口。她默默从背包深处掏出一张卡,“这里面有五万块,你先拿去应急吧。” 扬清和双眸一亮,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不过,我需要一张借条。” “这好办。”扬清和说着就要找笔写。 “不是你的。”叶随风冷静地说道,“我要的是谢龙翔的借条。” 扬清和点点头,可是接过卡的时候又有些犹豫,“这钱……” “我不会饿死的,拿走拿走,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借钱都借到我这儿了,想必也是走投无路了。你若是还借不到钱,你打算怎么办?我怎么能忍心看你走在悬崖边呢?” 扬清和扑到叶随风怀里痛哭起来,“谢谢你,随风……谢谢你!你放心,这个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一定会。” 扬清和临走的时候,突然回过身,看着也随风,认真地说道:“也许你不相信,但我是真的爱他。”说完也不等叶随风反应就走了。 初恋,外加谢龙翔外表条件不错,也许当中还有一见钟情的成分,拧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于是活成了别人眼中的傻子。 说到傻,她也是不遑多让。 叶随风翻了翻饿憋了的钱包,里面还有二百三十二块零八毛。叶随风忧愁地叹了一口气,谁敢相信这是她的全部财产了呢?她千金一掷,掷出去的是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 钱没了,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叶随风无奈之下找了两份挣钱的活,一个是周末白天去一家快捷酒店做前台,另一个是晚上在夜市摆摊。去快捷酒店打工,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出路,可她实在别无他法。那些快捷餐厅对周工作天数和时间要求太严格,从面试到入职战线拉得也太长,马上就揭不开锅的她等不起。只有快捷酒店前台这个兼职大约是没什么人愿意做的,要求很低,好在她只做白天,没有那么大风险。 灯火璀璨的闹市,成双成对的攘来熙往,挎着胳膊拉着手,笑容荡漾在脸上。叶随风独自坐在路灯下面,影子凝聚在脚下,看着喧闹的人群。 她的生意不算好,趁着没人正好可以吃早就过了点的晚饭。她的晚饭是对面便利店货架上最廉价的面包,干巴巴的味道也不好,味同嚼蜡,卡在嗓子里难以下咽。 她用手使劲儿的捋着脖子,望眼欲穿地看着便利店里的饮料货架,却舍不得花两块钱去买一瓶水。她自己带的水在来时的路上歪倒了,洒了她一身,所以她只能悲催地干啃面包。 看了一阵儿,叶随风只觉得口越发干,望梅能止渴,望水却不会。她低下头,三下五除二把面包猛塞进了嘴里,却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这时,一瓶微冰的水贴在了她的左脸上,她鼓着腮帮子抬起头,一个英气逼人的帅哥给她递了瓶水,她懵懂地看着他。 “喝吧,还没开封的。”帅哥的声音很是清爽,“能喝冰的吧?” 叶随风点点头,感激地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下去,这才把“堵塞交通”的面包给支走了。“谢谢,我给你钱。” “不必了,就当我买你东西了。” “两块钱可买不来我的东西……”叶随风哭笑不得地说,“而且,我卖的是女士内裤啊……” 帅哥低头瞥了一眼铺了一地的花花绿绿、粉粉嫩嫩,脸色一变,抬起头看了一眼叶随风,却说了一句,“啧,品味真差,怪不得没人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随风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似是一语双关。方才送水的那点好感度一下子就给败光了,于是她没好气的说:“我们好像不认识喔,你管我有没有人要呢!” “你不识我吗?” 听他这么说,叶随风瞪大了眼睛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随后才说道:“我应该认识你吗?” 他点着头说道:“我觉得应该,小李同志。” 还没等叶随风回过味来,那人却已在灯火阑珊处,留下一个飘逸的背影。 小李、同志? 她只听过戏剧社的顾老师这么叫过她,不过她“铁拐李”的光荣事迹大概整个戏剧社都知道。难道刚才的那个帅哥也是戏剧社的?可她也参加了戏剧社大大小小的活动,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社里还有这么风姿俊秀的一号人物。 明天又是戏剧社的例会了,她打算不出摊了,去打探打探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五十四章 初试啼声 “什么?让我出演女一号?”叶随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顾老师,是不是搞错了?我可是没有任何的表演经验啊!” 例会尚未开始,顾老师先把叶随风叫到一边,宣布了这个对她而言犹如噩耗的消息。 顾老师却好似全然没看到叶随风眼底的抗拒,喜笑颜开地说道:“没问题的,他说行你就一定行。”说完了还鼓励似的拍了拍叶随风的肩膀。 “他,哪个他?” 顾老师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兀自扭身去了讲台前整理一会儿需要的资料了。 叶随风旁边同是新丁的陈怡刚好听到了这一番对话,走过来扯了扯叶随风的衣服,悄悄对她说道:“我听说,是咱们社长向顾老师极力的推荐你的。” 说完,一脸歆羡,“你好幸运啊,能得到社长的垂青。” “社长?”叶随风听她一口一个社长,听得是一脸茫然,“怎么我们社有社长的吗?”叶随风加入戏剧社也有一段时日了,不要说见了,就连听她都没听说过。 陈怡吃惊地看着叶随风,“你不知道吗?难道你不是冲着社长才加入戏剧社的吗?咱们社里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成员都是冲着社长来的。” 叶随风头摇成拨浪鼓。 “那就难怪了。咱们社长神龙见首不见尾,人称‘幽灵社长’,他本人很忙,很少到社里来,不过戏剧社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是了如指掌的。” 幽灵社长?她只听过幽灵成员的,连社长都不见了是要怎样?这样的社团居然还没解散,居然还风生水起的,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社长,又不认识他,他怎么会推荐我的呢?” 陈怡一脸仰慕,“这就是社长的英明神武之处了,正所谓‘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说的就是他!” 叶随风看着她的眼中如有浩瀚星海,不由得撇了撇嘴,看来陈怡一定就在那八成人之中。 “不过话说……”叶随风环顾阶梯教室一周,“今天人真多啊!”人数之众快赶上面新那天了。 “因为……”陈怡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一条包裹在牛仔裤里的修长的腿迈进了阶梯教室的大门,进入了人们的视界,全场一片肃静。 极度的安静之中,叶随风似乎能听到无数的深吸气声。众人将目光纷纷集中到了那一条美腿上,无形间仿佛在门口增设了数台追光灯、探照灯、聚光灯。 万众瞩目之下,一名少年步伐飘逸,步上了讲台中央。一件修身的纯白衬衣、一条牛仔裤,勾勒出挺拔颀长的身姿。再往上看去,目若悬珠,顾盼生姿,唇红齿白,霞姿月韵。 叶随风也不由得“从众”,跟着深吸一口气——眼前这个英气逼人的小哥,不就是那天在地摊上给她递水的小帅哥吗? 叶随风惊讶地“啊啊”指点着台上的人,陈怡噗嗤一笑,小声道:“我就知道咱们社长迷倒众生,例无虚发!” 叶随风腹诽:我才没有被他迷倒!帅哥我见得多了! 社长大人先是对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接着对着顾老师鞠躬,并且收获了顾老师花痴一般的笑容,然后优雅地接过台下递上来的话筒,行云流水间宛如是召开记者发布会一般。 “先对大家做一下简单的自我介绍,鄙人岳出云,生物技术专业大三,现任戏剧社社长。基于私人理由,未能参加戏剧社新人选拔,在此向各位新入社的学弟学妹们表示感谢,感谢你们选择了戏剧社,感谢你们致力于发展壮大戏剧社。”说到这儿又是深鞠一躬。 陈怡双目放光,若将其具象化,目光定会化作一串串爱心形状,飞入台上,将那个光彩夺目的人团团包围。 “社长果然不凡,你瞧他多么礼贤下士啊!” 叶随风挑了挑眉,她是没听出哪里“礼贤下士”了,她反倒听出了满满的高傲,不过话说“礼贤下士”这个词好像本身就有哪里不对了。 “我们社接下来将投入筹备一出新戏——《隐语》,这部新戏将于学校艺术节首度公开,后续还将参与全国话剧比赛。鄙人也将久违的作为男一号参与出演。至于女一号的人选——” 岳出云刻意地停顿了一下,向台下望去。叶随风瑟缩了一下,她感觉差点被犀利的目光给刺穿了一般。 “我们这次大胆的另辟蹊径,决定把这个机会留给新入社的潜力新人!大家热烈欢迎本剧女一号——叶随风同学上台!” 叶随风也跟大家一样东张西望,试图装傻蒙混过去。可陈怡读不出叶随风的不情愿,她兴高采烈地戳了戳叶随风,用不大不小、恰巧能让前三排后三排听到的声音说道:“快上啊,叫你了!” 这下,聚光灯打到了叶随风的头顶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觉得一阵阵的眩晕,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她切实地体会了鸭子的心情,此刻她就是赶鸭子上架。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台上走,众人的目光交织成网,将自己的心情悬挂在网格上,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忖度,或是嘲讽。这张无形的网将她从头到脚罩住,重如千斤,让她束手束脚。 岳出云眉眼含笑地看着她紧张到无所适从的样子。 叶随风迈着僵尸一般恐怖的步伐,险些顺拐着走到岳出云身侧,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耍我玩呢?我不演。” 岳出云只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叶随风眼前一亮,从岳出云手里夺过话筒,朗声说道:“我很荣幸出演这部话剧,我会努力做到最好!还望各位师哥师姐不吝赐教!” 岳出云微微一笑。 究竟是什么话这么神奇,让叶随风嘴不哆嗦了,手不抖了,腿也能跟上溜了。 他说的是:“全国话剧比赛有奖金,最高奖三十万。”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赶鸭子上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五十五章 缘起隐语 戏剧社的大会开完了,叶随风守着空荡荡的阶梯教室,懊恼地抱着头蹲在地上,抓扯着自己的头发。 刚才那个把一切都应承下来的人好像不是她,“鬼使神差”被她诠释的淋漓尽致。 陈怡见她一副崩溃边缘的模样,也不敢就放她一个人在这儿。 她试着安抚叶随风:“这件事……没有这么糟糕吧?跟着社长演戏,能学到不少,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听说,这部戏还是社长原创的剧本呢!你要是演得好,社长有很多资源,说不定你就能进演艺圈当个明星什么的。” “你不懂。” 叶随风现在是朝不保夕、吃了上顿儿没下顿的情况,哪里有余裕的时间去排练啊? 虽说一时被奖金的事儿给冲昏了头脑,但是参与又保不准一定会拿奖。而且这排练、参赛的期间,她总不能喝西北风去吧。 “我怯场,我见了人多就哆嗦,我登不上台面。” “那简单啊,不都说把底下的观众当成黄瓜萝卜大土豆吗?你啊,你想象自己站在一大片菜地里,不就得了。” 叶随风撇嘴,“抱歉,我想象力差。决定了,明天一到排练时间我就去跟社长和顾老师请辞去!” 叶随风说话时豪气冲天,真到了做的时候—— 看着一屋子演职人员以及为首的翘着腿气场很足的岳出云,她又缩头缩脑了。 她暗自拧了拧大腿,恨恨地在心里说:叶随风,你真是没出息! “顾……顾老师、社……社长……我是来……” 顾老师把头从剧本里抬起来,眼里噙着泪花,“你来了啊……” 连声音都有些哽咽,“喏,给你一份剧本,你先看着。” 说完,又把头埋进了剧本里,一边看一边抹着眼泪,心无旁骛。 叶随风局促地拿着剧本,放也不是看也不是。 岳出云见状挑了挑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睁得更大,更是撩人心弦。“怎么,有事?”社长大人一出声,部员纷纷向叶随风这边行注目礼。 叶随风额上湿润,她貌似恭敬地对岳出云说:“社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怎么?你要跟我说什么旁人听不得的话吗?” 他磁性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暧昧,眉眼中却是促狭的笑意。 那声音像是醇厚的酒,熏蒸地叶随风面红耳赤。 “我跟社长您并不熟好吗……我是来跟你探讨一下关于角色人选的问题。” 说到角色,岳出云突然一本正经起来,站起身来,抬腿就往门外走。 叶随风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说吧,你有什么问题?不都答应了吗?” 岳出云一针见血,锐利的目光把她看得透透的。 叶随风“嘿嘿”一笑,却发现岳出云一脸正色,完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又讪讪道:“你看我,没有任何表演的经验,又怯场,到时候怕是会拖累整部戏。” “这些,我在决定用你的时候就都考虑过了,但我还是决定用你,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他的眼神坚定而又真诚,像是给她干涸的自信心浇灌了甘甜的雨水,她的心蠢蠢欲动,准备迎接一大波溢美之词。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比较能吃苦耐劳。” 表情凝结在了叶随风的脸上。 这算是一句赞赏的话吗? “这次排的是一部武侠戏,有打戏,社里那些娇滴滴如花似玉的姑娘都演不来。” 叶随风想用巴掌把刚才那个心生雀跃的自己打醒。 “放心吧!我会替你向学校申请补贴,不行就从戏剧社的经费里扣,你那个烂摊子就没必要摆了,反正那些廉价货也卖不出去。” 岳出云丝毫没给叶随风任何的选择,话一出口就带着不容拒绝。 叶随风又怂了,听到有补贴她也就认命地从了。 虽然她也想挺直腰杆,义正言辞地拒绝他的,然而她还是为这五斗米折腰了。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陈怡她也很想演戏,你能不能也给她找个角色演演?” “行,还有个丫鬟的角色没定,就给她吧。” 叶随风翻看剧本,故事大意是讲一个背负守护“天下第一剑”宿命的少年尹空悦,与拥有“天下第一剑”的烟雨庄,不受宠的落魄少女宁絮可之间凄美的爱情故事。 身为护剑使的尹空悦,以守护烟雨庄为己任,为剑而生,为剑而死,是不可以违背祖训、不顾身份,与宁絮可走在一起的。 烟雨庄也只想用宁絮可谋求更大的利益。 少年在宿命的痛苦中苦苦挣扎,一方面不愿做剑的奴隶,一方面又不想当不肖子孙。 他在暗中默默地守护少女,却始终迈不过心里的坎,带少女和自己脱离苦海。 江湖中关于天下第一剑的谣言甚嚣尘上,争剑夺剑者层出不穷,利欲熏心,腥风血雨不断。 就连烟雨庄也以宁絮可的安危逼迫尹空悦说出剑中奥秘,尹空悦浴血而战,终与宁絮可杀出重围。 末了,他将此剑毁去。剑本无过,错在人心,天下第一剑,斩得断人命,却斩不断人欲,索性便让它永归尘土,借此来彻底断了念想。 从此,少年与少女终于可以携手天涯。 这是一个罗密欧与朱丽叶、公主与骑士的故事。虽然结局圆满,然而岳出云的剧本字里行间像是有温度一样,清冷如月华,忧伤似悲秋,读来总觉得心头绕了细细的一根丝线,一圈圈的揪扯,隐隐作痛。 由于叶随风的大力举荐,陈怡终于也能加入到她敬慕已久的演出中来。她兴奋不已的打开剧本,刚开始边看嘴里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渐渐地,她的神情越来越严肃。通读全篇之后,她简直哭成了个泪人。 直到合上剧本,她还呜咽不止,眼泪好像是坏掉的水龙头。 叶随风慌了,忙不迭地给她擦拭。 “好……好奇怪,眼泪……止不住的流。” 哭到泪水干了,眼睛肿得像是两个核桃,她沙哑着嗓子说道:“真奇怪,我心里觉得凉凉的,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好难过。” 满纸荒唐写不出,惟有知者双泪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五十六章 缘起隐语(二) 第一天排练,叶随风悠闲地抱着本子在排练室一隅,熟悉剧情台词。 只是学校社团的活动,她本以为只是小打小闹,可她不经意地往台上一瞥——岳出云手持一柄明晃晃的长剑,连续几个后空翻,身形飘逸轻盈。翻转时手腕灵动,长剑如一条银带,挽出一圈圈光环。 饶是叶随风曾亲眼目睹宇文述学玄妙至极的武功,也不由得为岳出云伸出大拇指,由衷的赞一句:“少侠,好身手。” 她此时方意识到自己打错了算盘,这可不是一般的高规格,看着社长这精益求精、严以律己的架势,叶随风脊背暗暗发凉。 若是让她拿着剑翻滚,她能把自己给戳死,她能把前面的演员串一串,串成一个同心圆。 叶随风咽了咽唾液,心里直打鼓。她真想跟岳出云说说,导演,咱们演个话剧,用不着以命搏命吧。 她却做不到打扰他。 岳出云正和几个演员对打戏,他的眼中凝汇着专注的辉光。眼睛不愧为心灵之窗,他心中的热情、认真,都能从眼神中流淌出来。 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叶随风和岳出云之间,她无法打断这样目注心凝的他。看着这样精心排练的社长,叶随风为刚才闲散、吊儿郎当的自己而羞愧。 “他真的好帅,是吧?”陈怡的声音从叶随风身后冒出来,她眼神迷醉,面色艳若桃花。 叶随风顺着她的话说:“确实,他的身手看起来不错。” “那可是!他可是全国武术冠军。”陈怡的突然骄傲起来,仿佛那是她自己取得的成绩。 “你别看年级轻轻,其实好多有名的武打影片都是他做武指!像是《刀光剑影》啦,《问剑》啦,还有去年被奥斯卡提名的《听风》,里面那些精彩绝伦的打戏都是他给设计的。” 叶随风不禁多看了他几眼,“他这么有名的吗?你了解的可真清楚。” “其实他平时很低调的。” 陈怡羞涩地一笑,脸色更比桃花艳三分,“我是他后援会的,所以知道的比一般人多一点。当时填完志愿,我打开咱学校的论坛,看到了当时话剧社上传的一段视频,真是一眼看去误终身啊。我立时就被视频上那男主人公出神入化的演技征服了,到处发帖子打听他啊。后来知道他就是戏剧社社长,我就加入了他秘密的后援会。”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泓秋水。 “本来只打算远远地注视着他,没想到……真的要谢谢你,要不是你跟社长说,我也没这种机会接触他,这么近距离的看他表演。” 幸福感荡漾在她的脸上,只是离着近一点看他,她就会这样的快乐。 叶随风看着她唇边那抹甘如泉水、甜过蜜糖的笑容,也是心驰神往。 叶随风暗自想着,若是自己也这么容易满足,没有那么多的奢求,是不是会变得更快乐一点? 叶随风苦涩地勾了勾嘴角,这就是得而复失与不曾得到的区别。 若是没有曾经万紫千红,她也不会祈求遍地花开。过去的幸福与快乐,如今的都成了一根扎在心头的刺,拔也拔不出来。 好在岳出云笔下的女主人公是个武功很渣的花架子,就几个动作,难度也不是很大。 她在家里拿着雨伞对着镜子练习,只是叶随风怎么比划,都是僵硬无比,像是骷髅架子在跳舞,完全没有灵魂,更别提美感了。 她有些沮丧,却又不肯服输,更不想因为自己的蹩脚动作破坏了整部戏。 点点星光已然爬上了它们漆黑却炫美的舞台,叶随风看了一眼桌上的钙片,抿着嘴笑了起来。 嘿嘿嘿,我又来了麻烦你啦。 她毫不犹豫地吞了钙片,金光暴现之时,一个疑问在她心头浮现——曾几何时,她已经这么自然自在地依赖宇文述学了? 她趴在挂着露水的微寒的草地上,鼻息间是清新的草香。 叶随风微微支起脑袋,宇文述学独坐于纷纷落叶间。他双目紧闭,神态安详,与自然之景相契合,静如一副缤纷画卷。 叶随风把头埋回草地中,轻手轻脚地匍匐前进,想要绕到宇文述学身后,吓他一跳。 谁知刚爬到他身旁,他蓦然睁开了眼,天光仿佛一瞬间大亮。 她讪讪地一笑,站起身来。 “月余不见,随风安好否?”他的声音已经泠若石上泉,但眼中却微带惊喜的光芒,惊喜的深处却是淡淡的落寞。 她这一个周忙着打工赚钱,一直都没得空来大铭。对于她而言只有短短的一周,可对于宇文述学却是一个多月。 任他是多么厉害的江湖包打听,也断断无法知悉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一下子这么久音信全无,却是有些不厚道。 她歉然地笑了笑,“抱歉,前些日子有事情在忙,没得空来看你,让你担心了吧。” 宇文述学回之以温和的笑容,这笑容让叶随风久违的舒心。 大铭的景色、大铭的空气,还有大铭的他,都让叶随风感觉心情舒畅。她俨然把大铭当做了现世生活的避世桃花源,从樊笼里逃脱出来,得以片刻的喘息。 “你又来这儿练功?”睡觉? 宇文述学颔首。 “总是一动不动的坐着,筋骨都要僵直了。起来,活动活动吧!” 叶随风说着就去拉他的手,想把他给拉起来。手指触及他的一瞬间,宇文述学猛然往后一缩,仿佛触电一般。 叶随风却因他突然收手,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 “对不住……随风……” 叶随风屁股摔的生疼,但看着宇文述学那不知如何安放的眼神,莫名生出了小恶魔的心思。她坐在地上“哎吆哎吆”地叫唤,装作摔的严重到站不起身来。 宇文述学神情焦急,他半蹲下来,手指伸展合拢,想检查叶随风的伤势却又不好下手,仿佛她是一个火烫的大炉子。 叶随风偷笑着朝他伸出了手掌,“你把我推倒的,拉我起来啊!” 宇文述学白皙的脸皮上像是抹了一道胭脂,升腾起粉色的雾气,踌躇再三才用手握住了她的手。 宇文述学跟长风一般羞涩,调戏羞答答的小男生实在太有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五十七章 缘起隐语(三) “对了,这次我来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调戏完宇文述学,叶随风身心愉悦,这才想起来了正经事。 “求你当我的师父!” “师父……” 宇文述学面露难色,沉吟道:“这怕是不行。我虽是盈虚门不肖弟子,但门内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武林中人向来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也没想着学你们门派的高深武学。就是你诚心教,我也得学的会啊。我这儿现成有两招,你给我指点一二,也不求有什么威力,只要摆个好看的样子就可以了。” “摆样子?”宇文述学眸中掠过疑惑的光,他不能理解学武功招式不为御敌自保,只求风姿绰约。 叶随风也不想多嘴解释太多,糊弄道:“你可以理解为我要上台表演……嗯……唱戏吧,唱戏你能好理解一点吧。不过这两招,我怎么摆弄都不好看。” 叶随风说着自地上拾起一根树枝,心里想着岳出云给她展示时翩然之姿。 奈何同一样的动作,到了她身上,就有如提线木偶一般僵化,全无美感。 叶随风尴尬一笑,“就是这样了……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才能舞剑舞的像你们那样仙风道骨、超凡脱俗?” 宇文述学扬起一抹淡然笑意,自腰间抽出流云剑。 一股傲然之气从剑锋倾泻而下,仿佛是凌寒怒放的雪梅,清冷而又倔强。纯净的银白色,连雪也会自惭形秽。 他依着方才叶随风打的样,将招式耍了一遍。地上纷繁落叶拔地而起,在他身后翩跹成旋。剑如风疾,影如云迅,剑招绽放在光与影的层叠中。 叶随风呆若木鸡,只剩痴痴地拍着手。眼珠子在眼眶子中飞速滑动,还是跟不上他的速度,几招舞毕,耳畔似仍回响着长剑破空声,余韵不绝。 叶随风苦着一张脸,“大哥啊,我是让你给我降低难度的,不是拔高啊,有没有新手模式?你这自带后期效果的,小妹我可来不了。” 宇文述学将剑递到叶随风眼前,“我教你。” 叶随风接过剑,胳膊被剑带的狠狠往下一坠,险些把剑掉到脚背上去。 这柄剑看似轻盈,实际上还挺沉的。叶随风一只手抬起剑都费劲,更不必说挥着剑比划了。 叶随风可怜兮兮地向宇文述学投去求救的目光。 宇文述学托起剑来,按着她的手,以自己的臂力带动叶随风的胳膊挥剑。 手心是剑柄微微的凉寒,手背是肌肤相贴的温濡。似寒冰在入春的一瞬消融成涓涓春水,明明凉爽的秋风却在拂面的刹那间徐如和风。 叶随风只觉得呼吸略一凝滞,怪只怪他的眼神凝定了一会儿,温柔的有点过分。 几个动作做下来,像是与他共舞一曲。 叶随风头脑迷蒙,除了心跳声与呼吸声,什么也不入心。 “还要……再教一次吗?”宇文述学目似深潭,眼底深处如有层波激荡却尽数被幽深所吞噬。 叶随风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慌乱地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觉得我差不多学会了……” 秋风瑟瑟穿林过,落叶簌簌眷枝头。气氛似乎有些凝固,叶随风不自在地磨蹭了一下鞋底。 “那个……长歌给放出来了没有?他还好吗?” 叶随风看了一眼天。 “劳随风挂心,他尚安好。” “……谢龙……不,郭潜龙的案子如何了?” 叶随风又瞅了一眼地。 “目前已牵连出十一人,案子尚未审结,还未有定论。” “呃……”叶随风东拉西扯也一下子没了话题,“天色好像不太……” 早字还没吐露出口,高悬丽日自云后跳脱出来,斥责叶随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宇文述学却领会了她的意思,“随风,若无他事,我另有要事去办,今日就此别过,改日再叙。” 望着他飘然远去的背影,叶随风蹲倒在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还好她的定力够强,差点被这个古代人给撩了。 虽然他没什么动听的话语,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甚至还有点呆,有点木,但他浑然天成的魅力,撩人在不知间。 叶随风赶忙吃了钙片,回到现世家中躺平。 第二日去排练,叶随风的打斗动作做得好多了,虽比不过岳出云、宇文述学两位大神级选手,至少动作柔和自然多了,也算是差强人意。 岳出云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你可以啊,还算有点悟性,要不要再加俩动作?” “免了,免了!” 叶随风心想道:脑子虽然飞了,好在身体还记得,宇文述学是个不错的老师。 不过还是得益于岳出云给准备的道具剑,就像是纸壳做的,挥动起来毫不吃力。 若是拿着真刀真剑,叶随风会把“老态龙钟”这个词给大家诠释的淋漓尽致。 叶随风看着在排练室似一阵旋风,吹过来、刮过去,忙碌无比的岳出云,也能多多少少感受到他对这出戏的用心之深。 大到剧本撰写、演员选定、演技指导,小到服装、道具的选择,事无巨细,他都亲力亲为。 叶随风此前毫无舞台经验,对演戏也是一窍不通,她加入戏剧社的日子也不长,一直都是在打杂。 岳出云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她,怎么念词,怎么走位,嘴上不饶热的他却意外的有耐心,循循善诱,叶随风也渐尝戏剧乐趣。 从这一桩桩、一件件看,岳出云对戏剧的一腔热血表露无遗。 若是她也能有一件愿意为之燃烧自己的梦想,或者就不会一门心思往尤亦寒这堵冰墙上撞了。 “想什么呢?醒醒!”岳出云拿剧本敲了敲叶随风的脑袋。“你再痴想,也不会有人踏着七彩祥云来的。” 岳出云的声音隐忍着愠怒,叶随风缩了缩脖子,她居然在跟他对词的时候神游天际。 岳出云很会引导,也着实严厉,达不到他的要求不仅要被他言语奚落,更要一遍遍的重来。 排练的这些日子,叶随风觉得自己生生被扒了一层皮。 好在,学校的艺术节马上就要到来了,是骡子是马,到了拉出来遛一遛的时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五十八章 缘起隐语(四) 叶随风站在帷幕之后,用一根手指头轻轻挑开一道狭小的缝隙,眼见着台下已是座无虚席,礼堂最后面乌压压站着一群没有座位的人。 叶随风血流流速加快,只觉得心里住了一个敲木鱼的小和尚,一下下咚咚咚地敲击她的心脏。 演出这还没开始呢,就已经这么多人了。 叶随风心道:又不是强制性的,怎么这么多闲着没事的人啊?游戏不好玩吗?出去逛逛街多好啊。非要聚在这空气不流通的室内,这人口密度这么大,多不安全啊,万一出个事儿跑都跑不出去。 呸呸,才不要出事呢,她也在里面呢。 叶随风胡思乱想着,可紧张的情绪还是像藤蔓一样纠缠住她。 今天的节目一共十二个,他们的排在第九个,也是唯一个语言表演类的,时长也最长。 这要是一下子掉链子了,挂在台上一挂就是二十几分钟,丢人丢到外太空去。砸了戏剧社的金字招牌不说,只怕这大学四年也安生不了了,沦为笑柄。 “瞅啥呢?还不去换戏服?” 叶随风回头,见岳出云已经做好了造型。 他身着霜色罗衫,青色云纹大带束腰,腰间佩了一把看起来沉甸甸的剑。 颀然而立,清逸淡默,似一朵绽放在雪山之巅遗世而独立的雪莲花,孤寂中携着些许忧戚。 叶随风上前,伸手摸了一把衣料,手感柔软滑润,绝非凡品,跟自己平日“借”穿的那些服装有天渊之别。 人在衣服马在鞍,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这般昂贵的服装自然是给他增色不少了。 她再将目光投向自己挂在衣帽架上的黯淡无色的戏服,一看就是学校统一采购的——薄如葱皮,动作一大就会片片凋落;粗如砂纸,兼有除角质的功效。 她愤愤地噘了噘嘴,心想为什么男女主人公的待遇天差地别,虽说自己资历浅也不能这么差别待遇啊! 岳出云像是看出了她的不满,指了指自己的衣衫,“自费的。” 说罢,傲然地扬起了头,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好像在说,你有钱也可以自己买啊。 叶随风气鼓鼓的,不过紧张的情绪好似缓解了不少。可接下来场灯一暗,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下一秒仿佛就要跳出来。 再看岳出云依旧从容淡然,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叶随风紧紧按着胸口,向岳出云求教。 “社长大人,您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能不能教我个法子,怎么才能不紧张。” 岳出云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缓缓侵近,停在面与面只有一拳之隔,嘴边蓦然勾起一丝狂傲的笑容,“只要看着我就好。” 叶随风的心脏无节奏地胡乱跳着,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慌忙地往后退去。 “好了,去换衣服吧。”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好像是除了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之外,从未有过的温柔,这一刹那他又成了那个给她递水的善意帅哥。 叶随风换好戏服,做好造型,手里捧着剧本。台上已经开始了劲歌热舞,气氛炒的火热,叶随风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心无外物,沉静下来。 一束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来,仿佛将她隔绝在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中。 岳出云站在她的斜前方五步开外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她。 叶随风已然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对他的目光全无察觉。她的面容静如止水,波澜不兴,却意外地能攫取他的目光。 在万众瞩目之下,帷幕徐徐拉开。 故事伊始是在宁谧月色下,两个孤独的灵魂偶然碰撞在一起。 渴望摆脱宿命的少年侠客与被父兄厌弃的凄惨庶女,相顾无言,此时无声胜有声。 凉月不懂世间悲伤,自顾自将辉光洒向大地。 然而一种悲伤却能读懂另一种悲戚,同理心将两人骤然拉近。 这一段台词很少,正如岳出云所言,她只消看着他,他的表情会说话,他的眼神有表情,他像是最顽固的颜料,能将周遭的一切事物染上他的颜色。 少年祖上六代人,无一人寿命超过四十岁,皆是为了守护一个死物,一柄剑。 他对剑的感情是矛盾而挣扎的,他亲眼见着父亲为护剑命丧当场,可他却又不忍辜负父亲临终的嘱托。 守护剑,剑却并非属于自己,另一个家族对他颐指气使,践踏着他的尊严。 这时他遇到与他同样悲苦的少女,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少女从未丧失勇气,依然坚韧。 两个天涯沦落人互舐伤口,暗生情愫。 恋情却遭到少女家族的极力反对,借口二人之间有诅咒来拆散他们。 少年顾及自己身份,若即若离,眼睁睁看着少女要被另嫁他人。 少女奋起反抗,少年只是在其后默默守护,暗中援助,却不肯再向前一步。少女无奈之下打算了此余生,却被少年救下。 此时关于剑的谣言四起,越传越离谱,更有甚者说夺得此剑、知晓奥秘便能羽化飞升。少年击退了一波又一波被欲望迷了眼的武林人士。 这一场可谓是全戏最精彩之处,与一般舞台剧摆摆样子,糊弄了事不同,岳出云的打戏可是动真格的。 临上场时,叶随风才知道他腰上悬着的剑居然是货真价实的,虽说没开锋却也能伤人啊!吓得叶随风后背直窜冷汗。 岳出云却挥挥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放心吧,我手里有数,再说配戏的那帮人是我从武校拉过来的,都有底子呢!” 真剑果然不同凡响,碰撞间发出清越的铮铮鸣音,真实感一下子就涌现出来了。 剑是真的,酷炫华美的招式是真的,就连那香汗和疲惫的喘息也是真的,换来的台下观众的惊叹和抽气声。 尾声是少年决心毁去荧惑人心的剑,把它丢入深涧之中,抛弃了压在身上的枷锁,与少女终于携手,最后一幕定格在少年与少女久久的相拥。 岳出云仿佛入戏太深,紧紧地箍住叶随风,把她的双臂和后背勒得生疼。 她双手垂在两侧,身子不自在地微微挣动,可岳出云完全不曾觉察,丝毫不放松。 叶随风伏在他胸膛轻声道:“差不多就行了吧。” 冰凉的水珠“吧嗒、吧嗒”滴在滴在她的脖颈上,叶随风讶异抬头,却见岳出云两行清泪潸然而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五十九章 缘起隐语(五) 那泪水晶莹剔透,在聚光灯的映照下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叶随风震惊在当场,一股哀婉缓缓升腾。这不是逼真的演技,这是发自内心的伤感。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在舞台上无法自已地让悲伤倾泻成河,此刻的他是那么无助脆弱,只有在如此近距离之下的她才能察觉。 叶随风低垂着的双手慢慢环住岳出云的后背,柔柔地抚触着,安抚着他失控的情绪。 岳出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手臂上也悄悄卸了劲儿。 这时全场爆出经久不息的掌声与叫好声,热烈的反响将两人从伤怀中拉扯出来。 叶随风不知所措地站在台上。表演结束,她也从高度的精神集中中释放出来,场下的反应让她如梦似幻,毫无实感。 岳出云也很迅速地调整好情绪,他把头偏到一侧,迅风急闪般的抹去了眼泪,再正起脸来已将专业的微笑挂在了脸上,仿佛已从戏中抽身而出。 回到后台,岳出云一如常态地给一众演员指出方才演出的失误与不足,介绍接下来的行程。 叶随风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却寻不到蛛丝马迹。看来他真的是个出色的演员,不仅是在戏里,在戏外亦是如此。 所有的节目的都结束之后,叶随风与岳出云并肩走出礼堂。在刚才的短会上,每个人都得到了岳出云的悉心指导,唯独对叶随风,他没有只言片语。 晚霞晕红了整片天空,火红的辉光铺满了台阶。 叶随风踩着台阶往下去,岳出云在她身后轻声说了一句,“演得不错。” 叶随风觉得耳边的话语像是幻听,精益求精的岳出云没对任何一个人发出赞赏,却将这珍贵无比的表扬留给她这个菜鸟? 她兴奋地回头,却忘了脚下,一脚踩空了台阶。岳出云一个箭步向前,扯住她的手臂往后一带。 叶随风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与岳出云抱了个满怀。 时间静止了五秒钟,叶随风讪讪地松开了,细声细语道了一句谢。 她略带赧然地转身继续往前,却见尤亦寒正站在她的身前。 尤亦寒冷着一张脸,凛冬提前而至。 叶随风的脚步也仿佛被冰冻住了,一步也无法前行。 尤亦寒的脸上阴云密布,冷冷道:“你吸引男人目光的方式真是特别……特别蹩脚。” 叶随风心里早已打算将他放下,可一见着这张令她魂牵梦萦的脸,布下的层层防线似正在一点点的崩塌。 叶随风恋爱的经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自然是听不明白尤亦寒利剑一般的话语究竟包含着什么意思。 她除了难过还是难过,刚刚的兴奋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随风还没说话,岳出云上前一步挡在她前面,冷傲地说道:“有品位的人自会懂得欣赏。” 说完看也不看尤亦寒一眼,拉着叶随风的手就走了。 直到走出来十多步,岳出云也没撒手,叶随风却终于回过味了,往外抽了抽手却没抽动。 “输人不输阵,难得我这优质帅哥愿意陪你演一场戏,气气他也好。” 叶随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岳出云是在为她出头,她心里十分感激,更多的是好奇,他为何突然对她如此友好?莫不是感谢她在舞台上对他无声的安慰? “没想到你喜欢那一型的,看来你选男人的品位也一如既往的差。” 叶随风气结,她对岳出云的好感总是保持不了五分钟。 校艺术节的首演总算是圆满落下帷幕,然而这次演出只是试水,接下来叶随风一等人就进入了更紧锣密鼓的排练之中,为即将到来的全国性话剧大赛做准备。 话剧大赛在杭城举行,为期三天。对于叶随风而言,这是难得的经验,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是。 坐在呼啸疾驰的列车上,叶随风难掩兴奋与喜悦,这是她这十年来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 幼时对火车、旅行的印象都很淡漠,依稀记得好像是曾经有过经历,但是心情与感受的记忆却是荡然无存。 这一次的行程很紧张,没有什么时间在异乡游赏,但她还是带着出去玩的心境。 坐在旁边的岳出云掩口打了个呵欠,睡意盎然道:“一大清早就起来,你不困吗?别看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还有五个多小时呢!” 叶随风摆摆手,“你睡就睡吧,不过别把头靠我身上。” 岳出云哼了一声,“你想我靠着你,我还不愿意呢!” 两侧万象更新,风景转瞬变换,窗外的风光就像是按了快进键一般,并不能看的清楚,叶随风还是支棱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个不停。 一边的岳出云睡得沉了,但却并不安稳。 他的眼珠在眼睑之下也不安分的不停转动,脸上肌肉紧绷着,神经也神出鬼没地跳动着。 “哼哼,我说这样睡不舒服吧,你还偏要睡。”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情。 叶随风好心想帮他调整一下睡姿,谁知手还没碰到他的身体,他却突然狰狞地嘶喝起来:“不,不要!” 叶随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一哆嗦。 岳出云却像是兀自陷入恐怖的梦魇中,无法自拔。 他脸上紧绷着,绷到血管和神经都快要断掉,细细密密的汗雾蒙上了额头。 叶随风深知不能让他继续在幽深的噩梦中继续弥足深陷了,连忙猛烈地晃动着他,“岳出云,醒醒,醒醒!” 岳出云猛然清醒,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将双肺撑爆。 其他团员闻声都起身察看,陈怡更是首当其冲地跑到岳出云座旁,半蹲着身子,心急关切道:“社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岳出云抹了一把脸,尽量平息,“没事。昨晚看恐怖片看的太晚,刚才梦到了。让你们担心了,抱歉!都回去坐好吧,别影响别人。” 陈怡闻言,只好带着忧心,恋恋不舍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叶随风本能觉得他是在撒谎,他明知道今天一早要出发,怎么会看恐怖片看到很晚呢? 可岳出云平静下来之后,对她却没有一言半句的解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六十章 缘起隐语(六) 尽管叶随风对他还有重重的疑问,但是见他一脸抗拒,显然是不想多说半句,她也就打消了追问的念头。 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个不对旁人展示的百宝箱,里面的秘密只有自己才能知晓。 叶随风亦然,虽然她是被迫将宝箱深锁在心底。 之后直到列车到站,岳出云也没再睡觉,只是木然地浏览着窗外的光景,却不知道真正入眼的能有几分。 到了住宿的地方分配房间,两人一间,女生恰好是个单数,于是身为女主角的叶随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获得单间。 住的地方条件还算不错,虽然设施略微陈旧,但胜在干净舒适。 叶随风喜不自胜地跳上大床,仰躺其上,被火车颠得快散架的身体被柔软的床垫救赎,得到了重组。 拥有的东西少,也有少的好处,那就是特别容易满足。 她的房间十分狭小,自然是摆不开太大的床,古旧的木板床铺上两床褥子一床被,她在硬邦邦的上面睡了十年。 还没躺多一会儿,叶随风就收到了社长大人的召集令——到他的房间集合,继续排练对戏。 敲开岳出云的房门,叶随风方才的优越感荡然无存——男主角与女主角的待遇相差甚远,云泥之别,岳出云居然独享一个大套房。 她办入住的时候瞟过一眼房价,他的房间是四位数起,与普通房间差了十多倍。显然这笔费用是不能算在社团的账上的,她不得不暗搓搓地道了一句:有钱,任性。 贪图享受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在于方便这二十几号人排戏。 岳出云的情绪一直都不太好,一张阴郁的脸,一下午一个笑模样都没有。 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蚊子,语调也很低沉。这让包括叶随风在内的演员们都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引爆了炸药库。 夜幕初垂,华灯初上,岳出云才招呼大家散了,去餐厅用餐,晚上就不必再过来,可以自由活动一下。 一众人如蒙大赦。 岳出云又多交代了几句,不要一个人单独外出,不要去太远地方,回来不要太晚之类的。 叶随风走在鱼贯而出的人群最后面,她回头看了一眼岳出云。 他枯坐在沙发上,灯光被一旁的戏服架一挡,大片的阴影扑在他的身上,像是掉了队的大雁,格外冷清孤寂。 “社长,你不去吃饭吗?”陈怡抢先把叶随风要问的话说出了口。 “你们先去吧。”他的声音透着疲惫。 晚饭过后,社里几个姑娘商量着要去闹市区逛逛,陈怡过来问叶随风要不要也一起去。 叶随风见她们一个个斗志满满的模样,看样子是要去血拼的,叶随风现在下一年的学费还没找落呢,哪有闲钱跟这些阔小姐去到处逛荡? 再加上她们一直都明里暗里非议叶随风这个空降女主角,跟一群看不惯自己的人一同出游,那就是自找不痛快。 叶随风婉言拒绝了陈怡的好意,表示自己长途跋涉有些疲劳,想要早点休息。 社长大人命令禁止单独出行,叶随风又一向是个听话守规矩的,自然不敢公然跟社长叫板。 她百无聊赖地在院子转了几圈,早早地回了房。 躺在床上,叶随风却安抚不了一颗躁动的心。难得出一趟远门,她其实也想外出看看不一样的风情。 她翻身起床,从行李中扒拉出来一瓶钙片。 她摇晃了一下瓶身,苦笑一声,现在钙片已经成了标配,她下意识就收到了行李中去,好似它已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倒出两片,心想无法领略现代江南,去古代转转也是好的。 从陌生的地方穿越去大铭,她唯一没底的是降落地点。万一赫然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事情就大条了。 不过想要玩的心情盖过了一切,难得固执终于让她变得有点像是十八九岁的小女孩了。 金光暴现之后,未见其景,先嗅其味。 然而充满鼻腔的却不是什么芬芳馥郁的味道,这么说吧,叶随风降落的地方是一家饭店的茅厕里。 这里可不是公主府的“偃轩”,有鲜花熏香掩盖其气味。 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面而来,渗入每一个细胞中。 这还不是最悲剧的,叶随风毫无准备的降落,险些跌进臭气熏天的茅坑中,成为一个“屎人”。 幸好连日来岳出云对她的加强训练,她的身手有了显著的提高。 说时迟,那时快,叶随风脚下一阵乱蹬,好歹踩在了坑的边缘,不至于掉下去。 叶随风长吁一口气,连忙再往旁边挪了一步。 她心里暗骂,这时空大神真会挑地儿,可真是“待她不薄”啊! 好在这坑没有旁人,要不然还真得尴尬死。 她刚想出去,便听着有两个人边说着话边向这边走来。 “忙死了,都申时了还有来用午膳的,一桌一桌的,喘口气的工夫都寻不得。” “可不是,都怪烟雨庄要开那劳什子的‘赏剑论道’大会,这些江湖人都扎堆了。” 两人抱怨着走远了。 叶随风推门出来,“烟雨庄”“赏剑”这两个词总觉得莫名的熟悉。 灵光一闪,这不是戏里的词吗?她心里古怪地一动,难道这只是单纯的巧合? 复行数十步,嗅觉终于得以拯救,取而代之的食物的扑鼻之香,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然走到了饭庄的大堂。 幸好她晚餐吃了个酒足饭饱,才将将抵御过不断勾引她的美食的诱惑。 正如方才两个伙计所言,日已西斜,可这儿却依旧人声鼎沸,没有一张空桌,掌柜的乐不可支地打着算盘,算盘声越响,笑意越浓。 “随风?” 叶随风还在四处瞎张望,却听闻一声熟悉的呼唤在身后响起。 叶随风惊奇回头,“多日”未见的宇文述学翩然而立。 “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句话叶随风算是亲身经历了。 “他乡遇故知”也是乐事一件,叶随风微微笑着朝他挥手,心里乐滋滋地想:捡到了一张饭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六十一章 缘起隐语(七) 宇文述学起身相迎,长歌也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 叶随风笑着同他们打招呼,眼珠子却不由自主地被一桌子美味佳肴勾走了。 长歌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无怪乎宇文述学格外的器重他。 他见着叶随风眼神飘向了桌上,连忙吩咐小二加副碗筷,添茶加菜。 叶随风赞许地看了一眼长歌,而后学着宇文述学的模样小啜一口杯中茶,清香细嫩的茶水滑入口中,淡淡的余香萦回。 她放下茶杯,小声地说了一句:“真是上好茶叶。” 再看一眼杯盏,杯中茶叶形若雀舌,色泽翠绿,香馥若兰,甘醇爽口。 饶是叶随风外行一个,也能喝出其中的昂贵滋味,她忍不住又捧起杯子牛饮,一口一口都是钱啊,香气萦绕在唇齿之间,经久不散。 宇文述学目含暖笑,道:“这便是若春最出名的龙井了。” 叶随风心中了然,此地在大铭叫做若春。 “便是风香居顶好的茶水也要逊色三分。” 叶随风三分讨好,七分真意道:“我倒觉得你们卖的茶味道更好些。话说,你若是喜欢这里的茶,同这边的茶商谈谈合作,买个经营代理权什么的,回去你的风香居又多了一大特色。” 宇文述学摇头道:“随风有所不知,此茶之精粹在于冲泡之水,若无若春之水,这茶便无了神韵。我买的来茶,却买不来水。” 叶随风没那么多讲究,不太理解宇文述学,只是跟着点点头,对这话题并无太大兴致。 宇文述学给叶随风夹了几筷子若春当地的美食,简单介绍一番之后,问道:“随风何故会在若春出现?” 叶随风吃得两颊鼓起似仓鼠,来不及吞咽,含糊不清地回道:“我……是来……观光游玩的。” 说完吞了一大口茶水,把口里的残渣冲下去。 一套动作下来,叶随风自己也有些羞涩,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看了看,发觉压根儿没人注意到她,且周围多得是江湖中人,豪气冲天,吃喝起来比她更加豪迈。 宇文述学眉目含笑地望着她,叶随风察觉到他的目光,动了动嘴,尴尬地笑了笑。 “那么你呢,也跟他们一样来参加那个什么赏剑大会的?” 宇文述学目光微微一黯,随即笑道:“我哪里够资格?此次盛会,烟雨庄仅给江湖排名前五十的高手递了帖子。” 再次听到“烟雨庄”三个字,叶随风心里咯噔一下,她极力忽略这种异样,“你那么厉害,难道都排不到前五十名吗?” 宇文述学笑而不语,一旁的长歌却忍不住插嘴道:“少主只是不曾公开比试,也不曾与榜上之人过招而已,否则怎么也不会比他差。” 长歌说到口中的“他”,额上鼓起了几道青筋,想来那人便是宇文家另一个招人恨的,传说中的“英语”吧。 宇文述学轻咳一声,长歌自知失言,消了怒焰,缩了回去。 “我前来若春,是受托追查盗墓贼的下落。此人着实狡猾,我已被他牵着鼻子耍弄了月余。” “你那么神机妙算,还有人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 “随风谬赞。”宇文述学两颊缓缓浮起一抹红云。 趁着宇文述学心情好,叶随风小心翼翼地打探道:“那个……烟雨庄是个什么来头。” 一听到“烟雨庄”,叶随风明显感觉他的笑意在眼中一凝滞,虽说还是面带笑容,可和煦春风已被萧萧秋风所取代。 “烟雨庄,乃是天下第一大庄,因天下第一剑而名扬四海,两个第一,多少豪杰敬若神明;两个第一,多少纷争因此而起。” 他的声音中带着叹惋。 烟雨庄?天下第一剑? 已经有两个要素跟岳出云的剧本重合了,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吗? 叶随风激动道:“是不是还有个护剑使,姓尹的?” 宇文述学见叶随风一副猛虎扑食之势,微微一怔,“随风知道的倒是清楚。” 叶随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座位上,双手却不能自抑地颤抖起来。 莫非……莫非岳出云同她一样?也身负异术超能? 这个想法让叶随风心中又惊又喜。 现在的人们都追求个性,追求与众不同,可真当你成了特别的一个人,站到了孤寂的小圈子里,与其他众人隔绝开来,便又会期望自己能寻常一些。 叶随风背这个包袱太久,她实在疲惫。若是有人同她一样,心里的苦水或者有地方倾倒了。 叶随风猛然起身,歉然道:“我突然有急事要办,有缘再聚!再见!” 来时一阵风,去时风一阵。 宇文述学目逆而送着叶随风,茶已凉透。 叶随风行色匆匆地来到茅厕前,瞅着个没人的空档,迅速地钻了进去,吃下钙片回到了现世。 屁股刚挨在地上,一阵疾风骤雨的敲门声就传了过来。 叶随风开门,见陈怡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 还没等叶随风说什么,陈怡抢先说道:“你去哪儿了?晚上点名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你,打电话也不接,我来敲你门敲了好几趟,你终于回来了。社长急的到处去找你,我先跟他说一声,别让他着急了。” 陈怡机关枪似的说完,转头就给岳出云打电话了。 过了十来分钟,岳出云怒不可遏地快步走来,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一阵痛斥:“你跑哪去了?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吗?一个女孩子大晚上自己跑出去,发生什么危险,我怎么跟你的父母交代?怎么跟学校交代?你没参加过集体活动吗?你真当是来旅行的?这么晚了全社的人都不能休息,到处找你,你对得起他们吗?” 岳出云面红耳赤,不知是气过了头还是四处奔波累的。他生气归生气,眼中那抹浓浓的担忧却是掩盖不住的。 叶随风虽然被他的疾言厉色骂的一个愣一个愣的,心里却是暖意融融的感动。 “对不起,我……我睡的太沉了。” 岳出云听不得她错漏百出的谎话,斜睥着叶随风身上的戏服,冷笑道:“穿成这样,睡觉?” 甩这句话,他怒气冲冲掉头就走。 叶随风被他一遭骂倒是让冲脑的热血退下去了,要是没有刚刚这一出,她没头没脑的胡问,那才真是大大不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六十二章 缘起隐语(八) 翌日,全国话剧比赛就正式拉开序幕了。叶随风他们的节目排在比赛第二日,所以今天他们是作为观众来视察“敌情”的。 场地有限,座位不多,只有叶随风、岳出云以及三个戏份较多的演员才有机会入座席间,其余的想观摩就只能站在剧院最后头,远远观望。 作为男女主的二人座位自然是挨在一起的,可岳出云余怒未消,侧着身子,把后背留给叶随风,冷若冰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叶随风自知理亏,但她向来不擅长展现小女子的娇柔一面,温言融冰。 叶随风很有自知之明,她明白,这就是情商比较低。 尽管岳出云冷着她,其他社员晾着她,让她倍感失落,她却无力化解。 当天晚上叶随风老老实实地等着十点查完房,点完名,想着这下不会再有人来找她了,才心思活络地要去一趟若春。 一是她对烟雨庄和天下第一剑心存疑问;二是上次来去匆匆,根本无暇游赏“千里莺啼绿映红”的明媚春光。 现世的杭城是一派寂寥秋色,可大铭的若春正是杨柳依依好春色。 还有一点,宇文述学也恰在若春。如此天时地利,不去找他,叶随风总觉得心里不得劲儿。 叶随风降落到茅厕的时候,依旧幸运的没撞上“方便”的人。 她推门,便步入了如烟如纱的蒙蒙细雨之中。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纵使叶随风此时正站在茅厕之外,亦完全沉浸在细雨湿流光的诗情画意之中。 叶随风对这样柔美的景色神往已久,不由得在雨中手舞足蹈,快乐地像是稚童。 不过在旁人看来,却是半点也领会不到叶随风的喜雨之情,一脸悚然地看着在茅坑外面跳舞的人。 长歌幽幽对宇文述学言道:“叶姑娘……该不会是疯了吧……” 然宇文述学的双眸却明光璀璨,宛如漆黑深夜中活跃在天空的明星。 长歌默默摇头,疯癫的何止一人? 兴奋与喜悦落潮般退却,叶随风才发现自己身后冒出了两个“观众”。两腮霎时间羞红,像是枝头桃花飘落在她的双颊。 为什么他总是能看到自己糗态? 然而宇文述学表情中全无嘲笑讥讽,依旧是春风熏人的微笑。叶随风全无半点不适之感,也就不去在意了,权当心甘情愿博君一笑。 叶随风傻笑着冲他俩轻轻挥手,“早啊!” 一阵急如鼓点的脚步将宇文述学的回话冲断了,只见一人大步流星而来,此人步速极快,前一秒还是空巷不见人,下一秒却已闪现在他们几人面前。 叶随风抬眼一望,便无法将视线移开。那如两颗明珠般夺目的眸子,攫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岳……岳出云!” 严格的说,眼前这个人除了一双如炬明眸与岳出云如出一辙之外,再无半点相似。他的面色暗黄,高鼻阔眉,豪壮粗犷,全然不似岳出云英气逼人的清秀模样。 可那一双令人过目难忘的眼眸,暗中坐实了二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下尹空悦。”来人目不妄视,一拱手就转向了宇文述学,大概只是眼见着叶随风跟宇文述学站在一起出于礼貌才自我介绍了一番。 尹空悦…… 叶随风在心底长叹一声,正如她的猜想,尹空悦大概就是岳出云的前世了。 但她没有理清楚的是,为何岳出云能够写出一个属于自己前世的故事?他究竟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也拥有某种特殊的能力呢? “顺知,你要找的人出现了。” 叶随风想起顺知是宇文述学的字,联系宇文述学来的目的,她料想尹空悦所言之人大概就是那个盗墓贼了。 “你们有要事相谈,我就不打扰了。”叶随风话虽这么说,脚却像是被钉死在地上一般。她渴求地看着宇文述学,心中所欲不言而喻。 宇文述学自然明了,“随风乃我挚友,何须回避?” 宇文述学简单向尹空悦介绍了一下叶随风,尹空悦神情冷淡,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对她没有太大兴趣。 一阵客套,话题才入了正轨。 “一切正如顺知所料,那宵小志在烟雨庄。只怪愚兄技不如人,让那贼人得手逃脱。” “尹兄无需自责,你在明,他在暗,你一人之力如何日防夜防?我已告知烟雨庄小心提防,奈何宁少庄主目空天下,并不采信。” 尹空悦冷嗤一声,“便是他相信又如何,此次遭盗之墓怕是他宁大少也不知其方位。” “被盗的莫不是……” “正是。” 叶随风被两人哑谜一般的默契问答整蒙圈了,她疑惑地看着宇文述学,宇文述学回给她一个让她稍安勿躁的眼神。 “我本不欲插手,可这被盗之物与祖上有莫大关系,纵怨纵恨,我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它流落江湖、遭金银玷污?”尹空悦自嘲道,言语中却是苍凉无比。 “尹兄宽心,长济堂已然接了这个委托,便会尽全力追查。说来若非因述学,尹兄也不会卷入此事,追回永生笛,我责无旁贷。” 尹空悦抱拳致谢,“愚兄尚有一线索可提供给你,希望能对你有所裨益。那贼人身材瘦小,身法迅捷,我虽是望尘莫及,却眼见着他一路逃进了烟雨庄。我料想他若不是庄中之人……” “便是受邀赏剑的江湖中人。”宇文述学接话道,他沉吟道:“就是今日了吧,看来这场盛会我要厚颜无耻一参加了。” 长歌急道:“少主,万万不可。您未受邀请,若然硬闯,只怕不仅会沦为江湖笑柄,更会让那人嘲弄您的。” “风雨欲加我身,我又何惧风雨?” 宇文述学唇角勾起一抹无畏无惧的笑容,目光坚毅如山,气魄壮阔似海。 叶随风痴痴地看着宇文述学,心中也为他而折服。 “随风若也无惧风雨,可愿与我一道去一睹天下第一庄风采?” 为什么不呢?叶随风当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倒不如说,参加这场盛会正是她所期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六十三章 缘起隐语(九) 长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几次欲言却又止。 叶随风能感受到他的忧心。 作为一个被门派踢出继承候选人行列的弃子、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未收到盛会的邀请,已经很丢面子了,现在还硬要厚着脸皮挤进门去。 虽然叶随风深知,宇文述学并不是一个追名逐利之人,不屑于在这盛会上崭露头角。可是旁人却并不知晓,届时江湖中还不知道要如何渲染呢! 纵使宇文述学无惧风言风语,作为他的知心好友,却是不忍的。带着忧虑,几人已行至烟雨庄之外。 遥望烟雨庄,重檐歇山顶,粉墙黛瓦,雕梁画栋,秀丽壮美。 庄子宏盛,就连看门的家仆亦是盛气凌人。 “足下何人,劳驾出示请柬。”言语尚算客气,奈何眼高于顶。 长歌上前一步,抱拳道:“我家公子乃是盈虚门大公子、长济堂堂主。” 看门人嗤笑一声,“盈虚门的公子前日不是已莅临敝庄了吗?恕小人视听不广,却不知大公子武林排名几许?可在受邀之列?”他高仰着头,用硕大的鼻孔看人。 长歌面色一沉,两只手紧攥,指节泛白。 “休得无礼!盈虚门也是你等招惹的起的?”尹空悦厉声道。 看门人低头看了一眼尹空悦,神情语态却无丝毫变化,一抹鄙夷的笑始终挂在嘴角。 “盈虚门贵客已然奉为上宾,只是这无请柬、无排名的人等不得擅入的规矩可是大少定的,尹公子也无权置喙。再者说了,盈虚门门人如此之众,若是随便什么人都来咱们庄上……那究竟是武林大会,还是盈虚门自己开大会?” 宇文述学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仿佛听不出看门人言语间的轻视。 “小哥所言甚是。在下此番前来不为参加盛会,为的乃是追查‘遁地金狐’下落。在下已有确切消息,确信其已混入烟雨庄内。如此盛会,小哥也不想被一贼人惊扰贵客吧?此事宁大公子也是知情的,小哥若是不能做主,不妨去请示一下他。” 看门人思量片刻,招手唤来一个小僮,低声吩咐了几句,复对宇文述学等人说道:“你们随阿黄进去吧,不过要委屈几位从偏门入内。你们也知道,这正门贵客云集,不便旁人出入,左右你们是来做事的,想来也不会计较太多,是吗?” 长歌怒不可遏,宇文述学朝他递了个眼神,他咬了咬牙,又硬是将怒气憋了回去。 尹空悦满面歉然道:“今日乃是赏剑之日,我职责所在,无暇分身,故不便相陪。若顺知有何疑难,遣长风去拈花堂寻我。” 言罢,尹空悦自偏门而入,轻车熟路地去了人来人往的前厅。 庄内幽径临水,一侧花树繁茂,翠色如织,繁花似锦;一侧因水成景,池水澄澈,游鱼衔饵。入目皆是景,如从画中来。 叶随风有心欣赏一下这别致雅逸的园景,奈何领路的小僮走的飞快,在这蜿蜒含蓄的幽径间东拐西拐的。 叶随风恨不得自己多生出一对眼睛来,一双赏景,一双盯着领路小哥飘逸的步伐,省的迷失在这偌大的庭院之中。 小僮将叶随风三人带至烟雨庄一隅的偏厅,来路曲折迂回,叶随风已然是彻底的迷失在这庄子里了。 三杯凉茶一奉上,小僮话也没有多半句,就把他们晾在这偏僻的地方了。 “这算什么?”这般待遇就连叶随风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把我们当咸鱼晒着呢?” 宇文述学微笑道:“偏居一隅,静谧无人,不正好方便我们行事吗?” 长歌顺势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平铺在桌面上。 叶随风定睛一瞧,居然是这烟雨庄的地形图,忍不住夸赞道:“真有你的,连这个都能弄到手,厉害!” “随风谬赞,烟雨庄赫赫有名,区区地图对盈虚门而言,不足一提。不过……” 宇文述学话锋一转,“庄内密道暗门所在,图中却是没有明示的。这些秘辛怕是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知道。方才领我们进门的童子刻意东游西逛的绕远,除了想让我们迷而不返之外,更是故意避过参会的武林中人,不希望我们有所接触。” 叶随风一头雾水,“何必呢?绕这么大圈子。” “他这是既不想开罪于长济堂,又想卖个面子给舍弟。这烟雨庄看门人也不是个易与的,人精一个。” “他们也真是心宽,老祖宗的坟地都被挖开了,他们还不着急,还有心思开大会。你们不应该最是恪守孝道的吗?” 最后一句话一脱口,叶随风心道不好,生生把自己跟大铭画了个界限割裂开来,见宇文述学也是一怔,连忙打哈哈转移话题。“丢的那个物件,是个什么来头?” 叶随风有意回避,宇文述学自然也不会抓她的话柄。 “遗失的物件大概就是永生笛了。至于宁家为何无动于衷,约莫是他们也不知道此物在何处,更不知悉现时已经遗失。” 叶随风听他语气笃定,然话语却都是揣测,心中诧怪,一双充满疑问的眼直勾勾的望着宇文述学。 宇文述学见她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轻叹一口气,道:“这当中渊源解释起来话就长了,我尽量简略给你一说吧。” “要说起永生笛,便不得不提宁家与尹家。自尹兄向上七代之前,有一先祖,名为尹悬奇,此人天纵奇才,天资甚高。尹家世代铸剑为生,传到尹悬奇手上时已是声名大噪。” “他爱上了家道没落的武林世家独女兰雨真,纵使家道中落,兰家也看不上铸剑手艺人的尹悬奇,却属意同为世家的宁家。尹悬奇苦于此,却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武艺再高,一人之力,终究绵薄,拯救不了一个大家族,挽回不了兰家的地位和声望。” “他很识大体,也理解兰家的决定。他爱兰雨真爱的再深,也不是漠视一个大家族沉沦的理由。” 叶随风听闻至此,也是一声叹息,心想他不识大体也不成,他如何能撼动一个家族的决定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六十四章 缘起隐语(十) “然后呢?”叶随风追问道。 “后来兰雨真便遵照家族的意思嫁给了宁烟临,而心灰意冷的尹悬奇也另娶他人,娶了一个能够谅解包容他的奇女子。他用了十六年的时间铸剑,建庄,赠给了宁家。剑便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剑,庄亦是脚下的烟雨庄。如此他尚觉不足,立下规矩,此后尹家后人护剑守庄,代替他守护心爱女子的后人,生生不息。” 叶随风听罢怒从中来,“这个男人实在太渣了,他为了成全自己的缱绻深情,牺牲了妻儿和子孙后人的幸福,简直自私到了极点。我若是尹家后人,才不要守他这劳什子的规矩呢。凭什么,凭什么啊!” 说道最后,一腔怒气又化作缠绵凄凉意。现世对尹悬奇这样的人有一个不太礼貌却又恰如其分的称呼——舔狗。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舔狗一无所有。 她不齿他的所作所为,可在内心深处却有几分是同情他的。那种求之不得的心情,她是最能了解的。痴念久之,剑走偏锋,走上了极端。 叶随风使劲儿甩了甩头,她不会成为第二个尹悬奇的。无论再如何艰难,她若是无法得到,便会彻底放下,绝不要害人害己。 宇文述学眼中也尽是苍凉,“尹兄又何尝不是备受煎熬?父亲为守剑护剑,丧命在他眼前。祖父、曾祖无一人能福寿百年。这般命途,他又怎会不想逃离。可是……” 可是,这是父亲的临终嘱托。 不等宇文述学说完,她便知晓了下一句。此景此景她已在戏里体验了一遭,尹空悦的矛盾她也能体会一二。他终究做不到,摒弃祖训,让这世代守护的剑葬送在自己手中。 “那永生笛又是怎么回事?” “永生笛是前朝之物。传说,只要对着心爱的人吹响,便可与其生生世世厮守。兰雨真死后,尹悬奇为她寻来陪葬。而兰雨真的墓室所在之处,就连宁家人也不知晓,这又是另一个秘辛了。” 一席话言罢,良久的静默。凝滞的空气中,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思量之中。 忽闻一连串轻快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年轻男子的愉悦清脆嗓音:“忙中偷出半日清闲,少费了采买工夫,松快多了。你们东厨的人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忙活晚膳了吧?” 另一道声音传来,“也用不着了。一下子闲了下来,我这心里二乎着呢。你说,庄上那么多贵客,我们都不要做活计了,他们晚上吃什么喝什么?” “你啊,你就是个劳碌命,给你福你也不会享,你管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呢?休沐是总管定下的,又不是咱们偷奸耍滑,你怕什么。兴许这一大帮子人来咱庄上吃吃喝喝太费银钱了,顿顿山珍海味、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现在账房发现伺候不起了,一会子就把他们给打发了呢!” 两个仆役欢天喜地地走远了,宇文述学却是眉峰一蹙。 长歌不愧是个贴心人,宇文述学脸上神态的细微变化都逃不过他的一双明眸。“少主,有何不妥之处?” 宇文述学眼中锐芒一跳,面色凛然,“物之反常者为妖,若依方才二人所言,今日这场盛会怕是大有问题。只是现在,我尚琢磨不透。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寻尹兄。” 三人按图索骥,赶到了拈花堂。拈花堂是烟雨庄的正厅,也是此次赏剑盛会的会客厅。可眼下除了人收拾打扫,一众宾客全都不见了踪影,尹空悦也不知去了何处。 长歌忙向洒扫的下人打探道:“宾客都去了何处?尹公子如今何在?” 洒扫下人只当长歌是落单的客人,不疑有他,一五一十道:“大少爷招呼贵客去了珍宝阁,尹公子自是相随左右。” 珍宝阁外,尹空悦与十数佩刀护院把守在外。看见宇文述学,尹空悦眼中一亮,迎上来道:“你怎么会来这里?莫非是追查到金狐的蛛丝马迹了?” “先不说这个。宁大少将一众人等带到珍宝阁所为何事?你可察觉到有无异常?”宇文述学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一改他素日里拖泥带水的说话风格。 尹空悦疑惑道:“宁大少爷说邀请武林中翘楚共同参详烟雨庄收录的武学典籍,三个时辰之后比试过招权当娱兴。” 宇文述学脸色更为严峻,“据我所知,宁大少为人素来小肚鸡肠,锱珠必较,怎会突然间转了性子,竟愿与武林同道分享烟雨庄收藏的典籍?实在蹊跷。” 经宇文述学这么一说,尹空悦也觉得当中不妥,“我进去看一下。” 尹空悦还没走到门口,护院的明刀一晃,拦在他跟前,“对不住了,尹少侠。大少爷有命,无关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尹空悦冷冷一笑,一掌击在刀面上,护院手臂重重一颤,竟握不住刀,脱手飞出。 见尹空悦居然动起了手,余下十几人也纷纷挥刀出鞘。众护院刀法浑厚,掷地有声,十几个人团团围住尹空悦,十几道刀光一时齐发,交织成网。尹空悦旋身上跃,待刀光相冲,化作尘烟之后,落回原地。 宇文述学将自己佩剑流云拔出,定向掷出,尹空悦再度旋身而起,稳稳接住流光,分毫不差,默契无间。 宇文述学说时迟,那时快,顺手抽出长歌腰间悬着的剑,跳入战圈。待他与众护院缠斗起来,长歌才反应过来。他心下一急,亦想参战护主,奈何手无寸铁。 “长歌,护好随风!不必同来。”宇文述学的声音在刀剑铮铮声中飘然而至。 长歌目如火灼,却不得不听从宇文述学的指令,护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叶随风往后撤出数十步。 宇文述学剑术素来不俗,加上一个剑法同样卓绝的尹空悦,只见双剑如游龙,不出十招,十几个护院已然四仰八叉的脱力倒地,再无抗争之力。 宇文述学二人还未得片刻的喘息工夫,便听珍宝阁内传来訇然巨响,心下当时便一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六十五章 缘起隐语(十一) 巨响声若穿云裂石,天地仿佛也为之一震。这般异响,让人不由得作了不好的念想。 宇文述学二话不说,立马冲入其中,长歌、尹空悦紧随其后。叶随风心里一紧,略带犹疑,但恐惧之情敌不过担心,脚步只一停滞,下一瞬便也急于星火地奔了进去。 从外面看来,珍宝阁跟那些秀美的亭台楼阁别无二致,然而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整个珍宝阁是一间偌大的石室,墙壁是浑厚的巨石,巍峨雄壮,宛如身处高山内里,人在里面都像是缩小了一般。 石室高迥且宽敞,却弥漫着一股刺激的酸腐气息,刚一踏进来不多一会儿叶随风的眼睛便被熏得通红。 她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眼泪流出来了以后才能眯一条缝看。 石室当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池子,池子里砌出无数堵像是迷宫一样的隔断,隔断中流淌着浅浅的浑浊的液体。 池子里盛的断然不是普通的水,这满室刺鼻难闻的气味便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液体是不断地循环着流淌的,潺潺复淙淙,单听其声,如山间清泉声,轻柔如撩拨琴弦,让人心旷神怡。 可在昏暗的石室中,配上这让人“泫然欲泣”的气味,就全然换了一种感觉,那水声一下一下像是小刀在杯子上划过,尖锐而刺耳。 幽昧的光线,诡异的水声,方才还巍峨的石室一下子变得阴森恐怖起来,叶随风能清楚地感觉到汗毛一根根竖立起来。 “你在干什么?”尹空悦大喝一声。 叶随风的眼睛也能渐渐适应了幽暗的光线和刺激的气体,缓缓睁大了双眼。 石室里除了他们几人,还有一个手持金色长剑,身着湛蓝云锦长衫的年轻男子。 男子立在一堵碎裂成蛛网状的石壁前面,嘴角噙着一丝妖邪的笑容,眼中凶光毕露,周身上下仿佛笼罩着一层阴寒之气。 年轻男子煞气重重道:“地狱无门,你们偏生要闯进来。尹空悦,我本念在你们尹家几百年来忠心耿耿甘做一条狗,还想发善心饶过你一命,谁知……你自己没能把握机会。” 尹空悦脸色铁青,目眦欲裂,“休得妄言!牛马襟裾,也配驱使噙齿戴发的男子汉?” 年轻男子笑容一敛,紧抿双唇,脚下一点,挥剑刺来。 长剑破空,空气一层层被撕裂,宛如裂帛声。 剑锋尚未劈来,一股热气先行袭来。尹空悦迅敏地向旁边一侧身子,方才站立处便立现一道焦痕。其剑术之狠辣,可见一斑。 宇文述学揽住叶随风的双臂,足下生风,跃起数米,落至裂壁前,远离战圈。 叶随风双目圆睁瞪着远处二人惊心动魄的缠斗。 金光银色,火星四射,仿佛两束烟花,洒落出缤纷的色彩。双剑相击声,清亮如编钟,宛如一场恢弘的奏乐。 宇文述学此刻却沉心静气,将耳朵贴在石壁上,奈何石壁太过厚重,听得的声音蒙蒙的,并不真切,无法分辨墙的另一端究竟是什么情况。 宇文述学面沉如水,隔着千山万水朝长歌递了个眼神,展剑飞身,与尹空悦一道围攻年轻男子。 多年的默契,长歌就像是宇文述学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一个眼神,他立即心领神会,前来叶随风身旁,护她周全。 一团暖意在叶随风胸口涌动,无论形势多么严峻,宇文述学从来不曾忘却她的安危。纵观古今,或者惟有宇文述学一人对她关切至此。 浓浓的感动之情,像是海浪一般,层层叠叠扑来。可大潮退却之时,一股深切的遗憾袭来——如果,他是现世中存在的人,那该有多好呢? 两道雪亮的光时而夹击金光,时而尾追金光,三人的身形快如惊闪,大概就连最灵敏的镜头也难以捕捉到他们清晰的画面,更不用说叶随风这肉眼凡胎了。 叶随风盯着斗在一起的三人没多一会儿工夫,眼睛就开始发酸、昏花了,三个人分裂成六个、九个,剑光剑影更是漫天飞舞,宛如群星璀璨。 “宁蓬飞!你将武林同道藏匿到哪里去了?” 人影叶随风是看不清楚了,不过宇文述学清冷的声音在石壁间激荡回响,声声入耳。叶随风这才知道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人居然就是烟雨庄的大少爷。 尹空悦在紧锣密鼓的剑招之中,抽身往裂壁出望了一眼,盛怒道:“你这个人面禽兽,居然将密室机关破坏,你打算将这些武林翘楚一网打尽吗!” 以一敌二,宁蓬飞便不像宇文述学、尹空悦二人那般余裕,他气息散乱道:“一网打尽?这话是……从何处说来的呢?明明……他们只是……遭遇了不幸的事故。我一双弟妹亦不幸遇难啊!世人还如何诟病我?” 听闻此言,叶随风上下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不知道是气恼还是恐惧。 来时路上宇文述学曾对她说过,这次有幸参加盛会的都是江湖上排名五十之内的佼佼者,她当时还随口问了一句召集者的排名。 宁蓬飞排名四十九,武功算不得一流,人品更是下流,没想到想法也如此荒诞。 他居然存着“干掉熊猫,我就是国宝”的心思,大概他是不懂“江山代有才人出”的含义吧。他自己许是还觉得自己这一个计划相当高杆,连带着把自己的弟弟——庄主的有力竞争者一并除掉了。 叶随风有点哭笑不得,且不说他这个“事故”的说辞能否过关,便是世人信服了这个理由,前来讨要说法、要求赔偿的人也能把烟雨庄的门槛给踏平吧,他还能坐得稳烟雨庄庄主的位子吗? 这个宁蓬飞只怕是相当天下第一想疯了。他难道不晓得,这个世上还有一些不曾上榜的沧海遗珠的存在吗? 叶随风仰头望向那变化莫测的身影,虽然看不清他的身形,但只是望向他所在的方向,心里就变得很踏实。 曾几何时,他在她心中就像是那个手执金箍棒神通广大的孙悟空一样,无所不能。 她安心的想着,便是劈山破石也好——他总有办法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六十六章 缘起隐语(十二) 这一次她却是想错了。 叶随风不懂武功,自是看不出门道,但她却是能从长歌的面部表情知悉一二。 长歌刚到她身边时候,面容紧张归紧张,面部的线条还是柔和的,可随着缠斗的三人开始对话,长歌脸上的肌肉却是愈来愈紧绷,整个人也像是拉满的弓弦,绷到僵直。 长歌愈渐紧张的情绪如水波一圈圈荡漾,终于也感染了叶随风。 她眯着眼睛聚光,遥遥望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她的手不由得紧紧揪住自己的衣前襟,揪得衣裳皱成老太太饱经风霜的脸。 叶随风上唇下唇碰了几次,却没敢发出声响,生怕一点的风吹草动再惹得宇文述学分心。越是看不出个所以然,心里越是没底,越是不安。 她暗自想道,这宁蓬飞不过区区四十九名,难不成这般厉害? 两个人难道也都不过他? 不能吧,虽说宇文述学没参加过武林中的考试,没有得到教育部正式认证的学历,可这缺考也不代表考不上吧? 她曾见识过他精妙无比的剑术,总觉得无人可出其右,难道他只是个花架子不成? 叶随风这边心思拧成一团乱毛线,宇文述学那边也确实出了点状况。 宇文述学亦是心如乱麻,以至手上剑招略有散乱。 这间石室牢不可破,坚不可摧,唯一的开门机关又被彻底破坏,无法修复。几十号人能在密闭不透气的空间待多久呢? 宇文述学边应付着宁蓬飞的攻势,边飞速运转着大脑,试图未密室中的一众人等觅出一条生路。 最简单粗暴的手段,莫过于用火药直接将石门炸开。 可这若春城毕竟不是他的地盘,虽有盈虚门的分支,却未必肯听他号令,便是用武力制服,也难保能在短时间内寻得能够炸开巨石的火药分量。 再说火药……他对其了解不深,难以精准把握其用量,一个不小心,破坏了石室的结构,巨石崩塌,众人只怕是也难逃生天。 宇文述学在心中粗勾了几个方案,却又一一被他自己否定。心中这团乱麻乱的彻底,找不到头绪。 池中液体淙淙而流,时光亦然。 宇文述学的心在胸口剧烈的跳动,每跳动一下,时间便少一些,这样的认知让他难得的焦躁起来。 乱中易出错,更何况宇文述学心思全然没放在打斗之中。 宁蓬飞武功平平,见缝插针的本事却不小。 他瞅准了宇文述学左边的一个空档,趁其神思恍惚,举剑猛然刺去! “少主,当心!”长歌一语惊破梦中人,宇文述学闻声回神,见利刃势如破竹,直冲他的心脉而来,连忙运劲向右躲闪,却还是慢了一步,剑锋堪堪擦肩而过。 一串串血珠如雨倾洒下来。 其中一滴飞溅在叶随风眼角,滚落下来,宛如一道胭脂色的泪痕。 叶随风的心被猛然揪住,紧缩成一团。 长歌也顾不上保护叶随风的安全了,脚下一瞪,飞身而起,凌空扶住将颓倒的宇文述学。 二人如自枝头飘落的树叶,轻快落地。 宇文述学用手按着伤口,轻声道:“我无大碍,你护住随风。” 血液自他指缝间汩汩而流,殷红层层染透衣袖,像是墨水在宣纸上晕开,一点点扩大;又似皑皑白雪间怒放的红梅。 他脸色瞬间苍白如雪,他躲开长歌的搀扶,身形晃了几晃,才勉强稳住。 他将手从伤处抽离,握紧了剑,眸光凝聚,竟是要重回战圈。 “少主,不要勉强,伤及旧患,不可轻觑。尹公子一人足矣。” 叶随风听长歌这么说,才想到上次宇文述学也是伤在这里,还被他黑心的弟弟坑害,几个月都没好透。 这才刚刚好起来,又来这么一下子,伤在薄弱的环节,这次要是还不注意,就古时候这落后的医疗水平,不死也得残。那样修长灵巧的手臂,若是废了,该有多可惜。 思及此,眼看着倔强的宇文述学并不听长歌的规劝,她心中一急,上前一步,拦腰环抱住宇文述学。 宇文述学像是冻硬了的冰块,明显的僵住了。 “须得速战速决,拖……不得。” 叶随风也顾不上羞涩,紧紧地环住他,柔柔地说道:“你都受伤了还去,那不是给尹空悦添乱吗?他还得分心照顾你。不把血给止住了,你会失血过多的,在这儿我也找不到血浆给你输血啊。” 宇文述学怀中拥着娇柔的叶随风,身心都化作了一泓春水,徜徉在无边春光之中,长剑“咣当”一声,脱手落地。 长歌默不作声地拾起自己的佩剑,腾空而起,代替宇文述学加入打斗。 长歌剑法硬气,亦是不俗。竖劈横扫,势若猛虎下山,锐不可当。 宇文述学忧心地看了几个拆招,冷不丁肩上一痛,他微微一缩,扭头看到叶随风一脸歉然。 叶随风趁着宇文述学关注争斗的时候,从兜里掏出一方手帕,失神了十几秒钟。 这帕子是她被逼相亲、巧遇尤亦寒时,尤亦寒给她擦眼泪的。她洗净晾晒好之后,一直小心翼翼地贴身收着。 虽说她心里已然下了决定要放下,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收藏了这手帕,舍不得丢弃。 眼下这手帕正好派上用场了,她用手帕按住宇文述学的伤口,许是弄疼他了,他像是被静电电了一样,缩了一下。 叶随风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吧?不过不使劲按压,很难止血。” 她歉意的表情中还夹带着一丝心疼模样,宇文述学唇角勾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无妨。” 他用右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白底金色花纹的瓷瓶,“此乃止血药粉,随风,有劳了!” 他把瓶子递到叶随风手上,就像个甩手掌柜似的,什么也不管了。 叶随风瞅瞅瓶子,也没个使用说明啥的,一头雾水,“这个要怎么用?直接撒伤口就行?” 宇文述学微微颔首。 叶随风拉开他的衣衫,褪到臂弯,露出狰狞的伤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六十七章 缘起隐语(十三) 叶随风紧紧闭了闭眼,不忍直视那血淋淋的豁口,看着都觉得疼。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她把心一横,咬着嘴唇,正视他的伤口。 新伤与旧痕交织在一起,整个肩头没有一块好肉。她的心一抽一抽地,唇上的齿印又深了些许。 叶随风没处理过这么严重的伤口,也没用过药粉,她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微颤着手,像是在烤肉上撒孜然面似的,在伤口上厚厚地撒落一层。 每撒一下,她就跟着抖一抖。 “疼吗?” 宇文述学轻轻摇头。 骗人。 叶随风回想自己手上破个小口,用酒精清洗消毒时候的酸爽。她现在好比在他的伤口上撒盐,怎么可能不疼。 可她抬头看他,他唇边始终挂着一丝浅笑。那笑意像是暖日熏风中在枝头摇曳的桃花,让人望一眼就心荡神摇。若是他的眼中没有深不见底的忧戚,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副画面啊! 明明心里在牵挂着战局,牵挂着被藏匿起来的武林人士,他还是以温润的表情来安抚自己。 话说这天下第一剑名不虚传,只是稍微剐蹭,居然能造成这么大的创面,若是……那还不削去整只胳膊? 宇文述学的药粉很是奏效,叶随风撒好按压伤口没多久,血流出的量明显的减少。叶随风松了一口气,四下找个能充当绷带的东西。 宇文述学见状,豪迈地从衣袂处撕下一长条布料,递到叶随风手心里,“有劳随风。” 这边宇文述学的伤情算是暂时稳定了,那边的战局也告一段落了。结果——自然是二人将宁蓬飞给制服了。 尹空悦还将天下第一剑也给夺了回来,金光毕现,锋芒毕露,剑拿在他的手上毫无违和,自然地像是碧空白云、绿树青草,同样的和谐。 长歌以金针封穴,手指飞动,宁蓬飞就立在原处不动不说,如同一个的蜡像一般。 叶随风轻拍双手,心下直呼奇技。向来只存在于电影电视里的神技,她今日得见,也算是开了眼。 长歌汗流如注,料理好了宁蓬飞,就立下跑到宇文述学跟前,查看他的伤势,见流血已经止住了,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这一套下来他的气还没喘匀,便道:“幸好这珍宝阁是烟雨庄禁地,外加之前宁蓬飞下了命令——无关人等不得妄入,要是此时冲进来一帮子人来,还真是棘手了。” 说完,长歌嘿嘿笑了两声,不过也只有两声,两声笑后,数十人披坚执锐冲了进来,长歌的笑直接冰冻在了嘴角。 叶随风见到这阵仗,亦是哭笑不得,气呼呼地瞥了一眼长歌,“乌鸦嘴。” 原来宽敞的石室,突然涌进来这么多人,稍嫌拥挤。 宇文述学摇晃着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拿过流云剑。 受伤的左手竭力地抬起,重重扣在叶随风的肩头——因为疼痛,他已经控制不好自己的力度,生怕护不住叶随风,只能牢牢地捏着她的肩膀。 “你们是何方神圣,居然敢在烟雨庄撒野!” 尹空悦冷哼一声,上前揪住木偶似的宁蓬飞,把剑架在他脖颈前,大喝一声,“退下!” 方才尹空悦背光而立,一众护院没看清他的面容,此时他大刺刺地把烟雨庄的大少爷掳为人质,黑瞳射出两道冷冽目光,拔地倚天之势,骇人心魄,令众人大惊失色,“尹少侠,你这……这是何意?” “我说退下!”尹空悦将剑贴近宁蓬飞脖颈,步步向前,众护院面面相觑,不敢妄动,直被逼得节节后退。 直到将一众人等逼出石室之外,尹空悦又喝道:“不得擅入,否则,宁蓬飞性命不保!” 叶随风崇敬地看着尹空悦,只觉得他方才气势浩大,有几分张飞长板桥大喝的霸气。 宇文述学对尹空悦说道:“时间紧迫,得想个法子迫使宁蓬飞打开石门。” 尹空悦摇头,“此石门唯有用隐语剑嵌入机关方能开启,眼下机关全毁,别无他法。” 宇文述学沉默无语,只是焦灼地盯着石门。 尹空悦此时却是双眸沉静如水,他若无其事地撩起衣摆,小心翼翼地擦拭沾染在隐语剑上的血迹。 他抚拭着这柄天下第一剑,眸光蓦然深邃幽远,面部的线条却渐渐柔和起来。 待到剑锋光可鉴人,他右手紧紧握住剑柄,指关节泛白,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救他们,也不是全无可能。” 尹空悦的目光一片冰凉,如同高山顶峰终年不化的积雪。 宇文述学的眸光缓缓对上尹空悦的,却并没有欢欣激动,淡淡道:“要怎样做?” 尹空悦瞥了一眼盛装着不明液体的池子,“也是密室里的人命不该绝,连上天都要相助。” 叶随风觉得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她没多在意,一脸喜色道:“那还不赶快救人?若是那个密室密封的效果太好,里面那么多人很快就会缺氧的!” 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会憋气而亡的!” 她不明白,为何先前着急救人的宇文述学,会突然迟缓起来。 尹空悦抬眼望了一眼那道紧闭的门,面色平静如无澜之海。 忽而,他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宇文述学,郑重道:“川夏便托你多多照应了,她在宁家处境艰难,我怕之后再无人护她周全。” 川夏?那是谁? 叶随风却顾不上思考那个名字,只觉得尹空悦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决绝,怎么那么像是交代后事? 心里的不安慢慢扩大,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惊恐道:“你要做什么?救人也得以你自己的生命安全为先啊!” 那幽深凝重的目光又落到了叶随风身上,被一双神似岳出云的明眸注视,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凝视了半晌,岳出云才说话,却顾左右而言他:“叶姑娘璞玉浑金,顺知有幸得叶姑娘相伴左右,我也可以心安了。叶姑娘,顺知一生单茕只立,还望你能宽宏包容,莫要再令他心伤孤苦。” 看来尹空悦是误解了自己跟宇文述学的关系,她张口欲辩,尹空悦却已经提剑转身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六十八章 缘起隐语(十四) 叶随风凝着他孤迥的背影,一阵凄凉涌上心头。 她冲着宇文述学激动道:“他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宇文述学目光有些凝滞,听闻叶随风一言,方才如梦初醒般,只是面色又苍白了几分,宛若透明。 他腾身一跃,翻至尹空悦身前,伸臂一拦,“尹兄,何意?” “事到如今,要救那一室之人,徒有一法。密室之下便是我先祖钟情之人的墓室,当今世上知晓开启之法的只我一人,也唯有我能开启。那墓室遭盗,却是恰巧为这密室众人打开了一条生路。等下我将密室与墓室连通,你便与长歌拓宽盗墓者挖凿的通道,将人救出。那墓室出路便在城外柳林那一圈白柳之间。” “墓室……要如何开启……”宇文述学的声音中竟夹带了一丝微颤,像是水与空气磨蹭玻璃杯的音色。 尹空悦深深望了宇文述学一眼,举剑于胸前,金光浮跃。 宇文述学眼睛被亮光一晃,头微微一侧,尹空悦瞅准这个空档,旋身而起,足尖凌空一点,凌驾于水池之上。 他横剑在手腕深划一道,血在半空中挽了一个花,挥洒入池。 “住手!你干嘛啊!”叶随风失声疾呼,她脑子已经一片纷乱。 这是什么情况?他想不开了?要自杀? 宇文述学见状立即飞身直追,只可惜体力疲怠,滞空时间短暂,就开始下落,眼见着就要跌入浑浊的池中。 宇文述学连忙将流云剑插入池中一撑,整个人倒立其上,与剑连于一线,像一只笔直的龙公竹。 却只听“嘶”的一声,流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软塌下去。 尹空悦来不及阻止宇文述学追到池上,却尚能阻止他落入池中。 一道刚劲掌风袭来,将宇文述学推到池外。这个过程中,宇文述学左肩伤处复又滴血。尹空悦眼疾手快,脱下一只衣袖,将长袍一扬,将似断了线的珊瑚手串一般的血珠一滴不落地用袍子接住,竟是半滴也没落到池子里。 宇文述学本就失血,加之这不轻的一掌,他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喉头一腥,侧头一呕,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他瘫倒在地,起了几次,还是没法靠自己的力量坐直身。长歌连忙上前扶坐起他,为他疗伤。 尹空悦歉然的声音遥遥传来,“对不住,顺知。情势紧急,出手过猛。”尹空悦亦是以剑支持,保持身体悬空,不落入池中。 而那隐语剑却不似已成为一团废铁的流云剑,竟是毫发无损,迸发出的金光愈发耀眼夺目。他手腕流淌出的血液已经将他的整只手染成血色,血液像是拧开了的水龙头,顺着指尖哗哗直流。 尹空悦不断靠隐语剑变化身体所处的位置,将血液按照某种顺序滴入池中隔断里。 这边长歌替宇文述学疗伤,叶随风插不上手,那边尹空悦莫名其妙地放血,叶随风也无法阻拦。 她左右为难,心里干着急,忍不住跑到池边,大喊道:“你究竟要做什么?这么下去你会没命的!” 叶随风遥遥望去,血水在池中隔断中缓缓上升,渐显雏形,居然流淌成字。 “此乃先祖一生最终的机关,唯我尹家血脉配合隐语,方能开启。隐语二字,暗嵌着祖先与其钟爱之人的名讳。他不想外人扰佳人清静,故设了这么一道看似绝无法开启的机关暗门。机关开启之后,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连通密室与墓室的暗道便会自动关闭。因我无子嗣血脉,这道门关闭,将永无再开之日……救人需快……切不可耽搁……” 他的声音透着疲软虚弱,那流淌的鲜红就是他缓缓流逝的生命。 “你别犯傻了,哪有这种要人去死才能打开的机关?”古时候又没有dna检测的系统,“怎么会一定要你的血才行?这个机关怎么知道添进去的液体到底是什么?往里面倒水加油不行吗?” 叶随风思量这机关大约可能靠的是密度,用水灌进去大概不成。 “就算是要用血……我们这儿这么多人,凑一凑也好,总不能让你一个人都出了。我,我身体健康,没有贫血,我多献一些不成问题。”叶随风伸出细长的胳膊。 可即使叶随风如何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劝说,尹空悦仍是不为所动,“多谢叶姑娘好意,只是这祖上传下来的破解之法,我不能怠慢,更不敢冒险。若是果真用了叶姑娘的鲜血,却无法开启密门,岂不是得不偿失?叶姑娘也不必当我是什么大善人,我并非是顺知,天生一副热心肠,那一众人中,我想救的人,唯有川夏一人。我自知福缘浅薄,不敢奢求流水桃花,倘使……用烂命一条换得川夏长命百岁,也算是……值了。” 叶随风不懂机关的发动方式,她心里是觉得以众人之血启动机关定能成事。 可无论她怎么说,便是磨破了嘴皮子,仍是说不动方头不律的尹空悦。更何况,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可行。 尹家世代铸剑,莫非他们的血液果真异于常人?还是他们练得功体与众不同? 一切都是推测,一切都是空谈。 叶随风咬着嘴唇,无力地凝望着瞬息成红的池水。宇文述学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他目光僵直,毫无生气的脸上透出绝望。 长歌也已经不在石室之中了,叶随风知道他一定是去找墓室通往外面的密道了。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句话在她的心底嘶吼着,她却无力问出口。 摇摇欲坠的宇文述学,像个纸片人,呵一口气就会被击倒。他一副任惆怅失意为所欲为的模样,将自己丢弃在泱泱万里的悲伤之中。 但凡还有一点办法,他定然不会让长歌离开。长歌离开的那一刻,便是他向强大的现实无奈的妥协。 强大如他,神通如他,却也敌不过冰冷的现实,只能道上一句无可奈何。 空旷的石室,只剩血滴落的声响,那是心碎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六十九章 缘起隐语(十五) 血先是滴滴,后是汩汩,再是流泻,血溅流到剑上,金光更盛。素白的衣袖放出悲怆的火红,刺人心扉。剑上血色淋漓,尹家之血,与剑相连。 宇文述学心痛的无可复加,一旁的叶随风早已泣不成声。 “抚今追昔,后会无期; 凭剑思忆,绵延无际; 可昭月日,可感天地; 此情此意,生生不息!” 尹空悦气若游丝的声音零落的飘散在石室之中,他凝聚全身最后一丝气力携剑扑向池边,宇文述学满怀拥住他,将他拖至地面。 池中隔断以血充盈,浮现出三十二个字来,便是尹空悦方才吟念的小诗。所谓隐语,是铸剑人隐起的爱语,不忍分离,却不得不分离,令人闻之肝肠寸断。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地动山摇,飞沙走石。 尹空悦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成……了,机关开了……”他枕在宇文述学的臂弯,仰视着宇文述学的脸庞,“莫为……愚兄伤悲,尹家百年来……诅咒一般的宿命终得终结,此乃幸事……天大的……幸事。只是……我断送了尹家的……血脉,毁坏了兰小姐的……墓室,不知先祖可会怨怼?若有……来世,愿……再无……束缚……” 旷室脉脉无人语,潺潺血水空自流。 宇文述学木然地拥着尹空悦尚有余温的尸身,双目空洞如枯井,哀至深处,却是连眼泪都流不出的。唯有唇角一丝纤细如发的血丝漫溢而流,宛如泣泪。 叶随风呆如木石,久久在原处伫立,她心如刀割,所有的言语都冰冻在咽喉。 宇文述学忽而有了动作,他像是老态龙钟的老人一般缓缓将隐语剑收剑入鞘,吃力地抱着尹空悦站起身,一步三摇地走出了石室。 室外阴雨已停,艳阳高照,万丈辉光却照不进他的心底。 宇文述学像是不知疲倦一样,横抱着尹空悦的尸身,失魂落魄地往前方走去。 叶随风见他像是一缕幽魂,漫无目的的游荡,心里知道眼下这样的情形,他已然关闭了与外界沟通的渠道,现在跟他说什么他只怕也是会充耳不闻。 叶随风除了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除了跟他一起难过,不知还能再做些什么。此时言语是苍白无力的,也许无声的陪伴才是最好的。 此刻她方能感觉自己的渺小与无能,她厌倦无能为力,厌倦事事妥协,厌倦空有一身超能力却无处施展。 她从来都是一棵借力的藤蔓,何时能成为让人倚靠乘凉的大树呢?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她要改变,变得更强大,变成更好的自己。 在脆弱的壳里瑟缩了十八年,今日却有了图变的心思,却不是因为突然有了勇气。 叶随风死死凝望着身前那萧瑟的背影,双拳紧攒。 宇文述学踉踉跄跄地缓步前行,双脚像是陷入泥泞,又似没入深雪,步步艰难。 许是一身死寂的宇文述学过于骇人,一路上护院家丁虽是纷纷挥刀亮剑,却都是谨小慎微地远远摆出一个空架势,无一人真正敢于上前拦阻。 长歌遥遥迎了上来,在他身后还有一群看起来义愤填膺、怒不可遏的人,想来拯救被困江湖人士的行动已经成功。 长歌一脸悲戚地看着宇文述学,声音出口已是沙哑无比:“少主……” 宇文述学果真是充耳不闻,视若无睹,仿佛眼前众人皆是一团空气,苍茫天地间只余他一人。 他擦着长歌的衣衫掠过他,长歌目中哀色愈深,又唤了一声:“少主!”仍是未得到任何的回应。 无奈之下,长歌只好上前想要接过尹空悦,宇文述学却精准地闪身,让长歌扑了个空。再看宇文述学的脸上表情,依旧无半点波澜。 自人群中冲出一名女子,疾奔生风,吹得本就散乱的发丝胡乱飞扬,一绺骚动眉眼,一绺擦蹭脸颊,她却是无心整理。 脚下步履凌乱,几次踩住了裙摆,趔趄一下,却也无法阻碍她向前飞奔。 她猛扑到宇文述学怀抱的尸身上,这一疾冲将原就步履不稳的宇文述学撞得连退数步,幸得长歌眼疾手快牢牢扶住,才没有连带着将尹空悦一同摔到硬实的石板上。 欲语泪先流,两行清泪流不尽她满心的悲伤。 她颤抖着一只手,幽幽抚向尹空悦已开始逐渐变得冰冷的脸庞。 那种刻骨铭心的触感,如长针刺骨,痛彻心扉。她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瑟缩了一下,下一瞬又重新贴上。纵有烈火焚烧、猛兽咬噬,她也不肯再将手抽离。 她哀哀欲绝的表情见者心伤。叶随风更是心痛难耐,她直直地盯着女子哀婉的脸,那张脸活脱脱就是陈怡。 怪不得陈怡初读《隐语》剧本便涕泗横流,无法止息,她兴许跟岳出云一样,仍然保有着对前世的模糊记忆。 只是,这记忆似也有偏差。剧中尹空悦的心悦之人名为宁絮可,而真正的尹空悦喜欢的那个人却叫宁川夏。 不知道是岳出云怕重提伤心事故意篡改,还是他的记忆也有错漏? “你总是如此,不肯为自己而活。”宁川夏蓦然开口,那声音与陈怡也是如出一辙。 叶随风也遇到过不少人的前世今生,像是陈怡这般几乎全无变化的,再无旁人。 “不要走太远,让我追上你。” 宁川夏话音未落,快如急闪地摘下头上的珠钗对准自己的心窝猛然刺下,动作迅猛流畅,不带一丝一毫的犹疑。 她带着一缕绝美的笑容,倒毙在尹空悦尸身之上。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让人连惊讶都来不及。 生死相随,世上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叶随风虽然不认同这种做法,却也不得不被宁川夏强烈而深刻的感情所震撼。 人世间尚有很多美好,不该把爱情视为全部。可将爱情看做超越一切,这是她的选择,旁人也无权置喙。 你不可谓之对或错,一个人如何过活是他自己的权利,你可以赞叹,也可以惋惜,但那都只是你的个人感受。 感受是不能复制的,即便你凭轼旁观,目睹一个人的一生,随之哭,随之乐。 但你始终不是他,永远也不懂他之喜,亦不懂他之悲,只能体会,只能揣测,却无法确确实实的感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七十章 缘起隐语(十六) 他是飞花春日,他是徐徐杨柳风,他是万里桐花,他是小楼夜雨,爱流成海,情尘为岳。 这样的深情,终结在了她生命的尽头。 叶随风来不及阻止宁川夏,只剩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在场数百人中,并无几人为这场爱情悲剧而唏嘘,大多数人只是冷眼旁观,毫不关切,他们的一腔怒火还没有得到发泄。 一个头戴黄冠,身着道袍,手执拂尘的道长率先发言:“烟雨庄枉为天下第一大庄,居然使出鬼魅伎俩,企图颠覆整个中原武林,用心何其险恶!今次侥幸,但倘使此祸端不除,只怕武林迟早要遭灭顶之灾。” 黄冠道长颇有威望,话音甫一落地,立即获得多人附和。 “踏平烟雨庄,铲除祸心人!” 其言铮铮,其势汹汹,众口铄金,大有一人一嘴唾沫星子将烟雨庄淹没的意味。 更有孟浪鲁莽之人,径直冲入了珍宝阁,将不能言语不能动的宁蓬飞拖了出来。愤懑难消的众人,你一脚我一捶,不多一会儿工夫,宁蓬飞就被殴打的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时,人堆里一人脚下不稳,往前猛冲了两步,才将将维持好平衡。他环顾一周,难掩尴尬地缩了缩脖子,点头赔笑。 这人一露头,风向便转到了他这儿,怒火也随之烧了过来。 “这是烟雨庄二少宁蓬越!” “不关我事,我对此毫不知情啊!”宁蓬越佝偻着背,索性抱着头蹲倒在地。 “诸位前辈暂且息怒,听晚辈一言。” 说话人声音清冷,白瓷似的白皙莹润肌肤,一双眼尾狭长的桃花眼,流光潋滟,却是冷月光华。 惊艳却不妖媚,微凉却不冷冽,像是料峭春寒,融在盎然春光中的丝丝寒凉。 搀扶着宇文述学的长歌身子一震,目光惊跳,神色突而阴沉。 叶随风见长歌如此反应,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说话人的外貌,果然与宇文述学有几分相像,正好印证了她心中所想——这人便是宇文英羽,宇文述学同父异母的弟弟。 宇文英羽此言一出,在场众多武林中人立时安静下来,看来盈虚门在江湖中还是有一定的地位的。 他自是早就看见了宇文述学,此时悠然迈着四方步,行至宇文述学跟前,貌似恭敬地行礼,“久疏问候,兄长可还安好?” 宇文英羽虽然微弓身子低首行礼,气焰却并未因此而低落,身子矮去几寸,傲气不减。面带温情脉脉,眼中却是散不尽的料峭寒气。 虽无寒冻,可早春薄寒侵肌入骨。那目光中释放出的森森寒气,像极了倒春寒时的薄风微雨,阴凉刺骨。 宇文述学此时身心俱疲,万念俱灰,自然没有心思陪宇文英羽维持兄友弟恭的假象。 他的目光在宇文英羽身上萦绕低回,见其全无损伤,便将目光一寸寸收回,双目顿失焦点,再无回应。 宇文英羽原本也没想要什么回应,他噙着一丝倨傲笑容,转身重面众人,说道:“事发时宁二少爷与咱们同在密室,若非我盈虚门金风未动蝉先觉,他也一样是险些没了性命,他也不过是无辜遭人利用的受害者。宁大少才是包藏祸心的罪魁祸首,为夺庄主之位,其心毒辣到竟连同胞兄弟也要一并除掉。我等武林正道合当仗义执言,惩恶锄奸,匡扶正义。替二少出头才是。” 宇文英羽巧舌如簧、滔滔不绝,说到“除掉同胞兄弟”时面不改色,毫无愧疚。 长歌的脸气成了酱油色,若不是双手都托着宇文述学,只怕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了。 怪不得宇文英羽要装模作样地向宇文述学行礼问好,原来是惺惺作态,要跟宁蓬飞那种伤害手足的行为划清界限。 在叶随风看来,他也多多少少也有要羞辱宇文述学的意思,只是念在要伪装兄友弟恭,不好做的太绝罢了。 宇文英羽话音将落,人群里几个见风使舵的立即跟风拍马,“少门主所言极是!”“少门主胸怀大义!” 有人引导了话题走向,余下的人面面相觑,心中各作思量,也纷纷倒向了宇文英羽。 “少门主”三个字,在叶随风听来格外刺耳,她一个外人尚且如此感受,更遑论在局内的长歌与宇文述学了。 “少门主”与“少主”看起来只差一个字,却是天渊之别。 叶随风皱皱眉头,心道这底下跟风叫好的莫不是宇文英羽雇来的水军? 长歌低眉垂目,低声对叶随风说道:“咱们走吧。” 也是,何必留下来看旁人耀武扬威? 他双手紧紧托住宇文述学,支撑着宇文述学不颓然倒下。不为争什么,也不能像一个失败者一样离场。 “宁小姐……也一并带走吧。”宇文述学终于开口说话了,然而他的声音轻如飘絮,几乎微不可闻。 长歌颇为踌躇,“这不太妥当吧……毕竟宁小姐是烟雨庄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们三人本就要带走尹空悦的尸身,没有余力再带宁川夏离开。 宇文述学说了这唯一的一句话,再无下文,根本没有给长歌质疑、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便听他的吧。”叶随风淡淡道,她扫了一眼热火朝天的武林正道,“眼下根本没有人介怀宁小姐的去留。” 叶随风心里一团幽冷,她替尹空悦不值。 牺牲了性命救回来几十条性命,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感激感谢,甚至没有一人关心关切,冷漠至斯,无可复加。 他真正想救的那个人,偏又决心随他而去。他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叶随风架着宇文述学摇摇欲坠的身体,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心凉的透透的。 这样的武林“正道”领导的武林,那究竟是什么样子? 由此可见,正或邪,空口无凭,不是单靠一张嘴便能将界限清楚的划分的。何谓正?何谓邪?这当中真的有一道清晰可辨的界限吗? 隐语剑在阳光下闪耀着孤独的光芒,天下第一剑,斩得断人命,却斩不断人欲,宿命没有终结,悲剧仍在继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七十一章 缘起隐语(十七) 宇文述学强撑着精神,与长歌一道,亲手埋葬了尹空悦与宁川夏。一抔黄土,隔绝了天日,从此世上再没有了尹空悦,他留下的痕迹也会随着时日久长一点点抹去。 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座小土包,宇文述学久久凝情注视,宛如一座丰碑。 长歌手指飞动,两枚金针准确无误地封入宇文述学的风池穴,他立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倾颓而倒。 “你……”叶随风讶然道。 “少主伤重,不宜再劳神劳力。” 叶随风长叹一声,确实,他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陷入昏睡的宇文述学,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懈开来,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紧闭的眸中滚落下来,睫毛是承受不住露水的叶片。 叶随风跟长歌一起将宇文述学送回了客栈。 房间的门虚掩着,长歌心中一紧,一手护住怀中昏睡的宇文述学,腾出一只手按上腰间长剑。他用足尖轻踢开房门,房门徐徐打开,屋内空无一人。 窗户大开着,门一打开,穿堂风呼呼大作,桌上的纸张四角飞扬,欲随风而去,可其上被重物压住,才不至飞走。 长歌四下察看一番,见并无恶徒闯入,才小心翼翼地将宇文述学轻轻放在床铺上。下一个动作就是褪下他的衣衫,为他疗伤。 叶随风的目光本来也是关切地落在宇文述学身上,可长歌毫无预示就当着她一个黄花闺女面把异性的衣服扒开了。叶随风连忙闭眼,不自在地将目光瞥向别处。 桌上的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纸张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为了避嫌,她走到桌前,拿起纸条来看。 上书:宇文述学,你着实讨人厌,穷追不舍,屡坏我好事。但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永生笛还你。至于救命之恩,今后若有良机,自会酌情还你。金狐留。 这封信行文俏皮,叶随风直觉觉得这个金狐大约应该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压在留书上的是一只长不盈尺、通体黢黑的笛子,看起来并不起眼,看不出究竟有何长处。 叶随风摆弄一番,也看不出有何门道,又讪讪地放回桌上。 长歌已经麻利地给宇文述学处理好伤处了,此时正用湿帕子擦去宇文述学脸上的污渍。 叶随风将纸条和永生笛递到他眼前,长歌读完留言,舒了一口气。 “幸得寻回了永生笛,尹公子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吧。少主也能了却一件心事,安心养伤。” 叶随风又询问了一下宇文述学的伤势,得知没有生命危险,也就心安了。她向长歌告别,长歌心悬在宇文述学身上,也无暇招呼叶随风,一番客套之后也没有多挽留。 叶随风心情沉重地往茅厕而去,临了,又回望了一眼娇媚的江南风光,只是却再也没有了游赏的兴致。 她躲在茅厕里,吃下钙片回到了现世。 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却久久难以入眠。明天就是他们话剧比赛的日子了,可越是强迫自己入睡,精神越是清醒,心里百转千回,只能无奈盼天明。 第二天起来,叶随风的面容果然憔悴无比,没有血色的一张脸,浓重的黑眼圈,在大铭时哭的太多,眼睛还微微肿胀。 叶随风对着镜子怅然叹气,认命地用热毛巾敷眼,间歇拍打脸颊,努力地消肿、回复血色。 即便如此,陈怡看到叶随风的时候还是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怎么了?” 活生生的陈怡站在叶随风眼前,她心里又是酸涩难过,又是欣慰欣喜。 “我……昨夜太紧张,一直睡不着。” 陈怡笑道:“谁不紧张啊,我只不过演一个小丫头,心都砰砰直跳呢。不过,你可一定要稳住啊,你可是女主角,是戏里的灵魂啊。” 叶随风定定地看着陈怡,半晌才郑重道:“我觉得角色选错了,你更适合演女主角。” 陈怡脸上笑意更浓,“哎呀,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你可是社长大人钦点的,准没错!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赶紧收拾收拾吧,马上就集合了。” 叶随风点点头,背过身去,用手捂着心口,做了几次深呼吸。 陈怡只当她是太过紧张,没有在意。 纵使做好了心理建设,见到岳出云那明镜似的眼眸的一瞬间,她的眼眶就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她紧紧咬着嘴里面,也难抑嘴唇的颤动。 叶随风连忙将脸扭到一边,一路上都不敢再多看岳出云一眼。 到了后台,岳出云找她对戏,她也是始终低垂着眼。 岳出云气不过,把剧本卷成卷,轻轻朝她头顶敲了几下。“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置气呢!” 叶随风茫然抬头。 “好了,正事要紧,事关全社荣誉,其他的恩怨暂且放一边。” 原来岳出云以为叶随风不敢正视他,是在为之前查房闹的矛盾生气呢。 那件事上,叶随风自知理亏,况且岳出云也是出于关心才朝她发火,她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记恨到现在? “我哪敢生社长大人的气,不怕你的后援团把我给生吞活剥了吗?” 比赛正式开始了,有了上一次在学校礼堂的演出经验,这一次叶随风心里倒是有底了,没有那么紧张了。 有了在若春时的亲身经历,叶随风驾驭起角色来更是轻车熟路,加上她本就真情难抑,此时情景再现,又对着一双与尹空悦一模一样的明眸,更是真情流露。 演到最后一幕,她不能自已地失声痛哭。如同岳出云在学校演出时,将悲伤情绪宣泄出来一般,她终于也将在大铭时的忧伤痛心借由戏中角色发泄出来。 可她毕竟不是尹空悦,没法做到收放自如,直到大幕落下,她还是抽泣不止。 陈怡也抽噎起来,她揽着叶随风跟她一道回到了后台。 “随风,你爆发了!演的太真实,太好了!社长果然独具慧眼,你就是一块璞玉啊!你不演戏真的白瞎了!” 陈怡一边抽搭着,一边激奋地对叶随风说话,她的情绪就像过山车一样时高时低。 一边的岳出云却是不发一言,只是一味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叶随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七十二章 缘起隐语(十八) 叶随风她们的话剧是此次大赛的倒数第三个节目,在等待余下几组表演的空当,叶随风也渐渐把自己失控的情绪调整好了。 后台的灯忽明忽暗的,明的时候,岳出云身前的一滩水渍就格外明显。叶随风面红耳赤,那正是她的“杰作”。 现在她的情绪平复下来了,却更加不好意思正视岳出云,他那清澈如水、深邃似井的双眸一直毫不掩饰地盯着她,叶随风甚至有了一种错觉,仿佛她是被猎豹盯上的猎物,无处可逃。 叶随风心里也清楚,他这般凌厉的目光所为何事,她的心里也有相似的疑问。 二人都有一肚子话憋着,现在却不是解决疑惑的好时机。戏剧社的社员都悬着一颗心,屏住呼吸,翘首以待,谁也没把心思放在他俩身上,自然也没人察觉他们俩的异样。 过了接近一个小时,工作人员让后台所有组别的演员候场,准备回到舞台等待最终结果的宣布。 昨天参赛的演员加上今天的,偌大的舞台竟然都站的满满当当的。 众演员肩膀挨着肩膀,唯有叶随风肩膀贴着左右两侧的人的胸腹。由于身高问题,她已然被前后的人紧紧包围了,她就是群山环抱中的盆地。 她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前排评委的表情和评选的进展,只能干着急,被人浪挤来挤去。 岳出云往后撤了半步,把叶随风让到了他身前的方寸之地,暗暗地护住了她,让叶随风不再似杨柳般任风摆弄。 叶随风感激地抬头看他,岳出云的视线却完全集中在评委席上,神情严肃。 “下面我宣布,荣获全国话剧大赛三等奖的作品是……” 主持人的声音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久才响起,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了,全场鸦雀无声,叶随风全身所有的感官全都集中到了耳朵上。她竖起耳朵,心里敲起了细密高昂的鼓点。 “获得一等奖的作品是……《隐语》,让我们恭喜京大话剧社!” 主持人的声音好似飘在天边,荡在云间,渺然不真切。 叶随风耳朵接收到的讯息尚未传达到大脑,便被阵阵响破天际的欢呼声打断了。 她茫茫然地望向岳出云:“我们……得奖了?” 三十万到手了? 叶随风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幻响钞机“唰唰”工作的声音。 她的双眼亮如白昼,忘情地一把抱住岳出云,嘴里不住地叨念“钱、钱、钱!” 岳出云冰冷的声音却在她的耳畔响起:“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了,虽然总奖金有三十万,但是……扣除税费,再给所有演职人员均分,到你手上……不剩下多少了。” 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叶随风缓缓松开了怀抱,木木地看着岳出云。 “难道除了钱,你就不为多日来辛苦努力的作品获得认可而开心吗?” 岳出云的话语如冷风过境,隐隐带了一丝不悦。 开心,她自然是开心的。 叶随风向来平平不起眼,难得能有展现自己风采的机会。 在黑暗的茧中孤独地待了太久,谁不想破茧而出,迎着光明,翩翩起舞呢?认真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她自然开心。 只是,她更想要那笔奖金,那可能是她接下来日子的生活来源。她能体会岳出云的心情,可家境优渥的岳出云却未必能体谅她的心情。 她浑浑噩噩地跟社员们领了奖,浑浑噩噩地坐火车回到了学校。 她得到了学校的赞扬,个人评价也给加了分。可这些非但没给她带来什么益处,反倒让她的处境越发艰难了。 宿舍里除了陆妤笙之外,已经没有什么人乐意搭理她了。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一周了,虽然她高中时也不受班上女生的待见,但那时毕竟还不是朝夕相处、吃住都在一起,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对着一张桌,一道人影长长拖,这种感受让叶随风心情低落,向来按时点到的社团活动也没心思参加了。 晚上,她独自一个人坐在离宿舍楼不远的小树林里,面前是一条并不清澈的小水沟。 “怎么不去参加社团活动?”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叶随风没有回头也听出来是岳出云。 “不想去,就不去了呗。” “怎么,分钱也不去?” 听到“钱”字,叶随风身子微微一震,还是没回头。“雁过拔毛,到我们这新丁手上还能剩多少?” “一万五。” 叶随风弹跳起来,转过身面对着岳出云。“怎么这么多?” “这很多吗?” 叶随风撇嘴,她跟岳出云的价值观相差甚远。 岳出云把一个厚实的信封递给叶随风,叶随风打开一看,是沉甸甸、红彤彤的一沓钞票。 “我直接拿着?不用办什么手续?” “谁让你不参加活动,手续明天自己去补,还有你排练的补贴明天也一块儿去领吧。奖金你先拿着,别揭不开锅了。” 叶随风赧然,这些日子她手头紧张,在食堂都躲在偏僻的角落吃最便宜的饭菜。莫不是被他给注意到了,才特地跑来给她送钱? 不过,她没把这话问出口。她心里另有问题想问,正好趁着这个独处的机会。 “《隐语》是你在什么情况下创作出来的?”叶随风试探着问道。 岳出云脸色蓦然一变,情绪也骤然低落。 他静默了半晌,才说道:“告诉你也无所谓。这并不是我创作出来的故事,而是从小到大一直纠缠着我的一个噩梦,只不过梦里的结局却不是剧本的中那样。” 也许是叶随风在比赛中的表现也打动了岳出云,他心里认为叶随风或者能够理解他内心的苦闷,才对她敞开了心怀,将自己隐匿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说了出口。 寥寥几句话一言罢,岳出云的神情松快了不少。 秘密,有时候是压在心底的泰山,让人透不过气。有恰当的人选,可以去诉说,有人愿意倾听,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幸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七十三章 缘起隐语(十九) 叶随风想起来在火车上,岳出云被噩梦魇侵袭的模样。痛苦地挣扎,宛如溺入水中。她没想到前世的他被宿命缠绕,今生的他又被噩梦侵扰。 她没有打断他,任他继续说下去。 “起初,梦里的情景很模糊,可每次醒来,心脏里就像是灌满了凉水,全身血液都透着凄凉。” 岳出云的脸上带着一丝凄美的笑,那笑容看着让人揪心。 “你能明白吗?什么都看不真切,却莫名生长出拔除不尽的悲伤。” 叶随风自然是能体会,尤其是在亲眼目睹尹空悦的悲壮,那样的悲伤与悔恨的确是能亘古流传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梦里的一切开始越来越清晰。这难缠的噩梦,也变得越来越长。噩梦是青面獠牙的鬼怪,对我穷追不舍。噩梦是深不见底的沼泽地,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说到这儿,岳出云的脸上也浮现出冷清的神情,似要与月华一争悲凉。 “直到近几年,梦里的这个故事才逐渐的完整起来。可它的结局却是哀恸的,隔着一道梦境,那种如丝如缕的忧伤依然无孔不入地渗透过来。我一直试图摆脱它,却并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后来,因为戏剧社的关系,我便想要将它排成话剧,直面它,战胜它,脱离它。可是……” 岳出云顿了顿,凝望着叶随风的脸。 “可是故事缺少一个女主角。我的梦境里,这个人物的形象似镜花水月,不可触碰。这个人介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好像有这么一个人,但是她迷蒙的如同雾里看花。这么多年,惟有她始终是模糊的。因此,我这个设想迟迟未能实现。” 叶随风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人的人名和形象都能与前世大致对上号,惟有宁川夏的名字不同。 她心里隐隐作痛,她想到了《长恨歌》中的一句诗“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直到……看到了夜市上的你。你坚毅的目光打动了我,我想梦里那个人一定也拥有这样的目光吧。” “所以,你才不惜一切的找我出演?” 原来我是你的创作原型啊? 叶随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道:你真是找错人了,我跟宁川夏并非一类人,若不是我亲身经历过隐语的故事,未必能把她给诠释出来。她的果敢,现在的我可是全然做不到。 岳出云点了点头,话说到这儿,他脸上的表情拨云见日般,明朗起来。 “话剧终了了之后,我难得的睡了几日清静觉,果然如我期望的一样,直面噩梦,噩梦也会慢慢地不再来扰乱了。” 岳出云轻松道:“不知怎么的,对着你我就能把从未对外人诉说的心事,一件不落地说出口。” “对于……我那天的表现,你没什么想问的?” 岳出云听了这句话,抬脚往前走了两步,仰头望了一眼明月,又低头瞥了一眼沟渠,饶是他这个大才子,也组织了好半天的语言,才开口道:“我知道。” “你知道?!”叶随风大惊,莫不是她在杭城时穿越去大铭时露出了什么马脚?还是自己说话不留神,给说秃噜了? 岳出云挠挠头道:“我跟编导专业的那个才思思吃过几次饭,你的事儿她都跟我说了。感情这个事儿,还挺复杂的。不过,既然他们俩才是一对儿,你又何必强求呢?” “啊?”叶随风听得一头雾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我是说,上次奚落你的男人是叫尤亦寒吧?他跟才思思是一对儿,这事儿没什么好伤心的。比他好的男人有的是,何必单恋这一根枯草?” 叶随风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才思思这个大嘴巴跟岳出云胡说八道什么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幻想症又严重了。 这样让他误解也好,叶随风并不打算解释。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冷冷秋风卷起枯枝残叶,沙沙作响。 岳出云眸子格外明亮,他一字一顿道:“我不信。” 这句话倒是大大出乎叶随风的意料的,她本以为被前世情景纠缠的他,一定会相信的,到时候把陈怡顺理成章地推给他,成就一段佳缘。可没想到岳出云居然这么说,把她剩下的话都哽在喉中了。 他紧接着补了一句,“我也不想相信。” 若是只有前一句,叶随风倒也觉得只是男生单纯的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这后一句一出,意味就变了。 “为什么呢?如果你能遇见前世的那个她,难道不想跟她共续前缘,弥补遗憾吗?” “我没有什么遗憾。”岳出云应答如响,“情情爱爱都是束缚,我不想被捆绑一生。” 束缚…… 叶随风耳畔回荡着尹空悦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来世愿再无束缚。” 也许这一世他终于做到了,跳脱出前世今生的纠葛缠绵,洒脱快意的做自己。这也没什么不好,她只是有点可惜,陈怡与前世的宁川夏几乎一模一样,难道是怕这一世的尹空悦找不到自己? 如果可以,她还真是希望这一世他们两个能有一个圆满的结果。 可是…… 叶随风仰望着岳出云冷峻的侧颜,心知世上感情最是无法强求。她轻叹一声,她希望在一起的没有好苗头,她不希望走近的却偏偏爱的死去活来。 虽说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不过到了她这里就是事事皆不如意。 她又忧愁起扬清和,不知道她的烦恼现在解决了没有。排练话剧的这些日子,只跟她短短通过一次电话,没有详聊近况。 叶随风等岳出云走了之后给扬清和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的她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说着欠叶随风的钱还得过些时日才能还。 叶随风怀里还揣着一沓钱,近一段时日可算是衣食无忧了,她也不着急催要扬清和的钱,只是再三的叮嘱她不要为了筹钱做出傻事。 挂了电话,叶随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四月没有再出幺蛾子,她的心也算是放下一半了。 至于另一半,悬在另一个时空的那个人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七十四章 将军回朝 心动不如行动。 趁着月色迷蒙,四下无人,叶随风摸进了法学院的大楼。 时间已经是九点多了,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教室还有零星的在跟学业死磕的努力者,余下的教室办公室都是黢黑一片。 日光灯发散着幽幽的冷光,静谧的走廊回荡着叶随风孤独的脚步声,凉风拍在窗玻璃上,叶随风心也为之一抖。 她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地窜到了道具室门口。手摸钥匙,哆哆嗦嗦掏了几次,最后手一抖,钥匙“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 百籁俱寂的教学楼里,这一声响如同被放大一般,格外刺耳。 叶随风捡起钥匙,四处张望了一下,好在戏剧社的活动早就结束了,眼下无人逗留,否则她大晚上跑到道具室这一行为还当真是难以解读。 衣架上是一排崭新的戏服,正是表演《隐语》时所用的。 借着月色,叶随风轻抚自己那一件薄如葱皮的襦裙,万千情愫似涓涓细流划过心田,在若春发生的点点滴滴仍历历在目。 她还是穿上了这件为她量体裁衣的戏服,服下钙片,置身于金光之中。 当金光层层剥开,郁郁葱葱的宁静树林铺展在她的眼前。这是碧落村通向京城的必由之路,百树千林依旧傲然挺拔,平和的村落却是再无了踪迹。 叶随风遥望着碧落村的方向,再也看不到袅袅炊烟。她心中一番感慨,却不知道八皇子有没有把这桩惨案放在心上,现今可有个结果? 她想东想西,心里牵挂万千,不自觉间已经走到了城门口。 京城的今天显然的有别于往日,处处张灯结彩、挂红披绿的,且街头涌动的人群完全是集市的配置。 初夏时分,熏风扑面,肯定不是年节。 热闹的人群,洋溢的笑脸,叶随风不知不觉也被感染了,眉头的阴云也被热烈的气氛驱散了。 她逆行于蜂拥而至的人群,耳畔喧嚣的声音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也只好先去清风筑瞧一眼宇文述学的近况,凑热闹只在其次,埋在阴郁里的他才是叶随风此时最关切的事情。 越往城里走,人烟越稀少,万人空巷之感。 叶随风一敲响清风筑的门,就被一脸喜色的长歌推到了宇文述学的书房门口,显然是久旱逢甘霖。 书卷滑落在宇文述学的腿上,他却没有察觉。他三指捏着乌黑纤巧的永生笛,目光似凝视着它,又像是透过它飘落在遥远的地方。 叶随风在门框上叩了三下,陷入沉思的宇文述学浑然不觉。叶随风便不请自入,悄然走到他身前,拾起了他腿上的书本,轻轻搁到书案上。 这一番动作下来,宇文述学才从遐想中抽身回来。看见近在眼前的叶随风,他的目光一跳,却没有过多的神采。 “随风,你来了。”声音平淡的像是一汪死水,他的双目无光,阴沉如深夜之海。 叶随风心里一揪,仰着头往侧面佯装无事的眨巴了几下眼,硬扯出一抹微笑来看着他,“我来看看你,你的伤势如何了?” 叶随风心知自己不是什么称职的好朋友,他心伤身伤的时候,最需要人安慰陪伴的时候,她没有出现,现在才来已是稍嫌迟晚了。奈何现世与大铭之间的时差实在太巨,真让她有一种“天上方一天,人间已千年”的感受。 “无妨。” 他的言语依旧简练,但是却有哪里不一样了。他整个人好似是明珠蒙尘,更如同失去了缤纷的色彩。那抹温煦如春的微笑已是滚落大漠的一粒沙尘,湮没在他白瓷一样默然的脸庞上。 叶随风的笑容一僵,随即将笑容咧得更灿烂。“今天是什么日子,城里可热闹了。” “今日?”宇文述学微微一怔,脑子像是转不过来一样,思虑了半晌,才道:“若没记错,今日应当是镇远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 镇远将军?是谁?算了,管他是谁。 叶随风二话不说,拉着宇文述学的胳膊,就要把他从椅子上拖起来。“屋外天光正好,你看你的脸都没有血色了,再不晒晒太阳你会缺维d缺钙的。” 话一出口叶随风就吐了吐舌头,斜着眼偷摸摸地看宇文述学的表情。好在,他现在恍恍惚惚的,好像也没把那几个古怪的词放在心上。 嘴与脑不协调实在是遭罪,她每次来大铭都暗暗告诫自己要注意说话用词,注意行为规范,别让别人怀疑自己的身份。只是她的嘴巴实在是太快,奈何脑子跟不上节奏去审核,往往都是话说出口,方才后悔。 她以后要向宇文述学学习,说话慢慢悠悠,说半句藏半截。 不过,估计是很难做到了。 她立马补充道:“多晒晒太阳,听听人声,要不你就憋坏了呀。” 好在宇文述学失落归失落,自闭归自闭,却还没对叶随风冰封起自己。 他顺从地站起来,许是久坐,刚一起身,身体微微摇晃。 叶随风下意识地搂住他,直到他稳住了身形,方才缓缓撤开。松开怀抱时,却觉得手下的身体微微紧绷,仿佛不愿脱离。 她抬眼望了一眼宇文述学,他平静如水的面容似乎有了一丝涟漪。 叶随风心中暗喜,这是一个好现象。忙扯着他的衣袖,催促道:“快走啊!” 也不知道宇文述学是多久没有出门见过阳光了,甫一见绚烂辉光,他立即闭上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眯着眼看。 “会头晕吗?要不要我扶着你?” 宇文述学呆呆地摇了摇头。 叶随风也放慢脚步,像是跟他漫步沙滩一样悠闲地踱着步。 路上她问道:“你说的镇远将军是个什么来头?为什么他回朝会让万人空巷?他很受百姓待见吗?” “镇远将军方靖,忠君爱国,镇守边疆十数年,历大小无数战役,可谓之战无不胜。这样一位将半生奉献给大铭的英雄豪杰,百姓岂有不爱戴之理?” 英雄豪杰呀! 叶随风心中满是期待,小女生的情结像水沸腾时的泡泡一样,咕噜咕噜冒了出来。英雄豪杰似的伟岸人物啊,她真的想要一睹他的风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七十五章 将军回朝(二) 等叶随风和宇文述学赶到城门口的时候,人浪已是层层叠叠,围得水泄不通了。 身材矮小的叶随风,又落入了人群的包围之中,除了人的前胸后背,外面的光景她是一丁点也看不着。 叶随风试着踮了踮脚,奈何原始数据太低,踮脚也是无济于事,她愤懑不已地叹了一口气。 宇文述学见她瘪着嘴,环视一周,发现人群之外有一摞青砖,摞得歪歪斜斜。 “随风,你站上去。” 叶随风跟着他钻到了人群边缘处,她反复地打量着这看起来十分危险的落脚处,总觉得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叶随风略带犹疑地看着他。 “无妨,我自会为你护驾。” 叶随风踩着他交错的双手,战战兢兢地立在了青砖的顶处。 不为人群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处。高处的风景也好,空气也更新鲜。叶随风当真好好地体验了一次鹤的感受,如果足下青砖的高度也算她的腿长就好了。 若是,脚底下能更稳妥些就好了。 不过宇文述学踩在旁边的两块青砖上,手牵着叶随风的,循规蹈矩地端正扶着她。 宇文述学指尖微凉,恰能驱走初夏的燥热,沁人心脾的舒爽。 叶随风哆哆嗦嗦地站了一会儿,由于脚底下的空间太小,她只能保持同样的动作,很快腿脚就发酸了。她想活动活动腿,脚下传来的微微震动感,让她又瑟瑟不已。 “还有……多久?”叶随风着实难受。 “大将军只是传书说今日抵达,却并未详述时辰。” 宇文述学的话让叶随风隐约有些崩溃。其意思就是说,等一个小时也有可能,等一天也有可能? 这谁能撑的下去呀,若真是等个个把小时的,她这一双“长腿”准要废掉了。 叶随风眼瞅着脚下的人群,热情依旧高涨,只为了等一个不知道何时才来的人。 她正想着要不先下来,等着差不多了再上去,却听人群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大将军回来了!镇远大将军回朝啦!” 这一声叫喊,像是给干柴烈火加了一勺油,将全场的气氛推至最高。 叶随风有种在偶像见面会现场的感觉,不过这也没错,这个镇远大将军可不就是万千百姓心中的偶像巨星? 欢呼声中,见一只车马队伍浩浩荡荡而来。两排覆甲卫兵手执长戟将人潮向两侧分流,如同隔离墩一般,把围观的百姓隔离在外,为大将军开路。 叶随风原本站在人群之外,尚有余地。可人群往两旁这一靠,如猛浪拍岸,叶随风足下的一摞青砖便成了被拍“岸”。 一阵剧烈的晃动,一块块青砖翩然起舞,摩擦间土灰飞扬,倾然欲倒。 关键时刻,宇文述学以身抵挡,运劲平复青砖的摇晃,让叶随风得以平平稳稳的站在高处。 镇远将军头戴红缨盔,身披明光铠,手执雁翎刀,骑马入城,威风凛凛,意气风发。 即使隔得老远,叶随风也被他的豪迈气魄所震撼。他的男子气概爆表了!这种男人味与健身房走出来的八块腹肌还不一样,这种气概是由内向外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刚性,气冲斗牛。 叶随风看不清楚镇远将军的样貌,遥遥相望,只能看到他脸上的皮肤因多年日晒而黝黑。她还在心里描画将军的模样,却听远处传来一人声音。 “君歇在此迎候将军多时,将军一路风尘辛苦了!”说话人正是八皇子宓君歇,“男版”才思思。 叶随风循声望去,依旧是看的不清不楚,隐约看到八皇子身旁还有一人,身份似也不凡。 才想着,那人便自报家门了。 “晏国公府永昼恭迎镇远将军,恭贺将军凯旋而归。”那声音低沉浑厚,是叶随风从未听过的嗓音。可她内心一阵躁动,心脏不可自已的狂跳了起来,她亦莫知缘由。 镇远将军连忙下马,步行至二人跟前,周正行礼:“末将见过八皇子,见过世子。末将惶恐,竟劳二位大驾,城门相迎。” 三人礼尚往来,一阵寒暄。 叶随风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那自称永昼的人身上,再无法轻移。 蓦然,从人群中钻出一人,越过了维持秩序的士兵,脱颖而出。 镇远将军一闻声响,下意识扬刀而出,回身挡在二位贵人之前。 一位柔弱女子跪伏在地,高声道:“民女有冤,跪求大将军为民女做主啊!” 人群阵阵喧哗,议论纷纷。 镇远将军见不速之客乃是一名弱质女流,警惕心稍纵,落下了高扬的雁翎刀。“姑娘有冤情为何不报官,偏生要阻本将之路?” 他看不到的地方,永昼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 女子将身子伏得更低,几近要钻进地底下。她似是被镇远将军高昂粗犷的声音震慑到了,浑身如风摇柳枝般颤抖。 “民女若不是……求诉无门,走投无路,便是向天再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挡着将军的路。” “姑娘有何冤情,不妨直说。若所言非虚,在下自会为姑娘主持公道。”八皇子温厚言道。 听了宓君歇这番言语,女子的身体不再颤抖了,却依旧跪伏在地。 “民女周虹,与辩才欧阳及早有婚约,庚帖已下。可欧阳公子却被尚书大人千金钱小姐相中,尚书大人官大压人,硬要欧阳家退婚,将钱小姐强行许配。官官相护,民女求告无门,亦不愿被棒打鸳鸯。横竖是坏了名声,民女情愿以卵击石。求大将军及诸位大人替民女伸冤!” 周虹言罢,已是抽泣不止。 叶随风低声问宇文述学:“我只听说过秀才,辩才是什么?” “秀才?”显然宇文述学没听过的是这个才,他却没有深问,“辩才乃是自言旬堂脱颖而出的饱学之士。” “所以……言旬堂又是什么?” 宇文述学不嫌麻烦地一一解释道:“言旬堂是官家所建,供学子、有才之士讲学论道。” 这一讲,叶随风就大致明白了,所谓的言旬堂就是类似于稷下学宫,大约也是选拔人才的一种手段。 她心中了然,便不再多言,继续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热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七十六章 将军回朝(三) 周虹长泣不休,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若是没有个说法,实在是难以收场。 镇远将军言道:“姑娘虽是字字铿锵,但万事不可听信一面之词,今时此地并非议事断事的好时机好处所,若姑娘信得过本将,本将安排姑娘暂且安置,待本将进宫面圣之后,再来妥善处置此事,姑娘意下如何?” 宇文述学听闻镇远将军此言,眉头蹙起。 叶随风俯瞰之下,他的眉峰凝聚成山。 叶随风轻声问道:“怎么了?” 宇文述学回道:“将军此言不妥,八皇子已然开口要插手了,可将军不曾询问他的意思,独断独行,凌驾于他之上。将军征战沙场十数年,对人情世故、为官之道知之甚少。” 叶随风望了一眼那伟岸的身躯,叹道:“将军打仗去了那么久啊!” “若我没记错,应当已有十七八年了。” “十七八年……” 叶随风默默重复着,突然灵光一闪而过,梅飞云好像也是离开了喻心十八年了。这两个数字交织重叠在叶随风脑海中,如此巧合,二者之间难道会有什么渊源? “话说,我之前托你调查的叫梅飞云的人,也是离开了十八年。会不会……” 宇文述学轻呼一声,“我倒忘了,镇远将军乃是威震将军义子,他的姓名是威震将军取的。只是他的本名……已然无迹可寻。” 叶随风一拍脑门,“这下串起来了,准没错。” 她手拍脑门,跟宇文述学牵着的手便即时松开了,加之她动作幅度略大,失了支撑的她很快就抖若筛糠,摇摇坠下。 宇文述学眼疾手快,连忙伸臂接下。 叶随风重重坠落,与宇文述学扑了个满怀。宇文述学后撤一步,还是牢牢的接住了她。 叶随风鼻息间涌入清新淡雅的气味,夹杂着微微草药香,很是清爽提神。她缓缓抽离,肺腑居然还有几分眷恋,眷恋那抹淡淡清香。 “谢……谢!” 叶随风赧然将目光移开,然后飘向她看不到的远方。 “那么……有什么办法能跟镇远将军单独一叙呢?” 她的声音夹带着忧思杳然飘散,手伸进口袋中紧紧捏着药瓶,不见总是和药瓶一道伴着她来大铭的玉佩。 是了,她外出比赛时不敢携带太贵重的物品,生怕遗失不见。这次一时兴起,也不记得揣上玉佩。再说,她压根儿也没成想,今天能找到可能是梅飞云的人。 喻心姐姐燃烧着青春岁月,枯等十八年,这份感天动地的真情至死也没换来回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定要为喻心达成这最后的心愿。 “这只怕有些困难。”宇文述学轻柔的声音融合在嘈杂的声音中,却字字能入耳。 “虽然困难,但还是难不住你,不是吗?” 宇文述学终究是与之前大不相同了,往昔他虽然也是用词凝练,却不似如今这般少言寡语。 宇文述学并没有跟她解释如何与镇远将军会面,只是将头偏向一旁,静观事态发展。 叶随风知他不愿开口多言,也只好做个侧耳倾听者,因为她即使想看也只能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 周虹这才缓缓抬起头,柔弱地施礼,“民女全凭将军做主!” 被晾在一旁的八皇子神情倒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没有再多言语。 永昼扬起和善微笑,“圣上有旨,镇远将军舟车劳顿,可先行回府休整,不必急于面圣。” 镇远将军向来行事周正,不敢逾越,他张口欲推辞,却被八皇子开口打断,“既是父皇美意,将军便谢恩吧。” 镇远将军便只好恭恭敬敬谢了恩,在永昼和八皇子的陪同下,在全城百姓灼灼目光中,将周虹带回了将军府。 人群渐散,叶随风叹道:“这将军果然不太会做人,我看他是把宓君歇给得罪了。” “恰恰相反,八皇子出言正是为镇远将军思量,可见八皇子人如传言,心胸宽广,待人宽厚。” 虽然心知肚明,宓君歇与才思思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叶随风对才思思成见已深,难以承认、相信八皇子的“心胸宽广”。 但是宇文述学向来慧眼如炬,他说的一准没错。叶随风也只能试着抛开固有思维,换一个崭新的角度去看待八皇子宓君歇了。 眼睁睁看着那几人远去,叶随风忿忿地在地上直跺脚。 “早知道趴在地上就能轻松见到将军,你刚才也一把把我推出去就好了呀。” 叶随风腮帮子鼓鼓的,有几分小女子的娇憨可爱。 宇文述学微微一笑,他的眸光似是恢复了淡淡的旖旎的光芒,虽是如流星般转瞬即逝,但那一刹那的风情,还是惊艳了轻风,风也凝滞了。 也惊艳了叶随风,她唇边绽开欣喜的笑容。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微光却从眼底消失的彻底,仿佛从未出现一般。 叶随风心里微微一坠,不过他总算是有些好转,看来这次带他出来,还是有收获的。 “若是果真如此,只怕你尚未到镇远将军跟前,便会被当做刺客抓起来,哪里能容你说得出半个字?” 叶随风回想当时那一排排执剑带刀的卫兵,毛骨悚然,“那那个女孩是怎么到了将军眼前的?她的运气比较好吗?” “这我便不得而知了。”宇文述学神色平静地说道:“我只知道,镇远将军将这么个烫手山芋捧回了家,只怕是要头疼了。” “头疼?”叶随风疑惑道:“他堂堂一个将军,处理这么一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难道还很困难吗?” “人是户部尚书看上的,当中牵涉甚多……若是轻而易举,人也不会大庭广众地闹到将军眼皮子底下。而且……此事不该、也轮不到将军来处理。” 户部尚书? 叶随风思来想去也不记得周虹曾经说出过是户部,不过她虽未指名道姓,却说出了钱这个姓氏。叶随风思量宇文述学大约是依靠这个判断出来的。 户部尚书的女儿……那不就是钱依依吗?叶随风心里还隐约有个印象,她曾在斐玥公主的宴会上见过。可她看来钱依依温和良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硬要夺人所爱的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七十七章 将军回朝(四) “我与那钱小姐有过一面之缘,我怎么看她也不像是会夺人心头好的人啊。”叶随风将自己的疑问抛给了宇文述学。 “钱小姐是否相中那人我尚不知晓,但户部尚书定然是相中了他。” 叶随风听着宇文述学铮铮清脆的嗓音,心中一阵惬意,又能听他长篇大论了。他的声音是丝竹管弦也无可比拟的动听,听他说话是一种享受。若他一直沉默,叶随风也会怅然若失。 “周姑娘曾言,那欧阳公子乃是言旬堂的辩才。随风有所不知,能在言旬堂脱颖而出成为辩才的学子甚是不易。每十日一谈,每三月一论,每一年一辩,要在‘谈’中夺魁者方有资格晋升,参加‘论’。以此类推,‘论’中优胜者,才能参加岁末年终的辩试。” 叶随风笑眯眯地听着。 “这辩才经过层层挑战方能最终夺得名号,并不仅仅是舌战群雄。” 物以稀为贵,人才更是如此。辩才难得,那么自然就会有各方人士争夺辩才了。 叶随风明白了宇文述学的言下之意。 钱小姐可能对欧阳公子有些好感,但真正想要欧阳及的人是户部尚书。 叶随风虽然尚未真正踏入社会,但是身边日常拉帮结派的情形也是屡见不鲜。 她深知牵扯到这些派系斗争,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许多。 “看起来,那个镇远将军好像是个好人啊,毕竟有那么多百姓真心拥戴。” “镇远将军朴厚忠良,自是好人。” “看他没啥心眼,看来很难完美处理好这事儿。万一一不小心再得罪了哪个小心眼的人,我还没见到他之前,他先凉了,可如何是好?所以……” 叶随风面带谄意的笑,“无所不能的宇文公子,你可愿意帮帮他呀!” 宇文述学垂下眼睑,“随风,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一介布衣,何德何能帮得了将军的忙?” 从前的他虽不是锋芒毕露,却自带凌傲之气,宛若傲寒怒放的一枝白梅。 而此时的他却收敛了所有的光华。 看来尹空悦的事情对他的打击不止局限在情感上,还有对他自信的打击也很大。 叶随风不想宇文述学又变成“兵来不挡,水来任淹”,若他能做成点事情,境况会不会有所好转呢? 叶随风知道宇文述学向来是个心软的人,她只消将姿态放得更轻柔一些,多带几分小女孩的娇嗔,想来他很快就会缴械投降的。 她暗地里奸诈一笑,依计行事。 她微风拂柳似的摇着宇文述学的衣袖,私下揉搓了几下眼睛,目含春水地望着他,将声音放得轻细,“求求你帮帮他吧,你也不想看着好人落难吧。” 叶随风心里呕得很,她其实是学着才思思对着尤亦寒的模样,可这般娇羞模样实在是不太适合她,她总有种东施效颦的感觉,连自己都被自己给恶心到了。 她抬眼悄无声息地偷瞥宇文述学,他眉峰如聚,似是不为所动。 叶随风心里略有凄凉意,莫不是她周身上下就不存在所谓“魅力”的东西?想来也是,长这么大,也没见着什么人递情书表白,心心念念追着一个尤亦寒,也没有什么结果。 她苦笑,她大概是没有什么男人缘的。 宇文述学良久静默,双目微阖,面上沉静如水。 叶随风讪讪地松开了手,恢复常态,笑着说道:“若有为难就当做我没说过。” 宇文述学肃穆如青山,神情凝重。 半晌,他才淡然道:“我本江湖人,不涉朝堂事。” 叶随风听闻此言,心下了然,也只能欣然接受。 她张嘴欲言,还未出声,便听宇文述学又慢悠悠撂出来后半句。 “若是随风相求……罢了,我姑且一试。” 叶随风眸光一亮,“真的?” 随即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声音又低沉下去。“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叶随风嘿嘿一笑,“是我一时脑热,让你牵扯进去应该会很麻烦的吧,搞不好还会招致祸端。还是不要了。” 她喃喃道:“我不想你陷入危险。” “确实,诚如随风所言,此事一旦插手祸患无穷。但我对将军神交已久,若能为他化解烦忧,也是善事一桩。” 叶随风眼波涌动。 宇文述学这一套话摆明了是唬她的,只是为了让她心里舒坦些。 叶随风突然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你不该这么纵着我的,我会得寸进尺的。” 宇文述学的唇角竟有一个小小的弧度,“那便进好了,进到你喜欢的地方便是。” 叶随风简直有一种想扑上去给他一个拥抱的冲动,但她忍住了。 让她感受到了春深似海,惠风和畅,她还如何去面对现世千里冰封的隆冬? 如果他…… 叶随风却没敢往下想去。 宇文述学说道:“我且需要个把个时辰思量准备一下,今日空前热闹,随风可在城内四下转转。一个时辰之后,在将军府外汇合。” 说完,他自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到叶随风手中,便行色匆匆地离去了。 “话说,将军府……在什么地方?” 街上吃喝赏玩一应俱全,叶随风如今虽是荷包鼓鼓,却哪里好意思真的花宇文述学的银钱,即使他这个阔少爷不差钱。 她转悠了一圈,还是绕到了风香居。 掌柜的眼尖,老远看见叶随风,出门迎接,笑意盈盈道:“顺少爷今日不在,叶姑娘可是要到他的茶室坐坐?” 叶随风摆摆手,“不必了,给我找个临窗的位子,我想看看街景。” 掌柜的点头应承,“便请叶姑娘随小人这边来。” 掌柜的为她引路,叶随风边拾级而上边问道:“掌柜的可知道镇远将军府在什么地方?从这儿去远吗?” 掌柜的尚未答话,却听一熟悉的声音自二楼楼梯口处传来。“镇远将军府离风香居不过两条街,在下可为姑娘引领,却不知道姑娘前去将军府所为何事?” 叶随风缓缓抬头,只见一身着青翠锦袍的男子风姿绰约而立。 叶随风瞳仁蓦然放大,两片嘴唇颤抖不已,宛如西风中摇曳的木芙蓉。 立在台阶顶端的人赫然正是“尤亦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七十八章 将军回朝(五) 叶随风视界中毫无防备的撞上尤亦寒的脸,头脑一时间停止运转,连同呼吸一道。只是眼波流转,凝成氤氲水汽。 他不是尤亦寒,即使他有着跟尤亦寒一模一样的脸庞。 即便如此,她的心绪还是不由自主地凌乱起来,如被狂风搅紊的一泓春水。 这衣着、这装扮,叶随风曾站在一摞青砖上遥遥相望过。 “你……你是……”叶随风一开口,声音沙哑不已。 “尤亦寒”展露出一抹魅惑众生的笑容。“在下与姑娘当真有缘,算上今次,已有三面之缘了。” 缘?当然有缘,可惜的却是一段前世今生、相爱相杀的孽缘。 “三面?”叶随风皱着眉头在脑海中搜罗。她确实在大铭见过他,是在公主的宴会上有过匆匆一瞥。 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另一次是在哪里见过,莫非自己站在青砖上遗世独立的英姿被他给瞧了去了? 他笑意加深,复道:“无怪乎姑娘善忘,在下救姑娘于危难之时,姑娘已是精神混沌了。家婢曾言姑娘当会上门道谢,可在下自一个和煦春光盼到另一个明媚春日,却不曾盼来姑娘诺言兑现。” “危难?”叶随风单线程的脑子遇上了“尤亦寒”,更是老牛拉破车转不动,如同鹦鹉学舌似的,只会呆滞地重复他的话。 “姑娘不曾记得了吗?在下可是对姑娘的花颜月貌、林下风范念念不忘,虽说施恩不望报,但姑娘如此薄情,倒真让在下如坠冰窟、心如刀割啊!” 叶随风是没看出他有丝毫的伤心心寒,他脸上那深如春海、艳过百花的粲然笑容分外夺目。没想到他的前世油腔滑调,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瞧他那风情万种的眉眼,这般讨女子欢心的话语定然是没少说,才会信手拈来,驾轻就熟。 如此看来,尤亦寒前世就是晏国公世子永昼了。 世子…… 京城是片柿子林…… 叶随风蓦然忆起,她曾与薛娘被王员外家仆围殴,当时的确被一个什么世子所救。 “居然……”叶随风目露惊色。 她与尤亦寒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呀!是被命运胡乱缠绕起的线与线轴,虽是凌乱却是一匝匝紧密纠葛的。可惜……却无法长相厮守,线成了布料上锦绣的图样,空余线轴孤零零。 叶随风定了定心神,扯出一丝淡淡笑容。“世子心胸宽广,大仁大义,自是不会跟小女子计较。”好话嘛,谁不会说? 永昼但笑不语。 倒是被二人晾在一旁多时的掌柜,低头恭敬道:“二位贵客,若要谈话寒暄请入上座雅间,此地不是交谈的处所,有碍行走。” “掌柜所言极是。那么姑娘,三面之缘可否换来一个与姑娘同桌品茗的机会?” 叶随风又怎么能对着这张脸说出“不”呢? 于是从一人独坐,变成了二人同桌。 “竹炉汤沸香菲菲,未若佳人一莞然。” 落座后,永昼瞥了一眼烹茶跳动的火光,冷不防地来了这么一句。 他目光荧荧,恰似火光,顾盼间,眼波流转,又融成了一泓清水。 水汽袅袅,熨红了叶随风的双颊。 原本她就连尤亦寒的一张冷脸都禁不住,更何况是正在放电的与他一模一样的永昼。这电力,百万伏特级别啊,电死人不偿命啊! 叶随风心胡乱地跳动,像是坏掉了一样。为掩尴尬,她端起桌上茶水啜饮一口。奈何茶水新烹,热烫不已。 碍于形象,她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想跳起来张大口吐舌头降降温更是不雅。无奈她只能含着茶水在腮帮子里,等到半凉了再急火火地咽下喉去。 她狼狈地咧嘴笑,趁永昼眨眼的空当,将头偏到一旁,迅速地伸缩几次丁香小舌。 永昼瞧她这样,唇边是止不住的笑,连眼底都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舌头微微刺痛,叶随风却佯装自然回道:“你经常这么对女孩子说话吗?” “我若说你是第一人,你信吗?” 永昼眸光灼灼地看着她。 叶随风不自觉地陷入那撩人的光华之中。 但她还是如是说。“我不信。”声音沉静似水,却微泛涟漪。 她伤痕累累的心已然无法相信童话了。 他的眉梢眼角仙艳如桃花,藏不住的蒨蒨风流。 这样一副浪荡公子哥的外表,说出来的话又怎么能够取信于她呢。 他收敛了绚丽的目光,“还是姑娘更喜欢将军那般气概非凡的男子?” 永昼露骨的言辞让叶随风一个现代人都羞涩不已,“情爱之事不是该羞于启齿,世子如此奔放,小女子惶恐。” “我大铭女子敢爱敢恨,合当如同当众拦路的女子一般,无畏无惧。” 永昼言语间竟满是对周虹的赞叹。 叶随风心中迷惑,这大铭的民风到底是如何。羞赧如宇文述学、长风,潇洒奔放如永昼、周虹,果真是千人千面,各有不同。 “世子误会,我找将军另有他事,并非世子所想。” 永昼沉思片刻后道:“左右我无事,不如由我作陪为你引见将军如何?不然,只怕你寻到了将军府,也进不去大门。” 叶随风欣喜一笑,“多谢世子了,我正为此发愁呢。” 跟永昼并肩同行,叶随风心里荡起异样的感觉。 除却尤亦寒的因素之外,还有一点——永昼身为晏国公府世子,身份高贵,却跟她一个平头百姓一道安步当车,叶随风心里总觉不踏实。 叶随风犹疑半天,才道:“世子与我萍水相逢,甚至连我姓名也不知晓,为什么就敢带着我去见将军,不怕我是什么歹人作妖吗?” 永昼哈哈一笑,“姑娘手无寸铁,难不成要去行刺镇远将军?莫说将军府守卫森严,便是方将军本人也是个中高手,若是随随便便一个女子都能刺杀他,那我大铭边境岂不堪忧?” 永昼笑得坦荡,叶随风不知道他是当真粗枝大叶、襟怀坦白,还是胸无城府、头脑简单。 但她的心中却是忐忑,她自是不足挂齿,然而永昼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个武艺高强的宇文述学正候在将军府外,他若是被当做可疑人物拦下,自己一个人也无法成事啊。 永昼不知叶随风心中纠结,继续言道:“我只是与姑娘投机,想为姑娘分忧而已。不过,方才姑娘一言,却是提醒了在下,还未请教,姑娘芳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七十九章 将军回朝(六) “我叫叶随风。” “西风何萧索,自有叶相随。”永昼吟道,“叶姑娘名字颇有意蕴。” 在叶随风听来永昼这一番夸赞颇有违心之意,便是不违心,她也不是很喜欢这样的解读。 “是吗?我却不想随波逐流,更不想做一片跟着风去流浪的叶子。” 叶随风突然想到跟宇文述学的第二次见面,告知他自己的姓名时,宇文述学嗫嚅的模样。他当时对自己的名字似乎也有解读,只是碍于言语不善,没有说下去。 如今想来,他要说的大约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叶随风,一片随风漂流的枯叶,永远依附着旁人。 叶随风心中波澜起伏,不甘情愫涤荡心田。 永昼没成想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窘然微笑,“叶姑娘女中豪杰,心有凌云意,果真是与众不同。” 叶随风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的眼中情意切切,却不知有几分是真心。 说话间,将军府已在眼前。 并没有想象中的恢弘巍峨,门口甚至也没有看门守户的石狮子。只是一座崭新的府宅,甚至比不过一些高门大户来的富丽堂皇。 若不是永昼带路,便是打这儿路过千八百回,叶随风也不会想到这就是鼎鼎大名的镇远将军的府邸。 “就这儿?” 永昼见叶随风惊讶不已,解释道:“镇远将军素来节俭,更不愿劳民伤财大兴土木。” 叶随风打量着朴素到家的将军府,喃喃道:“怪不得将军受人爱戴,看来帮他是帮对了。” 正说着,宇文述学自街角快步而来,走到近前,见着叶随风和永昼并肩而立,脚下一滞,眉峰微不可见地一颦蹙。似是露珠滚落,叶片稍稍一动,细不可察。 叶随风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这下子你不必烦忧了,世子说愿为我们引见,我们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见到将军了。” 宇文述学没说话,却笔直望向永昼,目光深炯。 永昼依旧唇含微笑,不回避地与宇文述学对视。 两人眼波流转,仿佛在进行一场不为人知的角力,拔来报往,瞬时间似有无数信息碰撞交换。 风乍起,扬砂走石,衣袂猎猎迎风,二人岿然不动。 宇文述学目光愈加灿亮,永昼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悄悄地撤开了眸光。 永昼言道:“这位公子气宇不凡,雅人深致,却不知公子是何方高人?” 宇文述学淡淡说道:“世子谬赞,在下不过一介商人,不足一提。” 永昼高深莫测地一笑,不置一词。 叶随风自是读不懂二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她疑惑不已地瞅瞅宇文述学,又瞧瞧永昼,可谁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叶姑娘莫不是要同这位公子一道拜谒将军?” 叶随风颔首,“正是。刚才没来得及跟你说……难道有什么为难不成?” 永昼微笑:“岂能让佳人面露忧色?只是我很好奇你二人缘何偏挑今日见将军?若不是私密之事,可否让在下也参与?” 叶随风脸上阴云一扫而去,她笑靥如花,不待宇文述学发话,一口应承下来。“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世子若能出面调停,更是求之不得。” 叶随风向来心直嘴快,话一脱口,却瞥见宇文述学面色微微一暗,她心知不好,却不知哪里不得体,只是暗地里咂了咂嘴。 进了将军会客的厅堂,只见大堂中央站着一男一女。 女子正是当街阻路的周虹。 男子书生打扮,身材矮小,目迸精光,两片薄唇一看就是巧言善辩之人。 想来这便是“香饽饽”辩才欧阳及了。 镇远将军正襟危坐,眉头紧锁,这档子事看来给将军平添不少烦忧。 见永昼进门,镇远将军立即起身相迎,几句寒暄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叶随风与宇文述学身上。 镇远将军打量叶随风,叶随风也打量着他。 镇远将军褪去了头盔与盔甲,此时身着玄色常服。浓眉粗黑,金刚眼睛神采奕奕,身材魁梧,孔武有力。 “不知这二位是……” 永昼说道:“这位叶姑娘似有疑难,非将军无可解,永昼多事,便将她带来了,还请将军莫怪。” 叶随风颇为踌躇,终于得见将军,却不知道是先说喻心之事好呢,还是先解决将军的疑难好。 宇文述学此刻却对将军恭敬行礼,说道:“草民宇文顺知拜见将军。蒙世子引见,草民特来为将军分忧。” “本将何忧之有?” 宇文述学望向厅堂上的男女,其意不言自喻。 镇远将军微微昂头,“哦?你要如何为本将分忧?” 宇文述学说道:“我想将二人暂且分开,单独询问。” 将军虽是一头雾水,却仍道:“这有何难?” 将军命人将周虹暂且带去旁处休息,徒留欧阳及一人。 宇文述学言道:“欧阳公子,在下中途来到,不知前言,劳烦你把此事前因后果再重头详述一番。” 欧阳及狐疑地看着宇文述学,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 才言道:“学生欧阳及,幼时先父为学生定下一门亲事,约定待周姑娘年至及笄便下聘迎娶。奈何天意弄人,学生少时失怙,家道中落,艰难求学。幸周家不弃,不嫌学生家境贫寒,信守先父所定婚约,如今良期已定。学生不才,承蒙众学子相让、堂师垂爱,学生在辩试中侥幸胜出。却不知因何机缘,得户部尚书千金垂青,钱大人爱女心切,竟不管不顾学生与周家有婚约在前,强拆前缘,强人所难,威逼学生悔婚另娶。学生岂能辜负周家一番爱重,辜负周姑娘一腔赤诚?学生几次三番婉拒均是徒劳无功,钱大人甚至用学生前程相要挟,逼学生就范。” 欧阳及一张利嘴,口若悬河,喋喋不休,事无巨细,说的详尽。 宇文述学道:“你说与周家小姐自幼有婚约,有何凭证?” 欧阳及扬扬一笑,“婚书一式三份,有一份在官府留档,自可为证,大人一查便知。” “好了,我没有什么别的要问了,请欧阳公子暂且去别处一歇。烦请将军把周小姐请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八十章 将军回朝(七) 周虹从内堂出来的时候,欧阳及已经不在大堂了。 自打她一露面,宇文述学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幽远,不可窥知,这让周虹心里有些发毛。 尽管她心里不安,却仍是极力维持平静的模样,端庄地向将军及永昼行礼。 宇文述学对着她蓦然一笑,这一笑带着微微寒凉,像是洞察一切之后冰刀霜刃一般的冷冷嘲讽。 周虹的目光失了分寸,慌乱难以自持。涔涔汗水,冲花了她精致的妆容,冷静的假面似也有了裂纹。 “请周小姐详述一下事情的经过吧。”宇文述学的声音仿佛渺远不可即,他似立于高山尖峰,诸多风光一览无余。 那高深莫测的眼神和森森笑意似要将周虹击溃,细细察看,她连眉梢都在轻轻抖动,情绪一波三折,神情更显动摇。 她颤巍巍地开始叙说,不如欧阳及说的流畅。 周虹说到一半时,宇文述学不禁轻笑出声。 周虹心中一惊,话语更是凌乱,心里七上八下,疑虑重重。不住怀疑:莫非自己与欧阳及所言出入甚大? 如此一来,更是六神无主。 其实她所言说的与欧阳及并无二致,只是她神情动作过于慌乱,连不明所以的将军也察其端倪,只是他素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故只是一副威严模样,让人无法揣测他心中所想。 宇文述学唇角笑意加深,“欧阳公子家境贫寒,父亲早亡,姑娘大可以不认这桩婚事,何以执意信守婚约?” 周虹脑中一片混乱,不知宇文述学言出何意,只好说道:“周家虽非高门大户,也是信义传家。” 宇文述学接着问道:“你二人既已有婚书在前,为何不状告户部尚书?” “家父不过区区书局抄书人,润笔费寥寥无几,一无财势,二无权势,如何与尚书大人抗衡。” 宇文述学眸中掠过一道锐芒,“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将军大人,我有一个人证正在府外候着,请将军传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长歌反剪着一个身穿藤甲的士兵款款而来。 “这是……”镇远将军不明所以。 长歌将士兵往地上一甩,拱手行礼,“将军,此人乃是今日负责维持将军回朝现场秩序的十二地卫士兵,被小人于敬风楼堵截。” “这有什么问题吗?”镇远将军言道。 宇文述学补充道:“敬风楼乃是在下所经营,将军不在京城久居故不知晓。敬风楼中最是低廉的一桌酒菜至少也需要五十两纹银……而十二地卫士兵一年军饷不过十五两纹银,试问一个普通的士兵又如何吃得起敬风楼的一桌酒菜?” 叶随风亦是头一遭听说敬风楼,她没想到宇文述学居然还有这高档酒楼的生意,其财力当真不容小觑。 镇远将军仍是不明白,“即使他的钱财来路不明,又与周姑娘之事何干?” 宇文述学淡淡一笑,眸光荧荧,“今日十二地卫申卫出动大半,五千余人,城门口应是秩序井然、固若金汤,连一只蚊虫都不应当飞到将军眼前,何以一个柔弱姑娘能突破重围,冲撞将军?若无人收买,为何眼前此人竟斗胆敢放周姑娘进到将军跟前?” 被押解而来的士兵却突然吼道:“我没被收买,我身上并无银钱,我……我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想要浑水摸鱼吃白食罢了。我纵然有罪,却不能说我疏忽职守!我入申卫十一年了,从未做出任何失职之事!我做的我认,我没做的,我绝不承认!” 长歌低声对宇文述学道:“少主,对不住,我寻到他之时,有一人在我之前盗走了他的钱袋,我分身乏术,怕顾此失彼,所以还是优先将此士兵抓住,那盗窃钱袋之人便这样脱逃了。方才未来得及言明,请少主责罚。” 宇文述学脸上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冷然道:“今次不算,那么之前几次你又从何处得来的银两付账?” 士兵浑身一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再无了方才凛然之貌。 叶随风暗暗对宇文述学说:“厉害,短短一个时辰你居然查出这么多,果真是算无遗策啊!” 宇文述学回之以低声:“随风过誉,我如何能料想到这突发之事?我只是诈一诈他罢了。” 周虹眼神蓦然犀利,厉声道:“便是我收买了士兵又当如何?我求告无门,难得今日遇此良机,我欲张扬此事于天下,又当如何?”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永昼也参透了个中玄机,他骤然起身,脸色阴沉,迈着厚重的步子走到周虹跟前,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她。 永昼强压愠怒,声音重如千仞之山。“莫再辩驳了,你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周虹被永昼威势所震,瘫如泥水。欲辩已无言,是她亲口承认欧阳及家境贫寒,是她亲口说出家中无财无势,她被宇文述学激得失了冷静,才会露出如此多破绽,掉下了他预埋的圈套。 永昼正色道:“将军,永昼治下不严,竟然出了此等龌龊事,请将军恕罪!此事蹊跷,请将军交由永昼彻查!” 镇远将军隐约察觉此事古怪,却仍未理清当中利害,见永昼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拒绝,只得答应。 永昼借将军府府兵押解三人,离去时,他正经地对叶随风说道:“叶姑娘,眼下在下另有要事在身,若当有缘,故地再聚!” 叶随风盈盈一笑,朝他挥挥手。 事已解决,镇远将军道:“这位小兄弟,本将与你素昧平生,何故你要劳心劳力相助?” 叶随风抢话道:“一来,我们仰慕将军牺牲小我,保家卫国这种大仁大义的精神,不愿将军遭小人利用陷害。二来……我有一事想要请教将军……” 叶随风顿了顿,“您从军多年,可曾认识一个叫梅飞云的人吗?” 镇远将军微微一愣,“此乃我的本名,已是数年未用,你如何知晓?” “那你……”叶随风悲从中来,“可还记得十九年前碧落村的酿酒女喻心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八十一章 将军回朝(八) “心……心儿……” 镇远将军低喃道,目光如跳动的烛火,忽明忽暗,兀自陷入了幽深的回忆之中。 半晌,他才回道:“她现在何处?她……好吗?” “她……”叶随风不忍回顾那一天的事,却不得不回顾。“她因私自卖酒,被官兵给抓走了。” 她轻闭双目,面色挣动,缓缓道来那一天发生的一切。 “喻心姐说,私酤是重罪,是……死罪……” 在见到镇远将军之前,叶随风曾想过无数慷慨激昂的言辞,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这个负心人,将他逼入死角,让他羞愧到抬不起头。 然而,当真正面对着他,有机会说出这番言辞的时候,她却如骨鲠在喉,所有的声音都湮没在喉中。 她竟无法用任何话语去指责这个目露悲凉寂寥色的男人。 “将军现在有没有时间?碧落村外的树林里,唯一的一棵的梅树下埋着十八坛荔枝春。我想……那酒中当饱含着她这些年对将军的思念吧……”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蓝天白云亘古不变,绿树青草一岁一枯荣,它们是这片土地上悲欢离合的最好见证者。 三人默然伫立在梅树前,惟闻溪水淙淙奔流声。忧伤似浸染入风中,吹拂之处皆笼上了一层轻薄如雾的哀色。 镇远将军徒手在树下深挖,小心翼翼地将一坛坛酒从暗无天日的泥土中拯救出来,用衣袖擦拭干净酒坛,一一排好,绕树一周。 每一坛酒都有一个数字,自一至十八。 若是初时镇远将军心中还有一丝怀疑,也在看到酒坛子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用手轻抚那娟秀的字迹,唇角是阳春三月般暖意融融的笑容,可细细看去那嘴角却在微微抽动,哀恸隐匿在笑影之中。 他的眸光投射在一片水色之中,映照得他的眼神更显柔和,与他硬朗外表全然不相符。 晚霞如血,却不知是谁的心头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抓起最古旧的一坛酒,拍去泥封,甜香之气自飘扬,萦绕回旋,经久不散。 叶随风觉得喻心的芳魂好似化作了绵柔甘甜的酒液,才会如此眷恋不舍,不肯远去。 将军摒弃了豪情万丈的仰头猛灌的饮酒方式,改为小口啜饮,不肯浪费一点一滴。 酒气扑面而来,是最哀婉的告别。 甘甜酒入苦涩口,就像甜美的回忆撞上了冷峻的现实。 酒液萦喉的一瞬间,他目中的苦水流溢而下,落入佳酿中,滴落之声历历可辨。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是我负了她,是我害她一生。” “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她呢?便是回不来,报个信儿回来也是好的。漫漫无期的等待,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战事吃紧,我分身乏术。起初也想鸿雁托书报平安,可战事结束遥遥无期,我若是有只言片语传来,只怕她更会漫无止境地等我回来。我以为,她那样刚强骄傲的性子,等不来我的信儿,一定会一怒之下另嫁他人。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这样痴傻,一等就是十八年。” “她最后交给我一块儿祥云玉佩,托我找到你,交给你。然而我没想到今日能够得见将军,抱歉没带在身上。” 她还有一句话留给你。 只是那句话,她此刻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她不忍在这个伤心人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无能为力,只剩深深的悔恨,这样的感觉她有过多次,心里破了一个洞,将快乐、幸福扔进去堆填,却怎么也无法填满,空落落地任凄风苦雨侵袭。 “对不起,能让我一个人在这儿留一会儿吗?” 叶随风凝望着那凄苦的身影,心里也不禁伤感起来。 她是不是又做错了? 逝者已矣,余愿了结与不了结,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她的遗愿会给活着的人带来痛苦,那么她是不是不该替她完成? 如果镇远将军什么都不知道,他会向着好的方向去猜想,他会以为喻心好端端的在这世上,即便心中有遗憾,也不至于伤心至此。 晚风微寒,穿林打叶,枝叶拂动声在叶随风听来也蒙了一层凄凉。 宇文述学与她在林中缓步行走,看她垂着头,情绪低落,却不知如何安慰她。为了让她说说话,转移思绪,也不自闭了,挑起一个话头。 “随风以为今日之事是何人所为?” 叶随风一怔,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大概是跟钱大人有仇的人吧,或者也想暗中害害将军。还有……” 她顿了顿,又说道:“那个永昼看起来也分外头疼的样子,这事儿跟他也有关系吗?那个什么十二地卫是个什么来头?是归永昼管的吗?” 宇文述学瞄了一眼叶随风,“随风似乎对他格外关注?” 他似是随口一说,不等叶随风回应,便又说道:“十二地卫是负责守卫京城的,另有十天卫是负责皇宫守卫的。至于永昼,他是被陛下专为迎接镇远将军、新提拔起的申卫营将军,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自是难辞其咎。” “好一个恶毒的诡计,一石三鸟啊!到底是谁做的呢?” “这我便不得而知了,朝堂之事有如天上诡谲之云,瞬息万变,却又万变不离其宗。” 叶随风也是看过电视的人,这些明争暗斗最终的目的也只有那一个。 “是为了夺皇位吧,有什么好夺的呢?皇帝多累啊,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上朝处理公务,一年到头也不得几天闲。又没有自由,还不如普通人逍遥快活,想去哪就去哪。” 宇文述学道:“随风豁达,看淡富贵权势。” 叶随风连忙补充道:“不不不,富贵我还是看重的。” 宇文述学又道:“不过你嘴中勤勉的皇上决计不是如今的承恩帝。” “此言何意?” “承恩帝十日一上朝,日才会去一趟御书房处理公务,若无紧要事务,或间隔更久。” “什么?”叶随风目瞪口呆,心里道,这家伙莫非也是个昏君不成?“他倒是轻松愉快啊!” “这当中也有渊源,详说起来怕是天黑也说不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八十二章 欲盖弥彰 说到天黑,叶随风瞥了一眼沉沉欲坠的晚霞,时间确实不早了,眼看着他们就要走出这片树林了。 叶随风思及今日是从学校穿越而来,地点就在这林子里。 她蓦然停下了脚步,摆出一副想起来什么的样子:“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没跟将军说,你先回去吧!再见!” 说完也不给宇文述学回应的机会,也不回头再看,拔腿就往树林深处跑。 星月微光,她的身影很快地淹没在浓郁夜色之中。 以夜色作伪装,她在林中狂奔,寻找她来大铭时的落点——她来时已经做了记号。 她四下张望,确定宇文述学没有跟过来,这才放心大胆地掏出药瓶,心里还有点担忧——这次在大铭耽搁的时间有点久,宿舍大门别落了锁才好,再来一次夜不归宿她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吞下钙片,身体又被粗暴的抛起,叶随风驾轻就熟地闭上眼,不让耀眼的金光刺目。 待到身子稳落在地,她才幽幽睁开双眼。 久在暗夜里的双眸无法适应一室光明,她猛然闭眼,光亮刺得她一时睁不开眼。 亮光? 为什么会有亮光? 叶随风心下疑惑,她明明记得她走的时候并没有开灯啊?为了防止屋外的人看见道具室还亮着灯起疑,她在这里穿越时向来都是摸黑来、摸黑回的。 叶随风心中一震,惊恐着睁开双眼。 却见岳出云赫然端坐在她面前!他的手里正抛接着门的插销,道具室的大门被风吹得开开合合,“吱啦”“咣当”交叠,走廊的感应灯忽明忽灭。 岳出云目光晦暗,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惊慌似滔天巨浪袭来,叶随风踉跄着连连倒退,撞到挂衣架,然后挂衣架一排排的像是多米诺骨牌轰然倒地。 叶随风失了支撑,也四仰八叉地栽倒在地。 “你……我……” 叶随风大脑已被惊恐掏空,嘴巴哆哆嗦嗦也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岳出云站起身来,缓缓逼近她,高大的身躯投落的阴影将她完全罩住。强大的压迫感宛如泰山压顶,压迫得叶随风透不过气来,耳畔只余她自己的剧烈呼吸。 “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叶随风楚楚可怜地抬头看着他,眼中水光荡漾。 然而岳出云是完全不吃这一套的,他向来擅长强人所难。“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凭空出现?” 叶随风眼神游移,把头侧向一旁,打哈哈道:“什么凭空出现……说的这么玄乎,我……我一直在这里啊!是你看错了吧!” 这般愚蠢的回答当然是唬不了岳出云的,他冷冷一笑,“我坐在这儿快一个小时了,你、确、定、你、刚、刚、在、吗?”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含着微微的怒气。 叶随风咬唇不语。 “门窗反锁,屋内却空无一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吧?之前就有社员跟我这么说过。” 叶随风猛然忆起之前目睹碧落村血案时,她亦是如今日这般自道具室穿越,回来时她借了八皇子宓君歇的爱马御风,想着直接回家抄近道,当日自别处回了现世,没再折返道具室。而后诸事烦心,她也把这反锁着的道具室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岳出云咄咄逼人,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叶随风长叹一口气,疲软道:“并非我有心隐瞒,而是……天机不可泄露,不对你说是为了你着想。”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托词吗?” “我没有骗你!”叶随风嘶吼道:“我已经害了一个人了,也搭进去了我一生的幸福,我不能再害人了,不能了……” 她以手掩面,无声地哭泣,泪水从她的指缝间簌簌流出。 岳出云见她这样,声音蓦然轻软,“何必强压在心底呢?死守秘密,会让人衰老。” 他仿佛在对叶随风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去他的天命,去他的宿命,我的一生我要恣意的活。”岳出云心底也有什么被释放出来了,他席地而坐,整个人也松弛下来。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你和那个冰块的故事,你在杭城离奇失踪的晚上,以及……话剧比赛那天你的表现……那并不是你的演技,而是真情实感的爆发。” “明明是那么美好的结局,你何至于痛哭到情绪失控?” 寂静的夜里,空荡的教学楼,这里成了岳出云独角戏的舞台。 他也不管叶随风是否回应,他只是像倒苦水一样将自己心底的话絮絮说出。 “你若是不知道故事真正的结局,是不会有那种表现的。” “你一定是从某处某地亲睹了这个故事……” “加上今晚上在女生宿舍外面你跟我说的话,拼拼凑凑,答案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叶随风目光空洞地盯着岳出云,“便是我都说出来,也没有人肯相信我。尤家当我是杀人凶手,爸妈当我是丧门星。我又说给谁听,谁又肯听?” “说给我听吧,我相信。” 夜色迷离,月拢清寒,孤寂一层层紧密缠绕。弥漫着孤独的小屋里,两个孤迥的人相濡以沫。 叶随风回到宿舍楼的时候,门禁时限早就过了。她厚着脸皮敲响了宿管阿姨的门,请求她把落了锁的宿舍楼门打开。 宿管阿姨睡意正酣,冷不防被吵醒了心情糟糕,她没好气地说道:“什么专业几班的?迟归,要扣分的。” 说完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高大男性身影,“哼”了一声,道:“跟男生约会去了?我说啊,你们校规不是说了——男女生交往要有分寸,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心里要有点数……” 眼看着叶随风被宿管阿姨拦住了,岳出云便走上前来为她解围。 岳出云露齿一笑,“阿姨您好!我是学校戏剧社的社长,跟这位叶同学开会忘了时间了,麻烦阿姨您通融一下,就别给她扣分了,行吗?” 宿管阿姨被他皓齿闪晕了,回之以灿烂微笑,被吵醒的怏怏不乐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原来是为了学校的事啊,你也不早说。行了行了,我开门,你们也早点回去睡觉吧。” 岳出云一边维持着粲然笑容,一边小声对叶随风道:“你欠我个人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八十三章 逢风波起 叶随风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虽是半推半就,但终于也是让岳出云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她深藏多年的秘密,终究还是在旁人面前曝露出来了。昔日的噩梦又一次纠缠住了她,她心中惶恐至极。 她闭目凝神,以思想为笔,将岳出云的模样在脑海中刻画出来。她在施展的正是多日不曾显山露水的能力——预测。 岳出云的样子在她脑中如烟花般绽开,短暂的绚丽过后,烟火的尘埃凝汇成了一副图景。 岳出云西装革履地捧着奖杯,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一大片话筒凑在他的面前。 清晰的图景只出现了不过几秒钟,叶随风才将将看清全貌,便散灭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画面。 岳出云穿着泳裤,仰躺在躺椅之上,任清风丽日轻拂他伟岸的身躯。海岸上杳无人迹,只有碧蓝如同蓝宝石的海水层层激荡。 画面依旧一闪而过,另一幅沁入脑海。 岳出云头戴生日帽,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面前摆着一个硕大的蛋糕,上面插着“40”的数字蜡烛。岳出云依旧俊美无俦,岁月除了在他脸上留下了成熟的风采之外,好似忘了其他的,比如皱纹什么的。 叶随风经历了她自有异能以来最漫长的一次预测,当她从全神贯注中跳脱出来以后,汗出如浆,好似刚从水中被捞出来,衣服被褥尽透。 预测的长短,预测到的时间段,这些都不是她能控制的。 她喘着粗气地回顾着方才的画面,第一幅看来定是他拿了什么奖,单从话筒的数量上来看,应该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奖了。 至于第二张,从他悠闲惬意的模样看来,应当是一次旅行。那种海水的颜色,大概是热带的某个岛屿。 最后一张,是人到不惑之年的他,受人追捧的程度不减,他混的应该不错吧。 叶随风默默在口中念了几次“幸好”。 幸好他没有像是尤亦寒的姐姐尤夏溪那般,陷入无可挽回的不幸中。 幸好他依旧沿着他既定的人生轨道,一步步走向辉煌。 只是一点——她不曾在这三张预测的画面中见到与他携手一生的爱人,她无法确定这是他原本的命运,还是因为知道了她拥有超能力之后的副作用。 她想到了尹空悦跟宁川夏轰轰烈烈的爱情,若是今生他的感情是一片空白,就像是绽放缤纷多彩烟花过后的夜空,未免有些太过孤寂。 她压制下在心头闹腾的凄凉意,安慰自己说兴许只是恰好没预测到,毕竟一生那么长,便是重要时刻的画面也数之不尽,也许他的她只是恰好没有出现。 第二天是周六,她这周没有回家,一是最近情绪不佳,不想让外婆看出端倪。二是,她最近周末都在学校附近的快捷酒店打工,住学校也方便些。 因为这家酒店还算干净,价格也比较公道,加上靠近学校,向来生意不错。只是常年的人手不足,上一个前台走了有一个月,也迟迟没有能够补充新人。 叶随风来之前,前台一个班就一个人,忙的事不可开交,又要办入住又要办退房,还要处理顾客打到总机的电话,送水送枕头、为他们提供各项服务。 叶随风一来上班,就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得空歇息会儿,她赶紧往口里灌下点水,润润干涸的喉咙。 “为什么老板不再多招点人?”叶随风疑惑地问另一个前台贺娟,“为了省点钱?” “那倒不是,咱们这不是一直挂着招聘启事吗?” “那是为了什么?” “嗯……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贺娟欲言又止,语焉不详。 叶随风还想继续追问,无奈又有客人上门了,她也只好暂时将疑问一放。 这边刚刚才办好了入住,那边门又被推开了。 叶随风也在脸上挂上了职业性的微笑,“欢迎光临,请问您有预定吗?” 只是来人面色不善,手里还提着一个长把的高粱穗笤帚。 叶随风一愣,旁边的贺娟却苦着一张脸,喃喃道:“又来了,又来了!” 进门的是一个年约五六十的妇女,烫着一头的大卷都开了花,蜡黄的脸上黯淡无光,目光有些呆滞。 她拖着笤帚进来,将门外土尘带了进来扬了一地,气势汹汹地直扑前台而来。 “快告诉我!那个小贱人在哪一间?”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反反复复地说着同一句话,笤帚头敲得台面砰砰响。 叶随风傻傻地看着贺娟。 贺娟惨白着一张脸说道:“这下你知道为什么不好招人了吧。” 看来,这个精神恍惚的女人是这里的常客,不速之客的客。 女人见迟迟得不到回答,提起笤帚朝着贺娟的头就敲下去。 叶随风见状忙用胳膊一挡,一阵剧痛震麻了她的整条胳膊。 女人不依不饶,另一只手抬手就是一巴掌,不知多长时间不曾修剪过的指甲在叶随风的右脸上留下三道血痕。 贺娟尖叫一声,却也只是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方才刚办完入住的小情侣见状,也不敢上前管,只是疯狂地按着电梯,祈求电梯快点来。 女人打了叶随风一个人,好似还嫌不过瘾,又提着灰尘扑扑的笤帚冲向了等电梯的小情侣。 叶随风心下一惊,顾不上手臂的疼痛,越过呆若木鸡的贺娟,冲出了前台,挡在客人面前。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这个不速之客伤害到店里的宾客。 女人大概也并没有什么目标,遇神杀神,挡在前面的是叶随风她也毫不含糊,举着笤帚就要敲打。 大门被猛然推开,一道男声夹带着剧烈的喘息声传来:“妈,住手!快住手!” 听到了这个声音,女人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些神志,举着笤帚的手摇摇摆摆,终于还是松开了。 叶随风也松了一口气,她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来人的长相清晰地投射在她的眼底,她头脑一懵。 那人竟是谢龙翔,扬清和的男朋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八十四章 逢风波起(二) 谢龙翔看见叶随风也是一怔,但他很快就恢复了。他没有搭理一脸血淋淋的叶随风,低垂着头快步走到女人跟前,搀着她的胳膊,和风细雨般安抚地说道:“妈,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女人眼底的戾气似水滴落在热铁上,霎时间化作水蒸气消散不见。她整个人变得柔顺起来,面部的表情也不再狰狞紧绷,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谢龙翔搀扶着女人,低着头佝偻着背缓缓地走了出去。 叶随风看着他灰败的背影,难以与她在高级餐厅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个高大英挺的他重叠在一起。 直到他们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叶随风才回过味来。 就……就这么走了?连句哪怕是浮皮潦草的对不起都没有? 叶随风对着镜子用纸巾擦拭脸上的血,忧心忡忡小声嘀咕道:“糟了,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啊。” 贺娟从医药箱找出来酒精和棉签,满脸歉意道:“都是替我挡的,要不然你也不会受伤。对不起……我……” 叶随风顺手接过,微微一笑道:“不必说对不起,说句谢谢就好啦。我孤家寡人一个,无所谓的。若是你如花似玉的脸上被抓上几下子,你的男朋友该心疼了。” 贺娟眼中湿漉漉的,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个“谢谢”。 叶随风自己给伤口消完毒,又撸起衣袖,一片青紫自手腕攀爬至手肘,张牙舞爪的。 贺娟“呀”了一声,担忧道:“好像很严重的样子,我给店长打电话,你得去医院看一下!” “不用……”麻烦两个字还没出口,贺娟就一个箭步冲到前台去了。 叶随风轻轻伸展收缩手指,微微动了动胳膊,虽是疼痛,但活动尚不受限。有了上一次腿骨裂的经验,她判断这次理应没伤到骨头。 她才自检完毕,贺娟就小跑着颠过来了。 “随风,店长说给你放假,另外再给你一千块钱作为工伤的补助。你觉得怎么样?” 放假?还有钱拿? 当然好了! 看来方才的一番英勇的逞能还是有回报的,当然她并不是为了回报才那么做的。 叶随风一脸喜色道:“店长,还挺大方的。” 贺娟撇撇嘴道:“她是怕你也撂挑子不干了,你也看到了今天的这种情况,要招个人实在难得很。我男朋友也不想让我干了,我也犹豫过,不过我在这儿干了好几年了,跟店长也熟了,不好意思在她缺人的时候走。而且我的学历也不那么好,再找个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今天这样的情况经常出现吗?”事关谢龙翔,叶随风想知道的详细一点。“那人……是怎么回事?” “也不算经常……其实这个女的从一个月前才开始来闹事的。第一次闹得比较凶,还打伤了客人,都上了新闻了。那次之后,咱们店就走了好几个人,因为闹上了新闻,就没人来应征了。” 贺娟回想到当时情景,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个女的,就住在附近,所以总来咱们店闹事。来领走她的人是她儿子,唉……有这么个妈也挺愁人的,以后找对象都困难。” 叶随风没说他已经有对象了,她心里又开始犯愁了,四月知道他的这个情况吗? 她正想着,大门又打开了,谢龙翔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头耷拉着,好似要埋进土里。 他嗫嚅道:“对不起,真对……对不起!我来收拾,我来打扫,请你们原谅……” 说话时,他满面颓色,眼珠子也如同蒙了一层灰雾,整个人无比卑微,简直要低到尘埃里。 贺娟大约是听腻了他的这番说辞,没好气地说道:“我的同事被打成这个样,脸都破了相……万一留了疤,你让人家姑娘怎么办?你是不是应该多多少少的……”她没把话说的太直白,但字里行间都是问他要赔偿的意思。 谢龙翔好似没听出她的画外音,依旧伏低做小地重复着“对不起”。 贺娟见他如同一滩烂泥,揉搓不出个形状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她终于意识到对着这种装傻充愣的就得直言,“我说你不得陪人家医药费、误工费的吗?光说对不起有用吗?” 谢龙翔这才茫然地看了一眼叶随风,眼神可怜兮兮地,踌躇半天,才拖泥带水道:“那个……叶同学,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眉梢不住地抖动,好似说出这几个字动用了极大的努力。 叶随风心里也有些不痛快,真想使劲刁难一下他,可瞅着他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又不落忍。再说,他出的医药费……指不定那钱还是自己的那五万呢!自己花钱自己看病,她可舍不得。 贺娟却是愣了,抬眼看了看两个人,“你们认识?” 谢龙翔又把头低下了,不说话。 叶随风只好说道:“有过一面之缘。医院就不必去了,只是皮外伤,休息休息就好了。” 贺娟朝她努努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我送你回家吧……”谢龙翔小声说道。 叶随风点点头,她倒不是真想让他送,只是有些事情,她必须替扬清和问清楚。 正要出门,大门又开了。 伴随着一声声铜铃似的笑声,又有两位客人进来了。 只是这笑声却在进门后的一瞬间戛然而止,停得突兀。 叶随风与其中一个人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表情都渐渐冰冻在脸上。风仿佛也因为尴尬,而停滞了脚步。 那个人是王萌萌,叶随风的舍友。 她的胳膊正挽着一个男性,那人西装笔挺,人也长得很是成熟,看来已经步出校园多年了。 此时天光尚早,艳阳高照,二人耳鬓厮磨,眉目生情,来到这里所为何事,已是不言而喻。 王萌萌一下子就松开了挽着胳膊的手。 叶随风也连忙把有着明显抓痕的脸偏到一边。 王萌萌与叶随风,正是尴尬撞上狼狈。 这种情景下,打招呼显然不是好的做法,更何况两人本来就是割席分坐。 只好,装作不相识。不过,那窘然的对视,慌忙的错开,已然将一切都暴露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你猜,我夜里去哪儿了》正文 第八十五章 逢风波起(三) 叶随风不再去看王萌萌,简单跟贺娟交代了几句,就擦着王萌萌衣角出了门。谢龙翔紧随其后。 王萌萌却回顾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表情阴沉。 往车站走的路上,开始时候两人心里都各自揣着沉重的心事,谁也没有开口,任沉默冷冷过境。 谢龙翔做了一番心理建设,长长呼了一口气,率先开了口。 “我妈妈……她精神上受了点刺激……我爸,他跟小三跑了。冷不丁地,突然有一天就连人带行李都不见了,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等他跑的没影了,我们才发现……他原来还在外面借了一笔钱。债主找不到他人,只能管我们要……不过我妈只是偶尔才发作,真的只是偶尔,大部分时候还是好的……” 叶随风冷冷地打断他:“我虽然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这个情况你有没有跟四月一五一十的交代过?看来是没有了……我不是歧视你,谁家里都会遇到为难事。只是……” 叶随风一顿,目光凌厉地看向他:“你欺她瞒她,用物质满足她,用虚伪的爱温暖她。是不是打算等她爱你爱到死心塌地、再也离不开你的时候,再说出实情?剪断她的羽翼,她就不能飞翔,老老实实被你绑在身边,然后你的一切,她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你这样做,不觉得太卑鄙了吗?她那样单纯真挚的一个人,你怎么忍心这样辜负她?” 谢龙翔眼中隐有水光,喉结咯噔好几次,才低沉道:“不是你说的这样……” “那么是怎样?你说!” “我跟清和刚刚认识的时候,我家里还没出事……我是真心喜欢她,跟她在一起也是感情水到渠成。我又没有超能力,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我若是知道这后面发生的事,我或者就不会选择跟她在一起了。我也不想她受到伤害,我也不想连累她。若是早知道……若是早知道……” 他不住地重复着“要是早知道”这句话,几欲泪下。 叶随风见他如此,心中亦有触动。 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纵使早知道又如何,她一样拦不住坠入爱河的扬清和。 “事已至此,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四月说清楚?无论你有多少苦衷,四月她也应当有知情权,你应当让她自己做抉择。” 谢龙翔出神地看着脚下,喧嚣的马路上车来车往,他却兀自陷入另一个寥落的空间。 半晌,他才失魂落魄道:“我知道了……但是能不能求你给我一个亲自向她解释说明的机会。” “总要有个时限吧,不能无休无止地拖下去。” “半个月……不,一个周……最迟一个周。” 谢龙翔定定地看着叶随风,嘴角流露出苦涩的笑容。 “叶随风,你的目光真是毒辣。居然在见我的第一眼,就将我的底牌看的透透的。你大概不知道,当你跟清和说‘不要和他在一起’时,我的内心是多么的慌乱。我甚至以为你的眼光就是x光,能透过我的皮肉看到我隐匿在其下的骨骼。” 叶随风没有言语,只是缓缓地往前走着,内心情绪激荡似喷泉一般。 她不能言明,她对他的成见来源于他的前世。 或许真的不能将前世今生的人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她暗暗告诫自己,他们是两个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她跟谢龙翔的相处时间不长,交谈也很短暂。但她隐隐觉得,谢龙翔并不像是什么坏人。至少他有血有肉,有感情。如果她真的如谢龙翔所言,眼光毒辣,没有看错人的话。 之后直到到了叶随风家楼下,他们也没有再说话。 回了家,叶随风没跟外婆打招呼就一溜烟跑进了房间,赶紧找了块胶布贴在了脸上。左右胶布颜色也接近肤色,加上傍晚光线昏暗,外婆上了年纪眼神也不好,对她受伤的事情毫无察觉。 夜色深如泼墨,叶随风躺在床上,却又是辗转难眠。闭上眼,眼前划过谢龙翔、扬清和的脸。转个身,眼幕中的人又转换成了镇远将军和喻心。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萧萧西风拍打着窗户,将数不尽的寒凉从缝隙中送入屋内。 叶随风翻坐起来,试图甩开似藤蔓生长攀附的伤感。 她扭开台灯,昏黄的光一圈圈辐射开来,即使光线再弱,黑暗也无法将其吞噬。 她蜷缩在这点点光照之下,心里才稍微舒坦一些。 她摸出小心收藏的祥云玉佩,它在灯光下柔静地闪着翠色的光华。 这样纯正通透的翠玉,想来并非凡品。 叶随风轻轻地握在手心,温润细腻的触感,如脂如膏,心中浮躁的情绪也能沉淀下来,内心也能获得一丝平静。 反正是睡不着,不如就到大铭走一遭,将这珍宝物归原主吧。 她简单的拾掇了一下自己,便乘坐“金光号时空飞船”被抛至大铭的幽谷。 去镇远将军府的路上,她路过了风香居,想着只是送还玉佩这样的小事,就不必麻烦宇文述学也跑一趟了。等她办完正事,再来寻宇文述学喝茶。 守门的卫兵记性是出类拔萃的好,只是见过叶随风一面,再见时就能一下子记起,省了她不少口舌。 叶随风对卫兵说明来意,卫兵通传了一声,就得到了许可,叶随风就大摇大摆的进了门。 见了镇远将军,叶随风回想着之前周虹的样子,依样画葫芦地对将军行礼。 “将军,这便是喻心姐交托我保管的玉佩……”叶随风将玉佩恭敬地交给镇远将军,心里犹疑着到底要不要把喻心的那句话也学给他听。 她先是小心地试探道:“这玉佩看起来很名贵,是您跟喻心姐的定情信物吗?” 镇远将军用粗糙的手掌来回地摸索着玉佩,叹道:“十几二十年前,我不过是个乡野的粗鄙小子,哪里有银钱置办这些个物事?也根本不懂得,什么定情不定情的。这玉佩是心儿的,从小就带在身上的。” 叶随风心里起疑,喻心姐曾言明她只是酤户之女,莫非她也是个富裕人家的小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