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平生》 《叹平生》正文 第一章 匪想杀,官也想杀 宣和三年九月十三日,晴,今天盘蛇岭上二当家薛本成亲,山上到处张灯结彩,人人笑逐颜开。可是在山寨西北角的地下密室里,洛淇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该死的,他们要饿死我吗?”洛淇肚子里没有食,脑子里一片混沌却又睡不着,只能睁着双眼靠在一块石头上默默苦挨。她被关押在密室里已经有两三个月了,原本她是大越国派到大宋来和亲的美女,被大越国国主封做了公主。可是就在她到大宋的半路上,大宋起了内乱,摩尼教造反了!她被摩尼教的人给俘虏了去,最后一路辗转被关押在了盘蛇岭。 自她来了盘蛇岭之后,因为她长得美,山上的几个头目本来都想强占她的,可是他们的军师俞道覃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俞道覃说:“这个女人是大越国的公主,我看她不是大越国王的姊妹,就是他的子侄。我早就听说如今的大越国虽然向大宋称臣,但是他们其实早有不轨之心。现在这个公主落在我们手上,要是她肯归顺我们,到时候让她去和大越国王说说,我们两家联手,一起推翻大宋朝廷,岂不是省了不少事?” 他这一番话一说,立马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只有洛淇在心里暗暗腹诽道:“你们还真看得起我,人家正统公主金枝玉叶,怎么会被送来和亲?我不过是个普通宫女,被大越国王随便赏了个封号而已,连国王的面都没有见过,你们还真是打错了算盘了!”可是这话却不能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否则定没有好果子吃。 盘蛇岭上的这许多叛贼,原来都只是些普通的山贼土匪,起于草莽,压根就没有什么见识。他们只道大越是个附属国家,送来和亲的定然是个地位尊崇的女子,况且从他们截获的国书上来看,洛淇就是大越国的公主,因此他们对于洛淇的身份那是深信无疑。 对于俞道覃的建议,洛淇不好反驳,可是也不能由着他们胡来。她不敢说自己不是真的公主,怕他们恼羞成怒直接侮辱了自己,又不敢直接承认自己就是公主,她可没有本事去和大越国国王交涉。 反正承认也是死,不承认也是死,她就干脆装作一副大义凛然舍身取义的模样,坚决不与这帮摩尼教的人为伍,坚决不做对不起大宋国和大越国的事!其实在她心里想的是:“去他娘的大宋和大越啊,我还不想死啊!哎,我这么忠贞,不知道要是我死了,他们会不会给我立一个牌坊,上面写上‘舍身取义’?应该不会吧……” 就在她这一片“赤胆忠心”的感召之下,盘蛇岭的人虽然对她百般刁难,或打或骂,或是不给她饭吃,或是关她禁闭,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侮辱她。 三天前俞道覃又带了人来劝服洛淇归顺摩尼教,洛淇想当然的又言辞拒绝了。可是这一次他们看着她的眼神却不似过去那般盛气凌人,反而有些颓丧,听说她又不同意,也没说别的,转身就要走。这让洛淇感到很不舒服,于是她便嘴欠地问了一句:“喂,你们这是怎么了,今天这么沮丧,是对付我的手段都用完了吗?” 她以为他们不会理睬她,没想到俞道覃却回过头来,皱着眉说道:“我们的教主被官兵抓去,已经被杀害了。本来只要你肯归顺我们,我们就想把你献给教主,让摩尼教和大越国结一门亲。现在教主不在了,你又不肯归顺,还留着你干什么?等过几天二当家薛本成亲之后,你就听候处置吧。” “哎,你们别走啊!”一听要听候处置,洛淇一下子慌了神,忙瞧着他们的背影呼唤道,“你们摩尼教这么多人,就不能再选一个教主出来吗?”可惜俞道覃他们都走远了,谁也没有搭理她。 怀着战战兢兢的心理,洛淇在密室里又被关了三天,期间没有一个人来给她送过食物。还好这个密室是一个地下溶洞,在低洼处有些积水,倒让她不至于渴死。 “哎,听说现在官兵在到处围剿摩尼教,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打上盘蛇岭呢?”这几天洛淇一直在求神拜佛,暗暗祷告,祈求神佛保佑自己能够顺利度过难关,保住性命,“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到了明天我可就要没命了啊,不管是谁,快来救救我啊!” 她正想着呢,忽然听到远处有人踩水而来。洛淇心里一惊,心想:“算算时间,现在已经三更多了,按说他们酒也喝完了,洞房也闹过了,不应该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我来啊。难道是他们终于起了恻隐之心,给我送饭来了?是了,今天山上有喜宴,多的是好酒好菜。” “东家,前面有光!”是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平常来给洛淇送饭的是个聋哑老头,不会说话,而会说话的几个盘蛇岭的头目,洛淇对他们的声音都熟,今天来的这人是谁?听到来人的步子越来越近,洛淇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咦?你看那里堆了不少箱子,难道都是他们抢来的宝物吗?”来人共有两个,其中一个三四十岁年纪,头戴乌纱,身穿绛紫色锦袍,看上去像是个官员,这人正是本地的招捕使罗越正。就看他指着那几口箱子,对另一个二十多来的青年男子梅朗说道:“那几个贼子不是说这里还关押着一个大越国的公主吗?” “盘蛇岭真地被官兵给剿灭了?”洛淇一听这人说话的口气,心里好不欢喜,她心想:“神佛有灵啊!我终于得救啦!” 她正要应声,忽听梅朗问道:“东家,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公主?” “嗯……”罗越正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听说那个公主长相甚美,是大越国特意送给官家的玩物。哎,官家本来就沉迷于酒色,京城里到处流传着他的风流韵事。我担心这个女人是个红颜祸水,等下你看到了,就直接把她给杀了吧。” “啊!”闻言,洛淇心里就是一惊,这是刚才离了虎穴,又入了狼窝啊,感情她是两头都落不着好。听他们这样说话,洛淇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就坐到了地上。 “谁?”听到声音,梅朗十分警觉,立马上前一步,拔刀在手,将罗越正给护在了身后。看到角落里蹲着一个女子,梅朗就是一声厉喝:“你给我站起来,走过来让我们瞧清楚了。” 还是被发现了,其实她也没地方逃,洛淇只好苦着一张脸慢悠悠地蹭了出来,站在了两人身前的不远处,任两人打量。 两人借着密室里黯淡的灯火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个女子,就见她约莫只有十四五岁,姿容娟好,明艳俏丽。她大概是被吓到了,站在那里抿嘴捏手,显得惊疑不定,眼睛在梅朗和罗越正之间来回打着转,顾盼间眼波流转,眉目含情,眼眶内秋水含波,盈盈点点若喜若泣。 所谓月下看公子,灯下观美人,这女子在摇曳的灯光下,果然姿色不同寻常,看来这个女子就是大越国来的公主无疑了,罗越正顿时就起了杀心。不过既然人已经找到了,对方又是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罗越正也没说立刻就下手,反而转身去查看那几口大箱子。 罗越正随手翻看那些箱子,不想却是越看越心惊。这些箱子个个体积宽大,且装饰华美,细细数来有三十六只之多,里面的东西件件都是珍品,珠宝首饰、古玩玉器、绫罗绸缎等不计其数。这些东西几乎每一样都价值连城、珍贵非凡,不似从普通人家劫掠而来,便是王侯之家一时也拿不出这么许多好东西。 罗越正心里正自疑惑间,又打开一只箱子,见里面放的是一些衣物和饰品,样样皆是难得一见的宝贝。突然一团黑漆漆模样怪异的的织物落入他的眼帘,他拿起来抖了抖,把它展开来细看,好像是一顶帐子,又抓手上捏一捏,居然只有一把。他心里也拿不准这是何物,便问洛淇:“这个是什么?看起来好像是帐子。” 洛淇看了一眼那东西,说道:“这确实是一顶帐子,有个名儿叫鸳鸯合欢帐,是用好几百个刚刚成人的少女乌黑油亮的长直发织成的,全部展开来能有四五张床并起来那么大。这帐子只能从里面看清外面,而从外面却看不到里面。” 一听这帐子的名字,又听了它的用处,罗越正就是一脸的嫌弃之色。他把帐子随手往箱子里一扔,狠狠地啐道:“□□之物,难登大雅之堂!”说着,他又从旁边的箱子里拿起一套酒具。见里面八只翠绿的酒杯上面雕刻了各色游鱼,形态各异,惟妙惟肖,顿觉爱不释手。 “你手上拿的那杯子叫八鱼杯,装上酒之后,能在杯子里看到有游鱼游动的样子。且倒在这杯子里的酒水不管冷热,只不消片刻,那酒就能变温,正好能够下口喝。”洛淇说道。 “这么神奇?”罗越正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一片翻腾,他在想:“这些东西个个都做工精细,绝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且这些都是些玩乐之物,一般人都用不起。这个女子听说是大越国的公主,难道这些东西也是大越国来的吗?看这些东西,都是些奇技淫巧之物,若是献于官家,只怕会让他更加地玩物丧志。不行,这个女子我不能留,这些东西也要都毁了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二章 还是有人明事理的 罗越正心里想着事儿,手上便随意地在箱子里乱翻。翻着翻着就翻出一只象牙雕刻的匣子来,匣子的锁已经被撬开。他打开匣子一看,里面居然端端正正的放了一本金皮册子,打开来看居然是本国书。 只见上面写着:臣大越皇帝李乾德谨致书于大宋皇帝阙下云云。 再往下看,中有一段:臣素慕大宋官家文采斐然雄姿英武,今献上宗室女清珠公主以侍巾栉,同遣其妆奁、衣饰之物若干,望莫以之鄙陋见弃…… 最后落款:宣和元年九月,大越皇帝臣李乾德上表。 看到这里,罗越正心头大惊,一时思潮翻涌,心想:“这个女子果然就是大越国公主!” 他再瞧那女孩子身上裹着件宽大的斗篷,只露个脑袋在外头,更显的娇弱可怜。不禁紧锁眉头,问她:“瞧你的容貌气质不像是在这里落草为寇的人,是被掳来的吗?”说着话,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腰刀刀柄之上。 洛淇还有些发抖,她一直盯着罗越正在瞧,自然是瞧见了他握住刀柄的手了,顿时心如死灰。脸上还带着丝微笑,慢吞吞地说道:“大人慧眼,我确实是他们掳来的,呵……呵……就是被掳来的大越国公主……”说完两眼一闭,不再言语。 “哈哈!”罗越正忽然恍然大悟,顿足说道,“我知道了!那顶帐子是给官家后宫准备的,而那几只杯子也是大有含义呀!八者,背离也。游鱼属水,有流散之意。你们是想让我大宋王气流散,而国运衰微啊!狼子野心,其心可诛!”气氛一时凝滞,罗越正冷笑一声,猛然间解下腰间佩刀就要拔出。 “东家!”梅朗见势不妙,赶紧过去,一把将罗越正的刀柄给按住了,说道:“东家,不可啊,还请您留得此女一条性命。” 见梅朗阻止,罗越正虽不解其意,但还是收回了佩刀,用手一指洛淇,气道:“你可知这个女子就是大越国的公主吗?这种妖女,哼!可杀不可留!” 梅朗收回双手,向罗越正端端正正做了一个揖,说道:“东家息怒,这女子杀不得!昨夜我们双方混战,难保盘蛇岭上有趁机逃脱之人。再说,我们还抓了那么多活口呢,他们之中说不定还有知道此女之人。您现在杀她容易,若是将来案子犯了,到时官家向您索要此女,您拿什么交差啊?” 闻言,罗越正思忖良久,觉得有些道理。他看了看洛淇,又气不过,说道:“那大越国屡次犯我边界,侵略之心早就人尽皆知。如今他们进献此女,不过是欲效西施之故耳。我看留着她始终是个祸害,不如趁今天之乱杀了她。到时候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没看到这人,或者干脆就说她被那帮贼子杀了。” 本来洛淇听到梅朗为自己求情,心里还很高兴,以为自己肯定能活下来,正要开口再对罗越正说两句软话,好保全性命。可是没有想到,罗越正又说这话,她的一颗心真是一下子从天上摔倒了地上,心里别提又多难受了。 不过,难受事,要命事大。洛淇心里可清楚,罗越正是个大官,可不会像盘蛇岭上的人一样没有见识。为今之计,她只有拼命地摆脱大越国公主这个称号,才有可能让他饶过自己。 洛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照着罗越正就磕了几个响头,哭诉道:“大人莫要动手,且听我一言。” “你还要说什么?”罗越正问道。 洛淇现在可谓是命悬一线,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强撑起身子,哀声说道:“我如今不过是块俎上之肉,您听我说几句,若是还要杀我,我也认命了。” 梅朗也过来解劝:“东家,就先听她说说吧,量她也玩不出什么把戏。” 一听梅朗所言,洛淇是万分感激,连忙向他道谢:“多谢这位官人美言。” “哼。”罗越正心里对洛淇有了成见,受不了她在那里磨磨唧唧,说道,“你有话就快说。” 看罗越正板着张脸,是真地生气了,洛淇不敢拖拉,连忙说:“我本不是真正的大越国公主。”闻言,那两人就是一怔,不过他们也明白从来和亲的人选很少有真正公主的,这倒也不足为奇。 两人没说话,又听洛淇说道:“我出生在南海边的一个部落之中,我们部落贫穷,只靠打渔和开荒为生,平常极少与外人贸易,都是自给自足。我八岁那年,有人从海底捞上来一个大贝壳,剖开来一看,里面居然有一个如拳头般大的浑圆珍珠。那珠子在阳光下一照耀眼生辉,大家以此为宝献于族长……”说到这里,洛淇好像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一会儿笑,又一会儿悲伤。 听说她不是大越国宗室女子,罗越正脸色有些缓和,说话声音也低了很多:“俗话说七分为珠,八分为宝。那珍珠有拳头那般大,还是浑圆的,着实难得,算得上是稀世珍宝了。你接着说,然后呢?” 洛淇主要还是要看罗越正的脸色,见他神色有些舒缓,这才稍稍放下心里,又接着说:“我们部落有个人偷喝藏酒,醉酒之后打死了妻子,犯了族规。没想到他为躲罪责,居然偷了那颗大珍珠去献给了占婆国王。那占婆国王是个贪婪的人,他得知我们那里产珍珠,竟然发动全国之兵来攻占了我们部落,又强迫我们族人做奴隶为他下海采珠,海水无常,一时死伤无数。”说着,洛淇想起了自己的父兄,他们都是死于海中,不由得泪如雨下。 听到这里,罗越正也有点感伤,梅朗有感于自己身世,早躲在一边暗暗擦泪。 此时的洛淇早已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之中,她又继续说道:“那占婆国王也是恶贯满盈,自他得了那颗珍珠之后就日日赏玩,无心国事。不多久大越国起兵来犯,眼看着大越军队节节逼近,那国王一时气急,就这么急死了。占婆太子和群臣都是些没主见的人,早就被吓破了胆,他们只知道求和,我就是那时候被占婆送到大越去的。谁知道那大越国也要屈居人下,没过几年,我还是随着使节来了这大宋国。” “哎,国家的兴亡都应该由当权者来担责,何苦让一个弱女子来做替罪羊!”听完这个故事,罗越正忽然心有所感地说道。 到现在罗越正终于放下了对洛淇的芥蒂,心里反倒开始有些同情她了,他问梅朗道:“这个女孩子身世倒也可怜,你说说看这事要怎么办才好?” 听罗越正的口气是要放过洛淇了,梅朗心里透亮着呢,便顺水推舟说道:“东家,如今摩尼教之患虽已暂时平定,但北方还有强敌虎视眈眈,朝堂内又有奸佞祸国殃民,实在不是进献此女的好时机,便是太平年间也没有忠臣献美之说啊。” 看罗越正脸上露出沉思之色,梅朗知道他是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又接着说道:“我看她实在可怜,又无心为害,不如饶她一命吧。现在盘蛇岭上女尸那么多,回头我找一具来,往这里一扔就完事了。这里湿气这么大,不消几天尸体就腐烂了,到时候谁还认得谁是谁?他日便是有几人提起此事,官家查问,咱们也有招对。” 罗越正点头:“这件事甚是棘手,这般处置倒也得当。” “多谢大人饶命!”洛淇高兴地又磕了几个响头,发誓道:“大人,我虽然是个渔家女子,可也明白些道理。我来大宋和亲本就是被迫的,以后我一定本本分分做人,今日之后我必三缄其口,绝不再提过往。” “嗯,如此还差不多。”罗越正看着洛淇颜色稍霁,不过一想到要是今天放过这女子,她再落入别人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他心里始终放不下心,可是既然已经说过要放过她,总不好现在就动手杀了她。他沉吟了半晌,这才问洛淇:“你叫什么名字?离了这里可有地方去?” 其实他这话问得多余,洛淇又不是大宋人,离了这里她能去哪里?不过现在的洛淇还没有完全脱离险境,不敢跟他抬杠,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家乡那里地处偏僻,没有姓氏,我只有个名儿,叫洛淇。至于我的去处,哎,我的家园已毁,亲人都没了,便是回去,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听她如此回答,正中了罗越正的下怀,就见他微微一笑,抚须说道:“既然你没地方去,就跟我到我家去吧。” “啊?”闻言,洛淇就是一惊,她以为罗越正见色起意,欲行不轨,脸色不由得剧变。 没想到,罗越正接着说道:“我认你做个干女儿,今后吃穿用度绝不亏待你。还有你也别叫现在这个名字了,你既然叫洛淇,正好我又姓罗。你就改名叫罗骐吧,‘罗’是罗的‘罗’,‘骐’是骐骥的‘骐’,不知你觉得可好?” “呼。”听他这么一说,洛淇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她知道罗越正说的好听,认她做干女儿,其实只怕是想把她放到眼前,好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她有心想拒绝,可是一想到自己确实没有地方可去,而罗越正的口气又是那么的不容拒绝。 她终究还是怕得罪了罗越正,只好一口答应了下来。 大家一起出了地下密室,在太阳光底下再细看罗骐,她的样貌果然较中原的闺阁女子有些不同。只见她肤色虽算不上黑,却要比那些久居深闺的白皙女子要略深些。她的头发倒是乌黑油亮,发梢却带着些卷儿,五官也更加清晰深刻些。 罗越正当即叫她打乱了发髻,在脸上抹上了些灰土,装作被俘的难民。才假装由梅朗押解,随着众人直接一路下了山,瞒过了众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三章 遇到夜行人不要跟 罗越正没敢动罗骐的那些妆奁箱子,更不敢让那些东西见光,又怕有漏的贼寇折返回来偷盗,便将那些箱子检查了一遍,亲自写了封条贴上,嘱咐梅朗稍后亲自动手将洞口给封住,这才放下心来。 从密室里出来,外面已然天光大亮。经过一夜的打斗剿杀,盘蛇岭上此时是哀鸿遍野,一片凄凉。 在路上走几步就会发现道旁的树上挂着一个上吊的女子,她们都是被贼人强行掳上山来强行占有之后,一朝被解救,或是羞于见人,或是无处投奔,一时想不开只好寻了短见的弱质女流。 到了山前的空地上,那里的尸体更是堆积如山,尸体堆里还是老弱妇孺居多,而蹲在一边等待官兵纳降的,反而大多是些青壮年的男子。 看着那些缺胳膊少腿没脑袋、肚破肠流的尸体,罗骐就觉得腹内一片翻腾,恶心地几欲作呕。 “哼。”梅朗看着这一切,脸色丝毫未变地对罗骐说道,“要不是你运气好,估计现在你也躺在那一堆里面。” “呕……”闻听此言,罗骐再也忍不住,跑到一边吐去了,却又因为三天没吃东西,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吐,只好扶着树干呕。不过至此之后,罗骐算是涨了见识,心理的承受能力更高了。 等官兵们打扫完战场,一天已经过去了。当天夜里,他们都歇在盘蛇岭下不远处的卫家村里。罗骐因为白天的事情心有所感,看着外面皓白的月光,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三天没吃饭,晚上多吃了几口,等三更过后,忽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一看屋里没有马桶,只好出去方便。等她回来刚准备进院门时,突然看见西边关押犯人的院落里有人影闪过。那里单独关押了几个盘蛇岭的头目,他们都是要带回去由罗越正亲自审问的。罗骐也不知怎么的,想都没想就跟了过去。 一进那院子,就见东边一间配房里点燃了烛火,窗子上映出了那人的影子,正是罗越正的幕僚梅朗。罗骐一看是他,以为是罗越正要夜审贼人,便要回去。却不想她刚一迈步,就见院子里又闪进来一人,这人长得中等个子,细胳膊细腿,看不是看脸是个男子,倒有些像是个身形高挑的女子模样。 罗骐一看有人进来,赶紧把迈出去的那一步又给缩了回来。她怕被人发现不好交代,只好蹲身躲在了旁边的一口水缸后面。 “朗,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快,帮我把绑绳给解了。”就听屋内一个男子的声音的说道。 一听这声音,罗骐就是一愣。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此人正是盘蛇岭的军师俞道覃!听说这个俞道覃本不是盘蛇岭原来那帮强盗的同伙,乃是他们归顺摩尼教后,由总坛派来的军师。 “怎么梅先生会和俞道覃认识?他不是罗大人的幕僚吗,怎么听上去还和俞道覃很熟的样子?”罗骐心里顿时起了疑心。再看那个后进来的男子,已经贴在了俞道覃的门口正在偷听。此时的罗骐更加地不敢发出动静了,只好屏气凝神地听屋里还要说些什么。 “我放你可以,到时候我东家追究起来,让我怎么回答?谁来顶这包呢?”屋内梅朗淡淡地说道。 “怎么?你要看着我去送死吗?”听声音,俞道覃显然是急了,“我们可是亲师兄弟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大不了你和我一起加入摩尼教,凭你的本事,何愁得不到重用!” “这……”没想到对于这个提议,梅朗居然还要考虑!还好,梅朗不过是沉吟了一会儿,就接着说道,“东家对我恩重如山,他曾救过我和红宁的命,我曾经发过誓要粉身碎骨报答他。你让我就此背叛他,我做不到。” “你既然不肯放我,还来见我干什么?”俞道覃急了,忽然拔高声音说道,“难道你是来杀我灭口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们两个的关系的。” “哎,我放你就是了,你别大声嚷嚷。”梅朗哀叹一声,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只是你得答应我,你离开之后就赶紧逃命,不准回过头来报复罗大人一家。” “好好好,我答应你,你快给我松绑!”听到梅朗要放自己,俞道覃当即满口答应。 没想到梅朗居然敢私放朝廷重犯,而且这人还深知罗骐的底细,罗骐实在是不敢想要是俞道覃跑了,再把自己的身世往外一传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急得真想现在就跳出去阻止,可是又一想俞道覃的本事不低,梅朗和他是师兄弟,肯定也不是泛泛之辈。要是把他们两个惹急了,他们一生气把自己给杀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哈哈。梅朗,你可让我揪住狐狸尾巴了。”就在罗骐怔愣之间,只见门口那人忽然一把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明项杰?”一看来的这人自己认识,正是平常一起共事的明项杰明都头,梅朗微微有些吃惊,忙问,“你怎么来了?” “哈哈,我要是不来,怎么会知道,原来我们足智多谋的梅先生,会是私通逆贼的奸细呢?”听这话,显然明项杰是没打算善罢甘休了。 “哦?”梅朗听他这么说,倒也没怎么害怕,反而问他,“你胆子倒是不,这么晚了,居然敢一个人出来跟踪我。你说说看吧,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置?” 其实他这话里埋伏的有陷阱呢,梅朗看明项杰身上只穿了一身中衣,腰里也没带刀,便没将他放在眼里。只是就怕他身后要是还带的有人,那就糟了。因此他才故意说“一个人出来跟踪”的话。 没想到明项杰果然上了当,他还以为梅朗是怕了他呢,不由得洋洋得意地说道:“还能怎么办?我本来可以现在就去向罗大人检举你,至少可以换取一笔大大的赏金。不过呢……” “不过什么?”听他的口气是后面没有带人,梅朗暗暗松下来一口气,他向俞道覃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赶紧找准时机杀人灭口!”嘴里还接着和明项杰说话,“你放心,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来,弟我都会答应的。” “是吗?那我可就提了……”明项杰一听梅朗服了软,也没想到底是真是假,张嘴便说,“你把跟你一起来的美人交给……我……啊!你……”他一句话没说完,就一头栽到了地上,两眼一翻就此绝气身亡。原来是俞道覃趁着他不注意,偷偷钻到了他的身后,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哼!敢威胁你爷爷,还想告状!你到阎王爷那里告状去吧!”俞道覃杀了人,暂时放下心来,又对梅朗说道,“这人死了正好。等下我把他的尸首带走,回头你就对你东家说,他是我的同伙,是他私自放了我。”说完,他背起尸体就要走。 “等一下!你先别动。”梅朗心里还在想着刚才明项杰说的话,他说的是“跟你一起来的美人”而不是“跟你一起回来的美人”,这里头少了一个字,他总觉得有些不妥。 “跟你一起回来的美人”是说罗骐今天是和一起下的山,到的卫家村;而“跟你一起来的美人”是什么意思?忽然,梅朗心念一动,忙对俞道覃低声说道:“你快把尸体放下,咱们先去外面看看还有没有别人。” 罗骐蹲的地方离那屋子还有些距离,刚才他们在屋里说话,她只隐约能听个大概。可饶是如此,她也早已被吓了个魂飞魄散,根本不敢动弹。梅朗和俞道覃后来轻声说的话,她是一句也没有听到,不过就算是听到了,以她现在两腿发软的状态,也是逃不掉的。因此,那两人一出来,四下里一寻找,立刻就把罗骐给揪了出来。 一进屋子,罗骐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明项杰,她担心自己等下也会和明项杰一样的下场,连忙“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求饶道:“梅先生饶命啊,我什么也不会说的,什么也不会说的……” “哎。”看着罗骐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样子,梅朗深深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不该为你向东家求情的啊,搞到最后,这杀人的血债还要我来背。”说着,他抽刀在手,照着罗骐的脑袋就劈了下去。 “叮当”一声兵器交接的声音,罗骐吓得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她摸摸脑袋,幸好还在。再一看,俞道覃和梅朗却拿刀对峙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杀她?”梅朗急道,“哦,你是见色起意,想杀了我,再和她远走高飞是吗?我告诉你,她死了还好,要是不见了,你也落不着好,东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朗,她已经说了,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你就放过她吧。”俞道覃看着瘫在地上,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罗骐,向梅朗求情道,“你既然连我都放了,就放了她吧,何苦再造杀孽,她一个女人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的。” 闻言,梅朗就是一皱眉,他看了看俞道覃一片焦急的神色,忽然恍然大悟,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来一事,“我说呢,你被捉之后都已经死到临头了,怎么还会去关心一个被关在地下密室里的女人。起初我还以为你是想坦白交代,好将功折罪,现在总算是知道真正的原因了。” “你不要说了,这都是没有的事,她是大越国的公主,而我只是一个贼。”俞道覃有些灰心丧气,他不敢承认自己的真情实感,只好又求梅朗道,“朗,为兄我没求过你什么事,今天我就求你了,你就放过她吧,等下让她发个誓,不将今天看到的事情说出去就是了。” 一听这话,罗骐求生心切,连忙跪好对天起誓,说道:“苍天在上,我罗骐今天起誓,绝不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对任何人说起,否则天打雷劈。”她的誓言一说完,赶巧的是,天边正好响起了一声滚雷,就听“轰隆”一声,屋里三人都是一惊。 “嘿嘿,看来你的话连老天都不信啊!你还是死了吧!”梅朗冷冷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四章 敢不敢杀一人试试 “慢!”眼看形势不对,俞道覃立刻叫停,他看了看梅朗,又看了看罗骐,最后狠了狠心,将手中的钢刀递给了罗骐,可是罗骐却不敢接。 “你把刀给她也没用,她又打不过我。”梅朗依旧还是冷冷地说道。 俞道覃没有理他,他一把将罗骐的手腕子给抓住了,将刀使劲地塞进了她的手里,说道:“仅仅发一个不痛不痒的誓言,我们可信不过你。”说着,他一指外面,又道,“这个院子还关押了一个盘蛇岭的大当家弓源,你去把他给宰了,我们就信你不会说出去。” “啊!”一听要她出去杀人,罗骐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把刀子一丢,抱着脑袋就哭道,“我,我不敢啊……呜呜……” “你要不敢动手,我就杀了你!”梅朗听俞道覃这么说,虽然心里微微有些吃惊,但是还是默认了这个提议。 看到这个平时威风八面的师兄居然也会向一个女人这般献殷勤,梅朗心里不由得就觉得好笑,于是便又对俞道覃调侃道:“你不是一向最重义气的吗,怎么今天会指使一个女人去杀你兄弟?” 一听这话,俞道覃的面色就是一沉。其实梅朗身为朝廷大官的幕僚,还真就没把那几个盘蛇岭的区区贼放在眼里,他们的死活都与他无关,反正现在已经找好了一个替死鬼了。可是俞道覃却担心梅朗误会自己不讲义气,他们是十几年的师兄弟了,从一起长大的,要是因此产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俞道覃一边将地上的刀子捡起来又递给罗骐,一边对梅朗说道:“我把他们当兄弟,他们可一直拿我当外人呢。实不相瞒,自从我们教主死了之后,他们盘蛇岭就一直嚷嚷着要脱离我们摩尼教。我一直不准,说这有违教规,他们就对我起了杀心了。他们既然先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了。”说到这里俞道覃忍不住哀叹一声,又道,“说实在的,朗,要不是盘蛇岭上起了内乱,你们哪有这么简单就攻上山来啊。” 原来当时梅朗得知盘蛇岭的二当家薛本要强娶山下卫家村首户的女儿,就定下了计策。他让卫家姑娘躲起来,自己假扮做新娘子。又特地打造了几十口大木箱子,每口箱子里正好藏两个人,说是新娘子的嫁妆。而抬箱子的人也都是官兵假扮的,一口箱子就是两个人抬,这一下子就有两三百名官兵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盘蛇岭。 等到晚上二当家薛本醉醺醺地来入洞房时,梅朗趁机就把他给杀了。而那时前面宴席上的众多贼人,早就被那些官兵劝酒给灌醉了。就这样,梅朗带领着一众官兵轻而易举地就把盘蛇岭给攻打了下来。 而这里面,原本俞道覃怕出事,本来是强烈反对薛本在这个风口浪尖去抢人成亲的,但是他们盘蛇岭已经起了异心,就没听俞道覃的话。他们不仅抢了人,还毫无防范地让那么多外人上了山,这才导致了盘蛇岭的全面覆灭。 说到这里,俞道覃看罗骐还是不想接刀,就劝道:“公主,我知道你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现在你认了罗大人做义父,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这个弓源是盘蛇岭除了我唯一知道你的身份,还活着的人,你去杀了他,对你有莫大的好处啊。” 听他这般说,罗骐终于哆哆嗦嗦地接住了刀子,说道:“这,这要怎么杀……我不会……” “呵。”梅朗笑了一声,他看看罗骐,又看看俞道覃,目光中带有深意。他本想说什么,可是最后又忍住了,只是把门推开,随口说道:“既然决定了,那就快点儿吧,等下看守的人就要醒了。” 到了弓源那屋,三人就发现弓源已经将嘴里塞得烂布条给吐了出来,正倚在桌子腿上来回蹭手上的绑绳呢。那桌腿上的漆已经被蹭掉了一大块了,本来四四方方的桌腿也缺了一个角了。 三人一看此景都连呼“惊险、惊险”,俞道覃赶紧过去,一把就将弓源给拽了出来,往罗骐身前一递,意思是:你动手吧!梅朗也不住地向罗骐使眼色,可是罗骐就是害怕得动都不敢动。 “你们要干什么?”看见这架势,梅朗是官兵,而罗骐手上拿着沾血的刀,弓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下子就急了,连忙叫道:“俞道覃,咱们摩尼教教规上可是说了,残害同教兄弟者死!你可不要……” “唔……”还没待弓源把话说完,俞道覃就抢先扭断了他的脖子。 可是俞道覃却没有对罗骐说实话,而是将弓源往地上一丢,对罗骐说道:“公主,他已经被我弄晕过去了,你快往他身上砍一刀!” 罗骐看弓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也没有血,便信以为真。去杀一个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人,总比去杀一个拼命反抗的人,所面临的压力要得多。只见罗骐狠了狠心,稳了稳心神又咬了咬牙,终于把眼睛一闭,刀一举,就往弓源的身上砍去。 “噗呲”刀一下就砍进了肉里,罗骐赶紧把眼睛睁开去看,只见弓源的腹部被砍开了一个口子,鲜血直往外冒。 俞道覃赶紧装模作样地去检查弓源尸体,他随便在尸体上摸了两把,就说:“好了,人已经断气了。” “啊,啊……”这时罗骐才终于反应过来,恐惧的潮水一下子全部涌入了脑海。一股血腥气直冲进她的鼻孔,她忽然觉的耳朵里嗡嗡乱响,好像有无数冤魂厉鬼在向她索命,吓得她“啪”一声扔掉了刀子,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看她跑了,梅朗和俞道覃也没有去管。看着地上的尸体,梅朗说道:“这下怎么办?明项杰既然是摩尼教的奸细,没道理他会放了俞军师,而杀了大当家吧?” “嗐。”我把他们两个的尸体都背出去就是了,俞道覃无奈地说道。 “呵呵,你对那公主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可惜哟,人家未必会领你的情。”梅朗看着俞道覃幽幽地说道,“算了吧,看你可怜,我帮你一起把尸体搬出去吧。哎,瞧瞧这地上到处是血,早知道不放那公主走了,让她留下来清理清理痕迹也好啊。” 听他张口闭口都是“公主,公主”的,俞道覃都懒地理他,直接问他道:“这么晚了你出去没问题吗?要是回来被人撞见,你要怎么说?” “这你就别管了,东家对我另有吩咐呢。”梅朗一边说着,一边将地上的死尸往俞道覃身上一甩,又草草地清理了下现场,说道,“说道东家让我做的事,我倒有个好主意。那个明项杰看身形像个女人,等下你和我幸苦一下,把他背到盘蛇岭上去,我们来个‘李代桃僵’……你再帮我个忙,把那原来关押公主的溶洞洞口给堵起来,那就一切都搞定了,哈哈。” 回到自己卧房,罗骐一夜都没有睡好,连累的第二天起来也是浑浑噩噩的。罗越正看她这个样子就不高兴,昨天睡到半夜,他忽然听手下人来报,说是盘蛇岭的大当家弓源和他们的军师俞道覃一起跑了。他一听这消息立马传令出去搜捕,没想到等官兵聚齐,一点人数,却单单少了一个明项杰。 罗越正立马叫人去把明项杰给找来,却不想几个人到了明项杰住的屋里一看,只见他早已人去屋空,只在墙上留了一首打油诗: 我早铁心入摩尼,投身行伍全是戏。今夜救走二兄弟,大人急追已不及。 这诗一看便知其意,这明项杰早就加入了摩尼教,而他当兵入伍一直在罗越正手底下做事,其实都不过是为了给摩尼教当一个奸细!今天晚上就是他救走了弓源和俞道覃,还让罗越正不要去追,因为追也追不上。 重犯跑了,罗越正怎么可能不派人去追呢?可是他哪里知道这诗其实是梅朗写的,而明项杰的尸体早就被他给封进了盘蛇岭的溶洞里,就连弓源的死尸,也被梅朗和俞道覃走半路上给绑了石头沉进了池塘里。这样罗越正到哪里去追,到哪里去找? 找不到人,罗越正就一直忧心忡忡,正好罗骐又撞倒了他的枪口上,他本来还想着斩草未除根的事,一看到罗骐,忽然却又想到那逃走的两人都是知道罗骐的身世的,要是他们把事情往外头一说,那可真是后患无穷了。 想到这里,他看着罗骐的眼神就变了,不由得杀心又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五章 真得被恶心到了 一直等快到正午时分,梅朗才姗姗归来,他一回来就偷偷向罗越正回禀:“一切都已处置妥当,请东家放心。” 罗越正听了之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他看着梅朗心想:“我已经在梅先生跟前答应过不杀罗骐,现在不好反悔,只是那两个叛贼跑了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罗越正把昨夜明项杰放走两个叛贼还在墙上留诗一事向梅朗说了,又问:“你说他们三个会不会把罗骐的事对外去说?” “东家,您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何必总在意一个的弱女子呢!”梅朗看罗越正总是揪住罗骐的事不肯放,心中有些不悦,便说道,“罗骐的身份只有你我两人知道,她昨天下山之时已经乔装改扮过了,而且她一路上都被我当作女犯看着呢,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万一他们三个聚在一起一商量,对这事产生了怀疑怎么办?”罗越正还是有些不放心。 “东家,您这是怎么了?”梅朗耐下心来分析道,“他们就算怀疑上了又能怎么样?罗骐是个很重要的人吗?他们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还会在意一个的可有可无的番邦女子?再说了,就算他们说出去又能怎么样,东家您别忘了,他们都是贼啊,他们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听他如此分析,罗越正也觉得有些脸红,他自觉不该总是抓着罗骐不放,便平心静气地说道:“等我们回去,给她找个先生来,教教她咱们上邦大国的礼义吧。至于那三个人……先发下海捕文书,责令各地州县画影图形追拿吧。” 因为追捕明项杰等三人的事情,罗越正一行人本来打算一早出发回去的,现在只好在卫家村再耽误一天了。当天中午吃完饭后,卫家村的首户卫元寿亲自带了女儿和儿子过来和罗越正说话。 罗骐看卫元寿的女儿比她差不多只大了一两岁的样子,早已经成年,长得温文尔雅,端庄大方,不由得有些好奇,便问梅朗道:“那个卫家姑娘已经成年了,他爹怎么还把她带出来见生人啊?” 没想到梅朗忽然“噗呲”一笑,面带嘲讽地说道:“那个卫元寿还真是心急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卖女儿的呢。” 听这话,罗骐还以为是卫元寿想把女儿送给罗越正做呢,她心想:“听说罗大人家里还有一个已年满二十的长子,不知道他究竟好不好意思娶一个比自己儿子还的老婆回家啊?” 她正胡思乱想呢,就见梅朗一直那卫姑娘,说道:“那个女人你最好和她打好关系,对你以后在罗家生活有好处。” “啊?”罗骐有些不解,罗越正的妻子还在世呢,让她去和一个妾打好关系,梅朗是嫌她还没活够吗? “芫奴儿以后就是你大嫂了。”梅朗幽幽地说道,“昨天你爹为你大哥已经和人家定下亲事了。” 罗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你爹”和“大哥”分别代表了谁,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时,赶紧拍拍胸口,心想:“好险,好险,幸好我没有把刚才心里想的说出来,不然就惨了。这个梅朗也真是的,说话不说明白,害人瞎想。”不过她虽然心里对梅朗有些怨言,但是嘴里可不敢说出来。 “芫奴儿可是个贞烈女子,你跟她多多学着点儿。”梅朗看着罗骐说道,“你多和她来往来往,想必你爹会很乐意的。” 听他这话似有深意,不过罗骐也没在意,她心想:“哼,什么贞烈女子嘛,我在盘蛇岭的时候他们还说我是贞烈女子呢!”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 那卫元寿和罗越正说话似乎没完没了的样子,旁边的芫奴儿坐久了觉得无聊,便东张西望起来。罗骐见机,向她招了招手。 芫奴儿见罗骐与她年龄相仿,又是和罗越正一起,不由得有些意动,她也不知道卫元寿还要坐到什么时候,便起身向罗骐那边走去。 卫元寿见女儿离座,心里有些不悦,再看她是去找罗骐。他不认识罗骐,还觉得有些奇怪,怎么罗越正征缴盘蛇岭的队伍里会有一个妙龄女孩,便问罗越正:“这个女孩是谁啊?” 罗越正看罗骐和卫姑娘玩在了一起,也没当回事,便随口对卫元寿说道:“她是我在山上救下的女孩,家里人都没了,无依无靠很可怜。我就把她带回去,让她现在家里帮点儿忙,做点儿事吧。” 他没敢现在就说罗骐是他收养的女儿,怕走漏了消息,引得盘蛇岭的那些漏之鱼的怀疑,只想能回去之后过段时间再说。可是卫元寿却误会了,他还道罗骐是罗越正带回去伺候家人的丫鬟。一想到自己的女儿以后是要做少夫人的人,现在居然和一个丫鬟打得火热,他心里就有气,觉得自己女儿太过轻佻,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罗骐一见芫奴儿,便拉住她手,两人到一边说话去了。 “哎,听说你是罗大人以后的儿媳妇啊,你叫什么名字啊?”罗骐有意找话题聊天,便装作一副很温良的样子问芫奴儿的名字,而其实她早就已经知道了。 芫奴儿见罗骐拉着自己的手,和自己说话时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纯真的模样,心里不自觉地就放松了警惕,说道:“我姓卫,叫芫奴儿。你是谁呀?” 罗骐可不知道在罗越正的口中她已经被说成是一个丫鬟了,她只觉得不能把自己的身份说低了,可又不能说出真情来。她略微一想便道:“梅先生你知道吧?就是罗大人的幕僚梅朗,我爹和他是同生共死的好朋友,你叫我骐好了。我爹没了,我就找到了梅叔叔。” 好朋友就好朋友吧,她偏偏要故意强调一个“同生共死”,其实就是想报一报昨晚梅朗逼着她杀人的仇。她爹早就死了,她偏要这样说,来诅咒一下梅朗。 “原来是梅先生的后辈。”罗骐的心思芫奴儿哪里能懂,她单纯地以为罗骐就是来投靠梅朗的。 “话说,你的名字还真奇怪啊,姓卫,叫芫奴儿,卫芫奴儿,怎么是四个字?还有,我看你爹身边就你一个女儿,你明明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怎么名字里还带个‘奴’字啊?”这话是罗骐故意这样说的,她对梅朗让她向芫奴儿多学学这事儿有点儿不服气。 没想这话的杀伤力果然强大,芫奴儿一听罗骐这话,脸色立马就变了。罗骐的神色依旧看不出来有什么歹意,芫奴儿又早年丧母,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想到这是罗骐故意惹她,便唉声叹气地实言相告道:“卫是我的姓,芫奴儿是我的名,我爹说……贱名好养活……” 对于“贱名好养活”这个理由,其实芫奴儿自己都是不大相信的。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名字叫卫承祖,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好听,还有意义,而“芫奴儿”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家里的奴婢一样。而事实也是,她在家里确实没有弟弟受宠,甚至还有点儿遭她亲爹的厌恶。 罗骐看芫奴儿神色有些不对,好像要哭了一样,心里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她本意只是想气气芫奴儿,可没想过要惹哭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弱的女孩子。 “你可不要哭啊,咱们都是女孩子,我可不会哄人。”罗骐看芫奴儿越想越伤心的样子,不由得急了。 “哈哈,这里有个哭包!芫奴儿,你羞不羞?”一阵嘲笑之后,芫奴儿的弟弟卫承祖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他指着芫奴儿又笑着说道,“我要是你,早就不好意思死了算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啊?” 作为一个弟弟,对自己还没有出阁的姐姐这般无理,还能说出这般劝人寻死的话,罗骐立马就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很可怕。 看出罗骐望向自己的眼神很是不善,卫承祖不禁怒火中烧起来,他头一昂,趾高气扬地对罗骐说道:“你一个丫鬟居然也敢这样看我,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主人罗大人嫡长子未来的舅子,也是你的主人!” “噗呲”罗骐一下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看看芫奴儿,见她低着头神色不定,心想:“这个弟弟真有意思,既然要靠自己姐姐去攀亲戚,就应该对姐姐客气一点儿啊。他倒好,张口闭口直呼姐姐名儿就算了,还让她去死,他姐姐死了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婢,你笑什么?当心我撕烂你的嘴!”看罗骐对自己毫无敬畏之色,反而还笑自己,卫承祖一下子更火了。说着,他真地挥舞着双手,扑倒罗骐跟前就去抓她的嘴。 “哎呦,你干什么?放开的脏手!”罗骐正张嘴笑着,卫承祖的手忽然抓过来,正好刮到她的嘴上。罗骐就觉得一股腥咸传来,舌头顿时就麻木了。随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对面那个孩儿的脏手,她也不知道卫承祖刚才用手做过什么就觉得一阵恶心直冲脑门。 “哈哈,我刚才撒尿没洗手,哈哈……”卫承祖一看罗骐那副好像咽了苍蝇的模样,就觉得很是快意,他高兴地跳起来直拍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六章 退而求其次的姻缘 “呕……”罗骐闻言胃里就是一阵翻腾,她好不容易才抑制住那股恶心的感觉,指着卫承祖的鼻子就骂,“你个该死的混帐东西!短命鬼……” 这时芫奴儿也觉得这个弟弟做得过分了,还让她也跟着丢了人,也跟着指责他道:“你个贼泼皮,又来我跟前瞎晃干什么?我早跟爹说过,像你这种娘养的野种,养在身边迟早都是个祸害。你看看你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是正经人家的子弟说的出口的吗?” 没想到芫奴儿竟然敢联合一个丫鬟羞辱自己,卫承祖更加得怒不可遏,他当即跳起来又向罗骐扑了过去。 罗骐刚刚才吃过一次他的亏,对他早有防备,哪里能让他这么一个孩子得了手去。她毕竟原来是渔家女子出身,后来在各地辗转过多年,从干惯了重活儿,后来又在贼窝里住过大半年,多少会点儿拳脚。她看卫承祖一而再地招惹自己,张口闭口的“丫鬟,丫鬟”,心里烦透了,有意想教训教训他。 多年在夹缝里求生存的经验,让罗骐的心思十分缜密。她早就看好了,现在四下里没有任何人,而离自己大概只有十来步远的地方有个墙拐角,饶过那里,后面不远的地方就是自己住的房间。 不过眼睛一转的工夫,罗骐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眼看着卫承祖朝自己扑了过,罗骐微微一笑,急忙闪身避开。卫承祖一下子扑了个空,由于用力过猛,还差点儿摔倒。罗骐抓住他站立不稳的空档,跑到他身后,飞起来一脚踹向他的屁股,把他踢得老远,摔了个狗啃泥。 看着他趴在地上,脸上沾满了泥,还一脸恍惚的样子,罗骐忍不住就想笑。不过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她一把拽住旁边还在发愣的芫奴儿,一溜烟儿地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到房间,两人还没坐下,就听外面一阵震天价的哭声传来,罗骐也没管他,拉着芫奴儿坐下就问:“哎,你那个弟弟怎么回事啊?对我无理也就算了,怎么对你这个姐姐也这般没有好脸色?” 这时,芫奴儿的脸色也不算太好,听到弟弟这么一哭,她就知道事情闹大了。这里是罗越正他们的地盘,在这里由她的弟弟闹出事情,还不知道罗越正心里会怎么想呢!转脸看看一旁若无其事的罗骐,芫奴儿心里不由得一声哀叹:“我怎么会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呢?这个骐连家都没了,还能这般无忧无虑,我明明有父有弟,怎么日子还过得这么揪心!” “这是我家门不幸,让你见笑了。”芫奴儿对于自己弟弟对罗骐的行为,也感到很不好意思,便对她解释道,“哎,我那弟弟不是我的亲弟弟。你别看我叫芫奴儿,他叫卫承祖,其实严格说来我应该算是家中唯一有名分的孩子,因为他是个奸生子。” “啊?奸生子……”一听这个词,罗骐有些陌生,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却又产生了疑问,便问芫奴儿道,“听说你家是这里的首户,你爹应该很有钱有势才是。他想要儿子,即便正房夫人生不出,纳妾就是了。实在不行,就算是和婢女生一个,也比弄出个奸生子强吧?” “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听我舅舅们说,我娘就是这么被他给气死的。”提到家里这些糟心的事,芫奴儿心里就是深深的无奈。 “怎么会这样?”罗骐心里不解,她以前也听说过,越是有钱有势的男人,越喜欢玩弄女人。 “听说罗大人官当得很大,他家里不会就是妻妾成群,然后一堆女人聚在一起,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吧?”罗骐心里暗暗地想,身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听罗骐感叹“怎么会这样?”芫奴儿还以为她是在问自己的呢。她在家里憋得久了,这次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罗骐,芫奴儿好像看见了亲人一般,拉着罗骐就想把藏在自己心里多年的话全部告诉她。 原来早年卫元寿还没成亲的时候就是个放荡公子,当时他家有个邻居姓姚,他和姚家姑娘从玩在一起,关系一直不错。两人长大后,依旧还有往来,渐渐地两人就睡到了一起。 虽然两人都想着极力隐瞒,但是时间长了,两人的关系还是被双方家长知道了。这时两家的家长没有成全二人好事,而是选择了棒打鸳鸯。姚家姑娘另嫁他人,而卫元寿的双亲也给他定了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就是芫奴儿的母亲郓氏。 迫于家长之命,卫元寿将郓氏娶过门来,几年才生下了芫奴儿。本来这一家人就这么过日子还挺好,郓氏给卫元寿操持家务,先后为他的二老双亲送了终,全了孝道。 可是,有一天卫元寿出门收租,在路上又碰到了姚氏。两人久别重逢,在一起回忆起了往事,互诉衷肠之后,很快就勾搭成奸,又睡在了一起。 那姚氏的丈夫是个脚夫,经常出门干活不在家。姚氏和卫元寿约定,只要她丈夫出门,她就在院墙上放一块砖头,卫元寿路过看见了,晚上就可以过来。在这之后,果然,只要姚氏的丈夫一出门,姚氏就在院墙上放一块砖,卫元寿看见了就过来两人一起厮混。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长,姚氏家周围人都知道了这事,就连卫元寿的正房夫人郓氏都有耳闻,天底下只有姚氏的丈夫一家人不知道而已。 郓氏是一个正经大户人家的孩子,她经常劝卫元寿,让他不要再去找姚氏了,可是卫元寿就是不听。总劝总劝的,卫元寿觉得烦了,甚至动手打了她,还把郓氏打得不轻。这下郓氏的娘家哥哥弟弟们不干了,他们一下子来了一大帮,把卫元寿狠狠揍了一顿,又放出狠话来才走。 经过郓氏娘家人这么一闹,姚氏的夫家这才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而此时姚氏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出来,她家里人一算日子,发现这个儿子果然不是她丈夫的,而是卫元寿的。这下姚氏夫家人不干了,他们跑到卫元寿家里来大吵大闹,卫家只好赔了一大笔银子了事。 后来,姚氏自然被自己的丈夫给休了,她回到娘家受尽了周围的耻笑,而这时的卫元寿由于挨了打,身子不大能动,也没有及时地去安慰姚氏。姚氏就这样不堪受辱,最后一根绳子悬梁自尽,而她的孩子则被卫元寿接到家中抚养,就是现在的卫承祖。 再说芫奴儿的母亲郓氏自挨了打后,心里就坐下了病。自姚氏死后,她看着卫元寿成日里唉声叹气茶饭不思,就是不理睬自己,心里一急,没过多久,也死了。办丧事的时候,郓氏的几个兄弟又结伙过来,把卫元寿给打了一顿,打得他几个月都没下的来床。 现在,卫家就是卫元寿带着一双儿女,三个人在过日子。本来芫奴儿有几个舅舅撑腰,在卫家过的还不错。可是后来打起了仗,郓家一家人死走逃亡,几个舅舅都不在了,这下芫奴儿算是落到后爹手上了。 卫元寿是爱屋及乌,也是恨屋及乌,宠着卫承祖而忽视芫奴儿。 “怎么能这样?你爹太过分了,不喜欢你娘就不要娶过门啊,这样不是耽误人家吗?”听完芫奴儿的叙述,罗骐义愤填膺,她也不顾芫奴儿是卫元寿的亲女儿,就骂卫元寿道,“这人真是好没道理,自己作了孽,到老人肯定没有善报。” 听她如此近乎于诅咒地说自己的亲爹,芫奴儿却毫无所动,只是说道:“我爹平常只会娇惯卫承祖,你也看到了,他现在被我爹教养成了什么模样。我是旁观者清,等卫承祖长大,只怕也不用等成年,我爹必要遭他连累。” “那也是他自找的,就算他对你们两个的娘有薄有厚,可这关孩子什么事?”罗骐忿忿地说道。 “哎,这世上最弄不懂的就是人心,谁知道呢?”芫奴儿淡淡地说道。 两人又说了几句,外面终于有人来敲门,把芫奴儿叫回去了。临别前,罗骐拉住芫奴儿的手,说道:“我把你弟弟打成那样,对你没影响吧?” 没想到罗骐还会关心自己,芫奴儿微微一愣,这才笑着说道:“没事儿,你别看他总来招惹我,在家时我没少阴过他,他斗不过我的。” “那你爹呢?”罗骐问道。 “他?”芫奴儿忽然转微笑为嘲笑,说道,“我又不是他的私生女,家里还有几个叔叔伯伯在世呢,他最多就是说我两句,我听听就算了。” 等芫奴儿一家走后,罗骐这才找到梅朗,不解地问道:“罗大人怎么和卫家结亲的啊?这个芫奴儿虽然不错,但是她的家庭可是个拖累啊。” “那个女孩子好就行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听梅朗这样说,罗骐还以为他是十分看好芫奴儿,而不计较她的出身呢,谁知梅朗紧接着又说,“这一带都乱了两年了,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还没有遭难的,早就跑到外地去了,哪里还有多少好姑娘给人挑选。你大哥今年都二十了,还能等到什么时候,有这一个凑合凑合就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七章 比主人还娇的丫鬟 听梅朗这话说的,罗骐心里很不是滋味。 梅朗也看出来了罗骐脸上的不豫之色,便微微一笑,说道:“你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有解决好呢,就少为别人操点儿心吧。我虽然答应过我师兄对你照顾点儿,但是你最好别去自找麻烦。” “我知道了。”罗骐点点头,她想到自己的处境,确实也没必要替别人操心。 看罗骐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梅朗忽然问道:“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剿灭盘蛇岭的吗?” “不是你施巧计拿下来的吗?”这事情昨天晚上梅朗和俞道覃说过,罗骐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还要再出来说一次。 “这里头是有我的出谋划策,但是其中还有个人是不能忽略的,你知道是谁吗?”梅朗又问道。 “谁啊?”罗骐对他们这边的人都不熟,这种猜谜的问法,她哪里能猜出来是谁。忽然,她脑中灵机一动,说道:“总不会是芫奴儿吧?” “呵,还真猜对了。”梅朗眼角微动,意味深长地说道:“当初就是芫奴儿跑到润州府找到东家,告诉我们盘蛇岭上有摩尼教余孽的,也是芫奴儿和我说可以利用她和薛本的婚事捉贼的。我也是经过她的提醒,才定下能定下那个巧计。可笑她的父亲和弟弟当初还想把她送给薛本,从盘蛇岭上得些好处。他们都太轻视那个女人了,你也是。” 这番话说得罗骐就是一愣,芫奴儿看上去娇娇怯怯的,能是他口中的那种深藏不露的女人吗?不过管它呢,自己和芫奴儿又没有过节,她心里有盘算,以后也能少受点儿委屈。 润州城里离盘蛇岭要走一整天的路程,他们一行人因为事情耽误了点儿时间,当天就没有走掉。一直等到第二天,官兵们依旧没有明项杰他们的消息。罗越正觉得不能再等了,因此一大早众人便浩浩荡荡地向润州进发。 众人清早出发,一直到天擦黑时才到润州,等罗越正处理完一应事情,回到府中时,已是三更时分。 回到府中,罗骐没有见到罗越正的夫人和孩子,连梅朗的妻子红宁也没有瞧见。原来罗越正忙于捕盗剿匪,无暇顾及家眷,就把他们都送到夫人在吴江的一个妹妹家中避难。 据说夫人妹妹的公公原来是个常年在西北征战的将军,曾经在狄武襄帐下打过西夏,退下来后一直定居吴江。因为他武功和人品都好,在当地极有名望。虽说现在老爷子已经故去了,但是他的余荫尚在,何况他的儿孙个个都有一身好武艺,更是无人敢去招惹。 润州城才从叛贼手中抢回来没多久,城里刚刚经历了战乱,百废待兴,府衙里人手紧缺。本来府上没有女眷的,这下多出罗骐一个,也没人管她。罗骐这几天每天清晨都会去府中的练武场偷看梅朗和家里的几个教师一起练武,并且还在暗中偷偷练习。她想得很简单,就是想自己会点儿武功,以后再有人欺负自己,可以打回去。 罗越正这几天总觉得罗骐鬼鬼祟祟的,他最见不得罗骐在家里游手好闲到处游荡。他想的是既然把罗骐认作了女儿,又带回了家,就应该好好教养。可是他平时事情太多太忙,连自己的夫人孩子都顾不过来,更何况是罗骐呢?而且现在战乱刚过,城里十室九空,连他府衙的人手都不齐,更不用说他的府里了,因此给罗骐找一个婆子或是丫鬟的事情又被罗越正重新提了出来。 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有很多,大家一听说罗大人家想找丫鬟,前来打听和介绍的人是络绎不绝。可是罗家毕竟是宦门,那些贫苦人家的女孩子干干粗活儿还行,要让他们来服侍罗骐这个大家闺秀就差了很多。即便是梅朗在两浙一带交际很广,也花了两个多月才勉强找到一个家道中落的女孩来做丫鬟。 这个女孩叫梨雪,家中原来好几代人都以经商为业,通过好几辈的积攒,她家里是家资巨富,堆金积玉。她从是富养长大的,她的父母对她的教养很重视,听说她家曾经花重金从外地请来一位教习,教她读书认字。若不是梨雪在战火中家破人亡,她现在还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罗骐初见梨雪时,就见她长了一张鹅蛋脸,脸儿很白净,五官也很清秀,头上用两根红绒绳扎了两个抓髻,一身素衣,洗得干干净净的,行礼时两手伸出来,十指纤纤,动作舒缓而又优雅。 罗骐见梨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又是很明显的没有吃过苦的样子,便随口而问:“看你这娇滴滴的样子,能干活儿吗?” 她是言者无心,可梨雪是听者有意。她家逢突变,一下子从天上摔到地下,因此最忌讳有人看轻她。只是她父亲死后,家里就一直没有进项,她和柔弱的母亲、还在吃奶的弟弟三个人坐吃山空,很快就没钱了,因此她这才不得不出来干活儿补贴家用。 要说梨雪这个人,从娇生惯养,就不是一个能屈居人下做丫鬟的料。要不是江南这一带战乱,导致人口骤减,没有多余的合适人选,加之罗家现在没有管事的女眷能□□新人,梨雪怎么也不会被罗越正选中来服侍罗骐。 梨雪之所以能从一堆竞争丫鬟的人中脱颖而出,得到罗越正的肯定,一是因为罗越正可怜她的身世,二则是因为梨雪相较于其他竞争者来说,会识字,也懂点儿规矩。 梨雪自己觉得能得到罗越正这种大官的肯定,一定是自己比别人强。她又听说罗骐不过是个干女儿,且原来的出身并不好,就理所当然的以为罗骐什么也不懂,自己有教育罗骐的职责,于是便想当然地说道:“老爷说你是门户的出身,什么规矩都不懂,让我来伺候你的起居,再教教你规矩……” “够了!你给我闭嘴!”罗骐听她说什么“门户出身”,什么“教你规矩”之类的话,一下子就恼了。她虽然是渔家女出身,但是好歹曾经在占婆和大越的王宫里面都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她又被选定成为和亲的公主,怎么可能真得什么都不懂? 梨雪自己也不想想,她家原来再有钱,也是一个商人家庭,按照当时“士农工商”这样的顺序排下来,她家的地位是最低的。她家原来能够交际的人再了不得,也不会是罗越正这种的上流人物,她父亲又能给她请到多好的教习?而她自以为的本事不要说入不了罗越正的眼,就连罗骐都不屑一顾。 就听罗骐“嘿嘿”一声冷笑,她心想:“罗大人虽然对我就有成见,但他好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个真正的权贵,他瞧不上我实属应当,而你一个丫鬟跟在后面起哄,这有几个意思?” 其实罗骐之所以在大家面前表现得毫无城府,有时还会使些性子,实在是因为她怕她表现得太过拘谨,会引起罗越正的疑虑,反而对自己不利。虽然她以前在家时的本性确实如此,但是经过这几年颠沛流离生活的磋磨,她的本性里怎么可能不添加一些计较和盘算? “你记住!你是我的丫鬟,我就是你的规矩,你不要搞错了!”罗骐冷冷地说道。 看着罗骐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表情,梨雪心里一阵失落。她想发火,脸色变了又变,可是最终头一低,还是忍住了。她心想:“是啊,我是来做丫鬟的,刚才说那些多余的话干什么?就算这个罗姑娘出身再寻常,以后也是我的主人,我不会一来就得罪她了吧?”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梨雪刚想极力挽回,抬头却见罗骐已经甩袖转身走了。梨雪盯着罗骐飘然离去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想去追,却迈不动步子。她心里满不是滋味,最后只能无可奈何。 这之后罗骐都没有理会梨雪,就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一般。梨雪见罗骐没有找她,觉得无趣,也就没往她跟前凑。 以前,梨雪吃饭那叫一个铺张浪费,她家是商贾之家,她爹最好面子,家里的一应用度都要最好的。而梨雪的侍女们平时的一日三餐,只用吃点儿她的残羹剩饭就能又吃好又吃饱了。梨雪以前在闺中无事时,就爱臆想那些豪门贵族平时过的是怎么一个奢靡的生活,她觉得肯定要比她过得更好才对。 快到吃饭的点时,厨房里的刘妈过来叫梨雪先去吃点儿填填肚子,等下再去伺候罗骐。梨雪一进厨房,就见角落里已经有五六个人围着一张油桌在吃了,桌上摆了三个大盆,饭菜汤各装了一盆,而且手艺都很一般,就是荤素掺在一起一锅煮的,看得梨雪胃口全无。 由于她对等下给罗骐送去的饭菜充满了期待,因此便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没有去吃那些饭菜。大家看她这样,也没多说什么,就随她去了。 可惜,罗家的家风是耕读传家,崇尚朴实节俭。厨房给罗骐准备的饭菜只是足量并不多,而且也不是梨雪想象的那些玉盘珍馐,就是些普通的家常饮食而已,不过是整治得更加干净美味些罢了。罗骐本着珍惜粮食的好品格,将饭菜全部吃完,连颗饭米粒也没有剩下。 梨雪看着碗里仅有的一点儿汤汁,心里顿时绞成了一团乱麻,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等她醒悟过来,再去厨房找吃的东西时,饭菜早已吃完,只剩下洗锅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八章 还会勾搭人啊 饿着肚子,梨雪之后一直表现得闷闷不乐,罗骐见了也没去管她,反正这个丫鬟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之前没有丫鬟时,她一个人把自己料理得也很好。 到了晚上,梨雪有气无力地在罗骐房里铺床,谁知罗骐进去一看就问:“咦?这不是我的铺盖啊,是你的吗?往我房间里拿干什么?”说着,罗骐还用手摸了摸那些铺盖,好像在看材质。 经过白天两人那场不算愉快的对话之后,梨雪对罗骐的第一映像就很不好,她本来就敏感,现在更加觉得罗骐很难相处。本着罗骐是主人,她是下仆的自我认知,梨雪害怕地用颤颤巍巍的声音答道:“我在您房里睡,方便给您值夜。” “值夜?”罗骐初时有些不解,不过想了想便明白了,于是她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你去你房里睡吧,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架子。” 她这话是好话,可惜梨雪又理解错了。她晚上睡觉怕黑,以前她在闺中时需要有两个侍女陪着才能安心入睡。这两个侍女各有分工,一个要看着屋内那盏一直点到天亮的烛火,另一个则要守在她的床榻旁,随时伺候她喝茶、起夜、掖被子。 罗骐随口说的一句“我没有那么大的架子”,本意是叫她不用伺候,自己回去歇息去吧,可是梨雪却理解成了罗骐讽刺她架子大。这给梨雪本来就很脆弱的心,又来了重重的一击。 当夜,梨雪一个人缩在厢房里整整一夜都没有睡好。因此,作为丫鬟上任的第一个早上,她又出了差错。 梨雪以前久居深闺,家人对她的要求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这样才有名门淑女的气质。她整日里无所事事,生活上又有不少丫鬟侍女在旁边服侍,不需要她多动手。因此她每天早晨都很晚才起床,反正起床了也没事做,梨雪又一次以己度人地认为罗骐也应该这样。 可是出乎梨雪预料的是,罗家是官宦人家,书香门第。罗越正又是科举出身,治家十分严谨,最忌有人娇逸怠惰。就算是罗骐这个刚来的,也被罗越正要求的每日早起,平时读些书,或是做些女红活儿,不准在家无事吃闲饭。 罗骐虽然相对来说身份比罗家其他人尊贵些,但是平常她也是基本在鸡叫三遍,大约寅时末这个点就起床了。今天,罗骐起床后照旧去厨房找热水梳洗,厨房的刘妈本来在忙,她抬头一看又是罗骐亲自来的,不由得有些吃惊,便问:“骐姑,怎么是你来的,梨雪呢?” 经她这么一问,罗骐才想起来自己有了一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只是不知为什么早上居然没有看到她,于是她便随口答道:“不知道啊,我起来就没有看到她。” “起来就没有看到……”刘妈嘴一撇,凉凉地说道,“不会是还没有起吧。” “可能是她昨天才来,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吧。”想了想,罗骐有些不放心,又道,“等下我去看看,别病了都没人知道。” “骐姑,您还真是好心。都是做丫鬟的人了,哪儿有那么娇气,还一来就病了呢。我看就是她懒惰,早上起不来!”刘妈对梨雪也没有好映像,便趁机说道,“我昨天就看她不是个安分做丫鬟的人,又是嫌弃这儿,又是嫌弃哪儿的,搞的好像她才是主人似的,人人都该顺着她似的” 刘妈的话虽然有告黑状的嫌疑,但是罗骐想了想梨雪昨天的表现,还是有些听进去了。对于刘妈的话,罗骐不置可否,可是罗骐洗漱之后还是悄悄到梨雪的房里看了看。 她推门进去一看,果然梨雪还睡着。她伸手摸了摸梨雪的脑袋,没有发热。这就让她很不高兴了,她心想:“这人怎么回事啊?明明是来伺候我的,怎么反而起得比我还晚啊,难道还让我伺候她不成!” 她当即就想把梨雪给拍醒,可是还没等她动手,梨雪身子动了动,在梦中喊了声:“爹……” 闻言,罗骐的心就是一软,她转念又一想:“算了吧,这人初来乍到,也许是还不适应吧。等下她到我跟前来服侍时,我再提点提点她,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说吧。”于是她便又悄悄地走了。 她是一番好意,可是却忽略了家里其他的下人,就在当天,家里下人们之间就传起了梨雪的闲话。这闲话一起,很快就传得家里下人们个个都知道了,他们有的说罗骐拿不住架子,没有威信;有的说罗骐待人和善,体谅下人;当然更多的人说梨雪不识好歹,太懒,早晚要被罗骐嫌弃给赶出去。 这种风言风语只能在背地里说,梨雪起初并不知道,可是时间久了,说得多了,她还是听到了些风声。对此,梨雪心里很苦恼,她心想:“姑娘是不是故意的啊?她第一次见我就嫌弃我,难道真的是想借机想赶我走?不然世上哪有这么不会享福的人啊。还有那些仆妇,不就是我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月钱比你们都高,嫉妒我嘛。”梨雪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自怨自怜,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长吁短叹。 那里梨雪的那点儿心思,罗骐根本就不知道,再说,就算知道了,也管不着。她每天起得早,经常能看到梅朗早上起来练功。她早就知道梅朗有一身好武艺,心里很是羡慕。她看得多了,终于有一天鼓起了勇气,过去缠着梅朗让他教自己练武。 “你一个姑娘学什么武功啊?打打杀杀的一身戾气,还是温婉点儿好。”梅朗笑着一口就拒绝了。 可是罗骐不听,摇摇头,咬牙说道:“你知道我的经历,我过去总是受人所制,不得自由。梅先生,我看你武功很好,一般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你就教我吧,我不想再被人欺负了。” 别看梅朗以前对罗骐动过杀机,其实他对自己人的态度还是很温和的,不然他也不会屡屡劝服罗越正接纳罗骐。 经不住罗骐的左右劝说,梅朗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就听梅朗说道:“我的武功不能传外人,你要想学,就得拜我为师。不过,这个现在倒不急。我的妻子红宁是我授业恩师的女儿,也是我家做主的人,收徒这种大事必须要她首肯才行。我先教你练练基本功吧,你别嫌苦,别嫌累,不然我就不教了。” 罗骐一听这话嘴一撅,故意拿他取笑,说道:“你是我爹的幕宾,官职不了,还怕老婆啊?我看你今年最多不超过三十岁,你这是要怕到什么时候去?” 梅朗知她是调侃自己,便微微一笑,说道:“谁说我怕她了,我这是让着她,再说了,我这么让着她,与我有好处。” “什么好处?”罗骐问道。 “家庭和睦啊!我让着她,这要少吵多少句嘴哟!”说着,梅朗拍了拍罗骐的脑袋,又说道,“好了,你还想不想跟我学了?” 罗骐闻言赶紧肃然而立,没敢继续开梅朗的玩笑。 罗骐虽然已经十五岁了,但是她以前学过跳舞,筋骨不硬,算是有点儿底子。不过梅朗做事认真,说教罗骐基本功,就是认认真真地教她基本功。他每天不是教她手形手法,就是步形步法,还有跳跃平衡、扑跌翻滚。弄得罗骐每天都是一身汗水和泥水,搞得她要一天洗两遍澡才行,就连伺候她的梨雪也是苦不堪言。要是罗骐敢稍微在梅朗跟前抱怨一句,梅朗就说不教了。罗骐又是争强好胜,又是真的想学,只好咬牙忍了下来。 可能是在罗家住得舒心,也有可能是这段时间拉伸了筋骨,罗骐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又长高了不少。这天早上罗骐约了裁缝来家里做新衣服量尺寸,因此早早的练完就回去了。等尺寸量完,罗骐看看时候还早,梅朗应该还没有走。她正好有一个招式练了几遍还不会,就想顺道去问问。 等来到练功场,罗骐远远地就看见梨雪发髻蓬乱地正站在那里和梅朗说着话。她心头一惊,赶紧走过去,就听梨雪喉咙里带着哭腔,说道:“我还记得我来的第一天,你说过,我的遭遇和骐姑很像,可是为什么你能和姑娘笑脸相对,却对我这么冷漠?” 梅朗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能和骐姑比呢?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好好做你的事情,以后自然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可是梨雪还是不依不饶,她扑到梅朗跟前,大张双臂拦住他就问:“是因为骐姑长得比我美,你才喜欢她却不喜欢我,对不对?” 闻言,梅朗勃然大怒。他好像遭到了侮辱一般,指着梨雪的鼻子就骂:“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骐姑以后是要拜我为师的,而且我家中早有娇妻。也就是你这种龌龊的人,才会起这种龌龊的心思。”说罢,咬着牙,面沉似水地就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九章 谁都敢怼的先生 听到这里,罗骐差不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里暗恨梨雪品行不端,也不知道她私下里说了自己多少坏话。她原想马上冲过去甩梨雪两巴掌出气,又一想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要是梨雪闹起来,让别人知道了,自己脸上也无光。 罗骐到底还是忍住了这口气,没有发作,只是从内心深处开始有意疏远梨雪,不再信任她了。梨雪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慢慢地她也感觉到了罗骐对自己的态度疏离。她几次有意缓和关系,对罗骐又是巴结又是讨好,可是每次都适得其反,反而惹得罗骐更加得对她不喜,次数多了,梨雪也懒地应付了,乐的罗骐不给自己找事做,落个自在。 罗骐每天照常去跟梅朗学武,只是梅朗从那之后只认真教学,也不再与她玩笑了。罗骐心里知道原因,却不好明说,而是在心里更加讨厌起了梨雪。 新年过后,罗越正收到朝廷诏书加官进爵,升任两浙路提点刑狱兼知杭州事。一瞬间整个润州府衙内人人喜笑颜开,都忙着打点行李,有的得了笔钱回家去另谋高就,有的跟着老爷高升,一起去往杭州,总之全府人人有赏,个个高兴。 不出一个月,罗越正将手中公务具已交接明白,又安排人去盘蛇岭卫家交代,等过了明年,罗兕考完州试,就去迎娶,让芫奴儿和罗兕完婚。 梨雪家里还有一母一弟,本来没打算和罗越正一道去杭州,罗骐也不大愿意梨雪跟着。可是梨雪母亲忽然提起自家在杭州还有亲戚,原本他们身上没有盘缠,不好投奔,如今罗越正一家都迁往杭州,正好求了恩典,一家人随船前往。因为梨雪本身没有犯下大错,罗骐只是心里不喜欢她,她既然还愿意跟着伺候,也不好阻拦。 整个摩尼教的叛乱杭州首当其冲,战后全城几乎成了废墟。尽管杭州城比润州要大些,不过如今战争刚息,城中十室九空,有人住的屋子外面也几乎都挂了白幡,显是家中有丧,整个城市都还笼罩在一片悲哀的气氛之中。 就这样罗越正走马上任,一路上他都板着一张脸,没人敢去触霉头。杭州府衙曾被叛贼占领,虽然后来又被夺回,但是里面还有一片断壁残垣没有收拾,就连后衙也还留有几处硝烟的痕迹。 尽管如此,罗越正知道自己这是奉命于危难之间了,他不敢有一句怨言,到任之后那是尽职尽责,殚精竭虑地一心要把杭州治理好。 在杭州安顿了一段日子之后,一切都已停当,罗越正便派梅朗去吴江将家眷都接回来了。 这日天气不错,罗越正临时有事,外出公干去了,罗骐随着几个家人亲自到府门前去迎接。不多时远处便有一队人马缓缓行来,当先有两骑并行,后面一前一后跟着两辆马车,车四周随行了几个家人。 这两个骑马的一个是梅朗,另一个是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这青年长得有些像罗越正,都是四方脸,浓眉大眼,鼻直口阔。这人骑在马上腰板挺直,一身青衣随风而动,当真是气宇轩昂,仪态万方,不用想这人应当就是罗越正的长子,罗骐的长兄罗兕了。 罗兕到了府衙前就勒住马缰,跳下马来,又回过头去伸手掀开后头车子的车帘。车里先出来一个婆子,在车下躬身侍立,不大会儿工夫,又有一个丫鬟搀着一个中年美妇出了车门。这美妇人虽然赶了不少路程,身上沾了不少尘土,脸色也有些疲惫,不过行动时依旧气定神闲。即使她身上装饰简单,却还是压不住那一身的贵气。 这人应当就是罗越正的妻子,罗骐的母亲万蕙贞了,罗骐赶紧迎上去拜见。万蕙贞见罗骐盈盈而来,婀娜多姿,不由得心生欢喜,便握住她的手,笑道:“我早听说老爷给我新收了一个像画一样的姑娘做女儿,我本来还不以为然,今天可是真信了。” 旁边的罗兕见了罗骐,也痴痴地说道:“是啊,妹妹真好看。”这话说的罗骐满脸通红,不知该当如何应对才好。 这时,后头车里忽然跑出来一个女孩,冲过来拉住罗骐的手,就叫:“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这个女孩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瞪着一双大眼睛,脸儿红扑扑的,头上梳了两个辫,跑起来辫子一上一下地甩动,看起来煞是可爱,这个女孩正是罗越正的女儿罗鹿宾。 罗鹿宾年纪,也不懂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只觉得这个姐姐看上去很顺眼。她绕着罗骐转了几圈,见罗骐一直态度温和地看着自己,心里更加欢喜起来,就又蹦又跳开心地说道:“爹爹真好,给我找了这个姐姐,我以后终于有人玩咯!” 这话一出引得众人都是忍俊不禁,万蕙贞戳了下罗鹿宾的额头,嗔道:“你就知道玩,今年也该给你请个先生,好好管管你了。你到时候再疯,当心先生打你手心!”她嘴里说着吓唬人的话,可眼里尽是宠溺,罗鹿宾听了扮了个鬼脸,吐吐了舌头,又拉着罗骐说话去了。 一行人笑着先后往府里走,忽然就见梅朗追着一个年轻女子越众当先而去,这女子身形瘦削,脸上无肉,颧骨略高,对梅朗横眉冷对没有一丝笑模样。当女子走近罗骐和罗鹿宾跟前时,正好罗鹿宾问罗骐:“听说你是梅先生在盘蛇岭救下来的?你快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形,打起来没有,怎么打的……” 听了这话,那女子身形一顿,斜了罗骐一眼,冷冷一哼,一甩袖子,径直走了。罗骐听到动静,抬头正好看见梅朗着急地跟了过去,不由得有些尴尬,无心再与罗鹿宾玩笑。这一幕罗鹿宾也瞧见了,她撅了撅嘴,说道:“红宁姐姐又发脾气了,梅先生又要倒霉咯!” 罗骐问道:“她就是红宁啊,你怎么说‘又’啊?” 罗鹿宾毫不在意地回道:“你别管他们啦,红宁姐姐经常无来由地发脾气的,不过只要梅先生哄一哄就没事了,以后你见的次数多了,自然就见怪不怪了。” 罗骐将信将疑,不过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事,她也不好多问,便不再多管闲事。罗鹿宾到了新地方很是新奇,见过罗越正之后,也没休息,拉着罗骐就四处去转。好在罗骐有些功夫底子,不然真要被她折腾死。 从罗鹿宾到了杭州,她就如鱼得水、如鸟见林,整日里只知道拉着罗骐四处乱转,到处疯玩,一会儿爬到假山上捉麻雀,一会儿跳到水塘里逮青蛙,又一会儿钻到草丛里找虫子。万蕙贞见她闹得实在是不像话,又一想罗鹿宾已经八岁了,是该启蒙读书了,就托人去找个教书先生来,来好管管她。 宪司府要找一个教书先生是很容易的事,没过多久,就经人介绍,从余杭县给找来一个久试不第的穷书生陈礼和。这人看上去有三四十岁,一身干净的布衣上面打着几个补丁,整个人长得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这个陈礼和一来就端着架子受了罗骐和罗鹿宾一礼,先对罗骐训话道:“听说你不是中土人氏,想必也没有读过我们的圣贤书,以后就由我来教你好好涨涨见识吧。” 又对罗鹿宾说道:“虽然你的父亲和兄长都是读书人,但是他们都没教不了你,以后你就跟着我念书,由我启蒙,学好本事,包你日后受用无穷。” 罗骐和罗鹿宾听了这番话,两人互相看看,很不情愿地应了声:“是。” 走了一遍过场之后,陈礼和便正式开始教两人念书,罗鹿宾刚刚启蒙,念的是《千字文》。罗骐认得些字,也能读背一些诗词,但是陈礼和却固执地认为她的基础肯定不牢,就让她读《论语》,日日都给她讲,整的她每日里昏昏欲睡。 自此罗骐和罗鹿宾每日上午读书,下午背书、习字之后,只要她们稍有懈怠,就会挨一顿陈礼和的戒尺,即使是罗鹿宾到万蕙贞跟前撒娇求饶也没有用,陈礼和依旧我行我素,谁求情也不行。 有一次陈礼和布置给罗鹿宾背诵一大段书,可是她贪玩没有背下来。没想到她挨了几下戒尺之后又被罚抄之后,第二天罗鹿宾还是没有背下来。陈礼和就火了,非要让罗鹿宾跪到院子里的鹅卵石路面上去背,罗鹿宾哭着喊着死活不肯。罗骐劝了半天,陈礼和也没有改变心意,罗鹿宾依旧那么固执。 罗骐只好去把万蕙贞请来,罗鹿宾一看到万蕙贞,就冲过来抱住她的腿一通哭喊,叫道:“娘啊,我不要读书了,我背不下来,太难了!我不读书了!” 罗鹿宾只有八岁,她抱住万蕙贞哭得声嘶力竭,看得万蕙贞很是心疼,便求情道:“先生,这孩子还,不懂事,您慢慢教,不要打她。” 没想到陈礼和一听这话,气得跳了起来,指着万蕙贞的鼻子骂道:“我说什么,慈母多败儿啊,慈母多败儿,你就这么惯着她吧!不过就是一篇文章背不下来,你看看这阵仗,我又没有要她的命,她就这样又是哭又是叫,还把你给请来,请你来干什么?还不就是想让你来压制我嘛,我是她老师,她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欺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十章 去你的寒窗苦读 万蕙贞没有想到自己只说了一句,就引来陈礼和这么一通说道,心里很不高兴,她心想:“我是家里女主人,你就这么下我的面子啊!”她刚想发作,可是转念又一想:“他毕竟是家里的西席,我当以礼相待,才算尊师重道。不过是被顶撞了几句而已,这点儿事,我还是能忍的。” 旁边的罗骐直接就呆愣住了,万蕙贞是她叫来的。她年纪不大,听了陈礼和的这一大段话,就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儿道理,又好像哪里说不通。本来应该只是一件事而已,怎么好像听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而罗鹿宾直接就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也不哭,也不叫了。 自从陈礼和说了一通狠话气话之后,罗骐和罗鹿宾都被吓了个半死,两人从那以后果然都乖顺了很多,再也不敢在陈礼和面前瞎胡闹了。而陈礼和看到她们两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像个媳妇似的对自己言听计从,心里也美滋滋的。就这样陈礼和在罗家又教了将近一年。 眼看州试将近,大家都忙了起来,罗兕今天要去考州试,万蕙贞也要筹备之后罗兕的婚礼。 陈礼和是个久试不第的穷酸书生,他年纪也有点儿大了,家里还有妻子儿女要照应。本来他是打算从此弃考,专心地教书,赚些钱好好过日子。可是他看着罗家这一通忙里忙外的热乎劲儿,心里那股不甘心的火苗又冉冉升了起来。他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庸庸碌碌,他渴望也能像罗越正一样做个大官封妻荫子,使奴唤婢,他渴望能够一呼百应,人人都看他的脸色行事,人人都巴结讨好自己…… 他想了很多,也无心再教两个女孩读书,平时多数时间都让她们背书、习字,每日功课也查得松了很多。这是两个女孩如蒙大赦,心里高兴都来不及,根本没想过这样有什么不对。也正是因为她们两个是女孩儿,罗越正和万蕙贞对她们没那么多的要求,只要她们不是睁眼瞎,不出去胡闹,也不会说什么,所以陈礼和就这么混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陈礼和的心就像长了草一样,他想再参加一回州试,说不定这一次就能中了也不一定。州试中了的话,他就能进京参加省试和殿试,如果都中了……他稍微想想都要乐疯了。自他动了这样的心思起,他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走路都在寻思:我要去考试! 终于,陈礼和下定了决心,他决定请假回趟家,处理些事情。 陈礼和一走就是三天,这三天里可把罗骐和罗鹿宾给高兴坏了,这三天她们终于不用再受陈礼和的压制,可以自由自在地尽情玩耍了。 这天罗鹿宾找下人给她做了把弹弓,拉着罗骐在院子里射麻雀玩。她射起来也没个准头,那麻雀是活的,它会飞,罗鹿宾只知道对着麻雀射,等石子儿射到了,麻雀也飞走了。 她倒是玩得起了劲,家里的下人们可倒了霉了,院子里一时间石子儿乱飞,不是砸掉了这个人的东西,就是砸坏了那个人的头,弄的下人们一个个都怨声载道,纷纷埋怨那个给罗鹿宾做弹弓的人。 罗骐看着罗鹿宾玩了半天,也瞧出了点儿大家的不满。她拉拉罗鹿宾的袖子,说道:“我们别在这儿玩了,你看,这石子儿飞得到处都是,已经砸到不少人了,我们别惹人不高兴了,回头要是有人向陈先生告状可不得了。” 一听向陈先生告状,罗鹿宾心里也害怕,她赶紧收起弹弓,说道:“那我们换个地方玩吧,这里不好,人来人往的,我们找个清净点儿的地方去。”说完,她想了想,又说道,“我知道了,走,我们到花园里玩去,那里人少。” 她说完拉着罗骐就往花园那里跑,罗骐一把将她拉住,说道:“这样不好吧,花园就在大哥的屋子后面,咱们在那里玩,别吵着大哥了,他马上就要考试了,还要温习功课呢。” 罗鹿宾笑着摇摇头,说道:“没事儿,花园那么大,我们只要不靠近书房,说话再点儿声,打扰不到他的。”说完,也不管罗骐答不答应,拽着她就跑。没办法,罗骐只好跟着罗鹿宾去了花园。 万蕙贞好养花草,心思也细腻,不过一年的工夫,宪司府的花园里就被万蕙贞收拾的花团锦簇,绿草茵茵,一点儿也看不出原来的凄凉景象。花园里原来倒塌的太湖石假山也被她修理好了,重新立在那里,旁边还挖了个池塘,里头养了不少的荷花和红鲤鱼。只要有人经过,那一群红鲤鱼就会循着人声纷纷涌过来要食吃,因此府里不少人都喜欢闲暇时来此逗鱼玩。 不过如今考期将近,罗兕正在抓紧时间温习功课。他大概是临考压力太大,整个人都有点儿疯狂起来。要是让他看到有人接近书房,也不管有事没事,少不得会挨他一顿臭骂后轰走,因此没人敢来触他霉头。这花园是去他书房的必经之路,尽管这里风景再美,最近也少了人烟。 大家都怕罗兕,可是罗鹿宾却不怕,一到花园她就瞧准了假山那里麻雀比较多。她悄悄摸到附近,随手捡了个石子儿,□□。可惜她的准头实在是太差,麻雀没射到,石子儿打到太湖石上,一蹦,转了个弯,正砸到旁边看热闹的罗骐头上。 “哎哟,鹿宾,你会不会射啊?不会就别玩了。”石子儿打到头上倒是没有多痛,只是罗骐看着罗鹿宾玩了一早上,眼看将近午时,该吃饭了。她肚子饿了,耐心也快耗光了。 没想到罗鹿宾看见罗骐揉着脑袋,气鼓鼓的样子,反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气的罗骐劈手将弹弓夺了过来,气道:“你还笑!打到人了还笑!你气死我了。” 罗鹿宾见罗骐真得恼了,忙告饶说道:“好了骐姐,你别生气了,我不乱射了好不好,等下我让人做个靶子出来,我就对着靶子练,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打到人了……” 正说着,花园里走进一个丫鬟,手里提着个食盒,一扭一扭地过来了。罗鹿宾瞪眼一看,对罗骐声说道:“这不是服侍你的梨雪吗?她怎么知道你在这里?手里还提着食盒,给我们送饭的吗?” 说着,罗鹿宾就要过去打招呼,罗骐一把将她拉住,说道:“你别出声,她不是给我送饭的。” 自从梨雪跟梅朗告白遭拒之后,罗骐就不再信任梨雪了。来了杭州之后,万蕙贞见罗骐对梨雪实在是不喜,就又给她选了一个大丫鬟伺候,梨雪只是在罗骐那里做做零碎活儿而已。 今天梨雪突然出现在这里,罗骐心里也很惊讶,这个花园是通向罗兕住的院落的唯一一条路。可以说今天梨雪提着食盒给谁送饭这件事,根本就是不言而喻的。 罗兕马上就要参加考试了,现在正是紧要关头,等他考完,年前父母就会为他完婚。罗兕的新娘是芫奴儿,而芫奴儿是罗骐的好朋友,现在罗骐很想知道:罗兕会不会也像梅朗一样,严词拒绝这个想攀高枝又爱慕虚荣的梨雪。 此时罗骐和罗鹿宾与梨雪中间正好隔了一座假山,梨雪过来时不知道在低头想着什么事,根本没瞧见两人。罗骐果然没有猜错,梨雪提着食盒径直走进了罗兕的院落。 罗鹿宾看着梨雪进去时笑眯眯的模样,对罗骐笑道:“这个梨雪要倒霉啊,等下大哥非把她轰出来不可。”她以为梨雪去送饭肯定会打扰到罗兕,以罗兕的脾气,看梨雪是个女的,又是自己妹妹的丫鬟,骂是不会骂的,但肯定会被轰。 罗骐也希望罗兕能把梨雪给轰出来,可是看罗兕平时的为人,又不能肯定他一定会这样做。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拉起罗鹿宾说道:“走,我们跟过去看看。” 有热闹可看,罗鹿宾心里可高兴了,不用罗骐拉,她带着罗骐就跑,说道:“你跟着我走,大哥的院子我比你熟。” 两人矮身进了院子,一溜烟儿地跑到罗兕书房窗前的芭蕉树下躲了起来。两人刚藏好,就听到房内罗兕的声音说道:“好了,你不要收拾了,今天做的什么菜?” 罗骐微微抬了点儿头,正好看见书房里罗兕坐在椅子上正打开食盒拿饭。而梨雪收好了书桌上的纸笔之后,竟然直接往书桌上一坐。罗兕竟然好像没看到似的,什么也没有说。 就听梨雪说道:“这些都是我亲自下厨做的,今天你就多吃一点儿吧。你看你,这几天这么用功,都瘦了,真让人心疼。”说着,她拿手捧了捧心,做足了娇态。 她今天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又甜又腻,与平时迥异,姿态也与外日不同。如果不是看到眼前这人长了张梨雪的脸,光听声音和看表现,罗骐还真不敢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十一章 这是要害死人啊 看到这里,罗骐的心里还在叫嚣着:“罗兕,你在干什么呢?还不赶快把这个女人给赶出去!” 可是今天罗骐注定是要失望的了,只见罗兕端起饭碗正要吃饭,梨雪过去一把就将筷子夺了下来,笑道:“你这样吃有什么意思,要不……我喂你吃吧。” 罗兕听了这话,眉梢一挑,也笑道:“好啊。” 梨雪笑嘻嘻地从罗兕手里接过饭碗,用筷子挑了一点儿饭菜,递到罗兕嘴边。罗兕张开嘴凑过去正要吃,没想到梨雪忽然又缩了回来。 罗兕不解地问道:“你这是要我吃,还是不要我吃啊?” 梨雪眼睛一眨,脸儿微红,娇声说道:“我不要你这样吃……不如……我坐在你腿上喂你吃吧。” 罗兕一听更加高兴了,他赶紧起身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又坐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说道:“来,坐这里。” 听这两人的对话越来越过分,罗骐心里怒不可遏,梨雪是她的丫鬟,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等肮脏的丑事,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她现在真想马上冲进去,给这一对狗男女一人来一个大嘴巴才好! 眼看着梨雪真地一屁股坐在了罗兕的腿上,还把腿一跷,抵在了书桌上。这才又慢悠悠地举筷拨弄两下手里的饭菜,再心翼翼地喂到罗兕的嘴里。罗兕一口将饭菜唅住,咀嚼了几下,嘴角边就挂下来一丝口涎,梨雪伸出舌头就要去舔。 罗骐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哪里受得了这个。她想冲进去制止,又觉得害臊,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发现手上还拿着一把弹弓。她想也没想,在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儿,抓起弹弓就往书房里射去。 就听屋里“叮”“啪嗒”“哎哟”几声响,原来石子儿正好打在梨雪端的碗上,碗被打落在地摔碎了,把梨雪吓了一跳。 罗兕也被惊到了,他赶紧站起来跑到窗边向外张望,却只看见罗骐忿忿而去的背影。 “呸!一对狗男女,你们好不要脸!”罗兕心里一紧,低头一看,原来是还没有走开的罗鹿宾。 没想到今天会在两个妹妹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丑,罗兕心里是又惊又愧。此时他心里一阵混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霎时间,他顾不得还在屋里发呆的梨雪,猛然冲了出去,去追罗骐。 快出花园时,罗兕终于将罗骐给追到了。罗骐看着罗兕居然还敢追来,便没好气地说道:“对不住啊,我把你的饭碗给砸了,还搅了你的好事……” 没想到罗骐再次提起刚才的事情,罗兕心里一沉,赶紧摆手说道:“这事不能怪我,是梨雪,对,是梨雪,她先勾引我的。你也知道,我最近一直闭门苦读,这孤灯寒窗的,有时候确实很寂寞,偏偏就是今天我没把持的住,又正好就被你撞见……” “你和我解释什么?”听到这番解释,罗骐嘿嘿一声冷笑,说道,“哦,对了,那个梨雪是我的丫鬟。你放心,我是要脸面的人,因此我不会向爹娘告密去的,只要你再把鹿宾和梨雪哄好了,这事儿就没人会知道。” 她这句“自己是要脸面的人”,明显就是讽刺罗兕他不要脸了。罗兕明知她的意思,但是也羞愧得不敢吱声。他脸皮胀得通红,哀声说道:“骐妹,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和梨雪来往了。她以后要是再来找我,我就把她赶走,绝不让她进我屋……不……我以后看都不会再看她一眼了,我看见她就躲得远远的。” 看他这个着急的样子,应该是真得害怕了。罗骐还想再说几句,又一想毕竟他是哥哥,自己是妹妹,关键还不是亲妹妹,自己还能再说点儿什么呢?罗骐想到了盘蛇岭的芫奴儿,心里就莫名地为芫奴儿感到不值。她看了看罗兕惊恐的嘴脸,突然觉得好没趣,便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没想到,她步子还没迈出去,一只手就被罗兕给抓住了。罗骐眉头一皱,瞪了罗兕一眼,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被她这么一叫,罗兕吓得赶紧松开了手。罗骐怒视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转身又走,没想到罗兕又把她的袖子给扯住了。这下罗骐真地生气了,她刚准备开口骂人,就听罗兕抢先说道:“骐妹……其实我……我是喜欢你的……” “啊?”这话一出口,罗骐一下子就被惊呆了,她没想到罗兕刚刚才被自己撞破丑事,回过头来居然还敢向自己表白!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就不认识自己这个哥哥了。 就在她还呆愣着的工夫,罗兕又说道:“那时我爹给我来信,说是给我说了门亲事,女方相貌品格样样都好,本来我还很高兴。可是,我一到杭州见了你,我就谁也不想了,我只想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比你更好……” “够了!罗兕,你还要不要脸?我是你妹妹!”罗骐扯回袖子,退后两步,怒道。 “你又不是亲的……”罗兕接道。 “嘿嘿。”罗骐一声冷笑,恶狠狠地说道,“罗兕,你别忘了你还是个读书人。你马上就要参加科举了,要是现在闹出点儿什么丑事来,让学官知道了,连爹都保不了你……你别再说了,你的话让我觉得恶心!”说罢,她转身忿然而去。 罗兕看着罗骐的背影,发了会儿呆。正要离开时,正好看见身后不远处罗鹿宾正靠着一棵树,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罗兕觉得有些尴尬,罗鹿宾是自己一奶同胞的亲妹妹,与别人自然有所不同。 面对罗鹿宾的目光,罗兕不敢直视,他现在就想找一个地缝,立马钻进去,可是他转念又一想:“鹿宾还,未必能懂这里头的事情。”于是,他便假装正经地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说道:“刚才你看到的和听到的都不要对任何人说起,知道吗?” 罗鹿宾还是这么看着他,看得罗兕有些发毛。罗兕害怕到了极点正欲发作,就见罗鹿宾呆呆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听到罗鹿宾如此干脆的答应下来,罗兕的心这才平定下来。他轻轻舒缓了一口气,心里正想说:“侥幸,侥幸。”可是忽然转念又一想,“她为什么答应的这样干脆?这事儿她其实明白的吧?”就这样,事情虽然过去了,他却更加心神不宁起来。 回到房中关上门,没人注意到此时罗骐的脸色比罗兕更加难看。本来梨雪和罗兕勾搭这事儿,罗骐作为梨雪的主人就脱不了干系,没想到罗兕居然还对自己起了歹念。这件事要是让罗越正知道了,自己定然没有好果子吃,说不定真地会被杀掉! 罗骐的心里一阵起伏,顿时坐立不安起来。她现在就想极力去遮盖这件事,可是这事儿参与的人太多,尤其是这几个参与者一个比一个难以搞定,这可要怎么办才好……罗骐现在是又急又恨,还没有人倾诉,只得在屋里转圈。 “笃笃笃。”一阵恼人的敲门声,现在谁来找自己?罗骐把门打开,就见外面站着的正是罗鹿宾。 一看是罗鹿宾这个姑娘来找自己,罗骐立马一把将她拽到屋里,又伸头看了看外面,见没有其他人,赶紧又把门关上。罗鹿宾被她闹得不明所以,便问:“你这是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哎呦,鹿宾,好妹妹,我想求你一件事。”此时的罗骐也管不了许多了,她是求生心切,便毫无顾忌地把罗鹿宾拉到身前,双手捧着她的双手,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真切地说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我就没命了。” “啊……什么事?”罗鹿宾大惑不解,什么事情能严重到让这个正在眼前活蹦乱跳的人丢了性命? 见罗鹿宾有些动容,罗骐趁势赶紧说道:“今天我们在大哥那里看到的和听到的任何东西,你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记住,谁也不行。”说完,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尤其是爹娘还有梅先生。” “为什么啊?”说实话,罗鹿宾对罗兕今天的做法很是不满,她正准备向她娘万蕙贞告状去呢,可是被罗骐这样一央求,这让罗鹿宾积了一肚子的不满,一下子无处发泄,顿时感到有些愤懑。 “你不要管为什么了,这件事真得很重要,事关我的性命。你要说了,我必死无疑,你要不说,我还有一线生机。”看罗鹿宾神色有些迟疑,罗骐又道,“不但你不能说,梨雪也不能说,回头我还要想办法让她闭嘴。” 看她说得郑重,罗鹿宾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谁也不说。不过,你为什么……” “你不要问了,我知道你虽然年纪不大,其实什么都懂,只是有些事情你没有经历过,有些不明白。”罗骐听罗鹿宾终于答应下来,不由得松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十二章 雌雄争霸 罗骐虽然和罗鹿宾是名义上的姐妹,可是碍于罗骐隐藏的身份,她知道罗越正从来没有打消过要想杀她的念头。这些日子以来,罗骐和罗鹿宾相处得十分和睦,两人一块儿吃,一块儿玩,又一块儿学习,她早已把罗鹿宾当作自己亲妹妹来看待了。她实在不忍心让罗鹿宾知道这些真相。 虽然罗鹿宾软磨硬泡地就是想知道一个“为什么”,奈何罗骐就是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肯说。最后罗鹿宾没办法,只好答应罗骐将罗兕的事情隐瞒下来。 “好了,我答应你,这件事我谁也不告诉。”罗鹿宾极不情愿地说道。 “好妹妹,这样就对了。你这是救我一命啊!你的恩情我记下了。”罗骐拍拍她的肩膀,高兴地说道。 “哼,你少说这种话,我还指望你报恩吗?”罗鹿宾嘴儿一撅,信口说道。忽然她想起一事儿,抚掌笑道:“我知道怎么办了,你的弹弓打得好准啊,你教我吧。只要你教会我打弹弓,就算你报恩了,怎么样?” “啊?”这算哪门子的报恩啊?罗骐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敷衍道:“我以前经常射鱼,打弹弓不是很难的。” 这话一出,罗鹿宾顿时高兴起来,抓住罗骐说道:“那好啊,你快教教我吧,我也想一打一个准,要是谁惹我不高兴了,我就射他的头。” 罗骐笑了笑,刚准备说“好”,就听有人敲响房门,然后进来一个丫鬟,说道:“两位姑娘,陈先生回来了,请你们到书房去。” 一听陈先生回来了,罗鹿宾如丧考妣,哀叫道:“他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啊!” 两人来到书房,就见书房内不止陈先生一个人,他还带了一个男孩过来。这孩大约十岁左右,圆脑袋,灰黑的面皮,长得很像陈礼和,只是一双大眼睛看人就躲。陈先生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那男孩就躲在他的身后,看到罗骐和罗鹿宾进来,孩露头看了一眼,就很快躲了回去。 陈礼和看两姐妹落落大方地进来,回头瞪了那孩一眼,骂道:“瞧你什么样子!混账东西,畏畏缩缩的,有鬼要吃你啊?你躲什么!” 听到他的教训,那孩低着头,从椅子后面出来,一手还抓着椅子扶手,好像低头认罪的样子。陈礼和看了更生气了,他一巴掌打掉孩子的手,怒道:“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都是你娘把你给惯坏了,没有出息!”说着伸手就要打他,吓得孩“呀!”一声又躲到椅子后面去了。 罗骐和罗鹿宾就这么看着这父子二人,她们两个都怕陈礼和,不敢乱说话。陈礼和看到她们两个在自己身前站定,就不再管那孩,转而对两人说道:“我走的这几天布置的课业你们都完成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完成了。”说着从罗骐开始就“哇哇哇”背起书来,背完书又把临摹的几张大字楷都交给陈礼和检查。陈礼和见两人都将自己布置的任务完成了,他捋了捋颌下微须,点了点头,说道:“嗯,还行……” 正说着,外头进来一个厮,说道:“陈先生,夫人有请。” 陈礼和瞟了一眼椅子后面的孩,过去一把揪住他的一条胳膊,说道:“你跟我走。” 别看那孩看起来很怯生,脾气倒是挺倔,就见他往地上一蹲,屁股往后撅,赖着就是不走,嘴里叫道:“我不去!我不去!你要把我卖了,我不去!哇呜……”孩拽不过陈礼和,被陈礼和一手揪着头发,一手扯着胳膊,硬是从地上给拉起来,把孩疼得哇哇大哭。 陈礼和带着孩,临走前瞪了罗骐和罗鹿宾一眼,说道:“你们好好看书!” 等陈礼和消失在眼前,罗骐和罗鹿宾这才敢说话,她两人对视一眼,罗鹿宾说道:“先生这是要干什么?那个孩是他的儿子吧?” 罗骐也很好奇,回道:“应该是吧,两个人长得挺像的。哎,你说,他说的卖不卖的,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不过里头肯定有事儿。走,我们去瞧瞧怎么回事。”罗鹿宾说道。 罗鹿宾刚刚才答应了罗骐一件大事,这股热乎劲儿还没过去,罗骐内心感念罗鹿宾,现在就是一切都以她为先,哪里还能管的了什么陈先生不陈先生的啊!再说,罗骐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拉起罗鹿宾,应道:“走,我们瞧瞧去。” 刚才听下人说是夫人有请,此时那父子二人想必是在万蕙贞那里了。两人就手牵着手,一起去往万蕙贞的会客厅。 还没到会客厅,就听到里面摔碟子摔碗的声音,还有一男一女在那里吵架。那女的声音很是尖利,叫得很是疯狂,就听她厉声叫道:“你敢卖我儿子,我跟你没完!你等着……你等着……有本事你就死在外面别回来,你要敢回来,我晚上那把刀宰了你!我说到做到!”她说话间虽然气喘吁吁,但是气势不减。 又是一阵“啪”“噗咚”东西撞到椅子,椅子移位的声音。就听陈礼和的声音骂道:“贱婢!你敢打我!你要再这么无理取闹,我就……我就休了你!我也说到做到!我告诉你,你今天打坏的这些东西,你自己赔,别赖在我身上。” “休我?好啊,反正这日子我也没办法过下去了。你说说看,我嫁给你多少年了?你为家里干过一点儿活儿吗?往家里拿过一文钱吗?还不是我养活你啊!你一个大男人要我养!我白天给别人当奴仆,晚上还要服侍你全家,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辈子才嫁给你!”那女人怒气冲冲地吼道。 “你……你个泼妇!刁妇!毒妇……”陈礼和大概是被戳到了痛处,无言以对,只是气哼哼得一叠声地骂人。 “……” “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你们两个现在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想想对方的好吧,说什么气话呢……”万蕙贞劝道。不过听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估计对劝和他们两个也没报多大的期望。 大概是现在是在罗家,陈礼和夫妇都有些忌惮万蕙贞,两人没有再出声吵架。 罗鹿宾见没有声音了,拍了罗骐一下,悄声问道:“我们要不要再靠近去看看?” 罗骐摇摇头,低声答道:“别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他们已经不吵了,估计等下就会散了。这里人这么多,要是被别人发现我们在这里偷听,回头娘和陈先生肯定都饶不了我们。” 其实万蕙贞还好,她平时不怒自威,从不打人,让人敬服。倒是陈礼和,如果惹怒了他,轻则罚抄罚背,重则打手心,甚至罚跪,让人惧服。 罗鹿宾一想到上次被陈礼和打罚的经历,心里就是发颤,说道:“那我们快点儿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了。” 两人在书房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的时候,万蕙贞身边的一个婆子把那个男孩又领了回来。她走进来对罗骐和罗鹿宾说道:“这孩叫陈凤,就是你们陈先生的儿子,以后他就跟着你们一起读书了。夫人说了,要你们三个在一起好好读书,不要贪玩。” 两姐妹一齐答道:“是。” 那婆子年纪大了,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她把人带到了,夫人的话也带到了,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 陈凤还是那样的怯生,他看看书房里除了陈礼和坐的太师椅是空着的,没有多余的座位。他不知道要坐在哪里,就这么呆呆傻傻地站着,缩着身子,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这里面罗骐年纪最大,她赶紧出去叫人又搬来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回来见陈凤还僵在那边站着,就柔声对他说道:“我叫罗骐,这个是我妹妹罗鹿宾……”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尤其是对陈凤说话,他也不答话,眼睛还不往自己这里看,只是低着头,场面很是尴尬。 倒是罗鹿宾什么也不管,直接过去站在陈凤面前,问道:“刚才陈先生……呃……就是你爹,把你带走干什么的啊?”她其实很想问:你爹说的卖不卖的是什么意思?你娘怎么也来了?后来你爹娘又打起来没有?他们为什么打架……这些她都想问,可是又怕问了就暴露了自己刚才没有听陈礼和的话,出去偷听过他夫妻吵架的事情,因此没敢问出口。 没想到陈凤听了罗鹿宾的问话,脸色大变,好像很害怕的样子,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罗鹿宾看看陈凤,见陈凤不搭理自己,只好讪讪地回去,对罗骐说道:“这人怎么了?” 这时候,陈礼和进来了。他看见自己儿子站在那里,还是一副畏畏缩缩、低头认罪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只是现在他的两个女学生还在场呢,他不好发作。于是,他便咳嗽一声,肃然说道:“好了,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明天早上别迟到了。”两人点头应是,出了书房门就跑地没影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十三章 酒醉之后欢乐多 第二天,两姐妹到书房时,陈礼和还没来,陈凤已经到了,正在那里收拾桌子。罗骐说道:“你不要收拾了,每天放学后都有人收拾的。” 陈凤“哦”了一声,虽然没有再收拾,但是好像还想找事情做,但又不知道要干什么的样子。他坐在那里发呆,罗鹿宾拿眼瞥了瞥他,觉得没意思,就对罗骐说道:“别理他了。”其实她这话也没其他的含义,就是觉得这个孩不活泼,和他玩不起来,可是陈凤一听,却又委屈得要哭出来了。 正在陈凤要哭不哭的当间,陈礼和进来了。他一眼就看见陈凤坐那里要哭,旁边两姐妹正脸对脸地说话,好像也没招惹到他的意思。他心里老大的不高兴,觉得儿子又丢人了,他脸一板,喝道:“陈凤!你干什么呢?” 陈凤一听父亲叫自己,吓地站了起来,“啊?”了一声,不知所措。两姐妹看到陈礼和进来了,赶紧肃然坐正,不再言语。陈礼和大踏步走过去,往自己太师椅上一坐,瞟了陈凤一眼,很不高兴地说道:“坐下吧,好好听课,不要捣乱。” 这一天陈礼和都没有一丝笑模样,他讲课也好,听大家背书也好,教大家习字也好,脸都是板着的,眼睛还时不时地往陈凤身上瞟,弄得陈凤一整天都如芒在背,好像一只惊弓之鸟。 虽然陈礼和从那天之后对三个学生再也没有过好脸色,但是由于陈礼和好像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加注在了陈凤身上,因此罗骐和罗鹿宾都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很多。 那一天陈礼和与他的妻子在罗家闹的那一场,当时屋子里外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虽然两姐妹中途悄悄地走了没听到下文,但是他们夫妻两个的事情还是在罗家传开了。大约半个月左右,罗骐就听家里一个丫鬟说起了这个事儿。 原来陈礼和看到罗家全家都在为罗兕的州考做准备,他的心又开始澎湃起来。他想再做最后一次尝试,再去应一次考。如果中了,他就能前程似锦,再也不用在别人家里教书,看别人脸色,可是他没有钱啊。虽然他在罗家做西席,一年也能挣不少钱,虽然他就在杭州,不用长途跋涉去赶考,但是他是个读书人,而且还是个酸腐气很足的读书人。他要买书,买笔墨纸砚,他要交际,要请客吃饭……这一切都要花钱,而且要花不少钱。 他想了几天,终于想到了一个来钱的好办法——卖孩子。可是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怕卖远了,就不见了,以后等他得了势再找就找不回来了,所以才想到把孩子卖到罗家来。据他夫妻吵架时的口风来推测,他们以前可能还有一个大女儿,也被卖了,可是买主后来搬家了,那个女孩就此失去联系,再也找不回来了。 陈礼和在家里与妻子吵架吵了三天,妻子死活都不肯卖孩子。他一发狠,将孩子直接拖到了罗家,他妻子就在后面紧紧追赶。这才有了他前脚刚到罗家,他妻子后脚就赶到和他吵闹,两人还大打出手这件事。 自己家的西席,还是在自己家做了一年的西席,居然穷到要卖孩子的地步,这让万蕙贞觉得十分丢脸,连带着看陈礼和都是越看越有气了。可是陈礼和却不管这个,他还以为是自己家里的泼妇让自己失了脸面呢,这让他更加地憎恨起了自己妻子。 最后,万蕙贞看陈礼和一家实在可怜,就拿了一笔钱让他妻子回家去了,同时也给了笔钱资助陈礼和来应考。万蕙贞看陈凤正是读书的年纪,还要在家里帮母亲干活,太可惜了,就顺势把他留了下来,让他和两个女儿一起读书。陈凤的一切衣食开销都由罗家承担,他一个孩开销也不大,也算是罗家供应陈凤读书。 听了这些话,罗骐感到很惊讶,没想到那平时一本正经的陈先生,他的家事竟然这样的不堪,而这一切有可能很大程度上都是他的责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很快就到了州试秋闱的日子,罗兕和陈礼和一大早就整装待发了。州试的考场就在杭州城里,离宪司府不是很远,不过他们要在贡院里考好几天,直到考完才能出来。 在没有陈礼和逼着读书的日子里,罗骐和罗鹿宾是格外幸福的。可是州试很快就考完了,陈礼和又回来了,不过好在没出成绩之前,陈礼和都无心教学。他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与人交际,直到晚上很晚才回来,连自己的儿子也照应不来,陈凤生病也不知道。还是他妻子听到消息,从余杭赶来,照顾了陈凤几天,等陈凤病好后,就把他带了回去,不在罗家住了。大家都在背后议论这事,都说:“男人啊,心粗,怎么会带孩子呢?” 州试结束,罗家又开始张罗起了罗兕的婚事。本来罗兕想先等成绩出来,看看考得好不好再说的,不过被罗越正和万蕙贞一口否决了。罗兕年纪不了,应该先成家了,不管他这次考得好不好,中不中,都要娶媳妇的。 罗越正找了好几个人来算日子,最后才选出了个年前腊月间的好日子。距婚期也没几个月了,好在罗卫两家早有准备,就等着时间到了,好去迎娶。 出成绩的前一天夜里,整个罗家都紧张地睡不着,罗骐和罗鹿宾两人也没睡,正在房里喝茶聊天,罗鹿宾说道:“真希望陈先生能考中,考中了他肯定会走,不会要再教我们了。” “陈先生要是能考中,在家里真得能扬眉吐气了,不过师娘以后的日子只怕要难过了。”罗骐叹道。 “师娘的日子为什么难过?她不是总抱怨陈先生没有出息吗,要是陈先生中了,就有出息了,她不是正好如愿了吗?以后的日子应当很好过啊。”罗鹿宾不理解罗骐的担心,说道。 罗骐笑了笑,没再接这个话题,转而问:“你说大哥这次能不能考上?” 罗鹿宾说道:“他这是第二回考了,要能考上,上回不就能考上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此一时彼一时,大哥又读了三年,有了三年的积累,也许临场发挥的好呢,再说,也有可能今年的批卷考官正好很欣赏大哥的文采呢,还有啊,说不定比大哥强的三年前考上了,今年可不就轮到大哥了嘛。”罗骐笑着说道,她这话就是说着好玩,也没有要替罗兕着急的意思。 没想到罗骐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罗鹿宾的谈兴,她一下子来了劲,说道:“要说比大哥强的,还真有。告诉你啊,吴江的吴遥表哥就比大哥强,三年前他第一次参加州考,随便一考就考了个第二名,可把二姨他们一家高兴坏了。他当时才多少岁来着?呃……好像才十七岁吧,大哥今年都二十二了,和人家一比,可差远了哦……”她年纪,说起话来口没遮拦,也不管罗兕是不是自己的亲大哥,只管一个劲儿地赞赏吴遥,而贬低罗兕。 “你说的这个吴遥表哥这么厉害,那他后来去京城参加省试了吗?考得怎么样啊?”罗骐好奇地问道。 罗鹿宾撇撇嘴,说道:“没有。后来姨爹生病死了,他们都说如果一个人的爹死了,就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家里待着,哪里也不能去。” “原来如此。这叫守孝,父亲死了要守孝三年,这三年里不能嫁娶,不能出门交际,连娱乐也不行。其实也没三年,好像是二十七个月。”罗骐说道。 “嗯,就是这个不好,父亲死了不能成亲,表哥他真是太倒霉了,爹病了不能去考试,爹死了不能成亲。本来他说好的一门亲事就这么耽误了,听娘说今年那女孩忧郁什么疾也死了,他现在家里就剩一个娘了,快成孤家寡人喽……哎,要我说,干脆让娘把你说给表哥算了,他人长得好看,学问又好……”罗鹿宾说着说着就没了正经,开起了罗骐的玩笑。 罗骐刚要回嘴,就听外面“笃笃笃”有人敲门。罗骐过去把门一开,就见罗兕醉醺醺地站在门口。他两眼迷离,双手抓着门框,看见罗骐出来,“嘿嘿”一声笑,嘴里呼出一口酒气。罗骐一看是罗兕,便没好气地问道:“你干什么,大半夜的敲我的门?” 借着屋内闪烁的灯光,罗兕呆呆地盯着罗骐看,越看越觉得好看。今夜月色正好,院子里有一丝丝微风吹过,带起阵阵芬芳的花草香气,混着罗骐屋内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轻抚着罗兕的五感,罗兕觉得自己更加地醉了。 见罗兕半天没有动静,罗骐有些恼了。加之罗兕刚刚喝了不少酒,嘴里喷出一阵阵的臭气,让罗骐实在是难以忍受。她拿袖子捂住了口鼻,没想到就是这个动作,就惹恼了罗兕,他说:“你装什么正经呢?” “你胡说什么呢?”罗骐以为罗兕酒后胡言,但是这话说得还是过分了,罗骐心里很不高兴。 “你到底是谁?”罗兕突然问道。 “啊?”乍听此言,罗骐立刻大惊失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十四章 月光下的好戏 “梅先生说你是他父亲朋友的女儿,我可是跟红宁打听过了,红宁都不知道这事儿!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梅先生和红宁为了你和红宁吵过不少架,他们以为躲在花园吵架就没人知道了,其实我都听见了,你和梅先生的事,我不会对外人说的……”罗兕得意地说道。 难怪自从红宁回来,梅朗就总找借口不再教自己武功了,也没有再提拜师的事情,原来其中还有这段隐情。 罗骐被罗兕吓了好大一跳,她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正要关门,就见罗兕很自然地将手伸了出来,就要搂罗骐。罗骐毕竟跟着梅朗练过一阵子,她一闪身就躲开了。她没想到连罗兕也怀疑自己和梅朗的关系,不禁火气上涌,骂道:“你要干什么!我是你妹妹!” 罗兕贼心不死,说道:“又不是亲的。她盘蛇岭卫氏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被土匪看中过的残花败柳……骐妹,我不介意你和梅先生有过情分,他梅朗不过是我爹身边的一条狗……听说你和卫氏是好朋友,只要你愿意,你二人可以效娥皇女英……” “啪!”罗兕的话还没有说完,罗骐就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就听罗骐怒骂道:“不要拿你的话脏了我的耳朵!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有本事你把刚才话在爹娘面前再说一遍。走,我们找爹娘评理去!”说着罗骐揪住罗兕的脖领子往外就拖。 她这是吓唬罗兕呢,可是罗兕还真被吓住了。一想到平时总是板着张脸,对自己很是严厉的父亲,罗兕的酒一下子就被吓醒了,其实他也没有多醉,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他不过就是以酒遮脸,故意地来罗骐这里闹这一下子。只是没想到罗骐性子这么烈,要是他们真地到爹娘跟前对质,那他就完了,可是他现在后悔也晚了,罗骐练过武,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他挣了两下,居然没有挣开! 罗兕这才想起来求饶,就听他哀告道:“骐妹,骐妹,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可惜他的话,罗骐不肯听,就听她“嘿嘿”一声冷笑,幽幽说道:“你这可是第二次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了,我这人好话不说第二遍,今天要是不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我也不配住在你罗家,还改了姓做你的妹妹,管你爹娘叫爹娘!”她这话说的轻巧至极,却让罗兕莫名地浑身起了一层白毛汗。 “哐当”,杯子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罗骐和罗兕两人正在拉扯,此时猛然听到屋里的动静,两人都下意识地往屋里看去,罗骐手上的劲力也松了。 罗兕一看屋里就是一惊,此时屋里站着的,正是自己的亲妹妹罗鹿宾!他这时就好像数九寒天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由里到外来了个透心凉。他心里一个劲儿地告诉自己:“完了,完了,我完了……” 此时,罗兕的心里刚才的一股冲动早已退去,而一阵又一阵、一阵强似一阵的羞辱感不断涌上心头。当然了,这个羞辱是他自找的,是他自取其辱。就见他的脸色一会儿青,又一会儿红,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了,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一股子力气,一下子挣脱出罗骐的鼓掌,一溜烟儿地跑了。 罗骐和罗鹿宾就这样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地盯着罗兕的背影,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这里罗骐再次恳求罗鹿宾不要把事情告诉说出去不提,那里罗兕一口气跑出去老远,看到一个凉亭才停下来倚着栏杆呼呼喘气,他的心还“砰砰砰”地乱跳。他没想到自己做的两件丑事,会都被自己的亲妹妹看见。第一次的时候,他还能因为害怕而出声威胁鹿宾,可是这第二次,他却吓怂了直接跑了。他到现在才开始后悔,他今天不该喝酒,不该冲动,不该没注意到罗骐房里还有个鹿宾……最不该的是不该受了梨雪的挑逗……在他的心里,他的心智不坚,他的贪花好色,都是因为梨雪,因为梨雪的挑逗,他才开始堕落的,他也是一个受害者! 在凉亭柱子上靠了一会儿,他刚才喝了酒又跑了一路,身上发了一身的汗,这时停下来凉风一吹,这才觉得冷气逼人。他刚要回去,才迈出去一步,就见远处跑来一人。这人身材娇玲珑,头上梳了两个抓髻,罗兕一眼就认出来:她是梨雪。 他刚刚才想到梨雪,这时梨雪真的就出现了。罗兕不知不觉间就对她加倍地关注起来,只见她扭啊扭地扭进了一个院子,罗兕认得,这不是梨雪住的女院,好像是罗骐她们平时读书的书房的院子,而里面住的好像正是陈礼和父子。不过如今陈礼和的儿子陈凤回家去了,里面就只有陈礼和一人独居,她三更半夜到这里干什么? 罗兕跟着梨雪摸进了院子,这梨雪果然是来找陈礼和的,就见她溜到窗边,轻轻拍打窗棂,发出“笃笃”之声。屋里本来还亮着灯,听到声音,里头“噗”的一下,灯光倏然而灭。 “陈先生,我来了,你开门啊。”梨雪娇声唤道。 等了好一会儿屋门才打开,陈礼和探出脑袋来四处张望,其实天色已晚,夜色正浓,外面树影婆娑有如鬼魅,根本瞧不见人。可能是心理作用,他不看一下心里不放心。 梨雪看他还是这副心谨慎的样子,笑着说道:“死鬼,瞧你这副死样,进去吧,外面没人。” 陈礼和讷讷地说道:“心点儿好。” “噗……”梨雪笑出声来,娇嗔着说道:“瞧你这副怂样,还是个念书人呢!放心,你早晚是要出人头地的,现在大胆点儿怕什么?你难道想一辈子在罗家教书啊?就算你想教,人家姑娘早晚要长大嫁人吧,到那时你教谁去?” 陈礼和还是时候被人夸赞过读书好,以后肯定是个好样的。等他长大后屡试不第,尤其是在他父亲死后,他不事生产,家中资产当卖一空后,那些人不但再也没有夸过他,还还变本加厉地讽刺挖苦他没有出息。尤其是他的结发妻子,更是天天在他耳边抱怨,经常以带走孩子与他和离为要挟,要他放弃读书,回家种田。没想到在沉沦了三十多年后,他陈礼和还能遇到梨雪这么一个知心人。在他看来梨雪很好,梨雪非常好,因为只有梨雪经常告诉他,他肯定能考中,肯定能做大官,肯定会出人头地……陈礼和很高兴,甚至是很兴奋,他现在就觉得梨雪是天上下来的仙女,来救济他的仙女。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陈礼和看梨雪就是这个样子。陈礼和看着梨雪,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的动人,尤其是梨雪了解自己,梨雪真正地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看着这样年轻美丽又活泼动人的梨雪,陈礼和一下子没忍住,过去一把将梨雪抱住。他的下巴上还有一些胡子茬,这时也顾不得了,他搂过梨雪贴上去就是一阵乱啃。此时的陈礼和哪里还有一丝教书育人的先生模样,原来他平日里的做派全是道貌岸然,到今天才显露出他这色中饿鬼的真面目。 借着月光,罗兕站在墙根下,将两人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时的罗兕早已怒火中烧,气得七窍生烟了,这个梨雪前段时间还和自己勾勾搭搭,没想到这么快就投入了陈礼和这个糟老头的怀抱。其实陈礼和也不老,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年纪,不过梨雪只有十来岁,陈礼和的年纪完全可以做梨雪的父亲了。这时的罗兕看着梨雪笑靥如花的模样,越发觉得刺眼,他现在就像一个抓住了妻子偷情的丈夫一样,恨得怒发冲冠、恨得咬牙切齿。 眼看陈礼和搂着梨雪进了屋,伸手就要关门,梨雪嘴里还在“呵呵呵”地娇笑,这笑声刺痛了罗兕的耳朵。罗兕觉得一阵酒气上涌,他刚刚喝了不少酒,虽然没有大醉,但是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不然他也不会趁醉找罗骐告白,还因为看到自己妹妹就被吓跑。 他眼看着陈礼和的房门就要关上了,这时他想也没想,一骨碌冲过去,撞开房门,又撞倒了陈礼和,吓得梨雪“啊!”一声大叫。这时的罗兕已经红了眼了,他觉得陈礼和给他戴了顶绿帽,他觉得他恨陈礼和入骨! 他刚刚才在罗骐那里吃了瘪,接着又被罗鹿宾吓到。现在让他看到自己以前玩弄过的女人,或者说玩弄过他的女人在和别的男人调情,他怒了。他积攒下来的一腔怒火找谁发泄?只有陈礼和啊!这也只能怪陈礼和倒霉,谁让其他人罗兕都惹不起,只有陈礼和是颗软柿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十五章 混不下去了 可是陈礼和这颗软柿子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他窝囊了半辈子,才找到一个心爱的女人,这个女人知他、懂他,现在让他当着这个女人的面,莫名其妙挨顿打,这个他做不到。于是乎,陈礼和心里一发狠,两人就这么在地上厮打了起来。 其实陈礼和也没看清打自己的人是谁,屋里熄着灯呢。他要是知道打自己的人是罗兕,以他的胆量,这架也怎么打不起来。黑暗中别人认不出罗兕,梨雪可认得出,外面毕竟还有些月光照进来,她也毕竟和罗兕胡来过一段时间,可以说罗兕一进来她就认出来了。 他们两个打架,可急坏了梨雪,她是劝也不是,拉也不是。劝,他们不听,拉,又拉不动他们。这样子又不能叫,又不能去喊人,要是有人来了,问起来怎么回事,要她怎么回答? 两个人打到后来,越打火气越旺,本来没多大的仇恨,现在也打得不死不休了。梨雪急得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喊:“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她不敢大声,声音压得很低,两个人打得正难解难分,谁也没有听到,即使听到了也没工夫在意。 这偌大的宪司衙门,怎么可能没有巡夜的兵丁?也是罗兕和陈礼和两个闹得时间太长、声音太大,有一队兵丁路过陈礼和住的院子,发现里头熄着灯,怎么好像有人在打架?大家都知道陈礼和现在是一人独居,他和谁打架?不会是来贼了吧?几个兵丁赶紧冲了进去,还有两个机灵的,怕贼人太厉害,他们几个打不过,跑去叫人了。 这下陈礼和的院子里可热闹了,先前几个兵丁手里提着灯呢,进去一照,发现是罗兕和陈礼和打架,几人都是目瞪口呆。再看旁边还站着个不知所措的梨雪,众人更是感到莫名其妙。之后又有不少兵丁家人都忽忽悠悠地赶来,这些人有拿兵器的,有拿菜刀的,有拿木棒的……一个个都气势汹汹地赶过来捉贼。 这下罗兕和陈礼和哪里还能打得起来,罗兕、陈礼和,还有梨雪,三个人还在茫然间,就被一群人围在了核心。本来只有梨雪一人不知所措,现在他们三个都不知所措起来,这下事情闹得这么大,肯定会惊动罗越正和万蕙贞,等下他们要怎么解释? 眼看着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还没想出来要怎么解释呢,梅朗红宁夫妇、罗越正万蕙贞夫妇就已先后赶来。罗兕心里喊道:“完了,完了。”这是他今夜第二次感到完了。 梨雪本来就是想投机取巧过上好日子,这才先后搭上梅朗和罗兕。可是梅朗直接无情地拒绝了她,而罗兕虽然和她好上了,却因为被罗骐撞破,罗兕就和她断了往来。梨雪这才退而求其次,搭上陈礼和。 与陈礼和好上对梨雪来说也是一场赌博。如果陈礼和以后有出息了是最好,反正陈礼和与他的原配关系不好,她随时可以让陈礼和休了原配娶自己;如果陈礼和出息不了,那也没关系,大家都在罗家做事,陈礼和什么时候领束脩钱,领多少束脩钱,她都一清二楚,她少不得能从中挖些来花用。 万蕙贞一进屋就看见了自己儿子罗兕身上衣服撕了,脸也花了,看起来没少挨打,再看陈礼和也和罗兕差不多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这两个人在打架了。 她刚想问是怎么回事,旁边梨雪着急了,她毕竟年纪,经历的事情少,加之她的心态不好,遇到事情只想到推卸责任。因此,她一看到万蕙贞,脱口就说:“夫人,不关我的事,是大公子看陈先生不顺眼,他们才打起来的。” 这话说的毫无道理,罗兕为什么看陈礼和不顺眼?就算不顺眼要打架,什么时候打不好,为什么要深更半夜打?就算要深更半夜打架吧,他们打架你梨雪为什么在旁边……万蕙贞不傻,她见他们三人的眼神躲闪,神色慌张,就已经知道了: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让让……让让……让我们进去看看……”这时罗鹿宾清脆的童音突然传来,吓得罗兕心又是一跳。 不多时,罗骐和罗鹿宾就已经分开众人携手而来。 一看见这两个人,罗兕心里又叫:“完了……真完了……”要说他现在最怕谁?那只能是罗骐和罗鹿宾了。 要说罗兕这个人,那是相当纠结的,他从受他父亲和几个舅舅的影响,自幼就熟知诗书礼仪。可是在那漫长又寂寞的苦读中,罗兕越来越把控不住自己。他经受不住梨雪的诱惑,对罗骐起了色心……原本在“克制”或是“放纵”这二者之间,他任选一个就好,可是他偏偏就想二者得兼,这就让他万分痛苦了。 现在,他看着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妹妹,还有一应家人,他想继续维持过去那个光风霁月的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但是现在事情已经被撞破,一切好像已经不可挽回。他想就此放纵自己,可是又没有下定决心。他舍不得过去,却又看不到未来。 看着罗兕脸上那闪烁不定的神色,万蕙贞就已经明白了,这其中定然有事,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发作。只好问罗兕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啊,你喝酒了?” “嗯。”罗兕愣愣的答道。 “真是的,不就是明天发榜嘛,看你激动的样子!”万蕙贞一脸宠溺地笑笑,又转而对陈礼和说道,“陈先生你也是的,他年轻胡来就算了。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着胡闹。我说你们喝酒就喝酒,喝醉了竟然还发起酒疯,还好这里是自己家中,要是在外面,被别人看到了,还不知道会被流言传成什么样呢。” 就这样,一场两男为一女吃醋争锋的闹剧硬是被万蕙贞说成了是酒后发疯。大家虽然都心知肚明,但是此时也只得装聋作哑故作不知,很快众人就在万蕙贞的驱赶下都回去了。 罗骐现在的心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自从她第一次被罗兕表白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虽然之后她哀求过罗鹿宾,又警告过梨雪,可是对于罗兕,她却无从下手。一方面,她不想也不敢与罗兕有过多的接触,怕会更加地纠缠不清;另一方面,她从内心深处惧怕罗越正,罗兕是罗越正唯一的继承人,她打心底就很抵触这人,对他也不了解,怕和罗兕说多了反而让事情适得其反。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看着罗骐一脸的惨白,罗鹿宾好奇地问道。 现在万蕙贞正在审问那三个人,虽然就事论事,这里面根本没有罗骐的什么事。可是以罗兕今天那股疯狂的劲儿,加之梨雪又对自己有着很深的嫉妒心,难保这两人会胡说些什么,把她牵扯进去。罗骐知道,要是那些胡话被罗越正听到,他是根本不会听罗骐辩解的。 “你和你说实话吧,我可能会被你爹杀掉。”现在的罗骐已经惊吓过了头什么都敢说了。 “胡说!”闻听此言,罗鹿宾如遭雷霆一击,这怎么可能呢?就听她激动地说道,“什么我爹?我爹不也是你爹吗?哪个爹不疼女儿,他怎么会杀你?” 看着如此激愤的罗鹿宾,罗骐心里又是嫉妒她有人保护,可以如此天真,又是觉得她对世事的懵懂是这样的可笑。她也没想到罗鹿宾才有多大?□□岁大的孩儿,能懂什么? “爹?女儿?”罗骐不禁发出一声讥笑,说道,“我哪里是爹的女儿啊,我就是他的俘虏,一个被监视又不得自由的俘虏。” “你!”听到这话,罗鹿宾不由得怒了,她指着罗骐叫道,“爹对你这么好,你在我家好吃好喝好穿,有丫鬟服侍,还有先生教你读书,这些还不都是爹给你的!你竟然还会说这种话!” 这话说得罗骐就是一噎,撇开罗越正对自己的偏见与防范不提,事情好像真得就像罗鹿宾说的一样。自从家乡被毁,罗骐被迫背井离乡之后,她就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可是这一年多在罗家,有了罗越正的供养,她终于不用在为自己朝不保夕的命运而发愁。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感念罗越正才是,可是一想到她以后可能会被罗越正所害,她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在一阵纠结之中,罗骐好似丧荡游魂一般回去了,整整一夜她都没有睡好。 不知道万蕙贞后来问出了什么,当天夜里梨雪和陈礼和就收拾了东西离开了罗家,他们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第二天,放榜了,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然除了罗鹿宾。罗兕再一次名落孙山,而陈礼和却考中了。整整一天罗兕都没精打彩的,谁和他说话都不理,就连看见罗骐和罗鹿宾也都躲开了。 过了一夜,罗兕终于想通了,他留下一封书信,只带了一身的细软,就离家出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十六章 患难见真情 罗兕离家出走了,宪司府立刻就撒下人去四处寻找,大概罗兕是铁了心地要走,他毕竟是罗越正的儿子,心思很是细腻谨慎。大家找了大半个月,也没有找到罗兕的人影,只知道他雇了辆车去了码头,然后坐船走了。至于具体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失去了踪迹。 罗兕这一出走,他的亲事一时半会儿就做不成了,只好推迟。好在卫家无权无势,罗越正派人去说了一声,他们也没有说什么。 家里的一切都是万蕙贞在操持,罗兕这么一走,她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本来要是罗越正能及时开导开导她,夫妻两个谈谈心可能还没事,可是正好这时候来了公事,去了外地,罗越正要外出一段时间,留下万蕙贞一人在家着急上火。万蕙贞这几天忙里忙外,一会儿骂罗兕,一会儿想罗兕,没多久就病了。 在家里万蕙贞现在只有两个女儿陪着,罗骐年纪大些,总在她身边侍疾,可是她毕竟是干女儿不亲热。而且这几天罗骐整天的神情不属,做事总出差错,问她原因,她也不说,这让万蕙贞很是起疑。罗鹿宾倒是亲生女儿,可是年纪又太不懂事,万蕙贞总归是不称心。 万蕙贞现在心里想的是:“如果我儿不走,成了亲,这时候在身边伺候的是我儿媳妇该有多好!”好在没过多久罗越正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有罗越正照顾和安慰,万蕙贞的病这才有些起色。 罗越正这次从外地回来,明显得比以前烦躁了许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见他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白天喊他吃饭也不吃,晚上喊他睡觉也不睡。他时而忿忿不平破口大骂,又时而担惊受怕久坐不语,一副思虑过重的样子,大家都以为是他失去了儿子太伤心了,都过来劝他,渐渐地大概是他确实听进去了一些,之后的一切行为才慢慢变为正常。 自从罗越正回来,罗骐的日子就过得更加的胆战心惊起来,她每天看着罗越正的表情,总觉得他好像下一刻就要爆发,然后下令杀了自己。有好几次,她正和别人说着话呢,这时正好罗越正从远处经过,她也会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跳起来立刻逃走,弄得大家都莫名其妙。 就在这无休止的疑虑和担惊之下,罗骐渐渐消瘦,是个人都知道她病了,可是她还在逞强,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每天早上依旧去找梅朗或是红宁学习武艺。梅朗是知道内情的,只好私下里问她:“你怎么回事?病成这样还逞强,我看你是想死!” “死?”罗骐幽幽地说道,“人总有一死,或早或晚罢了。等时间一到,不管自己想不想死,总归是要死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是病入膏肓了。”梅朗不想听她胡说,不由得眉头紧皱,忽然他的脑海中灵光乍现,赶忙问道,“你这病的时间不对啊,是不是和大公子的出走有关?” 闻言,罗骐就是一惊,梅朗见此,搓了搓手,说道:“你怎么回事啊?你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是吧?这个人也是你能招惹的?难怪最近东家也很不对劲,难说他是不是在想办法除掉你。” 听了这话,罗骐立刻脸色煞白,她颤抖地说道:“我没有招惹大哥,是他耐不住寂寞,被梨雪勾引,对我起了歹念……” “梨雪……”对于此女,梅朗可谓是记忆犹新,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了得。她勾引自己不成,就去引诱得罗兕,两处都没得到好处,最终竟然跟一个半生落魄的教书先生走了。 “你别担心了,该来的总归会来,担心也没用。”梅朗劝说道,“我也试试能不能从东家那里打听到什么消息,你也别瞎紧张了,说不定和你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大概是最近紧张过度了,对于梅朗的屡次帮助,罗骐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帮你?”梅朗想了想说道,“我管俞道覃叫师兄,他的父亲是我的恩师,他一家人对我都有恩……你要谢就谢俞道覃去吧。” 虽然从和梅朗谈话之后罗骐不再一惊一乍的了,但是她的内心还是没有彻底平静下来。 过了好几天,罗骐一直在等待着一个结果,可是她越是等待,罗越正越是没有动静,就连梅朗也再也没有找过自己,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就在无尽的猜测与纠结之中,罗鹿宾却意外地找了过来。 对于罗鹿宾的出现,罗骐感动很出乎意料。自从上次两人争嘴之后,罗鹿宾再也没有理过罗骐,没想到今天她却会主动地来找自己。看她这样的年纪,是憋不住了,来找自己和好的吧?罗骐暗暗地想。 “我听到爹和梅先生的说话了,爹为什么要杀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住在我家?”罗鹿宾看着罗骐,眼圈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 “你听到了什么……爹和梅先生说了什么?”罗骐紧张地问道。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罗鹿宾不依不饶地吼叫道。 看来她是真急了,自己最敬爱的父亲要杀自己的干女儿,这件事竟然会让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如此的不能接受。罗骐看着罗鹿宾眼中扑簌簌留下的两行泪水,内心有些动容,便道:“爹要杀我不是和我有仇,我们两个谁也没有对不起谁,我们只是立场不一样罢了……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不要恨任何人。” “为什么?”罗鹿宾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不为什么,这是个秘密。”罗骐突然想笑,然后她果然笑了出来,她蹲下身子摸了摸罗鹿宾的头,说道,“这个秘密很可笑,不值一提。”确实不值一提,她是大越国的公主,只是一个假公主…… “你们真可笑!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东西就要杀人。”罗鹿宾忽然觉得很不能理解他们几个大人,她在想:“以后我长大了,会不会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可笑?”她想了会儿,却想不出来,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讨厌爹,梅先生让我找机会向爹撒娇为你求情。我去了,只是几句话,爹就说放过你了。你们之间肯定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不懂,但是我知道要是一个人真得想让另外一个人死的话,绝不会很轻易地被一句话就打消了念头。” “什么?你去求情了?为我?”罗骐这次真得打心底里笑了出来。 “嗯。你是我的好姐姐,我不想你和爹有矛盾。”罗鹿宾点点头,很诚恳地说道。 这句话虽然简单,却让罗骐的心微微有些颤动,她不由自主地过去一把将罗鹿宾抱住,由衷地说道:“你也是我的好妹妹。” 事情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了,时间过得飞快,在找罗兕一直无果的情况下,罗家又迎来了一个新年。虽然罗兕这个长子不知所终,但是宪司府照样张灯结彩,照样高朋满座。 年后罗骐就十七岁了,罗越正收养她也将近两年了,这两年里罗骐出落得越□□亮了。尽管罗兕的亲事没有做成,罗越正夫妇也没有耽误罗骐。过完年,万蕙贞就开始张罗给罗骐说亲,只是宪司府找女婿,哪里能随便拉一个人就成,万蕙贞挑挑拣拣一时也没有定下来。 这天夜里,罗骐正在熟睡,忽听得外面一片喊声连天。“走水了!走水了!大家快起来,起来啊……”罗骐赶紧爬起来,随手披起件衣服,鞋都没来得及穿,趿着就跑出来了。出来一看,大家都提着桶、端着盆地往厨房和马厩方向跑。罗骐招过一个人来一问,果然是厨房和马厩失火了。 这时罗鹿宾也出来了,她微睁着双目,还有些不明所以,只是神情很是紧张,问道:“骐姐,怎么了?” 罗骐答道:“着火了,不要紧,大家都去救了。” 一听着火了,罗鹿宾急了,说道:“那我们也去救吧,别让它烧大了。” 闻言,罗骐没有动步,她看了看厨房和马厩的方向。其时月明星稀,厨房和马厩那头火头刚冒出来,很快就被众人给扑灭了,只剩下滚滚浓烟还未消散。罗骐心里有个思量:“好好的,马厩怎么会失火呢?要说厨房失火还有可能,厨房里有火种啊。那马厩里虽然有些干草,但是没有人去点,它怎么会着呢?”想到这里罗骐心里一惊,拉过罗鹿宾的手,叫道:“不好,我们到爹娘那里看看去。” 到了罗越正的院落,里面果然已经打了起来。就见院中一个黑衣人脸上涂的黢黑,正手提钢刀与梅朗打作一团。红宁拿着根烂银棒槌在一旁掠阵,对黑衣人忽施一拳忽打一棒槌。屋檐下罗越正捂着右胳膊,从指缝间渗出丝丝血迹,万蕙贞正哆哆嗦嗦地给他包扎。罗骐赶紧过去帮忙,见罗越正胳膊上的血渐渐发黑,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又把布巾松开察看,就见这一会儿的功夫罗越正手臂已经红肿一片,伤口周围冒出不少水泡,且越长越大。 好在罗骐前几年流落江湖,有些经验,她一看就知道罗越正的伤口已经中毒了。她赶紧将布巾往上移,在罗越正的腋下系紧,防止毒血归心,又使劲地挤出毒血,痛得罗越正冒了一身冷汗。她边挤毒血边高声对场上还在与黑衣人搏斗的梅朗红宁喊道:“梅先生、红姐,当心贼人刀上有毒!”说完又对旁边不知所措的罗鹿宾吩咐道,“快去找些热水和盐巴来,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十七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眼见罗越正手臂越来越肿,周边水泡越来越多,毒血也渐渐挤不出了,罗骐越来越急,冲场上喊道:“梅先生、红姐,不要让这贼跑了,爹他中毒了。”她这话的意思是罗越正中毒了,不要让贼跑了,捉住他搜一搜,看他身上带没带解药。就算没带解药,也要问出来怎么配置,所以一定要抓活的。 这话梅朗一听就明白了。不但梅朗听明白了,黑衣人也听明白了,他心想:“这一男一女还真厉害啊,我都打不过他们。不过罗越正已经被我砍伤了,等一时半刻毒性发作,神鬼也救不了他,我何必还在这里耗下去,我跑了吧。”想到这里,黑衣人连使几个大招紧逼梅红二人,逮着机会就要闪身逃跑。梅红二人虽然武功胜于这贼,但是一时半刻还真打不败他,尤其是还要拿住活口,无形中又增大了些难度。 打着打着红宁有些心急,对罗骐怒道:“丫头少说话,抓人是我们的事,不要你指挥,你安安静静在旁边待着就好,不要影响我们捉贼。” 这时,正好罗鹿宾将热水和盐巴都拿了过来,罗骐和万蕙贞赶紧用盐水给罗越正清洗伤口重新包扎,等一切弄好罗越正已然倚着墙晕了过去。罗鹿宾看罗越正突然不动了还以为他死了,吓得她“啊”地大叫一声,也昏了过去。 此时庭院里梅红二人和黑衣人斗地正酣,那黑衣人武功虽然不如他二人,但是胜在轻功了得,步法诡异。饶是梅朗和红宁二人联手也只是堪堪将他困住,且随时都有逃脱的可能。再加之,刚刚罗骐叫破贼人刀上有毒,梅朗和红宁更是要多多提防,以防被黑衣人的钢刀划伤。 黑衣人见一时半刻脱不了身,而院中提刀拿棒的下人越聚越多,不由得有些心慌。他脚下一绊,踏错了一步。梅朗趁此空隙一刀向他下腹劈去,而红宁一棒槌朝他头顶击落。那黑衣人反应也是够快,就见他身子一曲又一偏,正好躲过那一劈一击。却不想梅朗和红宁中途变招,一个改劈为削,向他胸口砍去,另一个变击为挥,捶他后心。 这对夫妻也是师兄妹,平时演练得多了,今日配合得也很得心应手。本来眼看就要得手,谁知这时罗鹿宾忽然大叫一声,梅朗和红宁以为又出了什么事,都不约而同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手上的招式便滞了一滞。 黑衣人见时机正好,连忙将身子一扭,躲开了红宁的一棒槌。他再想拿刀去挡梅朗的刀,却不想梅朗的刀锋利异常,两把刀也就是微微一碰,黑衣人的刀便被削作了两截,连带着还削下他的半截拇指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黑衣人慌忙将手上剩余的半截断刀向梅朗抛去,又一掌虚拍向红宁。梅朗害怕刀上的毒,闪身避开。黑衣人便趁这一刹那的功夫,脚尖一点上了屋顶。人一晃就没了踪影,大家伙儿再往哪儿去追,哪儿去找? 当夜,宪司衙门便陆续将全杭州城所有的知名大夫几乎都请来了,只是这些大夫给罗越正诊过脉,又看过伤口之后都只是摇头,连药方都不敢开。这时候大家都知道不好了,只是万蕙贞不甘心,她拉着大夫们苦苦哀求,差点儿没有跪下,大家这才勉为其难地商量出一份普通疗伤解毒的药方。万蕙贞照着药方煎了药给罗越正喝,如此又拖了一天,罗越正只是昏昏沉沉,眼看着就要咽气。 这日一早,罗骐过来给罗越正清洗伤口换药,罗越正正好这时悠悠醒来,见是罗骐,他就这么好像失了魂似的呆呆地看着她。罗骐见此猛然一惊,她想转身就跑,可是想想罗鹿宾,她还是忍住了,忙扶他起来,问道:“爹,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罗越正昏迷的这段时间是水米未进,此时他说话的声音都嘶哑了,就听他缓缓说道:“我怕是不行了,你以后要听你娘的话,好好照顾她和你妹妹鹿宾。你不是我亲生的女儿,我以前还想杀过你。所以,我要是死了,你不要为我守孝。要是有好人家,就让你娘去说,早点儿成亲,不要耽误了大好年华……” “爹,您说什么呢!您要好好活着,梅先生出去打听好大夫了,听说萧山县有一位刚从京城回来的老御医,要是打听清楚了,我就即刻动身亲自去请。”没想到罗越正会说这些话,罗骐感到很震惊,她一下子就急了。 罗越正亲生的有一儿一女,只是没想到在他重病将死的时候,在床前尽孝的居然是这个他一直想杀的干女儿,想想他就觉得好笑。 罗兕离家出走,根本不知道这事儿,而罗鹿宾年纪太,根本指望不上。想到此节,罗越正一声长叹,说道:“骐姑啊,你要好自为之啊!哎……我之所以最后放过你,是因为我做过一件亏心事,你本就不该死,我这是在积德啊……我以为我只要好好做人,不做亏心事,不做对不起人的事,就能弥补。可是啊,天道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说完,罗越正又晕了过去,弄得罗骐想问清楚都没有办法。不过好在罗越正话里的意思她是弄明白了,那就是罗越正这是彻底放过她了。这真算是可喜可贺不是吗?就这样,整个罗家都因为罗越正病危陷入了沉重的悲伤中,而罗骐却独树一帜的心里偷着想乐。还好她忍住了,没有表现出来,不然还不知道会遭多少人的白眼。 罗骐得了罗越正的保证,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一高兴,照顾罗越正就更起劲了。看着她不辞辛劳地为自己爹忙前忙后,把罗越正照顾得无微不至,让万蕙贞省了不少心,整个罗家人人都看在眼里,都在心里默默地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都在说:骐姑真是个孝顺孩子啊! 还未过午,梅朗终于回来了,同时他还带来一个好消息:刘御医确实已经告老还乡,人现在就在萧山县,前几天昭庆寺的大和尚才去探望过他。 家里人都在为罗越正的病情忙碌,梅朗还要继续去打听邀请杭州周边的名医,而罗骐和红宁准备准备,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快马加鞭地启程去请刘御医了。萧山县离杭州不算太远,可是路不好走,中间还要摆渡过江,两人披星带月得好容易赶到刘御医家时才得知:刘御医年事已高,不便出行。好在刘御医的儿子刘怡玉深得乃父真传,医术也很高明,两人少不得多说好话,多赔礼,延请刘怡玉连夜前往宪司府治病。 刘怡玉不愧是刘御医的儿子,听说他是家传的医术,家里好几代都做过御医,为皇家治过病。到了宪司府,刘怡玉问过罗越正的病情,又为他答了答脉,看了看伤口,又拿来之前几个大夫开的药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找来刺客丢下来的半截刀验了验。他这一顿忙活,时间就过去了大半天,罗家的人都不懂医,谁也不敢插嘴说话,全部都屏气凝神等待他的结果,而他就是不慌不忙,神态自若。 做完这一切,刘怡玉才开始动笔写药方,只见他写了划,划了写,中间还时不时得挠头,一副很难办的样子,之后又继续写。他这一写又是大半天的时间,直到深夜,刘怡玉才拿出一份药方。万蕙贞接过来一看,上面大约有五十几味药材,光用来写这些药名的纸就用了七张,而扔在地上的废纸更多。 药方开完,刘怡玉这才伸了个懒腰,说道:“多亏了你们在他中毒后处置及时,绑住了他的手臂,还挤出了毒血,不然罗宪司早就毒气攻心见阎王喽。虽说后来你们请的那几个废物大夫开的药方没什么屁用,不过也聊胜于无,至少让他又多拖了两天,这才等到我来医治。” “多谢刘大夫,多谢刘大夫……”万蕙贞手里拿着这七张纸,就觉得它们有千斤重。她不放心又重复问了刘怡玉好几遍,惹得刘怡玉破口大骂才止歇,这才叫梅朗亲自去药店抓药。刘怡玉见此不再多理会,打着哈欠就由着下人带领去客房休息去了。 还别说,刘怡玉虽然脾气有些古怪,有些恃才傲物,医术却真是高明。罗越正手臂上的伤口本来已经溃烂得几乎可以见骨头了,喝了他开的药之后,手臂上的伤口竟然没有再恶化,过了几天还渐渐收口结痂。罗越正虽然还是病怏怏的没什么精神,但脸上已经多了几分血色。罗越正死里逃生,大家紧绷了好几天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刘怡玉得了不少好处,这才由万夫人亲自送出府,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这日罗越正终于能下床了,万蕙贞特地在后衙摆了一桌酒席,大家不拘男女尊卑一块儿坐了庆祝。万蕙贞今日容光焕发,酒席一开始便给大家的就酒杯都斟满了酒,她端起杯酒,说道:“老爷有伤少饮酒,我代他敬诸位一杯,这几天大家都幸苦了。” 大家一听这话都站了起来,连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罗鹿宾瞧着好玩,也学大家站起来喝光了一杯酒。 万蕙贞没有坐下又斟上一回酒,对梅朗和红宁道:“梅先生,老爷病的这段日子里,我一直浑浑噩噩的,这内外的一应事情多亏了你们夫妻了,我敬你们一杯!”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梅朗忙携着红宁一齐还礼,说道:“惭愧,这本是我们分内之事,何足挂齿。” 万蕙贞摆摆手道:“梅先生莫要自谦。” 说着,万蕙贞又斟满一杯酒,笑嘻嘻地拍了拍罗越正的肩膀,说道:“要说功劳最大的,还是老爷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十八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罗越正奇道:“怎么我的功劳最大?” 万蕙贞说道:“梅先生是你找来的幕宾是不是?骐姑也是你认的干女儿不是?这次多亏了骐姑了,她一个女孩儿家居然也能临危不乱,抢先给你施救,不然你哪儿还能挨得时间遇到刘大夫?” 闻听此言,众人都是哈哈大笑,罗越正也笑道:“这也是我有幸能受到大家的信任,大家这才尽心尽力地帮我,这次我能保住性命都是大家的功劳。来,我敬大家一杯!”说罢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好!痛快!东家,我知道您真心待我们夫妻好,我们夫妻乐意保您,纵使为您肝脑涂地,我也在所不辞。”梅朗也回敬一杯酒说道。 “哎,这话严重了……梅先生你以后不要叫我东家了,你看我们很谈得来,不如我二人结拜,做个异姓兄弟如何?以后我叫你梅贤弟,你叫我罗大哥。”罗越正问道。 梅朗是个久在江湖之人,也不虚礼客套,他一听这话大喜过望,过去磕头便拜,喊了声:“大哥!”罗越正欣然受之。之后罗越正、梅朗二人在大家的见证下,结为了金兰之好。 结拜之后,大家又是喝酒,又是取闹。席间众人毫无隔阂谈笑风生,正说到兴头上,猛然听到罗越正说了句:“啊!我好难受!” 大家赶紧看过去,却见罗越正刚才还言笑晏晏的,没想到会突然脸色一变,嘴里喷出口血来,就往地上栽倒。万蕙贞一把没有抓住,罗越正已经打翻了桌椅倒在了地上,那些残羹剩饭撒了一地,也没人理会。大家赶紧七手八脚地把罗越正扶起来,一看都是一惊,只见罗越正双眼紧闭,脸色铁青,鼻子和嘴里都流出了黑血,已经人事不知了。 大家手忙脚乱地一番施救,有捶胸的,有拍背的,还有掐人中扯头发的……弄了半天,罗越正也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这时还是梅朗镇定,他看众人都慌了神,忙吩咐道:“大哥还有气,我们赶紧先把他抬到床上去。大嫂,你来照顾大哥;红宁还有骐,你们快去请刘大夫;鹿宾……鹿宾你快把脸上的血擦干净,去帮你娘……”众人这才往罗鹿宾这里看,就见她两眼发直,脸上还有罗越正刚才喷出的血水。 罗骐赶紧掏出手绢来给她擦了脸,又将手绢往她手里一塞,一脸凝重地对她说道:“爹中过毒,你先去洗把脸吧,我先走了。”说完,她就和红宁飞奔而去。 到了刘家,刘老御医听说罗越正病情又复发了,怎么说也要一起跟来。刘老御医年事已高,行动不便,虽然他一再要求大家不要管他,尽管全速前进。但是大家的速度还是减慢了许多,等到了罗家,天已蒙蒙亮了。 一到罗家,刘御医就甩开了刘怡玉的手,跑过去为罗越正治病。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比那时的刘怡玉还要细致,搭脉、看伤、查看药方、检查药渣等等都花了不少时间。最后他一拍大腿,叫道:“罗宪司喝酒了是吗?” 万蕙贞侍立一旁,说道:“昨天喝了一些,怎么,不能喝吗?” 刘御医长叹一声,说道:“哎……怡玉这子药方开得只能说勉强凑合,能缓解毒性。之后只要罗大人慢慢调养,也能靠着自身慢慢康复。只是他太过骄傲自负了啊,当时我还问他治得怎么样,开的什么方子,他就是不说……哎,他这哪里是治病啊,这是害命啊!我的一世英名啊!早知道我当时就应该亲自来了……” “怎么……刘老,请您明说……”万蕙贞哆嗦着问道。 刘御医摇摇头,悲切地说道:“我也没有办法了,是我儿子无能。他的药方开得有些问题,本来宪司大人吃这药再慢慢养,不说恢复如初,至少不至于现在丧命。不过他喝了酒,大概还吃了些活血行气的食物,这才加速毒发,如今已经回天无力了。哎……你们准备后事吧……哎……”他一连几声叹息,宣告了罗越正即将死亡的噩耗。 闻听此言,万蕙贞身体支持不住,“啊”了一声就要晕倒,罗骐赶紧将她扶住,说道:“娘,爹还躺在那里呢,鹿宾还,以后的事都要您来一力承担,现在您不能倒下啊。”她将万蕙贞扶到一边坐下,又对刘御医说道,“刘老,如果事情已然无法挽回,那么现在追究责任也没有任何意义。您看能不能先把我爹唤醒,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话说吧。” 刘御医紧锁眉头,最后一咬牙,说道:“哎,我尽力而为吧。”说完,他打开随身带的药箱子,取出银针。在大家悲伤的目光下,谨慎地慢慢施针。大约扎了一二十针,罗越正突然抽搐起来,众人心里都是一紧,可是刘御医还在施针,都不敢过去打扰。过了好一会儿,罗越正的抽搐才慢慢停止,这时他才缓缓挣开了双眼。 刘御医瞧着面无人色的罗越正,心里十分不忍,他一转头,不敢看罗越正,然后低声对万蕙贞说道:“夫人,我针都扎在要处,这人是不中用了,你们趁早和他说上几句话吧。” 这个时候的罗越正也知道了自己命在旦夕,不由得悲从中来,他低声唤了声:“贞贞!” 万蕙贞事到临头反倒没那么害怕了,她赶紧擦擦眼泪,趴到罗越正的身边,抓住了他的手,带着哭腔应道:“阿正,我在这里。” 罗越正大概是回光返照有了点精神,他反手紧紧地握住了万蕙贞的手,柔声说道:“委屈你跟了我这些年,我没能给你什么。” 一听这话万蕙贞再也忍不住,她扑上去抱住罗越正泪如泉涌,哭道:“你给我的够多了,你太累了,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两人抱着哭了一会儿,罗越正咳嗽几声,又吐出一口血来。万蕙贞这才松开手,给他顺气。罗越正吐过血后,脸色更加苍白了,他抓住万蕙贞的手,说道:“我死后丧事一切从简,将我的灵柩停在昭庆寺,以后再送回家里落葬,你们赶紧离开杭州,到吴江找你妹妹,越快越好。” 罗越正的话说得又急又蹊跷,旁边站立的梅朗心头猛地跳出来一个念头,他忙问道:“大哥,你是不是知道害你的人是谁?” 罗越正惨淡一笑,说道:“知道又怎么样?你们斗不过他。是我瞎了眼,信错了人!你们都走远一点儿,自己保重。” 梅朗义愤填膺地说道:“你说是谁?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赔上我这条性命,也要帮你报仇!” 闻听此言,罗越正欣慰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声音更加低了,他对梅朗说道:“我和你结拜没有别的意思,你为我做的够多的了。我死后希望你能将她们母女三人平安送到吴江,之后你就和红宁过你们自己的日子去吧。”说完他又咳嗽几声,气更加喘不匀了。 他又叫来罗骐,拍拍她的手说道:“这世上坏人太多,你的过去你就忘了吧,你是我的女儿!你老大不的了,人长得好看,心地也善良。以后你和你娘还有鹿宾好好过日子,如果有合适的人家,你不必为我守孝,该成亲就成亲吧。你不是我亲生的,也不是汉人,不要紧的,没人会怪你……你好好保重……”罗骐这时也已泣不成声,她不忍拂罗越正之意,只好含泪点了点头。 罗越正一番话说完,早已累的不行,再想和罗鹿宾说两句,却是进气多出气少,好容易喊了声:“鹿宾……”终于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 罗鹿宾赶紧上前去摇罗越正,却哪里摇地醒,罗鹿宾又气又急,哭喊道:“爹,爹,我在这里,你和他们都说了话,还有我呢!你和我说话呀……”她摇累了就趴在罗越正身上抱着他哭,罗越正却是再也没有醒过来。 当天夜里罗越正便去了。 罗越正这一过世,整个罗家就都乱了。万蕙贞病了,罗鹿宾傻了,整个丧礼都是由梅朗和罗骐一力操办下来的。 自从讣告发出去之后,宪司府衙外就有不少人鬼鬼祟祟地向里窥探。府里上下人等看着都闹心,加之罗越正是被人刺杀而亡,不算是好死,而他唯一的儿子罗兕又离家出走了,没能给他送终。府里府外的事情加起来一闹,一时间弄得大家都人心惶惶。 大家都怀疑在府外窥视的人与罗越正之死有关。梅朗出去抓来几个,略一审问就知道了:他们都是些杭州城里的地痞无赖,被人收买来暗中探查罗家人的动向。 梅朗再问他们是什么人收买他们的时,没想到他们的描述各自间都有很大差别,有的说是个娇滴滴的女人,有的说是个猥琐的矬子,还有的说是个粗鲁大汉……说的都有鼻子有眼,听起来不像是假话。但是等梅朗去找时,却又怎么也找不到。再往下问,那帮人就都一无所知了。 在这敌暗我明的境况下,罗骐等人不敢再在杭州耽搁下去。他们很快地将罗越正的灵柩送到昭庆寺,连夜召集下人发放了遣散费。天还没亮一行人便出发了,码头上早有一条船在等着,大家上了船便向吴江进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十九章 何日能再见 船已离开杭州多时,罗鹿宾犹自哭个不停,一个劲儿地嚷着要爹。罗骐怎么劝也不听,只好搂着她,任她在自己怀里哭。罗鹿宾年纪太,有心结解不开,就听她哭诉道:“爹再也不能和我说话了,他最后和你们都说了话,只有我没有!他是我爹啊!他就这么走了,一句话也不给我留……” 罗骐拍拍她的背,说道:“爹没有忘了你,他最后不是叫你的名字了吗?他只是最后没有力气了,说不了……了……” 现在的罗骐很迷茫,吴江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到了别人家又是寄人篱下,不知道以后的命运会怎么样,路要怎么走。其实何止是她,罗家的另外两个女人——万蕙贞和罗鹿宾也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命运会有什么样的安排。 “骐姐。”罗鹿宾哭着哭着,突然叫了罗骐一声,问道,“你说爹他平时为人正直,做官也很清正,他会得罪谁,会被置于死地?” “我不知道,连梅先生都没有线索,这事儿很蹊跷。”罗骐实话实说道,“也许正是由于爹是个好人,这才有坏人要杀他。” “以后你会不会和我一起孝敬娘?你会不会离开?”罗鹿宾心地说道,“上次你还说你在家里不自由,现在爹死了,你是不是想要远走高飞,再也不理我了?” 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失去亲人,害怕孤独的女孩,罗骐心里有一丝震动。她摸了摸罗鹿宾的脑袋,柔声说道:“怎么会呢?我不会离开你们的。我和爹早就消除了误会和好了,这里面不是还有你的功劳吗?” “呼……”罗鹿宾长长叹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那天红宁姐给我传话,叫我去爹的书房,我去的时候爹正和梅先生在吵架。他们在说你,爹真得想杀你,可是梅先生不让。是梅先生看到我,招手叫我进去,爹才平息了怒气,答应不杀你,只是要快点儿给你说亲嫁人……” 闻言,罗骐眉头就是一皱,虽然罗鹿宾只说了个概略,但是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只是这话里其他的东西她倒还能理解,那个“快点儿说亲嫁人”是什么意思?罗越正明明就是因为不放心自己,才认自己做干女儿,把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起来,怎么会突然要把自己往外推? 好多事情罗骐想不明白,只是问罗鹿宾的话,她是更加得不清不楚。现在大家都挤在一条船上,好多事情都不方便说,看来她得找个机会单独问一问梅先生了。 船刚到了嘉兴地界,万蕙贞忽然发起烧来。大家只好让船靠岸停泊,梅朗去城里请大夫抓药。临近中午时分,红宁给艄公帮忙做饭去了,罗鹿宾一个人在外面发呆,而万蕙贞病中哼着要喝水。罗骐赶紧找来水碗喂她喝了几口,谁知她喝了水咳嗽几声又吐了,弄了罗骐一身。 等服侍过万蕙贞,罗骐便去换衣服。她衣服刚脱,还没换上新的呢,就忽然听到外面红宁大声呵斥:“哪里来的道姑?怎么抢孩子!” 船身忽然一晃,又有一阵拳脚之声,其中夹杂着罗鹿宾的喊叫声:“娘!娘!救我!” 万蕙贞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微微睁开双眼,但神智依旧有些迷糊。此时罗骐也管不了她了,她赶紧穿好衣服便往外跑。 外面红宁已经和一个黄脸的道姑打在了一起,艄公已不见踪影。那道姑生的又高又大,右边腋下夹着罗鹿宾,只用一只左手和红宁对打,看上去却游刃有余,丝毫不落下风。 那道姑看见罗骐出来,说道:“哟,还有一个丫头,也跟我走吧?”说罢,不管罗鹿宾还在挣扎,伸手轻轻在她后脖颈上一按,罗鹿宾便不叫也不动了。罗骐吓了一跳,只道她把罗鹿宾打死了,慌忙抄起船上的一根木桨朝那道姑扑了过去。 那道姑见船桨扫到眼前,身子一歪便躲了开去。罗骐又是一桨打过去,那道姑嘿嘿一声冷笑,说道:“原来也是个会武功的,不要!” 话音未落,红宁已欺近她的身后,举着棒槌照着她的后脑勺就是一下。那道姑好像脑后又长了一双眼睛似的,她听风辨位,头一偏,身子一斜,都没动地方,就躲开了红宁的这一招。随后她飞起一脚,就将又欲出招的红宁给踢翻在地,紧接着身子一闪,又到了罗骐的身后。 罗骐待要挥桨,那桨却似定在空中一般,动也动不得。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那道姑一只手握在了木桨的后梢。罗骐吓了一跳,赶紧松了手,却还是被那道姑在后背推了一掌,罗骐立足不稳,朝前“噔噔噔”扑了两三步。那里红宁刚从地上站起来,这里罗骐正好扑过来,两人撞在一起,又摔倒在地。不过一瞬之间,那道姑夹着罗鹿宾,一声长啸,拔足便朝远处奔去,眨眼就没了踪影。 等梅朗带着大夫回来,看到的便是万蕙贞又哭晕了过去,而红宁和罗骐则沮丧着脸,坐在一旁一言不发。艄公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梅朗听后大急,问道:“她们往哪里去了?” 艄公手一指,答道:“往南边去了,南边就一条路。” 那跟来的大夫是个好事的,他对艄公调侃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当时怎么也不去拦着点儿,叫两个女流顶着有什么用?南边就是一大片树林子,几十里都没有一户人家,这还要到哪儿找去?” 那艄公不服,嚷嚷道:“那道姑会武功!这两个娘子都有本事,却加起来都打不过她一个。我这身老骨头,人家一脚还不给踢散了架了。再说了,我当时不是叫人去了吗。” 梅朗本想往南边去追,红宁拦住他道:“那道姑本事了得,你我都不是对手。她都已经走了近两个时辰了,还上哪儿追去!” 这话说得真叫人泄气,梅朗一跺脚,叹道:“罢了,罢了,福祸都是命。”他低头见红宁手上有擦伤,再问罗骐身上也有,等大夫给万蕙贞瞧过病,又向他买了些跌打药让她们擦。 这天过的极是丧气,罗鹿宾丢了,梅朗往南边奔了十几里,一户人家也没见到,路上更是连个鬼影子也没有瞧见。天向晚时远处隐隐有狼嚎之声传来,梅朗才不得已回转,众人相见都是沉默不语。万蕙贞死了丈夫又失了女儿,唯一的亲儿子还不在身边,更是郁郁寡欢。 第二天梅朗又到附近、城里打听,更是并无半点儿消息。几日后仍然是半点儿线索也无,大家总在野地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得已,只好继续往吴江而去。 没几日船便行到了吴江。他们来得急,事先并没有知会吴家。好在梅朗认识门路,便叫众人先在船上等,他拿着书信去叫人来接。 约莫半个时辰,万蕙贞的妹妹万蕙云便带着家人亲自来了。万蕙云长得和万蕙贞有些相像,一身素净衣服,年纪比万蕙贞了几岁,眉眼间透着几分从容,不似万蕙贞神色憔悴,因此瞧着比万蕙贞漂亮不少。 万蕙云见到万蕙贞,急忙过去一把握住她手,叹道:“姐姐,姐夫才高升多久!上次他把你从我这里接走,我还道你们苦尽甘来了,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万蕙贞病还没好透,怏怏得没啥精神,只道:“一言难尽,先回你那儿再说吧。” 吴家住的离码头不算太远,有几个家人过来帮忙搬东西,大家一路走着就去吴宅了。大家一边走,一边互相问询了番近况。万蕙贞又把罗骐向万蕙云作了介绍,万蕙云见罗骐一路照应着万蕙贞,也不多言也不多语,心里对她多了份好感,微微一笑夸道:“你这干女儿长得真好,还有孝心,这是你的福气,不似我就一个子,还整天出去玩不着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享到他福呢。” 万蕙贞病中精神短,走几步路就已经乏了,现在不过是勉强说说话,便随口应道:“你享不到女儿的福,享媳妇的福也是一样。女儿以后嫁了人,一年到头也不知能回来几次,倒是媳妇天天在眼前,不比女儿好多了?” 万蕙云道:“媳妇么?我是不指望喽,遥原来订的那个徐家女倒是不错,可惜就是命比纸薄。她父母早亡,跟着叔叔过,日子过得苦啊。本以为能到我家享点儿福,谁承想还没等到我家去娶,她就死了……” 两人说着话,吴家大门就到了。到了吴家,万蕙贞等人的屋子还没有收拾妥当。万蕙云见姐姐身子不适,便叫罗骐扶着她,先去自己房间休息,又向大家解释道:“我事先也不知道你们来。遥不在家,我已经派人叫去了,等他回来再陪梅先生叙话吧。” 梅朗摆摆手说道:“不必麻烦了,我原来是大哥的幕宾,现在大哥故去了,我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况且大哥临终前早有交代,我和红宁也商量过了,既然大嫂和骐已经安全抵达这里,我和师妹也就不多留了,这就告辞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二十章 初相见 万蕙贞在几天之内连续地经历了几番亲人离散之苦,她现在很想让梅朗夫妻留下陪伴自己一段时间,可是她想了想,并没有这么做。 看着梅朗他们离去的背影,万蕙贞这才想起什么,她翻出一个包袱,从中取出一个荷包递给罗骐,说道:“这是你爹生前找回来要交给梅先生的,可是没有来得及。你去把这个交给他们,再替我送送他们吧。” 罗骐接过荷包,答应一声,便去追赶他们二人。她追到大门才将二人拦住,喊道:“梅先生留步。”说着,她跑过去将手中荷包递上前,说道,“我娘要我给你们这个,说是爹生前就要给你的。” 梅朗接过荷包,随手将它打开,从中取出一个五彩的璎珞,只见这璎珞由黄金珠玉精心打造而成,中间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在阳光下光彩熠熠,耀眼生辉,梅朗一见脸色立变。旁边红宁见了,一把将荷包夺了过去抱在怀里痛哭:“呜呜……”显是这璎珞对他们意义非凡。 梅朗十分感慨地说道:“你娘有心了,替我谢谢她。这是我家的家传之物,我爹活着时登台唱戏常戴着它。后来他被奸人所害,丢了性命,这东西也跟着没了。大约十年前吧,我和师妹偶然在一个权贵子弟家中再遇到这串璎珞,我们当时想向那个权贵试着讨回来。没想到对方反倒污蔑我们是贼,将我们下了大狱。当时多亏东家肯仗义执言……我出狱之后,那权贵正好调任搬了家,我还道这东西再也找不到了……” 罗骐听梅朗说这东西是他父亲的,可是梅朗只有感慨,红宁却痛哭流涕。再一想他说的又是权贵,又是下大狱的。梅朗和红宁本领都不低,还能被人制服下大狱?只怕这其中的事情不简单。不过罗骐无心打听,只是问道:“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梅朗神色有些恹恹地,叹道:“我能去哪里呢?可能会回乡下种田去吧……大哥临终前交代我一定要护送你们母女三人到吴江,可是中途鹿宾丢了……当年我刚给大哥做幕僚就立了一大功,又正值夫人临盆,鹿宾的名字还是大哥当时趁兴而取……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大哥的仇,我不知道找谁报;鹿宾的丢失,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哎……” 看他一副悲观无助的样子,红宁微微皱起眉头,暗暗拧了他一下,面现恼色,道:“你答应过我,以后都要陪我……这些事情你都不准想了……不准离开我!” 梅朗看着红宁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背,转而对罗骐说道:“你以后好好照顾你娘。”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刀,递给罗骐,又道,“你一直跟着我们夫妇学武功,我们有半师之谊。这次分别不知何日能再见,你就算是从我门中出师了吧。这个给你,你留着防身吧。” 罗骐一看,这把短刀正是梅朗平日里用的那把宝兵器。这刀当日在盘蛇岭帮他立过大功,后来在宪司府斗黑衣人时,也是很轻易地就把对方的钢刀和手指削成了两截。 这兵刃太珍贵了,罗骐不敢要,刚要推辞,就听梅朗说道:“你收着吧。这个本就是你爹花重金从一个大食国商人那里买来的,再说我就要回乡了,不再参与江湖事了,也就不需要它了。你和你娘都是女流之辈,需要这个自保。最近事情一连串地发生,我怀疑这背后可能还会有事,你要有所准备才好。” 闻言,罗骐就是一惊,问道:“爹临终前说的话很是蹊跷,您一直在他身边,可有发现什么端倪吗?” 梅朗眉头紧皱,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要说端倪,我怀疑可能和罗兕出走后,大哥出门做的那趟公事有关。那次我没有跟着去,他回来就有些不正常。起初我还以为他是担心儿子,或是想对付你,可是现在想来可能他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至于具体是什么事,现在我也无从查起了。” 罗骐问道:“那您知道是谁委派爹出去了吗?” 梅朗也是不知,说道:“不知道啊,按说在两浙这块地方上,大哥的官职可以说是最大的,其他人官职再大,最多和大哥平起平坐。能让大哥怕成那样的人,难道是京城过来的人?可是最近没听说有大官从京城那里过来啊。” 罗骐想了想,牙一咬,说道:“会不会是盘蛇岭的余孽?或者是摩尼教的反叛,来报复我爹。” 盘蛇岭的人几乎都被抓起来的,要说余孽的话,只有俞道覃一人了。可是俞道覃是梅朗的师兄,虽然罗骐没有明说,但是梅朗还是听了出来。他略一思索后说道:“究竟是不是摩尼教的人,我不能肯定,大哥不止打过盘蛇岭,还打过不少摩尼教其他的势力。至于盘蛇岭的余孽……应该不是他。现在两浙这里摩尼教的势力已经基本被朝廷铲平了,他不会再留下来做无谓的抗争的,现在他肯定正窝在哪个地方准备伺机而动,打击报复这种事定不是他所为。” 这时罗骐也糊涂了,她能想到和罗越正有仇的人,就是盘蛇岭上的俞道覃了,罗越正临终前的一句“我信错了人”,说明害他的人,他肯定认识,而且还深受他的信任,所以她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梅朗。可是罗越正又与梅朗拜了把子,还临终托孤让梅朗保护她们孤儿寡母,看来罗越正还是很信任梅朗,就不可能是梅朗直接暗害的罗越正。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因为梅朗杀害了明项杰,还私自放了俞道覃,是俞道覃回过头来报复罗越正,就是说罗越正间接死于梅朗之手,所以罗越正说自己信错了人。 罗骐还在想着,就听梅朗说道:“你放心,就算我退隐江湖了,如果让我知道是谁暗害了大哥,就算是我拼个粉身碎骨,我也定会为他报仇的。” 他这话的意思是:如果真是俞道覃做的,他不会手软,定会杀了他为罗越正报仇。可是红宁不明白,她拉了一把梅朗,满不高兴地说道:“你说过,退隐之后你的命是我的,以后只听我的话,我不准你离开我。” 这是红宁第二次发脾气了,梅朗有些无奈,只好和罗骐拱手作别,说道:“我们这就走了,你们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就去我的家乡找我,你娘知道地址。告辞了。”说罢,带着红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们走出去了老远,迎面正好一前一后走来两人,将两人拦住。领头一男子和梅朗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又互相拱手作别,径直地朝罗骐这里走来。 那男子走到罗骐跟前,见她倚在门口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不由得细细打量起她来。就见罗骐一身素白衣裳,大眼睛,高鼻梁,五官轮廓分明,发髻松挽,上面斜斜插着支白玉簪,鬓边一朵白花。虽是未施粉黛,可人往那里一靠,更显得体态风流,丰神绰约,瞧得他一颗心砰砰乱跳,禁不住问道:“你是谁家的娘子?怎么在我家门口?” 罗骐这才反应过来,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少年正盯着自己看。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想到刚才这男子和梅朗说过话,于是问道:“你是吴遥表哥?” 吴遥又瞧了瞧罗骐,笑道:“你叫我表哥?哦!刚才我碰到了梅先生,听说大姨来我家了,你是她的干女儿罗骐是吗?” 罗骐点了点了。她以前只是偶尔听罗鹿宾提起过吴遥,听罗鹿宾的口气,对这个吴遥极是推崇,罗骐对他不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抬头偷眼瞧了瞧吴遥,只见他一身青衣,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身形高大,四方脸,鼻直口正,一双浓眉,看人时双目如电,慑的罗骐半天没说出话来,她心想:“好俊的男子!” 两人一起往里走,边走边聊天,刚到万蕙云的房门口,就听到万蕙贞在里头哭道:“……那一双儿女现在也不知死活,如今只有阿骐在跟前……”万蕙云还有几个家人在旁边怎么劝也劝不住。 本来罗兕走后,万蕙贞就病了,病来没好透时,她丈夫罗越正又死了。自此万蕙贞便日渐憔悴,如今已是形销骨立,罗鹿宾被人拐走后更是神思萎顿,只怕是离崩溃也不远了。 罗骐不忍心,走过去也劝道:“娘,大哥他是一时想不开才走的,等他想明白了,肯定还会回来的,他在杭州找不到咱们,他自然就会来吴江了。” 万蕙云也道:“是啊,你们以前住过我这儿,他回来要是找不到你们,自然会到我这儿来的。” 经过两人的轮番解劝,万蕙贞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声,吴遥这才过来见礼,万蕙贞见到吴遥,扶住他手说道:“一年多不见,你又长高了。” 吴遥尴尬地笑笑,说道:“大姨,我都二十一了,哪里还会再长高啊?” 万蕙贞“噢”了一声,神情一下又落寞起来,喃喃道:“对,你二十一了,阿兕比你要大上两岁。”万蕙云一看不好,刚刚劝好的,可别又哭了,忙岔开话题,对吴遥呵斥道:“你又跑哪儿疯去了?整天见不到你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二十一章 暗生情愫 吴遥见母亲发怒,赶紧讨好道:“和几个同窗和师兄弟一起去游湖的,正好回来的路上听说大姨来了,我这不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嘛。对了,我们几个捉了好几条鱼,等下让厨房做鲜鱼汤给您和大姨吃啊,噢,还有骐……” 不等他说完,万蕙云一巴掌就拍了过来,骂道:“你又下湖了?你有胆子啊!”吴遥人高马大的被母亲打,却不敢回手,只是一个劲儿边躲边讨饶。他在屋里钻来钻去,跳上跳下的样子逗地罗骐抿着嘴偷偷发笑。 等吃饭时,饭桌上果然放了满满一大盆的鱼汤,旁边还有一盆子炒螺,一盆子炒蚌肉,又是银鱼蒸蛋,又是虾仁豆腐……显而易见全是吴遥下湖捉了带回来的。这些湖鲜足足占了半桌子,万蕙云看得脸都黑了。 吴遥倒也乖觉,为了平息他娘的怒火,一顿饭吃得又是给布菜,又是给添饭,把万蕙云和万蕙贞照顾的十分周到,连带着罗骐也沾了不少光,碗里多了不少菜。万蕙云被他哄得眉开眼笑,桌上的湖鲜倒也吃了不少,只是吃完了依旧骂他骂了个痛快。 没想到吴遥平时和他母亲是这样的相处的方式,她本来还以为这些名门子弟家中都是长幼有序,平时生活就像罗兕与他父母一样得一板一眼呢。看万蕙云和吴遥母子这样嬉笑怒骂,两人关系亲切又亲近,让罗骐终于感到一种家人间本该有的温情。难怪罗鹿宾会对吴江念念不忘了。同时,在罗骐心里似乎对罗兕为什么可以不声不响地就离家出走的原因,有了一丝了悟。 在罗家住了将近一个月,罗骐慢慢地对这里也熟了。吴遥的父亲吴守端活着的时候在县城组织过乡兵队,还收了不少徒弟,其中甚至有一个还中过武进士。吴守端的父亲又在北边带兵打过仗,做过大官,当地人都不敢轻视他。方腊作乱的时候,吴守端刚刚病逝,是吴遥和他的几个师兄弟一起联合乡勇保卫乡里,这才护住了一方安宁。自那之后,吴遥便对读书之事看得越来越淡了,在他孝期时便时常仗剑出游,专爱打抱不平,因此他在当地的声望不比他的父亲和祖父低。 这日罗越正死后正满七七,罗鹿宾丢失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吴遥让他几个师兄弟帮忙寻找了,可是依旧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一大早万蕙贞又偷着痛哭了一场,罗骐瞧在眼里,心里极是不好受。 清晨,外面景色正好,罗骐一个人在院子里闲逛算作散心。一路上尽是粉蝶儿扑香,对鸟儿互唱,瞧在罗骐眼里却觉得甚是恼人。她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绊,差点儿摔一跟头,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根木棍横在地上。她正愁没处发泄呢,便一脚踢了过去,那木棍颇重踢得她脚疼,木棍也不过才向前滚了两三圈。 “嘿嘿,谁惹你生气了?来我这里撒气来啦。”突然的一声吓了罗骐一跳。她抬头往前一看,原来是吴遥一身剑衣浑身是汗地站在那里。再往四周看看,这里原来是个练武场。练武场内竖着几根木桩子,旁边放了几把大石锁,树上还挂着一只箭靶,地上随手扔了一根木棍,一把钢刀。 罗骐在吴家算是客人,她没事也不会四处瞎转悠,没想到她今天心不在焉地竟走到了这里。很多练武之人最忌讳练武时被别人偷窥,罗骐偶然走到这里再被吴遥叫住,心里有种被抓现行的尴尬,忙过去见礼,叫了声:“表哥好!” 吴遥瞧她那低着头等着挨训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他有心戏弄她一下,故意脸色一沉说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罗骐见他面沉如水,心里一紧张,说道:“我看表哥你练得好,武艺也高,看得出了神,你别介意。” “哦?你也会武术?”吴遥奇道。 “啊……”罗骐还没反应过来,吴遥已经将地上的木棍和钢刀捡了起来。他把钢刀往罗骐眼前一抛,操起木棍就朝罗骐打来。罗骐下意识地将钢刀接住,眼看木棒就要打到自己头顶,她举刀便格。由于吴遥只用了五分力,是以罗骐很轻松地便将棍子格开。吴遥又是一棍,扫过罗骐下盘,这下他又多用了几分力道,罗骐慌里慌张地又闪身避开,溜到了吴遥身侧,拿刀就劈他右肩。吴遥棍交左手,右手一划,便已牢牢抓住了罗骐握刀右手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听“哐当”一声,罗骐手上抓着的刀已然掉在了地上。 吴遥松开罗骐手腕,又向前轻轻一推,罗骐当即站立不住,往后“蹭蹭蹭”紧退几步才站稳。吴遥见此哈哈大笑,他把棍子往地上一扔,笑嘻嘻地问道:“你这武功不成啊,不堪一击,你跟谁学的?” 罗骐的武功大多是跟梅朗学的,红宁也教了一点儿,她当时学得认真,练得也幸苦,没想到,到了吴遥嘴里就成了三脚猫的功夫。她有些不高兴了,说道:“那是我学得不好,老师看我是女的,也没有用心教。我才学了半年,我要是有个名师肯教我,我再学个十几二十年,肯定能把你打趴下!” 看出罗骐这是生了气了,吴遥“扑哧”一声乐了,他赶忙赔罪道:“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只练了半年,多有得罪。看来你的功夫底子不错啊,才练了半年就能和我过这么多招,若是勤加练习,以后江湖上定当又多一个女侠。” 听他这么一夸,罗骐少女心作祟,不由得心花怒放。她没来吴江之前,总听罗鹿宾提起吴遥,说的都是些溢美之词,对他本来就有好感。来到吴江之后,又见他长得好,武功高,待人也亲和,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对他更是有些怦然心动。 罗骐看吴遥身形魁伟,练武时露在外面的肌肉虬结,身上汗气蒸腾,不禁脸上羞得通红。忽然她眼珠一转,说道:“表哥,听说你的武功非常好,你看,我们都是亲戚,正好我想习武,却没人教,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吴遥看她一脸的诚恳,故意吞吞吐吐地说道:“教你啊……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其中有个难题。” “什么难题?”罗骐忙问道。 吴遥有些为难地答道:“你知道的,我练的是我家家传的功夫,我爹在的时候就跟我讲过,这功夫不能传给外人。我有个姑姑,当时是家中嫡女,我爷爷都没有教她习武。我爹是庶子,反而得了他老人家的真传……”说到这里,吴遥看罗骐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暗自发笑,又继续说道:“不过,你要想学,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罗骐赶紧问道。 吴遥差点儿忍不住笑出来,装模作样地说道:“家传的武功嘛,当然是不能传给外人啦。你要是肯给我当内人,自然就可以学啦……” “啊?”罗骐一下子愣住了。她一个姑娘即便心里真地对吴遥有些意思,又哪里受得了被这般调戏,她的脸顿时羞得通红,耳朵根子都跟着发烫起来。 吴遥看她这样,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听他说道:“我和你玩笑的,你不要介意。我这哪里是什么家传的功夫,不过是我爷爷当年从军的时候,在军队里四处学来的,教给你也没什么的。你要真想学,明天一早你过来跟着我一起练好了。” 闻言,罗骐满面含羞,嗔怪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讨厌!”说罢,转身就走,耳中听得身后传来的笑声,罗骐的一颗心不由得砰砰乱跳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罗骐便换了身轻便衣服,拿着梅朗送的那柄短刀,去了吴遥的练功场。到了之后,她才发现吴遥已经在那里练了起来。只见吴遥贴着棵树,头上顶了个皮球,倒背着双手在那里蹲下又站起,站起又蹲下……那球竟是纹丝不动! 罗骐瞧着觉得有趣,也跟着学起来。她头上也没顶东西,就这么跟着做,可是没蹲几下,她就觉着大腿胀痛吃不消了,忽然一下子蹲下去没站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惹得吴遥哈哈大笑,说道:“你还要多练啊!这才几下就吃不消了?” 罗骐羞得满脸通红,没搭理他,站起身来又接着练。吴遥蹲完之后正欲再去练练拳脚,忽然他眼睛一瞥,见罗骐脚边正放着那柄短刀,顿觉得眼前一亮,激动地问罗骐道:“这是镔铁刀?” 吴遥一见这短刀禁不住就是一声惊呼,一把将它拿起来,“唰”地一声拔出短刀,随手就把刀鞘往罗骐怀里一丢。就见他握着刀柄将刀刃对着日光比划了两下,两道寒光闪现,光闪闪刺人二目,吴遥不由得赞道:“好刀,好刀!” 听他说是好刀,罗骐其实也不大多懂,她原来只见刀鞘上镶满了珠玉宝石,不仅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在黑暗中还能照明,一看就知道它很值钱。俗话说好刀配好鞘,这刀鞘都这么值钱了,那这把刀肯定错不了。 此时的吴遥看着这刀,就好像伯乐见到良驹一般喜爱异常。只见他随手捡起一片树叶,一手将树叶往空中一抛,一手持刀将刀刃向上等着,兴奋地对罗骐说道:“你看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二十二章 又是一个表妹 只见那片树叶飘飘荡荡地慢慢落将下来,碰到了刀刃竟然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两半,中间竟无一点儿停顿。这回就连罗骐也看出来了,忍不住叫道:“这还真是宝刀啊!” 吴遥微微一笑,说道:“那是。你过来看看,这刀身上的纹路,细如发丝,如行云流水,这是西域的镔铁宝刀啊!”吴遥看了又看,最后终于恋恋不舍地将刀插回刀鞘还给了罗骐,道:“你好好保管,这可是个宝贝。” 从那之后,罗骐必定每天一大早就赶去练武场,跟在吴遥后面学武,风雨无阻。半个月后罗骐下蹲再也不会蹲下去就站不起来了,就连个头都好像长高了一两分,便兴冲冲地对吴遥道:“遥哥,你看我学得快不快啊!” 吴遥嘴一撇,笑道:“哼。你这才练几天啊?好好打好基础,以后学武艺才不费难。” 闻言,罗骐过去扯住吴遥的胳膊,软言细语地说道:“遥哥,我以前跟梅先生学艺时,只学过一些基础招式,你什么时候教我真正的本事啊?” 吴遥被她抓住了手,软语一求,不由得心神一荡。他又偷偷瞧了眼罗骐,见她浑身大汗淋漓,衣服都粘在了身上,身体的曲线瞧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对胸脯随着喘息一张一缩,瞧得他心神更加激荡。等吴遥回过神来时,赶紧别开脸,正色道:“你一边去,先打好基础再说别的。到那边面壁蹲墙去,少来烦我!”说着话,脸却涨得通红。 罗骐被他一吓,很委屈地到一边继续练功去了。吴遥心里一团乱,好容易才平复心情,他心想:“这骐长得好漂亮,性子又开朗活泼,我要娶她做妻子也不错。听我娘和大姨的意思,好像也是乐见其成的……”他一边想着一边偷眼去瞧罗骐,这时再看罗骐果然身形曼妙,韵致风流,到底还是忍不住,过去挨身指点了她两下。 罗骐以前跟梅朗学过一段时间的基础功夫,可惜时间太短,还没看出点儿成效来时,梅朗便即不教了。虽然后来罗骐自己也一直在练习,但是毕竟没有懂行的人在一旁指正,她练得并不是多好。如今吴遥肯教,罗骐自是认认真真在学,一段时间之后还真有了不少的收获。吴遥对罗骐也不私藏,除了练武之外,他还教罗骐一些入门的气功法门和认穴打穴之法,罗骐脑子灵活,很快就学会了。 起初罗骐练得虽然幸苦,但到底还是坚持了下来。几个月后连吴遥都有些不可思议,他感叹道:“瞧你娇滴滴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受不了苦,没几天就会放弃的呢。” 罗骐眼睛一瞪,嗔道:“哼,你瞧不起我?再幸苦我也能坚持下来!” 闻言,吴遥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你能吃苦好了吧,不过练功这东西呢,要循序渐进才好,我们还是要慢慢来。” 不知不觉间,已到隆冬时节。这天清早,天就格外得阴沉,罗骐刚学会一套精妙刀法正在练习,天上突然纷纷扬扬飘下雪花来。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地上就积了寸许厚的雪,屋瓦和树上积得更厚。吴遥见罗骐只顾着看雪,呆愣愣的样子很是有趣,便佯装不高兴地说道:“这雪有什么好看的?不好好练功!” 可惜罗骐一门心思都在落雪上,根本没听出吴遥口气不对,她语气很轻快地说道:“这就是雪吧?我以前没见过,真有趣!” 闻言,吴遥一下子来了兴致,他赶紧问道:“听说你老家在岭南,那里我没有去过,只是听说过。那个地方真的是一年四季都看不见雪花吗?” 罗骐微微一愣,她想起自己的家乡,不由得有些神往,半晌才道:“嗯……其实我家住的比岭南还要再往南一些,嗯……算是南海海外的一个岛吧,那里靠近占婆国……现在归属于占婆国。但是以前那里天高皇帝远的,根本没有人来管我们,那里经常有过路的外国船队和我们做交易,那时的日子过得真好啊……对了,你们不是都说我长得不像岭南人,反而有些像胡姬嘛?那是因为我的祖上就有海外胡人的血统。” 听了这番话,吴遥忽然拍掌大笑起来,说道:“这可真是巧了,你有胡人血统,我也有。我爹是我爷爷身边的一个西域胡姬所生,你是没看过我爹,他长得比我还……呃……总之他是红头发,蓝眼珠,看上去挺吓人的。幸亏我像我娘多些,头发眼珠的颜色都正常……”话未说完,罗骐“扑哧”一声就乐了。两人又玩笑了一会儿,这才重新开始练起武来。 雪一直下到中午也没有停,午饭过后万蕙云吩咐家人拿着竹竿,去敲打家里的那些大树枝干,罗骐不明所以,问吴遥道:“他们干嘛要去打那些树?” 吴遥解释道:“雪下得太大了,积雪压在树枝上太重,要把它们打下来,以免积雪压断了树枝。” 罗骐瞧了瞧外面的雪,摇摇头,问道:“这雪花瞧着挺轻的啊,还会压断树枝?” 吴遥道:“一片雪花不起眼,但雪花积得多了,总有一片会把大树压断的。” 罗骐瞧着家人们一棍子一棍子地往树上打去,树上一团团积雪“轰”地砸下来,觉得很是有趣,便拉着吴遥兴奋地叫道:“遥哥,我们也出去玩吧。” 吴遥见罗骐也不怕地上打滑,在雪地里跑老跑去兴头十足,不由得童心大盛。他又叫来几个家人,大家在院子里热火朝天地打起了雪仗来,嘻嘻哈哈打得热火朝天。不一会儿院子里便雪球乱飞,墙上、窗上、树干上、地上到处都有雪球砸的白印子,往来的家人们尽皆避开此处,绕道而行。 罗骐学了武功,身子轻便,玩到兴处便不自觉的使上了轻身功夫,她身子一提,便纵上了屋脊,她居高临下对着下面的人就是一通砸。罗骐会打弹弓,准头非常好,那是一砸一个准,吴遥开始没在意,吃了几次亏之后,也施展起轻功来。他的本事在罗骐之上,身形移动极快,罗骐砸了几次没砸中,不由得好胜心大盛,便弃了那几个家人,一个劲地就砸吴遥。两个人都有轻功,就在院子里闪转腾挪互相追逐,玩了个不亦乐乎。 “唉哟!谁啊?没长眼睛啊!”突然响起这么一声尖锐的女声,把场中几人都吓了一跳,立刻止了嘻闹。大家往声音来处一瞧,见是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丫鬟,脸上、头发上糊的全是雪,正叉着腰站在那里。大家见她样子可笑,一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丫鬟见他们发笑,更加生气起来,她三两下把脸上的雪划开,跺脚便骂:“笑笑笑,当心下巴笑脱了环!你们这帮混吃等死的东西,不干活,却在这里发疯,当心等下我告诉你们主人去!” 有个年幼的厮瞧着丫鬟眼生,恼她年纪出口便骂人,心里老大得不高兴,加之有吴遥和罗骐在这里,便底气十足地回敬道:“哟!哪儿来的野丫头,跑我们家撒野来了?我们在自己家玩,关你什么事?还要告诉我们主人去,你告诉去啊!我们主人就在这里,你还要向哪里告去啊?” 那丫鬟一听这话,便往四周看去,果见屋檐下站着一个公子,正拉着一个少女低头说着话。那丫鬟一看到吴遥,顿时感到心里委曲,突然“哇”地哭了出来,弄得大家都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她怎么了。 “湄!跑那么快干什么?”一声轻柔的问询之后,门外转进来一个身穿素色衣衫的女子,只见她身形消瘦,肌肤雪白,高额头,尖下巴,看上去约莫有二十岁上下的样子。那女子走到吴遥面前羞答答地看了他一眼,便即飘飘下拜福了一礼,柔声道:“表哥,别来无恙。” 刚才家里厮和人家丫鬟吵个架,还把吴遥扯了进来,他本来就觉得尴尬。这下,人家主人站了出来,吴遥更是臊了个大红脸,他匆忙还了一礼,嘴里嗫嚅道:“怎么又有个人叫我表哥?” 那女子闻言笑道:“我是朱淑真啊!怎么,表哥连我都不认识了?” 吴遥听这话猛然一惊,他抬起头来,拿眼睛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遍,这才一拍脑袋,喜道:“还真是淑真,女大十八变啊!咱们有六七年没见面了吧。”说完又对罗骐道,“骐,这是我姑妈的女儿,比你大……大三岁,你叫她表姐好了。”说完又将朱淑真和罗骐互相介绍了一番。 朱淑真对着罗骐神色忽而冷淡下来,说道:“什么表姐表妹的,我和她又不是亲戚。”说完只是朝罗骐略点了点头,算作招呼,便问吴遥,“舅妈在家吗?” 见朱淑真对罗骐的态度有些不善,吴遥有些尴尬,说道:“在家,我领你去吧。” 来到万蕙云房中,正好万蕙贞也在。万蕙云看到朱淑真也很吃惊,问道:“你是淑真?你怎么来了,就你一个人来的吗?” 朱淑真道:“还带了个丫鬟。” 万蕙云看向她身后的湄,见她不多大点儿的身量,粉嫩嫩的脸蛋,眉眼都没长开,明显还未成年,不禁脸一沉,说道:“你这丫鬟才几岁?你就敢和她一起出门……” 旁边的湄闻言嘴一撅,抢道:“我十四了!” 万蕙云怒道:“闭嘴!没问你话。”转而又问朱淑真道,“你来有什么事儿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二十三章 原来是个才女 朱淑真也不管旁边还有个不认识的万蕙贞,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舅妈,你要为我做主啊!我爹要把我……把我嫁给……二娘的侄子!” 万蕙云见她穿的一身素,来得又突然,见了自己便即下跪,还以为她家出了什么大事,心头“突突”跳了好几下。待听得她把话说完,这才放下心来,却对她不禁有了几分成见,就听万蕙云懒洋洋地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都二十了,是该嫁人了。” 朱淑真闻言就是一阵委屈,最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二娘她能有什么好心?她那个侄子就是个脓包,说话颠三倒四的,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就是没出息!” 万蕙云道:“识几个字就能当饭吃吗?没念过书就没念过书吧,只要对方人老实本分,家里过得去,不叫你吃苦,不就好了。” 朱淑真听了这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忽然“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原来舅妈你跟他们是一样的,我亲娘没了,你们就都不把我当回事儿了!舅妈你说话好不在理,我娘知道让我念书识字,您也知道让表哥念书识字,怎么就那个人大字不识!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是我娘仅存的娘家人,你不为我做主,也要听之任之吗?”说完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没想到朱淑真说着说着就能闹起脾气来,吴遥怕她再从自己家里跑出去,赶紧跟在后面追出去,劝道:“淑真,咱们都是辈,大人说咱们两句就别计较了。你远道而来幸苦了,这就快过年了,我叫家里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你先在这里住些日子,就在我家过年吧。”说着他随手招呼来两个家人去收拾屋子,自己则跟在朱淑真后面安慰她。 他们走后万蕙贞才问道:“刚才那孩子叫你舅妈,是吴润娇的孩子?” 万蕙云哀叹一声,答道:“除了她还能是谁,正是我那短命姑的独女。跟她妈一样,从被惯坏了,你别管她。” 万蕙贞以前便听万蕙云抱怨过,说是自己家的姑吴润娇被她母亲宠溺坏了,养成个刁蛮任性的古怪脾气。万蕙云以前没少因为她被她婆婆训斥。 万蕙贞看着朱淑真远去的背影,寻思道:“她今年该有二十了吧,瞧她穿的一身素,至今还未婚,也是因为守孝的缘故吗?” 闻言,万蕙云冷冷地说道:“女要俏一身孝。她母亲死了好些年了,她继母的孩子都十多岁了。听说她在家闹腾得厉害,谁肯给她做媒!” 听她这话,万蕙贞颇有些不以为然,说道:“这么大了没嫁人,也没说亲,是不是她继母冷待她了。” 万蕙云却道:“什么冷待不冷待的,总归没有亲生的那么宠着就是了,哪里有人敢苛待她!还是她自己那臭脾气,不是亲妈,谁活该受她的?”说完,她朝罗骐招招手,抓过她的一只手来,捂在自己手心里,说道,“人就是要有比较,你看你家的的骐,多乖巧懂事。” 万蕙贞看她瞧着罗骐越瞧越爱的样子,心里也高兴,这些日子里吴遥和罗骐两人相处的不错,她们姐妹俩看两个孩子也都觉得不错,倒是乐见其成。万蕙贞有心撮合两人,便道:“可不是嘛,你说的对,人就是要有比较。你看我倒是有两个亲生的孩子呢,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也得不了力,还不是要靠骐撑着嘛。你不知道,阿正死后事情一团糟,我又病着,就是骐和梅先生忙前忙后,忙里忙外……”她们两个人说起来就没个完,尤其是万蕙贞几乎句句都在夸罗骐,罗骐听了很不好意思,她不敢在此多待,干脆就回去了。 朱淑真和罗骐都是客居在吴家的年轻女眷,因此两人被安排在了同一个院子。罗骐还没进院子,老远就听到湄在那里尖着嗓子大呼叫地和人吵架。 她刚走进院门,就听一个厮激动地说道:“我们家都是一样地对待客人,两个表姑娘用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人家骐姑怎么没像你们似的掐斤掐两?” 湄一听这话,顿时火了,她跳起来,指着那厮骂道:“啊!你敢背后说我家的姑娘!你胆子好大啊!我家姑娘和你家吴大少爷是嫡亲姑表姊妹,她姓罗的是什么东西?要是没人收养,给人做奴做婢都是抬举她……” “咳……”听湄的话,越说越不像人话,任凭罗骐再好的涵养,此时也忍不住要出来制止了,她看着湄,冷冷地说道:“看不出来,朱淑真自诩是个才女,她的丫鬟也不含糊啊,居然会相命,能知道我会为奴为婢!”说完,她又微微一笑,扫视了一下四周,见大家都低眉垂目不敢作声,又见湄也低着头,好像真得怕了的样子,这才又漫不经心的问道:“这里只有你们在忙活吗?遥哥和真姐他们呢?” 那个刚才和湄吵架的厮见罗骐只说了湄,没有说他们什么,这才放心不少,答道:“少爷和朱姑娘去书房了。” 罗骐点点头,瞥了一眼湄,看她那噤若寒蝉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她嘴角一扯转走便走了,等她走得老远了,湄才发出一声不服气的轻哼。 还没到书房,半路上罗骐就遇见了吴遥。吴遥手上正在卷着一张画纸,他一见到罗骐,就招手叫她过去,笑嘻嘻的把手上的画纸递给她,献宝似的说道:“你快看看这个!这是淑真刚刚画的。” 罗骐擦擦手接过那张画纸轻轻展开,这一看不禁傻了眼,原来这画上画的正是刚才打雪仗的事。只见画中两男两女互相砸雪团奔跑嬉戏,便是吴遥、罗骐还有一个厮和一个丫鬟了,旁边站着朱淑真和湄主仆观战,画中四动二静一共六个人,神态动作无不栩栩如生,好像大家都活在了纸上一般。 画上留白处还题了首诗:鹅毛细剪,是琼珠密洒,一时堆积。斜倚东风浑漫漫,顷刻也须盈尺。玉作楼台,铅溶天地,不见遥岑碧。佳人作戏,碎揉些子抛掷。争奈好景难留,风僝雨僽,打碎光凝色。总有十分轻妙态,谁似旧时怜惜?担阁梁吟,寂寥楚舞,笑捏狮儿只。梅花依旧,岁寒松竹三益。 罗骐细细看了几遍,不由得赞不绝口,夸赞道:“这画画得真好!诗也写得妙!可是这后半段怎么好像带着点儿悲伤?” 吴遥看她平时只是摆弄拳脚、练习武艺,难得见她对诗词书画感兴趣,让他忍不住地又想戏弄她一番,又因他是弃文从武,便装模作样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文章憎命达,偏要那种有着满腹的哀怨愁思,有冤无处诉,有理无处申,那样才能写出好诗来。” 罗骐吐了吐舌头,笑道:“那还不憋坏咯!”说着摆了个架势,又道,“还不如像我们一样学武,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吴遥被她的样子给逗乐了,忍不住笑道:“你这想法倒是与我挺契合……” 他们两个说话,言者无心,后面跟来的朱淑真却听者有意。朱淑真本来怀着满腔的热忱做了幅画,刚刚得了吴遥的赞扬,心里的喜悦还没有退,就见他拿着自己的画向罗骐显摆。这本来也没什么,她也乐意让自己露一手,最好能震慑住罗骐,然后将她比下去。可是,就在她正高兴的时候,吴遥突然来了番“文章憎命达”的言论,好像是对自己的满腹才情、一腔痴怨很不以为然的样子,这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你们在干什么!”忽然的一声把腻在一块儿的吴遥和罗骐吓了一跳,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朱淑真走了过来。 朱淑真一眼就瞧出了罗骐手上拿着的那幅画,正是自己的手笔,她见罗骐身上因为刚刚打雪仗,衣服上溅了不少泥点儿,心里更是万分嫌弃。她心疼自己的画,赶紧三两步跑过去,伸手一把便将画纸夺了过去,护在了胸前,说道:“快还给我!” 那画纸就是一张薄薄的宣纸,朱淑真来夺时,罗骐怕把纸扯坏了,故意的松了手。谁知朱淑真心里潜意识地怕罗骐不给,夺画时便顺手推了罗骐一把。罗骐一个站立不稳,险些跌倒,这不禁让她很是恼怒。谁知还不待她开口,朱淑真已抢先说道:“你身上太脏,别把我的画给弄脏了!”说完她还有模有样的检查了一遍画作,见没有损坏,这才松了口气。 旁边罗骐本来就很生气的,她再看朱淑真那好像护犊子的样子,一下子被气乐了,她想起适才吴遥母亲对朱淑真的评价,一时忍不住,冷笑道:“谁稀罕你的画,你画得再好,诗句做得再妙,能去考状元吗?不能吧!别说考状元了,恐怕连吃饭都不能吧!”她这话正好戳中了朱淑真的心窝子,朱淑真一下子再说不出话来,愣在了当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二十四章 惹是生非的小湄 罗骐没有管朱淑真,而是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发现上面果然有不少泥点子,尤其是鞋面和裤脚上,泥水糊了一层,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这里吴遥见两个表妹为了一幅画争辩,觉得很不值当,就有心想说说两人。由于是朱淑真先起的头,因此他便先对朱淑真说道:“淑真,不过是一幅画,你这样子斤斤计较,值得吗……” 朱淑真没想到吴遥会训斥自己,她猛地一抬头,眼中泪花滚滚,气地抓起手上的画纸,一捏一团,使劲地往地上一摔,又拿脚狠狠地踏了踏,狂怒道:“好啊!你说的对,不过是一幅画……现在它不存在了!”说罢,她揉着眼睛气鼓鼓地转身就跑开了,弄得吴遥愣在了当场。 罗骐见吴遥那目瞪口呆的样子,觉得有趣,捂嘴笑道:“真姐这是怪你维护我呢!看来她可能对你有意思哦。” “对我有意思?”吴遥对这话不置可否,摇摇头说道,“她才和别人订了亲,你不要胡说八道了。她的脾气一向如此,谁也捉摸不透。大家都是同龄人,你要想和她交好,就让让她,要没有这心思,可以避着她点儿,不用搭理她。” “哼,我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凭什么我要让着她、避着她?”罗骐故意地嘴一撇,娇嗔道,“你平时都是怎么和她相处的啊?” “还能怎么相处?她又不是我亲妹妹,她娘,也就是我姑姑早就死了。她家住徽州,我家在吴江,两家平时根本不怎么走动,我们上次见面还是五六年之前了。说实在的,她这次要是不来,我轻易也想不起来有这个表妹。”吴遥淡淡地说道。 “哦?”罗骐微微一笑,调侃地说道,“这么说来真姐还真是可怜,一腔痴情全部错付,看来我是该要让让她了。” “不要胡说,当心被人听到,对我和她的名声不好。”吴遥立刻制止她,说道。引得罗骐吐了吐舌头,笑着跑走了。 一场雪后,天气愈加寒冷,万蕙贞本来就心有哀思不能纾解,经过寒风一吹,便下不来床了。万蕙贞原来的丫鬟婆子在离开杭州的时候都遣散了,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罗骐每天清早练完功之后,还要过去伺候她。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万蕙贞才总算能勉强下床走动。腊月二十四这天家家户户都要祭灶掸尘,吴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忙得不亦乐乎。万蕙贞不愿意在房间里闷着,又怕打搅别人干活儿,便叫罗骐搬了张椅子在僻静处坐着晒晒太阳、谈谈心。 此时阳光正好,也没有风,晒得人懒洋洋的。两人说了会儿话,万蕙贞久病初愈,精神头短,不一会儿就晕晕欲睡了。罗骐看万蕙贞睡着了,自己闲着无聊,想起前几天吴遥借给自己的一本游记还没有读完。她有心想继续读下去,又被太阳晒得浑身都觉得舒服,懒得动弹。 在罗骐正纠结于到底要不要起身去拿书的时候,正好院中一前一后走来了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罗骐一看她们来得正是时候,有心想任性一回,指使她们去帮自己拿一下。她正要叫人,还没张嘴呢,就见那个丫鬟追上前头的那个婆子愁眉苦脸地抱怨道:“妈妈,你说骐姑和朱姑娘两个同样都是家里表亲,怎么性子差了那么多?朱姑娘难缠,她丫鬟更难缠!” 那婆子毕竟年长些,有些稳当劲儿,她不乐意说人是非,便斥道:“别在背后议论人了,干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管她们做什么。” 那丫鬟一听这话,脸立时垮了下来,幽幽地说道:“你是在夫人跟前伺候的,她们主仆两个哪儿敢指使你做这做那啊,你是躲过了,就可怜了我们哦!那个湄,年纪不大,事情挺多。要说两个表姑娘的饭菜都是一样的,骐姑从来不说什么,偏偏她朱姑娘嫌东嫌西的,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要是菜色不可口,那更不得了,硬要让我们重做,这重做就重做吧。她偏偏还要说我们欺负她,故意不给她饭吃,你说我们冤枉不冤枉,谁敢欺负她啊!听说负责洒扫的老刘都被她折腾的地吵着要辞工呢……” 听这话,这丫鬟想是在厨房里面做事的了,她絮絮叨叨数落着朱淑真和湄,说个没完,弄的罗骐也不好就站出去。旁边万蕙贞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悄声问罗骐道:“真有这些事?” 她们说的倒是确有其事,但也没有那丫鬟说的那么夸张。但湄的难缠却是实实在在的,罗骐和她们同住一个院子,是深有体会。想到湄,她只好微微苦笑,低声答道:“想来真姐大户人家出生,从娇生惯养,在生活上就要求的细致些……” 闻言,万蕙贞满脸不屑地说道:“就她家?还大户人家呢!不过是个吃老本的破落户罢了,读过两本书,认识几个字,就敢自命清高。你以后若有机会,去你舅舅家看看,万家几代读书人,族人中更有几个在朝堂和地方上做官的,那才是大户人家……”一说起自己的家族,万蕙贞凝望着远方,不禁产生了遐思。 “你们说什么呢!”忽然一声厉喝,打断了那个丫鬟的诉苦,也让万蕙贞回到了现实。罗骐转脸一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人正是湄。就见她叉着个腰,指着那两个下人骂道:“你们两个背后议论人,要烂嘴、烂舌、烂耳朵!” 那婆子本来也没说什么话,此时还是好脾气,解释道:“姑娘不要误会……” 湄可不听她解释,她脸早已胀的通红,骂道:“老货!什么误会?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就是你们两个在背后说我家姑娘的坏话。真是的不是东西,老的也不是东西。” 那婆子在万蕙云没嫁过来时就在吴家做事了,平时万蕙云跟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吴遥更是敬她为长辈。她哪里受得了湄这样的丫头辱骂,立时一腔怒火直冲脑门,挑起脚来骂道:“贱婢,你骂谁呢!你要是再胡言乱语,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没想到那婆子气势汹汹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吓到湄,估计是湄平时被朱淑真惯坏了,她以为这婆子只是个普通下人,根本没把人家放在眼里。只见她头高高昂起,下巴对着那婆子,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哼”,嘲讽道:“你来啊!有本事你来啊!老东西……” 罗骐见那婆子气得要喷火,就知:湄要倒霉!果然,那婆子是个惹不得的人,别看她一开始和和气气的,好像一个老好人。可谁真要惹到她了,不管是谁,她都敢直接动手。也是湄倒霉,不认识这个婆子,要是现在朱淑真在这里,就不敢这么嚣张了。 没想到湄还敢当面挑衅自己,那婆子捋起袖子,过去就是一巴掌刷在湄的嘴上。湄一下子被打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那婆子打都打了,反正打一下和打几下都是一样的,就放开了手脚,一手揪住了湄的头发,一手上去就抽。 那湄挨第一个嘴巴时就懵在那里了,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眼见嘴巴子好像不要钱似的“啪啪”往她嘴上落,湄是又痛又急,只好哇哇大哭起来。湄被那婆子抽了几巴掌,嘴里的牙都被打松了,嘴角甚至还留下血来,看得瘆人。 另一边的万蕙贞瞧着心里也发堵,她拉了拉罗骐,说道:“这里闹的厉害,咱们回去吧。” 罗骐前几天刚被湄添过堵,乐得看她被人欺负,又兼之她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反正这事和她无关,她哪里愿意现在就走,便低声说道:“你身子不便,别动,回头叫她们听见了多尴尬,还是等她们散了,咱们再走吧。”万蕙贞想想她说的也有些道理,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她们闹,只是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那里那个厨房的丫鬟已经把湄给扶了起来,给了她一块手帕让她擦脸,又帮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湄心里不快活,一心认定这个丫鬟和那婆子是一伙的,心里怵这两人。就躲开了那丫鬟,又扔掉了手帕,只是拿自己的袖子随便抹了两下。她脸上的血被抹匀了,一张脸看上去顿时显得更加的触目惊心。 那婆子哼了一声,对那丫鬟说道:“你管她做什么,以前没被欺负够吗?真是的,同样是在别人家做客的,罗夫人她们母女平时对人都是笑眯眯的,再瞧瞧姓朱的这对主仆的所作所为,真是天差地别,难怪连我们夫人都爱罗厌朱呢。” 那丫鬟也是随声附和道:“咱们府上还真是没人喜欢朱姑娘呢,听说咱们夫人打算让公子娶骐姑,有这事儿吗?”其时吴家众人冷眼旁观早就看清了朱淑真缠着吴遥,十之八九是她不满意家里给她安排的亲事,而打上了吴遥的主意。因此出于报复心理,丫鬟才故意如此说。 那婆子也顺势说道:“骐姑平时待人谦和有礼,一点儿也不麻烦人,若咱们公子能娶罗姑娘也是不错。” 谁知她们说着说着居然说到了自己头上,罗骐脸上微微一红。只是她转念又一想,自己对吴遥还真有那么一些心动,若是当真做成了这门亲,也是不错。她偷眼瞧了瞧万蕙贞,见她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没有看自己,这才收敛起自己的一脸的娇羞气,暗暗舒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二十五章 教不严,主人的错 那里湄还是不服气,吐了口血冷笑数声,说道:“你们是说那对不要脸的母女吗?哼!罗夫人!她的名字叫万蕙贞吧?还‘贞’呢,谁不知道她当年见异思迁,明明有丈夫,还跟着姓罗的跑了。也就是后来姓罗的做了官,这事儿才没人敢提,其实这事儿又有谁不知道呢?” 那丫鬟年纪不算大,正义感却十足,见湄还不老实,甚至口出秽言,怕她又挨打,可是又气不过,赶紧语带威胁地说道:“你什么身份?敢胡说八道编排罗夫人,还不赶紧回去找点儿药治伤!” 谁知湄却错理会了,以为她在替万蕙贞辩白,又道:“她万蕙贞命硬还方人,她前夫为她瘫了。后来的丈夫,噢,也就是那个罗宪司。呵呵,都做上三品官了,还不是死的不明不白,现在她的儿子女儿都不见了,身边就只剩一个假女儿,这都是她方的!呵呵,这个罗骐命也是真硬,不知道她两个人在一起,谁方谁……” “娘!你怎么了?啊……”罗骐眼见着万蕙贞气地大喘粗气,脸色越来越白,忽然一口气没缓上来,背过气去,吓得赶紧又是拍打前胸,又是捶打后背,可是万蕙贞依旧不见醒。 那里三个人一听旁边还有别人,都惊了一跳。再看那里万蕙贞晕倒在椅子上,便知刚才她们说的话,这对母女定是一字不漏的全都听了去,一个个都吓得直哆嗦。尤其是湄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两下,往后一仰,也晕了过去。罗骐可管不了她,对那两人道:“别管她了,快帮我把我娘抬回房里去。” 可怜的湄就这么倒在寒风中,在地上一直晕着,直到朱淑真久久不见她回来,一路找来发现了她,她才侥幸没有冻死。 万蕙贞病危,罗骐听说湄没有被冻死,一时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她气地抱着那把镔铁刀就往湄房里冲。多亏了旁边有人拦着,罗骐才没有把湄砍死,只是一刀削落了湄的半边头发。饶是如此,湄也早已吓得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旁边的人看罗骐是真敢动手啊,赶紧就有人跑出去叫人去了。朱淑真的胆子还算大,她见罗骐双眼圆睁,一脸的凶相,心里也害怕。但是她毕竟和湄一直相依为命,主仆情深,便战战兢兢地挡在湄身前,哆嗦着说道:“你有话好好说,先把刀放下。” 罗骐看到朱淑真就是一肚子气,喝道:“你闪开,不然我连你一块儿砍,你信不信?能□□出这样的丫鬟,我砍死你也不冤!”她看自己说完朱淑真还是没有让开的意思,心里无名火起,操着刀,真地砍了过去。 要不是后面有人见机赶紧将罗骐的后腰抱住,她的这一下,还真能砍上朱淑真。朱淑真着实被罗骐的气势吓得够呛,她“啊”地大叫一声,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脚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还犹自手撑着地,脚向蹬着又后退几步,她嘴里哆哆嗦嗦地辩解道:“湄年纪,童言无忌,不过是多嘴说了两句闲话,谁知道你母亲真的就上了心。再说你母亲本来身体就不好,即便她有错,可也不能全怪在她头上吧……” “你还说!真当我不敢杀人吗?”罗骐正在气头上,她没想到朱淑真到现在了,还在替湄开脱,更是气得暴跳如雷。她上身被人抱着过不去,抬起脚来,卯足了劲,照着朱淑真就是一脚,还好她们离得不近,这一脚踢得不实,饶是如此,朱淑真的肩膀还是立时就肿了起来。 “快住手!”罗骐还在挣扎,突然眼前一晃,面前已站立了一人,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吴遥。 就见吴遥手一伸,抓住罗骐的手腕,轻轻一捏,罗骐手上的刀再也拿不住,脱手掉在了地上,旁边有人赶紧过来把刀捡走了。吴遥瞧着朱淑真主仆的情形,眉头紧皱,她们一个坐在地上面如土色,一个倒在床上人事不知,而始作俑者罗骐怒气未消,还在喊打喊杀。 吴遥现在很无奈,只好说道:“有什么话,大家坐下来好好说啊。”说着两手往罗骐肩头一搭,罗骐就觉得有一股力直达自己两膝,不自觉地就坐了下来。罗骐知道吴遥厉害,只好乖乖地坐着没再起来,只是瞪着朱淑真主仆,恨不能剜下她们的肉来。旁人不知底细,还以为罗骐真地听了劝,肯坐下好好谈。 朱淑真一见到吴遥可算看到救星了,她一骨碌爬起来扑过去一把抓住了吴遥的手腕,哭诉道:“表哥,你快制住罗骐,她杀了湄!” 罗骐一看朱淑真抓住了吴遥的手,还说自己杀了人,天知道她刚才一直被阻止着,根本没有下得去手。她被朱淑真气得更是怒火中烧,猛地站起来,指着她说道:“你给我把手放开,他的手是你能碰的吗?” 吴遥见她两个又要吵起来,喝道:“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都给我坐下来好好说话!”说罢又把罗骐按坐下,让朱淑真坐在一边。 他过去查看湄的情形,见她脸上有外伤,可是伤口已然结痂,一看就是旧伤,肯定不是罗骐所为。再就是她的头发被贴着头皮削去了一半,连个伤痕也没有。吴遥掐了掐湄的人中,半天工夫,湄才慢慢醒过来。湄迷迷糊糊睁开眼,抬眼一瞧面前站着的是吴遥,心里稍稍放下点儿心。再看他身后,罗骐怒睁双目面露凶光,心里又是一惊。 湄这才想起刚才罗骐要杀了自己,她摸摸自己的脑袋,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摸着没摸着。慌乱间她又四处乱摸,好像摸到了其他的什么东西,拿到眼前一看,居然是一大把头发。这下可把她吓坏了,险些又晕了过去。忽然她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一下子就扑到了朱淑真的身前,抱着朱淑真就是一个劲儿地哭,边哭边道:“我被杀死了!我被杀死了……” “好了,瞎嚷什么呢!”当万蕙云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朱淑真她们主仆二人抱在一块儿痛哭。在她的映像里,自己的姑子,也就是朱淑真的母亲吴润娇,就是一个不管遇到大事事就只知道哭的人。朱淑真长得和吴润娇有六七分相似,而朱淑真平时也总是多愁善感,即使是笑,看着也像是苦中作乐,因此她理所当然的将吴润娇与朱淑真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心里平添了几分厌恶。 朱淑真一看进来的是自己的舅妈,以为来了主心骨,便指着罗骐告状:“舅妈,她,她要杀人,差点儿把湄杀了!” 在朱淑真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朱淑真就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她一直是被娇养长大的。虽然后来她的母亲过世了,但是她毕竟是她家第一个孩,她父亲娶了填房之后,生怕怕亏欠了她,对她更是予取予求。在她家里就是亲娘惯她,亲爹纵她,来了个后妈,也怕她。这也造成了她都二十岁了,还没有定亲,也不甚通晓人情世故的事实。 朱淑真一向以自我为中心想事情想惯了,她没想到的是万蕙云与万蕙贞是嫡亲的姐妹,而她只是万蕙云亡夫同父异母已故妹妹的女儿,这中间毕竟隔了几层。万蕙云又怎么可能不为自己亲姐姐出头,而替这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朱淑真做主呢? 万蕙云知道就是朱淑真的丫鬟湄把自己的亲姐姐气病了的,这让她平时就对朱淑真主仆存的一两分成见,更是增添了七八分。此时见罗骐正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虽说刚才有下人来告诉她罗骐带着刀闯进湄房里要杀人,但是刚才的事情她全没看见,罗骐又是她属意的儿媳,她心里自是偏袒罗骐多些。 “你们的矛盾我晓得。淑真,你一个大姑娘家不请自来,已有违闺训。你带来的丫鬟不修口德,犯下口业,你这个做主人的也是要负责任的!”万蕙云说道。 朱淑真一听这话,心里受不了,辩解道:“什么叫我不请自来,这里是我母亲的娘家!我舅舅死了,现在这里是舅妈您做主了,我就不能来了吗?” 万蕙云本来没有这个意思,听她这么说,自己也气得要死,心想:“好啊,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朱淑真这次来,就是想把我全家都气死吗?”想到这里万蕙云越来越心痛朱淑真不懂事,她想行使一下自己做舅妈的权力,好好教训教训她,但是她忽而转念又一想:“我又不是她亲爹亲娘,她也不天天和我住一起,不懂事就不懂事吧,等她一走,家里就清净了。”便道:“咱们都是亲戚,这里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只是你出来的时间也长了,你父母都很挂念你,这两天正好我收到你父亲的来信,说是过完年就派人来接你回去。” “舅妈,您这是要赶我吗?”朱淑真哭着问道。 万蕙云心里很不高兴,气她太不通事理,没想理她,于是转而对罗骐道:“阿骐,你先去照应你娘去吧,别让她担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二十六章 胆大热情的才女 罗骐站起来瞧了瞧朱淑真主仆,见湄抱着朱淑真还在抽抽搭搭的哭个没完,又见朱淑真跟护鸡崽儿似的护着湄,防着自己,现在房间里的人也都眼瞅着自己,看自己究竟会怎么做。罗骐强忍怒气,对朱淑真主仆二人恶狠狠地说道:“但愿我娘没事,不然,这事儿没完!”说完一甩袖子径直而去。 她走了,朱淑真主仆这才缓下一口气,万蕙云叹口气摇摇头,对朱淑真说道:“你们这些天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别乱跑,等你家里人来接吧。”说完万蕙云不愿多留,叫上吴遥一起走了。 朱淑真见他们都走了,这才着了急,喊道:“舅妈!表哥!你们真的嫌我吗?”可是却没有人回应她。 没过几天,万蕙贞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就在除夕当夜她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她终是没有挨到过年,在她弥留之际,身边没有亲生之子罗兕也没有亲生之女罗鹿宾,她看着罗骐,眼中默默地流下了泪水。 万蕙贞的死要比罗越正平静许多,她只是嘱托万蕙云和吴遥,让他们好好照顾罗骐,其余的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最后她也是谁也没理,只是呆呆地望着屋顶,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一年之内罗骐连丧双亲,前后一通忙乱,饶是有万蕙云母子帮衬,等把万蕙贞收敛停当之后,罗骐还是病倒了。 这个新年吴家因为万蕙贞的死蒙上了一层阴霾,虽然万蕙贞不是吴家人,但是她和吴家有亲。虽说吴家照旧张灯结彩,但是气氛终究是欢腾不起来。 一直到正月十五,这天是上元佳节,晚上刚吃完晚饭,天还没黑透,街上就挤满了看花灯的人。这一晚县官要与民同乐,城门彻夜不关,不少乡下人都挤进城来赏灯,看焰火,道路上人来人往格外的热闹。 罗骐身子已然康复,还找过朱淑真几次麻烦,只是都被吴遥拦住了。她气吴遥不但不帮自己,还总与朱淑真缠在一块儿,干脆便躲了。 今天过节,吴遥本想和罗骐一块儿去逛街看灯,可是罗骐赌气高低不肯去,没办法他只好一个人出门了。罗骐看他没有再求自己,反而一个人走了,心里更加生气。她索性谁也不理,一个人带了酒菜,偷溜到吴家的一处最靠近街市的阁楼上,仗着自己有武艺,就坐在窗台上,倚着窗框,正好抬头赏月,低头观灯。旁边桌子上放了酒菜,时不时地弄点儿来吃,自觉好不惬意。 节日里的气氛和平时就是不一样,此时街上行人来往络绎不绝,有出双入对的情侣,有呼朋唤友的浪荡子弟,还有挑担贩卖的商贩……楼下叫卖声、嬉笑声不绝于耳。罗骐正瞧得起劲,忽听得楼梯上“嘚,嘚,嘚”地有人上来了。她自觉此时自己形貌甚是不雅,赶紧跳下来开门来看是谁。 来人正是常在万蕙云身边伺候的丫鬟徐。徐一看到罗骐,顿时眼前一亮,上来一把就把她给抓住了,喜道:“好姑娘,真叫我好找啊,怎么躲在这儿了?快随我去见夫人吧。”说完拉着罗骐急匆匆地就往楼下跑去,她边走边问:“姑娘,你瞧见少爷去哪儿了吗?” 罗骐心里有些发愣,随口说道:“晚饭后见过,好像出去玩去了。”徐一直拉着罗骐在前面走,不知不觉间,两人就到了罗骐住的院。 一进院子,徐很是热情地抢着帮罗骐推门点灯,说道:“夫人一时兴起想让人写几幅字,要看看两位表姑娘的字体。” 这一系列的举动弄得罗骐不禁有些疑惑,她心道:“不对啊,二姨的儿子人称才子,想写字让吴遥写就是了,我那字能见人吗?”便道:“我惯不会舞文弄墨,我就算了吧,淑真最是能写能画,找她去吧。” 徐说道:“哎,夫人既然吩咐了,姑娘不如就凑凑兴,正好今天过节,说不定还能得些赏呢。” 罗骐没法,说实在的她自陈礼和被辞退后,还真就没有再练过字。虽说她的字不能算丑,但是要是拿出去人前显耀,还是差了很大的火候。她在屋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张写了几个人体穴位的纸。这还是她前些日子跟着吴遥学点穴时,自己随手写下的。纸张有些皱,字是当时做记录时随便写的,甚至有些歪七扭八。她也不嫌丑,就这样交给了徐。 两人出来时,罗骐发现旁边朱淑真的屋门大敞着,屋里还亮着灯,里面影影绰绰好像还有人,不知在翻腾什么,弄得“咕咕咚咚”一阵乱响。罗骐见此眉头就是一皱,心想:“这大晚上的,淑真又在闹什么花样?” 来到上房屋,就见万蕙云端坐在上首,下面有个丫鬟跪在那里哭,丫鬟的左右两边各立了一个身形壮硕的仆妇,地上还扔了一只沾血的鞋底板子,瞧样子那丫鬟刚刚应该挨过打。罗骐从来就是个只爱看热闹,不爱管闲事的人,她径直走了过去拜见二姨,她拿眼睛稍稍斜着一瞟,不由得一愣,那跪着的丫鬟正是湄。 徐把罗骐的字递给万蕙云,万蕙云展开来一看,眉头就是一皱,她问徐道:“这是她以前写的,还是现写的?” 徐答道:“是她以前写的,我找到她的时候,她不在房中,我是看着她进屋找出来。” “嗯。”万蕙贞点了点头。罗骐还以为是自己的字写得太丑,被万蕙云给嫌弃了呢!谁知,一听说这字是罗骐以前写的,万蕙云刚刚还阴云密布的脸色忽而转晴,又笑着对罗骐道:“好孩子,还是你最叫人省心啊。” 罗骐一下子就被弄得云里雾里,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外面又进来两个婆子,递给万蕙云几张揉皱了的桃红色纸,罗骐瞥了一眼,好像是几张字笺。 万蕙云接过字笺只瞟了一眼,还没看上面的字便道:“哼,薛涛笺,她朱淑真好风雅啊!”再瞧上面的字,万蕙云突然脸色大变,一拍桌案,指着湄喝道:“朱淑真人呢?东西都从你们那里搜出来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此时湄两颊红肿,嘴角已经撕破,还流着血。她说话也不利索了,就听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夫人,这是骐姑她栽赃陷害……” 罗骐一听怎么还牵扯到了自己,微微一愣,不明所以,正欲开口询问时,万蕙云已经看过她一眼。大概是看出来罗骐那一脸茫然的模样,确实是不知情,她才将她旁边桌案上的一封书信递给了罗骐,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罗骐接过那封信,信的封皮已经拆开,她抽出信纸来一看,发现也是一张桃红色的薛涛笺,心知这定是朱淑真写的书信了。不知她在信上写了什么,引得二姨如此震怒。 她再看信上写的字,顿时两颊一片通红,只见上面写着:“火树银花触目红,揭天鼓吹闹春风。新欢入手愁忙里,旧事惊心忆梦中。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赏灯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会同。” 罗骐见过朱淑真的字画,这首诗的字迹分明就是朱淑真的。这诗的旁边还有两行字,写道:“今夜初更前码头旁柳树下相见,有关终身,勿失勿忘。” 罗骐看的心惊,心道:“朱淑真啊,你的胆子好大,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约男人私通,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朱淑真,难道是她已经成事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朱淑真写给吴遥的情诗,也不知道吴遥此时在哪儿,有没有和朱淑真在一块儿。 罗骐努力平复心情,问万蕙云道:“阿姨,这封信是淑真写的?” 万蕙云气道:“除了她还有谁!”说着,她将刚刚那两个婆子带来的几张薛涛笺往罗骐跟前一掼,罗骐将它们捡起来一看,上面全是那封信的草稿,字迹也是一般无二,那这就是朱淑真写的无疑了。 信在这里,朱淑真和吴遥都不见了,他们人呢?罗骐赶紧问道:“淑真人呢?这中间怕别有什么误会。” 万蕙云鼻子一哼,道:“谁知道她去了哪里?找到现在了,也不见人影。” 万蕙云有些不耐烦,站起来四下里乱走,显得很是焦躁的样子。其实此时罗骐的心里也长了草,她不知道吴遥现在去了哪里,是不是与朱淑真一起走了?只是她与吴遥名分未定,不好表现出来罢了。 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家丁回来禀报:“夫人,到处都找不到公子。我刚听守城门的兵丁说,戌时的时候他们看到过一对二十岁左右的夫妻出了城,衣着相貌极像公子和朱姑娘。你看我们要不要撒下人去出城找?” 万蕙云一听这话不禁大怒,她顾不得身份,过去使劲踢了湄一脚,骂道:“祸害,祸害,她母女都是祸害!她要让我家不得安宁啊!” 此时罗骐心里更是思绪翻腾,她不敢相信前几日还与自己山盟海誓的吴遥,不过是自己病了几天,他就改而恋上了别人,连亲娘都不顾,就与别的女人私奔了?罗骐心里又急又怕,在屋中一刻也待不下去,恨不能立时抓住吴遥问个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不管万蕙云怎么急得跳脚,怎么责问湄,罗骐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她漂泊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认了门干亲有了一个家,刚刚与罗越正冰释前嫌,他就被人刺杀了。过来投亲,路上弄丢了妹妹罗鹿宾不说,万蕙贞还被莫名其妙的一个丫鬟给气死了。要是连吴遥都移情别恋,抛弃了自己,拿她真是又要无依无靠了,难道她还要继续漂泊,然后孤独终老吗? 屋里的人都还在胡思乱想呢,正这时,外面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人,还没迈进门槛呢,就已经大叫大嚷,道:“夫人,找到了!找到了,夫人!” 万蕙云一听,大喜过望,忙问道:“找到了,找到谁了?阿遥还是淑真?” 那人道:“夫人,朱姑娘找到了,码头边不少人在那里放河灯,人多极了,可叫人好找。” 万蕙云一听这话,终于放下一半的心来,问道:“她人呢?在哪里?阿遥那子和她在一起吗?” 那人答道:“朱姑娘就在后面,哭哭啼啼地不肯走,我先回来报个信。找到她的时候就她一个人,公子估计是去别处玩了,晚一点儿自己就会回来的。” 万蕙云点点头,拍拍胸口,这才云销雨霁,笑道:“是啊,是啊,他往常不就总喜欢出去玩么,今天又是灯会,就是天亮回来也正常。” 不大多一会儿工夫,一个家丁便将朱淑真给领了进来,起初朱淑真还情绪很不稳定,神情十分忐忑。当她一看到湄跪在那里的惨状,一下子就冒了火,过去捧着湄的脸,十分不忍地问道:“是谁打的你?可怜的湄,跟我来了吴家尽挨打了。”说着狠狠瞪了在一边看热闹的罗骐一眼。 万蕙贞在一旁冷笑一声,说道:“是我叫人打的,你大晚上不在房里待着,跑哪儿去了?” 朱淑真支支吾吾地答道:“今日灯会……我出去……逛逛。” 万蕙云一听这鬼话,立马就着了火,她拿起桌案上的情诗“啪嗒”一声,掼在了朱淑真跟前,问道:“逛灯会?就你一个人逛灯会吗?” 朱淑真一见那张薛涛笺的信纸,脸色一阵惨白,瞠目结舌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她看看左右,见众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看,最后她不得已才吞吞吐吐地问道:“舅妈,你……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表哥人呢?” 没待万蕙云说话,旁边湄突然横眉立目地怒视罗骐,恶狠狠地叫道:“是骐姑。姑娘!早上骐姑进过表少爷的书房!” 罗骐本就厌恶湄,此时莫名被湄点了名,凭白沾上这种丑事,胸中不由得升起了满腔怒火。她斜眼瞟了湄一下,冷冷地说道:“我又碍着你什么事了?莫名其妙,嘴里一惯地说不出人话!” 朱淑真忽然苦笑数声,自嘲般地说道:“骐姑,你好啊……枉我自诩聪明过人,可是还是没有你的心眼子多!”说着又泪流满面,她转而对万蕙云哀求道,“舅妈,我这次来你家……其实……我不想嫁给二娘她侄子,我看不上他!我真正想嫁的,是……是吴遥表哥……” 众人听朱淑真说她想嫁给吴遥,都是大吃一惊。虽然朱淑真的情诗被大家发现了,此事已是明摆着了,但是亲耳听她一个大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承认,大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万蕙云恼恨朱淑真行为失当,恨恨地说道:“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容不得你自己做主。我吴家你是待不住了,赶早的就回去吧。”她又叫过来一个婆子,对她说道:“你给我把她们主仆两个看紧了,别再出什么差错。”说完便叫众人该干嘛干嘛都散了。 罗骐紧锁双眉也待要走,却被万蕙云叫住了:“阿骐,你先别走……陪我在这里坐一坐吧。”既然是自己二姨叫,罗骐说不出二话,只得留下陪着万蕙云。 两个人就在当厅坐下闲话家常,万蕙云便和罗骐聊起了家常,她说道:“你娘总在我面前提到你的好,这些日子我也瞧出来了,你确实叫人省心,聪明但不张扬。” 罗骐笑道:“阿姨说什么话,您的侄女淑真人称才女,我看她能写能画,比我聪明百倍。” 万蕙云摇摇头,冷笑道:“淑真?她那不叫聪明,那是自作聪明。要是那也叫聪明的话,她早晚会死在这上头。” 听她说的可怕,罗骐又知道她对朱淑真一直有心结,就没有搭腔。万蕙云也没想让她说什么,又说道:“我对你了解的少,你娘说的也不多,你老家哪儿的?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既然是闲话家常,罗骐也没有在意,便将自己家住海外,因为战乱跑到了中原遇到了罗越正的事,捡能说的,删繁就简地说了一遍,引得万蕙云一阵唏嘘。最后万蕙云笑道:“这可巧了,原来你不是中原人。吴遥他爷爷在西北打过仗,他奶奶就是个西域胡人。吴遥长得高鼻梁深眼窝,虽然还有些胡人影子,却已经看不出什么了。他父亲红发碧眼,长得才活脱脱一个胡人呢……”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一直说到了将近四更天。万蕙云总是有话说,就是不让罗骐回去,罗骐没办法只能强忍睡意,打着呵欠,跟着一起熬呗。 一直等到天快亮时,外面灯会上的人快散尽了。吴遥才提了盏灯,笑呵呵地哼着曲回来了。一到家,吴遥立马就被人请去了上房屋。迈进大门,吴遥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正中央的母亲和罗骐,他刚叫了声:“娘!”万蕙云站起来,过去照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又响又脆,一下子就惊跑了罗骐的瞌睡虫,她心想:“表哥哎,谁叫你今天晚上找不见人,叫我和你娘白白担惊受怕,挨打也活该!” 吴遥猛然间被打,十分不知所措,问道:“娘,你打我干什么?” “我打你干什么?我就打你了!呜呜……我以为你丢下娘……和别人跑了……”万蕙云说着说着忽然痛哭流涕起来。 吴遥看到她亲娘突然哭起来,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正好他看到罗骐就在旁边,此时也顾不得了,忙问罗骐道:“我娘这是怎么了?” 罗骐笑笑,便将事情经过与吴遥说了一遍,弄得吴遥真是哭笑不得,赶紧辩解道:“娘啊,哪年灯会我那几个师兄弟们不都要摆个擂台凑凑热闹嘛,我不是年年都要去帮忙助助兴的嘛,怎么今年你就忘啦?” 罗骐听吴遥话中的意思,今晚他没和朱淑真在一块儿,心里暗乐,便跟着劝了两句,说道:“好了,二姨,遥哥不是回来了吗。他那么孝顺,怎么会说都不说一声就跑了呢,您放宽心吧。” 听了罗骐的劝解,万蕙云再想想自己儿子平时的作为: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孩子。把事情想通了,万蕙云的脸上这才雨散风消,露出了笑模样来。 “……但愿暂成人缱绻,不妨常任月朦胧……”不知何时吴遥拿起了朱淑真写的情诗在那里读了出来,读得双颊飞红。 万蕙云听到自己儿子在那里读这倒霉诗句,心里又恼火起来,一把将那封情诗夺了过来,“唰唰”两下给撕了个粉粉碎,道:“这种诗你读出来干什么!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你休想娶她朱淑真!” 吴遥被她说的一愣,偷眼瞧了下罗骐,道:“娘,你说什么了,什么娶不娶的,她不是订亲了吗?” 万蕙云说道:“她就是没定亲,我也不准你们两个有勾连!” 吴遥见万蕙云真地生了很大的气,再看罗骐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便顺着万蕙云说道:“我能与她有什么勾连,将来我娶妻,她嫁人,两厢再无瓜葛。再说爹和姑妈也不在了,这一表三千里,这门亲戚只怕是等闲都不会走动了。” 听他这么说,万蕙云的气才顺了一些,语气也缓和下来,说道:“不是我心狠无情,朱淑真这孩子和她母亲一样行事乖张,甚至更甚她母亲,有点儿离经叛道的意思,你不要招惹她。”她又看了看罗骐,见她站在那里一直低眉不语,又道:“骐,你过来,站到我跟前来。” 万蕙云左边站着吴遥,罗骐便就过去往她右边站了,万蕙云对罗骐说道:“骐,你娘临终前不念罗兕,也不念罗鹿宾,唯独念着你罗骐,托我好好照应你。我就想了,这要怎么照应呢?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把你嫁出去吧,你到了别人家,我就是有心,也难免有照应不到的地方……”说着她瞧了瞧罗骐,又瞧了瞧吴遥,继续说道:“所以我就想了,我儿子吴遥比你大不了两岁,这表兄表妹好做亲……” 听到这里,罗骐双颊飞红,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万蕙云这是要给她和吴遥说亲呢。吴遥听到这里也是满脸羞红,低着头不说话。万蕙云见两人都没有异议,将两人的手拉到一起,让吴遥的手覆在了罗骐手上,两人一瞬间好似过电一般僵在那里不敢动弹,万蕙云瞧他们的样子心知有戏,笑道:“这里我就是你们两个的长辈了,我做主,给你们两个定亲!” 罗骐内心欢喜,却又担心,道:“阿姨,我爹娘都是刚死,还在孝期,现在说亲合适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二十八章 送你回老家 万蕙云道:“这个无妨,你娘曾经和我说过,你爹临终前说过,让你不必守孝,可以嫁人。其实你和阿遥的婚事我早和你娘提过,她也同意了,只是没有来得及和你们两个说。你如果不愿意在孝期内成婚,你们可以先定下,等你孝期满了再成亲也可以。再说了现在罗兕音讯全无,你爹娘的灵柩总不能一直放着不管吧,你和阿遥定下了,到时候也好让阿遥帮着你,把你爹娘的棺木带回家乡安葬。” 其实罗骐心里早已是一百个乐意,听万蕙云说得有理有据,便顺势说道:“全凭二姨做主。” 万蕙云见她已经把手拿开了,而吴遥和罗骐的手还握在一起,笑道:“如此就定下了。”说着她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瞧了瞧两人,越看他们两个越爱,便道:“既然说定了,你们两个交换一下信物吧。” 此时吴遥脸早已通红,他见罗骐低着头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就觉心神一片荡漾。吴遥是男人,总不好意思让罗骐这个女孩子先开口。他摸了摸身上只带了些银钱,还不多,总不好拿这点儿东西送人吧。 正着急间,他忽然看见罗骐低着头,一头乌发上的一支纯白砗磲发簪很是惹眼,吴遥心念一动,便将自己头上的一支深红色珊瑚簪取了下来交给罗骐。罗骐见他给自己的是一支发簪,便将自己的白簪和他的交换了,算作表记。 等两人将发簪重新在头上插好后,万蕙云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两个先回去休息吧。” 吴遥将罗骐一直送到她的门口,两人一路上边走边聊,罗骐问吴遥道:“你心里喜欢淑真吗?” 没想到罗骐会突然问这个,吴遥愣了一下才道:“她若早个三年来,倒有那么一丝可能,那时江南这一带还没有打过仗,我爹还在世,我也年少正是春风得意、风流倜傥……平时我们几个同学一起游湖踏青,必要赋诗联句,哪回不是我赢得头筹!那些同行的娘,哪个不爱慕我!便是偶遇的那些大姑娘媳妇,也多有向我掷水果的,那时……哈哈……” 说起旧事,吴遥一下子来了精神,一说就说个没完没了。好半天,他才意识到,从许久之前他就没有听到罗骐的声音了,再看罗骐的脸上早已经变颜变色,似乎正要发怒,他心道:“不好!”忙又改了口风,说道:“我先保证,我家的家教很严的啊!出格的事我可一件也没做过!那时我年少轻狂不懂事,后来这里闹了匪患,我爹又正好病故,一些旧识都死的死、逃的逃,都灰飞烟灭了。我一个人要守住吴家很是吃力,幸好那时我爹的一个徒弟考中了武进士,在附近做了官,是他带兵前来,又单枪匹马力战八匪,才平了这里的匪患。那时我才如梦初醒,大难当头吟诗作赋有个屁用!” 罗骐“哼”了一声故意说道:“谁要听你过去的事,淑真比我有才,善写善画,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为你红袖添香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吴遥知她在拈酸吃醋,停下来执了她的手柔声说道:“淑真是个真才女,又是性情中人,只是我不爱她的才情。那是我过去有过,后来又抛弃的东西。退一万步说,即便她早来三年,那时我未婚妻还未死,也没有她什么事。总之缘分这事儿就是上天注定的,咱们两个就该在一起,任是什么人什么事都不会拆散。” 听他这么说,罗骐终于展颜而笑,说道:“这话是你说的,你说话算数,将来有我陪着你,你不准再对其他的人动情生意,否则,我就……杀了你们两个!” 吴遥笑笑,拉着罗骐的手继续走,说道:“要真那样,不要你动手,我就自己杀了我自己……不,呸,呸,怎么会有那种情况!我发誓,我喜欢你,永不变心!”说着他当真竖起三指,指天发誓起来。 罗骐故作娇嗔说道:“谁让你发誓了……不过……我喜欢!” 两人转了个弯就已经来到了罗骐住的院门口,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女子的哭声,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不过他们都没有理会。两人又在门口腻歪了半天,这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这晚,隔壁的朱淑真啜泣了整整一夜,湄时而劝,时而骂骂咧咧的,也是一夜。罗骐翻了几个身,被吵得实在是睡不着,却又不好意思去说什么。眼看着明月西沉,天渐渐亮了起来,罗骐再也躺不下去,想起今天还要随吴遥继续练武,只好收拾收拾就起床了。 自从吴遥和罗骐订了亲后,两人同进同出更加得亲密起来。平时教授武艺时偶有肢体接触,再也不似过去那般神色尴尬又面红耳赤了,反而是相视一笑,神色坦然地继续练功。尤其是修炼气功和教授点穴解穴之法时,更是十分自然地互相直接在对方身上试。 相对于他们两个的言笑晏晏,朱淑真主仆可谓是愁云惨淡。自从上元夜暗赠情诗这事一闹,朱淑真就被万蕙云软禁在了她的房里,任她怎么闹,就是不放她出来。一直关了她一个多月,直到万蕙云派去朱家的人回来,她们才得了自由。从朱家一起来的还有一对姓关的夫妻,说是来接朱淑真主仆回朱家的。 这对关氏夫妻都是四十来岁的年纪,是租了朱家地的佃户。他们见到万蕙云先将朱父写的一封信交给了她,又说临行前朱父交代了,想邀请吴遥到他家玩两天。万蕙云当即打开书信观看,一看之下当即怒不可遏,她拍拍胸口,心里暗道:“好险,好险。” 原来朱父早知朱淑真思慕吴遥,只是吴遥早已定亲,也是无法。后来听说吴遥的未婚妻病故,朱淑真吵着让她父亲来说亲。当时朱父媒人都找好了,可惜那个媒人以前给朱淑真说亲时,被她羞辱过,那媒人一直怀恨在心,就存心想坏她婚事。 那媒人告诉朱父:“吴家刚死了当家人,吴遥要守孝三年,两家都是亲眷,怎么好大老远地去坏人家孝道?” 再加之,当时两浙一带起了刀兵,也没人肯不要命地跑这一趟远路。朱父被媒人那三寸不烂之舌一说,就动摇了,这件事情便就此耽搁了下来。 其实若是朱父当时真派人来说亲,以万蕙云的脾气也不见得会同意这门亲。她姑吴润娇出嫁走了,她好不容易不用再受她的气。在她看来这朱淑真是吴润娇的女儿,性子比吴润娇更加乖张,家里才清净没几年,她是定不会自己找罪受,让朱淑真进门来气自己的。 可是,今天朱父的这封信偏偏就有想与吴家结亲的意思,在朱父看来朱淑真难得对吴遥有情,她女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配吴遥正合适,而且两家又是至亲,正好亲上加亲! 还好万蕙云早有先见之明,她看朱淑真那疯狂的行为,一发不可收拾,就怕她父亲因为宠她,而干脆让人来提亲,若到那时再拒绝,难免得罪了亲戚。因此,她当机立断让吴遥和罗骐赶紧定亲,这才避免了一场尴尬。 万蕙云吩咐家人带关氏夫妻去吃饭休息,想想却又不放心,心想:“这朱淑真是个想到什么就敢做什么的人,虽然现在阿遥已经定了亲,但是现在就让她离开我家,以她的脾气,若是在我家里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那就不妙了。”想到这里她忙让人去叫罗骐过来说话。 在万蕙贞还活着的时候,她就时常在万蕙云面前说罗骐的好处,时间久了,万蕙云也对此深以为然。尤其是现在和朱淑真一比,万蕙云更加觉得罗骐识大体明大义,尤其是那份稳重劲儿更是难能可贵。如今罗骐又和吴遥结了亲,万蕙云更是把罗骐直接当作了自家人,有什么大事都爱和她商议。 罗骐一来,万蕙云便道:“骐,淑真家里派人来接她们回去了。淑真家在徽州,离你父母的故乡休宁不远。我想了一下,你父母的灵柩老停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趁这个机会让阿遥陪着你,将你父母的灵柩运回休宁安葬吧。淑真他们此行会走水路,这样休宁和徽州正好同路,到时你们一道正好也有个照应。” 闻言,罗骐有些意动,她想到罗兕和罗鹿宾到现在也没个消息,实在是不知吉凶,总是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只是此行有朱淑真在里面,去休宁也要途径徽州,就怕途中再生变故。 万蕙云瞧出了罗骐的为难,又道:“你放心,你父母的一应后事都交给阿遥就好了。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这也是应该的。哦,你现在有孝在身,你们两个路过徽州时,把淑真送回去,阿遥她姑妈不在了,你们略坐坐就行了,不要给人家添麻烦。” 罗骐会意,“略坐坐就走”这是让吴遥和朱淑真断个干净,不要再有瓜葛的意思,当即放下心来,笑道:“多谢阿姨,还是您想的周全。” 自从吴遥和罗骐定亲之后,朱淑真闹得更厉害了,成天里寻死觅活。她有次哭了一天,水米未进,晚上点了灯,写了首绝命诗,就去上吊。幸好她屋里点着灯,将她吊起来的影子照了个一清二楚,被隔壁的罗骐看见,是罗骐叫来一个家人,两人一起撞开朱淑真的房门,冲进去叫醒湄,众人合力才把人给救了。 这次朱家来人提亲,虽然这事不了了之了,但是万蕙贞就怕朱淑真再闹事,要是朱淑真当真死在她家就不好了。因此她才提出让吴遥陪着罗骐去休宁走一趟,主要还是想稳住朱淑真,等把朱淑真送到家里,她要是再出什么事,就和她无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二十九章 谁人身世不可怜? 又过了几日,吴家找到一艘顺路的货船,谈好了价钱。到了约定地日子,一大早关氏夫妻领着朱淑真主仆,吴遥和罗骐并两个随从带着万蕙贞的灵柩一起上了船。临行前万蕙云又嘱咐了吴遥和罗骐几句,并交给他们一封信,让他们转交朱淑真的父亲。不多时船上伙计一声呼哨,大船拔锚,船越行越远,远远还见万蕙云的身影站在岸上与他们挥手作别,久久才消失于水天之间。 “都说男儿志在四方,表哥不过就是出趟远门,瞧舅妈那担心的样子。”朱淑真看着岸边悠悠地对旁边的罗骐说道。 虽然罗骐一贯的听不懂朱淑真话里蕴含的深意,但是此时是她主动找的自己说话,却不好假作没听到,只好随口答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嘛。” “母担忧吗?”朱淑真喃喃地说道,“我娘死的早,很久没有人真正地担忧过我了……我从记事起我爹就不大回家,我爷爷奶奶也不喜欢我娘,我娘只有成天伤心地哭。我本来还有个弟弟,只了我一岁,可惜四岁那年夏天采荷花淹死了。自那以后我爹更不常着家了,连我爷爷奶奶都时常见不到他面,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他在外面偷偷养了娘。我爷爷奶奶死后,他还想把那娘偷偷抬进门来,我娘为此大哭一场之后就病了。本来我爹在海盐做个官,因为守孝要致使回乡,他居然能不顾我娘病重强行赶路,在路上我娘就病故了。等孝期一满,他就火急火燎地娶了个填房,那女的才十七八,还让我叫她娘……”说到后来记忆的波涛滚滚而来,朱淑真不忍再去回想,种种的委屈与愤恨逼的她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此时罗骐却想到了万蕙云说过的吴润娇从娇惯,天性敏感最爱流泪。心道:“你娘那么爱流泪,整天的悲悲戚戚,还爱耍性子,怎么可能得到一个男人长久的喜爱呢?我看你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愿你别步你娘后尘吧。” 那头朱淑真继续哭诉道:“我这次回去必定要被我那两个不懂事的弟弟嘲笑,我爹肯定是要把我嫁给那个大老粗的了。舅舅死了,舅妈也不管我的死活了,我……我更没想到他的心变得那样快……就像我爹一样!你在心里肯定在笑话我吧?你就笑吧,我不在乎!”哭着哭着她竟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罗骐本以为朱淑真要找自己聊天,谁知她说着说着竟向自己诉起苦来。罗骐对她家的事情不甚了解,更不感兴趣,实在是不想搭理她,也没仔细听她的话。她脑子里正开差呢,忽见船舱门那里门帘挑动,一道身影转瞬即逝。 只一瞬间,罗骐已经瞧出来了,刚刚门后有人偷听,那人正是朱淑真的丫鬟湄。她和湄有仇,此时见她鬼鬼祟祟的样子更加生气。她几步跑过去掀开门帘,就要去抓人,湄居然还没走,还躲在门帘后面蹲着偷听。 湄抬头一看,见罗骐就站在身前,吓得一惊,再想跑时,哪里还能跑得掉。罗骐伸过手去,她的手就跟一把铁钳子似的,一把就揪住了湄的头发,湄还想要挣扎,哪里能挣地脱?只见,罗骐用手轻轻一提,就把湄给拽了出来,一松手,湄“扑通”一声就跌在了地上,爬了半天才狼狈地爬起来。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朱淑真,她一看罗骐和湄又对上了,赶紧过来阻拦,却被罗骐横在了当间。罗骐冲着朱淑真说道:“你放心,船上还有外人在呢,我也怕担官司。今天我一不杀她,二不打她,不过是问她几句话而已。” 朱淑真犹自不放心,走过去夹在两人中间,将湄护在身后,对着罗骐说道:“你问吧,不准动手!” 罗骐看着朱淑真的这番做派,笑着摇了摇头,讥讽道:“看来你们还真是主仆情深啊,叫人感动。”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张信封,拿在手里,问朱淑真道,“这个你认识吧。” 朱淑真乍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这正是上元节那天朱淑真写给吴遥的表白情诗,没想到这诗居然落到了罗骐手中。她赶紧跑过去一把将信给夺了过来,拆开来一看,里面的书信早已被撕了个粉碎,不过是被罗骐又塞进了信封里装着了而已。 见此,朱淑真臊了个满脸通红,怒道:“这东西你还留着它干什么,来羞辱我吗?” “羞辱你?不,我对你没有任何这样的意思,我只是有些话想问问湄而已,这信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罗骐一脸冷笑地对湄说道,“湄,我这人呢,最不爱不明不白地代人受过。上元节那天你说我设计陷害你,现在正好我们三个人都在,我倒要请教请教你了,我是怎么陷害人的,怎么我自己竟不知道?” 面对这样一个从没见过的,说话阴阳怪气的罗骐,湄一时惊慌失措,嗫嚅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她被罗骐的气势给吓得瑟瑟发抖,躲在朱淑真后面不敢出头。 朱淑真瞧罗骐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心里无名火起,站出来说道:“你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表哥现在是你的了,而我只能灰溜溜地回家,你别欺人太甚!” 她这话说得罗骐真有些哭笑不得,她也不知道朱淑真是怎么想的,怎么好像所有人都对不起她似的,只好说道:“朱淑真,姻缘这种事情一厢情愿可不成,我们不应该做仇敌。我恨的人只有湄一个,只是现在当着大家的面,我不好动手罢了。不过……杀人偿命,这笔账我记下了,以后肯定是要算的。” 看着罗骐眼中燃烧起的仇恨之火,朱淑真是真得怕了,再听到她的这一番话更是脸色大变。就听朱淑真颤抖地说道:“湄还是个孩子,她懂得什么……所谓童言无忌,你娘身体本来就不好……你怎么……怎么就紧抓着她的这一点儿错处不放,未免太过心胸狭隘了!” “童言无忌……心胸狭隘……你对她护的倒是紧。”罗骐咬牙切齿地说道。 朱淑真见过罗骐发飙的样子,心里对她很有几分忌惮,只是为了湄,只好强出头,说道:“我娘死得早,家里没人真心待我。只有湄和我作伴,事事想着我,为了我她常常开罪二娘,没少挨过打。我从没把湄当作我的丫鬟,她就像我的亲妹妹。你不要为难她,要打要骂你冲着我来!”说着一咬牙一闭眼,就等着罗骐发作。 罗骐瞧了瞧她又瞧了瞧湄,突然冷笑起来,说道:“好,好啊,朱淑真啊,难怪阿遥只欣赏你的才华,却不愿意娶你。你是个‘圣人’!他那种凡夫俗子怎么能配得上你。”说着,罗骐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她想起了吴遥曾说过的话:“淑真虽有才又风流,只是未免太不近人间烟火,我终究是个俗人,非是佳偶……” 罗骐走向船舱,一挑门帘,回头对朱淑真又说道:“朱淑真,看在你的面子,湄的事我今天不追究了。但是若是将来湄背叛了你,嘿嘿……你的面子不管用了,我肯定会亲手杀了她,为我娘报仇!”说完,她放下门帘,就走进船舱里去了。 甲板上只留下一脸呆滞的朱淑真和犹自啜泣的湄,好半晌,朱淑真才喃喃地说道:“罗骐,你不懂,若是所有人都对你不好,却只有一个人对你好。即使这个人在大家眼中是个坏人,她也是我心中的顶好顶好的好人……” 从吴江出发一路顺风顺水,没几日就到了杭州。这艘船只到杭州,因此众人只好都下得船来,在西湖边上找了家客店住下。吴遥找店里掌柜打听有没有顺路到休宁的船只,那掌柜消息灵通,没多大工夫,就叫伙计去码头,将一个船老大给请了来。双方很快就谈拢了价钱,约定好了开船日期。 船找好了,大家这才放下心来坐在一处叫菜吃饭。席间罗骐和吴遥正襟危坐,却眉目传情;而朱淑真主仆却坐在那里暗自伤心,食不知味。 只有那关妈妈吃饱喝足之后,还念叨了两句:“一年之计在于春,不知道儿子在家知不知道下地干活,别误了农时,今年没得吃。” 关老头说道:“你少操点儿心吧,儿子不知道,咱们邻居不会提醒吗?再说了,真要是耽误了,那也是因为我俩来帮朱员外做事才耽误的,到时候咱们向朱员外多要几个钱就是了。” 闻言,关妈妈喜道:“这个主意倒是好,只是朱员外平时那么气,能同意吗,到时候你去说啊……” 这对夫妻就这样当着众人面打起了算盘,盘上了账。他们说起来,就说了个没完没了,朱淑真主仆在一旁听得不厌其烦,说了句:“市侩,无聊。”一甩袖子,就回房去了。她这一走,关氏夫妻觉得尴尬也不说了,大家又都坐了会儿,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就都各忙各的去了。 罗骐拉着吴遥就到昭庆寺中上香拜祭罗越正去了。昭庆寺正好就在西湖边上,两人一番礼毕,正好游起了西湖。此时正是春日光景,西湖边游人如织,芳草如茵,春花委地难以收拾。湖上薄雾袅绕,舟轻移,偶尔传来阵阵若有若无的丝竹之音,叫人见之神往,听之情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三十章 皇亲国戚欺负人 都说春日里苏堤景色最好,两人边走边谈就往苏堤走去。正说得起劲时,忽见前面一个三岔路口处搭了一座高台,台上竖了杆大旗,旗子上写了四个大字“以武会友”。旁边还有几行字,说的是京城朱澹来杭州以武会友,上台者先交一两的报名费,然后比试武功。若是输了直接下场走人,报名费不退。若是赢了,可得赏银十两。 那高台中央摆了一张太师椅,上面端坐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应该就是那擂台主——从京城来的朱澹了。台子太高,那男子又拿了把扇子半遮脸面,瞧不清楚他的面相。但见他坐没个坐相,身子骨很是瘦弱,一身锦衣挂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不像个会武的人。倒是他旁边几个手持大棍的家人,一个个腰系大带,挺胸叠肚,好像还会两下子。尤其是站在最边上的一个人,长得虎背熊腰、膀大腰圆,手上拿的大棍比别人的都粗,在阳光底下一照,还闪闪发光,好像是生铁铸造,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 罗骐瞧着这台子奇怪,问吴遥道:“你看这台子搭的地方,这两边都有宽敞的地方他不搭,偏偏要捡这最热闹、最窄的路口来搭,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吴遥仔细瞧了瞧这座擂台,拉过罗骐说道:“不要多管闲事,人家爱搭在哪儿就搭在哪儿吧,咱们管不着,快走吧。” 罗骐这时逛得正兴起,见吴遥要走,拽了他一把,笑道:“哎,我看这擂台上的那几个人没一个是你的对手。不如你上去打一场,咱们赚他个九两银子花花怎么样?” 闻言,吴遥不解地问道:“怎么是九两银子,不是赏银十两吗?” 罗骐笑道:“不是还有一两报名费嘛。” 两人正说着,旁边一个老人忽然插进来,说道:“你们两个是外乡人吧,别惹事,比什么武,还是赶紧蒙着头走吧。” 吴遥听那老人话里有话,这走就走吧,怎么还要蒙着头?便问道:“老人家,难道这擂台还有什么古怪不成?”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你道台上坐着的是谁?那是当今朱皇后的亲侄子朱澹,那是皇亲国戚!” 在罗越正还活着时,罗骐在杭州什么样的高官贵人没有见过?因此她这一听说朱澹是皇亲国戚,也是浑不在意,便说道:“皇亲国戚怎么了?又不是豺狼虎豹。” 那老人一看她这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不说话,凑到罗骐身上就是上下一个劲儿地打量,看得罗骐心里直发毛,赶紧缩起身子,问道:“你一个老人家,这是干什么呢?” 那老人“哼”了一声,说道:“我看看你是不是项长三头,肩生六臂。” 听他这么说话,罗骐心里着恼,说道:“嗨,你这老头,怎么说话呢?” “怎么说话?我就这么说话了。”老人气道。 旁边吴遥见此赶紧过来解劝,说道:“老人家不要生气,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您不要见怪了。您受累,给我们说说这个朱澹是怎么一回事吧。” 听吴遥这么和颜悦色地和自己说话,那老人这才作罢,点点头,说道:“你们是不知道,这个朱澹他哪里是来比武的,他是来瞧女人的。你说,他怎么偏偏要把台子搭在路口?还要搭那么高?他是坐得高,望得远!这个路口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我们要从这里走,偏要从他台子下面排队过不可。这样他好把经过的大姑娘媳妇瞧个清清楚楚,若遇到漂亮的,他就往回抢,谁敢管啊?” 罗骐一听这话气往上冲,怒道:“他就不怕真有人上去和他比试武功吗?” 老人冷笑一声,说道:“我们当地人谁不知道他啊,大家躲都来不及,谁敢上去找不痛快?不过还真有那不知底细的外乡人真上去比过,但是,谁出来游玩还带着兵器的?他们只道是上台空手比拳脚,可是他那几个家人却都手使大棍呢。他们啊,打得过就单打独斗,打不过就一起上,打人往死里打,偏要打到半死不活不能动了,被抬下去才罢休。你瞧那里站着的那个大个子,他手上拿的可是一条大铁棍呢,谁能挨得住他那一棍子!” 吴遥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仔细打量了番那个大个子,脱口说道:“我瞧他虽然看起来凶,但是也没有正经练过武术吧,难道他们就从没碰上过一个真正的武术行家吗?” 听到他这番评价,那老人又叹了口气,说道:“怎么没有?咱们杭州也是个大地方,总有几个行家里手。只是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咱们都是平头百姓,人家是皇亲国戚,真要闹起来,总是他有理些。前段时间不是还有人上擂台把他的人给打了吗?不过是擦破了点儿皮,流了几滴血而已,他们就硬说那人把人给打坏了,一帮人硬是揪住那人告到官府,赔了好几百两的药钱才罢休,你说这样还有谁敢上去啊。” 三个人站在那里正说着,高台上的朱澹已经瞧见了罗骐,见她长得天姿国色,色心顿起,两眼盯着罗骐直喷火,忙带着手下人跑下高台,要去抢人。 此时罗骐和吴遥正听到那老人说朱澹的一些恶事,听到愤恨处,三人便都自然而然地瞅一眼擂台上的朱澹。那老人忽见朱澹带着一帮打手下了高台,还朝自己这里过来,慌道:“你瞧他们是不是朝咱们过来了?我看他是瞧上姑娘你了,快跑吧。”说完他自己一转身插进人群里,一眨眼就不见了。 罗骐见老人走了,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道旁有几棵大树,拉着吴遥赶紧闪身,紧走几步就躲在了一棵大树的后头。 等朱澹带着人赶过来,刚才的美人早就不见了,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一声令下,说道:“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她跑不远,给我搜!” 众家人一听命令“呼啦”一下四下散开,拨开人群就是一通乱找,惊得一些个大姑娘媳妇“啊啊”乱叫,吓得孩儿“伊伊”乱哭,气得一帮老头老太“哇哇”乱骂…… 高台下面一下子全乱了,远一点儿的人看见这里乱起来,都不敢过来,站在远处观望。这里是个路口,是个必经之路,大家想绕道都不行。 朱澹见找不到人,心里觉得丧气,正欲转回高台再看看。忽然从远处急匆匆地跑来一个伙子,一头扎进朱澹怀里,头正好顶上了他的胸口,就听“噗通”一声两人一起栽倒在地,摔了个仰面朝天。 “哪儿来的叫花子?敢撞你爷爷!”挣了半天,朱澹才捂着胸口站起来,一脚把那伙子踢到一边,旁边家人“呼啦”一下都围拢过来,有的来搀朱澹,有的给朱澹掸去身上尘土,有的过来拍马屁给他压惊,还有的把那伙子架了起来押到朱澹跟前来听候朱澹发落。 朱澹正因为找不到罗骐,有一腔怒气难以发泄,这伙子又撞了他,正好拿来撒气。就听朱澹一声狞笑,吩咐手下人道:“这个不长眼的,给我打!” 旁边家人赶紧过去几个,一人揪住伙子的头发,两人一左一右分别锁住他双手,好叫他不能动。一人跑到路边折了两根柳条,另有一人过去就扒那伙子的衣服。这些人分工明确,显然都是打惯了人的。那伙子先时吓得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忽见他们要扒自己衣服,这才想起挣扎。他一边挣扎一边哀告道:“爷,爷,您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别扒我衣服……呜呜……饶了我吧……” “你撞了爷爷,还敢求饶……想要不挨打也成啊。俗话说打了不罚,罚了不打,这样吧,你拿五百两银子来给爷爷瞧病,这样我就不打了怎么样?”朱澹嗤笑道。 看那伙子一身粗布衣服,明显就不是个有钱地,何况这五百两银子不是数目,便是商贾之家一时也拿不出来这么许多钱。那伙子一发愣间,衣服已被扒下,“啊!”伙子一声尖叫,两臂猛缩,挣扎得更厉害了。 朱澹见此,也是一愣,只见这伙子身上细皮嫩肉的,胸口缠了好几圈白布,却不像是有伤的样子。朱澹见惯了风月,如何不明其中道理。就见他脸上一下子由狰狞转为和气,笑道:“我还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叫花子呢,原来是位娘子。瞧瞧,这脸黑的,都瞧不出颜色来了。” 说完,有家人会意,拿出一条手巾,他们带的有茶水呢。那人立刻将手巾用茶水打湿,递了过去。朱澹点点头,过去亲手拿手巾仔仔细细地将伙子的脸擦了个干干净净。再一看,那伙子面白如玉,五官端正,可不就是个美娇娘嘛! “呵呵,跑掉一个,又给我送来一个,不亏!”朱澹乐呵呵的道。他现在得到了一个美女已是心满意足,便对家人说道:“这人刚才把我撞坏了,应该要赔偿。她既然出不起药钱,就让她卖身去府里为奴为婢吧。把她给我送回去好好看着,叫人给她洗洗干净,再换身衣服,等着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三十一章 可爱的大柱子 家人得令就去扯那姑娘,那姑娘哪肯就范,扯着嗓子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抢人啦!”这里闹得这么凶,不一会儿就围上来不少人。 那家人也不急也不慌,冲那姑娘喝道:“你喊什么喊?在我们家干活儿不好好干,偷了东西还想跑,今天把你抓回去,有你好看的!”说完就用手巾把那姑娘的嘴堵上了,那姑娘再想喊叫,却还哪里能发得出声音来。 周围的人虽说大多都知道这姑娘肯定不是从他府上逃出来的,而是他强抢的无疑。只是朱澹是皇亲国戚,大家谁也都不认识那姑娘,谁会过去多管闲事?大家不过就是私底下悄悄议论几句,说那姑娘恨可怜、真可惜……却没一个人敢出头说句公道。 眼看着那姑娘被他们拖出了人群,吴遥再也躲不住,跳出来大喝一声:“大胆!光天化日竟敢抢人!” 那些家人一看吴遥只身一人,又脸庞白净,一身的儒生打扮,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有一人过去就推吴遥,轻蔑地说道:“你谁啊?敢来管爷爷的事!” 他手刚伸过来,还没碰到吴遥呢,就被吴遥一把捉住了手腕子,往后轻轻一背,那人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歪了过来。吴遥用膝盖往前一顶,正顶在那人的腰眼,那人就这样被顶出去一两丈远,“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半天都动弹不得。 旁边的几个打手一看吴遥是来闹事的,“呼啦”一下全部都围了过来,朱澹居中而立,指着吴遥怒道:“好子!敢打我的人,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吴遥看着周围的一群打手,丝毫不惧,义正言辞地说道:“你光天化日敢强抢民女,还有王法吗?” 朱澹瞧瞧那姑娘,又瞧了瞧吴遥,轻佻地笑道:“我当什么事呢,原来是为这丫头强出头啊。这个丫头原来是我府上的仆人,犯了点儿事逃走了,今天正好被我碰见了,这是我家里的事,你管不着吧。” “哼,刚才还说是人家冲撞你,要赔偿。现在就改成她是你家地仆人了,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有没有个准啊?”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突然叫了这么一嗓子,朱澹一听此言,颜色顿变,跟着他的几个恶仆察言观色,赶紧跳到人群中去找刚才说话的那人,找了半天,却也没有找到。 就听朱澹嘿嘿一声笑,颇有些无赖地说道:“她是我家的逃奴,也冲撞了我。你们管得着吗?你们别忘了我是谁!我是朱澹,当今皇后的亲侄子!我的事谁敢管!”说罢冲着吴遥一挑眉,嘴角一努,意思是:你敢管吗? 吴遥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有点儿犹豫,他此次出门是有事的,也不大愿意招惹事端。那姑娘看吴遥脸现犹豫之色,心里着急,突然不知怎么地就吐出了嘴里的手巾,喊道:“公子!我不是他府上的佣人,我是润州盘蛇岭下卫家村人氏……呜呜……” 旁边一个恶奴听到那姑娘说话,赶紧过去捡起地上的手巾,捏住她的下巴,又把手巾塞进了姑娘的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婢!事到如今了你还谎话连篇!快跟我回府受罚去吧!”说完举起巴掌就要打,吓得那姑娘花容失色,闭上眼睛,歪过脸去就躲,引得旁边几个恶奴哈哈大笑。 “芫奴儿?是芫奴儿吗?”罗骐听那姑娘自报家门,又仔细一看她的形貌,隐约便是当年的卫氏芫奴儿,罗兕未过门的妻子!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要是这人真是芫奴儿的话,断然不能叫她落入那个恶霸之手。 那姑娘一见罗骐,立马就将她认了出来,顿时挣扎得更厉害了,一下子又挣脱了那人的手掌。她扯下嘴里塞着的手巾,高声叫道:“骐!骐!救我……”话未说完,又被恶奴捉住了。 罗骐看芫奴儿被如此对待,不由得怒火中烧,对吴遥喊道:“阿遥,这人是我大哥未过门的妻子,咱们快救她!” 原来这姑娘真是良家女子,吴遥很是不齿朱澹的所作所为,却又顾忌朱澹的身份,便对他好言相劝道:“这位公子,那位姑娘是我家里的亲眷,还请您高抬贵手……” 不待他说完,朱澹干笑两声,说道:“你不必说了,求情的话我不听。这个娘儿们刚才撞了我,我说过了,要想算了,只要拿出五百两银子就行。” 这不就是成心讹人吗,吴遥强忍怒气,说道:“她一个姑娘能有多大的力气,你不是也没撞坏吗,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不能吧。你既然没有钱赔,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就用人来赔吧。”说完一挥手,几个家人过去就将吴遥和罗骐围了起来,就听朱澹又道,“哼!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姑姑是当今皇后,我爹是国舅,你敢管我的闲事?我今天不但要你这个亲眷,还要你身边的那个娘子!”他使了个眼色,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人过去就要硬抢罗骐。 罗骐也是练过武的,哪里会让他们得了手去。只见她身形一动,已经闪出了圈外,来到了芫奴儿身前。那几个抓住芫奴儿的人没想到罗骐身形这么快,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罗骐的拳头和脚已经伸了过来。一人被打了面门,脑子一懵晕晕乎乎转了几个圈栽倒地上;另一个人被罗骐一脚踢中了下腹,顿觉下面的命根子处传来一股剧痛,一时间腹内翻腾,急欲作呕,倒在地上冷汗直流说不出话。罗骐赶紧拽了芫奴儿退到吴遥身后,那里吴遥早已和那些人动上了手,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撂倒了五六个人。 吴遥的拳头重,那几个家人也是太废物,上去几个都不是吴遥的对手。朱澹急了,道:“哪儿来的野子,敢报上名姓来吗?” 吴遥也不是真怕他,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震泽吴遥是也!” 朱澹气得发抖,道:“好!好!我记住你了!石守柱,你给我上!” 他话音刚落,那个手拿铁棍的大个子站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拿铁棍转着玩,一根碗口粗细一丈来长的铁棍,在他手里就跟个柴禾棍似的轻巧。这人一副又粗又大的身量,往那一站跟座铁塔似的,黝黑黝黑的一张脸,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好像有些痴傻。 罗骐有些担心,对吴遥说道:“当心,我瞧这人力气不。” 吴遥道:“我知道,你看好那姑娘,别让其他人钻了空子。” 石守柱站出来,把棍子一杵,指着吴遥道:“子,我娘不让我出来打架,所以你赶紧投降认输,再给我们朱爷磕头赔罪,省的我动手了。” 听他说话浑浊闷愣的,众人哈哈大笑,吴遥笑道:“啊?可巧了,我今天出门我娘叫我千万不要向人认输投降,更不能低三下四的给人道歉磕头,这可怎么办?” 石守柱挠挠头,显得有些苦恼,说道:“这怎么办呢……娘的话是一定要听的……” 朱澹在一边可急了,叫道:“你和他废什么话啊,给我打啊,打赢了我赏你十两银子,给你娘做新衣服穿。” 旁边有好事的家人也一齐起哄道:“大柱子,你笨啊,打架别告诉你娘就是了,咱们也都不告诉,她不就不知道了嘛!” 罗骐一听这人很怕他娘地意思,便也跟着喊道:“大柱子,我认识你娘,你要是今天敢动手,等会儿我就告诉你娘去!” 一听罗骐这话,石守柱吓了一大跳,差点儿铁棍脱手掉在地上,就连他刚迈出去地一步,也硬生生给缩了回来。就听他岁朱澹说道:“朱爷,我不打了,我娘不让我打架……” 闻言,朱澹冲冲大怒,便恐吓他道:“好啊,石守柱,你们娘儿两个吃我的,住我的,我还掏钱帮你娘治病,我让你帮我个忙你都不肯啦?你今天要是不动手,就给我滚出我家,还要把我这些天来在你们身上花的钱都还给我!” 石守柱一听朱澹的话更害怕了,他是个孝子,却也是个痴傻人。当时他和他母亲来杭州投亲不遇,他母亲生了病,又没钱看病。是朱澹看他会耍几下铁棍,可以带在身边做个打手,才将他们骗到家中,偷偷给石守柱钱,让他供养老娘,还给他老娘治病。石守柱一根筋,觉得朱澹对他好,就应该也对朱澹好。不过石母存了点了私心,她看朱澹不是个好人,担心自己儿子跟着人家学坏了,便时时劝诫儿子不要打架,只跟着朱澹做做样子就可以了。 今天石守柱一听朱澹威胁自己,心里是真害怕,正好这时旁边有一个伶俐地家人,赶紧出言劝石守柱说道:“大柱子,你想什么呢?这个女人说认识你娘你就真得信啊,你想想平时是你陪着你娘多,还是别人陪着你娘多,这个女人你平时都没有见过,她说认识你娘,你别信啊!再说你是个孝顺孩子,你今天要是得罪了朱爷,朱爷把你们母子赶出去,你以后拿什么养你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三十二章 人呢?都跑了. 石守柱一听这些话,觉得很有道理,说了声:“好嘞!”说罢,就舞者铁棍打向了吴遥。 俗话说“一力降十会”,吴遥虽然武功高强,但真和那石守柱交起手来,吴遥还真一时半会儿赢不了他。石守柱武功稀松平常,但是胜在力气大,舞动起铁棍来呼呼作响,吴遥也要避起锋芒。 旁边几个家人见石守柱将吴遥打得只是躲避却不还手,以为石守柱占了上风,怕他一个人占了功劳,一个个摩拳擦掌也要加入战团。芫奴儿在旁边看得急了,握着罗骐的手不自觉的加了几分力道,罗骐瞧着她,笑着说道:“你担心什么,他们都不是阿遥的对手,他在逗他们玩呢。” 芫奴儿却不以为然,正色道:“他们那么多人打吴公子一个,吴公子能赢吗?你能不能想点儿办法,你看那使铁棍子的,刚才一棍子把那么大一块石头都给打裂了,要真打在人身上,那还了得!” 罗骐瞧了眼芫奴儿指的那块石头,那是块放在路边上供人休息的大青石,少说也要有一两千斤,年深日久上面磨得光溜溜的。刚才被石守柱一棍子砸在上面,砸了一个大窟窿,裂开了一道手指头粗的裂缝。罗骐看了顿觉心惊,虽说她见识过吴遥的武艺,但还是禁不住担心起来。她想上去帮他的忙,却又担心芫奴儿遭人暗算,再者自己说不定也不是石守柱的对手。 她正着急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孩儿的哭声。原来是一个男孩儿见吴遥打不赢坏人,嚷嚷着鼓动他父亲过去一起打坏人,被他父亲给教训了一顿,不服气急哭了。 罗骐见那男孩手上握着一把弹弓,不由得心下大喜,她过去摸了摸男孩儿的头,柔声说道:“弟弟,你把弹弓给姐姐,让姐姐帮你打坏人好不好?” 那男孩儿眨巴着两只泪眼瞧了瞧罗骐,又瞧了瞧手里的弹弓,终究是心里舍不得。他一把将弹弓护在怀里,说道:“不给,不给,这是我的弹弓,我谁也不能给!” 罗骐满脸堆笑道:“你会打弹弓吗?我打弹弓特别准哦。你把弹弓给我,我打给你看看好不好?” 说着,她伸过手去一把就捏住了孩儿的脸颊,使劲儿一拧。男孩“哎哟”叫了一声,痛得直咧嘴,伸过一只手去就捂脸,罗骐趁机一把就将他手里的那把弹弓给抢了过来。 这下那男孩儿“哇……”哭得更厉害了,他看罗骐抢了他东西还对他无动于衷,急的干脆躺在地上捶地打滚,又哭又叫道:“那是我舅舅特地给我做的,你还我!你还我!”哭得好不伤心热闹,他爹怎么劝都劝不住。 罗骐也不理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照着一个打手的脑袋就射了出去。那个打手正张着嘴喊打喊杀呢,正好那枚石子飞了过来,正打在他的两颗大门牙上。怪他牙齿太糟,也怪石头太硬,就听“嘎嘣”一声,他的两颗大门牙一齐崩了出来,还滋了他一嘴的血。 那孩儿见罗骐有这一手本事,好像发现了宝藏一般,瞬间就雨过天晴不哭了,还高兴地又蹦又跳又鼓掌。罗骐看他那样也觉得有趣,就叫他帮忙和芫奴儿两个给自己捡石子,她好来射那些坏人,孩儿还真听话,果然屁颠屁颠地跑前跑后,高高兴兴地捡石子去了。 弹弓飞石子,那也是暗器,那些打手冷不防,开始还真有不少人着了道。只是渐渐地也有几个警觉的,他们见罗骐也这么厉害,不敢再动手,慢慢都退到了一边,场中只剩下吴遥和石守柱相斗。吴遥不知从谁的手里夺过了一条木棍,正拿在手里和石守柱缠斗,虽然他的力气没有石守柱大,但是却比石守柱灵便,闪转腾挪间,就渐渐处在了上风。 吴遥将一条棍使得变化多端,棍花挽起来黑压压的,跟一朵乌云相仿,专打石守柱的腋下软肋。可是没想到石守柱被他棍子打到好像没事儿人似的,还是神气活现地继续争斗。吴遥心想:“这人这么经打,莫非练过金钟罩铁布衫这类武功?那我就别费工夫了,擒贼先擒王,我先把那个姓朱的逮着再说。”想到这里,吴遥故意的一边打,一边慢慢地往朱澹那个方向挪。朱澹他们都在全神贯注地盯着两人打斗,全没注意到这些。 待吴遥距朱澹只有一丈来远时,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得石守柱来攻他右肩。吴遥趁势矮身斜闪,拖着棍子就奔向了朱澹,过去就是一个横扫,打中了朱澹的双只脚踝。把朱澹打地跌在地上起不来,痛得嘴里直骂娘。 石守柱一见吴遥躲开了,气的哇哇大叫。他眼看着吴遥将朱澹打倒在地,还要上前擒拿,顿时急得来不及思考,就将铁棍一甩,朝着吴遥砸了过去。 怎么就这么巧,正这时,罗骐朝石守柱射来两枚石子,正中他的两只眼皮,打的石守柱两眼发花。他的铁棍出手就失了准头,飞过去被吴遥轻轻就躲开了,他是躲开了,他旁边还有一个朱澹呢。说来也巧,那铁棍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朱澹的大腿上。就听“卡擦、哎呦”朱澹的两条大腿骨都被铁棍给砸折了。那朱澹痛得一声惨呼,顿时就晕了过去。 这一下可乱了套咯,朱澹带来的几个家人一下子就闹炸了锅,一个道:“是大柱子把爷的腿给砸折了的,不关我们的事!是大柱子!大柱子要倒霉!” 一个道:“这个打架的也跑不了,他要不来找事,爷的腿也不会折!把他抓起来,让他赔钱!” “还有那两个娘子,也别让他们跑了!” …… 一时间众家人纷纷嚷嚷意见不一,有说快找大夫的,有说先抓人的,还有的说赶紧抬回家去的……他们一向都是听主人吩咐办事的,别看平时耀武扬威的,真要遇到大事,一时却拿不定主意。 罗骐瞧石守柱还站在那里傻眼,她知他家中尚有老母要奉养,自感身世,有些怜惜他,便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提醒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等下他们肯定要找你的麻烦,你赶紧回去带着你的老娘跑了吧。” 石守柱这才醒悟过来,别看他人傻乎乎的,其实却不笨,尤其是这事还会牵连到自己的母亲,那更得重视。他赶紧过去捡起地上的铁棍,对罗骐说了句:“谢谢你。”转身就要往回跑。 罗骐过去一把将他拽住,问道:“你就这样跑,身上有钱吗?” 石守柱一愣,摇了摇头,说:“没钱,朱爷说好了给我钱,还没有给我,现在恐怕要不到了。”说着他还往朱澹躺倒的方向看了看,皱起了眉头。 罗骐见此,解下自己腰间的荷包掂了掂,觉得差不多,就递了过去,说道,“你拿着,快跑吧,带着你的母亲赶紧出城。”石守柱接过荷包,又道了声谢,拔腿就跑。 这里出了事,一时间众人都乱作了一团,吴遥抓住罗骐的手,悄声说道:“此地不可久留,咱们快走。”说完两个带着芫奴儿,三人趁着大家不注意转身混入纷乱的人群,几个转身就溜走了。罗骐本来还想将弹弓还给那个男孩,可是一回身,却找不到那人了,就知道肯定是刚乱起来时,他被他父亲给带走了。 三人一路直奔客栈,一到客栈,吴遥来不及坐下来休息,就对罗骐和芫奴儿说道:“我这就去找人,先将姨爹的灵柩请到船上去,你们这一两天千万别出门了,避避风头。朱澹是皇亲国戚,他受伤了,估计官府肯定会四下里查我们的来历。” 吴遥找到客栈的掌柜,托他找几个人去昭庆寺搬请罗越正的灵柩上船,那掌柜一听就道:“这可巧了,我店里最西边的偏房里住着个伙子叫周成,欠了我们不少店钱了,如今正四处找活儿呢。我把他叫着,再喊几个伙计给你帮忙正好。” 这点吴遥倒无所谓,便说道:“人可靠就行,掌柜的多操心吧。”那掌柜满口应是,让伙计去后面叫周成,又另外找了三个年轻力壮的伙计跟着吴遥一起走了。 客栈里芫奴儿一番梳洗后,换上了罗骐的衣服,两人互诉了一番离别后的情由。原来芫奴儿的弟弟卫承祖得知罗兕离家出走,之后罗家只来过一封书信,却没有多余的解释,就劝卫元寿毁弃婚约,将芫奴儿待价而沽,另嫁他人。 卫元寿虽然平时特别宠溺卫承祖,但是他更想攀上高枝,一厢情愿的想给卫承祖找一条后路,说白了,就是卖女儿,补贴儿子。因此他不仅没有听卫承祖的,反而过去安慰芫奴儿,让她放宽心。而他自己回过头去,就给杭州的罗家写了封信,意思是:罗兕离家出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的女儿既然已经许给了你家,就不好再说给别人。你们耽误了我女儿的青春,我也可以再养我女儿几年,可是你罗家得给我们补偿。 谁知这封信送是送到了,却又被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来,送信的还带来消息说是罗越正已经遇刺身亡,罗家一家人突然从衙署不告而别。等卫元寿反应过来,亲自来了一趟杭州,罗家一家人早已不知所踪,自此彻底音空信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三十三章 来自远方的消息 那个卫承祖在卫家是千顷地一根苗,从就没人敢管,无法无天惯了。他家里有点儿余钱,他又会花,就和当地知县的儿子勾搭到了一块。那个衙内常来卫家,瞧见芫奴儿漂亮,早就动了心思。只是芫奴儿是宪司大人定下的儿媳,他不敢肖想。等罗越正一死,罗家人又都失踪了,他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他就卫承祖合计,想把芫奴儿弄到手。这卫承祖为了朋友,还真不含糊,他也不管芫奴儿是他的姐姐,身上还有婚约,简直是想都没想,满口就答应了。 他两人定了个计策,找了个机会哄卫元寿一起喝酒,席间两人合起伙来一个劲儿地给卫元寿劝酒,很快就把卫元寿给灌醉了。趁着卫元寿酒醉不醒之机,两人拿出一份早就写好的婚约文书,按了他的手印,衙内留下一百两银子就走了。等卫元寿醒来才知道芫奴儿就这么糊里糊涂被自己给卖了,再想把那一百两银子的聘礼退还给人家,人家是高低不肯收,一定就要芫奴儿不可。 卫承祖是卫家的独子,卫元寿还指望着他给自己养老送终呢,尽管他被卫承祖给欺骗了,可是他又怎么舍得罚他、打他?他转念又一想,罗家是高攀不上了,知县的儿子也不错啊!于是,就这么默许了。 平日里由于父亲偏心,芫奴儿没少受过卫承祖的欺负。没想到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父亲竟然也任由着卫承祖胡作非为。她越想越气,那个衙内芫奴儿是见过的,和卫承祖一个德行,不是个好人。她想着想着,就开始瞎想,最后想不开,趁着半夜无人就要上吊自杀。 还好她的奶娘有心眼,这几日早瞧出来芫奴儿有点儿不对劲,怕她做傻事,白天不离她左右,晚上就在隔间睡,就为防她自杀。那奶娘睡至半夜听到隔壁有椅子倒地的声音,赶紧掀帘而入,险险地正好救下了芫奴儿。 芫奴儿自杀未死,醒来看见自己的奶娘,抱着她就是一顿痛哭,将心中的委屈一股脑儿的倾诉了出来。奶娘终究年纪大些,经得多见得广,一番安慰之后,见芫奴儿不想死了,这才离开。 奶娘是卫家的老人了,以前夫人在的时候,在家里就极有面子。第二天她把事情跟卫元寿一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责怪他不该背信弃义还偏心。卫元寿现在年纪大了,家里又有点儿钱,尤其是这两年和罗家做了亲,谁不巴结讨好他?别人见了他,谁不都要尊称他一声卫老员外?这两年来他就没有听到过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说他一句不是,如今哪里受得了奶娘的一顿数落?再加上卫承祖一直在旁边挑祸,卫元寿一气之下就把奶娘给辞退了,回过头来反倒把芫奴儿臭骂了一顿。 奶娘一走,芫奴儿顿觉失了依靠,她左思右想觉得这个家实在是没法子再待下去了,遂连夜收拾了自己的首饰细软,改作男装从后门逃出了家门。 她一路风尘来到杭州,谁知罗家人早已不知去向,只打听到罗越正的灵柩暂时寄放在昭庆寺中,就在附近租房住了下来,好时常过来打听信息。今日正巧她又到昭庆寺里,听寺里和尚说刚才有两个人来祭拜罗越正,好像是罗越正的亲属,又说那两人往苏堤去了。芫奴儿听和尚形容了一番两人的样貌,便知其中一人就是罗骐,就一路疾奔追了过来。谁知会碰上了朱澹,闹出了那么大的一件事来。 罗骐听完芫奴儿的诉说就是一声长叹,道:“你受苦了,你放心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了。真是的,大哥前世做了什么好事,今生能娶到你这样忠贞的妻子!” 芫奴儿面有忧色,沉思半晌才道:“你说能找到你的大哥吗?”她背家夜奔,吃了不少苦头,若是罗兕从此没有消息,那可怎么办才好呢,难道要守一辈子的活寡不成? 罗骐知她的心思,只是不好多说,她现在也不过是在别人家里寄居,虽然和吴遥订了亲,但是毕竟还没有成礼两人,算不得夫妻,也做不了家里的主,只好说道:“这次我来杭州是送爹娘的灵柩回乡的,我家在休宁还有产业,到时候你可以先住那里……或者我们一起住那里。”听到罗骐说有地方安置自己,芫奴儿这才稍稍放下点儿心。 两人聊着聊着忘了时间,等回过神时才想起来,吴遥出去已然将近两个时辰了。现在天都黑透了,他还没有回来,芫奴儿急道:“吴公子怎么还没有回来,莫不是碰上朱澹的人了吧?” 罗骐相对要淡定些,她知道芫奴儿今天吓坏了,便安慰她道:“放心好了,没事儿的,许是他碰上熟人了。”其实她心里也打着鼓呢,也怕吴遥别路上出了什么事。 等到打过初更吴遥才回来,他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抱了一个人回来,瞧那人瘦高个,细胳膊细腿,身上穿的破破烂烂,脸上也尽是泥。吴遥回到房中将那人扔在床上就问罗骐道:“你来看看,这人你认识吗?” 罗骐过去扒开那人额前碎发,仔细瞧了瞧,见这人身量虽高,模样却,大约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可是这人罗骐却不认识,便摇了摇头,说道:“这人我不认识,你从哪里带回来的?” 闻言,吴遥吃了一惊,沉吟道:“他就是住在这里偏房的那个欠了店饭账的伙子,先前掌柜的找他帮忙去抬你爹的灵柩,谁知他看到你爹的灵柩,就又是哭又是叫的,说这是他的老爷。我们两个费了半天口舌,也没说清楚怎么回事,最后他愣是哭晕过去了。原来你们不认识,哎,真倒霉,我又给他找大夫,又重新找人去抬灵柩,费了不少时间。” 原来是这么回事,罗骐心下稍安,便问他道:“大夫怎么说,他没事吧?” 吴遥一摆手,道:“哎,有什么事,他那是饿的,我已经让药铺伙计喂过他一碗米汤了,估计等下就会醒了。” 罗骐笑道:“你看看你,这人你帮都帮了,还说什么倒霉,你啊,就是嘴坏!” 闻言,吴遥也是一笑,说道:“什么?我嘴坏!你要不要试试啊?”说着吴遥脸就凑了过去,罗骐一愣神,就觉得脖子上一凉。原来吴遥与她玩笑,在她脖子上吹了口气,惊得她脸儿绯红。 “咳咳……你们两个……”芫奴儿看着他们两个没好气地说道。 两人发现芫奴儿也跟了过来,还盯着他们两个看,顿时都是尴尬万分。好在这时那个男孩正好醒了过来,他睁开眼,一眼就看见吴遥和两个姑娘,再一看自己正躺在一个不认识的房间里,顿时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道:“这里是哪里?” 罗骐看他醒的时间正好,心里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对他也不由得和颜悦色起来,说道:“听说你称呼罗宪司为老爷,你是他什么人啊?叫什么名字?” 由于今天吴遥在朱澹那里受了点儿气,因此他先前一看到这个孩不仅年纪,力气也不大,抬放灵柩的时候总是出错,就很生气,说话口气也很不好。孩以为吴遥很凶,看到他就犯怵,根本不敢和他说话。好在现在是罗骐在问,还是笑眯眯地问,男孩看罗骐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靠近自己时身上还透着股幽幽的香气,脸儿不由得“唰”得红了,就听他羞答答地说道:“……人名叫周成,是……是罗宪司长子的书僮……” “什么?你是罗兕地书僮!他现在人在哪里?”一听这话,罗骐脸色立时变得狰狞起来,她猛地捏住了周成的肩膀,急切地问道。 “我……我……姑娘,你是我家老爷什么人啊?”周成被罗骐吓得差点儿都要哭了,没想到她前后的反差竟然这样大。 这时罗骐情绪稍稍稳定了一点儿,说道:“我叫罗骐,是罗宪司的女儿,罗兕的妹妹。罗兕现在在哪里?他知不知道他爹娘都死了?” “啊?夫人也……”周成看着屋里三人将自己围了个密不透风,都很急切地想要知道罗兕的消息,周成顿觉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他才吞了口口水,下定决心说道:“我这里有一封少爷的书信。”说着,他从怀里就掏出一封信来。 这封信一直被周成贴肉藏着,也不知道藏了多久,罗骐刚接过来时,上面还带有周成的体温,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汗腥气。罗骐皱着眉头将信拆开,很快看完,刚想收起来,又一转念,便将信交给了芫奴儿,说道:“大哥遇到了伯乐,现在在峨眉做县尉。” 和芫奴儿说完,罗骐脸色一变,又问周成道:“你怎么回事啊?我看你年纪不大,大哥就让你一个人出门吗?他没给你盘费吗,你怎么混成这样?” 周成看她脸色不好,怕她误会自己乱花钱,忙摆着手解释道:“啊,不不……我是和另一位管家一起来的,只是……我们来了好几个月了。呜呜……那个管家到了杭州不适应,生病死了,为了给他治病,我们把盘费都花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三十四章 逃出城去进芦苇 没想到会是这样,罗骐于心不忍,拍拍周成的肩膀,安慰他道:“别哭了,你这不是遇到我们了嘛,男子汉要坚强点儿。那个管家的后事你怎么处理的?” 周成擦擦眼泪,说道:“管家临死前想要回乡,杭州这里我人生地不熟,身上又没有钱,只好把他的遗体火化了,到时候再带回去。” 闻言,罗骐点了点头,心有所动,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家乡啊,落叶归根……周成,你先跟着我们,等我将爹娘安葬好,到时候送你回乡。” 听了罗骐的话,周成大喜过望,忙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床头就给罗骐磕头。 罗骐笑了笑,转而对吴遥说道:“遥哥,我想安葬过我父母,就带着周成和芫奴儿到峨眉走一趟。你武艺高强,见识广博,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护送我们一程?”说着,她怕吴遥不答应,又加了一句:“大哥的信你也看到了,现在峨眉那里盗贼猖獗,大哥来信是想向爹借梅叔叔的,只是现在这个局面……我怕大哥独木难支……” “好了。大丈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只在书本上看过“蜀道难”,西川路我却没有去过,早就想去那里见识见识了。咱们先把你爹娘安葬好,到时候我就陪你去峨眉走一遭。”吴遥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他转脸看到芫奴儿面带喜色,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刚才芫奴儿看了他和罗骐的笑话,便要调侃调侃芫奴儿,又道:“再说这个卫姑娘是兕哥的未婚妻,咱们总留着不合适,总要给他送去吧。”他这话一出口,芫奴儿立马转喜为羞,吴遥见了心里一阵暗乐。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刚准备各自回去休息,就听外面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店里伙计带了个陌生人来。那人一眼就看到鬓戴白花的罗骐,问道:“您是罗宪司的女儿吗?” 罗骐心下犹疑,可是看这人眼神虽然焦急,却也炯炯有神,不像是个坏人。况且这里是客店,人来人往的,她也觉得安全,便点了点头,刚想问他有什么事。就听那人很着急地说道:“你们赶紧走,离开杭州,不然就有危险了!” 一听到这话,罗骐等人就是一惊,吴遥忙问:“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其实大家心里都有点儿数。他们刚到杭州,能招惹到什么麻烦?不就是今天在苏堤上,他们把皇亲国戚的朱澹给打了嘛! 果然,那人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啊!今天在苏堤把朱澹给打了吧?哎……那朱澹是皇亲国戚,连知府大人都不敢惹,你们居然敢打他!你们这是惹祸了啊,赶紧走,不然就大祸临头啦!” 闻言,罗骐心有不忿,说道:“什么叫知府大人都不敢惹?我爹在的时候可就谁也不怕。” “哎,罗宪司是个好官啊。当初我蒙冤受屈,眼看就要杀头,还是罗宪司帮我翻的案,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啊!可惜这么好的官居然被人给暗害了!”那人摇了摇头,一脸愁苦地又道,“现在可不是罗大人在杭州的时候了,杭州也不是从前的杭州了。朱澹在杭州有钱有势,他手底下养了不少恶奴,还结交江湖上的匪徒,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会有很多人替他卖命。今天晚上有不少江湖中人进了他的府第,我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朱澹的人肯定会查到你们,到时候你们就危险了。他们人多,趁着他们还没有查到这里,你们快点儿逃命去吧……我话带到了,算是还了罗宪司的救命之恩,这就告辞了。” “慢着。”罗骐叫住了那人,问道,“朱澹这么大的势力,你这样光明正大地来通知我们,要是被他知道了,会不会被他事后报复?” 那人一听这话,就是一愣,随后便笑道:“我这里无妨,倒是你们最迟明天一早,赶紧离开杭州!”说完,他就是一拱手,回身就走。 等那人走后,几人面面相觑,吴遥紧皱双眉,说道:“你们赶快把东西收拾收拾,通知淑真他们准备好。我去找船老大,咱们提前出发。”话没说完,他转身急急匆匆地就跑了。 吴遥给船老大加了不少钱,才劝动他提前起锚,饶是如此,船老大也只肯第二天一早再走,他好连夜通知其他要搭船的船客,尽量多带几个人。 大家战战兢兢过了一夜,谁也没敢熟睡,好在一夜无事,只是一大早出门时,门外果然多了不少人在暗中探视。这让罗骐不禁又想到了罗越正死后,他们一家还留在杭州时的情景,那时也是这般有不少人在罗家外面鬼鬼祟祟地监视他们,和此时的情形简直一般无二。 罗骐越看越烦躁,一口气忍不住,就要冲过去抓住一人来狠狠教训一顿,好在被吴遥及时止住了。就听吴遥说道:“你不要冲动,这些人看上去都是本地的地痞无赖,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应该是朱澹花钱请来全城查找我们的。你要是动手和他们打起来,他们有后台,可不怕把事情闹大。咱们昨天把朱澹给打了,今天要再闹起来,引来了朱澹的人,就不好轻易收场了,你可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看着那些明目张胆地在街上乱晃,又随便抓人来盘问的几个地痞无赖,罗骐心里就是一肚子气。她也知道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这帮人真可气,真想把他们狠狠教训一顿。” “你别乱来!就算我们两个会武功,朱澹的手下人多,咱们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你别忘了,咱们还带着几个什么武功也不会的人呢,别牵连到他们。”吴遥劝说道。 “嗨,真是麻烦。”罗骐丧气地说道。 “别嫌麻烦。照我看,那个朱澹毕竟是皇亲国戚,又有权势,想要巴结他的人肯定很多。我们的行踪,既然能被一个人找到,那肯定就能被更多的人找到。”说着,吴遥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那些乱晃荡的地痞无赖,悄声说道,“我怀疑昨夜来通知我们走的人,就是本地官府的人,他们肯定也是受了朱澹之命,要来抓我们。昨夜那人既然说了让我们最迟今早走,我想,昨夜官府没来人抓我们,那么,今早必定会来。” 闻言,罗骐又是一惊,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吴遥说道:“昨夜那人虽然穿得破旧,好像是个贫苦人、做工的,但是他身上有一股英武之气,一直挥之不去。我又仔细看他,见他右手的虎口和掌心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显然是一个常年习武之人。加之,他对朱澹家的情况了如指掌,恐怕不是官府的差役就是本地的军官。” 罗骐仔细一回想,那人的形貌果然便如吴遥所讲的一样,心知现下有危险,必须要赶紧离开。她终于遏制住心头的怒火,说道:“那我们要抓紧时间离开了。” 来到船上,吴遥赶紧吩咐船家开船,好在昨夜已经谈好,船家也没多话,很快就拔苗。等船离开码头有十几丈远时,岸边终于来了一伙身穿青衣的官差。他们看见船已行远,当时码头边还泊了几条舟,可是他们也没想办法追赶,只是在岸上喊了几嗓子,很快就离开了。 这时,罗骐方知吴遥猜的不错,地方上果然存心放过大家一马,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对朱澹心存不满,还是看在罗越正的面子。 船行在钱塘江上还算风平浪静,照这个速度不出十几日便能到达徽州。当天向晚时分,船行至富阳县境内,江上忽然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船不能再行,没办法,船家只得找了处避风的所在下锚停泊。 船家对众人说道:“等下可能要起大风、下大雨,大家都待在船舱里,把东西放好,别掉水里去了。” 瞧这天气着实吓人,吴遥和罗骐怕风浪颠簸,带了两个家人抓紧时间去固定那两口棺木,众人都躲进船舱里不敢出来。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外面就传来“呼呼”的风响,不一会儿就“哗啦啦”地下起雨来。江面上刹时间波涛翻涌,浪花拍打在船上,令船身忽高忽低,摇晃不止,好像随时都会翻覆一般。江边芦苇荡上的芦苇被风吹的不住摇摆,好似群魔乱舞一般,发出一片低沉的“沙沙”之声,混着风声,好不吓人。 此时大家早已站立不住,都躲在船舱里或坐或卧,不敢出去。船舱内的那一点儿昏黄的灯火,随着大风明灭摇晃不止,有胆的直接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忽然,外面夹着风雨声飘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笛声中隐约还夹杂着一个女子“呀呀”的歌唱之声。 那歌声悠扬婉转,正是张子野的《一丛花令》:“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蒙蒙。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歌声袅袅,不绝如缕,随着江中水波飘荡,流进众人心里,船上几个人顿时就觉得心里一阵清明。 吴遥听那歌声听入了迷,等到一曲终了才道:“这人倒是怪会享受的,恁大风雨,还在听曲,好不惬意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三十五章 芦苇荡中的争斗 罗骐推了他一把,酸酸地说道:“你和我先去把我爹娘的棺木加固好去吧,你想听曲子,以后我唱给你听,保管不比这个差!” 知她为此又吃醋了,吴遥笑了笑,说道:“看不出来,你还会唱歌?我等着,以后你要专门为了我唱啊!” 吴遥和罗骐刚把棺木加固好,正要回去,忽然听到歌声一转,换成了一首淫词:“花兵月阵暗交攻,久惯营城一路通。白雪消时还有白,红花落尽更无红。寸心独晓泉流下,万乐谁知火热中。信是将军多便益,起来却是五更钟……”这歌曲词句香艳异常,罗骐听了瞬间脸就红了。 吴遥笑道:“这曲子好啊,你也唱的也比她好吗?”闻言,罗骐狠狠瞪了吴遥一眼,没理他,红着脸紧走两步,走到前面,不敢看他。 两人刚走出去几步,忽听得外面有人一声尖叫“啊!”,之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又有人喊道:“有人落水了,快救人……绳子,拿绳子来……” 闻听有人落水,两人赶紧出去观看,只见甲板上几个船工和客人用绳子拽上来一个男孩,那孩浑身湿透,有个船工正给他控水。那孩从嘴里不断的吐出不少水来,才咳嗽几声慢慢睁开了双眼。看见四周有不少不认识的人围着他,男孩一阵迷糊之后,就是一番震惊,他忽然神色着急起来,说道:“有坏人……快救救我的姐姐!” 这个孩年龄不大,大约也就是六七岁的模样,不过眉宇间倒有一番成年人的稳重,显是贫苦人家的孩。闻听他让大家救他姐姐,还有坏人,大家心里就是一紧。这艘船上大多都是商人,商人行走江湖,最怕的就是遇到强盗,从这孩落水不死还上了他们的船来看,这伙强盗应该距此不远。现在他们这些人哪里还想去帮孩救姐姐,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惜此时风大雨急,一时不好脱身。 大家正各怀心思呢,忽然不远处的芦苇荡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器交接的声音,听声音好像越来越靠近这艘大船,众人都是一惊,心知可能就是那一伙强盗打来了。 到了切近,大家才看清原来是两个男人,一高一矮,矮个子手里拿着一双峨嵋刺,高个子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和一个手拿船桨的女子缠斗在一处。那女子跑在前面,两个男人在后面紧追,那女子时不时的回身和两个男人打几下,那女子显然不是那两人的对手,若非是她跑得快,此时早已被两个男人拿下了。 大家见打斗的只有三人,贼人只有两个,心下稍安。那两个贼人见这船上人多,也害怕他们一拥而上,其中那个矮个子的冲船上众人喊道:“喂,那边船上的,不要多管闲事,我们兄弟两个只管拿住这个我们水寨的叛徒。你们若是插手,我们后面还有二十几个兄弟呢,可就一拥而上了!” 一听他们还有二十多个同伙,船上众人都吓了一跳,生怕等下他们见机过来抢劫。这时那个被追的女子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二十几个兄弟?你们不过两个流寇,唬谁呢!” 闻言,大家心里又是一定,要是只有两个人,那大家也没必要怕他们,有几个性子急的就要跳出去救人。这时那个矮个子却说道:“嘿嘿,南儿,你就跟我们回去吧,别想那些个歪心思了。就算你骗了他们来帮忙,我们二十几个兄弟一哄而上,你还不是逃不掉!” 大家又是一愣,此时罗骐听到那里贼人称呼那女子为“南儿”,再看那女子形貌,心下顿时大急,说道:“大家不要慌张,到现在我们只看到这两个贼人,哪里来的二十几个同伙?再说了,就算有二十几个,现在风雨这么大,我们往哪里躲?不如先下手为强,咱们一起拼了吧!” 说完,罗骐也不含糊,跳下船去就朝两个贼人处奔去。吴遥看罗骐都上了,他一个大男人当然也要上了。他一眼瞧见甲板上不知从何处滚过来一把鱼叉,过去一把操起来,掂了掂正好,正要也跳下船去帮忙。忽然斜刺里跑出来一人,死死抱住吴遥后腰,就叫:“表哥,你不要过去,危险!” 吴遥回头一看,原来是朱淑真,忙拨开她手,说道:“你松手,我要过去帮忙。”没想到朱淑真抱得却紧,吴遥一挣之下竟然没有挣脱,他不由得大急,又冲后面喊道:“快把她拉开。” 湄和关婆子赶紧过去帮忙,好不容易才把朱淑真拉开,朱淑真看着吴遥毫不犹豫冲出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忽然蹲下来捂脸哭起来,呜呜咽咽地说哭道:“我也是关心你啊,我喜欢你,我不想你陷入危险之中啊!时候你说过的,遇到危险你会第一个先保护我的,怎么现在全变了……” 此时罗骐已经和那两贼交起手来,她用的一把镔铁短刀,那两贼一人用峨嵋刺,一人用匕首,大家都是短兵刃,打起来都是贴身而战。现在风雨正急,罗骐的衣服被淋了个透湿,都贴在身上,一副窈窕身形纤毫毕现。那矮个子的将罗骐上上下下毫无顾忌地打量了个遍,猥琐地对另一贼说道:“哥们儿,你先和南儿打着,我来对付这个娘们儿。”说完,他拿着那对峨嵋刺就向罗骐刺去,说是刺,其实就是想挑开罗骐胸前的衣服。 见此情形,罗骐心头大怒,不由分说她拿着镔铁短刀就向这贼的手上削去,她手上这把镔铁短刀可是一把削金断玉的宝兵刃!就见黑夜中突现一道白光,寒光一闪,那人的峨嵋刺被削断了一根,险些将手指头也给割掉了。这下那人算是知道了罗骐的厉害,一时不由得慌了神,再看那头自己兄弟还在和南儿拼斗,两人斗得旗鼓相当,他心里想跑,可是这时吴遥却冲了过来,而罗骐还在和他缠斗不休。 这两个贼不过就是些江上水匪,连罗骐都应付不了,更何况是吴遥啊。吴遥一来,没多大功夫,那两个人就先后负了伤,手上的兵器也被打飞了。高个子见势不妙,往地上一跪,冲吴遥就是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道:“这位大爷,我二人上有老,下有,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等错事,你就饶过我们吧,我们再不敢了。” 高个子都跪下了,那个矮个子也跟着跪了下来,他那个子本就不高,短胳膊短腿的,跪下和站着其实也没多大差别,磕起头来头一低,就跟个肉球相仿。 他们相斗的地方离大船已经很近了,芫奴儿在甲板上瞧着那两人有趣,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刚才大家都屏气凝神地观看底下四人相斗,没发出一丝声音。她这一声笑倒显得有些突兀,芫奴儿微微一愣,没想到这时旁边却传来朱淑真的微微啜泣声。她拿眼睛余光扫了下朱淑真,心里不高兴,嘴一撇便对吴遥喊道:“吴公子,你可别饶了他们,瞧他们两个把真姐吓得,都哭到现在了。” 她语带嘲讽,朱淑真也是个要强的人,她狠狠地瞪了芫奴儿一眼,强忍住泪水,神色如常地解释道:“我没事,这风大雨大的,站门口看打架真没意思,脸上身上都被打湿了。”说完转身就往船舱里面去了,她一走,湄关婆子等人也跟着回去了,只有芫奴儿带着一脸的鄙夷神色留在了外面。 两个水贼没听出来那两个女人的唇枪舌剑,以为真地惹恼了船上女眷,赶紧又磕头求饶,道:“我们两个从没念过书,言语粗俗,得罪了几位姑娘,恕罪恕罪。” 吴遥听到自己带来的两个女人在那里毫无意义地斗嘴,再看这两个人的一副猥琐样子,就觉得心里特别烦躁,便对两人没好气地问道:“你们到底几个人?” 那两人磕头如同舂米捣蒜,见吴遥过问,高个子能说会道,他忙不迭地说道:“我们就两人,没有同伙,刚才是骗你们的。” 一听这话船上众人都动了怒,纷纷骂道:“混账东西,欺负女人还敢骗我们……不能放过他们两个……” 吴遥没理他们,将两贼拧住后衣领,往大船上重重地一抛,将他们扔在了甲板上。船上几人不会和人拼斗,可是论起绑人却个个都是行家里手。几人一看两贼都摔在了船上,赶紧过去一把将他们按住,拿过绳子就给绑了个结结实实。 上了大船,南儿一眼就看到正被芫奴儿抱着的孩,正是自己刚才被贼人扔下水的弟弟,她赶紧冲过去关切地问道:“阿错,你有没有事?” 那孩见南儿没事,高兴地说道:“姐姐,我没事。”说完,他又看了看南儿身后,问道,“干娘呢?她没事吧?” 南儿摇了摇头,正要回答,忽听船下一人喊道:“南儿?南儿……” 闻声,她过去一看,正是她的干娘解老妪被众人扶上了大船。那解老妪一上船便过来看南儿和阿错,见两人都是完好,不由得拍拍心口喜道:“谢天谢地,我原以为今天要死在这个芦苇地里了,没想到还能遇到诸位恩公,真是造化,造化啊!” 芫奴儿瞧这解老妪长得和善,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有心想和她多说几句,便道:“妈妈,你不要谢天又谢地啦。喏,你该谢谢这位吴公子和这个罗姑娘才是,是他们两个抓住了那两个贼人。”说着,芫奴儿朝着吴遥和罗骐努了努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三十六章 美女也能救英雄 闻言,解老妪赶紧过去把两人拉到一边,说道:“多谢两位恩人。多亏了两位恩人了,不然我们母子三个今天可就要丧命于此了。” 这个解老妪看上去少说也有五十多岁了,看到这么大年纪的解老妪向自己行礼,吴遥赶紧将她搀扶起来,说道:“路见不平而已,您不要如此,都是该当的。” “哎,您救了我们三条命,我们应该粉身碎骨报答,承我一句谢算什么。恩人啊,我们都是走江湖撑船打渔的,今天这两个贼人乘我们的船,看到我女儿美貌,趁着酒醉,先是掏钱让我女儿唱歌,我女儿不敢惹他们,只好唱了,谁想到后来他们又要强占她……我女儿不从,和他们起了争执,他们好狠的心啊,竟然把我儿子扔到江中。好在我女儿会两下子,就和他们动起手来……幸好碰到了你们两个。” 说着,解老妪拍拍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却又凑到吴遥耳边低声说道:“他们两个今天醉酒把什么都招了,那个高个子的外号叫水蜈蚣,矮个子的外号叫水蝎子,都是常在江上打劫的水匪,他们昨天在桐庐抢了一个富商,正要坐我们的船逃到杭州去销赃呢。恩人啊,我们一家都是穷苦人,对您的大恩无以为报,他们抢来的包袱现在就藏在我的船上,等下您偷偷过来取去吧。” 这婆子看上去一副憨憨的样子,可是邀请他分赃的神态却是心里透着股精明,这让吴遥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心中腹诽:“我以为是打抱不平,原来是帮人家黑吃黑啊!” 他刚想说什么,那里南儿看着罗骐觉得很是眼熟,便试着问了声:“你是洛淇?” 她们两人分开时还是幼年,如今大家都已长大成人,模样变了许多,一时还真不敢认。罗骐从南儿等人上船开始就一直盯着南儿一眨不眨地瞧,此时终于听到南儿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她这才展颜一笑,高兴地应道:“是,我是洛淇,你是南儿?” 没想到多年未见的姐妹,经历了几番生死之劫,在异地还能重聚,两人一时心里激动的无以复加,居然都愣在了当场,心里百转千回,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里几个人说得正热闹,解妪一心想拉拢吴遥和他分赃,南儿在和罗骐简述离别之情。那里两贼见船上众人只是把他两个绑住,之后便放下心来没再管他们,自觉机会来了。他两个都是惯做强盗的,虽然武艺低微,但是自有一套逃生的手段。其中那个矮个子的水蝎子就在鞋底藏了个机关,他看四周没人在意自己,身子抖了抖,装作因为船身摇晃被带翻倒地,而实际上却是悄悄打开了鞋上的机关,从左脚鞋子的脚尖处弹出来一支两寸多长的刀子…… 罗骐和南儿久别重逢,正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两人还没有说几句。那里水蜈蚣和水蝎子突然暴起,转身就往船舷那里跑,想跳下船去逃生。看到两人要逃,吴遥下意识地就过去拦阻。水蜈蚣一看有人拦自己,一拳便朝吴遥脸上打去,这一下是在奔跑中发的一拳,又是使的全力,因此拳力极重。吴遥猝不及防,只好闪身躲避。这里水蝎子和水蜈蚣配合默契,就见他就地打了个滚,一骨碌滚到吴遥脚边,头一顶,正好顶在吴遥的膝弯处。 这时雨下得正猛,船板湿滑,吴遥刚才闪身正好站到了离船舷不远的地方,又经水蝎子这么一撞,一个站立不稳,跌倒在甲板上。恰好这时又来了一阵大风,船身一晃,吴遥身子一滚,就这么直直地落到了江水之中。 见此情形,船上众人都惊慌失措起来,一个个的大喊大呼叫道:“吴公子落水啦……快去救吴公子……” 罗骐一见吴遥落水,心里着慌,也没和南儿打招呼,脚尖一点“扑通”一声也跳进了水中。南儿瞧着罗骐的身影,有些发愣,她刚才一直背对着吴遥那里,事情发生的突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这时水蜈蚣和水蝎子还在船上,他们都是水匪,水性极好,见吴遥和罗骐都落了水,本来想赶紧趁机跳水逃走的。可是突然见到南儿就站在不远处,他们本来就垂涎南儿的美色,只是没能下得了手,如今这个大好机会放在眼前,怎么肯轻易放过。这两人也真是心意相通,几乎是同时,就朝着南儿一左一右夹攻而来。 南儿一个人根本不是这两个水匪的对手,眼看他们突然朝自己下手,只好一边拼命抵挡,一边煽动船上的其他人,就听她喊道:“这两个水匪要跑,大家快捉住他们,当心他们回头报复啊!”可是,尽管船上众人都听到了这句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人带头站出来伸出援手。 南儿一个女人斗不过两个大老爷们儿,眼看着即将要落败,身边又没有一个帮手,心里十分着急,眼神便时不时地往江面上看,希望吴遥和罗骐能早点上来帮自己。水蜈蚣比水蝎子有心眼多了,他见南儿眼神始终不离江面,心想:“莫非那两个人会水,还能上来?” 突然水蜈蚣见南儿嘴角骤然一咧,好像要笑出来,心道不好,赶紧对水蝎子叫道:“哥们儿,你快过去看看,那两人会水,要上来了!” 水蝎子一听这话,赶紧扒在船弦上往下看,果然看见罗骐扶着吴遥靠近了船身,眼看就要上来了。他自负水里功夫了得,忙三两下脱去外衣,拿起那支还没被砍断的峨嵋刺就跳进了水里。刚才他们兄弟两个在岸上吃了亏,他是贼人胆气,现在就想在水里和这两人斗一斗,最好能将两人杀了雪耻才好。 水蝎子一入水,就去拽吴遥的脚,吴遥被拽得一下子又沉进了水里。即使他自幼身在水乡,有些水性,但哪里是久在江中的水匪水蝎子的对手。就这么一拽又一挣扎的工夫,吴遥嘴一张,“咕嘟嘟”地就喝了几口江水。 眼看吴遥就要溺水,罗骐紧跟着吸了口气又潜入了水中,她一手去抢吴遥,一手拿着镔铁刀就往前方划去。现在正直深夜,江上风雨大作,水中更是漆黑一片。罗骐也不知道有没有划到对方,只觉得手上一松,赶紧倒背着吴遥浮上水面换了口气,往船边游去。 吴遥喝了一肚子水,好在他还有一丝意识。他刚抓住了船帮,就感觉身边的罗骐忽然松了手,好像从他身边消失了。他脑子一片糊涂,只觉得此事似乎有些不妥,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在他晕晕乎乎,手一松又要沉入江中之时,突然感到腰上一紧,有一根绳子系在了他的腰上,正在将他往上拉。 原来是解妪见南儿情况危急,旁边围了不少人,却没一个相救,便出言讽刺道:“水匪来了,这么多大老爷们儿,居然让一个弱女子出头。哎,你们再不帮忙,等下我女儿被打败了,可就轮到你们了。我女儿有姿色,如果肯低声下气地求一求,我们一家还有活命的可能。至于你们……哎,怕只能一刀一个,掉水里喂鱼咯……” 她的话说出来粗俗至极,船上有两个行商的船客贪生怕死还能忍住,可是那几个出苦力的船工就不能忍了。他们明知这是解妪的激将法,可还是各操兵器都过来帮忙,将一腔的愤怒都发泄在了那个落单的水蜈蚣身上。毕竟是人多力量大,没两下就把水蜈蚣给擒住了。 船上的纷争一平息,几个船工赶紧下水把吴遥给救了上来。吴遥一上岸,一个船工赶紧腿一弓,把吴遥架在他的大腿上帮他控水。没多大一会儿,吴遥悠悠转醒。他一醒来就见朱淑真抱着他恸哭不已,他脑子还有些糊涂,愣了下才把朱淑真推开,四下一看,却不见罗骐,不禁有些慌乱,忙问道:“骐呢?” 朱淑真擦擦眼泪,她本来见吴遥睁开眼后,就愕然地盯着自己看,还以为是自己的一腔热忱终于得到了回报。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被推开了,只好哽咽道:“她还没上来。倒是你,怎么这么不心……” 一听罗骐还没上来,吴遥急得挣扎着就要站起,却脚下一软又跌坐回了甲板上。此时,他犹自不甘心,干脆往船舷边爬了过去。 朱淑真见他这样,心里一阵剧痛,扑过去一把将他抱住,哭喊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她下水好一会儿了,现在风浪这么大,就算你也跟着下去,也找不到她的!” 吴遥闻言又是一惊,突然身子一软,瘫在了甲板上,眼望着江水泪流满面,哽咽道:“骐……你救了我,怎么自己上不来?呜呜……”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哭了起来。 此时风雨还未停息,大船上只有船舱里透出点点灯光,他们几个人在甲板上被雨淋得透湿,好不狼狈。朱淑真对吴遥是又拉又劝,一定让他到船舱里去,吴遥却是高低不肯,一定要在外面等着罗骐的消息,最好是自己再次下水去找找才好。 旁边已经被反绑住的水蜈蚣见此,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那兄弟水性好,水蝎子的名声谁不知道?你那个婆娘一定是死在水里了……呜……”话没说完,芫奴儿气不过,过去脱了那人一只鞋,就抽了他两鞋底。 可能是芫奴儿劲,打得不痛,水蜈蚣还在那里洋洋得意地说道:“等到天亮,你们就在这芦苇地里好好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她的尸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一夜共话叙别情 可能是第一次听到“死人”感到害怕,南儿的弟弟阿错突然“哇”的哭了出来。南儿赶紧过去温柔地将他搂在怀里,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乖,别怕。” 阿错哭道:“他们两个都是坏人!那个姐姐是个好人,怎么就被他们害死了……” 南儿心里也很愤怒,牙咬得咯咯直响,对船上众人说道:“这个水蜈蚣是这一带的江洋大盗,害过不少性命,不知诸位打算怎么处置他啊?” 这大船上的几个客商都不愿沾惹是非,随口便道:“这还能怎么办,等到天亮送给当官不就是了。” 南儿没有接话,反而问船上的船工水手们,道:“诸位都是跑船的,久在江湖,今天这事儿是在你们的船上出的,你们也该对这人的处置拿个主意吧。” 几个船工面面相觑,又聚在一块儿私底下讨论了半天,最后才由船老大站出来说道:“几位客官说的要将这贼送去官府,原来这主意也是好的。只是这两个贼在这一带活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只怕是官府早就知道了。俗话说:人嘴两张皮,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虽说大家都是亲眼看到了,但是明天到了官府一说,指不定会变成另一件事了。” 有个客商急道:“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和官府勾结么?” 船老大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地说道:“也不能就这么断言,只是咱们多少得防着点。他那个同伙不是还没有上来吗,这做贼的最是奸诈狡猾,别明天咱们没拿出他们是贼的证据,他反倒给咱们安一个谋害人命的罪名。你们都是大商大贾,身上都带了不少贵重货品,行走在外最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几个客商都是出来做生意的,他们也怕跟官府扯上关系。若是打上官司,伤财那还是事儿,要是丢了性命,那才冤枉。因此他们听了船老大的话,一个个都默不作声,直到最后才有一个年岁大些的问道:“还是老先生想得周到,只是照您的意思是要把他放了吗?” 船老大眼睛一眨,颇有深意地说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说到这里,他却不再说下去,而是望着吴遥含笑不语。 吴遥心知他是老奸巨猾,要自己做坏人。只是他也确实对这水贼恨之入骨,便站出来对大家拱手行了一礼,朗声说道:“按照江湖规矩,这种人就应该绑住手脚,扔到水里去,让他哪里来,再回哪里去。” 他这话一说完,全场瞬间鸦雀无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才有一个胆大些的愣头青站出来打破这种宁静,忿然说道:“你这是杀人啊!” “怎么,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吴遥神色凛然,一声嗤笑,道,“若你有更好的办法,我们都听你的。” 这种情况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那个愣头青愣了半天,一张黑脸憋得红了又发紫,也没想出来一个好办法,更没吐出来一个字。眼看着自己的几个伙伴看着自己还想发笑,他一灰心,干脆落荒而逃。 有这人带头一闹,剩下的人再也没有提出什么意见,都随声附和道:“这么办也行……可以吧……我没啥意见……”大家纷纷表态,却都干看着不敢动手。 倒是那几个船工看上去都是久走江湖的,既然主意拿定,他们干起活来就是干脆麻利。不一会儿就把水蜈蚣塞住了嘴,重新绑了个驷马倒蹿蹄,由两个人抬着“扑通”一声就给扔进了河里。吴遥看着这一整个过程,虽然大快人心,但是他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倒是南儿叹口气,问道:“不知公子是阿淇的什么人?” 吴遥答道:“我是他的未婚夫,姑娘你是?” 南儿点点头,说道:“我和她是同乡,算是她的姐姐吧。” 吴遥神色很是黯淡,说道:“难怪……她平时遇到和自己无关的事情,都不大爱出头的,没想到今天却冲在了第一个……” 南儿听他这话心里很不舒服,半晌才道:“阿淇原先是采珠女,水性不比那个水蝎子差。许是今晚天黑风浪又大,她在水中迷失了方向,游到别处去了。等到白天看得见了,她就回来了也不一定。” 朱淑真也在一旁也劝道:“你先回船舱里吧,别再淋着了,换身干衣服。不管怎么样,你要先保重好自己才是。”大家伙儿一起拖拖拽拽,吴遥这才勉强跨进船舱,南儿也带着弟弟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突然,就听船上那个撑船的解老妪惊恐的声音叫喊道:“哎呦喂,水里有人!谁啊?来扒我的船!姑娘,你快过来看看。”吴遥以为是水蝎子回来报复,赶紧又冲了出来。 吴遥跑到近前,发现水里上来的人已经进了船舱,他紧跑几步,跳上船来,挑起门帘就往船舱里闯。没想到这时迎面突然飞来一支峨嵋刺,随之就是一声断喝:“出去!”吴遥左手一把将峨嵋刺接住,右手将门帘放下,一旋身就出了船舱乖乖地站在了外面。 这时,就听大船上一个船工向吴遥问道:“吴公子,船上是怎么回事?” 吴遥脸一红,回道:“没事儿,是骐上来了。大船她扒不上去,就上了船。” 大家一听罗骐安然无恙,都不禁松了口气,忍不住欢呼起来。 吴遥就在船的船舱外站着,等了好一会儿里面那个男孩才掀开门帘,大声说道:“大哥哥,骐姐姐衣服换好了,你进来吧。”他话一出口,立刻引来了大船上的众人一阵哄笑。 这一阵笑弄得吴遥很不好意思,他真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只是罗骐还在里面等着自己,他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里面罗骐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正坐在椅子上和南儿说话,她见吴遥进来,脸一红,嘴一撇,嗔道:“哎,你别进来了,就站在门口吧。你身上全是水,别弄湿了南姐的地方。” 吴遥傻傻地应了声:“是。” 南儿“扑哧”笑出了声,调侃道:“吴公子,你不过就是看见了你未婚妻换件衣裳而已,怎么就扭捏成这样。等以后你们成了婚,还要坦诚相见呢,要是还这样慢慢腾腾的,那可如何是好?” 罗骐斜眼瞪了下吴遥,脸儿通红,却强装镇定,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她轻轻拍了下南儿的肩膀,哼了一声,道:“我的事要你管!” 南儿笑了笑不置可否,站起来找了把雨伞递给罗骐,说道:“好了,你平安无事,大家也都能安下心来了,你和吴公子快回去吧。”她嘴里说着大家,眼睛却是看着吴遥,弄得吴遥更加得不好意思起来。 罗骐接过伞,顺手也抓住了南儿的手腕,道:“咱们多年未见,我瞧你这船逼仄的很,今晚不如你去我那大船上陪我,咱们姐妹也好多说说话。” 南儿被罗骐拉扯地差点儿就是一个踉跄,正好她也有一肚子的话要和罗骐说,便欣然答应,对解妪说道:“干娘,今晚你和阿错在船上,一切当心,别睡死了,警觉些,有事情就大声呼救。” 罗骐闻言拍拍胸脯,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怕什么,那个水蝎子现在还在水里泡着呢,不过已经成‘死蝎子’了。敢在水底下和我动手,和我比水性,真是不自量力,在水里我杀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南儿一听,脸“唰”地一沉,赶紧冲罗骐使了个眼色,让她注意吴遥。罗骐这才惊觉,偷偷瞥了眼吴遥。果然见他面色有些不善,便吐吐舌头,赶紧闭嘴,不由得兴味索然起来。为了岔开话题,她只好撑起伞拉着南儿出来,又对吴遥说嘻道:“反正你的衣服都湿了,就不给你打伞啦,你自己一个人走回去吧。” 回到大船上,罗骐也不管吴遥,一把就把南儿拉进了自己的卧室还锁上了门。南儿到底要比罗骐成熟稳重些,她虽然心里也高兴,却没有罗骐表现的那么兴奋。她随意地在床上坐下,就这么一直看着罗骐乐呵呵地在屋里打转,不由得有些感慨:“你还像过去那样活泼啊,真好!看来你这些年过得不错。” 罗骐点头,将自己的一番遭遇简要地说了一遍,说道:“那天我们被村民袭击后,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投靠了摩尼教一起造反,我被他们抓住,带到江南关了起来。” “把你关起来?”南儿问道,“我们队伍中不少随行女子的,当时那些村民只顾着杀那些大宋和大越的官员和保护他们的官兵了,对我们根本没有太多重视。我就是那时候趁乱逃掉的,和我一起逃出来的有好几个呢,怎么那些人单单要把你抓起来?” 罗骐哼了一声,说道:“我身份特殊呗!我名义上是大越国的和亲公主,身份显贵。我听那些摩尼教的人说,想让我嫁给他们的教主,通过我,让摩尼教和大越国结盟,一起反了大宋。” “呵呵……”闻言,南儿抿嘴笑道,“什么公主?还结盟?他们摩尼教还真是好玩,一群乌合之众,居然还敢妄谈国事!两家结盟哪有那么容易,他摩尼教有什么资格能和一个国家结盟?他们不会以为被封为公主的,就一定就是国王的女儿吧?呵呵,就算是国王的女儿又怎么,还不是被送出去求和了嘛,在国家面前,人伦亲情又能算得了什么?他们还真是枉费心机了。” “可不是嘛,我们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他们摩尼教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懂的,难怪他们屡屡造反都被镇压,真是上不了台面。”罗骐点头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三十八章 当年的真相 看着罗骐笑得很开心,南儿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忽然,她想起来一件事情,不由得双眉紧锁,开口便问:“你说你被摩尼教的人抓起来了,那么你知道那些贡品去了哪里吗?” “贡品?”话题突然被转移开来,罗骐有些微微发愣,她想了会儿才说道,“和我一起都被送到了摩尼教了,里面的金银都被他们拿走了,只剩下来的一些玩物。那些东西我看了,都是些容易让人玩物丧志,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什么?你看了!”南儿忽然跳起来惊恐地大叫,“那里面有颗夜明珠,你也看了?” “夜明珠……”罗骐想了想,点点头,说道,“那东西很珍贵,可惜除了用来照亮,根本没啥用处,就一直放在关押我的密室里了。” “一直和你在一起……”闻听此言,南儿忽然又沉默了,好半晌后才缓缓地说道,“那颗珠子有问题。我在大越国的时候,曾经在偷听到他们说,上面沾了邪祟。和珠子在一起时间久了,会被珠子里的邪祟勾去魂魄,最后会七窍流血死的痛苦不堪。”说完,她还惊疑不定地一直盯着罗骐看。 见她这样,罗骐面上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却觉得暖暖的,她轻轻将南儿又按坐在床上,才笑着说道:“你说什么傻话呢,这种事情你也当真!你看我像是被邪祟勾魂的样子吗?”看着南儿渐渐缓和的脸色,罗骐又道,“那颗夜明珠放出来的光特别亮,实在是太珍贵了,那些摩尼教的人舍不得用,一直就放在那个装它的金盒里。我对大越国的东西都没什么兴趣,平时从来不动那些东西的,它就算是邪祟,我也沾染不上的,你放一万个心吧。” 听她这么说,再看她脸色红润,精神十足,南儿这才放下心来,说道:“没有事最好。” “说到珠子,我倒是想起来我族那颗大珍珠来了,离家多年,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故人还活着?”罗骐幽幽地说道。 “我们的家乡早已经不在了,占婆国王也已经死了。就算还有故人活着,只怕也散落到了其他的地方,今生能见面的机会渺茫啊,但愿各自安好吧。”南儿一脸平淡地说道,“能如我们两个这样他乡遇故知,只怕是已经将今生的好运用尽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情不自禁地沉默了一会儿,屋里静默了好大一会儿,南儿才慢慢解下腰间的一个荷包来递给罗骐。这个荷包从材质到绣工都很一般,挂在南儿的腰上倒也和她现在渔家女的身份相称。罗骐接过荷包来,在南儿的注视下将它打开,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就让她大吃一惊。 罗骐看到荷包里装着的居然就是那颗大珍珠,那颗勾动了占婆国王贪婪欲望的大珍珠,那颗害得他们全族差点儿被灭的大珍珠!她从荷包里将这颗浑圆的大珍珠心翼翼地取了出来,拿在手上细看。就见那珍珠足有一个核桃那般大,在幽幽的灯光照射下,发出淡淡的粉红色的珠光,上面隐约还有一些有如跳动的火焰一般的纹理。 “这颗珠子怎么在你这里?”看着这颗让人又爱又恨的珍珠,罗骐忍不住地问道。 看罗骐对这颗珍珠如此珍视,南儿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她过去一把将珍珠从罗骐的手中拿了过来,恨恨地说道:“这东西本来就该是我们的,大越国说它不详,是亡国之物,要把它碾成粉给贵妃擦脸。哼!说到底还是那些人贪心不足,自取灭亡,关这颗珍珠什么事?” 罗骐看着这颗珍珠,眼中突然流下泪来,说道:“为了它,咱们全族死的死,亡的亡,便是你我,我,寄人篱下,你,流落江湖。依我看它不是亡国之物,它就是那块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南儿将那颗珍珠又装回了荷包内,顺手又将荷包往罗骐手里一塞,说道:“为了这颗珍珠死了那么多人,我们的族人为他死的死伤的伤,就连我们也远离家乡,今生回归无望。还有那占婆国王玩物丧志,自己死了还不算,还差点儿被灭国。大家都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凭什么到头来白白便宜了他大越国的国王和他的陈妃啊!” “怎么,陈妃毁容的事情是你做的?”想到那个嚣张跋扈总是欺负她们的女人,罗骐不禁就是一皱眉,她想了想,说道,“也是啊,那时候她知道这颗珍珠是我们族里的,偏要在我们跟前耀武扬威,还点名让你去将珍珠磨成粉给她擦脸。现在这珍珠还完好无损,这事儿可不就是你做的嘛,你是怎么做到的?” “哈哈,这事儿怪只怪那个陈妃嫉妒心太强,又狂妄自大,真是自己找死!”说着,南儿忍不住笑了会儿,继续说道,“她指着我们这些侍从做事,却从不把我们当人看,才活该有那种结局的。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说好听了是国王的爱妃,其实充其量不过是个以色事人的玩物罢了,还敢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昂。她既然喜欢用珍珠粉擦脸,那我就成全她,当时我磨了些贝壳粉,里面还掺了些石灰粉给她送去,没想到她竟然还真敢用!我也是真心佩服她!”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隐情,罗骐听说了之后对于那个陈妃不禁有些无语,这让她肚子里藏着的那些对陈妃的积怨顿时烟消云散。她忍不住有些感慨,说道:“难怪她的妹妹心奴后来那么恨我们两个,我还以为她是因为姐姐失宠,她突然从天上掉到地上,还被打发去和亲,连和亲公主的名号都没有捞到。她一下子吃不过味来,嫉妒咱们呢。” 南儿笑道:“有这方面的原因,还有就是我那时偷偷在墙缝里抠石灰被她看见了,可惜她当时不知道我做那事儿的用意,当时没揭穿。等她姐姐陈妃出事了,她又空口无凭,事后那盒假珍珠粉还被我倒掉了,她拿我没办法,哈哈。” 看着南儿笑的张狂,罗骐也觉得解恨,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些过往都已是过眼云烟,如今她们都有了新的身份,会过一个新的人生。即使以后的路再苦再累,总归是自己的,不用再被他人奴役了。 笑过之后,罗骐轻轻把玩着手里的荷包,心里有些沉甸甸的,问道:“你把这珠子给我了吗?” 南儿点头说道:“我如今行走江湖自身也难保啊,实在是护不住它了。今天若不是有你在,我肯定就被那两个贼给抓住了,到时候这东西肯定也会落到他们手上。你把这珠子拿去,送人也好,砸碎了也好,怎么着都随你。只是有一样,别叫人偷了去,骗了去,或是抢了去,这样我不甘心。” 罗骐点了点头咬牙道:“你放心,这样我也不甘心!” 两个人说了几句,这才又各自述说了一些这几年的经历。南儿听说罗骐落于贼手,却幸运地遇到梅朗相救,又和一个官宦人家结了干亲,却没想到最后罗越正和万蕙贞夫妇先后双双丧命,他们的一双儿女也先后离家的离家,丢失的丢失,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分崩离析,不由得唏嘘不已。 听了罗骐的叙述,南儿也说起了自己的经历。原来他们当年被村民袭击的时候,南儿就偷偷躲了起来,当时双方打得激烈,或死或逃少了不少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南儿的去向。后来南儿遇到了刚死了丈夫的解妪,她干脆便认了解妪做了干娘,两人结伴在江上讨生活,解妪撑船,南儿卖唱,生活倒还过得去。 这番言辞说尽了南儿这几年的幸酸,可是却只字未提那个男孩阿错的事情,罗骐不禁眉头紧蹙,问道:“你那个弟弟是怎么回事?我瞧着他的年纪相貌,和解妪不像有亲眷关系。还有,他的名字怎么叫‘阿错’啊?” 南儿苦笑道:“怎么叫‘阿错’?他不就是个错误吗!你是不是看他长得像我,却不好意思说?呵呵,他就是当年我和那个姓宿的狗官的孽种!” 原来当年罗骐等人初到大宋,被大宋的官员处处刁难,其中有个姓宿的官员叫宿行止,是大宋皇帝派来的使者,也是那帮官员的头儿。 那个宿行止没有什么爱好,唯独只好“酒,色”,他喝了酒就爱发酒疯闹事。那天他又喝醉了酒,色心大炽,正巧碰上了作为侍女的南儿,也是他借酒遮脸,当场就把南儿给□□了。事后他怕大宋皇帝知道了怪罪,便勒令南儿和罗骐不准往外说,自那之后宿行止便改了脾气,立誓要戒酒,对罗骐等人也是照应有加,唯恐服侍不周。 可惜,没过多长时间宿行止故态复萌,又喝醉了酒,大闹人家村里的祠堂。还口出秽言,侮辱了村里人的祖先,最后被村民们群起而上给活活打死了。也是那件事,让那里一个村的村民都大感恐慌,最后干脆一起起来暴动,杀官造反了。 “阿错……阿错……他还真是三生有幸,摊上你这么个好姐姐。若是我的话,我还真没有这勇气留着他。”罗骐道。 南儿对此不愿多说,便随口说道:“这种事……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罗骐脸色微红,嗔道:“从你就温柔,家乡的男孩子个个都爱和你玩,没想到时过境迁……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三十九章 前尘往事不可追 闻言,南儿摇摇头,说道:“这话不必再说,你也说了,如今已经时过境迁。我们以后都有了各自不同的路要走下去,过了今日,我们还是相忘于江湖吧。”两人一时相对无语。 经过一夜的风雨,第二日清早江上又是风平浪静,要不是芦苇荡中的芦苇多有倒折,真好像昨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南儿一大早起床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要告辞离去。罗骐高低拦不住,只好从箱子里翻出一沓官钞并一锭黄金来塞到她手上,说道:“这个你收着,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别再浪迹江湖了。” 南儿接过来一看,问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我看这些少说也要值个三四百贯钱。” 罗骐笑道:“罗家是官宦之家,罗宪司又久在官场,尤其是前两年他在江南一带剿灭了不少摩尼教的叛匪,家里钱财倒是不缺。我在他府中住了两年,手里本来就存了不少,更何况,罗家二老双亲都是我送的终,我这里钱财更是不缺,这些钱你就收着吧。” 听她这么说,南儿点点头也没客气,便收下了,说道:“我那里还有那两个水匪抢来的一些财物,这些东西够我们三人生活的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是居无定所,到时候我和干娘合计合计,就去杭州定居,再做个买卖吧,顺便帮你打听打听你干爹遇刺之事的一些蛛丝马迹。以后你要找我,就到杭州来吧。” 闻言,罗骐当真是感激不尽,她激动地说道:“如此就多谢了,干爹他一家对我都有恩,他遇刺这件事疑点重重,甚至有可能还与我有关,我一直很在意。可惜我现今杂事缠身,一时也理不清头绪。你能帮我打听,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南儿笑道:“咱们两个就不必道谢了吧。今后你好好过你的日子,我看吴公子是个好人,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临别之际两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完,两人边走边说,出得船舱就见甲板上吴遥和朱淑真正相对而立,朱淑真就扯着吴遥的衣服哭个不停,吴遥的脸色似是带着一丝儿不忍,又有一丝儿可怜,还有一丝儿无奈。 南儿刚说到吴遥是个好人,并让罗骐好好珍惜,没想到转过脸来,两人就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那里拉拉扯扯。罗骐脸上很是难堪,她一时冲动,就要过去质问,南儿一把将她拉住,笑道:“那个女的叫朱淑真是吧?一个是表兄,一个是表妹,呵呵,有点儿意思。” 罗骐脸上微微变色,看着朱淑真淡淡地说道:“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多情总被无情恼。”南儿看看甲板上的两人,又看看罗骐,最后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里朱淑真带着哭腔,对吴遥软语哀求道:“你别恼我了,六年前你不是说过嘛,以后想要娶一个像我一样有才情的女子,知你懂你,两人一起泛舟太湖,吟诗作对,弹琴赋歌,写意一生的,你怎么就忘了?” 吴遥眉头一皱,沉思良久才道:“……我想起来了,七年前我们那时才多少岁?那时的童言无忌,你也当真?” 朱淑真苦笑一声,哽咽道:“童言无忌?我那时十三岁,天葵已至,已经算作成人了,正是说亲的好年纪,你比我还大了两岁,那时你家正为你选未婚妻,你真是童言无忌?” 吴遥看她又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干脆拽开朱淑真,狠狠心说道:“你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如今我已经有了未婚妻,她样样都好,昨天还舍身救我一命,我很中意。而你家里也给你安排了一个未婚夫,听说他家境殷实,比我强得多,你想怎么样?难道要私奔?” 他这“私奔”两个字本来是讽刺朱淑真上元节那天留书私约之事,可是没想到朱淑真听了却当了真,她眼前顿时就是一亮,喜道:“私奔?好啊!我们现在就从这里偷偷下船走了吧,先找个地方躲几年再出来,凭着你我的才学……” “够了!我走了家里怎么办?我家里还有老娘,还有阿骐,她们怎么办!”吴遥一下子动了怒气,他突然不想再和朱淑真多说一个字,他觉得他们两人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便想转身离开。 朱淑真见势不妙,赶紧一把从后将吴遥抱住,哭道:“你别走啊,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吴遥的腰被朱淑真紧紧地环抱住,乍一挣还真没有挣开,不禁心里更加恼火起来,怒道:“还能怎么办?你嫁你的,我娶我的,咱们各不相干!” 听了这话,朱淑真一下子泄了气,内心无比绝望地吼道:“她罗骐除了长得比我好看,还有哪一点比我强……是了,她爹是宪司大人,她娘是你娘的亲姐姐!而我……我娘却早死了。就这些吗?昨天你也听那个叫南儿的歌女说了,罗骐以前不过是个采珠女,不过是个下九流!她这门干亲认得好啊,身价一下子不知抬高了多少!” 听到自己的未婚妻被别人诋毁,吴遥心里更加地来气了,就见他冷笑一声,露出不屑的神色,说道:“你知道你哪里不如她吗?我告诉你!你自认为自己多念了两本书,便目空一切起来。我知道你是个才女不错,论文采,你不比任何人差,就是当今的状元郎恐怕也不一定比你厉害。但是,这又怎么样呢?说起真才实干来,你扪心自问,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你恃才傲物,孤芳自赏,格局未免太低了些,除了你自己,你还能瞧得起谁?” 听到自己的心上人这般数落自己,朱淑真一下子寒了心,泪水再也忍住,一个劲儿地往下滴,到最后她反而冷静了下来,说道:“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枉我还把你当作我的知己!是什么让你变了这么多?你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年少风流,自信满满的少年郎了,我……我算是认识你了。”说完,竟是毅然转身,再不纠缠,干干脆脆地走开了。 罗骐就站在舱门口,朱淑真要回自己卧房,正好与她撞了个对头。朱淑真满脸的泪花,只看了罗骐一眼,也没理她,头一昂,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肩而过。 见此,南儿笑道:“这个女的这样看来,倒有一分可爱。” 罗骐没接话茬,淡淡地问道:“你还走不走了?” 南儿说道:“走啊,这就走,你就别送了,省的出去见了我那妹夫尴尬。”这一声“妹夫”南儿说的十分自然,弄得罗骐脸色微红,还真就止住了脚步,没有送出去。南儿笑呵呵地自己走了,罗骐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从此两人又是天各一方。 南儿走后不久,大船便又拔锚,这一路再没有发生其他什么事情,没几天就到了徽州码头。船一靠岸,就有一个家人打扮的伙子过来询问,听说正是朱淑真朱姑娘的坐船,赶紧就跑回去报信去了。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朱家就派了不少人来迎接大家,其中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长得白白胖胖,圆圆的脑袋,中等个子,身穿绛紫色罗袍,橘红色的中衣,水绿色的裤子,脚蹬一双宝蓝色的靴子,腰系一根鹅黄色的大宽腰带,腰带上挂着一个月白色的扇套,旁边各色的香囊、彩球、玉佩、荷包……一应俱全,他一来就大叫大嚷道:“淑真妹子在哪儿呢?淑真妹子呢?淑真妹子?淑真……” 这时吴遥和罗骐正好安排好了一应杂事出了船舱,恰好就看见那个穿得花花绿绿的男子和朱淑真在说话。瞧朱淑真的神情态度,好像很排斥他的样子。 罗骐拍了拍吴遥的手,头一抬拿下巴指了指那个男的,笑着说道:“我猜那个男的肯定就是淑真的未婚夫金继祖了,哎!就瞧他穿衣服的那种品味,别说淑真那种才女了,便是我这个乡下的村姑都瞧不入眼!” 吴遥瞥了罗骐一眼,看着金继祖若有所思,没有吭声,倒是旁边的芫奴儿接了话,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你们瞧那金继祖穿的,怎么说也是绫罗绸缎,想来家境不差,朱姑娘嫁给他至少是吃喝不愁。” 吴遥又没作声,罗骐问他道:“你和朱家有亲,咱们千里迢迢而来,要不要过府叙话?” 吴遥淡淡地答道:“那是自然,我娘也有一封信要我转交给姑爹的。我已经和船家说好了下午再开船,等下你就和我一起去朱府略微坐坐吧。” 吴遥带了一个仆从捧着礼盒,和罗骐随着朱府家人一起去了朱府。一路上朱淑真一直走在吴遥和罗骐的前面,头也不回,话也不说,只是昂着头往前走,这可把那一路上都在她旁边大献殷勤的金继祖可急坏了。就见那金继祖又是抓耳挠腮,又是左顾右盼,做足了鬼脸,说尽了笑话,恨不能立时就将朱淑真逗乐了,获取她的欢心才好,殊不知他那样子更惹得朱淑真生气和瞧不起。 到了朱府,吴遥等人由老管家一路让到客厅,去拜见朱家大老爷。一番见礼之后,便由仆从献上礼物,吴遥又亲自向朱老爷朱定安奉上万蕙云写的回信。 朱定安看过回信之后脸色微凝,他看了看金继祖,又看了看吴遥,最后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吴遥身后低着头的罗骐,说道:“阿遥啊,你身后的这位姑娘就是你的未婚妻罗氏女吗?” 吴遥应了声:“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四十章 才女要配拙夫郎 朱定安一时来了兴趣,想看看自己的女儿和罗骐比有什么差别,便对罗骐说道:“姑娘,你站到前面来让我看看,不要拘谨。我是阿遥的姑爹,不是外人。”经朱定安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移向了罗骐,看的罗骐都快有些不好意思了。 罗骐大大方方的走上前来,向朱定安行了一礼,道了声万福。她抬起头来与朱定安打了个照面,朱定安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便对吴遥说道:“阿遥好福气啊,这姑娘好相貌,不知比淑真要强上多少,瞧她这文文静静的模样,也要胜过淑真几筹。” 客厅里的众人见了罗骐的模样,个个都赞叹不止,他们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自惭形秽……却唯独一个金继祖很是不以为然。他就好像没见到罗骐似的,只是一片深情地盯着朱淑真看。他听朱定安这样赞扬罗骐而贬低朱淑真,心里很是不高兴,便道:“姑爹,你这话说的可有些偏心了,这罗姑娘你才第一次见到,也不了解人家,要是她虚有其表,你不就白夸了吗。再说了,淑真的学识和才华你是知道的,只怕这个罗姑娘连她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了呢!” 金继祖的话一出口,朱淑真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虽说他这话说得很不合时宜,但是朱淑真听了就是很高兴。金继祖一看朱淑真乐了,也高兴起来,连忙又在她旁边说些好听的逗她开心,全然不管现在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场。这可惹恼了朱定安,气得他吹胡子瞪眼,就差把金继祖和朱淑真两个给轰出去了。 本来罗骐羞得满面通红,可见了朱定安这副被气得不轻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再想想金继祖那个好像缺根筋一般的样子,倒也坦然了。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朱夫人在几个家人的簇拥下款款而来,这位朱夫人应该有四十几岁了,脸上浓妆艳抹,胖乎乎的一张脸,好像一个年画娃娃,瞧不出本来的面目。她身上穿的和金继祖一样,也是同样的花花绿绿,看来他们姑侄二人的品味还是一样的。朱夫人一来气氛便活络了许多,她是个健谈的人,拉着罗骐很热情地问东问西嘘寒问暖,一脸关切的样子,恨不能把罗骐全部家底都问出来,弄地罗骐很是尴尬。 这里金继祖早就知道朱淑真一颗心全在吴遥身上,这次离家也是去找吴遥的,他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满以为只要自己对淑真好,总有一天朱淑真会被感动,然后嫁给他的。 可是今天他一见吴遥,看他那仪表堂堂的模样,处变不惊的神态。和吴遥一比,他顿时觉得如同三九天里嚼冰——凉透了心,他心想:“难怪淑真只想着这个吴遥,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瞧瞧人家长得什么样,我又长得什么样来,哎!怪只怪我爹娘,怎么不把我生的好看些!” 他想着想着又觉得这是自损锐气,心里很是不服,便走过来对吴遥打了一躬,问道:“你今年高寿啊?” 吴遥心想:“问我还能用高寿吗?”知道他学问浅薄,存心卖弄,吴遥也没多理会,只随口答道:“廿二岁。” 金继祖没听明白,反而发笑道:“我问你年纪,你念什么?笑话我没念过书吗?真是没有礼貌,可笑!” 他这话一下子就把吴遥给气乐了,吴遥心想:“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且来问问你。”便换了个方式,问他道:“不知金兄几年贵齿几何?” 金继祖答道:“你真好玩,怎么好端端的问我的牙齿?”他知道“几何”就是“多少”的意思,“贵”是一种尊称,那么“贵齿几何”就是“牙齿有几颗”,他心想:“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能难得住我吗?这人也没多大本事嘛。”于是便答道,“嘿嘿,你要是昨天问我,我的牙齿有二十八颗。今天么,刚才我听说淑真回来了,一高兴,走路摔了一跤,现在还剩二十七颗了。”说着,他就张开嘴,呲着个牙展示给吴遥看,果然上面一颗大门牙断了半截。 罗骐在旁边听他们们说话有趣,忍不住过去插嘴笑道:“这明明是二十七颗半嘛!” 金继祖一见罗骐凑过来,脸色就是一沉,赶紧偏过身去,好似轰苍蝇似的,急忙挥手,一脸嫌弃地说道:“去去去,男人在这里说话,你一个女人到一边去,别靠近我,别让淑真看见了误会我。”说完,他又问吴遥道,“你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啊?” 吴遥见金继祖对罗骐如此呵斥,心里有些不舒服,不想再和他多说,便随口说道:“念书、习武!” 金继祖一听“念书”,立马来了精神。原来他一直仰慕朱淑真,心知朱淑真自负才学好,学问高,就喜欢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男子,他便特地请了先生来教自己念书。他自认为这些日子里下苦功,好不容易念完了两本书,认得几个字,虽不求甚解,但一定比吴遥强。 金继祖信心满满,有意在吴遥面前显摆,便道:“原来你也会念书,这可好极了,前两天我做了半首诗。正好,今天请你帮我续上吧。”说着,便自腰间解下那个月白的扇套,从中取出一把折扇来递给吴遥。 吴遥将折扇接到手里一看,就见这把扇子做工十分讲究,用料也很贵重,紫檀木的扇骨,边骨雕着镂空的花纹,很是精致。扇面用的是洒金纸,上面几乎铺满了细的金屑,也很考究。 吴遥心翼翼地将扇子托在手上细看,没想到,他不看则可,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那扇子的一面上画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正坐在院中的柳树下,给那婴儿喂奶,而院子的围墙上居然露出了一个男子的脑袋在偷看。画面上妇人眉眼微挑,好似在向那男子暗送秋波,而那男子则是嬉皮笑脸,一脸的猥琐。画上两人的神态画的是惟妙惟肖,好像真有其事一般。 吴遥本来看这扇子很精贵的样子,对上面的字画也很是期待。可是没想到拿到手里一看,竟然是这种货色,吴遥看得脸都快黑成锅底了,不由得有些意兴索然,眉头紧皱起来。 他拿着扇子发呆,金继祖还以为他盯着扇面上的画看得出神呢。金继祖有些洋洋得意起来,说道:“我这人呢,学问是好,平时就喜欢吟诗作对,我那些个朋友们的才学都比不过我,我想这天底下也就是淑真比我稍微强那么一点点吧。为什么淑真比我强那么一点点呢?人无完人嘛,我的诗词歌赋是不错,可就是在画画上缺了那么一点儿火候。不是我画画丑啊,是我不耐烦去弄这些个劳什子东西,画的时候一会儿调一次墨,一会儿又要洗一次笔的,画完了还要费工夫装裱,烦都烦死了……” 看到金继祖那副洋洋自得,自吹自擂的样子,罗骐就觉得好笑,她忍不住又凑过去看了眼扇面,插嘴问道:“金公子,这个扇面上的这幅画不错啊,是你画的吗?” 金继祖一看罗骐又凑了过来,好像躲瘟疫一样的连忙就躲开了。他赶紧向后闪避,急道:“你别靠近我哦!别让淑真看到了……咳……这幅画是我花了大价钱请了我们村的一个老学究画的。不少人看了都说好喱!不过呢,他的画虽然好,却比不过反面我写的诗句好。吴兄,你快把扇子翻过来看看吧。” 看他这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吴遥也没对背面的诗句抱有多大的期待,他随手就将扇子翻了过来,想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没想到吴遥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就想捂住肚子大笑,不过当着这么多的人,吴遥到底还是憋了一口气,好容易才忍住了。 就见扇子反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花猫诗……一只大花猫,半夜喵喵喵……”那字迹有的大,有的,更有几个字墨水流到了一处,都连在了一起,要仔细辨认才能认得出。这几个字横不平,竖不直,就连初学书写的孩的都不如,吴遥不禁暗暗摇头。 这里金继祖已经递过来了一支毛笔,要吴遥接着往下写。吴遥心想:“他这诗句真是狗屁不通,这叫我怎么接着写才好?难道也跟着胡诌吗……算了,我跟这种人穷对付干什么,还是随便写写吧。”想到这里,他只好将笔接了过来,不假思索地就在扇面上续写道“不厌鱼餐薄,只教鼠辈销。” 写完,吴遥顺手就将扇子递还给了金继祖。金继祖接过扇子装模作样看了看,他也不懂好坏,只觉地念起来有些拗口,不如自己的浅显易懂,心中不免有些看低吴遥,便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嗯,还行,你瞧瞧你这字,横平竖直的,多没意思啊。那些字画店里卖的贵的字,哪个跟你的似的毫无特色,还不都跟我的字似的瞧不懂!不过,听说你的武功很不错,我理解的,人不能一心二用嘛,你在文字上面能有这样的水平,就很难得嘛!”说完,他也不管扇子上的墨迹还没有干透,随手就将扇子给合起来,又挂回了腰上。他头又高高昂起,也不说话,那样子看上去好像很是志得意满,弄地吴遥和罗骐捂着嘴相视而笑。 好不容易熬到吃饭,大家都是亲戚,没多讲究,就都围在一起坐了。席间大家不管有心没心,都是有说有笑的,唯独朱淑真始终绷着张脸,一脸的不高兴。这时朱定安喝了两杯酒,再也忍耐不住,指着朱淑真的鼻子骂道:“朱淑真!你一回家就绷着个脸,是家里人欠了你的,还是怎么的?我费心费力把你养这么大,我对得起你了!我是你爹,你敢这么对我摆脸色啊!哦……你现在有本事了啊,学会离家出走了,有本事你就一走了之,别在外面惹了祸,被人打发回来啊!” 听了朱定安这一番数落,连罗骐都觉得这话虽然在理,但是也太重了些,尤其是不该当众说出来啊,只怕场面要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四十一章 过去风光的吴遥 果然,朱淑真一听这话,也没解释,把筷子一摔,站起身来就往外走,金继祖紧跟在后,就去追。朱定安气地直打颤,指着门口破口大骂道:“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话还没说完,突然连番咳嗽起来,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儿就背过气去。 这事儿突然一闹,吴遥和罗骐都觉得很是尴尬。那里朱夫人忙着给朱定安又是拍打前胸,又是捶打后背,好容易才帮他顺过气来,这才由下人将他扶回房去休息。 这里朱夫人又在吴遥和罗骐两个面前打圆场,说道:“你们两个不要介意啊,前段时间淑真突然离家,老爷是又气又急,这才病了。他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爱护自己的女儿却不会表达。我是个继母,有些话我到底不好说,淑真的性子又执拗,和谁都处不来。家里只有一个丫鬟湄能和她说上话,可是湄年纪太,让人不放心,你们要是有心就多劝劝她吧。” 听她话说得恳切,吴遥和罗骐只好点头应“好”,其实心里都在想:“要是淑真肯听劝,又怎么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个朱夫人到底和吴遥罗骐二人毫无血缘关系,她又是个市井民的女儿,从见识就有限。因此这个朱夫人和他们两个单独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将朱定安和朱淑真的话题说完,就没什么可谈的了。如此,朱夫人只好让他们两人自便,自己到后头照顾朱定安去了。 这里主人都走了,虽然还有一些下人留在一旁伺候,但是这顿饭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的了。吴遥和罗骐只好草草吃了几口,便借口告辞而去。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朱淑真早已站在那里等着了,罗骐心中突然无来由得就是一惊。她看着朱淑真那一脸的决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赶紧低声对吴遥说道:“我告诉你,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要想娶我,就别想那齐人之福!”说完便闭嘴转头望着旁处。她没有走开,其实就是想听听朱淑真要跟吴遥说些什么。 果然,朱淑真在门口一堵,便将吴遥给拦住了。她丝毫没有理睬罗骐,只是抬头仰视着吴遥,终于抿抿唇,下定了决心才道:“表哥,你可想好了?出了这个门咱们两个就真的断了,从此我就对你死心了。” 吴遥看着朱淑真这个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和朱淑真是亲戚,这里又是朱家,他实在是不想为了这种纠缠糟心的感□□和她撕破脸皮,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你别说这些,你刚才真是不应该气你爹的,他气得不轻,现在不舒服,你去看看他吧。”说完,低着头就往外走。 这回朱淑真是真地破釜沉舟了,她使劲地一把将吴遥的手拽住,又道:“我知道了,你也想要我嫁给金继祖是不是?你瞧见了,他就是个大草包,我和他没有话说。我喜欢的人是你,我很早以前就爱慕你了,要我嫁给另一个我讨厌的人,还要一辈子陪着他,我不甘心!” 看着朱淑真那一副决绝的样子,吴遥心里突然有些不忍,他脱口便道:“我……”突然他又意识到自己应该当断则断。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罗骐,见她正狠狠地凝视着自己,又想起她刚刚说的那番话,一咬牙一狠心,便对朱淑真说道:“男人嘛,能挣钱养家就行,我看他对你很是用心,就别再挑三拣四的了。”想想金继祖那副草包窝囊的样子,这话吴遥自己说的都觉得很亏心,可是不这么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这番话一说,果真把朱淑真给惹毛了。她说翻脸就翻脸,把吴遥的手一甩,愤怒地说道:“既然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我的事你少管!我嫁给谁都和你无关!你走吧,我从此再不会去烦你了。” 吴遥还想再说些什么,罗骐又瞪了他一眼,一把就将他给拉走了。就听后面朱淑真声嘶力竭地哭吼道:“吴遥!你不选择我,你会后悔的!你背信弃义,好色轻德,以罗骐的美貌与傲气,她迟早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话听在罗骐耳里就像诅咒一般刺耳,这回罗骐可真地来了火气,她忍不住转身张嘴就骂:“朱淑真,你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别人吧!好色轻德,你有多大的德行,离家出走,还是鼓动别人私奔?我会给人带来麻烦,我看是你迟早会成为别人的弃妇吧!” “滚!从我家滚!”朱淑真怒吼道。 一路走回大船,罗骐气得谁也不想理,上了船就吩咐船家赶紧开船,她连和芫奴儿打招呼都懒得打,直接就回了船舱,一个人待着不肯出来。 不大多一会儿,大船便既扬帆。等船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吴遥看罗骐还一个人憋在船舱里生闷气,只得过去劝慰,他低声在罗骐的门外唤了好几声,里面也没有人答言。吴遥好不丧气,正要走开,留罗骐一个人在屋里再冷静冷静时,房门终于开了。 罗骐一开门就看见吴遥正要离开的背影,火气上来,又要关门。吴遥听见开门声,赶紧又回头将罗骐拦住了,问道:“你门开都开了,怎么又要关?” 看着吴遥那一脸憨厚老实的样子,好像刚才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似的,罗骐更加地生气了,说道:“我就是想关门了,这是我屋的门,我想关就关,和你有什么关系!” “好了,乖,别生气了。”看她生气时那气鼓鼓的样子,吴遥觉得新鲜有趣,不自觉地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劝解道,“我不是已经拒绝淑真了吗?你都听到了,我可没有和她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情。至于她最后说的,那都是气话,咱们都别太计较了。她今年都二十了,估计很快就会成亲,咱们和她夫家又不往来,估计之后一辈子都不会和她见面了,你就别为这种事生气了哦。” 看吴遥还会安慰自己,尤其是他摸着自己的头顶时的感觉,让罗骐感到又是心慌又是喜欢。就这样,罗骐的火气在不知不觉间,消下去了不少。 “哼!”现在罗骐倒是不怎么计较朱淑真刚才诅咒自己的事了,但是让她在吴遥一句话之下就立马消了气,她又觉得不甘心,便将矛头转向了吴遥自身,说道,“什么叫做你和她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情?我可是听她不止一次说过,你以前答应要娶她的!” 这下吴遥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安慰了半天,罗骐总算是不生朱淑真的气了。可是正是由于他一个劲儿地让罗骐不要计较、不要在意朱淑真,反而让罗骐对他和朱淑真的关系产生了兴趣。 “这……”吴遥心里有些发苦,他现在就想回到过去,狠狠地抽过去的自己一个大嘴巴,为什么过去自己要对朱淑真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 可是看着罗骐盯着自己那要钻到肉里去的目光,他知道,现在他不能想别的,要赶紧解释清楚才行,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于是便道:“我事先说清楚了,我不是为自己开脱,那话我确实说过,不过淑真会错了意。那时我也就十五六,刚刚参加了科举考试,州试得了第二,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你可以想象一下,我那时算不算是年少有为!嘿嘿,关键是我那时还没有定亲,有多少女孩子爱慕我,想嫁给我做妻子,当时每天到我家里来提亲的媒人那是一波接着一波的。我到现在还记得,我邻居刘奶奶曾经一个月到我家来了十来回,前后为三个女孩保媒,哈哈……” 说到这里,吴遥也禁不住开始得意起来,那段时间确实是他最风光的时候了。他的家世好,爷爷是领过军打过仗的将军,父亲是武师,徒子徒孙无数,还教出过一个武进士。她的母亲是个大家闺秀,又是书香门第,家里还有长辈兄弟在外做官。而他自己也是文武双全,品貌端正,可以绝对地说,他就是女孩子们心目中最理想的结婚对象了。 他吴家在吴江来说,不说是首屈一指,至少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尽管吴遥说得热闹,可是那段时间却是罗骐没有经历过的。她一想到在吴遥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围在他身边的是其他女人,她心里就觉得酸酸的,很不得劲儿。 她这里还在自感心事,那里吴遥又继续说道:“我那时就是太过得意了,以至于有些忘了形,来给我保媒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就挑挑拣拣,结果却是高不成低不就,后来还是我爹的一个朋友介绍了徐氏女给我做未婚妻。那个徐氏女我没有见过,听说她长得不差,也念过书,只是父母双亡,家产都归了她叔叔,她自己也寄居在她叔叔家里。他叔叔是我们吴江当地有名的乡绅,家里很有钱,又好几代都是读书人,一家子都知书达理,那个徐氏女算是能够和我相配的了。那时大家都捧我,我的心也野了,对我父母给我安排的婚事虽说没反对,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抵触的。” “你到现在说了这么多,是在向我炫耀吗?”听他说了半天,都在说自己以前是多么的风光无限。罗骐想了想,那个时候自己的家乡刚刚遭到毁灭,自己正在给仇人为奴为婢,那时她正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之中,还在生死线上挣扎。两厢一对比,罗骐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差距,这让她很不高兴。她有些不耐烦了,嘴角一撇,肃然问道:“你能说重点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四十二章 一时冲动的代价 “哎,你别着急,我这不正要说嘛。”吴遥也体会到了罗骐的不悦,他将罗骐的一只手抓了过来,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继续说道,“那时淑真正好来我家里做客,现在想想,那时她对我确实很热情,时不时地往我跟前凑。可是那时谁不是那样呢?就连教导过我的先生都有意无意地奉承我,我只当她也和别人是一样的。我那时对徐氏女没有多大的好感,她又总是把话题往徐氏女身上引,我对淑真没有防备,就对她说了实话。我说徐氏女的叔叔婶婶就是强盗,我不喜欢徐氏女那种任人摆布木头似的女人。” “呵呵。”听他这样评价自己过去的未婚妻,罗骐心里总算好过了一些,可还是带着些怒容问道,“有你这样对人家女孩子评头论足的吗?”说完,她想了想,又问,“哎,你说,我是什么样的女人?”她本想再添上一句“你喜不喜欢?”可又觉得害羞,终是忍住了。 闻言,吴遥想都没敢想,赶紧说道:“你是什么样的女人?你是我最喜欢的女人,你干什么拿自己和别的女人作比较?我眼里可没有别人,只有你。” 这话说得罗骐心里高兴,她娇嗔道:“我看你是书读的多了,就会花言巧语哄我开心。” 一听这话,吴遥赶紧抓住罗骐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急道:“你自己摸摸,这是我的肺腑之言,你怎么能说是花言巧语。” 感受到吴遥心口传来的那一阵阵有如鼓点一般“砰砰”有力的心跳,罗骐的脸好像着了火似的,立刻就红了。她赶紧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手轻轻握拳,掌心里感受到的那一丝滚烫的感觉久久不能消散。这种感觉让罗骐很是着恼,她想都没想,伸出手去就拍了吴遥一下子,嗔怒道:“亏你是读书人,怎么动手动脚的,真不知羞!”说着还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脸上刮了两下。 看她这个样子,吴遥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我这不是向你表明心迹嘛,这话我只对你说,别人想听还听不到呢!” “你敢跟别人说!”话一脱口,又引来吴遥一阵大笑,这让罗骐觉得很没有面子,她急中生智,又生生地将刚才的话题扯了回来,佯怒道,“你少嬉皮笑脸的,我问你,当时你还和朱淑真说了什么?” 没想到罗骐又提起朱淑真,吴遥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今天如果不把朱淑真的问题说开来,他是过不了关的,只好继续说道:“当时淑真问我想娶什么样的妻子,我说我喜欢才貌双全、聪慧活泼的女人。她问我长得像她那样,才情也像她那样的女人适不适合。我们从就认识,当时我的婚事已经定下,我也没多想,只当她是与我开玩笑,便随口答说可以。谁能知道这两个字会给我引来这么大的麻烦,我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当时是死也不会那样回答了!” “你们两个倒是无话不谈嘛!”虽然吴遥在极力地解释,但是他一直在说朱淑真和徐氏女,尽管罗骐知道他和这两个女人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可她还是产生了一丝嫉妒。罗骐心里知道这种嫉妒是没有道理的,但她还是没有遏制住自己,脱口便说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这样急于辩白,倒让我更加地怀疑呢!” 吴遥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无语。刚才还好好的,谁知他说了这么多,罗骐却又不相信了!他也有些急了,说道:“你把你的那把短刀给我。” “干什么?”罗骐听他要刀,赶紧将挂在腰间的短刀捂住了,问道,“我不信任你,你就要杀了我吗?” “啊?”听她还是这样说,吴遥不禁捶胸顿足。他是真急了,就伸出手去一把将罗骐捂住短刀的手拨开,抽出短刀就抵住了自己的胸口,说道:“你既然不相信我,我就把我的心剖开来给你看看好了!” 看他居然将刀抵在胸口来索要自己的信任,罗骐本来已经消下去的火气,突然又涌了上来,怒道:“你这是向我威逼吗?你多大的人了啊!还玩这手啊?” 罗骐的意思是责怪吴遥这么大的人了,还做这种危险又幼稚的事情。可是吴遥却会错了意,他以为罗骐是不相信他敢下手,这时他也是发了狠心了,他心想:“既然骐不相信我,我就要实实在在的让她相信才行!” 他心里想的倒是好,可惜就是没有料到那把短刀是镔铁打造,是何等的锋利!吴遥只是轻轻用了一点儿劲就把胸口划开了一道口子,立时就流出血来,吓得罗骐赶紧扑过去,将刀子夺了过来。 还好吴遥那是自己捅自己,他也没真敢用力,这一刀下去,他试到了痛苦,后面干脆就没敢继续划了。可是饶是如此,他的胸口还是被划了一道一拃多长的口子,从里面哗哗的往外流血。 “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就是拌几句嘴,你再多解释解释就是了,干什么要伤害自己?”看着吴遥有些发白的脸色,罗骐是真得急了。还好她是经过事的人,倒没有十分得惊慌失措。她赶忙翻箱倒柜地给吴遥找伤药,帮他止住血,又包扎好伤口,将他扶到自己床上躺下。 这时她再也忍不住,趴到吴遥的床前哭道:“你不要吓我,我们不是发誓要相扶到老的吗?你要是为了这点儿事伤了性命,要我如何自处?” 其实这一刀下去,不但罗骐被吓到了,吴遥自己也吓得不轻,看着胸口差点儿就止不住的鲜血,吴遥微微有些发晕,脸上一片惨白。 他心里暗暗后悔,偷偷告诉自己:“下次再别干这种傻事了!”嘴里却说:“你生气了,这就不是事!”看着罗骐哭得实在是伤心,吴遥伸出一只手去,一边轻抚她的头发,一边自嘲地说道,“我还发过誓绝对不会惹你生气的,可是没想到我今天不但让你生了气,还让你伤了心。你不要哭了,这不过是一点儿伤,过两天就好了。你不要声张,要是让那两个随从听到,回去告诉我娘,我还要费力解释。你是知道我娘的,她就是会瞎操心……” 嗅着罗骐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幽香,吴遥的心一下子就醉了,他隐隐又有些觉得受这么一点儿伤也值了。他一边后悔,一边又陶醉,就在这无尽的矛盾纠结之中,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个女人闯了进来。 “骐,你怎么了?”隔壁的芫奴儿听到罗骐这里的动静有点儿大,她实在是担心不过,就想过来看看。由于先前吴遥进来时只是将门随手一带,因此门并没有关严。芫奴儿在外面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听见,也就没人搭理她。 她想了想还是想推门来问一声,可是没想到的是,她把门一推,就看见里面吴遥睡在罗骐的床上,而罗骐就跪在地上,上半身趴在吴遥身上。这一下她吃惊非,就听她“啊!”了一声,赶紧又把门关上了。 其实她什么也没看清,一张脸瞬间就胀了个通红,她手忙脚乱中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我没看见,我没看见……”说着,撒腿就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休宁离徽州不远,当天临近夜晚时他们就到了。由于罗越正和万蕙贞早年离家之后只回来过一两次,休宁这里的老宅内只有一对年老的夫妻住在里面看宅子。之前也就是万蕙云给朱家送信时,顺路过来通知了一声,说是近期吴遥和罗骐会带着罗越正夫妇的灵柩回乡,但是却没有定下具体的日期,因此他们今天到了码头也没人来迎接。 吴遥身上还有伤,但是他不愿让别人看出来,一是他终于醒悟过来,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为了讨女人欢心就自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很没有面子;二是出于保护罗骐的心理,他怕别人知道事情原委后,对罗骐有不好的看法。他强装做没事人的样子,又是让随从去罗宅通知那里做好准备,又是去找几个人来抬灵柩。好在码头边有不少扛包搬货的壮伙儿,吴遥过去找了八个谈好价钱,将两只棺木一起抬到了附近的客店,几个人在县城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才雇了几辆车拉着棺木,一起往万家村而去。 罗越正的名字在休宁当地可谓是家喻户晓,当年他不过就是个只会读书的穷子,竟然就能把当地名门世家的女儿万蕙贞拐走了,还气的同是名门望族的万蕙贞的未婚夫陶然风性情大变,发誓终身不娶。 后来罗越正考取了进士,夫妻两个回乡祭祖时又被万家乱棍打出。及至罗越正做了两浙路提点刑狱公事,成为了两浙一带的官长,休宁也在他的治下了,他们夫妇也没有回过故乡来。没想到这次罗越正万蕙贞夫妇终于回乡了,却是魂归故里,不免让人唏嘘不已。 等到了罗宅一切都安顿好了,天还没黑透,罗骐想去隔壁拜访一下万家的亲戚长辈,可是她听吴遥说过罗越正和万蕙贞的旧事,心中有些犹豫,便找吴遥商量。吴遥皱着眉头,沉吟半晌才道:“当年你父母的事闹的太大了,外公外婆就是因此被气死的……大舅舅为人刚正耿直,你爹虽然曾帮他的长子直孝表哥平过一场官司,脱了死罪,但是依他的脾气只怕是不会见你的……罢了,你把芫奴儿带着,毕竟都是亲戚,即便不见,总也要去问信报丧,咱们尽到礼数就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四十三章 旧时故人已成颠 尽管万家在休宁是个名门世家,祖上出过两个进士,但是从外面看万家的宅子并不算太大,仔细看细处却是建的十分精致。一座巧的门楼,上面刻着“竹苞松茂”四个字,门前一对石狮子,经过一两百年的日晒雨淋,已有些变形,显得非常的古旧。 来到门首罗骐和芫奴儿不免有些紧张,吴遥过去敲门,不大一会儿,有个老仆将门打开。那老仆是认得吴遥的,本来还笑呵呵的,可听说了吴遥的来意后,脸立刻就沉了下来,说道:“你们且在这里稍等,我先进去通报一声。”说完,他收过拜帖,又将门合了起来。 眼看着太阳逐渐西沉,四周都黑了下来,附近几户人家都已经点上了灯火,可是万家的大门还是没有动静,吴遥和罗骐都是练过武吃过苦的还好,芫奴儿却已经又累又饿有些吃不消了。明摆着大舅舅万蕙锋是不会见他们的了,他们三个正准备要走,这时万家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三人都是眼前一亮,正要上前,就见里面当先走出四五个僮仆将他们三个隔了开来,挤到了一边。 随后里面出来一乘两人抬的轿舆,上面坐着一位须发花白身形枯瘦的老者,后面跟出一个五十几岁,儒士打扮的男子。这个男子看上去一脸的正气凛然,显得不怒自威,再往细处看,眉目间与罗兕有些相像,不用想这人肯定就是万家的主人,吴遥和罗骐的大舅舅万蕙锋了。 万蕙锋走到门首滴水檐下便站住了,他对那乘轿舆边上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厮说道:“奚,你记得照管好你家主人,叫他注意身体。” 那厮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闻言,万蕙锋点了点头,这才拱了拱手与那老者作别。 眼看万蕙锋送完了人就要回去,吴遥和罗骐赶紧就要冲过去,可是他们前面还有四五个僮仆在呢,他们突然一拥而上将吴遥和罗骐阻了一阻。吴遥和罗骐都是练过武的,这几个人哪里能拦得住他们,两人轻轻一拨就将那四五个人拨到了一边,可是这时万蕙锋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大门“轰”的一声又关了起来。 再回头看,那几个人已经四散离开,这可把罗骐给气坏了,她气哼哼地说道:“他这样把门关起来,外面这几个不进去吗?咱们就跟在他们后头,肯定还有其他的门可以进去!再不然我们翻墙进去也行啊!” 吴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头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才说道:“算了吧,都是亲戚,真要那样进去也有失体面,总之咱们礼数已经尽到了,他既然不愿意见我们,我们不见就是了。” 罗骐静下来转念一想也是,她是罗家的干女儿,这个舅舅不过是白捡来的,认不认的根本也不打紧。至于芫奴儿,她还没和罗兕成亲,更加是无所谓了。这想开了,三个人就一脸释然的离开了。 三个人往回走,万家和罗家其实就是隔壁,门挨着门。他们还没到家门口,就见刚才那乘轿舆迎面匆匆而来。轿舆上的那个老者衣着散乱,头发蓬松,歪着脑袋,一脸的死气,好像已经死了过去。吴遥赶紧一手拽一个,将罗骐和芫奴儿拉到一边隐了起来,一直等到那乘轿舆过去,三个人才现身。 罗骐刚才被他拉的差点摔了一跤,很是不悦,问道:“那人是谁?咱们干什么要这么躲着他?”说着掸掸身上的尘土,很是嫌弃的样子。 没想到吴遥却没有先回答罗骐的话,而是先回头望了望那乘轿舆,见他走远了,这才说道:“你道那轿舆上坐的是谁?他就是你娘当年的未婚夫……陶然风!当年他为了你娘废了一双腿,但是你娘最终却和你爹走了……咱们还是避一避他的好!” 闻言,罗骐回头看了看,很是震惊,问道:“他……他有多大啊?还有,他的腿……怎么断的啊?” 吴遥一声哀叹,答道:“他自然是和你爹娘差不多年纪啊!至于他是怎么断的腿……是被你爹娘的仇人打断的……” 当年罗越正和万蕙贞比邻而居,两人暗生情愫,万蕙贞常常扒着墙头看罗越正读书,和他说话。没想到有一天罗越正一个同学来找他,被他发现了两人的奸情。那个同学素来嫉妒罗越正比他有才学,就将这事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四处去宣播,一时弄的人尽皆知。 那时陶然风已经由父母做主和万蕙贞订了亲,陶然风和万蕙贞的两位哥哥万蕙锋和万蕙瑾是好朋友,他早就对万蕙贞上了心,自然不允许别人说万蕙贞一个字的不好。陶然风脾气又直又爆,就因为这事和罗越正的那个同学起了口角厮打起来,谁知那人会两下子,硬是把陶然风的两条腿给打残废了。 万蕙贞本来就不喜欢陶然风,听说了他可能会一辈子瘫痪在床,心里更加不乐意嫁给他了。她本来还去找自己的父母和两位哥哥,希望他们做主去退亲,没成想万蕙贞反而被他们一同责骂为不贞不义,差点儿就要断绝关系。万蕙贞心里又气又急,很是苦闷,恰巧那时节江南梅雨连下了几天,万家的一处院墙被泡烂了倒塌了半截,万蕙贞便在当夜携了细软跑去找到罗越正,两人私奔逃走了…… 没想到万蕙贞和罗越正的事情都是真的,陶然风为了万蕙贞被人打残,而万蕙贞却抛下他和别人跑了!陶然风气急之下一口气没上的来,好悬没把命送了,从此却犯了癔症,时疯时醒。他醒着时还好,和正常人差不多,可要是疯了,就要打人骂人。多少年下来,因为受不了他的疯病,陶然风身边伺候的人是走的走,逃的逃,如今也不过只剩下两个年纪大些的轿夫和一个从养到大的童而已,晚景好不凄凉。 瞧陶然风刚才来的方向,显然是他拜访完万家就直接来了罗家了,不知他在罗家发生了什么,居然弄的如此狼狈。三个人赶忙跑了回去,一到家就见周成衣衫凌乱惊魂未定的坐在地上,一张脸吓得苍白,不知怎么弄的,上面还有好几道被指甲抓伤的伤痕。 吴遥一见周成的样子,心里一惊,忙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那四个人?” 周成一经吴遥动问,这才后知后觉的哭了出来,就听他委委屈屈地说道:“你们走了之后,我一个人留下来看家,就在刚才,那四个人突然来敲门。开始他们还算客气,听说你们都不在,连茶水也不喝,说是祭拜下咱们老爷夫人就走。我以为他们是老爷的旧识,就把他们带去了灵堂,谁知那个瘫子一见到夫人的牌位突然就疯了,嚷着要开棺说要见夫人最后一面……” 果然,灵堂里一片狼藉,香烛、蜡扦、贡品散落的满地都是,连罗越正的牌位都被打落在了地上。因为知道陶然风和万蕙贞的往事,大家觉得心里理亏,连火都不敢发,只好自认倒霉,自己打扫动手一番。 第二天,罗家便找来了一个阴阳先生来占算罗越正夫妇入土的日子。原来按罗骐的意思是想将丧事一切从简,低调处置的,一来,罗越正的一双亲生儿女都不在身边,身后事只有吴遥和罗骐两个人操办,未免有些难看;二来,则是当年他们夫妇二人和陶然风闹出来的事情影响太大,他们两个人在当地名声不是太好听。可是事与愿违,罗越正生前官职太高,他当年的风流韵事影响也太广,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等到罗越正夫妇出殡的那一天,附近的乡民都闻声过来围观,弄得一路上人挨着人,人挤着人,生生把一条大路给围了个风雨不透。他们本以为罗越正官至三品,死后下葬必定有好大的排场,谁知不过就和普通富户排场相似,不免有些失望。 由于罗兕和罗鹿宾都不在,吴遥是万蕙贞的亲外甥,便由他代行孝子之职。吴遥身上原来带着伤,那天还带伤去拜访万蕙锋,没想到却受了凉,第二天他人就病倒了,到现在还没有康复。罗骐就这么在一旁扶着吴遥,在队伍的前面,一步步慢慢地朝着墓地走去。 本来大家想的都好,丧礼从简,办完丧事几个人就离开休宁,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天会来这么多人。罗越正在万家村属于外来户,没有任何亲族,至于远处的,罗骐和吴遥就都不知道了,吴遥给万蕙锋送了个信,便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罗越正夫妇的整个丧礼包括家属和依仗在内,不过二十来个人,如今被道路两边挨挨挤挤的人群一衬托,倒显得有些家子气。 看着两边围着的人群,罗骐还在寻思:“虽然干爹官做的很大,官声也不坏,但是他在本乡本土留下的声名却不见得好,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多人大老远的赶来给他送行啊。” 她正想着呢,走近了就听一些人在那里窃窃私语,有说:“听说这死鬼活着的时候官做的特别大,怎么没见过他们夫妻回乡来看看啊?” 有人答道:“嘿嘿,他们两个敢回来吗?他们夫妻当年做出来那么大的丑事,害的陶大官人终身残废,脑子也不正常了,当初万老爷子就指天立誓说什么不到黄泉不相见,这姓罗的也就是等死了才敢回乡……” “嗨,那件事情我也听说了,你说他们都是读过书的人呢,怎么能做出那种不知廉耻的事情来?”说着那人拿头点了点罗骐和吴遥,又说道,“你们看,那队伍前头走的那两个披麻戴孝的男女,听说他们也不是姓罗的亲生儿女,说是他的亲生儿女全部都被拐子给拐走了。那个女的是他们后来收的干女儿,那男的我见过,是万家女儿的儿子。真是作孽,临死了都没有一个亲生女儿来给自己送终,真是报应啊。” 这人这么一说,旁边有好几个人都纷纷附和,又有一个人说道:“你们说等下陶大官人会不会来闹?我可听说他前两天就去过罗家了,说话声音还挺大的,可惜就是没有听清说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四十四章 身前身后都是空 原来这些人都是来瞧热闹的,罗骐心里暗暗发笑,心道:“干爹啊,干爹!你是两浙一带的大官,人前显贵,谁能想到你会命丧人之手,连杀你之人是谁都不知道!死时没有亲儿子为你送终,死后还有一群人等着看你的笑话,这真心为你送葬的让你也就是只有我们这几个了。你做大官又怎样?你家乡之人有谁真正把你放在眼里?等下说不定还有人来闹你的场子!你这官做的也真是到头了!” 就这么一路慢慢走到墓地,那些瞧热闹的村民都跟在后面,远远的围成了一圈,更有一些人竟是毫不遮掩地向着陶然风家的方向伸长了脖子瞧,好像巴不得陶然风立刻过来,大家好看一场好戏。罗骐知道那些人的意思,只是不想理会。 由于整个葬礼除了请来帮忙的几个人外,就没有其他外人在场,罗骐也不想费事,因此一切礼仪从简。放过了爆仗,那几个帮忙的挖好了坑,说了几句讨喜的话,罗骐、吴遥、芫奴儿都赏了些钱,就要落棺覆土。 罗越正的棺木已经被放入了坑里,众人正要去搭万蕙贞的棺木时,就听远处有一人高声喝喊:“慢着!” 大家伙儿闻声都是一愣,不约而同的都转脸向声音来处望去,就见大道上两人忽忽悠悠地抬着一顶轿舆,朝着坟地跑而来,来人正是陶然风主仆四个。 那两个轿夫跑得脸色通红满头大汗,显然是跑了很长时间了。吴遥一见陶然风心里一紧,便即凑到罗骐耳边低声说道:“他刚才离的这么远,声音还能清清楚楚的传到我们耳中,这个陶然风不简单啊,咱们要当心些!” 罗骐点点头,知道这人可能是来搅局的,遂也戒备起来。不同于她的惊愕与紧张,四周围观的众人一个个却都是一脸的兴奋,他们在等着看一场好戏。一看他们主仆四人真的来了,一群一下子“轰”的一声,顿时炸开了锅,大家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有人说道:“陶大官人来了,你们说等下他会怎么闹啊?” 有人回答道:“人都死了,他还能怎么闹?要我说,陶大官人还真可怜,被姓罗的夫妻两个害的残废了。他那么好的人,搞到最后终身不娶,连个后人都没有,只能孤独终老。那姓罗的做了那么大的孽,居然还能考中进士,做了大官,享尽了荣华富贵,这世道还真不公平。” 一人说道:“你懂什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别看姓罗的夫妻两个活着时好像很风光,当大官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人给杀了吗!做官夫人封诰命又怎么样?临终的时候亲儿子亲女儿一个都不在身边。照我看,他们的这个干女儿也是糊弄鬼,你们瞧瞧这个葬礼排场,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另一人回道:“你说我们不懂,我看是你不懂才对。你知道那个干女儿旁边也披麻戴孝的男的是谁啊?是万蕙贞亲妹妹万蕙云的儿子。这个万蕙云还真心善,当年她姐姐跟人跑了,连累她这个亲妹妹在当地嫁不着好人家,只能远嫁去了吴江。我听说万蕙云的丈夫是个西域胡姬生的杂种,他亲爹死得早,是被家里主母养大的,在家里一点儿也不得宠,听说万蕙云嫁过去之后受了不少罪呢。这罗越正夫妻能有这两个人来给他们送终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他们还敢指望什么?” “嗨,要我说姓罗的夫妻死都死了,还能管的了什么身后事?你们看他们的干女儿出落得多水灵,她身上穿的戴的虽然颜色朴素,可哪一样不值钱?他们夫妻活着的时候肯定是吃也吃到了,喝也喝到了。只要福享到了,不能回家怎么了,不能和亲人相认又怎么了,就是陶大公子这个人,他们只怕是早就抛在脑后了,谁在乎呢……” 这些人这么说着,大家都是唏嘘不已,罗骐更是有苦说不出。眼看陶然风被抬到墓坑前,不待罗骐上前打招呼,吴遥已抢先一步站了出去,向陶然风行了一礼,说道:“陶叔叔,没想到您能来给我大姨和姨爹送行,请恕侄慢待了。” 看着吴遥这般礼数周全的样子,陶然风只是微微一哼,根本连正眼都没有给他一个,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两口棺木,半晌才用他那微弱的嗓音问道:“这两口棺木,贞儿睡在哪里?” 罗骐毕竟是罗越正夫妻正式认下的干女儿,既然陶然风来参加了葬礼,虽然明知这人来者不善,但是只要他还没做过分的事情,罗骐只能硬着头皮去招呼。罗骐上前也朝陶然风行了一礼,却没敢跟着吴遥一样称呼他为“陶叔叔”,只是叫了声:“陶大官人。”便又继续说道,“我娘的棺木还没有落入墓坑,请陶大官人靠后一些,这里好将葬礼继续下去,不要耽误了吉时。”说着,她赶紧吩咐那几个帮忙的,说道:“你们继续。” 那几人听到罗骐的吩咐,互相看了看,便很听话地去搭万蕙贞的棺木,眼看万蕙贞的棺木慢慢被抬起,向墓坑中移去,就要落下来和罗越正并葬了……大家有的看着那口棺木眼睛一眨不眨,有的盯着陶然风看他能闹出什么事来,还有的静观罗骐和吴遥二人,想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没等到万蕙贞的棺木落下,陶然风忽然大喝一声:“慢着!”紧接着他的脸色瞬时大变,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吼道,“我要再看看贞儿一眼!贞儿,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死?你骗我呢,想故意诈死来让我对你死心是不是?我不上当,那口棺木里面睡着的肯定不是你对不对?” 他只当万蕙贞没有真死,是诈死骗他的,要是等到棺材一入土,他就再也不能知道真相了。他现在急于证明万蕙贞是骗他的,或者说他觉得万蕙贞其实是喜欢他的,心里一急,直接吩咐他手下人,说道:“快!快去把那口棺材给我撬开!我要看看那棺材里面到底是谁!” 陶然风就带了三个家人,一个奚是管家,两个轿夫是抬轿舆的,这三个人都不是傻子,谁肯好端端去撬人家的棺木?这不是自己找晦气嘛。更何况罗家的人,还有那些个帮忙的人一听说陶然风要撬万蕙贞的棺木,一个个都拿起家伙在棺材前虎视眈眈的站了一排,吴遥和罗骐两人更是上前一步,挡在最前面大喝一声:“谁敢过来!”这架势真是谁要敢越雷池一步,他们就敢在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这谁还敢不要命的跑过去啊? 陶然风见自己的人都不敢过去,就点名叫奚,说道:“奚,你过去帮我把棺材盖打开来!” 闻言,奚颇感为难地说道:“老爷啊,你不要瞎想了,谁家会自找晦气,把活人硬说成死人啊!这说是死的罗夫人,棺材里面必定就是罗夫人无疑了。他们夫妻两个是有后人的,要是每年清明冬至来祭奠,坟里埋得却不是他们祖先,这不就是□□不孝吗!你别瞎想了,里面肯定就是罗夫人了,咱们回去吧!” 陶然风听了奚的话,心里好像明白了一点儿什么,却又觉得哪里还有些不明白。奚见他呆在那里发愣没有说话,知道他又犯迷糊了,这一时也不能好,便赶紧招呼两个抬轿舆的,悄声说道:“快,你们两个快把老爷抬回去。” 这两个轿夫也怕出事,便道:“奚,你把老爷扶稳了,我们这就走。”说着,他们抓起轿杆拔腿就走,陶然风也没有阻拦。 忽然,陶然风好像醒悟了过来,他整个人在轿舆上猛然挣扎起来,嘴里嘟嘟囔囔半天,最后才说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棺木里面是贞儿,我要看贞儿最后一眼!贞儿……你怎么这么狠心?我想再看你一看啊……” 这时,陶然风神色忽然凌厉起来,哭声、嘟囔声说停住就停住了,他指着万蕙贞的那口棺材厉声叫道:“你们两个快把我放下!去!去!去把那口棺材给我打开,我要再看看我的贞儿!” 罗骐一听顿时怒火丛生,她站出来厉声喝道:“谁敢!” 两个轿夫哪肯听陶然风的疯言疯语,仍是担着轿舆立在那里不动,陶然风见叫不动那两人急了,身子在轿舆上直打颤,叫道:“你们不听我话吗?当心我打死你们!” 两个轿夫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两人互使了个眼色,便把轿舆给放了下来,自己却跑开了。陶然风见那两人离自己甚远,脸气的铁青却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往外爬。 罗骐瞧他那样子又是可怜又是气,不由得冷笑道:“你这样执着于要开我娘的棺木,是想让我娘的尸骨现天,曝露三光吗?今天是我娘下葬的好日子,你来搅合究竟是安得什么心?你真喜欢我娘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四十六章 解药!放人! 正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拍门声,因为这罗家院并不大,所以外面有什么动静,内室里听得是一清二楚。 此时屋内气氛十分沉重,周成在屋里待不下去,听到拍门声反而心里一喜,赶紧跑出去看看是谁。可是没一会儿,他却沉着一张脸跑了回来,对罗骐说道:“姑娘,外面陶然风的家奴奚求见。” 闻言,罗骐猛然抬起头来,她的两眼哭得通红,嘴里恨恨地说骂道:“叫他滚!” 周成应了一声,刚要出去,就发现罗家的门房没有拦住奚,此时奚已经闯了进来。 奚一看周成出来的方向,微微一笑,过去就要往里走。周成两手一张赶紧将他拦住,厉声说道:“我家主人说了,你滚吧,她不见你!” 可是,奚脚步没有停下来,他伸出手来轻轻一拨,就将周成的一只手拨了开去,侧过身往前踏了一步,就走到了周成了前面,继续往里面走。这一下,周成见他不听话还要往里闯,顿时就急了,赶紧过去扯住他的衣服就骂道:“你怎么回事啊?让你别进去,你还进去,听不懂人话啊?别惹我家主人不高兴,就你这两下还不够我家主人打的。” 谁知奚并没接受他的好意,还是执意继续往里走,任凭周成怎么说,就是不回头。 外面的声音早就惊动了里面的罗骐和芫奴儿,等奚进来时,芫奴儿一见立马就认了出来,这人正是平日里一直跟在陶然风轿舆前面的那个管家,芫奴儿认出后脸色立刻大变,指着他发怒道:“是你!你家主人伤了人命,你还有脸过来?” 谁知奚没有回答芫奴儿的话,却突然双膝跪倒,朝着罗骐的方向磕了个头,向她哀求道:“罗姑娘,我代我家主人向您道歉,您千万大人不记人过,饶了我的主人吧。” 罗骐一直注视着吴遥,听到奚对自己说话,这才斜眼瞟了下他,便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道:“饶了陶然风?我饶了他,谁能饶得了我的阿遥?” 奚闻言抬起头来瞧了瞧躺在床上的吴遥,他没有起身,直接膝行至吴遥床前,伸手就要去探吴遥的伤处,嘴里还问道:“吴公子伤的怎么样了?” 罗骐一看奚没说什么就要伸手,顿时来了脾气,她将陶然风无端伤害吴遥性命的仇恨一股脑的发泄在了奚的身上。她下意识的对着奚的心口就是一脚,将他踹地翻了两个筋斗,一头就撞在了墙角的衣柜上,就听“噗咚、哗啦”两声,奚连人带柜子一起倒在了地上,可见罗骐这一脚踢得不轻。 这声音着实不轻,可是罗骐却看也没看,只是怒声吼道:“你给我滚!要是我的阿遥有什么事,我要你陶家满门偿命!” 那里,奚爬了半天才总算挣扎着爬了起来,就见他身子一挺,突然就觉的嗓子发甜,忍了两下没忍住,“扑哧”一口喷出一口的鲜血,那鲜血喷出去老远,落下来散的半间屋子地面都是血,弄的屋子里全是血腥气。吐了口血,奚又颓然倒地,这次却起不来了,他还依旧低眉顺眼地苦苦哀求罗骐,说道:“求求罗姑娘,放过我家主人吧!” 看到奚的这个惨样,罗骐心里有所触动,突然升起一股愧疚之情,她心里暗想:“这都是陶然风做的孽,关这孩子什么事?”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心软,刚想就这么答应了他。可是,她一低头看见了吴遥那濒死的模样,心头又是一紧,叹了口气,对周成说道:“周成,你把他扶起来送到隔壁万家去吧。”她转而又对奚说道,“管家,不是我狠心,我的未婚夫中了你主人的毒镖即将性命不保,他要有事,我是不会放过你主人的,可是这些都不关你的事,你自己保命去吧。” 大概是室内的血腥气勾的吴遥一阵恶心,他突然睁开眼来狂咳了一阵,身体抽搐起来。罗骐赶紧过去将他手脚按住,可是这样做并没有让他的抽搐缓解,他咳得更厉害了,忽然吐了口黑血又晕了过去,气息更加微弱了。 罗骐见吴遥明明已经昏迷,身体却依旧在那里颤抖抽搐个不停,心中不禁就是一阵难过,又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一转头,看见奚还倒在那里,心中一股厌恶之情油然而生。她突然非常不想再看到奚这个人,或者说是关于陶然风的任何一个人,她指着奚,吩咐周成说道:“你赶紧把这个人给我弄走!” 闻言,奚一下子就急了,在他的心里陶然风才是最重要的,他顾不上自己浑身的剧痛,对过来扶自己的周成哀声告求道:“你把我扶到吴公子的床前去,我有办法救他。” 周成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身份也差不多的伙子,心里很不相信他,怕他再做出什么傻事来,忙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你快走吧,我家姑娘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和善的,你别不要命了。” 奚摇了摇头,说道:“我真有办法,吴公子是中毒了,我有解药!” 房间就那么点儿大,他们两个说话,罗骐也听见了。她一听奚有解药,心里一阵狂喜,简直是有些不敢相信,忙叫周成道:“快,快带他过来!”见周成动作缓慢,她干脆自己过来,两手拖住奚的腋下,轻轻一拖,就把他给托了起来。芫奴儿知道奚肯定站不住,赶紧搬了张椅子放到吴遥的床头,罗骐就把奚往那椅子上一放,她往旁边一站,就这么看着奚给吴遥疗毒。 奚身上受的伤着实不轻,连抬手都有些困难,罗骐见了心下好些过意不去,开口说道:“我帮你吧,要怎么做?” 奚回道:“你把他的眼皮翻开给我看看。”罗骐依言照办,奚看了看默默不语,一会儿又道,“我再看看他的伤处。”罗骐又把吴遥的两处伤口都露出来给奚看,奚皱了皱眉头,半天叹了口气,才道,“先解毒要紧,去笔墨来,我来念药方,你来写,赶紧把药抓来喂他喝下。” 好在刚才大夫过来开过药方,笔墨都是现成的,罗骐抓过笔来一边听奚念药方,一边动手快速的将它写下来,没一会儿一张疗毒的药方就写好了。罗骐拿着药方看了看,见上面的几味药都是解毒的,心中便信了几分。只是她一想到陶然风,还是有些起疑,便问道:“是这个药方没错吗?” 奚知她不信任自己,便回答道:“我还等着你去解救我家主人呢,怎么敢欺骗你。” 罗骐说道:“那个疯子有什么好,要是他死了,你就不用再受他管束了,岂不是更好?” 奚听了这话,心头火气上涌,眉头一皱刚想反驳两句,可转念一想自己主人如今处境艰难,还要靠眼前这个女子搭救,便就硬生生地给忍住了,便语气平缓地说道:“我从流浪,要不是蒙主人收留,我早死了。主人给我饭吃,给我衣穿,还教我读书认字,待我恩重如山。与其说他是我的主人,不如说他就是我的父亲,我怎么会不顾他的安危,伤害吴公子的性命,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罗骐见他言辞恳切,便信了几分,她又一想:“他要是故意想让阿遥死,只要不出面,不拿出解药来也就是了,何苦巴巴的过来,还硬挨我一脚呢,想来这药方是不会错的。” 她拿起药方就交给周成,说道:“你去找门房大张,和他一起赶快去把药抓回来,要快。” 周成接过药方,转身就要走,罗骐又叫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耳语道:“你长个心眼,再问问药店里的坐堂大夫,药方没问题再抓药。”周成点点头,脚下生风,一眨眼就跑得没影儿了。 等待是很难熬的,周成很快就把药给抓回来了,熬好后又喂吴遥喝下去了,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总不见吴遥醒来,罗骐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会儿想:“镖毒太重,中间又耽误了一会儿,这药才喝下去,阿遥一时半会儿醒不来的。”可是一会儿又想:“我怎么就轻易的相信这个孩子的话呢,阿遥喝下去的真的是解药吗?” 其实罗骐心里难熬,奚心里更难熬,他挨了罗骐一脚,起初一口鲜血喷出后还能勉强动两下,现在却觉得越来越痛楚难当,身子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慢慢的他就觉得自己是听也听不见了、看也看不清了、说也说不出了。脑子里昏昏沉沉,好像随时就会死过去一样,偏偏这时其他人的心思都在吴遥身上,他就好像不存在似的,完全没人过来理睬他。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吴遥才悠悠转醒,他一睁眼就瞧见了坐在床头的罗骐。大概是昏迷的时间久了,他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傻愣愣的分不清现在到底怎么回事。罗骐一见他醒了,当真是喜不自胜,此时也管不了许多,扑过去抱着他就啃了一口,弄的吴遥面红耳赤,一把将她推开。 罗骐突然被推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吴遥瞧她那傻乎乎的样子,“扑哧”一声就笑了,弄的旁边芫奴儿也羞红了脸,抿着嘴“咯咯”偷笑,等罗骐反应过来时不由得捶胸顿足,好不气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四十七章 忠心耿耿的小奚 等他们几个闹够了,再看奚时,他已经趴倒在地上昏了过去。罗骐这才惊觉,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忙叫过周成来说道:“你先把他扶到椅子上坐着,再去隔壁万家,让他们来人把这人抬走吧。” 吴遥不知奚是怎么回事,便问罗骐道:“他不是陶然风身边的那个僮吗?他怎么了?” 罗骐心里很痛恨陶然风差点儿要了吴遥的性命,存心报复他,让他多关些日子,便将奚求她饶恕陶然风的事隐下不提,只是告诉吴遥:“他来给你送解药的,我们有点儿误会,他被我踢了一脚,不碍事的。” 吴遥一听这话,神色一凛,轻斥她说道:“他救了我一命,咱们就已经欠了他的人情,他还挨了你一脚,这就是咱们理亏了。咱们不给他治,怎么还把他往外送?” 还没等罗骐答言,外面周成就跑了进来,罗骐便问:“不是让你去万家叫人去的吗?你又回来干什么?” 周成连忙回事,说道:“姑娘,表少爷,大舅爷亲自带着人来了。” 闻言,罗骐心里好大的不喜,轻轻嘟囔了一句:“我们这里还没有过去叫呢,他倒先来了。”说着,她又看了吴遥一眼,向他挑了挑眉,又道,“听说自从当年我娘跟我爹跑了之后,大舅舅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不知道这次他屈尊大驾,是为了谁?” 听她这样抱怨,吴遥觉得有趣,不自觉的就笑了下,说道:“管他为了谁呢,先让他们进来吧。”说着吴遥就要亲自起身相迎。 见他这样,罗骐赶紧将他给拦住了,她冷笑一声,说道:“你中了镖毒都半天了,差点命都没了,他都不来看看。这一个下人刚到这里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却亲自来了。你说他来这里是为了谁?这样的舅舅你还欢迎个什么劲儿啊!你就躺着吧,把眼睛闭气来装晕,看他怎么说。”说完,罗骐硬是将吴遥给按躺在了床上,又给他盖好被子,如此等待万蕙锋亲临。 不大会儿功夫,周成便领着万蕙锋等人进了房间,罗骐亲自到门口去迎接。那万蕙锋瞧都没瞧她一眼,大剌剌的就进去了,罗骐低着头心里很不是滋味,跟在后面也走进了屋。进屋一看,吴遥果然正闭着眼睛装晕。万蕙锋瞥了眼吴遥没有过去探视,也没有说话,他过去一扒奚,见他嘴角有血渍,再看房间里喷的到处都是血点,脸不由得一沉,对罗骐道:“怎么回事?这里的血都是奚吐的?” 罗骐听万蕙锋不问吴遥,却问奚,心里一凉,淡淡的道:“谁知道他的身子骨这么弱,不过挨了我一脚……” 话未说完,万蕙锋一巴掌就朝罗骐脸上打来,还好罗骐反应敏捷,身子向后一歪躲了过去,就听万蕙锋气哼哼的道:“你干的好事!要把他打出个好歹来,看你怎么办!”说着,便叫他身后两人背起奚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罗骐道,“你赶紧去县衙门里把你陶叔叔给保出来,他在里头受罪,损的是你娘的阴德,折得是你的寿!” 罗骐听他这话心里更加恼火,不由得冷笑道:“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我可管不了,再说了,我一个女人,怎么好抛头露面去公堂啊,还是等阿遥伤好醒过来再说吧。” 万蕙锋闻言又瞧了眼吴遥,还是没有过去探视,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别忘了,是你娘对不起人家陶然风,错的是你们!”说完带着人就走了。 等人一走,罗骐气呼呼的往吴遥床前一坐,鼻子里直喘粗气,吴遥睁开眼正要安慰她几句,罗骐却先开了口,说道:“你有没有后悔和我定亲啊?他本来是你的亲舅舅,想来对你不差,你这次跟我回来,他却对你睬都不睬。” 吴遥摇了摇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道:“说什么呢?大舅舅他就是个老学究,喜欢道学,平时我们两家就很少走动的。再说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他平时就对我就很是不喜,现在不理我了也没什么。” “他们都说是我娘当初背信弃义和我爹私奔,这才导致你娘远嫁他乡受尽了苦楚,这事是不是真的?”罗骐心地问道。 “胡说什么呢?”吴遥正色道,“我爹和我娘感情很好,只这一点,那些话是不是真的就都无所谓了。再说了,这些都是上一辈的事,她们姐妹两个经历了这么多,还能毫无隔阂的相处,我们还要计较什么?” 这么说开了也好,罗骐点了点头,不再重提这话。两人相对而视,罗骐只觉得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吴遥的怀中,她将眼睛轻轻闭上,静静地感受着身边的温暖…… 这时,周成好不会看脸色,他高高兴兴地跑进了屋,主动凑了过来,说道:“姑娘,你别生气了,我刚才出去顺道打听了一下。那个奚还真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下人,那个姓陶的没成过亲,自然就没有孩子啦。听说,奚就是被姓陶的从带大的,姓陶的对他别提有多好了,说是指着奚以后为他养老送终呢。”周成说的洋洋得意,他是想要邀功请赏的,可惜罗骐此时却兴致全无,更加地无心理会奚的事,只是挥了挥手,就把他给赶出去了。 奚开的那副解药果然管用,吴遥没两天就精神了许多,加之他平时练武身体底子好,很快便能下地行走了。 这日一早,吴遥、罗骐和芫奴儿三人正坐在客厅里喝茶说话,正说起想等吴遥大好后,就去峨眉看望罗兕,外面周成就走了进来回事,说道:“那个奚又来了。” 罗骐一听奚又来了,知道他定然还是为了替陶然风求情。她对上次迁怒奚而伤到了他有些过意不去,却又不想轻易地放过陶然风,便有心不见奚。她冲着吴遥使了个眼色,走到屏风后头就隐密了起来,芫奴儿见罗骐躲了,干脆也跟在后面,两人躲在了一起。 不大会儿功夫,周成领着奚走进了进来,今天的奚神色看起来要萎靡的多,脸色苍白一点儿血色也没有,想必是前日挨了罗骐一脚,伤了元气还没有恢复。 奚见大厅中只有吴遥一个,“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膝行几步来到吴遥面前,这举动着实把吴遥吓了一跳,他赶紧过去就将奚托了起来,可惜他两个都是病人,就这么一激动,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连声剧咳了起来。 两人互相拉扯了一番,最终还是吴遥先行平复下来,他毕竟年纪比奚大些,又习过武功,比奚有力气的多。他将奚托了起来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我的性命还是你救的呢。”说着就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礼表示谢意。 见此,奚赶紧也起身,将他按住,激动地说道:“吴公子,您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您不必如此,您本来就是无端受难的,这事是我家主人不对,我代他向您道歉。”说着,他又跪了下去,“砰砰”的连磕了几个响头。 没想到奚说跪就跪,吴遥赶紧又将他扶起,说道:“你别这样,这里不是陶家,你只是我的朋友!坐,坐。”说完又冲外面叫道,“周成,上茶!” 周成就在门外候着,听到吩咐,心里老大的不乐意,应了声:“是!”闪身就躲开了,他心想:“我走开吧,我和奚都是给别人做下人的,凭什么让我伺候他,给他端茶递水啊!” 屋里头吴遥和奚还在客套,吴遥是真心道谢,可是奚却表现得极近谦卑。吴遥平时那么豪爽的一个人,现在都被弄的很是尴尬,他心想:“还是骐聪明,人来了就躲起来了,我都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了。”他想到罗骐,眼睛就不自觉的就往屏风后头瞟了瞟。 此时屏风后头的罗骐见他们两个谦让来,谦让去的,心里着急,心想:“这两人怎么这么磨叽,这奚还真够忠心护主的。只是阿遥啊,你受不了他,把他赶出去就是了,废那么多口舌干什么。”她在屏风后站久了,真恨不得跑出去揪住奚的耳朵,把他扔出去了事。可是想想刚才就一直躲着,现在跑出去像什么话,便硬生生忍住了。 谁知她就这么动了一下,衣角不经意间在屏风外一闪而过,却正好被奚瞧见了。奚知道屏风后躲着有人,便已认定这人必定是罗骐,突然激动起来,说道:“吴公子,我今日求见,还是为了我家主人的事,希望您能不计前嫌,看在您大舅舅的面子上,出面将我家主人保释出来吧。” 一听是这事,吴遥一下子就想到昨天万蕙锋在他病床前说的那些言谈话语,当时他没说什么,其实心里是凉飕飕的,好不是滋味。如今再听奚拿万蕙锋说事,本来他看在奚救过他一命的份上是会答应的,可是现在却犹豫了。吴遥沉吟半晌才说道:“大舅舅是这里的乡绅,他的一个舅哥也是官身,你怎么不找他去县衙门里去说说呢。” 奚闻言脸露尴尬,好半天才叹息一声,说道:“罗宪司当年年纪轻轻就考取进士,为官二十年,官场上不知有多少知交好友!而万大爷的舅哥年近五十才花钱在县里捐了个佐杂官,根本不入流……” 闻言,吴遥笑道:“这你就错了,官场最是冷血无情,我姨爹从死到葬,也不过就只有咱们知县来问过一声信而已,看来还是你的银钱没使足啊!哈哈……” 奚听了他的话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又跪到地上,一边哭一边哀求道:“我们知县并非进士出生,又其貌不扬,他初到任时万大爷曾作诗讥讽过他,因此知县怀恨在心,常给万大爷使绊子,这次我家主人栽他手里,他偏要万大爷去跪求,或是您罗家派人去保释,才肯放人。求您了,吴公子,看在我家主人孤苦伶仃、年老病重的份上,您就可怜可怜他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四十八章 死去又活来 吴遥心里动容,便道:“我……” 话未说完,就听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折断了,吴遥的话被这个声音打断,便没有说下去。奚一下子就急了,他猛地站起来,激动地说道:“既然吴公子不肯帮忙,我主人必死无疑,那……那我也……不活了!”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捏在手里直打颤,他抬眼绝望地看了看吴遥,见他还是一言不发。终于,他咬了咬牙,拔出瓶塞一仰头,就听“咕嘟”一声,一口就把瓶子里的药给喝了。他的手一抖,瓶子拿捏不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从里头流出来一滩绿油油的液体,看的人不由得犯恶心。 这药性发作的好快,不过片刻功夫,奚都没能再说出一句求饶的话,就听到他喉咙里一“咕噜”,两眼一翻,顿时就栽倒在地,四肢一个劲儿的抽搐,脸上一阵潮红,大口大口的直喘粗气。这模样太像罗越正死前的情景了,罗骐吓了一跳,赶紧跑了出来和吴遥一起将奚翻了个身,抠他喉咙帮他催吐,奚“哇”的一声吐出几口秽物,脸上的潮红渐渐退去。 两人料想这不过是奚的苦肉计,想来那瓷瓶里装着的药的药性也不会有多强烈,可是饶是如此,还是把他二人吓得够呛。吴遥捏了把汗,将奚放正,罗骐端来一盏茶喂奚喝了两口,他的身子这才不颤了,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情形着实把他两人吓得不轻,罗骐气的啐了奚一口,骂道:“哼,好好一个人说寻死就寻死,吓死人了!”说着,她又向吴遥抱怨道,“我说你刚才怎么也不拦着点儿呢,他离你那么近,他不会拦不住吧?” 她也是随口这么一说,芫奴儿在一旁见吴遥神色很是懊恼,担心罗骐无意间惹怒了吴遥,连忙过来解劝,说道:“好了,骐,你少说两句,吴公子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呢,这人动作又太快,这怎么能怪他呢?再说了,这事儿要说你也有责任,是你把这人踢了个重伤不是?是你原来答应好了用吴公子的解药换取他主人的自由不是?”几句话说的罗骐脸现愧色,不由得低下了头不做声,算是默认了。 这边刚说完话,三人回头再看奚时,就见他面色铁青,胸口微微有些起伏,好像就快要死了。吴遥一惊之下赶紧去拍打奚的脸,想把他给唤醒,手碰到奚的皮肤上,就感觉他身上的热度已然褪去,正在慢慢的变凉。 在吴遥的拍打下奚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的神识已有些不清晰了,两眼迷离极是涣散,可是嘴里犹自幽幽地念叨着:“救救我家主人……救救我家主人……我愿用我的性命替换他……” 听到他临死前还在念叨自己的主人,吴遥心中有愧,他心想:“这奚给了我解药,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我却逼死了他,我真是……真是忘恩负义啊!” 耳中奚的声音骤然消失,吴遥心中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站起来呆呆的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奚,喃喃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去把陶叔给弄出来!” 罗骐在旁边站着,心里更加的不是滋味,她紧紧咬着下唇,嘴里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拳头捏的“咯吱吱”地响,也跟着说道:“对不起,你主人的事情,我们会尽心尽力的,定会将他保释出狱。” 屋里一阵静默与沉闷,就听“哗啦”一声,屋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周成嘴里骂骂咧咧的闯了进来,嘴里念叨着:“……好几天了,要让我抓住,非剁了他手不可……好好的一面雪白的墙涂成那样……” 他一进来就感觉到屋内的气氛很不对劲,再低头一看,就见奚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一滩酸臭的秽物。他不明就里,“腾”地一下,心头火气,心道:“好啊,这家里除了表少爷带来的两个伴当和两个看门的老头,就只有我一个下人了,不用说等下还要我来打扫,呸!”他越想越觉得可恶,恨得抬起腿,照着奚就是一脚,嘴里还骂道:“你装什么死?起来!” 说来也巧,那一脚正好踢中了奚的后腰。他后腰前几日被罗骐踢伤,险些命都送了,周成一脚下去,没想到本来已经“死”了的奚,一下子“哎哟”一声又跳了起来。就见他捂着后腰,脸上冷汗唰唰的往下淌,应该是真的痛得狠了。 见此,吴遥和罗骐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吴遥过去一把将奚的衣领揪住,愤怒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奚一脸的惨白,忙一叠声地哀告道:“吴公子息怒啊,我也是迫不得已的,请您一定要遵守前言,去救救我家主人!” 旁边罗骐冷哼一声,沉着脸说道:“你这个计策用的妙啊!把我们两个都骗了去!礼尚往来,你既然骗了我们,我们再骗骗你又何妨?” 奚一听这话,顿时害了怕,忙又跪下磕头乞求道:“吴公子、罗姑娘,你们二人息怒,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既然已经答应我去救我家主人,还望你们言而有信。至于我欺骗你二人之事,等救出我主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听这话,吴遥和罗骐都有些恼火,尤其是罗骐,她本来对奚的印象就不好,现在更是怒极反笑,道:“好啊!我们既然都答应你了,怎么还有反悔的道理?你放心,人我们肯定是会去救的……” 闻言,奚心里高兴,嘴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笑,就听罗骐接着说道:“……可是,我表哥大病初愈见不得风,不能外出,而我一个妇道人家,更加不能抛头露面,你说这可怎么办?要不你先回去吧,等我表哥的伤全养好了,一定遵守诺言去把陶叔给保释出来。” 这话一出口,奚一下子就傻了眼,磕起头来如捣蒜一般,一个劲地求饶说好话,可是罗骐就是毫不理睬,一甩袖子干脆回过头去看也不看他。奚又朝着吴遥磕了几个头,他的腰上有伤,一激动扯到了伤处,顿时痛得他身子往一侧歪斜,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从脸上一个劲儿地往下滴,饶是现在春寒料峭,奚的衣服没多大一会儿也汗湿了。 见此情形,吴遥心下不忍,他想到:“奚救过我一命,却被骐差点伤了性命,光从这点来说就是我们对不住他了,现在他不过是求我们救他主人,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却推三阻四的,还逼的人家装死。哎,这叫个什么事儿呀!” 想到这里,吴遥过去就把奚给扶了起来,说道:“好了,你别这样,现在天已过午,我赶去县里也来不及了。这样吧,你现在身上有伤,先回家歇着,明日一早你叫你家两个轿夫跟着我一起走一趟,去把你家主人保释出来,可好?” 此话一出,奚顿时破涕为笑,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说了一堆赞扬吴遥的话,迫不及待的就要回去打点准备。临了还是吴遥将他拦住,说道:“你别急,就在这里吃个午饭,休息一会儿再走吧,来得及的。”奚身上的伤确实很严重,一听这话便不推辞,吴遥吩咐周成将他带了下去。 刚走到门口,奚就被罗骐给叫住了,奚生怕罗骐反悔,忙站住了,没想到罗骐却没说这个,反而问道:“你刚才装死装的挺像啊,是怎么回事?” 见她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奚舒了口气,这才一五一十的说道:“我倒地之前喝了假死药,这药能让人先是心跳加快、呼吸加促,然后又心跳减慢变弱,呼吸变缓,这样一来身上摸起来就会发冷,一般人不注意就会真以为是死了一般。只是这药的药性不长,最多就一个时辰便会恢复如初了。我刚服药的时候,你们帮我催过吐,这药性就更弱了,因此没一会儿我就没事了。” 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药,便是吴遥见多识广博也没听说过,他不禁来了兴趣,问道:“这假死药是谁配的,你怎么会有这种神药?” 听了这话,奚脸上微微发红,低着头声答道:“是我用曼陀罗花的种子配的。” 这话一出口,在场之人都很惊讶,吴遥赶紧问道:“你怎么会配这种药?难道,难道我的解药也是你配的?” 奚点点头,含羞带愧地说道:“说来惭愧,你们也知道我主人心怀怨恨,他腿不能动,却一心想报仇。这些年来,他四处搜寻医书药书,闷头配制□□,又苦练飞镖暗器,一直指望着有朝一日能一雪前耻。主人对我有大恩,我不能阻止他,又怕他哪天会闯下大祸,只好也跟着瞧那些书籍。只是主人配的是□□,而我配的却是解药……葬礼那日我没有及时阻止他出手伤人,真是对不住。” 想到陶然风会配毒用毒,罗骐心里不禁有些担心害怕,她让周成将奚带了下去,便神色凝重地对吴遥道:“你真要去救他?我怕他不怀好意,以后别是个祸患。” 吴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安抚她道:“你就是没有安全感,你爹娘都已经不在了,他还能找谁去,他又不能走动,有奚看着呢,没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四十九章 又见黑衣人 罗骐还不放心,说道:“不说其他的,只是他会射毒镖这一个就已经防不胜防了。再说,看的出来,奚对陶然风很愚忠,如果陶然风一意孤行,奚根本就阻止不了他。” 吴遥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道:“陶叔叔不见得对你娘当真是爱到深入骨髓,我看他那样疯狂多半是接受不了现实。当年他一时意气,以你娘未婚夫的身份去为你娘抱不平,却落了个终身残废,而事后你娘不但不感激,还跟你爹跑了,这事便是放到一个普通人身上都会让人受不了,更别说陶叔叔当年还是这一带的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之人。不过,现在你爹娘都已经故去,这段恩怨在这世上只能了却了,我想等陶叔叔冷静下来想通了就好了。” 罗骐对他的说辞很是不满,挣开他的怀抱,嗔道:“他都疯了这些年了,岂能是说冷静下来就冷静下来的?我只怕放他出来他又会给我们惹事,你别忘了隔壁的舅舅可是不会帮你的!” 想到舅舅这次对自己的态度,吴遥心里很不舒服。不过他家距离休宁也远,两家轻易也不走动,他长这么大只见过这个大舅舅三四次,关系算不上多亲厚。既然舅舅已经在朋友和外甥之间做出了选择,那他也没有什么可强求的,这么一想倒也淡然了。 大概是吴遥想事情想得太入神,罗骐盯着他看觉得有趣,等吴遥醒过神来时看她这个模样着实可爱,不禁摇了摇头笑道:“你放心好了,葬礼都结束了,咱们留在这里也没啥事了,等把陶叔叔弄出来,咱们即刻出发去峨眉找你大哥好不好?咱们不见他、躲着他,他又没腿,总没事了吧。” 罗骐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这才同意下来。 第二天天没亮陶家的两个轿夫已经抬着那乘轿舆等在了罗家门口,奚因为伤重果然没来,听说昨天他一回去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吴遥知道这两个轿夫也就只能抬抬轿舆了,关键时刻肯定不顶用,只得苦笑一番另外又带了两个伴当直奔县衙而去。 果然,有吴遥出面,事情就好解决的多,陶家和万家上下都打点通了,当天陶然风就被放了出来。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又被关了好几天,在牢里被人欺负地狠了,整个人都脱了相,看上去憔悴呆滞了许多。吴遥一路相随直到分开,心里都在唏嘘不已,原来好好的一个休宁名士,为了感情的事,竟是这样一步步把自己逼成了鬼一般的模样! 等吴遥一回来,当天便就安排人出去找车,安排好行期后,大家收拾了行李就等着出发去峨眉。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自己未来的夫婿,芫奴儿心里高兴,脸上却觉得害臊,这一整天都羞羞答答的,做事老出错,被罗骐取笑了好几回,她一赌气晚上饭没吃,谁也没理就一个人先回房休息去了。 半夜时分罗骐睡得很香甜,睡梦中自己回到了家乡,她娘正在海滩上用梭子补,他爹正和几个族人在另一边分配料理他们刚刚出海捕来的鱼,而她则游在海水之中自由快乐地嬉闹。多年未见,她爹娘的脸已经模糊了,罗骐无意识的将他们梦作罗越正和万蕙贞的模样…… 忽然,祥和的世界被打断,罗骐被人抓了起来施以酷刑,又是挨板子,又是抽嘴巴子,又是掐肉。最后更是被扔进了野兽笼子里被一群野兽撕咬。眼看自己即将被生吞活剥,罗骐身心具痛,痛得撕心裂肺,“呼”地一下猛然坐了起来,惊出了一身冷汗。惊醒后她脑子发沉,她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这才觉察出来,原来是自己做了一场梦。再抬起手臂来看,见上面果然有几个牙印,又是吃了一惊。 这时,就听旁边芫奴儿急切地说道:“你总算是醒了,刚才我怎么打你咬你都不醒,吓死我了。你听,隔壁万家好像有动静!” 万家和罗家只有一墙之隔,不然当年万蕙贞也不会那么简简单单的就能和罗越正私定终身,而神不知鬼不觉了。现在正是夜深人静之时,整个万家村都寂静异常,罗骐竖起耳朵来仔细一听,果然听到旁边万家那里不时地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好像是“抓贼”还是“快醒”的声音。 隔壁住着的是万蕙锋一大家子人,他家门户大,宅子深,这动静还不知道是从万家的哪里传出来的。罗骐觉得奇怪,心想:“姓万的一家在搞什么鬼?”她揉了揉脑袋,还觉得有些晕,想不出来东西,只好披了件衣服抓起镔铁短刀就跑了出去。 出去后罗骐嫌麻烦也没有走正门,直接越过墙头就跳进了万家的院子里头,循着声音,罗骐一路跑向了后宅方向。靠近后宅院落时那声音突然消失,不过罗骐却看见了那里有一个黑衣人正在撬门,而他旁边的地上躺了两个万家的家人。此时,那两个家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还是活,从两人手上各拿了一根棍子上来看,刚才那几声呼喊之声应当是这两个家人发出来的。 那撬门的黑衣人一看罗骐出来了,就是一愣神,趁着这个工夫罗骐挥刀砍了过来,黑衣人赶紧侧身躲开。由于罗骐来势很急,一刀正好劈在房门上,她的刀快,一刀就把个木头门给劈开了。 罗骐猛地一惊,心道:“外头已经打起来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万家除了地上的这两个家人,其他人怎么都跟死了一般?”就这功夫那个黑衣人调整好架势,拿着匕首刀就向罗骐扑了过来,罗骐不敢怠慢赶紧提刀相迎,两人便就缠斗在了一块儿。 罗骐先后跟着梅朗和吴遥学艺将近两年,不过是刚刚扎下了基础,学了点儿简单招式,已足够自保,却不及打斗。这黑衣人显是武术好手,比那江上的两个水贼不知高明了多少。罗骐与这黑衣人相斗很是吃力,好在她那把镔铁宝刀无坚不摧,一时之间两人倒是打了个旗鼓相当,可是罗骐心里清楚,再这么打下去她肯定要输。 那黑衣人举着匕首自左横削过来,罗骐赶紧举刀过去相格,眼看两刀就要撞在一起,黑衣人的刀必折无疑。就这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突然往前迈了一步,突出左拳,一拳头然向罗骐胸口锤去。此时罗骐招式已然用老,一个躲闪不及,生生地挨了这么一下撞击,直撞的罗骐心脏都少跳了两下。她“噔噔噔”往后连退了两三步,暗暗提气,就觉得胸口火烧的一样疼。 此时正在罗家的芫奴儿见罗骐直接翻过了墙去,之后便再无动静。她心里放心不下,便绕到万家大门想拍门进去,可是任凭她怎么拍打门户,里面的人就像是睡死了一样,就是不出来开门。 芫奴儿也不知道万家里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想起先前他们来拜访过万蕙锋,却被拒之门外的情形,担心罗骐私闯进万家左右都会吃亏。她左思右想便又回去想将吴遥叫醒,让他去万家看看。她到了吴遥的门外敲了几下门,里面没人应声,显然吴遥还在酣睡。 在这寂静无人的深夜时分,芫奴儿心里突然不禁害怕起来,她想起了刚才她去叫罗骐时也是这样的情形,罗骐睡得很沉,怎么叫都叫不行,就像死了一样……像死了一样!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惊觉不仅是万家,就连罗家都是一片的死气沉沉,所有人都像是死了一样!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芫奴儿不敢再敲门,只是哆哆嗦嗦地用低低的声音呼唤道:“吴公子!吴公子……吴遥!”屋里无人应声,芫奴儿心里更害怕了,转身就想逃跑。 她跑走没有多远,又突然停住,想了想终于咬了咬牙,又回过头去叫吴遥,可是吴遥睡在屋里就是没有反应。正这时,她忽听得万家那里传来“啊!”的一声,罗骐可能有危险!芫奴儿心里更加着急起来。 这时她再也忍不住,伸手就去推门,好在吴遥夜里没有紧锁房门的习惯,这一推门就开了。芫奴儿大着胆子进去,果见吴遥正仰面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她急中生智,正好一眼就瞧见架子上的脸盆里还有一盆吴遥睡前洗完脸没有泼掉的水。她没有多加思索,端起脸盆也不客气,照着熟睡的吴遥劈头盖脸就泼了过去。现在正是春寒料峭的初春时节,夜里冷得要命,那脸盆里的水也就是放在屋内没有结冰,要是在屋外早就冻起来了。那盆凉水一淋,立马见效,吴遥一个激灵就跳了过来。 这时,万家的院子里黑衣人步步紧逼,罗骐虽有利刃在手,可身上衣服还是被划破了好几处,她头发早已散开,身上出了一身透汗,此时发丝都黏在脸上,显得好不狼狈。黑衣人一匕首向罗骐腹捅去,罗骐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反手一刀去削黑衣人的手腕。黑衣人不待罗骐的刀至,很快地“唰唰唰”连挥三刀,反而向罗骐砍了过来,罗骐一个措手不及,袖子被裁去半截,吓得她心脏都差点蹦出嗓子眼来。 黑衣人趁胜追击,两步上前一刀向罗骐头顶劈下。罗骐一惊之下来不及躲闪,眼见着就要命丧刀下,斜刺里吴遥突然冲了出门。他用手轻轻一拨,罗骐一个踉跄被推去了一边。只这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的刀锋移到吴遥头顶,吴遥也不避让,而是往前迈了一步,一个旋身横肘直击黑衣人的太阳穴。 也是黑衣人运气好,吴遥昏睡已久刚刚清醒,因此身上的劲力不足,否则就刚刚那一下黑衣人就是不当场丧命,也要立时晕厥过去不可。饶是如此,黑衣人挨了那一下也不是好受的,他就觉得两眼发黑,一阵头晕目眩,晃了两晃险些栽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五十章 奇怪的口供 刚才芫奴儿为了叫醒吴遥,泼了他一身的冷水,此时吴遥刚醒,有一肚子的怨气,正好全都发泄在了黑衣人的身上。黑衣人的头上又连挨吴遥的两计重拳,鼻子嘴角的血滴滴答答地直往下淌。这时他好像才想起来要逃走,可是吴遥哪里能让。 黑衣人刚拔腿想跑,吴遥身子一转绕到他的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肩轻轻一扭,黑衣人的胳膊就被卸掉了,耷拉在一边,匕首刀“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这一下痛得黑衣人惨叫一身,身子失去了平衡,立时摔在了地上。 那里吴遥制服了黑衣人,大家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万家整整一家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又想到前面罗骐和吴遥昏睡不醒的情形,顿觉情况不妙。 吴遥过去把黑衣人的腰带给解了下来,三两下就把他给捆好了。那两个倒地的家人,吴遥过去简单试了试他们的鼻息,见他们虽然呼吸有些急促,但还活着,便和罗骐两人合作将他们抬到了一边。做完这些事后,万家都没有一个人出现,吴遥觉得奇怪,说道:“这里这么吵,怎么没有一个人出来?大家都睡死了吗?” 他是言者无心,罗骐却从中找出了话头,便接着他的话说道:“睡死了?我今晚头好晕,要不是芫奴儿拼命叫我,我都醒不来。” “芫奴儿?我也是被她硬叫醒的!”吴遥想起今夜他也睡得很沉,也是芫奴儿将他叫醒的,想到此处,他的心猛地就是一跳,嘴里脱口而出道,“难道大家都被下了迷药了?奇怪,看这样子不但咱们那里和万家被下药了,可能这附近的几乎村民都被下药了。不然咱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人们都醒不过来就算了,怎么连猫狗也没有叫唤一声?” “所有人都下药了?”听他这话好像在理,罗骐就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她忍不住问道,“这人怎么做到的?他有多少同伙?不好,芫奴儿还一个人待在家里呢!”说着,罗骐想都没想,拔腿就要往回跑。 “哈哈,老子向来独来独往,怎么可能带同伙,你们少操一份心吧。”看到眼前的这两个人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搞得一惊一乍的样子,黑衣人颇为觉得洋洋得意,又说道,“那些平头百姓就算了,你们家好歹也是官宦之家,居然还和那些人在外面公用一口水井,真是方便我下药啊!” 听他这么说,罗骐一下子来了气,她瞥了黑衣人一眼,见他脸上还蒙着黑巾,瞧不清他的形貌,便捡起他掉在地上的匕首刀,过去轻轻一挑,便将黑衣人头上蒙着的黑巾给挑了下来。却见黑衣人的一张脸整个都是一片漆黑,原来他用黑墨涂满了全脸,即使没有黑巾遮面,依旧瞧不清他的本来面目。 她顿时想起来当日罗越正遇刺时,那个刺客也是黑墨涂脸,再一回想这个黑衣人与那个刺客的武功招式竟是如出一辙,同样是诡异的步伐,迅猛的刀法。 罗骐盯着黑衣人的眼神透出了浓浓的杀意与兴奋,她几乎想也没想,过去将匕首刀一挥,就把黑衣人身上的绑绳给砍断了。她过去使劲一把抓起了黑衣人的右手,反过来一扭,扯到眼前来一看,就见黑衣人手上的五根手指竟然完好无损。看来当初刺杀罗越正的刺客不是这人,不过这人必定知晓那个刺客的真面目。她“嘿嘿”一声冷笑,狠狠地将这只手甩了开去。 黑衣人右肩被卸,被这一弄顿时痛得咬牙切齿,额头直冒冷汗。罗骐有心求证这人的身份,便过去查看那两个家人,就见其中一人的肩膀靠近脖子的地方被人砍了一刀,伤口处已然肿胀发黑,四周起了不少水泡,看起来十分瘆人。这个毒和当年罗越正中的毒发出来的症状根本就是如出一辙,看来这人和当年的刺客就是一伙的! 罗骐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吴遥就一直看着,看到这里,吴遥想起罗骐身上的衣服有好几处都在打斗中被割开了,不禁心里打了个冷颤,急忙问道:“骐,那刀上有毒,你有没有事?” 没想到罗骐听到这话突然大笑起来,就见她拿着黑衣人的匕首刀,面带不屑地说道:“有毒?我当然知道,我爹不正是被这毒害死的嘛!” 此话一出吴遥和黑衣人俱是一惊,吴遥还有些不相信,又仔细看了看那人的伤口,摸了摸他的脉息,才道:“此话当真?我看这人已经危在旦夕了,我听说姨爹他当时不是还活了不少时日的嘛?” 罗骐没有回答吴遥的问话,而是短暂的想了想,然后说道:“阿遥,这里的人除了这两个,都是中了迷药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醒。这里不方便审问这个刺客,我们还是把他带到我们那里再审吧。” 闻言,吴遥有些犹豫,说道:“咱们这样一走了之不好吧,这两人都中了毒危在旦夕,而且我们还不知道大舅舅怎么样了……” 一提到大舅舅,罗骐心里就有气,她脱口便说道:“他都不拿我们当一家人,你还在意他干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他是长辈,可以不仁,我们不能不义,不然会受人话柄的。”吴遥沉声说道。 “哈哈……你这人真假,反倒不如旁边这个娘子随性实在。明明不想多管闲事,还要找借口‘怕受人话柄’,哈哈……”黑衣人嗤笑道。 听着这样嘲讽自己,吴遥大怒,他想也没想,过去照着黑衣人就是一脚,说道:“你死到临头还有心思笑,赶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马上就要了你的命!” 没想到这黑衣人倒也有傲骨,他头一撇,神气十足地说道:“解药?哈哈……我这种毒根本就没有解药,中了这毒活该等死吧!” 罗骐看他这个样子,怒气更甚,用刀尖对准了黑衣人道:“你最好说实话,到底有没有解药?不然我就用你这把刀砍你一刀,也让你尝尝我爹当年所受的苦楚!” 那黑衣人见罗骐发怒倒不害怕,反倒是发笑起来,道:“我说没有解药就没有解药,你砍我吧,给我个痛快!再说了,你爹是何许人也?也配死在我的独门秘药之下!” 闻言,罗骐心想:“陶然风家里的奚会认毒解毒,不如让他来看看能不能解这毒。就算奚不行,当年刘怡玉给干爹开的药方我还记得,那药方虽然有缺陷,但是只要忌酒就行了,但不算多大的事。”想到这里,她本来怒火冲天的心情反倒稍稍冷静了下来,这才对黑衣人说道,“哼!两浙路的罗宪司,位高权重,他又曾经多次带兵平息过地方上的匪患。把他刺杀了,于你们江湖人来说应当是很露脸的啊,你怎么反倒不敢承认了?” 黑衣人一听“宪司”两字,神色明显的一滞,随后便细细的打量起罗骐来,嘴里喃喃的道:“宪司,哈哈,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罗越正的干女儿罗骐是不是?难怪啊,难怪!果然长得绝色!” 没想到黑衣人一下子就说出了罗骐的身份,而他们却连黑衣人的面目都没有看清,这不禁让吴遥和罗骐二人感到一阵紧张害怕,这黑衣人是来者不善啊!尤其是他的那句“果然绝色”,好像已有所指,罗骐听他说这句时心脏直跳,她下意识的就觉得罗越正的死因,也许和她有关。 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罗骐急于知道当年的真相,便催促吴遥道:“这人是个男人,你帮不帮我把他弄回去?你不帮我,我就亲自背他了哦!” 闻言,黑衣人哈哈大笑,说道:“好啊,有美人肯背我,我真是快活似神仙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话没说完,吴遥一脚飞踹过去,将他踢得老远。 吴遥心里很是不快,说道:“你等会儿,我先去把大舅舅叫起来咱们再走。”他怕罗骐恼他而自己先走了,又解释道,“他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到现在连一个醒着的人都没有。咱们好人做到底,别嫌麻烦了。” “哎,你啊,真是麻烦。我有个办法,你认不认识他家的厨房在哪里?”罗骐不耐烦地说道。 吴遥带着罗骐来到厨房,就见罗骐径直走向灶台,指着灶上的一口锅说道:“阿遥,你把这口锅给我拿起来。”吴遥不明所以,但也听话,便将那口锅取了出来,抓在手上,罗骐随手拿起一把锅铲,往锅底上使劲一敲,就听“当……”一阵巨响,震得吴遥差点儿没松了手。 两人一人拿着锅,一人用锅铲敲击,便在万家宅院里走开了,两人一边走,一边嘴里乱喊:“抓贼啊……抓到贼咯……大家醒醒哦……”两人一路朝着万蕙锋的卧房走去,期间经过下人院落的时候便已经唤醒了不少人了。原本既然万家已经有人醒了,他们也可以回去了,可是两人这样边走边敲边喊,玩出了乐趣出来,却不舍得马上回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五十一章 折腾一下真热闹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敲锅的声音格外得刺耳,又格外得让人心惊。随着万家醒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一时还搞不清楚状况,就听到那一阵阵让人齿酸耳痛的敲锅声和罗骐的那一声声唯恐天下不乱的呼喊。大家一下子着了慌,下意识地就想去找相熟的人,大家凑在一起好防贼捉贼。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他们也不敲门,看到谁的房门还关着,推门就进去将人叫醒。 渐渐地大家也发现了,有不少人沉睡地就像死猪一样,怎么叫都不醒,外面乱喊乱叫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了。在这种紧张的气氛渲染下,大家谁也没有想到有“迷药”这么一说,只觉得大半夜的见了鬼,顿时气氛更加得紧张了,大家更加慌乱起来。这时大家早就不再拘束于去叫相熟的家人了,就连主人的房门他们也都是想都不想,直接就敢往里闯了。 “啊!你们快出去,哪里来的男人,怎么闯进丫鬟的院子?”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乱乱哄哄的,就有那些想浑水摸鱼占便宜的缺德鬼。 “……好啊,奸夫□□,你们不得好死……”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和人通奸被抓到了现行。 “哎,你这是趁火打劫啊?故意来我房里偷东西是吧……” …… 眼看着万家越闹越乱,吴遥和罗骐早就收了手,两人面面相觑,罗骐说道:“这里好乱,我们回去吧。”吴遥点点头,闹成这样,他也不想去找万蕙锋了,只想趁着大家都还没有发现自己赶紧走人。 两人带着黑衣人跑到两家相邻的围墙边,吴遥也不客气,提起黑衣人使劲一甩,直接将黑衣人甩了过去。 “哎哟,什么人?”原本芫奴儿就站在院墙边上翘首望着对面等吴遥和罗骐二人,她乍一见有个黑衣人从墙那头飞了过来,着实吓了一跳。她话音未落,吴遥和罗骐又先后从围墙那头跳了过来,待看清是这两人,芫奴儿这才松下一口气,说道:“你们可回来了,咱们家里出怪事了,今夜大家都沉睡不醒,我好不容易把他们一个个弄醒,才发现门房的大张被人砍伤,就快死了。” 两人闻言大惊,也没来得及管那黑衣人,只嘱咐芫奴儿道:“你去叫两个人来,把这个黑衣人给看起来,不要让他跑了,我们去看看大张。” 到了门房,大张已经被人放在了床上躺好,周成正在一边用一条白手巾给他擦拭伤口。看到吴遥和罗骐来了,周成连忙起身行礼,却被罗骐给止住了。罗骐心里急切,紧走几步就来到了大张的床前,只见大张的前胸被人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前胸一片青紫,伤口处更是漆黑一片,四周密密麻麻起了一片水泡。这个症状和罗越正还有万家那两个家人就是一模一样的,大家都中了相同的毒。 看到这里,罗骐再也忍不住,她冲出去一路飞奔回去找黑衣人,她揪住黑衣人的衣领,愤怒地吼道:“你到底害了多少人?快把解药交出来!” 黑衣人见她这样激动,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又慷慨激昂的说道:“解药,我没有。不过你那个干爹是我杀的,你要报仇就找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子不怕死。” 闻言,罗骐不禁大怒,她指着黑衣人激动地说道:“你虽然和那个刺客一样的打扮,又是一样的武功路数,但是当日那个凶手被我家的幕僚一刀砍断了一截手指。你自己看看你自己,一双手完好无缺,你当我是瞎子吗?” 吴遥接了她话,沉吟道:“装扮一样,招式也一样,不用说,定然是师出同门。”说着,他走过去一脚踏在黑衣人的胸口,往下微微一使力,就听“嘎巴”一声脆响,应该是肋骨断了。 黑衣人脸色顿时一阵惨白,身上的汗珠子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就听吴遥冷森森的问道:“你说,杀害宪司大人的人是谁?” 大概是断裂的肋骨刺伤了黑衣人的内脏,痛得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才有气无力的哀告道:“你别踩了,我……我说……” 闻言,吴遥这才轻了轻不再使劲,不过他的脚并没有从黑衣人的胸口拿下来。黑衣人缓了口气,这才忍着痛继续说道:“罗宪司得罪了人,有人要他的命,是我师弟动的手,他成功之后得了一百两黄金,早就远走高飞了。” 吴遥皱了皱眉头,接着问道:“那你今天来这里是干什么?” 黑衣人淡淡一笑,叹了口气,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也得罪那人了,你难道不知吗?可惜我技不如人,你家和隔壁只隔了一道院子,我原本已经找对了地方,可惜自作聪明,看这里人少,不像罗宪司的府第,就去了隔壁……我求你别再折磨我了,给我个痛快的!” 这时众人都在想:“能让罗越正和吴遥同时得罪的人,这人到底是谁呢?”趁大家正分神之际,黑衣人突然就地一滚,滚离了吴遥的脚下。这一下动作太大,他“噗”地吐了口血,一手抚着胸口,一手勉力撑地,站起来就想跑。 吴遥在吴江时从就被人称作神童,长大后又是文武双全,不知受过多少赞誉,此时听说自己得罪了人,还被人记恨得要杀了自己,心里很是不高兴,甚至于有些愤怒了。他见黑衣人要跑,这怎么能放过呢?就见吴遥抢步上前,身子猛然下蹲立时出脚,一记扫堂腿又把黑衣人给放躺下了。 吴遥面色不善,瞧着黑衣人嘿嘿一阵冷笑,厉声问道:“我得罪的人是谁?快说!” 黑衣人倒在地上几番挣扎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他又吐了几口血,露出绝望的神情。吴遥看他这样折腾很是不耐烦,又问了一遍:“你快说!指使你来杀人的人到底是谁!” 没想到吴遥越是着急,那黑衣人反而是越不着急,罗骐看吴遥的耐性快被耗尽了,忙拉了他一把,微微的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别急,当心中了他的诡计!”吴遥这才闭口不再言语,只是用眼睛狠狠地盯着黑衣人。 良久,黑衣人始终没有爬起来,他自知此次是难以逃脱的了,终于开口说道:“我身上有解药,在我腰上竹筒里放着,你们过来拿吧。” 一听有解药众人皆是大喜,黑衣人果然从腰间取出来一个拇指粗细,五六寸长的翠绿竹筒,只等着他们来拿。可是吴遥和罗骐却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芫奴儿见此眉头微蹙,说道:“大张有救了,我们快去把解药取过来吧。” 罗骐刚欲过去,吴遥连忙抓了她一把,说道:“你不要去,我过去看看。” 罗骐点点头,抽出镔铁刀交给吴遥,对他说道:“你要心。”吴遥没有应声,接过刀来神色凝重地朝黑衣人走了过去。 黑衣人见吴遥真的朝自己走了过来,微微一笑,伸出手上的竹筒,说道:“你把手伸出来等着,我只能给你一粒药,我这药配置不易,十分宝贵,别糟蹋了。” 吴遥顿住了,看着黑衣人不说话,半晌才伸出手去。黑衣人见吴遥果然伸出手来,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拔出竹筒上的塞子对准吴遥的手心,就把里头的东西往下倒,嘴里恶狠狠的说道:“你要接住了呵!” 吴遥伸着左手未动声色,众人也都盯着那支竹筒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突然,就见竹筒里掉出一根的细绳,见不是药丸吴遥赶紧收手,谁知那根细绳竟跟活了似的,径朝吴遥飞了过去。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芫奴儿更是失声惊叫了出来。 眼看细绳就要碰到吴遥的手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遥左手猛地一缩,右手飞快的抽出了镔铁短刀,“呼”的一声将那细绳斩成了两截掉在了地上。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细绳?分明就是一条四五寸长身上有黑色环纹的红蛇。此时那蛇被斩断了蛇头,身子还在地上不住的扭动,好不触目惊心。 见到蛇被斩掉在了地上,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罗骐跑了过去抓着吴遥的手仔仔细细的查看,问道:“你没有受伤吧?” 吴遥淡淡地说道:“我没事。”说着扶着罗骐的肩头将她推到了一边,说道,“站远些,不要背对着敌人!” 虽说吴遥防着黑衣人捣鬼呢,可是刚才那一下子也出乎吴遥的意料,他见那条蛇身上红黑相间,花色十分艳丽好看,虽然他不认识这是什么蛇,但想来定是一条剧毒的毒蛇无疑。事情过后吴遥才后知后觉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再看黑衣人时,眼中透出了浓浓的杀意。 黑衣人见自己的奸计未能得逞,叹了口气,挑衅的笑道:“算你命大啊,既然你不死,那就只有……我死了!” 话未说完,黑衣人突然出手,吴遥就觉眼前一花,一团沙尘扑面而来,他想也没想拉过罗骐侧身掩面将她护在身下。沙尘飞来,吴遥就觉得耳朵上、后颈上麻酥酥的,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沾上了那些沙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五十二章 揭露真相的一角 吴遥下意识的用手去摸那几处着了沙尘的地方,他抓起一处还沾在皮肤上的沙尘颗粒放到手上一看,竟然就是普普通通的地上的细土沙子!就这细沙居然把他吓了个半死! 见吴遥和罗骐躲避时那狼狈的样子,黑衣人哈哈大笑,吴遥气地脸都黑了。他抖了抖身上的沙土,正要过去好好教训教训那个黑衣人,却见黑衣人笑着笑着忽然全身抽搐起来。紧接着他好像有人卡住了喉咙一般大口大口地在那里喘粗气,却还是呼吸不过来。他的一张脸憋得通红,然后青紫,最后变白,他眼睛和嘴睁的大大的,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便即停止了呼吸。 黑衣人的死状十分恐怖,就连罗骐这个见惯了生死的人都有点儿受不了,躲在吴遥怀里不敢看,更别提从养在深闺的芫奴儿了。就见芫奴儿的一张脸吓得惨白,想要惊叫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终于受不住,“扑通”一身晕倒在了地上。 今夜,隔壁万家乱了一通之后终于又轮到罗家乱了,不过罗家比不上万家人多,大家乱了一阵之后就安静了下来,等待吴遥和罗骐的吩咐。眼看着大张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罗骐赶紧吩咐周成道:“你快去找陶然风家的奚,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他给我叫来。” 等到周成带人将奚背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门房大张早已昏死过去,夜里虽然有请大夫来看过,但是那些大夫都不敢下药,客气点儿的还会说:“我见识浅薄,你们另请高明吧。”那些不客气的直接就说:“这个毒我治不了,休宁的其他大夫也治不了,你们快点儿准备后事吧。” 奚是被周成背来的,也是罗骐心急之下考虑不周,她没有想到奚才被她打成了重伤,此时还下不了地。周成年纪不大,身量也不高,他又是久病初愈,身上还没有多大的力气,听说他背着奚来的一路上因为力竭把奚摔在地上摔了无数回,这才勉勉强强回来的。奚到罗家的时候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周成怎么劝都不听,不过,到了罗家之后他一看等着他的是罗骐本人,顿时就住了口,坐在那里乖得比乖乖还乖。 经过那几个大夫的铺垫,大家也没对奚抱有多大的希望。奚一来就对大张摸摸了脉,又翻开他的眼睛和嘴看了半天之后,取出随身带来的银针包,帮大张扎了两针。没多大会儿功夫又将针取出,大张突然“哇”的吐了口黑血,虽然人还是没有醒过来,但是呼吸却平顺了过来,显然奚将他救活了。没想到奚竟然还有这本事,罗骐忽然想到了死去的父亲罗越正,心里一阵感伤。 就见奚向周成讨了纸笔,“唰唰唰”地写起了药方来,他一边写一边说道:“我刚用银针暂时控制住了他体内的毒素,你赶紧去将这副药抓来熬好了喂他喝下,可保他一命,快去!” 他将周成催促走了之后,又拿起一张纸继续写了起来,又道:“我再开一副方子,倒是不急,等他醒过来每日喝一次,连喝半年,便能把他体内毒质全部清除,服药期间忌酒忌羊肉、鹅肉、猪头肉、鱼虾之类的发物。” 看奚不假思索的很快写完药方,罗骐激动不已,不待墨迹晾干,罗骐一把就将其拿到手里细看,见上面好几位药材与罗越正药方里的药材一致,不禁抱着药方恸哭起来。 奚被罗骐教训过好几次,到现在身上痛得还不能下地走路呢。他是真的怕了罗骐了,见他这样,生怕她又找自己麻烦,忙心翼翼地问道:“罗姑娘,您怎么了?不要紧吧?” 吴遥等人自是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就见吴遥拖了把椅子过来,按着罗骐肩头让她坐下,拍着她的肩头安抚了好一会儿,罗骐才算是止住哭声。吴遥见奚紧盯着罗骐,一付陪着心的样子,觉得好笑,解释道:“你有所不知,她的父亲,也就是这家的主人罗宪司,就是死于此毒!” 闻言,奚大吃一惊,脱口便道:“怎么可能?贵府管家中的是环赤蛇毒,这种蛇极其稀少,只有深山老林里才有。咱们这里依山傍水,要是谁家偶然躲了一条这种毒蛇虽说稀奇,但也有可能。宪司衙门地处杭州城里,即便府中草木葱郁,也绝不可能会有这种蛇啊!” “蛇毒?”一听道“蛇毒”两字,罗骐立马止住了悲伤,心念一转,她见奚扶着腰萎在椅子上,知他伤没好不能动弹,便大声吩咐两个伴当,道:“把他抬到院子里去看看那个死人!” 奚来时天还没亮,根本没在意院子里有死人,此时他一听说院子里还有死人,吓得脸都白了,忙摆手说道:“我不去,我不去!”可是他不能动弹,不想去又能怎么样?这哪里由得了他做主。 那两个伴当乐得欺负他,不由分说上去就连人带椅子的一起往外抬,嘴上还说着风凉话:“你别动啊,我们一夜没睡也没力气抬你,等下别掉下来再摔坏了,摔成你主人那样,那可就罪过大了!哈哈……” 那黑衣人已死去多时,身上盖了两张破麻袋,罗骐过去拿根棍子一挑,将麻袋挑开,露出了黑衣人那张漆黑的死人脸来。此时虽是白天,但是黑衣人的脸上染了黑墨,好像脸上戴了一张黑色的面具,再加上他死不瞑目,眼睛和嘴张得老大,嘴角还流着浓浓的一滩口涎,看上去要多瘆人就有多瘆人。奚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再也不肯回头去看第二眼,即便是罗家的几个下人,也是心里直犯恶心。 昨天夜里大家都受了惊吓,也没在意黑衣人是怎么回事,这下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虽然是中毒而死,但是却不是服毒,也不是用淬毒的利刃割伤皮肤中的毒,而是被那条断了头的红蛇咬了手指中的毒。那蛇的头死死地咬住了黑衣人的手,黑衣人这才中毒而亡。昨夜吴遥将蛇斩断之后,起码有一刻钟的时间,黑衣人才中毒而亡。显然那段时间这个蛇头一直都还活着,一想到这里众人心里都是一阵的发怵发麻。 罗骐指着黑衣人尸身旁边的那条蛇问奚道:“你看看清楚,是这条蛇吗?” 奚向别人要来一根棍子,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劲儿,将蛇头从黑衣人的手上挑开,连着蛇身子一起挑到跟前,找了块手帕将两截蛇捡起来拿到跟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好半天之后奚才说道:“正是这蛇,这蛇就是环赤蛇!” 罗骐一听奚之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疑惑地说道:“不对啊,你刚才说大张中的是这蛇毒,这黑衣人中的也是这蛇毒,怎么两者一个折腾了一宿,一个立时丧命?他们的症状也有些不同啊,怎么回事?” “呵……”奚咧嘴微微一笑,说道,“罗姑娘有所不知,这种蛇平时伏在乱草堆里,不吃其他的东西,专吃毒虫蛇蚁。在它的体内不知道积聚了多少种毒,可以说是奇毒无比,要是被这蛇咬上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必定是顷刻毙命。然而,要是将蛇毒取出来暴露在外,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那蛇毒便即失效。因此要是有人想使用这种蛇毒就必须要往里面掺一些其他东西,这样一来,这蛇毒的毒性就不纯了,这才有了解毒之法。” 没想到还有这个缘故,罗骐点了点头,心想:“看来我以前真是瞧这个奚了,这人是陶然风家的管家,我要心提防他啊。” “去拎一桶水来!”吴遥瞧着那张黑脸心里就有气,吩咐手下人道,“把这张死人脸给洗洗,我倒要看看他的本来面目!” 好在那两个伴当随着吴遥父子都是经过风浪的,倒也不害怕,只是他们也没心思真的给个死人认认真真地洗脸。好在黑衣人已死去多时,他们两个也不管其他,拎了两桶水直接往黑衣人的头上一冲一淋,又随便找了块抹布随随便便地在黑衣人脸上抹了抹,他脸上的墨迹便即散开,露出了他脸上原来的颜色来。 虽说黑衣人死时面目狰狞已瞧不清他的本来面目,但是他左边嘴角处有颗黄豆大的瘊子,同样左边的眼角有道疤痕,显是以前那里受伤撕裂过,这些都是这人最明显的标志。罗骐暗暗将他的形象牢记在心,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又翻了翻黑衣人的身上,见没有其他的东西,这才吩咐人道:“等天黑了把这个人搭出去埋了,别惊动别人,省得麻烦。” 没想到遇到这种事罗骐还能如此镇定,吴遥都还没有想到的事,她倒是想到还吩咐了下去,由此奚对罗骐更加的敬畏起来。罗骐见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脸色一沉,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奚哪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慌忙中眼睛一瞥正好见一个下人正掀起麻袋又要给那具死尸盖上,他一见那张死人脸不由得一惊,脱口而出道:“是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五十三章 名士原是假道学 本来还以为黑衣人一死再也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了,没想到奚好像认识这人,罗骐心头大喜,连忙问道:“你认得他?” 谁知奚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不认识,只不过前些日子我经常看见他在你家和隔壁万家附近转悠,好像在找人。他还找我问过话,问我吴遥吴公子住在哪里。那时候你们还没有来休宁,我知道吴公子是万大爷的外甥,就告诉了他吴公子要是来了,肯定是住在万家。怎么,这人你们都不认识吗?” “我们都不认识他,你还和他说过什么话吗?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罗骐说道。 “嗯……时间太长我有点儿记不清了……”奚晚上没睡好,身上又痛,实在是不想去动脑筋。 “哼……”罗骐一声冷哼,顿时吓得奚差点儿跳起来,奚心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怎么招惹上了这么一个魔女!” 奚也是怕了罗骐,被逼无奈,他搜肠刮肚地想了又想,终于一拍脑袋说道:“我当时问过他的来历,他说他从杭州而来,也是在杭州结交了吴公子……哦,对了,我当时还好心地问了一下他的姓名和住处,说是等吴公子来了,好有地方通知他一声。他说他叫姓厉,住在休宁城西的王家客店,其他的他也没有多说,你们再问,我也说不出了。” 闻言,吴遥和罗骐面面相觑,“厉”这个姓很少见,他们相识的人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姓厉的,这人是个什么来历?或者说他的名字是假冒的呢?听奚说的意思,这人大概是监视踩点罗家好几天了,吴遥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想起了什么,忙跟手底下人说道:“昨夜芫奴儿没吃晚饭,到了夜里也是只有她是清醒的……你们带奚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昨夜剩的东西,让他瞧瞧有没有问题!” 两个家人闻声应“是”,轮流将奚背到了厨房。经过奚的一番检视,果然发现厨房水缸被人下了迷药,好在从昨夜开始大家就是一片恐慌,又忙前忙后,到现在还没有用水。罗骐赶紧说道:“快,把这些水换掉,等下周成回来还要给大张熬药呢!” “等一下,你家的水是哪里取来的?我记得你们这一片地势太高,不好打井啊。”奚问道。 这事儿罗骐也不大多清楚,倒是一个家人站出来说道:“是的,我们家原来打过水井的,可是挖了老深也没有出水,就放弃了。别说我们家了,就是隔壁人口那么多的万家,也是去一里外的大道边去挑水。” “啊……我知道了,昨夜不止我们家的人沉睡不醒,就连隔壁万家也着了道。这样说来,那迷药十之八九就是下在水井里了。”经过奚的提醒,罗骐这才恍然大悟,她转而又问那个家人道,“那口水井平时有人看守没有?还有哪几家吃那口水井的水?” 那个家人这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他一紧张,结结巴巴地说道:“那口井就在……路边,过路的人谁都可以在里面打水吃……平时并没有人特意看守。还……还有……除了我们两家,附近也就七八户人家用那井里的水……” “你们赶紧去两个人,看看那几户人家的人有没有也中了迷药。要是他们也中了药的话,你们暂时也别回来了,直接把这事情说出去,和他们一起先把井水打干了再说吧……”罗骐当机立断,立马吩咐下去道。 “嗯……这个……”奚看着罗骐半天,却是欲言又止,罗骐被他两声打断了思路,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着实把奚吓了个半死,好在罗骐并没有说他什么,他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又鼓足勇气心翼翼地问道,“罗姑娘……你刚才说……万家也着了道?” “你有话就说话,一个大男人干什么这样吞吞吐吐的?”罗骐被他这个畏首畏尾的样子弄得更加心烦意乱,她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提我还忘了,万家还有两个家人也中了蛇毒,也不知道现在死没死。你主人和他家大爷关系这么好,你即使身体不便,只怕还是要少不得跑一趟了。” “啊?”闻言,奚顿时大吃一惊,他大声说道,“你怎么不早说?哎,我现在站不起来,你们借我一只拐棍,我要赶紧过去看看。” “哼,我这人最不爱的就是管那不相干的闲事,他万家和我有任何关系吗?我还管他家的事干什么?”说到万家,罗骐忽然就想了昨夜她和吴遥两个敲锅惊醒了众人,之后他家乱成了一团,好像出了不少有趣的事情。想到此节,罗骐一下子来了兴致,对吴遥带来的两个伴当说道:“奚是我家的恩人,我们是把他背来的,怎么能让他拄着拐棍回呢?你们两个,去轮流把他背到隔壁去吧。”说完,她又凑到那两人的耳边悄声说道,“你们到了万家细心一点儿,看看他家现在怎么样了,回头告诉我。” 那两个伴当立刻答应下来,背起奚就走了。奚一走罗骐见身边再没有其他人,沉吟半晌才对吴遥和芫奴儿道:“你们说这个黑衣人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芫奴儿在杭州差点被人欺负,一直记得那个仗势欺人的朱澹,现在经罗骐一提,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个皇亲国戚的朱澹,便说道:“你们说会不会是杭州的那个朱澹?吴公子得罪过他,罗宪司生前在杭州做官,两人想必也认识,我觉得他的可能性极大!” 听了她的话,吴遥和罗骐都点了点头,吴遥说道:“瞧朱澹那个纨绔的脾性,确实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是若他手下真有这种能人好手的话,那日擂台我倒是瞧他了。” “照我说啊,还有一个人可疑。”罗骐神神秘秘地微微一笑,眼神上上下下地瞅着吴遥,弄的他觉得心里直发毛,罗骐这才又说道,“说到纨绔,那个金继祖绝对的和你有仇,要说是他蓄谋报复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闻言,吴遥心知罗骐是挖苦自己,便自嘲的一笑,说道:“他?亏你想得出来!那黑衣人可说了,他的主家同时与你爹和我都有仇,你爹什么时候惹到金继祖的?” 说到“同时和你爹和我都有仇”这句时,罗骐和吴遥几乎是同时的神色一凛,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人,又同时出声说道:“陶……然……风!” 说到了陶然风,三人皆是一片沉默。好半晌,吴遥才抚了抚身上刚刚才结痂的伤口,慢慢地说道:“他与你爹有夺妻之恨,想要杀他确实在情理之中,尤其很明显的是他对毒物有很深的了解……” 在场三人同时陷入了沉思,还是芫奴儿开口先道:“陶然风家中人少,他又刚从监牢里放出来,咱们要不要趁此良机去找他算账?” 吴遥摇摇头,半晌才道:“现在咱们也只不过是瞎猜而已,他瘫了二十几年不能动,怎么遇到的那种江湖好手?人家江湖好手凭什么要为他卖命?还有奚几次三番来为我们治病解毒,这些都解释不通。” 他这说法也有道理,只是芫奴儿心有不甘,问道:“那怎么办,咱们还要留下来继续查吗?” “哼”罗骐冷冷地说道:“如果真是陶然风,奚的动机也好猜,他可能是良心未泯,来赎罪的。”她这样说也是有根据的,罗越正临终前终于放过了她,不也是想做点儿善事好积德赎罪嘛? “这事儿早晚要查清的,不过也不急于一时,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去找罗兕,先把活人的事情办了再说吧。”吴遥说道。 一听到罗兕的名字,芫奴儿又一次满脸羞红低下了头。 不大会儿工夫,那两个送奚的伴当就一脸兴奋地回来了。他两个和罗骐相熟,知道她虽然不爱多管闲事,但是却喜欢看热闹,有时候若是有人惹她不快,她说出话来能把对方气得半死,吴遥的表妹朱淑真在她手下就不知道受过多少气。 四周没有外人,那两个伴当一来就抢着说道:“公子,罗姑娘,卫姑娘,你们猜隔壁万家发生什么事了?哈哈……笑死人了,万大爷还嫌我们大姨败坏了他家的门风,丢了他的人了,原来他自己也不干净,哈哈……太可笑了……” “怎么说?你们到底听到什么了?”听这意思,好像其中还有什么隐情,罗骐立时来了兴致。倒是吴遥听了这个话头,神情有些凝重,好像不想让这两人说下去的意思。而芫奴儿由于还没有过门,因此就一直保持了沉默没有表态,不过她还是竖起了耳朵认真听了起来。 “昨天晚上万家人都中了迷药昏睡了过去,后来不知道是谁把他们都叫醒了过来,他们不明真相乱闯乱撞闹成了一团……你们猜他们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你快说,不说让他说。”罗骐听到关键的地方突然被打断,心里痒痒的,干脆指着另一个伴当,让他来说。 那人被罗骐一指,好像得了圣旨一般,一下子来了精神,接着那人的话继续说道:“我们去的时候万家正为了这事还在闹着呢!”说着这人咽了口口水,惹得罗骐又催促道:“快说,快说。” “原来啊,隔壁的万大爷并不像他外表看上去的那样正派!昨天万大爷的夫人回娘家去了,不在府中。晚上他家的官家醒来后看万大爷没有出房间,想拍马屁去把他叫醒。谁知他好不容易把门给弄开了,却正好撞破了万大爷和家里下人的妻子赤身裸体地睡在一张床上!哈哈……我们去的时候,他家那个做了王八的下人正在寻死觅活呢!看来万大爷要是不想事情再闹大,可要狠狠地破费一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五十四章 因果循环谁之过? “哈哈……居然还有这种人,笑死我了……万家人口好多呢,我想想,他要是想封口的话,平均下来一人少说得要一二两的银子吧。那个倒霉蛋,哈,说不定也不是真倒霉,那个人肯定要更多,最少一二十两是逃不掉的。”罗骐幸灾乐祸地说道,“幸亏你们早点儿回来了,等下我那大舅舅肯定还要到这里来,想方设法封你们的口,到时候你们机灵点儿,就说咱们全家都知道了,我们多要点儿。” “好了,别说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吴遥满脸很不高兴地说道。 “嗨!你和钱过不去啊?大舅舅的钱给别人是给,给我们不是给?反正他这次是铁定要大出血了,咱家人又不多,能花他几个钱,他还能在乎这么一点儿?”罗骐满不在乎地说道,“真是便宜奚了,这次肯定白得一笔外财。只是不知道他知道了真相之后,会不会更加地为他的主人感到不值?” 见罗骐没有听自己的,依旧说得热闹,吴遥有些无力地吩咐那两个伴当道:“好了,这件事你们都给我记得要守口如瓶。你们两个去厨房看看,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把早饭做好。”他想了想,又看看芫奴儿,又道,“卫姑娘,你昨夜一夜都没有睡好,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等下早饭做好了我让他们给你送去。”他这是要把其他人都支走,有话对罗骐单独说呢。 那三人走后,吴遥轻轻叹了口气,将罗骐拉到一边,正色说道:“你是大姨和姨爹的干女儿,有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咱们都是字辈的,长辈的事情最好不要瞎掺和。” “你这是什么话?恼我多管闲事吗?事情是他自己做的,又不是我逼他做的,我没有落井下石给他宣扬出去,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罗骐不高兴地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哎,你不知道,其实发生这种事我也不奇怪,这里面还另有隐情。”说着,吴遥四下里看了一圈,这才继续说道,“等下大舅舅来了你怎么闹都行,只是要记得,最好是避着点儿芫奴儿。” “为什么避着她?”罗骐不解道。芫奴儿是罗兕的未婚妻,虽说万蕙锋以后也会是她的大舅舅,但是就现在来说干系并不大。而且照万蕙锋对罗越正和万蕙贞夫妇的态度来看,就算芫奴儿和罗兕成了婚,认不认这个亲戚都是无所谓的事。 “这里面还有事儿,你以前一直住在罗家,你说你爹和你大哥像不像?”吴遥问道。 “你胡说什么?大哥长得和我爹有五六分相似呢!”闻听此言,罗骐大吃一惊,连忙说道,“我爹娘感情很好的,爹临死前还念着娘呢!” “你不要乱想,我哪有你想的那个意思!”看来是自己没有说清楚,让罗骐想岔了,吴遥赶忙解释道,“我说的是他们两个性格像不像?” 听他这么说罗骐才放下心来,她想也没想就回答道:“虽说这里的人都说我爹是个人,但是其实找我看他的为人却是很正派的,至少在我和他相处的那两年中,他没有做过一件缺德伤理的事。倒是大哥,他……行事倒有些……歪邪。”罗兕曾经几次三番地骚扰过她,只是这事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嗯。我们都是亲表兄弟,他是什么样的为人,我清清楚楚,你也不用为他遮丑。”吴遥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按说是虎父无犬子,姨爹这人的品行确实应了他的名字,为人很正。可惜他儿子却没有学到这一点,倒是他女儿年纪虽,却嫉恶如仇,你道是为什么?” “这事儿我曾经听梅先生提过,说是我爹娘以前在京城寄居。那时候我爹还是白身,为了考取功名,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一心读书,从而将大哥给疏忽了,令他和附近的几个坏孩学坏了。”罗骐想了想说道。 “呵,孩子跟着孩子学坏,能学得多坏?”吴遥笑着摇摇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是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你爹考取功名放了官后曾经回来祭过祖,你大哥就是那个时候真正学坏的,只是这事儿你爹娘肯定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你想想,你爹是什么身份?两浙路提点刑狱公事兼知杭州事,这么一个身份,他要是真想回乡,谁能阻拦?就算他对不起陶然风,心里有愧,难道他连祖宗都不要了吗?” “你的意思是……大哥是跟着大舅舅学坏的?难道我爹娘他们这么多年不回乡还另有隐情吗?”罗骐总是听别人说罗越正夫妇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遭到陶家和万家的一致抵制,才不敢回乡的。但是现在仔细想想,罗越正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他的爹娘还都葬在这里呢,他怎么会不回来?再说了,陶然风的腿是别人打断的,而且陶然风断腿在前,他和万蕙贞私奔在后,就算是他觉得他对不起陶然风,这份愧疚也不足以让他放弃自己的故土家园啊。 “嗯。大舅舅确实做了一个坏榜样,可惜了罗兕。还有,其实当年你娘和陶然风并非良配,他们的婚事也不是爹娘做主定下的,而是因为大舅舅与陶然风交好,欣赏陶然风的学识渊博,这才做主定下来的。这长兄如父,他的话就能定下你娘的终身,就算你娘再决意反对,奈何大舅舅心如磐石,也是无济于事。”吴遥叹息道。 “并非良配,这话怎么说?”罗骐问道。 “大约是那些名门望族、书香门第的家风都是一样的吧。你别看陶然风家里现在只有他一人,其实他以前还有两个哥哥呢。呵呵……凡事又因必有果,大家只看到了你娘和你爹私奔这个‘果’,却没有看到‘因’,委屈你爹娘背了这么多年的骂名……”大概是事情的真相太过沉重,吴遥沉默了良久这才说道,“陶然风的亲爹为老不尊,竟然找他大儿媳扒灰,谁知他大儿媳是个贞洁烈女,抵死不从,当场就自杀了,后来他大儿子也跟着殉了情。至于他的二儿子,哎,也是差不多。不同于他大儿媳的娘家是个门户,他二儿媳的娘家则要硬气许多。也是因为公爹扒灰,他二儿媳就直接和他丈夫和离了,之后另外嫁了人,他二儿子丢了人,心情抑郁生了场病,就也病死了。” “怎么有这种人!这不是□□吗?这事儿是你娘告诉你的吗?这样的家庭怎么能联姻,大舅舅这是要把他亲妹妹往火坑里推啊!”罗骐问道。 “嗯。”吴遥点点头,说道,“陶家的二儿媳不是好惹的,当年她在陶家受了委屈,回娘家之后就把这事儿说开了,只是后来大概是碍于两家的颜面,又或者陶家让出了一些好处,总之这事儿传了一阵子之后就再没有人提起了。不过,万家是绝对知道这事儿的,就连我娘当年还是个未及笄的姑娘都知道,其他人不可能一无所知,可即使这样,大舅舅还是执意要和陶然风结亲。” “真是该死,这是为什么?他们不是亲兄妹吗?”罗骐气极,疑惑地问道。 “人啊,做什么事都是为了自己,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与恶意。当年的陶然风出身于书香世家,他两次考过两次州试,都是第一,可谓学识无双,深受当地学官的喜爱,大家一致评判他准能考中进士。若是光凭这一点,便是帝姬他也能配得,可惜就是他那个父亲,让他年近二十却没有人家敢去提亲。他是大舅舅的朋友,又常在万家走动,见过你娘,也是你娘当年太过优秀,竟然被他看中。陶然风和大舅舅提了这事,两人一拍即合,大舅舅当即做主就把你娘许配给了他。”吴遥感慨地说道。 “这个陶然风真是该死,我以前怎么还觉得他可怜呢?他明知道自己有那么一个老爹,怎么还敢去向人家好人家的姑娘提亲!”罗骐气愤地说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件事情他本身并没有错。”吴遥说道。 “什么叫他没有错?明知故犯就是错!”罗骐争辩道。 “子不言父过,摊上这样的爹,他也只能受着了,可惜了。”吴遥叹道。 “只能守着?我看他还是胆懦弱,他要是真的爱我娘,和他父亲分家自立门户就是了。我爹就敢为了我娘背负骂名,勇敢地私奔,两人相比高下立决。照我看啊,陶然风也好,大舅舅也好,都是太不把女人当一回事了,他们肯定以为他们就该是女人的主宰,女人就该听从他们的摆布。”罗骐轻蔑地说道,说完,她又觉得不过瘾,又对吴遥说道,“你以后可不准这样,你要敢对我不好,我随时都能离开你。” “嘿嘿,我怎么敢呢,我宝贝你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对你不好?我要是没有你,岂不是要孤独终老了……”说着吴遥一把搂过罗骐,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可不要离开我……”说话时吴遥嘴里吹出来的气息好似一只恼人的手,轻轻拂过罗骐的肌肤,挠的罗骐心里直痒痒,痒的她浑身轻软,一下子就倒在了吴遥的怀里。 “光天化日你们两个干什么呢!”突然一声厉喝将这两个没羞没臊的人惊醒。 两人被抓了现形,都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声音来处看去,原来是隔壁的万蕙锋独自一人来了。一看是她,罗骐倒不怕了,她微微一笑,说道:“大舅舅好啊,听说您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进过我这罗家的大门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让您贵足踏贱地,真是罪过……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够了!”万蕙锋涨红了一张脸,怒吼道,“阴阳怪气的,你什么意思?” 罗骐不怀好意地微微一笑,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大舅舅您这个时候一个人来我这里,我没有问您来意,您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您是长辈,有些事我们心知肚明也不必说破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五十五章 蜀道难 “混账!”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万蕙锋这下是真地生气了,如今的他在这两个晚辈面前早就没脸没皮了,真相揭露之后就只剩下了愤怒,他气怒地说道,“昨天晚上是你们两个来我家大闹的?你们不要否认,有人看到你们了,还有那口锅,就被扔在我们两家相连的院墙边,墙上还有两个黑脚印,就是你们两个的!” “那又怎么样?”罗骐无赖地说道。 “你!你!你去我家干什么……”万蕙锋一句话没有说完就止住了,不过想来后面的话就是“害得我除了丑”之类的吧,只是他说不出口,惹得罗骐心里暗暗发笑。 倒是吴遥心底仁厚些,马上出来解围,说道:“大舅舅,昨夜您家里进去了一个刺客,是骐第一个发现过去和刺客搏杀的。要不是她及时出现,那个刺客就割破您的房门闯进去杀您了。您可以回去看看,您的房门上现在应该还有痕迹呢。” “刺客?什么刺客?”万蕙锋听到这两个字,更是惊出了身冷汗。 “你说是什么刺客?昨晚你府上有两个家人受伤中毒了,难道你以为是我和阿遥做的吗?”罗骐没好气地说道。 万蕙锋没有接话,显然他就是这样认为的。罗骐看他这个样子就是气,明明自己就不是个好人,好摆出一副大家长的架子教训人。正巧那个刺客的尸体还没有处理,罗骐想起奚看到那具尸体时吓得差点儿丢掉了半条命的模样,就存心也想这样戏弄一下万蕙锋,于是便道:“正巧,那个刺客后来被阿遥抓住了,现在就在我家,我带你去看看吧。”说着,她向吴遥使了个眼色,就不怀好意地当先带着万蕙锋看那具尸体去了。 “你是什么意思?”刚走进院子,看着那具还盖着麻袋的死尸,万蕙锋立马脸色大变,不过他的脸上只有愤怒,却没有一丝害怕。“这人已经死了,你还带我来看什么?” 没想到万蕙锋看到这具尸体竟然可以无动于衷,想到奚刚看到这个的时候的那种惊慌和恐惧,罗骐不由得对万蕙锋有些叹服。 “我看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了,有些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不必说出去,对大家都好。”万蕙锋被罗骐耍了一通,一脸不高兴地说道,说完,他也不再罗嗦,转身就要回去。 “慢着。”罗骐也恼了,他看着万蕙锋眉头一挑,凛然地说道,“万大爷,这话你说反了吧!世人都知道万家和罗家早已势成水火,这件事情我们不说确实是于你有好处。可是,就算说出去了,对我们有任何坏处吗?” “你!你!你……”万蕙锋一下子就急了,他指着罗骐“你”了半天也没有“你”出什么东西来,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来了一句,“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罗骐看他让了步,得意地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有一天你的事情败露,绝对不会和我罗家还有吴家任何人有关。只是,你的事情奚已经知道了,恐怕陶然风很快也会知道。陶然风受过打击,对这种事情尤其敏感,你猜他会怎么做?” “你这是提醒我做什么事情吗?”万蕙锋禁皱眉头地说道。 “万大爷好聪明!”没想到万蕙锋这样上道,罗骐笑道,“陶然风已经疯掉了,你知道的,他对我娘有执念。我娘下葬的时候他就闹过一场,我担心等我们走后,他还会不依不饶。你是我娘的亲大哥,又是我爹的近邻,所以,我想劳烦你帮帮忙,帮我们看着点儿我爹娘的坟墓,不知道好不好?” “好,好……当然好!”万蕙锋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说道最后简直要咬牙切齿了。 等万蕙锋走后,罗骐还在那里自鸣得意,吴遥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正色地说道:“你怎么胆子这么大?真是吓死我了。” “怎么了?这有什么好吓的?”罗骐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今天算是真正看清楚我这个大舅舅了,果然是深藏不露啊。”吴遥拍了拍胸口,犹自心惊地说道,“还好你刚才提出来的要求不算过分,不然我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说完,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有抚摸了一下罗骐的脸庞,弄得她一脸的疑惑,最后吴遥才慢慢地说,“你刚才太过自信,从而掉以轻心了。你想想看,这刺客就这样横尸于我们院子,就连我们自家人都吓得不轻,更别说像奚那样的外人了。可是你看看,大舅舅刚才怕了吗?照这样看,当初他会那样对你娘,也不足为奇了。” 听他这样一分说,罗骐也顿时感到害怕起来,她瞪大了眼睛,愣了半天,才缓缓地说道:“等大张的病情稳定下来之后,我们就立即动身去峨眉吧,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等大张病情稳定便是半个多月之后了,期间芫奴儿离心似箭,虽说她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是其他人还是从她的言行举止之中瞧了出来。罗骐也不欲在此处久待,于是吴遥便将两个伴当都派回去给她母亲送信,只是陪着罗骐、芫奴儿还有周成,四个人轻装上路,到峨眉找罗兕去了。 从休宁到嘉定江面都是逆流,因此不好再坐船,只能乘车骑马走陆路。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一路走来,他们一行人中除了吴遥是个成年男子,另外三个不是女流,就是孩。要不是这一路上有吴遥打点安排,他们要凭自己走到峨眉,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可饶是如此,他们在路上也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终于到了峨眉境内。 当天晚间众人在一个镇的客栈里面休息,次日一早周成十分高兴地吵着要去县城衙门见罗兕。原来芫奴儿一路上都在期待早点儿到峨眉,可是没想到,等到了峨眉了,芫奴儿却犹豫了。一大早,大家都在盘算着怎么去见罗兕,见到罗兕要做些什么,可是芫奴儿却丝毫打不起精神来,好像很不愿意去见罗兕的样子。 看着芫奴儿前后矛盾的样子,周成觉得奇怪,嘴里有些抱怨道:“原来想着要见,到眼前了反倒不愿见了,真是奇怪!” 罗骐平时为人虽然也有心机,可是这怀春少女的心思,即使她同为女人,也是轻易不能够理解的。没想到这事儿罗骐这个女人看不透,吴遥身为男人却看明白了。他笑了笑,将罗骐拉至一边,说道:“芫奴儿是要你哥来接呢,她对你哥一片忠贞,又为他吃了不少苦,让你哥请一顶轿子亲自来接也是该当的。” 闻言,罗骐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她的本意是跟着周成一起到罗兕的衙署里直接找到他就算了,现在被芫奴儿一提醒,又想起罗兕没有尽到人子之职,罗越正夫妻反倒是她这个养女送的终。她自认为自己是罗家的大功臣,便情不自禁地也跟着摆起了架子来。 她心想:“罗兕这人太可恶,我绝不能便宜了他。”便也学着芫奴儿的样子,大模大样地在客栈里等着,只是打发周成一个人去衙署里报信,让罗兕抬两顶轿子来接人。 本来周成还以为罗骐能把芫奴儿劝服,大家一起去县衙找罗兕,谁知最后罗骐好像反被芫奴儿劝服了似的。没办法,他只好一个人蔫头耷脑地去了县城。 本来芫奴儿是死活不肯出客栈门的,现在周成一走,她反倒傻坐在门边,盯着外面看,简直的要望眼欲穿。罗骐瞧她那样子打趣道:“你要想去,刚才跟着周成一起去多好,这样干等着多难受啊!哈哈……” 芫奴儿被罗骐说的满面通红,她狠狠瞪了罗骐一眼,背过身去不再看门,反而是时不时的瞧一瞧窗户。却又害怕被罗骐发现,眼神只是轻轻一扫随即避开,逗得罗骐拉着吴遥偷着乐了好几回。 天未过午周成便回来了,他的身后还带着一个公差打扮的中年人,周成一到众人跟前便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不……不……好了,少爷……不……见了!” 罗骐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斥道:“慌什么,慢慢说。” “成哥儿说不清,还是我来说吧。”众人一齐向说话之人看去,正是跟在周成身后之人,就见他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高,细腰宽肩,黝黑的脸膛,一双眼睛里透着精光,显得很是干练。 这人朝众人团团作了个揖,说道:“我是这县衙里的差役,名叫洪柏。前几天相公外出私访,查得一处贼窝。他今天派我们一干差役前去擒拿,也是我们学艺不精,过去和众贼人打了半天,却走脱了两个贼首,大人也跟着丢了……” “什么!丢了?”闻言,芫奴儿惊道,“不会是被贼人带走了吧……”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神情太过激动,脸一红又慌忙坐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五十六章 峨眉山下夜行人 大家一听都着急起来,倒也没人在意芫奴儿,罗骐道:“洪头儿,你快说,将事情前前后后都说清楚。” 洪柏道:“那两个贼首是一对本家兄弟,一个叫伍南,一个叫伍北,听说是摩尼教教徒,多年来一直在附近劫掠过往的行人和客商。前几日相公扮作游方的术士亲自出去私访,访得明确之后,回来定下来一条妙计,今日与我们弟兄们里应外合打下了贼人的老巢。谁知突出变故,那两个贼人听到动静带着相公一起跑了。现下弟兄们都分头去打探消息了,我先把那些从犯押解回衙,顺便回来报个信。” 听了这话,芫奴儿顿时方寸大乱,她颤抖着说道:“既然那贼人在这里多年了,怎么那些前任老爷们不去捉拿,偏偏让他强出头?” “这官场上的事情,我现在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如今相公已然出了事了,我看我们还是全力去营救他为妙,不要浪费口舌做无谓的解释了。”这个洪柏是当地的老班头,俗话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别看他不过是个的差役,实际上,在当地他的威信有时候比那些真正当官的还大些。因此,他这人说话也硬气,就是敢直言反驳芫奴儿。 相比于芫奴儿,吴遥和罗骐就要冷静得多。他们两个的亲属都有做官的,因此对官场上的那些道道也算有些耳闻。 这时,罗骐面色不变,直接问洪柏道:“既然大哥是和你们里应外合的,那么想来他是乔装改扮混入了贼窝里了。你可知道大哥的身份有没有被他们知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的?大哥是被押着走的,还是被带着走的?” 洪柏说道:“当时抓贼时现场一团乱,我们只知道他们往峨眉山的方向去了,其他的暂时还不清楚。” “这样啊……”吴遥思索了一会儿,接口问道:“你们罗相公混入贼窝多久了?你可知道他在贼窝里的地位如何?” “相公是以术士的身份混入贼窝的,平时就充当军师的职责。他在贼窝里有三四个月了,他的真实身份是本地的县尉嘛,因此,他曾经卖过一些道消息给那伙贼人,让他们尝到过一些甜头,那伙贼人对他很是器重。”洪柏淡淡地说道,听口气好像很是不以为然。 “这样说来,那你们相公很有可能是被那两个贼人带走了咯……”吴遥沉吟了良久,又问,“你们县尉突然失踪,本地的太守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做出什么示下?”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洪柏眉头一皱,嘴唇轻抿,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事发突然,我们还没来得及报与太守知晓。” 这是什么话?洪柏的话一出口,罗骐就欲发怒。好在吴遥比较了解她,连忙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止住了。吴遥叹了口气,对洪柏说道:“他真是……行事怎么这么鲁莽!”说完又对罗骐道,“骐,你和芫奴儿随周成去衙门里等着,我和洪头儿一起去探查探查,有消息再找人通知你们。” “不!”罗骐摇摇头坚定地说道,“不,我要和你一道去!他是我大哥。再说我也会武功,到时候还能帮到你。” 看她那一脸的毅然,吴遥点了点头,说道:“你跟着也好,多个人多个助力,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看到罗骐都能跟着去,芫奴儿也有些心动,便也站出来弱弱地说道:“我也想去。” 话刚说出口,还不待其他人出言阻止,周成第一个开口,说道:“哎呦,卫姑娘你就别跟着添乱了,骐姑虽然是个女子,可她会武功啊,去了还能帮上一点儿忙,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跟着去,是怎么回事啊?我看你还是和我在客栈里等着他们吧。” 被周成这么一说,芫奴儿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打消了念头,对吴遥和罗骐二人说道:“你们当心,我等你们凯旋。” 罗骐点点头,将包袱取出来解开,拿出那把镔铁短刀递给吴遥,自己将黑衣人留下来的那把匕首别在腰上,说道:“你武功好,拿着这刀好开路杀敌,这匕首上带毒,我留着防身。” 见此,吴遥没说什么,接过镔铁短刀收入怀中,转而对芫奴儿道:“你放心,罗兕表哥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这里事情交代完了之后,他们三个便立即启程往峨眉山方向而去。越靠近峨眉山,山的影子越明显,罗骐从在海边长大,从来没有见过多少山峰。她以前在杭州看到凤凰山、巨石山和城隍山就已经大为惊奇了。如今来到峨眉之下,看着眼前这一片接天连地有如扑面而来的黑幕一般的高山,才知道以前当真是孤陋寡闻了,不由得惊叹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起来。 三个人真正来到峨眉山脚下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洪柏随着指着这一片山说道:“你们看,这山又高又大,方圆上万顷。相公不会武功,体质又弱,他们带着一个累赘,估计也不敢乱跑。这里只有几个去处,大家已经安排好分头寻找去了,到时候总能找出些蛛丝马迹。你们就跟着我,不要乱跑。” 吴遥和罗骐对这里都不熟,只好跟着洪柏在山里摸黑寻找,罗骐举着火把走在中间,吴遥和洪柏一左一右折了根木棍边拨草边走。三个人就在山中仔仔细细一寸寸排查,约莫走了一刻钟,忽然听对面草响。三人立刻站住,洪柏厉声喝道:“对面是谁?” 闻言,对面响声立刻停止,大家都警觉起来,不一会儿就听对面有人喊道:“是洪大哥吗?我们是黄伯涛和黄仲涛兄弟。” 洪柏这才放松下来,说道:“我是洪柏,我刚从县里过来,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警报解除,黄氏兄弟也放下心来,走过来说道:“大家都在找呢,我们刚才在乱草堆里发现了一条破布头,瞧着像咱们相公今天身上穿的衣服,正在四下寻找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呢。” 一听这话,洪柏喜道:“那可好了,我也帮你们一起找。” 等走近了,黄氏兄弟这才看清吴遥和罗骐,他们也不认识这两人,更不明白洪柏怎么还带了个女人过来,便问道:“他们两个是谁?” 洪柏这才介绍两人道:“瞧我光顾着说话了,他们是相公的表弟和妹妹,都是功夫好手,今天刚到的,你们快来拜见。” 这三个人今天刚认识,洪柏对他们还不了解,这话说吴遥还行,说罗骐还真就有些高抬她了。罗骐心想:“你还真是抬举我了,什么功夫好手?在水里我还行,在陆上打,我最多打个弹弓放个暗器……”想到这里罗骐赶紧摸摸身上挂的口袋,还好,上次在杭州抢来的那个弹弓没有扔掉,到时候捡几颗石子就能打人。 见黄氏兄弟当真要过来行礼,吴遥连忙阻止道:“大家还是不要拘礼了,眼下还是找人要紧。” 他们不过是客气客气,没有找到罗兕,谁认识这两人啊?见吴遥如此识时务,洪柏点点头,说道:“咱们还是分头找吧,刚才过来那条路上什么都没有,你们兄弟还是往东找找吧,我们三个就往西找,若是找到什么线索,咱们吹哨为号。” 黄氏兄弟异口同音道:“好。大家心!”说完两人也不想多做停留,一人举火把,一人拿棍拨草往东找了过去。 洪柏带着吴遥和罗骐继续往西而去,由于要找线索,大家都屏息凝神,耳中只有火把上火把暴动的“啪啪”声,棍子拨弄乱草的“沙沙”声,脚踩在地面的“哒哒”声,还有衣服摩挲的“簌簌”声…… 时值春末,万物皆出,远处不时传来一声声狼嚎兽吼,听得人心惊胆颤浑身寒毛直炸。近处虫鸣不绝,被棍棒拨打的草间偶尔溜过一两只蛇虫,带动地草丛“滋滋”作响。夜间山风阵阵,吹动地树影摇曳,草浪起伏,声似鬼哭,形如妖魅,还好罗骐他们是三人同行,若是单人独行只怕是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 三个人不过一时没有说话就已经觉地四周寂静的可怕,走了一会儿洪柏没话找话,强笑一声说道:“罗姑娘胆气好大啊,这条路草长过膝,蛇虫鼠蚁最多,便是白天几个大男人结伴也要壮着胆子走,没想到这天一黑下来什么也看不清了,你一个姑娘居然敢这样闷声不响地走这么久,真叫人钦佩。” 一听说有蛇,罗骐顿时想起了那个要个咬死黑衣人的红蛇蛇头,头皮一阵发麻,吓地她抓火把的手抖了一抖。为了隐藏情绪,她干脆顺势换了一只手,勉强笑道:“洪头儿过奖了。”可是心里却在暗骂:“你也说了大晚上的什么也看不清!我一个外乡人,哪里知道这些?” 不经提醒不知道,一经提醒罗骐瞬间就被吓地浑身直冒冷汗,正好这时又有一阵山风吹过,便更觉地寒意逼人。突然她手上一紧,原来是吴遥悄悄地将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吴遥的手掌心刺刺的又暖暖的,感受到他的心意,罗骐微微一笑,心中砰砰乱跳,反手也把吴遥的手握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五十七章 夜访高人 “有了!在这里呢。”洪柏突然的一声惊呼,一下子惊醒了两人,他们两个赶紧松开手凑过去看,就见洪柏手上拿着一根布条,看质地与与刚才黄氏兄弟拿出来的布料相同,应该也是从罗兕衣服上扯下来的。洪柏拿着布条,神色倏变,指着前方道:“看来咱们找对方向了,前面是牛心岭,岭下有一处寺院叫牛心寺。正巧我与寺中的天宜僧相熟,咱们先去那里问问。” “天宜僧?”罗骐听着称呼有些好奇,便问道,“洪头儿交际真广,竟然和这么偏远的庙里的僧人也相识。” 闻言,洪柏一改刚才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些讪讪地说道:“他的俗家和我有些干连,因此相识。”多余的话竟是丝毫也不愿多说。 出家僧侣的生活都是远离尘世晨钟暮鼓,此时早已更深露重,牛心寺僧众早已睡下,三个人擂了好半晌的门,才好容易惊起一个沙弥。这个沙弥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慢腾腾地打开了一道侧门,三人这才能进入。 “呃……原来是洪叔啊,这么晚了还来砸门有什么事吗?呃……”当着洪柏这个身穿差役制服的人,沙弥丝毫不惧,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地说道。 “事关紧急,你引我去找天宜老僧。”洪柏不欲多说,越过沙弥当先就往前走去,看来他确实是经常来找天宜僧,对这里也很熟悉。 很快几人来到天宜僧的禅房,将他唤醒。这个天宜僧年岁大了,满脸皱纹堆累,好似寒霜下的枯树皮,他本来就长得矮精瘦,又佝偻着身子,就好像缩头缩脑的虾米。 天宜僧打着呵欠从屋里走出来,他一看见洪柏,顿时眼目一瞪,身子一挺,就跳了起来。他本来缩着的身体猛然拔高,好像虾子弾尾一般,显得那么的可笑。就见他指着洪柏鼻子就骂道:“兔崽子啊,这大老晚的来找我,是不是又赌输了钱,怕被你婆娘骂,找我借钱来了?我早就告诉你了,我是出家人,四大皆空,我还要靠人家施舍呢。没钱!你找别人借去吧……” 洪柏还没张口,天宜僧劈头盖脸地就是这么一通说,急得洪柏赶紧上去就要捂住他的嘴。 天宜僧一见他要过来,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洪柏的手背上,怒道:“你干什么?你想反啊!” “舅舅,哎呦,您别说了,别说了,我们有别的事儿找您。”洪柏见天宜僧当着外人的面这么不给自己脸面,急地直打转。 好在吴遥和罗骐两个都能憋得住,两人对视一眼,抿着嘴偷乐。几个人打过招呼,洪柏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问天宜僧道:“舅舅,你们寺里今天有没有收留过什么生人?” “没有,绝对没有。我们的寺院又不是在大道边,根本没有过路的客商,平常来这里上香的香客都是一些住在附近的居士。我们这里是清净禅林,平常很少留人借宿的。”天宜僧斩钉截铁地说道。 闻言,罗骐找到了话头,接话道:“大师,您说很少留人借宿,那就是还是有人在此借宿咯?” “哼。你这女娃儿好会钻漏洞,我这寺里确实有一个人在此借宿。不过这人的年纪和我一般大,是个孤苦伶仃的老头,在这里住了快十年了,平常多走几步路都喘得厉害,你说会是他吗?”天宜僧不怀好意地说道。 “舅舅,您在这里有没有看到过有什么可疑的人打这里经过吗?”洪柏问道。 天宜僧怒道:“我们这牛心寺平日香火不错,除了附近居民,那远路来上香游览的行客也不少,我到哪里给你注意去?” 看来,从天宜僧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洪柏不想留下来再听他教训,急着就想走。他拉着吴遥刚要起身,就被天宜僧给拦住了,就见天宜僧一拍他那光秃秃的脑门儿,叫道:“慢着,先别走!” 吴遥和罗骐只道他又想起了什么,赶紧停下。吴遥问道:“大师,您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天宜僧想了想,说道:“白天我听我那徒弟嚼闲话,说是他出去化缘时正好碰见了白云峡另一边的老隐士储幽人的徒弟雁北。他们两个凑在一起聊天,雁北说是要下山买盐,言谈间说是储幽人那里来了几个客人,他们在山上打了头野猪,肉吃不完,要用盐腌起来……” “那客人有几个人?长什么模样?”洪柏神色陡变,匆忙问道。 没想到,天宜僧却不慌不忙地答道:“我哪儿知道,我又没瞧见,我徒弟也没有瞧见。你不是要找人嘛,自己去看看啊!” 洪柏听了天宜僧的话,急地直跺脚,嘴里不停地说道:“这可怎么是好?怎么好呢……” 这个洪柏一开始就对营救罗兕的事情完全不上心,没想到见过天宜僧之后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事出反常必有妖,吴遥和罗骐想要再问问,却见洪柏低下头脸色肃然地在那里沉吟,可见事情极是难办,弄得他们两个也面面相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好半晌洪柏才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对吴遥和罗骐说道:“你们有所不知,这牛心岭上住着一个老隐士,姓储,大家都叫她储幽人。据说她今年已有百十来岁了,还是当年躲避陈波战乱时躲在山里的。早些年我爷爷那辈的人还看见过她,说她武艺深不可测,曾经一个人弹指间就把一队贼兵给打趴下。他在山上这么些年极少下山,更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朋友,要是那两个强盗真与储幽人有什么瓜葛,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不管怎么说,咱们也得要过去看看。”吴遥道。他见天宜僧和洪柏很是忌惮储幽人的样子,心里有些警惕,而更多的则是跃跃欲试。 吴遥的祖父想当年是镇守边关的将军,他的祖母是边地的女游侠,他父亲学兼父母二人的所有本事,生前在江湖上人送外号碧眼玉面侠。吴遥他自己也是从习武,虽说之前一直专心舞文弄墨练武不勤,在武艺上耽误了好些年,但也是尽得乃父真传,自出世后便未曾败过。如今他听说此处有高人,又岂肯错过。 洪柏心中尚有犹疑,他想了想还是告辞了天宜僧,一路拖拖拉拉地带着吴遥和罗骐往白云峡而去。洪柏路上一直低头盘算,一句话也没说,等到了一处洪柏便停了脚步,对二人说道:“此处便是白云峡了,这里地势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现在天还没亮,咱们先等等,等天亮后再通过。其他人应该离此不远,我去把他们都找来,人多一起好有个照应。”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只竹哨,他自己吹了一口,就听“咻……”的一声,声音清澈嘹亮传出去老远,他将竹哨递给吴遥,又道,“我速去速回,这哨子你拿着,要是遇到危险你就吹动哨子,我们听到了就会赶过去的。”说完,他也不待两人答应,急匆匆地转身就走了。 “现在咱们怎么办?就在这里等着?”罗骐过去靠着吴遥问道。 洪柏一走,四下里更静了,两人靠在一块儿,就听见耳旁边有水流之声,吴遥拉着罗骐的手慢慢的走过去一看,果然有一处溪流。沿着溪流往上没走多远,眼前就是一黑,罗骐用手一摸原来是块石壁,再用火把一照,眼前黑黢黢的一座高峰高不见顶,往旁边看也是浑然一座山体,并不见什么白云峡、黑云峡。 罗骐一下子来了火气,骂道:“那个洪柏胆鬼,自己不敢去找储幽人跑了,好歹也该把我们领到地方不是,现在把我们带的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到哪里去找什么白云峡?这东西,可恶!” “你把火把给我,我来看看。”吴遥从罗骐手中接过火把照了照,除了山壁还是山壁,也没瞧出什么名堂。白云峡,顾名思义应当就是一个峡谷了,可是这里除了山壁还是山壁,哪里有峡谷的一丝影子?他刚想把火把递还给罗骐,又想了想往溪流的边上走了过去。 这天黑咕隆咚的瞧不清,火把也照不远,刚才两人怕不心掉进水里,一直和溪流保持着一段距离,这吴遥一往溪流那里走去,罗骐赶紧将他拉住,说道:“当心!” “没事儿,我会心的,我们顺着水流走,说不定能找到峡谷。你抓住我,要是我掉进水里,你也好拉我一把。”吴遥道。 这溪流绕着山脚边流淌,两人心翼翼地往前走,每走一步吴遥都先用一只脚去探探路,没走几步溪流忽然转了个弯。这时再用火把一照,眼前的山体豁然出现一个豁口,大约五六步宽,黑洞洞的瞧不进去。 罗骐见之大喜,马上就要过去探看。她刚走出去一步,吴遥突然把火把往水里一扔,就听“呲……”的一声,火把立时熄灭,他从后面一把抓住了罗骐的手腕,猛地一用劲就把罗骐扯进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五十八章 白云峡上一线天 后背猛地撞在吴遥的前胸,罗骐感到热乎乎的。吴遥的呼吸就打在她的头顶,她顿时觉得有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直撞心头,激地她心脏“砰砰砰”地乱跳。她的后心就这么贴着吴遥的前心,好像觉得吴遥也心跳也加速了。 罗骐顿时觉得浑身发热起来,支支吾吾了两声不知该说什么,她刚说了一声:“阿遥……”“阿”字刚发出半个音,她的嘴就被吴遥的一只手给捂了起来,而她也被吴遥拽到了一边。 此时罗骐的心情是又紧张又害怕又害羞却又夹杂了些期待,罗骐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忽听得不远处山缝里传出来一阵低语,听声音好像是两个姑娘。就听一人说道:“师姐,我就说你看错了吧,这黑漆抹乌的,哪里来的亮光。” “奇怪,我刚才确实看到这里有亮来着,好像还有人说话的。”另一个人说道。 “谁三更半夜往这里跑啊,肯定是你看错了。” “把稳一点儿好,那个人现在就在我们那儿的,别出岔子,你把灯点上照照,我们找找看。” 那个师妹好像百般不乐意的样子,磨磨蹭蹭大半天,被她师姐呵斥了一声才掏出一枚火折子,吹了两口,点燃一只灯笼探出山缝晃了晃。吴遥和罗骐贴着山壁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两人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就见那团亮光离地面大约有两丈多高,在半空中晃晃荡荡将两道人影映在了峡谷的山壁上。那两道人影并未走在峡谷底下的道路上,而是攀缘在山壁之上,行动间窜上跳下潇洒自如,看影子好像也没有用绳索之类的借力,若不是此时敌我不明,吴遥和罗骐两人真想为她们喝彩才好。 这时夜色正浓,山里又起了浓雾,吴遥和罗骐藏得十分隐秘,旁边有树木遮挡着。那个师妹大致瞄了一眼就过去了,也没有看清,就听那个师妹打了个呵欠,含混不清地说道:“师姐,没人,咱们回去吧。” 那师姐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不行,我不放心,你把灯给我,我来找找。”她这话一出,吴遥和罗骐都是一惊,手不由得按在了腰间的兵器上,心想:“看起来这人比她师妹要精明的多,别被她发现了!” 那师姐接过灯来正要来照,忽然草丛里冒出一条身影,有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那两人就窜了过去。听两声“啊!”“哎!”,之后又是两声“吱吱”的声响,那师姐手上的那盏灯就已经被那条黑影打翻,掉在了地上,顿时熄灭了。 峡谷内的两人受了惊吓,吴遥和罗骐更是大惊失色,他两人在此多时,竟然不知在暗处何时隐藏了这么一个高手。刚才那一下两人甚至连那高手的身形都没有看清,只觉得有一团黑影一窜而过,眼前只留下一丝一呼那么一点点的残影,便立时不见踪影了。 这时两人才想起天宜僧的紧张,洪柏的犹豫,吴遥不禁开始重新审视起了自己,心想:“果然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我能不能把表哥救出来呢?或者说,我能不能和骐全身而退呢……” “哎呦,我的胳膊……”师姐一声惊呼。 “师姐,你没事儿吧?”那个师妹急切地问道。 “我胳膊被抓了……”师姐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像很痛的样子,说道。 “是谁?”师妹声音有些发抖,就听“铿仓”一声兵器出鞘的声音,接着又是两声“吱吱……”之声,不过这次这声音却有些急迫。 听到这里,吴遥和罗骐两人早已屏息凝神地定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忽然,就听那师姐大声喊道:“你快把剑合上,这是山上的猴子,别惹怒了他们。” 又是“铿仓”一声,师妹马上又把剑合上,长吁了口气,说道:“估计先前你看到的都是这猴子吧,好了,不过是虚惊一场。这里没有其他人,咱们赶紧回去吧,把你的胳膊上的伤先裹了。” 大概师姐痛得也厉害,她说话的中气都有些不足了,就听她说道:“也好,我们走吧。” 不一会儿山谷里又安静了下来,这里没有光,也没听到那两人离去的脚步声,也不知道她们两个走没走。吴遥和罗骐不敢再点火,夜里寒凉入骨,两个人心里百转千回,没有说一句话,就这么搂靠在一起互相取暖慰藉。 天渐渐亮了,眼前的白云峡终于渐渐看得清楚明白了。就见此处两面悬崖陡壁相夹,中间是一道只有一两丈宽的山径,山径上乱石丛生,溪流不绝,曲曲折折的也不知道有多长。 见此,罗骐不自觉地往吴遥身上靠了靠,紧张地问道:“昨晚那两人肯定是攀在石壁上过来的,你看这石壁多陡啊!她们的轻功真好,你可以吗?” 吴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峡谷两边的石壁,想找到几处落足点。他瞧了好半晌,最后才不得不低头叹息道:“也不知这白云峡到底有多深,那石壁我倒是能上去,不过最多也就只能走上几步而已。要是碰上那两个姑娘,就站在石壁上比划,她们非把我打掉下来不可。” “洪柏走了多久了?怎么一晚上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吴遥问道。这白云峡地形很是险峻,要是两人走进去,走到中间,有人在两头一堵,他们非得被瓮中捉鳖不可。 “山这么大,大家又都是分头找的人,估计洪柏一时没有将人找齐吧。”罗骐睁眼说瞎话,自我安慰地说道。其实从先前洪柏的话里就知道了,他们这帮人找人时都是有各自的区域的。要是洪柏当真想找到他们,一夜的时间过去了,不说将人找齐吧,至少也能聚齐大半。可是偏偏到现在洪柏还是音空信缈,像是失踪了一般。 “我们还等不等他了?我看他的样子就是个惯会偷奸耍滑应付差事的人,我看他十之八九是自己先跑了,真是可恶!”罗骐恨恨地说道。 “不要等他了,只怕整个峨眉的县衙里都是这样的人,不然现在也不会只有罗兕一人遇险了。”吴遥紧张过后倒是淡定了下来。他指着眼前的这道峡谷说道,“等下我走在前面,你跟在我后面,都把兵器□□拿在手上,我们都放警醒点儿。” “好。”说着,罗骐抽出匕首抓在手上,她看看手上的兵器,觉得还有些单薄,又从怀里取出那只弹弓插在腰上,从地上随便捡了几粒石子塞进了腰间的荷包。她又检查了一遍,这才满意地说道:“我们走吧。” 两个人一起慢慢地往前走去,行了差不多半刻钟的时间,峡谷中的溪流渐渐变宽,道路也变得更加崎岖难行起来,地上乱石横生,积水混着泥土泥泞不堪,鞋踩在地上又粘又戳脚,着实有些举步维艰。 看着前方的道路一点点消失,溪水越来越宽,到最后整个峡谷中就只剩下这一条溪流了,峡谷中溪流潺潺碧波荡漾,瞧不出水的深浅,幸喜水上隔不多远便有一两块突出的石块,应该可以踩着通行。 眼前的道路着实难走,吴遥不由得皱起眉头说道:“等下你把裤脚挽起来些,抓紧我的手,咱们踩着那些石头过去吧。”说罢,他弯下腰就开始挽自己的裤子,眼睛无意间一瞥,正好看到罗骐在拖鞋,连忙阻止道,“别脱鞋,咱们不知这里的深浅高低,要是水下有什么尖刺之物戳了脚就不好了。”闻言,罗骐这才又把鞋穿上,只把裤子挽在了膝盖上。 吴遥又瞧了一眼罗骐,见她露出的腿纤靓笔直,心中就是一动,脸上顿时烧红了一片,他心道:“原来骐是肌肤是本来就不白皙啊,她连腿的肌肤都是麦色的。”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些不妥,自己不该乱想这些无聊的心思,他赶紧转过脸去,心里暗道:“还好她听不到我心里想的话。” 两人手拉着手,一前一后地往白云峡另一头走去,峡谷中溪水或深或浅,两人走的极是困难。行至峡谷中间时,两人抬头望天,就见山顶树木丛生,由于有两面山壁夹着,只能瞧见天空的一线蔚蓝,这两边的石壁挨得很近,好似将要合拢来,把两人都挤死一般。吴遥和罗骐见此情此景不免有点心惊,都冒了一身的冷汗。 看到此情此景,罗骐惊恐地说道:“这峡谷这般狭窄幽长,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是再有人前后一堵,那么中间的那人肯定就是插翅难飞了。” 话音刚落,就听“哈哈……”一阵笑声传来,在峡谷中来回震荡。突然一个女子声音在两人头顶说道:“娘子说的不错啊!” 两个人同时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见两个年幼的绿衣少女一左一右手攀岩石,就站在两人的头顶石壁上。这两人大约只有十三四岁上下,长得水灵灵的,秀眉大眼,显得十分俏皮可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五十九章 打上山门 吴遥和罗骐见此,不由得防备起来,他们只注意这两人,却不想这时突然又有一个声音说道:“你们两个这是要到哪里去?”说话的声音却是来自峡谷另一头。 不一会儿,吴遥和罗骐两人的面前又走来一个持剑的蓝衣少女,这女子看起来较那两人年纪略大些,但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样貌也是一般水嫩娇俏,只是眉目间有些凝重自持,倒像个大人似的。 蓝衣少女一出现,那两个绿衣少女之中的一个便跳了下来,堵在了吴遥和罗骐的身后。见此吴遥和罗骐更加警惕了,这样一来他们两个就被这三个少女分三面包抄起来。瞧这三个少女年纪虽,却都带着一脸的英气,尤其是刚刚那两个绿衣少女所展露出来的飞檐走壁的功夫极是不弱,更何况峡谷里空间甚,脚下又是溪水又是乱石的,一不心便是连站也难以站稳。若那三个少女联起手来阻拦他们两个人,只怕他们会很难硬闯过去。 罗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略稳了稳心神,便满脸堆笑道:“久闻峨眉山人杰地灵,我和兄长特地前来游玩,不知何处得罪了三位女侠,望乞恕罪。” 头顶上那个年纪最的少女名叫鹊云,她娇声娇气地道:“两位师姐他们既是来游玩的,应该不妨事的,我们就别为难他们了吧。” 两人身后另一个绿衣少女名叫雁北,她怕鹊云年幼容易上当,便道:“鹊云你也忒善良了,就算他们两个真是来游玩的,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过去啊。”接着,雁北又对吴遥和罗骐说道:“哎,你们两个,既然你们是来游玩的,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们。这几天我们牛心岭上有事,你们还是回去吧,过个三天再来,现在先别瞎跑了。”说着她往边上让了几步,让出了一条路来,让吴遥和罗骐回头通行。 一听说牛心岭上有事,吴遥和罗骐两人互相望了望,他们心里都在想:“什么叫做有事?八成就是那两个逃跑的贼人现在就藏匿在牛心岭上!” 想到这里,他们两个哪里还会回去?于是罗骐便装作满脸和气的样子说道:“三位女侠有所不知,我和兄长皆不是本地之人,只因我们长辈在附近贸易,如今交易已然谈妥,即将返程。我们千里迢迢来到峨眉却只盘桓几日,今日不能上山便不知还要等到何日了?求三位女侠让我们过去吧,我们定然规规矩矩绝不乱跑乱看。” 俗话说:做贼的总会露出马脚。罗骐的这番谎话就有很大的漏洞,她心想既然那两个贼人和罗兕都在牛心岭上,那么他们肯定不愿意别人乱跑乱看,她心里怎么想的,便就说了出来。却不想,她这话却有些未卜先知了,吴遥和罗骐,甚至是鹊云和雁北都没有听出来。可是那个年纪略大些,名叫凤梧的大师姐却听了出来。 雁北听了罗骐的话,觉得有些道理,便对凤梧说道:“大师姐,听他们的口音都是外地人,他们难得能来一次峨眉,就让他们过去吧。只他们两个想必是不打紧的,大不了咱们三个在他们后面看着就是了。” “慢着!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啊?”凤梧指着罗骐冷冷地说道:“你说你们是兄妹,怎么一个穿孝,另一个却没穿?你一个没嫁人的妇道穿着孝。和一个男子还带着兵刃,在山上四处乱跑干什么?” 谎言顷刻就被拆穿了,罗骐一时语塞,吴遥站出来对三位少女拱了拱手,说道:“实不相瞒,我和我表妹具是练武之人,闻得此处数十年前有一位本领高强很了不得的女道士,我们心下佩服的紧,这次来是特地访她来的。我表妹初涉江湖不通事故,刚才出言无状万望恕罪。” 三位少女听到吴遥赞叹她们的师父,心中大喜,脸上便和颜悦色起来,鹊云问道:“你们兄妹是哪里人?访我们师父做什么?” 吴遥道:“原来那位前辈是你们的师父,在下有礼了。”说着吴遥拉着罗骐对着三个人各作了一揖,吴遥又道,“我们二人从江南来蜀地探亲,听闻了令师的侠名,特来拜会。” 雁北和鹊云见吴遥相貌英俊又彬彬有礼,且对自己师父赞誉有加,心里极是喜悦,有意让他们二人通过,便都望着大师姐凤梧,意思是:我们都同意他们过去了,你同不同意? 见此,凤梧冷冷一笑,说道:“两位师妹这就被人家迷住了吗?他们拜访我们师父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他们说话前后不一,真真叫人起疑!”说完又对吴遥和罗骐厉声说道,“你们真要过去也行,那就按照江湖规矩,打上山门吧!”语音一落,凤梧“呛啷”一声,拔出手中长剑,就摆好了架势。 眼看就要打起来,吴遥赶紧又对着凤梧作了一揖,刚要说话。可是凤梧却没有给他机会,只见她“呼呼”两剑,迎面就刺了过来,嘴里还道:“要想上山,就先打败我们三个,其他的什么也别说了。” 吴遥急急忙忙闪身避开她的这一击,急忙说道:“姑娘何必如此,俗话说有朋自远方来……”说未说完,凤梧“刷”的一剑,已然刺到吴遥的面门,吴遥赶紧往后一仰,使出个铁板桥来轻松避开。 看凤梧这个架势,是要不依不饶了,吴遥也不是吃素的,都到这个时候了,再说理是肯定说不通的了。他也跟着拔刀出鞘,正色道:“如此就得罪了!”说完朝着凤梧右肩挥刀砍去,凤梧闪身一避,挥剑便朝吴遥刺来,吴遥拿刀一格。两人的兵刃还没有碰上,凤梧便即变招,一剑转刺吴遥的肩头,吴遥又施巧招避开。 两个人一来一去,只一瞬间便已使了十几招,却是一丝声响也没有。凤梧的剑法精妙,身法轻灵,这白云峡内空间狭,脚下又是流水乱石,她居然辗转腾挪、跳上跃下却毫不凝滞。吴遥的刀法沉稳厚重,步法稳重扎实,他平素与几个师兄弟比试拆招都习惯了,是以临敌经验十分充足。这两人相斗,一时倒是谁也胜不得谁。 另外一边,雁北和鹊云看见大师姐与吴遥动上了手,她们想也不想,便也双双拔剑前来助战。雁北站在地上出剑与罗骐相斗,鹊云却是站在峭壁上时刻观察战况,时不时的抓住时机,或刺吴遥一剑,或刺罗骐一剑,她的出剑方位往往都是出人意料,让人防不胜防。 罗骐始终与吴遥背靠着背,各自帮对方防着背后的敌人,他两人严守门户沉稳应对,那师姐妹三人轻功身法迅捷无比,五个人斗了不过数刻便都出了一身的汗。 凤梧、雁北和鹊云三人与吴遥罗骐想比,毕竟年纪更加些,又久居深山,从没与人真正打斗过。她们见双方斗了这么许久,己方却始终未能取胜,心里便有些浮躁起来,斗着斗着她三人脚下虽是没停,但是手上功夫却渐渐有些凌乱起来。罗骐心里暗暗高兴,便更加稳下心来,又斗了数招,就听“叮,嗒”两声,雁北一剑往罗骐身上刺来,却被她躲开了。她身后的吴遥见机,赶紧反手就是刀,雁北的剑撞上了镔铁短刀,“叮”的一声,宝剑被生生地削成了两截,前面一截落在了地上,发出“嗒”的一声响来。 断剑落地,雁北心里顿时就是一凉,她见师父赐予的兵器折断心头大怒,便喊道:“大师姐、师妹,咱们合力定要将这二人擒获千刀万剐!” 凤梧虽然看着老成,但终究年纪还是太,她听到自己师妹气哼哼地说狠话,有些不解,便问道:“雁北,你怎么了?” 趁着两人对话分神之际,吴遥和罗骐各提兵刃加紧猛攻,鹊云见雁北没有工夫答话。她站在崖壁上却是瞧得清清楚楚,便道:“大师姐,三师姐的剑被削断了,你要当心!” 她们师姐妹的剑都是师父所赐,平常宰杀野兽,削砍树枝都觉得宝剑锋利异常,没想到今日乍逢敌手便被削断,凤梧心里吃惊不浅。她毕竟没有临敌经验,她爱惜自己的宝剑,担心自己的剑也会被削断,心中隐隐生出些害怕来,与吴遥过招便缩手缩脚起来。 看她这样,吴遥心里雪亮,两人又斗了几个来回,吴遥抓住一个时机,伸手一指前方的出口处,大叫到:“前面那人是谁?是你们师父吗” 凤梧心里本来就有些惴惴不安,听到这话,他下意识的就分心往他手指的方向瞧了过去。趁此良机,吴遥反转过宝刀,用刀柄在凤梧身上轻轻一点,正好打在凤梧的软麻穴上。凤梧当即长剑撒手,身子一软,倒在了溪水之中。 鹊云站在峭壁上,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一见大师姐被打倒在地,顿时方寸大乱,也是她们师姐妹平日里关系太好,遇到此事她也没多想,当即就跳将下来,前去查看凤梧的状况。 白云峡内溪水虽是不深,但是凤梧横卧在水中,水还是漫上了她的口鼻,呛得她直咳嗽,不一会儿就被呛晕了过去。鹊云拉了凤梧一把,却没有拉动,她赶紧从旁边抓来一块石头,将凤梧的头枕在上面,好高过水面,让水淹不着她。吴遥见鹊云背对着自己毫无防备,他也不客气,伸手一点,也将鹊云给点倒了。 眼见吴遥顷刻间就制住凤梧和鹊云,又回头与罗骐合力来斗自己,雁北心里暗暗吃惊。她手上兵器已失,料想凭自己一人之力绝难斗赢吴遥和罗骐二人,她还算有些聪明,当即施展轻功就要逃跑。 吴遥心想:“光她们师姐妹三人就已经如此难对付了,她们的师父定是个绝顶高手,绝不能让她走脱去报信!”想到这里,吴遥狠了狠心,拿刀抵住凤梧便对雁北喊道:“你往哪儿去?再走一步我就杀了她!” 看到自己的大师姐被吴遥用刀抵住,雁北吓了一跳,果然不敢再走一步。她站在那里强做镇定地对吴遥说道:“你可……别……你快把刀拿开一些,别伤了我师姐……”话未说完,罗骐趁她心思都在别处,暗暗地蹭到她面前,突然出肘正撞在她的天突穴上,雁北当即气闭晕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叹平生》正文 第六十章 以一敌二 好不容易制住了这师姐妹三人,吴遥和罗骐终于松了口气,罗骐收起兵刃说道:“咱们赶紧走吧。” “慢着。”罗骐刚走出两步,吴遥在后面喝止道,“这里全是水,她们三个的穴道恐怕至少要等个一两个时辰才能自动解开。要是这一两个时辰她们老在这里泡着,恐怕有些不合适。你慢些走,我们还是先把她们搬到外面干净的地方去吧。” 闻言,罗骐发笑道:“就凭我们刚才制住这三人的卑鄙手段,只怕人家早就对我们怀恨在心了。你现在再来讨好,她们才不会领你情呢!”她嘴上虽然这么说,手上却还是将雁北给撑了起来,往外面干净的地方搭去。 吴遥听她这样说笑,想想也有那么一些歪理,不禁也跟着笑了笑。他弯腰伸手一边夹起一个少女就往白云峡外走去。 凤梧和雁北都已经晕了过去,只有鹊云还是醒着,不过却是身上动不了嘴上却还能说话。她见吴遥胳膊夹着自己的腰肋,吓得放声大哭道:“啊啊……你放开我,谁要你这个臭男人碰我!呜呜呜……”吴遥并不理她,好在此时他们距离峡谷之外的距离已是不远。吴遥没走几步就走到了外面,找了处干净的地方,把她们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将人都处理好后,吴遥拍了拍手,眼睛不经意间一瞟,却正好瞧见旁边的树杈上有几缕衣服上的丝线,正是罗兕身上的,看来他们走的路线没有错。 见鹊云哭得涕泗横流脸都花了,罗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她有心要逗逗鹊云,再顺道问一问罗兕的行踪,便拔出手中的匕首指着鹊云的面颊,厉声说道:“我问你话,你给我好好回答。不然的话,我就用这把刀在你的脸上横七竖八地划上几刀。” 罗骐心道:“鹊云年纪幼长得又娇俏可爱,定然爱惜容颜,稍稍吓吓她,她定然就范。” 谁知,鹊云似乎是年纪太幼,尚还不了解容貌对女子的重要性,只见她嘴一撇,气哼哼地说道:“你要划就划,我才不会告诉你一个字呢!” 罗骐微微一笑,继续道:“我还没问呢,你怎么就知道你不能告诉我呢?我问你,昨天晚上你们牛心岭上有没有三个男子来投奔?” 闻听此言,鹊云蓦地一惊,“咦!”了一声,好似在说:“你怎么知道?”却又立刻改变神色道:“我不知不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真的不知道。” 她这欲盖弥彰的样子,倒叫吴遥和罗骐二人觉得有些好笑,罗骐笑道:“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说那么多遍干什么?”说完,她瞧了瞧前面的路,见前面只有一条路通往山上,便拉着吴遥,说道,“她们在这里很安全,我们先走吧。” 两个人继续往前没走多远,路上又见了几处罗兕留下来的痕迹,这更加能肯定罗兕就在牛心岭上。两个人愈往前走心里愈是有些惴惴不安,白云峡中的那三个师姐妹若非阅历太浅,仅凭她们那一身的轻功,他们两个必吃大亏不可。除开那三人,牛心岭上只好还有两个逃跑的贼人和一个储幽人。那两个贼人的本事或许不高,但是储幽人作为一位隐士高人,却不得不防。况且,凭储幽人六七十岁的年纪,很难想象她只收了三个十来岁的徒弟,若是岭上还有其他前辈高人,那这个牛心岭当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龙潭虎穴了。 继续往前走,转过一个弯,便能看见前面的一处屋宇了,白墙黑瓦没有院子,约莫只有五六间房。罗骐心下稍喜,心想:“这位前辈高人只有这么几间房子,住的人肯定不多。”可是转念又一想,“她若是再有一个武功强过我们两个数倍的弟子,我们救人也是枉然。到最后恐怕我们不但救不了人,还得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两人刚走到房侧,突然听到一声女子的斥喝,两人都是一惊,心道:“定时那女道士发现了我二人的行迹,就要来发难了!”两人忙拔刀在手摆开架势,等了好半晌,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不一会儿房前传来一阵兵器相交之声,忽又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师父……啊……”声音甚是凄厉。 两人都是一惊,心道:“千万别出变故!”此时他们再也顾不得什么敌强我弱的心思,赶紧提着单刀跑到房前查看,眼前的情景却叫两人大吃一惊。只见院中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在举刀拼斗,房前的空地上倒着一名少女已然身首异处,献血从脖项中流淌出来,还在冒着热气。那具尸首的旁边撑趴着一个年老的女道士,半幅衣襟被染得通红,显是地上少女死时溅在她身上的。 眼前一片混乱,倒是没看见罗兕,罗骐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罗兕现在的境况如何。罗骐还刀入鞘,走到女道士身前,将她身体扶正了,帮她推宫过血,之后问道:“前辈可是这里的主人?不知贵上下如何称呼?” 此前那女道士神志有些不清了,现在气息被罗骐微微理顺,这才微微睁开双眼,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少女尸首,无比痛心地喊道:“鸥白……”声音凄惨,好似动物临死前的悲鸣一般。 果然那女道士一声叫完,便开始咳嗽咯血,咳了一阵忽然又闭住了气,晕厥过去。吴遥赶紧搭上她的脉搏,脸色稍缓,对罗骐说道:“没事,她年纪大了,受了点伤又乍逢惨事,一时气息不定。”闻言,罗骐赶紧把那女道士放下躺好,又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盖上,用手继续帮她顺气,果然不一会儿这女道士便又醒了过来。 那里拼斗的两人瞧见了吴遥和罗骐犹自不歇,一个道:“那里来了两个人都带着刀呢,咱们两个实力相当,斗下去只有两败俱伤,你便是把我杀了,自己也逃不脱!” 另一个却道:“大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是谁,但我却知道若我现在罢手只有一死!”听这两人的对话,显然之前说话的那人是哥哥伍南,这人便是弟弟伍北了。 伍南道:“你我是亲兄弟,难道我会害你吗?” 伍北道:“你不是已经害了我吗?” 吴遥和罗骐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吴遥见他二人都是一身的蓝布道袍,样貌有些相似,只是弟弟的一个眉上有一处淡疤,因此那里秃了一块,看上去有些凶恶。 他二人相斗,弟弟出手狠疾丝毫不留余地,哥哥却是招招防御不愿下狠手,也不知其中还有什么缘故。吴遥着急去救罗兕,便向那兄弟二人问道:“请问你二人可是伍南伍北兄弟?与你们同行的人呢?” 那两人听到这么一问,都是微微一惊。他们互看一眼,忽然反转刀锋向吴遥攻来。吴遥提刀在手,赶紧斜身闪开了伍北的刀,又用刀格挡住伍南的刀。他手上劲道使足,伍南被迫着倒退了几步。 遇到了强手,伍南赶紧冲着伍北叫道:“弟弟心,这人武功不差!” 伍北提刀站在吴遥身后,与伍南前后夹攻吴遥,闻言,他毫不客气地对伍南说道:“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没想到刚刚还打在一起的兄弟二人,听到自己的问话之后,会立马生起了同仇敌忾之情。吴遥不禁暗暗后悔,心道:“该死,我应该在旁边先袖手旁观,先让他两个斗个你死我活再说,我怎么这么着急,这么多嘴呢!” 他想是这样想,话说都说了,已经不能收回了。三人又斗了几个回合,终于被吴遥看到一个机会,当下他抢先发招横刀直削伍南的咽喉,伍南赶紧避开。后面的伍北趁吴遥进攻伍南之际,举刀直砍向吴遥后心。吴遥不待招数使老,赶紧闪身一躲,衣服却被伍北的刀锋给割开了一个口子。 见此,罗骐惊呼一声,拿起刀就要过去帮忙,衣角却被旁边的女道士给扯住了,就听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那个少年能应付的来,你不要过去帮了倒忙。” 罗骐见这女道士能说出话来,便知她的伤没有性命之忧,暗想:“白云峡中的那三人都是她的徒弟,这人武功定然不凡,况且吴遥的武功也不弱,既是她说吴遥能应付的来,那么吴遥就肯定真能应付的来。即便吴遥当真不敌,我再上去帮忙也不要紧。”想到此处,罗骐放下心来,便盘膝坐下冷静地观战,不再冲动了。 三人斗到酣处,吴遥突然好像疯了一样,前砍三刀后砍三刀,六刀连成一气,仿佛就是一刀似的,却是刀刀劈空。伍南伍北正自疑惑间,伍南一刀已经递到吴遥眼前,吴遥斜身一避,体内真气流转。吴遥的刀轻轻地在伍南的刀刃上一碰,伍南的刀锋立即转向,直向前方砍去。 恰此时,伍北来攻吴遥,却见伍南的刀锋直向自己身上砍来。他赶紧撤招,慌忙间连退了好几步才险险地躲开了这一刀,不禁冒了一身的冷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