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世风临》 《灼世风临》正文 第一章、祖庙遇刺 天黑压压的,乌云像一块不透光的布,拢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平常熙熙攘攘的酒舍,在暴雨将至的天气里显得格外冷清,不时的电闪雷鸣把角落里少年白皙的脸照的一会清晰一会暗淡。酒舍里的少年身穿一件墨色锦袍,黑亮的发丝高高束起,一根云腾玉簪从发髻穿过。店里的伙计看见他腰间的蟒纹玉带,知道是得罪不起的贵人,赶紧端上上好的“莫言醉”招呼着。 “公子,本店的‘莫言醉’是这奉阳城里最香醇的美酒。”店小二边说边伸出手在少年的眼前挑起大拇指,“别看咱们店小,但这酒啊却是独一份儿。” 少年将几枚铢币放在店小二的托盘上,“多谢小哥,我今天郁闷的很,想一个人静一静。”说罢一仰头,满杯“莫言醉”喝个干净。 店小二知趣儿地赔着笑退下去。 少年拿起酒壶,缓缓填满酒盏,寂静的酒舍只剩倒酒的琮琤之声,少年拿起酒一饮而尽。几杯酒下肚,忽地一阵晕眩,昨晚宫宴时的场景又浮现眼前。 原来这少年便是青国世子灼滦,虽贵为世子却不得青国国主灼烈的宠爱。昨晚宫宴之上只是失手打破玉盏就被灼烈当着众臣的面训斥,并罚去祖庙面壁。 委屈之情顿时涌上心头,灼滦竟掩面哭了起来。每当受到责罚时他多想像大哥一样有百官为他求情;每当受到委屈时他多羡慕三弟有母亲可以依靠。而他虽身为世子,在这偌大的奉阳城里却无依无靠。 “母亲,你要是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啊。”灼滦心里想着母亲的样子,借着酒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灼滦感到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他飘零的头发,这是在梦里才能感觉到的温馨。他想抬起头看看母亲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清母亲的脸,只是隐约感觉母亲对他温柔的笑着。 “母亲不要走!”随着梦中女人的轮廓越来越模糊,灼滦的双手在桌子上胡乱的抓了起来。 一声瓷器炸裂的声音过后,灼滦挣开双眼,不知睡过多久,酒意已退去大半。他双手拄头,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久久不能散去的失落在桌子上形成一滩晶亮的水痕。 太阳不知何时露出头,穿过还未完全散去的乌云,吝啬地洒下几缕光,透过窗棂照在酒舍里,原本阴郁的酒舍瞬间敞亮起来。 “刚刚那么骇人的乌云,还以为会下一场暴雨,没过几刻这太阳老爷竟然出来了,这风云变幻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掌柜的打着算盘自言自语着。 灼滦抬头看了看耀眼的阳光,缓步走出酒舍,跨上一匹杂色马向着城外走去。 灼氏祖庙在奉阳城东三十里,三面依山而建。三面山壁怪石嶙峋,像一只巨大的胳膊将祖庙大殿拥在怀中。不远处,一座巨大的石门截断了灼滦眼前的景象,远远伸出去的飞檐翅角,看上去更像是一座仿木质的亭阁。石门一共六柱五门,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翻腾的祥云,柱头上展翅的雄鹰怒瞪着一切来犯的鬼邪。中间一门宽三丈,夹柱石上刻着瑞兽麒麟,守护着安息的灼氏君主,这一门只有国主一人可出入。文武大臣走左侧一门,宗亲氏族走右侧一门,最外侧的两边门供护卫、内侍官、宫女行走。 大殿外松柏参天,草木葱茏,一条笔直的神道直通大殿,玉石雕刻而成的獬豸、雄狮、大象、骏马立于神道两旁相互照应,一条哗啦啦的河水垂直神道流过。祖庙大殿里供奉着灼滦的祖父,青国的开国君主灼青扬,一座数丈高的云浮石雕屹立于大殿前,石雕上刻画着灼青扬一生的事迹。“十八匹战马夺青北”、“一把织雪立青国”的故事至今流传在人们口中。灼滦出神地看着栩栩如生的浮雕,眼前仿佛出现了掣马扬威的祖父。想起史书中祖父力战狡人,开疆拓土的豪迈,灼滦觉得全身热血上涌,不禁伸手抚摸着石雕上剽悍的战马,抚摸着祖父手中锋利的织雪剑。 透过大殿的窗棂,灼滦看着远处的红霞。红霞变幻多姿,竟是他最喜欢的景象。天边的云霞映着夕阳的余晖,露出镀了金的红晕。最令他出神的是天空上经常出现的一张温柔的脸,每当这时他总是极目远眺,想看清那张脸的样子,忽起一阵大风在这时将云吹散,留下一片乌蓝在天上。他闭上明亮的眼眸,悄悄地擦去委屈与思念的眼泪,默默地跪在静漠的大殿里,直到太阳悄悄落下,周围都黯淡下来,一切都归于平静,平静的十分悲凉。 不知过去多久,层层浓重的云忽然像是得到号令一样,慢慢聚拢起来。随着厚重的云层间一声轰响,一道道蓝光像利刃一样划破黑色的帐子。 突然一阵狂风吹起,把大殿里的烛灯全部吹灭,黑暗刹时笼罩了整个大殿,只留香炉上三柱香的红点越来越亮。 忽然一个黑影立于灼滦身后,一柄长剑撕破狂风冲向灼滦。仓促间,灼滦已经来不及躲闪,只能双手合十按住剑锋,谁料黑衣人出手迅速,剑身虽被按下,剑头已没入灼滦胸口处,鲜血顺着长剑滴滴落下,在地上散落成片片血花。 黑衣人不依不饶,依然用力把剑向灼滦胸口更深处刺去。灼滦步步后退,死死地按着剑身。两人僵持不下,黑衣人突然将全身气力凝在左脚,踢在灼滦胸口上。灼滦飞出大殿的瞬间,黑衣人将长剑拔出。 黑衣人把剑举在胸口,身体像绷紧的弓弦,步步逼近。灼滦左手支撑着身体一步步后退,勉强靠在那块云浮石雕上,右手按在伤口处,用力地将随着粗气起伏的身体按下。眼睛死死地盯着黑衣人手中的剑,额头上早已渗出冷汗。 一阵阴雷在群山内回荡,大地也被震的颤抖。急促的雨滴伴着灼滦额上的冷汗,汇着胸口鲜红的血,在灼滦身下流成一条细长的血溪,突然好像一丝炽热的错觉翻上他的胸口,仿佛要撑开胸膛,他以为那股炽热是身体里就要流干的鲜血,于是更加用力地按着伤口。第一次发书,还请大家多多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二章、意外得救 雷声隆隆作响,黑衣人心里有点烦躁不安,他本打算一击刺入灼滦胸口,完成任务,但谁知平常不起眼的柔弱世子,竟挡下一剑,他暗自悔恨不该轻敌,并做好充分准备一击致命。黑衣人突然加速冲向灼滦,剑锋疾进间将雨滴一一击碎。此时那柄长剑映着空中的闪电,像一条银色的大蛇,露出锋利的毒牙扑向灼滦。灼滦已无力气闪避,索性闭上双眼,释然的等着这一剑带来的解脱。他虽小小年纪,但受尽孤独与奚落,这样也好,没准还能遇见母亲。 就在剑锋要刺入灼滦胸膛的时候,空气中一阵波动,伴着阵阵锋鸣声将黑衣人弹出数丈。黑衣人艰难的起身,捡起地上的长剑,抬起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只看那大块的云浮石雕,一点一点的崩塌,一把全身寒气的长剑伴着急剧震动慢慢显露出来。锋鸣声越来越大,黑衣人不得不用双手捂住耳朵以防被这声音震聋。 灼滦伸出捂着伤口的手按在剑柄上,这把剑竟像发狂的霜獒看见主人一样温顺起来。锋鸣声渐渐消失,黑衣人趁势向灼滦刺去,灼滦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全身的血液像是都被冻住一样,胸口的血不再往外流,力量也一点一点回到身上。灼滦用力拔出插在地上的寒剑,用尽全身力气挥起。黑衣人感到一阵寒气逼来,刺出去的力道生生收回,将长剑挡在面前。一声脆响之后,黑衣人手中只剩一把残破的剑身。 灼滦挥舞着寒剑向黑衣人一通乱砍乱刺,原本和煦的面容冷峻起来,双眼猩红可怖,再不是以前那副含水的眸子,完全摆脱刚才的怯懦模样。黑衣人闪转腾挪间,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像被冻住一样。寒剑在空中走过的轨迹,像是一道道雪痕,转而散去。 “织雪剑!”黑衣人惶恐地看着灼滦手中浑身寒气的剑。 惊愕间,剑锋猝然停止,灼滦将织雪剑插在地上,身体沉沉的倒下去。看着一动不动的灼滦,黑衣人将伴着雨水沥沥而下的冷汗擦去,踉跄地走到织雪剑前。他本想拔出宝剑刺死灼滦,但手刚接触到剑柄,一股恶寒侵入身体,封住血脉,手像被冻僵一样麻木。 “想不到这绝世神器竟藏在这石雕里。”黑衣人自言自语间捡起被灼滦砍断的剑身,两手倒握着剑柄,刺向灼滦胸口。 一道人影倏地飞过来,一拳将黑衣人打翻在地。 黑衣人自认武功不差,但对于眼前这个人自始至终却没有发觉。 “幕将军!”黑衣人大惊失色道。 幕朝轩正要上前打出致命一击,突然感到声音如此熟悉,脚步随之停了下来。黑衣人在幕朝轩迟疑间跃上大殿,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雨淋漓地下了一夜。 昏暗的房间里,少年平躺在床上,想要睁开双眼,但眼皮却像灌铅一样的沉重。伸出双手,胡乱地扯掉身上的锦背,锦被虽然质地极轻,此时压在少年身上,像座大山令他喘不过气。少年坐起,浑身酸疼僵直,身体仿佛冰雪堆砌而成没有一丝活力。起身,腿着地的一瞬,力量像被抽离一样,沉重的摔在地上。 少年看着昏暗又陌生的周围,脑袋浑浑噩噩,心生恐惧。 飘飘忽忽的光慢慢地从偏室照进屋来,看着渐渐明亮的光,少年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 一位高大挺拔的男人用手拢着油灯走进来,“世子,切莫乱动?” 那人迅速把油灯放到桌子上,扶灼滦坐在床上,借着昏黄的灯光,灼滦这才看清来人是一位六十多岁但依然魁梧的人。 “你是谁?”胸膛伤口的疼痛,让灼滦想起将入夜时的情景,“刺客呢?” “臣幕朝轩拜见世子。”说着幕朝轩便跪下来。 “幕-朝-轩?” “武威大将军?” 幕朝轩没想到十八年了,眼前这个孩子竟然认得自己,苦笑着说:“武威将军,都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灼滦忍着痛躬身将幕朝轩扶起,问道;“老将军十八年前突然失踪,为何会在这里啊?” “说来话长。”幕朝轩心里泛起酸楚,怅然地说道:“我在祖庙陪着满达主君十八年,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臣还能看到织雪剑在满达主君的后人手中挥舞。” 幕朝轩眼中闪起泪光。 “冰原上的冷荒血脉并没有消失,满达主君您看到了吗?您的孙子继承着您的血脉。刚刚的血祭已经完成,织雪剑认出了这英雄血!” 幕朝轩仰着头,张开粗壮的双臂,又交叉在胸前。 灼滦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含泪的男人,因为这个姿势分明是冰原上狡人的祈祷礼。 “世子,那把剑就是冰封过无数敌人血脉的织雪。你的祖父,满达主君挥舞着它,征服青北之地,后来才有青国。” “满——达——主君?”灼滦瞪大双眼,直直地看着幕朝轩,“我祖父?” “世子,你身上流淌着的是冰原上最高贵的冷荒血,是冰原往生神赐予最炽热的血。”幕朝轩不禁上前抚摸着灼滦的头,看着那水一样的明眸,眼里尽是爱意,“满达主君要是知道他的孙子拔出了织雪剑,不知会有多高兴。” 灼滦看着幕朝轩充满爱意的眼神,有些恍惚,从来没有人对自己做过这么亲昵的动作,竟然格外温暖。 “我的祖父是狡人?”灼滦不敢置信地问道。 “不是狡人,我们是凛族。狡人是华夏族对我们的蔑称!”幕朝轩攥紧了拳头,嘴角颤抖着。 雨滂沱地下着,越下越大的雨冲刷着青国大地,也冲刷着灼滦对青国的认识。多年以后的灼滦再忆起今天的这个时候,一种被命运选中的感觉还会涌入心头。他总会和身边的人感慨道:“如果没有那个大雨的夜晚,我也许仍是个早晚会被废掉的世子,了此残生。但命运的车轮在那晚戛然而止,转换了方向,将我载入浊世深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三章、悲秋伤怀 风鸣塘是奉阳城里仅有的一个大池子,每年盛夏时节,水面上开满各色的莲花,争奇斗艳。围绕池边形成奉阳城里最热闹的街市,每当太阳落山,各商贩的吆喝声,孩童追逐嬉戏的欢笑声,池塘内蛙鸣的声音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而此时十月凉秋,清香淡雅的莲花早已开过,池中央只留下一根根没了花头的枯茎,像是在门口等待着归人的炊妇,伸直了脖子望向天际。 灼滦坐在池边的木道上,即使盛夏时节,他也会等着人们渐渐散去,任凭明月朗照,撒下满池塘的水光潋滟。 灼滦凝望着一池波光粼粼,眉头紧锁。 自从灼滦遇刺,国主灼烈只是下令让灼滦在自己的府里养伤,却从未过来看望他。每天躺在床上,除了府内几个下人端茶送药,其余的时间偌大的房间就像一个牢笼一样冷清。他拿起手边的一粒石子,用力的丢向池中,石子激起一圈圈离心的波纹。 灼滦也曾努力地想得到君父的宠爱,记得君父第一次带着他和三弟去靶场射箭,当时俩人还都是轻弓都拉不开的孩子,俩人射了几箭都脱离箭靶。灼烈却亲手握着灼扬的手,教他上弦、开弓、瞄准。一根羽剑‘嗖’的一声命中靶心。众人看了都齐声喝彩,灼烈也高兴的把灼扬举高又抱在怀里。灼滦从小没感受过如此宠溺的爱,看着眼前的一幕,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委屈,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灼烈却冷冷地斜看灼滦一眼,“没用的东西。” 灼烈手里拿着一把制作精良的弓,“此弓名叫猎云,两月之后你俩在这比试,谁赢了此弓就归谁。”说罢继续亲手教灼扬射箭,全然不管一旁的灼滦。 灼扬看着灼滦,嘴角露出不屑的笑。 宫中亲卫军势力的很,看见灼扬练习射箭,都会上前指导陪练一番,却从不理会灼滦。但灼滦为了向君父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是处,每天都刻苦地练习,两个月来手指上磨出很厚的茧,每天推弓、拉弓肩膀在夜里总是酸疼。终于比试时连中九箭,而灼扬箭都没射完就撒野地大哭起来。 灼烈生生地将猎云扔给灼滦,没有赞赏,没有表扬,径直地走到灼扬身边,将灼扬抱起放在自己的战马上,把自己的宝弓放在灼扬的怀里。 灼扬将弓举过头顶,回过头对着灼滦扮个鬼脸,耀武扬威地看着他。弓身上镶嵌着的绿晶石映着幽森的光,刺痛着灼滦的眼。从那时起灼滦忽然明白,无论射中多少箭,自己都是那个失败的人。 “悲秋伤怀啊,世子在想什么呢?”幕朝轩不知何时来到灼滦身边。 “如果母亲去世之前没有请求君父立我为世子,不坐这个让人虎视眈眈的位子自己也能过得轻松些吧。” 幕朝轩看着灼滦的身影,小小的年纪,不知道受过多少酸苦才会有如此的感叹。月光侧映着他单薄的身影,好像风鸣塘上漂浮的干瘦枯叶,突然觉得恻然可悲。 “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不会受苦,尤其是知道自己不能陪伴他的时候。”幕朝轩安慰道。 一股孤独感升上心头,在身体里乱窜,好像要把灼滦的身体撑破。灼滦看向池中,突然感觉自己就像那一根根枯茎,一直望着天上,望着母亲的方向。 幕朝轩抚摸着灼滦的头,轻声问道:“世子你知道对关心自己的人最好的安慰是什么吗?” 灼滦没有回答,只是将头埋在双腿间。 “那就是成为他们心中的那个人。”幕朝轩指着天空中的星星,“你的母亲、祖父只是化作了最亮的星星,在天上关切的看着你。” “老将军,祖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灼滦平日里,最喜欢看的就是史书中对祖父的记载,后人都说祖父为“天赐之勇”,每当看到祖父亲率骑兵冲锋陷阵,大破敌军,他的心里也会无比的骄傲与羡慕,可能骨子里本就流淌着征战沙场的血。 幕朝轩眼里露出炽热的光,“满达主君生之为战神,带领从冰原跟随他的十八骑,北击凛族冬澜部,西退北幽,东抗涴国,十年的时间将鹰旆旗插遍青北,建立青国。”幕朝轩低下头,眼里的光芒转而暗淡,“这样的人像光一样炽热,他能照亮身边所有的人。可惜。。。。。。要是能再给主君些时间,给主君一个像今天一样的青国,我们早就可以回到冰原上了。” 灼滦看着眼前这个动容的老人,虽然依然英武,但难挡岁月的痕迹爬满沧桑的脸庞。他想安慰一下,却是说什么也不能缓解英雄迟暮的凄凉吧。 “真是怀念当年啊,记得当年被驱逐时,我们十八个人保护着主君一路南下,在银川河边,我们面对着冰冠山的方向向往生神起誓,总有一天要回到冰原。”幕朝轩苦笑道:“如今十八个人中只剩。。。。。。有生之年可能回不去了吧。” “老将军,我会成为祖父那样的人吗?” “既然继承了英雄血,就要去做一个英雄,这是往生神的选择。这也是对你母亲、祖父的最好的告慰。”幕朝轩看着灼滦干净的脸,眸子里仿佛含着一汪清澈的水。他不知道往生神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但灼滦坚定的目光,会让他想起曾让自己热血沸腾的主君。 “一切都是往生神的安排,世子,你知道那天织雪剑为什么能救你一命吗?”幕朝轩饶有兴致地看着灼滦。 “在冰原上,主君会在每年祭祀往生神的大会上,当着九部众人的面将新出生王子的血滴在织雪剑上,织雪是极寒之物,冷荒血是至热血脉,两者相遇,相互交织会产生极大的能量。一代王子里只有一人会继承冷荒血,这个王子就会是下一代凛族九部的主人。这个仪式叫做“血祭”。织雪认出新生的冷荒血后,“血祭”便不会再触发。那天是你的血液伴着雨水渗到埋在地下的织雪剑上,触发了“血祭”仪式。”幕朝轩看着灼滦不解的眼神,温和地笑着说:“这些以后慢慢告诉你,起来把昨天教你的逆鳞刺再练一遍。” 月影下,俩人一人一剑比划起来,从灼滦被刺之后,幕朝轩每晚教授灼滦练习剑术,灼滦坚定地挥舞着手中的剑,一招一式都力求做到极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四章、月下练剑 月亮不知不觉地划过中天,幽幽地看着地上一老一少两人。 灼滦此时只裹着一层麻白色的内衬,手里一把细剑,不仅要在幕朝轩密不透风的防守下,刺中对方身上标记的部位,还要不停地蹲下、起身、下腰、跳跃来闪避幕朝轩那咄咄逼人的刺击。 “燕飞!” “月影!” “青龙出水!” 灼滦伴着剑招的名字,对幕朝轩平砍、直刺,却始终找不出对方的破绽。 灼滦急促地喘着气,力道已经明显跟不上,挥剑的动作都已经变形。在一个挥剑的空当,幕朝轩快速闪到灼滦的右后方,灼滦来不及反应,反手劈向幕朝轩。胳膊还没伸直,一条寒芒早已落在他的颈间。 灼滦曲着膝,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眉聚在眉心处,不甘心地看着幕朝轩。 “如果敌人转到右后方,你使用反劈的话,还没有劈到敌人,自己就已经没命了。”幕朝轩走过来,用手将灼滦额头上的汗抚去,眼里尽是宠溺。 “这时候先用逆风式格挡一下,然后迅速变幻山阴式直刺敌人胸口。你想想是不是应该更好一些。” 灼滦自己比划一阵,向幕朝轩投来钦佩的目光。 “每一个招式虽然都是独立的,但是配合起来会形成不同的攻防效果。每个人的作战习惯,身体素质和对招式的感悟不同就会形成不同的套路与体系。战场上与敌人短兵相接,瞬间就会有人死去,不会给你时间去考虑该用哪一招,所以所有招式一定要烂熟于胸,根据自己的感悟与习惯将每个招式配合起来,这样才是战场上的剑术。” 灼滦突然眼睛一亮,皱眉舒展:“老将军,再来一次,我心中有更好的招式。”说着捡起地上的剑,深深地喘息两口,吃力地使呼吸重回平静。 幕朝轩看着少年满头大汗但依然咬牙坚持,完全没有世家公子的娇贵样,心里满是快慰。 灼滦突然俯身去刺幕朝轩小腿的后方,普通的兵卒为了方便行动,这个部位只有由帛带绑成的行缠,并没有厚重的胫甲,所以这个部位是防护最薄弱的地方。 幕朝轩看到灼滦俯下身时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灼滦俯身下去故意将后背全部暴露出来,吸引敌人注意,迅速击中敌人身下部位然后利用猿徊斩的余力将身体翻转,再格挡住敌人对后背的攻击。 灼滦突然变山林刺为猿徊斩,猿徊斩是为数不多的平砍式,在俯身的同时顺势留了转身的力道。 但让灼滦没想到的是,剑劲还没用全,幕朝轩便敏捷地跃起,双腿在空中展平,反手拿剑用剑柄击中灼滦的背部。 灼滦突然觉得像是有千斤重的力砸在后背,腰下一软,重重的摔在地上。随着剧烈喘息而起伏的胸膛仿佛就要裂开。 汗水浸湿了内衬,顺着头发流在地上,一缕缕挂着汗水的头发贴在前额上,样子落魄极了。灼滦小口的吞下唾液,嗓子像被火灼了一样疼。 幕朝轩和煦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灼滦,笑着说:“世子这招,真是出其不意。但是致命的弱点在于发动猿徊斩的人得足够迅速,并在猿徊斩斩完还要有足够的力气使整个身体翻转过来,如果敌人比你快,那么你后背就是敌人全部的目标。这样近乎于赌注的招式得在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才可以用。” 灼滦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泛白的天色。 “今天到这里吧”幕朝轩伸手扶灼滦起来,将衣物拢在少年单薄的身上。 灼滦拜别幕朝轩,只身孤影消失在幕朝轩的视线里。 灼滦一路想着各种剑招,不知不觉回到府门口。 两位典门郎见灼滦回来,赶忙上前招呼着:“方内侍等您有一会儿了。” 走进正堂,一班内侍官身着绿色袍衫分两排站立,最前面一人紫袍翎帽,华丽的服饰一眼就看出他是内侍官方总管。 “呦,世子伤刚好,怎么能出去呢,有什么事告诉下人去做不就得了,”领头的内侍官一脸故作的心疼状,“就是出去怎么也没个人伺候着。这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和北幽国的盟可就结不成了。” 灼滦诧异的看着领头的内侍官:“我的伤没事,方总管大早来我府上,想必有君父的诏令吧。” 方内侍清了清嗓子,摊开手中的帛书,“自先父武侯顺天运、创国本,四方杀伐,连绵无休。虽立不世之功,累有无疆国土,奈何纠纠青国存于四战之地,府库乏缺、军士疲敝。及至今日,宇内人杰地灵,百姓伏地抢头以求息战固本。幸祖宗谟烈昭垂,得世子滦,品质冲华,神鉴昭远,携国之重器屈于北幽,望其能止世代寇仇,抚民宁国,永保邦家。上下共感滦保宁之恩。令各司择日,备礼恩行。”方总管将锦布诏令稍微往下压了压,在空隙中观察着灼滦的反应,跪在正堂中央的少年却是异常的平静。 “世子,这是君上命我带来的上好补品,让你一定养好伤,”两排绿色袍衫的内侍官端着各种珍草奇药放到灼滦面前,灼滦两眼盯着诏令上的字,眼眸中似乎是无底的死水,身体一动不动,像是一尊千年的石刻。 方内侍讪讪地笑道:“世子,君上最近身体不适,我还得赶回去伺候着。”说罢领着一般内侍官退出正堂。 刚走出正堂,走在方总管身后的小内侍官凑上来说道:“干爹,你说这世子就算废了一样吧。” “多嘴!不要命了你”方总管紧忙回过头,看灼滦没有任何反应,揪着刚刚问话的内侍官耳朵,快步走出庭院。 灼滦也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是心中略有一丝抽搐,可能是焦虑,是惶恐,是失望,甚至是有一点解脱。从他被立为世子那天起,这道诏令就像被君父射出的一只羽箭,飞过十四年,终于在今天直插自己胸膛。大哥、三弟再也不用把自己看作冤家对头,君父也终于可以将世子位作为无上的恩宠赐给军功赫赫的大哥或者是宠爱有加的三弟了。 只是让灼滦彻底心寒的是君父可以废掉自己,甚至贬为庶民,但让自己去北幽当质子无异于羊入狼窝。 青幽两国是世仇,灼滦清晰的记得君父曾发布过一篇《讨夷令》,上面说“北幽乃西北夷狄,全民皆兽身人言,口吞砂石,铜头铁额,体上生毛,硬如剑戟,勇悍善斗,不尊人礼。”灼滦想着北幽人的模样,背后总是一阵的发凉。 灼滦索性爬上屋顶,对着阳光躺在朱瓦上。他希望炽热的阳光能将他寒凉的心烘烤温暖,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阳光格外刺眼,疼得灼滦要流出眼泪。少年紧闭着双眼,安静地睡去,在梦里有疼爱他的君父母亲,有敬爱他的弟兄手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五章、府内密谋 渐渐转凉的天气,使本来明绿的青柏添上了几分苍劲。上将军府里的这些青柏是开国时青武侯灼青扬亲手植上的。青柏四季常青,不畏风雪,但生长缓慢,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最大的也只有碗口大小。每一株青柏就像是一个绿色的佛塔,在嘈嘈杂杂中普度出一片静谧。 上将军府位于奉阳城最繁华的景岩街,是国主灼烈拜大公子灼昂为辅国上将军时赐给他的礼物。灼青扬开国之前、灼熙和灼烈在做君主之前,都曾以这里作为府邸。奉阳城上下都以为国主把这座大宅子赏给灼昂,是在暗示着让灼昂继位。 “驾!” “驾!” “前方之人,速速让开!” 突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长须汉子的爆喝声响彻整条景岩街。 长须汉子用力收紧缰绳,随着一声马嘶,停在上将军府门口。长须汉子疾身下马对着门口一班兵卫喝到:“将我的马收入马厩,喂足精粮。”大步跑进门口。 正堂正位上一位剑眉星目的男子,正锁着眉头,无心地望着纵横相交的井口天花。左边一位将军模样的人沉默不语,右边一位鹤发灰衫的道人悠悠的用茶盖拨撩着碗里的茶,不时的闭上眼品味一番。 “你们听说了么!世子被废了!”长须汉子还在庭院里,他的声音就已经响彻正堂。 汉子走进正堂,对着左右随意的抱拳致意。走到正堂中央对着正中位置上的青年人长揖道:“上将军,世子被废了。” “只是去北幽做人质。”座位上的人喝口茶,露出苦涩又回味的表情。 “这就和被废一回事儿,据说是颜丞相给君上出的主意,没想到这个老狐狸倒是帮了咱们的大忙。”汉子咧嘴笑道。 “粗人!你可知颜丞相为什么会突然让世子去做人质?”鹤发道人捋着花白的胡须说,“你可知世子去北幽做人质对谁更有利?” 长须汉子瞟了眼道人,脸上泛起了怒色:“我是粗人,不懂你们那些阴阳阵法,我只知道世子走了,上将军离世子的位置就进一步。道长你平时总讥讽我,我都听着,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鹤发道人名叫罗木言,不知何时进入上将军府,只要一间空房子每天打坐参道,不要任何赏赐与俸禄。平时闭眼修道不言语,需要时却是滔滔不绝对各国大势分析的透彻,上将军灼昂总说他是“阖眼观风云”。他与人冷漠,不多来往,只是唯独瞧不上陆惇,总说他是只有蛮勇的粗人。 “老狐狸突然向君上提出让世子去北幽,他必然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为公子扬争取世子位。这匹狐狸沉寂这么久,终归要出洞的。”鹤发道人叹着气,摇摇头:“世子在奉阳城里时,大家都是公子,公子靠着军功还能与公子扬的独宠抗衡,要是世子位空出。。。。。。文臣中支持公子的只有少数并且人微言轻,现在军中又无仗可打,更可怕的是我们并不知道老狐狸有什么底牌。况且公子扬的母亲溧阳夫人专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陆惇满不在乎的说:“上将军手下一万五千精甲,怕他一班老弱妇孺作甚。” “宫城里,两万亲卫军可是只听君上的调动。” 陆惇一时语塞。 “说这些,早了!”灼昂起身,“世子还没有被废呢。” “上次在祖庙,你没有除掉滦弟,真是一步错棋。”灼昂用拳猛砸一下左手掌,“没想到滦弟看似弱不禁风,竟继承了祖父的冷荒血。” 灼昂想起灼滦平日里文弱的样子,尤其是那一汪像女孩子的眼睛,怎么也不能相信他继承着炽热的血脉。 “是我低估世子了,谁能料到消失十八年的幕老将军竟然会出现在祖庙。”陆惇挠着头赔笑道:“我有点不明白,那时杀了世子,空出世子位,那公子扬就不和你争了?” “你懂什么,那天我已经准备好公子扬近卫的衣物与兵器。假若你除掉灼滦,我就可以嫁祸给公子扬,不死也让他掉层皮,这叫一箭双雕。可惜啊,幕朝轩这个老东西!” 罗木言轻蔑地瞟了陆惇一眼,说道:“如今看来,世子不得不除。织雪剑在青国就像是武侯的化身,早已成为一种信仰。武侯仙去仅三十余年,到时候世子举织雪剑杀回,伴着老侯爷的余威,怕是对谁都不利。莫不如趁他势弱,赶紧除掉。” 灼昂明白织雪剑和祖父在军中的分量丝毫不减,至今还传唱着一首战歌。 “长夜漫兮遮天狼, 武侯威兮战四方, 织雪利兮斩锋芒, 同仇敌忾兮归故乡。” 这首歌还是他第一次从军时,一位老将军教他的。如今,每当有大仗、硬仗时,将士们总会自发的唱起这首雄浑豪迈的战歌。将士们说武侯的在天之灵会听见他们的呼喊,会看见他们的豪情壮志,保佑他们凯旋而归。唱起这首歌,纵使埋骨疆场,也如同与武侯并肩作战,虽死而无憾。 陆惇单膝跪在灼昂面前:“我愿带领我部先锋营埋伏在半路,等世子车驾到时,必一个不留,将功补过。” “莽夫!”罗木言重重的将茶碗放在桌上,“现在四下里无战事,陆将军想用什么理由把你的五千人马从长风营调走。” 陆惇虽行伍出身,打仗靠着悍勇,但平日里最听不得别人叫自己莽夫,他眼睛死死的瞪着罗木言,起身想扑住眼前这个自命清高的道人却被灼昂生生喝住。 “那不知道罗仙人有何高招。”陆惇故意酸溜溜地说。 罗木言并不理会,转过身,抬起手对着灼昂指向北方。 “世子此番去北幽,路途遥远,跋涉山川,必定有人护送,这人会由军马司选定。公子可授意主司选定冯成年,咱们也顺道送这个老东西一程。”罗木言眼中闪出奸诈的光。 灼昂频频点头称赞,冯成年曾是灼青扬亲卫营将军,深得灼青扬信任,俩人常日夜不离,通宵达旦讨论兵法形势。冯成年著有一部兵书,书中总结灼青扬一生大大小小百余场战争里所用战术、阵法、谋略。他凭借此书,战必胜、攻必克,立下累累战功。如今君上同样十分信任他,命他麾下一万精锐驻守西关作为奉阳城的屏障。军中青壮将军都随灼昂出生入死,老一辈将军大都已解甲归田,只有冯成年既不肯放下兵权,也不肯支持灼昂。西关驻地离奉阳城不过百里,如果有一天灼昂不得不起事,冯成年必定率军驰援奉阳城。 听着三人的话,一直不作声的将军似乎有话要说,但抿抿嘴唇,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六章、回首往昔 简朴古雅的屋子里,一位老者将一撮光泽油润的烟丝装入紫金烟锅中,拇指恰到好处的把松软的烟丝压实在烟锅里。老者挺直佝偻的身体将烟锅压在烟灯处,金黄的烟丝随着老者一吸一吐变的一下火红一下灰暗。没几下,老者便舒展身体,依靠在檀木高椅上,仰头向空中吐出阵阵烟圈。 入夜十分,空中星光点点,皎洁的月光照在院子里,像是晨间的树叶上浮着的一层白霜。在无数个平静的夜里,老者出神地望着天空,回想着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也曾运筹帷幄间退敌千万,不免悲从中来。 恍然间,一个黑影闪过,立于老者高椅后。 “十八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老者没起身,嘴里吐出一大片白雾。 “十八年不见,你还是扔不下你的烟袋。” 说话的人虽然无比熟悉但声音中都有了些许老迈。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你的心不会死。”老者缓缓地站起来,此时的月亮升入当空,照在老者花白的头发上,闪出丝丝银光。 堂中两人四目相对,沉默良久。眼中的泪光诉说着十八年来各自经历的苦楚。 “可是你的心早就死了。”幕朝轩拭去眼角的泪珠,“死在这深宅大院内,死在锦衣玉食之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那个决胜千里的白袍智将吗?满达主君最后的嘱托都被你遗忘在这歌舞升平之中了吗?” “够了!” “满达主君所托我不敢忘,也不能忘。”老者仰头,双手张开又合于胸前。 老者放下手中的烟袋,缓缓地说道:“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你我又能做什么呢?你以为你现在还是神武大将军,手下数万精锐?你以为还是满达主君的时代,你我一左一右,开疆拓土?醒醒吧,从满达主君死去的那一刻起,冷荒血已经断绝,冰原就再也回不去了。” “不,还有希望!灼滦世子继承着冷荒血,拔出了织雪剑,冰原上的英雄血还没断绝。” 老者眼中惊讶的光一闪即逝,轻声的说道:“一人一剑能走多远?” 老者重新打量着眼前十八年未见的老朋友,即使不再年轻,但幕朝轩身上的血依然滚烫。老者佝偻的身体在幕朝轩铿锵有力的话语中显得更加蜷缩。 “我们当时跟着满达主君离开冰原时也只有十八个人而已。我们不是一样征战青北,建立青国。我现在仍然记得你谈笑间,纵横捭阖,将各国摆弄于股掌之中。这些你忘了吗?”幕朝轩殷切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希望能从老者的眼中得到一些赞同的目光。 老者刻意地躲避幕朝轩的眼睛,迂缓地走到窗边,无心地望着空中的皓月。 “只要世子即位” “君上是不会让世子即位的。”老者生生地打断幕朝轩的话。 幕朝轩被老者突然提高的声音骇住。 “世子早晚会被废掉,君上已经和北幽达成盟约,北幽归还饶柳、新泉两城,世子灼滦去北幽就盟,以示盟好。诏令今日一早便下达了,半月之后世子就要启程去北幽。名为使者,实为质子!一个流落异国的公子,你还要指望他凭一把剑打回冰原吗?” 老者身体颤抖着,呼吸开始急促。 “世子从出生那天就不得宠,这是奉阳城里人尽皆知的事。奉阳上下等这道诏令已经等了十四年,这次去就盟就是为了把世子的位子让出来。冷荒血也要流在英雄的身上,才可以翻天覆地。” “不是英雄造就的冷荒血,而是冷荒血成就了英雄。”幕朝轩依然不肯低头地说。 颜之元拿起烟袋,用力地吸了一口,烟叶早已凉透,只剩下空中一丝枯烟。 良久无言。 “算了,虎痴儿,我这有好酒,咱俩和以前一样对着月亮痛快的喝一场。你不知道,自从你消失之后,我一滴酒都没沾。” “虎痴儿”像一双手,将幕朝轩推向了如同这漫漫长夜的记忆大河中。三十八年前,幕朝轩跟随灼青扬进兵北幽,谁料北幽名将张延望采用火攻,一把火将青国大军烧的丢盔弃甲。灼青扬带领着残兵败将撤退至幽谷时,又遭遇凛族冬澜部伏兵,青国余兵全军覆没,眼见灼青扬重伤被围,幕朝轩当时像一头发疯的猛虎,护着灼青扬杀出一条血路。回到大营时,才发现身后中了数箭。灼青扬赞他“气势如虎,忠义如痴,乃虎痴儿。”自灼青扬走后,叫他“虎痴儿”的人就少了,如今听到颜之元这样叫自己,浑然有些悲凉。 庭院里空荡荡的,只有幕朝轩和颜之元两个人。 “不再年轻了!”幕朝轩感叹道。 “是没有以前那么纯粹的人了。”颜之元抱着两坛酒,走到了庭院里。 “十八年了,你去哪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嘭’的一声,颜之元将酒封打开,香气瞬间弥漫在院子里。 “我还能去哪,在祖庙陪了主君十八年。”幕朝轩抱起酒坛,猛地喝了一口,像是把十八年的孤寂一下饮进肚子里。 灼青扬临终时,一左一右握着他俩的手说:“平生心愿未遂,希望尔等助我儿杀回冰原,到时将我的尸骨埋在冰冠山上,我要生生世世看着凛族的子民,看着莽莽冰原大地。切记,冰原才是我们的家,不可贪图中原之地繁华。” 但灼熙、灼烈两个儿子只想在中原列国间称霸,不愿遵灼青扬的遗志,再回到冰原。尤其灼烈继位之后,将国内制度、称呼全都改成华夏族模样。当时幕朝轩不惜搬出灼青扬灵位冲撞灼烈,强逼出兵凛族,招致灼烈勃然大怒,废掉幕朝轩神武大将军名号,幕朝轩一气之下隐居在祖庙。 “看来主君赐你‘痴’这个名字,真的没有错。” 幕朝轩又猛喝了一口,夜空厚重如盖,只是月亮却是同冰原上的一样明亮。 “我从出生就跟着主君,我们并肩驾驭霜獒,一同拉满牙弓射猎,一起在北霜湖钓鱼,共同经历反叛被驱逐,携手征战四方建立青国,主君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所以我不知道离开主君,我还能干什么。” 幕朝轩和颜之元是灼青扬在冰原上的家伴,家伴是冰原上贵族的一种习俗,贵族们为自己的儿子挑选的玩伴和护卫。幕朝轩说的这些事,颜之元也一同经历了,可是幕朝轩说话时却故意把颜之元撇出去。颜之元知道幕朝轩是在怪自己变了心意,没有坚持灼青扬的遗志。 “主君真是个让人怀念的人啊?”他又装上一锅烟草,怅然道。 “你也会怀念吗?” “怎能不怀念呢,跟着主君那样的人戎马半生,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颜之元脑海里又想起年轻时,跟着灼青扬东征西伐是何等的气吞万里。而如今只能在阴诡的角落里,摆弄心计,曲意逢迎了。 “虎痴儿,回冰原的事儿不要指望世子了,十四年前,青国正在长陵和北幽鏖战,双方僵持数月。世子出生那天,青国连丢十二城,前方主将刘彦章战死,世子的生母绮安夫人是君上最宠爱的女人,也因为生世子难产死了。绮安夫人死前依偎在君上怀里,请求君上立灼滦为世子,那个时候君上怎么可能不答应,真不知道绮安夫人是不是害了自己的儿子。君上觉得世子是不祥之人,让宫女带到奉阳城外的一处别苑,等到四岁回来时,君上也就像没有这个儿子一样。世子之所以一直没有被废,一方面出于君上对绮安夫人的哀思,一方面也是在平衡灼昂和灼扬两位公子。”颜之元红着脸,眼睛微睁,“你说,我能怎么办,难道也像你一样去陪主君十八年!” “就因为这些君上竟然迁怒于世子,君主的心思当真是猜不透啊。”幕朝轩喃喃道:“所以你就为了顺应君上的意思,背弃了主君的所托。” “是,与北幽合盟,让世子去北幽作人质都是我的主意,我是公子扬的老师,我就要为他的将来考虑。虎痴儿,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你就当当年的那个白袍智将死了吧”颜之元抱着酒坛,眼睛微睁,像是昏睡过去。 “不,他会活着,只活在我的心中,活在我的记忆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七章、踏上西途 半月后,青北大地,天气寒凉,几场霏霏的冷雨过后,棕杨的叶子由青翠转向枯黄,终究像听见大地的召唤一样,纷纷落下。辽阔的天地间,一排排由冰原上飞来渡寒的雪隼鸟轻声的啼叫,伴着萧瑟的秋风吹进每个人的心里,使本就怅然的季节增添了一点寂寥。青涩的少年终于迎着瑟瑟的秋风,踏上西行的路。在陌生的天地里,他将沿着弯弯折折的路,去经历人世间的欢喜与悲凉。 此时,长风营营寨戒备森严,一排排亲卫军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无数的鹰旆旗迎着风哗啦作响,遮蔽了天空。高昂的战鼓震彻天际,低沉的号角响彻寰宇。奉阳城上下都知道,这是君上在为世子前往北幽壮行。 灼滦抬头看了看天上翱翔的雪隼鸟,高台上的一切嘈嘈杂杂似乎都吸引不了他。高台两边大臣们故意装作的悲伤表情让灼滦感到厌恶,对于他们而言今天更像是一场欢送会,送走灼滦,他们背后支持的人才能更进一步,所以灼滦知道他们内心一定是窃喜的。 冯成年将军冷森森地站在灼滦的旁边,虽年过六十,但依然矫健如昔,一双狭长的双目严肃地看着高台上的一切,仿佛战场上面对着敌人。 “末将定不辱使命,护世子周全。”老将军半跪下,腰背依然笔直。 终于在繁琐的礼仪过后,由冯成年带领着两千五百名银甲亮盔的精锐护送着世子车驾离开了长风营。 众大臣翘首看着队伍,好像亲眼看到车驾消失在视线里,他们才安心。 灼滦掀起帘挡,回头望了一眼生活过十四年的奉阳城。 “世子,你记住,冷荒血是属于冰原上的血,冰原才是我们的家。总有一天我们要带着满达主君回去。”灼滦想起昨夜幕朝轩对自己说的话,突然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家。 二千五百名精锐随着世子的轩车,稳步走在官道上。 十四、五岁的年纪,本应鲜衣怒马,飞鹰走犬,但灼滦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枯乏生活。在车驾里,最多就是掀起帘挡,看着外面无穷的景色,景色变化无常却都是灼滦喜欢的模样。“青北之锦绣,在于山之空朦。”《北山经》中记载着青北山色秀丽,烟波浩渺,灼滦每当读到这里时,就会想象自己置身于云雾缭绕的峡谷中,没想到终于身临其境,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奉阳城以西多以山地为主,原来这里崇山峻岭,叠郁苍翠。青国开国近四十年间,大量采伐粗壮的树木用来修建宫殿,致使这一带水土流失严重,河水侵蚀下,渐渐形成许多瓜状峡谷。 走过雾蒙蒙的山峡,眼前突然清晰起来,丝缕薄浅的云浮在一条瓦蓝上。层峦叠嶂烘托着一轮火红,像一颗发光的宝石镶嵌在棕灰色的底座中。 灼滦看的出神,不知不觉空中飘满蒲公英的飞絮。 “这东西在青国老人口中又叫‘勿望娘’。”冯成年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这些天除了告诉灼滦该吃饭了、好好休息就再没有其他的话,如今主动与灼滦说话,许是这些漂泊的飞絮,触动了老人念家的心。 “一缕缕飞絮像是一个个游子飘散天涯,落地为家。在青国,孩子要是外出谋生,家里老人都会送孩子一包干的飞絮。一是怕不能适应别处水土,这东西伴水服下能清热抑毒,另外是嘱托孩子不要牵挂母亲,要落地为家。” 灼滦喃喃道:“勿望,勿望,应该是‘勿忘’不要忘记,老人叮嘱孩子到哪也不要忘记娘,是远行的孩子生生理解错了吧。逐渐衰老的人,哪个不希望子女留在身边,享受齐人之福呢?” 冯成年一时无言,目光与灼滦明亮的眸子忽地碰在一起,又迅速回避了。 黯淡终于淹没了最后一缕光明。 两千五百人马在一处平原之地扎营。夜炊过后,灼滦在帐内随意踱步。听见外面欢呼声雀起,原来是各营军士在火堆旁比武打发时间。灼滦被吸引过去,众军士把空地围成一个圆形格斗场,大家的身影在火把的映照下交错重叠,专心地看着场内两人的一招一式,不时发出喝彩的声音。 场中一位健壮的汉子,方面阔嘴,虎背熊腰,将盔甲卸去,鼓鼓的胸肌像两座小山,已经连赢数人,灼滦认出他便是冯成年的副将雷尧。 “再来啊,还有谁!”雷尧咆哮着,众军士互相推搡着,不敢上前。 “算我一个。” 所有的军士寻着声音,借着火把的光,看清了灼滦稚嫩的脸。 “世子!”所有人半跪着,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换上木剑,雷尧就陪世子活动活动。”大帐帐口前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众人知道那是冯成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雷尧力大,不可伤了世子,点到为止即可。” 雷尧拿出两把木剑,各撒上一把灰粉,递到灼滦面前,“世子,得罪了。” 少年一脸温煦,“将军,手下留情。” 看着眼前这个孱弱的少年,雷尧本想随意过几招。但谁知世子竟然都能轻易的躲避开,汉子出乎意料地看着冯成年,朝世子方向扬了下头,冯成年会意一样点点头。 汉子突然发力,平着灼滦胸前挥砍,力道还没用尽,迅速刺向灼滦胸口。这一击之迅速,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灼滦眼见被刺中,飞快将身体下沉,擦着地面,迎着剑刃躲过这一剑。众人纷纷叫好,冯成年眼里却浮上异样的目光。 灼滦在躲过几次之后,终于一次不及时被雷尧砍中肩膀,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世子,承让了。” “将军神力,我的手早就被你的力道震麻了。” 汉子没想到世子会突然夸奖自己,挠着头笑道;“世子剑法诡谲,多次以险破招,真是绝妙!” 灼滦望向冯成年的大帐口,发现早已空无一人,只有昏暗的光从帐里照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八章、危机初现 枯燥的日子无比漫长,还好有太阳自东向西,月亮由缺转圆,云彩浅白变成金红,风儿吹起又停歇,在千篇一律的时光里昭示着时间还在一点一点地流逝。灼滦不记得离开奉阳城多少日子,只是觉得越走越冷。这些日子冯成年与灼滦的话渐渐多起来。他多半的时间是在回忆年轻时的灼青扬。说到激昂之处,竟松开握缰绳的手,在空中挥舞着。虽然这些事情过去三十余年了,但在冯成年的描述里,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就像还在眼前一样。 “将军,能否给我一匹马。”灼滦拉开帘挡,对着马上的冯成年说。经过多时的接触,灼滦与冯成年也渐渐地熟络起来。 “世子也能驭马?” 灼滦点点头并没说话。 冯成年向着雷尧摆摆手。不一会雷尧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赶上来。 “世子,战马虽训练有素,但性情暴烈,千万谨慎。” 灼滦跨上马与冯成年并驾而行。灼滦从没有骑过这么壮硕的战马,用手慢慢地抚摸着战马每一寸的肌肤,他府上的马全都是大哥、三弟挑剩下的干瘦杂色马。 “这马是凛族冬澜部的纯血寒马,名叫银影驹。青国才只有一万五千匹。”冯成年盯着像银丝一样的马鬃,“冰原上,天气凛冽,植物稀少,大部分都是苔藓并不能培育战马,只有冬澜部在银川河北岸有一处草场,所以凛族只有冬澜部有战马。” 灼滦好奇的问:“凛族其余部没有骑兵吗?” “凛族人的骑兵凶猛异常,他们的坐骑都是冰原上最凶猛的霜獒。” 霜獒是冰原上的王者,它们强劲善斗,肌肉发达,全身覆盖直立的雪白鬃毛。除亲近之人绝不敢靠近。每次凛族人南下入侵时,中原的战马都被吓的胆颤心惊不敢上前,不过幸好那东西耐不得一点热。 霜獒培育的方式及其残酷,所以即使凛族九部的霜獒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凛族人为了得到最优秀的獒,往往将九只幼獒放在一个雪窖内,养獒的人每天只给仅够一只獒吃的食物,这九只獒,必须经过血腥的竞争,最后只能有一只能活下来,它要么靠使出浑身气力在同伴口中抢到少许的食物,要么就必须吞食同类。在獒的世界里,有这样的规矩,同一群体中,生存着的是同类,一旦死亡,那便是食物。那唯一活下来的獒,拥有了最坚强的生存意念、最强壮的体魄,也对给它食物的养獒人最忠诚。 “我们曾活捉过一头。”雷尧凑上来说道,“那东西我们用三条碗口粗的绳子绑着,每条绳子五个人拉才把它拉到铸铁的笼子里。” 雷尧边说边用力,就像还在拉那个力大无穷的怪物一样。即使过了多年,雷尧的脸上依然有不敢置信的表情。 冯成年接着说道:“霜獒性情凶顽暴烈,只认从小养它的主人,它在铁笼里不吃不喝,夜夜悲号,回到奉阳的时候,就快力竭而死了。谁知一见到主君竟然温顺起来。” 灼滦心里暗自想到:“可能因为祖父也是凛族人。” “主君把它养在宫里,谁知第二年开了春,暖和了,它竟又不吃不喝了,直到饿死也没再吃任何东西。” 冯成年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嗟叹一口气,伤感突然涌上心头。 “主君说在冰原上,霜獒不单单是坐骑,更是每个凛族勇士的卫士、伙伴、兄弟。主君在冰原上养过三头霜獒,在叛军作乱的当天全都为了救主君被乱党射杀。主君看着饿死的那头霜獒怅然地说这是一个卫士最后的忠诚,它知道即使这里再暖和也不是自己的家乡,它是怀念凛冽的冰原了。” 灼青扬亲手将饿死的那头霜獒火葬,把它的骨灰埋在地下,他说总有一天,他要带着他的卫士回到冰原上。 冯成年满是向往地说:“我虽不是凛族人,但我依然想去看看能让主君这样的男人念念不忘的冰原到底是什么样子。” 灼青扬呕心沥血,血染四方,为的是有一天有足够的实力回到冰原上,手刃叛贼。他忘不了自己的仇恨,他更忘不了自己的家乡。他总会给身边的人说起家乡的美景,在灼青扬的描述里,广袤无垠的冰原上,大片的纯白让一切其他的颜色都无处遁形。风从天际呼啸而来,厚厚的浮雪翻滚着,仿佛海上汹涌澎湃的浪涛,又如肆意起舞的白龙。身旁的人听到这时都会感到彻骨的冷意袭上全身,灼青扬却总说中原太过温暖,温暖的会让人失去斗志。 灼青扬浴血征战数十年,却是直到死去也没能再踏上冰原一步,他知道两个儿子爱慕华夏的文化,含恨而去时只好将自己四十年的心愿托付给左右心腹,但灼熙继位后,对父亲遗愿的事只字不提,一心学习华夏文化,国力虽逐渐强盛却只想在中原诸侯里称霸,对北方凛族只是一味地采取防御。灼烈继位后,经过一系列的改革,青国上下完全是华夏族模样。自从神武大将军幕朝轩被撤掉封号消失之后,所有人都不敢再提及回到冰原的事了。更有趋炎附势的文士为了取悦灼烈,编修《冰荒经注》一书,书中将冰原写成人间炼狱,恐怖至极。经过十多年的时间,人们渐渐地以为冰原就是《冰荒经注》中描述的样子,更是没人提及此事。 冯成年现在还会想起灼青扬望着北方黯然神伤的样子,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煎熬是谁也体会不到的。 急促的马蹄声将冯成年的思绪拽回到眼前,马上人脸部严肃到僵硬的表情,让这个经验丰富的将军警戒起来。 “报,将军,前方二十里发现凛族冬澜部骑兵,估计万余人马,由冬澜部主君亲自统领。” 身后兵士们低声私语的窸窣声像是细小的爬虫钻进冯成年的耳朵里,让老将军一阵目眩。 凛族想要南下,只有突破永定关这一条路。永定关是景侯灼熙在位时,为防御凛族南下而建。永定关地势天成,关城依托幽深的峡谷地带,构成北部关防的厚重屏障。五丈高的城墙更是攻防兼备,城壕、瓮城与一望无际的城墙结合形成青国北方防御凛族的第一道屏障。 冯成年暗自思忖着,“永定关城墙坚固雄伟,地形复杂,常驻的守军也有三万精锐,为何凛族能轻易突破永定关。永定关距离这里快马也需要五日,为何期间关城守军没有传来任何讯息。” 老将军风雨半生,历经三朝,对朝堂之事自然机警锐敏,他暗自狐疑过,普通士大夫出使别国也要有八千人的护卫,可是堂堂一国世子竟只有区区两千五百人,原本以为因为最近四方太平,世子又不得宠,是军马司大意了,可是如今凛族万余骑兵南下,直冲世子而来,再回想起之前世子遇刺和君上突然让世子去北幽做质子,就觉得一切都没那么简单了。 冯成年虽然久经沙场,但纵使两千五百人马装备再怎么精良,迎击万余悍勇的凛族骑兵还是螳臂当车。握在缰绳上的手心冷汗沁出,冯成年看着身旁少年没有波澜的眼睛,他明白少年之所以无所畏惧是因为还不知道万余骑兵的威力。 “扔掉所有辎重,后军变前军,全速前往平城。”冯成年努力使自己恢复平静,转过头对着灼滦说道:“世子放心,我会像守护主君一样守护你的。” 大队人马猛拉缰绳,调转马头,向着平城奔去。冯成年本想让灼滦回到轩车上,但灼滦却觉得车驾太慢,执意要同军士们一样骑马奔袭。 冯成年、雷尧、灼滦三马并驾齐驱,奔驰在队伍的前端。马背上少年枯瘦的身躯,随着颠簸上下起伏,冯成年看在眼里,心中生出莫名的心疼。 “这蛮狡都是在边境一带游掠一阵就撤的,怎么会下血本突破永定关。既然连永定关都突破了,为何不深入富庶的腹地,怎么会向荒凉的西陲进军?”雷尧咬牙切齿,用力拍马,将马鞭抽地山响,“永定关三万精甲守卫,难道是摆设?” “永定关怕是早已大门洞开,把狡人给迎了进来。”冯成年脸上冷森如初。 马匹疾驰而过,两人的对话还没传进灼滦的耳朵里,就被掠过的风冲刷成‘嗡嗡’的声音。但雷尧难以置信的表情,让本没有那么害怕的灼滦,心底涌出一丝慌张。雷尧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灼滦不知道什么事能让他也心生恐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九章、只有一战 两千五百人马像阵烈风一样,疾驰到平城。平城却大门紧闭,城上守军整装引弓,一副防御外敌的模样。身后兵士们相顾失色,冯成年与雷尧也是错愕不已。雷尧驱马上前对着城上守军大喊:“我们乃君上派遣世子护军,前方发现狡人骑兵,速开城门,待我们进入城中,共同御敌。” 城上守军高喊道:“陈将军有令,平城附近匪患严重,为防匪人混入城中,没有将令任何人不可打开城门!” “你说什么,什么匪人?我们是君上亲派护卫军,护送世子西去北幽就盟。”雷尧怒火攻心,“前日我们刚从平城路过,还是陈冕招待的食宿。叫陈冕出来,看我不射穿他的狗头。” 冯成年打马上前,从怀中拿出令牌,说道:“我乃骁骑将军冯成年,请陈冕将军出来说话。” 城上守军不以为意,说道:“我家将军昨日接到诏令,去奉阳城复命去了。等他回来,我会禀报给他的。” 雷尧怒不可遏:“从这往来奉阳最快也得半月有余,等他回来,狡人早就攻城拔寨了。” 说着雷尧从身后箭斛内拔出羽箭,引弓瞄向城上守军。“将军稍等,等我带兄弟们把城门攻下。” 城上守军毫不示弱,拔刀怒吼:“有攻城者,格杀勿论!”城上千张弓登时拉满,伸出凹凸的垛堞。 冯成年按下雷尧拉住弓弦的手臂,说道:“算了,咱们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雷尧悻悻地放下弓箭。 “谁会算计我们?”雷尧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神看向了灼滦。“难道。。。。。。” “这凛族的一万骑兵必是冲着世子来的。”老将军目光如炬,像每一次在营帐中观看地形图的样子,“奉阳城怕是要变天了。” “这样的话,只有一战了!” 冯成年是出名的智将,用兵多有奇谋。他觉得这里峡谷悠长,敌军大队人马很难展开作战,两千五百人可分成两队,一队埋伏在谷口截住敌军后部,另一队在谷内迎击敌人前锋部队。 “诸君听令!” 虽然被平城守军拒之门外,军士们都有些惴惴不安,但听见老将军如洪钟般浑厚的声音,还是觉得斗志昂然。两千五百人将左手按住腰间马刀,整齐划一,静候着将令。 “周正领三百轻骑,拉长队形,打出青国符节,在官道上游走,见凛族骑兵便引他们进入谷中。雷尧率七百骑在谷内迎击敌军先锋。我领五百骑在谷口左侧平缓处埋伏敌军,张顺领五百骑在谷口右侧高地处待命,见我与凛族骑兵交战,便借高地之势,直冲而下。孙礼领五百骑护世子左右。诸君依令而行,奋勇杀敌。” “将军,千余人马纵使战法再怎么精妙也无法拦截凛族大军,末将愿与将军调换位置。”雷尧担心地说。 “不必多言,依令行事吧。” 灼滦见老将军虽处于劣势,但依然挥斥方遒,指挥若定,敬仰之情涌上心头。 “老将军,我也要同各位一同杀敌。”灼滦坚定地看着冯成年。 “世子,战场事关生死,不是儿戏。况且老臣奉命护送世子,世子若是有半点差池,让我怎么向君上交代。” “将军,两千五百人马本已处于弱势,再分出五百人马保护我,叫我怎能忍心。更何况我青国历来崇武尚勇,男儿当如出笼猛虎,不可在庇护下做绵软羔羊。” 冯成年看着眼前的这个坚定的少年,薄弱的身体里像是有无穷的力量,就像当年主君在时,只需一个眼神就能鼓舞全军将士一样。 “世子果然有当年主君的风骨。”老将军走到灼滦面前,解下腰间佩剑放到灼滦手中,“这是主君赐我的寒渊剑,已随我征战半生,你带着它,千万保重。” 灼滦拔出战剑,宝剑寒光闪亮,刃如秋霜,像一条寒龙在风中轻吟。 “世子放心,我会像守护主君一样的守护你。”灼滦突然心里一暖,说不上话来。 冯成年带着一千人马向着谷口方向走去,军士们银色的盔甲泛着一层夕阳的橘红,像是毅然地奔赴一场熊熊的烈火中,不曾回头。 浓重的浮云聚拢成一片黑色的盖子,层间透出寒月射出冰冷的光,瑟瑟厉风从峡谷里汹涌而来,刮的鹰旆旗猎猎作响。峡谷里一咽喉小道处,一千二百银甲武士跨马执刀,严阵以待。阵前两匹高头大马错身而立,雷尧正侧耳仔细地听着远方的动静,左侧的灼滦一身墨色锦氅,衣袂、袍脚随着大风剧烈地翻腾。在一众银色盔甲面前,灼滦的穿着更像是一位久处江湖的侠客,在狂风中淡定地等待着相约的对手。只是第一次上战场的灼滦心弦早已绷到了极致,胯下的银鬃寒马前蹄不停地磨着地面,不时的垂下头低嘶着。 “世子,咱们得速战速决,最好能生擒冬澜部主将,逼迫狡人退兵,冯将军那怕是抵挡不住太长时间。”雷尧一脸的担忧。 灼滦虽然斗志高扬,奈何第一次上战场,自己的兵力与敌人又相差这么悬殊,此时紧张地急促呼吸使嘴唇都开始干涩。 此时忽听见轰轰马蹄声越来越近,只见一队轻甲骑兵飞奔过来,马蹄卷起的尘土随风而去,见鹰旆旗,大喊:“世子,将军,狡人上钩,正追杀过来。”嘹亮的声音散在风中,穿过每个人的耳朵。 随着一阵利刃出鞘的呛啷之声,千余武士手中的弯月军刀齐出,像是吸血的恶魔在猎物前亮出的獠牙。 雷尧一声怒喊,一千五百人马呼啸向前,抛下一阵烟尘。 驰骋间灼滦听见风吹战旗的哗啦啦声越来越近,转过拐角处,只见一骑白马当先,右手横握画龙战戟,左手紧握缰绳,疾行间仿佛无形的气势撕开了迎面扑来的风,一人一马也似狂风骤雨席卷而来。 那人正是冬澜部先锋悍将左硕,左硕眼看到灼滦一身华服,知道此人身份不同,恶狼般狂啸:“弟兄们,真金白银就在眼前。”左硕见到灼滦,此时早已红眼,全然不顾面前的千余武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十章、初上战场 灼滦紧握剑柄,战意全被激发,手中早已如火般炽热。 “杀!”左硕在离银影驹半杆枪戟的距离策动战马,随着战马加速的势头突然出枪,向灼滦胸口处刺去。灼滦一个侧身,画龙戟擦破胸前衣服落空。电光火石间,左硕的战马已经来到灼滦剑身挥砍的范围,灼滦迅速回身,寒渊剑随着一扇冷光横着劈向左硕的后背。左硕借着收戟的力道将长戟立起,结结实实地挡下了这一剑。嗡的一声,剑身剧烈震动,灼滦握剑的手震地一阵酥麻。 见左硕枪劲用尽,雷尧催马上前,立刀顺劈,直取左硕面门。左硕迅速将枪杆横在脑上,又挡下这一猛击。雷尧回刀时,颈下突闪过一丝青光,原是那左硕甩出枪头,顺着雷尧脖颈间划过。若不是雷尧身手敏捷,早已没了性命。 仅一个回合之后,各自后阵的骑兵已经扑杀过来,各个面目狰狞。左硕此时早已掉转马头,迅速追上银影驹,全然不顾身后的雷尧。两匹骏马并头狂奔,趋向战阵的边缘。左硕红着眼,面目阴森可怖,双手上下翻握画龙戟对着灼滦上身一阵猛刺,戟锋如箭雨般密不透风。灼滦闪转腾挪间,雷尧在侧寻找机会对左硕进行攻击,奈何左硕一杆战戟,左刺右杀,攻防兼备,毫无破绽。 “小子,与我对阵,你们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左硕倨傲地冷笑。 雷尧看着灼滦就要体力不支,如果这样耗下去一不留神就会被刺中胸口。雷尧空使浑身蛮力对着左硕劈砍,奈何左硕就像脑后长眼一般,一一闪过雷尧的攻击。 此时两阵骑兵已混作一团,高举战刀向对方头上砍去,一时间喊杀声冲天。 对灼滦来说,左硕一次次猛烈的攻击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压得透不过气。渐渐地,灼滦觉得手中的寒渊剑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挥舞起来。左硕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动作不再迅速,趁灼滦回身防御还发动不起再一次防御的空当,急速将枪杆抡起。嗡嗡作响的雕龙枪杆,直取灼滦胸前。灼滦来不及反应,只得斜过身,用后背生生的受下这重似千斤的力气。灼滦倏地被打落马下,吐出一大口火红的鲜血。 “死吧!”左硕放声咆哮,用尽浑身力气对着灼滦胸前纵戟一刺。眼看着锋利的枪戟就要刺入自己的胸膛,灼滦不知所措,瘫坐在冰冷的土地上。千钧一发之际,不容雷尧多想,滚身下马,在画龙戟刺过来的瞬间,将马刀一横刀面压在戟身之上。左硕以闪电之势将戟抽离,对面的马刀却在月刃凸起处牢牢地挂住。双方互不相让,左拉右推僵持不下。 突然两把白闪闪的钢刀架在灼滦脖子上,两名凛族战士,一人抓住一条胳膊,将灼滦往早就准备好的囚车上拖,雷尧无力的看着一点一点远离自己视线的世子,从没有过的绝望像大浪一样翻涌在心海里。灼滦被重击之后,只觉脑袋昏沉,耳朵边充斥着画龙戟挥舞时发出的嗡嗡响声,一股接着一股的血腥从嘴里冒出,他感觉不到凛族士兵掐在手腕的力度,像是一只被绑好蹄子待宰的羔羊,就要被抬到砧板之上。 这时,密集而缓慢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轰鸣声回荡在山谷里。沉重的声音就像是马蹄踏在青国士兵的心上,在心底深处蒙上了一层焦虑。雷尧听着如此庞大的队伍,明白必是蛮狡在谷口突破了冯将军的防线,向着山谷内聚拢。心里不由地担心起老将军的安危来,握刀的手分了神,卸去不少力道。左硕感觉到雷尧力气变小,突然发力将雷尧的战刀挑离了远处。雷尧回过神来,密集的冷汗从后背沁出,冷风从盔甲的领口灌入,使雷尧每根寒毛都忍不住的颤立起来。 霎时,左硕的枪戟刺向雷尧胸口,枪戟带过来的风,像是要把雷尧吹倒,雷尧慌乱间将双臂交叉胸前,想要依靠自己的肉体来阻挡冰冷的利器。就在刺入胸口的瞬间,战戟突然停住,雷尧将双臂抵在战戟的月刃上。看着自不量力的雷尧,左硕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锋利的月刃将雷尧的臂甲划透,尖锐的枪头一点一点地向雷尧胸口逼近,如猛兽嗅着自己捕住的猎物一般。 月刃慢慢撕开雷尧手臂上的肌肤,鲜红的血一滴一滴从月刃的刀锋处流下,渐渐形成一条血线,画龙戟的枪头逐渐刺破雷尧胸前的盔甲。雷尧感觉到握成拳的双手慢慢变得冰冷麻木,双腿似乎也支撑不住左硕如巨山般的力气,一条腿跪在地上,做着最后的挣扎。 忽然间,峡谷里的风像是被截住了一样,万余凛族骑兵在狭长的谷道上排开,每个战士肩上皮甲都翻动着白色的裘毛,像是夜色中,伏在谷中的卧龙背上白色的龙鳍。为首的一人皮甲外裹着华贵的锦裘,胯下的雪色骏马,衬着月光,好似周身拢着一层寒气。马上之人昂着头,目光平视着山谷里垂死挣扎的青国士兵,嘴角边浮出桀骜的曲线,这人正是冬澜部的主君纳萨。这如长龙般的骑兵队伍让雷尧胆寒不已,然而接下来的场景像一张大网,将雷尧整个人笼罩在绝望里面。 队伍中间分出一条很宽的通道,两名壮的像山一样的凛族人,从队伍后边走到雷尧的不远处。手中的长枪夹在腋下,漆黑的枪杆向斜上挑着,一个满脸被干涸的血迹侵染的人,命若悬丝得被架在两枪最前端的枪头处,随风摇曳。映着阴郁的月光,能看见有晶亮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沿着长长的枪杆流下,一直流到凛族人的手上,凛族人不时的伸出舌头舔着手上敌人的鲜血,挑衅地看着雷尧,等着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将被敌人欺辱,然后自己也将被战戟贯穿胸膛。 雷尧顿时感觉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眼前浮现出冯成年战场上策马而立,金戈铁马的英姿,当初一双有力的臂膀如今却无力的垂在身前,雷尧从未感觉到的无望与无奈,像千万只鼠蚁撕咬在肝胆之上,随着腕口处一阵刺痛,雷尧被一股磅礴的力量扑倒在地,不甘心地咆哮着,嘶吼着。马背上执戟之人似乎不急着取他的性命,倨傲地看着嘶吼着的雷尧,似乎是看着一只落入陷阱的猛兽,没有了昔日捕猎时的迅捷,收起了结实的肌肉,露不出锋利的獠牙,剩下的只有恐惧与无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十一章、少年发狂 灼滦被咆哮着的熟悉的音色震醒,放眼望去山谷里纵横倒伏着青国士兵的尸体与残肢,鼻子里充斥着盈荡山谷的血腥味,幸存的青国士兵个个面如死灰,而凶悍的凛族人则齐声狂喊着,汇聚在一起的声音震天撼地,令每个幸存的青国战士都毛骨悚然。突然灼滦的身体像是钉住一般,他不愿相信如同一只猎物被两杆长枪挑着的,是刚刚还指挥若定说会像保护祖父一样保护自己的冯将军。那两名凛族战士,像是在摇一杆写满胜利的旗帜,不时的摇动着枪杆,冯成年垂危的身体,随之摇晃。 从未有过的愤怒和不甘仿佛变成灼滦身体里一股股炽热沿着血脉乱窜,有一片火海似乎在一点点靠近他,吞噬他。灼滦感到腕上一阵阵巨大的压力,仿佛那力气逐渐上移,就要扼住自己的喉咙,他想要挣脱。两名凛族战士感到灼滦的反抗诧异地互相看一眼,不由地加大了手上的力气。灼滦想要伸手把衣服扯掉,两名凛族人死死地掐住他的手腕,此时灼滦躁热难耐,越积越多的火热聚集在胸膛,他慢慢将手臂收回交叉在胸前,两个凛族战士瞪大了眼睛看着灼滦,不敢相信自己曾在冰原上猎过雪獾的手,这会竟要抓不住一个受重伤的孩子。 灼滦猛地站立起来,一把扯碎裹在自己身上的衣物,两名凛族士兵竟被甩了出去。峡谷内冷风习习,灼滦裸着上身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众人惊讶地看着赤裸的灼滦,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两名飞出去的凛族人,上前试图抓住灼滦的手,灼滦一拳打在一名凛族士兵的胸前,凛族士兵一口血喷出,瘫在地上。另一名凛族士兵动作突然僵住,他分明看见自己兄弟的胸腔被眼前这个枯瘦的少年一拳打到凹陷,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刚刚还如同烂泥一样昏死的人,现在竟然仿佛魔鬼附体,令人恐惧。 灼滦伸手掐住那个呆住的凛族人的脖子,举过自己头顶,凛族人双手用力地想要把灼滦的手掰开,可是灼滦的手此时就像一块刚从铁炉里拿出,还未经捶打的生铁,又烫又硬。灼滦大喝一声,将手中凛族士兵头冲地用力地摔下去,那声音盖过全部凛族人的呐喊。鲜红的血与白色的脑浆顿时混杂在灼滦脚下,一丝快意随着乱窜的炽热,涌到灼滦心头。 灼滦加速冲向左硕,在离左硕战马不远时借势跃起,一拳打在战马的腹部,一声惨烈的嘶鸣响起,战马横躺在地,左硕来不及反应,瞬间天翻地覆,只觉有一座山压在了腿上,随即听到的是自己心爱的战马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喘息声。雷尧终于松了口气,捡起地上一柄战刀,一刀砍在左硕脖颈处,一道血雾随即飞溅出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刚刚还高高在上的凛族先锋到死也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灼滦一点一点向着纳萨身后的骑兵队伍逼近,令凛族士兵惊恐的是,灼滦原本澄澈的眼睛变得猩红,目光恐怖如带血的刀锋,血管暴起,像一条条黑红色的毒蛇缠遍全身。 “爆。。。。爆。。。。爆炽!”凛族队伍中一位年长的战士带着哭腔颤抖地说道:“幕颜的子孙带着最炽热的血找我们报仇了。” 人群中立笼上一层阴影,众士兵面面相觑,恐惧又不敢相信地看着周围的同伴,想从对方的眼中寻求些安慰,可是每个人眼神中流露出的惊怖,让彼此更加的深信不疑,那种眼神是深埋在心底里的畏惧。冰原上的每个人都听说过“冷荒血”的故事,年轻的战士即使没有亲身参与,也都知道三十年前的那场几乎涉及到所有凛族部落的叛乱,令冰原上的主人幕颜部覆灭。从那以后“冷荒血”虽然随着幕颜消逝在茫茫冰原上,但参与过的人一直胆战心惊地活着,因为据传闻,幕颜部的少君满达并没有死,而是向南越过了银川河,靠着昱朝的扶持,在大河对岸建立了青国。他们害怕总有一天满达挥舞着冰原上的神器,暴起炽热的血脉,来向他们复仇。 “乱喊什么!”纳萨怒瞪着刚刚说话的人,“冷荒血脉五十年前就在冰原上消失了,所有人不留活口,杀死眼前这人,赏百匹寒马,五百奴隶。” 后阵的骑兵全被流传在冰原上,带着传说色彩的“冷荒血”吓破了胆,左顾右盼地不敢发起冲锋。为首的骑兵是为数不多的拥有全副包裹着重铠的战士,他们的铠甲是纳萨不惜花费重金,从中原买来的。他们平常的任务便是着重恺冲垮敌人的队形,后军再上前收割。重铠骑兵们自信身上的铠甲会给自己带来最好的防御,为了那赏赐,也为在主君面前立功,不顾一切地驱动战马冲向灼滦,借势送出最有力的一刺。 只见灼滦像是踏着风一般,闪到最前端两个执枪的健壮凛族人身边,像婴儿般站在两座小山面前。其中一个凛族人见状,冲着灼滦的脑袋挥起重拳,他有自信一拳便可以直取灼滦的性命。拳头却突然停在半空中,凛族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灼滦,眼前这个孩子竟然用左手生生地接下了这一拳,接下来一拳接着一拳的重击打在凛族人的身上。凛族人随着重拳像一滩肉泥一样一点一点摊在地上,枪杆应声而落,冯成年仿佛石块重重地摔在地上,但是嘴角上却是挂着一丝僵硬的笑容。旁边的凛族战士,甩着长枪刺向灼滦,灼滦精准地侧身躲过,竖起手掌,以掌作刀,猛一下将枪杆砍断。另一只手,抓起半截枪杆全部贯穿了凛族战士的胸膛,血一直溅到后面冲过来的重铠骑兵脸上。 灼滦猛地凌空跃起,翻转着身体,让每根刺向自己的枪刃都落了空。落地的瞬间,捡起地上的战刀,一刀砍断了最后一匹战马的双蹄,马上的战士和马一同翻倒在地。其他重铠战士在不远处调转马头,转过来的瞬间,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尽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十二章、惊退敌军 灼滦脚踩在凛族士兵的背上,两手反拽着他的手,脸上神色冷酷,地上的凛族人嚎哭着,剩下的手胡乱地在地上扫着,随着一声侵人心魄的惨叫,一条胳膊生生地被扯离了身躯,凛族战士疼死过去,血一部分洒在尘土上,开出朵朵黑红的暗花,一部分喷在灼滦赤裸的躯体上,随即被身体里的炽热蒸发,在灼滦的头顶上形成团团的血云。 所有凛族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战场上刀剑无眼,多的是一招致命,对于士兵来说,虽然活着建功立业是最高的目标,但若不幸落入敌人之手,不受折辱就已无他求,每个人不自主地向后挪了几步,在他们眼中灼滦不再是肉体凡胎,更像是一步步逼近的死神魔鬼,仿佛一不留神就要把手伸向自己一样。 背后的几骑重铠骑兵想再发动一轮冲锋,却怎么都策不动自己胯下的战马,所有的马都低下头,不愿看到那匹断了两腿的同伴,弹腾着仅剩的双蹄,像一盘拉不动的磨,在地上痛苦地嘶鸣。凛族寒马战性十足,彪悍善斗,但在极度恐惧之下,也得低下高昂的头颅。 灼滦猩红着眼,快速地冲着纳萨奔去。 “盾兵,盾兵”纳萨焦急地呼喊着,像是一个在向父母吵闹着索要玩具的孩童,话音还未落,一排持半人高盾牌的士兵快步跪在纳萨的战马前。盾牌兵本该在最初队伍停下的时候,就列好阵型围在纳萨的前边保护他。但纳萨勒令他们退下了,他骄傲地以为青国所有人都已经是瓮中之鳖,保命都成问题,哪还有什么人能够到自己眼前来。 被吓破胆的凛族战士,都撤到盾牌的后边。那些大盾都是冰原上最硬的凊檀树干制成,凊檀树百年而生,历经寒风凛雪,木质坚硬无比,可比肩中原的生铁。他们稍微舒缓一口气,等待着盾牌拦下那个发疯少年的同时,用手里的刀枪刺穿他的胸口。 灼滦的刀砍在看似坚固的防线之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魔鬼手中的利刃并没有对坚硬的盾牌起到任何作用。但所有人气息不等喘匀,又变得急促起来。正对着灼滦的两块盾牌被灼滦一拳打出一个窟窿,旁边靠近的几块盾牌,也被凌厉的拳风震出碎痕。灼滦飞起一脚,踢在了失去盾牌的士兵肚子上,凛族士兵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径直飞出去,倒在纳萨的马前,痛苦地向主君伸着手,那双执过刀,挽过弓的手,现在却像一株没有根的野草,随风飘摇之后重重地落在地上,枯死过去,化作别人恐惧的肥料。 打开一个缺口之后,灼滦抡起刀在这一条坚固的防线上左突右杀,坚硬的凊檀盾牌,挡不住发狂的灼滦。之前那个身体单薄的少年,此时就像是冰原上最大的灾难,雪山崩塌一样,不管多锋利的兵刃,任凭再迅捷的战马,不管多坚硬的盾牌,统统都掩埋在那巨大的白色浪潮里。凛族战士似乎能感受到了那刺骨的杀气从灼滦身体中涌出,眨眼间,盾牌阵的士兵死伤十数名,剩下的四散逃亡,有的竟被厚重的盾牌压在低下。 “撤,快撤。”纳萨战刀举过头顶,大声地下着军令。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万人马会被一个少年吓得慌忙撤退。 所有凛族战士都发疯似的紧勒缰绳,迅速调转马头,发疯一样向着谷口跑去,灼滦飞快地追上最后边的几名战士,跃起一人高,手抓住一名士兵的腿,顺着下落的力道,生生地把凛族士兵从马背上拽下来。落地的一瞬间,凛族士兵只感觉天地旋转不停,脑袋嗡嗡作响,但随之而来的恐惧使他快速清醒过来,他一手支撑在地上,一手哆嗦地举着刀,看着大队人马就要不见踪影,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煞星一般的少年,那双猩红的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像是释放出地狱的火焰将要把自己燃烧。凛族士兵心中的悲怆涌上心头,他不知所措地大喊,一柄刀胡乱地对着眼前的空气挥砍着。 灼滦并没有走向那个地上的凛族士兵,而是像一尊石像站在原地不动。凛族人更加地煎熬。暗沉沉的云层浮动,昏冷的月光照在灼滦赤裸的身上,影子恍恍惚惚,在凛族士兵的眼中如同穿梭地狱的鬼魅。凛族士兵索性把刀锋横在脖子上,用力抹动战刀,一条血雾喷溅出来,这把杀敌的战刀,最后舔着自己主人的热血,终结了使命。 轰轰的马蹄声渐渐被山谷里的风声掩盖,雷尧领着幸存下来的青国士兵,将昏死过去的冯将军扶起来,雷尧感觉手中托着的人冷得像一块冰。大家看着灼滦依然目色如血,不敢上前。 灼滦感觉自己被困在一座孤岛上,他四处奔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可是岛的四周充满岩浆,连空气都是炽热,身体里的力量慢慢地抽离,就要跑不动了。 忽然好像迎面撞上一缕清爽的风。 “世子,世子。”灼滦听见有人喊他,但他听不清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 灼滦感觉一双冰凉的手握住自己,将要把自己从炽热的孤岛上带离,胸中的燥热一点点被逼退,他忽然清醒过来。 鹰旆旗猎猎摆动,呜嚎的山风把它吹得哗啦啦作响,吹在灼滦的身上,却有种久违的舒适,但力量被抽离的无力感伴着酸疼随即席卷全身,灼滦好像一栋被烈火燃烧的木楼,终在最后一刻,身子塌倒下来。 密布的云层慢慢散去,峡谷里的刀光血影渐渐黯淡下来,让人几乎窒息的血腥味逐渐消散,只有呜呜的风嚎像是回响在山谷里无数亡魂的呐喊。命运像是一位挑事的看客,用沉重的双手将稚嫩的少年推向残酷的战场,少年躲过生死,命运却好像没有尽兴一样,随手将霸业的筹码又压在少年单薄的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十三章、初到北幽 永暄宫是昱朝畿天城里最奢华的宫殿,昱庄王爱奢靡,登基之初命能工巧匠耗时七年,动用了十数万劳工建成。殿内雕梁画栋,碧瓦朱甍,一寸一分都尽显富丽华贵。 此时,永暄宫内纸醉金迷,数百宫女在大殿中央甩着涟漪般的水袖翩翩起舞,一会围在一起组成各色花朵,一会波动着修长的胳膊似灵活的燕莺,放眼看去,如春暖时节,莺歌燕舞,姹紫嫣红。文武大臣分坐两侧,珍馐美味布满各自桌案,娇柔的宫女不停地将大臣的酒杯斟满,醇香的美酒伴着少女的娇笑,让大臣们垂涎欲滴。粗鲁的武官一把将少女纤细的身段揽在怀里,彼时征战沙场,粗狂豪迈的将军,此时却在温柔乡里轻声细语。宫女娇喘着挣脱武官,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大殿正位上,一位面色苍白的青年人躺在两条柔软修长的腿上,青年人的手不时掠过粉色轻纱浮着的雪白肌肤,惹得美女一阵娇羞。青年人正是昱朝的天子,天下共主楼泽。昱庄王在位时,不立王储,任凭五个儿子相互争斗,昱庄王死后便爆发了持续四年的“五子之乱”,四年里五位王子骨肉相残,屠戮亲族,畿天城里血腥暴虐,犹如人间地狱。终于楼泽得到雍国国主宁徵言的支持,以雍国劲旅斩岳骑控制畿天城,杀掉仅剩的哥哥,终于登基入主永暄宫。 楼泽登基之后,提升雍国为公国,封宁徵言之子宁骁为雍国公,任宁徵言为丞相,总揽朝政。宁徵言知道楼泽比先王更加奢靡,更爱女色,所以提出要为楼泽争选天下美女充实后宫。楼泽随即任命宁徵言为天下招红使,凡满十四岁的女子,不管平常百姓家还是王公诸侯家,一律由宁徵言挑选之后入宫。这场钟鸣鼎食的宴会,正是为宁徵言践行所设。 觥筹交错间,谁会料到阻断昱朝命运的少年们正在北方的天空下,悄然成长。 高远的天空上懒散地飘着几片浮云。太阳朗照,金黄的阳光倾泻在铭心园里,树影婆娑,花香阵阵,鸟鸣不绝,池馆水廊更显玲珑精致。悠长的木桥用南方淮木铺成,通往湖心小筑。小筑下开阔的潭水深不见底,微风缕缕,荡开一圈圈碧绿的涟漪。湖心小筑上一位少年慵懒地依靠在方木雕栏上,双手抱于脑后,目光呆滞木讷。在北幽国已经半月有余,灼滦除了撑一叶扁舟在湖面上肆意飘荡,就是在湖心小筑内发呆打发时间,不过最让灼滦庆幸的莫过于北幽人并非《讨夷令》上所说。 雷尧已经返回奉阳城,不知道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如果有一天能回到奉阳,灼滦一定要找他痛痛快快地喝一场,毕竟在那腥风血雨的战场上,两人都在千钧一发间救过彼此的命,也算是患难与共了。 一阵清风吹过,沙沙的声音传入耳朵,看着手边那本兵法,灼滦的心又揪了起来。 “世子,这是《兵筹韬略要典》,里面的战术与谋略都是根据我参与过的大大小小百余场战事总结的。” 灼滦将厚重的兵书拿起放在胸前,种种的回忆涌了上来。那晚将冯成年救下之后,老将军奄奄一息,雷尧和灼滦商议之后将仅剩的二百余骑分成三路,一路继续护送灼滦西去,一路护送冯将军返回奉阳,另外一队快马去沿途的城池、郡县通知,做好准备,以防凛族人杀回。就要分别时,一直昏迷的老将军,挣扎着睁开眼,看着灼滦,语重心长的对着灼滦说:“世子,主君的英雄血流在你的身上,万不可让那炽热埋没在平庸的躯壳中。主君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 冯成年虚弱地喘着,但嘴里似乎有千万语言要说出。 “真高兴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那全身暴起的炽热血脉,恍惚间我以为主君又来到了我的身边。” 随后冯成年又昏死过去,不知道他看没看见灼滦在拼命地点着头。还记得雷尧给自己说过,老将军的重孙女不久前出生,老将军打算送自己去北幽之后,便解甲归家,过子孙绕膝、四世同堂的天伦日子,如今老将军伤成这样,不知还能不能抱起自己刚出生的重孙女。 每每想到这,都会有一座小山压在灼滦胸口,突然许多不好的念头浮上脑海,少年使劲地摇着头,想要把那些不好的想法甩出脑袋。 几尾锦鲤听见木桥上逐渐清晰的轻柔脚步声,以为是有人过来喂食,争相跃出水面,摇摆着金红色的身体,洒落出点点波光,“扑通”几声落入水中,将出神的灼滦惊醒,灼滦不用看就知道是在这里伺候的侍女柳漾儿。 “滦世子,这是燕窝莲子羹。”柳漾儿在石桌前停住,将一个精致的檀木食盒放在石桌上,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剔透的白玉盏,还有摆满各色点心的成套玉碟。“国主说你伤及肺腑,特命人从宫中熬制送来的。” 灼滦转过头,如初醒般无神的眸子立刻变得晶亮,那只碗素白无纹、碗壁薄厚均匀,远处一看就像是天上的琼浆倒向人间。更精妙的是,一只灿灿的金盖刻着一圈飞腾的玄鸟在团团飞羽中起舞,金盖直口卷沿,与玉碗扣合无缝,盖顶盛开一朵紫榴花钮,红宝石镶嵌在花蕊处,尽显华贵。金盖灿灿生辉,玉盏素光熠熠,金玉之间,相互融合,相得益彰。 在青国,如此质地细致、无瑕的玉器并不多见,青国是四战之地,四方边境都需要军队镇守,大量的财力也都分配到边界军队中,所以国府内并不奢靡,偶有一只精美玉器,都是极为珍贵的宝物。这只玉盏像极了自己宫宴上打碎的那一只,那只玉盏是在奉阳城内开酒楼的涴国商人献给灼烈的,那天宫宴上,灼烈本想拿出向群臣炫耀一番,没想到灼滦却失手将它打碎。灼滦怎么也想不到在青国视若珍宝的玉器,在他乡异国竟是用来吃饭的寻常器皿,不免生出些感慨来。 柳漾儿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竟盯着一只碗看地入神,手中的汤匙调皮地在灼滦的眼前晃了晃,“滦世子,快趁热喝吧。” 灼滦看了一眼柳漾儿那眨呀眨的大眼睛,接过汤匙,垂眼看着地下,脸上没有表情。 柳漾儿突然想起之前一起在园内管事的女内司说,下人行为举止要时刻保持谦恭,主家脾气再好,也有发火的时候,之前有一个伺候执公子的丫头,端茶时没有举过头顶,就被执公子鞭打致死,等到咽气的时候,身上皮开肉绽,都不成人形了。 柳漾儿顿时觉得可能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失分寸,赶忙跪下,战战兢兢地说道:“滦世子,柳漾儿不小心冒犯到您,您大人大量,不要和婢子计较。” 看着柳漾儿发抖的肩膀,灼滦反而慌张起来,从小奉阳城里没人理会他,府内各位丫头、婆婆倒是对自己很好,所以他从来没把府上的侍女当做下人。 “快起来,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灼滦吃了一口燕窝,“北幽国国厨手艺真是高啊。” 灼滦努力将硬挤的笑容变得自然,看着灼滦转晴的脸,柳漾儿放下心来。 “国主对滦世子真是好,铭心园紧挨着宫城,是国主最喜欢的一处别苑,国主偶尔还会回来这里小坐。”灼滦并没做声,而是继续陷入沉思中。 来到铭心园半月有余,柳漾儿看得出,灼滦那一双如水的眼眸,其实是藏着万千心事的深潭,小小年纪就要背负着自己国家的命运,柳漾儿竟对这个客居在异国的公子生出些怜悯,她想将手抚在灼滦头上,就像小时候安慰哭闹的弟弟那样,但又想想自己的身份,便知趣儿地退到亭口,等待着吩咐。 灼滦举起玉盏,将燕窝莲子羹吃的一点不剩,又吃了几块叫不上名但非常香糯的糕点。灼滦将手中的玉碟往檀木食盒里放,柳漾儿赶忙上前,抢过灼滦手中的玉碟,熟练地摞在一起,放入食盒中。 “滦世子,你要是觉得闷,就去出去透透气。今天是长策馆争鸣论战的日子,各国饱学士子、巨商大贾、国臣府吏都会前去论道天下大势,好不热闹。你要是不喜欢他们空言阔论,长策馆还有美酒、佳肴,品品茶,听听小调、唱曲也是不错的。” 柳漾儿一面看着灼滦天天心事重重,心理不免也生怜,一面也怕灼滦要是闷出个好歹,到时候国主怪罪,便极力地想要让灼滦出去散散心。 灼滦虽来到北幽半月多,但除了刚到昭凌城时,北幽国二公子北执代替国主,带着灼滦从城门口沿着漠庐街走到宫城附近的铭心园处,其余时间一直在铭心园内,并没有好好的看看这座名声在外的城市,也该出去好好看看这个不知道要生活多久的地方。 灼滦与柳漾儿道别后,沿着木浮桥向外走,不知是不是心事太重,灼滦踩地木桥‘噔’‘噔’直响,湖中弱小的倒影一点点被拉长,直到隐没在这碧水深潭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十四章、争鸣论战 灼滦从铭心园里出来,一路打听来到了北幽国人最引以为傲的长策馆,说到长策馆北幽百姓们如数家珍,即使他们并没去过,因为长策馆只允许饱学士子、巨商大贾、国臣府吏进入。长策馆所在的是一条幽深的小街,并不像漠庐街那样宽敞,路上青石有序地铺在地上,来往皆是华车锦马,偶有三两行人来往,服饰华贵,风采飞扬。街的两边也没有各色熙攘的酒肆、小贩,只有北幽为了吸引各国的国臣名士,供给每个诸侯国使节使用的“行人管”,其实这条街更像是一个巨富家后院的神秘街道。 灼滦被长策馆内高墙也挡不住的高阔楼阁所吸引,更让灼滦感到惊讶的是门口两位风雅偏偏的青年人,灼滦还没走近,两位青年人便拱手长揖道:“公子大驾光临,管所更是蓬荜生辉。” 灼滦错愕一下,赶忙还礼。 两名青年人叫来路引引着灼滦往管内走去。 长策馆与其说它是处管所,倒不如说它是一座巨大的庄园。走过两条不长的管廊,一座三层木楼出现眼前,高大的门洞两旁挂着两块竖匾,上边写着“风舞杨柳楼中月,雅望锦绣曲随情。” “公子是去争鸣楼听国势还是去风雅堂听唱曲?”路引恭敬地问道。 “去争鸣楼。” 路引痴痴地笑,一般去争鸣楼的都是些学士,国臣府吏,而世家公子大都是去风雅楼听曲看姑娘。 走到不远处一座幽暗的庭楼正是争鸣楼上边写着:“争国势拱手风起云涌,鸣德才齐家治国安邦。”两座楼阁后边是望不到边的各色独立的庭院、密阁。 路引躬身道:“公子,里边就要开今天最后一锣了。”随后便恭敬地退下。 灼滦走进争鸣楼,里边早已聚满身着华贵或者风度儒雅之人,一楼正厅开阔无比,正厅中央一处半人高台,东西对摆着两张玉石长案,长案前两人面色凝重,都不时的思索着。高台周围摆满相同石质长案。平日里一案只容一人,尚可容百余人。今日论战双方都是大才,把平时风雅楼和后边那些密阁的客人都吸引到争鸣楼里,此时一案,竟还有在空地上站着的。二层的空廊上沿着栏杆也都围满人,争鸣楼里人虽多,但肃静的很,偶尔的声音也是众人议论的耳语。 随着一声刺耳的锣声想起,争鸣楼执事人缓缓上台。“今日之题,论我幽国国势。争鸣论战,论比战场,各家之言,言出自由。书秘校使入!” 书秘校使是长策管专门负责记录与抄写论战时,双方言论的人,长策管会定时将论战中的名句、绝对以及治国方略誊抄成册,存入藏楼内,论战累积赢下十场者,可入藏楼拜读一个时辰,坊间一直有“入藏楼,拜公侯”的说法,所以长策馆最吸引人的不是论战赢得的高额金箔,而是可入藏楼拜读百家言论的机会。 高台上,两人起身,躬身行礼之后,从执事人手中拿下名帖,回到长案前。 左侧身着儒雅,面容俊秀的年轻学士看了眼帖中“喜”字,面露喜色说道:“如今天下,列国纷争,诸侯图存,是为大势所趋。学生才疏学浅,窃以为当今幽国之势必图霸于各诸侯国。自平侯上应天道,下顺民心代楼氏掌管幽国之后,变法图强,招贤纳士,我幽国国力大增,势如猛虎。。。。。。” 这是论战中的规则,抽中“喜”字的人,要从正面的角度看待论题,抽中“忧”字的人要从负面看待论题。 右侧皮肤黝黑,面容沧桑的长者,没有看帖中的字,而是云淡风轻地看着年轻人侃侃而谈。待年轻人讲完后,长者缓缓地说道:“老夫乃游学之士,走过看过的多了,听见后生之言,不免心生好笑。老夫觉得幽国图霸,阻碍有二。一为内忧,幽平侯以相国之位入主国府时,国内反对之声四起,英氏、柳氏两大家族联合起来公然反抗国府,后因英氏家族与平侯暗合,消灭了柳氏家族,这样幽平侯才坐稳君主位。但英氏慢慢将常、田家族消灭,现在一家独大,功高震主。另外三大家族虽然被消灭,但后人却是散落各地,打着为楼氏国主报仇旗号的三大家族后人层出不穷。国内如此,还有何余力东出。” “二为外患,幽国居于西陲,四周强敌林立。北方冰原上凛族人一入冬便南下侵扰边境;南接雍国,宁徵言帮助昱天子登基掌权,如今雍国已是各诸侯里地位最尊崇的公国,再不是以前的边陲小国。大批精良武器、铠甲运往雍国早已不是秘密,本就蛮横强势的斩岳骑,要扩大几倍的规模;东靠青国,青国经三代君主苦心经营,虚心接受华夏文化、制度,如今国力日渐强盛,不可小觑;另外东南更是有海迹湖上的瀛洲人,几次三番乘着高大战船骚扰幽国边界。出笼的才是猛虎,困在笼子内的只能是只大猫而已。” “好!”周围人纷纷叫好。 年轻人环视了一圈,高傲地说到:“如今国主行德政,百姓拥护爱戴,幽国上下一心,三大家族的后人都是蚍蜉撼树,成不了气候。” “外患更是无稽之谈,冰原人年年冬时南下,只为金银,可曾占我国一寸土地?雍国宁徵言实为奸贼,以天子之名,盘剥削弱各诸侯国,把大量的钱财运往雍国,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的狼子野心,等天下诸侯对宁徵言不再容忍,到时候区区斩岳骑可比肩天下兵马乎?” “好!” 年轻人说至兴处,起身走出长案。 “青国三代经营,不过五十年,何况纵使学我华夏十余年,不过一群蛮狡耳,无须劳神费心,自生自灭吧,半月前不是还送世子来做人质吗?” 人群响起一片笑声。 “我青国男儿不是蛮狡!我青国男儿个个顶天立地。。。。。。”还没等灼滦说完,所有人寻着声音,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干瘦的灼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十五章、奇怪少年 灼滦被突如其来的注视,看的满脸通红,但目光却是异常的坚定。 执事人指着灼滦说道,何人在论战时喧哗,坏我长策馆规矩,执法都尉,将此人驱赶出去。忽然从两侧内阁里,跑出两队手执木棍的壮汉。 “这不是青国世子吗?”人群中有人认出了灼滦。 高台上年轻人摊开手,“青国世子都如此不懂礼法,可见青国人不是蛮狡是什么?” 灼滦正要上前争辩,为首的两位壮汉,将木棍交叉架在灼滦胸前,推着灼滦出了争鸣楼。 执法都尉架着灼滦来到管所门口,在门口处突然将架在胸前的木棒抽回,头也没回地往院内走去,灼滦没站稳,摔倒在地。 门口那两位青年人依然风雅,倒是此时的灼滦窘迫的很。 “成平郎,听说青国改制十余年,尽学我华夏风华,为丝毫何不见成效,还是如此蛮横无礼。”左边的青年人撇了一眼灼滦,“我大幽长策馆争鸣楼论战规礼传遍中原,各大诸侯国争相效仿,青国人知而不行,简直荒蛮。” 右边的青年人摆了摆手,说道:“文明风华在于日积月累,名士教授,学士传颂,我华夏文化、礼法、经典博大精深,天赋过人者十余年恐怕也学不到个一二,何况一群蛮狡。” 灼滦本就在争鸣楼里受了一肚子委屈,这下更是怒火中烧,上前争辩道:“我青国不是蛮狡,我青国是华。。。。。。夏。。。。。。” 灼滦坚定的眼睛瞪的滚圆,只是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两位青年人觉得好笑,昂头大笑起来。 灼滦索性甩甩衣袖,不惜争辩,悻悻地走远了。 灼滦茫然地走在街上,脑袋里充斥着长策馆里发生的事儿。从得知祖父竟然是凛族人时,他便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他们嘴里说的蛮狡还是中原的华夏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硕大的城门旁,灼滦看着城门上写着“南怀”两字,知道这是昭凌城最南端的南怀门,听柳漾儿说,出了南怀门不多远,有一处不小的瀑布,灼滦决定去那里看看,瀑布飞溅的哗哗声可能会盖过脑袋里让人生烦的声音吧。 虽然刚入春,但昭凌城的春天来的却比青北猛烈的多,微风中带着丝丝温煦。城郊外的草木早已青翠欲滴,灼滦看着偶尔掠过头顶,向着北方飞去的雪隼鸟。“它们已经渡完寒,该回家乡了吧。” 灼滦心里嘀咕着,奉阳城里那熟悉的初春景象涌入脑海。初春的青北,刮起的风虽然还有点清冽,但足以将街道两旁的棕杨,吹得抽出嫩绿的芽。宫城内的梨樱树叶怕是早已变了颜色,映着春日的朝晖,将整个宫城照的火红。灼滦不免担心起府上那棵亲手种下的梨樱,不知道府里的婆婆、丫头有没有记得浇水。 他边走边想着,漠庐街繁华规整,要比奉阳的景岩街宽敞数倍,街边商贩从早到晚,热闹兴隆,行人车马络绎不绝,奉阳的风鸣塘街市和这里一比,就像是孩童们随意摆出几样玩具,过家家一样。这里夜晚更是锦绣绚烂,每当灼滦坐在铭心园的楼阁屋顶,看着排排的灯笼连在一起,仿佛一条条起舞的火龙时,就会想起入夜的奉阳城,就像阴天时夜空中的零碎的星点,其实昭凌城也很好。 但灼滦就是提不起兴趣,半个月来,这里的一切繁华都与他无关,他也不想去触碰任何人和事。他似乎理解了冯将军口中的那头霜獒,为何离开家乡便不吃不喝直到死去。 他知道自己这样天天郁郁寡欢不好,害得柳漾儿每次都以为是她触怒了自己,为了让柳漾儿安心,强装出笑容更是难受,所以灼滦不想回铭心园里。 灼滦走过城门不远,哗哗的流水声便不绝于耳,寻着声音走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水流声越来越铿锵有力。转过树林,远远望去像是一帘白幕挂在绿色的架子上。此飞瀑源头是山上的溪水,经峭壁飞泻而下形成底下碧绿的深潭。上下落差起码三丈,水流一注倾泻而下,在底端与一块巨石相击,溅起一丈多的水花,顿时玉珠飞溅,水汽缭绕。水汽不断升腾,有时如雄狮缠斗,有时如巨龙吐雾,经由阳光照射形成一道道斑斓的彩虹。 灼滦看得出神,被吸引着向着飞瀑走去。突然哗的一声从深潭里跃出一位健壮的少年,跳在瀑布底下那块巨石上。灼滦看着那少年赤裸着上身,全身的肌肉往一起聚集,像是一头正在奔跑的猎豹。那少年不顾飞瀑倾泻的千钧之力,挺直如劲松的身体走进瀑帘内,飞瀑打到少年的皮肤上发出密集“啪啪”的声音,他的身体被飞瀑打的直晃,但那少年咬紧牙关,面容冷峻,目光凛冽如刀,看的灼滦直发冷。终于少年还是没能抵过飞瀑的力道,被冲进了深潭。 少年游到岸边,躺在岸上,剧烈地喘息着。突然林间一阵异动,引的少年起身歪头细听。灼滦也发觉不对,便躲到一块粗壮的枯树后。 不一会从树林里掠出数名蒙面者,手中钢刀晃晃,瞬间围成半圆将少年困在岸边。 灼滦一眼还没数清有多少名蒙面者,双方便缠斗起来。 杀手们出手简单明了,杀气狠辣逼人,招招直取少年要害命门。少年虽然身法矫捷敏锐,奈何刚刚承受了飞瀑的力道,岸边空间又狭小,对方人多势众,空手招架数柄钢刀,少年只好一味地闪避。 少年看准一个空当,刹那间双手握住一名蒙面人握刀的手,飞起一脚踢在腋下,蒙面人痛苦不已,手中没了劲道,少年猛一用力,直接将蒙面人拽到深潭。黑衣人手中钢刀没等落地,那少年顺手接过,在空中滑出一道长弧,将剩下蒙面人击退一段距离。 一个回合下来,双方都没占到多大便宜。所有杀手紧握着钢刀向着少年扑了上去。少年兵刃在手,一一挡下蒙面人的进攻。从今天起,一天更新两章,多谢大家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十六章、出手救人 突然正对着少年的两名杀手弯下腰,刀刃照着少年的胫骨精准地砍去,少年趁机,用力跃起,踩着两人的后背,飞到杀手们的身后,向着前方的树林跑去。 杀手们身法极快,迅速赶了上来。少年突然回头,凌厉如刀的眼神,竟吓得前面两个杀手动作停顿了几秒。少年趁势挥刀,一招封喉,血花随即在寒芒中飞溅,两名蒙面人捂着颈部的伤口,喉中发出‘呜呜’的闷声,倒了下去。 少年稳住阵脚后,目光依旧凛冽地看着后面正赶过来的杀手,眼神像是一柄柄寒刀,割在杀手的脸上。少年弓起背,猛地应着杀手的方向跃去,刚刚还气势逼人的蒙面人,此时有些莫名的惊恐。 少年借着飞跃的势头,将刀挥砍一圈,两名杀手来不及闪避,被砍中小腹,哀嚎着退下阵去。后面的人有了准备,一一将刀挡在胸前,躲过了这一次刁钻的反击。 少年双手握刀,脚下寸步不移。蒙面人知道他武艺精湛,也都不敢贸然上前,一时间,双方僵持起来。 “来啊!你们不是想要我的命吗?”少年孤傲地咆哮着,“一起上啊!” 剩余的四名蒙面人被激怒了一样,一同拔地跃起,抡着钢刀向着少年面门劈砍。少年将刀横过头顶,四把银白的刀刃砍在少年的刀身上,顿时道道黑色的裂纹仿佛疯长的野草一样爬满钢刀。少年被四人的力道压得反弓着上身,双腿向空中踢起,反着翻了个跟头。少年刚落地,四把钢刀的寒芒,已经在脚下挥扫着,少年步步后退,用力将手中的钢刀挥出长长圆弧,依依撞开杀手中的利刃后,少年手中的钢刀铿然折断。 少年高高跃起,断刀在空中格开刀锋,双膝重重得落在一名蒙面人的胸上,随着降落的力势,将断刀全部插入那人的胸膛,蒙面人随即倒下去,身体随着翻涌的血花不断地抽搐,少年顺势夺下那人手中的钢刀。 三名蒙面人品字型缓慢地向少年逼近,为首的一名蒙面人纵身跃起,像一条飞舞的长蛇刺向少年,少年迅速屈膝将身体下压,为首的蒙面人擦着少年腹部的皮肤飞过。少年猛抬手,弯着腰将钢刀砍在蒙面人的左侧肋骨上,动作一气呵成,灼滦不禁暗地叫好。少年猛蹬地面,站直身体,后面两人闪电般赶上来,一左一右劈向少年的两侧。少年左躲右闪,准确地避开一刀刀致命的利刃。突然一刃刀锋擦着整个左臂划过,留下一条细长的血迹,少年向后退了两步,抱着受伤的左臂。 看着自己的血迹从敌人刀刃上缓缓流下,少年目光更加凛冽。他已经击败数人,场面完全被他掌控。少年突然暴喝一声,刀锋一沉,提刀奔向蒙面人。这一刀仿佛用尽他的全身气力,直直地劈向敌人,蒙面人感到这一击气势如虹,横刀格挡。少年全然不管敌人的格挡,刀锋生生砍断挡在敌人头顶的兵刃,落在敌人的锁骨之上。暗红的血顿时喷溅出来,少年飞速将刀锋移至颈部,飞起一脚,将蒙面人踢飞,刀刃顺势割断他的喉咙。 仅剩的那个杀手,看着如此惨烈的场面,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索性转身,向远处跑去。少年嘴角一扬,将刀冲着逃跑的蒙面人射了出去。钢刀冲破空气,呼啸着贯穿了最后一名杀手的胸膛。 少年抱着流血的左臂,神情自若地走到深潭岸边,好像一切都习以为常,穿上衣物,准备离开。正当少年走出不远,之前被拽入深潭的蒙面人,挣扎着爬上岸,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短刺,迅速向少年奔去。由于飞瀑的轰鸣声,少年毫无察觉危险在一点点逼近。 灼滦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急如焚,从枯树后边走了出来,对着少年大喊:“危险!危险!”少年无动于衷,眼看蒙面人还有十几步就要追上少年。灼滦起身猛地向着少年跑去,眼看蒙面人就要追上,灼滦情急之下,从腰间解下自己的玉佩,用尽力气向着少年扔去。 玉佩从蒙面人身边飞过,就要打在少年的后背时,由于多年习武的原因,对一切侵犯早已异常敏感,少年被惊地一颤,才发觉自己有些大意了,猛地回过头看见那块飞来的玉佩,更让少年汗毛竖起的,是银白的光刃直冲自己胸口而来。 少年转身反手将玉佩抓住,顺势将玉佩照着蒙面人脑门射出。玉佩断成两截,蒙面人突然眼前一黑,一个趔趄,身体栽倒在少年脚下。少年高高抬起脚,狠狠地踩在那人的脸上,拳头如雨点般打在胸口上,杀手大口大口吐着鲜血,昏死过去。 少年目光阴冷地看着不远处,气喘吁吁的灼滦,明白是眼前这个人,扔出玉佩救了自己一命。少年转身离开,灼滦赶上去,“你的伤口在流血。” “没事。”少年冷冷地说道。 灼滦本以为对方会施礼答谢,没想到却是这么冰冷的言语。 “我给你包扎一下吧。”虽然灼滦有些茫然无措,但看着少年一点一点往外流出的鲜血,心底的柔软还是被触动着。 “用不着你管。”少年语气依旧冰冷,说完抱着胳膊离开了。 “你……” 少年停住脚,稍歪着头,用余光瞪了灼滦一眼,“你有什么事?” “我叫灼滦,你叫什么?”灼滦自己也不知为何会问出这么一句。 “我知道,你是青国世子,你来的那天我在城墙上见过。”那少年咬唇喃喃地说道,“本该由我代君父去接你。” 灼滦怔了一下,看见了少年悄悄握紧的拳头。 “你赶快离开,杀手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少年像是在驱赶调皮的孩子。 少年头也不回的走远,一连串冰冷的话语让灼滦对这个少年望而却步了。 上天的手指稍稍弹弄,将两人的命运轨道,拨至一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十七章、主仆交心 春夜还是有些凉,柳漾儿胳膊上搭着一个大氅,蹬上了铭心园里最高的楼阁“追月楼”。还没走到顶,就看见夜色将灼滦单薄的身躯淹没在阴影之中。柳漾儿叹了口气,铭心园虽大,却放不开灼滦小小的心思。 “滦世子,天气寒凉,回屋歇息吧。”柳漾儿说着,摊着手中的大氅,披在灼滦的身上。 “昭凌的夜挺美的呵。” 柳漾儿看着灼滦稚嫩的脸,知道他是怕两人这样尴尬,在故意搭话儿,这个孩子就是这样善良的让人有些心疼。 “今天长策馆可是热闹?” “热……闹,热闹的很。”灼滦想起白天的事儿,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想让柳漾儿知道自己丢了人,“那么大的争鸣楼里挤满了人。” “可曾去风雅楼尝过幽国的醇酒。”柳漾儿也不知到该说什么,随意的扯着话题。 “没,我听完论战去看了你说的那个瀑布。”灼滦突然转过头,骄傲地说,“在那里,我还救了一个人。” 柳漾儿惊奇地看着灼滦,灼滦拍了拍身边的空地,“过来坐,不必拘礼。” 柳漾儿顿了顿,踌躇着走了过去,不知该坐多近才合适。经过半月的接触,柳漾儿了解灼滦并无公侯少爷的脾气,反倒很平易近人,很会为她这样的下人着想。一开始知道铭心园里要住进青国世子,柳漾儿着实还有些紧张,以至于第一次见灼滦,手一会儿局促地贴近大腿,一会儿合在腹部。柳漾儿常常在心底庆幸自己能遇上这么善良的主子,身体不自觉地贴近灼滦坐下了。 “我刚到瀑布那,就有一群蒙面的杀手在追杀一位少年。” “你上去把杀手打败了?”柳漾儿瞪着大眼睛看着灼滦。 “那倒没有。”灼滦挠挠头,“那位少年身手特别好,是他把所有的蒙面人打败了。” “世子,以后再出门带上两个仆人吧。你要是觉得不熟悉,可以去‘行人管’把青国的护卫带上。”柳漾儿担心地说道。 “不用担心,我的身手也是很好的。幕将军将他的剑术传授给我。”灼滦捂了捂胸口,“对啦,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练武了,临走时幕将军嘱咐我要勤加练习,不可荒废。” “幕将军一定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将军吧。”柳漾儿轻声说。 灼滦转过头,看着柳漾儿,“我也不知道,在我遇刺之前,我也只是听说过他。” “世子,遇刺?”柳漾儿眼睛瞪得更大了。 灼滦按住胸口,“那次我差点没命,现在胸口还有一条剑疤呢。”剑刺进胸口的场景历历在目,勾起灼滦痛苦的回忆。 柳漾儿盯着灼滦胸口,像是能把衣服穿透,看到皮肤一样。 灼滦被看的有些不太舒服,目光急切地扫视着园子里的一切,想要再发现些新的话题。柳漾儿也突然觉得自己有失分寸,目光开始游离起来。两人目光偶然相对,都相互微笑,又瞬间移开。 良久无语,两人突然陷入沉默。 “奉阳城里的梨樱树叶子应该已经红了。”灼滦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柳漾儿将胳膊拄在腿上,双手捧着脸,眼睛又看着身边的灼滦,“梨樱树?幽国都没有呢。世子是想家了吧。” “是啊,虽然没什么好留恋的,但毕竟是生活十四年的地方,可能一切都习惯了吧。” “世子是未来的国主,总有一天是要回到奉阳的。”柳漾儿安慰道。 灼滦没有出声,将头垂了下来。柳漾儿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到无边的落寞从灼滦的身体里汹涌而出,混着冰凉的风吹在她的脸上。 柳漾儿试探地将手放到灼滦的头上,柔软的手慢慢地拂过少年的发丝,她感觉手好像在抖,像是湖面上的小船,突然跳上了一个人。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有凉风静静吹过两人的脸颊,将柳漾儿的脸吹得有些红。 “别总说我啦,给我说说你吧。”灼滦垂着的头,忽然侧过来,眯笑着眼看着柳漾儿。 “我一个下人,有什么好说的。”柳漾儿突然把手抽回,像是心底的事被人看穿一样,眼睛游离地看着夜空。“我们这样的人,就像是洒落在空中的星星,每个夜晚都会出现,但却没有人会喜欢黑夜。” “你的父母、亲人肯定喜欢你的,他们都在哪里?”灼滦轻轻地说。 “都死了,我八岁那年,全家人都被当时的国主处决了。” 柳漾儿的眼泪夺眶而出,灼滦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 “我们柳家和常氏、田氏、英氏、北氏本是幽国五大家族,这五大家族掌握着幽国的军政和商业。但在我八岁那年,北氏家主北亦雄联合常氏、田氏发动政变,将楼氏国主流放,北亦雄成为幽国的主人,所以为了区分以前楼氏国主建立的幽国,现在都管我们叫北幽。我们家与英氏联合反对北家,但后来英氏反叛,与北亦雄将我柳氏家族的成年人全部斩首,不满十二岁的女子收掖庭为奴为婢,不满十二岁的男子发配到边境充军。我六岁被收入掖庭,十岁的时候就被带到铭心园里做婢女。” 灼滦静静地听着柳漾儿话里的苦楚,心里默默地想,原来这个少女竟然还有这么凄苦的身世。灼滦第一次清晰地看着柳漾儿的脸,墨玉一样的眸子,现在像是春雨过后,满溢的池塘。 “本来我们家只要效忠北亦雄,便可免于难。”柳漾儿发现灼滦在看自己,将鬓角的碎发别于耳后,双手将脸捂住,“但我父亲说处于纷乱浊世,更要坚守忠义,宁死不降国贼,毅然地上了刑场。” “为了忠义,便赔上全家族的命运。这样值得吗?”话说出口,灼滦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问,突然感觉自己真的是太笨了,不仅不会哄女孩子,还问出这样让人为难的问题。灼滦不知如何才好,抱着双腿。 “我们柳家的先祖,从昱朝还没建立就跟随楼氏打天下,等到楼氏掌管天下,建立昱朝,先祖就辅佐楼氏的一支共同来经营幽国,我们柳家与楼氏不仅是主仆,更是承袭几百年情谊的兄弟。”柳漾儿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一股脑儿说出这么多义正言辞的话,她望着天空,似乎看到当年父亲被绑走时,大义凛然的样子,“我相信家里的人不会责怪父亲,这是每个柳家人的责任。” 灼滦动容,眼前这个柔弱的少女似乎瞬间高大了许多。 “世子,夜晚风大,还是早点回屋歇息吧。”柳漾儿用衣袖擦着脸上的眼泪,“这些琐事烦着你了。” “不烦,柳漾儿,你是我在北幽认识的第一个人,以后别叫我世子了,我们是朋友。”灼滦看着柳漾儿,露出真挚的笑容。 柳漾儿楞了一下,却忙起身施礼道:“世子,您是贵人,我等下人怎么能和您做朋友呢。” 灼滦心头不知为何涌上一丝失落,呆呆地看着柳漾儿突然恭敬的身姿。他就这样静默地坐着,石刻一样。 夜风确实寒劲猛烈,竟把站着的柳漾儿吹得有些飘摇。灼滦起身走下楼梯,“回去睡吧。” 柳漾儿看着灼滦,喉间上下翻动,像是把万千话语咽下。 深夜,少年额头沁满了汗水,在睡梦中眼睛紧紧地闭着。他仿佛又置身那座四周都是岩浆的荒岛,熟悉的炽热扑面而来,迅速将他包裹。少年感觉那炽热一点一点进入身体,随着血液流经全身,身体逐渐像火灼一样,少年努力地压制着那股炽热,但那炽热越烧越猛,身体就像被点燃一样。 “不要,不要!”灼滦大喊着惊醒,身体燥热难忍。 灼滦时常梦见那股可怕的炽热流经全身,自己渐渐地被它所控制。灼滦对这种力量充满着恐惧,他不知道这股炽热会把自己变成什么样子。 深夜的风寒凉无比,但灼滦却感觉特别的舒爽。灼滦从屋里出来,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像小时候刚被带进宫里,夜晚睡不着,自己倚在门槛上,吹着凉风一样。灼滦一只手拄着头,静静地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十八章、君臣博弈 华丽的亭台中央,青国国主灼烈慵懒的椅靠在金丝雕花大椅上,目光神离在亭外参天的梨樱树上,边上的青铜香炉悠悠地散发着阵阵百茵香。烟柱细直如缕,在高处散开,消没。百种草药凝练成的香料,不知为何丞相颜之元闻起来竟一阵目眩。 青国宫城在初春清晨格外壮美,满宫城的梨樱树伸展着绯红的叶子,伴着春晖洒落的片片金黄,像一条条闪着粼粼金光的红色幕带,围在宫城里。 九华台是奉阳城里最高的建筑,当年青景侯灼熙暴毙,灼烈继位。北幽国和涴国想借青国新君初立之际将其瓜分,联军十万一路斩关夺隘,夹击青国,最后合兵一处,直逼北幽最后的屏障九华五连城。奉阳城里人人自危,大臣们纷纷上表要求割地、称臣求和。但灼烈面对着咄咄逼人的大臣却义正辞严:“我青国虽方寸之地,乃君父兄弟浴血奋战得来,拱手让人实为不孝。本候既为青国国君,应亲上战马,安邦定国。寡人若战死,上不愧对先祖,下不愧黎民百姓。寡人若活着回来,请各位睁大双眼,我青国国祚绵长,上天眷佑,尺寸之地不可拱手相让。!”话语掷地有声,响彻宫宇,更震撼了殿上每位大臣。 北幽和涴国的联军以为灼烈会据守九华城,谁知竟然放弃城池,深夜偷袭。灼烈将守卫宫城的三万亲卫军带上前线,以轻甲突袭的雷霆之势在九华城冲垮联军,三万铁骑不畏生死,争相将马刀向敌军头上砍去,像是冰原上嗅到了血腥的霜獒。两路诸侯虽然被击溃,奈何北幽兵力有限,实为惨胜,灼烈身中三箭,百官在奉阳城外将其迎回时已经奄奄一息。而出发时纠纠气势的三万亲卫军只回来八千骑。为了纪念战死在九华城的两万多将士,更为了突显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灼烈命颜之元建了这座高耸入云的九华台。 灼烈起身走到亭口,眺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行人。灼烈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在拔地而起的九华台上极目远眺,看着自己的国家,看着自己的奉阳。 “君父筚路蓝缕,得一隅之地以安生。未敢幸安,常做未焚徙薪之警。愿拓土强国,以慰君父。可现在四方诸侯摩拳擦掌,局势变化莫测,不知最后鹿死谁手!”灼烈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问颜之元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正当颜之元不知该不该说话的时候,灼烈突然转过身看着颜之元,“丞相,百年之后,寡人的两个儿子谁可继位?”说罢手细细地拂过雕栏上的翔云,就像商贾摸着刚赚来的珠宝。 “君上正值壮年,议百年之事尚早。”颜之元一脸谄笑,“况且上将军勇武刚断,三公子宅心仁厚,谁继位都是青国之福。” 灼烈正色道:“这里没有旁人,丞相不必推让,你自寡人出征时候开始辅佐,一路风雨相随,虽是君臣实则知己,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寡人想听你的心里话。” “上将军生性勇武,骁勇善战,无人不晓其威名。但是君上,我青国立国不过三十余年,如今国力虽渐盛,但四方镇守已费去大量兵力、财力。若上将军承袭君位,恐战事四起。” 灼烈的眼神中掠过一丝狐疑,“前日上将军朝会所出开疆拓土,争霸之策,可有不妥?” “而今中原之内,诸侯林立,此消彼长,各诸侯对畿天城的天子之位虎视眈眈,但尚未有一国敢有夺取之心。我青国应在其他诸侯兴兵争斗之际,暗藏锋芒,提升国力,充盈府库,蓄养精甲强兵,待到一日猛虎出山,必啸震山林。上将军所言开疆拓土无非强兵夺国,到时战事频发,必会劳牵国力。上将军久经沙场武略过人,可震慑一方。但下马治理国家,兴国利民恐……” 灼烈不置可否,“上将军为君,扬儿为上大夫辅政可好?”灼烈脱口而出。 话虽云淡风轻却惊地颜之元身体一震,“君上,上将军杀伐之气过重,遇事激动急躁,况且上将军与三公子政见多有不和,若为君恐。。。。。恐涂生杀戮啊!”颜之元双手举过头顶,长揖不止。 “涂生杀戮,是为何意?”灼烈面无表情,厉声问道。 颜之元噤若寒蝉额头上已沁出了汗珠。 “上将军与扬儿为骨肉至亲,怎会刀兵相向!丞相不可妄议揣测。” “君上,公子昂终非君上所出,请君上三思!”颜之元伏地叩首,呼吸变得急促,“君上在时,公子昂惧你荣威,不会生乱,若君上不在,恐……” “够了!” 这段尘封十几年的往事还是被最信任的人提及,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几乎被灼烈屠戮殆尽。灼烈觑眼看着伏在地上的颜之元,心中杀意四起,就像当时对其他人下达杀无赦命令时一样的汹涌澎湃。 枝叶繁茂的梨樱树隔绝了晃眼的阳光,但金光还是钻过叶间的缝隙,在九华台天阶的树荫里洒出密集的光斑。树荫下颜之元佝偻地坐在台阶上,密密麻麻的光点落在颜之元沟壑纵横的脸上,不时沁出的汗滴,顺着道道皱纹流下,一直扭在一起的眉头忽然伸展,缓缓地抬起宽大的袖口,擦去脸上的汗水,舒心地大呼了几口清甜的空气。从他决心说出灼烈不愿被提及的秘密的时候,就已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参与了一场豪赌,他活着走出九华台,无疑自己赌赢了。 颜之元望着梨樱树出神,越来越红的叶子像是被血染过了一样。起身走下台阶,向着宫门走去。 宫门处一干仆人和一架锦车早已在此等候,看到颜之元缓慢的身影,仆人们赶快上前搀扶着。 一名仆人在颜之元耳边说道:“丞相,永定关那里来人了。” 颜之元心里窃喜,刚刚只是把敌人打倒在地,这个消息却像是一把尖刀直插敌人的心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十九章、初遇倾心 “世子,也该歇歇,吃些东西。”柳漾儿远远地站着,看着灼滦手中的剑刃。 灼滦停下手中飞舞的寒渊剑,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世子,你以后出去还是带上护卫吧,小心些总是有好处的。” 灼滦拿了一块点心放到嘴里,“没事儿,昭凌城里都没人认识我,会有什么危险。” “以后要是再有人打架,你可躲远些。” “放心吧,昨日我就是用我的玉佩……”灼滦迅速起身把浑身摸个遍。 “我的玉佩,还在瀑布那。”说罢喝一大口水,将嘴里的点心伴着水生生咽下。 “世子,多加小心呀。”柳漾儿担心地看着灼滦跑远了。 古雅的酒楼里,灼滦一脸愁容地坐在角落。他真后悔当时情急之下,为了救那个冷冰冰的少年,把自己随身的玉佩给扔了出去。灼滦把酒杯倒满,抿了一口,北幽国醇酒的浓烈气味像是在嘴里乱窜,灼滦闭眼咽下,顿时感觉有一把火从肚子烧到喉咙,肚子里涌上来的酒气更是浓烈蛮横,呛地灼滦赶紧捂住了嘴。 旁边几桌的人,都得意地看着灼滦,他们知道这肯定是个异国人,第一次喝北幽国的醇酒。 灼滦端起酒杯,回味着刚才的浓烈,迟迟没把整杯酒喝干。他想起了青国的清酒,清酒绵柔微甘,喝起来让人心旷神怡,那才是享受,可这醇酒的滋味太过猛烈,喝着却像是受罚。 这时,旁边一个大桌上看似喝多的人,踉跄地走了过来,拍着灼滦的桌子,“不能喝我们醇酒,就趁早滚出昭凌。我们幽国人纠纠热血,喝的酒也是这般刚猛,喝不惯就赶紧滚回你们那文弱之国,喝水去吧。”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人说罢大声喊道:“掌柜的,再给我上四坛好酒,今天要不醉不归。” “公子海量!” “公子真乃酒神!”大桌上的人争相谄媚道。 灼滦没有理会说话的人,但他知道得在北幽待很长时间,不知何时才能喝到青国的清酒,这里的一切都要努力适应。闭上眼,整杯醇酒喝了下去,灼滦感觉肚子里的那团火越烧越烈,额头也微微沁出了汗珠。细细品味,浓烈过后,也有一番香醇,随即又喝下肚三两杯,感觉一阵飘然。 突然酒楼里所有人都齐齐地看向门口,只见一个少女风风火火走来。众人只觉如春日游园微风拂面,酒楼里仿佛莺歌燕舞,百花绽放,浑浑间,魂魄都被勾去了大半。 灼滦呆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孩子,不相信地揉揉眼,以为是自己喝多了。那女孩一身青衫,披着淡淡的阳光,仿佛仙女下凡。 “我北临哥哥订的雅阁。”女孩冲着掌柜的说道。 那声音飘入灼滦的耳朵,像是澄澈清爽的溪流,流入灼滦的心窝,直到很多年以后,灼滦总会想起这清澈的声音,他一点一点的回味,仿佛自己又回到当初遇见时的酒楼。 “南昭小姐,沁香阁,请上楼。”掌柜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引着女孩往楼梯上走。 “呦,我的南昭妹妹,我说你怎么不跟我来喝酒,原来是和那块木头出来。”刚才拍灼滦桌子的那个人站了起来,歪斜着身子朝着女孩走过去。 那人一把将掌柜的推出老远,女孩自然地往楼梯上退了两步,灼滦的心突然揪在一起。 “你说谁是木头?”女孩生气的大喊。 “我说最大的雅阁怎么都没有了呢,害我们还得在堂厅喝酒。”那人说着,将手照着南昭的手臂上比量,脸上淫邪的笑容让人作呕。 没等南昭说话,那人又讥笑着说:“那块木头平常都不怎么说话,你天天和他在一起,不嫌闷呀。就你们两个多没意思,正好那沁香阁够大,叫上我那些兄弟咱们一起喝个痛快,保证比那块木头能让你开心。”说着就要去摸南昭的手臂。 大桌上的人起着哄,大笑起来。 南昭撇着嘴抡起胳膊,将那人的手打落。 “南昭妹妹,那块木头就这么好。”那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不如你嫁给我,我们英家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我家夫人比跟一个国主不喜欢的木头强多了。前日国主赐我家一座大园子,比你家丞相府还大,走,我领你去看看。” 灼滦忽然惊觉,原来这个人就是害柳漾儿家破人亡的英家公子,本就对他的轻浮样感到愤慨,现在更是加深了几分。 “好,大将军的公子和丞相府的千金,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大桌上的人趁机奉承道,“你俩去看园子就别回来了,往丞相府递一封拜帖,通知南相一声,今晚就成亲,省去了许多麻烦。” “陈兄,你虽富商人家公子,腰缠万贯,但却不懂朝臣家的规矩,公子要是迎娶南相千金,必定八抬大轿,万金聘礼,六乩六礼过后方可。你以为是去风雅楼赎个姑娘那么简单” 堂厅里顿时哄然大笑,从北氏代幽之后,大将军英山易在朝堂一家独大,军政大权在握,丞相南怀远为人儒弱,从不与大将军争权,一时间丞相之位成了摆设。昭凌城里都知道,大将军府里管家的车架都比南相的华丽,所以人们对丞相不免少了些许尊重。 英家公子拉着南昭的手,往门口走,女孩娇柔的身体竟被强拉硬拽,灼滦心中生怒,起身跑向门口,一脚踢在英家公子的胳膊上,抓在南昭手臂上的手松开,堂厅里的人都惊呆了,大桌上的人酒醒一半,偌大的昭凌城,敢动英公子的没有两个,不知道这个少年从哪里冒出来的。 南昭向后摔倒,灼滦本想伸手搂住南昭的腰,可刹那间还是伸直胳膊,让南昭的身体倾在自己的手臂上。 南昭站稳,红脸向着灼滦说道:“谢谢公子。”便跑到了楼梯上。 英家公子大喊:“你是谁家的毛头小子。你可知我是谁?”此时大桌上的人全都围到灼滦身边。 有人在英家公子耳边说道:“这是半月前来昭凌的青国质子。” 英家公子正色道:“念你是我国客人,速速离开,莫管闲事。”说着露出一脸淫邪往楼梯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灼世风临》正文 第二十章、相遇相识 灼滦将手臂伸直挡在英家公子前面,“光天化日,昭凌城难道不讲礼法吗?” “敬酒不吃吃罚酒,上!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我就是昭凌的法。” 众人知道眼前这个少年青国世子的身份,都不敢妄动。 “上,不用怕,我父亲掌管三万绝云飞骑,说不定哪天挥师一举把青国灭掉。北家的人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他国质子。”英家公子胳膊用力一挥,“上,有事我负责。” 众人一拥而上,将灼滦擒住,英家公子一拳一拳的打在灼滦的肚子上,灼滦顿时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难受至极。 “住手!”南昭跑了下来,冲着英家公子大喊,“放开他。” 灼滦见眼前这个美如天仙的女孩儿竟在为自己出头,肚子里翻江倒海瞬间归为平静。 “南昭妹妹,我还没上去呢,你怎么就下来了。”英家公子伸手又要去拖拽南昭。 灼滦心急如焚,无奈自己被几个人抓着,动弹不得。 霎时,有人飞奔过来,身影快无痕迹,推开英家公子,将南昭挡在身后。“我们上去吃饭。” “北临哥哥,那个人为了救我才被他们抓住的。”南昭指了指灼滦。 “不关我们的事。”北临刚要上楼,忽然看见是那天救了自己的少年。 北临回过头看着英家公子,指着被五六个人按住的灼滦,“放了他。” 英家公子挺了挺腰板儿,没有回应,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在等待着别人乞求。 北临抬起一脚,踢在英家公子的肚子上,刚刚还挺直的身躯,现在就要蜷缩在地上。所有人放开灼滦,气势汹汹地冲向着北临,但看见那凛冽的目光,都不敢上前。英家公子艰难地朝众人摆摆手,众人搀着英家公子走出了酒馆。 “喂,上来我们一起吧。”南昭看着灼滦指了指楼上,花瓣一样的嘴唇自带着笑意。 “快点上来,我都饿了。”北临头也不回地上楼。 “走吧,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呢。”南昭向灼滦做了个手势,便往楼上走了。 那盈盈的身影萦绕眼前,如瀑的黑发莹然生光,浮在后背。灼滦多想伸手扶一下那缕缕青丝,感受着丝丝的温柔。 灼滦跟了上去,心花怒放,完全顾不得自己被打的那几拳还在疼。 “青国世子?”南昭凑近看了看灼滦,“哦,我想起来了,我听父亲提起过。谢谢你为我出头哈。” 灼滦心底美滋滋的。 “我给你说过多少遍,出门带上仆从,你就是不听。”北临面无表情,冷冷地说。 “我出来干什么,见过什么人,到过什么地方。仆人回到府里都要一五一十禀告父亲。着实让人讨厌,我这么大个人,难道会丢了不成。”南昭不解地问。 “南相也是为了你好。”北临目视前方,面色凛然,“英家人总找你麻烦,还不够吗?” “这不有我身手不凡的北临哥哥呢吗?”你刚才那身手真的太厉害了,南昭站起来,双手比划着。 南昭突然视线扫过尴尬的灼滦,“还有这个世子哥哥,他身手……也不错,再说那英天纵还真敢对我怎么样不成?” “他们英家还有什么不敢?”北临眉头紧锁。 “好啦,我以后会小心的,见了他们我就绕道走,可以了吧?”南昭端起酒杯,“这杯我敬两位哥哥。” 北临夺过南昭手中的酒杯,拿起茶壶,倒满了茶水。“女孩子家的,喝什么酒。” 南昭接过杯子,撇了撇嘴,和灼滦碰了一下。灼滦迅速将酒杯倒满,一口喝干。呛人的酒气令灼滦的五官扭曲在一起。 南昭见状,嘤嘤地笑了起来。 “世子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灼滦突然拘谨起来,起身行礼,“我叫灼滦,见过公子,丞相千金。” 南昭呵呵地笑了起来,学着灼滦的样子,也行了个礼,“灼滦哥哥,咱们在一起,可不必拘礼呦。” 北临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这个我找工匠修好了,本想有时间去铭心园给你,正好在这遇见你。” “谢……谢谢你……上次救了我。”北临喃喃地说,完全没有在岸边面对杀手时的果断与刚毅。 灼滦第一次听见北临说这么多的话,正要回谢,南昭声音盖过。 “铭心园,你住在铭心园。”南昭瞪大眼睛,“听说铭心园是昭凌城里景色最好的园子,里有一个大湖,是吗?” “我也没有转过,不过确实有一面大湖,我总在上面划船。” “太好啦,灼滦哥哥,我可以去湖上钓鱼吗?” 灼滦欣喜若狂,“当然可以,明天就来吧。” 灼滦感觉此话不妥,脸微红,“北临公子也来吧,我们一起。” “我没兴趣。”北临看着南昭,“这几天教坊的画师不是来授课吗?” “哦,对啦,对啦,我忘了,明天不行,父亲为我请了师傅。以后得空再去吧。” 灼滦心底浮上一丝失落,又喝了一杯浓烈的酒。 南昭一把抢过玉佩,那玉佩对着阳光,精致剔透,“你们早就认识?” 灼滦挠头,“不算认识,上次在瀑布那,见识过北临世子的好身手。”灼滦接过玉佩,系在腰间。 北临没有说话,继续喝着酒。 “你手臂上的伤,没事了吧?” 南昭一听,立刻炸了起来,“北临哥哥,你受伤了?”说着就去掀起北临的袖子,一条细长的深红色长痕,像一条丑陋的虫子趴在北临手臂上。 “不碍事。”北临把袖子整理好。 “北临哥哥,又遇见杀手了?”南昭急的快要哭出来,“究竟是谁,三番五次要刺杀你,我要去告诉国主。” “不用,我习惯了。”北临依旧面色表如常,“每一次不成功的暗杀,都能让我变得更强。” “你说什么傻话,想想你身上的伤。” 灼滦看着南昭着急的样子,心底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突然楼梯上,噔噔直响,几名仆从过来,“小姐可找到你了,丞相有事,叫你回去。” “我先回去了,你俩继续喝酒吧。可别喝太多呦。”南昭眼眉微挑,满面的俏皮。 南昭还没走远又返回来,“北临哥哥这几天就别练功了,等伤好了再练,你武功这么高强,不差这两天。” 灼滦的眼神并未随着南昭身影的消失而回归正常。 “你可离她远点,这丫头野的很,闯出什么祸,连累了你。”北临冷冷地说。 两人都沉默了,独自喝着猛烈的酒。 灼滦不知道,比北幽醇酒还猛烈的是他对南昭的情愫,仿佛积蓄了千年万年能量的种子,只因南昭一个声音,一次笑容,便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甚至要把天也捅破个窟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