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发一万条锦鲤求死》 正文 1.求助 “徐贞,你跟我走一趟。” 熬了一个通宵正犯困的徐贞听见师父周世文的话,吓得一个激灵,瞌睡虫顿时不翼而飞:“啊噢,好c好的。” 她揉了揉眼睛,正想站起来,差点被周世文的打扮给吓得一屁股坐了回去:“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不怪她如此惊讶,她进刑侦大队三个月了,周世文要么便衣(一件破夹克就没见换过)要么制服,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看见他穿西装打领带,有那么一瞬间徐贞还以为要去开新闻发布会。 “去拜访一位教授。”周世文有些不习惯地拉了拉领带,“带上小月案的资料。” 小月案?徐贞眼睛一亮,干劲十足。 就在她收拾资料的时候,旁边有个同事滑过椅子,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小徐,老周是要去见裴教授,你记得回来和我们说说。” “就是就是,”另一位同事也加入了话题,“听声音还很年轻,说不定是个大美女。” 徐贞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话语间的戏谑之意,好奇心起:“这位裴教授到底是?” “老周的女神!”两位同事异口同声。 徐贞了悟。 怀揣着十二万分的好奇心,徐贞跟着周世文上了车,谁知周世文只开了十几分钟,就把车停在了一家甜品店门口,指挥她说:“你下去买个蛋糕。” “蛋c蛋糕?”徐贞眨了眨眼,“裴教授生日?” 周世文淡淡扫了她一眼:“第一次拜访,总归要带点礼物,何况裴教授帮过我们很多案子。” 徐贞:“噢。”如果没有听同事八卦,她可能会信,毕竟周世文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但这次,信他有鬼。 不过蛋糕还是要买的。 买完蛋糕,周世文上了高架,往郊外开去。 路途漫长,徐贞偷偷打量着驾驶座上的周世文,他今年三十二岁,单身,长相虽然说不上英俊,但也颇有阳刚之气,身材更是可圈可点。 徐贞清了清嗓子,觉得有必要关(ba)心(gua)一下师父的感情问题:“师父,裴教授能帮我们解决小月的案子吗?” “不然我带你去干嘛?”周世文目不斜视,“裴教授是声纹识别专家,我想请她帮忙鉴定一下那段录音,说不定就能找到那群孩子。” 说起小月案,徐贞的心情就徒然沉重起来。 一个月前,常青市网警微博收到了一封私信,大意是说有个名叫蜜桃的不法论坛存在着买卖儿童的交易,经查证,虽然部分帖子为虚假信息,可有一笔交易情况属实。 一名名叫彭伟的少年,卖掉了自己的堂妹小月,小月是彭伟姑姑寄养在自己家的女儿,年仅七岁,而他的动机仅仅是为了买一部iph一ne。 据彭伟交代,买家是一个有地方口音的中年男性,但两个人没有见过面,彭伟借带小月出去玩的名义把她留在了肯德基里,过十几分钟后回去,在坐垫底下拿回了三千块的现金。 他们唯一拥有的线索,就是彭伟在与买家通电话时录下的通话录音。 仅仅凭借一段几分钟的录音是没有办法追查到小月下落的,于是这个案件就陷入了僵局,徐贞一直挂心这件事,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如果这位裴教授真的能帮他们破了这个案子,那就太好了。 不是早晚高峰,高架不堵,周世文把速度飙到限速值,很快就到了城郊的一处高档别墅区,这个别墅区里全是独栋小洋房,绿化很好,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处公园。 周世文循着门牌号,把车停在了最后一栋门口。 徐贞抱着资料打量着这里,小洋房有奶白色的外墙和红色的屋顶,花园被照顾得十分精心,此时已是春天,绿草如茵,灌木丛里隐隐露着花苞,想必再过几个月,这里将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一定十分好看。 仅仅凭借这一眼,徐贞就敢断定这位裴教授是一个非常具有生活情趣的人。 周世文整理了一下领带,按下了门铃,叮咚叮咚两声后,有人接了起来:“你好,哪一位?” 徐贞一听便情不自禁微笑起来,与同事们说的一样,是十分柔美的女声,年纪应该不大,但十分舒服,让人愿意随时随地都愿意坐下来和对方喝一杯茶。 周世文清了清嗓子,说道:“教授,我是周世文,还有我徒弟徐贞,我们和您约好了来拜访的。” “请进来。” 铁门开了。 他们走过花园来到大门前,这大约是感应门,他们一站过去就自动开了,周世文说了一声“教授,我们进来了”才走进去。 徐贞一进门就被满室灿烂的阳光给镇住了,一楼几乎全是落地玻璃,阳光没有被丝毫浪费,全都收入了室内,灿烂得叫人心醉,家具和摆设都恰到好处,没有太多的累赘,最亮眼的点缀便是零星的鲜花。 “周警官,徐警官,”一个人影从厨房里出来,身材高挑,白衬衫卡其裤,长发及腰,在背后松松用红线束牢,风度翩翩,卓越俊逸,“欢迎,请坐。” 徐贞瞪大了眼睛,这个人是谁?裴教授吗?可他是一个男人,虽然长发,但平坦的胸膛和微微凸起的喉结都无声地昭显着,这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男人。 周世文稳住嗓音:“我找裴教授。” “周警官,”这个年轻的男人眉眼一弯,眼眸里透出点点笑意,“我就是裴瑾。” 哪怕是周世文这样的老江湖,此时此刻也难掩诧异之色:“什c什么?” “裴教授不是女的吗?”徐贞脱口而出。 裴瑾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这才笑着说:“徐警官,初次见面,你好。” 这一回,他又用了刚才他们听过的女声,一样动听,可若非亲眼看见,谁能相信这样的声音出自一个男性之口? “你c你真的是裴教授?”周世文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楚他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这绝对是一个男人。 “是,一个小爱好,请见谅。”裴殊生轻轻笑了起来,这一回,他的声音又变成了轻快清脆的少女音,连那笑声都惟妙惟肖,听起来与二八少女毫无区别。 徐贞想要献上膝盖,顺便为自家师父夭折的暗恋点一根蜡。 “请坐,喝点什么?”裴瑾神色自若,佯装看不见周世文异样的神情,“咖啡,茶?” 徐贞正困,赶紧说:“咖啡可以吗?”她用手肘捅了捅还没回过神来的周世文,小声提醒,“师父。” “我我喝什么都行。”周世文靠着强大的控制力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裴瑾微微笑了起来:“好。”他取出咖啡豆,香味顿时飘散开来,他不疾不徐地磨着豆子,徐贞忍不住朝他看了好几眼,这真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男人,一举一动都这样有韵味。 “啊,教授,我们买了蛋糕。”她赶紧取出纸盒,端端正正放在了茶几上。 裴瑾笑了:“那正好,谢谢你们。” 他没有用咖啡机,手冲了两杯咖啡端过来,又给他们准备了奶和糖,把蛋糕切好盛在碟子里递给他们:“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周世文喝了口苦不拉几的咖啡,抿了抿唇,说道:“是有一个案子想请您帮忙。” 徐贞递过了文件袋。 “谢谢。”裴瑾接过来,很快翻阅完毕,“可以听一下录音吗?” “我在手机里拷贝了一份。”徐贞打开了手机里的音频文件。 彭伟:“喂?” 买家:“是绿巨人吗?我在蜜桃论坛上看到你发的帖子了。”(徐贞补充:绿巨人是彭伟的网名) 彭伟:“是我,你要买吗?” 买家:“多少钱?” 彭伟:“三千,不还价,现金。” 买家:“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 彭伟:“我可以把人带给你看,你相中了再给钱。” 买家:“那就明天下午一点,在西站的肯德基,你给那个女娃穿件红色的衣服。” 彭伟:“红色的没有,蓝的行不行?” 买家:“可以。” 录音结束。 裴瑾轻轻皱起了眉头:“听起来,他们应该不止联系一次,只有一段录音吗?” “彭伟交代说,只有第一次他留了个心眼录音了,后面就没来得及。”徐贞殷殷看着他,眼中的渴盼之意溢于言表。 裴瑾对上了她的视线,不禁莞尔:“徐警官希望我可以听出什么?” “嫌疑人的基本信息?”或许是因为他的态度太过温和,徐贞大着胆子说。 “三十岁到三十五岁,z县那边的口音。”裴瑾微微垂着眼,慢慢道,“而且,背景里有工地的声音暂时只有这些。” 虽然给出的内容并不多,但徐贞已经十分佩服,这段录音已经交给技术部门分析过,工地的背景音被单独分离出来放大音量才能听清,裴瑾只听了一遍就能捕捉到这样细微的线索,还可以大致推断出年龄,的确非同一般。 周世文说:“工地那边我们已经排查过了,考虑到安排在西站附近,极有可能在完成交易后就离开本市,所以和工地上的名单交叉对比了,可是这些外来务工人员流动性比较大,很难确定目标。” “车站那边没有监控吗?” “监控坏了好几年了,没有用。”徐贞叹了口气,“已经快一个月了。” 裴瑾端起咖啡杯,微微笑了笑:“那很遗憾,我帮不了你们什么了。” 周世文斟酌着字词:“其实,还有一条线索。” 徐贞吃惊地看着师父,显然也并不知情,周世文说:“刚刚得到的消息,我拜托熟人在z县那边调查了,有一个小卖部的老板对小月有印象,说看起来就好像是个农民工,让那个小女孩叫他‘爸爸’,还给她买了一个发夹,他看见他们在等121路公交车。” 裴瑾有点意外:“叫爸爸?” “是的。” 裴瑾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有点意思。” 国内买卖儿童,男女不同命,男孩被买去当儿子养的不少,女孩被买去当童养媳或是雏一妓的更多,考虑到买家并不是通过成熟的犯罪利益链买卖儿童,而是冒了风险在一个论坛上“诱拐”了一名女童,是生手的可能性更大。 那么,买回去当童养媳是最有可能的,但是,哄孩子叫“爸爸”又买了礼物,那事情可就微妙了。 要么是变态恋童癖,要么是当女儿。 考虑到国情,裴瑾并不乐观,他凝视着周世文的眼睛:“你想我怎么做呢?” 他的眼瞳是纯粹的黑,似乎可以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周世文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睛:“我查过,121路公交车是环城线,基本上是通向山里的一个村庄。”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移开视线很不礼貌,又重新抬起头来,看着裴瑾,“如果您方便的话,想请您陪同我们去z县走一趟。”周世文很客气。 裴瑾放下了咖啡杯,陶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啊。”他笑了起来,“我有空。” 徐贞喜上眉梢,没想到裴瑾那么好说话,竟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正好,我公司名下有一个贫困儿童助学的基金会。”裴瑾对他们眨了眨眼睛,“我们就借这个名义去考察吧。” 送钱的和查案的,得到的将会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徐贞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连连看向周世文,周世文谨慎得多,再三确认:“如果不会给您添麻烦的话,非常感激。” “不会。”裴瑾摇了摇头。 “耶!”徐贞或许是太过欣喜,又或许是这里的氛围太过轻松,她一时忘形,脱口道,“裴教授,你人真好。” 裴瑾忍俊不禁,轻声笑了起来:“这不算什么。” 如果有人可以和他活得一样久,那么也很容易会有这样的好心,他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财富,看过了足够多的悲欢离合,如此漫长而无趣的时光,总需要点什么来打发时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消磨 周世文和徐贞向裴瑾确认了出行时间,就定在明天一早,多拖一刻,就怕小月多受到一份威胁。 临走前,裴瑾送了他们一个小礼物,给徐贞的是咖啡豆,而周世文的则是茶叶:“我看周警官好像不习惯喝咖啡,这是今年的明前茶,希望你喜欢。” 周世文对着他还有些尴尬,客气地推辞了。 “请收下吧。”裴瑾对他挥了挥手,“是今天蛋糕的回礼。” 盛情难却,周世文和徐贞还是收下了。 裴瑾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人了,才慢悠悠踱回屋内,西沉的阳光变成了橙红色,映照在屋内,犹如鲜血。 啊,一个白天又过去了。他愉快地想着,开始思考今天的晚餐。 他喜欢复杂又耗费心力的菜式,最好是需要准备一整天的那一种,那么在没有人陪伴的日子里,他可以快一点度过这24个小时。 今天下午的时间在与人交谈中很快就过去了,那么晚餐简单一点也无妨。 裴瑾用了三个小时给自己做了几道法国菜,用餐时已经接近九点,但不要紧,哪怕不进食他也不会饿死,只不过饥饿的滋味并不好受,在尝试绝食死亡的糟糕经历之后,他就不会再做出这样自虐的行为了。 没有意义。 长生不死就是长生不死,六百年了,他自刎过,过,投缳过,也被子弹打中过,被炮火击中过,现在不还是好好活着。 太过漫长的时光是一种可怕的折磨,所以他现在学会了找各种各样的事情打发时间。 救人如此,做饭,亦如此。 安静地用完了晚餐,他把碗碟端进厨房,挽起袖子清洗餐具与炊具,倒入洗洁精,放水,认真地将油脂一一洗去。 说来有些好笑,在家境最贫寒的那几年里,他也没有洗过一次碗碟,因为他是读书人,寒窗苦读的十几年里,寡母靠刺绣的手艺供养他,不让他为任何俗物分心,只盼着他一朝金榜题名,能光宗耀祖。 十二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二十二岁得中一甲,被圣人钦点为榜眼,授翰林院编修,同年,寡母病重,次年,丧母,守孝三年,二十七岁,重返朝堂,在礼部谋得一职。 同年,奉命跟随船队出海,沿途向番国宣天子诏,并给予赏赐,然而,并不是所有番国都买账,时不时就有武力冲突,他所在的船只就是在一次武装冲突中不幸被击溃,他落入海中,九死一生,漂浮几天后为人所救。 再后来,他的时间停止了,不老不死,青春永驻。 他以二十七岁的外表,活了六百多年。 那么长的时间里,他时而觉得后悔,自责没有好好孝顺母亲,金榜题名又如何,俸禄微薄,他的母亲并没有过上好日子,她唯一拥有的,不过是那不能吃不能喝的凤冠霞帔。 洗干净了最后一个盘子,裴瑾擦干手,收回了所有的思绪。 活得久了就免不了要回忆过去,可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越是回忆越是会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走得那么远。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当年的天子何在?帝王将相,已成云烟。 把一切都收拾妥帖才十点钟,果然一个人的话,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了,他有很多次都以为黑夜永远不会过去,自己再也看不到白天。 可现实是,明天总是会到来,日复一日,永无尽头。 裴瑾给秘书打了一个电话,交代了一下明天出行的事,精明能干的秘书对老板这么晚了还布置任务毫无怨言。 高于市面上的双倍薪资足以让她心甘情愿接受这样高强度的工作。 “好的老板,没有问题。”秘书一口答应他所提出的所有要求。 裴瑾很喜欢她。 如果有两个同样出色的应聘者摆在他面前要他挑选,他会选择女性,原因无他,六百多年来,他亲眼看到原先被关在绣楼上一辈子都不会出一次门的女性走到今天可以和男性竞争的地步,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怜惜。 他们唾手可得的,她们需要费劲全力才能得到,那么努力,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然而,时至今日,女性地位升高,可若说要和男性分庭抗礼,恐怕还有一段路要走。 因此,或许并不公平,但他就是更愿意给她们一个机会,像是她们的高跟鞋,把她们抬高一点。 就算是一点点也好。 第二天一大早,徐贞就在警局门口见到了这位能干的大秘书,秘书大约三十出头,穿着得体的西装套裙,妆容标致,摇下车窗问:“是徐警官吗?老板吩咐我来接你和周警官。” 徐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师父去调查另一桩案子了,只有我一个人。”周世文的确因为另一个重大案件而出差了,但她觉得,多多少少也是有点躲着裴教授的意思。 毕竟一天前还是自己女神呢,转瞬间就变成了男人,周世文这样的直男肯定受不了,想方设法避开也是正常的。 锻炼一下徒弟什么的呵呵。 秘书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徐警官,上车吧。” “哎。”徐贞脆生生应了句,拉开车门上去,秘书自我介绍:“我姓崔,崔莹莹,这份资料你看一下,这是我们公司公益助学的相关文件。” 徐贞道了谢,接过来认真翻阅起来,既然要伪装成去考察的工作人员,可不能露了马脚。 她一旦专心起来便心无旁骛,等到把所有资料都牢记于心,崔莹莹已经把车开到了裴瑾家门口。 崔莹莹熟门熟路进去,一下子就看到裴瑾正蹲在院子里给兰花浇水:“老板,徐警官到了。” 徐贞不等他问起便主动解释:“裴教授,我师父出差了,去不了了。” “我知道,他昨天给我打过电话。”裴瑾仔细地为每一株花都浇好水,嘱咐崔莹莹,“我走的这几天你来替我打理。” 崔莹莹赔笑:“老板,你知道我其他还凑合,花花草草养什么死什么。”她是穷苦人家出身,小时候一门心思读书,比常人更努力才能申请到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回国后过五关斩六将进了裴瑾的公司里就职,能熬夜写报告,能出门打嘴仗,就算是酒桌上拼酒也是不怕的。 唯一搞不定的只有帮老板种花。 这种闲情雅致与她始终无缘,办公室里一盆仙人掌都能养死的人还是不要挑战几百万的兰花了。 “没什么,死了就死了吧。”裴瑾很淡然,“万事万物,终有一死。” 除了他。 崔莹莹听了这话,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差事。 裴瑾洗了手,对徐贞说:“徐警官会开车吗?” “会。” “好,那你开车。”他擦干净手指上的水珠,就这么拉开车门上车。 徐贞目瞪口呆:“您不带东西啦?” “明天就能回来。”裴瑾一坐下便拿出了手机,“费不了多大力气。” 徐贞摸不清他的底细,乖乖应了一声就去开车,她虽然没有去过z县,但大致方向是知道的,跟在周世文屁股后面也做惯了这种跑腿的活儿,一点问题也没有。 等快到服务区的时候她问:“裴教授,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你去吧,帮我带瓶水,抽屉里有零钱。”裴瑾眼睛没有离开手机屏幕,徐贞有点好奇他在看什么那么专注,但毕竟不熟,也不敢造次。 买了水回来的时候,她偷偷瞥了一眼,然后傻掉了。 裴瑾看的,一不是严谨的科学报告,二不是男性热衷的政治军事,甚至不是体育新闻,而是一部正当红的狗血偶像剧。 像是捕捉到了她的视线,裴瑾瞥她一眼:“你也在看?” “嗯,”徐贞抿着嘴偷偷乐了一会儿,没忍住,笑嘻嘻地问,“没想到裴教授也看这种剧,有点小意外。” 裴瑾回答得很坦然:“挺有趣的。”这部偶像剧吸引他的是男女主角的人设,男主长生不死,寂寞多年后遇到了女主,生命终于有了色彩,他们恋爱了。 徐贞原本就是自来熟的性格,裴瑾对她十分友善,她就更大胆了一些,评价道:“马上就要结局了,希望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就算女主死了男主等她下个轮回也好啊。” “你是这样想的吗?”裴瑾饶有兴趣地问,“哪怕下辈子,那个人根本不记得他了,也变了样子,变了性格,还是希望在一起吗?” 徐贞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是啊,不过如果男主能解除诅咒和女主一起变老也很美好。” 裴瑾以手支颐:“那如果,男主不死,女主转世,但他们不在一起了呢?” 徐贞愣住了,她想了会儿说:“这样不就是悲剧了吗?” “女主爱上男主,是因为他出现在她最落魄的时候,给了她关心与温暖,所以她爱上了他,可如果下辈子她出生在一个幸福家庭,从小追求者甚多,还会对男主有感情吗?” 徐贞万万没有想到,裴瑾竟然会一本正经地和她讨论这样的问题:“应该会吧。” “那么,男主在女主转世的过程中,又遇上了一个喜欢的女孩,是变心吗?”他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徐贞脱口而出:“算的啊。” “可是他喜欢的人已经死了,来世,就是另一个人了。”裴瑾笑了起来,“爱情一期一会,没有生生世世。” “但c但这样太可惜了吧。”徐贞有点怅惘,如果能生生世世与一个人相爱,那该多好。 裴瑾笑而不语,他想,过去的事终究已经过去了,曾经爱过的人,终究也会因为时间而变成记忆中一抹苍白的倩影,面容早就已经模糊了,被留下的记忆不但支离破碎,还没有道理。 譬如,他很记得,梅子黄时,细雨纷纷,金蟾嘴里吐出袅袅白烟,她鬓边簪了一朵杏花,挽起袖子替他在砚台中加了些许清水,而后说了什么话,粉泪盈盈,可奇怪极了,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她那天说了什么。 唯独当时正巧读着摽有梅,偏偏又记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有人说,负情薄幸读书人,纵然他不是张生之流,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这一生太过漫长,注定还会爱上别人。 他永远给不了“一生一世”的诺言。 何况,“君自蓬山归,不知妾发白,既非穆公女,来生勿复见。”多年后,隔着重重罗帷,白发老妪如是说。 故而,恐怕前世的人,今生也不想再和他再续前缘了。 徐贞并不知道他所想的事,偷偷做了个鬼脸,她还是觉得,男女主角的感情不应该因为生死而分离,现实生活中看多了分分合合,就是希望偶像剧里可以圆满。 就算是有片刻的慰藉也是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山村 徐贞和裴瑾到了z县,121路公交是环城线,最后一站是马家庄,但公交站点距离真正的马家庄还有不少距离,看那窄窄的山路,汽车是铁定开不进去的。 裴瑾道:“停这里吧,我们坐那个去。”他指了指外面卖菜的电动小三轮。 徐贞再次刷新了对裴瑾的印象,她还以为裴瑾这样在国外念知名大学,住在小洋房里的人是绝对不会那么接地气呢。 可是,说坐三轮就坐三轮,哪怕搭便车的那辆小三轮上还有一只小猪崽他也没嫌弃。 徐贞一开始还忍不住想,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种人,身在陋室也不减风华,只可惜是个男人,害她师父白白暗恋了一场但很快,这样的八卦心情就再也维持不住了。 山路颠簸已经让她特别想吐,再加上猪崽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徐贞拼命忍着,一到目的地下来就哇一声吐了。 更让她郁闷的是,给他们搭顺风车的卖菜老头收了收了五十块钱的车费,徐贞差点吐血:“就那么一段山路,50块?” “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大问题。”裴瑾给她递了纸巾,对她呕出来的秽物视若无睹,“好歹他还给我们指了方向。” 徐贞接过来抹了抹嘴:“方向?” 裴瑾抬了抬下巴:“那里就是村支书家,走吧。” 一听马上就要进入角色,徐贞也顾不得胃里翻江倒海,心里默念记牢的腹稿,她每次考试前都会十分紧张,但一拿到考卷反而放松了,这次也不例外,等见到了村支书,她大方极了,好像真的就是来调研的工作人员。 “书记好,我们是绿芽公益助学基金会的工作人员。” “公基什么会?”村支书反应慢了一拍,想了想才恍然,“噢噢,是和我们村里的赵老师一样来教娃娃们读书的吧?” 徐贞这才意识到他没有听懂,赶紧说:“不是,我们不是来教书的,我们是来看看,您这里有没有上不起学的孩子,资助给他们一部分的学费。” 这次村支书听懂了,他的态度骤然热情起来:“先c先请进来坐吧,小丫,给客人倒杯茶。” 他把他们请进去坐下,一个岁的小女孩提着水壶进来给她们倒了水,徐贞看她可爱,便给了她一块奶糖,小女孩拿了糖,笑嘻嘻地跑开了。 “不好意思,家里没有什么能招待客人的。”村支书谦虚了一句,立刻直奔主题,“你刚才说c说什么学费?” “是的。”徐贞耐下性子和他解释,“我们这个基金会是专门资助贫困孩子入学的,听说这边有好几个村子的孩子上不起学,我们就想过来看看。” “嗯嗯,”村支书一个劲儿点头,眉毛下耸,满脸愁苦,“是啊,我们村的条件不算太差,教室是有的,就是没有老师肯过来,太苦了,前两年来了三个大学生,现在只剩赵老师一个了,唉,留不住啊。” 这是徐贞第二次听见赵老师的名字了,她心中一动,试着问:“我们能去学校看看吗?” “能,当然能,我带你们去。”村支书掸了掸裤子上的土,给他们带路。 正如村支书所说,马家庄虽然贫困,但学校还是有的,虽然只是几间低矮的平房,但桌椅都有,还有一个操场,角落里堆着一个瘪瘪的皮球,几根廉价的塑料绳。 赵老师在教室里给孩子上课,她是一个个头不高人很瘦小的年轻姑娘,正在教孩子们念拼音。 徐贞观察了一下教室里的学生,十二个男孩,两个女孩,个头都很小,面黄肌瘦的。 赵老师看到村支书过来,让孩子们念课文就抽空出来了:“书记怎么来了,这两位是?” 徐贞亲切地对她微笑:“我们是绿芽公益基金会的,想来这里了解一下情况。” “你好你好,我是赵小倩。”赵老师和这种公益组织打过交道,比村支书了解得多,闻言便知道是好事临门,也不打官腔,开门见山,“谢谢你们能来,我们真的非常需要帮助,现在学校里只有小学一二年级的课本,学校也不供应午餐,很多家长都不想让孩子来上学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读书的好处,半大的孩子是家里的劳动力,可以喂猪放羊打柴,何必来学校浪费时间?一开始办学的时候,就是答应可以在学校里吃一顿,给家里减轻负担,这才有家长愿意把孩子送过来。 可现在学校经费吃紧,快供应不上了。 “赵老师,我们坐下来慢慢谈好吗?”徐贞柔声说,“把您知道的情况和我们说说吧。” “哎,好。” 徐贞是警校的优秀毕业生,一开始还有些生涩,但全情投入后就非常顺利,她很快从赵老师口中了解到了马家庄的情况。 马家庄的孩子多数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外出打工,几个孩子就跟着爷爷奶奶,因为经济条件不好,义务教育没有办法展开,尤其是这里的人家都不止一个孩子,多数都是三四个,有时候折中,让家里的男丁来念书,女娃就不上了。 “现在有些地方的确是困难,但毕竟是国家规定的义务教育,我们还是争取要让每个学生都上得起学。”徐贞说,“赵老师,我想统计一下所有在学龄段的儿童,这样才方便我们申请援助。” 赵老师很高兴能有人继续资助,一口答应:“我对每户人家都很熟悉,我带你们去。” 徐贞不期能遇到这样一个神助攻,眉开眼笑,想和裴瑾汇报好消息才发现他一直站在窗外听孩子们朗读课文。 “裴教授。”徐贞跑过去,兴奋地说,“赵老师会带我们去家访,这样一来,小月如果在这里,应该就会有线索。” 裴瑾微微颔首:“做得很好,不过,人前你该叫我裴总。” “我记得的,现在不是没人么。”徐贞吐了吐舌头,“裴教授在看什么?” “看这些孩子。”裴瑾道,“读书不易。” 他是寒门子弟,那年头读书比现在还要艰难,书籍极为昂贵,他启蒙时,甚至连一本《三字经》都买不起,死记硬背下来,再对照着去认字,一直到他中举前,所有的书籍全靠手抄,寒冬腊月,都握不住笔,其中艰辛,怎能与今人道也? 现在现在好太多了,只盼望这些孩子不要辜负这样的时代。 徐贞期期艾艾地问:“教授,我想问问啊,这次调查结束以后,会不会” 裴瑾看她一脸忐忑,不禁好笑,点头道:“会。”他当然会资助这里的孩子继续念书,对于贫困孩童来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徐贞高兴起来:“裴教授,你人真好。”她忍不住抬头去看他,裴瑾富有c和善c沉着c从容,这些特质很棒,但如果再加上年轻,怎么都觉得有些违和。 她和裴瑾打交道的时候,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包容,这总让她有和太奶奶聊天的错觉。 肯定是因为警校的同学都太浮躁了。徐贞心想,怎么就不能有这样的人呢?言情男主人设还不行么,少见多怪。 日头又高了些,村支书请他们到家里吃了午饭,学校下午放假,赵老师便带着徐贞和裴瑾挨家挨户去家访,徐贞煞有其事地拿了本小本子,认认真真记下了每户家庭的孩子的名字和年龄。 然而,一直到天色擦黑,他们也只走完了半数,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在村支书家里住下。 夜幕深深,徐贞在房间里翻看今天记录下来的名单,所有的失学儿童里,绝大部分是女孩儿。 不到十岁的年纪,她们在做什么呢?烧火c喂猪c捡柴c洗衣服c做饭有模有样的,而她今年二十四岁,进厨房只会烧泡面。 正出神,外面传来赵老师的声音:“裴先生,徐小姐在不在?” “在那间屋里。” 徐贞听见声音,赶忙出去,看见赵老师拉着两个小姑娘过来了,很是意外:“赵老师?快进来。” 赵老师拉着两个女孩进了屋,还把门给关上了。 裴瑾略略一想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对院子里卷尾巴的小黄狗吹了声口哨,小黄狗吧嗒吧嗒跑过来,他把手里用草叶编成的球丢出去,小黄狗立刻就追着跑了过去。 屋内,传来赵老师难为情的声音:“我带来的已经用完了,小敏头一回遇上,吓坏了。” “老师”小敏拉了拉赵老师的衣袖,很是不好意思。 徐贞笑嘻嘻地说:“这有什么呀,女孩子都这样,到了年纪就有的,我正巧带了,来,我教你用。” 她看着跟着小敏来的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便也说,“等你长大了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早一点儿十一二岁,晚一点十七八岁,都是有的,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 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名叫欣儿,她听了徐贞的话,困惑地抬起头来,小敏快言快语:“可是,欣儿那里经常流血啊。” 徐贞和赵老师都吃了一惊,赵老师和欣儿更熟悉,便问:“经常流血吗?” 欣儿用软软的声音说:“也不是经常,就是和叔叔玩游戏之后会疼,有的时候会流血。” 徐贞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她看着懵懵懂懂的马欣儿和一无所知的小敏,艰难地把话吞了回去,只是说:“既然欣儿痛的话,以后就不要再玩了,好吗?” 欣儿玩着自己的手指,嗫嚅着说:“我说了我不想玩,我疼,可是叔叔力气大。”她看着她们,突然惊慌起来,“赵老师,我c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老师蹲下来抱住她:“不是,这不是你的错。” 小敏说:“我告诉你,如果他欺负你,你就跑到死人沟去,那里有黄大仙会保护你的,我爸一打我我就跑到那里去,从来没被他找到过。” 徐贞一惊:“你爸打你?” “打啊,我习惯了,他一打我我就跑。”小敏满不在乎,她还关心邻居家的这个妹妹,“真的,黄大仙很灵的,他保准不敢去那里找你。” 黄大仙什么的太不靠谱了,赵老师连忙说:“太危险了,欣儿如果害怕,以后就来学校找老师,老师就住在宿舍里。” “好的。”欣儿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懵懵懂懂地答应了。 徐贞送她们离开,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大仙 徐贞一晚上没有睡好,尤其是半夜,她还听见了狗叫声,但迷迷糊糊的,也没在意。 第二天一早起来,村支书的媳妇儿说家里少了只鸡:“肯定是黄大仙,我昨晚上还听见有动静呢。” 徐贞知道农村里说的黄大仙就是黄鼠狼,但她从没有见过。 她问裴瑾:“您昨晚上听见动静了吗?” “听见了。”裴瑾似乎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吃过早饭,特地去和村支书的媳妇打听,“你们这儿有这个黄大仙多久了?” “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我小时候还见过黄大仙显灵呢。”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就我们家邻居,有一天突然疯了,光着身子跑出家门口,怎么都叫不回来,说是她对黄大仙不敬,特地惩罚她呢。” 裴瑾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裴教授对民俗也感兴趣?”徐贞随口问。 裴瑾摇了摇头:“只是随便问问,走吧,今天还有十四户人家呢。” 他们在学校与赵老师会合,再由她带领逐一去家访。 走到村尾时,赵老师指着村尾的几间土屋说:“那是最后一家了,他们家的闺女被抱走了好些年,最近才找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村里念书。” 徐贞捕捉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气息:“最近才找回来?” “强叔家的情况有点特别。”赵老师迟疑了一下,刚想说话,就看见有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从屋里冲了出来:“燕子,燕子不见了,我的燕子不见了。” 灶房里急急忙忙走出来一个瘦小的中年男性,哑着嗓子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裴瑾原本的注意力在他们家旁边的柿子树上,一听到这里才回过头来,他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对徐贞眨了眨眼。 正好赵老师快步走过去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徐贞慢了一步,落到裴瑾身边:“裴教授?” “就是这个人,我们找到了。”裴瑾微笑了起来。 徐贞激动坏了:“真的吗?” “我不会听错的。”他能在几万人中辨认出自己想要找的声音,从未有过差错。 冷静冷静。徐贞深吸口气,按捺住急切的心情,追上去问:“赵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赵老师扶住那个疯掉的女人:“芳婶,发生什么事了,燕子不见了?” “我就转了个身,她就不见了。”芳婶骨瘦如柴的五指牢牢抓住赵老师的胳膊,“燕子,我苦命的燕子!” 马大强看着赵老师和跟过来的徐贞c裴瑾,眼里闪过一丝警惕:“赵老师,他们是” 赵老师知道说什么基金会他们也听不懂,直白地说:“他们是给学校捐钱的。” 马大强的神色和缓下来:“原来是这样。” “强叔,怎么回事,燕子不是刚回家吗?”赵老师连忙问,“她怎么会不见了?赶紧找人帮忙一起找找吧。” “哎,我这就去叫人。”马大强匆匆忙忙去左邻右舍找人帮忙了。 徐贞帮赵老师一起把芳婶扶了进去,顺便打听一下这户人家是怎么回事。 “芳婶是个苦命人。”赵老师看着疯疯癫癫的芳婶,叹了口气,“她是强叔家的童养媳,打小就在马家庄长大,到了年纪就和强叔办了酒,没多久就怀孕了。” 然而,这是悲剧的开始。 芳婶的第一胎是个闺女,一落地,婆婆就告诉她脐带缠了脖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芳婶很伤心,但那时候年轻,过了两个月,又赶紧怀了一胎。 这一胎,又是个闺女,幸好活了,养了不到三个月,有一天早晨醒来,发现孩子的脸铁青铁青的,竟然在夜里被活活闷死了。 芳婶伤心透了。 隔了两个多月,又怀上了第三胎。 第三胎的时候,婆婆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幸亏这一次,芳婶的肚子格外得大,人人都说是个大胖小子,这才平平安安到了分娩。 就是生产的时候遇到了难关,孩子太大生不下来,没奈何,用刀片切开,稳婆伸手进去把孩子掏了出来。 第一个是个闺女,长得白白胖胖,模样十分标致,第二个是个儿子,带把的,还不等全家高兴一下,稳婆一屁股拍下去,儿子竟然不哭不闹,居然是个死胎。 稳婆说,这次生孩子伤了底子,芳婶再也不能生了,稳婆还说,因为先出来的是个闺女,儿子晚了一步,活生生闷死在了娘胎里。 婆婆当时就气疯了,想把孩子夺过来摔死,是刚生完的芳婶爬下床跪着磕头才把女儿保下来的。 因为她知道,第一个闺女是一生下来就被婆婆掐死的,骗她说是个死胎,第二个闺女,也是她在夜里用枕头活活闷死的。 没有什么理由,只因为是个丫头片子。 这个闺女,是她唯一也是最后一个孩子了。 “就是燕子?”徐贞问。 赵老师点了点头。 “那被抱走是怎么回事?” 赵老师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是听人说的,好像是说那个时候芳婶的婆婆病了,家里没钱看病,就把孩子给人家抱走了,芳婶知道之后就疯了,可后来,人还是没了,强叔没办法,这才去外头打工,想给芳婶看病,没想到这次出去把燕子找了回来。” 徐贞心里有数了,如果马大强是把小月拐过来给疯了的妻子当女儿,那么现在,至少人身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老师不知情,还在替芳婶担忧:“好不容易才把孩子找了回来,这要是又丢了可怎么办啊。” “先把孩子找回来吧。” 可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芳婶疯疯癫癫,说不清楚孩子是什么时候丢的,马大强找了几个堂兄弟一起帮忙,又问了周围的孩子。 小敏和欣儿也在,问起燕子,都说没有见到,可有个男童看见小敏叫了一句:“马小敏,你怎么在这儿,我明明看见你去死人沟了!” 村里人都知道,马小敏一被她爸打就往后头的死人沟跑,她去得勤快,那个孩子见到了就没有留心。 现在看来,小月最有可能就是趁芳婶不注意,偷偷逃走了,但找错了方向,往深山里去了。 这件事惊动了村支书,他在村里召集了些人,一块儿去沟里找人。 徐贞和裴瑾自然也一同去帮忙。 路上,裴瑾向村支书打听这死人沟的来历。 村支书说:“你别听我婆娘胡说八道,没有什么黄大仙,叫死人沟是因为以前那是个乱葬岗,按我们这边的规矩,没到岁数就死了的娃不能进祖坟,就都给埋到那里去了,沟里地形复杂,进去了容易迷路,早些年还有比人高的蛇,所以不让人去。” “书记,没找见呐。”前来帮忙的村民在前头绕了一圈,十分纳闷,“会不会没过来这里?” “再仔细找找。”村支书说,“一个小女娃,不会走太远。” 死人沟的地形十分复杂,一不留神就会栽进沟里,燕子只是一个小女孩,没有体力走得太远,指不定就是摔着了,这才没听见他们的声音。 可是,一直到天快黑了,村民们也没有找到燕子。 在死人沟过夜太危险,村支书只能让所有人都先回去,明天再找。 徐贞原本想和赵老师一起陪伴芳婶,顺带打听消息,可没想到正准备去找赵老师的时候,发现裴瑾正往外走。 她一时好奇心起,便跟在了他后面,可村里不比城里,没有路灯,她要看清路,不得不打开手机,可裴瑾好像没看见后面这一团光似的,自顾自往村后走。 “裴教授。”徐贞小声叫,“你要去哪里?” 裴瑾停下来等她:“这不是很明显吗?” “你要现在去死人沟?”徐贞迟疑了一下,一咬牙,“那我也去。” “你不怕吗?”他问。 徐贞说:“怕啊,但我是人民警察,这是我的职责,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啊。” “噢,那就跟上吧。”他加快了脚步。 夜里的死人沟,暗影憧憧,树木后面像是躲着无数孤魂野鬼,随时准备扑过来索命。 徐贞安慰自己,别怕,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还没默念三遍,她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脚背上跑了过去,吓得她一蹦三尺高:“啊!” 手机光一照,居然是一条蛇。 徐贞吓得面无人色:“裴c裴教授?” “怕的话就回去吧。”裴瑾倒是没有嘲笑她,“夜里的野外是挺可怕的。” 徐贞咬紧牙关:“我没事,不过,裴教授,你现在来这里,是知道小月在哪里了吗?” “不知道,她藏起来了。” 徐贞懵逼:“那c那我们来干什么?” “找黄大仙。” 徐贞:“”她咽了咽口水,“您一定是在开玩笑的吧!” “没有,我认真的。”裴瑾微微侧头,“找到了黄大仙,也就找到了小月。” 徐贞:“那,您准备怎么找黄大仙,烧纸?插香?”您不是教授吗?应该相信科学啊!为什么要来搞这些迷信活动? 裴瑾回答:“没准备。” “那你打算怎么办?” “喊喊看咯。”裴瑾清了清嗓子,“我看到你了。” 一阵阴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你不能把小月藏一辈子,她的父母还在找她。” 徐贞打了个冷战。 “我旁边这位女士是警察,我们是为了找小月来的。”裴瑾慢慢地说,“你能保护她多久呢?” 过了一会儿,左边响起了一颗石子落地的声音, 裴瑾往那边走去,徐贞跟上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c这难道真的是黄大仙?”她接受的十几年教育难道都是假的吗? “别多想,黄大仙是个人。”裴瑾声音里带了笑意,“我昨天看到他偷鸡了。” 徐贞:“你不早说!” 前面又响起了石子的声音,他们就跟着这个声音慢慢往里走,裴瑾说:“应该是住在死人沟里的人,不爱与村民打交道,但是这里食物匮乏,他不得不偶尔到村子里找点东西吃。” “原来是这样。”徐贞终于明白之前裴瑾为什么要打听黄大仙的事了,“应该是个好人吧。” 最后一次,石子响起在一道深沟里,徐贞趴在边上用手机往下照,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她大喜:“小月,你是小月吗?” “姐姐。”底下响起小女孩的哭音,“我不能走了。” “姐姐马上下来。”徐贞说着就叼起手机往下爬。 过了会儿,小月又说:“姐姐,你能不走吗?” 姐姐?徐贞想,我没走啊,她扭头往下看,手机的亮光找到了一个人影,长长的头发,乍一看像是个女鬼。 裴瑾漫不经心地投过一瞥。 女鬼被手机的光刺痛了眼睛,下意识地侧过头。 裴瑾突然觉得这个侧脸有些眼熟,他走近了一点,想要看清楚。 可那女鬼像是不愿意多做停留,迅速转身离开,裴瑾喊道:“等一等。”他跳进沟里,女鬼比他更熟悉这里的地形,在他落地之前就已经消失了。 裴瑾并没有放弃,他紧跟着追了上去,很快也消失在了树丛里。 刚刚爬下去把小月抱在怀里的徐贞:“”发c发生了什么?请问她要怎么回去啊!能不能指个路啊! 裴瑾现在却无暇顾及她了,他紧跟着那个身影,想要知道,她是不是那个故人。 “渔女,是不是你?”裴瑾跟丢了,他站在原地,朗声问,“我是裴瑾,你记得吗,你救了我。”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到灌木丛里伸出了一只雪白的玉足,一个身影分开树叶,慢慢走出来:“书生?” “是。”裴瑾笑了起来,“是我。” “我没有想到是你。”来人已经完全露出了身形,那是一个桃李之年的少女,削肩细腰,月貌花庞,西王母身边的董双成,兰若寺里的聂小倩,大概也就是这模样了。 她看着裴瑾,想一想,说道:“自你我上次一别,迄今,已有六百多年了吧。” “是。”他答,“那是永乐年间的事了。” 两人无言对视半晌,裴瑾先笑了:“见到你真高兴,丽娘。” “六百年了,我知道现在已经不这样叫人了,”她顿了顿,刻意用恶劣的语气叫他,“裴郎。” 裴瑾轻快地笑了起来:“是,是我不好,现在早就不那么叫了,现在都只叫名字了,鱼丽。” 鱼丽看着他:“你为那个女孩来的,她是你什么人,是你的后人吗?” “不是,萍水相逢而已。”裴瑾三言两语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又问她,“你呢,你一直在这里吗?” 鱼丽点了点头。 “多少年了?”他问。 她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多少年和我们有关系吗?” “话是这么说,”裴瑾看着她,话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神拐弯,“你饿吗?” 鱼丽抿了抿唇:“饿。”冬天刚过,山里没有什么食物,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虽然饿不死,但是很难受,所以她昨天去村支书家里偷了一只鸡,偷回来发现是只母鸡,她想留着下蛋,就没有吃。 裴瑾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巧克力棒:“吃吧。” 鱼丽接过来,一口咬了上去,沉默半天:“咬不动。” 裴瑾拿回来,替她撕开了包装:“这样。” 鱼丽这回学乖了,先舔了舔,发现是甜丝丝的,这才一口咬下去,巧克力和里面的坚果的清香顿时席卷了她的口腔。 “能吃习惯吗?”裴瑾略带歉意,“这么多年,多了很多味道。” 鱼丽点了点头,把一整根巧克力棒都吃完了:“很好吃。” 裴瑾先是笑了起来,过了会儿,问她:“丽娘,你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我不想和普通人有什么牵扯,”夜色浓重,看不清鱼丽的表情,“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他问,“你快乐吗?” 鱼丽抬头看了看月亮,好一会儿,才说道:“不快乐,但也不悲伤。” 远远的,传来徐贞的喊声:“裴教授,裴教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去哪里了?裴教授〒▽〒” “你走吧。”鱼丽说,“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等等,”裴瑾叫住她,“丽娘,你想出去看看吗?” “我不想与人类结缘。”鱼丽摇头,“有了感情,还是一样要看着他们死,无能为力,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认识。” 裴瑾或许是世界上唯一能够明白她心情的人,不想结缘,短短四个字,足以道尽心酸。 只不过,山中岁月何等寂寞,他心有不忍,思量再三,问道:“山里地形复杂,你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吗?我们不能回村子里去,要先把孩子送走。” “可以。”鱼丽点头答应,又问,“还有吃的吗,我好饿。” 裴瑾从口袋里找出了一盒薄荷糖:“只有糖,味道有点特别,可以吗?” 鱼丽凑过来看:“这是什么?” “尝尝看吧。”裴瑾倒了一颗糖给她,鱼丽放进嘴里,瞬间皱起了脸,可还是忍着没有吐出来。 裴瑾抿了抿唇,微微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鱼丽 徐贞抱着小月,凄凄惨惨地喊了半天,发现裴瑾还是没有回来,她完全不认识路,周围的树木里又时不时响起奇怪的声音,她吓得都要神经衰弱了。 在警校念书的时候,想过可能要和穷凶极恶的犯罪者打交道,但没有想过要在野外求生啊! 正崩溃间,她听见角落里出来簌簌的声音,是蛇?是野兽?还是蝙蝠?她抱着小月往角落里缩了缩。 “徐警官?”裴瑾走了过来,“你没事吧?” 徐贞眼泪都要下来了:“裴教授你去哪里了!” “求援。”裴瑾用手机照了照身边的人,“我找到黄大仙了。” 鱼丽抬起脚,狠狠在他脚背上踩了一脚,你才黄大仙,你全家都黄大仙! 徐贞打了个寒战,深更半夜的野外出现了一个长头发的漂亮姑娘,这是聊斋吗? “你”你是聂小倩吗?徐贞想那么问,可只说了一个字便觉得不妥,正巧视线落到她的赤足上,便改成了这样,“你脚不痛吗?” “习惯了。”鱼丽觉得徐贞的样子十分面善,可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了,她决定不再多想,若是从前的熟人,难免就会对徐贞有感情,“走吧,我带你们下山。” “下山?太好了。”徐贞精神一震,也顾不得问她来历,一把抱起小月,“小月你别怕,姐姐这就带你回家。” 下山的路十分崎岖,徐贞走到半路已经气喘吁吁,裴瑾把小月接了过去,她喘着气说:“我c我回去以后要加强锻炼,被我师父知道,非骂死我不可。” 鱼丽在山里走惯了,就算是赤脚也比他们走得快,徐贞没有注意到,其实她的脚上不断被石子和草叶划出伤口,只不过愈合得太快,看起来就好像没有受过伤。 裴瑾注意到了,他知道,虽然伤口会很快就愈合,可是,受伤的那一刹那,伤口还是很痛的。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到了山下,裴瑾的车子就停在那里。 鱼丽说:“接下来的路你们都认识了,我就不送了。” “慢着。”裴瑾再次叫住她,叹了口气,“你不是饿吗?” 鱼丽“哦”了一声,走过去伸出手,裴瑾拉开车门:“上车。” 鱼丽打量了一下这辆车,默不作声地爬上去。 徐贞赶猛喝了两口水,喘着气问:“裴教授,咱们现在先去哪儿?” “去派出所吧。”裴瑾已经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叫周世文来解决后面的问题吧。” 徐贞虽然大大咧咧,但还是能感觉得到裴瑾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但他已经帮他们找到了小月,后面的事是不好再麻烦他了,于是一口答应:“好,谢谢裴教授。”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身破破烂烂的鱼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位小姐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鱼丽面无表情地说,“你当没见过我,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忙。” 徐贞不吭声了,她想,一个会躲在深山里的女孩子,一定有苦衷,是被家里人扔掉的,还是原本的家庭太过不堪而离家出走?亦或是,根本不是马家庄的人,是被拐来的? 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可当事人这个态度,她也不好多问。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小月的问题,还有她想起欣儿那懵懂无知的面孔,心里骤然一痛。 到了派出所门口,徐贞抱着小月下去了:“裴教授,等事情解决了,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裴瑾换到了驾驶座上,对她挥了挥手,“让周世文不要躲着我就行了,我不是有意的。” 徐贞:“噗!”原来师父已经被看穿了吗? 和徐贞分开后,裴瑾把车开到了当地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一家旅馆,鱼丽观察了半天:“不是吃饭的地方。” “客栈。”裴瑾说,“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些吃的和衣服,你总不能连一双鞋都没有。” “本来有的。”鱼丽新奇地看着来来去去的电动车,漫不经心地说,“不结实,坏了。” 裴瑾给她在旅馆里开了一间房让她休息,鱼丽对卫生间很有兴趣:“变成这样了吗,这个是什么?” “抽水马桶,这个是淋浴。”裴瑾考虑到她可能连简体字都不认识,每一样东西都教了一遍,“你玩吧,我去买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鱼丽想了想:“肉包子。” “好。” 就在裴瑾准备离开时,鱼丽突然叫住他:“书生。” “嗯?” “那个女人是警察,现在,女人也可以做警察了吗?”她问。 她居然知道什么是警察裴瑾心中一动,但并未多问,只是答道:“是,男人能做的事,现在女人也能做,学堂里,男孩女孩坐在一起,女孩也可以读书考科举了。” “是吗?”鱼丽的表情十分微妙,“那” 裴瑾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很快就说:“已经没有贞节烈妇了,就算是婚前失贞,不,现在已经没有了这种说法,”他顿了片刻,放柔了声音,“都过去了,时代在变化。” “也是。”鱼丽用手接着水龙头里晶莹的水珠,像是在自言自语,“六百年了。” 裴瑾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悄悄掩上门出去了。 现在天才蒙蒙亮,超市和商铺都没有开,他找了好几家才找到一个家就在楼上,底下是买衣服的店,买了一套衣服,又去早餐店买了些食物。 在山里的时候,他很希望她能和他一起离开,无尽的时光里,有人能作伴总是好的,如果是她的话,不用担心过了几十年她就会死去。 但是,他也明白,一旦入世,必然会与身边的人产生纠葛,他们注定会看着他们死去,所以如果她决定深山里,那也无妨。 至少,知道她在这里,他就能来探望她。 回到旅馆里,鱼丽还在卫生间里,裴瑾把衣服放在门口:“丽娘,衣服在门口,我先出去了。” 他避让到门口,过了会儿,鱼丽走出来打开了门让他进去,在镜子前照着自己的样子:“除了扣子变了地方,短了一点,其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生于明代,虽然礼教森严,对女性极为严苛,但对于穷苦人家而言,连活下去都成问题,谁能管得了这些? 布料昂贵,谁家舍得将衣衫做得长,既费布料,也妨碍活动,因此短衣的长度只到大腿,故有“短褐不掩胫,嵗暮多苦寒”这样的诗句。 鱼丽一直到出嫁的那一天,才有一条盖不到脚面的裙子。 因此,对她而言,长裤与短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一点儿都没有不适应。 “我看路上都没有男人留长发了。”鱼丽用梳子梳理自己的长发,好奇地问,“你这样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吗?” 他们的头发即便剪短了也会很快长回原有的样子,在男性普遍短发的时代,裴瑾这样说不定还挺奇怪的。 “还好吧,也不是太突兀。”裴瑾把打包好的食物一一摊开,“现在打理也比以前方便多了。” 以前洗个头都要选休沐日,因为要耗费一整天的时间,洗完要晾一天才能干,平时只能用梳篦梳掉灰尘和污垢。 “头发要吹干吗?现在可以很快弄干了。”裴瑾拿着吹风机问她。 鱼丽好奇地看着他手里小小的机器,用手指去碰了碰,但只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外壳:“这是什么东西?” 裴瑾插上插头,打开开关吹了吹她的手:“这样会有热风。” 鱼丽想把手指伸进去摸一摸,被裴瑾一把握住:“不能碰。” “又不会死。”鱼丽无所谓地说。 裴瑾皱起眉:“会痛。”就算不会死,所遭受的痛苦也一样不会少。 “好吧。”鱼丽缩回了手,可耿耿于怀,嘟囔了句,“臭书生。” 裴瑾忍俊不禁,其实,当年与她相识时,他早已金榜题名,虽然只是礼部的一个小官,还是清水衙门,但毕竟是有官职在身,而鱼丽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渔家女,胸无点墨,他和她交流,必须非常直白才可以。 她每次都嚷嚷:“臭书生,你讲话我都听不懂,文绉绉的酸死人了。” 可过了会儿,又来问他,“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王道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王道乐土,”他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就是说仁君治下的国家,人们安居人们生活富足,觉得快乐。” 她斜眼看着他,拖长了调子:“噢,原来是这样,酸书生!” 裴瑾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后来发现,但凡是他讲解过的,她再也没有忘记过,从那个时候起,他就隐隐明白,鱼丽嘴上叫他“臭书生”,可心里是向往读书认字的。 那偏偏是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大家闺秀或许有机会读书识字,可她这样的女孩子,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裴瑾就对她说:“你有一个好名字。” 她抢答:“我知道,丽就是好看的意思。”她一落草就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她是家里头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流行的说法是,先开花后结果,在弟弟出生前,她都很受家人疼爱。 “不是,”裴瑾微笑着看着她,“天下读书人有一本必读的书,如果没有读过这本书,他就不能算是读书人。” 鱼丽好奇极了:“那是什么宝书?” “是一本诗歌的集子,里面有一首,就叫做《鱼丽》,这首诗讲的是主人待客时的场景,菜肴很丰盛,酒很美味,鱼丽的意思是,鱼掉进竹篓里,也就是意味着丰收。”裴瑾用树枝在海滩上写下她的名字,“鱼丽,这就是你的名字。” 她入神地看着海滩上的字,用手指一笔一划去摸。 那一天,她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鱼丽也想起了这件事,她托着腮,突然叹了口气:“白学了,我看现在的字,我又不认得了。” 裴瑾在床头柜上找到了圆珠笔和便签纸,在上面用简体字写了她的名字:“看,现在笔划少多了,容易学。” 鱼丽接过来,放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看。 裴瑾犹豫了一下,又在第二张纸上写了自己的姓名c手机号和住址:“丽娘,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这个是我的电话,如果要找我,把这个给别人看就行了,噢,对了,钱。”他从钱夹里拿出几张钞票,“钱你也收着。” 鱼丽没有拒绝,也没有收下,她拿起一个肉包子,三两口就吃完了一个,还点评说:“比以前好吃。” “那你真的不考虑跟我离开吗?”裴瑾垂下眼眸,“花花世界,总归比山中日月容易消磨。” 鱼丽拿起第二个包子,不吭声。 裴瑾低声叹了口气:“也罢,就当我没有提过,你总有你的难处。”他转移了话题,“头发还吹吗?” “吹。”她口齿不清地说。 裴瑾伸手想替她把头发撩起来,碰都碰到了,又收回来了:“可以吗?” “我不介意这个。”鱼丽对他买回来的油条产生了好奇心,试着咬了口,语气淡漠,“反正当年我也不是什么守妇道的女人。” 有些伤口,哪怕过了几百年,想起来仍然隐隐作痛,因为那把□□胸口的刀,来自最亲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尽力 裴瑾是夜里开车回的常青市,白天,他给鱼丽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一些耐储藏的食物,就把她送回了马家庄后面的林子里。 临别前,他问鱼丽:“我过段时间来看你,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给我”她漆黑的眼眸对着他,“带几本书吧。” 裴瑾微笑道:“没问题,其他还要吗?” 鱼丽摇了摇头。 裴瑾也不强求,他想了想说:“我每过三个月来看你一次,如果我有事不能来,我也会让别人过来,”顿了顿,促狭地补充,“给黄大仙上供。” 鱼丽扭头,二话不说就往山里走。 裴瑾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展眼舒眉,笑意盈盈。 再见故人,真是一件比什么都要令人高兴的事,裴瑾一想到三月之期,便觉得日子又多了些许趣味。 回到常青市,裴瑾就接到了周世文的电话,马大强因涉嫌拐卖儿童而被拘留,小月已经送回到父母身边,而卖掉小月的堂哥因为年龄问题c家庭伦理问题,暂且没有一个合理的结果。 但不管怎么说,虽然吃了苦头,可小月还是好好的回到了父母身边,这一趟出行总算是有了一个尚且过得去的结果。 不过,还有一些事需要做。 裴瑾打电话给崔莹莹:“崔秘书,明天上午开一个电话会议,请绿芽的负责人到场。” 崔莹莹看了看时间表:“好的老板,明天上午九点可以吗?” “好。” 裴瑾深居简出,如非必要,绝不轻易在人前亮相,原因无他,现代技术太过发达,今天拍到的照片或许在几十年后会被人翻出来,届时如果发现他那么多年样貌都未曾改变,难免惹来麻烦。 也正是这样,他尽量用文字替代声音,如果需要通话,也尽可能不使用本来的音色,更不会轻易出面。 只不过在指纹和dna技术越来越发达的今天,他必须比从前更加小心才可以。 次日九时,电话会议准时召开。 “老板你好,我是董菡。”董菡清晰冷静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现在由我负责绿芽基金会的工作事务。” 绿芽公益助学基金会是裴瑾名下的流光公司所资助的基金会,不面向公众募捐,成立刚刚三年,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调查人员到财务部门一应俱全,董菡是从猎头公司高额聘请的专业人员,担任将近两年,成绩斐然。 不过,这是裴瑾第一次出面与她交流,从前并没有过问过日常运营。 “你好董菡,我是裴瑾。” 董菡一听这个声音,便觉得本该如此,那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中音,嗓音比一般女性低沉些,可十分舒服稳重,她几乎能想象那是怎么样一个出色的女性。 崔莹莹:“”我家老板又变声了。 “这一次叫你们来开会,并不是对你们的日常事务有什么疑问,我只是最近有所见闻,觉得或许有我们可以努力的地方。”裴瑾便说起了马家庄的事,不管是小敏对生理知识的无知,还是欣儿那样缺乏自我保护意识,都折射出了十分严重的问题。 同为女性,董菡对那些女孩的遭遇感同身受,她凝眉思量半晌,才说道:“对生理知识的缺乏还比较容易解决,我们可以到马家庄去做一次生理卫生知识的普及,也可以提供相关课本和卫生巾,但是马欣儿的事很难解决,她年纪太小,又很难取证,甚至有可能我们的介入会对她产生负面影响。” 她是基金会的负责人,而不是空有一腔热血的正义人士,马欣儿的事太敏感了,仅仅凭借一个民间组织,或许可以一时插手欣儿的事,可她年纪还小,距离独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根据她对农村家庭的理解,马欣儿的爷爷奶奶绝不可能因为一个外孙女而让自己的儿子去坐牢。 如果是这样,马欣儿该怎么办? 正是因为这样的现实原因,有些问题看到了,却难以解决。 裴瑾能够明白她的顾虑,这件事即便是他也做不到的,很多事,非一人之力可及,正如女性走到今天,并不是由个人一手推动,而是千千万万的人的努力汇聚起来的结果。 “那就先解决马小敏的事吧。”裴瑾沉吟半晌,道,“你先接触看看,说不定会有别的办法,能救一个也是好的,你说呢?” 董菡想了想,点头同意:“我会全力以赴。” “辛苦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办到的你可以随时联系崔秘书。”裴瑾道,“我们都尽全力。” 这句话令董菡好感倍生。 而对于裴瑾来说,这一番举动,便算是对那两个姑娘尽了人事,往后如何,便要看她们自己了。 窗外头飘起了蒙蒙细雨,春雨如酥,草色青青,他在窗边站了会儿,去休息室里看新剧。 那部男主长生不老的偶像剧今天又更新了,他用家用的小型投影仪看。 今天已经讲到了男主角长生不死的缘由,那来源于一个深爱他的女子的诅咒,她如此爱他,他却将她献给了君王,于是这个出身神秘巫族的女孩诅咒他永生不死,尝遍人间别离,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个深爱之人,她将为他流干鲜血,那个时候,他才能变回一个普通人。 虽然裴瑾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诅咒居然会是永生,如果是这样,秦始皇到汉武帝都白忙活了,但解除诅咒的契机非常有趣。 既然深爱她,又怎么忍心看她为自己而死,可若是放弃了,而后千万年的煎熬,足以叫他后悔。 裴瑾津津有味地看了半集,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崂山白花蛇草水,准备尝尝这种旷世难喝的网红饮料。 和剧中动辄舞剑泡茶,弹琴拽文的男主角不同,裴瑾从头到脚都是一个看不出有任何古人痕迹的人,甚至恰好相反,他是一个走在时代前沿的人。 所有手机都是市面上的最新款,家里有智能系统调控温度,私人电脑是个人所能达到的最高配置,会玩最新款的游戏,追每周连载的剧目,网上有什么新推出的菜品,他也很乐于尝试。 这也不难理解,一个80c90后,就算偶尔怀旧会喝一杯麦乳精,谁还能天天装x喝这个不成,超市里那么多饮料,干什么想不开呢?喝的还别说,能用智能手机的今天,绝不会有人再去用大哥大。 挥毫c抚琴c品茗c作诗他都还记得,但那只是在记忆的缝隙里蔓延上来的一缕幽香,静下心来的时候闻得到,平日里都不再去想。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活法,人还是应该勇于尝试一些新鲜的东西,才不会被往事困住。 裴瑾看着荧幕上决定放弃变回正常人的男主,拧开蛇草水喝了一口。 “噗——” 好的,他收回刚才的话,有些新鲜的东西还是不要去尝试了。 被深深伤害了的裴瑾决定晚上去最近新开的一家餐厅吃饭,抚慰一下被蛇草水虐待过的味蕾。 餐厅新开张,以花式的优惠活动聚集了不少人气,裴瑾来得早,直接就进去了,后头的人得拿号排队。 他一个人,只能做隔出来的卡座,幸好有绿植作为遮挡,还算是隐蔽,裴瑾点了几道菜,正准备拿出手机来看追一更小说,便听得隔壁座位传来一个耳熟的名字。 “周世文!你今天就把话给我说清楚。”那个娇俏的女声里满是怒气,“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我从念初中就开始喜欢你了,叔叔阿姨也喜欢我,人人都知道我在追你,可你呢,你从来不肯给我一个回应?” 周世文沉声道:“娇娇,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工作太忙,不适合组成家庭,上周,我同事的妻子临产,从进产房到生下来,他都抽不出空去看一眼,我们不合适。” “合不合适只有试了才知道,你怎么知道不合适?”娇娇女握紧拳头,“你这些不过都是借口,工作忙是借口,工资低是借口,不想伤害我还是借口,你要我死心,为什么不干脆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裴瑾听着笑了起来,听声音,这娇娇大约比周世文年纪小了那么几岁,周世文看她便如同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他自知工作不同寻常,便一心想找一个独立成熟的女性作为伴侣,怎么看得上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何况两家又是世交,若是在一起了又不能好好对待人家姑娘,恐怕又要交恶,是怎么都不能点头同意的。 然而,有时切勿小看女性,娇娇说的话何尝没有道理,还没有试过,怎么能先给她定了结局? 他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苏打水,坐等下文。 周世文沉默片刻,也很干脆:“是,我不喜欢你,对不起。” 裴瑾想,你完了。 果不其然,娇娇一点也不气馁,乘胜追击:“你不喜欢我什么?是我长得不好看,还是脾气不好?” 周世文一时语结,娇娇自然是个长相十分俏丽的女孩,脾气娇纵,可在大事上向来拎得清,绝非不讲道理的泼妇,摸着良心,他当然该说不是,可要是否认,又怕她打蛇随棍上,叫他无力招架。 “还是,你有喜欢的人了?”娇娇鼻尖一红,像是要哭出来,“我听人说了,你喜欢一个姓裴的教授,是不是因为她” 周世文面皮一僵,像极是落实了她的猜测。 服务员将菜品一一端上来,裴瑾拿起筷子又放下,调出了周世文的手机号码,拨通。 一座之隔,周世文的手机响了起来,娇娇看到上面“裴教授”三个字,心中的委屈更甚,眼看周世文眼睛盯在名字上面便挪不开,脱口便说:“你接,接啊。” 周世文看着裴瑾的名字,当然不是娇娇想的那样,他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哪怕裴瑾不知道他曾经起过的心思,也难免觉得尴尬。 娇娇赌了气,干脆伸出手点了免提,周世文再挂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接话:“裴教授?” “周警官。”那头传来的声音与从前一般无二,温柔可人,“有没有空,想冒昧请你吃一顿饭。” 周世文便很客气地和说:“裴教授太可气了,吃饭就不必了,有什么事吗?” “我遇到一件难事,关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裴瑾的声音停顿了片刻,问道,“你是开了外放吗?” 周世文赶紧把手机拿起来,取消了免提:“不好意思,刚才不方便,您说的是什么事?” 裴瑾便说了马欣儿的事,周世文正好借这个机会脱身,便道:“好,我明白了,我这就来。” 听到最后一句,娇娇就知道这顿饭没戏了,她咬着嘴唇,怪可怜的:“那个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不是。”周世文否认得很快,他可做不出拿别人当挡箭牌的事,何况那是一个男人,“裴教授帮过我们很多忙,她刚刚说的这件事也比较严重。” 娇娇听得他否认眼睛就一亮,她对周世文很了解,如果真的喜欢那个裴教授,他是绝对不会那么干脆否认的。 她顿时变得懂事起来:“我明白了,我自己回家就好,你去忙吧。” 周世文把她送上了车,这才给裴瑾打了电话,裴瑾不等他问地方就说:“我在你隔壁。” 周世文愕然回头,就看到裴瑾从隔壁桌探出身,对他招了招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前因 因为多了一个人,裴瑾愉悦地把之前没有点的几个招牌菜全点上了,又问周世文:“你喝什么?” “水,谢谢。”周世文说不难堪是假的,换做是别人,被别人看见了倒也没什么,可偏偏是裴瑾。 裴瑾给他倒了杯水,笑了笑:“周警官,我们也算是熟人了,我就有话直说了,之前的事,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礼道歉,让你误会实在是不好意思。” 周世文沉住气:“这没什么,不用这样。”顿了片刻,他还是问出了困扰已久的问题,“不过,为什么要这样呢?” 裴瑾一手支颐,一手屈指轻轻敲着桌面:“周警官,世界变化得可真快,现在声纹识别的技术已经很普遍了,变声也很容易,只要下一个软件就可以了。” 周世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从这里开头,但他耐着性子继续听。 “对于你们警方而言,只要确认了嫌疑人范围,采集了他们的声纹,就能用一个软件甄别出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除非像这一次,你们既无法判断范围,又没有办法取得样本,才会需要我的帮忙。” 裴瑾轻声笑了起来,“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办法替代的,小月的案子毕竟不是大案,无法投入太多的警力,如果是重大情况,也只不过是麻烦了一点,我能做的事,以后会越来越少。” 周世文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科技越来越发达,指纹c声纹c虹膜cdna这些技术已经十分成熟,未来会越来越普及。 “但有些时候,声音是无法替代的。” 裴瑾换过很多次身份,但伪装成一个女人,纯粹是巧合。 那是一个春季,柳絮飘飞,他戴上口罩去警局协助一起命案调查,嫌疑人一言不发,拒绝交流。 他阅读过此案的来龙去脉,这是一个悲剧,嫌疑人是大学教师,与妻子十分恩爱,羡煞旁人,然而有一天,妻子参加聚会回来,被一群嗑药的小混混轮一奸,抢救回来后一语不发,趁人不注意,从医院一跃而下。 此案证据确凿,嫌疑人很快被逮捕归案,然而,一来年龄未满十八周岁,二来妻子是跳楼自杀而非他杀,在量刑上有颇多斟酌。 几年后,刚刚出狱的几个年轻人被发现横死街头,身上有数十道伤痕,被过度伤害。 其中有一个人的手机录下了凶手问他们姓名的声音,这段录音也是唯一的证据,指向了这位丈夫。 技术人员原本想用他们夫妻结婚时的录像带与录音匹配,但是人的声音并非一成不变,录音带年代久远,其判定结果的可靠性会大打折扣。 裴瑾在外面看了许久,又细细听了那段结婚的录像带,推门进去,用嫌疑人爱妻的声音说:“你好。” 嫌疑人听得这熟悉的声音,霍地抬起头来,裴瑾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泪光,便知道这一招起了效果。 为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嫌疑人一反沉默姿态,主动交代,只不过每说一段,便要停下来看着他,裴瑾便会用他爱妻的声音问:“然后呢?” 短短三个字,已经足够。 结束时,嫌疑人说:“谢谢你。”他知道爱妻已死,面前的不过是个陌生女人,可那个声音如此熟悉,仿佛是妻子在自己耳边絮絮私语,“我想问一下,这是你原本的声音吗?” 裴瑾想了想,将原本十分的相似降低到了八分:“这是我原本的声音。” “真像。”嫌疑人落下眼泪来。 周世文听完前因后果,顿时释然:“原来是这样。”他也曾奇怪过,为什么裴瑾要伪装成一个女人,是不是存心想要戏弄他们,现在知道了缘由,心里的疙瘩便散了,“我误会了你,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道歉,事后,我也没有特地和你们解释,令你们误会,是我不好。” 裴瑾一开始不解释,主要是因为男女性别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妨碍,既然这样被误认了,那就这样吧,反正他也不会频繁露面,这个身份也总是会被抛弃的。 可是,和周世文接触后,他能从电话那一头感觉到他那微妙的情愫,这才觉得不好,这次周世文想要请他帮忙,他就顺势将他请到家里来,一见面,问题自然解决。 被周世文暗恋觉得恶心吗?不不,先不说他知道周世文喜欢的是电话那头温柔耐心的女人,就算不是,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明清男风盛行,他早就见怪不怪,感情原本就不分性别,他只觉得抱歉。 “周世文,”他把茶水推过去,轻声道,“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顿了顿,他不等周世文回答,又轻描淡写把话题带开,免得他尴尬,“今天冒昧打断你的约会,也很对不起。” 周世文笑了起来,大概是严肃惯了,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不自然:“你是为我解围,该我谢谢你,”顿了片刻,又慎重道谢,“小月的案子,多谢你了。” 常青市警力有限,丢失了一个女孩,不可能费时费力挨家挨户去取证调查,裴瑾的能力虽然有计算机可以代劳,但有时,又非他不可。 “不用客气,我很高兴能帮上忙。”裴瑾微笑起来,“今天也是,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他的态度十分友善,周世文又解了心结,略略透露部分情绪,嘴上却说:“也没什么。” 裴瑾用公筷为他夹了菜:“或许我可以给你提供建议。” “真没什么好说的。”周世文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妈催我结婚。” “人之常情。”裴瑾温和地说,“你工作辛苦,更想你回家有热饭热菜,你怎么想?” 周世文挺认真地回答:“我还是想情投意合,结婚又不是找保姆。” “言之有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周世文平日里在警局里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结了案大家会勾肩搭背去大排档里吃夜宵,也会聊起婚姻大事,年纪大的说对不住老婆,也有的说老婆要和他离婚,又有说孩子上小学了,可想不起来是读几年级。 年纪小一点儿的刚刚毕业没多久,空下来打一把游戏最重要,还有的是在学校里就交好了女朋友,一有空闲就亡羊补牢,带着去看电影逛街。 最尴尬的就是他这样的,已过而立,家里催婚催得厉害,可有空不如回家补觉,哪有时间去结识女孩子? 他喜欢什么样的呢? “我不知道。”最终,周世文这么说。 裴瑾又笑:“那么,就再等一等。” 周世文一愣:“我以为你要给我介绍对象。” “我以为,到你这一代,早就不觉得结婚是必然步骤。”裴瑾微笑起来,“可你这么问我,我就知道,除却你母亲催你,你也渴望遇到喜欢的人吧。” 这一句话叫周世文犹如变回少年人,耳朵微微发烫,他强自镇定:“你不会笑我吧?”已经三十多岁的男人,还像是中学生一样向往爱情,这念头自己想都不敢想,别提表露出来了。 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叫裴瑾看出来了。 “就算七十岁遇见她也是佳话。”裴瑾温和地说,“渴望有人作伴,有什么错?”顿了片刻,他怅惘道,“我也是。” 谁不想有一个情投意合的伴侣,可以一起看朝云与晚霞,只不过那样相伴的时光最多不过几十年,便要留他一人神伤。 吃够了教训,他现在只求片刻欢愉,再也不去想什么朝朝暮暮。 因为这句话,周世文突然与他拉近距离,他笑问:“裴教授也没有女朋友?” “一时的容易找,一世的找不到。”裴瑾笑着说,“你可别学我。” 周世文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刻,他们仿佛已经是朋友了。 下一个话题便不再围绕着私生活,谈起马欣儿的事情来,周世文听完前因后果,忍不住叹气:“怪不得徐贞这两天魂不守舍的,旁敲侧击打听猥亵案的事,原来是这样。” “徐警官年轻,路见不平。”裴瑾摩挲着杯沿,沉声道,“我已经请人帮忙,只不过” 周世文微微颔首,他与董菡意见一致:“不好处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给我电话。” 裴瑾不由为马欣儿感到高兴,一个两个,一听闻此事,没有推脱,二话不说应承下来,人间仍有侠义之士。 他想了想,促狭心起:“周世文,我有一个约会邀请你去。” 周世文吓了一跳:“什么?” “下周公司周年纪念。”裴瑾慢悠悠地说出真相,“内部活动,你或许不知道吧,我公司里一班娘子军。” 周世文:“” “应该是自助餐,也请徐警官一块儿去吧,散散心。”裴瑾把电子邀请卡发到他的手机上,“祝你好运。” 周世文知晓他是好意,若不然,一天到晚待在警局里头,除却相亲,什么时候能认得女孩子? 可是,他也迟疑:“不大好吧?” “周世文,我不是在邀请一个警察,我是在邀请我朋友。”裴瑾眉毛一挑,“你顶头上司若是有异议,叫他同我来说。” 周世文只得答应下来:“有空才能来。” 等到了日子,他还没有想好去不去,徐贞便去找他:“师父,裴教授催你呐。” “催我什么?”周世文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子,“叫你查的事都查清楚了?” “早查清楚了,今天能不能准时下班?”徐贞笑嘻嘻地说,“我已经和裴教授说了,今天咱们有空,宴会七点开始,现在还早呢。” 周世文气结,徒弟和外人勾结出卖他这个师父,他故意道:“谁说没事了?你和我去查一查银行的案子。” “不是吧?”徐贞哀嚎,“裴教授说请到了晏岚。” 周世文自觉有责任关心弟子的终身:“那是谁?” “我偶像。”徐贞给他看相片,是个相当妩媚的女郎,“虽然现在还不火,只演过几个女配角,但是人家低调有内涵,迟早会出头。” 周世文:“走吧,干活去。” 徐贞哭丧着脸跟他走。 周世文把车停在了举办宴会的酒店门口,门口停满了车,还没有进去,几乎就能感觉到那红尘烟火。 徐贞和周世文结伴进去,第一眼就张大了嘴巴:“哇哦。” 周世文也想,裴瑾说他手下是一班娘子军,所言非虚,厅里百分之六七十都是盛装打扮的女性,有四五十岁穿着黑色礼服的成熟女子,亦有穿着粉红小礼服的毕业大学生,人人打扮妥当,笑如银铃。 少数男性也西装革履,哪怕外表普通,亦收拾妥帖,叫人产生好感。 徐贞看到一个怀着七八个月身孕的女人走过来:“周先生c徐小姐?” “小心。”徐贞一把扶住孕妇,那孕妇笑着说:“没事,稳着呢,我是公司的人事经理。”她给他们一人一朵玫瑰,“祝你们玩的开心。” 远处有个人叫:“李经理,你过来看一下。” “来了。”李经理挺着一个大肚子匆匆赶过去。 徐贞端了杯橙汁,满怀担忧:“怎么让一个孕妇这样跑来跑去?” “已经很好了。”旁边一个取点心吃的女孩子说,“我毕业收到了三份一ffer,流光工资不是开得最高的,但是是唯一一家承诺不会因为女人生产哺乳就调职的公司,现在就业歧视那么严重,多少大公司都不乐意招女性,就算招了,休完产假回去,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她抹抹嘴,补了一下口红,“老板有魄力,大家当然要拼死效力了,好叫那些男人知道,就算我们要生孩子喂奶,也不会比他们差到哪里去!” 这番豪言壮语,令周世文都不由侧目。 女孩子补完妆,整理了一下仪表,上台去检查了一下话筒,音乐声响起,晚会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观星 因为是公司内部活动,并未邀请客户,加上各个部门的表演和抽奖活动,气氛十分热烈,尤其是当晏岚出现时,更是达到了高一潮。 或许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晏岚是哪个小明星演过什么电视剧,但是美女就是美女,聚光灯一打,其余人全成了陪衬。 周世文一脸无语地看着主持人报出幸运号码后,自家弟子尖叫着跑上去:“我我我是我!” 徐贞快开心疯了,她做梦都没想到能和偶像近距离接触,晏岚拥抱了她一下,把奖品递给她。 “谢谢岚岚。”徐贞激动地语无伦次,“我会一直支持你的,加油!” 漂亮的女星大方地点头微笑:“谢谢,我们一起加油。” 崔莹莹站在不远处把这一幕拍下来发给裴瑾:[任务完成] 裴瑾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回来。 邀请晏岚是他临时改的主意,他进了徐贞的微博,发现她转了不少晏岚的动态,便知道她的偶像是谁了。 如此安排,聊表谢意。 正值晚高峰,裴瑾在路上堵了一会儿,他倒是对堵车没什么不愉快的想法,人们痛恨堵车,无非是因为浪费时间,他却无所谓,时间大把,正怕挥霍不掉。 他在路上听了一张最新专辑,等到把车停到地下车库的时候,心情还是十分愉悦的。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停车场的一角传来冷笑声。 “程渊,你要同我分手,大可以直接同我说,我是那样死缠烂打的人吗?”那女子冷冷问,“现在狗仔拍到你和甘茹雪开房,你满意了?” “要我替你澄清我们只是朋友?外人不知道,公司里谁不知道我们俩是情侣?你叫我脸往哪里搁?” 裴瑾知道她是谁了。 “我想怎么样?”她看似充满火气的声音里有一丝被压抑的颤抖,“让甘茹雪退出《乱世情缘》的试镜,我把男人给她,她把角色给我,很公平吧?对,我就是这样自私自利的女人,可关你屁事,你别忘了,我俩现在已经分手。” 裴瑾锁上车门的时候想,好理智的姑娘,这个男人是决计不能再要了,但从她手上抢走,必须也叫对方吐出来好处不可。 哭泣?挽回?不不,为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他那么想着,走到电梯处,看到了一个哭花了妆的美女,娱乐圈美女不稀奇,难得的是妆花了还好看,像是雨后残红,格外惹人怜爱。 她看到有人来,难堪地别过脸去,裴瑾心知当做看不见才是最好的体贴,于是目不斜视准备按电梯。 谁料电梯门一开,下来的是崔莹莹:“晏小姐,你忘了手包。”一看裴瑾,大吃一惊,“老板?” “原来这就是晏小姐。”裴瑾只能与她打招呼,一看晏岚花了的妆容,故作讶异,“楼上暖气那么足,晏小姐的妆都花了。” 他故作责怪道,“莹莹,叫酒店把暖气关小一点儿,外面温度低,冷冷热热容易感冒。” 崔莹莹也是一颗七巧玲珑心,赶紧道:“可不是,我脸上都出油了,我这就去办。”她什么也不多问,将手包放在晏岚身边就离开。 “晏小姐,不好意思,敝公司招待不周。”裴瑾递了手帕过去,“我知道女明星形象最重要,叫你受委屈了。” 晏岚心中感激,接过来手帕来擦一擦:“谢谢裴先生。” 她来之前,对流光公司也有所了解,成立七八年,是业内新秀,老板一向深居简出,十分神秘,据传是国内某富豪的独生子,为此,虽然只是公司周年纪念想要邀请一个小明星站台,竞争也相当激烈。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运道飞上枝头,可流光公司点名要她去。 可怪道人家说职场得意情场失意呢,刚结束,就看到新闻里说男友和别的女人手挽着手进了一间房。 那个女人还是死对头。 人生起起落落真是毫无防备。 晏岚在卫生间里卸了妆,素面朝天出来,裴瑾发现她鬓边有许多细碎的卷发,一个圈一个圈一点都不安分,雪白的面孔,丰满的嘴唇,还有一双勾魂的眼睛,是极具特色的美人。 “晏小姐,有没有人来接你?”裴瑾问。 晏岚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我打车回去。”她还没有出头,经纪人手下有好几个艺人,助手也只有在特殊情况下公司才会配给,像今天这样的场合,把她送到了就走也没办法。 裴瑾说:“那我有没有荣幸送晏小姐回去?” 晏岚一时踟蹰,裴瑾温文尔雅,仪表堂堂,看起来当然不像是猥琐之徒,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邀约? 裴瑾见她犹豫,笑道:“晏小姐,你放心,我只想确认你能安全到家,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到市中心可好?” 晏岚十分惭愧,是她小人之心:“那就谢谢裴先生了。” 上了车,晏岚坐在副驾驶上,忍不住去打量裴瑾,他留着长发,可并不女气,第一眼绝不会叫人认错性别,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见之难忘。 裴瑾放了一张碟,是根据爱尔兰诗人叶芝写的《柳园里》谱的曲,晏岚触动心事,不由潸然泪下。 曲毕,该流的眼泪也流尽了,裴瑾笑问:“可是一首好歌?” “是。”晏岚拭去眼泪。 裴瑾便问:“前面有两条路,左边那条回市区,我将你放在贵公司附近,右边那条通向常青山,今夜星光好,适合观星,晏小姐往哪里去?” 晏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看星星。” “好。”裴瑾打转方向盘,去往郊区的路上几乎没有车辆,裴瑾把车速飙到最高。 晏岚觉得心脏砰砰乱跳,十分刺激。 不出30分钟,市区的灯火就渐渐看不见了,那个浮华的世界好像一下子远去了,什么名什么利,在亿万年的星光之下都不值一提。 裴瑾将车停在山巅,自后备箱取出毛毯与冰镇啤酒,还有一大包薯片,晏岚笑了:“我是沾光。” “不,我本以为今夜孤家寡人,谁想有佳人作伴,是我沾光。”裴瑾拉开易拉罐,将啤酒递给晏岚。 晏岚看了看自己新做好的水晶指甲,不知怎的眼眶微酸,那么多年,他是头一个为她拉开易拉罐的人。 一个人是否体贴细心,全在这些微不可见的地方。 她接过冰凉的啤酒,与他轻轻一碰:“裴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裴瑾。”裴瑾斜靠在车门边,“不用客气,萍水相逢也是缘分。” 夜静更阑,满天星斗,那些遥远的恒星所散发的光芒,不知是奔波了多少年才能被人类所看到。 晏岚喝了半瓶啤酒,脸颊微红,眼睛明亮,她突然吟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说完便觉耳朵发烫,赶紧解释,“这是我上一部戏的台词。” 裴瑾温和道:“很应景。” “可这又不是在湖里。”她把恼人的鬈发拨回耳后。 “心情是一样的,是不是有山,是不是有水,又有什么关系?” 晏岚不禁想,这么年轻就有了事业的人,不咄咄逼人,反而平和体贴,真是出人预料,相比之下,她所见过的所有人男人都显得如此幼稚毛躁。 说曹操曹操到,程渊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她看着这烦人的来电铃声,恨不得掐断。 裴瑾倒是不介意,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走远些给她留讲话的空间。 晏岚不得不把电话接了起来,那头程渊张口便问:“她答应了,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办?” “你再催,我就发微博说你劈腿,我两的照片还在我手机里。”晏岚出口恶气,不等他发火,便说,“我现在就发,可以了吧?” 然后狠狠摁掉了电话,点开微博,履行诺言,向公众澄清他俩纯粹是好友,谢谢大家关心云云。 锁了手机,晏岚突然说:“我早知道他和甘茹雪有暧昧,可我俩说好了一起奋斗,他却等不及了。” 甘茹雪已经挤进一线女星行列,资源丰富,但凡有新闻,必上热搜,与她微博秀几次恩爱,还怕没有流量? 真的,不怪程渊这么选,娱乐圈里,不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就只有被人踩死的命。 “晏岚。”裴瑾看着她那双勾人摄魄的眼睛,声音清晰有力,“你会红。” 晏岚牵牵嘴角:“唉,多谢你安慰” “不,我不是安慰你。”裴瑾将喝空的易拉罐捏扁,丢进塑料袋里,“我不会看错,你会得偿所愿,这世上美人虽多,但红的少。” 晏岚眼里闪过迷惘:“是吗?可我出道好多年” “不要急,很快了。”裴瑾笑了起来。 很多年前,他留宿秦淮河边某位佳人的妆楼,清晨起来,有个髫年的丫头为他奉茶,他看她年纪尚小,但做事落落大方,不似其他瑟缩,便问:“是怎么来的?” “家里遭了水灾,活不下去,就把我卖了。”那女童看着他,言辞清晰,条理分明,“阿母多出五两银子,除了给爹治病,家里还能吃顿饱饭。” 佳人便笑:“公子不要理她,问她一句,她能答上十句来。”她招手叫那丫头过去,将一朵珠花簪在她的鬓边,揽着她道,“前些时候,还问能不能跟着我认字,我这么多丫头里,就她最肯用功。” “姐姐,我会成名妓。”她说,“以后金陵人人都会知道我的名字。” 佳人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她问:“那你倒是背一首白乐天的诗来听听。” 她负手,诵道:“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裴瑾诧异:“一字不差。”他凝视着小小的女孩,好一会儿才道,“十年后,你当得偿所愿。” “若真是如此,便请公子赐个名吧。”佳人扶着丫头消瘦的肩头,戏谑道,“若是有一天,这名字传遍江南,公子便再来与她梳弄,便也算是一场佳话。” 裴瑾问她:“你本姓什么?” “姓谢。” “呵,谢娘,”裴瑾略一思忖,想起她刚才吟诗的模样,便道,“那就叫清吟吧,谢清吟。” 十年后,谢清吟以如花容貌与无双才艺名扬金陵城,然而,姐儿爱俏,鸨儿爱钞,养大了的女儿,当然是要她出去接客才能挣钱,谢清吟十六了还不肯梳弄,养母怎么不急? 要知道,门户里有个说法,十三岁是试花,太早,十四岁是开花,正好,十五岁变成了摘花,已经过了时,何况十六? 可谢清吟长袖善舞,邀约不断,才子王孙,都以与她作诗应和为荣,盛名之下,养母倒也不敢随意安排。 那一年,裴瑾北上,路过金陵,才区区十年,若是容貌没有大变化倒也不惧,若是二三十年,他不会再走这条路。 到了秦淮河,听闻谢清吟招亲,十分诧异,原来一眨眼,昔年髫年女童已到破瓜之年,时间原来过得也挺快。 他以五百两银子拔得头筹,为谢清吟梳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谢娘(修) “裴先生?” 是夜,碧空繁星点点,山下灯火微微,天上地下光点相和,时空仿佛产生了些微错乱,裴瑾恍惚片刻,定了定神,歉然道:“想起了一些往事。” 晏岚微笑:“肯定是往日深爱的人。” 深爱?裴瑾差点笑得落下泪来:“不不。”否认了又改口,“或许吧。” 他对谢清吟是有感情的,怎么说呢,或许是因为很难得吧,机缘巧合陪他那么久的人,很少。 再见到谢清吟,她二十有四,这个年纪,现代女性刚刚大学毕业,正值妙龄,可谢清吟已经韶华不在,豆蔻年纪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娇艳。 名妓也有过气的时候,否则鱼玄机怎么会笞杀绿翘? 不过好在谢清吟有盘算,此时名头仍在,到金陵地界上问起秦淮河的花魁娘子,谁敢说不是谢娘?可再过些年,恐怕就要被取而代之了。 她决定从良。 可是这从良也有分别,真从良,假从良,苦从良,乐从良,趁好的从良,没奈何的从良,了从良,不了的从良。 谢清吟知道该怎么选。 她不动声色地物色着客人,这或许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自己决定未来的命运。 鸨母那边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她是聪明人,知道这棵摇钱树差不多到了尽头,能在还值钱的时候敲上一笔,总比她人老珠黄了好,因此也大方:“你我母女一场总归是缘分,你想从良,我没有阻拦的道理,只不过招牌不能砸,谢清吟身价低于五千两,下面的姐妹们脸上也无光。” “我明白。”一曲红绡不知数,她有出手大方的客人,自己也有积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鸨母很是高兴,承诺道:“清吟,你放心,我定叫你风风光光出嫁。” 谢清吟想从良的消息就好像长了翅膀,裴瑾那是正在姑苏,亦有听闻,只不过他不好再见她,于是托人送了五百两黄金过去。 谢清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有一位颇有才名的举子十分爱重她,愿意将她娶回家,还有一位年纪稍长,但正室大度和气,同意一个青楼女子进门做妾,还有一位扬州富商,想将她置为外室,就在金陵,不必回老家受气,能做半个正室夫人。 可她选了裴瑾,到了姑苏。 裴瑾沉吟:“跟我,恐怕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名妓嫁了心上人,不就是传奇话本里最好的结局?”这个聪慧的女子含蓄地流露心意。 裴瑾一时动容,留下了她。 一个是秀才魁首,一个是仕女班头,当然也有过琴瑟和鸣c红袖添香的时候。 真奇怪,那时娶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偏偏有才华的名妓备受追捧,谢清吟能成为名妓,自然聪慧非凡,吟诗作对,从来都难不倒她,难得的是眼界不同于一般女子,更为宽阔,又因为自小经历,关心民间疾苦。 裴瑾将她的诗词做成集子,视她与一般文人无二。 谢清吟从他那里得到从未有过的尊重,她于裴瑾而言,不是名妓,不是玩物,而是一个独立的人,至此,对他死心塌地。 那会儿,裴瑾对外称是富商之子,但自小体弱多病,鲜少外出,靠祖产度日,可这能蒙蔽外人,又怎么瞒得过枕边人? 谢清吟渐渐发现,这个男人的样貌,从她六七岁到二十六七岁,都没有变化。 裴瑾告知了她自己的秘密,谢清吟震惊之余发誓,绝不将此事告知第三人知晓,她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把这个秘密带进了棺材里。 然而,谢清吟三十五岁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见他了,原因?呵,李夫人不见汉武帝。 裴瑾并不在意容貌的变化,红粉骷髅,不过弹指,可谢清吟避而不见,只愿与他隔着纱帘说话,最后一次裴瑾说服无果,轻轻叹息:“那么,如你所愿。” 他不再坚持与她相见,但婉拒了她送来的妙龄少女。 后来,他改换身份,南下到广东,大约二十多年后,收到了谢清吟病重的消息,他回到江南,秦淮河边,西子湖畔,又有了新的名妓,谢清吟已被人遗忘。 他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她透过重重纱帘看着他,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自己还是一个奉茶的小丫头,那时她心里就想,长大以后,也要和姐姐一样当名妓,有这样气度不凡的客人。 她也算得偿所愿了,得他赐名,被他梳拢,最后嫁给了他,只可惜“君自蓬山归,不知妾发白,既非穆公女,来生勿复见。” 他说:“好。” 她死后,他遵循她的遗愿,将她葬在了姑苏城外。 就这样,谢清吟就好像是开过的樱花,美丽过,灿烂过,然后消逝了。 枇杷门巷有谢娘,锦心绣口擅文章,香骨绝艳冠秦淮,王孙醉倒温柔乡。 巫山一别十年余,洗尽铅华成鸳鸯。可怜红颜总命薄,阴阳相隔小轩窗。 青鸟若识泉台路,王昌有言寄红妆,来世莫做女儿身,来世勿许薄情郎。 裴瑾想,那些年里,他应该算是爱过她的。 晏岚蕙质兰心,见裴瑾陷入回忆,便一言不发,静静陪伴,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对不起,我走神了。” “不要紧,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她竟然反过来安慰他。 裴瑾笑了,点点头:“是。”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有人陪着说话,果然时间容易消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晏岚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裴瑾把车停到隐蔽处,晏岚说:“裴先生,真的很谢谢你,我度过了很奇妙的一个晚上,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大半夜和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去看星星,”顿了顿,她加重了语气,“还喝了啤酒吃了薯片,我的经纪人会打死我。” “失恋的人总有点特权。”裴瑾笑了笑,与她告别,“那么,再见。” “再见。”晏岚轻轻吐出一口气,失恋带来的痛苦仿佛也随之消散了。 虽然遭到男友劈腿,可福祸相依,早点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并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明天明天生活还是要继续,今夜已经足够瑰丽,让她拥有了再度面对名利场的勇气。 萍水相逢,她由衷感念。 第二天,裴瑾接到了周世文的电话,他还没醒,睡眼惺忪地问:“周世文,你那么快就要请我吃喜酒?” 周世文在嘴边的话差点吞回去,过了好半天才说:“不是,有个案子,想请你协助一下,”顿了顿,他还别扭地添了一句,“计算机做不了。” “我看看。”裴瑾看了一眼闹钟,头疼欲裂,“七点半,我昨天三点钟才睡。” 周世文噢了一声:“晏小姐很漂亮啊。”他昨天晚上有事,提前走了,去开车的时候正好看到裴瑾带着晏岚离开,心里就有数了。 “周世文,真看不出来,你也会开这种玩笑。” 这有什么,周世文心想,也就对着裴瑾,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很拘束规矩,否则他们一帮大老爷们在一起,哪有不开黄腔的:“你几点能过来?” 裴瑾被他吵醒,睡不着了,只能爬起来:“你想我几点到?” “越快越好。” “那就八点吧。”裴瑾算了算时间,“替我买一份早饭。” 周世文一口答应:“行。” “让你徒弟去买,我怕你给我吃韭菜包子。”裴瑾挤兑他一句,挂掉了电话。 八点钟,他准时出现在警局门口,徐贞拎着煎饼果子和豆浆站在门口迎接他:“裴教授,怎么样,可以吧?” “谢谢。”裴瑾接过早饭,觉得里面至少有两个蛋,十分满意,“所以比起男人,我更喜欢你们女孩子。”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后会比你师父有出息。” 徐贞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吗?” “真的,对于警察这个行业来说,女孩子不占优势,不过,女人有女人的长处。”裴瑾说,“你有警察最宝贵的一项特质。” 徐贞不禁问:“什么?” “正义感。” 徐贞乐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 “裴教授?”周世文神出鬼没,“来这边,去我办公室里说,”又指挥徒弟,“去,给裴教授泡杯茶。” 裴瑾看他一脸严肃,便知道非同小可,也收了笑意:“是什么案子?” 周世文关上了门,这才道:“是缉毒队的案子。” 缉毒大队经过多番努力,终于抓获了一名嫌疑人,也不算是小鱼小虾了,在整条贩毒链中,他位于中游,问上头拿货,再把到手的货物分散到手下,一转手就是数倍利润。 这样一个狡猾的人,被捕后自然很识相,贩毒是死罪,如果要轻判,除非戴罪立功,他无需多说,立刻表明态度愿意帮助警方继续深挖下去。 他为警方提供的,就是每次与上家交谈的录音。 周世文皱着眉头说:“录音被存在一个u盘了,放在他一个相好的家里,就随随便便丢在化妆品里,看起来和口红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他主动交代,恐怕我们很难找到。” 裴瑾点了点头:“看来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上面的人。” “没有,但我们有一个范围,现在嫌疑最大的是这个人。”周世文给他看照片,“昆布医药公司的老板,何坤。” “唔?”裴瑾的声调微微上扬,何坤是公众人物,要取得他的录音并非难事。 果然,周世文说:“我们对比过他的采访,并不符合,但是他的嫌疑最大,我们怀疑听电话的是他的心腹。” “明白了,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呢?”裴瑾问。 “何坤明天要举办一个产品发布会,我们有请柬。”周世文把高档考究的请柬递给他,“现在,我们有两个重点怀疑对象,一个是何坤的秘书,赵信,另一个是他的司机,韦正。” 裴瑾展开来看了看:“噢,要带女伴。”他看向周世文,“你们给不给配?” 正巧徐贞端着茶进来,闻言笑嘻嘻地说:“裴教授,咱们队就我和杨姐是女的,杨姐怀孕四个月了,你要人帮忙,只有我了。” 裴瑾转过头:“那还是算了,我自己找。” 徐贞还挺失望:“真的不用吗?”除了马家庄那次,她还没有真的参加过什么抓捕行动呢,她真的很想试试亲手抓住犯人。 周世文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次我们只是确定嫌疑人,没有证据还能抓人?”看弟子备受打击的样子,又缓了脸色,“你那么想抓人,今天就跟着老李去蹲点,别叫苦。” 徐贞立刻恢复了神色:“是的师父,好的师父,我会跟着李哥好好干的。” 周世文心想,等你和一群男人挤在车里几天几夜盯着嫌疑人,吃不好睡不好还不能随便上厕所的时候你就知道苦了。 但这也是早晚的事,既然徐贞那么积极,让她早点经历也不错。 徐贞放下茶,忙不迭出去了。 裴瑾翻看何坤的资料,头也不抬地说:“你对这个徒弟还挺好的。” “总不能让人家白叫师父。”周世文面无表情地说,“小孩子吃点苦头才行。” 裴瑾笑了起来,他说:“把录音放给我听一下。” 周世文点开了电脑里的音频文件:“这是原音。”录音里的声音是经过变声器伪装的,说不出的尖利怪异,他又点开第二段,“这是恢复后的声音。” 技术人员还原声音后,可以听出那是一个中年的男低音,大概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有的时候音调转换不大自然。 裴瑾心里有数了:“我知道了,有了结果我打电话给你。” “我们会对他们保持监控。”周世文沉声说,“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我也不喜欢有这种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裴瑾微微垂下眼,他曾亲眼见过鸦片是如何一点点蚕食这个国家的,真可怕,现在回想起来,他还能记起烟雾里那些如同骷髅一样的面庞。 “这些东西,早点处理掉比较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赴宴(大修) 晏岚从《乱世情缘》的试镜出来,心就一个劲儿往下沉,虽然甘茹雪已经退出,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又杀出一朵当红小花来,看对方那信心十足的样子,恐怕这个角色早已是她囊中之物。 “晏岚,我有个事情要告诉你。”今天的试镜十分重要,晏岚的经纪人也难得出现,可他现在气急败坏,一看就不是好消息,“原来那个沐浴露的代言黄了。” 晏岚一怔。 那个沐浴露的广告其实颇为暧昧,需要女演员表演洗澡,虽然肯定不会拍摄到关键部位,但被人吃豆腐是免不了的,晏岚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去争取了它。 “为什么?”她脱口问。 “人家愿意露,不需要清场,晏岚,你要搞清楚,圈里有的是比你能豁得出去的人。”经纪人摊了摊手,“而且据我所知,是甘茹雪牵的线,她要搞你。” 晏岚咬牙。 “你真的不考虑钱老板吗?他人脉广又有钱,捧红你易如反掌,等新鲜感过去了你就解脱了啊。”经纪人叹气,女明星有志气好不好?好!可志气能不能当饭吃?不能! 这个圈里就是这样肮脏,充满着赤一裸一裸的交易,下不了决心,就别来混。 晏岚幽幽道:“跟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我不甘心。” “大姐,你是不是娱乐圈小说看多了,觉得霸道总裁都是年轻有为长得帅的那种?”经纪人苦口婆心,“还对你日久生情最后嫁入豪门,好,就算有这样的男人,轮得到你吗?你别搞得我逼一良一为一娼一样,你不想干,要么别混这一行,要么有坐十年冷板凳的心理准备,你自己考虑。” 什么年代了,也不是非要她走这条路,想守住底线,没问题,要么红成大腕,别人不敢轻举妄动,要么就彻底退圈保平安,人家也不会死缠烂打。 可晏岚现在是什么情况,和她同层次的女星各个比她有手段,认干爹的认干爹,抱大腿的抱大腿,混这个行业的女人都对自己心狠,只要能红,无所不用其极。 人家走捷径她不走,当然会被落下,娱乐圈更新换代速度最快,不用一年,晏岚就能被忘到犄角旮旯里。 “你让我再想一想。” “我不逼你,我从来不逼手下的人去干这种事,我t又不是拉皮条。”经纪人没好气地说,“行了,让我再想想还有什么能给你找的,陪酒吃个饭可以吧?” 晏岚点头。她这个档次的女明星,平时没有广告没有剧的时候怎么办?娱乐公司有她们的报价单,酒会多少钱,饭局多少钱,出席活动多少钱,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回公司的路上,晏岚心神不宁,她知道自己正面临人生最关键的选择,人生不是小说,哪有那么多贵人相助? 晏岚回到公司,经纪人已经匆匆忙忙赶去另一个女艺人那里了,是,他手下不止她一个,对她来说,他已经仁至义尽。 “晏姐,有你的礼物。”助理把一个盒子递过去。 “谁送来的?”晏岚拆开缎带,随口问。 助理说:“流光的崔秘书。” 流光?晏岚奇怪,那天出席活动后,崔秘书就把红包塞进她的手包里悄悄给她了,那这份礼物她打开了盒子,眼睛顿时一亮。 那是一条宝石项链和配套的一对耳环,要说有多名贵那也不尽然,至少不过七位数,不过,也是著名设计师的作品,对于她来说,带出去已经十分体面。 她这种刚刚起步的艺人来说是很尴尬的,走出去总要有几件大牌的衣服,几件过得去的首饰,可这些东西价值不菲,以她现在的收入供应不起,又没有赞助,每次露面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在穿衣打扮上攻讦。 经纪人说得对,只要有一次穿得土,“没有品味”的帽子就很难摘掉了。 对于晏岚而言,这份礼物可谓是及时雨,不管什么场合都能用得上。 只不过无功不受禄,为什么?晏岚问:“崔秘书有说什么吗?” 助理将桌上的一束花捧出来:“没有,但还有这个。”那是一束小小的满天星,花小,花束也小,与其他人动辄数十朵玫瑰相比相当不起眼,拿在手里小小一捧。 “也真是奇怪,送一套宝石首饰,又送那么不起眼的一束小花。”幸亏有那一套宝石首饰,否则从助理嘴巴里说出来的就不是“奇怪”而是“寒酸”了。 晏岚心知肚明,满天星自有满天星的寓意。 等到夜里七八点钟,她健完身回家便接到了裴瑾的电话:“晏小姐,你好,我是裴瑾。” “裴先生,”晏岚的声音带了笑意,“谢谢你的礼物。” 裴瑾问:“还能入眼吗?” 晏岚非常大方:“我很喜欢。” “那就好,真怕你不喜欢,我的请求就说不出口了。”裴瑾笑了笑,“我想请晏小姐帮个忙。” “什么忙?” 裴瑾道:“我明天有一个酒会,想请晏小姐作我的女伴出席。” 晏岚对裴瑾印象极好,但出于谨慎,她还是问清楚是什么性质:“是什么酒会?” “昆布医药公司有一个新品发布会,我们两家公司未来或许有合作。”裴瑾道,“我没有女伴,想请晏小姐仗义援手。” 昆布公司是一家上市公司,在常青市里也算是很有名气,晏岚当然听说过,这肯定是正经的宴会,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聚会。 她在大学念书时有个室友,非常漂亮,那个时候就开始接这种性质的单子,陪酒陪饭,赚一两千块钱,被人吃吃豆腐就算了,最可怕的是有一次被人带去一个不和谐的趴,直接被人下了药。 出来走江湖,不小心栽了跟头也没有人会可怜。 晏岚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尤其是裴瑾把话说得那么动听,怎么不叫人心花怒放,呵,仗义援手?她不过是个出卖美色的花瓶,竟然成了帮他的忙。 “没问题。”她一口答应。 第二天,崔莹莹送来礼服和鞋子,非常抱歉:“时间仓促,不能量身定做,好在是今年新款,希望晏小姐喜欢。” 晏岚不禁对她升起好感,上次出席流光的年会,礼服也是由崔莹莹提供的,挑选的时候她直接走了公司的帐,那件礼服后来也作为礼物送给了她。 这样大方的主办方,她这是第一次遇见,通常这是大腕才有的待遇。 而今天这件礼物显然比那天更为正式高档,剪裁大方简单,绝不失礼,高跟鞋的高度是最舒适的7公分,配上昨天的红宝石项链,将她的美貌衬托到了十分。 “老板真有眼光,晏小姐是难得的美人。”崔莹莹真心实意地夸奖,“今天我们老板最有面子。” 晏岚揽镜自照,听着这一句话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很识相地说:“能跟裴先生出去是我的荣幸,他抬举我。” “晏小姐,”崔莹莹温和地笑了起来,“你也不差,哪有什么抬举不抬举,老板说了,是你帮他忙。” 晏岚这下真感觉到崔莹莹与众不同的地方了,她有一个同门师姐,也是富家公子的女伴,每次女秘书来送东西都让人觉得尴尬,虽然言辞恭敬,但从口吻中就能看得出来,完全是把她当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一叶知秋,师姐通过这个女秘书知道自己是什么地位,过了段时间就分手了,也算干脆。 盘点嫁入豪门的女星似乎不少,可真的麻雀变凤凰的能有几个?其中又有多少在外生下男婴才能被夫家承认? 可崔莹莹不一样,她像是把她当朋友,没有谄媚,也没有看不起。 她一时好奇,问道:“我听说流光公司女性职员特别多?”这是很特别的,流光公司是科技公司,除了媒体公关人事这样女性较多的传统部门,更多的是软件开发这样的技术部。 通常这些部门里,都是男性占据主导地位,可是听闻流光里聚集了业内百分之三四十的女性技术员。 “是有那么回事。”崔莹莹点头道,“晏小姐也别误会,老板鲜少出现在公司里,招女性不是为了自己眼睛吃冰淇淋。” 晏岚眨眨眼:“那是为什么呢?” “没什么,因为招聘的时候,应聘者里的女性更出色呀。”崔莹莹笑着说,“以前,也有人质疑过老板这个决定,觉得不应该招那么多女性技术员,毕竟比不过男人,老板说,‘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世界上第一位程序员是女性,发明ifi的还是女性,哪里有不如的地方’,这以后就没有人说什么了,我们公司今年的业绩也不错。” 晏岚动容:“是吗?你们真厉害。” 崔莹莹略有怅惘:“不厉害不行,这个社会对女人哪里公平了?要是做不好,叫你滚回家去伺候男人一日三餐,手心朝上,腰杆子就直不起来。” 说到这里,她触动心事,“一样的业务,我们明明做得更好,可还是选了别家,因为人家是男性团队,非要比人家做得好上几倍,才肯将信将疑地签下合同。” 室内的气氛静默下来。 好一会儿,还是崔莹莹打破了沉默,她替晏岚整理了一下胸针,笑着说:“晏小姐,你已经很好了,不必妄自菲薄。”稍稍停顿,又含蓄地暗示,“只是交个朋友,其他的要看缘分。” 晏岚知道这是提点,微笑着点了点头。 稍晚些,裴瑾开车来接她,换了一辆低调但体面的车子,替她开门,又称赞她:“你今天很美。” “谢谢。” 裴瑾递了一件羊毛披肩给她:“不是很搭,路上披一下就好,会场里有暖气。” 晏岚一怔:“我不冷。” “披着吧,当心感冒。”裴瑾说,“我本来想给你挑一件稍微暖和一点的礼服,只可惜没有合适的,叫你受委屈了。” 晏岚零下几十度都穿着单衣往水里跳过,没想到会有人觉得初春让她穿了一件吊带的礼服委屈,她啼笑皆非,鼻尖却微微一酸,名利圈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这一点点温暖足以让人感动:“裴先生,你真的很会讨人欢心。” 裴瑾看了她一眼,轻轻道:“我并不是在讨你欢心,故而不必感动,是我邀请你陪我参加晚宴,我就有责任照顾好你,这是我应该做的。” 晏岚怔住,裴瑾说得对,他并非是在刻意讨好她,他只是照顾女伴而已,然而这一点已经尤为难得。 她参加过多少次这样的活动,叫她自己赶去会场的有,派司机来接送的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像裴瑾这样正式将她作为女伴来对待的,也是头一个。 她内心受到震荡,那一刻,她心中升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为什么不呢? 裴瑾的车开得很慢,到停车场的时候正巧和何坤前后脚,这当然是因为警方一直在跟踪何坤,将行踪告之于他的缘故。 就在裴瑾下车给晏岚开车门的时候,他听见两个车位之隔,何坤对司机韦正说:“今天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小赵会送我回去,”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多陪陪你女儿,这个是我一点心意,看病哪有不花钱的。” 韦正感激涕零:“谢谢老板。” 裴瑾一听这声音就晓得不是他,不过,这样会笼络心腹,何坤不是简单角色。 他想着,将胳膊递给晏岚,晏岚扶着他款款起身,沉闷的停车场好像因她明亮起来,何坤也不由将目光投在了她身上。 “何总。”裴瑾与他打招呼,“幸会。” “你好,欢迎。”何坤其实并不认得他,看生意人自然有一双精明的眼睛,扫一眼就知道该是什么态度,“恕我眼拙,你是” “流光裴瑾。” “原来是裴总。”知晓了他的身份,何坤的笑容更热情了,他们虽然是医药公司,但现在有那么多医疗app,也想在这方面分一杯羹。 晏岚就好像是一个完美的花瓶,举止得体,艳光逼人,跟在裴瑾身边进退有度,时不时应一句,让气氛更加和睦。 正与何坤交谈时,赵信过来了:“何总,该轮到您发言了。” 裴瑾的目光略略一抬,扫过这个何坤的第一心腹,何坤道了声歉,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他收回目光,对晏岚道:“累了吧,我也讨厌这些应酬,不过,可以结束了。” 晏岚吃惊极了,这发布会才刚刚开始,何坤正准备上台致辞,怎么就结束了? 裴瑾看了一眼台上的何坤,冷笑了一声:“害群之马。”他淡淡道,“不用再待了,这家公司马上就要完蛋了。” 晏岚一惊,看裴瑾已经准备离开,只能悄悄避开人跟着他出去。 裴瑾直接到停车库里,开了车就走,不到五分钟,电话就响了,裴瑾戴上蓝牙耳机:“是赵信,我确定。” 周世文道:“谢谢,改天请你吃饭。” 裴瑾牵牵嘴角:“不客气,尽快让这些人从我眼前消失。”他摁断了电话。 晏岚看到他眉宇间锐利的神情,在一旁欲言又止,好在裴瑾很快缓和了脸色,对她笑了笑,歉然道:“吓到你了,这件事不方便对你说,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 晏岚聪慧,立刻道:“我明白了。” “可惜了,你今天打扮得很美。”裴瑾问她,“有别的安排吗?” 晏岚咬了咬嘴唇,大着胆子说:“那看裴先生是否肯邀请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猫店 声明: 上一章内容有较大的修改,建议重看一遍再接下文,或者看一下作说,给大家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一一一一一一 车内暖风习习,微微吹动晏岚的头发,路灯照在她的面庞上,那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车里的音响放着一首老歌,有个沙哑的女声轻轻哼唱:“莫再虚度好,莫教良夜轻易跑——” 裴瑾看了她一会儿,慢慢笑了,温和道:“晏小姐,如果你遇到麻烦,可以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到你。” 晏岚笑一笑,声音凄然:“我想红,我要走投无路了。” 裴瑾露出讶异之色,晏岚垂着头,粉颈柔美如天鹅:“程渊对我不放心,虽然我已经发过微博澄清,但反转也不难,他要置我于死地才放心,甘茹雪要排挤我,易如反掌,原本给我的代言和广告都被取消了。” 顿了顿,她又说,“有个老板喜欢我很久了,我的经纪人一直在劝我接受,因为我们都承担不起得罪他的下场,我已经山穷水尽了。” “裴先生,或许你会笑我又当又立,但是,我想最后争取一下。”她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慢慢道,“如果真的要走这条路,我想自己选择那个人。” 裴瑾想一想:“这不算太麻烦,或许我可以略尽绵力,不需要你的报答。” “世界上有白吃的午餐吗?”晏岚反问,“那天你好心开解我,我相信你不求回报。可是这次要帮我,需要付出大量的金钱c精力,甚至人情,你不要我的报答” 她牵了牵嘴角,静了片刻,才说道,“那我想,你是看不上我吧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那倒没有,我很欣赏你,你很聪明,也很漂亮。”裴瑾沉吟。 “那么,你是不屑于这种关系?” 裴瑾忍俊不禁:“不不,我不是正人君子。”一个流连青楼的人,怎么会是正人君子呢,他是浪子,“晏小姐,是这样的,我无意娶妻成家,你同我开始,并不会有结果。” “我是懂规矩的。”晏岚轻轻道,“不会奢想嫁给你,何况我都做到了这份上,也不是想要嫁人生子,不然换行就好了,我想红,我不甘心。” 话说到这份上,裴瑾说不动意是骗人的,过去,他常宿在门户中,烟花巷有烟花巷的好处,只要有钱,鸨一母自然欢喜这样的常客,有朝一日离开了,也不会有人追根究底,毕竟,谁会在青楼里度过一生呢? 她们是他的过客,他亦是她们的过客,这是无需多言的默契。 到了现在,这已经算是违法,他又不愿意谈所谓的恋爱,毕竟不会有结果,何苦让那些女孩在他身上虚掷青春? 晏岚的提议,倒是让他十分心动,他已经寂寞许久,如果能有人作伴,时光容易消磨,何乐而不为呢?而且,佳人难再得。 “我很荣幸。”他伸出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拨到了一边。 晏岚微微侧过头,脸颊与他的手指相触碰,肌肤相触的那一刹那,她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你有什么要求吗?” 晏岚原先还在想,到底这些交易是怎么达成的,现在才知道自然至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请助我渡过难关。” “这是应该的,还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 晏岚这回想了很久,裴瑾不会薄待她,她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那么,还有呢?她想到了:“如果要分手,告诉我就好,不要让我难堪。” “好。”裴瑾答应她。 晏岚的笑容妩媚极了:“那么,现在你可以把我带到任何一个地方去了。” “唔,我想一想。”裴瑾笑了起来,“我家里有一支不错的红酒,难得良辰美景,不要辜负了。” “良辰美景?”晏岚低眉浅笑,“那我呢?” “你便是美景。” 车里歌声幽幽:“浓情厚意度,轻怜蜜爱到明朝——” 晏岚次日是被经纪人的电话吵醒的,她眯着眼睛接通了电话,声音慵懒沙哑:“喂?” 经纪人原本想告诉她得到《乱世情缘》的女二,可一听这声音,身经百战的他就立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你在哪儿?” 晏岚清醒了,她看一眼枕边,裴瑾正微笑看着她,晏岚心一横,对经纪人坦白说:“我跟了裴瑾。” “流光那个裴瑾?”经纪人差点跳起来,“你是不是蠢?流光不过是个小公司,我安排你和大老板喝酒你不去,你跟了个私营企业的小老板?晏岚,你是不是昏头了?” 裴瑾笑得直不起腰来,晏岚面庞涨红:“老张!” “回头是岸。”张立苦口婆心劝她,“我刚得到消息,《乱世情缘》已经定了你是女二,你何必这么糟蹋自己?你搞清楚,你选靠山不是看脸,是看能耐好不好!” 晏岚抿了抿唇:“反正我已经决定了。” 张立不好在电话里多说,下了通牒:“你马上到公司来。” 说起工作,晏岚精神一震:“这就来。”她起身拢一拢头发,又对裴瑾说,“你别见怪,老张就是这个脾气。” 裴瑾坐起来,撑着头,笑盈盈看着她:“你放心,我会照顾你。”他披上衣衫,自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来,“这是我车库里红色的那一辆,你拿去代步。” 晏岚只是微微一迟疑便接了过来,事已至此,何必矫情,好歹,这是她自己选的人。 不过,她看着那串钥匙的标记,玛莎拉蒂,可他只说颜色,这样含蓄,怎么不让人动容? “晏岚,千金散尽还复来,”裴瑾轻声道,“我很感激你选择我,你陪伴我的时光,比我为你能做的珍贵许多。” 晏岚笑了起来,话说到这份上,心里再有不舒服也散了,她说:“我知道自己选的是什么路,你不必安慰我,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裴瑾沉吟道:“那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为你换一个住处。”晏岚现在所在的公寓隶属娱乐公司,人多嘴杂,蹲点的狗仔不少,他要是被拍到照片,乐子可就大了。 “好。”晏岚一口答应,“但是,我是真的喜欢演戏,你可不可以” 裴瑾温柔地打断了她:“我知道,到今天已经不一样了。” 到今天,已经不一样了。谢清吟名满江南又如何,她们是为男人□□出来寻欢作乐的物件,依托男人而活,因为男人追捧而成名,人人以见谢清吟为荣,可那真的是谢清吟的缘故吗? 非也,不过是男人之间的攀比罢了,谢清吟就好像是一座园林件宝物,供人取乐罢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演员也是堂堂正正的职业,需要战战兢兢去工作,同样的,影后的荣誉,也属于她们本人。 她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社会的承认与尊敬,她们已经不再是男人的附庸和玩物,而是独立的一个人。 谢清吟可以时常陪伴在他身边,晏岚不会。 “我不会干涉你的工作,做你想做的事就好。”裴瑾对她承诺,“等到你要展翅高飞的那一天,我会松手。” 晏岚不知怎么的,眼眶微微红了,她说:“不,是你会离开我。” 离开?那是必然的事。裴瑾没有否认,他温和地说:“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晏岚应了一声,很快就洗漱完毕离开。 屋里又空荡起来,裴瑾将窗户一扇扇推开,春风吹了进来,他漫不经心地想,总说苦短,倒也不是骗人的,有人作伴的夜里,总比一个人容易过。 能消磨一天是一天吧。 可是明天之后总有明天,又有什么区别? 下午,他通知律师过来,将名下一处房产给了晏岚,几百年的时间,他已经积累下足够多的财富,有很多资产在如日中天的时候便卖了抽身,现在办流光,一是对科技有兴趣,二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名义,怕不容易办。 幸亏,不管是流光也好,绿芽也罢,都做得不错。 隔了几日,董菡便有电话过来,她们已经从马家庄回来了,不仅送去了助学金,还开了几堂性教育的课程,又给女孩子们送了卫生巾,教她们怎么使用。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应该就能警惕一些。”董菡说道,“我看那个叫马小敏的女孩子很有主意,就给她留了电话,让她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们,如果决定不读了出来打工,那也来找我们。” 裴瑾听完,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很多事情,有心无力,总是那么无奈。 好在没过几天,警方就逮捕了何坤,昆布公司股票大跌,裴瑾玩了一次空手套白狼,好歹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这件事很快就被周世文知道了,他们也一直密切注意昆布的股票,突然有人出现捞了一票走人,不被注意都难,所以这个电话打过来第一句就是:“这是不义之财。” 裴瑾见他兴师问罪,慢悠悠道:“我知道。” “那你还来?”周世文按捺着怒气。 “我像是缺钱的人吗?”裴瑾笑了起来,“钱都捐了,能多建几所学校,多救几个艾滋病儿童,有什么不好的?何坤得感谢我,要不然就凭他的所作所为,恐怕要永世不得超生。” 周世文沉默片刻,说道:“对不起。” “不要紧。”裴瑾说,“我是有私心的,我看他不顺眼,出口气而已。” 周世文清了清嗓子:“那么,我请你吃饭。” “可以。”有人能陪着吃饭打发时间,裴瑾求之不得,“你定地方。” 周世文想了想,实话实说道:“还是你定吧,我就知道那么几家饭馆,估计你不爱吃。” “那也行。”裴瑾很乐意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打发时间。 他在网上筛选了一遍距离周世文工作地点不远的菜馆,选了一家最近刚开张但口碑不错的网红店。 特色是养了一店的猫。 当天,周世文迟到了半个小时,他到的时候,裴瑾正在用逗猫棒逗一只加菲猫,棕黄色的猫看起来笨拙,但十分灵活,用爪子去拍,周世文连连道歉:“不好意思,路上碰到点意外。” 裴瑾兴致正浓,哪里会计较这些,他把站在沙发背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的那只暹罗猫抱下来:“不要紧,我最多的就是时间。”他把菜单递给他,“点菜吧。” “你点吧。”周世文又推过去,“是我请你吃饭。” 裴瑾接过菜单,摸了摸怀里的猫:“你们家哪个菜好吃,点给我看看?” 猫给了他一根柔软的尾巴。 裴瑾失笑,把它放回地上,在菜单上随意勾了几个,便和周世文说起何坤的事来:“我看到新闻了,人抓住了?” “嗯,他和赵信都被抓了,在家里搜出了不少证物,铁板钉钉跑不了了。”周世文眉关紧锁,“就是韦正,他正好回了老家,给他跑了,可惜!” “正主抓到不就好了。”裴瑾漫不经心地说,通缉令一发,三年五载,基本上都能抓到,没有钱没有人,要在当今社会流亡谈何容易? 周世文脸上露了些笑意:“这倒是,观察了五六年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不容易。” “那要不要庆祝一下,喝点酒?”裴瑾问。 周世文摇了摇头:“不喝了,还要开车呢。” “忙成这样,看来我上次是白做媒了?” 周世文无奈极了:“你不提我都要把这件事忘了。”他注视着裴瑾的双眼,诚恳道,“谢谢你,可是我想,我现在可能还不适合结婚,我宁可再等一等。” “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裴瑾笑了起来,略有怅惘,“你和我不一样。” 周世文一心一意投入在工作里,忙碌的工作虽然使得他无暇恋爱,可也过得十分充实,偶尔独处更是必要的调剂。 可他不是,已经很少有什么事能吸引他的兴趣了,大把的时光无处抛,只好找人做伴。 朋友,女友,公司,案子,都一样,他只是想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作为一名警察,周世文能够甄别一个人是否在说谎,他看得出来裴瑾说的是实话,可正是这样,他才觉得不解。 从外表上来看,他应该比他还要小一点儿,就算保养得宜,最多也是同龄,可他对金钱没有兴趣,愿意无偿协助他们破案,对女孩子特别照顾(徐贞已经说了百八十遍了),会和他谈心,帮他做媒。 如果在他的年龄上加上五十岁,那这一切还说得通,可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就总让人觉得迟暮呢? 还是说,有钱人家的孩子打小要什么有什么,所以缺乏进取心?周世文百思不得其解。 菜上来了,裴瑾逐个点评:“肉质不够新鲜,笋有点老了,盐放得太多,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周世文:“”他还想说怪不得挺出名,菜的味道还不错。 “不过猫还是养的不错。”裴瑾摸着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沙发上来窝在他腿上的英短,低头微笑,“很亲人,挺可爱的。” 英短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趴到了桌面上,伸出爪子,对准目标狠狠一挥,裴瑾刚买不久的新手机就这样被毫不留情地推到了地上,屏幕顿时裂了。 更惨的是,这个时候,来电话了。 碎成一块块的屏幕上显示着来电,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出山 裴瑾面不改色地拿起手机,按下了通话,谢天谢地,虽然屏幕碎裂,可还能用:“你好,我是裴瑾。” “书生?”那头传来鱼丽不怎么确定的声音,“你能听见我讲话吗?” 裴瑾意外极了,他没想到鱼丽竟然会打电话过来,他立刻坐直了:“能,你出什么事了?” “现在说不清。”她问,“我可能有点麻烦。” “你在哪里?” 鱼丽很坦诚:“不认识。” “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吗?”裴瑾放缓了语气,“你别怕,或者问问路人这是在哪里,我马上过来接你。” 鱼丽看了看周围:“应该是汽车站,我们是坐汽车过来的。”她语气挺平静的,“还有,那个徐警官在吗?我是送人过来的。” 裴瑾:“你待在那里,我马上过来。”他对周世文说,“饭我请,你换一件事报恩吧,跟我走。” 周世文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神色凝重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我猜得没错的话,马家庄那两个小姑娘跑出来了。”裴瑾叹了口气,而且,多半是跑到了死人沟里,求黄大仙把人给带出来的。 他猜得一点儿也不错。 到了汽车站,裴瑾在电话亭旁边找到了她们。 鱼丽身边跟着两个小丫头,一个是马小敏,一个是马欣儿,两个小姑娘垂涎欲滴地看着旁边卖茶叶蛋和玉米棒的摊子,马欣儿拉了拉鱼丽的袖子:“大仙,你能变这个吗?” 鱼丽:“”车票不是变出来的,是用裴瑾给的钱买的!她要怎么解释她不是黄大仙变的? 裴瑾一路心急如焚,等看到了这一幕,忍俊不禁:“黄大仙出山了?” 鱼丽忽略了他的打趣,指了指身边两个人:“你把她们带走吧,我要回去了。” 说完甩手就想走,裴瑾眼疾手快拦住了她:“鱼丽。” 他示意周世文把两个女孩子先带上车,自己和鱼丽走到一边,他诚恳地说:“丽娘,有朋自远方来,让我招待你,我们叙叙旧。” “没什么好叙的。”她低着头说。 裴瑾笑了起来:“好,就算不叙旧,你饿不饿?” “饿。”他留的钱只够买三张车票,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 “那就走吧,你别怕,虽然这个世界变了很多,”裴瑾让她走在内侧,避免和人群接触,“但我会处理,不会有事的。” “我们能有什么事?反正都死不了。”鱼丽呛了他一声。 裴瑾没有回嘴,她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可刚才一直背靠着墙,不自觉地与人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乎是害怕他们的靠近,同样的六百年,他经历的事已经算是坎坷,可在那个人命如草芥的过去,鱼丽所遇见的必然比他更加可怕。 在车上,马欣儿紧靠着马小敏不说话,马小敏也有点紧张,不时探头看向车窗外,还问裴瑾:“徐警官呢?” “她在警局等你们。”裴瑾答道。 马小敏略微放心,她压低声音对马欣儿说:“你别怕,徐警官说过会保护我们的,还有大仙,大仙也会保护我们的。” 裴瑾忍住笑,看了一眼闷声不吭的鱼丽。 像是感觉到了他戏谑的目光,鱼丽狠狠瞪了他一眼! 此时已经过了晚高峰,他们很顺利地到了警局,马家姐妹一下车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徐贞,这才真正放松下来,徐贞二话不说冲过去抱住她们:“你们有没有事?不要害怕,姐姐保护你们,姐姐是警察,你们安全了!” 那次,送走小月以后,她又回了马家庄一次,偷偷找机会告诉她们,如果有什么事,就到常青市找她,她是警察,会保护她们。 没想到她们真的来了。 她既为自己能帮到她们而感到开心,又明白一定是发生了很糟糕的事,两个女孩才会不顾一切从家里跑出来找她。 她安排两姐妹到休息室去,给她们倒水拿零食,两姐妹都饿坏了,泡面都吃得很香。 徐贞趁着间隙找到了裴瑾,问:“她们的状态不是很好,那个送她们来的女孩子方便和我们谈谈吗?” 裴瑾道:“她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现在在我车里,我帮你问问吧。”他走到车边,鱼丽正坐在里面吃炒米粉,这还是他刚才在路边买的,“吃饱了没有?帮个忙好不好?” 鱼丽抬起头来:“什么事?” “是这样的,”徐贞凑过来说,“她们情绪不大稳定,我想让她们休息一下再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也好有个底,才能更好地帮她们。” 鱼丽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马小敏的爸爸要把她嫁到更里面的山里去,她不同意,被打得下不了床,马欣儿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段时间总是偷偷跑来我那里哭,可我也没有办法啊。” 她说得隐晦,但裴瑾和徐贞还是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孩子,终究是没有逃过魔掌。 “她们俩就商量着要逃跑,结果走错了路,我就只好带她们下山,下去了又没有钱,也不会坐车,我只能送她们过来了。”鱼丽三言两语带过了这一天一夜的冒险。 徐贞心里有了数,对她道谢,裴瑾问:“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带她离开了,你们有事打我电话就行。” “没问题。”徐贞一口答应。 空旷的街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裴瑾又给她买了一瓶果汁:“丽娘,你救了她们。” “救?我可救不了她们,我要是有这个能力,当初我能被人捆进山里”她自知说漏了嘴,悻悻住口。 裴瑾已经变了面色:“什么?你是被人关在那里的?” “不是。”鱼丽不耐烦地说,“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不想提了。” 裴瑾没有再问,可心一直往下沉,可他留意着鱼丽的神色,她分明是不想再提,也是,那必然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 他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与声音,若无其事地说:“来都来了” “我要回去了。”鱼丽打断了他,“我不想待在外面,我已经吃过东西,不饿了,该回去了。” 裴瑾微微皱眉,好一会儿才说:“丽娘,我恳请你留下来,你救了我,是我报恩的时候了。” 鱼丽说:“你已经报答我了,你帮我逃走了,没有你帮我,我已经是块贞节牌坊了。”可是现在想想,或许还不如那个时候殉节算了,那么多年,过着有什么意思? “其实,那次我们不该逃跑的,要是不跑,就不会遇到风浪,没有遇到风浪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人不鬼活着。” 裴瑾道:“不,我从来都没有后悔帮过你。”只不过他眉宇间流露出黯然之色,鱼丽见了,不禁问:“怎么了?” “如果那个时候,也有人这样帮我表妹就好了。” 鱼丽吃惊极了:“什么意思?你不是回去” 裴瑾平静地说:“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当初,他们分别时,裴瑾就说要归家,他家里有个青梅竹马的妻子,而鱼丽想要回渔村看看,她不知道自己的逃离会不会给渔村带来麻烦。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一分散,便是六百年。 “表妹比我小了三岁,姨妈一开始并不想她嫁我,那时我家里贫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出头,后来我中了举,姨夫才做主把她定给了我,亲上加亲。”裴瑾从记忆深处找回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成亲后没多久,我就高中了,本以为苦尽甘来,可我娘又病了,守孝时不能同房,我们也就一直没有孩子。” “后来,我跟着船队出海,一走就是好多年,这也罢了,路途艰险,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死在海上回不去了,谁知道,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那番国面上甚是恭敬,一转头就发动武力抢劫了船队,我所在的船被击沉,要不是被你救了,早就成了海底冤魂。” 裴瑾看着她,笑了起来,“是你救了我。” “可惜你娶妻了。”鱼丽悻悻道,“真是救你何用,我还不是要被逼着给那个病秧子冲喜?” 裴瑾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你居然有这种想法。” “这是后来的想法,”鱼丽承认地很痛快,“我本来是想把你衣服扒了去当掉,没想到你吐了两口水,我做贼心虚,只能把你带回去了。” 裴瑾:“”他就说当初怎么醒过来外衣没了,敢情是去当了,幸好是常服,要是官服,她立马就会被抓起来。 “不过,你表妹为什么死了?”她问。 “和你差不多的原因。” 鱼丽逃跑,说穿了只是不想死而已,她爹娘早亡,家里只有一个弟弟,以捕鱼为生,辛辛苦苦将弟弟拉扯大,自己也出落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美人。 到了年纪,提亲的人越来越多,那时,女人是没有自主的权利的,她弟弟做主,将她订给了一个富户人家的病秧子冲喜。 她不乐意,怪不得当初还问他家里有没有妻室,他不知情,当然说有。 鱼丽没办法,只能认命,反正嫁谁不是嫁,好歹嫁过去能有一口饱饭吃。 可谁能想到,那个病秧子在成亲前就一命呜呼了呢?可即便如此,那也不能退亲,要叫她捧着牌位进门。 这也就罢了,没想到婚期将近,她弟弟过来,吞吞吐吐说,既然亲事已定,人死了,她也应该殉节明志。 “你要我死?”她紧紧盯着这个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弟弟,不可置信。 弟弟跪下来求她:“请阿姊成全。” 明清之际对贞洁极其推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对女性尤其如此,朝廷用“旌表门闾”的方式嘉奖那些节妇烈女,一座座贞节牌坊就是这么被建立起来的。 这还不仅仅意味着荣耀,更多的是利益。 洪武年间,朱元璋有过这样的命令:“凡民间寡妇,三十以前,夫亡守志,五十以后,不改节者,旌表门闾,除免本家差役。” 在古代,徭役是极其重的负担,如果能免除徭役,不得不说是极其实惠的恩典,何况还有一些会赐下栗帛,也就是米和布料,更是动人心。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文人士大夫乐于宣传这样的节妇烈女,为其做传,更是让夫家宗族面上有光,名利的双重诱惑下,不管是自愿还是强迫,一个个烈女就这么诞生了。 然而,节妇烈女也分两种,一是夫死后守节不嫁的,叫“贞节”,二是夫死后殉节,或是抗拒被人玷污而自杀,叫“贞烈”。 鱼丽的弟弟,无疑是想她自尽。 她愿意认命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也同意守节不嫁,可是,她不想死。 “你不想死,可她去死了。”裴瑾微微垂下了眼睫,他的表妹从小就被姨夫灌输了“三从四德”的想法,是最标准不过是封建女性。 在他的死讯传回去后,她就投缳自尽,为他殉节了。 等他回到故乡,看到的便是一抔黄土,和那光宗耀祖的贞节牌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转世 鱼丽轻轻叹了口气,安慰他:“她总会死的。”说到这里,她灵光一闪,“咦,等一下我见过她的画像,她徐警官?” “她们长得很像。”裴瑾并没有否认这一点,他看见徐贞的第一眼就十分惊讶,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相似的人,可是,徐贞是徐贞,表妹是表妹,他不会弄错。 一模一样的脸,可徐贞勇敢坚强,有正义感,表妹呢?她柔顺安静,以夫为天,三从四德。 如果真的有转世这回事,能看到她这样,真是太欣慰了,时代的进步不是没有好处的。 “如果真的是她,”裴瑾转过头,看到警局里忙得团团转的徐贞,微笑起来,“希望她这一生为自己而活。” 鱼丽点头:“她会的。”一念及此,触动了她的心事,她不禁想,如果是这样,那么,茫茫人海中,她还会和他相见吗? “会。” 鱼丽吓了一跳,见了鬼似的看着他:“我刚刚说出来了?” “没有。”裴瑾神色自如,“我猜的。” 面对一脸懵逼的鱼丽,裴瑾忍不住笑起来:“是你破绽太多了,你知道警察是什么,又会用电话,起码民国时期,你出来过。” 鱼丽悻悻:“你们读书人都一肚子心眼。” “没有,是你在我面前放松警惕了。”裴瑾温和道,“丽娘,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不会问,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一点,枕石漱流的生活太辛苦了,现代人要隐居,在家里就行了。” 鱼丽又不吭声了。 裴瑾想了想,失笑:“那好吧,看来我只能使出绝招了。”他从车里找出ipad,点了个游戏出来给她玩,“看到没有,选中两个一样的图案就会消失,我打到六百多关了,看看你能不能超过我吧。” 鱼丽本来拒绝去看,裴瑾戳了两个香蕉,biubiu一下,消失了,她被这个新奇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用手戳了戳,居然会动,大为震惊:“这是什么东西?” “好东西。” 鱼丽连米粉也不吃了,专心致志对付起来,但因为初次尝试,很不熟练,倒计时结束了还没有通关:“只差一点点!” “不要找借口了,没过就是没过。” “谁说的,这次我肯定过!” 嗯六百多年前就特别吃这一招,过了那么久,居然还屡试不爽。裴瑾忍着笑,点了火启动车子。 等鱼丽辛辛苦苦哼哧哼哧通关的时候,裴瑾已经把车开回家了,停在车库里撑着头看她过关。 唉,他不会说自己一开始就选了“困难模式”,并且不是第一关,是六百多关。 谁让有些人现在是文盲呢? 鱼丽聚精会神盯着屏幕,幽暗的光照在她脸上,像是聊斋里绮艳的女鬼。 裴瑾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侧头看一眼,没过,再把微信里的消息都回了一遍,再看一眼,差一点点,他想了想,伸手帮她戳掉了几个,biubiu的声音不断响起。 倒计时前一秒,终于把所有水果都消除了。 鱼丽长舒了口气,一抬头:“这是哪里?”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裴瑾道:“我家,这里平时不会有人来,我给你准备一间套房,你连门都不用出,我会给你准备好食物。” 鱼丽看着他:“你对我那么好有什么目的?” “比你救我的时候单纯多了。”裴瑾微笑,“我心好。” 鱼丽翻了对大白眼,真要心好,能想得出那种坏主意带她逃跑吗?呵呵。 “我只是想,我们俩可以做个伴。”裴瑾道,“不然真的太无聊了,你无聊吗?” 无聊?当然无聊了。鱼丽想了想,叹了口气:“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鱼丽看到他进厨房,家里一个佣人也没有:“你做饭?” “人要吃饭,当然要会做饭。”裴瑾打开冰箱,“反正时间多到没有地方用,做饭也很有意思,你平时吃什么?” “什么都吃。”鱼丽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有了倾诉的,“我回到渔村以后才发现,因为我逃跑了,全村的人都脸上无光,说出了我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居然跟人淫一奔,是奇耻大辱,要把我抓到浸猪笼,我弟弟过不下去了,背井离乡,再也没有回来,听说是死在外面了。” “这不是你的错。”裴瑾道,“你只是不想死而已。”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鱼丽重复着这句话,“我后来才发现,比起殉节,还有更可怕的事。” 她语气平静,可裴瑾听出了其中的恨意,他深吸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半蹲到她面前:“丽娘,都过去了,六百年虽然很长,但我们以后还会有第二个六百年,第三个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想活跃气氛,便转移话题,“和我说说那个他吧,是什么时候遇到的。” “他啊,”她想了想说,“不是一个好人,我是被他强娶过门的。” 裴瑾:“” “好像他还小的时候,我给他吃过一个肉包子,可我不记得了,后来当了土匪,然后又变成了什么军官,在街上把我认出来了,就抢了我回去,说要娶我当姨太太。”鱼丽像是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不过托他的福,我过了一段不错的日子。” “他对你好吗?”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鱼丽笑了起来,“还可以吧,让我读书认字,对我很大方,他得势的那些年,我没有吃过苦,他大概是喜欢我的吧。” “因为喜欢我才把我抢回去,而不是为了要我传宗接代,所以,我也挺喜欢他的。” 因着这句话,裴瑾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若无其事地说:“是吗?原来是这样,只不过,鱼丽,现在没有这种事了,如果有人喜欢你,就应该追求你,对你好,得到你的同意才会和你在一起,而不是靠强抢。” “我知道,自由恋爱。”鱼丽笑了起来,“我看过很多报纸,那个时候很流行的。” 可她不知道什么算是自由恋爱,六百年里,绝大部分时间,她都在为自由而斗争。 “不过,如果没有这种事了。”鱼丽问,“马家姐妹的事,你怎么说呢?” 这句话彻底问住了裴瑾。 过了很久,鱼丽才自言自语道:“你和我说时代在变,我却觉得不过是个轮回,汉唐之时,女人可以改嫁,公主可以干政,可到了我们那时候,连让我识字都不能,现在好了,未来呢,会不会又回到大明?” 夜深人静。 鱼丽已经进屋休息了,裴瑾坐在客厅里,偏偏一点睡意都没有。 鱼丽并没有细说那些年里她遇到过多么悲惨的事,可她所说的最好的事就已经那么糟糕,他简直不敢去想更糟的会是什么。 记得当初,他曾说过要带她一起返家,可鱼丽拒绝了他:“我跑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和男人私奔的,我就算不识字也知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就不跟你走了。” 她那时还是很有底气的,虽然不知道原来自己不会再老,可伤口会神奇地自愈,是不死之身,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太天真了,死亡有的时候是一种解脱,可如果连死都不能,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裴瑾心酸极了,早知道当初坚持带她一起走就好了,那她也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 只可惜,人是回不到过去的,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不如想想怎么弥补她吧,他只要想一想她躲在深山老林里吃的东西就觉得可怜。 第二天,裴瑾起了个大早,熬了白米粥,切了两个咸鸭蛋,又炸了油条,蒸了小笼包,烧了两个小菜,把早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鱼丽下来的时候就食指大动:“真了不起,时间竟然能叫君子远庖厨的酸书生进厨房。” “我以前就会做饭。”裴瑾给她拉开椅子,“请吧,姨太太,你是几姨太太?” 鱼丽比了一个八字。 “八姨太?”裴瑾和她开玩笑,“这个数字可不怎么样,九姨太比较风光。” 鱼丽不理解这个梗,但不妨碍她说:“没有九姨太,我对他说,再敢有新人,我杀了他。” 裴瑾:“真厉害。” “这不算什么,人命如草芥,大家都过得不好,我也不算什么,”她想起那段日子,眼眸微暗,“昨天好像说得我挺惨的,其实也不是,扮男装的时候日子就过得还不错,不过” 她看着裴瑾,恶作剧般说,“那时,我是落草为寇。” “哦。”裴瑾很平静,“这么巧,我也干过。” 鱼丽才不信:“你这种读圣贤书的人怎么会干这种事?肯定是骗我的。” “这有什么,我效忠的朝廷早就完了。”裴瑾给她盛了一碗粥,“吃吧,晚些有人送些衣服来。” 鱼丽没有反对,她问:“昨天那个,还能再玩玩吗?” “可以,吃完饭就教你。” 吃过早饭,裴瑾给董菡打电话,让她去警局里配合徐贞,警方在心理辅导方面恐怕不如董菡专业。 又找崔莹莹,让她送些少女的衣裙来。 崔莹莹意外极了,前段时间才刚刚和晏岚好上,怎么又多了十七八岁的少女?可她什么都没有问,立刻办妥送去。 她到的时候,鱼丽正窝在沙发里打游戏,裴瑾在厨房里忙碌,喊她:“丽娘,去给莹莹开门。” 鱼丽依依不舍地暂停游戏去开门,崔莹莹看见晨光下那一张晶莹如玉的脸,又是惊艳又是疑惑:“你是” 鱼丽很镇定地说:“他表妹。” 崔莹莹放心了,看来是什么行李都没带就跑到裴瑾这里来,这才需要从头置办,幸亏如此,否则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应对晏岚。 她放下东西就走,裴瑾洗好碗出来时就看见鱼丽在看自己的新衣服,他心中好笑,故意揶揄她:“八姨太,你怎么就成我表妹了?” “她不是你相好吗?”鱼丽放下裙子,笑盈盈地说,“莺莺?” 裴瑾扬了扬眉毛:“胡说八道,莺莺是鸟,她是莹莹,下面是个玉,完全不一样好不好?而且,她是我秘书,秘书就是帮我处理各种琐事的人,非常能干。” 鱼丽想想,恍然:“大丫鬟?” 裴瑾耐心地和她解释,“不是,我和她是雇佣关系,而不是主仆关系,她为我做事,我付她报酬,公平交易,以及,现在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鱼丽的眼睫微微颤动几下,裴瑾知道自己可能不小心又触动了她的心事,立即转移话题:“你玩这个玩腻了吧,换一个给你玩?” “好。”鱼丽若无其事地把ipad递过去,裴瑾教她怎么进入游戏和退出,鱼丽正想试验的时候,一则新闻跳了出来,裴瑾点进去给她看:“这也算是报纸了,现在有传统的那种,也有这样的你在看什么?” 他发现鱼丽正紧紧盯着新闻页面上的一张小图,他点开来一看,是说天羽公司少东家封逸出任ce一云云,是财经新闻。 他看鱼丽面色不对,骇笑道:“你认得?” “错不了,化成灰我都认识。”鱼丽的表情十分微妙,“就是他娶我做八姨太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认字 裴瑾的视线落到那个名字上,顿了片刻,他直截了当地问:“那你怎么想?” “我想再见他一面。”鱼丽抬起头来,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我想见他。” 裴瑾轻轻叹了口气,一看她的眼神,他便知道余情未了,便温柔道:“你可想好了,就算是有什么转世,也不认得你了,说不定只是一模一样的脸。” “他知道我不死。”鱼丽平静地说,“死之前,他和我发誓,生生世世愿娶我为妻,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他会不会认得我。” 生生世世?裴瑾觉得心酸之余,又很欣慰,他说:“那么,去做吧。” 他不相信有什么生生世世的爱情,可是,如果鱼丽真的还惦记着他,再续一世之缘又有何妨? 过了那么多年,已经不再是过去强抢就能娶回家的年代了,她或许可以拥有一段平等而美好的感情。 那是她从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可鱼丽反而踟蹰起来:“唉,如果有了交集,必然眼睁睁看着他死。” “丽娘,缘分在你看见他的这一刻就已经开始了。”裴瑾轻声道,“你知道你对他还有感情,如果不见,你会后悔。” 她略显迷惘:“会吗?” “别怕,试着接触看看,你喜欢他就考虑在一起,如果不喜欢,分开就好,这年头没有从一而终,分分合合都是常事。”裴瑾的声音很是轻松,“别怕,有我呢,我不会叫你没名没分跟他。” 鱼丽绷紧面孔:“什么叫有名有份,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是是是,不过我觉得如果你要和他接触的话,有一个前提。”他竖起一根手指。 鱼丽好奇:“什么?” “你总得先识字吧。” 鱼丽:“” 识字,从学拼音开始。 鱼丽对外文字母深恶痛绝:“我认识原来的字,你给我参照就好了,为什么要我念‘啊啊啊’。” “不行,必须先从这个开始。”裴瑾非常乐意充当这个临时老师,至少可以消磨掉好多天,“来,跟我念。” 鱼丽扭头,冷暴力抗拒。 裴瑾自有妙招:“封逸,天羽集团的二少东家,今年三十岁,三十岁,很年轻吗?没过多久就要老了,你看看你,青春貌美,总不想跟个老头子好吧?趁着他还年轻,还养眼。” “你不要以为自己不老就了不起。”鱼丽被他说得恼了,“你女朋友几岁?”她已经知道女朋友是指在结婚前恋爱时对女方的称呼了。 裴瑾想了想晏岚的年龄:“二十一。” 他看看表,放下拼音卡片,慢条斯理地说,“那好吧,你不学就不学,反正也不是我的事,我去和女朋友约会,今晚鸳鸯被里正好眠,你呢,衾寒枕冷,夜迢迢,更无寐,多可怜。” 鱼丽:“” 裴瑾还真的就出去了。 鱼丽闷坐了一会儿,不甘心地把那几张卡片又拿了回来,不就是几个外文么,她就不信了。 晏岚敏锐地发觉今天裴瑾的心情似乎格外好,她试探着问:“发生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吗?” “绝对是好事。” 第一桩好事,自然是马家姐妹暂时逃离魔窟,董菡安排她们住在了绿芽的宿舍里,警方那边也已经正式立案,之后会和z县的有关部门联系,看如何安排两姐妹的生活和上学问题。 第二桩好事,便是和鱼丽重逢,裴瑾对她的感情十分复杂,虽然他们相识的时间甚至不到一年,不足六百分之一,可是,他们的关系紧密到相隔六百年,仍然是唯一理解对方的人,他们是彼此在漫长的时光河流里,唯一的同伴。 “第三件,”裴瑾抬起晏岚的下巴,在灯光下仔细端详,光照在她如玉一般的面颊上,他轻轻笑,“风鬟雾鬓,妙丽天然,我有此等佳人作伴,难道不算是好事吗?” 晏岚将眼波盈盈投向他,从她的角度看去,能看见裴瑾朗目疏眉,唇角含笑,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得砰砰乱跳起来,是裴瑾的话说得太动听,还是她垂下眼眸,微微笑道:“这样的话,你肯定不止同我一个人说过。” 裴瑾想了想,笑道:“应该是,可我不记得了。”倚红偎翠的生涯那么长,说过多少动听的话,流连过多少香闺,哪能一一记得呢? 他连谢娘都快要记不得了,晏岚?十几二十年后,说不定就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样了。 “我就知道,可我还是被你哄得很高兴。” 裴瑾温和道:“最要紧的就是高兴,这世间欢愉是不容易得的,能有就很好。”他缓缓抽开她腰间的细带,丝绸的睡袍徐徐滑落,“其中,春一宵最短,是不是?” 晏岚依偎在他肩头,不说话。 裴瑾将她打横抱起,往卧室里去,晏岚雪白的玉足就在半空中微微一晃,恰似风中一朵盛开的白玉兰。 次日清晨,晏岚对裴瑾说道:“我今天就该进组了,这段时间要早出晚归。” “不要紧,你去忙你的。”裴瑾将长发束好,对她微笑,“有空给我电话就好。” 晏岚稍稍放心,可转眼便心生酸楚,这样不在意,怕是金屋藏娇的,不止她一个。 裴瑾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了,于镜中微微一笑,可什么也没有说。 回到别墅的时候,鱼丽竟然还穿着昨天的衣衫,坐在沙发上等着他,裴瑾进厨房冲了杯蜂蜜水,笑话她:“怎么,用功了一整晚?看来真的是‘衾单枕独数更长’,那‘半床锦褥枉呼做鸳鸯被’。” 鱼丽一双明眸看牢他,慢吞吞说道:“花心定有何人捻,晕晕如娇靥,那位晏小姐的酥胸潮脸,怕是还没有消吧?” 裴瑾:“噗——”他一口蜂蜜水喷了出来,呛到了气管里,“咳咳咳,你” “你什么你,就你会,就你能,六百年了,我还不能多识几个字,多念几本书?”鱼丽冷笑,“还有这什么abcd,好像能难倒我似的,我现在不用你教,我会了。” 她捧起ipad,切换到拼音,啪啪啪打了几下之后,裴瑾看到备忘录上出现了三个字: 臭书生! 哗,还是简体的。 鱼丽把ipad重重放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上楼去了。 裴瑾扶着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半是好笑,半是心酸,他早就知道她天资聪颖,若是身在大户人家,能识文断字,未尝不会是一个徐灿黄峨。 能活到今天,或许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一周后。 裴瑾已经把小学课本都给鱼丽过了一遍,简体字和繁体字原本就有渊源,认起来倒不难,鱼丽主要学了数学和英文。 前者进步神速,后者半死不活,裴瑾说她:“心有抗拒,当然学不好。”但也不逼她,讨厌便讨厌吧,也没什么。 “我是要学到什么时候才能见他?”鱼丽问。 裴瑾不假思索:“高中。” “什么?” “你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怎么经得起封家人查?”裴瑾慢条斯理地说,“他们家虽说做生意,可背景雄厚,封逸虽然是二子,但一向受看重,你至少得读完初中,我送你去本市一家高中插班,有了正当的身份,事情才好说。” 鱼丽看了他一会儿:“你这样帮我,我没有可以报答你的。” “也对,心有所属,连以身相许都不行。”裴瑾故意拖延了好一会儿,才笑盈盈地说,“那么,幸福一点吧,鱼丽,你如果过得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什么叫过得好?”鱼丽托着腮,“我现在有饭吃,有衣穿,有书念,还不算好吗?” “这是最基本的,我想你像普通十七八岁的姑娘一样。”裴瑾道,“把过去的事忘记。” 鱼丽嗤笑一声:“你能忘记过去的事?” “我已经学会了不去想。”裴瑾道,“比如,我现在就在想,一会儿我要去一趟公司,然后晚上找地方吃饭,可是有些人想在家隐居,我是丢下她出去吃呢,还是丢下她出去吃呢?” “我吃薯片。”短短一周,鱼丽已经被所有垃圾食品俘虏,最喜欢冰可乐原味薯片和炸鸡块,百吃不腻,“谁要你陪我吃。” 裴瑾答得分外痛快:“那太好了,你自己在家看电视吧。”他把自己的休息室贡献给了鱼丽,让她学习之余看电视剧,“八姨太。” 刚补完琼瑶大剧的鱼丽已经知道这个梗是什么意思了,她想了半天,也还是只能用老梗:“臭书生!酸秀才!” “八姨太,我和你重申一下,我是两榜进士,一甲榜眼,”裴瑾向上抱拳,悠悠道,“圣人赐进士及第,并且,在‘死’前已经是正六品了,秀才离我是很遥远的事了。” 鱼丽冷笑:“你的圣人何在?大明何在?” “就算王朝覆灭,但这并不能磨灭我曾经得到过的荣誉,你现在去进士碑林还能看到我的名字,历史已经记住了我,”裴瑾整理了一下衣襟,瞥她一眼,“不过呢,现在有高考,头名也叫状元,你要是能考第一,算是压我一头了。” 他笑盈盈道,“若是有那一天,算我输给八姨太,绝对心服口服。” “八姨太八姨太,谁是你八姨太。”鱼丽呛他,“快走,烦死了。” 裴瑾原本已经准备换鞋出门,听得这句折返回来,俯低身,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也对,你是我表妹,可我只有一个表妹,我娶了她,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鱼丽:“”好后悔自己嘴贱承认了不该承认的事,“我应该让你在海里淹死的,我真后悔我自己突然善心大发。” “不是,你是见财起意。”裴瑾站直了身体,“好了,我走了,在家好好照顾自己,虽然不会死,但是喝太多冰可乐的话会闹肚子,你总不想腹泻一晚上吧?” 鱼丽拿起自己的初中课本,很想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裴瑾轻快地笑着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花钱 鱼丽捡起自己的课本,翻到第一页,可不知怎么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喃喃说:“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原本,她也是该有的,可病秧子拜堂前就死了,叫她没进门就守了寡,守寡便守寡吧,原本也就不喜欢他,可这明媒正娶,是要她死。 她进了洞房,一片缟素,裴瑾在外头制造了混乱,她趁机跑了。 因为这一跑,命运翻天覆地。 后来呢?后来再也没有过了,刚回来时太过自负,以为不会有事,蒙汗药下了也不起作用,可那又如何,她依旧是弱质女流,她救了狼心狗肺的人,把她绑了卖进深山里给一对娶不起媳妇的兄弟为妻。 深山老林,与世隔绝,她花了好多年才使得他们兄弟起了嫌隙,最后一块儿弄进陷阱里活埋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可做得很干净,山民原本就鲜少与人交流,死在林子里也是常有的事,她瞒住不叫人知道,过了些年,假称是他们的女儿,与镇上的人做了几次买卖,凑足了银两,逃之夭夭。 那一回连拜堂都没有,是被强送进了洞房。 几百年后,肖臣骑马走过街边,正好遇到下山的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强行把她掳上了马,说要和她拜堂成亲。 嗯,很像电视剧里陆司令强抢八姨太。 只不过那一次,她是自己点头同意的。 妾室不能穿红,他却给了她红嫁衣,和她拜堂成亲,她成了肖臣的八姨太,肖臣对她说:“我是有恩必报的人,你对我有一饭之恩,我回报你一生荣华富贵。” 一生太长,他没有做到,但一二十年是有的。 鱼丽自己想着都觉得好笑,当年不肯跟裴瑾走,是有志气,不肯做小,可后来呢,还不是给人做了妾。 肖臣正室是老派闺秀,也不知道是怎么嫁给这个土匪的,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二姨太到七姨太,唱戏的有,下官的女儿也有,但要说起来,是对她最好。 但凡是她提的要求,没有不应的,只有一件不许,不同意她去学堂念书,但肯陪她去看电影听戏,后来往来应酬,也都带她去。 临死的时候,他才对她说出真相:“你的样子从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就没变过,以前说什么书生遇见仙女,我是不信的,现在信了,我知道你迟早要离开我,所以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步都不愿意放开你,现在我要死了,你马上就自由了。” 她说:“我不是仙女,我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嫦娥应悔偷灵药,你听过吗?” “我没念过书,是个粗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肖臣握紧她的手,“我只问你,这些年,你恨不恨我?” “不恨。”她答得很快,“我过得不错,你把我保护得很好。” 肖臣就笑了起来:“那就好,如果有下辈子,你可愿再嫁我为妻?” 鱼丽觉得好奇:“你娶我,已经还了我救你的恩情,为什么要下辈子还要再娶,不腻吗?” “我虽不懂诗书,也晓得情之所钟四字。”肖臣说,“我愿生生世世娶你为妻,鱼丽,你能答应我吗?” 她对着他那渴盼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肖臣得偿所愿,含着笑闭了眼。 鱼丽想到这里,不由又点开封逸的相片来看,相伴数十载,枕边人怎么会不记得,封逸的样子与肖臣一模一样。 他见到她,还记得她吗?还会想娶她为妻吗? 这一回,有没有三媒六聘,是不是明媒正娶? 裴瑾惯例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坐下,通知崔莹莹让几个高管下来开会,他很少进公司,就是怕被太多的人注意。 流光的几个管理层都习以为常,接到通知后前后到咖啡馆里报道,一共七个人,包括一位副总,技术部c人事部c公关部c销售部c设计部五个总监,以及秘书崔莹莹。 “老板。”大家一一打过招呼坐下。 裴瑾笑盈盈看着他们:“好久不见,请大家吃下午茶。” “谢谢老板。”职位最高的是莫过于是副总,她是个成熟大方的女人,“我要抹茶拿铁。” “知道,你是抹茶,你是焦糖,你们两个是黑咖啡,你不喝咖啡喝巧克力,莹莹和你是喝苏打水。”裴瑾笑着说,“我都点好了,还有芒果千层和草莓泡芙。” 高管也不是清一色的女性,销售部和设计部的总监是男性,可被老板这样记住口味,心里说不妥帖肯定是假的。 咖啡端上来,裴瑾一边品尝千层一边听他们做汇报,他很少发表无关紧要的看法,但往往点出来的都很要紧,一针见血,容不得糊弄,次数多了,手底下的人自然就老实了。 在对上个月进行总结后,裴瑾突然抛出了一个炸弹:“你们做得都很好,流光发展得很平稳,不过我前两天收购了一家科技公司,他们那边的东西也挺有趣的。” 其余人:“???”他们是一家约莫百人的小公司,一直在做软件开发,业内口碑一直不错,合作的也都是知名品牌。 是,大家是野心勃勃没错,但是突然来这么一下真的好吗? 副总也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踟蹰着问:“怎么c怎么这么突然?” “也没有很突然,我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恰好有合适就买下了。”裴瑾笑了笑,“我很喜欢新科技,打算做来试试,你们也不要有压力,不是一时半刻就要合并的,先互相了解一下好了,莹莹你给他们安排一个什么旅行,就当是今年的员工福利了。” 副总有了不祥的预感:“老板,你不去?” “不去。”裴瑾理所当然地说,“这是你们的工作,不是我的,我已经失去谈生意的兴趣了。” 其余人:“”那你的兴趣是什么? “花钱。” 会心一击,一99999。 “我走了。” 路上,裴瑾经过一家甜品店,停车走了进去。他正打算去探望马家姐妹,自然不能空着手去。 他选了一款造型非常少女的糖果蛋糕,正准备付账离开,就看到橱窗外有个穿着校服的少女,大概读初中,衣服太小,偏偏长手长脚,手腕和脚脖子都短了一截,洗得都发白了,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橱窗里展示的一款生日蛋糕,它做成了公主裙的样子,上面写着:每一个女孩都是公主。 裴瑾看了片刻,笑了,多拿了两张钞票:“再加一个那个。” 他提着两盒蛋糕出去,路过橱窗时,问那少女:“你过生日?” 她没想到会被人搭话,略微瑟缩一下,局促地点了点头,裴瑾把蛋糕递过去:“生日快乐。” 她瞪大了眼睛,犹豫一下,摇了摇手:“我不能收。” “觉得我是坏人?” “我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平时是这样,但生日的那天,可以收礼物,”裴瑾笑了,“这是规矩,你不知道吗?” 她犹豫着伸出手把盒子抱进了怀里,慢慢的,眼中浮现出欣喜:“真的可以吗?” “当然。” 那少女紧紧抱住了盒子,喜极而泣:“谢谢你。” “不客气,我是红领巾。”裴瑾对她眨了眨眼。 世界上总应该有一些美好的瞬间,在不幸的时候可以得到陌生人的关怀,即便是萍水相逢,那些温暖也足以支撑他们走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何况,施比受有福,赠人玫瑰,则手留余香,何乐而不为呢? 裴瑾愉悦的心情持续到他来到绿芽的宿舍,看着准备出发的四个人,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前两天,马家姐妹的检查报告出来了,马小敏轻伤,马欣儿□□陈旧性破裂,有多处伤口,两个孩子现在住在绿芽的宿舍里,可是她们还是未成年人,绿芽并非政府组织,无法一直照顾她们。 今天,徐贞和董菡会陪伴着两个孩子去一趟z县,她们和当地妇联联系上了,看看那边有没有办法可以妥善安置这两个孩子,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她们重新回到马家庄。 马小敏和马欣儿的心情看起来都不大好,裴瑾走过去把蛋糕给她们:“路上吃。” “叔叔。”马小敏看见他眼睛一亮,“你知道大仙去哪里了吗?” 大仙?鱼丽?裴瑾失笑:“你想她了吗?” “没有她帮我们的话,我们逃不出来的。”马小敏认真地说,“她救过我好多次了,有一次我在死人沟里跑得太远,是她给我指的路。” 裴瑾想一想才说:“她走了。” “走了?”马小敏急了,“她去哪里了?” “黄大仙被你们看见真身,只能到别的地方去了。”裴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过,如果你们听话的话,她会回来看你们的。” 徐贞:“”裴教授你这样骗祖国的花朵不大好吧? 裴瑾又关照董菡:“路上的花费我都给你报销,别让徐警官破费。” 董菡用极为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谁?” “噢。”裴瑾这才想起来董菡从没有见过他不说,他还是一直用伪声说话的,当下马上切换声调,“我是裴瑾。” 徐贞笑得肠子打结:“哈哈哈,又一个被裴教授骗了的,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一路顺风。”裴瑾在董菡无法言喻的脸色中挥了挥手。 上了高架,董菡终于绷不住,表情微妙:“我老板竟然是一个男人!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女人,流光在业内那么有名,人人都说老板是个要和男人抢天下的女强人他竟然是个男的?” “男人就不能关心女性地位啦?”徐贞不以为然,“裴教授人好嘛。” 董菡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从没有说过不准男人去关心女性这个群体,或许,能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去体谅女人更加难得。 只不过那么久以来,她一直都以为那是一个年长聪慧强大的女性,乍一看到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变成了自己一直十分尊敬的裴教授,视觉冲击有点大。 “你知道吗,他一直都是用女声和我打电话的!”董菡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徐贞点头:“我知道啊,他也是这样和我们交流的,那天他从我师父的办公室里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次,为了何坤的事,周世文请裴瑾过去了一趟,他们到的时候早,有不少人还没有上班,等谈完的时候基本都到齐了,听得周世文叫他“裴教授”,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 现在想想还觉得可乐。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上当!董菡稍感安慰,可又奇怪:“为什么他要换声音?” “他是声纹专家,可能这样比较容易让人信服?”徐贞给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猜测。 董菡:“也许吧,不过应该是惊吓才对吧。” 裴瑾办完了事,却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单独去吃饭,他转道去了超市采购,家里多了一个人,零食的消耗速度简直翻倍。 裴瑾足足买了一推车的零食饮料,提了两大袋子回家。 鱼丽正在努力和数学奋斗,这对她来说完全是新的概念,接受得比较辛苦,咬着笔苦思冥想算着乘除法,学完这个还要学因式分解和几何。 看到裴瑾回来,她很不开心:“你那个时候都不用考数学,还有,横着读好吃力!” 虽然已经记住了繁简字的区别,可是竖着读变成横着读总归不大适应,别说还有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以及标点符号了。 裴瑾没吭声,拍了一本杂志在桌上,财经版,专访天羽集团新任ce一,今天刚出来的,他路过报刊亭的时候看见,顺手给她买了。 鱼丽刚要伸手去拿,裴瑾又把杂志拿了回来,她瞪他:“你戏弄我吗?” “丽娘,如果我说我有别的办法让你和他见面。”裴瑾道,“你还想念书吗?” 鱼丽眨了眨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裴瑾静静凝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夜聊 鱼丽想了想,说道:“还是念吧,真要大字不识一个,迟早露馅。” 裴瑾沉默片刻,又问她:“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学认字?”他看着鱼丽,笑一笑,“为了我吗?” “你想得美!”鱼丽翻翻白眼,“我就想学,不行吗?我就是不服气,不行吗?” 她爹娘还没有死的时候,家里还算宽裕,爹攒了点银钱,想叫弟弟跟着镇上的秀才认几个字,也没想过要科考,只想着认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 可镇子路远,弟弟贪睡不愿早起,她便大着胆子说自己替弟弟去,毕竟已经交了束脩,然而,一向疼爱她的爹却把她痛骂了一顿。 她不忿,然而无可奈何。 “丽娘,我曾有一妾室,名为清吟,是当年金陵名妓,色艺双全,填词作诗,歌舞曲艺,无有不通,及受追捧。”裴瑾轻轻道,“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只不过是男人的玩物,前门迎新,后门辞旧,没个尽头。” 鱼丽怔住了。 裴瑾走到她面前,与她对视:“丽娘,我想你开心,如果你觉得不念书快乐,那不念又有何妨,可你若是想读书认字,我更愿意你是像从前那样,为自己而学,而不是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你不能一直作八姨太。” 他轻轻说,“男人的爱欲都来得很快,你颜色好,他再见你,多半起意,可是,于你无益,你要知道,讨好别人是没有尽头的,人都是会被宠坏的。” 鱼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懂的,我也不是为了他,只是有个目标,学得快一点,毕竟明天还有明天,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我想也是,”裴瑾微微笑了起来,“你做自己就好了,你已经很好了。” 这不是故意哄她,裴瑾说这句话,再真心都没有了,鱼丽是他见过的最勇敢的姑娘。 他父亲死时,母亲还很年轻,米铺的账房对她有意,总是多给他们半升米,他也曾想过,母亲是否会考虑改嫁,可她没有,她虽然不识字,也晓得什么是从一而终,好女不吃两家茶,哪有改嫁一说? 他即便年幼,也知道那是“正确”的,可内心深处,又隐隐为母亲感到难过,青年守寡,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如何度过? 后来,他遇到鱼丽,她跑来求他,请他帮忙,他本该告诉她她的想法大逆不道有违礼教,虽说没有拜堂,可已经到了请期,亲事已定,合该为夫殉节,可鬼使神差的,他不仅没有斥责她,还协助她逃跑。 这可以算是淫一奔了,如果被抓,鱼丽的下场不必多说,他也难逃一死,这是重罪,并不像是话本里说的那样能一段佳话。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尤其是当回到家中,发现表妹投缳殉节,他更是清晰地意识到,她做了一件极其大胆的事,离经叛道,可又无可指责。 毕竟,她只是想活着而已,难不成真的饿死事小,失节才算事大吗? 鱼丽也不禁说:“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帮我,我还你以为你会劝我殉节呢?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满口礼义廉耻吗?” “哎,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现在也读了书,别把自己骂进去啊。”裴瑾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哪里不会了,我教你。” 鱼丽把作业本推过去,无意识地咬着笔杆:“这里,从这里到这里,怎么出来的?” “数学是比较难一点。”裴瑾在草稿纸上详细地罗列了一遍,“不要急,慢慢学,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老。”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为男人不顾一切的人吗?”鱼丽嘟囔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会不会还记得我。”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裴瑾笑了笑,“傻,再续前缘有什么好?” 鱼丽瞥他一眼:“如果你再遇到你那个小妾,难道就不想” “不想。”裴瑾道,“而且是她说的,来生勿复见。” 鱼丽有点意外,肖臣死前,念念不忘与他来生再见,为什么她不?“你对她不好,又或者,她另有所爱?” “谁知道呢。”裴瑾云清风淡,“都过去了。” 鱼丽借机又踩他:“说忘就忘,怪不得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子皆薄情。”这次她学乖了,不说读书人。 “丽娘,我对你不好吗?非要说我负情薄幸。”裴瑾才不怕她,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桶冰激凌,特地在她面前晃一晃,“那算了,我自己去吃吧,这个可比以前的冰酪好吃多了,真可惜。” 鱼丽:“” 裴瑾提醒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要反口。” 鱼丽:“”好生气!真的好生气!她听说书的时候还不信诸葛亮能舌战群儒,但看看裴瑾这样,怎么这些书生真的就那么能讲!舌头上好开出花来了! 看到她生气又词穷的样子,裴瑾忍俊不禁,笑得前俯后仰:“好罢好罢,我呢,我负情薄幸又出尔反尔,我改主意了,我们一块儿吃吧。” “哼。”鱼丽扭头不买账。 “别气了,逗你玩呢,学得那么辛苦,该休息一下了,我知道有一部很好看的电视剧,我们一块儿看好不好?”裴瑾站在休息室门口和她招招手。 鱼丽终于迈出了脚。 休息室里铺满了柔软的地毯,赤脚踩上去,会微微下凹一片,暖和又舒适,还丢着许多抱枕,鱼丽最喜欢一个胡萝卜的靠枕,一进去就抱在怀里。 裴瑾把新买的零食拿进来,开了冰激凌桶,分了她一个勺子,然后调出了一部非常经典的港片,《我和僵尸有个约会》。 男主角在民国时被僵尸王所咬,从此长生不死,他自己看的时候就觉得有趣,这一回和鱼丽看,一定很有意思。 过了六个小时。 裴瑾:“十二点该睡觉了。” 鱼丽:“下一集下一集!” 再过两个小时。 裴瑾:“半夜两点了。” 鱼丽:“再看一集!” 一个小时后。 裴瑾:“三算了。”他从柜子里拿了两条毛毯过来,一条丢给她,一条自己盖着,“下一集是吧。” 鱼丽用力点头:“真的很好看啊,况天佑最后是和珍珍在一起还是和马小玲在一起?我觉得他是喜欢马小玲的,但珍珍才算是他女朋友?” 裴瑾躺下来,枕在一个抱枕上,把毛毯盖住头,当做听不见,几十年没有接触过娱乐生活的小姑娘伤不起,他是吃不消了。 长生归长生,睡觉还是要睡的啊! 鱼丽问了两遍没有回音,扭头一看,裴瑾居然闭上了眼睛,她坏心大起,凑过去朝他吹了口气:“书生,不要睡了,天亮了。” 裴瑾把毯子扯下来看着她:“我困了,三点多了,我陪你看了十几个小时的电视了。” 鱼丽双手托着腮,挤兑他:“我以为你是‘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应该是那‘蒸不烂煮不熟’” 裴瑾抄起脑后的抱枕拍在了她身上,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他的长发从背上落下来,发尾扫过她的脸,他看着她,慢慢道:“看来,八姨太当年没少听戏啊,我小看你了。” “我就开个玩笑,你紧张什么?”鱼丽还不至于这样被人制服就露了怯,她不慌不忙,“难不成被我说中了?” 裴瑾微笑:“你要试试的话,我没意见,把你那个前夫忘了吧。” “呵呵。”鱼丽一点都不惧怕他,君子可以欺以其方,要调戏她,先把隔在中间的抱枕拿掉再说啊。 裴瑾看骗不了她,很干脆地坐了回去:“一天到晚开我玩笑,你当心我真生气了。” 鱼丽道:“谁开你玩笑了,我说得难道不是实话?”她也拽过一个抱枕垫在脑后,和他并肩躺着,“一直都是我在说,你都没有和我说过你的事。” 裴瑾懒洋洋地说:“有什么好说的,从门户到书寓,就这么过呗。” “没有再娶吗?” “不娶,停留得太久就会被发现,要是假死,她怎么办,和离活不下去,守寡太难过,难不成殉节?”裴瑾摇了摇头,“烟花妙部,总归也是有点好处的,只不过可怜了她们。” 鱼丽欲言又止。 裴瑾见了,奇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那我就直接问了,你有过孩子吗?”鱼丽问他。 裴瑾一怔,摇了摇头。 鱼丽迟疑道:“我听说那些地方是会灌药的,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那也不尽然,当年在上海滩的书寓里,我也遇到过一个清白的姑娘,五六年是有的,没有过身孕。”裴瑾看着她,“你也没有?” 鱼丽点了点头:“一直怀不上,肖臣给我请过很多大夫,也有西洋医生,可就是不行。” 说起肖臣,裴瑾也想问什么,又住了口。 这回轮到鱼丽说了:“你对着我,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他对你好吗?”裴瑾含蓄地问,“我这两天看了些他的资料,虽然记载不多,可也提到他脾气暴虐,动辄打骂。” 鱼丽明白了,她笑了起来:“他不敢打我,其他也还好,毕竟恢复得快。” 裴瑾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其他?” 鱼丽清了清嗓子,不回答,裴瑾会过意了,又觉得不能理解:“恢复?”他排除了几个小概率的可能,不可置信地问,“你c你受伤?” 鱼丽恼羞成怒:“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裴瑾怔住了,心中弥漫上苦涩之味,半晌,他轻轻叹息:“可怜的丽娘。” 鱼丽定定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她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来信 那天的夜谈之后,鱼丽若无其事,裴瑾也不敢和她再提这样敏感的话题,毕竟男女有别,那天要不是夜深人静,他也不会脱口问出来。 可对于这样的问题,他也没有办法解答,从董菡那里拿了一叠基础的生理卫生课本给她,也不敢当面给,悄悄塞在课本里。 鱼丽发现了,裴瑾看到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完,又把书塞了回去。 自此,他便不再提起这件事。 过了几日,他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封信,看地址是从z县寄过来的,上面的收件人端端正正写着“请裴先生转交黄大仙收”。 裴瑾被这个称呼逗乐了,拿着信和牛奶进屋:“女状元,有你的信。”他不再提起八姨太这个绰号,生怕她想起不堪往事,看她最近学习用功,便叫她女状元,也算侧面激励她好好用功。 他走到鱼丽房间门外又喊了一声,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推门进去,发现被褥整洁如昨夜。 他拐弯到休息室去,果然看到地毯上蜷缩着一团东西,他把窗帘全拉开,让阳光充分得照进来。 地毯上的东西动了动。 裴瑾把信放在她面前:“马家姐妹给你寄过来的信,你不想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鱼丽从毛毯下面探出头来,睡眼朦胧:“什么?” “你这是又看到几点?”裴瑾叹了口气,要不是知道不死,也不会容许她这样,“总这样可不好。” “要是看电视能看死,我死也瞑目了。”鱼丽接过信,又倒回垫子上,“我再睡一下。” 裴瑾:“”在她有自控能力之前,坚决不让她上网。 鱼丽的回笼觉睡到中午,下楼的时候看到桌上有两道菜和一碗粥,裴瑾留了字条,让她自己热了吃,他有约出去了。 “有约有约,我什么时候才能有约呢?”鱼丽也不热饭菜,就冷着吃了,心里不由又想起肖臣来。 她隐约能猜到那天裴瑾为什么说她可怜,一想起这件事,她就觉得难堪,可又很难相信,她并非不晓人事的小姑娘,可若要说快乐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快乐。 男欢女爱,男欢女爱,落到女人头上,不是一个“爱”字吗?哪来的欢呢? 肖臣知道她的伤口会很快愈合,所以下手总是没个轻重,有时候真的疼得不行了,她就推一推他:“你轻一点,我很痛。” “这样你才能记住我。”他把她捏到青紫,还要逼她说,“你说,说你是我的。” 有时候她也不能理解肖臣为什么非要如此不可,或许是因为太深爱了,怕她离开,他对其他姨太太又不见这样的占有欲。 为着这一点,鱼丽愿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每每这个时候,肖臣才算是满意了。 虽然时而有痛苦,可是因为伤口愈合得快,她倒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可是,裴瑾为什么要那么说呢?她这样,很可怜吗?怎么样才算是不不可怜? 又或者,裴瑾是男人,他并不了解女人的感受,他胡说八道。 “不想了。”她甩了甩头,又发了一会儿呆,慢慢把午饭吃了,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拆信件。 信是马小敏写的,说自己和马欣儿已经被当地妇联接手,现在安排在福利院里,还在和家里交涉,父亲已经答应不会把自己嫁出去,她不日就将回家,而马欣儿也很好,已经联系到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会来把她走,可能以后就不方便通信了,所以特地写信感谢她一直以来的照顾。 整封信用词简单,还有一些拼音和错别字,幸亏鱼丽现在的水平也半斤八两,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让她好笑的是,最后还有这么一句话,“虽然看到了大仙的原型,但是我和欣儿都不会告诉别人的,徐警官和董老师那里都没有说,大仙有空要回来看我们。” 莫名让她觉得温暖又好笑。 她拿着信纸,喃喃道:“幸好你没像我一样倒霉,真的嫁过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袖手旁观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偏偏这次出面救了她们? 不过是因为马小敏的经历让她想到了自己。 当初那对兄弟把她买下来,为的不过是传宗接代,可她不管怎么样都怀不上孩子,渐渐的,他们对她越来越不好,动辄掌掴打骂。 她一开始还反抗,后来学聪明了,凭借这张还说得过去的脸,挑拨他们兄弟不和。 男人好色,谁能例外?她对每一个人都说只喜他一个,不愿与他兄弟好,一次两次不信,久而久之,自然就信了。 将他们活埋的时候,她心里是说不出的痛快,等埋了他们,她蹲在那个土堆上哭了一宿。 “当时若爱韩公子”她想了想,复又笑了,自言自语道,“也不会有结果。” 她不再去想这件事,路是她自己选的,是她决定不殉节要苟且偷生的,虽然一活就活了那么多年,可到底是如愿了。 裴瑾并不知道鱼丽曾动过这“当时若爱”的念头,若是知道,也不过是徒生感伤。 她是当时若爱,他却是曾经动念。 自海上归来后,鱼丽说要回去看一眼,想知道家人是否受自己带累,女子贞洁,关乎宗族脸面,她虽然为了活命逃走,可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就怕弟弟受了自己连累,甚至说道:“要是真不行,现在就算是要浸我猪笼也不怕,我偷偷跑了就是。” 他便说要和她同去。 鱼丽拒绝了:“我俩又不是私奔,哪有你跟我回去的道理,要是被抓住了,你还是朝廷命官,就算不给你定罪,你也要丢了这乌纱帽,还是算啦。” 他明白她说的有理,可仍不放心,又说:“不如你先跟我回去,我再替你打听家里的事。” “没名没分,跟你回去算什么?”她问。 裴瑾无言以对,他纵然对她有意,可家中已有妻室,与表妹青梅竹马,相敬如宾,怎好把人带回家里去。 何况,他是知道鱼丽有些心气的,若非如此,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既然喜爱她,又怎么忍心她伏低做小,白白耽误? 六百年前,只能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别的可能。 一转眼,两个王朝都覆灭了。 时间的洪流滚滚向前,他们遇见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当然再也回不到从前。 裴瑾到晏岚公寓时,她已经做好了满满一桌的菜,一身普通的家居服,还围着围裙,头发蓬松地绾成了髻,可天生丽质,怎么看都是美的。 “不是在拍戏?怎么请我来吃饭。”裴瑾原本都买好菜准备做饭了,接到晏岚的电话说要请他吃饭,他便给鱼丽准备了午饭后就来赴约。 晏岚解开围裙,笑盈盈道:“我今天的戏在晚上,正巧有空,就想和你吃顿饭。” 裴瑾像是有些意外:“就这样?” “是啊,不然呢?” 真有那么简单吗?当然不。今天这顿饭的源头,要追溯到她的经纪人张立身上,这个人不算坏,但心中很有点计较。 那天晏岚把车一开过去,张立原本气急败坏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等过了些日子,裴瑾将现在所住的公寓过户给晏岚,更是刮目相看。 “晏岚,你走运了,那么多年,这是我看到的头一个就把车房给了你的人,人家要包养,搬归搬,分道扬镳了那也不归你,他倒好,像是不怕你跑。” “他怕我跑什么?”晏岚还记得当初自己的语气颇为微妙,“没了我,还有别人,张立,他同别的男人不一样,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选他?” 张立对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她有些骨气,要不然凭借她的姿色,早就出头了:“难不成是对你真心的?” “当然不,跟着他我像是一个人,跟着别人,我像是一条狗。”她淡淡道,“老张,我相信我这次没有看错人。” 张立对此不予置评,但看在那价值千万的车和房上,他对裴瑾已然改观,这样大方的人,要不是二愣子,就是真有家底,要是这样,晏岚这回的运气还真不赖。 可是晏岚一进组拍戏,就再也没有和人家接触过,张立冷眼旁观了半天,问她:“你是不是失宠了?” 晏岚蹙眉:“什么?” “这好几天了吧,从没给你打过电话。”张立问她,“是对你太放心,还是对你压根不上心?你快要生日了吧,有没有点表示?” 晏岚心里一个咯噔。 张立语重心长道:“晏岚,男人的劣根性不用我说你也懂,姿态放低一点,哪个男人不喜欢曲意奉承?” 他说得对。 然而,这些心思,怎么能在裴瑾面前说出来呢? 可裴瑾呢,他说:“噢,我还以为是你生日,所以眼巴巴买了礼物过来,敢情,我记错了?” 他将礼物从口袋里取出来,推到她面前。 晏岚的眉梢眼角顿时弥漫上喜意,脸颊绯绯,慢慢伸手把礼物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那是一串钻石耳环,切割好的钻石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泽,熠熠生辉,如此夺目。 “戴上看看。”裴瑾微笑着说。 晏岚咬了咬嘴唇,欢欢喜喜戴了起来,裴瑾夸她:“钻石虽好,不及你璀璨。” “你怎么知道是我生日?”晏岚微微歪着头,有些好奇的样子,角度正好,钻石亮晶晶的。 裴瑾但笑不语。 科技是多好的东西,一个小小的软件,足以记住周围所有人的重要日子,节日,纪念日,生日等等,到了时间,自然会提醒,何况还有崔莹莹,早就来问过他是否需要准备礼物。 晏岚怎么说都陪伴了他不少时日,这些心意,应该的。 看到她这样快乐,真是值得。 毕竟,快乐是很难得的。 人是贪得无厌的,牙牙学语时,一块糖果便足以开心许久,后来渐渐年长,又想要裙子,游戏机,巧克力越是长大,想要的也就越多,等到最后,金钱可以买到的东西,已经无法带来任何愉悦了。 然后人就会开始追求一些更复杂的东西,权势,名利,感情最后呢? 裴瑾想了想,笑了,是死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细腰 裴瑾陪晏岚吃了顿午饭,她自己吃得不多,但节食也不算太过分,他问起她拍戏的事来:“辛苦吗?” “辛苦当然是辛苦的。”晏岚嘴角带着笑意,“但我很快乐。” 裴瑾颔首:“那就好,有困难吗?” “没有,如果有,我会告诉你的。”晏岚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知道有你会帮我,我心里很踏实,裴瑾,有你在,我真的很安心。” 裴瑾笑了起来:“是吗?那真好。” 晏岚微微闭上了眼睛,她当初选择裴瑾,的确有点走投无路孤注一掷的意味,可是到了今天,她反而感激起自己的决定来。 她收获的,比原想的多得多,多到令她动摇。 裴瑾也不出声,这样的温馨时刻令他眷恋,可是,这只是幻觉,大梦总会醒,思及此处,又蓦地悲哀起来。 这样怅惘的安宁也不过持续了十几分钟,裴瑾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晏岚看着他的表情,试探着问:“有人找?” “不是,是一份计划书。” 晏岚放了心,她站起来去厨房给他泡了杯茶,裴瑾道了谢,坐在阳光房里慢慢看这份董菡加班加点赶出来的计划书。 是的,他想在创办一个公益基金,专门用来帮助那些权益受到侵害的女孩子,没有书念的,被卖去当童养媳的,被打的,被猥亵的如果不愿意去看,那么这是一个经济增长,科技发展的现代社会。 可如果真的愿意去仔细看一看这个世界,那么,角落里滋生的黑暗足以让人触目惊心。 他活了六百多年,品尝过富贵权势,浪迹过烟花巷陌,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曾寄情山水远离红尘。 他有足够多的时间,足够多的财富,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提起他的兴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帮帮她们呢? 鱼丽的事,他已经无能为力,可未来,还可以再努力一下。 至少要让她看到,这个世界已经发生改变,那样,说不定也可以给予她些许慰藉吧。 裴瑾对着手机大致翻了一会儿,问晏岚:“有没有打印机?” “书房有。”晏岚自己要打印剧本,书房里的工具是很齐全的。 裴瑾连上手机,把计划书一页页打印出来,晏岚本无心窥探他的工作,可无意间一瞥,愣住了:“这是?” 她以为裴瑾忙碌的是流光公司的事,如何增长业务,如何挣钱,亦或是去哪个产业投资,利润如何云云,可真没想到他居然在亲力亲为忙这些事。 “还是一个不是很成熟的计划。”比起助学来说,救助更难更复杂,要把一个想法付诸实践,纵然是他,也没有一蹴而就的本事。 晏岚帮他把一页页计划书叠齐,用订书机装订好给他。 裴瑾就拿了支水笔,一边看一边批阅,有些内容被他否决,有些他写了自己的见解,等他把计划书全都看完,发现晏岚一直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你不用陪着我,去做你的事吧。”他说。 晏岚抱着膝盖坐在摇椅上,鬈发蓬松,脂粉不施,她咬着红唇:“我想多陪陪你。” 裴瑾听了这话,不禁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滴粉搓酥,是这等青春年华:“晏岚,谢谢你。” “谁要你谢我,我陪你,我自己也是高兴的。”晏岚轻轻道,“就怕你不要我陪。” “怎会。”裴瑾笑了起来,“可是嫌我冷落了你?” 晏岚说道:“你从来不过问我的事,就对我这样放心吗?要是我拿了你的钱,却和别人好上了,怎么办?” “要是你琵琶别抱,那这些就算我送你的嫁妆。”裴瑾靠在椅背上,伸长了腿,温暖的阳光洒了他一身,衣袂上都镶了金边,“有什么难办的?” 晏岚不知是该觉得高兴还是觉得心酸,这样豁达,分明是不在意她的去留。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裴瑾另起了一个话头,问她:“你见过封逸没有?” “封逸?”晏岚收敛思绪,回想了一番,道,“我没有见过,只听说过这个人。” “名声如何?” 晏岚回答说:“私生活似乎不大好,我隐隐听过他和孔倩倩有些瓜葛,但做生意的事,我是不懂的。” 孔倩倩是国内有名的小花旦,一直有传闻她背后有个神秘金主,晏岚身在圈内知道得更详细一些,就是封家二少封逸。 封家是做房地产起家,家资丰厚,又有海外背景,二少年轻有为,是顶有名的钻石王老五。 “孔倩倩?” 晏岚把照片给他看,那是一个蜂腰长腿,极其性感的艳女,尤其是这张写真上她只穿着比基尼,更是将好身材一览无遗,裴瑾凝视了她好一会儿,久久移不开视线。 晏岚便有些吃味:“可是比我好看?” “美人好比春花秋月,各有所长,哪有高下之分?”裴瑾笑了笑,心里却替鱼丽叹了口气。 时代在变,审美也在变,从前男人看女人,看脸c看手c看腰c看脚,然而现在男人看女人,不是不看脸,可也看胸c看腰c看腿c看臀,完全不一样了。 论起五官标致,孔倩倩不如鱼丽,可她蜂腰长腿,丰一乳一肥一臀,极其性感,一见便知是上等尤物,男人好色不假,但初见才最爱颜色,而后近了身,入了罗帷,这又不是最要紧的了,烛光一照,纵然只有三分颜色也变作了七分。 要紧的是风情。 “麻烦了。”裴瑾喃喃。 晏岚不解其意:“什么?” 裴瑾没有答话,他的视线落到那份计划书上,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裴瑾从晏岚那里听得孔倩倩的事后并没有声张,而是先叫人彻彻底底把封逸查了个底朝天,觉得自己很像恶岳父刁难穷女婿。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那么做了,调查结果是确有其事,孔倩倩现在就住在封逸名下的一栋别墅里。 他向鱼丽说明了这件事。 她的关注点有点跑偏:“现在你们都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吗?她哪里好看了?你那个女朋友的呢,给我看看。”看了晏岚的照片,她更不解了,“你也喜欢这样的?” “审美在变化,我接受得挺好的。”对于裴瑾而言,从前看的都是标准的古典仕女,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现在换换口味也实属正常。 鱼丽放下笔,紧紧盯着他:“那我现在算是难看了吗?” 裴瑾答得很快:“当然不。” 鱼丽颜色极好,是诗文中所说的“螓首蛾眉,梨颊微涡”,但是她毕竟是贫家女,换言之,家里穷,营养跟不上,论起发育程度,和小家碧玉都比不上,别说营养均衡的现代人了,没得比。 裴瑾礼貌性地扫了一眼她的胸口唔,可能是因为春衫还不够薄吧,反正c大概c可能c也许要靠手感了。 “往好处想,以前你算大龄女青年,现在算是青春少女,也是赚了。” 鱼丽十七岁成亲,那时已经算是很晚了,要不是因为她弟弟着实年幼,她也不会蹉跎到那个年岁,可放到现在,还未成年呢。 然而,这也没能让她高兴起来:“六百多岁了,长得年轻有什么用,我老了。” “没关系,我比你年长。”裴瑾见哄不过来,只能使出杀手锏,“封家三小姐下周生日,你要是做好准备了的话,就和我一起去吧。” 鱼丽顿时把刚才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那么快?” “你放宽心,我给你安排的身份是十八岁,正好成年可以恋爱,可距离合法结婚还有两年。”裴瑾道,“你再想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鱼丽咬了咬嘴唇,提笔写了几道题,又放下,清了清嗓子:“谢谢。” “你要谢我的地方还多着呢。”裴瑾转了转笔,笑盈盈道,“你想穿什么去?” 鱼丽闷闷道:“我不知道。” “过来。”裴瑾对她招手。 鱼丽放下笔走到沙发上坐下:“干嘛?” “站起来,我给你量一下。”裴瑾也跟着站起来,板着她的肩膀,叫她背过身去,然后将她满肩的秀发往前拨过去,伸手虚虚量她肩宽,削肩曾是从前对美女的标准之一,只要站在那里,便觉得楚楚可怜,可到今天却被视为缺陷。 裴瑾心里约莫有了数,又看腰,上衣宽大,他拿不准,便说:“我碰你一下。” 鱼丽还不解,“噢”了一声。 裴瑾揽住了她的腰,一手就能将她腰肢握住,鱼丽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亏他很快就松开了,若无其事地调笑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鱼丽也竭力忽视刚才的不适:“现在开始流行杨妃那样的了吗?” “那倒没有。”裴瑾将刚刚揽过她的手臂背到身后去,笑盈盈道,“现在的姑娘也爱瘦。” 鱼丽松了口气:“那还好,我是胖不起来了。”他们不管怎么糟蹋这具身体,总会很快恢复到原先的样子。 裴瑾点评她:“肩若削成,腰如束素,瘦不露骨,形夸骨佳,丽娘,你是很好看的。” 鱼丽口角含笑,眉眼弯弯:“真的?” “真的。” 遥想六百多年前,他从昏迷中醒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丽人,要不是她荆钗布裙,周围又显然是草棚茅屋,还以为是漂到了蓬莱。 她偷偷把他藏在家里,不叫别人发现,给他煎药喂水,救他一条命。 她问他是哪里人,从何处来,为什么会落到海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他便答说,自己是姑苏人士,三保太监奉圣人之命通使西洋,他亦在船队之中,可不幸发生冲突,他所在的船被击沉,他为她所救,侥幸不死,家中寡母已仙逝,尚有妻室,未有子嗣。 她听完,什么也没有说,那时,他以为她不过是疑心自己的来历,故细细盘问,现在想想,应该是知道自己年纪已长,再不嫁人就说不过去了,然而这般美貌,又不甘心嫁一个五大三粗的莽夫,一心想找一个识文断字怜香惜玉的,可要真是有了功名的人,怎么看得上她这样一个渔家贫女? 又不肯给人做小,一拖再拖,避无可避,便想自己找一门亲事。 六百多年前,他已有妻室,她订了亲又守寡;六百多年后,他结了新欢,她亦是心有所属。 情深缘浅,莫过于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戏法 鱼丽虽然已经不提要回深山老林里的事,可依旧十分抗拒出门,裴瑾出于义气,只好自己出面去给她挑选衣服。 然而,各大品牌虽然有高定,可露腿露肩膀这样的款式恐怕鱼丽别扭,而且也不衬她那样的身材,思来想去,裴瑾便找了一位老裁缝来给她做旗袍。 鱼丽选了香云纱,她从前穿惯了这种料子,老裁缝见了,委婉地说:“料子好是好的。” 她听得懂这未尽之意,转头看裴瑾,他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用笔记本看报告,撞上鱼丽的目光便笑:“问我?” 她点头。 裴瑾便道:“香云纱不是不好,但要我说的话,用乔其纱做一身,里面再着一件衬裙。” 老裁缝踟蹰片刻,笑着说:“倒是挺别致的,当年上海滩流行过这样的穿法,有个出了名的女先生穿得最登样。” 鱼丽便点头同意了。 老裁缝一走,她就叫裴瑾:“书生,什么时候我回去一趟,把钱给你吧。” “你和我谈钱?丽娘,你这样我真要生气了。”裴瑾佯怒,“我的命是你可以用钱摆平的吗?” 鱼丽转着笔,托腮道:“我救你一命,你还我一命,我们早就扯平了,我住你的吃你的,怎么好不付钱?” 裴瑾也好奇:“你有钱吗?” “有,肖臣的家产都留给我了,我以前也攒下来一点。”鱼丽说,“不过很多都不值钱了吧,人老珠黄,其他东西也差不多。” “噢,不要。”裴瑾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电脑上,“你自己留着作纪念吧,钱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鱼丽叹了口气。 裴瑾抬起头来,看了她好一会儿,说道:“那你考个状元回来吧,毕竟你现在算是我表妹,光耀门楣也好。” 鱼丽没有信心:“这个啊” “做不到就算了,我是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些。”裴瑾悠悠道,“钱算什么,一股铜臭味,一门两进士才是荣耀。” “人家寒窗苦读十八年,”鱼丽抿了抿唇,“你也太为难我了。” 裴瑾答得很是轻快:“不要紧,什么时候考上都行,十八年后我给你换个身份考,这总公平了吧?” 鱼丽眼看没了借口,只能硬着头皮说:“没有别的办法了?” 裴瑾道:“一般报恩怎么报?有意的,以身相许,无意的,来世结草衔环犬马之劳,你又没有来世,怎么,想嫁我,那倒是没有问题的,你给我做十八姨太吧。” “滚!” “所以,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裴瑾瞥她一眼,“晚上电视少看两集。” 鱼丽在草稿纸上划拉两下,抱怨道:“天天算题,算得头都痛了。” “唔,好吧,那今天不算题了。”裴瑾想了想,有了主意,“我给你弄点好玩的吧。” 鱼丽怏怏不乐:“怎么,给我一张世界地图,要我知道地球是圆的?”关于世界观的冲击,她在民国时期已经有过一次了。 什么,地球是圆的?什么,还有不靠人力畜力可以自己动的车?什么,可以不点烛火用电灯,还可以隔了好远通话? 她当初可没少闹笑话,好在整个社会都在被冲击,思想受到震荡,五十步没必要笑百步。 “变个戏法给你看。”裴瑾合上笔记本,“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你先把今天的数学题做了。” 鱼丽将信将疑:“什么戏法?别拿油里捞铜钱这种把戏骗我,我也不是没有走过江湖。” “是是是,绝对不敢。”裴瑾对她神秘地眨了眨眼。 下午,裴瑾把她叫到室外一个通风的高处,地上放着一些白色的粉末,鱼丽探头看了一眼,大为失望:“就这个?” “就这个。”裴瑾点燃了它,然后拉着她后退。 鱼丽好奇地看着,只见火焰燃烧处,有无数条黄色的蛇从无穷无尽地爬出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裴瑾身后躲了躲,声音发颤:“这是什么东西?” 那些蛇四面八方都有,她像是掉进了蛇窟里,有一条蛇还蔓延到了她的脚边。 “好玩吗?”裴瑾笑盈盈道,“这个戏法叫法老之蛇,就好像能从地底召唤出万蛇来一样,是不是很贴切?” 鱼丽踢了一脚:“假的?” “当然是假的,不过这个烟有毒,我们走远一点。”裴瑾拉着她站远了些,让她能完完整整看完这个膨胀反应。 末了,问她:“想学吗?” 鱼丽点了点头。 裴瑾微笑:“那我们开始学化学和物理吧。” 鱼丽:“”不祥的预感。 “如果你学得好的话,我就送你一个礼物。”裴瑾说,“你见过黄金雨吗?” “可以像黄金一样落下来的雨?”鱼丽问。 他点点头:“学得好的话就送给你。” “当真?” “君子一诺,岂有食言之理。” 于是,鱼丽的功课里又添了两门,可因为不像数学那么无趣,完全是崭新的一个世界,她倒也学得起劲。 正好看完了三部僵尸剧,裴瑾就每天拉着她看纪录片,从地球的起源说起。 鱼丽一开始还看得兴致盎然,可看到那么多雄踞一时的生物那么快完全灭绝,难免触景生情,感伤自身:“裴瑾。” “嗯?” “我们要活多久?”她问,“我以为,我们是吃了仙药,所以长生不老,我落草为寇,想要去找海上仙山,可从来没有找到过。” “我也是。” 不老不死,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秦始皇叫徐福去寻访海上仙山,他不止一次出海,想要寻找答案,可从没有找到过。 后来,他留洋海外,这才知道,原来根本没有仙山,大洋的彼岸是另一块大陆,生活着的并非饮风餐露的仙人。 “那我们吃的究竟是什么?”鱼丽迷惘极了,“如果世界上没有神仙,那么就没有天地同寿,是不是有一天,我们也会死?” 裴瑾道:“丽娘,我不知道。”顿了顿,又说,“但不管怎么样,我和你一起。” 鱼丽托着腮,长长叹了口气:“幸好还有你和我一起那么倒霉,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自私?但我还是很庆幸当初坚持和你分着吃了。” “嗯,是很自私。”裴瑾笑了,“不过,我也是。” 自从与她重逢后,他觉得生命又多了很多趣味,他们身边的人都会离开,晏岚于他,肖臣于她,都是转瞬便会凋零的樱花。 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们容易消逝,所以免不了驻足欣赏,可内心深处,很清楚地知道,唯有彼此,才是这路上唯一的旅伴。 到了赴宴那一日,裴瑾从房间里换了衣服出来,发现鱼丽竟然还在专心致志与化学元素搏斗,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她应该是把时间给忘了。 “丽娘,”裴瑾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下来,“今天封家的宴会,你是不是不去了?那我先走了哦。” 鱼丽从氢氦锂铍硼的海洋里挣脱出来,一听这话,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懊恼极了:“哎呀!今天?我忘了!” “还不快去换衣服?”裴瑾看了看表,“我给你半个小时,把衣服换好头发梳一梳,不要叫人家看低了你。” “哎。”她脆脆应了声,跑上楼去换衣打扮。 裴瑾想了想,折回房间里取了一个盒子出来,走到她房门外敲了敲:“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她连忙出来应门,“快,帮我把这个发箍拨一下,卡住我头发了。” 裴瑾半环着她,指尖伸进她茂密的发丝里,将她卡住的发丝勾出来:“好了。”他看着收拾停当的鱼丽,恍惚间觉得回到了一百多年前。 这么标致的人,难怪要抢回去做姨太太,他轻笑起来,对她伸手:“八姨太,把手给我。” 鱼丽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他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往她雪白的手腕上套了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又走到她身后,为她戴上了一串翡翠项链,调侃道:“当年莫名其妙买下来,压箱底好多年,缘分在这里。” 鱼丽伸手托着那翡翠珠子,一颗颗透亮圆润,绿如青葱。 裴瑾微笑道:“从前不值钱,现在倒流行起来,这样也够了。”可见她这般样貌,又不放心,叮嘱说,“手机也教你用了,剧本也和你对过了,只有一点。” “什么?”她歪头看着他。 “不要叫他欺辱了你。”裴瑾蹙眉,语气慎重,“你明白我的意思。” 鱼丽抿着唇笑了起来:“我明白,我答应你,裴瑾,我一直不甘心做了他的妾,这一次,除非明媒正娶,否则,我绝不嫁人。” 裴瑾略略放心。 封三小姐的生日宴排场极大,老远就看到豪车排队,这是鱼丽第一次出门,裴瑾怕她紧张,特地问:“要不要吃话梅?” “口红会花的。”青春貌美的少女,不必化妆,只要搽一搽口红就足够。 过了会儿,裴瑾又忍不住说:“有饮料,要不要拿吸管喝一点?” “不。”她遥望着车窗外,“我现在心情有点复杂,希望他记得,也希望他不记得了,是不是很奇怪?” “没有,人之常情,近乡情怯都是这样的。”裴瑾温柔地说。 等到停了车,裴瑾给她开门,她又踟躇:“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有我呢。”他握住她的手腕,“你怕什么?怕他不认得你丢脸?除了我,谁知道你是冲他来的,不认得就不认得吧。” 鱼丽被他拽着,慢吞吞下了车。 裴瑾把胳膊递给她:“挽着,别怕。” 鱼丽犹豫了一下才用手攀住了他的胳膊,虽说曾一起亡命天涯,同生共死,可偏偏没有怎么亲近过,可裴瑾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她挽着他,心里竟然立刻平静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封逸(入V第一更) 封家灯火辉煌,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他们到的晚了, 厅里已经有了不少人。 裴瑾知道鱼丽离群索居很久, 怕她对人群感到不适,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高跟鞋习不习惯, 那么久不穿鞋子走路了,当心摔。” “还好。”鱼丽把大半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鞋子很合脚, 只是稍微有些不稳而已。 进了门,首先看到的就是迎客的封逸, 他正在那里与旁人寒暄,视线落到裴瑾一顿,心里有了些许猜测。 今天的宴会虽说是为了他妹妹的生日而办,可实际上邀请的宾客都是与封家大有关系的, 在邀请宾客中, 唯有一个人是他不认识的, 那就是裴瑾。 邀请裴瑾, 自然不会是因为流光,这样一个小公司还不在这些大鳄眼里, 而是因为天羽要拿的一块地遇到了转机。 他们看到郊外的一块地皮很久了,尤其是风景最好的那一片区域, 他们想开发成顶级住宅, 可那是私人所有, 也不建屋,就空在那里仍由浪费,他们联系了很多次都没找到人,最近才有知情者指了一条明路,告诉他们那块地是流光裴瑾所有。 在此之前,谁知道流光这种小作坊?可一调查,谁也不信他只是一家小公司的老板,基本确定裴瑾开流光只是玩票性质,肯定来头不小,于是试探着发出了邀请函。 “你好。”封逸主动迎了上来,裴瑾将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区区薄礼,谨贺封小姐芳辰。” 封逸看到礼盒上写的一个“裴”字,笑意愈浓:“原来是裴先生,幸会,多谢你来参加小妹的生日宴。”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裴瑾,人比想象中还要年轻,风度翩翩,卓雅不凡,虽然留着长发,但看起来毫不女气,气质特别,见之难忘。 裴瑾也打量着封逸,他长相英俊,眉宇间有不羁之意,他也笑了笑:“幸会,封先生,”他介绍鱼丽,“这是舍妹。” “裴小姐好。”封逸把视线转到鱼丽身上,一时竟然愣住了,穿着乔其纱旗袍的少女袅袅婷婷,月貌花庞,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他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鱼丽面对着他反而不紧张了,不冷不热打了个招呼就不出声了。 裴瑾见状,笑了笑,把人拉了进去,等到了角落里,拿了杯橙汁给她,问道:“如何?” “唔,说不上来。”她拢了拢鬓发,“还好吧。” 裴瑾能看出她眼底的些许喜意,微微笑道:“那恭喜八姨太了,我给你指一条明路,看到那边的小门没有,你从那里出去就是后花园,比这里清净,用不了多久,他会去找你的。” “你就那么确定?” “因为如果是我,我就会去,晚一步,就怕被人抢了先。”裴瑾给她取了些点心,“去吧。” 鱼丽就拿着甜点和饮料过去了。 不到十分钟,封逸果然出现,向她搭讪:“裴小姐怎么在这里?” “里面闷。”她不去看他。 封逸问:“我能坐下吗?” “这是你家,你还要问我?” 封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可爱的少女,视线被她牢牢吸引,怎么都挪不开,就算是冷言冷语,他也不减兴趣,坐下来与她攀谈:“你喜欢这个点心吗?” “不喜欢。” “那我去给你拿些别的?” “我已经吃饱了。”她斜睨他一眼,“你们家点心不好吃。” 这一眼,百炼钢都成了绕指柔,封逸从来没有那么低声下气过:“是,下次一定会换。” 这次换得她的一个笑靥。 裴瑾在室内与人漫不经心地交谈着,远远看着他们,他看到她的笑容,不禁微笑,他想,在今后无尽的岁月里,希望她得到的快乐足以让她忘记从前的眼泪。 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裴先生。”他听见有人叫他,一转身,见是个穿着白色小礼服的小美女,“谢谢你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封湘灵是临危受命,被二哥要求好好招待这位裴先生,她原本还不乐意,看遥遥一看,顿时明白了什么叫“轩轩如朝霞举”,这种气度三言两语怎能说清,非要亲眼看了,才知道古人诚不欺我。 “原来是封小姐。”裴瑾对她微微举杯,“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封湘灵大大方方道:“谢谢,裴先生,我叫湘灵。” “噢,”他笑,“我猜是‘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的湘灵,湘水之神可是?” 封湘灵欢喜道:“是,裴先生,除了我的家人,你是第一个能说出我名字来历的人。”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裴瑾微笑道,“名副其实,哪里有那么难猜。” 封湘灵被他两句话说得心花怒放,眉梢眼角,全是喜意:“裴先生,你这样的人,我怎么没有早认识你?” 乍听之下,像是小女生大胆告白,可裴瑾知道她是在试探自己的来历,便答道:“我一向深居简出,不爱热闹,封小姐当然不认得我。” “那今天为什么来?” “月色太好,出来走走,遇见封小姐,也算不虚此行。”裴瑾轻描淡写,就是不往他们感兴趣的方向扯。 封湘灵咯咯笑了会儿,说道:“裴先生,你和我二哥一样有意思,我觉得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你知道我二哥吗?他最近接手了我爸爸的天羽。” “知道。”裴瑾靠近她,轻声笑,“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湘灵小姐,你们的消息没有错,那是我的。” 封湘灵被他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打乱了盘算,没想到他刚才还兜兜转转恭维她,一眨眼就直奔要害,她只慌乱了片刻便镇定下来,笑着说:“裴先生提起来了,那我就直说了,二哥一直想找裴先生谈一谈这件事。” “是吗?”裴瑾笑,“我还以为是封小姐找我谈。” 封湘灵暗暗唾骂了封逸一句,扬起笑脸:“那么,我们去后面坐坐可好?” “请。” 封湘灵把他带到会客室里坐下,这才急急忙忙去找封逸,封逸正和鱼丽说得兴头上,可正事自然更重要,便叫妹妹招待鱼丽,自己进去和裴瑾谈事。 封湘灵心里埋怨封逸过分,今天她是寿星,可要被指使得团团转,可当着外人的面也不能拆自己家人的台,只能笑着和鱼丽聊了两句。 鱼丽态度不冷不热,她也就很快没了兴趣,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月色皎洁,鱼丽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封逸进去的房间,心里多少明白了一些,封逸刚才对她那么热络,一是为了她的美貌,二是为了裴瑾。 他做了什么,才会让封逸对她那么周到呢? “嗨,我能坐这里吗?”有人端着一杯果汁,站在她身边问。 鱼丽:“”现在的人原来都喜欢用这个套路,“噢。” 等封逸和裴瑾谈完出来的时候,他就看到鱼丽身边又坐了一个人,他心中有些微不快,不露声色地走过去,听得他在说:“你在哪个学校,要不要转来我们那里,我爸是校长。” “我还没有想好。”鱼丽心想,她初中课程还没学完,裴瑾说等到下半年才会考虑让她去读高一。她心里是有些期待的,这么多年了,终于等到可以去学校的时候,还不是以前那种女子学堂,不用学女工烹饪,和男人学的是一样的知识。 想到这里,她好奇地问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你们那里,有什么好的?” “我们学校是常青市最好的私立高中,老师当然很好,食堂也很好,你喜欢吃中餐还是西餐?中餐的话四大菜系都有,还有一个意大利餐厅,你要不要来参观一下我们学校?”少年殷切地发出邀请。 鱼丽认真思考这件事:“如果要去的话,怎么去?” “我给你我的电话。”少年问,“你有手机吗?” 鱼丽把裴瑾给她准备的手机递过去,他接过来输入自己的号码和姓名:“我叫夏枫,夏天的夏,枫叶的枫。” “裴小姐。”封逸心中不悦,但还是面带微笑地打断了他们,“说什么这么高兴?” 裴瑾弯了弯嘴唇,真有意思,他没有想到鱼丽可以和别人这样自在的交谈,这可真好,从前,男人可以拥有多个女人,现在,他们必须放低身段去追求女孩,才能得到她们的青睐了。 鱼丽吃过太多苦,他希望她可以享受一下所有普通姑娘被人追求捧在手心里的感觉,而不是强取豪夺占有她。 “封先生,他们年纪相近,聊得来也是很正常的。”裴瑾对鱼丽眨眨眼,“玩得开心吗?” 鱼丽想了想:“还好。” “我有些事要现在走,”裴瑾半蹲到她身边,“你难得出来一趟,再玩一会儿走好了,我让人来接你。” 封逸一听,立刻道:“我可以送裴小姐回去。” 鱼丽刚想说话,裴瑾便阻止了她:“你呀,好歹吃过蛋糕再回去,嗯?” “你不吃了吗?”她问。 “你替我吃就好了。”裴瑾微笑着站起来,对封逸道,“封先生,那就麻烦你送她回去,她从小家里管得严,很少出门,如果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请你多包涵。” 封逸连忙道:“没有,裴小姐天真可爱,我一定会负责安全把她送回家的。” 裴瑾道:“真是麻烦你了,突然有急事。”他看着鱼丽,用温和的目光鼓励她,他能为她做的,都做了,接下去要怎么样,只能看她自己。 不管是和封逸再续前缘,还是重新开始,他都无条件支持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问题(入V第二更) 夜色已经很浓了, 但拍摄地还是灯火通明,晏岚正在拍最重要的一场戏,拍完这一场, 她就杀青了。 “卡!”导演满意地叫了停, “好了,很完美。” 晏岚从地上爬起来, 整理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对工作人员道谢, 副导演说:“条件艰苦, 酒席没有,夜宵还是有的。” “恭喜杀青。”大家纷纷前来道贺。 晏岚被人团团围住, 是张立眼尖,看到那边站了个年轻男人,看外表就是裴瑾,连忙拉住晏岚:“裴先生来接你了。” 什么?晏岚回过神身, 果真看到裴瑾站在那里, 她的心情瞬间雀跃了起来, 快步走过去, 笑容不经过大脑就已经展露出来,何须刻意装样:“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 免得说我冷落你,”裴瑾看着她, 她一身尘土, “还好吗, 辛苦吗?” “累惨了。”有人听你诉苦为什么要说不?可晏岚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男人怜香惜玉才这么说,还是因为她想和他说心里话。 她已经分不清了。 裴瑾笑了:“这是一份辛苦的工作。” 晏岚这才发现自己灰头土脸的惨样,面红耳赤:“你等一下,我去换一身衣服,刚刚拍完最后一场戏。” 裴瑾微笑道:“没关系,慢慢来,我送你回家。” 晏岚掩面:“嗯,我很快就好。”说完急匆匆进了更衣室。 裴瑾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等待,月光自天幕倾泻,浇了他一身风华,这样的人,第一眼看到就会想起那句话。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连见多识广的导演也忍不住多问一句:“那是谁?” 场记说道:“好像是晏岚的男朋友。” 副导演仔仔细细看了,点了点场记:“没眼力的,这一看就知道是金主,晏岚最近崛起得很快,又是广告又是代言的,没人捧我可不信。” 导演倒是说了句:“看这气派,估计是来头不小。” “我说大导演,你怎么这么八卦?”场记是他外甥女,别人不敢挑战导演威信,她是不怕的,“人家的私事也要管?” “私事你个头。”导演对外甥女翻了个白眼,“这圈里,就没有私事,傻丫头。” 场记自有道理,她跟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还是不同意,你见过哪个金主是这态度的,哪个不是鼻孔朝天看人,谁那么低调过?” 这倒是实话。 裴瑾能隐隐听见说话声,但他没有心思去管,或许是因为今晚的月色很好,也或许是因为他看到鱼丽和封逸的相见,总之,在封家时一无所觉,可到了这里,静了下来,竟然被触动了心事,想起从前的事来。 那是发生在和鱼丽逃亡以后了。 他为她谋划了两条路,好一点的是往镇上逃,陆路总比水路安全,可没想到村民发现得早,一早守住了几条大路,他们没办法,只能选坏的一条。 从海上走。 船被藏在礁石间,裴瑾很多次想过,要是船飘走了怎么办,被抓住了怎么办,一路上心脏砰砰乱跳,几乎跳出喉咙去。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船还在,里面藏着一些干粮和淡水,他们有惊无险上了船,被海浪一推,晃进了海里。 鱼丽穿着红布裙子,惶惶道:“我是真的逃出来了吗?” “是,你真的逃出来了。”他们已经漂到了海上,见不到追兵了。 鱼丽把脸埋在膝盖里轻轻抽泣:“那我是不是不会死了?” “嗯,不会死了。” 或许是他的话安慰了她,鱼丽渐渐收了哭音,只是面上茫然,惶惶不安,他想了想,给她指了指天上:“看,有月亮。” “月亮有什么好看”她话还未说完,便被那天的月亮所震撼。 那天的月亮既大又亮,像是一个圆盘悬挂在天上,月光照得海面银光泠泠,她眨了眨眼,喃喃说:“好大的月亮。” 他失笑,笑了便知道不好,她一眼剜过来:“不许笑,我没读过书,不像你。” “我不是笑你。”他说,“我是高兴,所以笑的。” “有什么好高兴的。”她把头枕在胳膊上,“还不知道会漂到哪里去,说不定明天就要死了。” 他温言道:“为自由而死,总好过为一个陌生人死,是不是?” 她想了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那时,他们既不知道这艘小船会带他们去哪里,也不知道明天的路在何方,可今宵有明月,又是死里逃生,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呢? 晏岚匆忙卸了妆换了衣服,旁边正补妆的女三号问:“晏岚,那个是你男朋友啊,第一次见。” “他平时比较忙,今天难得才有空来接我。”晏岚心里不是不高兴的,裴瑾一向对她的工作不闻不问,没想到会突然给了她这样一个惊喜。 这是不是表示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加重了? 晏岚只要想到这里,一秒钟都多等不得,收拾妥当就出去找他,裴瑾很好找,她快步走过去,刚想说话,就瞥见他唇角的笑意,心里的喜悦就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呵,他是为谁风露立中宵?不会是为了她。 满心欢喜,刹那成灰。 一瞬间,晏岚知道嘴巴里嚼碎了黄连是什么滋味,她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我好了。” 裴瑾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好,我们走吧。” 上了车,晏岚只觉得彷徨,喉咙酸涩,鼻尖发酸,她想,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裴瑾注意到了她异常的沉默,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那么,是有心事,同我说说可好?”裴瑾微笑着问。 晏岚看着他:“可以吗?” “当然。” 她沉默片刻,才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裴瑾有些意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可还是答道:“想一些往事。” 听得这话,晏岚就知道该到此为止了,这段时间,她越是顺利,越是对自己警醒,她知道自己选对了人,她赌对了,这个靠山,或许远比张立为她挑选的深厚。 她要长时间维持这段关系,就绝对不能得意忘形,她给自己定过许多规矩,例如,不要轻易打搅他,不要顶撞他,要懂得示弱,最要紧的,绝不能问不该问的问题。 她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什么,她最好说一些片场的趣事,把这一茬接过去就是了,裴瑾今天来接她,她应该表现出自己的欢喜与依恋,男人应该都喜欢这种被依赖的感觉吧? 不不,不用刻意,她真的十分欢喜,几分钟前,她快乐得像是十六岁第一次和心爱的男孩一起看电影。 然而,那一刻,她仿佛被神秘的力量所操控,轻启朱唇,问的却是:“是喜欢的人吗?” 裴瑾一怔,讶异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晏岚佯装无事,像是随口一提,“你可别小瞧女人的第六感,我说的对是不对?” 裴瑾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喜欢鱼丽吗?六百多年前,有一点的,现在呢,现在他和鱼丽相依为命,这种感情,绝不是用喜欢两个字可以概括。 他沉吟时,晏岚仿佛能听见胸腔里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她紧张地等待着答案,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情绪失控的缘由。 她害怕起来,害怕听到自己不想知道的答案,这种恐惧令她坐立不安,她马上说:“对不起,我逾越了,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不c不要告诉我她绝望地想,不该问的,她不该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会问出来? 然而,裴瑾瞥了她一眼,像是察觉到了,又似乎没有,他简单地说:“没关系,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 “我” 她刚刚说出第一个字,同一时间,裴瑾已经回答了:“是有这一个人,不过,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我们是朋友。” 晏岚拼命告诉自己要克制,可是这一刹那,她还是红了眼眶,好在那么多年演艺生涯磨练了她,她微微垂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裴瑾瞥她一眼,见她眼角微红,贝齿咬紧嘴唇,便知道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云清风淡,思量片刻,他又道:“我不知道原来你在意这件事,我很抱歉。” 他心里有些微的意外,不相爱的好处就是不必坦诚太多,寻欢作乐,难道要把情史一一数来?晏岚应当懂得这个道理,然而现在,她很在意。 这个喜欢的人会威胁到她,为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裴瑾开始认真回想,是不是他最近把太多的心思放在鱼丽身上,以至于都没有发现这样的端倪?他思量片刻,道:“你要是介意,可以随时离开,我的承诺永远有效。我只有一点忠告。” 晏岚不禁问:“什么?” “我不是一个好人,你要千万记得。”裴瑾还想多说两句,从后视镜中却看到一辆车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开了过来,他眉间微蹙,“晏岚,坐稳了。” 晏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车子就被飞快启动,裴瑾的车子性能极好,一下子就把速度提了起来,在对方的车撞过来之前,他就发动了车辆。 “怎c怎么回事?”晏岚脑中一团乱麻。 裴瑾淡淡道:“不知道,看起来是有人要杀我。” 晏岚头晕目眩,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要杀他是什么意思。 对方是有备而来,咬着他的车紧追不放,正要过一个十字路口,右边又杀出来一辆悍马,裴瑾的车被夹在中间,不得已,他闯了个红灯左拐。 过了前面那个红绿灯,车流量就要大了起来,裴瑾略一思忖,不逃反迎:“晏岚,别怕,安全带系好。” 晏岚花容失色:“谁要杀你?” “不知道啊,我也想知道。”这样惊险的环境,他的唇边反而出现了一丝笑意,可眼神却是冰冷的。 晏岚打了个寒战,一时间,竟然觉得他无比陌生。 可对着她,他的声音又是沉稳温柔的:“晏岚,不用怕,有我呢。” 夜晚的公路上,一场追逐战正在进行中。 晏岚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惊险的事,裴瑾总是在最出人预料的时候打转方向盘,车子瞬间以诡异的速度漂移了九十度,那辆悍马堪堪擦过他们的车身,发出刺耳的声音。 裴瑾不慌不忙,还有闲暇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晏岚,听过一句话没有,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哗啦,车尾灯碎了,紧咬在他们后面的车撞碎了两个车灯,差一点点就可以把他们撞向护栏。 晏岚觉得他的话从这只耳朵钻进去,从那只耳朵钻出来,完全没有过脑子,她既要担心现在的情况,又要分神去听他说话,偏偏她能预感到他要说的是什么,她哀求道:“裴瑾,你别说了。” “不,你听好了,”裴瑾踩下了油门,将速度提到最高,声音却很冷静,“我是个薄情人,浪荡惯了风月场,永远在烟花路上走,任何一个爱上过我的女人,都会恨我,晏岚,我知道你聪明,不要走这条路。” 晏岚怔怔落下泪来,心里唯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了。 也是,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藏得住,眉角眼梢,全是暗示,她自己不知道吗?未必,她只是不愿意去想。 因为一旦动了感情,这段关系就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运气好的,两情相悦,像娱乐圈文的女主,happy endg,运气不好的,就是女配命,一腔痴情错付。 她内心惶然,她会是哪一种呢? “坐稳了。”裴瑾踩下了刹车。 高速行驶的车辆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摆尾,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车滑出好远才停下。 与此同时,晏岚听见砰一声巨响,身后,悍马与追逐他们的车辆相撞,顿时燃起熊熊火光。 裴瑾笑了起来,语气很温柔:“吓到你了,结束了,不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决定(入V第三更) 车窗外, 两辆车熊熊燃烧起来,裴瑾把车开远一点儿,以免爆炸波及, 又给周世文打电话:“睡了没有?没有正好, 有人要杀我,麻烦你来收拾一下烂摊子,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是何坤的人。” 他不仅导致了何坤的入狱, 还把昆布公司做空了, 这等血海深仇,何坤能忍着不报?就算他在牢里出不来, 自然也会有心腹代劳。 只不过这水平烂了点。 “裴瑾。”晏岚叫他的名字。 裴瑾道:“没事了,警察很快就会来,今天吓到你了。”他话音刚落,就见晏岚解开安全带, 扑倒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裴瑾拍着她的背顺气, 心里却不由轻轻叹息一声。 或许, 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晏岚,她心中仍对感情存有希冀, 又或许,是他的态度不够明朗, 令她有了错觉。 都是他不好。 这里这么大的动静, 很快就有交警赶了过来, 扣住了裴瑾与晏岚,裴瑾将外套脱下来给晏岚披着:“你是公众人物,为了避免麻烦,待在车上不要下来。” 晏岚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裴瑾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这里的事我会处理,你尽快离开。” 可谁知晏岚摇了摇头:“我等你。”同甘共苦的机会是很少的,这个时候走,像什么话? 裴瑾没有再坚持:“把你经纪人叫过来,有什么麻烦也好及时应对。” 晏岚点了点头,打电话给张立。 接着到的是周世文,看到裴瑾就问:“车里是谁?” “韦正,车技不错。”裴瑾还很中肯地点评,“没有白当那么多年司机。” 周世文气急败坏:“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不然呢,又没什么。”裴瑾把手□□口袋里,微笑着说,“放心吧,我没事。” 周世文皱紧眉头:“这件事一定要严查,到底是谁把你的消息泄露出去的?!” “所以我让你来处理了。”裴瑾很轻松,“还有,借你的车用一用,我的车坏了。” 周世文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去吧。” “我车上还有人。”裴瑾道,“她是公众人物,我也不好叫她打车回去吧?” 周世文摸出车钥匙:“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好。”裴瑾接了钥匙要走。 周世文叫住他:“裴瑾。” “嗯?” “你真没事?”周世文看着两车相撞的车祸现场,又看看裴瑾那辆伤痕累累的车,语气十分怀疑。 “毫发无损。”裴瑾微笑道,“能杀我的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如果你知道,拜托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当面去拜会。” 周世文:“” 裴瑾把晏岚送回公寓,张立这个经纪人还算有良心,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到晏岚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 “早点休息。”裴瑾给晏岚盖上被子,“不要想太多,都过去了。” 晏岚拉住他的袖子:“你能陪陪我吗?” “我要去警局走一趟。”裴瑾神色自若。 晏岚看了他一会儿,松了手:“那好吧。” 裴瑾带上门,看着翻看新闻的张立,轻声道:“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张立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他跟着裴瑾走到阳台上,可奇就奇在,一到了露台,裴瑾反而沉默了。 张立开始揣测他即将要说的话,好一点,会出言帮助晏岚的事业,坏一点,唉,也早有预兆。 可裴瑾并没有在想晏岚,或者说,他其实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正想着,一抬头,恰好看到外头一轮皎月,这触动他的心事。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当普通人的时候会希望仙凡相恋人妖相爱最终都有个团圆结局,可到今天才明白,殊途殊途,既然是殊途,本不该在一起。 短暂的欢愉后,将迎来漫长的痛苦,对凡人而言,生命有穷时,再痛苦,死了也就不知道了,可对他来说是无穷无尽的。 如果他很爱很爱晏岚,或许愿意承担这奋不顾身的后果,可是晏岚对他重要吗?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霎时间,他有了决定,正如丽娘所说,负情薄幸读书人,人人都看到他温柔和善的一面,唯有她知道他丑陋不堪的真面目。 “最近,晏岚的工作还好吗?” “还不错,”张立精神一震,“接了两个广告和一个代言,我准备让她试试一个真人秀,现在这个比较火,就是” 裴瑾闻弦歌而知雅意:“哪一档节目?” 张立说了名称,裴瑾想一想才道:“我试试看。” “唉,谢谢裴先生了,晏岚是很努力的。”张立不遗余力地夸奖晏岚,“现在像她这样有本钱又肯下功夫的很少了。” 裴瑾笑了笑,道:“我会履行诺言,送她青云直上,但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帮忙。” 张立受宠若惊:“裴先生尽管吩咐。” “我同晏岚是不能长久的,”裴瑾顿了顿,“如果分手,我的承诺依然有效,所有赠予她的东西不会收回,来日如果结婚,我也会为她添妆,不叫她吃亏。” 张立听着心惊胆战,越是大方,越是无情:“裴先生的意思是?” “请她勿要对我有任何奢望。”裴瑾轻轻道,“她要的东西,我是给不了的,请你时时规劝。” 张立明白了,裴瑾是个不在乎钱的主儿,就怕晏岚动心,到时候要分手死缠烂打:“裴先生,晏岚我是了解的,她不是那种会死缠着人不放的,骨子里有几分傲气。” “我不是怕这个。”裴瑾没有多做解释。 这个坏人他是做定了,可事情可以做得漂亮一些,毕竟晏岚曾经陪伴过他,普通人的青春韶光是很难得的,过一日,少一日。 张立暗觑着他的神情,还真有点不理解了,如果说恶了晏岚,何必对她那么大方,可要说没有,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分手了? 可他毕竟是个聪明人,现在晏岚也好,他也好,事业都要寄托在他身上,只能说:“我明白了,我会劝她。” “你放心,她会红的。”裴瑾如此允诺。 裴瑾走后,张立蹑手蹑脚去厨房倒水,一出来就看到晏岚站在卧室门口,泪如雨下,他吓了一跳:“你没睡?” 晏岚没有说话,张立叹了口气:“你都听见了?” 她点了点头,哽咽道:“那原本就是说给我听的。” 她今天问错了那句话,她不该问的,裴瑾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虽然顾及她的颜面,没有立刻提出分手,可她心里知道,到头了。 “我坏了规矩,我认,”她凄然一笑,“但真的太难了,要我不喜欢他,太看得起我了。” 张立劝她:“想开点,你运气够好了,我就没有见过那么大方的金主,你当心人财两失。” “我懂的,可懂和做到,是两回事。”晏岚扶着墙,跌坐在了地上,喃喃道,“我选了这样一个男人,到底是运气太好,还是太不好?” 张立想想,竟然没有答案。 晏岚抱住膝盖,蜷缩在墙角,隔壁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为什么要对你掉眼泪,你难道不明白为了爱,只有那有情人眼泪最珍贵,一颗颗眼泪都是爱——” 她闭上眼,一滴泪珠颤巍巍掉下来,她想,我该怎么办,是如他之意,就此分手,两厢安好,还是为自己争一争,赌赌看? “好春才来,春花正开,你怎舍得说再会,我在深闺,望穿秋水——”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错过这个人,会不会后悔终生? 裴瑾回到家里,摸黑上楼,刚走到房门口,就看见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线灯光露了出来,他看着端着杯子正准备下楼的鱼丽,略感意外:“没睡?” “我还有两集电视没看完。”鱼丽看着他,面露讶异,“你怎么半夜回来了?” 裴瑾想了想,问道:“丽娘,我问你个问题。” “唷,你竟然还有要问我的时候?”鱼丽来了兴致,“你要问我什么?” 裴瑾道:“我是不是真的很薄情?” 鱼丽这回是真的意外了,她虽然总是嘴上说他是“负情薄幸”,可真的被问到了头上,反而踟蹰:“为什么这么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心有所感而已。”裴瑾不想和她多说这些事,问道,“你呢,今天开心吗?” 鱼丽微微一蹙眉:“说不上来,封逸和肖臣还真没什么区别,他是对我有意的,可我也没有想象中高兴。” “可有约你出去玩?” “没有。”她道,“夏枫约我去学校,我能去吗?” “当然,叫他来接你,鞍前马后伺候着,再全须全尾给我送回来。”裴瑾笑道,“他们家的那个高中不错,你要是喜欢,过几个月就去那里上学。” 鱼丽眉目间露出些喜意来,欢喜又怅惘:“我也可以去念书了啊。” 裴瑾心道,比起早就已经熟悉的肖臣,还是学校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这应当是一件好事吧,或许是因为从前生死荣辱系于一人之身,才会如此在意他生生世世的承诺。 等到现在,走出去看看,知道大千世界亦是如此精彩,或许就不会执念于区区一段感情了。 次日一早,裴瑾刚刚起来,就看到门外停了一辆鲜亮的红色跑车,他出去拿报纸和牛奶,看到他来,忍不住问:“约了今天?” 这小子手脚也太快了吧。 “裴大哥好。”夏枫大约十岁,朝气蓬勃,谁看着心里都喜欢,裴瑾也不例外:“吃过早饭没有?” “吃了,裴大哥,鱼丽起来了没有,她答应今天去我们学校的。”夏枫殷切地问。 裴瑾失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是和她约的,又不是和我。” 夏枫趁机问:“那如果鱼丽想转学,您没意见吧?” “她从小就身体不好,家里请了老师来教,可也顾忌她的病,上课断断续续,我怕她跟不上你们学校的进度。” “我知道,她都和我说了,我们学校也有慢班,她应该可以适应。”夏枫忙说,“在家里学肯定没有去学校有意思啊。” 裴瑾点点头:“这倒是,她没怎么和人接触过,你们年纪相仿,多带她出去玩,她有什么不懂的,你别笑话她。” “不会不会。”夏枫心花怒放,没想到裴瑾那么好说话,还以为约人家妹妹出去非要过五关斩六将不可,“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那么,夜黑之前送她回来。”裴瑾道,“她晚上还要做功课。” “是是,一定一定。”夏枫满口答应。 “你们在说什么?”鱼丽走出来,目光在裴瑾身上转悠了片刻。 裴瑾看到她今天的打扮便笑了起来,他给她置办过几身出门的衣裳,今天她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衣加背心裙,下面是长袜和小皮鞋,打扮得格外整洁认真,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为了夏枫?显然不大可能,那么,是为着学校吧。 六百年来,第一次踏进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她现在的那种心情,恐怕不是他可以了解的。 那么,“加油吧。”他看着她,微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体验 鱼丽上了夏枫的车, 他开始滔滔不绝介绍起自家的学校来:“我们秋霖高中是常青市最好的私立中学,设施好,师资好, 今年还有一位学长赢了奥数的金奖呢, 厉害吧?” “奥数是什么?”鱼丽问。 夏枫已经被打过预防针,对她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也丝毫不感到奇怪:“就是数学奥林匹克, 简单讲的话,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数学比赛。” “世界上最厉害的数学比赛?”鱼丽震惊了。 夏枫说:“是这样没错。” 鱼丽:“”觉得自己考状元什么的是想多了, 看来这辈子是没法压过裴瑾了qaq 夏枫一路风驰电掣开到了学校门口, 鱼丽一进去就看到了十分壮观的图书大楼,她念出上面的字:“图书馆。” “对,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是全市最大的,世界各国的书都有。”夏枫耐心地解释。 鱼丽暗暗吸了口冷气,世界各地的书都有!那么厉害的藏书楼?!当八姨太的时候,她也借肖臣的力量收集过不少书, 满满当当藏了一屋子, 那是她最珍惜的东西, 可现在, 那么那么那么大的高楼里,都是书?! 她好一会儿说不上话来。 夏枫笑眯眯地说:“鱼丽, 你要不要上一堂课试试看?” “可以吗?”她问,“我学习不好。” “没关系没关系, 感受一下课堂气氛嘛。”夏枫原本只是想借这个机会约会一下心上人, 可看她从来没有来过学校上过学的样子, 不知怎么,就觉得她特别可怜。 鱼丽点头:“那我要去。” “那来我们班。”夏枫赶忙在前面带路。 叮铃铃,正巧第一堂课下课了,夏枫把她带到自己班里,顿时引起了轰动,立刻就有人问:“夏枫,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 “夏枫,这是谁?” 夏枫把人都挡开:“让开让开,这是我朋友,我带她来我们学校感受一下气氛,争取把她转学到我们这里来。”他把自己的座位让给鱼丽,“你坐在这里,我去和老师说一声。” 又指着一个戴眼镜的圆脸女孩说,“班长,她以前都是在家里自学的,没有来过学校,你照顾一下啊。” 鱼丽坐在小小的座位上,观察着周围的人,就如裴瑾所说,班级里有男有女,桌椅整整齐齐排列着,她用刚学会的乘法表算了一下,嗯,六七四十二。 那么多人。 夏枫找到了班主任,和她说明了情况,班主任哪里会在这些小事上忤逆校长公子,含笑答应了。 “谢谢老师。”夏枫一溜烟儿跑回了班里,看到鱼丽身边围了不少小伙伴,班长正在和她说:“你上到几年级了?下一节是物理。” 鱼丽不知怎么的,觉得脸上有点发烧:“我,刚念到初中的课。”她一个活了六百多岁的老人家,还不如十八岁的少年念的书多。 “你是以前生病嘛,当然是治病更重要,念到初中都是自学,已经很了不起了。”夏枫赶紧挤进来为心上人开脱。 班长了悟,笑着说:“怪不得,那你现在病好了吗?” “当然好了,不然怎么让她来念书呢?”夏枫已然成为鱼丽的代言人,抢着说,“她大哥说了,过几个月就能学完初中了,等到下个学期,她就能读高一了,鱼丽,到时候你来我们班啊!” 一句话说得旁边的同学都笑了起来,班长捂着肚子:“夏枫,你是不是傻了,下个学期你就高二了!你想留级啊?” “哎,对c对哦”夏枫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会闹了那么大一个笑话,挠了挠头,耳朵微红。 鱼丽微微笑了起来,她去翻夏枫在桌上的课本,有很多都看不大懂,但她看得津津有味,又拿过试卷来看,被夏枫抢走:“这个就算了,这个算了啊。” 旁边有个机灵的少年立即戳穿他:“他物理没及格,不敢给你看!” “要你多嘴!”夏枫赶苍蝇一样挥挥手,“一边儿待着去。” 玩笑了片刻,上课铃就响了,夏枫占了另一个请假同学的位置坐下,一本正经,好像他原本就坐在那里似的。 班主任一进来就看到了夏枫位置上的鱼丽,小姑娘青春貌美,相当引人瞩目,她心里有了数,若无其事地开始今天的讲课。 鱼丽托着腮看着讲台上讲解物理题的女老师,心想,女先生呢,虽然是女人,可下面的男学生没有一个轻视的,大家都在认真听讲做笔记,没有人因为老师的性别而轻视她的能力。 看着看着,她心里涌现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动。 一节课飞快过去了,下了课,班主任走过来问她:“听得懂吗?” 鱼丽说:“你讲得很好,可我还没有学到那里。” “没关系,慢慢来。”班主任看着她怯弱的身体,神色温和。 鱼丽看着这个长相普通但满脸书卷气的女老师,突然问:“你为什么读书?” 女老师自然而然地答道:“当然是为着我自己。” “那,读书又有什么用?”她又问。 女老师再答:“读书可以让你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让你明白为什么会有春夏秋冬c白昼黑夜,也让你知道该怎么解决以后生活中遇到的各种事。” 鱼丽似有所悟。 下一堂是语文课,可进来的却是美术老师:“换课了,语文课放到下午。”他打开自己的ppt,“今天我们是理论课,讲文艺复兴时候的艺术作品。” 荧幕上顿时出现了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 鱼丽目瞪口呆看着那个雕塑,眼睛左右一望,人人视若平常,旁边的女同学说:“换课就换课,为什么突然上理论?” “老师,不是说了这节课教工笔吗?” “什么时候刻章啊?我想刻一个‘在下叶良辰’!” 这句话引得同学们纷纷笑起来,气氛热闹极了,压根没有人去注意荧幕上的雕像,好像那是在平常不过的,一点也不伤风败俗。 鱼丽沉住气,把视线停驻在雕像脸上。 然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下课的时候,她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欣赏”那些画了。 一上午的课飞快过去,到了中午,夏枫喊她去吃午饭,好几个男生簇拥着带她去食堂,还有人给她拉开食堂的玻璃门:“女士优先。” “鱼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打。”夏枫占了最干净的一张桌子,让她先坐下,殷勤周到,又怕她不自在,还叫了几个女生一起坐着,“班长,来来,坐这里。” 他还在招呼着,有个男生已经先打了菜回来:“同学,这是我们食堂的招牌,梅菜扣肉。” 夏枫眼看要落于下风,连忙问:“鱼丽你要吃什么?清淡一点儿还是重一点儿?” 鱼丽看着他们殷勤的样子,稍稍有些不自在,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众星捧月过:“都可以。” “不挑食好不挑食好。”夏枫话是那么说,捧了三个菜过来:“你都尝尝,我们食堂的菜还是不错的。” “就是。”班长虽然觉得他们过于狗腿,可对从来没有上个学的鱼丽十分同情,也把自己的菜推过去,“要不然你尝尝我这个,没动过,干净的。” 也有女生不满:“平时也不见你们对我们这么好啊,看来美女就是有优待。” “同学,你是不是口渴了,我给你买了酸梅汁。”又有一个机灵的男生凑过来,递给她一瓶饮料。 夏枫气个半死:“你凑什么热闹?” “难道就只准你对美女好,不准我们献殷勤?”那个男生舌灿莲花,“而且说不定以后就是学妹了,照顾学妹理所当然,不服你打我啊。” 鱼丽看着她们,心想,我要来读书,一定要,她下定了决心。 趁着午休的间隙,夏枫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带她参观学校,从实验楼到操场,再到宿舍楼,又去小卖部里给她买了零食。 “谢谢你。”鱼丽对他道谢,“我很开心。” 夏枫也跟着开心起来,轻快道:“你开心就好啦,我昨天看见你一个人在那里坐着,看起来都快要哭了,我还以为是有人欺负你了呢。” 鱼丽一怔,夏枫又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还有啊,我说一句不合适的话,要小心封逸,他是出了名的花心,你也劝劝你大哥,换一条路走吧。” 他不知道裴瑾是谁,只调查出了流光这家小公司,便以为是借机来攀关系的小人物,而鱼丽,鱼丽自然不必多提,攀上枝头的事情他见得多了,看准封逸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可鱼丽坐在那里,眉眼微垂,我见犹怜,他突然心生不忍,于是过去攀谈,等到封逸出来,裴瑾还特地给他们留了独处的空间,愈发相信自己的猜测。 于是趁着分别前约她来学校参观,实则是想提点她这一番话。 然而,鱼丽并不是不知人情世故的小姑娘,他的心思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不知为何,微微笑了起来:“谢谢你,不过裴瑾不是这样的人。” “唉,你不懂。”夏枫欲言又止,“总之,他不合适你,你不如考虑我吧,我们家也还凑合。” 鱼丽莞尔,她想了想,委婉地说:“我们不能做朋友吗?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哎!真的?”夏枫因为第一句话碎掉的玻璃心顿时复原了。 鱼丽点头:“真的。” 夏枫既忧愁自己再一次(?)暗恋夭折,又高兴自己竟然是她第一个朋友,一时百感交集。 鱼丽看着他,不知怎么的,想起前些日子,裴瑾教她认字的事情来。 他教她认会繁简字,要她把诗经第一篇《关雎》用简体字抄写一遍,一边抄,一边同她讲解:“关雎是毛诗第一篇,过去我上学,第一篇学的就是它,而那个时候,这篇通常被认为是‘后妃之德’。” 就当鱼丽以为他要讲长篇大论的时候,他话锋一转,“不过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思,都过时了,说到底,这是一首爱情诗,一个男人要追求一个女人,怎么追求?” 不等她回答,他自顾自往下说,“琴瑟友之,钟鼓乐之,要取悦她,使她感到快乐,才是追求之道,君子之德。” 她想,她现在明白他说那番话的意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祝福 鱼丽出了门, 裴瑾独自在家也觉得无趣,干脆去了流光楼下的咖啡厅,然后让崔莹莹把副总叫了下来, 开会。 副总到的时候裴瑾已经为她叫好了咖啡:“谢谢裴总。”来流光几年, 她已经基本摸清了裴瑾的脾气,这是一个不怎么爱在下属面前摆谱的老板, 不喜欢严肃的会议室,更喜欢喝喝咖啡聊聊天的轻松模式, 令人如沐春风, 她最怕的就是摆威风的老板,非要司机秘书鞍前马后端茶倒水, 这才能显出地位似的。 不过,虽然人很好相处,可不代表好糊弄。 “我看到你给我发的会议总结了。” 流光和新公司即将合并,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一层楼已经不够, 可能需要另换地址, 而且部门需要重组, 业务要进行整合, 千头万绪。 几个高管开了好几轮会议之后商定了几个方案发给裴瑾,由他最终定夺。 “公司名字不用改了, ”裴瑾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觉得流光挺好的, 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时间早点过, “公司也不用搬, 这家咖啡店我挺喜欢的,正好,12一16楼的租约要到了,让他们这个月搬走,你们自己挑喜欢的楼层搬吧。” 副总一脸懵逼:“???”这栋办公楼是老板的?这c这得多少钱??老板你那么壕你自己知道吗? 还有,听这话,你该不会是因为这家咖啡店所以买的楼吧? 裴瑾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邮件内容:“其他几个地方,大体上没有问题,有几个细节” 副总立刻收敛心神,把他提出的意见一一记下。 最后,裴瑾问崔莹莹:“让你找的人怎么样了?”公司扩大了一轮,事情自然也更多更复杂,裴瑾已经让崔莹莹联系猎头公司,挖两个专业人才过来打理。 这样他就能完全当甩手掌柜了。 至于赔本?赔本就赔本吧,他前两天刚收到自己经理人的报告,黄金在涨,房价在涨,买的股票也在涨,投资的公司利润丰厚,赚钱?那是小事。 花钱才难。 十几年前,他为了花钱买了郊外好大一块地,想着那天有闲心了就去建个园子,谁知道后来忘记了,到现在,价格居然又翻了,也曾大方地投资过好几个行业,十个里九个失败了,可那仅剩的一个如日中天,他赚的比花出去的翻了十几倍。 世道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呢_ 这样下去只能到月球去买块地了,不然买个小行星吧。 崔莹莹不知道她的老板已经走神走到外星球去了,尽职尽责地说:“已经在联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那就好。” 开完流光的会,董菡又来了,裴瑾看了看时间:“吃午饭前能讲完吗?” “我尽力吧。”董菡坐下来,老实不客气叫了一杯浓缩咖啡一饮而尽,这才神采奕奕地说,“我有一个新想法,可行性更高。” 裴瑾先是漫不经心听着,后面倒是来了兴趣,他沉吟半晌,倒是没有立刻应下:“我要亲自去看看。” “你不会失望的。”董菡很有信心。 裴瑾看看时间:“到饭点了,我请你吃饭?” “不不,我还有一个咨询,不吃了。”董菡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多客气,同样的时间用来和老板吃饭,不如拿去帮助别人,她也相信裴瑾是不会介意的。 裴瑾当然不会说什么,他随意对付一顿,回家打个中觉。 睡觉醒来也不过两点多,春一光正明媚,他拿了本书到花园里打发时间,刚看了不到两页,听见了车声。 竟然是鱼丽回来了。 裴瑾吓一跳,还以为时间刷一下过去了,看了看表才发现不过三点一刻。 难道现在高中放学和小学一个时间段了?他正纳罕,就见夏枫小心翼翼送了鱼丽进来,鱼丽微微垂着头,面无表情地进屋了。 裴瑾看着夏枫,等他给个解释。 夏枫低声下气地赔礼:“裴大哥,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语文课上突然就不舒服了,可能是之前上了体育课,所以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 裴瑾讶异极了,生病不过是托词,鱼丽绝不可能因为上个体育课就不舒服,他还以为是有人欺负她了:“你刚刚说,语文课?” “对的,她在上课的时候突然就很难过的样子,上一节是体育课,我带着她玩了一会儿网球。”夏枫愧疚极了,他看鱼丽一切正常,还以为她的病已经好了,想想也是,病了那么多年,身体肯定不大好。 裴瑾心里已经有了数:“我知道了,给你添麻烦了,我会照顾她的,对了,你们今天上了什么内容,她还能适应吗?” 夏枫回忆了一下,数道:“物理是上了牛顿定律,她好像没听懂,数学也是,化学是实验课,历史讲的是唐代,她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地理是讲了洋流语文在上《祝福》。” 祝福。 裴瑾什么都明白了。 两个小时前,上完体育课的学生们迎来了原本在上午应该上掉的语文课,学的是鲁迅的《祝福》。 一开始,鱼丽心情还是很好的,体育课上她尝试了新的游戏,这一堂又是语文课,她心想,这我应该能看懂了,于是翻看课本看了起来,哪知一看,刚刚因为运动而热起来的身体顿时冷如冰棍,整个人像是被冰水浇了个透。 她眼中积起泪水,视线顿时模糊一片,课本上的字再也看不清了。 可那字字句句,戳进心里去。 “他的婆婆倒是精明强干的女人呵,很有打算,所以就将她嫁到山里去吓,你看,这多么好打算?” “祥林嫂竟肯依?” “这有什么依不依。——闹是谁也总要闹一闹的,只要用绳子一捆,塞在花轿里,抬到男家,捺上花冠,拜堂,关上房门,就完事了。” “后来怎么样呢?” “听说第二天也没有起来。” “后来呢?” “后来?——起来了。她到年底就生了一个孩子,男的,新年就两岁了唉唉,她真是交了好运了。” 泪腺不受控制分泌出眼泪,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去擦一擦,手指抠进手心里,掐破了皮肉。 她轻轻眨眼,一滴眼泪吧嗒一下落在了课本上,视野顿时清晰起来,她松开僵硬的手指,面无表情地翻到了下一页。 “我问你:你那时怎么后来竟依了呢?” “我么?” “你呀。我想:这总是你自己愿意了,不然——” “阿阿,你不知道他力气多么大呀。” “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大的力气,真会拗他不过。你后来一定是自己肯了,倒推说他力气大。” 六百多年前。 “你是我们兄弟用二两银子买来的,再跑打断你的腿。”蒲扇似的手掌一巴掌扇在她脸颊上,她被打得眼前发黑,耳朵嗡嗡直响。 “破了身就老实了。”刺啦,她仿佛能听见当时裙子被撕破的声音,也听到自己的叫骂声:“你放开我。” “这小娘们性子够烈,你把她摁住。” 仙药给了她不老的容貌,不死的身体,却没有给她超越常人的能力,她依旧只是个弱质女流,无法反抗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暴行。 她骂遍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脏话,到后来哀声请求,再到最后,只剩下痛苦的叫喊,喊到嗓子破音,声音嘶哑。 可并没有让自己的处境有丝毫回转,比普通女人更不幸的是,她连死都做不到。 早知道,殉节就好了,至少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走,可那个时候,连自我了断都不能,只能日复一日饱受折磨。 被打折的腿很快就会好,她一次又一次尝试逃跑,但总是会被抓回来,次数多了,干脆扒了衣裳栓在床脚,跑?没个遮羞的衣服,能跑到哪里? 遇到男人,不过是再被奸一污一次,遇到女人,骂她不知廉耻,失了贞洁,竟然还不以死明志。 那个世道,给不了女人活路。 她闭着眼,任由泪珠划过脸颊,心想,但是,还是她赢了,她杀了他们,她活到了现在,一切都应该过去了。 可为什么这件事还是如此清晰,六百年了都忘不掉? 那捅进心脏里的那一刀,为什么到现在还无法愈合? 裴瑾送走了夏枫,走到楼上去找鱼丽,她不在自己的房间,他想了想,转头去休息室,因为经常要看电影电视的缘故,休息室里一直拉着厚厚的窗帘,隔音效果也好,他轻轻推开门,就看到漆黑的房间里蜷缩着一团。 他想了想,没有贸然进去,上了趟街,买了只泰迪熊回来。 吱呀。 鱼丽听到门被推开了,她抬起头来:“我没”她看到的不是裴瑾,而是一只一米多高的毛茸茸的大熊。 “小娘子,你好呀。”玩具熊的声音稚嫩如婴孩。 鱼丽的心情再糟糕,也不由被他逗笑了:“臭书生,你玩什么把戏?” “看你不开心,哄哄你啊。”裴瑾从玩具熊后面探出身来,半跪在她面前,捉着熊两只胖乎乎的胳膊,让玩具熊拥抱她,他的力量透过这只熊传达过去,鱼丽觉得自己好似真的被谁紧紧抱在怀里。 裴瑾看到她伸出手抱住了熊,暗暗松了口气,男女授受不亲,他也是没办法,好在这真的有用。 他柔声道:“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我不会笑你的。” “我以为我早就不会为这件事哭了。”鱼丽把脸埋在泰迪熊柔软的身上,闷闷道,“丢了个大人,我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哭出来了。” 裴瑾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快乐就笑,难过就哭,人之常情,有什么丢人不丢人的。” 鱼丽沉默半晌,牵了牵嘴角:“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我曾经被人抓进山里过了很多年。” “这有什么,”裴瑾轻描淡写,“我也在山里过了很多年。” 鱼丽眼眸微黯:“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裴瑾再次打断她,“我同你说,曾有一度,我想出家,可又怕没法剃度惹人疑心,干脆找了个荒废的寺庙住下,那个寺庙,叫兰若寺。” 鱼丽瞪大了眼睛。 裴瑾像是没看到她的眼神,继续道:“一住就是好多年,然后有一天,有个书生上京赶考,路过那里就住下了,夜里,他在那里温习功课,我听着有个地方不对,就想,好歹邻居一场,我就指点他一回,写了答案揉做纸团丢进他窗户里,谁知道他以为我是妖物,第二天一早就收拾行李跑了。” 他斜睨鱼丽一眼,支颐笑道,“你猜怎么的,过了好些年,我看到市面上有一本奇书,写一书生夜宿兰若寺,夜间忽见一女,竟然说‘月夜不寐,愿修燕好’,哗,吓死我了。” 鱼丽不禁问:“你说得,可是真的?你肯定瞒了我,是不是你像刚才这样,用了女声他才会以为是女鬼?” “唉,你怎的这般聪明,当然”他语气铿锵,尾音忽转,笑意盈眉,“是我瞎编的。” 鱼丽:“臭书生,你竟然敢消遣我。”她抄起怀里的泰迪熊往他身上砸,裴瑾哎哟哟叫了一声,像是不敌她,连连求饶:“女侠饶命。” “看你还敢不敢骗我。”鱼丽打了他几下,总算出了口恶气,又问,“但是,你是怎么学会用不同的声音说话的?” 裴瑾坐直了,理了理衣襟:“走江湖的时候学的,我总不能一直改换身份,所以等过一段时间,我便稍稍改装,有一段时间我时常扮作老人,要比我现在的样子省事很多。” 他的外表看起来太年轻,不是有人芳心暗许,便是有人要给他做媒,他不厌其烦,干脆扮作六十老翁,顿时耳根清净。 有一段时间,他在偏僻乡镇里教书,以束脩糊口,日子倒也安乐,过了十几年,便假死脱身。 那次,他教过的学生自发为他披麻戴孝,摔盆哭灵,当时,他正站在人群外看着,可他们谁也不知道。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送别身边的人离开。 想到这里,裴瑾不禁笑道:“我年纪比你大,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可以摆脱这个命运,就只有你来送我了。” “呸。”鱼丽啐他,“我才不干,我要比你先死,让你送我。” 裴瑾啼笑皆非:“喂,这对我不公平吧?” “那你想怎么样,和我一块儿死吗?” “有何不可?咱们做伴了那么久,黄泉路上,为什么不也一起走?” 鱼丽略一思量,痛快地点头:“好啊,既然同生,也该共死,你敢不敢和我击掌为誓?” 裴瑾也不多费唇舌,伸手在她掌上拍了三下:“一言为定。”顿了顿,他强调,“谁反悔谁是小狗。” “小狗就小狗。” 小狗:“”关我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饭局 裴瑾给他倒了杯水,笑了笑:“周警官, 我们也算是熟人了, 我就有话直说了,之前的事, 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礼道歉,让你误会实在是不好意思。” 周世文沉住气:“这没什么, 不用这样。”顿了片刻, 他还是问出了困扰已久的问题, “不过, 为什么要这样呢?” 裴瑾一手支颐, 一手屈指轻轻敲着桌面:“周警官, 世界变化得可真快, 现在声纹识别的技术已经很普遍了, 变声也很容易, 只要下一个软件就可以了。” 周世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从这里开头, 但他耐着性子继续听。 “对于你们警方而言,只要确认了嫌疑人范围, 采集了他们的声纹, 就能用一个软件甄别出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除非像这一次, 你们既无法判断范围, 又没有办法取得样本, 才会需要我的帮忙。” 裴瑾轻声笑了起来,“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办法替代的,小月的案子毕竟不是大案,无法投入太多的警力,如果是重大情况,也只不过是麻烦了一点,我能做的事,以后会越来越少。” 周世文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科技越来越发达,指纹c声纹c虹膜cdna这些技术已经十分成熟,未来会越来越普及。 “但有些时候,声音是无法替代的。” 裴瑾换过很多次身份,但伪装成一个女人,纯粹是巧合。 那是一个春季,柳絮飘飞,他戴上口罩去警局协助一起命案调查,嫌疑人一言不发,拒绝交流。 他阅读过此案的来龙去脉,这是一个悲剧,嫌疑人是大学教师,与妻子十分恩爱,羡煞旁人,然而有一天,妻子参加聚会回来,被一群嗑药的小混混轮一奸,抢救回来后一语不发,趁人不注意,从医院一跃而下。 此案证据确凿,嫌疑人很快被逮捕归案,然而,一来年龄未满十八周岁,二来妻子是跳楼自杀而非他杀,在量刑上有颇多斟酌。 几年后,刚刚出狱的几个年轻人被发现横死街头,身上有数十道伤痕,被过度伤害。 其中有一个人的手机录下了凶手问他们姓名的声音,这段录音也是唯一的证据,指向了这位丈夫。 技术人员原本想用他们夫妻结婚时的录像带与录音匹配,但是人的声音并非一成不变,录音带年代久远,其判定结果的可靠性会大打折扣。 裴瑾在外面看了许久,又细细听了那段结婚的录像带,推门进去,用嫌疑人爱妻的声音说:“你好。” 嫌疑人听得这熟悉的声音,霍地抬起头来,裴瑾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泪光,便知道这一招起了效果。 为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嫌疑人一反沉默姿态,主动交代,只不过每说一段,便要停下来看着他,裴瑾便会用他爱妻的声音问:“然后呢?” 短短三个字,已经足够。 结束时,嫌疑人说:“谢谢你。”他知道爱妻已死,面前的不过是个陌生女人,可那个声音如此熟悉,仿佛是妻子在自己耳边絮絮私语,“我想问一下,这是你原本的声音吗?” 裴瑾想了想,将原本十分的相似降低到了八分:“这是我原本的声音。” “真像。”嫌疑人落下眼泪来。 周世文听完前因后果,顿时释然:“原来是这样。”他也曾奇怪过,为什么裴瑾要伪装成一个女人,是不是存心想要戏弄他们,现在知道了缘由,心里的疙瘩便散了,“我误会了你,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道歉,事后,我也没有特地和你们解释,令你们误会,是我不好。” 裴瑾一开始不解释,主要是因为男女性别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妨碍,既然这样被误认了,那就这样吧,反正他也不会频繁露面,这个身份也总是会被抛弃的。 可是,和周世文接触后,他能从电话那一头感觉到他那微妙的情愫,这才觉得不好,这次周世文想要请他帮忙,他就顺势将他请到家里来,一见面,问题自然解决。 被周世文暗恋觉得恶心吗?不不,先不说他知道周世文喜欢的是电话那头温柔耐心的女人,就算不是,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明清男风盛行,他早就见怪不怪,感情原本就不分性别,他只觉得抱歉。 “周世文,”他把茶水推过去,轻声道,“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顿了顿,他不等周世文回答,又轻描淡写把话题带开,免得他尴尬,“今天冒昧打断你的约会,也很对不起。” 周世文笑了起来,大概是严肃惯了,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不自然:“你是为我解围,该我谢谢你,”顿了片刻,又慎重道谢,“小月的案子,多谢你了。” 常青市警力有限,丢失了一个女孩,不可能费时费力挨家挨户去取证调查,裴瑾的能力虽然有计算机可以代劳,但有时,又非他不可。 “不用客气,我很高兴能帮上忙。”裴瑾微笑起来,“今天也是,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他的态度十分友善,周世文又解了心结,略略透露部分情绪,嘴上却说:“也没什么。” 裴瑾用公筷为他夹了菜:“或许我可以给你提供建议。” “真没什么好说的。”周世文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妈催我结婚。” “人之常情。”裴瑾温和地说,“你工作辛苦,更想你回家有热饭热菜,你怎么想?” 周世文挺认真地回答:“我还是想情投意合,结婚又不是找保姆。” “言之有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周世文平日里在警局里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结了案大家会勾肩搭背去大排档里吃夜宵,也会聊起婚姻大事,年纪大的说对不住老婆,也有的说老婆要和他离婚,又有说孩子上小学了,可想不起来是读几年级。 年纪小一点儿的刚刚毕业没多久,空下来打一把游戏最重要,还有的是在学校里就交好了女朋友,一有空闲就亡羊补牢,带着去看电影逛街。 最尴尬的就是他这样的,已过而立,家里催婚催得厉害,可有空不如回家补觉,哪有时间去结识女孩子? 他喜欢什么样的呢? “我不知道。”最终,周世文这么说。 裴瑾又笑:“那么,就再等一等。” 周世文一愣:“我以为你要给我介绍对象。” “我以为,到你这一代,早就不觉得结婚是必然步骤。”裴瑾微笑起来,“可你这么问我,我就知道,除却你母亲催你,你也渴望遇到喜欢的人吧。” 这一句话叫周世文犹如变回少年人,耳朵微微发烫,他强自镇定:“你不会笑我吧?”已经三十多岁的男人,还像是中学生一样向往爱情,这念头自己想都不敢想,别提表露出来了。 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叫裴瑾看出来了。 “就算七十岁遇见她也是佳话。”裴瑾温和地说,“渴望有人作伴,有什么错?”顿了片刻,他怅惘道,“我也是。” 谁不想有一个情投意合的伴侣,可以一起看朝云与晚霞,只不过那样相伴的时光最多不过几十年,便要留他一人神伤。 吃够了教训,他现在只求片刻欢愉,再也不去想什么朝朝暮暮。 因为这句话,周世文突然与他拉近距离,他笑问:“裴教授也没有女朋友?” “一时的容易找,一世的找不到。”裴瑾笑着说,“你可别学我。” 周世文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刻,他们仿佛已经是朋友了。 下一个话题便不再围绕着私生活,谈起马欣儿的事情来,周世文听完前因后果,忍不住叹气:“怪不得徐贞这两天魂不守舍的,旁敲侧击打听猥亵案的事,原来是这样。” “徐警官年轻,路见不平。”裴瑾摩挲着杯沿,沉声道,“我已经请人帮忙,只不过” 周世文微微颔首,他与董菡意见一致:“不好处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给我电话。” 裴瑾不由为马欣儿感到高兴,一个两个,一听闻此事,没有推脱,二话不说应承下来,人间仍有侠义之士。 他想了想,促狭心起:“周世文,我有一个约会邀请你去。” 周世文吓了一跳:“什么?” “下周公司周年纪念。”裴瑾慢悠悠地说出真相,“内部活动,你或许不知道吧,我公司里一班娘子军。” 周世文:“” “应该是自助餐,也请徐警官一块儿去吧,散散心。”裴瑾把电子邀请卡发到他的手机上,“祝你好运。” 周世文知晓他是好意,若不然,一天到晚待在警局里头,除却相亲,什么时候能认得女孩子? 可是,他也迟疑:“不大好吧?” “周世文,我不是在邀请一个警察,我是在邀请我朋友。”裴瑾眉毛一挑,“你顶头上司若是有异议,叫他同我来说。” 周世文只得答应下来:“有空才能来。” 等到了日子,他还没有想好去不去,徐贞便去找他:“师父,裴教授催你呐。” “催我什么?”周世文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子,“叫你查的事都查清楚了?” “早查清楚了,今天能不能准时下班?”徐贞笑嘻嘻地说,“我已经和裴教授说了,今天咱们有空,宴会七点开始,现在还早呢。” 周世文气结,徒弟和外人勾结出卖他这个师父,他故意道:“谁说没事了?你和我去查一查银行的案子。” “不是吧?”徐贞哀嚎,“裴教授说请到了晏岚。” 周世文自觉有责任关心弟子的终身:“那是谁?” “我偶像。”徐贞给他看相片,是个相当妩媚的女郎,“虽然现在还不火,只演过几个女配角,但是人家低调有内涵,迟早会出头。” 周世文:“走吧,干活去。” 徐贞哭丧着脸跟他走。 周世文把车停在了举办宴会的酒店门口,门口停满了车,还没有进去,几乎就能感觉到那红尘烟火。 徐贞和周世文结伴进去,第一眼就张大了嘴巴:“哇哦。” 周世文也想,裴瑾说他手下是一班娘子军,所言非虚,厅里百分之六七十都是盛装打扮的女性,有四五十岁穿着黑色礼服的成熟女子,亦有穿着粉红小礼服的毕业大学生,人人打扮妥当,笑如银铃。 少数男性也西装革履,哪怕外表普通,亦收拾妥帖,叫人产生好感。 徐贞看到一个怀着七八个月身孕的女人走过来:“周先生c徐小姐?” “小心。”徐贞一把扶住孕妇,那孕妇笑着说:“没事,稳着呢,我是公司的人事经理。”她给他们一人一朵玫瑰,“祝你们玩的开心。” 远处有个人叫:“李经理,你过来看一下。” “来了。”李经理挺着一个大肚子匆匆赶过去。 徐贞端了杯橙汁,满怀担忧:“怎么让一个孕妇这样跑来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印章 他对谢清吟是有感情的,怎么说呢, 或许是因为很难得吧,机缘巧合陪他那么久的人, 很少。 再见到谢清吟,她二十有四,这个年纪, 现代女性刚刚大学毕业, 正值妙龄, 可谢清吟已经韶华不在,豆蔻年纪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娇艳。 名妓也有过气的时候,否则鱼玄机怎么会笞杀绿翘? 不过好在谢清吟有盘算,此时名头仍在,到金陵地界上问起秦淮河的花魁娘子,谁敢说不是谢娘?可再过些年,恐怕就要被取而代之了。 她决定从良。 可是这从良也有分别, 真从良,假从良,苦从良, 乐从良,趁好的从良,没奈何的从良, 了从良, 不了的从良。 谢清吟知道该怎么选。 她不动声色地物色着客人, 这或许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自己决定未来的命运。 鸨母那边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她是聪明人,知道这棵摇钱树差不多到了尽头,能在还值钱的时候敲上一笔,总比她人老珠黄了好,因此也大方:“你我母女一场总归是缘分,你想从良,我没有阻拦的道理,只不过招牌不能砸,谢清吟身价低于五千两,下面的姐妹们脸上也无光。” “我明白。”一曲红绡不知数,她有出手大方的客人,自己也有积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鸨母很是高兴,承诺道:“清吟,你放心,我定叫你风风光光出嫁。” 谢清吟想从良的消息就好像长了翅膀,裴瑾那是正在姑苏,亦有听闻,只不过他不好再见她,于是托人送了五百两黄金过去。 谢清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有一位颇有才名的举子十分爱重她,愿意将她娶回家,还有一位年纪稍长,但正室大度和气,同意一个青楼女子进门做妾,还有一位扬州富商,想将她置为外室,就在金陵,不必回老家受气,能做半个正室夫人。 可她选了裴瑾,到了姑苏。 裴瑾沉吟:“跟我,恐怕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名妓嫁了心上人,不就是传奇话本里最好的结局?”这个聪慧的女子含蓄地流露心意。 裴瑾一时动容,留下了她。 一个是秀才魁首,一个是仕女班头,当然也有过琴瑟和鸣c红袖添香的时候。 真奇怪,那时娶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偏偏有才华的名妓备受追捧,谢清吟能成为名妓,自然聪慧非凡,吟诗作对,从来都难不倒她,难得的是眼界不同于一般女子,更为宽阔,又因为自小经历,关心民间疾苦。 裴瑾将她的诗词做成集子,视她与一般文人无二。 谢清吟从他那里得到从未有过的尊重,她于裴瑾而言,不是名妓,不是玩物,而是一个独立的人,至此,对他死心塌地。 那会儿,裴瑾对外称是富商之子,但自小体弱多病,鲜少外出,靠祖产度日,可这能蒙蔽外人,又怎么瞒得过枕边人? 谢清吟渐渐发现,这个男人的样貌,从她六七岁到二十六七岁,都没有变化。 裴瑾告知了她自己的秘密,谢清吟震惊之余发誓,绝不将此事告知第三人知晓,她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把这个秘密带进了棺材里。 然而,谢清吟三十五岁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见他了,原因?呵,李夫人不见汉武帝。 裴瑾并不在意容貌的变化,红粉骷髅,不过弹指,可谢清吟避而不见,只愿与他隔着纱帘说话,最后一次裴瑾说服无果,轻轻叹息:“那么,如你所愿。” 他不再坚持与她相见,但婉拒了她送来的妙龄少女。 后来,他改换身份,南下到广东,大约二十多年后,收到了谢清吟病重的消息,他回到江南,秦淮河边,西子湖畔,又有了新的名妓,谢清吟已被人遗忘。 他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她透过重重纱帘看着他,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自己还是一个奉茶的小丫头,那时她心里就想,长大以后,也要和姐姐一样当名妓,有这样气度不凡的客人。 她也算得偿所愿了,得他赐名,被他梳拢,最后嫁给了他,只可惜“君自蓬山归,不知妾发白,既非穆公女,来生勿复见。” 他说:“好。” 她死后,他遵循她的遗愿,将她葬在了姑苏城外。 就这样,谢清吟就好像是开过的樱花,美丽过,灿烂过,然后消逝了。 枇杷门巷有谢娘,锦心绣口擅文章,香骨绝艳冠秦淮,王孙醉倒温柔乡。 巫山一别十年余,洗尽铅华成鸳鸯。可怜红颜总命薄,阴阳相隔小轩窗。 青鸟若识泉台路,王昌有言寄红妆,来世莫做女儿身,来世勿许薄情郎。 裴瑾想,那些年里,他应该算是爱过她的。 晏岚蕙质兰心,见裴瑾陷入回忆,便一言不发,静静陪伴,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对不起,我走神了。” “不要紧,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她竟然反过来安慰他。 裴瑾笑了,点点头:“是。”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有人陪着说话,果然时间容易消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晏岚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裴瑾把车停到隐蔽处,晏岚说:“裴先生,真的很谢谢你,我度过了很奇妙的一个晚上,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大半夜和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去看星星,”顿了顿,她加重了语气,“还喝了啤酒吃了薯片,我的经纪人会打死我。” “失恋的人总有点特权。”裴瑾笑了笑,与她告别,“那么,再见。” “再见。”晏岚轻轻吐出一口气,失恋带来的痛苦仿佛也随之消散了。 虽然遭到男友劈腿,可福祸相依,早点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并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明天明天生活还是要继续,今夜已经足够瑰丽,让她拥有了再度面对名利场的勇气。 萍水相逢,她由衷感念。 第二天,裴瑾接到了周世文的电话,他还没醒,睡眼惺忪地问:“周世文,你那么快就要请我吃喜酒?” 周世文在嘴边的话差点吞回去,过了好半天才说:“不是,有个案子,想请你协助一下,”顿了顿,他还别扭地添了一句,“计算机做不了。” “我看看。”裴瑾看了一眼闹钟,头疼欲裂,“七点半,我昨天三点钟才睡。” 周世文噢了一声:“晏小姐很漂亮啊。”他昨天晚上有事,提前走了,去开车的时候正好看到裴瑾带着晏岚离开,心里就有数了。 “周世文,真看不出来,你也会开这种玩笑。” 这有什么,周世文心想,也就对着裴瑾,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很拘束规矩,否则他们一帮大老爷们在一起,哪有不开黄腔的:“你几点能过来?” 裴瑾被他吵醒,睡不着了,只能爬起来:“你想我几点到?” “越快越好。” “那就八点吧。”裴瑾算了算时间,“替我买一份早饭。” 周世文一口答应:“行。” “让你徒弟去买,我怕你给我吃韭菜包子。”裴瑾挤兑他一句,挂掉了电话。 八点钟,他准时出现在警局门口,徐贞拎着煎饼果子和豆浆站在门口迎接他:“裴教授,怎么样,可以吧?” “谢谢。”裴瑾接过早饭,觉得里面至少有两个蛋,十分满意,“所以比起男人,我更喜欢你们女孩子。”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后会比你师父有出息。” 徐贞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吗?” “真的,对于警察这个行业来说,女孩子不占优势,不过,女人有女人的长处。”裴瑾说,“你有警察最宝贵的一项特质。” 徐贞不禁问:“什么?” “正义感。” 徐贞乐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 “裴教授?”周世文神出鬼没,“来这边,去我办公室里说,”又指挥徒弟,“去,给裴教授泡杯茶。” 裴瑾看他一脸严肃,便知道非同小可,也收了笑意:“是什么案子?” 周世文关上了门,这才道:“是缉毒队的案子。” 缉毒大队经过多番努力,终于抓获了一名嫌疑人,也不算是小鱼小虾了,在整条贩毒链中,他位于中游,问上头拿货,再把到手的货物分散到手下,一转手就是数倍利润。 这样一个狡猾的人,被捕后自然很识相,贩毒是死罪,如果要轻判,除非戴罪立功,他无需多说,立刻表明态度愿意帮助警方继续深挖下去。 他为警方提供的,就是每次与上家交谈的录音。 周世文皱着眉头说:“录音被存在一个u盘了,放在他一个相好的家里,就随随便便丢在化妆品里,看起来和口红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他主动交代,恐怕我们很难找到。” 裴瑾点了点头:“看来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上面的人。” “没有,但我们有一个范围,现在嫌疑最大的是这个人。”周世文给他看照片,“昆布医药公司的老板,何坤。” “唔?”裴瑾的声调微微上扬,何坤是公众人物,要取得他的录音并非难事。 果然,周世文说:“我们对比过他的采访,并不符合,但是他的嫌疑最大,我们怀疑听电话的是他的心腹。” “明白了,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呢?”裴瑾问。 “何坤明天要举办一个产品发布会,我们有请柬。”周世文把高档考究的请柬递给他,“现在,我们有两个重点怀疑对象,一个是何坤的秘书,赵信,另一个是他的司机,韦正。” 裴瑾展开来看了看:“噢,要带女伴。”他看向周世文,“你们给不给配?” 正巧徐贞端着茶进来,闻言笑嘻嘻地说:“裴教授,咱们队就我和杨姐是女的,杨姐怀孕四个月了,你要人帮忙,只有我了。” 裴瑾转过头:“那还是算了,我自己找。” 徐贞还挺失望:“真的不用吗?”除了马家庄那次,她还没有真的参加过什么抓捕行动呢,她真的很想试试亲手抓住犯人。 周世文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次我们只是确定嫌疑人,没有证据还能抓人?”看弟子备受打击的样子,又缓了脸色,“你那么想抓人,今天就跟着老李去蹲点,别叫苦。” 徐贞立刻恢复了神色:“是的师父,好的师父,我会跟着李哥好好干的。” 周世文心想,等你和一群男人挤在车里几天几夜盯着嫌疑人,吃不好睡不好还不能随便上厕所的时候你就知道苦了。 但这也是早晚的事,既然徐贞那么积极,让她早点经历也不错。 徐贞放下茶,忙不迭出去了。 裴瑾翻看何坤的资料,头也不抬地说:“你对这个徒弟还挺好的。” “总不能让人家白叫师父。”周世文面无表情地说,“小孩子吃点苦头才行。” 裴瑾笑了起来,他说:“把录音放给我听一下。” 周世文点开了电脑里的音频文件:“这是原音。”录音里的声音是经过变声器伪装的,说不出的尖利怪异,他又点开第二段,“这是恢复后的声音。” 技术人员还原声音后,可以听出那是一个中年的男低音,大概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有的时候音调转换不大自然。 裴瑾心里有数了:“我知道了,有了结果我打电话给你。” “我们会对他们保持监控。”周世文沉声说,“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我也不喜欢有这种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裴瑾微微垂下眼,他曾亲眼见过鸦片是如何一点点蚕食这个国家的,真可怕,现在回想起来,他还能记起烟雾里那些如同骷髅一样的面庞。 “这些东西,早点处理掉比较好。” “去拜访一位教授。”周世文有些不习惯地拉了拉领带,“带上小月案的资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分手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裴瑾:“”巧的有点过分了。 封逸:“”糟糕!倩倩还在旁边! 鱼丽看看封逸, 再看看孔倩倩,突然翻脸:“夏枫, 我们不吃了,我要回家!”说着就折返上车不肯下来。 夏枫一看见封逸,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欢欢喜喜哎了一声:“我们换地方。” “鱼丽!”封逸快步走到车窗边叫她名字,“你听我解释。” 鱼丽捂住耳朵:“我不听。” 裴瑾看出端倪来了,笑了笑, 对晏岚说:“唔我们走吧。”他也不管这出闹剧,替晏岚开了车门。 晏岚反而有点犹豫:“这样没关系吗?” “情情爱爱,分分合合,不就是那点事?”裴瑾漫不经心地说。 鱼丽活了那么多年, 就算其他事弄不明白,和男人的事必然再清楚不过了,曾有一度, 她必须依附于他们才能生存,哪里就会这么蠢了。 今天闹着一出, 绝不会那么巧, 多半是早有预谋,还有那“我不听我不听”, 肯定是最近看琼瑶剧了,学以致用。 既然她心里有数, 他自然不必多说, 又不是真兄妹, 适可而止才好。 晏岚便不再说话,裴瑾一路把她送回了公寓,临别前,晏岚问他:“你不会再来了,是不是?” “以后有什么困难,你仍然可以找我。”裴瑾道,“不过,我想你会顺风顺水的。” 晏岚微微笑了起来,她相信以裴瑾的为人,多半会提前替她安排好,不会到要她求上门的时候,这是他的体贴。 也好,趁着他还心有愧疚,结束吧,缘分不能用尽了,日后才好再见面。 “承你吉言。”她说罢,欲言又止,裴瑾问:“你想问我什么,我的年纪?” 晏岚点点头,裴瑾的眼中流露出哀伤之意,他沉默半晌,轻轻叹道:“甚于梨花压海棠。” 晏岚怔住,像是有点明白了,可又好似还很茫然。 裴瑾轻轻笑起来,碧海青天夜夜心,这样的荒唐事,她怎么能懂? “晏岚,祝你遇见真正适合你的人。” 晏岚眼眶顿时红了,她鼻酸喉涩,想大方地说再见,可哽在喉头,无论如何吐不出来,她急匆匆推开车门下去,背对着他站定,可又恋恋不舍,猛地回身,落下两行泪来:“裴瑾” 她的泪珠粘在睫毛上,无限依依,“真的” “嘘——”裴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阻止她把接下去的话说出口。 他能猜得到晏岚要说什么,她要说的这句话,姿态放得太低了,若不是真心的,哪个女孩子愿意把自己的脸面丢在地上踩?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让晏岚把话说出口。 说出口的话,就是等于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千万不要让她把最后一点脸面都丢掉,只要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能保全那一点的自尊。 “我没有这个福气。”最终,他那么说。 感情事里,最忌藕断丝连,当断不断,害人害己。 “珍重。”裴瑾挥了挥手,离开了。 晏岚看着他的车远去,冷风吹来,带走了她仅剩的醉意,她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往家里走,心想,结束了。 这场瑰丽的梦,还是结束了。 裴瑾回家洗了个澡,拿了瓶酒去休息室里看电影,老片子,洛丽塔,译名叫一树梨花压海棠,真是别致。 他没怎么注意剧情,一杯接一杯喝酒,喝醉了,举起酒杯,洛丽塔那张娇艳的脸庞倒映在杯中,无比绮丽。 他轻轻笑:“醉醺醺尚寻芳酒。”说罢,低低笑了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鱼丽走进来,闻到一室酒气,裴瑾撑着身体坐起来,要想一想才记起她去哪里了:“你回来了?怎么样,修成正果没有?” “啊,”鱼丽拖长了调子,语气轻快,“封逸刚刚和我表白了,说会和别的女人断绝关系,让我做他女朋友,我答应了。” 裴瑾懒洋洋道:“恭喜你,现在你鸳鸯成双,我孤家寡人,你终于能报仇了。” “你的怎么怪怪的?”鱼丽狐疑地看着他,“出什么事了吗?” “噢,我失恋了。”他说。 鱼丽以为自己记错了时间:“咦?我刚刚还看到你们在一起呢,两个小时?” “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 裴瑾笑出泪来:“你忘了?是你说的,负情薄幸读书人,男人负心,还要理由吗?” 鱼丽怔忪,过了好一会儿,她想明白了:“我知道了,你不想伤害她,寻欢作乐,最忌动真情,她爱上你了,是不是?” “我真坏,是不是?” 鱼丽把手放在他手背上按一按,很肯定地说:“裴瑾,你是个好人。” “我好什么,我可坏了。”裴瑾笑了起来,“清吟跟了我一辈子,但到最后,至死不愿与我相见,她痛苦,我也痛苦,何必呢,所以现在想开了,我还是只要快乐就好,可我的快乐,带给了别人痛苦。” 鱼丽微笑起来:“不,你也给她带去过快乐,而且,爱过你却没能在一起很糟糕吗?不会,糟不过爱上一个烂人,那才是生不如死,你相信我,她七老八十想起现在的事来,只会觉得庆幸,原来我爱过这样好的一个人,真是不枉此生。” 裴瑾听了,惊奇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说:“丽娘,你吃错药啦?” “呸。”鱼丽没好气地说,“你醉死算了。” 裴瑾大笑了起来,笑得肠子酸软,这才道:“谢谢你,丽娘。”他凝视着黑暗中她雪白晶莹的脸庞,他已经走过千山万水,累得说不出话来,可鱼丽还有勇气去爱一个人,去追寻来世之约,比他勇敢太多了。 “丽娘,我是懦夫,你比我勇敢。” 可谁知鱼丽听了这话,反而沉默起来。 裴瑾起疑:“你有隐情?” 鱼丽点了点头,她垂头静默半晌,才道:“我没有告诉你,肖臣那个时候是为了我死的,我根本不用他救,我不会死,可他还是来救我了,临死前和我说,生生世世,我我答应了,不答应,他恐怕都不能合眼。现在我没有遇见他也就算了,遇见他了,总归要履行约定的。” 裴瑾皱眉:“哪有这样的事,下辈子的事谁说的准,就这样定下未免太可笑了。” 鱼丽微微笑了笑:“我知道,所以,只是试试而已,如果我觉得不喜欢他了,就和他分手。” 裴瑾轻轻叹息:“那你就试试吧,但我一点都不看好他。” “你放心吧。”鱼丽语气轻松,“我没那么蠢。” 裴瑾作死:“我更不好看你。” 鱼丽:“算了,看在你失恋的份上,我原谅你。” 裴瑾轻哼了一声。 鱼丽也不应声,托着腮发呆,照理说,她和肖臣重逢,再续前缘,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穿越了生死和轮回,难道还不够证明他的赤诚吗?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诺言,她应该高兴的,可为什么不呢? 半晌,只听裴瑾说:“回去睡觉吧,约会的话,漂漂亮亮的去,睡晚了明天皮肤就不好了。” “我这不是看你可怜,所以陪陪你吗?”不说则已,一说,哈欠一个连一个,鱼丽揉揉眼睛,站起来回屋,“那我不管你了。” 她关上了门,室内又重回黑暗。 这样漆黑逼仄的环境让裴瑾想起了往事,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六百余年前,他回到家中,发现自己已死,表妹殉节,连棺木都下葬了,他若是重新出现,恐怕未必是好事。 因而,不得不放弃了最初这个裴瑾的身份,远离故土,浪迹天涯。 他曾返回渔村寻找鱼丽,可没有找见她,那个年代,路途遥远,交通不便,遇到恶劣的天气,耽搁几个月都是常事,错过真是太正常了。 在世间漫无目的游荡近百年后,他突然厌倦了这不生不死的命运,非常突然的,他就决定停留在一个破庙之中,不走了。 那段时间,他不吃也不喝,忍耐着人体的种种折磨,冬天来了,破庙的屋顶被积雪压塌,他被活埋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四肢百骸都被冻僵,失去了知觉。 偶然会有雪落在他唇上,滋润他干涸的双唇,他在昏迷与睡梦中度过了不知多少春秋,到最后,竟然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是人是鬼。 那个狭小的角落仿佛是一个棺材,漆黑,逼仄,他偶尔能听见外面的声音,有时候是小动物觅食发出的窸窣身,有时候是雷声c雨声,滴滴答答,没完没了。 春草枯了又生,他躺在那么一个被时间抛弃的地方,骨头缝里都生出青苔。 然后,有一天,有个女人走到了这个破庙里,向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佛像哀哀哭泣,她说丈夫死在了外面,只剩下她和刚落草的女儿,夫家的人看这一户断了香火,便侵占了他们的田地,将她们母女赶出门,眼看女儿就要活活饿死,她实在没有办法,便决定在这里结束生命。 裴瑾从睡梦中醒来,对她说:“我这里还有些银钱,你拿去吧。”他在破烂的衣袖里摸了摸,摸出些许银钱丢给她。 “多谢恩公活命之恩。”她盈盈下拜。 而后,她买来粮食,在破庙中住了下来,将粥米端到他面前。 裴瑾看了她半天,接过碗将滚烫的热粥一饮而尽。 从此,回归人间。 也许是彻底厌烦了那寂静的生活,他入了风月场,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多么热闹。 高高的妆楼上,屏风后面,美人露出隐隐约约的倩影,云鬟绿鬓,珠光摇曳,瑞兽里燃起馥郁的香气。 秦楼楚馆里,只要有钱,永远都有美酒美食,永远都有如花美眷,丝竹声里,时间像流水那样过去了,温柔乡里,他也能暂时忘记不死的痛苦。 既然如此,千金买一笑又有何妨? 他在烟花巷陌里醉生梦死。 那里的人不问来历,不问未来,那些女子有可爱的聪明的,也有刻薄的刁钻的,但每一个都是鲜活的,她们的喜怒哀乐,悲欢人生,让他感觉到自己仍然生活在人世间。 他从别人身上借来一点生气。 六百年了,青楼梦好,薄幸名留。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鱼丽似乎又进来,轻手轻脚替他盖了条毯子,可他太困,竟然睁不开眼睛。 次日一早,裴瑾是被厨房里的焦臭味熏醒的,他揉着额角爬起来,发现是鱼丽在和锅子较劲。 “你干嘛呢?”裴瑾接过锅铲,“已经糊了。” 鱼丽怏怏:“想吃个炒蛋,结果这东西比灶还难烧。” “你不习惯而已。”裴瑾把锅里焦黑的炒蛋倒进垃圾桶里,重新倒了油,打了蛋,“我给你做吧,还想吃什么?” 鱼丽偷看着他的脸色:“你好了?” “失恋么,多大的事。”裴瑾神色未变。 鱼丽悄悄松了口气,她嘴上是说最好她有伴儿他没有人陪,可真看到他那个样子,心里又觉得不忍心起来,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一个人的日子有多么无聊了。 若非如此,怎么会时不时就下山去一趟,当初她固然是感动于肖臣还记得那一饭之恩才点头同意拜堂,可未尝不是厌倦了原先的枯燥生活,顺水推舟罢了。 “她现在离开,以后离开,都是要离开的。”鱼丽说,“也没有什么区别,你不要太难过了。” “我不是为她,我是为着自己。”裴瑾不愿多说,转移了话题,“昨天你也看到孔倩倩了,搞定了?” 鱼丽回忆了一下那个身材极好的艳女,耸了耸肩:“她对我没什么威胁。” “就这样?不难过不吃醋?”裴瑾反而为她担心起来,“这不是可以娶好几个老婆的年代了啊,你别把思想停留在老时候,哪有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人的?” 鱼丽静默片刻,才道:“我知道。” 裴瑾住了口。 今天的早饭因为鱼丽的败笔,只能中不中,洋不洋,随便吃了一些算数。 裴瑾问她:“你今天出不出去约会?” “哪能那么积极,新鲜感容易过的,”鱼丽心里自有盘算,“不去。” 比起和封逸出去约会,她现在更喜欢和夏枫他们一起玩,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看着就朝气蓬勃,呼朋结伴,到哪里都热热闹闹的。 她也喜欢热闹。 裴瑾就说:“那我约你出去吧,今天我要去个地方,要不要一起来?” “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家暴 裴瑾沉默片刻, 又问她:“既然如此, 当初为什么学认字?”他看着鱼丽,笑一笑, “为了我吗?” “你想得美!”鱼丽翻翻白眼,“我就想学,不行吗?我就是不服气, 不行吗?” 她爹娘还没有死的时候, 家里还算宽裕, 爹攒了点银钱,想叫弟弟跟着镇上的秀才认几个字, 也没想过要科考, 只想着认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 可镇子路远,弟弟贪睡不愿早起, 她便大着胆子说自己替弟弟去, 毕竟已经交了束脩, 然而,一向疼爱她的爹却把她痛骂了一顿。 她不忿,然而无可奈何。 “丽娘,我曾有一妾室,名为清吟,是当年金陵名妓, 色艺双全, 填词作诗, 歌舞曲艺,无有不通,及受追捧。”裴瑾轻轻道,“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只不过是男人的玩物,前门迎新,后门辞旧,没个尽头。” 鱼丽怔住了。 裴瑾走到她面前,与她对视:“丽娘,我想你开心,如果你觉得不念书快乐,那不念又有何妨,可你若是想读书认字,我更愿意你是像从前那样,为自己而学,而不是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你不能一直作八姨太。” 他轻轻说,“男人的爱欲都来得很快,你颜色好,他再见你,多半起意,可是,于你无益,你要知道,讨好别人是没有尽头的,人都是会被宠坏的。” 鱼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懂的,我也不是为了他,只是有个目标,学得快一点,毕竟明天还有明天,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我想也是,”裴瑾微微笑了起来,“你做自己就好了,你已经很好了。” 这不是故意哄她,裴瑾说这句话,再真心都没有了,鱼丽是他见过的最勇敢的姑娘。 他父亲死时,母亲还很年轻,米铺的账房对她有意,总是多给他们半升米,他也曾想过,母亲是否会考虑改嫁,可她没有,她虽然不识字,也晓得什么是从一而终,好女不吃两家茶,哪有改嫁一说? 他即便年幼,也知道那是“正确”的,可内心深处,又隐隐为母亲感到难过,青年守寡,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如何度过? 后来,他遇到鱼丽,她跑来求他,请他帮忙,他本该告诉她她的想法大逆不道有违礼教,虽说没有拜堂,可已经到了请期,亲事已定,合该为夫殉节,可鬼使神差的,他不仅没有斥责她,还协助她逃跑。 这可以算是淫一奔了,如果被抓,鱼丽的下场不必多说,他也难逃一死,这是重罪,并不像是话本里说的那样能一段佳话。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尤其是当回到家中,发现表妹投缳殉节,他更是清晰地意识到,她做了一件极其大胆的事,离经叛道,可又无可指责。 毕竟,她只是想活着而已,难不成真的饿死事小,失节才算事大吗? 鱼丽也不禁说:“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帮我,我还你以为你会劝我殉节呢?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满口礼义廉耻吗?” “哎,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现在也读了书,别把自己骂进去啊。”裴瑾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哪里不会了,我教你。” 鱼丽把作业本推过去,无意识地咬着笔杆:“这里,从这里到这里,怎么出来的?” “数学是比较难一点。”裴瑾在草稿纸上详细地罗列了一遍,“不要急,慢慢学,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老。”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为男人不顾一切的人吗?”鱼丽嘟囔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会不会还记得我。”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裴瑾笑了笑,“傻,再续前缘有什么好?” 鱼丽瞥他一眼:“如果你再遇到你那个小妾,难道就不想” “不想。”裴瑾道,“而且是她说的,来生勿复见。” 鱼丽有点意外,肖臣死前,念念不忘与他来生再见,为什么她不?“你对她不好,又或者,她另有所爱?” “谁知道呢。”裴瑾云清风淡,“都过去了。” 鱼丽借机又踩他:“说忘就忘,怪不得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子皆薄情。”这次她学乖了,不说读书人。 “丽娘,我对你不好吗?非要说我负情薄幸。”裴瑾才不怕她,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桶冰激凌,特地在她面前晃一晃,“那算了,我自己去吃吧,这个可比以前的冰酪好吃多了,真可惜。” 鱼丽:“” 裴瑾提醒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要反口。” 鱼丽:“”好生气!真的好生气!她听说书的时候还不信诸葛亮能舌战群儒,但看看裴瑾这样,怎么这些书生真的就那么能讲!舌头上好开出花来了! 看到她生气又词穷的样子,裴瑾忍俊不禁,笑得前俯后仰:“好罢好罢,我呢,我负情薄幸又出尔反尔,我改主意了,我们一块儿吃吧。” “哼。”鱼丽扭头不买账。 “别气了,逗你玩呢,学得那么辛苦,该休息一下了,我知道有一部很好看的电视剧,我们一块儿看好不好?”裴瑾站在休息室门口和她招招手。 鱼丽终于迈出了脚。 休息室里铺满了柔软的地毯,赤脚踩上去,会微微下凹一片,暖和又舒适,还丢着许多抱枕,鱼丽最喜欢一个胡萝卜的靠枕,一进去就抱在怀里。 裴瑾把新买的零食拿进来,开了冰激凌桶,分了她一个勺子,然后调出了一部非常经典的港片,《我和僵尸有个约会》。 男主角在民国时被僵尸王所咬,从此长生不死,他自己看的时候就觉得有趣,这一回和鱼丽看,一定很有意思。 过了六个小时。 裴瑾:“十二点该睡觉了。” 鱼丽:“下一集下一集!” 再过两个小时。 裴瑾:“半夜两点了。” 鱼丽:“再看一集!” 一个小时后。 裴瑾:“三算了。”他从柜子里拿了两条毛毯过来,一条丢给她,一条自己盖着,“下一集是吧。” 鱼丽用力点头:“真的很好看啊,况天佑最后是和珍珍在一起还是和马小玲在一起?我觉得他是喜欢马小玲的,但珍珍才算是他女朋友?” 裴瑾躺下来,枕在一个抱枕上,把毛毯盖住头,当做听不见,几十年没有接触过娱乐生活的小姑娘伤不起,他是吃不消了。 长生归长生,睡觉还是要睡的啊! 鱼丽问了两遍没有回音,扭头一看,裴瑾居然闭上了眼睛,她坏心大起,凑过去朝他吹了口气:“书生,不要睡了,天亮了。” 裴瑾把毯子扯下来看着她:“我困了,三点多了,我陪你看了十几个小时的电视了。” 鱼丽双手托着腮,挤兑他:“我以为你是‘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应该是那‘蒸不烂煮不熟’” 裴瑾抄起脑后的抱枕拍在了她身上,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他的长发从背上落下来,发尾扫过她的脸,他看着她,慢慢道:“看来,八姨太当年没少听戏啊,我小看你了。” “我就开个玩笑,你紧张什么?”鱼丽还不至于这样被人制服就露了怯,她不慌不忙,“难不成被我说中了?” 裴瑾微笑:“你要试试的话,我没意见,把你那个前夫忘了吧。” “呵呵。”鱼丽一点都不惧怕他,君子可以欺以其方,要调戏她,先把隔在中间的抱枕拿掉再说啊。 裴瑾看骗不了她,很干脆地坐了回去:“一天到晚开我玩笑,你当心我真生气了。” 鱼丽道:“谁开你玩笑了,我说得难道不是实话?”她也拽过一个抱枕垫在脑后,和他并肩躺着,“一直都是我在说,你都没有和我说过你的事。” 裴瑾懒洋洋地说:“有什么好说的,从门户到书寓,就这么过呗。” “没有再娶吗?” “不娶,停留得太久就会被发现,要是假死,她怎么办,和离活不下去,守寡太难过,难不成殉节?”裴瑾摇了摇头,“烟花妙部,总归也是有点好处的,只不过可怜了她们。” 鱼丽欲言又止。 裴瑾见了,奇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那我就直接问了,你有过孩子吗?”鱼丽问他。 裴瑾一怔,摇了摇头。 鱼丽迟疑道:“我听说那些地方是会灌药的,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那也不尽然,当年在上海滩的书寓里,我也遇到过一个清白的姑娘,五六年是有的,没有过身孕。”裴瑾看着她,“你也没有?” 鱼丽点了点头:“一直怀不上,肖臣给我请过很多大夫,也有西洋医生,可就是不行。” 说起肖臣,裴瑾也想问什么,又住了口。 这回轮到鱼丽说了:“你对着我,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他对你好吗?”裴瑾含蓄地问,“我这两天看了些他的资料,虽然记载不多,可也提到他脾气暴虐,动辄打骂。” 鱼丽明白了,她笑了起来:“他不敢打我,其他也还好,毕竟恢复得快。” 裴瑾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其他?” 鱼丽清了清嗓子,不回答,裴瑾会过意了,又觉得不能理解:“恢复?”他排除了几个小概率的可能,不可置信地问,“你c你受伤?” 鱼丽恼羞成怒:“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裴瑾怔住了,心中弥漫上苦涩之味,半晌,他轻轻叹息:“可怜的丽娘。” 鱼丽定定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她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裴瑾看了她一会儿,慢慢笑了,温和道:“晏小姐,如果你遇到麻烦,可以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到你。” 晏岚笑一笑,声音凄然:“我想红,我要走投无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软刀 是夜, 碧空繁星点点, 山下灯火微微, 天上地下光点相和,时空仿佛产生了些微错乱,裴瑾恍惚片刻,定了定神,歉然道:“想起了一些往事。” 晏岚微笑:“肯定是往日深爱的人。” 深爱?裴瑾差点笑得落下泪来:“不不。”否认了又改口, “或许吧。” 他对谢清吟是有感情的,怎么说呢, 或许是因为很难得吧,机缘巧合陪他那么久的人, 很少。 再见到谢清吟,她二十有四, 这个年纪,现代女性刚刚大学毕业,正值妙龄, 可谢清吟已经韶华不在, 豆蔻年纪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娇艳。 名妓也有过气的时候, 否则鱼玄机怎么会笞杀绿翘? 不过好在谢清吟有盘算, 此时名头仍在,到金陵地界上问起秦淮河的花魁娘子, 谁敢说不是谢娘?可再过些年, 恐怕就要被取而代之了。 她决定从良。 可是这从良也有分别, 真从良,假从良,苦从良,乐从良,趁好的从良,没奈何的从良,了从良,不了的从良。 谢清吟知道该怎么选。 她不动声色地物色着客人,这或许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自己决定未来的命运。 鸨母那边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她是聪明人,知道这棵摇钱树差不多到了尽头,能在还值钱的时候敲上一笔,总比她人老珠黄了好,因此也大方:“你我母女一场总归是缘分,你想从良,我没有阻拦的道理,只不过招牌不能砸,谢清吟身价低于五千两,下面的姐妹们脸上也无光。” “我明白。”一曲红绡不知数,她有出手大方的客人,自己也有积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鸨母很是高兴,承诺道:“清吟,你放心,我定叫你风风光光出嫁。” 谢清吟想从良的消息就好像长了翅膀,裴瑾那是正在姑苏,亦有听闻,只不过他不好再见她,于是托人送了五百两黄金过去。 谢清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有一位颇有才名的举子十分爱重她,愿意将她娶回家,还有一位年纪稍长,但正室大度和气,同意一个青楼女子进门做妾,还有一位扬州富商,想将她置为外室,就在金陵,不必回老家受气,能做半个正室夫人。 可她选了裴瑾,到了姑苏。 裴瑾沉吟:“跟我,恐怕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名妓嫁了心上人,不就是传奇话本里最好的结局?”这个聪慧的女子含蓄地流露心意。 裴瑾一时动容,留下了她。 一个是秀才魁首,一个是仕女班头,当然也有过琴瑟和鸣c红袖添香的时候。 真奇怪,那时娶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偏偏有才华的名妓备受追捧,谢清吟能成为名妓,自然聪慧非凡,吟诗作对,从来都难不倒她,难得的是眼界不同于一般女子,更为宽阔,又因为自小经历,关心民间疾苦。 裴瑾将她的诗词做成集子,视她与一般文人无二。 谢清吟从他那里得到从未有过的尊重,她于裴瑾而言,不是名妓,不是玩物,而是一个独立的人,至此,对他死心塌地。 那会儿,裴瑾对外称是富商之子,但自小体弱多病,鲜少外出,靠祖产度日,可这能蒙蔽外人,又怎么瞒得过枕边人? 谢清吟渐渐发现,这个男人的样貌,从她六七岁到二十六七岁,都没有变化。 裴瑾告知了她自己的秘密,谢清吟震惊之余发誓,绝不将此事告知第三人知晓,她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把这个秘密带进了棺材里。 然而,谢清吟三十五岁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见他了,原因?呵,李夫人不见汉武帝。 裴瑾并不在意容貌的变化,红粉骷髅,不过弹指,可谢清吟避而不见,只愿与他隔着纱帘说话,最后一次裴瑾说服无果,轻轻叹息:“那么,如你所愿。” 他不再坚持与她相见,但婉拒了她送来的妙龄少女。 后来,他改换身份,南下到广东,大约二十多年后,收到了谢清吟病重的消息,他回到江南,秦淮河边,西子湖畔,又有了新的名妓,谢清吟已被人遗忘。 他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她透过重重纱帘看着他,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自己还是一个奉茶的小丫头,那时她心里就想,长大以后,也要和姐姐一样当名妓,有这样气度不凡的客人。 她也算得偿所愿了,得他赐名,被他梳拢,最后嫁给了他,只可惜“君自蓬山归,不知妾发白,既非穆公女,来生勿复见。” 他说:“好。” 她死后,他遵循她的遗愿,将她葬在了姑苏城外。 就这样,谢清吟就好像是开过的樱花,美丽过,灿烂过,然后消逝了。 枇杷门巷有谢娘,锦心绣口擅文章,香骨绝艳冠秦淮,王孙醉倒温柔乡。 巫山一别十年余,洗尽铅华成鸳鸯。可怜红颜总命薄,阴阳相隔小轩窗。 青鸟若识泉台路,王昌有言寄红妆,来世莫做女儿身,来世勿许薄情郎。 裴瑾想,那些年里,他应该算是爱过她的。 晏岚蕙质兰心,见裴瑾陷入回忆,便一言不发,静静陪伴,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对不起,我走神了。” “不要紧,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她竟然反过来安慰他。 裴瑾笑了,点点头:“是。”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有人陪着说话,果然时间容易消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晏岚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裴瑾把车停到隐蔽处,晏岚说:“裴先生,真的很谢谢你,我度过了很奇妙的一个晚上,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大半夜和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去看星星,”顿了顿,她加重了语气,“还喝了啤酒吃了薯片,我的经纪人会打死我。” “失恋的人总有点特权。”裴瑾笑了笑,与她告别,“那么,再见。” “再见。”晏岚轻轻吐出一口气,失恋带来的痛苦仿佛也随之消散了。 虽然遭到男友劈腿,可福祸相依,早点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并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明天明天生活还是要继续,今夜已经足够瑰丽,让她拥有了再度面对名利场的勇气。 萍水相逢,她由衷感念。 第二天,裴瑾接到了周世文的电话,他还没醒,睡眼惺忪地问:“周世文,你那么快就要请我吃喜酒?” 周世文在嘴边的话差点吞回去,过了好半天才说:“不是,有个案子,想请你协助一下,”顿了顿,他还别扭地添了一句,“计算机做不了。” “我看看。”裴瑾看了一眼闹钟,头疼欲裂,“七点半,我昨天三点钟才睡。” 周世文噢了一声:“晏小姐很漂亮啊。”他昨天晚上有事,提前走了,去开车的时候正好看到裴瑾带着晏岚离开,心里就有数了。 “周世文,真看不出来,你也会开这种玩笑。” 这有什么,周世文心想,也就对着裴瑾,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很拘束规矩,否则他们一帮大老爷们在一起,哪有不开黄腔的:“你几点能过来?” 裴瑾被他吵醒,睡不着了,只能爬起来:“你想我几点到?” “越快越好。” “那就八点吧。”裴瑾算了算时间,“替我买一份早饭。” 周世文一口答应:“行。” “让你徒弟去买,我怕你给我吃韭菜包子。”裴瑾挤兑他一句,挂掉了电话。 八点钟,他准时出现在警局门口,徐贞拎着煎饼果子和豆浆站在门口迎接他:“裴教授,怎么样,可以吧?” “谢谢。”裴瑾接过早饭,觉得里面至少有两个蛋,十分满意,“所以比起男人,我更喜欢你们女孩子。”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后会比你师父有出息。” 徐贞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吗?” “真的,对于警察这个行业来说,女孩子不占优势,不过,女人有女人的长处。”裴瑾说,“你有警察最宝贵的一项特质。” 徐贞不禁问:“什么?” “正义感。” 徐贞乐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 “裴教授?”周世文神出鬼没,“来这边,去我办公室里说,”又指挥徒弟,“去,给裴教授泡杯茶。” 裴瑾看他一脸严肃,便知道非同小可,也收了笑意:“是什么案子?” 周世文关上了门,这才道:“是缉毒队的案子。” 缉毒大队经过多番努力,终于抓获了一名嫌疑人,也不算是小鱼小虾了,在整条贩毒链中,他位于中游,问上头拿货,再把到手的货物分散到手下,一转手就是数倍利润。 这样一个狡猾的人,被捕后自然很识相,贩毒是死罪,如果要轻判,除非戴罪立功,他无需多说,立刻表明态度愿意帮助警方继续深挖下去。 他为警方提供的,就是每次与上家交谈的录音。 周世文皱着眉头说:“录音被存在一个u盘了,放在他一个相好的家里,就随随便便丢在化妆品里,看起来和口红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他主动交代,恐怕我们很难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帮凶 再见到谢清吟, 她二十有四, 这个年纪, 现代女性刚刚大学毕业,正值妙龄, 可谢清吟已经韶华不在, 豆蔻年纪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娇艳。 名妓也有过气的时候,否则鱼玄机怎么会笞杀绿翘? 不过好在谢清吟有盘算,此时名头仍在,到金陵地界上问起秦淮河的花魁娘子,谁敢说不是谢娘?可再过些年,恐怕就要被取而代之了。 她决定从良。 可是这从良也有分别, 真从良, 假从良,苦从良,乐从良, 趁好的从良,没奈何的从良,了从良, 不了的从良。 谢清吟知道该怎么选。 她不动声色地物色着客人, 这或许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自己决定未来的命运。 鸨母那边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她是聪明人, 知道这棵摇钱树差不多到了尽头, 能在还值钱的时候敲上一笔, 总比她人老珠黄了好,因此也大方:“你我母女一场总归是缘分,你想从良,我没有阻拦的道理,只不过招牌不能砸,谢清吟身价低于五千两,下面的姐妹们脸上也无光。” “我明白。”一曲红绡不知数,她有出手大方的客人,自己也有积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鸨母很是高兴,承诺道:“清吟,你放心,我定叫你风风光光出嫁。” 谢清吟想从良的消息就好像长了翅膀,裴瑾那是正在姑苏,亦有听闻,只不过他不好再见她,于是托人送了五百两黄金过去。 谢清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有一位颇有才名的举子十分爱重她,愿意将她娶回家,还有一位年纪稍长,但正室大度和气,同意一个青楼女子进门做妾,还有一位扬州富商,想将她置为外室,就在金陵,不必回老家受气,能做半个正室夫人。 可她选了裴瑾,到了姑苏。 裴瑾沉吟:“跟我,恐怕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名妓嫁了心上人,不就是传奇话本里最好的结局?”这个聪慧的女子含蓄地流露心意。 裴瑾一时动容,留下了她。 一个是秀才魁首,一个是仕女班头,当然也有过琴瑟和鸣c红袖添香的时候。 真奇怪,那时娶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偏偏有才华的名妓备受追捧,谢清吟能成为名妓,自然聪慧非凡,吟诗作对,从来都难不倒她,难得的是眼界不同于一般女子,更为宽阔,又因为自小经历,关心民间疾苦。 裴瑾将她的诗词做成集子,视她与一般文人无二。 谢清吟从他那里得到从未有过的尊重,她于裴瑾而言,不是名妓,不是玩物,而是一个独立的人,至此,对他死心塌地。 那会儿,裴瑾对外称是富商之子,但自小体弱多病,鲜少外出,靠祖产度日,可这能蒙蔽外人,又怎么瞒得过枕边人? 谢清吟渐渐发现,这个男人的样貌,从她六七岁到二十六七岁,都没有变化。 裴瑾告知了她自己的秘密,谢清吟震惊之余发誓,绝不将此事告知第三人知晓,她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把这个秘密带进了棺材里。 然而,谢清吟三十五岁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见他了,原因?呵,李夫人不见汉武帝。 裴瑾并不在意容貌的变化,红粉骷髅,不过弹指,可谢清吟避而不见,只愿与他隔着纱帘说话,最后一次裴瑾说服无果,轻轻叹息:“那么,如你所愿。” 他不再坚持与她相见,但婉拒了她送来的妙龄少女。 后来,他改换身份,南下到广东,大约二十多年后,收到了谢清吟病重的消息,他回到江南,秦淮河边,西子湖畔,又有了新的名妓,谢清吟已被人遗忘。 他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她透过重重纱帘看着他,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自己还是一个奉茶的小丫头,那时她心里就想,长大以后,也要和姐姐一样当名妓,有这样气度不凡的客人。 她也算得偿所愿了,得他赐名,被他梳拢,最后嫁给了他,只可惜“君自蓬山归,不知妾发白,既非穆公女,来生勿复见。” 他说:“好。” 她死后,他遵循她的遗愿,将她葬在了姑苏城外。 就这样,谢清吟就好像是开过的樱花,美丽过,灿烂过,然后消逝了。 枇杷门巷有谢娘,锦心绣口擅文章,香骨绝艳冠秦淮,王孙醉倒温柔乡。 巫山一别十年余,洗尽铅华成鸳鸯。可怜红颜总命薄,阴阳相隔小轩窗。 青鸟若识泉台路,王昌有言寄红妆,来世莫做女儿身,来世勿许薄情郎。 裴瑾想,那些年里,他应该算是爱过她的。 晏岚蕙质兰心,见裴瑾陷入回忆,便一言不发,静静陪伴,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对不起,我走神了。” “不要紧,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她竟然反过来安慰他。 裴瑾笑了,点点头:“是。”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有人陪着说话,果然时间容易消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晏岚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裴瑾把车停到隐蔽处,晏岚说:“裴先生,真的很谢谢你,我度过了很奇妙的一个晚上,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大半夜和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去看星星,”顿了顿,她加重了语气,“还喝了啤酒吃了薯片,我的经纪人会打死我。” “失恋的人总有点特权。”裴瑾笑了笑,与她告别,“那么,再见。” “再见。”晏岚轻轻吐出一口气,失恋带来的痛苦仿佛也随之消散了。 虽然遭到男友劈腿,可福祸相依,早点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并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明天明天生活还是要继续,今夜已经足够瑰丽,让她拥有了再度面对名利场的勇气。 萍水相逢,她由衷感念。 第二天,裴瑾接到了周世文的电话,他还没醒,睡眼惺忪地问:“周世文,你那么快就要请我吃喜酒?” 周世文在嘴边的话差点吞回去,过了好半天才说:“不是,有个案子,想请你协助一下,”顿了顿,他还别扭地添了一句,“计算机做不了。” “我看看。”裴瑾看了一眼闹钟,头疼欲裂,“七点半,我昨天三点钟才睡。” 周世文噢了一声:“晏小姐很漂亮啊。”他昨天晚上有事,提前走了,去开车的时候正好看到裴瑾带着晏岚离开,心里就有数了。 “周世文,真看不出来,你也会开这种玩笑。” 这有什么,周世文心想,也就对着裴瑾,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很拘束规矩,否则他们一帮大老爷们在一起,哪有不开黄腔的:“你几点能过来?” 裴瑾被他吵醒,睡不着了,只能爬起来:“你想我几点到?” “越快越好。” “那就八点吧。”裴瑾算了算时间,“替我买一份早饭。” 周世文一口答应:“行。” “让你徒弟去买,我怕你给我吃韭菜包子。”裴瑾挤兑他一句,挂掉了电话。 八点钟,他准时出现在警局门口,徐贞拎着煎饼果子和豆浆站在门口迎接他:“裴教授,怎么样,可以吧?” “谢谢。”裴瑾接过早饭,觉得里面至少有两个蛋,十分满意,“所以比起男人,我更喜欢你们女孩子。”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后会比你师父有出息。” 徐贞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吗?” “真的,对于警察这个行业来说,女孩子不占优势,不过,女人有女人的长处。”裴瑾说,“你有警察最宝贵的一项特质。” 徐贞不禁问:“什么?” “正义感。” 徐贞乐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 “裴教授?”周世文神出鬼没,“来这边,去我办公室里说,”又指挥徒弟,“去,给裴教授泡杯茶。” 裴瑾看他一脸严肃,便知道非同小可,也收了笑意:“是什么案子?” 周世文关上了门,这才道:“是缉毒队的案子。” 缉毒大队经过多番努力,终于抓获了一名嫌疑人,也不算是小鱼小虾了,在整条贩毒链中,他位于中游,问上头拿货,再把到手的货物分散到手下,一转手就是数倍利润。 这样一个狡猾的人,被捕后自然很识相,贩毒是死罪,如果要轻判,除非戴罪立功,他无需多说,立刻表明态度愿意帮助警方继续深挖下去。 他为警方提供的,就是每次与上家交谈的录音。 周世文皱着眉头说:“录音被存在一个u盘了,放在他一个相好的家里,就随随便便丢在化妆品里,看起来和口红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他主动交代,恐怕我们很难找到。” 裴瑾点了点头:“看来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上面的人。” “没有,但我们有一个范围,现在嫌疑最大的是这个人。”周世文给他看照片,“昆布医药公司的老板,何坤。” “唔?”裴瑾的声调微微上扬,何坤是公众人物,要取得他的录音并非难事。 果然,周世文说:“我们对比过他的采访,并不符合,但是他的嫌疑最大,我们怀疑听电话的是他的心腹。” “明白了,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呢?”裴瑾问。 “何坤明天要举办一个产品发布会,我们有请柬。”周世文把高档考究的请柬递给他,“现在,我们有两个重点怀疑对象,一个是何坤的秘书,赵信,另一个是他的司机,韦正。” 裴瑾展开来看了看:“噢,要带女伴。”他看向周世文,“你们给不给配?” 正巧徐贞端着茶进来,闻言笑嘻嘻地说:“裴教授,咱们队就我和杨姐是女的,杨姐怀孕四个月了,你要人帮忙,只有我了。” 裴瑾转过头:“那还是算了,我自己找。” 徐贞还挺失望:“真的不用吗?”除了马家庄那次,她还没有真的参加过什么抓捕行动呢,她真的很想试试亲手抓住犯人。 周世文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次我们只是确定嫌疑人,没有证据还能抓人?”看弟子备受打击的样子,又缓了脸色,“你那么想抓人,今天就跟着老李去蹲点,别叫苦。” 徐贞立刻恢复了神色:“是的师父,好的师父,我会跟着李哥好好干的。” 周世文心想,等你和一群男人挤在车里几天几夜盯着嫌疑人,吃不好睡不好还不能随便上厕所的时候你就知道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吵架 因为这一跑, 命运翻天覆地。 后来呢?后来再也没有过了, 刚回来时太过自负,以为不会有事,蒙汗药下了也不起作用, 可那又如何, 她依旧是弱质女流, 她救了狼心狗肺的人, 把她绑了卖进深山里给一对娶不起媳妇的兄弟为妻。 深山老林, 与世隔绝,她花了好多年才使得他们兄弟起了嫌隙,最后一块儿弄进陷阱里活埋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可做得很干净, 山民原本就鲜少与人交流, 死在林子里也是常有的事,她瞒住不叫人知道,过了些年,假称是他们的女儿,与镇上的人做了几次买卖, 凑足了银两, 逃之夭夭。 那一回连拜堂都没有, 是被强送进了洞房。 几百年后, 肖臣骑马走过街边, 正好遇到下山的她, 一眼就认了出来,强行把她掳上了马,说要和她拜堂成亲。 嗯,很像电视剧里陆司令强抢八姨太。 只不过那一次,她是自己点头同意的。 妾室不能穿红,他却给了她红嫁衣,和她拜堂成亲,她成了肖臣的八姨太,肖臣对她说:“我是有恩必报的人,你对我有一饭之恩,我回报你一生荣华富贵。” 一生太长,他没有做到,但一二十年是有的。 鱼丽自己想着都觉得好笑,当年不肯跟裴瑾走,是有志气,不肯做小,可后来呢,还不是给人做了妾。 肖臣正室是老派闺秀,也不知道是怎么嫁给这个土匪的,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二姨太到七姨太,唱戏的有,下官的女儿也有,但要说起来,是对她最好。 但凡是她提的要求,没有不应的,只有一件不许,不同意她去学堂念书,但肯陪她去看电影听戏,后来往来应酬,也都带她去。 临死的时候,他才对她说出真相:“你的样子从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就没变过,以前说什么书生遇见仙女,我是不信的,现在信了,我知道你迟早要离开我,所以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步都不愿意放开你,现在我要死了,你马上就自由了。” 她说:“我不是仙女,我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嫦娥应悔偷灵药,你听过吗?” “我没念过书,是个粗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肖臣握紧她的手,“我只问你,这些年,你恨不恨我?” “不恨。”她答得很快,“我过得不错,你把我保护得很好。” 肖臣就笑了起来:“那就好,如果有下辈子,你可愿再嫁我为妻?” 鱼丽觉得好奇:“你娶我,已经还了我救你的恩情,为什么要下辈子还要再娶,不腻吗?” “我虽不懂诗书,也晓得情之所钟四字。”肖臣说,“我愿生生世世娶你为妻,鱼丽,你能答应我吗?” 她对着他那渴盼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肖臣得偿所愿,含着笑闭了眼。 鱼丽想到这里,不由又点开封逸的相片来看,相伴数十载,枕边人怎么会不记得,封逸的样子与肖臣一模一样。 他见到她,还记得她吗?还会想娶她为妻吗? 这一回,有没有三媒六聘,是不是明媒正娶? 裴瑾惯例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坐下,通知崔莹莹让几个高管下来开会,他很少进公司,就是怕被太多的人注意。 流光的几个管理层都习以为常,接到通知后前后到咖啡馆里报道,一共七个人,包括一位副总,技术部c人事部c公关部c销售部c设计部五个总监,以及秘书崔莹莹。 “老板。”大家一一打过招呼坐下。 裴瑾笑盈盈看着他们:“好久不见,请大家吃下午茶。” “谢谢老板。”职位最高的是莫过于是副总,她是个成熟大方的女人,“我要抹茶拿铁。” “知道,你是抹茶,你是焦糖,你们两个是黑咖啡,你不喝咖啡喝巧克力,莹莹和你是喝苏打水。”裴瑾笑着说,“我都点好了,还有芒果千层和草莓泡芙。” 高管也不是清一色的女性,销售部和设计部的总监是男性,可被老板这样记住口味,心里说不妥帖肯定是假的。 咖啡端上来,裴瑾一边品尝千层一边听他们做汇报,他很少发表无关紧要的看法,但往往点出来的都很要紧,一针见血,容不得糊弄,次数多了,手底下的人自然就老实了。 在对上个月进行总结后,裴瑾突然抛出了一个炸弹:“你们做得都很好,流光发展得很平稳,不过我前两天收购了一家科技公司,他们那边的东西也挺有趣的。” 其余人:“???”他们是一家约莫百人的小公司,一直在做软件开发,业内口碑一直不错,合作的也都是知名品牌。 是,大家是野心勃勃没错,但是突然来这么一下真的好吗? 副总也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踟蹰着问:“怎么c怎么这么突然?” “也没有很突然,我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恰好有合适就买下了。”裴瑾笑了笑,“我很喜欢新科技,打算做来试试,你们也不要有压力,不是一时半刻就要合并的,先互相了解一下好了,莹莹你给他们安排一个什么旅行,就当是今年的员工福利了。” 副总有了不祥的预感:“老板,你不去?” “不去。”裴瑾理所当然地说,“这是你们的工作,不是我的,我已经失去谈生意的兴趣了。” 其余人:“”那你的兴趣是什么? “花钱。” 会心一击,一99999。 “我走了。” 路上,裴瑾经过一家甜品店,停车走了进去。他正打算去探望马家姐妹,自然不能空着手去。 他选了一款造型非常少女的糖果蛋糕,正准备付账离开,就看到橱窗外有个穿着校服的少女,大概读初中,衣服太小,偏偏长手长脚,手腕和脚脖子都短了一截,洗得都发白了,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橱窗里展示的一款生日蛋糕,它做成了公主裙的样子,上面写着:每一个女孩都是公主。 裴瑾看了片刻,笑了,多拿了两张钞票:“再加一个那个。” 他提着两盒蛋糕出去,路过橱窗时,问那少女:“你过生日?” 她没想到会被人搭话,略微瑟缩一下,局促地点了点头,裴瑾把蛋糕递过去:“生日快乐。” 她瞪大了眼睛,犹豫一下,摇了摇手:“我不能收。” “觉得我是坏人?” “我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平时是这样,但生日的那天,可以收礼物,”裴瑾笑了,“这是规矩,你不知道吗?” 她犹豫着伸出手把盒子抱进了怀里,慢慢的,眼中浮现出欣喜:“真的可以吗?” “当然。” 那少女紧紧抱住了盒子,喜极而泣:“谢谢你。” “不客气,我是红领巾。”裴瑾对她眨了眨眼。 世界上总应该有一些美好的瞬间,在不幸的时候可以得到陌生人的关怀,即便是萍水相逢,那些温暖也足以支撑他们走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何况,施比受有福,赠人玫瑰,则手留余香,何乐而不为呢? 裴瑾愉悦的心情持续到他来到绿芽的宿舍,看着准备出发的四个人,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前两天,马家姐妹的检查报告出来了,马小敏轻伤,马欣儿□□陈旧性破裂,有多处伤口,两个孩子现在住在绿芽的宿舍里,可是她们还是未成年人,绿芽并非政府组织,无法一直照顾她们。 今天,徐贞和董菡会陪伴着两个孩子去一趟z县,她们和当地妇联联系上了,看看那边有没有办法可以妥善安置这两个孩子,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她们重新回到马家庄。 马小敏和马欣儿的心情看起来都不大好,裴瑾走过去把蛋糕给她们:“路上吃。” “叔叔。”马小敏看见他眼睛一亮,“你知道大仙去哪里了吗?” 大仙?鱼丽?裴瑾失笑:“你想她了吗?” “没有她帮我们的话,我们逃不出来的。”马小敏认真地说,“她救过我好多次了,有一次我在死人沟里跑得太远,是她给我指的路。” 裴瑾想一想才说:“她走了。” “走了?”马小敏急了,“她去哪里了?” “黄大仙被你们看见真身,只能到别的地方去了。”裴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过,如果你们听话的话,她会回来看你们的。” 徐贞:“”裴教授你这样骗祖国的花朵不大好吧? 裴瑾又关照董菡:“路上的花费我都给你报销,别让徐警官破费。” 董菡用极为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谁?” “噢。”裴瑾这才想起来董菡从没有见过他不说,他还是一直用伪声说话的,当下马上切换声调,“我是裴瑾。” 徐贞笑得肠子打结:“哈哈哈,又一个被裴教授骗了的,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一路顺风。”裴瑾在董菡无法言喻的脸色中挥了挥手。 上了高架,董菡终于绷不住,表情微妙:“我老板竟然是一个男人!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女人,流光在业内那么有名,人人都说老板是个要和男人抢天下的女强人他竟然是个男的?” “男人就不能关心女性地位啦?”徐贞不以为然,“裴教授人好嘛。” 董菡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从没有说过不准男人去关心女性这个群体,或许,能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去体谅女人更加难得。 只不过那么久以来,她一直都以为那是一个年长聪慧强大的女性,乍一看到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变成了自己一直十分尊敬的裴教授,视觉冲击有点大。 “你知道吗,他一直都是用女声和我打电话的!”董菡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徐贞点头:“我知道啊,他也是这样和我们交流的,那天他从我师父的办公室里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次,为了何坤的事,周世文请裴瑾过去了一趟,他们到的时候早,有不少人还没有上班,等谈完的时候基本都到齐了,听得周世文叫他“裴教授”,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 现在想想还觉得可乐。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上当!董菡稍感安慰,可又奇怪:“为什么他要换声音?” “他是声纹专家,可能这样比较容易让人信服?”徐贞给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猜测。 董菡:“也许吧,不过应该是惊吓才对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错觉 车里的音响放着一首老歌,有个沙哑的女声轻轻哼唱:“莫再虚度好, 莫教良夜轻易跑——” 裴瑾看了她一会儿,慢慢笑了, 温和道:“晏小姐,如果你遇到麻烦,可以说出来, 或许我能帮到你。” 晏岚笑一笑,声音凄然:“我想红,我要走投无路了。” 裴瑾露出讶异之色,晏岚垂着头,粉颈柔美如天鹅:“程渊对我不放心,虽然我已经发过微博澄清,但反转也不难,他要置我于死地才放心,甘茹雪要排挤我, 易如反掌, 原本给我的代言和广告都被取消了。” 顿了顿,她又说,“有个老板喜欢我很久了,我的经纪人一直在劝我接受, 因为我们都承担不起得罪他的下场, 我已经山穷水尽了。” “裴先生, 或许你会笑我又当又立, 但是,我想最后争取一下。”她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慢慢道,“如果真的要走这条路,我想自己选择那个人。” 裴瑾想一想:“这不算太麻烦,或许我可以略尽绵力,不需要你的报答。” “世界上有白吃的午餐吗?”晏岚反问,“那天你好心开解我,我相信你不求回报。可是这次要帮我,需要付出大量的金钱c精力,甚至人情,你不要我的报答” 她牵了牵嘴角,静了片刻,才说道,“那我想,你是看不上我吧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那倒没有,我很欣赏你,你很聪明,也很漂亮。”裴瑾沉吟。 “那么,你是不屑于这种关系?” 裴瑾忍俊不禁:“不不,我不是正人君子。”一个流连青楼的人,怎么会是正人君子呢,他是浪子,“晏小姐,是这样的,我无意娶妻成家,你同我开始,并不会有结果。” “我是懂规矩的。”晏岚轻轻道,“不会奢想嫁给你,何况我都做到了这份上,也不是想要嫁人生子,不然换行就好了,我想红,我不甘心。” 话说到这份上,裴瑾说不动意是骗人的,过去,他常宿在门户中,烟花巷有烟花巷的好处,只要有钱,鸨一母自然欢喜这样的常客,有朝一日离开了,也不会有人追根究底,毕竟,谁会在青楼里度过一生呢? 她们是他的过客,他亦是她们的过客,这是无需多言的默契。 到了现在,这已经算是违法,他又不愿意谈所谓的恋爱,毕竟不会有结果,何苦让那些女孩在他身上虚掷青春? 晏岚的提议,倒是让他十分心动,他已经寂寞许久,如果能有人作伴,时光容易消磨,何乐而不为呢?而且,佳人难再得。 “我很荣幸。”他伸出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拨到了一边。 晏岚微微侧过头,脸颊与他的手指相触碰,肌肤相触的那一刹那,她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你有什么要求吗?” 晏岚原先还在想,到底这些交易是怎么达成的,现在才知道自然至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请助我渡过难关。” “这是应该的,还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 晏岚这回想了很久,裴瑾不会薄待她,她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那么,还有呢?她想到了:“如果要分手,告诉我就好,不要让我难堪。” “好。”裴瑾答应她。 晏岚的笑容妩媚极了:“那么,现在你可以把我带到任何一个地方去了。” “唔,我想一想。”裴瑾笑了起来,“我家里有一支不错的红酒,难得良辰美景,不要辜负了。” “良辰美景?”晏岚低眉浅笑,“那我呢?” “你便是美景。” 车里歌声幽幽:“浓情厚意度,轻怜蜜爱到明朝——” 晏岚次日是被经纪人的电话吵醒的,她眯着眼睛接通了电话,声音慵懒沙哑:“喂?” 经纪人原本想告诉她得到《乱世情缘》的女二,可一听这声音,身经百战的他就立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你在哪儿?” 晏岚清醒了,她看一眼枕边,裴瑾正微笑看着她,晏岚心一横,对经纪人坦白说:“我跟了裴瑾。” “流光那个裴瑾?”经纪人差点跳起来,“你是不是蠢?流光不过是个小公司,我安排你和大老板喝酒你不去,你跟了个私营企业的小老板?晏岚,你是不是昏头了?” 裴瑾笑得直不起腰来,晏岚面庞涨红:“老张!” “回头是岸。”张立苦口婆心劝她,“我刚得到消息,《乱世情缘》已经定了你是女二,你何必这么糟蹋自己?你搞清楚,你选靠山不是看脸,是看能耐好不好!” 晏岚抿了抿唇:“反正我已经决定了。” 张立不好在电话里多说,下了通牒:“你马上到公司来。” 说起工作,晏岚精神一震:“这就来。”她起身拢一拢头发,又对裴瑾说,“你别见怪,老张就是这个脾气。” 裴瑾坐起来,撑着头,笑盈盈看着她:“你放心,我会照顾你。”他披上衣衫,自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来,“这是我车库里红色的那一辆,你拿去代步。” 晏岚只是微微一迟疑便接了过来,事已至此,何必矫情,好歹,这是她自己选的人。 不过,她看着那串钥匙的标记,玛莎拉蒂,可他只说颜色,这样含蓄,怎么不让人动容? “晏岚,千金散尽还复来,”裴瑾轻声道,“我很感激你选择我,你陪伴我的时光,比我为你能做的珍贵许多。” 晏岚笑了起来,话说到这份上,心里再有不舒服也散了,她说:“我知道自己选的是什么路,你不必安慰我,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裴瑾沉吟道:“那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为你换一个住处。”晏岚现在所在的公寓隶属娱乐公司,人多嘴杂,蹲点的狗仔不少,他要是被拍到照片,乐子可就大了。 “好。”晏岚一口答应,“但是,我是真的喜欢演戏,你可不可以” 裴瑾温柔地打断了她:“我知道,到今天已经不一样了。” 到今天,已经不一样了。谢清吟名满江南又如何,她们是为男人调教出来寻欢作乐的物件,依托男人而活,因为男人追捧而成名,人人以见谢清吟为荣,可那真的是谢清吟的缘故吗? 非也,不过是男人之间的攀比罢了,谢清吟就好像是一座园林件宝物,供人取乐罢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演员也是堂堂正正的职业,需要战战兢兢去工作,同样的,影后的荣誉,也属于她们本人。 她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社会的承认与尊敬,她们已经不再是男人的附庸和玩物,而是独立的一个人。 谢清吟可以时常陪伴在他身边,晏岚不会。 “我不会干涉你的工作,做你想做的事就好。”裴瑾对她承诺,“等到你要展翅高飞的那一天,我会松手。” 晏岚不知怎么的,眼眶微微红了,她说:“不,是你会离开我。” 离开?那是必然的事。裴瑾没有否认,他温和地说:“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晏岚应了一声,很快就洗漱完毕离开。 屋里又空荡起来,裴瑾将窗户一扇扇推开,春风吹了进来,他漫不经心地想,总说苦短,倒也不是骗人的,有人作伴的夜里,总比一个人容易过。 能消磨一天是一天吧。 可是明天之后总有明天,又有什么区别? 下午,他通知律师过来,将名下一处房产给了晏岚,几百年的时间,他已经积累下足够多的财富,有很多资产在如日中天的时候便卖了抽身,现在办流光,一是对科技有兴趣,二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名义,怕不容易办。 幸亏,不管是流光也好,绿芽也罢,都做得不错。 隔了几日,董菡便有电话过来,她们已经从马家庄回来了,不仅送去了助学金,还开了几堂性教育的课程,又给女孩子们送了卫生巾,教她们怎么使用。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应该就能警惕一些。”董菡说道,“我看那个叫马小敏的女孩子很有主意,就给她留了电话,让她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们,如果决定不读了出来打工,那也来找我们。” 裴瑾听完,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很多事情,有心无力,总是那么无奈。 好在没过几天,警方就逮捕了何坤,昆布公司股票大跌,裴瑾玩了一次空手套白狼,好歹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这件事很快就被周世文知道了,他们也一直密切注意昆布的股票,突然有人出现捞了一票走人,不被注意都难,所以这个电话打过来第一句就是:“这是不义之财。” 裴瑾见他兴师问罪,慢悠悠道:“我知道。” “那你还来?”周世文按捺着怒气。 “我像是缺钱的人吗?”裴瑾笑了起来,“钱都捐了,能多建几所学校,多救几个艾滋病儿童,有什么不好的?何坤得感谢我,要不然就凭他的所作所为,恐怕要永世不得超生。” 周世文沉默片刻,说道:“对不起。” “不要紧。”裴瑾说,“我是有私心的,我看他不顺眼,出口气而已。” 周世文清了清嗓子:“那么,我请你吃饭。” “可以。”有人能陪着吃饭打发时间,裴瑾求之不得,“你定地方。” 周世文想了想,实话实说道:“还是你定吧,我就知道那么几家饭馆,估计你不爱吃。” “那也行。”裴瑾很乐意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打发时间。 他在网上筛选了一遍距离周世文工作地点不远的菜馆,选了一家最近刚开张但口碑不错的网红店。 特色是养了一店的猫。 当天,周世文迟到了半个小时,他到的时候,裴瑾正在用逗猫棒逗一只加菲猫,棕黄色的猫看起来笨拙,但十分灵活,用爪子去拍,周世文连连道歉:“不好意思,路上碰到点意外。” 裴瑾兴致正浓,哪里会计较这些,他把站在沙发背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的那只暹罗猫抱下来:“不要紧,我最多的就是时间。”他把菜单递给他,“点菜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贤妹 鱼丽发现了,裴瑾看到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完, 又把书塞了回去。 自此, 他便不再提起这件事。 过了几日,他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封信, 看地址是从z县寄过来的,上面的收件人端端正正写着“请裴先生转交黄大仙收”。 裴瑾被这个称呼逗乐了, 拿着信和牛奶进屋:“女状元,有你的信。”他不再提起八姨太这个绰号,生怕她想起不堪往事, 看她最近学习用功, 便叫她女状元,也算侧面激励她好好用功。 他走到鱼丽房间门外又喊了一声, 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推门进去,发现被褥整洁如昨夜。 他拐弯到休息室去,果然看到地毯上蜷缩着一团东西,他把窗帘全拉开, 让阳光充分得照进来。 地毯上的东西动了动。 裴瑾把信放在她面前:“马家姐妹给你寄过来的信,你不想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鱼丽从毛毯下面探出头来, 睡眼朦胧:“什么?” “你这是又看到几点?”裴瑾叹了口气,要不是知道不死, 也不会容许她这样, “总这样可不好。” “要是看电视能看死, 我死也瞑目了。”鱼丽接过信,又倒回垫子上,“我再睡一下。” 裴瑾:“”在她有自控能力之前,坚决不让她上网。 鱼丽的回笼觉睡到中午,下楼的时候看到桌上有两道菜和一碗粥,裴瑾留了字条,让她自己热了吃,他有约出去了。 “有约有约,我什么时候才能有约呢?”鱼丽也不热饭菜,就冷着吃了,心里不由又想起肖臣来。 她隐约能猜到那天裴瑾为什么说她可怜,一想起这件事,她就觉得难堪,可又很难相信,她并非不晓人事的小姑娘,可若要说快乐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快乐。 男欢女爱,男欢女爱,落到女人头上,不是一个“爱”字吗?哪来的欢呢? 肖臣知道她的伤口会很快愈合,所以下手总是没个轻重,有时候真的疼得不行了,她就推一推他:“你轻一点,我很痛。” “这样你才能记住我。”他把她捏到青紫,还要逼她说,“你说,说你是我的。” 有时候她也不能理解肖臣为什么非要如此不可,或许是因为太深爱了,怕她离开,他对其他姨太太又不见这样的占有欲。 为着这一点,鱼丽愿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每每这个时候,肖臣才算是满意了。 虽然时而有痛苦,可是因为伤口愈合得快,她倒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可是,裴瑾为什么要那么说呢?她这样,很可怜吗?怎么样才算是不不可怜? 又或者,裴瑾是男人,他并不了解女人的感受,他胡说八道。 “不想了。”她甩了甩头,又发了一会儿呆,慢慢把午饭吃了,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拆信件。 信是马小敏写的,说自己和马欣儿已经被当地妇联接手,现在安排在福利院里,还在和家里交涉,父亲已经答应不会把自己嫁出去,她不日就将回家,而马欣儿也很好,已经联系到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会来把她走,可能以后就不方便通信了,所以特地写信感谢她一直以来的照顾。 整封信用词简单,还有一些拼音和错别字,幸亏鱼丽现在的水平也半斤八两,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让她好笑的是,最后还有这么一句话,“虽然看到了大仙的原型,但是我和欣儿都不会告诉别人的,徐警官和董老师那里都没有说,大仙有空要回来看我们。” 莫名让她觉得温暖又好笑。 她拿着信纸,喃喃道:“幸好你没像我一样倒霉,真的嫁过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袖手旁观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偏偏这次出面救了她们? 不过是因为马小敏的经历让她想到了自己。 当初那对兄弟把她买下来,为的不过是传宗接代,可她不管怎么样都怀不上孩子,渐渐的,他们对她越来越不好,动辄掌掴打骂。 她一开始还反抗,后来学聪明了,凭借这张还说得过去的脸,挑拨他们兄弟不和。 男人好色,谁能例外?她对每一个人都说只喜他一个,不愿与他兄弟好,一次两次不信,久而久之,自然就信了。 将他们活埋的时候,她心里是说不出的痛快,等埋了他们,她蹲在那个土堆上哭了一宿。 “当时若爱韩公子”她想了想,复又笑了,自言自语道,“也不会有结果。” 她不再去想这件事,路是她自己选的,是她决定不殉节要苟且偷生的,虽然一活就活了那么多年,可到底是如愿了。 裴瑾并不知道鱼丽曾动过这“当时若爱”的念头,若是知道,也不过是徒生感伤。 她是当时若爱,他却是曾经动念。 自海上归来后,鱼丽说要回去看一眼,想知道家人是否受自己带累,女子贞洁,关乎宗族脸面,她虽然为了活命逃走,可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就怕弟弟受了自己连累,甚至说道:“要是真不行,现在就算是要浸我猪笼也不怕,我偷偷跑了就是。” 他便说要和她同去。 鱼丽拒绝了:“我俩又不是私奔,哪有你跟我回去的道理,要是被抓住了,你还是朝廷命官,就算不给你定罪,你也要丢了这乌纱帽,还是算啦。” 他明白她说的有理,可仍不放心,又说:“不如你先跟我回去,我再替你打听家里的事。” “没名没分,跟你回去算什么?”她问。 裴瑾无言以对,他纵然对她有意,可家中已有妻室,与表妹青梅竹马,相敬如宾,怎好把人带回家里去。 何况,他是知道鱼丽有些心气的,若非如此,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既然喜爱她,又怎么忍心她伏低做小,白白耽误? 六百年前,只能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别的可能。 一转眼,两个王朝都覆灭了。 时间的洪流滚滚向前,他们遇见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当然再也回不到从前。 裴瑾到晏岚公寓时,她已经做好了满满一桌的菜,一身普通的家居服,还围着围裙,头发蓬松地绾成了髻,可天生丽质,怎么看都是美的。 “不是在拍戏?怎么请我来吃饭。”裴瑾原本都买好菜准备做饭了,接到晏岚的电话说要请他吃饭,他便给鱼丽准备了午饭后就来赴约。 晏岚解开围裙,笑盈盈道:“我今天的戏在晚上,正巧有空,就想和你吃顿饭。” 裴瑾像是有些意外:“就这样?” “是啊,不然呢?” 真有那么简单吗?当然不。今天这顿饭的源头,要追溯到她的经纪人张立身上,这个人不算坏,但心中很有点计较。 那天晏岚把车一开过去,张立原本气急败坏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等过了些日子,裴瑾将现在所住的公寓过户给晏岚,更是刮目相看。 “晏岚,你走运了,那么多年,这是我看到的头一个就把车房给了你的人,人家要包养,搬归搬,分道扬镳了那也不归你,他倒好,像是不怕你跑。” “他怕我跑什么?”晏岚还记得当初自己的语气颇为微妙,“没了我,还有别人,张立,他同别的男人不一样,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选他?” 张立对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她有些骨气,要不然凭借她的姿色,早就出头了:“难不成是对你真心的?” “当然不,跟着他我像是一个人,跟着别人,我像是一条狗。”她淡淡道,“老张,我相信我这次没有看错人。” 张立对此不予置评,但看在那价值千万的车和房上,他对裴瑾已然改观,这样大方的人,要不是二愣子,就是真有家底,要是这样,晏岚这回的运气还真不赖。 可是晏岚一进组拍戏,就再也没有和人家接触过,张立冷眼旁观了半天,问她:“你是不是失宠了?” 晏岚蹙眉:“什么?” “这好几天了吧,从没给你打过电话。”张立问她,“是对你太放心,还是对你压根不上心?你快要生日了吧,有没有点表示?” 晏岚心里一个咯噔。 张立语重心长道:“晏岚,男人的劣根性不用我说你也懂,姿态放低一点,哪个男人不喜欢曲意奉承?” 他说得对。 然而,这些心思,怎么能在裴瑾面前说出来呢? 可裴瑾呢,他说:“噢,我还以为是你生日,所以眼巴巴买了礼物过来,敢情,我记错了?” 他将礼物从口袋里取出来,推到她面前。 晏岚的眉梢眼角顿时弥漫上喜意,脸颊绯绯,慢慢伸手把礼物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那是一串钻石耳环,切割好的钻石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泽,熠熠生辉,如此夺目。 “戴上看看。”裴瑾微笑着说。 晏岚咬了咬嘴唇,欢欢喜喜戴了起来,裴瑾夸她:“钻石虽好,不及你璀璨。” “你怎么知道是我生日?”晏岚微微歪着头,有些好奇的样子,角度正好,钻石亮晶晶的。 裴瑾但笑不语。 科技是多好的东西,一个小小的软件,足以记住周围所有人的重要日子,节日,纪念日,生日等等,到了时间,自然会提醒,何况还有崔莹莹,早就来问过他是否需要准备礼物。 晏岚怎么说都陪伴了他不少时日,这些心意,应该的。 看到她这样快乐,真是值得。 毕竟,快乐是很难得的。 人是贪得无厌的,牙牙学语时,一块糖果便足以开心许久,后来渐渐年长,又想要裙子,游戏机,巧克力越是长大,想要的也就越多,等到最后,金钱可以买到的东西,已经无法带来任何愉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教训 临别前, 他问鱼丽:“我过段时间来看你,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给我”她漆黑的眼眸对着他,“带几本书吧。” 裴瑾微笑道:“没问题,其他还要吗?” 鱼丽摇了摇头。 裴瑾也不强求,他想了想说:“我每过三个月来看你一次,如果我有事不能来, 我也会让别人过来,”顿了顿,促狭地补充,“给黄大仙上供。” 鱼丽扭头, 二话不说就往山里走。 裴瑾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展眼舒眉,笑意盈盈。 再见故人, 真是一件比什么都要令人高兴的事,裴瑾一想到三月之期,便觉得日子又多了些许趣味。 回到常青市, 裴瑾就接到了周世文的电话,马大强因涉嫌拐卖儿童而被拘留,小月已经送回到父母身边, 而卖掉小月的堂哥因为年龄问题c家庭伦理问题,暂且没有一个合理的结果。 但不管怎么说, 虽然吃了苦头, 可小月还是好好的回到了父母身边, 这一趟出行总算是有了一个尚且过得去的结果。 不过,还有一些事需要做。 裴瑾打电话给崔莹莹:“崔秘书,明天上午开一个电话会议,请绿芽的负责人到场。” 崔莹莹看了看时间表:“好的老板,明天上午九点可以吗?” “好。” 裴瑾深居简出,如非必要,绝不轻易在人前亮相,原因无他,现代技术太过发达,今天拍到的照片或许在几十年后会被人翻出来,届时如果发现他那么多年样貌都未曾改变,难免惹来麻烦。 也正是这样,他尽量用文字替代声音,如果需要通话,也尽可能不使用本来的音色,更不会轻易出面。 只不过在指纹和dna技术越来越发达的今天,他必须比从前更加小心才可以。 次日九时,电话会议准时召开。 “老板你好,我是董菡。”董菡清晰冷静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现在由我负责绿芽基金会的工作事务。” 绿芽公益助学基金会是裴瑾名下的流光公司所资助的基金会,不面向公众募捐,成立刚刚三年,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调查人员到财务部门一应俱全,董菡是从猎头公司高额聘请的专业人员,担任将近两年,成绩斐然。 不过,这是裴瑾第一次出面与她交流,从前并没有过问过日常运营。 “你好董菡,我是裴瑾。” 董菡一听这个声音,便觉得本该如此,那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中音,嗓音比一般女性低沉些,可十分舒服稳重,她几乎能想象那是怎么样一个出色的女性。 崔莹莹:“”我家老板又变声了。 “这一次叫你们来开会,并不是对你们的日常事务有什么疑问,我只是最近有所见闻,觉得或许有我们可以努力的地方。”裴瑾便说起了马家庄的事,不管是小敏对生理知识的无知,还是欣儿那样缺乏自我保护意识,都折射出了十分严重的问题。 同为女性,董菡对那些女孩的遭遇感同身受,她凝眉思量半晌,才说道:“对生理知识的缺乏还比较容易解决,我们可以到马家庄去做一次生理卫生知识的普及,也可以提供相关课本和卫生巾,但是马欣儿的事很难解决,她年纪太小,又很难取证,甚至有可能我们的介入会对她产生负面影响。” 她是基金会的负责人,而不是空有一腔热血的正义人士,马欣儿的事太敏感了,仅仅凭借一个民间组织,或许可以一时插手欣儿的事,可她年纪还小,距离独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根据她对农村家庭的理解,马欣儿的爷爷奶奶绝不可能因为一个外孙女而让自己的儿子去坐牢。 如果是这样,马欣儿该怎么办? 正是因为这样的现实原因,有些问题看到了,却难以解决。 裴瑾能够明白她的顾虑,这件事即便是他也做不到的,很多事,非一人之力可及,正如女性走到今天,并不是由个人一手推动,而是千千万万的人的努力汇聚起来的结果。 “那就先解决马小敏的事吧。”裴瑾沉吟半晌,道,“你先接触看看,说不定会有别的办法,能救一个也是好的,你说呢?” 董菡想了想,点头同意:“我会全力以赴。” “辛苦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办到的你可以随时联系崔秘书。”裴瑾道,“我们都尽全力。” 这句话令董菡好感倍生。 而对于裴瑾来说,这一番举动,便算是对那两个姑娘尽了人事,往后如何,便要看她们自己了。 窗外头飘起了蒙蒙细雨,春雨如酥,草色青青,他在窗边站了会儿,去休息室里看新剧。 那部男主长生不老的偶像剧今天又更新了,他用家用的小型投影仪看。 今天已经讲到了男主角长生不死的缘由,那来源于一个深爱他的女子的诅咒,她如此爱他,他却将她献给了君王,于是这个出身神秘巫族的女孩诅咒他永生不死,尝遍人间别离,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个深爱之人,她将为他流干鲜血,那个时候,他才能变回一个普通人。 虽然裴瑾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诅咒居然会是永生,如果是这样,秦始皇到汉武帝都白忙活了,但解除诅咒的契机非常有趣。 既然深爱她,又怎么忍心看她为自己而死,可若是放弃了,而后千万年的煎熬,足以叫他后悔。 裴瑾津津有味地看了半集,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崂山白花蛇草水,准备尝尝这种旷世难喝的网红饮料。 和剧中动辄舞剑泡茶,弹琴拽文的男主角不同,裴瑾从头到脚都是一个看不出有任何古人痕迹的人,甚至恰好相反,他是一个走在时代前沿的人。 所有手机都是市面上的最新款,家里有智能系统调控温度,私人电脑是个人所能达到的最高配置,会玩最新款的游戏,追每周连载的剧目,网上有什么新推出的菜品,他也很乐于尝试。 这也不难理解,一个80c90后,就算偶尔怀旧会喝一杯麦乳精,谁还能天天装x喝这个不成,超市里那么多饮料,干什么想不开呢?喝的还别说,能用智能手机的今天,绝不会有人再去用大哥大。 挥毫c抚琴c品茗c作诗他都还记得,但那只是在记忆的缝隙里蔓延上来的一缕幽香,静下心来的时候闻得到,平日里都不再去想。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活法,人还是应该勇于尝试一些新鲜的东西,才不会被往事困住。 裴瑾看着荧幕上决定放弃变回正常人的男主,拧开蛇草水喝了一口。 “噗——” 好的,他收回刚才的话,有些新鲜的东西还是不要去尝试了。 被深深伤害了的裴瑾决定晚上去最近新开的一家餐厅吃饭,抚慰一下被蛇草水虐待过的味蕾。 餐厅新开张,以花式的优惠活动聚集了不少人气,裴瑾来得早,直接就进去了,后头的人得拿号排队。 他一个人,只能做隔出来的卡座,幸好有绿植作为遮挡,还算是隐蔽,裴瑾点了几道菜,正准备拿出手机来看追一更小说,便听得隔壁座位传来一个耳熟的名字。 “周世文!你今天就把话给我说清楚。”那个娇俏的女声里满是怒气,“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我从念初中就开始喜欢你了,叔叔阿姨也喜欢我,人人都知道我在追你,可你呢,你从来不肯给我一个回应?” 周世文沉声道:“娇娇,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工作太忙,不适合组成家庭,上周,我同事的妻子临产,从进产房到生下来,他都抽不出空去看一眼,我们不合适。” “合不合适只有试了才知道,你怎么知道不合适?”娇娇女握紧拳头,“你这些不过都是借口,工作忙是借口,工资低是借口,不想伤害我还是借口,你要我死心,为什么不干脆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裴瑾听着笑了起来,听声音,这娇娇大约比周世文年纪小了那么几岁,周世文看她便如同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他自知工作不同寻常,便一心想找一个独立成熟的女性作为伴侣,怎么看得上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何况两家又是世交,若是在一起了又不能好好对待人家姑娘,恐怕又要交恶,是怎么都不能点头同意的。 然而,有时切勿小看女性,娇娇说的话何尝没有道理,还没有试过,怎么能先给她定了结局? 他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苏打水,坐等下文。 周世文沉默片刻,也很干脆:“是,我不喜欢你,对不起。” 裴瑾想,你完了。 果不其然,娇娇一点也不气馁,乘胜追击:“你不喜欢我什么?是我长得不好看,还是脾气不好?” 周世文一时语结,娇娇自然是个长相十分俏丽的女孩,脾气娇纵,可在大事上向来拎得清,绝非不讲道理的泼妇,摸着良心,他当然该说不是,可要是否认,又怕她打蛇随棍上,叫他无力招架。 “还是,你有喜欢的人了?”娇娇鼻尖一红,像是要哭出来,“我听人说了,你喜欢一个姓裴的教授,是不是因为她” 周世文面皮一僵,像极是落实了她的猜测。 服务员将菜品一一端上来,裴瑾拿起筷子又放下,调出了周世文的手机号码,拨通。 一座之隔,周世文的手机响了起来,娇娇看到上面“裴教授”三个字,心中的委屈更甚,眼看周世文眼睛盯在名字上面便挪不开,脱口便说:“你接,接啊。” 周世文看着裴瑾的名字,当然不是娇娇想的那样,他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哪怕裴瑾不知道他曾经起过的心思,也难免觉得尴尬。 娇娇赌了气,干脆伸出手点了免提,周世文再挂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接话:“裴教授?” “周警官。”那头传来的声音与从前一般无二,温柔可人,“有没有空,想冒昧请你吃一顿饭。” 周世文便很客气地和说:“裴教授太可气了,吃饭就不必了,有什么事吗?” “我遇到一件难事,关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裴瑾的声音停顿了片刻,问道,“你是开了外放吗?” 周世文赶紧把手机拿起来,取消了免提:“不好意思,刚才不方便,您说的是什么事?” 裴瑾便说了马欣儿的事,周世文正好借这个机会脱身,便道:“好,我明白了,我这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恶果 徐贞眼泪都要下来了:“裴教授你去哪里了!” “求援。”裴瑾用手机照了照身边的人,“我找到黄大仙了。” 鱼丽抬起脚,狠狠在他脚背上踩了一脚,你才黄大仙,你全家都黄大仙! 徐贞打了个寒战, 深更半夜的野外出现了一个长头发的漂亮姑娘,这是聊斋吗? “你”你是聂小倩吗?徐贞想那么问, 可只说了一个字便觉得不妥,正巧视线落到她的赤足上,便改成了这样, “你脚不痛吗?” “习惯了。”鱼丽觉得徐贞的样子十分面善, 可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了, 她决定不再多想,若是从前的熟人,难免就会对徐贞有感情, “走吧,我带你们下山。” “下山?太好了。”徐贞精神一震,也顾不得问她来历,一把抱起小月,“小月你别怕,姐姐这就带你回家。” 下山的路十分崎岖,徐贞走到半路已经气喘吁吁, 裴瑾把小月接了过去, 她喘着气说:“我c我回去以后要加强锻炼, 被我师父知道,非骂死我不可。” 鱼丽在山里走惯了,就算是赤脚也比他们走得快,徐贞没有注意到,其实她的脚上不断被石子和草叶划出伤口,只不过愈合得太快,看起来就好像没有受过伤。 裴瑾注意到了,他知道,虽然伤口会很快就愈合,可是,受伤的那一刹那,伤口还是很痛的。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到了山下,裴瑾的车子就停在那里。 鱼丽说:“接下来的路你们都认识了,我就不送了。” “慢着。”裴瑾再次叫住她,叹了口气,“你不是饿吗?” 鱼丽“哦”了一声,走过去伸出手,裴瑾拉开车门:“上车。” 鱼丽打量了一下这辆车,默不作声地爬上去。 徐贞赶猛喝了两口水,喘着气问:“裴教授,咱们现在先去哪儿?” “去派出所吧。”裴瑾已经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叫周世文来解决后面的问题吧。” 徐贞虽然大大咧咧,但还是能感觉得到裴瑾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但他已经帮他们找到了小月,后面的事是不好再麻烦他了,于是一口答应:“好,谢谢裴教授。”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身破破烂烂的鱼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位小姐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鱼丽面无表情地说,“你当没见过我,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忙。” 徐贞不吭声了,她想,一个会躲在深山里的女孩子,一定有苦衷,是被家里人扔掉的,还是原本的家庭太过不堪而离家出走?亦或是,根本不是马家庄的人,是被拐来的? 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可当事人这个态度,她也不好多问。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小月的问题,还有她想起欣儿那懵懂无知的面孔,心里骤然一痛。 到了派出所门口,徐贞抱着小月下去了:“裴教授,等事情解决了,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裴瑾换到了驾驶座上,对她挥了挥手,“让周世文不要躲着我就行了,我不是有意的。” 徐贞:“噗!”原来师父已经被看穿了吗? 和徐贞分开后,裴瑾把车开到了当地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一家旅馆,鱼丽观察了半天:“不是吃饭的地方。” “客栈。”裴瑾说,“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些吃的和衣服,你总不能连一双鞋都没有。” “本来有的。”鱼丽新奇地看着来来去去的电动车,漫不经心地说,“不结实,坏了。” 裴瑾给她在旅馆里开了一间房让她休息,鱼丽对卫生间很有兴趣:“变成这样了吗,这个是什么?” “抽水马桶,这个是淋浴。”裴瑾考虑到她可能连简体字都不认识,每一样东西都教了一遍,“你玩吧,我去买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鱼丽想了想:“肉包子。” “好。” 就在裴瑾准备离开时,鱼丽突然叫住他:“书生。” “嗯?” “那个女人是警察,现在,女人也可以做警察了吗?”她问。 她居然知道什么是警察裴瑾心中一动,但并未多问,只是答道:“是,男人能做的事,现在女人也能做,学堂里,男孩女孩坐在一起,女孩也可以读书考科举了。” “是吗?”鱼丽的表情十分微妙,“那” 裴瑾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很快就说:“已经没有贞节烈妇了,就算是婚前失贞,不,现在已经没有了这种说法,”他顿了片刻,放柔了声音,“都过去了,时代在变化。” “也是。”鱼丽用手接着水龙头里晶莹的水珠,像是在自言自语,“六百年了。” 裴瑾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悄悄掩上门出去了。 现在天才蒙蒙亮,超市和商铺都没有开,他找了好几家才找到一个家就在楼上,底下是买衣服的店,买了一套衣服,又去早餐店买了些食物。 在山里的时候,他很希望她能和他一起离开,无尽的时光里,有人能作伴总是好的,如果是她的话,不用担心过了几十年她就会死去。 但是,他也明白,一旦入世,必然会与身边的人产生纠葛,他们注定会看着他们死去,所以如果她决定深山里,那也无妨。 至少,知道她在这里,他就能来探望她。 回到旅馆里,鱼丽还在卫生间里,裴瑾把衣服放在门口:“丽娘,衣服在门口,我先出去了。” 他避让到门口,过了会儿,鱼丽走出来打开了门让他进去,在镜子前照着自己的样子:“除了扣子变了地方,短了一点,其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生于明代,虽然礼教森严,对女性极为严苛,但对于穷苦人家而言,连活下去都成问题,谁能管得了这些? 布料昂贵,谁家舍得将衣衫做得长,既费布料,也妨碍活动,因此短衣的长度只到大腿,故有“短褐不掩胫,嵗暮多苦寒”这样的诗句。 鱼丽一直到出嫁的那一天,才有一条盖不到脚面的裙子。 因此,对她而言,长裤与短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一点儿都没有不适应。 “我看路上都没有男人留长发了。”鱼丽用梳子梳理自己的长发,好奇地问,“你这样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吗?” 他们的头发即便剪短了也会很快长回原有的样子,在男性普遍短发的时代,裴瑾这样说不定还挺奇怪的。 “还好吧,也不是太突兀。”裴瑾把打包好的食物一一摊开,“现在打理也比以前方便多了。” 以前洗个头都要选休沐日,因为要耗费一整天的时间,洗完要晾一天才能干,平时只能用梳篦梳掉灰尘和污垢。 “头发要吹干吗?现在可以很快弄干了。”裴瑾拿着吹风机问她。 鱼丽好奇地看着他手里小小的机器,用手指去碰了碰,但只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外壳:“这是什么东西?” 裴瑾插上插头,打开开关吹了吹她的手:“这样会有热风。” 鱼丽想把手指伸进去摸一摸,被裴瑾一把握住:“不能碰。” “又不会死。”鱼丽无所谓地说。 裴瑾皱起眉:“会痛。”就算不会死,所遭受的痛苦也一样不会少。 “好吧。”鱼丽缩回了手,可耿耿于怀,嘟囔了句,“臭书生。” 裴瑾忍俊不禁,其实,当年与她相识时,他早已金榜题名,虽然只是礼部的一个小官,还是清水衙门,但毕竟是有官职在身,而鱼丽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渔家女,胸无点墨,他和她交流,必须非常直白才可以。 她每次都嚷嚷:“臭书生,你讲话我都听不懂,文绉绉的酸死人了。” 可过了会儿,又来问他,“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王道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王道乐土,”他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就是说仁君治下的国家,人们安居人们生活富足,觉得快乐。” 她斜眼看着他,拖长了调子:“噢,原来是这样,酸书生!” 裴瑾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后来发现,但凡是他讲解过的,她再也没有忘记过,从那个时候起,他就隐隐明白,鱼丽嘴上叫他“臭书生”,可心里是向往读书认字的。 那偏偏是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大家闺秀或许有机会读书识字,可她这样的女孩子,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裴瑾就对她说:“你有一个好名字。” 她抢答:“我知道,丽就是好看的意思。”她一落草就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她是家里头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流行的说法是,先开花后结果,在弟弟出生前,她都很受家人疼爱。 “不是,”裴瑾微笑着看着她,“天下读书人有一本必读的书,如果没有读过这本书,他就不能算是读书人。” 鱼丽好奇极了:“那是什么宝书?” “是一本诗歌的集子,里面有一首,就叫做《鱼丽》,这首诗讲的是主人待客时的场景,菜肴很丰盛,酒很美味,鱼丽的意思是,鱼掉进竹篓里,也就是意味着丰收。”裴瑾用树枝在海滩上写下她的名字,“鱼丽,这就是你的名字。” 她入神地看着海滩上的字,用手指一笔一划去摸。 那一天,她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鱼丽也想起了这件事,她托着腮,突然叹了口气:“白学了,我看现在的字,我又不认得了。” 裴瑾在床头柜上找到了圆珠笔和便签纸,在上面用简体字写了她的名字:“看,现在笔划少多了,容易学。” 鱼丽接过来,放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看。 裴瑾犹豫了一下,又在第二张纸上写了自己的姓名c手机号和住址:“丽娘,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这个是我的电话,如果要找我,把这个给别人看就行了,噢,对了,钱。”他从钱夹里拿出几张钞票,“钱你也收着。” 鱼丽没有拒绝,也没有收下,她拿起一个肉包子,三两口就吃完了一个,还点评说:“比以前好吃。” “那你真的不考虑跟我离开吗?”裴瑾垂下眼眸,“花花世界,总归比山中日月容易消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绮梦 徐贞再次刷新了对裴瑾的印象,她还以为裴瑾这样在国外念知名大学,住在小洋房里的人是绝对不会那么接地气呢。 可是, 说坐三轮就坐三轮,哪怕搭便车的那辆小三轮上还有一只小猪崽他也没嫌弃。 徐贞一开始还忍不住想, 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种人,身在陋室也不减风华,只可惜是个男人, 害她师父白白暗恋了一场但很快, 这样的八卦心情就再也维持不住了。 山路颠簸已经让她特别想吐, 再加上猪崽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徐贞拼命忍着, 一到目的地下来就哇一声吐了。 更让她郁闷的是, 给他们搭顺风车的卖菜老头收了收了五十块钱的车费,徐贞差点吐血:“就那么一段山路,50块?” “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大问题。”裴瑾给她递了纸巾, 对她呕出来的秽物视若无睹, “好歹他还给我们指了方向。” 徐贞接过来抹了抹嘴:“方向?” 裴瑾抬了抬下巴:“那里就是村支书家, 走吧。” 一听马上就要进入角色,徐贞也顾不得胃里翻江倒海, 心里默念记牢的腹稿, 她每次考试前都会十分紧张, 但一拿到考卷反而放松了, 这次也不例外, 等见到了村支书,她大方极了,好像真的就是来调研的工作人员。 “书记好,我们是绿芽公益助学基金会的工作人员。” “公基什么会?”村支书反应慢了一拍,想了想才恍然,“噢噢,是和我们村里的赵老师一样来教娃娃们读书的吧?” 徐贞这才意识到他没有听懂,赶紧说:“不是,我们不是来教书的,我们是来看看,您这里有没有上不起学的孩子,资助给他们一部分的学费。” 这次村支书听懂了,他的态度骤然热情起来:“先c先请进来坐吧,小丫,给客人倒杯茶。” 他把他们请进去坐下,一个岁的小女孩提着水壶进来给她们倒了水,徐贞看她可爱,便给了她一块奶糖,小女孩拿了糖,笑嘻嘻地跑开了。 “不好意思,家里没有什么能招待客人的。”村支书谦虚了一句,立刻直奔主题,“你刚才说c说什么学费?” “是的。”徐贞耐下性子和他解释,“我们这个基金会是专门资助贫困孩子入学的,听说这边有好几个村子的孩子上不起学,我们就想过来看看。” “嗯嗯,”村支书一个劲儿点头,眉毛下耸,满脸愁苦,“是啊,我们村的条件不算太差,教室是有的,就是没有老师肯过来,太苦了,前两年来了三个大学生,现在只剩赵老师一个了,唉,留不住啊。” 这是徐贞第二次听见赵老师的名字了,她心中一动,试着问:“我们能去学校看看吗?” “能,当然能,我带你们去。”村支书掸了掸裤子上的土,给他们带路。 正如村支书所说,马家庄虽然贫困,但学校还是有的,虽然只是几间低矮的平房,但桌椅都有,还有一个操场,角落里堆着一个瘪瘪的皮球,几根廉价的塑料绳。 赵老师在教室里给孩子上课,她是一个个头不高人很瘦小的年轻姑娘,正在教孩子们念拼音。 徐贞观察了一下教室里的学生,十二个男孩,两个女孩,个头都很小,面黄肌瘦的。 赵老师看到村支书过来,让孩子们念课文就抽空出来了:“书记怎么来了,这两位是?” 徐贞亲切地对她微笑:“我们是绿芽公益基金会的,想来这里了解一下情况。” “你好你好,我是赵小倩。”赵老师和这种公益组织打过交道,比村支书了解得多,闻言便知道是好事临门,也不打官腔,开门见山,“谢谢你们能来,我们真的非常需要帮助,现在学校里只有小学一二年级的课本,学校也不供应午餐,很多家长都不想让孩子来上学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读书的好处,半大的孩子是家里的劳动力,可以喂猪放羊打柴,何必来学校浪费时间?一开始办学的时候,就是答应可以在学校里吃一顿,给家里减轻负担,这才有家长愿意把孩子送过来。 可现在学校经费吃紧,快供应不上了。 “赵老师,我们坐下来慢慢谈好吗?”徐贞柔声说,“把您知道的情况和我们说说吧。” “哎,好。” 徐贞是警校的优秀毕业生,一开始还有些生涩,但全情投入后就非常顺利,她很快从赵老师口中了解到了马家庄的情况。 马家庄的孩子多数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外出打工,几个孩子就跟着爷爷奶奶,因为经济条件不好,义务教育没有办法展开,尤其是这里的人家都不止一个孩子,多数都是三四个,有时候折中,让家里的男丁来念书,女娃就不上了。 “现在有些地方的确是困难,但毕竟是国家规定的义务教育,我们还是争取要让每个学生都上得起学。”徐贞说,“赵老师,我想统计一下所有在学龄段的儿童,这样才方便我们申请援助。” 赵老师很高兴能有人继续资助,一口答应:“我对每户人家都很熟悉,我带你们去。” 徐贞不期能遇到这样一个神助攻,眉开眼笑,想和裴瑾汇报好消息才发现他一直站在窗外听孩子们朗读课文。 “裴教授。”徐贞跑过去,兴奋地说,“赵老师会带我们去家访,这样一来,小月如果在这里,应该就会有线索。” 裴瑾微微颔首:“做得很好,不过,人前你该叫我裴总。” “我记得的,现在不是没人么。”徐贞吐了吐舌头,“裴教授在看什么?” “看这些孩子。”裴瑾道,“读书不易。” 他是寒门子弟,那年头读书比现在还要艰难,书籍极为昂贵,他启蒙时,甚至连一本《三字经》都买不起,死记硬背下来,再对照着去认字,一直到他中举前,所有的书籍全靠手抄,寒冬腊月,都握不住笔,其中艰辛,怎能与今人道也? 现在现在好太多了,只盼望这些孩子不要辜负这样的时代。 徐贞期期艾艾地问:“教授,我想问问啊,这次调查结束以后,会不会” 裴瑾看她一脸忐忑,不禁好笑,点头道:“会。”他当然会资助这里的孩子继续念书,对于贫困孩童来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徐贞高兴起来:“裴教授,你人真好。”她忍不住抬头去看他,裴瑾富有c和善c沉着c从容,这些特质很棒,但如果再加上年轻,怎么都觉得有些违和。 她和裴瑾打交道的时候,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包容,这总让她有和太奶奶聊天的错觉。 肯定是因为警校的同学都太浮躁了。徐贞心想,怎么就不能有这样的人呢?言情男主人设还不行么,少见多怪。 日头又高了些,村支书请他们到家里吃了午饭,学校下午放假,赵老师便带着徐贞和裴瑾挨家挨户去家访,徐贞煞有其事地拿了本小本子,认认真真记下了每户家庭的孩子的名字和年龄。 然而,一直到天色擦黑,他们也只走完了半数,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在村支书家里住下。 夜幕深深,徐贞在房间里翻看今天记录下来的名单,所有的失学儿童里,绝大部分是女孩儿。 不到十岁的年纪,她们在做什么呢?烧火c喂猪c捡柴c洗衣服c做饭有模有样的,而她今年二十四岁,进厨房只会烧泡面。 正出神,外面传来赵老师的声音:“裴先生,徐小姐在不在?” “在那间屋里。” 徐贞听见声音,赶忙出去,看见赵老师拉着两个小姑娘过来了,很是意外:“赵老师?快进来。” 赵老师拉着两个女孩进了屋,还把门给关上了。 裴瑾略略一想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对院子里卷尾巴的小黄狗吹了声口哨,小黄狗吧嗒吧嗒跑过来,他把手里用草叶编成的球丢出去,小黄狗立刻就追着跑了过去。 屋内,传来赵老师难为情的声音:“我带来的已经用完了,小敏头一回遇上,吓坏了。” “老师”小敏拉了拉赵老师的衣袖,很是不好意思。 徐贞笑嘻嘻地说:“这有什么呀,女孩子都这样,到了年纪就有的,我正巧带了,来,我教你用。” 她看着跟着小敏来的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便也说,“等你长大了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早一点儿十一二岁,晚一点十七八岁,都是有的,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 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名叫欣儿,她听了徐贞的话,困惑地抬起头来,小敏快言快语:“可是,欣儿那里经常流血啊。” 徐贞和赵老师都吃了一惊,赵老师和欣儿更熟悉,便问:“经常流血吗?” 欣儿用软软的声音说:“也不是经常,就是和叔叔玩游戏之后会疼,有的时候会流血。” 徐贞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她看着懵懵懂懂的马欣儿和一无所知的小敏,艰难地把话吞了回去,只是说:“既然欣儿痛的话,以后就不要再玩了,好吗?” 欣儿玩着自己的手指,嗫嚅着说:“我说了我不想玩,我疼,可是叔叔力气大。”她看着她们,突然惊慌起来,“赵老师,我c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老师蹲下来抱住她:“不是,这不是你的错。” 小敏说:“我告诉你,如果他欺负你,你就跑到死人沟去,那里有黄大仙会保护你的,我爸一打我我就跑到那里去,从来没被他找到过。” 徐贞一惊:“你爸打你?” “打啊,我习惯了,他一打我我就跑。”小敏满不在乎,她还关心邻居家的这个妹妹,“真的,黄大仙很灵的,他保准不敢去那里找你。” 黄大仙什么的太不靠谱了,赵老师连忙说:“太危险了,欣儿如果害怕,以后就来学校找老师,老师就住在宿舍里。” “好的。”欣儿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懵懵懂懂地答应了。 徐贞送她们离开,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可镇子路远,弟弟贪睡不愿早起,她便大着胆子说自己替弟弟去,毕竟已经交了束脩,然而,一向疼爱她的爹却把她痛骂了一顿。 她不忿,然而无可奈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荒诞 鱼丽虽然已经不提要回深山老林里的事, 可依旧十分抗拒出门, 裴瑾出于义气, 只好自己出面去给她挑选衣服。 然而,各大品牌虽然有高定, 可露腿露肩膀这样的款式恐怕鱼丽别扭, 而且也不衬她那样的身材,思来想去, 裴瑾便找了一位老裁缝来给她做旗袍。 鱼丽选了香云纱,她从前穿惯了这种料子,老裁缝见了, 委婉地说:“料子好是好的。” 她听得懂这未尽之意, 转头看裴瑾, 他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用笔记本看报告,撞上鱼丽的目光便笑:“问我?” 她点头。 裴瑾便道:“香云纱不是不好, 但要我说的话,用乔其纱做一身,里面再着一件衬裙。” 老裁缝踟蹰片刻, 笑着说:“倒是挺别致的,当年上海滩流行过这样的穿法,有个出了名的女先生穿得最登样。” 鱼丽便点头同意了。 老裁缝一走,她就叫裴瑾:“书生, 什么时候我回去一趟, 把钱给你吧。” “你和我谈钱?丽娘, 你这样我真要生气了。”裴瑾佯怒,“我的命是你可以用钱摆平的吗?” 鱼丽转着笔,托腮道:“我救你一命,你还我一命,我们早就扯平了,我住你的吃你的,怎么好不付钱?” 裴瑾也好奇:“你有钱吗?” “有,肖臣的家产都留给我了,我以前也攒下来一点。”鱼丽说,“不过很多都不值钱了吧,人老珠黄,其他东西也差不多。” “噢,不要。”裴瑾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电脑上,“你自己留着作纪念吧,钱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鱼丽叹了口气。 裴瑾抬起头来,看了她好一会儿,说道:“那你考个状元回来吧,毕竟你现在算是我表妹,光耀门楣也好。” 鱼丽没有信心:“这个啊” “做不到就算了,我是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些。”裴瑾悠悠道,“钱算什么,一股铜臭味,一门两进士才是荣耀。” “人家寒窗苦读十八年,”鱼丽抿了抿唇,“你也太为难我了。” 裴瑾答得很是轻快:“不要紧,什么时候考上都行,十八年后我给你换个身份考,这总公平了吧?” 鱼丽眼看没了借口,只能硬着头皮说:“没有别的办法了?” 裴瑾道:“一般报恩怎么报?有意的,以身相许,无意的,来世结草衔环犬马之劳,你又没有来世,怎么,想嫁我,那倒是没有问题的,你给我做十八姨太吧。” “滚!” “所以,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裴瑾瞥她一眼,“晚上电视少看两集。” 鱼丽在草稿纸上划拉两下,抱怨道:“天天算题,算得头都痛了。” “唔,好吧,那今天不算题了。”裴瑾想了想,有了主意,“我给你弄点好玩的吧。” 鱼丽怏怏不乐:“怎么,给我一张世界地图,要我知道地球是圆的?”关于世界观的冲击,她在民国时期已经有过一次了。 什么,地球是圆的?什么,还有不靠人力畜力可以自己动的车?什么,可以不点烛火用电灯,还可以隔了好远通话? 她当初可没少闹笑话,好在整个社会都在被冲击,思想受到震荡,五十步没必要笑百步。 “变个戏法给你看。”裴瑾合上笔记本,“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你先把今天的数学题做了。” 鱼丽将信将疑:“什么戏法?别拿油里捞铜钱这种把戏骗我,我也不是没有走过江湖。” “是是是,绝对不敢。”裴瑾对她神秘地眨了眨眼。 下午,裴瑾把她叫到室外一个通风的高处,地上放着一些白色的粉末,鱼丽探头看了一眼,大为失望:“就这个?” “就这个。”裴瑾点燃了它,然后拉着她后退。 鱼丽好奇地看着,只见火焰燃烧处,有无数条黄色的蛇从无穷无尽地爬出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裴瑾身后躲了躲,声音发颤:“这是什么东西?” 那些蛇四面八方都有,她像是掉进了蛇窟里,有一条蛇还蔓延到了她的脚边。 “好玩吗?”裴瑾笑盈盈道,“这个戏法叫法老之蛇,就好像能从地底召唤出万蛇来一样,是不是很贴切?” 鱼丽踢了一脚:“假的?” “当然是假的,不过这个烟有毒,我们走远一点。”裴瑾拉着她站远了些,让她能完完整整看完这个膨胀反应。 末了,问她:“想学吗?” 鱼丽点了点头。 裴瑾微笑:“那我们开始学化学和物理吧。” 鱼丽:“”不祥的预感。 “如果你学得好的话,我就送你一个礼物。”裴瑾说,“你见过黄金雨吗?” “可以像黄金一样落下来的雨?”鱼丽问。 他点点头:“学得好的话就送给你。” “当真?” “君子一诺,岂有食言之理。” 于是,鱼丽的功课里又添了两门,可因为不像数学那么无趣,完全是崭新的一个世界,她倒也学得起劲。 正好看完了三部僵尸剧,裴瑾就每天拉着她看纪录片,从地球的起源说起。 鱼丽一开始还看得兴致盎然,可看到那么多雄踞一时的生物那么快完全灭绝,难免触景生情,感伤自身:“裴瑾。” “嗯?” “我们要活多久?”她问,“我以为,我们是吃了仙药,所以长生不老,我落草为寇,想要去找海上仙山,可从来没有找到过。” “我也是。” 不老不死,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秦始皇叫徐福去寻访海上仙山,他不止一次出海,想要寻找答案,可从没有找到过。 后来,他留洋海外,这才知道,原来根本没有仙山,大洋的彼岸是另一块大陆,生活着的并非饮风餐露的仙人。 “那我们吃的究竟是什么?”鱼丽迷惘极了,“如果世界上没有神仙,那么就没有天地同寿,是不是有一天,我们也会死?” 裴瑾道:“丽娘,我不知道。”顿了顿,又说,“但不管怎么样,我和你一起。” 鱼丽托着腮,长长叹了口气:“幸好还有你和我一起那么倒霉,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自私?但我还是很庆幸当初坚持和你分着吃了。” “嗯,是很自私。”裴瑾笑了,“不过,我也是。” 自从与她重逢后,他觉得生命又多了很多趣味,他们身边的人都会离开,晏岚于他,肖臣于她,都是转瞬便会凋零的樱花。 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们容易消逝,所以免不了驻足欣赏,可内心深处,很清楚地知道,唯有彼此,才是这路上唯一的旅伴。 到了赴宴那一日,裴瑾从房间里换了衣服出来,发现鱼丽竟然还在专心致志与化学元素搏斗,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她应该是把时间给忘了。 “丽娘,”裴瑾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下来,“今天封家的宴会,你是不是不去了?那我先走了哦。” 鱼丽从氢氦锂铍硼的海洋里挣脱出来,一听这话,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懊恼极了:“哎呀!今天?我忘了!” “还不快去换衣服?”裴瑾看了看表,“我给你半个小时,把衣服换好头发梳一梳,不要叫人家看低了你。” “哎。”她脆脆应了声,跑上楼去换衣打扮。 裴瑾想了想,折回房间里取了一个盒子出来,走到她房门外敲了敲:“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她连忙出来应门,“快,帮我把这个发箍拨一下,卡住我头发了。” 裴瑾半环着她,指尖伸进她茂密的发丝里,将她卡住的发丝勾出来:“好了。”他看着收拾停当的鱼丽,恍惚间觉得回到了一百多年前。 这么标致的人,难怪要抢回去做姨太太,他轻笑起来,对她伸手:“八姨太,把手给我。” 鱼丽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他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往她雪白的手腕上套了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又走到她身后,为她戴上了一串翡翠项链,调侃道:“当年莫名其妙买下来,压箱底好多年,缘分在这里。” 鱼丽伸手托着那翡翠珠子,一颗颗透亮圆润,绿如青葱。 裴瑾微笑道:“从前不值钱,现在倒流行起来,这样也够了。”可见她这般样貌,又不放心,叮嘱说,“手机也教你用了,剧本也和你对过了,只有一点。” “什么?”她歪头看着他。 “不要叫他欺辱了你。”裴瑾蹙眉,语气慎重,“你明白我的意思。” 鱼丽抿着唇笑了起来:“我明白,我答应你,裴瑾,我一直不甘心做了他的妾,这一次,除非明媒正娶,否则,我绝不嫁人。” 裴瑾略略放心。 封三小姐的生日宴排场极大,老远就看到豪车排队,这是鱼丽第一次出门,裴瑾怕她紧张,特地问:“要不要吃话梅?” “口红会花的。”青春貌美的少女,不必化妆,只要搽一搽口红就足够。 过了会儿,裴瑾又忍不住说:“有饮料,要不要拿吸管喝一点?” “不。”她遥望着车窗外,“我现在心情有点复杂,希望他记得,也希望他不记得了,是不是很奇怪?” “没有,人之常情,近乡情怯都是这样的。”裴瑾温柔地说。 等到停了车,裴瑾给她开门,她又踟躇:“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有我呢。”他握住她的手腕,“你怕什么?怕他不认得你丢脸?除了我,谁知道你是冲他来的,不认得就不认得吧。” 鱼丽被他拽着,慢吞吞下了车。 裴瑾把胳膊递给她:“挽着,别怕。” 鱼丽犹豫了一下才用手攀住了他的胳膊,虽说曾一起亡命天涯,同生共死,可偏偏没有怎么亲近过,可裴瑾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她挽着他,心里竟然立刻平静了下来。 是夜,碧空繁星点点,山下灯火微微,天上地下光点相和,时空仿佛产生了些微错乱,裴瑾恍惚片刻,定了定神,歉然道:“想起了一些往事。” 晏岚微笑:“肯定是往日深爱的人。” 深爱?裴瑾差点笑得落下泪来:“不不。”否认了又改口,“或许吧。” 他对谢清吟是有感情的,怎么说呢,或许是因为很难得吧,机缘巧合陪他那么久的人,很少。 再见到谢清吟,她二十有四,这个年纪,现代女性刚刚大学毕业,正值妙龄,可谢清吟已经韶华不在,豆蔻年纪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娇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无缘 “为什么?”她脱口问。 “人家愿意露,不需要清场,晏岚, 你要搞清楚, 圈里有的是比你能豁得出去的人。”经纪人摊了摊手,“而且据我所知, 是甘茹雪牵的线, 她要搞你。” 晏岚咬牙。 “你真的不考虑钱老板吗?他人脉广又有钱, 捧红你易如反掌,等新鲜感过去了你就解脱了啊。”经纪人叹气,女明星有志气好不好?好!可志气能不能当饭吃?不能! 这个圈里就是这样肮脏,充满着赤一裸一裸的交易,下不了决心, 就别来混。 晏岚幽幽道:“跟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我不甘心。” “大姐, 你是不是娱乐圈小说看多了, 觉得霸道总裁都是年轻有为长得帅的那种?”经纪人苦口婆心,“还对你日久生情最后嫁入豪门,好, 就算有这样的男人,轮得到你吗?你别搞得我逼一良一为一娼一样, 你不想干,要么别混这一行, 要么有坐十年冷板凳的心理准备, 你自己考虑。” 什么年代了, 也不是非要她走这条路,想守住底线,没问题,要么红成大腕,别人不敢轻举妄动,要么就彻底退圈保平安,人家也不会死缠烂打。 可晏岚现在是什么情况,和她同层次的女星各个比她有手段,认干爹的认干爹,抱大腿的抱大腿,混这个行业的女人都对自己心狠,只要能红,无所不用其极。 人家走捷径她不走,当然会被落下,娱乐圈更新换代速度最快,不用一年,晏岚就能被忘到犄角旮旯里。 “你让我再想一想。” “我不逼你,我从来不逼手下的人去干这种事,我t又不是拉皮条。”经纪人没好气地说,“行了,让我再想想还有什么能给你找的,陪酒吃个饭可以吧?” 晏岚点头。她这个档次的女明星,平时没有广告没有剧的时候怎么办?娱乐公司有她们的报价单,酒会多少钱,饭局多少钱,出席活动多少钱,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回公司的路上,晏岚心神不宁,她知道自己正面临人生最关键的选择,人生不是小说,哪有那么多贵人相助? 晏岚回到公司,经纪人已经匆匆忙忙赶去另一个女艺人那里了,是,他手下不止她一个,对她来说,他已经仁至义尽。 “晏姐,有你的礼物。”助理把一个盒子递过去。 “谁送来的?”晏岚拆开缎带,随口问。 助理说:“流光的崔秘书。” 流光?晏岚奇怪,那天出席活动后,崔秘书就把红包塞进她的手包里悄悄给她了,那这份礼物她打开了盒子,眼睛顿时一亮。 那是一条宝石项链和配套的一对耳环,要说有多名贵那也不尽然,至少不过七位数,不过,也是著名设计师的作品,对于她来说,带出去已经十分体面。 她这种刚刚起步的艺人来说是很尴尬的,走出去总要有几件大牌的衣服,几件过得去的首饰,可这些东西价值不菲,以她现在的收入供应不起,又没有赞助,每次露面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在穿衣打扮上攻讦。 经纪人说得对,只要有一次穿得土,“没有品味”的帽子就很难摘掉了。 对于晏岚而言,这份礼物可谓是及时雨,不管什么场合都能用得上。 只不过无功不受禄,为什么?晏岚问:“崔秘书有说什么吗?” 助理将桌上的一束花捧出来:“没有,但还有这个。”那是一束小小的满天星,花小,花束也小,与其他人动辄数十朵玫瑰相比相当不起眼,拿在手里小小一捧。 “也真是奇怪,送一套宝石首饰,又送那么不起眼的一束小花。”幸亏有那一套宝石首饰,否则从助理嘴巴里说出来的就不是“奇怪”而是“寒酸”了。 晏岚心知肚明,满天星自有满天星的寓意。 等到夜里七八点钟,她健完身回家便接到了裴瑾的电话:“晏小姐,你好,我是裴瑾。” “裴先生,”晏岚的声音带了笑意,“谢谢你的礼物。” 裴瑾问:“还能入眼吗?” 晏岚非常大方:“我很喜欢。” “那就好,真怕你不喜欢,我的请求就说不出口了。”裴瑾笑了笑,“我想请晏小姐帮个忙。” “什么忙?” 裴瑾道:“我明天有一个酒会,想请晏小姐作我的女伴出席。” 晏岚对裴瑾印象极好,但出于谨慎,她还是问清楚是什么性质:“是什么酒会?” “昆布医药公司有一个新品发布会,我们两家公司未来或许有合作。”裴瑾道,“我没有女伴,想请晏小姐仗义援手。” 昆布公司是一家上市公司,在常青市里也算是很有名气,晏岚当然听说过,这肯定是正经的宴会,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聚会。 她在大学念书时有个室友,非常漂亮,那个时候就开始接这种性质的单子,陪酒陪饭,赚一两千块钱,被人吃吃豆腐就算了,最可怕的是有一次被人带去一个不和谐的趴,直接被人下了药。 出来走江湖,不小心栽了跟头也没有人会可怜。 晏岚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尤其是裴瑾把话说得那么动听,怎么不叫人心花怒放,呵,仗义援手?她不过是个出卖美色的花瓶,竟然成了帮他的忙。 “没问题。”她一口答应。 第二天,崔莹莹送来礼服和鞋子,非常抱歉:“时间仓促,不能量身定做,好在是今年新款,希望晏小姐喜欢。” 晏岚不禁对她升起好感,上次出席流光的年会,礼服也是由崔莹莹提供的,挑选的时候她直接走了公司的帐,那件礼服后来也作为礼物送给了她。 这样大方的主办方,她这是第一次遇见,通常这是大腕才有的待遇。 而今天这件礼物显然比那天更为正式高档,剪裁大方简单,绝不失礼,高跟鞋的高度是最舒适的7公分,配上昨天的红宝石项链,将她的美貌衬托到了十分。 “老板真有眼光,晏小姐是难得的美人。”崔莹莹真心实意地夸奖,“今天我们老板最有面子。” 晏岚揽镜自照,听着这一句话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很识相地说:“能跟裴先生出去是我的荣幸,他抬举我。” “晏小姐,”崔莹莹温和地笑了起来,“你也不差,哪有什么抬举不抬举,老板说了,是你帮他忙。” 晏岚这下真感觉到崔莹莹与众不同的地方了,她有一个同门师姐,也是富家公子的女伴,每次女秘书来送东西都让人觉得尴尬,虽然言辞恭敬,但从口吻中就能看得出来,完全是把她当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一叶知秋,师姐通过这个女秘书知道自己是什么地位,过了段时间就分手了,也算干脆。 盘点嫁入豪门的女星似乎不少,可真的麻雀变凤凰的能有几个?其中又有多少在外生下男婴才能被夫家承认? 可崔莹莹不一样,她像是把她当朋友,没有谄媚,也没有看不起。 她一时好奇,问道:“我听说流光公司女性职员特别多?”这是很特别的,流光公司是科技公司,除了媒体公关人事这样女性较多的传统部门,更多的是软件开发这样的技术部。 通常这些部门里,都是男性占据主导地位,可是听闻流光里聚集了业内百分之三四十的女性技术员。 “是有那么回事。”崔莹莹点头道,“晏小姐也别误会,老板鲜少出现在公司里,招女性不是为了自己眼睛吃冰淇淋。” 晏岚眨眨眼:“那是为什么呢?” “没什么,因为招聘的时候,应聘者里的女性更出色呀。”崔莹莹笑着说,“以前,也有人质疑过老板这个决定,觉得不应该招那么多女性技术员,毕竟比不过男人,老板说,‘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世界上第一位程序员是女性,发明ifi的还是女性,哪里有不如的地方’,这以后就没有人说什么了,我们公司今年的业绩也不错。” 晏岚动容:“是吗?你们真厉害。” 崔莹莹略有怅惘:“不厉害不行,这个社会对女人哪里公平了?要是做不好,叫你滚回家去伺候男人一日三餐,手心朝上,腰杆子就直不起来。” 说到这里,她触动心事,“一样的业务,我们明明做得更好,可还是选了别家,因为人家是男性团队,非要比人家做得好上几倍,才肯将信将疑地签下合同。” 室内的气氛静默下来。 好一会儿,还是崔莹莹打破了沉默,她替晏岚整理了一下胸针,笑着说:“晏小姐,你已经很好了,不必妄自菲薄。”稍稍停顿,又含蓄地暗示,“只是交个朋友,其他的要看缘分。” 晏岚知道这是提点,微笑着点了点头。 稍晚些,裴瑾开车来接她,换了一辆低调但体面的车子,替她开门,又称赞她:“你今天很美。” “谢谢。” 裴瑾递了一件羊毛披肩给她:“不是很搭,路上披一下就好,会场里有暖气。” 晏岚一怔:“我不冷。” “披着吧,当心感冒。”裴瑾说,“我本来想给你挑一件稍微暖和一点的礼服,只可惜没有合适的,叫你受委屈了。” 晏岚零下几十度都穿着单衣往水里跳过,没想到会有人觉得初春让她穿了一件吊带的礼服委屈,她啼笑皆非,鼻尖却微微一酸,名利圈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这一点点温暖足以让人感动:“裴先生,你真的很会讨人欢心。” 裴瑾看了她一眼,轻轻道:“我并不是在讨你欢心,故而不必感动,是我邀请你陪我参加晚宴,我就有责任照顾好你,这是我应该做的。” 晏岚怔住,裴瑾说得对,他并非是在刻意讨好她,他只是照顾女伴而已,然而这一点已经尤为难得。 她参加过多少次这样的活动,叫她自己赶去会场的有,派司机来接送的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像裴瑾这样正式将她作为女伴来对待的,也是头一个。 她内心受到震荡,那一刻,她心中升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为什么不呢? 裴瑾的车开得很慢,到停车场的时候正巧和何坤前后脚,这当然是因为警方一直在跟踪何坤,将行踪告之于他的缘故。 就在裴瑾下车给晏岚开车门的时候,他听见两个车位之隔,何坤对司机韦正说:“今天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小赵会送我回去,”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多陪陪你女儿,这个是我一点心意,看病哪有不花钱的。” 韦正感激涕零:“谢谢老板。” 裴瑾一听这声音就晓得不是他,不过,这样会笼络心腹,何坤不是简单角色。 他想着,将胳膊递给晏岚,晏岚扶着他款款起身,沉闷的停车场好像因她明亮起来,何坤也不由将目光投在了她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拉手 裴瑾一手支颐,一手屈指轻轻敲着桌面:“周警官, 世界变化得可真快, 现在声纹识别的技术已经很普遍了, 变声也很容易,只要下一个软件就可以了。” 周世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从这里开头, 但他耐着性子继续听。 “对于你们警方而言, 只要确认了嫌疑人范围,采集了他们的声纹,就能用一个软件甄别出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除非像这一次,你们既无法判断范围, 又没有办法取得样本, 才会需要我的帮忙。” 裴瑾轻声笑了起来,“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办法替代的, 小月的案子毕竟不是大案,无法投入太多的警力, 如果是重大情况, 也只不过是麻烦了一点,我能做的事,以后会越来越少。” 周世文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科技越来越发达, 指纹c声纹c虹膜cdna这些技术已经十分成熟, 未来会越来越普及。 “但有些时候,声音是无法替代的。” 裴瑾换过很多次身份,但伪装成一个女人,纯粹是巧合。 那是一个春季,柳絮飘飞,他戴上口罩去警局协助一起命案调查,嫌疑人一言不发,拒绝交流。 他阅读过此案的来龙去脉,这是一个悲剧,嫌疑人是大学教师,与妻子十分恩爱,羡煞旁人,然而有一天,妻子参加聚会回来,被一群嗑药的小混混轮一奸,抢救回来后一语不发,趁人不注意,从医院一跃而下。 此案证据确凿,嫌疑人很快被逮捕归案,然而,一来年龄未满十八周岁,二来妻子是跳楼自杀而非他杀,在量刑上有颇多斟酌。 几年后,刚刚出狱的几个年轻人被发现横死街头,身上有数十道伤痕,被过度伤害。 其中有一个人的手机录下了凶手问他们姓名的声音,这段录音也是唯一的证据,指向了这位丈夫。 技术人员原本想用他们夫妻结婚时的录像带与录音匹配,但是人的声音并非一成不变,录音带年代久远,其判定结果的可靠性会大打折扣。 裴瑾在外面看了许久,又细细听了那段结婚的录像带,推门进去,用嫌疑人爱妻的声音说:“你好。” 嫌疑人听得这熟悉的声音,霍地抬起头来,裴瑾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泪光,便知道这一招起了效果。 为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嫌疑人一反沉默姿态,主动交代,只不过每说一段,便要停下来看着他,裴瑾便会用他爱妻的声音问:“然后呢?” 短短三个字,已经足够。 结束时,嫌疑人说:“谢谢你。”他知道爱妻已死,面前的不过是个陌生女人,可那个声音如此熟悉,仿佛是妻子在自己耳边絮絮私语,“我想问一下,这是你原本的声音吗?” 裴瑾想了想,将原本十分的相似降低到了八分:“这是我原本的声音。” “真像。”嫌疑人落下眼泪来。 周世文听完前因后果,顿时释然:“原来是这样。”他也曾奇怪过,为什么裴瑾要伪装成一个女人,是不是存心想要戏弄他们,现在知道了缘由,心里的疙瘩便散了,“我误会了你,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道歉,事后,我也没有特地和你们解释,令你们误会,是我不好。” 裴瑾一开始不解释,主要是因为男女性别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妨碍,既然这样被误认了,那就这样吧,反正他也不会频繁露面,这个身份也总是会被抛弃的。 可是,和周世文接触后,他能从电话那一头感觉到他那微妙的情愫,这才觉得不好,这次周世文想要请他帮忙,他就顺势将他请到家里来,一见面,问题自然解决。 被周世文暗恋觉得恶心吗?不不,先不说他知道周世文喜欢的是电话那头温柔耐心的女人,就算不是,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明清男风盛行,他早就见怪不怪,感情原本就不分性别,他只觉得抱歉。 “周世文,”他把茶水推过去,轻声道,“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顿了顿,他不等周世文回答,又轻描淡写把话题带开,免得他尴尬,“今天冒昧打断你的约会,也很对不起。” 周世文笑了起来,大概是严肃惯了,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不自然:“你是为我解围,该我谢谢你,”顿了片刻,又慎重道谢,“小月的案子,多谢你了。” 常青市警力有限,丢失了一个女孩,不可能费时费力挨家挨户去取证调查,裴瑾的能力虽然有计算机可以代劳,但有时,又非他不可。 “不用客气,我很高兴能帮上忙。”裴瑾微笑起来,“今天也是,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他的态度十分友善,周世文又解了心结,略略透露部分情绪,嘴上却说:“也没什么。” 裴瑾用公筷为他夹了菜:“或许我可以给你提供建议。” “真没什么好说的。”周世文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妈催我结婚。” “人之常情。”裴瑾温和地说,“你工作辛苦,更想你回家有热饭热菜,你怎么想?” 周世文挺认真地回答:“我还是想情投意合,结婚又不是找保姆。” “言之有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周世文平日里在警局里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结了案大家会勾肩搭背去大排档里吃夜宵,也会聊起婚姻大事,年纪大的说对不住老婆,也有的说老婆要和他离婚,又有说孩子上小学了,可想不起来是读几年级。 年纪小一点儿的刚刚毕业没多久,空下来打一把游戏最重要,还有的是在学校里就交好了女朋友,一有空闲就亡羊补牢,带着去看电影逛街。 最尴尬的就是他这样的,已过而立,家里催婚催得厉害,可有空不如回家补觉,哪有时间去结识女孩子? 他喜欢什么样的呢? “我不知道。”最终,周世文这么说。 裴瑾又笑:“那么,就再等一等。” 周世文一愣:“我以为你要给我介绍对象。” “我以为,到你这一代,早就不觉得结婚是必然步骤。”裴瑾微笑起来,“可你这么问我,我就知道,除却你母亲催你,你也渴望遇到喜欢的人吧。” 这一句话叫周世文犹如变回少年人,耳朵微微发烫,他强自镇定:“你不会笑我吧?”已经三十多岁的男人,还像是中学生一样向往爱情,这念头自己想都不敢想,别提表露出来了。 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叫裴瑾看出来了。 “就算七十岁遇见她也是佳话。”裴瑾温和地说,“渴望有人作伴,有什么错?”顿了片刻,他怅惘道,“我也是。” 谁不想有一个情投意合的伴侣,可以一起看朝云与晚霞,只不过那样相伴的时光最多不过几十年,便要留他一人神伤。 吃够了教训,他现在只求片刻欢愉,再也不去想什么朝朝暮暮。 因为这句话,周世文突然与他拉近距离,他笑问:“裴教授也没有女朋友?” “一时的容易找,一世的找不到。”裴瑾笑着说,“你可别学我。” 周世文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刻,他们仿佛已经是朋友了。 下一个话题便不再围绕着私生活,谈起马欣儿的事情来,周世文听完前因后果,忍不住叹气:“怪不得徐贞这两天魂不守舍的,旁敲侧击打听猥亵案的事,原来是这样。” “徐警官年轻,路见不平。”裴瑾摩挲着杯沿,沉声道,“我已经请人帮忙,只不过” 周世文微微颔首,他与董菡意见一致:“不好处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给我电话。” 裴瑾不由为马欣儿感到高兴,一个两个,一听闻此事,没有推脱,二话不说应承下来,人间仍有侠义之士。 他想了想,促狭心起:“周世文,我有一个约会邀请你去。” 周世文吓了一跳:“什么?” “下周公司周年纪念。”裴瑾慢悠悠地说出真相,“内部活动,你或许不知道吧,我公司里一班娘子军。” 周世文:“” “应该是自助餐,也请徐警官一块儿去吧,散散心。”裴瑾把电子邀请卡发到他的手机上,“祝你好运。” 周世文知晓他是好意,若不然,一天到晚待在警局里头,除却相亲,什么时候能认得女孩子? 可是,他也迟疑:“不大好吧?” “周世文,我不是在邀请一个警察,我是在邀请我朋友。”裴瑾眉毛一挑,“你顶头上司若是有异议,叫他同我来说。” 周世文只得答应下来:“有空才能来。” 等到了日子,他还没有想好去不去,徐贞便去找他:“师父,裴教授催你呐。” “催我什么?”周世文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子,“叫你查的事都查清楚了?” “早查清楚了,今天能不能准时下班?”徐贞笑嘻嘻地说,“我已经和裴教授说了,今天咱们有空,宴会七点开始,现在还早呢。” 周世文气结,徒弟和外人勾结出卖他这个师父,他故意道:“谁说没事了?你和我去查一查银行的案子。” “不是吧?”徐贞哀嚎,“裴教授说请到了晏岚。” 周世文自觉有责任关心弟子的终身:“那是谁?” “我偶像。”徐贞给他看相片,是个相当妩媚的女郎,“虽然现在还不火,只演过几个女配角,但是人家低调有内涵,迟早会出头。” 周世文:“走吧,干活去。” 徐贞哭丧着脸跟他走。 周世文把车停在了举办宴会的酒店门口,门口停满了车,还没有进去,几乎就能感觉到那红尘烟火。 徐贞和周世文结伴进去,第一眼就张大了嘴巴:“哇哦。” 周世文也想,裴瑾说他手下是一班娘子军,所言非虚,厅里百分之六七十都是盛装打扮的女性,有四五十岁穿着黑色礼服的成熟女子,亦有穿着粉红小礼服的毕业大学生,人人打扮妥当,笑如银铃。 少数男性也西装革履,哪怕外表普通,亦收拾妥帖,叫人产生好感。 徐贞看到一个怀着七八个月身孕的女人走过来:“周先生c徐小姐?” “小心。”徐贞一把扶住孕妇,那孕妇笑着说:“没事,稳着呢,我是公司的人事经理。”她给他们一人一朵玫瑰,“祝你们玩的开心。” 远处有个人叫:“李经理,你过来看一下。” “来了。”李经理挺着一个大肚子匆匆赶过去。 徐贞端了杯橙汁,满怀担忧:“怎么让一个孕妇这样跑来跑去?” “已经很好了。”旁边一个取点心吃的女孩子说,“我毕业收到了三份一ffer,流光工资不是开得最高的,但是是唯一一家承诺不会因为女人生产哺乳就调职的公司,现在就业歧视那么严重,多少大公司都不乐意招女性,就算招了,休完产假回去,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她抹抹嘴,补了一下口红,“老板有魄力,大家当然要拼死效力了,好叫那些男人知道,就算我们要生孩子喂奶,也不会比他们差到哪里去!” 这番豪言壮语,令周世文都不由侧目。 女孩子补完妆,整理了一下仪表,上台去检查了一下话筒,音乐声响起,晚会开始了。 “晏岚,我有个事情要告诉你。”今天的试镜十分重要,晏岚的经纪人也难得出现,可他现在气急败坏,一看就不是好消息,“原来那个沐浴露的代言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如果 徐贞眼泪都要下来了:“裴教授你去哪里了!” “求援。”裴瑾用手机照了照身边的人,“我找到黄大仙了。” 鱼丽抬起脚, 狠狠在他脚背上踩了一脚,你才黄大仙, 你全家都黄大仙! 徐贞打了个寒战,深更半夜的野外出现了一个长头发的漂亮姑娘, 这是聊斋吗? “你”你是聂小倩吗?徐贞想那么问, 可只说了一个字便觉得不妥, 正巧视线落到她的赤足上,便改成了这样, “你脚不痛吗?” “习惯了。”鱼丽觉得徐贞的样子十分面善,可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了,她决定不再多想,若是从前的熟人, 难免就会对徐贞有感情,“走吧, 我带你们下山。” “下山?太好了。”徐贞精神一震,也顾不得问她来历,一把抱起小月, “小月你别怕, 姐姐这就带你回家。” 下山的路十分崎岖,徐贞走到半路已经气喘吁吁, 裴瑾把小月接了过去, 她喘着气说:“我c我回去以后要加强锻炼, 被我师父知道,非骂死我不可。” 鱼丽在山里走惯了,就算是赤脚也比他们走得快,徐贞没有注意到,其实她的脚上不断被石子和草叶划出伤口,只不过愈合得太快,看起来就好像没有受过伤。 裴瑾注意到了,他知道,虽然伤口会很快就愈合,可是,受伤的那一刹那,伤口还是很痛的。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到了山下,裴瑾的车子就停在那里。 鱼丽说:“接下来的路你们都认识了,我就不送了。” “慢着。”裴瑾再次叫住她,叹了口气,“你不是饿吗?” 鱼丽“哦”了一声,走过去伸出手,裴瑾拉开车门:“上车。” 鱼丽打量了一下这辆车,默不作声地爬上去。 徐贞赶猛喝了两口水,喘着气问:“裴教授,咱们现在先去哪儿?” “去派出所吧。”裴瑾已经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叫周世文来解决后面的问题吧。” 徐贞虽然大大咧咧,但还是能感觉得到裴瑾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但他已经帮他们找到了小月,后面的事是不好再麻烦他了,于是一口答应:“好,谢谢裴教授。”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身破破烂烂的鱼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位小姐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鱼丽面无表情地说,“你当没见过我,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忙。” 徐贞不吭声了,她想,一个会躲在深山里的女孩子,一定有苦衷,是被家里人扔掉的,还是原本的家庭太过不堪而离家出走?亦或是,根本不是马家庄的人,是被拐来的? 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可当事人这个态度,她也不好多问。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小月的问题,还有她想起欣儿那懵懂无知的面孔,心里骤然一痛。 到了派出所门口,徐贞抱着小月下去了:“裴教授,等事情解决了,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裴瑾换到了驾驶座上,对她挥了挥手,“让周世文不要躲着我就行了,我不是有意的。” 徐贞:“噗!”原来师父已经被看穿了吗? 和徐贞分开后,裴瑾把车开到了当地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一家旅馆,鱼丽观察了半天:“不是吃饭的地方。” “客栈。”裴瑾说,“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些吃的和衣服,你总不能连一双鞋都没有。” “本来有的。”鱼丽新奇地看着来来去去的电动车,漫不经心地说,“不结实,坏了。” 裴瑾给她在旅馆里开了一间房让她休息,鱼丽对卫生间很有兴趣:“变成这样了吗,这个是什么?” “抽水马桶,这个是淋浴。”裴瑾考虑到她可能连简体字都不认识,每一样东西都教了一遍,“你玩吧,我去买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鱼丽想了想:“肉包子。” “好。” 就在裴瑾准备离开时,鱼丽突然叫住他:“书生。” “嗯?” “那个女人是警察,现在,女人也可以做警察了吗?”她问。 她居然知道什么是警察裴瑾心中一动,但并未多问,只是答道:“是,男人能做的事,现在女人也能做,学堂里,男孩女孩坐在一起,女孩也可以读书考科举了。” “是吗?”鱼丽的表情十分微妙,“那” 裴瑾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很快就说:“已经没有贞节烈妇了,就算是婚前失贞,不,现在已经没有了这种说法,”他顿了片刻,放柔了声音,“都过去了,时代在变化。” “也是。”鱼丽用手接着水龙头里晶莹的水珠,像是在自言自语,“六百年了。” 裴瑾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悄悄掩上门出去了。 现在天才蒙蒙亮,超市和商铺都没有开,他找了好几家才找到一个家就在楼上,底下是买衣服的店,买了一套衣服,又去早餐店买了些食物。 在山里的时候,他很希望她能和他一起离开,无尽的时光里,有人能作伴总是好的,如果是她的话,不用担心过了几十年她就会死去。 但是,他也明白,一旦入世,必然会与身边的人产生纠葛,他们注定会看着他们死去,所以如果她决定深山里,那也无妨。 至少,知道她在这里,他就能来探望她。 回到旅馆里,鱼丽还在卫生间里,裴瑾把衣服放在门口:“丽娘,衣服在门口,我先出去了。” 他避让到门口,过了会儿,鱼丽走出来打开了门让他进去,在镜子前照着自己的样子:“除了扣子变了地方,短了一点,其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生于明代,虽然礼教森严,对女性极为严苛,但对于穷苦人家而言,连活下去都成问题,谁能管得了这些? 布料昂贵,谁家舍得将衣衫做得长,既费布料,也妨碍活动,因此短衣的长度只到大腿,故有“短褐不掩胫,嵗暮多苦寒”这样的诗句。 鱼丽一直到出嫁的那一天,才有一条盖不到脚面的裙子。 因此,对她而言,长裤与短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一点儿都没有不适应。 “我看路上都没有男人留长发了。”鱼丽用梳子梳理自己的长发,好奇地问,“你这样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吗?” 他们的头发即便剪短了也会很快长回原有的样子,在男性普遍短发的时代,裴瑾这样说不定还挺奇怪的。 “还好吧,也不是太突兀。”裴瑾把打包好的食物一一摊开,“现在打理也比以前方便多了。” 以前洗个头都要选休沐日,因为要耗费一整天的时间,洗完要晾一天才能干,平时只能用梳篦梳掉灰尘和污垢。 “头发要吹干吗?现在可以很快弄干了。”裴瑾拿着吹风机问她。 鱼丽好奇地看着他手里小小的机器,用手指去碰了碰,但只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外壳:“这是什么东西?” 裴瑾插上插头,打开开关吹了吹她的手:“这样会有热风。” 鱼丽想把手指伸进去摸一摸,被裴瑾一把握住:“不能碰。” “又不会死。”鱼丽无所谓地说。 裴瑾皱起眉:“会痛。”就算不会死,所遭受的痛苦也一样不会少。 “好吧。”鱼丽缩回了手,可耿耿于怀,嘟囔了句,“臭书生。” 裴瑾忍俊不禁,其实,当年与她相识时,他早已金榜题名,虽然只是礼部的一个小官,还是清水衙门,但毕竟是有官职在身,而鱼丽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渔家女,胸无点墨,他和她交流,必须非常直白才可以。 她每次都嚷嚷:“臭书生,你讲话我都听不懂,文绉绉的酸死人了。” 可过了会儿,又来问他,“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王道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王道乐土,”他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就是说仁君治下的国家,人们安居人们生活富足,觉得快乐。” 她斜眼看着他,拖长了调子:“噢,原来是这样,酸书生!” 裴瑾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后来发现,但凡是他讲解过的,她再也没有忘记过,从那个时候起,他就隐隐明白,鱼丽嘴上叫他“臭书生”,可心里是向往读书认字的。 那偏偏是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大家闺秀或许有机会读书识字,可她这样的女孩子,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裴瑾就对她说:“你有一个好名字。” 她抢答:“我知道,丽就是好看的意思。”她一落草就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她是家里头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流行的说法是,先开花后结果,在弟弟出生前,她都很受家人疼爱。 “不是,”裴瑾微笑着看着她,“天下读书人有一本必读的书,如果没有读过这本书,他就不能算是读书人。” 鱼丽好奇极了:“那是什么宝书?” “是一本诗歌的集子,里面有一首,就叫做《鱼丽》,这首诗讲的是主人待客时的场景,菜肴很丰盛,酒很美味,鱼丽的意思是,鱼掉进竹篓里,也就是意味着丰收。”裴瑾用树枝在海滩上写下她的名字,“鱼丽,这就是你的名字。” 她入神地看着海滩上的字,用手指一笔一划去摸。 那一天,她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鱼丽也想起了这件事,她托着腮,突然叹了口气:“白学了,我看现在的字,我又不认得了。” 裴瑾在床头柜上找到了圆珠笔和便签纸,在上面用简体字写了她的名字:“看,现在笔划少多了,容易学。” 鱼丽接过来,放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看。 裴瑾犹豫了一下,又在第二张纸上写了自己的姓名c手机号和住址:“丽娘,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这个是我的电话,如果要找我,把这个给别人看就行了,噢,对了,钱。”他从钱夹里拿出几张钞票,“钱你也收着。” 鱼丽没有拒绝,也没有收下,她拿起一个肉包子,三两口就吃完了一个,还点评说:“比以前好吃。” “那你真的不考虑跟我离开吗?”裴瑾垂下眼眸,“花花世界,总归比山中日月容易消磨。” 鱼丽拿起第二个包子,不吭声。 裴瑾低声叹了口气:“也罢,就当我没有提过,你总有你的难处。”他转移了话题,“头发还吹吗?” “吹。”她口齿不清地说。 裴瑾伸手想替她把头发撩起来,碰都碰到了,又收回来了:“可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凤冠 深爱?裴瑾差点笑得落下泪来:“不不。”否认了又改口,“或许吧。” 他对谢清吟是有感情的,怎么说呢,或许是因为很难得吧,机缘巧合陪他那么久的人,很少。 再见到谢清吟, 她二十有四,这个年纪,现代女性刚刚大学毕业,正值妙龄, 可谢清吟已经韶华不在,豆蔻年纪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娇艳。 名妓也有过气的时候, 否则鱼玄机怎么会笞杀绿翘? 不过好在谢清吟有盘算, 此时名头仍在, 到金陵地界上问起秦淮河的花魁娘子, 谁敢说不是谢娘?可再过些年, 恐怕就要被取而代之了。 她决定从良。 可是这从良也有分别,真从良, 假从良,苦从良, 乐从良,趁好的从良, 没奈何的从良, 了从良, 不了的从良。 谢清吟知道该怎么选。 她不动声色地物色着客人,这或许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自己决定未来的命运。 鸨母那边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她是聪明人,知道这棵摇钱树差不多到了尽头,能在还值钱的时候敲上一笔,总比她人老珠黄了好,因此也大方:“你我母女一场总归是缘分,你想从良,我没有阻拦的道理,只不过招牌不能砸,谢清吟身价低于五千两,下面的姐妹们脸上也无光。” “我明白。”一曲红绡不知数,她有出手大方的客人,自己也有积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鸨母很是高兴,承诺道:“清吟,你放心,我定叫你风风光光出嫁。” 谢清吟想从良的消息就好像长了翅膀,裴瑾那是正在姑苏,亦有听闻,只不过他不好再见她,于是托人送了五百两黄金过去。 谢清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有一位颇有才名的举子十分爱重她,愿意将她娶回家,还有一位年纪稍长,但正室大度和气,同意一个青楼女子进门做妾,还有一位扬州富商,想将她置为外室,就在金陵,不必回老家受气,能做半个正室夫人。 可她选了裴瑾,到了姑苏。 裴瑾沉吟:“跟我,恐怕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名妓嫁了心上人,不就是传奇话本里最好的结局?”这个聪慧的女子含蓄地流露心意。 裴瑾一时动容,留下了她。 一个是秀才魁首,一个是仕女班头,当然也有过琴瑟和鸣c红袖添香的时候。 真奇怪,那时娶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偏偏有才华的名妓备受追捧,谢清吟能成为名妓,自然聪慧非凡,吟诗作对,从来都难不倒她,难得的是眼界不同于一般女子,更为宽阔,又因为自小经历,关心民间疾苦。 裴瑾将她的诗词做成集子,视她与一般文人无二。 谢清吟从他那里得到从未有过的尊重,她于裴瑾而言,不是名妓,不是玩物,而是一个独立的人,至此,对他死心塌地。 那会儿,裴瑾对外称是富商之子,但自小体弱多病,鲜少外出,靠祖产度日,可这能蒙蔽外人,又怎么瞒得过枕边人? 谢清吟渐渐发现,这个男人的样貌,从她六七岁到二十六七岁,都没有变化。 裴瑾告知了她自己的秘密,谢清吟震惊之余发誓,绝不将此事告知第三人知晓,她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把这个秘密带进了棺材里。 然而,谢清吟三十五岁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见他了,原因?呵,李夫人不见汉武帝。 裴瑾并不在意容貌的变化,红粉骷髅,不过弹指,可谢清吟避而不见,只愿与他隔着纱帘说话,最后一次裴瑾说服无果,轻轻叹息:“那么,如你所愿。” 他不再坚持与她相见,但婉拒了她送来的妙龄少女。 后来,他改换身份,南下到广东,大约二十多年后,收到了谢清吟病重的消息,他回到江南,秦淮河边,西子湖畔,又有了新的名妓,谢清吟已被人遗忘。 他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她透过重重纱帘看着他,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自己还是一个奉茶的小丫头,那时她心里就想,长大以后,也要和姐姐一样当名妓,有这样气度不凡的客人。 她也算得偿所愿了,得他赐名,被他梳拢,最后嫁给了他,只可惜“君自蓬山归,不知妾发白,既非穆公女,来生勿复见。” 他说:“好。” 她死后,他遵循她的遗愿,将她葬在了姑苏城外。 就这样,谢清吟就好像是开过的樱花,美丽过,灿烂过,然后消逝了。 枇杷门巷有谢娘,锦心绣口擅文章,香骨绝艳冠秦淮,王孙醉倒温柔乡。 巫山一别十年余,洗尽铅华成鸳鸯。可怜红颜总命薄,阴阳相隔小轩窗。 青鸟若识泉台路,王昌有言寄红妆,来世莫做女儿身,来世勿许薄情郎。 裴瑾想,那些年里,他应该算是爱过她的。 晏岚蕙质兰心,见裴瑾陷入回忆,便一言不发,静静陪伴,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对不起,我走神了。” “不要紧,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她竟然反过来安慰他。 裴瑾笑了,点点头:“是。”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有人陪着说话,果然时间容易消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晏岚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裴瑾把车停到隐蔽处,晏岚说:“裴先生,真的很谢谢你,我度过了很奇妙的一个晚上,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大半夜和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去看星星,”顿了顿,她加重了语气,“还喝了啤酒吃了薯片,我的经纪人会打死我。” “失恋的人总有点特权。”裴瑾笑了笑,与她告别,“那么,再见。” “再见。”晏岚轻轻吐出一口气,失恋带来的痛苦仿佛也随之消散了。 虽然遭到男友劈腿,可福祸相依,早点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并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明天明天生活还是要继续,今夜已经足够瑰丽,让她拥有了再度面对名利场的勇气。 萍水相逢,她由衷感念。 第二天,裴瑾接到了周世文的电话,他还没醒,睡眼惺忪地问:“周世文,你那么快就要请我吃喜酒?” 周世文在嘴边的话差点吞回去,过了好半天才说:“不是,有个案子,想请你协助一下,”顿了顿,他还别扭地添了一句,“计算机做不了。” “我看看。”裴瑾看了一眼闹钟,头疼欲裂,“七点半,我昨天三点钟才睡。” 周世文噢了一声:“晏小姐很漂亮啊。”他昨天晚上有事,提前走了,去开车的时候正好看到裴瑾带着晏岚离开,心里就有数了。 “周世文,真看不出来,你也会开这种玩笑。” 这有什么,周世文心想,也就对着裴瑾,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很拘束规矩,否则他们一帮大老爷们在一起,哪有不开黄腔的:“你几点能过来?” 裴瑾被他吵醒,睡不着了,只能爬起来:“你想我几点到?” “越快越好。” “那就八点吧。”裴瑾算了算时间,“替我买一份早饭。” 周世文一口答应:“行。” “让你徒弟去买,我怕你给我吃韭菜包子。”裴瑾挤兑他一句,挂掉了电话。 八点钟,他准时出现在警局门口,徐贞拎着煎饼果子和豆浆站在门口迎接他:“裴教授,怎么样,可以吧?” “谢谢。”裴瑾接过早饭,觉得里面至少有两个蛋,十分满意,“所以比起男人,我更喜欢你们女孩子。”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后会比你师父有出息。” 徐贞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吗?” “真的,对于警察这个行业来说,女孩子不占优势,不过,女人有女人的长处。”裴瑾说,“你有警察最宝贵的一项特质。” 徐贞不禁问:“什么?” “正义感。” 徐贞乐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 “裴教授?”周世文神出鬼没,“来这边,去我办公室里说,”又指挥徒弟,“去,给裴教授泡杯茶。” 裴瑾看他一脸严肃,便知道非同小可,也收了笑意:“是什么案子?” 周世文关上了门,这才道:“是缉毒队的案子。” 缉毒大队经过多番努力,终于抓获了一名嫌疑人,也不算是小鱼小虾了,在整条贩毒链中,他位于中游,问上头拿货,再把到手的货物分散到手下,一转手就是数倍利润。 这样一个狡猾的人,被捕后自然很识相,贩毒是死罪,如果要轻判,除非戴罪立功,他无需多说,立刻表明态度愿意帮助警方继续深挖下去。 他为警方提供的,就是每次与上家交谈的录音。 周世文皱着眉头说:“录音被存在一个u盘了,放在他一个相好的家里,就随随便便丢在化妆品里,看起来和口红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他主动交代,恐怕我们很难找到。” 裴瑾点了点头:“看来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上面的人。” “没有,但我们有一个范围,现在嫌疑最大的是这个人。”周世文给他看照片,“昆布医药公司的老板,何坤。” “唔?”裴瑾的声调微微上扬,何坤是公众人物,要取得他的录音并非难事。 果然,周世文说:“我们对比过他的采访,并不符合,但是他的嫌疑最大,我们怀疑听电话的是他的心腹。” “明白了,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呢?”裴瑾问。 “何坤明天要举办一个产品发布会,我们有请柬。”周世文把高档考究的请柬递给他,“现在,我们有两个重点怀疑对象,一个是何坤的秘书,赵信,另一个是他的司机,韦正。” 裴瑾展开来看了看:“噢,要带女伴。”他看向周世文,“你们给不给配?” 正巧徐贞端着茶进来,闻言笑嘻嘻地说:“裴教授,咱们队就我和杨姐是女的,杨姐怀孕四个月了,你要人帮忙,只有我了。” 裴瑾转过头:“那还是算了,我自己找。” 徐贞还挺失望:“真的不用吗?”除了马家庄那次,她还没有真的参加过什么抓捕行动呢,她真的很想试试亲手抓住犯人。 周世文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次我们只是确定嫌疑人,没有证据还能抓人?”看弟子备受打击的样子,又缓了脸色,“你那么想抓人,今天就跟着老李去蹲点,别叫苦。” 徐贞立刻恢复了神色:“是的师父,好的师父,我会跟着李哥好好干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情动 临走前,裴瑾送了他们一个小礼物,给徐贞的是咖啡豆,而周世文的则是茶叶:“我看周警官好像不习惯喝咖啡, 这是今年的明前茶, 希望你喜欢。” 周世文对着他还有些尴尬,客气地推辞了。 “请收下吧。”裴瑾对他挥了挥手, “是今天蛋糕的回礼。” 盛情难却, 周世文和徐贞还是收下了。 裴瑾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人了,才慢悠悠踱回屋内, 西沉的阳光变成了橙红色,映照在屋内,犹如鲜血。 啊, 一个白天又过去了。他愉快地想着, 开始思考今天的晚餐。 他喜欢复杂又耗费心力的菜式, 最好是需要准备一整天的那一种,那么在没有人陪伴的日子里, 他可以快一点度过这24个小时。 今天下午的时间在与人交谈中很快就过去了,那么晚餐简单一点也无妨。 裴瑾用了三个小时给自己做了几道法国菜, 用餐时已经接近九点, 但不要紧, 哪怕不进食他也不会饿死, 只不过饥饿的滋味并不好受, 在尝试绝食死亡的糟糕经历之后,他就不会再做出这样自虐的行为了。 没有意义。 长生不死就是长生不死,六百年了,他自刎过,过,投缳过,也被子弹打中过,被炮火击中过,现在不还是好好活着。 太过漫长的时光是一种可怕的折磨,所以他现在学会了找各种各样的事情打发时间。 救人如此,做饭,亦如此。 安静地用完了晚餐,他把碗碟端进厨房,挽起袖子清洗餐具与炊具,倒入洗洁精,放水,认真地将油脂一一洗去。 说来有些好笑,在家境最贫寒的那几年里,他也没有洗过一次碗碟,因为他是读书人,寒窗苦读的十几年里,寡母靠刺绣的手艺供养他,不让他为任何俗物分心,只盼着他一朝金榜题名,能光宗耀祖。 十二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二十二岁得中一甲,被圣人钦点为榜眼,授翰林院编修,同年,寡母病重,次年,丧母,守孝三年,二十七岁,重返朝堂,在礼部谋得一职。 同年,奉命跟随船队出海,沿途向番国宣天子诏,并给予赏赐,然而,并不是所有番国都买账,时不时就有武力冲突,他所在的船只就是在一次武装冲突中不幸被击溃,他落入海中,九死一生,漂浮几天后为人所救。 再后来,他的时间停止了,不老不死,青春永驻。 他以二十七岁的外表,活了六百多年。 那么长的时间里,他时而觉得后悔,自责没有好好孝顺母亲,金榜题名又如何,俸禄微薄,他的母亲并没有过上好日子,她唯一拥有的,不过是那不能吃不能喝的凤冠霞帔。 洗干净了最后一个盘子,裴瑾擦干手,收回了所有的思绪。 活得久了就免不了要回忆过去,可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越是回忆越是会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走得那么远。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当年的天子何在?帝王将相,已成云烟。 把一切都收拾妥帖才十点钟,果然一个人的话,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了,他有很多次都以为黑夜永远不会过去,自己再也看不到白天。 可现实是,明天总是会到来,日复一日,永无尽头。 裴瑾给秘书打了一个电话,交代了一下明天出行的事,精明能干的秘书对老板这么晚了还布置任务毫无怨言。 高于市面上的双倍薪资足以让她心甘情愿接受这样高强度的工作。 “好的老板,没有问题。”秘书一口答应他所提出的所有要求。 裴瑾很喜欢她。 如果有两个同样出色的应聘者摆在他面前要他挑选,他会选择女性,原因无他,六百多年来,他亲眼看到原先被关在绣楼上一辈子都不会出一次门的女性走到今天可以和男性竞争的地步,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怜惜。 他们唾手可得的,她们需要费劲全力才能得到,那么努力,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然而,时至今日,女性地位升高,可若说要和男性分庭抗礼,恐怕还有一段路要走。 因此,或许并不公平,但他就是更愿意给她们一个机会,像是她们的高跟鞋,把她们抬高一点。 就算是一点点也好。 第二天一大早,徐贞就在警局门口见到了这位能干的大秘书,秘书大约三十出头,穿着得体的西装套裙,妆容标致,摇下车窗问:“是徐警官吗?老板吩咐我来接你和周警官。” 徐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师父去调查另一桩案子了,只有我一个人。”周世文的确因为另一个重大案件而出差了,但她觉得,多多少少也是有点躲着裴教授的意思。 毕竟一天前还是自己女神呢,转瞬间就变成了男人,周世文这样的直男肯定受不了,想方设法避开也是正常的。 锻炼一下徒弟什么的呵呵。 秘书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徐警官,上车吧。” “哎。”徐贞脆生生应了句,拉开车门上去,秘书自我介绍:“我姓崔,崔莹莹,这份资料你看一下,这是我们公司公益助学的相关文件。” 徐贞道了谢,接过来认真翻阅起来,既然要伪装成去考察的工作人员,可不能露了马脚。 她一旦专心起来便心无旁骛,等到把所有资料都牢记于心,崔莹莹已经把车开到了裴瑾家门口。 崔莹莹熟门熟路进去,一下子就看到裴瑾正蹲在院子里给兰花浇水:“老板,徐警官到了。” 徐贞不等他问起便主动解释:“裴教授,我师父出差了,去不了了。” “我知道,他昨天给我打过电话。”裴瑾仔细地为每一株花都浇好水,嘱咐崔莹莹,“我走的这几天你来替我打理。” 崔莹莹赔笑:“老板,你知道我其他还凑合,花花草草养什么死什么。”她是穷苦人家出身,小时候一门心思读书,比常人更努力才能申请到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回国后过五关斩六将进了裴瑾的公司里就职,能熬夜写报告,能出门打嘴仗,就算是酒桌上拼酒也是不怕的。 唯一搞不定的只有帮老板种花。 这种闲情雅致与她始终无缘,办公室里一盆仙人掌都能养死的人还是不要挑战几百万的兰花了。 “没什么,死了就死了吧。”裴瑾很淡然,“万事万物,终有一死。” 除了他。 崔莹莹听了这话,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差事。 裴瑾洗了手,对徐贞说:“徐警官会开车吗?” “会。” “好,那你开车。”他擦干净手指上的水珠,就这么拉开车门上车。 徐贞目瞪口呆:“您不带东西啦?” “明天就能回来。”裴瑾一坐下便拿出了手机,“费不了多大力气。” 徐贞摸不清他的底细,乖乖应了一声就去开车,她虽然没有去过z县,但大致方向是知道的,跟在周世文屁股后面也做惯了这种跑腿的活儿,一点问题也没有。 等快到服务区的时候她问:“裴教授,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你去吧,帮我带瓶水,抽屉里有零钱。”裴瑾眼睛没有离开手机屏幕,徐贞有点好奇他在看什么那么专注,但毕竟不熟,也不敢造次。 买了水回来的时候,她偷偷瞥了一眼,然后傻掉了。 裴瑾看的,一不是严谨的科学报告,二不是男性热衷的政治军事,甚至不是体育新闻,而是一部正当红的狗血偶像剧。 像是捕捉到了她的视线,裴瑾瞥她一眼:“你也在看?” “嗯,”徐贞抿着嘴偷偷乐了一会儿,没忍住,笑嘻嘻地问,“没想到裴教授也看这种剧,有点小意外。” 裴瑾回答得很坦然:“挺有趣的。”这部偶像剧吸引他的是男女主角的人设,男主长生不死,寂寞多年后遇到了女主,生命终于有了色彩,他们恋爱了。 徐贞原本就是自来熟的性格,裴瑾对她十分友善,她就更大胆了一些,评价道:“马上就要结局了,希望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就算女主死了男主等她下个轮回也好啊。” “你是这样想的吗?”裴瑾饶有兴趣地问,“哪怕下辈子,那个人根本不记得他了,也变了样子,变了性格,还是希望在一起吗?” 徐贞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是啊,不过如果男主能解除诅咒和女主一起变老也很美好。” 裴瑾以手支颐:“那如果,男主不死,女主转世,但他们不在一起了呢?” 徐贞愣住了,她想了会儿说:“这样不就是悲剧了吗?” “女主爱上男主,是因为他出现在她最落魄的时候,给了她关心与温暖,所以她爱上了他,可如果下辈子她出生在一个幸福家庭,从小追求者甚多,还会对男主有感情吗?” 徐贞万万没有想到,裴瑾竟然会一本正经地和她讨论这样的问题:“应该会吧。” “那么,男主在女主转世的过程中,又遇上了一个喜欢的女孩,是变心吗?”他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徐贞脱口而出:“算的啊。” “可是他喜欢的人已经死了,来世,就是另一个人了。”裴瑾笑了起来,“爱情一期一会,没有生生世世。” “但c但这样太可惜了吧。”徐贞有点怅惘,如果能生生世世与一个人相爱,那该多好。 裴瑾笑而不语,他想,过去的事终究已经过去了,曾经爱过的人,终究也会因为时间而变成记忆中一抹苍白的倩影,面容早就已经模糊了,被留下的记忆不但支离破碎,还没有道理。 譬如,他很记得,梅子黄时,细雨纷纷,金蟾嘴里吐出袅袅白烟,她鬓边簪了一朵杏花,挽起袖子替他在砚台中加了些许清水,而后说了什么话,粉泪盈盈,可奇怪极了,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她那天说了什么。 唯独当时正巧读着摽有梅,偏偏又记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有人说,负情薄幸读书人,纵然他不是张生之流,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这一生太过漫长,注定还会爱上别人。 他永远给不了“一生一世”的诺言。 何况,“君自蓬山归,不知妾发白,既非穆公女,来生勿复见。”多年后,隔着重重罗帷,白发老妪如是说。 故而,恐怕前世的人,今生也不想再和他再续前缘了。 徐贞并不知道他所想的事,偷偷做了个鬼脸,她还是觉得,男女主角的感情不应该因为生死而分离,现实生活中看多了分分合合,就是希望偶像剧里可以圆满。 就算是有片刻的慰藉也是好的。 裴瑾被这个称呼逗乐了,拿着信和牛奶进屋:“女状元,有你的信。”他不再提起八姨太这个绰号,生怕她想起不堪往事,看她最近学习用功,便叫她女状元,也算侧面激励她好好用功。 他走到鱼丽房间门外又喊了一声,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推门进去,发现被褥整洁如昨夜。 他拐弯到休息室去,果然看到地毯上蜷缩着一团东西,他把窗帘全拉开,让阳光充分得照进来。 地毯上的东西动了动。 裴瑾把信放在她面前:“马家姐妹给你寄过来的信,你不想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鱼丽从毛毯下面探出头来,睡眼朦胧:“什么?” “你这是又看到几点?”裴瑾叹了口气,要不是知道不死,也不会容许她这样,“总这样可不好。” “要是看电视能看死,我死也瞑目了。”鱼丽接过信,又倒回垫子上,“我再睡一下。” 裴瑾:“”在她有自控能力之前,坚决不让她上网。 鱼丽的回笼觉睡到中午,下楼的时候看到桌上有两道菜和一碗粥,裴瑾留了字条,让她自己热了吃,他有约出去了。 “有约有约,我什么时候才能有约呢?”鱼丽也不热饭菜,就冷着吃了,心里不由又想起肖臣来。 她隐约能猜到那天裴瑾为什么说她可怜,一想起这件事,她就觉得难堪,可又很难相信,她并非不晓人事的小姑娘,可若要说快乐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快乐。 男欢女爱,男欢女爱,落到女人头上,不是一个“爱”字吗?哪来的欢呢? 肖臣知道她的伤口会很快愈合,所以下手总是没个轻重,有时候真的疼得不行了,她就推一推他:“你轻一点,我很痛。” “这样你才能记住我。”他把她捏到青紫,还要逼她说,“你说,说你是我的。” 有时候她也不能理解肖臣为什么非要如此不可,或许是因为太深爱了,怕她离开,他对其他姨太太又不见这样的占有欲。 为着这一点,鱼丽愿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每每这个时候,肖臣才算是满意了。 虽然时而有痛苦,可是因为伤口愈合得快,她倒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可是,裴瑾为什么要那么说呢?她这样,很可怜吗?怎么样才算是不不可怜? 又或者,裴瑾是男人,他并不了解女人的感受,他胡说八道。 “不想了。”她甩了甩头,又发了一会儿呆,慢慢把午饭吃了,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拆信件。 信是马小敏写的,说自己和马欣儿已经被当地妇联接手,现在安排在福利院里,还在和家里交涉,父亲已经答应不会把自己嫁出去,她不日就将回家,而马欣儿也很好,已经联系到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会来把她走,可能以后就不方便通信了,所以特地写信感谢她一直以来的照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往事 山路颠簸已经让她特别想吐, 再加上猪崽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徐贞拼命忍着, 一到目的地下来就哇一声吐了。 更让她郁闷的是,给他们搭顺风车的卖菜老头收了收了五十块钱的车费, 徐贞差点吐血:“就那么一段山路,50块?” “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大问题。”裴瑾给她递了纸巾, 对她呕出来的秽物视若无睹, “好歹他还给我们指了方向。” 徐贞接过来抹了抹嘴:“方向?” 裴瑾抬了抬下巴:“那里就是村支书家, 走吧。” 一听马上就要进入角色, 徐贞也顾不得胃里翻江倒海, 心里默念记牢的腹稿, 她每次考试前都会十分紧张, 但一拿到考卷反而放松了,这次也不例外, 等见到了村支书, 她大方极了, 好像真的就是来调研的工作人员。 “书记好,我们是绿芽公益助学基金会的工作人员。” “公基什么会?”村支书反应慢了一拍,想了想才恍然, “噢噢,是和我们村里的赵老师一样来教娃娃们读书的吧?” 徐贞这才意识到他没有听懂, 赶紧说:“不是, 我们不是来教书的, 我们是来看看,您这里有没有上不起学的孩子,资助给他们一部分的学费。” 这次村支书听懂了,他的态度骤然热情起来:“先c先请进来坐吧,小丫,给客人倒杯茶。” 他把他们请进去坐下,一个岁的小女孩提着水壶进来给她们倒了水,徐贞看她可爱,便给了她一块奶糖,小女孩拿了糖,笑嘻嘻地跑开了。 “不好意思,家里没有什么能招待客人的。”村支书谦虚了一句,立刻直奔主题,“你刚才说c说什么学费?” “是的。”徐贞耐下性子和他解释,“我们这个基金会是专门资助贫困孩子入学的,听说这边有好几个村子的孩子上不起学,我们就想过来看看。” “嗯嗯,”村支书一个劲儿点头,眉毛下耸,满脸愁苦,“是啊,我们村的条件不算太差,教室是有的,就是没有老师肯过来,太苦了,前两年来了三个大学生,现在只剩赵老师一个了,唉,留不住啊。” 这是徐贞第二次听见赵老师的名字了,她心中一动,试着问:“我们能去学校看看吗?” “能,当然能,我带你们去。”村支书掸了掸裤子上的土,给他们带路。 正如村支书所说,马家庄虽然贫困,但学校还是有的,虽然只是几间低矮的平房,但桌椅都有,还有一个操场,角落里堆着一个瘪瘪的皮球,几根廉价的塑料绳。 赵老师在教室里给孩子上课,她是一个个头不高人很瘦小的年轻姑娘,正在教孩子们念拼音。 徐贞观察了一下教室里的学生,十二个男孩,两个女孩,个头都很小,面黄肌瘦的。 赵老师看到村支书过来,让孩子们念课文就抽空出来了:“书记怎么来了,这两位是?” 徐贞亲切地对她微笑:“我们是绿芽公益基金会的,想来这里了解一下情况。” “你好你好,我是赵小倩。”赵老师和这种公益组织打过交道,比村支书了解得多,闻言便知道是好事临门,也不打官腔,开门见山,“谢谢你们能来,我们真的非常需要帮助,现在学校里只有小学一二年级的课本,学校也不供应午餐,很多家长都不想让孩子来上学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读书的好处,半大的孩子是家里的劳动力,可以喂猪放羊打柴,何必来学校浪费时间?一开始办学的时候,就是答应可以在学校里吃一顿,给家里减轻负担,这才有家长愿意把孩子送过来。 可现在学校经费吃紧,快供应不上了。 “赵老师,我们坐下来慢慢谈好吗?”徐贞柔声说,“把您知道的情况和我们说说吧。” “哎,好。” 徐贞是警校的优秀毕业生,一开始还有些生涩,但全情投入后就非常顺利,她很快从赵老师口中了解到了马家庄的情况。 马家庄的孩子多数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外出打工,几个孩子就跟着爷爷奶奶,因为经济条件不好,义务教育没有办法展开,尤其是这里的人家都不止一个孩子,多数都是三四个,有时候折中,让家里的男丁来念书,女娃就不上了。 “现在有些地方的确是困难,但毕竟是国家规定的义务教育,我们还是争取要让每个学生都上得起学。”徐贞说,“赵老师,我想统计一下所有在学龄段的儿童,这样才方便我们申请援助。” 赵老师很高兴能有人继续资助,一口答应:“我对每户人家都很熟悉,我带你们去。” 徐贞不期能遇到这样一个神助攻,眉开眼笑,想和裴瑾汇报好消息才发现他一直站在窗外听孩子们朗读课文。 “裴教授。”徐贞跑过去,兴奋地说,“赵老师会带我们去家访,这样一来,小月如果在这里,应该就会有线索。” 裴瑾微微颔首:“做得很好,不过,人前你该叫我裴总。” “我记得的,现在不是没人么。”徐贞吐了吐舌头,“裴教授在看什么?” “看这些孩子。”裴瑾道,“读书不易。” 他是寒门子弟,那年头读书比现在还要艰难,书籍极为昂贵,他启蒙时,甚至连一本《三字经》都买不起,死记硬背下来,再对照着去认字,一直到他中举前,所有的书籍全靠手抄,寒冬腊月,都握不住笔,其中艰辛,怎能与今人道也? 现在现在好太多了,只盼望这些孩子不要辜负这样的时代。 徐贞期期艾艾地问:“教授,我想问问啊,这次调查结束以后,会不会” 裴瑾看她一脸忐忑,不禁好笑,点头道:“会。”他当然会资助这里的孩子继续念书,对于贫困孩童来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徐贞高兴起来:“裴教授,你人真好。”她忍不住抬头去看他,裴瑾富有c和善c沉着c从容,这些特质很棒,但如果再加上年轻,怎么都觉得有些违和。 她和裴瑾打交道的时候,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包容,这总让她有和太奶奶聊天的错觉。 肯定是因为警校的同学都太浮躁了。徐贞心想,怎么就不能有这样的人呢?言情男主人设还不行么,少见多怪。 日头又高了些,村支书请他们到家里吃了午饭,学校下午放假,赵老师便带着徐贞和裴瑾挨家挨户去家访,徐贞煞有其事地拿了本小本子,认认真真记下了每户家庭的孩子的名字和年龄。 然而,一直到天色擦黑,他们也只走完了半数,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在村支书家里住下。 夜幕深深,徐贞在房间里翻看今天记录下来的名单,所有的失学儿童里,绝大部分是女孩儿。 不到十岁的年纪,她们在做什么呢?烧火c喂猪c捡柴c洗衣服c做饭有模有样的,而她今年二十四岁,进厨房只会烧泡面。 正出神,外面传来赵老师的声音:“裴先生,徐小姐在不在?” “在那间屋里。” 徐贞听见声音,赶忙出去,看见赵老师拉着两个小姑娘过来了,很是意外:“赵老师?快进来。” 赵老师拉着两个女孩进了屋,还把门给关上了。 裴瑾略略一想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对院子里卷尾巴的小黄狗吹了声口哨,小黄狗吧嗒吧嗒跑过来,他把手里用草叶编成的球丢出去,小黄狗立刻就追着跑了过去。 屋内,传来赵老师难为情的声音:“我带来的已经用完了,小敏头一回遇上,吓坏了。” “老师”小敏拉了拉赵老师的衣袖,很是不好意思。 徐贞笑嘻嘻地说:“这有什么呀,女孩子都这样,到了年纪就有的,我正巧带了,来,我教你用。” 她看着跟着小敏来的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便也说,“等你长大了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早一点儿十一二岁,晚一点十七八岁,都是有的,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 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名叫欣儿,她听了徐贞的话,困惑地抬起头来,小敏快言快语:“可是,欣儿那里经常流血啊。” 徐贞和赵老师都吃了一惊,赵老师和欣儿更熟悉,便问:“经常流血吗?” 欣儿用软软的声音说:“也不是经常,就是和叔叔玩游戏之后会疼,有的时候会流血。” 徐贞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她看着懵懵懂懂的马欣儿和一无所知的小敏,艰难地把话吞了回去,只是说:“既然欣儿痛的话,以后就不要再玩了,好吗?” 欣儿玩着自己的手指,嗫嚅着说:“我说了我不想玩,我疼,可是叔叔力气大。”她看着她们,突然惊慌起来,“赵老师,我c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老师蹲下来抱住她:“不是,这不是你的错。” 小敏说:“我告诉你,如果他欺负你,你就跑到死人沟去,那里有黄大仙会保护你的,我爸一打我我就跑到那里去,从来没被他找到过。” 徐贞一惊:“你爸打你?” “打啊,我习惯了,他一打我我就跑。”小敏满不在乎,她还关心邻居家的这个妹妹,“真的,黄大仙很灵的,他保准不敢去那里找你。” 黄大仙什么的太不靠谱了,赵老师连忙说:“太危险了,欣儿如果害怕,以后就来学校找老师,老师就住在宿舍里。” “好的。”欣儿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懵懵懂懂地答应了。 徐贞送她们离开,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徐贞和裴瑾到了z县,121路公交是环城线,最后一站是马家庄,但公交站点距离真正的马家庄还有不少距离,看那窄窄的山路,汽车是铁定开不进去的。 裴瑾道:“停这里吧,我们坐那个去。”他指了指外面卖菜的电动小三轮。 徐贞再次刷新了对裴瑾的印象,她还以为裴瑾这样在国外念知名大学,住在小洋房里的人是绝对不会那么接地气呢。 可是,说坐三轮就坐三轮,哪怕搭便车的那辆小三轮上还有一只小猪崽他也没嫌弃。 徐贞一开始还忍不住想,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种人,身在陋室也不减风华,只可惜是个男人,害她师父白白暗恋了一场但很快,这样的八卦心情就再也维持不住了。 山路颠簸已经让她特别想吐,再加上猪崽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徐贞拼命忍着,一到目的地下来就哇一声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亲嘴 深山老林,与世隔绝,她花了好多年才使得他们兄弟起了嫌隙,最后一块儿弄进陷阱里活埋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可做得很干净, 山民原本就鲜少与人交流,死在林子里也是常有的事, 她瞒住不叫人知道, 过了些年, 假称是他们的女儿, 与镇上的人做了几次买卖, 凑足了银两, 逃之夭夭。 那一回连拜堂都没有,是被强送进了洞房。 几百年后,肖臣骑马走过街边, 正好遇到下山的她, 一眼就认了出来,强行把她掳上了马, 说要和她拜堂成亲。 嗯,很像电视剧里陆司令强抢八姨太。 只不过那一次,她是自己点头同意的。 妾室不能穿红,他却给了她红嫁衣, 和她拜堂成亲, 她成了肖臣的八姨太, 肖臣对她说:“我是有恩必报的人,你对我有一饭之恩,我回报你一生荣华富贵。” 一生太长,他没有做到,但一二十年是有的。 鱼丽自己想着都觉得好笑,当年不肯跟裴瑾走,是有志气,不肯做小,可后来呢,还不是给人做了妾。 肖臣正室是老派闺秀,也不知道是怎么嫁给这个土匪的,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二姨太到七姨太,唱戏的有,下官的女儿也有,但要说起来,是对她最好。 但凡是她提的要求,没有不应的,只有一件不许,不同意她去学堂念书,但肯陪她去看电影听戏,后来往来应酬,也都带她去。 临死的时候,他才对她说出真相:“你的样子从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就没变过,以前说什么书生遇见仙女,我是不信的,现在信了,我知道你迟早要离开我,所以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步都不愿意放开你,现在我要死了,你马上就自由了。” 她说:“我不是仙女,我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嫦娥应悔偷灵药,你听过吗?” “我没念过书,是个粗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肖臣握紧她的手,“我只问你,这些年,你恨不恨我?” “不恨。”她答得很快,“我过得不错,你把我保护得很好。” 肖臣就笑了起来:“那就好,如果有下辈子,你可愿再嫁我为妻?” 鱼丽觉得好奇:“你娶我,已经还了我救你的恩情,为什么要下辈子还要再娶,不腻吗?” “我虽不懂诗书,也晓得情之所钟四字。”肖臣说,“我愿生生世世娶你为妻,鱼丽,你能答应我吗?” 她对着他那渴盼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肖臣得偿所愿,含着笑闭了眼。 鱼丽想到这里,不由又点开封逸的相片来看,相伴数十载,枕边人怎么会不记得,封逸的样子与肖臣一模一样。 他见到她,还记得她吗?还会想娶她为妻吗? 这一回,有没有三媒六聘,是不是明媒正娶? 裴瑾惯例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坐下,通知崔莹莹让几个高管下来开会,他很少进公司,就是怕被太多的人注意。 流光的几个管理层都习以为常,接到通知后前后到咖啡馆里报道,一共七个人,包括一位副总,技术部c人事部c公关部c销售部c设计部五个总监,以及秘书崔莹莹。 “老板。”大家一一打过招呼坐下。 裴瑾笑盈盈看着他们:“好久不见,请大家吃下午茶。” “谢谢老板。”职位最高的是莫过于是副总,她是个成熟大方的女人,“我要抹茶拿铁。” “知道,你是抹茶,你是焦糖,你们两个是黑咖啡,你不喝咖啡喝巧克力,莹莹和你是喝苏打水。”裴瑾笑着说,“我都点好了,还有芒果千层和草莓泡芙。” 高管也不是清一色的女性,销售部和设计部的总监是男性,可被老板这样记住口味,心里说不妥帖肯定是假的。 咖啡端上来,裴瑾一边品尝千层一边听他们做汇报,他很少发表无关紧要的看法,但往往点出来的都很要紧,一针见血,容不得糊弄,次数多了,手底下的人自然就老实了。 在对上个月进行总结后,裴瑾突然抛出了一个炸弹:“你们做得都很好,流光发展得很平稳,不过我前两天收购了一家科技公司,他们那边的东西也挺有趣的。” 其余人:“???”他们是一家约莫百人的小公司,一直在做软件开发,业内口碑一直不错,合作的也都是知名品牌。 是,大家是野心勃勃没错,但是突然来这么一下真的好吗? 副总也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踟蹰着问:“怎么c怎么这么突然?” “也没有很突然,我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恰好有合适就买下了。”裴瑾笑了笑,“我很喜欢新科技,打算做来试试,你们也不要有压力,不是一时半刻就要合并的,先互相了解一下好了,莹莹你给他们安排一个什么旅行,就当是今年的员工福利了。” 副总有了不祥的预感:“老板,你不去?” “不去。”裴瑾理所当然地说,“这是你们的工作,不是我的,我已经失去谈生意的兴趣了。” 其余人:“”那你的兴趣是什么? “花钱。” 会心一击,一99999。 “我走了。” 路上,裴瑾经过一家甜品店,停车走了进去。他正打算去探望马家姐妹,自然不能空着手去。 他选了一款造型非常少女的糖果蛋糕,正准备付账离开,就看到橱窗外有个穿着校服的少女,大概读初中,衣服太小,偏偏长手长脚,手腕和脚脖子都短了一截,洗得都发白了,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橱窗里展示的一款生日蛋糕,它做成了公主裙的样子,上面写着:每一个女孩都是公主。 裴瑾看了片刻,笑了,多拿了两张钞票:“再加一个那个。” 他提着两盒蛋糕出去,路过橱窗时,问那少女:“你过生日?” 她没想到会被人搭话,略微瑟缩一下,局促地点了点头,裴瑾把蛋糕递过去:“生日快乐。” 她瞪大了眼睛,犹豫一下,摇了摇手:“我不能收。” “觉得我是坏人?” “我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平时是这样,但生日的那天,可以收礼物,”裴瑾笑了,“这是规矩,你不知道吗?” 她犹豫着伸出手把盒子抱进了怀里,慢慢的,眼中浮现出欣喜:“真的可以吗?” “当然。” 那少女紧紧抱住了盒子,喜极而泣:“谢谢你。” “不客气,我是红领巾。”裴瑾对她眨了眨眼。 世界上总应该有一些美好的瞬间,在不幸的时候可以得到陌生人的关怀,即便是萍水相逢,那些温暖也足以支撑他们走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何况,施比受有福,赠人玫瑰,则手留余香,何乐而不为呢? 裴瑾愉悦的心情持续到他来到绿芽的宿舍,看着准备出发的四个人,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前两天,马家姐妹的检查报告出来了,马小敏轻伤,马欣儿□□陈旧性破裂,有多处伤口,两个孩子现在住在绿芽的宿舍里,可是她们还是未成年人,绿芽并非政府组织,无法一直照顾她们。 今天,徐贞和董菡会陪伴着两个孩子去一趟z县,她们和当地妇联联系上了,看看那边有没有办法可以妥善安置这两个孩子,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她们重新回到马家庄。 马小敏和马欣儿的心情看起来都不大好,裴瑾走过去把蛋糕给她们:“路上吃。” “叔叔。”马小敏看见他眼睛一亮,“你知道大仙去哪里了吗?” 大仙?鱼丽?裴瑾失笑:“你想她了吗?” “没有她帮我们的话,我们逃不出来的。”马小敏认真地说,“她救过我好多次了,有一次我在死人沟里跑得太远,是她给我指的路。” 裴瑾想一想才说:“她走了。” “走了?”马小敏急了,“她去哪里了?” “黄大仙被你们看见真身,只能到别的地方去了。”裴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过,如果你们听话的话,她会回来看你们的。” 徐贞:“”裴教授你这样骗祖国的花朵不大好吧? 裴瑾又关照董菡:“路上的花费我都给你报销,别让徐警官破费。” 董菡用极为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谁?” “噢。”裴瑾这才想起来董菡从没有见过他不说,他还是一直用伪声说话的,当下马上切换声调,“我是裴瑾。” 徐贞笑得肠子打结:“哈哈哈,又一个被裴教授骗了的,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一路顺风。”裴瑾在董菡无法言喻的脸色中挥了挥手。 上了高架,董菡终于绷不住,表情微妙:“我老板竟然是一个男人!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女人,流光在业内那么有名,人人都说老板是个要和男人抢天下的女强人他竟然是个男的?” “男人就不能关心女性地位啦?”徐贞不以为然,“裴教授人好嘛。” 董菡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从没有说过不准男人去关心女性这个群体,或许,能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去体谅女人更加难得。 只不过那么久以来,她一直都以为那是一个年长聪慧强大的女性,乍一看到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变成了自己一直十分尊敬的裴教授,视觉冲击有点大。 “你知道吗,他一直都是用女声和我打电话的!”董菡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徐贞点头:“我知道啊,他也是这样和我们交流的,那天他从我师父的办公室里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次,为了何坤的事,周世文请裴瑾过去了一趟,他们到的时候早,有不少人还没有上班,等谈完的时候基本都到齐了,听得周世文叫他“裴教授”,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 现在想想还觉得可乐。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上当!董菡稍感安慰,可又奇怪:“为什么他要换声音?” “他是声纹专家,可能这样比较容易让人信服?”徐贞给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猜测。 董菡:“也许吧,不过应该是惊吓才对吧。” 裴瑾办完了事,却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单独去吃饭,他转道去了超市采购,家里多了一个人,零食的消耗速度简直翻倍。 裴瑾足足买了一推车的零食饮料,提了两大袋子回家。 鱼丽正在努力和数学奋斗,这对她来说完全是新的概念,接受得比较辛苦,咬着笔苦思冥想算着乘除法,学完这个还要学因式分解和几何。 看到裴瑾回来,她很不开心:“你那个时候都不用考数学,还有,横着读好吃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损友 裴瑾便道:“香云纱不是不好,但要我说的话, 用乔其纱做一身, 里面再着一件衬裙。” 老裁缝踟蹰片刻,笑着说:“倒是挺别致的,当年上海滩流行过这样的穿法,有个出了名的女先生穿得最登样。” 鱼丽便点头同意了。 老裁缝一走,她就叫裴瑾:“书生, 什么时候我回去一趟,把钱给你吧。” “你和我谈钱?丽娘, 你这样我真要生气了。”裴瑾佯怒,“我的命是你可以用钱摆平的吗?” 鱼丽转着笔,托腮道:“我救你一命, 你还我一命,我们早就扯平了, 我住你的吃你的,怎么好不付钱?” 裴瑾也好奇:“你有钱吗?” “有, 肖臣的家产都留给我了, 我以前也攒下来一点。”鱼丽说,“不过很多都不值钱了吧, 人老珠黄,其他东西也差不多。” “噢, 不要。”裴瑾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电脑上, “你自己留着作纪念吧, 钱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鱼丽叹了口气。 裴瑾抬起头来,看了她好一会儿,说道:“那你考个状元回来吧,毕竟你现在算是我表妹,光耀门楣也好。” 鱼丽没有信心:“这个啊” “做不到就算了,我是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些。”裴瑾悠悠道,“钱算什么,一股铜臭味,一门两进士才是荣耀。” “人家寒窗苦读十八年,”鱼丽抿了抿唇,“你也太为难我了。” 裴瑾答得很是轻快:“不要紧,什么时候考上都行,十八年后我给你换个身份考,这总公平了吧?” 鱼丽眼看没了借口,只能硬着头皮说:“没有别的办法了?” 裴瑾道:“一般报恩怎么报?有意的,以身相许,无意的,来世结草衔环犬马之劳,你又没有来世,怎么,想嫁我,那倒是没有问题的,你给我做十八姨太吧。” “滚!” “所以,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裴瑾瞥她一眼,“晚上电视少看两集。” 鱼丽在草稿纸上划拉两下,抱怨道:“天天算题,算得头都痛了。” “唔,好吧,那今天不算题了。”裴瑾想了想,有了主意,“我给你弄点好玩的吧。” 鱼丽怏怏不乐:“怎么,给我一张世界地图,要我知道地球是圆的?”关于世界观的冲击,她在民国时期已经有过一次了。 什么,地球是圆的?什么,还有不靠人力畜力可以自己动的车?什么,可以不点烛火用电灯,还可以隔了好远通话? 她当初可没少闹笑话,好在整个社会都在被冲击,思想受到震荡,五十步没必要笑百步。 “变个戏法给你看。”裴瑾合上笔记本,“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你先把今天的数学题做了。” 鱼丽将信将疑:“什么戏法?别拿油里捞铜钱这种把戏骗我,我也不是没有走过江湖。” “是是是,绝对不敢。”裴瑾对她神秘地眨了眨眼。 下午,裴瑾把她叫到室外一个通风的高处,地上放着一些白色的粉末,鱼丽探头看了一眼,大为失望:“就这个?” “就这个。”裴瑾点燃了它,然后拉着她后退。 鱼丽好奇地看着,只见火焰燃烧处,有无数条黄色的蛇从无穷无尽地爬出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裴瑾身后躲了躲,声音发颤:“这是什么东西?” 那些蛇四面八方都有,她像是掉进了蛇窟里,有一条蛇还蔓延到了她的脚边。 “好玩吗?”裴瑾笑盈盈道,“这个戏法叫法老之蛇,就好像能从地底召唤出万蛇来一样,是不是很贴切?” 鱼丽踢了一脚:“假的?” “当然是假的,不过这个烟有毒,我们走远一点。”裴瑾拉着她站远了些,让她能完完整整看完这个膨胀反应。 末了,问她:“想学吗?” 鱼丽点了点头。 裴瑾微笑:“那我们开始学化学和物理吧。” 鱼丽:“”不祥的预感。 “如果你学得好的话,我就送你一个礼物。”裴瑾说,“你见过黄金雨吗?” “可以像黄金一样落下来的雨?”鱼丽问。 他点点头:“学得好的话就送给你。” “当真?” “君子一诺,岂有食言之理。” 于是,鱼丽的功课里又添了两门,可因为不像数学那么无趣,完全是崭新的一个世界,她倒也学得起劲。 正好看完了三部僵尸剧,裴瑾就每天拉着她看纪录片,从地球的起源说起。 鱼丽一开始还看得兴致盎然,可看到那么多雄踞一时的生物那么快完全灭绝,难免触景生情,感伤自身:“裴瑾。” “嗯?” “我们要活多久?”她问,“我以为,我们是吃了仙药,所以长生不老,我落草为寇,想要去找海上仙山,可从来没有找到过。” “我也是。” 不老不死,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秦始皇叫徐福去寻访海上仙山,他不止一次出海,想要寻找答案,可从没有找到过。 后来,他留洋海外,这才知道,原来根本没有仙山,大洋的彼岸是另一块大陆,生活着的并非饮风餐露的仙人。 “那我们吃的究竟是什么?”鱼丽迷惘极了,“如果世界上没有神仙,那么就没有天地同寿,是不是有一天,我们也会死?” 裴瑾道:“丽娘,我不知道。”顿了顿,又说,“但不管怎么样,我和你一起。” 鱼丽托着腮,长长叹了口气:“幸好还有你和我一起那么倒霉,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自私?但我还是很庆幸当初坚持和你分着吃了。” “嗯,是很自私。”裴瑾笑了,“不过,我也是。” 自从与她重逢后,他觉得生命又多了很多趣味,他们身边的人都会离开,晏岚于他,肖臣于她,都是转瞬便会凋零的樱花。 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们容易消逝,所以免不了驻足欣赏,可内心深处,很清楚地知道,唯有彼此,才是这路上唯一的旅伴。 到了赴宴那一日,裴瑾从房间里换了衣服出来,发现鱼丽竟然还在专心致志与化学元素搏斗,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她应该是把时间给忘了。 “丽娘,”裴瑾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下来,“今天封家的宴会,你是不是不去了?那我先走了哦。” 鱼丽从氢氦锂铍硼的海洋里挣脱出来,一听这话,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懊恼极了:“哎呀!今天?我忘了!” “还不快去换衣服?”裴瑾看了看表,“我给你半个小时,把衣服换好头发梳一梳,不要叫人家看低了你。” “哎。”她脆脆应了声,跑上楼去换衣打扮。 裴瑾想了想,折回房间里取了一个盒子出来,走到她房门外敲了敲:“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她连忙出来应门,“快,帮我把这个发箍拨一下,卡住我头发了。” 裴瑾半环着她,指尖伸进她茂密的发丝里,将她卡住的发丝勾出来:“好了。”他看着收拾停当的鱼丽,恍惚间觉得回到了一百多年前。 这么标致的人,难怪要抢回去做姨太太,他轻笑起来,对她伸手:“八姨太,把手给我。” 鱼丽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他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往她雪白的手腕上套了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又走到她身后,为她戴上了一串翡翠项链,调侃道:“当年莫名其妙买下来,压箱底好多年,缘分在这里。” 鱼丽伸手托着那翡翠珠子,一颗颗透亮圆润,绿如青葱。 裴瑾微笑道:“从前不值钱,现在倒流行起来,这样也够了。”可见她这般样貌,又不放心,叮嘱说,“手机也教你用了,剧本也和你对过了,只有一点。” “什么?”她歪头看着他。 “不要叫他欺辱了你。”裴瑾蹙眉,语气慎重,“你明白我的意思。” 鱼丽抿着唇笑了起来:“我明白,我答应你,裴瑾,我一直不甘心做了他的妾,这一次,除非明媒正娶,否则,我绝不嫁人。” 裴瑾略略放心。 封三小姐的生日宴排场极大,老远就看到豪车排队,这是鱼丽第一次出门,裴瑾怕她紧张,特地问:“要不要吃话梅?” “口红会花的。”青春貌美的少女,不必化妆,只要搽一搽口红就足够。 过了会儿,裴瑾又忍不住说:“有饮料,要不要拿吸管喝一点?” “不。”她遥望着车窗外,“我现在心情有点复杂,希望他记得,也希望他不记得了,是不是很奇怪?” “没有,人之常情,近乡情怯都是这样的。”裴瑾温柔地说。 等到停了车,裴瑾给她开门,她又踟躇:“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有我呢。”他握住她的手腕,“你怕什么?怕他不认得你丢脸?除了我,谁知道你是冲他来的,不认得就不认得吧。” 鱼丽被他拽着,慢吞吞下了车。 裴瑾把胳膊递给她:“挽着,别怕。” 鱼丽犹豫了一下才用手攀住了他的胳膊,虽说曾一起亡命天涯,同生共死,可偏偏没有怎么亲近过,可裴瑾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她挽着他,心里竟然立刻平静了下来。 裴瑾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直到看不见人了,才慢悠悠踱回屋内,西沉的阳光变成了橙红色,映照在屋内,犹如鲜血。 啊,一个白天又过去了。他愉快地想着,开始思考今天的晚餐。 他喜欢复杂又耗费心力的菜式,最好是需要准备一整天的那一种,那么在没有人陪伴的日子里,他可以快一点度过这24个小时。 今天下午的时间在与人交谈中很快就过去了,那么晚餐简单一点也无妨。 裴瑾用了三个小时给自己做了几道法国菜,用餐时已经接近九点,但不要紧,哪怕不进食他也不会饿死,只不过饥饿的滋味并不好受,在尝试绝食死亡的糟糕经历之后,他就不会再做出这样自虐的行为了。 没有意义。 长生不死就是长生不死,六百年了,他自刎过,过,投缳过,也被子弹打中过,被炮火击中过,现在不还是好好活着。 太过漫长的时光是一种可怕的折磨,所以他现在学会了找各种各样的事情打发时间。 救人如此,做饭,亦如此。 安静地用完了晚餐,他把碗碟端进厨房,挽起袖子清洗餐具与炊具,倒入洗洁精,放水,认真地将油脂一一洗去。 说来有些好笑,在家境最贫寒的那几年里,他也没有洗过一次碗碟,因为他是读书人,寒窗苦读的十几年里,寡母靠刺绣的手艺供养他,不让他为任何俗物分心,只盼着他一朝金榜题名,能光宗耀祖。 十二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二十二岁得中一甲,被圣人钦点为榜眼,授翰林院编修,同年,寡母病重,次年,丧母,守孝三年,二十七岁,重返朝堂,在礼部谋得一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斩断 “辛苦当然是辛苦的。”晏岚嘴角带着笑意,“但我很快乐。” 裴瑾颔首:“那就好, 有困难吗?” “没有, 如果有, 我会告诉你的。”晏岚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知道有你会帮我, 我心里很踏实, 裴瑾, 有你在,我真的很安心。” 裴瑾笑了起来:“是吗?那真好。” 晏岚微微闭上了眼睛, 她当初选择裴瑾, 的确有点走投无路孤注一掷的意味, 可是到了今天, 她反而感激起自己的决定来。 她收获的,比原想的多得多, 多到令她动摇。 裴瑾也不出声,这样的温馨时刻令他眷恋,可是,这只是幻觉, 大梦总会醒,思及此处, 又蓦地悲哀起来。 这样怅惘的安宁也不过持续了十几分钟, 裴瑾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晏岚看着他的表情,试探着问:“有人找?” “不是,是一份计划书。” 晏岚放了心,她站起来去厨房给他泡了杯茶,裴瑾道了谢,坐在阳光房里慢慢看这份董菡加班加点赶出来的计划书。 是的,他想在创办一个公益基金,专门用来帮助那些权益受到侵害的女孩子,没有书念的,被卖去当童养媳的,被打的,被猥亵的如果不愿意去看,那么这是一个经济增长,科技发展的现代社会。 可如果真的愿意去仔细看一看这个世界,那么,角落里滋生的黑暗足以让人触目惊心。 他活了六百多年,品尝过富贵权势,浪迹过烟花巷陌,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曾寄情山水远离红尘。 他有足够多的时间,足够多的财富,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提起他的兴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帮帮她们呢? 鱼丽的事,他已经无能为力,可未来,还可以再努力一下。 至少要让她看到,这个世界已经发生改变,那样,说不定也可以给予她些许慰藉吧。 裴瑾对着手机大致翻了一会儿,问晏岚:“有没有打印机?” “书房有。”晏岚自己要打印剧本,书房里的工具是很齐全的。 裴瑾连上手机,把计划书一页页打印出来,晏岚本无心窥探他的工作,可无意间一瞥,愣住了:“这是?” 她以为裴瑾忙碌的是流光公司的事,如何增长业务,如何挣钱,亦或是去哪个产业投资,利润如何云云,可真没想到他居然在亲力亲为忙这些事。 “还是一个不是很成熟的计划。”比起助学来说,救助更难更复杂,要把一个想法付诸实践,纵然是他,也没有一蹴而就的本事。 晏岚帮他把一页页计划书叠齐,用订书机装订好给他。 裴瑾就拿了支水笔,一边看一边批阅,有些内容被他否决,有些他写了自己的见解,等他把计划书全都看完,发现晏岚一直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你不用陪着我,去做你的事吧。”他说。 晏岚抱着膝盖坐在摇椅上,鬈发蓬松,脂粉不施,她咬着红唇:“我想多陪陪你。” 裴瑾听了这话,不禁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滴粉搓酥,是这等青春年华:“晏岚,谢谢你。” “谁要你谢我,我陪你,我自己也是高兴的。”晏岚轻轻道,“就怕你不要我陪。” “怎会。”裴瑾笑了起来,“可是嫌我冷落了你?” 晏岚说道:“你从来不过问我的事,就对我这样放心吗?要是我拿了你的钱,却和别人好上了,怎么办?” “要是你琵琶别抱,那这些就算我送你的嫁妆。”裴瑾靠在椅背上,伸长了腿,温暖的阳光洒了他一身,衣袂上都镶了金边,“有什么难办的?” 晏岚不知是该觉得高兴还是觉得心酸,这样豁达,分明是不在意她的去留。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裴瑾另起了一个话头,问她:“你见过封逸没有?” “封逸?”晏岚收敛思绪,回想了一番,道,“我没有见过,只听说过这个人。” “名声如何?” 晏岚回答说:“私生活似乎不大好,我隐隐听过他和孔倩倩有些瓜葛,但做生意的事,我是不懂的。” 孔倩倩是国内有名的小花旦,一直有传闻她背后有个神秘金主,晏岚身在圈内知道得更详细一些,就是封家二少封逸。 封家是做房地产起家,家资丰厚,又有海外背景,二少年轻有为,是顶有名的钻石王老五。 “孔倩倩?” 晏岚把照片给他看,那是一个蜂腰长腿,极其性感的艳女,尤其是这张写真上她只穿着比基尼,更是将好身材一览无遗,裴瑾凝视了她好一会儿,久久移不开视线。 晏岚便有些吃味:“可是比我好看?” “美人好比春花秋月,各有所长,哪有高下之分?”裴瑾笑了笑,心里却替鱼丽叹了口气。 时代在变,审美也在变,从前男人看女人,看脸c看手c看腰c看脚,然而现在男人看女人,不是不看脸,可也看胸c看腰c看腿c看臀,完全不一样了。 论起五官标致,孔倩倩不如鱼丽,可她蜂腰长腿,丰一乳一肥一臀,极其性感,一见便知是上等尤物,男人好色不假,但初见才最爱颜色,而后近了身,入了罗帷,这又不是最要紧的了,烛光一照,纵然只有三分颜色也变作了七分。 要紧的是风情。 “麻烦了。”裴瑾喃喃。 晏岚不解其意:“什么?” 裴瑾没有答话,他的视线落到那份计划书上,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裴瑾从晏岚那里听得孔倩倩的事后并没有声张,而是先叫人彻彻底底把封逸查了个底朝天,觉得自己很像恶岳父刁难穷女婿。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那么做了,调查结果是确有其事,孔倩倩现在就住在封逸名下的一栋别墅里。 他向鱼丽说明了这件事。 她的关注点有点跑偏:“现在你们都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吗?她哪里好看了?你那个女朋友的呢,给我看看。”看了晏岚的照片,她更不解了,“你也喜欢这样的?” “审美在变化,我接受得挺好的。”对于裴瑾而言,从前看的都是标准的古典仕女,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现在换换口味也实属正常。 鱼丽放下笔,紧紧盯着他:“那我现在算是难看了吗?” 裴瑾答得很快:“当然不。” 鱼丽颜色极好,是诗文中所说的“螓首蛾眉,梨颊微涡”,但是她毕竟是贫家女,换言之,家里穷,营养跟不上,论起发育程度,和小家碧玉都比不上,别说营养均衡的现代人了,没得比。 裴瑾礼貌性地扫了一眼她的胸口唔,可能是因为春衫还不够薄吧,反正c大概c可能c也许要靠手感了。 “往好处想,以前你算大龄女青年,现在算是青春少女,也是赚了。” 鱼丽十七岁成亲,那时已经算是很晚了,要不是因为她弟弟着实年幼,她也不会蹉跎到那个年岁,可放到现在,还未成年呢。 然而,这也没能让她高兴起来:“六百多岁了,长得年轻有什么用,我老了。” “没关系,我比你年长。”裴瑾见哄不过来,只能使出杀手锏,“封家三小姐下周生日,你要是做好准备了的话,就和我一起去吧。” 鱼丽顿时把刚才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那么快?” “你放宽心,我给你安排的身份是十八岁,正好成年可以恋爱,可距离合法结婚还有两年。”裴瑾道,“你再想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鱼丽咬了咬嘴唇,提笔写了几道题,又放下,清了清嗓子:“谢谢。” “你要谢我的地方还多着呢。”裴瑾转了转笔,笑盈盈道,“你想穿什么去?” 鱼丽闷闷道:“我不知道。” “过来。”裴瑾对她招手。 鱼丽放下笔走到沙发上坐下:“干嘛?” “站起来,我给你量一下。”裴瑾也跟着站起来,板着她的肩膀,叫她背过身去,然后将她满肩的秀发往前拨过去,伸手虚虚量她肩宽,削肩曾是从前对美女的标准之一,只要站在那里,便觉得楚楚可怜,可到今天却被视为缺陷。 裴瑾心里约莫有了数,又看腰,上衣宽大,他拿不准,便说:“我碰你一下。” 鱼丽还不解,“噢”了一声。 裴瑾揽住了她的腰,一手就能将她腰肢握住,鱼丽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亏他很快就松开了,若无其事地调笑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鱼丽也竭力忽视刚才的不适:“现在开始流行杨妃那样的了吗?” “那倒没有。”裴瑾将刚刚揽过她的手臂背到身后去,笑盈盈道,“现在的姑娘也爱瘦。” 鱼丽松了口气:“那还好,我是胖不起来了。”他们不管怎么糟蹋这具身体,总会很快恢复到原先的样子。 裴瑾点评她:“肩若削成,腰如束素,瘦不露骨,形夸骨佳,丽娘,你是很好看的。” 鱼丽口角含笑,眉眼弯弯:“真的?” “真的。” 遥想六百多年前,他从昏迷中醒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丽人,要不是她荆钗布裙,周围又显然是草棚茅屋,还以为是漂到了蓬莱。 她偷偷把他藏在家里,不叫别人发现,给他煎药喂水,救他一条命。 她问他是哪里人,从何处来,为什么会落到海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他便答说,自己是姑苏人士,三保太监奉圣人之命通使西洋,他亦在船队之中,可不幸发生冲突,他所在的船被击沉,他为她所救,侥幸不死,家中寡母已仙逝,尚有妻室,未有子嗣。 她听完,什么也没有说,那时,他以为她不过是疑心自己的来历,故细细盘问,现在想想,应该是知道自己年纪已长,再不嫁人就说不过去了,然而这般美貌,又不甘心嫁一个五大三粗的莽夫,一心想找一个识文断字怜香惜玉的,可要真是有了功名的人,怎么看得上她这样一个渔家贫女? 又不肯给人做小,一拖再拖,避无可避,便想自己找一门亲事。 六百多年前,他已有妻室,她订了亲又守寡;六百多年后,他结了新欢,她亦是心有所属。 情深缘浅,莫过于此。 徐贞知道农村里说的黄大仙就是黄鼠狼,但她从没有见过。 她问裴瑾:“您昨晚上听见动静了吗?” “听见了。”裴瑾似乎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吃过早饭,特地去和村支书的媳妇打听,“你们这儿有这个黄大仙多久了?” “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我小时候还见过黄大仙显灵呢。”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就我们家邻居,有一天突然疯了,光着身子跑出家门口,怎么都叫不回来,说是她对黄大仙不敬,特地惩罚她呢。” 裴瑾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裴教授对民俗也感兴趣?”徐贞随口问。 裴瑾摇了摇头:“只是随便问问,走吧,今天还有十四户人家呢。” 他们在学校与赵老师会合,再由她带领逐一去家访。 走到村尾时,赵老师指着村尾的几间土屋说:“那是最后一家了,他们家的闺女被抱走了好些年,最近才找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村里念书。” 徐贞捕捉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气息:“最近才找回来?” “强叔家的情况有点特别。”赵老师迟疑了一下,刚想说话,就看见有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从屋里冲了出来:“燕子,燕子不见了,我的燕子不见了。” 灶房里急急忙忙走出来一个瘦小的中年男性,哑着嗓子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裴瑾原本的注意力在他们家旁边的柿子树上,一听到这里才回过头来,他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对徐贞眨了眨眼。 正好赵老师快步走过去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徐贞慢了一步,落到裴瑾身边:“裴教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朋友 裴瑾意外极了, 他没想到鱼丽竟然会打电话过来, 他立刻坐直了:“能, 你出什么事了?” “现在说不清。”她问, “我可能有点麻烦。” “你在哪里?” 鱼丽很坦诚:“不认识。” “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吗?”裴瑾放缓了语气, “你别怕, 或者问问路人这是在哪里, 我马上过来接你。” 鱼丽看了看周围:“应该是汽车站, 我们是坐汽车过来的。”她语气挺平静的, “还有,那个徐警官在吗?我是送人过来的。” 裴瑾:“你待在那里,我马上过来。”他对周世文说, “饭我请,你换一件事报恩吧,跟我走。” 周世文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神色凝重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我猜得没错的话, 马家庄那两个小姑娘跑出来了。”裴瑾叹了口气,而且,多半是跑到了死人沟里, 求黄大仙把人给带出来的。 他猜得一点儿也不错。 到了汽车站, 裴瑾在电话亭旁边找到了她们。 鱼丽身边跟着两个小丫头,一个是马小敏, 一个是马欣儿, 两个小姑娘垂涎欲滴地看着旁边卖茶叶蛋和玉米棒的摊子, 马欣儿拉了拉鱼丽的袖子:“大仙,你能变这个吗?” 鱼丽:“”车票不是变出来的,是用裴瑾给的钱买的!她要怎么解释她不是黄大仙变的? 裴瑾一路心急如焚,等看到了这一幕,忍俊不禁:“黄大仙出山了?” 鱼丽忽略了他的打趣,指了指身边两个人:“你把她们带走吧,我要回去了。” 说完甩手就想走,裴瑾眼疾手快拦住了她:“鱼丽。” 他示意周世文把两个女孩子先带上车,自己和鱼丽走到一边,他诚恳地说:“丽娘,有朋自远方来,让我招待你,我们叙叙旧。” “没什么好叙的。”她低着头说。 裴瑾笑了起来:“好,就算不叙旧,你饿不饿?” “饿。”他留的钱只够买三张车票,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 “那就走吧,你别怕,虽然这个世界变了很多,”裴瑾让她走在内侧,避免和人群接触,“但我会处理,不会有事的。” “我们能有什么事?反正都死不了。”鱼丽呛了他一声。 裴瑾没有回嘴,她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可刚才一直背靠着墙,不自觉地与人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乎是害怕他们的靠近,同样的六百年,他经历的事已经算是坎坷,可在那个人命如草芥的过去,鱼丽所遇见的必然比他更加可怕。 在车上,马欣儿紧靠着马小敏不说话,马小敏也有点紧张,不时探头看向车窗外,还问裴瑾:“徐警官呢?” “她在警局等你们。”裴瑾答道。 马小敏略微放心,她压低声音对马欣儿说:“你别怕,徐警官说过会保护我们的,还有大仙,大仙也会保护我们的。” 裴瑾忍住笑,看了一眼闷声不吭的鱼丽。 像是感觉到了他戏谑的目光,鱼丽狠狠瞪了他一眼! 此时已经过了晚高峰,他们很顺利地到了警局,马家姐妹一下车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徐贞,这才真正放松下来,徐贞二话不说冲过去抱住她们:“你们有没有事?不要害怕,姐姐保护你们,姐姐是警察,你们安全了!” 那次,送走小月以后,她又回了马家庄一次,偷偷找机会告诉她们,如果有什么事,就到常青市找她,她是警察,会保护她们。 没想到她们真的来了。 她既为自己能帮到她们而感到开心,又明白一定是发生了很糟糕的事,两个女孩才会不顾一切从家里跑出来找她。 她安排两姐妹到休息室去,给她们倒水拿零食,两姐妹都饿坏了,泡面都吃得很香。 徐贞趁着间隙找到了裴瑾,问:“她们的状态不是很好,那个送她们来的女孩子方便和我们谈谈吗?” 裴瑾道:“她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现在在我车里,我帮你问问吧。”他走到车边,鱼丽正坐在里面吃炒米粉,这还是他刚才在路边买的,“吃饱了没有?帮个忙好不好?” 鱼丽抬起头来:“什么事?” “是这样的,”徐贞凑过来说,“她们情绪不大稳定,我想让她们休息一下再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也好有个底,才能更好地帮她们。” 鱼丽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马小敏的爸爸要把她嫁到更里面的山里去,她不同意,被打得下不了床,马欣儿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段时间总是偷偷跑来我那里哭,可我也没有办法啊。” 她说得隐晦,但裴瑾和徐贞还是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孩子,终究是没有逃过魔掌。 “她们俩就商量着要逃跑,结果走错了路,我就只好带她们下山,下去了又没有钱,也不会坐车,我只能送她们过来了。”鱼丽三言两语带过了这一天一夜的冒险。 徐贞心里有了数,对她道谢,裴瑾问:“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带她离开了,你们有事打我电话就行。” “没问题。”徐贞一口答应。 空旷的街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裴瑾又给她买了一瓶果汁:“丽娘,你救了她们。” “救?我可救不了她们,我要是有这个能力,当初我能被人捆进山里”她自知说漏了嘴,悻悻住口。 裴瑾已经变了面色:“什么?你是被人关在那里的?” “不是。”鱼丽不耐烦地说,“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不想提了。” 裴瑾没有再问,可心一直往下沉,可他留意着鱼丽的神色,她分明是不想再提,也是,那必然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 他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与声音,若无其事地说:“来都来了” “我要回去了。”鱼丽打断了他,“我不想待在外面,我已经吃过东西,不饿了,该回去了。” 裴瑾微微皱眉,好一会儿才说:“丽娘,我恳请你留下来,你救了我,是我报恩的时候了。” 鱼丽说:“你已经报答我了,你帮我逃走了,没有你帮我,我已经是块贞节牌坊了。”可是现在想想,或许还不如那个时候殉节算了,那么多年,过着有什么意思? “其实,那次我们不该逃跑的,要是不跑,就不会遇到风浪,没有遇到风浪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人不鬼活着。” 裴瑾道:“不,我从来都没有后悔帮过你。”只不过他眉宇间流露出黯然之色,鱼丽见了,不禁问:“怎么了?” “如果那个时候,也有人这样帮我表妹就好了。” 鱼丽吃惊极了:“什么意思?你不是回去” 裴瑾平静地说:“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当初,他们分别时,裴瑾就说要归家,他家里有个青梅竹马的妻子,而鱼丽想要回渔村看看,她不知道自己的逃离会不会给渔村带来麻烦。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一分散,便是六百年。 “表妹比我小了三岁,姨妈一开始并不想她嫁我,那时我家里贫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出头,后来我中了举,姨夫才做主把她定给了我,亲上加亲。”裴瑾从记忆深处找回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成亲后没多久,我就高中了,本以为苦尽甘来,可我娘又病了,守孝时不能同房,我们也就一直没有孩子。” “后来,我跟着船队出海,一走就是好多年,这也罢了,路途艰险,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死在海上回不去了,谁知道,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那番国面上甚是恭敬,一转头就发动武力抢劫了船队,我所在的船被击沉,要不是被你救了,早就成了海底冤魂。” 裴瑾看着她,笑了起来,“是你救了我。” “可惜你娶妻了。”鱼丽悻悻道,“真是救你何用,我还不是要被逼着给那个病秧子冲喜?” 裴瑾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你居然有这种想法。” “这是后来的想法,”鱼丽承认地很痛快,“我本来是想把你衣服扒了去当掉,没想到你吐了两口水,我做贼心虚,只能把你带回去了。” 裴瑾:“”他就说当初怎么醒过来外衣没了,敢情是去当了,幸好是常服,要是官服,她立马就会被抓起来。 “不过,你表妹为什么死了?”她问。 “和你差不多的原因。” 鱼丽逃跑,说穿了只是不想死而已,她爹娘早亡,家里只有一个弟弟,以捕鱼为生,辛辛苦苦将弟弟拉扯大,自己也出落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美人。 到了年纪,提亲的人越来越多,那时,女人是没有自主的权利的,她弟弟做主,将她订给了一个富户人家的病秧子冲喜。 她不乐意,怪不得当初还问他家里有没有妻室,他不知情,当然说有。 鱼丽没办法,只能认命,反正嫁谁不是嫁,好歹嫁过去能有一口饱饭吃。 可谁能想到,那个病秧子在成亲前就一命呜呼了呢?可即便如此,那也不能退亲,要叫她捧着牌位进门。 这也就罢了,没想到婚期将近,她弟弟过来,吞吞吐吐说,既然亲事已定,人死了,她也应该殉节明志。 “你要我死?”她紧紧盯着这个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弟弟,不可置信。 弟弟跪下来求她:“请阿姊成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诉情 因为这一跑,命运翻天覆地。 后来呢?后来再也没有过了,刚回来时太过自负, 以为不会有事, 蒙汗药下了也不起作用, 可那又如何, 她依旧是弱质女流, 她救了狼心狗肺的人, 把她绑了卖进深山里给一对娶不起媳妇的兄弟为妻。 深山老林,与世隔绝,她花了好多年才使得他们兄弟起了嫌隙, 最后一块儿弄进陷阱里活埋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可做得很干净, 山民原本就鲜少与人交流, 死在林子里也是常有的事,她瞒住不叫人知道,过了些年,假称是他们的女儿,与镇上的人做了几次买卖,凑足了银两, 逃之夭夭。 那一回连拜堂都没有,是被强送进了洞房。 几百年后, 肖臣骑马走过街边, 正好遇到下山的她, 一眼就认了出来,强行把她掳上了马,说要和她拜堂成亲。 嗯,很像电视剧里陆司令强抢八姨太。 只不过那一次,她是自己点头同意的。 妾室不能穿红,他却给了她红嫁衣,和她拜堂成亲,她成了肖臣的八姨太,肖臣对她说:“我是有恩必报的人,你对我有一饭之恩,我回报你一生荣华富贵。” 一生太长,他没有做到,但一二十年是有的。 鱼丽自己想着都觉得好笑,当年不肯跟裴瑾走,是有志气,不肯做小,可后来呢,还不是给人做了妾。 肖臣正室是老派闺秀,也不知道是怎么嫁给这个土匪的,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二姨太到七姨太,唱戏的有,下官的女儿也有,但要说起来,是对她最好。 但凡是她提的要求,没有不应的,只有一件不许,不同意她去学堂念书,但肯陪她去看电影听戏,后来往来应酬,也都带她去。 临死的时候,他才对她说出真相:“你的样子从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就没变过,以前说什么书生遇见仙女,我是不信的,现在信了,我知道你迟早要离开我,所以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步都不愿意放开你,现在我要死了,你马上就自由了。” 她说:“我不是仙女,我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嫦娥应悔偷灵药,你听过吗?” “我没念过书,是个粗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肖臣握紧她的手,“我只问你,这些年,你恨不恨我?” “不恨。”她答得很快,“我过得不错,你把我保护得很好。” 肖臣就笑了起来:“那就好,如果有下辈子,你可愿再嫁我为妻?” 鱼丽觉得好奇:“你娶我,已经还了我救你的恩情,为什么要下辈子还要再娶,不腻吗?” “我虽不懂诗书,也晓得情之所钟四字。”肖臣说,“我愿生生世世娶你为妻,鱼丽,你能答应我吗?” 她对着他那渴盼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肖臣得偿所愿,含着笑闭了眼。 鱼丽想到这里,不由又点开封逸的相片来看,相伴数十载,枕边人怎么会不记得,封逸的样子与肖臣一模一样。 他见到她,还记得她吗?还会想娶她为妻吗? 这一回,有没有三媒六聘,是不是明媒正娶? 裴瑾惯例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坐下,通知崔莹莹让几个高管下来开会,他很少进公司,就是怕被太多的人注意。 流光的几个管理层都习以为常,接到通知后前后到咖啡馆里报道,一共七个人,包括一位副总,技术部c人事部c公关部c销售部c设计部五个总监,以及秘书崔莹莹。 “老板。”大家一一打过招呼坐下。 裴瑾笑盈盈看着他们:“好久不见,请大家吃下午茶。” “谢谢老板。”职位最高的是莫过于是副总,她是个成熟大方的女人,“我要抹茶拿铁。” “知道,你是抹茶,你是焦糖,你们两个是黑咖啡,你不喝咖啡喝巧克力,莹莹和你是喝苏打水。”裴瑾笑着说,“我都点好了,还有芒果千层和草莓泡芙。” 高管也不是清一色的女性,销售部和设计部的总监是男性,可被老板这样记住口味,心里说不妥帖肯定是假的。 咖啡端上来,裴瑾一边品尝千层一边听他们做汇报,他很少发表无关紧要的看法,但往往点出来的都很要紧,一针见血,容不得糊弄,次数多了,手底下的人自然就老实了。 在对上个月进行总结后,裴瑾突然抛出了一个炸弹:“你们做得都很好,流光发展得很平稳,不过我前两天收购了一家科技公司,他们那边的东西也挺有趣的。” 其余人:“???”他们是一家约莫百人的小公司,一直在做软件开发,业内口碑一直不错,合作的也都是知名品牌。 是,大家是野心勃勃没错,但是突然来这么一下真的好吗? 副总也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踟蹰着问:“怎么c怎么这么突然?” “也没有很突然,我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恰好有合适就买下了。”裴瑾笑了笑,“我很喜欢新科技,打算做来试试,你们也不要有压力,不是一时半刻就要合并的,先互相了解一下好了,莹莹你给他们安排一个什么旅行,就当是今年的员工福利了。” 副总有了不祥的预感:“老板,你不去?” “不去。”裴瑾理所当然地说,“这是你们的工作,不是我的,我已经失去谈生意的兴趣了。” 其余人:“”那你的兴趣是什么? “花钱。” 会心一击,一99999。 “我走了。” 路上,裴瑾经过一家甜品店,停车走了进去。他正打算去探望马家姐妹,自然不能空着手去。 他选了一款造型非常少女的糖果蛋糕,正准备付账离开,就看到橱窗外有个穿着校服的少女,大概读初中,衣服太小,偏偏长手长脚,手腕和脚脖子都短了一截,洗得都发白了,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橱窗里展示的一款生日蛋糕,它做成了公主裙的样子,上面写着:每一个女孩都是公主。 裴瑾看了片刻,笑了,多拿了两张钞票:“再加一个那个。” 他提着两盒蛋糕出去,路过橱窗时,问那少女:“你过生日?” 她没想到会被人搭话,略微瑟缩一下,局促地点了点头,裴瑾把蛋糕递过去:“生日快乐。” 她瞪大了眼睛,犹豫一下,摇了摇手:“我不能收。” “觉得我是坏人?” “我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平时是这样,但生日的那天,可以收礼物,”裴瑾笑了,“这是规矩,你不知道吗?” 她犹豫着伸出手把盒子抱进了怀里,慢慢的,眼中浮现出欣喜:“真的可以吗?” “当然。” 那少女紧紧抱住了盒子,喜极而泣:“谢谢你。” “不客气,我是红领巾。”裴瑾对她眨了眨眼。 世界上总应该有一些美好的瞬间,在不幸的时候可以得到陌生人的关怀,即便是萍水相逢,那些温暖也足以支撑他们走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何况,施比受有福,赠人玫瑰,则手留余香,何乐而不为呢? 裴瑾愉悦的心情持续到他来到绿芽的宿舍,看着准备出发的四个人,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前两天,马家姐妹的检查报告出来了,马小敏轻伤,马欣儿处女膜陈旧性破裂,有多处伤口,两个孩子现在住在绿芽的宿舍里,可是她们还是未成年人,绿芽并非政府组织,无法一直照顾她们。 今天,徐贞和董菡会陪伴着两个孩子去一趟z县,她们和当地妇联联系上了,看看那边有没有办法可以妥善安置这两个孩子,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她们重新回到马家庄。 马小敏和马欣儿的心情看起来都不大好,裴瑾走过去把蛋糕给她们:“路上吃。” “叔叔。”马小敏看见他眼睛一亮,“你知道大仙去哪里了吗?” 大仙?鱼丽?裴瑾失笑:“你想她了吗?” “没有她帮我们的话,我们逃不出来的。”马小敏认真地说,“她救过我好多次了,有一次我在死人沟里跑得太远,是她给我指的路。” 裴瑾想一想才说:“她走了。” “走了?”马小敏急了,“她去哪里了?” “黄大仙被你们看见真身,只能到别的地方去了。”裴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过,如果你们听话的话,她会回来看你们的。” 徐贞:“”裴教授你这样骗祖国的花朵不大好吧? 裴瑾又关照董菡:“路上的花费我都给你报销,别让徐警官破费。” 董菡用极为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谁?” “噢。”裴瑾这才想起来董菡从没有见过他不说,他还是一直用伪声说话的,当下马上切换声调,“我是裴瑾。” 徐贞笑得肠子打结:“哈哈哈,又一个被裴教授骗了的,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一路顺风。”裴瑾在董菡无法言喻的脸色中挥了挥手。 上了高架,董菡终于绷不住,表情微妙:“我老板竟然是一个男人!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女人,流光在业内那么有名,人人都说老板是个要和男人抢天下的女强人他竟然是个男的?” “男人就不能关心女性地位啦?”徐贞不以为然,“裴教授人好嘛。” 董菡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从没有说过不准男人去关心女性这个群体,或许,能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去体谅女人更加难得。 只不过那么久以来,她一直都以为那是一个年长聪慧强大的女性,乍一看到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变成了自己一直十分尊敬的裴教授,视觉冲击有点大。 “你知道吗,他一直都是用女声和我打电话的!”董菡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徐贞点头:“我知道啊,他也是这样和我们交流的,那天他从我师父的办公室里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次,为了何坤的事,周世文请裴瑾过去了一趟,他们到的时候早,有不少人还没有上班,等谈完的时候基本都到齐了,听得周世文叫他“裴教授”,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 现在想想还觉得可乐。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上当!董菡稍感安慰,可又奇怪:“为什么他要换声音?” “他是声纹专家,可能这样比较容易让人信服?”徐贞给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猜测。 董菡:“也许吧,不过应该是惊吓才对吧。” 裴瑾办完了事,却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单独去吃饭,他转道去了超市采购,家里多了一个人,零食的消耗速度简直翻倍。 裴瑾足足买了一推车的零食饮料,提了两大袋子回家。 鱼丽正在努力和数学奋斗,这对她来说完全是新的概念,接受得比较辛苦,咬着笔苦思冥想算着乘除法,学完这个还要学因式分解和几何。 看到裴瑾回来,她很不开心:“你那个时候都不用考数学,还有,横着读好吃力!” 虽然已经记住了繁简字的区别,可是竖着读变成横着读总归不大适应,别说还有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以及标点符号了。 裴瑾没吭声,拍了一本杂志在桌上,财经版,专访天羽集团新任ce一,今天刚出来的,他路过报刊亭的时候看见,顺手给她买了。 鱼丽刚要伸手去拿,裴瑾又把杂志拿了回来,她瞪他:“你戏弄我吗?” “丽娘,如果我说我有别的办法让你和他见面。”裴瑾道,“你还想念书吗?” 鱼丽眨了眨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裴瑾静静凝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爹娘还没有死的时候,家里还算宽裕,爹攒了点银钱,想叫弟弟跟着镇上的秀才认几个字,也没想过要科考,只想着认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 可镇子路远,弟弟贪睡不愿早起,她便大着胆子说自己替弟弟去,毕竟已经交了束脩,然而,一向疼爱她的爹却把她痛骂了一顿。 她不忿,然而无可奈何。 “丽娘,我曾有一妾室,名为清吟,是当年金陵名妓,色艺双全,填词作诗,歌舞曲艺,无有不通,及受追捧。”裴瑾轻轻道,“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只不过是男人的玩物,前门迎新,后门辞旧,没个尽头。” 鱼丽怔住了。 裴瑾走到她面前,与她对视:“丽娘,我想你开心,如果你觉得不念书快乐,那不念又有何妨,可你若是想读书认字,我更愿意你是像从前那样,为自己而学,而不是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你不能一直作八姨太。” 他轻轻说,“男人的爱欲都来得很快,你颜色好,他再见你,多半起意,可是,于你无益,你要知道,讨好别人是没有尽头的,人都是会被宠坏的。” 鱼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懂的,我也不是为了他,只是有个目标,学得快一点,毕竟明天还有明天,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我想也是,”裴瑾微微笑了起来,“你做自己就好了,你已经很好了。” 这不是故意哄她,裴瑾说这句话,再真心都没有了,鱼丽是他见过的最勇敢的姑娘。 他父亲死时,母亲还很年轻,米铺的账房对她有意,总是多给他们半升米,他也曾想过,母亲是否会考虑改嫁,可她没有,她虽然不识字,也晓得什么是从一而终,好女不吃两家茶,哪有改嫁一说? 他即便年幼,也知道那是“正确”的,可内心深处,又隐隐为母亲感到难过,青年守寡,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如何度过? 后来,他遇到鱼丽,她跑来求他,请他帮忙,他本该告诉她她的想法大逆不道有违礼教,虽说没有拜堂,可已经到了请期,亲事已定,合该为夫殉节,可鬼使神差的,他不仅没有斥责她,还协助她逃跑。 这可以算是淫一奔了,如果被抓,鱼丽的下场不必多说,他也难逃一死,这是重罪,并不像是话本里说的那样能一段佳话。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尤其是当回到家中,发现表妹投缳殉节,他更是清晰地意识到,她做了一件极其大胆的事,离经叛道,可又无可指责。 毕竟,她只是想活着而已,难不成真的饿死事小,失节才算事大吗? 鱼丽也不禁说:“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帮我,我还你以为你会劝我殉节呢?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满口礼义廉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美好 一模一样的脸,可徐贞勇敢坚强, 有正义感,表妹呢?她柔顺安静, 以夫为天, 三从四德。 如果真的有转世这回事, 能看到她这样, 真是太欣慰了,时代的进步不是没有好处的。 “如果真的是她,”裴瑾转过头, 看到警局里忙得团团转的徐贞, 微笑起来,“希望她这一生为自己而活。” 鱼丽点头:“她会的。”一念及此,触动了她的心事, 她不禁想, 如果是这样,那么, 茫茫人海中, 她还会和他相见吗? “会。” 鱼丽吓了一跳, 见了鬼似的看着他:“我刚刚说出来了?” “没有。”裴瑾神色自如, “我猜的。” 面对一脸懵逼的鱼丽, 裴瑾忍不住笑起来:“是你破绽太多了, 你知道警察是什么, 又会用电话, 起码民国时期,你出来过。” 鱼丽悻悻:“你们读书人都一肚子心眼。” “没有,是你在我面前放松警惕了。”裴瑾温和道,“丽娘,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不会问,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一点,枕石漱流的生活太辛苦了,现代人要隐居,在家里就行了。” 鱼丽又不吭声了。 裴瑾想了想,失笑:“那好吧,看来我只能使出绝招了。”他从车里找出ipad,点了个游戏出来给她玩,“看到没有,选中两个一样的图案就会消失,我打到六百多关了,看看你能不能超过我吧。” 鱼丽本来拒绝去看,裴瑾戳了两个香蕉,biubiu一下,消失了,她被这个新奇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用手戳了戳,居然会动,大为震惊:“这是什么东西?” “好东西。” 鱼丽连米粉也不吃了,专心致志对付起来,但因为初次尝试,很不熟练,倒计时结束了还没有通关:“只差一点点!” “不要找借口了,没过就是没过。” “谁说的,这次我肯定过!” 嗯六百多年前就特别吃这一招,过了那么久,居然还屡试不爽。裴瑾忍着笑,点了火启动车子。 等鱼丽辛辛苦苦哼哧哼哧通关的时候,裴瑾已经把车开回家了,停在车库里撑着头看她过关。 唉,他不会说自己一开始就选了“困难模式”,并且不是第一关,是六百多关。 谁让有些人现在是文盲呢? 鱼丽聚精会神盯着屏幕,幽暗的光照在她脸上,像是聊斋里绮艳的女鬼。 裴瑾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侧头看一眼,没过,再把微信里的消息都回了一遍,再看一眼,差一点点,他想了想,伸手帮她戳掉了几个,biubiu的声音不断响起。 倒计时前一秒,终于把所有水果都消除了。 鱼丽长舒了口气,一抬头:“这是哪里?”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裴瑾道:“我家,这里平时不会有人来,我给你准备一间套房,你连门都不用出,我会给你准备好食物。” 鱼丽看着他:“你对我那么好有什么目的?” “比你救我的时候单纯多了。”裴瑾微笑,“我心好。” 鱼丽翻了对大白眼,真要心好,能想得出那种坏主意带她逃跑吗?呵呵。 “我只是想,我们俩可以做个伴。”裴瑾道,“不然真的太无聊了,你无聊吗?” 无聊?当然无聊了。鱼丽想了想,叹了口气:“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鱼丽看到他进厨房,家里一个佣人也没有:“你做饭?” “人要吃饭,当然要会做饭。”裴瑾打开冰箱,“反正时间多到没有地方用,做饭也很有意思,你平时吃什么?” “什么都吃。”鱼丽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有了倾诉的,“我回到渔村以后才发现,因为我逃跑了,全村的人都脸上无光,说出了我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居然跟人淫一奔,是奇耻大辱,要把我抓到浸猪笼,我弟弟过不下去了,背井离乡,再也没有回来,听说是死在外面了。” “这不是你的错。”裴瑾道,“你只是不想死而已。”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鱼丽重复着这句话,“我后来才发现,比起殉节,还有更可怕的事。” 她语气平静,可裴瑾听出了其中的恨意,他深吸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半蹲到她面前:“丽娘,都过去了,六百年虽然很长,但我们以后还会有第二个六百年,第三个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想活跃气氛,便转移话题,“和我说说那个他吧,是什么时候遇到的。” “他啊,”她想了想说,“不是一个好人,我是被他强娶过门的。” 裴瑾:“” “好像他还小的时候,我给他吃过一个肉包子,可我不记得了,后来当了土匪,然后又变成了什么军官,在街上把我认出来了,就抢了我回去,说要娶我当姨太太。”鱼丽像是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不过托他的福,我过了一段不错的日子。” “他对你好吗?”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鱼丽笑了起来,“还可以吧,让我读书认字,对我很大方,他得势的那些年,我没有吃过苦,他大概是喜欢我的吧。” “因为喜欢我才把我抢回去,而不是为了要我传宗接代,所以,我也挺喜欢他的。” 因着这句话,裴瑾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若无其事地说:“是吗?原来是这样,只不过,鱼丽,现在没有这种事了,如果有人喜欢你,就应该追求你,对你好,得到你的同意才会和你在一起,而不是靠强抢。” “我知道,自由恋爱。”鱼丽笑了起来,“我看过很多报纸,那个时候很流行的。” 可她不知道什么算是自由恋爱,六百年里,绝大部分时间,她都在为自由而斗争。 “不过,如果没有这种事了。”鱼丽问,“马家姐妹的事,你怎么说呢?” 这句话彻底问住了裴瑾。 过了很久,鱼丽才自言自语道:“你和我说时代在变,我却觉得不过是个轮回,汉唐之时,女人可以改嫁,公主可以干政,可到了我们那时候,连让我识字都不能,现在好了,未来呢,会不会又回到大明?” 夜深人静。 鱼丽已经进屋休息了,裴瑾坐在客厅里,偏偏一点睡意都没有。 鱼丽并没有细说那些年里她遇到过多么悲惨的事,可她所说的最好的事就已经那么糟糕,他简直不敢去想更糟的会是什么。 记得当初,他曾说过要带她一起返家,可鱼丽拒绝了他:“我跑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和男人私奔的,我就算不识字也知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就不跟你走了。” 她那时还是很有底气的,虽然不知道原来自己不会再老,可伤口会神奇地自愈,是不死之身,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太天真了,死亡有的时候是一种解脱,可如果连死都不能,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裴瑾心酸极了,早知道当初坚持带她一起走就好了,那她也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 只可惜,人是回不到过去的,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不如想想怎么弥补她吧,他只要想一想她躲在深山老林里吃的东西就觉得可怜。 第二天,裴瑾起了个大早,熬了白米粥,切了两个咸鸭蛋,又炸了油条,蒸了小笼包,烧了两个小菜,把早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鱼丽下来的时候就食指大动:“真了不起,时间竟然能叫君子远庖厨的酸书生进厨房。” “我以前就会做饭。”裴瑾给她拉开椅子,“请吧,姨太太,你是几姨太太?” 鱼丽比了一个八字。 “八姨太?”裴瑾和她开玩笑,“这个数字可不怎么样,九姨太比较风光。” 鱼丽不理解这个梗,但不妨碍她说:“没有九姨太,我对他说,再敢有新人,我杀了他。” 裴瑾:“真厉害。” “这不算什么,人命如草芥,大家都过得不好,我也不算什么,”她想起那段日子,眼眸微暗,“昨天好像说得我挺惨的,其实也不是,扮男装的时候日子就过得还不错,不过” 她看着裴瑾,恶作剧般说,“那时,我是落草为寇。” “哦。”裴瑾很平静,“这么巧,我也干过。” 鱼丽才不信:“你这种读圣贤书的人怎么会干这种事?肯定是骗我的。” “这有什么,我效忠的朝廷早就完了。”裴瑾给她盛了一碗粥,“吃吧,晚些有人送些衣服来。” 鱼丽没有反对,她问:“昨天那个,还能再玩玩吗?” “可以,吃完饭就教你。” 吃过早饭,裴瑾给董菡打电话,让她去警局里配合徐贞,警方在心理辅导方面恐怕不如董菡专业。 又找崔莹莹,让她送些少女的衣裙来。 崔莹莹意外极了,前段时间才刚刚和晏岚好上,怎么又多了十七八岁的少女?可她什么都没有问,立刻办妥送去。 她到的时候,鱼丽正窝在沙发里打游戏,裴瑾在厨房里忙碌,喊她:“丽娘,去给莹莹开门。” 鱼丽依依不舍地暂停游戏去开门,崔莹莹看见晨光下那一张晶莹如玉的脸,又是惊艳又是疑惑:“你是” 鱼丽很镇定地说:“他表妹。” 崔莹莹放心了,看来是什么行李都没带就跑到裴瑾这里来,这才需要从头置办,幸亏如此,否则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应对晏岚。 她放下东西就走,裴瑾洗好碗出来时就看见鱼丽在看自己的新衣服,他心中好笑,故意揶揄她:“八姨太,你怎么就成我表妹了?” “她不是你相好吗?”鱼丽放下裙子,笑盈盈地说,“莺莺?” 裴瑾扬了扬眉毛:“胡说八道,莺莺是鸟,她是莹莹,下面是个玉,完全不一样好不好?而且,她是我秘书,秘书就是帮我处理各种琐事的人,非常能干。” 鱼丽想想,恍然:“大丫鬟?” 裴瑾耐心地和她解释,“不是,我和她是雇佣关系,而不是主仆关系,她为我做事,我付她报酬,公平交易,以及,现在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鱼丽的眼睫微微颤动几下,裴瑾知道自己可能不小心又触动了她的心事,立即转移话题:“你玩这个玩腻了吧,换一个给你玩?” “好。”鱼丽若无其事地把ipad递过去,裴瑾教她怎么进入游戏和退出,鱼丽正想试验的时候,一则新闻跳了出来,裴瑾点进去给她看:“这也算是报纸了,现在有传统的那种,也有这样的你在看什么?” 他发现鱼丽正紧紧盯着新闻页面上的一张小图,他点开来一看,是说天羽公司少东家封逸出任ce一云云,是财经新闻。 他看鱼丽面色不对,骇笑道:“你认得?” “错不了,化成灰我都认识。”鱼丽的表情十分微妙,“就是他娶我做八姨太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进山 鱼丽发现了, 裴瑾看到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完,又把书塞了回去。 自此, 他便不再提起这件事。 过了几日,他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封信,看地址是从z县寄过来的, 上面的收件人端端正正写着“请裴先生转交黄大仙收”。 裴瑾被这个称呼逗乐了,拿着信和牛奶进屋:“女状元, 有你的信。”他不再提起八姨太这个绰号, 生怕她想起不堪往事, 看她最近学习用功, 便叫她女状元, 也算侧面激励她好好用功。 他走到鱼丽房间门外又喊了一声,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推门进去,发现被褥整洁如昨夜。 他拐弯到休息室去, 果然看到地毯上蜷缩着一团东西,他把窗帘全拉开,让阳光充分得照进来。 地毯上的东西动了动。 裴瑾把信放在她面前:“马家姐妹给你寄过来的信,你不想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鱼丽从毛毯下面探出头来,睡眼朦胧:“什么?” “你这是又看到几点?”裴瑾叹了口气, 要不是知道不死, 也不会容许她这样, “总这样可不好。” “要是看电视能看死, 我死也瞑目了。”鱼丽接过信,又倒回垫子上,“我再睡一下。” 裴瑾:“”在她有自控能力之前,坚决不让她上网。 鱼丽的回笼觉睡到中午,下楼的时候看到桌上有两道菜和一碗粥,裴瑾留了字条,让她自己热了吃,他有约出去了。 “有约有约,我什么时候才能有约呢?”鱼丽也不热饭菜,就冷着吃了,心里不由又想起肖臣来。 她隐约能猜到那天裴瑾为什么说她可怜,一想起这件事,她就觉得难堪,可又很难相信,她并非不晓人事的小姑娘,可若要说快乐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快乐。 男欢女爱,男欢女爱,落到女人头上,不是一个“爱”字吗?哪来的欢呢? 肖臣知道她的伤口会很快愈合,所以下手总是没个轻重,有时候真的疼得不行了,她就推一推他:“你轻一点,我很痛。” “这样你才能记住我。”他把她捏到青紫,还要逼她说,“你说,说你是我的。” 有时候她也不能理解肖臣为什么非要如此不可,或许是因为太深爱了,怕她离开,他对其他姨太太又不见这样的占有欲。 为着这一点,鱼丽愿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每每这个时候,肖臣才算是满意了。 虽然时而有痛苦,可是因为伤口愈合得快,她倒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可是,裴瑾为什么要那么说呢?她这样,很可怜吗?怎么样才算是不不可怜? 又或者,裴瑾是男人,他并不了解女人的感受,他胡说八道。 “不想了。”她甩了甩头,又发了一会儿呆,慢慢把午饭吃了,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拆信件。 信是马小敏写的,说自己和马欣儿已经被当地妇联接手,现在安排在福利院里,还在和家里交涉,父亲已经答应不会把自己嫁出去,她不日就将回家,而马欣儿也很好,已经联系到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会来把她走,可能以后就不方便通信了,所以特地写信感谢她一直以来的照顾。 整封信用词简单,还有一些拼音和错别字,幸亏鱼丽现在的水平也半斤八两,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让她好笑的是,最后还有这么一句话,“虽然看到了大仙的原型,但是我和欣儿都不会告诉别人的,徐警官和董老师那里都没有说,大仙有空要回来看我们。” 莫名让她觉得温暖又好笑。 她拿着信纸,喃喃道:“幸好你没像我一样倒霉,真的嫁过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袖手旁观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偏偏这次出面救了她们? 不过是因为马小敏的经历让她想到了自己。 当初那对兄弟把她买下来,为的不过是传宗接代,可她不管怎么样都怀不上孩子,渐渐的,他们对她越来越不好,动辄掌掴打骂。 她一开始还反抗,后来学聪明了,凭借这张还说得过去的脸,挑拨他们兄弟不和。 男人好色,谁能例外?她对每一个人都说只喜他一个,不愿与他兄弟好,一次两次不信,久而久之,自然就信了。 将他们活埋的时候,她心里是说不出的痛快,等埋了他们,她蹲在那个土堆上哭了一宿。 “当时若爱韩公子”她想了想,复又笑了,自言自语道,“也不会有结果。” 她不再去想这件事,路是她自己选的,是她决定不殉节要苟且偷生的,虽然一活就活了那么多年,可到底是如愿了。 裴瑾并不知道鱼丽曾动过这“当时若爱”的念头,若是知道,也不过是徒生感伤。 她是当时若爱,他却是曾经动念。 自海上归来后,鱼丽说要回去看一眼,想知道家人是否受自己带累,女子贞洁,关乎宗族脸面,她虽然为了活命逃走,可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就怕弟弟受了自己连累,甚至说道:“要是真不行,现在就算是要浸我猪笼也不怕,我偷偷跑了就是。” 他便说要和她同去。 鱼丽拒绝了:“我俩又不是私奔,哪有你跟我回去的道理,要是被抓住了,你还是朝廷命官,就算不给你定罪,你也要丢了这乌纱帽,还是算啦。” 他明白她说的有理,可仍不放心,又说:“不如你先跟我回去,我再替你打听家里的事。” “没名没分,跟你回去算什么?”她问。 裴瑾无言以对,他纵然对她有意,可家中已有妻室,与表妹青梅竹马,相敬如宾,怎好把人带回家里去。 何况,他是知道鱼丽有些心气的,若非如此,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既然喜爱她,又怎么忍心她伏低做小,白白耽误? 六百年前,只能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别的可能。 一转眼,两个王朝都覆灭了。 时间的洪流滚滚向前,他们遇见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当然再也回不到从前。 裴瑾到晏岚公寓时,她已经做好了满满一桌的菜,一身普通的家居服,还围着围裙,头发蓬松地绾成了髻,可天生丽质,怎么看都是美的。 “不是在拍戏?怎么请我来吃饭。”裴瑾原本都买好菜准备做饭了,接到晏岚的电话说要请他吃饭,他便给鱼丽准备了午饭后就来赴约。 晏岚解开围裙,笑盈盈道:“我今天的戏在晚上,正巧有空,就想和你吃顿饭。” 裴瑾像是有些意外:“就这样?” “是啊,不然呢?” 真有那么简单吗?当然不。今天这顿饭的源头,要追溯到她的经纪人张立身上,这个人不算坏,但心中很有点计较。 那天晏岚把车一开过去,张立原本气急败坏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等过了些日子,裴瑾将现在所住的公寓过户给晏岚,更是刮目相看。 “晏岚,你走运了,那么多年,这是我看到的头一个就把车房给了你的人,人家要包养,搬归搬,分道扬镳了那也不归你,他倒好,像是不怕你跑。” “他怕我跑什么?”晏岚还记得当初自己的语气颇为微妙,“没了我,还有别人,张立,他同别的男人不一样,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选他?” 张立对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她有些骨气,要不然凭借她的姿色,早就出头了:“难不成是对你真心的?” “当然不,跟着他我像是一个人,跟着别人,我像是一条狗。”她淡淡道,“老张,我相信我这次没有看错人。” 张立对此不予置评,但看在那价值千万的车和房上,他对裴瑾已然改观,这样大方的人,要不是二愣子,就是真有家底,要是这样,晏岚这回的运气还真不赖。 可是晏岚一进组拍戏,就再也没有和人家接触过,张立冷眼旁观了半天,问她:“你是不是失宠了?” 晏岚蹙眉:“什么?” “这好几天了吧,从没给你打过电话。”张立问她,“是对你太放心,还是对你压根不上心?你快要生日了吧,有没有点表示?” 晏岚心里一个咯噔。 张立语重心长道:“晏岚,男人的劣根性不用我说你也懂,姿态放低一点,哪个男人不喜欢曲意奉承?” 他说得对。 然而,这些心思,怎么能在裴瑾面前说出来呢? 可裴瑾呢,他说:“噢,我还以为是你生日,所以眼巴巴买了礼物过来,敢情,我记错了?” 他将礼物从口袋里取出来,推到她面前。 晏岚的眉梢眼角顿时弥漫上喜意,脸颊绯绯,慢慢伸手把礼物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那是一串钻石耳环,切割好的钻石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泽,熠熠生辉,如此夺目。 “戴上看看。”裴瑾微笑着说。 晏岚咬了咬嘴唇,欢欢喜喜戴了起来,裴瑾夸她:“钻石虽好,不及你璀璨。” “你怎么知道是我生日?”晏岚微微歪着头,有些好奇的样子,角度正好,钻石亮晶晶的。 裴瑾但笑不语。 科技是多好的东西,一个小小的软件,足以记住周围所有人的重要日子,节日,纪念日,生日等等,到了时间,自然会提醒,何况还有崔莹莹,早就来问过他是否需要准备礼物。 晏岚怎么说都陪伴了他不少时日,这些心意,应该的。 看到她这样快乐,真是值得。 毕竟,快乐是很难得的。 人是贪得无厌的,牙牙学语时,一块糖果便足以开心许久,后来渐渐年长,又想要裙子,游戏机,巧克力越是长大,想要的也就越多,等到最后,金钱可以买到的东西,已经无法带来任何愉悦了。 然后人就会开始追求一些更复杂的东西,权势,名利,感情最后呢? 裴瑾想了想,笑了,是死亡。 裴瑾意外极了,他没想到鱼丽竟然会打电话过来,他立刻坐直了:“能,你出什么事了?” “现在说不清。”她问,“我可能有点麻烦。” “你在哪里?” 鱼丽很坦诚:“不认识。” “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吗?”裴瑾放缓了语气,“你别怕,或者问问路人这是在哪里,我马上过来接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救人 可镇子路远,弟弟贪睡不愿早起, 她便大着胆子说自己替弟弟去, 毕竟已经交了束脩,然而, 一向疼爱她的爹却把她痛骂了一顿。 她不忿,然而无可奈何。 “丽娘,我曾有一妾室,名为清吟,是当年金陵名妓,色艺双全,填词作诗,歌舞曲艺, 无有不通,及受追捧。”裴瑾轻轻道,“然而, 即便如此,她也只不过是男人的玩物, 前门迎新, 后门辞旧,没个尽头。” 鱼丽怔住了。 裴瑾走到她面前,与她对视:“丽娘, 我想你开心, 如果你觉得不念书快乐, 那不念又有何妨,可你若是想读书认字,我更愿意你是像从前那样,为自己而学,而不是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你不能一直作八姨太。” 他轻轻说,“男人的爱欲都来得很快,你颜色好,他再见你,多半起意,可是,于你无益,你要知道,讨好别人是没有尽头的,人都是会被宠坏的。” 鱼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懂的,我也不是为了他,只是有个目标,学得快一点,毕竟明天还有明天,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我想也是,”裴瑾微微笑了起来,“你做自己就好了,你已经很好了。” 这不是故意哄她,裴瑾说这句话,再真心都没有了,鱼丽是他见过的最勇敢的姑娘。 他父亲死时,母亲还很年轻,米铺的账房对她有意,总是多给他们半升米,他也曾想过,母亲是否会考虑改嫁,可她没有,她虽然不识字,也晓得什么是从一而终,好女不吃两家茶,哪有改嫁一说? 他即便年幼,也知道那是“正确”的,可内心深处,又隐隐为母亲感到难过,青年守寡,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如何度过? 后来,他遇到鱼丽,她跑来求他,请他帮忙,他本该告诉她她的想法大逆不道有违礼教,虽说没有拜堂,可已经到了请期,亲事已定,合该为夫殉节,可鬼使神差的,他不仅没有斥责她,还协助她逃跑。 这可以算是淫一奔了,如果被抓,鱼丽的下场不必多说,他也难逃一死,这是重罪,并不像是话本里说的那样能一段佳话。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尤其是当回到家中,发现表妹投缳殉节,他更是清晰地意识到,她做了一件极其大胆的事,离经叛道,可又无可指责。 毕竟,她只是想活着而已,难不成真的饿死事小,失节才算事大吗? 鱼丽也不禁说:“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帮我,我还你以为你会劝我殉节呢?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满口礼义廉耻吗?” “哎,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现在也读了书,别把自己骂进去啊。”裴瑾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哪里不会了,我教你。” 鱼丽把作业本推过去,无意识地咬着笔杆:“这里,从这里到这里,怎么出来的?” “数学是比较难一点。”裴瑾在草稿纸上详细地罗列了一遍,“不要急,慢慢学,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老。”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为男人不顾一切的人吗?”鱼丽嘟囔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会不会还记得我。”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裴瑾笑了笑,“傻,再续前缘有什么好?” 鱼丽瞥他一眼:“如果你再遇到你那个小妾,难道就不想” “不想。”裴瑾道,“而且是她说的,来生勿复见。” 鱼丽有点意外,肖臣死前,念念不忘与他来生再见,为什么她不?“你对她不好,又或者,她另有所爱?” “谁知道呢。”裴瑾云清风淡,“都过去了。” 鱼丽借机又踩他:“说忘就忘,怪不得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子皆薄情。”这次她学乖了,不说读书人。 “丽娘,我对你不好吗?非要说我负情薄幸。”裴瑾才不怕她,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桶冰激凌,特地在她面前晃一晃,“那算了,我自己去吃吧,这个可比以前的冰酪好吃多了,真可惜。” 鱼丽:“” 裴瑾提醒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要反口。” 鱼丽:“”好生气!真的好生气!她听说书的时候还不信诸葛亮能舌战群儒,但看看裴瑾这样,怎么这些书生真的就那么能讲!舌头上好开出花来了! 看到她生气又词穷的样子,裴瑾忍俊不禁,笑得前俯后仰:“好罢好罢,我呢,我负情薄幸又出尔反尔,我改主意了,我们一块儿吃吧。” “哼。”鱼丽扭头不买账。 “别气了,逗你玩呢,学得那么辛苦,该休息一下了,我知道有一部很好看的电视剧,我们一块儿看好不好?”裴瑾站在休息室门口和她招招手。 鱼丽终于迈出了脚。 休息室里铺满了柔软的地毯,赤脚踩上去,会微微下凹一片,暖和又舒适,还丢着许多抱枕,鱼丽最喜欢一个胡萝卜的靠枕,一进去就抱在怀里。 裴瑾把新买的零食拿进来,开了冰激凌桶,分了她一个勺子,然后调出了一部非常经典的港片,《我和僵尸有个约会》。 男主角在民国时被僵尸王所咬,从此长生不死,他自己看的时候就觉得有趣,这一回和鱼丽看,一定很有意思。 过了六个小时。 裴瑾:“十二点该睡觉了。” 鱼丽:“下一集下一集!” 再过两个小时。 裴瑾:“半夜两点了。” 鱼丽:“再看一集!” 一个小时后。 裴瑾:“三算了。”他从柜子里拿了两条毛毯过来,一条丢给她,一条自己盖着,“下一集是吧。” 鱼丽用力点头:“真的很好看啊,况天佑最后是和珍珍在一起还是和马小玲在一起?我觉得他是喜欢马小玲的,但珍珍才算是他女朋友?” 裴瑾躺下来,枕在一个抱枕上,把毛毯盖住头,当做听不见,几十年没有接触过娱乐生活的小姑娘伤不起,他是吃不消了。 长生归长生,睡觉还是要睡的啊! 鱼丽问了两遍没有回音,扭头一看,裴瑾居然闭上了眼睛,她坏心大起,凑过去朝他吹了口气:“书生,不要睡了,天亮了。” 裴瑾把毯子扯下来看着她:“我困了,三点多了,我陪你看了十几个小时的电视了。” 鱼丽双手托着腮,挤兑他:“我以为你是‘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应该是那‘蒸不烂煮不熟’” 裴瑾抄起脑后的抱枕拍在了她身上,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他的长发从背上落下来,发尾扫过她的脸,他看着她,慢慢道:“看来,八姨太当年没少听戏啊,我小看你了。” “我就开个玩笑,你紧张什么?”鱼丽还不至于这样被人制服就露了怯,她不慌不忙,“难不成被我说中了?” 裴瑾微笑:“你要试试的话,我没意见,把你那个前夫忘了吧。” “呵呵。”鱼丽一点都不惧怕他,君子可以欺以其方,要调戏她,先把隔在中间的抱枕拿掉再说啊。 裴瑾看骗不了她,很干脆地坐了回去:“一天到晚开我玩笑,你当心我真生气了。” 鱼丽道:“谁开你玩笑了,我说得难道不是实话?”她也拽过一个抱枕垫在脑后,和他并肩躺着,“一直都是我在说,你都没有和我说过你的事。” 裴瑾懒洋洋地说:“有什么好说的,从门户到书寓,就这么过呗。” “没有再娶吗?” “不娶,停留得太久就会被发现,要是假死,她怎么办,和离活不下去,守寡太难过,难不成殉节?”裴瑾摇了摇头,“烟花妙部,总归也是有点好处的,只不过可怜了她们。” 鱼丽欲言又止。 裴瑾见了,奇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那我就直接问了,你有过孩子吗?”鱼丽问他。 裴瑾一怔,摇了摇头。 鱼丽迟疑道:“我听说那些地方是会灌药的,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那也不尽然,当年在上海滩的书寓里,我也遇到过一个清白的姑娘,五六年是有的,没有过身孕。”裴瑾看着她,“你也没有?” 鱼丽点了点头:“一直怀不上,肖臣给我请过很多大夫,也有西洋医生,可就是不行。” 说起肖臣,裴瑾也想问什么,又住了口。 这回轮到鱼丽说了:“你对着我,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他对你好吗?”裴瑾含蓄地问,“我这两天看了些他的资料,虽然记载不多,可也提到他脾气暴虐,动辄打骂。” 鱼丽明白了,她笑了起来:“他不敢打我,其他也还好,毕竟恢复得快。” 裴瑾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其他?” 鱼丽清了清嗓子,不回答,裴瑾会过意了,又觉得不能理解:“恢复?”他排除了几个小概率的可能,不可置信地问,“你c你受伤?” 鱼丽恼羞成怒:“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裴瑾怔住了,心中弥漫上苦涩之味,半晌,他轻轻叹息:“可怜的丽娘。” 鱼丽定定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她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现在说不清。”她问,“我可能有点麻烦。” “你在哪里?” 鱼丽很坦诚:“不认识。” “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吗?”裴瑾放缓了语气,“你别怕,或者问问路人这是在哪里,我马上过来接你。” 鱼丽看了看周围:“应该是汽车站,我们是坐汽车过来的。”她语气挺平静的,“还有,那个徐警官在吗?我是送人过来的。” 裴瑾:“你待在那里,我马上过来。”他对周世文说,“饭我请,你换一件事报恩吧,跟我走。” 周世文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神色凝重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我猜得没错的话,马家庄那两个小姑娘跑出来了。”裴瑾叹了口气,而且,多半是跑到了死人沟里,求黄大仙把人给带出来的。 他猜得一点儿也不错。 到了汽车站,裴瑾在电话亭旁边找到了她们。 鱼丽身边跟着两个小丫头,一个是马小敏,一个是马欣儿,两个小姑娘垂涎欲滴地看着旁边卖茶叶蛋和玉米棒的摊子,马欣儿拉了拉鱼丽的袖子:“大仙,你能变这个吗?” 鱼丽:“”车票不是变出来的,是用裴瑾给的钱买的!她要怎么解释她不是黄大仙变的? 裴瑾一路心急如焚,等看到了这一幕,忍俊不禁:“黄大仙出山了?” 鱼丽忽略了他的打趣,指了指身边两个人:“你把她们带走吧,我要回去了。” 说完甩手就想走,裴瑾眼疾手快拦住了她:“鱼丽。” 他示意周世文把两个女孩子先带上车,自己和鱼丽走到一边,他诚恳地说:“丽娘,有朋自远方来,让我招待你,我们叙叙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救助 裴瑾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直到看不见人了, 才慢悠悠踱回屋内,西沉的阳光变成了橙红色, 映照在屋内,犹如鲜血。 啊,一个白天又过去了。他愉快地想着, 开始思考今天的晚餐。 他喜欢复杂又耗费心力的菜式,最好是需要准备一整天的那一种,那么在没有人陪伴的日子里,他可以快一点度过这24个小时。 今天下午的时间在与人交谈中很快就过去了, 那么晚餐简单一点也无妨。 裴瑾用了三个小时给自己做了几道法国菜,用餐时已经接近九点,但不要紧,哪怕不进食他也不会饿死, 只不过饥饿的滋味并不好受,在尝试绝食死亡的糟糕经历之后,他就不会再做出这样自虐的行为了。 没有意义。 长生不死就是长生不死, 六百年了, 他自刎过,过,投缳过, 也被子弹打中过, 被炮火击中过, 现在不还是好好活着。 太过漫长的时光是一种可怕的折磨,所以他现在学会了找各种各样的事情打发时间。 救人如此,做饭,亦如此。 安静地用完了晚餐,他把碗碟端进厨房,挽起袖子清洗餐具与炊具,倒入洗洁精,放水,认真地将油脂一一洗去。 说来有些好笑,在家境最贫寒的那几年里,他也没有洗过一次碗碟,因为他是读书人,寒窗苦读的十几年里,寡母靠刺绣的手艺供养他,不让他为任何俗物分心,只盼着他一朝金榜题名,能光宗耀祖。 十二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二十二岁得中一甲,被圣人钦点为榜眼,授翰林院编修,同年,寡母病重,次年,丧母,守孝三年,二十七岁,重返朝堂,在礼部谋得一职。 同年,奉命跟随船队出海,沿途向番国宣天子诏,并给予赏赐,然而,并不是所有番国都买账,时不时就有武力冲突,他所在的船只就是在一次武装冲突中不幸被击溃,他落入海中,九死一生,漂浮几天后为人所救。 再后来,他的时间停止了,不老不死,青春永驻。 他以二十七岁的外表,活了六百多年。 那么长的时间里,他时而觉得后悔,自责没有好好孝顺母亲,金榜题名又如何,俸禄微薄,他的母亲并没有过上好日子,她唯一拥有的,不过是那不能吃不能喝的凤冠霞帔。 洗干净了最后一个盘子,裴瑾擦干手,收回了所有的思绪。 活得久了就免不了要回忆过去,可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越是回忆越是会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走得那么远。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当年的天子何在?帝王将相,已成云烟。 把一切都收拾妥帖才十点钟,果然一个人的话,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了,他有很多次都以为黑夜永远不会过去,自己再也看不到白天。 可现实是,明天总是会到来,日复一日,永无尽头。 裴瑾给秘书打了一个电话,交代了一下明天出行的事,精明能干的秘书对老板这么晚了还布置任务毫无怨言。 高于市面上的双倍薪资足以让她心甘情愿接受这样高强度的工作。 “好的老板,没有问题。”秘书一口答应他所提出的所有要求。 裴瑾很喜欢她。 如果有两个同样出色的应聘者摆在他面前要他挑选,他会选择女性,原因无他,六百多年来,他亲眼看到原先被关在绣楼上一辈子都不会出一次门的女性走到今天可以和男性竞争的地步,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怜惜。 他们唾手可得的,她们需要费劲全力才能得到,那么努力,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然而,时至今日,女性地位升高,可若说要和男性分庭抗礼,恐怕还有一段路要走。 因此,或许并不公平,但他就是更愿意给她们一个机会,像是她们的高跟鞋,把她们抬高一点。 就算是一点点也好。 第二天一大早,徐贞就在警局门口见到了这位能干的大秘书,秘书大约三十出头,穿着得体的西装套裙,妆容标致,摇下车窗问:“是徐警官吗?老板吩咐我来接你和周警官。” 徐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师父去调查另一桩案子了,只有我一个人。”周世文的确因为另一个重大案件而出差了,但她觉得,多多少少也是有点躲着裴教授的意思。 毕竟一天前还是自己女神呢,转瞬间就变成了男人,周世文这样的直男肯定受不了,想方设法避开也是正常的。 锻炼一下徒弟什么的呵呵。 秘书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徐警官,上车吧。” “哎。”徐贞脆生生应了句,拉开车门上去,秘书自我介绍:“我姓崔,崔莹莹,这份资料你看一下,这是我们公司公益助学的相关文件。” 徐贞道了谢,接过来认真翻阅起来,既然要伪装成去考察的工作人员,可不能露了马脚。 她一旦专心起来便心无旁骛,等到把所有资料都牢记于心,崔莹莹已经把车开到了裴瑾家门口。 崔莹莹熟门熟路进去,一下子就看到裴瑾正蹲在院子里给兰花浇水:“老板,徐警官到了。” 徐贞不等他问起便主动解释:“裴教授,我师父出差了,去不了了。” “我知道,他昨天给我打过电话。”裴瑾仔细地为每一株花都浇好水,嘱咐崔莹莹,“我走的这几天你来替我打理。” 崔莹莹赔笑:“老板,你知道我其他还凑合,花花草草养什么死什么。”她是穷苦人家出身,小时候一门心思读书,比常人更努力才能申请到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回国后过五关斩六将进了裴瑾的公司里就职,能熬夜写报告,能出门打嘴仗,就算是酒桌上拼酒也是不怕的。 唯一搞不定的只有帮老板种花。 这种闲情雅致与她始终无缘,办公室里一盆仙人掌都能养死的人还是不要挑战几百万的兰花了。 “没什么,死了就死了吧。”裴瑾很淡然,“万事万物,终有一死。” 除了他。 崔莹莹听了这话,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差事。 裴瑾洗了手,对徐贞说:“徐警官会开车吗?” “会。” “好,那你开车。”他擦干净手指上的水珠,就这么拉开车门上车。 徐贞目瞪口呆:“您不带东西啦?” “明天就能回来。”裴瑾一坐下便拿出了手机,“费不了多大力气。” 徐贞摸不清他的底细,乖乖应了一声就去开车,她虽然没有去过z县,但大致方向是知道的,跟在周世文屁股后面也做惯了这种跑腿的活儿,一点问题也没有。 等快到服务区的时候她问:“裴教授,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你去吧,帮我带瓶水,抽屉里有零钱。”裴瑾眼睛没有离开手机屏幕,徐贞有点好奇他在看什么那么专注,但毕竟不熟,也不敢造次。 买了水回来的时候,她偷偷瞥了一眼,然后傻掉了。 裴瑾看的,一不是严谨的科学报告,二不是男性热衷的政治军事,甚至不是体育新闻,而是一部正当红的狗血偶像剧。 像是捕捉到了她的视线,裴瑾瞥她一眼:“你也在看?” “嗯,”徐贞抿着嘴偷偷乐了一会儿,没忍住,笑嘻嘻地问,“没想到裴教授也看这种剧,有点小意外。” 裴瑾回答得很坦然:“挺有趣的。”这部偶像剧吸引他的是男女主角的人设,男主长生不死,寂寞多年后遇到了女主,生命终于有了色彩,他们恋爱了。 徐贞原本就是自来熟的性格,裴瑾对她十分友善,她就更大胆了一些,评价道:“马上就要结局了,希望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就算女主死了男主等她下个轮回也好啊。” “你是这样想的吗?”裴瑾饶有兴趣地问,“哪怕下辈子,那个人根本不记得他了,也变了样子,变了性格,还是希望在一起吗?” 徐贞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是啊,不过如果男主能解除诅咒和女主一起变老也很美好。” 裴瑾以手支颐:“那如果,男主不死,女主转世,但他们不在一起了呢?” 徐贞愣住了,她想了会儿说:“这样不就是悲剧了吗?” “女主爱上男主,是因为他出现在她最落魄的时候,给了她关心与温暖,所以她爱上了他,可如果下辈子她出生在一个幸福家庭,从小追求者甚多,还会对男主有感情吗?” 徐贞万万没有想到,裴瑾竟然会一本正经地和她讨论这样的问题:“应该会吧。” “那么,男主在女主转世的过程中,又遇上了一个喜欢的女孩,是变心吗?”他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徐贞脱口而出:“算的啊。” “可是他喜欢的人已经死了,来世,就是另一个人了。”裴瑾笑了起来,“爱情一期一会,没有生生世世。” “但c但这样太可惜了吧。”徐贞有点怅惘,如果能生生世世与一个人相爱,那该多好。 裴瑾笑而不语,他想,过去的事终究已经过去了,曾经爱过的人,终究也会因为时间而变成记忆中一抹苍白的倩影,面容早就已经模糊了,被留下的记忆不但支离破碎,还没有道理。 譬如,他很记得,梅子黄时,细雨纷纷,金蟾嘴里吐出袅袅白烟,她鬓边簪了一朵杏花,挽起袖子替他在砚台中加了些许清水,而后说了什么话,粉泪盈盈,可奇怪极了,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她那天说了什么。 唯独当时正巧读着摽有梅,偏偏又记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有人说,负情薄幸读书人,纵然他不是张生之流,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这一生太过漫长,注定还会爱上别人。 他永远给不了“一生一世”的诺言。 何况,“君自蓬山归,不知妾发白,既非穆公女,来生勿复见。”多年后,隔着重重罗帷,白发老妪如是说。 故而,恐怕前世的人,今生也不想再和他再续前缘了。 徐贞并不知道他所想的事,偷偷做了个鬼脸,她还是觉得,男女主角的感情不应该因为生死而分离,现实生活中看多了分分合合,就是希望偶像剧里可以圆满。 就算是有片刻的慰藉也是好的。 “听见了。”裴瑾似乎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吃过早饭,特地去和村支书的媳妇打听,“你们这儿有这个黄大仙多久了?” “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我小时候还见过黄大仙显灵呢。”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就我们家邻居,有一天突然疯了,光着身子跑出家门口,怎么都叫不回来,说是她对黄大仙不敬,特地惩罚她呢。” 裴瑾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裴教授对民俗也感兴趣?”徐贞随口问。 裴瑾摇了摇头:“只是随便问问,走吧,今天还有十四户人家呢。” 他们在学校与赵老师会合,再由她带领逐一去家访。 走到村尾时,赵老师指着村尾的几间土屋说:“那是最后一家了,他们家的闺女被抱走了好些年,最近才找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村里念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甜嘴 “听见了。”裴瑾似乎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吃过早饭, 特地去和村支书的媳妇打听,“你们这儿有这个黄大仙多久了?” “少说也有几十年了, 我小时候还见过黄大仙显灵呢。”她绘声绘色地描述, “就我们家邻居,有一天突然疯了, 光着身子跑出家门口,怎么都叫不回来, 说是她对黄大仙不敬,特地惩罚她呢。” 裴瑾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裴教授对民俗也感兴趣?”徐贞随口问。 裴瑾摇了摇头:“只是随便问问,走吧,今天还有十四户人家呢。” 他们在学校与赵老师会合, 再由她带领逐一去家访。 走到村尾时, 赵老师指着村尾的几间土屋说:“那是最后一家了, 他们家的闺女被抱走了好些年,最近才找回来, 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村里念书。” 徐贞捕捉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气息:“最近才找回来?” “强叔家的情况有点特别。”赵老师迟疑了一下,刚想说话, 就看见有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从屋里冲了出来:“燕子,燕子不见了,我的燕子不见了。” 灶房里急急忙忙走出来一个瘦小的中年男性, 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裴瑾原本的注意力在他们家旁边的柿子树上, 一听到这里才回过头来,他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对徐贞眨了眨眼。 正好赵老师快步走过去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徐贞慢了一步,落到裴瑾身边:“裴教授?” “就是这个人,我们找到了。”裴瑾微笑了起来。 徐贞激动坏了:“真的吗?” “我不会听错的。”他能在几万人中辨认出自己想要找的声音,从未有过差错。 冷静冷静。徐贞深吸口气,按捺住急切的心情,追上去问:“赵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赵老师扶住那个疯掉的女人:“芳婶,发生什么事了,燕子不见了?” “我就转了个身,她就不见了。”芳婶骨瘦如柴的五指牢牢抓住赵老师的胳膊,“燕子,我苦命的燕子!” 马大强看着赵老师和跟过来的徐贞c裴瑾,眼里闪过一丝警惕:“赵老师,他们是” 赵老师知道说什么基金会他们也听不懂,直白地说:“他们是给学校捐钱的。” 马大强的神色和缓下来:“原来是这样。” “强叔,怎么回事,燕子不是刚回家吗?”赵老师连忙问,“她怎么会不见了?赶紧找人帮忙一起找找吧。” “哎,我这就去叫人。”马大强匆匆忙忙去左邻右舍找人帮忙了。 徐贞帮赵老师一起把芳婶扶了进去,顺便打听一下这户人家是怎么回事。 “芳婶是个苦命人。”赵老师看着疯疯癫癫的芳婶,叹了口气,“她是强叔家的童养媳,打小就在马家庄长大,到了年纪就和强叔办了酒,没多久就怀孕了。” 然而,这是悲剧的开始。 芳婶的第一胎是个闺女,一落地,婆婆就告诉她脐带缠了脖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芳婶很伤心,但那时候年轻,过了两个月,又赶紧怀了一胎。 这一胎,又是个闺女,幸好活了,养了不到三个月,有一天早晨醒来,发现孩子的脸铁青铁青的,竟然在夜里被活活闷死了。 芳婶伤心透了。 隔了两个多月,又怀上了第三胎。 第三胎的时候,婆婆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幸亏这一次,芳婶的肚子格外得大,人人都说是个大胖小子,这才平平安安到了分娩。 就是生产的时候遇到了难关,孩子太大生不下来,没奈何,用刀片切开,稳婆伸手进去把孩子掏了出来。 第一个是个闺女,长得白白胖胖,模样十分标致,第二个是个儿子,带把的,还不等全家高兴一下,稳婆一屁股拍下去,儿子竟然不哭不闹,居然是个死胎。 稳婆说,这次生孩子伤了底子,芳婶再也不能生了,稳婆还说,因为先出来的是个闺女,儿子晚了一步,活生生闷死在了娘胎里。 婆婆当时就气疯了,想把孩子夺过来摔死,是刚生完的芳婶爬下床跪着磕头才把女儿保下来的。 因为她知道,第一个闺女是一生下来就被婆婆掐死的,骗她说是个死胎,第二个闺女,也是她在夜里用枕头活活闷死的。 没有什么理由,只因为是个丫头片子。 这个闺女,是她唯一也是最后一个孩子了。 “就是燕子?”徐贞问。 赵老师点了点头。 “那被抱走是怎么回事?” 赵老师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是听人说的,好像是说那个时候芳婶的婆婆病了,家里没钱看病,就把孩子给人家抱走了,芳婶知道之后就疯了,可后来,人还是没了,强叔没办法,这才去外头打工,想给芳婶看病,没想到这次出去把燕子找了回来。” 徐贞心里有数了,如果马大强是把小月拐过来给疯了的妻子当女儿,那么现在,至少人身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老师不知情,还在替芳婶担忧:“好不容易才把孩子找了回来,这要是又丢了可怎么办啊。” “先把孩子找回来吧。” 可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芳婶疯疯癫癫,说不清楚孩子是什么时候丢的,马大强找了几个堂兄弟一起帮忙,又问了周围的孩子。 小敏和欣儿也在,问起燕子,都说没有见到,可有个男童看见小敏叫了一句:“马小敏,你怎么在这儿,我明明看见你去死人沟了!” 村里人都知道,马小敏一被她爸打就往后头的死人沟跑,她去得勤快,那个孩子见到了就没有留心。 现在看来,小月最有可能就是趁芳婶不注意,偷偷逃走了,但找错了方向,往深山里去了。 这件事惊动了村支书,他在村里召集了些人,一块儿去沟里找人。 徐贞和裴瑾自然也一同去帮忙。 路上,裴瑾向村支书打听这死人沟的来历。 村支书说:“你别听我婆娘胡说八道,没有什么黄大仙,叫死人沟是因为以前那是个乱葬岗,按我们这边的规矩,没到岁数就死了的娃不能进祖坟,就都给埋到那里去了,沟里地形复杂,进去了容易迷路,早些年还有比人高的蛇,所以不让人去。” “书记,没找见呐。”前来帮忙的村民在前头绕了一圈,十分纳闷,“会不会没过来这里?” “再仔细找找。”村支书说,“一个小女娃,不会走太远。” 死人沟的地形十分复杂,一不留神就会栽进沟里,燕子只是一个小女孩,没有体力走得太远,指不定就是摔着了,这才没听见他们的声音。 可是,一直到天快黑了,村民们也没有找到燕子。 在死人沟过夜太危险,村支书只能让所有人都先回去,明天再找。 徐贞原本想和赵老师一起陪伴芳婶,顺带打听消息,可没想到正准备去找赵老师的时候,发现裴瑾正往外走。 她一时好奇心起,便跟在了他后面,可村里不比城里,没有路灯,她要看清路,不得不打开手机,可裴瑾好像没看见后面这一团光似的,自顾自往村后走。 “裴教授。”徐贞小声叫,“你要去哪里?” 裴瑾停下来等她:“这不是很明显吗?” “你要现在去死人沟?”徐贞迟疑了一下,一咬牙,“那我也去。” “你不怕吗?”他问。 徐贞说:“怕啊,但我是人民警察,这是我的职责,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啊。” “噢,那就跟上吧。”他加快了脚步。 夜里的死人沟,暗影憧憧,树木后面像是躲着无数孤魂野鬼,随时准备扑过来索命。 徐贞安慰自己,别怕,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还没默念三遍,她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脚背上跑了过去,吓得她一蹦三尺高:“啊!” 手机光一照,居然是一条蛇。 徐贞吓得面无人色:“裴c裴教授?” “怕的话就回去吧。”裴瑾倒是没有嘲笑她,“夜里的野外是挺可怕的。” 徐贞咬紧牙关:“我没事,不过,裴教授,你现在来这里,是知道小月在哪里了吗?” “不知道,她藏起来了。” 徐贞懵逼:“那c那我们来干什么?” “找黄大仙。” 徐贞:“”她咽了咽口水,“您一定是在开玩笑的吧!” “没有,我认真的。”裴瑾微微侧头,“找到了黄大仙,也就找到了小月。” 徐贞:“那,您准备怎么找黄大仙,烧纸?插香?”您不是教授吗?应该相信科学啊!为什么要来搞这些迷信活动? 裴瑾回答:“没准备。” “那你打算怎么办?” “喊喊看咯。”裴瑾清了清嗓子,“我看到你了。” 一阵阴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你不能把小月藏一辈子,她的父母还在找她。” 徐贞打了个冷战。 “我旁边这位女士是警察,我们是为了找小月来的。”裴瑾慢慢地说,“你能保护她多久呢?” 过了一会儿,左边响起了一颗石子落地的声音, 裴瑾往那边走去,徐贞跟上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c这难道真的是黄大仙?”她接受的十几年教育难道都是假的吗? “别多想,黄大仙是个人。”裴瑾声音里带了笑意,“我昨天看到他偷鸡了。” 徐贞:“你不早说!” 前面又响起了石子的声音,他们就跟着这个声音慢慢往里走,裴瑾说:“应该是住在死人沟里的人,不爱与村民打交道,但是这里食物匮乏,他不得不偶尔到村子里找点东西吃。” “原来是这样。”徐贞终于明白之前裴瑾为什么要打听黄大仙的事了,“应该是个好人吧。” 最后一次,石子响起在一道深沟里,徐贞趴在边上用手机往下照,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她大喜:“小月,你是小月吗?” “姐姐。”底下响起小女孩的哭音,“我不能走了。” “姐姐马上下来。”徐贞说着就叼起手机往下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会议 后来呢?后来再也没有过了, 刚回来时太过自负, 以为不会有事, 蒙汗药下了也不起作用, 可那又如何,她依旧是弱质女流,她救了狼心狗肺的人,把她绑了卖进深山里给一对娶不起媳妇的兄弟为妻。 深山老林, 与世隔绝,她花了好多年才使得他们兄弟起了嫌隙, 最后一块儿弄进陷阱里活埋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可做得很干净, 山民原本就鲜少与人交流, 死在林子里也是常有的事,她瞒住不叫人知道,过了些年, 假称是他们的女儿, 与镇上的人做了几次买卖,凑足了银两, 逃之夭夭。 那一回连拜堂都没有, 是被强送进了洞房。 几百年后, 肖臣骑马走过街边, 正好遇到下山的她, 一眼就认了出来, 强行把她掳上了马,说要和她拜堂成亲。 嗯,很像电视剧里陆司令强抢八姨太。 只不过那一次,她是自己点头同意的。 妾室不能穿红,他却给了她红嫁衣,和她拜堂成亲,她成了肖臣的八姨太,肖臣对她说:“我是有恩必报的人,你对我有一饭之恩,我回报你一生荣华富贵。” 一生太长,他没有做到,但一二十年是有的。 鱼丽自己想着都觉得好笑,当年不肯跟裴瑾走,是有志气,不肯做小,可后来呢,还不是给人做了妾。 肖臣正室是老派闺秀,也不知道是怎么嫁给这个土匪的,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二姨太到七姨太,唱戏的有,下官的女儿也有,但要说起来,是对她最好。 但凡是她提的要求,没有不应的,只有一件不许,不同意她去学堂念书,但肯陪她去看电影听戏,后来往来应酬,也都带她去。 临死的时候,他才对她说出真相:“你的样子从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就没变过,以前说什么书生遇见仙女,我是不信的,现在信了,我知道你迟早要离开我,所以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步都不愿意放开你,现在我要死了,你马上就自由了。” 她说:“我不是仙女,我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嫦娥应悔偷灵药,你听过吗?” “我没念过书,是个粗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肖臣握紧她的手,“我只问你,这些年,你恨不恨我?” “不恨。”她答得很快,“我过得不错,你把我保护得很好。” 肖臣就笑了起来:“那就好,如果有下辈子,你可愿再嫁我为妻?” 鱼丽觉得好奇:“你娶我,已经还了我救你的恩情,为什么要下辈子还要再娶,不腻吗?” “我虽不懂诗书,也晓得情之所钟四字。”肖臣说,“我愿生生世世娶你为妻,鱼丽,你能答应我吗?” 她对着他那渴盼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肖臣得偿所愿,含着笑闭了眼。 鱼丽想到这里,不由又点开封逸的相片来看,相伴数十载,枕边人怎么会不记得,封逸的样子与肖臣一模一样。 他见到她,还记得她吗?还会想娶她为妻吗? 这一回,有没有三媒六聘,是不是明媒正娶? 裴瑾惯例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坐下,通知崔莹莹让几个高管下来开会,他很少进公司,就是怕被太多的人注意。 流光的几个管理层都习以为常,接到通知后前后到咖啡馆里报道,一共七个人,包括一位副总,技术部c人事部c公关部c销售部c设计部五个总监,以及秘书崔莹莹。 “老板。”大家一一打过招呼坐下。 裴瑾笑盈盈看着他们:“好久不见,请大家吃下午茶。” “谢谢老板。”职位最高的是莫过于是副总,她是个成熟大方的女人,“我要抹茶拿铁。” “知道,你是抹茶,你是焦糖,你们两个是黑咖啡,你不喝咖啡喝巧克力,莹莹和你是喝苏打水。”裴瑾笑着说,“我都点好了,还有芒果千层和草莓泡芙。” 高管也不是清一色的女性,销售部和设计部的总监是男性,可被老板这样记住口味,心里说不妥帖肯定是假的。 咖啡端上来,裴瑾一边品尝千层一边听他们做汇报,他很少发表无关紧要的看法,但往往点出来的都很要紧,一针见血,容不得糊弄,次数多了,手底下的人自然就老实了。 在对上个月进行总结后,裴瑾突然抛出了一个炸弹:“你们做得都很好,流光发展得很平稳,不过我前两天收购了一家科技公司,他们那边的东西也挺有趣的。” 其余人:“???”他们是一家约莫百人的小公司,一直在做软件开发,业内口碑一直不错,合作的也都是知名品牌。 是,大家是野心勃勃没错,但是突然来这么一下真的好吗? 副总也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踟蹰着问:“怎么c怎么这么突然?” “也没有很突然,我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恰好有合适就买下了。”裴瑾笑了笑,“我很喜欢新科技,打算做来试试,你们也不要有压力,不是一时半刻就要合并的,先互相了解一下好了,莹莹你给他们安排一个什么旅行,就当是今年的员工福利了。” 副总有了不祥的预感:“老板,你不去?” “不去。”裴瑾理所当然地说,“这是你们的工作,不是我的,我已经失去谈生意的兴趣了。” 其余人:“”那你的兴趣是什么? “花钱。” 会心一击,一99999。 “我走了。” 路上,裴瑾经过一家甜品店,停车走了进去。他正打算去探望马家姐妹,自然不能空着手去。 他选了一款造型非常少女的糖果蛋糕,正准备付账离开,就看到橱窗外有个穿着校服的少女,大概读初中,衣服太小,偏偏长手长脚,手腕和脚脖子都短了一截,洗得都发白了,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橱窗里展示的一款生日蛋糕,它做成了公主裙的样子,上面写着:每一个女孩都是公主。 裴瑾看了片刻,笑了,多拿了两张钞票:“再加一个那个。” 他提着两盒蛋糕出去,路过橱窗时,问那少女:“你过生日?” 她没想到会被人搭话,略微瑟缩一下,局促地点了点头,裴瑾把蛋糕递过去:“生日快乐。” 她瞪大了眼睛,犹豫一下,摇了摇手:“我不能收。” “觉得我是坏人?” “我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平时是这样,但生日的那天,可以收礼物,”裴瑾笑了,“这是规矩,你不知道吗?” 她犹豫着伸出手把盒子抱进了怀里,慢慢的,眼中浮现出欣喜:“真的可以吗?” “当然。” 那少女紧紧抱住了盒子,喜极而泣:“谢谢你。” “不客气,我是红领巾。”裴瑾对她眨了眨眼。 世界上总应该有一些美好的瞬间,在不幸的时候可以得到陌生人的关怀,即便是萍水相逢,那些温暖也足以支撑他们走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何况,施比受有福,赠人玫瑰,则手留余香,何乐而不为呢? 裴瑾愉悦的心情持续到他来到绿芽的宿舍,看着准备出发的四个人,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前两天,马家姐妹的检查报告出来了,马小敏轻伤,马欣儿处女膜陈旧性破裂,有多处伤口,两个孩子现在住在绿芽的宿舍里,可是她们还是未成年人,绿芽并非政府组织,无法一直照顾她们。 今天,徐贞和董菡会陪伴着两个孩子去一趟z县,她们和当地妇联联系上了,看看那边有没有办法可以妥善安置这两个孩子,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她们重新回到马家庄。 马小敏和马欣儿的心情看起来都不大好,裴瑾走过去把蛋糕给她们:“路上吃。” “叔叔。”马小敏看见他眼睛一亮,“你知道大仙去哪里了吗?” 大仙?鱼丽?裴瑾失笑:“你想她了吗?” “没有她帮我们的话,我们逃不出来的。”马小敏认真地说,“她救过我好多次了,有一次我在死人沟里跑得太远,是她给我指的路。” 裴瑾想一想才说:“她走了。” “走了?”马小敏急了,“她去哪里了?” “黄大仙被你们看见真身,只能到别的地方去了。”裴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过,如果你们听话的话,她会回来看你们的。” 徐贞:“”裴教授你这样骗祖国的花朵不大好吧? 裴瑾又关照董菡:“路上的花费我都给你报销,别让徐警官破费。” 董菡用极为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谁?” “噢。”裴瑾这才想起来董菡从没有见过他不说,他还是一直用伪声说话的,当下马上切换声调,“我是裴瑾。” 徐贞笑得肠子打结:“哈哈哈,又一个被裴教授骗了的,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一路顺风。”裴瑾在董菡无法言喻的脸色中挥了挥手。 上了高架,董菡终于绷不住,表情微妙:“我老板竟然是一个男人!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女人,流光在业内那么有名,人人都说老板是个要和男人抢天下的女强人他竟然是个男的?” “男人就不能关心女性地位啦?”徐贞不以为然,“裴教授人好嘛。” 董菡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从没有说过不准男人去关心女性这个群体,或许,能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去体谅女人更加难得。 只不过那么久以来,她一直都以为那是一个年长聪慧强大的女性,乍一看到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变成了自己一直十分尊敬的裴教授,视觉冲击有点大。 “你知道吗,他一直都是用女声和我打电话的!”董菡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徐贞点头:“我知道啊,他也是这样和我们交流的,那天他从我师父的办公室里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次,为了何坤的事,周世文请裴瑾过去了一趟,他们到的时候早,有不少人还没有上班,等谈完的时候基本都到齐了,听得周世文叫他“裴教授”,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 现在想想还觉得可乐。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上当!董菡稍感安慰,可又奇怪:“为什么他要换声音?” “他是声纹专家,可能这样比较容易让人信服?”徐贞给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猜测。 董菡:“也许吧,不过应该是惊吓才对吧。” 裴瑾办完了事,却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单独去吃饭,他转道去了超市采购,家里多了一个人,零食的消耗速度简直翻倍。 裴瑾足足买了一推车的零食饮料,提了两大袋子回家。 鱼丽正在努力和数学奋斗,这对她来说完全是新的概念,接受得比较辛苦,咬着笔苦思冥想算着乘除法,学完这个还要学因式分解和几何。 看到裴瑾回来,她很不开心:“你那个时候都不用考数学,还有,横着读好吃力!” 虽然已经记住了繁简字的区别,可是竖着读变成横着读总归不大适应,别说还有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以及标点符号了。 裴瑾没吭声,拍了一本杂志在桌上,财经版,专访天羽集团新任ce一,今天刚出来的,他路过报刊亭的时候看见,顺手给她买了。 鱼丽刚要伸手去拿,裴瑾又把杂志拿了回来,她瞪他:“你戏弄我吗?” “丽娘,如果我说我有别的办法让你和他见面。”裴瑾道,“你还想念书吗?” 鱼丽眨了眨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裴瑾静静凝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鱼丽选了香云纱,她从前穿惯了这种料子,老裁缝见了,委婉地说:“料子好是好的。” 她听得懂这未尽之意,转头看裴瑾,他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用笔记本看报告,撞上鱼丽的目光便笑:“问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七夕 “徐警官?”裴瑾走了过来, “你没事吧?” 徐贞眼泪都要下来了:“裴教授你去哪里了!” “求援。”裴瑾用手机照了照身边的人, “我找到黄大仙了。” 鱼丽抬起脚,狠狠在他脚背上踩了一脚, 你才黄大仙, 你全家都黄大仙! 徐贞打了个寒战,深更半夜的野外出现了一个长头发的漂亮姑娘, 这是聊斋吗? “你”你是聂小倩吗?徐贞想那么问,可只说了一个字便觉得不妥,正巧视线落到她的赤足上,便改成了这样,“你脚不痛吗?” “习惯了。”鱼丽觉得徐贞的样子十分面善,可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了, 她决定不再多想, 若是从前的熟人,难免就会对徐贞有感情, “走吧, 我带你们下山。” “下山?太好了。”徐贞精神一震,也顾不得问她来历, 一把抱起小月,“小月你别怕, 姐姐这就带你回家。” 下山的路十分崎岖, 徐贞走到半路已经气喘吁吁, 裴瑾把小月接了过去, 她喘着气说:“我c我回去以后要加强锻炼,被我师父知道,非骂死我不可。” 鱼丽在山里走惯了,就算是赤脚也比他们走得快,徐贞没有注意到,其实她的脚上不断被石子和草叶划出伤口,只不过愈合得太快,看起来就好像没有受过伤。 裴瑾注意到了,他知道,虽然伤口会很快就愈合,可是,受伤的那一刹那,伤口还是很痛的。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到了山下,裴瑾的车子就停在那里。 鱼丽说:“接下来的路你们都认识了,我就不送了。” “慢着。”裴瑾再次叫住她,叹了口气,“你不是饿吗?” 鱼丽“哦”了一声,走过去伸出手,裴瑾拉开车门:“上车。” 鱼丽打量了一下这辆车,默不作声地爬上去。 徐贞赶猛喝了两口水,喘着气问:“裴教授,咱们现在先去哪儿?” “去派出所吧。”裴瑾已经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叫周世文来解决后面的问题吧。” 徐贞虽然大大咧咧,但还是能感觉得到裴瑾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但他已经帮他们找到了小月,后面的事是不好再麻烦他了,于是一口答应:“好,谢谢裴教授。”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身破破烂烂的鱼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位小姐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鱼丽面无表情地说,“你当没见过我,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忙。” 徐贞不吭声了,她想,一个会躲在深山里的女孩子,一定有苦衷,是被家里人扔掉的,还是原本的家庭太过不堪而离家出走?亦或是,根本不是马家庄的人,是被拐来的? 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可当事人这个态度,她也不好多问。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小月的问题,还有她想起欣儿那懵懂无知的面孔,心里骤然一痛。 到了派出所门口,徐贞抱着小月下去了:“裴教授,等事情解决了,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裴瑾换到了驾驶座上,对她挥了挥手,“让周世文不要躲着我就行了,我不是有意的。” 徐贞:“噗!”原来师父已经被看穿了吗? 和徐贞分开后,裴瑾把车开到了当地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一家旅馆,鱼丽观察了半天:“不是吃饭的地方。” “客栈。”裴瑾说,“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些吃的和衣服,你总不能连一双鞋都没有。” “本来有的。”鱼丽新奇地看着来来去去的电动车,漫不经心地说,“不结实,坏了。” 裴瑾给她在旅馆里开了一间房让她休息,鱼丽对卫生间很有兴趣:“变成这样了吗,这个是什么?” “抽水马桶,这个是淋浴。”裴瑾考虑到她可能连简体字都不认识,每一样东西都教了一遍,“你玩吧,我去买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鱼丽想了想:“肉包子。” “好。” 就在裴瑾准备离开时,鱼丽突然叫住他:“书生。” “嗯?” “那个女人是警察,现在,女人也可以做警察了吗?”她问。 她居然知道什么是警察裴瑾心中一动,但并未多问,只是答道:“是,男人能做的事,现在女人也能做,学堂里,男孩女孩坐在一起,女孩也可以读书考科举了。” “是吗?”鱼丽的表情十分微妙,“那” 裴瑾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很快就说:“已经没有贞节烈妇了,就算是婚前失贞,不,现在已经没有了这种说法,”他顿了片刻,放柔了声音,“都过去了,时代在变化。” “也是。”鱼丽用手接着水龙头里晶莹的水珠,像是在自言自语,“六百年了。” 裴瑾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悄悄掩上门出去了。 现在天才蒙蒙亮,超市和商铺都没有开,他找了好几家才找到一个家就在楼上,底下是买衣服的店,买了一套衣服,又去早餐店买了些食物。 在山里的时候,他很希望她能和他一起离开,无尽的时光里,有人能作伴总是好的,如果是她的话,不用担心过了几十年她就会死去。 但是,他也明白,一旦入世,必然会与身边的人产生纠葛,他们注定会看着他们死去,所以如果她决定深山里,那也无妨。 至少,知道她在这里,他就能来探望她。 回到旅馆里,鱼丽还在卫生间里,裴瑾把衣服放在门口:“丽娘,衣服在门口,我先出去了。” 他避让到门口,过了会儿,鱼丽走出来打开了门让他进去,在镜子前照着自己的样子:“除了扣子变了地方,短了一点,其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生于明代,虽然礼教森严,对女性极为严苛,但对于穷苦人家而言,连活下去都成问题,谁能管得了这些? 布料昂贵,谁家舍得将衣衫做得长,既费布料,也妨碍活动,因此短衣的长度只到大腿,故有“短褐不掩胫,嵗暮多苦寒”这样的诗句。 鱼丽一直到出嫁的那一天,才有一条盖不到脚面的裙子。 因此,对她而言,长裤与短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一点儿都没有不适应。 “我看路上都没有男人留长发了。”鱼丽用梳子梳理自己的长发,好奇地问,“你这样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吗?” 他们的头发即便剪短了也会很快长回原有的样子,在男性普遍短发的时代,裴瑾这样说不定还挺奇怪的。 “还好吧,也不是太突兀。”裴瑾把打包好的食物一一摊开,“现在打理也比以前方便多了。” 以前洗个头都要选休沐日,因为要耗费一整天的时间,洗完要晾一天才能干,平时只能用梳篦梳掉灰尘和污垢。 “头发要吹干吗?现在可以很快弄干了。”裴瑾拿着吹风机问她。 鱼丽好奇地看着他手里小小的机器,用手指去碰了碰,但只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外壳:“这是什么东西?” 裴瑾插上插头,打开开关吹了吹她的手:“这样会有热风。” 鱼丽想把手指伸进去摸一摸,被裴瑾一把握住:“不能碰。” “又不会死。”鱼丽无所谓地说。 裴瑾皱起眉:“会痛。”就算不会死,所遭受的痛苦也一样不会少。 “好吧。”鱼丽缩回了手,可耿耿于怀,嘟囔了句,“臭书生。” 裴瑾忍俊不禁,其实,当年与她相识时,他早已金榜题名,虽然只是礼部的一个小官,还是清水衙门,但毕竟是有官职在身,而鱼丽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渔家女,胸无点墨,他和她交流,必须非常直白才可以。 她每次都嚷嚷:“臭书生,你讲话我都听不懂,文绉绉的酸死人了。” 可过了会儿,又来问他,“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王道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王道乐土,”他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就是说仁君治下的国家,人们安居人们生活富足,觉得快乐。” 她斜眼看着他,拖长了调子:“噢,原来是这样,酸书生!” 裴瑾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后来发现,但凡是他讲解过的,她再也没有忘记过,从那个时候起,他就隐隐明白,鱼丽嘴上叫他“臭书生”,可心里是向往读书认字的。 那偏偏是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大家闺秀或许有机会读书识字,可她这样的女孩子,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裴瑾就对她说:“你有一个好名字。” 她抢答:“我知道,丽就是好看的意思。”她一出生就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她是家里头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流行的说法是,先开花后结果,在弟弟出生前,她都很受家人疼爱。 “不是,”裴瑾微笑着看着她,“天下读书人有一本必读的书,如果没有读过这本书,他就不能算是读书人。” 鱼丽好奇极了:“那是什么宝书?” “是一本诗歌的集子,里面有一首,就叫做《鱼丽》,这首诗讲的是主人待客时的场景,菜肴很丰盛,酒很美味,鱼丽的意思是,鱼掉进竹篓里,也就是意味着丰收。”裴瑾用树枝在海滩上写下她的名字,“鱼丽,这就是你的名字。” 她入神地看着海滩上的字,用手指一笔一划去摸。 那一天,她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鱼丽也想起了这件事,她托着腮,突然叹了口气:“白学了,我看现在的字,我又不认得了。” 裴瑾在床头柜上找到了圆珠笔和便签纸,在上面用简体字写了她的名字:“看,现在笔划少多了,容易学。” 鱼丽接过来,放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看。 裴瑾犹豫了一下,又在第二张纸上写了自己的姓名c手机号和住址:“丽娘,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这个是我的电话,如果要找我,把这个给别人看就行了,噢,对了,钱。”他从钱夹里拿出几张钞票,“钱你也收着。” 鱼丽没有拒绝,也没有收下,她拿起一个肉包子,三两口就吃完了一个,还点评说:“比以前好吃。” “那你真的不考虑跟我离开吗?”裴瑾垂下眼眸,“花花世界,总归比山中日月容易消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查案 裴瑾看了她一会儿, 慢慢笑了, 温和道:“晏小姐,如果你遇到麻烦,可以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到你。” 晏岚笑一笑,声音凄然:“我想红,我要走投无路了。” 裴瑾露出讶异之色,晏岚垂着头,粉颈柔美如天鹅:“程渊对我不放心,虽然我已经发过微博澄清, 但反转也不难, 他要置我于死地才放心, 甘茹雪要排挤我, 易如反掌,原本给我的代言和广告都被取消了。” 顿了顿,她又说,“有个老板喜欢我很久了, 我的经纪人一直在劝我接受,因为我们都承担不起得罪他的下场,我已经山穷水尽了。” “裴先生, 或许你会笑我又当又立, 但是, 我想最后争取一下。”她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 慢慢道,“如果真的要走这条路,我想自己选择那个人。” 裴瑾想一想:“这不算太麻烦,或许我可以略尽绵力,不需要你的报答。” “世界上有白吃的午餐吗?”晏岚反问,“那天你好心开解我,我相信你不求回报。可是这次要帮我,需要付出大量的金钱c精力,甚至人情,你不要我的报答” 她牵了牵嘴角,静了片刻,才说道,“那我想,你是看不上我吧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那倒没有,我很欣赏你,你很聪明,也很漂亮。”裴瑾沉吟。 “那么,你是不屑于这种关系?” 裴瑾忍俊不禁:“不不,我不是正人君子。”一个流连青楼的人,怎么会是正人君子呢,他是浪子,“晏小姐,是这样的,我无意娶妻成家,你同我开始,并不会有结果。” “我是懂规矩的。”晏岚轻轻道,“不会奢想嫁给你,何况我都做到了这份上,也不是想要嫁人生子,不然换行就好了,我想红,我不甘心。” 话说到这份上,裴瑾说不动意是骗人的,过去,他常宿在门户中,烟花巷有烟花巷的好处,只要有钱,鸨一母自然欢喜这样的常客,有朝一日离开了,也不会有人追根究底,毕竟,谁会在青楼里度过一生呢? 她们是他的过客,他亦是她们的过客,这是无需多言的默契。 到了现在,这已经算是违法,他又不愿意谈所谓的恋爱,毕竟不会有结果,何苦让那些女孩在他身上虚掷青春? 晏岚的提议,倒是让他十分心动,他已经寂寞许久,如果能有人作伴,时光容易消磨,何乐而不为呢?而且,佳人难再得。 “我很荣幸。”他伸出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拨到了一边。 晏岚微微侧过头,脸颊与他的手指相触碰,肌肤相触的那一刹那,她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你有什么要求吗?” 晏岚原先还在想,到底这些交易是怎么达成的,现在才知道自然至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请助我渡过难关。” “这是应该的,还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 晏岚这回想了很久,裴瑾不会薄待她,她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那么,还有呢?她想到了:“如果要分手,告诉我就好,不要让我难堪。” “好。”裴瑾答应她。 晏岚的笑容妩媚极了:“那么,现在你可以把我带到任何一个地方去了。” “唔,我想一想。”裴瑾笑了起来,“我家里有一支不错的红酒,难得良辰美景,不要辜负了。” “良辰美景?”晏岚低眉浅笑,“那我呢?” “你便是美景。” 车里歌声幽幽:“浓情厚意度,轻怜蜜爱到明朝——” 晏岚次日是被经纪人的电话吵醒的,她眯着眼睛接通了电话,声音慵懒沙哑:“喂?” 经纪人原本想告诉她得到《乱世情缘》的女二,可一听这声音,身经百战的他就立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你在哪儿?” 晏岚清醒了,她看一眼枕边,裴瑾正微笑看着她,晏岚心一横,对经纪人坦白说:“我跟了裴瑾。” “流光那个裴瑾?”经纪人差点跳起来,“你是不是蠢?流光不过是个小公司,我安排你和大老板喝酒你不去,你跟了个私营企业的小老板?晏岚,你是不是昏头了?” 裴瑾笑得直不起腰来,晏岚面庞涨红:“老张!” “回头是岸。”张立苦口婆心劝她,“我刚得到消息,《乱世情缘》已经定了你是女二,你何必这么糟蹋自己?你搞清楚,你选靠山不是看脸,是看能耐好不好!” 晏岚抿了抿唇:“反正我已经决定了。” 张立不好在电话里多说,下了通牒:“你马上到公司来。” 说起工作,晏岚精神一震:“这就来。”她起身拢一拢头发,又对裴瑾说,“你别见怪,老张就是这个脾气。” 裴瑾坐起来,撑着头,笑盈盈看着她:“你放心,我会照顾你。”他披上衣衫,自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来,“这是我车库里红色的那一辆,你拿去代步。” 晏岚只是微微一迟疑便接了过来,事已至此,何必矫情,好歹,这是她自己选的人。 不过,她看着那串钥匙的标记,玛莎拉蒂,可他只说颜色,这样含蓄,怎么不让人动容? “晏岚,千金散尽还复来,”裴瑾轻声道,“我很感激你选择我,你陪伴我的时光,比我为你能做的珍贵许多。” 晏岚笑了起来,话说到这份上,心里再有不舒服也散了,她说:“我知道自己选的是什么路,你不必安慰我,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裴瑾沉吟道:“那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为你换一个住处。”晏岚现在所在的公寓隶属娱乐公司,人多嘴杂,蹲点的狗仔不少,他要是被拍到照片,乐子可就大了。 “好。”晏岚一口答应,“但是,我是真的喜欢演戏,你可不可以” 裴瑾温柔地打断了她:“我知道,到今天已经不一样了。” 到今天,已经不一样了。谢清吟名满江南又如何,她们是为男人调教出来寻欢作乐的物件,依托男人而活,因为男人追捧而成名,人人以见谢清吟为荣,可那真的是谢清吟的缘故吗? 非也,不过是男人之间的攀比罢了,谢清吟就好像是一座园林件宝物,供人取乐罢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演员也是堂堂正正的职业,需要战战兢兢去工作,同样的,影后的荣誉,也属于她们本人。 她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社会的承认与尊敬,她们已经不再是男人的附庸和玩物,而是独立的一个人。 谢清吟可以时常陪伴在他身边,晏岚不会。 “我不会干涉你的工作,做你想做的事就好。”裴瑾对她承诺,“等到你要展翅高飞的那一天,我会松手。” 晏岚不知怎么的,眼眶微微红了,她说:“不,是你会离开我。” 离开?那是必然的事。裴瑾没有否认,他温和地说:“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晏岚应了一声,很快就洗漱完毕离开。 屋里又空荡起来,裴瑾将窗户一扇扇推开,春风吹了进来,他漫不经心地想,总说苦短,倒也不是骗人的,有人作伴的夜里,总比一个人容易过。 能消磨一天是一天吧。 可是明天之后总有明天,又有什么区别? 下午,他通知律师过来,将名下一处房产给了晏岚,几百年的时间,他已经积累下足够多的财富,有很多资产在如日中天的时候便卖了抽身,现在办流光,一是对科技有兴趣,二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名义,怕不容易办。 幸亏,不管是流光也好,绿芽也罢,都做得不错。 隔了几日,董菡便有电话过来,她们已经从马家庄回来了,不仅送去了助学金,还开了几堂性教育的课程,又给女孩子们送了卫生巾,教她们怎么使用。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应该就能警惕一些。”董菡说道,“我看那个叫马小敏的女孩子很有主意,就给她留了电话,让她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们,如果决定不读了出来打工,那也来找我们。” 裴瑾听完,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很多事情,有心无力,总是那么无奈。 好在没过几天,警方就逮捕了何坤,昆布公司股票大跌,裴瑾玩了一次空手套白狼,好歹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这件事很快就被周世文知道了,他们也一直密切注意昆布的股票,突然有人出现捞了一票走人,不被注意都难,所以这个电话打过来第一句就是:“这是不义之财。” 裴瑾见他兴师问罪,慢悠悠道:“我知道。” “那你还来?”周世文按捺着怒气。 “我像是缺钱的人吗?”裴瑾笑了起来,“钱都捐了,能多建几所学校,多救几个艾滋病儿童,有什么不好的?何坤得感谢我,要不然就凭他的所作所为,恐怕要永世不得超生。” 周世文沉默片刻,说道:“对不起。” “不要紧。”裴瑾说,“我是有私心的,我看他不顺眼,出口气而已。” 周世文清了清嗓子:“那么,我请你吃饭。” “可以。”有人能陪着吃饭打发时间,裴瑾求之不得,“你定地方。” 周世文想了想,实话实说道:“还是你定吧,我就知道那么几家饭馆,估计你不爱吃。” “那也行。”裴瑾很乐意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打发时间。 他在网上筛选了一遍距离周世文工作地点不远的菜馆,选了一家最近刚开张但口碑不错的网红店。 特色是养了一店的猫。 当天,周世文迟到了半个小时,他到的时候,裴瑾正在用逗猫棒逗一只加菲猫,棕黄色的猫看起来笨拙,但十分灵活,用爪子去拍,周世文连连道歉:“不好意思,路上碰到点意外。” 裴瑾兴致正浓,哪里会计较这些,他把站在沙发背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的那只暹罗猫抱下来:“不要紧,我最多的就是时间。”他把菜单递给他,“点菜吧。” “你点吧。”周世文又推过去,“是我请你吃饭。” 裴瑾接过菜单,摸了摸怀里的猫:“你们家哪个菜好吃,点给我看看?” 猫给了他一根柔软的尾巴。 裴瑾失笑,把它放回地上,在菜单上随意勾了几个,便和周世文说起何坤的事来:“我看到新闻了,人抓住了?” “嗯,他和赵信都被抓了,在家里搜出了不少证物,铁板钉钉跑不了了。”周世文眉关紧锁,“就是韦正,他正好回了老家,给他跑了,可惜!” “正主抓到不就好了。”裴瑾漫不经心地说,通缉令一发,三年五载,基本上都能抓到,没有钱没有人,要在当今社会流亡谈何容易? 周世文脸上露了些笑意:“这倒是,观察了五六年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不容易。” “那要不要庆祝一下,喝点酒?”裴瑾问。 周世文摇了摇头:“不喝了,还要开车呢。” “忙成这样,看来我上次是白做媒了?” 周世文无奈极了:“你不提我都要把这件事忘了。”他注视着裴瑾的双眼,诚恳道,“谢谢你,可是我想,我现在可能还不适合结婚,我宁可再等一等。” “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裴瑾笑了起来,略有怅惘,“你和我不一样。” 周世文一心一意投入在工作里,忙碌的工作虽然使得他无暇恋爱,可也过得十分充实,偶尔独处更是必要的调剂。 可他不是,已经很少有什么事能吸引他的兴趣了,大把的时光无处抛,只好找人做伴。 朋友,女友,公司,案子,都一样,他只是想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作为一名警察,周世文能够甄别一个人是否在说谎,他看得出来裴瑾说的是实话,可正是这样,他才觉得不解。 从外表上来看,他应该比他还要小一点儿,就算保养得宜,最多也是同龄,可他对金钱没有兴趣,愿意无偿协助他们破案,对女孩子特别照顾(徐贞已经说了百八十遍了),会和他谈心,帮他做媒。 如果在他的年龄上加上五十岁,那这一切还说得通,可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就总让人觉得迟暮呢? 还是说,有钱人家的孩子打小要什么有什么,所以缺乏进取心?周世文百思不得其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计策 可是, 说坐三轮就坐三轮, 哪怕搭便车的那辆小三轮上还有一只小猪崽他也没嫌弃。 徐贞一开始还忍不住想, 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种人, 身在陋室也不减风华, 只可惜是个男人,害她师父白白暗恋了一场但很快, 这样的八卦心情就再也维持不住了。 山路颠簸已经让她特别想吐,再加上猪崽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徐贞拼命忍着, 一到目的地下来就哇一声吐了。 更让她郁闷的是, 给他们搭顺风车的卖菜老头收了收了五十块钱的车费, 徐贞差点吐血:“就那么一段山路, 50块?” “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大问题。”裴瑾给她递了纸巾,对她呕出来的秽物视若无睹, “好歹他还给我们指了方向。” 徐贞接过来抹了抹嘴:“方向?” 裴瑾抬了抬下巴:“那里就是村支书家,走吧。” 一听马上就要进入角色, 徐贞也顾不得胃里翻江倒海,心里默念记牢的腹稿,她每次考试前都会十分紧张, 但一拿到考卷反而放松了,这次也不例外, 等见到了村支书, 她大方极了, 好像真的就是来调研的工作人员。 “书记好,我们是绿芽公益助学基金会的工作人员。” “公基什么会?”村支书反应慢了一拍,想了想才恍然,“噢噢,是和我们村里的赵老师一样来教娃娃们读书的吧?” 徐贞这才意识到他没有听懂,赶紧说:“不是,我们不是来教书的,我们是来看看,您这里有没有上不起学的孩子,资助给他们一部分的学费。” 这次村支书听懂了,他的态度骤然热情起来:“先c先请进来坐吧,小丫,给客人倒杯茶。” 他把他们请进去坐下,一个岁的小女孩提着水壶进来给她们倒了水,徐贞看她可爱,便给了她一块奶糖,小女孩拿了糖,笑嘻嘻地跑开了。 “不好意思,家里没有什么能招待客人的。”村支书谦虚了一句,立刻直奔主题,“你刚才说c说什么学费?” “是的。”徐贞耐下性子和他解释,“我们这个基金会是专门资助贫困孩子入学的,听说这边有好几个村子的孩子上不起学,我们就想过来看看。” “嗯嗯,”村支书一个劲儿点头,眉毛下耸,满脸愁苦,“是啊,我们村的条件不算太差,教室是有的,就是没有老师肯过来,太苦了,前两年来了三个大学生,现在只剩赵老师一个了,唉,留不住啊。” 这是徐贞第二次听见赵老师的名字了,她心中一动,试着问:“我们能去学校看看吗?” “能,当然能,我带你们去。”村支书掸了掸裤子上的土,给他们带路。 正如村支书所说,马家庄虽然贫困,但学校还是有的,虽然只是几间低矮的平房,但桌椅都有,还有一个操场,角落里堆着一个瘪瘪的皮球,几根廉价的塑料绳。 赵老师在教室里给孩子上课,她是一个个头不高人很瘦小的年轻姑娘,正在教孩子们念拼音。 徐贞观察了一下教室里的学生,十二个男孩,两个女孩,个头都很小,面黄肌瘦的。 赵老师看到村支书过来,让孩子们念课文就抽空出来了:“书记怎么来了,这两位是?” 徐贞亲切地对她微笑:“我们是绿芽公益基金会的,想来这里了解一下情况。” “你好你好,我是赵小倩。”赵老师和这种公益组织打过交道,比村支书了解得多,闻言便知道是好事临门,也不打官腔,开门见山,“谢谢你们能来,我们真的非常需要帮助,现在学校里只有小学一二年级的课本,学校也不供应午餐,很多家长都不想让孩子来上学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读书的好处,半大的孩子是家里的劳动力,可以喂猪放羊打柴,何必来学校浪费时间?一开始办学的时候,就是答应可以在学校里吃一顿,给家里减轻负担,这才有家长愿意把孩子送过来。 可现在学校经费吃紧,快供应不上了。 “赵老师,我们坐下来慢慢谈好吗?”徐贞柔声说,“把您知道的情况和我们说说吧。” “哎,好。” 徐贞是警校的优秀毕业生,一开始还有些生涩,但全情投入后就非常顺利,她很快从赵老师口中了解到了马家庄的情况。 马家庄的孩子多数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外出打工,几个孩子就跟着爷爷奶奶,因为经济条件不好,义务教育没有办法展开,尤其是这里的人家都不止一个孩子,多数都是三四个,有时候折中,让家里的男丁来念书,女娃就不上了。 “现在有些地方的确是困难,但毕竟是国家规定的义务教育,我们还是争取要让每个学生都上得起学。”徐贞说,“赵老师,我想统计一下所有在学龄段的儿童,这样才方便我们申请援助。” 赵老师很高兴能有人继续资助,一口答应:“我对每户人家都很熟悉,我带你们去。” 徐贞不期能遇到这样一个神助攻,眉开眼笑,想和裴瑾汇报好消息才发现他一直站在窗外听孩子们朗读课文。 “裴教授。”徐贞跑过去,兴奋地说,“赵老师会带我们去家访,这样一来,小月如果在这里,应该就会有线索。” 裴瑾微微颔首:“做得很好,不过,人前你该叫我裴总。” “我记得的,现在不是没人么。”徐贞吐了吐舌头,“裴教授在看什么?” “看这些孩子。”裴瑾道,“读书不易。” 他是寒门子弟,那年头读书比现在还要艰难,书籍极为昂贵,他启蒙时,甚至连一本《三字经》都买不起,死记硬背下来,再对照着去认字,一直到他中举前,所有的书籍全靠手抄,寒冬腊月,都握不住笔,其中艰辛,怎能与今人道也? 现在现在好太多了,只盼望这些孩子不要辜负这样的时代。 徐贞期期艾艾地问:“教授,我想问问啊,这次调查结束以后,会不会” 裴瑾看她一脸忐忑,不禁好笑,点头道:“会。”他当然会资助这里的孩子继续念书,对于贫困孩童来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徐贞高兴起来:“裴教授,你人真好。”她忍不住抬头去看他,裴瑾富有c和善c沉着c从容,这些特质很棒,但如果再加上年轻,怎么都觉得有些违和。 她和裴瑾打交道的时候,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包容,这总让她有和太奶奶聊天的错觉。 肯定是因为警校的同学都太浮躁了。徐贞心想,怎么就不能有这样的人呢?言情男主人设还不行么,少见多怪。 日头又高了些,村支书请他们到家里吃了午饭,学校下午放假,赵老师便带着徐贞和裴瑾挨家挨户去家访,徐贞煞有其事地拿了本小本子,认认真真记下了每户家庭的孩子的名字和年龄。 然而,一直到天色擦黑,他们也只走完了半数,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在村支书家里住下。 夜幕深深,徐贞在房间里翻看今天记录下来的名单,所有的失学儿童里,绝大部分是女孩儿。 不到十岁的年纪,她们在做什么呢?烧火c喂猪c捡柴c洗衣服c做饭有模有样的,而她今年二十四岁,进厨房只会烧泡面。 正出神,外面传来赵老师的声音:“裴先生,徐小姐在不在?” “在那间屋里。” 徐贞听见声音,赶忙出去,看见赵老师拉着两个小姑娘过来了,很是意外:“赵老师?快进来。” 赵老师拉着两个女孩进了屋,还把门给关上了。 裴瑾略略一想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对院子里卷尾巴的小黄狗吹了声口哨,小黄狗吧嗒吧嗒跑过来,他把手里用草叶编成的球丢出去,小黄狗立刻就追着跑了过去。 屋内,传来赵老师难为情的声音:“我带来的已经用完了,小敏头一回遇上,吓坏了。” “老师”小敏拉了拉赵老师的衣袖,很是不好意思。 徐贞笑嘻嘻地说:“这有什么呀,女孩子都这样,到了年纪就有的,我正巧带了,来,我教你用。” 她看着跟着小敏来的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便也说,“等你长大了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早一点儿十一二岁,晚一点十七八岁,都是有的,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 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名叫欣儿,她听了徐贞的话,困惑地抬起头来,小敏快言快语:“可是,欣儿那里经常流血啊。” 徐贞和赵老师都吃了一惊,赵老师和欣儿更熟悉,便问:“经常流血吗?” 欣儿用软软的声音说:“也不是经常,就是和叔叔玩游戏之后会疼,有的时候会流血。” 徐贞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她看着懵懵懂懂的马欣儿和一无所知的小敏,艰难地把话吞了回去,只是说:“既然欣儿痛的话,以后就不要再玩了,好吗?” 欣儿玩着自己的手指,嗫嚅着说:“我说了我不想玩,我疼,可是叔叔力气大。”她看着她们,突然惊慌起来,“赵老师,我c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老师蹲下来抱住她:“不是,这不是你的错。” 小敏说:“我告诉你,如果他欺负你,你就跑到死人沟去,那里有黄大仙会保护你的,我爸一打我我就跑到那里去,从来没被他找到过。” 徐贞一惊:“你爸打你?” “打啊,我习惯了,他一打我我就跑。”小敏满不在乎,她还关心邻居家的这个妹妹,“真的,黄大仙很灵的,他保准不敢去那里找你。” 黄大仙什么的太不靠谱了,赵老师连忙说:“太危险了,欣儿如果害怕,以后就来学校找老师,老师就住在宿舍里。” “好的。”欣儿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懵懵懂懂地答应了。 徐贞送她们离开,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深山老林,与世隔绝,她花了好多年才使得他们兄弟起了嫌隙,最后一块儿弄进陷阱里活埋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可做得很干净,山民原本就鲜少与人交流,死在林子里也是常有的事,她瞒住不叫人知道,过了些年,假称是他们的女儿,与镇上的人做了几次买卖,凑足了银两,逃之夭夭。 那一回连拜堂都没有,是被强送进了洞房。 几百年后,肖臣骑马走过街边,正好遇到下山的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强行把她掳上了马,说要和她拜堂成亲。 嗯,很像电视剧里陆司令强抢八姨太。 只不过那一次,她是自己点头同意的。 妾室不能穿红,他却给了她红嫁衣,和她拜堂成亲,她成了肖臣的八姨太,肖臣对她说:“我是有恩必报的人,你对我有一饭之恩,我回报你一生荣华富贵。” 一生太长,他没有做到,但一二十年是有的。 鱼丽自己想着都觉得好笑,当年不肯跟裴瑾走,是有志气,不肯做小,可后来呢,还不是给人做了妾。 肖臣正室是老派闺秀,也不知道是怎么嫁给这个土匪的,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二姨太到七姨太,唱戏的有,下官的女儿也有,但要说起来,是对她最好。 但凡是她提的要求,没有不应的,只有一件不许,不同意她去学堂念书,但肯陪她去看电影听戏,后来往来应酬,也都带她去。 临死的时候,他才对她说出真相:“你的样子从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就没变过,以前说什么书生遇见仙女,我是不信的,现在信了,我知道你迟早要离开我,所以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步都不愿意放开你,现在我要死了,你马上就自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同床 过了几日, 他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封信, 看地址是从z县寄过来的,上面的收件人端端正正写着“请裴先生转交黄大仙收”。 裴瑾被这个称呼逗乐了,拿着信和牛奶进屋:“女状元, 有你的信。”他不再提起八姨太这个绰号, 生怕她想起不堪往事,看她最近学习用功,便叫她女状元,也算侧面激励她好好用功。 他走到鱼丽房间门外又喊了一声,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推门进去,发现被褥整洁如昨夜。 他拐弯到休息室去, 果然看到地毯上蜷缩着一团东西, 他把窗帘全拉开,让阳光充分得照进来。 地毯上的东西动了动。 裴瑾把信放在她面前:“马家姐妹给你寄过来的信,你不想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鱼丽从毛毯下面探出头来, 睡眼朦胧:“什么?” “你这是又看到几点?”裴瑾叹了口气,要不是知道不死,也不会容许她这样,“总这样可不好。” “要是看电视能看死,我死也瞑目了。”鱼丽接过信, 又倒回垫子上, “我再睡一下。” 裴瑾:“”在她有自控能力之前, 坚决不让她上网。 鱼丽的回笼觉睡到中午,下楼的时候看到桌上有两道菜和一碗粥,裴瑾留了字条,让她自己热了吃,他有约出去了。 “有约有约,我什么时候才能有约呢?”鱼丽也不热饭菜,就冷着吃了,心里不由又想起肖臣来。 她隐约能猜到那天裴瑾为什么说她可怜,一想起这件事,她就觉得难堪,可又很难相信,她并非不晓人事的小姑娘,可若要说快乐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快乐。 男欢女爱,男欢女爱,落到女人头上,不是一个“爱”字吗?哪来的欢呢? 肖臣知道她的伤口会很快愈合,所以下手总是没个轻重,有时候真的疼得不行了,她就推一推他:“你轻一点,我很痛。” “这样你才能记住我。”他把她捏到青紫,还要逼她说,“你说,说你是我的。” 有时候她也不能理解肖臣为什么非要如此不可,或许是因为太深爱了,怕她离开,他对其他姨太太又不见这样的占有欲。 为着这一点,鱼丽愿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每每这个时候,肖臣才算是满意了。 虽然时而有痛苦,可是因为伤口愈合得快,她倒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可是,裴瑾为什么要那么说呢?她这样,很可怜吗?怎么样才算是不不可怜? 又或者,裴瑾是男人,他并不了解女人的感受,他胡说八道。 “不想了。”她甩了甩头,又发了一会儿呆,慢慢把午饭吃了,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拆信件。 信是马小敏写的,说自己和马欣儿已经被当地妇联接手,现在安排在福利院里,还在和家里交涉,父亲已经答应不会把自己嫁出去,她不日就将回家,而马欣儿也很好,已经联系到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会来把她走,可能以后就不方便通信了,所以特地写信感谢她一直以来的照顾。 整封信用词简单,还有一些拼音和错别字,幸亏鱼丽现在的水平也半斤八两,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让她好笑的是,最后还有这么一句话,“虽然看到了大仙的原型,但是我和欣儿都不会告诉别人的,徐警官和董老师那里都没有说,大仙有空要回来看我们。” 莫名让她觉得温暖又好笑。 她拿着信纸,喃喃道:“幸好你没像我一样倒霉,真的嫁过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袖手旁观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偏偏这次出面救了她们? 不过是因为马小敏的经历让她想到了自己。 当初那对兄弟把她买下来,为的不过是传宗接代,可她不管怎么样都怀不上孩子,渐渐的,他们对她越来越不好,动辄掌掴打骂。 她一开始还反抗,后来学聪明了,凭借这张还说得过去的脸,挑拨他们兄弟不和。 男人好色,谁能例外?她对每一个人都说只喜他一个,不愿与他兄弟好,一次两次不信,久而久之,自然就信了。 将他们活埋的时候,她心里是说不出的痛快,等埋了他们,她蹲在那个土堆上哭了一宿。 “当时若爱韩公子”她想了想,复又笑了,自言自语道,“也不会有结果。” 她不再去想这件事,路是她自己选的,是她决定不殉节要苟且偷生的,虽然一活就活了那么多年,可到底是如愿了。 裴瑾并不知道鱼丽曾动过这“当时若爱”的念头,若是知道,也不过是徒生感伤。 她是当时若爱,他却是曾经动念。 自海上归来后,鱼丽说要回去看一眼,想知道家人是否受自己带累,女子贞洁,关乎宗族脸面,她虽然为了活命逃走,可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就怕弟弟受了自己连累,甚至说道:“要是真不行,现在就算是要浸我猪笼也不怕,我偷偷跑了就是。” 他便说要和她同去。 鱼丽拒绝了:“我俩又不是私奔,哪有你跟我回去的道理,要是被抓住了,你还是朝廷命官,就算不给你定罪,你也要丢了这乌纱帽,还是算啦。” 他明白她说的有理,可仍不放心,又说:“不如你先跟我回去,我再替你打听家里的事。” “没名没分,跟你回去算什么?”她问。 裴瑾无言以对,他纵然对她有意,可家中已有妻室,与表妹青梅竹马,相敬如宾,怎好把人带回家里去。 何况,他是知道鱼丽有些心气的,若非如此,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既然喜爱她,又怎么忍心她伏低做小,白白耽误? 六百年前,只能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别的可能。 一转眼,两个王朝都覆灭了。 时间的洪流滚滚向前,他们遇见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当然再也回不到从前。 裴瑾到晏岚公寓时,她已经做好了满满一桌的菜,一身普通的家居服,还围着围裙,头发蓬松地绾成了髻,可天生丽质,怎么看都是美的。 “不是在拍戏?怎么请我来吃饭。”裴瑾原本都买好菜准备做饭了,接到晏岚的电话说要请他吃饭,他便给鱼丽准备了午饭后就来赴约。 晏岚解开围裙,笑盈盈道:“我今天的戏在晚上,正巧有空,就想和你吃顿饭。” 裴瑾像是有些意外:“就这样?” “是啊,不然呢?” 真有那么简单吗?当然不。今天这顿饭的源头,要追溯到她的经纪人张立身上,这个人不算坏,但心中很有点计较。 那天晏岚把车一开过去,张立原本气急败坏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等过了些日子,裴瑾将现在所住的公寓过户给晏岚,更是刮目相看。 “晏岚,你走运了,那么多年,这是我看到的头一个就把车房给了你的人,人家要包养,搬归搬,分道扬镳了那也不归你,他倒好,像是不怕你跑。” “他怕我跑什么?”晏岚还记得当初自己的语气颇为微妙,“没了我,还有别人,张立,他同别的男人不一样,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选他?” 张立对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她有些骨气,要不然凭借她的姿色,早就出头了:“难不成是对你真心的?” “当然不,跟着他我像是一个人,跟着别人,我像是一条狗。”她淡淡道,“老张,我相信我这次没有看错人。” 张立对此不予置评,但看在那价值千万的车和房上,他对裴瑾已然改观,这样大方的人,要不是二愣子,就是真有家底,要是这样,晏岚这回的运气还真不赖。 可是晏岚一进组拍戏,就再也没有和人家接触过,张立冷眼旁观了半天,问她:“你是不是失宠了?” 晏岚蹙眉:“什么?” “这好几天了吧,从没给你打过电话。”张立问她,“是对你太放心,还是对你压根不上心?你快要生日了吧,有没有点表示?” 晏岚心里一个咯噔。 张立语重心长道:“晏岚,男人的劣根性不用我说你也懂,姿态放低一点,哪个男人不喜欢曲意奉承?” 他说得对。 然而,这些心思,怎么能在裴瑾面前说出来呢? 可裴瑾呢,他说:“噢,我还以为是你生日,所以眼巴巴买了礼物过来,敢情,我记错了?” 他将礼物从口袋里取出来,推到她面前。 晏岚的眉梢眼角顿时弥漫上喜意,脸颊绯绯,慢慢伸手把礼物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那是一串钻石耳环,切割好的钻石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泽,熠熠生辉,如此夺目。 “戴上看看。”裴瑾微笑着说。 晏岚咬了咬嘴唇,欢欢喜喜戴了起来,裴瑾夸她:“钻石虽好,不及你璀璨。” “你怎么知道是我生日?”晏岚微微歪着头,有些好奇的样子,角度正好,钻石亮晶晶的。 裴瑾但笑不语。 科技是多好的东西,一个小小的软件,足以记住周围所有人的重要日子,节日,纪念日,生日等等,到了时间,自然会提醒,何况还有崔莹莹,早就来问过他是否需要准备礼物。 晏岚怎么说都陪伴了他不少时日,这些心意,应该的。 看到她这样快乐,真是值得。 毕竟,快乐是很难得的。 人是贪得无厌的,牙牙学语时,一块糖果便足以开心许久,后来渐渐年长,又想要裙子,游戏机,巧克力越是长大,想要的也就越多,等到最后,金钱可以买到的东西,已经无法带来任何愉悦了。 然后人就会开始追求一些更复杂的东西,权势,名利,感情最后呢? 裴瑾想了想,笑了,是死亡。 如果真的有转世这回事,能看到她这样,真是太欣慰了,时代的进步不是没有好处的。 “如果真的是她,”裴瑾转过头,看到警局里忙得团团转的徐贞,微笑起来,“希望她这一生为自己而活。” 鱼丽点头:“她会的。”一念及此,触动了她的心事,她不禁想,如果是这样,那么,茫茫人海中,她还会和他相见吗? “会。” 鱼丽吓了一跳,见了鬼似的看着他:“我刚刚说出来了?” “没有。”裴瑾神色自如,“我猜的。” 面对一脸懵逼的鱼丽,裴瑾忍不住笑起来:“是你破绽太多了,你知道警察是什么,又会用电话,起码民国时期,你出来过。” 鱼丽悻悻:“你们读书人都一肚子心眼。” “没有,是你在我面前放松警惕了。”裴瑾温和道,“丽娘,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不会问,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一点,枕石漱流的生活太辛苦了,现代人要隐居,在家里就行了。” 鱼丽又不吭声了。 裴瑾想了想,失笑:“那好吧,看来我只能使出绝招了。”他从车里找出ipad,点了个游戏出来给她玩,“看到没有,选中两个一样的图案就会消失,我打到六百多关了,看看你能不能超过我吧。” 鱼丽本来拒绝去看,裴瑾戳了两个香蕉,biubiu一下,消失了,她被这个新奇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用手戳了戳,居然会动,大为震惊:“这是什么东西?” “好东西。” 鱼丽连米粉也不吃了,专心致志对付起来,但因为初次尝试,很不熟练,倒计时结束了还没有通关:“只差一点点!” “不要找借口了,没过就是没过。” “谁说的,这次我肯定过!” 嗯六百多年前就特别吃这一招,过了那么久,居然还屡试不爽。裴瑾忍着笑,点了火启动车子。 等鱼丽辛辛苦苦哼哧哼哧通关的时候,裴瑾已经把车开回家了,停在车库里撑着头看她过关。 唉,他不会说自己一开始就选了“困难模式”,并且不是第一关,是六百多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纳彩 裴瑾便道:“香云纱不是不好,但要我说的话,用乔其纱做一身, 里面再着一件衬裙。” 老裁缝踟蹰片刻,笑着说:“倒是挺别致的, 当年上海滩流行过这样的穿法,有个出了名的女先生穿得最登样。” 鱼丽便点头同意了。 老裁缝一走,她就叫裴瑾:“书生, 什么时候我回去一趟, 把钱给你吧。” “你和我谈钱?丽娘, 你这样我真要生气了。”裴瑾佯怒, “我的命是你可以用钱摆平的吗?” 鱼丽转着笔, 托腮道:“我救你一命, 你还我一命,我们早就扯平了,我住你的吃你的, 怎么好不付钱?” 裴瑾也好奇:“你有钱吗?” “有,肖臣的家产都留给我了,我以前也攒下来一点。”鱼丽说,“不过很多都不值钱了吧, 人老珠黄, 其他东西也差不多。” “噢, 不要。”裴瑾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电脑上, “你自己留着作纪念吧, 钱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鱼丽叹了口气。 裴瑾抬起头来,看了她好一会儿,说道:“那你考个状元回来吧,毕竟你现在算是我表妹,光耀门楣也好。” 鱼丽没有信心:“这个啊” “做不到就算了,我是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些。”裴瑾悠悠道,“钱算什么,一股铜臭味,一门两进士才是荣耀。” “人家寒窗苦读十八年,”鱼丽抿了抿唇,“你也太为难我了。” 裴瑾答得很是轻快:“不要紧,什么时候考上都行,十八年后我给你换个身份考,这总公平了吧?” 鱼丽眼看没了借口,只能硬着头皮说:“没有别的办法了?” 裴瑾道:“一般报恩怎么报?有意的,以身相许,无意的,来世结草衔环犬马之劳,你又没有来世,怎么,想嫁我,那倒是没有问题的,你给我做十八姨太吧。” “滚!” “所以,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裴瑾瞥她一眼,“晚上电视少看两集。” 鱼丽在草稿纸上划拉两下,抱怨道:“天天算题,算得头都痛了。” “唔,好吧,那今天不算题了。”裴瑾想了想,有了主意,“我给你弄点好玩的吧。” 鱼丽怏怏不乐:“怎么,给我一张世界地图,要我知道地球是圆的?”关于世界观的冲击,她在民国时期已经有过一次了。 什么,地球是圆的?什么,还有不靠人力畜力可以自己动的车?什么,可以不点烛火用电灯,还可以隔了好远通话? 她当初可没少闹笑话,好在整个社会都在被冲击,思想受到震荡,五十步没必要笑百步。 “变个戏法给你看。”裴瑾合上笔记本,“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你先把今天的数学题做了。” 鱼丽将信将疑:“什么戏法?别拿油里捞铜钱这种把戏骗我,我也不是没有走过江湖。” “是是是,绝对不敢。”裴瑾对她神秘地眨了眨眼。 下午,裴瑾把她叫到室外一个通风的高处,地上放着一些白色的粉末,鱼丽探头看了一眼,大为失望:“就这个?” “就这个。”裴瑾点燃了它,然后拉着她后退。 鱼丽好奇地看着,只见火焰燃烧处,有无数条黄色的蛇从无穷无尽地爬出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裴瑾身后躲了躲,声音发颤:“这是什么东西?” 那些蛇四面八方都有,她像是掉进了蛇窟里,有一条蛇还蔓延到了她的脚边。 “好玩吗?”裴瑾笑盈盈道,“这个戏法叫法老之蛇,就好像能从地底召唤出万蛇来一样,是不是很贴切?” 鱼丽踢了一脚:“假的?” “当然是假的,不过这个烟有毒,我们走远一点。”裴瑾拉着她站远了些,让她能完完整整看完这个膨胀反应。 末了,问她:“想学吗?” 鱼丽点了点头。 裴瑾微笑:“那我们开始学化学和物理吧。” 鱼丽:“”不祥的预感。 “如果你学得好的话,我就送你一个礼物。”裴瑾说,“你见过黄金雨吗?” “可以像黄金一样落下来的雨?”鱼丽问。 他点点头:“学得好的话就送给你。” “当真?” “君子一诺,岂有食言之理。” 于是,鱼丽的功课里又添了两门,可因为不像数学那么无趣,完全是崭新的一个世界,她倒也学得起劲。 正好看完了三部僵尸剧,裴瑾就每天拉着她看纪录片,从地球的起源说起。 鱼丽一开始还看得兴致盎然,可看到那么多雄踞一时的生物那么快完全灭绝,难免触景生情,感伤自身:“裴瑾。” “嗯?” “我们要活多久?”她问,“我以为,我们是吃了仙药,所以长生不老,我落草为寇,想要去找海上仙山,可从来没有找到过。” “我也是。” 不老不死,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秦始皇叫徐福去寻访海上仙山,他不止一次出海,想要寻找答案,可从没有找到过。 后来,他留洋海外,这才知道,原来根本没有仙山,大洋的彼岸是另一块大陆,生活着的并非饮风餐露的仙人。 “那我们吃的究竟是什么?”鱼丽迷惘极了,“如果世界上没有神仙,那么就没有天地同寿,是不是有一天,我们也会死?” 裴瑾道:“丽娘,我不知道。”顿了顿,又说,“但不管怎么样,我和你一起。” 鱼丽托着腮,长长叹了口气:“幸好还有你和我一起那么倒霉,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自私?但我还是很庆幸当初坚持和你分着吃了。” “嗯,是很自私。”裴瑾笑了,“不过,我也是。” 自从与她重逢后,他觉得生命又多了很多趣味,他们身边的人都会离开,晏岚于他,肖臣于她,都是转瞬便会凋零的樱花。 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们容易消逝,所以免不了驻足欣赏,可内心深处,很清楚地知道,唯有彼此,才是这路上唯一的旅伴。 到了赴宴那一日,裴瑾从房间里换了衣服出来,发现鱼丽竟然还在专心致志与化学元素搏斗,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确定她应该是把时间给忘了。 “丽娘,”裴瑾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下来,“今天封家的宴会,你是不是不去了?那我先走了哦。” 鱼丽从氢氦锂铍硼的海洋里挣脱出来,一听这话,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懊恼极了:“哎呀!今天?我忘了!” “还不快去换衣服?”裴瑾看了看表,“我给你半个小时,把衣服换好头发梳一梳,不要叫人家看低了你。” “哎。”她脆脆应了声,跑上楼去换衣打扮。 裴瑾想了想,折回房间里取了一个盒子出来,走到她房门外敲了敲:“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她连忙出来应门,“快,帮我把这个发箍拨一下,卡住我头发了。” 裴瑾半环着她,指尖伸进她茂密的发丝里,将她卡住的发丝勾出来:“好了。”他看着收拾停当的鱼丽,恍惚间觉得回到了一百多年前。 这么标致的人,难怪要抢回去做姨太太,他轻笑起来,对她伸手:“八姨太,把手给我。” 鱼丽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他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往她雪白的手腕上套了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又走到她身后,为她戴上了一串翡翠项链,调侃道:“当年莫名其妙买下来,压箱底好多年,缘分在这里。” 鱼丽伸手托着那翡翠珠子,一颗颗透亮圆润,绿如青葱。 裴瑾微笑道:“从前不值钱,现在倒流行起来,这样也够了。”可见她这般样貌,又不放心,叮嘱说,“手机也教你用了,剧本也和你对过了,只有一点。” “什么?”她歪头看着他。 “不要叫他欺辱了你。”裴瑾蹙眉,语气慎重,“你明白我的意思。” 鱼丽抿着唇笑了起来:“我明白,我答应你,裴瑾,我一直不甘心做了他的妾,这一次,除非明媒正娶,否则,我绝不嫁人。” 裴瑾略略放心。 封三小姐的生日宴排场极大,老远就看到豪车排队,这是鱼丽第一次出门,裴瑾怕她紧张,特地问:“要不要吃话梅?” “口红会花的。”青春貌美的少女,不必化妆,只要搽一搽口红就足够。 过了会儿,裴瑾又忍不住说:“有饮料,要不要拿吸管喝一点?” “不。”她遥望着车窗外,“我现在心情有点复杂,希望他记得,也希望他不记得了,是不是很奇怪?” “没有,人之常情,近乡情怯都是这样的。”裴瑾温柔地说。 等到停了车,裴瑾给她开门,她又踟躇:“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有我呢。”他握住她的手腕,“你怕什么?怕他不认得你丢脸?除了我,谁知道你是冲他来的,不认得就不认得吧。” 鱼丽被他拽着,慢吞吞下了车。 裴瑾把胳膊递给她:“挽着,别怕。” 鱼丽犹豫了一下才用手攀住了他的胳膊,虽说曾一起亡命天涯,同生共死,可偏偏没有怎么亲近过,可裴瑾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她挽着他,心里竟然立刻平静了下来。 她爹娘还没有死的时候,家里还算宽裕,爹攒了点银钱,想叫弟弟跟着镇上的秀才认几个字,也没想过要科考,只想着认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 可镇子路远,弟弟贪睡不愿早起,她便大着胆子说自己替弟弟去,毕竟已经交了束脩,然而,一向疼爱她的爹却把她痛骂了一顿。 她不忿,然而无可奈何。 “丽娘,我曾有一妾室,名为清吟,是当年金陵名妓,色艺双全,填词作诗,歌舞曲艺,无有不通,及受追捧。”裴瑾轻轻道,“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只不过是男人的玩物,前门迎新,后门辞旧,没个尽头。” 鱼丽怔住了。 裴瑾走到她面前,与她对视:“丽娘,我想你开心,如果你觉得不念书快乐,那不念又有何妨,可你若是想读书认字,我更愿意你是像从前那样,为自己而学,而不是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你不能一直作八姨太。” 他轻轻说,“男人的爱欲都来得很快,你颜色好,他再见你,多半起意,可是,于你无益,你要知道,讨好别人是没有尽头的,人都是会被宠坏的。” 鱼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懂的,我也不是为了他,只是有个目标,学得快一点,毕竟明天还有明天,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我想也是,”裴瑾微微笑了起来,“你做自己就好了,你已经很好了。” 这不是故意哄她,裴瑾说这句话,再真心都没有了,鱼丽是他见过的最勇敢的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上学 “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我小时候还见过黄大仙显灵呢。”她绘声绘色地描述, “就我们家邻居, 有一天突然疯了, 光着身子跑出家门口,怎么都叫不回来,说是她对黄大仙不敬, 特地惩罚她呢。” 裴瑾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裴教授对民俗也感兴趣?”徐贞随口问。 裴瑾摇了摇头:“只是随便问问,走吧, 今天还有十四户人家呢。” 他们在学校与赵老师会合, 再由她带领逐一去家访。 走到村尾时, 赵老师指着村尾的几间土屋说:“那是最后一家了, 他们家的闺女被抱走了好些年,最近才找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村里念书。” 徐贞捕捉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气息:“最近才找回来?” “强叔家的情况有点特别。”赵老师迟疑了一下, 刚想说话, 就看见有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从屋里冲了出来:“燕子,燕子不见了,我的燕子不见了。” 灶房里急急忙忙走出来一个瘦小的中年男性, 哑着嗓子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裴瑾原本的注意力在他们家旁边的柿子树上,一听到这里才回过头来, 他看了一眼那个男人, 对徐贞眨了眨眼。 正好赵老师快步走过去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徐贞慢了一步, 落到裴瑾身边:“裴教授?” “就是这个人,我们找到了。”裴瑾微笑了起来。 徐贞激动坏了:“真的吗?” “我不会听错的。”他能在几万人中辨认出自己想要找的声音,从未有过差错。 冷静冷静。徐贞深吸口气,按捺住急切的心情,追上去问:“赵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赵老师扶住那个疯掉的女人:“芳婶,发生什么事了,燕子不见了?” “我就转了个身,她就不见了。”芳婶骨瘦如柴的五指牢牢抓住赵老师的胳膊,“燕子,我苦命的燕子!” 马大强看着赵老师和跟过来的徐贞c裴瑾,眼里闪过一丝警惕:“赵老师,他们是” 赵老师知道说什么基金会他们也听不懂,直白地说:“他们是给学校捐钱的。” 马大强的神色和缓下来:“原来是这样。” “强叔,怎么回事,燕子不是刚回家吗?”赵老师连忙问,“她怎么会不见了?赶紧找人帮忙一起找找吧。” “哎,我这就去叫人。”马大强匆匆忙忙去左邻右舍找人帮忙了。 徐贞帮赵老师一起把芳婶扶了进去,顺便打听一下这户人家是怎么回事。 “芳婶是个苦命人。”赵老师看着疯疯癫癫的芳婶,叹了口气,“她是强叔家的童养媳,打小就在马家庄长大,到了年纪就和强叔办了酒,没多久就怀孕了。” 然而,这是悲剧的开始。 芳婶的第一胎是个闺女,一落地,婆婆就告诉她脐带缠了脖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芳婶很伤心,但那时候年轻,过了两个月,又赶紧怀了一胎。 这一胎,又是个闺女,幸好活了,养了不到三个月,有一天早晨醒来,发现孩子的脸铁青铁青的,竟然在夜里被活活闷死了。 芳婶伤心透了。 隔了两个多月,又怀上了第三胎。 第三胎的时候,婆婆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幸亏这一次,芳婶的肚子格外得大,人人都说是个大胖小子,这才平平安安到了分娩。 就是生产的时候遇到了难关,孩子太大生不下来,没奈何,用刀片切开,稳婆伸手进去把孩子掏了出来。 第一个是个闺女,长得白白胖胖,模样十分标致,第二个是个儿子,带把的,还不等全家高兴一下,稳婆一屁股拍下去,儿子竟然不哭不闹,居然是个死胎。 稳婆说,这次生孩子伤了底子,芳婶再也不能生了,稳婆还说,因为先出来的是个闺女,儿子晚了一步,活生生闷死在了娘胎里。 婆婆当时就气疯了,想把孩子夺过来摔死,是刚生完的芳婶爬下床跪着磕头才把女儿保下来的。 因为她知道,第一个闺女是一生下来就被婆婆掐死的,骗她说是个死胎,第二个闺女,也是她在夜里用枕头活活闷死的。 没有什么理由,只因为是个丫头片子。 这个闺女,是她唯一也是最后一个孩子了。 “就是燕子?”徐贞问。 赵老师点了点头。 “那被抱走是怎么回事?” 赵老师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是听人说的,好像是说那个时候芳婶的婆婆病了,家里没钱看病,就把孩子给人家抱走了,芳婶知道之后就疯了,可后来,人还是没了,强叔没办法,这才去外头打工,想给芳婶看病,没想到这次出去把燕子找了回来。” 徐贞心里有数了,如果马大强是把小月拐过来给疯了的妻子当女儿,那么现在,至少人身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老师不知情,还在替芳婶担忧:“好不容易才把孩子找了回来,这要是又丢了可怎么办啊。” “先把孩子找回来吧。” 可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芳婶疯疯癫癫,说不清楚孩子是什么时候丢的,马大强找了几个堂兄弟一起帮忙,又问了周围的孩子。 小敏和欣儿也在,问起燕子,都说没有见到,可有个男童看见小敏叫了一句:“马小敏,你怎么在这儿,我明明看见你去死人沟了!” 村里人都知道,马小敏一被她爸打就往后头的死人沟跑,她去得勤快,那个孩子见到了就没有留心。 现在看来,小月最有可能就是趁芳婶不注意,偷偷逃走了,但找错了方向,往深山里去了。 这件事惊动了村支书,他在村里召集了些人,一块儿去沟里找人。 徐贞和裴瑾自然也一同去帮忙。 路上,裴瑾向村支书打听这死人沟的来历。 村支书说:“你别听我婆娘胡说八道,没有什么黄大仙,叫死人沟是因为以前那是个乱葬岗,按我们这边的规矩,没到岁数就死了的娃不能进祖坟,就都给埋到那里去了,沟里地形复杂,进去了容易迷路,早些年还有比人高的蛇,所以不让人去。” “书记,没找见呐。”前来帮忙的村民在前头绕了一圈,十分纳闷,“会不会没过来这里?” “再仔细找找。”村支书说,“一个小女娃,不会走太远。” 死人沟的地形十分复杂,一不留神就会栽进沟里,燕子只是一个小女孩,没有体力走得太远,指不定就是摔着了,这才没听见他们的声音。 可是,一直到天快黑了,村民们也没有找到燕子。 在死人沟过夜太危险,村支书只能让所有人都先回去,明天再找。 徐贞原本想和赵老师一起陪伴芳婶,顺带打听消息,可没想到正准备去找赵老师的时候,发现裴瑾正往外走。 她一时好奇心起,便跟在了他后面,可村里不比城里,没有路灯,她要看清路,不得不打开手机,可裴瑾好像没看见后面这一团光似的,自顾自往村后走。 “裴教授。”徐贞小声叫,“你要去哪里?” 裴瑾停下来等她:“这不是很明显吗?” “你要现在去死人沟?”徐贞迟疑了一下,一咬牙,“那我也去。” “你不怕吗?”他问。 徐贞说:“怕啊,但我是人民警察,这是我的职责,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啊。” “噢,那就跟上吧。”他加快了脚步。 夜里的死人沟,暗影憧憧,树木后面像是躲着无数孤魂野鬼,随时准备扑过来索命。 徐贞安慰自己,别怕,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还没默念三遍,她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脚背上跑了过去,吓得她一蹦三尺高:“啊!” 手机光一照,居然是一条蛇。 徐贞吓得面无人色:“裴c裴教授?” “怕的话就回去吧。”裴瑾倒是没有嘲笑她,“夜里的野外是挺可怕的。” 徐贞咬紧牙关:“我没事,不过,裴教授,你现在来这里,是知道小月在哪里了吗?” “不知道,她藏起来了。” 徐贞懵逼:“那c那我们来干什么?” “找黄大仙。” 徐贞:“”她咽了咽口水,“您一定是在开玩笑的吧!” “没有,我认真的。”裴瑾微微侧头,“找到了黄大仙,也就找到了小月。” 徐贞:“那,您准备怎么找黄大仙,烧纸?插香?”您不是教授吗?应该相信科学啊!为什么要来搞这些迷信活动? 裴瑾回答:“没准备。” “那你打算怎么办?” “喊喊看咯。”裴瑾清了清嗓子,“我看到你了。” 一阵阴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你不能把小月藏一辈子,她的父母还在找她。” 徐贞打了个冷战。 “我旁边这位女士是警察,我们是为了找小月来的。”裴瑾慢慢地说,“你能保护她多久呢?” 过了一会儿,左边响起了一颗石子落地的声音, 裴瑾往那边走去,徐贞跟上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c这难道真的是黄大仙?”她接受的十几年教育难道都是假的吗? “别多想,黄大仙是个人。”裴瑾声音里带了笑意,“我昨天看到他偷鸡了。” 徐贞:“你不早说!” 前面又响起了石子的声音,他们就跟着这个声音慢慢往里走,裴瑾说:“应该是住在死人沟里的人,不爱与村民打交道,但是这里食物匮乏,他不得不偶尔到村子里找点东西吃。” “原来是这样。”徐贞终于明白之前裴瑾为什么要打听黄大仙的事了,“应该是个好人吧。” 最后一次,石子响起在一道深沟里,徐贞趴在边上用手机往下照,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她大喜:“小月,你是小月吗?” “姐姐。”底下响起小女孩的哭音,“我不能走了。” “姐姐马上下来。”徐贞说着就叼起手机往下爬。 过了会儿,小月又说:“姐姐,你能不走吗?” 姐姐?徐贞想,我没走啊,她扭头往下看,手机的亮光找到了一个人影,长长的头发,乍一看像是个女鬼。 裴瑾漫不经心地投过一瞥。 女鬼被手机的光刺痛了眼睛,下意识地侧过头。 裴瑾突然觉得这个侧脸有些眼熟,他走近了一点,想要看清楚。 可那女鬼像是不愿意多做停留,迅速转身离开,裴瑾喊道:“等一等。”他跳进沟里,女鬼比他更熟悉这里的地形,在他落地之前就已经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游园 他对谢清吟是有感情的, 怎么说呢, 或许是因为很难得吧,机缘巧合陪他那么久的人,很少。 再见到谢清吟,她二十有四, 这个年纪,现代女性刚刚大学毕业, 正值妙龄, 可谢清吟已经韶华不在, 豆蔻年纪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娇艳。 名妓也有过气的时候, 否则鱼玄机怎么会笞杀绿翘? 不过好在谢清吟有盘算,此时名头仍在,到金陵地界上问起秦淮河的花魁娘子,谁敢说不是谢娘?可再过些年, 恐怕就要被取而代之了。 她决定从良。 可是这从良也有分别, 真从良, 假从良, 苦从良, 乐从良, 趁好的从良,没奈何的从良, 了从良, 不了的从良。 谢清吟知道该怎么选。 她不动声色地物色着客人, 这或许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自己决定未来的命运。 鸨母那边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她是聪明人,知道这棵摇钱树差不多到了尽头,能在还值钱的时候敲上一笔,总比她人老珠黄了好,因此也大方:“你我母女一场总归是缘分,你想从良,我没有阻拦的道理,只不过招牌不能砸,谢清吟身价低于五千两,下面的姐妹们脸上也无光。” “我明白。”一曲红绡不知数,她有出手大方的客人,自己也有积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鸨母很是高兴,承诺道:“清吟,你放心,我定叫你风风光光出嫁。” 谢清吟想从良的消息就好像长了翅膀,裴瑾那是正在姑苏,亦有听闻,只不过他不好再见她,于是托人送了五百两黄金过去。 谢清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有一位颇有才名的举子十分爱重她,愿意将她娶回家,还有一位年纪稍长,但正室大度和气,同意一个青楼女子进门做妾,还有一位扬州富商,想将她置为外室,就在金陵,不必回老家受气,能做半个正室夫人。 可她选了裴瑾,到了姑苏。 裴瑾沉吟:“跟我,恐怕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名妓嫁了心上人,不就是传奇话本里最好的结局?”这个聪慧的女子含蓄地流露心意。 裴瑾一时动容,留下了她。 一个是秀才魁首,一个是仕女班头,当然也有过琴瑟和鸣c红袖添香的时候。 真奇怪,那时娶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偏偏有才华的名妓备受追捧,谢清吟能成为名妓,自然聪慧非凡,吟诗作对,从来都难不倒她,难得的是眼界不同于一般女子,更为宽阔,又因为自小经历,关心民间疾苦。 裴瑾将她的诗词做成集子,视她与一般文人无二。 谢清吟从他那里得到从未有过的尊重,她于裴瑾而言,不是名妓,不是玩物,而是一个独立的人,至此,对他死心塌地。 那会儿,裴瑾对外称是富商之子,但自小体弱多病,鲜少外出,靠祖产度日,可这能蒙蔽外人,又怎么瞒得过枕边人? 谢清吟渐渐发现,这个男人的样貌,从她六七岁到二十六七岁,都没有变化。 裴瑾告知了她自己的秘密,谢清吟震惊之余发誓,绝不将此事告知第三人知晓,她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把这个秘密带进了棺材里。 然而,谢清吟三十五岁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见他了,原因?呵,李夫人不见汉武帝。 裴瑾并不在意容貌的变化,红粉骷髅,不过弹指,可谢清吟避而不见,只愿与他隔着纱帘说话,最后一次裴瑾说服无果,轻轻叹息:“那么,如你所愿。” 他不再坚持与她相见,但婉拒了她送来的妙龄少女。 后来,他改换身份,南下到广东,大约二十多年后,收到了谢清吟病重的消息,他回到江南,秦淮河边,西子湖畔,又有了新的名妓,谢清吟已被人遗忘。 他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她透过重重纱帘看着他,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自己还是一个奉茶的小丫头,那时她心里就想,长大以后,也要和姐姐一样当名妓,有这样气度不凡的客人。 她也算得偿所愿了,得他赐名,被他梳拢,最后嫁给了他,只可惜“君自蓬山归,不知妾发白,既非穆公女,来生勿复见。” 他说:“好。” 她死后,他遵循她的遗愿,将她葬在了姑苏城外。 就这样,谢清吟就好像是开过的樱花,美丽过,灿烂过,然后消逝了。 枇杷门巷有谢娘,锦心绣口擅文章,香骨绝艳冠秦淮,王孙醉倒温柔乡。 巫山一别十年余,洗尽铅华成鸳鸯。可怜红颜总命薄,阴阳相隔小轩窗。 青鸟若识泉台路,王昌有言寄红妆,来世莫做女儿身,来世勿许薄情郎。 裴瑾想,那些年里,他应该算是爱过她的。 晏岚蕙质兰心,见裴瑾陷入回忆,便一言不发,静静陪伴,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对不起,我走神了。” “不要紧,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她竟然反过来安慰他。 裴瑾笑了,点点头:“是。”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有人陪着说话,果然时间容易消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晏岚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裴瑾把车停到隐蔽处,晏岚说:“裴先生,真的很谢谢你,我度过了很奇妙的一个晚上,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会大半夜和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去看星星,”顿了顿,她加重了语气,“还喝了啤酒吃了薯片,我的经纪人会打死我。” “失恋的人总有点特权。”裴瑾笑了笑,与她告别,“那么,再见。” “再见。”晏岚轻轻吐出一口气,失恋带来的痛苦仿佛也随之消散了。 虽然遭到男友劈腿,可福祸相依,早点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并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明天明天生活还是要继续,今夜已经足够瑰丽,让她拥有了再度面对名利场的勇气。 萍水相逢,她由衷感念。 第二天,裴瑾接到了周世文的电话,他还没醒,睡眼惺忪地问:“周世文,你那么快就要请我吃喜酒?” 周世文在嘴边的话差点吞回去,过了好半天才说:“不是,有个案子,想请你协助一下,”顿了顿,他还别扭地添了一句,“计算机做不了。” “我看看。”裴瑾看了一眼闹钟,头疼欲裂,“七点半,我昨天三点钟才睡。” 周世文噢了一声:“晏小姐很漂亮啊。”他昨天晚上有事,提前走了,去开车的时候正好看到裴瑾带着晏岚离开,心里就有数了。 “周世文,真看不出来,你也会开这种玩笑。” 这有什么,周世文心想,也就对着裴瑾,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很拘束规矩,否则他们一帮大老爷们在一起,哪有不开黄腔的:“你几点能过来?” 裴瑾被他吵醒,睡不着了,只能爬起来:“你想我几点到?” “越快越好。” “那就八点吧。”裴瑾算了算时间,“替我买一份早饭。” 周世文一口答应:“行。” “让你徒弟去买,我怕你给我吃韭菜包子。”裴瑾挤兑他一句,挂掉了电话。 八点钟,他准时出现在警局门口,徐贞拎着煎饼果子和豆浆站在门口迎接他:“裴教授,怎么样,可以吧?” “谢谢。”裴瑾接过早饭,觉得里面至少有两个蛋,十分满意,“所以比起男人,我更喜欢你们女孩子。”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以后会比你师父有出息。” 徐贞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吗?” “真的,对于警察这个行业来说,女孩子不占优势,不过,女人有女人的长处。”裴瑾说,“你有警察最宝贵的一项特质。” 徐贞不禁问:“什么?” “正义感。” 徐贞乐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 “裴教授?”周世文神出鬼没,“来这边,去我办公室里说,”又指挥徒弟,“去,给裴教授泡杯茶。” 裴瑾看他一脸严肃,便知道非同小可,也收了笑意:“是什么案子?” 周世文关上了门,这才道:“是缉毒队的案子。” 缉毒大队经过多番努力,终于抓获了一名嫌疑人,也不算是小鱼小虾了,在整条贩毒链中,他位于中游,问上头拿货,再把到手的货物分散到手下,一转手就是数倍利润。 这样一个狡猾的人,被捕后自然很识相,贩毒是死罪,如果要轻判,除非戴罪立功,他无需多说,立刻表明态度愿意帮助警方继续深挖下去。 他为警方提供的,就是每次与上家交谈的录音。 周世文皱着眉头说:“录音被存在一个u盘了,放在他一个相好的家里,就随随便便丢在化妆品里,看起来和口红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他主动交代,恐怕我们很难找到。” 裴瑾点了点头:“看来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上面的人。” “没有,但我们有一个范围,现在嫌疑最大的是这个人。”周世文给他看照片,“昆布医药公司的老板,何坤。” “唔?”裴瑾的声调微微上扬,何坤是公众人物,要取得他的录音并非难事。 果然,周世文说:“我们对比过他的采访,并不符合,但是他的嫌疑最大,我们怀疑听电话的是他的心腹。” “明白了,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呢?”裴瑾问。 “何坤明天要举办一个产品发布会,我们有请柬。”周世文把高档考究的请柬递给他,“现在,我们有两个重点怀疑对象,一个是何坤的秘书,赵信,另一个是他的司机,韦正。” 裴瑾展开来看了看:“噢,要带女伴。”他看向周世文,“你们给不给配?” 正巧徐贞端着茶进来,闻言笑嘻嘻地说:“裴教授,咱们队就我和杨姐是女的,杨姐怀孕四个月了,你要人帮忙,只有我了。” 裴瑾转过头:“那还是算了,我自己找。” 徐贞还挺失望:“真的不用吗?”除了马家庄那次,她还没有真的参加过什么抓捕行动呢,她真的很想试试亲手抓住犯人。 周世文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次我们只是确定嫌疑人,没有证据还能抓人?”看弟子备受打击的样子,又缓了脸色,“你那么想抓人,今天就跟着老李去蹲点,别叫苦。” 徐贞立刻恢复了神色:“是的师父,好的师父,我会跟着李哥好好干的。” 周世文心想,等你和一群男人挤在车里几天几夜盯着嫌疑人,吃不好睡不好还不能随便上厕所的时候你就知道苦了。 但这也是早晚的事,既然徐贞那么积极,让她早点经历也不错。 徐贞放下茶,忙不迭出去了。 裴瑾翻看何坤的资料,头也不抬地说:“你对这个徒弟还挺好的。” “总不能让人家白叫师父。”周世文面无表情地说,“小孩子吃点苦头才行。” 裴瑾笑了起来,他说:“把录音放给我听一下。” 周世文点开了电脑里的音频文件:“这是原音。”录音里的声音是经过变声器伪装的,说不出的尖利怪异,他又点开第二段,“这是恢复后的声音。” 技术人员还原声音后,可以听出那是一个中年的男低音,大概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有的时候音调转换不大自然。 裴瑾心里有数了:“我知道了,有了结果我打电话给你。” “我们会对他们保持监控。”周世文沉声说,“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我也不喜欢有这种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裴瑾微微垂下眼,他曾亲眼见过鸦片是如何一点点蚕食这个国家的,真可怕,现在回想起来,他还能记起烟雾里那些如同骷髅一样的面庞。 “这些东西,早点处理掉比较好。” 徐贞一开始还忍不住想,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种人,身在陋室也不减风华,只可惜是个男人,害她师父白白暗恋了一场但很快,这样的八卦心情就再也维持不住了。 山路颠簸已经让她特别想吐,再加上猪崽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徐贞拼命忍着,一到目的地下来就哇一声吐了。 更让她郁闷的是,给他们搭顺风车的卖菜老头收了收了五十块钱的车费,徐贞差点吐血:“就那么一段山路,50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争执 可是, 说坐三轮就坐三轮, 哪怕搭便车的那辆小三轮上还有一只小猪崽他也没嫌弃。 徐贞一开始还忍不住想,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种人, 身在陋室也不减风华,只可惜是个男人, 害她师父白白暗恋了一场但很快,这样的八卦心情就再也维持不住了。 山路颠簸已经让她特别想吐, 再加上猪崽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徐贞拼命忍着,一到目的地下来就哇一声吐了。 更让她郁闷的是,给他们搭顺风车的卖菜老头收了收了五十块钱的车费,徐贞差点吐血:“就那么一段山路,50块?” “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大问题。”裴瑾给她递了纸巾,对她呕出来的秽物视若无睹, “好歹他还给我们指了方向。” 徐贞接过来抹了抹嘴:“方向?” 裴瑾抬了抬下巴:“那里就是村支书家, 走吧。” 一听马上就要进入角色,徐贞也顾不得胃里翻江倒海,心里默念记牢的腹稿,她每次考试前都会十分紧张, 但一拿到考卷反而放松了, 这次也不例外, 等见到了村支书, 她大方极了, 好像真的就是来调研的工作人员。 “书记好,我们是绿芽公益助学基金会的工作人员。” “公基什么会?”村支书反应慢了一拍,想了想才恍然,“噢噢,是和我们村里的赵老师一样来教娃娃们读书的吧?” 徐贞这才意识到他没有听懂,赶紧说:“不是,我们不是来教书的,我们是来看看,您这里有没有上不起学的孩子,资助给他们一部分的学费。” 这次村支书听懂了,他的态度骤然热情起来:“先c先请进来坐吧,小丫,给客人倒杯茶。” 他把他们请进去坐下,一个岁的小女孩提着水壶进来给她们倒了水,徐贞看她可爱,便给了她一块奶糖,小女孩拿了糖,笑嘻嘻地跑开了。 “不好意思,家里没有什么能招待客人的。”村支书谦虚了一句,立刻直奔主题,“你刚才说c说什么学费?” “是的。”徐贞耐下性子和他解释,“我们这个基金会是专门资助贫困孩子入学的,听说这边有好几个村子的孩子上不起学,我们就想过来看看。” “嗯嗯,”村支书一个劲儿点头,眉毛下耸,满脸愁苦,“是啊,我们村的条件不算太差,教室是有的,就是没有老师肯过来,太苦了,前两年来了三个大学生,现在只剩赵老师一个了,唉,留不住啊。” 这是徐贞第二次听见赵老师的名字了,她心中一动,试着问:“我们能去学校看看吗?” “能,当然能,我带你们去。”村支书掸了掸裤子上的土,给他们带路。 正如村支书所说,马家庄虽然贫困,但学校还是有的,虽然只是几间低矮的平房,但桌椅都有,还有一个操场,角落里堆着一个瘪瘪的皮球,几根廉价的塑料绳。 赵老师在教室里给孩子上课,她是一个个头不高人很瘦小的年轻姑娘,正在教孩子们念拼音。 徐贞观察了一下教室里的学生,十二个男孩,两个女孩,个头都很小,面黄肌瘦的。 赵老师看到村支书过来,让孩子们念课文就抽空出来了:“书记怎么来了,这两位是?” 徐贞亲切地对她微笑:“我们是绿芽公益基金会的,想来这里了解一下情况。” “你好你好,我是赵小倩。”赵老师和这种公益组织打过交道,比村支书了解得多,闻言便知道是好事临门,也不打官腔,开门见山,“谢谢你们能来,我们真的非常需要帮助,现在学校里只有小学一二年级的课本,学校也不供应午餐,很多家长都不想让孩子来上学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读书的好处,半大的孩子是家里的劳动力,可以喂猪放羊打柴,何必来学校浪费时间?一开始办学的时候,就是答应可以在学校里吃一顿,给家里减轻负担,这才有家长愿意把孩子送过来。 可现在学校经费吃紧,快供应不上了。 “赵老师,我们坐下来慢慢谈好吗?”徐贞柔声说,“把您知道的情况和我们说说吧。” “哎,好。” 徐贞是警校的优秀毕业生,一开始还有些生涩,但全情投入后就非常顺利,她很快从赵老师口中了解到了马家庄的情况。 马家庄的孩子多数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外出打工,几个孩子就跟着爷爷奶奶,因为经济条件不好,义务教育没有办法展开,尤其是这里的人家都不止一个孩子,多数都是三四个,有时候折中,让家里的男丁来念书,女娃就不上了。 “现在有些地方的确是困难,但毕竟是国家规定的义务教育,我们还是争取要让每个学生都上得起学。”徐贞说,“赵老师,我想统计一下所有在学龄段的儿童,这样才方便我们申请援助。” 赵老师很高兴能有人继续资助,一口答应:“我对每户人家都很熟悉,我带你们去。” 徐贞不期能遇到这样一个神助攻,眉开眼笑,想和裴瑾汇报好消息才发现他一直站在窗外听孩子们朗读课文。 “裴教授。”徐贞跑过去,兴奋地说,“赵老师会带我们去家访,这样一来,小月如果在这里,应该就会有线索。” 裴瑾微微颔首:“做得很好,不过,人前你该叫我裴总。” “我记得的,现在不是没人么。”徐贞吐了吐舌头,“裴教授在看什么?” “看这些孩子。”裴瑾道,“读书不易。” 他是寒门子弟,那年头读书比现在还要艰难,书籍极为昂贵,他启蒙时,甚至连一本《三字经》都买不起,死记硬背下来,再对照着去认字,一直到他中举前,所有的书籍全靠手抄,寒冬腊月,都握不住笔,其中艰辛,怎能与今人道也? 现在现在好太多了,只盼望这些孩子不要辜负这样的时代。 徐贞期期艾艾地问:“教授,我想问问啊,这次调查结束以后,会不会” 裴瑾看她一脸忐忑,不禁好笑,点头道:“会。”他当然会资助这里的孩子继续念书,对于贫困孩童来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徐贞高兴起来:“裴教授,你人真好。”她忍不住抬头去看他,裴瑾富有c和善c沉着c从容,这些特质很棒,但如果再加上年轻,怎么都觉得有些违和。 她和裴瑾打交道的时候,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包容,这总让她有和太奶奶聊天的错觉。 肯定是因为警校的同学都太浮躁了。徐贞心想,怎么就不能有这样的人呢?言情男主人设还不行么,少见多怪。 日头又高了些,村支书请他们到家里吃了午饭,学校下午放假,赵老师便带着徐贞和裴瑾挨家挨户去家访,徐贞煞有其事地拿了本小本子,认认真真记下了每户家庭的孩子的名字和年龄。 然而,一直到天色擦黑,他们也只走完了半数,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在村支书家里住下。 夜幕深深,徐贞在房间里翻看今天记录下来的名单,所有的失学儿童里,绝大部分是女孩儿。 不到十岁的年纪,她们在做什么呢?烧火c喂猪c捡柴c洗衣服c做饭有模有样的,而她今年二十四岁,进厨房只会烧泡面。 正出神,外面传来赵老师的声音:“裴先生,徐小姐在不在?” “在那间屋里。” 徐贞听见声音,赶忙出去,看见赵老师拉着两个小姑娘过来了,很是意外:“赵老师?快进来。” 赵老师拉着两个女孩进了屋,还把门给关上了。 裴瑾略略一想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对院子里卷尾巴的小黄狗吹了声口哨,小黄狗吧嗒吧嗒跑过来,他把手里用草叶编成的球丢出去,小黄狗立刻就追着跑了过去。 屋内,传来赵老师难为情的声音:“我带来的已经用完了,小敏头一回遇上,吓坏了。” “老师”小敏拉了拉赵老师的衣袖,很是不好意思。 徐贞笑嘻嘻地说:“这有什么呀,女孩子都这样,到了年纪就有的,我正巧带了,来,我教你用。” 她看着跟着小敏来的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便也说,“等你长大了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早一点儿十一二岁,晚一点十七八岁,都是有的,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 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名叫欣儿,她听了徐贞的话,困惑地抬起头来,小敏快言快语:“可是,欣儿那里经常流血啊。” 徐贞和赵老师都吃了一惊,赵老师和欣儿更熟悉,便问:“经常流血吗?” 欣儿用软软的声音说:“也不是经常,就是和叔叔玩游戏之后会疼,有的时候会流血。” 徐贞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她看着懵懵懂懂的马欣儿和一无所知的小敏,艰难地把话吞了回去,只是说:“既然欣儿痛的话,以后就不要再玩了,好吗?” 欣儿玩着自己的手指,嗫嚅着说:“我说了我不想玩,我疼,可是叔叔力气大。”她看着她们,突然惊慌起来,“赵老师,我c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老师蹲下来抱住她:“不是,这不是你的错。” 小敏说:“我告诉你,如果他欺负你,你就跑到死人沟去,那里有黄大仙会保护你的,我爸一打我我就跑到那里去,从来没被他找到过。” 徐贞一惊:“你爸打你?” “打啊,我习惯了,他一打我我就跑。”小敏满不在乎,她还关心邻居家的这个妹妹,“真的,黄大仙很灵的,他保准不敢去那里找你。” 黄大仙什么的太不靠谱了,赵老师连忙说:“太危险了,欣儿如果害怕,以后就来学校找老师,老师就住在宿舍里。” “好的。”欣儿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懵懵懂懂地答应了。 徐贞送她们离开,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可对于这样的问题,他也没有办法解答,从董菡那里拿了一叠基础的生理卫生课本给她,也不敢当面给,悄悄塞在课本里。 鱼丽发现了,裴瑾看到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完,又把书塞了回去。 自此,他便不再提起这件事。 过了几日,他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封信,看地址是从z县寄过来的,上面的收件人端端正正写着“请裴先生转交黄大仙收”。 裴瑾被这个称呼逗乐了,拿着信和牛奶进屋:“女状元,有你的信。”他不再提起八姨太这个绰号,生怕她想起不堪往事,看她最近学习用功,便叫她女状元,也算侧面激励她好好用功。 他走到鱼丽房间门外又喊了一声,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推门进去,发现被褥整洁如昨夜。 他拐弯到休息室去,果然看到地毯上蜷缩着一团东西,他把窗帘全拉开,让阳光充分得照进来。 地毯上的东西动了动。 裴瑾把信放在她面前:“马家姐妹给你寄过来的信,你不想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鱼丽从毛毯下面探出头来,睡眼朦胧:“什么?” “你这是又看到几点?”裴瑾叹了口气,要不是知道不死,也不会容许她这样,“总这样可不好。” “要是看电视能看死,我死也瞑目了。”鱼丽接过信,又倒回垫子上,“我再睡一下。” 裴瑾:“”在她有自控能力之前,坚决不让她上网。 鱼丽的回笼觉睡到中午,下楼的时候看到桌上有两道菜和一碗粥,裴瑾留了字条,让她自己热了吃,他有约出去了。 “有约有约,我什么时候才能有约呢?”鱼丽也不热饭菜,就冷着吃了,心里不由又想起肖臣来。 她隐约能猜到那天裴瑾为什么说她可怜,一想起这件事,她就觉得难堪,可又很难相信,她并非不晓人事的小姑娘,可若要说快乐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快乐。 男欢女爱,男欢女爱,落到女人头上,不是一个“爱”字吗?哪来的欢呢? 肖臣知道她的伤口会很快愈合,所以下手总是没个轻重,有时候真的疼得不行了,她就推一推他:“你轻一点,我很痛。” “这样你才能记住我。”他把她捏到青紫,还要逼她说,“你说,说你是我的。” 有时候她也不能理解肖臣为什么非要如此不可,或许是因为太深爱了,怕她离开,他对其他姨太太又不见这样的占有欲。 为着这一点,鱼丽愿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每每这个时候,肖臣才算是满意了。 虽然时而有痛苦,可是因为伤口愈合得快,她倒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可是,裴瑾为什么要那么说呢?她这样,很可怜吗?怎么样才算是不不可怜? 又或者,裴瑾是男人,他并不了解女人的感受,他胡说八道。 “不想了。”她甩了甩头,又发了一会儿呆,慢慢把午饭吃了,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拆信件。 信是马小敏写的,说自己和马欣儿已经被当地妇联接手,现在安排在福利院里,还在和家里交涉,父亲已经答应不会把自己嫁出去,她不日就将回家,而马欣儿也很好,已经联系到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会来把她走,可能以后就不方便通信了,所以特地写信感谢她一直以来的照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烦恼 可镇子路远,弟弟贪睡不愿早起, 她便大着胆子说自己替弟弟去,毕竟已经交了束脩, 然而,一向疼爱她的爹却把她痛骂了一顿。 她不忿, 然而无可奈何。 “丽娘, 我曾有一妾室,名为清吟, 是当年金陵名妓,色艺双全, 填词作诗, 歌舞曲艺,无有不通,及受追捧。”裴瑾轻轻道,“然而,即便如此, 她也只不过是男人的玩物, 前门迎新,后门辞旧,没个尽头。” 鱼丽怔住了。 裴瑾走到她面前,与她对视:“丽娘, 我想你开心, 如果你觉得不念书快乐, 那不念又有何妨,可你若是想读书认字,我更愿意你是像从前那样,为自己而学,而不是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你不能一直作八姨太。” 他轻轻说,“男人的爱欲都来得很快,你颜色好,他再见你,多半起意,可是,于你无益,你要知道,讨好别人是没有尽头的,人都是会被宠坏的。” 鱼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懂的,我也不是为了他,只是有个目标,学得快一点,毕竟明天还有明天,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我想也是,”裴瑾微微笑了起来,“你做自己就好了,你已经很好了。” 这不是故意哄她,裴瑾说这句话,再真心都没有了,鱼丽是他见过的最勇敢的姑娘。 他父亲死时,母亲还很年轻,米铺的账房对她有意,总是多给他们半升米,他也曾想过,母亲是否会考虑改嫁,可她没有,她虽然不识字,也晓得什么是从一而终,好女不吃两家茶,哪有改嫁一说? 他即便年幼,也知道那是“正确”的,可内心深处,又隐隐为母亲感到难过,青年守寡,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如何度过? 后来,他遇到鱼丽,她跑来求他,请他帮忙,他本该告诉她她的想法大逆不道有违礼教,虽说没有拜堂,可已经到了请期,亲事已定,合该为夫殉节,可鬼使神差的,他不仅没有斥责她,还协助她逃跑。 这可以算是淫一奔了,如果被抓,鱼丽的下场不必多说,他也难逃一死,这是重罪,并不像是话本里说的那样能一段佳话。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尤其是当回到家中,发现表妹投缳殉节,他更是清晰地意识到,她做了一件极其大胆的事,离经叛道,可又无可指责。 毕竟,她只是想活着而已,难不成真的饿死事小,失节才算事大吗? 鱼丽也不禁说:“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帮我,我还你以为你会劝我殉节呢?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满口礼义廉耻吗?” “哎,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现在也读了书,别把自己骂进去啊。”裴瑾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哪里不会了,我教你。” 鱼丽把作业本推过去,无意识地咬着笔杆:“这里,从这里到这里,怎么出来的?” “数学是比较难一点。”裴瑾在草稿纸上详细地罗列了一遍,“不要急,慢慢学,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老。”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为男人不顾一切的人吗?”鱼丽嘟囔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会不会还记得我。” “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裴瑾笑了笑,“傻,再续前缘有什么好?” 鱼丽瞥他一眼:“如果你再遇到你那个小妾,难道就不想” “不想。”裴瑾道,“而且是她说的,来生勿复见。” 鱼丽有点意外,肖臣死前,念念不忘与他来生再见,为什么她不?“你对她不好,又或者,她另有所爱?” “谁知道呢。”裴瑾云清风淡,“都过去了。” 鱼丽借机又踩他:“说忘就忘,怪不得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子皆薄情。”这次她学乖了,不说读书人。 “丽娘,我对你不好吗?非要说我负情薄幸。”裴瑾才不怕她,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桶冰激凌,特地在她面前晃一晃,“那算了,我自己去吃吧,这个可比以前的冰酪好吃多了,真可惜。” 鱼丽:“” 裴瑾提醒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要反口。” 鱼丽:“”好生气!真的好生气!她听说书的时候还不信诸葛亮能舌战群儒,但看看裴瑾这样,怎么这些书生真的就那么能讲!舌头上好开出花来了! 看到她生气又词穷的样子,裴瑾忍俊不禁,笑得前俯后仰:“好罢好罢,我呢,我负情薄幸又出尔反尔,我改主意了,我们一块儿吃吧。” “哼。”鱼丽扭头不买账。 “别气了,逗你玩呢,学得那么辛苦,该休息一下了,我知道有一部很好看的电视剧,我们一块儿看好不好?”裴瑾站在休息室门口和她招招手。 鱼丽终于迈出了脚。 休息室里铺满了柔软的地毯,赤脚踩上去,会微微下凹一片,暖和又舒适,还丢着许多抱枕,鱼丽最喜欢一个胡萝卜的靠枕,一进去就抱在怀里。 裴瑾把新买的零食拿进来,开了冰激凌桶,分了她一个勺子,然后调出了一部非常经典的港片,《我和僵尸有个约会》。 男主角在民国时被僵尸王所咬,从此长生不死,他自己看的时候就觉得有趣,这一回和鱼丽看,一定很有意思。 过了六个小时。 裴瑾:“十二点该睡觉了。” 鱼丽:“下一集下一集!” 再过两个小时。 裴瑾:“半夜两点了。” 鱼丽:“再看一集!” 一个小时后。 裴瑾:“三算了。”他从柜子里拿了两条毛毯过来,一条丢给她,一条自己盖着,“下一集是吧。” 鱼丽用力点头:“真的很好看啊,况天佑最后是和珍珍在一起还是和马小玲在一起?我觉得他是喜欢马小玲的,但珍珍才算是他女朋友?” 裴瑾躺下来,枕在一个抱枕上,把毛毯盖住头,当做听不见,几十年没有接触过娱乐生活的小姑娘伤不起,他是吃不消了。 长生归长生,睡觉还是要睡的啊! 鱼丽问了两遍没有回音,扭头一看,裴瑾居然闭上了眼睛,她坏心大起,凑过去朝他吹了口气:“书生,不要睡了,天亮了。” 裴瑾把毯子扯下来看着她:“我困了,三点多了,我陪你看了十几个小时的电视了。” 鱼丽双手托着腮,挤兑他:“我以为你是‘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应该是那‘蒸不烂煮不熟’” 裴瑾抄起脑后的抱枕拍在了她身上,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他的长发从背上落下来,发尾扫过她的脸,他看着她,慢慢道:“看来,八姨太当年没少听戏啊,我小看你了。” “我就开个玩笑,你紧张什么?”鱼丽还不至于这样被人制服就露了怯,她不慌不忙,“难不成被我说中了?” 裴瑾微笑:“你要试试的话,我没意见,把你那个前夫忘了吧。” “呵呵。”鱼丽一点都不惧怕他,君子可以欺以其方,要调戏她,先把隔在中间的抱枕拿掉再说啊。 裴瑾看骗不了她,很干脆地坐了回去:“一天到晚开我玩笑,你当心我真生气了。” 鱼丽道:“谁开你玩笑了,我说得难道不是实话?”她也拽过一个抱枕垫在脑后,和他并肩躺着,“一直都是我在说,你都没有和我说过你的事。” 裴瑾懒洋洋地说:“有什么好说的,从门户到书寓,就这么过呗。” “没有再娶吗?” “不娶,停留得太久就会被发现,要是假死,她怎么办,和离活不下去,守寡太难过,难不成殉节?”裴瑾摇了摇头,“烟花妙部,总归也是有点好处的,只不过可怜了她们。” 鱼丽欲言又止。 裴瑾见了,奇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那我就直接问了,你有过孩子吗?”鱼丽问他。 裴瑾一怔,摇了摇头。 鱼丽迟疑道:“我听说那些地方是会灌药的,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那也不尽然,当年在上海滩的书寓里,我也遇到过一个清白的姑娘,五六年是有的,没有过身孕。”裴瑾看着她,“你也没有?” 鱼丽点了点头:“一直怀不上,肖臣给我请过很多大夫,也有西洋医生,可就是不行。” 说起肖臣,裴瑾也想问什么,又住了口。 这回轮到鱼丽说了:“你对着我,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他对你好吗?”裴瑾含蓄地问,“我这两天看了些他的资料,虽然记载不多,可也提到他脾气暴虐,动辄打骂。” 鱼丽明白了,她笑了起来:“他不敢打我,其他也还好,毕竟恢复得快。” 裴瑾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其他?” 鱼丽清了清嗓子,不回答,裴瑾会过意了,又觉得不能理解:“恢复?”他排除了几个小概率的可能,不可置信地问,“你c你受伤?” 鱼丽恼羞成怒:“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裴瑾怔住了,心中弥漫上苦涩之味,半晌,他轻轻叹息:“可怜的丽娘。” 鱼丽定定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她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临别前,他问鱼丽:“我过段时间来看你,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夜读 一模一样的脸,可徐贞勇敢坚强, 有正义感, 表妹呢?她柔顺安静,以夫为天,三从四德。 如果真的有转世这回事, 能看到她这样, 真是太欣慰了, 时代的进步不是没有好处的。 “如果真的是她, ”裴瑾转过头, 看到警局里忙得团团转的徐贞,微笑起来,“希望她这一生为自己而活。” 鱼丽点头:“她会的。”一念及此, 触动了她的心事,她不禁想, 如果是这样, 那么, 茫茫人海中,她还会和他相见吗? “会。” 鱼丽吓了一跳, 见了鬼似的看着他:“我刚刚说出来了?” “没有。”裴瑾神色自如,“我猜的。” 面对一脸懵逼的鱼丽, 裴瑾忍不住笑起来:“是你破绽太多了, 你知道警察是什么, 又会用电话, 起码民国时期,你出来过。” 鱼丽悻悻:“你们读书人都一肚子心眼。” “没有,是你在我面前放松警惕了。”裴瑾温和道,“丽娘,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不会问,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一点,枕石漱流的生活太辛苦了,现代人要隐居,在家里就行了。” 鱼丽又不吭声了。 裴瑾想了想,失笑:“那好吧,看来我只能使出绝招了。”他从车里找出ipad,点了个游戏出来给她玩,“看到没有,选中两个一样的图案就会消失,我打到六百多关了,看看你能不能超过我吧。” 鱼丽本来拒绝去看,裴瑾戳了两个香蕉,biubiu一下,消失了,她被这个新奇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用手戳了戳,居然会动,大为震惊:“这是什么东西?” “好东西。” 鱼丽连米粉也不吃了,专心致志对付起来,但因为初次尝试,很不熟练,倒计时结束了还没有通关:“只差一点点!” “不要找借口了,没过就是没过。” “谁说的,这次我肯定过!” 嗯六百多年前就特别吃这一招,过了那么久,居然还屡试不爽。裴瑾忍着笑,点了火启动车子。 等鱼丽辛辛苦苦哼哧哼哧通关的时候,裴瑾已经把车开回家了,停在车库里撑着头看她过关。 唉,他不会说自己一开始就选了“困难模式”,并且不是第一关,是六百多关。 谁让有些人现在是文盲呢? 鱼丽聚精会神盯着屏幕,幽暗的光照在她脸上,像是聊斋里绮艳的女鬼。 裴瑾拿出手机刷了一会儿,侧头看一眼,没过,再把微信里的消息都回了一遍,再看一眼,差一点点,他想了想,伸手帮她戳掉了几个,biubiu的声音不断响起。 倒计时前一秒,终于把所有水果都消除了。 鱼丽长舒了口气,一抬头:“这是哪里?”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裴瑾道:“我家,这里平时不会有人来,我给你准备一间套房,你连门都不用出,我会给你准备好食物。” 鱼丽看着他:“你对我那么好有什么目的?” “比你救我的时候单纯多了。”裴瑾微笑,“我心好。” 鱼丽翻了对大白眼,真要心好,能想得出那种坏主意带她逃跑吗?呵呵。 “我只是想,我们俩可以做个伴。”裴瑾道,“不然真的太无聊了,你无聊吗?” 无聊?当然无聊了。鱼丽想了想,叹了口气:“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鱼丽看到他进厨房,家里一个佣人也没有:“你做饭?” “人要吃饭,当然要会做饭。”裴瑾打开冰箱,“反正时间多到没有地方用,做饭也很有意思,你平时吃什么?” “什么都吃。”鱼丽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有了倾诉的,“我回到渔村以后才发现,因为我逃跑了,全村的人都脸上无光,说出了我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居然跟人淫一奔,是奇耻大辱,要把我抓到浸猪笼,我弟弟过不下去了,背井离乡,再也没有回来,听说是死在外面了。” “这不是你的错。”裴瑾道,“你只是不想死而已。”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鱼丽重复着这句话,“我后来才发现,比起殉节,还有更可怕的事。” 她语气平静,可裴瑾听出了其中的恨意,他深吸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半蹲到她面前:“丽娘,都过去了,六百年虽然很长,但我们以后还会有第二个六百年,第三个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想活跃气氛,便转移话题,“和我说说那个他吧,是什么时候遇到的。” “他啊,”她想了想说,“不是一个好人,我是被他强娶过门的。” 裴瑾:“” “好像他还小的时候,我给他吃过一个肉包子,可我不记得了,后来当了土匪,然后又变成了什么军官,在街上把我认出来了,就抢了我回去,说要娶我当姨太太。”鱼丽像是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不过托他的福,我过了一段不错的日子。” “他对你好吗?”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鱼丽笑了起来,“还可以吧,让我读书认字,对我很大方,他得势的那些年,我没有吃过苦,他大概是喜欢我的吧。” “因为喜欢我才把我抢回去,而不是为了要我传宗接代,所以,我也挺喜欢他的。” 因着这句话,裴瑾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若无其事地说:“是吗?原来是这样,只不过,鱼丽,现在没有这种事了,如果有人喜欢你,就应该追求你,对你好,得到你的同意才会和你在一起,而不是靠强抢。” “我知道,自由恋爱。”鱼丽笑了起来,“我看过很多报纸,那个时候很流行的。” 可她不知道什么算是自由恋爱,六百年里,绝大部分时间,她都在为自由而斗争。 “不过,如果没有这种事了。”鱼丽问,“马家姐妹的事,你怎么说呢?” 这句话彻底问住了裴瑾。 过了很久,鱼丽才自言自语道:“你和我说时代在变,我却觉得不过是个轮回,汉唐之时,女人可以改嫁,公主可以干政,可到了我们那时候,连让我识字都不能,现在好了,未来呢,会不会又回到大明?” 夜深人静。 鱼丽已经进屋休息了,裴瑾坐在客厅里,偏偏一点睡意都没有。 鱼丽并没有细说那些年里她遇到过多么悲惨的事,可她所说的最好的事就已经那么糟糕,他简直不敢去想更糟的会是什么。 记得当初,他曾说过要带她一起返家,可鱼丽拒绝了他:“我跑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和男人私奔的,我就算不识字也知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就不跟你走了。” 她那时还是很有底气的,虽然不知道原来自己不会再老,可伤口会神奇地自愈,是不死之身,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太天真了,死亡有的时候是一种解脱,可如果连死都不能,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裴瑾心酸极了,早知道当初坚持带她一起走就好了,那她也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 只可惜,人是回不到过去的,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不如想想怎么弥补她吧,他只要想一想她躲在深山老林里吃的东西就觉得可怜。 第二天,裴瑾起了个大早,熬了白米粥,切了两个咸鸭蛋,又炸了油条,蒸了小笼包,烧了两个小菜,把早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鱼丽下来的时候就食指大动:“真了不起,时间竟然能叫君子远庖厨的酸书生进厨房。” “我以前就会做饭。”裴瑾给她拉开椅子,“请吧,姨太太,你是几姨太太?” 鱼丽比了一个八字。 “八姨太?”裴瑾和她开玩笑,“这个数字可不怎么样,九姨太比较风光。” 鱼丽不理解这个梗,但不妨碍她说:“没有九姨太,我对他说,再敢有新人,我杀了他。” 裴瑾:“真厉害。” “这不算什么,人命如草芥,大家都过得不好,我也不算什么,”她想起那段日子,眼眸微暗,“昨天好像说得我挺惨的,其实也不是,扮男装的时候日子就过得还不错,不过” 她看着裴瑾,恶作剧般说,“那时,我是落草为寇。” “哦。”裴瑾很平静,“这么巧,我也干过。” 鱼丽才不信:“你这种读圣贤书的人怎么会干这种事?肯定是骗我的。” “这有什么,我效忠的朝廷早就完了。”裴瑾给她盛了一碗粥,“吃吧,晚些有人送些衣服来。” 鱼丽没有反对,她问:“昨天那个,还能再玩玩吗?” “可以,吃完饭就教你。” 吃过早饭,裴瑾给董菡打电话,让她去警局里配合徐贞,警方在心理辅导方面恐怕不如董菡专业。 又找崔莹莹,让她送些少女的衣裙来。 崔莹莹意外极了,前段时间才刚刚和晏岚好上,怎么又多了十七八岁的少女?可她什么都没有问,立刻办妥送去。 她到的时候,鱼丽正窝在沙发里打游戏,裴瑾在厨房里忙碌,喊她:“丽娘,去给莹莹开门。” 鱼丽依依不舍地暂停游戏去开门,崔莹莹看见晨光下那一张晶莹如玉的脸,又是惊艳又是疑惑:“你是” 鱼丽很镇定地说:“他表妹。” 崔莹莹放心了,看来是什么行李都没带就跑到裴瑾这里来,这才需要从头置办,幸亏如此,否则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应对晏岚。 她放下东西就走,裴瑾洗好碗出来时就看见鱼丽在看自己的新衣服,他心中好笑,故意揶揄她:“八姨太,你怎么就成我表妹了?” “她不是你相好吗?”鱼丽放下裙子,笑盈盈地说,“莺莺?” 裴瑾扬了扬眉毛:“胡说八道,莺莺是鸟,她是莹莹,下面是个玉,完全不一样好不好?而且,她是我秘书,秘书就是帮我处理各种琐事的人,非常能干。” 鱼丽想想,恍然:“大丫鬟?” 裴瑾耐心地和她解释,“不是,我和她是雇佣关系,而不是主仆关系,她为我做事,我付她报酬,公平交易,以及,现在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鱼丽的眼睫微微颤动几下,裴瑾知道自己可能不小心又触动了她的心事,立即转移话题:“你玩这个玩腻了吧,换一个给你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深夜 顿了顿,她又说, “有个老板喜欢我很久了,我的经纪人一直在劝我接受,因为我们都承担不起得罪他的下场,我已经山穷水尽了。” “裴先生, 或许你会笑我又当又立,但是, 我想最后争取一下。”她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 慢慢道,“如果真的要走这条路, 我想自己选择那个人。” 裴瑾想一想:“这不算太麻烦,或许我可以略尽绵力, 不需要你的报答。” “世界上有白吃的午餐吗?”晏岚反问, “那天你好心开解我,我相信你不求回报。可是这次要帮我, 需要付出大量的金钱c精力,甚至人情, 你不要我的报答” 她牵了牵嘴角,静了片刻,才说道, “那我想, 你是看不上我吧对不起, 是我冒昧了。” “那倒没有, 我很欣赏你,你很聪明,也很漂亮。”裴瑾沉吟。 “那么,你是不屑于这种关系?” 裴瑾忍俊不禁:“不不,我不是正人君子。”一个流连青楼的人,怎么会是正人君子呢,他是浪子,“晏小姐,是这样的,我无意娶妻成家,你同我开始,并不会有结果。” “我是懂规矩的。”晏岚轻轻道,“不会奢想嫁给你,何况我都做到了这份上,也不是想要嫁人生子,不然换行就好了,我想红,我不甘心。” 话说到这份上,裴瑾说不动意是骗人的,过去,他常宿在门户中,烟花巷有烟花巷的好处,只要有钱,鸨一母自然欢喜这样的常客,有朝一日离开了,也不会有人追根究底,毕竟,谁会在青楼里度过一生呢? 她们是他的过客,他亦是她们的过客,这是无需多言的默契。 到了现在,这已经算是违法,他又不愿意谈所谓的恋爱,毕竟不会有结果,何苦让那些女孩在他身上虚掷青春? 晏岚的提议,倒是让他十分心动,他已经寂寞许久,如果能有人作伴,时光容易消磨,何乐而不为呢?而且,佳人难再得。 “我很荣幸。”他伸出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拨到了一边。 晏岚微微侧过头,脸颊与他的手指相触碰,肌肤相触的那一刹那,她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你有什么要求吗?” 晏岚原先还在想,到底这些交易是怎么达成的,现在才知道自然至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请助我渡过难关。” “这是应该的,还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 晏岚这回想了很久,裴瑾不会薄待她,她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那么,还有呢?她想到了:“如果要分手,告诉我就好,不要让我难堪。” “好。”裴瑾答应她。 晏岚的笑容妩媚极了:“那么,现在你可以把我带到任何一个地方去了。” “唔,我想一想。”裴瑾笑了起来,“我家里有一支不错的红酒,难得良辰美景,不要辜负了。” “良辰美景?”晏岚低眉浅笑,“那我呢?” “你便是美景。” 车里歌声幽幽:“浓情厚意度,轻怜蜜爱到明朝——” 晏岚次日是被经纪人的电话吵醒的,她眯着眼睛接通了电话,声音慵懒沙哑:“喂?” 经纪人原本想告诉她得到《乱世情缘》的女二,可一听这声音,身经百战的他就立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你在哪儿?” 晏岚清醒了,她看一眼枕边,裴瑾正微笑看着她,晏岚心一横,对经纪人坦白说:“我跟了裴瑾。” “流光那个裴瑾?”经纪人差点跳起来,“你是不是蠢?流光不过是个小公司,我安排你和大老板喝酒你不去,你跟了个私营企业的小老板?晏岚,你是不是昏头了?” 裴瑾笑得直不起腰来,晏岚面庞涨红:“老张!” “回头是岸。”张立苦口婆心劝她,“我刚得到消息,《乱世情缘》已经定了你是女二,你何必这么糟蹋自己?你搞清楚,你选靠山不是看脸,是看能耐好不好!” 晏岚抿了抿唇:“反正我已经决定了。” 张立不好在电话里多说,下了通牒:“你马上到公司来。” 说起工作,晏岚精神一震:“这就来。”她起身拢一拢头发,又对裴瑾说,“你别见怪,老张就是这个脾气。” 裴瑾坐起来,撑着头,笑盈盈看着她:“你放心,我会照顾你。”他披上衣衫,自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来,“这是我车库里红色的那一辆,你拿去代步。” 晏岚只是微微一迟疑便接了过来,事已至此,何必矫情,好歹,这是她自己选的人。 不过,她看着那串钥匙的标记,玛莎拉蒂,可他只说颜色,这样含蓄,怎么不让人动容? “晏岚,千金散尽还复来,”裴瑾轻声道,“我很感激你选择我,你陪伴我的时光,比我为你能做的珍贵许多。” 晏岚笑了起来,话说到这份上,心里再有不舒服也散了,她说:“我知道自己选的是什么路,你不必安慰我,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裴瑾沉吟道:“那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为你换一个住处。”晏岚现在所在的公寓隶属娱乐公司,人多嘴杂,蹲点的狗仔不少,他要是被拍到照片,乐子可就大了。 “好。”晏岚一口答应,“但是,我是真的喜欢演戏,你可不可以” 裴瑾温柔地打断了她:“我知道,到今天已经不一样了。” 到今天,已经不一样了。谢清吟名满江南又如何,她们是为男人调教出来寻欢作乐的物件,依托男人而活,因为男人追捧而成名,人人以见谢清吟为荣,可那真的是谢清吟的缘故吗? 非也,不过是男人之间的攀比罢了,谢清吟就好像是一座园林件宝物,供人取乐罢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演员也是堂堂正正的职业,需要战战兢兢去工作,同样的,影后的荣誉,也属于她们本人。 她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社会的承认与尊敬,她们已经不再是男人的附庸和玩物,而是独立的一个人。 谢清吟可以时常陪伴在他身边,晏岚不会。 “我不会干涉你的工作,做你想做的事就好。”裴瑾对她承诺,“等到你要展翅高飞的那一天,我会松手。” 晏岚不知怎么的,眼眶微微红了,她说:“不,是你会离开我。” 离开?那是必然的事。裴瑾没有否认,他温和地说:“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晏岚应了一声,很快就洗漱完毕离开。 屋里又空荡起来,裴瑾将窗户一扇扇推开,春风吹了进来,他漫不经心地想,总说苦短,倒也不是骗人的,有人作伴的夜里,总比一个人容易过。 能消磨一天是一天吧。 可是明天之后总有明天,又有什么区别? 下午,他通知律师过来,将名下一处房产给了晏岚,几百年的时间,他已经积累下足够多的财富,有很多资产在如日中天的时候便卖了抽身,现在办流光,一是对科技有兴趣,二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名义,怕不容易办。 幸亏,不管是流光也好,绿芽也罢,都做得不错。 隔了几日,董菡便有电话过来,她们已经从马家庄回来了,不仅送去了助学金,还开了几堂性教育的课程,又给女孩子们送了卫生巾,教她们怎么使用。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应该就能警惕一些。”董菡说道,“我看那个叫马小敏的女孩子很有主意,就给她留了电话,让她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们,如果决定不读了出来打工,那也来找我们。” 裴瑾听完,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很多事情,有心无力,总是那么无奈。 好在没过几天,警方就逮捕了何坤,昆布公司股票大跌,裴瑾玩了一次空手套白狼,好歹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这件事很快就被周世文知道了,他们也一直密切注意昆布的股票,突然有人出现捞了一票走人,不被注意都难,所以这个电话打过来第一句就是:“这是不义之财。” 裴瑾见他兴师问罪,慢悠悠道:“我知道。” “那你还来?”周世文按捺着怒气。 “我像是缺钱的人吗?”裴瑾笑了起来,“钱都捐了,能多建几所学校,多救几个艾滋病儿童,有什么不好的?何坤得感谢我,要不然就凭他的所作所为,恐怕要永世不得超生。” 周世文沉默片刻,说道:“对不起。” “不要紧。”裴瑾说,“我是有私心的,我看他不顺眼,出口气而已。” 周世文清了清嗓子:“那么,我请你吃饭。” “可以。”有人能陪着吃饭打发时间,裴瑾求之不得,“你定地方。” 周世文想了想,实话实说道:“还是你定吧,我就知道那么几家饭馆,估计你不爱吃。” “那也行。”裴瑾很乐意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打发时间。 他在网上筛选了一遍距离周世文工作地点不远的菜馆,选了一家最近刚开张但口碑不错的网红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一念 第二天一早起来, 村支书的媳妇儿说家里少了只鸡:“肯定是黄大仙,我昨晚上还听见有动静呢。” 徐贞知道农村里说的黄大仙就是黄鼠狼, 但她从没有见过。 她问裴瑾:“您昨晚上听见动静了吗?” “听见了。”裴瑾似乎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吃过早饭, 特地去和村支书的媳妇打听, “你们这儿有这个黄大仙多久了?” “少说也有几十年了, 我小时候还见过黄大仙显灵呢。”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就我们家邻居,有一天突然疯了, 光着身子跑出家门口,怎么都叫不回来,说是她对黄大仙不敬, 特地惩罚她呢。” 裴瑾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裴教授对民俗也感兴趣?”徐贞随口问。 裴瑾摇了摇头:“只是随便问问, 走吧, 今天还有十四户人家呢。” 他们在学校与赵老师会合,再由她带领逐一去家访。 走到村尾时, 赵老师指着村尾的几间土屋说:“那是最后一家了,他们家的闺女被抱走了好些年,最近才找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村里念书。” 徐贞捕捉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气息:“最近才找回来?” “强叔家的情况有点特别。”赵老师迟疑了一下, 刚想说话, 就看见有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从屋里冲了出来:“燕子, 燕子不见了, 我的燕子不见了。” 灶房里急急忙忙走出来一个瘦小的中年男性,哑着嗓子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裴瑾原本的注意力在他们家旁边的柿子树上,一听到这里才回过头来,他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对徐贞眨了眨眼。 正好赵老师快步走过去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徐贞慢了一步,落到裴瑾身边:“裴教授?” “就是这个人,我们找到了。”裴瑾微笑了起来。 徐贞激动坏了:“真的吗?” “我不会听错的。”他能在几万人中辨认出自己想要找的声音,从未有过差错。 冷静冷静。徐贞深吸口气,按捺住急切的心情,追上去问:“赵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赵老师扶住那个疯掉的女人:“芳婶,发生什么事了,燕子不见了?” “我就转了个身,她就不见了。”芳婶骨瘦如柴的五指牢牢抓住赵老师的胳膊,“燕子,我苦命的燕子!” 马大强看着赵老师和跟过来的徐贞c裴瑾,眼里闪过一丝警惕:“赵老师,他们是” 赵老师知道说什么基金会他们也听不懂,直白地说:“他们是给学校捐钱的。” 马大强的神色和缓下来:“原来是这样。” “强叔,怎么回事,燕子不是刚回家吗?”赵老师连忙问,“她怎么会不见了?赶紧找人帮忙一起找找吧。” “哎,我这就去叫人。”马大强匆匆忙忙去左邻右舍找人帮忙了。 徐贞帮赵老师一起把芳婶扶了进去,顺便打听一下这户人家是怎么回事。 “芳婶是个苦命人。”赵老师看着疯疯癫癫的芳婶,叹了口气,“她是强叔家的童养媳,打小就在马家庄长大,到了年纪就和强叔办了酒,没多久就怀孕了。” 然而,这是悲剧的开始。 芳婶的第一胎是个闺女,一落地,婆婆就告诉她脐带缠了脖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芳婶很伤心,但那时候年轻,过了两个月,又赶紧怀了一胎。 这一胎,又是个闺女,幸好活了,养了不到三个月,有一天早晨醒来,发现孩子的脸铁青铁青的,竟然在夜里被活活闷死了。 芳婶伤心透了。 隔了两个多月,又怀上了第三胎。 第三胎的时候,婆婆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幸亏这一次,芳婶的肚子格外得大,人人都说是个大胖小子,这才平平安安到了分娩。 就是生产的时候遇到了难关,孩子太大生不下来,没奈何,用刀片切开,稳婆伸手进去把孩子掏了出来。 第一个是个闺女,长得白白胖胖,模样十分标致,第二个是个儿子,带把的,还不等全家高兴一下,稳婆一屁股拍下去,儿子竟然不哭不闹,居然是个死胎。 稳婆说,这次生孩子伤了底子,芳婶再也不能生了,稳婆还说,因为先出来的是个闺女,儿子晚了一步,活生生闷死在了娘胎里。 婆婆当时就气疯了,想把孩子夺过来摔死,是刚生完的芳婶爬下床跪着磕头才把女儿保下来的。 因为她知道,第一个闺女是一生下来就被婆婆掐死的,骗她说是个死胎,第二个闺女,也是她在夜里用枕头活活闷死的。 没有什么理由,只因为是个丫头片子。 这个闺女,是她唯一也是最后一个孩子了。 “就是燕子?”徐贞问。 赵老师点了点头。 “那被抱走是怎么回事?” 赵老师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是听人说的,好像是说那个时候芳婶的婆婆病了,家里没钱看病,就把孩子给人家抱走了,芳婶知道之后就疯了,可后来,人还是没了,强叔没办法,这才去外头打工,想给芳婶看病,没想到这次出去把燕子找了回来。” 徐贞心里有数了,如果马大强是把小月拐过来给疯了的妻子当女儿,那么现在,至少人身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老师不知情,还在替芳婶担忧:“好不容易才把孩子找了回来,这要是又丢了可怎么办啊。” “先把孩子找回来吧。” 可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芳婶疯疯癫癫,说不清楚孩子是什么时候丢的,马大强找了几个堂兄弟一起帮忙,又问了周围的孩子。 小敏和欣儿也在,问起燕子,都说没有见到,可有个男童看见小敏叫了一句:“马小敏,你怎么在这儿,我明明看见你去死人沟了!” 村里人都知道,马小敏一被她爸打就往后头的死人沟跑,她去得勤快,那个孩子见到了就没有留心。 现在看来,小月最有可能就是趁芳婶不注意,偷偷逃走了,但找错了方向,往深山里去了。 这件事惊动了村支书,他在村里召集了些人,一块儿去沟里找人。 徐贞和裴瑾自然也一同去帮忙。 路上,裴瑾向村支书打听这死人沟的来历。 村支书说:“你别听我婆娘胡说八道,没有什么黄大仙,叫死人沟是因为以前那是个乱葬岗,按我们这边的规矩,没到岁数就死了的娃不能进祖坟,就都给埋到那里去了,沟里地形复杂,进去了容易迷路,早些年还有比人高的蛇,所以不让人去。” “书记,没找见呐。”前来帮忙的村民在前头绕了一圈,十分纳闷,“会不会没过来这里?” “再仔细找找。”村支书说,“一个小女娃,不会走太远。” 死人沟的地形十分复杂,一不留神就会栽进沟里,燕子只是一个小女孩,没有体力走得太远,指不定就是摔着了,这才没听见他们的声音。 可是,一直到天快黑了,村民们也没有找到燕子。 在死人沟过夜太危险,村支书只能让所有人都先回去,明天再找。 徐贞原本想和赵老师一起陪伴芳婶,顺带打听消息,可没想到正准备去找赵老师的时候,发现裴瑾正往外走。 她一时好奇心起,便跟在了他后面,可村里不比城里,没有路灯,她要看清路,不得不打开手机,可裴瑾好像没看见后面这一团光似的,自顾自往村后走。 “裴教授。”徐贞小声叫,“你要去哪里?” 裴瑾停下来等她:“这不是很明显吗?” “你要现在去死人沟?”徐贞迟疑了一下,一咬牙,“那我也去。” “你不怕吗?”他问。 徐贞说:“怕啊,但我是人民警察,这是我的职责,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啊。” “噢,那就跟上吧。”他加快了脚步。 夜里的死人沟,暗影憧憧,树木后面像是躲着无数孤魂野鬼,随时准备扑过来索命。 徐贞安慰自己,别怕,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还没默念三遍,她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脚背上跑了过去,吓得她一蹦三尺高:“啊!” 手机光一照,居然是一条蛇。 徐贞吓得面无人色:“裴c裴教授?” “怕的话就回去吧。”裴瑾倒是没有嘲笑她,“夜里的野外是挺可怕的。” 徐贞咬紧牙关:“我没事,不过,裴教授,你现在来这里,是知道小月在哪里了吗?” “不知道,她藏起来了。” 徐贞懵逼:“那c那我们来干什么?” “找黄大仙。” 徐贞:“”她咽了咽口水,“您一定是在开玩笑的吧!” “没有,我认真的。”裴瑾微微侧头,“找到了黄大仙,也就找到了小月。” 徐贞:“那,您准备怎么找黄大仙,烧纸?插香?”您不是教授吗?应该相信科学啊!为什么要来搞这些迷信活动? 裴瑾回答:“没准备。” “那你打算怎么办?” “喊喊看咯。”裴瑾清了清嗓子,“我看到你了。” 一阵阴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你不能把小月藏一辈子,她的父母还在找她。” 徐贞打了个冷战。 “我旁边这位女士是警察,我们是为了找小月来的。”裴瑾慢慢地说,“你能保护她多久呢?” 过了一会儿,左边响起了一颗石子落地的声音, 裴瑾往那边走去,徐贞跟上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c这难道真的是黄大仙?”她接受的十几年教育难道都是假的吗? “别多想,黄大仙是个人。”裴瑾声音里带了笑意,“我昨天看到他偷鸡了。” 徐贞:“你不早说!” 前面又响起了石子的声音,他们就跟着这个声音慢慢往里走,裴瑾说:“应该是住在死人沟里的人,不爱与村民打交道,但是这里食物匮乏,他不得不偶尔到村子里找点东西吃。” “原来是这样。”徐贞终于明白之前裴瑾为什么要打听黄大仙的事了,“应该是个好人吧。” 最后一次,石子响起在一道深沟里,徐贞趴在边上用手机往下照,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她大喜:“小月,你是小月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养病 她问裴瑾:“您昨晚上听见动静了吗?” “听见了。”裴瑾似乎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吃过早饭, 特地去和村支书的媳妇打听,“你们这儿有这个黄大仙多久了?” “少说也有几十年了,我小时候还见过黄大仙显灵呢。”她绘声绘色地描述, “就我们家邻居, 有一天突然疯了,光着身子跑出家门口,怎么都叫不回来,说是她对黄大仙不敬, 特地惩罚她呢。” 裴瑾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裴教授对民俗也感兴趣?”徐贞随口问。 裴瑾摇了摇头:“只是随便问问, 走吧,今天还有十四户人家呢。” 他们在学校与赵老师会合, 再由她带领逐一去家访。 走到村尾时,赵老师指着村尾的几间土屋说:“那是最后一家了, 他们家的闺女被抱走了好些年, 最近才找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村里念书。” 徐贞捕捉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气息:“最近才找回来?” “强叔家的情况有点特别。”赵老师迟疑了一下,刚想说话,就看见有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从屋里冲了出来:“燕子, 燕子不见了,我的燕子不见了。” 灶房里急急忙忙走出来一个瘦小的中年男性, 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裴瑾原本的注意力在他们家旁边的柿子树上, 一听到这里才回过头来,他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对徐贞眨了眨眼。 正好赵老师快步走过去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徐贞慢了一步,落到裴瑾身边:“裴教授?” “就是这个人,我们找到了。”裴瑾微笑了起来。 徐贞激动坏了:“真的吗?” “我不会听错的。”他能在几万人中辨认出自己想要找的声音,从未有过差错。 冷静冷静。徐贞深吸口气,按捺住急切的心情,追上去问:“赵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赵老师扶住那个疯掉的女人:“芳婶,发生什么事了,燕子不见了?” “我就转了个身,她就不见了。”芳婶骨瘦如柴的五指牢牢抓住赵老师的胳膊,“燕子,我苦命的燕子!” 马大强看着赵老师和跟过来的徐贞c裴瑾,眼里闪过一丝警惕:“赵老师,他们是” 赵老师知道说什么基金会他们也听不懂,直白地说:“他们是给学校捐钱的。” 马大强的神色和缓下来:“原来是这样。” “强叔,怎么回事,燕子不是刚回家吗?”赵老师连忙问,“她怎么会不见了?赶紧找人帮忙一起找找吧。” “哎,我这就去叫人。”马大强匆匆忙忙去左邻右舍找人帮忙了。 徐贞帮赵老师一起把芳婶扶了进去,顺便打听一下这户人家是怎么回事。 “芳婶是个苦命人。”赵老师看着疯疯癫癫的芳婶,叹了口气,“她是强叔家的童养媳,打小就在马家庄长大,到了年纪就和强叔办了酒,没多久就怀孕了。” 然而,这是悲剧的开始。 芳婶的第一胎是个闺女,一落地,婆婆就告诉她脐带缠了脖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芳婶很伤心,但那时候年轻,过了两个月,又赶紧怀了一胎。 这一胎,又是个闺女,幸好活了,养了不到三个月,有一天早晨醒来,发现孩子的脸铁青铁青的,竟然在夜里被活活闷死了。 芳婶伤心透了。 隔了两个多月,又怀上了第三胎。 第三胎的时候,婆婆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幸亏这一次,芳婶的肚子格外得大,人人都说是个大胖小子,这才平平安安到了分娩。 就是生产的时候遇到了难关,孩子太大生不下来,没奈何,用刀片切开,稳婆伸手进去把孩子掏了出来。 第一个是个闺女,长得白白胖胖,模样十分标致,第二个是个儿子,带把的,还不等全家高兴一下,稳婆一屁股拍下去,儿子竟然不哭不闹,居然是个死胎。 稳婆说,这次生孩子伤了底子,芳婶再也不能生了,稳婆还说,因为先出来的是个闺女,儿子晚了一步,活生生闷死在了娘胎里。 婆婆当时就气疯了,想把孩子夺过来摔死,是刚生完的芳婶爬下床跪着磕头才把女儿保下来的。 因为她知道,第一个闺女是一生下来就被婆婆掐死的,骗她说是个死胎,第二个闺女,也是她在夜里用枕头活活闷死的。 没有什么理由,只因为是个丫头片子。 这个闺女,是她唯一也是最后一个孩子了。 “就是燕子?”徐贞问。 赵老师点了点头。 “那被抱走是怎么回事?” 赵老师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是听人说的,好像是说那个时候芳婶的婆婆病了,家里没钱看病,就把孩子给人家抱走了,芳婶知道之后就疯了,可后来,人还是没了,强叔没办法,这才去外头打工,想给芳婶看病,没想到这次出去把燕子找了回来。” 徐贞心里有数了,如果马大强是把小月拐过来给疯了的妻子当女儿,那么现在,至少人身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老师不知情,还在替芳婶担忧:“好不容易才把孩子找了回来,这要是又丢了可怎么办啊。” “先把孩子找回来吧。” 可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芳婶疯疯癫癫,说不清楚孩子是什么时候丢的,马大强找了几个堂兄弟一起帮忙,又问了周围的孩子。 小敏和欣儿也在,问起燕子,都说没有见到,可有个男童看见小敏叫了一句:“马小敏,你怎么在这儿,我明明看见你去死人沟了!” 村里人都知道,马小敏一被她爸打就往后头的死人沟跑,她去得勤快,那个孩子见到了就没有留心。 现在看来,小月最有可能就是趁芳婶不注意,偷偷逃走了,但找错了方向,往深山里去了。 这件事惊动了村支书,他在村里召集了些人,一块儿去沟里找人。 徐贞和裴瑾自然也一同去帮忙。 路上,裴瑾向村支书打听这死人沟的来历。 村支书说:“你别听我婆娘胡说八道,没有什么黄大仙,叫死人沟是因为以前那是个乱葬岗,按我们这边的规矩,没到岁数就死了的娃不能进祖坟,就都给埋到那里去了,沟里地形复杂,进去了容易迷路,早些年还有比人高的蛇,所以不让人去。” “书记,没找见呐。”前来帮忙的村民在前头绕了一圈,十分纳闷,“会不会没过来这里?” “再仔细找找。”村支书说,“一个小女娃,不会走太远。” 死人沟的地形十分复杂,一不留神就会栽进沟里,燕子只是一个小女孩,没有体力走得太远,指不定就是摔着了,这才没听见他们的声音。 可是,一直到天快黑了,村民们也没有找到燕子。 在死人沟过夜太危险,村支书只能让所有人都先回去,明天再找。 徐贞原本想和赵老师一起陪伴芳婶,顺带打听消息,可没想到正准备去找赵老师的时候,发现裴瑾正往外走。 她一时好奇心起,便跟在了他后面,可村里不比城里,没有路灯,她要看清路,不得不打开手机,可裴瑾好像没看见后面这一团光似的,自顾自往村后走。 “裴教授。”徐贞小声叫,“你要去哪里?” 裴瑾停下来等她:“这不是很明显吗?” “你要现在去死人沟?”徐贞迟疑了一下,一咬牙,“那我也去。” “你不怕吗?”他问。 徐贞说:“怕啊,但我是人民警察,这是我的职责,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啊。” “噢,那就跟上吧。”他加快了脚步。 夜里的死人沟,暗影憧憧,树木后面像是躲着无数孤魂野鬼,随时准备扑过来索命。 徐贞安慰自己,别怕,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还没默念三遍,她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脚背上跑了过去,吓得她一蹦三尺高:“啊!” 手机光一照,居然是一条蛇。 徐贞吓得面无人色:“裴c裴教授?” “怕的话就回去吧。”裴瑾倒是没有嘲笑她,“夜里的野外是挺可怕的。” 徐贞咬紧牙关:“我没事,不过,裴教授,你现在来这里,是知道小月在哪里了吗?” “不知道,她藏起来了。” 徐贞懵逼:“那c那我们来干什么?” “找黄大仙。” 徐贞:“”她咽了咽口水,“您一定是在开玩笑的吧!” “没有,我认真的。”裴瑾微微侧头,“找到了黄大仙,也就找到了小月。” 徐贞:“那,您准备怎么找黄大仙,烧纸?插香?”您不是教授吗?应该相信科学啊!为什么要来搞这些迷信活动? 裴瑾回答:“没准备。” “那你打算怎么办?” “喊喊看咯。”裴瑾清了清嗓子,“我看到你了。” 一阵阴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你不能把小月藏一辈子,她的父母还在找她。” 徐贞打了个冷战。 “我旁边这位女士是警察,我们是为了找小月来的。”裴瑾慢慢地说,“你能保护她多久呢?” 过了一会儿,左边响起了一颗石子落地的声音, 裴瑾往那边走去,徐贞跟上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c这难道真的是黄大仙?”她接受的十几年教育难道都是假的吗? “别多想,黄大仙是个人。”裴瑾声音里带了笑意,“我昨天看到他偷鸡了。” 徐贞:“你不早说!” 前面又响起了石子的声音,他们就跟着这个声音慢慢往里走,裴瑾说:“应该是住在死人沟里的人,不爱与村民打交道,但是这里食物匮乏,他不得不偶尔到村子里找点东西吃。” “原来是这样。”徐贞终于明白之前裴瑾为什么要打听黄大仙的事了,“应该是个好人吧。” 最后一次,石子响起在一道深沟里,徐贞趴在边上用手机往下照,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她大喜:“小月,你是小月吗?” “姐姐。”底下响起小女孩的哭音,“我不能走了。” “姐姐马上下来。”徐贞说着就叼起手机往下爬。 过了会儿,小月又说:“姐姐,你能不走吗?” 姐姐?徐贞想,我没走啊,她扭头往下看,手机的亮光找到了一个人影,长长的头发,乍一看像是个女鬼。 裴瑾漫不经心地投过一瞥。 女鬼被手机的光刺痛了眼睛,下意识地侧过头。 裴瑾突然觉得这个侧脸有些眼熟,他走近了一点,想要看清楚。 可那女鬼像是不愿意多做停留,迅速转身离开,裴瑾喊道:“等一等。”他跳进沟里,女鬼比他更熟悉这里的地形,在他落地之前就已经消失了。 裴瑾并没有放弃,他紧跟着追了上去,很快也消失在了树丛里。 刚刚爬下去把小月抱在怀里的徐贞:“”发c发生了什么?请问她要怎么回去啊!能不能指个路啊! 裴瑾现在却无暇顾及她了,他紧跟着那个身影,想要知道,她是不是那个故人。 “渔女,是不是你?”裴瑾跟丢了,他站在原地,朗声问,“我是裴瑾,你记得吗,你救了我。”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到灌木丛里伸出了一只雪白的玉足,一个身影分开树叶,慢慢走出来:“书生?” “是。”裴瑾笑了起来,“是我。” “我没有想到是你。”来人已经完全露出了身形,那是一个桃李之年的少女,削肩细腰,月貌花庞,西王母身边的董双成,兰若寺里的聂小倩,大概也就是这模样了。 她看着裴瑾,想一想,说道:“自你我上次一别,迄今,已有六百多年了吧。” “是。”他答,“那是永乐年间的事了。” 两人无言对视半晌,裴瑾先笑了:“见到你真高兴,丽娘。” “六百年了,我知道现在已经不这样叫人了,”她顿了顿,刻意用恶劣的语气叫他,“裴郎。” 裴瑾轻快地笑了起来:“是,是我不好,现在早就不那么叫了,现在都只叫名字了,鱼丽。” 鱼丽看着他:“你为那个女孩来的,她是你什么人,是你的后人吗?” “不是,萍水相逢而已。”裴瑾三言两语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又问她,“你呢,你一直在这里吗?” 鱼丽点了点头。 “多少年了?”他问。 她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多少年和我们有关系吗?” “话是这么说,”裴瑾看着她,话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神拐弯,“你饿吗?” 鱼丽抿了抿唇:“饿。”冬天刚过,山里没有什么食物,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虽然饿不死,但是很难受,所以她昨天去村支书家里偷了一只鸡,偷回来发现是只母鸡,她想留着下蛋,就没有吃。 裴瑾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巧克力棒:“吃吧。” 鱼丽接过来,一口咬了上去,沉默半天:“咬不动。” 裴瑾拿回来,替她撕开了包装:“这样。” 鱼丽这回学乖了,先舔了舔,发现是甜丝丝的,这才一口咬下去,巧克力和里面的坚果的清香顿时席卷了她的口腔。 “能吃习惯吗?”裴瑾略带歉意,“这么多年,多了很多味道。” 鱼丽点了点头,把一整根巧克力棒都吃完了:“很好吃。” 裴瑾先是笑了起来,过了会儿,问她:“丽娘,你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我不想和普通人有什么牵扯,”夜色浓重,看不清鱼丽的表情,“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情怀 不怪她如此惊讶, 她进刑侦大队三个月了, 周世文要么便衣(一件破夹克就没见换过)要么制服,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看见他穿西装打领带, 有那么一瞬间徐贞还以为要去开新闻发布会。 “去拜访一位教授。”周世文有些不习惯地拉了拉领带,“带上小月案的资料。” 小月案?徐贞眼睛一亮, 干劲十足。 就在她收拾资料的时候,旁边有个同事滑过椅子,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小徐, 老周是要去见裴教授,你记得回来和我们说说。” “就是就是, ”另一位同事也加入了话题, “听声音还很年轻,说不定是个大美女。” 徐贞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话语间的戏谑之意,好奇心起:“这位裴教授到底是?” “老周的女神!”两位同事异口同声。 徐贞了悟。 怀揣着十二万分的好奇心,徐贞跟着周世文上了车, 谁知周世文只开了十几分钟, 就把车停在了一家甜品店门口, 指挥她说:“你下去买个蛋糕。” “蛋c蛋糕?”徐贞眨了眨眼,“裴教授生日?” 周世文淡淡扫了她一眼:“第一次拜访, 总归要带点礼物, 何况裴教授帮过我们很多案子。” 徐贞:“噢。”如果没有听同事八卦, 她可能会信, 毕竟周世文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但这次,信他有鬼。 不过蛋糕还是要买的。 买完蛋糕,周世文上了高架,往郊外开去。 路途漫长,徐贞偷偷打量着驾驶座上的周世文,他今年三十二岁,单身,长相虽然说不上英俊,但也颇有阳刚之气,身材更是可圈可点。 徐贞清了清嗓子,觉得有必要关(ba)心(gua)一下师父的感情问题:“师父,裴教授能帮我们解决小月的案子吗?” “不然我带你去干嘛?”周世文目不斜视,“裴教授是声纹识别专家,我想请她帮忙鉴定一下那段录音,说不定就能找到那群孩子。” 说起小月案,徐贞的心情就徒然沉重起来。 一个月前,常青市网警微博收到了一封私信,大意是说有个名叫蜜桃的不法论坛存在着买卖儿童的交易,经查证,虽然部分帖子为虚假信息,可有一笔交易情况属实。 一名名叫彭伟的少年,卖掉了自己的堂妹小月,小月是彭伟姑姑寄养在自己家的女儿,年仅七岁,而他的动机仅仅是为了买一部iph一ne。 据彭伟交代,买家是一个有地方口音的中年男性,但两个人没有见过面,彭伟借带小月出去玩的名义把她留在了肯德基里,过十几分钟后回去,在坐垫底下拿回了三千块的现金。 他们唯一拥有的线索,就是彭伟在与买家通电话时录下的通话录音。 仅仅凭借一段几分钟的录音是没有办法追查到小月下落的,于是这个案件就陷入了僵局,徐贞一直挂心这件事,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如果这位裴教授真的能帮他们破了这个案子,那就太好了。 不是早晚高峰,高架不堵,周世文把速度飙到限速值,很快就到了城郊的一处高档别墅区,这个别墅区里全是独栋小洋房,绿化很好,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处公园。 周世文循着门牌号,把车停在了最后一栋门口。 徐贞抱着资料打量着这里,小洋房有奶白色的外墙和红色的屋顶,花园被照顾得十分精心,此时已是春天,绿草如茵,灌木丛里隐隐露着花苞,想必再过几个月,这里将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一定十分好看。 仅仅凭借这一眼,徐贞就敢断定这位裴教授是一个非常具有生活情趣的人。 周世文整理了一下领带,按下了门铃,叮咚叮咚两声后,有人接了起来:“你好,哪一位?” 徐贞一听便情不自禁微笑起来,与同事们说的一样,是十分柔美的女声,年纪应该不大,但十分舒服,让人愿意随时随地都愿意坐下来和对方喝一杯茶。 周世文清了清嗓子,说道:“教授,我是周世文,还有我徒弟徐贞,我们和您约好了来拜访的。” “请进来。” 铁门开了。 他们走过花园来到大门前,这大约是感应门,他们一站过去就自动开了,周世文说了一声“教授,我们进来了”才走进去。 徐贞一进门就被满室灿烂的阳光给镇住了,一楼几乎全是落地玻璃,阳光没有被丝毫浪费,全都收入了室内,灿烂得叫人心醉,家具和摆设都恰到好处,没有太多的累赘,最亮眼的点缀便是零星的鲜花。 “周警官,徐警官,”一个人影从厨房里出来,身材高挑,白衬衫卡其裤,长发及腰,在背后松松用红线束牢,风度翩翩,卓越俊逸,“欢迎,请坐。” 徐贞瞪大了眼睛,这个人是谁?裴教授吗?可他是一个男人,虽然长发,但平坦的胸膛和微微凸起的喉结都无声地昭显着,这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男人。 周世文稳住嗓音:“我找裴教授。” “周警官,”这个年轻的男人眉眼一弯,眼眸里透出点点笑意,“我就是裴瑾。” 哪怕是周世文这样的老江湖,此时此刻也难掩诧异之色:“什c什么?” “裴教授不是女的吗?”徐贞脱口而出。 裴瑾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这才笑着说:“徐警官,初次见面,你好。” 这一回,他又用了刚才他们听过的女声,一样动听,可若非亲眼看见,谁能相信这样的声音出自一个男性之口? “你c你真的是裴教授?”周世文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楚他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这绝对是一个男人。 “是,一个小爱好,请见谅。”裴殊生轻轻笑了起来,这一回,他的声音又变成了轻快清脆的少女音,连那笑声都惟妙惟肖,听起来与二八少女毫无区别。 徐贞想要献上膝盖,顺便为自家师父夭折的暗恋点一根蜡。 “请坐,喝点什么?”裴瑾神色自若,佯装看不见周世文异样的神情,“咖啡,茶?” 徐贞正困,赶紧说:“咖啡可以吗?”她用手肘捅了捅还没回过神来的周世文,小声提醒,“师父。” “我我喝什么都行。”周世文靠着强大的控制力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裴瑾微微笑了起来:“好。”他取出咖啡豆,香味顿时飘散开来,他不疾不徐地磨着豆子,徐贞忍不住朝他看了好几眼,这真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男人,一举一动都这样有韵味。 “啊,教授,我们买了蛋糕。”她赶紧取出纸盒,端端正正放在了茶几上。 裴瑾笑了:“那正好,谢谢你们。” 他没有用咖啡机,手冲了两杯咖啡端过来,又给他们准备了奶和糖,把蛋糕切好盛在碟子里递给他们:“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周世文喝了口苦不拉几的咖啡,抿了抿唇,说道:“是有一个案子想请您帮忙。” 徐贞递过了文件袋。 “谢谢。”裴瑾接过来,很快翻阅完毕,“可以听一下录音吗?” “我在手机里拷贝了一份。”徐贞打开了手机里的音频文件。 彭伟:“喂?” 买家:“是绿巨人吗?我在蜜桃论坛上看到你发的帖子了。”(徐贞补充:绿巨人是彭伟的网名) 彭伟:“是我,你要买吗?” 买家:“多少钱?” 彭伟:“三千,不还价,现金。” 买家:“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 彭伟:“我可以把人带给你看,你相中了再给钱。” 买家:“那就明天下午一点,在西站的肯德基,你给那个女娃穿件红色的衣服。” 彭伟:“红色的没有,蓝的行不行?” 买家:“可以。” 录音结束。 裴瑾轻轻皱起了眉头:“听起来,他们应该不止联系一次,只有一段录音吗?” “彭伟交代说,只有第一次他留了个心眼录音了,后面就没来得及。”徐贞殷殷看着他,眼中的渴盼之意溢于言表。 裴瑾对上了她的视线,不禁莞尔:“徐警官希望我可以听出什么?” “嫌疑人的基本信息?”或许是因为他的态度太过温和,徐贞大着胆子说。 “三十岁到三十五岁,z县那边的口音。”裴瑾微微垂着眼,慢慢道,“而且,背景里有工地的声音暂时只有这些。” 虽然给出的内容并不多,但徐贞已经十分佩服,这段录音已经交给技术部门分析过,工地的背景音被单独分离出来放大音量才能听清,裴瑾只听了一遍就能捕捉到这样细微的线索,还可以大致推断出年龄,的确非同一般。 周世文说:“工地那边我们已经排查过了,考虑到安排在西站附近,极有可能在完成交易后就离开本市,所以和工地上的名单交叉对比了,可是这些外来务工人员流动性比较大,很难确定目标。” “车站那边没有监控吗?” “监控坏了好几年了,没有用。”徐贞叹了口气,“已经快一个月了。” 裴瑾端起咖啡杯,微微笑了笑:“那很遗憾,我帮不了你们什么了。” 周世文斟酌着字词:“其实,还有一条线索。” 徐贞吃惊地看着师父,显然也并不知情,周世文说:“刚刚得到的消息,我拜托熟人在z县那边调查了,有一个小卖部的老板对小月有印象,说看起来就好像是个农民工,让那个小女孩叫他‘爸爸’,还给她买了一个发夹,他看见他们在等121路公交车。” 裴瑾有点意外:“叫爸爸?” “是的。” 裴瑾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有点意思。” 国内买卖儿童,男女不同命,男孩被买去当儿子养的不少,女孩被买去当童养媳或是雏一妓的更多,考虑到买家并不是通过成熟的犯罪利益链买卖儿童,而是冒了风险在一个论坛上“诱拐”了一名女童,是生手的可能性更大。 那么,买回去当童养媳是最有可能的,但是,哄孩子叫“爸爸”又买了礼物,那事情可就微妙了。 要么是变态恋童癖,要么是当女儿。 考虑到国情,裴瑾并不乐观,他凝视着周世文的眼睛:“你想我怎么做呢?” 他的眼瞳是纯粹的黑,似乎可以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周世文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睛:“我查过,121路公交车是环城线,基本上是通向山里的一个村庄。”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移开视线很不礼貌,又重新抬起头来,看着裴瑾,“如果您方便的话,想请您陪同我们去z县走一趟。”周世文很客气。 裴瑾放下了咖啡杯,陶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啊。”他笑了起来,“我有空。” 徐贞喜上眉梢,没想到裴瑾那么好说话,竟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正好,我公司名下有一个贫困儿童助学的基金会。”裴瑾对他们眨了眨眼睛,“我们就借这个名义去考察吧。” 送钱的和查案的,得到的将会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徐贞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连连看向周世文,周世文谨慎得多,再三确认:“如果不会给您添麻烦的话,非常感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文理 晏岚一怔。 那个沐浴露的广告其实颇为暧昧, 需要女演员表演洗澡, 虽然肯定不会拍摄到关键部位, 但被人吃豆腐是免不了的, 晏岚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去争取了它。 “为什么?”她脱口问。 “人家愿意露,不需要清场, 晏岚,你要搞清楚,圈里有的是比你能豁得出去的人。”经纪人摊了摊手, “而且据我所知, 是甘茹雪牵的线, 她要搞你。” 晏岚咬牙。 “你真的不考虑钱老板吗?他人脉广又有钱, 捧红你易如反掌, 等新鲜感过去了你就解脱了啊。”经纪人叹气, 女明星有志气好不好?好!可志气能不能当饭吃?不能! 这个圈里就是这样肮脏,充满着赤一裸一裸的交易, 下不了决心, 就别来混。 晏岚幽幽道:“跟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我不甘心。” “大姐, 你是不是娱乐圈小说看多了,觉得霸道总裁都是年轻有为长得帅的那种?”经纪人苦口婆心, “还对你日久生情最后嫁入豪门,好, 就算有这样的男人, 轮得到你吗?你别搞得我逼一良一为一娼一样, 你不想干,要么别混这一行,要么有坐十年冷板凳的心理准备,你自己考虑。” 什么年代了,也不是非要她走这条路,想守住底线,没问题,要么红成大腕,别人不敢轻举妄动,要么就彻底退圈保平安,人家也不会死缠烂打。 可晏岚现在是什么情况,和她同层次的女星各个比她有手段,认干爹的认干爹,抱大腿的抱大腿,混这个行业的女人都对自己心狠,只要能红,无所不用其极。 人家走捷径她不走,当然会被落下,娱乐圈更新换代速度最快,不用一年,晏岚就能被忘到犄角旮旯里。 “你让我再想一想。” “我不逼你,我从来不逼手下的人去干这种事,我t又不是拉皮条。”经纪人没好气地说,“行了,让我再想想还有什么能给你找的,陪酒吃个饭可以吧?” 晏岚点头。她这个档次的女明星,平时没有广告没有剧的时候怎么办?娱乐公司有她们的报价单,酒会多少钱,饭局多少钱,出席活动多少钱,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回公司的路上,晏岚心神不宁,她知道自己正面临人生最关键的选择,人生不是小说,哪有那么多贵人相助? 晏岚回到公司,经纪人已经匆匆忙忙赶去另一个女艺人那里了,是,他手下不止她一个,对她来说,他已经仁至义尽。 “晏姐,有你的礼物。”助理把一个盒子递过去。 “谁送来的?”晏岚拆开缎带,随口问。 助理说:“流光的崔秘书。” 流光?晏岚奇怪,那天出席活动后,崔秘书就把红包塞进她的手包里悄悄给她了,那这份礼物她打开了盒子,眼睛顿时一亮。 那是一条宝石项链和配套的一对耳环,要说有多名贵那也不尽然,至少不过七位数,不过,也是著名设计师的作品,对于她来说,带出去已经十分体面。 她这种刚刚起步的艺人来说是很尴尬的,走出去总要有几件大牌的衣服,几件过得去的首饰,可这些东西价值不菲,以她现在的收入供应不起,又没有赞助,每次露面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在穿衣打扮上攻讦。 经纪人说得对,只要有一次穿得土,“没有品味”的帽子就很难摘掉了。 对于晏岚而言,这份礼物可谓是及时雨,不管什么场合都能用得上。 只不过无功不受禄,为什么?晏岚问:“崔秘书有说什么吗?” 助理将桌上的一束花捧出来:“没有,但还有这个。”那是一束小小的满天星,花小,花束也小,与其他人动辄数十朵玫瑰相比相当不起眼,拿在手里小小一捧。 “也真是奇怪,送一套宝石首饰,又送那么不起眼的一束小花。”幸亏有那一套宝石首饰,否则从助理嘴巴里说出来的就不是“奇怪”而是“寒酸”了。 晏岚心知肚明,满天星自有满天星的寓意。 等到夜里七八点钟,她健完身回家便接到了裴瑾的电话:“晏小姐,你好,我是裴瑾。” “裴先生,”晏岚的声音带了笑意,“谢谢你的礼物。” 裴瑾问:“还能入眼吗?” 晏岚非常大方:“我很喜欢。” “那就好,真怕你不喜欢,我的请求就说不出口了。”裴瑾笑了笑,“我想请晏小姐帮个忙。” “什么忙?” 裴瑾道:“我明天有一个酒会,想请晏小姐作我的女伴出席。” 晏岚对裴瑾印象极好,但出于谨慎,她还是问清楚是什么性质:“是什么酒会?” “昆布医药公司有一个新品发布会,我们两家公司未来或许有合作。”裴瑾道,“我没有女伴,想请晏小姐仗义援手。” 昆布公司是一家上市公司,在常青市里也算是很有名气,晏岚当然听说过,这肯定是正经的宴会,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聚会。 她在大学念书时有个室友,非常漂亮,那个时候就开始接这种性质的单子,陪酒陪饭,赚一两千块钱,被人吃吃豆腐就算了,最可怕的是有一次被人带去一个不和谐的趴,直接被人下了药。 出来走江湖,不小心栽了跟头也没有人会可怜。 晏岚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尤其是裴瑾把话说得那么动听,怎么不叫人心花怒放,呵,仗义援手?她不过是个出卖美色的花瓶,竟然成了帮他的忙。 “没问题。”她一口答应。 第二天,崔莹莹送来礼服和鞋子,非常抱歉:“时间仓促,不能量身定做,好在是今年新款,希望晏小姐喜欢。” 晏岚不禁对她升起好感,上次出席流光的年会,礼服也是由崔莹莹提供的,挑选的时候她直接走了公司的帐,那件礼服后来也作为礼物送给了她。 这样大方的主办方,她这是第一次遇见,通常这是大腕才有的待遇。 而今天这件礼物显然比那天更为正式高档,剪裁大方简单,绝不失礼,高跟鞋的高度是最舒适的7公分,配上昨天的红宝石项链,将她的美貌衬托到了十分。 “老板真有眼光,晏小姐是难得的美人。”崔莹莹真心实意地夸奖,“今天我们老板最有面子。” 晏岚揽镜自照,听着这一句话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很识相地说:“能跟裴先生出去是我的荣幸,他抬举我。” “晏小姐,”崔莹莹温和地笑了起来,“你也不差,哪有什么抬举不抬举,老板说了,是你帮他忙。” 晏岚这下真感觉到崔莹莹与众不同的地方了,她有一个同门师姐,也是富家公子的女伴,每次女秘书来送东西都让人觉得尴尬,虽然言辞恭敬,但从口吻中就能看得出来,完全是把她当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一叶知秋,师姐通过这个女秘书知道自己是什么地位,过了段时间就分手了,也算干脆。 盘点嫁入豪门的女星似乎不少,可真的麻雀变凤凰的能有几个?其中又有多少在外生下男婴才能被夫家承认? 可崔莹莹不一样,她像是把她当朋友,没有谄媚,也没有看不起。 她一时好奇,问道:“我听说流光公司女性职员特别多?”这是很特别的,流光公司是科技公司,除了媒体公关人事这样女性较多的传统部门,更多的是软件开发这样的技术部。 通常这些部门里,都是男性占据主导地位,可是听闻流光里聚集了业内百分之三四十的女性技术员。 “是有那么回事。”崔莹莹点头道,“晏小姐也别误会,老板鲜少出现在公司里,招女性不是为了自己眼睛吃冰淇淋。” 晏岚眨眨眼:“那是为什么呢?” “没什么,因为招聘的时候,应聘者里的女性更出色呀。”崔莹莹笑着说,“以前,也有人质疑过老板这个决定,觉得不应该招那么多女性技术员,毕竟比不过男人,老板说,‘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世界上第一位程序员是女性,发明ifi的还是女性,哪里有不如的地方’,这以后就没有人说什么了,我们公司今年的业绩也不错。” 晏岚动容:“是吗?你们真厉害。” 崔莹莹略有怅惘:“不厉害不行,这个社会对女人哪里公平了?要是做不好,叫你滚回家去伺候男人一日三餐,手心朝上,腰杆子就直不起来。” 说到这里,她触动心事,“一样的业务,我们明明做得更好,可还是选了别家,因为人家是男性团队,非要比人家做得好上几倍,才肯将信将疑地签下合同。” 室内的气氛静默下来。 好一会儿,还是崔莹莹打破了沉默,她替晏岚整理了一下胸针,笑着说:“晏小姐,你已经很好了,不必妄自菲薄。”稍稍停顿,又含蓄地暗示,“只是交个朋友,其他的要看缘分。” 晏岚知道这是提点,微笑着点了点头。 稍晚些,裴瑾开车来接她,换了一辆低调但体面的车子,替她开门,又称赞她:“你今天很美。” “谢谢。” 裴瑾递了一件羊毛披肩给她:“不是很搭,路上披一下就好,会场里有暖气。” 晏岚一怔:“我不冷。” “披着吧,当心感冒。”裴瑾说,“我本来想给你挑一件稍微暖和一点的礼服,只可惜没有合适的,叫你受委屈了。” 晏岚零下几十度都穿着单衣往水里跳过,没想到会有人觉得初春让她穿了一件吊带的礼服委屈,她啼笑皆非,鼻尖却微微一酸,名利圈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这一点点温暖足以让人感动:“裴先生,你真的很会讨人欢心。” 裴瑾看了她一眼,轻轻道:“我并不是在讨你欢心,故而不必感动,是我邀请你陪我参加晚宴,我就有责任照顾好你,这是我应该做的。” 晏岚怔住,裴瑾说得对,他并非是在刻意讨好她,他只是照顾女伴而已,然而这一点已经尤为难得。 她参加过多少次这样的活动,叫她自己赶去会场的有,派司机来接送的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像裴瑾这样正式将她作为女伴来对待的,也是头一个。 她内心受到震荡,那一刻,她心中升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为什么不呢? 裴瑾的车开得很慢,到停车场的时候正巧和何坤前后脚,这当然是因为警方一直在跟踪何坤,将行踪告之于他的缘故。 就在裴瑾下车给晏岚开车门的时候,他听见两个车位之隔,何坤对司机韦正说:“今天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小赵会送我回去,”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多陪陪你女儿,这个是我一点心意,看病哪有不花钱的。” 韦正感激涕零:“谢谢老板。” 裴瑾一听这声音就晓得不是他,不过,这样会笼络心腹,何坤不是简单角色。 他想着,将胳膊递给晏岚,晏岚扶着他款款起身,沉闷的停车场好像因她明亮起来,何坤也不由将目光投在了她身上。 “何总。”裴瑾与他打招呼,“幸会。” “你好,欢迎。”何坤其实并不认得他,看生意人自然有一双精明的眼睛,扫一眼就知道该是什么态度,“恕我眼拙,你是” “流光裴瑾。” “原来是裴总。”知晓了他的身份,何坤的笑容更热情了,他们虽然是医药公司,但现在有那么多医疗app,也想在这方面分一杯羹。 晏岚就好像是一个完美的花瓶,举止得体,艳光逼人,跟在裴瑾身边进退有度,时不时应一句,让气氛更加和睦。 正与何坤交谈时,赵信过来了:“何总,该轮到您发言了。” 裴瑾的目光略略一抬,扫过这个何坤的第一心腹,何坤道了声歉,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主动 裴瑾给他倒了杯水,笑了笑:“周警官,我们也算是熟人了,我就有话直说了, 之前的事,是我不好, 我给你赔礼道歉,让你误会实在是不好意思。” 周世文沉住气:“这没什么, 不用这样。”顿了片刻, 他还是问出了困扰已久的问题, “不过,为什么要这样呢?” 裴瑾一手支颐, 一手屈指轻轻敲着桌面:“周警官,世界变化得可真快,现在声纹识别的技术已经很普遍了,变声也很容易, 只要下一个软件就可以了。” 周世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从这里开头, 但他耐着性子继续听。 “对于你们警方而言,只要确认了嫌疑人范围, 采集了他们的声纹, 就能用一个软件甄别出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除非像这一次, 你们既无法判断范围, 又没有办法取得样本, 才会需要我的帮忙。” 裴瑾轻声笑了起来,“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办法替代的,小月的案子毕竟不是大案,无法投入太多的警力,如果是重大情况,也只不过是麻烦了一点,我能做的事,以后会越来越少。” 周世文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科技越来越发达,指纹c声纹c虹膜cdna这些技术已经十分成熟,未来会越来越普及。 “但有些时候,声音是无法替代的。” 裴瑾换过很多次身份,但伪装成一个女人,纯粹是巧合。 那是一个春季,柳絮飘飞,他戴上口罩去警局协助一起命案调查,嫌疑人一言不发,拒绝交流。 他阅读过此案的来龙去脉,这是一个悲剧,嫌疑人是大学教师,与妻子十分恩爱,羡煞旁人,然而有一天,妻子参加聚会回来,被一群嗑药的小混混轮一奸,抢救回来后一语不发,趁人不注意,从医院一跃而下。 此案证据确凿,嫌疑人很快被逮捕归案,然而,一来年龄未满十八周岁,二来妻子是跳楼自杀而非他杀,在量刑上有颇多斟酌。 几年后,刚刚出狱的几个年轻人被发现横死街头,身上有数十道伤痕,被过度伤害。 其中有一个人的手机录下了凶手问他们姓名的声音,这段录音也是唯一的证据,指向了这位丈夫。 技术人员原本想用他们夫妻结婚时的录像带与录音匹配,但是人的声音并非一成不变,录音带年代久远,其判定结果的可靠性会大打折扣。 裴瑾在外面看了许久,又细细听了那段结婚的录像带,推门进去,用嫌疑人爱妻的声音说:“你好。” 嫌疑人听得这熟悉的声音,霍地抬起头来,裴瑾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泪光,便知道这一招起了效果。 为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嫌疑人一反沉默姿态,主动交代,只不过每说一段,便要停下来看着他,裴瑾便会用他爱妻的声音问:“然后呢?” 短短三个字,已经足够。 结束时,嫌疑人说:“谢谢你。”他知道爱妻已死,面前的不过是个陌生女人,可那个声音如此熟悉,仿佛是妻子在自己耳边絮絮私语,“我想问一下,这是你原本的声音吗?” 裴瑾想了想,将原本十分的相似降低到了八分:“这是我原本的声音。” “真像。”嫌疑人落下眼泪来。 周世文听完前因后果,顿时释然:“原来是这样。”他也曾奇怪过,为什么裴瑾要伪装成一个女人,是不是存心想要戏弄他们,现在知道了缘由,心里的疙瘩便散了,“我误会了你,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道歉,事后,我也没有特地和你们解释,令你们误会,是我不好。” 裴瑾一开始不解释,主要是因为男女性别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妨碍,既然这样被误认了,那就这样吧,反正他也不会频繁露面,这个身份也总是会被抛弃的。 可是,和周世文接触后,他能从电话那一头感觉到他那微妙的情愫,这才觉得不好,这次周世文想要请他帮忙,他就顺势将他请到家里来,一见面,问题自然解决。 被周世文暗恋觉得恶心吗?不不,先不说他知道周世文喜欢的是电话那头温柔耐心的女人,就算不是,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明清男风盛行,他早就见怪不怪,感情原本就不分性别,他只觉得抱歉。 “周世文,”他把茶水推过去,轻声道,“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顿了顿,他不等周世文回答,又轻描淡写把话题带开,免得他尴尬,“今天冒昧打断你的约会,也很对不起。” 周世文笑了起来,大概是严肃惯了,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不自然:“你是为我解围,该我谢谢你,”顿了片刻,又慎重道谢,“小月的案子,多谢你了。” 常青市警力有限,丢失了一个女孩,不可能费时费力挨家挨户去取证调查,裴瑾的能力虽然有计算机可以代劳,但有时,又非他不可。 “不用客气,我很高兴能帮上忙。”裴瑾微笑起来,“今天也是,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他的态度十分友善,周世文又解了心结,略略透露部分情绪,嘴上却说:“也没什么。” 裴瑾用公筷为他夹了菜:“或许我可以给你提供建议。” “真没什么好说的。”周世文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妈催我结婚。” “人之常情。”裴瑾温和地说,“你工作辛苦,更想你回家有热饭热菜,你怎么想?” 周世文挺认真地回答:“我还是想情投意合,结婚又不是找保姆。” “言之有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周世文平日里在警局里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结了案大家会勾肩搭背去大排档里吃夜宵,也会聊起婚姻大事,年纪大的说对不住老婆,也有的说老婆要和他离婚,又有说孩子上小学了,可想不起来是读几年级。 年纪小一点儿的刚刚毕业没多久,空下来打一把游戏最重要,还有的是在学校里就交好了女朋友,一有空闲就亡羊补牢,带着去看电影逛街。 最尴尬的就是他这样的,已过而立,家里催婚催得厉害,可有空不如回家补觉,哪有时间去结识女孩子? 他喜欢什么样的呢? “我不知道。”最终,周世文这么说。 裴瑾又笑:“那么,就再等一等。” 周世文一愣:“我以为你要给我介绍对象。” “我以为,到你这一代,早就不觉得结婚是必然步骤。”裴瑾微笑起来,“可你这么问我,我就知道,除却你母亲催你,你也渴望遇到喜欢的人吧。” 这一句话叫周世文犹如变回少年人,耳朵微微发烫,他强自镇定:“你不会笑我吧?”已经三十多岁的男人,还像是中学生一样向往爱情,这念头自己想都不敢想,别提表露出来了。 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叫裴瑾看出来了。 “就算七十岁遇见她也是佳话。”裴瑾温和地说,“渴望有人作伴,有什么错?”顿了片刻,他怅惘道,“我也是。” 谁不想有一个情投意合的伴侣,可以一起看朝云与晚霞,只不过那样相伴的时光最多不过几十年,便要留他一人神伤。 吃够了教训,他现在只求片刻欢愉,再也不去想什么朝朝暮暮。 因为这句话,周世文突然与他拉近距离,他笑问:“裴教授也没有女朋友?” “一时的容易找,一世的找不到。”裴瑾笑着说,“你可别学我。” 周世文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刻,他们仿佛已经是朋友了。 下一个话题便不再围绕着私生活,谈起马欣儿的事情来,周世文听完前因后果,忍不住叹气:“怪不得徐贞这两天魂不守舍的,旁敲侧击打听猥亵案的事,原来是这样。” “徐警官年轻,路见不平。”裴瑾摩挲着杯沿,沉声道,“我已经请人帮忙,只不过” 周世文微微颔首,他与董菡意见一致:“不好处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给我电话。” 裴瑾不由为马欣儿感到高兴,一个两个,一听闻此事,没有推脱,二话不说应承下来,人间仍有侠义之士。 他想了想,促狭心起:“周世文,我有一个约会邀请你去。” 周世文吓了一跳:“什么?” “下周公司周年纪念。”裴瑾慢悠悠地说出真相,“内部活动,你或许不知道吧,我公司里一班娘子军。” 周世文:“” “应该是自助餐,也请徐警官一块儿去吧,散散心。”裴瑾把电子邀请卡发到他的手机上,“祝你好运。” 周世文知晓他是好意,若不然,一天到晚待在警局里头,除却相亲,什么时候能认得女孩子? 可是,他也迟疑:“不大好吧?” “周世文,我不是在邀请一个警察,我是在邀请我朋友。”裴瑾眉毛一挑,“你顶头上司若是有异议,叫他同我来说。” 周世文只得答应下来:“有空才能来。” 等到了日子,他还没有想好去不去,徐贞便去找他:“师父,裴教授催你呐。” “催我什么?”周世文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子,“叫你查的事都查清楚了?” “早查清楚了,今天能不能准时下班?”徐贞笑嘻嘻地说,“我已经和裴教授说了,今天咱们有空,宴会七点开始,现在还早呢。” 周世文气结,徒弟和外人勾结出卖他这个师父,他故意道:“谁说没事了?你和我去查一查银行的案子。” “不是吧?”徐贞哀嚎,“裴教授说请到了晏岚。” 周世文自觉有责任关心弟子的终身:“那是谁?” “我偶像。”徐贞给他看相片,是个相当妩媚的女郎,“虽然现在还不火,只演过几个女配角,但是人家低调有内涵,迟早会出头。” 周世文:“走吧,干活去。” 徐贞哭丧着脸跟他走。 周世文把车停在了举办宴会的酒店门口,门口停满了车,还没有进去,几乎就能感觉到那红尘烟火。 徐贞和周世文结伴进去,第一眼就张大了嘴巴:“哇哦。” 周世文也想,裴瑾说他手下是一班娘子军,所言非虚,厅里百分之六七十都是盛装打扮的女性,有四五十岁穿着黑色礼服的成熟女子,亦有穿着粉红小礼服的毕业大学生,人人打扮妥当,笑如银铃。 少数男性也西装革履,哪怕外表普通,亦收拾妥帖,叫人产生好感。 徐贞看到一个怀着七八个月身孕的女人走过来:“周先生c徐小姐?” “小心。”徐贞一把扶住孕妇,那孕妇笑着说:“没事,稳着呢,我是公司的人事经理。”她给他们一人一朵玫瑰,“祝你们玩的开心。” 远处有个人叫:“李经理,你过来看一下。” “来了。”李经理挺着一个大肚子匆匆赶过去。 徐贞端了杯橙汁,满怀担忧:“怎么让一个孕妇这样跑来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偶遇 徐贞眼泪都要下来了:“裴教授你去哪里了!” “求援。”裴瑾用手机照了照身边的人, “我找到黄大仙了。” 鱼丽抬起脚,狠狠在他脚背上踩了一脚,你才黄大仙,你全家都黄大仙! 徐贞打了个寒战, 深更半夜的野外出现了一个长头发的漂亮姑娘, 这是聊斋吗? “你”你是聂小倩吗?徐贞想那么问,可只说了一个字便觉得不妥, 正巧视线落到她的赤足上, 便改成了这样,“你脚不痛吗?” “习惯了。”鱼丽觉得徐贞的样子十分面善,可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了, 她决定不再多想, 若是从前的熟人, 难免就会对徐贞有感情, “走吧, 我带你们下山。” “下山?太好了。”徐贞精神一震,也顾不得问她来历, 一把抱起小月,“小月你别怕,姐姐这就带你回家。” 下山的路十分崎岖,徐贞走到半路已经气喘吁吁, 裴瑾把小月接了过去, 她喘着气说:“我c我回去以后要加强锻炼, 被我师父知道,非骂死我不可。” 鱼丽在山里走惯了,就算是赤脚也比他们走得快,徐贞没有注意到,其实她的脚上不断被石子和草叶划出伤口,只不过愈合得太快,看起来就好像没有受过伤。 裴瑾注意到了,他知道,虽然伤口会很快就愈合,可是,受伤的那一刹那,伤口还是很痛的。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到了山下,裴瑾的车子就停在那里。 鱼丽说:“接下来的路你们都认识了,我就不送了。” “慢着。”裴瑾再次叫住她,叹了口气,“你不是饿吗?” 鱼丽“哦”了一声,走过去伸出手,裴瑾拉开车门:“上车。” 鱼丽打量了一下这辆车,默不作声地爬上去。 徐贞赶猛喝了两口水,喘着气问:“裴教授,咱们现在先去哪儿?” “去派出所吧。”裴瑾已经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叫周世文来解决后面的问题吧。” 徐贞虽然大大咧咧,但还是能感觉得到裴瑾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但他已经帮他们找到了小月,后面的事是不好再麻烦他了,于是一口答应:“好,谢谢裴教授。” 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身破破烂烂的鱼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位小姐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鱼丽面无表情地说,“你当没见过我,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忙。” 徐贞不吭声了,她想,一个会躲在深山里的女孩子,一定有苦衷,是被家里人扔掉的,还是原本的家庭太过不堪而离家出走?亦或是,根本不是马家庄的人,是被拐来的? 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可当事人这个态度,她也不好多问。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小月的问题,还有她想起欣儿那懵懂无知的面孔,心里骤然一痛。 到了派出所门口,徐贞抱着小月下去了:“裴教授,等事情解决了,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裴瑾换到了驾驶座上,对她挥了挥手,“让周世文不要躲着我就行了,我不是有意的。” 徐贞:“噗!”原来师父已经被看穿了吗? 和徐贞分开后,裴瑾把车开到了当地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一家旅馆,鱼丽观察了半天:“不是吃饭的地方。” “客栈。”裴瑾说,“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些吃的和衣服,你总不能连一双鞋都没有。” “本来有的。”鱼丽新奇地看着来来去去的电动车,漫不经心地说,“不结实,坏了。” 裴瑾给她在旅馆里开了一间房让她休息,鱼丽对卫生间很有兴趣:“变成这样了吗,这个是什么?” “抽水马桶,这个是淋浴。”裴瑾考虑到她可能连简体字都不认识,每一样东西都教了一遍,“你玩吧,我去买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鱼丽想了想:“肉包子。” “好。” 就在裴瑾准备离开时,鱼丽突然叫住他:“书生。” “嗯?” “那个女人是警察,现在,女人也可以做警察了吗?”她问。 她居然知道什么是警察裴瑾心中一动,但并未多问,只是答道:“是,男人能做的事,现在女人也能做,学堂里,男孩女孩坐在一起,女孩也可以读书考科举了。” “是吗?”鱼丽的表情十分微妙,“那” 裴瑾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很快就说:“已经没有贞节烈妇了,就算是婚前失贞,不,现在已经没有了这种说法,”他顿了片刻,放柔了声音,“都过去了,时代在变化。” “也是。”鱼丽用手接着水龙头里晶莹的水珠,像是在自言自语,“六百年了。” 裴瑾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悄悄掩上门出去了。 现在天才蒙蒙亮,超市和商铺都没有开,他找了好几家才找到一个家就在楼上,底下是买衣服的店,买了一套衣服,又去早餐店买了些食物。 在山里的时候,他很希望她能和他一起离开,无尽的时光里,有人能作伴总是好的,如果是她的话,不用担心过了几十年她就会死去。 但是,他也明白,一旦入世,必然会与身边的人产生纠葛,他们注定会看着他们死去,所以如果她决定深山里,那也无妨。 至少,知道她在这里,他就能来探望她。 回到旅馆里,鱼丽还在卫生间里,裴瑾把衣服放在门口:“丽娘,衣服在门口,我先出去了。” 他避让到门口,过了会儿,鱼丽走出来打开了门让他进去,在镜子前照着自己的样子:“除了扣子变了地方,短了一点,其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生于明代,虽然礼教森严,对女性极为严苛,但对于穷苦人家而言,连活下去都成问题,谁能管得了这些? 布料昂贵,谁家舍得将衣衫做得长,既费布料,也妨碍活动,因此短衣的长度只到大腿,故有“短褐不掩胫,嵗暮多苦寒”这样的诗句。 鱼丽一直到出嫁的那一天,才有一条盖不到脚面的裙子。 因此,对她而言,长裤与短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一点儿都没有不适应。 “我看路上都没有男人留长发了。”鱼丽用梳子梳理自己的长发,好奇地问,“你这样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吗?” 他们的头发即便剪短了也会很快长回原有的样子,在男性普遍短发的时代,裴瑾这样说不定还挺奇怪的。 “还好吧,也不是太突兀。”裴瑾把打包好的食物一一摊开,“现在打理也比以前方便多了。” 以前洗个头都要选休沐日,因为要耗费一整天的时间,洗完要晾一天才能干,平时只能用梳篦梳掉灰尘和污垢。 “头发要吹干吗?现在可以很快弄干了。”裴瑾拿着吹风机问她。 鱼丽好奇地看着他手里小小的机器,用手指去碰了碰,但只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外壳:“这是什么东西?” 裴瑾插上插头,打开开关吹了吹她的手:“这样会有热风。” 鱼丽想把手指伸进去摸一摸,被裴瑾一把握住:“不能碰。” “又不会死。”鱼丽无所谓地说。 裴瑾皱起眉:“会痛。”就算不会死,所遭受的痛苦也一样不会少。 “好吧。”鱼丽缩回了手,可耿耿于怀,嘟囔了句,“臭书生。” 裴瑾忍俊不禁,其实,当年与她相识时,他早已金榜题名,虽然只是礼部的一个小官,还是清水衙门,但毕竟是有官职在身,而鱼丽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渔家女,胸无点墨,他和她交流,必须非常直白才可以。 她每次都嚷嚷:“臭书生,你讲话我都听不懂,文绉绉的酸死人了。” 可过了会儿,又来问他,“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王道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王道乐土,”他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就是说仁君治下的国家,人们安居人们生活富足,觉得快乐。” 她斜眼看着他,拖长了调子:“噢,原来是这样,酸书生!” 裴瑾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后来发现,但凡是他讲解过的,她再也没有忘记过,从那个时候起,他就隐隐明白,鱼丽嘴上叫他“臭书生”,可心里是向往读书认字的。 那偏偏是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大家闺秀或许有机会读书识字,可她这样的女孩子,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裴瑾就对她说:“你有一个好名字。” 她抢答:“我知道,丽就是好看的意思。”她一出生就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她是家里头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流行的说法是,先开花后结果,在弟弟出生前,她都很受家人疼爱。 “不是,”裴瑾微笑着看着她,“天下读书人有一本必读的书,如果没有读过这本书,他就不能算是读书人。” 鱼丽好奇极了:“那是什么宝书?” “是一本诗歌的集子,里面有一首,就叫做《鱼丽》,这首诗讲的是主人待客时的场景,菜肴很丰盛,酒很美味,鱼丽的意思是,鱼掉进竹篓里,也就是意味着丰收。”裴瑾用树枝在海滩上写下她的名字,“鱼丽,这就是你的名字。” 她入神地看着海滩上的字,用手指一笔一划去摸。 那一天,她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鱼丽也想起了这件事,她托着腮,突然叹了口气:“白学了,我看现在的字,我又不认得了。” 裴瑾在床头柜上找到了圆珠笔和便签纸,在上面用简体字写了她的名字:“看,现在笔划少多了,容易学。” 鱼丽接过来,放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看。 裴瑾犹豫了一下,又在第二张纸上写了自己的姓名c手机号和住址:“丽娘,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这个是我的电话,如果要找我,把这个给别人看就行了,噢,对了,钱。”他从钱夹里拿出几张钞票,“钱你也收着。” 鱼丽没有拒绝,也没有收下,她拿起一个肉包子,三两口就吃完了一个,还点评说:“比以前好吃。” “那你真的不考虑跟我离开吗?”裴瑾垂下眼眸,“花花世界,总归比山中日月容易消磨。” 鱼丽拿起第二个包子,不吭声。 裴瑾低声叹了口气:“也罢,就当我没有提过,你总有你的难处。”他转移了话题,“头发还吹吗?” “吹。”她口齿不清地说。 裴瑾伸手想替她把头发撩起来,碰都碰到了,又收回来了:“可以吗?” “我不介意这个。”鱼丽对他买回来的油条产生了好奇心,试着咬了口,语气淡漠,“反正当年我也不是什么守妇道的女人。” 有些伤口,哪怕过了几百年,想起来仍然隐隐作痛,因为那把插进胸口的刀,来自最亲的人。 “晏岚,我有个事情要告诉你。”今天的试镜十分重要,晏岚的经纪人也难得出现,可他现在气急败坏,一看就不是好消息,“原来那个沐浴露的代言黄了。” 晏岚一怔。 那个沐浴露的广告其实颇为暧昧,需要女演员表演洗澡,虽然肯定不会拍摄到关键部位,但被人吃豆腐是免不了的,晏岚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去争取了它。 “为什么?”她脱口问。 “人家愿意露,不需要清场,晏岚,你要搞清楚,圈里有的是比你能豁得出去的人。”经纪人摊了摊手,“而且据我所知,是甘茹雪牵的线,她要搞你。” 晏岚咬牙。 “你真的不考虑钱老板吗?他人脉广又有钱,捧红你易如反掌,等新鲜感过去了你就解脱了啊。”经纪人叹气,女明星有志气好不好?好!可志气能不能当饭吃?不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吓人 “现在说不清。”她问,“我可能有点麻烦。” “你在哪里?” 鱼丽很坦诚:“不认识。” “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吗?”裴瑾放缓了语气,“你别怕, 或者问问路人这是在哪里, 我马上过来接你。” 鱼丽看了看周围:“应该是汽车站, 我们是坐汽车过来的。”她语气挺平静的,“还有,那个徐警官在吗?我是送人过来的。” 裴瑾:“你待在那里,我马上过来。”他对周世文说,“饭我请, 你换一件事报恩吧,跟我走。” 周世文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神色凝重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我猜得没错的话,马家庄那两个小姑娘跑出来了。”裴瑾叹了口气, 而且, 多半是跑到了死人沟里,求黄大仙把人给带出来的。 他猜得一点儿也不错。 到了汽车站, 裴瑾在电话亭旁边找到了她们。 鱼丽身边跟着两个小丫头, 一个是马小敏,一个是马欣儿, 两个小姑娘垂涎欲滴地看着旁边卖茶叶蛋和玉米棒的摊子,马欣儿拉了拉鱼丽的袖子:“大仙, 你能变这个吗?” 鱼丽:“”车票不是变出来的, 是用裴瑾给的钱买的!她要怎么解释她不是黄大仙变的? 裴瑾一路心急如焚, 等看到了这一幕,忍俊不禁:“黄大仙出山了?” 鱼丽忽略了他的打趣,指了指身边两个人:“你把她们带走吧,我要回去了。” 说完甩手就想走,裴瑾眼疾手快拦住了她:“鱼丽。” 他示意周世文把两个女孩子先带上车,自己和鱼丽走到一边,他诚恳地说:“丽娘,有朋自远方来,让我招待你,我们叙叙旧。” “没什么好叙的。”她低着头说。 裴瑾笑了起来:“好,就算不叙旧,你饿不饿?” “饿。”他留的钱只够买三张车票,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 “那就走吧,你别怕,虽然这个世界变了很多,”裴瑾让她走在内侧,避免和人群接触,“但我会处理,不会有事的。” “我们能有什么事?反正都死不了。”鱼丽呛了他一声。 裴瑾没有回嘴,她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可刚才一直背靠着墙,不自觉地与人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乎是害怕他们的靠近,同样的六百年,他经历的事已经算是坎坷,可在那个人命如草芥的过去,鱼丽所遇见的必然比他更加可怕。 在车上,马欣儿紧靠着马小敏不说话,马小敏也有点紧张,不时探头看向车窗外,还问裴瑾:“徐警官呢?” “她在警局等你们。”裴瑾答道。 马小敏略微放心,她压低声音对马欣儿说:“你别怕,徐警官说过会保护我们的,还有大仙,大仙也会保护我们的。” 裴瑾忍住笑,看了一眼闷声不吭的鱼丽。 像是感觉到了他戏谑的目光,鱼丽狠狠瞪了他一眼! 此时已经过了晚高峰,他们很顺利地到了警局,马家姐妹一下车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徐贞,这才真正放松下来,徐贞二话不说冲过去抱住她们:“你们有没有事?不要害怕,姐姐保护你们,姐姐是警察,你们安全了!” 那次,送走小月以后,她又回了马家庄一次,偷偷找机会告诉她们,如果有什么事,就到常青市找她,她是警察,会保护她们。 没想到她们真的来了。 她既为自己能帮到她们而感到开心,又明白一定是发生了很糟糕的事,两个女孩才会不顾一切从家里跑出来找她。 她安排两姐妹到休息室去,给她们倒水拿零食,两姐妹都饿坏了,泡面都吃得很香。 徐贞趁着间隙找到了裴瑾,问:“她们的状态不是很好,那个送她们来的女孩子方便和我们谈谈吗?” 裴瑾道:“她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现在在我车里,我帮你问问吧。”他走到车边,鱼丽正坐在里面吃炒米粉,这还是他刚才在路边买的,“吃饱了没有?帮个忙好不好?” 鱼丽抬起头来:“什么事?” “是这样的,”徐贞凑过来说,“她们情绪不大稳定,我想让她们休息一下再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也好有个底,才能更好地帮她们。” 鱼丽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马小敏的爸爸要把她嫁到更里面的山里去,她不同意,被打得下不了床,马欣儿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段时间总是偷偷跑来我那里哭,可我也没有办法啊。” 她说得隐晦,但裴瑾和徐贞还是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孩子,终究是没有逃过魔掌。 “她们俩就商量着要逃跑,结果走错了路,我就只好带她们下山,下去了又没有钱,也不会坐车,我只能送她们过来了。”鱼丽三言两语带过了这一天一夜的冒险。 徐贞心里有了数,对她道谢,裴瑾问:“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带她离开了,你们有事打我电话就行。” “没问题。”徐贞一口答应。 空旷的街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裴瑾又给她买了一瓶果汁:“丽娘,你救了她们。” “救?我可救不了她们,我要是有这个能力,当初我能被人捆进山里”她自知说漏了嘴,悻悻住口。 裴瑾已经变了面色:“什么?你是被人关在那里的?” “不是。”鱼丽不耐烦地说,“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不想提了。” 裴瑾没有再问,可心一直往下沉,可他留意着鱼丽的神色,她分明是不想再提,也是,那必然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 他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与声音,若无其事地说:“来都来了” “我要回去了。”鱼丽打断了他,“我不想待在外面,我已经吃过东西,不饿了,该回去了。” 裴瑾微微皱眉,好一会儿才说:“丽娘,我恳请你留下来,你救了我,是我报恩的时候了。” 鱼丽说:“你已经报答我了,你帮我逃走了,没有你帮我,我已经是块贞节牌坊了。”可是现在想想,或许还不如那个时候殉节算了,那么多年,过着有什么意思? “其实,那次我们不该逃跑的,要是不跑,就不会遇到风浪,没有遇到风浪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人不鬼活着。” 裴瑾道:“不,我从来都没有后悔帮过你。”只不过他眉宇间流露出黯然之色,鱼丽见了,不禁问:“怎么了?” “如果那个时候,也有人这样帮我表妹就好了。” 鱼丽吃惊极了:“什么意思?你不是回去” 裴瑾平静地说:“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当初,他们分别时,裴瑾就说要归家,他家里有个青梅竹马的妻子,而鱼丽想要回渔村看看,她不知道自己的逃离会不会给渔村带来麻烦。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一分散,便是六百年。 “表妹比我小了三岁,姨妈一开始并不想她嫁我,那时我家里贫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出头,后来我中了举,姨夫才做主把她定给了我,亲上加亲。”裴瑾从记忆深处找回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成亲后没多久,我就高中了,本以为苦尽甘来,可我娘又病了,守孝时不能同房,我们也就一直没有孩子。” “后来,我跟着船队出海,一走就是好多年,这也罢了,路途艰险,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死在海上回不去了,谁知道,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那番国面上甚是恭敬,一转头就发动武力抢劫了船队,我所在的船被击沉,要不是被你救了,早就成了海底冤魂。” 裴瑾看着她,笑了起来,“是你救了我。” “可惜你娶妻了。”鱼丽悻悻道,“真是救你何用,我还不是要被逼着给那个病秧子冲喜?” 裴瑾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你居然有这种想法。” “这是后来的想法,”鱼丽承认地很痛快,“我本来是想把你衣服扒了去当掉,没想到你吐了两口水,我做贼心虚,只能把你带回去了。” 裴瑾:“”他就说当初怎么醒过来外衣没了,敢情是去当了,幸好是常服,要是官服,她立马就会被抓起来。 “不过,你表妹为什么死了?”她问。 “和你差不多的原因。” 鱼丽逃跑,说穿了只是不想死而已,她爹娘早亡,家里只有一个弟弟,以捕鱼为生,辛辛苦苦将弟弟拉扯大,自己也出落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美人。 到了年纪,提亲的人越来越多,那时,女人是没有自主的权利的,她弟弟做主,将她订给了一个富户人家的病秧子冲喜。 她不乐意,怪不得当初还问他家里有没有妻室,他不知情,当然说有。 鱼丽没办法,只能认命,反正嫁谁不是嫁,好歹嫁过去能有一口饱饭吃。 可谁能想到,那个病秧子在成亲前就一命呜呼了呢?可即便如此,那也不能退亲,要叫她捧着牌位进门。 这也就罢了,没想到婚期将近,她弟弟过来,吞吞吐吐说,既然亲事已定,人死了,她也应该殉节明志。 “你要我死?”她紧紧盯着这个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弟弟,不可置信。 弟弟跪下来求她:“请阿姊成全。” 明清之际对贞洁极其推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对女性尤其如此,朝廷用“旌表门闾”的方式嘉奖那些节妇烈女,一座座贞节牌坊就是这么被建立起来的。 这还不仅仅意味着荣耀,更多的是利益。 洪武年间,朱元璋有过这样的命令:“凡民间寡妇,三十以前,夫亡守志,五十以后,不改节者,旌表门闾,除免本家差役。” 在古代,徭役是极其重的负担,如果能免除徭役,不得不说是极其实惠的恩典,何况还有一些会赐下栗帛,也就是米和布料,更是动人心。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文人士大夫乐于宣传这样的节妇烈女,为其做传,更是让夫家宗族面上有光,名利的双重诱惑下,不管是自愿还是强迫,一个个烈女就这么诞生了。 然而,节妇烈女也分两种,一是夫死后守节不嫁的,叫“贞节”,二是夫死后殉节,或是抗拒被人玷污而自杀,叫“贞烈”。 鱼丽的弟弟,无疑是想她自尽。 她愿意认命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也同意守节不嫁,可是,她不想死。 “你不想死,可她去死了。”裴瑾微微垂下了眼睫,他的表妹从小就被姨夫灌输了“三从四德”的想法,是最标准不过是封建女性。 在他的死讯传回去后,她就投缳自尽,为他殉节了。 等他回到故乡,看到的便是一抔黄土,和那光宗耀祖的贞节牌坊。 她听得懂这未尽之意,转头看裴瑾,他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用笔记本看报告,撞上鱼丽的目光便笑:“问我?” 她点头。 裴瑾便道:“香云纱不是不好,但要我说的话,用乔其纱做一身,里面再着一件衬裙。” 老裁缝踟蹰片刻,笑着说:“倒是挺别致的,当年上海滩流行过这样的穿法,有个出了名的女先生穿得最登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偏心 她揉了揉眼睛,正想站起来, 差点被周世文的打扮给吓得一屁股坐了回去:“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不怪她如此惊讶,她进刑侦大队三个月了, 周世文要么便衣(一件破夹克就没见换过)要么制服, 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看见他穿西装打领带,有那么一瞬间徐贞还以为要去开新闻发布会。 “去拜访一位教授。”周世文有些不习惯地拉了拉领带,“带上小月案的资料。” 小月案?徐贞眼睛一亮,干劲十足。 就在她收拾资料的时候,旁边有个同事滑过椅子,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小徐,老周是要去见裴教授, 你记得回来和我们说说。” “就是就是, ”另一位同事也加入了话题,“听声音还很年轻, 说不定是个大美女。” 徐贞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话语间的戏谑之意,好奇心起:“这位裴教授到底是?” “老周的女神!”两位同事异口同声。 徐贞了悟。 怀揣着十二万分的好奇心, 徐贞跟着周世文上了车,谁知周世文只开了十几分钟, 就把车停在了一家甜品店门口,指挥她说:“你下去买个蛋糕。” “蛋c蛋糕?”徐贞眨了眨眼, “裴教授生日?” 周世文淡淡扫了她一眼:“第一次拜访, 总归要带点礼物, 何况裴教授帮过我们很多案子。” 徐贞:“噢。”如果没有听同事八卦,她可能会信,毕竟周世文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但这次,信他有鬼。 不过蛋糕还是要买的。 买完蛋糕,周世文上了高架,往郊外开去。 路途漫长,徐贞偷偷打量着驾驶座上的周世文,他今年三十二岁,单身,长相虽然说不上英俊,但也颇有阳刚之气,身材更是可圈可点。 徐贞清了清嗓子,觉得有必要关(ba)心(gua)一下师父的感情问题:“师父,裴教授能帮我们解决小月的案子吗?” “不然我带你去干嘛?”周世文目不斜视,“裴教授是声纹识别专家,我想请她帮忙鉴定一下那段录音,说不定就能找到那群孩子。” 说起小月案,徐贞的心情就徒然沉重起来。 一个月前,常青市网警微博收到了一封私信,大意是说有个名叫蜜桃的不法论坛存在着买卖儿童的交易,经查证,虽然部分帖子为虚假信息,可有一笔交易情况属实。 一名名叫彭伟的少年,卖掉了自己的堂妹小月,小月是彭伟姑姑寄养在自己家的女儿,年仅七岁,而他的动机仅仅是为了买一部iph一ne。 据彭伟交代,买家是一个有地方口音的中年男性,但两个人没有见过面,彭伟借带小月出去玩的名义把她留在了肯德基里,过十几分钟后回去,在坐垫底下拿回了三千块的现金。 他们唯一拥有的线索,就是彭伟在与买家通电话时录下的通话录音。 仅仅凭借一段几分钟的录音是没有办法追查到小月下落的,于是这个案件就陷入了僵局,徐贞一直挂心这件事,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如果这位裴教授真的能帮他们破了这个案子,那就太好了。 不是早晚高峰,高架不堵,周世文把速度飙到限速值,很快就到了城郊的一处高档别墅区,这个别墅区里全是独栋小洋房,绿化很好,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处公园。 周世文循着门牌号,把车停在了最后一栋门口。 徐贞抱着资料打量着这里,小洋房有奶白色的外墙和红色的屋顶,花园被照顾得十分精心,此时已是春天,绿草如茵,灌木丛里隐隐露着花苞,想必再过几个月,这里将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一定十分好看。 仅仅凭借这一眼,徐贞就敢断定这位裴教授是一个非常具有生活情趣的人。 周世文整理了一下领带,按下了门铃,叮咚叮咚两声后,有人接了起来:“你好,哪一位?” 徐贞一听便情不自禁微笑起来,与同事们说的一样,是十分柔美的女声,年纪应该不大,但十分舒服,让人愿意随时随地都愿意坐下来和对方喝一杯茶。 周世文清了清嗓子,说道:“教授,我是周世文,还有我徒弟徐贞,我们和您约好了来拜访的。” “请进来。” 铁门开了。 他们走过花园来到大门前,这大约是感应门,他们一站过去就自动开了,周世文说了一声“教授,我们进来了”才走进去。 徐贞一进门就被满室灿烂的阳光给镇住了,一楼几乎全是落地玻璃,阳光没有被丝毫浪费,全都收入了室内,灿烂得叫人心醉,家具和摆设都恰到好处,没有太多的累赘,最亮眼的点缀便是零星的鲜花。 “周警官,徐警官,”一个人影从厨房里出来,身材高挑,白衬衫卡其裤,长发及腰,在背后松松用红线束牢,风度翩翩,卓越俊逸,“欢迎,请坐。” 徐贞瞪大了眼睛,这个人是谁?裴教授吗?可他是一个男人,虽然长发,但平坦的胸膛和微微凸起的喉结都无声地昭显着,这一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男人。 周世文稳住嗓音:“我找裴教授。” “周警官,”这个年轻的男人眉眼一弯,眼眸里透出点点笑意,“我就是裴瑾。” 哪怕是周世文这样的老江湖,此时此刻也难掩诧异之色:“什c什么?” “裴教授不是女的吗?”徐贞脱口而出。 裴瑾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这才笑着说:“徐警官,初次见面,你好。” 这一回,他又用了刚才他们听过的女声,一样动听,可若非亲眼看见,谁能相信这样的声音出自一个男性之口? “你c你真的是裴教授?”周世文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要看清楚他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这绝对是一个男人。 “是,一个小爱好,请见谅。”裴殊生轻轻笑了起来,这一回,他的声音又变成了轻快清脆的少女音,连那笑声都惟妙惟肖,听起来与二八少女毫无区别。 徐贞想要献上膝盖,顺便为自家师父夭折的暗恋点一根蜡。 “请坐,喝点什么?”裴瑾神色自若,佯装看不见周世文异样的神情,“咖啡,茶?” 徐贞正困,赶紧说:“咖啡可以吗?”她用手肘捅了捅还没回过神来的周世文,小声提醒,“师父。” “我我喝什么都行。”周世文靠着强大的控制力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裴瑾微微笑了起来:“好。”他取出咖啡豆,香味顿时飘散开来,他不疾不徐地磨着豆子,徐贞忍不住朝他看了好几眼,这真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男人,一举一动都这样有韵味。 “啊,教授,我们买了蛋糕。”她赶紧取出纸盒,端端正正放在了茶几上。 裴瑾笑了:“那正好,谢谢你们。” 他没有用咖啡机,手冲了两杯咖啡端过来,又给他们准备了奶和糖,把蛋糕切好盛在碟子里递给他们:“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周世文喝了口苦不拉几的咖啡,抿了抿唇,说道:“是有一个案子想请您帮忙。” 徐贞递过了文件袋。 “谢谢。”裴瑾接过来,很快翻阅完毕,“可以听一下录音吗?” “我在手机里拷贝了一份。”徐贞打开了手机里的音频文件。 彭伟:“喂?” 买家:“是绿巨人吗?我在蜜桃论坛上看到你发的帖子了。”(徐贞补充:绿巨人是彭伟的网名) 彭伟:“是我,你要买吗?” 买家:“多少钱?” 彭伟:“三千,不还价,现金。” 买家:“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 彭伟:“我可以把人带给你看,你相中了再给钱。” 买家:“那就明天下午一点,在西站的肯德基,你给那个女娃穿件红色的衣服。” 彭伟:“红色的没有,蓝的行不行?” 买家:“可以。” 录音结束。 裴瑾轻轻皱起了眉头:“听起来,他们应该不止联系一次,只有一段录音吗?” “彭伟交代说,只有第一次他留了个心眼录音了,后面就没来得及。”徐贞殷殷看着他,眼中的渴盼之意溢于言表。 裴瑾对上了她的视线,不禁莞尔:“徐警官希望我可以听出什么?” “嫌疑人的基本信息?”或许是因为他的态度太过温和,徐贞大着胆子说。 “三十岁到三十五岁,z县那边的口音。”裴瑾微微垂着眼,慢慢道,“而且,背景里有工地的声音暂时只有这些。” 虽然给出的内容并不多,但徐贞已经十分佩服,这段录音已经交给技术部门分析过,工地的背景音被单独分离出来放大音量才能听清,裴瑾只听了一遍就能捕捉到这样细微的线索,还可以大致推断出年龄,的确非同一般。 周世文说:“工地那边我们已经排查过了,考虑到安排在西站附近,极有可能在完成交易后就离开本市,所以和工地上的名单交叉对比了,可是这些外来务工人员流动性比较大,很难确定目标。” “车站那边没有监控吗?” “监控坏了好几年了,没有用。”徐贞叹了口气,“已经快一个月了。” 裴瑾端起咖啡杯,微微笑了笑:“那很遗憾,我帮不了你们什么了。” 周世文斟酌着字词:“其实,还有一条线索。” 徐贞吃惊地看着师父,显然也并不知情,周世文说:“刚刚得到的消息,我拜托熟人在z县那边调查了,有一个小卖部的老板对小月有印象,说看起来就好像是个农民工,让那个小女孩叫他‘爸爸’,还给她买了一个发夹,他看见他们在等121路公交车。” 裴瑾有点意外:“叫爸爸?” “是的。” 裴瑾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有点意思。” 国内买卖儿童,男女不同命,男孩被买去当儿子养的不少,女孩被买去当童养媳或是雏一妓的更多,考虑到买家并不是通过成熟的犯罪利益链买卖儿童,而是冒了风险在一个论坛上“诱拐”了一名女童,是生手的可能性更大。 那么,买回去当童养媳是最有可能的,但是,哄孩子叫“爸爸”又买了礼物,那事情可就微妙了。 要么是变态恋童癖,要么是当女儿。 考虑到国情,裴瑾并不乐观,他凝视着周世文的眼睛:“你想我怎么做呢?” 他的眼瞳是纯粹的黑,似乎可以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周世文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睛:“我查过,121路公交车是环城线,基本上是通向山里的一个村庄。”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移开视线很不礼貌,又重新抬起头来,看着裴瑾,“如果您方便的话,想请您陪同我们去z县走一趟。”周世文很客气。 裴瑾放下了咖啡杯,陶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啊。”他笑了起来,“我有空。” 徐贞喜上眉梢,没想到裴瑾那么好说话,竟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正好,我公司名下有一个贫困儿童助学的基金会。”裴瑾对他们眨了眨眼睛,“我们就借这个名义去考察吧。” 送钱的和查案的,得到的将会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徐贞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连连看向周世文,周世文谨慎得多,再三确认:“如果不会给您添麻烦的话,非常感激。” “不会。”裴瑾摇了摇头。 “耶!”徐贞或许是太过欣喜,又或许是这里的氛围太过轻松,她一时忘形,脱口道,“裴教授,你人真好。” 裴瑾忍俊不禁,轻声笑了起来:“这不算什么。” 如果有人可以和他活得一样久,那么也很容易会有这样的好心,他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财富,看过了足够多的悲欢离合,如此漫长而无趣的时光,总需要点什么来打发时间。 那天的夜谈之后,鱼丽若无其事,裴瑾也不敢和她再提这样敏感的话题,毕竟男女有别,那天要不是夜深人静,他也不会脱口问出来。 可对于这样的问题,他也没有办法解答,从董菡那里拿了一叠基础的生理卫生课本给她,也不敢当面给,悄悄塞在课本里。 鱼丽发现了,裴瑾看到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完,又把书塞了回去。 自此,他便不再提起这件事。 过了几日,他在信箱里发现了一封信,看地址是从z县寄过来的,上面的收件人端端正正写着“请裴先生转交黄大仙收”。 裴瑾被这个称呼逗乐了,拿着信和牛奶进屋:“女状元,有你的信。”他不再提起八姨太这个绰号,生怕她想起不堪往事,看她最近学习用功,便叫她女状元,也算侧面激励她好好用功。 他走到鱼丽房间门外又喊了一声,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推门进去,发现被褥整洁如昨夜。 他拐弯到休息室去,果然看到地毯上蜷缩着一团东西,他把窗帘全拉开,让阳光充分得照进来。 地毯上的东西动了动。 裴瑾把信放在她面前:“马家姐妹给你寄过来的信,你不想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鱼丽从毛毯下面探出头来,睡眼朦胧:“什么?” “你这是又看到几点?”裴瑾叹了口气,要不是知道不死,也不会容许她这样,“总这样可不好。” “要是看电视能看死,我死也瞑目了。”鱼丽接过信,又倒回垫子上,“我再睡一下。” 裴瑾:“”在她有自控能力之前,坚决不让她上网。 鱼丽的回笼觉睡到中午,下楼的时候看到桌上有两道菜和一碗粥,裴瑾留了字条,让她自己热了吃,他有约出去了。 “有约有约,我什么时候才能有约呢?”鱼丽也不热饭菜,就冷着吃了,心里不由又想起肖臣来。 她隐约能猜到那天裴瑾为什么说她可怜,一想起这件事,她就觉得难堪,可又很难相信,她并非不晓人事的小姑娘,可若要说快乐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快乐。 男欢女爱,男欢女爱,落到女人头上,不是一个“爱”字吗?哪来的欢呢? 肖臣知道她的伤口会很快愈合,所以下手总是没个轻重,有时候真的疼得不行了,她就推一推他:“你轻一点,我很痛。” “这样你才能记住我。”他把她捏到青紫,还要逼她说,“你说,说你是我的。” 有时候她也不能理解肖臣为什么非要如此不可,或许是因为太深爱了,怕她离开,他对其他姨太太又不见这样的占有欲。 为着这一点,鱼丽愿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每每这个时候,肖臣才算是满意了。 虽然时而有痛苦,可是因为伤口愈合得快,她倒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可是,裴瑾为什么要那么说呢?她这样,很可怜吗?怎么样才算是不不可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拜堂 裴瑾被这个称呼逗乐了,拿着信和牛奶进屋:“女状元, 有你的信。”他不再提起八姨太这个绰号,生怕她想起不堪往事, 看她最近学习用功,便叫她女状元, 也算侧面激励她好好用功。 他走到鱼丽房间门外又喊了一声,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推门进去, 发现被褥整洁如昨夜。 他拐弯到休息室去, 果然看到地毯上蜷缩着一团东西, 他把窗帘全拉开, 让阳光充分得照进来。 地毯上的东西动了动。 裴瑾把信放在她面前:“马家姐妹给你寄过来的信, 你不想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吗?” 鱼丽从毛毯下面探出头来,睡眼朦胧:“什么?” “你这是又看到几点?”裴瑾叹了口气,要不是知道不死, 也不会容许她这样, “总这样可不好。” “要是看电视能看死, 我死也瞑目了。”鱼丽接过信, 又倒回垫子上, “我再睡一下。” 裴瑾:“”在她有自控能力之前,坚决不让她上网。 鱼丽的回笼觉睡到中午, 下楼的时候看到桌上有两道菜和一碗粥, 裴瑾留了字条, 让她自己热了吃,他有约出去了。 “有约有约,我什么时候才能有约呢?”鱼丽也不热饭菜,就冷着吃了,心里不由又想起肖臣来。 她隐约能猜到那天裴瑾为什么说她可怜,一想起这件事,她就觉得难堪,可又很难相信,她并非不晓人事的小姑娘,可若要说快乐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快乐。 男欢女爱,男欢女爱,落到女人头上,不是一个“爱”字吗?哪来的欢呢? 肖臣知道她的伤口会很快愈合,所以下手总是没个轻重,有时候真的疼得不行了,她就推一推他:“你轻一点,我很痛。” “这样你才能记住我。”他把她捏到青紫,还要逼她说,“你说,说你是我的。” 有时候她也不能理解肖臣为什么非要如此不可,或许是因为太深爱了,怕她离开,他对其他姨太太又不见这样的占有欲。 为着这一点,鱼丽愿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每每这个时候,肖臣才算是满意了。 虽然时而有痛苦,可是因为伤口愈合得快,她倒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可是,裴瑾为什么要那么说呢?她这样,很可怜吗?怎么样才算是不不可怜? 又或者,裴瑾是男人,他并不了解女人的感受,他胡说八道。 “不想了。”她甩了甩头,又发了一会儿呆,慢慢把午饭吃了,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拆信件。 信是马小敏写的,说自己和马欣儿已经被当地妇联接手,现在安排在福利院里,还在和家里交涉,父亲已经答应不会把自己嫁出去,她不日就将回家,而马欣儿也很好,已经联系到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会来把她走,可能以后就不方便通信了,所以特地写信感谢她一直以来的照顾。 整封信用词简单,还有一些拼音和错别字,幸亏鱼丽现在的水平也半斤八两,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让她好笑的是,最后还有这么一句话,“虽然看到了大仙的原型,但是我和欣儿都不会告诉别人的,徐警官和董老师那里都没有说,大仙有空要回来看我们。” 莫名让她觉得温暖又好笑。 她拿着信纸,喃喃道:“幸好你没像我一样倒霉,真的嫁过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袖手旁观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偏偏这次出面救了她们? 不过是因为马小敏的经历让她想到了自己。 当初那对兄弟把她买下来,为的不过是传宗接代,可她不管怎么样都怀不上孩子,渐渐的,他们对她越来越不好,动辄掌掴打骂。 她一开始还反抗,后来学聪明了,凭借这张还说得过去的脸,挑拨他们兄弟不和。 男人好色,谁能例外?她对每一个人都说只喜他一个,不愿与他兄弟好,一次两次不信,久而久之,自然就信了。 将他们活埋的时候,她心里是说不出的痛快,等埋了他们,她蹲在那个土堆上哭了一宿。 “当时若爱韩公子”她想了想,复又笑了,自言自语道,“也不会有结果。” 她不再去想这件事,路是她自己选的,是她决定不殉节要苟且偷生的,虽然一活就活了那么多年,可到底是如愿了。 裴瑾并不知道鱼丽曾动过这“当时若爱”的念头,若是知道,也不过是徒生感伤。 她是当时若爱,他却是曾经动念。 自海上归来后,鱼丽说要回去看一眼,想知道家人是否受自己带累,女子贞洁,关乎宗族脸面,她虽然为了活命逃走,可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就怕弟弟受了自己连累,甚至说道:“要是真不行,现在就算是要浸我猪笼也不怕,我偷偷跑了就是。” 他便说要和她同去。 鱼丽拒绝了:“我俩又不是私奔,哪有你跟我回去的道理,要是被抓住了,你还是朝廷命官,就算不给你定罪,你也要丢了这乌纱帽,还是算啦。” 他明白她说的有理,可仍不放心,又说:“不如你先跟我回去,我再替你打听家里的事。” “没名没分,跟你回去算什么?”她问。 裴瑾无言以对,他纵然对她有意,可家中已有妻室,与表妹青梅竹马,相敬如宾,怎好把人带回家里去。 何况,他是知道鱼丽有些心气的,若非如此,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既然喜爱她,又怎么忍心她伏低做小,白白耽误? 六百年前,只能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别的可能。 一转眼,两个王朝都覆灭了。 时间的洪流滚滚向前,他们遇见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当然再也回不到从前。 裴瑾到晏岚公寓时,她已经做好了满满一桌的菜,一身普通的家居服,还围着围裙,头发蓬松地绾成了髻,可天生丽质,怎么看都是美的。 “不是在拍戏?怎么请我来吃饭。”裴瑾原本都买好菜准备做饭了,接到晏岚的电话说要请他吃饭,他便给鱼丽准备了午饭后就来赴约。 晏岚解开围裙,笑盈盈道:“我今天的戏在晚上,正巧有空,就想和你吃顿饭。” 裴瑾像是有些意外:“就这样?” “是啊,不然呢?” 真有那么简单吗?当然不。今天这顿饭的源头,要追溯到她的经纪人张立身上,这个人不算坏,但心中很有点计较。 那天晏岚把车一开过去,张立原本气急败坏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等过了些日子,裴瑾将现在所住的公寓过户给晏岚,更是刮目相看。 “晏岚,你走运了,那么多年,这是我看到的头一个就把车房给了你的人,人家要包养,搬归搬,分道扬镳了那也不归你,他倒好,像是不怕你跑。” “他怕我跑什么?”晏岚还记得当初自己的语气颇为微妙,“没了我,还有别人,张立,他同别的男人不一样,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选他?” 张立对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她有些骨气,要不然凭借她的姿色,早就出头了:“难不成是对你真心的?” “当然不,跟着他我像是一个人,跟着别人,我像是一条狗。”她淡淡道,“老张,我相信我这次没有看错人。” 张立对此不予置评,但看在那价值千万的车和房上,他对裴瑾已然改观,这样大方的人,要不是二愣子,就是真有家底,要是这样,晏岚这回的运气还真不赖。 可是晏岚一进组拍戏,就再也没有和人家接触过,张立冷眼旁观了半天,问她:“你是不是失宠了?” 晏岚蹙眉:“什么?” “这好几天了吧,从没给你打过电话。”张立问她,“是对你太放心,还是对你压根不上心?你快要生日了吧,有没有点表示?” 晏岚心里一个咯噔。 张立语重心长道:“晏岚,男人的劣根性不用我说你也懂,姿态放低一点,哪个男人不喜欢曲意奉承?” 他说得对。 然而,这些心思,怎么能在裴瑾面前说出来呢? 可裴瑾呢,他说:“噢,我还以为是你生日,所以眼巴巴买了礼物过来,敢情,我记错了?” 他将礼物从口袋里取出来,推到她面前。 晏岚的眉梢眼角顿时弥漫上喜意,脸颊绯绯,慢慢伸手把礼物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那是一串钻石耳环,切割好的钻石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泽,熠熠生辉,如此夺目。 “戴上看看。”裴瑾微笑着说。 晏岚咬了咬嘴唇,欢欢喜喜戴了起来,裴瑾夸她:“钻石虽好,不及你璀璨。” “你怎么知道是我生日?”晏岚微微歪着头,有些好奇的样子,角度正好,钻石亮晶晶的。 裴瑾但笑不语。 科技是多好的东西,一个小小的软件,足以记住周围所有人的重要日子,节日,纪念日,生日等等,到了时间,自然会提醒,何况还有崔莹莹,早就来问过他是否需要准备礼物。 晏岚怎么说都陪伴了他不少时日,这些心意,应该的。 看到她这样快乐,真是值得。 毕竟,快乐是很难得的。 人是贪得无厌的,牙牙学语时,一块糖果便足以开心许久,后来渐渐年长,又想要裙子,游戏机,巧克力越是长大,想要的也就越多,等到最后,金钱可以买到的东西,已经无法带来任何愉悦了。 然后人就会开始追求一些更复杂的东西,权势,名利,感情最后呢? 裴瑾想了想,笑了,是死亡。 裴瑾也不强求,他想了想说:“我每过三个月来看你一次,如果我有事不能来,我也会让别人过来,”顿了顿,促狭地补充,“给黄大仙上供。” 鱼丽扭头,二话不说就往山里走。 裴瑾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展眼舒眉,笑意盈盈。 再见故人,真是一件比什么都要令人高兴的事,裴瑾一想到三月之期,便觉得日子又多了些许趣味。 回到常青市,裴瑾就接到了周世文的电话,马大强因涉嫌拐卖儿童而被拘留,小月已经送回到父母身边,而卖掉小月的堂哥因为年龄问题c家庭伦理问题,暂且没有一个合理的结果。 但不管怎么说,虽然吃了苦头,可小月还是好好的回到了父母身边,这一趟出行总算是有了一个尚且过得去的结果。 不过,还有一些事需要做。 裴瑾打电话给崔莹莹:“崔秘书,明天上午开一个电话会议,请绿芽的负责人到场。” 崔莹莹看了看时间表:“好的老板,明天上午九点可以吗?” “好。” 裴瑾深居简出,如非必要,绝不轻易在人前亮相,原因无他,现代技术太过发达,今天拍到的照片或许在几十年后会被人翻出来,届时如果发现他那么多年样貌都未曾改变,难免惹来麻烦。 也正是这样,他尽量用文字替代声音,如果需要通话,也尽可能不使用本来的音色,更不会轻易出面。 只不过在指纹和dna技术越来越发达的今天,他必须比从前更加小心才可以。 次日九时,电话会议准时召开。 “老板你好,我是董菡。”董菡清晰冷静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现在由我负责绿芽基金会的工作事务。” 绿芽公益助学基金会是裴瑾名下的流光公司所资助的基金会,不面向公众募捐,成立刚刚三年,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调查人员到财务部门一应俱全,董菡是从猎头公司高额聘请的专业人员,担任将近两年,成绩斐然。 不过,这是裴瑾第一次出面与她交流,从前并没有过问过日常运营。 “你好董菡,我是裴瑾。” 董菡一听这个声音,便觉得本该如此,那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中音,嗓音比一般女性低沉些,可十分舒服稳重,她几乎能想象那是怎么样一个出色的女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