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深》 《天深》正文 第一章 初入幽洲 中元大陆,天下三分。北部大雍独占数千里河山,历史悠久,是为天下之都。西方天空城久居旱漠,民风彪悍,为尚武之地。而午云国世代安于南方,其人善谋略善歌舞,多公卿世家。三国中央为幽洲森林,浩瀚无边,古木遮天,唯有东部有一条阴森大道,容三国通行。 此时,森林中有一大队人马正在歇息。火堆“噼里啪啦”作响,映得众人的脸幽幽发红,头上是不见顶的密林,偶尔可闻飞鸟扑腾的声音。 “哗啦”一声,众人身后的帐篷被拉开,一个宫装女子走出,向着人群中走去。在一处火堆后端坐着一个身着黑衣黑袍的男人,他手里端着白玉酒杯晃了晃,酒光映出他沉稳的脸,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也不看来人,只问:“不知女官何事见教?”语气意兴阑珊,众人皆不喜地盯着那女子。 女子低头作福,目不斜视地说道:“大将军安好,公主殿下遣奴婢过来问问将军如今已到何地,何时进入大雍国境?”大将军脸色沉了沉,盯着女子冷冷地说:“如今何地?名满天下的午云长公主竟不知?回去告诉你家主子,现在幽洲森林,进入大雍是迟早的事。”女子福了福,转身离去。背后男人冰冷的声音渗过来:“让你家主子好好歇着,已为我大雍妇,便生是大雍人,死,也是大雍鬼。”女子脚步微跄,头也不回地往绣着繁复暗色花纹的帐篷走去。 大将军夏决呡尽杯中酒,“哐当”一声,白玉杯在古树上撞得粉碎。“大将军勿恼,不过一南地妇人,作不出甚幺蛾子。”副将娄朔坐在了好友身边,看着夏决黑黑的脸微微摇头,从上元节奉命迎亲到如今,已过半年,然而这本该三个月的路程竟然到现在还没到,全是拜那女人所赐。一路上被人伏击,几次三番差点被劫亲,亲卫折了无数,连他也吃了几回苦头,心中郁闷不已,更别说他这骄傲的好友。 夏决把手按到了他那绝世名刀上,狠狠说道:“这次再来进犯,我要他们有来无回!”他剑眉皱成一团,寒星般的眼睛射出狠厉的光芒。想他夏决,乃是当世闻名的征国大将军,肯为国出使南国并护送一女流之辈,已十分屈才,谁知这半路上竟杀出无数程咬金,个个誓要夺回倾云长公主,一路上血战不休,双方损耗皆巨,他折了数十亲卫还被逼进了幽洲森林,简直荒唐! 众人围着火堆烤食,偶尔几缕月光透过树缝漏进来,照出一张张疲惫的脸。帐篷里雕花乌木屏风后一双白玉般的手轻轻招了招,跪在外间的宫女走了进去。云流望着她忿色犹存的脸轻轻笑道:“姑姑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这脸色都变了。”苏玉忿忿说道:“殿下,夏决那人好生无礼,竟对您口出不逊,若在午云宫中,奴婢定要好好教教他尊卑规矩!”“呵呵,姑姑这好大的架势,怕是皇兄在此也要怕你几分呢!”云流打趣苏玉,苏玉的脸瞬间涨红,结结巴巴地辩解:“殿下这是什么话?奴婢是为殿下觉得委屈,殿下乃是天之娇女,金贵之躯,即便如今我午云叛乱不休,我朝皇室中人又岂是他一介莽夫可以仰望的?” 云流默然,天之骄女吗?如今故国硝烟四起,皇兄仓促继位,将士四下平乱,百姓朝不保夕。她为了平定战争自请和亲,与大雍结盟,大雍派出征国大将军夏决前来抗敌,顺便迎亲。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到大雍那老狐狸竟留了一手,在大半城池收回之时,竟下令夏决撤手,先将她迎回大雍再出手抗敌。皇兄原本定下在界阳关与夏决里应外合夹击叛乱世家,谁知大雍变卦,夏决按兵不动,皇兄被世家围城,好在兵部尚书严老爷子及时赶到,否则云氏皇族定然倾覆。那老狐狸是怕日后叛乱一平,午云反悔和亲一事,她看懂了老狐狸的意思,所以立马从慕宁宫启程和亲。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谁人不晓午云长公主云流倾世才名,大雍那老狐狸竟然趁火打劫,也不想想自己多大把年纪,妄想染指长公主。天下世家公卿、少年儿郎纷纷出动,誓要从夏决手中夺回长公主。这股不分年纪、男女、国属的大军潜伏在了和亲路上,打夏决个措手不及,混乱中有少年呲笑:“大雍征国大将军不过如此,连我等儿郎亦无法阻拦,真是浪得虚名!”夏决面露凶光,下手狠毒,恨不得活撕了那小子,然而人数众多,兼有午云妇孺老翁在其中推搡,令他施展不开,他总不能对妇孺老弱下手吧?而老弱们看透了这一点,更是肆无忌惮地夹击夏家亲卫,连带着夏氏一族的老祖宗也被众人问候了个遍。 今日更是狼狈,好不容易甩开那群自愿军,避到黎山山道,谁知竟遇见了天空城的莽夫,夏决一看心知不好,这天空城尚武好战之名谁人不知?中元大陆人人闻天色变,天空城赤城城主更是与他齐名的当世双将。眼下的情况遇见天空城人绝对有一场恶战,更糟糕的是被人带走倾云长公主,若迎亲大将军被人截胡,岂不让天下人笑话?连夏氏一族也会受人耻笑,那他夏决也不用活了!他当即下令放箭,在对方还未完全摸清自身身份时先下手为强。随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命亲卫领兵五百从黎山南侧绕道将倾云长公主悄悄带进了中央的幽洲森林,而他则带领众人迎击天空城斗士。 半个时辰后夏决下令撤退,一路上撒下药粉石灰,逆风而退,天空城人就要追击。 “且慢,让他去罢,这种束手束脚的战斗又岂是我天空城男儿想要的!”豪迈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后方破空而来,天空城人全都欢呼雀跃地朝后方望去,一个紫衣束发的男子正拿起酒囊往嘴里灌酒,酒水顺着他光洁的下巴流到衣服上,结实修长的身材显露无疑,细看他的五官,凤眼眼角一颗痣随着阳光流泻出无限风情。人人都说,北地子扬,西漠萧郎,碣石潇湘,岁月无恙。天空城紫城城主萧珵,乃是天下四大美男之一,生于大漠,身份高贵,肤色白皙,性情豪爽,平生最喜热闹,善音律通曲赋,是天空城难得的谦谦君子。 此时谦谦君子正拉过一个黑炭脸问道:“那是夏决吧?”黑炭脸点点头,君子又喝了口酒道:“据说倾云长公主由他护送,可是真的?”黑炭脸一脸兴奋:“传说倾云长公主有倾城之貌,晋安大师曾在她出生之日预言此女日后将临驾天下,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貌?比天空城神女还美?”君子微微一笑,睨了黑炭脸一眼:“传闻么?传闻本主葳蕤无双,芝兰玉树,你以为如何?”黑炭脸脸一抽,传闻么,都不可信。 ------题外话------ 初次写文,请大家多多关照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二章 旧识 萧珵其实是见过倾云长公主的。年少时他随母亲四处流浪,曾经在午云国小住一段时日。午云国古时只有一群散乱家族,互通往来,外敌进攻流域时家族间才相互联合御敌,后来有奇人云游至此,发现此地山清水秀,富饶安宁,便以一己之力游说各大家族,将此流域合为一家,仿照大雍实行国家体制,遂建立午云国。三月三,乃是午云建国日,云氏皇族于西郊千夜河祭祖,此日普天同庆,百姓皆可参与。街道上跪满了人,静静地等待皇族从宫门出发经过自己门前,这是莫大的荣耀,能为皇族保驾! 母亲是个灵活的女人,她一早就叮嘱他:“阿珵,今天这日子人人都会参拜皇族,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你知道怎么做吧?”他点点头,把瘦骨嶙峋的手伸进衣兜里摸了摸,是好的。 等皇宫天钟的声音传来时,有神秘又悠扬的和声传来,轻轻地鼓音拍了起来,人群有些骚动,皇族要来了!午云国百姓等在屋外,他和母亲则翻进了人家的后院中,他们太饿了。他把所有口袋都塞满,然后蹑手蹑脚地从后院的橘树上翻了出去。母亲不见了,他急得团团转,人流在往西郊涌去,他听见有人压低声音问:“今年小公主来了吗?”“没有啊,我眼都看抽筋了也没看到。”“得了吧,就你那招子,看的清你家黄脸婆就不错了。”“哈哈哈!”人群低低地笑着。 他很疑惑,谁是小公主?母亲呢?只能随着人群走向西郊。西郊有座宏伟的临河祭祀台,像一根红色的蜡烛,中间跪着穿大金色袍子的人,那是午云皇帝。四周围着气势磅礴的百官和侍卫,乐声低沉厚重,祭女们围着柱台跳舞,衣裙翻飞间只看见裙上复杂的暗色花纹。他怔怔地呆在那,感觉有东西触到了灵魂里。有人拉他的衣袖,他回头,看见一个中年妇人不赞同地看着他,她问:“你怎么穿成这样?”他低头看着自己破烂不堪的衣服,周围人都看了过来,他的脸慢慢涨红,脑子嗡嗡响,他不该来这的!他怎么配呢?他一转身跑开,周围人嗡嗡说着话,他听不见。 许久过后他发现自己停在了一处假山前,身侧一棵老柳树垂着微冒新芽的树枝,他瘫坐在地上,手触到衣兜,才记起自己拿了很多东西,他抓出一把糕点塞进嘴里,用力地嚼着,眼泪慢慢流下来。“你在吃什么?好吃到流泪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他吓了一跳,一回头就撞进一双清澈的眼睛里。眼前的女孩晶莹剔透,披着白貂披风,一双红色镶珠绣鞋上绣着金色祥云图案,高贵无比。这就是母亲常说的世家女孩? “好吃吗?”她又问了一句,他不知所措,结果那晶莹剔透的女孩自己拈了块糕放进嘴里。他看见她脸皱了皱,紧张地问:“不、不好吃吗?”他的衣服又脏又乱,双手揪着衣服,她看着他的样子突然笑了:“好吃,这是我从来没有吃过的。”笑得一片温暖,他也呆呆笑着,女孩侧头望着他突然说:“我叫云流,以后你来找我玩吗?我一个人住。”他呆呆地不知点头还是摇头。 远处有人声喧哗,女孩猛地站起来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从假山背后绕道跑了。后来有一群衣着光鲜的女人们围到他身边,皱眉问他:“这位小少爷,请问你有看到一个穿白衣的小小姐吗?大概这么高。”等她们走远后他看见她们手臂右侧的刺绣,一朵红色祥云。 萧珵闭了闭眼,那长长的睫毛有些颤抖,夕阳深处他的剪影十分沉郁。后来母亲回来了,眼睛红红的,给他换了件漂亮的新衣,然后又出门了。 最后一次见她,是与母亲离开那天。母亲告诉他午云国小公主今日将会面见平民,于是他们一起匍匐在青石长街上等候。四月暖阳照在街道上,随着乐声的渐近,宫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透过石板传来。人们都不自觉地抬头望着那走近的车辇。 那车辇整体漆黑,由上好乌木打造,车身绘着红色花纹,车身右侧刻着一朵金色祥云,那是午云皇室标志。车上支起一把遮阳伞,车夫们训练有素地抬着车辇走过长街,街道上除了宫女车夫们整齐的脚步声外再无杂音。人们屏住呼吸仰望那坐在辇上的小人儿,萧珵也随人群抬头,遥遥望去,那张精致而高贵的小脸,眼神冷漠疏离,只望着遥远的晴空,满头乌发掩不住日后的绝代风华,原来她是午云公主! 车辇已远去,人群都在匍匐祈祷,只有他愣愣地直跪在原地。她离他那么远那么远,这一生都无法触及!绝望的情绪弥漫开来,他咬紧下唇,双拳青筋暴露,从那一刻他便不是只为生存而活的少年,他的少年时代自此消逝。 天色漆黑,一个身着浅蓝襦裙的侍女推开石门,里面一片黑,她摸索着往里走了两步,“谁?”低沉的声音从里传来,侍女一个哆嗦,弯腰答道:“城主,天色已晚,何不用膳?” “不急,你出去罢,今日不必服侍我。”侍女依言退下,室内重归于静,萧珵睁开眼,明日夏决必会经过天空城位于幽洲森林的暗城,要困他一困吗? 过了许久,黑暗中传来他低低喃声:“这一次,我要告诉你我叫萧珵,云流长公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三章 暗流 夏决摆脱天空城人后便一路向南,经小道绕进幽洲森林,一路上亲卫不停上前接应,很快就到了驻地。亲卫禀告他长公主已安排妥当,他点点头,脱掉外袍去了小溪沐浴。 众人拾好柴火开始轻车熟路地烤着野味,这半年来他们已习惯露宿荒野,只不过心里郁闷不已,想他们个个都是跟随大将军出生入死,征战沙场的大好男儿,却被逼得东躲西藏,狼狈不堪,这些全是拜倾云长公主所赐!惹了一身风流债,害苦了他们! 一个小参将朝夏决的帐篷望了一眼,然后弓身拱了拱火堆,他压低声音说:“哎,你们说这长公主真有传说中那么美?”另一个年轻的兵士附和说道:“谁知道,长公主向来都戴着面纱,不过那身段确实风华无双。”“可不是,这一路上多少人来劫亲呢。”几个人低声交谈,旁边的大胡子听着他们谈论不甘落后,他一把扯下野猪腿,狠狠咬了一口,大声嚷道:“长公主倾国倾城我是不知道,就她身边那些小丫鬟,个个姿色不凡!” 这一嚷嚷周围人都听见了,众人看向他们,神色惋惜。参将本能地感到不妙,起身欲逃,头顶上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是吗?姿色不凡?” 大胡子脸都绿了,他一回头就看见自家将军冷着脸睨着他,他搓搓手打算辩解,然而夏决已经转身:“老规矩,妄议尊上,自己去领五十板子。”大胡子一脸颓败,参将更是垂头丧气。几人去娄朔那领了板子,娄朔一阵好笑,这些家伙胆子不小,竟敢触夏决的霉头,谁不知夏决这些天心塞地发酸? 待几人分开各回营帐后,小参将身影一闪,人已在百里开外,丝毫不像刚挨了板子的人。他退到古树上,轻轻打个响指,一只黑色八哥飞到了树枝上,他摸着八哥柔顺的羽毛,声音低哑魅惑:“回去告诉三娘,倾云长公主确在此地,不过深藏不露,另外,夏决那厮有勇无谋,不足为惧。”八哥扑扑翅膀,消失在森林深处,头顶月光照下来,照在树干中央的分叉处,宽大的树干上摆着一具尸体,表情安宁,仔细看,赫然就是小参将! 繁花帐篷内一只幽蓝的蝴蝶停在一只纤细的手上,蝴蝶轻颤着,接着幽幽飞起,来到帐篷上,它扇着扇着突然消失,随后出现在了帐篷外,飞向了树顶。云流一只手支起腮帮,看来这幽洲森林大有古怪,到底是谁打她的主意? 苏玉轻轻搭了件披风在她身上,她靠着苏玉问:“姑姑,你说皇兄能平乱吗?”苏玉一顿,急道:“殿下何事惊慌?皇上乃天子,自有神助,殿下勿要担忧。”云流摇摇头,凑近苏玉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苏玉表情惊讶,她搂过云流低声安慰:“殿下勿惊,若有人敢骚扰您,奴婢绝不饶他!” 她语气坚定,让云流一阵心安,苏玉是她母妃一手调教的,与母妃同出一族,普通人还真不能随便伤了她。不过此处幽洲,不得不防,她一直怀疑是被人故意逼进幽洲的,甚至午云叛乱也有黑手操纵。奈何她隐在幕后,看不真切。 一晚上风平浪静,夏决在第一声鸟鸣时醒来,娄朔坐在床旁,见他醒来便递了杯水给他,夏决接过喝了,问:“如何?”娄朔点点头说:“确如山明所料,昨夜森林暗流涌动,西北方曾有交战,但双方十分谨慎,未曾露面。”这样一来,就弄不清楚对方目的,连对方是敌是友也不清楚。若是冲长公主来的还好,若是冲夏决来的就麻烦了。 此时大雍皇宫正在召集会议,大雍皇帝华绍坐在首位,余下各宫坐在下首。华绍冲侍人摆摆手,侍人恭敬地退下,此时大殿上只剩下各宫妃嫔及皇子公主们,早膳早已呈上,然而没有人动。九皇子年纪最小,沉不住气地行礼问道:“父皇,不知今日何事商议?一大早就将儿臣们召来?” 皇后姜氏抿唇笑道:“九皇子莫急,皇上此番必有大事商议,且听着罢。”其实她自身也不明所以,何以大早便召集会议呢?安妃警告地看了九皇子一眼,朝着皇帝微福:“皇上莫怪,漫兮年幼无知,臣妾日后必定严加管教。”皇帝看了眼九皇子,九皇子立马认错:“儿臣知错,儿臣一定改过,必定遵守规矩,不辱没皇室体面。” 华绍点了下头,此时有侍人在外通报:“禀皇上,八皇子瑜到!”只见大殿雕花门微微开了条缝,来人一袭白衣,中束金色玉带,碧玉簪束发,清雅无双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缓步行来衣带生风,莫怪人人盛赞:“北地子扬,天上谪仙。”此人正是八皇子华瑜,为皇后之子,从小抱到皇太后水氏身边,由祥佛宫带大,所以身上自带了一份皇室中人难得的宁静悠然。 皇后欣喜不已,双目含泪地望着那道颀长的身影,她虽贵为皇后,然而却不能把亲生孩儿带在身边,这些年见到皇儿的时刻少之又少,即使见到他,他态度客气又疏离,让她伤心不已,全怪那老太婆! 四公主华心兮坐在母妃安妃下,望着华瑜感叹,自己和胞弟漫兮同样自小得母妃言传身教,更有天下清流之首的外祖父教导,奈何终究没养出这淡泊悠远的气度,自己还好,漫兮完全是混世魔王啊!皇祖母好生偏心,只疼八弟一人。 对侧若嫔身下的七皇子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夹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若嫔见状微微颔首。 皇贵妃嘲讽一笑,民间野妇能有什么规矩?凭着一张狐媚脸得宠又能风光多久?不仅没子嗣,养子也教导得粗鲁不堪,皇上还没动著就抢先吃上了,比华漫兮那个混小子还不成器。想到此她朝身下的二皇子和六皇子望去,他们都恭敬地望着皇帝,见她看来,兄弟俩轻轻地点头示意。她暗自得意,朝皇后看了眼,眼神挑衅,皇后姜氏暗暗拽紧了衣袖,大公主见状狠狠瞪了眼皇贵妃,然后眼神安慰姜氏。其余人好像没看见几人的波澜起伏,只静静等候皇帝开口。 华绍环顾四周,看着一大家子人缓缓开口:“今日密署传来消息,夏决已到幽洲森林,倾云长公主即将入我大雍,你们,有什么看法?” 看法?什么看法?众人疑惑不已,清妃冉浅向来深知圣意,她试探地问:“皇上是说和亲一事?莫非皇上打算迎娶长公主?”华绍把玩着酒盏不说话,皇贵妃高氏已握紧了玉手,她微曲身子打算开口,余光看见二皇子华凌风对她摇头,她强忍着怒意低头喝了口葡萄酒。 “哼。”华绍闷笑一声,他高深莫测地看着清妃说:“爱妃以为朕要娶长公主?”“那……皇上的意思是?”安妃裴枝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莫非,皇上想在诸位皇子中择一人迎娶倾云长公主?华绍见总算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口笑道:“朕已年迈,若娶了倾云长公主,还不得受尽天下人谩骂?朕打算在各位皇儿中择一人迎娶倾云长公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四章 斗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谁人不知得倾云者得天下?倾云长公主自出生起就备受瞩目,如今及荓,更引得四方云涌。抛却已得道、前往海外仙山修炼的晋安大师的预言,长公主母妃九阙本就是名满天下的倾国妖妃,传闻其善驭水,曾令四大名湖的秦湖一夜枯竭,那长公主是不是也有这种异赋呢? 异赋一事对普通人来说兴许是天方夜谭,然而对各世家大族来说却不是什么稀奇事,公卿世家传世已久,对异赋早有研究,有些世家本身就有异赋者出现,这类消息通常被世家封锁,以致于不为外界所知。普通人见到异赋惊诧以为怪,然而异赋却是各国急需的力量,甚至公卿世家也在暗中搜寻,譬如娄朔,便是夏决找到的异赋者,善闻夜莺之声,乃是夏决的情报来源。当然,像九阙这样可怕的异赋难得一见,然而不论多小的异赋,只要运用得当,就能发挥巨大作用。 当下,几位皇子的脸色微微变了,八皇子瑜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七皇子华天歌眼神都没抬,若嫔也一样没抬眼,倒是九皇子华漫兮歪着头思索,没一会这混世魔王躬身向皇帝问:“父皇,儿臣可以娶长公主吗?”“噗!”贵妃的酒差点喷出来,她赶忙捂嘴偷看皇帝,见华绍没有反应,才恶狠狠地瞪着华漫兮,毛都没长齐,还敢说娶妇,倾云长公主只能嫁给她的皇儿! 华绍看着华漫兮难得温和地说:“自然可以,朕的儿子娶不得谁?只是此事还要看倾云长公主如何决择。”此话一出,众皇子妃嫔全安静下来,皇上已经把话挑明,各位皇子都有资格竞争,只看倾云长公主如何选择,只有拿出看家本领才能入那位公主的眼。 华绍看着静下来的众人摆摆手说:“若没有异议,就开宴吧。”他朝右手下方的若嫔招招手,若嫔柔顺地上前,接过他的酒杯服侍他,皇后无可奈何地夹了一筷芙蓉酥,而贵妃高氏恨不得杀了若嫔。早膳完后,华绍开口:“八皇子难得过来,不如明日再走?” “遵父皇旨意。”依旧是淡淡的回应,华瑜恭敬地立在柱旁,皇后难耐地上前拉住他的手:“皇儿你瘦了,母后给你好好补补。”“谢母后,儿臣身子甚好,勿需担忧。”华瑜白玉般地脸上全是清浅的笑意,轻轻抽出手。 华绍在龙座上俯视这个儿子,这几个皇子中唯有老七和老八他看不透。老七华天歌是若嫔索曦的养子,生性淡漠,若不是若嫔苦苦哀求,他必不会将天歌收为皇子。而老八华瑜就不同了,生得天人之姿,又得母后教导,气质出众,他承认就算他亲自教导也未必调教得出那如玉般的气质,因此他很是感激母后,为他调教出一个完美的儿子。 华绍看着华瑜说:“八皇子,倾云长公主,你可有意?”这是要把长公主给了华瑜,皇后满面春风。“回父皇,瑜年纪尚幼,未曾想过婚姻大事。瑜曾听祖母说人世匆匆,若得红颜知己相伴,无悔矣!”若得一人心,他必不负,他想要自己寻找红颜,而非一和亲女子,哪怕此女绝世天下。 皇后不解,华绍点点头:“既如此,你便另寻吧!”皇后总算懂了,她急急地抓住华瑜宽大的衣袖问:“皇儿可知长公主三字代表何意?” 华瑜微笑,刹那间光华满殿,他语气轻柔:“自然知道,儿臣告退。”皇后还想再说,华瑜已躬身退下。皇帝慢慢走下白玉阶,望着他的背影叹息:“老八非池中物,区区大雍困不住他。” 锦绣宫,宫女侍人一一退下,贵妃高氏和二皇子、七皇子围坐在水晶桌前,高氏看着二皇子问:“凌风,皇上的意思你明白吗?”华凌风冷笑:“父皇向来偏宠老八,自然想把长公主赐给他。”“可我猜啊,咱们的八弟不领情。” 华清风丢了颗葡萄进嘴里,又说:“八弟得祖母真传,早已心如止水,哪会在意婚姻这等庸俗之事!” “哼,最好不要跟我的皇儿争,否则……”高氏阴测测地说,她是鄞北大族高家之女,从小就当做宫妃培养,手段狠辣,这些年栽在她手上的人数不胜数。两个皇子得她真传,平日里温和有礼,背地里心思狠毒,只有这样的人才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现下只要把长公主娶了,不止大雍,周边两国也要敬她三分。 华凌风心思缜密,华清风手段狠毒,他们在商量对策,必须让其他几位皇子失去竞争权。此时一只灰鸽“咕咕”地落在窗边,华凌风走过去取出鸽子脚上的信条,他霉头一皱,原本俊朗的脸变得晦暗,高氏见状问:“怎么了凌风?” 华凌风把信扔给她,上面写着:夏决入幽洲后,失去踪影。夏决?高氏疑惑不已,华清风对她解释:“夏决乃是老八心腹,我们在夏家安插了内应,里应外合,伺机除掉他。这一路上派去了不少高手皆失手了,如今连他的行踪都跟丢了,真不走运。” 华凌风转着碧玉扳指:“娄朔善鸟语,真不好对付。”夏决的行踪只报给皇上和夏家长老,连那位长老都得不到行踪,看来派去的人暴露了,这么短的时间察觉出夏家出了叛徒并封锁消息,绝对是娄朔的手笔,看来要动夏决,娄朔不得不除。本来他怜他是个人才,想收到麾下,奈何他软硬不吃又臭又硬,他华凌风已经不耐烦了! 华清风摸了摸脖子上的睚眦玉佩说:“要不让阴阳谷的人出手?”“不可,阴阳谷是我们的底牌,切勿操之过急,一个娄朔还不值得。”华凌风急忙阻止鲁莽的弟弟,“如今夏决失去行踪,我倒有个好主意,你说父皇听说他为美色所诱,挟持长公主藏于幽洲会怎样?” 高氏一愣,妙啊,既可以坑夏决,又可以打击华瑜和皇后,还在长公主面前卖了个乖,她连忙点头:“此法甚妙,母妃自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兄弟二人也觉得甚好,华凌风赶紧给夏家传信,要那位长老暗中相助,这样一来,即使不成也能恶心夏决,把夏家矛盾拉上水面,看华瑜还怎么淡然处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五章 暗桩 西月宫中,华天歌支起银勺挑了勺蜂蜜喂给笼子里的银狐,狐狸眼微眯,张嘴舔完蜂蜜,索曦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她用指尖挑了一缕青丝把玩着,良久她开口:“你说上头何时会联络我们?”狐狸歪着头向她看来,引得华天歌轻笑不已,没有人回答。 就在索曦以为得不到回答时又传来那人不紧不慢的声音:“何必心急呢?该来就来了。”却是华天歌,他看也不看索曦,盯着天空说:“你已潜入十年,对大雍了解甚多,你觉得华绍此举何意?”索曦眨眼,故作不知。华天歌眉头微皱:“索曦,日子悠哉久了,可不要忘了身份!” 索曦立起身子:“不用你提醒,后辈还是不要操心太过比较好!” 她当然知道华绍在做什么,不过是在试探那些觊觎长公主的黑手罢了,只不过他们与此无关。她在十年前受令潜入,趁华绍围猎之日装作迷路山妇被华绍看到,华绍惊为天人,于是将她带进皇宫。而五年前再次受令,上头将会送来一个人作为她的接应,于是她使计与高妍那女人争吵,那没脑子的女人果然中计,恶骂她无颜无德,无子无家,凭什么立足争宠? 恰巧华绍经过,将高氏猖狂的言论听了个实在,回头便同意她从清白世家中择一孤儿养作皇子。她便顺利地从世家中把接应的人带回了宫中,这人便是华天歌。谁知这小子冷漠又张狂,她根本压制不住,当日他还是个少年便十分难缠,如今长大更是不知天高地厚,总有天她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前辈多心了,天歌只是好心提醒一句。”华天歌依旧冷漠。 他们出身幽洲,乃是世代守卫幽洲的秘密家族之人,每朝每代幽洲都会派出这类人潜入各国以及海外各部,以便掌握各国动态,若有异动便趁其不备将其铲除。要知道这中元大陆可不是三国鼎立这么简单,这几百上千年来被抹掉的国家数不胜数,历史上根本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而这些,都是幽洲的手笔。他与索曦都是幽洲的棋子,他们等在大雍皇宫,只等上头命令传来便立即行动,可他们已潜伏多日,却始终没有命令下来。 “天歌不必理会华绍,他不过是想找出觊觎长公主权势的世家罢了。”索曦放柔了语气,“这时另外几宫只怕在斗法,我们不妨坐山观虎斗,大雍局势越乱,上头越可能下达命令,只需静候。”华天歌点点头,幽洲之人永世忠诚,他们只要等命令就好。这时,宫女春留走近敲了敲门:“娘娘,外门侍人刘深禀报:皇上今日宿在西月宫。”“知道了,好好备下晚膳。”“是,娘娘。”春留恭敬地退下,出了石门,她向来畏惧若嫔娘娘,更别说七皇子殿下,留在西月宫的重要条件就是脑子清醒,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她的主子是若嫔。 “那我先走了,华绍就要过来了。”华天歌摸了摸银狐柔软的皮毛,索曦点头,华天歌径直走向内室,内室里有一面午云国的流江崔氏绣,走线精致,图案巧夺天工,那盛开的牡丹光华四射,常引来御花园的彩蝶,这是年前午云国请求支援时使者带来的礼物之一,当时帛纱一开,众人眼前一闪,那朵牡丹就盛开在了大殿中,引得大臣们纷纷议论,深秋又怎有牡丹?后来才知道只是绣品,竟以假乱真,午云名不虚传。 最后这幅绣图被皇帝赏给了宠妾若嫔,这是若嫔最喜爱的东西。在崔氏绣后是白玉雕花的室壁,华天歌走到室壁前伸手抚摸着桐花花瓣,手指扣住花心一按,白玉壁突然从中破开,露出了一条点着蓝色灯盏的通道,他钻进去后白玉壁又慢慢合拢了,没有任何痕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六章 出手 三日后早朝,御史台张老爷子首先站出来:“素闻夏氏一族忠君爱国,治家严谨,可如今满大街都在传夏决挟长公主潜逃遁世,不知夏老将军有何话说?”夏远站在大殿上朗声答道:“我夏氏一族历朝历代忠于皇室,以严谨传世,乃是太祖皇帝亲封的镇国世族,小儿夏决更是皇上亲封的征国大将军,为我大雍立下无数战功,试问他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背叛家国背叛主上呢?” 一旁的翰林夏澜接口:“不错,夏氏一族历来就是皇上的臂膀,夏氏每一代都追随皇上征战,是历史功臣。夏决人虽年幼,却也自幼受夏氏族规严厉教导,更何况夏决乃是八皇子伴读,与八皇子同受太后娘娘教导,张御史信不过我夏氏声誉,总该信得过太后娘娘吧?” “你……你血口喷人!”张老爷子气的发抖,一旁的裴御史见状,上前作福:“启禀皇上,夏翰林与夏老将军所言有理,夏氏的声誉天下无人不晓。不过张御史所言亦不假,老臣今日上朝也听到不少类似言论,不知老将军能否告知夏决的行踪?也好安皇上及我等之心。” 裴江乃是天下清流之首,说话温和有礼,行事清正廉明,门生满天下,是大雍中流砥柱,更何况还有安妃裴枝这么个女儿,谁敢不买面子? 夏远微微叹气:“不是老臣隐瞒不报,实在是日前臣也失去了小儿的行踪。但老臣敢以人头担保,小儿绝不会做出有悖圣上的事!”此话一出,四座皆惊,夏决行踪不明?连皇上也微微皱了皱眉,不过他并未开口。卫国公冷冷一笑开口说:“夏老将军,谁人不知倾云长公主倾城绝世,难保夏决不会起绮丽心思,美色误人啊!” “哼,不是人人都似令郎,连公主府的侍女都敢调戏!”钱尚书不屑地看着卫国公,卫国公脸一红,那个败家子! 临近中午,朝堂上已争得难解难分,从原本的夏决失踪一事吵到了南方水患,各家各派各抒己见,粗略分来,大概有三类,一类战斗派,相互攻击对方;一类劝和派,轮流安慰;一类沉默派,不发表任何评论,此派多为功勋世家和众皇子。当然,还有自成一派的,比如九皇子华漫兮,从不放弃任何战场,先诘问夏氏一派为何不前往西北修旱城运河,再诘问卫国公一派为何不派庶子出使天空城,还问劝和派如何修改经论,最后则冲沉默派发问:“五哥、六哥,你们怎么不说话啊?” 骚乱中,二皇子华凌风朝某个角落使了个眼神,结果那里的人同样一脸茫然,显然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他还没出手呢!那是谁呢?华凌风一脸沉思,莫非碰巧?他没有注意到本来打哈欠的华天歌眼神嘲讽地看了他一眼。 华绍看着乱哄哄的大殿头疼不已:“够了!一个个像什么样子?世家大族,肱骨之臣,全像是市井泼妇,吵得朕头疼。” 大殿安静下来,老臣们面有愧色,华绍总算松了口气,急忙叫侍人宣布退朝。 幽洲森林,大雍朝堂的妖风还没有吹进来,此时夏决正带着众人从水流湍急的河边穿过。真是个鬼地方!夏决暗暗咒骂,谁来告诉他森林里为什么会有河?而且还是在大树之间奔腾的巨河? 刚开始他们沿着娄朔的古地图穿行,一路上风平浪静,谁知昨晚有个小将听到前面有水流冲击声,报告给夏决,被夏决睨了一眼,周围全是干燥的枯木,哪来的水?何况娄朔的地图上没有显示有河流。 他们就栖在树下,结果今天一早,有人大呼:“这是什么?河流?” 娄朔一个翻身,跳到树干上,一看傻眼了,好大一条河,好深一条河,好绿一条河,而且,好毒一条河,一条红斑蛇不小心从树上掉下去,瞬间连骨都化完了。 夏决站在树干上不说话,这条河的流势完全覆盖了前路,而且这种水量不知道要流到什么地方才会枯竭,幸好昨晚及时止步,否则夏家亲卫只怕要折损大半。 娄朔此刻开始怀疑地图的真实性,照河流的势头,肯定不是才出现的,周围的古树都已适应河水而长出了厚厚的树痂,他们不可能直接前行,周围的树木都下意识地避开了河流,所以河流上日光融融,看起来十分生动,要知道幽洲森林可是古树遮天的!这些狡诈的树!没办法,只好绕道行走了,但愿能绕开。 等他们绕道才发现河流多么妖娆变态,到处分岔东弯西拐,一不小心就掉了剑,掉了锅,掉了头盔,皆是转瞬即熔。此刻他们已经找不着北了,连娄朔都无计可施。 此时,一双绿色的眼睛在树枝间闪了闪,接着消失不见,在它消失后一只幽蓝的蝴蝶轻轻停在树叶上,它那透亮旋转的眼睛盯着树前的河流。众人往森林深处走去,他们又惊又累,士气降到冰点。 在他们走后,绿色的河流开始从头蒸发,片刻便完全消失,而河流消失的地方树木依旧森然,遮天蔽日,完全没有日光漏下,夏决他们之前站过的树干晃了晃,一个黄袍中年男子坐在了上面,他看着向左延伸的大队脚印摇头:“难道这次做的梦太可怕了?怎么人群这么慌乱地就走了?到底是什么梦啊?”他双手搔头,突然,电光火石间一个扬手,一只幽蓝的蝴蝶被他钉死在树干上,那光亮的眼睛逐渐失去神采。 “什么嘛,是只漂亮的小蝴蝶啊,真可怜。”中年男子站起身,朝森林深处望去,既然他们已经进入了幽洲中部,那就别怪他出手了。他跃下树干,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被众人抬着的轿子内,云流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黎州雕扇,突然间,扇面上的蝴蝶跌落在几上,蝴蝶撕裂成了两半,云流手指摩挲着几面,一脸沉思,看来被发现了,竟然有人能看见幽灵蝶!到底是什么人?普通人是看不见的,连苏玉也只能隐约看到个影子而已,这幽洲果然神秘。她敲了敲窗,苏玉的声音传来:“殿下何事?” “幽灵蝶被发现了,姑姑多加小心!”云流压低声音说,苏玉回她:“殿下放心,奴婢会注意的。”此刻他们正绕过一棵开满紫色花朵的古树,天色已暗,众人准备歇下,一只猫头鹰从树枝间穿过,带落几片树叶。 苏玉端详着古树,那紫色的花朵在天色中显得十分压抑,这是什么树呢?苏玉走上前用银刀划了一小片树干,树口子立马流出了紫色的液体,她赶紧用玉瓶接了,夏决环手看着她。她没有理众人的眼光,只是拿着玉瓶摇晃,不一会儿玉瓶冒出阵阵白烟,她将液体倒在刚抓来的野鸡身上,野鸡挣扎着,一会儿便不动了,仔细看野鸡还活着,只是已完全没有反应,众人皆是一惊。 苏玉从袖口取出一套工具来,她拿着一把精巧的刀轻轻划开野鸡的胸皮,鲜红的血缓缓流出,再往里,便触到了胸壁,她一使劲,胸壁便暴露出轻轻跳动的心脏,她拿刀背轻击心脏,野鸡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那胸部的血流了许久也不见流下来。苏玉双眉紧蹙,不由叹道:“好厉害的汁液,连血液和脏腑都麻痹了!” 众人才明白原来她在试毒,这花树看起来美好,没想到这么毒,只怕把心脏挖出来野鸡也不会有反应吧。苏玉从随行宫女白鹭手中取过大银瓶,将古树的汁液收集起来,然后封好。娄朔看着她做这一切,眉毛微皱,竟然是医女,为何之前没有收集到任何情报?只怕长公主身边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七章 盗贼 苏玉向夏决作福:“大将军安好,奴婢发现此树甚是古怪,于是试验一番,发现此树汁液具有极强的麻痹性,大将军不妨命人留取些,日后许能派上用场。” 夏决一招手,便有军医上前取液,足足取了三大桶,苏玉眼皮微跳,这夏家军好生无耻!她冒险试验时他们作壁上观,如今有利却狮子大开口,那树身上的口子真是惨不忍睹! 苏玉向云流的帐篷走去,一掀开帘,就见云流拿着个山果在啃,她一声惊呼:“殿下哪来的山果?” “哦,有人从帐篷口扔进来的,味道还不错。”“什么?竟有人来过?”苏玉一脸警惕,她离开帐篷不过一刻,这么短的时间竟然有人翻进了帐篷?可恶! 云流见她一脸恼怒,不由安慰:“姑姑不必担忧,那人未曾进来,早在他靠近帐篷时我就发现了。”苏玉脸色微霁,从白鹭手中接过银瓶递给云流,“殿下,奴婢方才发现外面那树十分眼熟,于是试验一番,发现它果然是娘娘当日记录过的紫咽树!” 母妃记录的树?云流放下银瓶,母妃在她三岁时失踪,留下不少东西,其中就有一本《奇经》,上面记载了不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没想到竟然在幽洲森林发现了母妃亲自记录的树,那么是不是母妃与幽洲有什么关联呢? 苏玉也在想这件事,她很小就跟在娘娘身边,然而具体几岁跟在娘娘身边的却不记得了,她的记忆总是模糊不清,真正记得的是在云流出世后,打那起她就一直服侍云流,然而看见紫咽树时她就有种熟悉感,就像刚进入幽洲时就有种熟悉感一样。 此时白鹤进来禀告:“启禀公主殿下,副将娄朔求见姑姑,说有要事相商。”云流点点头对苏玉说:“姑姑你出去看看他有何事。”苏玉依言退下。 云流咬着山果,想着刚才的一幕。苏玉刚出帐篷不久,她正在翻看大雍山河志,突然听见蝴蝶拍翅,一抬头就发现帐篷顶上的阴影,他举着匕首正要划,云流轻笑:“这是午云锦绣世家慕容氏的金丝雪绣,普通匕首只怕是划不开的。” 那影子一顿,接着取出个小瓶打算倾倒,云流又说:“传闻海外有种天海锦,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不知阁下可曾听过?这金丝雪绣亦然,即便圣火也烧不了。” 那影子又顿,十分气恼地拍着帐篷,云流好笑道:“贵客来访,何不走正道?”那人也不客气:“长公主可曾听过梁上君子?何谓梁上?”接着人影一闪,帐篷口扔进一个山果,人已不见。 云流拿着山果一脸无奈,看来他们已进入幽洲中部,否则不会有这么多高手骚扰,自古幽洲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幽洲地僻不见外人,唯东部大道可供四方通行,妄入者死! 此时娄朔正在与苏玉商量,他盯着苏玉沉稳端庄的脸道:“女官应该知道,我等已闯入幽洲中部,只怕不能轻易离开幽洲了。”苏玉颔首,她早就猜到已进入中部,否则谁敢硬闯殿下的帐篷?要知道长公主三字的分量可是不轻的,除了隐藏颇深的幽洲,谁会这么不识趣。 娄朔温和地笑道:“我等护送长公主已久,还从未见过长公主的真面目呢!”他这是在怀疑长公主不在队中,苏玉冷笑:“公主殿下芳容,又岂是人人可见的?” 娄朔叹道:“可惜公主天人之姿,竟束缚于小小帐篷之中。”“谁说不是?只可惜公主殿下不喜生人,若不是上次那偷窥之人被公主赐死,奴婢定要带诸位一见公主真容。”苏玉无奈地摇头。 娄朔紧紧盯着苏玉,她在警告他若动心思便痛下杀手?这苏玉好大的口气,一个医女有什么好得意的?他偏要看看长公主是否在队中,他怀疑长公主此次根本就没离宫,他们护送的不过是个傀儡,还故意让他们卷进幽洲,想让夏决覆灭。只要他娄朔在,必定会查清楚一切,他要保夏决平安离开幽洲,夏氏一族只能由夏决继承。只是不知怎么的,他的夜莺从进入幽洲中部后便失去踪影,莫非被人拦下了?可谁有这么大本事拦下所有夜莺? 苏玉见他一脸沉思,好心提醒他:“这里是神秘莫测的幽洲,凡事还是不要常规思考的好。”娄朔没有回她,她便告辞了。苏玉回帐篷后将娄朔骂了一通,惹得小丫鬟们偷笑不已,云流也好笑地看着她撒泼,不过她更惊讶的是娄朔竟然怀疑她不在队中,这娄朔也太多疑了,看来夏决也绝非表面那么粗心大意,毕竟有什么样的随从便有什么样的主子。 云流笑道:“知道了姑姑,那娄朔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姑姑,你吩咐下去,叫午云众人万事警惕,尤其看好自己的东西。”苏玉领命,众人十分不解,云流没有解释,她觉得今天的事没那么简单,那人不会就此罢手。 深夜里,一双绿色的眼睛贪婪地盯着树下的帐篷,据说这是午云国倾云长公主,不知味道如何?倏然,一个漆黑的物体射向帐篷,眼看就要撞上,“嘭”那物体被撞飞出去,帐篷里和衣睡在云流塌前的苏玉立刻醒了,她抽出塌下的剑瞬间移到门口,却被守在门口的白鹤拦住,白鹤微微摇头,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不可打草惊蛇,且静观其变。”苏玉放松身子,的确,敌人在暗,不妨趁此机会探测一番。 那物体被撞飞到了树上,月光微微照在它身上,仔细看,它正咧着嘴流口水,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恼怒,它立起身来,看影子像个扎着头发的人,只是那绿色的眼睛实在可怕,它转身闪入了森林。 在那怪物逃跑后,它刚站立的树干背后走出一个人来,是小参将。小参将看着树下的帐篷冷笑,真是看了场好戏,这倾云长公主有两把刷子,竟然把那怪物都逼走了,不过刚才那下,是异赋吧?把物体弹开,倒是个有趣的能力。 他闪到半空中,手一挥,几把精巧的匕首从不同角度朝帐篷飞去,然而刚一接近帐篷,全被弹飞了。小参将落回树上,看来这异赋还挺强大,范围是以帐篷为中心,向十米内扩散,连帐篷顶也被包裹起来。 真够乱来的,把异赋这么用,奢侈!小参将温柔一笑,手一拨,露出一张精致魅惑的脸,他左手摩挲着脸颊,风情万种,一只八哥落在他右手上,他靠近八哥声音低哑地说:“去告诉三娘,就说我发现了有趣的异赋,在长公主这里。” 早上百鸟齐鸣,苏玉从塌上起来,昨夜两拨人造访,她一直使用着异赋,这会儿身体有些支撑不住,白鹤体贴地端来参汤,服侍着苏玉喝下,苏玉看上去十分疲惫,眼底一片青黑。白鹤很自责,一直都是苏玉姑姑防御外敌,而她这个御赐的护卫却帮不上忙,若她也有异赋就好了。 此时外面乱成一团,白鹭掀开帐篷走进来,看见云流已起身便福道:“殿下,夏将军说丢了许多东西,问公主殿下可少了东西?”云流摇头说:“不曾少,你去回了他。”白鹭依言退下。 夏决脸色黑成了锅底,这么多人竟然在一晚上被偷了个遍,传出去还怎么混啊?堂弟夏星走过来,看着夏决的黑脸叹道:“看来我们是遭了道了,被人围起来偷了个遍。” 夏决冷哼:“盗匪一类,只会这些偷鸡摸狗的手段,成不了气候!”若被他抓到定要剥了他的皮,敢侮辱他夏决。娄朔自责不已,若他的夜莺在,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夏家亲卫叫苦不迭,这什么德行的盗贼啊?连家书、底裤都不放过!怎么净挑重要的拿。 又是夜黑风高夜,众人假寐以守株待兔,然而等到天亮也没见到那小贼身影。夏决在娄朔的护卫中醒来,他习惯性地朝床下的青虹宝剑摸去,一摸,空的,他一个激灵翻下床,把娄朔吓一跳。床下空空如也,一丝痕迹也无,夏决的脸转青了,娄朔低头一看,哪有什么宝剑? “可恶,欺人太甚!”夏决的怒吼响彻森林,震得飞鸟扑腾。云流捂住了耳朵,再也睡不着。早膳过后继续赶路,他们一直朝北走,想等走到北方边界再折回东方。 夏决的脸上满是戾气,众人不敢大声说话,唯恐触怒了他,等到云流的沙漏漏下大半后,树缝中漏下了几缕夕阳残光,一天又完了,深不可测的黑夜在逼近。 第二日一早,夏决的怒吼就响透了森林,把众人从梦中惊醒。夏家亲卫立刻进入备战状态,大将军这个吼声别人或许不懂,他们却是懂的,大将军遇到威胁了!夏决把娄朔吓了一跳,他看着夏决一脸死气地瘫坐在床上,十分紧张:“山明你怎么了?为何如此表情?” 夏决双眼茫然地说:“阿演,虎符不见了。”娄朔一震,阿演,多久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了,自从族灭后就没人再这么叫过他。娄朔搂住夏决的肩膀定定地说:“山明放心,只要我娄朔在,就会给你找回来,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这是他的承诺,就算皇帝赐下的虎符不见了,那些人如果想以此为由伤害夏决,那他绝不会放过他们!当日山明救下一心求死的他,如今他也要救他,大雍皇室也好,夏氏族人也好,谁敢动山明,他会让他生不如死。别人不知道,娄朔却是知道的,夏氏一族绝非表面上那么和谐,不知多少人想要取代大房的地位,这一路上派出了多次暗杀,寒透了山明的心。 云流十分无奈,连着几日被吵醒,她觉得头晕,她一挥衣袖,几只蝴蝶飞了出去。正午,夏家亲卫摆出阵法,娄朔站在中央破口大骂,骂天骂地骂幽洲,骂得那盗贼体无完肤,只是盗贼依然按兵不动。众人感觉得到那盗贼就在附近,于是集体开骂,竟敢惹怒大将军,非得剁了他!就在这时,那高贵繁复的帐篷被两个宫女拉了起来,随着脚步声一个婀娜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八章 作客 众人停止了叫骂,眼神追随着那道身影,那身影出现在了帐篷口,一袭曳地长裙随着女子的动作飘摇,紫色的长裙用浅蓝的腰带束着,三千青丝被面纱笼在身后,苏玉紧紧扶着云流,白鹤与白灵跟在两侧,一脸戒备。 看来这是长公主了,众人忍不住叹道。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见长公主,那缥缈出尘的气质只怕无人能及。云流缓缓走到阵法中央,然后抬起衣袖,宽大的袖口露出半截玉臂,纤长的手指往树干一指,“嘭”,白灵快速射出飞刀,只见树干一晃,一截褐色的衣袖被钉在了树干上,飞刀泛着冷光,那衣袖开始熔化。众人眼色微变,这女人好生厉害。 云流纤手轻移,“嘭嘭嘭!”又是几把飞刀飞出,“噌!”白鹤拔剑挡过飞来的暗器。“啪啪啪”,树干上传来拍掌声,一个人影从树叶中走出,中年男子满脸笑意:“长公主果然名不虚传,吴某领教了。”男子一身褐色长袍,左手衣袖缺了一截,身上沾满了汁液,然而他却不觉狼狈。“是阁下拿走我夏决剑的吧!”夏决盯着男子,他要教训这男子。男子不理他,只对着云流作揖:“吴某今日败在长公主手下,心服口服。不过在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说着便要离开。 “慢着,客人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夏决抽出娄朔的剑,直指男子,一瞬间,树木无风自动。 男子终于面向夏决,他依然在笑:“夏将军好功夫,这反客为主的本事吴某算是开了眼界。” 夏决就要挥剑,“既然先生是主,何必为难我等借道之人呢?”云流清灵的声音响起,夏决回头看了她一眼。男子立在树上,爽朗一笑:“非也,我幽洲从不强留人,是你们强行闯入。” “那先生可以原谅我等,并告知如何离开幽洲吗?若能相告,云流感激不尽。” 男子终于正色:“你们想离开?” 云流点头:“我等困在幽洲已久,苦于前路不明,无法离开。” 男子沉思半晌,突然问:“不知各位可愿到寒舍一住?” 夏决迟疑不决,娄朔冲他点点头。男子笑道:“那便随我走吧。” 云流微笑:“不知先生大名是?来日我等也好报答。”“报答就不必了,在下吴飞天,人称盗怪,普天之下没有我盗不了的东西。”夏决脸微抽,连他脖子上的虎符都偷了去,果然是个怪物。一行人跟着吴飞天在森林里穿行,一路上见到不少飞禽走兽,有几只松鼠爬在树干上歪着头看着他们,到处都是古树,一些巨藤沿路生长着,巨大的蘑菇随处可见,云流被苏玉扶着,一路悠哉地观赏这自然风光,幽洲森林就像是梦境一般神秘。 再往前,一株巨大的花树挡住了去路,花树开满了白花,花香四溢,几只鸟在枝蔓间穿梭,吴飞天停了下来,他对着夏决拱手:“诸位,前方是断肠崖,想要过去只有抓住花树的藤蔓,切记!”说完便朝云流点头:“不知长公主过得去不?需要在下帮忙吗?” 云流轻轻摇头,她没那么弱。吴飞天率先抓住花藤,一拉,花藤散开来,竟有几百米。他往花树根部一按,“咔”,花树从中间分开,形成一道拱门,中间望去可以看见前方开满野花的大峡谷,竟然如此隐蔽! 吴飞天抓紧花藤往对面荡去,惊起不少谷底的蝴蝶,很快他便到了对面,他朝众人做了请的手势,夏决走到云流身前淡淡问道:“长公主当真过得去?若不嫌弃,夏决可以带长公主过去。”“不劳大将军费心,我等自会护好公主殿下!”苏玉一脸不爽,她家殿下乃千金之躯,岂能让这莽夫占便宜? 夏决见她不领情,朝云流一拱手说:“既如此,末将等长公主过去再出发。”接着吩咐娄朔:“娄朔,你先带一百人过去接应长公主。” 娄朔带人荡去了对面,他在对面仔细侦查后朝夏决打了个手势,夏决看着云流,示意她过去。 苏玉拉住云流:“殿下,奴婢抱你过去吧,奴婢抱得住。”云流看着她还未消散的青黑眼圈摇头,其余婢女和侍人纷纷上前,想要带她过去。云流轻轻一笑:“莫非离宫久了,大家都忘了本宫的本事?”夏决看了她一眼,满脸好奇。苏玉无奈,只得先抓住花藤荡到了对面,先后几个奴婢过去后,白鹭朝云流点点头,云流开始往前走,慢慢靠近边缘,下方峡谷里青烟渐起,云流伸出纤细的左手抚摸着花藤,突然朝峡谷一跌,花藤落在地上,夏决一声惊呼:“长公主……” 众人心头一凉,吴飞天脸色微变,苏玉也有些担忧,然而云流的身子并没有下坠多久,她慢慢回升到了正中,紫色的衣裙被风吹得飘摇不定,仿佛要凌风而去,她朝对岸飞去,众人已痴了,忽然一阵谷风吹来,她猝不及防地歪了下身,面纱斜斜地往谷中落去,她伸手抓去,没有抓住,四周一片静寂,众人呆呆地看着飞在空中的女子,那清冷绝世的容颜不似真实的,紫色衣裙四下飞舞,就要凌空消逝! 静寂中有人一把揪住了胸口,他的目光惊惶而呆滞,一颗痣在日光下一闪而过。等云流到了对岸,苏玉一把抱住她,将白鹤递过来的面纱迅速地罩在她头上,然而众人已看到她的面容了。 云流发现众人默不作声,十分纳闷,莫非被她这一手惊呆了?其实她不会飞,是蝴蝶聚成翅膀将她带过来的,只不过他们看不到蝴蝶罢了。夏决沉默地揽藤而来,落地后看了眼云流,云流被苏玉扶着走了,娄朔看着盯着云流后背的夏决摇了摇头。众人全部安全到了峡谷对面,就跟着吴飞天向更深处走去,吴飞天已回过神,他呵呵笑道:“今日方知何为九天神女,飞天浅薄啊!”云流没有做声,从小到大已听过无数赞誉,她已没有感觉。 此时,静寂的白花藤下站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他一脸安适,闭着眼嗅着花香。“哎我说你怎么不急啊?她都被带走了。”一个青衣男童扯着他的衣袖问。“就是就是,她被带走了你就找不到了,你还去不去啊?”另一个黄衣男童扯着他的腰带质问。那男子微微侧头,右眼角一颗黑痣有些醒目,峡谷上方的阳光照在花树上,映得他的脸斑驳陆离,他一半脸隐藏在阴影里,突然就笑了:“自然要去,不过还不到时候。”他的发丝柔柔的,扫到青衣男童脸上,男童打了个喷嚏。 突然黄衣男童看见身后古树上有双绿色的眼睛闪了闪,他一跃就到了树上,盛气凌人地问:“喂,贪吃鬼,你在看什么?”“啪嗒”一声,绿眼睛被推出来,一个身着桃红小褂的胖少女出现在树干上,她十分惊慌,一双绿色的眼睛骨碌碌地转,青衣男童站在她身后拍着手。“许山溪你好大的胆子,见着我们兄弟敢不问好?”那少女不停地低头问好,黄衣男童一抬腿,把她踢到了树下,她爬起来想跑,青衣男童堵住了她,胖少女无路可逃,她呲起了牙,一口尖牙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嗤!”青衣男童不屑地冷哼。 “不得无礼,乐静、乐动!”萧珵开口呵斥。青衣男童乃是乐静,他不满地看着萧珵:“怀远何必理她,我看她一路潜伏就是想吃了长公主!”“就是就是,谁不知道这许山溪最喜人肉,不信你问问她。”乐动补充道,萧珵立在花藤下,他还真开口问少女:“你叫山溪?” 他声音温柔,长相温润,少女一愣,接着点头。他温柔笑着:“你想吃了长公主?”此时萧珵语气已有了杀意,偏偏这少女反应迟钝,她还是老实地点头,萧珵脸已经沉下了,“咻!”一截花枝划过少女的脸,钉在了地面。少女摸着脸上的血一脸震惊,她望着萧珵,不敢想象这个白衣男子在谈笑间就打伤了她。 乐静和乐动在一旁看戏,他们最喜热闹,何况是名满天下的萧郎一怒呢!看来怀远当真喜爱那长公主,要知道这位玉面郎君最是温润可亲,情不外露,他发怒简直和王族现世般难得一见。这次难得回幽洲一趟,竟然呆了十天,他们两兄弟高兴坏了,怀远第一次呆这么久,结果却是为了等一个女人。这十天他们玩遍了幽洲,总算在今天遇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十天来大名传遍外围守卫者的倾云长公主。 乐静提起许山溪的衣领:“我警告你,长公主是我们看上的人,若你敢插手,小心脑袋,你该不想你这肥脑袋被捏碎吧?”许山溪一个劲儿摇头,她不吃长公主就是,她还想要脑袋,她吃别的。 乐动也蹲下恐吓她:“山溪姐姐,长公主是我们的人,你可要帮我们看着她,万一她受伤或者怎么的,我可都算在你头上!”萧珵把玩着从谷底捡上来的面纱,上面绣着精致的祥云,闻着面纱上若有似无的香味,他觉得一切都好像回到了那一年,一切还没有开始。 云流等人跟着吴飞天到了一处宽阔的木门前,这里的古树十分奇特,树干从中分开,形成天然的屋顶,十分高大,一入木门,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门里竟然是一条街,两边商家林立,各种酒坊玉器店十分热闹,里面的人们穿着上装下裙,脚蹬木屐,一路上熙熙攘攘,人们纷纷向吴飞天问好,有大胆的姑娘问道:“城主,这些儿郎们可真俊,不知来自何处?” 吴飞天但笑不语,他向众人解说:“这便是在下管辖的小城飞天城,这些人都是幽洲的原住民。” 云流很惊讶,幽洲森林有原住民,那么历史相当悠久吧,可是历史上却没有任何记载,是人为抹去的吗?就像不想人知一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九章 幽洲十二怪 众人跟着吴飞天到了城中,在飞天城北面有一所宅子,由巨大楠木打造成,上书“飞天府”,是吴飞天的住所。吴飞天带着众人踏进宅子,一个青衣侍女立马迎上来,“绾绾,带各位客人去后院,另外,这位女客的院子要好好挑选!”吴飞天在太师椅上坐下,周围已围满了下人,一个长须老者抚着胡须叹道:“这位便是长公主吧,果真百闻不如一见!”云流很是意外,什么时候她的名声传到幽洲来了? 飞天府十分宽敞,那长须老者在地上摆出阵法后,随着他一念咒语,凭空借出了大片空间,因此众人全都歇下了,娄朔看着那老者暗自思索,只怕他也是异赋者吧? 那老者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抚着胡须笑道:“非也,老朽这只是普通的法术,并非异赋。”法术这么厉害?娄朔明显不信,木桌上的另一个黑衣男子见状不由笑道:“兄台不信也情有可原,毕竟这是海外法术,幽洲之外只怕少有听闻。”原来幽洲森林虽与世隔绝,然而与海外仙山联系却十分紧密,海外修仙者通常都会些千奇百怪的法术,这些法术传进幽洲也不奇怪。 夏决说起了被逼入幽洲的经过,吴飞天听后但笑不语,他拿起琉璃酒杯呡了口酒,对夏决笑道:“看来你们真是被诱进了中部,你们遇上睡怪了!” “睡怪?他是谁?” “看来你们对幽洲一无所知啊!”绾绾替夏决倒了杯酒,接着说:“幽洲历史悠久,一直以来由十二大人守卫幽洲,这其中就有我们城主,盗怪!”长须老者接着说:“不错,就是幽洲十二怪,而这睡怪呢,最喜误人子弟误人前途,你们多半是被他骗进了幽洲中部。” 长须老者摇着头,夏决不解地问:“前辈,我们并未见过任何人啊!”老者笑呵呵地说:“叫我老周即可,这睡怪莫潇潇,生平最爱睡大头觉,为人豪爽,不过此人极难对付。”吴飞天点头:“莫潇潇是十二怪中少数的异赋者,他的异赋便是转换梦境,能将他自己的梦转为现实,也能将别人的梦转为现实,也就是说他能操纵梦境。”这么说他们看到的毒河是幻境咯?娄朔一阵放松,他还以为是地图有问题呢。 “不可小看此人!那是真的!除非你和他有同源的异赋。”老周纠正道,“况且他本身能力就极强,实战能力排在前五。”吴飞天点头:“不错,论实战我绝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还有那种异赋。” 连吴飞天也打不过他?夏决很是吃惊,绾绾抿唇一笑:“虽然如此,不过城主您也不差啊,莫潇潇那异赋必须在熟睡时才能使用,论偷袭谁又比得过您呢?”吴飞天有些赧然,他和莫潇潇不是同类,他是属于技能派的,盗艺出神入化,而莫潇潇属于实战派,异赋只是他的附属能力罢了,正式打斗中谁能睡得着?他的异赋只是偷袭用的。幽洲十二怪功夫千奇百怪,彼此制衡。 “城主,云流有一事不明,何为同源?”云流敬了吴飞天一杯酒,吴飞天温和地说:“同源即是类型相同,比如莫潇潇,他的异赋属于虚实类的,如果有人也能操纵虚实,便能一眼看穿他的把戏,直接找出真身,比如那些使用海市蜃楼者。同样,他也能看穿对方,幻境对他也没用,所以比较而言他的异赋有很大的风险,若有同源者发现了他在使用异赋,此时他正在熟睡,那他毕输无疑。”原来还有这个弱点,云流暗自点头,那么他看得见幽灵蝶就解释得通了,幽灵蝶也是虚幻的,乃是由大地精气以及死亡生灵的灵魂幻化而成的。 吴飞天与夏决碰了一杯酒,继续说道:“只可惜这里没人有同源异赋,不然何至于被他逼进中部,要知道中部是不许外人进入的。不过他为何会逼你们呢?” “不错,莫潇潇这小子虽然顽劣,但也不至于恶毒,可是你们做了什么?”老周放下酒碗询问娄朔,娄朔也很疑惑,苏玉替云流倒了杯果酒说:“不论如何,到了先生这里总算安全了。” “我看未必,既然莫潇潇都出手了,其他几怪也早盯上你们了,何况贪吃怪一直都跟在你们后面!”吴飞天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什么贪吃怪? 吴飞天仰天大笑:“那小怪物一直跟在你们身后呢,我在峡谷时才把她甩掉了。”绾绾一脸嫌弃:“那个小胖子也来了?长公主可要小心,食怪许山溪最喜人肉,每日吃掉的人肉有小山那么多!”说完张牙舞爪地比划着,云流见她满脸的作弄神色,不由好笑,莫非她以为自己很弱?想要轻易伤她可没那么容易。 苏玉不屑地冷哼:“她要敢来,我便活剥了她!”她说的出做得到,多少杀手都被她剥了喂了毒虫,敢靠近长公主,死! “那许山溪也是十二怪中的一人?”白鹭开口问道,木桌上的黑衣男子名叫柳晓,他点点头:“这许山溪是食人谷的谷主,食人谷位于幽洲森林的西北部,那里山谷众多,路况复杂,食人族世代安居此地,他们擅长伏击,胆子很小,只不过手段十分残暴,如遇上食人族最好直接逃走!” “也就是说食人族属于偷袭派咯!”军师夏綦总结,“不知食人族除了食人外还有什么本事?”若能知道对方的情况那么即便日后遇上,也能对付他们,大将军威风凛凛,岂能一直逃跑? 吴飞天摩擦着酒杯说:“本事说不清,我飞天城与食人谷交情不深,不过曾听夜行怪说食人谷谷主有种代代相传的能力,便是吞噬死者的能力,却不知是真是假。”他是听过传闻,不过似乎这一代谷主许山溪天生痴呆,未曾继承这种能力,这一点他没有告诉夏决等人。 众人皆醉,这些日子一直在森林转悠,难得酣畅淋漓一回。这时吴飞天看了看天色,天色已暗,萤火虫飞舞在大厅中,远处一片青烟袅袅升起,他朝着夏家亲卫随意一晃酒杯,不紧不慢地说:“天色已晚,不知贵客今日可留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十章 老来怪 天色已晚,众人在飞天城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启程。吴飞天带着部下送他们到了飞天城北的飞瀑下,他从岸边折了枝柳送给夏决:“夏将军,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请恕飞天无能,不能如约护送你们出幽洲,他日将军重游幽洲,飞天再来赔罪。”夏决握着柳枝,声音低沉地说:“城主客气了,如不嫌弃便叫我山明吧,是山明给城主添乱了,日后应是山明上门赔罪。”接着朝飞天城的众人大声喊道:“诸位,多谢关照,夏决告辞!” “告辞,后会有期!”飞天城民十分热情,挥舞着衣袖与夏家军告别,云流隔着面纱看着人群,忽然觉得民众是如此亲切,她从小便受惯了百姓跪拜,这还是第一次有所感触。 “长公主不去告别吗?”沙哑魅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云流侧身看着依旧一身红衣的楚孟,没有说话。她从未告别过任何人,告别这种事不是她这类没有归属感的人做的,她没有舍不得的人,从小到大!苏玉看着沉默的云流上前说:“殿下不必伤怀,我们原是路人,何况我们还有要务在身,不可沉溺于此!” 云流一震,是啊,她是为了平定内乱才和亲的,如今已过去大半年,还未到达大雍,午云还在水深火热中,得早日离开幽洲!楚孟看了眼一身青色宫装的云流,没再说话。她与自己一样压抑着情感,世人只看见他们光鲜的一面,谁又能理解他们的无奈与苦楚呢?皇家之女,哀乐全无,人生又岂能畅快! 付烟飞走到云流跟前笑眯眯地说:“这飞瀑如此高大,长公主你猜我们要怎么过去呢?”付烟飞五官精致,一脸笑意,给人一种精炼之感,云流摇头,她怎么知道?“长公主可知昨日我打伤你的婢女用的什么手法?”云流停下脚步,双眼平视着她:“云流亦是十分好奇,城主用的什么手法呢?” 付烟飞见她终于肯正视自己,不由乐道:“看来长公主对三娘一无所知,我付三娘人称云中怪,住在云中城,昨日使的是我的异赋,云飘。”她走到瀑布面前冲云流大喊:“长公主看好!”这一喊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只见她往瀑布一拍,瀑布飞流而下的水瞬间变成了云朵,云朵不停移动着,形成了阶梯,她兴奋地大叫:“看见没有,这便是我的异赋,长公主觉得如何?”云流见她一脸兴奋,不由笑道:“付城主果真名不虚传,好厉害的异赋!”付烟飞仰头大笑,震得云梯微微晃动。 飞天城的城民与夏家亲卫都看呆了,好强!吴飞天在人群中叹了口气,十二怪中异赋最强的便是付三娘,他突然懊恼自己怎么没有异赋,不然绝对可以助长公主一行离开幽洲。付三娘吆喝着众人爬梯,自己则往空中招招手,一根白色的细绳从天上晃晃悠悠地飘了下来,她抓住绳子往天上一甩,那绳像有生命似得一弹,她人已到了云梯半腰,冲着夏家军招手。夏决护卫着云流往上爬,爬了许久才到半腰,云流香汗直流,宫中侍人见了急忙说:“公主殿下,不如奴才们抬您上去吧。”云流忙摆手,若是上个云梯也要人抬,那她也太娇奢了。 楚孟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见状朝付烟飞喊:“三娘,把云梯弄直,再这样一天都到不了云中城!”付三娘点点头,手一挥,云梯一阵晃动,众人只得紧紧抓着梯子,苏玉张开了屏障护住午云众人,等云梯一停众人发现云梯变直了,就像一道白练横在空中,四周云雾缭绕,往下看去已看不到飞天城的人。付烟飞看着众人佩服的神色心头大乐,她本就是故意显摆,好让这些人见识见识! 大队人马在空中行走,底下只能望见空中的白线,不知道的人只当是白虹。娄朔不住地赞叹,这样的异赋才厉害,他的异赋太鸡肋了。中午的时候众人吃了干粮便继续赶路,云梯渐渐朝下走,周围的景色也变得清晰起来,娄朔随意地看着美景,突然,一只夜莺从树顶飞了出来,扑腾着身子。他惊喜万分,想要唤它过来,谁知一个网兜从树下伸了出来,一把将夜莺罩住,夜莺在里面挣扎着,十分凄惨,“咻!”一个浑身枯叶的老头子站在了树顶,他抓起夜莺叽里咕噜地念叨起来,娄朔怒从心头起,这个臭老头,敢欺负他的夜莺!进入幽洲后夜莺便失去了踪迹,这好不容易才看到一只。 “住手你这个臭老头!”娄朔暴喝一声,从云梯上飞了下去,他的轻功虽不算绝顶,但这点距离还是可以的。老头抬头看着从天而降的人,没有移动,娄朔一接近树顶便拔剑,朝老头双手挥去,老头这时一脸失望,伸出两只手指一夹,抵住了剑势,然后往旁边一抛,娄朔顺势跳到了另一颗树顶,老头嘟囔着:“怎么如今的后辈这么缺德?连只小鸟也要跟我老头子抢?” 娄朔青筋暴起,“那是我放出来的,你抓它想干什么?” “自然是吃了,这鸟肉质鲜嫩,十分美味。”老头舔舔嘴巴,娄朔脸已经黑成炭了,他在幽洲苦等夜莺传信,谁知这臭老头竟然把它们抓来吃了,看样子还吃上瘾了。“你吃了多少?”娄朔咬牙切齿地问,老头见他炸毛了,犹犹豫豫地说:“没有,就这一只!”“你骗谁呢?满身鸟毛味!”娄朔一剑劈来,老头一闪,灵活地躲开了,树顶被娄朔削掉了,娄朔跟在老头后面乱劈,眼看就要进入森林之中,“轰隆!”一声巨响,森林的古树从中间被划开,上半截掉在了雪白的云海中,娄朔与老头的身影完完全全地显示了出来,众人都从云梯上滑到了云海中,付烟飞一脸不耐烦,冲着老头喊:“诸葛乞,这是我付三娘的客人,不是你老人洞的!” 原来这老头是幽洲十二怪中的老来怪,是个老顽童,喜欢作弄人,尤其是年轻人。老人洞的老头子老婆子都是些劣迹斑斑的老顽童,总爱把人骗去当苦力,今天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她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诸葛乞一见到付烟飞便知情形有变,瘪着嘴说:“不成了不成了,老头子不玩了!”回头开溜,谁知脚早被云雾缠住了,他气的大叫:“付小鬼放开我,要不然老朽可就不客气了!” 付烟飞不理他,对着娄朔说:“你要那夜莺是吧?赶紧拿着,我们还要赶路呢。”娄朔气呼呼地从老顽童手里拿过夜莺,他狠狠地瞪了老头一眼,老头做了个鬼脸,惹得娄朔火气大发。 娄朔轻轻抚摸着夜莺,对夜莺呢喃着,夜莺哀婉地叫着,娄朔轻抚夜莺,然后将它放飞了。老头一脸好玩:“年轻人,你会鸟语。”一口肯定的语气,娄朔不理他,老头子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老乞子错了,原是看这鸟稀奇,叫声动人才心下痒痒,要知道是你放的我绝不吃它们。”娄朔脸更黑了,他径直越过老头,走到夏决身边,一脸凝重。夏决心知不好,对他点点头,两人站到云海边上,娄朔才低声对夏决说:“山明,大雍有变!” “何事?”夏决脸色微凝,娄朔敛眉说:“刚收到夜莺传信,有人出手了,他们诬陷你挟持长公主潜逃,夏家开始乱了。” “哼,只要我夏决在一天,他们迟早会憋不住,只怕是二皇子的主意!”夏决一脸狠绝,这一路上遇到了多波刺客,除了二皇子,谁有这么大手笔? 娄朔担忧地说:“比起二皇子,我更担心夏家也有人参与啊。”这已不是什么秘事,夏家长房的后辈如今只剩夏决一人,镇国公年事已高,等他过世夏决便会承袭爵位,成为夏氏一族的新族长。其余几房早就耐不住了,夏决的胞弟胞妹就这么没了,短短三年,长房嫡庶子女相继出事,偏偏又查不出来,哪有这么巧的事? 父亲为此郁结于心,身子益发虚弱,没力气腾手收拾夏家,以致于他们越发猖狂,竟然敢对他下手,若他人在夏家,哪会弄得这般乌烟瘴气?父亲还是太心软了。夏决握紧宝剑:“这次回去我定要好好清理门户,敢欺到我头上!” 娄朔点头:“是该好好清理了,再这么下去夏家迟早败落。”一个军功世家若开始勾心斗角,不思战斗,家风不正,必然败落。 付烟飞驭起云练继续北行,众人随着云练飞离了云海,云海上只有那老头还在嚷嚷,付烟飞一脸不耐烦,一挥手,云海瞬间散去,那老头急忙在下坠的树干上跳跃着,跳到了一颗古树顶上,冲着娄朔喊:“嘿,我说小伙子啊,来我们老人洞玩玩呀,里面应有尽有,简直是人间仙境呀!”娄朔不理他,他便一路跟着云练,在树顶跳跃着,大声喊道:“小伙子,不如你拜我为师吧,我看你的鸟语似乎很不成熟啊,我帮你练练,老头子最是热心肠!” 付烟飞脸皮抽搐,这老东西有完没完?吵得她头疼,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不知道她付三娘的厉害!她站在云练上突然仰面倒下,身影瞬间消失,站在前方的云流愣了愣,忽然后方传来惨叫:“哇,冰雹啊!”一回头,那老头子上蹿下跳地躲避铺天盖地的冰雹,但他的脚步还是没停,依然在云练下穿梭着,仔细看冰雹都没打中他,他的身影在冰雹里不停闪过,快到看不清人影,夏家亲卫已经看呆了,竟然有这么快的速度,冰雹完全近不了身。付烟飞的头从云练下冒了出来,她看着诸葛乞不停地闪躲不由暗叹:“这老头子好灵活的身手!”云练下方无数根云刀朝老头插了过去,云刀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老头子依然在跳跃,嘴里喊着:“夜莺跟你说什么了?教教我鸟语啊小伙子!” 白鹭忍不住喊了声:“小心冰刀!”那些冰刀就要插在老头身上,老头这时才从头上扯下头巾一挥,“噼里啪啦”,冰刀碎成几截掉了下去,付烟飞眉头一跳,好难缠!她要认真打了,她回到云练上,走到边上看着老头子喊:“诸葛乞,前方便是我云中圣地,你要再跟来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诸葛乞依旧笑嘻嘻地说:“付三娘何必那么小气,早听说云中城美不胜收,想要游览一番,正巧今日城主有客人,不妨带老头一道宴客,尽我幽洲地主之谊。” 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付烟飞周身云雾缠绕,日光打在她脸上,看起来绝情又冷酷,“嗖!”,云雾缠住诸葛乞的四肢,慢慢往身体里钻,付烟飞趁此时机朝他飞去,她手里拿着冰剑,身上张开了云翅,霎时狂风四起,诸葛乞停在了树顶,他闭上眼一使劲,云雾“噗”地全被逼出来了,束缚已开,他朝空中一跃,迎上冰剑,直接用两手与冰剑打了起来。 两人已过了数百招,从空中打到了树上,树上打到林中,又飞回空中,难舍难分。楚孟看着激战的两人微微叹气:“三娘输了。”云流不解地问:“何以见得?” “诸葛乞在十二怪中排名第二,三娘第四,我原以为三娘凭着异赋能打败他,谁知还是有差距。”这时诸葛乞一个侧踢,将付烟飞踢到了空中,付烟飞用云雾稳住了身形,大口喘着气。云流心中一阵叹息,付三娘就已经很强了,随便来个老头竟然比付三娘还强,幽洲能人异士果然了得。 付烟飞回头,正好看见云流摇头,脸色一红,这死老头,害她在美人面前丢脸,要他好看。她缓缓站起身,收起了云雾,身上衣裙开始震动,像有东西要钻出来似得,众人都惊讶地看着她,诸葛乞也满脸好奇,突然,付烟飞的身体一下子被撑大,像座小山挡在了众人面前,她的五官被拉开变得模糊不清,身子朝前一倾准备攻击,诸葛乞见她那张模糊的巨脸往自己凑来,浑身一哆嗦,闪开了百来米,哆哆嗦嗦地喊着:“怪……怪物!巨脸怪来了!”跟着跳入森林失去了踪影,付烟飞哭笑不得地立在原地,她刚准备出大招,结果那臭老头竟然跑了,她的脸有那么难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十一章 云中痴人 远远的,一座空中城池出现在了前方,那雕刻精致的门口挂着巨大的风铃,此刻风铃正随风摇摆,发出清脆的乐声。付烟飞舒了口气说:“前方便是我云中城,还请各位随我一道小住些时日,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包涵!”话虽如此,她人却没有半分谦和之意,众人也不会真当自己在做客,要 知道他们可是在赶路啊,奉皇命迎接长公主,如今却被拦在路上,当然即便心急如焚,众人也不敢表露在外。楚孟跟在付烟飞身后,他舒展着双臂,红色衣衫随风飞舞,将这洁白无瑕的云中城衬出了几分艳色。云流看着他魅惑的样子不由摇头,男子长得这般祸水,真不是好事,瞧她的婢女们痴痴的模样就知道!夏决见云流看着楚孟,暗哼一声,一个大男人穿成这样,没有半分阳刚之气,与那青楼楚馆之人有何分别? 众人到了城门口,一阵笛声从内传来,“三娘总算回来了,不知三娘觉得我等新作的《云中卿》如何?”笛声悠远,城池渺渺,让人顿生今夕何夕之感,付烟飞只微笑着看着云流,云流只得微福:“笛声幽远,与云中城缥缈的景色十分契合,实乃云中仙乐。” “久闻午云女儿善歌舞通音律,不知长公主可否为我等指点一二?”一个红衣少女娇俏地立在门内,手握红鞭,笑眯眯地望着云流,苏玉皱着眉,这少女分明是挑衅。 “长公主乃我大雍未来皇妃,她的乐音舞姿自然是要留给我皇欣赏的!”夏决走到了云流身前,冷冷地看着少女,少女脸色不改地问:“听闻大雍征国大将军骁勇善战,不知红诛可否讨教一二?” 说着已挥鞭卷来,“铛!”红鞭被长剑挡住,一身戎装的前锋夏逊横刀立在夏决面前,夏决已被娄朔拉开,夏家亲卫围在了城门四周,中间留给了打斗的两人。付烟飞斜躺在美人塌上,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给她扇着团扇,她悠闲地看着中间打斗的两人。 看来她是不会阻止红诛了,渐渐地云中城的人开始围起来,在四周架起高高的木梯,形成了观赏台,人群欢声笑语,有的甚至设起了赌,押注的人越来越多,粗略望去可以看到分为了两组,一组写着“夏”字,一组写着“云”字,押“夏”字一边的人少之又少。夏逊一把玄铁长剑在空中飞舞着,红诛的长鞭追着长剑四下飞舞,四周的气流被冲开,瞬间两人斗到了空中,一手握武器一手交锋,打的旗鼓相当。白鹭靠近苏玉悄悄问到:“姑姑,你看他们谁会赢?”“两人看起来旗鼓相当,只怕难分输赢。”苏玉眼神追随着两人,“嘭!”两人从中间弹开,红诛已收起了笑脸,一张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漠,就在这时,红衣一闪,楚孟那张魅惑的脸出现在阳光下,他望着红诛说:“红诛妹妹,你想我押谁?” 红诛一顿,接着咬着嘴唇问:“城主想押谁?”“我么?你觉得呢?”他笑得颠倒众生,红诛痴痴地望着他,他却已经转身朝着付烟飞走去,红诛闭了闭眼,睁开眼睛已是满脸笑意:“大将军麾下将士果真厉害,红诛佩服!”接着红衣一拂,人已消失在看台后。夏逊哼了一声,黄毛丫头傲慢什么? 看台上的人们见两人各自退下,只得无奈地撤了看台,一个个往城中走去。楚孟走到了付烟飞跟前闲闲地说:“三娘这番作态不怕惹恼了佳人?”付烟飞哈哈大笑:“怎么会呢?我见大伙连日赶路疲惫不堪,特意在此叫城民接风,想来长公主不会怪罪。”说完朝云流抛了一个媚眼,青衣少年扶起她,她朝着云流走来,苏玉赶紧挡在前面。付烟飞望着薄纱遮面的云流说:“长公主绝色天姿,三娘心慕,听闻午云国人无论男女,皆善歌舞,三娘也是好奇才由着红诛那丫头胡来,长公主不会怪罪吧?” 云流掩在面纱下的秀眉微皱,付三娘是一心想探她的底,只怕除了这一出以后还会有不少招儿,她难道要一一化解?楚孟适时走过来扶住付烟飞,轻轻地问:“三娘打算把他们安置在何处呢?只怕不久就会有人要求处置擅闯幽洲的人。”付烟飞一脸随意:“就在城主府,谁能强迫我处置人?”云流对着付烟飞作福:“多谢三娘保护,此恩云流铭记。”付烟飞摆摆手,招呼众人前去城主府。路上不少人盯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讨论云流的容貌和来历,也有些少女大胆地递花给夏家亲卫,云中城一片和谐。 城主府十分雅致,云流被安排在了付烟飞旁边的院子,院子里有不少奇花异草,其中有一株紫色的花最为神奇,它在花圃里开着,看着夕阳下的云流一行人显得很惊讶,歪着花径。苏玉最先发现,惊叫道:“殿下,那花在歪头!”花一顿,接着花朵头伸到地下藏了起来,像是害羞一样。过了会又把头伸出来看着众人,还大胆地把头朝苏玉伸过来,逗得众人发笑,云流不禁心情舒畅。 “那是初见,云中城特有的奇花。”付烟飞的声音柔柔地在身后响起,云流回过头来,看见付烟飞温柔地盯着花朵,眼神缠绵。“长公主可知道初见五百年一现,它在云中城静静成长,直到遇见喜欢的那个人,再花上许多年变化成人,陪伴在那人身边。”付烟飞身形隐入花树中,看不清表情。 云流十分惊讶:“它怎会变成人?”“呵呵,它原是海外仙草,具有灵性,不过在千年前不知何故它便只出现在云中城,其余地方都存活不了,这才成了云中城特有的花。”低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楚孟倚在木门上闲闲地说,夏决和娄朔站在他身旁。 “城主见过变成人的初见吗?”云流好奇地问,楚孟摇摇头,“也许只是个传说,反正我是没见过,三娘可曾见过?”付烟飞没有说话,转身走进云流的房间,楚孟无奈地耸肩。云流的房间早已收拾妥当,一切都照着云流的风格布置,看来付烟飞待人处事很有一套。白鹭给众人上了茶,大家说着闲话,很快月上中天,夏决等人都起身告辞,付烟飞跨出房门:“长公主住处离我最近,若有什么事只要大声呼喊,三娘立即过来。”云流点点头,付烟飞走出了院子。 白鹭服侍着云流梳洗,她一边给云流解下发饰一边朝院中望去,白鹤推门进来便看到这情形,不由笑道:“你这女子,心神恍惚地作甚?”白鹭见大家都在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实是好奇,初见真会变成人?怎么看也是一朵普通的花啊。” “这里是幽洲,发生任何事都不足为奇,我看付三娘也不会骗咱们。”苏玉给云流倒上洗脚水,看白鹭还一脸好奇不由说道。云流伸了个懒腰,望着月下初见微笑:“也许是真的呢,那花真有灵气,像个小孩子。”月下的初见此刻正在拼命伸展根茎,一直到云流房前,遇到苏玉的屏障时停了下来,“呲!”泥土被刺破,一根茎颤巍巍地伸到了地面上,接着一朵花开在了顶上,那紫色的花悄悄往窗台上伸,朝前倾的花朵活似一颗偷窥的头。 “噗噗!”一只幽蓝的蝴蝶落在了云流的头发上,云流一愣,接着不经意地朝窗外一瞥,又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窗外的花朵在月光下抖得像筛糠,它一会儿挫败地伏到地上,一会儿又伸头偷看,一会儿东扭西扭,若是有人在此必定以为撞邪了。 第二日,云流一袭白衣走在街道上,苏玉和两个丫鬟一脸紧张地跟在她身后,不时有少年少女上前送花或是请教歌舞方面的问题,云流一一解答,没一会儿就被云中城的人团团围住,苏玉不停地赶人,急得满头大汗,云流见状说:“多谢诸位的热心,不过云流今日有事在身,不如奏一曲谢罪?”说完从白鹭腰间取下碧玉笛,站在街道中央开始吹笛。一阵寂寞广阔的笛音从中散开,像高山上的流水缓缓泄下,在白云间流下,流到不知名的深谷,一直流,无穷无尽,永无休止。等城主府中的清歌从高处传来,众人才回神,哪里还有长公主的影子?长公主一曲,世间皆寂。 此刻云流等人坐在一家酒肆后,由着白鹤将她们打扮成云中城民,这样总不会引起注意了吧?“当当当!”一阵敲木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一个说书先生开始上场,“话说这长公主来到云中城啊,各方势力开始涌动。咱们城主呢,在城主府设擂台比武招亲,这第一个上台的就是楚城主,只见他飞天而起,一个手刀朝付城主打了过来……”“切!说的那么玄,你见过长公主长啥样啊?”“就是就是,付城主风流无双,楚城主妖娆魅绝,怎么可能为她上台啊?是不是吹过了?”城民成堆地讨论着,说书先生满头大汗地吆喝着,气氛一片热烈。 “够了,比起编些天马行空的事,不如想想怎么应付幽洲十二怪的责难!”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大家看向角落坐着的年轻男子,他一脸不耐。隋壑,这个男人也来了?谁人不知他痴恋城主,自小便立志成为城主的贴身护卫,只可惜城主风流倜傥,宠爱美人,对他这冰山的样子十分不喜。众人消停下来,确实该想想怎么应对,长公主乃境外之人,谁接了都是烫手山芋,处罚长公主一行,会伤了城主的脸面,一时间酒肆安静下来。 云流站在后院,众人的为难她一清二楚,来云中城已经四天了,大家对他们很友善,只是迟迟不提何时送他们离开,看来付烟飞也相当为难呐。苏玉扶着她默默回了城主府,谁也没注意到她们。晚间云流遣退了奴婢,自己泡在温泉里,水温十分舒服,她翻了个身仰面望着雕花屋顶,如果一直滞留此地,不仅自己和夏决的使命无法完成,连付烟飞都会受到牵连,是时候启程了。一阵乐声幽怨的从屋外传来,云流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她竟然睡着了,她走出温泉到架子上拿起了衣服,苏玉等人就候在门外。想到此,云流调皮一笑,手臂轻招,一群幽蓝的蝴蝶在池面飞起,来到她身边,她轻抚着蝶群,朝着里间走去,到了墙壁前她停了下来,上次离开飞天城时吴飞天给了苏玉一本书,里面讲述了如何训练异赋,她正好试试是否有效。她闭上眼站在蝶群里,蝴蝶围着她飞舞,在墙壁前她集中精神想着穿过墙壁,然后朝墙走了过去。幽幽的烛火下只能看见些摇荡的影子,一个纤细玲珑的身影跃过了墙壁,室内只剩空荡荡的烛火。 睁开眼,已在墙外。云流舒了口气,她原本就在想是否能像幽灵蝶那般穿透实物,正巧得了那本书。古筝的声音更加清晰,云流顺着乐音寻过去,看到了一间半敞的房间,门口挂着紫色风铃,她悄悄走过去,古筝停了,她一顿,朝里望去,里面点着烛火,背对她的女人一身银色绸衣,黑发披散在身后,她正对着墙上的画像发呆,在她脚下的矮几上放着一把古筝,看起来十分陈旧。 “她看起来不似真人对吗?”付烟飞的声音轻轻传过来,云流不解地看着她,月光把她的影子拖得老长,直直打在墙上。云流上前与她并肩看着画像,里面是一个身穿青色纱衣的女子,女子长发飘散,站在悬崖边的栏杆上俯视着云雾缭绕的下界,她一只手扶着栏杆,衣裙飘飞,纤柔的身子好像随时会掉下去。仅仅一个背影便可窥见女子的天姿国色,那份气质让人望而止步。女子不似世间人,远远的距离让人顿生冷意。 “长公主,付烟飞在十三岁时在城主府中遇见她,那时她做客云中,一身青衣飘逸绝伦,她问我:‘你可知初见?’我自然不知,我陪了她一个月,走遍云中。后来在城主府中发现了初见,她说这种花最终会为了所爱之人寻遍天涯,直到守在他身旁。她脸色奇异,云中城的日光也照不亮她眼中的阴郁和疯狂,我就那么看着她,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是初见,初见!”付烟飞脸色晕红,脸贴在画像上,她半睁着眼继续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般美的人,我想世间也不会有人比她更美,若有,”她脸色阴郁,“我便杀了她!” 云流被她盯得发毛,然而她很快又说:“她在找到初见后,抱着初见哭得肝肠寸断,第二天,她走了,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无论云中,幽洲,或是外界。也许这一生我都不能再见到她!”她声音哽咽,“后来我努力成了城主,掌管着莫大的云中城,我已能给她一切,云中已无禁地!可她不会再出现,不会了。这些年我常想她是否只是一个梦呢?我自以为是的梦。年代久远,我已记不清了。”付烟飞痛苦的闭着眼,她用力摸着画像,沉浸在回忆中。 云流默默吸了口气,一股书画特有的味道传过来,画已有些年月,而那上面的美人却越加神秘,若她转过头来想必是倾国倾城。“长公主觉得三娘傻吗?”“没有,世间所有痴情都令人动容,阿流很羡慕画中女子,若有朝一日有人这般对待我,阿流倾尽所有必不负他!”云流一脸坚毅,看着眼神朦胧的付烟飞。她从来不知付烟飞大咧咧的背后竟然有这么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而且只是为了一个女子! “哈哈哈哈!”付烟飞突然大笑起来,“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理解我的人,他们都不知我心!女人又怎么了?我若爱她又岂会在乎是男是女!”她满脸嘲讽,眼中却是奇异的光芒,云流不知该做何回应,而付烟飞却“咻”地立起了身,她身形纤长,高出了云流大半个头,盯着背对烛火的云流说:“长公主可知初见能选择性别?它在遇见所爱后便会拼命成长,然后脱离土壤,变幻成人前去寻找爱人,我若是个男子,当时定要留下她!可惜当年心智尚幼,没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付烟飞的语气里满满都是遗憾,有些人只与她相遇就已用尽了此生缘分。广阔的云中城远远浮在空中,白云渺渺,根本望不见尘世中的一切,望不见心上人望不见前尘过往,二十年转瞬即逝,佳人何处寻? 云流看着她感伤的样子不由安慰道:“城主不必灰心,精诚所至,必有回应。也许哪天她会突然回到你身边,云中城景色如画谁能割舍得下?” “但愿如此,长公主若不嫌弃叫我三娘吧!” 云流急忙说:“三娘客气了,你不妨唤我阿流。”夜色已深,两人在房中畅谈,直到天色微亮才趴在塌上沉沉睡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十二章 西漠萧郎 天色亮了,侍女灵殊敲了敲门,里面一片安静,她摇摇头走进房间,惊讶地发现长公主竟然和自家城主睡倒在一片,长公主的面纱已滑落,她悄悄走近看着长公主恬静的睡颜,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双眸,侧脸美得像云中城壁画上的仙人,也是这样才让人倾尽一切想保护她吧?灵殊的脸不知不觉地靠近云流,眼看就要碰到脸上,“嘭!”灵殊惨叫一声撞到门框上,一双蓝色绣鞋停在她手边,她一抬头便对上苏玉冷冷的目光,白灵站在苏玉边上冷冷地问:“方才姑娘想做什么?” “我只是……”灵殊打了个寒颤,刚才,她想亲长公主! “长公主岂是你能随意触碰的!”“白灵,先带长公主回去吧。”苏玉开口阻止白灵,两人轻轻地把云流从塌上抱起准备回院子,云流指尖动了动,睁开眼睛便看见苏玉温柔的笑脸,“你们来了?”嗓音有些哑,衬得晕红的脸多了丝丝妖魅,苏玉“嗯!”了一声,将准备好的面纱套在她头上,抱起她就走。房里只剩打鼾的付烟飞和门边的灵殊,她瘫成一团,失魂落魄地靠着雕花门,脑子里全是长公主的样子。 午宴是云中城著名的河间宴,由河伯夫妇掌厨,食物精致美味,令人不由感叹,只有云中城这样的仙境才配得这般光景,今夕何夕!付烟飞酒已醒了,她兴致勃勃地提议:“诸位想不想去天上人间一游?那可是我云中宝藏!”此话一出,坐在侧首的几位长老脸色变了,一个身穿深绿纱袍的老妇人放下玉箸,她朝付烟飞低头行礼说:“城主为人豪爽,款待长公主一行令我云中城人倍感自豪,不过天上人间……”“城主三思,自古云中便将天上人间视为密宝,非战士不得入内,只怕不便招待长公主等贵客。”黄衣老者接口,他不能由着付烟飞胡来,天上人间是云中城军事基地,岂能随便参观? 夏家亲卫暗自猜测:莫非那天上人间有什么秘密?付烟飞坐在首位上不耐地饮酒,她是城主,有什么事做不得?何况只是参观一番,当初阿虞想要进入天上人间,却被拦在墙外,如今她已贵为城主,难道还不能放人进入?那她这城主有何用? “既然是云中城禁地,我等便不进去了,何况云中如此大,哪里都是仙境!”夏决微笑着开口,他可不想卷入别人的秘密,麻烦越少越好,最好早日离开幽洲。云流朝付烟飞及众长老行了个礼:“城主的美意我等心领了,云中城美景甚多,未必要在天上人间才能欣赏。”此话一出付烟飞深深看了她一眼,绿袍妇人端起银杯向云流一倾,仰头喝了,云流笑着回敬了一杯,气氛缓和下来,大家才有说有笑起来。 夏决不停地接过众人递来的酒杯,眼看着有了几分醉意,他眼色朦胧地看着大厅中的舞姬,长袖飞舞,身姿轻盈,不由得笑起来,舞姬们更是卖力地跳着。娄朔就在他身旁,他朝娄朔靠过去轻轻说:“天上人间有够神秘啊!”他眼睛不离舞姬,娄朔同样痴痴地望着舞姬轻声说:“将军放心,我会查明的。”午宴人群穿梭来往,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云流倚在水中亭里,看着锦鲤在水中游荡,心情舒畅,大厅里歌声隐约地飘过来,天上白云就在头顶游动,一切都那么安谧。就在这时湖心亭转角处一个红色身影一闪,前面有人声响起,那影子又退回到假山后,小心地查探着前方。从云流的角度能清楚看到那身影的主人,是红诛。她在干什么?前方是付烟飞的屋子,她莫非要溜进去?云流捏着鱼饵想了想,决定跟上去看看。红诛已经闪到假山前,云流只得快步跟上,到了前面却发现人不见了。她顺着石板路往前走,看到付烟飞屋子的一角,红诛莫非已进去了?她悄悄靠近屋子,石板上有光一闪而过,是一片带水的叶子,四周很干燥,这叶子哪来的?云流蹲到地上观察叶子,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嗒!”又没了,“嗒!”又是一声,那声音像从地下传来的,周围都是空地,地下的水声怎么回事?她顺着声音往前走,发现声音变大了,在付烟飞屋子的左侧往里延伸去,不由得跟着水声向前,前面的花丛挡住了去路,她只得翻过花丛,声音消失了,莫非花丛有古怪? 云流认真观察着这簇开的旺盛的花丛,在花丛底部发现它十分湿润,与周围土壤都不一样,她不由地往地上摸去,刚碰到地上就被东西抓住右手往土里拖去,她急得大喊:“救命!”声音在黑暗中重叠地回荡,她在下坠。幽暗中蓝色的光芒亮起,漫天的蝴蝶围住了她,形成了巨大的蝶翼,她稳住身形接着光观察四周,原来是巨大的石壁,直直通向底部发光的圆球。等到飞到底部她发现那是个洞口,外面阳光透了进来。洞口处绘着古老的图案,云中城的城标落在最中央,看来还在云中城,那苏玉她们肯定能找得到她,云流不由松了口气。 洞外阳光明媚,四周是些参天古木,仿佛又回到了幽洲森林,幽深与光线汇成一体,树木上刻画着特殊的符号,像极了祭坛的纹路。云流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树间路上走着,这些树根突出地表,看上去像筋骨暴露的巨人,她费力地爬着树根,树干上慢慢聚集起许多小松鼠,它们好奇地看着她,云流不由苦笑,她几时这样狼狈过?衣服破烂,手指被划破,灰头土脸。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云流在林中乱窜,她已走了许久,然而一路上什么都没遇到,体力在流失,肚子也饿了,早知如此午宴时就多吃些了。一根异常崎岖的树根横在路中,上面长满了青苔,云流无奈地抓住树根往上爬,然而太滑了,她根本爬不上,好不容易把腿搭上去,却没有力气翻,她累的直喘气,过了会她使劲儿一翻,结果翻过头从树根上掉了下去,“刺啦!”手臂被树根划到,紫色的锦衣被划破了,里面洁白的手臂上一条大口子汩汩冒血,云流痛苦地压住手臂,怎么苏玉还不来? 古树上有个隐约的身影正注视着一切,红色的纱裙偶尔飞出一小截,她身边的虚空里钉满了蓝色的蝴蝶,密密麻麻,衬得暗处的身影更加压抑,那冷冷的目光直直射向树下,那里云流正在扎伤口。云流扎好伤口后继续往前走,黑夜就要来了,这样待在森林里绝非好事,得赶快出去,红诛又在哪里?路边有一株野葡萄沉甸甸地垂到树旁,云流惊喜地扯下几串,顾不得清洗就往嘴里塞,她快饿死了,快来人啊。古树上那人不屑地哼了一声,树叶微晃,人影不见了。 苏玉坐在床前看着熟睡的云流,今日长公主睡得好沉,早已日落西山,城主府都已开宴了。就在这时云流微微睁开眼,望着苏玉微笑。“殿下总算醒了,可要喝点茶醒神?”白鹭替她穿着衣裙,这是午云宫装,紫色的刺绣显得精致而又端庄,配上青玉簪,云流整个人高贵无双,小丫鬟们齐齐地看着自家主子,天下竟有这般美的人! 云流接过茶轻啜一口,眉毛不自觉地一皱,白鹭紧张地问:“莫非太烫了?”云流摇摇头,跟着苏玉往外走去。“殿下稍等,把面纱戴上。”苏玉温柔地为她戴面纱,刚一凑近云流便拂开面纱,“今日便不戴了,与云中城人已是熟人了。”云流说完便往门外走去,留下宫女们不知所措,公主殿下向来不喜真面示人,今天是怎么了? 云流走在花园里,路边亮起一盏盏萤绿宫灯,就在她们走到花圃时,紫色的初见突然疯狂地生长,朝着她们猛地刺过来,苏玉一惊,急忙拉住云流往侧边躲去,白鹤“噌”地横剑直指初见,然而地面“汩汩”地又冒出了许多根茎出来,巨大的藤蔓将花园封了起来,枝蔓朝着云流的方向涌过去,苏玉只得张开屏障,撞上来的枝蔓碰到屏障烧得粉碎。就在这时一声清喝传来:“你们在做什么?莫伤了初见!”原来是隋壑,他御剑而来,停在藤蔓上方,看着站在里面的人一脸不虞,这初见能这么乱打吗? “公子来得正好,我们正疑惑这初见今日怎地这般疯长,险些伤了我家殿下!”白鹭扶着云流开口道,隋壑一脸不解,初见最通人性,怎么今日发狂了?“算了,城主已经开宴,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云流清灵的嗓音让众人心神稍安,隋壑点点头说:“城主已等候多时,赶紧过去吧。”他抚摸着初见的藤蔓低声安抚着,好一会儿初见才把枝蔓收了回去,重又变成了花圃里一朵普通的花,只是那探视的斜脑袋让人忍俊不禁。走出花园时云流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初见,初见打了个寒颤,花朵颤动不已,杀气在花圃里漫延。 等到众人一走进大厅,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大家都呆呆地看着一身宫装的云流,早听闻长公主天姿绝色,没想到竟如天女下凡!“呵呵,老夫早年听闻午云天妃绝色天下,以为只是传闻,今日一见方知世间真有这般绝色之人!”一个老头子抚着胡须赞叹道,打破了安宁。天妃乃是云流母妃,虽然众人不曾见过她,然而从云流的样貌便可想象,午云国偏安南地,妖姬佳人盛世谋臣却闻名天下。当今三国谋士大多出于午云,就连幽洲也不乏午云之人。云流朝着众人施礼,双手合于腹部微微屈身,紫色宫装衬出纤细的腰肢,束起的黑发端庄雅致,将午云的高贵风度展示得淋漓尽致。 众人受宠若惊,长公主今日竟以如此大礼相待,付烟飞急忙拉着云流坐下,在她耳边悄声说:“阿流何必客气,这般大礼我云中城可受不起!”云流抬眸望着付烟飞窘迫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霎时天光满殿,灯火摇曳亦不及她嫣然一笑。夏决拿着酒杯望向云流,长公主从未在众人前这样亲和过,原来她笑起来这般好看!“咳!”娄朔轻咳了一声,凑近夏决悄声说:“大将军,酒洒了!”夏决一惊,赶忙看酒杯,哪里有酒,那他刚才喝了那么久喝得什么?他坚毅的脸不由发红,不自觉地往云流那边瞟了一眼,却见云流正嘴角微斜地看着他,他赶紧低头端起空酒杯喝酒,脸更红了。娄朔不由摇头。 此刻,城主府下方巨大森林中,云流正东躲西藏地避着隐藏在暗处的人。一个时辰前天色暗下来,她还没有找到人,森林里传来野狼的嚎叫,衬得阴惨惨的黑夜更加危险,如果不快点找到人,绝对会被野兽攻击,她早已走不动了,然而又不得不走,在黑暗里摸着古树往前,直到她看见前方树下有隐隐火光才稍微安心了些。那火光起起伏伏晃得人看不清,她只得小心翼翼地靠近,谁知刚走近就有人喊:“什么人在那?出来!”这声音严厉而冰冷,云流心中直跳,又不得不开口:“大侠,小女子不慎……”“我管你是谁,闯入此地有何贵干?” “我……”话还没说完,一支冷箭就朝她射了过来,她赶紧往身旁的树里钻,“啪啪!”又是几只箭飞过来,云流只得往森林里跑,后面不时有冷箭追来,那道火光简直成了催命光,不时在森林中亮起,渐渐地火光多了起来,间或有人声响起,只说有人闯入了此地,得赶紧处理掉,否则便要惊动那位大人了! 云流身上被划出许多伤口,脚疼得要命,然而顾不上了,她只想着那些人说的话,莫非这是什么禁地?竟然直接抹杀误入者!森林里鸟兽乱窜,把幽深的森林变得热闹起来。“咻!”一支箭擦过云流左臂,一股热流涌出,云流死死捂住手臂,悄悄趴在了草丛中,幸好草丛够高大茂密,她听着脚步声就在身旁,不由地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走远。过了许久,她才松开麻木的右手,里面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血,她顺手扯下一截被划破的纱裙,费力地包住左臂,肚子又开始乱叫,她又累又饿,意识开始模糊,难道她要死在这里吗? 月上中天,神秘森林中有个人正御剑飞行,他一脸焦灼,直到看见一群松鼠围在一处树干上,他立马跳下去,把松鼠吓得四下逃窜。是冷箭,天上人间守卫专用的,他捏起箭头观察,箭头十分锋利,深入树干三寸,若是射在人身上……“啪!”箭头变得粉碎,只剩捏紧的拳头,“嘭!”那只拳砸在古树上,古树被砸了个大洞,木屑纷纷落下,那人靠着树闭起了双眼,夜还很长。 “咚!”“咚!”“咚!”云流被钟声惊醒,她环顾四周,天色亮了起来,她还在草丛下!她赶紧翻身起来,天亮了更容易被抓到,她不想死在这里,午云正逢叛乱,她要去大雍求救!云流脚步虚浮地在古树下穿行,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声音,生怕被人发现。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人,也没有找到可以吃的东西,她饿得发晕,一不留神就被树藤绊倒,朝山丘下滚去。在她原来藏身的草丛前,此刻正蹲着个年轻男子,一身狼狈,用手摸着草上干涸的血迹,那里曾有人俯卧过。他侧身看着地上歪斜的脚印,朝阳打在他脸上,右眼角一颗黑痣异常醒目。萧珵站起身,看来她就在这里,他已寻了一夜,总算找到了。他立马跟着脚印往前走,直到看到山丘下那个浑身伤痕的人,她一身紫衣被划得破破烂烂的,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到处是血迹,就那么倒在山丘下。 萧珵一个飞身到了她身旁,轻轻托起她的脸,那张绝美而苍白的小脸静静地落在他手中,若不是他来了,只怕谁也不知她就这么倒在草丛上,就这么奄奄一息地倒着!萧珵的心突然疼起来,他一手抱着云流,一手捂着胸口,把云流的头死死按在胸口处,疼痛的深处是后怕。他终于松开手,云流的脸被捂得通红,她意识朦胧地睁着双眼,想要看清眼前人,却是徒劳。萧珵低头看着她不语,只把她搂得更紧,蓦地又放开她,他把自己的白衣脱下盖在了她身上,随即抱着她飞身而起,御剑而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十三章 浅游 云流微眯着眼看着身旁的白玉柱,柱子一旁是精美的屏风,从里透出隐隐的光芒,她揉揉眼贴近屏风,听见里面传来哀求的声音,是皇后娘娘!她趴在屏风后朝里张望着,发现素来高贵的娘娘在跪在父皇面前啜泣,一只手死死拉住父皇的袍子哀求:“皇上就不能看看臣妾吗?臣妾一心爱着您,为您打理后宫,只盼您能有时间休息休息,盼您能到臣妾宫中,臣妾……” 父皇疲惫不堪地推开娘娘的手问:“流儿在哪?可曾哭闹?”“皇上,流儿有宫人照顾,不必担心,倒是今日太子曾到臣妾宫中拜见,说已许久不曾见到父皇,想要……”“知道了,朕明日会召见他,无事的话你先退下吧!”“皇上,臣妾……”父皇站起身拂开她的手去了殿内,留下娘娘趴在榻上垂泪。 云流十分困惑,父皇与娘娘一向恩爱有加,为何父皇这般对待娘娘呢?她刚想上前安慰娘娘,却见娘娘突然愤恨抬头,眼神空洞地朝着南方恨道:“九阙,我恨你!”她双手紧紧拽着铺在榻上的精美绣布,将绣布扯下几寸。云流停住脚步,十分不解娘娘为何要咒骂母妃呢?平日里娘娘可是十分喜爱她和母妃的。这时娘娘身边的姑姑低声说:“娘娘,据皇上身边的公公禀报,皇上去了天央宫。” 说完担忧地看着娘娘,娘娘满面泪痕,神色哀戚,这么多年他依旧忘不了九阙那妖姬么?她已失踪多年,而皇上竟然狠心不再召幸任何妃嫔!原本她与皇上青梅竹马,恩爱有加,可那妖姬一出现他便被迷惑住了,为妖姬大兴土木建起天央宫,为博妖姬一笑连命都不要,偏偏那妖姬还不屑一顾,进宫四年连笑都不肯一笑,惹得皇上黯然神伤,连日大醉,她气不过跑去天央宫要讨个说法,刚进门便被拦下,她乃是后宫之主,除了皇上的寝宫去不得,什么地方不能去? 然而那妖姬竟拿出皇上的金牌将她逼退,她站在宫外望着装饰檐角的青色琉璃心碎,皇上这般偏心,把蛮国进贡的琉璃给妖姬装饰檐角,却不曾赏过她与太子一片。狐媚子!正当她快要破口大骂时里面传来脚步声,九阙的身影出现在宫门正中,那张妖魅清冷的脸看也不曾看她,只抬眼看着天怔怔地说:“要变天了么?” “哼,得意什么,不过一以色媚人的姬妾!”这时九阙才低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说不出的冷漠与寂寥,她被她的眼神冻到,久久说不出话,直到姑姑提醒她已到午膳时间,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站在宫门外。 如今妖姬已走,她以为皇上会回心转意回到她身边,然而他竟然不再传召任何妃嫔,在他看来除了九阙,莫非天下女人都是糟粕么?她止不住地心慌颤抖,他们再也不能回到年少嬉闹时了吗?她嫉恨九阙,却又不忍伤了皇上的心,只得强颜欢笑,替她养着那不知世事的女儿,每次看到她甜甜地叫她娘娘时,她的内心一片荒芜,也只有这时皇上才会温柔地看着她,称赞她端庄贤惠,也只有这时他才会想起还有太子在身边。 皇后想到此脸色苍白,对着宫女梅如下令:“去把太子叫来!”娘娘要做什么?云流躲在屏风后,这时她突然发现四周的摆设都是儿时的样子,一低头发现自己竟然小脚小手的,穿着苏玉姑姑做的锦衣,脚上套着锦袜。一会儿皇兄便到了殿中,不等皇兄请安完娘娘便将他搂在怀里,感伤地问:“皇儿委屈你了,你父皇可曾召见你?”皇兄落寞地摇头,对着娘娘撒娇:“母后可有召阿流过来?儿臣雕了一支花簪,想要送给她!” “你这傻孩子,男女有别,咱午云的天之娇女正在宫中休息呢!”娘娘笑着说,神色里有一丝厌倦和凄楚。 云流慢慢坐到了地毯上,回想着娘娘的脸色,心里空落落的。她一直以为娘娘待她宛如亲生,谁知娘娘竟然恨她和母妃,她对母妃其实没有多大印象,却依恋娘娘,每天她都等着娘娘到宫中陪她玩,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渐渐地眼角模糊不清,她伸手抹着脸,伏在地毯上低低哭泣。 萧珵撩开珠帘,一眼就望见云流眼角的泪,不由皱眉靠近床榻,云流仍在梦中,他放下药碗,用手指抚上她的眼角,指尖一片冰凉,他一声叹息,轻轻地抚着她光洁的额头,像她这般高贵之人也会流泪么?他的脸贴在了云流脸上,柔软的发触到云流的脖颈,云流不适地动了动,惊得萧珵一个激灵弹开,仔细看原来她没醒,他舒了口气,转身调着药羹,浓浓的药味逸满空气。 云流隐约闻到了一股味道,她皱着眉头探寻来源,一丝光亮透出,她闭上眼歇了歇,重又睁开,却望进一双温润的眼里,“你醒了?”清朗的嗓音传进耳朵,云流哑着声音回:“嗯,这是哪?” 萧珵自然地扶她靠起说:“这是天上人间,你误闯了进来。不知长公主身子可舒坦了些?”云流一惊,这人是谁?竟然看穿了她的身份。看着她警觉的神色萧珵无奈地摇摇头,“云中城这般容貌的,除了长公主别无他人。”云流这才想起当日逃跑丢了面纱,不由脸色微红地说:“公子见笑,多谢公子相救,他日……” 还未说完对方便摆手,温润如玉的脸上满是清浅的笑意:“长公主不必客气,叫我萧珵便好,能侍奉长公主是在下的荣幸。”云流微囧,气氛有一瞬凝滞,萧珵端起药碗说:“长公主可愿吃药?”说着便勺起药羹凑到云流嘴边,云流无可奈何地张嘴,由着他喂药,她身体软绵绵的,实在没有力气动。在她低头吃药时萧珵认真地看着她的脸色,那么苍白又乖巧的模样轻易就柔软了他的心,不由得微笑,恰巧云流抬头,看见他温柔的笑脸,不由愣住,天下竟有如此温暖干净的男子!四目相对,彼此都慌乱不已,急忙错开眼神,而气氛已变得模糊不清。 等云流洗漱好,萧珵领着她往外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回头笑道:“长公主可要做好准备。”云流不解,刚要开口发现门推开了,面前赫然是无边的湖面,湖水碧绿澄澈,湖底的游鱼和水草摇曳生姿,那他们身在何处呢?云流慢慢地踏出房门,站在窄窄的树板上,绕着树板走了一圈才发现她四周没有任何支撑,这间木屋是把空中垂下的树干刨空建成的,往空中望去望不到树根,不知怎会有向下生长的古树,如此奇特。萧珵好笑地看着云流一脸惊奇地东摸西看,只怕她还从未到过如此奇妙的地方吧。 “长公主,可要四处转转?”萧珵温润的声音响起,云流扶着栏杆侧头,看见他正把一只古木刨空做成的小船放入水中,激起一阵水花,她新奇不已,看得萧珵发笑:“长公主,我带你下去可好?” 她兴奋地点头,随即萧珵便揽过她轻轻一跃,落在了小舟上,不等放开她便挣脱手,朝碧绿的水面摸去,晕开阵阵涟漪,萧珵也不气恼,随手拿起桨开始划船,很快就离开了木屋,宽阔的水面只有小舟划破烟波。云流拿起舟上的糕点投入湖中,引来一团团小鱼围观,好不热闹,萧珵见她开心的模样不由心情舒畅,拿起银杯轻轻呡了一口酒,他试探地问:“长公主喜欢游湖?” “嗯,儿时父皇常带我游湖,你可知夜游沧水有多畅快?沧水两岸,夜灯摇曳,歌声飘扬,一路上小贩吆喝叫卖,还有放花灯的,相当好玩!”云流神采飞扬地描述起儿时所见的沧水之夜,那时父皇还在,带着她四处游玩,那样欢快的日子如今叫她怀念不已,只可惜已一去不返。 萧珵见她陡然落寞的神色,不由心疼,他温柔地安慰:“天地辽阔,各处皆有江湖,长公主随时都可以游湖,据我所知,四大名湖有两处在大雍境内,若不嫌弃,在下愿陪公主游湖!”只要她想,他便陪她。 云流微微抿唇,望着碧波不语,如今她已身不由己,哪有心思玩乐,午云正等着她搬救兵呢。 萧珵不再说话,拿起一盘肉干递给她,她不客气地嚼着,一上午她都没吃东西,早已饿了,萧珵知她身子娇贵,便加快划船的速度,想出去吃些热食。 深深的湖底有东西在游动,水泡从湖底涌出,惊得游鱼飞似地逃开,片刻间不见生物,犹如死湖!云流不经意地一瞥,发现鱼群不知何时已散尽,她奇怪地往水下看去,“噗!”巨大的水柱直冲面门,萧珵猝不及防,只得抱着她飞向了湖面,只一瞬间小舟便被掀翻,糕点吃食撒在了湖面。 即使萧珵反应够快,两人还是被泼得一身水,然而他们顾不得这些了,水柱后耸立的庞然大物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们,二话不说就追了过来,云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萧珵感到她抓住他衣襟的手微微颤抖,不由使出轻功飞速地点着湖面,想要甩掉身后的怪物,谁知怪物突然潜入水中,不见踪影,他不敢大意,只得往空中飞去。这湖十分宽阔,烟波浩渺,竟分不清方向,烟雾从湖面升腾开来,入眼全是烟雾,萧珵见状不由暗骂:乐静乐动那两个小崽子,竟敢骗他此处风光甚好,乃是游湖潜水之佳境,待他回去定要剥了他们的皮! 云流攀着萧珵有些担忧地看着湖面:“全是烟雾,要如何离开此处?”萧珵见她蹙眉,不由抱紧了她:“长公主不必担心,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说着从袖中掏出符纸,口中默念了几句咒语,将符纸往下一撒,轻飘飘的符纸落入了烟雾中,蓦地炸开烟雾,接着落入了水中,只见烟雾分开又合拢,被符纸追逐着,最后定格不动,那处的湖面不停震动,冲出高高的水柱,水下有巨大的黑影逐渐浮现,伴着独特的嘶鸣声,响彻湖面。 云流看着被红线网困住的怪物咋舌,这……是鱼吗?为何长着一张人脸,獠牙呲出,鱼鳞附身? 萧珵好心地解释:“人面古鱼,幽洲特产,最喜人肉,最恶美色,想来是长公主天姿刺激了它!”云流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不禁抽了抽眼皮,这般谦谦公子,为何笑得这般……不怀好意?萧珵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神色,敛起神色说道:“这古鱼虽外表丑陋,不过味道上佳,长公主不如尝尝?” “不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云流狠狠地摇头,这般丑陋的人面鱼她实在不敢恭维,她不要吃!萧珵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随手一挥,古鱼便沉了下去,他从腰间摸出软剑朝前方掷去,软剑在空中蓦地变大,他揽着云流飞到软剑上,御剑而去。方才他没说的是,古鱼向来成群活动,只怕这碧湖中还潜伏着不少古鱼,早点离开为好。 往前飞了半刻钟,前方终于出现了森林,萧珵御剑飞进了森林,在一棵宽大的树干上停了下来,云流从剑上下来,看着他熟练地将软剑裹进腰带中,不由好奇:“这软剑你贴身带着?” 他但笑不语,这可不只是把软剑,当初他费了好大力气才从那个妖人手中弄到,总有一天,他要拿这把剑终结了他。 “长公主,前方是我在此处的据点,过去吃些午膳吧。”云流点头:“好,你……不如叫我云流吧,何必如此拘束。”萧珵眉一挑,嫌他拘束?忽地就笑了,笑得风轻云淡:“有何不可?阿流,你唤我怀远可好?”他眼神幽深,看得她心头有些窒,只得撇过头唤了声:“怀……怀远。” “嗯。”他温柔地应她,揽着她在林中飞跃,一路上风声飘忽,虫鸟鸣叫,她在他怀中侧头望着他,光影打在他脸上,右眼角那颗泪痣熠熠生辉,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奇异,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就要涌出,她狠狠地闭眼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在她闭眼的瞬间萧珵原本注视前方的眼睛立即落在她脸上,看着她颤抖的睫毛有些发抖,只得加快速度落在了前方的巨石前。感到他突然停下,云流睁开眼,却见他立在石头前轻轻比划着,正诧异间石头突然从中裂开,他朝她招手:“过来,这里是我的据点。” 她柔顺地走到他身边,跟在他身后朝黑漆漆的石门里走去。不知为何,虽是初次见面,然而她却十分信任他,直觉他不会害她,要知平日里她可是十分戒备他人靠近的。 “阿流可觉得黑?”说着门里便亮了起来,石墙上的油灯跟着亮起来,长长的甬道照映出两人的身影,越往前灯光越暗,前方出现了一团光亮,等走近原来是出口,萧珵一脚踏出,回头扶着云流走出,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大片青草地,盛开着白色的小碎花,不远处有着几处高矮不一的屋舍,而四周群山万壑挡去目光。云流赞赏地看着萧珵,此处风光优美宁静,难得在这森林中见到田园风光,萧珵微笑着吹了个口哨,接着一处屋舍便冒出了青烟,看得云流咋舌,他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在幽洲来去自如,只怕…… “不要胡思乱想,我可不是幽洲之人!”他高深莫测地看着她,看得她一阵尴尬,这人竟如此无礼!竟敢揣测她的心思,回头定要叫他吃些苦头!云流恨恨地磨牙,朝前气呼呼地踢着腿。而萧珵则愣住了,长公主,真像个孩子!他不由好笑地跟在她身后,看她折了一把碎花把玩着。 突然,花丛中动了一动,云流惊讶地看着跑出的小人,小人瞪着她,头上的长耳朵一扑一扑地,接着又钻进了草丛。“不要跑,你是什么人?”云流跟在小人身后奔跑,留下萧珵哭笑不得,这云中城虽在天上,可也是幽洲属地,妖兽有何稀奇,莫非,她还不知幽洲妖兽出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十四章 正主 城主府中,付烟飞正带着众人前往斗兽场,那里刚运进一批新鲜货,据说此次捕到了一只七阶白凤,体态十分优雅,她忍不住想看众人的表情。的确,此时众人情绪激动,他们个个都是走南闯北骁勇善战的好儿郎,却第一次听说世间还有妖兽这一种族,如今去看妖兽谁人不激动? 夏决依旧沉稳地迈步走在云流身后,这两日长公主的言行与平日判若两人,莫非出了什么事?可看苏玉等人,与平日却没两样,难道是他多心了?娄朔深知他心思,明白他对长公主起了疑,事实上从昨日长公主赴宴他就怀疑此女并非长公主,只是不知是否长公主特意而为,毕竟苏玉等人毫无动静。 很快便到了斗兽场,云中城民早已入座,正热情激动地吆喝着,付烟飞招呼众人坐下,朝场中男子喊:“将白凤带出来!”“是,城主!”很快一个金色的玄铁笼被抬了出来,里面一只白色的凤凰正匍匐着,它的脚上套着粗大的铁链,听到铁门打开,却动也不动,男子见它不动,不由恼怒:“畜生,城主难得来一次,你敢扫兴?”白凤依旧不动,男子就要动手,“慢着,白凤这等灵物,岂能这般糟蹋!”楚孟魅惑的声音引得场内的少女们欢叫不已,他似不知地飞到了场中,场中男子屈身行礼说:“楚城主好!” “嗯,退下吧。”楚孟望着白凤,风吹得红衣飒飒,露出他精致白皙的锁骨,他如痴似醉地呢喃:“知你生性高洁,不如吾为美人奏一曲,美人一舞如何?” “哼,吾是男儿,最恶娘娘腔一流!”白凤冷哼一声,楚孟身形一僵,这畜生!竟敢出言不逊,看他不剥了它!他眼神微眯,透出一丝杀意:“是么?你是男儿?”声音沙哑魅惑,“你可知本主最恶男儿?”白凤抬头觑他一眼,又把头埋下。 “畜生,不知好歹!”看台上红诛一身大红飞到了场下,恶狠狠地看着白凤,竟敢对楚哥哥不敬,“红诛妹妹,它出言伤我!”楚孟状似伤心地看着红诛,红诛心一颤,就要挥鞭。“你是白凤?”付烟飞漫不经心地问,场下的白凤突然感到危险,朝最高的看台看过去,却看到了一张飘逸绝美的脸,她正颇有兴致地盯着它,它突然就站起来,朝笼子外走去。众人才看到这白凤十分高大,白色的羽毛虽残缺不全,但依旧无损其高傲的气质。苏玉看着白凤不禁叹息:“这般高贵的生灵竟沦落至此。” 云流微笑不语,再高贵,也不过是个畜生,做他的玩物都不配。苏玉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这人究竟是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公主掳走,还大摇大摆地冒充公主,待找到公主,她定要剁碎了他! “白凤一族,朝逸在此。”白凤不咸不淡地开口,朝着付烟飞点头,惊得夏家军不知所措,妖兽会说话?“不止如此,它们还能幻化成人呢!”付烟飞哈哈大笑,幽洲之人皆知妖兽品性,唯独外界对此一无所知,幸好他们遇见了她,否则别说十二怪,单是妖兽都足以让他们全军覆没。夏决抿唇不语,从前的他当真是井底之蛙,修炼刻不容缓,自己实在太弱,岂能保卫夏家,保卫大雍? 朝逸摇身一变,成了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一头银发披散在身后,他扭动身躯,跳起舞来,众人只觉眼前银光闪耀,一支怪异而鼓动人心的舞铺展开来,云中城舞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时地讨论模仿起来,这白凤的舞虽带着异族特色,然而十分热辣有劲,看得人心情澎湃,看来云中又会多出一种舞,不知城主会否喜欢? 天色绯红,朝斗兽场压了过来,付烟飞摆摆手:“白凤一族名不虚传,你这舞十分有趣,不若跟我回城主府,为长公主一行助兴。”云流嫣然一笑:“多谢城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斗兽场,朝逸脖子上套着根引绳,被楚孟拖着走着,一路上不时有城民上前送花,等回到城主府,天色已暗,青色的灯笼衬得众人脸色温润,隋壑站在门口接过付烟飞的花,引众人进了大厅,几上已摆好晚膳,众人依次落座,身旁有女婢为众人斟酒,厅上美人十指纤纤,含笑抚琴,其乐融融。付烟飞不禁醉道:“良辰美景,今夕何夕,试问美人何在?” 隋壑倒酒的动作一滞,他看着付烟飞迷蒙的神色有些不虞,她如今还想着那人? “美人在此,城主久等!”清朗的声音破厅而入,厅内侍从瞬间持剑而立,怒视着厅门口长身玉立的华衣男子,却见他身旁还有一蓝色女子,等走近灯火,两人清绝的脸显露出来,却是云流与萧珵。“长公主?你为何……?”付烟飞有些惊讶地看着身旁的长公主,怎么有两个长公主?众人十分不解,云流有些好笑地望着上头坐着的“长公主”,这人假扮她? “付城主有礼,在下乃是天空城萧珵,久闻云中仙境,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城主更是精悍有为,萧珵佩服不已!”萧珵笑得温润如玉,人畜无害,付烟飞不禁仔细看了他一眼,“原来是天空城的美男子,不愧是四大美男之一!”楚孟妖娆一笑,他时常在外界走动,自然听过这位玉面郎君的大名,萧珵微微一笑:“世人肤浅,楚城主面前,萧珵有如萤火之光,不比城主日月之明。”“皆是美男子,各有千秋,萧郎何必妄自菲薄。”付烟飞爽朗大笑,随即眼神锋利地看着身旁的“长公主”:“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见众人眼神不善地看着自己,也不害怕,只嘻嘻笑道:“哎呀哎呀,怀远你犯规,怎可当众拆穿我?”说着往头上一撕,一块人皮连同全身衣物被撕了下来,却是个青衣小童,接着角落里一位老者走了出来,手法如出一辙地撕开面皮,是个黄衣小童,两人围着萧珵上下嬉闹:“如何?怀远觉得我们兄弟的安排可还满意?长公主必定对你感激不尽,印象颇深。” “砰!”“砰!”一人挨了个爆栗子,两人颇委屈地看着萧珵:“怀远何故打我们?莫非我们说得不对?” 萧珵哭笑不得,云流脸色都变了,这两个傻子还在嚷嚷。 众人莫名其妙,他们是闹哪出啊?付烟飞眯眼看着三人,“几位可说够了?不知来我云中城有何贵干?” “放肆!尔等贱民竟敢对我们兄弟无礼!”青衣小童爆喝一声,付烟飞眉头一竖拍桌而起,隋壑寒剑直指青衣小童,气氛剑拔弩张。 “乐静不得放肆!”萧珵声音一沉,脸色晦暗,乐静一见心知不好,急忙往后退去,“怀远勿恼,弟弟性子张扬,口无遮拦,然绝无放肆之意!”乐动开口劝道,一边朝弟弟打眼色,乐静垂头丧气地站着。 倒是城主府中人一惊,乐?莫非是幽洲大贵族乐家之人?据闻乐家乃是皇亲国戚,身份高贵,神秘莫测,向来不与皇城之外往来。付烟飞与楚孟神色一变,付烟飞试探地问:“据闻幽洲十二怪中童怪二怪乃是贵族中人,二位是?” “哼,便是我们!”乐静不屑地看着他们,“不过一小小城主,竟敢这般对待我等,外围之人果真粗俗不堪……”萧珵警告地看了乐静一眼,乐静只得瘪嘴。 “乐少爷多虑了,我等得见贵族天姿,实在三生有幸,今日唐突,实因近日十二怪责难,弄得草木皆兵,还请少爷不要责怪。”楚孟一脸虔诚,接着拉过云流:“午云长公主借道幽洲,我等有心助公主离开,反倒受尽责难,实在束手无策,不知两位少爷可有法子?” 萧珵眼眸微垂,这楚孟倒是个人精,不过,谁准他拉长公主了? 乐静哼了一声,他早就知道长公主之事,况且他们本就是为此事而来,怀远要带长公主安全离开幽洲,必然要找他们帮忙,幽洲规矩虽严,然而对他们而言不过小事一桩,随便发出命令便可放行,贱民与贵族,岂可相提并论?何况这规矩本就是贵族所定!这下怀远该知道,他们兄弟二人是多么可靠多么重要了。乐静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出了酒窝,萧珵嫌弃地看着他的模样,乐动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付烟飞反应过来吩咐:“备筷,请两位少爷上座!”侍女飞快地备好碗筷,恭请两人上座。两人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上首,与萧珵谈笑起来。云流见状不禁感叹,想不到幽洲尊卑竟如此森严,贵族之人权势逼人,连城主都要退避三舍,那其他人岂不是贱如草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十五章 出发 乐静与乐动坐在上首互相抛着糕点,眼看糕点就要落下,突然两人就动起手来,顷刻间就过了数十招,接着用嘴吞进落下的糕点,“怀远,你看看我们谁赢了?我使了八十七招,他只有三十招,哈哈!”乐静朝萧珵扔下一碟芙蓉糕,萧珵抬手接住,“胡说,我已使了三百招,这小子才三招,分明是我赢了。”乐动不甘落后,挥出一碟鹿肉,萧珵只得接住,两人你来我这,顷刻间萧珵面前的几上已堆满菜肴,场面颇为狼狈,不禁逗笑了众人,萧珵哭笑不得地喝止:“如此闲适,不如去游湖?我今日倒是发现了个风光优美的碧湖,想必夜潜碧湖别有一番滋味。” 云流会意一笑,由着苏玉喂食羹汤,乐动两人动作一滞,随即知趣地低头嚼着肉干,表情有些抽搐。怀远怎的这般狠毒,竟要拿他们喂古鱼,这肉干颇有些食不知味。 其他人不明所以,只是惊奇萧珵一外人,竟把这两小魔王治得服服帖帖,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萧珵不理会众人,唤侍女撤去吃食,另上了一桌菜肴,就着美酒轻品,说不出的风流潇洒,云流只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只当没看见。桌子下萧珵的手一抽,她分明看见了!莫非他魅力衰减了?他伸手摸了摸脸庞。一旁的夏决一阵恶寒,大男人尽做些姑娘家的动作,当真恶心,比楚孟那厮还恶心,尤其是盯着长公主的目光,他恨不得挖了他那双眼睛,哼!夏决仰头倒尽酒杯,侍女替他斟上酒,他转身与娄朔碰了一杯。 晚膳后付烟飞领着大伙儿去了水榭,水榭里盛开着晚莲,水台上有舞姬起舞,云袖翻飞,盛满月光,说不出的清丽迤逦,众人随意坐在石凳上,欣赏着这云中盛景。乐动盘腿坐在小小的晚莲上,轻盈的身形引得付烟飞赞叹不已,他摆摆手问:“不知长公主打算何日启程?我好通知守卫放行。”夏决看了云流一眼,云流朝着乐动福了福身,“谢乐少爷关心,云流此次身兼和亲与求救之职,只盼早日启程前往大雍,解救我午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那便明日启程!”乐静开口,他是个爽快性子,只想早日送走这尊佛,免得成日被怀远盯着,提心吊胆。 见众人没有异议,付烟飞吩咐隋壑:“替长公主和夏家军士收拾好包袱,明日一早为长公主践行。”隋壑点点头,离开了水榭。付烟飞望着云流,突然伤感地说:“长公主,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复相见?烟飞无能,不能替长公主分忧。”付烟飞脸色寂寥,茫茫云中城,难得觅见知己,短短几日却又要分别,他日相见该是何时? 云流亦十分不舍:“烟飞言重了,此次能得你相助,阿流十分感激,阿流虽在午云十数年,然而似你这般爽朗真诚之人,从未见过,他日我若脱离困境,必定重游云中,一聊别情。” 付烟飞起身朝云流走来,苏玉想往前被云流制止,付烟飞走到云流跟前一把抱住云流,云流轻轻回抱着她,就在云流以为她要放开自己时,付烟飞突然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阿流,我所爱之人终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对吗?” 云流听着她孤寂无措的声音坚定地回答:“自然,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会回到云中,回到你身边,届时遍游云中,何等快意!”付烟飞低低地笑了,放开云流朝楚孟走去,楚孟温柔地揽过她,任由她倒在他怀里。 离别在即,夏家军与侍女告别,侍女们纷纷拿出乐器相赠,娄朔立在夏决身后,看着惜别情景内心一片宁静,幽洲之人并非外界所传那般冷酷无情,相反,十分重情,外界之人,心肠狠辣,心思歹毒,他的族人便是……想到此他咬紧牙关,心里恨意翻涌。 “幽洲路险,不如在下送你们一程。”萧珵把玩着酒杯说,乐静看了他一眼,果真如此。 “这……”夏家军有些犹豫,夏决果断拒绝:“多谢萧城主,不过此事乃我大雍家事,只怕天空城不便出手,还请城主见谅。” “既然如此,不如离开幽洲后便分道扬镳,而幽洲境内,不知在下可否与长公主结伴而行?在下独身一人,穿越幽洲恐遭不测。”萧珵依旧满面春风,气得夏决想骂娘,这人脸皮怎恁的厚?他会遭不测?谁信,连幽洲贵族都对他言听计从,这幽洲还有谁敢为难他? 云流本想拒绝,可一见他深邃的眼神,还有那含笑望着她的模样便开不了口,只得看着苏玉,苏玉满面为难,按理说萧珵帮了他们,可这确是大雍国事,夏决若不同意,她们怎么好多添麻烦? “长公主,只有我们兄弟带路,才能快速离开幽洲,而我们素来胆小,没有怀远带路,万万不敢上路!”乐动笑眯眯地看着夏决,样子像极了狐狸,夏决只得答应。萧珵满意地看了一眼乐动,不错,有进步。 第二日一早,苏玉便唤醒了云流,替她梳妆打扮,今日她上罩了件银白外褂,里着烟青色襦裙,腰系乳白刺绣腰带,说不出的婀娜典雅,一双银色绣鞋,衬得她更加精致,苏玉忍不住叹道:“天下间这般风流飘逸者,唯殿下也!”逗的一旁布菜的白鹤偷笑不已,姑姑成日里围着殿下打转,也不见她给自己打扮打扮。这么一想,白鹤仔细盯着苏玉,发现苏玉五官也相当精致,姑姑今年二十四,从小伺候公主,据说是天妃娘娘从母家带过来的,可无人知道天妃娘娘的来历。如今天妃娘娘失踪,苏玉姑姑便一心服侍公主,不愿放出宫去,久而久之,大家都忘了姑姑也是个年轻女子,只记着辈分去了。 侍女香姬引着云流一行人去了天台,天台已围满了人,付烟飞站在悬崖边飞弹琵琶,发丝飞扬,城民在一旁伴奏,离别的乐声紧张激昂,将士们心情澎湃,终于可以离开幽洲,他们已被困一个多月,总算可以护卫长公主上路,不负圣上所托。 “长公主安好!夏将军安好!”楚孟喊了一声,众人都跟着激动地喊了起来。付烟飞停止弹奏,将琴递给了香姬,她看着云流豪迈大笑:“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烟飞到此便不送了,长公主走好!” 云流微笑回应:“城主止步,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他日返云中,还与各位歌舞论酒,共叙衷肠!” 夏家军已整装待发,夏决就要走,“且慢,夏将军此去,前路漫漫,楚孟有一物相赠。”楚孟不知何时站在了夏决面前,看着娄朔戒备的模样妖娆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本书,递给夏决:“楚孟前些年在外界游历,碰巧得了这本武功秘籍,夏将军一身正气,剑法刚正,想来更适合这秘籍。” 夏决将信将疑地拿在手中翻了一篇,手猛地一紧,《天宿经》!中元排名第一的神剑谱竟然落在他手中,夏决沉默片刻,“这等秘籍,楚城主何不留下?夏决不过一外界莽夫。” “非也,楚孟武功阴柔,并不适合此等阳刚招数,而将军则不同。况且前路险恶,护送长公主只怕不是易事!”楚孟潇洒转身,一身红衣墨发被吹得翻飞,迷了少女们的眼。夏决默默地收下剑谱,如楚孟所说,前路险恶,他必须强大,楚孟,我欠你一个人情。 萧珵看着众人不舍的样子轻笑:“再拖延,只怕到正午了。”众人方才醒悟,付烟飞一摆手,一条白色桥梁从悬崖边直直通向下界,白色烟雾缭绕,好不壮观。乐动乐静率先跳了上去,在上面弹跳着:“付城主果真名不虚传,这异赋实在惊人,不愧是前五!” “过奖,烟飞惭愧!”付烟飞朝乐静抱拳,夏家军训练有素地搬好包袱行囊,云流则被苏玉等人护着上了云练,她抬头一看,云中城城民正挥手告别,付烟飞朝着她潇洒一笑,手一抖,众人便顺着云练朝下滑去,云中城渐渐消失在上方,只剩白云飘浮着。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白云之上竟有一座城池,云中城美的像梦一般缥缈,何时能再访云中? 一股淡淡的失落感飘浮在众人之间,然而不等发酵,眼前已出现了参天古木的影子,随着速度加快,古木越来越近,要看就要撞上,突然乐动跃到了空中,口中念了句:“散!”手一挥,下方古木消失无踪,乐静扯住云练往下一拉,云练从中断为两截,众人猝不及防,身体往后倒去,却发现云练变平了,像长毯一样撑着众人往地面缓缓飘下,最终贴在了地面上消失不见。 苏玉扶着云流站稳,深深地看了乐动与乐静两人一眼,原以为他们只是仗着家世横行霸道的小子,没想到还有这等本事。夏家军与苏玉有同样的想法,对这两人的看法大大改观,毕竟夏氏一族崇尚强者,唯武至尊。 等众人收拾好东西,乐静恶作剧地唬道:“快闪开,小心被扎死!”消失的古树“汩汩”地从地下冒出,吓得大家不停闪躲,乐动与乐静见状哈哈大笑,原来古木并非真正消失,而是被乐动用术法移到了其他空间,如今时间一到,古木恢复原位,将天空遮住,白日里林中暗黑阴森,四处是落叶枯枝,不知名的鸟叫虫鸣此起彼伏。夏决命将士点起了火把,举着火把跟在乐动乐静身后,午云侍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替云流开路,苏玉白灵将云流围在中间,生怕有任何闪失,看得后面的萧珵不停摇头,这也太紧张了,长公主就是娇贵!不过他虽云淡风轻地跟在队伍后面,然而当云流一个趔趄,他心头一紧,立马上前想要扶起她。 冷光一闪,白灵的剑已横在面前,“萧城主,公主殿下不喜生人接近,还请回避!” 前面的夏决见状暗道了一声:“好!”看这笑面狐狸吃瘪,简直人生一大乐事!夏决暗爽,娄朔吃吃的笑起来,好巧不巧,正好叫萧珵听见,萧珵面上依旧清风明月,暗地咬紧了牙,生人勿近?哼,他之于长公主能是生人? 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直到乐动示意休息,众人才拾了柴火开始做饭,云流早已饥渴难耐,就着白灵找来的野果就啃,看得苏玉一阵心疼,殿下从小身娇肉贵,何曾流落荒野,吃过苦头?不由得替云流拍着背。前方乐静倒挂在树上凉凉地说:“长公主未免太娇气了,这算什么,想当初怀远……”萧珵一个眼神,他默默地咽下了剩下的话,没好气地瞪了云流一眼,云流差点噎到,这管她何事?她不过饿慌了,吃个野果也娇气? 萧珵从夏家军手里接过野兔,熟练地剥皮去掉内脏,随即抹上调料,串在剑上烤了起来,很快野兔便开始冒油,肉变得金黄澄亮,兔肉和着香料的味道飘出来,引得云流垂涎欲滴,忍不住吞口水,萧珵暗笑,等肉熟透,再撒了些香叶在兔子腹中,他从剑上划落兔肉,拨到银盘中递给云流:“长公主尝尝这野味,宫中可是少见得很。”云流接过盘子,拿起匕首切开一小块,入口鲜嫩醇香,忍不住大口吃了起来,急得苏玉不停地替她吹着兔肉。 少顷,宫人们烤好了野味,纷纷摆到云流面前,云流莞尔:“宫外不必多礼,这般多野味我如何吃得消?你们分了罢!”宫人们这才开始吃,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萧珵接过乐动孝敬的野鸡乐滋滋地吃起来,末了夸道:“不错,你小子手艺渐长嘛。”夸得乐动受用不已,怀远难得和颜悦色,看来这厨艺日后不可荒废。 午后云流打起了盹,夏决便命人抬轿,护着午云宫人朝西北走去,一路上有乐静兄弟的指引,风平浪静,直到萤火虫四下飞舞,乐静方才停下,众人把营扎在了河岸上方,开始备膳。白鹤奉云流命令前去取水,因此午云宫人们便开始扎寨,快速地准备好云流沐浴的物事。等准备妥当,白鹤扶着云流走入帐篷,为云流梳洗。云流将头埋入木桶中,满头乌发浮在水面上,与香花融合,说不出的迤逦。林中突然传来一阵空灵舒缓的笛声,让人疲惫尽消,云流自桶中抬头,湿润的黑眸惊讶不已,夏家军何人会吹笛?蓦地一笑,“替我取古琴,我要与他合奏一曲。”白灵闻言取来古琴,云流把古琴架在木桶上,十指转动,灵动的琴音流泻而出,与林中的笛子相和,酣畅淋漓,抒尽心中情思。 夏家军席地而坐,悠闲地听着合奏,柴火“噼啪”作响,更添几分温情。早在琴音流出时萧珵就知必是云流与他合奏,长公主今日心情甚好哪,他微笑着挪了挪身,靠后枕着树干吹笛,看痴了对面的两个小魔王。这样幽静的森林,直让人犯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十六章 魑乌 幽洲森林中部,不时闪过黑影,黑影极速地穿越森林,不见一丝月光的古木中有猩红的光不时闪过。皓月之下,空中隐约可见一行人正御剑飞行,走走停停,朝着下方森林指点,似乎在追寻什么东西。 “师姐,这魑乌狡诈多端,如今窜入幽洲,要捕捉它更是难上加难,如何是好?”一年轻男子压低声音问到,月光打在他身上,只见他一袭黑袍,胸前绣着山岳印记,一手拿符纸,一手摄魂镜,腰间束着长剑。另外几人也是同样的妆扮,几人对视一眼,看向队伍前方的人,那人头也不回,只拉扯着手中红线,朝着西南方飞去,几人只得御剑跟上。 “停!”那人打了个手势,轻轻拉动红线,红线不再划动,“准备天尘阵,五处包抄!”只见五人瞬间御剑而下,落在了黑漆漆的林中,“师姐,魑乌在何处?”一少年谨慎的声音响起,“闭嘴!”冷漠的声音呵斥道,瞬间林中静寂一片,黑暗中连呼吸声都不可闻,突然地面枯叶响了一声,“咻!”一只老鼠被钉在地上,商嫣微皱眉头,这魑乌倒是稳得住,被众人合围还如此冷静,十二阶妖兽果然有些本事。 “唰唰!”几把飞箭朝四周射去,一碰到枯叶燃烧起来,将地面照得火红,几人站在树干上看着下面,只见红线深入地面,几丝血迹留在枯叶上,“师姐!”一少年兴奋地叫道,商嫣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嗯,就在下面,使熔符!”少年依言抛出红色符纸,符纸落在红线入土处瞬间化开,地面被熔化,咕噜作响,面积不断扩大,一棵古木被吞没,不断往下降,根部往上开始熔化,惊起飞鸟无数,林中一片混乱,五人紧盯地面,然而地面却无任何变化,商嫣念头一闪,一把提起红线,却见红线下端系着一大块黎石,不好,黎石性燥,遇热易爆,“闪开!” “嘭!”黎石在空中爆炸,将周围古木炸得千疮百孔,几人逃到了空中,惊魂未定地看着下面,这畜生使诈,真难对付! 商嫣面色难看,这畜生几时偷梁换柱,将红线套在了黎石上?她的红线明明穿透了它的腿骨,除了师尊,还没人能砍断由青鸾筋络制成的缚灵绳,除非它自断双腿。 “师姐,看来这畜生自断双腿逃了,如今要如何追踪?”长风挥着摄魂镜问道,这魑乌原本藏在山洞修炼,一日潜入茫山书院袭击修仙者,书院因此损失三名上佳资质的男修,惹怒巫长老,巫长老便禀告师尊,要求捉了这畜生泄愤,师尊百年前已闭关,生生被巫长老拉出,只得命大师姐前来捉拿魑乌,他们几人便是各院派出的协助者,势必擒住这畜生。谁知这畜生阶数甚高,且已开智,十分难缠,众人从崇丘追踪到陆地,每每要得手总被它逃脱,眼下更是溜进传说中浩瀚无边的幽洲森林,想要捕捉它更是不易。 商嫣沉默不语,师尊吩咐她一定要捉拿魑乌,若是失手,师尊必定会被各大书院耻笑,堂堂三大仙山的崇丘仙尊,竟奈何不了一只十二阶妖兽,被它连吃三名男修,传出去如何立足?更何况,魑乌之心乃是至阳之物,可治师尊寒咒,解冰冻之苦。外人以为师尊闭关百年,只有亲近子弟才知师尊实是中了寒咒,修养于天池。她握紧拳头,定要取得魑乌之心,为了师尊! “魑乌金蝉脱壳,以为我等便奈何不了它,”商嫣眉眼冰冷,看着下面的森林缓缓说道,“诸位师弟长年修仙于各院,此次出来历练,师姐别无所赠,不如……”说着便御剑飞离四人十米远,四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在作何,商嫣不理他们,只跳到一棵树顶,朝着林中喝道:“魑乌,我给你一柱香时间,倘若你再不出来,就别怪我无情了!” 黢黑的古木树洞中一双红色的眼睛闪过不屑,想吓唬他?这几个弟子追踪他一个月了,也没见有什么本事,要不是不慎着了那女弟子的道,他非得一个个吃了他们。他伸手按着膝下,那里空荡荡的,不由生恨,该死的女弟子,等过了这三日,他便可成魔,到时第一个吃的就要她!想到此他又不禁得意起来,幸好他机灵,吃了三个上乘修仙者,否则还要修行两百年才能成魔,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人出的主意! 不等长风等人发问,商嫣猛地飞到空中,一双透亮的翅膀出现在她背后,吓了四人一跳。“商嫣师姐你……”少年重流惊叫起来,商嫣不发一语,朝着森林就是一掌,“千里冰封!”参天古木“喀吱”“喀吱”作响,“轰!”一片森林被冻结起来,一片银白,反射着月光,恍花了几人的眼,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冰面,森林被冻结了一大片,“出来,畜生!”商嫣大吼,又是一片森林被冻结,“呲呲!”巨大黑影破冰而出,落在冰面上,不等站稳便朝下滑倒,一双猩红的眼睛狠狠盯着商嫣,原来魑乌被冻结在树洞中只觉冰冷窒息,只得喷出真火将古木烧穿,从冰下钻出,而它钻出之处巨大的窟窿一片黑暗,阴森森直视夜空。 “畜生,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商嫣落到冰面,持剑朝魑乌砍去,长风等人反应过来,纷纷加入战局,五人将魑乌围了起来,魑乌双腿已断,趴在冰面露出獠牙,两双翅膀展开根根羽毛变成了锋利的长剑,一挥翅膀便将冰面捅出许多窟窿,看得几人神色一紧,重流口中默念咒语,霎时冰面冒出许多粗藤,朝着魑乌袭去,一根粗藤托着他离弦刺去,直指魑乌右翅,而逐月和吕澈则攻它左翅,长风跃到空中,朝着它扣下摄魂镜,商嫣直取心脏,魑乌双翅扇动,重流被扇到一旁,粗藤连忙把他接住,而逐月被左翅扇到,长剑掉落冰面滑下窟窿,他自己则被狠狠摔向冰面,吐出一口鲜血,吕澈连忙抛出符纸,立起一面屏障,他奔向逐月:“逐月大哥,你可还好?”逐月艰难地点点头,远远看着商嫣与魑乌打斗,商嫣支起冰翅,与魑乌你来我往地打斗,魑乌一只眼睛被摄魂镜灼伤,暴怒地挥打着冰面,冰面上砸出许多窟窿,越来越大,冰块“簌簌”地落进森林,重流见状不由心急,好不容易与魑乌正面交战,不能让它逃了! 他重新发动巨藤,朝魑乌袭去,却被一一砍断,魑乌发狠朝他冲来,却被拉倒,它低头一看发现双腿被巨藤缠死,不由挣扎。“师姐,三人合攻!”长风使出万剑,朝左侧攻去,重流攻右侧,商嫣直击头部,眼看就要砍到魑乌,魑乌怒吼一声头朝下探去,“不好,它要逃!”重流加快咒语,无数巨藤从冰下直冲魑乌刺来,却被真火烧尽,魑乌钻到冰面之下。 “轰隆!”左侧冰面塌陷,逐月与吕澈掉下冰面,落入古木林中,商嫣一惊,古木参天,这种高度若是落下必定受伤,可她又不能撤去冰封,否则魑乌逃入森林两人处境更加危险。重流焦急地说:“师姐,逐月大哥已经受伤,掉落冰窟若碰上魑乌如何是好?”说着就要下去救人,“等等,你这样下去同样危险,我与你同去。”长风捡起摄魂镜站在了重流身边,重流是未来南林一族的家主,不能在此出事,否则海外必将大乱。商嫣沉吟片刻,“我给你们一柱香时间,若你们没有上来我便封死森林,下去寻你们。” 二人点头跳下冰窟,月光照耀着大地,商嫣盘腿坐在了冰面上调理气息,这是第一次长时使用冰力,她有些撑不住。打小师尊便教她操控冰力,却不许她随意使出,因此这便成了她的杀手锏,若不是久追不下,今日她不会使出。 逐月与吕澈落进了森林中,森林漆黑一片,四周都是被冻结的古木,寒意慎人,吕澈从怀中摸出黑布裹着的夜明珠,温润的光泽照亮了空间,逐月看了他一眼,他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娘给我的,说是可保平安。” “嗯,此地不宜久留,若是被魑乌碰到可就麻烦了。”吕澈的手臂在滑落时被树枝划伤,两人都已受伤,必须想办法出去。两人把夜明珠收好,摸黑朝着冰缝前行。在两人背后一双猩红的眼睛闪着嗜血的光,一步步逼近。 另一边重流与长风顺着树藤滑下,到地底发现到处都是冰洞,看来魑乌把下面打通了,省的他们花费功夫。他们便顺着冰洞前行,长风拿出摄魂镜照路,前面是分叉口,他挑眉,这魑乌是在作弄人吗?随即走进右边的路口,越往前越觉得不对,两侧冰面上有不少打斗痕迹,地面拖着血迹,重流在前方飞奔,长风只得持剑跟上,没走几米撞在了重流背上,“你怎么突然停下了?”重流身子颤抖着,说不出话来,长风心一沉,拨开他一看,地面满是血与碎肉残渣,污秽不堪,不远处立着一把断剑,那是吕澈的剑!一颗夜明珠静静躺在角落,染上了血迹。长风愤怒地砸着冰壁,畜生!他要杀了它! 重流拉住长风:“走,还有逐月大哥!”突然间,长风反应过来朝着原路飞奔,重流紧紧跟在后面。很快到了左边路口,长风一脚踏入,两人惊惧地往前奔去,等到了里面,摄魂镜光芒四射,晃得人眼花。这里地面宽广,像是特地挖出的圆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让人作呕,逐月的身子被分为五块钉在四周,抽搐的表情满是痛苦,头颅下面是流出的脏腑,整个人被活活撕裂,血水横流,还未凝固。 长风内心悲凉与愤怒交替,他整个人开始颤抖,手捂着脑袋仿佛就要炸裂,重流被他吓住,“长风大哥?你怎么了?”“他要死了!”一声阴惨惨的怪笑从头顶传来,两人一抬头,见魑乌正反趴在冰顶看着两人,它满身都是血迹和肉渣,见他们望着它不怀好意地阴笑:“想必两位公子十分好奇这里发生了何事,正巧,我也在场,不如我给两位演示一番!”说着便俯冲下来,长风摄魂镜一挥,耀眼的光芒刺得魑乌回身避开,“顺吾之意,泄吾之恨,去!”一道紫色的符纸化作无数恶鬼朝魑乌涌去,霎时间风声大作,摄魂镜浮在空中射出无数光芒。重流见状亦念起咒语,一根根流着绿汁的尖藤朝魑乌刺去,地面被滴落的汁水砸出无数小洞,冒出股股青烟。“呵呵,百鬼怨老子早已见过,还被老子破了,哈哈哈!”魑乌狂妄大笑,突地运出内丹,一颗去拳头大小的红色内丹浮在它头顶,百鬼一碰到魑乌便被头顶的内丹吸收殆尽,“说起来上次破这符纸还废了老子一条胳膊,那小子以为使出这招便能奈何老子,结果还不是被老子吃了,那些修为全归了老子!” 长风表情悲愤地大吼:“畜生,那是我弟弟!”他开始在身上划剑,不一会儿便划出一个奇特的图形,接着献血流出,他不停地念咒,以肉身为祭,引出噬魔,接着整个人便被一团暗红笼住,重流后怕地退到角落,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恶臭,一团团暗红的雾席卷而来,重流只得支起灵叶将自己封在其中。 长风来自祭祀一族,可召唤三界邪魔,虽然不是宗家之人,然而也会一些大型术式,他自知不是魑乌的对手,然而不杀它难泄心头之恨,此次他主动请缨本就是为了替弟弟报仇。此刻他已没有意识,噬魔收下祭品,开始满足他的愿望。噬魔朝魑乌涌去,将魑乌包裹在内,张口咬掉了它的左翅,魑乌吃痛,喷出真火,然而噬魔不惧真火,依旧吞吃着它的身体,魑乌只得运起内丹,内丹里射出一道道红光,将烟雾打散。 “噗呲!”魑乌又被咬了一口,浑身血淋淋的,重流趁机念咒,一根巨藤刺穿了它的身体,魑乌挥翅打断巨藤,此刻它被噬魔吞食无法分身,突然它大吼一声,整个冰堆为之颤动,惊动了冰面上的商嫣,她皱眉看着冰下,还有一会就一柱香时间了,他们四人究竟行不行? 魑乌趴在地上不动,就在它的内丹快要被噬魔吞掉时,风云变色,电闪雷鸣,一阵阵响雷落下,劈开冰块,魑乌全身发红,红光将噬魔弹开,光柱直冲夜空,半边天都被映红了。商嫣在冰块裂开时便飞到了空中,却见红光冲天,她心中狂跳,这是成魔了,看来四人凶多吉少,于是她跳入冰窟,冲到光柱所在地,发现魑乌正在蜕变,不行,若是成魔就只能封印了,如何拿到师尊的药引? 商嫣眼见天雷劈下,一个挥手,地面开始冻结,朝着魑乌冻去,魑乌发狠催动内丹,红光与冰块相抗,僵持不下,这时噬魔开始发狂,它活了几千岁,何时有它吃不了的猎物?更何况若不吃了它日后在魔界如何立足?既收了祭品,便要完成祭品的心愿。噬魔开始变大,大片浓烟滚滚,遮住了视线,商嫣见状撤去了外围的冰山,将魑乌方圆十里冻结,她自己纵身一跃跳到一支冰枝上,朝着下方扇动冰翅,吹开噬魔的烟雾,只见魑乌被天雷劈中,正在地上翻滚,而被天雷劈过的皮肤则快速愈合,变得更加坚不可摧,若是它渡劫完毕想要对付绝非易事。重流早已跳上树,配合着商嫣进攻,噬魔围住魑乌吞食,却被天雷劈中,只得放开魑乌,天雷渐弱,魑乌就要成魔! 重流紧咬下唇,吕澈等人的惨状浮现在他眼前,若是不除魑乌,他难泄心头之恨,更重要的是,若今日魑乌逃脱,他日黎民百姓必遭杀戮!他暗暗催动真灵,将自身虚化成林木,朝着魑乌飞去。在碰到红光的一霎那天雷咋起,重流身体轻盈地穿透红光,进入屏障内,魑乌正忍受雷练之苦,猛一见重流慌乱不已,此刻正是它最虚弱之时,却被人突破屏障,它收回内丹喷出一股真火,然而真火却从重流身上穿了过去,重流带着恨意挥出双手,无数幽绿光芒射进了魑乌的身体,魑乌惨叫一声,红光开始飘摇,商嫣趁机冻结住魑乌,魑乌浑身是血,还在运着内丹顽抗,最后一道天雷带着铺天盖地之势劈下,“轰隆隆!”冰块被劈开,魑乌正面中雷,口吐鲜血喘着粗气,内丹被冲到角落,噬魔一见飞奔过去一口吞下,接着噬魔发出耀眼的红光,一阵灼热的气息开始弥漫,噬魔忍不住仰天大笑,“哈哈哈,看来本君又要进阶了,不枉此行啊!”说着雾气便开始散去,徒留长风的躯壳倒下,落地瞬间飞灰烟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十七章 虐杀 商嫣飞到魑乌面前,面容冰冷地看着魑乌,“铛!”匕首拔出,反射着冷光,她就要剜了它的心,“哼,小姑娘,是天澜子那个虚伪小人派你来的吧。” “闭嘴,不准叫我师尊名号!”一挥手便剁去了魑乌下肢,魑乌痛得抽搐,眼里红光暗淡,“老子便是说了又如何,为了得到老子的心,竟派人暗算老子,幸亏老子吃了仙修,咳咳。”魑乌虚弱地看着商嫣,商嫣冰冷一笑:“看来你这畜生是聋了!”说着便挥剑刺聋了魑乌,魑乌抱头惨叫,鲜血遍地,染红了纯洁无瑕的冰块。 “天澜子,你好生卑鄙,竟派寒族之人夺取……啊!”商嫣一刀划断它的气管,“肮脏的畜生,不许侮辱我师尊!”商嫣脸上被鲜血所溅,神色异常冷酷,魑乌气管已断,趴在地上抽搐,眼神挣扎,“噗!”它左翅被切,鲜血喷射,接着是右翅,它已无力挣扎,眼珠暗黑,商嫣冷着脸将匕首立在眼前,红光一闪魑乌的心便落在了地上,接着它的头被切断,滚落角落,正好对上逐月早已僵冷的头颅。 商嫣抹去脸上污血,露出一张冰冷苍白的小脸,她蹲下身用匣子装好心脏,看着躺在紫檀木匣子里擦的干干净净的心突然就笑了,笑得纯粹无邪,师尊,嫣儿替你拿到了,这下你便可除去寒咒,再陪嫣儿游历海外。想着那人清雅高贵的面孔,她不由低头浅笑,露出一丝女儿家的娇态。 突然她发现重流不知何时不见了,她环顾四周,并无任何踪迹,想到刚才被天雷劈中,看来他已凶多吉少,不禁叹息一声,重流年方十三,可惜了。接着解开冻结,御剑而去。森林恢复原样,遮云蔽月,之前被毁去的地方漏下片片月光,血迹斑斑的地面上残肢列陈,阴森血腥中空气微微颤动,“砰!”古木树底一个淡淡的人影跪在地上,枯叶吱吱作响,明月西斜,月光照在这人毫无血色的脸上,稚嫩的眉眼满是惊惧,却是重流。他抱头颤抖,眼前尽是商嫣虐杀魑乌的画面,冰冷残忍,不带一丝情感,对他们更是看也不看,师姐毫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她心中只有任务!重流不禁悲从中来,无助地抱着肩膀埋头痛哭,林中尽是悲声。 “唉!”厚重的叹息惊得重流一个弹跳,瞬间想要持剑,却发现手指穿透长剑伸进了地面,不由大骇,他抬头一看,却是个玉色衣袍的老者,这老者摇着一把玉扇,头束玉冠,精神抖擞,一双眼睛射出精光,见他看来便惋惜:“小公子如此年轻,如此伤心实在折寿,这人生短暂,及时行乐啊!” 重流依旧戒备地盯着他:“敢问先生是何人?为何在此?”老者笑得神秘莫测,“公子不必防备老头我,老头昔年游历海外,曾与南林长老把酒论剑!”重流一愣,不知何意。“公子使出南林秘术,想要恢复实体只怕需数载光阴,老头不才,正巧可祝公子立马恢复!” “当真?”重流有些怀疑,“真假公子一试便知!”老者颇有底气地摇着玉扇,重流犹豫半晌,点头同意:“若老先生能助我恢复实体,重流必有重谢!” 老者微笑不语,从兜中取出一面古镜,将古镜浮在空中,在四角点燃神烛,接着口中振振有词,只见古镜墨黑的镜面突然发出蓝光,重流未及反应便被吸入镜中,失去了意识。古镜飘飘然落回老者手中,“哈哈,这蠢物,竟如此好骗,莫非近年海外仙山尽收无脑蠢材?”老者随手挥出玉扇,玉扇在空中变大,他跃上玉扇朝着东北飞去,不一会便停在一片山谷前,他朝着谷底大喊:“诸葛乞,新鲜货!” “嗖!”一名衣着破烂的瘦干老头立在了他面前,老头围着他边打转边嚷嚷:“我看看,我看看!” “行了,别蹭我衣服,我还要去花巷呢!”玉衣老者拍开诸葛乞,嫌弃地擦着爪印,“你这糟老头成日里偷鸡摸狗,脏死了。”诸葛乞也不气恼,只嘿嘿大笑:“欧阳老鬼,这次给老人洞带了什么货来?”欧阳春大笑:“海外南林家的小子,愚钝不堪。” “这有什么打紧?只要有劲儿!”诸葛乞从怀中掏出酱肘子分给欧阳春,欧阳春吓得跳出老远,他可不敢吃老怪物的东西,他掏出沉镜放出重流,一个黑衣少年滑落在山谷上,诸葛乞一把塞回猪肘,蹲到重流面前左捏捏右摸摸,蹭得重流满身油,末了摸着重流的脸说:“骨骼倒是不错,可惜脸色苍白了些!”欧阳春后怕地盯着重流身上的油说:“这小子受了深重的打击,只怕日后性子……” “嘿嘿,既然来了老人洞,老头子必定好好招待,还管什么性子?”诸葛乞笑得容光焕发,老人洞人丁稀少,长年在外诱人做苦力,奈何现今人都机灵了,难得拐到苦力,那些老婆子们今晚可要高兴坏了!诸葛乞从怀中掏出一大包银子扔给欧阳春:“老鬼啊,一大把年纪就少逛些烟花柳巷,当心难消美人恩哪!”欧阳春不以为然,谁不知道他欧阳色胚的名声?他从少嫖到老,日子逍遥痛快,凡人岂知及时行乐的妙趣? 明月终是坠入黑暗的彼端,天色微青,林鸟啾鸣,商嫣一心想着飞回崇丘,于是加快御剑速度,眼见就是幽洲边缘,禁不住高兴起来,师尊见她拿回药引该是何种神色?她飞到一棵古木上,看着下面奔腾的江水舒了口气,只要穿过这条护林江便可进入大雍契城,往东三百里便是空海,从那里穿越结界便回到了海外诸岛。突然江水汹涌,巨浪卷向她,她迅速朝后弹开,水帘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商嫣以为眼花了,使劲揉着眼睛,待她睁大眼睛却发现面前空无一物,江水依旧奔腾向东,她皱了皱眉,难道眼花了? “海外妖人,竟敢在此撒野!”惊雷乍响,商嫣猛地避开,原本站立的古木摇晃着扑倒在江中,无数虫鸟被砸进江中,瞬间便被江水卷走,商嫣后怕地喘着粗气,这时才发现身后立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高大男子,她一挥手无数飞针射出,借着铺天盖地的飞针她持剑飞出,朝男子刺去,男子身形不动,商嫣已飞至他面前,一剑划过他左劲动脉,她眼神微沉,也不过……如此?她惊惧地看着右肩上的五个血洞,那里透出背后晨光,男子凭空消失气息全无,四周寂静无声,一种危险的直觉让她汗毛倒立,不等她有所动作一根尖刺划开了她的左腹,她闷哼一声抛出符纸,将自己护在结界之中,飞快地止血包扎,而周围依旧不见男子踪影,不由得屏气望向四周,古木森森,江声阵阵。 “砰!”“呕!”商嫣被拍到树下,吐出一口鲜血,她颤抖着抬头,对面横着的树干上站着斗篷男子,男子只露出一双暴虐的眼睛,凶光一闪,人已到了商嫣跟前,钳住了她纤细的脖颈,接着手一挥她就像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还不等落地又被扯住胳膊一甩,“咯吱!”商嫣只觉一阵剧痛,胳膊被捏碎了,而男子再次将她踢到空中,一阵凌空飞踢,几乎将她五脏六腑踢碎,她只得咬紧牙关,拼尽力气聚集灵力,在男子再次出脚时低喊:“飞冰流!”几根锋利的冰针瞬间朝男子飞去,男子瞬间错开,而她趁机抱着冰针冲进了江中,怀中的紫檀木盒则在冲出的瞬间被一根折断的树干顶出,她的腹部被划出一条长口子,“扑通!”商嫣立即被江水吞没,砸出的漩涡很快便消失不见。 斗篷男子站在岸上看着滔滔江水不发一语,这女子还算有些本事,今日就放她一马。他回过身看着地上的木盒,盒子已摔开,一团脏污的肉块滚落在外,不禁皱眉,为了一块污物大肆杀戮,罔顾同门之谊,这样的女子怎配入他幽洲境地?昨夜弄出那般动静,若是惊扰了王族该当何罪!他醉心武学,许久不曾出关,想不到幽洲竟被欺凌至此,看来他们是忘了,擅闯幽洲者,死! 男子取下斗篷,露出一张紧绷的老脸,他活动着身子,朝着北方眺望,据门童回报萧珵那小子为了个午云女子神魂颠倒,不惜请出乐家双怪,他倒要看看那女子究竟何等本事,能迷得他的乖徒儿颠三倒四!老者露出一抹笑容,迎着日光朝北方飞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十八章 贵族 就在斗篷老者飞走后,蓬松的枯叶下露出一双绿色的眼睛,接着一个头发油腻的肥脑袋钻了出来,她盯着滚落在地的肉团吞吞口水,飞爬过去捡起魑乌心脏吞进口中,一张脸露出满意的笑容,却是许山溪。 昨夜有人闯进幽洲,守卫者立即追踪,发现竟然有高阶妖兽在,她兴奋地睡不着觉,食人谷的子民们连忙给她梳妆打扮好,迫不及待地送她到了妖兽身边潜伏,奈何妖兽十分警觉,她无法下手,惹得她口水直流就快忍不住时,海外那几人跟妖兽斗作一团,她便作壁上观,只等把他们一网打尽。 谁知这魑乌发狠缠斗,牵连她被封在了冰中,好不容易脱身却见魑乌连杀两人,引来上面几人,害的她只来得及吃了那个叫吕澈的男子,等到魑乌被杀他们离开以后,她才钻出去将满地尸块吃掉,然而她并不满足,跑掉了那女子!于是她跟在那女子身后,却在护林江处遇到了寂天,她吓得不敢动弹。幽洲谁人不知寂天性情暴虐,阴晴不定?且是十二怪中排名第一的海外仙者,稍不留神就会被干掉,她静静地潜伏在地,看着女子被逼进了江中,等寂天走后才钻出来。 旭日高升,悬在了江上,许山溪砸吧砸吧嘴,觉得心里仿佛有火在燃烧,又疼又烫,心窝就快烧穿,猛地倒地翻滚着,枯叶嘎吱作响,惊起过路的小兽,她一张嘴便喷出一股真火,烧焦了面前的古木,古木开始下沉,眼见就要砸到她身上,她睁大绿色的双眼,却见面前玉衣一闪,她被人扔进江中,只得死劲抓紧对方的手。“傻子,抓这么紧做甚?老朽的手都要断了!”却是欧阳春,他原本打算去海外花街转转,却遇到食人谷的人,只得出手搭救。 许山溪泡进江中方才觉得心中那股炽烈气息压了下去,抬头一看却是个玉色儒袍的……老者?老者见她看过来就皱眉,“我说你这小姑娘,怎的这般不修边幅?瞧瞧,我这手上尽是脏印,你叫我如何出门!” 说着便将她扔回林上,一脸嫌弃地洗手,接着一吹口哨,江中有阴影朝上浮起,却是一只巨大泥鳅,身上穿着花衣,背上托着华丽的座椅,椅上撑着把大扇,正欢快摆尾,激起阵阵水花,老者跳上椅子摸摸泥鳅的头,泥鳅欢快地转身托着老者顺江而去,远远地传来老者的声音:“小姑娘,快回食人谷!” 许山溪一愣,叫她回食人谷?她咬唇纠结,难得出来一趟,还没吃够就要她回去,可是又不禁想起长老们的告诫,上次被人打伤后长老们查到对方对方是贵族之人,便罚她禁足一个月,以反思过错,昨晚乃是侍人们见她激亢难眠偷偷放她出来玩,若是被长老知晓,他们都得受罚!她只得垂头丧气地朝食人谷走去。 天一亮,夏家军便收拾妥当,午云宫人也簇拥着云流走在了迎亲队伍中间,云流今日一袭大红宫装,上面绣着金色祥云,显得尊贵无比,头上则带着红色面纱,遮去了容颜,左手边是苏玉,右手是白鹤,后面跟着乔装的午云皇族影卫,如临大敌。不怪众人如此紧张,前方进入大雍边境,截亲队伍必然已埋伏在途中,若在大雍境内长公主被截,夏决便名誉扫地了。 夏决从昨夜就已部署好路线,兵分两路,一支直走伯央城,另一支绕林原直达燕州,早日到达皇城外围。此刻夏决召了中将夏兖给云流送去战略书以及大雍地图,苏玉暖着脸接过,检验无误后收好,一行人不急不缓地朝前赶路。 萧珵今日落在了最后,他身着浅绿长衫,显得温文尔雅,在队伍后心不在焉地听着乐动汇报昨晚的骚动,“怀远,昨夜里妖兽渡劫化魔,你可注意到了?”“嗯。”不痛不痒地声音,乐动不甘心地又问:“你不问问后来怎么着了?你就不怕妖兽闯了过来?这里有长公主呢!”萧珵这才收回目光冷冷地看着他:“幽洲之大,何时有外人横穿穿幽洲?只怕未到中部就被守卫解决了,何况是进入北部?”昨夜他便知有人闯进幽洲,何况后来闹出那么大动静,莫非那些人不知幽洲规矩? 乐静见气氛冷凝,不由打趣:“怀远可知昨夜是谁出马?只怕你这次脱不了身咯!”萧珵一顿,脸色微沉,莫非是老爷子?乐动幸灾乐祸地点头,折了一支野花朝前射去,“哎哟,哪个不长眼的,敢暗算你爷爷?!”一声咒骂响起,接着被人抽了两耳刮,夏决训斥的声音传来,逗得乐动乐静哈哈大笑,两人上窜下跳,丝毫不理会脸色阴郁的萧珵。 萧珵见两人没心没肺的样子眯起了眼,那日开发的术式还未试过,就拿这两个小子试试吧,面上终于浮现出温柔的笑意,心里却想着老爷子出来必然是听说了长公主在此,以他的性子长公主今日想离开幽洲恐怕不是易事,萧珵停下脚步,前方蹦跳的两人见状停下,“怀远?” “老爷子要来,身为弟子的我自然要迎接迎接,你们替我送送长公主吧。”萧珵转身朝来路走去,乐静瞬间移到他身前,“怀远不必担忧,长公主即将出幽洲,你不如再送送,我和乐动替你接老爷子。”说着便化成了萧珵的模样,那含笑的模样与萧珵别无二致,乐动点头同意,怀远喜爱长公主他们已知晓多年,如今能多看看长公主他们定会成全。 萧珵摇头,朝着前方渐行渐远的大红身影望去,眼里满是苦涩,她盛装出行只为嫁往大雍,而他眼见着却无能为力,今日她会否在意他不在,还是根本未曾注意到?他闭上眼抹去那抹身影,冷静地说:“只怕你们二人未必拦得住老爷子,我亲自来,你们替我送送长公主,多谢了。” 乐静二人见状只得点头,与萧珵抱拳告别,然后飞身追上长公主一行。萧珵看着消失在前方的队伍不由苦笑,连告别都不能办到,他真是窝囊,这些年的修行有何用? 一刻钟后,夏家军已到了幽洲边境,面前是一天奔涌湍急的江流,无法泅渡,队伍后的乐动没好气地吼:“闪开,小爷来开路!”他气呼呼的小人模样逗得众人大笑,一个十岁小童说出说出这番话实在好笑!乐静也冷着一张脸,特意往云流方向看了一眼,怀远因她千里迢迢只身前来,而今她似乎还不知怀远不在队中,这样的女子岂配得上怀远? 苏玉警惕地看着两人,莫非他们发现公主是假扮的?可两人神色又只有厌恶,似是不知情。而午云宫人中一个提花篮的丫头压低了头,她何时得罪两个小魔王了,何故如此厌恶她? 这时幽灵蝶轻轻落在花篮上,围着她的指尖打转,她一愣,萧珵走了?他不是说出了幽洲再走吗?难道来人十分难缠?云流心情低落,本来还想问他是否觉察她已易容,是否大雍游湖依然作数,而他却不辞而别。前路险恶,她即将嫁入大雍成为他人妇,不由得咬唇发抖,幽灵蝶飞舞着落在她脸上,像是在安慰她,她忍不住闭眼,纤长的睫毛扑在了人皮面具上。 乐动朝着江中滴下一滴血,奔腾的江水前一刻还翻涌不息,下一刻便风平浪静,只见水中阴影浮上,一条条巨鱼横在江上,扁平的背上铺着长毯,朝着两人摆尾,乐静不耐烦地挥手,大鱼立即转身将鱼尾连在林岸,乐静两人踏上鱼尾走到了鱼背上,众人依样画葫芦,搬好行囊,上了鱼背,大鱼托着众人便对岸游去。 护林江宽数百米,浓雾遮天,江水湍急,妖物潜行,隔绝着外界与幽洲,若非幽洲之人,难以通过。而江水一旦平静便是贵族通行的信号,平民即刻退散,因此绕行数千里的江面无一活物,宁静无比。数千里外东部江面游行的一只大型泥鳅突然一个趔趄,栽进了江中,江水一片平静,江底一阵咒骂声:“哎哟,摔死你爷爷了,你这死泥鳅怎么游的?什么?贵族通行?你怎么不早说,若冲撞了贵族我拔你的皮!”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嘀咕:“贵族了不起啊,爷爷这身风范贵族能有吗?”一群瞪着眼睛的妖鱼阴险地看着这人,这人瞬间闭嘴。 而东边更远的江水突然平静,江水下一块翻腾的巨冰突然被抛出,流进了分叉的凉河中。凉河水势温和,阳光照耀着河水,水光融融,清可见底,冰块顺着水流朝下流去,流进溪流中,几百米后被卡在了浅水滩上,冰块渐渐融化,露出一个面色苍白伤痕累累的黑衣女子。 乐动两人在众人行至江中时突然跳进江中,江中立刻有妖鱼托住了两人,乐静挥挥手:“一路好走,不送!”接着妖鱼飞快地游回幽洲,众人看着渐远的幽洲有些感慨,这一个月仿佛做梦,竟然在幽洲无惊无险地待了这么久,不由佩服地望着自家将军和午云长公主。一旁的苏玉静静瞧着夏家军的神色,这些人总算明白殿下的好了,之后对她们总会客气点。 在众人跳下巨鱼后便到了大雍安城外,鱼儿们钻回江中,江水重新奔腾,江面雾气升起,隔断所有远望的目光。江的对面萧珵静静看着弥漫的雾气,眼神迷蒙,他身后一个老者叉开腿随意坐在树干上,他取下斗篷就着美酒大口吃肉,“珵儿,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过来陪老夫喝酒。”萧珵一言不发地坐在他身边,左手拿起酒囊就倒,老者哈哈大笑:“可惜老夫来迟一步,没看见绝世天下的长公主!” 萧珵手一紧,酒溅到了脸上,他依旧面不改色,而落在袖子下的右手隐隐作痛,血丝透过纱布染上衣袖。他十五岁逃离海外误闯幽洲,被寂天擒住,之后三年留在了鬼窟成了寂天的弟子,十八岁趁寂天练功受伤偷袭寂天,由于有言在先,他赢了便可离开,他得以离开幽洲,寻找母亲,其时母亲已成了天空城祭司,他前往天空城,凭借实力成了紫城城主,这两年他一刻不歇地修炼,为得就是击败寂天,真正自由,然而方才交手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武怪的对手,莫非凡人与仙者的差距如此之大? 寂天吃着烤肉撇嘴:“珵儿你还年轻,万不可被女子迷了心神,师父这有许多武功秘籍,你拿去练,不日便可超越我。”萧珵嘴微抽,当初他便是这样哄他乖乖修炼了三年,到如今他还打不过他!“多谢老爷子,不过我近日有要事在身,修炼一事先推迟罢。” 寂天“砰!”地放下酒囊,杀气腾腾地盯着萧珵:“何事繁忙?不如老夫替你解决!”萧珵见他发怒,只得微笑解释:“天空城内部之事,师父你教导我在其位谋其职,如今我既是天空城城主,便要遵天主之命,完成任务。”寂天脸色微霁,点头道:“不错,为人者当重职责,既然是天主派你出来,那你便早日完成,老夫也不便留你,这里有几本秘籍,是老夫钻研出来的,你拿去练习!”说着从兜里掏出基本书扔给萧珵,萧珵微笑接下。 他知道寂天性格虽古怪,然而十分忠诚,果然一搬出天主命令寂天便放行,当年他怎么那般傻,说自己流落异乡,无处可去被他抓了呢?萧珵狠狠咬着肉片,林叶突然晃动,寂天瞬间掐住来人脖子,“放手,武怪!莫非你想掐死他?”乐动一声大吼,寂天见是他二人迅速放手抱拳:“不知贵族驾到,失礼!”乐静揉着脖子,这该死的老怪物!两人走到萧珵身边上下打量:“怀远你受伤了。” 萧珵看着被浸湿的衣袖云淡风轻地说:“是我修为浅薄,技不如人,不怪老爷子。”越是这般模样乐动越是生气:“我说寂老爷子,每次你都打伤怀远,这下无人陪我们玩耍了,你说怎么办?”寂天苦恼地骚骚头,他已手下留情还是伤了珵儿。乐动两人说了半天总算将萧珵带走了,三人一路飞行,朝着云中城飞去。 上次长公主被骗进天上人间,他们要查清何人所为。外界之人或许不知,然而他们却知那人心肠歹毒,想置长公主于死地!天上人间乃是云中禁地,想当年乐动两人听闻其名后擅闯,差点没命,幸好遇见潜伏调查的萧珵出手相救,硬是躺了两个月才好。当时他们已亮明身份,依旧遭到追杀,幽洲竟有人敢袭击贵族!两人回到族中将此事禀报,然而始终查不出幕后之人,这次他们要好好查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十九章 北地子扬 安城离皇城尚有十日路程,夏决一马当先护在云流轿前,身边将士支起夏字大旗,而午云兵士则支起午云旗帜,大风吹过旗帜飘扬,浩浩荡荡的队伍夹杂着乐声从河岸往城门走去,百姓闻声而动,纷纷前来一睹长公主风采,只见军士们护送着中间的一辆红色马车,上绣金色祥云,红色纱帘随风飘扬,马车旁跟着南国宫女,容貌端丽,体态轻盈,后跟着吹奏的乐伶,一群带刀的午云护卫神色冷然地扫过人群,夏家军更是严阵以待,命人群退后五米。 安城地靠南方,秋色未满,高远的晴空下只见队伍一路向前,说不出的南国风情一路蔓延,有少年高喊:“久闻长公主大名,今日若能一见,死而无憾矣!”人群“哗”地炸开锅,纷纷嚷嚷着要一睹真容,朝着队伍涌动,一片骚乱。夏决脸黑如炭,一声怒吼:“谁敢上前?杀!” “唰!”夏家军长剑直指人群,寒光泛出冷意,逼得人群后退不止,只得眼看着队伍走远。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已是傍晚。安城守城使早已接到入城通报,此刻大开城门正候在城下,见到夏决便大笑着迎上去:“大将军别来无恙?” 夏决微笑着下马,上前握着他的手说:“之沐兄客气了,山明奉命迎长公主,路过安城,怕是要打扰了。”王之沐哈哈大笑,“你我兄弟二人何须客气,城中早已备好酒菜,为你们接风洗尘。”说着便引着队伍往里走,夏决摆摆手说:“多谢大哥,然我等人数众多,依制入住驿站即可,不便多加打扰。”王之沐知他脾气,只说去府中用晚膳,一行人朝着守府去了。 午云众人呆在了女眷殿中,摒退守府丫鬟后苏玉快速将殿堂围住,一身红衣的女子被一个小丫鬟扶着坐到了椅上,她取下面纱露出倾城的眉眼低声说:“不知公主殿下是否已安全离开安城?”却是白鹭的声音,苏玉面带忧色,第一次不在长公主身边,白灵她们能照顾好她吗?虽然有午云死士和夏决亲兵护送,她亦十分担忧,却不能走开,世人皆知她是长公主身边第一人,若她不在队中必然会怀疑,那夏决的计策便会失败,长公主的行踪便会暴露。她一脸坚毅地说:“殿下定会平安穿过林原,我等只需早日前往皇城外与殿下汇合。”宫人们点头,只能如此。 此刻安城东部边境有一行人正策马奔腾,进入了契城。他们并未沿官道前行,反而绕小路往乡下走去,一路上菊花满地,一股清涩的味道弥漫在山间,夕阳渐沉,微弱的光芒打在几人身上,当先一名紫衣少年嘻嘻笑道:“子扬,那女婢当真逃到了此处?” 被唤的人微微点头,一身白衣跃进了菊花丛中,满坡的黄菊只到他靴边,他微动嘴角,束起的黑发随风飘扬,白衣猎猎,当真郎如墨画,举世无双!紫衣男子恨恨道:“你这模样当真妖孽,难怪名满京城的温大小姐非你不嫁!”白衣男子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惹得其余几人偷笑不已。谁不知九皇子清心寡欲,不喜女色,偏这岑家二少拿这来打趣他。 华瑜牵着马走下山道,前方是蜿蜒的青石板路,远处可见几家竹屋,有炊烟袅袅升起,夕阳完全沉没,天色暗下来,几人见状加快步子,朝竹屋走去。竹屋里有人影晃动,听见门外的声音便推开门来,见是几位衣着贵重的公子不由诧异:“几位少爷,天色已晚,不知有何事?” 一名蓝衣公子含笑说:“这位婶子,我等本在山中打猎,迷了路,不知可否借住一晚?这有些银两,还望婶子不要拒绝!”说着拉过身后的华瑜站在前面,霎时光华四射,布衣大婶呆住不语,突然门外传来吆喝:“小花,饭好了没?我回来了,你们……?”一个禾锄而归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盯着院子里的几位贵公子发愣,花大婶反应过来,拉过男子说:“汉子,这几位公子想借宿,你看?” 说着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家汉子,又看了眼那位白衣公子,男子反应过来:“借宿啊?哦,好,借宿,正好家中有空屋,几位公子要是不嫌弃,就将就着住吧。”说着露出羞涩的笑意,蓝衣公子见状把银两塞到了他手中,男子连忙推脱,费了好大劲才让他收下。 此时几人坐在竹桌前,面前瓷碗里是新泡的菊花茶,中年汉子自称姓钱,几人依言叫钱大叔,惹得汉子不好意思地骚骚头,他说着去看看饭菜好了没便溜走了,剩下六人闲坐。华瑜品着茶,岑奕叼起花生米闲闲地望着蓝衣公子:“我说孟涵,你哪来的银子?方才在安城门口让你买支花灯你怎说没有?”孟涵但笑不语,眼神有意无意地朝沉默望着窗外的青衣少年撇去,“别瞥我,又不是我给的!”青衣少年头也不回地说,岑奕扫兴地敲着桌子,“我说你们怎的这般无趣?难得出来一趟,不如……夜游乡野?” 没有人应声,岑奕只得叹气:“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接下这事,好好呆在京城等长公主到来岂不美哉?”华瑜淡淡地说:“只怕岑大人巴不得你出来!”岑奕无奈地耸肩,他老子成天骂他不成气,巴不得把他扔到战场上,难得太后有旨,便把他赶出门来。他不过是不喜诗文,武艺欠佳,怎么就有辱门风了? 孟涵安慰他:“岑大人乃是吏部尚书,对你严厉些许是职务使然,谁不知你是他的命根子。”岑奕撇嘴,自从大哥追着女子走了后他爹便对他严加看管,生怕他也被女子勾了去,搞得京城皆知,私下叫他“爹管严”,成日里叫嚷:“岑二少快跑,你爹来了!”气的他追着那些人打。想他岑奕,风流潇洒,何曾如此狼狈过?青衣少年突然回头,露出一张精致冷淡的脸,静静 地说:“长公主已到安城。” “当真?我要回安城!”岑奕兴奋地提剑而起,未到门口便被人抓住领子提回桌旁,他苦着脸抱怨:“大哥,你行行好放我走吧,我们来了半个月连人影都没查到,与其在山野浪费精力,不如一睹长公主风姿!”那人不理他,径直坐在了华瑜身边,却是华瑜的贴身侍卫,莫语。此次出门水太后除了找来京中子弟,更是派出了两名影卫,一名钦天司,事情相当棘手。 “扣扣!”花大婶扣门,把饭菜端了进来,几个野菜野味飘出浓郁的香味,引得孟涵称赞不已:“大婶好手艺,我等这些天还从未见过如此美味佳肴!” 花大婶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公子过奖了,不过是些小菜,还怕不合你们的胃口呢!你们先吃,我和老钱在外边吃,有事叫我们。”说着推门出去了,几人赶路已久,早已饿了,便就着吃起来。 晚间花大婶与钱大叔收拾好房间便把竹屋让了出来,去了村里住,竹屋里只剩六人点着烛火望月,山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莫行拢了拢院角点燃的驱蚊草,秋夜里寒蝉和着鸟鸣传来,孟涵轻啜一口热茶说:“子扬,女婢一路逃到此为的是什么?此处偏僻,想要搜寻实非易事。” 华瑜轻声回答:“嗯,这点我也想不通。”他们一路追踪,有人见那女婢逃进了契城乡下,只是契城地域广阔,想要准确搜寻相当不易,他们此次是奉命私下调查,不能派人围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二十章 蛭糜 半月前水太后娘家侄女水忆身怀六甲前往钟国寺还愿,谁知出了大事。因着林夫人水忆年已三十三,怀上胎儿十分不易,自怀孕起便安养府中,每日派人前往钟国寺还愿。随着产期将至,林夫人感恩神佛庇佑,便说要亲自还愿,林侍郎拗不过只得禀了林老夫人,带足人马护送着夫人去了寺庙。 钟国寺是大雍第一寺,供奉着无数高僧海外仙者佛骨,屹立数百年香火愈加鼎盛,林侍郎清场后扶着挺着大肚子的林夫人走进大殿,高僧跪坐两侧,诵经声回荡在森森大殿,林夫人走进大殿突然腹痛,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翻滚,众人始料未及,林侍郎连忙呼唤婆子按住她,随行的医女上前把脉,不料林夫人大叫一声,肚子高高鼓起,薄薄的衣料被撑开,圆鼓鼓的肚子上青筋遍布,随着肚子的凸起林夫人一声惨叫,一只似人非人的血肉团从肚子里撕开肚皮钻出,管家婆子吓得手一松直往后退,医女躲避不及当场被掏穿脑袋,丫鬟们尖叫躲避,在场的僧人连忙诵经击出佛珠,那怪物身手敏捷,一一躲闪开,朝僧人袭击,几名僧人当场死亡,林侍郎早已吓呆,混乱中门外传来大喝:“大胆妖孽,敢在钟国寺撒野!” 一片佛光普照,来人一身金色袈裟,手中佛镜朝着怪物射去,怪物惨叫着闪躲,跳上了房梁,众僧见来人是无尘师叔,连忙将林家人围好开始念经,无尘飞上房梁一个扫腿,怪物嘶叫着扑上去,未及身便被踢到堂下,无尘带来的小僧立即上前,与怪物搏斗,无尘在房梁上拿出佛袋默念,佛袋飞出将怪物封住,小僧立即贴上符纸,将之封印。 有小僧迅速抬走林夫人,送到了无我师叔禅房,林侍郎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林家仆人见状跟上。无我是钟国寺高僧,尤擅岐黄,立即拿佛莲贴在了林夫人脑门上,随即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一一缝好被扯断的肠子,撕开的皮肉,又细细吩咐小童拿来干净僧服,以及如何照料女施主,小童点头退下。林侍郎看着脏污的禅房,面色如纸的林夫人,面有戚色的下人们,忍不住老泪纵横。 无尘见状说:“施主,死生有命,还请保重。此处禅房已脏,请随我到偏殿。”林侍郎点头退出,朝无我高僧弯腰示礼,无我微微点头,关上了房门。到偏殿后无尘只留下了林侍郎,他一脸严肃:“林施主,恕我直言,为何尊夫人会惹上此等邪物?” 林侍郎愣愣地摇头,他与夫人琴瑟和鸣,数十年如一日,这次夫人有孕,他更是疼若至宝,怎知会出此事?不禁悲切。无尘见状安慰道:“幸好今日发现,否则他日邪物出世,后患无穷。” 林侍郎一愣,“此话怎讲?” “不瞒施主,邪物名叫蛭糜,乃是海外蛊虫,只能种于妇人,一旦出世,便会吞噬所有血系亲属的人气运道,直到其衰竭致死,此物方死。”林侍郎眼神一凛,血系亲属?看来此事不简单,他心里有了计较。无尘继续说:“只是此物十分少见,海外异族精心饲养,奉为神物。离开海域难以存活一日,莫非尊夫人去过海外?” “不可能,内子从未出过大雍,况且我每日回府,内子皆在府内。”无尘告了声罪,“那便是有人特地从海外带回蛊虫,暗中给尊夫人服下,以致夫人中蛊。不知施主可记得尊夫人有孕之日?一旦蛭糜入体,立即呈现有孕征象。” 林侍郎沉思不语,无尘见状告退,林侍郎将仆人唤进房中,“今日之事,我不希望有任何风声走漏,若是他日有流言传出,我绝不手软!”狠绝的声音吓得众人大气不敢出,他们在出事的一瞬间便知此事绝不可宣扬,否则定然引起轩然大波,即使老爷不处罚,夫人那边也不会留情,他们别想活!更何况他们都是家生子,被老爷信任多年,专门挑出照顾夫人的,自然会守口如瓶。 林侍郎留下几个婆子以及众多小厮留守寺内,唤了两个婆子往林府报信,只说是在钟国寺小住几日,其余一概不许透露,便和心腹林管家直奔皇城。大雍皇城由九道城门围住,每道城门皆由正二品御前侍卫亲自把守,人称皇城九将。林侍郎一靠近城门便被拦下,守城的李侍卫笑着问:“林大人别来无恙?何事如此惊惶?” 林靖一把举起太后亲赐的令牌说:“奉太后娘娘旨令进宫献茶,还请将军通融!”李侍卫一见,满脸堆笑地说:“原来是太后懿旨,失礼了,林大人请进!” 林靖一人步入宫门,林管家则等在了宫外,皇城巍峨耸立,气势恢宏,大理石地面雕刻得栩栩如生,林靖心急如焚,顾不得宫人们惊讶的神色,直往祥佛宫走去。祥佛宫的素慈嬷嬷正巧送华瑜出来,迎头遇上林靖不由诧异地问:“林大人这是?” “嬷嬷,太后娘娘可在?我有要事禀报!”林靖在堂前生生止步,头顶汗水翻滚,华瑜正欲开口,“进来吧,我正巧念着忆姐儿,你这巴巴地就来了!”太后平和的声音传来,“老八也留下,素慈!” “嗳,奴婢知道了。”素慈麻利地守在了堂外,吩咐宫女们将大堂围住,华瑜和林靖走进了堂中,只见太后披着外氅立在窗前,望着桂树微笑,林靖一见太后腿一软,华瑜一把扶住他,太后神情微敛,“何事惊慌?” 林靖只得将钟国寺之事说出来,太后沉默不语,如今水忆身受重伤,事情扑朔迷离,更是牵扯到了皇室,幕后之人有何企图?华瑜神情不变:“皇祖母,背后那人借姨母谋害水家,其心可诛。” “嗯,这人是冲我水家来的,若是你姨母将那孽种生下,只怕我水氏一脉会凋残殆尽!”蛭糜噬亲,若是它出生,首当其冲的便是水忆的两个哥儿,再是她和水氏族人,什么人心思如此歹毒?敢对水家出手,她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太后看了眼窗外的桂树,哀家定会清扫所有毒虫,保河山安稳! “太后娘娘,不知如何处理此事?”林靖揣摩着太后心思,太后见此缓缓地端起南国果浆嗅了嗅,“午云长公主不日便要入我大雍,老八,替我出城看看吧,你素来喜静,不如叫上京中儿郎出去热闹一番,来日也好给你姨母说说这京中盛景。” 华瑜恭敬地说:“是,皇祖母,孙儿即刻邀约好友出城,定不叫姨母失望!”太后望着他坚毅淡然的脸欣慰一笑,摆着手让他退下。华瑜朝二人一点头,转身离开,华服飞扬,堂中为之一暗。太后等华瑜走后微叹口气:“老八自幼聪颖,这淡漠的性子却是差了些。” 林靖见状说:“娘娘不必感叹,八皇子天人之姿,淡薄情欲乃是情理之中。”太后微微点头,转着腕上佛珠说:“就怕是哀家从小误了这孩子的心性,皇后至今对哀家也颇多怨言。”林靖摇头说:“皇后娘娘总有一日会明白您的苦心,太后娘娘,您是派八皇子查探此事吗?” 太后点头:“哀家老了,这等劳神之事还是交给小辈们吧,老八年已十六,多让他历练历练!”林靖表情缓和,八皇子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就出游大雍,暗中治水患取叛军斩妖物,此事由他处理最好不过。午后林靖出宫,各宫送来了几大箱礼品,面对众多的祝贺他忍不住心酸,只得沉痛地告诉大家林夫人难产,九死一生产下了死胎,夫人伤心欲绝,执意在钟国寺住下,为胎儿烧香祈福半年。宫女奴才们一阵唏嘘哀叹,劝慰他不可过哀,林靖含泪出宫,林管家迎着他上了马车,车夫载着二人往林府驾去。 林靖回府便封了府门,看着院子里大箱的礼品“呸!”了一声,宫中之人心思狡诈,打着送礼的幌子来打探消息,当他是三岁小儿?林老夫人早在听婆子说儿媳会小住钟国寺便直觉蹊跷,此刻差了人唤林靖,等听完整个经过脸都变了,“好大的胆子!竟敢算计到我林府头上!” 林老夫人怒不可遏,连着算计她的儿媳孙子,她的老姐妹,此事定要彻查!林老夫人与水太后年少时便是手帕交,两家关系密切,如今更是出了这种事,她要给水家一个交代。 当下便命令封闭全府,彻查水忆怀孕以来大小事情,尤其是吃食,对外宣称林府丧新子,举家哀思祈福,外人勿扰。一下午林府丧子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莫不诧异,这林家日夜祈福还是没保住老来子? 入夜,夜凉如水,青月朦胧,一行人敲响了林府的后门,管家婆子们早已恭候多时,急忙把门打开,将人迎进了上德院,林老夫人见来人步入急忙起身行礼:“老身见过八皇子……” “老夫人不必多礼,此次子扬私服出门,前来看望姨父与姨奶奶,匆忙之中空手前来,还请见谅!”华瑜恭敬地说,林老夫人受用地点点头,这孩子很有礼貌呀。一旁的岑奕翻了个白眼,林老夫人哟,您看不出他毫无诚意吗? 是夜,林老夫人将府中奴仆全数召集,一一盘问,未发现有何端倪。是了,林夫人自怀孕以来便精心调养着,所用的丫鬟婆子皆是水家及老夫人亲自挑选的,这些丫鬟婆子们长期跟在主子身后,品行良好,见被怀疑纷纷回忆起夫人有孕以来的大小事物,生怕有所遗漏。 林靖见盘问不出结果,不由得重重搁下茶杯,吓得一个小丫鬟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发抖,林老夫人何等精明的人?立马使眼色,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立刻将她按住,“老夫人饶命,奴婢只是一时惊惧,不小心惊扰了老夫人和老爷,请老夫人饶命啊!”小丫鬟挣扎着朝前,两个婆子狠狠地压住她,林老夫人冷哼一声,“惊惧?你有何惊惧的?还不从实招来!” 小丫鬟瑟瑟发抖,望着众人咬着嘴唇,小声地说起来:“奴婢是二少爷的粗使丫头,平日负责扫洒,难得见到夫人一面,”她抽泣着,“几个月前曾替二爷出门寻飞球,奴婢平日里难得出府,一时贪玩,便在府外随意转了转,正巧看见夫人……” “看见什么?”林靖有些不耐,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说:“夫人那日在西苑门挑花灯,身边站着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婢,她跟夫人小声说着话,奴婢从未见过那般气度的婢女,一时好奇,便悄悄跟着夫人,想看看那位姐姐是哪个院中的人,日后结识一番。”小丫鬟有些羞愧,“谁知那位姐姐很快便走了,夫人一个人逛花灯,神色喜悦,之后便回了府中,奴婢只得跟着夫人回府,然而回府几个月了,奴婢却从未见过那位姐姐!” 众人心中有了计较,林夫人出身名门,出门丫鬟婆子不离身,怎会跟一个陌生女婢相谈甚欢?看来林夫人有事瞒着他们。林靖久居官场个中弯绕何尝不知?当即脸色一沉,望向林老夫人:“娘,您看?” “嗯,看来忆姐儿知道些事,问问她吧。”老夫人看着众人说,“夜深了,我老婆子经不住折腾,你们都下去吧!”一屋的奴仆松了口气,连忙退下,“靖哥儿,把这小丫鬟看管起来。” 林靖点点头,立即有奴仆上前堵上嘴将她带走了。当下屋中只剩几人,林老夫人坐在上首,华瑜挨她坐着,林老夫人看着几人开口:“不知你们有什么看法?” 岑奕藏不住话,“能有什么看法?抓住那个女婢盘问!”老夫人点点头,林靖开口:“要抓住她先要问过夫人才行,只是如今夫人昏迷不醒,只怕要耽搁些时日。”华瑜轻声问:“不知那小丫鬟可记得具体是何时?”林老夫人反应过来,立即派婆子追问,片刻后婆子回来禀告,说正是夫人有孕前几日,夫人有孕后有婆子记得夫人曾派她往永郦候府送礼,永郦候府却退了回来。华瑜心里有了数,只怕女婢跟永郦候府脱不了干系。当即起身,对着林老夫人说:“姨奶奶,夜已深,还请早些歇息,子扬有些事想问姨母,这就告辞前往钟国寺。”林老夫人挽留不成,只得命人备好马车,连夜护送一行人去钟国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夜微凉 半路上马车撞上石块,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车夫正要下车检查,只见眼前银光一闪,一个身披银色斗篷的少年立在了马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马车说:“华子扬可在?” “呵呵,这般无礼可不行,八皇子面前岂容你这般放肆!”温和的声音从马车后追来,车夫回头一看,见一位年轻公子身着玉色锦衣,头系蓝色锦带,摇着纸扇不慌不忙地走到车前。看清来人后车夫恭敬地说:“不知孟大人到来,还望恕罪!” 孟涵温润一笑:“原是我等唐突而来,林管家不必客气。”接着摸了摸车门,“这马车倒是结实宽敞。”说着上了马车,外面的少年见状也冷冷地上了马车,车夫一阵郁闷,这小子好生无礼! 岑奕迷糊地睁开眼,看见孟涵就嚷起来:“孟涵你害我不浅!竟怂恿我爹派我出来查案,谁不知本少爷爱好逍遥自在!”孟涵微笑着说:“非也,是令尊担心你成日在家生活孤寂,特地请求在下带你出来游历一番,在下岂敢拒绝?”岑奕气的扑过去,他老爹成日不安好心,偏这群损友还来看戏凑热闹。 一旁的少年冷哼:“无趣!”岑奕这才发现他,见他整个头埋在斗篷里靠在车壁,不由好奇:“你是谁?往日怎么没见过?”华瑜仍闭着眼,只淡淡地说:“钦天司,姬青离。”岑奕一个弹跳:“什么?钦天司?太后娘娘竟然派出钦天司?”钦天司是大雍圣宫,历来主管祭祀开天,星象乾坤,怎会掺合到这等俗事中?看来不止是查案这么简单,他当下收敛了心思,对着姬青离点头示礼,姬青离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六人连夜赶路,从皇城直往钟国寺,到寺门下已是丑时,钟国寺灯火通明,门前庄严肃穆的石狮子在灯火下熠熠生辉,注视着来人,候在两旁的僧人上前作揖:“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无尘师叔已在禅房静候多时,还请几位随我等来。”说着往庙中走去,华瑜微微点头,跟着走上台阶,静谧的圆月将几人身影拉长,投在石阶上。 几人默默地跟在僧人身后,踏碎地面明暗的光影。拐过大殿,进入了一旁清净的偏殿,两位僧人指引着几人朝里走去,直到最里间,一间古朴宽大的禅房微微开着门,透出柔和的光线,淡淡檀香飘出屋外。 两位僧人朝着门里鞠躬合十:“禀师叔,几位访客已带到。”“知了,退下吧。”温和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僧人们朝着几人点头合十退下。“外面的客人,进来吧。”华瑜轻声说:“打扰高僧了。”便推开了门,一进门便是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面前青烟袅袅,右手边坐着个慈善僧人,目光清亮,正望着几人微笑。 华瑜朝着僧人合十:“雍京华瑜,拜见高僧。”衣袖生风,矜贵高雅,高僧微微点头,岑奕等人一一行礼,轮到姬青离,他只冷淡地垂了垂眼皮,倒是高僧仔细地看了看他。矮几旁已铺好地毯,几人跪坐下来,高僧温和地说:“几位贵客远道而来,唯有残灯粗茶招待,实在惭愧。” 孟涵微微一笑说:“高僧自谦了,钟国寺寒露千金难求,我等今日能品此圣茶,实在荣幸!”说着轻拂杯盖,杯中青茶缓缓浮动,清香四溢,四肢皆暖,几人面色舒缓,洗去连夜赶路的疲惫。 高僧赞叹道:“听闻大雍孟学士学识渊博,果真如此。”孟涵微微摇头,一旁的姬青离冷冷地说:“装神弄鬼,你是谁?”几人错愕地看着他,只见少年冷若冰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僧人,华瑜见状轻轻放下了茶盏,“不得无礼,无我高僧难得有此雅兴,怎可如此粗暴无礼。” 高僧慈祥而包容地笑着,朝着脸上轻轻一抹,露出了一张圆胖的脸,对几人微笑:“不知贵客如何发现老衲并非我无尘师弟?”姬青离自顾自地晃着茶水,华瑜朝屋中的佛像望去:“据传无尘高僧严谨爱洁,他的屋中只怕不会有香灰落地。”无我仔细看了看香灰坛,果然有两抹香灰散落在了几上,不由笑道:“北地子扬,竟是个心细如发的儿郎。”华瑜静静地望着茶水不语,一旁的岑奕推了他一把:“高僧夸你呢!” 无我慈祥一笑说:“凡事眼见未必为实,虚实只在一念。请各位贵客移步宁心殿,林夫人此刻正候着几位。”说着引着几人朝门外走去。 华瑜一行人到了宁心殿,守门的婆子暗自惊跳,八皇子竟然到了钟国寺!婆子快步上前拜见:“参见八皇子殿下,八皇子千岁!”华瑜摆摆手:“佛门圣地,何须多礼,姨母可在里面?” “在的,夫人早前得知京中会来人,一直打起精神……” “可是子扬?快快进来。”林夫人虚弱而激动的声音从里间传来,一旁的小丫鬟红着脸引了几人进门,无我站在门外问候:“林夫人精神可好?老衲先去禅房等几位公子。”无我提着灯笼往回走去,殿外的小僧跟着他走开了。宁心殿只剩下京中的几人。 华瑜刚进门,就见林夫人挣扎着要起身,被婆子按下了,林夫人双目泛泪,望着华瑜叹道:“瑜哥儿,好孩子,辛苦你这么晚来看姨母。”华瑜上前扶住她,柔声说:“姨母何须叹气,许久不见姨母,我与祖母十分挂念您。” 华瑜自小养在太后宫中,太后与皇后不睦,倒是与自家侄女感情深厚,儿时华瑜便常到林府小住,与林家人亲近,林夫人待他一如己出。岑奕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华子扬,还有这么一副柔顺体贴的模样? 华瑜待林夫人平静下来才温和开口:“姨母,你身体可好些了?我带了些野参过来,唤婆子给你炖了吧。”林夫人欣慰地摇头:“不必了,我这身子好好休息就好了,只可惜你未出世的表弟……咳咳……”说着忍不住淌泪,华瑜伸手拍着她的背安慰:“姨母不必过于感伤,姨父与你正值盛年,来日方长。” 林夫人摇着头抓住华瑜的手:“瑜哥儿,你不必宽慰我,我知道自己的身子,只是……怎么他,他就成了妖孽呢?杀了那么多人,罪过!”林夫人朝天揖拜,自觉罪孽深重,当日里她虽疼得死去活来,然而清明得很,那怪物杀死那么多人,满地是血,她满心惊惧疼痛,怀胎九月的胎儿竟变成了怪物。 华瑜微微皱眉:“姨母,你可知……是几月有孕的?姨母多年不曾有孕,背后可有人指点你?”林夫人泪眼婆娑地看着华瑜,再看看满屋的人,扯了个苦涩的笑容。“姨母老了,受孕不易,平日里……常去求佛。”林夫人有些无奈,“我求了好些年也不见有孕,心中发苦,好在去年……一求就有了,许是菩萨显灵,我才有了这么个孩儿,谁知……” 林夫人满面哀戚,小丫鬟忙着把手帕递上,华瑜看着瘫坐的她有些犹豫,一旁的姬青离挤开他,冷漠而高傲地走到林夫人身边,一旁候着的婆子见状欲上前,“走开!林夫人,”姬青离冷冷的声音将林夫人拉回现实,“去年元宵前后夫人可曾出府会见永骊侯府女婢?”林夫人身形一顿,惊讶地抬头看着他,却是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不由地看了华瑜一眼,见他没有说话,清了清嗓子:“不错,元宵后我在西苑门里挑花灯,的确遇到一个女婢,她正巧替主母买绢花,我那日逛得有些晕,不小心撞到了她。”林夫人一口气说完,有些咳,几人见她神色不似说谎,不由地问:“那当日可曾发生过什么?” 林夫人也不是傻子,脸色凝重起来:“什么意思?莫非此事与她有关?”华瑜轻轻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月色如水,“姑母可知……并非胎儿变成了怪物,而是他一开始就是怪物?” 林夫人面色惨白,浑身发抖:“你说他是个怪物?那是我和你姨父的孩子,怎会是怪物!”林夫人尖叫起来,一旁的婆子忙按住她柔声劝说:“夫人,身子要紧,您忘了府中还有老夫人和老爷?还有两个哥儿等着您回府呢!”林夫人强忍颤抖,脆弱地盯着华瑜:“瑜哥儿,告诉姨母,你知道些什么?” 华瑜没有说话,孟涵见状将手里的纸扇递上,温和地说:“夫人请看,下官手中这面纸扇,正面是青翠欲滴的竹叶,背面呢,”纸扇被翻转过来,栩栩如生的竹叶赫然成了一柄柄锋利的刀刃,发出渗人的冷光,林夫人吃惊地看着变化,孟涵依旧满面春风地说:“夫人,就像下官的纸扇,看似光鲜无害,实际暗藏杀机。陌生女婢轻易地近了您的身,还能得了您的欢心,实在可疑,”孟涵稍顿,“且我等自林府过来,已查清那女婢身有古怪,如今便是特来求证,不知夫人可否告知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夫人见大家都望着她,苦笑一声,“当日确实发生了一些事,那日我撞到她,颇感歉意,她却认出来我是林夫人,主动扶我到花坛坐下,”林夫人皱眉,“那婢子说她是替永骊侯夫人外出买绢花,我便奇怪此等差事怎会交予一小婢?且那婢子生得美艳动人,气度不凡,于是便问她,她才说实是出门替侯夫人还愿的,侯夫人虔诚拜佛,终于有了喜事,因未足三月,不宜大势宣扬,故悄悄遣她来还愿,对外只说买绢花。” 岑奕剥了颗龙眼,“这倒是了,永骊侯府内宅复杂,这般说辞倒也说的通,只是此等秘事她一介小婢又怎会对夫人言明?”其他人也觉怪异,林夫人有些尴尬,靠着床头咳了一声,“许是我太心急了,见她面色犹豫,猜想其中必有隐情,便赏了她一根银冰镯子。”银冰镯因玉色流润,似飞瀑初溶,皎皎如月色流光,乃临海岛国戈诸滨的上贡之物,素来由皇室享用,太后赏了她两只,她十分喜爱,若不是那女婢隐隐透出些求子还愿的消息,她也舍不得那镯子。 众人了然,这等上品一个女婢岂能拒绝?林夫人理了理耳边鬓发,“那女婢告诉我侯夫人听说极阴之地盛生灵,食其木果可招子孕,便食了城外断壁崖底的枳果,不出三日果然诊出了喜脉。” 姬青离冷哼一声,岑奕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出声:“唔,若是我记得不错,那断壁崖是前朝十万大军折损之地,据传当年此地曾是一片原野,一海外仙者与大军激战十天十夜,将大军尽斩于原上,后破开地面,将原野生生打下平原三千米,此地便慢慢叫做了断壁崖。” 孟涵微微一笑,拿着纸扇点了下木几,“想不到十郎竟知这段历史,尚书大人若是知道你这般博学只怕会欣慰不已。”岑奕激动地站起来:“少提老爷子,本少本就博学!”姬青离不屑地说:“这等小孩皆知的事也配叫博学!” 林夫人略顿了顿,看着立在窗前不语的华瑜慢慢说:“断壁崖下终年烟雾缭绕,阴森冷寂,据闻底下常有厮杀惨叫声传来,人们说……大军冤魂不散,戾气冲天……” “既如此,姨母也敢食枳果?”华瑜长身玉立,侧头望着林夫人,林夫人挍紧被子不说话,孟涵望着茶盏开口:“那枳果想必长在崖上,元宵前后正巧吃得上。”林夫人点头:“我本也不信,那女婢赌咒发誓,于是便收了她的果儿,那本是她偷偷藏下给嫂子的,因着此事隐蔽我们很快就分开了。隔天我遣婆子前去询问,侯夫人果然有了身孕。”林夫人叹了口气,“我自及茾嫁予老爷,隔年有了一对双胎哥儿,此后十几年再不曾有孕,老夫人与老爷疼爱我,半句话也没说过,老爷又不肯纳妾,眼见老爷的同僚已儿女成群,我怎能不自责,怎能不为老爷再生个一儿半女?” 林家是大族,林靖是嫡长子,靠着一身本事当上了侍郎,与族老共理族务。余下还有几个庶子,皆是姨娘所生,平日里没少出幺蛾子,偏这些个庶子儿女成群,不似嫡房子嗣单薄。林老夫人镇守长房,余下三房倒也不敢造次,然死活不同意分家自立,明着说是要侍奉长辈以尽孝道,暗地里都在窥视长房。 大家族中勾心斗角本就严重,众人早习以为常,孟涵敲了敲纸扇,“不知夫人可知女婢名字?长相身形如何?”林夫人细细地回想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二十二章 惊为天人 距追捕女婢已过半月,然而依旧没有任何踪迹。半月前得知女婢的形貌后便开始追踪,一路上竟无人见过那人,莫非遁地了? 永骊侯府中人无一人知那女婢。刚开始侯府中人还暗自奇怪林夫人为何要送礼给一个丫鬟,因侯府里并没有那么一个人,因此将礼物悉数退回,几个月后见八皇子亲临,才将事情和盘托出。侯夫人亲自见了几人,只当有歹人攀咬侯府,并不知林府之事。几人也算明白了,敢情幕后之人深知雍京城高门贵族的情形,将林府和永骊侯府揣摩了个透,设了个局,永无对证。 岑奕怕冷,非要和孟涵一起睡,孟涵哭笑不得地说:“你小子拿我暖床啊?叫你爹知道了不扒了我俩的皮!”谁不知岑大人最恨别人死缠着他的宝贝儿子,知道了不把他当断袖打残才怪! 岑奕死死按住被子吼道:“嚷嚷什么,你当爷稀罕你?若不是你阴了爷,爷早躺在温柔乡里了。再说,难道我要去和子扬挤?”华瑜无奈地闭上眼睛,感受着门缝吹进来的风,乡野的秋夜寂静无声,一丝苦涩的味道飘浮在空气里,月光冷冷地透进木窗,门口坐着的姬青离似乎睡着了,一点不在意寒冷与逼匛。 “唉,你可以去门口挤挤,喏……!”孟涵朝那边努努嘴,“唰!”姬青离猛地站起来冷冷地看着岑奕,岑奕打了个寒颤,“谁……谁要跟他挤?谁稀罕?哼!”说完死死地抱紧被子,孟涵闷笑一声,没胆的小子,不敢挤子扬和青离,还敢死鸭子嘴硬。 八月的契城天刚亮,清晨寒意尚未消退,已有鸟鸣声声,几人从屋子里出去,阳光破开灰尘洒在了院子里,空无一人,几只小鸡在四处啄食,岑奕掏出布袋子里的干粮交给了莫言,莫言就着山泉水煮起了粥。孟涵理了理发冠说:“那女婢要如何找?这线索是真是假还未可知呢。”几人精神都不大好,原本在京城锦衣玉食,来到这么个穷困的山村,吃不好睡不好,大家都疲惫不已。 吃过早饭,几人继续赶路,沿着山道穿行,路旁的山果熟了,黄澄澄一片,岑奕随手折了一串,孟涵不由地发笑说:“夫子说不食无主之果,你的圣贤书是白学了。” 岑奕不以为意地说:“有果堪摘直须摘,你没看见满地的落果啊,进了爷的肚子总好过被飞鸟啄食,那是它们的福气。”又递给华瑜一个,莫语仔细剥好了递给他,姬青离见状冷哼:“娇气!”华瑜也不理他,径直吃起野果,很快便走到了路尽头,下面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溪底的石块透着墨青色。几人赶马走到了溪边,喂马儿喝水,岑奕则急忙着洗手,几条鱼快速地从他手边划过,游向下游,岑奕眼睛冒出火光,大叫:“鱼,鱼,爷要吃鱼!”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岑奕已经跳进溪水中追了过去,“等等之让,当心有诈!” 孟涵急忙追过去,华瑜一拍马头说:“飞雪跟上。”几人牵着马从溪边跟了过去。不一会儿听见岑奕惊叫:“咦,死人啦!”岑奕从水中站起身,哗哗的溪水顺着裤脚流出,他大步朝岸上走去,石滩上侧躺着个黑衣人,身形像女子,不知死活。孟涵也看到了那人,连忙快步走到跟前,拔出剑将人翻过来,“嘶!”两人吸了口气,世间竟有如此美的女子,脸色苍白像终年不见阳光,眉眼昳妍却带着无尽冷意,惟有嫣红的嘴唇是唯一的艳色,却衬得人更加脆弱和神秘。 华瑜带着人走过来,看到了地上的女子,黑衣女子身受重伤,多处抓伤,皮肉翻滚,鲜血如梅,肌肤似雪,他微微皱眉,这里异常宁静,没有打斗痕迹,这女子从何而来?目光一闪,他俯首挑起了女子右手衣袖,“噌!”寒光闪过,一支薄如蝉翼的匕首贴在了他颈子上,刚才还躺着的女子已紧紧贴在了他背后,“你们是谁?意欲何为?” 女子已睁开眼,寒星般的眸子警惕地看着几人,匕首轻轻用力,嫣红的血顺着华瑜的衣领流下,莫言与莫语已握紧了剑柄,孟涵赶紧说:“姑娘不要紧张,我们不是坏人,偶然路过溪边发现姑娘昏倒在地,所以过来查看。” 孟涵笑得温文尔雅,十分坦然地摊开衣袖,岑奕不由翻白眼,这厮正经起来还真唬人。果然女子面色松动,试探地问:“你们……偶然路过?可知我是谁?”几人莫名其妙,岑奕灵机一动:“莫非姑娘失忆了?实不相瞒,家父乃是太医院院首,擅长此道,不如随我回京,让家父替你诊治一番?” 莫言两人吃惊地望着他,岑大人还擅岐黄之术?岑奕笑眯眯地走近,“呲啦!”衣袖被削去一截,“不要过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黑衣女子挣扎着站起,左手紧紧握着匕首,大口喘气,这时大家才发现她右手衣袖空荡荡的,在风里飘荡。 “你的右手……”岑奕脸色由黑转白,女子摇摇头说:“没了,不知几位公子可否救我一命?来日我一定会报答今日之恩!” 华瑜已经站了起来,他摸着颈子转向女子,女子这才看清他。身形颀长,白衣猎猎,长眉入鬓,目光清凌,薄唇紧抿,修长的手指扶着伤口,白皙的手指染着鲜血,浓艳地似墨画。惊得神鬼如画眉,这般眉目如画之人,她曾以为除了师尊,普天之下再难见此天人之姿。 华瑜静静地看着女子,女子的目光从惊艳变成迷茫,最后成了失落,苍白的脸上闪过痛苦,一脸倔强地抿着红唇,不由地说:“你划伤了我。”声音清越,落在山谷里,像划开溪水的涟漪,女子紧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打在脸上,“对不起,公子……”声音微哑,女子别扭地揪着衣袖。华瑜突然明了,这女子十分骄傲,连道歉都不会,他没了兴致,转身朝莫言走去,莫言早已备好了绷带。 岑奕围着女子打转:“姑娘,敢问芳名是?家住何处?在下乃是雍京岑府二公子岑奕,你伤的这般重,叫人给你包扎一下可好?只是这里地僻,没有女子……” “无妨,我可以自己包扎,我叫商嫣,嗯,犀桑天尊弟子,在……城中遇袭,多谢公子搭救!”商嫣接过外伤药熟练地包扎起来,冷艳的脸上无任何表情。倒是华瑜几人惊讶不已,“犀桑之人?海外之人为何突然现身陆地?”商嫣一顿,垂下眼眸说:“遵师尊令,绞杀妖孽。” 华瑜眼神一闪,妖孽?大雍建国千年,国泰民安,更有钦天司坐镇,从未有妖孽作乱,普通人更是不知其存在,看她神色不似说谎,那么……定然不是在大雍遇袭,女子对他们有所隐瞒。孟涵与他对视一眼,徐徐开口:“商姑娘,你伤得这般重,乡野大夫难寻,不如与我们一道进城,城中妙手村大夫医术精湛,请他们为你诊治,好过在此缺医少药地拖延。” 商嫣额头上尽是冷汗,光凭他们几人,别说康复,能否保住她的命都成问题,只好点点头说:“能与公子们同行实在有幸,只是一路上还要麻烦你们了。” “不妨事,反正我们也是出来游山玩水,能帮上商姑娘那才是三生有幸!”岑奕一脸温柔地拱拱手,端的是谦和有度,风度翩翩,只是挤眉弄眼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好笑。商嫣也没见过这样……的人,不免有些呆愣。 顺着山道拐回大道,几人往契城中走去,因为不想惊动官府,只赁了一处宅院,紧靠城门,一来就在妙手村旁,二来方便观察进出城的人。几人在院中住下,商嫣独自住在了西跨院,穿过月亮门,院子中开满各色菊花,一只野猫瘫在草丛中晒肚皮,见到她只是抬了抬眼,复又呼呼大睡。她不禁停下脚步,仔细瞧着梨猫,阳光温和地洒在地面,她的影子盖住了野猫,野猫不满地喵呜一声,用爪子挠她的影子,她不由抿唇一笑,向来冷漠的脸染上一丝涟漪,岁月突然静好,她在仙山多年,从未如此放松过。 月亮门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长身玉立,如画的眉眼静静看着菊花丛前的女子,女子惊觉喝道:“谁?”华瑜跨过门走到她身前,宽大的衣袖一摆,一叠油纸包出院在了手心里,“莫言从你衣袖里拿出来的,原来的衣服已经扔了。” 商嫣惊讶地看着他:“这种小事何须你亲自来?”她已经看出来了,这几人中他身份最高。华瑜盯着野猫说:“他们出门了,有些东西要采买。”商嫣沉默了半晌,看来他们也有要事在身,一路上都在注意行人,像在找什么人。 “嗯,你们在找人?”她试探地问,华瑜看着她没说话,她觉得有些尴尬,“不知你们在找什么人?我能否帮上忙?虽然我伤重,事实上我精于追踪。” 商嫣把纸包塞进衣袖,藕粉色的广袖飞仙裙空间很大,完全看不出藏了东西,不由得朝华瑜点头,那两个侍卫办事很妥帖。华瑜不自在地说:“商姑娘,你……精于追踪……”好好休息,未说完白玉般的脸透出一抹绯红,他竟然被女子飞舞的衣袖惑了心神! “咳咳,你……你好好休息。”华瑜转身疾步走开,留下迷茫的商嫣,他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她帮忙却说不出口?她不由想起师弟们,通常他们见到她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离开犀桑已久,师尊,会否念着她? 黄昏时分,商嫣已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纱窗的风拂过帐子,拂过女子的发丝。她觉得十分舒服,不由得伸手往头上按去,却摸到了一根细长冰凉的手指,一抬头,对上了浅绿色的眼睛,那人嘴角含笑地问:“你在怕什么?愿不愿意跟我走?”她瞪大了眼睛,眼前血流成河,鲜血染红了冰面,远处的冰山开始渗出血水,整个天地一片血红,她恐惧地喊了一声,没有回应,似乎辽阔的天地间只剩她一人,与他。 她本能地抓住他的衣角,“这是……怎么了?你是谁?我又是……谁?”男子笑得更加温柔,他说:“这里……是炼狱,你是商嫣,我么,人唤宁渲。” 宁渲,宁渲,师尊!商嫣猛然惊醒,她梦到了师尊,时隔百年她依然清楚地记得师尊身着象牙白道袍纤尘不染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模样,记得那双清澈浅笑的眼睛。世间唯有师尊那样的人才称得上天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二十三章 皇室辛秘 赵尚站在摇摇欲坠的城楼上望去,黄昏下的西京灯火寥落,死气沉沉,曾经的仙城此刻已轰然崩塌,再也不见歌楼林立,酒肆横斜,再也不见南疆巫女,西流杂伶,再也不见岭南千果,水域绢纱。仅仅一年,午云第二大城便败了,败在了他们手里,败在了内乱中,王师仓皇弃城,百姓却誓死捍卫,将他们视为乱臣贼子,目光怨毒地凌迟着他们。最终西京还是被攻克,然西京百姓十之八九战死,城池尽毁。百姓说,这座城因云氏皇族而生,如今为他们而死虽死尤荣,宁愿焚烧殆尽也不愿留给他们这些贼子。 赵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可就是午云的罪人,西京的罪人了,明明有罪的是皇族,是云止帝,是倾云长公主,右相顺天命诛妖邪,其心可昭,百姓却对他们恨之入骨,他们何其无辜何其委屈! “将军,尤大人来了,此刻正在府衙内。”李凛静静站在了他身边,看着衰败的街市皱眉,虽然经过了清理,然而血水冲刷过的石板依然呈现出一种惨淡凄清的色调,被夕阳衬得妖异无比。 赵尚理了理衣袍转身下了城楼,走过街道进了府衙。尤章穿着深色长袍坐在内庭里品茶,见他来了摆了摆手,赵尚顺势坐在了他对面。“将军可知道,云止帝退守召陵?”赵尚抚着紫砂茶杯不说话,“右相让你尽快攻召陵,时日形势愈久对我们愈不利,长公主已达大雍,莫非将军想等大雍军士直逼我午云?” 赵尚放下茶杯拱手说:“大人不必担忧,明日我便会出兵,天色已晚,还请大人移步主厅用膳。”一挥手,有两个模样周正的丫鬟走了上来,引着尤章出去。 赵尚坐在内庭沉思,一年前的事他至今不敢相信。赵家世代忠烈,忠于云氏皇族,他是先帝亲封的正二品大将军,御守边境。先帝驾崩奉旨回京,等来的不是接见而是一封密信,“自难逃,阻新帝,诛倾云!” 密信上刻画了密符,只有开国九族能看懂,自古密符只有各家主与皇帝才知,因此这封信一到赵家主手中,家主便明了其中含义,九大家主紧急密议,决定一试太子。第二日入宫时,家主们呈上了各家持有的传位诏书部分,按先帝遗志传位太子,诏书精美绝伦,花团锦簇,太子下跪接旨,自此为午云新皇,改年号定,大赦天下,其余按先帝所定执行。 新帝登基,第一份诏书,封倾云公主为倾云长公主,地位仅次于新帝。大臣们窃窃私语,淮南王云据出列说:“皇上,先皇殡天天下同哀,此刻晋封公主是否不妥?臣以为此事当容后再议。” “不必,先帝生前极是疼爱倾云,对朕亦多加教导,要朕照拂倾云,朕此举可慰先皇在天之灵。礼部尚书听令,即日筹办册封大典,为我午云贺喜!” 大臣们惴惴不安,先皇突然驾崩,新帝竟大肆操办庆典,于礼何容?且只字不提太后,莫非其中有何猫腻? 赵太后不喜倾云公主,早已不是秘闻,当年妖妃九阙横空出世,将先皇迷得方寸尽失,背弃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封九阙为天妃,独辟天央宫供她赏乐,天央宫中大小事务一律由九阙掌控,独成一体。赵太后对质先皇,只得了一句年少轻狂不知所言,诺言此后不必再提。 帝后就此离心,先帝极度宠爱天妃,天央宫不受外人把控,连先帝进出也需通传。朝堂一片哗然,大臣们纷纷上柬,先帝留折不发,于三月桃花节在秦湖设宴。春夜里灯火摇曳,一身红装的天妃踏在秦湖上缓缓走来,容颜绝世,孤冷寡言。 众人痴痴地望着她,她不曾看任何人,只垂眸盯着脚下的湖水,一支睡莲花苞若隐若现,她突然蹲下身,裙摆逶迤在水面,猛地伸手拍击湖面,湖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竭,一眨眼已见底,几株睡莲没了湖水支撑,东倒西歪地跌在湖底,沾惹了淤泥。而那人依旧凌空踏在湖面上。春夜里红色身影渐行渐远,隐约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平生不喜湖。” 此后无人再提逾制一事,四大名湖的秦湖一夜消失,午云再无巨湖。倾云公主出生时天生异象,一直养在天央宫,连先帝亦不能时常伴守身旁,常常叹息。先帝疼爱倾云公主不假,新帝所言不假,然而密信也是先帝亲手所写,九家主宣读遗诏时,赵太后不在场,新帝神情恳切,接过圣旨看了一眼就跪拜下去,家主们不由打了个寒颤,彼此对视,那圣旨上所写根本不是传位诏书,而是早些年先帝拟行的商策。 新帝竟不识密信符号,先帝若要传位于太子,岂会不教授?看样子新帝根本不知开国九族,先帝留下密信,是想告诉大家什么?宫中线人传来消息,赵太后已被幽禁一月,守卫森严,唯有新帝及倾云公主能进出。 赵尚出了宫门,候在门口的小童朝他走来,小声说:“赵将军,右相和阁老在青水坊等您。”赵尚点点头,朝青水街走去,路上人声鼎沸,一片祥和,他不由苦笑,卷入皇家辛秘臣子何辜?几时能像他们这般平静? 走进了飞燕阁,九大家主已经到齐,右相宋稷拍了拍手,有暗卫埋伏在了周围,他将窗帘拉上,按着袖口说:“此番先帝驾崩突然,密信迷雾重重,我与诸位一样,又惊又疑。一个月前先帝召见我,我到了宣德宫,先帝神色有异,暗中将密信塞在了我袖中。我深知此事古怪,便立即拜别,赵太后守在殿外,见到我便跪下了。”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赵太后让我带信给赵国公,她行动受制,想办法替她找个传消息的人,”赵尚紧盯着他不说话,“谁知当晚先帝就去了。”宋稷皱着眉,这事太过突然和古怪,直至今日他也没想明白,先帝和太后当日遭遇了什么。 赵尚点点头,“父亲当日也很疑惑,还不及将人送进宫,先帝已驾崩,太后娘娘也被幽禁了,消息被封死,若不是那日母亲进宫为倾云公主献礼,遣人打听,我赵家至今不知此事。”赵太后是赵尚的姑母,国公爷赵佩的胞妹,自幼熟读经史,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竟落到这田地,让人唏嘘。 九大家族伴皇族而生,世代忠诚,当务之急是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各家族调动了宫中线人。五日后消息传回,倾云公主竟不是先帝血脉,乃是妖妃孽种,云止帝与倾云公主祸乱宫闱,被先帝得知,先帝欲杀倾云公主,却被两人联手杀害。如此看来,赵太后是知情人,因此被幽禁宫中。家主们十分震惊和愤怒,祸害!简直是祸害,与她母亲一样! 救出赵太后,诛杀倾云公主,拨乱反正!云止帝何其荒唐!九大家族联合朝中大臣,上书云止帝,要求诛杀倾云公主,云止帝勃然大怒,指着他们说:“大胆!尔等竟敢以下犯上,谋害皇族之人,冒犯倾云,等于冒犯朕,尔等想要造反吗?” 张阁老“噗通!”一声跪下,“皇上,臣等绝无冒犯之意,只想恳请您迷途知返,放出太后娘娘,处置倾云公主,其他的臣等当做不知。”其他几人见状伏跪在地,不停磕头,鲜血直流,云止帝又惊又怒,不知几人意欲何为。“太后身体不适,一直在宫中休养,尔等回吧。”年轻的皇帝捏着眉头说,张阁老长跪不起,“请皇上处死倾云公主!” 最终张阁老挨了板子被抬回了张府,其他人罚俸一年。云止帝只顾着为他和倾云公主遮掩,寒了老臣的心,九大家族决定清君侧,闯宫诛杀倾云公主,云止帝率军抵抗,京都血流成河,他们成了乱臣贼子。 半年前云止帝将倾云公主仓皇送出,前往大雍和亲,这已是极好的结果,然而他们箭在弦上,已经是人人喊打。既然如此,只能与之一战,云止帝德行有亏,九大家族依照祖训有权推倒皇帝,扶持新帝上位。只要新帝作保,他们就能洗刷罪名,维持家族荣耀,世代守护云氏一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二十四章 决战前夕 天色微蒙,细雨敲在菱花窗上,屋内的烛火随风飘摇,魏祖踮着脚走到门口,外面已站了一群人,躲在屋檐下避雨,时不时朝里张望,他拉开一条缝,“魏公公,皇上醒了吗?”严尚书轻声问,面有急色。魏祖摇摇头,“皇上昨夜里看军报,睡得有些迟,……” “是谁?朕已经醒了,进来说话。”云止从锦被中探出头来,一头乌发披散开来,衬得消瘦的脸更加苍白,昨夜他睡得极不安稳,反复梦见阿流跌倒在地,被锁在阴森的地底,流着泪叫他:“云止哥哥!”阿流从小怕独处,平时叫他皇兄,害怕时才会唤云止哥哥,他心中有种隐约的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严尚书并薛将军及其余几人进入内室,雨水的气味混合着袅袅沉香,透出一股子难言的萧索来。“启禀圣上,今辰探子来报,赵尚带领三万人马驻扎在下马关外,来势汹汹,看来是打算强攻。” 薛行之展开手中图纸,下马关在召陵北部,是入关必经之路,召陵地势奇险,易守难攻,进出只有一条道,若能守到大雍援军到来,里外夹击,叛军便无路可逃。可若是叛军攻入关口,那皇卫军也只能任由宰割,出关道极狭窄,那时只能将皇上送走。 云止看着木桌上的與图沉思,自叛军逼宫,他们便节节败退,从都宫撤走,经阳水,安择,曲阜,西京,一路南撤,叛军如有神助,他不信赵尚能有这等本事。他对这个表哥还算了解,是谁在背后出谋划策?他指着下马关问:“此处何人防守?守卫情况如何?” 严尚书清清嗓子,“皇上,下马关由老臣孙子带领金吾卫及薛家军共一万人防守,可有不妥?”严涉此人,文武双全,深得其祖父严弛真传,云止幼时拜师严弛,与严涉有同袍之谊。 入关之时,召陵王云娲前来接应众人,其后便派出精兵一万驻守下马关,这些人伪装成平民分散在四周以卫召陵,卫军得此助力,才能困守两月余,此刻皇帝便歇在召王府。云娲望着與图沉思,赵尚用兵贵稳,突然强攻是有了什么倚仗?或是狗急跳墙? “皇上,臣以为应当加派人手前往下马关,我方探子未回,叛军形势不明,需多加防备。”云娲指着图上一处山腰说,“召王府镇守南境千年,为我朝重地,近年来南方诸部蠢蠢欲动,一旦失守,外忧内患,午云将陷入风雨飘摇之中。此处本是召王隐秘,地底镇压着上古神兽,万不得已之时,皇上可将之放出,清扫孽障。此外,地底有条密道通往南海……臣只希望皇上龙体万安,云氏一族延续千秋万载!” 上代召王子嗣单薄,只有云娲一个女儿,召王英年早逝,云娲年少继任,又逢国难,召王府一脉只怕要就此凋零,云止望着她沉思。严弛心头悲悯,开口说:“召王所言不假,然卫军目前只剩五万,两万大军已前往出口镇守,若再调拨人手,皇上身边守卫薄弱,只怕不妥。” 薛行之惊讶不已,召王府竟镇压有神兽,此事万不可泄露,“皇上,臣以为严尚书所言极是,我等誓死保卫您的安全。严小将军天纵奇才,加上召王部众,下马关一时无虞。眼下探子行踪不明,不免受制于人。臣以为,与其等逆贼攻上门来,不若主动出击,化解尴尬处境。” 云娲眼皮微跳,“薛将军,此举是否冒进了些?” 云止挥手说,“朕认为此举可行,严守关口虽然稳妥,然而拖得越久我军士气越是低下,赵尚想要我军人心涣散,朕却要剑走偏锋。传令下去,即刻整顿大军,随朕赴下马关迎击逆贼!” “不可!皇上龙体欠安不宜出行,老臣随薛将军前去下马关,定会给皇上传回捷报!”严弛吓了一跳,擒贼先擒王此话虽然不妥,然而皇帝亲临岂不是给叛军机会?赵尚放出话来,活捉云止帝,赏万金,封国侯,只怕皇帝激励的不只是卫军,更有叛军啊。若是皇上被擒,他们便不战而败了,这仗也没有打的必要了。 云止不理会他,径直拿起乌木架上的盔甲往身上套,把魏祖吓得一个哆嗦,他的小祖宗! 薛行之急忙跪在了云止身前,“皇上请三思,臣等知道您心忧战事……” “不必多言,今日朕便要斩了赵尚这个奸贼!”云止拂开魏祖的手,径直穿好了盔甲,赵尚一伙,极度无耻,自造反之日便散发谣言,污他与阿流清誉,罪不容诛! “皇上,前途未明,臣以为您还是守在王府更为稳妥,算来长公主近日应到了大雍,您不如在此等待公主佳音。” 云娲知道皇上的愤恨,叛军一路南逼,四处散布谣言,污云止帝与长公主祸乱宫闱,长公主乃是妖邪之人,是天妃私通所生。谁会信这等无稽之谈?她不信,卫军不信,百姓更不信!侮辱皇族,罪不可赦,这一路上多亏百姓拼命维护,薛将军才得以保全皇上安危。 云止蓦然停手,不可意气用事,他一定要保全自己,若是他出事,谁来给阿流倚仗?华绍心思深沉,若是云氏皇族覆灭,阿流处境尴尬,到时华绍会如何对待她? 薛行之奉旨点兵,抽调五千人前往下马关接应严涉,严弛留在云止帝身旁处理军务,云娲领军前往掖谷查看封印,其余人皆退了出去。 云止望着窗外飞雨思绪万千,阿流此刻到了大雍皇城吗?为何援军久久不至?界阳关一战后,夏家军按兵不动,卫军只得往南退走,如今两月过去,莫非阿流那边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说华绍出尔反尔,想要空手套白狼? “嘭!”上好的琉璃杯摔得粉碎,云止咬紧牙关,华绍,今日之耻,他日必定奉还!他真真是无能,父皇突逝,把午云和阿流交给了他,而他无力平乱,只得将午云尊贵的公主送给了华绍为妾。阿流还那么小,华绍却已逾不惑,即便他日重振午云,他这一生也不免被人耻笑。何况,他对阿流…… 叛军传出祸乱之言,他初闻惊出一身冷汗,像三九天里泡在了雪水中,刺骨的痛楚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是的,他爱阿流,从小到大,可他从未表露出分毫,以阿流信任的皇兄身份活在了有她的十五年里。阿流并非父皇亲女,儿时他顽皮躲在母后宫中,本想吓唬母后,谁知撞见了父皇与母后争执,那时他便知道阿流与他并无血缘关系。他心跳如擂,像一条找到暗缝的江流,疯狂地向堤坝奔泄,每次撞击,都让他隐约感到这坝会塌,终有一天。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窥破,暗地里流淌的那些绮念让他痛苦又羞愧,他想狠狠撕了那些人的臭嘴,他与阿流从未有过逾举之事,竟将污水泼在了他们身上。他跪在母后宫中,求她出面说出真相,阿流本就不是父皇亲女!父皇求着天妃娘娘入宫时,本就知道她已有身孕,若非安胎天妃娘娘根本不会踏进皇宫,父皇爱极了天妃娘娘,疼极了阿流,那些奸毒之人愧对父皇! 母后恨极了阿流,不愿搭理他,日日在宫中抄经拜佛,终是激怒了他,他掀翻了矮几,“母后这是做给谁看?当日母后毒杀父皇毫不手软,如今却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真叫儿臣作呕。” 他没有再踏入明德宫一步,宫外一棵巨大的蓝花楹开的正盛,满天花瓣随风飞舞,他挥手召来魏祖,“传朕口谕,先帝仙逝,太后娘娘忧思成疾,即日起搬至水殿休养,无朕口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违者格杀勿论,九族尽诛!” “那……长公主是否?”云止停下脚步,用脚尖碾碎紫色的花瓣,“此事便不必告知长公主了,传薛行之进宫!” 云止坐在榻上一脸颓然,连深爱的人都无法保护,他生为男儿有何用!他将阿流送给了别人,这天下有谁比他更爱阿流?谁能比他对阿流更好?他伸手捂住了脸,长发散在塌上。 这一仗必须赢,他必须活着见到阿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二十五章 召陵殇(上) 午云历大定二年,云止帝率军五万迎战叛军三十万于召陵,忠毅将军严涉斩杀叛军十万于下马关,武威将军薛行之斩杀叛军十五万于梅杏长街,此战叛军余孽不足五万,卫军并召陵十万百姓全军覆没,云止帝尸骸下落不明,午云南境就此沦陷,南海诸部入侵达十年之久,史称“召陵之役”。 薛行之赶到下马关时,严涉正命人将巨弩抬上城门,见到他一愣,“薛将军,您怎么来了?”薛行之摆手,“皇上命我前来接应你,快与我说说关口情形。”严涉引着他朝大帐走去,一路上兵士们热情地上前打招呼,让他不禁感叹,严涉这小子有两把刷子,走马上任却能让众人服服贴贴,一年时间就从普通卫军做到了军中副将,眼下更是接替负伤的孙将军主持军务,严尚书得了个好孙子啊! 大帐里军师们正在讨论军情,见两人进来急忙起身迎接,被薛行之阻止了,“军中无需多礼,接着讨论。”“是,将军。我等猜测赵尚今夜可能强袭,正在想对策。”刘册指着图纸说,“赵尚命大军驻扎在城门两侧前不足十里,城门正中则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像是为通行做准备,南境多山竹高树,以此为梯便可强登城门。” 只是叛军已对峙多日,若用此法何须等到今日?赵尚不喜奇兵,今日必有一场恶战。薛行之来回圈点图纸,将图纸戳出许多小洞,“我记得赵尚手下有三万人马,城门高耸狭窄,门外平地不过百米宽,大军想要进出并不容易,强攻更是难上加难。” 召陵两侧皆是悬崖峭壁,难以攀爬,除了正面入关别无他法,历代召王都在加强守卫,下马关号称午云第一关,若是能轻易被破,午云也延续不到今日。赵尚不打没把握的战,薛行之放下笔,“严将军,命人严守城门,加强巡查,必要时派人下城外勘察。” 严涉微愣,随即传令下去,卫军心头一震,薛将军主张主动出击,可眼下城外情形不明,出城无异于死。谁也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加强了巡查。 夜色沉沉,隐约可见远处高城上的火光,赵尚沉着脸,对面左珽的声音幽幽暗暗地传来:“大将军还在犹豫?大雍军已入西京地界,很快就会踏入召陵界,届时与云止帝形成夹围之势,将军危矣!” “臣奉郑公之命暗中支援将军,将军犹豫不前,臣却不能辱命,今夜照计行事,就不等将军了。”左珽黑色的衣袍扫过帐门,冷风顺势溜进帐中,赵尚打了个寒颤。这人太过阴绝,郑公藏着此人可谓心思叵测,他本想让云止投降,停止无谓的牺牲,然而左珽虐杀俘虏卫军及屠城,激怒了百姓及卫军,他们誓死不降不休。 赵尚唤来亲信:“去,再命人喊一个时辰,将云止帝交给我,我赵尚以生命作保,立即退兵带皇帝回都宫交于太后娘娘,否则今夜将攻城。”亲信带领赵家军五百人行至城门外敲锣打鼓高声叫喊,二更已至。严涉坐在顶楼俯视城下,那群来回奔走的身影显得异常可笑,直至今日,赵尚还以为可以兵不血刃结束战争?内乱在他眼中是出戏曲? 严涉擦亮佩剑,“去将城下那群扰人清梦的狗贼清理干净!”“是,将军!”卫军奉命到了二楼,扯着嗓子骂开:“去你娘的狗杂碎,深夜乱吠,你老子娘死了滚去他们坟前哀嚎,爷爷们这就送你们下去团聚!”无数火箭从城门上洞口射出,赵家军仓皇逃避,一边继续高喊,“让云止帝出来投降,赵将军就高抬贵手饶你们狗命!” 城门口吵闹不休,火箭密密麻麻朝外射出,映得城门一片火红,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停歇。赵家军骂骂咧咧地走了,无非是些不识抬举,死到临头的话,众人不以为意。严涉盯着远处不说话,站在顶楼只能看到夜色中的一点虚影。城门火把是夜色的双眼,望见远处蠢动、野心勃勃的身影。 底楼的军士轮流值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城外的动静,薛将军吩咐今夜一定要加强防御,是以没有人睡下,大家都在检查武器。“踏踏!”一个小兵听到轻微的声音,仔细听又没有了,他问旁边的人,“丁老爹,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你听到了吗?”丁老爹按熄草烟,抽完这一支他要去二楼看看老太婆。 小兵心里紧张,又贴着城门听,“踏踏!”越来越近,他从洞口往外看去,一片漆黑,他紧张地站起来朝二楼走去。“站住,你鬼鬼祟祟地朝楼上窜什么?”一个副将横在了他身前,审视着他。他哆哆嗦嗦地指了指城门,“将……将军,我似乎听到,听到门外有声音,很近很近。”小兵快哭了,他从小听觉异于常人。 副将犹疑地凑到门上,没有任何声音,小兵神色紧张,“将军,那声音就在门外,小……小的害怕,大家都没听到吗?” 众人摇头,这时严涉匆忙地从二楼下来,“你们在做什么?城门上的火把全熄掉了,是谁看守的?”一个老兵站了出来,“回将军,由小的看守,火把并未曾熄。”他将火把抽了回来,一只烧得焦黑的木头上零星地闪着火光,他大惊失色,“怎么会?小的一直盯着火把,看着门外,并无异常啊!” 严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看着小兵,“你叫什么名字?你发现了什么异常之处吗?” 小兵惶恐不安,“小的先卓,安择人士,自幼感音异常,”他搓着手,“小的听见城外蹄声震天,看见门外一片漆黑。” 严涉寒着脸,安择此地异人奇多,不受异赋控制不足为奇,可其他人全部中招就太危险了。赵尚当真好本事,寻来异赋者助战。众人重新点燃火把,才看清门外大片战马来回奔腾,把一袋袋泥土垒在城门外,马嘶蹄踏,尘土飞扬。距离有限,只能看清两百米内情形,严涉命人将火球往外射出,才看清远处密密麻麻的马群。叛军想垒高通道,使城门高度下陷,失去高耸优势。 “快,阻止马群靠近城门!”严涉一声令下,兵士们打开了城门上所有的探窗,朝着马群射出火箭,马群受惊四下奔逃,不少战马被乱箭射死,倒在地上,马尸将通道垒得更高,一片混乱,远处一个巨大的火球开始滚过来,将惊惶奔逃的马群朝城门逼近,“快,快射箭,不能让马群靠近!”城下马群密密麻麻地涌过来,区区火箭已不能阻止,战马互相踩踏,悲鸣震天,马尸与泥袋已垒到了二楼,兵士早已转到了三楼,一二楼已经废了。 卫军望着城门外疯狂前进的马群发怵,城门能顶住撞击吗?马群滞留城下,垒高通道,城门同样危矣。严涉咬紧牙关,赵尚手段越发阴毒,数十万战马就这般舍弃。“将军,我军存箭已消耗过半,而敌军身影未现,眼下该如何处理困境?”刘册焦虑地望着城下。 敌暗我明,形势危急,薛行之大步上了城楼,大掌拍着城墙说:“勿管马群,即便将马群阻在远处,叛军也可将之视作城楼登之,届时在同一高度作战,我军优势不再。赵尚要当缩头乌龟,本将军偏要他出来应战。严小将军,命人打开城门,出城作战,再将战马全数引进淐江溺死,以淐江水倒淹赵军。” 严涉大惊,“不可,若是叛军趁机攻入城内,下马关失守,召陵必陷,我午云将陷入万劫不复。”薛行之突然回头望着他,慢慢开口说:“严小将军,你觉得赵尚当真只有三万人马?若真如此,他能突然杀出数十万战马?” 严涉紧抿嘴唇,如此数量的战马绝不可能凭空出现,大战迁徙中藏在何处能不被发觉呢?只有一个可能,这些马是随军战马。 可这怎么可能?赵尚总共只有二十万军,眼下折损大半手中应只有十万人马,跟到召陵的人马只有三万左右。突然他想到一件事,赵尚这半年来用兵狠绝,且每次撤走及追击都是分批行事,原本以为是赵尚行事谨慎,可若是另有蹊跷呢?他们从未与赵尚全军交战过,叛军的消息全来自探子,然而西京之后探子消息全无。 严涉脸色极其难看,几十万叛军兵临城下,区区一扇城门和两万兵马,能抵得住?城破不过是时间问题。他艰难地挥手召来属下:“传令下去,打开城门将战马引入淐江,听令泄江出城。另外,孙家军全军随我出城寻击叛军。”他顿了顿,朝着一名苗疆打扮的老者拱手说:“下马关危急,巫先生可率人先回召王府,通知召王爷及皇上,务必……保护我朝云氏皇族安全。” 老者摆摆手说:“严将军见外了,我等已奉召王之命留守下马关,又岂会临阵脱逃?况且召陵本是我等的故乡,城在人在,今日还要劳烦诸位军爷和我等共守召陵,巫游感激不尽,来世结草衔环!”说罢就朝严涉跪下,严涉侧身避开,将他扶了起来,“老先生这是何必?” 是夜,下马关城门大开,数十万战马涌入城内,严涉率军一万出城迎击叛军,巫游带领召王部众死守城门,薛行之的五千人则把战马引去了淐江,开始部署倒淹城下,薛行之策马疾行,往召王府见云止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二十七章 召陵殇(下) 四更天,云止从黑暗中睁开眼睛,周围很安静,那个梦将他惊醒,浑身是汗,他蹑手蹑脚地爬起来。魏祖歇在外间,睡眠极浅,然而今夜他睡得很沉,皇帝出门了也未察觉。云止径直穿过长廊,到了云娲房前,里面一阵悉索,他心头一震,悄悄攀附在门口,手指轻点糊纱,朝着洞里望去。乌压压的人群聚集在房内,一名黑衣老妇挨个给众人喂服药丸,“召陵在,尔等在,召陵亡,尔等亦在!” “是!我等生生世世镇守召陵,守护召王,愿与巫家并肩作战!”人群朝着老妇拜倒,老妇则转身朝着上首的召王一族灵位拜倒,“巫氏老妇洵愿生生世世守护召王,佑我南境!” 巫家世居召陵,是午云第一大巫蛊世家,对召王忠心耿耿,且其族人首忠召王,其次才是皇帝,云娲去了掖谷,府中事务一律交由巫洵掌管。 云止默默从廊下退出,刚回房中薛行之求见,急忙召他入内。薛行之“噗通!”跪下,“皇上,臣有辱使命,赵尚命人强攻下马关,严将军率兵抵抗,然赵尚兵马不下十万,下马关危在旦夕,臣请求皇上即刻出召陵,往南海撤走!” 云止大惊:“竟有十万兵马?严涉情形如何?”“不容乐观,十万数目只少不多,臣请求皇上立马启程出陵。”薛行之并一众大臣跪在地上,魏祖已醒来,见状立马吩咐侍人整理行装。“慢着,朕岂能留严涉孤军奋战,严涉手中仅一万兵马,召王属下一万兵马,这两万人如何抵抗十万兵马?薛行之,调出关兵马两万,并朕金吾卫两万火速前往下马关支援!” 薛行之自然不肯,如此一来皇上身边只剩一万人马,如何能保证皇上安全?众人苦口婆心地劝着云止,云止暴怒,喝道:“薛行之你敢抗旨?朕让你立刻领兵支援严涉!” 这时巫洵从门外走进来,朝着云止施礼说:“皇上,得罪了!”瞬间到了云止身后,朝他颈后一点,云止软趴趴地倒在了魏祖身上,“诸位大人,事急从权,召王命我保护皇上,老妇只得出此下策,谁来带皇上先行离开?” 秦老将军点点头说:“老臣带皇上离开,诸位大人,召陵便交给你们了,秦帘替午云谢谢诸位!”说完跪在了众人面前,老泪众横,他不能让年轻的皇上折在召陵,只能当逃兵。一时间气氛悲凉,薛行之扶起秦帘说:“立刻带皇上走,叛军来势汹汹,我等立马去支援严涉!” 薛行之抽调两万兵马和众人赶往下马关,秦帘带领两万兵马护送云止帝穿小路去了掖谷,途中遇到返回的召王,云娲神色深沉,靠近云止低声细语,无人发现她突然将一枚药丸塞到了云止口中。两队人马就此别过,自此阴阳两隔。 严涉带着一万人在城外与叛军交战,赵尚有意放水,直言只要云止,严涉“呸!”了一口,“赵尚你这狗贼,当小爷是三岁小儿?想不费兵卒杀害当今天子,小爷今日就灭了你!” 赵尚脸色难看,“大言不惭,我赵尚顶天立地,何须使这等诡计?云止帝……”他顿了顿,“祸乱宫闱,证据确凿,囚禁太后,德行有亏,我赵家乃是开国一族,追回废帝义不容辞!” 严涉不再与他废话,双手挥杀,血肉横飞。赵尚见状闭了闭眼,无奈地挥手,赵家军不再留情,与卫军缠斗厮杀起来,将军终于下令出战,他们多日来受的窝囊气尽数爆发,杀的孙家军节节败退,往城门退去,巫游大开城门,准备接应严涉进城,就在此时前方突然杀出大片人马,个个头戴面具,手持长枪,秩序井然地朝城门杀过来,当先一人骑在马上冷冷地说:“云止帝死期到了。” 秦帘小心翼翼地护送着云止往掖谷撤去,打算从小道避往南海部族,等到召陵战事结束再回午云。巫家派出了十人引路,而快到山崖时云止突然停下不走了,命令秦帘调出一万人回城支援薛行之他们,秦帘拗不过他,只得调了一万人回城。云止这才肯走,很快就到了一处高耸入云的山崖前,他们把战马全留在了山崖下。 两个巫家少女在前面带路,不时提醒路况,大家小心翼翼地攀着岩壁,火把在夜色中绘成若隐若现的长线。过了一会儿少女停了下来,蹲下身摸索起来,“咔嚓”一声,岩壁上出现了一个洞口,少女引众人踏上石阶,往深处走下去。一路上幽暗的火盏将影子拉扯得模糊成团,魏祖扶着云止慢慢往下走,空间越发空阔,脚步声回响在山谷内。一柱香时间终于走到了谷底,少女朝岩壁按了按,将顶上的洞口关了起来,然后领着大家朝一扇石门走去,石门上刻画着阴森的符文,令人不寒而战。 云止回头看着四周一模一样的石门困惑不解,一个中年男子低声说:“皇上,这里便是掖谷入口,除了我们走的生门,其余几门皆是死门。” 秦帘微愣,“八卦之中,除了生门,应该还有其他吉门吧,为何此处全是死门?”男子叹了口气说,“掖谷与别处不同,除了生门,只有死门!况且这生门也是不停轮转的,除了巫家守卫,谁也摸不准。”声音回荡在空谷里,巫家人全都沉默不语,低着头引大家往里走去。入了内室,众人才发现空间竟比外面还大,室顶坠着密密麻麻的明珠,将地面照的明晃晃的。 巫家人各守一方,神情警备地盯着中央地面,那里空无一物。两名少女跪倒在云止面前说:“皇上,这里就是神兽的封印地,解封神兽可清扫叛军,然而却会将之放出。若是皇上不欲惊动神兽,我等立刻护送皇上前往南海。” 云止垂头看着少女,“神兽解封不能再次封印吗?”少女对视一眼,缓缓说:“巫家镇守掖谷千年,这封印便是巫家先祖亲手所结。只是今日巫家人灵力渐弱,封印它需要阖族之力,仅凭我们十人无法封印神兽。” 言语十分苦涩,巫家精锐一月前折损在了此处,甚至将召王搭了进去,此痛无法对外人说道。一月前戚长老发现封印松动,禀告给了召王,召王大惊,巫家精锐护卫召王前来查看情形,那日神兽几乎挣脱封印,袭击了众人,巫家精锐拼死保卫召王,伤亡惨重,终于将它逼回封印中。重伤的几位长老松了口气,准备加强封印,谁知那畜生竟十分狡猾,佯装受伏,却乘机袭向离开的召王,戚长老见势不妙立即以身体挡住利爪,然而那爪子还是穿过他的身体刺入了召王心脏,那畜生瞬间撕开戚长老的身体,拖着召王进了封印。 长老们大惊失色,紧急召集全族,以合族之力才封印了神兽,神兽嘲讽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巫家灵力渐弱,还怎么封住本主?今日我虽没能出去,倒也不亏,你们给我献上如此美味的纯洁少女,是有事求我?啧啧,连召王都舍得拿出来,巫家人当真忘恩负义,薄情寡义!” 巫游暴怒:“你这该死的畜生,偷袭召王,我要杀了你!”众人劝住了他,随后将神兽封印,那时大家才发现巫家人灵力渐弱,也才知道原来放出神兽必须献上纯洁少女。巫家人心灰意冷地守着云娲的尸体,召王一脉没了! 云止帝被困西京,派人往召陵求救,巫游召集召王府众人,将云娲身死的消息告诉了大家,迫于形势,使用往生蛊复活了云娲,云娲在两天后醒来,外表与常人无异,只是每日需要饮血养蛊。然而这一个月来,她体内的蛊虫越来越虚弱,连巫家人的心头血也无法饲养好蛊虫,云娲每日沉睡的时间越来越多。 秦帘看出皇上犹豫不决,开口说:“皇上,叛军逼近,是战是撤还请早做决定。”云止望着萎钝的巫家人说:“神兽封印不易,若是放出只怕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立刻撤去南海,不能费了薛行之他们的一番苦心。” “是!卫军听令,立刻整理行装,往南海撤走。”巫家人走到东南角,准备出去,这时地下突然传来一阵“桀桀”地怪笑,地面开始摇晃,一丝裂纹出现了。 “不好,封印在松动!”一名老者迅速护在云止身旁,“秦将军带皇上走,我等立马加固封印!”秦帘迅速护着云止朝东南角奔去,卫军紧握刀剑跟着后面,地面出现裂痕,“轰隆!”地面塌出一个大窟窿,下面有长长的尾巴一闪而过,黑色的鳞片泛出森冷的光芒,令人毛骨悚然。有庞然大物在地底挣扎,原本覆盖其上的封印被牵动,露出八卦原型,猩红的封线在破碎的地面扭曲隐没,大殿开始摇晃,南边的一根玉柱塌了,卫军躲避不及,不少人被砸伤,这时秦帘已经带着云止逃出大殿顺着甬道往前极速离开。 巫家人力不从心,两名少女跪在了封印正中,正以鲜血修补封印,血线慢慢填满封槽,神兽挣扎得更剧烈,黑衣老者见状喝道:“皇上已经出去了,众位将军迅速撤出大殿,这里撑不了多久!” 卫军急忙往甬道撤走,一时间甬道拥挤非凡。突然,地底传来一声怒吼:“低贱蝼蚁,本主今日要屠尽尔等!”“轰隆!”闪电从天而降直劈封印中心,两名少女当场身死,剩下的巫家人加紧结印,然而神兽已经挣脱了封印,傲然挺立,众人已经吓呆了,一条巨型黑蟒盘旋在碎石上,黑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众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啪啪!”明珠被扫落,大殿暗了下来,窒息感弥漫空间。 巫家人对视一眼,看来只能用秘术请出巫祖了,他们咬破手指在空中迅速结印作法,霎时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几人围绕封印开始旋转成漩涡,“巫家人在此起誓,生生世世镇守召陵,镇守暗主,将之困于掖谷!愿为巫祖献上我等灵魂,永世不入轮回!请求巫祖封印孽畜!” 几人同时出手,取出了对面之人的心脏,鲜血喷射满地,流进地面开始蠕动,一个纤长的人影慢慢从地面爬起,长发飞舞直直刺入了几人空荡的心窝,几人身影开始变淡,最后消失不见,地面开始合拢,几条巨大的黑影朝巨蟒袭去,“暗无,你敢叛乱?”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威压,暗无一闪,突到人影面前,“巫玑你这臭老婆子,死了一千年还想吓唬本主,本主马上送你回地府!” 然而无论暗无如何攻击,都只能打在一团虚影上,一张沉静的脸出现在虚影上,她嘲讽地望着它:“暗无,千年不见,你还是这般不知规矩,畜生就是畜生!” “闭嘴!你这个死老婆子,封印本主千年,哄骗本主替你守护召陵,本主已厌烦了这种日子,今日就将召陵搅得天翻地覆!”暗无开始发狂,大殿完全塌陷,地面剧烈震动,山崩地裂,洪水暴发,然而无论它怎样攻击,无所不在的虚影将它团团围住,丝丝拉扯,将它往掖谷地底拖去,它死命挣扎,最终还是被拉回了地底,封印松垮垮地贴在它身上。 暗无被压在了地底,身子顺着地底不断穿行,行至一处地下,猛地一甩尾,地面传来一阵惊呼,它得意地笑了,巫玑毕竟死去千年,灵力已弱,以那几个巫家后人的灵力,召唤出来的她灵力只能将它束缚住,它眼下可以在掖谷地底随意行动,比原来自由多了。呸!巫家始祖当日何等风光,后人却如此窝囊,真叫人倒胃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二十八章 堕入魔道 整个掖谷开始晃动,秦帘护着云止绕过落下的巨石,甬道已经塌了,大半卫军被埋,他们要快点离开掖谷。向上的石阶已经塌了,露出碎石来。 云止艰难地攀着岩壁往上爬去,魏祖紧紧地跟着他身后,要看就要到出口,突然地面猛烈耸动着,一道黑色的身影开始浮现,地面的卫军拔剑朝它刺去,影子一闪,卫军被掀翻在地。云止朝出口跑去,一道阴毒的声音传来:“想跑?云氏一族可恨之极,我要杀光你们!” “噼里啪啦!”地面大理石被掀起,朝云止飞去,秦帘大惊,飞身扑在云止面前,巨石砸在他身上,他闷哼一声,鲜血从嘴角溢出来,后面的小将连忙扶住他说:“将军,您怎么样?小的这就带您出去。” 然而暗无大嘴一张,漫天的毒液扑了过来,所到之处惨叫连连,四处冒着青烟,毒液腐蚀性极强,岩壁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坑窝,本就塌陷的岩壁终于崩塌,瞬间将众人活埋了。云止紧握着插入石缝的宝剑,魏祖双手死撑着峭壁,用头支撑着上方的他说:“皇上,您……快翻上去,老奴……撑不了多久!” 云止费力地将腿往石阶上搭,只有他和魏祖上了出口的石板,然而石板被震碎大半,他们差点掉落大殿里,幸好魏祖将他拱了上来。他回头看了眼已成废墟的大殿,咬牙往上爬,他不能死,他要活着回到都宫,他要见到阿流。 云止爬上石阶准备将魏祖拉上来,这时大殿石堆突然被掀起,秦帘捂着断臂大喊:“皇上先走,别管我们了,午云全靠您了!” 魏祖老泪纵横地说:“皇上,您先走,别管老奴了,老奴……老奴愿来生再侍奉您!”说完便松开了双手,直直坠落在了石堆上,血花绽开,已没了气息。 云止大喊:“不!魏祖!”悲怆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秦帘喘着气说:“皇上您快走,我等会想办法跟上,您别管我们了!” 云止含泪朝前跑去,夹道的灯已熄灭大半,他踉踉跄跄地朝前跑去。大殿狼藉一片,卫军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卫军们费力地撬动着石块,想要挖出被埋的人,突然一个副将问:“将军,为何大殿只剩我等?那怪物呢?” 秦帘猛地一惊,“不好,皇上有危险!活着的卫军立马随我来!” 然而岩壁高险,加上被水浸湿,难以攀爬,卫军只得用剑插入岩壁往上,许多卫军身受重伤,无法攀爬,只得留下,挖掘被埋的人,只有十几人爬上了出口,沿着夹道追了出去。 夹道的灯盏突然熄灭了,云止的脚步声在静寂中显得异常诡异,他慢慢停了下来,抽出长剑防备着,前方一阵腥湿的气息传了过来,一条黑影迅速飞过来,云止本能地一闪,黑影擦破了他衣袖,他觉得皮肤麻麻痒痒地疼起来,用手一抹一摊血水,立马朝肩上一点,血水嘀嗒在地,前方气息全无,他的心提了起来。 他摸索着朝前走去,走了一阵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他松口气大步跑去,突然他不动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云娲立在前头,挑亮灯盏,秀气的脸上一抹喜色,“皇上,您没事吧?” 云止摇头:“朕没事,秦帘他们被堵在了后面,倒是你,怎么会出现在此?” 云娲此时应该在淐江才对,云止心下微沉,云娲大步走过来欲揽住他:“皇上,臣已将淐水引出,叛军此刻自乱手脚,臣不放心您,特地过来接应!” 云止寒剑一挥,云娲瞬间退后三尺,“皇上,您……” “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召王!”云止的剑直直地指着“云娲”,“大敌当前,无朕旨意,召王岂会擅离前线?你当召王一脉尽是孬种?” 对面的“云娲”突然笑了,“想不到云氏后人还有这般警觉的,有点意思。”身形渐渐淡去,一条蛇尾出现在灯下,“云止帝你可知身在何处?” 云止愣住,何处?不就是掖谷夹道中吗?只要跨过前方的门,便出了掖谷,到了南海诸部的领土。突然他发现,周围夹道在轻微晃动,他动手一推,夹道便似水纹一般散去,露出宽敞明亮的大殿,一条黑色巨蟒懒洋洋地卧在光滑的地面上。 一滴冷汗滴在了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何处?”云止牙齿有些打颤,巨蟒饶有兴致地盯着他:“这里是封印内部,你看,”蛇尾指了指顶上,云止一抬头,望见了血红的封线,以及不远处堆积的尸体和石块,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他为何会在封印内部! 巨蟒慢慢抬头说:“想必皇上很是奇怪,夹道怎么会走到了这里来,不如本主让你见一个人。”地面上突然浮出一个人来,他双唇紧闭脸色青紫,是秦帘。他衣衫整洁地躺着,手正在拔剑,整个人已经僵硬。 如果这个人是秦帘,那外面指挥卫军逃命的人是谁?寒意弥漫,云止几近窒息,“秦帘早就死在了云娲手中!”巨蟒慢慢开口,露出了毒牙朝云止靠拢。 云止心中悲愤不甘,大吼:“你胡说!云娲怎会杀秦帘?是你在作祟!” “不错,正是本主,本主乃是巫家始祖的灵兽,名叫暗无,然而那个臭婆娘至死不解开契约,还将本主强行封印在此,让本主替她守卫召陵。”暗无一把扫开秦帘的尸体,“本主伺机杀了云娲,绝了巫家希望,没了召王巫家人心灰意冷,又能撑到几代?届时本主便可破开封印,重返外界!” “你说什么?你杀了云娲?”云止震惊不已,“何时的事?” 暗无吐了吐信子,“一月前,本主吃了她。” 云止双眼通红,拔剑朝暗无刺去,未近身便被拍飞,吐出了一口鲜血。 “皇上何必心急?要不是为了你,云娲又怎会杀秦帘?” “这是……何意?”云止抓着剑柄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暗无“桀桀”怪笑,“召王忠心耿耿,杀了秦帘替你求了一颗保魂丹。只不过本主……给了她一颗假的。想必她已经喂给你吃了吧,所以你便自己跑到了我这里来。” 云止心口一阵刺痛,一条小蛇从肉里钻了出来,爬到了暗无蛇鳞上。暗无不再废话,张口朝云止咬来,云止瞬间落入无边黑暗和痛苦破碎中,他隐约感觉到自己骨骼被揉碎,极致的痛苦和衰弱感让他意识到自己就要死了! 不!不!不!他不能死!他不想死,他要重回都宫,他要午云太平,他要见到阿流,他要还阿流一个清平盛世!强烈的执念充斥在他脑海中,他不甘,他愤怒,他憎恶,他仇恨,他要杀了这条巨蟒,他要杀了那些逆贼,杀了逼得他与阿流分开的叛徒!他要杀了华绍,杀了华家人! “啊~我要杀……杀光你们,把阿流……还给我!”充满怨毒和杀意的痛苦吼声突然从暗无腹中传来,暗无大惊失色,急忙大喊:“蜕皮!”一条黑色的小蛇从巨蟒蛇头射出,瞬间没入了地底。一团黑气开始膨胀,吞没了整个蛇身,一股邪恶黑暗的气息开始弥漫,整个空间开始扭曲,无尽的杀意和怨气绘成一股黑气,冲破封印直达天际,“轰隆隆!”无数道巨雷从天而降,直击掖谷,将掖谷夷为平地。 然而怨毒的叫喊并未停歇:“啊……天道不公!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毁了天道!还我,还我……” 炽热的天火夹杂着滚滚天雷劈下,嘶吼声渐弱:“咳咳……天道……不公,把阿流还我,还给我……” 掖谷已成死地,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暗黑的门,那团拼命挣扎的黑气被突然打开的门吸了进去。门上血迹斑斑,阴森可怖,透出沉沉死气。门内有个黑色身影一闪而过,细看依稀可辨女子身形,隐约可听见空中传来的叹息:“可惜了,午云皇族后人竟堕入了魔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二十九章 求医 契城桂花十里,天微亮时大街上出现了一群男女,衣着华贵,姿态雍容,其中有一男一女最引人注目,男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身边跟着两个沉默寡言的黑衣侍卫。女子身着蓝色襦裙,眉眼昳丽冷淡,跟在几人身后。 “哎我说子扬,这天蒙蒙亮你就把我们叫起来,就只是为了找阳大夫?”岑奕揉着眼打了个哈欠,好不容易梦到的姑娘不见了,找谁赔去?他转过脸偷偷瞄了商嫣一眼,见她眼皮也不抬地往前走去,不禁有些气馁,好歹是给她找大夫,就不能给个好脸色? 他不禁埋怨起华瑜,一大早带着这么个冷冰冰的姑娘四处寻人,人可不领情。华瑜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领先几人朝前走去。妙手村大夫众多,乃是大雍杏林圣地,这其中又以阳大夫医术最为精湛。阳大夫年岁已高,早已归隐,极少出山,故而知之者甚少,然而太医院几任院正皆师从阳应。 妙手村在朱砂大街尽头,背靠着大山,采药十分方便,这时已有不少药童背着背篓上山了。几人走进了大厅,抬眼便望见了堂上的匾额,“妙手回春”几个大字遒劲有力,一名老大夫在堂上拨着小秤,嘴里振振有词:“川贝三两,白术二两,远志、木香……哎,几位客人,天色尚早不知光临蔽店有何贵干?” 孟涵笑容满面地说:“老神仙安好,敢问阳老先生何在?我等慕名求见先生。” “阳老先生?不知不知,老朽从未听过妙手村有姓阳的大夫!”老头垂下头复又拨起秤来,三三两两的药师从大厅穿过,好奇地看着几人。 华瑜静静地看着大厅的摆设,草药放置巧妙整齐,药盒清晰明了,空间利用极好,看木架腿的痕迹,已有多年按此摆放,无独有偶,太医院一间小院便是这样摆放草药。 商嫣脸色倔强,“既然阳大夫不在,便不打搅了。”说着就要出去,岑奕一把拉住她,“商姑娘何必心急,既然来了总得看了大夫再走,阳大夫不在,还有何大夫,肖大夫……” 商嫣扯回袖子,空荡的衣袖落在华瑜眼中,华瑜直视老头:“先生,若是阳先生回来了,”老头急忙摆手,“没有什么阳先生……” 华瑜挥手阻止了他说:“告诉阳先生,故人水心有求,这是信物。”他把一枚小小的玉佩递过去,玉佩通体碧绿,中间刻着“阳”字,老头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抬头打量着几人,半晌说:“既然是阳先生故人,几位跟我来吧!” 老头引着几人穿过弄堂,走进一间偏房,敲了敲门问:“苦木,阳先生可回来了?”房门被拉开,一个满身药屑的男子伸出脑袋,眼睛绕着几人转了一圈落在商嫣身上,“这位姑娘伤得不轻,只是不巧,阳先生上个月去了山中采药,我也不知道具体在何处。” 老头耸耸肩说:“客人,阳先生向来行踪不定,要见他只怕不易,大山茫茫,寻人十分困难。” 华瑜微笑着说:“多谢先生,只要知道阳先生在山中就好办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窝在角落没做声的姬青离,跟着苦木朝后院走去。阳应在大山里研究一种新药材,不知何时才会回来,他们只能自己去找。几人走进了上山的小道,一路上鸟语花香,十分幽静,商嫣眯眼望着远处的山峰,她自小在仙女峰长大,日日对着浮云山峦修炼,急着做到最好以求师尊夸赞,从未有过这样闲适的时刻。 师尊待她极严厉,稍有出错便会罚她面壁,若是对了就会奖励她东西,玉剑,金铃,花簪,全是些女子喜爱的玩意儿,她爱不释手,每次拿着把玩师尊便会温柔地看着她,满脸笑意,眼神迷茫而空洞,像一潭晨雾弥漫的湖水。 师尊希望她变得强大,这些年她努力修炼,成了书院的大师姐,然而远远不够,要与师尊并肩还有极长的岁月要走,她很期待明天。商嫣露出一丝浅笑,照亮了山林。 姬青离指着南方一处峡谷说:“下面,血兰喜阴,此处是极阴之地。”华瑜沿着小路滑下去,莫言莫语紧跟在后,岑奕大喊一声:“美人,爷来了!”惊起飞鸟无数,安谧被打破,他朝峡谷猛地冲下去,谁知突然窜出一条长腿猎犬,将他撞飞,他在斜坡上翻滚了几次落进了泥水坑,弄得满身泥。 “恭喜岑公子抱得美人归。”孟涵笑着抚掌,姬青离嗤笑一声:“蠢材!”“你说什么?小爷我要废了你,啊……呸,这泥真臭!”岑奕忙着抠出污泥,狼狈不堪,商嫣忍不住笑出声,把几人看得一愣,这商姑娘冷若冰霜,笑起来却如朝阳破冰,春水初融。 岑奕只着里衣别扭地跟在孟涵身后,时不时去看商嫣,他这副尊容如何见人?那条臭狗,他要宰了它喂狼! 此刻那条臭狗正蹲在一个山洞前,啃着一条人骨,山洞里传来声音:“薄荷,不要乱吃东西,毒死了我可不管你!”“汪汪!”薄荷摇着尾巴叫唤,突然它看到一群人出现在了山洞前不远,立马直起身来狂叫,一个人影快速从洞里走了出来。 岑奕恶狠狠地盯着那条狗,和它身后精神抖擞的白发老者。老者身材干瘦,眼神锋利地盯着华瑜问:“水心孙儿?”大雍这般气度的年轻男子,他只能想到一人。 华瑜朝他拱手说:“久闻阳老先生大名,此次出京祖母命子扬替她拜访故友,老先生身子康健,祖母可以放心了。” 阳应眯眼看着阳光下傲然挺立的男子,几十年光阴一闪而过,她的孙儿都这般大了。 几人跟着阳应去了峡谷边一间木屋,屋里陈设简单,这一月来他便住在这里,方便观察山洞里的血兰。商嫣坐在了阳应对面,阳应替她把着脉,仔细地给她包扎了伤口,最后望着她右边衣袖问:“姑娘年纪轻轻,怎会受如此重伤?” 商嫣沉眼,淡淡地说:“一时不慎遭了暗算,阳先生,我的手能复原吗?”阳应摇头说:“姑娘受伤已久,况且断臂已不在,老夫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帮不了你。” 商嫣左手紧掐着袖子,没了右臂她如何变强?如何服众?师尊……会失望吗?竟然折在了一只畜生身上,她想起那天的斗篷人来,紧紧咬住了下唇。总有一天她要杀了他,竟敢如此折辱她。她默默在手心凝聚起一把冰刀,冰力还在,她不是个废人。 华瑜望着她咬破的下唇皱眉,“阳先生,就没有其他办法吗?”阳应看了他一眼说:“有,就看这位姑娘愿不愿意接受。老夫可以替姑娘安上他人的手臂……”“不必!商嫣宁可断臂,不愿借用他人躯干!” 商嫣大声拒绝,满脸冷色,她这一生不愿打上他人烙印,她就是她。 姬青离静静立在血兰面前,含苞多年的血兰突然绽放,扑鼻的冷香弥漫峡谷,血红的颜色将山洞照得红艳一片,他迷惑地皱眉,为什么觉得血兰似曾相识?他的记忆总是破碎不全,常有记忆涌入又消失,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阳应闻到花香后,迅速走到花株前,望着血兰震惊不已,百年未开的血兰突然就盛开了,终于可以替那人做药引,不由舒了口气。只是这个少年……他望着黑色斗篷下的姬青离沉思,血兰是为他而开? 姬青离快速离开了山洞,那株血兰枝叶颤动,像一声声哭诉传进他的耳朵,他痛苦地捂住耳朵靠在了山洞口,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在脑海出现,随即破灭。 华瑜注意到了姬青离的异样,挥手让莫言跟了出去,莫言到姬青离跟前时他已经恢复了正常,冷漠地拉低了帽沿,将脸掩入斗篷,无人看见他黑色的眼眸变得血红。 商嫣沉着脸走出了山洞,岑奕几人跟在身后,看着她失望的样子有些无措。这样骄傲美丽冷漠的女子,年纪轻轻失去了右臂,如何接受得了?岑奕想了想上前说:“商姑娘,世事无常,呃,说不准哪天便有契机,替你治好呢?” 商嫣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往上走去,华瑜远远盯着她,觉得她的背影十分瘦弱纤长,心里有些莫名的感触,这样要强的女子,连痛也不会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二十九章 消失 云流跟在午云暗卫的身后进入了林原,他们一行扮做了远行商,拖着四车南国胭脂和药材。正午时云流敲了敲车窗,暗卫头领谢酉走到马车前恭敬地问:“公子,前方山林前有一片平地,是否在此处暂歇,待用过午膳再出发?” “嗯,让大家准备歇息,午后再赶路。”清朗的声音传出来,帘子被掀开,一名束冠少年从马车上翻下来,一身月白锦衣,手拿折扇,闲闲地敲了敲车辕,“忠伯,这马车倒结实,回头爷有赏!” 赶车的中年男子拱手道谢:“多谢公子!”引着少年走到了队伍中央,一行人在空地上铺上毛毯,摆上糕点吃食,用起午食来。锦衣少年,也就是云流,望着远处的山林敲着地毯,夏决他们应该到了伯央城,过两日便会到达雍京,那她就得加快速度,赶在他们之前到达燕州,进城与他们汇合。 午后风云变幻,乌云密布吞没阳光,眼看大雨将至,他们要赶往夏决地图上的木屋避雨。一到木屋倾盆大雨便如瓢泼,木屋砰砰作响,云流甩着锦帕擦手,白灵走过来替她理了理鬓发,见屋外一片黑沉,不由抱怨说:“这林原什么鬼天气,早上还一片晴朗,这样耽搁何时才能赶到!” 云流望着屋外叹了口气,雨这样大,也不知明日能不能停下,过几日就中秋了。那日分开时夏决告诉她大雍军已经继续增援了,也不知皇兄情形如何,叛军攻势凶猛,皇兄一定要挺住啊,阿流今年不能与你一道过中秋了。 谢酉和侍卫们生起了火堆,就着炕围起了圈开始烤肉,白灵引着云流坐在了火堆旁,有侍卫在她面前摆起了瓜果,接着又开始煮起汤汁来。白灵细心地给她挑出一盘烤肉,撒上香粉摆在了她的几上。云流夹了块烤肉放在嘴里,一股肉香味蔓延开来,她满足地说:“寻隐的烤肉,果真名不虚传!” 角落的年轻男子一愣,立马恭敬地说:“多谢公子夸奖,公子若喜欢吃,寻隐再烤些别的来。”说完开始捣鼓起鱼干和山鸡来。 云流有些汗颜,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大家难得这样聚在一起,这种氛围也还不错。她悠闲地挑了颗葡萄放进嘴里,含笑望着火堆,引得侍卫们频频抬眼。 林原的大雨直到傍晚才停,天色灰蒙,门口的树枝还在滴水,谢酉推开门走了出去,一脚踏在长满青苔的木阶上,湿滑的触感传来,他回头朝屋里说:“公子爷,雨停了,天黑路滑,您小心些。” 云流佩好长剑,穿着木屐跟在他身后出了屋,两人朝木屋后走去。夏决说屋后地窖里早有五名夏氏死卫潜伏接应,然而幽灵蝶并未发现几人的踪迹,白灵方才率三人前去查看,一直没有回来,她有些担心,便跟着去看看。 木屋后围了一片高大的篱笆,藤蔓缠绕,推开门便能看见一园子果蔬,一方水井立在一角,他们顺着竹管往里走,终于在木架下发现了地窖。谢酉点燃油灯,提着灯往下探去,云流跟在他身后进了地窖,地窖空旷,零星地堆着几坛酒,他们把地窖翻遍了也没找到人,难道这些人凭空消失了? 谢酉谨慎地提着灯,一手握着长剑,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突然他看到土墙上的一些痕迹,他把灯凑过去,是一些抓痕,满墙都是,他惊诧地说:“公子,这些痕迹还很新,你看是不是……” 声音回响在窖中,一片寂静,他一个激灵,回头一看,空荡无人,他汗毛倒立,长公主不见了!他立刻飞身出了地窖,往木屋奔去,木屋里油灯早已熄灭,灰烬中有些零星的火光。诡异笼罩了木屋,其他人呢? 谢酉立马划破了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密符,很快屋外响起了“嗖嗖!”声,一群绿头小蛇围在了他身边,他立马吩咐:“去,寻找长公主和众人,一有消息立马禀报!”小蛇飞快地消失在木屋外,谢酉隐藏在房梁上,锋利的双眼紧盯着门外。 阳水谢家,巫术代代相传,他是这一代的佼佼者,被先皇赐给了长公主,此次他领暗卫五十人护送长公主和亲,而为了避人耳目,跟到林原的只有十五人。这些人突然消失,实在诡异,加上长公主在他身后凭空消失,他有种迷雾重重的感觉,林原危机四伏,他必须要找到长公主。 云流是在地窖被人拉进了墙壁,连喊叫挣扎都来不及。她心中郁闷不已,自从上次在云中城被拖进天上人间后,她已经处处小心,还是着了道。她顺着地洞往外爬,前面出现了一丝光亮,到出口了。她兴奋地往前爬去,踏出了洞口,“啊……这是……” 她从高处坠落,落在了一片软沙上,“呼,这是什么地方?”她一边喘气一边拨着身上的沙,抬着眼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小湖滩,前方波光粼粼,应该是个湖吧,奇怪的是这里枯木纵横,黄沙漫漫。 夜风吹起沙子,她连忙用衣袖掩住脸,回头望去,发现林原离她很远,她不禁纳闷,她是怎么走到了这里?猛地抬头,头顶明月高悬,月光清亮地投洒在湖畔,她眨眨眼看着上空,怎么可能?她明明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一挥手衣袖划出一道弧,没有幽灵蝶! 她有些惊慌,怎么会这样?难道此处没有死亡生灵?她望着周围苍凉孤寂的景色发怵,一丝生息也无!她站起身背着湖滩往林原走,远方郁郁葱葱的树木给了她希望。半柱香时间后她擦了擦汗,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到,怎么有种林原离她越来越远的感觉? 她回头一看,枯木近在眼前,一阵眩晕感传来,她在原地踏步?看来遇上阵法了,她可不擅长破阵,只得无奈地瘫坐在了沙子上。也不知道白灵他们是不是也遇上了,他们在哪里呢?谢酉发现自己不见了,应该会很快来找她。云流托着腮望着湖面,这林原古怪得很呐! 谢酉等了许久,终于有小蛇回来了,小蛇爬上了房梁,缠在了他手上,他仔细地听着,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小蛇说林原里有一个禁地,禁地前发现了一名重伤的白衣女子,似乎有东西在追她,然而刚一靠近女子,小蛇们便被神秘清理掉了,只剩了几条小蛇回来。 谢酉抿紧嘴唇,那名女子是白灵无疑,白灵是女侍中武艺最高的,加上苏玉从小教导,生存能力极强,若是她都重伤了,其他三人情况不会太好。他略一思索,收敛了气息立在了梁角,他是暗卫头领,首要的是保护长公主,其他人的生死他管不了。 只剩他一人,他必须活着,在没有长公主消息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只会全军覆没。只能祈祷其他人平安无事了,他自嘲地勾了勾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三十一章 招魂术 直到所有的小蛇回来,谢酉也没得到长公主的消息,只有一个可能,长公主在禁地中。谢酉翻下房梁,跟着小蛇往禁地赶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蛇群,跟在他们身后往林原北坡去。 谢酉灵活地在树干上穿梭,抖落了几片枝叶。这时月光倾洒,林中如水空明,远处有一片黑影快速地朝他靠近,却不曾惊飞夜鸟,直到离谢酉极近黑影才散去,隐入了林中。 谢酉提着剑小心翼翼地落在了高处的树干上,前方是一片空地,突兀地呈在林原北坡下。几只小蛇悄悄地朝沙土游去,很快便到了空地前,小蛇犹豫不前,不时吐着信子回头往黑压压的林子望去。谢酉知道那里就是界线了,他比了个手势,一条黑色小蛇迟疑着往前滑去,谁知头刚伸过去,整条蛇突然被扯入了前方空中,消失不见。谢酉暗自心惊,看来是个奇怪的阵法,莫非长公主他们也是这样消失的? 禁地前干干净净,连脚印也无,那白灵……?莫非是小蛇看错了?他身旁的小蛇飞快地缠着他的手,他眼神一凛,侧身闪开了飞来的小箭,“嗖嗖!”又是几只小箭,钉在了树干上,他迅速地避开,朝着林子往回走,然而小箭如影随形,总能准确找到他的身影,甚至快一步找到了他的落脚点。谢酉屏住呼吸躲开飞箭,他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而且…… 谢酉蓦地停下脚步,他独创的九庄,竟被用来追踪了他自己!他冷笑一声说:“阁下好功夫,这九庄倒是运用得炉火纯青,只是不知道阁下这藏头缩尾的功夫师从何处呢?”未待说完人已经朝对面闪了过去,他一剑削掉了树桠,月光直直地照在了对面人的脸上。 “滴嗒!”鲜血不停滴在树干上,顺着树干落进了地面尘土中。谢酉捂住腹部血洞,直直地望着对面的人,那人傍晚时才烤好了山鸡递给了他,然而此刻那人的手屈曲成爪状,长长的黑色指甲上鲜血滴落。脸色乌黑的少年眼神空洞地站在他对面,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相信他已死去多时。流江闵氏三爷闵策,天赋奇高,与崔氏七娘并称“流江双璧”,然而此刻,这位年轻清秀的闵三爷不人不鬼地立在树干上,用白灵的飞箭术与柯忠的擒拿手加上九庄,将谢酉逼上了险境。 谢酉沉着脸,闵策年纪轻轻竟已学会了这么多人的绝招,可他是怎么死的?死了又怎能再动?对面的是个死人无疑。谢酉身旁的树木一阵晃动,又有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谢酉瞳孔微缩,第五个了!暗卫竟这样被干掉了! 这几人外表与闵策一样,同样乌黑着脸,脚步轻盈,二话不说就朝谢酉杀了过去。谢酉不再分心,使出毕生绝学与五人缠斗起来,然而他毕竟受了伤,再加上闵策这个偷学高手在,很快便落了下风,他喘着气避开杀招,跳进了树林,躬身朝前面跑去,风声呼呼作响,谢酉的发冠散开,头发被吹开,活像一头野马。 这时一棵大树旁突然伸出一段白绫,将他卷入了树洞中,他还未出手便有人附在他耳边悄声说:“嘘!谢总领,这群死尸靠着月光行动,这里月光照不过来,他们不会发现。”白灵虚弱的声音落在他耳边,谢酉才慢慢舒了口气,他闭上眼睛重又睁开,适应了黑暗,才看清他们身处树洞中,不禁纳闷,这林原树木虽然茂盛,可遮天大树却不多,怎会有能容纳他们几人的树木? 角落里重伤的另外几人朝着谢酉缓缓点头,白灵闭着眼说:“总领忘了,上次萧城主曾给了姑姑一沓符纸,咳……姑姑这次给了我一些,若不是这些符纸,只怕我们几人早已折在了里面,咳咳……” 白灵捂着手臂,她左臂被抓挠出了几道极深的口子,又痒又疼,恨不得将手臂砍下来。加上肺腑受损,连呼吸都疼,其余几人也好不到哪去,一群病残人士窝在符纸的空间里喘息。 谢酉包扎了伤口,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公主呢?”白灵没有说话,角落的寻隐低低地说:“不知道,不过极有可能在禁地中央,我们找遍了外围也没发现她的踪迹。死尸一直在外面追杀我们,只有中央没有去过。” 这里为何会出现这么多死尸?而且所有人一死去立刻就被复活,残暴地追杀他们,一开始他们还很震惊,后来才发现这些死尸没有感情,只好兵戎相见。然而他们根本打不过死尸,死尸一会儿强一会儿弱,费了好长时间才弄明白他们是靠着月光活动,趁着乌云蔽月,他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谁知死尸竟追上了林原。 谢酉苦笑一声,看来他运气不好,迎头赶上了死尸巡查。只要弄清楚长公主在哪里就好办了,可是他们一群伤残人,怎么救长公主呢?谁也不清楚禁地中央有什么,危机四伏。 此时云流正呆呆地望着从湖水中浮出的人,那人背对着她,紫色长发散在脑后,结实的手臂正往头上浇水,修长紧绷的上身光洁如玉,她敢肯定,这是个不输楚孟的妖孽。云流眯起眼盯着不远处的人,她放松地靠着枯木欣赏美男出浴图,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沙子,静谧高空中悬着一轮圆月,一幅极安谧的圆月美男图展现眼前。 “嗯哼?楚孟身材比我好?美男出浴?”慵懒的声音落在湖滩上,云流一个激灵,发现男子已经转过身,正一眼不眨地望着她,一双紫色的眼眸清澈得能映出幽蓝的湖,天上明月和满天星辰,以及她的倒影。她第一次看见这样清澈专注的眼神,第一次在别人眼中看到清晰的自己,不由得心跳如鼓,脸颊发烫。 云流不知所措地避开他的目光,往下却不经意看见了他线条分明的胸膛,她更加慌乱,急忙回身说:“你……你是何人?本公……子一时迷路,这就回去了。”说完便绕到枯木另一边,避开了月光下灼灼逼人的男子。 男子一向冷酷的眼里流露出一点兴味,有意思,午云长公主落在了他的阵法里。传闻萧珵与这位长公主有些交情,是否可以借此结识一二呢?男子勾唇,邪气无边。寂天自两百年前从月申退出,这是第一次收弟子,他很好奇这个弟子有何不同之处。 云流拿出折扇故作风流地扇着,透过骨叶偷看对面的男子,男子拢上衣襟,修长的手将头发朝后拨去,一步步朝她走过来,云流无处可避,被他圈在了枯木上,抬头便望见了对方精致完美的脸,这样近的距离,连彼此脸上的绒毛都看的清清楚楚。“长公主……”慵懒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她脖颈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男子朝她耳边吹了一口气,“怎会到这祭湖来呢?周围四处死尸,长公主不怕?” 说完朝她挤挤眼,眉飞色舞的样子让云流一阵恍惚,这双眼睛……真美,她第一次见到紫色眼眸,想必他不是中元大陆的人吧。“唔,猜对了,人家的确不是陆上的人,人家是月申的二师叔,长公主叫我凤凉就好。”凤凉拿头蹭着她的脖颈,云流觉得有些麻,不适地侧头,凤凉迅速伸手拨正她,冰凉的手指搭在她的颈动脉上,寒意浸透了衣襟,云流一动不动地站着。 “唔,长公主,人家害怕。”凤凉清澈的双眼望着云流,云流牙齿打颤,问他:“怕……什么?”“喏,就是你身后那个黑脸死尸,他瞪着人家呢。” 云流僵着身上慢慢回头,望进了一双空洞的眼里,死尸与她隔着枯木对望,她不禁尖叫起来:“啊,这怪物!” 喊完拔腿就跑,凤凉一个趔趄,被她甩在了沙坑里,他郁闷地翻身抹去沙子,望着不远处狂奔的一人一尸气结,这女人真不惊吓,枉为一国公主,简直不成气,这种死尸随手一撕就没了。 凤凉黑着脸朝湖滩追去,很快便越过死尸一把抱住了云流,搂着云流落在了远处最高的枯木顶端,头顶的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沙滩上,死尸止步不前,望着高处的两人来回走动。 云流抚着胸口说:“吓死我了,这死尸可真灵活啊!”凤凉轻轻点头,眼里有探究一闪而过,方才他为了戏弄她,可是吩咐死尸全力追赶她,可这女人奔跑起来却把死尸远远抛下,连他也使出了几分速度才追上她。 凤凉神秘莫测地说:“长公主可知他们从何而来?”云流愕然,他们是指死尸吗?凤凉点头,“唔,就是他们,你看,还有不少呢!”他一招手,沙土里又钻出几只死尸来,云流惊愕地看着他,是他!凤凉满意地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欣赏着她受到惊吓而变得苍白的脸,他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右脸,几乎将之冰冻。 云流突然明了,方才他说这里是祭湖,加上爬出的死尸,这里是个祭坛无疑,而他便是施法者,只是他为何不直接杀了她?像杀了夏家暗卫一样。她已经认出爬出来的死尸了,尽管面色黢黑,肢体扭曲,可那身装束她不会认错。 “长公主冤枉人家,人家在此设祭坛,苦练招魂术,是因为下个月月申便要考核了,人家作为师叔,总要好好练练荒废已久的法术。”云流不置可否,这人十分危险,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这些人自己闯进来的,害的人家丢失了不少原有的棋子呢!那可是从崇丘辛苦得来的呢!”凤凉委屈巴巴地望着她,这几个人的出现,害他丢了从崇丘带过来的几具死尸,事后费了一番功夫才追回了三具,然而那具偷袭天澜子才偷到的女尸不见了。他一气之下将法阵扩大,凡是落入法阵的人一律杀死,用他们来练招魂术。 只是不想长公主一行竟改道林原,落入了法阵中,他笑眯了眼,用长公主来接近萧珵,再杀了寂天制成死尸,他的招魂术会更加强大,说不准还能杀了长郊那个老妖婆呢,届时月申便尽收囊中,想想都觉得心情舒畅。 云流看着他纯真无邪的笑脸发愣,这人究竟是正是邪?美的纯净无瑕,可有时却又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她直觉一向很准。夜风吹起两人的衣襟,凤凉长发飞舞,发丝抚过她的脸,一阵细微的痒感传来,云流撩开发丝,低头看着枯木下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影子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二十八章 堕入魔道 整个掖谷开始晃动,秦帘护着云止绕过落下的巨石,甬道已经塌了,大半卫军被埋,他们要快点离开掖谷。向上的石阶已经塌了,露出碎石来。 云止艰难地攀着岩壁往上爬去,魏祖紧紧地跟着他身后,要看就要到出口,突然地面猛烈耸动着,一道黑色的身影开始浮现,地面的卫军拔剑朝它刺去,影子一闪,卫军被掀翻在地。云止朝出口跑去,一道阴毒的声音传来:“想跑?云氏一族可恨之极,我要杀光你们!” “噼里啪啦!”地面大理石被掀起,朝云止飞去,秦帘大惊,飞身扑在云止面前,巨石砸在他身上,他闷哼一声,鲜血从嘴角溢出来,后面的小将连忙扶住他说:“将军,您怎么样?小的这就带您出去。” 然而暗无大嘴一张,漫天的毒液扑了过来,所到之处惨叫连连,四处冒着青烟,毒液腐蚀性极强,岩壁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坑窝,本就塌陷的岩壁终于崩塌,瞬间将众人活埋了。云止紧握着插入石缝的宝剑,魏祖双手死撑着峭壁,用头支撑着上方的他说:“皇上,您……快翻上去,老奴……撑不了多久!” 云止费力地将腿往石阶上搭,只有他和魏祖上了出口的石板,然而石板被震碎大半,他们差点掉落大殿里,幸好魏祖将他拱了上来。他回头看了眼已成废墟的大殿,咬牙往上爬,他不能死,他要活着回到都宫,他要见到阿流。 云止爬上石阶准备将魏祖拉上来,这时大殿石堆突然被掀起,秦帘捂着断臂大喊:“皇上先走,别管我们了,午云全靠您了!” 魏祖老泪纵横地说:“皇上,您先走,别管老奴了,老奴……老奴愿来生再侍奉您!”说完便松开了双手,直直坠落在了石堆上,血花绽开,已没了气息。 云止大喊:“不!魏祖!”悲怆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秦帘喘着气说:“皇上您快走,我等会想办法跟上,您别管我们了!” 云止含泪朝前跑去,夹道的灯已熄灭大半,他踉踉跄跄地朝前跑去。大殿狼藉一片,卫军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卫军们费力地撬动着石块,想要挖出被埋的人,突然一个副将问:“将军,为何大殿只剩我等?那怪物呢?” 秦帘猛地一惊,“不好,皇上有危险!活着的卫军立马随我来!” 然而岩壁高险,加上被水浸湿,难以攀爬,卫军只得用剑插入岩壁往上,许多卫军身受重伤,无法攀爬,只得留下,挖掘被埋的人,只有十几人爬上了出口,沿着夹道追了出去。 夹道的灯盏突然熄灭了,云止的脚步声在静寂中显得异常诡异,他慢慢停了下来,抽出长剑防备着,前方一阵腥湿的气息传了过来,一条黑影迅速飞过来,云止本能地一闪,黑影擦破了他衣袖,他觉得皮肤麻麻痒痒地疼起来,用手一抹一摊血水,立马朝肩上一点,血水嘀嗒在地,前方气息全无,他的心提了起来。 他摸索着朝前走去,走了一阵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他松口气大步跑去,突然他不动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云娲立在前头,挑亮灯盏,秀气的脸上一抹喜色,“皇上,您没事吧?” 云止摇头:“朕没事,秦帘他们被堵在了后面,倒是你,怎么会出现在此?” 云娲此时应该在淐江才对,云止心下微沉,云娲大步走过来欲揽住他:“皇上,臣已将淐水引出,叛军此刻自乱手脚,臣不放心您,特地过来接应!” 云止寒剑一挥,云娲瞬间退后三尺,“皇上,您……” “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召王!”云止的剑直直地指着“云娲”,“大敌当前,无朕旨意,召王岂会擅离前线?你当召王一脉尽是孬种?” 对面的“云娲”突然笑了,“想不到云氏后人还有这般警觉的,有点意思。”身形渐渐淡去,一条蛇尾出现在灯下,“云止帝你可知身在何处?” 云止愣住,何处?不就是掖谷夹道中吗?只要跨过前方的门,便出了掖谷,到了南海诸部的领土。突然他发现,周围夹道在轻微晃动,他动手一推,夹道便似水纹一般散去,露出宽敞明亮的大殿,一条黑色巨蟒懒洋洋地卧在光滑的地面上。 一滴冷汗滴在了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何处?”云止牙齿有些打颤,巨蟒饶有兴致地盯着他:“这里是封印内部,你看,”蛇尾指了指顶上,云止一抬头,望见了血红的封线,以及不远处堆积的尸体和石块,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他为何会在封印内部! 巨蟒慢慢抬头说:“想必皇上很是奇怪,夹道怎么会走到了这里来,不如本主让你见一个人。”地面上突然浮出一个人来,他双唇紧闭脸色青紫,是秦帘。他衣衫整洁地躺着,手正在拔剑,整个人已经僵硬。 如果这个人是秦帘,那外面指挥卫军逃命的人是谁?寒意弥漫,云止几近窒息,“秦帘早就死在了云娲手中!”巨蟒慢慢开口,露出了毒牙朝云止靠拢。 云止心中悲愤不甘,大吼:“你胡说!云娲怎会杀秦帘?是你在作祟!” “不错,正是本主,本主乃是巫家始祖的灵兽,名叫暗无,然而那个臭婆娘至死不解开契约,还将本主强行封印在此,让本主替她守卫召陵。”暗无一把扫开秦帘的尸体,“本主伺机杀了云娲,绝了巫家希望,没了召王巫家人心灰意冷,又能撑到几代?届时本主便可破开封印,重返外界!” “你说什么?你杀了云娲?”云止震惊不已,“何时的事?” 暗无吐了吐信子,“一月前,本主吃了她。” 云止双眼通红,拔剑朝暗无刺去,未近身便被拍飞,吐出了一口鲜血。 “皇上何必心急?要不是为了你,云娲又怎会杀秦帘?” “这是……何意?”云止抓着剑柄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暗无“桀桀”怪笑,“召王忠心耿耿,杀了秦帘替你求了一颗保魂丹。只不过本主……给了她一颗假的。想必她已经喂给你吃了吧,所以你便自己跑到了我这里来。” 云止心口一阵刺痛,一条小蛇从肉里钻了出来,爬到了暗无蛇鳞上。暗无不再废话,张口朝云止咬来,云止瞬间落入无边黑暗和痛苦破碎中,他隐约感觉到自己骨骼被揉碎,极致的痛苦和衰弱感让他意识到自己就要死了! 不!不!不!他不能死!他不想死,他要重回都宫,他要午云太平,他要见到阿流,他要还阿流一个清平盛世!强烈的执念充斥在他脑海中,他不甘,他愤怒,他憎恶,他仇恨,他要杀了这条巨蟒,他要杀了那些逆贼,杀了逼得他与阿流分开的叛徒!他要杀了华绍,杀了华家人! “啊~我要杀……杀光你们,把阿流……还给我!”充满怨毒和杀意的痛苦吼声突然从暗无腹中传来,暗无大惊失色,急忙大喊:“蜕皮!”一条黑色的小蛇从巨蟒蛇头射出,瞬间没入了地底。一团黑气开始膨胀,吞没了整个蛇身,一股邪恶黑暗的气息开始弥漫,整个空间开始扭曲,无尽的杀意和怨气绘成一股黑气,冲破封印直达天际,“轰隆隆!”无数道巨雷从天而降,直击掖谷,将掖谷夷为平地。 然而怨毒的叫喊并未停歇:“啊……天道不公!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毁了天道!还我,还我……” 炽热的天火夹杂着滚滚天雷劈下,嘶吼声渐弱:“咳咳……天道……不公,把阿流还我,还给我……” 掖谷已成死地,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暗黑的门,那团拼命挣扎的黑气被突然打开的门吸了进去。门上血迹斑斑,阴森可怖,透出沉沉死气。门内有个黑色身影一闪而过,细看依稀可辨女子身形,隐约可听见空中传来的叹息:“可惜了,午云皇族后人竟堕入了魔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三十二章 燕州城 凤凉看着低头不语的云流,出其不意地揽着她朝树下飞去,惊得云流一身冷汗,“你做什么?死尸差点撞我身上!” 云流退后三尺,避开面前的死尸,前面的凤凉哈哈大笑,“午云长公主胆子真小,不过是个玩物,怕什么!”他伸手一推,面前一排死尸应声而倒,倒进了沙土中,身体开始化为齑粉。云流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不会告诉我……脚下的沙……?” 凤凉笑得一脸坦然:“不错,长公主果然聪颖,这些沙都是死尸留下的。”云流彻底僵住,她想起自己手抚沙子的凉感,还在上面躺了许久,她想赶紧离开,可脚下都是尸沙,避无可避。 凤凉不再逗她,他打了个哈欠,慵懒地靠在枯木上,“长公主就不好奇我怎么猜到你的身份的?”他朝她眨眨眼,满脸作弄。云流泄气,揪着枯木问:“你怎么猜到的?”语气平淡,十分不耐烦。 “唔,夏家暗卫告诉我的,不过,是在他们死后。”凤凉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不论身前多么威风,只要被他的招魂术抓住,便尽归他使唤,他便是他们的主子。 月上中天,云流被风一吹,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她望着闭目养神的凤凉,此刻的他安静无害地靠着枯木,月光洒在他身上,纯洁得像枚美玉。她轻轻开口:“凤凉,我要回去了,你送我回去吧,谢总领会好好感谢你的。”凤凉扯动嘴角说:“是啊,他还有大礼相送呢!”说完朝旁边一闪,一枚飞箭落在了他原来的位置,他瞬间移动到高处的枯木上,俯视着下面的人。 白灵护在了云流身前,替她围上了披风,“属下来迟,请长公主责罚!”白灵跪在她面前,谢酉带领其余几人将凤凉围起来。云流摇头,看了一眼高处的凤凉,以他的本事解决他们几人轻而易举,他为何要放走他们? 谢酉全神贯注地盯着高处的紫发男子,这人无声无息地杀掉了他们七人,并将长公主诱拐至此,绝非善类!凤凉看着戒备的几人突然笑了,他轻轻说:“今日之事全是误会,若知道是长公主,凉绝不妄动。夜深了,就不陪长公主赏月了,改日向长公主赔罪!”说完身影一闪,消失在了月光下。 云流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枯木,圆月挂在空中,四周已无他的气息,一群幽蓝的蝴蝶从沙土上飞起,围绕着她打转。谢酉松了口气,转头看着她,“长公主您没事吧?我等护驾来迟,请长公主责罚!”说罢长跪不起,他们作为贴身暗卫,竟被人拐走了主子,这样的失误足以致命。云流无奈地扶起身旁跪着的一圈人,这事不怪他们,遇到凤凉那样的人能活着已是不易,尽管他掩饰得很好,可她还是能察觉到他身上的肆虐气息。 一行人回到了木屋中,点燃枯木开始歇息,然而谁也没敢放松警惕,自然谁也没睡着。天一亮白灵便替云流梳妆好,让她扮做了一名药童,跟在柯忠身后,护送着一车药材往燕州城驶去。暗卫只剩八名,小心翼翼地赶着车,将中间的马车护得严严实实。云流闲闲地坐在马上里,伸手拨弄着窗帘,幽灵蝶落在她的指尖,昨夜里遇到凤凉的沙滩已经消失,只剩一片平原和一汪湖水,平原生机勃勃,鸟雀横飞,仿佛昨夜的死寂是场噩梦。他应该不会再来此地了,她想。 一整天风平浪静,终于穿过了林原,回到了官道上,行人三三两两,谈论着前两天行至燕州的南国陪嫁团,那样隆重华丽的轿辇,随着南国宫人进入了燕州驿馆,夏将军不辱使命将午云长公主迎入雍京城外。只不过夏将军在伯央城似乎挂了彩,一入燕州便住进了妙手村分馆,看来伤得不浅。 云流支起耳朵听着窗外行人笑谈,对夏决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夏将军还真是个人物,竟猜到了他们会扮做医者,他住进妙手村,她这个药童不就正好前去照看吗?一进燕州,使臣团少不得被盯住,他弄这一手,正好替她回归扫去障碍,省了不少功夫。云流笑眯眯地抛起一块杏干,接着张嘴接住,撩起帘子看着远处巍峨壮丽的城门开始嚼起来。 而此刻那个被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征国大将军,脸色蜡黄地躺在妙手村医馆的薄毯上,无力地吞着娄朔喂来的汤药。娄朔看着他萎靡的神色满心懊恼,这十来日他们一直谨慎行事,加之大雍境内,前来骚扰的人少了许多,然而仍然会有狂徒闯到长公主轿前,即便被苏玉那个凶婆娘扇了耳光,还是有人笑嘻嘻地拜倒在轿前,光风霁月地给长公主问安。 夏决不胜其烦,直接命夏家军扛着大旗,上书“野狗与狂徒不许上前!”惹来一片骂声,伯央城的小娘子们却羞红了脸,每日里给夏家军送花送茶送吃食,并指名要送给夏决,这下被骚扰的就不止长公主了,连带着不少长相俊朗的夏家军也被吃了豆腐。夏家军板着脸护送着长公主飞也似得从伯央城内走过,小娘子们火辣的眼神几乎黏在了他们身上,年纪小的儿郎都羞红了脸,惹来一阵哄笑,儿郎们更是不知所措。 直到走出伯央城众人才松了口气,走在燕州官道上,虽然还有三三两两的狂徒觊觎长公主,摄于夏家军的气势,倒无人造次。夏决满意地看着成果,看来狂徒也不过如此,大雍境内的狂徒又怎比得上午云境内的世家子猖狂?他连午云都安全地通过了,还会怕大雍的人? 就在此时,官道上蹿出了一道白色人影,瞬间袭上了夏决,夏决反应不及,被扑倒在马下,一股极寒的气息将他冻住,连呼吸都冻结了,心跳越来越慢,他的思维变得极慢,恍惚觉得自己就快被冻死。娄朔反应极快,抽出长剑朝人影刺去,只刺穿了个小洞,白色身影猛地朝轿辇射去,被苏玉弹开,落入草丛消失不见。 娄朔赶紧去拉夏决,入手冰寒,冻得他一个缩手,不好!他立马吩咐夏綦烧水,准备替夏决解冻。苏玉拨开亲卫,走到了夏决身边,从怀中拿出一瓶凝汁,和在水里往夏决身上泼去,夏决僵硬的四肢开始变软,随即亲卫将他抬入了热水中,夏决方才活了过来。然而夜里,夏决走到了他床边,沮丧地说:“阿演,你看,不管用了……” 说着拨弄着某个部位,娄朔太阳穴突突跳,望着萎钝的他不知所措。 第二日,娄朔开始向军医打听秘法,晚间避开鼻子灵敏的苏玉,偷偷实验,无效。第三日,实验无效,第四日,苏玉乘着晚膳时偷偷塞给他一块绢布,娄朔有种不好的预感,打开便看见了第一行:鹿茸一对,锁阳三两……最后一行,娟秀小字写着:娄大人,宜忌宜养,切莫讳疾忌医。 娄朔气血翻涌,涨红着脸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苏玉!!”他黑着脸将药方交给了军医,军医抓好药他便拿回去熬药,小心地给夏决服下。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夏决萎靡不顿,他是冻坏了吧,这样威风凛凛的男儿,竟有这种难言之隐! 夏决不再说话,每日三更天便开始练剑,眼看着憔悴起来,娄朔束手无策,只得加快进程,提前赶到了燕州,谎称夏决受伤,住进了妙手村分堂,而长公主一行则住进了驿馆。至此,苏玉也知晓了受伤的是夏决,心下了然,那日的冰寒留下了后遗症。 娄朔用心侍奉着夏决,夏决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由着胡子花白的大夫在他身上摆弄,心里想着若是长公主回来了,知道他的事,她会有何感想?同情他?或是装作不知?不过以午云宫人的态度,她们甚至不会将这等丑事告诉她,污了她的耳。他觉得十分难堪,若是他足够强大,又怎会轻易被袭,惹出这等笑话来!夏决脸色更加蜡黄,连汤药也不肯吞了。 燕州城门高耸巍峨,火把通明,守城的士兵接过谢酉手中的通碟,将云流一行人放入了城中。谢酉急忙安排着下属前往城中打点,一行人住进了晨曦客栈,与妙手村医馆隔街相望。云流困极,梳洗完便倒在了床榻上,白灵细心地替她盖好锦被,一股清香涌入了她的鼻子,云流睁着眼望着窗外高耸的桂树,月光落在榻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三十三章 入宫 清晨,街市上的叫卖声响起,云流从梦中醒来,昨夜她梦见自己回到了祭湖,凤凉坐在湖边作画,她看着他慢慢画好一个女子,最后那女子变成了她,她成了画出的人,她惊讶地挥动衣袖,凤凉却不见了,皇兄穿着黑色锦衣静静地靠在枯木上,望着她微笑。她慢慢醒来,街市的动静越来越大,她翻身穿起药童服。 白灵推开门进来,看见她已穿戴好十分惊讶,长公主往日起得极晚,通常都是她们这些侍女唤醒她,梳洗更衣更是懒得做。“殿下今儿个起得真早,莫不是临街吵嚷,扰了殿下清梦?”白灵笑着替她挽发,给她输了个小髻扎在头顶,活脱脱一个灵活的小药童。 云流摇头,她的梦在见到皇兄那一瞬间便醒了,她想起自己的使命,皇兄还在等她,今日她便要入宫拜见大雍帝,大雍帝是否依约出兵帮助皇兄平叛了?那日夏决告诉她大雍军已经向西京进发,想来已与皇兄汇合,叛军应已被拿下。 谢酉候在门外,引两人去了包间用膳,吃的是燕州城地道早膳,清甜的小米粥,新蒸的桂花糕,一碟野菜,还有些五颜六色的蒸包,全是云流的口味。而暗卫自己面前则是喷香金黄的油泼面,加满了鲜辣椒和嫩牛肉,谢酉一口吞下一大筷子,见云流眼巴巴地望着,一个愣神被狠狠呛了一口,辣椒味流进肺里,他咳得惊天动地,惊动了隔壁的一群人。 一名蓝衣公子轻笑一声,用扇子敲着桌沿,朝对面的青衣少年说:“我敢打赌,隔壁的仁兄要了一碗‘热火朝天’,他不常食辣,口味清淡,想必是好奇燕州特食,故……” 青衣少年翻了个白眼,望着坐在桌角的两名女子说:“我说温大小姐,杨小姐,大早上的跟着我们两个男子做什么?”粉色衣裙的少女瞪了他一眼,不屑地说:“谁要跟着你?满京城谁不知道岑二少‘爹管严’的大名?我只是……只是听说孟大人回来了,特地来问候一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少女害羞地看了孟涵一眼。 孟涵笑得和煦,夹起凉丝细细品尝着,雍京城果然太平,大臣家里的暗卫闲得没事就四处打探他人私事。他们刚进燕州便被这两人缠上了,华瑜还好,早就带着商姑娘回了林府,姬青离在伯央城便离开了,唯独他与岑奕,无处可避,被堵了个正着。孟涵狠狠地嚼着凉丝,华瑜此人,当真凉薄,竟把他们推出去挡箭,谁能挡得住温大小姐呢? 他望着对面面沉如水的女子,女子一身鹅黄纱裙,看也不看他们,只盯着窗外。岑奕耷拉着脑袋,姬青离那个祸害,临走时特地给他们算了一卦,让他们直奔妙手村医馆,替华瑜看望夏决,让华瑜直接回林府。他和孟涵直奔妙手村,然后,和温如意碰了个正着。谁不知温大小姐是权侵朝野的温丞相的眼珠子,温大小姐一句话,雍京城能翻个天,栽在她手里的公子小姐不知凡几。姬青离挟私报复! 岑奕苦着脸望着温如意说:“温大小姐,八皇子与我们在伯央城便分道行事了,既然八皇子不在,你又何必跟着我们呢?” 温如意淡淡开口:“夏决受了重伤,既然八皇子担心伤势遣你们来看望他,我碰上了自然也要去看看他,回去好给八皇子说说伤势,免得他担忧。” 岑奕打了个寒颤,温大小姐一如既往地穷追不舍,不见到华瑜誓不罢休,若是知道华瑜和商姑娘在一起,只怕他们这些知情人也会被怒火波及。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一只幽蓝的蝴蝶轻轻落在了窗纸上,晃着眼打量着几人。直到他们离开,蝴蝶才慢慢飞向了对面的医馆,蹁跹辗转落在了一只细长乌黑的手上。云流摩梭着手指,温大小姐?岑二少?孟大人?还有一个人,八皇子,皇兄说此次最有可能与她联姻的人。 “哎,兀那小童,呆立作甚?老朽唤你去桑厅给夏将军送药,你怎的半天不动?”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台阶上大吼,云流回过神,行了个礼说:“好嘞,小的马上就去,老先生勿恼!”说完迈着步子将手里的药盆抱紧,往夏决的房间走去。 夏决在房间练剑,剑影横飞,他要变强,变得谁也不敢轻易靠近!娄朔抖着手中的草药,将草药一根根晾在了窗台上,这时房门响了,娄朔拉开门,一个面色漆黑的瘦弱小童钻了进来,把药盆往地上一扔,朝夏决走去,“夏将军,别来无恙?” 女子清冷熟悉的嗓音传来,夏决微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收了剑说:“长公主安好?”药童摇头晃脑地坐在了窗台下,伸手拈起一根草药,随手抛起,她说,还好,无甚大事。夏决的脸崩得紧紧的,无事就好,还有,她不知药理不识草药就好。夏决放松下来,她回来了,他的病也该好了。 夏决与娄朔快速收拾好,辞别了大夫,带着药童离开医馆,往驿馆驶去。他们刚走,一群华服男女出现在了医馆里,往桑厅去了,却扑了个空。 娄朔遣人去宫中报信,长公主已整顿好,今夜便会入宫拜见圣上。圣上龙心大悦,立即命令礼部准备决定宫宴,迎接远道而来的倾云长公主。接着尚宫局的嬷嬷们鱼贯而出,捧着早就备下的礼服往九王府驶去,一时间皇城热闹非凡。空置多年的九王府在倾云长公主进入伯央城时便修葺一新,如今人来人往的宫人们更添了几分热闹,各式各样的箱子源源不断地抬进府中,门前的石狮子都染上了几分喜色。这雍京城,很快便要热闹起来了! 驿馆中,苏玉抱着云流哭成泪人,长公主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这十几日真是度日如年,她总是担心长公主的安危,吃不下睡不着,眼见着人瘦了一圈。云流有些哭笑不得,任由她抱着,这些天在林原她倒是黑了一圈,人也长高了许多,身子骨更加结实了。 云流好笑地拍着苏玉的肩膀说:“姑姑快别哭了,妆花了平白惹人笑话。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说着转了一圈,干瘦的少年神采飞扬,目光灼伤了夏决的眼,夏决心跳如鼓,转头望着木窗,避开了她的目光。娄朔眼角抽搐,也侧头避开了他面前哭花了脸的苏玉,这苏嬷嬷,抹了多少脂粉?脸上粉紫的脂粉混在一起,和着眼泪流到了衣襟上,看着好不滑稽。 侍女们很快给云流梳洗好,扶着她走下一楼。宫里来的公公已经候着了,见着他们立马躬身行礼,谄媚地说:“长公主有安,奴才是皇上身边的管事太监,您唤奴才刘雄即可。听闻长公主已入京,皇上龙颜大悦,特地命老奴前来接长公主入宫。”说着手一挥,一群衣着崭新的侍卫抬着一辇精美华贵的宫轿走进了院中,轿窗上的珠帘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云流挑眉,与苏玉对视一眼,华绍对南国风俗研究得挺细致啊。刘雄满意地望着马车,工部特地赶制的南国宫轿,精美雅致,宫中不少娘娘都看迷了眼呢。 刘雄引着云流上了轿,苏玉跟在轿旁,一行人出了驿馆,刘雄脸上笑开了花,“长公主,皇上特意为您赐下了九王府,尚宫局的嬷嬷们正等着您过去试礼服呢,那礼服哟,是仿照午云流江崔氏绣法,由绣女们费时半年才绣好的,老奴包管您会喜欢,老奴还听说……” 云流悄悄用手捂住了耳朵,透过窗帘望着前面喋喋不休的刘雄,这般多话之人是如何做到总管之位的?莫非大雍皇帝喜欢喧闹? 苏玉皱着眉脚步越来越重,袖里的银针往外滑出又被握紧,这聒噪的老阉人!闹得她头都晕了,殿下舟车劳顿,本可以在轿中休息一下,却被他打搅,她要扎死这个不知好歹的死太监! 夏决领着亲卫们默默远离苏玉,同情地看了一眼热情似火滔滔不绝的刘雄,这刘公公什么都好,就是话多了些。午云众人不喜喧闹,他惹恼了苏玉,下场绝对比那些被下药、练针、试毒的夏家亲卫还惨。 斜阳西沉,圆月已初露轮廓。一行人终于到了九王府,九王府灯笼高挂,府外站了一群宫女太监,带刀侍卫一直排到了坊外,挡下了观望的人群,人群窃窃私语,对着南国宫人比划嬉闹,这时刘雄打了个手势,高喊:“落轿!”宫轿停下了,苏玉慢慢撩开车帷,一双纤长的手撩开珠帘,一个纤细的身影跨出了轿,红色盛装的南国女子立在了灯火下,淡淡地望着远处涌动的人群。 雍京城炸开了锅,人群涌动,朝着永安坊奔去,闻名天下的倾云长公主安全到了九王府,这场由征国大将军迎亲,带着午云半个国库、历时八个月的盛大和亲宣告完结,日后大雍国力会更加强盛! 云流任由宫中的嬷嬷替她换上紫色的华服,肩上的祥云图案早已不见,换做了大片盛开的桐花。一股悲凉感蔓延全身,自此她再也不是午云金尊玉贵的长公主,而是落难逃亡的弱国女子,以美貌换取他人垂怜,她的命运早已扭曲于风雨飘摇之中。 苏玉死咬嘴唇,华绍这个小人,乘午云内乱逼迫云止帝,夺取了午云尊贵的长公主!如今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特地命人将他们带到这里换上这身衣裳,把他们引以为豪的皇徽换成大雍国徽,就是为了折辱他们,好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处境。苏玉抬头看着脸色苍白的云流,心中愤怒又悲凉,高墙上的灯火明暗不定,落在她渗血的唇角。 酉时三刻,云流静静坐上了宫轿,苏玉和白鹤等人紧紧跟在轿后,她们后面则跟着一群大雍宫女和嬷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皇宫走去。夏决护送宫轿到了七城门口就退了出去,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他握紧了拳头,转身往夏家军营奔去,娄朔遣散了亲卫,朝他追去。圆月高悬,宫宴就要开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三十四章 宫宴(上) 刘雄引着宫轿进了皇城,朝永明宫走去,身后宫人逶迤一路,引得不少宫女太监侧头,尚宫局的嬷嬷们见此面有得色,挺直了腰板。迎接长公主这等体面之事,哪轮的上这些小丫头们? 天色完全黑沉下来,琉璃宫灯照在红色小轿上,氤氲出朦胧的风情来。云流枯坐在轿内,摩挲着身上华美飘逸的裙裳,大雍地处北地,女子衣裙端庄简洁,南国女子擅歌舞弹奏,衣饰多飘逸迤逦,而她这身裙裳,虽是仿照崔氏绣法,却是广袖轻纱,披帛极长。这是一身舞裙!云流蓦地发现,华绍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午云长公主,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午云的脸面,华绍竟敢公然侮辱她,莫非是午云出了什么变故?皇兄出事了? 云流如坐针毡,悄悄撩起珠帘,只见午云宫人被隔在了外圈,连苏玉也被隔在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身后,看来想要和午云宫人传递消息不容易啊。她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划过的灯火花树不语,宫轿四平八稳,一群幽蓝的蝴蝶朝大雍皇宫飞去。 圆月当空,永明宫灯火通明,水殿摆满了宴席,华绍坐在上首,轻轻啜着酒,这次飞潭的酒淡了些,这等良辰美景,岂能无美酒相衬?他往身后看了一眼,龚冶会意上前,替他换上了西漠冥河,一股醇厚的香味扑鼻而来,华绍满意地溴着酒香,朝下首的温若虚看去,温若虚端着酒杯朝他遥敬一杯。华绍心中冷哼,温若虚这个老狐狸,他不信他没闻到酒香,嗜酒如命的温大丞相,虽然与同僚谈笑风生,那双眼珠一刻也没从对面的宝贝孙女那离开,防贼呢?难道还有人敢从他的皇宫将人掳走不成! 索曦坐在安妃后方的几上,冷眼看着华绍,一国之君也不过如此,当初华氏一族不过是温家的附属家族,温家自前朝延续至今,乃是大雍第一大世家,权侵朝野,门生遍地,温若虚又岂会被区区皇威震慑?华绍欲削温氏一族已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然而温若虚圆滑世故,温家人恭谨谦和,这样滑不溜手的世家岂不让他如鲠在喉?上两次宫宴温如意被卷入女子闺阁之争,难保没有华绍的手笔。 索曦收回目光,往对面的男子席中望去,几位皇子或坐或站,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只有一人静静品酒。华天歌一身淡青色锦衣,手指支起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抿酒,毫不在意贵女们的目光。看来他也很好奇前两日进入钦天司的男子,月申之人怎么会突然拜访姬无由?华绍又在作甚幺蛾子? 索曦轻轻扬头,水殿的风撩过众人的衣袖,带来一丝暗凉。长公主已到殿外。索曦朝华天歌看了一眼,华天歌会意,看来人到了,他站起身朝殿外走去。 云流被人引到了偏殿暂作休息,几个嬷嬷殷勤地替她张罗着,她有些不适,除了午云宫人,这等杂事她不愿假手大雍之人,皇兄告诉她,凡事由午云之人经手,外人张罗难保不出乱子。苏玉扶着她往长廊走去,避开了那些嬷嬷,“殿下,大雍宫中万事小心,华绍心思难测,那些个嬷嬷碰过的东西便不用了。” 云流点点头,她信不过大雍之人,从这里能隐约听到大殿里的喧闹声,华绍将她们安排在此有何用意?云流往长廊尽头走去,葡萄架漏出斑点的月色,长廊尽头是一根巨大立柱,旁边一株巨大的白色木槿开得正盛,微风吹来桂花的清香,云流踏在木槿花影上,侧头望着立柱前方的朱门,门缝透出一丝萤光,欢歌笑语溢出,她怔怔地望着脚上的绣鞋。苏玉静静地立在她身后,望着她被风吹起的云袖。 云流一甩云袖,转身往回走,苏玉紧跟着她,绣鞋踏在地面发出“沓沓”声,两人很快回了房间,苏玉关上门轻轻问:“可有不妥?”云流点头说:“立柱后有人,气息全无,被蝴蝶发现了。” 苏玉敛色,来者不善啊,她们刚到偏殿就来了。候在一旁的白鹭挑了帕子,替云流细细净脸,重又替她上了妆。既然知道华绍有意让长公主作舞,她也得好好准备一番,几人在殿中忙活着。 立柱后琉璃宫灯早已熄灭,身材颀长的男子微愣,随即明白过来,看来被发现了,他隐藏得极好,她们是如何发现他的呢?看来午云长公主暗藏玄机啊,这一趟不虚此行。男子从木槿花后走出来,望着偏殿晃动的人影不语,长廊月色如水,照在男子淡青色锦衣上,衬得男子面容越发清雅冷淡。 水殿人影交错,华心兮懒懒地靠着矮几,听着下首的小娘子们争论。将军府嫡二小姐向来唯温大小姐马首是瞻,此刻听见卫宛若说七皇子风流天成,当为大雍第一人,不由得拍桌而起,“卫三娘此话不妥,世人皆知八皇子乃是天上谪仙,四大美男榜上可有七皇子的名讳?” 杨一诺出身将军府,素来与温如意交好,温杨两家交情匪浅,她不会任由卫三娘排挤好友的心上人。卫宛若娇俏的脸一片通红,“腾”地站了起来,指着杨一诺说:“此事与杨二娘何干?四大美男榜又与我何干?我心悦七皇子,他便是三娘心中第一人,不止大雍,便是天下他也是我心中第一人!” 卫宛若脸色通红,骄傲地看着杨一诺,卫国公府虽已败落,也是大雍一等国府,她可不像父兄那般软弱。杨一诺出身将军府,比起她父兄却差远了,心悦孟涵却忸忸怩怩,她有什么底气指责她呢?孟涵又算什么?七皇子才是天下最好的男儿! 方府、钱府、姜府几府的小娘子们见两人闹了起来,纷纷回了几上,避开锋芒。谁不知大雍伯爵与功勋之争日益尖锐?这场争论,与其说是小娘子的意气之争,不如说是新老政权更替之争。靠祖荫的伯爵权力逐渐削弱,新兴军功家族逐渐崛起,与她们这些文臣家眷可没关系。 温如意望着身着桃红锦缎的卫宛若,这世间有几个女子敢直言情意?卫国公养了个草包儿子,女儿倒是个胆大的。她端起几上的水晶葡萄向卫宛若走去,卫宛若柳眉微皱,看着她走来,正要开口,温如意已将碟子放到了她手中说:“三娘此话甚合我意,我亦心悦八皇子已久,只是却不如三娘这般坦率。中秋母亲设宴,三娘可会过来?” 卫宛若吃惊地看着她,早听说温大小姐进退得体,手段了得,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谁不知温府一帖难求?平日卫国公府可不在受邀之列。卫宛若也不是那等愚钝之人,当即收下了碟子,捏起一颗放进了嘴里。 小娘子们松了口气,继续笑谈起来,引得男子席上的小郎君们频频注目。华心兮收回目光,温大小姐处事圆滑世故,处处可见温丞相的影子。“砰!”一只青花暗纹的酒杯放在了她的几上,她抬头,华青鸾一身火红宫装,浅笑嫣然地坐在了她身旁,“四妹在看什么?” 华心兮耸耸肩,无所谓地开口说:“看温大小姐,三姐怎么有闲情逸致到我这儿来?”华青鸾无事不登三宝殿,正色道:“四妹,方才冉家遣人递话,想请我母妃替他们相看陈家五娘子,我想着你素来与京中贵女交好,特地来问问你。” 华心兮轻笑一声说:“是冉家大爷吧?陈五娘出身威西陈家,其父陈其峻乃是翰林院编修,官职不过正七品,这样出身低微的小娘子,冉大爷怎会相看?”清妃娘娘出身岭东冉家,冉家尊荣富贵,冉家大爷三元及第,年纪轻轻就封了礼部左侍郎,乃是除孟涵外大雍最年轻的正二品郎君,年少成名的冉阆是多少闺阁女子的如意郎君。何况冉阆此人,仪表堂堂举止风雅,这样出身显贵的人,怎会相看陈家五娘? 华青鸾神色尴尬,她总不能说冉阆一日私闯民宅,一见陈五娘便惊为天人,自此茶饭不思吧?陈家五娘深入简出,平日极少参加宴会,极其神秘。冉阆也只见过她一面,便情根深种,定要娶得她为妻,为此不惜毁了与方家的婚书,惊得两家鸡飞狗跳。华青鸾抚摸着丹蔻,笑得莫明:“谁知道呢,许是陈家五娘身姿过人呢,冉阆非她不娶。” “哦,陈家五娘身姿过人?比倾云公主如何?”一身湖蓝锦衣的华漫兮用银签挑起一块芙蓉糕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本皇子还是对长公主更敢兴趣,据吉庆说,今日见过长公主的人呆在了永安坊,连带着朱雀大街堵了一路呢,本皇子倒要看看她有几分姿色,迷得世人神魂颠倒。” 华心兮板着脸将他轰走,这不要脸的小泼皮,跑到女子席来作甚?只怕不到明日又会被父皇罚抄《明令》。华青鸾已经回到了几上,冲着她遥遥举杯,接着朝最后的女子席努嘴,她回头一看,发现了水殿花坛后的冉阆,他目光直盯着殿外某处,那里月光如水清澈,而阴影却又重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三十五章 宫宴(下) 月上中天,水殿欢歌笑语渗透,华心兮托着腮望着殿中弹奏的女子,方夏无弹得一手好琴,琴声时而激昂迸发,时而凄婉悱恻,不由让人想到原方夫人随夫远征飞潭,最后被俘自尽于高墙之上的悲壮往事。然而今日乃是午云长公主拜见之日,奏这等哀曲,平白触了长公主的霉头,方大娘子莫非魔障了? 方夏无一身茜色绸裙,沉浸在翻飞的琴音中,为了这一日,她苦练了多日,只为了让五皇子注意到她。五皇子醉心音律,以音择妻,若她能得了五皇子青眼,方家人谁敢再刁难于她?便是方合欢,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方少卿一脸急色,这等场合,她怎敢放肆?平白给自己讨不喜,开罪于午云长公主不说,更可能惹恼圣上,原本喜庆的迎亲宴,此刻多了份寂静冷清。 华凌风把玩着酒杯,意味不明地朝华珉看了一眼,华清风见状靠了过来,轻笑说:“五哥好福气,方大小姐这手琴弹的出神入化,与五哥琴箫合奏必然惊艳四座!” 华珉凝眉不语,方家近日鸡犬不宁,冉阆悔婚方家二小姐,方二小姐哭闹不休,就差打上岭东冉家,方侍郎老泪众横诉苦到了御前,前日里父皇烦不胜烦才答应另择如意郎君赐婚方二小姐。方家此举惹了清妃的厌弃,今日宫宴也不见方二娘子出现。这等风口浪尖,方大娘子竟当众奏哀琴,可见也是个愚钝的。 华清风赞叹不已地望着方夏无,“方大娘子落落大方,棋棋书画无一不通,尽得其生母卷墨夫人的真传,在京中也是出名的才女。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才配得上五哥这样的谦谦君子。” 华凌风面如春风,缓缓开口问:“五弟,今日乃是午云长公主进宫之日,怎么不见八弟呢?” 华珉心中嘲讽,清俊的脸上笑意不减,“二哥也知道,八弟向来体弱,前几日考察契城回来,因淋雨惹了风寒,太后娘娘心疼他,将他召去了祥佛宫安养身子。”高贵妃面热心苦,觊觎母后后位已久,华凌风兄弟二人心狠手辣,凡事总想踩他与华瑜一脚,他作为哥哥,自然得保护好华瑜。知道华凌风心思细腻狠毒,乐得去刺激他。 果然华凌风脸色微变,抓紧了酒杯,华瑜当真受宠!太后未免太偏心了,明知华瑜带回了一名女子藏在祥佛宫后山之中,还替他遮掩,今日宫宴都未来。若是温如意知道此事,以她的执拗和脾气,今日宫宴定会翻个天! 华凌风转头望着退下的方夏无,方家人蠢笨无脑,若是华珉和方家绑在一起,既膈应了清妃和冉家,又给了华珉一门无力的岳家,届时他有何实力与他相争?虽然华珉醉心音律,表现得与世无争,谁知会不会是惑敌之策?几名皇子中,安妃膝下的老九华漫兮不成气候,若嫔养子老七华天歌不必考虑,剩下皇后膝下的老五华珉,老八华瑜。老八在太后宫中修佛,最有实力同他争夺的只有老五。 华凌风温润浅笑,引得小娘子们一片哗然,娇羞地朝他看去,他点头回礼,小娘子们手忙脚乱。华清风好笑地望着席中,二哥还是这般会迷惑小娘子。 男子席上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就华心兮眼中,她沉下眼望着殿中灯火,母妃让她与漫兮当心二哥和六弟,她处处留心,发现二哥城府极深,几年前皇后娘娘的十公主早夭一事与他有着莫明的联系,若是十公主还在,今年该与漫兮同岁了,那孩子只比漫兮小两个月。 方夏无慢慢走进了偏殿,在黑暗中摸索着朝某个角落走去,一丝奇香散开来,“嘎吱!”木窗被推开一条缝,一丝月光漏进来,照在方夏无毫无血色的脸上,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一名黑衣女子静静坐在木桌上,眼神冰冷地盯着地面破碎的光影。 华瑜追捕了她一个月,她东躲西藏,从契城逃回了京城,谁知在林原遇到了一名奇怪的白衣女子,那女子极其厉害,不到三招就将她打出原形,她几乎魂飞魄散,慌不择路地躲进了陈家,却被翻墙而入的冉阆撞见。她夺了陈家五娘的身子,未待休养,冉阆日日上门纠缠,她魂魄受损法力几乎尽失,想杀了烦人的冉阆都办不到。 女子轻轻摊开手,小小的红色光团出现在手上,只剩这么点法力,连联系主人都办不到,她沮丧地垂头,望着光团里变幻的人影叹气,主人要她潜入华绍身边,可华绍身边奇人众多,加上钦天司的人,根本无从下手。好不容易对水忆下了蛊,却被钟国寺高僧发觉,她只得连夜逃出京城。她伸手点在光影上,慢慢放大画面,一只幽蓝的蝴蝶盘旋在一只银质酒杯上,酒杯的主人有一张淡漠的脸,这人是七皇子华天歌。 哪来的蝴蝶?她仔细瞧着,突然发现大殿里到处隐藏着蝴蝶,最近的一只……她抬头,与停在方夏无额上的蝴蝶隔桌相望,蝴蝶扇动翅膀迅速朝殿外飞去,她一惊,拔出匕首朝蝴蝶挥去。 一只手准确握住了她的手,她抬头一看,高大俊逸的冉阆立在门口,他不解地看着说:“陈家五娘……这是想杀了冉某?”女子呆愣片刻,低低出声:“放手,方大娘子也在屋内。” 冉阆一顿,立马放开手,随即傻笑起来,退出门去。五娘这是害羞?他傻笑着朝大殿走去,踏出阴影回到了席中。沈寻梅拍着胸口退回屋中,方夏无恭顺地替她倒着茶水,她不耐地挥手,方夏无走出了偏殿,昏暗的殿中只剩身姿纤细的黑衣女子倒卧桌上,沈寻梅心跳如鼓,方才她若是杀人了,凡身肉体的她绝对走不出这座水殿,她魂魄已十分衰弱,无法离开这具身体,若是她不能尽快恢复,任务就算失败了,主人绝不会再召她。女子苦涩一笑,慢慢坐起身朝殿外走去。 水殿十分安静,灯火尽熄,只剩轻微的鼓声震动,伴随着一阵特别的长歌,歌声细柔幽远,慢慢钻进人的耳朵。沈寻梅推开一条缝,她看见了大殿踏歌起舞的女子,女子一身紫色华服,赤着脚在白色大殿上起舞,月光随云袖飞舞,神秘高贵的气息蔓延大殿,大殿四周虔诚地跪着四名白衣侍女,皆着南国帛纱,纤细的手腕灵活地敲击着手中红色的小鼓。女子舞步越来越急,鼓声密集,声声震耳,像疾风骤雨劈头而来,紫衣女子清冷绝世的五官将清亮的月色生生压下了几分,月色不再明亮,只有她的脸,她的严,是水殿中唯一光亮。 紫衣女子立在殿中,朝着高座上的华绍屈身行礼,清透的声音传遍大殿:“午云国倾云拜见大雍皇帝陛下,愿陛下洪福齐天,愿大雍繁荣昌盛!” 华绍身子微微前倾,爽朗笑道:“承长公主吉言,长公主舟车劳顿,前往我大雍,朕备感荣幸,来人,赐座!” 两名小宫女迅速搬来木几,安放在了皇帝下首左边,对面则是大雍重臣的席位,云流抬头,对面精神矍铄的老者朝她略一点头。 “那是大雍温相。”低柔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她略微偏头,看见了一身青衣头束玉冠的男子,男子眼神未动,淡漠地望着盘中糕点。是刚才在长廊的男子,云流心中有了数。她静静地品尝盘中佳肴,心里想的却是方才偏殿中的黑衣女子,那人好快的身手,不像闺阁女子,年纪轻轻竟有控制人心的本事,大雍皇宫藏龙卧虎,高深莫测,她预感此次大雍之行不会太平。 云流镇定地握着银著,慢慢地回答着,南国风土人情众多,华绍有意引导众人兴趣,她自然得奉陪。一时间大殿热闹不已,大雍众人围绕着她来回询问。她身旁便是皇子们的席位,大家心照不宣,几位皇子也彬彬有礼地同她说着话,场面一片和谐,华绍满意地看着席中,扭头召索曦上来奉酒。 沈寻梅早已退出,殿外一片空旷,守卫们一丝不苟地立在原地,小宫女们三三两两进出,一脸兴奋好奇的神色,她慢慢朝花园走去,一路上守卫 紧紧盯着她,她只得顺势歇在了桐花树下,坐在冰凉的大理石上,呆呆望着明亮的圆月。 方才大殿起舞的女子便是午云长公主无疑,那般惊才绝艳的女子她第一次见到,而主人口中,这世上还有另一名女子如午云长公主般闪耀,只是她早已消失于千年之前,她的名字唤作沈梅林。 冉阆跟了一路,见她落寞地坐在石桌前,不由上前一步,“五娘心情不好?”说着将手中的糕点并卤食包放在了桌上,一股肉香味飘进沈寻梅鼻中,她忍不住拿起卤食吃起来,为了偷袭方夏无,她潜伏了一天,滴水未进,她虽不饿,可肉身坚持不了。 宫宴直到亥时才散,云流被留在了宫中,皇后姜氏并后宫一众妃嫔引领着午云一行人往朝阳殿走去。朝阳殿是从前十公主的寝殿,装潢布置极尽奢华,十公主走后皇后娘娘命人将寝殿收拾一新,时常来此长坐。 夜色已深,一行人收拾妥当,便服侍着云流歇下了,金兽里的沉香缓缓浸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三十六章 圈套 一处漆黑幽深的密林里,一个身影闪进了一片茂密的枝叶中。扒开枝叶,露出了一块光滑完整的树皮,男子手中结印,树皮如水纹消失不见,他钻进树洞中,封印重新合拢,遮住了洞中景象。 萧珵拂去脸上沾染的露水,幽洲八月,夜已寒凉,露水沾衣。他脱去外袍,晾在了火堆旁的树杈上,随手拿起石块上的肉干咀嚼起来,修长的手指在树壁上一点,一块光滑精美的古镜从里面沉上来,一张清冷的脸出现在了镜中,他停止了咀嚼,手指不受控地抚上了镜面,镜中人抹了个大花脸,滑稽地扮着小药童,他微笑着抚上那张小脸,阿流,你怎地扮做这副模样。 萧珵内心一片柔软,阿流无论怎么变,他都能一眼认出来,多年前她的眼神便刻在了他心上。镜面不停变化,萧珵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直到一身紫色华服的女子在月下起舞,四周一片空旷感,他紧抿的双唇才慢慢舒展。女子融在月色中,踏着歌声舒展身姿,似水轻柔,似火浓艳,整个人浸入了自己的天地,原本冷淡的脸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他不禁跟着她笑起来。直到看到女子安然入睡,他才回过神来。 萧珵长叹一声,将沉镜收了起来。潜入天上人间十五天了,他与乐动乐静三人这些天一直在调查,然而情况不容乐观,愈深入就愈心惊,天上人间锻造了大批武器,武器十分怪异,不像对战凡人所用,倒像镇压法器。境内戒备森严,他们潜入第三天便被发现,乐动被囚,他与乐静在躲藏中走散。见情况不妙,他想离开天上人间回苍山请求寂天出手,才发现天上人间已被封印起来,他解不了强大的封印,被困在了里面。 天上人间乃是云中城秘境,可进入其中才发现另有玄机。天上人间实际上被分为了两层,从前他与乐动乐静两人相遇的森林只是地上一层,上次阿流也被诱入了其中。而地下还隐藏着巨大的封印空间,这处空间十分诡异,里面的人们在暗中打造法器,在空间中部,耸立着巨大城池,有工人源源不断地从林中采集吃食用物送往城中,而据他观察,地下城人数不多,这些东西只能是作储备用。什么样的战争需要用上数量这般庞大的军备? 萧珵暗自心惊,付烟飞知道地下城的存在吗?河间宴时云中城长老阻止众人进入天上人间,可见天上人间是由长老们掌控,而地下城的存在长老们知道吗?若是知道,付烟飞处境定然十分尴尬,若是不知,那是什么人在操控着这股庞大的力量?能够潜入幽洲空境云中城,不知不觉避开云中守卫的视线,还能创造出如此宏大的空间,掌控地下城的一切,此人实力深不可测。 他必须摸清这里的情况,这里藏着一个巨大阴谋。什么人这般狂妄,敢对付烟飞出手,对四大贵族出手,对幽洲出手?这人莫非是寂天那种疯子不成?萧珵甩甩头,感受着流动的凉风,火光照在他如玉的脸上,发带的影子映在树壁上,像一条弯曲的小蛇。 萧珵就着枯草躺下,烤着火堆,树洞外衣袂声不时响起,那些人当真谨慎执着,追了他十几日,这半月他过的狼狈不堪,恍惚回到了年少时乞讨度日的艰难岁月。他闭上双眼,沉浸在往事中,火光渐弱,他呼吸渐沉,在辗转流浪的梦里看到了高坐在宫撵上的小女孩,她一身白衣,遥望着远方晴空。那时车马慢,岁月长,他的一生只够望见她一人。 云流在一阵吵闹声中醒来,光线刺得她眼花,她抬手捂住了眼睛,听见苏玉破口大骂:“哪个不怕死的小泼皮,敢把这些个吵闹物放进朝阳殿来?来人,给我撵出去!” 鸟类特有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得满殿都是,伴随着一声声怪异的问好声,“嬷嬷好!”“早上好,奴才是小九!”“长公主好,奴才小六!”“小娘子勿恼,爷这就……救命!”那捏着嗓子嚷出来的声音逗的宫人们不住发笑,追着撵个不停,偏生那不知好歹的东西又叫道:“饶了奴!” 云流打开门,满院子鸟毛乱飞,苏玉黑着脸追着一只大头灰色鹦鹉,其余宫人们也在撵着鹦鹉,场面一片混乱,云流嘴角抽搐,哪个混账放了这些鹦鹉进来?昨夜里殿中还好好的,今早弄得鸡飞狗跳! 离朝阳殿不远的西宫院落中,几位皇子聚在一起吃茶论诗,唯有一身红色锦袍的华漫兮来回走动,不停地催着身边的娄朔问:“如何如何?朝阳殿里热不热闹?” 娄朔一脸无奈,一只夜莺落在了他手上,他摸摸夜莺的头说:“长公主已经起了,朝阳殿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哈哈,本皇子就知道那些个鹦鹉大有用处,昨日一见,长公主性子沉郁了些,本皇子特地送去这些小玩意儿给她解解闷!”华漫兮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恨不得立马冲进朝阳殿视察战果,却被夏决拦在了凉亭内。 夏决揉着眉心,他昨夜辗转反侧,天将亮时才睡下,谁知这小魔王派人来了府上,硬将他请入了宫内,还暂借娄朔一用,美其名曰了解长公主,与她拉进距离。最后偷放鹦鹉的苦差就落到了他这个武艺高强的大将军身上,他僵着脸把鹦鹉放进了前院,飞快地跑回了西宫大门。 他不敢想象被苏玉抓到的下场,迎亲回朝走了八个月,除了一路上的狂徒骚扰,苏玉也功不可没,亲卫们三天两头惹恼她,接着便是腹泻、头痛、四肢酸软等疑难杂症,军医束手无策,唯有她才能药到病除,落在她手上的亲卫不死也得脱层皮,他本人也着过她的道。 华珉递上一盏茶给他,夏决恭谨地接过,华凌风拈起一颗白子,准确地放在了棋盘上,华珉皱眉盯着棋盘,黑子被封死了,他伸手抹去棋盘,轻轻拱手说:“二哥棋艺高超,我输了。” 华凌风微笑不语,他身旁的华清风开口说:“五哥谦虚了,我们兄弟几人,唯有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二哥今日不过是运气好,恰好昨日得了姬先生的指导。”华清风从宫女手中拿过绢纱细细擦着手,白皙修长的五指修剪得极整齐,食指套着一枚白玉扳指。 华珉不动声色地饮茶,南国烟雨寥味道清新淡雅,一股茶香充盈在口腔中,减弱了心中的不快感。倒是夏决挑了挑眉,大雍皇宫被称为姬先生的只有一位,钦天司天师姬无由,姬青离的师父。 同一时刻品着烟雨寥的还有一人。那人一身正黄宫装,坐在明德宫中望着净瓶中盛开的菊花不语。宫外高大的蓝花楹树枝在风中摇晃,光影落在地面大理石上,显得斑驳迷离,就像那夜后发生的种种,每每想起亦觉心惊胆战。 一身米色裙装的梵浅端着参汤走到了她身边,温声问:“娘娘,御膳房送了些鸡汤过来,可要用些?”赵元瑾眼神迷离地望着她不语,她有些不解,“娘娘可是身子不舒坦?” 赵元瑾摇头,声音低哑沉重,“去,将寒宫中那人带过来,哀家有话要问她。”梵浅有些吃惊,“娘娘,那人……” “带她过来!”赵元瑾提高了声音,太后的威压立马迸出,满殿宫人们低着头,战战兢兢地侍奉着太后。 如今云止帝退走南境,与赵将军带领的清君侧大军交战于召陵,赵太后临朝称政,既不支援云止帝,也不声援赵家军,朝中形势不明,京中山雨欲来,人人自危,大臣们每日下朝便关紧家门,固守家中,京都一片萧条,昔日繁华尽奢的烟华街人影寥落,商贩们闲来无事开始织起了绢纱。西京陷落后京都绢纱日贵,贵人们的吃穿用度不停缩减,百姓的生活更不用说了。 梵浅疾步走来,后面跟着四个五大三粗的嬷嬷,押着个瘦弱的宫装妇人走进来,一入殿门便被关上了,妇人被按在地上,赵元瑾冷冷地问:“宋欢,哀家再问你一次,当日可是你亲眼所见皇帝与倾云公主惑乱宫帷?” 地上的妇人“桀桀”笑起来,嘲讽地看着她说:“太后娘娘英明,奴婢若不是亲眼所见,怎敢冒死捅到娘娘面前。”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精致的黑色古玉来,细细地用衣袖擦拭着表面。 赵元瑾恨恨地盯着她,那块玉名叫天墨,年少时她与宋欢,其他几名世家女子入宫拜见,当时的皇后娘娘十分喜爱宋欢,将海外进献的奇玉赐给了她。若不是先帝与自己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今日的太后便是宋欢了。天墨有一种奇妙的能力,能将发生的事记录其中,而宋欢这老虔婆,入宫赴宴竟溜进了后宫,莫非她以为还能勾引先帝不成?可恨这老虔婆,竟撞见了云止与倾云不伦之事,将此事从头到尾记录在了天墨中,用来威胁她。 以先帝对倾云的疼爱,得知此事必定大发雷霆,云止会就此失去圣心,太子失德,会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她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因此立马软禁了宋欢,紧急通知了哥哥,赵佩知道此事也大吃一惊,午云未来储君,先帝膝下唯一皇子,竟做出这等荒唐之事! 兄妹二人将天墨中的情形看得分明,赵佩一边呵斥荒唐,一边派人伪造了宋欢意外身亡一事,宋家人纠缠不休。赵元瑾气的五脏六腑疼,心中怨恨云流,这般年纪便会勾引兄长,这等祸害非除不可! 她与胞兄商量在宫中除去云流,然而此事却被先帝得知,先帝大发雷霆,要废了她的后位,削去赵家爵位,赵氏一族流放南疆。她是赵家女儿,怎能看着延续千年的赵氏被毁?迫不得已,她只能对先帝出手,软禁了先帝,最后毒杀了他。 赵太后痛苦地抚上脸,为了云止,为了赵氏一族,她亲手杀了最爱的男人。她恨,若不是倾云,若不是宋欢,哪会走到今天这步?云止性倔,宁肯舍弃她这个母后也要维护倾云,竟将她软禁起来,而惑乱一事不知何时传了出去。她气得食不下咽,干脆任由云止去抵抗赵家军,最后云止南撤,她临朝称政,坐上了先帝的位置。 宋欢冷笑地看着她,眼中尽是疯狂,轻声说:“太后娘娘,奴婢有话要单独对你说。”赵太后愣住,死死盯着她,死到临头还想耍花样?她倒要看看她有何花招。 赵太后挥手,梵浅引着宫人们退到了殿外,殿内只剩被绑起的宋欢和她,赵太后不耐烦地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宋欢突然笑了,笑得诡异邪气,她慢慢开口说:“太后娘娘,其实,天墨里的景象是假的,不信你看,”她按住天墨的一角,天墨转动了方向,对准了两人,然后慢慢化成了一幅幅画面。赵太后惊讶地看着天墨里的场面,里面她与宋欢正结伴去春宴,两人笑语盈盈遇到了年少的先帝,可两人是如今苍老的模样,突然先帝身边的人也一一变化,连倾云也来了春宴,与先帝同龄!这怎么可能? 赵元瑾瞪大了眼睛,天墨里的画面是假的!那云止与倾云……?宋欢痴痴笑起来,“不错,尊贵的太后娘娘,惑乱一事是假的,这不过是个圈套。本来奴婢还担心以娘娘的精明,难以上套呢,想不到娘娘这般嫉恨天妃,一下便认准了倾云狐媚呢!” 赵元瑾脸色苍白,止不住颤抖,望着眼前陌生的妇人说不出话来,日光照进殿中,细微的灰尘飘扬在了她的眼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三十七章 疯癫 赵太后麻木地看着宋欢,她说,乱伦一事是假的,她操纵了天墨的画面,只要天墨捕捉到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就能随心所欲制造自己想要的画面,因此她潜入了后宫,为的是捕捉赵元瑾与侍卫的画面,不成想遇见了云止兄妹对弈,她将计就计,设计了两人的不伦画面。以先帝对天妃的宠爱,对倾云的疼爱,得知此事云止必定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云止是赵元瑾的眼珠子,那她就扣掉她的眼珠子,让她好好尝尝痛入心扉的滋味。 宋欢恶狠狠地盯着赵元瑾,当年入宫,明明她才是内定的太子妃,这贱人在宫宴之上设计将她推下未心湖,害得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衣衫尽湿,被宫中侍卫救起,最后委身嫁给了卑贱的三品侍卫。想她宋欢,出身襄彝千年大族宋家,门第高贵,乃是午云一等一的贵女,论身份比赵元瑾这等粗俗军功之家的女儿还高,况且宋家还是开国九族之一,若不是中计,怎会嫁给一介武夫?即便不能嫁给云缜,也是王妃、国公夫人,天之娇女的宋家女,怎会如此低嫁? 赵元瑾木着脸看着她,这张皱纹已深的脸布满怨气,唯有一双眼睛却又明亮如初,甚至因为得意而光彩摄人。年轻时这人的容貌与才情曾膈应了她整个年少时光,直到她落水、匆忙嫁给了侍卫。如今被她囚在了冷宫一年,做尽肮脏苦累的活计,冷宫之人肆意磋磨与欺压,让这人再也不能风光无限地站在她面前,年少时的意气之争与辛酸苦辣感终于消散殆尽。 可那又如何?她面前这个疯癫仇恨的妇人,与她同龄却被磋磨地像个六旬老妇,她看着她并无任何快感,因为早在多年前她就已站在了她不能企及的高度,她早就赢了。输的是宋欢,她输了整个人生,世家大族之人,输在了闺斗之中,本身就是弱者。连闺阁女儿家的争斗都赢不了,如何在千年世家立足?即便嫁入王侯世家,也当不下掌家娘子。因此从她落水那一刻起,便已是弃子,宋家不会为了一枚弃子与如日中天的赵家对上,更不会为了她与宫中对质。即便知道她赵元瑾暗算了她,她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见着她只能弯腰行礼。 而今天,这枚宋家弃子,竟然告诉她她输了,她输掉了所有所爱之人,深爱的夫君,疼爱的儿子!赵元瑾“腾” 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宋欢面前,“啪!”一巴掌将宋欢扇到了立柱旁,她伸手揪住了她的衣襟,将她拖回原来的位置,狠狠一扔,“啪嗒!”宋欢的头碰到坚硬的大理石上,撞出一个血洞,鲜血汩汩地顺着额头流到衣襟上。门外候着的梵浅闻声敲了敲门,“太后娘娘,可需要奴婢……”“不必,守在门外!” 宋欢哈哈大笑,眼神疯狂地瞪着她,看着她麻木狠绝的脸开口说:“赵元瑾你这贱人,当日算计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我早就说过,笑到最后的人是我,是我宋欢!”宋欢缓了口李气,“你陷害我又如何?我虽嫁得卑微,李例对我极其宠爱,千依百顺,便是我将他母亲赶出李府,他也半句未说。而你呢?嫁给云缜又如何?云缜宠爱天妃世人皆知,你便是有千般手段,也只得了个云止。赵元瑾,独守宫中的滋味可好受?” 宋欢的脸色愈加奇异欢快起来,多年的委屈不甘爆发出来,她等这一天足足等了十几年,每一天她都在后悔懊恼中度过,看着亲人一一离她远去,她知道自己已沦为弃子,在宋家这种大族中,争斗激烈,谁也不会关注一名弃子。嫁给李例她心不甘情不愿,对他极度冷酷,可他对她一往情深,他说当日他本不该下去,上面有交代不许多事出手,可他倾慕她已久,看着她溺死湖中他办不到,最终他还是跳入了湖中,在湖底找到已然不动的她。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心慌多恐惧,他紧紧抱着她,度气给她,最终娶到了她。李家小门小户,能娶到宋家嫡女是他的福气,他终生难忘抱着她的那一瞬间,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即便溺死湖中他也心甘情愿。 娶了她李例的仕途也就此停滞,从御前侍卫慢慢沦为巡逻守卫,她的身份随他日益低贱,昔日的宋家女沦为京城笑柄。风水轮流转,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赵元瑾憎恨绝望的脸,她突然觉得十分畅快,天道诚不欺她,赵元瑾终于得了报应! 当日落入湖中过久,她身子受损终身不孕,李例乃是家中独子,不愿另娶她人,李家就此绝后。她蛰伏多年,好不容易潜入后宫,暗算赵元瑾不成,用云止一逼,没想到她胆子如此之大,竟敢囚禁官眷。紧接着云缜暴毙,京中风云变幻,旁人四下猜测,她却知道是赵元瑾动手了,以她对她的了解,赵元瑾应是对倾云动手被云缜察觉,除此以外她想不到其他可能。赵元瑾此人心狠手辣,连皇帝都敢下手,捏起她更不在话下,她只有捏住天墨才能保命。 赵元瑾喘着大气退坐到椅上,脸色晦暗地望着宋欢,宋欢此人空有其表,论手段论谋略皆属下等,若是她当真如此能忍,又岂会三番两次对李家人翻脸,平白给人看了笑话。看来她也是一年前才知道天墨能操纵画面,否则又何须等到十几年后才动手?那她是如何发现的?当年的皇后把玩多年也未曾发现其中奥秘,难道宋欢运气如此好,竟被她发现了? 宋欢看着赵元瑾游移的眼神轻笑一声说:“太后娘娘在想什么呢?有什么疑问不妨直接问我,还是说你不敢?”赵元瑾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皱,双目如炬地盯着她说:“哀家的确好奇,以你这等驽钝的资质,怎会发现天墨的秘密?” 宋欢嗤笑,驽钝又如何?终究是她赢了,赵元瑾杀了云缜,与云止母子反目,午云狼烟四起,事到如今她有什么底气在她面前摆谱!宋欢侧过头将血擦在了上臂衣袖上,回头冷冷地看着她说:“太后娘娘说的不错,我的确驽钝,这等秘密自然不是我发现的,而是有人特地告诉我的,我一琢磨果然知道了秘密。” 赵元瑾皱眉看着她说:“什么人会特地告诉你这等秘密?你就不怕有诈?”她心中不安,隐约觉得有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她与宋欢积怨已深,所有恩怨被一枚天墨引燃,最终导致了午云内乱,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她走在了不能回头的路上。 宋欢不屑地说:“有诈又如何?午云与我何干?只要看到你痛苦我就痛快了!”她说着疯狂地笑起来,笑到最后眼泪不停地涌出,她尖叫起来:“赵元瑾你这贱人,你让我的一生都不痛快,为了报复你,我拿他去换了……换了这个秘密……”宋欢开始大声嚎啕,“我要你痛不欲生,要你永远活在地狱中,日日受折磨……”她声音越来越低,苍老的脸上血迹斑斑,带着深沉的悲哀。为了得知这个秘密,她拿了最信任她的人去换,她把李例给了那人试剑,看着李例毫无防备地走到那人身前,被一剑刺穿,他当时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人,接着扭曲着身子朝她跑来,颤抖着朝她喊:“快逃,阿欢,这人有异,逃……” 他的身子轰然倒下,落在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血溅了她满身,她木然地望着地上不动的人,眼泪开始往下流。这个男人是真的死了吗?她想,原来她会为他流泪,她还是会流泪,她以为她的泪早在出嫁前被关在宋家祠堂时就已流干。 宋欢突然抬头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是来跟你叙旧吗?哼,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还不知道吧,云止死了!”赵元瑾一个激灵,声音传遍大殿:“你说什么?云止死了?”回声空荡荡的,像落进枯井的石子,激起一片死寂。 声音传到殿外,院中候着的宫女太监们一阵颤抖,梵浅沉着脸朝院外招了招手,一行脸色冷肃的带刀侍卫无声地走了进来,将瑟瑟发抖的宫人们押了出去。没有人出声,所有人一脸死寂地出了院门。阳光洒在院内,蓝花楹枝丫倒影在光滑的地面上,整个院子显得安静而空旷。 赵元瑾呼吸急促,脸色青白交加,“宋欢,你不要危言耸听,哀家不是吓大的。哀家这些年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你若是再乱说话,我就叫你再也说不出话来!”赵元瑾阴森森地说,“皇帝正在召陵平乱,哀家也想通了,终究是母子,没得为了个捕风捉影的消息伤了情份,哀家这就昭告天下,下令平乱,迎回皇帝。” 宋欢扯着老脸笑起来,嘲讽地说:“太后娘娘终于想通了,只可惜云止已经死了,现在下旨说不定能迎回尸首,只不过南境闷热,只怕太后娘娘只能迎回一捧灰了!” “闭嘴!你这老虔婆!开口闭口诅咒新皇死,哀家撕烂你的嘴!哀家要将你宋家斩草除根,将李家斩草除根!” 赵元瑾暴怒,冲到宋欢面前就是几巴掌,打得宋欢脸皮高肿,青紫一片,宋欢七窍流血,一双浸血的眼珠死死瞪着她,一张嘴几颗牙和着血水喷了出来,“咳咳……云止那个杂碎……死得真好,死在了畜生口中,真是……痛快,咳咳……” 宋欢开始呕血,赵元瑾疯狂地扇着耳光,将宋欢扇倒在地,“闭嘴!贱人!云止好好的呢,云止在召陵平乱,赵尚在军中跟着,他不会让他有事,他是云止的表哥!”宋欢倒在地上不动了,赵元瑾一脚踏在她脸上,“赵尚会把云止好好地带回来,不日他们便会回到都宫,听清了吗贱人?” 没有回应,宋欢软软地倒在地上,一摊血水将她包围,她的脸泡在了血水中,身上破旧的棉麻宫女裙已经湿透。赵元瑾踩在血水上滑倒在了她身旁,木木地望着她逐渐冰凉的身子,未时的阳光落在殿外,殿中一片阴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三十八章 崩溃 赵元瑾静静坐在地上,身旁是宋欢的尸体,她想起几天前的梦,梦中云止死了,在一处崩塌的神殿中,他被怪物吞下了,她悲痛欲绝地追过去,却穿进了一片迷雾中,她陷在迷雾中无法自拔,就在她以为会被困死时,她听到了一声“母后!”她回过头,看到云止穿着她做的白色织金锦袍站在花树下,满树含笑开得正盛,他轻声说:“母后,保重,儿臣要走了。”她惊慌地朝他扑去,“云止你等等,母后有话跟你说” 扑了个空,她摔在了宣德宫的地上,惊醒了值夜的宫人。梵浅撩开珠帘走进来问:“太后娘娘怎么了?可是梦魇了?”她摇头遣下宫人,靠在梵浅身上喘气,跟她说着做的梦,之后再未睡着。 这几日她总是心神不宁,赵尚的密报没有传回,云止的战报也消失了,召陵如今情形谁也不知,赵元瑾疲惫地按着太阳穴。 梵浅推开门走进来,看着一地血腥愣了愣,随即扶起她走了出去,很快有宫人进来打扫。赵元瑾搭在梵浅手上,慢慢地朝宣德宫走去。 先帝去后,她时常到他宫中长坐,细细说着宫中的点滴事务,檀香轻焚,袅袅烟雾吹散在殿中,从前那个坐在香案后肆意挥洒丹青的人不在了。即便他画的是另一名女子,她也情愿他还在,云止负气离京,这偌大的皇宫竟像一座孤城。感伤云氏皇族这代子嗣单薄的同时,她又开始懊恼,年轻时生性多妒,生生毁了云缜那么多子嗣,导致后宫妃嫔虽多,却只有她膝下的云止得以存活下来。 对于她的所作所为云缜全都知道,但他未发一言,她以为那是因为他宠爱于她,倚仗着青梅竹马的情意在宫中肆意妄为。直到九阙的出现,她才明白她错了,云缜从未对她动情,自然不必在意她的行为。云缜遣散后宫妃嫔,宫中只剩她这个空有虚位的皇后,替他堵住悠悠前朝之口。她是不甘c怨恨的,看着她费尽心思争来的男人每日想方设法去讨好另一名女子,她想对九阙动手却被她摄住,这些年心中憋屈又苦闷,连带着对云缜也有了深深的怨怼。 因此她才能下手吧,她毒杀了他,看着他慢慢变得虚弱,无助,最后倒在了寝殿中。赵元瑾突然伸手捂住了头,后悔如秋雨绵绵渗在四肢百骸,她怎会如此心硬,连他都可以下手。深沉的悲哀涌上心间,世家女子便是如此,儿女私情在家族面前不值一提,她与云缜都可以死,但赵氏一族不能垮,云氏皇族不能垮,只要云止在,午云就会继续延续,在千年岁月中,她与云缜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尘埃。 赵元瑾召来梵浅开始梳洗,身着一身明黄朝服,头上梳着端庄威严的发髻,远处鼓楼传来一阵闷沉的鼓声,申时到了。这时一名小太监一脸急色地朝宣德殿行来,见着门外的宫女朝问:“荔枝姑娘,太后娘娘可在?” 荔枝微愣,随即说道:“小卓公公稍等,奴婢这就通报太后娘娘。”赵元瑾已走到了门口,荔枝回身差点撞上她,急忙地跪下说:“太后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 赵元瑾没有看她,直直地瞪视着小太监,“你是哪个宫的?行事如此慌张!”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停磕头说:“太后娘娘恕罪,奴才是前殿卓公公的干儿子,您叫奴才小卓就好。方才齐大人和傅翰林行色匆匆地递牌入宫,说是有要事禀告娘娘,奴才见两位大人脸色难看,故而急忙” 赵元瑾推开他疾步朝前殿走去,梵浅紧紧跟在她身后。齐修和傅九织站在殿门外来回踱步,阳光晒得两人脸颊通红,见到赵元瑾急忙退步行礼,“微臣齐修(傅九织)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元瑾不耐地挥手,“两位大人何事禀报?”说着引两人进了奉和殿里的偏殿。赵元瑾坐在上首,两人坐在下首左右两侧,不待她问,齐修便斟酌着开口说:“启禀太后娘娘,四天前微臣夜观天象发现,午云帝星闪烁不定,光芒渐暗” “嘭!”赵元瑾身前的茶杯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泼得她白皙如玉的手一片红肿,她似未察觉,只直直地盯着齐修,“帝星渐暗?齐大人这是何意?” 齐修皱眉不语,儒雅的脸闪过不忍,一旁的傅九织放下茶盏,从怀中取出了一叠厚厚的文书递给她,赵元瑾一把抽出,翻开书页,“召陵志”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她的心噗通直跳,手指不受控地往后翻去,越往后手抖得越厉害,直到看到“赵尚自焚于召王府,叛军余孽出逃云止帝下落不明召陵已成水城”她再也忍不住,“嘭!”地一声倒在了榻上。 “太后娘娘!”“娘娘!”偏殿乱成一片,梵浅高声宣着太医,齐修退到了一旁,傅九织搭着赵太后的手腕,感受着手下忽急忽慢的脉搏,摇头说:“太后娘娘心绪大乱,只怕日后精神会大受影响。”她今日上午在翰林院整理卷宗,庶吉士项坤突然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她一阵不虞,正要开口,一只血红的大鸟猛地掠过他的头顶朝她冲过来,她一个反手抓住了一沓厚厚的书册,大鸟瞬间萎缩,化为殷红的血水滴落在了地上。 她心头一跳,这个术她认得,召陵巫家秘术!她急忙打开书册翻看,心渐渐沉入深谷,召陵没了,皇上没了!几日前齐修来找她,两人就帝星渐弱作了一番猜测,认为应是皇上受困,士气不足所致,并未向宫中禀报。而这沓厚厚的书页,将一切推翻,她要如何告诉太后此事?太后必然不能接受此事,狂怒之下做出残暴之事也未可知。她急忙通知了齐修,两人商量之后朝奉和殿行来。 赵太后怒急攻心,晕倒在了奉和殿,齐修c傅九织两人在殿中待到了第二日,期间请了太医无数,宫中一夜未歇。消息像潮水涌向了都宫各个角落,不少人从中嗅到了腥风血雨之气,连夜收拾包袱准备逃离都宫,然而城门紧锁,将宫中风雨尽皆掩住。 赵太后在第二日巳时醒来,将殿中器皿砸了个遍,满地碎片,宫人们战战兢兢地站在角落,忍受着飞来的各种器物。赵太后砸了大半日,殿中似泥石流滚过,遍地狼籍,她终于砸累了,瘫倒在地上放声痛哭,哭声哀恸悲戚,无人敢上前。 梵浅红着眼眶站在角落里,她是太后娘娘的贴身丫鬟,从小跟着娘娘一起长大,与娘娘一起见过多少风风雨雨,从未见过这般伤心欲绝的娘娘。云止死了,太后娘娘孤身一人要如何在这诡谲莫测,动荡不安的时局里将午云拉回正轨?昨日她听得清楚,宋欢说天墨的秘密是别人告诉她的,这个幕后之人恶意满满,神秘莫测,竟然抽丝剥茧般地找到了宋欢,利用宋欢来制造了午云乱局,他意欲何为? 赵太后哭了一下午,眼泪已流干,宫灯换了几轮,直到深夜她终于不再出声,愣愣地趴在榻上,长发杂乱地散在身上,这个素日冷漠高贵的女人,一夜之间显出了老态,她沙哑着嗓子唤梵浅:“梵浅,几更了?” 梵浅轻声回:“娘娘,四更了,可要休息一会儿?奴婢这就给您把参汤呈上来”“不必了,梵浅,上午齐修说,我午云帝星虽暗,却未坠落,许是皇上还活着?” 梵浅看着她哭肿的双眼迷茫又倔强地看着自己,不由叹气说:“不错,齐大人的确如此说,皇上自幼聪颖,许是走暗道离开了召陵也未可知。娘娘要打起精神来,皇上不日就会回来。”说着轻轻拍着她的背。 赵太后原本迷茫的双眼瞬间明亮,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她挣扎着起来说:“你说得对,说得对,哀家要打起精神来,给皇上把午云治理好,把一个繁荣昌盛的午云交到他手里!”赵元瑾开始喃喃自语,在殿中翻着先皇的经论策略,就着烛光看了起来。 梵浅心酸不已,从不示弱的娘娘变成了这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前路茫茫,午云何去何从?长公主被送去了大雍,宫中竟只剩下娘娘一人独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三十九章 惊闻 云流住进朝阳殿三日了,这三日鸡飞狗跳的日子让她终于见识到了雍京城人见人躲的混世魔王的威力。九皇子华漫兮每日想方设法地往殿中送东西,不是鹦鹉就是雪貂,奇形怪状的大雍各地特色吃食,各式女子衣裙,被苏玉一一挡下,然而不久这些东西还是会出现在朝阳殿中。 苏玉发了火,命令午云宫人将朝阳殿死死围住,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可华漫兮就是有本事将东西无声无息地放进殿中,云流只得命人将东西全数收起来,再命人给他送回去。然而不仅没送回去,反倒又收到了许多礼,各位皇子c公主和宫中娘娘都送来了不少东西。 云流托着腮看着太监们把东西全运进了朝阳殿的大库房,末了苏玉将礼单呈上来,她粗粗一扫,皇后娘娘和高贵妃的礼物列了整整两页,尽是些精巧贵重的女儿家玩物,老参也送了不少。倒是皇子们的礼物有些意思,二皇子送了一把蕉叶琴一空雨,五皇子送的也是乐器,一柄通身冰翠的长笛。七皇子送了一支冷光四射的匕首,八皇子送的是一盒贡茶,中规中矩,透着客气与疏离。九皇子这次送的是一大包金叶子,银踝子,虽是俗物,拿来打赏倒也实用。看来这九皇子并非外表所见那般浪荡随性,倒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 几位公主送的清一色的头面,翻开珠钗可见背后的小字,写着“明隶坊御造”,这是宫中的东西。白鹤在一旁细细点着礼物,嘴里振振有词,“这南海金珠不错,应值三千金。这白玉屏风倒也精致,值一万金。这是什么?” 几人被她的惊呼吸引,朝着巨大的礼箱走去。箱子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雕成,隐约可闻檀香若有似无的香气,苏玉拿起匕首挑动着木箱上的锁扣,锁扣纹丝不动,隐隐有吼声传来,伴着低沉的呢喃。苏玉眉头一挑,似是活物?可谁会送这种东西到朝阳殿?难道又是华漫兮那个小魔王在作怪? 白鹤惊奇地打量着木箱,接过礼单细细查对起来,没有人送过木箱!她瞬间警觉,护着云流后退了几米,苏玉早在她防卫的瞬间就开启了退却,将云流护在了阵中。午云众人面面相觑,盯着发出异响的木箱不知所措,谢酉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本是扮做了大夫,见众人谨慎的样子不由心急,这等诡异之物,岂能留在殿中? 他快步走到木箱前,抽出长剑朝木箱砍去,“哐当!”长剑被弹飞,朝着他面部射来,他猛地避开,飞快地伸手握住了剑柄,虎口有些发麻,他低头一看,虎口淤青一片,有些闪亮的津液粘在了手上。他眉头一跳,这东西绝不是好物,立马从身上取出一个精致小瓶往手上倾倒,透明的液体流到手上,与津液混合,“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泡,随着小泡消失,麻木感也消失了,他长舒一口气。 苏玉走到木箱前仔细查看,发现锁扣处拖着一根红色细线,她拿匕首轻轻挑出,一张素白花笺掉了出来,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长公主亲启。苏玉眼皮直跳,谁在做甚幺蛾子?胆敢戏弄她们,她抓到剥了他的皮。云流也走到了跟前,看着字迹有些了然,她朝锁扣伸手,苏玉一把拦住,惊叫道:“殿下!不可触碰!” “咔嚓!”木箱应声而开,一只纯白小兽站在了箱缘上,睁着金色的大眼好奇地打量着众人,接着围着木箱四缘走动起来,最后跳下了木箱,众人这才看清它背后拖着的长尾巴。白鹤不由惊叹说:“好可爱的生灵,这是谁送来的?”云流心情颇好,任由着小兽跳上木桌,看着它拿起一块秋桃放在嘴里啃咬起来,尖利的牙齿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谢酉沉着脸说:“打起警惕来,这小兽颇为奇怪,不要碰到它!”苏玉点点头说:“不错,方才这小兽轻易将长剑弹出,可见不是个省心的。”方才她看得明白,只一瞬谢酉的手便肿胀乌紫起来,这小兽毒性颇强。 云流坐在贵妃椅上轻摇罗扇,这种小兽不足为惧,她之前和萧珵在幽洲见过的,那里满地都是这样子的小兽呢。说起来她有许久不曾想起他了,不知道云中城一别他回了天空城不曾。 “我是折上,叫我折上大人!”沙哑怪异的声音突然响起,云流抬头一看,发现小兽跳上了一旁立柱,正对着苏玉龇牙咧嘴。云流默默转过了头,果然,“嗯?叫你什么?”苏玉脚尖一点,跃上了立柱,锋利的匕首泛着冷光,猛地朝小兽挥去,小兽灵活地躲过,一回头几团白色唾液朝她射去,被反弹出来,小兽惊讶不已,“咦?啊呜!”小兽被苏玉一拳击中,“嘭!”撞在了门板上,不及起身就被苏玉捏住耳朵提了起来,苏玉魔音贯耳,“嗯?叫你大人?啊?” “啊呜放,放开”小兽挣扎起来,长尾往苏玉身上卷去,却被隔绝在外,它惊讶地睁着眼睛望着苏玉,水汪汪的瞳孔倒映出她凶神恶煞的样子,看得白鹭一阵心疼,不由替它求情说:“姑姑,看它如此可怜,饶它一回吧,罚它倒一年夜香可好?” 苏玉冷笑,“装可怜?敢在殿下面前自称大人,你活的不耐烦了!”接着抽出一条黑色长绳,麻利地将它绑了起来,堵住嘴放到了云流面前,“殿下,这小畜生出言无状,奴婢已将它管教了一番,不知殿下要做何处理?” 云流看着小兽纯真的眼睛叹了口气,这模样像极了她那只死在明德宫的猫,金色的眼珠清澈透明,将她的脸牢牢刻在了它眼中。她伸手解开了长绳,小兽可怜巴巴地伸展着四肢,委屈地说:“我要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里。给本公子呈上十斤肉干,备上清水,我这就回去” “回哪去?”清凌的声音落在它耳边,它打了个寒颤,这话好耳熟,捉它的那个男子说过这话。小兽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地上,他耷拉着头说:“长公主安好,折上有礼了!”说着将手搭在一起行了个礼。那人要它传句话,让长公主去钦天司找他,若是她问起,就说是凤凉。 云流抚着髻不语,凤凉竟到了钦天司!海外之人为何会与大雍皇室往来?凤凉说,有要事找她,事关午云,只许她一人前去。究竟何事,让他这般大费周折地送进一只小兽来?宫中眼线众多,她可不想贸然留下把柄。 苏玉望着她沉思的样子不由说:“殿下,这凤凉神出鬼没,他的话不必在意,谁知他是不是有意戏耍我等?”一旁的白灵摇头,撩开衣袖露出了一道长疤,接着说:“凤凉此人乖张邪魅,耐心极差。若是戏耍我等必不会这般大费周折,木箱能避开众人耳目神秘地出现在殿中,可见他也花了些心思。”她当日在林原祭坛差点死在他手下,深知他是个狠辣直接的主,以他的本事,戏耍他们何须多费力气?直接闯入殿中不更合他的风格? 云流站了起来,望着小兽问:“折上,当真是凤凉派你来的?”她清澈的眼神直视着小兽,小兽愣了愣,接着点头说:“自然,他特地捉了我,说是让我给长公主送个信,还说长公主最好快点去,免得日后后悔!” 云流朝苏玉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说:“姑姑,我与凤凉打过交道,若是无事他不会这般唐突。”苏玉望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纠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殿下这表情定是已被凤凉说的话吸引。可让殿下独身去见一个邪魅之人,她怎能放心?林原折在他手上的人多达十数人,殿下身边暗卫原是皇上精挑细选之人,被他轻易毁去,如今殿下身旁的防卫薄弱了许多。 入夜,宫中火树银花绽放,声音响彻雍京,远远可见皇城上空璀璨的烟花。明亮月色中,某处山城悬崖边的房瓦上躺着一个修长的男子,男子一身月白绸纱,紫色长发飘散在脑后,将青瓦映出绮丽的色调来。他静静望着远处的烟火,冰凉的眼中流泻出丝丝嘲讽,华绍真是个小人,故意拖延不战,夺了人家的公主。又瞒住消息,将人强留在了宫中,那人应该还不知午云卫军全军覆没一事吧?否则怎能坐的住,还赴这等无聊的宴? 云流被高贵妃缠得死死的,一旁的大公主不甘示弱,拉着华珉便冲到了她身边,亲热地挽着她说:“长公主,这是老五,他平日最擅音律曲赋,素闻长公主技艺绝世,若是能与老五合奏,那真是他天大的荣幸!”云流不自在地扯着衣袖,却被抓得更紧,一旁的高贵妃笑得温婉,“五皇子自幼醉心音律,在咱们雍京城可是三大琴师之一呢。说起来这另两大琴师出身倒是与五皇子有着云泥之别,尽是些乡野出身的技倌” 华玥咬碎一口银牙,高妍这毒妇,竟将老五比作低贱琴倌!云流察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内心哀叹一声,怎地卷入了这两人之中。皇后与贵妃不对盘,明争暗斗得厉害,宫中人无不闪避。她只得寻了个借口,离了席往偏殿走去,苏玉一行人在那里等着她。一路上人影渐稀,待她走到长廊尽头,竟一个宫女也不在,她有了不好的预感,猛地朝身旁一闪,一柄小箭擦着她的衣裙没入了花树,她回头,望见了一个人影。 凤凉斜斜地倚在不远处的玉柱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说:“长公主这是怎么了?平地上竟会打滑!”紫色的长发在夜风中轻扬,迷离了一片月色。云流凝眉望着他的双眼,紫色的眼眸清透无比,正越过长廊落在她脸上,她蓦地有些心慌,低下头轻声问:“你你怎会到宫中来?” 他要她去钦天司,她还没抽开身他便来到了她面前,一来便使了个手法吓唬她。凤凉缓缓朝她走来,修长的身影走入了斑驳的廊中,微凉的香味浸入她鼻中,一抬头她已被他圈在了怀中,后背抵着冰凉的玉柱,凉感隔着衣料渗透全身,她忍不住抖了抖。“嗯哼!”暧昧的鼻音在她耳边响起,她觉得微痒,不由得拿手去抚,却被一双冰凉的手压住,凤凉的唇靠近了她的耳朵,她心跳如鼓,脑中一片空白。 月色流转,长廊空寂无声,秋夜蝉鸣声声可闻,一片枯叶静静飘落,落在了藕粉衣裙的女子身上,渲染出一团水汽。云流瘫在冰凉的长廊尽头,全身已然凉透,苍白的脸被泪水浸染,显得无助又凄惶。他说,云止死了,午云卫军全军覆没。还说,赵太后强势称政,大肆打压世家大族,京城腥风血雨遍地。他也说,华绍见死不救,命大军故守召陵城外,看着午云卫军覆灭。午云密信尽皆被拦,一封也到不了雍京城,消息被捂得死死的,她们被困在了雍京。而拦截一事,由夏决负责,娄朔亲自拦截。 云流浑身冰凉,痛苦地捂住了头,无声痛哭起来。她不信,她不信,云止哥哥怎会死?午云卫军怎会覆灭?午云怎会陷入这般境地?明明,她已经尽力和亲,为何谁也救不了?什么也挽回不了?她恨自己,这一路若是早日到不,华绍不会出兵助哥哥,华绍野心勃勃,恨不得略过幽洲横扫他国。仅仅是嫁妆,便耗了午云一半国库!当初哥哥怕她远嫁大雍受欺负,特地整理了大半国库,给她做倚靠,可是,这些全入了华绍的库,为他人作了嫁妆! 她内心绞痛,她的存在只是加速了午云的衰败?若是她没有分去一部分暗卫,今天哥哥是不是还可能活着?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要一个清平盛世,和云止哥哥,和苏玉她们安稳地活下去。为什么要这样?云流哭倒在玉石地面上,肝肠寸断,泪水顺着地面流进了长廊两侧,两侧植物开始迅速枯萎,圆月隐入了云层,乌云蔽月,接着云层开始翻滚,层层厚重的乌云密集在了皇宫上空。 暗夜里有人默然垂泪,有人心疼如绞,有人满心惊讶,有人冷漠一笑,最终都归于平静,夜总是那样黑沉,从不因灯火璀璨而避世,不因伤心欲绝而纵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深》正文 第四十章 隐忍 云流暗自垂泪,纤长的睫毛扑落在眼睑下,她不知道的是,千里之外有人心疼如绞。天上人间地下二层,萧珵御剑而行,避开树上的暗符,直直地朝着悬崖峭壁飞去,眼看就要撞到削尖的山石上,山石却在剑鞘触到的一刹那消融,形成一个圆形的洞口,将他连人带剑吸了进去。 萧珵抖着衣摆,从腰间取出一个黑色布袋,口中默念法咒,口袋蓦地变大,他拿起口袋倾倒,一堆各色各样的食物滚落在兽皮上。 乐静还没找到,他有预感乐静也被抓到了,只剩他一人还在被追捕。地下城的主子十分谨慎,只将各处包围起来,并未大规模围搜,每日都有不同的小队前来搜索,他只得小心翼翼地换地方,将原来的地方收拾得干净整洁,丝毫不见停留踪迹。萧珵沉着脸咬着野果,这几日他怕对方狗急跳墙,在食物上下毒,每次都偷偷潜入了下人们采摘吃食的地方去采集吃食。既然知道这是一场拉锯战,就必须做好食物储备,这时他很感谢当年在海外流浪的日子,虽然倍受欺凌,倒也教会了他不少东西。当年若不是为了逃命偷学了术法,今日早已身陷囚牢,当年苦学空间术,他躲在自创的空间里避开了多次搜索、虐打,直到成功逃出小岛。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术法,想要变强,强到足以面对那个妖人! 他叹了口气,被困在此处,别说报仇,连活得了多久也未可知啊!习惯性地从石壁里摸出离镜,他满脸温柔地伸手朝镜面点去,一张邪气无边的脸浮现在了镜中,萧珵心中“咯噔”一声,一股不好的预感冒了出来。果然,那人伸手射出了一柄银箭,朝着前方纤细的人影飞去,萧珵心提到嗓子眼,“小心……” 银箭没入了花树,他日思夜想的那张脸惊疑地望着对面,接着眼神变得奇异。萧珵痛苦地闭上眼,这个男子他记得,记忆犹新,极度的疼痛感深深烙在了他心上,让他经年难忘,对这个男子有着本能的恐惧。凤凉,骊昭二院的师尊,实力仅次于仙主空水,为人残虐嗜杀,邪气乖张,平日最喜研发邪术,当年他便是他的试验者之一。凤凉极其残忍,他几乎死在了他的术下,无力地感受着生命最后的消逝,他听见他说,又失败了,要到哪里去找最强悍的肉体进行衔接呢? 当时他看到了母亲所说的彼岸花开成海,在痛苦中想要就此沉溺于花海,却在刹那间又想到了当年从长街缓缓行来的宫辇,他匍匐在青石板上仰望着的小女孩。她如今是何模样?他好想再见她一眼!凭着这股执念,他竟然从尸堆中咬牙爬了起来,把内脏生生塞回了腹中,接着从地狱中逃了出来,最终他逃出了魔爪,逃到白海边时被寂天所擒。当时寂天眼神很奇怪,看了他良久,最后将他带回了幽洲,仅是养伤便费了他半年时间。 萧珵睁开眼,看着凤凉慢慢贴上云流的耳根,心沉到了谷底。阿流,这人……不是好人,别……靠太近。他的心几乎停跳,怔怔地看着贴近的两人,突然阿流倒了下去,他一阵心慌,伸手朝离镜摸去,触手冰凉光滑。凤凉已经走了,身影没入了黑暗中,萧珵急忙去看云流,却见镜中的她瘫软在地,满脸泪水,迷茫又无助地望着长廊的地面。萧珵心疼如绞,他突然发现自己舍不得见到阿流难过,更忍受不了她受伤,有人伤了她,他恨不得杀了那人。他咬紧牙关,凤凉,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为今日付出代价! 萧珵痛苦地望着镜中的云流,阿流,不要哭,我在这陪着你呢,我会变强,变得足以保护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不要哭好不好。萧珵吐出野果,再也没有胃口,他躺倒在兽皮上,听着洞外狂肆的风声,心中发狠,他一定要离开这里去找阿流,他要变强,他要杀了凤凉。 云流在长廊趴了一夜,纷杂的脚步声在耳边来回响起,她不适地皱眉,怎地这般吵嚷?白鹤惊喜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殿下方才皱眉了!莫不是醒了?” 一双温热的手覆在了她额上,这是苏玉的手,她舒了口气,“殿下,您可醒了?奴婢是苏玉,您能听到吗?”能,她张口想回答,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惊讶不已,想要挥动双手,却发现抬不起力气。苏玉担忧的声音传来:“殿下已昏睡了三日,找不出任何原因,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她昏迷了三日了,那晚凤凉走后她便昏睡了?是谁发现她把她送回朝阳殿的?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清幽的笛声,抚平了焦躁,让她感觉内心慢慢宁静下来,不由得跟着音律缓缓呼吸起来,到最后她意识开始模糊,陷入了睡眠中。 夜色无边,西月宫中烛火轻晃。索曦一袭姜黄宫裙,斜躺在榻上,看着对面的年轻男子轻笑:“想不到你会出手救她,她便是死了对我们也毫无影响。倒是安魂曲,你也肯弹奏,莫非你迷上倾云了?” 年轻男子静静地逗弄着银狐,银狐追着他手中的肉干扑个不停,索曦的话似是投入枯井,回声也无。就在她要发火时男子冷漠的声音传来:“动情是幽洲隐卫大忌,莫非你忘了?” 索曦妩媚一笑说:“自然没忘,我是怕你忘了,好心提醒一句。长公主身边水极深,连骊昭之人都牵扯其中,我们就不要淌这浑水了。”华天歌抬头望着她,静静地说:“凤凉出手狠辣,只是不知是华绍的主意还是他心血来潮。”他很好奇,当晚长廊两侧植物尽皆枯萎,天涌异象,这到底是凑巧还是长公主的异赋? 索曦淡淡地说:“华绍一心想要困住倾云,又岂会在此时打草惊蛇?华绍尚不知倾云已知晓午云之事,待倾云醒后两人定有交锋,你且看着,大雍此后必有一番风云变幻。”她不了解倾云长公主,然而她却知道,晋安大事的预言从未落空过,华绍轻易招惹日后临驾天下的女子,大雍未来必定会有一番腥风血雨。何况据她调查,倾云身边之人卧虎藏龙,尤其是那个名叫苏玉的,异赋极强,似乎与幽洲有些联系,她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异赋来着? 华天歌用手抚平衣摆,午云地处南境,苗疆之地诡谲多端,南人性情泼辣诡变,谋术称霸天下,华绍招惹南人实非明智之举。就他所知,倾云身边的人净是些护短火爆之人,单是那个苏玉,就令人头疼,若不是融入了凤凉的结界,凭他将倾云带出,就足以被她缠死,如今的宁静日子当真不易! 云流在四更天醒来,寝殿一片宁静,安魂香静静燃着,细微的烛火晃出大片阴影。她悄悄转头,凝望着殿外朦胧的月光,辗转千里到异国他乡,躺在陌生的宫殿,到头来只是一场阴谋,她就是一个笑话。故国风雨飘摇,她却被困在了这里,华绍没想到她会知晓内幕吧?她嘲讽地勾动唇角,即便知道了又如何?她能重回过往,救回午云,救回皇兄吗? 华绍早就计划好将她诱到大雍,就算皇兄和午云卫军覆灭,他也不可能就此放弃这场和亲,送她返回午云,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放手呢?若是她执意回国,没有大雍大军护送,他们不可能安全回到午云,只怕还未出大雍,便遇袭了。一路行来不少势力在暗中试探,甚至直接出手袭击,他们单枪匹马如何穿越幽洲,回到午云?更何况午云自身难保,动荡不安,哪有功夫派人接应她?况且,云止哥哥死了,都宫于她而言,不过是座空城,太后只手遮天,弄死她比捏起一只蚂蚁还容易。 她只能蛰伏,在大雍等待时机,总有一天她要回到都宫,以尊贵的姿态面对太后,她想要问问她,对如今情形可还满意?太后心思狭隘,不适合做一国之君,皇兄的江山只能交到自己手上。 云流默默思索着,窗外天色渐明,乌蒙一片,雨点打在秋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宫中鼓声传来,已是五更天。朝阳殿还很安静,南国与北境不同,不必每日早朝,多是天明之后才上朝,自建国起便是如此。她带过来的宫人们皆是宫中老人了,都没有早起的习惯,倒是指派过来的宫人们,不大适应,早早便起了,轻声忙活着殿中事务。 天明之后她要去见华绍,她要看看华绍下一步怎么做,他以为能封锁消息到几时?她不会挑明,她要打他个措手不及,她不会任人宰割,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都不在了,她已无所畏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