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薄情馆》 正文 001 “哎,那道姑到底什么来头?连新娘都敢抢!” “那新娘不愿意嫁,道姑也是路见不平!不过后来被官衙的人带走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现在皇上崇尚道教,道家的地位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不知道高多少头,说不定那道姑后台硬,不会有事!” “听说那道姑模样娇俏,说不定根本就是贪恋红尘,并非一心向道!” 朋来茶楼位于洛阳城郊,乃龙蛇混杂之地,这里的酒肉之徒正七嘴八舌地讨论道姑抢婚的轶事,他们在提到道姑相貌的时候不仅赞不绝口,脸上更是露出垂涎三尺的猥琐之色。 方仙寻糟心地别开眼,不想让不入流的表情脏了他清澈纯净的眸,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袍,仙风道骨地倚阑而坐,手中反复摩挲着青花茶杯,八仙桌上搁了一把三尺紫金宝剑,剑鞘上镂刻着精致的莲花纹路,并镶嵌有点点和阗蓝玉,剑柄的鎏金花纹与剑鞘融为一体,两股半尺长的蓝色剑穗风骚地缀在剑末,耷拉在桌沿。 他饮毕最后一口茶,放下茶钱后正欲起身离开,台上四方长案后的说书人却将手中的惊堂木一拍,全场立即安静下来。 方仙寻也忍不住驻足。 “可怜痴心女子负心汉,那新娘正是被心上人抛弃才会中计嫁与富商,仙姑在迎亲路上拔拂尘相助,与撮合这桩亲事的冰人柳湛对簿公堂,由官媒宋之素出面主持公道。最后仙姑以富商联合负心汉欺骗目不识丁的新娘父母,不能算作父母之命,至于媒妁之言更是柳湛贪恋媒人红包,以花言巧语骗取老人家欢心的非君子作为。” 说书人的声音抑扬顿挫c语气情感丰富如同亲身经历:“最后,宋官媒判定亲事无效,新娘子得以恢复自由身。一个月后,新娘子闻人翎便在洛阳第一冰人馆音书阁对面建立了旗鼓相当的薄情馆,仙姑也寄居在薄情馆内,并起了个俗名叫闻人静!” “原来薄情馆还有这样一段历史啊?”一些听者交头接耳道。 “可冰人馆取名薄情馆,不会太不吉利吗?”外地人挠了挠头发,似乎不大理解其中缘由。 “这名字到底是吉利还是晦气,我不大清楚,反正给对面的音书阁倒是带去了不少霉运!音书阁的老板就是当初给薄情馆馆主说媒的柳湛,柳湛多心高气傲啊,自诩是洛阳第一冰人,结果薄情馆在一年之内就搅黄了他五成的生意,口碑也因此一落千丈,柳大郎差点晚节不保吖!”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柳湛好歹确实有实力,音书阁的生意在洛阳冰人界仍属前列,听说他之所以那么努力说媒,目的是为了在今年底得到特级一品媒的品牌!” 说书人喝了一口清茶润了润嗓子,惊堂木的一声闷响再次镇住了大堂里议论纷纷的声音: “薄情始因深情负,勘破红尘戒多情,这句诗便是薄情馆名字的由来!冰人馆都以说媒拉纤,成就美满姻缘为己任,可薄情馆的宗旨却是以‘斩情丝’为业,立旨‘不破不立,宁破十门婚也绝不在手上成就一桩孽缘’!薄情馆便是用这种另类的方式公然挑战音书阁!” 方仙寻双臂枕胸,姿势优雅地靠在店外的黑漆门廊柱下,纤长白皙的手指玩弄着垂下的剑穗,自言自语地咂摸着说书人的话:“这薄情馆还真有意思!” “诶!这位郎君,”他随手揪住一个从茶馆里走出的客人,“哦,抱歉,这位娘子!” 方仙寻讪讪地松了手,恭敬地作了个揖:“娘子长相过于奇特,在下不心看走了眼以致唐突了娘子!还请娘子恕罪!” 这名娘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短打,浓眉窄眼,颧骨略高,嘴边还有一颗大痦子,痦子上长了一根约三寸长的毛,确实不大好看。 “你什么意思?”那娘子不满地瞪着他,细细的眼缝流露出极度不善的意味。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娘子不必因长相丑陋自暴自弃!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下相貌俊美无俦,肯定会让娘子在对比之下心生膈应,娘子大可从在下眼前走开,在下绝不会怪罪娘子失礼!”方仙寻微微颔首,一只手稍稍挡住视线,轻轻挥了挥。 “你!真是个登徒子!”陌生娘子羞愤至极,可看方仙寻手里握有宝剑,只有暂且咽下这口气,狠狠甩了下胳膊离开。 “娘子且慢!”方仙寻又伸出手臂,待娘子欲回身时,他又赶紧道,“娘子别回头,在下想知道薄情馆怎么走?娘子可方便告知一二?” 陌生娘子垂下的拳头捏成了沙包,她强制压下胸中怒火,半晌才比出一根食指缓缓指向左边。 “哦,原来如此!多谢娘子,不过娘子刚才动作迟缓,恐怕身子抱恙,应尽快就医才是!在下告辞!” 陌生娘子咬牙咽下一口唾沫,忽感到背后一阵凉风迅疾扫过,她随即往左边望去,那骚包剑客竟已经消失在长路尽头。 —— 宋之素的官衙。 作为大周冰人之首,官媒宋之素不仅要以身作则c勤勉敬业,成为天下冰人学习的榜样,又要统管整个洛阳的姻缘文书,规范约束冰人的行为举止,必要的时候还得周旋于私媒之间主持公道。 所以,官衙的差事并不轻松!自从去年薄情馆在音书阁对面大张旗鼓地开张后,两家老板更是多次找上衙门向他讨说法。 宋之素心里苦啊! 大堂前方梁上正中位置高悬着天赐姻缘的金字红底祥云纹牌匾,宋之素规矩地盘坐在翘头几案之后,身着圆领绿色襕袍,双手搭在膝盖,案桌上还展开着尚未拟完的婚书,象管毛笔闲搁在碧玉笔山,旁边还有一摞各个冰人送来的c他还没翻开的文书。 案上的青花缠枝香炉升起缕缕青烟,可即便是凝神静气的檀香也没法让他静心,因为他面前的大堂上正站着两个瘟神。 身着宝蓝色锦衣,手上握着附庸风雅的折扇,面如冠玉正唾沫横飞滔滔不绝的男子便是音书阁的老板柳湛。 柳湛的纸扇上恬不知耻地写着“洛阳第一媒”五个隶书大字,字体隽秀潇洒,出自官媒宋之素之手,两人一直以来私交不错,可自从薄情馆横空出世,柳湛深刻地觉得自己不是宋官媒眼里最受宠的崽了。 他挥舞着纸扇,目光不屑地打量着一旁静若处子的闻人翎,而宋之素眼神早已茫然,他只呆呆地望着柳湛双手大开大合地比划c舌灿如莲地叨个不停,可耳朵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就好像与他们之间形成了一道结界。 “宋官媒!”柳湛说完之后见宋之素没反应,便轻咳了两声又唤道,“宋官媒!” 第二句他加大了音量,把身边默不作声的闻人翎也吓得后退一步。 “额”宋之素抬手捏了捏鼻梁,神思逐渐回笼,“柳郎君,你刚说薄情馆不合规矩对吧?” “回宋官媒,高员外夫妻二人多年来琴瑟和弦,夫妻恩爱有加,可薄情馆偏偏棒打鸳鸯,撺掇高夫人与高员外和离,这不符合媒人规矩!薄情馆手段无情,根本不配为媒!”柳湛说到激动处还不忘解释只言片语,合拢折扇强调,“我绝非因私人恩怨与薄情馆过不去,薄情馆开馆一年,行事作风特立独行,已经在洛阳冰人界引发其他同好不满,败坏冰人与人为善c撮合良缘的名声。” 柳湛再次拱手,深深作揖,“维护洛阳冰人界的团结并非柳某一人之责,此次除了柳某以外,还有其他三位一品媒同好在大堂之外,宋官媒可请他们入内!” 宋之素又走了一会儿神,看向闻人翎轻声问:“闻人馆主可有要解释的?” 闻人翎不置一词地摇了摇头,继续乖顺地立在堂上,仿佛天生只是一尊赏心悦目的——花瓶。 “让他们三个进来!”宋之素吩咐下去。 未几,一个衙役带上来的却是身披素锦道袍,头顶白色莲花冠,长发及腰,冠带自耳后垂至胸前的道姑——闻人静。 “吉祥物!”柳湛登时恨得牙痒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2 吉祥物乃是柳湛所调侃的外号,闻人静虽然是薄情馆的人,却很少在薄情馆正堂露面,薄情馆的生意几乎全由馆主闻人翎一手打理,可每次薄情馆砸场子和与音书阁官衙对质又都少不了她。 从薄情馆装潢到薄情馆揭匾开张不过短短一个月,闻人静与闻人翎竟然就从宋之素那里拿到冰人入职资格的无品媒品牌,之后两人更是以独树一帜c完全不顾行规的说媒方式成为冰人界公认的“毒瘤”,薄情馆从此与以音书阁为首的冰人馆划清界限,处于孑然孤立的局面。 可偏偏令人不解的是,这样奇特怪异的冰人馆竟然在柳湛多次举报下还能安然无恙,宋之素总能化干戈为玉帛,嘱咐音书阁和薄情馆好好相处。薄情馆次次化险为夷让闻人静“吉祥物”的外号就此传开。 这次找茬是柳湛一举坑死薄情馆最后的机会,一是因为他苦口婆心口水都快喷干了才劝得三位一品媒同好与他一道前往官衙向宋之素施压,二是因为他得到消息闻人静近段时间不在薄情馆。 薄情馆没有吉祥物镇馆,对于柳湛而言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可惜千算万算还是算差了一步! “宋官媒,贫道有礼了!”闻人静手执拂尘,身子微微前倾道。 宋之素眼角几不可查地跳了两下,心道:又多了一个瘟神。 “仙姑到访可是因柳郎君所谈之事?”他生硬地扯了扯嘴角,佯装出友善的笑意,随即又质问衙役,“其他三位郎君呢?” 衙役面色窘迫,尚未来得及回话,闻人静就抢先一步不咸不淡道:“回宋官媒,赵钱孙三位冰人在见到贫道时就埋头仓皇逃走了!” 果然是让人避之不及的瘟神吖! “哦这样啊!”宋之素不自觉地抬手用宽大的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眼神移向柳湛,似乎在说“你自己看着办”。 柳湛颐指气使的气场在闻人静进门那一刻就弱了三分之一,两人互相拆台c明争暗斗地对骂了一年,彼此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已有预料。 只见柳湛虚张声势地重新抖开纸扇,嘴角轻蔑地一挑:“既然仙姑在此,柳某也就明人不说暗话!薄情馆多次违背行规,强拆眷侣,所作所为实在令冰人界蒙羞。柳某不过是代表广大同好来此,希望闻人馆主能检讨自己的错误,给其他同好一个交代。否则,柳某将与大家一起联名上书,由宋官媒主持公道,劝薄情馆与人方便c闭馆大吉。” 闻人静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薄唇轻扬,笑容似三月桃花般温柔:“柳老板,你口中所说的违背行规,强拆眷侣的亲事不都是已经被宋官媒判定过的旧案了吗?你如今旧事重提是在暗示宋官媒评判不公吗?” 柳湛猜到她不是省油的灯,轻轻摇了摇手中扇,浑似不在意地道来:“仙姑言重了,柳某今日请闻人馆主上官衙实际上是为薄情馆与高员外夫妇的纠葛” “言重的怕是柳老板才对!高员外与其夫人既然已经和离,又何来夫妇之说?”闻人静目光平静,说出的话更是波澜不惊。 “还请仙姑听柳某说完!”柳湛脸色微愠,“冰人以调和阴阳为己任,自古以来男女婚配皆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员外与高夫人当初三书六礼齐全,七年来一直举案齐眉,夫妻感情和睦,在邻里之间风评甚好。可薄情馆却在不日之前刻意诱导高夫人,使得夫妻二人走到如此地步,此分割阴阳之举难道就是薄情馆的原则吗?” 闻人静的声音不徐不疾:“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大难’不一定指天灾人祸,也可能是夫妻缘尽!薄情馆并非刻意诱导高夫人,相反,是高夫人主动找到薄情馆,而薄情馆不过感念夫人之操劳,心疼其境遇才会答应帮忙。” 她上前两步与闻人翎并肩,看向宋之素:“宋官媒,柳老板的举案齐眉c夫妻和睦以及邻里风评皆有道听途说之嫌疑,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街坊邻居又能看透几分?高员外之家事自然他们二人最清楚不过。虽说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可高夫人却无法忍受夫君怀有二心,多次上高员外情人家大闹,高员外的情人就住在城东,宋官媒可派人前去查探,即可知道贫道所言是否属实。” “仙姑的话,本官自然相信!”宋之素露出一以贯之的假笑,脸色却有些苍白。 “高员外夫妻二人一直不相安谐,双方父母也均了解情况,和离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薄情馆好心办好事,却被柳老板如此污蔑,馆主和贫道为此心寒不已!” 柳湛半藏于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头,面上依旧泰然自若:“仙姑之言让柳某茅塞顿开,柳某不知高员外在城东还有情人,确实是柳某失察!可昨日薄情馆协助祝娘子和梁郎君私奔,仙姑又作何解释?” 柳湛判定才回来的闻人静定不会知道此事,眸里的狡黠已经呼之欲出。 “哦?有这等事?”闻人静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闻人翎。 闻人翎穿着一袭碧色衣裙,三脚踹不出一个屁。 “嗯!”她惜字如金地点了下头。 柳湛继续他的口若悬河:“祝娘子和马公子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昨日是他们成亲的大喜之日,可薄情馆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协助梁郎君劫走新娘,不知宋官媒对此怎么看?” 宋之素轻笑了一声,坐姿不动如山,心道:当我不存在就好,别烦我! “柳老板!”闻人静将手中的拂尘甩到左边臂膀,“如果你有证据证明我们薄情馆协助梁郎君劫持新娘,此时你应该已经向周府尹禀报,而不是让贫道和馆主与你一起站在宋官媒面前吧?” “你!”柳湛气得破音,脸色勉强镇定,“仙姑,方才闻人馆主已经承认薄情馆协助祝娘子和梁郎君私奔,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闻人静却不动声色:“当然不能,劫持新娘子可是违法乱纪之举,而协助不过是人情上的帮衬。我们馆主心地善良,而柳老板又细致入微,说不定我们馆主只是可怜梁郎君多给他吃了一碗饭,借给他几锭银子,柳老板也可以认为是薄情馆协助了梁郎君,让他有力气有钱带着祝娘子私奔!” “仙姑强词夺理了!”柳湛咬牙道。 “薄情馆里除了贫道以外,其余人皆不会功夫,又怎么能协助梁郎君劫走新娘子” 宋之素听他们说话听得胃疼,终于忍不住摆手送客:“行了,二位也别争执了!梁郎君和祝娘子的事情应该由官府跟进,若柳郎君对薄情馆的立场和原则有所不满,等到官府将人带回来,你再追究也不迟!另外,薄情馆虽然行事作风与其他冰人馆格格不入,可这一年来也促成过两桩姻缘,柳郎君也不必怀疑薄情馆的用心良苦!相反,音书阁作为洛阳第一冰人馆,应该好好扶持邻居才是,而不是三天两头来官衙告状!本官事务繁多,着实没空管那么多的鸡毛蒜皮!三位如果没事,就请退下吧,本官还有事务处理!” 又来了柳湛就猜到宋之素最后会是这种不痛不痒的态度。 “贫道与馆主先行告退!”闻人静听话地跟在闻人翎身后退下。 柳湛心有不甘地抱了下拳:“柳某告辞!” “柳贤弟!”宋之素叫住他,望着他的背影叹道,“如今陛下尚道,为兄劝你也应该给闻人静几分薄面,当心以后惹火烧身!” “宋大哥的意思是闻人静的后台不一般?” 宋之素撑着太阳穴,无力道:“那倒不是,你也别想太多!” 柳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3 “薄情馆c音书阁,还果真是门当户对啊!”方仙寻抱剑站在街道中央,他身形利落潇洒,视线在两家冰人馆之间梭巡。 正当他提步准备往薄情馆去时,一惊喜的男声从他身后响起。 “方公子?” 方仙寻疑惑地回身,喊他的那人眉清目秀c鼻梁高挺,英气逼人,左边脸颊有一颗痣,嘴唇略薄,似有几分薄情寡义的韵味。 “想不到真是你!时隔四年,你终于又回到了洛阳!”柳湛殷勤地上前,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腕,“你去薄情馆是想要寻人说亲吗?为何不照顾一下老朋友的生意?多年不见,我实在太高兴,我们到音书阁喝茶闲聊如何?” 方仙寻一脸懵逼,糊里糊涂地被柳湛拽进了音书阁。 静室内,错金螭兽香炉内兰香缥缈。 方仙寻与柳湛对坐于乌漆四方案两边,窗扉外是喧闹的大街,窗扉内却自得一片清净,案上摆放着一套紫砂茶具,幽幽的茶香伴随着热气钻进他的鼻翼,刺激着他饥渴的味蕾。 方仙寻爱茶如命,他游遍天下品过所有名茶,几番对比之后还是觉得不及当初离开洛阳时友人亲自奉上的那杯玉露茶。 柳湛的煮茶技艺堪称一绝,他一面为方仙寻倒上一杯玉露茶,一面询问道:“方公子,如今你回到洛阳可是准备安家定居?” 方仙寻握着茶碗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胃里的馋虫完全被勾搭起来,他淡淡地品尝了一口,茶汤顺着喉咙舒缓而下,茶香却萦绕舌尖依次分出了三种口味,唇齿留香经久不散。 他忘我地品茗,把柳湛的问题轻而易举地过滤掉,一碗茶饮毕才恍然记起柳湛。 “哦——在下想起来了,你是音书阁的柳湛柳老板!四年前就是你煮茶送我离开洛阳!” 柳湛:“”这记性莫不是被狗吃了吧! 柳湛无语地干笑了两声,跳过叙旧这茬说正事:“方公子,如若你准备在洛阳安家,想找一位宜室宜家的女子作伴,不如让我帮忙!” “柳老板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在下如同高山之云,寻常女子如同山下离草,实在让她们望尘莫及啊!”方仙寻不客气地自己动手添茶道,他的目光只专注在那碗茶汤,与柳湛丝毫没有视线交叉,“哦——我还像那清水之莲,普通娘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柳湛抽了抽嘴角,生硬地笑道:“方公子走遍天下美景,口才方面仍是无人能及,而且现在回到洛阳也没有缺胳膊少腿,想必武功也大有长进吧?” 他的眼神在方仙寻身旁的剑上停留了一瞬,紧握茶碗的手由此松了松,心里蓦然生出一计。 方仙寻:“柳老板过奖了!说话不过是为了交友,练武也只是为强身健体!” “方公子真是活得通透!”柳湛垂下眼,遮掩住眸中尚未消散的狡黠,“当初您为了浪迹江湖舍弃了郡主府的统领美差,此番回来又作何打算呢?” “吾心安处是吾乡,随遇而安就好,执念太多,最后守住的又能有多少?”方仙寻终于抬头正眼看向柳湛,嘴角噙着风淡云轻的笑意。 一个弹指之后,他的目光又移向窗外,朝对面已经掌灯的薄情馆望去。 紧接着,方仙寻好奇地向柳湛打听了在城郊朋来茶楼听到的故事,柳湛热情地为他答疑解惑,完美地把自个儿塑造成了坚守冰人界底线的苦命儿媒人。 “唉,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柳老板辛苦了!”方仙寻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 方仙寻在音书阁待了三日,颇有赖着不走的趋势,他太爱柳湛的茶技,着实舍不得离开,这些日子的吃穿用度全都记在了柳湛的账上。 “大郎,你什么时候结交的这个白吃白喝的朋友啊?”柳善轻轻拽了拽柳湛的衣袖,附耳轻声问道。 柳湛算账的手停下,眸光深沉:“看来我是时候去找方仙寻说清楚了!” 随即,他整理好账簿,绕出长条红木桌案,带着随从走出书房。 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榕树枝桠,只挤出少许光斑映在地砖上。 方仙寻身着荼白色布衣长袍,悠闲地侧躺在阴凉处的波斯毡毯,胳膊下压着一团带流苏的隐囊,地毯前的四方案上还摆放着齐整的茶具,杯中茶尚温热。 柳湛眼角狠狠一跳:还有没有天理了?到底谁是老板? “柳老板你来了?”方仙寻半眯着眸,慵懒地招手让柳湛过去,“快请坐!” 柳湛:“” “方公子,作为朋友,我有一事想求,不知您可否答应!”柳湛坐下后直言不讳道。 方仙寻正抬手对着暖绒的太阳,透过修长好看的指缝,肆意感受暖意熨帖地抚上眼睑的温柔。 “”柳湛忍着气没发作。 “柳老板,你是在下在洛阳唯一的朋友,你若有事相求,在下定会伸出援手,不知你需要我帮什么忙?”方仙寻慢悠悠改变了姿势,优雅地盘坐在案前,顺便揽了揽衣摆。 “薄情馆最近贴出招聘告示,希望收一名学徒,方公子你聪慧机智又武艺高强,不如去试一试!” 方仙寻眨眨眼,摆了两下手:“非也非也,在下不仅聪慧机智又武艺高强,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学徒好像与我的气质不大符合!” “方公子你多虑了!人生贵在尝试,贵在求知!对面薄情馆的馆主闻人翎是个闷葫芦,我与她打过无数次交道,她的性格木讷呆笨,不大可能做出这么多幺蛾子,我怀疑馆里那个吉祥物才是真正的薄情馆馆主!所以,我希望方公子你能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帮我打探打探,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这音书阁能坚持多久,年底我能否取得特级一品媒的品牌,可全都仰仗你了!音书阁的存活与方公子你能否喝上我亲手所泡的玉露茶息息相关!” “好吧!我答应你!”方仙寻听到最后一句话立刻点头答应,甚至不吝请教道,“我具体需要做些什么?” “打探消息c通风报信,搞垮薄情馆!” 方仙寻手一抖,幸好没把茶洒出来:“柳老板,你可真是奸诈啊!” 柳湛抿唇轻笑:“柳某日后定会万分期待与方公子一道品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4 据柳湛所言,薄情馆开馆一年多只做成了两桩姻缘,其余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搞砸音书阁的生意上,薄情馆馆主能如此热衷于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说明馆主肯定很有钱! 想到此处,方仙寻的良心稍微好受了一些。 相比音书阁门前的人来人往,薄情馆却门可罗雀,生意这样萧条竟然还敢招收学徒?薄情馆馆主正凭着一己之力的神秘吸引着方仙寻的兴趣。 薄情馆的四扇厅门大大敞开,正堂里的装潢风格与音书阁相似,墙壁中的掺有麝香c乳香和郁金香碎末,微风扫过即生起幽幽异香。 进门正中央的横梁上则高高悬挂着一块写有“情深不寿”四字的牌匾,与音书阁的“喜结良缘”形成鲜明对比。 方仙寻跨进门槛,目光所及之处有两个家奴在整理打扫过大礼所需的彩礼,两个丫鬟在左手边的坐塌旁打着盹儿,右手边的柜台后面则有一名身着碧绿衣衫的女子在埋头算账,女子头上插着的一支翠羽簪十分引人注目。 方仙寻判断,这名女子应该就是柳湛所言的闻人翎。 “请问娘子可是闻人馆主?”他走近细问。 闻人翎拨弄玉珠算盘的手蓦地一顿,抬眼便瞧见一位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公子长眉入鬓,桃花眼流波婉转,鼻梁又直又挺,唇角微微上翘,自带三分笑意。 闻人翎的心不由地“咯噔”一下,脸上即刻升腾起红霞,声音颤抖地点头:“嗯,我我是!” “如此甚好,在下方仙寻,见薄情馆门外贴有招聘学徒的告示,特来拜师!”方仙寻微微颔首,双眸神采飞扬,唇瓣抿出一弯明媚笑容。 闻人翎脸上的红霞立刻一发不可收拾地蔓延到脖颈,支吾地问道:“方公子的模样打扮可不像是学徒啊!” “哦!”方仙寻顺手风骚地将鬓边的一缕发撩至身后,“闻人馆主果然眼力非凡,在下确实是气质出尘,和学徒的身份极为不配!不过,在下云游四海后来到洛阳薄情馆,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山水之间,来薄情馆当学徒也并非是想学习说媒拉纤之能事,而是想体味世间‘薄情’二字,希望闻人馆主可以收留在下!” 闻人翎听着方仙寻的话,手里不自觉地拨弄着算珠,脸上的绯红渐渐褪去。 “方公子真是个特别的人!”她腼腆地笑了笑。 “馆主过奖了!薄情馆在冰人界特立独行,不正是需要在下这样特别的人吗?”方仙寻站在柜台外,理所当然地抖了抖广袖道。 闻人翎低眉敛衽后走出柜台,身子轻福道:“不知方公子可有兴趣与我一同去见仙姑,薄情馆招收学徒一事,我想听听她的意见。” “馆主请带路!”方仙寻潇洒地缀在闻人翎身后。 闻人翎带着方仙寻走出正堂,绕过照壁,穿过一段回廊,徐徐来到流水潺潺绕绿茵的“上善若水”亭。 古亭四面悬挂着暖帘,亭中摆放有几案c坐塌c茶具和香炉,闻人静端坐在几案后,身上一袭素净道袍,发丝拢在荷叶巾内,纤纤素手正摆弄着面前的香茶,身旁的琴架上搁置着一张七弦古桐琴。 方仙寻透过淡黄色薄纱,看见闻人静不施粉黛,弯眉笑眼,五官清秀,面部轮廓似水温柔,暖帐翻飞间如云端仙子出尘绝世。 这一路走来,方仙寻不仅见识到薄情馆后院的雅致布置,又瞧见专心品茗的闻人静,心中更生好感,不等闻人翎引见,他已经迅速越过闻人翎,撩开暖帐走进。 “方公子你”闻人翎担忧道。 “翎妹妹不必担心!”闻人静出声为她解忧。 “在下方仙寻,循着茶香而来,欲向仙姑讨一碗茶喝,不知仙姑可否介意?”方仙寻拱手开门见上道,目光只在闻人静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落在茶水上。 闻人静几不可查地轻笑了一声,眼神觑见他腰间的宝剑,淡淡道:“方公子请便!” 方仙寻随即自来熟地坐在闻人静对面,提壶倒茶一气呵成,嗅着茶香品着茶汤还不忘点评:“此茶比起我日前所尝的玉露茶还欠一些火候。” “贫道不是擅长煮茶之人,方公子见笑了!”闻人静垂眸盯着方仙寻品茶时的专心致志,心中却忍不住叹道:四年不见,居然还是个奇葩,是姓武的混蛋派他来的吗?可看他的神情似乎完全不记得我是谁。 方仙寻满足地回味了一番清香,不禁好奇地问道:“仙姑看在下的眼神好似似曾相识,你我可是在云水之间见过面?” 闻人静笑容恬淡,心思却表里不一:看来这朵奇葩果然不记得我了,这样再好不过了! “贫道也只是觉得方公子眼熟,应该不曾见过!” “哦,在下也是这么想!在下自在洛阳长大,世袭祖上传下的定远将军一职,在郡主府中当差,四年前郡主逃婚修道,我也就舍弃了侍卫统领一职离开洛阳开始浪迹天涯,以前的大部分朋友我都记不清楚了!”方仙寻难得感慨道,“如若在下见过仙姑,定不可能会忘记仙姑清秀绝伦的容颜!” “噗——”闻人静差点被茶水呛死。 方仙寻急道:“仙姑你没事吧?” “你别碰我!”闻人静赶紧侧过身子,从衣袖中扯出素绢擦拭嘴角,咳了好几声才顺下气,“方公子离开郡主府和郡主逃婚有关?” “那倒不是!”方仙寻轻松地摆摆手,“在下只是不想被俗事累身,准郡马无法用权势名利拴住我,只好任由我离开!” “方公子真是幽默,不知来薄情馆所为何事!” “哦,在下是来做学徒的!” 闻人静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暗自琢磨道:方仙寻剑法高超,想法简单又不会拐弯抹角,如果不是武思慎的人,那确实值得留在身边,可他太奇葩了,我得好好盯紧才是,可如果和他待在一起久了,身份会被揭穿吗?我修道三年才练出的清心寡欲不会破格吧? “对了,不知仙姑道号是什么?”方仙寻目光灼灼地盯着闻人静。 闻人静怔了一下回过神:“善真!”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水几于道,万物之宗返璞归真!仙姑的道号禅意颇深,不如我就叫你阿真吧!”方仙寻眼睛一亮,询问道。 “呃方公子随意就好!”闻人静无语地抽了抽嘴角,随之灵机一动,“那贫道就叫你阿方吧!” “额”方仙寻懵懂地吞了口唾沫,犹豫着答应,“好像也可!” 果然和奇葩交谈就得用他的思考方式,闻人静自以为找到了和方仙寻合适的相处之道——管什么破格不破格,关键是不能被气死!大尾巴狼这种事在其他人面前装一装就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5 一面聆听流水叮咚,一面品着上好山泉冲泡的香茶,在清风徐徐中悠然会友。 心满意足之后,方仙寻才又想起正事,他轻轻地搁下茶碗,客气地询问闻人静:“阿真,学徒是需要住在店里的吧?现在天色不早了,在下得先去寻闻人馆主,让她为我安排房间!一会儿该用午膳了!” 闻人静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仔细想了好久:我答应收他做学徒了吗? “阿真?”方仙寻睁大了眼睛,轻轻唤了一声。 “哎哎好,阿方你随馆主去吧!”闻人静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抬手送客道。 方仙寻利落地掀开衣摆起身,拱手道:“在下先行告辞!” 在这样逆光仰视的角度下,闻人静望着方仙寻恍惚间想起旧事,失神地点了点头。 方仙寻转身撩开暖帘,闻人翎却还恭恭敬敬地站在上善若水亭的石阶下。 她看见方仙寻出来,立刻迎上去细问:“方公子,善真姐姐怎么说?” 方仙寻不解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女子柳眼眉腮c鼻尖巧玲珑,一双丹凤眼好似沁过水般澄澈晶莹,樱唇似万绿丛中的一点红,面容由内而外散发出楚楚可人的气质。 “呃这位娘子很面善吖,你我可曾见过?”他情不自禁地叹道。 闻人翎吓得几不可查地吞了一口唾沫:“” 此时暖帘里也传出一阵猛咳,闻人静咳嗽时还不忘哑着嗓子向闻人翎解释:“不算惊艳的相貌他都记不清!” 闻人翎尚未从这句话里回过味来,方仙寻倒先兴致盎然地朝暖帘内的闻人静道:“阿真与我果然是相见如故的知音啊!” 闻人静苦笑:“呵c呵呵!” “方公子,”闻人翎好歹被对门音书阁的柳湛训练出了浑厚的扛骂气场,没想到差点在方仙寻面前失态,她勉强调整好心态,重新自我介绍道,“女子是薄情馆馆主闻人翎!” “原来你就是方才领我进来的闻人馆主,馆主好!”方仙寻礼貌地抱拳,然后又望了望太阳,不客气地要求道,“还请馆主尽快带在下去房间,再过半个时辰就要用午膳了。” “”闻人翎有点招架不住这厮的厚脸皮,不过听他这样说话,至少表明闻人静已经答应收他做学徒。 一个弹指后,她才喜笑颜开地招呼道:“方公子请随我来!” 方仙寻跟着她从假山穿过去,聊胜于无地解释道:“馆主,虽然在下方才有些失礼,可在下并非认为馆主你长得不好看,相反,馆主你天姿国色,放眼大周也是难得的美人!” “方公子过奖了!”闻人翎抿笑地微微颔首,继续在前带路。 方仙寻接着道:“只是馆主你存在感太低了,所以在下才会过目即忘!不过在下保证,这种情况绝不会再有下次!” 闻人翎:“” —— “方公子,你就住这间房吧!”她再次推开镂空雕花的两扇门扉。 方仙寻礼节性地颔首,跨过门槛走进,不到三个弹指又急忙冲了出来:“这房间属火,与我八字不合!我得换一间!” “”闻人翎想哭,可她的笑容已经僵硬抽筋,“方公子,可这已经是你看过的第四个房间了!闲置出来的房间目前就只剩下最后一间,如果你还不满意,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方仙寻一手抬至腹前,另一只手拂袖转身负在身后,没心没肺道:“那我们就去最后一间房看看吧!” 闻人翎微微叹气:“好吧!” 方仙寻完全就是一个事儿精,他嫌弃第一个房间风水不好光线差,嫌弃第二个房间布局狭窄不够大气,嫌弃第三个房间临街不够清净。 闻人翎强打着精神带他来到第五个房间,这个房间就在闻人静隔壁,布局和朝向也与闻人静的房间一致,就连房间里面的摆设也都相差无几。 “这间房怎么样?”闻人翎心累地问道。 方仙寻进去仔细审视了一遍家居装饰和格局,推开窗户似乎可以感受到后花园人工湖扑面而来的水汽,他又往底下花园张望了一番,看见闻人静正站在水桥上舞动拂尘。 “馆主,在下以后就住这间房了!”他跨出门槛敲定道,脸上意气风发。 闻人翎终于松了一口气,腮帮子都酸了,她也没明白为什么对一个学徒还要和颜悦色地摆笑脸,可她就是情不自禁。 水桥上的闻人静皱着眉挥舞手里的拂尘,嫌弃劲儿已经从眼里分毫毕现地溢了出来:“这天气渐渐暖和,蚊虫也越来越多,真是赶也赶不走!” —— 傍晚,薄情馆门口掌上六角羊皮气死风灯,对面的音书阁早早地关上门,可门内灯火氤氲c人影攒动,好像还挺热闹。 丫鬟蝴蝶看见对面的情景,赶紧快步跑到闻人翎跟前禀报:“馆主,对面关门了,我们也要关门吗?” “关吧!不过得留意一下他们的举动!”闻人翎想了想吩咐道。 她抱着今日的账簿上二楼,在闻人静的门上轻叩了两下。 “进来吧!门没插销!”闻人静道,她的声音凉薄如月色。 闻人翎抱着账簿进门,屋子里的空气中流连着浅淡的檀香,她将账簿恭敬地递给檀木镂花书案后的闻人静。 闻人静一边翻看账簿一边询问闻人翎:“翎妹妹,那个方仙寻,你怎么看?” “这人很奇怪,我也说不上来,他口口声声说要来薄情馆做学徒,可是一下午也没见他帮过什么忙”闻人翎又迟疑了一会儿,纠正道,“虽然我们都挺闲,可谁也不会像他那样堂而皇之地躲在后院晒太阳呀!善真姐姐,你为什么要留下他呀?” “呃”闻人静一时竟说不上来,她随意翻了翻账簿,敷衍道,“因为这个方仙寻确实很奇怪,他来薄情馆一定另有所图,我对他的来历有一些猜测,可终究不能确定,你们都要好好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任何异常都要向我汇报!” “好的!我知道了,善真姐姐!”闻人静轻轻俯身,正欲退下。 房间的门却突然被推开,方仙寻走进与二人眼瞪眼,随即恍然大悟地抚额道:“抱歉,进错房间了!” 这时,他又恭敬地拱了下手,大喇喇地转身离开。 闻人姐妹从他身上还没看出一丝一毫“抱歉”的意思。 “我们的对话”闻人翎犹豫地看向闻人静。 “放心,他没听见!”闻人静斩钉截铁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6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方仙寻优雅地半躺在湖边的一席方布上,他以左手臂为支撑,左腿伸直,右腿微屈踩在花团锦簇图案的地毯,手边的红木托盘上搁着一白玉瓷执壶和一玛瑙酒杯。 他的轻声哼吟吸引了闻人静的注意力。 “此时正是开花的季节,湖面上哪儿有什么落花?”闻人静走近道,半垂的明眸注视着方仙寻的享乐姿态。 方仙寻半眯着眸看向闻人静,摆摆手强词夺理道:“阿真,我这是在感春时顺便悲秋,四季轮回,流年变迁,你又何必注意这些细节呢?” “”闻人静握着拂尘的手紧了几分,她装作不在乎的样子靠近几步奉承道,“听闻阿方你剑法凄美卓越,可否为贫道演示一番?” “阿真你听谁说的啊?”方仙寻用手在水里漾了漾,漫不经心地问。 这次的重点怎么好像抓错了?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呀! 闻人静的眉心蹙了蹙,胡诌的话还没开口,方仙寻就忽略了刚才的疑问,用手绢翻来覆去地擦了擦手,欣喜道:“既然阿真想看我的剑法,那我就为你舞一遍罢!” 闻人静尚未反应过来,方仙寻原本放在一旁的宝剑已经出鞘,寒光和着太阳的反光灼灼生辉。 方仙寻手握剑柄,身法洒脱迅疾,剑尖搅动着气流,在空中舞出绝美的招式,雄浑的剑气让山河美景都凌冽了几分,所到之处一时间漫天桃花纷飞。 杀人的剑总会带有肃杀之气,可方仙寻的剑很奇怪,不仅没让人觉得可怕,反而美得不可方物,他将剑法招式与周遭美景合二为一,也为赏剑的人划出极致炫目的独特景观。 只见方仙寻脚尖轻点湖水,下腰时手中的剑随着胳膊抡了整整一圈后扬起半尺涟漪,他踏着涟漪从湖面掠过,周身竟没有沾染一滴水,被剑气震颤飞舞的桃花没有一片落在地上,那些花儿全都凝滞在了湖面,合成了一个大大的“情”字。 闻人静顿时心服口服,没想到四年不见,他的剑法和轻功皆大有突破。 她呆呆地望着方仙寻无所谓地将宝剑插入剑鞘,忽然想不到怎么开口夸他。 这时,在柳树下站立良久的闻人翎倒是比她先出声。 “方公子真是好剑法!”闻人翎拍手叫好道,方仙寻舞剑的身姿让她目眩神迷。 “馆主的夸奖真是简短,没有一点力度!”方仙寻不客气地点评道,他将宝剑随身别在腰下,期待的眼神转向闻人静。 “呃”闻人静愣了愣,“阿方的剑法果然是凄美卓绝!” 不等方仙寻对她的话作出评价,她赶紧偏头问闻人翎:“馆主找贫道是否有要事?” “哦,对了!”闻人翎立刻正经回答道,“今晚杜老爷续弦,柳湛刚刚离开了音书阁,应该是去杜宅准备迎亲。” “周娘子如果早一点来找我们,这事回旋的机会更大,现在贫道也不能保证能帮到她!”闻人静颓然地叹了口气。 暂时被遗忘的方仙寻也不恼,留下那一堆赏景的物什,抖了两下衣袖从她们身旁飘过:“在下有些乏了,先回屋沐浴更衣。” 他的动作极快,直接运轻功轻盈地上了二楼房间,懒懒地坐在阁窗的窗台上,往下俯视着闻人静。 虽然闻人静看不清他的眼神,可她冥冥中感觉方仙寻好像对她有点意思,站在她身旁的闻人翎也自我良好的感受到对方可能暧昧的目光。 方仙寻风骚地在窗台上坐了会儿,往里跳下了窗台,姿势一贯地潇洒倜傥。 闻人静半藏在道袍的手掌紧紧捏成拳,闻人翎依稀可以听清指骨的脆声。 “你上去告诉方仙寻,他又又又进错房间了!另外!叫两个人把湖边的东西收走!”闻人静甩了一把拂尘,眼不见心不烦地往古亭去。 “嗯好!”闻人翎匆匆往大堂去。 —— 夜幕初临,闻人静走出薄情馆,丫鬟喜鹊牵着一匹青骢马来到门前。 闻人静踩上马镫,翻身上马,她勒紧了马辔头,握着马鞭的手刚扬起,方仙寻就从里面飘了出来。 轻功太好的人犹如孤魂野鬼。 “阿真,你这是去哪儿吖?”他仰头好奇地问道。 “”闻人静真不想看见他,简短粗暴道,“砸场子!” “哦,对面也去了?”他歪头瞧了瞧音书阁,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发现薄情馆的行动几乎是旗帜鲜明地和音书阁对着干,所以他才会这样问。 “嗯!”喜鹊重重地点头,吃得太多的包子脸好像比平时更肿了一圈。 “谢谢你,蝴蝶!”方仙寻自以为很有礼貌地道了声谢。 喜鹊:“” 随即他又对闻人静道,“我想和你一起去!这是身为学徒的本分!” 为了柳湛,为了柳湛泡的茶,方仙寻想起了他的任务三连——打探消息c通风报信c搞垮薄情馆! 事出反常必有妖,闻人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方仙寻的表情,可硬是没从他脸上看出个什么花来,只看出他卖萌地眨了眨眼。 “” “行,我们走吧!”闻人静的马鞭落在马屁股上,扬起一个漂亮的鞭花。 她狠狠一夹马腹,胯下的马儿长嘶一声,吃痛地冲了出去。 方仙寻继续站在门口,抬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望着闻人静一骑绝尘的背影。 “方公子,你还不快跟上?”喜鹊还在为刚刚被叫错名字生气,“如果你想让我给你准备一匹快马,你得先开口才行,你要是不开口我怎么不知道你需要呢?” 她按照方仙寻平时的说话习惯道,可惜她话未说完,方仙寻就已经从她面前飘走了。 闻人静单枪匹马c不管不顾地在街上狂奔,她不用在意方仙寻,因为她知道方仙寻轻功厉害,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跟上这样的速度。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方仙寻居然会落坐在她身后。 “阿方,你跑得比我的马快,干嘛要和我抢?”闻人静不心没控制住,怒了。 “对啊,你这马太慢了!但是我不认识路呀!要不我轻功带你?”他的话伴随着夜风吹进了闻人静的耳蜗。 闻人静的脸颊不由地红了,她正在琢磨要不要答应时,身后的人已经抱着她的腰,踩着马鞍一跃而起,然后两人的身影急速掠过明月青瓦,被意外解放的马儿撒欢儿地消失在夜色当中。 闻人静欲哭无泪:我明明也会轻功呀!还有好想吐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7 “太快了,我看不清楚!” “过了,过了!倒回去!” “就这儿就这儿,别倒了!停下!” 写着“杜宅”二字的牌匾悬在黑漆双门之上,红色喜结绸带装饰着牌匾,门庭外的俩竹制灯笼的皮上也各自贴了一个“囍”字。 今日是杜老爷的大喜之日,宅门并未完全闭合,院墙里的热闹透过这层缝隙传出,鞭炮声和起哄声混杂。 眼看着杜老爷和周娘子已经快要拜天地,闻人静却还扶在门口的槐树下呕吐。 “那个阿真你没事吧?”方仙寻背对着闻人静,捏着鼻子关心道。 闻人静继续干呕了两声,后悔晚上吃多了羊肉,更后悔任由方仙寻带她飞,三年修为居然不过三天就在方仙寻面前被磨成了渣,而且她居然还会晕轻功,真是太丢脸了! 闻人静按着胸口勉强平静了两个弹指,将垂下的冠带撩到背后,从方仙寻手中接过他偷溜进杜宅顺走的一碗喜酒,漱口完毕后推了他背心一把,虚弱地吩咐道:“走!我们进去!” 传闻周娘子不过二十岁,而杜老爷已经快到古稀之年,这场爷孙恋相差近五十岁。当然,年轻不是问题,可问题是两人并非两情相悦,而周娘子又偷偷找上了薄情馆,那闻人静管定这场闲事了! 不止是柳湛,就连薄情馆的人都以为薄情馆只专门和音书阁互相拆台。但事实并非完全如此,只要有人因为姻缘问题上门求助,薄情馆都会帮忙,只不过音书阁亏心事做得太多,几乎每年希望薄情馆出面为其讨回公道的人,十有八九都与音书阁撮合的姻缘有关。 在闻人静和闻人翎眼里,柳湛就是一个城府颇深c爱耍手段,以赚钱为主要目标,伦理纲常公序良俗全凭心情的混蛋奸商。 听周娘子所言,这次杜老板找上音书阁做媒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害怕薄情馆找茬。这一年来,只要薄情馆找茬,一找一个准,除了在音书阁手上栽过几次。凭着这实力,奸诈如柳湛更是恬不知耻地抬高了身价,从杜老爷那里赚取了十两金的媒人红包。 “夫妻交拜!”柳湛喜气洋洋地大声主持道。 杜老爷的脸就像皲裂的树皮,笑起来门牙都看不见,浑浊的老花眼挤出了两滴泪,可由于皮肤太过粗糙,这泪滞留在脸上的皱褶里,尴尬地滑不下来。 “慢着!”温润带着些许磁性的男声喝住了在场的热闹。 其实,闻人静已经喊了好几声“慢着”,但由于嗓子太不舒服,所以根本没人听见,方仙寻看不过去才顺便好心帮了个忙。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站在堂屋外的他们。 闻人静清了两下嗓子,端着拂尘,摆足了惹是生非的架势,领着方仙寻走进堂屋,走向拜堂的两位新人。 参加婚宴的客人统统凝神屏气,等着看好戏,而新郎官杜老爷则佝偻着身子向柳湛投去求救的眼神。 柳湛身着紫袍站在上首右边的位置,他舔了下唇瓣,对此变故也很吃惊,他吃惊的不是闻人静来砸场子,而是方仙寻的站位。 然而,吃惊只有一瞬间的工夫,在他的认知里,方仙寻头脑简单,不会那么多弯弯绕绕,既然他答应了帮助音书阁就不会轻易变卦,今晚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为了麻痹对手,真亦假时假亦真嘛! “吉祥物,哦不对仙姑!”他朝着闻人静深深地做了个揖,笑着明知故问道,“这次闻人馆主派仙姑前来可是为了杜老爷这一杯喜酒哇?” 杜宅的老奴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扶住年老的杜老爷,怕他一会儿身体不支气晕过去时磕着硬邦邦的地板。 “喜酒我们刚刚在杜宅门口已经喝过了,可薄情馆照样不会祝福杜老爷和周娘子,我们这次是专程来砸场子的!”方仙寻说完后,一脸求表扬地转向闻人静,还有意挑了下眉。 闻人静脸色很不好,一是吐的,二是觉得身旁这厮忒给薄情馆丢脸。 此时此刻,在窃窃私语的看客包围中,闻人静必须得和他保持统一战线。 “阿方说得没错!我们薄情馆就是来砸场子的,顺便和柳老板论一论这场婚事里的伦理纲常!”闻人静拿出一本蓝皮封面的《大周律例》,举着书对在场所人道,“各位,我朝户婚条例里明确规定禁止异辈婚!周娘子是杜老爷儿子的媳妇,如今杜老爷强娶周娘子于理不合c于法更不合,柳老板枉顾大周律法为其说媒,凭此条即可徒刑两年!” 音书阁的家奴柳长一听到徒刑两年,吓得赶紧躲到柳湛身后,声求教:“大郎,不会这么严重吧!” 柳湛朝他伸出手心,音书阁所有人对这个姿势的含义已经烂熟于心,柳长“哦”了一声,从袖口抽出一把折扇递到他手上。 柳湛不以为然地冷哼,“哗”的一下滑开他无耻之极的“洛阳第一媒”纸扇,神色飞扬地摇着纸扇冲闻人静道:“仙姑此言差矣!不过柳某可以原谅仙姑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毕竟仙姑连三品媒都还不是!” 他极其蔑视地走到闻人静跟前,眉梢眼角的不屑淡淡扫过她的脸庞。 “没错,我朝律法确实禁止异辈婚!但是!”柳湛嘴角噙着笑意,强调道,“我朝对收继婚这一条例可是很开放!条例明确说明寡居妇女可由亡夫亲属续娶,周娘子的夫君上个月病故,杜老爷见其孤守空房实在可怜,况且杜夫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去世,杜老爷此时续娶有何不可?” 闻人静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紧抓着律法的手背青筋突兀,可她却搜肠刮肚地找不出任何一条律法来与柳湛抗衡。 “可律法禁止异辈婚也是事实!”她唯有咬定这条规定,死死地瞪着柳湛,“去年张老秀才和为他说亲的冰人也因此入狱,柳老板是想重蹈覆辙吗?” “柳某可没这个胆子!”柳湛轻笑着摇摇头,“若要论案例,当今圣上将自己孙女嫁给自己同宗的弟弟可也是违背这条律法?” “这”闻人静自然不敢妄论今上,不甘心地闭口不言。 “也罢,即便今上尚道,道也不能妄议王权!可仙姑应该明白,上次张老秀才娶亲娶的是自家外甥女,可外甥女并非寡妇,不符合续娶的条例!那与今晚这场婚事大不相同!” 听到此处,杜老爷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倒没晕过去,可新娘子却扔掉挡面的鹊桥团扇,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了,这可把杜老爷吓坏了,一激动气血不足也跟着晕了。 杜宅的下人吓得手忙脚乱乱成一锅粥。 看客们见没热闹可蹭纷纷携手离开,剩下亲眷和家奴在场忙得团团转。 闻人静不是第一次输给音书阁,她也十分看得开,可辜负了周娘子的嘱托还是会心生内疚。 方仙寻不知道被往来的家奴碰到了多少次,他嫌弃地踮着脚尖避开那些粗人。 “吉祥物!说亲得灵活,死记硬背户婚条例可不行!”柳湛路过她是刻意阴阳怪气道,“还有,你搞砸了杜老爷的婚事,明早我们官衙见!” 闻人静脸色煞白,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 柳湛以为她终于怕了,高兴地带着柳长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大概是因为胃里确实没什么东西可吐了,翻江倒海了那么一阵又平息了。 “我们也走吧!”闻人静淡淡道,扔下一堆不用她收拾的烂摊子,和方仙寻离开了杜宅。 清冷的月光似在街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夜风里夹杂着微凉的露水,闻人静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胜败乃兵家常事,阿真你也不必介怀!”方仙寻罕见地说人话道。 “我只是很遗憾帮不上周娘子的忙!”闻人静失落道。 “师太!” 闻人静偏头蹙眉:“你叫我什么?” “你这样真的很失态!”方仙寻平静道,“人各有命,你是修道之人,本就应该避世,可你偏偏要淌进这十里软红尘,既然避无可避不妨清心寡欲c乐得从容,不该过于执着,贪恋凡尘中的得失际遇!” 闻人静:“阿方,你看得这么透彻,为何不出家当和尚?或者学我修道?” “谁说一定要和尚或道士才能想得通透?阿真哪,你还得多入世历练历练!而且出世不一定就得出家!”方仙寻的语气还是那么波澜不惊。 “看来云游四海对你的帮助挺大!” 方仙寻:“在洛阳的时候我也这样眼明心静!” “好吧!”闻人静突然觉得话不投机。 当初穿这一身道袍确实是为了避世,可她从来没想过穿一辈子,就像方仙寻所言,避世不等同于出家,她还想嫁人呢咳咳! “你现在肯定很饿吧!前面有一家面馆很好吃,我带你去尝尝!”方仙寻指着前方对她道。 “现在都这么晚了,应该打烊了吧?” “没事!我的人缘很好!” 闻人静听到这话愣怔了一瞬,硬是把馋虫憋了回去,彻底不想跟他去了,还不如省点力气回薄情馆吃羊肉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8 方仙寻所寻的那家面馆招牌上就只有一个大大的“面”字,黑底朱刻,店铺门前挂着俩四角灯笼,灯火摇曳闪烁。 “啪啪啪”方仙寻使劲拍着门面。 “老板,你在吗?”他试图掰开门缝瞧瞧黑灯瞎火的里面是不是有人,“在下方仙寻,今早还夸过你家厨子手艺好的那位俊逸不凡的公子!” “”闻人静打了个嗝,被他的话撑饱了。 终于,店铺里面传来仿佛蒙了一层纱的浑厚声音:“方公子吗?十分抱歉,我们店已经打烊了,您明早再来吧!” “老板,你不用抱歉,没关系,你现在开门为我做两碗阳春面就好!” 闻人静:“”果然听不懂人话。 “方公子,可我已经躺下了!”面店老板倔强抵抗道。 “夜凉如水,月色正好,酌两杯再敬清风明月,如此良辰美景,何必让床榻阻碍你的情怀,辜负天公美意” 他的话还没骚完,几声木头磕绊后,“嘎吱”一声,店铺从里面打开,老板掌着油灯脸色如猪肝地盯着方仙寻。 “面老板!”他恭敬地拱了下手,明显忘记了人家的姓氏,可他没忘向对方介绍道,“这位是在我极力举荐下c慕名而来的朋友阿真!” 闻人静配合地扯开嘴角,尴尬的笑容才挤出一丁点就被老板不耐烦地瞪了一下。 “进来吧,两碗阳春面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老板颓唐地退到一边,留下足够的空间让两人进去。 闻人静进门时就跟犯错的孩子一样,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可方仙寻却并没有被老板不满的情绪影响,甚至大方地对闻人静道:“你看吧,我的人缘很好!” 闻人静:“” “看出来了!”她违心地声附和道。 老板握着烛台点亮了店里的灯笼,方仙寻径直走向靠窗户的那一桌,和闻人静一起把倒扣在桌面的长凳放下来。 “面老板,在下以为你听不清正门前的声音,刚想绕到后院没想到你就开门了!”方仙寻自说自话地打开窗户,面老板被他的话惊得差点摔一跤。 闻人静端坐在方仙寻身旁,她望着方仙寻的侧颜出了神,很想知道此人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可以做到对所有的事情都这样洒脱,不累于行更不累于心。 老板端上一壶茶和两只茶杯。 方仙寻手执茶壶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茶推到闻人静面前。 “阿真,你这样盯着我,我会不好意思!”他将茶端至唇前,微微垂目道。 闻人静急忙撤走眼神,抱着茶杯慌张地喝了一口热茶,这口茶水差点把舌头烫坏,可她也只能忍着不能上蹿下跳地喷火。 方仙寻关心道;“阿真,你好像脸色不大好!” 闻人静含糊不清道:“热!” “哦!” 片刻后,两碗香喷喷的阳春面被端上来,闻人静压抑下去的馋虫又被成功勾起,她心翼翼地吹了又吹,把面条挑进口中时才对方仙寻的话深表赞同,这里的面真的很好吃,简直好吃到哭! “你都饿到哭了?真是可怜!”方仙寻继续吃面,分心望了她一眼。 “” 闻人静默不作声地吃着面,方仙寻刁钻的味蕾在找美食方面还是蛮有用哒! 她不由自主地偏头看向方仙寻,好奇地研究着他吃面的姿势,却见他优雅从容c不紧不慢,如同他品茗一般。 他的人c他的剑c他的所有一切好像都具备着由里向外脉相承的潇洒。 “怎么?你没吃饱?面不够?”方仙寻轻而易举地觉察到闻人静的眼神。 “没有!” 闻人静即刻低下头狼吞虎咽地扒拉着碗里的面。 方仙寻皱眉摇摇头:“阿真,你吃面不用这么急,失了你修道之人的风范。” “咳咳咳咳!”闻人静又被他的话呛得一阵猛咳。 她不禁捧心暗想:老天爷派方仙寻到我身边一定是想惩罚我! 他们吃完面回到薄情馆时,就只有为他们留门的闻人翎还在大堂,其余人差不多都休息了。 “善真姐姐,事情怎么样了?”闻人翎忙追着问道。 闻人静无精打采地捏了捏鼻梁解释道:“这次又输给了柳奸商那混蛋,明早我还得去一趟官衙喝茶!” “哦!”闻人翎没敢在多问,她还是头一次听到闻人静骂柳湛奸商混蛋,总感觉自从方仙寻来了薄情馆,闻人静那仙风道骨c睥睨凡尘的形象在一点点崩坏。 她想道:看来方公子果然不简单,日后更需要盯紧了才是。 —— 翌日清早,宋之素的官衙。 闻人静和柳湛到访时,宋之素还没起床,他们在严卿的安排下坐在了正堂下首左右两旁的案桌后,严卿还吩咐家奴端上了两盏热茶。 严卿是官衙的司佐,辅助宋之素处理官衙的公文和户籍档案,他约莫十六岁,长相秀气,身材单薄,原本是宋之素的家生奴,从和宋之素一起读书写字,后来为参加科举废除了奴籍,现在感念宋家恩情,留在官衙任职。 闻人静和柳湛的气场水火不容,连喝茶都能体会到那紧致压抑的氛围,只要宋之素一来,他们立刻就会跳出来剑拔弩张地对峙。 所以,宋之素识时务地谎称生病,没来 本来他已经穿戴整齐,可在去正堂的途中了解到来人是柳湛和闻人静,立即就觉得头晕脑胀,转身回去卧房的途中还不忘吩咐随从赶紧去叫大夫,他突然胸闷气短,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仙姑,柳老板,宋官媒身体抱恙,今日正卧床休息,不如二位择日再来?”严卿拱手客气道。 柳湛和闻人静面面相觑。 “行吧!既然宋官媒不舒服,那贫道就改日再来拜访!”闻人静放下茶盏,起身微微颔首道别。 及至闻人静走出官衙,柳湛才不情不愿地喝完最后一口茶,走到严卿面前恭敬道:“严司佐,柳某想进内院探望宋大哥,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严卿知道柳湛和宋之素私交不错,可宋之素尤其嘱咐过不要让柳湛在官衙私下见他,所以他只有礼貌地回绝:“大哥他确实不大方便,柳老板还是回去吧!” 柳湛泄气道:“那好吧,柳某告辞!” 闻人静并未真正离开官衙,她躲在官衙附近的巷道,见到柳湛离开才又绕到官衙院墙,选了一处人少的地方,纵身翻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09 宋之素是个风雅之人,庭院布置得赏心悦目,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面面俱到。闻人静走到一个端着托盘的丫鬟面前,差点把人家吓一跳。 “这是给宋官媒的乌鸡汤吗?”她问道。 丫鬟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 “贫道送过去就行了!你去忙其他的吧!”闻人静把拂尘插在腰后,从她手中夺过了朱漆托盘。 丫鬟委屈地看着她:“仙姑,您是客人,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做呢?” “贫道自有分寸!”闻人静留下轻飘飘的话径自走开。 她不是第一次翻墙闯入宋宅,对去宋之素的卧房的路早已经驾轻就熟,宋之素不让柳湛私下见他就是害怕这两人碰上,然后两只鸭子聒噪个没完,让他不得安生。 闻人静用鞋尖轻轻推开宋之素的门扉,朝向窗户的床帏稀拉地半搭着,宋之素的公服正规整地挂在楠木衣架上。 窗牖描画着清竹的竹帘半卷,书屏和画轴依次有序地悬挂在白墙上,长条案上满是书籍。 闻人静进来的脚步声并没有刻意引起宋之素的注意,他单纯地以为是丫鬟送鸡汤来了。 “就搁进门的桌案上吧,我一会儿起来喝!”他坐在床头,背靠引枕,手里正翻看着一本《礼记》。 闻人静按照他的吩咐,把托盘轻轻搁在了四方案上,然后慢步走近窗前。 “宋官媒,贫道有礼了!”她将拂尘从腰后取出,向前倾身道。 宋之素惊得没顾上合拢嘴,鬓边滑下一粒虚汗。 在闻人静眼里,宋之素的相貌就属于那种软糯好欺负的书呆子,他长得白白净净,眉眼如画,骨子里就沁着浓厚缱绻的书卷气。 这样的人最好欺负! “郡郡主!”他颤抖道。 正当他准备掀开锦被下床时,闻人静友好地上前,按住了他的手,坐在床沿笑眯眯地问道:“你刚叫贫道什么?” 宋之素意识到方才的口误,连连改口:“仙姑!仙姑!” “这还差不多!”闻人静的表情又正经起来,退去刚刚表露的烟火气,面容端肃地对他道:“你得帮我解决柳湛的事!” 宋之素面色戚戚:真想拒绝。 “仙姑不妨等我着装后详谈,你我此刻这种情况实在是太有失体统了!”他拱手请示道。 闻人静将他从头打量了一遍,对方头上挽了一个不带任何装饰的髻,身上也只着了一件素白中衣,这副打扮确实于礼不合。 “无碍,贫道说完就走!”闻人静自以为大度地挥了下拂尘,“本来贫道是想找他麻烦,结果反被将了一军,他肯定会来官衙对此大做文章,到时候你不能让他得逞,更不要派人让我上堂。一是贫道理亏,不想和他对峙,二是不想让你为难!如果我不在场,你大可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去,这样不会激化官媒与私媒的矛盾,顶多只算官衙不作为!” 宋之素内心苦笑:“郡仙姑想得真周到!” “另外,”闻人静话锋一转,笑眼弯了弯,“听说洛阳官媒手里拥有最完善的户籍资料?” 宋之素:“仙姑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方仙寻的祖宅在哪里?” 宋之素纳闷道:“方仙寻是谁?” 闻人静恨铁不成钢地按了按太阳穴:“以前是我府中的侍卫统领,不过我离开郡主府没多久他也离开了,现在是闲人一个,赖在薄情馆白吃白喝!” “哦!”宋之素意味深长地回应, “但是!他并没有认出我,也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整个洛阳还是只有你知道李蓉儿就是闻人静,闻人静就是李蓉儿,如果我的身份暴露,你的官媒之位可就”闻人静促狭地笑了一下。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宋之素赶紧拱手在床上作揖。 闻人静从床沿起身,聊胜于无地整理了一番衣摆和广袖,即刻恢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风道骨:“行吧!贫道这就告辞,你查到消息后再派人到薄情馆通知。” “明白明白!仙姑慢走!”宋之素抬手用衣袖拂去额头的几滴汗粒。 瘟神本来就很可怕了,而有权有势的瘟神就更可怕了,宋之素感慨自己完全是在豁出身家性命陪闻人静玩,如果今后被武思慎发现找他麻烦,他的官媒之位也可能保不住。 武思慎是当今天子的侄子,禁军千牛卫统领,还是常乐郡主李蓉儿的未婚夫,四年前二人大婚之日的前一晚,李蓉儿留下手信欲寻道访仙,随后只身一人离开洛阳前往静心观修道,这一修道便修了三年,一年前才悄悄回到洛阳。 如闻人静所言,普天之下只有他宋之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沉甸甸的秘密压得他经常半夜做噩梦,噩梦之源便是闻人静的脸。 权贵的游戏总会安排几个没权没势的替死鬼,宋之素登时心肌绞痛。 —— 闻人静刚回到薄情馆,叽叽喳喳的喜鹊便跑到她跟前禀报道:“仙姑,方公子在若水亭等你,说有消息和你说!” “是吗?”闻人静眉心一蹙,她不担心消息是什么,主要担心方仙寻的表达方式会让她恼火。 闻人静全身汗毛严阵以待地走进若水亭。 “阿真,请坐!”方仙寻端坐在茶案后,娴熟地为闻人静斟上一碗热茶。 “不知阿方有何事要与贫道说?”闻人静端上茶杯细细吹了吹,开门见山地问道。 “哦,看来是蝴蝶把在下的话带到了!”方仙寻微微一笑,琉璃眸清澈如许。 闻人静习惯性地纠正:“那是喜鹊!” “哦?”方仙寻一顿,“都差不多!” 闻人静忍不住继续纠正:“喜鹊是包子脸,蝴蝶是瓜子脸!” “知道了!知道了!”方仙寻搪塞道。 浅尝了一口香茗之后,他才登堂入室,慢悠悠道:“阿真,你虽然没能解除杜老爷与周娘子的婚事,可杜老爷昨晚中风死了,周娘子也算脱离了苦海,这和你的初心殊途同归嘛!” 闻人静停止送茶入口,抬眼左右张望了两下,接着压低声音试探性地问道:“你干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0 “咳咳咳咳”方仙寻首次被别人的话呛得咳嗽,他及时从袖中摸出绢布擦嘴,狼狈地抬头,眼眶里还有水汪汪的晶莹,“阿真,在下是一个正义的人,怎么可能干杀人的勾当!” 闻人静一听,好像也是这个理,以方仙寻的情商和智商,他都干不了主动杀人的阴谋。 “那到底怎么回事?”她求教道。 “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在杜宅里打听到杜老爷之前就发作过几次,这次可能因为刺激太大,所以身子骨承受不住才会一命呜呼!” 闻人静犹疑地看向他:“可你去杜宅干什么?” “昨晚薄情馆在杜宅丢了那么大的脸,作为学徒我肯定得去关心一下周娘子和杜老爷的后续情况,结果就被我知晓了杜老爷去世的消息,如今红事变白事,杜家人会抓紧商量入棺出殡的后续事宜,周娘子再也不必忧心忡忡。”方仙寻娓娓道来。 闻人静沉思斟酌了片刻,忍不住道:“阿方,真想不到身为薄情馆的人,你还有这份心。” 方仙寻将刚烧开的露水倒进紫砂壶中,盖上茶盖荡了荡:“阿真,你过奖了!在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闻人静不由地牵了牵唇角。 “对了,”方仙寻扬了扬眉提醒道,“杜老爷虽然是中风去世,可与薄情馆大闹婚宴有直接关系,说不定柳湛会对此做文章向官媒和府尹告发!” 闻人静:“阿方言之有理!不知你有良策?” “没有!”方仙寻利落地回答,他将新煮的茶递到闻人静手上,眸中露出几分不解,“在下只是好心提醒,剩下的事当然是阿真你自己想办法!” 闻人静脸部轻微抽搐了两下,和此人交谈果然不能太走心。 方仙寻要是靠得住,那才真是母猪能上树。 “多谢提醒!”她一字一顿地酸道。 “道谢未免显得生疏,阿真不必这样客气!”方仙寻笑着摇摇手,桃花眼波光流转令人遐思。 要是他不开口多好,这举手投足间的风流俊雅得让洛阳多少娘子魂牵梦萦呀! —— 午后,闻人静将道袍搭在熏笼之上,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暗纹印花素色缎子袍,她伏案在水晶帘之后,谨慎地点燃了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的龙涎香。 龙涎香是进贡给天子的香料,只有皇亲国戚和得宠的簪缨世家才有资格享用,她四年前离开洛阳时随身携带了一些,后来每年武思慎到静心观看她也会捎上龙涎香。然而,去年她已经回到洛阳,让武思慎去静心观扑了个空,此时她的失踪已经引起了天子的注意。 如果她所料不差,禁卫军的暗桩正在全国各地搜寻她的下落。 闻人静的全数发丝在头顶盘了一个的圆髻,用一支别致的楠木簪固定,她在龙涎香的笼罩中盘腿陷入冥思。 外面响起两下叩门声,闻人静的思绪被打断。 “善真姐姐,对面音书阁的柳湛刚从官衙回来,看起来脸色不大好!”闻人翎走近坐在书案前的坐塌上,“姐姐你猜得没错,杜老爷一死他立刻就跑去官衙大做文章,现在宋官媒没有给他面子,他会不会直接向周府尹报案?” 闻人静继续闭着眸,双手手心向上交叠置于腹前:“放心吧,柳湛是个商人,商人所有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在一个‘利’字上!如果宋官媒可以为柳湛作证,陪同他一起前往府衙,那我们薄情馆很难脱掉干系。可现在宋官媒摆明了不想掺和这件事,没有了宋官媒的支持,柳湛无论如何也不会蠢到上衙门告状,杜老爷的死虽然与薄情馆有直接关系,但还够不上杀人罪证!两败俱伤的买卖,柳湛不会做!” “善真姐姐果然想得周到,翎儿真是庸人自扰了!”闻人翎自嘲地低头笑了笑,手指绞弄着绯色裙带。 “世人之所以烦恼万千大抵是因为心中惹上了尘埃!”闻人静睁眼道,“有些事情放任自流或许反能迎刃而解!” 闻人翎不大懂她话中的含义,唯有愣愣地不做声。 其实,闻人静能有这样的想法,与和方仙寻喝茶时的一番交谈息息相关。从方仙寻的处世态度上,她想到“从容应对c顺其自然”八个字。 在这世上,有的人倾盖如故,有的人白头如新,闻人静自知她和方仙寻的关系与那两个词八竿子打不着,可再次相逢总让她冥冥之中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脱胎换骨后的恍如隔世,上辈子擦肩而过的人得以今生重遇。 父母的相继去世让她从十岁起就开始另立门户掌管郡主府,方仙寻也是在这个时候被选拔成为了郡主府的侍卫统领,那年他十一岁。 偌大的郡主府里,两人几乎没有交集,在天子兢兢业业营造的太平盛世中,也不会有人想不开看上她这条孤苦伶仃的命,方仙寻年纪当上郡主府侍卫统领时被天子誉为武学奇才,可这奇才放错了地儿,白搭了!他俩唯一的交集就是闻人静让方仙寻教她比划两招,那一次方仙寻动手没轻没重,还把她揍哭了,之后武思慎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仅此而已。 闻人静忆起往昔,仍然对武思慎越殂代疱替她做主一事忿忿不平,那一次,她对武思慎的讨厌才刚起个头。 三年后,她离开郡主府,方仙寻也离开了,重逢之时,她还是能从一见难忘的眉眼里认出那朵奇葩,尽管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四年,尽管上一次见面时她才十三岁,方仙寻也只有十四岁。 —— 柳湛回到书房大发雷霆,用砸东西的方式撒火,把不值钱的花瓶玉壶摔得满地开花,值钱的古董纹丝不动地看他跳梁。 “大郎!”柳长敲了两下门后推门而进。 “什么事?”他不满地将手里的玉如意重新放回了博古架上,想一想这东西好像挺贵。 “平安乡的里正想见您!”柳长垂眸假装没看见一地狼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1 蝴蝶和喜鹊各自依靠在薄情馆其中两扇厅门两侧,忧愁地望着对门人来人往,而自家店铺的大门不知道是不是朝向开错了风水不好,几乎没人跨进这两道门槛。 音书阁里一共有十六个伙计,每个月除了柳湛被闻人静怼得七窍生烟那几日,其他时候他们好像都忙得脚不沾地。 相反,薄情馆只有四个伙计,两个丫鬟蝴蝶喜鹊,两个家丁大桥桥,他们还个顶个的闲得要死,偶尔拿着鸡毛掸子反复给过大礼的金饰掸灰,或者把变质的莲藕椰子扔掉,再或者拎桶水把馆里的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 至于薄情馆新来的学徒,比他们这些吃闲饭的还闲,他和镇馆之宝的闻人静一样,极少在大堂露面,多数时候都在后院悠哉喝茶。 馆主闻人翎至少会算账,以前天天都在柜台后面忧心忡忡地翻账簿,蝴蝶喜鹊大桥桥尤其担心她翻着翻着就意识到店里光吃不干活的闲杂人等太多,一怒之下就把他们卖了换钱。 然而,最近闻人翎算账的时候少了,在薄情馆群众雪亮的眼睛下,她被多次发现偷偷地望着方仙寻出神。 由于众人不懂得馆主此举的真谛,于是他们也跟着留意起方仙寻的一举一动,有任何风吹草动就及时向闻人翎打报告,闻人翎再向闻人静打大报告。 “蝴蝶,你长得漂亮,去对门拉个客人过来呗!”喜鹊乱出主意道,用圆下巴指了指她。 蝴蝶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两只手揉着耳后垂至胸前的一缕辫子,害羞地扭捏道:“人家又不是那样的人。” “对啊,别叫我家蝴蝶去,我家蝴蝶才不是那样的人,要去你去!”桥护短地把手臂搭在蝴蝶肩上,冲喜鹊嬉笑道。 大桥桥是俩兄弟,大桥英俊魁梧,桥白面纤弱。桥从被哥哥护到大,身子骨差一些,但长得好看一点,可惜没有男子汉气概。 蝴蝶嫌弃地挪开他的手,俏脸偏向另外一边:“我才不是你家的,我是馆主的,你别瞎说!” 桥也不气馁,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喜鹊翻了个白眼,糟心地撤走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恰好看见一个村妇站在薄情馆的牌匾下,村妇粗粝的食指指着“薄情馆”三个字,她满脸疑惑,另一只手里举着张字条再三对比。 “这位大娘子,你干什么呀?”喜鹊三步并两步蹦到村妇面前问道。 “这位娘子,你帮我这半瞎的妇人看一看,这匾上的三个字是不是和纸上一样呀?”村妇说着就把字条递给了喜鹊。 喜鹊虽然识字不多,但“薄情馆”三个字她还是认得的,便喜笑颜开地点头:“大娘子,你找薄情馆吧,这里就是!” “这里就是薄情馆?”村妇激动地向喜鹊确认道。 喜鹊连连点头,蝴蝶和桥这时也从门口走近,再三确定村妇没有走错地儿。 俩丫鬟把村妇带进了薄情馆的静室,由桥上茶,蝴蝶守在里面,喜鹊则去后院唤闻人翎。 “阿真去哪儿了呀?”方仙寻靠在若水亭的朱漆柱上,手里玩弄着宝剑的剑穗。 闻人翎则跪坐在琴案前抚琴,琴声悦耳动听沁人心脾。 听到方仙寻的疑问后,她按下琴弦回道:“善真姐姐说有私事,大概是和某位仙姑相约一同论道吧!” “哦!”方仙寻失望地应了一声,模样有些心不在焉。 “馆主,外面有一位大娘子想要见您!”喜鹊身子轻福道。 “我随你去!”闻人翎说话间已经绕出琴案,与方仙寻擦肩而过。 未几,一串清晰的布谷鸟叫声传来,方仙寻本来倦怠的表情瞬间振奋,一晃便消失在若水亭,身形如影越过了院墙。 —— 闻人静女扮男装回了一趟郡主府,自从她离开后,府中的大事宜全都是由她当初的大丫鬟望月负责,望月虽然忠心,可闻人静还是不便向她暴露身份,因为这郡主府里还有另外一个主人,那就是她的未婚夫——武思慎。 武思慎完全把她的郡主府当作了自己的私家别院,三天两头地住在里面,还特不要脸地在她闺房的暖阁处搭了个胡床,晚上就将就睡那儿。 既然武思慎不客气地把这里当作自己家,自然更不客气地往里面掺了不少自己人,心驶得万年船,闻人静疏忽不得。 她凭着记忆找到一名当初与方仙寻一同进府的侍卫,胁迫他告诉方仙寻的去向,然后又辗转到了方仙寻的祖宅打听,综合两处得到的消息,她终于相信方仙寻的确四年前离开了郡主府,可是事实真相并不是他所理解的“武思慎栓不住他”,因为他是被武思慎褫夺了官职,然后被赶出了郡主府 至于让武思慎发怒的原因,那可就是一笔堆积如山的烂账,主要是肆意妄为和玩忽职守。 —— 柳湛当初派方仙寻打入薄情馆内部时,两人曾经约定了相会的暗号,那便是布谷鸟的叫声。 如果柳湛需要方仙寻,他就派人趴在薄情馆的院墙外学布谷鸟叫,方仙寻听见暗号就去城西的风月酒肆和他碰头。 柳湛定下了天字一号雅间,边泡茶边等候方仙寻,为保万无一失,他特地留了柳善在店门外等候。 方仙寻如约抵达风月酒肆的门口,忙不迭地催促柳善带路,任何事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比不上一碗茶。 他几乎是冲进天字一号雅间,径直坐到柳湛对面,全副身心都集中在了面前的一杯茶里。 方仙寻心翼翼地端起茶杯,举杯在鼻前轻轻嗅了嗅:“好茶,水温正合适!” 说罢他就饮了一口,满足地叹道:“真香啊!” “方公子喜欢就好!”柳湛错开折扇笑道,“不知方公子最近在薄情馆的日子可还好?” “还不错!薄情馆待在下很好!尤其是阿真,她也会与我煮茶论道,可惜手艺差劲些!”方仙寻很诚实。 “阿真?谁啊?”柳湛茫然了。 “就上次带我砸场子的道姑!” “呵!原来你说的是吉祥物!那薄情馆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柳湛收拢折扇,严肃地问道。 方仙寻不假思索地反问道:“生意都没有,哪儿来的动静?” 柳湛被堵了一下,眨眼点头道:“言之有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2 如果柳湛推迟两天向方仙寻打听薄情馆的动静,那他可能会从方仙寻口中得到一些消息,可惜他算错了一步,而方仙寻也绝非有事后补货觉悟的人。 当方仙寻还在风月酒肆与柳湛一同品茗时,闻人静已经回到了薄情馆,并在闻人翎那里得知了村妇的情况。 此时静室里,闻人静正默默坐在闻人翎斜后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村妇。 村妇名叫赖春花,四十岁左右,灰白的发丝在头上一丝不苟地拢了个发髻,用一根适中的木棍固定,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襦裙,裙子上零落地打着几块无伤大雅的补丁,样式很普通却格外干净,显然她是静心打扮了一番才到此。 她拘谨地跪坐在案后,眼皮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眼袋大得似乎要垂到脸颊,双目无神且有几分惊恐,松弛蜡黄的皮肤险伶伶地包着一把血肉骨头。 这是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乡下女子,在她的身上找得到每一个村妇的特质,勤劳纯朴c不谙打扮c胆怯弱c善良无助 赖春花此次拜访薄情馆是希望薄情馆为她的女儿吴六妹做主,赖春花是平安乡清河村人,村里的恶霸封三才看上吴六妹的美貌,便着他同宗的吴里正上门说和亲事,吴六妹的父亲吴四七碍于里正和恶霸的势力,期期艾艾地回答多考虑些时日。可就在前日,恶霸与吴里正带着音书阁的柳老板一起去了他们家,柳老板颠倒是非黑白,把封三才的人品夸得天花乱坠,强迫吴四七应了这门亲。 可偏偏女儿吴六妹有心上人,死活不同意,如今婚事已经在走流程,赖春花不忍女儿在家郁郁寡欢茶饭不思,无可奈何之下才来到薄情馆。 闻人静捡起案上的一张纸条,纸条上的“薄情馆”三字写得工整飘逸,定不会是出自乡野村夫之手。 “赖大娘子,这字条是谁写的?”她轻言细语地问道。 赖春花浑身哆嗦了一下,就像池塘里受了惊吓的青蛙,唯唯诺诺地回答道:“回仙姑,这是六妹爱慕的那名书生所写。” “那书生叫什么名字?也是你们村的人吗?” 赖春花眼神飘忽:“书生叫宋子乔,他的来历我也不大清楚,两年前才到我们村,他为人很不错,长得斯文好看,念过书,是个秀才,连村里教书先生的学问都没他厉害,他和六妹以及村里孩童的关系都很好。” 闻人静放下字条,朝闻人翎微微颔首,随后起身先退了出去。 “赖大娘子,您的情况我们薄情馆已经了解,您大可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吴娘子摆脱恶霸的纠缠。”闻人翎诚挚地承诺道。 “馆主,你说的可都当真?”赖春花刹那间就感动得眼里包了两汪泪,鼻头也被酸红了,声线有丝丝缕缕的颤抖。 “薄情馆说一不二!”闻人翎笑着点头,“赖大娘子,你可先回去,明日我们再上门拜访,剩下的事交由薄情馆就好!” “谢谢馆主,谢谢馆主。”赖春花撑着方形软垫欲后退两步腾出磕头的空间,却被一旁的蝴蝶扶着胳膊拽了起来。 “赖大娘子不必多礼,蝴蝶送客人出去!”闻人翎笑盈盈地吩咐下去。 —— 柳湛没从方仙寻那里打听到只言片语,便以增进友情为目的闲聊了一下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及至黄昏,两人又顺便在风月酒肆品尝了店里的招牌蒸鱼c烤羊肉c红烧牛肉和琼浆玉液,全由柳湛付账,方仙寻负责边吃边点评。 “时候也不早了,为避免吉祥物他们起疑,你我二人也该回去了!”柳湛细致地用牙线剔完牙,放下掩口的宽袖提醒道。 方仙寻却端坐着没动,招手让柳善上前:“也罢!这位郎君,麻烦你吩咐厨房再准备二两盐焗油炸黄鱼,在下要打包回去!” 柳善无语地看向柳湛,柳湛怔忡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这才转身退下。 方仙寻拎着用桑皮纸包好的二两盐焗油炸黄鱼回到薄情馆,友好地给喜鹊桥每人赏了一条,并让他们帮大桥蝴蝶也拿一条,然后他走近柜台,手里捧着盛在纸上的黄鱼,殷勤道:“馆主,选两条吧!” 闻人翎羞涩地挑拣了两条黄鱼,左右手各拿着一条,边吃边夸赞:“味道真好!谢谢方公子!” “不用谢!”方仙寻仔细地将剩下的黄鱼重新包好,“平时音书阁关门,我们薄情馆也会跟着关门,今日怎么回事?” “今日来了个客人,第一次进城,为避免迷路,我让蝴蝶和大桥送她出城,现在蝴蝶还没回来。”闻人翎略微担心道。 “馆主不用担心,只要进城时坊门没有落锁就不会有问题!” “那万一落锁了呢?”闻人翎更担心了。 “不进城便是!”方仙寻回答得很痛快,然后一溜烟就离开了正堂。 闻人静不知是被他的话噎着还是被黄鱼噎着,摁着喉咙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幸好大桥和蝴蝶总算赶在坊门落锁那一刻进坊,否则可就危险了,大周朝的宵禁制度尤其严格,被抓到天黑之后还在坊外逗留很容易被巡逻的武侯当作落跑的犯人乱棍打死。 “蝴蝶,你可担心死我了!还以为你们今晚不回来了!”喜鹊第一个迎上去牵起她的手。 “蝴蝶,我也很担心你!”桥讨好地委屈道,两条匀称的眉毛皱了皱。 蝴蝶嫌弃的眼刀还没飞到他眼里,大桥就停好马车从侧门走进,桥顾不上蝴蝶的嫌弃,着急地上前:“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大桥摆摆手,憨厚老实的国字脸看不出什么情绪,“馆主,我与蝴蝶将赖大娘子送到城门口就回来了,她家里人驾了牛车等在那里,夫妻俩硬要拽着我们道谢,所以耽搁了些时日。” “没事就好,关门休息吧!”闻人翎低头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 “闻人馆主,看来薄情馆今日生意不错,这么晚了还不关门?”柳湛欠揍的声音让闻人翎眼角直跳。 “柳老板,我们马上要关门了,请你离开!”大桥上前劝道。 “我家大郎和你家馆主对话,哪里轮得上你插嘴!”柳长用身子挡在柳湛前,狐假虎威的模样完全不把大桥放在眼里。 “大桥,你去休息吧,我可以应付!”闻人翎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大桥紧紧咬着牙,攥着拳头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手心的肉里,他纵然心里不平,可又不能忤逆闻人翎的意思,最后被擅长察言观色的桥亦步亦趋地拉走了。 “柳老板,薄情馆何时关门是薄情馆的事情,犯不着让您狗拿耗子。”闻人翎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虽然不是好话,却没有一点威慑力。 柳湛软软地倚在柜台,手臂搁在柜台上,兀自拉开扇面又合上,合上又拉开。 以他的城府,当然不可能无聊到在薄情馆表演扇子节目,闻人翎也不急,慢条斯理地整理好桌面的东西,然后干站着等他开口。 “以柔克刚”是闻人翎的绝招,她多次让柳湛体会到一拳打进棉花的无力感,柳湛特别讨厌不说话的闷葫芦,也不喜欢方仙寻那种三纸无驴尽说废话的人。 “仙姑呢?我有事想见仙姑。”柳湛瞟了一眼闻人翎,清了清嗓子客气问道。 闻人翎:“仙姑不会见你!” 柳湛的舌尖抵着上牙槽,闻人静不见他在意料之中,他干脆换了个姿势扒在柜台上,嚣张地将脸凑近闻人翎。 闻人翎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她紧张地吞了口唾沫。 “我只和薄情馆做得了主的人说话,让她出来见我!”柳湛的表情极度认真。 “我是薄情馆的馆主,就是你口中做得了主的人,有什么事和我说!”闻人翎顺手抄起柜台的一把素雅的团扇,大胆地覆在柳湛的脸上推开。 这还是闷葫芦破天荒第一次动怒,柳湛惊诧了一瞬。 “大郎,你没事吧?”柳长在一旁关心道。 “没事!”柳湛摆摆手,看似妥协道,“行,那我就和你说,吴六妹和封三才的婚事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纳采礼女方已经收下,双方庚帖也都交换,这门亲事再简单不过,你们薄情馆又要瞎掺和什么?” “只要吴六妹和封三才不是两情相悦,我们薄情馆就要多管闲事!”闻人翎眸光熠熠,波澜不惊道。 她温柔的脸上写满了坚毅。 “两情相悦?哼!”柳湛冷哼了一声,“你们输定了!” 说罢,他即刻甩袖离开,柳长紧随其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3 烛光氤氲的书房里,闻人静正在翻看黄历,手边摆着一叠黄鱼,她大约推算了一下柳湛过文定和过大礼的日子,心里有了初步计划。 翌日清早,闻人翎带着喜鹊和桥上音书阁找柳湛谈判,而闻人静和方仙寻则一同去平安乡清河村拜访吴家,闻人静婉拒了方仙寻驾车的好意,指定由大桥驾车。毕竟,方仙寻的轻功连同他的一切“移动”都让她心有余悸。 自从马车驶出洛阳城,风景便豁然开朗,暖风拂面,草香清新,沿途的田野风光让人心生向往,心情舒畅。 本来以大桥的车技,完全可以在一个时辰内赶到清河村,但车厢里那两人被外面的乡野景色迷了眼,偏偏要让他慢一点c再慢一点 最后,大桥苦哈哈地坐在车辕上,把马鞭搁在一旁,一只手牵着马辔头,主要是为了调转方向用,免得蠢马吃草吃着吃着撞上树,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就握着酒囊,偶尔往嘴里灌一两口。 方仙寻的手肘搁在窗框,撩开帘布欣赏着蓝天白云c绿野茅屋,溪边柳枝抽条c鲜花吐蕊,浣纱女边洗衣边哼曲,鱼儿偶尔撒欢儿地踊跃出河面。 “难怪道家常言,五色令人目盲,这纷繁美景真让人舍不得移开眼!”他托腮望着窗外,随着马车行进的速度,脚尖有节奏地点着车厢内的地板。 闻人静倾身扒在车窗,侧脸枕在手臂上,柔软舒适的春光洒在她的左脸,让她慵懒地睁不开眼:“江山如此多娇,能抛却十丈红尘的都是高人!你我太浅薄了!” “对在下而言,心境决定一切,浅薄一词不适合我!”方仙寻的睫毛又长又卷,在眼下投出一块阴影。 他这近乎完美的侧颜让闻人静更加判定此人长得极好看,尽管此人一开口就会让人忘记他的美貌。 闻人静放下帘布,收敛了凡心,开始在车内的坐塌上盘腿坐禅。 虽然马车有些颠簸,但不妨碍她重拾道心。 当蓝顶红帷马车停在清河村门口时已经日上中天。 村里的路太窄,马车的体积太大,就算能勉强挤进去,也不能顺利掉头出来,闻人静便嘱咐大桥在村口等候。 大桥扫了方仙寻一眼,不放心地对闻人静道:“仙姑,不如让方公子留在村口,我和你一起进去吧!” 方仙寻自我感觉一眼洞察了他的心思:“我也可以保护阿真,还是桥你自个儿留在村口吧!” 大桥:“” “贫道不需要你们任何人保护!”闻人静不给面子地将拂尘搭在另一只胳膊肘上,接着对大桥道,“阿方是薄情馆的学徒,他总得跟着贫道学习一二,大桥你不用担心!” 人家是堂堂正正的学徒,而他只是个家奴,大桥对此无可辩驳,只得顺从地跳上车辕,将马车赶到村口的大槐树下。 他靠在车框上望着闻人静和方仙寻进村的背影,其实他最初跟去的想法并不是保护闻人静,闻人静那么彪悍哪里需要他保护呀?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方仙寻没有用而已。 谁让薄情馆里除了闻人静闻人翎,还没人见识过方仙寻美妙优雅的剑法呢?他们见识到的只是他拈轻怕重和不易捉摸的脾气。 闻人静向挑担路过的郎君询问了赖春花的住址,然后沿路寻了过去。 吴家知道薄情馆的人今日会来,赖春花和吴六妹坐在家门口已经等待良久。 “赖大娘,你可还记得我?”闻人静走近招呼道。 赖春花匆忙迎上去:“当然记得当然记得,您是薄情馆的仙姑,快请进快请进!” 闻人静礼貌地颔首勾唇,与方仙寻一起随着赖春花进屋,吴六妹最后走进。 吴家的院子不,堂屋坐北朝南,光线也很不错,可有一扇窗户被旁边的偏屋阻挡了些许阳光,显得较为幽暗,堂屋后面还有个院,那里主要有厨房茅厕和柴房,还有家禽猪圈等等。 方仙寻同闻人静一起端坐在正对大门的四方案旁的草席上,赖春花吩咐吴六妹上茶。 据了解,吴六妹今年十五岁,确实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穿着鹅黄色的窄袖短打,衣服虽然比较粗糙,但她身材不错,整体也算赏心悦目,尤其是青色绣鞋上的并蒂莲十分精巧,如果这鞋上的绣工出自她之手,那吴六妹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子。 令方仙寻和闻人静可惜的是,吴六妹一直用加厚的面纱挡住了下半边脸,虽然露出的眉眼清秀,可每每会让人更好奇面纱下面的脸。 吴六妹的头上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红绳装饰,她款款走近为他们倒茶,声音清甜好听:“两位请用茶!” “贫道听赖大娘子说,吴娘子已有心上人?”闻人静试探地问道,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吴六妹的反应。 吴六妹立即垂目,不敢正视二人,她先请示了一眼赖春花,随即才又看了一眼他俩,郑重其事地点头。 “可是宋子乔宋郎君?”闻人静放下茶盏又问。 吴六妹又点了点头。 闻人静:“不知宋郎君现在何处,吴娘子可愿意领贫道与他见上一面?” “这”吴六妹犹豫地绞弄着手指,低声道,“宋郎君是个哑巴,就算你们见到他,他也没法回答你们的问题。” 这还真是让闻人静始料未及的事情。 “他可以手写嘛!”方仙寻随口道,视线在屋子里没找到合适的落脚处,索性玩起了闻人静搭在胳膊上的拂尘毛。 “可可宋郎君现在已经午睡了!我们这个时候去打扰他不大好吧?”吴六妹恳求地看向他们,生怕心上人受到叨扰。 由于茶不好喝,方仙寻只是轻轻嗅了嗅就拿远了,现在他坐在草席上又开始嫌弃地板不怎么干净,梁上巨大的蜘蛛让他觉得有碍观瞻,视觉和嗅觉遭受了双重打击。 “阿方不如你陪吴娘子出去走走?贫道和赖大娘子好好聊聊。”闻人静看穿了他的心思,特地支走了他。 方仙寻如蒙特赦地带着吴六妹离开了堂屋。 “请问公子怎么称呼?”吴六妹大方地问道,目光灼灼地望着那神仙似的人儿。 方仙寻:“在下方仙寻!” 在吴六妹的眼里,方仙寻除了不爱喝茶以外举止皆斯文有礼c风度翩翩,只是腰间别着的佩剑有些骚气。 “方公子,我们去河边走走吧!”吴六妹欣喜地提议道,双眸宛若清潭。 方仙寻爽快地答应:“行!” 吴六妹领着他来到清可见底的河边,河潺潺流动,河面上有几对鸳鸯在尽情戏水,河下鱼儿欢快畅游。 方仙寻一手抬至腹前,一手负在身后,在河边站得笔直,他身形利落,雪白暗纹流光的缎子袍和头顶的银冠更添仙气,如墨的长发与两缕冠带一起及至腰间。 “真羡慕河里那些成双成对的鸳鸯呀!”吴六妹憧憬地望着其中最恩爱的一对,“如果我和宋郎君也能这样就好了!” “是啊,在下忽然有些想念前段日子在香飘楼尝到的烤鸭!”方仙寻回味着酥皮嫩肉的口感,不自觉地分泌唾液。 吴六妹:“” “昨晚的蒸鱼也不错!”方仙寻自顾自地点点头,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体味着天地间的自由浩荡之气,“先人曾言: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注吴娘子可否与在下讲讲你和宋郎君的事。” 吴六妹更懵懂了,她看不透眼前这人,不明白他的心思到底是怎么又放在她身上了,刚刚不还是烤鸭蒸鱼吗? “宋郎君是两年前才到我们村的,他很有学识,长得也很好看,可惜天生哑巴,我爹嫌弃宋郎君有疾,所以不准我喜欢他,也不准我和他来往,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偷偷给宋郎君送衣物和大米,宋郎君对我也很好,我只想和他在一起。但那可恨的恶霸封三才偏偏要把我从宋郎君身边夺走,音书阁的柳湛更是在言语之间咄咄逼人胁迫我爹答应了这门亲事,方公子,你一定要为我和宋郎君做主呀!”吴六妹说到动情处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时候不早了,吴娘子陪在下去其他地方走走吧,河边风有点大!”方仙寻拢了拢衣袖,转身朝西边走去。 吴六妹深感一腔深情被人践踏得稀巴烂,倔脾气登时一冲上脑门就往家的方向跑了,边跑还边委屈地擦眼泪。 方仙寻不解地喊道:“吴娘子,你是不认识路吗?不认识路也不用跑掉呀?在下又不会怪你!” (注:《兰亭集序》王羲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4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吴六妹一回到家就哭哭啼啼个不停,闻人静问她方仙寻去哪儿了,她哭得更加汹涌澎湃了。 赖大娘子警惕方仙寻是不是对人家娘子做了些什么,又含蓄地问方仙寻是不是动手动脚或言语轻薄欺负了她,她又一个劲儿地直摇头。 这一套操作把闻人静和赖春花弄得一头雾水,闻人静见方仙寻没回来,而吴六妹又只知道哭,再也问不出什么,她便向赖春花告辞离开。 谁知人刚走到门口,吴六妹就追了出来,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已经哭肿了,拽着闻人静的道袍衣袖“扑通”跪下:“仙姑,你一定要为六妹做主呀,六妹不要嫁给封三才!” 闻人静双手托起她的胳膊:“吴娘子,你放心吧,薄情馆定会竭尽全力!” 说罢,她还从袖中抽出一块方帕,于心不忍地替她擦拭了眼泪,在这短暂的触碰里,她敏锐地觉察到吴六妹特别紧张。 闻人静走出村口,径直来到马车跟前,用拂尘扫过大桥午睡的面庞。 大桥一个激灵,本能反应地拽住了闻人静的拂尘,却在不过两招里被闻人静拽下了马车,摔了个悲催的狗啃泥。 “门牙没掉吧?”闻人静摔完人才意识到下手没掌握好力度,语气略带歉意。 大桥好歹是个五官端正,英俊耐看的帅郎君,如果被摔豁了牙,面相可就大打折扣,今后找媳妇儿也会不那么如意了。 “没有没有!”大桥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下巴连连摆手。 “方公子呢?”他惊讶道。 “呃你也没看见他?那他应该还在村里面!不过贫道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闻人静无奈道,目光看向村子里。 果然没用的人尽给拖后腿!大桥愤恨地摇摇头:“仙姑,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继续等吗?” “再等一炷香,若是一炷香过后阿方还没有出来,我们就离开!天黑之后路不好走,况且还要赶在城门和坊门落锁之前回去!”闻人静斟酌道。 大桥却对这样的安排不安:“仙姑,如果一炷香之后方公子还没出来,把他留在这里不大好吧?他好歹是我们薄情馆的人,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你留在这里可能会有三长两短,可他不会!你就放心吧!”闻人静兀自登上马车,坐进了车厢。 一炷香之后,闻人静准时吩咐道:“我们走吧!” “哦,好!”大桥忧心忡忡地调转马头,他想:如果今日来的是馆主,她一定不会放弃方公子。 —— 另一厢,一阵鸡飞狗跳。 闻人翎带着桥喜鹊刚跨进音书阁的大门,拿着扫帚的蓝布厮就跟赶人似的只专注在闻人翎三人跟前的一片地扫灰,把三人逼得朝后躲了好几步。 薄情馆和音书阁向来不和,所以彼此也都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仇人对仇人自然刻骨铭心。 闻人翎知道这厮叫柳心,音书阁伙计中最伶牙俐齿的一个,平时不会跟着柳湛出门,主要是留在店里招揽生意照顾客人。 “柳心,你们音书阁就这待客之道吗?”喜鹊嚷嚷道,她和桥一起把闻人翎保护在身后。 柳心装模作样地直起身子,佯装满脸歉意道:“原来是对门的闻人馆主啊?奴才真是瞎了狗眼,还以为是谁这么早就来照顾我们音书阁的生意呢!” “柳心,”闻人翎拨开桥和喜鹊,柔声道,“我想见你们柳老板,可否请你通传一声。” “我家大郎要辰时才起床,现在谁都叫不醒!”柳心握着扫帚,摆出一副软硬不吃的架势,“闻人馆主大可晚些时辰再过来!” “哦,没事儿!”闻人翎很好说话地笑了笑,“我们就在这里等柳老板起床吧,到时候还请柳郎君别忘了替我们通报。” “那你们自己找地儿坐吧,我还忙着呢!”柳心正眼也不瞧这主仆三人,继续扫他的地,把他们完全晾在了一边。 “什么德行?狗眼看人低!”喜鹊翻了个白眼,声嘀咕道。 “我们坐那儿去吧!”闻人翎指了指“喜结良缘”红底金字匾额下的一方矮案。 “嗯!”喜鹊闭了嘴默默无语地跟在闻人翎后。 “就你话多!”桥揶揄道。 “就你怂!”喜鹊即刻反驳。 太阳慢慢地爬上坡,音书阁的十六个伙计都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大堂忙碌,每一个都用极其鄙视的目光看向薄情馆的主仆三人。 闻人翎和桥喜鹊一直等到柳湛摇着纸扇漫不经心地从红木扶梯上走下,也没人给他们端上哪怕一口茶。 闻人翎和桥对此倒不怎么在意,可喜鹊那俩大眼睛里依稀攒动着火苗,就差头顶没冒烟了。 “馆主,姓柳的下来了!”喜鹊激动地提醒道。 “柳老板,”闻人翎出声叫住了他,“我代表薄情馆有一笔生意想和你商量!” 柳湛转身看向他们仨,不由地感到可笑,吊着一双高低眉朝他们走近,轻蔑地开口:“闻人馆主真早啊!” “商人不都是无利不起早吗?我有一笔买卖想和柳老板谈!”闻人翎率先从坐垫上起身,来到柳湛面前站定。 柳湛顿时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柔柔弱弱的闻人翎敢和他对峙了! 闻人翎面无表情地盯着柳湛的鼻尖,这是闻人静教她的方法,她可不敢直视柳湛的眼睛,柳湛那一双凤眸里有漩涡,会让她手足无措,即便现在只是盯着柳湛的鼻尖,她的手心也满是汗。 闻人翎天生不会撒谎,为了今早这一出,她昨晚和闻人静练习了很久! “什么买卖?”柳湛的眸亮了一刹又暗淡下去。 他对买卖感兴趣,但对薄情馆的手段心存怀疑,同时也有在利益不明之前保持冷静克制的习惯。 “柳老板难道不应该请我喝杯茶再聊吗?”闻人翎按照闻人静昨晚告知的步骤一步一步实施。 她本来就长得很美,今日又细致地打扮过,头上梳着朝云近香髻,发间插着金步摇和缀珠发簪,眉心贴有梅花花钿,身着葱绿色碎花里衣和抹胸长方片直裙,外套黄色短襦,肩穿绯色披帛,模样更加端庄秀丽。 柳湛错开闻人翎的眼神,从她身旁走过时幽幽提醒道:“随我来。” 主仆三人被邀请进了一间宽敞的书房,喜鹊和桥分别站在闻人翎身后两侧,柳湛坐在闻人翎对面,并吩咐下人端上了两盏香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5 “柳老板,我们薄情馆想和柳老板谈的那笔买卖比较特殊,其实确切说应该是一笔交易!”闻人翎轻轻呷了一口香茶放下。 她拘谨得不善言谈,尽管极力地展现出优雅大方的一面,可在舌灿莲花c厚颜无耻地宣称“洛阳第一媒”的柳湛面前,她的伎俩过于拙劣稚嫩。 “我就猜到薄情馆的买卖肯定不好赚,你们想和音书阁交易什么?闻人馆主不妨说来听听!”柳湛此时已经无聊地歪着身子,让下人递来一个凭几,舒舒服服地斜靠着。 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喜鹊与桥不约而同地撤走落在柳湛身上的视线,顺带翻了个白眼。 这俩白眼没能给柳湛造成任何威慑力,反而刚好与对方视线碰撞,彼此立即不自在地错开眼神微微颔首。 “薄情馆知道音书阁最近接了平安乡清河村的一笔生意,也知道以柳老板的眼力,自然不可能看上乡野村夫的买卖,想必那位封三才封郎君许诺给了柳老板不少媒人红包吧?”闻人翎淡淡地笑道。 柳湛不置可否,只别有意味地盯着她,眼神里含有几分玩味。 闻人翎继续道:“我们薄情馆手上也有一笔媒金可观的买卖,甚至一定比封三才吴六妹的亲事更加有利可图,我们想与柳老板交换一下生意。柳老板怎么看?” “果然你们薄情馆对封三才和吴六妹的婚事特别上心啊!”柳湛将凭几挪到身前,换了一个更舒服的方式扒在上面,眉眼愈加轻佻,“可做媒就得有做媒的底线,封郎君既然找到了我,我办事自然得有始有终,怎么可以为了利益背信弃义?再说,如果我放弃了封郎君和吴娘子,转而让你们薄情馆接手,这不是害了人家吗?闻人馆主,柳某恕难从命!” “柳老板果真不再考虑一下?只要你放弃封郎君的这笔生意,你即刻得到一笔更好的买卖,而且我们薄情馆定会尽职尽责跟进婚事的后续进程。之前由柳老板操持的纳采问名,我们也会分一部分媒金给你作为酬劳!”闻人翎讨好地循循善诱道,手心的汗足够养鱼儿了。 “说实话,音书阁和薄情馆对门对户有一年了,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彼此的脾性手段不说摸的一清二楚也八九不离十!你们薄情馆的处事作风,我还真是不放心!” 柳湛一折一折地掰开纸扇,故意将写着字儿的那一面对着闻人翎:“昨晚赖春花找到薄情馆,你们判定封三才与吴六妹并非两情相悦,所以千方百计想要阻挠这门婚事。既然如此,我们音书阁又怎么可能自砸招牌让你们尽职尽责地拆散人家?” “柳老板的口碑来之不易,我们薄情馆也理解,只要柳老板点头,我们绝不会陷音书阁于不义,柳老板只要装作不知情不作为,假装生意是被我门抢走的就可以了!”闻人翎心翼翼地劝道,见柳湛仍然不为所动,她又赶紧补充,“柳老板你做事光明正大,被我们习惯旁门左道的薄情馆抢走生意,这不丢脸,甚至还能彰显你的高风亮节!” 柳湛忽然对薄情馆虱多不痒的状态刮目相看,就像全身满是污垢的乞丐不会在乎别人会不会再朝他吐一口唾沫。 “唉!”柳湛摇着纸扇,笑着叹了口气,假装无能为力道,“闻人馆主还是回去吧,我们音书阁还不够资格和馆主你合作!” 闻人翎面上虽然有点失落,但这样的答复又在闻人静的意料之中,如果柳湛答应了,那才真是得万分提防了! “柳老板,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再考虑考虑!”闻人翎自觉地起身,不再已经下了逐客令的主人家面前诸多纠缠,带着桥喜鹊转出书房。 音书阁的大堂此时已有不少上门拜访的顾客,几乎每个人都有事可做,除了几个围着柳湛吹牛拍马屁躲懒的随从。 三人一回到薄情馆,就只看见蝴蝶坐在一堆金饰后面发呆,周围蓦地安静了。 “馆主,姓柳的没有欺负你吧?”蝴蝶匆匆上前关心道。 “那倒没有!”闻人翎苦笑地摇摇头,走到柜台旁边的长条案后面坐下。 “那就好!”蝴蝶庆幸地动了口气。 “一点儿都不好!”喜鹊纠正她,颓然地解释道,“姓柳的虽然没有特别为难我们,但他的那些随从可真正是狗眼看人低,而且音书阁和我们也没能谈拢生意!” “啊?那可怎么办呀?”蝴蝶焦急地跪坐在闻人翎面前。 桥和喜鹊则有眼力劲儿地争着去厨房拿茶叶泡茶。 “没事!”闻人翎想了想解释道,“善真姐姐的意思本来就不是真的想和音书阁做交易,而且我们手里也根本没有媒金丰厚的生意。” “噢噢!原来馆主你想要空手套白狼呀?那意思是,馆主你刚刚故意耍了姓柳的,而且他还不知道?”蝴蝶眨了眨眼,眸光异常明亮。 闻人翎:“呃好像确实是这样!善真姐姐其实只是想拖延音书阁过文定的日子,让我们能有足够时间从中周旋摆平。我临走的时候让柳湛考虑考虑,只要他真的对我们手里莫须有的亲事挂心,那他在考虑时极有可能推迟过文定的日子。” “善真姐姐总能声东击西,想得真周到!”蝴蝶捻着身前的一缕秀发,甜甜地笑道。 在大周,“婚书”和“聘财私约”是订婚的法定程序,两者只用具备其一即可,其中“聘财私约”比“婚书”更为重要且更具备法律效益。 闻人翎认为,以薄情馆财大气粗的魄力,闻人静的想法可能是让宋子乔抢在封三才之前过大礼,从而把这场婚事拨乱反正。 今早闻人静已经出发清河村查探虚实,待到她回来,闻人翎一定要详细询问一番。 —— 夕阳下山之前,闻人静和大桥总算回到了薄情馆。 “善真姐姐,咦——方公子呢?”闻人翎迎上前不解道。 大桥心虚地低下头,而闻人静则撒谎不脸红地回答:“贫道让他打听其他事去了,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不用担心。” 她避免和闻人翎有眼神碰撞,嘱咐蝴蝶煮碗面之后,边回卧房边道:“今日没见着宋郎君和吴四七,只见着了赖春花母女,他们也不清楚过文定的日子,估计是柳湛故意让封三才保密,以免横生事端。” “柳湛很心,他没有答应我们许下的交易,也不知道会不会中我们的计。”闻人翎犹疑道。 “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见招拆招!”闻人静胸有成竹地笑道,上次在杜老爷家吃瘪的仇她必定要报! 如闻人静所料,柳湛的确对闻人翎承诺的生意非常感兴趣,他派人去薄情馆附近打听了一天,可没一个人带回可靠消息。 柳湛负手看向窗外的薄情馆,他决定再冒险找一次方仙寻,希望可以查到那笔生意的相关线索。 方仙寻把清河村的纵横陌路都摸清了,待他慢悠悠地转到村口时马车已经没影了,皎月险伶伶地悬在树杈后面。 虽然被抛弃了,可他并不生气,自言自语道:“阿真真是体贴,不忍心打扰我游山玩水!” 他挠了挠头发,正打算运轻功回去,就耳尖地听见村子里传出一声嘶哑的哀嚎。 “嗷——” 这声音很不中听,方仙寻漂亮的眉毛皱了皱,即刻转身凭着记忆摸到那处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6 那人就只嚎了那么一声,村子里再次归于寂静。 大雁飞过尚且留痕,方仙寻的轻功缥缈如风,比鬼魅还可怕,他轻盈地从树旁c草丛,屋顶掠过,停在一间孤寂院前。 院外的土墙上投下斑驳阴森的树影,两扇掉漆的木门上挂着铜锁,方仙寻摸了摸铜锁,这锁不算新,但很干净,说明有人经常开关这扇门。 “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所以这里面关着个人?”方仙寻摁着下巴想道,转眼间纵身飞了进去。 月光洒在院落里,周遭非常干净清爽,方仙寻轻轻嗅了嗅,也没有闻到任何腐败的气息。 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三间茅草屋,茅草屋全都房门紧闭,没有灯火的气息。 方仙寻环视一周后走向最中间的那间屋子,他抬手轻轻一推,用参差不齐木板拼凑起来的木门诡异地“嘎吱”一声。 他跨进门槛,屋子里有一张案几,案几上搁着一烛台,旁边放置着一张草席,角落还有一张矮榻,上面铺着冰冷的棉絮,另一边墙下有一正常大的木头箱笼。 他走近箱笼打开盖子,用带鞘的宝剑在里面挑了跳,除了几件破衣服什么也没有找到。 “咦——人呢?”正当他满腹疑虑时,背后有笨拙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方仙寻盖下箱笼,把宝剑杵在盖子上,静静等待着靠近的那人。 那人心翼翼地进屋,勉力抱起案几,由于力气太没法举过头顶往方仙寻后脑勺砸下去,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改为砸腰。 方仙寻估摸着那人已经靠近,旋即转身,在那人可能砸下的瞬间大长腿往前一踢,那人手中的案几即刻分崩离析,随之他感到胸口被狠狠一撞,重心瞬间失衡,在昏暗的房间里划出低矮的弧线,落在了床榻上。 幸好方仙寻感觉到来人是不懂武功的货,所以并没怎么用力,再加上有案几护体,还有男子这个肉盾,所以床没有塌 男子跌进了硬邦邦的棉絮里,他惊恐地望向方仙寻,胸口似乎要炸裂般难受,男子勉强支起身子,捂在心口上气不接下气地眼看方仙寻步步逼近。 方仙寻将手中的宝剑转到身后,走到男子面前,居高临下道:“你是谁?刚刚那一声是你喊的吗?” 尽管光线幽暗,可方仙寻也能从窗外施舍进来的半分月光里将男子的样貌评估个大概——长脸c模糊的五官好像还不错,双眸炯炯有神,鼻子嘴巴都在,可怜不怎么看得清晰,用俩字形容——不丑! 男子紧闭着唇,用力瞪着他,可就是不说话。 “问你话呢?”方仙寻踢了踢床沿,嫌弃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男子保持着不动的姿势,继续瞪着他,瞪眼的力度就好像尖锐的利剑,极力想用眼神把踹他的人瞪死。 方仙寻抬腿踏在床沿,躬身直视着他:“你不说话是在装高冷吗?” 男子以不变应万变,坚持不开口,直到方仙寻暴力地拎起他的脚踝,把他拖下了床榻,“咚”的一下,背心撞到地面受到二次伤害,他才怨恨地“啊”了一声。 方仙寻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拖,直到把他拖到院中的水井旁才撒手扔开他的腿。 男子莫名惊出一身冷汗,严重怀疑方仙寻想把他扔进井里灭口。 然而,方仙寻却只是望月长叹:“今晚的月色比你的脸好看多了!” 男子:“” 男子大概是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伤害,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口气,无意之中,他发现院落的门依旧紧紧合着,这说明踹他的人并非是从正门入内,而是从旁边的院墙翻进来的? 男子再深入想道:方才他能避开我的偷袭还狠狠地踹了我一脚,表明他的确是习武之人,而他又并非从正门入内,所以他也不会是他们的人,或许,他能帮我逃出去! 男子看向玉树临风的方仙寻,想着如何开口才能让面前这人带他离开。 他忘记周身疼痛,先起身以防万一地跑到院门处,确定院门没插销,又使劲拉了拉门,确定外面上了锁,双重确定后才万分肯定了踹他那人的性质——高人哪! “啊!”他匆匆回到方仙寻面前笑道。 方仙寻眨眨眼:“啊?” “啊!”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着急地摆了摆手。 方仙寻再次眨眨眼:“啊?” 男子更急了,拉过方仙寻的手腕把他拽进了屋子里。 方仙寻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从袖中抽出绢布轻轻擦拭了刚才被碰的腕袖。 男子点亮烛台,从床榻下翻出笔墨纸砚,认真地在纸上写下了名字和意愿。 方仙寻双手拿着那页纸,男子站在一旁为他掌灯。 “哦原来你是个哑巴?”方仙寻恍然大悟,继续道,“你叫唐思礼,你有个妹妹叫唐诗恩你想让我带你离开这里?” “啊啊啊啊!”唐思礼连连点头。 方仙寻却避开了他可怜的恳求目光,看向窗外空荡荡的院落。 唐思礼:“???” 方仙寻:“今日太晚了,明日再走吧!另外你会下面吗?” 唐思礼:“” 无语之后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高人饿了,必须得使劲浑身解数为他下面,唐思礼乐此不彼地在厨房忙活。 方仙寻在几尺见方的屋子里观摩寻找了良久,再三比较之下,他还是觉得床榻更干净,虽然棉絮很破旧,但幸好没有异味儿。 于是,他堂而皇之地躺了上去,光明正大地鸠占鹊巢。 —— 翌日上午,方仙寻信守承诺拎着唐思礼离开了关他的那所院子,可是两人还没有跑出清河村,唐思礼就趴在河边吐了个天翻地覆。 连闻人静都受不了的速度,唐思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你没事吧?”方仙寻站在河边背对着他关心道。 “啊!”唐思礼应了一声,他现在全身虚脱,双腿还在发抖。 方仙寻听不大懂这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可他没工夫去纠结这个问题,因为他看见柳湛带着俩音书阁的奴仆走进村庄,正往吴六妹家中去。 “唐郎君,你先好好躲起来,在下一会儿来找你!” “啊?”唐思礼虚弱道,一回头方仙寻已经没影了! 果然是高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7 方仙寻并没有直接上前和柳湛见面,毕竟柳湛现在又不能给他泡茶喝,他便躲在暗处观察,打算等时机成熟后再出现。 闻人静十岁起开始打理郡主府,而柳湛从十岁起就在冰人界混,两人都是属狐狸的。闻人静想着避实就虚牵制柳湛过文定的进程,而柳湛则在辗转反侧后决定不仅要尽快过文定避免夜长梦多,还要让方仙寻帮他把薄情馆的另一笔生意也抢过来。 方仙寻躲在吴家附近的树上,看着柳湛指使奴仆将三牲酒礼送进了吴家堂屋,而赖春花和吴四七则神情恹恹地站在一边,被迫听着柳湛高声念手中的聘书。 “两位可还有什么问题?”柳湛将聘书交给吴四七,客气地问道,凤眸里闪过狡黠的光亮。 “没有没有!”赖春花垂下头赶紧否认。 吴四七木讷地站在赖春花身旁,眼皮沉重地耷拉在眸上,几乎不怎么看得清眼睛,他颧骨很高,脸颊凹陷,肤色暗沉蜡黄,后背的驼峰仿若一座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大山。 他缩脖端肩地望着柳湛,薄唇紧紧抿在一起,这是一副饱经沧桑的劳苦面相。 柳湛错开两人的视线,不请自来地进了吴家的堂屋,堂屋的内门没有闭合,门上悬挂着竹帘,一女子倚在门口,竹帘挡住了她的倩影,可她嘤嘤宁宁的抽泣声还是传入了柳湛的耳朵。 柳湛握着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他望向那个婀娜的身影,眸里没有半点同情的情绪,甚至嘴角还讥诮地抽动了两下。 他的目光在堂屋里环视了一周,了无兴趣地转了身。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柳湛一边走出堂屋一边有意无意地吟道。 “吴老爷赖大娘子,既然文定已过,音书阁今日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在下先行告辞!容在下回去好好测算一下过大礼的良辰吉日,两位在家静候佳音即可!” “柳老板慢走!”吴四七佝偻着后背将音书阁的三位送出了吴家的院子。 待到柳湛领着俩随从来到村口,停在村口那辆镶嵌着玳瑁玉石的豪华马车虽然没有被偷,但车夫却被赶下了车,只得可怜巴巴地站在一边望向他们,车辕上则坐着个优哉游哉的方仙寻。 “方公子?你怎么在这儿?”柳湛惊道。 “昨日随阿真来拜访了吴家,然后在村里住了一晚!”方仙寻实话实说,身姿慵懒地晒着太阳。 “阿真?吉祥物!薄情馆!”柳湛细细品味着方仙寻的话,很容易就从里面咂摸出了薄情馆的阴谋。 他抬眼迎着春光冲方仙寻笑道:“方公子,在下正好有事与你商量。” “哦?”方仙寻跳下马车,“柳老板请说!” “反正你我同路,不如我俩在马车里一面游览春景一面详谈?”柳湛挑了挑眉,抬手邀请道。 方仙寻想了想:“也罢!” 随即,他便转身率先钻进了车厢。 “大郎,你说薄情馆是怎么忍受得了他的?他们不会料到我们的企图吧?”柳长在柳湛身旁附耳道。 “方仙寻是一个奇葩,但吉祥物也不是个正常人,也许他们一拍即合呢!”柳湛声断定。 话音刚落,马车里的人就等不及了。 “柳老板,你快来呀!” “来了来了!”柳湛赶紧跑过去,在柳善的搀扶下踏上车辕,猫着腰进入车厢。 柳善柳长二人则跟在马车后面骑马而行。 柳湛喜欢带着他们出来,除了这两人嘴皮子利索会拍马屁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俩会功夫,也是他们柳家在苏州时候的家生奴,论亲疏远近和忠心程度,这俩人肯定在那十六人里牢牢占据前一二名。 方仙寻将佩剑搁在车厢案几上,一手托着腮,一手把玩着剑柄上缀着的剑穗,心不在焉地听着柳湛的话。 柳湛的中心思想就是想让他帮忙打听闻人翎口中的那笔生意,然后再顺势帮音书阁把生意夺过来。 可方仙寻一直在走神,没有对他的话表态,惹得柳湛只好天南地北地瞎聊,意欲增进感情好办事。 为了投其所好,柳湛还特意将话题引到了各地名茶上,从杭州的龙井c苏州的碧螺春c黄山的毛峰聊到皖西的六安瓜片c武夷的岩茶c安溪的铁观音 可方仙寻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是兴趣缺缺。 “方公子,实不相瞒,柳某的老家正是在苏州,日后你若有兴趣可随我一起回去,柳某定当为你奉上极品碧螺春。” “如此甚好!在下在此先谢过柳老板,到时候定与柳老板回苏州品茗!”方仙寻立即精神焕发地抱拳道。 “”柳湛尴尬地苦笑了一下,“那刚才柳某交代方公子的事” “哦,那件事在下明白!柳老板放心,在下一定会帮你抢到那笔生意!”方仙寻承诺道。 “那就好!那就好!”柳湛终于松了口气,他倍感辛苦地抬手擦了擦额上着急沁出的几粒汗,“本来我已经吩咐店里人去薄情馆用老方法寻你出来,结果没想到咱俩会在清河村遇见,这也是妙不可言的缘分呀!” “柳老板说得在理!”方仙寻再次漫不经心地揽了两下衣摆,提剑对柳湛抱歉道,“柳老板,在下开始没认真听你讲话是因为我有东西遗落在了清河村,但一时又没有想起来,现在我终于想到了!所以,在下不便再和柳老板一同进城,还得再折返回清河村一趟,告辞!” 柳湛刚想追问,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制止,方仙寻就已经撩开车帘不见踪影,车帘在风中扑腾了两下,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柳善,刚刚是不是有个人踩在车盖上飞过去了?”柳长疑惑地挠着脑袋。 “没注意!”柳善无辜地摇摇头,“不过刚才那一阵风挺大!” “嗯嗯!”柳长将信将疑地点头。 毫无知觉地车夫偏头请示柳湛:“柳老板,你进城后是回音书阁,还是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去风月酒肆!” 柳湛却还留在对方仙寻轻功的惊叹中,不暇思索地回答:“音书阁!” 车夫:“那可得多加二十文!” “我知道了,好好驾你的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8 唐思礼心灰意冷地躲在河边的柳树下,他抱着膝盖偷偷往方仙寻当初离开的方向张望,一旦有人路过又赶紧缩头,生怕被村上的人看见。 自从来到清河村,他不是没有逃跑过,可每次都还没有逃到村口就被发现逮了回去,他不清楚这个村子里到底哪些是他们的人,也不清楚他们的人数有多少,所以不敢被任何村民发现。 远处山脉上悬着的橘红色的太阳将缓缓堕下,当方仙寻负手从上而下落在他面前时,唐思礼一激动竟然哭着上前抱住了他的大腿,带着哭腔道:“啊——啊——啊——” 方仙寻没想到唐思礼看见他回来反应这么大,于是摸着他的头发安慰:“没事没事,我现在就带你离开,你准备好了吗?” 唐思礼骤然闭嘴,一想到可能会再次遭遇到的眩晕,他有些发怵,于是紧紧地抱着方仙寻的腿,身子僵硬到极致。 “你好像很紧张?”方仙寻不解地抬手用食指挠了两下太阳穴。 唐思礼想开口说话,可惜口不能言,他只好大胆地用手指在方仙寻的大腿外侧划道:“方高人,可以慢一点吗?生头晕!” 方仙寻继续用爪子摸着他的头发,颇为理解地点点头:“那好吧,在下就慢一点,你准备好了吗?” 唐思礼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方仙寻即刻拎起他后脖颈的衣领纵身跃到了树梢。 尽管他已经尽量放慢了脚步,可唐思礼还是会每几里路就吐一阵,待到二人来到洛阳城门口时,城门已然落锁紧闭。 唐思礼抱歉地低着头,自责是自个儿太弱才会连累他的方高人。 方仙寻思考得没有他那么复杂,他见唐思礼一脸便秘,寻思着问:“怎么?你想吐?” “去那边吐!吐完我们好走!”他单纯地指着河边。 唐思礼虚弱地摇了摇,他的胃空得已经吐不出来了,现在胃里还在反酸水。 “不吐了?”方仙寻向他确定道,“那我们走吧!” 说罢,他再次拎起唐思礼的衣领宛若一只巨大的鸟划破长空,倏忽消失在城楼守卫的视野里。 —— 薄情馆派桥和喜鹊去打听音书阁的消息,他们从隔壁绸缎庄那里了解到柳湛今上午就已经带着柳善柳长去清河村过文定,当时他们仨还大摇大摆地路过了薄情馆敞开的大门。 那会儿,闻人翎没有把他们的举动放在心上,四个伙计更没有意识到柳湛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后院练武的闻人静更是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蒙在鼓里的薄情馆众人还以为柳湛不过是出门逛街拉生意而已,若是去清河村过文定,那他们必定得坐马车,而且还得带上三牲酒礼,哪儿能两袖清风,空手甩火腿去呢? 奸诈如柳湛,他对闻人静的把戏心知肚明,所以前一日就让柳长去下单的飘香酒楼,让酒楼老板准备好过文定的物什后不要送到音书阁,柳湛将自己去取,同时柳善又去鞍马店租了一辆最贵的马车,并且嘱咐车夫次日巳时也赶到飘香酒楼。 主仆三人则只用准备好聘书,然后直接从音书阁步行至飘香酒楼,再由飘香酒楼出发前往清河村即可。 闻人静偏偏低估了柳湛的狡猾,没想到他竟然完全没有上当,不仅不推迟吴六妹的婚事进程,相反还跟赶着投胎一样快马加鞭地去过了文定。 她越想越气不过,拂尘在水面激起三丈高的水墙,而后她运功挥动拂尘,水墙自四面八方破开,每一滴水仿佛一颗石子,在所到之处炸裂成水花。 “嗷——” 一声短促痛苦的声音从院墙后面传来,同时还有重物落地的沉闷之音。 闻人静转念想到,那正是刚刚扰她心烦的布谷鸟叫声传来的方向。 这年头,莫非笨鸟也能成精了?不过,连奇葩都能是人形,布谷人也见怪不怪了。 闻人静飞快地越过院墙,轻巧地落在蓝布厮的面前。 “”蓝布厮捂着被水滴砸到的额头,天真无邪又有些羞愧地望着闻人静,他真想变成一只能够顺利从狗洞逃走的汪呀。 这决不能怪她不记事,而是音书阁的伙计实在是太多,长得还没有特色就算了,居然还统一了着装。 “你是柳”闻人静用力想了想。 “的柳意!”柳意赶紧放下手,端正地跪着,额头被那粒水滴砸出了一抹红色印记。 “你就是布谷鸟?”闻人静皱眉又问。 柳意立即矢口否认:“不是的,的不是布谷鸟,的是柳意!” 闻人静瞄了他一眼,厉声问道:“你鬼鬼祟祟趴在我们薄情馆的院墙是想要干什么?” “的的糊涂走错了方向,还以为这里是咱们音书阁呢!”柳意脸不红心不跳地狡辩。 不愧是柳湛教导出来的伙计,颠倒是非的本领真有一套。 闻人静:“那你为什么不从音书阁的正门进去?” “的刚摸了鱼,怕被老板撞见从店外回来生气!”柳意继续胡诌。 闻人静一言不发地俯视着这能言善辩的厮,默默分析道:这奴才肯定是奉了柳奸商的命令来打探消息虚实,那岂不是证明他确实也对翎妹妹口中的那笔生意有兴趣?一手紧紧攥着封三才的媒人红包不放,眼睛又要觊觎着别人手里的东西,臭柳湛,想要两全其美也得看自个儿有没有本事咯! “仙姑,的可以离开了吗?我们老板一会儿要是发现的不在店里,的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柳意苦苦哀求道。 “既然你们柳老板这么凶贫道着实体谅民间疾苦,为感念你翻墙的辛苦,避免你回到音书阁后吃不饱,不如你吃了晚饭再走吧?”闻人静笑意盈然地盯着他,嘴角上扬出不怀好意的味道。 “呃仙姑好意的心领了,此刻时辰还早,的还是回去吃吧,不劳烦薄情馆的招待!”柳意迅速起身从闻人静身旁跑过。 闻人静轻轻翘起一边嘴角,眸里闪着无所谓的肆意。 柳意眼看音书阁的招牌近在眼前,而闻人静似乎并没有追上他,心里的欣喜快要从头顶飞溢出来。 可还没等他欢快地跑到对面,一只手就拽着他后脖颈的衣领,把他又拉了回去,再接着他感到两脚一悬空,重心完全不知所措,整个身子也吓得不敢乱动。 待他回过神来时,闻人静已经把他扔在了薄情馆后院的花圃旁,柳意屁股着地,傻不愣登地仰望着闻人静。 闻人静将拂尘插进腰里,无所事事地拍了拍手,冷声道:“说好的留下来吃饭,不准提前走!” 柳意撇着嘴欲哭无泪:“是,仙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19 暮色四合,鸭蛋黄一样的夕阳遥遥坠进晚霞。 柳意被桥和喜鹊左右夹击投喂,大桥负责用筷子撬嘴,其余人坐在另一桌吃饭看戏。 “喜鹊姑狼(娘),窝(我)够了!”柳意包着嘴里的笼包口齿不清地恳求道。 喜鹊拿着竹筷努力地夹了一捧冷淘面,用左手在竹筷下揽着,定睛看着面条,心翼翼地移动到柳意的面前:“你这饭量还不如我呢!来,快张开嘴巴,姐姐再喂你一口!” 柳意紧紧闭着口,死活不再开口,大桥则在他身后,从上而下,捏住了他的鼻子,然后用筷子轻易撬开了他的嘴。 不等喜鹊把那捧面塞进去,桥先她一步往柳意嘴里塞了块大号鸡腿,由身后的大桥拿着鸡腿往里怼。 喜鹊继续守护着她的面条,气急败坏道:“林桥你太过分!” “呵!自己动作慢还怪我?”桥翻了个白眼,继续拿着筷子勺子齐上阵,将胡麻饼卷曲成一团赶到勺子里,“你就应该学习我家蝴蝶,安静一点不行吗?哪儿闹腾你就往哪儿钻,你该不会是个长得娘炮的男子吧!” “论娘炮,哪儿比得上你啊!”喜鹊尖酸刻薄地冷哼了一声,见大桥把柳意啃完的鸡腿扔桌上时,喜鹊眼疾手快地用那捧面堵住了柳意的嘴。 “我的英俊你不懂,我也不稀罕你懂,只要我家蝴蝶懂就行!”桥说着故意望向蝴蝶。 蝴蝶察觉到他的目光后赶紧侧过身子,不舒服地生他闷气。 “切!”喜鹊不屑道,郁闷地鼓着脸颊。 柳意被塞得眼泪花直流,实在是把鱼干脍怼不进去了,闻人静才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大发慈悲地关心道:“柳意,你吃饱了吗?” “嗡嗡嗡(嗯嗯嗯)。”柳意立刻鸡啄米似的点头,嘴里的肉渣也随着他开口喷出了少许。 “让他回去吧!”闻人静一挥拂尘,离开了用饭的案桌。 柳意感激涕零地挤出大乔和喜鹊的包围圈,抱着肚子往音书阁跑,由于撑得太多,跑步的姿势实在有些销魂。 音书阁的柳心为他打开了店门,嫌弃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大郎让你去书房呢!” “呕——我得先去茅厕!”柳意干呕了一声,推开柳心,一手捂嘴一手捂肚,夹着尾巴往后院跑。 —— 闻人静眼下只剩下两招对付柳湛,第一是怂恿宋子乔赶在封三才之前把大礼过了,但问题是这事得先与宋子乔商量,若他真与吴六妹两情相悦,事情会好办很多,可那日从吴六妹口中得到的消息,她总隐约感觉吴六妹一厢情愿的成分更大。 至于第二嘛方仙寻将会是办成这件事的最佳人选!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屋子里烛火摇曳,檀香袅袅,窗纸被清风拂过发出“沙沙”声,闻人静翻阅了黄历,估计柳湛最快会在后天过大礼,那么意味着明日她还得去一趟清河村,这次必须得见着宋子乔的庐山真面目。 毕竟所剩时日不多,即便宋子乔答应她的办法,她还得在宋之素那里走后门,与他里应外合才能保证赶在柳湛之前交代吴六妹的婚事。 闻人静的睡眠向来很浅,及至月上中天,她还处在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中,她无意识地半睁开眼眸,幽蓝夜色中一名男子正坐在床沿,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他身上的衣物还余有浅淡的兰花熏香。 闻人静的神经瞬时紧绷成一条弦,出掌比意识先快一步,直取来人面门,男子一惊,也不客气地出招防守 闻人静用膝盖抵向男子的腰侧,男子顺势起身并拽过闻人静的胳膊,两人便从床上打到了地面,在视线不明朗的狭窄氛围里,他们均压抑着呼吸,只专注于出招。 闪转腾挪间,两人已经过了数十招,闻人静招招致命,手上杀意腾腾。 在打斗空隙里,她抽出床架旁悬着的三尺长剑,在暗夜里划出阴寒剑芒,男子却很轻易地避开了她的剑势,出手迅捷地握住闻人静握剑的手腕,然后夺走长剑扔在一边,闻人静随之旋身踢向男子的腿,男子再次避开,并且抱着闻人静一起摔在了床上。 “你是谁?”闻人静终于愤怒地开口。 “阿真,你脾气好暴躁,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揍人!”方仙寻埋怨道。 “”闻人静,“是你起开!” “哦!”方仙寻立即起身,并依次点亮了灯台。 暖黄色的柔光充斥在卧房里,闻人静郁闷地坐在床沿,双手放在床上,冰冷地问道:“你莫非又进错房间了?” 方仙寻转过身子,春水般柔软的眼神看向闻人静时,脸颊竟飘上了两片红晕:“呃” 闻人静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原来是她中衣的左边在打斗中滑落下肩膀,香肩c锁骨和上半部分鹅黄色肚兜都了暴露出来,这春光泄得有点多! 她赶紧拉上滑下的左肩,面不改色地重新系好衣带。 这时方仙寻才多此一举地背过身去,还假惺惺道:“在下乃真君子,必当非礼勿视!” 闻人静:“” 她起身披上道袍,青丝如瀑散在腰间,端上拂尘自我冷静了一会儿才走向方仙寻:“阿方,你是又进错房间?还是找贫道有事?” 可能是才走光的缘故,她说话的底气有些不足。 “有事!”方仙寻肯定道,“我从清河村带回了一个哑巴郎君,暂且把他安置在了柴房,还给了他俩馒头充饥,容我去飘香楼吃过珍馐美味回来,发现他好像发烧了,脸色很难看,我一向菩萨心肠,肯定不能坐视不理,寻思着要不要请个郎中看看,可又不知道找哪位,所以就来问问你!” “这么晚去哪儿请郎中呀?人家估计也不会来,先带贫道下去看看吧!”闻人静道。 随即,方仙寻两步靠近她,幽幽的兰香飘进她的鼻翼,紧接着那不走寻常路的货一把搂住了她的腰,二人直接跳窗落在了后院的柴房门前。 方仙寻松手推开门扉,他似乎对自己一气呵成的举动并未感到任何不适:“阿真,进来看看!” 闻人静不由地吞下两口唾沫,尴尬地避开他的脸走进了柴房。 柴房里光线更昏暗,循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确实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人在一堆薪柴旁边。 看来方仙寻还真带回个哑巴,而且还把人家放在了草垛上。 唐思礼虚脱地躺在柴草上,头侧还剩了一个大馒头,他看见方仙寻带了个人来,以为来人是大夫,便向方仙寻投去感激的眼神,虽然别人黑灯瞎火里完全没领会他的心意。 闻人静蹲在唐思礼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发烧了!他叫什么名字?宋子乔吗?” 触手的冰凉让唐思礼激灵了一下:“啊!” “不是,他叫唐思礼!大概是清河村盛产哑巴吧!”方仙寻天真地推测道,顺利把唐思礼的“啊”压下去了。 闻人静拍了拍道袍的尘土起身,指了指他道:“你先带他去客房安置,翎妹妹略懂医理,贫道让她替这位唐郎君好生看看。” 唐思礼心生悲凉:原来是道姑,不是大夫! 方仙寻的视线单纯地在两人间逡巡,不解地看向闻人静:“哪间客房?” “随便哪一间!” “那好吧!” 方仙寻走至唐思礼面前,弯下腰,不怎么温柔地拽起他的衣领,唐思礼的心脏立马就提到了嗓子眼,瞳孔骤然缩。 还没等到他的心脏归位,人就已经被扔在了客房的软塌,彻底晕了过去。 闻人静过了三个弹指才追到屋子里,无奈的抚额:“要不让他先睡一觉,明早再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0 天色灰蒙蒙的,阴郁的乌云沉沉地压下来,闻人静将紫骝马拴在了吴家门前的大柏树下。 这回她倒是看见了吴四七,一个模样老实巴交c弯腰驼背的农夫,彼此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后,吴四七就拎着他的锄头离了家。 “仙姑!”吴六妹欢快地奉上粗糙的茶盏,“这是今年新采的薄荷茶。” 闻人静端过茶盏吹了吹茶面的浮沫,浅尝了一口后,开门见山道:“今日就贫道一人前来,吴娘子可否带贫道见宋郎君一面?” “这”吴六妹垂下眸,娇俏的模样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 “昨日柳老板已经来吴家过了文定,莫非娘子要等到过大礼的时候才让贫道见宋郎君吗?”闻人静将茶盏推到她收起,语气不容拒绝。 吴六妹知道利害关系后不敢再犹犹豫豫,咬咬牙答应道:“那那六妹现在就带仙姑去!” 宋子乔家距离吴家不远,上坡后一直往西走,中间就隔了两户人家。 吴六妹拍了拍掉漆的木门,大声喊道:“宋大哥你在家吗?我是吴六妹!” “咚咚咚!” 片刻后,一名身着青衫的男子上前拉开木门,男子眼窝深陷,面色憔悴,右手里攥着一块蓝色手帕,其上隐约有血痕。 他惶恐地看向闻人静。 “贫道是洛阳薄情馆的善真!”闻人静礼貌点头。 宋子乔惊疑了一瞬,捂嘴猛咳了两声,偏移身子让闻人静与吴六妹进门。 “啊!”宋子乔一开口就会忍不住一阵咳嗽,样子就和患了肺痨一般。 “宋郎君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近日又感染了风寒,唉!”吴六妹心疼地向闻人静解释。 宋子乔住的院子与吴家一半,闻人静粗略扫视了一圈,发现院落单调干净,有两棵刚长新叶的榆树,中间有一口井,靠近院墙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形的木头桩,看样子是用来强身健体的。 “啊——啊——”宋子乔客气地比划道,转身往厨房去。 “仙姑,宋郎君让你先坐,他去泡茶!”吴六妹又翻译道。 紧接着,她又朝闻人静使了个眼色,跟着宋子乔跑进厨房:“宋大哥,我帮你!” 闻人静落坐在院子一角四方案旁准备的草席上,她刚揽了揽衣袍,又心血来潮地趁着那二人无暇关注她,偷偷溜进了屋子里。 宋子乔的房间摆设很整齐,一张矮榻,一张案几,一尊已冷的香炉,一盏烛台,榻上的棉被折叠得如同豆腐块。 闻人静走出屋子转到堂屋后面,然后又从厨房门口经过,她看见两人还在厨房忙活,便又绕着院子走了一圈,靠近木头桩子时发现其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再来到其中一棵离院墙较近的榆树下,她又瞧见树下有凌乱的鞋印,土墙上也有鞋尖踢过的月牙痕迹。 土墙的高度不到一丈,最下面的鞋尖印记距离地面两尺左右。 “仙姑,茶来了!”吴六妹欣喜地唤道。 闻人静随即收敛了思绪回到案几旁。 —— 薄情馆里。 唐思礼晕晕乎乎地躺在榻上,头很沉,眼很花,全身上下瘫软无力,骨头缝里都仿佛在往外泛着酸水。 闻人翎坐在床沿,脸色严肃地捏着他的手腕把脉。 “如何?”方仙寻抱着茶盏坐在背靠窗棂的案桌旁,窗外天气不好,山雨欲来的风拂动着卷帘。 “脾胃虚弱受凉引发的高烧,我开个方子让大桥去药铺抓几服药!”闻人翎走到另一处书案,提笔在熟宣纸上写下了几行字,“唐郎君患的是病,方公子不必担心!” “我并没有担心,只是随口问问!”他端上茶杯浅尝了一口,“馆主直接把方子给我就好,我比大桥跑得快!” 闻人翎有几分惊讶,眸光灵动地望向他:“那就多谢方公子了!”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方仙寻盖上茶盏,洒脱道。 他从闻人翎手中接过医案,看了一眼后不自觉地蹙眉:“馆主的纸真是让在下不忍直视第二遍呀!” 闻人翎脸色一囧,捋了捋耳后的秀发:“让方公子见笑了,翎儿从家境贫寒,认识的字大部分都是由我那负心汉所教授,薄情馆开张以来,仙姑也教会我许多字!” “写字和认字有关系吗?”方仙寻将纸张折叠收好,懵懂地问。 闻人翎哑口无言:“” “字迹差和平时疏于练习有关!”他一本正经道,随即又挥了挥手,“罢了,在下先去抓药!” 闻人翎只感到一晃神,人已经蹿到了楼下店门口。 —— 上次在清河村,方仙寻说话太跳跃惹哭了吴六妹。 这次在清河村,闻人静询问宋子乔对吴六妹的意思时太直接,以至于宋子乔的拒绝让吴六妹伤心不已,她完全不再理会闻人静,直接撒腿先跑了。 闻人静:“” 宋子乔握着茶盏,愧疚地看向敞开的院门。 “宋郎君,既然你和吴娘子的关系并非贫道之前所以为的两情相悦,那贫道就不再叨扰您了!先行告辞!”闻人静起身道。 宋子乔用手帕捂着嘴,一阵迅疾的咳嗽似乎掺和着嗓子里的血丝,他周到地将闻人静送到门口,正欲关门时,闻人静回身用拂尘挡住了他的动作。 她望了一眼宋子乔扶着门的手,关心道:“宋郎君,贫道有一朋友略通医术,不如让她来为你诊治诊治?你这种程度的咳嗽可会让身子吃不消啊!” “啊——啊——”宋子乔慌张地摇头摆手,急切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方仙寻特别适合跑腿,买药回来的速度很快,唐思礼在蝴蝶和大桥的照顾下喝完一副药后身体状况已经好了许多,尽管他仍然较为虚弱地躺在床上。 方仙寻立在窗户门口,双眸深邃地望向远黛眉山,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春雨,为绵延江山染上一片朦胧薄纱。 “啊!”他叩了下床舷才成功引起方仙寻的注意。 “你怎么了?”方仙寻走近,撩开衣摆坐在他身旁。 “啊——啊——”唐思礼伸出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上画了几笔。 方仙寻开了窍:“你要纸笔?” 唐思礼使劲点头。 他把那沓纸搁在床边,手臂着力撑在床沿,姿势艰难地在纸上潦草写道:“我想见馆主!” “为何?”方仙寻疑惑道。 “我有重要的事要与她说!”唐思礼又写道。 “和我说一样!”方仙寻大言不惭道,为证明这个观点,他又补充了一句,“馆主的字很烂,你看不懂!” 唐思礼:“” “她不需要写字,我写字就行!”他着急地写道,脑袋忍不住有点晕。 方仙寻想想好像也是这个理:“那我去找她!” 他刚刚从床沿起身,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闻人静手里拎着一精致漂亮的雕花鸳鸯亮漆食盒。 “阿真!”方仙寻桃花眸自然而然流露出愉悦的情绪。 “阿方!”闻人静生硬地扯开嘴角笑了笑。 她把食盒放在案几上,从里面端出两盘甜点走向床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被方仙寻看见了些许肌肤,她莫名其妙地觉得方仙寻的眼神有点色眯眯。 闻人静手里有两盘甜点,一盘是“透花糍”,这是将上好糯米捣打成糍糕,夹入灵沙臛做馅,并巧妙地将这豆沙馅塑出花形,糍糕的糕体呈半透明状,于是豆沙的花形得以隐约透映出来,因此叫作“透花糍”注。 另一盘是“七彩花糕”,方仙寻就近端走了它:“谢谢!” 闻人静不便与他争执,将透花糍递到唐思礼面前,唐思礼坐正了身子,不明所以地接了过去。 “这是我在洛阳著名的飘香楼买的点心,你尝尝吧!” 唐思礼随便挑了一块,拿到嘴边细嚼慢咽,他习惯性地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方仙寻,可方仙寻如潇潇清竹立在窗前,边吃甜点边赏美景。 在柴房时光线不好,闻人静没能仔细观摩他的相貌,此刻细致一打量,唐思礼脸色苍白病态,在她的审美意识中,此人属于“不丑”的级别。 “唐郎君,吃饱之后你必须得详细告诉贫道,你为什么会在清河村,你在村里接触过什么人呢?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闻人静镇定地问道。 唐思礼的眸忽然闪烁着泪光,窗外的春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雨水敲打着桃花青瓦,在湖面惹出密密麻麻的觳纹,远山隐藏在薄雾雨帘之后,清新迤逦的烟雨美景随着雨云逐渐蔓延。 “这酝酿许久的雨总算降临尘世了!”方仙寻感慨道,雨打万物的清脆如同珠落玉盘在心尖萦绕。(注:上抄的百科知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1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落在音书阁的筒瓦之上,那人手中握着伞面描画了清新香莲的油纸伞,如谪仙般潇潇立于刚刚被洗尽污浊的凡尘。 雨水顺着伞面的伞骨滑落,为他的面容蒙上了一层天然的密纱,伞面微微向前倾斜,握伞那修长白皙的手成为夜色里最清晰的绚丽。 片刻后,他举着伞从屋顶翩然落下,收伞瞬间伞尖划过激起水花的青石板,一抹更大的水花在空中荡了一下,迷离之美如昙花一现,他人却已经闪入了音书阁的大堂,身上滴水不沾。 —— 翌日,柳湛派出八名音书阁的伙计护送为封三才准备的即将出发前往清河村吴家的聘礼,伙计里包括柳善c柳长。 柳湛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带头,伙计们挑着聘礼在他身后步行,刚出发没多久,一行队伍尚未离开这条街,薄情馆的闻人翎和方仙寻就骑着马追了上来。 “柳老板号称是洛阳第一媒,不如让我这区区无品媒一同随行,得个观摩学习的机会?”闻人翎刻板道,再冷嘲热讽c油腔滑调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总会欠很多火候。 就连方仙寻在她旁边听到这席话也感到有些刺耳,他无辜地皱着眉,身体力行地向闻人翎表现了何为“猪队友”这一定义。 他比柳湛先向闻人翎发难:“馆主,这话谁教你的?阿真吧?” 闻人翎的脸“歘”的就白了,垂眸撒谎道:“不不是!” 柳湛见闻人翎瞬间面如槁灰c目光呆滞,就知道她在撒谎,他的唇角微微上翘,噙着轻蔑可笑的意味。 音书阁和薄情馆对峙了一年多,柳湛之所以拿闻人翎没办法,其中原因就包括这一点! 除非闻人翎撒谎的内容有人授意,否则她就会是此时这副状态,总的来说,她是个不大会主动撒谎的人。因为闻人翎明白自己的这一尾巴很容易被人踩着,更容易被柳奸商利用,所以很多时候面对柳湛的问题,她就干脆沉默不语,将对方的唇枪舌剑统统化为绕指柔。 这话是闻人静教她的没错,可谁能想到被当众揭穿呢?而且还是被自己人揭穿,闻人翎无语又羞愤。 “馆主,你怎么突然脸色不好?”方仙寻一根筋地问道。 闻人静紧闭着唇,不再理他。 柳湛“呵呵”一笑,对方仙寻道:“方公子有所不知,闻人馆主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主儿,当然咯,如果有人手把手帮助她排练,那发挥肯定会不一样!正常情况下,她一旦撒谎,脸色会刹那苍白,目光也会无神游离!” “这么新奇?”方仙寻骑着马儿好奇地凑近闻人翎,歪着头仔仔细细地观察她的脸,这动作在旁人眼里可是非常的不规矩了。 闻人翎上一刻还苍白的脸这一刻反被他盯红了,白里透红的娇羞比抹的胭脂更好看。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避开方仙寻无礼的视线,又听见那人大方地对柳湛道:“没事儿,看久了一点就恢复了!” 闻人翎:“”此时,她的内心极度拒绝和方仙寻为伍。 柳湛也随之用挑逗的眼神看向闻人翎,脸上露出晦涩不明的笑意。 闻人翎可以给方仙寻看,因为她知道方仙寻就是朵奇葩,人家对她并没有坏心思。但柳湛就不一样了,柳湛奸诈可恶,而且还是要把她嫁给老富商做填房的仇人,这种人不配看她。 闻人翎紧咬着牙关,气呼呼地准备瞪回去,可当她做足准备工夫往柳湛的脸瞪过去时,看见的却是方仙寻的背影 方仙寻不知道何时已经上前替她挡住了柳湛令人厌恶的视线,闻人翎的心尖好像淌过一阵暖流,又好像暖绒的春风拂过,心上开出了一朵绮丽的花,比其他任何美景都更诗意盎然。 “柳老板,你可别对我们貌美如花的馆主有任何非分之想?在下跟随馆主就是为了避免你们音书阁的浊骨凡胎觊觎我家馆主的美貌!”方仙寻一本正经地对柳湛道。 柳湛听话只听关键字,尤其是从方仙寻口中讲出的话:“方公子,你骂谁浊骨凡胎啊?” 方仙寻赶紧知书达理地解释:“柳老板,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不是骂人,而是说的事实!你们音书阁的人长得都太普通了!除了你!” 柳湛憋在心口的那团闷气听见“除了你”仨字时终于释然,只要方仙寻没有骂他,一切都好说。 “所以说,柳老板,你这人实在是太不够意思!”方仙寻摇头道,“太气了!” “此话怎讲?”柳湛登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为了衬托自己的美貌,就只让相貌平平的人进音书阁当伙计,这不就是气吗?”方仙寻边感慨边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也难怪我这样沈腰潘鬓的美男子入不了你的眼!” 柳湛:“” “柳某没你想的那么多!”柳湛用鼻子不爽地哼了一声。 方仙寻眨眨眼,神秘地与柳湛靠得更近,不可思议地声问道:“莫非柳老板你有那方面的癖好?所以不敢招收好看的伙计?你让我去对面薄情馆的初衷是因为你怕你会爱上我吗?” 柳湛顿时想喷血,脸色就跟吃了屎一样臭。 “在下猜对啦?”方仙寻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风骚地撩了下头发,甚至特别善解人意地把嗓音压得更,“放心,在下虽然不好那一口,但也理解柳老板不分男女的爱美之心。” 柳湛勒住缰绳的手背布满青筋,偏偏这一刻,他的马也耍起了流氓,竟然和方仙寻胯下的马儿一见如故地缠绵了起来! “想不到物似主人型,柳老板的马对我的马也有非分之想!”方仙寻“啧啧”了两声,眼神意有所指地瞥向柳湛。 柳湛气得脸皮抽搐,内心无数次劝自己冷静c冷静定要冷静! 冷静良久之后,柳湛决定剑走偏锋,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故意用垂涎的眼神回应方仙寻。 方仙寻几不可查地轻咽了一下口水,错开他的眼神,僵硬地拽着马辔头,残忍地分开两匹痴缠的马儿,重新退回到闻人翎身边。 柳湛暂且掰回一局,霎那间神清气爽,痛快地舒下一口长气。 可惜,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方仙寻又骑着马“达达”的上前与他并行,而且还面露愧色地抱歉:“都是在下俊朗不凡的脸惹的祸!” 同时,他还伸手搭在柳湛的肩上,同情道:“刚刚冒失了,在下真的不介意你的特殊癖好!” 柳湛:“” 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2 良辰吉日里过大礼本应该要潇潇洒洒c喜乐自在,可有了方仙寻在身旁一路相随,柳湛心里只有火气,头上还笼罩着怨气,偏偏这惹人嫌的家伙还从来没有自知之明,武功也深不可测,这是打也打不过c骂也骂不过,而且他还要指望这货给他传报秘密消息c抢生意等等。 柳湛有种自己请的祖宗,跪着也得伺候好的无力之感。 一行人衣着喜庆,走哪儿都是引人注目的亮丽风景,及至中午,他们终于抵达了清河村吴家。 柳湛指挥伙计把聘礼都挑进堂屋,东西不多,大大共四个铜皮包角的红木箱,统统堆在了的堂屋中间,赖春花和吴六妹一脸愁苦地站在门边,脸上就像愁云密布的乌云,稍微一刺激就可能下一场酣畅淋漓的瓢泼大雨。 为了不被封三才找麻烦,赖春花是偷偷找上的薄情馆,虽然这事被柳湛知道,但封三才还蒙在鼓里。 以薄情馆在冰人界以一挑十的二愣子作风,封三才就算知道是薄情馆从中作梗也只会当作是冰人馆之间的私人恩怨或者薄情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并不会因此牵扯到赖春花和吴六妹。 平头百姓得罪不起村里恶霸也是人之常情。 闻人翎和方仙寻眼睁睁看着柳湛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却无能为力,吴六妹愤恨的眼神快要把闻人翎和方仙寻瞪成人串。 因为别人没有帮上自己的忙而怨恨好像也不知不觉地成为了人之常情,闻人翎被吴六妹瞪得眼神无处安放,只好把气撒在柳湛身上,直愣愣地盯着他。 方仙寻从来豁达,吴六妹的眼神对他根本造不成任何杀伤力,甚至他还不自知地冲娘子笑了笑,不是幸灾乐祸的笑,而是真的c发自内心的——打招呼。 吴六妹:“” 她认亏地撤走眼神,不再和方仙寻一般见识。 “吴娘子肯定是误会了我们与柳湛是一伙的,所以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俩!”闻人翎怕方仙寻心里会不舒服,贴心地解释道。 方仙寻转了转手中的剑:“是吗?我还以为吴娘子是在向我们示好呢!” “方公子,你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闻人翎苦笑。 柳湛从袖中取出礼书交与赖春花,嘱咐道:“这是封郎君的礼单,还请赖大娘子过目!” 赖春花伸出粗糙的大手从柳湛细皮嫩肉的手中接过礼书,木讷地点头:“多谢柳老板!” “闻人馆主,这大礼已过,我们也回去吧!”柳湛故意冲闻人翎喊道,让赖春花和吴六妹更加误会薄情馆和音书阁是穿同一条裤子的。 闻人翎淡淡地瞄了他一眼,随方仙寻一同走出堂屋,柳湛一行人紧随其后。 这时,吴家的院门被两名身着皂衣的衙役冲撞开,闻人静陪同着宋之素悠然进来,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被衙役双手反剪在背的封三才。 封三才大概是前一晚酒色伤身没睡醒,两眼还有点迷瞪瞪,身上的衣物也是胡乱套上去,领口豁出一大片不说,底下的衣摆也是参差不齐。 他被推搡进吴家院后才总算清新了几分,蓦然想起这天是他过大礼的日子,可过大礼这事他已经全权交由柳湛负责,现在宋之素把他也弄到这里来又是唱的哪一出? 封三才的长相特别对不起人,眼睛c塌鼻梁,猪葱鼻,招风耳,下颌外出有点地包天,他老鼠似的眼睛仿若发出精光,快准狠地盯着柳湛,深刻以为此人收了钱不好好办事还尽给他惹麻烦。 柳湛感受到他的视线后也很无奈,谨慎地拱手向宋之素询问道:“宋官媒,您这是干什么?” 宋官媒生无可恋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闻人静:“仙姑举报说柳老板你主持的这场婚事违反了《大周律法》中‘禁止买卖为婚’的条例!所以本官特带人前来搜查!” “呵!笑话!”柳湛冷笑道,“封三才委托在下送到吴家的聘礼都严格控制在律法所规定的限额内,柳某才不屑做那种知法犯法的勾当!” 闻人静声音一波三折地“哦”了一下,随后慢悠悠道:“既然柳老板如此言之凿凿,不如当即揭开木箱让宋官媒检查一番?” “检查就检查,谁怕谁!”柳湛气呼呼地收拢折扇,对着闻人静怒目而视,闻人静却欠揍地勾了下唇角。 宋之素麻木地招了招手,起先不分青红皂白就撞门的俩衙役和另外两个伙伴立刻奔进堂屋,暴力执法地掀开木箱。 其中一个衙役从木箱里搜出一精致的檀木方盒,其上祥云勾勒,盒盖中央镌刻着五福纹,他打开盒盖,当即呼吸一紧,慌忙跑至宋之素面前。 “禀报宋官媒,在封三才的聘礼中发现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宋之素额角不自觉地滑下一粒冷汗,闻人静和柳湛的心脏不约而同地“咯噔”了一下。 以为尽在掌控中的闻人翎暗喜:善真姐姐出手真是大方!这下就落实了封三才与柳湛买卖为婚的罪名! 方仙寻则自信地抱剑枕胸:果然还是我厉害!原来我拿的是夜明珠啊! 出乎意料的夜明珠让闻人静当场晕过去的心都有了,昨晚她在书房交代方仙寻将案上的两匹苏州绫罗和玉镯悄悄塞进封三才的聘礼中,可却没想到他竟然拿了夜明珠! 闻人静心疼的同时唯有悲叹:下次玩过的东西一定要记得归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宋官媒,老妇和女并不知道此事呀!求官媒大人宽恕!”赖春花和吴六妹“刷”的一下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 闻人静放下心疼的情绪,义正言辞地添油加醋道:“宋官媒,律法当中规定禁止买卖为婚,寻常人家婚姻嫁娶,聘礼绢布不得超过五十匹,且夫家也不准接受陪门之财!如今赖大娘子和吴娘子声称对此并不知情,不知道封郎君可有话解释!” 封三才完全不理解当前事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跪否认道:“宋官媒,我一介布衣,哪里会有夜明珠这样的稀罕玩意?这绝对不是我放进去的啊!” 柳湛握扇的手心里满是汗,他再次拱手对宋之素道:“宋官媒,这件案子疑点重重!第一,别说封郎君不会有夜明珠,就算有他也不可能把这宝贝当作聘礼送给吴家呀?第二,这夜明珠行迹可疑,仙姑又是如何得知封郎君的聘礼于法不合?” 柳湛果然心思敏捷且老奸巨猾,三两下就把皮球提给了闻人静,暗指闻人静要么栽赃诬陷要么与贼人勾搭成奸转移赃物。 闻人翎紧张得捏了一把汗。 “这两点确实可疑!”宋之素抬手擦了擦汗,头疼地看向闻人静。 闻人静面上镇定自若,内心已经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方仙寻骂了个外焦里嫩。 她破罐破摔地从宋之素身旁走到封三才面前,一把将其从地面拎起来:“封郎君年岁不了吧?” “额虚岁二十二了!”封三才不懂她想干什么,老实回答道。 闻人静看着他的脸和眼角里还卡着的眼屎,带有几分审视地点了点头。 “宋官媒,封郎君二十又二,相貌不算端正,他为了避免娶不到娘子,或者避免今后妻子的娘家反悔,以致被无妄之罪告上公堂,所以才在聘礼中多添些物什以堵住娘家的嘴,让两家人绑在同一条条例上,这也不是不可能呀?”闻人静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再看吴娘子,虽然她蒙着面纱,可双眸如漓水泱泱,不难猜测其花容之色。封郎君当初敲定吴娘子必是将其美貌窥得一二吧?” “仙姑强词夺理未免太过分,你若是无法正面回答柳某提出的疑点,不妨你我二人去府尹衙门对质?”柳湛咄咄逼人道。 “贫道可不是强词夺理!”闻人静转身看向柳湛,同样剑拔弩张道,“那夜明珠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只是赝品呢?但贫道遥遥望了一眼,从那成色和光泽来看,就算是赝品,它所值的价格也足以让你们这‘买卖为婚’的罪名落实。” 闻人静的意思很明显,不管是真是假,反正这东西是从封三才的聘礼里找到的,吴家既然不知情,那柳湛和封三才绝对脱不了关系,就算真闹到衙门去,到底谁吃亏也不一定。 老好人宋之素见柳湛那白脸快要被气得快七窍生烟,赶紧出来调和道:“仙姑,不如你先回答柳老板的问题,你是如何知道夜明珠在聘礼中呢?” “回宋官媒,”闻人静恭敬地现编道,“贫道并不清楚这聘礼中有夜明珠,只是贫道对柳老板急着过文定与聘礼一事感到蹊跷,又从清河村的村民那里了解了封郎君的品行,所以才妄自推测,没想到真让贫道给猜对了!” “你”柳湛“啪”的一下打开折扇,这回真气得七窍生烟了。 闻人翎终于松了一口气,而一旁的方仙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已经移步到吴家院外耳不听为净了。 “等等!既然买卖为婚违法,为何平安乡的曹里正又能买娘子为妾?”封三才不平地质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3 事实证明,猪队友哪里都存在! 柳湛看不过去地一边扇风一边勉为其难道:“妾与妻不同,《大周律例》中明文规定‘妾通买卖’,但妻子必须明媒正娶!” “那那我纳吴娘子为妾,这事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封三才自以为两全其美,实则蠢钝如猪道。 闻人静不以为然嗤笑一声:“封郎君未免太天真,没有妻又如何能纳妾?” 封三才想了想,谨慎大胆地反问道:“那若是我有妻呢?” 宋之素c闻人静和柳湛皆浑身一颤,柳湛不仅身子颤,还胃疼! 宋之素不解问道:“封郎君,你说你有妻?可本官的官衙可并未记载在案呀!” “回官媒大人,人的妻是三年前在临潼娶的,夫妻感情不和,前年只身来了洛阳投奔叔伯,才在这的清河村扎了根。”封三才闷闷道。 柳湛重心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被柳长柳善扶住才不至于跌倒在地上。 突然冒出的这一茬让闻人静始料未及,一贯喜欢玩聪明的她一时有点懵,倒是书呆子宋之素在关键时候靠谱。 “封郎君,你的户籍档案中可是写明的‘并未娶妻’,若是临潼县县令失察,你也难辞其咎!若并非县令失察,那你的户籍证明莫非是假冒?” “人不敢,人不敢!”封三才这才知晓玩出火了,赶紧又圆场道,“人没睡醒糊涂了,胡言乱语之处望宋官媒海涵。” “这事可轮不得你呈口舌之快,本官会亲自派人去临潼县查证!若你老家真有妻子,本官必当数罪并罚!一是隐瞒户籍之罪,二是重婚之罪!若你老家没有妻子,则以买卖成婚处理!”宋之素条分缕析道,“来人!暂且将封三才收监!夜明珠的真假,本官将带回官衙定夺,而封三才与吴六妹的婚事就此作废!” 闻人静没想到自个儿运气这么好,轻轻松松地又解决了一桩不对称的婚事,柳湛虽然气不过,可以“和稀泥”为己任的宋之素念在他不知情的份上并没有处置他,也算是逢凶化吉。 —— 日暮,薄情馆书房。 “阿方,为何不拿这两匹布和玉镯,偏偏要拿我的夜明珠去充数?”闻人静尽力抑制住快要冲破天灵盖的怒气,心平气和地指着案上的玉镯盒和两匹苏绣道。 方仙寻无辜地看了一眼案上的东西:“布匹不易拿,而且与我的气质不符合,至于夜明珠在下随手拿的木椟,一不心拿错了!” 闻人静:“” 滚滚滚滚滚! “阿真,以后你的东西就不要再乱放,你要是不乱放,我也不会拿错!”方仙寻认真道,眸中闪着真诚的光。 闻人静真的很想让他滚,尽管这会破坏她的高冷形象,她好不容易把那“滚”字挤到了嗓子眼,却又被方仙寻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阿真,那夜明珠到底是真是假?宋官媒怎么说?” 闻人静心虚地垂眸望了一眼袍袖,夜明珠正乖乖的躺在里面呢。 “宋官媒说他还需要请工部的朋友帮忙鉴定,目前还不知道!夜明珠也暂时放在官衙了!”闻人静撒谎不脸红道。 “甭管真假,你为何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呢?”方仙寻好奇地追问。 闻人静:“在洛阳黑市买的,卖家不识货,所以让我捡了个宝!” “阿真的眼光真是独到!”方仙寻竖起大拇指,“若阿真没有其他事需要交代,那我就先出去了!” 说罢,他欲转身离开。 “且慢!”闻人静拽住了他的胳膊,方仙寻回头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澄澈c温柔,还有几分说不上来的酥麻之感。 “你从洛阳去长安需要多少时日?来回一日够吗?”她问道。 方仙寻:“阿真,你想累死我啊!” “算了,暂且不需要你去!贫道有其他的事情交待与你!”闻人静又反悔地摆摆手。 “什么事?” “明日再与你说,你先下去吧!”闻人静搪塞道,放他离开书房。 她绕回书案后坐下,拿出两张写满字的笺纸和一张画像,这些全由唐思礼所书,画像上的女子也出自他手。可她现在并不能在毫无证据支撑的情况下判断他所言句句属实,如果他所书的内容是实情,可能还会牵扯到一起要案。 今上迁都之后在洛阳有一次市籍清册重造,时间刚好与唐思礼到清河县相吻合,若是他在清河县的户籍是造假,那平安乡里正以及所有接触过这份户籍的户部官员都有可能受贿瞒天过海。 今上迁都之前的户籍在西都长安有存档,再加上唐思礼承认是长安万年县人士,只要闻人静派人去长安户部请求调档应该就可以核实。 可关键是,长安户部那群有事吃闲饭没事喝茶的老古董不一定好说话,她不能暴露身份,宋之素的芝麻官头衔也压不到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宋之素签一份公文,由薄情馆的人拿着公文去长安找官媒颜如玉,她那里应该也有齐全的长安户籍可派谁去呢?真是愁死个人吖! 另一厢,音书阁。 柳湛这回真真被闻人静和猪队友气得半死,回来之后茶饭不吃,把自个儿关进卧房里大发脾气,不值钱的东西通通被他砸了个早死早超生。 气撒完了,人也累得差不多了,他瘫软地坐在坐塌上,目光无神地看着满地碎片。 “咚咚咚。”柳善心翼翼地敲门,他听见里面没动静后又鼓起勇气推开了房门。 柳善将一碗热羹放在柳湛背靠的案桌上,安慰地出主意道:“大郎,这事宋官媒没有追究就是相信你的意思,你也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另外,你若真的那么生气,不如让沈大郎来洛阳帮你报仇?” 沈恕是他的“竹马竹马”,两人同在苏州长大,沈恕曾经是长安唯一的特级一品媒,前年因为犯了些事儿被褫夺了特级一品媒的品牌,降为了一品媒。后来他回到了苏州,去年努力干活又重新获得了特级一品媒的品牌。 一听到“沈恕”的名字,柳湛更火大,他更没心情吃热羹了,起身追着柳善屁股后面踹:“他是特级一品媒,我又不是,让他来洛阳看我笑话吗?” “哎呀呀,大郎你别踹我别踹我!”柳善边躲边慌张解释,“今年年底,你一定可以拿到特级一品媒的品牌,再说了,你和沈大郎的三年之约今年到期,他不管怎样也会来一趟洛阳呀!” 柳湛脑子里“哄”了一下,这才想起他们俩竹马间还有“三年之约”这档破事!如果去年没有薄情馆从中作梗,他现在已经是特级一品媒了,如今却要以比沈恕低一级的姿态和他比试,柳湛心痛难耐的同时对薄情馆的怨恨又加了一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4 薄情馆才把音书阁手里的亲事搅黄了,馆内的人个顶个跟过年似的,脸上笑容满面,氛围喜气洋洋,就连厨娘的心情也很不错,自发做了好几样糕点放在正堂,给在正堂穷开心的他们品尝。 就连长期闲在后院的方仙寻也循着香气飘到了大堂,并且他还特别没型没款没心没肺地越过众人直接侧躺在了糕点旁的坐塌,右手微屈的手指撑着太阳穴,姿势很潇洒,态度很气人,一个人占据了长条案的一面,还把一馆之主的闻人翎挤到了边上。 大桥和蝴蝶喜鹊以及一向柔顺的闻人翎都无语地俯视着他,可他丝毫没有在乎别人的目光,伸出左手,修长又骨节分明的美手悬了半天,最后挑拣了一块水晶龙凤糕拿到嘴边品尝。 “阿真呢?怎么没看见她?”他仿似纡尊降贵地抬眼从众人脸上扫过。 “善真姐姐一大早就出门了,大概是去宋官媒的官衙了!”闻人翎轻声细语地回答,眸光熠熠时唇角抿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方仙寻细嚼慢咽地问道:“她是去拿回夜明珠吗?” “这善真姐姐并没有交代!”闻人翎拢了拢耳后的秀发,垂眼道。 “可夜明珠不在官衙,我昨晚已经去看过了!”方仙寻拿出一条锦帕擦了擦手,完全没有意识到夜潜官衙有何问题。 “你昨晚偷偷去了官衙?”闻人翎惊道。 然而,方仙寻却并没有回答她,因为他的目光敏锐地觉察到有人进店里了。 “倏”的一下,原本侧躺蜷腿姿态慵懒的方仙寻已经站在了店门口,方才进店的客人也已经风驰电掣般被他赶出去了 “你长得这么丑,不准进薄情馆,你会拉低我们店选择客人的品味,到对面音书阁去!他们老板对客人长相没要求。”他气呼呼地冲客人道。 客人大概四十来岁,他确实长得很丑,朝天鼻歪嘴巴,而且还瞎了一只眼,但他浑身绫罗绸缎,一看就是有钱的暴发户呀! “你你你”暴发户气急败坏地指着方仙寻。 方仙寻故意提了提膝盖,摆出欲踢他的架势,那人脸上横肉一抖,一溜烟地躲进了对面音书阁。 喜鹊看着这一幕不由地眨眨眼:“我没看错吧?刚才咱们店是进来了一个客人?然后又被方公子赶出去了?” 桥不敢置信:“虽然你眼瞎,但我目光清明呀,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哎呦!” 桥抱着刚因出言不逊被喜鹊狠狠踹了一下的腿,委屈地望着闻人翎,闻人翎则不解地与大桥和蝴蝶面面相觑。 “方公子,你为何把那位客人赶出去?”闻人翎走近问道,此刻她还有点懵,不大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幕。 方仙寻倒也诚实,蹙眉道:“他长得太丑了,万一进来吓到其他客人怎么办?” “其c其他客人?”闻人翎苦笑地确定,脸皮情不自禁地气得抽搐了两下。 大桥细心地注意到闻人翎面色微愠,立即呛声道:“方公子,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呢?薄情馆哪儿还有其他客人呀?” 方仙寻怔了一下,如春风拂面般走向大桥,大桥身上莫名其妙地开始窜鸡皮疙瘩。 “别担心,客人会有的!”他友好地拍了拍大桥的肩膀安慰道,旋即擦身而过。 众人:“” 方仙寻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里的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前所未有地在正堂坐镇,而且还美其名曰“看店”。 他端正地坐在摆满糕点的案桌后,抬眸定睛看向喜鹊道:“蝴蝶,你去泡杯茶来!” 喜鹊傲娇地站在一尊金灿灿的送子观音后面,爱理不理地一动不动,她又不是蝴蝶! 而蝴蝶正拿着抹布擦拭“吉祥如意”算盘,她看了方仙寻一眼,然后继续埋头干手里的活,反正方仙寻又没看她。 方仙寻纳闷了:“” “喜鹊c蝴蝶你俩一同去泡茶!”闻人翎解围道,她也坐在了案桌后,微微羞赧地与方仙寻并肩。 “是!馆主!”喜鹊和蝴蝶立刻听话地走向厨房。 上茶之后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一位穿着双翻领藏青色衣袍,头戴“乌羊毛”毡帽的胡人走进了薄情馆。 闻人翎尚未反应过来,喜鹊和桥害怕方仙寻又坏事,赶紧三步并两步蹿到客人跟前,一人拽着一条胳膊,殷勤地问东问西,脸上就像笑烂了的桃花。 这胡人不知道是听不大懂官话还是怎么的,看着模样有点傻傻懵懵的,面对眼前这一男一女花枝乱颤的笑容,他眨了眨眼,用带有严重口音的官话问:“这里是做媒的吗?” “是是是是是!”两人狂点头。 此刻,方仙寻负手冲到了胡人面前,眉尖一挑:“胡人?” 胡人:“嗯哼?” “对面去!”方仙寻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如风拂过喜鹊和桥的脸庞,恍若眨眼之间,方仙寻又回到了他们面前,胡人却不见了。 “方公子,刚刚那胡人呢?”喜鹊尖着嗓子道,惊讶得差点变声。 “送对面去了!”方仙寻不以为然地斜睨了她一眼。 “你眼瞎吗?”桥也暂时同仇敌忾地怼了喜鹊一句,旋即他又搓了两下被喜鹊掐得肉疼的手臂,“哎哟”了一声。 “这次不会也因为长相问题吧?”喜鹊气呼呼地又把桥推到了一边,挡在方仙寻面前叉腰质问。 桥见喜鹊鼓着肉包子脸真生气了,立刻从侧面抱住她往后挪,顺带安慰:“消消气消消气!你一介女流打不过他!” “咚”的一声闷响,喜鹊用手肘狠狠地捅了下桥羸弱的胸膛,怒目瞪道,“你朝我耳朵吹什么气啊?” 她紧接着又抬手挠了挠耳朵,气鼓鼓地声嘟囔:“痒得慌!” 桥委屈:“” 方仙寻被喜鹊的火气吓了一跳,那个胡人高鼻深目,确实忒好看,长相还蛮入他的眼,但是!他清了清嗓子回答道:“他是胡人,我们薄情馆可以接待胡人的生意吗?汉人和胡人可以通婚吗?” 桥和喜鹊大眼瞪眼:“” 这时,闻人翎款款从案桌后绕了出来,看戏看懵了的蝴蝶和大桥紧跟了上去。 “可以!”她认真地回答道,“大周律法并不反对族际婚,我朝不正大力推动和亲政策吗?所谓‘成万里之婚,冀定四方之业’注” 她话未说完,方仙寻便潇洒转身,拂袖往后院去:“是吗?那我记错了!” 待他从正堂消失,喜鹊又忍不住吐槽:“他这算什么意思?认错这样轻描淡写?” 闻人翎没有在意喜鹊的话,她的视线转而移到了对面音书阁,冥思的神情有几分忧郁。 相比薄情馆欢天喜地后的集体无语,对面音书阁的氛围一直很低落,虽然伙计们都分工明确没有闲着,有的出去接洽生意,有的留在店里打扫卫生招呼客人。然而,留在店里的伙计大多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被方仙寻赶来的两个客人由伶牙俐齿的柳心心照顾着。 方仙寻在屋顶铺了一张花团锦簇的锦布,悠闲地侧躺在上面晒太阳,目光落在音书阁门前时情不自禁地自夸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我为柳老板介绍了两单生意过去,他应该会高兴一点了吧?我真是为他人着想的大好人呀!” 注:成万里之婚。冀定四方之业——宋。宋敏求《唐大诏令集》卷四十二《公主。封宁国公主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5 瘟神闻人静到官衙让宋之素签下公文,接着又向他讨教一些《大周律例》中具体的成婚条例和较为刁钻的说媒技巧。 申时下三刻,闻人静回到薄情馆,经过一路上的深思熟虑,她语重心长地把宋之素的文书交给了老实的大桥,并且让喜鹊为他准备了快马,务必早去早回。 目送大桥转入街道拐角,其他的线索也得一步一步跟进,闻人静头疼地回到书房,她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从腰间取出两包用方纸折叠的物什,两只手心翼翼地依次展开后放在桌面上,其中一包是她从宋子乔卧房的香炉里用刀刮出来的部分香料,另外一包是香炉旁边的药粉——她偷偷匀走了一些。 闻人静的鼻尖凑近粉末谨慎地嗅了嗅,这香料是冷的,除非狗鼻子否则根本闻不出异样的气味儿。于是,她合上门窗,在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点燃了那些粉末。 粉末不多,但依旧可以倔强得撑一盏茶的工夫。 烟雾疏淡,熟悉的香气丝丝缕缕地窜入鼻中,闻人静盘坐在熏炉之后,鼻翼轻轻翕动了两下,眉头微皱,脸上显出气愤和厌恶等复杂情绪,搁在膝盖上的手已然捏成了粉拳。 这熟悉的香味儿把她的记忆轻飘飘地拽回到过去,那座宫殿雕栏玉砌,只是那天人少得有些反常,宫殿里飘着意味不明的香气,横梁上薄纱翻飞,越走近越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愈加明显,男子浑厚的喘息和女子娇滴滴的哼吟混合交错地冲进她的耳蜗,“锵啷”一声香炉被打翻,红色衣裙翻卷着怒气离开了那个地方 香汗从闻人静的额头沁出,顺着脸颊滴滴滑落,她呼吸有些急促地睁开双眸,面上晕染出两抹红霞。 “你怎么在这儿?进错房间了?”闻人静愣怔道,被面前熄灭她熏炉的方仙寻吓得不轻。 方仙寻重新盖上熏炉,捻了捻指尖上不心沾到的灰烬,随意散漫道:“阿真,原来你也好这一口哇!” “哪哪一口?”闻人静有点懵,从袖中抽出香巾擦了擦额上的汗。 “你点的不是吗?”方仙寻嗅了嗅指尖,确定上面没有了不干净的东西,又从闻人静手中拿过擦汗的香巾,聊胜于无地擦拭指腹,“还有你面前的五石散,功效加倍!” 闻人静愣了愣,随即耐心求教道:“贫道之前并没有用过五石散,阿方你又如何知道这药粉是五石散?” 方仙寻注视着她,桃花眸中波光盈盈,嘴角露出轻轻的笑意,大方地解释道:“五石散的配方主要是钟乳c硫磺c白石英c紫石英和赤石,服下之后会全身燥热,并且还有迷惑人心的效果,此后必须长期服用冷食c用冷水沐浴才可缓解身上的不适,所以这款药物也被称为‘寒食散’,也有不少名人雅士把它当做床帏情趣之迷情散服用,阿真你” 他的眼神忽而好奇,其中还夹杂了一丝隐晦的调情。 闻人静立即明白了他脑子里可能浮现的肮脏污秽,端正了姿态冷声回应:“阿方懂得挺多,用得不少吧?” “哪里哪里!”方仙寻摆摆手,客气道,“懂得多乃是因为在下博学多才c勤学好问,至于用?在下沐浴必用温水,五石散这玩意不适合我!” “” 闻人静起身推开窗扉,橘黄色的蛋黄缓缓堕入遥远的谢娘眉中,渲染出一片潋滟妖娆的晚霞。 她眺望着夕阳美景,面容沉静道:“阿方,你说现在哪种人才会用五石散?” “富贵闲人!”方仙寻并肩站在她身边,“朝廷禁用五石散,这玩意儿不便宜,普通人家也用不了,服用太多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寻常人家日日干农活,强壮有力的体魄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哦?”闻人静再次陷入关于宋子乔身份的沉思。 待夕阳完全收起残余的霞光,她回过神来时,方仙寻已经离开了房间。 她转身回到打坐的蒲团,忽然意识到少了什么东西,抬手摸了摸腰间,又翻来覆去搜寻衣袖,最终确认是方仙寻把她那条香巾给顺走了! 繁星如瀑,悬在九天之上,闻人静握着细毫毛笔在印有暗花的笺纸上写下了几列字,她惯常写卫夫人簪花楷,字体娟秀婉丽,笔锋轻盈娴雅。据说卫夫人师承钟繇,还是书圣王羲之的启蒙老师。 闻人静仔仔细细地算了笔账,她惊恐地发觉自己的老本身家快要挥霍干净了,为了薄情馆今后的日常开销,她决定先把夜明珠给当掉,然后再回郡主府偷点自己的东西悄悄拿去卖,应该还可以支撑个一年半载。 “善真姐姐!”闻人翎敲了敲门走进。 她纠结再三后才为难地说出了方仙寻白日里赶客的事情,然后又比较扭捏地质疑道:“善真姐姐,方公子不会是柳湛的人吧?” “应该不会!”闻人静打消了她的顾虑,“以阿方的性格,你说的这些事情他不是干不出来,或许他还以为他是好意呢?” 闻人翎联想到方仙寻的奇葩,觉得闻人静说得不无道理,便释然地吐出一口气:“不是就好,方公子的脾气实在让人猜不透!” 音书阁这天的生意确实不怎么样,柳湛的脾气和心情严重影响了音书阁的正常运转,就好像外面天气挺好,太阳也挺灿烂,可进到音书阁后就有一股山雨欲来的隐约压抑感。当然,柳老板对此并没有注意,他的脾气还在继续闹着。 这一天之内最让他生气的就是被薄情馆赶过来的那两个客人,他们有着共同而简单的目的——休妻! 柳湛的音书阁向来是以喜结良缘为主,斩断情丝这种勾当只有薄情馆才干得出来,柳湛义不容辞地推了这两笔生意,还满脸皮笑肉不笑c好言相劝地撺掇他们去宋官媒那里评理。 送走了两个棒槌之后,柳湛越想越不对劲,能把这种生意推到他头上来的除了方仙寻,他实在琢磨不出第二个薄情馆二货。 出于对之前闻人翎那笔暧昧不明生意的念念不忘,柳湛深感有必要再把方仙寻约出来好好聊一聊,详细告知他抢生意的手段步骤,与他里应外合c双剑合璧。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柳湛走进书房推开临街的那扇窗户,今晚的月光不怎么皎洁,月前飘着朦胧的轻纱。然而,柳湛并未抬头注意,他将一绿釉玉瓷净瓶搁在窗台,还在里面插上了一枝桃花。 这是继上次柳意被闻人静整治得七荤八素c上吐下泻以后,柳湛和方仙寻约定的新联络方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6 可惜,方仙寻没能及时看见他召唤的信号 翌日一大早,尚在做梦的方公子就被暴力道姑给从床上拎了起来,他挥出去的拳头在距离闻人静的右脸还剩一寸的位置稳稳收住。 “阿真?”方仙寻瞬间清醒,他缩回手,撩了下垂至胸前的那缕秀发,“你这么早找我有何贵干?莫非是进错了房间?” 闻人静收敛起上一刻差点被揍的惊慌,一粒细汗顺着脸颊轻轻滑下:“当然不是,阿方,贫道想让你陪同去办一件事!” “何事?”方仙寻眼睛一亮,开始撩锦被下床。 “咳咳,”闻人静赶紧起来背过身子,用身体力行的方式告诉他什么叫“非礼勿视”。 “至于何事,你我去了就知晓了!”闻人静先故意卖了个关子。 方仙寻三下五除二换上了一袭雪白缎子袍,袍袖银丝滚边,低调奢华。 他将佩剑别在腰间,顺手将冠带和长发撩至身后,一切熟悉完毕后才悠悠道:“阿真,我们走吧!” 两人神神秘秘地从薄情馆后门离开,由桥驾驶马车,车声辘辘如水前往坊门,此时晨光熹微,清早的空气清新中透着几丝凉意,方仙寻从头至尾都未曾注意到对面音书阁窗台上那枝的桃花。 方仙寻本来想问闻人静去哪儿以及干什么,可闻人静因为不想和他唠嗑,刚上马车就很有自知之明地闭眸静坐,方仙寻无聊地挠了挠眉毛,干脆坐到她旁边,抚着下颌认真端详起闻人静的脸。 闻人静本来就是个半罐子水平的道姑,六根清净这种境界与她八竿子至少有六竿子打不着,她可以很清晰地体会到方仙寻扑落在她脸上的气息。尽管她已经很刻意地舒展双眉,压制情绪,可心脏依旧控制不住地乱跳。 方仙寻情不自禁地鼓起一边脸颊,模样帅中带萌,想到:肚子有点饿,一会儿下马车得先买个胡麻饼充饥。 辰时过,马车平稳地停在了黑市门口。 按照老规矩,闻人静下马车后嘱咐桥在门口等候,让方仙寻与她一同进黑市,可她一偏头,方仙寻就不见了,囫囵转了个身也没瞧见他人。 “人呢?”她迷糊地看向桥。 桥则习惯使然地往吃食摊铺望去,然后指了指闻人静身后。 闻人静朝后看去,撞进她眼帘的却是一块大饼,扑鼻而来的香气刺激得她的味蕾开始不由自主地分泌唾液,至于责怪方仙寻“不听吩咐”的话,完全混着口水咽了下去。 “阿真,给你!”方仙寻笑道,“这里开市蛮早,可是龙蛇混杂,三教九流都在此处扎堆,实在太不符合我的气质,我就不陪你进去了,你自个儿去吧!” 闻人静咬下的那口胡麻饼差点因为他这话吃不下去了,她之所以临时起意叫上方仙寻就是因为觉得不能让这货老是赖在薄情馆白吃白喝,必须得干点正事,除了外出跑腿和陪同外出跑腿以外,她实在想不出其他他能干的活儿。 眼见闻人静脸色几变,方仙寻看似正经地脸上却嘿嘿一笑:“逗你的!虽然这里太肮脏,但在下能够出淤泥而不染,舍命陪阿真也无所谓!” “真是谢谢你了!”闻人静苦笑了一瞬,使劲咬下几口面饼,领着他走进黑市。 方仙寻说得没错,这里确实龙蛇混杂,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许多从天南地北来的流民大多聚集在此谋生,黑市另行一套江湖规矩,除非闹出很大的动静以致惊动了上面的人,否则官府也是任其自生自灭c极少过问。故而,黑道与白道在此多年来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世道从来不是非黑即白,黑市便是洛阳城典型的灰色地带,黑白的配比在黑市不同的区域比例不同,有的地方可能白一点,有的地方可能比炭还黑。 方仙寻刚随她踏入黑市的牌楼,就在脸上系了一块香巾,呃就是昨晚他从闻人静房间顺走的那块。 闻人静一开始以为他是怕地痞流氓觊觎他的天姿国色,但多走了十几步后,她这鼻子才迟钝地嗅出微弱的酸臭味儿。 因为官府不怎么过问插手黑市的事情,自然而然的,黑市的很多排水设施和布局结构即便出现问题也没人会主动管,反正在茅厕待久了也就不觉得臭了。 “若是阿真你早告诉在下咱们这趟是去黑市,在下便可以多准备一条香巾!”方仙寻道。 闻人静腹诽:“脸呢?” 紧接着,她转身进入一间店铺,店铺门口挂着个大大的灰色布幡,其上写着个黑色的“当”! “老板,这颗珠子您看看可以值多少钱?”闻人静从袖中摸出一檀木方盒递给柜台后的老板。 这柜台差不多齐人高,其上有槛栏,只留有一口的拱门供货钱交易。闻人静是这间当铺的熟客了,因为她的东西都过于招摇,只有在黑市典当才会最安全,不容易被武思慎的细作抓到把柄。 这位钱老板的典当铺能在黑市经营多年,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口风严谨,绝对不会泄露客人的隐私,当然客人被坑的几率也很大,老板一般会在楞头青身上狠狠地宰一笔,楞头青一旦货钱两讫后后悔想赖账加价,可是会被老板的护院把腿打断的哦,甚至被打死也没人管。 反正敢在黑市做交易的,靠的都是胆识! 闻人静最开始就是个楞头青,她对钱没什么概念,后来被宋之素点出才知道上了当。她当然不可能被打残甚至打死,她在受骗后差点把钱老板的当铺给砸了,几个护院也被她揍得直接滚回了老家。这黑市的当铺不止他一家,其中的门道也是多种多样,最后毕竟双方都不想把事情闹大,她和钱老板才能心平气和地将这笔账轻轻揭过,各自退让一步。 再后来,闻人静就成为了这里的常客,从楞头青进化为老狐狸。 “仙姑,不瞒你说,你这珠子,价值连城呀!”钱老板一手举着琉璃镜片,一手反复摩挲着夜明珠,“的这店恐怕拿不出多少钱,而且这东西放在的这里也不好转出手呀!” 钱老板年过五十,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人家都说胖子皱纹少,可钱老板的脸偏偏皱得跟包子似的,看来黑市确实不好混。 “咦?阿真,你这夜明珠什么时候拿回来的?”方仙寻凑近她身边问道。 可闻人静完全没有理会他,看着钱老板佯装出来的不怎么好看的楚楚可怜,她也叹了口气,为难道:“唉,若不是贫道缺钱,也不会走到典当夜明珠这一步!钱老板,你慧眼识珠,自然也看出来这珠子价值不菲,而且很可能是从宫里流出来的。不如” 闻人静杏眸中神色一闪,嘴角扬起促狭的笑容:“不如,钱老板你看这样如何?贫道将这珠子以二十两金典当于你,而你负责帮我引见此地最德高望重的牙婆如何?” 钱老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瓠瓜皮牵扯起来的笑容有些局促,但胖乎乎的手还是很老实地将夜明珠收入囊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7 方仙寻见闻人静不怎么理会他,便自觉地退出了当铺,双手抱胸倚在门口的黑漆柱乖乖等候,他抬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望向天边温柔如水的太阳。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闻人静与钱老板愉快地达成合作,两人一前一后从当铺走出。 “阿真,这下去哪儿呀?”方仙寻与闻人静并肩走着,伸手拽了拽她的道袍。 闻人静轻轻掩口,在方仙寻耳边细声道:“去人贩子那儿!” 方仙寻囧着眉,眼神有几分懵懂,语气却很老练地劝道:“你还要买伙计吗?黑市的奴隶虽然价格便宜,但是质量不一定好!他们大多没有出身户籍,是纯碎的黑户!” “有的可能不是没有,而是被人夺走了!”闻人静冲他使了个自信的眼色,方仙寻被她的笑眸晃了下眼睛,如同突然而至的光落进眼中。 不过,闻人静根本没注意到他眼神的细微变化,而此人的下半边脸又被香巾遮掩,就算红成了灯笼也没人瞧得见。 “等会儿我们见到牙婆后,你就随便找个理由离开”她用握着拂尘的左手拉扯着方仙寻的衣袖,右手半掩口凑近他耳边娓娓道来。 方仙寻有些神思恍惚,他虽然一直在点头,但只听进去了几个关键字——“账簿”c“户籍”c“偷看”。 在黑市行人的眼里,一个道姑和一个蒙面郎君公然在街上你侬我侬地调情,虽然看上去有失体统,不过黑市百姓都对此喜闻乐见不做批判。 钱老板在前引路,众人穿过大弄堂之后,他将二人领到了一间货栈,货栈很大却没有招牌,这算低调中的低调了。 钱老板向一位身材瘦削的看门奴说了几句话,并在他手里塞了几枚铜钱,那看门奴长得有几分猥琐,眼睛不住地往方仙寻和闻人静身上瞄。 看在钱老板这大块敲门砖的面子上,看门奴这一关过得很顺利,他朝着他们一拱手,笑出一口豁牙,说话有些漏风:“仨(三)份(位)请在此方(稍)等便(片)刻,休()的去通泡(报)大娘子!” 闻人静体面而拘谨地点头微笑,目送看门奴转身一溜烟跑走的背影。 他们运气还算不错,一声清亮的呼唤从身后响起,这可能会让闻人静省一点钱。 “仙姑,果然是你们!奴家还以为认错人了呢!”周娘子快步走向闻人静,她的身后跟了一个身材略显臃肿的管家婆和一个身穿蓝布短打的精壮护院。 周娘子笑颜如花,身上的对襟外袍和襦裙虽然有些陈旧,但色彩艳丽斑斓,看来她死了夫君后心情很愉快。 “周娘子?你怎么会在这儿?”闻人静疑惑道,同时心生一计。 “家里想买两个年轻勤快的丫鬟,奶娘说黑市的价格很便宜,所以就特地来瞧一瞧!仙姑,你来这里莫非也是” “薄情馆最近生意好了不少,人手不大够!”闻人静讪笑地瞎说道,她望了一眼周娘子身后的两个人,“周娘子可是第一次来这里?” 周娘子:“奴家的确是第一次来,但奶娘来过好几次了,买回去的家丁丫鬟都很便宜,不过有两个丫鬟毛手毛脚让奴家不是很满意,便将她们送给了亲戚,这次奴家亲自前来挑选。” “如果周娘子信得过贫道,不如让贫道帮你评估如何?”闻人静道。 “这”周娘子有一丝犹豫。 这时,收了闻人静一颗硕大夜明珠的钱老板怕被反悔,赶紧有眼力劲儿地上前帮腔道:“这位娘子有所不知,娘子上次买的人之所以不如意是因为上当了,和你们做交易的是不是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 周娘子顺势看向老妇人,老妇人佂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那就对了,这奴隶也分三六九等,那老男人手里的人最多是三等货色,但田娘子可是这货栈的老板,她手里的奴隶可都是一等货!而且有的前去周旋,定能让娘子以三等奴的价格买到一等奴!” 钱老板说得周娘子心花怒放。 她看了看闻人静,向钱老板示好道:“不知钱老板可否捎带上我们主仆三人去见田娘子?” “不可不可!的若是一次性带多人前往,田娘子会不高兴,价格或许就压不下来!”钱老板叹气道。 这招对周娘子很受用,她用请求的眼神看向闻人静:“那奴家又得麻烦仙姑了!” “举手之劳,周娘子不用客气!”闻人静不禁颔首偷笑。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那位看门奴随着一位衣着打扮看似要上档次些的男子前来,男子穿着棕色斜襟长衫,有几分文弱书生的模样,可他抱拳时手腕结实有力,应该也是一个练家子。 “在下田大头,钱老板c仙姑以及这位郎君请随我来!”男子彻底忽略了周娘子主仆三人,应自恭请闻人静等人与他一道走。 闻人静临走时朝周娘子意会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跟随在田大头身后。 薄情馆从开馆至今,做的都是亏本生意,但这一笔对于闻人静来说肯定是亏得最多的。然而,她转念一想,只要夜明珠没有白花就是好事,反正那东西在她手里也不能当饭吃,出去典当也典当不出多高的价钱,就像钱老板说的,那东西不好转手。 闻人静的夜明珠最大的用处就是溜须拍马,奉承上头人,钱老板在黑市里谋生存,需要巴结的自然是黑市中某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三人老实地跟在田大头后面,七转八拐之下就从青天白日走进了暗无天日,方仙寻不仅头晕眼花,无处不在的恶臭气息还让他特别想吐,他紧紧闭着唇,没空讲话,一旁的闻人静则一手扶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捏着鼻子。 洛阳的黑市街道已经让她大开眼界,可她没想到在黑市中竟然还存在更加腌臜之地,头顶的草棚足以遮天蔽日,廊下还悬挂着无数麻布挡帘,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乞儿和遍地污秽,各种臭味穿插混合,浑浊的气息让人不想睁开眼。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听见鞭笞和火烙的噼里啪啦动静以及不分男女的痛苦哀嚎。 钱老板虽然捂着鼻子,可仍然在尽职尽责地替他们讲解:“二位,见田娘子可确实不容易,你们受委屈了!这块地儿主要是用来惩罚那些偷跑的奴和卖走之后不听话被送回来的奴,你们大可捂住耳朵捏住鼻子埋头往前走,穿过这片院子就快到田娘子的地儿了!” 闻人静懒得听他尖细的嗓音,充耳不闻地跟着田大头,这田娘子此举一定是故意的! 众人穿过改良后的肮脏宅院,眼前立即豁然开朗,连空气也清新了不少,再顺着外院墙走了一刻钟来到了另一处别致优雅的院。 此院布置风雅,阁楼暖帘飞扬,流水叮咚绕过回廊,葡萄藤架下还悬着一竹制秋千。 方仙寻一把取下面上的香巾,大口地深呼吸:“真憋死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8 “诸位请!”田大头恭敬地躬身抬手,他站在了门扉一侧。 这里是八角阁楼的第二层,和谐幽静的情景与之前那一遭简直云泥之别,这墙内嵌有花香,阳光倾洒进窗棂便满室生香,怡人心脾。 胖滚滚的钱老板率先挤进门里,闻人静和方仙寻紧随其后,田娘子客气地随手一指便给他们赐了三方软垫。 这别苑风格雅致,品味不俗,方仙寻之前幻想田娘子应该也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所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嘛! 然而,居然见面不如闻名,田娘子的长相非常普通,如果脸上不堆砌那么多脂粉螺黛,可能还不会如此吓人。 闻人静在见到田娘子时,油然而生的落差感也让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同时她还要顾及身旁这事儿精的感受,安慰性地捏了下他的胳膊,给他顺顺毛。 方仙寻的心思蓦地偏了:阿真这是喜欢我? 钱老板和那位田娘子的关系果然不错,一个心广体胖面若瓠瓜,一个衣着华丽脸若花猫,钱老板屁股根本坐不住,忍不住当着俩活人的面也要凑上去与田娘子唠贴心话,两人的声音虽然,可闻人静与方仙寻都是有武功傍身的人,随随便便就把他俩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钱老板确实很会来事,不过三言两语就逗得田娘子“咯咯”直笑。 这时,奴婢奉上茶来,方仙寻闻到茶香就自动屏蔽了那些干扰的声音与人,他悠悠然揭开青花茶盅的茶盖,吹了吹琉璃色茶面的浮沫,慢慢品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一名身着灰色短打的女子从门口走进,径自站在了田娘子身边。 “两位不知是想要还是女奴?对模样c年龄c性格方面可有具体要求?”田娘子这才提起正事,轻轻推开了满面春风的钱老板。 钱老板自觉地坐在了一旁。 “贫道想要两名女奴,模样别太寒碜,年龄十三至十六岁均可,性格无所谓,重要的是心思细腻干活勤快,伶牙俐齿能哄主人开心是最好不过了!”闻人静循循道来。 “那挑选事宜就让女田妞儿带二位去可好?” 田娘子话音刚落,方仙寻就被呛得喷出一口茶水。 他拿起香巾擦拭嘴角,望了一眼田妞儿后迅速别开眼看向闻人静,闻人静莫名其妙地盯着他:就算人家姑娘人不如名,痣上有毛,一点也不“甜”,长得是丑了一些,可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 “这位娘子,你我又见面了!”方仙寻望着闻人静对田妞儿道。 真是太尴尬,闻人静抚额转过脸不想看他。 田妞儿的手指捏成拳头,正在竭力压抑火气。 “田妞儿,你和这位公子之前见过面?”田娘子划拉着手里的茶盖,仰头询问道。 “在朋来茶楼有过一面之缘!”田妞儿闷闷地回答。 “哦?”田娘子随口道,“看来方公子记性不差!” “主要是田娘子长得太有特点,想记不住都难!”方仙寻唉声叹气道,客气地瞄了一眼田娘子,速速收回眼神定睛看向闻人静,谁让田娘子的长相也不怎么美好呢? 田娘子喝茶的动作一顿,脸上笑容即刻收敛,她拢了拢膝盖上的长裙:“奴家向来童叟无欺,你二位又是老熟人介绍,奴家自然得给钱老板三分薄面,五百文如何?” “没问题!”闻人静抿笑回应。 田娘子随即扬手招来田妞儿:“你带二位客人去挑人!” —— 田妞儿目不斜视地在前面带路,步伐迅疾,显然很不待见闻人静和方仙寻。 “田娘子,请问那些奴是不是不在这间别院?他们是在哪儿呀?”闻人静一面欣赏风景,一面随口打听道。 “仙姑随的去就好,其他不必多问,这里是家母的居所,那些奴自然不会在此!其他事情的并不方便回答,还请仙姑见谅!”田妞儿直接回绝了闻人静接下来可能会问的问题。 闻人静换了一只手握住拂尘,另一只手拽住了方仙寻的衣袖,煞有介事地摇了两下。 方仙寻懵懵地看着被闻人静拽的衣袖,心里甜丝丝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勾了勾。 闻人静发觉他没反应,又偏头看向他,皱眉使了个眼色的同时又加大了手中的力道,方仙寻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他还有任务在身。 “哎哟!”他假意痛苦地唤了一声。 田妞儿极度不耐烦地转过身,却看到方仙寻扑倒在闻人静身上,把她撞到了墙边:“” 闻人静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演技,就被逼退到空花墙,后脑勺被磕得一声闷响,隐约的火苗在她心尖上乱蹿,她咬牙一动不动,任由方仙寻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捂着自己肚子,该死的脑袋竟还装柔弱地枕在她怀里。 闻人静:“” “田娘子,请问茅厕在哪儿,在下想出恭。”他纠结着双眉,盯着人家稍微耐看的脖颈。 田妞儿瘪嘴指了指茅厕的方向,方仙寻便在晃眼间带起一阵风,消失在她眼前。 闻人静总算站直了身体,理了理头顶的莲花冠和道袍衣襟,挥了下拂尘严肃道:“田娘子见笑了!” 方仙寻可怕的轻功让田妞儿浑身打了个冷战,她哆嗦道:“没事,仙姑是在这里等方公子还是?” 闻人静:“不用,一会儿劳烦钱老板带他出去便可!贫道还是想尽快挑人!” 这座院不大,以方仙寻出神入化的轻功找一个的书房完全没有问题。 方仙寻动了动脑筋,别苑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八角阁楼,以田娘子招摇的性格和打扮,书房估计也在阁楼上。 他轻轻掠过枝丫,闪身上了三楼,一帆风顺地摸进了书房。 田娘子的书房很整齐素雅,比她的脸好看很多,方仙寻半蹲在矮书架前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一摞账簿,账簿太多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他揉着太阳穴仔细回想闻人静的吩咐,然后按照日期编号找出了需要的那卷蓝帛书,嘴里不停念叨“唐五c唐六”,手中飞速展开。 很快,他利落齐整地拓下那两页纸,把那一摞账簿重新放回原处。 门口忽然响起轻盈的脚步声,方仙寻不紧不慢地跃上了房梁,只见田娘子独自一人进了书房,手里还拿着一黄色信封。 田娘子丝毫没有觉察到房梁上的动静,她娴熟地从格子架上取下一黑檀木锦盒,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把信封搁了进去。 方仙寻注意到黑檀木锦盒里有许多类似的信封。 随后,田娘子打着哈欠懒懒地出了书房。 钱老板估计这时应该已经离开了别苑,方仙寻偷偷跟在田娘子身后,随她潜进卧室 没了方仙寻作陪,田妞儿要比之前健谈许多,闻人静旁敲侧击地问了问这些奴隶的来历,田妞儿的回答很隐晦,并不排除故意逼良为奴c违法买卖的行径,但正因为黑市的不合规矩,奴隶的价格才如此便宜,田娘子的生意才能越做越大。 闻人静随田妞儿来到另外一处相对凋敝的院子,满目的枯草没人修理,前院一派惨淡之气。这次出来招呼他们的是另一个长得骚里骚气的老妇人,老妇人衣着艳俗,袒胸露乳,广袖翩翩,她想要走路带风,可惜身材笨拙飞不起来,走在前面时显眼的大屁股让她的姿势宛若一只鸭子。 闻人静垂目思忖道:看来她就是唐思礼口中的“鸭妈妈”了,相貌和他描画的所差无几。 “这两个丫头分别是李迎和张梅,若是仙姑满意,我们就签下买婢券如何?”田妞儿指着最机灵的两个丫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9 二十多个模样比较端正的丫鬟被“鸭妈妈”赶进正屋排成两行,个个穿着粗布衣裳,头上捆着布条,后脖子处插着一根草标。 闻人静放下茶盏,端着拂尘挨个认真审视:“田娘子,这些丫鬟的名字可是真名?” 她的言外之意是这些丫鬟是否黑户?或者是曾经的良民? 田妞儿摸了摸痦子上的须,意会道:“这是自然,一等奴的奴籍统统为真!” “那有没有精通诗文的丫鬟?”闻人静看完一圈回到田妞儿身边。 田妞儿迟疑了一下:“有,不过那是二等丫鬟!而且没有奴籍!” 闻人静轻轻笑了笑,明白了二等奴应该大部分是被拐卖的良人,良民户籍要么被押在了田娘子那里,要么已经被销毁,而三等奴就是模样品相不怎么好的贱民,其中既包括有奴籍的人也包括黑户。 “既然如此,那贫道就要刚刚那俩丫头吧!”闻人静点出那两个田妞儿推荐的丫鬟。 “好!”田妞儿高兴地拍手唤来了文房四宝。 方仙寻过处无声,他不费吹灰之力便飘到了田娘子的卧榻之前,凝神屏息c动作轻柔地取下了她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可一双美手也免不了蹭了些厚厚的脂粉。 为了方便省事,田娘子脖子上的那把钥匙可以打开所有装信封的黑檀木匣子,这也为专程偷东西的方仙寻提供了方便。 方仙寻虽然平时拖沓懒散,有时仿若扶不起的烂泥,可如果闻人静见到他此时的状态,定会感叹他风驰电掣的搜寻速度,虽然这速度比不上他那迅疾如风的轻功,可也是令人相当目瞪口呆的迅速了,他不过用了半个时辰便从浩瀚如烟的信封中找出了需要的两封。 找到想要的东西后,他再次站在了田娘子的卧榻之前,田娘子此时是侧卧的睡姿,她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摸着脖子,浅浅的呼噜声有节奏地释放。 方仙寻倒“嘶”了一口气,想到蹭上手的脂粉,他嫌弃地在衣袍上擦了擦。 虽然这样的姿势不太能顺利把钥匙绳套上田娘子的脖子,可方仙寻还是扎了个马步,举着钥匙绳有条不紊地从头顶慢慢往下移动。 “大娘子,午饭已经备好,需要现在端进来吗?” 丫鬟的请示和“咚咚”的敲门声惊醒了田娘子,她蹙了下眉睁开眼,似乎有一缕风从面前拂过,吹散了她眼里的迷瞪。 田娘子揉了揉眼睛,起身时无意识地把卡在鼻子处的钥匙戴进脖子,朗声道:“进来吧!” 又成为了“梁上君子”的方仙寻郁闷地捏了捏鼻梁,他好像只有等田娘子用过午饭才能离开了。 满桌的菜香偏偏勾起了他胃里的馋虫,方仙寻捋了捋从鬓边垂到胸前的那缕头发,在腰间摸出一锭金子,飞速地扔在了卧房门外。 “大娘子,这里有一锭金子!”丫鬟跨出门槛惊疑道,没有田娘子的吩咐她不敢弯腰去捡。 田娘子“咦”了一声也走了出去,当她疑惑地拾起金子放进衣袖后回到方案前,双眉更是拧成了一股绳,扁了扁嘴:“这烤鸡是不是少了一条腿啊?” “唔?”丫鬟木讷地摇摇头。 方仙寻顺走鸡腿后从敞开的窗户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去。 —— 货栈门口,周娘子主仆三人与钱老板坐在树下歇息。 “钱老板,为何仙姑他们还没出来呀?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周娘子忧心忡忡道。 钱老板喝了一口那守门奴端上的劣质茶,摸了摸些微磕手的脸颊:“周娘子放心,田娘子不会为难他们。” 他话音刚落,闻人静便领着刚买的俩丫鬟从货栈大门走出。 “仙姑的眼光果然独到,这俩丫头看着就机灵!”周娘子掩嘴轻轻笑着,笑了片刻才想起正事,招呼来奶妈以三等奴的价格交换了俩奴婢。 及至周娘子离开,钱老板也被她打发走,闻人静心事重重地望向货栈大门,她眉尖轻蹙,薄唇紧抿着,目光中的担忧呼之欲出。她倒不是担心方仙寻的人身安全,而是担心他找不到东西,担心他三心二意被其他事物吸引,担心他害她在这里苦等还一无所获 当闻人静在心里默默细数方仙寻可能会出的差错时,方仙寻正从货栈的偏门飘逸地向她走来,他摘下面上的香巾惊喜道:“想不到阿真你还在等我!” 闻人静猛然记起在清河村弃他而去的事情,颇为尴尬地避开他的眼神,用食指尖拂了下鼻子:“东西都拿到了吗?” “拿到了!” “那我们走吧!”闻人静率先转身离开。 方仙寻一个箭步向前便与她并肩而行。 两人在黑市简单解决了一顿午饭,并给桥打包了一碗面疙瘩汤。 回程的马车里,闻人静掩口轻咳了两声,并朝方仙寻伸出手心,这个动作算是常识了吧,意思就是让方仙寻把东西给她。 谁料,方仙寻完全凭直觉地左手牵过她的手,并凑近到闻人静身边,右手拍着她的后背:“阿真,你这是感染风寒了吗?怎么还咳嗽了?” 闻人静:“” “东西!”她仿若被噎了一口痰,强调道。 “哦!”方仙寻这会儿才恍然大悟,“你明说不就好了吗?” 闻人静赶紧把手从他手心抽出:“拿来我看看!” 这时,方仙寻才从怀里摸出两页纸和一道信封交给闻人静。 闻人静先把信封放到一边,细看那两页纸:“这是从账簿上拓下来的?那信封里装的是唐郎君的户籍咯?” “那倒不是,我并没有找到户籍!”方仙寻回答得很洒脱。 闻人静被他哽了一下,果然不出差错就不是方仙寻了! “那信封里装的是什么?”她问。 “我觉得另一件有用的东西!”方仙寻轻声回道,他眸中带笑,眼神坚定。 —— 柳湛在风月酒肆从拂晓等到黄昏,派柳善去打听了无数次,好不容易打听到他回到了薄情馆,但他却仍然迟迟未赴约。 终于在明月初升,瓦肆间炊烟袅袅时,方仙寻循着他的玉露茶香径自从二楼雅间的窗外落在了柳湛对面。 柳湛惊诧了一瞬,要知道他差点就收拾茶具走人了。 “方公子为何今日这么晚才赴约?莫非是怕被吉祥物发现?”苦等一天的柳湛已是满腹怨气,说话的语气也免不了有点不阴不阳。 方仙寻先摆足了架势,慢悠悠地饮下一口茶,当那口熨帖的茶水在胸腔内顺流直下,使得他身心通畅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阿湛,你这是在吃醋吗?” 柳湛送茶入口的手一顿:“阿阿湛?” “我可是给你带来了好消息呀!”方仙寻没有在意柳湛脸上的难堪,微微一笑道,“阿湛,上次那生意我已经帮你夺过来了!” 听到方仙寻如是说,柳湛也便不去追究称呼的问题了,立即眉开眼笑地和方仙寻煮茶赏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0 月上中天,一道黑影迅速潜进巍峨庄严的郡主府,白日亏了一颗夜明珠的闻人静已经等不及要动用藏在闺房里的私房钱。 她轻车熟路地摸进院落,完美避开了值夜的守卫,身轻如燕地掠过树梢花草,如夜风轻拂惹出一片窸窣躁动的虫鸣,闻人静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闺房门口。 她警惕地环视三周,确定无人发现才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双侧门扉。 屋子里的陈列摆设四年以来完全没有变化,幽蓝的夜里似乎还有跳跃的飞尘,闻人静太熟悉这儿的环境,尽管视线不怎么明朗,可她还是能够熟练轻盈地绕过“渔樵耕读”四联屏风,走向床榻。 “是谁?”低沉磁性的男声喝道。 闻人静的身躯骤然一紧,鼻子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嗅到空气里流连着的龙涎香气,这说明该死的武思慎居然又在她房间里蹭睡! 她的床尾放置有一张的矮榻,以前是望月或者奶娘夜里伺候她时睡觉的地儿。自从她离开郡主府以后,武思慎又让人搬了一张胡床搁在格栅之外c屏风之后,不要脸地住了下来,矮榻和胡床都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的所有物。 闻人静顿时体会到身后有劲风袭来,来人身影迅捷,出招狠厉,她飞快地转身挡招,与他纠缠在一起。 “你到底是谁?老实交代!”武思慎恐吓道,一心二用的招式也没有半分迟缓,他屈指成爪伸向闻人静的玉颈,“这里是郡主府,你跑不出去的!” 闻人静向后仰避开他的爪子,挥手拨开他的胳膊,呼吸凝成一线,踢腿勾住他的腿,本想扳倒他,无奈力气不够只好作罢,转而收回腿改为脚踹。 武思慎旋身向侧面躲开,他径直跳上四方案,脚尖踢开案上的整套茶具,茶壶茶杯统统朝闻人静砸来,闻人静一面谨慎地避开那些瓷器,一面从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刺向武思慎。 茶壶茶杯在地上开了花,清脆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府中巡逻的守卫,幢幢的火影和人影不断逼近,闻人静不便久留,她必须得尽快摆脱武思慎,否则一会儿被逮着就更麻烦了,到时候一年的躲藏就全是白费心机。 “你逃不了了!”武思慎冷笑道,出手欲摘掉闻人静的面纱。 闻人静转身时手中的匕首反手刺向武思慎,在他眼前虚晃了一招,然后飞快地跳上窗台,她这一趟什么东西也没偷着,离开时也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武思慎紧随其后制止,两人在窗前又过了十几招,武思慎突发奇想地使出一招下流的断子绝孙腿,闻人静霎时瞳孔骤缩紧张得没能及时躲开,吃痛地捱了一脚。 “咦?女的?”武思慎咂摸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双手的攻势更是不厌其烦往闻人静脸上招呼,誓要揭下她的面纱。 闻人静此刻已经恼羞成怒,耳边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让她更加心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去伸手扯掉了武思慎的腰带。 估计正得意的武思慎并没有预料到面前这娘子会使用比他还下流的招数,的惊疑后本能地后退,闻人静见此招奏效,紧接着甩出那条腰带勾住武思慎的脖子,她蓦然重拾信心,决定这趟不能白跑。 武思慎的腰带是金缕玉带,有质感有硬度,他握住腰带中间,不过瞬息就连人带腰带被拉到闻人静跟前,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武思慎心头涌上奇异的感觉,他直勾勾地望着闻人静的双眸,眼里有几许惊喜。 “蓉儿?” 他的声音很,好像只张了嘴没出声,闻人静完全没跟他客气,直接伸手摸到了他裤腰带的位置,然后一用力 武思慎呼吸一窒:“” 闻人静前脚刚跳窗离开,守卫们就冲了进来,一个二个傻愣愣地望着窗前明月下的武思慎,他脖子上狼狈地套着金缕玉带,双手提着裤子,棱角分明的脸上怒不可遏。 武思慎:“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哦哦哦哦哦!”领头的两个守卫没头没脑地赶紧折返出门,命令郡主府的侍卫即刻严加搜寻。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闻人静轻松摆脱掉侍卫,越过高大的院墙一路踩着月光回去。 果然“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她一度以为今晚很可能血本无归,即便最通常的计划也是偷几件首饰拿到黑市去典当,可现在她偷走了武思慎的钱袋,连典当的步骤都省了,反正金子上又没刻名字。 如果不是金缕玉带太贵重不好出手,闻人静也有过顺走它的念头。 郡主府的侍卫搜了一夜,次日清晨,他们在闻人静闺房的窗台下捡到了武思慎的裤腰带和一刺绣精美的空钱袋。 由于此事影响不好,说出去还总容易被人误会有香艳颜色,武思慎便一方面下令不许手下人提起,把这事压下来,另一方面还加重了郡主府的防卫兵马。 —— 方仙寻不辱使命地完成了柳湛交待的任务,柳湛觉得不可思议,一度向他请教如何抢到 这笔生意。 可方仙寻似乎并不觉得有何好炫耀的,交谈中只谦虚地摆摆手:“智慧使然,阿湛大可不必如此崇拜。” 几次三番后,柳湛总能被他拐弯抹角地偏离主题后又精确无误的自夸气到打嗝,不得已放弃了“请教”的想法,转而与他约定第二日谈生意。 柳湛为了掩人耳目果然是煞费苦心,他与方仙寻相约的地点乃是洛阳最有名的秦楼楚馆——铜驼巷的春心苑。 “掩人耳目”主要是为了掩薄情馆中女子的耳目,良家女子一般都不会踏足青楼这种地儿,而薄情馆的男子则消费不起铜驼巷的美娇娘。 午后未时三刻,方仙寻身姿潇洒地迈进了春心苑的大门,院门口的娘子好不容易见到如此貌美的郎君,众娘子们赶紧一拥而上,各种香巾罗帕往他身上脸上一个劲儿地招呼。 方仙寻一手抬至腹前,另一只手负在身后,虽然端着架势却还是被这些他眼中的庸脂俗粉弄得有几分毛躁,腰带前轻握的拳头很想揍人。 可君子礼仪让他充其量只能绷紧面颊,生硬地扯出一丝微笑,目下无尘地穿过围着他的娘子们。 明明在他的身后还跟有一个五官端正的郎君,可那郎君好似透明一样完全被冷落,亦步亦趋地跟在方仙寻身后,乖巧如同书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1 当方仙寻完全抽离开青楼女子,将她们置于身后的一瞬,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刹那间奔上二楼,楼下招呼他的娘子们面面相觑时一阵恍然。 那位跟着方仙寻进来的郎君趁着娘子们还没回过神注意到他,赶紧也一溜烟地跟上,风风火火地到了二楼。 春心苑院子里满是雕栏玉柱,琐窗朱户帘幕飞扬,廊下檐前悬挂这各色各样的流苏灯笼,空中栈道纵横交错,碧瓦红楼中莺歌燕语充斥其间。 待那位郎君及时跑到他的身边,方仙寻才正式引着他找寻前一日与柳湛约好的房间,他东拐西拐上上下下不知道走了多少冤枉路,推错多少扇门才在门扉打开的刹那看到柳湛如痴如醉的脸。 身后的郎君总算释然地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在他们俩找对柳湛的房间之前,方仙寻每次推门而入,撞破人家艳事后不以为然就算了,偶尔还会辛辣地点评人家“不行”之类,身后郎君不仅要跟着跑上跑下地活受罪还要负责替他鞠躬点头道歉善后,次次都让他脸皮火辣辣地好像被刮掉一层皮。 方仙寻和那位郎君前脚刚进春心苑,女扮男装贴着八字胡的闻人静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衣,也潇洒倜傥地跨进了春心苑的大门。 学着文人雅士附庸风雅的模样,她也装腔作势地在早春时节就拿出了骚里骚气的白色折扇,其上题着“无为闲人”四个大字,笔力遒劲刚强,笔锋自在飘逸,这字不知出自谁的手笔,反正是路过巷口的地摊时随便买的。 “哎呀,郎君生得好生俊俏,喜欢哪种娘子,奴家的模样可让郎君欢喜?”一个身穿绯色衣裙的女子眼角刚瞅见闻人静进门,整个人已然如饿狼扑食般挂在了闻人静身上。 她这一扑,其他娘子也争先恐后地拥上来,长长的手绢带着苏合香的气息往闻人静的脸上捣腾。 大概是在道观待的三年太清心寡欲,让她如今对俗世红尘中的烟火脂粉尤其抵触。 “走开!”她不客气地推开包围她的美女,目不斜视地快步上前攀着金楠木扶手轻快跃上木梯,三步并两步蹿到了二楼。 “哼,田舍奴!”娘子们觑着闻人静飒爽利落的身手,揉着被推开时不心撞到的那块细皮嫩肉,骂骂咧咧道。 闻人静傲娇地朝那群娘子翻了个白眼,继续顺着复道楼梯来到了柳湛的房间隔壁,这是她今早命桥悄悄过来订下的房间。 在进门之前,她留心张望了一番方仙寻的身影,却看见他还在找不到东南西北地乱窜,明明平时能说会道,这会儿居然不知道让漂亮娘子在前领路? 闻人静揉了揉太阳穴,糟心地别开眼,兀自推门闪进房内。 她从黑市钱老板那里得知,春心苑的每间房都有偷窥的圆孔,知道的客人们对此心照不宣,有的在干私事时会把它堵住,有的则顺其自然。 闻人静依照钱老板的提示,站在与柳湛房间共用的那堵墙之前,想了想才抬手心翼翼地取下了那副香艳的美人出浴图,那卷画轴背后差不多一人高的位置刚好有一个圆孔。 她凑近圆孔,看见柳湛正由俩轻纱披肩的娘子伺候着一面饮酒吃糕点,一面欣赏座前娘子弹琵琶,脸上露出意得志满的神情。 伺候他的两个娘子长得颇为娇俏,柳眉凤眼,红唇皓齿,她们的衣着皆格外稀少,大片春光裸露在外面,仅有一层薄纱欲盖弥彰地引诱着嫖客。另一位弹琵琶的娘子由于背对着她,所以她没法看清面貌。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后,方仙寻与那位郎君才姗姗来迟地推开了隔壁门扉。 柳湛如痴如醉的脸蓦地惊醒,恢复了正人君子的道貌岸然,他颔首理了理衣襟,摸了摸左脸颊的那颗痣,仰头冲方仙寻笑道:“阿寻你来了!” 随即他立刻起身,恭敬地朝方仙寻带来的那位玉面郎君拱手深深一福:“想必这位就是阿寻口中的唐思礼唐郎君吧?” 唐思礼紧走两步上前与方仙寻并肩,腼腆地笑了笑。 柳湛登时有点纳闷,可见唐思礼衣冠楚楚,举手投足不失书香门第的风范,他的那缕疑心便只在心中浮浮沉沉,直到方仙寻开口才把他的疑虑彻底击散。 “阿湛,在下把唐郎君带来了,你可以把这三位娘子请出去吗?”他匆匆扫过三位娘子的面貌,发现仍然是庸脂俗粉那流,便拂袖不客气道,并尽力不再把目光放在她们身上。 琵琶声此时戛然而止,三位娘子楚楚可怜地盯着柳湛,气氛一时尴尬,伺候喝酒的那位娘子干脆从坐垫起身,大胆地挽住柳湛的胳膊娇嗔道:“柳老板,是我们姐妹刚刚伺候得不够好,所以你才要赶我们走吗?”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柳湛赶紧安抚。 这时,方仙寻冷不丁地道出心里话:“是你们长得太庸俗又没气质,无关其他!” 柳湛c唐思礼c三位娘子:“” 说罢,他又我行我素地绕过众人走到窗前,推开窗棂深呼吸:“还是外面的气味儿清新,屋里太油腻了!” 柳湛抱歉地看了一眼三位娘子,只有忍痛依依不舍地挥手让她们离开。 隔壁的闻人静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幸好没被他们发现。 柳湛礼貌地先请唐思礼入了座,而一向散漫的方仙寻却倚在窗台吹风,他冠冕堂皇地说要屋里那些油腻浓重的女人香气散干净才会回到案前。 柳湛与他话不投机半句多,只能先由着他的性子,反正方仙寻只是个介绍生意的中间人。从另一方面讲,他挺希望方仙寻不要打扰他谈生意。 然而,这次柳湛遇难了,刚开始他以为唐思礼是内向羞涩,待他一个劲儿地找话题聊了五句有余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唐思礼是个哑巴! 柳湛几不可查地调整了好几次呼吸才能继续保持着表面上大尾巴狼慈眉善目的笑意,而能让他没有单方面撕破脸的原因一是唐思礼衣着得体c举止有礼,他推测唐思礼的出身定然不会落魄;二是他等待着方仙寻解释,或者充当翻译,好在他和唐思礼之间顺利搭起合作的桥梁。 闻人静本来很感激方仙寻赶走那三位娘子,没了女子的聒噪声和琵琶声捣乱,她能更好地偷窥偷听,可现在方仙寻迟迟不进入状态又让她心里好似憋了一团火,要不是死对头柳湛在,她真想冲过去暴揍他一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2 “这春心苑的布局太有问题了!转来转去都一个样,害我头晕眼花不说,还瞥见了那么多辣眼睛的东西!实在是有辱圣贤!”方仙寻漫不经心道,像是为刚才进门前的乱窜找借口。 他从窗台下来,走至唐思礼身旁的秋香色坐垫盘腿而坐,自斟自饮了一口,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墙上的洞,那差点暴露了她的眼神让闻人静心里一阵发毛。 “阿寻,唐郎君的事,你可以和我好生说说吗?”柳湛竭力保持着适度的微笑。 方仙寻放下白玉酒杯:“阿湛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吗?唐郎君无非就是看上廖氏银器坊廖升廖老板的女儿廖娘子,你帮唐郎君去提亲,尽力撮合就行了!” “阿寻,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你总得向我多介绍介绍唐郎君的情况,到时候我去拜访廖老板也不至于太难堪呀!”柳湛顿了顿,谨慎地瞄了一眼唐思礼,清了清嗓子挑明道,“比如唐郎君是否有隐疾之类” “隐疾?”方仙寻眨巴着眼看向唐思礼,认真地对柳湛道,“没有。” 柳湛:“” “阿寻,你确定?唐郎君果然没有其他残疾?”柳湛闷闷不乐地问道。 唐思礼颇有些自惭形秽地低下头。 “阿湛,你是想说唐郎君是哑巴吗?”方仙寻终于开窍道,可眼神中也流露出对柳湛“明知故问”的不解,“这不很明显吗?你现在才发现吗?” 柳湛捏着酒杯的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他继续和气道:“可如果唐郎君是哑巴,那这桩婚事成功的机会可能不会太大!毕竟廖氏银器坊在洛阳也有名气,而廖娘子又是廖老板的独生女。” “阿湛,你是不行吗?”方仙寻试探地问道,并且还自以为通情达理地劝他,“没事,不行的话,这单生意我再想办法还给薄情馆就是!” 不提“薄情馆”不要紧,一提“薄情馆”,柳湛就气得肝儿疼,他直接联想到闻人翎当初拿这单生意和他谈判分明就是不安好心,难怪后来方仙寻能轻易夺得这笔买卖,因为薄情馆不愿意做唐思礼的生意,他们不过的无品媒,根本没有能力让一个哑巴娶到银器坊的千金! 为了面子,更为了年底能评上“特级一品媒”,柳湛咬牙点头:“当然行!天下还没有我柳湛不敢说的媒。你们等着!” 说罢,柳湛起身在床榻旁边的长方木匣子里取出笔墨纸砚回到案边,他把酒壶酒杯糕点盘子统统推到一旁,挪出足够的空间供唐思礼写字。 柳湛将墨囊中的墨汁倒了少许至砚台,又加了少许水,一面为他磨墨一面友好道:“唐郎君写帖子时尽量包揽姓名c年龄,家中三代姓名c官职和田产等信息,至于身有残疾这一项大可不必道明!” 唐思礼看了一眼方仙寻才诺诺地点头。 他写得非常认真,柳湛和方仙寻则一边吃东西喝酒一边等他,期间柳湛故意看了几眼唐思礼的字,唐思礼的字如他人一样端方正直,料想其人品和家世应该都不错。 毕竟,唐思礼的家底多少直接关系到这桩婚事的成败。 一炷香之后,唐思礼轻轻吹干了纸上的墨水,谨慎微地把婚书双手递给柳湛过目。 柳湛拿过婚书仔仔细细地审查了一遍,另一只手端着酒杯啜了一口,脸色比之前好很多。 “唐郎君原来是长安人士,祖父和父辈皆中举人,家族经营书阁,在洛阳也有一套一进的宅院柳某初见唐郎君时就觉得你气度不凡,定是出自书香门第,没想到还果真如此!” 唐思礼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垂下的眼睑覆盖了眸中的慌乱。 隔壁的闻人静抱着茶杯专心致志地从圆孔望去,偶尔喝一两口茶,见柳湛终于接受了唐思礼的这桩婚事,心里的那块石头才总算落了地。 她提前离开春心苑时,在过道被一个从房间里边系腰带边走出的浪荡嫖客撞到了腰,并且还被撞得直接扒在了栏杆上,那嫖客似乎喝醉了酒,走路有些虚浮,显得头重脚轻。 闻人静没顾得上那么多,皱眉使劲推开嫖客时嗅到那缕熟悉的迷情香的气味儿,她当即拽过那人薄薄的衣襟,看清了他清癯的面容——宋子乔! 宋子乔眼里迷蒙一片,他并没有认出女扮男装的闻人静,整个人仿若失了躯壳的魂魄一样飘飘然,这时只着了一件肚兜的娘子匆匆从里间跑出,一面向闻人静道歉一面把宋子乔给拉了回去。 闻人静捋了捋唇上的八字胡,眉毛囧成了喜感的高低眉。 —— 为避免夜长梦多,柳湛第二日上午就带着柳善柳长火急火燎地去廖升的银器铺拜访。 廖升是一个体面的商人,至少表面工夫维持得有模有样,他家的女儿廖满廖娘子已经年满十九岁却还未曾婚配,不是廖娘子生得不好,更不是因为家世背景,而是廖娘子性格倔强,自个儿不愿意出嫁。 每当有媒人上前提亲,如花似玉的廖满便以“侍奉年老双亲”为由拒绝嫁人,这样一来,即便左邻右舍爱嚼舌根的妇人也不可说她坏话,谁让廖娘子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女呢? 柳湛去这一趟时,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他之前并不十分了解廖满的情况,昨晚才让柳意打听回来恶补了一通,深知这门亲事比他想象中还要难上加难。 “这位唐郎君确实不错!”廖升站在柜台后面,卷开那页纸点头赞道。 柳湛只笑笑没说话,他料定廖升会有后话,便握着折扇静静地等待。 果然,廖升放下那页纸,将双手拢进缥色宽袍衣袖里,抱歉道:“柳老板,想必你还不大了解女的情况,早前也有数名媒人上门提亲,可女非常执拗,偏偏不愿意出嫁,老夫与拙荆多次劝阻无奈便也由着她去了!” 说话间,奴仆送上六安茶,柳湛眼眸沉了一瞬,把玩着茶盖道:“柳某十分理解廖娘子的一片孝心,也能体会廖老板与夫人的爱女心切,只是廖老板可曾想过,若你们今后与世长辞,即便留下这万贯家产给廖娘子,她也是孤苦一人?二老可能走得安心?” “这”廖升犹豫了,他被柳湛戳中了软肋,国字脸上显出忧虑,“柳老板说的极是,可郎君们的婚书她看也不看,直接就不答应,逼急了还和我们绝食闹别扭,我们二老也没办法!满执意如此,今后即便孤苦也是她自个儿的选择,怨不了别人!” 柳湛轻轻呷了一口茶,将茶盏重新搁在柜台上,风淡云轻地劝告:“廖老板,既然廖娘子不愿意看唐郎君的婚书,不如私下见一面如何?” “这成何体统?”廖升连连摆手。 “只远远见一面就好!不会违背礼制!”柳湛承诺道,“若到时候廖娘子仍然对唐郎君无半分好感,那柳某再想办法!柳某相信廖老板一定不希望女儿后半生无依无靠吧?” “这是自然!”廖升仔细卷好纸张,妥帖地收进袖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3 东风吹开万千花蕾,湖畔柳条竞吐新芽,柳湛特地选了天朗气清的日子约唐思礼在湖边喝茶赏景。 方仙寻本来想跟着去蹭茶,却被闻人静指派给闻人翎,陪同闻人翎一起赴洛阳首富王意之的约,王意之也是洛阳皇商之一,曾经的洛阳首富冯佩桀倒台以后,他便取而代之成为了新首富,也顺理成章地垄断了冯佩桀之前的苏绣和蜀绣生意。 王意之是周娘子的舅舅,周娘子为感谢薄情馆的两次帮忙,才特地向王意之推荐了薄情馆,王意之的嫡长女王荇蕊年芳十六,正是出嫁成家的好年纪,王意之便遂了周娘子的意,约薄情馆馆主闻人翎至王宅一叙。 冯佩桀全家流放充军的时候,闻人静不在洛阳,这起大案她并没有过多关注,如果不是武思慎去静心观探望时闲聊提起,她也不会知道这茬。那会儿,她就从武思慎的只言片语里嗅出了政治阴谋的气息,直觉是东宫对冯家政变时倒戈相向的报复。 至于之后上台的王意之,闻人静对此更没有关注,只听市井八卦说王意之生性风流,年过半百依旧垂涎美色宝刀未老。这也是闻人静为何要方仙寻陪同闻人翎赴约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则是怕自己陪同会遇见熟人,原因之三是当初王意之和冯佩桀好到穿同一条裤子,后来却亲手捅了冯佩桀两刀,从中的政治利益关系也是盘根错节。 据说冯佩桀的案子还和她那美男堂兄有些瓜葛,同为李家人的闻人静从就懂得明哲保身,珍爱生命c远离政治。 王意之虽然是洛阳首富,可宅邸的规模却是身份的象征,按照“士农工商”的等级划分,即便是为天子跑腿采办的皇商也不能逾矩,王宅门邸虽然不够大气磅礴,可里面的景致规划和摆设却足够精致美观,透着江南水乡的婉约气息。 衣着灰色短打的王宅家奴引着闻人翎和方仙寻来到装潢讲究的茶室。 王意之坐在黑檀木镂空雕花长案后,衣着玄色暗莲纹衣袍,衣缘袖褾处滚着复杂的金边,全身洋溢着低调奢华的富贵气息。 “闻人馆主和方公子请入座!”王意之色眯眯的眼神彻底贴在闻人翎身上撕不下来了。 他长得倒是有几分道貌岸然,只是色眯眯的神色太难掩饰,头发已经白了半数,可脸上皮肤保养得还不错,皱纹比同龄人少很多。 刚开始方仙寻还会找存在感地和王意之聊天,把对方的注意力尽量往自己身上揽,让闻人翎感受到他唠叨的体贴。然而,几句聊下来后,等到家奴端上新鲜的明前龙井,方仙寻的心思就完全被茶带偏了,连美人也能不屑一顾。 柳湛在湖畔的“赏思亭”里摆好了茶案茶具和坐垫,他与唐思礼相对而坐,客客气气地饮茶聊天。 唐思礼按照柳湛的嘱咐穿上了檀色锦衣,头上束有镶玉金冠,挺拔的身姿和俊美的侧颜能让不远处柳树下那头戴幂篱的娘子一目了然,如果娘子愿意往他的方向瞧一眼的话。 廖满天真地以为是出门踏春,虽然她对廖升的执意陪同倍感不解,但只当做老爹是六月天吃萝卜菜——新鲜! 廖升和柳湛提前踩好了点,派家奴在最佳方向角度的柳树下铺上花纹繁复的地毯,并摆上了从飘香酒楼买来的各色各样的糕点,有的碟子比点心还要精致。 廖满被廖升安排在指定的位置坐好,她没做多想地撩开幂篱的白色薄纱反扣在帽沿,挑选了一枚金黄色的酥酪细细品尝,目光很单纯地只在美食和湖边美景流连。 “满,你看看那亭中穿檀色衣服的公子,长相不俗诶!”廖升刻意扯了扯她的衣袖。 廖满将最后一口酥酪扔进嘴里,大喇喇地拍了拍手上的细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廖升:“阿爹,你陪我出来是有企图的吧?我偏不看!” 廖升被戳破计策立刻心急如焚,但脸上还保持着一无所知的懵懂:“没有啊,在店里待久了踏踏青不很正常吗?” “哦!”廖满低下头,认真挑选决定再宠幸一块酥酪。 此时,一曲清幽的笛声传来,曲子婉转哀伤,让人心生悲悯,惹得廖满心头一惊,那曲子乃是著名的《梅花落》。 柳湛让唐思礼吹笛吸引廖满,可没想到他会吹这么一支完全不衬景的曲子,柳湛不忍卒听地抚额埋首,脑袋瓜迅速运转,开始考虑下一个计策。 方仙寻再不上道,当他那一盏茶品得差不多时,神思也慢慢回笼,一抬头就瞧见原本坐在上首的王意之竟然耍流氓地坐在了闻人翎身旁,还轻言细语拉着她的纤纤玉指柔声问道:“闻人馆主大可把女的事放在一边,我们晚饭时慢慢聊,不如先告诉王某馆主可曾许配与人?” 闻人翎力气没他大,一直缩不回手,唯有讪笑道:“王老爷还请自重!女子不敢耽误正事,不如先聊王大娘子的婚事可好?” 王意之被闻人翎的温柔刺激得心里鹿乱撞,拉着她的手更美其名曰:“王某跟着相士学过几招摸骨,闻人馆主要是不介意,王某乐意为您算算姻缘。” 闻人翎顿时感到一阵恶寒,尤其是王意之油腻的指腹在她手背手心乱摸的时候。她强忍着恶心,再次用求救的眼神望向方仙寻,却意外发现方仙寻不问世事的脸居然凑近到她眼前。 “王老爷,先给我摸一下呗!”他轻飘飘道,随即把手递到了王意之眼皮底下。 方仙寻的手很好看,可惜不是女人的手,王意之愣怔了一下后理所当然地忽略了:“拿开!” 可怜的是他非但没有拨开方仙寻的手,反而被方仙寻当场扇了响亮的两巴掌。 闻人翎登时吓得不敢吭声:“” “你c你敢”王意之反应过来,指着方仙寻正要破口大骂,方仙寻却直接单手拎起他的衣襟,把他抡到了上首长条案桌后。 “走吧!”方仙寻旋即拉过闻人翎的手腕,带着她飞快地离开了王宅。 容王意之从地上爬起来时,他腰还没挺直呢,那两人就已不见踪影。 回到薄情馆后,闻人翎顺理成章地在茅厕狂吐不止,闻人静一问情况才知道方仙寻把王意之给揍了,这笔生意铁定得泡汤,说不定王意之还会私底下报复。 当薄情馆的氛围陷入整体低迷时,对面音书阁终于在阴霾之后迎来了久违的曙光,柳湛万万没想到唐思礼的那曲《梅花落》会让廖满动心。 月上柳梢头,廖升派家奴传来消息时还特地附上了廖满的庚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4 蝴蝶把两套供换洗的干净锦衣用樱草色宝相纹的包袱整理好,又拎着一亮漆食盒偷偷从薄情馆后门溜走。 这时,巷道拐角蓦地冒出个脑袋,那人长着路人甲过目即忘的脸,贼眉鼠眼地盯了蝴蝶一阵,随后抬手理正了头上的蓝色布帽,万分谨慎地跟了上去。 薄情馆的正门口,闻人静用手里的拂尘不怎么顾及形象地扫了下方仙寻的面颊,催促他赶紧上马,方仙寻的脸上表现得不情不愿,可身体却很诚实地翻身坐在了马鞍上,紧接着两人一前一后骑着突厥马往王宅去。 闻人静之前向周娘子打听了王意之后面的情况,为了不让周娘子这个介绍人为难,也为了不让王意之后面找薄情馆麻烦,她再三斟酌后决定带方仙寻“负金请罪”。 闻人静的运气不错,王宅里暂时没有其他客人,避免了可能遇上某个前来寻宝的权贵的尴尬,虽然时隔多年,人家还不一定认识她。 毕竟,贵人向来多忘事嘛。 王意之见到方仙寻立刻全身都疼,要不是看在貌美道姑的份上,他已经对方仙寻下逐客令了。 “仙姑这是何意?”王意之用养尊处优的手指挑开了方仙寻搁在案桌上的包袱,里面躺着三块黄澄澄的金子。 王意之虽然是洛阳首富,但是个人就不嫌钱多,尤其当钱成为唯一的身家依仗时。他眸里的贪财之色闪过一瞬后即刻收敛,挺直了魁梧的身躯,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闻人静的相貌和身段。 相比闻人翎的温柔娴静,闻人静更加清秀灵动,虽然不施粉黛,但一颦一笑中却隐含着一股子妩媚之感,一身清心寡欲的道袍反而让人觉得欲盖弥彰c心向往之。 “贫道带薄情馆学徒方仙寻前来正是为了向王老爷赔罪,希望王老爷你可以大人不记人过,别和的学徒一般见识。”闻人静垂下头礼貌道。 方仙寻不大喜欢闻人静用这样的方式介绍他,他不满地瞄了一眼闻人静,眼里有几分委屈,可人家根本没闲情逸致照顾他的感受,于是在的失落中,他恣意妄为地不告而辞了。 眼见方仙寻转身离开,这个道歉完全没有诚意,王意之却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情不自禁地上扬唇角,现出一抹猥琐好色的笑容。 “仙姑,你们薄情馆的诚意王某收下了!不过很可惜的是,女的婚事我已经委托给另一位冰人,仙姑来晚了一步!”王意之径自走到闻人静面前,有点局促地犹豫到底要不要牵闻人静的手。 天子如今尚道,若闻人静身后有势力强大的道观或者道长撑腰,一旦他亵渎道家的事被捅到天子那里去,恐怕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哪怕是在郊外畿县也好风流快活,可这里偏偏是洛阳城——天子的眼皮底下! “无碍,只要王大娘子能觅得如意郎君,薄情馆做不做得了牵线人又有什么要紧!”闻人静客气道,“承蒙王老爷收下贫道的歉意,王老爷有气吞云梦之胸怀,薄情馆感激不尽!如果王老爷没有其他吩咐,贫道先行告退!” “呃”王意之悬在半空的手挣扎纠结了良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及时行乐,却又被管家打断。 王宅的管家穿着褐色对襟长褂佝偻着身子匆匆跑进:“启禀老爷,张丞相来了!” 王意之瞬间变脸,脸色沉痛了好几分,好色的心思被高度紧张所取代,急忙挥手吩咐下去:“什么?还不快请张丞相进来!” “王老爷有贵客拜访,那贫道这就告辞!”闻人静适时转身离开。 王意之已经没工夫招呼美人,随意招来个家奴送闻人静从侧门走。 如果这位张宰相还是四年前那位,那他应该是叫张敬琥,年近三十c仪表堂堂,当今天子的左膀右臂,曾经有定策之功,主要靠溜须拍马扶摇直上,是天子指哪儿打哪儿最听话的棋子,所以至今仍然备受恩宠。 闻人静的运气不错,损失了三块金子却安抚了王意之,排除了薄情馆的隐患。 方仙寻其实并没有离开王宅,他不会把闻人静一个人扔给一个老色狼!这种事他虽然并非干不出来,可这次竟然有些舍不得直到闻人静平安走出,他才放心继续傲娇地先走一步,在她之前赶回了薄情馆。 忐忑不安的闻人翎见方仙寻回来,赶紧迎上去关切道:“方公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善真姐姐呢?马你的马呢?” “在下想先去沐浴,劳烦蝴蝶为我准备好香茗!”方仙寻忽略掉闻人翎的聒噪,直接往二楼房间去。 喜鹊面无表情:“我是喜鹊!” “都一样!”方仙寻拂袖回应。 闻人翎抬手揉着太阳穴,她对方仙寻真是又爱又恨,既感激他多次为她解围,又烦他性格古怪还败家,若不是他暴揍了王意之,那原本计划为唐思礼租赁别苑瞒天过海的三块金子就不会被闻人静拿去白白赔罪,可怜的唐思礼唐郎君也不用屈居在客栈。 柳湛昨日才去廖宅过了文定,刚刚又到宋之素的官衙报备了唐思礼与廖满的婚事,最近的大吉之日是七日后,他预备在那日下聘过大礼。 可让他从官衙回来的路上一直想不通的是,宋之素竟然热情地为他选定了迎亲的良辰吉日,虽然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柳湛确实没想明白其中缘由,唯有开开心心地接受了宋之素的建议。 待柳湛离开官衙正堂,鬼鬼祟祟躲在木质屏风后的闻人静才放心地走出。 “仙姑,你是如何知道柳湛今日会上官衙呢?”宋之素不解地仰头问道。 闻人静席地坐在他身旁,拿过柳湛报上来的婚书翻看:“贫道从王宅回薄情馆的路上遇见他,便猜测他可能会来官衙,于是就先他一步。但其实不管有没有他,贫道也会来一趟!” “因为之前和仙姑提起的吴六妹的婚事?”宋之素恍然道,“所以你想让廖满和吴六妹同一日举行迎亲礼?” “宋官媒真聪明!贫道正是此意!”闻人静弯了弯眼角,露出狡黠的微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6 大概是因为心虚,吴六妹迎亲的日子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提前了半个月,也正是柳湛过大礼的那天。 如此看来,同样是做亏心事,吴家人的心态比柳湛可差远了! 运气不错的是,前一晚大桥从长安回来,并临摹了一份在颜如玉那里看到的唐思礼户籍,大桥不会写字,颜如玉的字略丑,这种临摹的活计当然由颜似月代笔,纸上字迹清晰娟秀,唐思礼的家中情况一览无遗。 闻人静拿到那卷纸后心里踏实了许多,至少证明了唐思礼没有说谎,她一直以来的准备方向没有错。 那日酉时,宋之素带着严卿以及二十名官衙衙役急急忙忙地赶到薄情馆,他命衙役在外等候,自个儿带着严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拎过桥在前带路,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了上善若水亭前。 此时原本四面垂下的暖黄色帘幕已经纷纷卷起,闻人静和方仙寻正在一面煮茶一面赏日落美景。 “唉!黄昏雅致全被宋官媒破坏得一干二净!你这人真是讨厌!”方仙寻摇摇头,眉尖蹙了一下,没耽搁他继续品尝手里刚倒的那碗清茶。 “”宋之素的白脸上既焦急又过意不去,叉手向闻人静请示,“这位” “哦,这位是我向你提起过的我们薄情馆学徒方仙寻!”闻人静回道,旋即她又问,“宋官媒如此急匆匆赶来薄情馆,不知是所谓何事?” “本官在清河村附近安排了几个探子留意吴家的情况,刚刚探子回报,吴六妹的迎亲时日提前了半个月,正是今日!” 闻人静重重地搁下茶杯,简单地在脑海里想了一遍如果提前收是否会有疏漏,她整理衣袍起身绕出茶案:“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得有所行动了!” “本官全听仙姑安排!”宋之素拱手道,呼吸终于由急促转为平稳。 音书阁的柳湛倚在书房的窗棂前,他刚去廖家过完大礼回来就看见对面喜闻乐见的一幕,于是他手中抱着烧酒壶,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薄情馆门口的两排衙役。 “宋官媒如此兴师动众地来到薄情馆,看来闻人翎这次的麻烦不呀!”他幸灾乐祸地饮了口酒,眼神的余光时刻注意着薄情馆门口的动静。 这时,他看见宋之素从薄情馆出来时还带走了馆主闻人翎,宋之素邀闻人翎上马,自个儿在上马之前则向衙役们嘱咐了几句,其中两名衙役抱拳点头后往薄情馆后门的方向去。 “莫非要堵截吉祥物?”柳湛妄自猜测道,心情大好的他免不了举着酒壶敬了一下夕阳余晖。 可是他这一口酒刚含进嘴里,就发现有四名衙役目送完宋之素后径直走进了音书阁。 “噗!”柳湛被那口酒呛着了,慌忙用衣袖擦拭嘴角。 那四名衙役闯进寻常百姓家还真是势如破竹,一晃眼就已经站在了柳湛面前。 “柳老板,请随我们去官衙一趟!”领头的衙役习惯性地握着腰间的刀柄道。 “去官衙干什么?”柳湛咽了下口水,不明所以道,“柳某又未曾作奸犯科,每一笔姻缘都严格遵守大周律例,官衙也有备案!” 虽然他很心虚,但措辞总是那么义正言辞。 柳湛长身玉立地站在窗前,身后的斜晖在他俊俏的脸上添了一层温柔。 就这样,俊俏又温柔的柳老板就被四个衙役大张旗鼓地带走了。虽然柳湛被带走时脑子里一团浆糊,心里甚至还有些委屈,可是他走在路上依然是摇着纸扇满面春风,就跟衙役是他弟似的。 这时候坊门已经落锁,但因为衙役有公务在身,他们身上也有户部员外郎的签文,才因特殊情况被放行。 官衙所在的里坊与廖家新买的别苑在同一处,当柳湛走进官衙正堂时,廖满和廖升以及唐思礼也都站在了“天赐良缘”的牌匾之下,廖满这次没有戴幂篱,漂亮的鹅蛋脸上镶嵌着俩秋水盈盈的大眼睛,廖升的脸色则如同茅坑里的石头般臭烘烘。 柳湛脑子里“哄”了一声,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暗道:不好! 果然,廖升一见到柳湛立刻炸了毛,脱下鞋拿在手里向他冲了过去:“姓柳的你个黑心的私媒,居然给我家满介绍个哑巴!” 柳湛心头一凉赶紧躲在衙役身后,另外两个衙役也上前拦下了欲近身暴揍他的廖升:“廖老板,公堂之上请注意身份!” —— 宋之素与闻人静兵分两路逮人,闻人静和方仙寻带着两名衙役赶往清河村吴家,而宋之素c严卿与闻人翎则负责追赶从清河村出发的迎亲队伍。 夕阳已经沉进城楼,夜幕却并未完全降临,红屑翻飞,唢呐声和锣鼓声在路上合奏出欢快喜庆的喧闹。 迎亲花车正颠簸着往前行进,身着大红衣袍的新郎官得意洋洋地骑着马,口中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儿,摇头晃脑地迎合这愉快的氛围。 “站住!”隐约有人喊道。 新郎官沉浸在欢声震天的迎亲队伍里,哪儿还听得见衙役们淹没在唢呐声里的叫喊。 直到宋之素和闻人翎快马加鞭地奔到队伍前面挡住去路,新郎官才急急拽紧缰绳停下马。 唢呐与锣鼓声也就此消停。 “你们是障车的?”新郎官理所当然推测道,他勒紧了马头,“这还没进村儿呢!你们也太急了吧!” 说话间,他招手叫来良缘轩的冰人潘卯:“给他们点酒食,让他们尽快让开!” 潘卯大概眼神不大好,黑灯瞎火地看半天没认出拦路的人是谁,他捧着酒食正准备上前,宋之素身侧的严卿发话道:“这里是洛阳府宋官媒!尔等可是吴六妹的迎亲队伍,跟我们去官衙走一趟!” 这人声音清朗洪亮,将潘卯手里的酒食都吓掉了,他唤来大红灯笼,上前两步,半眯着眸仔细瞅了瞅高头大马上的人,浑身一颤:“真是宋官媒!” “怎么回事?”新郎官如堕云雾,“我不过成个亲,怎么官媒也来了!” “少废话!与我们去官衙就真相大白了!”严卿继续道。 宋之素抬手命令衙役上前抓人,新郎官和潘卯不过弹指间就被衙役拉下马控制住。 闻人翎也在他的示意下,下马来到花车前,她一手举着灯笼,一手掀开花车的帘幕,里面端正坐着一个身着青色大袖连裳的女子,女子头顶覆有帷帽遮蔽脸庞。 闻人翎抬手欲掀开帷帽,身后的新郎官却疯了似的大喊:“就算不是光天化日,你们自恃有官位在身就可胡作非为吗?让我们去官衙总得有个说法吧!” 闻人翎的手悬在半空,回头疑虑地望向宋之素,宋之素骑在马上岿然不动,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庞却能感受到他泰然自若的镇定。 “若本官没记错,潘媒人上报的迎亲日子可不是今晚,男方未至婚期强娶本就于法不合,本官还怀疑你们如此着急提前迎亲另有隐情,现命令你们回官衙协助调查乃本官之职责!” 新郎官哑口无言地闭了嘴,怨恨不满的眼神直直戳向潘卯。 潘卯哭丧着脸,眼神异常无辜: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呀 闻人静继续摘下帷帽,帷帽底下的新娘顶着金银饰和琉璃制的钿钗,她抬起梨花带雨的俏脸,嘴角轻轻抽动着,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你是吴六妹?”闻人翎惊道。 新娘紧抿着唇,摇头后又点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闻人翎举着灯笼凑近她的脸。 新娘:“啊!” 闻人翎心口一窒:“你是哑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7 闻人静和方仙寻带着两名宋之素派来帮忙的衙役,雷厉风行地撞开了吴家院单薄的院门。 这动静太大,一听就来者不善。 堂屋里的一家三口正围在四方案吃晚饭,烛台的火焰倏地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吴四七迅速起身:“到底怎么回事?” 赖春花和吴六妹也随之站起来,吴六妹匆忙戴上面纱,她们眼中满是惊恐。 两名开路的衙役率先跑至他们跟前:“宋官媒请三位即刻随我们去官衙!” “我们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去官衙?”赖春花质问道,纯朴胆的村妇伪装快要绷不住了。 与此同时,门口的闻人静询问刚落在她面前的方仙寻:“怎么样?宋子乔可在里面?” “没有,”方仙寻负手摇摇头,“草席上满是灰尘,应该很久没用过了!” “你观察得还挺仔细!”闻人静不禁笑了一下。 堂屋里,两名衙役与一家三口还在纠缠。 左边的衙役道:“既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与我哥俩去一趟官衙又怎么了?” 洛阳的宵禁制度极其严格,夜里逮人非同可,赖春花分别望了吴六妹和吴四七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地微微点头。 右边的衙役见三人还是不怎么配合,不耐烦地啰嗦道:“吴娘子不是今日成亲吗?怎么还在家猫着?说你们没问题你们自个儿信吗?” 他吊儿郎当的话音刚落,赖春花就从袖中蓦地甩出一包面粉向两名衙役砸去,一时间白色粉末纷飞,不仅害得他们视野模糊,还呛得二人鼻子不舒服。 可能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人并没向两名衙役下杀手,而是撒腿就跑。然而,他们仨刚要越过墙头,赖春花就被及时赶来的闻人静凌空一脚踹到了院落中央,仍在半空中的闻人静继而向前甩出拂尘,拂尘缠住吴六妹的脖子也将她拉下了墙头。 墙上黑瓦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 眼看妻女受困,吴四七佝偻的背就像练过缩骨功的身子在发出“嘎吱”的响动后竟然挺直了,耷拉着的眼皮瞬间掀开,裸露的眼白部分中只有一点墨色,让他的脸愈加阴森可怖。 吴四七转身欲救妻女,却被未开鞘的三尺宝剑拦住了去路。 方仙寻的宝剑上纹饰繁复,水晶琉璃等玩意儿磕绊在身上也挺疼的,吴四七只当他这骚包宝剑是骚包公子用来卖弄风骚的物件,屈指成爪就朝着宝剑上亮闪闪的和田玉撞过去。 从面相上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与“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不就是形容方仙寻这模样的人吗? 吴四七抱着这样的想法,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妄图夺下方仙寻的宝剑,方仙寻以为对方觊觎他宝剑剑鞘上的和田美玉,宝剑轻飘飘地避开吴四七的爪子,其上鎏金镂空的造型差点扳断吴四七的指甲。 吴四七眉头一凝才意识到眼前这人表里如一的厉害,他迅速出拳出腿,手脚并用地攻向方仙寻,方仙寻却轻轻后仰侧身,轻盈地把手中的宝剑转成了花,四两拨千斤地一一化解了他的招式。 宝剑在方仙寻手中从未出鞘,但剑鞘却时不时敲中吴四七身上的重要穴位,吴四七不堪忍受与他的周旋,唯有狠心撇下妻女,在他转身欲运轻功逃走之际,方仙寻早料到他会走到这一步,剑鞘的尖端轻描淡写地戳中他右腋中线第十一肋端下际的右章门穴。 吴四七立即感到浑身酥麻动弹不得,不到一个弹指,他的左脸颊又被剑鞘上的琉璃狠狠拍了一下,整个人瞬间从墙头狼狈地摔了下去,左脸立即肿起一大块青紫色的包,右手胳膊也落地时被摔折了,他抱着胳膊痛苦地“嗯”了一声。 在方仙寻与吴四七纠缠的时候,闻人静也没闲着,这俩母女也不是省油的灯,好歹吴四七对付方仙寻都是明着来,而她们却专注暗中使坏,袖中另藏乾坤。 闻人静刚要命令衙役捆绑俩母女,赖春花的袖中就飞出了两枚箭,两名衙役眼看要命归黄泉,双腿竟然还吓得挪不动道。 得亏了闻人静推开他们并挥动拂尘拍下那两枚暗器,吴六妹和赖春花趁机翻身而起,闻人静立即提步上前,吴六妹的袖中又甩出一把长长的带勾的锁链,闻人静脚尖轻轻点滴,被迫后退两步后腾身在空中,飞快地踩着锁钩逼近二人。 吴六妹再次舞动锁链,闻人静从锁链上翻身而下,拂尘和锁链即刻纠缠在一起,赖春花的袖中又落出一把匕首刺向她,匕首的刃口泛着青色的光。 闻人静明白那把匕首上淬了毒,她一面拉过锁链挡住赖春花的攻势,一面腾出手拍向吴六妹的胸口,同时又顺势扯下了她的面纱。 “啊!”吴六妹轻轻叫了一声,分心抬手挡脸。 闻人静稳住气,抬腿踹向赖春花的大腿,赖春花重心不稳往前扑时,她便踢腿打掉了赖春花手中的匕首,借机用锁链把母女俩捆在一起扔回地上。 尽管月光不明,吴六妹又羞又愤地捂住脸颊,但闻人静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烫伤的丑陋疤痕。 难怪吴六妹要用面纱遮脸,原来不仅仅是因为与出嫁新娘长相不同 这下一家三口统统被制伏了,一旁被面粉洒了全身的两名衙役才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解下腰间的粗麻绳走近干活。 这还是他们头一次遇见这么凶猛的场景,没想到薄情馆的道姑和学徒竟然可以这么彪悍。 衙役绑人的麻绳不同于其他普通绳子,它是用岭南蛇藤编成的,非常有韧性。再加上有闻人静和方仙寻在旁护送,这一家三口根本没有开溜的机会。 —— 最后,三拨人齐聚官衙正堂。 闻人静和方仙寻这一拨稍微费了一些周折,他们是最后到达的一批,刚进去时,廖升廖老板在灯火通明的堂上正追着柳湛打。 “柳湛你个狼心狗肺的奸商!黑心媒人!你给我站住,你不得好死!你个挨千刀的混蛋瘟猪!”廖升气光着脚气喘吁吁地追喊。 “廖老板你歇一会儿吧!宋官媒还在呢!你这样成何体统!宋官媒你倒是说句话呀!”柳湛着急道,他头上的发髻已乱,发簪被闹腾得歪歪斜斜,只能尴尬地一个劲儿往宋之素背后躲,把他当作完美的挡箭牌。 “呸!老子今晚不打死你,我就跟你姓!”廖升似乎还不肯放弃,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摩拳擦掌地继续高举着鞋子。 廖升费心经营多年的体面完全被气愤冲得荡然无存,此时在堂上上蹿下跳的猴样与平时判若两人。 “廖娘子,你也说句话吧!别让令尊再胡闹了!”闻人静叹了口气对她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8 气氛忽然停滞,唐思礼伸手轻轻拉了拉廖满的衣袖,廖满扭捏又尴尬地瞅了瞅老爹,廖升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微妙地变为疑惑不解,他的火气随即消散了几许,弯腰重新套上鞋。 还是被追着揍的柳湛反应最快,他转了转眸,在宋之素身后指着闻人静大骂道:“好哇!吉祥物,原来是你这个妖道陷害我!那个廖老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一切都是她搞得鬼,我也是受害人!” “阿爹,”廖满别扭地开口道,她微微垂下眸,“女儿非唐郎君不嫁,你就别打柳老板,也别找薄情馆的麻烦了!” 柳湛又懵了,慢慢地从宋之素身后移了出来,这时方仙寻看在玉露茶的份上,心生怜悯地站到了他身边,悄声在他耳畔道:“阿湛,我也是被逼的!” “”柳湛遽然有种心头被插上一刀的感觉,他忍着欲喷血的心情捂着胸口,偏头狠狠地剜了方仙寻一眼。 “满,你是不是被灌迷魂汤了?这个唐思礼是个哑巴!他哪儿配得上你?”廖升急了,快步走至廖满跟前,一把推开了唐思礼。 唐思礼任由廖升在他身上发脾气,委屈又无可奈何站在一边。 “阿爹,你别生气了!”廖满跑到唐思礼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如果不是因为我,唐郎君也不会成为哑巴!” 廖升从她的动作和神情里痛彻心扉地体会到“女大不中留”和“胳膊肘往外拐”! “你这话什么意思?”廖升登时一个头两个大,高扬的巴掌还是很想打在唐思礼脸上。 “住手!”宋之素终于发话制止了廖升的无礼,“廖老板既然已经知晓唐郎君与廖娘子的情投意合,不如就退到一边,让薄情馆的仙姑好好讲一讲事情始末?” 廖升咬牙堪堪放下手,恨铁不成钢地用鼻子闷哼了一声,别过头不想看那俩俨然落难鸳鸯的晚辈。 宋之素拍手让衙役将吴六妹一家三口和迎亲队伍里的新郎新郎与媒人一块带上堂跪下,而他则敛了敛衣襟,坐在了上首的长条案桌后,严卿上前笔直地立在他身侧。 堂上其他人也自觉地在大堂的左右两边找地方站,柳湛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方仙寻身旁:“吴家三口是怎么回事啊?那是吴六妹吗?怎么这么丑?” 吴六妹听见有人说他丑,本能地目露凶光瞪向柳湛,柳湛一个激灵,立刻若无其事地展开扇面遮住自己的眉眼。 “阿湛,我真是被逼的!”方仙寻又见缝插针地声道。 柳湛心翼翼地瞅见吴六妹没再看他后才放心地挪下折扇,这时候闻人静已经手拿拂尘,端好架势,鹤立鸡群地站在一群下跪的人前面。 “方公子,薄情馆的人不知道你我的关系吧?”柳湛又抬起扇面掩口轻声细问。 “放心吧,阿湛!我隐藏得很好!阿真很信任我!”方仙寻的目光落在闻人静脸上,却是在对他道。 柳湛还是有些担心闻人静觉察到两人关系,便聊胜于无地理了理藏青色锦衣的衣襟,然后保持距离地往反方向挪了一步,他右手静静地扇着风,等待闻人静讲故事。 “回禀宋官媒,故事很长,贫道就尽量长话短说。唐思礼和妹妹唐诗恩本来是长安人士,而五年前廖老板一家也在长安,唐思礼和廖满在灞河泛舟时相识,一见钟情后便频频书信往来。两年前,唐思礼本准备向廖满提亲,可廖老板却把生意重心转向了洛阳,于是举家从长安迁往洛阳!” “说重点!”柳湛不耐烦地怼道。 闻人静瞄了他一眼,轻咳了一声:“重点这不就来了吗?柳老板急什么?唐思礼对廖满思念成疾,于是以参加会试为名去长安,离家前承诺不高中就绝不还家,家里人让妹诗恩随行照料。可兄妹两人却在船上被人劫持,最后沦落到了洛阳黑市的牙婆田娘子手里!” “田娘子又是谁?这么还牵扯出黑市?”柳湛摇摇头,习惯性地看向方仙寻。 当方仙寻闪着星星眼要解释时,他又急忙撇过头,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真想念随身伺候的柳善柳长啊! “田娘子是洛阳黑市最大的人贩子,不过其中利益盘根错节,她的窝不容易捣毁!”闻人静继续道,“洛阳的人贩子不止田娘子一家,吴家也是靠贩卖人口为生,只是他们买卖的方式更特别而已!” 最开始嚣张不已的新郎官此时已经成了霜打的茄子,下巴快要垂在了胸上。 “唐家兄妹就是吴家从田娘子那儿新买的人!唐家兄妹的户籍被田娘子没收,柳老板呈上官衙的那一份是贫道伪造的赝品,但贫道派人去长安核实,唐思礼所书并非虚言!”闻人静从衣袖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那几页纸,包括唐思礼的手书和颜似月抄写的户籍材料。 她将这些纸统统呈上给宋之素。 “当时唐家兄妹在黑市的名字是唐五和唐六,贫道这里还有证据!”闻人静又从另一个衣袖里摸出两页纸递给宋之素,“这是我们薄情馆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才从田娘子那里获得的账簿的一页,和他们兄妹的买卖市券,账簿的金额与市券上对等,上面的名字也和唐思礼所书一致!” “吴家人低价买到兄妹俩,由于兄妹俩不服管教,他们害怕事情败露才毒哑了二人!两年前刚好圣上要求全洛阳的户籍清册重造,流民一概可以上户,吴家人便给唐思礼上了新户口,也就是宋子乔!” 说到此处,吴氏夫妇的身子同时颤了一下。 吴六妹却放下捂脸的手,仰面把脸上的丑陋公之于众,有种破罐破摔的无畏。 她冷声质问闻人静:“仙姑,你凭什么说唐郎君就是宋郎君,凡事总得讲证据吧?” “你们急不可耐地把唐娘子卖给邻村村民,不就是因为唐郎君的失踪让你们心神不宁吗?”闻人静反问。 吴六妹提起一边嘴角,不置一词地冷笑。 “贫道先讲讲吴家的买卖手段,再向各位披露宋子乔的真相吧!吴家三口可拥有不止一个户籍,仅仅是贫道和宋官媒翻查近两年的婚姻备案,就发现吴娘子有三个户籍!”闻人静故意停顿吸了口气,接着娓娓道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9 “当时贫道对唐思礼最重要的怀疑就是他口中的妹妹!贫道没有发现关于他妹妹的任何线索,但他口口声声说妹妹就在吴家!正是为了妹妹的安危着想,他这两年多次想逃去报官,但无一例外被抓了回去。唐郎君还四面楚歌地怀疑过清河村还有和吴家沆瀣一气的人,这点就劳烦宋官媒明日向周府尹禀报了!” 闻人静微微倾身向前,朝宋之素道。 宋之素也颔首表示答应,柳湛此刻已经听得入了神,尤其是吴六妹的三个户籍让他唏嘘不已。 “贫道和宋官媒发现户籍的问题后就想到了吴家人李代桃僵卖女儿的方式!他们先用唐诗恩或者其他被拐卖娘子的美貌吸引顾客,这些娘子和吴家女儿共用一个户籍,这次是吴六妹,上次是吴玲玲,再上次是吴晓雨等到顾客上钩后就以成亲的方式骗取聘礼,即便顾客后面发现新娘是哑巴或者其他问题也没法退婚,毕竟买卖为婚违反了大周律例。” “不对啊!吉祥物!”柳湛想不通地皱着眉,“如果他们以成亲的方式骗取聘礼,那为何会找上薄情馆呢?” 闻人静自信地笑道:“因为这位新郎官出得起更高的价!” 她用拂尘指向哆嗦成筛子的新郎官:“邻村的新郎官想必是识破了吴家人卖女儿的性质,所以希望出高价买下唐娘子。但因为吴家与封三才有言在先,封三才又是村里的恶霸,俗话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人’,赖春花才会找上薄情馆,让我们薄情馆与音书阁斗得死去活来,而良缘轩的潘老板和吴家人以及新郎官则坐收渔翁之利!” 被闻人静无意中点名为“君子”的柳湛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看向对面廖升的脸色也更从容自信。 “薄情馆答应帮助赖春花,自然就会派人实地查访!第一次去清河村的人便是贫道和阿方。吴六妹的活泼乖巧给贫道留下好印象,可惜那次没能见到吴六妹心仪的宋子乔宋郎君!不过没关系,阿方那晚见着了,还把他带回了薄情馆!贫道第二次拜访吴家时终于有幸见到了所谓的宋子乔,也正是那次见面,贫道开始怀疑吴家人的不简单!” “这话怎么说?”柳湛无意识地追问,多次被他抢词儿的宋之素尴尬地闭嘴吞了吞唾沫。 严卿犹如他的贴心棉袄,及时奉上香茶,宋之素假装拨弄着茶盖,竖着耳朵听闻人静回答。 闻人静:“第一,贫道拜访宋宅的时候,发现宋郎君的棉被折叠如同豆腐块,巧的是我们薄情馆的阿方也是这种折叠方法!” 站着的众人:“” “别误会!”闻人静一时口快后才发觉不对劲,她抬手难堪地轻咳了两声,顺道把拂尘放到另一只胳膊肘,“贫道是白日走错房间发现的!” 方仙寻偏偏欲盖弥彰地有感而发:“这很正常,在下也经常走错阿真的房间!” 站着的众人:“” 闻人静的脸颊霎时晕红一片,这是被猪队友气的。 “言归正传,贫道从棉被的折叠方式便猜测阿方带回来的唐思礼很可能是宋子乔,因为阿方在宋宅住过一晚,这棉被是他所叠!” “哼!”吴六妹眼皮一掀,对她的推断极其轻蔑。 “第二,”闻人静不屑的眼神淡淡地扫过她,“贫道在宋宅的院墙发现了脚印,脚印的高度和形状皆表明院里曾有人想翻墙出去,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让院里的人只能翻墙出去?当然是大门被锁咯!” “第三,贫道逛遍宋宅未曾发现一件利器,堂屋后面更是干净得不像话,外人完全无法想象宋子乔如何谋生?贫道依稀记得赖大娘子来薄情馆求助时说宋郎君是秀才,学问比教书先生还厉害,而且还和邻里孩童相处融洽。秀才和学问,贫道没考证到实情,可严司佐去清河村查访时多数村民连宋子乔这个人都没听说过,听说过的村民对他的印象也只是弱不禁风c避不见客的穷书生!” “贫道想,只有被软禁的人才不用思考谋生的方式吧?第四,那位宋郎君的手搁在茶盏上时,他握笔的地方没有茧子,而关门时手上虎口的位置却有厚茧,这不该是一个书生的手吧?第五,贫道在宋郎君房间的香炉旁发现没有用尽的药粉,便匀了少许带回薄情馆!阿方告诉贫道,那东西名叫寒食散,而且是富贵闲人专用!” “富贵这词和简陋的宋郎君真搭不上边!贫道私下问过唐郎君,他说寒食散并非他之物,贫道再次联想到宋宅里那位宋郎君的手,便合理推测他不是富贵闲人,却是江湖人士,江湖人士的体格和普通人自然不一样,寒食散对他们的危害相对要少很多,尽管对他的相貌身形有一定影响。” “至于他的寒食散从何而来,若能飞檐走壁,搞到寒食散应该会挺容易!”闻人静松了一口气道,“当贫道有八分确定唐思礼的身份后,就下定决心先帮助唐郎君和廖娘子有情人终成眷属,再在迎亲队伍中救出唐娘子,同时把吴家人一打尽!” “你们薄情馆不也是冰人馆吗?怎么这种事要我们音书阁帮忙?”柳湛得了便宜还卖乖道。 闻人静翻了个白眼简直不想理他,此时站在方仙寻身边一直缄默不言的闻人翎勉为其难地温柔开口:“因为唐郎君身有残疾,我们薄情馆觉得音书阁的柳老板更适合做这种生意,你能骗取廖老板信任,我们的说媒技巧没那么刁钻唬人!” 柳湛气得“啪”的一下合拢纸扇,话在嗓子里吊了好一阵后才硬生生憋了回去。 “自从唐郎君和我断了书信往来后,我就夜夜失眠,但这种心事又不好向爹娘提起,便也因此断了嫁人的念头,直到柳老板用计让爹爹带我去踏青!”廖满大大方方道,“唐郎君的一曲《梅花落》才让我注意到他!他吹奏的《梅花落》是曾经我二人在书信里探讨音律时稍作改动后的曲子,所以那首曲子当今世上只有我和他知晓。”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贫道希望廖老板能成全两位有情人!”闻人静感动地看向廖升。 廖升望了一眼满脸恳求的廖满,又望向满脸愧疚的唐思礼,再望向撮合这门亲事的柳湛,最后望向案桌后看似刚正不阿的宋之素 大礼已过,现在悔婚已经晚了!如果女儿不满意还好,偏偏女儿“非他不嫁”,廖升权衡之后唯有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 由于人证物证俱在,吴家人无从辩驳,宋之素命衙役先把他们押下去,明早移送京兆府,至于那个买新娘的新郎官则因“买卖成婚”被惩六十大板,良缘轩的潘卯户籍查证失误,犯了“妄冒为婚”之罪,被褫夺二品媒品牌,降为三品媒。 同时,薄情馆破获此案有功,方仙寻作为学徒被破例发放无品媒品牌,以资奖励。 对此,闻人静c闻人翎c柳湛:“”凭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0 流云掩映着雨后的黄昏,斜晖浸染江山千里,从风月酒肆的二楼向窗外放眼望去,一大片橘红色的晚霞是茫茫云海里一抹耀眼的温柔。 方仙寻手执茶盏,那片美景入眼却不入心,眉眼中难得有一丝淡淡的c淡淡的纠结。 “方公子,柳某是让你祸害薄情馆,你怎么总把那些缺胳膊少腿身患残疾的待嫁娘子待娶郎君往我音书阁推?这段时日把音书阁弄得真是乌烟瘴气,伙计们都快疯了!”柳湛不满地埋怨道。 方仙寻“咦”了一声,面相极为无辜:“阿湛,你不是让我帮你抢生意吗?” “但你抢来的生意质量都不行呀!”柳湛忧伤地望着他,“身有残疾的娘子郎君不好配对,就算找到合适的伴侣,流程拖得太久中间的变数也更大,哪怕媒人红包可观,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情况也屡见不鲜啊!” 方仙寻如品茗一般仔细品味着柳湛的这番话,他淡淡地抿了口柳湛亲手沏的玉露茶,悠悠道:“阿湛说得有理,可那些长辈来薄情馆后一听到我谈音书阁撮合了哑巴唐郎君和廖娘子的事迹,就纷纷掉头出门直冲对面,我也没办法吖!况且,我也不清楚他家儿是否残疾呀!” 他的语气比柳湛更要委屈几分,抿唇撇嘴地冲柳湛眨了眨眼。 柳湛叹息地低下头:“不提还好,越提唐郎君我就越来气!薄情馆上次已经耍过我一次,我必须得掰回一轮!” “生意不好吗?需要我再努力吗?”方仙寻懵懂地好心提醒。 “不用!”柳湛严丝合缝地伸手阻止,吞了口唾沫想了想道,“以后我需要你帮我抢的生意,你再抢!没有我指示的生意,你就不要煞费苦心了!” 方仙寻意会地点头:“如此甚好,要什么你先告诉我,免得一股脑儿全倒给你你又消化不了,阿湛啊,你早就应该有此觉悟嘛!” “怪我咯!”柳湛及时调顺呼吸。 “唉,事已至此,怪你也没用!”方仙寻自以为宽容地呷了口茶。 柳湛:“” “但是这个被戏弄的仇,我是非报不可!”柳湛又开口,神秘兮兮地凑近道,“吉祥物不是寻仙问道的道姑吗?修道之人就应该讲求清心寡欲,要不你就扰她清修,破她道体” “噗!”方仙寻差点被茶呛着,赶紧用手绢擦拭嘴角,眸中神色看不分明。 大概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方仙寻脸颊升起片不易察觉的绯云,放下茶杯假装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衣裙。 柳湛则继续道:“反正你就使尽浑身解数给她添乱,让她不能专心修道!” “明白了!”方仙寻乖巧地点点头,抬眼看向柳湛时眼里有几丝同情:想不到阿湛为了音书阁,先是把我推向薄情馆,现在又把我推向阿真,他的心应该很痛吧? 柳湛不明所以:“你看着我干什么?” 方仙寻却又高深莫测地摇摇头:“阿湛,其实你挺好的,尤其是你的茶!你亲手煮的茶就是我寻的那杯茶,至于其他就如过眼云烟,随风散了吧!” “”柳湛感到莫名其妙,凑近的身子慢慢往回撤。 —— 唐思礼带着廖满回了长安,妹妹唐诗恩为感激薄情馆的救命之恩,遂拜了闻人翎为师,决意留在薄情馆帮忙,并学习说媒事宜。 虽然她口不能言,却有着过目不忘的天才本领,闻人静想到日后可能会用得到她,便让闻人翎酌情收留。 唐诗恩和方仙寻的性质不大一样,方仙寻是随便招收的学徒,其实更像是杂役伙计,即便这个杂役比主子派头还大;但唐诗恩是三跪九叩行了拜师礼的闻人翎关门弟子,虽然师父教不出什么本事,然而形式上会让下人们更尊敬一些,犹如半个主人。 上善若水亭畔的莲叶已然冒出亭亭玉立的花骨朵,和煦的微风掀动着四面暖帘。 “善真姐姐,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方公子了!”闻人翎跪坐在闻人静对面,手中握着兔毫毛笔,正蘸着水在方案上一心二用地练字。 “怎么说?”闻人静盘腿坐禅随意问道,眼皮并未掀开。 闻人翎左手拿着的手帕一角,轻轻擦掉案上的水渍:“这一个月来,方公子已经逼走了好几位客人,而且这些客人出门就直接进了音书阁,喜鹊说音书阁最近人满为患c鸡飞狗跳,生意好得不得了。” 唐诗恩规矩地坐在闻人翎旁边伺候,她为人很有眼力劲儿,看见茶杯快没茶了便会及时倒水添茶。 “既然这样,那就让大桥桥守着他,别让他随便进入大堂!”闻人静睁眼嘱咐道。 闻人翎为难地蹙着眉:“善真姐姐,大桥桥完全守不住他呀!” “武力不行就智取!反正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别让方仙寻白天出现在薄情馆大堂就好,或者别让他和顾客接触!明白了吗?”闻人静坚定地盯着她俩。 闻人翎:“哦!” 唐诗恩愣愣地点了两下头。 方仙寻倚坐在窗台,一条腿弯曲踏在台上,另一条腿肆意吊在台下,右手握着棕色酒壶,偶尔举壶饮上一两口,眸光迷离地望着皎月,罕见地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伤感。 他一向快意恩仇c豁达自在,但柳湛却给他出了一道难题,让他极力干扰闻人静清修,破人家道体,他自我安慰是为了柳湛的玉露茶,而绝不是其他原因,可这酒味儿偏偏压不住心头往上蹿的情意。 方仙寻左手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那块品相忒劣质的无品媒品牌,玉牌雕琢粗糙,同心结和串珠的手感也欠佳。他的目光依旧深远地望着桂魄,要不是闻人静当日亲手把这块玉挂在他腰间,他应该已经把它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想到此处,方仙寻又含了一口酒,在嘴里停滞好久才慢慢咽下,脸上的伤感一扫而尽,似又恢复了闲散悠然的境界:“罢了,天大的事皆不如好好歇息!” 他从窗台跳下,随手将酒壶搁在床榻旁,枕边还放有一本展开的《大周律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1 薄情馆的大堂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闻人翎带着唐诗恩出门拉生意,其余伙计则要么大眼瞪眼,要么嗑瓜子闲聊。 方仙寻经过一夜的休整已然容光焕发,他衣着荼白缎暗纹锦袍,潇洒地走进大堂,可一只脚还没踏进去,大桥就火速奔到他面前,组成人墙拦住了他。 “两位有何贵干?”他谦和地笑道。 大桥木讷地望着他的琉璃眸:“” “大堂不干净,怕沾了你这一身灰!”桥急中生智道,还顺势冲他的衣袍划拉了一下。 方仙寻低头打量了一番身上一尘不染的衣物,意会地点头:“此话有理。” 大桥刚松口气,方仙寻又贴心地侧身为他们让出一段距离:“所以你二人刚刚是要清扫除尘吗?去吧!” 大桥登时语噎:“呃” “嗯?”方仙寻歪了歪头, “是是是是!的确是这样!”桥不等大桥反应便拉着他与方仙寻错身而过,风风火火往后院跑。 方仙寻并没有再次踏入门槛的心情,他只是随意瞄一眼,没想到就瞄到了喜鹊逼近的大圆脸。 “蝴蝶,你干嘛?吓我一跳。”他惊得往后蹦了两步。 喜鹊懒得纠正他的错,双手叉腰地习惯道:“大堂不干净,方公子还是回后院吧,要不上楼歇息?” 方仙寻微微敛眸,意识到喜鹊不正常。 喜鹊被他盯得有点紧张,这时大桥则两人提着一桶水,肩上各搭着抹布,手里握着扫帚从他们身旁挤了进去。 “方公子,你看见了吗?他们要开始打扫了,你要不你就从后院回房吧?”喜鹊伸直手臂指向方仙寻身后。 方仙寻却没搭理她,他的视线落在刚进门的灰衣厮身上:“有客人!” “方公子,你不用骗我,这种花招老掉牙了!”喜鹊料定他在撒谎,根本没回头。 其余三人的注意力也都统统集中在方仙寻身上,大桥桥手里虽然在抹桌案,脖子却落枕似的扭向方仙寻,蝴蝶什么事也没干,撑着脑袋专心致志地看戏。 “我没骗你!”方仙寻的模样极其认真。 喜鹊仍然昂首挺胸地挡在他面前,轻蔑地掀了下眼皮,抖着腿应付道:“没事没事,区区一个客人而已,不招呼也没关系,反正不重要!” 灰衣厮进来的时候就有点畏畏缩缩,进来后见完全没人搭理他,他失落地斟酌纠结了一番,余光闪过街道上的某个熟人,赶紧颔首又含胸驼背地溜了出去。 “那人又走了!”方仙寻目光一凛。 喜鹊被他突然的眼神吓了一跳,立刻回身果然看见一抹灰衣从门前匆匆过去,蝴蝶他们自然也瞥见了那个人影。 与此同时,方仙寻的身子化为一道残影追了出去,教训他们的余音却还在大堂萦绕:“我们薄情馆生意很好吗?薄情馆对待顾客应不分贵贱,一视同仁!” 其他人:“” 方仙寻瞬间飘到灰衣厮面前,厮尚未注意,便与他的胸肌亲密碰撞。 “哎哟!你谁啊?干嘛挡路呀!”厮双手捂着额头惊叫道,他揉搓着前额抬眼望向方仙寻,惊讶得怔了一瞬,扭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垂下手几不可查地咽了口唾沫,“你你是刚刚在薄情馆的人?你你c你跑得好快!” “过奖!”方仙寻谦和地抿唇笑道。 灰衣厮并不愿意多磨蹭,挥了挥手径自离开:“行了,我赶着回去,你自便!” 方仙寻没有转身,游刃有余地在倒退中与他交谈:“这位郎君拜访薄情馆,不知所为何事?” 灰衣厮眼神闪动:“没事,埋着头瞎走进错门了!” “哦——那你本来是要去哪里呢?” “反正不是去冰人馆,这位郎君你就别跟着我了!我就是一个奴才,主子交代的要紧事还没办呢!”灰衣厮着急地恳求道。 方仙寻轻盈地移过身子,任由厮从他身前离开。 他负手望向厮的背影,不禁自言自语地轻声叹道:“看他这穿着应该是某大户人家的家丁吧?我不追根究底耽误他的正事,就是为了避免他回去挨打骂,我真是心地善良呀!” 待沉浸在自恋中的方仙寻回到薄情馆后,负罪感深重的其余四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问道:“方公子,那客人呢?你不是追客人去了吗?没追上?” 方仙寻边往里走边拨开他们,混不吝道:“我怎么可能追不上,我放他走了,他说他进错门了!” “这么诡异?”喜鹊退到一边,用食指戳着下颌,“薄情馆三个大字明晃晃地挂在外面,他不识字儿吗?” 桥本能地回头讽刺道:“你不也一样吗?” “我?”喜鹊反手指了下自己的鼻子,随即抬腿一脚踹向桥的屁股,“馆主说了,你这叫五十步笑百步!” 桥揉着屁股急忙跳开。 方仙寻懒得理会这鸡飞狗跳的局面,优哉游哉地上楼回房。 蝴蝶仔细想了想,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来偷东西的?要不然为何这样偷偷摸摸呢?” “此话有理!”桥立即拍手附和,“还是我家蝴蝶聪明!” “那快好好找找,是不是有东西丢了!”喜鹊说罢便投入到那堆金器里,其余人也各忙各地清点物什数量。 柳湛以前不喜欢临街靠窗的位置,主要嫌太吵了,可自从薄情馆搬到对面以后,他便把书房搬到了可以时刻观察薄情馆的屋子,听着喧嚣伏案看书写字,一心二用反倒还提高了他的做事效率。 他摇着折扇,从窗口俯视着薄情馆的大门。 身后的书房门扉被敲了两下,柳长走进,硬着头皮拱手道:“大郎,刚刚进入薄情馆又被方仙寻追上放走的厮我跟丢了!” “一个家丁你也能跟丢?”柳湛手中折扇一顿,回身质问道。 “那个家丁根本不是城里人,我看见他出了城,现在时辰不早了,万一我跟出去时城门落了锁我回不来可怎么办?”柳长解释道。 柳湛慢慢吐出一口气,表面心平气和地走到他面前,而后用合拢的折扇用力戳着他的心口骂道:“本大郎的话不管用了对吧?你偷懒还偷得这么理直气壮?我戳死你!” “大大大大大郎,那家丁儿不也没让请薄情馆做媒吗?对我们音书阁也没损失嘛!”柳长捂着心口忍痛道,整张脸挤成了包子。 “你还顶嘴?”柳湛咬着牙气呼呼地加大了扎心的力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2 一行拖着十里红妆的豪奢迎亲队伍大张旗鼓地行进在宽阔的街道上,唢呐与锣鼓声震耳欲聋,鞭炮红屑翻飞如雪,喜庆的气氛盘旋在洛阳上空经久不息。 这是洛阳首富王意之嫁女的大喜之日,新郎为千挑万选的人中之龙,前些日子刚被陛下钦点的金科状元——齐墨允。 齐墨允长得浓眉大眼,高鼻薄唇,下颌削尖,招手微笑时举手投足散发出万千风流,他脊梁骨挺得很直,身着大红喜袍,头戴乌纱帽,意气风发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其坐骑也装饰华丽,马嘴配上金络头,额前c鼻端与两颊各悬一片金杏叶,人与马皆春风得意c热闹欢喜。 夹道看热闹的百姓也想沾染这份喜气,朝着这罕见的大规模队伍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许多娘子瞧见如此英俊的郎君和豪奢的迎亲队更是歆羡不已,纷纷冲着新郎官舞动手绢甜笑。 然而,不少占据绝佳视角看热闹又关心朝廷施政方向的郎君娘子却有几分想不通,齐墨允作为圣上钦点的状元,自然会得到簪缨世家的青睐,朝廷高官不论贵族子弟或寒门出身,只要家中有未嫁之女都会对他有所争夺才是,而且这些行为应该早在会试之后就或明或暗发生。 齐墨允为了今后的仕途通畅c步步青云,也应该早有准备与权贵交易联姻才是,他为何会选择王意之的长女王荇蕊,王意之虽富可敌国,可手里并没有实权,王家长女王荇蕊更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齐墨允难道真的只是贪图他的钱? “或许是因为媒人的功劳呢?听说这桩亲事是青衿斋的郑老板撮合的!”柳善咬着笔头对柳湛猜测道。 “啪”的一下,柳湛的折扇就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气不打一处来:“他郑林算个什么东西?去年年底才拿到一品媒的品牌,他凭什么就能撮合王大娘子和齐郎君的婚事?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柳善放下毛笔,战战兢兢地递过那页纸:“这是包子铺马郎君明日过大礼的礼单。” 柳湛“欻”的一下接过去,看都没看就揉成纸团摁在桌上,脸上仍然忿忿不平:“他青衿斋如何能和我音书阁相比,名字起得跟尼姑庵似的没品位!” “大c大c大郎礼c礼书!”柳善囧着眉,右手食指心翼翼地指着他的掌下。 “重写!”柳湛甚至没换口气,“王意之嫁女,这是多大一笔生意呀,媒金该有多丰厚呀,偏偏与我音书阁失之交臂,真是恨呀!” 柳善重新铺好纸,无缝插接地叹气道:“我也恨呀!” “前段日子只顾着和薄情馆斗法,如今真是悔不当初!”他遗憾的同时狠狠地瞪着柳善。 柳善使劲抿了抿唇:“的的意思是废c废纸!” —— 薄情馆原本有机会撮合这桩姻缘,但是被方仙寻搞砸了,闻人静对此也并没有丁点遗憾, 只是如今看见这名副其实的十里红妆,心中颇为纳闷: “原来王意之看中的女婿是金科状元齐墨允?到底是青衿斋的人太有本事还是朝中那群老狐狸又在作何盘算?抑或是齐墨允就真的这么贪财?” 她手中百无聊赖地捋着拂尘的毛,目光出神地注视着底下那列欢天喜地的队伍,他们已经路过有一炷香的时间,最前面部分早就拐入了右边那条街,可薄情馆楼下还有推着嫁妆的厮在喜庆的奏乐里缓行,往东边望一眼,迎亲队伍的尾巴才刚转进这条街 闻人静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她正要关窗时却与对面的柳湛蓦然对视,两人几乎同时哽了一下,然后心照不宣地装作没看见,纷纷低头默默合上窗棂,将这不属于他们的热闹阻挡在外面。 大概是王意之嫁女的喜气太浓,被他们经过的薄情馆也因此沾了几分好运,一名灰衣厮趁着锣鼓喧天c无人注意他的空档偷偷溜进了薄情馆大门。 “诶诶诶,你谁啊?干嘛呢?”同样站在路边看热闹的喜鹊注意到余光里有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闪过,立即转身追了进去。 那灰衣厮已经被大桥逮住了。 “的有要事想见闻人馆主!”灰衣厮恳求道,他那贼眉鼠眼让人忍不住以貌取人。 大桥拽着他的胳膊:“我们馆主很忙,事就不用麻烦她,和我们说就行了!” “你又不能当家!”厮反应很灵敏地怼道。 大桥脸上立刻红白一阵。 “行了,你守着他,我去叫馆主!”蝴蝶摇摇头,提着裙子跑上楼。 “我家蝴蝶的背影真是越看越好看!”桥赞叹道,一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陶醉。 喜鹊翻了个白眼,左肩用力动了一下,把他的手抖落下去:“那你靠你家蝴蝶去啊!靠着我干什么?” “舍不得靠我家蝴蝶,就喜欢靠你!”桥油腔滑调地又要上手撑在喜鹊肩上,反被喜鹊往胸口狠狠地打了一拳。 “嗷——”桥捂着胸口弯下腰。 大桥习以为常地转身离开,对他俩视而不见。 静室里,蝴蝶上了两盏香茶摆在厮和闻人翎面前。 闻人翎一面轻轻拾掇着茶盖,一面专心倾听他的来意。 “我们公子是听了周娘子的介绍才让的来这儿,公子刚成亲不久,与娘子感情不和想要分开,不知道馆主可有何好办法?”厮垂着头,两眼向上心翼翼地觑着闻人翎。 闻人翎:“这公子已然成亲,恐怕不大好办!若娘子犯有七出之一,那公子便可理直气壮地休妻!” “可我家公子刚刚成亲,‘无子’‘淫佚’不可用,公子尚未置办房产,暂且住在娘子家中,父母和本家亲戚皆在外地,‘不顺父母’c‘口多言’和‘盗窃’亦不可用,”厮为难地攒着眉,“公子品行端正,从不踏入风月场所,更不会有相好姘头惹来娘子嫉妒,娘子身体健康,也没有‘恶疾’缠身。” 闻人翎不解:“既然如此,公子休妻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厮扭扭捏捏地皱紧了五官,双手手指如同鸡爪绞在一起:“公子公子c公子他不愿意近女色!” 闻人翎颤了一下,差点把刚入口的茶水喷出来。 “公子和娘子是指腹为婚,公子也是在洞房花烛夜那晚才真正发现这点,以前他单纯以为是君子非礼不可为,到那晚才明白自己压根不喜欢女人!” 闻人翎无可奈何地放下茶盏:“你家公子的情况比较特殊,而且关系到公子隐私,更需要万分谨慎才行。那公子和娘子可曾行房?娘子又可知道他的秘密?” “公子与娘子已经圆方,娘子对此应该不知!”厮连连摇头。 “这”闻人翎轻声纠结着。 厮又紧接着补充:“公子说了,他不愿意以休妻的方式结束这段婚姻,更希望‘和离’,而且如果薄情馆在和离之后能够帮助娘子再嫁,我家公子肯定会奉上丰厚的媒金答谢!” “这位郎君,你并不愿意透露你家公子姓名,想必也是为了保全他的秘密,此次来薄情馆也仅仅是想找寻和离的办法,如今又言帮助娘子再嫁,到时候岂不是会暴露公子身份?”闻人翎仔细琢磨后反问道。 “我”厮抬头语塞,再次低头时脑袋快要贴到胸口,“闻人馆主,不管怎样,希望薄情馆能够先帮忙解决公子的问题!” “你对你家公子的身份三缄其口,薄情馆确实不好办,”闻人翎诚挚道,“这样吧,你先回去回禀你家公子,容薄情馆再想想办法,如何?” “那的先行告退!”厮匆匆起身离开,后背早已被热汗浸湿,他面前的那杯茶从头至尾也未曾碰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3 白云无心飘荡,转瞬却千变万化。 闻人静与闻人翎并立站在水桥之上,临着亭亭玉立的粉荷和觳纹波动的湖面,目光一时深远。 “既然那名厮说是周娘子介绍而来,不如你亲自跑一趟,向周娘子讨教一番?”闻人静道。 闻人翎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可周娘子并不一定会说实话。” “没事,你去了之后实话实说,只用把她的话转述回来就好!不必向她撒谎。”闻人静轻轻笑了笑,“周娘子和那位神秘公子唔贫道还真有点兴趣。” 闻人翎意会地点头。 “阿真!”方仙寻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后。 闻人翎激灵了一下:“方公子,你这是?” “馆主可还有其他话与阿真相谈?”方仙寻客气问道。 闻人翎摇摇头:“那倒没有,方公子这是” “哦,没有的话那就请馆主暂且回避,在下与阿真有话详聊!”方仙寻的一双明眸转向闻人静,唇角绽放出含羞草转瞬即逝的笑意。 闻人翎有些不明就里,在闻人静的眼神示意下才些微失落地离开。 “不知阿方”闻人静刚一开口就被方仙寻拉着手腕跑下桥,一路跑至上善若水亭,“阿方你干什么?” “阿真,你坐下!”方仙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矮案之后。 随即,他绕到闻人静对面,规规矩矩地跪坐,手指局促地理了理衣襟和裙摆。 “阿方,你好像有话对贫道说?看你如此正式,莫非是向贫道告辞,想要离开薄情馆?”闻人静随口问道。 “哦,那倒不是!”方仙寻连忙摆手,“在下并非向阿真告辞,阿真大可放心。” “”闻人静牵强地扯出一丝微笑。 “阿真,在下喜欢你!”方仙寻从容不迫地表白道。 闻人静的笑霎时僵硬,深度以为自己耳鸣:“啊?” “我说我喜欢你!”方仙寻又重复了一遍。 “”闻人静心脏狂跳,面上尽力克制住情绪,强忍着不动声色:“阿方,贫道乃出家之人” 此时,方仙寻从袖中拿出一卷帛书展开在案上,打断了闻人静未道完的话。 “阿真,在下这几日研究了一番《大周律例》,户婚条例中明确规定禁止僧道为婚,你虽然是道,但在下并非和尚,你我二人还是可以共结连理!” 闻人静被他的话噎得有点懵,不明白他是装傻还是真傻,如果是装傻,他又是为了谁呢? 闻人静不舒服地清了清嗓子,不厌其烦地解释道:“阿方,你可能有些误会,僧道为婚虽然指的是佛道不予通婚,可佛道两门自古以来就有遵循的一套清规戒律,出家弟子怎能成家犯戒呢?” “那你是真的道姑吗?”方仙寻睁大了眼睛,看得闻人静心底发毛。 闻人静当初是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入观修道,当然不算是真正的道姑。 “算吧!”闻人静口是心非地垂下眸。 “那什么时候还俗呢?”方仙寻的问题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 闻人静心虚地看向他,他的眸很清澈,仔细看还有几丝若有似无的情意流露出眉梢眼角。 “暂时没考虑过!”闻人静说出这六个字时,心脏遽然疼了一瞬,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 方仙寻也愣了,一向心直口快的他好像还没从婉拒里回过神来,连神情都还保持着之前的俊逸潇洒,只是微微有些黯然失色。 “仙姑,”喜鹊的声音冲散了此时的尴尬。 闻人静的目光越过方仙寻起身:“何事?” “馆里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指名要见仙姑!”喜鹊攒着眉禀报道。 “奇怪的客人?”闻人静握着拂尘的手心有点轻微冒汗,“带他见过馆主了吗?” “见过了,可那人说薄情馆里只有仙姑才能帮得上他的忙?” 闻人静紧张道:“这也太奇怪了,客人男的女的?什么模样?” “奴婢看不清,那人用头巾蒙着面,穿着黑袍,包裹极其严实,眼睛好看却又如寒渊般冰冷,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哆嗦!”喜鹊抱着胸颤栗道。 闻人静握紧了拂尘:“让那人进来吧!贫道也想见见。” 喜鹊颔首退下,方仙寻站在她的身边:“阿真,你认识?” “啊?”闻人静看了他一眼又立即错开眼神,“不认识,先见见再说吧!” “青天白日还蒙面,甚至还专门要见你,而你又不认识,那可真得心!”方仙寻挑了挑眉,善意提醒道。 两人先前的尴尬似乎已经完全烟消云散,各自不再提起。 闻人静刚庆幸地松了口气,方仙寻却总能出乎意料,他又转脸混不吝道:“阿真,你放心,在下会等你还俗。” “额随便吧!”闻人静有意看向别处,有些羞涩地回应。 喜鹊领着那名客人来到他俩跟前,那人身量很高,抬眼时眸光凛冽,漂亮的深蓝色眼眸凝着刺骨的寒意。 这是个胡人!闻人静与方仙寻内心同时叹道。 喜鹊退下后,黑袍人才拱手道明来意:“在下杨华翊c康国人,恳请仙姑为妹及准妹夫主持冥婚!” 冥婚?方仙寻的腿突然有点发软,他偏头看向闻人静,闻人静的脸颊抽了抽,极力保持着镇定, “冥婚?这还真是新鲜事儿,薄情馆以前从来不曾接到过这种生意?杨郎君为何会找上薄情馆?又为何会找上贫道?可否详细告知?”闻人静从容地步下亭前的石阶。 “回仙姑,妹杨心与准妹夫朱里本是指腹为婚,本打算今年年中成婚,无奈开春之际朱里病故,妹伤心过度也于前日去世,她临终遗言仍希望嫁予朱里为妻,黄泉路上能有个照应。 至于在下为何找上薄情馆的仙姑,乃是因为洛阳所有的冰人馆里就只有薄情馆中有合适的人选,道家讲求阴阳调和之理,没人比薄情馆的仙姑更适合主婚。” 杨华翊的官话非常流利,三两句便交代清楚始末。 “你找其他冰人馆办这事,他们也会找寻合适的道士作法,不一定非要我们阿真吧?”方仙寻冷不丁地开口,他觉得这人阴气很重,犹疑了好久才大着胆子走到他面前。 “仙姑既是冰人,又是道门中人,薄情馆又何须像其他冰人馆一般另请他人多此一举呢?”杨华翊巧舌如簧地反驳。 “你说得确有道理!”方仙寻很容易被说服,点头赞叹道。 杨华翊微微敛眸,反而有些摸不清眼前这男子的城府。 闻人静的视线在他的袖口上停留数息后收回,斟酌道:“杨郎君的这笔买卖,我们薄情馆收下,还请杨郎君递上杨娘子和朱郎君的庚帖,虽说是冥婚,但我们薄情馆也得按照章程行事!” “那是自然!”杨华翊早有准备地从袖中呈上两份帖子,“还请仙姑过目!” 闻人静粗略地扫了一眼帖子内容:“不知杨郎君和朱郎君住在何处,三书六礼等安排还需贫道上门拜访!” “实不相瞒,在下与朱家长辈已经看好黄道吉日,薄情馆只需准备好相关物事,到时候朱家会派人来取,仙姑只需在迎亲当日前往婚宴地点即可,到时候在下会再来薄情馆为仙姑带路!” 闻人静也不做推辞,反而满意道:“如此甚好,倒省了薄情馆的诸多麻烦!” “多谢仙姑担待!”杨华翊深深一鞠躬,兀自告退离开。 “这桩姻缘阴气很重呀!”方仙寻舒下一口长气叹道。 闻人静看向他:“到时候阿方你换上道袍和我一同去吧!” “啊?为何?”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方仙寻:“额”突然有点后悔怎么回事? “想让贫道还俗,那你总得好好表现!”闻人静认真道。 方仙寻鬓边滚下一粒不明所以的汗珠:“阿真言之有理,可你为何要接这样一笔来路不明的生意?” “因为贫道注意到他的袖口有隐约的火焰印记!”闻人静娓娓道来,“贫道怀疑那人可能是拜火教教徒。” “所以呢?”方仙寻模样天真。 “所以贫道对这场冥婚尤其好奇!” “你不过一个和我一样的无品媒,你懂怎么主持冥婚吗?你开坛做过法吗?”方仙寻问得平铺直叙,但听到闻人静耳里却有几分扎心。 “未曾,故更要一试!”她简而言之道,旋即拂尘一挥,高冷地转身离开。 方仙寻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她的背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4 拜火教在洛阳如今分为两股势力,一股是已经被圣上给予名分准许在大周境内传教的旧教,他们在洛阳有袄祠有信徒,教众以粟特人为主,洛阳的大部分胡人都是拜火教信徒。 还有一股是打着拜火教名义的民间反动组织,被圣上御笔批下的邪教,他们传教没有明面上的固定地点,在官府的多年镇压下四处流窜躲藏,可偏偏就像烧不尽的野草,沉寂一段时日后又纷纷冒头,惹得朝廷很是头痛。 邪教的教众血统比较复杂,既有粟特人也有中原人。 显而易见的是,今早来寻闻人静的是粟特人。 那中原名字叫杨华翊的粟特人离开薄情馆时预付了二两金,既是为薄情馆筹备纳吉纳征之礼用,也是为薄情馆忙碌的辛苦费。 杨华翊出手如此阔绰,薄情馆自当尽心尽责,余下的几日果然如杨华翊所说有朱家家仆前来取礼,取礼的家奴皆是中原人,但闻人静也不能保证这些中原人一定与拜火教有关系,为了迎亲当日丰厚的媒人红包,她不想闹出其他幺蛾子,便唯有放任那些人离开,也不派人跟踪。 薄情馆接受的这笔反常的生意自然会被老冤家邻居音书阁打听到,柳湛派出两名手下尾随那几个家仆,到头来却是无疾而终。 “方公子,你们薄情馆的业务真是越来越广泛了,一般冥婚的主婚都是乡上里正或者闲散的媒人,几乎没有冰人馆会接这种生意,也很少有人会找上冰人馆,毕竟冥婚涉红也涉白,不算十分吉利!”柳湛为方仙寻沏上一杯茶,“尝尝,这西湖龙井是钱塘的朋友托人捎给我的。” 方仙寻浅尝了一口:“果然好茶!” 他放下茶盏摇摇头:“上次阿湛你让我干扰阿真清修,我想方设法地照做了,可阿真就是不上当,关键吧,我也没看她修出个什么结果来。” “我看吉祥物分明就是假眉三道,说不定她连证实她道姑身份的度牒都没有,”柳湛气有不顺地跟着吐槽,顿了一息又打探道,“对了,方公子,就那几个来薄情馆取纳吉礼的家奴,你跟踪过吗?到底什么来头?” 方仙寻品味着柳湛的话,越发觉得闻人静的道姑身份有装模作样的嫌疑,他低眉敛目了一瞬,抬眼冲柳湛笑道:“我没有跟踪过,不是我不想,而是阿真不允许!阿真说上次王意之嫁女的亲事要不是被我搞砸了,那笔媒金就已经是薄情馆的囊中之物!” “还有这回事?”柳湛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心中对薄情馆的不满莫名加深了,没想到薄情馆居然能够搭上王意之那条线。 “没错,不过阿真没舍得罚我,她肯定也认为我做得对,只是不好意思当面夸赞,我一贯虚怀若谷,她的心意我都明白,不需要她亲口说出。”方仙寻面色如常地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沿。 柳湛尴尬地垂下眸看向别处,视线飘了一会儿又道:“那迎亲日可有确定?” 方仙寻回道:“未曾,这次的老板有些神秘,他们已经算好了黄道吉日,到时候会派人来薄情馆请阿真前去设坛做法!” “那你呢?吉祥物一个人去?”柳湛紧张道。 “其实我不愿意去,可阿真说喜欢她就得好好表现,看来那日我是躲不过去了!”方仙寻无奈地叹道。 “噗!”柳湛被一口茶水呛得直咳嗽,一旁站立伺候的柳善赶紧上前拍背顺气。 方仙寻心如止水问道:“阿湛,你为何如此激动?” “你喜欢一个道姑?”柳湛差点破音,又端上茶盏喝下一大口。 他这不惜茶的举动在方仙寻看来简直暴殄天物,方仙寻嫌弃地轻轻撇了下嘴:“不是阿湛你让我要干扰阿真清修吗?” 柳湛自以为瞬间体会了他的真意,他舔了舔唇瓣,暧昧地望了他一眼:“真没想到方公子竟然能如此豁得出去,一旦吉祥物还俗,宋官媒就不会因她的道家身份而有意偏袒了!” 方仙寻谦虚地摆摆手:“哪里c哪里!举手之劳罢了!” —— 闻人翎颓唐地回到房间,她在绿釉狻猊香炉中点燃熏香,坐在悬水珠帘后的紫檀色软垫,眉头紧锁地握着毛笔,一面回忆周娘子的话一面记下,害怕向闻人静禀报时遗漏了什么重要地方。 闻人静是她的大恩人,她对大恩人向来言听计从c马首是瞻,她不惯撒谎,每次撒谎之前还得反复练习,在难以捉摸的柳湛面前只能保持谨言慎行,尽量不给闻人静拖后腿。 而唯一拿得出手的优点就是算得一笔好账,可薄情馆惨淡的生意似乎也并不怎么需要她的这项特长。 晚饭时,两人在书房边吃饭边闲聊。 闻人翎:“善真姐姐,今日我与诗恩去拜访了周娘子,与她聊到上次厮所言那公子,她承认曾向公子介绍薄情馆,还道那名有难言之隐的公子是她的远房表亲,周娘子和厮一样,也不愿意透露那公子的真正身份,而且她的神情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闻人静夹了一口鱼肉放进嘴里。 “周娘子很紧张,尽管她表现镇定,一直与我谈笑,可她却在不停地喝茶,每每提到神秘公子,她的眼神就游离躲藏。”闻人翎边琢磨边道。 闻人静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周娘子在撒谎?” “很有可能!”闻人翎接着道,“周娘子说那名公子是她的远房表亲,两人关系一般,几乎没有往来,而周娘子又是王意之的侄女,王家与周家的亲戚大都在洛阳城或者附近畿县,关系一般的远房表亲又为何会找上杜家的寡妇帮忙,感觉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闻人静赞同地点头,闻人翎安心地舒了口气。 “翎妹妹,周娘子若有心保全那名公子的秘密,撒谎也是权宜之计,但薄情馆做生意总不能听一面之词,如果他们执意不肯透露更多,这笔生意我们不做便是。”闻人静洒脱回道,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反正要不了多久薄情馆就可以拿到杨华翊的媒金。 “善真姐姐,更奇怪的在后面!”闻人翎吸了口气,“我见周娘子再也不肯多说,便打算与诗恩告辞,可有人这时叩了两下内室紧闭的双扇门,周娘子便起身离开,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周娘子回来就让我们薄情馆不用再插手此事,还说那名公子打算将就过日子。” 闻人静摁着下巴条分缕析道:“这么说来,那名公子知道薄情馆会找上周娘子,所以才让她转告那名厮完全可以不提周娘子,这样更能降低秘密泄露的风险,可他偏偏多此一举,待薄情馆找到周娘子时,又借周娘子之口让薄情馆不再插手,到底是那名公子真心愿意将就,还是他另有打算?” 闻人翎忽然感到后怕:“善真姐姐,会不会是我们想太多?” “如果厮是无意提起周娘子,那薄情馆就算找上周娘子,周娘子又守口如瓶,我们薄情馆自当推拒这笔生意,也不用公子再行转告” “或许公子恰好在内室,所以就行了个方便呢?”闻人翎反问。 闻人静眼眸一亮,笑眼弯弯:“你说得也有道理!算了,这笔生意没了就没了,想太多也无济于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5 闻人静从好奇心就重,修道虽然让她修出了几分清心寡欲,但在面临具体问题时,她总免不了想要一窥究竟。 那名躲在周娘子内室的人是谁?他又有何必要躲藏?神秘公子真的是不近女色还是另有缘由? 闻人静辗转反侧后起身换上夜行衣,从窗户飞身离开房间,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偷偷潜进,那人慢条斯理地点燃了烛台,在各大箱笼里翻箱倒柜了一阵,随后才从窗户追了出去。 几起几落间,闻人静纤细的身影已经轻盈地落在了周娘子的卧房屋顶,周娘子是杜老爷的遗孀,杜宅正屋的位置还是挺好辨认。 闻人静轻手轻脚地单膝下跪,缓缓拨弄瓦片,一片c两片c三片,屋子里的柔光慢慢泄了出来。 更夫的打更声清晰可闻,这会儿已是三更。 这么晚还不休息,这周娘子果然有问题,闻人静心道。 她心虚地东张西望一番,然后趴在房顶,透过挪出的一方空隙往下探,一只白玉凝酥般漂亮的手从床帏中钻了出来,将耷拉下来的帘帐用玉钩挽了上去。 那只手的主人正是周娘子,床榻下摆放了两双鞋,明显的一男一女。 非礼勿视!闻人静想到,登时自觉地闭了眼。 不过弹指间,她又睁开眼眸:周娘子的相好难道就是神秘公子?原来他并非不近女色,不过是想要保密身份和抛妻另娶罢了!这种人的确不值得帮,周娘子新近守寡,他就算和离或者休妻,也无法与周娘子双宿双栖,所以才会姑且放弃这个念头?而周娘子为了不暴露两人可耻的关系才会撒谎? 闻人静想到此处,自认为已经差不多理顺了前因后果,正当她准备离开时,里面又传来了声音。她怔了一下,敏感地侧耳偷听。 周娘子依靠在情夫的怀里,娇滴滴道:“我没想到薄情馆会查得这样细,原本只想让他们帮忙想办法,却差点暴露你的身份。” “我很谨慎,只要你不说出去,谁都不会想到我!”男子嗓音低沉,好似刻意压低了声线。 “我怎么可能说出去?”周娘子继续撒娇,“对了,你让薄情馆不再插手,那你的办法可行吗?” “弃车保帅,断尾求生!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奴家听不懂!”周娘子的声音瓮声瓮气,好像睡意正浓。 “你不必听懂,等躲过这一劫,我还是我!”男子心累道,声音绵长无力。 闻人静神思凝重:这人到底是谁?一门婚事为何严重到要弃军保帅c断尾求生? 她正陷入苦思,落在她肩头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打断了她所有的思绪。 “阿真,原来你喜欢偷窥”方仙寻的手刚落在闻人静的肩头,闻人静就像中了暗器似的,飞快地跳起来并与他迅速拉开距离,逃到了另一边,两人之间相隔一丈远。 闻人静不由地抬手摸面巾,没想到她蒙了面穿了夜行衣也能被认出,幸好来者是方仙寻,她的心跳才能尽快平复。 屋顶上的磕绊引起了屋里人的警惕。 “是谁?”周娘子喊道。 闻人静不知道这猪队友会不会暴露她的身份,在周娘子的情夫跃上房顶之前便先行腾身隐没于夜色之中。 而方仙寻虽然比闻人静慢一拍,但以他风驰电掣的速度,不仅很快追上闻人静,甚至还一手抱过她的腰,闻人静呼吸一窒,两人如同秋风席卷落叶,白衣飘飘的身影带着她绚丽地掠过层层叠叠的青瓦。 屋内,周娘子的情夫迅速穿上衣袍,待屋顶归于平静后才火速离开杜宅,他身份特殊,当然不能让外人见到他的模样 闻人静被兜头的劲风吹得浑身僵硬c脑袋胀痛,方仙寻将她带回薄情馆的房间才松开她的腰。 闻人静扬起的巴掌在快要落他脸上那一刻及时收住:“你跟踪贫道干什么?” “担心你啊!”方仙寻诚挚道,那枚落下的巴掌让他心有余悸。 闻人静摸黑打量着他的穿着,心生疑惑:“这么晚没睡,你想干什么?” 方仙寻负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信口胡诌:“阿真,我听见你翻来覆去睡不着,所以我也睡不着。” “你耳力这么好?”闻人静怀疑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圈,但屋子里太昏暗,她没能看清表情。 方仙寻顺坡下驴地重重点头:“嗯!” “罢了,你回房歇息吧!”闻人静挥手让他下去。 “阿真,你今晚”方仙寻刚转身又想到什么,再次面向她。 闻人静慌忙解释:“贫道没有偷窥的癖好,今晚只是为了验证一些猜测而已,你别胡思乱想,更别胡说八道!” 方仙寻:“明白,那我就告辞了!” 闻人静飞快地点头应允。 方仙寻回到隔壁房间,关门后背心抵在门框处,他不禁腹诽:阿真的包袱里确实没有度牒,莫非如阿湛所言她真是假道姑?又或者她把度牒放在了其他地方? ——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上午,午后乌云散去,金色光晕映照在团团白云之间,清朗的天气恰遂人意。 青草和泥土的清新芳香混杂在湿润的空气里,雨水涤尽路面的尘埃,断线的水滴顺着房檐滴答滴答地落进浅浅的水凼。 焕然一新的痛快由眼入心,久违的舒畅从百会穴流向四肢百骸。 二楼书房临街的窗台,卷尽的竹帘下,檀香随风飘散在雨雾中。 窗前几案摆放了两盘用青釉莲花碟盛装的糕点,一盘是金乳酥,一盘是水晶龙凤糕,另外还有一套棕色陶瓷茶具。 “善真姐姐,这几日那名厮真的不曾出现在薄情馆了!”闻人翎给闻人静递上一块金乳酥。 闻人静就着茶水细嚼慢咽:“这在意料之中,贫道不在乎那笔生意,只在乎那名公子到底是谁?” “可那名厮不出现,我们就没法查探!”闻人静失望地垂下眼。 闻人静则出神地望向窗外,目光在街道上逡巡,希望能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挑出那名貌不惊人的厮,可惜只是枉然! 她后悔那晚失策,应该趁机窥得公子样貌才是!所以,之后她又偷偷溜去过杜宅几次,但神秘公子再也没有私会周娘子。 “弃军保帅c断尾求生?他到底指的是什么?”闻人静撑着下颌,思忖地自言自语。 “善真姐姐,你怎么了?”闻人翎关切道。 闻人静并没将夜探杜宅的事告知她,方仙寻也没有胡说八道,故而闻人翎对周娘子和神秘公子的关系一无所知。 闻人静收敛了心神,为不让她担心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事儿,雨停了反倒有些困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6 只要薄情馆没有掺和到神秘公子的计划里,即便天塌下来也碍不着薄情馆的事,管他是弃车保帅还是断尾求生,这些和一个的冰人馆没有半分关系。 及至申时下三刻,闻人静靠在矮榻憩,深锁的眉心在想通之后缓缓展开,以她现在的处境确实不适合多管闲事,从的耳濡目染也让她比谁都了解出风头不一定是好事。 “善真姐姐,杨郎君来了!”闻人翎坐在榻边,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 闻人静睁眼吁下一口气:“把之前让你准备的道袍给阿方送过去吧!” “嗯!”闻人翎颔首退下。 方仙寻为难地看着蝴蝶双手捧着的道袍,嫌弃地苦道:“可以不换吗?这衣服与我风格不合!” “不能!”闻人翎抿笑着摇头,“方公子,善真姐姐和杨郎君都在等你,你去晚了,她可会生气!” “这”方仙寻看似万般无奈,动作又很迅速地脱掉了身上的外袍。 这猝不及防的不拘节害得闻人翎脸一红,急忙背过身去,蝴蝶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落拓不羁的男子,她微微垂眸,身子紧绷城一张弓。 方仙寻当然不会注意到别人的不适,他完全没有理会闻人翎在场,蝴蝶与他而言纯属衣架,他从“衣架”上拿走衣冠,飞快地套上内衬的素净白袍和外面的墨蓝色衣褂,再对镜摘下银冠,改用逍遥巾包裹发髻,额前戴上标有太极图案的蓝色抹额。 “我准备好了,走吧!”方仙寻将宝剑置于广袖中,转身大步流星地先于二人走出房门。 杨华翊在薄情馆大堂等候,他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的装扮,黑色衣袍把他笼罩得只露出上半边脸,他恭敬地将他们请上马车:“朱宅离洛阳城较远,两位可在车中稍作歇息,估摸两个时辰才会抵达。” “这么远?那我们今晚”闻人静忍不住担忧。 杨华翊跳上车辕坐下,偏头打断她:“仙姑放心,我们已经为仙姑和仙长准备好客房,承蒙不弃今晚暂且在鄙宅留宿可好?” “阿真,只要你开口,今晚我们还是可以回来的!”方仙寻憧憬地望着她。 闻人静却端庄地看着杨华翊:“那就麻烦杨郎君了!” 方仙寻歪头靠着车厢,顿时不想浪费心情和闻人静说话。 这一路难得很清净,没有方仙寻的聒噪,只有车声辘辘和伴随着夜幕降临而生出的虫鸣窸窣。 闻人静坐禅沉默了一阵,心有愧疚地睁开一只眼,方仙寻一动不动的身影好像在生闷气。这让闻人静内心的愧疚又多了三分,她并非不想理方仙寻,而是对方的脑回路让她着实无从搭话。 “今晚月色不错!”她放弃打坐,边说边撩开木格车窗的布帘呃漆黑的天幕居然没挂月亮。 闻人静悻悻地垂下帘,尴尬地看向他,方仙寻还是保持着那样的斜靠姿势纹丝不动。 “嗯?”她惊疑地靠近一些,这才从他平静祥和的脸庞和均匀舒缓的呼吸判断出这货果然不按常理出牌,人家客气地让他稍作歇息,他就真睡了 得!闻人静心中所有的愧疚瞬时烟消云散,她又端坐回去,真正不动声色地生闷气。 将近亥时,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捆麻火把上攒动的火苗如同鬼魅,马车在朱宅门前停下。 “仙姑c仙长,请!”杨华翊挑开车帘,请闻人静和方仙寻下车。 方仙寻醒得很及时,他跟随在闻人静身后,尽责尽职地扮好随从道士。 朱宅的门前挂着俩大红色的喜庆灯笼,一群朱家人已经站在门口恭候闻人静和方仙寻。 不知道是不是更深露重的错觉,闻人静觉得这门邸阴森森的有些瘆人,稍稍与她错身的方仙寻更是心翼翼地拽紧她的衣袖。 “怎么凉飕飕的!”方仙寻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两位便是薄情馆的闻人仙姑和方仙长吧,老身乃朱里的爷爷朱老三,多谢二位前来帮我这可怜的孙子主婚。”老人一面作揖一面抬手擦泪道。 自称朱老三的老人家穿着粗布短打,布满褶皱的老脸与手背如同苦瓜,门前的灯笼和身后一群高举火把的光照在他脸上时显得有几许诡异。 朱老三身后的辈都穿着缌麻衣裳,他们围成扇形,一脸肃穆地举着火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闻人静和方仙寻这俩外人。 闻人静假装随意地扫过那群人,并没发现前些日子来薄情馆取东西的朱家家奴。 她正疑惑,身旁的杨华翊便凑上来答疑解惑:“仙姑,所有的准备东西都已经安置在后山,杨家和朱家也大都聚集在那边,我们要不现在过去?” “行!”闻人静端着拂尘与杨华翊一道走,方仙寻则继续拽着她的衣袖。 其余人包括朱老三也都缀在杨华翊身后。 这些人里面就属杨华翊最神秘,闻人静偶尔会趁着观察周遭景物时忍不住扫过他的侧脸,但终究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刚来时的马车被车夫赶进了朱宅后院的马厩,车夫把马卸下喂草料,车厢停留在院子里,马车内里的榻上铺着钩纹团花的软垫和带有流苏的刺绣毛毯,榻下面却是空心,这是为了充分利用马车逼仄的空间才做的储物柜,既不影响美观,还有实用的特点。 柜门镂空雕花,被垂下的毛毯边沿和流苏堪堪遮住,若是有人藏匿在里面也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直到外面的响动趋于平静,冒着颠沛流离的震荡蜷缩躲在柜子里的柳湛才敢大口呼吸。 “晕死我了!什么破地方!”他蓦地推开柜门,爬出后大喇喇地躺在车厢地板。 柳长紧随其后,爬到他身边关心道:“大郎,你没事吧?你不是想吐吗?” “现在全身酸痛,只想躺着!”柳湛有气无力道,望着蓝布车顶,躺得四仰八叉c 柳长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后院阴风阵阵,冷清至极。 “大郎,他们好像都去后山了!”他刚开口就听见有脚步声,同时眼神还瞥见对面灵堂放置的两口棺材。 柳长轻快地躲回马车,低声道:“大郎,有人来了!” 柳湛抚着胸口点了点头,身子却没有挪动半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7 原来朱宅并非所有人都倾巢出动前往后山,新郎新娘的棺材需要在特地的时辰才由抬棺人运送到指定地点。 抬棺人一共有十六名,每副棺材各由八名人抬馆。 柳湛和柳长当初是以男扮女装的模样戏弄了车夫,然后才趁其不意钻进了柜子里。此时两人也是浓妆艳抹,柳长生得五大三粗,女子的妆容在他脸上有些不伦不类,宛若隔壁村的傻姑,但柳湛本就是美人骨相,加上左边脸颊的那颗痣,精致的妆容在他脸上更添妩媚。 后院临时搭建的灵堂里,其中四名抬棺人把摆放在新人牌位前纸糊的冥器依次扔进了火盆,大多数人在后院焦灼地来回走动。 柳湛靠在车厢内壁,轻轻撩起车帘一角,一面观察一面声询问柳长:“这里有十六个人,你打得过吗?” “不一定!”柳长摇头诚实道,随即接收到柳湛看废物的眼神,又立马改口,“应该打得过。” 柳湛伸手捋着耳后垂下的秀发,目光定睛在灵堂的棺材上,想道:吉祥物他们去哪儿了?难道一会儿还得跟着这两口棺材才能找上他们? “大郎,你说这大半夜我们在家睡觉不好吗?干嘛要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看死人成亲?”柳长忍不住抱怨,垂头更不忍直视自己这一身土艳的女装,“而且还要扮成这么恶心的模样!” “薄情馆的这笔生意太好赚了,不仅媒金高而且还不麻烦,我总感觉里面有蹊跷,不跟来看看我就睡不着!”柳湛解释道。 这时,他看见一个抬棺人踹了右边的棺材两脚,还骂骂咧咧道:“别乱动,吵什么吵!” “怎么?她醒了?”另一个人走过去细问。 柳湛和柳长登时脊梁骨发凉:棺材里的莫非是活人。 两人屏息敛容地盯着前方,又有两个人上前掀开棺材盖,他们真的从里面拽起来一个活人,而且是一个衣衫齐整的女子。 “还有药吗?”拽紧女子胳膊的大汉问道。 “我去取!”另一个大汉转头往厢房跑去。 最开始踢棺材的急性子不耐烦地挥动手里的大棒:“直接打晕不就行了吗?需要用药吗?” “打晕之后万一在作法时醒了怎么办?” “用棺钉把棺材钉死!” “那不一样有动静吗?” 其他大汉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你们到底是谁?为何我会在这里?你们想要干什么?”女子欲挣脱大汉的手,可那只手坚硬如同铁钳,越挣扎越疼。 “你不是想嫁人吗?我等成全你啊!” 话音刚落,周围的抬棺人便发出一通大笑。 “你们c你们”女子愤怒至极,她伸直手臂指着大笑的男人们,胸脯上气不接下气地起伏,“你们简直目无王法。” 男人们的笑声顿时更大了。 柳湛注视着这一幕的同时,内心也在马不停蹄地盘算,他吩咐道:“我们得救下这位娘子!” “大郎,你为何突然这么富有同情心?心地善良这词儿和你一点儿也不沾边呀?”柳长纳闷地请教。 柳湛却没工夫理他,眼神继续盯着那名女子,嘴上自言自语道:“薄情馆竟然给活人主持冥婚,我倒要看宋官媒要如何处置。” 柳长:“” 果然他家大郎与“心地善良”这四个字完全没关系。 跑去取药的大汉回来,他刚从棕色瓷瓶里倒出两粒药丸,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就从马厩里传来,马厩里的马一下子就乱成了一锅粥,不知道是谁缺德把一捆竹子点燃扔进了马厩,而且还手欠地解开了束缚马匹的绳子,重获自由的马儿发出尖利的长嘶,汹涌奔腾地四处乱蹿。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些畜生拦住!”拽着女子的那人发话道,“今晚可是大日子,决不能出篓子,否则我们全得陪葬!” 此话一出,其余人赶紧火急火燎地上前拦马,实在拦不住就一刀捅死。 —— 闻人静随着一行人来到后山,她远远就望见用红灯笼照亮围起来的区域,空地上有一张专门为她准备的高脚案桌,其上铺了一张明黄色的桌布,上面还摆满了设坛作法所需要的香炉c果品c圣水以及柳树枝条等等。 案桌后面建了一处大棚,大棚四面白纱笼罩,顶上又捆着大红喜结,从朦胧的白纱往里看,棚内还供奉有两位新人的牌位,牌位前的烛台火焰飘摇。 闻人静猜测要临近“拜堂”的时辰才会迎两位新人的棺材入棚。 她兀自驾轻就熟地扫过案桌,然后在经过杨华翊的首肯又转入大棚,薄情馆准备的鹅笼c龙凤喜饼和梅子酒等等都搁在了女方的牌位下。 “阿真,这里不适合我,我到其他地方逛逛,一会儿再来找你!”方仙寻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道。 闻人静尚未同意,扭头就已经不见方仙寻的踪影,只有白色纱帐被一阵风拂过后还在翻飞。 “” 她从大棚里走出,再次回到设坛做法的案桌前,案上中间位置还摆有俩穿着婚服的人,人的额头上贴着一长条的纸,纸上端正地写着两人的生辰八字。 从朱宅过来的人与原本守在这里的人汇合后自动将此处以案桌为中心围成了圈,闻人静绷着脸把这群人瞄了好几遍,他们一个个都是清一色的棺材脸,严肃得犹如准备行军打仗。 杨华翊在棚内向灵位拜了三炷香后走出,他好似感激地望了一眼闻人静,随后走向案桌的左边。 不知道何时,当闻人静再次无聊地张望时,另外一位与杨华翊同样包裹严实的男子已经站在了案桌的右边,只是他的衣袍乃暖白色,闻人静眼尖地注意到他的袖口并没有火焰的印记。 那人轻功极好,所以才能走路无声。 闻人静疑惑地看向他,他心有所感后上前,身子微微前倾,拱手行了个礼。 “这位是朱家家主朱璇玑,朱里的舅舅,他性格木讷,不爱说话!”杨华翊走近,指着男子向闻人静介绍道。 闻人静礼貌地颔首回礼,那人则诚挚地点了下头,退回到案桌右边,他从始至终未置一词。 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凭他露出的一双眼睛,闻人静断定他是中原人,而且还是功夫不俗的中原人。 这里中原人和粟特人差不多各一半,闻人静则处于包围之中,她有点紧张地做了组深呼吸,静静地等候所谓的吉时。 此时无星无月,只有几丝清风拂过树叶的娑娑声。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两副棺材缓缓进入他们的视线范围,杨华翊命人将棺材抬入大棚,然后示意闻人静开坛做法。 闻人静却注意到那几名抬棺人神色各异,而有的衣裳上还有新鲜的血迹。 “仙姑,开始吧!”杨华翊提醒道。 闻人静却似浑然没听见,指着那群抬棺人问道:“为何他们身上会有血迹?” 杨华翊也懵了,转头质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回仙姑,这是马血不是人血,马厩里的马突然发疯乱奔,的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位于新娘棺材右边最后那人委屈地解释道。 闻人静没有多言,刚要转身时棺材又发出了“咚咚”的声音。 在场所有人皆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几名抬棺人更是腿软到直接跪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8 杨华翊不着痕迹地握紧拳头,他刚要发力,谁知闻人静意料之外地比他先快一步,她抬手一掌,棺钉立刻受力朝四面飞出,掀起一番尘屑,同时棺盖被震开,在空中翻转数圈后轰然落地。 一名女子从棺材里蓦然坐起身,抬棺人几乎同时撒手后退,女子惊恐地望向闻人静与杨华翊,拍着胸脯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周遭登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聚集到棺材旁边。 未免节外生枝,闻人翎高深莫测的武功让杨华翊心生忌惮,他转而收了内力,无辜地与闻人静对视:“仙姑,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郎君,这话应该贫道问你才是吧!”闻人静挥动拂尘,厉声质问道。 “在下也不知啊!这棺中人并非妹杨心!”杨华翊瞟了一眼女子,着急地唤来抬棺人,“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妹杨心呢?” 十六名抬棺人战战兢兢地抬头,纷纷求饶道:“大郎,都怪我们杵棺钉的时候没有查探,我们也不知道这棺中人为何会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娘子呀!” “仙姑,她并不是杨心,一定是有贼人丧心病狂换走了我妹的尸体!”杨华翊指着女子向闻人静解释道。 闻人静当然看出这女子不是杨心,虽然今夜无月五星,但高举齐聚过来的火把仍能让她辨清眼前这打扮得祸国殃民的美人正是男扮女装的柳湛。 柳湛在与闻人静相视第一眼便已经觉察对方洞悉了他的身份,可眼下敌众我寡,他惟有见机行事,收起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借助闻人静的力量离开此地。 闻人静看向他:“说吧,这位娘子,你如何会在这副棺材里。” 柳湛娇滴滴地望着她,舌头好像被打了结,欲说坏休地皱着眉。 闻人静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径自对杨华翊道:“杨心尸体丢失应尽早报案,你们杨家的事,贫道不插手!但这名女子必须由贫道将她带回。” “这”杨华翊为难地低眸。 这时,柳湛从棺材里麻溜地爬了出来,真像没见过世面的娘子一般,双手紧紧地拽住了闻人静的胳膊,模样害臊又胆怯。 闻人静几不可查地翻了下眼皮:“” “你们方才说马厩里的马突然发疯奔走,那会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异常之事,所以才会导致杨心尸体被偷?然后这位娘子取而代之?” “回大郎,那会儿除了马匹失控以外并没有发生其他!” 一众抬棺人以头抢地保证道。 “既然如此,想必这位来路不明的娘子也受到了惊吓,劳烦仙姑好生照料!”杨华翊客气地拱手,“但报官一事可否先让我们杨家自行解决,毕竟妹尸体被盗有辱先灵,此乃家门不幸之事,我们不希望被外人插手!” “当然可以!”闻人静很好说话地答应,“民不举官不究,杨娘子尸体失踪,你们应该更着急才是!” “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柳湛走到另一具棺材前,“贫道还想看看这副棺材里是不是也藏了一个活人!” 闻人静不等人家同意就擅自运功开馆,手中拂尘带出凌厉的气流顺势劈下,棺盖豁然被掀开,里面竟然是空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朱璇玑惊骇地望向空空如也的棺木,他的声音很低沉。 “朱里的尸体也不见了”杨华翊喃喃道,好似自言自语。 事态的发展越发严重,闻人静收回拂尘,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柳湛,此人正兢兢业业地假装人畜无害的白兔,实则却是只狡猾多疑的老狐狸。 柳湛眸里的惊疑眼神不像是装出来的,闻人静便不在他身上费工夫,而是直接向杨华翊告辞道:“杨郎君,二位新人的尸体均被盗走,此事甚是蹊跷!但薄情馆不会为别人的家事做决定,今晚的冥婚只得另择良辰,贫道就带着这娘子先行告辞!” 杨华翊急忙出手制止:“仙姑何必如此着急,在下为仙姑c还有咦?仙长呢?罢了,在下准备了厢房,三位大可歇息一晚,明早再回!” “眼下杨郎君和朱郎君已经焦头烂额,贫道不忍再打扰,告辞!” “可如今城门早已关闭!”朱璇玑沉声担忧道。 闻人静:“无妨,贫道自有办法!” “仙姑实乃真人不露相,那我等强留无益,仙姑请。”杨华翊让众人让出通道,抬手道。 —— 夜已阑珊,闻人静只能循着微末的烛光在城中辨别方向,她的呼吸凝成一线,鼻息渐重。 柳湛紧紧地抱着她的腰,闭眼不敢往下瞅:“吉祥物,你慢点,还有多久?” “你声音可以再大一点,最好是招来城中巡逻的武侯!”闻人静轻声气喘道,脚尖如蜻蜓点水触碰在屋檐,撩起一阵清风。 她一手握着拂尘,一手还得抓紧柳湛腰后的衣衫,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个把这货撇开的念头,如果早早卸下这重物,她现在已经躺在薄情馆的榻上了。 “吉祥物,我们难道还没进入坊门吗?”柳湛竟还有脸抱怨,但为了自身安全,他不得已地压低了嗓音,“还有多久?对了,方公子呢?” “你偷偷摸摸地跟上我们的马车到底想要干什么?”闻人静缓了口气问道。 “没什么,就好奇!”柳湛照常闭着眸。 下一刻,闻人静抓紧他衣料的手蓦然加大了力,然后一把将其扯开。 “啊!”柳湛那一波三折的痛呼才刚起个头,屁股就已经结实地摔在了地上。 闻人静抛他的位置不算高,至少在闻人静看来不算高,还没有房梁高呢! 柳湛摸着可能摔成四瓣的屁股,睁眼一瞧才发现此情此景似曾相似,原来他已经回到了音书阁的后院。 “多谢仙姑!”柳湛咬牙拱手道谢,屁股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地上。 闻人静微微抚顺了体内真气,这一趟可把她折腾得不轻,她轻勾唇角,弯腰靠近柳湛。 柳湛忽然紧张,他吞了口唾沫,鬓边滑下一粒冷汗:“吉祥物,这可在我音书阁,你可别想乱来!” 闻人静用拂尘轻佻地扫了一下他的脸,笑道:“柳娘子模样很娇俏嘛!” “”柳湛又被口水噎了一下。 “说,”闻人静用拂尘抬起他的下巴,柳湛被迫仰视,不自在地抿紧了唇,“你男扮女装跟踪我们都跟踪到棺材里了,难道你不知道杨心的尸体去哪儿了?” 柳湛抬手欲扳开拂尘,无奈扳不动。 “柳柳老板,你已经见识过贫道的功力了,你认为你音书阁的人能从贫道手上救下你吗?”闻人静顿了顿,“而且,以柳老板你这惜命的品性,怎么可能孤身犯险?另外的人呢?” “吉祥物,不管你信不信,真的就只有我一个人!”柳湛诚挚地望着她,睁大了眼睛道,“你们走后我也下了马车,然后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我敲晕,醒来后就在棺材里了!而且我也不算孤身一人,不还有你和方公子吗?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不会狠心见死不救!” 闻人静将信将疑地盯着他,收回拂尘插进后腰,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手道:“柳郎君果然是执迷不悟c死不悔改,你不说算了,贫道自有办法查得真相!” 柳湛僵硬地牵起一丝欠揍的微笑:“慢走,不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9 “方道长,你可以慢一点吗?”女子依偎在方仙寻怀里,风里夹着晨露,刮得她的脸又冷又疼。 方仙寻握紧缰绳,扬了一下马鞭:“秦娘子,在下已经很慢了!这四条腿的蠢物实在太磨蹭,若非带上你,在下天亮之前就能回到薄情馆。” “是依依连累了方道长!”秦依依细声抱歉道。 “算了,谁让我心地善良呢!”方仙寻自以为大度地答道,马鞭在马屁股上甩出了一个漂亮的鞭花。 秦依依下意识地抱紧他,侧脸贴紧了他温热的胸膛。 方仙寻对这份温香软玉没任何感觉,他唯一的冲动就是想尽快回去沐浴,洗掉在朱宅的一身晦气。 昨晚他离开闻人静之后就溜达回了朱宅,并且也不准备再去凑冥婚的热闹,只想安安静静找个地方等闻人静过来。 谁知他刚迈进朱宅大门,就有一名女子慌里慌张地迎面撞了过来,方仙寻眼疾手快地躲开,女子当即就刹不住脚绊倒门槛摔了出去。 他刚开始还以为天气不好撞鬼了,可转念想到这世上哪儿会有走路还摔跤的鬼?方仙寻大着胆子走到女子面前,女子一抬头却把他吓得一激灵,冷汗倏地就从脑门冒了出来:“鬼鬼啊!” 女子脸上妆容惨白,但她扑簌的眼泪把妆粉冲出了两条浅浅的沟壑,她抱住方仙寻的腿,哭着求道:“道长,我不是鬼,我是铜驼巷春心苑的秦依依,求道长你带我回去好吗?求求你了道长!” 方仙寻被秦依依的相貌吓得有些腿软,他伸手摸了摸女子的头发,勉强问道:“你知道哪里有马吗?” “嗯?”秦依依抬手一抹眼泪,“知道!” —— 薄情馆。 闻人静刚与闻人翎用过早饭,还向她讲起昨晚朱杨两家新人尸体失踪一事,闻人翎有些惴惴不安,她感到这事过于蹊跷,但事件太诡异反而会让人说不出具体诡异的地方。 “善真姐姐,这尸体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而柳湛为何会在棺材里?他一定有事瞒着我们!”闻人翎嘟嘴不满道。 闻人静用手绢擦了擦嘴:“柳湛死鸭子嘴硬不肯说真话,但他肯定会有行动!一会儿阿方回来,贫道会让他好好监视音书阁!” “方公子现在也不曾回来!”闻人翎失落地唉声叹气,一息后又谨慎地看向闻人静,“而且,他靠得住吗?” 闻人静愣了愣,与她对视一瞬:“算了,还是贫道自个儿上吧!” 两人在闻人静的房间用饭,房间双侧门扉大敞,楼下突然就热闹起来。 “蝴蝶,快准备准备,我要沐浴!”方仙寻率先下马奔进薄情馆,冲着喜鹊命令道,然后又十万火急地跃上了二楼,“碰”的一声关了房门。 闻人静与闻人翎面面相觑:“” 一会儿,蝴蝶把秦依依带了上来。 “馆主c仙姑,这位秦娘子是方公子带回来的。”蝴蝶看了眼女子身上的琵琶襟半裹胸襦裙和鲜艳半透的轻纱外袍,总感觉这娘子不会那么正经。 闻人静惊了一下,顺手卷好面前的白帛书交给闻人翎,闻人翎起身将它放置在书架上又坐回原位。 “秦娘子请坐,不知道秦娘子为何会和阿方在一起?” “女子是铜驼巷春心苑的秦依依,见过二位娘子!”秦依依深深向前一福。 铜驼巷?春心苑? 闻人翎再次看向闻人静时眼神颇为复杂,闻人静也很不解,为何方仙寻会带回一个青楼女子,莫非他昨晚提早离开后去秦楼楚馆潇洒了一趟?可见这娘子惨白的妆容,并不是应有的待客之道呀。 “方公子不会这样的吧?”闻人翎声嘀咕道,手指使劲地捏在一起。 闻人静面色宠辱不惊,心里却有些佩服方仙寻,昨晚发生如此诡异的事情让她正愁没线索,而今方仙寻就带回了一个可能有线索的娘子。 “秦娘子不妨向贫道说说,你昨晚为何会遇上阿方?”闻人静热情地为她斟上茶。 秦依依点头道谢后抱起茶杯,她轻轻含了口茶,良久才吞下。大概是因为整夜没睡,她眼下的乌青十分严重。 秦依依喝茶时酝酿了一会儿,认真地将与方仙寻的相遇讲述了一遍。 “可你为何会在棺材里呢?”闻人静追问道,原来起先在棺材里的人不是杨心,而是秦依依。 真是杨心尸体被盗有人用秦依依李代桃僵?还是最初的目标就是秦依依? “昨晚奴家本来在房间里等待客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等着等着竟然就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就在黑洞洞的棺材,当时可把奴家吓惨了。”秦依依心有余悸道,双手不自觉扣紧了茶杯。 闻人静又问道:“那你从棺材出来之后有没有见过一个很漂亮的娘子?” “没有!”秦依依坚定地摇头,“当时有人在马厩里点了火,马群一下子躁动起来,奴家就用力咬了那人的手,才从他手上挣脱,趁乱躲了起来。” 闻人静推测点火那人应该就是柳湛,他引发混乱之后没能及时离开,反被取而代之塞进了棺材。 闻人静沉吟着望向手中的茶,等会儿还得询问方仙寻,看看他在朱宅或者沿途是否有所发现。 “不知道秦娘子知不知道隔壁的男棺也是空的?” 秦依依不可思议地皱眉:“男棺是空的?” 若朱里的尸体也被盗走,那为何没有随便塞个男人进棺材?闻人静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半晌,秦依依扭捏了一阵,心翼翼地开口,“仙姑c馆主,奴家可否求二位一件事?” 闻人静见她眼神期待c嘴角含笑,心中对所求之事有了几分猜想,便示意她继续说。 “薄情馆是冰人馆,自当为男女撮合姻缘,对吗?”秦依依双眸含春道。 闻人静居然有点心虚地错开眼神:“呃是这样没错!” “女子想让薄情馆帮忙找寻心上人。”秦依依恳求道。 “找寻心上人?意思是秦娘子想要嫁人还是” 秦依依从腰间取下一枚鸳鸯流苏玉佩交给闻人静:“这枚玉佩是那名郎君交与女子的定情信物,他的身上也有这么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 闻人翎听到此处觉得不对味儿:“秦娘子难道不知道心上人的名字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0 秦依依垂下头,叹道:“他说他叫张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 自古痴情女子负心郎,流连秦楼楚馆的郎君用化名狎妓实属正常。 “既然如此,秦娘子何必对他念念不忘?”闻人静抚摸着那枚玉佩,玉佩不算上乘,但比他们的品牌要好一些,“难道就因为这块玉佩?张生或许也送给过其他娘子,甚至人手一枚?” “不会的!”秦依依急切地打断闻人静,眸中楚楚可怜:“他不是这样的人!” “”闻人静明白秦依依的执着,便不再多言。 一旁的闻人翎瞄了一眼玉佩又问:“秦娘子,那你记得张生的相貌吗?若能让画师画下,更有助于我们找到他!” “我没有见过他的脸,只是听过他的声音!”秦依依拿回玉佩颓然道。 闻人静眼角一跳:“此话怎讲?” “张生每次来的时候都是晚上,而且他还蒙着面,”秦依依详细道,“他说家里人管得严,不想被其他人知道,所以每次进房的第一件事就是灭掉蜡烛,他的声音特别好听,奴家虽然不知道他的相貌,可永远记得他的声音。” “这”闻人翎无奈地看向闻人静。 闻人静却面容镇定:“秦娘子,你昨晚要等的人是不是张生?” “对!”秦依依点头如捣蒜,旋即又失落道,“这是奴家并没有等到他,醒来时人已经在棺材里。” “既然你说要找他,想必张生已经很久不曾找过你了吧?”闻人静继续问道,“你又没有想过,你对他一无所知,就算找到他,以你现在的身份也不一定能嫁给他!” 秦依依的双肩蓦然垮了下去,覆下的眼睑看不清眸中神色,但数息后她又抬头:“仙姑,奴家不在乎能不能嫁给他,奴家只是特别想见他,他说过也对奴家有意,奴家想知道他是否真心?” “秦娘子不必对答案抱有太大希望,但我们薄情馆会尽力帮你寻得那名叫张生的郎君。”闻人静平铺直叙道,语气里没有半分感情,“接下来的日子还请秦娘子暂且留在薄情馆,毕竟你在春心苑失踪,回去可能会有危险。” “可如此叨扰薄情馆,依依过意不去!”秦依依不好意思道。 这时,一阵不怎么体面的“咕噜”声从秦依依的肚子传出来,她更感抱歉地垂下头。 “翎妹妹,你带秦娘子下去吃点东西吧!”闻人静偏头对闻人翎道,接着又安慰秦依依,“秦娘子,为了你的安全,贫道希望你不要露面,以免昨晚的人再找上你,另外就是关于张生,贫道日后还会向你多了解些情况!” “依依明白!” 随后,秦依依和闻人翎离开。 —— 朱宅后山。 熹微的晨光刚唤醒巢中的鸟儿,恢复生气的树林渐渐热闹。 昨晚的大棚依旧,牌位和鹅笼等东西都原封不动,大部分人已经离开此处。 朱璇玑站在大棚之外,他身量颀长,负手而立,身后跪着那十六名抬棺人。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棺材里冒出来的女子到底是谁?”他心平气和道,语气却不容拒绝。 下跪的人面面相觑一阵后,互相交换眼神后推选了一位回答问题的人。 那人便是拽住秦依依的大汉,大汉愧疚地回道:“的们真不知那女子是谁,秦依依挣脱掉的后不一会儿就跑没影了,当时场面很混乱,的跑出去就只抓到了那个娘子,的见她长相标志,无论问她什么都只会摇头点头,便狠下心直接打晕她,让她做替罪羊!” “说得轻松,此事事关重大,可是谁都有资格被供奉给主上?”朱璇玑轻蔑道。 “的们该死!”十六名抬棺人齐齐磕头恕罪。 大汉接着解释道:“当时的们确实考虑不周,害怕误了时辰才会出此下策。” 朱璇玑轻慢地拢了拢衣袖:“你们这样的办事能力,何以够格加入我教?” 十六人登时脸色煞白,后背汗如雨下。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们顿感脖颈一凉,一枚的月牙形飞刀从左边那人划到右边那人,最后在虚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直直戳进朱璇玑面前的棚柱。 朱璇玑未曾回头看他们的死相,他上前取下飞刀,用绣有红色火焰的白绢布轻轻擦拭刃口,然后将飞刀藏进衣袖,飞身离开。 闻人静再次女扮男装,她穿着低调的栗色斜襟窄袖锦衣,头上束有四方髻,用镶玉的锦带捆住发髻,和那次一样在唇上贴了两撇八字胡,手上握着展开的白色折扇。 幸好音书阁的人眼拙,闻人静用折扇挡住半边脸,一直沉默寡言地跟着柳心,柳心向来伶牙俐齿c滔滔不绝。 他向闻人静啰里啰嗦地吹捧了一大堆音书阁的特点,带着她到处欣赏他们置办的金银玉器和绫罗绸缎以及新人定制的喜袍,根据新娘的身份高低,喜袍一般分为三个等次,袆衣为头等,鞠衣次之,钿钗礼衣为末等。 寻常人家的娘子出嫁均以花钗礼衣为主。 闻人静一边听他介绍,一边默默观察着音书阁的伙计,她借口腹痛又溜去了后院,紧接着神不知鬼不觉地摆脱了柳心,悄悄上了二楼,窥得柳湛正伏案写字,身边伺候的人则是柳善。 直到音书阁掌灯关门,她才大功告成地从院墙翻出,回到了薄情馆。 终其一日,闻人静断定昨晚陪同柳湛去朱宅的必是柳长,柳长是被柳湛故意留在了朱宅还是被抓走了? 如果柳长被抓走,柳湛没理由不报官啊!那么,柳湛必定是在朱宅发现了其他线索,为确保万一才把柳长留在了那里。 可惜,她这一猜测在第二日中午被大桥推翻,大桥奉命跟踪柳湛后发现他去了一趟京兆尹。 至于柳湛去京兆尹干什么,音书阁里除了柳善和柳湛自己,没人清楚,而那两人更是神神秘秘地缄口不言。 闻人静让桥买通了京兆尹的捕快,从捕快那里得知柳湛报案确实与柳长失踪有关,但后来柳湛与周南缪去了后堂密聊,具体谈论内容无人知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1 无论柳长的境况如何,柳湛选择和周南缪密谈的唯一可能就是朱杨两家确实有问题,杨华翊黑袍上的火焰暗纹极大可能不属于正统的拜火教,而是出于民间私立的邪教,所谓的冥婚恐怕也是掩人耳目之术,可惜那场冥婚横生枝节,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邪教教众定还会继续履行计划,他们需要的人极大可能就是秦依依,虽然秦依依一问三不知,但为追寻真相,薄情馆暂时扣留她有益无害。 案上烛台灯罩里的火焰被劲风撕扯乱撞,窗外风声大作,一道闪电蓦地撕裂深沉的夜幕,雷声刹那轰鸣,酣畅淋漓的大雨恐怕会在今夜降落。 闻人静望着面前刚描画完毕的鸳鸯流苏玉佩,心中却在沉思:如果冥婚真与邪教相关,柳湛又已经与周南缪接洽,不如我就顺水推舟,借柳湛的手将洛阳邪教一举铲除?让柳湛出面既可以避免身份过早暴露,也能让薄情馆少惹这场是非。 这时,方仙寻从敞开的窗外从容优雅地跳了进来。 “阿方,你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为何这么晚才回来?”闻人静问道,她已不想去追究方仙寻不走正门非爬窗的行径。 方仙寻将两缕飘逸的冠带捋到身后,理顺了蔚蓝色滚银边外袍的衣缘,颇为自在潇洒道:“没有啊,不过是在路边见到百花凋零残落,心有不忍便驻足慨叹了一番。” “”闻人静抽了抽唇角,口是心非地夸赞,“阿方你真是多愁善感,菩萨心肠。” “哪里哪里,阿真你过奖了!伤春悲秋不过是我等文人雅士年复一年的风流罢了。”方仙寻笑着走近她对面坐下。 闻人静不着痕迹地轻叹口气,又问道:“那你正事办如何?可发现朱杨两家最近有何动作?” 方仙寻拿过闻人静面前的那张画,用细毫毛笔随意勾了几笔:“没有任何动作。” 闻人静舔了下唇瓣,严重怀疑方仙寻玩忽职守只顾着惜花叹春,忍不住追问道:“不可能没有动作吧?两具尸体失踪,他们既然不报官,总会私下寻找吧。” “阿真,我还没说完!”他轻飘飘道。 闻人静:“” “我说没有任何动作是因为我根本没有找到出去寻尸体的人,留在朱杨两家的少部分人照常继续过日子,我还打听到,大部分人包括杨华翊都不住在我们那晚去的县城。”方仙寻的眼眸难得露出几分认真。 “那其余人在哪儿呢?杨华翊又在哪儿?洛阳吗?”闻人静疑惑地看向方仙寻的眸,他的眸宛如沉静得没有一丝风的湖面,不知道是不是气氛太闷,盯久了容易窒息。 方仙寻微微颔首,将毛笔搁回玉瓷笔山:“杨华翊在洛阳,其他人” “嗯?”闻人静期待地歪了下头。 “其他人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方仙寻有点委屈地挤了挤眉毛。 说罢,他就起身告辞回了房,外面雨声哗啦,他望了一眼窗外,转而拉开正门走出。 “” 其实这还真怪不上方仙寻,闻人静也不认识那些人,那晚黑灯瞎火如何看得清脸?就算杨华翊此时换一套衣服站她面前,她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闻人静托腮陷入不解:杨家没动员族人寻找尸体是因为根本不存在杨心的尸体,秦依依是活人,而且还是一无所知的活人,他们只要在官府附近埋伏,在秦依依报官时再把她追回去即可?可朱家不派人寻找尸体又是为什么呢? 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垂眸见到方仙寻在纸上勾描的那几笔反而让玉佩更加形象,而且他还在玉佩旁边题上一句诗:只羡鸳鸯不羡仙。 闻人静情不自禁地抿唇勾起一丝羞涩的浅笑,可偏偏窗外一声巨雷瞬间把她的笑给震没了,她轻轻抚了抚胸口,吁口气继续思考那两具尸体的问题。 —— 秦依依失踪了,但春心苑的老妈子却并没有报案,喜鹊和桥在春心苑门口蹲守了两天也未曾见到一个腰间别有鸳鸯流苏玉佩的郎君。 此刻太阳高悬正中,金灿晃眼,喜鹊抬起手背擦了擦脸颊的热汗,忍不住推了桥一把:“会不会是我们的办法太笨了?这样盯梢何时是个头呀?” 铜驼巷乃烟花柳巷的聚集地,喜鹊为避免被当作倡优,特地女扮男装,她头戴毡帽,穿上了棕色短打,腰间系着黑布带。这俩人守在春心苑门口一点儿都不突兀,其他人理所当然地把他俩当作等待自家郎君出来的家奴。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桥嘴上叼了根稻草,浑不在意道,视线似有还无地打量着门前娘子们的身材。 喜鹊看不过去地握拳在他后脑勺处敲了一下:“臭流氓,我直接去问。” “你疯了吧!”桥忙取下嘴边的稻草追上去。 闻人翎在这几日倒是为薄情馆拉了一桩生意,不过是一桩拆散两口子的买卖——周郎与表妹青梅竹马c情投意合,迫于母亲的压力才娶了现在的妻子,可如今母亲去世三年,妻子与他一直感情不睦,表妹又还在痴心等待。 周郎决定不再辜负表妹,才下定决心找上薄情馆,希望薄情馆可以帮助他与妻子和离,但又不想让双方关系弄得太难堪。闻人翎接受了周郎的请求,并随他回去周宅了解了妻子的具体情况和诉求,从而有的放矢。 闻人翎不在薄情馆的时候,大堂里便只剩下大桥和蝴蝶,闻人静午睡后从二楼走下时刚好听见清脆的“砰”声。 蝴蝶不慎打碎了茶碗。 “你说真的还是假的?”蝴蝶赶紧蹲下去收拾茶碗残片,语气惊慌。 “当然是真的,徐娘今早去买菜的时候听杜宅的丫鬟说的!”大桥肯定道,同时又唏嘘不已,“我也希望是假的,毕竟周娘子与我们薄情馆也有过交集。” “你们在说什么?”闻人静不解问道,“周娘子怎么了?” 蝴蝶将碎片包裹进手帕起身:“仙姑,周娘子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太突然了吧?”闻人静左眼皮登时跳个不停。 要知道她前段日子还经常偷偷溜进杜宅,周娘子那个时候还活蹦乱跳,怎么现在就死了呢? “仙姑,徐娘今早买菜时亲耳听杜宅丫鬟说的,昨日周娘子去庙里祈福,结果失足从钟楼掉了下去,当时很多人都瞧见了。”大桥老实道。 “钟楼是沙弥撞钟的地方,周娘子祈福也不用去那里吧?”闻人静怀疑道。 “听杜宅的丫鬟说,当时和周娘子一同去上香的丫头被留在了算卦摊,周娘子让她听那老神仙解卦,之后去钟楼找她,谁知道丫鬟刚到钟楼,周娘子就从上面摔了下来。” “自己抽的签却让别人听卦辞?周娘子死得太蹊跷了!”闻人静自言自语地沉声道。 这会儿,桥和喜鹊欢天喜地地从外面回来。 “仙姑,”喜鹊赶紧凑上去,“佩戴鸳鸯流苏玉佩的郎君我们没找到,而且我们得知了另外一个消息!” 闻人静:“什么消息?” 桥一把拽开喜鹊,把她挡了下去,自个儿抢先道:“春心苑之所以没报官是因为有人为秦依依赎了身,并且约定那天会带她离开!” “秦依依赎金还不低,她好像还是春心苑的当家花魁!”喜鹊又蹿到前面,用身子把桥给挤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2 “约定的那天是哪一天?”闻人静蹙眉道,她相信喜鹊和桥已经打听到。 喜鹊卖关子似的眨眼,仰起脸强调:“就在秦依依失踪的第二天早上!” 闻人静垂眸斟酌了一会儿:“那人晚上掳走了秦依依,次日上午又付钱堵住了老妈子的嘴!看来秦依依没回春心苑是对的,即便她回去也会被送到那人的住所。” “那为何我们不把秦依依放回去,然后跟踪找到那人呢?”蝴蝶提议道。 “现在我们连他们选择秦依依的目的都不知道,如果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闻人静琢磨着回答,她想要的是放长线钓大鱼,而不是抓捕几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经过昨晚一夜的深思,闻人静认为邪教在洛阳的教众必定分散各处,而只有冥婚那晚才集中了大部分信徒,但仍有一部分信徒为了避人耳目可能守在暗处。 狡兔三窟,与其一个个地寻它的窝,不若让它回不了窝,只有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才可一打尽,而最佳时机就是下一次举行冥婚之时。 在此之前,她得尽力不让邪教的人察觉到她可能会破坏他们的计划,所以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秦依依在薄情馆。 闻人静见喜鹊和桥依旧两眼贼溜溜地转动,喜鹊更是一脚踩在桥脚上,分明是让桥沉住气不准抢她之前开口的意思。 “说吧,那人是谁?”闻人静沉声道。 喜鹊抬手端正了头上的毡帽,圆脸严肃地一字一顿道:“宋c子c乔?” “宋子乔不就是唐郎君吗?他已经和廖娘子回长安了吧?”大桥惊呼。 “所以我才觉得特别奇怪呀!不过也不确定此宋子乔是不是彼宋子乔!”桥终于轻松道,喜鹊总算高抬贵脚放过了他。 “你们难道忘了有两个宋子乔吗?”闻人静见怪不怪地开口,其余人瞬间安静下来。 “那个人还逍遥法外呢?”喜鹊忍不住害怕道,“他不会打击报复我们吧?” 闻人静风淡云轻地安慰:“如果要报复他早就报复了!” “不过,我更想不通的是,宋子乔和那些人有何关系?”她顿了顿又忧心忡忡道,“那晚的冥婚他也在场吗?” 诡异复杂的心绪在众人心头凌乱,一阵穿堂风从喜鹊等人后背拂过,这不解人意的风吹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柳湛看起来心情不错,竟然独自一人上门来找晦气,他一面摇着折扇一面走进:“哟,真是稀罕呀!居然能在薄情馆的大堂看见仙姑!” 闻人静瞧见柳湛这嚣张招摇的模样,心里顿时有了新鲜的想法。 “柳老板为何突然到访?”闻人静端着拂尘面带微笑地靠近。 柳湛熟练地从她的笑里分辨出不怀好意: “音书阁客人太多,最近良辰吉日都扎了堆,所以想要成亲的郎君娘子自然就多了,柳某那的音书阁都快站不下了。正当烦闷之际,一眼就望见仙姑的薄情馆生意萧条,不至于那么热,所以就过来歇歇脚,还希望仙姑看在你我是邻居的份上,别怪我唐突!” 喜鹊看到他这颐指气使的模样就来气,昂首挺胸地上前,鼓着嘴正要反驳,却被前面的闻人静抬手阻挡。 喜鹊憋屈地咽下这口气,闷闷不乐地瞎想:仙姑是后背长眼睛了吗?怎么知道我要准备赶人了? 喜鹊不去找柳湛麻烦,其他三人就更是老实地低眉顺眼,各自干活去。 “贫道当然不会怪罪柳老板的唐突,贫道其实也猜到柳老板是时候拜访薄情馆了!”闻人静走向柜台处,身子斜靠在台沿,意味不明地望着柳湛。 柳湛从来都保持着进门的风度,他收拢折扇也走近柜台,两人靠着柜台面对面。 “仙姑此话怎讲?” 闻人静:“贫道对你可有救命之恩,你难道不该上门道谢吗?” “仙姑记性真好!”柳湛咬牙道,他原本的目的就只是单纯地缺心眼,用音书阁的热闹鄙视薄情馆的冷清。 如果可能,他顺便向闻人静打探一下冥婚的时日,虽然对这点他不抱任何希望,毕竟上次的冥婚迎亲日连薄情馆自个儿也不清楚,但万一呢 如果能够提早知道冥婚举办的时日,他就可以让周南缪早做准备,以免到时候衙门发生其他事会调不开充足的人手。 闻人静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她尽量抹平因第一步得逞而上翘的唇角,继续让柳湛步步深入:“柳老板,既然是上门道谢,总不能两手空空。” “哦?若”柳湛本想立刻借口出门右拐称二两葡萄干当谢礼。 闻人静却举起拂尘搁在了他的肩上,坏坏地笑道:“柳老板竟然已经空手而来,那谢礼就得贫道来规定了!” 柳湛突然紧张到汗毛颤栗,明白他这是运气不好入了贼窝。 “不如改日”他扳不下来闻人静的拂尘,只好假笑地拱手。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闻人静立刻打断他未说话的话,没礼貌地单手拽过他的衣襟。 紧接着她在薄情馆大堂其他三人目瞪口呆地注视中,以这样的姿势强行把柳湛拖回了二楼房间,“碰”的一声关门让所有人的心骤然揪在了一起, 这中间柳湛连大声叫的机会都没有,因为闻人静还忒奸诈地点了他的哑穴。 蝴蝶端着托盘回到正堂,托盘上放着刚泡好的两杯茶:“” “那个蝴蝶,方公子在楼上,你的茶别浪费了,上去给他吧!”桥神色复杂地指了指楼上, 一个道姑居然把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拖回了卧房,目睹这一幕的众人感到难以消化。 闻人静关上门后及时解开了他的哑穴,手上力气没轻没重地把他推到了地上。 “吉祥物,你有毛病吧!”柳湛揉着嗓子怒道。 “声一点,”闻人静将食指置于唇前,“柳老板,如果你不想被传和道姑有不可告人关系的话,你可以再大声一点。” “这种丑闻传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柳湛不自觉地裹紧了衣襟,就好像闻人静真要对他干什么似的。 闻人静恢复高冷,背心靠着门扉:“刚才是贫道失礼了,但只怪柳老板你太难应付了!” “什么意思?”柳湛索性盘腿而坐。 “贫道需要你帮忙办件事!”在柳湛可能拒绝之前,她伸出食指指着他不许他开口,然后继续道,“这件事就当作是你的谢礼!” 柳湛大喇喇地翻了个白眼,他可从来都没有打算过道谢。 “也是为了柳老板你的安全!”闻人静又道。 这会儿,柳湛咂摸出了几分为他好的意思,不可一世的表情瞬间收敛:“怎么讲?” “柳老板曾女扮男装深入虎穴,然后还在贫道的帮助下死里逃生”闻人静故意拖长了尾音。 “他们要杀我?” “柳老板,这是你说的,可不是贫道说的!贫道可不认为薄情馆的客人会是这种大奸大恶之徒!”闻人静假惺惺道,她走向桌案倒了一杯白水。 柳湛很聪明,两眼发亮,坚定地望着她:“你要我怎么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3 白马寺向来香火鼎盛,馥郁的沉香凝滞在空气中,走进山门穿过天王殿后更是烟雾缭绕c香客云集。 柳湛被闻人静拾掇成了一个娇俏的娘子,他握着团扇挡住半边脸,畏畏缩缩地挽着闻人静的胳膊。 “仙姑,你确定能保护我?”他低声担忧道,“若我不穿成这样,可能还没事!” “但你就得日夜提心吊胆了!”闻人静假意张望着寺庙周边的景物,实则在观察暗地里跟踪那人,“若你今日不曾来薄情馆,恐怕还性命无虞,可柳老板你偏偏要过来,难免暗中监视薄情馆的人不会注意到你!” “虽然那晚不明朗,但柳老板长得如此标致,脸颊的那颗痣会让不少郎君一眼难忘吧!”闻人静刻意阴阳怪气道。 柳湛急忙打断她:“别说了,越说越恶心!说不定就没人看见我脸上的痣!” “那柳老板大可以现在就回去!”闻人静拉住他的胳膊欲往回走。 “别别别!”柳湛赶紧拽住她,“仙姑,你就别耍我了,我现在感觉谁看我都不怀好意!” 闻人静暗笑后嗔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两人走到钟楼底下,昨日周娘子坠下的那摊血迹已然被沙弥打扫干净,寺庙里的一切恢复如常,来来往往的香客不再避讳,昨日的不幸成为昨日的感慨,今日还愿的还愿c祈祷的祈祷,忙碌地投入到神佛的怀抱。 “既然来都来了,要不我们也去拜一拜?”柳湛轻轻拉了拉闻人静的衣袖,没骨气地声提议道。 闻人静剜了他一眼:“贫道怎么可以去拜佛?” 柳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吉祥物,你一个道姑跑到人家和尚庙确实有失体统,我还以为他们是看我不怀好意,现在想想应该是看你吧!” 闻人静没理他,兀自往殿外走。 柳湛顾不得用团扇遮脸,追上去又认真问道:“吉祥物c仙姑!你那晚其实也发现了不对劲对吧?你发现了什么?” 闻人静煞有介事地瞄了他一眼:“柳老板,既然你都没想过告诉贫道,贫道又怎么可以告诉你?” 柳湛心里咯噔一下,他可不想要眼睁睁地被别人抢功,于是又追问:“柳某是真没发现什么,并非欺骗仙姑。倒是仙姑如此为我的安全着想,是否咳咳咳,料到了什么?” “薄情馆不会随便怀疑自己的客人!”闻人静粗暴地拽过他的手,用拂尘的一端在他的手心上描了三横,中间那一横有个缺口。 柳湛认出那是《易经》中的“离”卦,而离属火,闻人静果然也洞悉了那帮人的身份。 闻人静写下那一卦便继续往前走,柳湛再次追上:“对此,不知仙姑有何打算?” “怎么?柳老板害怕薄情馆坏事?”闻人静一语戳中他的心事,紧接着又安慰道,“柳老板放心,薄情馆只注重拉纤说媒,对所有的阴谋论皆不感兴趣!不过贫道既然看穿了对柳老板不利的方面,若不加以提点甚至协助,贫道也会于心不忍!” 柳湛抽搐地勾了勾唇,尽力露出不太难看的笑容。 闻人静走出殿外,站在石阶上望向那算卦占卜的摊位,她推测昨日周娘子便是在那里抽的签。 “我们是要离开了吗?”柳湛紧跟着她。 “不,先算个卦!”闻人静径直向算摊走去。 柳湛忙道:“吉祥物,你不在寺内向高僧问卜,为何要问一个在寺外夹缝求生的落魄道士?” 他说完又立刻捂嘴,意识到一时口快说错了话。 “佛经一万三千六百卷,没有一卷教人求神问卜,看相算命是道家的本事!”闻人静没恼,“人家能在佛门地界摆摊抢生意,说明有些真功夫!” “那你为何不自己算?”柳湛想不通。 闻人静的回答也干净利落:“不会!” 柳湛:“” 在距离算命半仙还有十几步远时,她又驻足停下,偏头对柳湛道:“昨日周娘子在这座寺庙里香消玉殒,之前她在这里算过卦,贫道想求证一番。” 柳湛惊慌道:“你的意思是周娘子的死不是意外?杀她的人和可能要杀我的人是同一个?” “贫道可没这么说,不过跟踪我们的人现在在我们身后不出十步距离!你不要回头!”闻人静冷静道,“还有,寺内人多,所以他不好出手,一会儿下山我们走偏僻的地儿,定能让他主动现身!” “哦!”被当做鱼饵的柳湛无力地应道。 他话音刚落,闻人静就出其不意地把他推向了算摊。 “”他回头不解地眨眨眼。 然而,闻人静却端着拂尘望了一眼摊位后面的半仙,用眼神催促他赶快。 柳湛了解后凑上去跪坐在案前,做作地用团扇挡面,伸出手心,尖着嗓子细声道:“先生,可否替女子算算姻缘?” 算命半仙一旁插着一根布幡,其上用楷书写着“赛神仙”三个大字,半仙捋着垂至脖颈的山羊胡,眼角贴了一块不怎么顺眼的狗皮膏药,他半眯着眼睛审视着面前的人。 “郎君的姻缘不大妙,可谓一波三折呀!”半仙捏过他的手指,仔细端详道。 柳湛被哽了一下,放弃尖嗓子,恢复原本的声音问道:“你怎么看出我是男的?” “贫道若是连这点也看不出,算命这口饭就别混了!”算命半仙没有抬头,“从手相上看,郎君的缘分早已出现,只是前期彼此疏淡,当在患难中见真情,而后期却有大变故阻拦,恐有牢狱之灾!” “不会吧!”柳湛后怕地收回手认真细看掌纹。 “郎君可抽一签试试!”半仙笑着将签筒递到他面前。 柳湛恍惚地随意抽了一根签,同时后背被人用石头砸了一下,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闻人静,便又装作随口打听道:“先生可知昨日这白马寺里摔死了一个娘子?” “知!”半仙惜字如金地回答,他拿过竹签道,“那位娘子若能听贫道解完签文也不至于会发生这等不幸。” “她为何不听?” “那娘子让一个丫鬟替她留在这里,自个儿匆忙进了大雄宝殿,贫道拿到那根签时就料到她即将有血光之灾,但为时已晚。”半仙的声线异常平静,“人各有命,那也是娘子命该如此!” 闻人静从道士那里证实了周娘子丫鬟的话,那周娘子并非信道之人,她之所以会在算摊抽签就是想要撇开丫鬟单独行动,这定是为了赴某人在寺内钟楼的约定,可那人会是谁呢?他的情夫吗? “那劫数真的无法躲开吗?”柳湛心惊胆战地问道。 半仙沉重地吐出一个字:“难!” “那我的缘分到底是谁?我以后可以绕开她走!这样应该可以逃过劫数吧?”柳湛认真追问。 可半仙刚要开口,闻人静就扔了一吊铜钱在案上,然后拧着柳湛的后脖颈,一把将其拖走。 “佳人立门中而目盲,风习习令竹之潇潇。”半仙嬉笑地回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4 何人会想要置周娘子于死地?除了哪位不能暴露身份的神秘公子,闻人静再也想不出其他人,而周娘子之死估计与她前些日子多次暗访杜宅有关,她的行为引起那人的不安才会杀人灭口。 如此推测,闻人静便是害死周娘子的间接凶手,神秘公子不让薄情馆插手,事到如今人命关天,薄情馆非插手不可了! “吉祥物,你这是干嘛?”柳湛急急摆脱掉她的爪子,“道长刚要给我算生辰八字,教我如何避过灾星,你给我添什么乱,就不能让我在那儿听完吗?” “灾星?”闻人静反问道,“难道不是红鸾星吗?” 柳湛的脸色霎时一片灰败:“你偷听!” “堂堂音书阁的柳老板,”闻人静抡了一下拂尘,往前边走边冷嘲热讽道,“自以为是的洛阳第一媒,竟然害怕自个儿的姻缘?莫非柳郎君有何隐疾?不敢成亲?” 说到此处,她回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在柳湛的腰部以下瞄了一眼,脸上憋足了笑,随即扭头走得飞快。 “哎哎哎!吉祥物,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柳湛气喘吁吁地上前,与她并肩而行,“你要是敢出去胡说八道” 柳湛修长的食指刚戳到闻人静的鼻尖,树林里的鸟儿忽然一阵躁动,尖叫着扑腾翅膀,在林子里四处乱蹿,他身子瞬间紧绷,指向闻人静的食指也不情不愿地往回弯向自己,可怜兮兮地看着闻人静。 闻人静握紧了拂尘,聆听着愈来愈放肆的风刮过树林扬起的“沙沙”声,仿若有展翅大鹏搅乱这里的宁静,而混乱的气流漩涡正在朝他们逼近。 “仙仙姑”柳湛另一只手扒拉了一下闻人静的衣袖。 这时,树林上空传来沙哑浑厚的声音。 “薄情馆c音书阁,你们果然不简单,既然如此,我便不能留你们活口了!” 柳湛紧抿着唇,手里紧紧抓着闻人静的衣袖,他忽然感到头上有阴翳出现,呼吸一窒时却被闻人静反抓过他的胳膊,然后用力推开。 大概是由于被推开时的姿势不对,柳湛被摔了一个狗啃泥。 闻人静抡起拂尘迎向从上而下的长剑,仰头对峙的刹那间,她认出这人就是宋子乔。 “宋子乔?”闻人静的拂尘抵住宋子乔的长剑,在双腿受力过重时她便紧急错开,用内力逼退宋子乔。 宋子乔握剑置于脸侧,剑上泛起的寒光显得他的双眸更加阴鸷可怖。 “仙姑好眼力!”宋子乔阴阳怪气地赞道。 闻人静握住拂尘的手腕有些发麻,她面不改色地讥讽:“宋郎君眼窝深陷,看着精神不大好,是薄情馆最近麻烦到你了吗?抑或是纵欲过度不知道节制?” 宋子乔阴险地笑了下:“多谢仙姑关心,宋某受宠若惊!”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长剑再次卷起一阵纠缠的疾风刺向闻人静,闻人静挥出拂尘接招,拂尘的长毛与剑身纠缠在一起。 在切磋中几番拉扯运力后,宋子乔再次腾身跃起,闻人静也随之升到半空,左手并指蓄力击向宋子乔的左手腕,宋子乔手腕轻松下沉一毫,翻转掌心斜上推出。 两人在虚空之中过了数十来招,闻人静意识到低估了宋子乔的实力,她以为像宋子乔这种沉迷寒食散和美色又长期营养不良的人就算有武功底子应该还被耗损得差不多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如此厉害。 “宋郎君,吴六妹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的真名是宋子乔吗?”闻人静企图扰乱她的注意力,假意用风淡云轻的语气掩饰她的力有不逮。 “我与吴家不熟,帮点忙只是举手之劳!至于真名,等仙姑下了黄泉,可以去问问周娘子!”宋子乔手上剑招愈加变化多端。 闻人静正咬牙坚持,却被他这答案带偏了思绪,周娘子的死与宋子乔相关,就意味着周娘子的死与拜火教有关。 那周娘子的相好是宋子乔吗?可宋子乔有妻子吗?他的真名到底是谁?一连串的疑惑将闻人静搅得头晕脑胀,她更必须把宋子乔留下,这些问题才可迎刃而解。 在“留活口”意识的驱使下,她不知不觉地收敛杀招。 “你为何要杀周娘子?”闻人静问道。 此刻,宋子乔手上的剑转成了一个刁钻诡异的角度,斜斜地刺向闻人静,闻人静的身子向左滑开,剑尖刚好只穿过她肩头的布料,在尚未伤及肌肤前被闻人静挥打拂尘挑开。 然而,宋子乔薄成一线的嘴角噙起促狭的笑意:“妇人多舌,怕暴露了不该暴露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左手衣袖里就飞出了一把弯月形的飞刀,飞刀极快地直冲闻人静的面门。 闻人静登时睁大了双眸,只能全凭经验后退,甚至不合时宜地想到可能会不幸地把自己和柳湛都交代在这儿。 然而,她被眼前的阗蓝玉闪了下眼,方仙寻转动的剑鞘拍飞了那枚飞刀。 与此同时,一道蓝色残影倏地从她余光中闪过,长剑出鞘的瞬间剑光灼目,一切尚在闻人静的未及反应时,她的身子还在继续后退,快要掉下去瞬间却被一强有力的手臂紧紧环住了腰,眼前窜进了一张熟悉的盛世美颜的脸,这会儿她才惊醒意识到是方仙寻来了,心里前所未有的无比踏实。 为避免姿势不成体统,在落地的那一瞬,她就即刻站直了身子,垂眸整理衣袖时假正经道:“多谢阿方,宋子乔就交给你了!” 闻人静说完才抬起眼,发现宋子乔已经直挺挺地躺在了不远处,而柳湛还蹲在人家的脑袋前面饶有兴致地观察 这速度快得惨无人道啊! “这人就是拜火教派来杀我灭口的?”柳湛拍了拍手站起身。 闻人静走近才看清宋子乔的致命伤是脖颈前那一条极细的三寸长的伤口,这一招制敌太恐怖了! “应该是!”闻人静点点头,情不自禁地避开柳湛别有深意的眼神。 现在,她差点被宋子乔送上绝路的丢人现眼的把柄被柳湛抓到了,而柳湛作为洛阳第一媒却要绕开自己姻缘的糗事也只有闻人静知道,他们算两清了! “埋了吧!”闻人静对柳湛道。 “我埋?”柳湛反手指向自个儿鼻尖,不可思议道。 闻人静:“要不然呢?” 柳湛无助地看向一脸面瘫的方仙寻。 方仙寻转身随闻人静走到一边树下:“埋尸这种事不适合我!” 前往白马寺时只有柳湛和闻人静两人,现在回去却多了方仙寻这个守护神,而且这个守护神还非要走中间。不知道为何,闻人静感到他挺奇怪。 果然,方仙寻高深莫测地憋久之后还是忍不住要语出气人。 “阿真,出门在外,技不如人就赶紧溜,何必赶上前去送死呢?”他的语气异常平淡,平淡到让人无地自容。 闻人静c柳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5 他们刚回到薄情馆门口,柳湛为感激方仙寻的救命之恩,热情地邀请方仙寻到音书阁用晚饭,方仙寻也不客气,二话不说就跟着柳湛去了对面。 闻人静则独自一人回了书房,闻人翎本揣着事情要禀报,但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暂时咽了下去,只将晚饭端进她的房间后就默默退了出来。 她含了两片肉在嘴里细嚼慢咽,错综复杂的线索在脑海中交缠如同理不清的乱麻,宋子乔的身份成为她难以捉摸的最大的谜题,还有那被她变相软禁的秦依依! 闻人静顿感食之无味,放下竹筷时不慎将其中一根掉落在地上,她弯腰去拾时蓦然想到柳湛的那支竹签,脑子在电光火石间便找到了可能突破的点。 —— 秦依依在薄情馆待得心神不宁,她既不能踏出房门半步,也不能开窗透气,送饭的桥告诉她这是仙姑的主意,坚决不能让隐藏在薄情馆周边的坏人察觉到她的踪迹。 就连出恭等隐秘的事也只能用房间里的溺器解决,每日喜鹊和蝴蝶会进来收拾。 她正懒散地侧躺在床榻上,孤独和寂寞导致她萎靡不振,习惯了春心苑觥筹交错c浅斟低唱的热闹,如今困在这冷清的方寸之间,她提不起半点精神。 房门此时“嘎吱”一响,秦依依立刻坐起身走下,来人是闻人静,屋子里的气氛很闷,熏黄的烛光笼罩在秦依依憔悴的脸上,显得她的身子更加单薄。 “仙姑,”秦依依眼前一亮,“薄情馆可是已打听到张生的下落?” 秦依依的脸上洗去了初见时骇人的妆粉,此时的她看上去妆容素净清丽。 “那倒没有,”闻人静过意不去道,“贫道前来是想冒昧请问秦娘子的生辰八字。” “嗯?”秦依依不解地皱了下眉,接着抬手请闻人静入座,“仙姑先请坐!” 闻人静低眉顺眼地坐在四方案,兀自拎起瓷壶倒了一杯白水。 半晌后,秦依依拿出一卷纸递给她,并撩了撩衣摆坐在她身旁:“上个月有个六根不净的道士来春心苑寻欢作乐,当时伺候他的是我的姐妹晚秋,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甜言蜜语竟然让所有姐妹都认为他能神机妙算,便纷纷找他算卦。” “奴家当时正好没客人,就也跟着去了,我在字上写下了生辰八字,那个道长就在之后批注了这两行字,然后还说了一些让我听不懂的话,类似纯阴不生之类。自那以后,道长再也没有出现在春心苑,他到底灵不灵我们也说不准!”秦依依攒着眉回忆道,“仙姑,那道士有何不妥吗?” 当闻人静确定了秦依依便是拜火教寻找的女子,那她身上总有些特别之处,否则人家为何要大费周章找她?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注”闻人静读出这两行字,却并未咂摸出有何深沉含义。 秦依依是春心苑的歌姬,而且还是当家花魁,这两句诗无非是戳中了她内心的失落孤独。 让闻人静有兴趣的是秦依依的生辰八字,她居然会是纯阴女子,显然杨华翊给她的庚帖乃是伪造。 纯阴女子即该女子的天干地支皆属阴性,所谓“纯阴不生,纯阳不长”,阴阳媾合方生万物,纯阳纯阴失于平衡,皆为病态。 闻人静回到房间继续认真琢磨接下来的应对之策,杨华翊的庚帖欲盖弥彰刚好证实了秦依依的八字是关键,但薄情馆若把秦依依交出去,无异于不打自招地暴露自己 她在静心观修道时听师父偶尔会谈论起拜火教,师父说拜火教的教徒在某些地方已经渗透到无处不在的境地,甚至可能是你的邻居,也可能是街边卖胡麻饼的朴实老汉 他们就像是跗骨之蛆,一点一点地啃噬着繁华的基业,从表面看上去,这里依旧是十丈软红尘,殊不知无孔不入的毒似隙风侵肌,无疾易损注。 —— 夜深,方仙寻从音书阁回到薄情馆,他的房内灯火通明,有烛光溢出。 “阿真,你今下午受惊过重,进错房间了吗?”方仙寻关门后看见闻人静,遂蹙眉问道。 闻人静在书案后坐禅,她懒得掀开眼皮,淡淡地开口回答:“阿方,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阿湛邀请我去音书阁作客,你之前不是知道吗?”方仙寻走过去,没型没款地坐在了书案上,还翘着二郎腿俯视着她。 闻人静的眉心蹙了一下,她感受到有货挡住她的光了,才勉为其难地收敛了深不可测的表象,闷闷地抬眼看向他。 方仙寻似乎轻笑了一下,由于他所处位置背光,看不清表情的脸上反而生出了一丝正派的意味。 “柳湛说为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才邀请你去音书阁对吗?”闻人静仰面问道。 方仙寻明明看出了她眸中的狡黠,却不以为然道:“对啊!不过恩惠,我云游四方的时候施恩太多,这点恩惠不足挂齿!” 闻人静自动屏蔽掉他无处不在的显摆,直接登堂入室地接着问:“可是柳湛根本就没有知恩图报的觉悟,更何况你还是薄情馆的人!” “”方仙寻抿着唇愣了数息,掩饰性地抬手轻咳了两声,眸中桃花潋滟,“看来阿真真是慧眼如炬,什么也逃不过你的法眼。” 闻人静自得地颔首低笑,只是才笑了一半,方仙寻又接着后半句道:“阿湛垂涎在下的容貌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今日生命垂危才倍感‘珍惜’的要义,所以” “别说了!”闻人静如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地打断了他,吞吐道,“没c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好好那c那口。” 想到柳湛扮女人时的娇俏,她突然有些自惭形秽了,这感觉真该死! “当然不!佛曰众生平等,我不过是不歧视阿湛罢了!在下还是更喜欢阿真你!”方仙 寻猝不及防地又表了个白。 “额贫道明白!”闻人静忽然感到脸颊有些发烫,她紧握着拂尘的手心冒出黏腻的热汗。 她正愁如何打破这份暧昧的尴尬时,方仙寻又问道:“对了,阿真,你是在怀疑我吗?” “啊?没有!”闻人静矢口否认,烛光映照着她脸上的酡红愈加明显。 “那你是要问我什么吗?”方仙寻继续认真问道。 “呃”闻人静垂眸斟酌了一会儿,索性起身告辞,“没事,阿方你先歇息吧!” 走出方仙寻的房间,闻人静就像被当场泼了桶冷水一样,脸上不适的绯红完全消失殆尽, 她有些不明白方仙寻对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为何他能够在表白失败后如此风淡云轻c潇洒从容呢? (注: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汉《西北有高楼》; 谗夫毁士,如寸云蔽日,不就自明;媚子谀人,似隙风侵肌,无疾易损。——明《莱根谭》) 今日是除夕,千千在此祝大家除夕快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6 无论柳湛想要方仙寻干什么,闻人静都打算助他一臂之力,把音书阁推向明处,薄情馆负责躲在暗处。 次日清早,闻人静敲开了闻人翎的房间,闻人翎那会儿刚用过早饭,她吩咐蝴蝶将餐具碗碟收拾下去,殷勤地为闻人静腾挪出摆茶点的位置。 “善真姐姐,你这么早过来找我是否有要事需要我去做?”闻人翎两眼发光地盯着闻人静。 呃 闻人翎还真的猜对了,闻人静确实有要事需要她去做!但是这事情性命攸关,闻人静见她目光灼灼的模样又着实不大好意思开口,犹豫了一整夜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贫道的确有要事与你相商,但你可以拒绝!”闻人静聊胜于无地向她强调。 闻人翎却拉过她的双手,积极地表忠心:“善真姐姐,只要是你让我去做的事,我一定会尽力完成,绝对不会推辞拒绝!” “但这件事会让你置身险境,你可以拒绝!”闻人静微微颔首,感到越发难以启齿。 “我不会!”闻人翎态度相反地更加坚决。 闻人静顿感拿她没办法,抚额一阵后言简意赅地说道:“翎妹妹,关于冥婚那晚发生的事,贫道昨晚的分析有了些许眉目,想让你代替秦依依深入虎穴,方便让杨华翊他们尽快确定迎亲时日,必要时你我也能里应外合!” “善真姐姐,这真是一个好办法!”闻人翎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地开心道,旋即她又面露担心,“但我要如何代替秦娘子深入虎穴呢?” “这个简单,只要让暗处的人知道你是纯阴女子即可!”闻人静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笑意有点酸涩。 “嗯!”闻人翎也重重地点头,“一切听凭善真姐姐安排!” 闻人静不自在地错开她那期许的眼神,端杯细啜了一口香茶。 “对了,”闻人翎似又想到什么,赶紧向闻人静禀报道,“善真姐姐,昨日我有一件奇怪的事向你透露,但见你心情不佳便没敢打扰!” 闻人静又咽下一口茶,满眼疑惑地看向她:“何事?” “昨日我与周郎的妻子林娘子相谈甚欢,成功劝服她接受和离,并且承诺为她另配良缘。我想林娘子肯定也早就有挥剑斩情丝的想法,但苦于女儿之身再嫁不易,况且她还为周郎育有一子。我从《大周律例》中挑拣了女子再嫁的条文和之前类似案子的成例鼓励她,终于让她答应放弃这段婚姻!” 闻人翎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她昨日的经历:“为避免林娘子又磨蹭反悔,下午我便趁热打铁地领着二人去官衙办理和离的相关手续。但在那里,我却遇到了一个风头正盛的一品媒——青衿斋老板郑林。” “郑林?不就是撮合了王荇蕊和齐墨允的冰人吗?”闻人静漫不经心地顺口道。 “没错!就是他!”闻人翎继续道,“郑林因为撮合了洛阳首富长女与金科状元的姻缘,自那以后在冰人界就成为了标榜模范,走哪儿都有后生和同好簇拥献媚示好。然而,让我感到不解的是,昨日下午在官衙看见的他却神情颓然c忧心忡忡!” 闻人静托腮:“那到底发生什么了?” “当时,宋官媒也因为他的案子烦躁不安。薄情馆在冰人界一直被排挤,我本来也没资格多问,当我为周郎和林娘子办理完和离的手续,正准备同他俩离开时,那郑林却逮住我不放,宋官媒恐事情闹大,便挥手请退了周郎和林娘子。郑林见堂上只有我与宋官媒,便当着宋官媒的面让我从实招来!” “从实招来?招什么?难道齐墨允和王荇蕊刚新婚就闹翻了?然后他怀疑薄情馆从中作梗?”闻人静敏感地猜到,语气多有不屑。 闻人翎抿了抿唇,神神秘秘道:“实际情况比这更严重,齐墨允在新婚那晚就失踪了!” 闻人静刚放了一块熟梨入口,差点因为这句话被噎死。 “齐墨允失踪了?”她不敢置信地望着闻人翎。 闻人翎却不像说谎谎,她又接着道:“没错!而且齐墨允和王荇蕊是在洞房之后失踪的!王荇蕊半夜醒来找不着夫君,刚开始以为他是去如厕,可及至卯时齐墨允也没有回房。王荇蕊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命令家奴和护院到处寻找。此事关系到状元和首富的面子,虽然周府尹那里已经备案,但为了减影响,只有王家和齐家的人知晓,以及负责媒妁之约的宋官媒与郑林。” “此事的确很奇怪!但宋官媒与郑林和此案并无直接关系啊?难不成是他俩绑架了齐墨允?”闻人静依旧感到匪夷所思。 “话虽如此,但王荇蕊素来刁蛮,她一以贯之地认为是郑林嫌弃媒人红包给得太少所以绑架了齐墨允,想借此问王家要赎金,而宋官媒作为冰人之首,也因连带责任被周府尹传入公堂。”闻人翎唏嘘道。 “呃”闻人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贫道的表妹也是这个德行!” 她无意识地提到平月郡主李婉儿。 “啊?”闻人翎惊疑了一声,她还是头一次听到闻人静说起家里人。 “没事!你继续说!”闻人静不愿意在过多纠缠那无心之语。 “周府尹为安抚新婚便受打击的王荇蕊,就让宋官媒和郑林协助调查此案,这两人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一回去就检查涉及这桩姻缘的各种文书,但每一步骤均合乎程序,新郎官失踪确实与他们无关!我下午去官衙为周郎与林娘子办理和离恰好就戳到了郑林的逆鳞,所以他才当场向我发难!幸亏宋官媒与我们薄情馆关系好,才没让郑林胡作非为,派人把我全须全尾地放了回来!” “其实”闻人静斟酌着回答,“这桩姻缘本来一开始就让人怀疑!” “此话怎讲?还请善真姐姐明示!”闻人翎单纯问道。 “这关乎朝堂上的纷争,说了你也不一定明白,但有一点你清楚了,你就知道这桩婚事哪里奇怪了!” “哪一点?” “金科状元按惯例将入翰林学习,齐墨允可谓前途无量,如今朝上武李两派明争暗夺,不可能视他为无物齐墨允真的能为了钱财娶王荇蕊吗?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善真姐姐的意思是,齐墨允是故意逃走的?可周府尹和王家都怀疑齐墨允是被绑架,尤其是王大娘子,王大娘子三番四次地向周府尹表明,齐墨允对她有情有义,绝不会弃她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7 下午暖阳扑面,空气里没有一丝风,闻人静在薄情馆后院亲自设坛做法,她将闻人翎胡诌的生辰八字放在案上,然后开始挥动拂尘,绕着案桌左右转圈,又用柳条沾些甘露洒在闻人翎身上,装模作样地为她祈福。 方仙寻在湖边平石上悠闲地坐着,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弓着,左臂手肘搭在膝盖上,他早就注意到院墙那头有两双虎视眈眈的眼睛,这些人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也要靠近探听,可见纯阴女子在那场冥婚中的确举足轻重。 闻人静说了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于是乎,方仙寻权当没见着那两人,专心致志地欣赏闻人静手舞足蹈的认真模样。 本来这场戏是做给拜火教的人看,偏偏因为想着争功而在音书阁坐不住的柳湛也偷偷摸摸地溜了过来,大堂里只有大桥桥看店,午后困意绵绵,他俩摆着同款的撑脑袋姿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着盹。 当柳湛踮着脚尖,鬼鬼祟祟地穿过大堂时,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柳湛顺利来到后院,老远就看见闻人静和闻人翎,闻人翎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乖顺地站在一旁,而闻人静更像个祸国殃民的神婆,念念有词地瞎比划。 “唉!”他不由地叹了口气,旋即又仰头欲打喷嚏,这打喷嚏不要紧,关键是仰头的那会儿刚好与墙上趴着那两人来了个无措的对视,柳湛即刻难受地憋下那口没喷出来的气,假装没看见似的,缩着头迅速跑向闻人静,而趴在墙上那两人见势不妙也跟着溜之大吉。 柳湛事先并不知道薄情馆在唱哪一出,他这次过来就是想看看薄情馆到底玩什么把戏,会不会夺走他的功劳,顺便催促方仙寻尽快落实昨晚商量的决定。 “柳老板,你怎么进来的?”喜鹊双臂叉腰,首先向他发难。 柳湛“哗”地一下错开白纸扇,将上一刻受到的惊吓抛到九霄云外,冷笑道:“当然是走进来的,难不成还爬着进来吗?” “你!”喜鹊气呼呼地鼓着脸,紧接着又看向他身后大堂的方向,堂堂正正地指桑骂槐道,“林桥估计眼睛没法用了,什么阿猫阿狗都看不见,任由隔壁的蟑螂,对门的耗子往我们薄情馆钻。” 柳湛虽然不爽,但他还不至于和他眼中没教养的家奴置气,他看似心平气和地走到了闻人翎旁边,因为闻人翎话少c安静。 闻人翎瞥了他不眼,一点儿也不想理他。 闻人静用朱砂笔在一张明黄色的纸上鬼画桃符,然后又仔仔细细地折了起来,用一根细线穿过去。 当她做好这一切,拿着为闻人翎量身定做的所谓的能保平安保幸福的护身符,噙着笑意走到闻人翎面前时,她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墙头那俩看客呢?戏没完就走了?太不尊重人了!害她瞎折腾半天!关键是他们懂她的意思了吗? 闻人翎欣喜地接过护身符,就跟这符文真能管用一样,而柳湛在闻人静靠近时就自觉地越过她来到案前,他扫了一眼案上的生辰八字,恍惚了一瞬立马回过神,目光就钉在那几个字之上了。 “闻人馆主,柳某记得你不是纯阴女子吧?”他半眯着凤眸,挑衅地看向闻人翎。 他自信果然猜得没错,薄情馆定是在暗中谋划企图抢功。 闻人翎双眼无辜地盯着他,脸色刹那泛白,她咬了下唇瓣后干脆垂下眼不看他。 柳湛用鼻子冷哼了一声,闻人翎这块木头总给他一种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好像被他调戏了一样,可他分明什么也没干过,貌美如花的柳大郎君深感吃亏。 这时,闻人静首当其冲地站在了他面前,双眸直直地瞪着他。 “怎么?”柳湛被她看得心虚,毕竟他身在薄情馆,又打不过她。 他抽了抽嘴角:“我记错了吗?” “我们薄情馆的事,就不劳烦柳老板你狗拿耗子” 柳湛:“你骂谁狗呢?” “反正!”闻人静吁下口气强调道,“翎妹妹就是纯阴女子,若是柳老板敢告诉其他人,贫道就敢让拜火教的人知道你就是那晚的娘子,宋子乔是因为你死的!” “你太过分了吧!”柳湛用合拢的折扇指向她。 闻人静优雅地抿起一抹微笑,人畜无害地眨眼道:“嗯?” 方仙寻走路无声地逛到了柳湛身边,并且还亲切地揽过他的肩膀,好心提醒道:“阿湛,阿真还干得出这种事。” “那个宋子乔的尸体我都埋了应该不会被发现吧?”柳湛扭头后怕地问方仙寻。 方仙寻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就算宋子乔的尸体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杀了他呀,对吧?”他又换了个方式问道。 “柳老板可以这么想!”闻人静耸了耸肩。 柳湛斟酌了片刻,他看了眼静若处子的闻人翎,自认倒霉地向闻人静承诺道:“这样吧,仙姑,虽然柳某不知道你用纯阴女子的身份想干嘛,但是我保证在那件事没解决之前不会出去乱说,而你们也得保证不许向他们透露我的身份,另外,下次冥婚,你得让方公子去,你不许去!” “凭什么?”喜鹊远远地不平道。 闻人静却爽快地答应道:“行!” 柳湛不敢置信地向她确定:“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快!” 闻人静坚定道:“贫道说过,薄情馆只注重拉纤说媒,对所有的阴谋论皆不感兴趣!” 这话让柳湛反而有一丝手足无措,他用舌尖抵着齿背想了片刻,拱手笑道:“柳某希望仙姑记住你刚刚说的话。” “那是自然!”闻人静从容接话。 柳湛随即滑开折扇,大功告成地往回走,虽然他怀疑薄情馆不会这么容易应允他的要求,但他暂且的确想不通他们计划,只要薄情馆的人到时候不出现在冥婚现场,那他们就没资格与他音书阁分协助铲除邪教这一杯羹。 至于方仙寻柳湛自信凭他这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让方仙寻什么功劳也捞不着,再说,方仙寻本来就是他派往薄情馆的细作,到时候也定会与他同气连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8 一顶蓝色轿子停在了薄情馆大门口,身穿褐色对襟长褂的男子抖了抖衣袖,往上斜睨了一眼牌匾上的“薄情馆”三字。 此人看上去年过半百,花白的胡须干巴巴地打着卷儿,他边捋着手感粗糙的胡须边走进薄情馆。 “这位老爷可是为家中子女的婚配而来?”桥终于得以摆脱掉喜鹊的唠叨,积极地上前热情招呼道。 “非也!非也!老奴是为薄情馆仙姑而来!我家老爷想请仙姑入宅一叙。”老奴客气地答道。 “啊?”桥不甚明白地眨眨眼,“仙c仙姑?” 喜鹊见状后立即转身奔向后院上善若水亭,蝴蝶则端着红木托盘为男子奉上香茶:“这位郎君可在此歇息,稍后片刻。” 男子端着茶盏跪坐在室内飞檐廊下的案几后面,桥急忙跟上去打听道:“恕的冒昧,不知贵老爷是何人?” “洛阳皇商王意之!”老奴不徐不疾地答道。 “哦!” 桥尚且不知道王宅发生的变故,只合理推测是不是王意之打算为庶女挑选如意郎君。 闻人静照常着一身朴素无华的道袍,她刚进大堂就认出那老奴乃是王宅的管家,只是上次在王宅没发觉他的脊梁骨其实是可以挺这样直的。 “仙姑!”老奴赶紧放下茶盏,双手抱拳走近,“我家老爷请仙姑到宅内叙旧,还希望仙姑能够赏脸。” 闻人静礼貌颔首:“王管家言重了!还请在前带路!” 她撩开轿帘正要钻进去,一只如玉漂亮的手却抓住了她的手腕:“阿真,我同你一道去!” 闻人静:“呃” 王管家先她一步拒绝,尽量用委婉的语气道:“这位方公子,我家老爷没说邀请你一起去!” 方仙寻混不在意地瞄了他一眼,王管家的牙齿就忍不住打颤,他战战兢兢的措辞还没出口,方仙寻又道:“我自个儿去就行!蝴蝶备马!” 喜鹊:“诶!好勒!” 喜鹊欢天喜地去马厩牵马,她刚在上善若水亭听馆主说了,王意之和王荇蕊不好惹,也不知道仙姑去会不会受欺负,找个能气死别人的站在旁边当盾牌也蛮好的。 方仙寻自当在薄情馆人缘好,并没体会到人家把他当“盾牌”的深层含义。 未几,喜鹊乐滋滋地便牵着一匹黄骢马来到蓝色轿子旁,马脸正对着王管家,马嘴还在随意咀嚼。 方仙寻牵过马辔,上手抚了抚鬃毛:“在轿子边上走路不适合我,我骑马随轿而行即可!” “那方公子请便!”王管家神色几变,抬起衣袖擦了擦汗。 这夏天到了吧,情绪一上来就容易发汗。 于是,闻人静在中间坐轿,王管家在左边两条腿走,方仙寻在右边骑马四条腿慢走,总之这阵势就像王家请了两尊大佛进宅。 闻人静绞弄着拂尘的长毛,就算王家不找人来请她,她也会找机会入王宅一探。不过,相比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她还是觉得偷偷摸摸地翻墙暗访更能找到隐秘的线索。 可方仙寻真是让她头疼的存在。 两人抵达王宅,由王管家在前领路,闻人静注意到他的后背又比之前弯了几分。 及至敞轩外,王管家先入内通报,然后才又请他们进去。 闻人静早就料到,如果王家人上门来请,那多半不会是好事,而今在堂上见到郑林,她更加确定先前的想法。 郑林前日没能在宋官媒那里讨到薄情馆的麻烦,如今就到王意之和王荇蕊面前碍眼,欲凭他那舌灿莲花的口才,把莫须有的责任一股脑儿推到薄情馆身上。 为了洗脱青衿斋的嫌疑,不惜把拿同好当靶子,郑林这一招真是卑鄙。 闻人静情不自禁地想道:这卑鄙程度都快赶上柳老奸了! 郑林面白无须,模样长得周正,五官却有几分寡淡,好歹脸颊红润才不至于显出病秧子的错觉,他身着镂金丝榴花的直襟青莲色大氅,躬身向前时双臂圈了个半圆: “王老爷,薄情馆在冰人界可谓臭名昭著,不少良配都毁在他们手里。前日在下与宋官媒在探究齐郎君的案子时,薄情馆的馆主闻人翎便又领了一对举案齐眉多年的夫妇来官衙办理和离手续!在下当即豁然开朗,想到薄情馆拆分鸳鸯的招数数不胜数,说不定齐郎君也是被薄情馆的人掳走!” 王荇蕊与王意之分坐在上首的榻上两侧,两人中间摆放着一张黑漆花梨木矮几。 王荇蕊穿着雪青色的齐胸襦裙,其上缀有银线勾勒的莲花,她散漫地撩了撩坐下的衣裙,轻蔑问道:“既然是薄情馆的事,为何不将薄情馆的馆主闻人翎叫来,叫个道姑来能问出个什么?” “蕊儿,不得无礼!”道貌岸然的王意之适时开了腔,因为有外人和自家闺女在,他尚可还能维持应该有的风范,只在垂下眼眸时才偷偷审视闻人静的身子。 王荇蕊悻悻地闭了嘴,但这并不妨碍她用不怎么友善的目光打量闻人静与方仙寻两人。 “王大娘子有所不知,我们馆主生性柔弱,与王大娘子泼辣的性子截然相反,让她来王宅不就是绵羊落入豺狼口中吗?”方仙寻秉持着一贯的云淡风轻。 “你!”王荇蕊没想到会从一个翩翩佳公子口中听到这样粗鲁无礼的话,一双柳眉差点气得倒立。 郑林及时安抚并接着泼脏水道:“王大娘子息怒!在下让薄情馆的仙姑前来是因为薄情馆的馆主是个木讷不善谈之人,找她无意与找到一个哑巴,从她身上基本问不出任何想要的消息!为了齐郎君的安全着想,还是让仙姑来回答更有效!” 郑林这一番话完全把闻人静框了进去,就好像她真知道齐墨允在哪里一样。 果然蠢笨如王大娘子,当即就被绕了进去,怨气冲天地质问闻人静道:“仙姑,你把我相公藏哪里去了?” “王大娘子,薄情馆从来没有承认过掳走你相公,你只听一面之词就质问贫道?这岂不是着了有心人的道?”闻人静懒洋洋地回道。 王荇蕊本想从榻上下来,但王意之出手拉住了她。 “你不过一个的道姑,怎么和我说话的?”王荇蕊怒道,脸气得通红,“还有旁边那学徒,说话也太没礼貌了!人家郑郎君都说了,你们薄情馆在冰人界臭名远扬,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你们就是离经叛道,冒天下之大不韪!” 方仙寻在一旁彬彬有礼地抱拳回道:“哦?此时在下还没礼貌吗?所以这和你相公被掳有何关系?” “噗!”闻人静几不可查地弯了下唇角。 当王荇蕊抚着胸口,胸腔气息翻滚,又要张嘴诘问时,管家急急忙忙地赶来禀报道:“老爷,大娘子,那个那个武统领到了!” 闻人静立刻抹平唇角,脊梁崩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9 若闻人静没有想错的话,管家口中的那个武统领应该指的就是天子面前的大红人c靖安侯千牛卫统领武思慎,也是她的准驸马。 “武统领?还不快请!”王意之急忙挥退了王管家。 王荇蕊按住心口,警惕地问道:“爹爹,武统领来干嘛?” “上次姑苏何太守来洛阳给我送了一枚极品羊脂白玉佩,其上的李花图案更是巧夺天工,不知道是谁把这事透露给了武思慎,如今他这是向我索玉来了!”王意之叹道,他说话间已经下榻整理衣襟袍袖。 “既然王老爷有贵客到,贫道等先行告退!”闻人静面上仍然镇定自若,但实际已经心急如焚。 王荇蕊冷冷地嗤笑一声,以为闻人静在故意逃避,便起身咄咄逼人道:“仙姑且慢,既然是侯爷到访,蕊儿自然也不便打扰,不如三位同我去雅苑详聊?” “郑某听从王大娘子安排!”郑林拱手应道。 王荇蕊不屑的眼神从薄情馆的两人身上轻描淡写地扫过,随即在她侍女的搀扶下以目下无尘的姿态从后门离开,郑林也紧随其后。 闻人静灵敏地感受到武思慎快要走近的步伐,也立即提步缀在郑林之后,并顺手把方仙寻推到她之前藏着。 “武统领大驾光临寒舍,王某真是倍感荣幸!”王意之急忙迎上前去,露出商场上惯用的灿烂假笑。 武思慎着一身墨蓝色锦衣,在王管家的陪同下,他神采飞扬地跨进敞轩,目光却被后门一闪而过的道袍背影吸引,他急速收回锐利的目光,礼尚往来地与王意之寒暄:“王老爷真是客气了!” “武统领可是为那块李花玉佩而来?王某业已让家奴备好,一会儿便呈上让统领观瞻。”王意之及时献殷勤道,身子紧张到局促。 武思慎在王意之的引领下坐在上首的坐塌,同时家奴赶紧奉上好茶,王意之则老实又猥琐地站在一旁听候差遣。 “王老爷,刚刚离开的可是一名道姑?”武思慎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地开口。 “啊?”王意之没想到武思慎会关心这个,有点手足无措道,“是是是,不过的只是请她来帮女印证些许事情,并非” 武思慎不耐烦地抬手打断:“王老板想多了,本将并没有怀疑你什么,”他说到此处时,晦涩不明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在他紧绷的脸上逡巡,“只是想问问,那名道姑什么来头。” “哦”王意之几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诚恳地出卖着闻人静,“回武统领,那名道姑是薄情馆的冰人,名叫闻人静!” “闻人静?”武思慎如品茶一般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抬眼又问,“薄情馆是什么地方?” “冰c冰人馆!”王意之结巴道。 —— 闻人静跟着王荇蕊走在抄手游廊,心神不宁地握紧拂尘,她不知道武思慎到底有没有看见她,内心的不安让她的神思没法专心致志地对付身旁的人。 方仙寻向来没心没肺,他目视前方,紧紧挨着闻人静,浑不在意地向她介绍道:“方才来的那个武思慎,便是我之前任职的郡主府中的半个主人,没想到来这王府居然也能碰见老朋友,本还想着见个面,互相恭维几句,没想到失之交臂,他还是没那个福分再见到我。” 闻人静:“”有病! 走在前面的王荇蕊也听见了方仙寻这一番不怎么要脸的自夸,不由地想到:原来那个薄情馆的学徒之前还是郡主府的人,听他的口气,应该与武思慎有点关系。 王荇蕊领着他们三人到了走廊尽头的亭台,亭台布置精巧,檐铃在风中飘摇,声音悠扬清润,乌木四方案旁各有一块豆青色的方形坐垫,金珐琅九桃薰炉中轻烟袅袅,一缕缕清幽的安息香窜入鼻息,亭旁绿竹盈盈,竹外疏花点点,闲情雅致不言自明。 “三位随便坐!”王荇蕊入座后顺口道。 方仙寻恭敬不如从命地先走过去坐在一方,闻人静和郑林便也跟着坐过去。 “王大娘子,待客之道不应该先上茶吗?”方仙寻不见外地问道。 王荇蕊面无表情地抬眼指示身旁的丫鬟,那丫鬟便颔首起身离开,她尚未走出亭台,王荇蕊又急急上前喊住了她,然后在她耳旁细声交代了几句才打发她走。 “刚才我们是说到哪儿了?”王荇蕊娇媚地揉了揉太阳穴。 方仙寻当真想要提醒她,却见王荇蕊又恍惚间自个儿想起来,没能让他开口。 “哦——我想起来了,我们是聊到薄情馆掳走了我夫君对吧?”她轻飘飘道。 “对对对!”一旁的郑林急着帮腔。 闻人静也随之打断他们的一唱一和:“王大娘子,贫道再说一句,薄情馆并没有掳走齐郎君,你给我们薄情馆扣上这莫须有的罪名并不能找到你的如意郎君,与其听人挑拨,不如带我们去你房间看一看,查找齐郎君可否留下些许蛛丝马迹。” “我的房间岂是你们能随便进的?”王荇蕊不以为然道,“再说了,周府尹已经派人来查过,若真有什么线索,你认为官府的人会找不到吗?” “那还真不一定!”方仙寻认真地回答。 王荇蕊懒得和这活宝一般见识,眼神示意让郑林应付。 郑林看了方仙寻一眼,自觉地避开眼神,方仙寻虽然看着和气,可他那琉璃色的眼眸有时候会不经意地渗出几丝惊人的凉意,这凉意一瞬即逝,再次望向他时,却还是如春日暖阳般让人舒适的桃花眸,甚至眸中还自带浅淡的笑意。 这诡异的感觉提醒了郑林,闻人静相对安全很多,他看向闻人静,尽量保持着友好的态度:“仙姑,薄情馆的伎俩,我们冰人同好大都有所耳闻,也惊叹于贵馆出神入化的手段。如今齐状元无故失踪,宋官媒与郑某为此已经茶饭不思数日,除了你们薄情馆,我们实在想不到还有人能这种本事!” 闻人静静静地听着他的话,郑林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他这次到访王宅的举动是经过宋之素默许的,但宋之素知道薄情馆的事不能闹到京兆尹那里,所以郑林来找王意之出面请薄情馆其实是最合适的办法。 闻人静对宋之素很有好感,她仔细琢磨着郑林的话,新郎官在大婚之夜失踪,而且还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周围也找不到其他线索,纵观整个洛阳,谁能这样神鬼不知地掳走一个人,而且那人还是成亲当夜被带走的确符合薄情馆以往的处事风格。 然而,这次薄情馆是真的冤枉,倘若她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此事与薄情馆无关,那就算郑林放她一马,王意之也能看在钱的份上不予追究,可王荇蕊定不会就此罢休,以她那臭脾气,一定会捅到周南缪那里。 薄情馆真是难啊! “王大娘子,贫道冒昧地问一句,你与齐郎君可有行房?”闻人静想着想着便脱口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0 王荇蕊的脸刹那红成了灯笼,她羞恼得垂下眼,紧紧咬着贝齿,呼吸也跟着急促不安,她再怎么嚣张跋扈也是个大家闺秀,怎么能够在两个男子面前被问这种隐私,内心狠狠地将闻人静唾骂了千百遍。 闻人静话已出口才意识到覆水难收,她也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手里摩挲着拂尘一端,舔了舔唇瓣,斟酌着如何开口才能化解这份难堪。 方仙寻也没想到闻人静这样百无禁忌,他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更加百无禁忌地装着大尾巴狼,显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追问道:“王大娘子脸色不大好,莫非有何难言之隐?齐状元反正不在这儿,你可以随便说他坏话!” 闻人静惊讶地盯着方仙寻的侧颜:“” 带方仙寻来王宅绝对是失策中的失策! 郑林简直没眼看这三个人,一个闻人静口不择言搅乱气氛,一个王荇蕊忽然就羞得抬不起头了,另一个方仙寻更甚,明目张胆地打听人家床帏之春宵 郑林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这下真是羞于和他们为伍,恨不得立即找个地洞藏进去,或者马上掉头离开。 王荇蕊大概是被方仙寻那话刺激了,反而昂首挺胸,坦荡荡道:“我没什么难言之隐,我与相公乃是夫妻,春宵一刻值千金,仙姑认为我们会辜负良辰吗?” “咳咳!”闻人静掩口轻咳了两声,“贫道多谢王大娘子的坦白,既然如此,那薄情馆可就真的是冤枉了!” 王荇蕊柳眉紧蹙,不满地瞪着她:“仙姑此话从何说起?” “王大娘子,薄情馆虽然口口声声以斩情丝为业,但尽量会保全女子的完璧之躯,若薄情馆真的听从某位顾客的吩咐——在新婚之夜劫走齐状元,那以薄情馆历来的行事原则,我们定会在二位行房之前就带走齐状元,而不会苦等半夜!” 王荇蕊难得地思考了一会儿,她半信半疑地看向郑林求证,郑林也若有所思,觉察到这其中确有说不通之处。 “王大娘子与郑老板若是不信,大可以在宋官媒那里找到几桩类似新婚时被薄情馆插手的生意,然后向其中女子求证!”闻人静言辞凿凿道。 郑林抓耳挠腮地陷入苦恼,如果此事真不是薄情馆所为,那他的青衿斋就又得忍受王荇蕊没玩没了的叨扰。 “郑老板,”闻人静郑重地看向他,“贫道一直以来有一事不明,你是如何接到王大娘子与齐状元这桩婚事的?” “这有什么难的,郑老板毛遂自荐找上门,所以我爹爹就用他咯!”王荇蕊傲娇道,鼻息冷哼一声。 “没错,当时我听说王老爷想要为嫡长女选婿,便主动拜访求得为这桩姻缘牵线。” 闻人静试探地追问:“可你又怎么牵上了齐状元呢?其中郑老板应该费了不少周折吧?” 郑林正欲回答,王荇蕊就阴阳怪气地截断了他的话:“这哪里需要费周折?我夫君与我之前就相识,并且我俩早已暗生情愫,郑老板这个媒做得是一点也不辛苦!” “是是是,王大娘子说的是!”郑林赶紧拱手赔礼道。 “原来王大娘子与齐状元早就相识,这也难怪了!”闻人静自以为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却不料王荇蕊又不屑地哼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发髻接着炫耀道:“我们王家和东宫一直有交情,太子妃与我是好姐妹,我和夫君就是在东宫相识,我是太子妃的客人,而夫君是太子的客人!” “哦?”闻人静没想到这事竟然还能牵扯上东宫,熟悉的政治阴谋在她脑海中翻滚,鼻息间也敏感地察觉到不同寻常的火药味儿。 对政治天生的敏感让她情不自禁地严阵以待,全身倏地僵硬。 王荇蕊以为她的口气是不相信,便随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枚发钗扔在案上:“这孔雀开屏的点翠金钗便是太子妃送我的礼物!” 闻人静笑了笑却并没有说话,她想到太子现时今非昔比。而她当初离开洛阳的时候,太子还是个孤苦伶仃任人欺负的老好人,时隔四年却已然羽翼渐丰,而其中少不了他身旁谋士陈常的帮忙,虽然她未曾见过那位谋士,但就凭着他对李家的这份心,闻人静也非常欣赏他。 至于太子妃不过是一个员外郎的女儿,一位相貌普通没有任何背景的女子,天子将她指婚给太子,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意欲削弱李家势力,就不能放心让太子联合朝中权贵。 “没想到王大娘子与东宫还有这段渊源,贫道着实感到意外,”闻人静接着道,“既然如此,想必周府尹定会尽心尽力找到齐状元” “我当然知道周府尹不敢怠慢,但我夫君失踪得太蹊跷,所有与我们成亲相关的线索我都不会放过!”王荇蕊意有所指地剜了郑林一眼。 “王大娘子,这桩婚事并无任何不可告人之处,所有流程文书合理合法” “我不想听这些!”王荇蕊抬手制止了他,“这些与我夫君失踪没有任何关系!” 郑林着实委屈:“” 方仙寻看不过去,本想帮忙怼王荇蕊两句,可这时王家的丫鬟为他们摆上了茶,方仙寻的魂儿便全被这上好的君山银针勾住,自然而然地在意识上屏蔽了其他人。 ——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王意之领着武思慎来到雅苑的亭台,却只见到王荇蕊和丫鬟在桌案边悠然地饮茶,闻人静等人并不在场。 “蕊儿,仙姑他们呢?”王意之忙问道。 王荇蕊不紧不慢地起身,先向武思慎乖巧地行礼,紧接着才人畜无害地回答王意之的问题:“回爹爹,仙姑与学徒已经回薄情馆,郑老板也被女儿派人送回青衿斋了!” “派人送回青衿斋?”武思慎微微眯了下眸,意味不明地看着王荇蕊。 王荇蕊优雅地抿起一弯微笑:“回武统领,因为郑老板是我与夫君的媒人,也算是我们的大恩人,他此次前来做客,我心怀感激免不了会区别对待,况且仙姑有学徒作伴,我也比较放心。” “王大娘子还真是有心之人!”武思慎轻飘飘地夸道,随即心懒意怯地转身离开。 王意之不满地瞄了王荇蕊一眼,匆匆跟上去陪同在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1 武学之人自当寒暑不侵,但闻人静仍在隐约中察觉到丝丝凉意。 她不悦地紧了紧眉头,过了一会儿才睁眼醒来,但四周却是一片漆黑,底下不是柔软的褥枕而是冰凉又坑坑洼洼蓄满灰尘的石砖。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闻人静的头尚有一点昏沉,她左手食指揉着太阳穴,右手无意识地在旁乱摸,一不心就触到温热c细腻还柔软的地方 “阿真,你干嘛摸我大腿?”方仙寻波澜不惊地开口。 闻人静倏地收回了手,耳垂和脸立刻灼烫不已:“呃阿方,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方仙寻自然也不会看到她如同猴子屁股的脸蛋。 “我也是刚醒!”他平静答道。 飘忽的声音在黑洞洞的环境里弹出一缕缕回音,周遭的气氛变得愈加诡异。 两人共同的记忆还是在王宅的雅苑亭台品茗,但这会儿就已经被丢置在不知何处的屋子。 闻人静感受到这地方尤其阴凉,不像是在某间房里,她撑着地板起身,在一片静谧中心翼翼地喊道:“郑老板,你在吗?郑老板?郑老板?” “郑老板!” 有回声传来却无人回应,从回声的大约莫可以判断这地方面积不大。 “看来郑老板没和我们关在一起!”方仙寻随之站起,并循着动静顺势拉过闻人静的手腕,“这王大娘子到底是想要干什么?选了这么个破地方幽闭我们,一点儿也没品位!” “额没想到阿方你连对囚禁地点都有要求。”闻人静无语地摇摇头。 这时方仙寻却松开了她的手,随即一点火光在他手中燃起。 “你居然随身携带了火折子?”闻人静惊喜道,便埋头搜寻自己的衣袖,她好像记得她也身上应该也有 方仙寻举着火折子观察着四周环境:“这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闻人静手一顿:“” 这里四周都是石壁,角落还结有硕大的蜘蛛,想来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 方仙寻用火折子依次点燃了石壁上的烛台,幸好里面剩有灯油,其中一个烛台下面还挂了一琉璃灯罩的提灯。 方仙寻点燃了提灯里的灯芯,转而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将提灯拎在手里。 “这破地方脏得处处飞尘,惹得我俩全身上下满是尘埃,而且还萦绕着似有还无的霉味儿,着实太难受了!”方仙寻一面抱怨一面提着灯往门口走去。 闻人静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间石室,但却并不是封闭的石室,但出口之外是一段甬道,而甬道的尽头则是九步石阶。 “看来上去就是真正的出口了!”方仙寻回头对闻人静道,“哎呀,你脸怎么这么红?” 闻人静本来以为脸上的红晕已经消散下去,可方仙寻回头说话时扑落在她脸上的气息惹得她心中鹿登时一顿乱撞,连呼吸都差点没来由地静止,更何况是脸颊的形态。 “热!”闻人静假意用衣袖扇了扇风。 “阿真你是属火的吗?我们明明在地下,不说冰凉刺骨,也微微透着寒意,你反倒还热得慌!”方仙寻虽然嘴上不忘吐槽,但大长腿却快闻人静一步登上了石梯顶端。 石梯上面有一面铁栅门,其上由锁链层层缠绕,末了还有一块重锁垂在外面。 “这王大娘子到底是抽什么风,竟然把我们俩关在这里!”闻人静握着铁栏忍不住愤怒道。 由于此处位置逼仄,方仙寻又比她高一个头,完全用身子将她包裹在里面,虽然双方隔着衣料,可彼此确实靠得太近,闻人静只要动作幅度一大就会触及到他的身子,因此周身已经绷紧成了一条人棍。 方仙寻不喜欢拐弯抹角,他也不会体会到闻人静此时的想入非非,他正拎着提灯专心致志地望向铁门外的地方,铁门之外不过一丈远处还有一扇门,但那扇门似乎不怎么牢靠,因为有熹微的光线从缝隙里溢进来。 既有月光,也有火光。 “我们应该还在王宅里面!”方仙寻凝眉推测道。 闻人静却差点找不准自己的声音,声线有一丝颤抖:“我贫道也这么想,可c可我们应该怎么出去?” “简单,我的宝剑削铁如泥,让我试试把这铁链砍断即可!”方仙寻豁达道,他自然而然地往后退了两步,并将手中的提灯交给了闻人静,闻人静侧过身子贴在石壁上,石壁沁透的冰凉刚好可以用来冷静她不安的内心。 方仙寻从袖中取出宝剑,剑身在狭窄的上空竟然还翻转出了花 闻人静:“” 方仙寻在刹那之间抽出宝剑,这的铁链并不需要他费多大的力气,所以他根本就没使劲儿,虽然宝剑落下前期骚花样比较多,但落在铁链上时却基本没怎么用力。 “锵啷”一声,铁链发出闷鸣,但链条纹丝不动 闻人静不自觉地低头捂脸:“阿方,你能认真一点吗?” “抬高一点!”方仙寻的声音忽然变得郑重,不像是以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混不吝。 “啊?”闻人静没怎么听懂他的话,但下意识地提高了手里的提灯。 方仙寻指的应该是灯吧? 方仙寻迅速将宝剑入鞘,须臾间已把长剑藏如广袖。 他靠近铁链仔细瞅着链条,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细尘。 “怎么了?”闻人静高举的提灯在方仙寻的侧脸投下温馨又暧昧的剪影,让她看得一时慌神。 方仙寻用摸过脏兮兮铁链的手,无意识地揽过了闻人静的肩膀,语气低沉中夹了一丝欣喜:“阿真,你看哎哟!” 闻人静本能地用手肘狠狠地捅了他的肋骨:“阿方,别用贫道道袍擦手!” “这是误会!”方仙寻揉着被捅的肋骨,他非但没生气,还顺毛地用另一只手拽过她的衣袖。 在这天宽地窄的巷道,两人不由地靠得更近。 “阿真,你看出这是什么了吗?”显然方仙寻没有闻人静那样儿女情长想太多,他的注意力仍然在铁链上。 方仙寻体贴地握着她的手,将提灯靠近一分,恰好照在铁链上一点,那一点似乎有光。 闻人静低头凑近审视那条链子,指腹不停地来回擦弄,惊讶地叹道:“居然这铁链是金子做的!” “恐怕还不止铁链!”方仙寻笑了笑,他依旧握着闻人静的手,提灯的光却照在了铁门的槛栏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2 不容方仙寻再次动用宝剑,闻人静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滑开的刹那刀刃泛着寒霜。 她紧握着匕首,轻轻刮弄着铁栅栏,发出几下令人牙酸的声响后,一点金色便溢了出来——果然这黑漆里包裹的也是金子。 “看来王宅里面还有秘密!”闻人静收好匕首藏于袖中,她回头看向石阶下方,“阿方,或许我们应该倒回去,贫道不相信这地下室会这样狭窄。” 方仙寻:“阿真与我真是不谋而合,那我们再回去看看。”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重新回到了关押他们的地方。 “这里应该有机关才对!”闻人静在搬弄着墙上的烛台。 而方仙寻则手拿宝剑,用剑柄一下一下地轻轻敲打墙砖,当他敲到某块砖时,那砖立即应力凹陷下去。 忽然,门口发出笨拙沉重的响动,两人循声跑上前去,一扇与甬道相对的石门豁然转开,一种久远厚重的气息从门内扑面而来。 方仙寻不由地打了个激灵,轻轻掩鼻嫌道:“这越往里走就越不符合我的气质了!” “别嫌弃了,进去看看!”闻人静有点怵地拉过他的衣袖,两人一同进了另外一间石室。 这间石室也是黑漆隆冬,凭借方仙寻手里的提灯,他们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破败染尘的大木箱和层层缠绕的蜘蛛。 “这里真的好脏!”方仙寻屏住呼吸,尊贵的视线不知道应该落在何处,眉心因此拧成了一股绳,“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吧!” 闻人静拽着他的手来到防止木箱的位置,凹凸不平的墙边堆积着两重木箱,上面一重三个,下面一重四个。 她从腰后取出拂尘,捏着鼻子扫过木箱盖子上的积灰,眼前刹那烟尘弥漫,方仙寻赶紧背过身去,咬牙忍受着这铺天盖地的污秽,他紧抿着唇,屏息着在内心哀嚎:我要回去沐浴!我要回去沐浴!我要回去沐浴! 闻人静更惨,被这翻飞的灰尘糊了眼睛和鼻子,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强忍着一身的不适,皱眉连呸了好几下口水才出手打开木箱,里面却只有零落的几件瓷器。 方仙寻为了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纠结会儿后上前帮忙打开了另一个箱子,里面装的是一匹绸布和一块砚台。 “放在箱子里的东西到底想说明什么?还是有人把里面原本的东西拿走了,只留下这些滥竽充数?”闻人静挠着头不解道,“但拿走就拿走,滥竽充数有什么意义呢?” 方仙寻似乎在发泄他体内的怒气,挥手不满地将上面一重箱子踹翻到地上,木箱与地面撞出沉重的闷响。 他已然对自己这一身污秽破罐破摔,迅速伸手打开了剩下的四口木箱,随后退到一边仔细擦眼睛。 闻人静走近,看到这四个箱子里满满当当地装的是兵器,有斧头c剑戟c弓箭以及长刀等等。 “这里他们这是想要干什么?”闻人静倒吸了一口凉气,“造反吗?就凭这区区几箱破东西?” “或许只是为某人补充的军备而已!”方仙寻边清嗓子边道,“看这里如此萧索,应该多年没人打扫了,箱子里面的东西是那个时候就放进去了吧!” “看来王意之还真的不简单!”闻人静叹道,“贫道还以为他只是一个好色的奸商罢了!” 方仙寻的一条腿踩在其中一口箱子的边沿,他用手臂撑着膝盖,弯腰注视着木箱,沉声提醒道:“阿真,箱子里的东西很可能是欲盖弥彰。” 闻人静:“阿方,你此话何意?” “这和门口的铁门玩的是同一种把戏!”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木箱哪里会有这样重?” 方仙寻一语惊醒梦中人,闻人静当时开箱的时候的确感觉到箱盖比普通的木箱要重很多,但那会儿的注意力尚在箱内,况且习武之人对这点重量不足挂齿,也便顺理成章地忽略掉了。 此时,她将拂尘插回后腰,蹲在木箱旁边,用匕首来回剐蹭箱笼的表面,还真又是金子。 “这王意之真是变着法想要掩饰这批金子,他到底是想把金子运给谁?又为何这么久还没成功?”闻人静自言自语地想道。 方仙寻提着提灯又凑近了箱盖,提灯仔仔细细地照亮了箱盖内侧的纹路。 尽管千万般不愿意,但他在看了一眼蹲在另一边的闻人静后,还是默默地叹了口气,上手擦拭箱盖内侧的浮尘。 “阿真,你快过来看!”他急忙喊道。 闻人静下一刻已经蹿到了他的身边,俯身凑近,仔细观察那不甚明晰的花纹:“这这是这是莲花?” 她的语气不敢确定,这里太晦暗,那花纹好像还褪色了不少。 “你不认识就算了,我们另外找找还有没有其他匪夷所思的地方吧!”方仙寻揽过她的肩膀直起身子,这里的四壁有烛台,但烛台里面已经没有了供点燃的火捻子灯油等等。 还是依照上次的办法,闻人静继续扳动烛台,而方仙寻则继续敲墙砖。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是闻人静握住木箱上面的烛台用力转动了半圈,身侧的一扇石门才豁然打开。 闻人静从木箱上跳下,与方仙寻一同站在了石门门口。 “里面好像是一段通道!”方仙寻举着提灯道。 门那头,潮湿阴冷的感觉更甚。 “那我们进去看看吧,或许尽头还有惊喜!”闻人静再次拽紧他的衣袖,拉着他走进暗道。 身后的石门在他们穿过之后立刻合上,两人同时激灵了一下,闻人静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我们会不会堵死在这段通道里出不去了?”方仙寻突然问道。 “阿方你是怕死在这儿吗?”闻人静故作轻快地笑道,“竟然有人挖了这条通道,那这条通道若只是拿来把人困里面,未免也太浪费了吧!” “钱多就不会觉得浪费!”方仙寻顺口回答。 闻人静:“” 这条路比前一条甬道要长许多,而且弯弯折折有上有下,闻人静察觉到他们应该是在通往另一处地方,极大可能已经走出了王宅。 正当她在沉思又会通往怎样的一处别有洞天时,方仙寻忽然不在状态地问道:“阿真,你不饿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3 “” 闻人静闷闷地咽下一口气,实诚回答道:“本来不饿,被你提醒,贫道就真的饿了!” “那就别磨蹭了,走快一点吧,早点出去早点填饱肚子!”方仙寻话音刚落就不客气地上手环住闻人静的腰,在这漫长又狭窄的地段如风疾驰。 闻人静很奇怪地没有感到晕,她只觉得方仙寻按在她腹部的手稳健有力,还有温热绵长的暖意包裹着她的身子。 很快,他们就又来到了一处铁门前。 方仙寻自然而然地松开闻人静,上前握住铁栏摇了两下,闻人静也拉过锁门的铁链摸索。 这铁链和铁门皆锈迹斑斑,就连链条末端的那块铁锁也因为锈迹太多差点与铁门蚀在了一起。 “这会不是金子,是真的铁!”方仙寻说着又从袖中取出宝剑。 闻人静不想再看他玩骚花样,快他一步直接用匕首砍断了铁链。 还没拔出剑的方仙寻目瞪口呆:“” 闻人静推开铁门,锈蚀的铁门发出刮耳的尖锐声音,铁门的那头还是暗道,两人穿过铁门继续往前走。 “这匕首削铁如泥,”闻人静多此一举地解释道,“但贫道很少用它,所以开始在那扇门时没有想到。” 方仙寻却轻抚着下巴,提灯审视着石壁和石砖:“阿真,你有没有注意,我们刚才打开的那道铁门是一处分界线!” “啊?”闻人静有点懵,敢情她白解释了,人家根本没有在乎。 方仙寻继续道:“铁门之前的石砖和石壁年代较为久远,其上附着的青苔较多,但铁门之后的石壁不仅与之前的石壁所用的石质不同,而且明显更新一些,潮湿的气味儿也没那么严重。” “哦!”闻人静平白无故有点生气。 可没心没肺的方仙寻目前尚不能体会到这一点。 两人又绕了两个弯,终于走到了暗道的尽头。 “这里有一扇石门,肯定有机关!”闻人静扒在门上摸索道。 方仙寻举着提灯看见石门旁边墙壁上的火焰雕塑,便上手转动了半圈,石门理所当然地被打开。 借着提灯微弱的光亮,他们看见这间石室几乎一尘不染,而且摆设整齐,格调清幽。 这里是一间书房! 方仙寻再次打开火折子,点燃了书房里所有的烛台,烛台里的灯油好像还蛮新鲜,书案正对的墙上描画着硕大的火焰花纹,攒动的火星栩栩如生。 “这是拜火教的地方!”闻人静断定道。 方仙寻直直地望着那面墙:“原来你所说的火焰印记就是长这样,的确挺像莲花!” 经他的提醒,闻人静也想到了那几口箱子上模糊不清的纹路。 这么一推算,王意之与拜火教还有数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且看到这暗通条款的地道,恐怕王意之所属的那个拜火教极大可能是造反邪教。 闻人静下意识地走到书案旁边,可惜上面的书卷基本都是经史子集,并没有看到于她有用的内容。 “阿真,”方仙寻坐在矮书架旁的坐垫,随手拉出一筒卷轴,“这上面写得全是数词!” 闻人静走到他身边,食指抠了抠下颌,琢磨道:“看不懂的东西往往有秘密,就把它带走吧!” “我也正有此意!”方仙寻笑了笑,说罢就将它放进了衣袖。 于是,两人又开始在书房里摸索机关,可惜这回烛台和墙壁都没有暗藏玄机,方仙寻便坐在书架前摆弄那些书卷,查看其中是否有猫腻。 闻人静瘫坐在高至大腿的宽颈白瓷瓶旁,瓷瓶里插着三卷画轴,她无聊地取出其中一幅画展开,其上画的是仙人指路,她将画轴卷好又放回去,拿出另外一卷,这幅画是老翁垂钓, 当她放回第二卷,拿出第三卷时,却发现第三卷卷轴底下好像有东西牵扯。 这时方仙寻面前的书架缓缓向右移开,方仙寻镇定自若地迎上书架那头可能会冒出的危险,但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并非感受到内力的气息。 原来,那第三卷画轴便是开关所在。 他们面面相觑后从书架后面猫腰钻了出去。 闻人静和方仙寻此时已经顺利逃脱了地下室,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地面,而且这屋子应该是某人的卧房,窗外熹微的天光洒下,拂晓已至。 闻人静走近床榻,榻上没有人,她上手摸了摸榻上折叠整齐的被褥,被褥干瘪而无体温:“看来这屋子里的主人一夜没有回来!” 方仙寻则站在了楠木衣架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上面的黑衣:“这衣裳好像有点面熟!” 闻人静走到他旁边:“这好像是杨华翊的衣袍,难道这里是他的家?” “杨华翊吗?”方仙寻摇摇头。 “怎么?你觉得不是?”闻人静歪了歪头,但紧接着又道,“不过你记性太差,不记得很正常!” 她拿起衣裳的衣袖,看到了袖子边缘的火焰印记,斩钉截铁地笑道:“这就是杨华翊的衣袍!没想到我们现在居然会在他家。” 方仙寻突然拍了一下额头,醍醐灌顶道:“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 “这身衣服王意之也穿过!”方仙寻指着衣架上的黑袍道,“虽然不完全一致,但这颜色和袖口的花纹我不会记错!” 闻人静皱了下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我和馆主第一次去王宅的时候!”方仙寻摁着太阳穴想了想,“不过王意之的那一套比这套要华丽多了,做工也非常精细,毕竟我只能记住有品位的东西!” 闻人静不以为然盯着他,随手松开黑袍衣袖:“好歹人家是洛阳首富,总不能粗制滥造吧!” 经过从王宅到杨宅的一路,闻人静基本可以判定王意之和拜火教乃是一丘之貉。 她正想着如何向柳湛沟通,好让周南缪对王宅也能有动作时,方仙寻却突然用微屈的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阿真,你的脸好脏。” “阿方,你的脸也不干净!” 说完,两人竟都心领神会地笑了,那缕在闻人静心头缠绕的情愫更加翻滚,可她不知道方仙寻的内心到底有没有波动。 “我实在是受不了这满身尘埃了,我们回去吧!”方仙寻错开她的视线,顺带挽着她的胳膊起身。 闻人静任由他挽着出门,但脑子又稀里糊涂地想到王家与东宫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种可怕的念头踊跃地冒出——莫非东宫想利用拜火教造反? 她忽然脸色苍白,腿软到有些站不住。 “阿真,你没事吧?”方仙寻及时托住了她。 闻人静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我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4 原来,杨华翊还真住在洛阳城,闻人静将这一进的杨宅前后查探了一遍,宅内没有其他人的身影,看来杨华翊是一个人居住在此。 对于拜火教而言,杨华翊既然能享有单个宅院的待遇,那他的身份地位定不会低,闻人静推测他大概是类似护法的位置,而武功高强的宋子乔,到底又是何种身份呢? 也不知道拜火教内还有多少这样的高手?她暗自沉思道,此事如果与东宫有关,她必会左右受掣肘,可她又不情愿现在暴露身份,为今之计只好先隐瞒王家与拜火教的关系,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杨华翊的宅院与薄情馆不在同一里坊,但两处相距不远。 此时,天色渐明,日光疏朗,方仙寻在闻人静搜查各间屋子时已经先去灶房洗脸净手,恢复了清隽容颜。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堪忍受身上一时难以洗净的污垢。 “阿真,我们快回薄情馆涤去这一身尘埃,我是真的受不了了!”方仙寻说着就要上手揽过她。 闻人静赶紧抽出拂尘挡住他不规矩的手,同时后退一步,紧张道:“你想干什么?” 方仙寻略显尴尬地垂下无处安放的手:“我的轻功更快” “不用了!”闻人静微微垂眸,纠结地舔了舔唇瓣,“你是不是对谁都这样百无禁忌?” “咦?”方仙寻清眸一亮,“阿真,你可是在吃醋?” 闻人静却出乎意料地白了他一眼,背过身道:“贫道不过是想提醒你,非礼勿动!” 她的话刚说完,便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方仙寻从身后揽过,动作快到让她根本无法反应,更别提应对。 “放心,阿真,虽然你身上很脏,但我不会嫌弃你!” 闻人静咬牙:“那贫道真是感激不尽!” 方仙寻的喉咙里仿佛传来低低的笑声,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温柔似水的声音紧贴她的耳廓:“况且再磨蹭的话,当心杨华翊回来!你不是说现在还不能让拜火教的人得知薄情馆的立场吗?” “额?”闻人静,“阿方,贫道何曾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那就当作你我心有灵犀好了!”方仙寻笑道。 他的话很快便随风而逝。 闻人静这会儿才深刻感到方仙寻性子的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怎样的人?话里又有几句真几句假? 很快,方仙寻便带着闻人静落在了薄情馆大门。 “蝴蝶,快准备热水c澡豆c熏香c花瓣,我要沐浴,实在是受不了了!”方仙寻急不可耐地冲进薄情馆,朝喜鹊命令道。 喜鹊见闻人静回来,她刚欣喜地迎上去就被劈头一顿指示,焦急担忧的笑容蓦地僵硬在脸上,而跟在方仙寻身后的闻人静还冲她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方仙寻的命令。 喜鹊如鲠在喉地先退下了。 而方仙寻早已一溜烟地回了房。 “仙姑,大事不妙了!”桥匆匆上前道。 “看你如此着急,发生什么事了?”闻人静拢了拢衣袖,依然保持仙风道骨,抬步往楼上去,此刻的她不仅需要沐浴,她还没有洗脸。 桥边跟上边解释道:“馆主不见了!” 闻人静却并没有停止上楼梯的步伐,不咸不淡地回答道:“此事贫道了解了!” 突然,她又心有所感地握住扶栏俯视了一圈大堂,惊道:“大桥呢?” “一大早就去报官了!哦,还有唐诗恩也不见了!” 闻人静的花猫脸上这才有了惊疑:“唐诗恩怎么会不见。” “应该也是被坏人掳走了!这是我在唐诗恩房间门口找到的一截碎布!”桥忙不迭地从袖中摸出那块布交给闻人静,“本来大桥想带着这块布去报官,但我想应该先让仙姑看看!” 闻人静拿着布反复看了两眼,这只是块普通的布料罢了。 “喜鹊和蝴蝶还说昨晚她们都听见二楼有响动,但没想到早晨起来会发生这种事!”桥接着道。 “行了,贫道心中已有论断,若是京兆尹前来,你们就告诉他馆主和唐诗恩已经回来了!”闻人静将碎布还给桥,转身继续上楼。 桥抓了抓鬓边,追上不解道:“仙姑,薄情馆为何要这样做?” “这是贫道和馆主的约定,你们只需要按贫道说的去做!大桥惹来官府的人就已经可能 破坏我们的计谋,你们此时应当尽力想办法挽回,否则馆主性命堪忧!” 闻人静言尽于此,也不便与他多说。 桥被她说出了一身冷汗,他犹豫地步下楼梯,脑袋里还感觉被灌了一脑门浆糊。 闻人静回到房内先洗了一把脸,她心神不宁地等着蝴蝶为她准备沐浴的热水,闻人翎的失踪虽在她的意料之内,可当初她的想法是利用方仙寻卓越的轻功尾随那名黑衣人,然后在暗中保护她。 然而,在王宅发生的意外不仅让闻人翎一个人陷入险境,还搭上了一个唐诗恩 —— 雅苑亭台内。 一名身着竹青色暗纹鎏金华服的男子正在细致地品茗,他头上有银冠束发,中插一支镂花琉璃簪,低眸时眉眼温柔,抬眼时却是冷漠疏离。 这面若冠玉的男子便是太子身边最受器重的幕僚——陈常。 “陈公子稍等片刻,一会儿我的人便将武思慎的细作带到!”王荇蕊讨好地笑道。 不时之后,两名家奴匆匆赶来。战战兢兢地报道:“大娘子,昨下午关进暗房的两人消失了!” “什么?消失了?”王荇蕊立即怒不可遏地起身,“是有人给他们开锁了吗?” “门锁完好无损,可那两人就是凭空消失了!”家奴哆嗦道,害怕地垂下头。 陈常悠悠然放下茶盏:“什么暗房?大娘子可否带在下前去看看?” “这”王荇蕊垂眸斟酌了片刻,“也罢,陈公子请随我来!” 于是,王荇蕊将陈常带到了闻人静与方仙寻被关的那间密室。 “真是奇了怪了,难道那两人会不翼而飞?”王荇蕊恼怒地跺了两下脚。 陈常习惯性地打量了一番密室环境:“大娘子如何知道那两人是武思慎的细作?” “哦,我昨日无意中听见那名男子曾经在武思慎手下当过差,但现在是薄情馆的学徒,这种身份的转变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便想着把两人交与陈公子。” “大娘子,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你说的那人在下日后也会留意!不过,大娘子你就不要为此费心了,毕竟那名男子是‘曾经’在武思慎手下当差,东宫不喜欢追究别人过去的是非!”陈常冠冕堂皇道,眸中神色却讳莫如深。 “蕊儿明白了!”王荇蕊吃了瘪似的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5 王荇蕊始终想不明白那两人如何会凭空消失,她深刻地认为是家奴看管钥匙不力,让闻人静的同伙有机可乘,但那个同伙为何会找到那间密室?她却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大娘子,钥匙从来没有离开过的身上,真的不是的所为!大娘子饶命呀!饶命呀!”一名灰衣厮趴在石板地上被两名护院打得口吐血沫。 王荇蕊却端庄地坐在露天几案后出神发呆,全然听不进去家奴的求饶和哀嚎。 她一手持着描有莲花图案的团扇,一手的食指在案上轻轻叩打。 其实,她把闻人静和方仙寻关进密室的初衷还是与齐墨允有关,她不喜欢闻人静,对她昨日为薄情馆的推托之词也表示怀疑,本想着卖东宫一个人情,并借东宫的势力向那两人施压,让他们老实交代齐墨允的下落。 可如今那两人不见了,东宫对此的态度又暧昧不明。王荇蕊不得不考虑若薄情馆为此反击,她应该作何应对。 “大娘子,你大可不用担心薄情馆,一个的冰人馆又怎能与大娘子抗衡!”伺候一旁的贴身丫鬟看穿了她的心思,应景地安抚道。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王荇蕊收敛了糟糕的情绪,轻蔑地望了一眼早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家奴,起身随口吩咐道,“把他拖下去埋了吧!另外,别让他的血污染了苑内盆景,叫人来及时处理干净!” “的遵命!”俩护院握着长棍,抱拳异口同声道。 —— 风月酒肆里,芙蓉香气满溢,窗前的风铃摇荡出清亮悦耳的曲音。 一场瓢泼阵雨在激烈地冲刷过尘世间的污秽后,七色彩虹遥遥挂在了对面山头,温润湿气和着凉爽的风扑鼻而来。 方仙寻慵懒地躺在窗边的坐塌,手里握着紫砂茶碗,下半身翘着二郎腿,语气中有一丝埋怨:“阿湛呀,我这才洗净一身污浊,你便让我来此,我还没好好休息呢!” 他说完又用力吸了吸茶香,心满意足地浅尝了一口足以令他浑身舒畅的玉露茶。 “阿寻,我听说今早你们薄情馆的大桥急匆匆地去了京兆府报官,是闻人馆主被劫走了吗?”柳湛试探地打听道。 方仙寻还是保持懒散的姿势,撑头的手用食指敲了敲脑袋,事不关己道:“这我并没听说啊!他们没告诉我!” “”柳湛倍感失策地搁下茶盏,他本想向方仙寻打听一二,却发现人家了解得还没有他掌握的多。 “那你现在知道了吧!”柳湛又问,“闻人翎好歹是你们薄情馆的一馆之主,你不担心吗?” 方仙寻勉为其难地端正了坐姿,把玩着手里的茶碗:“阿湛,我担心又没用,馆主被劫到哪里去,我也一无所知!既然大桥已经报官,何不让官府全权负责此事呢?俗话说杀鸡焉用牛刀,我也就不去掺和这一脚了!” “那吉祥物呢?好姐妹出了事,她应该不会不管不问吧?”柳湛又循序渐进地接着打听。 方仙寻唉声叹气地饮下最后一口茶,用看蠢人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柳湛,柳湛登时浑身都不舒服。 “你看我干嘛?”他警惕问道。 “阿湛,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方仙寻用老生常谈的口吻道,“我刚洗净这满身的污秽,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就看见了你故意搁在窗台的绿釉瓶便一口气没歇赶来赴约。我连馆主被劫一事都不知晓,又如何知晓阿真的态度呢?” 得!又绕回来了! 柳湛呼出一口绵长的浊气,努力压制了体内想发又不敢发的怒火,用温热的茶水润了润喉,干巴巴地转移话题道:“方公子,那冥婚的事筹备得怎样了?那帮人可有来薄情馆交代些什么吗?” “不知道!没注意!”方仙寻不暇思索道,“怎么了?” “”柳湛苦恼地捂住额头,“我担心你会错过,以致我们的谋划全盘皆输。” “阿湛,你就放心吧,阿真说了她不会参与,你应该相信她!”方仙寻宽慰道。 柳湛露出恕难从命的委屈表情:“吉祥物诡计多端,我还真不敢轻易相信!” “用人勿疑,疑人勿用,你总得相信我吧!”方仙寻看向他时,桃花眸中似乎别有深意。 柳湛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他感觉从方仙寻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缱绻的意思,忍不住默默嫌弃方仙寻的自恋已经深入骨髓,认为方仙寻打心底里断定了他有断袖情谊。 “阿湛,相由心生,你的表情背叛了你!只有此刻心怀臆想的人才会羞涩不安!”方仙寻微微弯眸,眉眼含笑着洞悉了他的内心。 柳湛无语至极:“”这哪里是羞涩不安,分明是嫌弃厌恶! —— 闻人静将道袍搭在熏笼上,身着白色斜襟窄袖锦衣,腰间束有勾勒祥云纹饰的镶玉带,头上玉冠一丝不苟地收拢全数发丝,身姿娇又十分爽利。 她端坐在水晶帘下的书案后,脸上不施粉黛若出水芙蓉,眉眼里透露着一股子英气。 面前案上铺了一张纸,纸面上写着两个名字,一个是“齐墨允”,一个是“朱里”。 王家如果与拜火教有关,那齐墨允的失踪是否也与拜火教有关?冥婚那晚朱里的尸体也消失不见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对了,还有那玉佩!”闻人静自言自语道,紧接着提笔在“朱里”名字的下方添上了“张生”两个字,在“张生”的旁边还写上了“宋子乔”的名字,然后将“张生”与“宋子乔”连在一起。 秦依依未曾见过张生的面貌,就算她把宋子乔的尸体挖出来放在秦依依面前,秦依依也认不出来,只有两点能判断张生的身份,一是那块劣质玉佩,二是他的声音。 闻人静并没有从宋子乔身上找到那块玉佩,她也没法向秦依依复述宋子乔的声音,但没找到玉佩的原因多样,可能是宋子乔本来就只是拿秦依依当祭品,他并未付出真心,满口花言巧语后再随手扔掉玉佩。 宋子乔是拜火教的人,秦依依的痴心相付不过是随水飘走的落花,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 在诸多纠结后,闻人静还是把宋子乔与张生之间的连线划掉,她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宋子乔就是张生,那实在没有必要诋毁一个素不相识并可能真对秦依依一往情深的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6 青石板水凼里的黄昏被车轮踩碎,闻人静和柳湛共同盼了多日的杨华翊终于再次来到了薄情馆。 “杨郎君,非常过意不去,我们薄情馆昨晚出了点事,仙姑还在为我家馆主奔波,这次恐怕只有让薄情馆的学徒方公子去了!”蝴蝶拢了拢耳边的秀发,抱歉地对杨华翊道。 蝴蝶长得温柔可人,眼眸里好像总是盛有一汪水,每次专注地盯人看时都散发着楚楚可怜的韵味。 杨华翊的眸色闪了一下:“没事,在下相信方公子!” 闻人静让大桥去对面音书阁传信之后,柳湛连饭都没顾得上吃,随手让柳善包了两块烧饼,派了一个跑得快的厮去京兆府通知周南缪,紧接着便领着柳善风风火火又偷偷摸摸地从薄情馆的后院门溜进。 “那个喜鹊,你们吉祥物确实不会去吧?”柳湛刚进门就不相信地向她确认道。 喜鹊伸长脖子往外认真张望了一番才缩回来谨慎地合上门扉:“放心吧,我家仙姑一言九鼎!倒是你,柳大老板,真不知道你又在憋什么坏招,口口声声不让我们仙姑去,自个儿又跑得挺勤快!”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口吻,柳湛情不自禁地翻了下眼皮,心道:这薄情馆真是不会调教丫鬟,一点规矩都不懂。 “可你就算跑得再勤快,这桩姻缘也轮不上你们音书阁呀,杨郎君的媒人红包也落不到你手里呀” 柳湛用收拢的折扇挡在了喜鹊的唇前:“打住!在下不过是好心帮忙罢了,并非喜鹊娘子想得那样污浊!” “哦?”喜鹊饶有意味地偏头看向他,“我眼拙,没看出来!” “”柳湛用“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眼神扫了喜鹊一眼,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在下听说你们馆主丢了,那你们薄情馆的二把手总得忙她的事吧?既然吉祥物抽不开身,方公子又时常脑子抽风不清醒,作为邻居的我出手相助也在情理之中吖!对吧?” 喜鹊“呵呵”地干笑了两声,毫不掩饰对他的嘲讽,继续领着二人避开大堂中等待的杨华翊,心翼翼地后院直接到达二楼。 “阿湛你来了!”方仙寻刚刚着好上次那件道袍,他抖了抖衣袖,指着几案上托盘里两套崭新的道袍,“这是你们的,快换上!” 说罢他就负手走至窗边,深邃的眸里思绪万千。 喜鹊以为是方仙寻终于像正常人那样懂得了“非礼勿视”,可她想不通他对男子这么讲究干嘛,便在退下时没忍住问出口:“方公子,你在想什么呢?不好意思看两个男子汉换衣服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柳湛的耳垂蓦地红了,他刚取下腰带搁到一边:“我说喜鹊,你怎么还不走?” “马上走马上走!”喜鹊忽然也意识到不好意思,赶紧垂下头躲开柳湛的视线。 而方仙寻气人的解释才姗姗来迟地飘进她的耳蜗。 “这衣裳实在是不适合我,我正在努力尝试与它和平共处!”方仙寻望着绚烂的晚霞叹气道。 “对不起,我多嘴了!”喜鹊真诚地道歉,退下时自觉地带过双扇门。 “喜鹊娘子,且慢!”柳湛抬手阻止道,牙齿磕绊了两下,“一会儿还请你帮我们把穿来的衣服送回音书阁!” “”喜鹊迟疑了一瞬才重重点头离开。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这主仆二人已经穿戴整齐,方仙寻想必也决定好与他这身道袍和平共处,转身潇洒利落地提起长剑:“阿湛,我们走吧!” 柳湛:“等等,我得先装扮一下!” 方仙寻c柳善:“” “比如,有假胡子吗?还有妆粉,我想要盖住我脸上这颗痣,万一被认出来就麻烦了!”柳湛补充解释道。 “言之有理!”方仙寻意会地点点头,上手拽着柳湛的衣袖闯进了闻人翎的房间,“这是馆主的房间,梳妆镜前的东西你随便用!至于假胡子我去问问阿真。” 柳湛和柳善还都是第一次未经允许就大喇喇地进入娘子的闺房,房间里还有主人残余的气息,窗牖竹帘c潇潇风铃,井梁下琴案卷轴的摆设也十分考究。 “大郎,你”柳善倒是很稀奇地环视屋子里的装饰,却见柳湛的脸色有一丝茫然,“你怎么了?” “呃没事!”柳湛径自跪坐在梳妆镜前,胸中竟有那么一点为闻人翎的安危担心。 闻人静出神地抚弄着拂尘的白色长毛,方仙寻不请自来地闯进将她吓得一激灵,整个人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阿真,你可有假胡子?”方仙寻较为恭敬地问道。 “有!”闻人静说着就从菱花镜前拿过一匣子递给方仙寻,“里面有挺多假胡子,你让他随便挑!” 方仙寻接到匣子,又问道:“阿真,我今晚的主要任务就是配合阿湛吗?” 闻人静淡笑地看向他:“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柳湛有他自己的安排!” “那馆主和唐娘子?” “她俩的安危由贫道负责!”闻人静坚定道。 这时,方仙寻的目光落在她身后床榻上的黑色锦衣,了然地关心道:“那你心一点!” 闻人静心尖上倏忽有暖流经过。 “打不过就别逞强!”方仙寻认真地看着她,随即拿着匣子离开。 “”闻人静佂了怔,心尖的暖流霎时凉了。 虽然三名男子的道袍都是统一的道士款,但方仙寻却默认地走在了最中间最前面,把那难看的道袍穿出了翩然若仙的风度,柳湛则在后面委屈地和柳善并排。 “仙长,这两位是?”杨华翊不解道,不善的眼神在柳湛主仆身上徘徊。 “哦,”方仙寻无所顾忌地介绍道,“这两位乃是我在街口找来帮忙的神棍。” “”柳湛和柳善情不自禁地垂下了头。 杨华翊惊诧:“神神棍?” “杨郎君,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路要紧,再磨蹭一会儿,坊门可就得关闭了!”方仙寻兀自越过杨华翊,出门率先钻进了马车。 杨华翊想起上次冥婚时这人的不靠谱,顿时觉得多叫两个道士同行也无妨,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过柳湛主仆,见柳湛一脸肾虚的苍白,身子骨也单薄无助,不由地放下心,随他们离开薄情馆。 日暮,马车疾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城墙上的晚霞渲染出嗜血的嫣红,为高墙描摹出残忍与寂寥的悲壮,在催促关闭城门的鼓声中,一行人顺利驶出洛阳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7 方仙寻盘坐在车厢,从马车的颠簸中明显感受出杨华翊比上次更加着急的心情。 柳善从怀里拿出一张烧饼递给柳湛道:“大郎,给!” 柳湛被颠得摇摇晃晃,拿住烧饼送入嘴里咬了一口,见柳善刚要把另一张烧饼放进嘴中,赶紧扑过去从他手中夺下。 柳善的嘴扑了空,感到异常委屈:“” 柳湛细想了几分,深入虎穴凶多吉少,柳善的本领比起方仙寻来说,简直是云壤之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抱对大腿才最重要。 “阿寻,给你!”他殷勤地将烧饼递了出去。 方仙寻正学着闻人静的模样坐禅,听见柳湛唤他才纡尊降贵地睁开双眸,口中振振有词:“阿湛,我已用过晚饭!你这烧饼不适合我!另外,我知道你对我的良苦用心,但不要什么事都以我为先,毕竟我们不可能,柳善虽然相貌平平,但对你却是忠心耿耿” “行了,阿寻,你别再说了!”柳湛慌忙打断了他的话,情急之下把左手拿的烧饼反手就塞进了柳善嘴里。 柳湛差点被哽得吐出来,捶胸顿足地咽了好久才把那口饼吞下去。 “好的,我不说了!长夜漫漫,我会一直跟着你!”方仙寻重新高深莫测地闭上双眸,漫不经心地承诺道。 柳湛稍微心安地在颠簸中索然无味地嚼着烧饼。 —— 当微末的余晖被黑夜彻底吞噬,无星无月的夜幕再次笼罩在鬼魅树林,掌风催动着树叶翻飞,“簌簌”的响动在林间穿梭回响,剑气划破静谧,搅动出翻滚的气流,被树林的阴森茂密挤压出阵阵鬼哭狼嚎。 朱璇玑一身暖白色衣袍在夜色中格外显眼,犹如茫茫黑夜中的银辉,他手持长剑支撑着被掌力逼退的身体,剑尖在沙土中划出一条长长的惨败的线。 “咳咳!”他吐出两口鲜血,惊恐地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倏忽,四名黑衣人分别落在他的前后左右四个方位,他半眯起眸,警惕地注视着缓缓向他走来的男子。 这名男子身着宽大的玄色衣袍,发髻上束有高高的玉牌头冠,他用双层白色丝绢蒙着面,朱璇玑完全无法看清他的容貌。 男子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扔给他,那枚令牌上镌刻有獬豸图案。 “朱璇玑,我可是好心好意,这次专程来告知你尽快离开,为你们拜火教保存些许实力!否则一会儿你们谁也逃不了!”男子低沉道,“京兆尹周南缪已联合府兵埋伏在四周,你的教众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如果你还不走,拜火教将群龙无首,可就在洛阳完全消失咯!” 朱璇玑单手摩挲着玉牌上的图案,扬手将其还给玄袍男子:“你为什么要帮我?” 男子低声笑了两下:“帮你当然是因为你身上还有我可以利用的价值,为了让你今后报答我!助我完成大业!” “我言尽于此,阁下悉听尊便!”玄袍男子广袖一挥便转身离开,那四大高手也紧随其后。 朱璇玑望着那五人顷刻间消失的背影,“哗”的一下取下被鲜血沾染的连面纱的头巾,捂嘴又咳了两声。 —— 方仙寻和柳湛等人跳下马车,和上次一样,杨华翊将带领他们去后山的树林,柳湛试图在那群举着火把的教徒里查找柳长的身影,可惜他却并没如愿。 按理说,柳长还算有点聪明,他应该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掺和进这帮人,一旦口号或者举止融不进去就会异常危险,只有越不起眼不被人记住才越安全。 柳湛轻轻地松了口气,在他们即将跟着杨华翊前往后山时冲柳善使了个眼色。 柳善即刻意会,猫腰捂住肚子痛苦又焦灼地问道:“杨郎君,请问茅厕在哪儿?道想要方便一下!” “这”杨华翊用怀疑的眼神看向方仙寻。 方仙寻却若无其事地捋着道袍朴素的袖缘:“杨郎君,你何必用这种眼神看贫道?他不能去不还有贫道吗?况且,贫道也不知道茅厕在哪儿呀!” 杨华翊匆匆错开他的看似单纯的目光:“仙长言重了,也想太多了!在下的眼神并未其他不敬的意义,若是不心冒犯了仙长,实属无意!” 方仙寻则大度地摆摆手:“贫道原谅你便是!” 杨华翊被他的奇葩回答梗住了一瞬,气有不顺地指了一名厮出来:“你陪这位道长去!” “是!”厮握着火把恭敬回道。 柳善借腹痛顺利脱离了他们,方仙寻与柳湛却还得继续跟着杨华翊。 周围一片暗黑,只有攒动的火把最为明艳,大概是这片后山上适合做祭坛的风水宝地略少,方仙寻并未察觉出这次与上次的路有何区别。 阴森诡异的窸窣响动在耳边不绝如缕,他从腰间摸出一块折叠好的护身符,心道:“阿真说这枚护身符可以让鬼不近身,她应该不是骗我吧?嗯,应该不是!我对阿真那么好,她应该不舍得骗我!” 的自我安慰后,方仙寻又将护身符放回腰间。 —— 柳湛事先告诉过柳善,让他找到柳长,然后从他那里拿到今晚拜火教教众的分布图与后山的简略地形图,图上必须标明拜火教的可能的藏身地点。 狡兔三窟,一个也不能漏! 柳善的主要任务就是把那两张图赶紧送到山下的周南缪手中。 但现在麻烦的是,柳善的身旁跟着一个拜火教的厮,这厮虽然看着长相普通,但那双眼盯在他身上时却充满着阴冷的杀气。 “你还没好吗?”厮冰冷地开口,他高举着火把守在茅厕外面。 柳善捏住鼻子强忍着恶臭:“道肚子实在太痛,要不郎君你先行一步,道方便结束就来追你!” “我等你!”厮坚定地回绝道。 柳善站起身,从袖中滑出一柄匕首,他本想着兵不血刃,但现在却不得不下杀手,可尽管如此,这里终究是邪教的地盘,若稍有差池引来同党,后果将一发不可收拾。 正当他犹豫之际,一名玄色衣袍的女子在一阵疾风中从屋顶旋转落下。 “你是谁?”厮的声音尚被压在嗓子里,拂尘上的白色长毛就死死地缠住了他的脖子。 闻人静用力一拧,厮即刻窒息倒下,同时,闻人静眼疾手快地接住脱落的火把,将其插在了茅厕的木门旁边。 “仙仙姑!”柳善战战兢兢地推开门。 闻人静眉目一凛:“还不快去找你要找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8 “啊?”柳善好像被人看穿心思般手足无措,“的不大明白仙姑在说什么?” “你要是再磨蹭,耽误了你家大郎的事,到时候别又诬赖我们薄情馆!”闻人静手持拂尘提醒道。 柳善将匕首归进刀鞘:“那仙姑不是承诺不会出现在此处吗?又为何食言呢?” “贫道是寻馆主而来!”闻人静将拂尘搭在另一条胳膊上,“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柳善看了眼她那可融进夜色的锦衣装扮,沉默地与她擦身而过,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回头轻声问道:“仙姑,你为何不蒙面?再换一把武器,这样招摇过市地闯贼窝真的好吗?” “方仙寻已经在里面了,到时候若真动起手来,薄情馆无理论如何也脱不了关系!贫道蒙面与否又有何妨?”闻人静偏头洒脱道。 柳善不再多言,只道:“那就祝仙姑尽快救得馆主!” “借你吉言!”闻人静说罢就再次腾身蹿上屋顶,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柳善的视线里。 柳善不再逗留,继续寻找柳长的下落,他相信柳长应该也在寻他。 根据上次主持冥婚的经验,闻人静猜想困住闻人翎的棺材应该还停在朱宅,而和她一起被劫走的唐诗恩应该也还在朱宅。 闻人静默默祈祷,希望这两人没事,尤其是唐诗恩,她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哑巴,当初抓走她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现在会不会已经被 闻人静不敢再胡思乱想,她落在朱宅后院,及腰的马尾扫过晾衣服的竹竿,后院布置的灵堂像模像样,可是灵堂停放的棺材已经不翼而飞,邪教的人也只有极少数才留在了这里,而且还都没有冒出头来。 闻人静环顾着院落四周,晾衣杆上的衣料被单随风轻轻扬动着下摆,她感受到雄浑内力涌动的气息,但倏忽之间,那强大的内力便消失了,屋顶站着个身姿挺拔的黑衣人。 闻人静握紧了手中拂尘,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那人自然也看不清她。 半晌后,她感到那人似乎在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后才转身离开。 闻人静握着拂尘的手却并没有放松力气,在这个节骨眼,又是在这样的地方,狭路相逢的往往只会是冤家,那个冤家今晚没有向她发难,只能说明对她身份的不确定,或者在目前阶段,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闻人静不相信周南缪的人可以上来得这么快,那么就意味着此地还隐藏着另外一股势力。 她垂眸冷静道:“该不会朱里是被另一拨人带走的吧?” 此时,后院某间厢房里传来细微的动静,闻人静一个激灵,即刻闪身到门外,她左手按住门框,欲轻轻推开,但这门后面不仅插上了插销,显然还被堵了大量物件,普通人的力气很难将其推开。 闻人静想道:里面还真有人?是诗恩吗? 她随即后退一步,运功挥动拂尘撞开了那扇的门扉,屋子里霎时尘埃满天飞。 闻人静咳了两声才提步踏进,她用火折子点燃了屋子里的烛台,火光如豆,只可照亮方寸之间。 “诗恩,是你吗?”她试探地喊道。 这房间实在太,一眼望过去便可发现有人躲在床榻后面。 闻人静放轻了脚步走近,定睛看向床榻后面瑟瑟发抖的身影:“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那身影穿着红色锦衣,从发髻上看便可认出是一名男子,不可能会是唐诗恩。 闻人静有点失落,但救谁不是救呢?先把这人救出去也无妨。 “你是不是叫朱里?”闻人静又心翼翼地开口,但转念又想朱里是个死人,这看似穿着新郎服的男子很可能与秦依依的身份一样,同是朱里的替死鬼。 男子一直面向着墙,他把身子蜷缩成一团,忙不迭地摇头。 “那你是谁?我是真的来救你!否则,现在我已经杀了你了!闻人静谨慎地朝他伸出手,并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感受到当她说到“杀”这个字时,男子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并且还有冷汗沁出他那薄薄的锦衣。 闻人静咽了下口水,手上动作慢慢地捏住他的肩膀,帮助他转过身。 “你没事吧!”闻人静生涩地问道,她不怎么看得清他的脸,却隐约觉得眼熟。 “你真的是来救我的吗?”男子的舌头一直在打颤,眼泪好像已经糊了他一脸,看来他确实受到了不的惊吓。 闻人静斩钉截铁地点头:“嗯!跟我走吧!” 男子双腿颤栗地缓缓起身,眼见他有些力有不逮要跪下去,闻人静赶紧挽住了他的胳膊。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男子的声音稍稍平静。 “不如郎君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闻人静单手扶着他。 “唉,”男子无助地叹了口气,“在下齐墨允!” 闻人静的脑子里猛然轰了一下,她顺手抄起桌上的烛台凑近男子的脸。 男子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同时担心头发被燎,微微后仰道:“恩公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闻人静只在齐墨允成亲当日见过他,但当火光凑近时,她依旧能够认出此人的确是齐墨允。 “看你是否撒谎!”闻人静冷漠道,她继续扶着他往外面走。 齐墨允则颔首自嘲地笑了一下。 “恩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齐墨允的身子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尤其是在看到朱宅外面横躺着的数具尸体时。 闻人静扫视了一遍这些尸体,并未从中发现柳善柳长,心里稍稍舒了口气,推断这些尸体是那刚刚在屋顶上俯瞰的黑衣人的杰作。 “这些人并非我所杀!”闻人静轻描淡写道,“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没必要告诉你,倒是状元爷你为何会在新婚之夜失踪?” “我”齐墨允悲戚地说了一个字,便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 “现在天色已晚,你也进不了城门,要不就先在这里躲着,我办完其他事再来接你?或者我给你找匹马,你先下山如何?”闻人静提议道。 “不,我要跟着恩公!”齐墨允坚定地摇头。 未及闻人静拒绝,他又唉声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活得过明日,明日又该去哪里?” 闻人静:“状元爷这时候说笑不太合适吧?” “实不相瞒,恩公,我正是被我那新婚妻子王荇蕊关进这里的!”齐墨允伤心地垂下头。 闻人静一怔:“王荇蕊?她为何这么做?” “我听见那些人唤她圣姑!恩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齐墨允好奇道。 闻人静斟酌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直命令道:“我为你找匹马,你先下山去,周府尹这时应该在山下,碰上他你就安全了!” 齐墨允害怕地拽住闻人静的衣袖:“恩公,那你呢?”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闻人静说完欲往马厩去。 可在转身的瞬间,余光好似瞥见熟悉的物什,她定住脚回身看向齐墨允的腰间,那块劣质的鸳鸯流苏玉佩与香囊玉葫芦等杂乱无章地挂在一起。 “状元爷原来你就是秦依依娘子的情郎呀?”闻人静嗤之以鼻地轻蔑道,语气有些怪里怪气。 齐墨允脸色不明,欲言又止后更加惭愧地低下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9 这次的步骤稍有改动,两具棺材早早地被架在了枯枝干柴中间,只等方仙寻做法后便直接把棺材带尸体火化。 方仙寻扫了一眼周遭环境,红白布条跟浪似的翻滚不已,举着火把的上百教徒统统屏息凝神,场景诡异至极。 “仙长,吉时已到,你可开始作法了!”杨华翊靠近道。 方仙寻却抬眼望了望一无所有的夜幕,又把目光戳向杨华翊,杨华翊的眸很漂亮,就像是夜里的海,波诡谲云。 “仙长,你为何老看我?”杨华翊垂眼避开他的审视。 方仙寻却眯了眯眸,眼尾蓦地朝上翘了翘,他看出这诡秘的地方今晚尤其不同寻常,若仅仅是冥婚的原因,杨华翊还不至于会如此紧张不安。 “杨郎君的眼睛很漂亮!”方仙寻客气地笑道。 杨华翊再次提醒:“仙长,吉时已到” 方仙寻却抬手打断他,看向站在几案旁无所事事又有点神经衰弱的柳湛:“神棍,你来做法!” 柳湛反手指向自己,他顿时很想抽方仙寻,可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礼貌地推辞道:“不如仙长来吧,道学艺不精!” “没关系!”方仙寻直接走过去拉住柳湛的手腕,“手舞足蹈的傻跳不适合我!” 方仙寻想到闻人静作法时可笑的模样,更加坚定了不要重蹈覆辙的决心。 “可我不会呀!”柳湛咬牙回答,想要拨开方仙寻的手。 这时,两人便在案旁一个劲儿地纠缠起来。 方仙寻:“没事没事,我相信你!” 柳湛:“你相信我,我也不会呀!你行你上呀!” 方仙寻:“我不行!” 眼看用来象征时辰的那柱香正在慢慢缩短,杨华翊愤怒地上前扯开了两人:“二位莫非皆不会作法?” “呃”柳湛被他吓得不敢吱声。 “杨郎君何必动怒呢?心伤身!”方仙寻却依旧保持着清风扶月的淡然,“这作法也分很多种不同的类型!有的是超度亡灵,有的是祈福求上天保佑,还有的是诅咒人,或者献祭等等!不知道杨郎君需要我做哪一种法事呢?” 杨华翊恨得一字一顿道:“超度亡灵!” “是吗?”方仙寻眨了眨眼,“可我看你们选的这块空地的风水,以及众人的神情,怎么感觉是以冥婚之名献祭呢?” 杨华翊的眼皮抖了两下,阴险道:“仙长多虑了!那不知仙长可会做献祭的法事?” “哦,”方仙寻轻快地回答,“我都不会!” “你!”杨华翊愤怒地指着方仙寻与柳湛,“你们今晚到底是为何而来?” 柳湛吓得两股战战,躲在方仙寻身后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定心神,他原本的计划是按照邪教的计划进行,静候周南缪杀上来,没想到方仙寻会如此迅速地将他们置于险境。 “棺材里的人而来!”方仙寻笑眯眯道。 杨华翊脸颊一紧,一不做二不休地手起刀落往下一比划:“点火!” 众教徒此时纷纷将火把扔到枯枝干柴上,很快火圈汹涌,火苗蹿上老高,翻滚的热浪扑面而来。 在杨华翊下命令时,方仙寻就意识到不妙,他先推开柳湛,让他自个儿找地方躲,然后便纵身跃进棺材旁边。 火舌蔓延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不过瞬息他便被一丈高的火圈包围。 方仙寻不慌不忙地掀开了两具棺材,将棺材里面的两人拎了出来,她们分别是闻人翎和唐诗恩。 “方公子,你别管我们,你快走!我不想连累你!”闻人翎泪眼汪汪地哭道。 方仙寻我见犹怜地望了她一眼:“你现在已经连累我了!” 闻人翎:“” 不知是因为气浪太灼热,还是其他原因,闻人翎脸颊的红晕越来越深沉,她抬起在火光中愈显娇媚的脸蛋,痴痴地望向方仙寻。 任她现在如何花容月貌,方仙寻也无暇顾及,他一手拎着一名女子,不过片刻便从熊熊火焰中飞了出来。 “抓住他们!”杨华翊一声令下,众教徒便向着方仙寻等人一拥而上。 方仙寻要保护好两个女子,连宝剑都没空拔出,只能用一双大长腿御敌。 若是他人遇到这种境况,定然会尤其狼狈,但方仙寻在与这些教徒过招时却始终气定神闲,他游刃有余地用腿腾挪闪躲,身边俩女子也未受半点伤害。 但越战越久后,方仙寻就有些吃不消了,他索性把手上的女子当作娇贵的武器,利用她们的腿和身子攻击冲上来受死的愚昧教众。 这些教众手里武器不一,有的是软剑,有的是匕首,还有长刀之类,但更多映入方仙寻眼里的武器是耙子c镰刀c锄头等农用工具。 方仙寻一脚踢中其中一名教徒的手腕,那名教徒连同手里的斧头一起飞了出去,教徒撞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右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劲儿,乱飞的斧头在划破了奔上来那几人的手臂或脖颈后,险而又险地杵进了柳湛面前,刚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柳湛为避免被殃及池鱼,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地选择了四条腿爬着走,必要的时候在歪下身子一躺,便能装死蒙混过去。 这斧头距离他趴在地上的指尖不到一寸距离,意味着他要是再往前爬了那么一丁点,他的手指可能就没了 柳湛登时吓得冷汗簌簌地往下掉,肤色已经接近他敷在表面的那层惨白妆粉,他一动不动地原地控制不住地颤抖。 夜风那么一吹,身上的冷汗被席卷干净,但紧接着又如雨后春笋般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方仙寻一眼挑中了躬身爬在不远处起不来的柳湛,不由分说地将右手的闻人翎抛了出去,并对他喊道:“阿湛接着!” 闻人翎在被抛出去的一刹感受到心神俱灭的恐慌,柳湛又被突然朝他飞来的庞然大物遮蔽住视线,大概是刺激太大,他本能地拔出了斧头,并在闻人翎直觉可能被摔死的瞬间稳稳地接住了她,两人顺势互相抱着滚下了一段长坡。 柳湛被闻人翎飞来的身子撞得很想吐,但此刻恐惧当头,所有不管用的冲动全被他奇迹般地压抑住了。 “柳老板,我们现在怎么办?方公子还在上面呢?”闻人翎离开他身上坐起身,担忧地看向上面火光熠熠的地方。 柳湛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也顾不得两人满身的败叶泥土,他撕下唇上的两撇胡子,牵过她的手往山下走:“你要相信方公子,他武功高强不会有事,我们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周府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0 两人在树林里不辨方向地乱窜,其实柳湛的内心十分矛盾,在逃命的时候也不忘思量利益,他没想到闻人翎居然会是被邪教的人掳走,那日闻人静承诺不会插手冥婚一事时他有些得意忘形,但如今看来,闻人静似乎早就在这里布好了棋。 可就算闻人翎顺利混进了邪教,以她这柔弱又不善言辞的模样哪里比得上柳长呢? 柳湛的思绪百转千回后,又臭不要脸地想到:现在柳长的图纸应该已经被送到了周府尹手中,而闻人翎也应该算是被我所救,周府尹应该还是会把功劳算在音书阁头上吧! “慢着!”闻人翎忽然停下,另一只手握住了柳湛牵她的手腕,声提醒道“前面好像有人!” 柳湛怔了一下,回头见她神色惊慌,不自觉地后退与她站在一起,放眼往前望去时的确有火把闪烁。 “可能是官府的人!”他轻声安慰道。 闻人翎握紧了柳湛的手,惊恐地提议:“不如我们先躲起来吧,万一不是呢?” 柳湛难得地生出一丝怜香惜玉之心:“好吧!听你的!” 于是,两人摸索着躲进了榆树之后的茂密草丛。 由于天色过于暗淡,更深露重的凉抵不过心里由内而外生出的颤栗,他们情不自禁地靠得非常近,几乎是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柳湛害怕的情绪在不得不保护闻人翎的情况下霎时灰飞烟灭,他感受到闻人翎的身子一直在发抖,便心血来潮地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温声道:“别怕!” 闻人翎重心失衡,几乎是跌进他的怀中,异样的情绪在心口翻滚,她有些不知所措,眼神不安地乱飘,可柳湛胸口的温度却又让她莫名安心。 在稍微冷静以后,闻人翎又忍不住胡思乱想,音书阁和薄情馆是死对头,她现在怎么可以在对手的怀里?要是让闻人静知道了,她一定会特别失望!况且男女授受不亲,她一定是被吓昏了头才会如此不顾廉耻! 闻人翎挣扎了一下,想从柳湛怀中起开,可柳湛仅靠一条胳膊就能死死地稳定住她,虽然在这样漆黑的氛围里,温香软玉在怀确实容易心生绮思,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却在前方走过的那行人身上。 “别乱动!有人过来!”柳湛紧紧地箍住了她。 闻人翎果然老实了,她绷紧了后背,不敢去看火光的来源,而柳湛也屏息敛容,直直地注视着草丛外那帮人的行动。 “杨护法说了,他们一个也不能逃!你去那边搜一搜!”一名手提大刀的布衣短打男子将刀扛在肩上,伸手指挥两个属下道。 两名属下领命转弯往右边去。 “草丛里面好像有人!”另外一个短衣男子刀尖所指地方正是柳湛与闻人翎的栖身之处。 柳湛顿时松开怀抱,脸上汗如雨下。 —— 方仙寻牵着唐诗恩的手腕,在源源不断奔上来的人群中得心应手地转动着右手并未开鞘的宝剑,每一下都能准确无误地击打到他们的痛处,脚下的步伐更是如鱼得水,在旋转中扬起美妙的尘沙。 他以以一挡百的架势,手中剑与一双大长腿配合得天衣无缝,一路势如破竹横扫千军。在衣袂飘飘中耍帅完毕后,方仙寻才打出一掌震起一丈多高的尘埃,彻底甩下那群不怕死的人,目的明确地往另一地方去。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方仙寻便带着唐诗恩落了地,这里才是一处真正的祭坛,与焚烧祭品的地方遥遥相望。 白色的灯笼在风中呼呼作响,里面的火焰似要冲破禁锢吞噬夜色,诡异的布幡排列有序彼此相对地插进泥土里,其下匀称的长条正迎风招展,如同在招魂。 最中间的位置有一块血色大幡,其上有一团如莲的黄色火焰,火焰燃烧着黑色的“祭”字,仿佛正怒目瞪着方仙寻这名不速之客,祭坛的案桌上白烛袅袅,金鼎里插着三炷香,案桌后有一身着道袍的男子正背对着他,背心的太极图案尤其醒目。 唐诗恩的胃早就在打斗中翻江倒海,她一直压抑着那股冲动,在经历方仙寻如风疾驰的轻功以后,此时的她更是无比想吐,可偏偏这阴森的地方让她忘记了身体的不适,只感到危险还远远没有结束。 方仙寻松开唐诗恩的手腕:“没事儿,你找地方吐去吧!” 关切的语气中透露更多的是冰冷与严肃。 被方仙寻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提醒,唐诗恩便再也控住不住体内的难受,急急地跑到了一边树下。 “道友还真是机智,没想到这地方也能被你发现!”一直背对的道士终于转过身面向方仙寻。 道士看着年龄不大,眉毛稀疏,颧骨较高,他的长相虽然不算丑,但总忍不住抽搐的脸皮似有几分病态。 他手中端着长长的拂尘,与方仙寻穿着同款同色的简朴道袍,只是两人气质不同,方仙寻自我感觉良好,深觉自个儿是仙风道骨,穿啥也掩不住一身风流,人家是无可救药的肉体凡胎,即便穿上龙袍也不会像太子。 “哪里哪里,道友客气了!贵教信奉火,以火为尊,而朱雀属火为在南方,以在下浅薄的道门常识,不过是一直往南走碰碰运气罢了!” “道友谦虚了!”道士抽了抽嘴角,咬牙道。 “哦?”方仙寻捋了捋鬓边垂下的一缕发,暗喜道,“这都被你听出来了!在下倒有些不好意思!” “”道士绕过案桌,在距离方仙寻三丈远的位置停下,手中拂尘一挥,所打之处便“轰隆”一声扬起两尺高的尘沙,地面即刻凹下去一块。 “你我既然属于同门,贫道有心放你一马,只要你将祭品再捉回来!如何?”道士好脾气地与他商量道。 方仙寻将宝剑立在身前,脸色为难:“道友智慧欠缺,理解能力真堪忧!你这祭祀的阵法如此简单,采用阴阳八卦,阵眼为火,位于离卦,而你选择的那处欲盖弥彰的地方正是堪舆所得的震位,震为木,又为东南方,以木生火,以虚掩实之举有何难猜?而且,在下也不需要你的好心!” “既然道友如此坚定地不给面子,那贫道就只有送你去见真主了!”道士刚阴狠地发完话,手中的拂尘即刻卷起一阵强有力的气流冲向方仙寻。 “死道友不死贫道,贫道还是送你去吧!千万别客气!”方仙寻出腿拨开身前宝剑,长剑倏地出鞘,剑身流光闪耀,长剑在半空中潇洒地舞了两圈才快准狠地戳进道士的心脏。 而道士的拂尘未伤到方仙寻的皮毛。 “仙长的剑法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只是,这个娘子的性命此刻却掌握在我的手里,你要么保住自己的命,要么就以你的命,换她的命!” 杨华翊从身旁的阴影里走出,手上紧紧拽着唐诗恩的后脖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1 三名身着短打的男子向他们缓缓逼近,柳湛斟酌片刻后转脸朝闻人翎使眼色:“你先走!” 闻人翎却焦灼地使劲摇头,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双手一直紧紧地握住他的胳膊。 柳湛见她这副没了以前疏冷的面貌,恻隐之心愈来愈烈:“那我们一起走!” 说罢,他从草丛中“腾”的一下站起身,拉住闻人翎的手继续逃命。 “快追!”那伙人呼喊着涌上来,闻人翎在起身瞬间却朝着他们脸上扔了一捧泥土。 但很快,他们就被六个教徒追上,两人命在旦夕地困在了教徒中间。 “自个儿都保不住还英雄救美?”为首的布衣男子嘲讽道,手中刀光熠熠,直指着柳湛的下巴。 柳湛将闻人翎挡在身后,用斧头护在胸前,习惯性嚣张道:“关你屁事!” “哼,老子现在就把你给剁了!女的押回去受赏!”带头人说着就领着其余五个人举刀砍向柳湛。 柳湛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祸从口出,左支右绌地用斧头抵挡落下的刀锋。 闻人翎即刻意识到他们不会伤害自己,因为她的身体对于拜火教而言还有几分用途,便以身作盾护着柳湛。 柳湛来不及感动,一见到空隙就得见缝插针地逃命,两人一路跌跌撞撞地被追着砍了半里地。 柳湛和闻人翎不仅没有一副刀枪不入的身体,连一副稍微强健的身子骨也没有,尤其是平时走路也如同弱柳扶风的闻人翎,现在她已经完全跑不动了,而拖着她的柳湛也更是筋疲力竭,无路可走。 “柳老板,你先走吧,不要管我,他们看样子暂时不会对我怎样?”闻人翎气喘吁吁道,双腿软到犹如完全被抽干了力气。 “就凭你们这体能,还跑什么跑?立地受死还能省点力气!”带头人轻轻喘了口气,堵在他们面前,他随意往地上呸一口唾沫,提刀再次走向柳湛。 柳湛本能地挡在闻人翎面前,虚弱道:“闻人馆主,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只是他刚说完,闻人静却一把将他拉向身后,站在他身前冲带头人正义凛然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但你们得放他一条生路!” 柳湛:“” 柳湛的思绪本来千钧一发地悬着死亡,就在闻人翎舍身为他的这会儿才忽然放松,临近死亡的同时竟察觉到心底万年冰封的某处好像忽然就崩裂了,冰缝里长出了一簇鲜艳夺目的红莲。 “娘子未免想太多,你得跟我们走!而他得死!”带头人的语气不容商量,将面前的闻人翎攘倒在地,举刀砍向柳湛。 “住手!”闻人翎坐在地上,“如果你杀掉他,那我也咬舌自尽,你们回去也无法交差!” 带头人的刀在柳湛脖子前三寸处停下,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闻人翎与柳湛,妥协地放下刀,并示意手下带走闻人翎。 柳湛刚在生死线上徘徊了一阵,整个人木然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然而,当两名手下走近闻人翎,正要弯腰拽起她时,柳湛却紧了紧手里的斧头愤然转向他们。与此同时,一阵厉风刮来,两名手下还没看清来人,就感到胸骨裂开,被踹向了数丈之外的地方。 “善真姐姐!”闻人翎惊喜喊道。 闻人静及时地落在她身前,拧眉注视着带头人:“你说,现在是你死可能性大,还是我们呢?” “吉祥物,你不是不来吗?你又骗我?”柳湛脱口而出。 “贫道要是不来,你现在已经死了!”闻人静不客气地瞄了他一眼。 柳湛并不否认,便也没再作妖,赶紧过去扶起闻人翎。 “你们不下山去,反而往山上走,找死吗?”闻人静瞪着柳湛。 “我”柳湛不自觉地牵住闻人翎的手,“天黑看不清路吖!” 闻人静叹气地催促:“你们快走吧,去找周府尹,这些杂碎贫道足以应付!” “想走?没那么容易!”带头人心惊胆战之后还是鼓起勇气,与其他三个手下一起砍向闻人静。 柳湛则听话地带着闻人翎离开。 闻人翎却不断地回头:“善真姐姐!” 闻人静一边应付围攻上来的四个人,一边回道:“贫道还要去找阿方柳湛你个臭流氓,不许牵手!” 两人被这么直白地戳破后赶紧触电似的松开了手,胸中的不自在开始往周身溢,柳湛改为握住她的手腕,可他手心的温度比之前更热了。 —— 方仙寻大度地拂了一下额前垂下的一丝秀发:“杨郎君的问题如此简单,在下当然是选择保住自己的命咯!” 杨华翊的嘴角阴险地抽了抽,袖中滑出的软剑抵在了唐诗恩的脖子处:“没想到仙长竟然没有舍己救人的菩萨心肠,所以你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娘子下黄泉吗?” 方仙寻剑指杨华翊,漫不经心地回答:“杨郎君此言差矣,贫道与菩萨根本不熟,虽然贫道没有舍己救人的高尚情操,但是我们薄情馆的诗恩娘子有呀,为了在下的安危,她定然愿意付出性命!对吧,诗恩?” 唐诗恩视死如归地点了下头。 杨华翊:“” “既然如此,那可就别怪杨某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了!”杨华翊无耻地在唐诗恩的耳边吹着气,“诗恩娘子,你的命真是苦呀,哑巴已经够可怜了,却还要为了这种人牺牲,若你去了阎王爷那里报到,别忘了害死你的人是那位仙长,而并非杨某!” 方仙寻糟心地摇摇头:“人至贱则无敌,杨郎君真是让在下刮目相看,明明是你杀了人,却还让把祸栽赃到我身上,你是真傻还是认为诗恩娘子真傻呢?” 杨华翊气得脖颈处青筋突兀:“你!” “慢着!” 一名身着蓝色布衣短打的男子飞身落在两人对峙的中间,他看向方仙寻时郑重地点了下头,然后对杨华翊道,“你放了诗恩,我愿意做你的人质!” “哟,还挺郎情妾意呀!”杨华翊阴测测地笑道,“可我凭什么放了她转而用你,你比她多了几分价值?” “这”男子显得局促地舔了舔唇。 “这样吧,若你能让那位仙长以命换命,我就放了她!”杨华翊恶毒的目光越过他看向方仙寻。 男子对他的心思十分了然,杨华翊是想让他与方仙寻自相残杀,只要他能杀死方仙寻,唐诗恩就能活! 于是,男子的袖中也落出了三尺软剑,他直勾勾地盯着方仙寻,先礼后兵地抱歉道:“方公子,得罪了!” “你谁啊?你我素不相识,你却听信他人的话要死在我的剑下,唉,真让我为难!”方仙寻叹气道。 男子本已运好功奔向他,却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去。 他无奈地收了力气,咬牙道:“方公子,我是柳长啊!” “哦?”方仙寻更加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真是抱歉,只有你和阿湛在一起时,在下才能辨得出!你是柳善,对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2 呜咽的夜风配合阴森诡秘的祭坛,瘆人的感觉更加惊心动魄。 杨华翊完全不明白方仙寻这货是如何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而且还练得这一身绝世武功。 “你们俩有完没完?”他不耐烦地喊道。 柳长心急如焚:“这” 只见他握剑摆好姿势,还没冲到方仙寻面前,方仙寻就手持宝剑闪身到他眼前,柳长心里一噔,长剑还未提到胸口护住关键命门,方仙寻又轻轻一转直奔杨华翊而去。 柳长担心唐诗恩的安危,而杨华翊则担心自己的安危,两人的心蓦地悬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 可方仙寻越过柳长之后,人就消失无踪,徒留枝叶飒飒摇动的巨响,惊起一摊被吵醒的鸟雀,柳长唯有紧握长剑再次面向杨华翊。 杨华翊的耳目此时恨不得进化成千里眼顺风耳,全副注意力统统集中在周遭景物上,稍有风吹草动便全身紧绷,倒竖的汗毛严阵以待,两鬓刷刷滚下好几粒冷汗。 突然,他觉察到后心有强力袭来,立即将手中长剑反挡在身后,柳长抓紧机会,趁此空档飞身向前拽走了唐诗恩。 “可恶!”杨华翊恨道。 隔空掌力击打在他的剑身,发出清脆的“鎯锵”声,杨华翊连退数步,怒目注视着前方轻盈落下的道袍身影。 “杨郎君的反应真敏捷!”方仙寻随口夸道。 杨华翊抬剑到脸侧,不屑道:“仙长玩偷袭又算什么英雄好汉?” 方仙寻假装没听懂:“真是世风日下,挟持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有理了!” “你!”杨华翊恨得牙痒痒。 方仙寻垂下长剑,看了一眼退到旁边观战的柳长和唐诗恩:“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离开,别耽误我发挥!” 柳长:“” 唐诗恩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双手比划道——方公子是嫌我们会拖他后腿,不如我们先走吧! “行吧!”柳长将虚弱的唐诗恩背在身上,飞奔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现在只剩下我们俩了!”方仙寻轻飘飘地对杨华翊道。 杨华翊却冷冷地笑着回应:“仙长恐怕不太识数,那两人离开我一点都不可惜!因为这阵法主要目的是为了困住你!” 方仙寻有点摸不着头脑:“此话怎讲?难道我是你们的真主?” “口出狂言!”杨华翊的剑在地上划出一道太极八卦,与此同时,祭坛几案前的石板路面开始震颤不已。 紧接着,铺路的石板被一一掀开,顿时烟尘石屑乱飞,从地底下蹿出了十六名身着道袍手持长剑的男子。 那些男子用不着杨华翊命令,自觉地冲向方仙寻。 方仙寻却因此抚心松了口气:“还以为是真鬼呢?原来是装神弄鬼!” 他一面旋转着手中的长剑,一面不管不顾地进入到剑阵中央,被那十六名道士团团围住。 方仙寻淡淡地笑着,随意将鬓边的长发捋到身后,轻快地与那群道士纠缠在一起,所谓的剑阵不过就是互相防御c伺机攻击而已,玩得是人心与耐力, 杨华翊站在剑阵之外,左臂衣袖里落出一枚弯月似的飞刀,他所需要做的就是趁其不备,坐收渔翁之利。 十六名道士合作无间,彼此之间结成一张结实严密的,逐渐缩到方寸之间的位置向方仙寻施压。 这些人单个拎出来都不过是学过几招剑术的三脚猫,但聚集在一起紧密配合却让武林高手方仙寻有点吃不消了,他习惯速战速决,或者吊胃口玩弄别人,实在不习惯被动地恋战。 虽然这些人还伤不了他,但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杀掉一个人便能在替补来不及补位的情况下迅速破阵! 方仙寻想到此处,手中长剑更加凌厉,只是这群道士的防守极其严密,他得反复推敲才可找到适合下手的破绽。 这时,他身体后倾,鞋跟着地往后滑避开迎面的剑锋,握剑的右手则负在身后,手腕翻弄间迅捷地抵挡背心遭受的攻击,一切皆显得游刃有余。 突然,方仙寻眼神一凛,背心的剑刹那舞出数道残影,其中一名道士显然慌了神,方仙寻极速转身,长剑稳稳地插进那人心脏。 杨华翊也在同一时刻掷出手中的飞刀,飞刀从剑阵的空隙钻入,直直逼向方仙寻的握剑的右手腕。 然而,正当那枚飞刀快要戳中方仙寻的手腕时,一柄拂尘横空扫来,卷走了那枚暗器,飞刀没长眼,在被迫转弯后又戳进了另一个道士的喉咙。 杨华翊紧紧握拳:“” 及时赶来的闻人静从剑阵之外破阵闯入,与方仙寻背靠背注视着余下的残兵败将。 “你没事吧?”她偏头担心道。 方仙寻却嘴欠道:“本来没事,可你一来说不定就有事了!” “什么意思?”闻人静尤其尴尬。 “因为我得顾着你啊!”方仙寻话音刚落,整个人就从她身后掠过,举剑在残阵中大开杀戒。 闻人静愣了一下,她趁此机会腾身越过剑阵直接向杨华翊发难,杨华翊慌忙用剑抵挡,拂尘带着刮骨的气流扫过他的面门,杨华翊那包裹着头发与脸的黒色布料立即被掀飞,露出底下一张精雕细琢的脸。 杨华翊不是中原本土人,五官尤其立体深邃,他紧紧抿着薄唇,凝成一线杀机。 “没想到仙姑也会来凑热闹!”他淡淡道。 闻人静甩了一下手中拂尘:“没想到杨郎君长得颇有姿色,可为何要蒙面呢?你的相好朱郎君呢?” “仙姑的口气未免太无礼了吧!”杨华翊为手中的剑蓄力,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直指闻人静的心口命门。 闻人静却轻轻一跃避开,从上空跳到他身后偷袭,在打斗中还不忘解释道:“贫道实话实话的夸赞竟被郎君误解,心都要碎了!” “仙c姑!”杨华翊在咬牙切齿中加大了挥剑的力度,手中长剑一沉,刚好击中闻人静的手腕,她急忙旋转错身。 杨华翊步步紧逼,出右腿踢向闻人静的膝盖,闻人静轻轻撇开膝盖,翻转拂尘抵住剑刃,侧身之后堪堪躲开。 这时,杨华翊鼻翼翕动,左手现出一枚飞刀,在电光火石之间,飞刀从他的指尖落出一点刃口,欲划破闻人静的手臂。 “杨郎君真是阴险!”闻人静迅速后退数尺,同时下腰避过长剑,拂尘再次拍下一枚飞刀。 但,紧接着第二枚飞刀无缝插接地出现在她眼前,闻人静只感到眼前寒光一闪,方仙寻的宝剑将飞刀一切两段,断刀同时转了个弯向杨华翊逼近。 杨华翊不得不专心躲避飞刀,后背到前胸却被方仙寻的剑捅了个对穿。 “杨郎君,你今晚是真的惹我生气了!”方仙寻冷漠地收回宝剑,用白色丝绢细致地擦拭剑身的血渍。 闻人静则看向满地几乎全是一剑封喉的尸体,不得不感慨这天下武功还真是唯快不破! “你把他杀了,一会儿周府尹审谁啊?”闻人静问道,后悔没让方仙寻留活口。 方仙寻归剑入鞘,爽利地回答:“爱审谁审谁!” 闻人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3 眼见天光欲亮,树林里的阴霾将渐渐消散,此时祭坛已然被毁,而周南缪再怎么迟钝也应该把拜火教相关人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准备押送下山回洛阳府衙。 这一夜的兵荒马乱终该落幕了! 闻人静走向方仙寻:“阿方,你就在这里守着,一会儿周府尹的人来,你可以向他说明杨华翊与拜火教的关系!另外,说不定周府尹还需要你上堂问话!” “那你呢?”他不解道。 闻人静沉思了片刻:“贫道还有其他事要办,上次出现的蒙面人可不止杨华翊一个,还有一名叫朱璇玑,是朱里的舅舅!” 方仙寻:“只要周府尹将朱家的人都带了回去,还怕审问不出朱璇玑吗?” “但,所谓的朱杨两家到底存不存在尚无定论,又如何能问出朱璇玑的下落?”闻人静端着拂尘道,“朱璇玑是朱里的舅舅没错,但朱里是何人都还是个谜!” “也对,冥婚的新郎明明是朱里,但棺材里的确实唐诗恩!”方仙寻愈发疑惑地摁着下巴。 闻人静的脑子大概抽风了一下,她竟然伸手拂下方仙寻摁着下巴的手指,意味深长地解释道:“但实际上他们准备的人也并不是朱里!” 方仙寻几不可查地捻了捻被摸的指尖,心里惊喜面上懵懂地问:“那是谁?” 闻人静肯定道:“新婚当夜消失的新郎官,金科状元齐墨允!” “这又是怎么回事?”方仙寻陡然拔高了音量。 “据齐墨允所说,他正是被王荇蕊送到了朱宅,而王荇蕊更是拜火教的圣姑,这些与我们在王宅密室的发现不谋而合!所以,齐墨允应该是秦依依之外的另一个祭品!”闻人静推断道,“而且巧的是齐墨允还是秦依依的情郎!” 方仙寻睁大了眼睛,登时感到有些消化不良:“呃那意思是上次冥婚前一夜与秦依依约会的人是齐墨允?” “但齐墨允不是并没有露面吗?贫道猜测,只是有人以张生的名义约会秦依依,就是为了让秦依依那日晚上不接客,以免拜火教行动过程中节外生枝!而以张生名义约会的人,极大可能是宋子乔!” “那拜火教的人又如何知道齐墨允与秦依依的关系呢?”方仙寻双臂枕胸抱着剑,自问自答道,“但其实拜火教知道这段关系与否都不要紧,反正宋子乔是以张生的名义约会秦依依,这点可以方便地从春心苑中的娘子那里得到!” 闻人静赞同地点点头。 此时夜色缓缓褪去,第一缕天光从层云中迸出,沉寂妖魔的树林即刻间换了一副生机勃勃的面貌,鸟啾啾的声音此起彼伏。 闻人静的目光变得幽远,前方似有官差靠近。 “周府尹的人来了,贫道得先离开此处!”闻人静说罢欲转身。 方仙寻却逮住了她:“去哪儿?” “找寻朱璇玑!贫道不相信他会轻易被捕!”闻人静坚定地回答。 “周府尹已经找到此处,而且我留在这里根本没意义,我和你一同去!”方仙寻再一次耍流氓地抱住了闻人静的腰,在被那批官差发现前运轻功离开。 —— 杨华翊已死,手下的喽啰差不多被官府的人带了回去,周南缪端坐在公堂之上,底下跪着二十多名抓捕归案的拜火教教徒,这些都是在教中相对有点威望的人。 周南缪念在音书阁老板柳湛与薄情馆馆主闻人翎对破获此案有功,特赦他俩可以站在一旁充当证人。 一大清早,公堂之外就被围观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对公堂上的人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语,不少百姓甚至还认识那些教徒。 “诶,那个不是钟大郎吗?就西街买烧饼那个?他怎么也是邪教教徒啊?” “这又什么奇怪的,你看那个,眼熟吗?百里村的张秀才,我差点把女儿嫁给他!” “怎么义庄的徐师傅也掺和进去了?” “肃静!”周南缪手中的惊堂木一敲,全体百姓的嘴好像立刻上了闸,统统安静下来。 周南缪年近不惑却器宇轩昂,他长得相当正派,脸型端方c浓眉大眼,眉宇之间透着铁面无私的气息,可能因为常年接触刑狱案件,表情严肃得嫉恶如仇,与人即便是心平气和的对视也会让人不由地心生敬畏。 他身着红色襕袍,头顶乌纱,目光在堂上扫视一圈后落在了柳湛身上:“音书阁柳湛,请你站出来为大家简单解释当初你是如何发现拜火教借冥婚之虚行祭祀之实!” 柳湛依旧是穿着前一晚满是尘土的道袍,站出来拱手向周南缪行礼道: “回府尹,音书阁与薄情馆对门对户,同行缔结婚约之事,当杨华翊也就是死在祭坛的那名男子找上薄情馆仙姑主持冥婚时,草民就察觉到不对劲!冥婚这种事一般不需要冰人馆出面,杨华翊如此行为其实是欲盖弥彰!于是在迎亲当日,草民便与家奴柳长男扮女装躲在马车里随着薄情馆的仙姑到达了城外的朱宅,我们在朱宅后院发现了两具棺材,其中一具棺材里装的却是活人!” “你口中的活人可是秦依依?”周南缪在路上已经听闻人翎讲述了相关经过,那时便派捕快去薄情馆接人。 此时,被他点名的秦依依由两名官差带上堂:“民女秦依依叩见周府尹!” “没错!”柳湛接着道,“草民当时心生一计,让柳长救下了秦娘子,自个儿却不幸被抓住!但在被抓住之前,草民躲在棺材底下,看见了棺材底部的火焰印记,敏锐地察觉到此事有阴谋,所以后来才会前往府衙拜访周府尹!由音书阁做马前卒,与周府尹里应外合将邪教众人一打尽!” 闻人翎默默地听着柳湛将所有功劳揽于一身,心中虽有不平但闻人静事先告知过她不能和柳湛抢风头,她便垂下眼不再东想西想。 柳湛在大言不惭时偶尔会偷偷瞄一瞄闻人翎的反应,若是闻人翎不高兴,他就会心措辞一番,但闻人翎又成了之前那不讨人喜的木头桩子,昨晚共患难的经历在他脑海中恍若南柯一梦。 “秦依依是被薄情馆的人所救,为何薄情馆的仙姑与方公子还未出现?”周南缪不解地质问官差。 其中一名身着皂衣的官差出列,拱手禀告道:“回府尹,我兄弟二人去薄情馆并未找到仙姑与方公子!” 周南缪满腹疑惑地看向闻人翎。 闻人翎感受到他的目光,走到柳湛身边身子向前深深一福:“回府尹,仙姑与方公子是寄居在薄情馆的世外高人,他们虽然不在公堂露面但却并不妨碍府尹判案!” “放肆!”周南缪心生不满地重重拍下惊堂木。 闻人翎从善如流地跪下。 “府尹息怒!”柳湛立刻帮腔道,“闻人馆主话虽不好听,但其实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府尹手中的图纸由家奴柳善所呈,而图纸内容又是由家奴柳长所绘,薄情馆在此案中的功劳无非就是充当打手,救下草民等几条人命!” 正当周南缪思忖之际,公堂外有一身着绿色锦服,头戴乌纱的男子气势汹汹地走近,帽子两边缀着红色珠子的长缨顺着他的耳后垂下。 “圣——旨——到!”尖细的嗓音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周南缪赶紧带领堂内外众人迎接,齐刷刷地在空地上跪下。 来人正是宣旨太监,而他手里明黄色的帛书就是圣旨。 “京兆尹周南缪接旨,拜火教邪教教徒传播异端思想,肆意扰乱民生c祸害百姓,多年来斩草未除根,其罪天理不容c应伏法当诛!然,此事牵涉甚广,皇商王意之与状元齐墨允皆被波及,朕担忧朝中大臣心思不明,亦有受蛊惑之嫌,今特命三司会审详查此案,务必追根究底,将邪教连根拔除,还百姓与河清海晏,此案相关人等皆由羽林卫接手押送刑部大牢!京兆府不得再插手此案!” “臣遵旨!”周南缪深埋着头,双臂向上从宣旨太监手中恭敬地接过圣旨。 此时,他额角冷汗连连,天子的行动实在太快了!昨晚他们才捣毁了邪教据点,将那帮教徒一打尽,而今一早皇上竟然就拟好了圣旨,圣旨中还提到王意之与齐墨允,这足以说明天子手中掌握的情况并不比他少,那到底是谁将此案连夜透露给她?还是天子的耳目果真无孔不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4 宣旨太监离开以后,拜火教的案子便因此中断,原本看热闹的百姓在无戏可看的情况下唯有意兴阑珊地各自回家。 周南缪将圣旨揣回衣袖,心事重重地转入后堂。柳湛见他这颓然模样,实在不好热脸贴屁股地去打扰,三思之下依依不舍地带着柳长柳善回音书阁,闻人翎上前牵起秦依依,与唐诗恩一道回薄情馆。 柳善事先已经在附近的鞍马店租了一辆马车,此时马车正停在京兆府门口,柳湛一条腿刚踏上车辕,竟有些舍不得地回头望了一眼,刚好看见闻人翎等人从里面走出。 闻人翎许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偏头看向他,彼此视线交错的刹那又纷纷撤走,昨晚的一幕幕情不自禁地在脑海中涌现,闻人翎更是即刻红了脸,转头先走一步。 音书阁与薄情馆本在一条街上,柳湛就算邀请她们同乘一辆马车也并非不可,可心里总有一个疙瘩让他没好意思开口。 “大郎,你怎么了?”柳善见他不上不下动不动地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不解地问道。 “没事!”柳湛回过神,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一鼓作气登上马车,猫腰钻进车厢。 当马车追上闻人翎三人时,窗口的帘子轻轻掀动了两下,柳湛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又错过,他低头看见自己这一身狼狈,心思忍不住又回到了正事上,拜火教的骨干基本被抓,只要稍加用刑,那些侥幸逃脱的余孽不日之后也会落,这份功自然少不了音书阁。 但如今案子半途被截胡,他的功劳到底还算不算数呢? —— 天气晴朗,温风所到之处让人心旷神怡。 宋之素特地在官衙后院准备了果品甜点与美酒,大榕树底下,他与闻人静分坐在长条案两边,中间摆着一块方正的棋盘。 树荫撒下别致的阴凉,笼罩着对弈品酒的两人。 “案子已结,仙姑是觉得到底不对劲在哪里?”宋之素手执白棋落下。 闻人静自从坐在这里,黛眉便未曾展开,她柔夷间夹着黑棋却不知能落在哪里。 “皇上的动作太快,王宅家眷在今早就被刑部的人统统抓走!” “圣上办事一贯雷厉风行!”宋之素浅尝了一口酒,不痛不痒地解释道。 闻人静瞪着他:“但快得让人猝不及防呀!” “仙姑,下官又不是朝中之人,哪儿能顺便揣摩圣意啊!”宋之素为难地攒着眉,“整件事唯一与朝廷挂得上个钩的人恐怕就只有齐墨允了!” “齐墨允说王荇蕊是拜火教的圣姑那你的意思是圣上是从他得知一切,然后派人押走了王意之一家?”闻人静随意落下一子,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以仙姑的身份,直接进宫面圣,一切皆可真相大白,你也就不用这么绞尽脑汁地胡思乱想了!”宋之素偷偷抬眼观察她的神色,旁敲侧击地劝道。 闻人静立刻回了他一眼,宋之素赶紧没事人一样垂眸。 “贫道要是想坦白身份,就不会找你抱怨诉苦了!”闻人静又随意落了一子,“之素啊,你可是在整个洛阳唯一知道贫道身份的朋友,贫道不找你又能找谁呢?” 宋之素差点被她这一声“之素”吓得把自个儿的白棋也拣走。 “唉,”他重重地摇头叹气,“多谢仙姑厚爱!” 闻人静:“但即便是齐墨允向皇上透露,以他现在的身份还不够资格亲自面圣吧!他与皇上之间肯定有中间人!” “嗯!”宋之素专注地点头。 这时,处理完公事的严卿也来到了后院,宋之素本想示意他离开,但严卿在他还没示意前就老实地跪坐在了他身后的一方坐垫。 有了严卿在,闻人静说话就不会太方便,她也有意把严卿弄走,可严卿一开口反而让她醍醐灌顶。 “从这盘棋看,黑子状况堪忧啊!仙姑可是心不在焉?”严卿指着棋盘兀自道,“黑子如今进退两难,唯有将子落在此处方可保住一部分,但同时也陷入白子苦心孤诣的布局,白子一旦落棋,这一大片黑子便将尽数被割!” 严卿不但口述还上手摆弄棋盘。 “严司佐!观棋不语真君子!”宋之素急道,“你这是干什么?” “宋官媒,我又从不以君子自居!”严卿回答得颇为洒脱,让宋之素登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向闻人静解释。 闻人静却听进去了严卿那番棋语,犹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豁然开朗,她起身匆忙向宋之素告辞:“多谢宋官媒款待,也多谢严司佐的提点,贫道告辞!” 望着闻人静迅速离开的背影,宋之素忽然感慨地看向严卿:“你真有本事,我口水都快说干了,她都没有走的意思,你一来她就离开!” 严卿轻轻笑了笑,对此不予置评。 —— 闻人静和方仙寻今早把山头翻遍了也没找到朱璇玑,或许朱璇玑就在漫山遍野的尸体中,也或许他没有蒙面还换了一套衣物所以人不出,可闻人静知道朱璇玑武功高强,直觉他非但没有落,而且还隐藏在暗处。 经过严卿的提点,她才恍然大悟,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却不得不承认事情会有预料之外的发展正是因为在她之外还有另外的人在布局算计,她只有跳出棋局才能观得白子动向。 如果王荇蕊真的是拜火教圣姑,那当她发现闻人静与方仙寻从密室逃脱后还会让薄情馆的人插手主持冥婚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闻人静独自来到了王宅,此时的王宅朱门上被贴了官府的封条,昨日的繁华荣宠被如今的满目苍凉取代。 “唉,旦夕祸福真让人捉摸不透呀!”一位大婶对另一位大婶唏嘘道。 另一位大婶则比较神秘地谈到:“要我说,是这座王宅风水不好才会这样!” 闻人静佂了怔,收拾起凄凉的心绪,手持拂尘走到两位大婶面前。 “这位大娘子提到王宅风水不好?不知从何谈起?可否告知贫道一二?”她颔首客气道。 大婶也不拘谨,幸灾乐祸地提着菜篮子,凑近她神秘兮兮地低声道:“仙姑,你不知道了吧,这宅子已经换过三个主人了,而且每一任主人都没有住满两年!” 闻人静摆出了洗耳恭听的端庄。 那位大婶生平所剩无几的爱好就是找人唠嗑,巴不得有人愿意听,她舔了舔唇瓣,不耐其烦地解释道:“这座宅子的第一个主人吧,就是因为犯了事被满门抄家,第二个主人住了不到半年就搬走了,三个月后王家才搬了进去!” “王家是什么时候搬进去的?” “我想想哈!”大婶故意欲擒故纵地仰天思忖,“好像——是前年年末!” “前年年末?”闻人静反复琢磨着这个时间点。 “是啊,就是前年年末!”大婶还想继续道,“我也就奇怪了,按道理王家有钱有势,怎么会找这么个风水不好的宅子呢?仙姑你说是吧?” 闻人静却已无心听她啰嗦,径直不告而别。 “诶诶诶,这位仙姑仙姑,我故事还没讲完呢!”大婶无语地伸出手,望着闻人静渐行渐远的背影。 “”另一位被冷落的同伴拍下她的手,“你看都快午时了,得赶回去做饭!你不怕你家老婆子又骂你吗?” “有本事她打死我呀!除非她日后不想让她儿子给她披麻戴孝了!”大婶甩了下头冷哼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5 官衙的大堂内。 严卿又被赶回书房处理公文,宋之素困乏地撑着脑袋听闻人静说话,幸好他吃过午饭才又遇到闻人静折返回来,否则就不仅仅是错过午觉时辰,还会错过饭点。 堂上的安神香格外催人欲睡,宋之素面前的茶盏早已见了底,这茶水不能挽救他昏昏欲睡的眼皮,他也没兴趣再灌一肚子水。 “贫道找到了王宅的前主人打听,王意之一家搬进王宅还不到两年,而贫道与阿方所困的那间密室绝对不止两年,其中的暗道更是新旧泾渭分明,贫道猜想,原主人才是拜火教教徒,他打算打通王宅与杨宅的地下通道,可地道才修一半就被满门抄家,所以才会有那道上锁的铁门!”闻人静依旧沉浸在对案件的条分缕析中,“后来杨华翊希望连接王宅的暗道,才有了后来的那段新的通道!” “仙姑的意思是王宅的人并不知道暗道的存在,更不知道暗道与拜火教的关系?那王意之的那件衣袍又如何解释?”宋之素憋着哈欠道,用力睁了睁眼睛。 闻人静摩挲着茶盏,无力道:“只要知道那件衣袍是谁送的,那一切就都明了!而那个人可能早就知道宅子的第一位主人是拜火教教徒,也知道宅子中的密道与黄金,所以才会让第二位主人离开,并撺掇王意之买下那座宅子,再借此铲除王家!蹊跷的是,当时被满门抄家的那位主人被冠以的是‘挪用军饷,烧掉粮草’的罪名,恐怕连拜火教内的教徒都不一定知道那人与拜火教的关系,所以,能知道这点的人少之又少!栽赃人的身份也就至关重要!” “仙姑分析得在理!关于此案的所有人物,除了还逍遥法外的朱璇玑以外,其他都能联系起来!”宋之素百无聊赖地重新坐直了脊梁,干脆着手整理翘头案上的文书。 “是啊!关键是在哪儿去找朱璇玑呢?”闻人静茫然了。 “额”宋之素舔了舔唇,不知当讲不当讲地犹豫道,“仙姑,你好像忘了其实你可以找齐墨允!” 闻人静眸光一亮。 宋之素稍微清了清嗓子,心翼翼地问道:“齐墨允应该很好找吧?” “嗯!贫道这就去找他!”闻人静“腾”的一下站起身,感激地看了宋之素一眼,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宋之素终于疲惫地掩口打了个哈欠,刚想着回后堂歇息,衙役便上前禀报某个冰人前来递交三书。 他烦躁地放下手,目光呆滞地低眸敛衽以及调整襕袍衣摆。 —— 直到今早官差前来带走秦依依,薄情馆的人才知道原来闻人静与闻人翎昨晚经历的那场风波,所有人皆为此提心吊胆。 幸好闻人翎带着唐诗恩与秦依依全须全尾地回来,喜鹊蝴蝶求神拜佛地上前嘘寒问暖,大桥桥也赶紧准备吃食茶点,闻人翎向他们解释清楚了昨晚的遭遇,才让众人放下心,薄情馆也才一扫上午忧心忡忡的不安。 虽然闻人静与方仙寻没有回来,但两人武功高强,倒是让他们非常省心。 午时过后,方仙寻才慢吞吞地回了薄情馆,并且刚踏进门就合理地安排众人为他即将的宽衣沐浴作准备。 闻人静先去了一趟齐墨允在洛阳城外的家,但从他父母那里打听到他并没有回去。于是,闻人静又被二老缠着询问齐墨允的情况,无奈在齐家逗留了一个时辰才离开,待她回到薄情馆时已经日落黄昏。 “善真姐姐,你终于回来了!”闻人翎兴奋地上前握住她的手。 闻人静倒是被她惊了一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们没事就好!” “善真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闻人翎又担心道。 “没事!只是有些问题没想通,所以耽搁了!”闻人静摆摆手,又问道,“那个秦依依呢?” 闻人翎不好意思地埋头。 她这一举动把闻人静弄得一脸懵,猜测莫非是今早秦依依过堂受审被拜火教余孽发现,然后被杀人灭口? “仙姑,”喜鹊不平地凑上来,“秦依依现在在房间休息呢,可她那情郎却在音书阁呢!” “怎么回事?”闻人静更疑惑了。 “今下午,那个金科状元齐墨允来我们薄情馆,他手里有鸳鸯流苏玉佩,秦娘子也认出了他的声音,本来是一对有情人重逢皆大欢喜的时刻,结果对面的音书阁简直是坏透了!”喜鹊跺脚骂道,“那个柳湛见齐状元进了我们的大门,他就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怎么赶也赶不走,一直游说要给齐状元说亲!” “对啊,音书阁太过分了,暗地里抢我们生意就算了,居然还气势汹汹地来我们店里抢,简直欺人太甚!”桥也上前来帮腔道。 闻人静听出了些端倪,拧着眉问道:“那齐状元与秦娘子就在我们薄情馆里,你们是怎么让音书阁把他们带走的呢?” 喜鹊和桥愧疚地低下头。 闻人翎:“善真姐姐,因为在齐状元进薄情馆之前,周府尹派人到音书阁送了一幅字,纸上写着‘冰人楷模’四个字柳湛立即就找来工匠,要打造成牌匾挂在店内最显眼的位置!因为有了这幅字,所以柳湛就把铲灭拜火教的所有功劳包揽一身,让齐状元对他尤其感激!” “可齐墨允是贫道所救呀!”闻人静忿忿不平道。 “善真姐姐,你也知道柳湛牙尖嘴利,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本来齐状元也很犹豫,秦娘子肯定是站在我们薄情馆这一边。可这个时候沐浴完毕换回一身清净的方公子从二楼跳了下来,他想与柳湛品茗祝贺,还顺带拽走了齐状元,现在齐状元和方公子都在对面!”闻人翎委屈道。 闻人静听完这番话,目光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打量了一遍,不禁怀疑薄情馆要是没有她的支撑,大概活不了一个月吧?居然连嘴边煮熟的鸭子都能被别人忽悠走,简直是太没用了! “贫道去对门看看!”闻人静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快步走到音书阁门口。 “咚咚咚!”她不客气地敲门。 “仙姑,我们音书阁已经掌灯了!”开门的是柳心。 “贫道听说音书阁有贵客,特地上前拜访!”闻人静说着就一把推开只留了一条缝的门扉,把门后的柳心推得够呛。 柳心不忿地揉着被撞的肩膀,不满道:“贵客?你说的是方公子吧?骚客还差不多!那你自个儿上书房,去把他领走吧!” “多谢!”闻人静话音刚落,人已经蹿到了二楼走廊。 “”柳心真想扇自己两耳光,他刚刚只是发发牢骚而已。 闻人静虽然从没被邀请进过柳湛的书房,但两家冰人馆面对面,她上次偷偷潜进时已经摸准了书房的位置,于是在柳心目瞪口呆的诧异下轻车熟路地推开了书房的双侧门扉。 她本来以为会见到三张受惊吓的脸,结果是遮物的刺绣屏风 闻人静抬起腿轻轻勾过门扉合上,继续端着架势绕过屏风道:“三位,贫道有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6 一缕饭菜的香气没眼力劲地往闻人静鼻翼下流窜,勾引着她胃里的馋虫正大动干戈地造反。 本来她这一整日都在焦灼奔走,除了茶酒以及在宋之素府中蹭的甜点,肚子里差不多清汤寡水没入过什么有滋有味的热食,此时却狼狈地赶上人家热火朝天的饭局,矜持的双腿忽然有点挪不动道了。 “阿真!”方仙寻惊喜道,他说出口时舌尖轻颤,尾音也跟着跳了一下,那一丝愉快便蹦了出来。 “恩人!”齐墨允开心得两眼发亮。 相比这两人表露出的欣喜,柳湛的脸色却完全沉了下去,他回头看向闻人静:“吉仙姑,你这不请自来又擅闯民宅,不知所为何事?” “呃”闻人静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无关紧要的香气让她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正当她筹备措辞时,方仙寻自在地用竹筷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放进嘴里:“阿真,吃了吗?一起吧!” 柳湛眼皮一跳,瞪了一眼喧宾夺主的方仙寻,方仙寻习惯性地没把他当回事,继续悠悠道:“不就多一副碗筷的事吗?阿真,你别客气!” “恩公,不如你来坐我这儿吧?”齐墨允更是殷勤地离开坐塌,请闻人静过去。 柳湛:“” 闻人静强迫视线转移到齐墨允脸上,费力压抑着腹中馋虫,冷声道:“齐郎君,贫道是专程为你而来!” 方仙寻举筷的手一抖,面露委屈:“阿真,我以为你是来唤我回去!” 柳湛走下坐塌急道:“仙姑,齐郎君如今是我柳某的客人,仙姑还请自重!” “齐郎君是已经决定让音书阁帮忙筹备亲事了吗?”闻人静冷不丁地问道。 “当然!”柳湛自信满满地回答,“齐郎君以及写好了庚帖交于在下,明日待我拿到秦娘子的庚帖便上齐家拜访!” 闻人静轻蔑地翻了个白眼:“大周律例明确规定‘良贱不婚’,柳老板还不知道秦娘子是春心苑花魁吧?” 柳湛还真是没料到这一点,转脸看向齐墨允,齐墨允的脸色此时也十分难堪。 “那又何难?让齐郎君为秦娘子赎身不就可以了吗?”柳湛色厉内荏地反驳道。 闻人静则不紧不慢地走向齐墨允,柳湛也跟着慌张地紧走两步,挡在了齐墨允身前。 “齐郎君若是有钱替秦娘子赎身,应该也不会与王家联姻吧?”闻人静注视着齐墨允的眼眸,随口应付道。 齐墨允既不否认也不承认,面色相比之前并无多大变化。 但这句话明显让柳湛十分不适应,他另想损招道:“如今王大娘子是戴罪之身,齐郎君又是受害人之一,他们的婚事理应废除!音书阁有义务再为齐郎君择贤妻,哪怕不是秦娘子也无碍呀!” 他边说边觑着齐墨允的神情。 闻人静继续不动声色道:“秦娘子对齐郎君一往情深,齐郎君这是要做负心汉吗?” “我”齐墨允垂下眼,神色不明。 在柳湛与闻人静为争夺齐墨允唇枪舌剑时,方仙寻已经吃饱喝足,悠闲地推开窗户赏月。 “仙姑不是说了良贱不婚吗?怎么现在又要将齐郎君与秦娘子绑在一块儿了?”柳湛冷哼一声,质问道。 闻人静凝眸看着柳湛,嚣张回应:“因为薄情馆有钱啊!我们薄情馆可以为秦娘子赎身,而且我们还不需要强迫齐郎君在媒金里补上这笔钱!薄情馆愿意吃亏,音书阁愿意吗?” “你”柳湛抬手指着她的鼻子。 闻人静垂睑欣赏了一下这根如削的食指,张嘴作势要咬,柳湛反应敏捷地缩回食指:“你属狗哇?” 被“属狗”的闻人静并不生气,又端好了仙姑睥睨凡尘的架势,高冷道:“既然音书阁不做这笔亏本买卖,我们薄情馆只好当仁不让了!柳老板,把庚帖交出来吧!” 柳湛怒目瞪着她,就算他做不成这笔买卖,也不妨碍他讨厌闻人静。 闻人静抬起拂尘,充满调戏意味地扫了一下他的脸,补充道:“反正庚帖在你手里也没什么用了!” 柳湛:“” 他的脸颊被不怎么干净的白色长毛扫得有点痒,怒火中烧地从怀里拿出庚帖递给闻人静,闻人静顺势将庚帖放入衣袖,假模假样地颔首道谢:“多谢柳老板成全!” 方仙寻赏月时分心留了一线注意力在闻人静身上,理所当然地看见了她举拂尘调戏柳湛的那一幕,心思蓦地有点恍惚,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在心尖荡了荡,但很快就被他一以贯之的洒脱给淹没了。 “另外,还要多谢柳老板热情款待了我家学徒!”闻人静又不嫌事大地向前倾身,“时候不早了,我们不便打扰柳老板,就此告辞!” “快滚,不送!”柳湛拂袖背过身去,恰巧瞧见吃饱喝足的方仙寻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 他的眼皮登时抽得快要不能自己,回过身冲闻人静宣泄:“走正门!” 闻人静被他突然的转身吓了一跳,十分给面子地带着齐墨允从正门离开。 当闻人静把被音书阁抢走的生意又带回来时,除了已经回房的方仙寻,薄情馆所有人都向她投来了敬佩的目光,只是闻人翎的敬佩中多了一丝惭愧,她不禁更加根深蒂固地怀疑自己的“没用”。 而秦依依更是第一眼便扑进了齐墨允的怀里。 “仙姑,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喜鹊三步并两步蹦上前拍马屁,“以后我们薄情馆有拿不下来的生意都让仙姑出马准能搞定!” 闻人静:“可惜贫道好歹是出家之人,不便过于参与红尘俗世,生意方面还是得让馆主多费心!而且这次从音书阁里抢回齐郎君也并非贫道一人功劳!” “善真姐姐此话何意?”闻人翎好奇道。 “还得多谢那位替秦依依赎身的宋子乔宋郎君,柳湛不知道秦依依已经脱离了贱民的身份,所以才会上贫道的套!”闻人静耐心解释道。 “仙姑,你”闷闷不乐的齐墨允总算露出了浅淡的惊喜,“在下多谢仙姑救命之恩,也多谢薄情馆成全!” 闻人静随意地用拂尘托起二人动不动就下跪抱拳的胳膊。 “可,宋子乔是谁?为何会给依依赎身?”齐墨允不解地看向秦依依,秦依依也懵懂地摇头。 “此事说来话长,齐郎君不如与贫道上书房详谈!”闻人静邀请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7 书房里烛光氤氲,夏夜的风拍打着敞开的窗棂,就像院中纳凉人手中轻轻摇动的蒲扇。 闻人静招呼齐墨允坐在书案一侧,她轻轻摇动着题有“无为闲人”的白色折扇,向他说明了宋子乔替秦依依赎身之事。 拜火教的案子拔出萝卜带出泥,提到宋子乔就免不了得解释秦依依被抓的来龙去脉,在闻人静绘声绘色的讲述下,一向文质彬彬的齐墨允被吓得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真没想到依依与我有相同的遭遇,也不知算不算另类的缘分!”宋子乔苦笑道。 闻人静顺便安慰:“齐郎君如今得以与秦娘子终成眷属,也是天作之合的良缘!” 齐墨允:“多谢仙姑和薄情馆!” 齐墨允想要知道的事,闻人静已经向他透露得差不多,她话锋一准,回到了早就想要了解的正题上。 “齐郎君,恕贫道冒昧,不明白你为何要与王荇蕊成亲?齐郎君乃状元之才,国之栋梁,你的选择相信让很多人都为之不解吧!”闻人静不客气地问道。 儒家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读书人首先就得具备淡泊名利的品质,最基本就是“视金钱如粪土”,而当官所求的“名”则可被视为替苍生谋福祉的意外惊喜,自当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两则的档次不同,格局不一样! 所以,他们对类似明朝暗讽又出言不逊的质疑,一般不立即呛声回骂也会掉头就走,但齐墨允身为状元郎,却保持了宠辱不惊的气度。 他似乎并不觉得闻人静的话冒犯了他,心平气和地回答道:“因为利!” “哦?”闻人静更加不解,齐墨允的诚实让她惊讶,“王意之区区商人,能给齐郎君你多大的利?” “王意之不行,但是东宫可以!”齐墨允的神色显出几分忧伤,“东宫与王家的关系异常密切,在下与太子的幕僚陈常交好时,从他口中得知!在下在东宫与王大娘子有过几面之缘,王大娘子因此爱慕在下,并让太子妃从中撮合,在下自然不可敬酒不吃吃罚酒!尚未入翰林便得罪东宫对仕途非常不利,在下只好答应了这门亲事,随后,王家便找上了青衿斋的郑林做媒!” “东c宫!”闻人静意味深长地舔了舔唇,脑子里飞快运转,齐墨允的说辞与王荇蕊的显摆完全对得上,也将他可能堕落到贪慕金钱的情操力挽狂澜。 齐墨允泄气道:“本来事关东宫,我一个的翰林实在不应多舌,但仙姑既然问起,不说又怕世人误会我是真贪王家的钱财,多一个人了解真相,我的误会便能减轻一分!” 风停了,窗棂纹丝不动,烛台上的火焰也不再撕扯乱窜,转为轻轻柔柔地晃动。 闻人静合拢了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左手手心,她轻轻笑了笑:“齐郎君,贫道还想知道王荇蕊果真是圣姑吗?” 她语速和缓,语气里却夹杂着不怀好意的咄咄逼人,齐墨允从容不迫的神情被击溃,他惊恐地望着闻人静,嘴唇翕动,瞳孔瞬时散乱。 “仙姑你这话什么意思?”他心虚地不敢直视闻人静的眸。 闻人静提起一边嘴角,胸有城府地笑了笑,貌似不经意地答道:“字面意思!齐郎君若是不方便讲也没关系,拜火教尚有余孽还在逃亡,贫道怕也保不住你!” 她的威胁很奏效,齐墨允只沉默思忖了两个弹指,就一不做二不休地全交代了。 “好吧,我说!”他举杯饮尽手边的梅子酒,擦了擦嘴道,“仙姑还记得你发现我的那间屋子吧?其实,有人比仙姑更先发现我,他蒙着面,我不知道他是谁,原本以为他会杀我灭口,但事实却是他让我指证王意之一家!” “我刚开始不愿意答应,一是觉得这事有违道义,二是即便我指证了王家,谁又能听我的一面之词断案呢?”齐墨允的声音变得些许沧桑,“可那蒙面人告诉我,只有我遵从他的安排才能保住我的命,而且,他们那帮人是有备而来,必会一击即中,让王家永不翻身!” “他们那帮人”闻人静感到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她顺其自然地想到了那夜屋顶上的高手 “没错,但我并不知道那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历!”齐墨允垂头叹道,“而且至今为止,我也不知道那群疯子抓走我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我指证王荇蕊?” “你不是棺材里的祭品吗?”闻人静眼角一跳,眉心皱作一团,齐墨允是新婚当夜失踪,若他是祭品没理由不放进棺材里呀,原来是她把齐墨允对于拜火教的价值先入为主了。 “什么祭品?”齐墨允天真的看着她。 闻人静几不可查地做了组深呼吸,从衣袖中摸出他的庚帖,展开一看,齐墨允的生辰八字并非纯阳,他不可能会是祭品! 一粒冷汗猝不及防地从她的鬓角落下。 “那个与你说话的蒙面人,你真的一点他的特征都记不住吗?”闻人静无力问道,从齐墨允这里问到的新发现愈加证明了这起案子的背后确有暗潮汹涌的阴谋。 然而,越抽丝剥茧越害怕真相让人承受不起,闻人静隐姓埋名的初衷是远离朝堂与宫廷之争,可即便是身居的冰人馆,有些事好像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偏偏要找上她,缠着她。 “抱歉,我只记得是一名男子,其他都不清楚!”齐墨允惭愧地埋下头。 一个是刚刚一只脚踏入庙堂的士子,一个是刚刚一只脚走出宫门的郡主,血雨腥风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将他们席卷入内,必须在漩涡里奋力挣扎才能寻找出路。 闻人静让桥带齐墨允到客房就寝,而她却在书房里挑灯到半夜,从外表上看好像是在坐禅,但实际上却是在厘清脑子里的混沌。 对于齐墨允口中的蒙面人,她现在有三种猜想,一种是那夜屋顶的高手,一种是朱璇玑,还有一种是朱璇玑与屋顶的高手就是一个人。 从齐墨允和王荇蕊那里能得到的相互印证的消息便是王家与东宫关系匪浅,以圣上对拜火教案子的关注度,东宫恐怕也会难逃此劫,而东宫到底在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王意之的那件玄色衣袍又是谁所赠送,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想通透。 香炉里的檀香尽职尽责地想要抚平主人眉间的沟壑,事实却无济于事,闻人静舒下一口浊气缓缓睁眼,没想到会看见方仙寻坐在对面。 他应该早就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方仙寻穿戴整齐c神情悠闲,正装模作样地捧着齐墨允的庚帖:“阿真,我见你书房灯火通明,恰好我也睡意尚浅,便来找你说说话!” 他刚悠闲地道完理由,闻人静就不给面子地掩口打了个哈欠:“阿方,贫道困了!” 方仙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8 翌日辰时,宋之素的官衙。 今日天气不错,又恰逢休沐,宋之素原想着与严卿一道去湖边泛舟,邀几名歌姬舞娘吟诗作对风花雪月一把,结果又被倒霉催的闻人静扰了兴致。 上一刻还想着如何纸醉金迷,下一刻就在听见她的名字后统统化作镜花水月。 官衙大堂比平时清净很多,宋之素双手捂着额头撑在书案上,生无可恋地听着闻人静的声音,那声音比教谕讲课还烦人,绊住了他吃喝玩乐的腿。 闻人静很没自知之明,丝毫不曾觉察到自个儿的不讨喜,她一边划拉茶盏的茶盖,一边振振有词地催促宋之素道:“之素啊,贫道身份不方便,刚才说的那些事就只能靠你去打听了!” 严卿跪坐在宋之素一旁,无聊地托腮闲等,他见宋之素没反应,就用手戳了一下他的胳膊,宋之素这才无可奈何地抬起头,整张脸比苦瓜还哭,他唉声求道:“仙姑,我只是一个七品官,哪里还能打听到东宫的消息呢?” “昨日东宫没动静,可能是皇上碍于皇家的颜面,或者是认为‘家丑不可外扬’,想要私底下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这件事,将东宫造成的影响降到最!”闻人静解释道。 “若皇上有意隐瞒,那我又能查出什么线索呢?”宋之素更无助了,双臂枕在案上,用天可怜见的眼神看向她。 闻人静终于咂摸出了自己有几分强人所难的味道,她不好意思地垂眸,手指轻拂过唇瓣,勉为其难地思忖了数息: “之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上越是想要隐瞒,越会欲盖弥彰,其实只要了解东宫的情况和平时是否有所不同,就能猜到一二,你可以多拜访一下户部尚书,旁敲侧击地总能问到些线索!” “而且对你日后考评,升官发财也有好处嘛!”她又急忙补充道。 宋之素起床时的好心情被搅得一团糟,盯了闻人静良久才勉强点头答应。 严卿以为闻人静总算要离开了,泛舟游湖的打算还没有完全泡汤,可当他刚撑着大腿预备起身时,闻人静却还是稳如泰山地坐着没动,他尴尬地又缓缓把屁股挪回脚跟。 闻人静若无其事地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随后绕出案桌走到宋之素对面站定。 宋之素感到无形的压迫,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身旁的严卿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挺直了脊梁,就好像他们此时面临的是吃人的老虎,而不是郡主或者道姑,因为这两种身份的正常人都不会如此勤快地给一个七品官媒找这么大的麻烦。 “之素啊,”闻人静又殷勤地开口。 宋之素连皮带骨都随之抖了一下,艰难地牵出一丝君子微笑。 “这是秦依依的户籍,她已经被赎身,脱离了贱民的身份,但还需要户部为她消除贱籍!”闻人静拿出一张纸递到宋之素的案上。 “就这样?”宋之素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就没了,不可思议地向她确定。 闻人静没想到他会想得那么复杂,不明所以地吊眉反问:“难道还应该有其他的吗?” 她登时认真地揉着太阳穴,不禁自我怀疑:我还有什么忘记带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宋之素赶紧阻止她乱想,害怕她真能想出个其他折磨他的事儿。 闻人静:“那东宫” “下官一定尽力办妥!”宋之素起身疾步走到她跟前,搀扶着她的胳膊积极送客,“到时候定上门拜访,告诉仙姑东宫的情景!” 闻人静摆摆手:“那倒不用这么麻烦,为了不让别人起疑,贫道自会上门询问,到时候顺便拿走秦依依的新户籍,再上报她与齐墨允的婚事!” 宋之素将她送到了堂外,推着她胳膊的手忽然没有再用力:“仙姑,你说齐墨允和秦依依的婚事?” “对啊?怎么了?”闻人静偏头见宋之素脸色凝重。 宋之素神游了一个弹指回过神:“没什么,只是没想到齐墨允会这么快又准备婚事!” “他俩本来就是相好!其实也没什么奇怪!”闻人静抖了抖宽大的衣袖,拂尘扫过衣袖上的细尘。 宋之素却蹙着眉,神色有点不对劲:“但我还是觉得太快了!齐墨允之前买下了王宅旁边二进的宅院,他打算打通中间的院墙与王宅合并一起,让两家人来往更方便。但新婚那会儿宅院家具尚未置办完全,所以暂居在王家。” 闻人静懵懂地皱眉:“所以呢?” “那座宅院不便宜,若不是因为王荇蕊思家,他没必要在那地段置房吧?”宋之素又道,但不及闻人静深思,他转瞬又自我反驳,“也有可能是王意之心疼女儿,出钱以齐墨允的名义买下了那座宅邸。” “反正今早秦依依已经跟着齐墨允搬进去了,虽然里面东西尚未布置齐全,但他们郎情妾意c夫唱妇随,确实不便继续留在我们薄情馆。”闻人静说完便礼数周到地微微倾身,颔首告辞。 宋之素送走闻人静,心里松了一口气,刚转身就撞到了跟上来的严卿。 “大郎,那我们现在还出门吗?”严卿举目望向依旧湛蓝的天空。 “当然!”宋之素随即吩咐家奴准备马车。 —— 外面暖阳和风,柳湛却郁闷地待在书房,每次生意被薄情馆搞砸后他都会这样郁郁寡欢,伙计们也彼此心知肚明,坚决不去烦他,只要他没有乱发脾气地砸东西,就说明他的心情还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如果他乱发脾气砸东西,可砸的是便宜劣质货,那说明他的心情还没到无药可救的程度。 要是哪天他连贵重物品都舍得辜负,那估计大罗神仙转世也救不回来了, 柳湛紧紧皱着眉头,握笔默默地在纸上计算今年已经说成的亲事,他手边还摆了一个精致的算盘,这算盘的算框是由纯金打造,算珠则是用翡翠制成,一颗颗青翠欲滴,形状均匀饱满。 他对这算盘格外珍惜,生怕手劲太大磕坏它,算盘前面摆着一卷账簿,上面记录了今年开年到现在的媒金收入,再刨去日常支出后剩下纯利几何等等。 柳湛望着账簿和那张纸,上面的墨迹让他心烦意燥,他搁下毛笔,右手在纸上烦躁地叩打,怀疑是否流年不利,大生意基本都和他失之交臂,生意还被对面薄情馆瞎掺和。 “难道我柳某人要沦落到烧香拜佛祈求好运来经商地步了吗?”柳湛自言自语道,他眼神黯淡,白皙的肤色也显得有几分暗沉。 “求神拜佛”的念头让他蓦地想起了上次在白马寺门前的道士那里抽到的竹签,当时那道士既没有给他算家宅,也没有给他算经营,更没有算际遇,偏偏给他算了个倒霉姻缘。 柳湛抿了抿唇,提笔在纸上空白的位置添上了那两句谜语。 “佳人立门中而目盲,风习习令竹之潇潇!”他的笔尖刚离开纸面,脑子里就电光火石地现出一个名字——闻人翎。 柳湛吓得一哆嗦,毛笔在宣纸上触下一星墨点,墨点很快晕染成墨团,慌里慌张中他更想到了那夜里死里逃生的狼狈。 “呼!看来日后真得绕着她走!”柳湛急喘了一口气,不愿再看那两列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9 湖上画舫悠悠,笛声琴声琵琶声交织成一片袅袅仙音。 甲板上布置着花梨木方案与四方秋香色坐垫,甲板一角搁着貔貅铜炉,带着浅淡清香的紫烟乘着风势扶摇而上。 宋之素与严卿正闭眼陶醉地欣赏着在兰舟间穿梭的曲音,直到琴音戛然而止,他们才不舍地睁开双眸,又过了好几个弹指,那沉浸曲中的神思慢慢回笼。 柳长在柳湛的示意上赶紧上前为他们添酒。 “多谢柳老板热情款待!”宋之素客气地举着巧的白瓷酒杯,“本官与严司佐这杯敬你!” “不敢当不敢当,宋官媒言重了!”柳湛“啪”地收拢折扇,慌忙举杯一饮而尽。 在你来我往的推杯交盏之后,笛声和琵琶声又开始在浩荡天地间响起,只是没了那让宋之素心魂系之的琴音。 “这少了七弦就少了最精妙的一味啊!”宋之素摇头感慨道。 柳湛瞥了一眼低眸轻嗅杯中酒的严卿,黑亮的眸子狡黠地转了转,趁此殷勤地问道:“宋官媒,若你想听这琴声,不妨在下让柳长去请?” 宋之素眼睛一亮,但他清楚柳湛是在无孔不入地巴结讨好他,只好克制住兴趣,不好意思地摆手:“不用不用,能听上一曲是缘分,缘分已尽就不并强求!” “能献上如此之曲的人儿,在下猜测定是一位貌若天仙的娘子!宋官媒和严司佐都是学富五车的大才子,才子与佳人见面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在下方才听曲,推断娘子应该在对面那艘画舫上,若柳长去请时娘子还没有离开,难道还不能说明宋官媒与佳人之间确有缘分吗?” “这”宋之素的确还想再闻仙乐,可柳湛的好意他不敢接受太多,心里登时仿佛住了俩人,俩人正在七嘴八舌吵得不亦乐乎。 毕竟,人情这种东西欠多了是负累! 然而,在宋之素犹豫不决时,柳湛已经朝柳长递出眼神命令,柳长默契地退下,从舢板上放下船,撑着船桨晃晃悠悠地朝对面画舫划过去。 “柳贤弟的好意让为兄很是惶恐呀!”宋之素换了个称呼,无能为力地看向柳湛。 柳湛细致地展开扇面,笑容满面道:“宋大哥,当初我这扇上的字便是由你所题,弟我又是何德何能能让大哥青眼相待?而今你我以及严大哥一同游湖赏景,又何须客套呢?” 宋之素掂了掂手里的酒杯,敛眉细想了一阵,终于开口道:“柳贤弟,宋某的确很敬佩你,尤其是你在说媒方面的天赋,以及你机智过人的手段宋某与你称兄道弟是真心把你当朋友!” “在下当然知道!也感念宋官媒的厚爱!”柳湛客客气气地拱手道。 “但是”宋之素搁下酒杯,话锋一转,“为兄也知道贤弟无事不登三宝殿,与其说你把宋某当朋友,还不如说你是把宋某头上的乌纱当朋友!” 柳湛脸上从容自得的笑容瞬时僵硬,尴尬地舔了舔唇瓣,眉心蹙了一下很快舒展开,继续笑道:“大哥真的是误会弟了” 他话未说完,宋之素就抬手打断,兀自拎起执壶为他满上酒。 “大哥,你这是”柳湛急切道,他竟摸不透宋之素的底了,不仅在电光火石间怀疑是否被闻人翎的蠢传染了。 宋之素自顾自地为他斟满,紧接着又把自个儿面前的酒杯添满,然后双手举杯敬道:“贤弟,已经过去的事你无需解释,但为兄希望从此刻起,你待我能是真正的朋友!而不仅仅是为了行事方便才与为兄打交道!” 他认真严肃的神情让柳湛受宠若惊,不由局促地举起酒杯,两人同时仰头喝尽。 酒水辛辣的味道从喉咙涌上,宋之素低头张了张嘴,眼眸顷刻间晶莹,他缓了缓气继续道:“贤弟,音书阁与薄情馆已经互相对立,折腾了一年多了,你当真还要与薄情馆继续纠缠?” 他的语气有几分苦头婆心,但却让柳湛情不自禁回味他之前的那番话,斟酌刚才那番肺腑之言有无“收买人心”之嫌。 “宋大哥,你也知道,薄情馆屡次不按条例办事,甚至还敢接冥婚这种不红不白的生意!若不惩罚薄情馆以儆效尤,我是害怕冰人界后起之秀会相继模仿,到时候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柳湛诚意拳拳道,尽力半敛着眸,皱眉盯着宋之素,好让宋之素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 宋之素第一感觉是两人兄友弟恭的戏码统统白演了,他马脚露得太快以至于让柳湛能够就坡下驴继续发挥假惺惺。 他表情木讷地数息,一半真情一半假意道:“贤弟,可你又没有想过,音书阁因为只顾着和薄情馆对着干,却忘记了有人隔岸观火,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宋之素的真情真在他对柳湛的友情是真的,假意假在不让柳湛与闻人静对立主要是不想把自己陷进去,两瘟神一块出现在他眼前他就感到头痛。 柳湛:“宋官媒是想说上次那个潘卯?” “潘卯已经是三品媒,和你差距甚大,为兄要提醒你的是”宋之素顿了顿重读道,“郑林!” 柳湛脸皮抽搐了两下,郑林不过是一个拿到一品媒没多久的后生,能有什么真本事?除了上次王意之嫁女让郑林在冰人界出了不少风头以外,他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可宋之素这么煞有介事地一提醒,柳湛忽然想到郑林能拿到王意之那桩亲事或许其中就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还请宋大哥明示!”柳湛恭敬地叉手道。 宋之素:“郑林去年年末才拿到一品媒的品牌,而你自去年年初就把心思放在了和薄情馆斗法上,你可知道他是去年年初可还是个刚入行的无品媒?年末就获得了一品媒品牌?而薄情馆那两位再怎么作妖也还是无品媒,你说你干的这些事儿有没有舍本逐末?” 柳湛被宋之素说得一脑门冷汗,搁在酒杯旁边的手还有点不自觉地发抖。 这时,派去请人的柳长一脸惆怅地回到画舫。 “宋官媒c严司佐c大郎!”他颓丧地拱手福身。 “抚琴的娘子呢?”柳湛疑惑道,暂且把郑林那档子事儿抛诸脑后。 “回大郎,抚琴的不是一位娘子,而是户部于尚书府中的西席先生楚沐!”柳长回道,“那艘画舫上一位娘子都没有,全是吟诗行酒令的郎君!” 宋之素c严卿c柳湛彼此面面相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0 楚沐这号人物柳湛没怎么听说过,但宋之素和严卿却对他印象深刻,尤其是严卿,楚沐与他在文会上相识,两人在仕途不济上算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味道。 严卿自从参加科举以来,从县试到乡试皆顺风顺水,却偏偏在会试落了弟,而楚沐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大才子,不少读书人对他抱有很高的期待,认为状元于他而言简直犹如探囊取物。 然而,楚沐发挥失常,殿试只得了第四名。他本就心高气傲,入翰林后便随意做了个抄抄写写的差事,那年年底干脆辞去官职,被于尚书请入府中为长孙授业解惑。 这两年,楚沐的傲气被纨绔学生于羡君磨得一干二净,否则就凭柳湛等人误会他的琴音出自女子之手并派人邀请他助兴时就立刻挥毫题下几列文采斐然的骂人诗句,让柳长转交他们。 得知闹了个大乌龙以后,宋之素急忙带着严卿亲自上对面画舫赔罪,文人之间免不了又有一番风花雪月的切磋。 柳湛对那些充满着酸腐气息又佶屈聱牙的东西完全没兴趣,他与柳长先告辞离开,回到来时的马车上,宋之素的话让他压力重重,不得不重新审视如今洛阳冰人界的势力分布。 一想到郑林能在一年之内拿到一品媒品牌,柳湛就难受地摁着心口,自言自语道:“这厮的天赋异禀果真完胜我吗?” 他仔仔细细地分析了宋之素好意的提醒,相比而言,青衿斋确实是比薄情馆更威胁他地位的存在,柳湛搁在大腿上的手握紧了拳头,决定抽个空闲时刻给青衿斋找点茬。 马车总算回到了音书阁,刚一停稳,柳湛就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先一把将柳长推下车辕,再轻快地蹦到地面。 柳长不明白他家大郎又发什么病,牵着马辔头准备把马车赶往后门。 “等等!”柳湛回头喊住了他,然后又冲着大门里面唤道,“柳意,出来把马车赶一边去。” 柳长眨眨眼,将手里的马辔交给了从店内跑出的柳意,挠了挠后脑勺走到柳湛跟前。 “你去青衿斋附近打探一下虚实,尽快回来向我禀报!”柳湛匆匆命令道,快步走进音书阁。 柳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青衿斋又怎么得罪他家大郎了?莫非是上次王意之嫁女的亲事,可王宅上下都犯事进监狱了,他还较个啥劲儿呢? 柳长想不通主子的心思,又不敢怠慢主子的吩咐,只好尽快前往青衿斋,他刚一转身,瞧见对面薄情馆的唐诗恩提着篮子出门。 两人短暂地相视一笑,彼此急切地撇回眼神,装作互不相识的模样认真走路。 直到拐出了这条街,柳长才鼓起勇气追上去搭讪:“唐娘子,你这是去哪儿了?” 唐诗恩不能说话,但又感念柳长对她的救命之恩,便伸出右手食指在柳长的手心里写下了“买酒”二字。 她的手指很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浅浅的月牙和手心里的酥麻让柳长心里蓦然生出妙不可言的舒服,那点感觉让他脸颊麻木,恨不得唐诗恩的手指继续写,不要停,不要离开他的手心。 但唐诗恩的手指还是离开了他的手心。 “哦,你去买酒哇?”柳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微微收拢手掌,就好像在抓住一件至关重要的宝贝,下手不能太重,怕把那份美好挤出去,下手不能太轻,怕这份美好会溜走。 唐诗恩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家大郎让我去青衿斋,我记青衿斋隔壁的葡萄酒特别好喝,不如我们一起走?”他谨慎地提议道,心翼翼地紧绷着神经。 唐诗恩犹疑了一会儿,又伸出食指欲写东西,柳长赶紧展开手心。 唐诗恩——多谢你那日的照顾。 柳长心里甜滋滋,面上却还是保持着矜持稳重:“应该的,我们都邻居这么久了” 是啊,邻居一年了,音书阁和薄情馆还是死对头! 两人的脸都尴尬地神色几变。 柳长重新捋直了舌头,挽尊道:“那日我是真没想到杨护法咳咳,就那个黑袍的粟特人,没想到你们会落在他手里!闻人馆主对我有成见,我不方便与她接触,能照顾到你挺c挺好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他越说脸越红,嘴角抽搐地动了两下,笑得异常难看。 唐诗恩被他难看的认真样子逗笑了,露出八颗如瓠犀的牙,搅得柳长的内心更是一片波涛汹涌。 残阳堕入青山之后,它渐渐收敛了华光,只有些许颜色不甘寂寞地从云隙里漏出,染出一派壮丽的日落美景。 柳湛站在书房的窗户前,收拢的折扇下意识地敲打着窗沿。 “大郎,‘冰人楷模’的金字牌匾已经做好送来了,准备挂在哪里呢?”柳善轻轻叩了叩书房门,站在门槛外禀报道。 书房的门扉大大敞开着,柳湛回身时神色莫辩:“去看看!” 他话语很平淡,柳善摸不准他到底是不显山露水暗地里偷着乐,还是又受了什么深重打击。 柳湛漫不经心地从他面前走过,两人下楼来到音书阁的大堂,两名家奴抬着覆有红布的牌匾,等着柳湛亲自揭开。 柳湛面无表情地走过去,那站在牌匾两头的伙计堆出的满脸笑容立即变成了皮笑肉不笑,不着痕迹地吞了吞唾沫。 柳湛无暇顾及伙计的表情,伸手“哗啦”一下掀开红布,“冰人楷模”的四个大字金灿灿地映入他的眼帘,起笔露锋,收笔直出未回锋,镌刻出了周南缪墨宝的精髓。 他走上前扶在牌匾的同心结纹路上方,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送牌匾过来的伙计,吩咐柳善道:“去给这两位哥把尾款结清!” “是!”柳善赶紧退下。 “你们几个!去后院拿两架竹梯过来,把牌匾挂上去!就挂在‘喜结良缘’旁边。” 他的话音刚落,被指派的伙计立即行动,一个个神情肃穆不敢有丝毫差池, 待牌匾稳当地挂在了梁上,柳湛站在大堂中央正仰视着新匾额,嘴角终于吝啬地勾出满意的浅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1 柳长比平时慢了一刻钟,刚好是踩着坊门落锁的鼓点回来,柳湛从他口中得知,青衿斋的郑林原来和他一样也是苏州人,而且还是苏州郑氏的嫡系,郑氏在苏州是鼎鼎有名的富贾之家。 据说郑氏一族富可敌国,也难怪郑林刚到洛阳就能这么快立足脚跟,有钱能使鬼推磨也不是不无道理。 青衿斋这段时日的确是生意兴隆,柳长打探到他们这月初就已经牵线成功了两桩姻缘,照这样下去,恐怕郑林是想要与他抢今年“特级一品媒”的名额。 王意之牵涉的重案与他关系不大,郑林被刑部叫过去问过几次话,因实在找不到可疑之处就把他放了回来。柳湛自诩音书阁在洛阳冰人界虽算不上一枝独秀,可怎么也能称得上鹤立鸡群。 他既看不惯与他作对c搞砸他无数生意的薄情馆,也看不惯意图与他齐头并进的青衿斋。这郑林去年才入行,分明就是他的晚辈,柳湛尤其看重身为前辈的面子,三思之下理所当然地把青衿斋列为了他敌对榜的第一名,薄情馆暂且屈居第二。 次日,柳湛柳大老板召集伙计们训话,务必让他们拼了命地出去揽生意,还特意让柳长到洛阳各个冰人馆发放名帖,他想要借冰人聚首的场合,联合老成的一品媒共同排斥郑林,让他在宴会上抹不开面子,以泄他心头不快。 卧房里烛火阑珊,柳湛站在窗口,朦胧的月色就如同他此时的心境——特别不通透,很多想不通的问题c理不清的纠结都被他以逃避的心态堆在角落。 他手里拿着一份名帖,这是预备送到薄情馆的邀请帖,好歹薄情馆也是冰人界的一份子,在这件事上他不得不一视同仁,太气容易降低威望。 “大郎,你还不歇息吗?”柳长叩了两下门,进卧室点香。 柳湛展开名帖,他其实已经展开无数次,舌尖郁闷地抵着齿槽,心事重重地想道:明早我要过去送帖子吗? 他皱眉自我纠缠了良久:不行,我不能过去,我得绕着闻人翎走!可即便我不过去,明晚也会见到她呀,除非她明晚不出现可是她会不出现吗?她应该会出现吧? 柳长点完香,蹑手蹑脚地退出卧房,他弯腰拉住门框,两扇门扉正要严丝合缝地关闭时,柳湛突然回头:“等等!” 柳长手一滑,差点重心不稳往前摔个大马趴。 “大郎,你还有什么吩咐吗?”他及时推开门扉,走近到他身旁。 “给,这是薄情馆的邀请帖,你明早送过去!”柳湛若无其事道。 柳长心里“咯噔”一下,不明白柳湛为何会专门嘱咐,他心虚地接过帖子,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夹着尾巴离开了卧房。 —— 这张帖子次日清晨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闻人静手里。 上善若水亭的四方案旁跪坐着四个人,分别是闻人静c闻人翎c方仙寻和唐诗恩。 因为唐诗恩是闻人翎的关门弟子,方仙寻这个薄情馆瞎招的学徒就被莫名其妙地默认为闻人静的弟子。 可方仙寻一不修道二不说媒三不看店四不负责采购,是个完完全全的闲人,因为是闲人而且又还没被赶走,馆内人更加相信他与闻人静莫须有的师徒关系。 若不是有闻人静罩着,馆主怎么可能留这只蝗虫?辟邪吗? “善真姐姐,你说音书阁这次又在搞什么鬼?”闻人翎攒着眉细问。 “贫道只听说过文人之间有举办文会的传统,这个冰人之间举办‘媒人宴’贫道还是头一次见这三字组在一起,而且他柳湛去年怎么没这种兴趣呢?”闻人静翻来覆去地检查帖子上的内容,撇了撇嘴道。 闻人翎绞弄着手绢,纠结地请示道:“那善真姐姐,我去吗?” “媒人宴没人烟”方仙寻无聊地转着手里的酒杯,“在下怎么听出了几分鸿门宴的味道?” 闻人静难得赞同他的话:“贫道也正有此意!” “那不去吗?”闻人翎又问,她也不清楚心中是在期待还是在害怕。 闻人静起身,面对湖水舒下一口长长的浊气,左手负在身后:“翎妹妹,你好好想一想,薄情馆在冰人界从来不受待见,除了宋官媒与我们站在一起,谁会当真认为我们薄情馆也是冰人界的一份子?” 闻人翎的一双细眉蹙了一下,感到闻人静说得在理。 未几,闻人静回过神重新端正坐下:“事出反常必有妖,柳湛邀请薄情馆的用意太明显,他就是想要当着洛阳其他冰人的面让薄情馆颜面扫地!贫道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出他今晚的嚣张气焰和咄咄逼人。” “那我今晚还是别去了!”闻人翎忧虑再三后道,“万一出丑让薄情馆蒙羞就不好了!” 闻人静对她的答案似乎并不怎么满意,她依旧皱着眉,用食指巧妙地转着手里的帖子:“如果不去,柳湛还是会让薄情馆难堪,比如由此断定薄情馆是缩头乌龟,自知行为处事不端所以才不敢赴约等等。” “这”闻人翎更迷糊了,她东看看垂眸无表情的唐诗恩,西看看事不关己的方仙寻,最后只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 明月初升,酉时正,“洛阳第一楼”的雅间里灯火辉煌。 由于洛阳城宵禁制度严苛,柳湛早在“洛阳第一楼”对面为无法回家的同好定下了房间。 柳湛明面上打着“邀请全洛阳冰人”的幌子,但实际上他的邀请范围只在家大业大或拥有冰人馆的媒人,那些摆地摊或者在自家接生意的媒婆从来没有资格入他的眼。 柳湛定下了酒楼二层最大的雅间,里面足够摆放三张长方形桌案,每一张方案可以坐下十二人。 朝南一溜窗棂皆敞开着,清风伴奏,月明当空。 “柳兄,同好已经到齐,为何还不让上菜?”姓赵的一品媒问道,他长得大腹便便,肚子早在午饭后就开始饿,此时快到前胸贴后背的地步。 柳湛犹豫了一个弹指,吩咐柳长让店二准备。 柳长刚走到雅间门口拉开门扉,酒楼老板就眉开眼笑地蹿了进来。 “柳老板,薄情馆到了!”老板笑得满脸褶皱,通报完成后尽职尽责地退下。 柳湛稍稍稳了稳心神,假装若无其事地端杯饮了口酒。 “柳兄,你竟然邀请了薄情馆的怪胎?”姓钱的一品媒对此大为不解。 姓孙的一品媒却豁然开朗,笑出了眯眯眼,他两眼分得很开,笑起来就像劳燕分飞: “柳兄果然高明,想必对这顿晚饭另有安排!请我们兄弟到场可是为了给薄情馆颜色瞧瞧?” 柳湛听到这被曲解的一唱一和,脸皮几不可查地抽了抽。 方仙寻站在门口风骚地理了理衣襟,待掌柜出来后才与柳长一同走进。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缎子袍,进门时就好像自带仙气,好看的桃花眸纡尊降贵地将在座客人囫囵扫了一遍,而后径自走到柳湛身旁,柳湛尚还处在惊讶之中,又见方仙寻脸上客气,动作却十分不客气地上手拎起了他右手边顺位第一的钱姓冰人。 “麻烦让一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2 店里的娇俏丫鬟紧随方仙寻身后,鱼贯而入地依次上菜,钱姓冰人的眼睛正在欣赏美味佳肴,结果就被仙气飘飘的大男人给轻松揪了起来。 钱姓冰人的一身肥肉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视。 “你谁啊?”他指着方仙寻的鼻子吼道。 方仙寻却没有正眼瞧他,而是漫自撩了撩衣裙跪坐下去,朝柳湛拱了个手:“阿湛!” 他这眼眸亮晶晶的示好,在无形中就让其他人理所当然地误会他俩关系匪浅。 柳湛登时头大。 “柳兄,这人是谁呀?薄情馆有这号人物吗?”姓钱的屁股还没找到位置呢,他堂堂一品媒,难道要屈居到第三桌的无品媒那儿? 柳湛起身,试图化干戈为玉帛,解决这场意外的风波。 “钱兄,这位是薄情馆的方仙寻方公子!”他较为亲昵地握住钱姓冰人的臂,顺毛道。 钱姓冰人被横肉挤得局促的眉眼愤恨地盯着方仙寻的后脑勺,抓准重点反问:“公子?” 在大周,不是所有男子都有资格叫“公子”,一般男子之间的尊称都是“某某郎君”,而能叫公子的都是官宦之家。 “额”柳湛抬手摸了摸鼻子,“方公子以前是郡主府的侍卫统领,并世袭了方将军的官职,云游四海后如今回到洛阳,也入了我们冰人这一行,方公子代表的便是薄情馆!” 钱姓冰人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蒲扇般厚实的手掌拍向方仙寻看似娇弱的后背:“不知方公子是几品媒啊?是不是坐错了地方?” 他的声音渐次弱了下去,贴在方仙寻背心的手掌似受到一波强烈的冲击,整只手已经麻了,而被他拍了那么一下的方仙寻从始至终竟纹丝不动。 “在下是没有品的媒!”方仙寻大方回答。 柳湛:“方公子,你坐错位置了!无品媒坐在第三桌!” 他向方仙寻指了指正对门口的方桌,当着众多同好的面,他必须给钱姓冰人一个交代,否则他今晚这宴席是白折腾了。 方仙寻很给面子地伸长脖子望了一眼那桌,那桌的无品媒正好也都在欣赏他这边的好戏。 “阿湛,你舍得让我和那堆其貌不扬的人坐在一起吗?”他认真地仰脸看他。 柳湛:“” “虽然你们这桌的相貌标准也不怎么高,但好歹有你在!”方仙寻微微抿起嘴角。 这如沐春风的笑意让柳湛牙疼:“阿寻,我们不看脸,我们是按照品牌等级决定位置!” 方仙寻听到此处,扭头又看向被他内力震得整条左手臂都麻木了的钱姓冰人,故意一波三折地“哦”了一声。 钱姓冰人许是从他温润含笑的眸里看到了杀机,左手不自觉地发抖,吞了两口唾沫后屁颠屁颠地跑向无品媒的席位:“柳兄,其实我坐门口挺好的,把门开着还通风呢,我怕热,那里凉快!” 柳湛:“钱” “阿湛,你也坐吧!再耽搁一会儿菜就凉了!”方仙寻说话间便开始动筷。 李姓冰人坐在对面孙姓冰人旁边,冷眼旁观着他们这场闹剧,柳湛落座时恰巧瞄到他眼角一瞬即逝的阴险,直觉今晚事态的发展可能完全脱离他的预期,心里当即“咯噔”一下——坏了,亏大了! 柳湛落座后,左手不自觉地抚上额头,被邀请来的冰人除了没礼貌的方仙寻和心大肚饿的钱姓冰人在砸吧嘴举筷吃菜外,其余人都低眉敛目异常安静,他们都在等他说话。 柳湛举杯,面色惭愧地朝众人道:“柳某昨晚心血来潮,想到来洛阳多年却从未与诸位同好齐聚一堂,故借此机会摆了这宴席,意欲拉近彼此关系,巩固同好情谊。在此,柳某多谢各位赏脸!” 话音一落,他便先干为敬。 其余人吃人嘴软也没敢忤逆,便纷纷举杯饮尽杯中酒。 李姓冰人将酒杯搁在一边,煞有介事地抿了抿唇瓣,将眸里的不怀好意藏匿干净后抬眼先礼后兵地对柳湛道:“柳兄,素闻音书阁与薄情馆不对付,但今日所见好像与我等所听传闻有所出入啊!” 柳湛开口前先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方仙寻,眼见他上下嘴皮快要碰上,赶紧先发制人地踩上他的脚背,然后还冲他挤了挤眼睛。 方仙寻罕见地没有作妖,继续若无其事地举筷,柳湛的脚以防万一地还搁在他的脚背上。 孙姓冰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纯粹好奇地接着李姓冰人的话道:“对啊,柳兄,当初可是你说薄情馆是冰人界的毒瘤,怎么” “孙兄有所不知,薄情馆与音书阁虽然不对付,但柳某此次宴请诸位的初衷便是把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在下虽然讨厌薄情馆,但薄情馆也属于冰人界的一份子,况且又是音书阁的邻居,柳某才会摒弃前嫌,仅此一次而已!” 他着重强调了最后六个字,和薄情馆交好就意味着与整个洛阳冰人界为敌,柳湛没那么傻。 李姓冰人没想到柳湛能当着薄情馆方仙寻的面与薄情馆划清界限,而方仙寻对此也似乎丝毫不介意,这让他一时捉摸不透找茬方向。 孙姓冰人很想得开,举杯敬柳湛道:“柳兄果然还是我柳兄,我果然没看错人!” 柳湛又喝尽一杯酒,孙姓冰人对他的信任是他重新掌控局面的良好开端。 一旁的方仙寻没事人儿一样吃吃喝喝,柳湛的脚还踏在他的脚背,他并不觉得痛,只是心疼洁白的鞋面染了污垢。 他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余光瞟见李姓冰人的目光正盛世凌人地打量着他:幸好阿真是让我来赴约,要是馆主来,那岂不是会被剥皮抽筋? 李姓冰人对方仙寻的表现尤其不满意,除非人傻,否则怎么能容忍别人当面说坏话? 柳湛表明了与薄情馆泾渭分明的态度后,其他冰人果然就不再拘谨憋闷,大口大口地吃肉畅饮,这场景好像一切又回到了柳湛的预期。 “我有一事不明,既然柳兄与薄情馆关系不和,那方公子为何一定要挨着柳兄坐呢?”李姓冰人抿了口碗里的鸡汤,假装对那汤味儿意犹未尽时又不经心地提起。 这一瞬间,柳湛感觉胸口就快被这姓李的气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3 “因为在座的都没阿湛好看吖!”方仙寻混不吝地答道,虽然话不好听,但他脸色还算和气。 李姓冰人:“” 他的脸色在众目睽睽之下由白转红又转白。 柳湛的气色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刚刚才使得氛围融洽,这会儿又被搅糊了。 方仙寻打眼一扫,在座的好像都被他的答案波及,一个个难堪地左右张望,尤其是女子,她们更自惭形秽地低下头。 “咳咳,大家吃好喝好,何必因为薄情馆的话不高兴?”柳湛端着酒杯起身走到赵姓冰人后面,亲昵地揽过他的肩膀,乐呵呵地向所有人道,“你们要是真不高兴,不就正中了别人的下怀吗?” 其他人脑子一灵活,想到确实如此,他们不待见薄情馆,还为何还要指望从薄情馆口中说出好听的话呢?这不有病吗? 方仙寻继续自顾自地吃肉喝酒,他不明白柳湛聚集这么多冰人在此到底是有何何意,闻人静猜测是为了当众奚落薄情馆,但他却发现这堆人本来就没有特别齐心协力,估计柳湛是想要借力打力,而薄情馆哪个“力”都排不上,只是个充数的存在。 李姓冰人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他食之无味地动了两下筷子,又抬眼看向方仙寻,他目光如锥,嘴皮子痒地再次挑衅道:“方公子和柳兄不熟?柳兄也视你为无物,为何你还称呼他为阿湛?” 这话问得真是绝了,拐着弯儿骂方仙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c倒贴硬凑到人家面前还不被稀罕。 李姓冰人刻意大声说话,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他身上。 柳湛本就不是个迟钝的人,他最开始就发觉姓李的不对劲,但他自认为在冰人界左右逢源,混得风生水起,实在想不到除了薄情馆,居然还会有人敢在明面上与他叫板,就连背地里给他使阴招的潘卯都老实地赴约吃饭,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他眼角高深莫测地跳了跳,很快意识到可能有人想在这宴席上越殂代疱,精明的眼神匆匆扫过桌旁的一品媒,目前还看不分明到底是谁心怀鬼胎,但他相信一会儿就能知晓。 柳湛拍了拍赵姓冰人的手臂,牵强地扯出一丝笑意。 “这位”方仙寻捋了捋衣袖,风雅地抬手指向李姓冰人,顿了顿道,“在下也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李姓冰人闷哼一声:“免贵姓” “无所谓,反正在下也不在乎,就暂时叫你阿阿坏吧!”方仙寻对他的回答充耳不闻,接着道,“阿坏啊,你可真是太坏了,一直在使坏撺掇别人,还让大家不高兴!” 李姓冰人:“口无遮拦的好像是你吧!” “谁让你要问我呢?你长得丑就有理了?”方仙寻不紧不慢地回答。 李姓冰人搁在案上的拳头青筋突兀。 “在下那句话明明没有半分轻蔑之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眼自会分辨!可你故意挑起事端,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过长得像你这般还主动讨人嫌,嫉妒心真重!” 可能是方仙寻的话太自大,自大得让被骂的人好气,让无关的人好笑,惹得其他冰人吃饭时把脖子转成落枕的角度看热闹。 “方公子言重了!”李姓冰人将这六个字咬进了牙缝里,狠狠道。 “不言重!”方仙寻轻松地摆手,“在下还未说完呢!阿坏,你仅凭称呼就断定我与阿湛交好,那你一口一个‘柳兄’,岂不意味着你俩关系也不一般?可你为何还老是给他添堵呢?连我这个巴不得音书阁就地倒闭的薄情馆中人都看不下去了!” 他感慨地摇摇头:“真是太可怕了!” 李姓冰人确实长得很一般,脸大眼唇厚,皮肤还不好,不仅黑而且还挂着满脸痘疤,此时他被方仙寻气得脸上五光十色,别提多璀璨了。 其实让方仙寻把那个惹事的李姓冰人赶走也挺好,免得他想方设法地又使坏,柳湛心里已经狠狠地记下了李姓冰人这笔账,早晚得讨回来。 可他不笨,很清楚地明白李姓冰人是被人当出头鸟,聪明人躲在后面。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方公子也少说两句!”郑林捧着碗筷紧急走到李姓冰人身旁,原本坐在那位置的冰人有眼力劲儿地挪了个位置。 “行!”方仙寻大度地蹦了一个字,闷不做声地继续吃东西。 郑林:“” 他撩了下宽大的衣袂,伸手为方仙寻添满了酒,而后又把李姓冰人与自己的酒杯倒满,特别圆滑地举杯道:“李兄,方公子是在下的朋友,座位的事本来不是大问题,你也就别破坏气氛了!干了我这杯酒,今晚的事就当一笔勾销如何?” 方仙寻却难得地没有反驳,反正在这种场合敢与薄情馆做朋友的冰人需要的是莫大的勇气,刚刚柳湛没把握好度前就凭空遭了好多白眼。 郑林比之柳湛,他虽然从口中说出了“方公子是在下的朋友”这种话,但在座的各位只会以为这是他帮忙挽回李姓冰人面子的客套话,做不得数!所以,也没人会朝他翻白眼以示不满。 柳湛尖锐的母光扫过郑林的眼神,从赵姓冰人身边起身,到隔壁桌把二品媒c三品媒及至无品媒都招呼了一遍,着重向钱姓冰人道了歉,彼此称兄道弟好一会儿,并承诺后面送一份大礼,给足了他面子,把他哄得飘飘然。 酒过三巡后,柳湛才拖沓地回到了自个儿的座位,他看了一眼郑林,装醉地打趣道:“郑兄,你在冰人界的成绩我昨日才有所耳闻,真是失敬失敬!没想到郑兄你如此天赋异禀,一年时间便拿到一品媒品牌,简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辈自愧不如哇!” 说着,他便摇摇晃晃打击举起杯,郑林也客客气气地双手捧杯。 喝酒之前,郑林的脸色是白里透红,几杯酒下肚后,整张脸红得仿佛冒着热气儿,就像刚出炉的红鸡蛋。 “柳兄客气了,在冰人这一行,你是前辈,在下今后还有很多需要向你学习讨教的地方!”郑林谦和道。 柳湛喝下那杯酒,缓缓舔了舔唇瓣,抬眼笑道:“郑兄,柳某现在就有问题想向你请教,你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日里,成就那么多佳偶良缘呢?一年的黄道吉日也没那么多吧?难道三书六礼一切从简吗?” 郑林温润地笑了笑:“实不相瞒,在下只是运气好,朋友多所以介绍来的生意就多,况且谁又规定黄道吉日只能由一对新人大婚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4 戌时过,宴席早早结束,雅间里余下三桌狼藉和三个呆坐的男子。 夏天的雨没有任何征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开始飘飘扬扬地往下掉,直到客人差不多散尽后,柳湛才察觉到这雨很大。 他无聊地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残羹冷炙。 方仙寻本来也想着一走了之,可念在与柳湛因好茶而建立的友情,便沉默地留了下来,柳湛在发呆,他就守着柳湛发呆。 而伺候柳湛的柳长,正跪坐在桌角,心翼翼地觑着柳湛的神色。 柳湛的初衷本是想着借众多一品媒的势力打压郑林这个后辈,以郑林这样近似一步登天的一品媒不可能不遭人怀疑和嫉妒,同行之间更是如此。 他自信在洛阳冰人界还说得上话,只要他先起个头,各种针对郑林的质疑就会铺天盖地而来,郑林到时候必定左支右绌,一言难敌众口,可惜,事实与预想相去太远,他倒是不紧不慢地起了个头,但被郑林合情合理地怼回来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他说话。 柳湛望向那些一时又归于沉默的同好,装醉的模样瞬间就清醒了,人家郑林没少给那些人好处,至于郑林为何没有勾搭上他,其用意更是相当明显。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郑林入行后不厌其烦地忙着拉拢了这么多冰人,尤其是说得上话的一品媒,但他唯独漏掉了柳湛,因为在他眼里,柳湛是他唯一的对手,也是今年唯一能与他争夺特级一品媒的冰人,他很有远见地以润物无声的方式慢慢孤立了柳湛。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房檐窗台,柳湛眼神散漫,转动酒杯的手完全无意识。 “方公子,我从来没见过我家大郎这样,不会傻了吧?”他声地询问方仙寻,说到“傻”字时只贱兮兮地比了个嘴型。 方仙寻坐没坐相,歪斜地靠着桌案,右手肘撑在案上,虚虚地托着下颌,左手扣住了柳湛转酒杯的手腕:“阿湛,要是心情不好,别憋着,在下愿意陪你大醉一场,不醉不归如何?” 柳湛的右手被方仙寻压得不能动,但他的眼神总算恢复了些神采,转脸看向他:“我一般不干借酒消愁的事儿,只有懦夫才喝醉!” 方仙寻愣了一下,又道:“在下也是这样想的,既然不喝酒,饭菜也都凉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柳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外面雨这么大,往哪儿走?” “柳长,让二把这里收拾收拾,然后重新上几盘菜!”他声音很弱,语气却十分强硬。 柳长唯唯诺诺地起身,佝偻着背快步走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我居然会栽在一个后生手里!”柳湛似在向方仙寻抱怨。 方仙寻不以为然地安慰:“阿湛,此话差矣!你比他年轻,这就是优势!” “可他入行晚,我理应是他的前辈!” “所以,他视你为眼中钉也并无不可呀?”方仙寻眨眨眼,“你并非螳螂,他也不是黄泉,薄情馆更不可能是蝉!” “或许我的确应该听宋官媒的劝告,先把心思放在说媒上,目前最重要的是牵制青衿斋,薄情馆可以容后对付。”柳湛兀自点了点头。 方仙寻看着他,突然苦口婆心道:“阿湛,你和阿真都是我的朋友,若是你俩能化敌为友,那我就不用时常左右为难了!” 他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叹口气,门外走进的女声便与柳湛的声音重合。 闻人静:“做梦!” 柳湛:“做梦!” 方仙寻被这二重唱惊得怔了一下,转头看见闻人静和闻人翎来了,闻人静手中还多拿了一把伞。 “哟,看来柳老板的面子不够大呀,居然这么快就散了!”闻人静故意揶揄道,“贫道还以为进门会看见群魔乱舞的场景呢,结果二都已经在收拾残局了,看来贫道真是多虑了!” 这扎心的话尤其刺耳,柳湛抬手掏了掏耳蜗,眼神不由自主地越过闻人静跳到了闻人翎身上,本来他以为今晚薄情馆赴宴之人是闻人翎,结果却等来了方仙寻。 不过也幸亏是方仙寻,否则闻人翎根本无法应付今晚的场面,否则闻人翎也会看到他的无力与彷徨。 “若柳某面子够大,此次代表薄情馆的尊客应该是仙姑了吧!”柳湛把短暂停在闻人翎身上的目光收回,礼尚往来地回敬道,“馆主让方公子出席‘媒人宴’,可否是因为亏心事做得太多,害怕被欺负?” 他的语气软绵绵的,本来挺轻蔑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后竟莫名有一丝宠溺。 不知道被提到的人有没有听出来,反正柳湛自个儿是体会到了,赶紧以一连串的干咳声掩饰过去。 “大郎,你没事吧!”不明所以的柳长手忙脚乱地为他倒了一杯酒。 柳湛喝了一口后咳得更厉害了。 闻人静干看着这一幕,嫌弃地撇开了眼神。 这时,二捧着托盘进来端上了三盘菜。 “仙姑和馆主若不嫌弃,大可留下,让二多添两副碗筷即可!”柳湛难得邀请道,语气还是一贯的不可一世。 “嫌弃!”闻人静严丝合缝的俩字立刻把他的好意击溃。 柳湛:“” 外面的雨好像更大了,在夜幕下奋力冲刷着尘世间的一切。 方仙寻这会儿坐得很乖,他心无旁骛地拿起筷子,却被闻人静一拂尘扫掉了。 方仙寻:“” “阿方,馆主和贫道冒这么大雨来接你,你就这么让我们看着你吃吃喝喝吗?”闻人静清了清嗓子道。 “呃阿真,你是想让我同你们一块儿回去吗?”方仙寻抬头看向她,目光清澈得一尘不染,“如果是这样,你就明说呗,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呢!” 闻人静紧紧握住油纸伞:“阿方你既然听出了贫道的言外之意,那是准备待在这里陪柳老板?还是与贫道和馆主一道回薄情馆?” “当然是陪你咯!”方仙寻话语轻佻,拱手向柳湛抱歉道,“阿湛,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没法不听阿真的话!多谢今晚的款待,先行告辞!” 柳湛也客气地抱拳回敬:“请!” 方仙寻起身,很自觉地上前从她手中拿过伞:“多谢阿真为我带伞!” 他的手刚触碰到伞面时,闻人静就松开手转了身,所以他那句轻柔的话刚好被转身的风吹进了她的耳蜗,好像还在耳廓蹭了蹭。 直到薄情馆的三人走出雅间,柳湛的落寞才完全浮现在脸上,他自斟自饮了一杯酒,心生怅惘。 “大郎,这雨越来越大,我们怎么回去啊?” 柳湛:“柳长,坐下陪我一起吃,吃完就走,到时候问掌柜的借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5 方仙寻当晚回到薄情馆的第一件事便是冲进房间准备沐浴,闻人静和闻人翎也是一身狼狈,回时的雨比去时的雨大太多,而且还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与撕裂苍穹的数道闪电,雨水冲到地上一溅三尺高,无数水珠分崩离析后稀里哗啦地泼人一脸。 世上卓绝的轻功不是踏雪无痕就是登萍度水,没人形容轻功“穿雨不湿”吧?短距离或许可以,当行程一长,照样变成落汤鸡。 待清洗之后换回一身干爽,已经是亥时。 方仙寻脱掉衣物躺在床上,正要用指力熄灭蜡烛,可他那下弹指还没弹出,门外就有人敲门。 “谁啊?”他皱着眉,不喜欢闲杂人等扰他清净。 “阿方,是我!”闻人静刻意压低了嗓音。 “来了!”方仙寻“腾”的一下坐在床上,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色中衣,犹疑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套上靴子下床。 方仙寻拉开双侧门扉,门外的闻人静还是穿着平时的道袍,但她没来得及束起发髻,如瀑的长发任意披散开来,几缕发丝慵懒地垂在了肩上。 “怎么?贫道以为你还没有卧床休息”闻人静羞涩地别开眼,她完全没预料到门后会是这样一番香艳情景——方仙寻只着了一件单薄的中衣,斜襟的领口系得比较松散,隐约可以瞧见中衣里如雪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还有c还有胸口不大清晰的肌肉线条。 方仙寻被长发飘飘的闻人静迷了下眼,又见她低眸垂眼羞涩的模样,一时结巴道:“那个我确实没准备卧床休息,就只是太热!” 他边说边抬手扇了扇风:“额阿真,你找我有事吗?” “哦对!贫道确实有事!”闻人静一想起正事就忘记了“羞涩”俩字怎么写,她走向他,顺势拨开他握着门框的手,“先进去再说!” “哦”方仙寻神不守舍地移开身子,不着痕迹地嗅了嗅她走过后空气里流连的香气。 闻人静自个儿找了位置坐下,先倒了一杯水尝了尝。 方仙寻则慢吞吞地合上门扉,双手按住门框边缘,低头自我冷静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 闻人静不解:“阿方,你怎么了?” “没事!”方仙寻深呼吸一口气,喉咙滚动了两下,转身来到闻人静身边坐下。 “阿真,你说吧,找我何事?”方仙寻抿笑道,眸中眼神乖巧。 “贫道想知道今晚的媒人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宴席散得太早了!而且柳湛的神色很不好!”闻人静想了想,又多此一举地补充道,“还有,你没有被欺负吧?” 方仙寻桃花眸里泛着温柔的烛光:“阿真,你是在关心我吗?” “呃可以这么说!”闻人静心虚地咬了下唇。 “那你什么时候还俗?”方仙寻调整了一番坐姿,期待地又问。 闻人静愣了,眨眨眼:“不不急!那个,不如你先回答贫道的问题。” 方仙寻倒了一杯水,一边喝水一边三言两语地解释了媒人宴上发生的事儿。 “原来是这样!难怪柳湛那脸跟憋了屁一样,臭烘烘的!”闻人静不拘节道。 方仙寻被她这话呛到,连咳了好几声。 “阿方,你没事吧!”闻人静赶紧挪近一些,拍打着他的后背。 方仙寻的后背很结实,适宜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中衣粘在了她的手心,闻人静忽然面红耳烫,手心像被炙烤了一下飞快地弹开。 她缩回手,尽力保持着镇定道:“你没事吧!” “没事!”方仙寻摇摇头,抬手掩口清了清嗓子,再次抬眼看向闻人静,“阿真,你文雅一点!刚刚的话里有味道,对了,你何时还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神不再清澈,眸里变得有一些浑浊,闻人静好像被他的目光灼了一下,急忙撇开视线,无意识地回答道:“快了!” “那太好了了!”方仙寻淡淡道。 闻人静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眼睛,此时,他的眸里漾着繁花盛景。 烛光摇曳,室内香炉里幽香冉冉,似有微甜的气味儿流窜。 闻人静深呼吸了一口气,随便找了个“困了c累了c倦了”的借口逃也似的离开了方仙寻的房间。 方仙寻住进薄情馆有好几个月了,可她仍然摸不透他,她最初以为他是武思慎派来的人,但打探之后发现并不是这样。 尽管如此,对于他,闻人静仍然无法完全了解,他的所作所为总有一套自己的规则,哪怕他看似潇洒从容。可万千浮世总不能真对他不闻不问,放任他乐得自在吧? 闻人静一想到方仙寻就头疼,只好按着太阳穴,集中注意力思索他透露的宴会情况,柳湛的失策恰好证明了薄情馆虽然还是特立独行,但足以让柳大老板对它失去部分兴趣。 少了薄情馆的洛阳冰人界并不会事事太平,音书阁的竞争对手早已粉墨登场,柳湛现在才意识到青衿斋的威胁已经算后知后觉,所以,薄情馆终于可以过一段太平日子了! 方仙寻望着氤氲的烛火,眼神迷离,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脑海里还在情不自禁地回想闻人静慌忙逃掉那一幕。 —— “宋大哥,弟有一事相问!”柳湛顶着一双没睡醒的乌青眼冲到宋之素的书案面前跪下,双手扣着雕祥云桌沿。 “柳贤弟,你面容甚是憔悴,可是昨晚没睡好?”宋之素坐得端正,惊讶地看着他。 柳湛将双臂搁在案上,上半身凑近:“睡没睡好不重要,我就是想知道郑林一年之内报了那么多婚书到官衙,宋大哥难道就没有怀疑吗?” “怀疑什么?”宋之素随意翻开一本折子。 “这太反常了呀!”柳湛解释道,“宋大哥,你任职官媒这些年何曾见过这样这样厉害的冰人?” 宋之素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不徐不疾道:“柳贤弟,你也很厉害呀!而且郑林比你年长六岁,算是大器晚成了!” “不一样!”柳湛急了,“我是从耳濡目染才会深谙说媒之道,可他郑林又不是,就算他祖上再翻三代,也没有一个冰人!” “你查得还挺多!”宋之素轻轻摇头,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就只粗略查了一点点,”柳湛弱声道,他见宋之素不理他,索性不顾礼节地上手按下了他的折子,“宋大哥,这事太蹊跷了!他肯定有问题,你是冰人之首,果真不管吗?” 宋之素低眸盯着被他按住的折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有证据证明他有问题吗?你没有证据,本官又能怎么办?” 柳湛:“我我c我给你找证据去!” 他撑着桌面起身,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宋之素无语:“柳贤弟啊!你何苦如此争强好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6 任何事只要与“郑林”挂上钩,柳湛便烦躁得像一只炸了毛的猫,音书阁的伙计对他都敬而远之,偶尔听到他吩咐的声音就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哆哆嗦嗦地赶赴刑场。 “柳心,上次豆腐坊的林娘子的礼单清点了吗?” “柳意,你查一下干果铺的赵郎君的文定是不是明天过?” “柳善,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你怎么老是不长记性?吉祥如意算盘有一对,一种是上下祥云镂空,一种是两侧祥云图案修饰,你每次都拿错!” “还有你,叫什么名字谁来着你能不能放机灵一点,你脖子上顶的是夜壶吗?你看不出来这颗椰子都坏掉了吗?还有这大雁,都奄奄一息了吧,底下还有秽物!你赶紧清理了,换成木雁!” “怎么这么臭?谁平时打扫这些鹅笼?重新扫一遍!” 柳湛气势汹汹地将音书阁里里外外巡视了第三遍,不少伙计被他合拢的折扇狠狠地临幸了后脑勺和肩膀。 他使劲儿摇着扇回到书房,站在窗边吹风,脑门上细汗涔涔,失去了一贯的处变不惊,整个人显得特别敏感易怒。 “大c大郎,洛阳第一楼的郝郎君送来了帖子,让你今日闲暇时候去一趟!”柳长敲了敲房门,战战兢兢地走进,将帖子递给柳湛。 柳湛收拢折扇夹在胳肢窝里,从柳长手中拿过帖子,他从来平整干净的袖缘在不经意间卷了部分上去,袖口也有些污渍。 “是不是昨日没把伞还回去,所以人家来要东西了?”柳湛一面浏览一面问道。 “昨日上午我就让人把伞给掌柜的送回去了!”柳长委屈巴巴地解释。 柳湛把帖子放进衣袖,不解地攒着眉:“那他找我能有什么事?帖子里也不说清楚!” “或许是让大郎你帮忙说亲呢?”柳长猜测道,“我们本来就是冰人馆,郝郎君与我们没有私交,那肯定就是公事了呗!” 柳湛竖着扇骨搁在削尖的下颌前,微微颔首:“说得在理!” “等我换套衣裳,一刻钟之后随我去洛阳第一楼!”他吩咐柳长道,紧接着快步走出书房。 柳湛穿上一套青碧色藤纹锦衣,头上插了一支玉簪,前如其分地展现了“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气质:“走吧!” 他的白色折扇上仍然写着招摇的“洛阳第一媒”,带着柳长自信满满地走进了同样过分自恋的“洛阳第一楼”。 两个“第一”不同的是柳湛的“洛阳第一媒”是宋之素醉酒后亲笔题的,边上还有他的私人印章。 而“洛阳第一楼”是洛阳屹立不老的老字号酒楼,最初是随便起的,后来越做越大,财大之后气就粗,也没哪个酒楼闲得没事和它争这个沽名钓誉的“第一”,“洛阳第一楼”的名字就这么一直保留了下来。 柳湛将郝杰的帖子递给掌柜的,掌柜的展开一看果然是他们家郎君的邀请帖,忙伸手招呼了一个家奴过来,让他带着柳湛柳长去见少东家。 柳湛与柳长礼貌地谢过掌柜的,随着长得跟瘦猴儿一样的家奴往酒楼后面去。 从酒楼后院的偏门穿过去便到了郝家的别苑后门,院子里绿意盎然,藤蔓顺着竹亭攀援而上,长廊旁边的盆栽摆饰也格外精巧,几簇斑竹挺拔地立在东边厢房的窗外。 柳湛沿途欣赏着雅致的园景,走进空花墙内的正堂。 郝杰在此等候良久,吩咐领人的家奴奉上好茶,并拉着柳湛与他一起坐在了上首位置。 郝杰虽然不算个正宗的纨绔子弟,毕竟家里有钱没有权,但纨绔性格却是深入骨髓,长得也是人模狗样招人喜欢,就是有时候甜言蜜语吹过了头容易让人觉得油腻。 “柳老板,你可终于来了!”郝杰热情地拉着他的胳膊,眉飞色舞道,“那晚你包下我们这儿最大的雅间宴请全洛阳冰人,我也正好在场,不得不说,柳老板你真是豪气!” 柳湛嘴角尴尬地抽了抽,一想到那晚的亏损他就心肝脾肺肾哪儿哪儿都不自在,却还要很勉强地牵起一丝与人为善的笑意。 “柳老板是洛阳冰人界中的佼佼者,可以说是一枝独秀c独领风骚,”郝杰挑了挑眉,玉面狐狸似的眼睛好像总在朝他发骚。 柳湛局促地往一边挪了挪身子,但郝杰就立刻也跟着他挪了半边屁股,严丝合缝地补足了两人间的空隙。 柳湛突然紧张:“” “我是洛阳第一楼的少东家,你是洛阳第一媒,咱俩可以说是珠联璧合!”郝杰理直气壮道。 “”一向巧舌如簧的柳湛忽然咋舌不想说话。 站在角落的柳长也是一脑门纠结地看着他家大郎媳妇儿一样的娇羞模样。 正好,这时郝家家奴奉上了两盏热茶,柳湛兀自端过茶盏品茶才让郝杰的热情消退了一点点。 “柳老板,我看上了一个人!”郝杰抿了一口,用左肩轻轻碰了碰柳湛的右肩,害得他差点被茶水呛着。 “不知郝郎君看上谁了?”柳湛咽了咽口水,含糊道。 “哦,”郝杰放下茶盏,面露憧憬,“实不相瞒,柳老板,我喜欢面馆那娘子!” 原来郝杰喜欢的是娘子,柳湛终于放心地舒了口气,起先还以为这郝杰要和他发展断袖分桃的情谊呢! “哪家面馆?”柳湛问道。 “就面馆嘛!”郝杰仔细想了想,抿了抿唇,“他家的招牌就只有一个‘面’字,若是我娶了那家娘子,那我就送他们家一块‘洛阳第一面’的牌匾!” “呵呵!”柳湛飞快地翻了个白眼,并不觉得他那牌匾能有多金贵。 他转瞬又认真客气地问道:“郝郎君,麻烦你说具体一点,那家面馆位于何处?可知娘子姓甚名谁?” “那家面馆就在隔壁里坊南大街!娘子姓贺,叫贺芝兰!”郝杰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柳湛点点头:“行!那我明早就带着纳采礼前去拜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7 上午那场突如其来的阵雨意外地妨碍了音书阁前去纳采的计划,及至午时,雨后初霁,远处山色蒙着浅薄的水雾,久违的七色彩虹遥遥挂在房檐,暖阳拨开乌云重临凉爽的尘世,角落亟待消失的雨珠泛着晶莹的亮色。 街上愈来愈热闹,摊争先恐后地摆在路边,行人渐次增多。 柳长提着鹅笼,笼子里蹲着一只鹅,柳善手里则捧着扁平的木匣,里面盛放着写有郝杰生辰八字的庚帖。柳湛走在二人中间靠前,束在一起的折扇百无聊赖地轻叩着另一只手心,清风拂过,风里又燃起了一丝燥热。 待他走出坊门,闷热已经严丝合缝地从四面八方裹来,柳湛错开纸扇,边飞快地扇风边抄道拐进南大街,“面”字的蓝底黑字布幡尤其引人注目。 他一进门便有一穿着灰布短打的男子热情似火地凑了上来,男子肩上搭着一长条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的抹布,脸上浮着一层油腻的汗渍。 “在下音书阁柳湛,受洛阳第一楼少东家郝郎君的委托而来!还请禀报你们老板!”柳湛聚拢折扇,拱手客客气气道。 店二迎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音音书阁?” “嗯!”柳湛牵强地上扬嘴角。 二扁了扁嘴,又扫了一眼柳湛身后的柳长柳善二人,取下肩头的抹布擦了擦手,转身硬邦邦道:“跟我来吧!” 他的语气全然没了先前待客的热情。 “真是奇了怪了!”店二紧紧拧着眉,黝黑黝黑的脸上满是疑惑,“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下了一场雨还被风吹来了两批媒人!” “两批?”柳湛的舌头打了下结,眼角抽了抽,“什么意思?” “在你们之前还有三个自称薄情馆的冰人到访,现在那三人正在里面和我家老爷详谈呢!”店二懒洋洋道。 吉祥物c木头疙瘩和哑巴?柳湛迅速反应道。 “薄情馆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柳善紧走两步上前,忿忿不平地在柳湛耳边道,“他们不会又想要搞砸我们的生意吧?可他们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啊?” “简直见了鬼了!”柳长忍不住抖了抖。 店二没工夫听这主仆三人闲聊,他的满腹心思都在前堂的生意上,本来店里有两个跑堂的,但另一个昨晚吃坏肚子拉了一宿,今早直接瘫在床上脱水了,可怜他唯有一人干两人的活儿,随时还得提防算账的掌柜在老板面前嚼舌根。 店二将音书阁的三人引到了后院待客的堂屋,不容他进去禀报,薄情馆的方仙寻就眼尖地先冲他招手唤道:“阿湛,真是巧啊!” 柳湛这时才注意到,他早该明白薄情馆奇葩的用人策略,来的人没有闻人静,而是方仙寻 面馆老板贺勇毅的目光也顺其自然地落在了柳湛身上,他瞄了一眼略显尴尬的店二,挥了挥手让他离开,紧接着又堆着生意场上的惯常笑容,绕出桌案走至堂中央,柳湛等人急忙拱着手上前。 “贺老板,在下音书阁柳湛为纳采而来,柳某受洛阳第一楼少东家郝郎君的嘱咐,特向令千金贺娘子提亲!”柳湛彬彬有礼地道明来由,“恳请贺老板允许音书阁为两家效劳,促成一段佳缘!” 他说话时嘴角噙着合适的笑意,可眼角却不自觉地往闻人翎的脸上瞟了一眼。 闻人翎假意无所谓地拨弄着茶盖,当听出柳湛前来的缘由时,茶盖与茶杯不和谐地碰撞出“叮”的声响。 “贺老板,你与我们薄情馆之前谈得好好的,现在不会想要反悔了吧?”闻人翎走出几案,她不敢直视柳湛,便直直地冲着贺勇毅道。 贺勇毅的脸,圆得像面碗,两腮下方松垮地吊着几缕肉,唇上和下巴也都髭有胡茬。 “这”贺勇毅无奈地摊手,“闻人馆主,我们不还没谈妥吗?” 闻人翎既紧张又生气,偏头看向正品茗的方仙寻,柔声道:“方公子,你倒是说两句啊!” 方仙寻搁下茶盏,屁股好像黏在了坐垫上,他错开闻人翎请求的眼神,视线略过她径直看向柳湛。 柳湛下意识地向方仙寻使了个眼色,并在贺勇毅可能发现之前收回眼神,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贺老板,在下专程带来了纳采礼和郝郎君的庚帖,若你对郝郎君也满意,这会儿便可将贺娘子的庚帖交给在下!” “馆主,既然阿湛替贺娘子把如意郎君都选好了,那我们就不要耽搁人家商量正事,不如回薄情馆去吧!”方仙寻满不在乎道。 闻人翎哽了下口水,一旁的唐诗恩急得汗珠连成线从鬓边滚落。 “贺老板,你与方公子有交情在先,如今我们薄情馆也先于音书阁到访,凡事若论个先来后到,是否对于贺娘子的婚事,你应该优先考虑我们薄情馆呢?”闻人翎硬着头皮接着道。 贺勇毅很为难地瞅了瞅在场人的脸色:“可刚刚方公子也说了,人家柳老板已经替女选好如意郎君,而薄情馆与贺某尚且只有口头承诺罢了!” 柳湛本能地提了下一边嘴角,露出得逞的冷笑,但他很快又紧急地抹平,高冷地叹了口气,似乎在规劝闻人翎:“这天底下的很多事可都不是‘先来后到’就能一并概括!闻人馆主心思真是单纯。” 他话里少了以前平日里的尖酸,语气多了一分善意。 柳善与柳长跟他太久,对他突如其来的反常颇为敏感,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了一瞬。 柳湛的后脑勺似乎多了一双眼睛,握住扇柄的右手准确无误地向后戳了一下柳长的手臂,柳长立即意会,忙不迭地将手中的鹅笼递给贺勇毅身边的家奴。 家奴在贺勇毅的示意下双手拎了过去。 “贺老板,贺娘子的终身大事岂能儿戏?”闻人翎急道,“你还不了解郝郎君的为人,怎么可以这样草率地做决定呢?” “呃”贺勇毅愣了愣,觉得闻人翎的话的确是个理。 他和气地抱拳,笑眯眯地对柳湛道:“柳老板,不知这郝郎君人品形貌如何?是否值得女托付终身?你能向贺某介绍一二吗?” 这些根本刁难不到柳湛,夸人的话对他而言可以说是张口即来,只是他嘴巴刚张开一半,话还没出声,唐诗恩的喉咙里就使劲咕噜着,并火急火燎地把方仙寻拽来杵在他面前。 方仙寻没有和女流之辈又尤其是弱女子动手的习惯,糊里糊涂地就被拉到了柳湛跟前。 “这是作何?”贺勇毅不解。 柳湛咽了下唾沫,他也不解。 方仙寻苦恼又懵懂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闻人翎:“这是要干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8 闻人翎扭捏地绞弄着十指,盯着他道:“方公子,出门前你主动请缨说和贺老板有交情,可眼下音书阁当着我们的面要抢生意,你就真的无动于衷吗?回去后不怕善真姐姐生气吗?” “阿真会生气啊?”方仙寻舔了下唇瓣,声自言自语道。 柳湛的目光在闻人翎和方仙寻脸上不自在地逡巡了一会儿,他垂了下眼又抬眸:“方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有!”方仙寻当即接过话茬,他转向贺勇毅,“贺老板” 贺勇毅敏感地后退半步:“方公子,你想说什么?” “在阿湛来之前,我记得你向我们薄情馆列举了一些对未来女婿的要求吧?诸多条件我们薄情馆可都铭记于心,贺娘子貌美如花,贺老板条件苛刻,阿湛口中的郝郎君可不一定符合呀!但我们薄情馆一定会保证仔仔细细按照贺老板和贺娘子的喜好为贺娘子物色满意郎君!”方仙寻摆出了十二分的诚恳。 贺勇毅眼眸亮了一瞬:“老夫刚才的要求,你们薄情馆当真记得一字不差?” “这是自然!不过我们得借贺老板的文房四宝一用!”方仙寻自信十足地看向唐诗恩,左眼朝她挤了一下。 唐诗恩立即羞赧地垂下头,闻人翎则低眉敛目,一动不动地紧抿着唇,音书阁老板柳湛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忙着动嘴没有落座,也没来得及讨到一口茶。 待家奴送上文房四宝,唐诗恩回座伏案写字的的空档,贺勇毅才自认失礼,忙着邀请柳湛入座,还催促家丁上热茶。 少时,唐诗恩将写好的纸张恭敬地递到了贺勇毅手里,贺勇毅仔细端详着纸上的内容,表情晦涩不明。 唐诗恩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记忆力惊人,贺勇毅之前提出的关于未来女婿的条条框框他自个儿都不记得列举了哪些,可唐诗恩偏偏一五一十地给他统统写了下来,只算外貌一类就用了“风流倜傥”c“貌比潘安”c“沈腰潘鬓”c“温润如玉”等等五十个字左右,更别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等学识方面的要求 贺勇毅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汗,心虚地将手中的纸折了又折,当初聊的时候没想到上下嘴皮一碰能蹦出那么多天花乱坠的大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面馆要招神仙下凡呢,现在冷静下来后只感到满满的难堪。 “额你们薄情馆真能找到这么个人?”贺勇毅的唇齿磕绊了一下。 “我们会尽力!”闻人翎的回答绵绵无力。 薄情馆不傻,怎么可能陪着装疯卖傻,况且做生意的首要原则就是诚信至上。 “额”贺勇毅纠结地左右看看,气氛一时尴尬。 “贺老板,在下相信,阿湛的顾客郝郎君一定不符合你的要求,所以贺娘子的婚事交给薄情馆再合适不过!”方仙寻礼貌地笑道。 贺勇毅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这天底下哪儿能有男子符合他的要求啊,就算符合人家也绝不会做他的女婿吖。 柳湛镇定地喝着茶,贺勇毅的心思已被他猜得八九不离十,他慢悠悠地放下茶盏:“贺老板,在下相信你对未来女婿的要求必定世间少有男子能达到” 贺勇毅不由自主地跟鸡啄米似的点头,柳湛得意地扬起一边唇角:“郝郎君虽然不及你的要求,可在众多未出阁女子眼里,他也算得上一等的夫婿人选!论相貌,郝郎君清秀俊雅,论人品,郝郎君也并无一丁点流言缠身,论家底财富,洛阳第一楼在整个洛阳都是响当当的老字号!郝郎君与贺娘子乃是真正的郎才女貌c天作之合,贺老板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贺勇毅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听了柳湛这一番话,他已然开心得合不拢嘴:“柳老板说得极是!可” 他半阖眸看向薄情馆的人,正在腹中措辞如何体面地下逐客令。 “贺老板,你与其苦苦寻找白纸黑字上不大可能存在的男子,还不如就应了郝郎君的提亲!”柳湛接着道。 “老夫觉得吧柳老板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不知方公子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贺勇毅定睛看向方仙寻,他的两颊紧紧绷着,尽力掩饰着对音书阁的偏爱。 闻人翎和唐诗恩也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方仙寻身上,双眸出神地望着他。 “既然贺老板与阿湛双方都非常满意,薄情馆也没有强人所难之理,我们不便耽搁贺娘子的终身大事,是时候告辞离开了!”方仙寻在她俩殷切地注视下起身,落落大方地拱手告辞。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贺勇毅赶紧起身送客,“那老夫就不留三位了,请!” 闻人翎与唐诗恩委屈地憋着一口气,跟着方仙寻出了面馆。 “方公子,你为何要把我们的生意拱手让给音书阁?”闻人翎快走两步跟上他,着急地问道。 方仙寻潇洒地回道:“馆主,你也看见了,在下真的努力了!我并非将生意拱手让给阿湛,而是被他光明正大抢过去的!” “可你不是和贺老板有交情吗?”闻人翎想不通道,“只要贺老板今日答应了我们薄情馆,我们一定可以会尽快为贺娘子挑选到满意的夫君!” “馆主,有些事不能单靠人缘!在下虽然人缘好又受人待见,但生意得一码归一码,讲求公平公正,我怎么能用与面老板的友谊绑架他的意志呢?这对面老板和阿湛皆不公平!”方仙寻义正言辞道,双眸显出三分无辜。 闻人翎意会地收回眼神,故意放慢脚步与他错开,懊悔自个儿出门时竟然会相信方仙寻的鬼话,他口中的交情说不定是一笔嘴欠的债! 唐诗恩走到她身边,比划道——馆主,你怎么了?方公子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回薄情馆需要向仙姑告状吗? 闻人翎摇摇头:“我没事!你以后得记着,方公子的话尽量别当真!今下午在面馆发生的事不要让仙姑知道,善真姐姐最近因为拜火教与秦依依的事还在焦头烂额,我不想去打扰她!” 唐诗恩乖巧地点点头。 “薄情馆本就生意萧条,今日被音书阁抢走的生意,只有靠我们自己挣回来了!”闻人翎意志坚定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9 柳湛当日下午就从贺勇毅那里顺利拿到了贺芝兰的庚帖,回到洛阳第一楼让郝杰赶紧放进祖宗祠堂进行问名之礼。 不出意外的话,三日之后就可拟定纳吉事宜。 园中清风徐徐,郝杰亲热地勾着柳湛的肩膀,欣喜道:“柳老板真不愧是洛阳第一媒,轻轻松松便摆平了我的终身大事!不如今晚留下来把酒言欢,让我好好感激一番!” “郝郎君言重了!”柳湛急忙摆手推辞,“这本就是柳某分内的事,三书六礼才刚起个头,柳某还是比较想喝二位成亲当日的喜酒!” “洛阳第一媒亲自出马,难道还有搞不定的亲事吗?对于拉纤说媒,反正我郝杰是十分信任柳老板的!”郝杰爽利地拍了下胸脯,眉飞色舞道。 柳湛客气地笑了笑,“洛阳第一媒”的高帽如今让他感到有点刺耳,他不着痕迹地抬手拨开了郝杰的手臂,回敬道:“能嫁予郝郎君这样一表人才的男子,也是那位娘子的福气!” “老夫这儿子就是从娇惯坏了,说话做事不过脑,全凭这一腔喜好,柳老板莫见怪!”郝封度风度翩翩地从圆月门走进,指着郝杰对柳湛道。 他身着褐色对襟长衫,头上戴着黑色缁布帽,身后还跟着两名蓝布家丁。 柳湛见状匆忙拱手:“郝老板过谦了!郝郎君真乃是人中龙凤,若二位没有其他吩咐,柳某就先行告辞,音书阁还有一堆杂事亟待柳某回去处理!” 他抱歉地冲郝封度父子俩笑了笑。 郝封度的妻子死得早,可他却一直没有续弦的想法,独自一人以及三名奶妈和郝家众仆把三个儿子拉扯长大,其中最受宠的便是儿子郝杰,当然最受争议的也是他。 郝封度长得面若敷粉,身量颀长,寻常走在街上也是个鹤立鸡群的主儿,可他那大儿子与二儿子的模样则随了他的妻子,偏偏他妻子是郝杰他爷爷挑的款,严格按照门当户对与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等条件筛选,至于“相貌”这一项则排在了最末等。 不幸又巧合的是,郝杰爷爷最终敲定的是大仓米铺的老板千金,大仓米铺与郝家财力相当,该千金的的确确知书达理又温柔可人。 因为郝杰他爷爷把“相貌”排在末等,所以未来的郝夫人非常巧妙地按顺序迎合了郝家家主的要求,顺理成章地嫁给了郝封度。从此,坊间就忍不住唏嘘郝封度的悲惨遭遇,直言他这一朵明艳的鲜花被牛粪光顾祸害了,直到郝杰出世。 郝封度前两个儿子的长相实在对不起他,外人一眼就能认出是郝夫人亲生,毕竟鼻子眼睛属于同款的其貌不扬。然而,郝杰就不一样了,他完美地继承了父亲的美貌,五官长相与郝夫人完全沾不上边,坊间又传言郝杰不是郝夫人亲生,而是郝封度在外面包养的娘子所出。 可惜,郝杰还不到一岁时,郝夫人就香消玉殒,流言再度传言郝夫人是被郝封度带回来的娘子给活活气死的。 不过,由于郝封度从来没动过续弦的念头,那位活在流言里的娘子也从来没有真正出现在郝家,所有的流言蜚语也就不攻自破,只是郝杰貌美的长相时常会不经意间挑起人们臆想的心绪,回忆起那段关于郝封度的风流韵事。 柳湛看着这对养眼的父子,神思也不由地飞了一会儿。 “既然柳老板有事在身,老夫就不强留了!”郝封度拢了拢宽大的褐色袍袖,周到地招来一名家奴送柳湛等人出门。 柳湛离开郝宅后,脸上驾轻就熟的得意从容瞬间收敛,回想起在贺勇毅的面馆后宅让闻人翎难堪的情形,他竟有些于心不忍,不过为了音书阁的声誉,他愿意舍弃一切。 音书阁才是他柳湛的全部,音书阁之于柳湛如同洛阳第一楼之于郝封度。 郝封度为了家族生意甘愿娶丑妻,妻子辞世之后更是十几年不再续弦,这并非说明他用情至深洁身自好,而是他知分寸懂进退,大仓米铺与洛阳第一楼仍然存在牢不可破的姻亲情谊,洛阳第一楼的招牌才是他的“正妻”,只要家财万贯,铜驼巷的漂亮娘子都是他的妾。 柳湛替郝杰说了一趟亲,没想到也能让他对自个儿的姻缘又有了一层豁然开朗的见解。 —— 闻人静站在屋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上善若水亭旁的潺潺湖水。 当初她自作聪明,堪舆算命后认为薄情馆属木,水能生木,所以才命工匠引活水围了这一泊湖,而今站在高处才发现这后院的布置是困局,若有火入侵,则危情立显,幸好她五行属水,才不至于命道中断。 闻人静是个半吊子道姑,迷信只是偶尔的兴趣爱好,如今被拜火教余孽扰得心烦意乱,才会盯着园中景色也忍不住浮想翩翩。 她掐指算了算,考虑要不要再挖一处池塘。可五行只是布局的一部分,要想尽善尽美还得考虑远处山脉近处方位以及屋主人的生辰八字等等,她拂尘一抡,干脆从屋顶跳了下来。 突然,一柄明晃晃的长剑从她身侧探出,闻人静利落地旋身避开,以右脚跟为轴下腰避开,拂尘的长毛卷过剑身,一拉一拽之下,两人分出一段适宜的距离。 那人的轻功出神入化,所以才能在闻人静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把剑递到她眼前,而能做到这点,并且不被薄情馆里的第一高手方仙寻发现的人,只有方仙寻自己! “阿真,你的反应仍然没有进步呀!”方仙寻颇为恨铁不成钢地叹气道。 与此同时,闻人静因为他这一声长叹走了会儿神,白衣翩翩的公子便以逼人的气势奔近,剑尖直指她的咽喉。 闻人静:“” “仙姑,方公子,你们这是在干嘛?”大桥拎着木桶走来,摸着后脑勺疑惑道。 “阿真学艺不精,我在指导她!”方仙寻从容地收剑入鞘,浅笑吟吟地目送大桥傻愣愣地往湖边去。 “阿真,我决定每晚休息前先与你比划两招,相信在我的督促下,不日之后你定能进步如飞!”他又转头对闻人静道。 闻人静却举着拂尘遮住被他盯的半边脸,忽略掉他的好意,径直走向大桥:“馆主近日似乎很忙,诗恩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大桥拎了满满一桶水,他把木桶重重地搁在地上,直起腰道:“馆主许是接到了好姻缘,所以才和唐娘子忙起来了吧!” “哦!”闻人静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以往闻人翎的每一笔姻缘都会向她禀报,没理由这次会忘记呀。 “阿真,我的提议你怎么看?”方仙寻悄无声息地又凑了上去。 闻人静斜睨道:“阿方,你很闲吗?不如以后你跟着翎妹妹出去帮忙吧!” “帮你进步就闲不下来了!况且馆主有唐娘子跟着就够了,我过去实在是大材用!”方仙寻一本正经地不要脸道。 大桥垂头几不可查地掀了下眼皮,单手拎起木桶,漠然与他擦身而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0 僻幽茶轩,取“曲径通幽”之意。 二楼阑干外,松柏繁茂如盖,烈日透过枝叶空隙在楠木方案上投下斑驳的零碎影子,青釉茶杯中绿茶澄澈莹亮,被覆上些许阴影的素手犹疑地捏着茶杯,在对面女子的眼神示意下,她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垂眸浅尝了一口。 茶水温润,淡淡的清香在口齿间流连,可惜闻人翎对喝茶没有讲究,她并不能从中道出个所以然,更不能悟出几句茶中禅意。 她心中登时有点懊悔:真该叫上方公子,他与贺娘子应该能有很多话聊! 贺芝兰搁下茶杯,如葱根的细指拈起一块桂花酥,凑近唇边细嚼慢咽,优雅的姿态着实让人赏心悦目。 她长得算不上倾国倾城,可面容清秀脱俗,略施粉黛则又多了三分俏,贴身丫鬟素荷安静地站在一边伺候。 闻人翎是在唐诗恩的鼓动下才找上了贺芝兰,贺勇毅昨日被柳湛的一席话弄得五迷三道,与其从他下手不如直接与贺芝兰谈,贺芝兰是贺勇毅唯一的女儿,平常在家也颇为受宠,对于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她不至于会完全不闻不问。 桌上的光斑愈来愈大,将绿油油的水晶糕映得闪亮,素荷从腰间拿出一柄团扇轻轻地为贺芝兰扇风。 唐诗恩后知后觉地学着她的模样,从袖中取出一块白色丝绢,细致地为闻人翎拭去额上的薄汗。 闻人翎却抬手制止了她继续的动作,冲贺芝兰礼貌地笑了笑,旋即登堂入室道:“贺娘子,若薄情馆打扰了你品茗的雅兴,实在是非常抱歉,但我们也是不得已为之!” “哦?”贺芝兰拍了拍指尖上的碎屑,她歪了歪头,双眸明亮,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情绪。 闻人翎略微紧张地舔了下唇瓣:“实不相瞒,昨日我已经上门拜访过令尊,与其商议了娘子的终身大事” “可惜!”贺芝兰冷不丁地打断她的话,头上堕马髻的银步摇“咣当”响了一声。 闻人翎下意识地闭了口,掩饰紧张地伸手端起茶杯。 “可惜音书阁的柳大老板技高一筹,相对薄情馆空手套姻缘的手段,人家柳老板还带了一只鹅和优质郎君的生辰八字,我阿爹立刻就被洛阳第一楼郝郎君的身世吸引,当即就应了这门亲事,还把我的庚帖交给了柳老板!”贺芝兰淡淡地说道,语气平静无波,“对吧?”c “嗯!”闻人翎迟疑地点了下头,她没想到贺芝兰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儿,这下事情就有些难办了,她性格内敛不善言辞,而唐诗恩偏偏是个哑巴 若是方公子在,情况应该会不一样吧!闻人翎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方仙寻。 “所以,”贺芝兰故意顿了一下,双眸如同好奇的猫打量着闻人翎脸色,“所以,闻人馆主今日找上芝兰,可是因为薄情馆替芝兰找到了比郝郎君更满意的如意夫君?” “这” 面对贺芝兰的直白,闻人翎微微颔首错开她的眼神,脸上窘迫至极。昨日下午薄情馆才被贺勇毅拒绝,如何能在不到一日光景就为贺芝兰寻得如意郎君? 她尽力让情绪冷静下来,几不可查地做了组深呼吸,脑海中飞快地思考措辞。 默默调整结束后,闻人翎抬眼看向贺芝兰,不好意思道:“贺娘子,这么短的时日内,薄情馆并没寻得与娘子般配的郎君。这次冒昧打扰娘子,是想让娘子给薄情馆一个做媒的机会,如果贺娘子也对郝郎君有意,薄情馆必定也会诚心祝福!” 她言辞恳切,专注地盯着贺芝兰的反应。 贺芝兰晦涩不明地“哈”了一声,不客气地嘲讽道:“难道薄情馆的手段就这么简单吗?若我与郝郎君郎情妾意,这笔生意你们就舍得生生放弃吗?” “薄情馆有自己的原则,有些不该抢的生意,我们绝不会破坏良缘随便插手干预!”闻人翎斩钉截铁道。 贺芝兰双臂枕在案上,兴致勃勃地凑近,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么义正言辞?” 闻人翎藏在案下的手握成了粉拳,坚定地点头:“嗯!” 一抹转瞬即逝的明媚笑意在贺芝兰的嘴角闪过: “也难怪你们俩会找上我,而不是与我阿爹纠缠到底!因为你们知道我才是这门亲事最大的变数,对吧?若是我对郝郎君有意,你们便会拍拍屁股走人,绝不掺和音书阁的事,可如果我不愿意嫁给郝郎君,那你们就能光明正大地阻止音书阁,断了他的财路,然后从我这里取得我听说,你们管那笔钱叫‘了断金’?没说错吧?” 闻人翎愣愣地望着贺芝兰,很明显的是,贺芝兰之前就打听过薄情馆,并且对他们比较了解。 “两情相悦才是薄情馆说媒拉纤的原则,”贺芝兰笑着望了她一眼,亲自拎着茶壶为她倒茶,“所谓的‘斩情丝’,斩的是一厢情愿和强买强卖吧?” 贺芝兰的态度缓和温柔了不少,让闻人翎自然也放松下来。 “嗯!”闻人翎道,“没想到贺娘子事先了解过我们薄情馆。” 贺芝兰揽了揽衣袍,手臂悠闲地搭在阑干上,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坐姿,她笑眯眯地盯着闻人翎:“闻人馆主,其实今日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薄情馆寻你!” 闻人翎懵懂不已:“此话怎讲?” “我今日离家的目的就是去薄情馆,没想到却发现两位躲在巷道跟踪我!我便将计就计来了这茶轩,还让素荷邀请你们上楼饮茶!”贺芝兰眸光精明地解释道,“你们俩亲自送上门,倒省了我不少工夫!” “贺娘子来薄情馆找我们,莫非?”闻人翎欲言又止,与唐诗恩面面相觑,“贺娘子不愿意嫁予郝郎君?” “没错!”贺芝兰丝毫不避讳道,“我对那些个好郎君坏郎君都不感兴趣,我希望你们可以帮我阻止这场婚事!拐弯抹角了这么久,吓到你们了吧?你们别生气,若是薄情馆能帮我解决这个麻烦,我定有重谢!” “薄情馆定当竭尽全力!”闻人翎激动地以茶代酒干了一杯,她不拘节地用衣袖抹了抹嘴,“不过,令尊那里,我们还是希望贺娘子能够旁敲侧击地劝劝他!” “这点我只能尽力而为!闻人馆主最好不要把太多希望放在我身上,儿女的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做主,我再怎么撒泼胡闹也未必能动摇我阿爹的心思!更何况,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我也实在干不出来!” “明白明白!”闻人翎低声道,忙不迭地点头。 这位贺芝兰娘子的确不同于一般养在闺阁中的女子,她心智成熟且聪慧过人,擅长谋而后动。 “另外,其实不瞒闻人馆主,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贺芝兰突然坦诚道。 闻人翎心中一喜:“不知贺娘子的意中人是谁?薄情馆或许能够从此处突破!” 贺芝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颓丧地摇头:“我暂时还不能说出他的名字!毕竟这也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不想让他惹上麻烦!” 闻人翎失落地垂下眼。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是个怎样的人!”贺芝兰提到心上人时,眸中情意缱绻,“他温文尔雅c气度不凡,是一个翩翩才子!不过,他深爱着他的妻子,即便他的妻子已经离开多年,他也未动过续弦的心思!” 说到此处,贺芝兰的眸中仿似盛了一汪春水,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闻人翎书顺着她晶莹的目光往楼下看去,一名身着青色大氅的男子从对面瓷器店里走出 她告辞了贺芝兰,与唐诗恩离开僻幽茶轩,在门口却不慎撞到一名男子,该男子眼眸深邃c器宇轩昂,身着一袭白袍,只是表情冰冷,他匆匆向闻人翎拱手抱歉后便兀自错身走进。 唐诗恩赶紧扶住闻人翎,担心地望着她。 “我没事!”闻人翎摆摆手,容她走到大街上驻足张望时再也寻不到那名青衣男子的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1 问名的第二日,郝杰与三两好友在湖心亭中饮酒赏景,湖心亭坐落在纵横交错的水廊中央,艳阳如金似瀑泼洒在湖面,燃起粼粼波光。 在美酒的熏陶下,干燥的暖风惹得众人昏昏欲睡,他们没型没款地在坐垫上七歪八倒着,颇有魏晋遗风。 这时,一名身着蓝衣的男子半眯着眸,微醉的目光落在水廊上某位女子身上。 那女子长发及腰,如同最昂贵的绸缎披在身后,身上半透明碧绿薄纱长至脚踝,其上绣着与湖中红莲相得映彰的荷叶,发髻间插着如意玉簪。 女子形态优美,她手持素娟团扇立在水廊栏杆旁,身边相形见绌的丫鬟高高地举着莲花图案的油纸伞,为其遮挡炎炎烈日,少数光晕钻进伞面,勾勒出她娴静美好的侧颜。女子与景色融为一体,恰构成了一副让人目眩神迷的《美人夏景图》。 “诶,郝三郎,那水廊上的娘子不就是你未婚妻贺芝兰吗?”蓝衣男子惊道,伸直手臂指着贺芝兰。 当初郝杰看上贺芝兰便是在这湖心亭,狐朋狗友还起哄让他上去搭讪,那会儿一冲动就唐突了贺芝兰,贺芝兰立刻掉头离去,后来郝杰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到她的芳名与住址。 郝杰左手捏着酒杯,右手无力地耷在胸前,呆呆地站在亭中央,专注道:“好像真的是贺娘子!” “现在是贺娘子,以后就是娘子了!今时不同往日,你还不上前关心关心人家,外面闷热难耐,快请人家入亭一叙?” 有人赶紧起哄道。 “若是你担心我们吓坏贺娘子,为了兄弟的终身大事,我们离开便是!” “别别别!”郝杰笑着阻止了作势要离开的朋友,“且让我去问问贺娘子,若她不介意,我再请她进来,若她介意,我便与她一道离开。” 其余人一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哟,见色忘义果然郝三郎本色呀!” 郝杰急忙伸出食指搁在唇前,示意他们点声,然后放下酒杯,昂首挺胸地整理了身上衣物,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大阔步地走向贺芝兰。 “在下郝杰,没想到今时今日又巧遇贺娘子,缘分实在妙不可言!”郝杰恭敬地拱手,油腔滑调时眼角上挑,笑意即刻溢了出来。 贺芝兰估计是没想到会碰见郝杰,被他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回头看向他时更是眼神游移,好像十分紧张。 因为两家如今已在沟通婚事,郝杰只当她是害羞,得寸进尺地更上前一步,可他亲切的表现却弄得贺芝兰慌张害怕地后退了两步。 贺芝兰用团扇堪堪遮住了下半边脸,垂眸不怎么敢直视郝杰的眸,身旁的丫鬟也赶紧紧紧扶着她的胳膊,主仆二人皆有些不同寻常。 “芝兰,你是身体不适吗?”郝杰忧心地换了更亲昵的称呼。 贺芝兰咽了下口水,不得已开口:“并没有,多谢郝郎君关心!芝兰想回去了!告辞!” 她在素荷的搀扶下匆匆转身,郝杰如堕云雾,没多想就凭着腿长的优势一步跨到两位娘子面前,阻挡了她们的去路。 湖心亭中。 看戏的蓝衣男子琢磨道:“这郝三郎搞什么鬼?强人所难就过分了吧?” “诶,别急啊,你看!”另一个长脸的朋友用手肘戳了一下他的胳膊,抬起下巴指向亭外。 “芝兰,你怎么有点怪怪的,不如我送你回去吧?”郝杰殷勤地看着她。 他就像是一堵讨人厌的墙,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害得贺芝兰与素荷唯有干着急。 “郝郎君,你怎能如此不近人情呢?我家娘子欲离开,你却偏偏要挡住去路,不觉得有辱斯文吗?”素荷脱口骂道。 郝杰嘻嘻一笑:“素荷娘子此言差矣,我是想要陪伴送芝兰一程,分明是好意,怎么能说是有辱斯文呢?” “郝郎君与我家娘子也算是有婚约之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拉拉扯扯难道仍是君子所为吗?”素荷不甘示弱道,怒气清楚地浮在脸上。 郝杰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就不明白了,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惹着了这么个牙尖嘴利的丫鬟。 “素荷娘子可别乱说,在下都没碰芝兰,谈何拉扯?”他满腹委屈道,但脚步却依旧一动不动,没有半分挪开身躯的觉悟。 这时,一个男子冒冒失失地撞入了他们三人中间。 男子眉清目秀,嘴上两撇八字胡,身板单薄,典型的娇贵白脸模样,手上还拿有一支短箫。 “这位郎君,青天白日c朗朗乾坤之下,你居然也敢对二位娘子耍流氓,在下着实看不惯,三思后不得不出面制止你这种禽兽行径。”男子故意将声音压至低沉浑厚,义愤填膺地用箫指着郝杰的鼻子道。 郝杰一脸茫然,想不通怎么才一会儿工夫他又成禽兽了。 “恐怕有误会”郝杰正欲解释,可话才起头,那义正言辞的男子就当着他的面上手去拽贺芝兰的手腕。 贺芝兰被拽的又刚好是握住团扇的手,团扇忽然受力撤走,她右脸颊上新鲜的脓疮便显了出来。 “哎呀!”拽她的男子本能地松了手,在狭窄的水廊上后退时一脚踩上了郝杰的鞋面。 郝杰大概被吓懵了,竟然对此浑然不觉,他嘴唇半张,惊讶地注视着贺芝兰脸上的那道醒目的伤疤。 自知惹祸的男子害怕地倒吸口气,慌忙向贺芝兰与郝杰拱手作揖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下实在是无心之失!二位莫怪,二位莫怪!” 贺芝兰窘迫得一言不发,偷偷地抬眼注意郝杰的反应,眸中确有几分娇羞和楚楚可怜。 郝杰被她这眼神盯得有些尴尬,抚着心口呼出一缕浊气,吞吐道:“那那贺娘子,你你这脸怎么回事?” “未来姑爷,”素荷的嘴儿跟抹了蜜似的,突然变甜了,只听她唉声叹气道,“你有所不知,我家娘子昨晚就寝时,半夜不知被什么虫子爬到了脸颊,娘子当时没在意,就抬手抓了抓,谁知今早起床就这样了!大夫对此也无能为力!” 郝杰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脸色一时煞白。 惹事的男子则装模作样地叹气:“真是可怜了美人啊,不过幸好贺娘子与这位郎君有婚约,在下第一眼瞧见这郎君就看出他心地善良气度不凡,定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他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去拽郝杰的衣袖,郝杰三魂不见七魄地被他拽到了贺芝兰面前,贺芝兰触目惊心的伤疤吓得他赶紧抽出衣袖,连连后退拉开距离。 “你可别瞎说,我我与贺娘子八c八c八八字还没一撇呢!我们” 郝杰推脱的话尚未说完,清冽利落的声音便从他身后响起:“郝郎君且慢,千万别中了奸人的诡计,错失良缘啊!” 郝杰扭过头,所有人的目光皆齐刷刷集中在走路潇洒带风的柳湛身上,柳湛身后跟着两人,一个是柳善,另一个是被柳善拎着后脖颈领子的男子,该男子身材矮,他一副家丁打扮,被动地拽着走时只能脚尖触地,他既摆脱不掉柳善的手,又没法开口说话,看样子是个哑巴。 而这个哑巴正是女扮男装的唐诗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2 其实,下午这出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戏。 闻人翎和唐诗恩昨晚商量出来的办法就是让郝杰知难而退,主动退婚,这样便能砸了音书阁的生意,薄情馆也能得到一笔了断金。 两人直至今上午还在勤勤恳恳地排练,被隔壁的闻人静听得滴水不漏。 可天有不测风云,戏做得再足也终究是骗人的把戏,一旦出现变数,对于闻人翎这种不善撒谎的女子而言,犹如灭顶之灾, 女扮男装的闻人翎眼看着柳湛步步接近,她的心跳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如擂鼓般要抛弃五脏六腑跳出胸腔。 闻人翎紧紧地抓住短箫,手背青色脉络浮现,虽然无济于事但聊胜于无地能使她稍稍镇静。 “郝郎君c贺娘子,在下音书阁柳湛,路经此地见着这人在柳树旁鬼鬼祟祟,便知薄情馆又想使幺蛾子破坏二位的姻缘,于是就让柳善带上她,与薄情馆的闻人馆主当面对质!”柳湛目光一转,精准地落在闻人翎灰败的脸上,他绷着两颊,恭敬地拱手,“闻人馆主,别来无恙。” 闻人翎眼神闪动,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 “柳老板,这到底怎么回事?”郝杰不明就里地盯着柳湛,狐疑地扫了一眼女扮男装的闻人翎与唐诗恩。 这会儿,湖心亭中的几个好友也察觉到不平静,他们搁下酒杯来到水廊,与其他人一道围成了圈,将闻人翎c贺芝兰与素荷彻底堵在了里面。 “这贺娘子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未免太煞风景了!”几个好友忍不住交头接耳。 柳湛貌似随意地瞄了闻人翎一下,继续手摇折扇解释道:“这突然冒出来的二位陌生郎君,实则是薄情馆的娘子女扮男装!” 郝杰与他的朋友纷纷将审视的目光投向闻人翎与唐诗恩,惹得闻人翎十分不自在。 柳湛有意无意地移步,若无其事地挡住了闻人翎的半边身子,同时迅疾出手解开了唐诗恩头上发髻的布包,长发立即倾泻下来,在她的背心铺散开去,越发衬出她巧的瓜子脸。 柳湛这一举动成功让其他人的目光聚集在唐诗恩身上,为闻人翎匀出喘息的片刻。 可惜闻人翎并没有体会到他这“损人利她”的好意,身子不由自主地猛烈颤抖了一下,担心柳湛马上会用这招对付她。 柳湛还是侧身保护她的姿势,他指着唐诗恩接着道:“想必是薄情馆为了斩断郝郎君与贺娘子的良缘,才想出此下等招数,让郝郎君误会贺娘子被毁容,二位真是煞费苦心!” “柳老板的意思是芝兰毁容是假的?”郝杰欣喜问道。 柳湛不置可否,却收拢折扇逼近贺芝兰主仆。 “你你c你想干什么?”素荷紧张得磕绊道,舍身护主挡在贺芝兰前面。 但素荷才十三岁,身条实在太矮,她话音刚落,柳湛的手臂就已经从她头顶越过,无礼地撕下了贺芝兰右脸颊上的那块类似牛皮的东西。 他有些嫌弃地把那血肉模糊的东西扔给了柳善,好像才恍惚记起方才的无礼举动,急忙面露愧疚地抱歉道:“贺娘子,在下唐突了!望见谅!” 贺芝兰已然被气得不轻,她唇角轻轻抽动了两下,把挡在身前的素荷拨到身后,勉强挤出一脸的笑靥如花: “柳老板果然机智过人!可柳老板当真是误会我们了!馆主与我情同姐妹,她不过是想帮我试验一下郝郎君的真心罢了,只是没想到柳老板突然半路杀出,才会产生这场误会!” 闻人翎心里很感激贺芝兰的解围,同时也更加讨厌自己的不济。 柳湛:“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贺娘子多虑了,郝郎君为人正直善良,又岂会是只爱皮囊的肤浅之人!” “没错!柳老板真是慧眼识人!”郝杰严丝合缝地回答,无比坚定地点了下头, 贺芝兰内心冷笑,面上却是既往不咎的从容大度:“芝兰当然相信郝郎君的诚意,贺家与郝家的婚事可就多多麻烦柳老板了!时候不早,我与素荷先行告辞,诸位请便!” 说罢,她不容郝杰开口挽留,带着素荷大喇喇地径直离开,在场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这女子的气场太强大了。 “接下来怎么办?”郝杰问柳湛,用眼神示意他身后的闻人翎。 柳湛微抿唇角,手肘猛然推了闻人翎的后背一把,他做作地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闻人馆主还不带着唐娘子离开,莫非是想留在这里继续丢人现眼?” 闻人翎一怔,拉过唐诗恩的手,慌不择路地逃走。 “这薄情馆还真是害人不浅!”郝杰望着她们的背影,啧道。 “薄情馆太卑鄙了,害得郝三郎差点着了她们的道!多亏柳老板及时出手识破她们的阴谋!”郝杰的蓝衣朋友感激道。 “若不是她俩跑得快,柳某真想把她们送上官衙,让宋官媒定夺!”柳湛摆摆手,马后炮道,“各位也别在这儿干站着,不如我们进亭中饮酒畅聊?” “柳老板快请!”郝杰殷勤地伸手欢迎。 及至日落黄昏,众人起身归家,柳湛与郝杰等人在湖畔告辞,各自登上自家的马车。 郝杰脸色微醺,刚要在家奴的搀扶下登上车辕时,女扮男装的闻人翎又不知从哪个旮旯冒了出来。 “郝郎君且慢!”闻人翎胀红了脸,嗓音不再故作低沉。 “哦,”郝杰推开搀扶他的家奴,收回踩在车辕上的腿,双手捋了捋外袍衣缘,“闻人馆主还要给我下什么圈套呀?” 他醉眼迷离,漫不经心地假装一本正经。 “郝郎君,你误会了!”闻人翎鼓起勇气直视他的双眸,“我在这里等着不是因为想给你下圈套。” “呵呵!”郝杰冷笑了两声,“你真当我傻吗?你故意等到柳老板先离开,待我孤身一人时才找上门,还说不是圈套?” “薄情馆其实只是想提醒郝郎君,望你能够慎重抉择!” “哦?提醒我什么?”郝杰双手负在身后,眨了眨眸,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势。 “其实”闻人翎纠结了良久,闭眼深呼吸道,“其实,贺娘子已经有心上人了,而且,她的心上人不是别人,正是洛阳第一楼的郝老板,你的父亲!” “” 郝杰被这个消息劈得外焦里嫩,险些站不住脚往后仰去,幸亏家奴及时用身子撑住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3 闻人翎是个得反复练习说谎才可能不被揭穿的人,她向郝杰透露的消息的确不是谎言。昨日下午从僻幽茶轩出来时,她虽然没见着青衣男子,但在回薄情馆的路上却看见那名男子进了洛阳第一楼,向周边贩打听后才知道那人便是洛阳第一楼的老板郝封度。 郝封度虽然年近不惑,但相貌堂堂又玉树临风,听说他年轻时曾考取功名,中过秀才,十六年前丧妻后就再也不曾续弦,也没有妾或红颜知己,闻人翎粗略一合计,郝封度还真符合贺芝兰口中心上人的特点,除了年龄有些出乎意外。 贺芝兰还透露过,她不想给那人惹麻烦,如果那人真是郝封度,提亲的郝杰又是郝封度的儿子,将来这的确会是个麻烦,而且还会是个大麻烦。 郝杰被闻人翎说得酒劲儿上了头,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若闻人翎所说是实情,那贺芝兰要是进了他郝家的门,从此大家在一个屋檐下保不齐还会和他那爹纠缠不清。然而,要是他不娶贺芝兰,他爹却将她娶进门,那他不就多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妈了? 闻人翎见他的脸色异常难堪,忐忑地关心道:“郝郎君,你你没事吧?” 郝杰抚着心口,在家奴的帮衬下站直,打击过度后嗓音有点沙哑:“你你说的可是实情?” “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闻人翎咬牙坚定道。 郝杰将抚心口的手抬上额头,完了完了,头更晕了,快要煮熟的鸭子被老狐狸叼走了,年轻有为的他竟然输给了宝刀未老的亲爹,他深感个人魅力大受打击,怀疑历经沧桑的成熟气质是否才能老少咸宜。 闻人翎见他脸色越来越坏越来越没生气,吓得有些心慌:“郝郎君你c你真没事吗?” 唐诗恩站在闻人翎身侧,轻轻地拉扯她的衣袖,担忧地比划道——馆主,他身体好差,不会一命呜呼吧? “我没事!”郝杰脸上如同回光返照般恢复了红润光泽,他拂走家奴搀扶的手,凭自我意志坚强地站立,“馆主的提醒在下铭记在心!告辞!” 说罢,郝杰头也不回地转身登上车辕,动作利落流畅,一点儿也没有酒后的迟钝,闻人翎的寥寥数语先让他头痛加心痛得不能自己,后又让他如冷水灌顶,透心凉地醒了酒。不过,他决定回去得好好耍一场酒疯,质问他爹和贺芝兰之间到底有没有虐恋情深。 —— 柳湛没在湖畔耽搁,马车直接回音书阁。 柳善崇敬地看着他,信手拈来地拍马屁道:“大郎,你真是料事如神!可你又是如何知道薄情馆的人会从郝郎君身上下手呢?” “因为薄情馆的人太爱多管闲事!”柳湛平静道,“上次我从贺老板那里旁敲侧击地询问过贺娘子的性情,知道她傲娇却孝顺,聪慧却不冲动,薄情馆要想毁掉这门亲,万不能单从贺芝兰下手,最大的可能就是与贺芝兰合作对付郝杰!昨日和今早薄情馆没动静,想必就是在忙碌下午这一出!” “他们也够阴险的!居然让贺芝兰假装被毁容,幸亏大郎你力挽狂澜,才不至于让郝郎君当场悔婚!”柳善佩服道。 “人人都有爱美之心,薄情馆的这一招还真是屡试不爽,今日栽在我手上也算给了她们一个教训!”柳湛唇角抽动了两下,随即又摸着下颌疑惑道,“不过” “不过什么?”柳善急忙追问。 “不过‘毁容’这一计,薄情馆之前用过两次,其中一次便是与我们音书阁为敌,按照吉祥物的风格,她断不会还用这一招来忽悠我,她应该知道音书阁绝不可能在同一个坑里再摔一次!” 柳善没过脑地抢答:“大郎说得有理,我猜测这老掉牙的计策估计是出自闻人馆主那个木头!” 柳湛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不错!” 语气与上一刻的平静相比,有点轻微的不适。 柳善忽略了这细微的差别,激动地跳到另一个问题:“大郎,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当场拆穿了闻人馆主的诡计,怎么不把她们扭送官衙呢?你也不是你的办事风格呀!” 柳湛的脸上有点窘迫:“得饶人处且饶人嘛!我不想和她们计较!” 这话说得太慈悲为怀,完全不符合柳湛多年的奸商品质,害得柳善使劲眨了好几下眼,始终没回过味儿来。 旋即,他又撩开车帘无缝衔接地转移话题:“这洛阳第一楼为何如此热闹?” 柳善:“大郎,不如下去看看?” 反正现在马车已经进入坊门,不用担心宵禁,柳湛也没多想,就在柳善无意识地怂恿下跳下马车。 他走进洛阳第一楼,摆席设宴的情景好像是有人做东包下了整座酒楼。 没想到店二在如此忙碌拥挤的情况下,还能穿越人海眼尖地瞧见柳湛,柳湛此时是洛阳第一楼的贵人,他自然不敢怠慢,赶紧殷勤地上前点头哈腰地招呼道:“柳老板,什么风又把您给吹来了呢?” “你们这儿今天很热闹!”柳湛指了指满座的宾客,“可是有什么喜事?” “哈哈,柳老板有所不知,其实是我家大少当家做东!”二用抹布擦了擦手,笑嘻嘻地解释道。 “哦?”柳湛挑了下眼角,看向他身后。 这时,一个满身绫罗绸缎,头发油光锃亮的油腻男子从酒席中间挤了出来,满脸堆着不对称的笑容。 “哟,这不柳大老板吗?”男子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近。 “这位是我们大少当家!”店二急忙介绍道。 柳湛拱手:“原来是郝郎君!” 郝俊是郝封度的大儿子,之前和郝家没交集时,柳湛只是远远看过几眼,只觉得他貌不惊人,如今凑近说话才感觉他确实如坊间所言长得很抱歉,大方脸加厚嘴唇,一双眼睛有点斜视,看人时显得敷衍不专心。 “今日我与娘子顺利和离,心情大好,所以在此设宴庆祝!相请不如偶遇,柳老板又是冰人界翘楚,我三弟的亲事还得仰仗你手里的那根红线,不如留下与我等一起庆祝?” 柳湛灵敏地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词,忙道:“那柳某就恭敬不如从命!竟然郝郎君与妻子和离,可曾想过另觅娘子?音书阁可以帮上忙!” 郝俊伸直手臂邀请他入席,闻言目光闪烁了一下,搪塞道:“不急不急!” 柳湛感到有些不解,正想再多劝两句,郝杰就从门口冲了进来,他打断了柳湛的思绪,直接忽略掉外人,拽过郝俊的衣袖,怒气冲冲地质问:“老头呢?” “二c二楼!”郝俊懵懂地竖起两根手指。 郝杰立即扔开他,风急火燎地跑上楼去。 柳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4 “这怎么回事啊?”柳湛指着楼上,懵逼地看向郝俊。 郝俊也迷糊地盯着郝杰,可是他的眼睛有点斜视,所以视线反倒像是落在柳湛脸上,把柳湛吓得一惊一乍地后退了半步。 郝俊抱歉地笑了下,吩咐身边长随把郝杰的马夫拎了过来。 “少当家这是怎么了?”他质问道。 马夫想到在郝杰的湖畔时听到的消息,眸子机灵地溜了一转,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的不清楚!” 这会儿,仰着脖子的柳湛看见郝杰和郝封度在走廊上纠缠,幸亏底下大堂太热闹,所以没人注意到楼上这一幕。 郝杰脸上愠怒明显,而郝封度多是一脸的无奈,双方争执了几句后,郝封度直接拽过郝杰的手腕把他拉下扶梯,并在柳湛等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摁住他的后脖颈,押着他去了后院。 “放开我!你个老淫棍!”郝杰脸红脖子粗地嚷道。 柳湛怔了怔,这是他从郝杰口中唯一听清楚的话。 “呃老三从被宠坏了!让柳老板见笑了!”郝俊干笑地挽尊道。 柳湛半眯着眸望向郝杰被押走的方向,意识到下午散去之后,郝杰定是又被谁刺激了,而此刻薄情馆的嫌疑最大! “大郎,难道这是薄情馆的后招?”柳善上前在他耳边声担忧道。 柳湛舔了舔唇瓣,口气里有几分玩味:“以闻人翎那木头疙瘩的脑袋居然能想到后招?” 他推辞了郝俊请他入席的好意,带着柳善走出洛阳第一楼。 “你去找到那个马夫,想办法从他口中套话,我要知道郝杰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柳湛目不斜视地摇着扇边走边道。 “明白!”柳善应道,随即从他身后跑开,趁机钻入旁边的胡同绕去后院。 柳湛则继续回音书阁。 当天边的绚烂晚霞被幽蓝夜色吞没干净,明月串在了树杈上,音书阁掌灯关门,柳湛倚在二楼书房的窗边,静静地观察着对面的薄情馆。 此时,大桥见音书阁已关门,便与桥一起着手合上门扉,薄情馆大厅的八扇门上分别刻画了“春夏秋冬”和“琴棋书画”等图样。 桥刚站在“书画”两扇门后,他还没来得及关门,外面就骂骂咧咧地闯进来两名男子。 两名男子长得很相似,骨子里是祖传的风流倜傥,他们就是洛阳第一楼的郝封度和郝杰。 “你们薄情馆真是过分,竟然造谣造在了老夫头上,叫你们馆主出来!老夫要与她当面对质!”郝封度气急败坏地冲桥道。 桥的喉咙滚了口唾沫下去,求助地看向大桥。 这两人正在气头上,分明来者不善,因为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又意欲何为,大桥唯有朝桥点了下头。 旋即,桥一溜烟地跑上楼。 “二位可能与我们馆主有些误会,先请坐,的去备茶!”大桥心谨慎地觑着他们的脸色,随后急急转身。 “不必麻烦!”郝封度抬手制止了大桥,“老夫只想见馆主,让她给我们父子一个交代!” 郝杰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旁,脸上淤青明显,应该是被他爹狠狠地收拾服帖了。而郝封度也不是干干净净完美无瑕,他的嘴角有红色血淤,每次张口说话时,五官都疼到抽搐。 “哦哦,好的!”大桥不敢离开,局促地站着没动,好奇的眼神总会不由自主地往他们脸上飘。 毕竟,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父子打架不扭送公堂而双双找冰人馆麻烦的。 不多时,闻人静从楼上下来,清秀的脸紧绷,仿佛写着“不好惹”仨字,闻人翎和唐诗恩则跟在她身后。 尽管闻人翎和唐诗恩已经换上了女装,但不妨碍郝杰一眼认出她俩。 “爹,就是她们俩!”郝杰挪到郝封度旁边,指着两人道。 闻人翎生性单纯,当初一心只想要郝杰退婚,万万没想到这俩人会到薄情馆找她麻烦,她紧张得双手交握,不大敢与郝杰有眼神接触。 “二位是哥俩?”闻人静顿了顿,惊奇地问道。 郝封度准备好的严肃不客气被她这话弄得有点无所适从,他的脸色松动了一分,但为坚决保持气焰没有搭腔。 闻人翎见势,抬手悄悄在她耳畔解释了两人的身份。 闻人静恍然大悟,忙招呼道:“两位原来是洛阳第一楼的郝老板和郝郎君,不知这么晚到访薄情馆所为何事?” 郝封度扫视了一遍堂上的闲杂人等,心里堵着一口气:“馆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闻人翎:“这好吧!” “馆主的事就是贫道的事,二位不介意贫道参与吧?”闻人翎不经意地挑了下眉,假意友好问道。 郝封度早看出这薄情馆馆主是个柔弱担不了事儿的主,而眼前的道姑更有杀伐决断的气度,便也不去纠结细枝末节,抱拳道:“那仙姑请!” 闻人静将郝家父子与闻人翎领进了茶室,唐诗恩则去准备香茶和糕点。 一盏茶还未品尽,闻人静已经从郝家父子口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 “郝老板,郝郎君,这事是因我而起,”闻人翎赶紧埋头抱歉道,“当贺娘子说到她心上人时,我刚好看见郝老板,所以就先入为主,不料闹了这次乌龙,给二位造成误会!” 郝封度见她态度诚恳又一介女流,着实不愿与她一般见识,可事情就这么算了又会心有不甘,于是,他偏头看向郝杰:“你怎么看?” “你的意思是,芝兰有意中人,即便不是我爹,那也一定另有其人?”郝杰摸着下巴思索道。 闻人翎重重地“嗯”了一声。 “郝郎君,既然如此,不如你就退婚吧,毕竟贺娘子的心不在你身上!”她见缝插针地抬头请求道,眉心皱成一团。 郝杰完全没听进她的话,仍沉浸在自个儿的想法里,他摆摆手接着道:“既然如此,我才不能被白揍!” 闻人翎心头一紧,闻人静却始终气定神闲。 郝杰:“馆主,薄情馆应该补偿我们父子的损失!不如这样,只要你们帮我查出到底谁是芝兰的意中人,我们之间的种种就一笔勾销,其他的事不用你们掺和!如何?” 闻人翎:“” “没问题!”闻人静爽快地一口答应,可她话锋一转又道,“我们薄情馆不仅会帮郝郎君查出谁是贺娘子的意中人,贫道还会上门为郝郎君布置姻缘阵,以保证郝郎君和贺娘子夫妻生活琴瑟和弦c幸福美满。” “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没想到仙姑如此上道!”郝杰似乎忘记了脸上五光十色的伤,眉飞色舞地追问,“那不知仙姑何时有空光临鄙宅?” “明晚如何?” “明晚上?”郝杰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嗯,因为阵法开阵之初需要吸收月华精气!”闻人静郑重其事地胡说八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5 薄情馆的宗旨是“斩情丝”,帮助非两情相悦的男女解脱不幸的婚姻。闻人翎的初心本没错,可她没多方查证就先入为主,结果不仅将薄情馆置于被动局面,更是在郝家父子上门找麻烦时暴露了贺芝兰的意图。 贺芝兰是薄情馆的客人,一般而言,薄情馆必须得尊重并保护好贺芝兰直至事情成功。由薄情馆出面首当其冲,将她完美地隐藏在幕后,万不得已时才透露一二。 然而,闻人翎的作法直接把薄情馆的信誉和贺芝兰的信任都毁于一旦,她深知犯了大错,晚上自觉地跪在静室,当着月老注的画像忏悔。 唐诗恩于心不忍想要替闻人翎求情,可哑巴没法说话,闻人静目前的臭脸也看不下去她的比划,她唯有悻悻地退下了。 闻人静倒不是有多怪罪闻人翎,只是心疼她好心办坏事,感慨不会说谎的人儿在如今世道上的艰难,闻人翎与她形成了鲜明对比,可明明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难道为了融入这布满泥垢的世间就得染尘吗?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倾泻而下,翻滚的云海便在瞬间被点燃,红火的朝霞映入眼帘。 闻人静站在窗前,对面音书阁正在开门,打着哈欠的伙计扒在门框上犹如一只慵懒的猫咪。 “翎妹妹这样的性子如果去音书阁跟着柳老奸学习学习,回来后会不会青出于蓝呢?”闻人静异想天开地自言自语道,“不过现在拜师估计也晚了,柳湛长期浸商之道,翎妹妹这么单纯,送过去只会被嫌弃!” “阿真!”方仙寻不知何时走进,与她并肩而站道,“你在说什么?” “胡说八道而已!”闻人静偏头看向他,唇角绽放灼目的浅笑。 方仙寻哽了下,错开她的眼神,专心致志地看向窗外的日出:“阿真,我昨晚彻夜都在想你让我帮忙的事!” “那事对于你来说不难吧?”闻人静不解地望着他如玉雕琢的脸庞,更是不解风情地戳破他的谎话,“而且你的模样可不像是彻夜未眠?” 方仙寻神采奕奕地转过脸:“这是我为了让你不自责,勉强装出来的!阿真啊,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呢!” 闻人静尽管被他的古怪性格鞭笞到百炼成钢的地步,但时不时仍然会被他的不要脸闪了腰,她微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眨了下眼:“阿方,贫道的事哪儿能有你的休息重要?你从来不会本末倒置,而且贫道很相信你对自个儿身子的爱惜!” 方仙寻负手而立,垂头高深莫测地唉声叹气,若不是他的脸色依旧玩世不恭,闻人静差点真相信他是一腔深情被狗啃得稀巴烂后的喟叹。 呸!谁是狗?她瞬间打消了不应该窜出来的胡思乱想,严肃地面对他:“说吧,阿方,你要什么条件!” 方仙寻眸光一亮,特意垂眸隐藏,修长的手指捋着鬓边的一缕长发:“阿真” “还俗目前还不是时候!”闻人静又紧急补充道。 方仙寻的眼神黯淡下去,他紧抿着唇,不屑地将那缕长发撩到肩后,生硬道:“阿真有点自作多情了” 闻人静被他这话气得捏紧了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维持着皮笑肉不笑。 方仙寻委屈地摇摇头:“要我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也清楚,做这些事不够光明正大,与我向来的光风霁月太不相符!” “直接说交换条件!”闻人静的唇角再牵强地往上勾了一许。 方仙寻:“每晚休息前必须与我过招二十个回合,风雨无阻!阿真可愿意答应?” “行!”闻人静赌气似的挥动了一下手上的拂尘,拂尘的长毛直冲着方仙寻的面门而去。 方仙寻的确是快到惊人,在长毛快拂上他脸庞时,他人已经飘至门槛处。 方仙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拂袖离开,口中还不忘调戏道:“阿真,你真是淘气到令人难以捉摸呀!” “”闻人静羞耻地拍了下脑门,顿时想收回今早与方仙寻所有对话。 闻人翎本来打算上午去面馆向贺芝兰道歉,她虽然脸皮薄,但该承担的责任也不含糊,大不了硬着头皮挨一顿骂,只要能让贺芝兰出气,她怎样都认了。 可她刚跨出薄情馆的门槛,喜鹊就眼疾手快地上前挡住了她:“馆主,你这是去哪儿呀?” 闻人翎忍不住叹气:“唉” “馆主可是去找贺娘子?”喜鹊又追问。 闻人翎愣愣地盯着她。 喜鹊自知猜对了,亲昵地挽过她的胳膊移步馆内,喜气洋洋道:“仙姑猜到馆主上午会去找贺娘子,所以特地让我留意!” “哦,善真姐姐怎么说?”闻人翎疑惑道,语气里有一丝欣喜。 喜鹊:“仙姑说贺娘子的委托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她已经想好对策让郝郎君主动退婚,所以馆主你就不要去找贺娘子坦白了,以免贺娘子担心!” “既然善真姐姐有办法,我也的确不该去添乱!唉,这可能是薄情馆能否力挽狂澜唯一的机会了!”闻人翎意会道。 今日是问名的最后一天,这一步确定之后,柳湛必会严格把关过文定和过大礼,薄情馆的路就会更加难走。 “大郎,对面的木头疙瘩明明走出了薄情馆,然后又被丫头片子给拽了回去她这是不打算登门谢罪了吗?”柳善与柳湛一起站在书房窗前俯视薄情馆大门。 柳湛嘬着牙花思忖了弹指工夫:“或许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办c又或者吉祥物不准她去?毕竟此事要是捅到贺娘子那儿去,薄情馆名誉不保,要在这场婚事里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会不会是薄情馆又在暗中憋坏呢?”柳善提醒道,“大郎,那个贺娘子和郝老板的关系你不好奇吗?” 柳湛:“我今早让柳意向阿寻打听,贺娘子与郝老板之间是误会一场!” “既然不是真事,那闻人馆主又为何向郝郎君透露,她不是不会撒谎吗?难道是贺娘子故意告诉她假消息?这不至于吧她们可是一条船上啊!” 柳湛:“贺娘子没那么蠢,肯定是闻人翎那块木头一厢情愿!” “那贺娘子真正的意中人是谁呢?” 柳湛无聊地瞄了他一眼:“反正不会是你,这不重要,也不关我们的事!” (s:月老,又称“月下老人”,出自唐文宗时期李复言的说集《续弦怪录》中的《定婚店》,本文架空,考据勿究,么么哒哈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6 夜幕初临,清辉如霜,音书阁尚还在忙碌,对面的薄情馆却早早地关了六扇门,只余有最左边的两扇,柳湛察觉到丁点猫腻,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他无意识地下楼走向门口。 “柳老板!”闻人翎刚跨进音书阁的门槛,便迎上了柳湛。 唐诗恩拎着椭圆形的亮漆食盒不安地缀在她身后。 “你闻人馆主,”柳湛懵了一刹,“你这时来音书阁恐怕别有企图吧?” 他开门见山地道出自己的怀疑,手中的折扇警惕地错开了一半,眼神情不自禁地飘到闻人翎脸上,可每每又会下意识撤走。 闻人翎的唇角勾了勾,笑意转瞬而逝,有点紧张道:“那晚多谢柳老板相救,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报答柳老板,刚刚亲手做了一些糕点,手艺不好但还是想拿过来请柳老板品尝,还望笑纳。” 闻人翎一提到“那晚”,柳湛的记忆就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当时的情景,要说这“救命之恩”,他认为自个儿真心谈不上,至于那会儿为什么不放弃闻人翎自己逃命,他也答不出个所以然。 “多谢闻人馆主!”他就坡下驴地谢道,面无表情地递给柳长一个眼神,柳长意会,三步并两步上前从唐诗恩手中接过食盒,几乎在同一时刻,他从袖中抽出折叠好的宣纸塞到唐诗恩手里。 唐诗恩呼吸紧了一拍,不敢抬眼看柳长,她趁着无旁人注意,慌忙将宣纸收进袖口。 柳长拿到食盒重新站回柳湛身后,四个人登时又尴尬了,柳湛发现闻人翎好像没有离开的意思。 “闻人馆主可还有其他事儿?”柳湛干着嗓子问道,脑子里却在电光火石间计算他是不是也需要礼尚往来一番?毕竟那晚闻人翎也曾舍命为他,可他需要送什么呢? “昨晚薄情馆闹了一出事儿,想必柳老板也该知道了吧?”闻人翎心翼翼地问道,唇齿有点磕绊。 柳湛的思绪被打断:“呃知道!” “我给薄情馆惹了麻烦,虽然善真姐姐嘴上没说,可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所以想和柳老板聊一聊!”闻人翎犹犹豫豫道,双颊升起两片红晕。 柳湛愣了愣,喉咙滚动了两下。 这时,柳善刚清点好明日药铺黄郎君过文定所需的物什,他将聘书搁进匣子后转身,却见这拨人还在磨叽,忍不住走进挑衅道:“闻人馆主是忘记薄情馆和音书阁势不两立了吗?” 众人:“” 话虽如此,但柳湛内心隐隐约约有种毒哑柳善的冲动,他偏头狠狠地剜了柳善一眼。 柳善无辜地看向柳长,柳长的表情也有些古怪:“”他招谁热谁了? 闻人翎早就预料到会不受人待见,可她依旧不为所动,诚恳地回应道:“正是因为薄情馆和音书阁势不两立,柳老板又是冰人界的楷模,” 她说到此处抬眼看向梁上中间悬挂的那块牌匾:“论做生意,我不及柳老板万分之一,所以才想上门讨教,若柳老板骂我,那也是我咎由自取!” 敏感的柳湛意识到闻人翎多半是为了郝杰贺芝兰的婚事而来,他蹙眉稍稍斟酌,发觉这极有可能是吉祥物利用闻人翎使的“美人计”。 “既然如此,那闻人馆主请!”柳湛抬起握扇的手臂,请闻人翎书房一叙。 柳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看着柳长和唐诗恩紧跟在柳湛和闻人翎身后,四人一同上楼。 柳长把食盒里的点心一一整齐地摆放在几案上。 “柳老板,快尝尝我做的核桃酥!”闻人翎迫不及待地拈起一块伸到柳湛唇前。 纤纤玉指与精致的糕点晃了他的眼,柳湛心神荡漾的同时却本能戒备地微微向后仰。 —— 从薄情馆后门出去的闻人静与喜鹊此刻已经到达郝宅,闻人静走在前,喜鹊与她稍稍错开半步,双手捧着一匹红布。 一名家丁领着她们穿过抄手走廊,走廊上每隔一丈就有一羊皮纸六角灯笼。 “仙姑,馆主和唐娘子能拖住柳老奸吗?不会是羊入虎口吧?”喜鹊担忧地细声道。 闻人静偏头向后扫了一眼,嘴角微抿着笑意:“柳老奸就是一只纸老虎,馆主和诗恩大不了挨几句骂,这点气她们俩还是能承受!” 喜鹊点点头,不再多嘴。 未及半柱香的时辰,两人就来到了后花园里郝杰选好的地儿。 “仙姑,此处怎样?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一定对仙姑的姻缘阵大有裨益!”郝杰双臂展开,仰天作出拥抱明月的姿势。 闻人静清浅地笑着,故意掐指一算道:“郝郎君,不知贵宅祠堂何处?二位的问名已至第三日,贫道想为你们在祠堂外布阵,让郝家列祖列宗共同守护加持姻缘阵。郝郎君对此意下如何?” “妙哉!妙哉!仙姑想得真周到!”郝杰开心得两三步蹦到闻人静跟前,客气地抱拳道。 闻人静微微颔首,抬眼笑道:“还请郝郎君在前带路。” 郝家祠堂距离此地不远,转过一道空花墙便是。 “仙姑认为此地如何?”郝杰站在祠堂外,急忙招手吩咐几个家丁进去将祠堂点亮,祠堂霎时灯火通明。 闻人静仰头看向祠堂的房檐,又装模作样地环视四周:“此地背面傍山,面前一水横陈,园景布置精巧,五行俱全相当,有“源源不断”“年年有余”之意,的确是一块风水宝地!” “仙姑过奖了!”郝杰得意地拱手,他看向喜鹊手里的红布,又问道,“不知,这姻缘阵怎么个布法?何时开始?” “现在开始即可!”闻人静歪头一笑,从道袍的广袖中抽出一缕不知多长的红线。 —— 柳湛鬼使神差地接受了闻人翎的好意,他从闻人翎手中拿下那块核桃酥送进嘴里,闻人翎却错开眼神更不敢看他,甚至得寸进尺地问道:“柳老板,你错配了那么多对男女,为何音书阁的生意还能如此蒸蒸日上?” 柳湛差点被噎死,左手握拳置于唇前连咳了好几声,身旁柳长赶紧提他拍背:“大郎,心点吃!” 他边咳边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哪儿能全怪我?况且多谢薄情馆帮忙,我们音书阁的生意早就大不如从前!” 闻人翎尴尬地“呵”了两声,又不消停地接着问:“素闻柳老板说媒讲求门当户对,可在我看来,你分明就是唯利是图,很多门户相差悬殊的两家也能被你耍诈硬凑在一起,你不怕出去被报复吗?” 柳湛无语地盯着她,顿感这天没法聊下去了,他随意端起茶杯简单地喝了一口:“天子脚下,谁敢知法犯法?” 这茶水入口没多久,他就感到肠胃竟开始造反似的不舒服。 柳长见他突然双眉扭曲,五官难受,不解地关心道:“大郎,你这是怎么了?” “我要方便!”柳湛沉声回应,同时他猛地推开柳长,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握着折扇,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跪坐在闻人翎身后的唐诗恩几不可查地露出得逞的浅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7 柳湛急忙赶到茅坑蹲下,肚子里的绞痛让他面颊热汗淋漓,不雅的“咕噜”声无法抑制地搅得他烦躁不安。 好不容易系上裤腰带从茅坑走出,夜风一吹,柳湛的脑子立刻清醒,这闻人翎哪里是来找骂讨教?她分明就是来拖住他,所以故意在核桃酥里下了巴豆,难怪她会那么殷勤地把点心送到他嘴边! 柳湛今晚对闻人翎那不怎么深厚的意乱情迷被这不解柔情的风吹得一干二净,他的思绪已经明朗,定是薄情馆使出的声东击西之计,闻人静此时肯定在郝家作妖! “不行!我得阻止他们!”柳湛自言自语道,可惜他刚往前跑了两步,肚子又开始造反,他脸色一变,紧皱着眉无可奈何地又捂着腹部急急转身奔进茅厕。 —— 皓月澄辉绵延千里,闻人静低眸从袖中抽出一缕见不着头的长长红线,她冷不防地打了好几个喷嚏,耳垂微微泛红。 “仙姑,有人在骂你!”喜鹊提醒道。 “不是我!”郝杰赶紧摇动双手否认。 闻人静吸了两下鼻子,将红线拉出一臂长,然后把拂尘插在后腰,迎着月光飞身落在其中一棵梧桐树上。 “哇哦!”郝杰目不转睛地盯着闻人静,赞叹着轻轻拍了拍手。 闻人静在底下两人的注视下,将红线的一头系在树枝上,紧接着又七拐八拐将梧桐的树枝统统绕了个遍。 郝杰看她在树梢上忙得不亦乐乎,虽然他仍然保持着瞻仰的姿势,但不妨他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喜鹊:“诶,你家仙姑这姻缘阵这么复杂?” “不复杂怎么显灵呢?”喜鹊轻蔑地瞄了他一眼,扭头继续盯着闻人静。 郝杰没看见她的白眼,又好奇地伸出食指捅了捅她肉肉的胳膊:“诶,那你手上捧的红布干嘛用的?” 喜鹊激灵了一下,蓦然想起正事,忙道:“这也是摆阵用的,快让你的人在这里架几条竹竿,一会儿得用到它们!” “是吗?”郝杰登时有点慌,大声呼喊了好几句“来人呀”,紧接着把喜鹊所说的任务给赶来的几名家丁吩咐了下去。 这时清风扫过,梧桐树上传来清泠的声响,原来闻人静还在红线上系了很多铃铛。 待闻人静忙活完,繁茂的树冠已完全被红线缠绕,红线的走向没有章法,宛若月光下被法器缚住的树妖,悦耳的铃声更像道士作法时的三清铃 “我怎么突然觉得瘆得慌!”郝杰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只要心里没鬼就不用瞎担心!”喜鹊故意挑衅似的安慰道。 郝杰还没来得及和她一般见识,闻人静就落在了他们眼前。现在她手里的红线已经全数奉献给了梧桐树。 “仙姑,竹竿都搭好了!”喜鹊乖巧地扬起嘴角笑道。 “还请郝郎君退到旁边,有喜鹊协助贫道就好!”闻人静温声对郝杰道。 “行!”郝杰重重地点头,然后飞快地退到了祠堂门口。 喜鹊则抱着红布站在了新搭建的竹竿旁边,闻人静扯出红布的一头,飞身轻盈地落在了竹竿上,她手持红布上上下下地越过一道又一道竹竿,在郝杰眼前搭出了一片翻滚的红海。 中间响了三次裂帛之声,喜鹊手中的红布才完全用尽。 “仙姑,姻缘阵是不是已经布好了?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郝杰仰着脖子踮了下脚尖。 但满眼的红布遮住了闻人静和喜鹊的身影,她们没有说话,只有风吹铃铛的声音不绝如缕地钻进他的耳蜗。 “”郝杰后怕地咽了下口水,“仙姑?你还在吗?” 倏忽,背后有疾风扫过,郝杰怔了一瞬,颤颤巍巍地转过脸,一道黑影从祠堂里飞掠而过。 他睁大了双眸,微张的嘴还没发出呼救声,灯火通明的祠堂便霎时一片漆黑。 郝杰心里“咯噔”一下,腿软得挪不动道,鬓边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转过身子,重新看向姻缘阵的方向,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不再是翻滚的红狼,而是连绵索命的白布 郝杰瞳孔骤缩,脸色煞白,嗓子顿时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仙” “仙姑”二字好像卡在他喉咙里的痰,出不来还咽不下去,他抬手摁了摁嗓子:“救” “救命”俩字也堵在了嗓子眼。 忽然,一缕长发飘飘忽忽地落在他的肩头,郝杰连偏头的勇气都没有,他本来胆子就不大,现在没被吓尿已经是祖宗保佑。 月光将那从上而下投落的阴影越放越大,他几乎可以看见那团阴影一直笼罩在他的头顶。 郝杰此时已经满头大汗,汗水排着队凝在他的长睫。 那团摇摇晃晃的黑影从房梁翻下,郝杰立即闭上眼睛,尽管如此他还是可以感受到那人,哦不,那鬼站在了他面前。 郝杰紧紧闭着眸,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此时都无比敏感,延伸出去的触觉被下意识无限放大,一草一木都在他的感觉里变成了招魂的鬼,他的冷汗也因此越冒越多,很快把衣衫完全浸透。 方仙寻身着白衣长身玉立地站在他面前,他脸上戴有白色面纱,本以为这场装神弄鬼会是“猫捉老鼠”的形式,谁知道他这只“猫”根本不用追,“老鼠”已经被他的神威吓得动弹不得。 方仙寻双手抱胸无聊地盯着他,期待他能睁眼看一看他,这样他这一趟就没白来,可郝杰的五官紧紧绷着,眉头紧紧皱着,眼睛紧紧闭着,并且有可能以这种姿势站到天亮的趋势。 方仙寻想了想,索性手欠地用左手指背轻轻地拂过郝杰的右脸颊,那冰冷的触感让郝杰的呼吸节奏越发紊乱。 方仙寻的刺激激发了他卡在喉咙的呼唤:“鬼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郝杰蓦地睁开眼,一抹白衣从他眼前一闪而逝。 同时,眼前的白布眨眼间变回了红布,就好像是被月下的风吹红的一样。 郝杰使劲揉了揉眼睛,铃铛轻灵,风中蕴含着丝丝暑气,足下地面一大滩熏黄的亮光也表明背后的祠堂仍然灯火通明,所有的情景和撞鬼之前没什么两样。 “大郎,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四名护院急忙赶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8 “你们可有看见不好的东西飞过去?”郝杰抬手抹了下满面的冷汗,苍白如纸的脸色尚未恢复。 护院们一个劲儿地摇头否认:“没有啊!” 那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郝杰心有余悸地望着翻飞的红浪,整个人如中邪似的六神无主。 “郝郎君,刚刚你中邪了!”喜鹊倚在祠堂门框,一锤定音地告诉他。 听到熟悉的声音,郝杰转头看见喜鹊时居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他忙问道:“仙姑呢?” “喏!”喜鹊双手抱胸,抬起下巴指了指祠堂里面。 郝杰稍稍抬起一条腿,确定双腿有力气后才跑进祠堂,喜鹊跟在他身后。 闻人静背对着他们,捏着三炷香拜了拜郝家的列祖列宗,然后上前将香插进金鼎中。 “仙姑,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是中邪了吗?”郝杰惊恐地咽了一口唾沫,无处安放的双手紧紧捏在一起。 “嗯!”闻人静转身看向他,不忍道,“郝郎君当时站在祠堂外突然入定,面色煞白,眼神恐惧不说,浑身还止不住地冒冷汗,好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喜鹊和贫道无论怎么唤你你都没有反应!” 郝杰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魂未定道:“仙姑,那我为何会中邪,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和外面的姻缘阵有关吗?” 他伸直手臂指向外面,毕竟那清越的铃铛声此时也能让他瞬间起鸡皮疙瘩。 “姻缘阵乃是调和阴阳,保佑夫妻幸福安乐!按理说不会发生阴阳失调,鬼门敞开的事情!”闻人静思忖道。 “仙姑,可我真的看见鬼了!要不这阵法我们不摆了吧,撤走如何?”郝杰担忧道。 闻人静看了他一眼,低眸掐指算了算:“郝郎君不要着急!” “我都特么见鬼了,怎么能不急!”郝杰的声音近乎咆哮。 “这与阵法无关!而与两位新人的生辰八字有关!”闻人静慢条斯理道。 郝杰弱声问道:“此话怎讲?” “当贫道见你中邪后,首先就想到这是郝家的祠堂,按理说郝家列祖列宗应当保佑你才是,为何会放任鬼魅乱来?于是贫道便走进祠堂,一眼就望见了香案上的两份庚帖!当即又想到莫非是二位的生辰八字相冲?” “不可能!”郝杰斩钉截铁地摆手,“芝兰的庚帖刚拿回来时我爹就找人专门算过,我和芝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闻人静盯着他笑而不语。 “仙姑,你别这么看着我,想说什么就直接说!”郝杰心虚地错开眼神。 闻人静:“郝郎君,你与贺娘子还真不是天造地设!” 郝杰梗着脖子正欲反驳,闻人静又接着道:“不过,二位的生辰八字也没什么问题,她不会克夫,你也不会克妻,既然不是天煞孤星,就可结为连理。” “只不过,”闻人静的话锋意味深长地转了个弯,眼神别有深意地看着郝杰。 郝杰略感到扎眼,抬手催促:“仙姑但说无妨!” “只不过,贺娘子虽然与郝郎君八字不想冲,可她的命格很显然影响到郝家其中一位老祖宗!”闻人静忽悠道,“所以贫道就特地在诸位祖宗的灵牌前上了三炷香,问他们是不是对这个未来的后辈媳妇儿不满意,如果不满意不如就显灵一次,好让郝郎君知道祖宗的意见。” “贫道语毕,郝郎君就大叫了一声‘鬼’啊,贫道心中便已明了七分!”闻人静道,“于是贫道又问,郝郎君口中的鬼是否就是祖宗显灵!” 郝杰越听越惊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结果我家祖宗还没回答对吧?” 他刚进门时,闻人静才把三炷香插在香炉里,从那会儿到现在,祠堂里什么也没发生,所以他断定他家祖宗还没有反应。 只是他话音刚落,祠堂里的烛火便再次被熄灭,周遭又陷入一片漆黑。 “啊啊啊啊啊!” 除了闻人静和喜鹊,其余人都被这氛围吓得抱成了一团,彼此尖叫声起伏。 郝杰似乎感到有薄纱拂过他的面门,声音立即拔高:“有鬼!有鬼!有鬼呀!” 闻人静打开火折子,让喜鹊挨个点亮了烛台,祠堂渐渐亮堂起来。 郝杰在闻人静的注视下,赶紧从其中一个护院的背上跳下来,尽力压制住方才惊慌失措的恐惧,嘴皮子哆嗦道:“仙姑,刚刚你见到鬼了吧?” “当时一片漆黑,贫道什么也没看见!”闻人静无辜地摇头。 郝杰:“可我感受到他的衣摆拂过了我的脸,你们呢?你们看见了吗?” 众护院摇头:“我们只感受到好像有风!” “仙姑,你快来看!”喜鹊招手惊呼道。 一行人匆匆来到香案前,两份庚帖的旁边,有人用香灰写了一个大大的“是”字,郝杰立即腿软后仰,其中两名护院赶紧架起他的左右胳膊。 “看来,郝郎君也看见答案了!”闻人静用拂尘扫乱了让郝杰惊惧的“是”字。 郝杰失魂落魄地点头,无力道:“幸好还没有写婚书!这贺家娘子我是不能要了!太让人吃不消了!” “贫道明白郝郎君此刻的心情,但什么也比不上郝郎君的性命与郝家的生意重要,不是吗?”闻人静劝道,旋即又摇摇头,“至于这姻缘阵,如今已无任何意义,郝郎君要是嫌碍眼,就让人拆掉吧!” “呃嗯。”郝杰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语,“明早我就上音书阁让柳老板到贺家说明此事,然后重新给我物色娘子!” “咳咳!”闻人静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挺直脊梁道,“其实,我们薄情馆也能帮忙替郝郎君寻觅登对娘子” “闻人静,你个卑鄙人!居然在我面前玩阴招!”柳湛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同时还有家丁的吵嚷声: “柳老板,你不能进!” “大郎吩咐过,布阵时闲杂人等贸然冲进去会影响阵法效力!” “柳郎君,别让的们为难呀!的们也是迫不得已!” 柳善柳长是柳湛的盾牌,刚进祠堂就把面前挡路的家丁统统掀翻在地。 随即,开路的二人分别向两侧让开,柳湛全须全尾c衣衫整洁地摇着折扇走进,虽然柳大郎君面貌依旧秀色可餐,但脸色很不好,双腿也有些虚浮。 “郝郎君,你可千万别被薄情馆给骗了!”柳湛在柳善柳长二人的搀扶下尽量快走至郝杰面前。 郝杰见柳湛也腿软,不禁在眼神中流露出少许惺惺相惜之情。 “呃”柳湛飞快地错开眼神,专心瞪向闻人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9 “薄情馆是否骗子,贫道相信郝郎君心里自有定论,就不需要柳老板大半夜不睡觉专跑来煽风点火!”闻人静平淡道。 她较为恭敬地向郝杰告辞,与喜鹊临走前还煞有介事地递给了柳湛一个嚣张的眼神,那眼神似乎道的是——“薄情馆告辞了,不耽误你音书阁的发挥!好好表现!” 柳湛气得嘴角颤抖不已。 “柳老板,薄情馆的仙姑没毛病,我确确实实是看见鬼了!太恐怖了!”郝杰无助地拽紧了柳湛的衣袖。 柳湛怜悯地看了这傻孩子一眼,心知这胆鬼已经认定世上有鬼,认定他家祖宗祠堂容不下贺芝兰,也意味着他说的这门亲事又被薄情馆搅黄了! 果不其然,家丁将贺芝兰的庚帖交给郝杰,郝杰不大好意思地还给柳湛:“柳兄,实在是对不住了,还请你向贺老板说一声,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我和贺娘子还是可以做朋友嘛!” 柳湛的脸皮抽了抽,他还想要再挣扎一下,可郝杰被屋外那铃铛声搅得心烦,冲那几个家丁护院比划命令道:“你们快去把那红绸红线还有那烦人的铃铛拆掉,统统给我拆掉!” 被指使的下人赶紧跑向外面,柳湛也随着郝杰站在了祠堂的门廊下,他看着这群人忙碌的身影,紧皱的眉毛缓缓展开,一边唇角狡黠地往上提了一下。 “郝郎君,你可知道今晚祠堂为何会有鬼?”柳湛深沉地问道。 郝杰偏头颇觉他明知故问:“因为贺娘子的八字冒犯了我郝家列祖列宗呀!” “看来郝郎君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柳州望了一眼中空明月,状似洒脱地胡诌道,“既然贺娘子的八字冒犯了郝郎君的祖宗,那为何前两日尚可相安无事,而偏偏在今晚出事呢?” “忍无可忍了吧!”郝杰顺口答道。 柳湛被他哽了一下才道:“非也” “莫非柳兄的意思是薄情馆故意招来的鬼?”郝杰抢答道。 柳湛忽然觉得郝杰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笨,感到有了丁点欣慰。 但郝杰摆摆手又道:“无论这鬼是不是薄情馆招来的都无所谓,反正这贺娘子我是不敢要了!” 柳湛欣慰的笑意僵住了,但很快又从容地揽过他的肩膀:“郝郎君与贺娘子缘分未到,柳某也不强求,只是今晚你被薄情馆吓得不轻,难道郝郎君不想惩治一下她们吗?” 郝杰摸着下巴轻轻“嘶”了一声:“这不好吧,她们也是好意!” 柳湛无缝插接道:“若柳某承诺为郝郎君物色一名比贺娘子更好的娘子,并且只收取市面价八折的媒金,郝郎君怎么看?” 郝杰又垂目看了一眼柳湛的腿,点头道:“言之有理!我一切都听柳兄安排!” —— 闻人静回到薄情馆,折腾了一晚上总算搞定了郝杰,她相信柳湛就算磨破嘴皮子,郝杰也不会再娶贺芝兰,当然,郝杰也一定会把她瞎摆的姻缘阵给废了。 闻人静洗漱完毕,脱下道袍不拘节地撑了个痛快的懒腰,她刚准备熄灭灯罩里的烛火,便察觉到身后有凌厉剑气袭来。 闻人静即刻转身抬腿踢向方仙寻的握剑的手腕,方仙寻手腕一翻灵巧地避开,同时锋利的剑刃堪堪从她后仰的面门上划过,并顺利削下了一缕发丝。 方仙寻趁势将手中剑转了个弯,步步紧逼闻人静,逼得她连退数步,闻人静蓦地又转身以手为刀劈向方仙寻的胳膊,同时腿往后踢向方仙寻的膝盖。 方仙寻抬脚踢向她的脚踝,瞬间反手收剑后退,站在了水晶帘之下。 氤氲的烛光将他的面部轮廓映得异常柔和,只是眉宇之间有淡淡的责怪。 “唉,阿真,不是说好了睡前比划两招吗?”他的面容有点委屈。 闻人静抬起食指蹭了蹭鼻尖,刻意错开他的眼神:“贫道以为你早睡了!” “是吗?”方仙寻舌尖上翘,微微有一丝宠溺的味道,“那就现在开始吧!” 说时迟那时快,他人已经蹿到了闻人静面前,闻人静怔怔地望着这近在咫尺的盛世美颜,心跳遽然狂乱,忍不住吞吐道:“刚刚不是不是已经c已经比划比划两招了吗?” “那会儿不算,此时开始!”方仙寻说话的口气热腾腾地扑在她脸上。 他抬起手掌击向闻人静的胸口,闻人静的瞳孔蓦地放大,本能地往后移步,可由于动作太冲动,脚踝径直碰上了檀木坐塌的边沿,她忍着疼痛,先拨开了方仙寻的手臂,然后旋身用手肘打向他的心口。 方仙寻快速躲开,并还抽空将长剑收回剑鞘搁在一旁,与闻人静同样赤手空拳地纠缠起来。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方仙寻已经将这种“快”练到了极致,闻人静急得满头大汗也没能伤到他分毫,他此时此刻的游刃有余更是特别让闻人静感到碍眼。 明明承诺的是比划两招,到头来却一直打到了天亮 闻人静趁机拿到拂尘甩上方仙寻的脸,方仙寻歪头时伸手握住拂尘的长毛,闻人静用力望身前一带,方仙寻顺势松开手。 靠! 眼看闻人静重心不稳往后倒去时,他才后知后觉地飞速上前拦住了她的腰。 闻人静:“” 或许是刚才打得太激烈,她又本来只着了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此刻有部分布料贴在了她的身上,衣领则滑到了肩头,修长的脖颈至锁骨一带满是淋漓香汗。 方仙寻这会儿注意到手里捧着的温香软玉,顿时有点口干舌燥。 “善真姐姐!”闻人翎在屋外敲门道。 方仙寻虽然没做亏心事,但还是被这声音吓得没稳住重心,抱着闻人静直接扑了下去,闻人静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板上,而方仙寻则趴在她身上 幸好方仙寻存着那么稀有的一点怜香惜玉之心,在闻人静倒下去那会儿及时用手护住了她的后脑勺。 只是吧他的眼神却很懂的应该往哪里瞄闻人静急忙双手捂住胸口,遮住了他的视野。 方仙寻才面红耳赤地把手从她头下抽出,迅速站起身,闻人静则躺在地上还没回过味儿,直到“嘎吱”一声响。 她心道:遭了。 闻人静急忙起身欲阻止时已经晚了。 此刻,闻人翎站在门口,蝴蝶在她身后端着托盘,两人脸上皆是一模一样的惊讶,转瞬又变成尴尬不安。 方仙寻穿戴得倒是整齐,可闻人静实在是太伤风败俗了,也难怪别人容易想入非非。 “我”闻人翎不会撒谎避嫌,脸“歘”的一下就白了。 蝴蝶垂下眼脸红实话实说道:“仙姑,大堂来了两名宋官媒的衙役,让你与馆主一同去官衙一趟!” 闻人静背过身去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这还没开始睡觉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 她简单地梳洗后换上一身干净的道袍,完全忽略掉杵在门口走廊的方仙寻,径直越过他和闻人翎一起下楼。 “善真姐姐”闻人翎声开口,没忍住想要追问。 闻人静却敏感地打断她:“不是你想的那样!贫道只是在与阿方切磋武艺!” “切磋一晚上一宿没睡?”闻人翎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闻人静憋着吞下即将呼之欲出的哈欠:“嗯!” 闻人翎不忍心看她憋得热泪盈眶的红脸,贴心道:“我让蝴蝶准备了马车,一会儿善真姐姐可以在车里休息一会儿!” “那真是太好了!” 闻人翎又心有所感地抬头看向二楼走廊,方仙寻被她突然的眼神吓了一跳,立即欲盖弥彰地转身背靠阑干。 “方公子不一起去吗?”喜鹊疑惑地眨眨眼,她手里抱着两床准备拿到后院晒的薄锦被。 方仙寻抬手比较矜持地掩嘴打哈欠:“装神弄鬼太费精力了,我得先睡一觉!” 说罢,他慵懒地从喜鹊面前走过,闪身钻进了闻人静的房间。 喜鹊抚额:“又走错房间了!” —— “善真姐姐,到了!”闻人翎轻轻推了推闻人静的胳膊。 闻人静背靠车厢壁,激灵了一下醒过来,睡眼朦胧地跳下马车。 “仙姑里面请!”衙役抬手后在前带路。 愈临近官衙大堂,闻人静的状态就愈精神,思绪也愈清晰。除了柳湛,她想不出谁还会闲得慌,这么早与她对簿公堂。 额还有昨晚被她耍的郝杰! 与大堂上的旁人不同,人家都是站着,或者像柳湛那样被赐座,正端着香茶边品边不耐烦地等人。 而郝杰却是半躺在坐塌上,背靠着挂有楹联的柱头,左手举着热毛巾捂着额头,旁边还有个伺候人跪在一盘热水前,随时为他重新烫热毛巾。 宋官媒的大堂虽然不怎么严肃,但还是头次让闻人静感到些许喜感。 她先是被郝杰的姿势怔了一下,然后迅捷地抹平翘了一半的唇角,端着拂尘走向堂中央。 闻人静:“贫道见过宋官媒!” 闻人翎:“闻人翎见过宋官媒!” “仙姑,闻人馆主,”宋之素坐在翘头案后没精打采地托着腮,“一大清早柳老板便来官衙状告二位昨晚摆姻缘阵吓病了洛阳第一楼的郝郎君!而郝郎君又是音书阁的客人,柳老板认为二位为抢生意不折手段,甚至不惜损害顾客的利益!你们可承认?” “不认!”闻人静态度坚决。 背靠漆柱的郝杰立马就“哎哟哎哟”地难受起来。 闻人翎还是如呆鹅一样没反应,如同人形花瓶。 “郝郎君都快病成这样了,你们还不承认?未免太铁石心肠了吧?”柳湛从案后走出, 一贯地摇着手中的折扇。 闻人静:“不是薄情馆干的蠢事,薄情馆为何要认?薄情馆又不蠢!” 她眼角闪过一道精光,恰巧被走上前的柳湛捕捉,柳湛直觉不妙。 “宋官媒!”闻人静手持拂尘,反将一军地拱手道,“若不是柳老板今早来官衙告薄情馆的状,薄情馆也不会知道郝郎君的病如此严重。” “嗯嗯!”宋之素无聊地点头,严卿及时为他换了一杯新茶,他接过茶盏拨了两下茶盖,“仙姑继续!” “可郝郎君的病归根结底是音书阁的错!”闻人静面露无辜之色,“若不是音书阁的柳老板撮合贺娘子与郝郎君,郝郎君也不会如此病恹恹!薄情馆本来是好心好意地为郝郎君和贺娘子摆姻缘阵,希望他们婚后生活和和美美,怎知道却惹来这等是非!薄情馆真的很冤枉!” “哦?”宋之素又满脸疑惑地将视线转到柳湛脸上。 柳湛面不改色:“宋官媒,说媒拉纤是冰人馆的分内之责,郝郎君与贺娘子郎才女貌,敢问柳某撮合他俩何错之有?” “的确没错!”宋之素又看向闻人静。 闻人静更是可怜道:“若音书阁没错,那薄情馆怎会有错?薄情馆不计前嫌,明知道这是音书阁的生意,却还好心帮郝郎君与贺娘子布置姻缘阵,薄情馆从始至终没收取丁点媒金,这能算抢生意吗?薄情馆又何错之有?” 宋之素一个头两个大,登时有点懵,他打算凭着以往经验化干戈为玉帛,可还没张口,柳湛就被他喉咙里的话堵了回去。 柳湛:“禀宋官媒,郝郎君与贺娘子的亲事刚到问名这一步,二位的庚帖放置在郝家的祠堂,前两日郝家皆无事发生,偏偏在昨晚薄情馆的人进去摆了个破阵后就闹了鬼,这难道还不够蹊跷吗?” 闻人静:“贫道那是姻缘阵,又不是招魂阵,况且贫道哪儿能神通广大到控制鬼魂的来去?” 柳湛:“恕柳某孤陋寡闻,从未听过此阵。” “那你确实够孤陋寡闻!”闻人静冷不丁地顺坡下驴。 “”柳湛收拢折扇,“那不知仙姑从哪儿看的这套阵法?” “我道家的事哪儿容得上你打听?” “你!”柳湛用折扇指着闻人静,闻人静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 此时,一名衙役从堂外走进:“宋官媒,青衿斋的郑林来报备婚书!” 闻人静和柳湛同时惊得挺直了脊梁,全身上下每一根毛发都情不自禁地严阵以待。 柳湛恨透了郑林,闻人静对郑林也没什么好印象,宋之素给闻人静闻人翎赐了座,让她俩暂且退到一旁。 闻人静边喝茶边观察满面春风的郑林。 郑林穿着一身竹青色长衫,从袖中取出两份婚书呈到宋之素面前,宋之素欣慰地接过婚书,从早晨到现在,他总算干到一件正事。 宋之素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一遍婚书内容,正当准备合上交给严卿备案时,在案前假装无所事事c伸着脖子偷窥许久的柳湛伸手按在了许婚书上。 “柳老板你这是干什么?”宋之素心累地抬眼看向他。 柳湛定睛看了一眼婚书内容,讪讪地松开手:“没什么没什么!宋官媒继续!” 宋之素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指着郑林对柳湛和闻人静道: “柳老板c仙姑c还有闻人馆主,你们要是哪天一起站在这大堂之上时不是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争吵,而是相安无事各自办正事,本官也会非常欣慰!冰人界素来以和为贵,你们就应该好好向郑老板学习,青衿斋今年的说媒数量可比你俩加起来都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 因为他这发自肺腑的忧虑,闻人静被茶水呛得咳出了眼泪。 “善真姐姐,你没事吧!”闻人翎慌忙轻拍着她的后背。 闻人静摆摆手:“没事没事!” 柳湛罕见地收起了他的自以为是,乖乖地站在堂上听教。 被点名表扬的郑林不大好意思地拱手笑道:“承蒙宋官媒夸赞,郑某真是受宠若惊!郑某乃是冰人界的新人,日后需要多多向柳老板学习才是!” “哪里哪里!青衿斋乃冰人界后起之秀,郑老板更是天资过人!宋官媒说得没错,我音书阁确实不应该把精力浪费在无聊且没有成绩的人身上,应该多向郑老板讨教才是!”柳湛客气地回敬,脸上露出又大又灿烂的假笑。 同样作为冰人界新人的薄情馆显然没有这样的觉悟,闻人静木讷地看着这两货在堂上假惺惺地互相吹捧,紧接着又目光一转,视线落在了装病的郝杰身上。 郝杰装病装得真是兢兢业业,此时此刻还靠在柱头呻吟,虽然语气里已经含有了被忽视的不耐烦,但还算没有忘记柳湛的嘱托。 闻人静懒得再在大堂里纠缠,她还想着回去吃碗面条然后又补个美美的回笼觉呢!尤其是看到郝杰装病的姿势如此舒适,瞌睡虫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往她空虚的脑子里填充。 “宋官媒,薄情馆与音书阁的事,不知你将如何决断?”闻人静起身催促道。 宋之素回过神来,将堂上的人扫了一遍,发现柳湛的心思好像被转到了郑林身上,便宣布道: “音书阁撮合郝郎君与贺娘子乃是履行天经地义的职责,而薄情馆在郝家祠堂外摆姻缘阵也是出于好心,并非是为了抢生意!所以你俩这次不论谁是谁非,音书阁与薄情馆都没错!郝郎君的病只是个意外罢了!” 闻人静:“多谢宋官媒明察秋毫!那贫道与馆主先行告辞!” 闻人翎施施然行了个礼,与闻人静一前一后离开。 郝杰取下额头正敷着的热毛巾,眼睁睁地望着薄情馆的两人离开,而柳湛对此不仅没有阻止,甚至还不发一言。 郝杰:“”合着他这病白装了! —— 众人离开官衙后,郝杰回到家越想越不舒服,总感觉上午在官衙被人当成了傻子戏弄。 正当他独自坐在正屋生闷气时,柳善抱着一堆画像,在家丁的带领下走进。 “郝郎君,这是我家大郎让我给你送过来的!”柳善在郝杰的注视下把那堆画轴妥善地摆在了案桌上。 “这些东西是?”郝杰两眼放光地指着卷轴。 “这些是我家大郎收集的洛阳未出阁娘子的画像,大郎精挑细选后嘱咐我带上来找郝郎君,让郝郎君认真挑选,我们音书阁定会竭尽全力让郝郎君早日抱得美人归!” “甚好!甚好!”郝杰拉开了一卷画轴欣赏道。 旋即,他又问道:“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人前来,柳兄呢?他为何没一起?” 柳善:“大郎下午有事耽搁,怕郝郎君着急,所以遣的前来!” “柳兄真是费心了!”郝杰假客气道,被一幅幅铺开的美女画像弄得眼花缭乱。 “我家大郎还说了,大少当家前日刚刚和离,如今也需要一位侍奉在旁的枕边人!大郎建议大少当家可以与少当家一起观摩画卷,兄弟俩若能一起办喜事,那就再好不过了!”柳善面不改色地交代了柳湛厚脸皮的话。 郝杰睁大了眼:“啊?” —— 柳长领着柳湛走街串巷地来到了一处院门口,院的院门才新上过黑漆,与门上俩陈旧的铜环形成鲜明对比。 今上午在官衙时,柳湛在郑林送来的婚书上见着了新娘子的名字莫秋娘,他不认识这位叫莫秋娘的娘子,也不曾与她见过面,但在这份婚书之前,他听说过这人。 那日下午,郝俊在洛阳第一楼大摆宴席,庆祝他和离成功,柳湛本打算留下吃个饭,再顺带拉一票生意,结果被张牙舞爪冲进来的搅屎棍郝杰给搞砸了,他迅速意识到是薄情馆的损招,饭也没工夫吃就先回了音书阁,同时让柳善去打听。 柳善除了打听到薄情馆的闻人翎向郝杰说的话,还打听到了郝俊的那位前妻——莫秋娘。 “大郎,就是这儿!”柳长指着门道。 柳湛抬眼看了看门框上磨损斑驳的两个圆柱门簪,推测这户人家应该是没落的书香门第。 他朝柳长使了个眼色,柳长点点头,大步跨到木门面前,由于是新上的漆,现在还未完全干透,他撇嘴谨慎地拈起铜环,重重地叩了两下。 “谁啊?来了来了!” 院子里的人声音清朗,柳湛一听就猜到是个年轻书生,身高七尺左右,面白无须,身材瘦弱,手无缚鸡之力,走路似弱柳扶风 院门敞开后,映入柳湛眼帘的确实是一个与他想象中八九不离十的书生,唯一的区别是,这书生不是面白无须,而是面黄沧桑,唇上有少许胡须,但模样整体比较清秀。 “二位是?”男子拱手疑惑问道。 柳湛不动声色地把男子从上到下打量通透,露出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招牌微笑,抱拳自我介绍道:“在下柳湛,是一名冰人!这位是我的家奴柳长!” 柳长的脸颊立刻应声扯出一弯假笑。 “冰人?”男子挠头思忖了一会儿,抬眼望向他们时惊喜道,“你们是郑老板的人吧?” 柳长的笑凝固了,木然地咽了咽干口水。 柳湛不愧是道行够深的狐狸,应付自如地回答:“没错,我二人皆是青衿斋的人!今早郑老板去官衙报备了婚书,下午吩咐我们与应郎君商量过大礼的日子,顺便核对礼单!” 柳湛编瞎话不用过脑,他此时千方百计只为能够进门,反正进门之后一切就都好办了。 今上午在官衙时,柳湛偷看了通婚书,虽然视线被郑林的身子挡了一半,可他还是顽强地瞧见了新郎官的姓名——应东。 他以前也不知道应东,之所以找上他只单纯地认为男子比女子好对付。况且,他俩血气方刚的男子若没有正当理由去拜访莫秋娘,很容易被人当流氓赶出来。 事关名誉,不用想肯定是男的好欺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 “原来如此,两位里边请!”应东喜笑颜开,赶紧侧身邀请柳湛主仆进门。 应东的家是一处一进的院儿,所处的里坊比较偏远,有的住户门外就有地,田埂与街道交错,人口相对也少,相比繁华中心的寸土寸金,这里地皮便宜很多,院落大概是北边的两倍。 应东的院儿虽然宽阔些,但布置摆设却非常简单,显得尤其空旷凋零,正屋前搁置了一张陈旧落漆的长条桌案,两边各摆设了三张草席。 “两位柳郎君先请坐!”应东有点拘谨地拱手,“我去泡茶!” 柳湛也不客气,领着柳长入了座,萧条的院子除了一株金银花树长得枝繁叶茂,其他大多都是单调的土黄。 不多时,应东匆忙从厨房跑过来,在他们面前各自摆了一个土陶茶杯,倒上清凉的薄荷茶:“鄙宅没好茶招待,二位还请见谅。” 柳湛没方仙寻的事儿精毛病,他很能入乡随俗地喝了一口茶,面上也没有任何不适应,放下茶杯和应东相谈甚欢道:“看来应郎君家里确实需要一位娘子呀!” 应东坐在对面,腼腆地笑了下:“郑老板就是我应某的恩人,我与秋娘终于可以共结连理,少不了青衿斋的大恩大德。” “分内之事c分内之事!”柳湛还真跟接受了人家的溢美之词似的,忙不好意思道,“应郎君不必挂怀!” 柳长:“”脸皮厚则无敌。 “对了,不知郑老板拟定的纳征日是几时?”应东期待地望着柳湛。 “五日后便是黄道吉日!”柳湛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不知何年何月的礼单递给应东,“这是在下草拟的礼单,还请应郎君过目,若无其他需求,到时候我们青衿斋将按此标准过大礼。” 应东接过礼单,认认真真地逐字默读,礼单不长,皆是普通百姓过大礼时的常见物品。 柳湛趁他观摩礼单时又见缝插针地问道: “应郎君,其实吧,在下对这桩婚事没有很明白,还希望应郎君能为我答疑解惑!莫秋娘前日才和郝俊和离,而今又准备嫁予应郎君,这恐怕容易引起街坊四邻的怀疑吧!若是被郝俊倒打一耙,到宋官媒那儿去告莫娘子有‘淫佚之心’,那可如何是好?” 应东面容整肃,将那张不怎么平整的礼单草稿放在茶杯边,他皱眉道:“柳郎君的担心也是应某正担心的地方,应某是读书人,自然不希望受此流言蜚语的影响,毕竟人言可畏!可秋娘为了我牺牲太多,她不愿意我再拖沓,不得已之下只好尽快成亲。” 柳湛:“原来是这样!可郝俊那里” 他不便说太多,害怕说多错多,所以故意停顿,观察着应东的反应。 “郝俊与我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从头到尾一直是便宜占尽,他不会蠢到把事情捅到宋官媒那里!他是个生意人,应该明白那样做只会得不偿失,给他弟弟们添笑柄!”应东对此非常自信。 “应郎君说得在理,柳某差点忘了这一茬!”柳湛假装意会地用扇柄敲了敲头,此刻他能断定郝俊c莫秋娘与应东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他还不确定这些秘密与郑林之间是何等关系。 应东说了一大篇后意识到有丁点不对劲儿,疑惑地看向柳湛:“怎么?我们仨的事,郑老板没和柳郎君提过?” 柳湛掩饰性地喝了口茶,尴尬笑道:“我们老板太勤快,什么都亲力亲为,若不是今下午有其他要事,也不会指使我二人跑一趟。” 他用宽大的袍袖聊胜于无地拂了拂盘着的大腿,错开了应东怀疑的眼神。 “难怪!”应东释怀地收回视线,重新拿起那张礼单,“柳郎君写的这张单子定是还未交给郑老板过目吧?” 柳湛愣了一下,敏捷地点头承认:“没错,我们老板忙得脚不沾地,若有疏漏之处还望应郎君见谅!” “可郑老板若没见过这份单子,又怎会指使柳郎君今下午找到应某呢?”应东平静地问道。 柳湛这枚人精好歹有过硬的道行,他慈眉善目地弯了弯凤眸,在无形中将应东的警惕击溃,成功让人家误会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 “大概是我们老板忙中出错吧!”他不要脸道。 “应某明白了!”应东和气地笑了笑,“只是这份礼单恐怕还得麻烦柳郎君重新拟定了!当初郑老板承娘与我,大礼时会备上一对‘乘龙配凤’手镯,可柳郎君这份礼单恰恰遗漏了这最关键的物件。” 柳湛故作失责地拍了下额头,懊恼道:“多谢应郎君提醒,容我回青衿斋后向老板核示,重新拟定之后再上门拜访!” 虽然《大周律例》中明确规定:“寻常人家婚姻嫁娶,聘礼绢布不得超过五十匹,且夫家也不准接受陪门之财。” 但这种条例实际上有点一纸空文的意思,除非像闻人静这种品级太低又一根筋的冰人会在这上面较真下工夫以外,其他人包括官媒和百姓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钱人家只要聘礼与嫁妆不太离谱,皆在可允许范围内。 而上次的封三才事件,主要是那颗夜明珠太荒唐! 这次应东的要求不过分,只是他这寒酸的气质和宅子,实在是看不出能攒下那么多聘礼的人。 一个可能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涌出,柳湛本想再旁敲侧击地多问两句,可未插栓的院门被一名窈窕女子从外面推开。 女子模样清丽,头上用纠缠的蓝色布条在发髻上绑了一圈,她身着杨柳色的短打,抬至腰间的手臂上挂了一竹篮食筐。 柳湛猜测这女子便是莫秋娘,不容莫秋娘开口,应东就上前向她介绍道:“秋娘,这两位郎君是青衿斋的贵人。” 莫秋娘柳眉蓦地一蹙,看向柳湛道:“青衿斋的郑老板我见过,这位郎君相貌衣着不凡,不应该是伙计吧?” 柳长正要解释郑林只是青衿斋的老板之一,可柳湛敏锐地发现莫秋娘眸里藏着刀,明白谎言在她面前不容易糊弄过去,为避免柳长胡诌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有预感地伸手拦住了他,随即抱拳向应东道:“应郎君,既然你有贵客,我等就不叨扰了,先行告辞!” “两位柳郎君慢走!”应东没能体会出莫秋娘的话中深意,轻易放了柳湛二人离开。 况且,就算他懂得了莫秋娘的意思,眼下他们俩也没法拦住这二人。 柳湛急急忙忙回到马车,他郁郁寡欢地摇着折扇,待马车驶出里坊后吩咐道:“柳长,这个应东肯定有问题!你明日再过来向他的街坊打听打听!” 柳长:“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 郝杰与贺芝兰的婚事黄了,本来应该柳湛亲自上门向贺勇毅说明情况,可柳湛好不容易快揪住郑林的尾巴,实在抽不开身去收拾郝杰惹下的烂尾摊子。 薄情馆秉着“服务到底”的精神,甘愿承担起音书阁应为而不愿为的责任,当日下午就心情大好地去了贺勇毅的面馆。 按照常理,这种对外正经谈生意的情况应该由闻人翎出面,可方仙寻想念面馆的阳春面,死乞白赖地要跟着一块儿去,闻人翎自认看不住方仙寻,又想到早上看见他和闻人静抱在一起的情景,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议让闻人静和他同去。 一顿香甜的午觉后,闻人静振作起精神,在方仙寻的陪同下到了面馆门口。 也许是面馆的香味儿太浓郁,方仙寻急不可耐地跳下了马车,可他并没有立刻蹿进去,而是难得讲规矩地等待闻人静一起,闻人静刚钻出马车就迎上他唇红齿白的灿烂微笑,内心地惊了一下,早上的一幕在脑海里徜徉。 “我们进去吧!”闻人静故作冷静地走到他身旁。 方仙寻并不介意她的冷漠,或许是他根本没体会到这层疏离,自我感觉良好地随她进入面馆大门。 热情的二一见到方仙寻脸就不心绿了,待闻人静说明找他们老板的目的后,二的脸色才恢复如常,可方仙寻提出上一碗阳春面时,二的脸又绿了。 方仙寻选了一处离后厨最近的几案,他一边吃面一边拽过二,滔滔不绝地指出这次面条的优缺点,从面条的韧度c口感,佐料和汤汁的入味情况等等作了较为全面的分析。 二的脸在青白之间转换了好几个来回,容方仙寻差不多吃完后,面馆老板贺勇毅才姗姗来迟。 闻人静严重怀疑贺勇毅是不想听见方仙寻无聊的唠叨才故意耽搁,但她转而想到薄情馆带来的坏消息会让他更吃不消,就在心里十分大度地原谅了他的行为。 人逢喜事精神爽,面馆周边商铺几乎都知道洛阳第一楼的少当家郝杰将与贺芝兰成亲,贺勇毅为此脸上沾光不少。 所以,当闻人静不近人情地把郝杰反悔的坏消息告诉他时,贺勇毅的面色尤其难堪,他惯常和气的笑容半僵不僵地冻在脸上,面颊抽搐似的颤抖着,攻心的怒火迅速烧干了脸上的血色。 贺勇毅聊以自慰地冷哼了一声,没再多看闻人静一眼,不置一词地拂袖离开。 二从未见老板被气成这样,俨然一行走的发酵面团。 “两位,还要再来一碗面吗?”二阴阳怪气道。 方仙寻抿了抿唇,似在会味儿方才那碗面的余味儿,认真道:“那倒不必了,还请你把我指出的一些不足之处转告下面的厨子,过几日我再来光顾。” 二知道这人会当真,可知道归知道,他还是会被方仙寻的一句回应气得七荤八素。 “哼!”二懒得再和这朵奇葩纠缠,转身道,“两位慢走不送!” 面对别人的不待见,闻人静尽管心里窝火,但面上也自恃淡定。然而,方仙寻显然不止是淡定,他身上更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洒脱。 两人刚走出面馆,准备踏上马车离开,一名娘子就轻快地跑了过来,对闻人静道:“二位是薄情馆的恩人吧,我是面馆大娘子的丫鬟素荷,二位若不赶时间,大娘子想借一步说话。” 就算贺芝兰不找薄情馆,薄情馆也要找她索要“了断金”,闻人静轻轻一笑而过:“没想到贺娘子消息如此灵通,还请素荷娘子前面带路!” 素荷高兴地将他们领到了僻幽茶轩,贺芝兰在阑干旁的座位上恭候多时。 方仙寻深谙茶道,又特喜饮茶,在与贺芝兰礼尚往来地交流一二后,茶博士依照贺芝兰的吩咐奉上了刚煮好的银针茶。 闻人静泡茶技术一般,对茶也没研究,唯有先保持安静,待方仙寻被好茶吸引,不会再打扰她时才正式谈起正事。 “贺娘子,薄情馆幸而不负所托,顺利让郝郎君退婚!不知贺娘子对此结果可还满意?” 贺芝兰微微抿唇浅笑,对闻人静的来意心知肚明,她偏头眼神示意素荷,素荷立即低头取下腰间的紫色刺绣锦囊。 贺芝兰将锦囊递给闻人静:“上次在湖上水廊失利后,我还以为薄情馆已然黔驴技穷。如今看来,倒是我气量不足,瞧人了!这是仓促准备的了断金,虽然之前未与闻人馆主详细商量,但我打听过薄情馆以往的行情,这笔了断金应该只多不少!” 闻人静几不可查地掂量掂量了锦囊的重量,觉察到里面除了厚重的铜钱以外还有一些首饰,看来贺芝兰说得没错,这笔钱她确实是仓促之间筹备。 “贺娘子客气了!”闻人静不动声色地把锦囊放入道袍广袖。 她面容素净,仿似纤尘不染的白莲,又犹如雪夜月色,一颦一笑都透着出世高人的沉稳。 贺芝兰盯着她迟疑了良久才决定开口道:“仙姑,我还有一事相求,却又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闻人静低眸抿了一口茶,挑了下弯眉。 贺芝兰扭捏地垂下眼:“不知道闻人馆主是否向你提起过我有心上人一事?” 能让如此智慧爽利的女子忽然娇羞,除了风月别无其他!闻人静霎时意会。 “这事贫道略有耳闻!”闻人静平静道,“贺娘子可是想让薄情馆帮忙从中撮合?” “我正有此意!”贺芝兰赶紧回答,但她又顿了顿,“可我以为薄情馆可能不会在意这桩姻缘。” “贺娘子多虑了,薄情馆虽然以‘斩情丝’为业,但归根结底也是间冰人馆,该牵的红线,我们也绝不会犹豫!”闻人静承诺道,随即又担心地追问,“只是薄情馆并不清楚贺娘子的心上人是哪位郎君!” 贺芝兰的手指反复摩挲着茶杯的杯沿,踌躇道:“薄情馆的情况我大致都了解,我主要害怕薄情馆会嫌麻烦,同时又担心这事会影响到他的名誉。” 闻人静:“”问世间情为何物,真是事多到让人难受。 “贺娘子不妨先说说那人是谁,我们可以从长计议,只要能使‘有情人终成眷属’,薄情馆从不会嫌麻烦。”闻人静循循善诱地引导她说出心上人的名字,不过她脑子里很不合时宜地跳出了郝封度的形象。 “我的心上人就是,”贺芝兰深吸了一口气,“户部于尚书府中的西席先生楚沐!” 闻人静脑子里的郝封度形象烟消云散,心里咯噔了一下:楚沐?谁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 炎热的天气逼得柳湛不愿意踏出音书阁一步,除非是不得不让他亲自出马的生意,又或者是必须他上门追究查探的事情。 总而言之,出门的好处能远远超过他受热的痛苦,比解暑的清凉更让他感到痛快,他才会移动尊躯。 例如,今日这天气就不值当让柳大老板迈开尊腿走出屋子。 整个洛阳城都浸泡在暑气里,柳湛倚在凭几上,柳善在一边替他摇着折扇,柳意则跪坐在案几对面,专门为他展卷书轴。 被伺候的柳湛双手没空,正在兢兢业业地专注啃瓜。 柳长上午辰时就离开了音书阁,现在将近酉时还没回来,柳湛随手将瓜皮扔在旁边筐里,从怀中摸出一蓝色方帕擦了擦嘴:“柳长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哪儿能呀!”柳善继续奋力为他扇风,“柳长躲在拜火教都没事,怎么可能打听些个事就失踪!” 柳善的理由刚说完,柳长就蹦蹦跳跳地回来了,临近书房时才蓦地驻足,把轻快的步子调整成为郑重谨慎的节奏。 “大郎,我回来了!”他敲了敲门,不苟言笑地走进。 “如何?”柳湛抬了抬眼皮,并未发觉他与平时有何不同。 柳长跪坐在柳意身旁,回忆道:“大郎,我从应东的邻居那里打听到,这个应东不是洛阳本地人,而是三年前搬至这里,院是他同族的叔叔租给他的,他有举人的功名在身,来洛阳是为参加会试,谁知运气不好名落孙山。虽然是个落第举人,但同一条街上的莫秋娘却对他芳心暗许,两人眉来眼去” “咳咳!”柳湛抬手不舒服地捏了捏嗓子,另一只手催促性地叩了叩桌面。 柳长尽量长话短说:“反正他俩就好上了!莫秋娘是豆腐西施,赚的钱可以勉强养家糊口,可应东不事农务又不擅长经商,只能凭在家办私塾收几个学生,束脩很是寒碜,莫秋娘的父母不同意他们来往,一直到去年,莫秋娘才嫁给了洛阳第一楼的郝俊。” “穷书生应该很缺钱!名落孙山和爱人他嫁真是考场情场两失意!”柳湛思索着欲摇折扇,才发现右手空空,幸亏柳善有眼力劲儿地把扇子递了过去。 他边摇折扇边道:“应东的背景呢?他哪里人?父母可健在?兄弟姐妹呢?” 柳长:“应东是山东菏泽人,幼年丧父,有一个弟弟,兄弟俩由寡母抚养成人,他母亲是当地著名的节妇,家中还供奉有贞洁牌坊。应东想高中之后稳定下来便将母亲和弟弟接到洛阳。” “他三年前没中,那这次中了吗?”柳湛漠不关心地拿出一条黄色的丝绢擦汗。 柳长的眸晶亮了一瞬:“大郎,这次他还真中了!” “中啥了?”柳湛抬头,无知又单纯地盯着他。 “就考中c考中进士了嘛!”柳长对科举之类也不怎么明白,所以有点结巴,“不过成绩好像没太好,听说是一百零几名,现在在家等着朝廷分派差事。” 柳湛意会地点头,兀自思索道:“三年前考场去年情场失意,今年考场情场得意有意思,有意思!” 他自言自语地笑出了声。 柳善一看他这笑容就知道有人会遭殃,忙幸灾乐祸地追问:“大郎,什么有意思啊?” 柳湛斜睨了他一眼,又望了望窗外摇摇欲坠的红日:“明日你便知晓了!” 他说完后看向柳长,随手从竹筐里拿出一块瓜皮扔在他头上,气道:“我听你讲的条理清晰,不像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到底忙活什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柳长搓着额头,闪烁其词地避开他的眼神,委屈道:“应东的邻居太好客,我在邻居家吃坏肚子了!” 柳湛狡黠的目光定睛在他脸上扫了一圈,但后又移走眼神,没有深究的意思,挥挥手就让柳长下去了。 柳长是苏州柳家的家生子,若是柳长都不能让柳湛放心,那柳湛也别想在洛阳混了,趁早卷铺盖收拾家当滚回苏州。 所谓“用人勿疑,疑人勿用”,柳湛一眼就看出柳长是桃花当头c眉目含春,想想柳长长大了,都17岁了,也是时候春心萌动了,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青衿斋,只要柳长不耽搁正事,他爱怎么折腾都是他的事。 比柳长大一岁的柳湛忽然有点未老先衰之感,他好不容易有点动心的感觉,结果就被欺骗得不仅心凉还腿软。 —— 贺芝兰的意中人是户部尚书于衷府里的西席先生楚沐,闻人静作为一只镇馆吉祥物,她 非常不想和朝廷里的人打交道。所以,这任务理所当然地还是闻人翎的活儿。 午觉之后,闻人翎的关门弟子唐诗恩上午出门买木雕还未归来,只好委屈她带着另一个学徒方仙寻乘坐马车前往于尚书府邸。 这两人如今有点相看两烦的味道,闻人翎对方公子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深有体会,又目睹了他与闻人静的亲密,尽量想要避而远之,而方仙寻也不喜欢和闻人翎待在一起,深感她太无趣太无聊太闷。 然而,方仙寻这次向闻人翎自告奋勇请求陪同,闻人翎很诧异,但在去尚书府的一段不远不长的路上,她就体会到了此人真是用心良苦地惹她讨厌。 方仙寻正经地问道:“馆主,你说阿真要怎样才能还俗呢?” 这时马车刚刚离开薄情馆。 闻人翎又想到了昨日早晨的那一幕,不心羞红了双颊:“善真姐姐想还俗的时候自然就会还俗了。” “哦,这不等于没说吗?”方仙寻摇摇头。 方仙寻:“馆主,你说有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能让她还俗?” 这时马车刚刚转出这条街。 闻人翎咽了口唾沫:“东西?不清楚!” “不清楚?你们不是好姐妹吗?那你又知道些什么呢?”方仙寻咄咄逼人地盯着她。 闻人翎委屈地抽了抽嘴角:“记得薄情馆刚开馆的时候,善真姐姐和我说过天下男子没一个好东西” “荒谬!阿真那会儿还没遇见我呢?怎么可以以偏概全呢?” “方公子先别气,”闻人翎连忙摆手,紧张地顺毛,“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个是好东西的男子,善真姐姐可能会还俗。” “我就是好东西呀!呸,我就是好男子啊!”方仙寻无辜地睁圆了眸。 “那可能是时机未到吧!”闻人翎垂下头道。 方仙寻:“”阿真也这么说! 待马车稳稳地停在尚书府门口,方仙寻的问题才总算讨论出了三个比较具体的答案——“听阿真的话”c“帮阿真的忙”c“替阿真解决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 天气晴朗c万里无云,澄净的天空一碧如洗。 闷热让洛阳百姓即使不动也能止不住地流汗,更何况可怜的闻人翎还要沿路听这一耳朵的叨叨,此刻已经被折腾得头晕脑胀c体力不支。 她唯一的收获便是彻底明白了方仙寻的心意,这个曾经让她一见钟情的男子果然对闻人静别有企图。 方仙寻先跳下马车,他暗自下定决心要把楚沐与贺芝兰的事情办好,这样才可讨得闻人静欢心,望着巍峨的高门和黑底金字的“于府”二字,他正欲昂首挺胸地往前走,可才走出两步就回头看见闻人翎脸色惨白地扶着车厢。 “馆主,你怎么了?”赶车的大桥担忧地看着她。 方仙寻唉声叹气道:“得亏我的先见之明,今日陪同馆主前来,否则这事就得泡汤了。” 他看向大桥:“馆主多半是脱水中暑,你先带她回去!这里的事有我就足够了!” 闻人翎的手指扣紧了车厢门框,虚弱地担忧道:“那怎么行?” “没你可以,没我不行!”方仙寻自信道,旋即转身步上台墀。 “”闻人翎望着他的背影,撑不住眼前光景愈来愈模糊。 “馆主,我扶你回马车上歇息吧!”大桥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声线焦灼到颤抖。 “嗯!”闻人翎服从地点了点头。 方仙寻由于府的家丁领着往楚沐所住的西苑去,他边走边闲情逸致地欣赏尚书府里的园景,在游廊中还巧遇了另一位离开于府的熟人——宋之素。 宋之素见到方仙寻时,眉尖和眼角皆不自觉地跳了一下,迫不得已地抱拳招呼,两人简单寒暄了两句就匆匆擦身而过,宋之素见到瘟神溜得贼快。 瘟神方仙寻还有一丝意犹未尽地回头望了眼他的背影,不明白宋之素的步履为何跟赶着投胎似的。 下午的西苑被一片金色笼罩,日光不偏不倚地洒在枝繁叶茂的批把树上,树叶绿得发黑发亮。 枇杷树旁有一简朴的茅亭,西苑景致清雅,比尚书府的其他地方更有自然灵气,楚沐身着素白色的布衣,坐在茅亭中的竹席上阅览文章,面前无任何雕饰的案几上摆放了一摞山一样的卷轴。 的院子道意浓郁,合衬了“抱朴归一”的要妙。 余光瞥见家丁与方仙寻走近,楚沐当即将手上满满墨迹的宣纸卷好放在一旁,抬头望向方仙寻。 他丰神俊朗,眼眸深邃如渊,鼻若悬梁,薄唇轻抿成一线,眸中显出一丝淡淡的疑惑。 家丁上前向楚沐好生介绍了方仙寻,随后楚沐客气地请方仙寻入座,并吩咐书童备茶。 “薄情馆的方公子,”楚沐浅笑道,“不知你找我所为何事?” 方仙寻理了理衣摆,有问必答道:“在下是为了一位倾慕你的娘子而来!” 楚沐风淡云轻地提了提一边嘴角,眼神里波澜不惊,全然不在意,他是大才子,从江南到洛阳,爱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的确不值得他大惊怪。 “不知那位娘子是谁?”他客套地问了一句。 方仙寻紧抿着唇,琉璃眸动了动,悲催的是仍然没想起贺芝兰的全名,喉咙不好意思地滚了滚,随口应道:“贺娘子!” “芝兰?”楚沐脱口而出。 “对!”方仙寻连连点头,“贺娘子爱慕先生已久,特委托我们薄情馆向先生表明心意,不知先生对此怎么看?” 眼尖的方仙寻瞧见楚沐白皙的脸颊微微染上了红晕,觉得此事已经算成功了一半。 “芝兰是我的朋友,我们在湖上相遇,一见如故!她不同于其他女子,芝兰熟读经史,聪慧过人,与她吟诗作对c品茗赏景是我一生一大乐事,但我只是把她当妹妹。”楚沐的牙齿磕绊了一下。 这会儿,书童用竹制托盘端上两杯银针茶。 方仙寻嗜茶如命,被茶香勾去了一缕魂,压根没听见楚沐后半句话。 楚沐见他没反应,端起茶盏呷一口,自顾自地继续谈道:“亡妻袁氏已离开7年,但我仍然时时梦中与她相会,从未有过续弦的念头。” 方仙寻放下茶盏,神思回笼,懵懂问道:“你刚说什么?” 楚沐愣了愣,脾气好地又勉为其难地重复了一遍。 方仙寻:“前面呢?还有吗?” 楚沐凄怆的情绪被他搅得一团乱,他苦笑地咽回对袁氏的思念,舔了舔唇瓣:“没有了!” “以前没有续弦的念头,现在可以有呀!”方仙寻坦荡地劝道。 楚沐:“方公子,续水的茶还有以前的味道吗?” 方仙寻想了想,认真道:“虽然色香味均淡了一些,可能不大符合我的心意,但对于喝不惯浓茶的人来说,这种茶更有味儿不是吗?” “方公子喜欢浓茶?” “我喜欢合适的茶,不浓不淡。” 楚沐笑了:“真巧,我也是,合适的茶喝完之后再续水就达不到以前的味儿了!” 方仙寻郑重其事地点头,颇为赞同他的话:“楚先生说得有理,可惜你搞错了!” “哦?愿闻其详!” “贺娘子才不是续水的那杯茶,相反,楚先生你才是!”方仙寻意有所指地看着他,接着道,“贺娘子虽不算大家闺秀,不一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她能与楚先生交好,楚先生慧眼识人,贺娘子必也是才华横溢,心思敏捷之人,如此奇女子,怎么会是续水的茶呢?” 楚沐的神情冷了下来,他低眸拨弄着茶盖,又道:“是我失言!芝兰当然不是续水的茶,但每个人最爱的茶不一样,有的人喜欢滋味鲜醇的六安,有的人喜欢清澈味甘的龙井,而我喜欢色香味形俱佳,入口毫香显露,香气清鲜的银针。” “好茶值得被懂它的人善待,只要那杯茶是以最娴熟的技法,最甘甜的山泉,最适宜的水温,最完美的流程煮出,我皆会一视同仁,认真品味,它们各有特色,皆是我的心头好。” “方公子果然豁达,但我不信你没有最爱的茶!”楚沐笃定地看着他,眸光透出一丝精明。 方仙寻并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不暇思索地坦白道:“我最爱阿湛泡的玉露茶!” 楚沐轻笑而过,没有深究“阿湛”是谁,凭直觉猜测应该是一名窈窕淑女。 “楚先生,寒来暑往c时过境迁,有的人口味会变!”方仙寻苦口婆心道。 日光偷移,枇杷树垂下的阴影转向了茅亭内,在楚沐的白色衣袍上映下枝叶分明的倒影。 这时,家丁又带着闻人翎走进,她见到方仙寻和楚沐相谈甚欢,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可当目光移向楚沐时,她惊讶地发现当初在僻幽茶轩撞见的男子原来就是楚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 闻人翎没有听方仙寻的话乖乖回薄情馆,因为她对于奇葩的业务能力,又尤其是在炎炎灼日下的业务能力,极!度!不!放!心! 于是,闻人翎让大桥将马车赶到于府对面树下阴凉处,大桥着急地给她买来一碗甘蔗水,她在车厢里略作调整后又下车再次来到于府,同时吩咐大桥停留原地。 这会儿,闻人翎瞧见方仙寻虽然坐姿挺拔且姿态从容,但后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不免内心感动:看来方公子果然对善真姐姐情真意切,这么炎热的天气也能把善真姐姐的交代放在第一位。 “薄情馆闻人翎见过楚先生!”闻人翎款款走至茅亭外,低眉敛衽后轻蹲行礼道。 楚沐逆光看向优雅的闻人翎,半眯着眸思忖了一息,很快想到了僻幽茶轩的匆匆一瞥。 他忙抬手请闻人翎入座,同时吩咐书童以好茶相待。 闻人翎不知方仙寻与楚沐聊到哪儿了,便抬起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提点一下。 方仙寻却抿了一口茶,轻松地看向她,琉璃眸泛着喜悦的神采,就好像看见了救命恩人。 闻人翎脸颊酸了一下,顿时产生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方仙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放下茶盏欣喜道:“馆主,你来得正好,我这一身热汗黏腻,哪怕静心也送不来凉爽,你好好劝劝楚先生,我先沐浴一番!” 楚沐悠闲地端起茶盏,以为方仙寻马上要离开,怎知却听见他毫不见外道:“楚先生,不知可否介意在下借用你的地方沐浴?” “呃”楚沐差点被他这话呛着,急忙搁下茶盏,面露为难。 方仙寻自以为意会地眼睛一亮:“我就知道楚先生不会介意,如此甚好,那我就再用一下你的书童吧!” 楚沐大概是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然一时咋舌,不知道怎么体面地拒绝又不失风度,容他不知所措的片刻,方仙寻已然很自来熟地叫走了他的书童。 大概是方仙寻长得好看的天生魅力吧,在茅亭外烧水煮茶的书童不由自主地就听从了他的召唤。 “郎君请前面带路!”方仙寻从容起身,潇洒地撩了下衣裙,随着书童进入了厨房。 楚沐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回神看向闻人翎时,却见她脸色通红,羞愧得抬不起眼。 楚沐:“” 闻人翎尴尬地舔了舔唇瓣,用茶水润了润喉,涩涩地开口抱歉:“楚先生,我家学徒不守规矩惯了,让你见笑了!” “不碍!”楚沐强颜欢笑地摆手。 “那不知楚先生对贺娘子怎么看?”她纠结地问道,心翼翼地聆听他的答案。 得!刚刚那一扒拉全白费口水了! 楚沐心中虽有不快,但看在闻人翎柔弱女子的份上没忍心计较,收拾心情再一次把拒绝贺芝兰的言辞重复了一遍。 第一次和方仙寻说到“不愿续弦”时,他内心洒脱毫无波澜,在两人以茶论事交流一番后,他再次向闻人翎说到初心看法时,心中却起了不大不的涟漪,不知是话出口后悔还是重复时心猿意马没了情绪。 楚沐本以为闻人翎身为薄情馆的馆主应该会比方仙寻更难缠,他已经端正坐直了脊梁,准备洗耳恭听一段长篇大论。 怎知 闻人翎吁了一口气:“贺娘子对楚先生一片真心,否则她一个女子也不会主动请求我们薄情馆帮忙,每一段姻缘在薄情馆眼里皆以‘两情相悦’为前提,既然楚先生无意,薄情馆也不好强求,但还是恳请楚先生多考虑考虑!” “”楚沐咽了咽唾沫,苦笑着答应,“一定一定,劳烦馆主与方公子白跑一趟!” 这时,残照当空,方仙寻恢复了一身凉爽,与伺候他沐浴的书童一并走出。 “时日已晚,在下就不再强留二位!”楚沐忙起身拱手道。 闻人翎随之起身:“楚先生留步,薄情馆先行告辞。” 方仙寻老实地和闻人翎走出于府,毕竟再晚坊门关闭就麻烦了。 他自作多情地认为闻人翎能搞定楚沐,就算闻人翎再呆头鹅,楚沐也抵不住他前面巧舌如簧的铺设,成功只需一步,然而闻人翎连他以为的那一步也没迈出去。 方仙寻露出扼腕叹息的神情,做了一组深呼吸才勉强抑制住体内恨铁不成钢的悲愤。 “方公子,我真没想到你努力说了那么多正经的话”闻人翎谨慎地盯着他,“如果楚沐对贺芝兰真有意,我们大可再推波助澜,你认为呢?” “此事在下另有打算!”方仙寻捋了捋广袖边缘,“馆主就不用再费心了。” 闻人翎激灵了一下,又想到确实是自个儿没用,只好委委屈屈地点头赞同。 方仙寻大概看出了她的自责,甩了下衣袖勉为其难地安慰道: “馆主,你天性单纯,处事呆板,脑子又笨,不能与我默契无间也在常理之中,你不必过多埋怨自己,像我这样机智无双的男子,你捉摸不透也属正常!另外,店里的事情还需要馆主好生打点,楚沐与贺芝兰的事就交与我和阿真吧!” 他话音刚落,大桥便将马车停在了薄情馆外,方仙寻不等闻人翎回答就撩开车帘率先跳了下去。 闻人翎跟在他后面仔细琢磨了一下他的话,前面的损人和自夸忽略不计,最后一句话才算真心话,方仙寻无非是想要支开她,然后和闻人静一起办事。 想通这一茬,闻人翎的心里也好受多了,饭后她找到闻人静说明了下午的具体情况,也透露了方仙寻的心思。 闻人静头疼地抚额:“既然阿方胸有成竹,贫道就顺他的意,看他到底想要怎么做!” 闻人翎见闻人静一脑门官司,忙排忧解难道:“其实善真姐姐若有其他事务缠身,我可以协助方公子” 可惜方仙寻的嫌弃和她的过失让她的话没什么底气。 “没事,明儿上午贫道会去一趟官衙,下午再和阿方一道出去!”闻人静疲惫地摆摆手,她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理了理衣摆,起身走到窗边。 今夜月华如娟,官衙派人送来了秦依依户籍,这意味着宋之素那里掌握了关于东宫与拜火教之间新的线索。 闻人翎看到闻人静心事重重的单薄背影,胸腔里被翻涌的酸楚填满,她捏紧拳头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后方认真办好秦依依和齐墨允的婚事,坚决不给闻人静添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 翌日卯时过,天色微微亮,闻人静撑着昨晚被方仙寻拖累比划两招的骨头起身,以前在道观闻鸡起舞被师父追着揍都没这么难受过。 和方仙寻这种武功高到“非人哉”地步的奇葩比武,简直是比拆散了骨头重组还辛苦,但方仙寻在打斗中竟又特别温馨地对她道:“阿真,你很有练武的天赋,虽然前半个月和我比试会比较劳累,但坚持下来将大有裨益,虽然你依旧打不过我!” 方仙寻的话情不自禁地在闻人静脑中响起,闻人静赶紧从盛满凉水的铜盆里双手掬了一捧水泼脸上,沁人心脾的凉爽渗进肌肤,这才打消了脑海里对方欠揍的脸。 闻人静取下楠木架上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渍,随即披上道袍手持拂尘出了卧房门。 洛阳城中的沉闷的钟鼓声还在依次流向远方,街道两边的店铺纷纷开门做生意,尤其是这时段最红火的早点铺。 闻人静从薄情馆的侧门出去,由桥在前驾车,路过早点铺时,桥按照吩咐下去买了俩香喷喷的胡麻饼,闻人静趁此空档撩开车帘往后看,她直觉总有人默默跟踪,可偏偏找不到踪迹。 “仙姑,给!”桥将用桑皮纸包好的胡麻饼递给闻人静,胡麻饼的油水很足,差点就透过纸皮沾她手上。 闻人静皱眉不展地咬了一口才又退回到车厢里,不由地自我怀疑是不是她的感觉出了差错?若真有人跟踪,以她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到人,而且从薄情馆出来的这一路,她已经撩开车窗帘子看了好几次 “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撞鬼了?”闻人静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胡麻饼,气呼呼地咽了下去。 —— 闻人静到达官衙时,天光已经大亮,宋之素正半扒在大堂书案上憩。 “官媒大人,薄情馆”衙役上前通报道。 他那“薄情馆”三字刚出口,宋之素就一下子惊醒,瞌睡全没了,顿时整个人都神采奕奕,意气风发。 “请,快请!”他忙抬手道。 衙役还是很负责地在口中囫囵带过后半句“仙姑求见”才遵命退下,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官媒大人对一个的无品媒这么上心,甚至上心过了头,仅仅是因为道姑的身份 还是别有企图?一抹桃色念头不合时宜地窜进了他的脑海,那名衙役看闻人静的眼神审视中多了一丝若有还无的暧昧。 闻人静眼尖地把他这下流眼神瞪了回去,不徐不疾地走进正堂。 宋之素几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浊气,一面吩咐家丁上茶,一面驱退堂上的闲杂人等,除了严卿。 因为严卿对她有棋语提点之恩,所以闻人静不再避讳他,反而很期待他说出令人醍醐灌顶的妙语,当然!她还没傻到向他暴露郡主身份。 严卿还待在堂上让退出的闲杂人等的心思没至于像方才那衙役一样跑偏,待他们完全离开,闻人静才非常自觉地步上台阶,端坐在宋之素对面。 她从衣袖里拿出两份婚书递给宋之素,公事公办道:“这是齐墨允与秦依依的婚书,还请宋官媒过目!” 宋之素拿在手里心不在焉地浏览了一遍,信手拈来地奉承道:“经仙姑手的亲事,本官非常放心。” 随即,他朝闻人静笑了笑,将手里的婚书递给严卿,让他拿下去核实并报备,严卿听话地接过婚书并退下,心里非常同情宋之素即将可能面临的摧残。 “宋官媒,你溜须拍马的口才突飞猛进呀,看来这段时间没少去户部尚书府上串门吧?”闻人静故意揶揄道,贼兮兮地望着他。 “唉!”宋之素头疼地扶着额,“不瞒仙姑所说,我还真打听出了些许隐秘之事。” 宋之素向来对仕途之路没什么追求,反正他已经身处天子脚下,只想着浑浑噩噩偏安一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偏偏倒霉碰上闻人静,不仅要替闻人静惹的麻烦擦屁股,而且还要充当她的马前卒,提心吊胆地打听宫闱之事,可真是苦了他了! “宋官媒,上下打点花了你不少心思吧?”闻人静也并非完全没有人情味儿,“这样好了,今后你若遇上什么麻烦需要贫道帮忙,贫道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宋之素内心苦笑:得了吧,你就是我遇上的最大的麻烦。 闻人静双眸里含着星星,期待着他的回答。 “本官先多谢仙姑!”宋之素敷衍地拱了下手,随即又道,“我们还是说说东宫的情况吧!” 闻人静立即正色下来,挺直了脊梁洗耳恭听。 “仙姑,据我从于尚书那里打听到,在拜火教那件案子之后,东宫确实不寻常!”宋之素双手枕在案上,上半身凑近闻人静神秘道。 这时,家丁端着托盘上前奉茶,宋之素立即又远远挪开身子,拿过一本文书,若无其事地展开。 闻人静轻轻拨弄着茶盏,直到家丁走出,她才开口问道:“何事不寻常?” “今上赏赐了东宫诸多金银玉器,太子还将这些宝贝下发给为他办事的人!”宋之素压低了嗓音,“但皇上赐物是以太子妃生日为由头,乍一听好像与此案无关,可太子把宝贝送人明显是收买人心。” “以太子的性格,他作出这种事很正常,若他将宝贝全数据为己有,那才蹊跷了!”闻人静琢磨道,她摸了摸下巴又问,“太子尚且在皇上那儿不够入眼,更何况是几乎没有任何价值的太子妃?所以我懂你的猜测!” “莫非仙姑与我想得一致?”宋之素专注地盯着她,强调道,“东宫才是拜火教一案的幕后操纵者!” “你说得有理!”闻人静沉着地点点头。 “但我有一点不明!”宋之素浅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 闻人静抬手道:“宋官媒但说无妨!” “仙姑上次不是与本官作出推断,王意之并非拜火教人,可那日早上王宅被抄,皇上能行动如此之快,定是东宫所为,可东宫为何要铲除王意之?王意之不是东宫的人吗?” 闻人静思忖片刻,慢条斯理道:“王意之确实算东宫的人,王荇蕊曾和贫道提起,说东宫与他们关系匪浅” “总不能是东宫断尾自保吧?”宋之素脱口而出。 闻人静眼角一跳。 宋之素立即意识到说错话,赶紧捂嘴,只露出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 闻人静轻轻笑了笑,慢条斯理道:“若东宫此举是断尾自保,且不说纸是否可以包住火,太子能保住自己就差不多了,皇上又怎么可能赏赐他诸多宝贝?” “仙姑此话有理,那仙姑的意思是?”宋之素脑海中已有一线清明,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闻人静。 闻人静:“贫道猜测,那座宅子是由东宫作中间人故意让王意之买下,而王意之的衣袍也是东宫所送,王荇蕊曾给贫道炫耀过太子妃赠予她的金钗,所以东宫可能没少送王宅东西,而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麻痹王家人。” “这让本官细思极恐呀!”宋之素抚了抚心口,“如此说来,东宫前年就在筹划除去王意之?” 闻人静若有所思地点头,不过一瞬便想通了来龙去脉,她笑着向宋之素解释道:“没错!东宫前年就想着要除去王意之,因为前年洛阳刚好发生了一件大案,不知宋官媒可有印象?” 宋之素倒吸了一口气认真思忖了一会儿,忽然眼眸一亮:“冯佩桀的案子!” “是的,”闻人静颔首,“当时冯佩桀落马,王意之立即调转枪头踹了他一脚,让他不得翻身,也因此建立了王意之与东宫的‘友谊’,但很显然的是,东宫并不买王意之的账,所以才有了王意之今年这一劫。” 宋之素摸清了东宫与王意之的这条线索,但他磨了一会儿牙,还是不甚明白:“可东宫为何非要和王意之过不去呢?而且前年你不还在修道访仙吗?” “武思慎来道观看贫道的时候谈起过这件风靡一时的大案!”闻人静解释道,“贫道当时就猜测,冯佩桀的案子是东宫为报五年前政变时李祺羽之仇蓄意为之。” “那那c王意之呢?”宋之素的舌尖颤了一下,李祺羽那场失败的政变时至今日仍有谈虎色变的作用。 闻人静的指尖抚着碧釉茶盏的杯沿,平淡道:“王意之也是当时为李祺羽提供兵器的三家皇商之一,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沉稳作风倒是蛮符合陈常太傅。” 宋之素:“仙姑认为这次也是陈太傅的主意?” “极有可能!虽然贫道和他没见过面,可从武思慎每次提起他就恨得牙痒痒的态度也能猜出一二,”闻人静不紧不慢地接着道,“当初提供兵器的三家皇商分别是冯佩桀c关冷荣和王意之,姓关的死得比冯佩桀还早,所以他的家人命中注定避过这一难。” 闻人静说着就理所当然地推测到当初在拜火教遇上的另一股势力应该就是东宫的人了,而教唆齐墨允指证王荇蕊的想必也是他们。 “唉,太可怕了!”宋之素忍不住唏嘘道,“还是远离朝堂中心比较安全,若哪天本官能调去地方就好了!” “怎么?宋官媒想要被流放蛮荒之地?”闻人静玩笑道,巧笑倩兮地凝视着他。 宋之素被吓了一跳,极力摆动双手:“不不不,洛阳也挺好的!还有仙姑为我撑腰呢!” 闻人静“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了。 这时,严卿带着两本婚书回到大堂,宋之素与闻人静皆不由自主地坐得更端正了几分。 他从严卿手里接过婚书,认真地戳上红彤彤的官印,双手捧着恭敬地交还给闻人静。 闻人静收好婚书,起身告辞。 大概是因为捋清了东宫在拜火教案中的关系,闻人静终于松了一口气。 桥驾着马车回薄情馆的一路上,她的心情皆无比舒畅,也没再疑神疑鬼地觉得背后有人跟踪。 —— 郡主府偏院书房的门廊前。 武思慎金冠束发,站得笔直,他身着紫檀色窄袖锦衣,衣缘金丝勒边,祥云暗纹若隐若现,脚下踩着玄色牛皮靴。 下一刻,他抬起右脚,猛然踹向跪在石阶下的蓝衣男子的左肩,紧接着另一条腿轻快地往前递出,皮靴鞋底亲切地扫过男子的脸,把男子踹飞了一丈远。 男子在地上滚了一周后迅速单膝跪地,抱拳埋首道:“属下知罪,侯爷饶命!” “谁让你自作主张跟踪蓉儿?”武思慎走到男子面前,沉声居高临下道。 “属下是感念侯爷对郡主一片痴情,所以才会擅自作主”男子停顿了一下,气势愈弱,“另外,属下也没想到会有人跟着属下!” 武思慎揉着太阳穴:“跟踪你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属下不认识,是生面孔!”男子老实回答。 武思慎深邃的眸色晦暗不明,他斟酌了一会儿才道:“你以后不准再跟踪郡主,你轻功虽然不赖,但你斗得过方仙寻吗?现在有他在郡主旁边,你再去掺和一脚是想让郡主彻底怨恨本侯吗?” “属下不敢!”男子嗓音颤抖,鬓边滚下一粒硕大的冷汗。 “还有,”武思慎双手负在身后,继续强调道,“如今你已经暴露了,而且还让本侯陷入被动” 男子脸色瞬间苍白。 “跟踪你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你却一问三不知,你说本侯留着你有何用?”武思慎抱歉地攒着眉,语气异常冰冷。 “侯爷”男子哆嗦道,身子如堕冰窖。 “来人,押下去!”武思慎轻描淡写地挥手命令道。 任由男子撕心裂肺地求饶,把“上有老下有”的调调“唱”了一遍,武思慎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他转身提步回到书房,总感觉方仙寻当初那么听话地被赶走是在和他耍心眼,他更是由此推测方仙寻这四年来其实一直待在闻人静身边。 想到此处,武思慎握紧了拳头,脸皮不由控制地恨得抽搐。 —— 另一厢,齐墨允与秦依依过大礼的日子已经确定,方仙寻正在薄情馆大堂与闻人翎一起清点礼单上的东西。 “阿嚏——阿嚏!”方仙寻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方公子,你没事吧?”闻人翎关心道。 方仙寻满不在乎地吸了吸鼻子,随口猜道:“大概是有人看不惯我,这世上不乏嫉妒我的人,他们总喜欢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此,我也很无奈!” 闻人翎手中的礼单差点被他的大言不惭惊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 悬在高空的太阳放肆地灿烂着,热气在黄土上蒸腾,街道两边的树木有气无力地站立,朝四面八方延展的树叶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 柳湛从马车车窗探出个头,举高折扇在锃光瓦亮的脑门前搭了个凉棚,金色的光亮刺得他差点睁不开眼。 他把脖子缩回车窗,放下帘子,边扇风边问旁边的柳长:“我见你最近命犯桃花,面貌春意盎然,是不是看上哪家娘子了?” 正在给柳湛削梨的柳长身形一抖,差点把左手大拇指削下来,听到他家大郎难得的关心,柳长居然连眼皮都没有抬,只是把梨调了个头,边削边道:“哪儿有的事儿!我每天都在大郎眼皮底下,若真有事儿,你不一眼就看穿了吗?” “对啊,你说得没错!”柳湛半眯着凤眸,语气平淡却有让人无法否认的压力。 柳长手里的刀一顿,他不安地舔了舔唇瓣,抬起头刻意睁大了他那看似人畜无害的眸,卖萌道:“真没有!要不,大郎你也给我留点心,有木有适合我的娘子?” 他这话本是一句“说者无心”的玩笑,作为苏州柳家的家奴,拍马溜须和自知之明是必备条件。 没想到 “好啊,我给你留意留意,若我看中合适的娘子,就帮你去说亲!”柳湛很爽利地应道,“咱俩从一起长大,你也没少替我挨打,我们主仆多年,我到时候就不收你媒人红包了,可我为你择了娘子之后,你不准再挑三拣四!” “呃”柳长登时紧张得双颊发烫,“大郎,你不用这样为我着想,音书阁事务繁多,我这点事哪儿能麻烦你呢!” “怎么?我好不容易想做件好事,你还不乐意?”柳湛疑惑地看向他。 柳长忙不迭地摆手:“没有没有没有的事,乐意乐意,乐意至极!” 柳长顺从柳湛心意的话从来不用思考,标准答案张口就来,话末他还想着怎么再反驳挣扎一下,但不容他想出合适的词儿,马车就已经稳稳地停在了青衿斋门口。 马夫偏头朝他们道:“柳老板,到地儿了!” 柳湛当即收拢折扇,目光不再在他脸上逗留哪怕一瞬,匆匆撩开车帘下车,柳长堵在嗓子眼没成形的话就先生生地憋了回去。 柳长付了来时的车费,让马夫找地儿乘凉,一个时辰后再来青衿斋接他俩。 马夫点头满口答应,收了钱便将马车赶往了别处。 柳湛摇着折扇风流潇洒地走进青衿斋,柳长紧紧缀在他身后服侍左右。 青衿斋的内部装潢与它的名字一脉相承,书香气息尤其浓重,卷轴书屛比比皆是,柳湛舌尖抵着上齿槽,差点怀疑走错了地方,与其说这里是冰人馆,不如说是书画馆。 柳长看清了柳湛眼里的惊讶,忙凑到他耳边,反手掩嘴肯定道:“大郎,这就是青衿斋,没错!郑林就是这儿的老板!” 这时,一个书童打扮的厮热情地上前拱手道:“二位郎君可是来寻觅良缘?请先随的去柜台登记一番!” 好吧!柳湛不得不承认这里确实是冰人馆,否则这书童打扮的厮就真的是狗嘴里吐出象牙了。 “在下音书阁柳湛,特来拜访郑老板!还请郎君代为通报一声!”柳湛客气地拱手道。 尽管他面上伪装得很和善,但骨子里的颐指气使的嚣张仿佛要破皮而出,厮害怕地咽了口唾沫,卑微道:“原来是音书阁的柳老板,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的立刻前去通报!” 说罢,厮就一溜烟地跑向二楼。 柳湛轻蔑地冷笑了一声,深沉地觉得郑林这种浑身酸腐气息的冰人教导出来的家奴学徒都是一个怂样。 他由“物似主人型”推断郑林估计也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上次在洛阳第一楼丢掉的颜面,他柳湛今日要一并讨回来! 不一会儿,厮从楼下急急忙忙地跑下,边跑边擦着脸上的热汗,上前朝柳湛二人赔笑道:“二位久等了!请原谅的怠慢之处,老板让的请二位上书房一叙。” 厮侧身留出地方,展开右臂抬手邀请。 柳湛矜持地朝他点了点头,随着厮步上二楼,郑林的书房着“和真轩”的三字牌匾,双侧门扉大大敞开,意味着屋子的主人正在恭候。 柳湛不客气地抬腿跨进门槛,柳长则和厮守在外面,紧接着,厮又上前恭敬地合上门扉。 郑林端坐在书案后,他手里握着一卷竹简,眉目极其认真,那是他闲来无事誊写的户籍资料。 听见门扉关闭的动静,郑林才瞧见柳湛走进,赶紧起身绕出案桌拱手抱歉道:“柳老板快请坐!在下方才真是失礼了!” “不碍不碍!”柳湛装模作样地客套道,“倒是我不请自来的突然造访才叫失礼!” “哪里哪里,柳老板乃是我们冰人界的翘楚,我这青衿斋能招待你这尊大佛才是荣幸至极呢!”郑林油腔滑调道。 有这么一瞬间,柳湛深感郑林“见人说人话c见鬼说鬼话”的工夫都快和柳善柳长的拍马屁工夫各领风骚了。 柳湛在郑林的招呼下入了座,他假意风淡云轻地提道:“郑老板虽在年龄上稍长我一些,但说媒方面却是天资过人,短短一年就能从无品媒升至一品媒,这在整个冰人界别说前无古人,我猜恐怕也会后无来者!” 郑林的右眼皮突然跳得厉害,他敏锐地觉察到对方找茬的口吻,可他还是惯于圆滑的处事作风,和和气气道:“郑某何德何能,只是承蒙顾客厚爱,所以才能接到那么多生意!” 柳湛的唇角不着痕迹地抽了一下,他正欲接话,书房门再次被打开,一名端着托盘的家丁埋头走进,他恭恭敬敬地跪立在四方案前,为柳湛与郑林摆上香茶。 待家丁退下后,柳湛无聊地划拉着茶盖,端杯饮下一口,这是荷叶茶,味道些许干涩。 “柳老板,你知道为何我这书房的名字要取‘和真’二字吗?”郑林问道,他没有喝茶,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柳湛。 柳湛放下茶盏,本能地想到薄情馆的闻人静,闻人静的道号就是“善真”,然后他给闻人静的定义是“吉祥物”,便随口应付道:“因为吉利?” 郑林脸颊一僵,面部表情在那一瞬有点喜感,他庆幸听到这答案时没喝茶,否则可能会被柳湛的回答给呛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 “怎么?不是吗?”柳湛见他表情难堪,又轻松随意地追问,“那到底是为什么?” 郑林利落地收拾起方才吃了屎的表情,郑重其事地向柳湛解释道:“和乃和气和谐之意,郑某与柳老板一样同为苏州人,而且还皆出生商人之家,从应该就耳濡目染‘和气才是生财之道’的训诫,所以,郑某取‘和’字乃是希望冰人界和和睦睦c和衷共济!” 柳湛意会地点头,内心却已经把他的伪君子言论反驳了七八百遍。 “至于真,”郑林接着又道,“真乃是以诚信为本!郑某做媒向来讲求‘以真心换真心’,对前来要求说媒的顾客真诚无双,绝不会对顾客有任何隐瞒,更不会弄虚作假给客人下套!” 郑林在回答时,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柳湛,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反应。 柳湛不仅不蠢,而且相当机敏,他当然听得出郑林是在故意揶揄他。 只是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手段有多么龌龊见不得人,他从来都是一以贯之地觉得商人就应该“利字当头”,光明正大也罢,暗度陈仓也并非不可,柳湛看重的只是结果,而且他也乐意承认由他所为的坏事。 郑林见柳湛面色不改心不跳,顿时对他的厚脸皮程度有些叹为观止。 柳湛非常坦然地点头:“郑老板这书房名字还真是取得有心了!” “多谢柳老板夸奖!”郑林唯有硬着头皮谦虚道。 “可惜吧”柳湛话锋一转,又面露懊恼地咬牙道,“德不配位呀!” 郑林毫不掩饰地冷笑:“柳老板这是何意?” 柳湛轻轻摇着折扇,风淡云轻道:“郑老板,咱俩都是千年的狐狸,你和我搞这些弯弯绕绕没意思!” 他眼角微微上翘,精明的眼眸弯了弯,完美诠释了何为“笑里藏刀”,并且还语气里还带了几分纡尊降贵的调调。 “郑某不大懂,还请柳老板直言!”郑林仍然想要垂死挣扎一下,尽管胸腔里已经心跳如雷。 柳湛看出他“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属性,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旋即单刀直入道:“郑老板何必装得如此无知,难道昨日莫秋娘没上门向你求救吗?” “莫秋娘是我的客人,她找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得和她商量过大礼的礼单,青衿斋一切以客人的需求为主。”郑林不以为然道。 柳湛浑不在意地颔首:“郑老板,你脸皮的厚度快要增长到让在下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郑林仍旧保持着虚伪的谦恭,他正准备有礼有节分寸得体地把柳湛的话怼回去,却听柳湛不等他开口又兀自说道: “第一,郑老板的‘和气生财’就是拉拢其他同好孤立音书阁?第二,郑老板说的‘真诚待客’就是联合客人欺骗广大同好与宋官媒?第三,所谓的‘以客为本’莫不是对客人的补偿?” 郑林神色几变,右手食指在案上轻叩了两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笑了:“柳老板,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郑某不大听得懂你的意思!” “郑老板太谦虚了,你我本是同道中人,却偏偏想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把自己摘得冰清玉洁有什么意义?争当‘道德典范’吗?”柳湛不屑他装模作样的作风。 “柳老板别忘了,你音书阁里还有个‘冰人楷模’的匾额呢?”郑林冷冷道。 柳湛倒是被他这话噎了一下,但他很快重新调整了兴师问罪的态度:“郑老板,话说得太多容易走偏,实话告诉你吧,我前天去找了应东!” 郑林当然知道柳湛去找应东的事,莫秋娘昨日来青衿斋已经向他打过报告。 “哦?”他假装惊讶,端杯品了一口茶,“应东和莫秋娘都是青衿斋的客人,没想到柳老板这么在意他们。” 柳湛:“宋官媒让音书阁好好向青衿斋学习,在下当然不敢怠慢!” 郑林沉默不语地盯着茶杯里的茶汤,他知道柳湛的话还未讲完,也知道柳湛有备而来,如今东拉西扯后终于说到正事上,他不禁绷紧了全身筋骨。 “在下了解到应东与莫秋娘本就是一对相好,但去年莫秋娘嫁给了郝俊,应东情场考场两失意。今年,他不仅考中进士,莫秋娘还与郝俊顺利和离,准备嫁给应东,这太巧了吧?” 郑林冷静回道:“巧合是因为应东与莫秋娘缘分太深。” “且不说缘分天意,我这人就忍不住想要阴谋论,所以昨日又让音书阁的家奴去应东附近打探了一番,得知应东是一名孝子,他家乡还有寡母和弟弟,准备成婚后稳定下来就把二人接到洛阳生活。” 郑林嗤笑了一声:“那又如何?” “应东的母亲是节妇,家里还供奉有贞节牌坊,应东又是孝子,你认为这样的人家会娶一名失贞女子吗?”柳湛追问。 郑林的脸皮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他稍稍有点紧张道:“应东与莫秋娘两情相悦,他俩感情深厚,不必被世俗条框所束缚。” “是啊!感情深厚!”柳湛无聊又可笑地接着他的话道,“感情深厚到莫秋娘给郝俊当了一年妻子?” 郑林的脸色霎时如同茅坑里的石头,一言不发地听着柳湛继续叨叨。 柳湛从他的脸色看得出只要再戳几下他的心脏,郑林必定会逐渐崩溃。 但柳湛偏偏沉默了,他端起茶盏,悠闲地吹着茶面的浮沫,这不是他大发慈悲让郑林先喘口气再挨骂,而是他想用一句最为合适的话概括青衿斋郑林在冰人界短短一年就声名鹊的秘密,一击即中绝不拖泥带水。 “郑老板不愧出生富商之家,生意算盘打得十分巧妙,还善于博采众长,既和我音书阁比牵红线的买卖,又同时操办着薄情馆的任务,斩断亲手拉的红线!” 郑林脸上挥汗如雨,紧绷的神经终究还是断得彻底,他握了握放在大腿上的拳头,弱声挣扎道;“柳老板,没有证据就是在信口开河,而且若你真有证据,此时咱们已经对簿公堂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 “对啊,我目前是没证据!”柳湛十分洒脱地坦白道,眸中狡黠意味渐浓,“但不代表就治不了你!” 郑林不大敢直视他的眸,心中却已明了三分,于是底气不足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若郑老板希望我向宋官媒告发你,我们现在就可去官衙一趟,”柳湛无所谓地盯着他,“虽然我手里没证据,但你不厌其烦地用同一招数组了又拆,只要我向宋官媒稍微提点一下,他就会彻查你报备的所有婚书,你说这么大的漏洞,他可能发现不了吗?” 郑林木讷地坐着没动,柳湛的话从他耳朵飘进,然后成功堵塞了他空白的脑子,冷热汗交加不绝如缕地往下掉。 柳湛非常满意地欣赏他此时的状态,刻意把茶盖拨弄出声响,白净的手指有意无意地磕绊着桌案。 “当然,宋官媒长期案牍劳身,可能不愿意去翻过去的文书,但这也好办,”柳湛调整了一下坐姿,比较散漫地撑着额头,“把郝俊c莫秋娘和应东叫到官衙对质就行,尤其是应东,听说这三年来他既不下田也没教书,那他是靠什么生活呢?少不了郑老板你的帮衬吧?街坊邻里总会有人看见青衿斋的人给他送钱吧?” 郑林一声不吭,静静地听着柳湛条分缕析。 “对了对了,还有一点是最致命的!既不用去翻过去报备的婚书,也不用找街坊邻里做人证,直接请人给莫秋娘验明正身即可!只要她还是清白之身,郑老板你的所有心血便付诸东流!” 果然,郑林的身子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应东是孝子,你若想让他与你合作,首先就得保证莫秋娘三年后嫁给他时得是完璧之身!但为何郝俊会答应你这无理要求?”柳湛故意蹙眉问道,实则是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郑林咽了咽口水,干涩道:“因为他需要钱!” 这个理由在柳湛的意料之中,郑林这些生意基本上都是赔本买卖,那些由他撮合的新人不是用红线绑在一起,而是用青衿斋的钱砸出来的。 “哦?堂堂洛阳第一楼大少当家会缺钱?”柳湛难以置信道。 “郝俊这个大少当家只是空有名头罢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洛阳第一楼到底会落在谁的手里!”郑林无意地捻着衣裙上的灰,“他争不到家产不说,每月的零花钱也少得可怜,所以我才会给他这个赚私房钱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柳湛点点头,语气里流出一丝赞叹:“你这主意确实不错,就是费钱!但把名气提上去后,前期花掉的本钱还怕赚不回来吗?” 郑林没心思对他罕见的夸赞动容,沉默是承认他的另一种方式。 未喝完的茶凉了,柳湛把茶盏推远了一些,摇着折扇接着道:“我得好好捋一捋你的具体操作步骤,否则万一公堂上答不上来被宋官媒怪罪怎么办?” 他兀自抚着下颌,自问自答道:“你先看中合适的人选,然后花钱让他们答应凑在一起,你和他们之间签一份契约,契约上写明条件及夫妻之名时限,时限一到便和离,你会优先为女方再择婚配对吗?若时限到期,而两人又不和离,那契约作废,他们还得把你的钱还你,对吗?” “差不多吧!”郑林随手端起茶盏,冷不防地喝了一口凉茶,胸中的块垒被冲散了少许。 “这是私下的契约,但明面上公示于人前的应该是一份常见的借款契约吧?”柳湛又问。 郑林口干舌燥地又灌了一口凉茶,脑子里的混沌逐渐清明:“柳老板猜得八九不离十,我的这些伎俩还真是瞒不过你的眼睛。”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郑老板果然是高!”柳湛高深莫测地笑道。 郑林:“我算是想明白了,柳老板若是有意去宋官媒那里检举我,就不会来青衿斋与我谈这长篇大论!说吧,什么条件?” “柳某想要得到的东西,郑老板应该很清楚!”柳湛轻轻笑着,慢悠悠道,“若郑老板是凭真本事夺得‘特级一品媒’品牌,柳某将诚心诚意甘拜下风,但实际上郑老板却并没宋官媒夸得那么厉害!” 郑林果断道:“今年我不会与柳老板争夺‘特级一品媒’品牌,柳老板大可放心!” 柳湛却严丝合缝道:“我还真放心不了!特级一品媒是以说媒数量和媒金价值为评判标准,若郑老板真无意与我争这的品牌,不如就顺水推舟再帮我一把!” “你什么意思?”郑林已经猜出柳湛不会轻易放过他,定会狮子大开口。 “把你手里真正需要说媒的姻缘转给我,比如郝俊,还有其他你拆了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亲的郎君娘子!如何?”柳湛正色问道。 柳湛的要求宛若在郑林的心头狠狠地剜了一刀,痛得他差点窒息,他握紧了拳头,咬牙引应道:“行!” “郑老板,比起事情捅到宋官媒跟前被褫夺冰人品牌,我对你可真是留情了又留情啊!”柳湛假惺惺地安慰道。 郑林默默调整了一番体内紊乱的气息,尽量用心平气和的口吻问道:“柳老板准备捏着郑某这个把柄捏多久?” “在下也并非赶尽杀绝之人,没那么狠心!只要今年年底能得到‘特级一品媒’的品牌,郑老板的这些事,我会忘得一干二净!”柳湛胸有成竹地保证道。 郑林还是有一丝疑虑:“我凭什么相信你!” “郑老板,你现在只能相信我!”柳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眸,强调道。 郑林惟有气不顺地点头妥协。 —— 柳湛无比畅快地从书房走出,柳长赶紧跟上去问东问西:“大郎,我们音书阁是不是又捞着什么好处啦?” 柳湛却只是把手里的折扇塞到柳长怀里:“给我扇风!” 柳长愣了一下,边扇边忍不住好奇:“大郎,我看那郑老板出来的脸跟放了个屁一样臭烘烘的,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马车很准时地停在青衿斋面前,柳湛登上车辕躬身钻了进去,而后才笑着为他答疑解惑:“天机不可泄露!” 柳长讨好的笑容一子就枯萎了:“”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我这特级一品媒品牌就飞了!”柳湛勉为其难地多解释了一句。 然后,他心情极好地靠着车厢壁憩,头脑还在精明地打算盘:从今下午开始,我便要着手搞定郝俊郝杰兄弟俩的亲事,咦,老二郝帅是不是也没成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 毒辣的太阳炙烤着洛阳土地,闷热的气息丝丝缕缕地往骨子里钻,闻人静怎么也想不到方仙寻在这种天气还要跟她出去。 她站在薄情馆门口,趁着桥的马车还没赶到跟前,偏头对方仙寻道:“要不你回去吧?” 方仙寻正拿着白色丝绢细致擦着额上的热汗,双眉拧作深深的忧愁,他的内心好像十分纠结,然而蹦出口的话却异常痛快:“君子一诺千金,昨日说好今下午陪阿真去找贺娘子,怎么可能被这不近人情的天气吓退?” “阿方,你说反了!是昨日你要求贫道陪你去!”闻人静无奈地纠正道。 这会儿,桥驾驶的马车在一声长长的“吁”声中停在二人面前。 方仙寻贵人多忘事地用胳膊亲昵地推了一下闻人静的肩膀:“阿真,快上车!” “”闻人静被他推得往前走了一步,她抓紧车厢门框一步登上,随即猫腰钻了进去。 方仙寻盘腿坐在她面前,没话找话道:“今日太热了!对吧?阿真。” “心静自然凉!”闻人静又入定坐禅,平静地回答道。 “呃”方仙寻不得不闭了嘴,无所事事地拿出别在腰后的折扇,一面扇风一面观察闻人静的表情。 “阿真,快到了!”他见闻人静的表情有点松动,趁机道。 闻人静咽了口唾沫,没理他。 “一会儿见着贺娘子,我们怎么说呢?你想好了吗?”方仙寻又问。 闻人静这才睁开双眸:“不是你说吗?贫道是来陪你的!” 方仙寻睁大了眸,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接着问道:“那为何当初还未出发时,你要让我回去呢?我还以为阿真山人自有妙计呢?” 闻人静不自觉地捏紧了搁在膝盖上的拳头:“贫道只是想确认一番你是否真心要出门!” 方仙寻薄唇微启,表达真心的热情还没出口就被闻人静的冷水泼了回来。 “阿方,别和贫道贫君子一诺千金,贫道承认你可能是君子,但一诺是否值千金,还是得看你的心情!”闻人静勾出一抹淡笑,还不怀好意地眨了下眼。 方仙寻盯着她的眸,模样似乎在认真思考,数息后他无话可说地移开眼神,大方承认道:“阿真说得有理!” 闻人静垂眸忍住上翘的嘴角,心里却在偷着乐。 —— 闻人静与方仙寻在僻幽茶轩下车,抬头一望便可看见倚阑而坐的贺芝兰。 贺芝兰起身请他们入座,随即迫不及待地向闻人静打听道:“仙姑,薄情馆帮我去说了吗?楚先生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她又感到自个儿太不矜持,脸色立马就红了,贺芝兰娇羞地闭了嘴,暂且按捺住激动的心情。 闻人静见她这满目憧憬的神情更不好意思开口了,便情不自禁地用手肘捅向旁边的方仙寻,毕竟此人一天前曾自告奋勇说心里有打算。 方仙寻捧着手里的茶碗还没入口,就猝不及防地被闻人静给掀翻在桌上,“咯噔”清脆一声,茶碗没破,但可惜了淌出来的上好银针茶。 丫鬟素荷眼疾手快地抽出手绢擦拭桌案。 方仙寻在茶碗被掀翻的这短暂的几个弹指中沉默不语,但闻人静感到自个儿有种被吓傻了的错觉,她明知方仙寻是个嗜茶如命的奇葩,却还不慎打翻了他的茶 闻人静从来没想过这样要怎么办,故作高冷的脸一下子有点绷不住,甚至胡思乱想就算当场脱下道袍还俗说要嫁给他也于事无补。 毕竟,闻人静很有自知之明,在奇葩的眼里,一条人命大概比不过一杯好茶。 “素荷,还不快给方公子重新倒茶!”贺芝兰忙吩咐道。 待方仙寻面前又摆上了一碗茶,闻人静的内心才有了一丢丢的释然。 “贺娘子,楚先生虽然对你有几分好感,但要让他接受你,恐怕你得有所付出才行!”方仙寻认真地开口道。 贺芝兰听到前半部分时眼眸含羞,脸色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可在听到后半部分时,整个人欲语还休的感觉一下子就没了,仿佛花蕾被冰雪冻住了。 “什c什么意思啊?”她不可思议地问道。 方仙寻举起茶碗浅尝了一口,不咸不淡道:“楚先生和贺娘子有意,但他却不认为你是能陪伴他下半生的人,所以你得作出些改变,或者让他看到你为和他在一起的努力!” 贺芝兰脸色顿时沉重,她还未回答,贴身丫鬟素荷就忍不住反驳道:“我家娘子这么优秀,怎么可能为一个男子改这儿改那儿,这让我家娘子的脸面往哪儿放呀?” “素荷说得没错,”贺芝兰肯定道,但语气里多了三分不舍,“我让薄情馆帮我说亲已经是向他走出了第一步,如若他答应,那便皆大欢喜,如若他不答应,我也得为自己留下几分薄面吧!怎么可能再去纠缠人家?” 贺芝兰面露忧伤,好看的眸子也黯淡下去,闻人静于心不忍,正琢磨着怎么劝她时,方仙寻已经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贺娘子,话不能怎么说,面子固然重要,可真正喜欢一个人根本无暇去顾及面子,除非你打算另嫁他人,不再对楚先生抱有奢望!” “方公子是想让我主动追求楚先生?”贺芝兰心翼翼地求证道,眸中显出不解。 方仙寻的琉璃眸中闪出赞同的意味:“这有何不可?” “可我毕竟是个女子”贺芝兰烦恼地揉着额头。 方仙寻:“贺娘子,从楚先生的口中,在下得知你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既然是非一般的女子,那就算作出俗人所不能理解的事又有何妨?” “方公子能够如此豁达,是因为你不曾遇到过我这种情况,无法感同身受地思虑我而今的处境!”贺芝兰颓丧道。 方公子又喝一口茶,搁下茶碗欣然道:“虽说我不能思虑你的处境,可阿真可以呀!阿真爱慕我良久,为了我情愿脱下道袍还俗,这难道是世俗所能理解的事吗?” 贺芝兰与素荷暧昧又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闻人静,闻人静则一脸懵懂地看向方仙寻,她想不通怎么突然就进方仙寻的套里了,她可是掀翻了他茶碗的人哪! 方仙寻端着茶碗,转脸看向她时眉目含笑,薄唇勾出了好看的弧度。 闻人静:“” (注意,下章有糖~咪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 “仙姑,方公子说的是真的吗?”贺芝兰眼巴巴地望着她,企求从她那里可以得到些许认同。 闻人静舔了舔唇版,咬进牙关重重地点了点头,斟酌道:“嗯!实不相瞒,阿方说的的确是事实!其实贫道也不能算是完全的道门弟子,当初是以俗家弟子的身份进入道观潜修,本来就” 她竟然一时紧张找不到合适的词儿,也不敢抬眼看贺芝兰满目期待的眼神,正踌躇之际,方仙寻又开了尊口解围。 “本来就尘缘未了,还没在红尘中好好摸爬滚打体验一番,又怎能轻易出家呢?要出世就得先入世,道家曾言,将欲夺之必先予之注!”方仙寻看着贺芝兰,眸中古井无波,颇有高人仙风道骨的姿态,“阿真遇见我也算命中注定,于是她便开始贪恋凡尘,对我处处讨好,她爱慕我的心思,我们薄情馆的众人都看在眼里!对吧,阿真?” 他眸色晶莹,期许的炽烈比贺芝兰还盛。 “呃嗯!”闻人静鬼使神差地又点了下头,不由自主地抬起左手搓了两下修长的脖颈,总有种“身败名裂”以及“多年清修毁于一旦”的感觉。 贺芝兰用崇拜的眼神凝视着闻人静,好像闻人静在短短的一刹那就成为了她的“光”,她抿了抿唇,又看向方仙寻问道:“那方公子,仙姑对你一片真心,你接受她了吗?” “这是肯定的!”方仙寻说着就牵过闻人静的手,并大喇喇地放到桌案上秀。 闻人静的手很很纤细,十指仿若无骨般软绵绵地包裹进方仙寻的手心,他的手很好看,手心很暖很舒适。舒适得让她感到整条胳膊都酥麻了。 贺芝兰此时此刻才下定决心,羡慕地看向闻人静和方仙寻,坚决道:“方公子,你说得没错,我竟然已经跨出了第一步,为什么还要犹犹豫豫不一路走下去呢?我的性子本就有点孤傲,世俗的眼光于我毫无意义?你说吧,我该怎么做?” 闻人静见方仙寻还真有两把刷子,对他后续的打算竟有些拭目而待,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可方仙寻却死死地扣住她的手,根本没有一丁点放手的意思。 那只手在他的手心里完全动弹不得,闻人静又不敢太使劲,动作幅度也不能太大,因为不能让贺芝兰看出破绽。 她只好偶尔特别拘谨地挣扎两下,但屁反应没有。 闻人静登时对方仙寻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的耍行径无能为力,干脆放弃挣扎由着他去。 方仙寻气定神闲地牵着她的手,从不把路人投来的“伤风败俗”眼神放在心上,他转了转手中的茶碗,对贺芝兰道:“贺娘子,你喜欢来这僻幽茶轩喝茶可是因为楚先生喜欢这儿的银针茶?” “方公子如何知道?”贺芝兰眼眸一亮,更加以为方仙寻料事如神。 方仙寻:“贺娘子不用管这个!在下实际是想告诉你,楚先生与我一样皆是真心爱茶之人,而贺娘子你对银针茶的喜爱却仅流于表面,若你想要套牢楚先生的心,不如向茶博士学习煮茶手艺。” 贺芝兰秀眉一囧:“我几乎每日下午都会来此处饮茶,算得上是这里的常客,方公子为何说我对银针茶的喜爱只是流于表面?” “刚入座那会儿,在下不慎打翻了茶碗,正在黯然可惜洒出来的茶汤时,素荷娘子就已然上前为在下擦拭干净案面,并贴心地重新倒上一碗。”方仙寻回忆道,“这的近乎习惯性的举动便可看出贺娘子对于茶的喜爱恐怕还远远不及楚先生,学会茶博士煮银针茶的手艺便可让楚先生对贺娘子更加刮目相看!” 贺芝兰兀自点头,沉思道:“方公子说得没错!那除了学习煮茶之道,我还有需要改进的吗?” 闻人静头一次强烈感到被忽略而且还插不进话,完完全全成为了衬托方仙寻的不显眼的绿叶。 “我想一想!”方仙寻放下茶碗修长匀称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脑袋,“我记得当初上于府拜访楚先生时,他说他原配妻子袁氏已去世七年,从此他便没了续弦的念头,贺娘子可知道这段隐情?” 贺芝兰毫不避讳地承认道:“实不相瞒,楚先生的专一和长情也是我倾慕他的原因之一!” 闻人静和方仙寻竟不约而同地颔首表示赞同,贺芝兰抿笑着微微垂目,心里对他俩更是羡慕。 “楚先生可有向贺娘子提起过袁氏?比如谈到他俩神仙眷侣时的日子?”方仙寻追问道。 “当然谈到过,我真的很羡慕袁氏,尽管她离开了多年,可仍有一个把她放在心尖上的好郎君!”贺娘子举杯在唇边细细品了口茶,憧憬道,“楚先生常常说起袁氏生前,他们在钱塘老家的那段日子,楚先生抚得一手好琴,而袁氏也擅长音律且体态轻盈,跳得一曲好舞,夫妻二人常常抚琴自娱,过着令人艳羡的潇洒生活。” 方仙寻追问道:“听贺娘子的语气,想必贺娘子也很羡慕袁氏!不知贺娘子对音律和舞曲可有研究?” 贺芝兰羞赧地低眸:“我只是略有接触,并不擅长!” “你不会跳舞吗?”方仙寻吃惊地确认道。 贺芝兰有点迷糊了,不会跳舞不正常吗? 她眨了眨眼:“难道仙姑会跳舞?” 闻人静放空许久后被突然点名,激灵了一下忙结巴道:“会贫道会舞剑!” “所以,方公子的意思是我还得学习跳舞?”贺芝兰感到力不从心地叹了口气。 方仙寻特给面子地重重点了下头,一字一顿地强调道:“没错!” 贺芝兰还没表态,闻人静就抢先脱口而出拒绝:“这太麻烦了吧?” “又不一定非要跟青楼舞姬媲美,贺娘子用不着翩若惊鸿婀娜多姿,有模有样就行!”方仙寻先偏头深深地看了闻人静一眼,然后又对贺芝兰道。 “有点意思了,你主要是想让楚先生看到贺娘子为他作出的努力,对吧?”闻人静豁然开朗道。 方仙寻不着痕迹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桃花眸里情意缱绻,闻人静的脸“唰”的一下红得跟火烧云似的。 “可我跟谁学呢?这又得学多久呢?”贺芝兰又为难道,她无辜脆弱的声音把面前两人跑偏的神思又拉了回来。 闻人静匆忙撇开眼神,急迫挽尊道:“我们薄情馆最近有一位叫秦依依的客人,她刚刚消除贱籍,以前是春心苑的花魁,我想她应该可以帮忙!” (注:老子《道德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 两人与贺芝兰敲定了接下来的计划,随后便起身离开了茶轩,走出茶轩的那一刻,闻人静就立即松开了方仙寻的手,方仙寻几不可查地轻笑了一下,浑不在意地随她一同登上马车。 闻人静钻进车厢,屁股刚落在软垫上坐定,就听见方仙寻轻描淡写的质问:“阿真,原来你是俗家弟子?那你怎么能算出家呢?竟然没有出家又谈何还俗呢?” “呃”闻人静甫时还真答不上来,吞吞吐吐地敷衍道,“贫道之前忘了这茬” 她的气势很弱,方仙寻双臂扒在四方案上凑近她,两人距离近在咫尺,闻人静几乎可以数清他纤长的睫毛。 她脊梁紧绷,心跳刹那如擂鼓,脸颊更是紧致到不敢抽搐,每一个字都压在了嗓子里:“阿方,你想干什么?” 尽管吐字不怎么清晰,但方仙寻也没打算听懂她的话,闻人静话音刚落,一枚轻飘飘的吻就落在了她的额头。 闻人静还是头一次被偷亲,当即脸皮好像不属于她,没有一丁点防备就红成了猴子屁股,简直是又羞又恼又丢人。 她本能地扬起手朝方仙寻的脸掴去,手掌在眼前划过一道劲风,然后没扇着。 偷香成功的方仙寻此时已经端正地盘腿坐在对面,他天真地看着闻人静,懵懂问道:“阿真,你怎么了?” “你c说c呢?”闻人静咬牙瞪着他。 “哦,”方仙寻假装恍惚地吱了一声,正直道,“刚刚的吻就当是阿真打翻我那碗茶的赔礼吧!” 闻人静:“” “我见阿真打翻茶后尤其紧张,想必是担心我会生气!其实,我真不是一个气的人,又怎么舍得怪罪阿真呢?所以就用轻轻的一个吻当作阿真的赔礼道歉,阿真也不必为一碗茶耿耿于怀,以免伤了咱们二人之间的深厚感情!” “”闻人静吁下一口气,深切体会到他的无理取闹,“可阿方,刚刚明明是你凑近吻的我!” 方仙寻一波三折地“哦”了一声,半眯的眸透出狡黠的意味,闻人静立刻警惕察觉好像嘴快说错话了。 果然 “若阿真觉得不妥,你再吻我一下也可以啊!”方仙寻说话间就凑上了脸。 可惜,与他贴面的不是香吻而是拂尘的长毛 闻人静半嫌弃地抬起拂尘扫过他的脸:什么跟什么啊? 方仙寻也不失望,连呸了几下扫进嘴里的毛絮,勉为其难地坐回位置,他不仅对自个儿的非礼行为没有半点羞耻之心,反而若无其事地换了坐姿,一面潇洒地翘着二郎腿,一面优哉游哉地虚扶着太阳穴。 新账旧账加一起被非礼多次的闻人静头疼地闭上双眸,索性眼不见为净。 —— 按照方仙寻的计划,贺芝兰让素荷忒殷勤地找到僻幽茶轩的茶博士,付给了他一笔不菲的学费。 有钱不赚是傻子,茶博士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贺芝兰的钱,贺芝兰也就正式跟着他学煮茶手艺,不过彼此省去了“拜师”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协调的流程。 贺芝兰很聪明,学习茶艺也很有举一反三的觉悟,跟着茶博士在后厨学了三日就已经了然于心渐入佳境,以后不过是熟能生巧,多多练习那档子事。 恰巧,三日后是一过大礼的黄道吉日,柳湛在这几日速战速决地给郝俊说了一门亲,女方长相不赖,只是身世差很多,她有个弟弟,家里三代都是樵夫,让她嫁郝俊完全属于高攀,而郝俊除了“洛阳第一楼大少当家”的名头以外啥也没有,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挑剔,只要是女的而且不比他丑就能凑合过日子。 郝俊这一对儿的流程被柳湛弄得雷厉风行,他直接省去了纳采c问名和请期,刚开始就把文定给过了,同一天下了婚书,又嘱咐柳长跑官衙报备,随便在地摊上算了个卦,新人无任何属相八字相冲,紧接着兜头迎来了个黄道吉日,柳湛干脆又择日不如撞日过了大礼,大礼的操办由柳善负责,而他正分身乏术给郝杰物色漂亮娘子,郝杰的要求太高,得慢慢来。 郑林这几日更是马不停蹄地给没来得及拆的客户挨着报信,痛心疾首地告诉他们和离后面的娶亲事宜将由音书阁接手负责,音书阁的柳长全程陪伴着郑林,以防他有猫腻。 刚好那日也是秦依依和齐墨允过大礼的好日子,闻人翎与蝴蝶大桥一起,雇了几个临工抬箱笼,一同敲锣打鼓地前往齐墨允的新宅子。碍于秦依依青楼出生的身份,他们的婚事也一切从简,必要流程走完就行。 而贺芝兰则依约等候在齐宅附近的茶摊,随后与闻人翎一同进齐宅。 当齐墨允见到贺芝兰时还有点懵,不明白怎么过大礼还送了一个美貌大娘子?幸好闻人翎仔细解释了一遍,齐墨允才意识到失礼匆匆回避,秦依依很喜欢贺芝兰的相貌和身段,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薄情馆的要求,决定次日起教贺芝兰跳舞,贺芝兰对此感激不尽。 —— 郝杰是一个让人费事又费心的主儿,他从音书阁提供的画卷里挑挑拣拣,好多天过去后才确定了四个各方面入得他眼c又让他拿不定主意的娘子。 四个娘子皆相貌不俗,家世也与洛阳第一楼算得上门当户对,而且每个娘子都有一门巧活儿傍身。 比如:李娘子擅长女红,她针下的绣活儿栩栩如生;张娘子擅长书画,虽然不是出自书香门第,但天赋极高,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还画得一副好画,尤其工于秀丽山水;赵娘子好动不好静,不爱红装爱武装,练得一身好武艺,是四个娘子长相最出挑的一个;吴娘子是对弈高手,当朝国手大师傅文言是她的师父,所以吴家有点官宦关系。 为了让郝杰选出满意的娘子,柳湛出面将这些娘子统统约在了风月酒肆,让郝杰慢慢挑选。 其中,李娘子在“春香阁”,张娘子在“夏莲轩”,赵娘子在“秋月斋”,吴娘子在“冬雪坊”,按照柳湛的意思,郝杰得春夏秋冬四季都轮一遍,当然要是能迅速相中某个娘子,其他娘子也就可以回去了,不再耽搁彼此,为表歉意,柳湛替郝杰为前来赴约的娘子们准备了翡翠玉镯当谢礼。 (s:怎么感觉糖在这儿了?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 柳湛与郝杰分别身着青莲色和堇色锦衣,各自握了一把卖弄风骚的折扇,并排站定在“春香阁”的门口。 “柳老板,我突然有点紧张!”郝杰舔了舔唇瓣,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柳湛疑惑地瞄了他一眼:“别紧张,不就是个女子吗?你怎么突然畏首畏尾变得斯文了?” “不!我怕她太丑,贿赂了画师才欺瞒过我的法眼。”郝杰抚着心口唏嘘道。 “画师是我的人,你大可放心!”柳湛无语道。 郝杰语气一下就轻快了:“哦,是吗?那把画再给我看一眼!” 柳湛朝左边一点头,柳意立刻意会,他从抱着的四卷画轴中选出了李娘子的那副画递给柳湛,柳湛再双手展开给郝杰瞧了一眼,随即又合上塞到柳意怀里:“一眼完了,进去吧!” “好吧!”郝杰准备就绪,重重点头。 柳湛抬手先叩了两下门,随后轻轻推开,他先于郝杰走进春香阁,绕过长亭芳草屏风,拱手朝李娘子介绍道:“在下音书阁柳湛,今日特地陪同洛阳第一楼的少当家郝郎君前来。” 郝杰随之也正经地行了个叉手礼。 “女子李莹莹,见过二位,二位请上座!”李娘子乖巧地起身回礼。 李娘子的模样比画上更胜三分,双瞳剪水c肤白唇红,犹如烂漫春花,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丫鬟低眸垂眼甚是俊俏,过两年定能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娘子。 柳湛忍不住在丫鬟脸上多打量了两下,紧接着才与郝杰一同入座。 李娘子举止大方得体,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一颦一笑足以让人目眩神迷。而郝杰虽然性格纨绔,但特别好看的长相很能欺骗人,李娘子每次看他时皆眸里含光,时而娇羞时而妩媚。以柳湛多年的媒人经验推断,李娘子对郝杰绝对有意思! 三人边喝茶边聊得差不多了,柳湛趁机用手肘支了一下郝杰的胳膊,脸上不动声色地保持着平易近人的笑意。 郝杰立刻意会道:“李娘子,我们这会儿也聊得差不多了,在下不得不先行告辞,心意,希望娘子笑纳!” 他说着就从袖口里取出一五福纹饰的锦盒搁在案上,并推到了李娘子面前,李娘子也不客气地打开锦盒瞄了一眼,然后随手合上,眼神晦暗不明。 “既然我收下了郝郎君的见面礼,自然得礼尚往来!”李娘子言笑晏晏道,说话间身后的丫鬟也从衣袖里取出了一方红色锦盒。 柳湛与郝杰相视一瞬,不明所以地盯着李娘子。 李娘子将锦盒推到郝杰面前,打开锦盒道:“这是女子亲手刺绣的手绢,还希望郝郎君可以收下。” “这是自然c这是自然!”郝杰抬手欲关上锦盒,李娘子搁在锦盒锁扣处却没动,“” 李娘子:“郝郎君不拿出来看一看吗?” “看看看,当然要看!”柳湛敏锐地觉察到氛围里一丝不寻常的非友善气味儿,直接上手把锦盒里的手帕拿了出来。 “哟,李娘子绣工了得,这是绣的鸳鸯吧?”柳湛的声音渐次弱了下去,脸色非常难堪。 郝杰凑上脸来:“怎么了” “咦?这鸳鸯没绣完吧?怎么只有一只呢?”郝杰拈起手帕一角,白痴的模样还挺认真。 李娘子自顾自地端茶入口,并没心思回答他的问题。 柳湛及时打圆场,腆着脸赔笑道谢,然后把手绢塞进郝杰的衣领里,拉着他火速离开了春香阁。 柳湛不甚唏嘘:这李娘子隐藏得也太深了,没看上也不用这样让人没面子呀。 “她这什么意思啊?”被推出来的郝杰还有点疑惑,脖子不住地往后面扭。 “就是对你没意思!”柳湛猛地往前一推,摆手道,“走,去夏莲轩!” 郝杰对此更为不解:“对我没意思是几个意思啊?她又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还敢对我没意思?我看她就是嫉妒我的美貌!” “如果你这么想心里会好受一点,那你就这么想吧!”柳湛安慰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胸脯,瞧他的眼神里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郝杰:“” 郝杰呼出一口气,飞快地调整好心情,随着柳湛进入了夏莲轩。 夏莲轩的张娘子知书达理又温柔体贴,见他们一进门就热情地邀请入座,并让丫鬟呈上了两幅字画当见面礼。 经上次在春香阁的不幸遭遇,柳湛和郝杰彼此相视一眼,后怕地缓缓展开卷轴,这两幅画一幅是春夜折柳送别图,一幅是秋日丹凤图。 两人翻来覆去地看完一遍,又互相交换了观摩,着实没有发现什么暗讽,两颗心脏终于安稳地落地。 张娘子好奇地看着他俩,“噗嗤”一声笑了:“你们看画好认真呀!” 柳湛与郝杰登时不好意思地卷好画轴,系上绸带,恭恭敬敬地搁在坐塌后面。 “洛阳第一楼的少当家郝郎君,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在此之前我听说过洛阳第一楼二少当家的一些趣事,两位有兴趣了解吗?”张娘子兴致盎然地询问,双眸灵动十分可爱。 柳湛没懂郝杰约会为何要聊郝帅,不过转念又想,从身边熟悉的人开聊或许有益于增进感情呢。 他刚刚想毕,郝杰就欢快道:“是吗?我二哥是不是又出糗了?他这人平时就是咋咋呼呼的,而且闲不下来,惹了麻烦都要老爹出马擦屁股!” 张娘子被她逗得掩口温柔地笑了两下,柳湛就趁机捏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适可而止,别把郝帅的名声弄坏了,他后面没法尽快把郝帅推荐出去。 郝杰适可而止地闭了嘴。嘴角牵出一丝温润客气的笑容。 张娘子喝了一口茶,娓娓道来:“我听说的那件关于郝二郎君的事是发生在上元节那晚,一年当中就只有庆祝上元节不用宵禁,那晚花灯如海,有个被禁足一个多月的娘子以凑热闹为名溜了出来,实际上她是想要会情郎。” 柳湛和郝杰边听边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地忍着没笑,没想到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居然会降临到郝帅头上,老天那晚一定是被花灯晃花了眼。 “那位娘子与情郎偷偷约定了地点和暗号——情郎戴着牛头面具站在这风月酒肆的酒幡下。”张娘子接着道,“但巧的是,当晚郝二郎君也在风月酒肆溜达,而且他还顺手偷去了娘子的红梅刺绣手绢” 张娘子故意顿了一下,柳湛和郝杰心头一紧,直觉在春香阁的悲催遭遇可能会重蹈覆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 “那娘子远远看见风月酒肆楼下有一名戴着牛头面具的男子,她急急支开了丫鬟,正欲跑上前时又发觉那男子身量不对,体格有点偏胖。当她犹豫不决之际,男子从怀里摸出一条手绢擦了擦脖子上的汗,那娘子认出了手绢便匆忙跑过去一头扎进了男子的怀里,男子慌里慌张地取下面具,手里又拿着手绢这一幕不幸被娘子真正的情郎看见了!” 柳湛内心“咯噔”一下,他伸手拽了拽郝杰的衣袖,提醒他要不先溜为快 可张娘子说得正起劲儿,当下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离开。 “然然后呢?”郝杰抿了抿嘴,厚着脸皮心翼翼地追问。 “然后情郎看到娘子扑在另一个男子怀里,而且那男子手里还有娘子的手绢,三人当街对质,娘子说自个儿的手绢被郝二郎君偷了,郝二郎君不承认偷,说手绢是他自个儿的,可那一针一线又确实是娘子的手法,情郎便误会娘子对他有二心,当即拂袖而去,娘子伤心欲绝恨死了郝二郎君,过了三个月才好不容易走出情伤。” 柳湛唯唯诺诺地听着,忙谨慎地问道:“张娘子,这故事里的娘子不是你吧?” “不是啊!”张娘子轻快地否认道,随即又凶狠地瞪着柳湛,“如果我是那个娘子,我一定会当街把郝二郎君剥皮抽筋做成大花灯笼!” 柳湛顿时皮痒地抖了一下:“张娘子真幽默,不是你就好不是你就好!” 郝杰与柳湛总归松了口气,但柳湛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妙,既然不是张娘子,那她干嘛提起那件事?因为有趣吗?可哪里有趣了? “你们觉得好玩吗?”张娘子托着腮,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俩。 张娘子脸精致,一双扑闪扑闪亮晶晶的眸子特别机灵,再加上她性子温柔说话声音又细又软,郝杰本来对她很有好感,可偏偏听她用这样好听又中气不足的声音讲了这么一段故事,他平白觉得瘆得慌。 “好c玩c吗?”郝杰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 张娘子放下托腮的手:“其实我也觉得不好玩!郝二郎君偷了人家的手绢才会造成这样的误会,我一直想着要惩罚一下他,可一直找不到机会” 柳湛头皮发麻,伸手制止道:“等等,张娘子为何要惩罚郝二郎君,你不是故事中的娘子呀!” “可故事中的娘子是我的好姐妹呀!”张娘子柔弱地反驳道。 “嗯?”柳湛怔了一下。 “而且吧,”张娘子抬起食指往春香阁的方向一指,“我好姐妹就在隔壁!” 这下麻烦大了!柳湛内心哀嚎。 柳湛及时调整了状态,摇着折扇风度翩翩道:“所以,张娘子此次赴约的目的并不单纯咯?” “可我们两个大男人,你一个加上你的丫鬟也就一个半弱女子,你们俩难道还能困住我们吗?”郝杰没忍住嘲笑道。 张娘子低头整理了一番裙摆:“我当然不行了,但有人行啊!” 张娘子目光温柔地看向他们,举手拍了两下,她的手势还未放下,阴刻粉描的木屏风后面就绕出来两个魁梧大汉。 柳湛与郝杰二人登时目瞪口呆,这俩大汉均袒胸露乳,健硕的右胳膊和肩膀露在外面,右边衣袖夹在腰带里,手臂隆起的肌肉线条和胸肌还煞有介事地动了两下。 “你们想干什么?”柳湛和郝杰收拢纸扇指着那俩大汉,并想要往门口退。 大汉身上的肌肤黝黑发亮,大脸盘子上笑意阴险。 柳湛退了两步后用自以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奔向门口,虽然他已经够灵活,但还是被更灵活的大块头用强壮的胸肌顶了回来。 郝杰见此路不通,赶紧掉头跑到阑干处,一条腿刚跨过去,便冲着里面喊道:“我警告你们别过来,信不信我从这里跳下去。” 柳湛担忧地伸出手臂:“郝郎君,我说你可别乱来呀!” 张娘子双臂抱胸走在他们面前,对郝杰道:“郝郎君,你敢跳下去吗?” 郝杰心虚:“当当然敢,底下可有不少百姓,天子脚下你敢乱来吗?” 张娘子坚定地一点头,上下嘴皮一碰:“敢!” “”郝杰立刻本能地要收回腿。但其中一个大汉竟然还不让了。 “你想干什么?”郝杰双手紧紧抓着阑干,心跳紧张得快要吐出来砸大汉脸上,一下午折腾得大汗淋漓,快成水做的人儿了。 大汉只单纯地钳制住他的胳膊,目前还没有推他下去的意思,底下此时已围有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张娘子温柔的目光再次投向柳湛,薄唇轻启:“把他和郝郎君一起扔下去吧!” “什么?”柳湛差点失声。 可惜,大汉拎着他就跟拎鸡仔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脚不沾地地被挪到了阑干旁。 张娘子风淡云轻地安慰:“这里下去不高,摔不死人,别担心,我只是想教训一下你们而已!” “你来试试!”柳湛又怒又急道。 张娘子抿唇轻笑,淡淡道:“推下去!” 俩大汉没有半点犹豫,动作异常麻溜迅速,伴随着两声一前一后的惨叫,一切只是弹指一瞬间。 “啊啊啊啊——” 柳湛虽然生平自愿纯粹以好心办好事为目的的时候不多,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被人连累扔下楼,这简直是亏大了! 郝杰胆子比较,还以为会被摔得半身不遂,脑子里已经不由自主地过了一遍躺尸床上的凄凉晚景,但事实却是有一身着紫色劲装的女子凑近了他眼前,模样挺漂亮,他的色心没耽搁他在危险关头想到秋月斋的赵娘子。 赵娘子英姿飒爽,在郝杰快要掉到地上时立即出手揽住了他的腰,同时护住了他的后脖颈,郝杰一条腿站在地上,另一条大长腿高高地向上翘着。 这姿势是极美的,就是有点男女颠倒。 赵娘子蹙眉抬头往上面望去,而后问道:“你是郝郎君?” “嗯你可以放开我了吗?”郝杰心如死灰道。 赵娘子赶紧松开他,让他好好站稳,郝杰抬手理着衣襟,有生之年从没英雄救美表现过就算了,结果还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美救了,他掀开眼皮偷偷打量着赵娘子,赵娘子确实很漂亮,而且身材又好腿也长,和画像上略有不同的是赵娘子是麦色的肌肤,笔直地杵在街上很容易让身边男子相形见绌。 但所幸郝杰不在乎这些,他想赵娘子对他有救命之恩,即便他“以身相许”报恩也是情理之中,可就是怕赵娘子嫌弃他弱。 郝杰想到这点才蓦然记起柳湛,万一柳湛摔残了他会内疚的,而且他还想让柳湛帮他撮合他和赵娘子呢。 街上百姓没闹出什么轩然大波,意思是柳湛没事,郝杰头一歪,才发现柳湛也被救了,而且连被救的姿势都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救柳湛那个是个貌美如花的男人,郝杰突然心里更好受了。 “阿湛,你没事吧?”方仙寻关心道。 嫌丢人现眼的柳湛捂着脸欲哭无泪:“有事,还不如让我摔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 待柳湛与郝杰带着方仙寻与赵娘子上楼时,夏莲轩的张娘子和她的丫鬟以及壮汉早跑的没影了,春香阁的李娘子倒是没跑,可事情跟她没有直接关系,逮到她也没什么用,柳湛便轻易放了李娘子离开,但他同时又嘱咐柳意跟上。 冬雪坊的吴娘子算是白等了,临走时郝杰送了她一只玉镯当见面礼,吴娘子很客气地收下了玉镯,心平气和地离开了风月酒肆,相比较而言,吴娘子是这四个娘子里比较正常的了。郝杰忍不住唏嘘,当初应该倒着来,先进冬雪坊才对,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被扔下楼的囧事。 赵娘子闺名赵茜依,作为武功高强的江湖儿女,她的品味和一般侠肝义胆的娘子不同,她竟然对郝杰很有好感,很想保护他所以这次郝杰的约会对柳湛而言不算一无所获,至少生意没跑掉。 柳湛前脚刚回到音书阁,跟踪李莹莹回来的柳意后脚就跑了进来,柳湛让他进书房详聊。从柳意口中得知,李莹莹没什么毛病也没可疑之处,她的的确确是李氏绸缎庄的千金,而那个跑掉的张娘子张简柔也确实是叫张简柔,千真万确是柳柔书馆老板的独生女。 他从李莹莹身边的丫鬟打听到张简柔唯一隐瞒的是她们家还和黑市里的人有交情,所以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只要没死人,她都能顺利脱身。 难怪张简柔在酒肆时那么嚣张!柳湛意会点头,随即吩咐柳意把张简柔的画像烧了,以后他遇到这种表面温柔实则恶毒的女子一定得绕道走! —— 贺芝兰在秦依依那里学习了三日,秦依依手把手教她跟着拍子踩着点摆弄姿势,跳舞大多是童子功,尤其是难度高的动作,贺芝兰身子没那么柔软,只能按部就班地学一些简单姿势,合着节拍勉强能无伤大雅地跳上一曲。 每次秦依依在八角亭教贺芝兰时,贺芝兰都能看见齐墨允站在远处观摩,不禁更是羡慕这对璧人的情意,心里对楚沐的期待也随之更加浓厚。 方仙寻早前送了邀请帖给楚沐,约他在薄情馆喝茶,楚沐想到上次与方仙寻的争论似有些意犹未尽之意,便欣然答应赴约。 薄情馆的上善若水亭顺理成章地成了方仙寻的待客之地,闻人静无奈凑了这个热闹,她与方仙寻坐在一方,楚沐则端坐在对面。 微风送来些许凉意,楚沐双手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茶汤,浅尝了一口点头夸道:“好茶!” “我还真怕我们薄情馆的银针茶不合楚先生的胃口!”方仙寻提起紫砂茶壶,客套地为他添了些茶水。 楚沐薄唇轻勾,笑道:“方公子多虑了,只要是好茶,在下自当认真相待!况且,这银针茶还有几分僻幽茶轩的味道。” “楚先生真是过奖了,不知你可有兴趣见一见煮茶之人?”闻人静尝了一口,搁下茶盏,浅笑着看向他。 “哦,当然可以!”楚沐坦然道。 闻人静随即便吩咐在一旁伺候的喜鹊去唤煮茶之人过来。 当贺芝兰袅袅婷婷地走进亭子时,楚沐眼里并无波澜,似乎早就有所预料。 闻人静见楚沐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惊喜,心里瞬时“咯噔”一下,掩饰地轻咳了两声,邀贺芝兰入了座。 幸好贺芝兰并没有觉得难堪,楚沐的反应好像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倒是方仙寻先轻飘飘地打开了话匣子:“楚先生,当阿真说要请煮茶之人出来相见时,你似乎已经猜到来人会是贺娘子!” “方公子突然邀请在下喝茶,还特地嘱咐我带上琴,我便知方公子的意图恐怕不仅仅是品茗这么简单,而方公子选择的地点又是在冰人馆。所以,想到芝兰在这儿也是合情合理。”楚沐笑道,偏头看向贺芝兰时也冲她点了下头。 贺芝兰:“楚先生一向敏锐,从邀请帖送到手上,到这杯茶流入喉舌,他心里已对方公子的目的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楚先生和贺娘子还真是彼此了解啊!”闻人静意味深长道。 她话音刚落,方仙寻就无缝插接道:“竟然楚先生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那我们也就不玩那些弯弯绕绕,直接一些可好?” 楚沐淡然处之道:“方公子还请直说!” “由楚先生抚琴,贺娘子献舞一曲如何?”方仙寻提议道。 楚沐这会儿脸色有些波动,吃惊地看向贺芝兰:“芝兰,你会跳舞?” “刚学的,一会儿只能献丑了,还希望先生不要嫌弃!”贺芝兰端庄颔首道,口吻里夹杂了一丝羞赧。 未几,桥和喜鹊一起把上善若水亭的茶案撤走,楚沐端坐在琴案后,琴案上放置着他亲手制作的古琴,琴身由古桐木斫制而成,琴弦用的是上好的丝弦,其声至悲悯人。 楚沐先轻轻调试了一番琴弦,几个音过后,一双好看的手便如行云流水般游走在琴弦之上,美到让人炫目,他的琴技异常高超,人与琴好像合二为一,琴声即心声,琴曲即心曲,曲调已臻化境。 方仙寻与闻人静并排站在一边,闻人静五音不通却也被楚沐抚琴的姿态所迷住,琴音流入她的耳蜗,情不自禁地促使她热泪盈眶。 相对闻人静听曲的认真,方仙寻就马虎多了,楚沐的琴是好琴,曲也是好曲,只是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与琴曲不搭的贺芝兰蹩脚的舞姿上, 贺芝兰的舞乍一看还行,但若和着楚沐的琴曲仔细揣摩,简直有种风马牛不相及之感,可即便这样,楚沐的手却没有停,贺芝兰的舞也还在继续。 方仙寻大概是觉得贺芝兰的舞配不上楚沐的琴,他多次无奈地摇头,最后居然在贺芝兰转到他身边不察之际伸腿绊倒了她,而且直接把贺芝兰绊进了湖里。 贺芝兰:“啊——” “扑通”一下,琴音戛然而止,闻人静这才回过神。 紧接着“扑通”第二下,方仙寻竟然率先跳进去救人。 “到底怎么回事?”楚沐担心地快步走至闻人静身边。 闻人静紧紧攥着拳头,忧心忡忡地望着水里扑腾的俩人:“我也不知道呀!放心吧,阿方一定能把贺娘子救上来!” 她话刚落。 “阿真,救我!我不会浮水!”方仙寻伸出手臂朝她挥手,整个人好像在往下沉。 靠! “扑通——” 又“扑通——” 闻人静不暇思索地扔了拂尘就跳了下去,与此同时,楚沐也着急地跳进了湖里。 现在两人会浮水,两人不会,本着一个救一个的原则,闻人静直接向方仙寻游了过去,可他那会儿已经没入了水里,闻人静赶紧游到他身边抱紧了他的腰,然后用力往上托 闻人静与楚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方仙寻和贺芝兰救上岸。 贺芝兰毕竟是女儿身,喜鹊见她一上来就赶紧用干净的长衫裹住她,带她去里屋沐浴梳洗,楚沐则识趣地别过头非礼无视。 闻人静虽然也是女子,但她就算想让人看也没辙,自从她把方仙寻捞上来以后,这厮就又半醒了,然后还死死地抱住她的脖子,挡在了她的身前,其他人除了看到这种伤风败俗的一幕,基本看不到一点春光旖旎的场面。 闻人静:“桥,你也带楚先生去收拾收拾!” 桥不敢正眼瞧他俩,老实应和了一声就领着楚沐去了客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 大概是天气比较热,落入湖水后还很凉快,方仙寻竟然就这么挂在她身上装死不动了,园子里如今就只剩下有伤风化的他俩。 湿透的衣裳黏在身上特别难受,闻人静奋力把他的手从脖子上拉下来推开:“阿方,你抱够了吗?” “没有!”方仙寻脱口而出道,眸子表现出认真的无辜,但很快他的眼神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垂眸往闻人静脖子下面看去。 闻人静赶紧抱住胸口,脸色气得通红:“你不难受我还不舒服呢,先回房洗漱收拾一下!” 说罢,她就抱住胸起身,却又在着急中不慎踩到道袍的裙角差点摔一跤,幸好方仙寻英雄救美及时扶了她一把,温柔的声音再一次飘过她的耳廓:“心。” 闻人静连道谢都磕巴了,“谢谢”两字还没从口中吐出来,方仙寻又不由分说地上手抱住她的腰,带她轻松地跃上了二楼卧房。 落地后,方仙寻一派从容地放开她,得意地抢先道:“不用谢!” 不过闻人静现在已经没了向他道歉的心情,“谢谢”二字已经完全被她吞进了肚子里,她气急败坏地一手抱胸,另一只手伸直了指向门口,从牙缝里挤出来俩字:“出去!” “”方仙寻愣怔地眨了眨眼,欲言又止后还是乖乖地先溜了。 楚沐与贺芝兰收拾妥当后,坊门也在一连串急促的击鼓声中关闭,闻人翎只有请他们暂且留宿在薄情馆。 闻人静披上道袍,正吃着闻人翎端进房里的晚饭,她越想下午这事越不对劲,霎时灵光一闪,又抓紧吃了两口,拴好腰带来到了隔壁。 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门后没插销。 闻人静想了想,还是抬腿走进,方仙寻武功高强不可能察觉不到她进来,可对方完全没反应。 于是,闻人静故意清了清嗓子发出声音,同时绕进了三联屏风里面,此时方仙寻正穿着荼白色中衣,优哉游哉地躺在床榻上,一只胳膊枕在头下,一只手搁在床沿,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格外引人注目,两条大长腿更肆意翘着二郎腿,姿势非常潇洒。 “阿真,你来啦?”方仙寻先开口道。 闻人静突然就想到上次逃也似的离开这儿的情景,耳根立马就红了。 她尽力压制住不怎么平息的心海,不见外地走过去坐在他的床沿,墨发如精致的绸缎披散下来:“你料到了贫道会来找你?” “那倒没有,我听见了!”方仙寻轻轻一笑,眸色温柔。 闻人静错开他漾着桃花的眼神:“阿方,你真的不会浮水吗?贺娘子为何会掉进湖里,是你故意使坏吧?” 方仙寻不记得闻人静,但闻人静却记得他,所以她在吃晚饭那会儿突然想到时候在郡主府时,方仙寻还下水救过她,可能时候会浮水,长大就忘了吗? 方仙寻专注地盯着她,没回答。 “阿方,你的目的就是想让楚先生去救贺娘子,对吧?在救人的时候难免会有亲近,再加上天气炎热,娘子们普遍衣着清爽,衣服料子薄,这一下水就贴紧肌肤,内里几乎分毫毕现所以,你想让楚先生为贺娘子的名节着想,娶了她!”闻人静推测道,把视线移向他眸一瞬又撤走。 方仙寻抖了两下腿,半认真地问道:“阿真,你也救了我,需要为了对我负责嫁给我吗?” “啊?我们俩不一样,你是男的!”闻人静急忙纠正道。 “那我需要为了你的名节娶你吗?”方仙寻脱口而出,眼眸定睛地盯着她。 闻人静无奈地抚额:“阿方,就事论事,别想太多!” 方仙寻点点头,接着道:“阿真,如果我娶你肯定是因为我特别喜欢你,所以你的名节在我眼里会特别重要!而不是本末倒置。” 闻人静的脸颊抽了抽:“啊?” 方仙寻:“楚先生和贺娘子都不是世俗中随波逐流之人,虽然面老板可能是,但贺娘子落水的事情只有我们薄情馆的人知道,也没有其他人看见,所以想让楚先生因为关心贺娘子的名节而娶她,我看难!而且贺娘子若是知道楚先生单纯只是照顾她的声誉,她也不会嫁!” 闻人静登时被他说糊涂了,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方仙寻干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方仙寻看清她脸上的疑惑,轻轻笑了笑,从榻上起身,改为盘腿而坐,直视着闻人静的眸道:“之前,我与楚先生谈过贺娘子,我看得出来他对贺娘子有意,可惜性格太执拗,认定一件事就容易固执己见,陷入盲目之中!” “等等等等,你说,”闻人静舔了舔唇瓣,抬手挡住他,不怎么好意思地打击道:“你说你看得出?” 方仙寻眨了眨眼,坚定道:“对啊?这很难吗?” “没c没事!不难不难!”闻人静又深感抱歉地请他继续说。 方仙寻便接着道:“楚先生的原配妻子袁氏已经去世七年,他的深情专一被文人们当作佳话广为传颂,这也让他更加认为洁身自好孤独半生的选择没错!但春去秋来,白云苍狗,更何况是人心?” 闻人静:“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专一的人吗?” “有啊,我对阿真就很专一!”方仙寻回答得极其认真,随即又分析道,“曾经,楚先生对袁氏矢志不渝,现在袁氏去世,楚先生又爱上贺娘子,这并无不妥啊?但他却过不了所谓初心不渝那关,不相信自己会爱上其他女子,此时才会自我折磨。今下午楚先生在抚琴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他俩之间互有情愫!” “所以你就见机让贺娘子落水?”闻人静伸出一根细长食指指着方仙寻,眸光晶亮。 “那倒不是,”方仙寻否认得很爽快,“我完全是看不下去贺娘子与琴音不和谐的舞姿,所以左腿没听使唤,一不心就递出去了!” 闻人静:“” “那接下来怎么办?”闻人静追问。 “看贺先生今晚能不能想明白了!”方仙寻洒脱答道。 闻人静急了,她不习惯把掌控权放在别人手里:“那万一他想不明白了。” “明早再说呗!”方仙寻掩口打了个哈欠,不过一会儿眼眸里就蒙上了一层雾气,睡眼朦胧道,“阿真,我要歇息了!” 这是被下逐客令了? 闻人静略尴尬地抿了抿唇:“那你先休息吧!” 随即,她起身往外走,蓦地又不习惯道:“今晚不比划了吗?” “今晚饶了你!”他许是真困了,说话的声音有点虚无缥缈。 闻人静继续往外走。 “阿真,”方仙寻又叫住她,“麻烦帮我熄灯,再带上门!” 这绝对是故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 把宝押在楚沐身上变数太大,因为这事儿,闻人静晚上辗转反侧地想事情想得太晚,临近天蒙蒙亮才昏昏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她匆匆洗漱完毕,跑下大堂拽着喜鹊问道:“喜鹊,楚先生和贺娘子怎么样了?” “唉,”喜鹊未说话就先叹了口气,闻人静的心立马就被揪紧在一起,“楚先生今早匆匆向馆主道了别,然后就回去了!贺娘子正在房内以泪洗面呢!” 这状况明显是搞砸了嘛,闻人静正欲转身上楼找方仙寻算账,再顺便想想新对策,要么继续帮贺芝兰追求楚沐,让楚沐心甘情愿娶她,要么就好好劝解贺芝兰放下楚沐,薄情馆不接非两情相悦的生意。 “仙姑,你是要找方公子吗?”喜鹊却急忙按住了她,紧张道。 “废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找他找谁啊?贫道就不应该指望他能办成事儿!”闻人静气得差点语无伦次。 喜鹊被她吓得直点头,但双手还紧紧地抱住闻人静的胳膊,可怜兮兮道:“可是方公子现在是个病人,你可不能骂他!” “病c病人?”闻人静拨开喜鹊的手,冷静下来,“他怎么回事?” “可能是昨下午掉进湖里着凉染上风寒,今早桥送早饭时发现方公子的房门没插销,就把早饭给他端了进去,然后他就发现方公子生病了,而且额头滚烫。”喜鹊边说边比划道。 闻人静这下有点急了:“那请大夫看了吗?大夫怎么说?” 喜鹊:“仙姑,你刚下来那会儿,大夫刚走,大桥已经去厨房熬药了!” “哦!”闻人静点了点头,转身往楼上去,“那贫道去看看他!” 可她刚走两步又拍着额头回身问道:“喜鹊,今日好像是秦依依与齐墨允成亲的日子吧?” 喜鹊:“嗯嗯,对啊!馆主已经去齐宅帮忙了,唐娘子在贺娘子的房间陪她,蝴蝶在照顾方公子。” “噢噢,那没事儿了!”闻人静放心地继续上楼。 方仙寻的屋子里充斥着淡淡的檀香,闻人静进去后先将窗棂推开了一半,而后才绕过屏风,蝴蝶刚取下方仙寻额头上降温的毛巾就瞧见闻人静走进,她正要开口招呼,闻人静就把食指置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她从蝴蝶手中拿过毛巾:“你去忙吧,这里有贫道!” 蝴蝶颔首后忙不迭地退下,闻人静重新浸湿毛巾后拧干搭在了方仙寻的额头,看着他这样安静如画不闹腾也不语出惊人,闻人静真有点不忍心责怪他办坏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动作太重,还是道袍昨晚在熏笼上搭得太久惹了很重的沉香气息,方仙寻的鼻翼翕动了两下,喉结也轻轻滚了滚。 闻人静赶紧抬高左边衣袖仔细嗅了嗅气味儿,紧接着她身子一僵,被方仙寻握住的那只手刹那间酥麻了。 方仙寻发烧了,他的手比之前更热,暖呼呼的手心覆在闻人静的手背,仿佛把闻人静的整个人都焐成了一块烧得红彤彤的炭。 “阿真,我就知道是你!”方仙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另一只手摸了摸额上的毛巾,看着闻人静道,“楚先生回去了吗?” 闻人静略感吃惊:“你知道楚先生会回去?” 方仙寻紧了紧握着她的那只手,无力道:“楚先生心高气傲,向来不屑与世俗同流合污,虽然这两年收敛了不少,但骨子里终归是清高的!”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昨天下午那事儿,我们薄情馆好心给他安排了客房,但他可能会误以为遭了我们的道儿!” 闻人静听到此处忍不住内心腹诽:难道不是吗? 方仙寻:“所以,我们越是摁着头让他娶贺娘子,他越会反其道行之!这不,今早就走了呗!他的确需要回家好好静一静,这样才能想通透。” “既然楚先生的离开在你的意料之中,那你后续是不是还有其他安排?”闻人静顺坡下驴地问道,顺便又抚着下巴想了想,“如果你没有把握的话,这笔生意我们薄情馆可以不做,贫道会劝贺娘子想开一点,别在把心思浪费在楚先生身上。” “他俩都各有各的执着,贺娘子的执着是楚先生,楚先生的执着是初心承诺,只要其中一方放下执着,他们必然会在一起!”方仙寻淡淡道,“这种场面我云游四海时见得多了!” 汗!闻人静略感无语。 “那你有办法了?”闻人静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方仙寻的手太热,而看她的眼神又尤其暧昧。 “当然有!”方仙寻眸中闪过一道神采,唇角胸有成竹地向上扬了扬,“我不是说需要他们其中一方放下执着吗?楚先生的执着太虚幻,放下会比较难,但贺娘子就很好办了。” 闻人静对他的办法似乎已经有了眉目:“哦?说来听听!” 方仙寻:“贺娘子不是俗人,不会逼迫楚先生娶他!但世上总有人太俗气,见了娘子落魄狼狈的身子要负责到底!” “贫道明白了,你的意思故意放出你愿意娶贺娘子的消息让楚先生知道!对吧?”闻人静脸颊绯红,眸光熠熠地俯视着他。 “先说好!”方仙寻轻咳了一声,“我不是俗人,只是为了配合贺娘子罢了!还有,我不会真娶她的哦!若迎亲那日,楚先生还不出现,我可不会和她洞房哦!” “”闻人静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空出来的手无意识地拍了一下方仙寻额头上的毛巾,“你胡思乱想什么,既然只是做戏,薄情馆根本就不会向上递婚书,就算是六礼也能省就省可你想想,万一c万一楚先生不出现,你又不真娶贺娘子,那不扫了她和面老板的面子吗?” “这就是一场赌局,对于贺娘子来说,赌注很大!如果她同意,薄情馆就照办,如果她不同意,那就慢慢等,等楚先生想通吧!” “就按你说的试试吧!”闻人静唯有无奈道。 这时,桥端着熬好的药汤走进,刚好看见床边的闻人静,登时有点不知所措:“仙姑,这药放哪儿?” “不用放,你来伺候阿方喝药!贫道先出去了!”闻人静将手从方仙寻手心里挣脱出来,故作高冷地弃他而去,正经沉稳地从桥身边走过。 方仙寻撇了撇嘴,心情比药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 秦依依和齐墨允这对在历了拜火教一劫后总算修得圆满,闻人静虽然难以启齿,但还是向贺芝兰透露了方仙寻的计策。 她本以为贺芝兰被方仙寻坑了一回就不会再轻易答应,没想到贺娘子一根筋的性子还真是根深蒂固,竟毫不犹豫地答应配合薄情馆。 “事已至此,我绝不会轻易放弃,愿意放手作最后一搏,若这次楚先生还是不想接受我,大不了我贺芝兰从此削发为尼,青灯古卷常伴佛祖左右!”贺芝兰如是肯定道。 屋子里冷尘飞扬,暖绒的气息好像一点也浸不透贺芝兰的心。 次日,薄情馆馆主闻人翎亲自去于府告知了楚沐这个消息,说方仙寻那日也不慎看见并触碰了贺芝兰的身子,所以心甘情愿对此负责,娶贺芝兰为妻,楚沐本就面色憔悴,听到这消息更是脸色难堪,但他并无多言,做足了待客之道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回房了。 闻人翎回到薄情馆,把楚沐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闻人静与方仙寻。 夕阳向晚,阑干的倒影卧在橘黄色的余晖里。 闻人静手执茶碗问道:“阿方,最近的黄道吉日在七日后,那日迎亲会不会太早了?” 方仙寻的病刚好,他无所谓地回道:“我是为保护贺娘子的名誉才娶她,诸多成婚事宜越简单越好,就迎亲那日排场大一点就行!” 闻人静润了润喉:“好吧!” “我成亲乃是薄情馆第一大事,至少得闭馆三日吧!”方仙寻又道。 闻人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着:“闭c闭馆?” “对啊,”方仙寻理所当然道,“把临街的大门关了,挂上‘东主有喜,闭馆三日’的字牌,新娘子的花轿和宾客从后门进来,我们后院挺宽敞,那敞轩也很大?可以在敞轩拜堂摆酒席嘛!” “后门?宾客?摆酒席?”闻人静懵懂了,“不c不是!阿方你不用玩这么大吧?这就是一出戏,而且这出戏不论成功与否,都是丢人的事儿,你确定要找那么多人观摩?” “不然呢?这样才热闹嘛!”方仙寻旋即掩口轻轻咳了一声,“忽然风大有点冷了,我先进去了!” “需要我扶吗?”闻人静低眸端着茶杯吹了吹,她只是假客气一下。 方仙寻立即身子一歪,扶着门框,虚弱道:“需要!” 闻人静:“” —— 虽然薄情馆干的很多事在世人眼里一直都被列为“丢人现眼”系列,但是薄情馆低调吖,不会敲锣打鼓让人知道还让人免费观看啊。 方仙寻的举动分明就是把薄情馆所剩无几的颜面扔地上往死里踩,不过谁也没有很在乎这点,反正大家的脸皮已经厚到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迎亲日迫在眉睫,薄情馆众人按照方仙寻的吩咐提前三日闭馆,把薄情馆里里外外都大扫除了一遍,还特地准备了红绸红灯笼,双喜字贴得到处都是,方仙寻甚至挑走了做工最精细的新郎服。 所有的人都被他指使得团团转,就闻人静冷眼旁观乐得清闲,闻人翎也不用做事,不过得帮方仙寻检查有否纰漏。 薄情馆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又喜气洋洋,惹得对面音书阁也想关门大吉几日。 柳善倚在门框,不解地向柳湛请教:“大郎,你说薄情馆又在憋什么坏招?” 柳湛舌尖抵着齿背倒吸了口气:“这还真不好说!毕竟他们经常干一般人干不出的事儿!” 两人讨论到一半,柳长端着一盘果子凑了过来,柳湛顺手拿了个桃儿。 柳长不紧不慢道:“我听说对门是在给方公子娶妻!好像新娘子就是贺芝兰!” “咳咳,”柳湛被那口果肉呛着了,按着柳长的肩膀,“方仙寻娶贺芝兰?贺芝兰答应了?我怎么没听宋官媒说?你是从来打听的?” 柳长顿时后悔多嘴,结结巴巴地有点说不清。 恰好,喜鹊无意中替他解了这个围,她尽管内心无比抵触乃至千般不愿,可还是匆匆来到了音书阁,面上堆着典型的假笑,双手奉上请帖:“柳老板,这是我们方公子的意思,他明日成亲,希望你务必赴宴。” 喜鹊把交代的事情都办完后脸上的笑容也即刻垮了下去,转身赶紧跑掉了,而柳湛拿到喜帖时还有点匪夷所思。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硬邦邦道。 柳湛翻开喜帖看了一遍,随手递给柳长:“明日你代我赴宴!” 柳长反手指向自己:“我?” 柳湛:“废话!明日是郝家俩兄弟的大婚之日,我和柳善得去应付那边的婚事,这边你就给我好好看着,我倒要看看薄情馆在玩什么花招!” “或许他们就是不想你去郝家主持婚事呢?”柳长边嚼果肉边猜测道。 柳善也本能地附和道:“言之有理!” 柳湛翻了个白眼,不愿意和俩蠢货一般见识,径直转身回了书房。 —— 迎亲那日终于躲不过去了,贺勇毅感到肝肠寸断,他怎么也没想到未来女婿会是如此奇葩,而一向深思熟虑成熟稳重的女儿竟然还倔强得非他不嫁,甚至明说是看上了他那张脸。 贺勇毅没办法,只好从了女儿的意,但他气就气在,方仙寻根本不怎么在乎贺芝兰,三书六礼每一个环节都特别随便,聘书c礼书他一眼都没见着,连婚书都没过他的眼,贺芝兰神神秘秘地一手包了。 那日吉时已到,方仙寻迎亲还蛮准时,他满面桃花c容光焕发,在红色礼服的映衬下更是俊雅风流。 方仙寻潇洒利落地滚鞍下马,走进面馆时严重忽略了贺勇毅丧气的哭脸,在贺家家奴的引领下径直走到贺芝兰的闺房外。 闻人翎作为主持的媒人,一直跟在方仙寻身边,她清了清嗓子,示意他念首催妆诗,迎合一下热闹气氛。 方仙寻略作思忖,出口成章道:“今夕何夕郎恍惚,催促新娘莫怕羞,出水芙蓉天可怜,何必对镜添胭脂。” 在贺家人的一片起哄声里,贺芝兰的闺房们终于敞开,她身着深青色的钿钗礼衣,手持团扇遮住头脸,在穿着喜庆的素荷的搀扶下一路步行走,直至登上花车。 贺勇毅目送着迎亲队伍,唯一让他安慰的是贺芝兰与方仙寻的背影看上去还是很般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21 贺勇毅很疼爱贺芝兰,此次的陪嫁妆奁准备得尤其丰富,《奁仪录》由厚纸纹锦裱糊上下封面,装在盒子里,置于彩亭之上,用人抬着,行于行列之前。 贺芝兰面色平静地坐在花车里,但内心却早就波涛汹涌,双手十指烦躁地绞弄在一起,自从答应了方仙寻的计策,她每日每夜都睡不好觉,楚沐的真实心意令她焦灼不安,若不是脸上的脂粉扑得够重,她的满脸倦容将无所遁形。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车停下,贺芝兰重新收拾心情,在素荷的搀扶下下车,由闻人翎在前领着她跨过门槛上的马鞍,徐徐来至敞轩。 凑热闹的宾客差不多到齐了,柳长选了一处角落位置,边嗑瓜子边看戏,方仙寻与贺芝兰并排站在一起,正准备行拜堂之礼。 然而,方仙寻很磨蹭,似乎很不愿意拜,新娘子贺芝兰也站得笔直,默契地一动不动。 闻人翎刚喊完“一拜天地”,没想到这两人就这么不给她面子,宾客堆里立刻传出唏嘘的声音,幸灾乐祸的氛围将敞轩团团包围。 “方公子,”闻人翎走至他身旁声道,“就拜个天地而已,你们俩戏都做到这地步了,没必要还计较这些虚礼吧?” 方仙寻郑重地理了理衣襟,同样声道:“戏已经做到这种地步,而楚先生还没来,馆主认为还有必要再做下去吗?” 可这么多人看着呢?难道一定要让所有人看笑话吗?闻人翎想到这点,却没有说出口,只是为难地咬了下唇瓣。 “我叫来这么多人,故意把迎亲宴弄得这么热闹就是想让贺娘子出嫁时声势浩大一些,楚先生若有意,一定会提前关注薄情馆的情况,这日越热闹他的心也越不能平静!”方仙寻继续压低嗓音回答,“如果楚先生不来,这些人还有何意义?” 闻人翎明白了方仙寻的用意,可用意归用意,这里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她还真想不出要怎么才能完美地解决闹剧,即便丢脸是肯定的! 在薄情馆对面街的巷道,闻人静手持拂尘背靠墙砖:“楚先生,你当真决定要和贺娘子在一起?今日可是方公子与贺娘子的大喜之日,而方公子又是薄情馆的学徒,你找到贫道帮忙阻止这场婚事是不是太不厚道?” 楚沐抱拳恳求道:“仙姑,方公子与芝兰并非真心相爱,方公子是为了保护芝兰的名誉,而芝兰则是因为对我心懒意怯,薄情馆的宗旨不是‘斩情丝’吗,方公子与芝兰并非良配,难道不属于薄情馆的插手的范畴?薄情始因深情负,勘破红尘戒多情,我今日总算明了薄情馆‘薄情’二字的由来,还请仙姑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定不会辜负芝兰的一腔深情。” “行吧,楚先生,希望你能信守今日对贫道作出的承诺!”闻人静答应道,随即,她一手拎起楚沐的肩膀,纵身飞上屋顶筒瓦,而后在虚空中轻快地跑了几步才精准地落在了敞轩外面。 楚沐一落地顾不得没站稳,就朝贺芝兰跑过去,差点一个趔趄扑倒在堂上:“芝兰!” 贺芝兰却下团扇,快步迎上去扶住了激动的楚沐,两人没有说话就先热泪盈眶,眼泪止不住地淌在脸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当众抢亲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新娘子都跟人跑了,新郎怎么还挺悠闲地吃茶?” “这新娘和她的简直让人不堪入目!” …… 各种污言秽语七嘴八舌地砸向楚沐与贺芝兰二人,献计者方仙寻却已经两耳不闻糟心事,一心扑在吃喝上。 闻人静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毕竟这抢婚的人是她带来的不是? “各位,今日算是薄情馆做东,没吃晚饭的大可留下来,我们的宴席继续,但请各位不准再在薄情馆的地方议论新娘子的是是非非!” 有人当出头鸟首先提出质疑:“仙姑,今日明明是你薄情馆的人大婚,现在新娘却和其他男子抱在一起,而这男子还是你带进来的,你们到底是玩的哪一出?” 柳长这会儿挤到了“出头鸟”旁边,连连点头,他也很想知道薄情馆唱的哪一出,好回去给他家大郎汇报。 闻人静振振有词道:“你说得没错,今日确实是我薄情馆学徒的大婚之日,而我带人来抢婚则是因为新郎与新娘并非两情相悦,新娘的心另有所属,而贫道不过是成全有情人罢了!” “那你邀请我们来干什么?看热闹吗?还是耍我们?”出头鸟忿忿不平道,他故意展开双臂抬手示意大家与他保持一心。 于是,敞轩里瞬间就嘈杂起来,让薄情馆给个说法。 闻人静无语地嗤笑了一声,义正言辞道: “各位,薄情馆开门是做生意的,摆酒席耍你们有必要吗?我们邀请在座朋友的初心确实是想让大家一起热闹热闹,这也是新郎的意思!但是,婚礼中间出现变故让薄情馆始料不及,公理私情一向难以取舍,薄情馆愿意因公废私,坚持我们的原则,难道有错吗?” “这……”出头鸟一时说不出话来,眼巴巴地东张西望寻求支援。 闻人静面向这群看客接着道:“各位,今晚的事情你们大可以传出去,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无所谓,这样反而有利于提高我们薄情馆的口碑,归根结底我们没有砸掉头上这块招牌!” “……” 柳长对闻人静的能言巧辩早有领会,忍不住在心里暗自佩服。 其余人则对薄情馆里的人又多了更深一层的了解,明白薄情馆不仅造孽还臭不要脸。 臭不要脸的人做东摆下的酒席没人愿意赏脸,即便是想赏脸留下来蹭饭也得照顾同仇敌忾伙伴的心情,气呼呼地啐骂一口再趾高气扬地离开,这样才足以证明自己与歪门邪道斗争到底的决心。 闻人静任由这些人与她错身而过,目光不知不觉地落在了方仙寻身上,方仙寻放下茶盏,抬眼冲着她心领神会地勾唇笑了笑,旋即,闻人静也报之莞尔一笑。 此时,柳长有点纠结,他到底要不要走呢?他是拿着请帖光明正大来蹭饭呀,他还没吃晚饭呢,这个时候回音书阁也只有剩饭剩菜了。 正当他犹豫之际,柳湛却已经从门外摇着折扇走进,洛阳第一楼的婚礼结束后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连那边的宴席也没工夫蹭,毕竟他更关心薄情馆的热闹。 谁知他刚来,其他宾客就不给面子地纷纷往外走,他对此还有点如堕云雾。 方仙寻与闻人静眉来眼去了一会儿,他自以为时机成熟便起身朝闻人静走去,可闻人静看他走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的行为些许不妥,便又故作高深莫测地转身离开了…… 方仙寻有点失落,为缓解尴尬啊,他转而热情地迎上柳湛:“阿湛,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阿、湛? 楚沐听到这名字时一个激灵,便本能地朝柳湛望过去,当看见方仙寻曾经提起的“阿湛”是一位清秀郎君时,嗓子里好像堵了一口盐巴,难受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22 薄情馆非常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倔强觉悟,被抢婚一事对他们的影响不大,该吃吃该喝喝,照样打开大门做生意,而且薄情馆学徒被薄情馆仙姑亲自带人抢婚的轶事正好表明了薄情馆挥刀斩情丝的刀刃也能对准自己人,体现了真正的大公无私。 另一厢,面老板被女儿摆了一道,心里大受打击,虽然免不了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但转念想到自家女婿从一朵人缘奇差的大奇葩变成了名动学界的大才子,这的确是值得烧香拜佛吃斋还愿的大喜事。 面老板想着想着就想通了,薄情馆的这笔生意再次稳了! 音书阁很忙,非常忙,柳湛不仅要应付上门求说亲的新客人,还得接手郑林的老顾客,音书阁生意大涨,几乎天天往官衙跑,黄道吉日都不够他排,好日子被他撮合的新人挤得水泄不通。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 官衙内。 宋官媒看着柳湛刚递上来报备的婚书,撑着额头微露不解:“柳贤弟,你这婚书报得也太勤了吧!音书阁最近生意这么好?” “多亏了宋大哥的提点,让我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说媒拉纤上,不再执着于和冰人界同好内斗,所以才能取得如此好的成绩!”柳湛假装诚恳地谦虚道。 宋之素满意地点点头:“柳贤弟能及时悬崖勒马,不和薄情馆斗来斗去,音书阁生意红火让本官也非常欣慰!只是吧……” 他摁着太阳穴疑惑道:“青衿斋的郑林已经许久没来官衙了,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本官最近也没怎么走访冰人馆,柳贤弟,青衿斋最近的生意很冷淡吗?” 柳湛佯装惊讶地笑道:“宋大哥,这我还真没留意,音书阁一股脑儿地忙着牵红线,我这已经晕头转向,哪儿还有空关注别人家的事啊!” 宋之素觉得有理,不由地点了点头,甚至拿他调侃道:“忙碌也让你没空找薄情馆的麻烦了,对吧?” 柳湛意味不明地干笑了两声,算是默认。 偏偏这会儿说曹操曹操到,闻人翎又领着一对夫妇上前办理和离手续,夫妇俩看模样应该不到而立之年,宋之素登时一个头两个大,生怕柳湛会借题发挥,故态复萌地大闹官衙。 闻人翎瞧见柳湛也在,心脏当即就“咯噔”了一下,自觉地抿紧了唇,貌似比白兔还容易受到惊吓。 柳湛顿时有点口干舌燥地移开眼,罕见地没找薄情馆的麻烦,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好像凝固了,只匆忙从口中蹦出了一句向宋之素告辞的话,然后没有直视闻人翎便退了出去。 宋之素饶有意味地盯着他的背影,莫名对不干坏事的柳湛很是不习惯。 闻人翎待柳湛离开,才领着那对夫妇公事公办地请求和离。 宋之素再三确认道:“真的要和离吗?两家父母都同意了?” 闻人翎看了这对衣着朴素的夫妇一眼,缓缓道:“宋官媒,林娘子那边没同意,但夫家家人全都首肯了。” 这在宋之素的意料之中,薄情馆带来和离的夫妇,占半数的女方家都不会同意。 “那薄情馆是承诺给林娘子另觅夫婿咯?”宋之素又问。 闻人翎低眉顺眼道:“这是自然!” 宋之素呼出一口浊气,无奈又把目光移到林娘子身上,林娘子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模样粗糙的大汉旁边,不等宋之素问话,就先坚决道:“宋官媒,还希望你能够成全我们!妇人与马二郎情感不睦多年,没有再生活在一起的必要,哪怕娘家人不同意,妇人也一定要与马二郎划清瓜葛。” 宋之素舔着唇瓣抚了抚额,看向闻人翎的眼神好似在说:你们薄情馆到底又给林娘子灌什么迷魂汤了。 “马二郎,你是同意和离了,对吧?”宋之素又转向马二郎问道,但是却没正眼看他。 马二郎长相凶狠,他差不多估摸得到林娘子为何和离。 “同意,她老做错事,细皮嫩肉还不经打,经常哭爹喊娘烦死个人!”马二郎瞄了一眼林娘子,嗤之以鼻道。 闻人静催促道:“宋官媒,如林娘子所言,希望你能成全他们。” 宋之素招来严卿,让他把柳湛递上来的婚书拿下去审核,紧接着撸起衣袖,皱紧眉头着手办薄情馆的破事儿:“和离书呢?带了吧?呈上来吧!” —— 柳湛从官衙离开后并没有急着回音书阁,鬼使神差地找了处茶摊坐下,趁着天气凉爽宜人,他又难得清闲,情不自禁地便想到了“终身大事”这一茬。 当初算命先生提醒过他的姻缘会一波三折,而且后期将有大变故甚至可能惹上牢狱之灾。 柳湛又不免会回忆起周南缪抓捕拜火教教徒惊心动魄的那晚,料想那次险情或许就是算命先生所言的“大变故”,而那晚,他与闻人翎也确实上升到了“患难见真情”的层面。 “牢狱之灾……”柳湛端着茶碗喃喃自语,“怎么可能会有牢狱之灾呢?或许是……算错了?算命先生充其量也只能算半仙,不是真神仙,也不能完全准吖?” 柳湛陷入无聊的自我纠结中,其实他早准备以后绕着闻人翎走,还有把自个儿淹没在浩瀚的生意海洋里,这两点他都做到了。 可他做的分明是牵红线的大喜事,成就新人良缘,说亲说多了本来应该会麻木,但心里有人之后就是麻木中带一点自我怜悯,更何况那人还是邻居,再闲下来时就更是止不住地浮想联翩,无力寂寞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 他摇了摇头,猜测在对待感情方面,年轻气盛的他可能还真达不到郝封度的高度。 柳湛真胡思乱想着,茶水一点点地被他抿得见底了,闻人翎与那对男女才从官衙走出,和离成功的夫妇俩上了牛车。 天色尚早,闻人翎则想借着好天气散步回薄情馆。 柳湛急忙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枚铜板搁在木板桌上,不由自主地一溜烟跟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23 闻人翎走在大街上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人跟踪,身边人流如织,贩的叫卖喧嚣不绝于耳,和风轻轻拂过,她此时的心情格外舒畅。 “闻人馆主,闻人馆主!”背后好像有人在唤她,声音有点老气。 柳湛看见一个衣着华丽、长着山羊胡的男子提着衣裙匆匆跑向闻人翎,他纳闷了一会儿,在闻人翎回头时立刻慌不择路地躲进了旁边的胡同。 “这位老爷,请问你如何称呼?”闻人翎蹙着一双秀眉,她并不曾见过此人。 “免贵姓李!”李汶拱手道,“本想去薄情馆请馆主帮我做一桩媒,没想到在路上偶遇,看来这是我与薄情馆的缘分啊!” 闻人翎浅笑颔首道:“李老爷!” “呃……”李汶纠结了一阵,“若闻人馆主不介意,不如你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一聊?” 闻人翎犹疑了一会儿,但见李汶长相正派,不像是阴险狡诈之徒,便食指斜朝上指向旁边的酒馆道:“李老爷,那不如我们上那儿聊吧!” 李汶抬头望了一眼酒馆招牌,欣喜答应:“行行行,没问题没问题!” 接着,闻人翎便随着李汶进了酒楼。 在胡同口偷窥的柳湛不禁满腹疑问:这猥琐大叔是谁啊?和木头疙瘩什么关系? 他扒着墙砖观望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偷偷摸摸地跟上去,闻人翎和李汶就在一楼大堂进门左手边不远的位置,柳湛展开折扇半遮面,将写有大字的一面对准自个儿,进去后径直走向闻人翎背后的一桌,那桌在角落且不容易被人发现。 他清了清嗓子,好似嗓子不舒服地压低声音让二上一盘花生米和一壶米酒。 闻人翎和李汶那桌也只点了些糕点,就着酒馆里的清茶细嚼慢咽。 从李汶口中,她得知李汶是李氏绸缎庄的老板,膝下有一独生女儿,待字闺中尚未婚配。 “李老爷不是想让薄情馆帮忙做一桩媒吗?莫非就是为了李娘子?”闻人翎就事论事问道。 李汶有些拘谨地抿了口茶:“实不相瞒,莹莹确实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但之前贱内把她的画像和生辰八字等送到了音书阁!而我此次找上薄情馆则是为我弟弟!” “音书阁?弟弟?”闻人翎又道,“不知李老爷为何会找上薄情馆?你弟弟具体又是什么情况,比如贵庚,可有倾慕的对象?” 李汶掩口咳了两声,他的视线不敢落在闻人翎脸上,自顾自地慢慢道:“莹莹与音书阁前段时日闹有矛盾,我不便再上门拜访……我、我弟弟叫李江,四十五年岁,他倾慕的是专门为我们绸缎庄刺绣的梅绣娘。” “哦!”闻人翎意会颔首,“原来是这样,不如明日将李郎君约到薄情馆,让我们好好了解一番,随后再去找梅绣娘详谈这桩亲事怎样?” “这……馆主,李江身子恐有不便,若馆主不介意,你想了解任何事情都可以问我?”李汶目光游移,视线很不明朗。 闻人翎越听越感到不对劲,没忍住多嘴追问道:“那还请李老爷如实相告,李郎君是否患有隐疾?” “呃……”李汶不好意思地抬眼,仔细又谨慎地觑着闻人翎的脸色,“我弟弟的身体确实……有点问题,如果闻人馆主一定要见真人的话,不如明下午我让家奴去薄情馆请馆主?” 闻人翎见他神色很不自然,便先敷衍地应了下来。 这酒馆下午没有很热闹,再加上柳湛耳尖,坐在角落就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他抚着下颌自言自语道: “原来这人是李莹莹的爹啊!没想到他弟弟现在还未娶妻……而且听他这语气,李江身体必有大问题!这桩媒看来很棘手呀,薄情馆口碑那么差,李汶怎么会眼瞎找上她们呢?” 待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闻人翎与李汶已经起身离开了酒馆。 —— 柳湛回到音书阁,总感觉李汶找上薄情馆肯定另有隐情,但他目前又猜测不到,而李江的婚事应该很棘手,他根本不稀罕和薄情馆抢这笔生意,只希望薄情馆不要打他手里姻缘的主意就好。 “看来是时候找个空档约阿寻出来叙叙旧了!”柳湛把玩着掌心里的金核桃,决定道。 这时明月初升,音书阁刚准备掌灯关门,一名见牙不见眼的白胖子就从还未完全合上的的两扇门扉之间挤了进去。 “你谁啊?”柳心被他撞了一下胸,闷闷不乐地看着他道。 白胖子身着棕黄色暗纹云锦,金丝滚边甚是低调奢华,他和和气气地抬手抱拳,正欲自我介绍,楼上的柳善便眼尖地认出了他,赶紧一边跑下楼梯一边招呼道:“这不洛阳第一楼的二少当家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呀!” 柳心第一眼就猜到这人很有钱,这会儿更是揉着胸口麻利地溜了。 郝帅憨厚地笑了笑:“在下这次是专程前来拜访柳老板!” 柳湛在书房里招待了郝帅,其实就算郝帅不上门来找他,他也会把手里的亲事交代得差不多后就去洛阳第一楼登门造访。 原因很简单,郝俊郝杰的终身大事他都搞定了,没理由让郝帅单着呀,郝帅婚事的这笔单子理应是他的囊中之物。 郝帅和郝俊长得和逝去的亲娘如出一辙,不同的是郝帅没有斜眼看人的怪癖,再加上他长得白白胖胖,所以比较巧妙地掩饰了五官上的不足,瘦下来反倒会和郝俊一样丑。 从长相上看,郝帅在娶妻上的优势比郝帅略胜一筹。而且他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很聪明很有自知之明,该吃该喝该玩该乐,从不插手家族生意,他还和郝杰一样很会说话……通俗地讲,郝帅就是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锋芒内敛的圆润大胖子。 柳湛一面啜饮美酒一面稳重地听郝帅讲他的择偶要求,当听清郝帅的意中人是谁时,他差点被辛辣的酒水呛着:“咳咳咳咳!” “你刚说你喜欢谁来着?李莹莹的贴身丫鬟纤儿?”柳湛抹了下嘴,不可思议道,声音即刻拔高了好几度。 郝帅愣愣地点头,用同样奇怪的眼神盯着柳湛:“怎么?不行吗?我愿意为纤儿赎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24 太巧了!还是……缘分呢? 待郝帅离开音书阁后,柳湛用束拢的折扇一个劲儿地戳着太阳穴。 郝帅看上了李莹莹的贴身丫鬟,而郝帅和李莹莹之前就有过节,不过刚从郝帅口中证实上元节的那件事是一场误会,而李莹莹的爹李汶又找到薄情馆为他弟弟说亲,绕来绕去似乎都与李氏绸缎庄有关系。 柳湛放下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顿悟似的磨牙道:“如此这般,那我跟踪闻人翎不就更应该了吗?” “不行不行!”他转而又自我否定,“我堂堂音书阁的老板,怎么能亲自干这种鸡鸣狗盗的事呢?” 随即,他扬臂一挥招来了柳长,并向他吩咐了“跟踪闻人翎”的任务。 柳长心累地“啊”了一声,可能是因为“啊”得太不心甘情愿,柳湛以为他不愿意,便趁此威胁道:“只要你好好完成这次任务,并及时禀报,我就帮你说一个让你满意的娘子!如果你没能圆满完成任务,那我就给你说一个恶娘子!你自己看着办!” 柳长登时感到进退两难,咬咬牙不得不服软答应。 —— 和音书阁一样,薄情馆的书房此时也灯火通明。 闻人翎觉得李江的婚事会很麻烦,所以将今下午和李汶的谈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闻人静,期待着闻人静的意思。 闻人静琢磨了一下,虽然李江可能身有残疾,但残疾人也可以娶妻生子啊,只要双方你情我愿就行,但这对于薄情馆来说无疑一个大挑战,这门亲事说成的机会很低。 于是,她将皮球又抛回给闻人翎:“这门亲事比较困难,你想做的话就去做!” 闻人翎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善真姐姐,如果这门亲事做成功,有望提高我们薄情馆在冰人界的声誉,只是……” “只是你得弄清楚梅绣娘的意愿,如果她不答应,我们薄情馆便不可强人所难!”闻人静道。 闻人翎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是啊,等明日见着了李郎君我再做定夺吧!如果他对梅绣娘真心实意,即便身有残疾,我也希望能为他觅得良缘。” 闻人静正想提醒她以“两情相悦”为本,就听闻人翎急忙往回找补道:“当然咯,一切还是以梅绣娘的意愿为主!我的意思是即便梅绣娘开始不答应,而李郎君人品方面又很不错,那我也可以争取争取,实在没办法就为李郎君另择良配也不无不可!” “翎妹妹,你这想法很善良!”闻人静笑了笑,抬手看似无所事事地拨弄灯芯,“可李郎君到底如何,你明日才能见分晓,而且就算你见着了,也不敢确认他就是怎样的人不是吗?所以……你太单纯了,明日我让喜鹊和桥与你一同去,他俩很机灵,或许可以帮到你!” “嗯嗯!多谢善真姐姐,那我就先回房,不妨碍你休息了!”闻人翎感激地颔首起身,很快就转出了卧房。 “阿真,”方仙寻摸准了点从窗外飘了进来,垂下手里晗光耀眼的长剑,“你准备好了吗?” 闻人静咬牙扯出一丝牵强的笑意,握着拂尘的手蠢蠢欲动,同时利用掌风飞快地熄灭了屋子里的烛火。 “咦?”方仙寻收剑置于身后,耳廓轻轻动了一下。 闻人静尽量憋气又无声地从他身后蹿过去,偷袭是基本不可能的,她企图跳窗离开,不料刚一条腿刚踏上窗台,就被方仙寻一剑挑断了发髻带,一头秀发顺势散落下来,闻人静惊了一下,动作也因此滞了一拍,随即就悲惨地被方仙寻迅速地拎过后脖颈的衣领,整个人后仰被拽到了地上,长剑剑尖直抵喉咙。 “阿真,你今晚的动作倒是比昨晚敏捷一些了!”方仙寻聊胜于无地夸道。 闻人静欲哭无泪:“……” —— 翌日午时过后,李汶果然派来了家奴请闻人翎去李宅做客,闻人翎依照闻人静的吩咐,带上了桥和喜鹊。 躲在暗处的柳长眉头深锁,不爽地撇嘴道:“怎么今日没带上诗恩呢?” 眼看闻人翎等人登上李汶准备的马车,他也忙钻进上午在鞍马店租来的马车,并特地再三嘱咐车夫道:“跟着前面蓝色的马车,但是别让他们发现!” 车夫点了点头:“明白!” 随即,他一扬鞭子就冲了出去,柳长被这股力甩得直接躺在了车厢里。 不多时,马车四平八稳地停在了李宅门口,闻人翎等人在李宅管家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另一辆简陋的马车则在拐角处停下,差点被颠得四分五裂的柳长从车厢窜出个脑袋,忍着想吐的冲动问道:“没被发现吧?” “放心吧!”车夫用胖乎乎的手拍了拍胸脯,“我就在这儿等你吧!” “行!没问题!”柳长说着便跳下了车。 要不是他家大郎对他太抠门,他也不至于租这么一辆破马车,车厢里除了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啥也没有,不仅颠簸还磕得慌。 闻人翎等人从正门进去后,他便想方设法地避开宅院的护卫从院墙翻了过去。 李宅位于郊外,是一套三进的宅院,管家约莫年过半百,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只默默地领着众人沿着游廊往李江所居住的院落去。 喜鹊一向喜欢热闹,可管家不说话她也没好意思瞎问,一双机灵的眼睛便肆意打量起院中景色。 “诶,还没我们薄情馆的院子雅致!”喜鹊迅速凑近桥,稍稍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悄声道。 桥白了她一眼,低头掩口声回应:“废话,薄情馆的院子是仙姑当初亲自布置的,一般人能比吗?” “嗯嗯!”喜鹊赞同地点头。 不一会儿,她又闲不住地踮起脚尖问:“你说这李郎君会是什么病啊?” “我怎么知道?”桥忒嫌弃地睨了她一眼,“你真是烦呀,馆主怎么让你跟着呢?应该让我家蝴蝶一起才对!” 叽叽喳喳的喜鹊感受到自个儿被白脸侮辱了,当下就使劲儿捏了捏桥的胳膊,桥吃痛拿开她手时不心用了点力,再加上喜鹊不慎绊到了路上的石块,刹那间直接要往前摔个大马趴。 桥一下子着急,不顾胳膊的疼痛,伸手抓住喜鹊的手臂,往回用力抱住了她的腰…… 彼此之间近到能数清睫毛的根数。 “咳咳!”闻人翎听到背后的动静转身,“你们俩怎么了?” 桥赶紧松开喜鹊,紧张得语无伦次:“刚刚喜鹊不看路差点摔跤,我怕她撞着馆主,所以才……才、才抱住了她!” “对对对!”犯了错的喜鹊止不住地点头。 闻人翎没有多说,递给他们一个“悠着点”的眼神,转身继续让管家带路。 喜鹊鼓着脸颊彻底不敢出声了,而桥则是满脸通红,没眼再看喜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25 三人随着默不作声的管家来到一处院,刚刚进到院子,闻人翎等人就嗅到了又苦又浓郁的药汤气味儿。 这时,李汶从圆月门正对的堂屋里走出,他身着赭色苏锦大氅,把手里的空药碗和抹布交给了身旁的丫鬟,赶紧提步上前道:“闻人馆主,你们可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闻人翎等人跟着李汶进到李江的卧房,卧房里的药味儿比外面还要浓郁几分,出于礼仪,闻人翎面不改色地来到李江的病榻前,但身后的喜鹊却嫌弃地攒着眉,抬起食指谨慎地放在鼻下,桥也被熏得呛了好几声。 这李郎君是药罐子投胎转世的吧?喜鹊内心腹诽道,用“天可怜见”的眼神看向桥,桥与她对视了一眼,随即慌张地撤走了。 喜鹊:“……” “闻人馆主,这便是老夫的弟弟李江了!”李汶站在李江的榻边,心翼翼地介绍道。 李江的情况比闻人翎预想得还要糟糕,他身着白色中衣,衣领领口有棕色的药汤痕迹,面色煞白、双颊凹陷,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好像随时可能去阎王爷那里报到。 “李、李老爷,敢问李郎君是什么病啊?”闻人翎心慌道。 李汶叹气道:“肺痨!” 闻人翎被他这话吓得不轻,脸色顿时就白了:“这……这……这病这么重,我怎能把梅绣娘许给李郎君呀?这不断送梅绣娘的终身幸福吗?” 为了不让虚弱的李江承受打击,她声音克制得很低,但不妨碍李汶听清。 李汶摇摇头拱手道: “馆主有所不知,这梅绣娘是一名寡妇,她丈夫去年年中就去世了,我闺女莹莹与她交好,知道她有意洁身自好不愿再嫁,但舍弟确实爱慕她良久,本就时日无多,所以才想了却他这桩心愿,希望梅绣娘能够陪舍弟最后一程,我们李家也想要给她一个名分!” “寡妇?”闻人翎斟酌了一会儿,“这样吧,李郎君的情况我已差不多了解,薄情馆可以代李郎君向梅绣娘求亲,但还主要还是看梅绣娘的意思,李老爷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会!”李汶匆忙摆手道,“馆主能替舍弟出面说亲,我李家已经感激不尽!” 闻人翎没在李宅过多逗留,事情办完后就带着桥喜鹊离开了,李汶派了马车送她们回去。 马车车厢里,喜鹊撩开车帘见到围墙拐角停着一辆破马车,车夫正坐在车辕上打盹儿,她放下车帘,奇怪地看向闻人翎:“馆主,刚刚我看见一辆破马车,好像来的时候它就跟着咱们了!” 桥也赶紧撩开车帘往后瞧:“不过现在它好像没跟着咱们了!” 闻人翎想了想道:“或许之前是顺路?” “也许吧!”喜鹊耸耸肩撇嘴无语道。 “馆主,那个李郎君都那样了……”桥有模有样地学着李江瘫软在榻上的姿势,“问题这么严重,梅绣娘不会傻到嫁给他吧!” 闻人翎还没回答,喜鹊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抢答道:“那也不一定!李老爷不是说了吗?梅绣娘是个寡妇,而且她有洁身自好不愿再嫁的意思!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没有你脑子里那些龌龊的需求!” 喜鹊用食指捅了一下桥的脑子,但桥的脸却红了,除了对她大大咧咧的语言嗤之以鼻外,还转过脸不愿看她。 但这并不耽搁喜鹊继续叽叽喳喳,她接着道:“说不定李江与她本来就是旧相识,说不定他俩年少时还有过一段,李家愿意给她一个名分,让她陪伴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李江,这也算好人好事嘛,说不定人家真会答应!” 闻人翎意会地点点头,同时又对这俩人的相处模式感到有爱又好笑。 —— 柳长很倒霉,刚翻进院墙就险些被李宅护院发现,紧接着就把闻人翎等人跟丢了,跟丢了不要紧,问题是不仅没重新找到他们,而且还东拐西绕地摸不清方向,错进了另一处院,但在这院里的发现却足以让他将功赎罪。 柳湛坐在书房的旁边的坐塌上,用折扇重重地敲打了一下柳长的肩膀:“别故意吊我胃口,快说!要是你这发现不能将功抵罪,你就给我抄《户婚条例》一百遍去,我还要塞给你一个丑娘子!” 柳长忙咕噜咕噜抱着茶壶尽情灌了好大一口,抹了抹嘴和下巴,信心十足道:“大郎,这个秘密绝对会让你震惊!” “呵!”柳湛冷笑了一声,端杯饮了口茶,“拭目以待、不对!洗耳恭听才是!” “我不是在李宅里找不着路了吗?然后我就转呀转,转到了李莹莹的院……” 柳湛内心一惊,竖起了耳朵。 柳长:“接着,我悄悄地来到了李莹莹的闺房外面!” “你真是够猥琐!”柳湛不留情道。 柳长顿了顿,扁了扁嘴继续道:“我就发现,李莹莹在书案后边看书,而绣棚那里坐着的人是她的贴身丫鬟纤儿!” 柳湛这会儿没有插嘴,神经紧绷着,眼神示意他快接着说。 柳长:“我就在外面等啊等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她们主仆从闺房里面出来,我得了空赶紧钻了进去,然后直接走到了绣棚的位置,那家伙……三尺长一尺宽的白绢上绣得山水画好看极了!虽然吧……我不大了解刺绣这门手艺,但我能分辨美丑啊,那绝对是我见过得最逼真最好看的刺绣图!” 柳湛听到此处已然明白了三分:“你的意思是李莹莹沽名钓誉,她并非擅长刺绣,而拿出来的作品实际上是出自纤儿之手?” 柳长意得志满道:“大郎,我就是这个意思,这秘密够震撼吧!” “还行!”柳湛却出乎意料地表现得兴趣缺缺,“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你下去吧!” 柳长不可思议地抿了抿唇:“啊?好吧!” 他出去后体贴地合上门扉,柳湛兀自敲打着案桌,沉思道:如果柳长的猜测属实,那要把纤儿从李莹莹身边夺走可就难上加难了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26 上元节那晚,郝帅坚持说手帕是他的,柳湛还以为是李莹莹绣了很多张同款样式的手绢送人,其中一条送给了纤儿,纤儿与郝帅相识后感念他的真心,才把那条手绢又转送给了郝帅。 但而今听到柳长探听到的秘密,他不得不重新推测郝帅的那条手绢应该就是出自纤儿之手,李莹莹那晚自个儿把手帕弄丢了,而她之前也送给了一条,所以才会惹出那样的误会。 院落榕树阴影暗中偷换,室内光线渐渐昏暝。 “若想让郝帅如愿抱得美人归,要么让他与李莹莹冰释前嫌,要么让李莹莹主动放走纤儿!”柳湛扒在窗台上自言自语道,“可就算李莹莹与郝帅冰释前嫌,她也不一定愿意放走纤儿,看来还是得使用强硬手段!” —— 次日,柳湛与柳长一起去李宅拜访李家娘子李莹莹,可管家板着一张棺材脸告诉他们李莹莹不在,在柳湛金子的诱惑下,管家才勉为其难又面不改色地给他们指了梅绣娘的住址,李莹莹这会儿正与梅绣娘切磋绣工。 柳湛二人根据管家提供的位置乘马车又回到了城里,马车最终停在了一段逼仄的巷道外面。 马夫将马鞭卷了一圈握在手里:“我在前面的路口等你们!这里太窄,马车不容易进去,进去后也无法掉头。” “行!”柳湛潇洒地从车上跳下,与柳长一前一后走进巷道。 柳湛用折扇指向面前两扇斑驳掉漆的木板,迟疑了一会儿:“李管家说的是这儿吗?” “嗯!”柳长极其坚定地点了下头,差点把下巴戳胸上。 “我们以前是不是来过这儿?”柳湛似是而非地问道。 柳长艰难地动了动脖子以上的物件:“不记得了!” 罢了,柳湛紧走两步上前,握扇的手举过头顶刚要敲下去,木门就从里面打开,闻人翎与唐诗恩吃惊地望着他,然后才跨过门槛。 “你们俩也是来找我的?”梅绣娘倚在另一扇门上,微笑地望着他俩。 梅绣娘看着年龄不过三十,大概也就二十出头,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碎花襦裙,长相可人,媚眼如丝,左边脸颊有一只酒窝。 柳湛细细审视着她的容颜,一时没顾得上回话,此时已经站在门外的唐诗恩下意识地朝闻人翎比划——他们又是来抢生意的吗? 闻人翎低眸轻咳了一声,望着柳湛不着痕迹地调整了呼吸:“柳老板,你抢生意也太迅速了吧?” “误会啦!误会啦!我家大郎不是来抢生意的!”柳长背靠砖墙,慌忙摇手道。 柳湛收回落在梅绣娘脸上的目光,刻意疏淡地回答道:“闻人馆主别紧张,我们音书阁来此不是找梅绣娘,而是来找李莹莹李娘子!” “李娘子?”闻人翎不解地道,“可是我来的时候李娘子就回去了呀!” “呃……她不在啊!”柳湛忽然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左手无意识地掰弄着右手的折扇扇骨。 闻人翎多看了一会儿他的眸,感到脸颊有点微红,便把视线移到了他的鼻尖。轻声重复道:“嗯……她、不在……” “……”柳湛继续摆弄着折扇,舌头好像变得没用了。 柳长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唐诗恩,被唐诗恩发现后又赶紧抬头望天望云望白墙上的黑瓦,黑瓦上的双燕……如此循环。 梅绣娘冷眼旁观着这两对男女,忍不住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嗯嗯嗯……要不几位来寒舍喝杯茶?” “不用不用!” 闻人翎与柳湛几乎异口同声。 这会儿,两人的脸不争气地红得更厉害,也就是此时此时,柳长才蓦然惊觉原来音书阁春心萌动的人不止他一个…… 柳长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没准确传达到他家大郎眼里,隔壁的两扇门就打开了,从里面出 来了一个熟人。 “柳老板,这么巧?”郝杰先探出个头,然后整个身子才露了出来。 柳湛紧张地看着他:“郝郎君,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地方偏僻,柳湛的脑子电光火石间已经想象力丰富地探寻到郝杰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在这里了娘子。 只是,没想到郝杰与赵茜依才新婚燕尔就已经失去新鲜感,柳湛对此不甚唏嘘,内心猛烈摇头。 “我刚就是听见了你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打开门一看,原来还真是你!”郝杰喜道,他急忙走到柳湛身边,不见外地握住他的手腕,“你现在有空吗?没空就进来喝杯茶!还有……那个闻人馆主,你也来吧!” 柳湛难抵他的热情,被他半拽半就地走了两步。 闻人翎与郝杰不熟,正习惯性地犹豫着,梅绣娘就嫌没劲儿地合上了两侧门扉,把他们拒之门外。 “闻人馆主,人家郝郎君都主动邀请了,你难道还要不给面子吗?”柳长催促道,其实闻人翎给不给郝杰脸无所谓,只是他想看见唐诗恩。 闻人翎这才缓缓跟了上去。 郝杰邀请柳湛与闻人翎等人进了院子,回身合上门扉,别看院子外面墙壁墙粉脱落,墙面斑驳不堪,院子里面显然经过了精心打理,刚进门就有两棵桂花树,绿油油的葡萄藤架下悬挂着竹秋千,旁边就是一块花圃,种植着各色花卉,正屋的门廊前还特地搭了一家茅亭。 门廊下面有琴案和坐垫,茅亭里面则放置有一套茶具和数张软垫。 真是金屋藏娇的好地方呀!柳湛内心赞叹,并且佩服住在这里的娇花特别懂生活,肯定是一个和赵茜依完全相反的温柔贤惠娘子。 柳湛一边想着一边被郝杰请入了茅亭落座,这一落座才又发现面前的长案是用黄花梨木所制作,说明娇花不仅有品位还很有钱,另一方面也说明郝杰对她很舍得花钱。 一个模样稚嫩的丫鬟从正屋走出,在郝杰的吩咐下先将案上的茶具撤走泡茶,待茶煮好后又重新置上茶具。 “啊——”堂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是个女子的声音。 闻人翎握着茶碗的手一抖。 “没事没事,看来她们已经完事要出来了!”郝杰轻松道,随即目光一转,“诶,柳老板,音书阁不是向来和薄情馆势不两立吗?怎么今下午走在一起了?” “呃……巧合罢了!”闻人翎垂目舔了舔唇瓣。 柳湛的注意力却是:“他们?” 他话音刚落,一名娘子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一面舒适地活动肩膀骨头一面走近,笑呵呵道:“阿杰,你这还是头一次请你朋友来做客!” 这女子长相虽美,但是看着年龄比隔壁梅绣娘更长,柳湛从眼角的细纹推断她应该已经过了三十。 可……郝杰的口味真的这么重吗? “三郎,需要我再给你正骨按摩吗?保证舒服!”赵茜依从里屋跨出,她一身暗红色劲装格外明艳。 “额……有客人?”她歪了歪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27 正妻和妾相处融洽?可这架势怎么感觉赵茜依更像妾呢?柳湛登时又晕又懵。 闻人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浮想联翩。 “郝郎君,这位是……” 郝杰首先起身去扶年长的女子坐在上位,赵茜依则跪坐在郝杰身旁。 “这是爱妻,姓赵,闺名茜依,”郝杰连忙介绍道,又扭头看向年长的女子,“这一位我也不瞒你们了,柳老板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你们别把这事传出去,打扰了我阿娘的清净!她是我的生身之母!” 柳湛半张着嘴,有点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那名女子。 “奴家林桂娘!”林桂娘巧笑倩兮,微微颔首道。 “见过伯母!”柳湛匆匆放下茶盏抱拳,同时又疑惑地看向郝杰,犹疑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怪他一时消化不良,林桂娘貌美如花竟然愿意屈居在一个偏僻院,给郝封度当没名没分的外室,而郝杰的长相虽然与林桂娘有些许神似,但总体却更像年轻时候的郝封度,若他没有当场揭破林桂娘的身份,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二人是母子。 “因为爱呗!”郝杰用嬉笑的口吻沉重地回答道,“我娘对我爹是真爱,我爹也很爱我娘,但是没办法,洛阳第一楼与大仓米铺之间的关系太复杂,我爹不能为了儿女私情拿家族生意开玩笑,所以就只好委屈我娘咯,不过我娘甘之如饴,这院子里的每一处、包括每一抔土,每一根草、每一朵花都是我爹亲手布置,他每个月会来看我娘一次,我娘身子不好,他也经常会亲自煎药让人送过来,权当弥补吧。” “那这事……到底多少人知道?”柳湛突然感到替人保守秘密亚历山大。 “要不怎么说我爹对我娘也是真爱呢!这事我两个哥哥、我大娘的娘家父母兄弟都知情,我爹向他们承诺不会再续弦,但他们也就不准把我娘的事说出去!”郝杰继续道。 闻人翎皱着眉,依旧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如此,那你两个哥哥会同意郝老板将洛阳第一楼留给你吗?” 郝杰轻轻一笑:“这就由不得他俩了,我娘这辈子不哭不闹没名没份,我爹把洛阳第一楼留给我又有何不可?而且我大娘那边的舅舅虽然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相处依然很融洽!大哥是处处不得宠,二哥在舅舅家比较得宠,可二哥根本无心打理洛阳第一楼,他只想娶妻生子成家后去江南开绸缎庄!” “哦!”柳湛干着嗓子应了一声,“我与郝二少当家打交道时就意识到他并非没有生意头脑,也并不像不得宠之人,原来他的心思不在洛阳第一楼,甚至不在洛阳啊。” “夫君不愿意外人对我闲言碎语,所以才会让大家都保守秘密!”林桂娘欣慰道。 柳湛原本以为郝封度当真铁石心肠,如今看来一切不过是他的障眼法,目的只是为了保护他真心喜爱并为了他付出一切的女子。 在林桂娘的院没有逗留很久,柳湛与闻人翎便起身告辞了,四个人在巷道的一路人默默无言,气氛有种说不清的诡秘和沉重,还有飘荡其中的暧昧。 可能是林桂娘与郝封度之间的感情多多少少让他们有些动容,巷道不长,但有人却默默祈祷永远走不到头。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走了出来,街上喧闹非凡,给一直不平静的心再添波澜,柳湛率先开口道:“我的马车在前面路口,反正我们同路,不如……一起呗!” 他的语气很僵硬,但内心的期待却是炽热的。 “不了!”闻人翎脱口而出,但随即又懊悔地轻咬了下唇瓣。 或许是她的动作被柳湛看在了眼里,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捋直了舌头又道:“闻人馆主,关于梅绣娘与李江的婚事,我需要提醒你一点!不如我们车上谈!” “哦!诶,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替李江向梅绣娘说亲?”闻人翎敏锐道,如水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柳湛。 柳湛哑然地闭上嘴,情不自禁地吐了下舌头。 幸好关键时刻柳长靠谱,他赶紧跳出来解释道:“闻人馆主有所不知,我们先去李宅找过李娘子,但李娘子不在,为了获悉李娘子的去向,所以我们大郎塞给了管家一笔钱,大概是钱塞多了,管家的嘴就没把门,一不心就说多了!” “对!”柳湛极其坚定地点头。 “这样啊!”闻人翎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柳湛迅速错开眼神,侧过身子抬手道:“闻人馆主这边请!” 闻人翎没有再让柳湛为难,与唐诗恩顺从地随他们俩上了马车,两对主仆相对而坐。场面又恢复了巷道里的尴尬。 “柳老板,你不是说要提醒我吗?关于梅绣娘与李江的婚事!”闻人翎先开口问道,心翼翼地观察柳湛的神色。 “额……对!”柳湛顿了顿道,“这门婚事要不得!” 闻人翎眉头深锁,正经道:“啊?为何?” “今日我进这巷道时就心生熟悉之感,见到梅绣娘之后才确定,梅绣娘先前的那桩婚事便是由音书阁牵的线!” 闻人翎:“原来是这样,可这和梅绣娘再嫁有何关系?她夫婿已经不在,膝下也无子,薄情馆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我要提醒你的事可以容后再说!敢问闻人馆主,一个貌美如花的寡妇愿意嫁给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这不奇怪吗?”柳湛问道。 闻人翎轻轻摇了摇头,分析道:“不奇怪!梅绣娘与李江早就认识,她也知道李江对她爱慕有加,而李江现在身患重疾,梅绣娘也希望能名正言顺地照顾他!所有……我并不觉得奇怪!” “好吧!”柳湛无奈地叹了口气,“可若你就这么成全了梅绣娘与李江,那就大错特错了!” “愿闻其详!”闻人翎尽量保持着镇定。 “我算了一下,上次圣上将洛阳的户籍清册重造时,梅绣娘还并未守寡,她当时应该从了夫姓,改姓的梅!”柳湛缓缓道。 “那她原本姓什么?”闻人翎的心紧了一下。 “巧的是,她原本姓李!”柳湛扬了下眉,眸色深邃,“你后来在考察户籍时极大可能不会注意到这一茬!一旦梅绣娘再婚,她便不是梅家的的人,梅家的人也许不会认她的姓,并故意去官衙闹事,要求她改为原来的姓氏!不管怎样,薄情馆肯定得担‘失察’之责。” 闻人翎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根据《大周律例》中的《户婚条例》,同姓不婚,李江是万万不能娶梅绣娘的…… “可你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吧,毕竟梅绣娘不一定会改回李姓……”闻人翎纠结道。 “闻人馆主,我只是好心提醒,之后怎么办还是得看你!”柳湛又平淡道,“不过‘失察’的责任也不重,大不了闭馆三个月不许说媒,或者杖责二十棍,最坏也不过是褫夺媒人品牌。对了,梅绣娘的庚帖你已经拿到手了吧?” 闻人翎轻蹙着眉头颔首:“呃……对,在我身上!” “闻人馆主好好考虑一下吧!”柳湛正经地关心道,搁在大腿上的左手微微握成拳。 闻人翎心有所感地抬眼看向他:“多谢柳老板提醒,薄情馆一定会好好考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28 那日下午回到薄情馆后,闻人翎便将梅绣娘的庚帖放进了几案下面的抽屉里,柳湛提醒的问题一直在她的心头萦绕,她想过去找闻人静商量,但凭闻人静对柳湛的印象,定会认为是音书阁故意捣鬼破坏薄情馆的生意。 书房里烛火氤氲,夜间玉露初零,金风未澶。 闻人静放下账簿,不暇思索地脱口而出:“一定是阴谋!” 闻人翎面色平静,她已经猜到闻人静这反应,又抿了抿唇道:“那……善真姐姐,现在我需要怎么做呢?” “当然是先查证柳老奸的话呀!”闻人静感到她明知故问,如锥的目光直直地投向她,眼神微露疑惑,“翎妹妹,你今晚有点奇怪啊!这么容易相信柳老奸的话?” 闻人翎双颊升起淡淡红晕,旋即又变得煞白,目光呆滞地垂头:“我……我先下去了,善真姐姐早些休息!” 见她心虚跑掉后,闻人静歪斜地坐着,素手托腮望向门口,皱眉自言自语道:“她刚才是想到撒谎吗?她为什么要相信柳湛的话?他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还是柳湛那白脸给她灌了迷魂汤?真是奇怪!” 尽管闻人静怀疑闻人翎与柳湛之间有猫腻,但她还不至于怀疑自己人会背叛她,思前想后决定先静观其变。 音书阁里,月上帘钩。 由于柳长在下午发现了柳湛的情思,以至于每次提到薄情馆时,他看向柳湛的眼神总有几分暧昧。 “大郎、老板,”柳长靠着窗户殷勤道,“你想过没有,人家薄情馆不会领你的情呢!” 柳湛望着明月叹气:“木头疙瘩肯定会把我今下午的提醒告诉吉祥物,吉祥物肯定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音书阁的阴谋!” “那——怎么办?”柳长暧昧又憧憬地望着他。 柳湛眸中显出几分厌恶和不耐烦:“还能怎么办?难道要我跑到薄情馆去抱着吉祥物的腿求她相信我吗?” 他“哗”的一下错开折扇,胸中气有不顺:“提醒薄情馆已经是仁至义尽,我很忙,没工夫管别人那些个闲事!另外,你很闲吗?郝郎君的事儿你有主意了吗?” 针对前一个问题,柳长木讷地点了两下头,针对后一个问题,他又慌忙摇头,差点把两腮的肉甩掉。 “那还杵在这儿干嘛?”柳湛一言不合就要上脚踹,柳长赶紧抱着屁股两步一蹦地往外跑。 下午郝封度与林桂娘的故事的的确确让他的心漾起了巨大的涟漪,他相信闻人翎也是如此,可薄情馆与音书阁不和已久,而且又是竞争对手,要做到突然冰释前嫌太不容易,就算他柳湛能为音书阁做主,闻人翎能为薄情馆做主吗? 柳湛越来越想不通,闻人翎明明才是薄情馆馆主,为何总要受制于闻人静,难道仅仅因为姐妹情深?薄情馆由闻人静出资开办,那她为何要让闻人翎当馆主,但又躲在背后操纵? 儿女私情果然会让人畏首畏尾心烦意乱,柳湛甩甩头迅速排掉脑子里的绮思柔软,端起茶碗灌下一大口凉茶冷静冷静。 —— 又过了一日,音书阁再次上门拜访,马车行至半路却见李莹莹与纤儿走进了一绣庄。 “停停停!”柳湛赶紧放下车帘叫停了车夫。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匆匆跳下马车,与柳长一同跑进了那间绣庄,绣庄的匾额上阳刻着黑色的“天工绣坊”四字。 绣坊主要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店面的前堂,各色各款的锦缎布匹琳琅满目地摆满了货架,另一部分是穿过二门的后堂,那里整齐地堆放着绣棚与绣线,主要供绣娘们刺绣。 柳湛和柳长刚跑进前堂就被掌柜的热情拦住了去路:“二位怎么一进门就往后面跑,这分明前堂才是宝贝呀!” 掌柜的娴熟地堆着一脸和气生财的笑容,以膀大腰粗的优势成功阻拦了柳湛二人。 柳湛唯有先拱手自报家门:“在下音书阁柳湛,李夫人曾在我们那儿留过李娘子的画像,我们是为一门亲事而来。” 他故意说得模棱两可,掌柜的榆木脑袋没怎么认真转弯,轻而易举地误会柳湛为的是李莹莹的亲事,忙移开身子道:“那柳老板请先坐,我让人去后堂通报一声如何?” “嗯!”柳湛略有不满地坐在货架旁边搁置的案几后。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去通报的家奴回来,凑在掌柜的身边耳语了两句,柳湛克制着紧张,面不改色地饮着手中的茶。 掌柜的连忙赔笑引路道:“柳老板,我们娘子请你去偏室一叙!” 柳湛勉强勾出礼貌的笑,从容地起身随他去了偏室。 李莹莹正在口浅尝着香茶,她优雅地抬手邀请柳湛入座,模样与态度与初见时一样友好,虽然后面反转有些大。 柳湛一见到她就想到那张一只鸳鸯的绣帕,脊梁骨登时有点发凉。 毕竟,世上越是心狠的人越是不动声色的,柳湛作为一个奸商,自觉深谙此理。 “上次在风月酒肆,其实我只是对郝郎君不满,并非有意唐突柳老板,还请柳老板莫怪!”李莹莹端庄有礼地解释道。 柳湛忙笑道:“李娘子的事,在下从张娘子那里已有耳闻,也理解娘子当时的做法,哪儿能谈得上责怪啊?” “我听掌柜的说,柳老板是为我的亲事而来?”李莹莹又道,眸中古井无波。 柳湛没瞧见贴身丫鬟纤儿,便先打听道:“李娘子,你那丫鬟呢?怎么今日不曾见着她?” 李莹莹没在意,随口道:“纤儿与众绣娘一同在后堂刺绣,怎么?柳老板莫非是看上我那丫头了?” 她轻轻嗤笑了一声,冷傲的眼神让柳湛极其不舒服。 而李莹莹方才那话也无意中契合了柳湛心中所肯定的“沽名钓誉”之嫌。 柳湛思忖了一息,敛衽后道:“李娘子,在下最近听闻了一件与娘子相关的事,希望娘子能为我答疑解惑!” “柳老板但说无妨!” “我听说李娘子名动洛阳的刺绣实则是出自丫鬟之手,有沽名钓誉之嫌!”柳湛不紧不慢道,凤眸紧紧地注视着李莹莹,唇角弯出一抹胸有成竹的冷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29 李莹莹神色几变,她稍稍摆弄了面前的裙摆,眉梢上扬,眸色潜藏着愠怒,好奇道:“是吗?沽名钓誉……小女子还真是承担不起,不知柳老板听谁信口胡言?” “在下向那位朋友承诺过不便透露他的姓名,”柳湛慢条斯理道,“李娘子也不用为此动怒,是否沽名钓誉大可一验便知,李娘子当场刺绣即可粉碎谣言!” 李莹莹沉默几许,垂眸思忖一番,而后抬眼道:“柳老板,我刚刚细想了一下,我得罪的人除了洛阳第一楼,好像就没了……所以,柳老板口中的朋友,若我没猜错,必是郝帅!” 柳湛愣了一瞬,眸色闪动了一息,既没承认更没否认,而是逼问道:“李娘子,在下的建议,你是否觉得可行?” 李莹莹的眼神晦涩不明,一笑而过地端起茶盏:“我原本以为柳老板是一位正直君子,没想到居然会与郝帅成为一丘之貉!柳老板似乎对我家纤儿特别上心,二位如此煞费苦心,想必是郝帅那小人看上纤儿,托柳老板为他保媒吧?” 她的敏捷反应在柳湛的意料之外,柳湛就坡下驴,维持了最后的客气的风度,抱拳不再隐瞒道:“李娘子,郝二少当家愿意为纤儿赎身,李娘子若肯放人,在下定能替娘子保守秘密!” “呵!”李莹莹冷笑置之,“纤儿在我身边多年,我不会轻易让她嫁给一个肥头大耳的臭男人!至于柳老板,你还是请滚吧!” 柳湛:“……” 他冷不防地被下了逐客令,而且人家竟然连矜持都不要了,直接爆粗让他滚,柳湛脸上红白交加,气得差点也出口成脏,但好歹对方是女子,他唯有憋屈地咽下这口气,由掌柜的请了出去。 回程的马车上,柳长目睹了柳湛在李莹莹那里吃的亏,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柔声关心道:“大郎,你没事吧?” 柳湛气沉丹田,抚顺胸中滞留的恶气,终于将李莹莹的无礼抛诸脑后:“那个李莹莹实在是太不识好歹了!本来还想保全她的面子,竟然她给脸不要脸,也就别怪我不客气!” 柳长咽了口唾沫,敏锐地觉察到他家大郎又要搞事情了…… “大郎,可李娘子根本不受威胁,你能怎么办?”柳长担忧道。 柳湛:“不受威胁是因为她以为我不敢把她的事抖出去,只要让全洛阳的娘子郎君都知道李莹莹沽名钓誉,她肯定会后悔莫及!” 柳长:“可你把她的名声毁了,她更不会放过纤儿小娘子了吧?” “我想过了!到时候我集结其他绸缎庄的绣娘向李莹莹施压,提出不愿意让纤儿的天赋被埋没,所以才为纤儿赎身,意图让她有更好的发展前途!”柳湛算计道。 柳长自觉地竖起大拇指:“高!高!大郎的‘奸诈’果然当之无愧!” “我……”柳湛抡起折扇想扇他,不过最后还是没下去手,只恶狠狠道,“小心我给你说个丑娘子!” 柳长的模样比挨了一拳头还委屈,心里无比纳闷,怎么他能看出他家大郎对木头疙瘩春心萌动的情愫,怎么他家大郎偏偏就眼瞎看不出他心有所属的那人呢? —— 秋风送爽,闻人静难得在薄情馆大堂转悠,拂尘轻轻地扫着送子观音的金像。 这时,一顶朴素的绿蓬轿子停在了薄情馆门口,喜鹊惊疑地望着轿子离开,一名脸上蒙着水蓝色素纱的夫人由一个老仆虚扶着走近。 夫人年纪大概三十有余,露出的半边脸眉清目秀,头上的百合髻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髻上简单大方地斜插了一支玉簪和一支珠钗。 可她双眸虽好看却无神,让人感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这位……夫人,请问你……找、找谁呀?”喜鹊睁大了一双眸,口吃道。 夫人冰冷道:“你们馆主在吗?” “不在!”喜鹊老实地摇头。 “在在在在在!”小桥立刻蹦到喜鹊身边,用胳膊抵了一下她的肩膀,挤眉弄眼地小声道,“瞎说什么,馆主不在仙姑在呀!” 喜鹊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微笑,但手肘快准狠地捅到小桥的胳肢窝,从牙缝中挤道:“仙姑又不管事儿!” 夫人和老仆被她俩弄得有点晕,不明白这馆主到底是在还是不在。 偏偏闻人静耳尖地听到了这话,她回身端好拂尘,摆好架势走到夫人与老仆面前,伸手把小桥连带喜鹊扳到一边,让他们该干嘛干嘛。 “馆主不在,有什么事可以和贫道谈!”闻人静气质高冷地抿唇淡笑。 夫人犹疑了一息才垂眸首肯。 于是,闻人静把夫人与老仆请去了静室,安排了蝴蝶上茶。 待茶盏奉上,静室里只剩她主仆二人与闻人静时,夫人才取下脸上的面纱,露出素净寡淡的面容。 “小妇人名叫夏冉,夫君是李氏绸缎庄的老板李汶!”夏冉平静道。 闻人静却心头一凛,怎么又和李氏绸缎庄有关? 夏冉并没注意到闻人静的脸色,波澜不惊地继续道:“我与李汶成婚二十年,从未圆房!” “什么?”闻人静以为自己听岔了,“成婚二十年并未圆房?那夫人你……” “是!”夏冉眸色坚定,“小妇人还是处子之身!” 闻人静忙喝了一口茶,错开她的眼神问道:“贫道听说李老板有个女儿,而且夫人也在对面音书阁留过女儿的画像……” “我与李汶成亲三年后,李汶从外面抱回来莹莹,他说是他相好所生,并让我代其抚养成人!”夏冉抿了口茶道。 闻人静不解道:“既然夫人与李老爷从未圆房,而他又从外面抱回亲生女婴,你就没有质问他吗?” “当然质问过,不过当初嫁给他时,我心中已有他人,尽管他对我不理不睬也不碰我,但我并不在意!只是日子一久,公婆就会向我各种施压,李汶却还是不碰我,直到他把莹莹带回来,让我当作亲生女儿对待,莹莹长得好又乖巧不哭闹,公婆也喜欢,虽然他们还是会催我生儿子,但比之前松了很多!莹莹三岁的时候老两口就去世了……我也就顺其自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30 成亲二十年却是处子之身,闻人静被雷得外焦里嫩,她兀自起身推开窗棂透透气,不过一会儿又回到案几后。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夫妻俩只图有个伴儿而并无夫妻之实的情况闻人静并非没有碰到过,只是这桩亲事让她感到尤其蹊跷。 “夫人,容我冒昧相问,”闻人静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眸,“既然你已经决定顺其自然,又与李老爷相处了二十年,而今你来到薄情馆找我们,不会是单纯诉苦的吧?” 夏冉嘴角抽动了两下:“我想要与他和离!” 闻人静对此心知肚明,又再三追问道:“夫人青春已逝,为何等到现在才要和离?根据夫人这种情况,若你找上官衙,宋官媒定能为你做主!” 夏冉轻笑一声:“仙姑想得太容易,我夫君既然能生莹莹,就说明他不是不能人道,而是不愿意碰我!他一直对我早年心中有人而耿耿于怀,所以我自觉愧疚不怪他,与他相敬如宾二十载!但是现在,他竟然想要染指,我夏冉绝对不能容忍,所以我才要和离!我不愿意闹上官衙,是不想让李汶牵扯出玄机道长!” ?道长? 这李宅真是藏污纳垢深藏不露啊! 闻人静似乎听懂了些内涵,她重新坐得端正了几分,垂眸抿嘴道:“夫人介意多说说和道长吗?” 夏冉眸色一动,明白闻人静许是有所误会,便叹气耐心解释道:“仙姑误会了,玄机道长入道观之前与我乃是青梅竹马,我们虽然真心相爱却无法相守,自从我嫁给李汶,他也便入了道,这些年我们偶尔会在一起煮酒论道,权当叙旧。这事如果闹上官衙,李汶一定会添油加醋,把‘红杏出墙’的罪名扣到我身上!” “哦!”闻人静抱歉地点头。 夏冉抿了一口茶接着道:“我听说李汶找过薄情馆撮合李江与梅绣娘对吗?” 闻人静:“确有此事!” 忽而,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夫人口中的莫非就是梅绣娘?” “嗯!”夏冉搁下茶盏,笃定道,“李江的身子眼看快不行了,他这个时候要给梅绣娘和李江说亲,就是想等李江离世后将梅绣娘转房成小妾!” 闻人静顿时感到细思极恐,但还是以防万一地向她确认:“夫人,你又如何断定李汶对梅绣娘有意?若有意,他又为何不直接纳妾?非要以转房的形式占为己有!” “李汶是出了名的道貌岸然!”夏冉咬牙道,看来她对李汶连“相敬如宾”的情分也没有了,“梅绣娘是,若他直接纳妾,免不了人言可畏,但有他那半死不活的弟弟作为桥梁,他既能如愿以偿占有梅绣娘,又能高风亮节地表示自己是不忍让弟妹寂寞守寡。” 闻人静意会明了,这种又当又立的行为她也见过不少。 “那夫人需要我们怎么做?”闻人静同情地看着她。 “帮我与李汶和离,但不能让他损害我与玄机道长的名誉!”夏冉强调道,目光十分坚定。 闻人静脸颊微红,没忍住问道:“夫人可是对玄机道长还有意?” 夏冉被她的问题惊了一下,薄薄的脸颊浮上红霞,神色终于不再淡漠:“我和玄机道长这辈子注定无缘,也就不奢求了!下辈子吧……” 闻人静在开设薄情馆之前就已然看破红尘,严重认为男人就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不比谁高贵,可她非常明白自个儿口是心非的矛盾,尤其在处理薄情馆斩情丝配良缘的桩桩姻缘里,这种矛盾也随之加深。 期待良人又害怕被辜负。 她那靠念经坐禅修炼出来的清心寡欲时而金刚不坏时而灰飞烟灭,这会儿不就恰好灰飞烟灭了? “夫人,等处理好夫人与李老爷的和离手续,贫道愿意为你与玄机道长详谈,若玄机道长仍然贪念红尘,你们未尝不可结成一段良缘,误了彼此半辈子,果真还要再耽搁下去吗?” 夏冉急急摇头:“万万不可,如此一来岂不坐实了我与玄机道长犯了淫佚之罪?” “只要问心无愧,又何必在乎旁人的无稽之谈!”闻人静潇洒道,同时又对夏冉的担心表示理解,“夫人看重彼此名誉,贫道也不便妄言!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解决夫人委托之事,这事儿办成以后,我们再论其他!” “嗯!先谢过仙姑!”夏冉脸上红晕未消,拘谨道。 —— 等到夏冉与老仆离开,闻人静才安安静静地盘腿坐在书房里思考,李江与梅绣娘要成亲,夏冉与李汶要和离,而音书阁的柳湛告诉闻人翎梅绣娘原姓李,这中间有何关联,怎么全摊上薄情馆了?不对,还有音书阁! 闻人翎昨日告诉她,洛阳第一楼的郝帅让柳湛帮忙说亲,对象是李莹莹的丫鬟纤儿…… “太奇怪了!”闻人静不由自主地说出声。 “有何奇怪?”方仙寻轻飘飘道。 闻人静睁开双眸,果然浮现出他那一张自恋非凡的盛世美颜。 “嗯?”方仙寻眨了下眼,有些烟视媚行地摸了摸脸颊,“看我干什么?” “阿方,贫道需要你帮贫道查探一些事儿!”闻人静突然笑靥如花地盯着他,双眉有意调皮地上挑了一下。 方仙寻登时眉间轻蹙,有点委屈道:“绝对不是好事!” 闻人静:“贫道认为李宅有问题,你帮我查探李莹莹与李汶是否真有血缘关系?” “这怎么查?太为难我了!”方仙寻摇摇头,“阿真啊,虽然我很迁就你,为了你我也几乎无所不能,可是李莹莹和李汶不能只看脸判断呀!” 闻人静自动忽略掉他的骚话,低眸认真点头:“我明白!” “那怎么判断?” 闻人静脸不红心不跳地出主意道:“看其他地方!” 方仙寻瞬间理解,“腾”的一下从坐垫上跳起来:“太下流了!太辣眼了吧!” “所以……你去吖!”闻人静抬头,眸中如朝阳照进一泓清泉,“而且……你可以动动脑筋想其他办法……” 方仙寻双手撑在案几上,俯身凝视着她的双眸,闻人静立刻闭嘴。 她的心跳再次狂乱起来,不容她脸颊发烫,方仙寻就开口道:“除了我没其他人选了吗?” 温热带着兰香的语气扑落在她脸上。 “只有你,机智、敏锐、功夫好、长得好……”闻人静挖空心思罗列道,脸颊已经酸了。 方仙寻并没有再得寸进尺的过分行为,而是站直了身子,撩了撩额前垂下的一缕发,自我认可道:“阿真你说得有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必须得任重而道远!也罢,既然非我莫属,那我若再推辞岂不伤了阿真的心,也伤了薄情馆其他人的心,这不是我的作风!” “阿方,你能想通真是……”闻人静哽了一下,“太好了!” 方仙寻随即拂开衣摆,潇洒地走出书房。 闻人静托腮望向门口:方仙寻啊方仙寻,你到底是怎样的人?你果然不认识我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31 李宅院墙旁边的大银杏树已有变黄的趋势,白云如羽毛漂浮在湛蓝天色下,秋意缱绻温柔,风中也挟带着清润宜人的气息,轻轻吹抚过闻人静拂尘下的白色长毛。 “阿方,你硬要贫道陪同,不怕贫道拖你后腿吗?”闻人静抬头望着院墙上的砖瓦,无语道。 方仙寻不拘谨地揽过她的肩膀,望天时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额前搭了个凉棚:“我是怕你在薄情馆里太闷,所以带你出来散散心,你怎么就不懂我呢?” “我……”闻人静刚想开口反驳。 “算了,我原谅你!”方仙寻旋即慷慨随意大方地收紧了胳膊。 紧接着,果不其然地身子一轻,闻人静眨眼间就落进了高墙里面。 她猛地推开方仙寻,彼此留出一肩宽的距离,装大尾巴狼地慎重咳道:“阿方,男女授受不清,你稳重一些!” 方仙寻淡淡地瞄了他一眼,迅速不知道从身上哪个地方摸出了一卷画轴展开:“这是我从阿湛那里拿来的李莹莹画像,我们去看脸吧!” 说着,他便又上前拉扯闻人静,全然把闻人静刚才的话当耳旁风。 闻人静轻轻拨开他的手,指着画像纳闷道:“你偷的?” “我和阿湛一见如故,他非常喜欢我,李娘子的画轴就挂在画室,由我自己去取,没有麻烦阿湛!”他一本正经地负手道。 闻人静无奈地轻轻舒出一口气,霎时,方仙寻整个身子贴了上来,转瞬把她推到了嶙峋假山后面。 由于假山不太高,他蹲下去时直接将闻人静按在了怀里,害得闻人静差点窒息,只能用手里拂尘的长毛去拂方仙寻的下巴。 “别闹,有人来了!”方仙寻顺毛道,声音意外的酥软。 闻人静怔了怔,立马不动弹了,竖起耳朵仔细听动静,方仙寻身上沁着幽幽兰香。 ——“我刚刚明明看见有两个男人在这儿拉拉扯扯,怎么转过来就没了?” ——“是啊,我还看到有一个好像是道士!” ——“不会是……那个……道长吧?” ——“鬼知道,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们去那边搜搜!” 这俩护院在讲到“道长”时语气尤其暧昧,闻人静一听就知道他们说的是夏冉口中的玄机道长。 待到那二人走远,方仙寻才松开闻人静,闻人静立刻呼吸了大口的新鲜空气,抬起双手理了理头上的发髻。 方仙寻:“阿真,你脸好红!” “被憋红的!”闻人静用拂尘扫了下他的脸,没好气道。 “哦!”方仙寻随意拉着她的手腕起身,“那我们走吧,去找李汶!” “李汶现在很可能在李江的卧房,现在梅绣娘还没嫁给李江,他可不能让李江出事!”闻人静任由被他拉着,认真地分析道。 “会脸红是因为害羞,害羞是因为喜欢,其实我老早就发现阿真也对我一片真心,只是阿真你憋着不说,我也就不强求,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方仙寻蓦然回头深情款款地解释道。 闻人静额前无语地滑下一粒冷汗,学着他的样子“哦”了一声,严丝合缝地转移话题问道:“你打听到李江卧房在哪儿吗?” “这宅院不大,逛一逛总能找到!”方仙寻心大洒脱道。 闻人静:“……” “其实吧……翎妹妹见过李汶,你拿到了李莹莹的画像直接给她看不就知道了吗?也不用贫道跟着跑一趟了!”闻人静问道。 方仙寻继续拉着她,充耳不闻地又拐到了其他点:“这李宅园景布置的品味真是差!一点也不适合我们散心!” “……”闻人静欲言又止后干脆闭了嘴。 方仙寻很灵敏,和他在一起很安全,闻人静感觉她完全可以闭着眼睛走路,但必须得带上脑子,而且脑子得尤其清醒,否则很是容易被不动脑子的猪队友带偏。 两人在李宅东逛西溜,宛如逛自家后花园,非常成功且顺利地避开宅子里的所有家丁、丫鬟及护院。 每次方仙寻耳廓轻动:“有人!” 闻人静就得又无力地被他摁到墙上、抱在怀里,或者压到草丛里…… 几次三番下来,她也没心情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因为完全麻木了,次次都是方仙寻感觉到有人,她偶尔会听到动静,但距离太远根本构不成威胁,方仙寻还是会煞有介事地躲起来。 闻人静的耳力没有方仙寻好,只要她实在听不见动静就会开始挣扎,方仙寻也会顺势把她拽起来,拉着她的手腕继续走。 若不是因为打不过,闻人静敢保证她面前这人已经残了。 方仙寻领着她转悠了快半个时辰,眼看闻人静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才不急不躁地牵着她转进了李江的小院。 扑面而来的苦药味儿让闻人静鼻子一痒,当即被呛得欲打喷嚏,方仙寻却依然反应灵敏地捂住了她的嘴:“别出声!” “……” 闻人静蹙眉眨眼,难受地生憋了下去,并以这样被“挟持”的姿势随他蹿到了李江的窗外。 闻人静不舒服地掰开他的手,与他一同偷偷摸摸地猫在窗沿下,闻人静被方仙寻环在怀里,可惜对方接二连三的行为已经无法让她心生绮思。 她伸手悄悄地推开窗棂一条缝,看不见躺在床榻上的李江,但索性能瞧见李汶,李汶站在窗台前,背对着她,实在看不到脸。 正当她苦思期待李汶转身时,忽感后面有风疾驰而过,背心凉飕飕的,闻人静下意识地用手肘往后捅了一下,果然那人又不见了。 闻人静又专注地看向里面,小心翼翼地伸手把窗户推得更开一些,顿时差点腿软,李汶的脸她倒是没见着,但方仙寻却已经坐在了房梁上,悠闲地展开画卷,煞有介事地认真对比起二者的容貌。 李江一连串的咳嗽声听得闻人静都想吐出一个肺,李汶在吩咐家奴好生照顾李江,听语气的确是满含兄长的关心。 李汶身材蛮匀称,长相应该不会太差,闻人静挠了挠耳朵联想。好不容易,她瞧见李汶向左边转一个极小的角度,整个身子立刻紧绷,连呼吸也跟着紧致。 只是她这全身战备状态却被方仙寻破功,正当她睁圆了双眸以为要见着李汶的正面时,方仙寻就已经大功告成地从里面又悄无声息地飘了出来,一把挽过闻人静的胳膊拽走她。 闻人静没来得及反应,“啊”了半声,下半声被她自个儿双手捂嘴压进了嗓子眼里。 方仙寻拽着她一路轻盈地转到了空花墙外,正儿八经道:“阿真,李汶长得一般般,李莹莹长得还行,但他俩不像是父女!” 闻人静默念了几句《清静经》才压制住可能会喷薄而出的火气,淡淡道:“或许李莹莹长得像她母亲呢?” “所以我说不能完全看脸吧!”方仙寻义正言辞道,清澈如许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闻人静。 “……”闻人静紧闭着嘴不想说话。 合着转了这么久是在玩她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32 暮色将近,闻人静抬头望天,此时羽状白云变成了醉人的金色,如同摛锦名绣。 “天色不早了,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闻人静泄气道,破罐破摔地看向方仙寻。 方仙寻模样认真地摁着下颌:“不如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闻人静舔了舔唇瓣,屈指叩了两下额头,无奈追问,“吃饭后呢?” “或许吃过饭就有好主意了呢?”方仙寻豁达道。 闻人静又摸了摸空虚的腹部:“好吧,暂且听你的!” 方仙寻欣喜地作势又要上前揽她的肩,却被闻人静后退半步紧急拨开,严肃道:“前面带路!” “阿真,你刚才的反应不错,全是我的功劳!”方仙寻自然而然地拂袖在前带路,语气有一丝欣慰。 闻人静:“……” 两人刚从李宅出来,就碰见一个老妇人上街。 “这谁啊?”闻人静藏在树下,眉心深锁。 “从李宅出来的肯定是李家人!”方仙寻颔首断定。 “跟上!”闻人静斩钉截铁道,紧接着就不由分说地跟了上去。 “诶诶诶,不吃饭了吗?”方仙寻紧紧缀着她。 老妇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绿沉色圆领窄袖衫襦,头上发髻中插了一支劣质的玉簪,她双手搁在腹间,走路昂首挺胸,步履轻快。 闻人静一路尾随她直到河边的酒馆,她看见老妇人熟门熟路地走进去,酒馆的酒博士还热情地与她打招呼。 此时已经入夜,河边清凉流水潺潺,月色似霜,好风如水,酒馆掩映在森森松柏里,灯火通明,甚是热闹。 “她这么晚了来这儿干什么?”闻人静一手抠着树皮,一手端着拂尘,面露不解道。 方仙寻歪斜地站着,左手撑在树干,右手叉着腰,广袖恰好耷拉在闻人静发髻后面,他爽利地答道:“吃饭呗,我也很饿!” “咕——”闻人静也饿了,她摸了下肚子,仰面看向他提议道,“要不我们进去吃点东西,顺便打探一下消息。” “我看行!”方仙寻异常干脆地抱住了她的胳膊,“不过阿真你想打探什么?那个老妇人难道就知道李莹莹是否李汶亲生吗?” “其实吧,”闻人静边走边摇着拂尘解释道,“我之所以想知道他们俩到底是不是亲生父女,是为了想要验证李汶到底能否那啥……咳咳,你懂的!” “或许他好男色呢?”方仙寻合理质疑道。 闻人静眸光熠熠地瞄了他一眼,唇角轻轻勾了勾:“即便是这种事,那也只能你美你上啊!” “说来也是!”方仙寻咀嚼了一会儿闻人静的话,还真无法反驳自个儿的美貌。 酒馆门前挂着俩朴素的羊皮灯笼,酒幡在风中轻轻摇曳。 快要走进酒馆时,闻人静忽然话锋一转: “不过……夏冉说李汶贪图梅绣娘的美色,这点也需要证实!而且梅绣娘若真如柳老奸所言姓李,那梅绣娘与李汶是否有其他关系?” “徐徐图之即可,而且我们只要知道李汶到底能不能那啥,其他问题便迎刃而解!”方仙寻不紧不慢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酒香四溢的酒馆,馆内布置粗俗且拥挤不堪,一群粗汉又是喝酒划拳又是赌牌讲荤段子,整个氛围乌烟瘴气,幸好角落里还余有一方案几,闻人静与方仙寻唯有委屈地蜷缩在那儿。 闻人静心翼翼地观察着方仙寻面如死灰的脸色,生怕这个事儿精忽然起肖跑掉。 “二位生面孔呀!”酒博士殷勤地上前把案几擦了一遍,两眼放光地盯着他们。 闻人静平静答道:“本来贫道与朋友想要进城,可如今城门已关,只好先在这里填饱肚子再做打算!” 酒博士:“那二位想要来点什么?” “一瓶烧酒,两碗素面即可!”闻人静颔首谢道。 “好咧!二位稍等!”酒博士把抹布重新搭在肩上,转身愉快地走开。 方仙寻的视线几乎全程没有落在酒博士脸上,只顾垂眸捻着广袖的银丝滚边,闻人静明白他这是嫌弃人家长得有碍观瞻。 “这里的酒和面可能不干净!”他委屈地嫌弃道,抬眼无比认真地解释,“而且环境也很糟糕!” 闻人静紧抿了抿唇,登时一个头两个大,略作思忖后想到或许方仙寻不在这儿她更能打听消息,便顺水推舟道:“要不,你换个地方?不过这里很难再找到其他酒馆了,或许你直接回去吧!” “那怎么能行?”方仙寻断然拒绝,琉璃眸澄澈晶莹又诚意满满,“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样的人堆里呢?” 闻人静舌尖抵着上齿背,极力好言好语地耐心解释道:“可贫道得打听消息吖!” 方仙寻罕见地露出左右为难的纠结,他偏头看向老妇人那一桌,半眯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闻人静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老妇人是个尤其开放的主儿,年龄直逼半百,可她不仅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而且还和那同桌的其他三个男子打得火热,几个人神采飞扬喜笑颜开,时不时捂嘴笑容暧昧,彼此眼神交流也异常丰富,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聊什么聊得这样如火如荼。 “我们可以直接捞两个知情人到外面去,然后打听!有的放矢不很好吗?”方仙寻出主意道。 闻人静呼出一口浊气:“到外边去喝西北风吗?不就打听个事儿吗?何必弄得这么复杂?” “跟紧我!”方仙寻轻声嘱咐道。 随即,闻人静便看到他走到老妇人那桌,像拔萝卜一样把老妇人和其中另一个长得较为好看的男子拎了起来。 “你干什么?有病吗?” “你喝醉了吧!” 老妇人和男子不停地挣扎,面露惊惧。 此时,同桌的另外俩男子不爽地起身,组成人墙挡在他面前,用手指着他厉声道:“你谁啊?想干什么?” 方仙寻直接无视了他们,转而递给闻人静一个眼神,不到一弹指,他带着俩人已经飘出了酒馆。 酒馆不大,他这一贸然举动在这里已属惊心动魄,成功聚焦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闻人静为避免被牵连受罪,立马也运轻功追了出去,在酒馆里掀起一缕不大不的风尘,背后酒博士的谩骂声顺利被冲散在风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33 月华如练,沁在波光粼粼的河面,泛起银色涟漪。 方仙寻将老妇人和那名男子带到了河边,闻人静紧随其后。 他随手把男子推向河里,命令他抓鱼,再把老妇人摁坐在草地上,让闻人静并肩坐在她身旁,自个儿又转身融入夜色,回来时双臂抱了大把树枝扔在一边。 男子深谙水性,又长年居住在这里,所以抓鱼动作非常娴熟,不到一会儿就抓到两条肥鱼,方仙寻很高兴,指着那堆树枝让他即刻烤鱼。 闻人静:“……” “仙姑,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老妇人战战兢兢道。 她其实不怕闻人静,但比较怕闻人静旁边的方仙寻,严重误会他人狠话不多。 闻人静从老妇人那里打听到,原来她是李宅李莹莹的奶妈荷娘,自从进入李宅后就一直在里面生活,而那个抓鱼的男人则是她的相好,他们经常晚上会在酒馆约会,其他同桌的两位,一个是她以前的邻居,一个是本族哥哥。 男子大概是被方仙寻的气场震慑到,一言不发地专心烤鱼,场面还算和谐, 闻人静借着清朗月色看清他还算清秀的五官,而且男子身材强壮孔武有力,灰扑扑的布褂和短裤将他的身材暴露无遗,尤其是手臂和大腿部分。 闻人静平静地收回视线:“荷娘,你果真确定李汶与李莹莹是亲生父女?那你觉得李汶这人好色吗?” “老爷对莹莹可谓是宠爱异常,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至于好色嘛……”荷娘勉强回忆了一番,“这也没觉得!夫人虽然性子冷淡,但也是个美人胚子,老爷怎么可能还去外面沾花惹草?况且……” 她顿了顿,有些羞赧地低下头。 “况且什么?”闻人静急忙追问道,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尖锐。 荷娘许是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不自在地吞了口唾沫,身子随之扭捏了一下:“况且……老妇我认男人最准,一个男人什么样我一眼就能看穿!” “哦?”闻人静忽然心血来潮,“那你看看贫道旁边这位,他是什么样?” 方仙寻听到召唤,原本放在香喷喷烤鱼那边的神思回笼,回眸自然而然地看向荷娘,他一脸的诚挚仿佛在道:快!夸我! 荷娘抿了抿唇,不怎么敢直视方仙寻的眸,只抬眼匆匆一瞥脸颊已然飘了几缕火烧云:“这位公子……长得极好!” 方仙寻对此很满意,抿笑着又看向闻人静,眸中星汉灿烂堪与如锦繁星媲美。 不过闻人静没瞧他,还在认真地听着荷娘接下来的话。 “而且公子一看就是个用情专一之人,”荷娘继续道,“为人坦荡干脆……不过可能有时候会遭人讨厌而不自知!” 方仙寻眼眸里的柔软瞬间凝固:“……” “这点很对!”闻人静突然很想击节赞叹。 方仙寻看向她的眼神更无辜。 荷娘还道:“这公子一看就喜欢仙姑,而且仙姑很明显不够清心寡欲,凡心未泯,不像是真正的修道之人。” 方仙寻内心暗喜。 闻人静:“……”不是说的看男人吗?干嘛又说到她? “你还是说说李汶吧?他是怎样的人?”闻人静故作矜持地揭过方才那一页,忽略掉荷娘话里的不敬,慎重问道。 荷娘把鬓边的发丝捋到耳后:“老爷很受人尊重,虽然模样长得可能不怎么正经,但人其实很正经,若他好色的话,我还能安然在李宅待这十几年吗?不瞒仙姑,自从我那短命的夫君见阎王后我就进了李宅,虽然我不够花容月貌,可垂涎我美色的男人也不少,但老爷却对我不动于衷……” “你勾引过李汶?”闻人静轻笑道,“对吧?” 荷娘登时吃瘪,脸色虽然不自然,但承认得倒挺爽快:“对啊对啊,可没成功呀!老爷说他心里只有夫人,对其他女子一概没兴趣,那我自知没那个魅力,就不会再在他身上白费功夫了呀!” 闻人静托腮看着她,食指轻轻地敲着脸颊,狡猾道:“这样啊……你在李宅待了快二十年了,那你知道梅绣娘是什么时候来李氏绸缎庄干活吗?她和李汶又有什么关系?” “梅绣娘呀!”荷娘的语气蓦地轻快,但轻快中还有一丝轻蔑,“我与她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但从来不熟,她是去年夫君去世才来的李氏绸缎庄,老爷与她的关系,我也说不大上来,之前老爷待她就和待其他绣娘一样,没什么特别,可最近他俩见面比较频繁,但具体怎样我一个下人也不能太嚣张地去打听呀!” “鱼烤好了!”男子终于出声。 方仙寻一个箭步上前拿走分别用两根树枝串着的两条鱼,殷勤地递了一条给闻人静,闻人静也没客气,“谢谢”俩字被烤鱼的香气刺激得与口水一同咽下去了。 “李宅最近不是要办喜事吗?”闻人静咬了一口外焦里嫩的鱼肉,舒服地眯了下眼。 本来她肚子已经饿过了,现在却更馋了。 “是啊!”荷娘咽了下两下口水点头,视线锁在了烤鱼上。 “那李汶频繁找梅绣娘可能是因为李江和梅绣娘的婚事!”闻人静推测道。 荷娘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道:“人人都说李江命不好,我看他命挺好的,肺痨这病也是今年入春才染上!” “这算命好?”闻人静不禁嗤之以鼻。 “当然,李江和李汶根本不是亲兄弟,虽然他也姓李,但老爷才是本家,他是登州的旁支,从过继给了老太爷做儿子!”荷娘解释道,“你知道梅绣娘以前姓李不?” 闻人静当即差点被碎刺卡住喉咙,忙咳了两声,方仙寻立即体贴地为她拍背:“阿真,好吃也不用吃这么急嘛!” “……” 闻人静刚想出声反驳,又听到方仙寻追问道:“梅绣娘也姓李?她和李汶没关系是不是意味着她和李江有什么关系?” 方仙寻的手心仍停留在闻人静的背上,虽然他看似世事不萦于心头,但却仍然注意着闻人静与荷娘之间的谈话。 荷娘理所当然道:“他们是堂兄妹呀!” 闻人静短暂走的那一会儿神被拉了回来,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呛得连咳了好几声。 方仙寻赶紧搁下快要吃完的烤鱼,一手拽着她的胳膊,一手拍背,嘴里却问出了闻人静想要问的问题:“堂兄妹?是五服以内的吗?” “要不然呢?”荷娘毫不犹豫道。 闻人静总算止住了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35 对于方仙寻,一般除了妥协还是妥协。 闻人静逮到了一个丫鬟,将她捂晕以后拖进了柴房,关门刹那,方仙寻伸手按住,眼神诚挚地好心道:“阿真,我在门口守着,你可以不用插销!” 闻人静很敏感地嗅到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不安好心,双手仍然不遗余力地将两扇门扉往前推:“阿方,谢谢你的好意!” 同时,她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眼神比方仙寻还真诚:“阿方,就是因为你在门口,所以贫道更得插销!” “阿真,我可得解释一下,我绝不是好色之徒!”方仙寻尽力维持着一身正气。 “我知道,”闻人静明眸善睐地盯着他,“你只是好‘我’的正人君子,对吧?” 方仙寻愣了愣,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便懵懂地点头:“呃……对!” “松手!”闻人静忽然面无表情地厉声道。 方仙寻很识趣地收回手。 紧接着,柴房门“砰”的一声合上,再接着就是插销插上的声响。 方仙寻无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转身背对着柴房。 片刻后,闻人静换上一套丫鬟的服饰从柴房走出,头上临时绑了俩双丫髻。 方仙寻怔怔地望着她,一言不发地抿了抿唇,看模样似在斟酌用词。 “你不用开口说话,办正事要紧!”闻人静为避免被他的语出惊人气死,及时伸手制止道。 “哦!”方仙寻不情不愿地重重咽了口唾沫,似是咽下了他的长篇大论。 闻人静忽然又犯贱地感到些许失落,负手与他错身而过走到前面去。 他们估摸这个时候的李汶应该还在李江的卧房,便径直朝那里去,一路上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李宅家奴。 李汶果然在李江的卧房,闻人静手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盆泔水,这是她故意去旁边菜圃偷的,自从她开始往木盆里倒泔水,方仙寻就已经对她退避三舍,站得远远地注视她的行动,保持着依然欠揍的微笑。 闻人静端着泔水站在卧房的门廊下,这气味儿简直呕人,不过她现在已经被刺激得麻木了。 里屋的李汶鼻翼动了动,许是闻到了这骚臭味儿,他捂着鼻子从卧房走出,伸出食指正要训斥低眉颔首的闻人静。 闻人静即刻将手中的泔水奋力泼在了李汶脸上身上,李汶当即被粪水糊了一脸,还殃及了眼睛,使他只能看清泼他那人是个丫鬟。不仅如此,当要张口就被喂一嘴屎,现在他有种想咬掉舌头的冲动。 “老爷,你没事吧?”里屋的家奴听到动静赶紧跑了出来,但他不敢靠近,只能手足无措地呆呆站着。 “备热水,沐浴更衣!”李汶麻木道,胸口一起一伏简直快要被气炸了。 “是,老爷!”家奴赶紧遵照嘱咐下去准备。 —— 闻人静又偷偷溜回柴房,换上了穿来的道袍,主要是丫鬟衣裳太臭了,端了一路难免染上骚味,再加上泼向别人时也难免会溅少许在自己身上。 虽然有点对不住被扒衣服的小丫鬟,但也着实没办法,闻人静抱歉地替小丫鬟把衣服套上后才又走出柴房。 迎面而来却是一簸箕菊花,直接喷洒到她面门,然后从上而下倾泻下来。 方仙寻把簸箕搁到一边,兴冲冲地解释道:“菊花的香气应该可以覆盖小小的泔水气味儿!” “谢、谢!”闻人静一字一顿道。 “阿真,我不得不说你,你这泼粪的行为实在是有辱斯文!”方仙寻走在她身旁摇头,还糟心地抬手抚额,“有句话说‘扬人灰土,己手先脏’,陷别人于污浊时,自个儿首先也不会干净!何必呢?” “说完了?”闻人静目视前方走路飞快。 “呃……暂时差不多了!”方仙寻道。 闻人静斜睨了他一眼:“那就好,一会儿就该你上场了!” “呃……”方仙寻不大情愿地撇着嘴,好像含着一口被逼良为娼的心酸。 这会儿,天色暗沉,夜幕初临。 闻人静没再多言,一门心思地领着方仙寻到了李汶的卧房外。 卧房窗棂门扉紧闭,明晃晃的烛光浸透着窗纸。 闻人静舔了下食指指腹,将糊窗的高丽纸捅破了一个小口,正当她要凑近细看时,方仙寻把她挤到了一旁。 闻人静懵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偷看男子沐浴呢?这成何体统?”方仙寻小声训斥道,语气非常严肃。 随即,他自个儿扒窗户偷窥:“李汶在脱衣服了,皮肤不错,身材保持得挺好,唔——他跨进大澡盆了……” 闻人静掀了个白眼推开他,皱眉催促:“该你上了!” “啊?”方仙寻又开始无可奈何地装可怜,他往后退了一步,满脸的依依不舍,“我想在这儿陪你!” “那贫道去!”闻人静说着要越过他。 “诶!”方仙寻又把她拽了回来,“刚不才和你说了,‘男女授受不亲’,而且‘非礼勿视’!” “那你去吗?”闻人静面无表情地反问。 “去去去,我去还不成吗?”方仙寻松开她,别扭地又往门口挪了两步。 “方仙寻!”闻人静第一次异常正式地叫他大名。 方仙寻的双腿突然抖了一下。 “如果你再磨蹭,我还俗之后也不会嫁你!”她极其小声又极其认真道。 话音刚落,方仙寻就迅疾如风地冲进了李汶的卧房。 闻人静被他这迅速震了一下,四下张望一番后飞身跃上屋顶偷窥。 早知道放狠话有效,以后就只用这一招不就好了! 李汶正在洗澡,忽然听见门扉响动,还以为是家奴拎热水进来了,便吩咐道:“现在水温还合适,一炷香之后再来吧!” 方仙寻正式合上门扉,插上插销,握紧拳头做了一组深呼吸,才较为镇静地走近李汶,慢悠悠地绕过刺有山水的屏风。 “李老板,你还记得我吗?”他双手交握搁在小腹前,优雅端庄道。 李汶吓得想从大澡盆里站起来,结果脚一滑又坐了下去,惊起一滩水花。 “你谁啊?男的?还是女扮男装的?”李汶双手抓紧了盆沿,惊恐地看向他,“你怎么进来的?想干什么?信不信我马上喊人了?” “李老板!你喊人也没用,他们能有我快吗?你我如今近在咫尺,干什么都方便至极!”方仙寻说话间走到澡盆旁。 他身子微微后倾,身前的大长腿交叉,背对虚靠着澡盆,优美的右手握在盆沿,与李汶的右手轻轻相触,一双好看的眸别有深意,笑容更是带有几分促狭。 李汶登时紧张得直冒汗,而屋顶偷窥的闻人静则对着下面一幕由衷地叹了俩字:“真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36 “你到底要怎样?”李汶紧张道。 “我——”方仙寻专注地盯着他的眸,语调绵长暧昧,“要——” “咚咚咚”屋外忽然传来不解风情的敲门声。 “老爷,热水来了!”家奴在门外喊道。 李汶仿佛遇到了救星,正要“嗷”的一嗓子叫出来,却被方仙寻抢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方仙寻的手微微凉,还散发着清淡的兰香,比他这洗澡水面飘的花瓣气味好闻。 闻人静从屋顶落下,上前从背后捂住了家奴的嘴,直到家奴晕过去,就把他连人带热水桶挪到了卧房西面。 门口的家奴忽然就没了动静,李汶不得不悲伤地默叹他家奴才没有危险警惕和觉悟。 料理了家奴后,闻人静又重新回到屋顶,趴着继续看底下的动静。 方仙寻明白闻人静已经解决了外面,便利索地放开手,继续朝着李汶抛媚眼。 李汶咽了咽口水,呆呆地看着他:“……” 方仙寻仗着身轻如燕的优势,尊臀坐在了大澡盆的边沿,另一只手的手肘撑在另一边,大喇喇地横亘在李汶面前。 “你到底要干嘛?你倒是说啊?”李汶无语道,随即还打了一个喷嚏,澡盆里水温渐凉。 方仙寻眨着星星眼,下流道:“我要你!” “你有病,老夫不好你这口!”李汶嫌辣眼地别开了视线。 可他无论面朝哪个方向,方仙寻的脸总能及时地凑到他眼前,然后娇媚地眨星星眼。 李汶气得脸抖,偏偏还不知道拿眼前这无赖怎么办? 而方仙寻见他没反应,便又得寸进尺地伸手抚摸李汶的裸露在水面的肩膀,动作轻柔,使李汶被他触碰的肌肤泛起一阵酥痒,鸡皮疙瘩瞬间破皮而出。 上面的闻人静有点没眼看地捂住了眼,只透过小手掰开的指缝接着观察。 “无聊!走开!”李汶气得变声,愤怒地拨开他的手,何曾想到可能会遇到这样“晚节不保”的时候。 方仙寻收回手,重新站直了身子,收敛了方才那柔情万种的眼神,疏冷地看向李汶:“你不喜欢我?为什么?” 李汶的山羊胡子被他这不要脸的话刺激得直抽抽,骂人的话上气不接下气:“你是男的!你懂吗?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能喜欢你?” 方仙寻悠悠地应了一声:“哦!” “可我是男的,而且比你高,我就很喜欢你啊!”他无所谓道。 “真是夏虫不可以语冰!”李汶气得抖了抖胡须。 闻人静在屋檐上憋着笑,她没想到有人能用这话反驳方仙寻,就喜欢看方仙寻吃瘪。 但方仙寻似乎并没在意,反而愉快地与李汶展开交流:“这是语出《庄子·秋水篇》,讲的是……诶,你胡子怎么掉了?” 澡盆里的李汶和房檐上的闻人静同时一惊,后脊梁瞬间紧绷,李汶赶紧上手摸胡子,闻人静匆忙放下捂眼的手,把瓦片又移开了少许,恨不得把脑袋钻进去看。 “哪有?别乱说!”李汶咆哮道,紧接着又是两声喷嚏,这水温已经不适合他再待在里面了,可偏偏面前又杵着个赶不走的疯子。 方仙寻依然气定神闲,淡淡地瞄了他一眼:“你不冷吗?该起来了!染上风寒可不好?你年龄又不小了,万一转成肺痨呢?对吧?” “……”李汶怒道,“你、你站在这儿,我怎么起来?” “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害羞什么?你有的东西我也有啊!”方仙寻不屑地看着他。 李汶的脸登时气成了猪肝色,他紧紧抿着唇,全身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被方仙寻气成这样,还是冷成这样。 “难道我有的……你没有?”方仙寻眸光一闪,眼神其味无穷。 “少胡说八道!你夜闯民宅,我早晚把你抓到官府绳之以法!”李汶恶狠狠地威胁道。 然而……他话刚说完,方仙寻就手快地扯下了他的山羊胡。 “呲”李汶立刻疼得捂嘴,又惊又怒地望着他。 “真是假胡子啊!”方仙寻随手扔掉胡子,眼神若有所思地在他白净的脸上扫了一圈,然后视线直转其下…… 方仙寻平淡道:“站起来看看!” 李汶坐在澡盆里一动不动。 眨眼间,方仙寻从背后亮出宝剑,李汶的瞳孔霎时放大,下一瞬,宝剑寒光闪闪的剑身已经搁在了他的肩上,直抵着他的脖颈。 “站起来!”方仙寻轻飘飘地重复道。 李汶很惜命,扶着澡盆的边缘,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屋顶上的闻人静即刻捂住了眼,只能靠竖着的耳朵听。 方仙寻轻蔑地瞄了一眼李汶那部位,嫌辣眼地匆匆撇开:“坐下!” 李汶又乖乖地坐下,面色灰败。 “你原来是个寺人啊!天生的吗?”方仙寻好奇道。 李汶咬紧牙,羞愤地点了下头:“所以我爹娘才又把李江过继来,可惜的是……你也看见了,李江病成了这样,唉,看来咱家注定无后了!” “所以李莹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咯,你是因为不能人道才不与夏冉圆房对吧?”方仙寻肯定道,目光如锥地盯着他。 “嗯!”李汶又重重点了下头。 旋即,他双手抱拳求道:“大侠,我求求你,别把我这秘密说出去,否则我真的是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 看着他老泪纵横的样子也蛮可怜,方仙寻难免心生恻隐,承诺道:“我可以给你保守秘密,但是有一点!你必须得与夏冉和离,而且不能损害她的名誉!” “你是我夫人派来试探我的?”李汶很快反应道。 “这不重要!”方仙寻摇了摇手,“重要的是,你的秘密目前只有我知道,而且你的手下都打不过我,只要你听话和离,且不殃及尊夫人的名声,我保证尊夫人也不会知道你的秘密。” “行,我答应你!”李汶弱声道,澡盆里的水再冷,此刻也不及他的心冷。 方仙寻提醒道:“那明早记得和尊夫人来薄情馆,我亲自带你们去官衙办和离手续!” “薄、薄情馆?”李汶的眼神有一丝异常,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我、我明白了!” 随即长剑入鞘,方仙寻潇洒地转身负手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37 薄情馆知晓了李汶的秘密,成功让他与夏冉和离,理由是百试不爽的“感情不睦”。祸不单行的是,李汶刚到官衙办理了和夏冉的和离手续,出来后方仙寻又公事公办地告诉他李江与梅绣娘的亲事也黄了,理由是户婚条例中的“亲属不婚”。 李汶当时的脸色比自个儿没人要还惨白,可惜方仙寻大大咧咧地没在意,权当他是受不了双重打击才会这样精神萎靡。 在薄情馆被李家兄弟的事情缠身时,音书阁也没少闲着,所有伙计都兢兢业业地按照柳大老板的吩咐,把李莹莹沽名钓誉的事情四处散播出去,重点在未出阁和未成家的郎君之间流传。 李莹莹本来不怎么在意,谁知阿爹李汶与阿娘夏冉被薄情馆插手和离,而叔叔李江与亦师亦友的梅绣娘的亲事也被薄情馆搅黄了,音书阁恰好又与薄情馆面对面,她很容易把心里的火气烧到音书阁身上,顺带断定,这两家冰人馆都是冰人界的害群之马! 柳湛正对着窗,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轻轻地摇动手中的折扇,欣赏着后院大榕树在绵绵秋意下的丁点变化。 “大郎、大郎,”柳长屁滚尿流地跑进了屋子,不下心被坐塌绊倒,跪在了柳湛的腿边,“不好了!不好了!” “……”柳湛收扇敲了一下他的榆木脑袋,“我好得很,怎么就不好了?你也不用行此大礼,起来说话!” 柳湛其实预料到今日李莹莹会有消息,不过他预料的是好消息,可这柳长居然触了他的霉头直嚷嚷“不好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他索性坐在书案上,敲着二郎腿质问道。 柳长改为跪坐的姿势,将手里的帖子递给柳湛,禀报道:“这是李莹莹李娘子派人送来的请帖,她今下午会在天工绣坊当众刺绣‘洛河秋景图’,并且召集了十位洛阳知名绣娘在场监工,指名让大郎你前去端茶赔礼道歉!” “这么嚣张!”柳湛喃喃自语地展开请帖,将上面的内容扫了一遍随手搁在案上。 柳长担忧道:“大郎,这可怎么办?李娘子很明显是有备而来吖!我们不会真误会她了吧?” 柳湛伸出食指轻叩着旁边桌案,边沉思便指责道:“你还好意思说,当初不是你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说李莹莹是沽名钓誉吗?” “那、你——你,那个,你要是见着那情景,你也会这么想的,人之常情嘛!”柳长无辜地挠了挠头,时不时掀起眼皮瞅柳湛的脸色。 事已至此,就算柳湛当场骂死柳长也没用,可他仍然觉得李莹莹是在故弄玄虚,并非真材实料,可万一人家的确真材实料,那他要怎么应付呢?总不能任人鱼肉,真的端茶道歉吧?他柳湛还不至于说个亲就落魄到这种地步吖。 日头渐渐升高,午时将近。 “你,快去洛阳第一楼把郝二少当家请来!”柳湛催促道。 “哦哦哦!”柳长忙不迭地点头,赶紧起身跑出去。 —— 下午未时末,柳湛领着柳长准时抵达天工绣坊,他意气风发地跳下马车,摇着折扇自信满满地走进绣坊,目空一切地直接忽视了绣坊掌柜不友好的脸。 绣坊掌柜遵照李莹莹的嘱咐,笑容鄙夷地领着柳湛主仆往后堂去。 柳长东张西望地跟在柳湛身后,他不知道柳湛与郝帅中午商量出了什么计策,但柳湛之后看他的眼神饶有兴味,让他感到犹如背后被插了一刀,直觉他家大郎带上他的目的不单纯。 天工绣坊的后堂挺宽敞,正梁上悬挂着“神织巧绣”的金字红底牌匾,李莹莹吩咐下人把其他绣棚都收拾起来,只余下最中间的那个,各色绣线有条不紊地展示在绣棚的右侧,的确很有术业专攻的仪式感。 李莹莹稳坐在绣棚之后,绣棚固定的白色绢布上已经绣好了“洛河秋景图”的一半,她召集的十位绣娘也已经入座,左右分别依次坐了五位。 “大娘子,柳老板来了!”掌柜上前向李莹莹通报道。 李莹莹手捻锈针娴熟地穿过绢布,刺针拉线的架势的确很有范儿,她眼皮也没抬,只随口吩咐道:“快给柳老板赐座上茶!” 掌柜的随即转身,请柳湛坐到李莹莹旁边的案几之后。柳湛刚进后堂就注意到李莹莹旁边多出来的位置,看来果然那位置是刻意留给他的,那里距离李莹莹最近,方便他观察李莹莹是否作弊。 李莹莹这样的安排就是在向柳湛表明她问心无愧,身正不怕影子斜。 柳湛不客套地跪坐在案几后,柳长站在他身边,目光刚好能不偏不倚地观察到李莹莹手里的绣活儿。 柳湛落座后特地仰头递给他一个眼神,就是让他盯仔细了,同时他的眼睛也没闲着,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被邀请来的十位绣娘。 这十位绣娘他差不多认识六个,有一个是最近的熟人梅绣娘,有两个是由他牵红线促就的姻缘,另外三个中两个在音书阁留了个人介绍和画像,剩下的那个是被称为“洛阳第一绣”的蒋绣娘,与长安的紫薇堂的蒋绣娘是本家注。 “李娘子,怎么没看见纤儿呀?”柳湛抿了一口茶,故意出声打扰道。 李莹莹的手不忙不乱,神色沉静:“纤儿买绣线去了,看样子快回来了,柳老板急什么?” “毕竟李娘子……你我之间的恩怨也是因纤儿而起,我关心一下她的情况很正常呀!而且,我还得替郝二少当家给纤儿赎身并提亲呢!”柳湛厚脸皮道。 “呵!”李莹莹冷笑道,“柳老板,那就请先解决你我的恩怨吧!” 她手中的针线一顿,偏头看向他,大声道: “柳老板,今上午我差人送来的帖子你应该看到了吧,我之所以召集洛阳知名绣娘作见证,就是为了破除你前些日子到处散布的谣言,你说我沽名钓誉,毁我名声不打紧,还让我们天工绣坊遭人嘲讽,生意一落千丈!对此,我希望柳老板在今日必须给我一个交代,除了端茶认错以外,还要手写忏悔书张贴在你们音书阁的门口,以证我的清白!” 真是狠呀!柳湛保持着镇定的浅笑,还真不知道目前该怎么去反驳李莹莹的话,唯有先维持着胸中有数的从容不迫。 “柳老板,在场的绣娘可都是证人!”李莹莹咄咄逼人地强调道。 柳湛当即敷衍地点头:“明白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38 李莹莹放了狠话之后继续心无旁骛地刺绣,柳湛则故作轻松地继续品茶吃点心,周围的绣娘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也和柳长一样在专注地看李莹莹刺绣。 柳湛举起手,手指往前勾了勾,柳长俯身凑近他脸侧,他偏头在柳长耳边细声问道:“和上次看的感觉一样吗?” “差不多!”柳长心虚道。 柳湛登时很想上手扇他,这就意味着李莹莹的确名副其实的绣工一流。 “差不多是个什么意思?你上次可说的是没见过比纤儿绣得更好看的刺绣了!”柳湛又问,顺便揪了一把他大腿上的肉泄恨。 柳长忍着疼,嗓音有点变声:“对啊,现在见着了!” “我……”柳湛举起束拢的折扇作势要揍他,但碍于人多场合不合适就生生地憋了下去,只错开折扇烦躁地扇了两下风。 堂屋角落的金虬铜漏滴得让人心烦意乱,这会儿暮色四合,快要到酉时。 李莹莹手里的“洛河秋景图”正在收尾,柳湛再次出声道:“我说李娘子,你到底还有多久,一会儿坊门关闭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回去啊?” “在座都是我的贵客,若坊门关闭,大家大可留宿在我绣坊!”李莹莹仔细地刺下一针,波澜不惊地回答道。 柳湛又拿了一块核桃酥放进嘴里,用索然无味的咀嚼打发无聊。 未几,李莹莹刺下最后一针,收线后用小剪子麻利地剪断多余的绣线,起身邀请在座绣娘与柳湛一同观赏。 柳湛吊儿郎当地摇着折扇进到了最里面,铺展开的《洛河秋景图》还真让他眼前一亮,无论是秋云衰草还是远山河岸,每一针每一线都好像被赋予了灵魂,落日的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真切得让人似乎能感受到那温馨的暖意。 不过,柳湛感受最多的还是顺着尾椎骨爬上来的凉意,而且其余绣娘的赞美还止不住地往他耳朵灌。 蒋绣娘一锤定音地夸赞:“神韵十足,确实是难得的佳作,尤其是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完成,更是难得。” “柳老板,如何?凭我这绣活儿,让你端茶道歉写忏悔书不冤枉吧?”李莹莹随即冷嘲热讽道。 柳湛使劲扇了两下风,虽然他其实有点冷。 “不冤枉!不冤枉!但冤有头债有主,李娘子要找人算账得找对人呀!否则怎么能泄愤呢?”柳湛匆匆迎合道。 与此同时,柳长绷紧了后背,全身毛孔和汗毛皆严阵以待。 “你这话何意?”李莹莹不解地看向他。 “就是帮助李娘子找到谣言散布的源头吖!”柳湛开心道,眼神无比诚挚。 李莹莹眉心紧蹙,倒想看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招。 柳湛仍然虚伪地笑着,转身抬腿,小腿直接踹向柳长的屁股:“还不快给李娘子道歉!” 柳长也非常识趣,立刻虚弱地往前扑倒,先是五体投地,紧接着慌忙跪立,干嚎道:“李大娘子,都是小的错,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见过纤儿小娘子的刺绣以为是绝顶绣品,便误会李娘子沽名钓誉,但实则李娘子的绣品才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李莹莹被他的干嚎弄得很烦,此时柳湛赶紧端了一杯茶盏递到柳长手里,柳长意会,哭丧着脸膝行到李莹莹身旁,双手捧着茶送到她的手边:“李大娘子,小的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喝了这杯谢罪茶原谅小的吧!” “柳老板,你未免太过分!”李莹莹完全没有理柳长,柳眉倒立瞪着柳湛,“敢做不敢当,还算个男人吗?” “算呀!”柳湛当即点头跟捣蒜似的。 李莹莹经过柳长,径直走到柳湛面前,怒容明显:“明明是你让人散布谣言,现在被我戳破就用手下来挡祸,作为一个男人,柳老板你连一点担当都没有吗?” 柳湛咂摸了一下李莹莹话中意味,艰难道:“呃……担当嘛,我肯定是有的!但是吧,犯错道歉也应该有先来后到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莹莹脸上的鄙夷更甚。 柳湛道:“意思很明显,若要柳某道歉,李大娘子得先向郝二少当家道歉,也要向我道歉,然后呢,才是我向你道歉!” 李莹莹被他这话气得不轻,神色几变,可她还没来得及反驳,柳湛就抬手制止她,并继续道:“李大娘子放心,郝二少当家也在此处!” 其余绣娘传出一阵唏嘘,这事态的发展与她们想象得好像不大一样。 李莹莹一听到“郝二少当家”五个字,就感到一阵恶寒,她紧紧皱着眉,咬牙瞪着柳湛。 柳湛话音刚落,堂屋外就落下三条人影,中间那条身形颀长,左边那条身材肥胖,右边那条又矮又瘦。 方仙寻落地后,先礼貌地朝李莹莹笑了笑,然后拎着郝帅与纤儿的胳膊走了进来。 “又是你?”李莹莹盯着方仙寻,脸颊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 “见过李娘子!”方仙寻客气地拱手,随后大喇喇地经过他们走到柳湛之前的案几后坐下,仰脸道,“李娘子,你的待客之道是该上好茶了吧?” 李莹莹猝不及防地被噎了下,挥手让下人上茶。 方仙寻则撩了撩衣摆,等待上茶的坐姿异常端正,同时不忘对柳湛道:“阿湛,你让我帮的忙我已经做到了,剩下就看你了!” 李莹莹也看向了柳湛:“说吧?我为何要向郝帅……和你道歉?” 柳湛用折扇指向肥肉厚实却默不作声的郝帅与娇小伶俐却不敢放肆的纤儿,娓娓道来:“洛阳第一楼的郝二少当家爱上李氏绸缎庄的小丫鬟纤儿,虽然世俗的眼光很不理解,可越是坎坷,他们就爱得越深……” “少说废话!”李莹莹厉声打断了他绘声绘色的编造,强调道,“直接说清楚,我、为何、要、道歉?” 柳湛也不磨叽,他本来也不想煽情,爽快地伸出一根食指:“第一,上元节那晚,你误会郝二少当家偷你手帕,造成了你与你那位情郎的误解,你要道歉!” 接着,他又竖起中指:“第二,你误会郝二少当家就算了,甚至还殃及池鱼,让我与郝小少当家被你的好姐妹扔下楼,你难道不该道歉吗?” 李莹莹被他说得脸上红白一阵,气愤地绞着手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39 其他绣娘本来就只是做个见证,哪儿能料到会赶不上趟回家吃饭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抱怨起来,最后还是由蒋绣娘出面向李莹莹告辞,李莹莹也不想把自己的丑事抖出来,立刻应允并让家奴送客。 后堂走了一批人后更加空荡荡,两名家奴在堂前掌上灯,明月尚未升起,天色将晚未晚,穹顶倒挂一片幽蓝。 “柳老板!”李莹莹上前一步与他对峙,目光凌厉,“你凭什么说上元节那晚是我误会了郝二少当家?” “这还不简单?”柳湛轻松一笑,转身绕到纤儿身后,轻轻一推,“纤儿知道真相。” 纤儿紧紧锁着眉,脸蛋委屈成了包子褶,“扑通”一下先跪了下去。 郝帅赶紧单膝跪地扶着她,心疼地唤了一声:“纤儿!” “郝帅,你少在这里假惺惺!”李莹莹生气地拨开他扶着纤儿的手,柔声问纤儿,“纤儿,柳老板说你知道真相?” 纤儿眼圈蓦地红了,嗓音里带着哭腔:“大娘子,奴对不起你!” 李莹莹被她这话震得有点恍惚,不确定道:“你……什么意思?” “上元节那晚你支走我后,错把郝二郎君认成钟郎君,主要是因为那条手帕,可实际上,那条手帕确实是郝二郎君的,是奴送给他的!”纤儿越说声音越小,越是垂下眼不敢看李莹莹。 李莹莹的脸皮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脸上血色渐无。 纤儿顿时泪流满面,转身向柳湛叩头道:“柳老板,事情是因奴而起,奴向你道歉,不关我家娘子的事!我家娘子对奴有大恩大德,她也是奴的师父。” 柳湛眼角一跳:难怪纤儿与李莹莹的刺绣技法一脉相承。 “纤儿小娘子,这事不能全怪你,上元节那晚你也不在现场不是吗?”柳湛特别慷慨地扶起纤儿,可纤儿却不肯起来。 于是,他又慢慢走向李莹莹:“李大娘子,纤儿如今说出了真相,你也应该知道是你误会了郝二郎君,既然是误会,那咱们就一笔勾销如何?至少这些误会也让你我懂得一个道理,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并非全虚!” “柳老板,你以为你让纤儿说出真相,我就一定要相信吗?谁知道纤儿下午有没有受你们的威胁?”李莹莹的目光转向独自品茶的方仙寻。 方仙寻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茶,放下茶盏后觉察到李莹莹不善的眼神:“李大娘子,你为什么看着我?” “……”李莹莹估计没想到此人如此没觉悟,便耐着性子问道,“方公子,纤儿方才那番话是否受你指使?而你是否受柳老板所托?” “怎么可能?”方仙寻不暇思索地否认,“李大娘子难道对自家贴身丫鬟的言辞也不相信了吗?” “这……”李莹莹犹豫地又看向纤儿,纤儿跪在原地始终没敢抬头,一旁的郝二郎君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没敢在她眼皮下去扶,害怕又惹她不高兴。 李莹莹走向纤儿,双手托住她的胳膊扶她起来:“纤儿,我待你不薄,你不会欺骗我吧?” 纤儿起身摇头道:“大娘子,纤儿从不撒谎,又怎么会欺骗大娘子呢?” “那你为何之前不向我说明原因?”李莹莹质问道。 纤儿单薄地站在她面前:“大娘子,当我知道你误会郝二郎君时,钟郎君已经离开了洛阳,而你又相思成疾,我怕告诉你真相会让你更加难过,所以才一直没敢开口!大娘子,是奴对不起你!” 李莹莹微微闭眸,斟酌少许后脸色已经平静,她对柳湛道:“柳老板,我答应你一笔勾销!” 柳湛摇着折扇看向郝帅,唇角勾出得逞的笑意,可他这笑意还没维持多久就僵硬了。 李莹莹接着道:“但我现在还不能答应郝二郎君为纤儿赎身!” “为何?”柳湛急道,害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李娘子,明明你已经知道一切都是误会,怎么还不愿意成全这一对有情人呢?” “你先散布我的谣言逼我就范,当意识到要被我当场打脸后就让纤儿出面说出真相力挽狂澜!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李莹莹清醒道,“若纤儿和郝二郎君真心相爱,我必会成全!毕竟,我待纤儿如亲妹妹,她的刺绣工夫都是由我所授!我虽然舍不得,但也会为她的幸福着想!” “李娘子你到底想说什么?”方仙寻从案几后起身来到柳湛身旁,没有好茶堵住他的嘴,他有点无聊了。 “我要检验郝二郎君对纤儿的真心!”李莹莹不紧不慢道。 “意料之中!”方仙寻高深莫测地摇头道。 柳湛疑惑地偏头看向他:“怎么?你有办法?” “没有,我只是想到李娘子会这么说而已!”方仙寻大方坦承道。 李莹莹自动忽略他,问柳湛与郝帅:“你们只要能证明郝帅对纤儿是真心的,我就让纤儿跟郝帅走!” 柳湛用收拢的折扇“啪”的一声敲响手心,不愿道:“这如何能证明?不如你直接让郝二郎君剖出心给纤儿好不好?” 说着,他就拿起绣棚旁边的剪子递给郝帅,故意催促道:“郝二少当家,不如你在心口上戳一刀吧,只要你让李娘子相信愿意为了纤儿去死,她就会答应你为纤儿赎身了!” “啊?你开玩笑吧!”郝帅颤颤巍巍地拿过剪刀,无语道,“这我没经验呀,万一下手太重怎么办?” “下手愈重,说明你对纤儿的感情越深!”方仙寻附和道。 郝帅不傻,但他深切地感受到身旁俩盟友是真的傻,如今现在有五双眼睛盯着他,如果他不表示表示,那就真的会显得特别窝囊。 郝帅深呼吸一口气,狠下心咬着牙,高举着剪刀顺势要往心口戳。 纤儿哭道:“不要!” 李莹莹制止道:“等等!” 郝帅的脸颊立即滑下一粒冷汗,心里松了一口九死一生的气,握剪刀的手猛然就软了。 柳湛心满意足道:“李娘子,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柳老板,你音书阁是不是经常用这一招苦肉计呀?”李莹莹冷静道,“你以为我会轻而易举地相信吗?明日才是我考验郝二郎君之时,今日你们就早点回去歇息吧!” “什么时候?”郝帅迫不及待地问道。 “午时过后吧,我不大喜欢你们,不想留你们用午膳!”李莹莹直白道。 “……” “可现在坊门已关,我们怎么回去啊?你刚才说留宿绣坊……”柳湛又问。 没想到李莹莹断然否认道:“四位还是住客栈吧,出门左拐就有一家!慢走不送!” 说罢,她就牵过纤儿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40 四人走出天工绣坊左转没多远还真有一家大客栈,郝帅挺会察言观色,二话不说就先进去订下了四间上房。 方仙寻面露为难地盯着客栈的招牌“知心客栈”,好像不怎么情愿跨进大门。 “阿寻,你这是怎么了?”柳湛偏头关心道。 方仙寻双臂枕胸,一本正经道:“我每晚就寝前都得和阿真切磋,锻炼她的速度!我恐怕不能在外留宿,若是一宿未归,阿真会担心我的!” “呃……”柳湛想了想随口安慰道,“有时候让她担心一下,她才知道你在她心目中有多么重要!” “真的吗?”方仙寻得意地浅笑追问。 柳湛咽了口唾沫,避开他的眼神:“可以是真的!你想想啊,你每晚都陪她切磋,哪一天少了你的陪伴,她肯定会很不习惯!” 方仙寻赞同地点头,随他一同步入客栈,忍不住自恋道:“阿湛,你这么说是因为其实你想与我抵足夜谈吧?” 柳湛掀起眼皮无辜地睨了他一眼,无比后悔安慰他,应该让他走才对,真是嘴贱惹的祸。 柳湛抬手轻轻掌了下嘴:“阿寻,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我知道你是口是心非,欲擒故纵!”方仙寻继续潇洒地与他一同上楼,厚颜无耻地笑道,“你吃醋的语气太明显了!” 柳湛别过眼不想看他。 “看吧,说你两句你还害羞了!”方仙寻说着就越过他,见机钻进了第一间上房。 柳湛忒无语:“……” —— 方仙寻用过店小二呈上的晚膳后正准备去院子里赏月赋诗,却被柳长的敲门声扰了雅兴。 柳长是特地奉命来请方仙寻到郝帅的房间商量要事,为他明日的真心考验出谋划策。 这当然不会是柳湛的主意,而是郝帅觉得多一个脑子应该会更有用,况且方仙寻确实也帮过他,虽然性格有些奇葩,但或许奇葩的想法往往更能一针见血呢? 窗棂大大敞开,竹制的风铃随风摇荡,又是月明星稀的一晚。 郝帅与柳湛对坐在窗棂前的坐塌上,因为明日的考验,两人的脸上皆心事重重。 然而,多的这个脑子刚一进门就很自然轻快地走过去坐在柳湛身边,拎起瓷壶倒了一杯水:“郝二郎君需要我提醒你什么吗?” 郝帅忧伤地叹气道:“方公子,你有什么办法吗?” “你爱纤儿小娘子吗?”他无缝插接地问道。 “当然啦!”郝帅立即严丝合缝地回答。 方仙寻自然而然道:“那不就对了吗?既然你是真心的,那为何还要担心李娘子的考验呢?只要拿出你的真心不就行了吗?” “阿寻此言差矣!”旁边的柳湛帮腔道,“就算郝二郎君对纤儿是真心的,可李娘子也明显不想放人,我们主要是害怕她故意使坏,把郝二郎君的真心变成假意!” “阿湛你的担心也并非不无道理!”方仙寻兀自点头道。 郝帅急不可耐地又道:“方公子,若你是李娘子,你认为她会出什么主意来考验我的真心?” “呃……”方仙寻认真沉思了一会儿,转脸问柳湛,“阿湛,如果你要考验我对阿真的真心,你会怎么办?” 柳湛倒吸了一口气,紧抿着唇,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想不到。 方仙寻又聊胜于无地提醒他:“阿湛,你得代入阿真是你的情敌,你不想让我娶她的心情,这样才和李娘子的心境相似!” 柳湛琢磨了一下他的话,忽略无中生有的“情敌”部分,觉得其他还挺对。 “唔——”他捏着下颌仔细思考了一番,答道,“我会亲手为你煮一壶玉露茶,让你选择是要茶还是要人!如果你为了吉祥物,当场摔碎我的茶,我就断定你对她是真心的!” 方仙寻赞许地看向他:“没错,考验一个人的真心,就得用他认为所能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那……你会用玉露茶换吉祥物吗?”柳湛突然心血来潮问道,眼神变得深邃不明。 方仙寻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他纯澈的眼眸有意与柳湛对视,眸中的坚定把柳湛吓了一跳,害得他差点口齿不清:“为……为何?” “人走茶凉,只要我能留住阿真,我的茶就不会凉!如果我留不住她,那再熨帖的茶也犹如冰泉。”方仙寻认真道。 柳湛被他的认真震慑到,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闻人翎的形象,他竟然感到了些许“求而不得”的伤感。 郝帅也很认真地听他们聊天,可惜完全没听懂,什么茶什么吉祥物,阿真又是男是女何方神圣? “咳咳,所以,二位认为李娘子明日会拿什么考验我?”郝帅郁闷道。 方仙寻与柳湛罕见的异口同声:“你最珍贵的东西!” “我最珍贵的东西就是纤儿啊!”郝帅更纳闷了,旋即又匆忙更改口,“不、不是,纤儿是我最珍贵的人!是人!” 方仙寻拧着眉看向他,眼神仿若看傻子:“郝二郎君,你得弄清楚,纤儿目前还不是你的,她现在是李娘子的贴身丫鬟!” 柳湛点头同意道:“阿寻说得没错,你再好好想想。” 郝帅用胖乎乎的手托着腮帮,就好像一个小小的托盘撑了个超大馒头,而且这馒头还透着隔夜的味道: “没有,真没有!你们想想,我爹会把酒楼留给我三弟,剩下的东西也没有多好,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给我留,留的又是些什么东西,我现在一身轻松,还能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如果真有,那就是私房钱了!可我已经答应为纤儿赎身,钱对我来说早算是身外之物了!” “你去江南开绸缎庄也是为了纤儿吗?”柳湛问道。 “对啊,我对刺绣又不精通,就是为了她才有的这个想法!”郝帅坦承道。 这就麻烦了,柳湛忧心地盯着郝帅,又看向方才给了他会心一眼的方仙寻时,发现此人好像已经神游天外。 “阿寻,你还有想法吗?”柳湛伸出食指轻轻捅了一下他的胳膊。 方仙寻偏头思忖道:“阿湛,你说今晚阿真真的会想我吗?” “……”柳湛吞了口唾沫,移眼望向窗外,还是明月更美,更懂人心呐! —— 这夜少了方仙寻的折腾,闻人静本以为会睡得很香,可她却躺在怎么也睡不着了,不知道是因为习惯缺失还是因为没有被累着…… 望着窗外硕大明朗的月,她头一次体会到犯贱至失眠的滋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41 闻人静失眠了,方仙寻却睡得很香甜,大概是冥冥之中真感受到有人想他吧! 和闻人静同样失眠的还有柳湛和郝帅! 柳湛被方仙寻莫名感动,辗转反侧间闻人翎的影子总在他脑海里翻滚,无论睁眼闭眼都在纠缠着他;而郝帅却是满脑子的李莹莹,李莹莹张开血盆大口要吃掉他,李莹莹变身女鬼找他索命,李莹莹是用发簪划下一条银河的王母娘娘,阻挡了作为牛郎的他和织女纤儿。 浑浑噩噩中又听见雄鸡司晨,翻来覆去、迷迷糊糊地睡到日上三竿,柳湛与郝帅撑着昏沉的头起床洗漱用早午饭。而后,四人按照前一日的约定来到了天工绣坊。 方仙寻与柳长神采奕奕精神抖擞,而最主要的两个人郝帅与柳湛却顶着一双乌青眼,脸色萎靡不振。 掌柜抬眼看到柳湛和郝帅憔悴的尊容当即被吓了一小跳,然而他还是习惯地拉扯出一脸假笑,带四人进到后堂。 李莹莹坐在案几之后,她手里拨弄着茶盖,容光焕发地朝他们微笑道:“你们总算来了!可惜来迟了一步!” “迟了吗?”方仙寻懵懂道,“我还以为我们早到了呢!” 他无所谓地率先入了座,等待着家奴上茶,李莹莹对他已经见怪不怪,眼神示意小丫鬟去准备好茶。 柳湛与郝帅一激灵,同时预感到不妙,但身体还是比较老实地跟着方仙寻在案几后坐好。 从时辰上来讲,其实他们并没有迟到,李莹莹的话别有深意。 果然,小丫鬟刚奉上香茶,方仙寻的手指才触碰到杯身,李莹莹就煞风景地开口了。 “各位,考验没有了!你们喝完茶大可以离开了!” 她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语气尤其不善。 郝帅与柳湛连茶杯都没有摸一下,他们彼此相视了一眼,料到还真有问题。 “李大娘子,还请有话直说!”柳湛看向李莹莹,口气里没有半分服软。 李莹莹轻笑了一下,扫视了一眼方仙寻与郝帅,着重看向柳湛: “柳老板,昨日你们离开以后,我就让家奴把郝二郎君要为纤儿赎身的事情告知了我们李家的世交王家,王老爷的独生子王大郎君早就钟情于纤儿,所以今日一大早他就匆匆赶来为纤儿赎身,王大郎君一表人才,我还真没法拒绝,所以就同意了!” “我不信!”郝帅当即匆忙站起身,膝盖重重地磕绊到桌沿也没感觉。 柳湛仰头拉扯他的衣裙,皱眉示意他坐下,别弄得这么急不可耐,像一副娶不着娘子的穷酸样儿,这不故意让李莹莹开笑话吗? 郝帅心中不平地又重新坐了回去。 “这有什么不信的?”李莹莹冷笑了一声,“纤儿的卖身契都被王大郎拿走了!” “李大娘子,”柳湛重重地唤了一声,接着说道,“你与我们有言在先,这么做有些不地道吧?” “为了纤儿的幸福,不管你们怎么看我都无所谓!”李莹莹耸了耸肩,丝毫不惧这四位大男人。 柳湛也礼尚往来地笑了笑道:“李大娘子,赎身是一回事,成亲又是另外一回事!纤儿若是被王大郎君赎身,那我们还得感激他做好人好事,纤儿从此就是良民,与我们郝二少当家也不算良贱不婚了!” 郝帅愣愣地盯着柳湛的后脑勺:“……” 方仙寻则一如既往地专心品茶。 “柳老板的理解恐怕有所偏差,”李莹莹感到可笑地垂眸一瞬,又抬眼看向她,“王大郎君若是不娶纤儿,又为何会为她赎身呢?而且吧,我看纤儿对王大郎君也并非毫无感觉,两人现在在花园石亭你侬我侬呢!各位有兴趣去看看吗?” 她刚一说完,郝帅又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在哪儿?快带我去!” 李莹莹优雅地起身道:“各位,若纤儿与王大郎果真两情相悦,我这个做姐姐当然真心祝福,也希望你们不要再纠缠纤儿!如果你们答应,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这……”郝帅很犹豫。 柳湛攒着眉,他也很犹豫,但在电光火石间又想通了,反正现在王大郎与纤儿还没成亲,连纳采礼也没办,只要郝帅抓紧机会争取,而他又努力游说王大郎另娶新欢,这样还可以一举两得说两桩媒! “行,我们答应!”他和方仙寻异口同声道。 不过方仙寻是真心的,柳湛是假意的。 郝帅唯有委屈顺从。 李莹莹对他们的态度还比较满意,便领着四人来到了花园,悄悄地躲在嶙峋山石后,她口中的石亭就坐落在石斛花圃旁边,王大郎君和纤儿确实在石亭里。 郝帅本想着立即冲过去,但却被李莹莹伸手拦住去路,李莹莹斜睨了他一眼,目光凌冽:“郝二郎君休要轻举妄动!” 柳湛也递给他一个静观其变的眼神,郝帅再次心不甘情不愿地服从了他们。 不怎么在状态的方仙寻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园中景色,忍不住拱手问道:“李大娘子,你们这花园也是令尊布置的吗?” 他出口后才意识到好像不大对劲,多说了一个“也”,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地看向石亭。 幸好李莹莹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失误,顺口回答道:“没错,方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完,令尊的品味实在太差!”方仙寻嫌弃地撇嘴摇头。 “……”李莹莹还尽力地保持着端庄,不动声色地咬牙道,“碍着方公子的眼真是抱歉!” “没事儿!幸好我不住这儿!”方仙寻大度地摆手道。 李莹莹几不可查地调整呼吸,尽力抚平胸腔里紊乱的气流。 在她忙着与方仙寻生气时,柳湛与郝帅还在专心致志地遥望着石亭中的情形。 石亭中,纤儿与王大郎相对而立,距离太远看不出有没有含情脉脉的氛围,但两人聊天的气氛好像比较和谐。 纤儿身子娇小,人也很娇羞,动不动就低眸掩口,而王大郎君身材健硕、宽背窄腰,郝帅的水桶身材完全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至于脸,呃……郝帅想要更胜一筹貌似也比登天更难。 柳湛的脸渐渐比郝帅还要忧愁,如果光看表象,王大郎的的确确比郝帅与纤儿更般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42 “你们瞧见了吗?他俩是多么郎才女貌,纤儿和王大郎君站在一起的画面多么和谐呀!”李莹莹在旁添油加醋道。 一片落叶飘飘扬扬地落在了柳湛的肩头,他轻轻拂去时动作滞了一瞬。 落叶辞柯,人生几何。 柳湛从来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但现在却忍不住感到一点小悲凉。 他使劲揪了一下右手手背,怀疑是昨晚没睡好,所以今日才会心不在焉以至于被一片落叶扰得神思恍惚。 然而,柳湛使劲捏了手背也没什么用,心里的魔障更加猖狂,猖狂到让他竟然想要退掉郝帅这桩生意,改为为王大郎君与纤儿牵红线,这完全不符合音书阁唯利是图的生意经原则呀。 正当他纠结到不能自处时,石亭中又换了一番更加暧昧的情景,纤儿微微仰头,王大郎君的脸则慢慢凑近她。 郝帅这时已经忍无可忍,他怒不可遏地推开挡在前面的柳湛与李莹莹,狂奔跑向了石亭:“纤儿!纤儿!你果真不要我了吗?” 柳湛被他的大块头撞了一下,直接被扣在了假山石壁上,撞得他七荤八素,方才的犹豫不决被撞没了,猛然就清醒了——为了音书阁的好口碑,郝帅的这桩姻缘他必须拿下! 李莹莹赶紧提着裙摆追上去:“郝帅,你是要棒打鸳鸯吗?” 方仙寻则慢悠悠地拽过柳湛的胳膊,带着他轻松地后来居上,比那两人还先到达石亭,柳湛眼尖地一下子就发现了纤儿脸上的泪痕,对刚才远看的那一幕有了更透彻的理解,不禁唇角微微上扬,露出心知肚明的浅笑。 郝帅此刻满心满眼全是纤儿,他冲上前拉开纤儿与王大郎,焦急地质问道:“纤儿,到底怎么回事?你真的喜欢上这个……” 他伸直手臂指向王大郎,不屑地瞄了他一眼,忿忿不平道:“这个、这个小白脸?” 纤儿急忙摆手:“二郎,我、我没有!我没有!” “我都看见了!”郝帅愤怒道,“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你们都要亲上了!” 柳湛上前一步欲提点郝帅,可李莹莹却转到了他面前,严肃的面容让他竟有一丝不敢乱来,同时方仙寻也忒猪队友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柳湛回头无辜地看向他,两条好看的眉毛差点扭成蚯蚓:“……” “不是这样的!”纤儿娇滴滴地解释道,脸上委屈得又快哭了,“刚刚我向王郎君说起你我的事,不禁悲从中来落了泪,王郎君就安慰我,偏偏这会儿又被风沙迷了眼,他只是在帮我吹走沙粒而已。” 王郎君也赶紧解释道:“纤儿小娘子说的没错,我们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地非礼娘子啊?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吗?”郝帅将纤儿护在身后,没好气地冲王郎君嚷道。 柳湛还是头一次看他这样生气,胖乎乎的脸气得白里透红,好像寿桃儿。 “郝二郎君误会了,真的不是那么回事!我与纤儿小娘子清清白白!”王郎君又道,“你若是不相信她,不妨让纤儿小娘子跟我走,我对纤儿的心也是日月可鉴!” “你做梦!”郝帅以庞大的身躯将纤儿完全挡在了身后,义正言辞道,“我相信她,我不会把纤儿让给你,你为纤儿赎身的钱我会补给你!” 王郎君愣了愣,正欲开口驳斥,却被李莹莹伸手拦住,平静地郝帅道:“郝二郎君,恭喜你通过了考验!” “啊?”郝帅眨了眨眼,不可思议道,“刚刚是考验?” “没错,这是大娘子的主意,让我与王郎君做一场戏!”纤儿抱着他的胳膊笑眯眯地解释道。 “意思是……”郝帅不禁拖长了尾音,惊喜地俯视着纤儿。 “意思是,”李莹莹不客气地打断他,“意思是王郎君并未给纤儿赎身,你和纤儿现在随我去书房取卖身契!其他郎君请便!” 李莹莹的语气特别冷淡,不等郝帅感恩戴德地答谢她便先转身步下石亭。 郝帅脸上略显失落,但柳湛挤眉弄眼地催促道:“还不快跟上!” 这会儿郝帅才赶紧拉着纤儿一起追上李莹莹。 除去插不上话的柳长,石亭里如今只剩下方仙寻、柳湛与王郎君三人,柳湛即刻堆出一脸生意场上的官方笑容道:“王郎君方才做戏真是辛苦了,不知王郎君可有娶妻,是否需要我们音书阁帮忙呀?” “柳老板果然时时刻刻不忘着做生意拉红线,可惜在下早已娶妻,就不劳烦柳老板了!二位,在下先行告辞!”王郎君油盐不进地笑了笑,随即径直离开石亭。 柳湛:“……” 他有些失落地回头看向方仙寻,打发无聊道:“你当时拽住我的手腕是因为你也看出这是一场考验真心的戏?” 方仙寻面无表情地转脸与他对视:“看出什么?” “……”柳湛脸皮抽了抽,“你没看出来你拉着我干什么?” “郝二郎君那里已经很乱了,你还瞎掺和什么?我是怕郝二郎君揍人时伤及你,所以才拉住你的手腕!”方仙寻善良道,“你还没有感谢我!” “……”柳湛无语道,“谢……” “不用不用!”方仙寻又忙摆手,“我这人施恩不图报!阿湛你何必如此认真?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不如我还是给你说说我怎么看出这是一场戏的吧!”柳湛紧接着滔滔不绝道,“当我刚进石亭就发现了纤儿脸上的泪痕,一般来讲谁约会会哭哭啼啼呢?我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劲,然后脑子里又昙花一现,现出了上元节那晚的情形!虽然我并没看见李大娘子与她情郎纠缠的那一幕,但我灵光乍现立刻就想出了李大娘子考验真心的方式!” 柳湛:“那晚李大娘子与情郎分别,就是因为情郎不相信她,误会她与郝二郎君有奸情!为此,李大娘子恨透了郝二郎君,也一直对当晚发生的事耿耿于怀。所以,她才会想出这一招来,若郝二郎像当初她情郎那样不相信纤儿,那么郝二郎就不是真心。但郝二郎却成功了!李大娘子心里的结也算是解开了,至少证明并不是所有郎君皆如她情郎那般铁石心肠。” “我们昨晚一直以为考验必会是郝二郎最珍贵的东西,但实际上却是李娘子认为最珍贵的东西——彼此的信任!”方仙寻忽然总结道,目光望向光晕渐变的层云时变得深沉了几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43 当方仙寻与柳湛忙着解决郝帅成亲路上的问题时,薄情馆这边也遇到了麻烦。 那日下午,闻人翎出门采办金饰,她刚离开薄情馆不足百步,便有一妇人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臂;“闻人馆主!” “梅绣娘?”闻人翎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梅绣娘松开手,尴尬地舔了舔唇瓣:“上次你不是拒绝了我与李江的亲事吗?所以我特地想来感激你!若不是因为你,万一我与他堂兄妹的事儿被有心人捅到官衙,那我们可就被害惨了!我一介弱女子,而他又是身染重疾之人,哪里受得了那种苦头呢?” “梅绣娘,你不必客气!你只是不了解‘亲属不婚’的条例罢了,这是我们薄情馆应该做的!”闻人翎浅浅笑道。 “可我是来专程感谢你的,你说我人都来了,若你不嫌弃,我想请馆主喝杯茶!”梅绣娘有些扭捏地请求道。 闻人翎不善拒绝便轻易答应了梅绣娘的请求,只是她心中仍有一丁点奇怪,前些日子与梅绣娘相处时并没觉得她内敛心,可今日的相遇却让她感到梅绣娘有点紧张,不像以前那么落落大方。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市井的热闹和梅绣娘的笑脸将其湮没。 闻人翎与梅绣娘走进附近的茶轩,两人在临窗的位置坐下,梅绣娘上茶之前又将感激的话重复了两三遍,说得闻人翎怪不好意思,脸上一阵一阵地泛起红浪,就好像她对梅绣娘有再造之恩似的。 终于,茶博士端上了一壶碧螺春,梅绣娘殷勤地为她倒上,闻人翎细细品着茶,羞涩回应道:“梅绣娘,你真的不用这么客气!说得我都不好意思喝你这杯茶了!” “哪里哪里,闻人馆主才真是客气了!”梅绣娘眼神显出一丝飘忽。 未几,闻人翎感到头蓦地晕沉沉的,便抬手使劲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着凉了,喝了两口茶竟然头晕了起来。” 梅绣娘同时也搁下了茶盏,直勾勾地盯着闻人翎,紧张到一言不发,直到闻人翎“啪”的一下,晕倒在案几上。 随即,两名身着皮革劲装的男子来到案几面前。 “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你们把她带走吧!”梅绣娘面无表情地叹道。 劲装男子面面相觑,然后从腰间拿出一锦绣钱袋扔在案上:“我们主人要你拿着这些钱立刻离开洛阳!” 梅绣娘一怔,抬头看向他们,眼神空洞:“我必须离开吗?” “你说呢?”男子冷声道,旋即上前轻松地将闻人翎扛在肩上,熟门熟路地从茶轩后门离开。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闻人翎才渐渐醒来,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间卧房,房门大大敞开着,外面天色还未暗沉,她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由于刚醒,脑袋重得厉害。 闻人翎抬手欲拍脑门,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右手竟然握了一把染血的匕首,瞬间她感到浑身血液凝固,空气中好像也飘散着血腥的气味儿。 她咽了咽唾沫,扭头看向旁边的床榻,虽有床帏遮盖,但榻上确实有人,血液浸湿了床单,帷帐上也沾染了少许。 闻人翎扔掉匕首,发现衣袖和身上也有血迹,她脸色煞白地从地上爬起来,本想趁机一走了之,可还是没忍住上前拉开了床帏。 “秦、秦娘子?”闻人翎惊恐地捂住嘴,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床上。 这时,院子里响起动静,不容闻人翎躲藏,一群官兵已经手持配刀冲进了卧房,冷汗登时扑簌簌地从她额头往下滚。 “闻人馆主?果然是你!”周南缪走在最前面愤怒道。 “周留守,这其中有误会!”闻人翎害怕地辩解。 然而,周南缪却打断了她的话,负手道:“齐翰林来府衙报案说新婚妻子秦依依被闻人馆主所杀,本府当时还不信,没想到带官兵赶到齐宅还真撞见了你!” 闻人翎顺势看向齐墨允,齐墨允的脸色比她差得多,整张脸泛着病态的苍白,只见他背靠着门扉,虚弱地顺着门板滑落到地上,犹如一副不见三魂七魄的皮囊。 “齐翰林,秦娘子不是我杀的,你要相信我!”闻人翎瘫软地跪在地上求道,“真的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虽然本府现在还不知道你为何要杀害秦娘子,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若有冤情,也得先随本府回衙门!”周南缪公正无私地命令道,“来人,把闻人翎带回府衙!还有秦娘子的尸体一并带回去,送到牛仵作那儿!” 闻人翎全身软弱无力,被两名官差拖着往府衙去,可在经过齐墨允时,她还是忍不住辩解哭道:“齐翰林,秦娘子真的不是我杀的,你要相信我!” 齐墨允面如死灰,无力地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听不进一个字。 —— 周南缪派官差来薄情馆报信时,大桥吓得当场坐在地上,全身冒冷汗发抖。 蝴蝶担忧地半跪在他旁边:“大、大桥,你没事儿吧?别吓我呀!” 关键时刻还是桥和喜鹊跑得快,他俩赶紧冲到上善若水亭,抚着心口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仙姑,不好了,馆主被衙门抓走了,说是杀死了秦依依秦娘子!” “什么?杀人?”闻人静不敢置信。 “仙姑、仙姑,不如我去一趟府衙,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大桥在蝴蝶地搀扶下匆忙来到。 闻人静脑子里有点懵,她很清楚就算借给闻人翎十个胆子,闻人翎也不敢杀人。 “你现在去府衙没有任何用处,若是周留守没有证据,他也不会贸然抓走馆主!”闻人静沉着道。 “可……可馆主还在大牢里,我们现在怎么办呀?”大桥急道。 “你急也没用,你都吓成这样了!”闻人静的语气几乎不近人情,“今晚好好休息休息,明日一早坊门大开再去府衙询问情况吧!” “可……”大桥依旧不不甘心。 “别可是了!下去吧!”闻人静说罢就端着拂尘越过他们,离开了上善若水亭。 “都怪我没用!”大桥懊恼地攥紧了拳头。 蝴蝶扶着他的胳膊叹气地安慰道:“大桥,你别自责,你只是太着急了!” 喜鹊回头看了一眼大桥难堪的脸色,撇嘴与桥面面相觑道:“我突然想方公子了!” 桥吊着一双高低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44 现在尚未日落,闻人静坐在书案后烦闷地扶着额,她敏感地觉察到这场陷害是一场蓄意为之的阴谋,可是谁会针对薄情馆呢? 霎时,闻人静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名字。 “朱璇玑?”闻人静喃喃自语道,“他是上次铲除拜火教时唯一逃脱的大鱼,难道真的是他?” 方仙寻与柳湛也在日落之前分别回了薄情馆与音书阁,方仙寻高调地走进大堂,他丝毫没察觉到冷清的怪异氛围,兀自轻松地飘上了二楼,堂而皇之地又进错了房间。 “嗯?”闻人静被他吓得抬起了脸,“你昨日去哪儿了?” 她脱口质问道。 方仙寻正要得意地回答,却又被闻人静心烦地截断道:“算了,没事儿!你下去吧!” “啊?”方仙寻不解地蹙着眉,他尚未转身离开,敞开的卧房门后又蹿进来三个人,柳湛跑在第一,差点被门槛绊倒摔成狗啃泥。 “吉祥物,闻人馆主被周留守抓走了?真的假的?”柳湛趔趄了两下,及时抓住方仙寻的手臂。 “怎么?我们馆主不在,所以你专程跑来贺喜吗?”闻人静冷笑一声,嘲讽道。 柳湛没心思和她抬杠,被她这话吓得有点木讷:“不在?那就是真被抓走了?” 方仙寻这时才貌似回过味儿来:“馆主被周留守抓走了?她犯什么事儿了?” 闻人静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正欲回答他,柳湛却抢先一步追问道:“闻人馆主那个榆木脑袋全是疙瘩,怎么可能杀人?她连撒谎都困难!” “馆主杀人?周留守傻的吧?”方仙寻惊道。 四双眼睛登时齐刷刷地投向闻人静。 “周留守派了人来薄情馆通报,说馆主杀死了秦依依!”闻人静平静道,“贫道想周留守肯定也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才会让官差前来报信!” “那事有蹊跷还抓人?”柳湛更急了。 闻人静蓦地凶道:“我们薄情馆馆主被抓走了,你急个什么鬼?你不应该喝酒摆席庆祝吗?薄情馆不欢迎你,走开!” 柳湛委屈得脸上快要挤出水来:“……” “阿真,你别对阿湛这么凶,他是好心!”方仙寻看不过去地帮腔道。 “大名鼎鼎的‘柳老奸’不落井下石就好了,他能有什么好心,难道还要雪中送炭吗?”闻人静冷嘲热讽地瞟了他一眼。 柳湛立刻不要脸地凑上去跪坐在她面前,双臂枕在案上:“吉……仙、仙姑,我是真心想要雪中送炭,你说馆主那么善良的娘子,我再怎么奸诈也不会见死不救呀!仙姑,你一定要想办法把馆主给救出来,只要能救出闻人馆主,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闻人静咂摸着他这话的味道怎么有点奇怪呢,暧昧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在他脸上溜了一圈:“让你吃屎你也去吗?” 大概这话里有味道,方仙寻嫌弃地五官都纠结了,柳善柳长也恶心地撇着嘴。 “去!”而柳湛却回答得义无反顾。 闻人静脸上有所松动,大概对他的心思明了几分,她稍稍斟酌了一下道:“好吧,需要的时候贫道自会叫你!柳老板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你真的会让我帮忙吗?”柳湛期待地看着她,生怕她反悔。 “如果你还不走,贫道可能真会后悔!”闻人静强调道,睁大了一双好看清澈的眸。 柳湛立刻撑着桌案起身:“我马上走马上走!吉……仙姑,你一定要找我帮忙,有什么消息也记得来音书阁通知我,要不我把柳长留在这儿吧?” 他边慌忙走出卧房边提议道,还扒着门框,探进脑袋伸长脖子望向闻人静。 闻人静只冷冷地盯着他,三息后,他又赶紧领着柳长柳善匆匆走掉。 “阿真!”方仙寻正想询问详细情况。 然而,闻人静连连摆手:“具体的贫道也不清楚,明早贫道会让大桥去打听,然后再做打算!” “哦!”方仙寻点点头,可他仍然没有要走的觉悟。 闻人静撑着额,心烦地望着他:“阿方,贫道此时心情很不好,你能也离开吗?” 方仙寻:“那今晚的切磋?” “馆主一日没安然无恙地回来,贫道一日也没心情切磋!阿方,你现在可以回房了吗?”闻人静倔强道。 “呃……阿真呀!你真是想方设法地想借口偷懒呀!”方仙寻略显失落地摇摇头,拂袖走出了卧房。 幸好他还比较贴心地带上了门。 “唉!”闻人静搓着脑门,突然异常后悔掺和拜火教的案子,否则也不会惹来这些是非。 柳湛回到音书阁,在书房里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烦躁的程度可以与前段日子被郑林抢生意相媲美。 柳长知道他是担心闻人翎,毕竟大家都是动过春心的人了,但柳善不知情啊,双臂枕胸靠着门框,纳闷地看着柳湛在眼前晃来晃去。 “大郎,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我们音书阁要不计前嫌和薄情馆合作呢?我们两家冰人馆不是死对头吗?”柳善百思不得其解道。 柳湛顿时驻足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转身煞有介事地对柳善解释道:“闻人馆主此次被陷害说不定和上次我们打击拜火教一事有关!” 柳善和柳长登时绷紧了脊梁。 “大郎,你的意思是?”柳长的语气跟着紧张起来。 “懂不懂什么叫唇亡齿寒?”柳湛面容正经,“若这件案子真与之前的拜火教有关,他们针对薄情馆的陷害得逞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音书阁,我能不未雨绸缪吗?如今我们音书阁和薄情馆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柳长意会点头,没想到他家大郎在非常担心闻人翎的时候脑子还会这么清醒,心中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柳善拖长音调“哦”了一声,忙不迭地点头:“我明白了!所以你才会在薄情馆仙姑面前装出特别担心闻人馆主的样子,拿到这次的合作机会,实际上这是音书阁明哲保身的策略!大郎,你真是厉害!” 尽管柳湛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可他还是嘴硬道:“呃……你这么想好像也没问题!” 柳善听到认可还没来得及得意洋洋,他家大郎便又嚷嚷道:“你们很闲吗?傻站在这儿干什么?郝二郎君与纤儿的亲事你们不放在心上,还需要我亲力亲为地打理吗?” “哦哦哦,我们马上去准备!”柳长这才想到这茬,与柳善一起赶紧转身离开。 “等等!”柳湛又喊住他俩,补充道,“最近我得忙闻人馆主的事,郝帅和纤儿的亲事由你们全权负责!明白吗?” “明白明白!”柳善柳长回身鸡啄米似的点头后才急忙走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45 次日清早,由大桥驾马车,闻人静与方仙寻一同前往府衙。 准确地说是,马车停在离府衙门口一里转角处的杨树下,由大桥进府衙向周南缪打听闻人翎的情况,方仙寻则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大牢,找到闻人翎,详细了解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人静则打算安静地坐在马车里,等待他们带回消息再仔细盘算,不到万不得已,她始终不愿意暴露身份,一旦暴露身份不仅薄情馆开不下去,她还得回去和武思慎成亲,这是绝对不能忍的事儿! 然而,人命关天,闻人翎摊上的这件案子恐怕简单不了。 “那么脏那么臭的地方,我不去!”方仙寻很干脆地拒绝道,尊臀不动如山地不挪窝。 大桥撩开车帘:“仙姑,那现在怎么办?” “贫道会劝阿方,你先按照贫道说的做,去府衙向周留守打听!”闻人静面容沉着。 “好的!的这就去!”大桥放下车帘准备跳下马车。 从早上出门就跟踪到现在的柳湛急急忙忙地奔了上来,翻身下马后直接掀开车帘,对闻人静道:“仙姑,你们到府衙可是为了向周留守打听闻人馆主的案件?我可以一起啊!我与周留守打过交道,比较熟络!” 大桥将信将疑地看着柳湛,总感觉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那你和大桥一起去吧!”闻人静随手指了一下大桥。 大桥很委屈“嗯”了一声,紧接着跳下马车同柳湛一起往府衙去。 “贫道得守着马车,你自个儿去!”闻人静又转脸劝方仙寻道。 方仙寻仍然坐着没动,不显山露水地上下嘴皮一碰道:“你陪我去,把马车拴在树下,如果被人盗走,我也可以带你回去啊!” “不用你带贫道也可以回去!”闻人静立即反驳,“重要的是马车不也是我们薄情馆的吗?” 方仙寻垂眸斟酌了片刻抬眼又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还是你陪我去吧!” “……” 闻人静索性先跳下马车,引他的尊臀离开坐垫并下车后又转身道:“贫道之所以让你去大牢是因为只有你的轻功能做到神鬼不知!” “那我进去之后万一牢里的其他人垂涎我的美色大喊大叫怎么办?”方仙寻合理怀疑道,双眸无辜地蹙着。 闻人静抬手一拍脑门,才意识到这确实是个问题!当时想的时候脑子大概是闭塞了,居然现在还需要方仙寻的提醒。 “好吧,我陪你去!”闻人静甩了一下拂尘,与方仙寻并肩前往大牢。 “阿真你果然还是很在乎我!”方仙寻昂首挺胸地美滋滋道。 闻人静:“……” 很快,两人来到了大牢外面,门口有两列衣着整肃的衙役守卫,旁边有一座茅房,是衙役换班休息的地方。 大牢的铁门紧紧锁着,就算本领再厉害,没钥匙也白搭,除非能穿墙。 闻人静与方仙寻躲在大牢斜对的树林里,颇为无奈地盯着那扇铁门。 “阿真,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是能穿墙,或者能打洞吧?”方仙寻貌似认真地问道。 闻人静听出他语气里揶揄的成分,甭管他是有意无意,至少说明她从知道闻人翎入狱到现在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想出的主意也是顾头不顾尾。 她偏头看向方仙寻:“以我们俩的穿着,如果贸然出手肯定会被发现,蒙面也没用,对吧?” 方仙寻耸了耸肩,坦然道:“这是当然,毕竟我们的气质超凡脱俗!” 闻人静又不得不想其他办法,武力目前是最下等的计策,她舒下一口浊气,眼神四处飘移时恰好看见一个提着竹篮的蓝布家丁也在朝大牢的方向去。 她灵机一动,立刻拦了上去,方仙寻则从容不迫地追上。 家丁哼着歌走路,没想到被突然窜出来的道姑和年轻男子一同拦路打劫,心脏登时被吓得不轻。 “你……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家丁面相稚嫩,约莫十二三岁,他急切地护住竹篮食盒害怕道,“我只要一喊,那些官爷就会听见,你们跑、跑不、跑不了的,可别乱来呀!” 闻人静勾出一抹尽力善解人意的笑容,用手中的拂尘指向食盒道:“郎君是去牢里送饭吗?” “嗯……对!”家丁勉强点了点头。 闻人静从衣袖中摸出一锭金子,摊开手递给他,循循善诱道:“这样吧,你把食盒给贫道,贫道把这锭金子给你,如何?” 家丁两眼发光,很期待又很纠结,眼睛直直地盯着闻人静手中的金子,头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闻人静又催促:“你既然很想要金子,为何又不答应贫道呢?答应了贫道,这金子就是你的!” 家丁的脸上更是百般矛盾,看起来难受极了。 “郎君,在下劝你还是拿走金子,不然你又打不过我们,两方就这么对峙着,你也没法送饭呀!”方仙寻出声道,“当然,你也别想着喊官差帮忙,我俩要是想解决你,你根本一声都叫不出来!” 说话间,方仙寻从腰后晒出了他的三尺宝剑,不过这家丁还不值得宝剑出鞘。 在方仙寻与闻人静的双重威逼利诱下,家丁最终选择妥协,他迅速探出手拿走闻人静手里的金子,将竹篮食盒放在地上,撞鬼似的逃得飞快。 “看吧,关键时候还得靠我!”方仙寻大言不惭地冲闻人静笑道,旋即反手收了宝剑。 闻人静无奈地朝他勾了勾唇,假笑了一瞬上前拎起食盒,然后目不斜视地越过他走向大牢。 方仙寻又轻松缀了上去。 “来者何人?”距离铁门最近的俩衙役伸手阻挡,两人手里均握着配刀。 “二位官爷好,我们是薄情馆的人,专程来为馆主送些吃食!”闻人静镇定地谄媚道,“还请二位官爷通融通融!” 她说着又很识时务地从袍袖里摸出两锭金子,给了这两人一人一锭。 看在钱的份上,两名衙役飞快地收好金子,其中一名却还要故意摆出一脸的不耐烦,摇手大声道:“看在你们馆主是娇滴滴娘子的份上,我们兄弟可怜可怜他,放你们进去!” 另一名衙役则从腰间掏出钥匙开锁,嘴里仍然故意啰嗦:“但可别在里面待太久!明白吗?” “明白明白!”闻人静抿唇勾出一丝附和的浅笑,与方仙寻一起随衙役进去潮湿污秽的大牢。 从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但眼下这点委屈与闻人翎的自由相比着实不算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46 大牢里环境阴暗,过道狭窄,两壁的油灯影影幢幢撕扯着经过的人影,沉重窒息的氛围萦绕在鼻息之间。 痛苦哀嚎和鞭笞声以及火星迸发的噼里啪啦不绝于耳,听得人全身冒出仿似皮开肉绽的鸡皮疙瘩。 方仙寻搓了搓手臂,轻轻拉扯了一下闻人静的衣袖:“阿真,这里真不适合我!” “那你在外面等着吧!”闻人静料到他会这么事儿,顺口答道,连眼神都懒得递给他。 “呃……”方仙寻又依依不舍地缀了一路,不要脸道,“其实吧,阿真你不用说反话,我听出你生气了,我留下陪你就是!” 闻人静:“……” 衙役在前带路,虽然牢房里气味儿恶臭,可他不聋,能听出这语气里的暧昧,顿感世风日下到道姑都六根不净了。 闻人静仔细屏着呼吸,方仙寻还微微垂眸尽力不让污浊的环境沾染了他纯净的视线,虽然基本徒劳无功。 两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衙役东拐西绕,总算来到了关押闻人翎的地方,男子女眷窝在一起并没完全分开,闻人翎隔壁的牢房住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大汉蓬头垢面脏兮兮地倚靠在栅栏,看样子关在这里有点年头了。 闻人翎相比之下清爽干净许多,只是面色异常憔悴,她穿着昨日的衣裳,单薄地蜷缩在墙角,弱无助地埋着头,直到听见响动又抬头才看见闻人静与方仙寻。 “就这儿了!你们慢慢聊!”衙役指着牢房里的闻人翎道,临走开时又没忍住多嘴一句,“但也别太慢!万一碰见周留守查岗怎么办?” “嗯!”闻人静惜字如金地点头道,那衙役才与她错身离开。 “善真姐姐,”闻人翎立刻绷不住泪如泉涌,跑上前抓住栅栏哭道,“对不起,是我太笨,又给你惹麻烦了!可是我被冤枉的,我没有杀死秦娘子!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死在榻上了!” “我明白我明白!”闻人静连声安慰道,伸手进去为她捋了捋面颊凌乱的发丝,定睛注视着她,“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从头和我说一遍!” “昨天下午……”闻人翎抽了抽鼻子,抬起不怎么干净的衣袖仔细擦了擦眼泪,边回忆边道。 方仙寻则单膝蹲在旁边,假装若无其事地掸衣袍上的灰,目光粗略扫了一圈牢房构造就匆匆收回,他尊贵又无依的视线终于找到了新的落脚点——竹篮食盒。 在闻人静认真倾听闻人翎的讲述时,他已经打开了食盒,食盒里面都是些大菜,诸如红烧鱼尾之类。 方仙寻在食盒里翻了翻,却并没有吃的,这里环境太差,他摆弄盘子也不过是为了想让菜香熏走些恶臭而已。 闻人静任由他在一旁弄出磕磕绊绊的声音,偶尔目光瞟到饭菜上时会走一会儿神:这么丰富的菜是给谁的?可距离秋后处斩还有一段时日呢? “你放心吧,馆主,贫道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查清到底是谁杀死秦娘子并陷害于你!”闻人静紧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谢谢善真姐姐!”闻人翎泪眼朦胧地啜泣。 “这是什么?”方仙寻惊奇道,他毫无情绪波动的声线毫无疑问地把闻人翎此刻的情感冲淡了。 闻人翎赶紧抬袖擦眼泪,闻人静偏头看向方仙寻,发现他从食盒的肉包子里取出了一条白色绢布。 方仙寻展开掌宽的绢布,皱眉念出其上的几个黑字:“林断月见墙外竹。” “什么意思?”闻人静脱口问道。 “咳咳,”方仙寻有意咳了两声,郑重其事道,“这乃一句七言……” 闻人静一听到他可能要长篇大论的解释,立刻上手捂住他的嘴:“打住!别闹!” 她的手心温热,隐约有微末的檀香气味儿,方仙寻很乖地闭了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闻人静的眸,脸颊和脑子都有点发烫。 由于牢房里太昏暗,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眼中的情愫,而闻人翎则被眼前突然的暧昧刺激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位郎君,请问你那绢布上写的什么?可以再给我念一遍吗?”闻人翎隔壁的大汉出声道。 他抬手拨开油腻污浊的头发,露出一张满是胡须又沧桑的脸,可他的眼睛长得非常好看,大而有神。 大汉在与方仙寻打交道时,严肃已久的面容显出一抹灿烂的微笑,露出一口不怎么白的牙齿,眼角的鱼尾纹黏在一块儿,样子看起来颇有几分慈眉善目。 闻人静即刻放下手,尴尬地垂目摆弄道袍衣袖,方仙寻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瓣,重新举起绢布念道:“林断月见墙外竹!” 大汉喃喃自语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抱拳道谢:“多谢这位郎君,不知怎么称呼!” “在下方仙寻!”方仙寻客气地拱手回道。 “我叫辛七运!曾是一名江湖侠客!”辛七运豪放不羁地自我介绍道,“后来因为喝醉酒杀了人,所以就一直被关在这儿!” “辛大侠,你好像知道那句诗,莫非这食盒是你的?”闻人静惊诧道,这也太巧了吧,她拦路抢个饭还恰好抢到了闻人翎隔壁狱友的头上,而且还被当场揭穿。 “善真姐姐,这食盒难道不是你带给我的吗?”闻人翎意外地指向那几道菜。 闻人静尴尬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她还正想着怎么解释时,方仙寻却迅速收拾好饭菜端到了辛七运的牢房门前:“食盒是我们从一个郎君手里抢的,为了方便进来,没想到居然抢的是给你的东西!那你趁热吃吧!” 他说得冠冕堂皇,辛七运竟不知道该不该对他发脾气,原谅他们这一拦路抢劫的行为。 但看着方仙寻无比真诚的脸,他也只好没脾气地拿过饭碗开始扒饭吃菜。 闻人静、闻人翎:“……” 闻人翎唇角抽搐了两下:我也很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47 直到狱卒进来催促,闻人静才与闻人翎道别,并给了狱卒一吊钱,让他多多照顾闻人翎,狱卒收了好处连连点头,喜笑颜开地送他们出去。 方仙寻真想一步到位飞奔到门口,可又舍不得离开闻人静,只好拿出舍命陪君子的勇气,绷着脸颊与她一同走出大牢大门,外面的空气真是清新又自然,方仙寻刚出铁门就蹿出了三丈远,重重地做了一组深呼吸,顿感身心畅快,风把在牢房里沾染的晦气都吹散了。 闻人静从他背后走上前,他立即眉开眼笑地献殷勤道:“阿真,刚刚可是为了你,我才走得那么慢!” “哦?”闻人静有些惊喜地看着他,眉尖挑了一下,半开玩笑道,“难道不是因为牢房的通道太弯弯绕绕,你找不着路吗?” “……”方仙寻脸上的笑僵了片刻,他目视前方,抬手撩了下额前垂下的发丝,“怎么可能?” 闻人静偷偷轻笑了一下,没再与他开玩笑,开始聊正事道:“馆主说她之前是被梅绣娘请喝茶,而后醒来才在秦依依的闺房,现在天色还早,或许我们可以去梅绣娘家瞧一瞧。” “如果梅绣娘真的参与了陷害馆主,她现在肯定不会在家等我们!”方仙寻说得头头是道。 闻人静也认为有理,她颔首后转脸对他道:“不如这样吧,阿方,我们分开行动,你轻功好,去梅绣娘家,贫道与大桥会和,了解一下从周留守那里打听到的情况!” 方仙寻有些为难了,双眉囧在一起:“可我不认识路呀!” “馆主不是说过了吗?”闻人静反问。 方仙寻看着她秋水盈盈的眸,闻人静自信的眼神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他慌忙移走视线,抿唇道:“好吧!” “那我们回薄情馆见!”闻人静朝他挥了挥手,笑意明媚。 方仙寻无奈地纵身先跃上了树梢,俯视着闻人静道:“那我早去早回!” “去吧!”闻人静更开心地朝他挥手道别,笑容灿烂。 与方仙寻分开后,闻人静急忙回到了府衙附近,马车还稳当地停在杨树下,大桥坐在车辕上等待她。 “仙姑,你去哪儿了?”大桥忙道,脸上的愁容也转为了惊喜。 “贫道陪阿方去了牢房探望馆主!”闻人静边回答边钻进马车车厢。 “馆主现在怎么样?”大桥着急地问道。 闻人静刚掀开车帘,被他焦灼的声音震了一下,回头道:“呃……还行!” 她坐进车厢,将帘子撩上车篷,问道:“周留守怎么说?柳湛呢?” “唉!”大桥先叹了一口气,眸光也随之暗淡少许,“周留守说是齐翰林报的案,他回家没见到秦娘子,心里正纳闷,回到卧房就看到馆主晕倒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再然后他就急忙拉开床帏,秦娘子就已经死了!” “所以他就去府衙报了案?”闻人静道。 大桥点了点头:“嗯!” 闻人静:“这事很蹊跷,齐墨允见到馆主手里有匕首就断定秦依依是她所杀,可从当时的情况看馆主很明显是被人陷害,他齐墨允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吗?” “周留守也觉得蹊跷,可当时齐翰林又没见着其他人,秦娘子也没仇人,虽然馆主和秦娘子关系不错,但馆主手里确实有匕首,秦娘子出事时她又在现场!”大桥越说越急,端着的手和肩膀抖了又抖。 “你别急,慢慢说!”闻人静随口道,紧接着又追问,“周留守可有说什么时候升堂审问?” “今下午!”大桥老实回答道。 接着,他又“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地想到柳湛:“柳老板已经骑马去找齐翰林了!” “那我们先回薄情馆,下午再来!”闻人静吩咐道,随手放下车帘。 —— 方仙寻的速度果然很快,他比闻人静还先回薄情馆,独自坐在书房等候。 “梅绣娘真的不见了?”闻人静刚走进书房,就看见方仙寻端坐在书案后陶醉地品茗。 她估摸方仙寻没有听到她的话,就走近一些准备重复,谁知方仙寻浅尝一口后抬头道:“对!梅绣娘不在家,而且我还发现她把衣物都收拾走了,馆主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闻人静能想到的只有朱璇玑,可朱璇玑太神秘,这次陷害定是早有准备,她抚了一会儿额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下午周留守会升堂审理此案,你和贫道一起去吗?” “阿真想要我作陪,我肯定义不容辞呀!”方仙寻眸色澄澈,笑意清浅。 闻人静苦涩地弯了弯两边唇角,习惯性忽略他表露出来的情意。 —— 齐宅内。 院落里一派萧瑟,唯有浅淡的桂花香气为清冷平添一缕美好。 四角亭里,齐墨允坐在琴案之后,他眼窝深陷,一夜之间沧桑了不少,脸色憔悴不堪。 “叮——” 古琴发出清脆的声音,仿若失伴鸳鸯的悲鸣。 柳湛跪坐在朱漆柱前面,看着他如此模样实在不忍心开口提起昨日发生的事,虽然不想让齐墨允痛苦,但柳湛更不想让闻人翎关在臭烘烘的牢房。 斟酌再三后,他终于道:“齐翰林,闻人馆主你还不了解吗?她连撒谎都不会,怎么可能会杀人?她那么瘦弱,和秦娘子关系有那么好,她杀死秦娘子哪儿哪儿也说不通呀!” “柳老板是得了薄情馆的好处吗?竟然前来找我是为了替薄情馆说话?”齐墨允凄苦地冷笑了一声,质疑道。 柳湛被他噎了一下,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敷衍道:“我与薄情馆的恩怨你不明白!但闻人馆主我必须得揪出来!” “柳老板还真是用情至深呀!”齐墨允不屑地笑道。 这一句说者无心的话,却精准无误地击中了柳湛的心,让听者有意的他脸上泛起若有若无的红晕。 “闻人馆主尚且在牢里尚未定罪,可我娘子却永远回不来了!”齐墨允说着就流下了两行清泪,眼圈刹那通红,鼻翼翕动道,“我不比你苦吗?柳老板!” 柳湛愣了愣,又道:“话虽如此,可齐翰林……你不更应该找到真凶为秦娘子报仇吗?” “我怎么找?”齐墨允突然发飙地冲柳湛吼道。 柳湛一个激灵,全身都绷住了,却听齐墨允悲怆不能自己地接着道:“我昨日提前散值回家,一进卧房就看见闻人翎拿着匕首晕倒在地上,而依依那会儿已经死了,我便立即去府衙报了官。” “齐翰林,这栽赃陷害难道还不明显吗?” “可依依死的时候就只有闻人翎在!”齐墨允悲愤地强调道,他咽了咽口水,“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在想想,那会儿应该弄醒闻人翎,把她扭送府衙才对!幸好我带着周留守过来时,闻人翎还没有畏罪潜逃!” “这绝对是栽赃!”柳湛不依不饶地肯定道。 “栽赃又怎样?那也是周留守要查证的事,我关心和在乎的只有依依,”齐墨允的眼睛干涩得好像完全哭不出来了,唇齿颤抖,“还、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孩、孩子?”柳湛受到不大不的震撼。 齐墨允语气悲凉:“依依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48 秋属金,主兵刃。 周南缪在府衙升堂审理“闻人翎杀害秦依依”一案,衙门口一窝蜂地又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幸好闻人静来得比较早,与方仙寻站在了最里面。 “你手是不是刚刚抓我衣裳了?”方仙寻嫌弃地看向身旁正在吃糖葫芦的男孩。 男孩津津有味地吮了吮手指,不服地瞄了他一眼,没搭理这个事儿精。 方仙寻也不示弱,睁大了好看的眸:“你手脏别碰我衣裳!” “哎呀!”他回头又瞧见一个大婶,“你别挤我呀,前面又没位置了!” 大婶大概是刚和了面团出来,手上还满是灰面,冲着方仙寻笑出了一口大黄牙。 “你也别碰我哈!”方仙寻对大婶道,“你我得保持距离!” 大婶即刻收起了她那口大黄牙,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还顺便“切”了一声。 方仙寻犹如身处四面楚歌的境地,双手抱住了闻人静的胳膊,声向她埋怨道:“这些人总想着吃我豆腐!” “所以你就改吃贫道豆腐?”闻人静无语地睨了他一眼。 方仙寻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看向公堂周南缪的方向,顾左右而言他地提醒道:“升堂了升堂了!” 闻人静收回注意力,也看向公堂之上,为了方便方仙寻挽胳膊,她不动声色地换了另一只手端拂尘。 周南缪先传唤了齐墨允上前,齐墨允拱手悲切地将案发情形重新讲述了一遍,简直让人不忍卒听。 闻人静微微垂眸,神色有些不自然。 “诶,吉……”柳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她另一边,惹起后面人一阵不爽的唏嘘,“仙姑。” “你也来了?”闻人静偏头蹙了下眉,对他心意的判断已经八九不离十。 “我肯定来呀!”柳湛斩钉截铁道,随即又紧张得眼神飘忽了一会儿。 恰巧这时闻人翎被两名捕快押上了公堂,柳湛的眼神一下子就心疼了,这点变化被闻人静成功捕捉,她有意低眸错开他的眼神,再次把目光放在公堂上。 当闻人翎交代昨日下午的经过时,闻人静的思绪不心走偏:真没想到大灰狼会喜欢绵羊。 “你昨日下午被捕时向本府提过梅绣娘,可本府派人去寻时梅绣娘的家已经人去楼空。如何有人能证明你是在喝茶之后才晕倒,并被送到秦依依的闺房?”周南缪顶着一张嫉恶如仇的脸,严肃地问道。 闻人翎跪在堂上,手脚都戴着镣铐,仰起楚楚可怜的脸回答道:“周留守,若女子是杀人凶手,那为何会晕倒在秦娘子的卧房?不应该杀完人就逃走吗?” 周南缪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也不认为闻人翎是凶手,此案漏洞太多,可又毕竟人命关天,无论怎样都得从闻人翎着手。 “本府明白你的意思,但匕首在你手上,你身上也沾染了秦依依的血迹,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周南缪强调道,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又问,“除了梅绣娘,你可还有其他证人?” “我……”闻人翎舌尖磕绊了一下,“茶轩里的二应该可以证明我与梅绣娘昨日下午在一起。” “即便如此,那也不能证明你喝茶之后到底晕没晕,到底有没有去齐宅杀人!”周南缪分析道。 他思忖了一会儿,见闻人翎已没什么话说,便又拍了下惊堂木传唤仵作上堂。 不一会儿,牛仵作被捕快带上堂来,他已到不惑之年,有些驼背,穿着深灰色的直裰,外面套了一件绿色长褂。 “嗝——回留守,的昨日验尸发现受害女子怀有身孕!”牛仵作拱手如实回答道,他面色红润,好像刚刚酒醒。 周南缪眼角跳了一下,看向齐墨允:“此事你可知晓?” 齐墨允闭眸沉重地吸了一口气,狠狠地点了下头。 此时,闻人翎的心里更加不好受了。 闻人静也没想到居然秦依依肚子里有孩子,这一尸两命的悲惨遭遇更让众人感慨万分。 “这事你知道?”闻人静转脸看向柳湛。 柳湛点点头,深沉道:“我上午去找过齐墨允,他告诉我的!” 闻人静正要移开视线,突然一根手指戳了下她的胳膊。 她一回头却只见到一张张事不关己的茫然面孔,稍微一颔首,才注意到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男孩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抬头盯着她,眸子纯净无邪。 “仙姑,有个公子让你去僻幽茶轩一叙!”男孩眨巴着眼睛道。 方仙寻比她还灵敏,争先质问:“公子?” 闻人静:“……” “对!”男孩望了方仙寻一眼,眼眸亮了一瞬,紧接着又心翼翼地撤走看向闻人静,“而且公子说了,只能让仙姑一人去!” “为何?”方仙寻忙追问,又聊胜于无道“仙姑是出家人,不可以与男子亲近!” 男孩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视线从他好看的脸移到他抱着闻人静胳膊的好看的手上,一边嘴角往上一提,这是赤裸裸的嘲笑。 “公子说,你去了之后会感激他!”男孩道,“而且他说你一定会去!” 这会儿连柳湛都被男孩口中的自信惊着了,忍不住分了多余的注意力在他身上。 男孩不慌不忙地从衣袖中拿出一块手绢递给闻人静。 闻人静拿过展开一瞧,手绢上画的是一朵芙蓉花,另外还有七个字——“了却人间事与非”。 她感到瞳孔被刺痛,脸颊瞬间紧绷,蓦地收紧手绢,不想让方仙寻与柳湛看出端倪。 “怎么了?”方仙寻敏锐地感受到她表情的异样。 “贫道随这位孩童出去一趟,你们先回去吧!”闻人静尽力冷静地吩咐,顺势把手臂从方仙寻手中抽了出来。 方仙寻想跟着,虽然他没说话,但不动声色的面部表情已经出卖了了他。 “你不许跟着贫道!”闻人静特地对他道,眼神尤其认真。 方仙寻的眸委屈地闪动了一下。 因担心他不会听话,闻人静又道出利害关系:“此事与馆主的案子有关!你们必须听我的!” 柳湛听闻立即拽住方仙寻的胳膊,郑重地承诺:“仙姑,你放心去找证据!方公子有我看着!” 闻人静勉强朝他笑了一下,瞄了一眼方仙寻就快步离开了府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49 方仙寻目送着闻人静的身影,甚至追到了府衙外,直到对方转出他的视线范围。 “阿寻,你不会真……”柳湛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欲说还休的暧昧眼神在他脸上流转。 方仙寻偏头懵懂地盯着他,抢先道:“阿湛,我以为你喜欢我,没想到你还喜欢馆主!” “……”柳湛眼里的暧昧转为了紧张,“这……很容易看出来吗?” “很难吗?”方仙寻怔了一下,反问道。 柳湛纠结着五官,一时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方仙寻又继续道:“你看馆主的眼神与你看我的眼神一样,肯定是喜欢呀!” 柳湛眨了眨眼,意识到和此人不能正常对话,他面上浮起一丝尴尬,舔了舔唇瓣:“阿寻……” “阿湛,你不是要替阿真看着我吗?”方仙寻又明知故问道。 柳湛有点懵:“对、对啊!” “那我们回音书阁吧!你为我泡玉露茶!”方仙寻转脸欣喜提议道。 “呃……”柳湛却有点犹豫,他其实想要去大牢探视闻人翎,给她送点好吃的。 方仙寻体会不到柳湛满心的怜香惜玉之情,他轻易拂开柳湛搭在他肩上的手,转而抓住他的手腕:“走吧,回音书阁!” 柳湛还在犹豫不决之际,身子已经被方仙寻往前猛地拽了好十几步,他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慢点慢点,我马车在前面!” —— 当手绢上的芙蓉花映入眼帘时,闻人静心中就有了三分预感,而旁边那句“了却人间事与非”正是直言不讳地道出了一个“李”字,合起来正好是她的名字——李蓉儿! 由此可见寻她的那人定是知晓她的身份,闻人静才不得不与那人见上一面。 根据男孩话里的提示,闻人静来到了僻幽茶轩,她刚一进茶轩,就有个青衣男子眼尖地迎上前,恭敬道:“仙姑,这边请!” 闻人静不着痕迹地将男子的脸打量了一遍,确定这人应该不是郡主府的侍卫,至少不是以前的熟悉面孔,但很可能是武思慎的人。 她一路跟在青衣男子身后,试探地问道:“你家主人是谁?找贫道所为何事?” “仙姑一会儿见着面自然知晓!”青衣男子游刃有余地将问题又抛回给闻人静。 闻人静不服气地追问:“让贫道猜猜,你家主人是否靖安侯?” 她的语气肯定且镇静,青衣男子站定,回头看她时眉宇之间多了一分谨慎一分疑惑,旋即抬手道:“仙姑请!” 这屋雅间的名字叫“君子诺”,闻人静戒备地推开门扉,眼前是江南采茶图的锦绣屏风,她步履沉稳地绕过屏风,风铃轻轻摇动,窗前的檀木雕花黑漆坐塌上有一美男子正盘腿而坐,低眸轻轻吹着茶面的浮沫。 这白脸……谁啊?闻人静愈发不解了,她本以为是武思慎查到了她的所在,可而今等候她的男子却并非武思慎。 男子浅尝辄止,放下茶碗抬眼看向闻人静,他的眼眸有所波动,呼吸不自觉间滞了一分,眼前女子发髻高束,穿着朴素的道袍,模样清丽,眉间间有几许英气。 他先开口吩咐身旁的两名带刀随从退下,那两人与闻人静错身而过时,闻人静下意识地去看他们配刀上的纹饰,可并未从中发现端倪,心里一下子没了底。 待两名随从遵命退出了雅间,男子才纡尊降贵地从坐塌上下来,站在闻人静面前正式行了一个叉手礼道:“下官陈常,见过郡主!” 闻人静内心“咯噔”一下:原来他就是堂哥身边的幕僚陈太傅。 “陈太傅不必多礼,你是如何找到本宫?”闻人静几不可查地舒了口气,同时也意识到她的行踪可能早就已经暴露。 陈常请闻人静入座,亲自为她添上茶,不紧不慢道:“拜火教的案子,陛下很重视,而郡主的去向,陛下也很关心!下官也正是因为这件案子才追查到郡主的下落!” 闻人静握着茶碗,淡笑道:“愿闻其详!” “下官曾被王荇蕊邀请去过王宅,她告诉我说困住了两名武思慎的走狗,你知道的,东宫与武家素来不合,而王家自冯佩桀一案后就一直依附东宫。王荇蕊便想着借花献佛,增加东宫对其的信任,可惜郡主与方公子离开了王宅密室,让王荇蕊的计划落了空!” 闻人静听到此处也就明了几分,陈常从王荇蕊那里得到薄情馆的线索,稍微一查探便可寻得她的踪迹。 陈常轻轻笑道:“不过郡主大可放心,此事下官尚未禀报给陛下!” “为何不禀报?”闻人静惊疑了一下,秀眉轻蹙。 “因为下官本职为李家办事!”陈常轻飘飘地表明了对李家,对太子的忠心。 “李武本是一家,陈太傅的想法未免太偏激,”闻人静回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注只要是为百姓谋福利,这天下姓谁对于本宫来讲都无所谓!” 陈常颇有些感慨地看向闻人静,叹道:“恕下官冒昧,郡主不仅面貌与平乐侯有几分相似,就连说的话也是如出一辙!” 当谈起“平乐侯”三字时,陈常的心里仍然会不由地荡起一丝涟漪,连唇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翘了些许弧度。 “陈太傅堂而皇之地说本宫长得像个男子,的确挺冒昧!”闻人静玩笑道,轻轻地一笑置之。 陈常忙抱歉:“郡主别误会,侯爷与郡主的美各有千秋!” “不管怎样,本宫还是得感激陈太傅并未向陛下透露行踪!”闻人静端起茶碗,一本正经道,“本宫在此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郡主言重了!”陈常双手捧着茶碗。 两人皆细品了一口后放下。 “对了,对于拜火教的案子,本宫还有些细节需要向太傅讨教!”闻人静突然想道。 “不敢!”陈常搁下茶碗,抬眼看向她,眸中流光不明。 闻人静琢磨道:“拜火教一案牵连甚广,东宫借此铲除王家坐收渔翁之利,这应该是陈太傅的主意吧?所以宅子是你们做中间人让王意之买下,王意之身上那件类似拜火教的衣物也是你们送的吗?” “郡主果然敏捷!”陈常赞许地轻轻笑了笑。 “那……拜火教献祭那一晚出现的另一拨人也是你们?是你们让齐墨允指证王荇蕊为邪教圣姑?”闻人静又问道。 “非也!”陈常淡然道。 (s: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50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闻人静心慌。 “不是东宫还能是谁?”闻人静迷糊了,好不容易自以为捋清的线索又崩断了。 陈常笑了笑没说话,转移话题道:“东宫除掉王意之主要靠的是那条密室,郡主想必也知道那密室里的东西会让陛下惶恐!但单凭密室,却很难给王意之定罪,他大可以狡辩说是有人栽赃陷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与一击即中,东宫便顺着王意之的意与他交好,并送去了与拜火教相关的衣物,更送去了足以让王家覆灭的人证!” 闻人静:“齐墨允!” 陈常轻勾唇角,不置可否。 “可你刚刚不是说过,指示齐墨允指证王荇蕊的并非是东宫之人,莫非是东宫的盟友?”闻人静又深感不解。 陈常的眼神晦涩不明:“郡主可知道,往往越是精明的幕后黑手越是与两方利益无关,所以才可更好的隐藏自己!” 那这可就难猜了!闻人静不自觉地陷入沉思。 “还有,”陈常善意提醒道,“东宫的目的仅仅只在王家,而拜火教几乎全军覆没却是由薄情馆与音书阁推动的!” “陈太傅也认为闻人翎的案子是拜火教余孽栽赃陷害?”闻人静赶紧追问道,立即想起男孩转告时的那句“公子说了,你去了之后会感激他”! 陈常的态度总是那么风淡云轻,素手轻轻拨转着茶碗,气定神闲道:“郡主,有个人在拜火教覆灭后一直在夹缝中求生,东宫想到其日后可能有利用价值,答应过他不会暴露他的身份,所以下官为了东宫,暂时不便告知太多!” “你知道朱璇玑的身份?”闻人静敏锐道。 “郡主机警,下官相信即便下官对此人身份缄默不语,郡主也能查出其中线索!”陈常暧昧不明道。 闻人静冷笑了一声,垂眸一瞬后抬眼戏谑道:“太傅约本宫见面,难道就是为了戏弄本宫?你明明知道闻人翎是被谁陷害,却偏偏不说?” “因为下官选择的是东宫的大义!”陈常坚定道,“此人身份特殊,暂且又能为东宫所用,不是万不得已,东宫也不会想要除去他!而且郡主刚刚也说了,拜火教献祭那晚,还有另一拨势力在场,对此下官也不甚明朗!东宫更不可轻举妄动!” 闻人静:“……” “不过,”陈常再次话锋一转,“根据下官最近的观察,对郡主所言的那拨势力有新的猜想,但没有证据!” “陈太傅什么都不告诉本宫,难道还想让本宫帮你查找证据?”闻人静无语道。 陈常无奈地笑出了声,他长得白脸,平时又严肃冷漠,偶尔这么笑一笑,很有天山雪莲般难得一见的稀罕。 闻人静这才注意到陈常的一双眼睛笑起来与她很像,犹如新月、煞是好看,平时高冷的形象被这一笑击得支离破碎,齿如瓠犀,眸若清泉。 陈常难得露出平易近人的一面,他认真地看向闻人静道:“下官可以向郡主透露一些可能有用的消息,帮助你查到你想要查的人,若是郡主还查不到,那只能说明,天意在帮他!” “分明是陈太傅你在帮他!”闻人静不客气地回怼。 陈常非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下官很喜欢和郡主打交道,因为你我在某种层面上算同道中人!” 闻人静:“哦?何以见得?” “第一,聪明!第二,冷静!第三,有远见!”陈常认真道。 他之所以在闻人静面前表现出了不为人所知的和善,除了惺惺相惜的智慧,还有部分难以启齿的原因是,当他第一眼见到闻人静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仿若见到了远在长安的李修。 因为不是同一个人,所以算不上久别重逢,更谈不上恍若隔世,但闻人静的脸庞、高束的发髻和从容淡定的气质皆与李修神似。 “陈太傅还是具体说说你带给本宫的消息吧!”闻人静及时把话题兜了回来。 陈常的眼眸闪了一下,接着道:“据下官所知,邪教献祭的祭品并非一男一女,而只需要一个女子!” “这点本宫知道,秦依依便是祭品!”闻人静点了点头。 “郡主可知道邪教献给真主的祭品需要哪些条件?”陈常又问道。 “纯阴女子!”闻人静肯定地回答道,“正是洞悉了这点,本宫才让邪教教徒误会闻人翎是纯阴女子从而抓走她,并在献祭那晚和周南缪里应外合铲除了潜伏洛阳的教徒。” “可惜郡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常顺手为她续了茶水,高深莫测道,“祭品除了是纯阴女子以外,还需要满足剩下两点其一,才可献祭!” 闻人静:“哦?” “该女子要么是处子之身,要么怀有邪教教主的孩子!”陈常悠悠道,“闻人翎属于处子之身,秦依依呢?” 闻人静端茶细抿了一口,沉思道:“秦依依出生春心苑,定不会是处子之身,你的意思是,秦依依怀有邪教教主的孩子?邪教教主是谁?朱璇玑吗?” 陈常:“依下官之见,朱璇玑就是拜火教教主!” “虎毒不食子,朱璇玑杀死秦依依是因为秦依依此时腹中的孩子不属于他?又或者他怕人知道这点后会找秦依依查探真相,所以才会杀人灭口!”闻人静兀自分析道。 陈常直起脊梁,理了理搭在大腿上的衣裙,豁然道:“郡主,下官已经把消息带给了你!剩下的可就得靠你的智慧了!” 他举起食指轻轻敲了敲头,一笑而过。 “本宫希望陈太傅的提点对案情真有帮助!”闻人静不以为然道,“在你没有告诉本宫这些消息时,本宫就猜到是朱璇玑,而今只是更加证实罢了,但那个人却依然无从查究!” 陈常淡定道:“只要是发生过的事都有迹可循,郡主何必只执着于此案,不如再联系一下近来发生的可疑之事,说不定真有意外收获!” 闻人静低眸思索,确实让她轻而易举地想到了些蛛丝马迹,她正欲告辞离开,但陈常又以好心的姿态提醒道:“郡主,你的下落恐怕不止是下官知晓了!” “还有谁?” “难道郡主没发现日前有人跟踪,而后又没了吗?”陈常狡黠的笑道。 闻人静的后背蓦然蹿起一层薄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51 闻人静从僻幽茶轩出来时已至日暮,陈常的话在她脑海中逡巡,武思慎也明明知道了她的下落,可偏偏这么久没有动静,他到底是在等什么? 莫非他也不想娶她?所以才装作不知情?闻人静认真推测道,毕竟之前武思慎就和李婉儿纠缠不清,或许现在改变心意要娶李婉儿也说不定。 然而一想到武思慎看她时的深情款款和在女帝面前表现出对她的情比金坚时,闻人静立即打消了他可能变卦去李婉儿的念头,那么——他躲在暗处一定有阴谋! 陈常还提醒过她,只要是发生过的事皆有迹可循,闻人翎的案子不能只着眼于当下,若再往前推一点……闻人静蓦然想到了李汶! 李宅与梅绣娘关系匪浅,而梅绣娘又直接牵扯闻人翎的案子,洛阳冰人馆何其多,即便他得罪了音书阁,还有青衿斋,为何偏偏找到口碑极差的薄情馆? 闻人静想到此处不能再淡定,明明已经快到薄情馆门口,可她还是转身飞速离开。 这时,在音书阁品尝了好茶后的方仙寻本没型没款地躺在房檐上看日落,眼角余光恰巧就瞄到了闻人静道袍的身影。 倏忽间,方仙寻飞快地从房檐落下,行云流水的轻功让他轻而易举地追上了闻人静,调笑道:“阿真,为何过家门而不入?可是有何急事?”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与闻人静平行。 “我怀疑李汶与梅绣娘是一丘之貉,他可能知道梅绣娘的去处!”闻人静长话短说地解释道。 “所以你这是去李宅咯?”方仙寻向她确认道。 闻人静重重地“嗯”了一声,逆行的风大力刮在她的脸上。 “那我陪你去!”方仙寻轻飘飘道,最后一个字似乎消散在了风里。 他说完便又不顾别人意愿,一把揽过闻人静的腰,带她朝李宅的方向去。 闻人静受惊地“啊”了一下,但她并未推开方仙寻,方仙寻的速度确实比她快太多,落日此刻已经完全消融在了云海里,从城墙掠过时仿若要沉溺在绚烂的晚霞中。 两人落进李宅时,夜幕刚刚降临。 一回生二回熟,这已经是闻人静与方仙寻第三次暗访李宅,他们驾轻就熟地转悠到了李汶的书房门口。 书房里烛火摇曳,李汶将精致的桃木匣子搁在书案上,打开后心满意足地欣赏着黄澄澄的金子,指腹认真又贪婪地抚摸着金子的表面。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李汶才将匣子盖好,谨慎地重新放回书架后面的暗格。 当他自以为万无一失,放心地转过身时,两大活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他面前,双臂枕胸,意味深长的眼神在他惊恐的脸与后面暗格之间徘徊。 “你是薄情馆的方公子!”李汶指着方仙寻惊道,“我不是已经与夏冉和离了吗?你怎么又找上我了!” 他的目光心翼翼地觑着闻人静的脸色,不过他眼拙没认出此人就是前些日子泼他粪的丫鬟。 “李老爷,方公子说他手里掌握着你最大的秘密,若只是要求你和离未免太过简单,所以,他还想以此威胁你其他的事儿!”闻人静不慌不忙地给方仙寻泼脏水道。 方仙寻似乎也不介意,在一旁迎合着点头:“阿真说得对。” “方公子,做人得讲信用,你可不能如此反复无常呀!”李汶差点哭了,心如刀割地指了指身后,“要不我把这些金子都送给你?” “女人才喜欢反复无常,我一直很专一,现在我也是被逼的啊!”方仙寻无辜地看向闻人静。 闻人静:“……” 李汶也从方仙寻的眼神里明白求饶得求对人,于是又迫不得已地腆着老脸,拱手看向闻人静:“仙姑,要不我把金子都送你?” 闻人静软硬不吃,忽略他的讨好,只专注道:“李老爷,你藏起来的金子是谁给的?是谁指使你找上的薄情馆?梅绣娘现在在哪儿?” 李汶被她连珠炮的问题逼得脸色煞白,嗫嚅着唇道:“仙姑想太多了吧!金子是我收的租金,我找上薄情馆并没有人指使,至于梅绣娘……她与我弟弟取消了婚约,又不住在李宅,我又如何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呢?” “看来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是不会说实话了?”闻人静步步逼近李汶,面上不显山露水,可强大气场的威慑力却让他腿软。 李汶用眼神向方仙寻求救,无奈方仙寻自顾自地撩了一把头发,反手握住长剑剑鞘负在身后,臭美地摆着潇洒优雅的姿势,隐约有种渊渟岳峙的高人风度。 “……” “啊!”李汶凄厉地尖叫了一声。 因为闻人翎一脚踢中了他的腿。 “李老爷,你最好是叫得再大声一些,把李宅上下的人都叫过来,这样方公子可当众揭发你的秘密!”闻人静不怀好意地笑道。 “阿真与我不谋而合!”方仙寻轻轻一笑,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李汶的书案上,“不过欺负弱这种事,还是阿真得心应手!” 闻人静:“……” 李汶立即双手捂嘴,不敢招惹人来这儿。 一个家丁反应敏捷地来到了书房外,敲门道:“老爷,刚刚是你在叫吗?” “不是不是,没有没有!”李汶慌忙否认,但很快又找补道,“刚刚老夫只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你下去吧!” “哦,好的!”家丁应声退下。 “嘶!”李汶又痛苦地叫了一声,眼泪花已经飙了出来。 原来趁着他与家丁对话之际,闻人静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上手扯掉了他的山羊胡。 李汶摸着光秃秃的人中一带,欲哭无泪。 再接着,闻人静又一脚踢中他的膝盖窝,李汶重心往前一倾,当即跪了下去,“噔”的一下,他瞬间生起膝盖破碎的错觉。 李汶仍然死命咬紧牙关不开腔,双手紧紧捂着唇。 “李老爷,贫道这两下只是惩大诫!”闻人静故意阴阳怪气地威胁道,“若你还不识好歹,贫道接下来可要动真格了,你可千万别出声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52 李汶的冷汗扑簌簌地往外冒,他赶紧举起左右手五体投地地趴了下去,双手抱着头,十指交叉在一起求道:“仙姑饶命,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什么都说!求你们千万别把我的秘密讲出去啊!” 闻人静单膝蹲在地上,用拂尘穿过他的手臂之间,往上轻松一拎就把李汶拎了起来,李汶继续保持着跪坐的姿势,颓然地将双手搁在大腿上。 “方公子,你不是说不把我的秘密透露给第二个人吗?为何仙姑会知道?”李汶泪眼汪汪地望向方仙寻。 方仙寻坐在书案上俯视他:“君子一诺千金重,我当然不会将你的秘密告诉阿真!” 李汶又将信将疑地转脸看向闻人静。 闻人静口是心非地安慰道:“李老爷不要想太多,我确实不知道你的秘密,但阿方给我卖了个关子,说你的秘密对你而言很重要,只要我扯掉你的假胡子,你会立即就范!” 方仙寻无辜地看向闻人静:不是我!我没说过!你别乱说! 李汶担心受怕地又把视线转向方仙寻,只是他才转到一半,闻人静就用拂尘把他的脸又扫了回来。 “别磨蹭!快回答贫道之前的问题,是谁指使你找到薄情馆?梅绣娘现在在哪儿?”闻人静一本正经道,眸光寒冽。 李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声线颤抖道:“是个很阴森的蒙面人交给我的那一盒金子,让我找薄情馆撮合梅绣娘与李江!” 闻人静感到有些反常:“他有说什么目的吗?难道你没问他?” “我当然问了,可他说他只是想要找找薄情馆的晦气!我一想这事不麻烦,而且报酬又可观,,所以才答应下来!”李汶弱声道。 闻人静:“那梅绣娘呢?” “蒙面人应该也向梅绣娘透露了这些事,所以第二日梅绣娘就找到我商量此事!”李汶老实道,“可我们只是按照蒙面人的吩咐行事,其余一概不知呀!” “这个蒙面人会是谁呢?”闻人静皱眉自言自语道。 蒙面人的这些招数不至于置薄情馆于死地,到底是朱璇玑还是另有其人? “这个我也不清楚,没见着脸!看样子应该是个武林高手!”李汶匆忙解释道。 闻人静紧接着又问道:“梅绣娘在哪儿?” “仙姑,这我真不知道!我知道她家在哪儿,如果她不在家,那我就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李汶叹气道。 听他的口气不像在撒谎。 闻人静无意识地与方仙寻对视了一眼,方仙寻从书案上起开,他走到李汶面前蹲下,观摩了一阵李汶不算丑的脸,无奈地对闻人静道:“我也没办法啊,眉毛和睫毛估计是真的!” “……” “别别别!”李汶又急忙捂住眼睛,差点又五体投地的跪拜,“我想想,我再想想!” “她会不会有可能跑回婆家去了?”李汶灵机一动道。 他捂住眼睛的左右手指各上下叉开一条缝,只露出一双眼睛,无比真诚地看着闻人静。 “梅绣娘与婆家关系好吗?她都差点嫁进你们李宅了!”闻人静怀疑道。 李汶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放下双手回忆道:“我想起来了,蒙面人离开后的第二天,梅绣娘找我商量此事时态度尚且有些犹豫,几次三番表达过放弃的意思,她太妇人之仁,多亏了我坚持!直到闻人馆主上门找到她并要了庚帖,她的态度才明朗起来,决心戏弄薄情馆,还多次找到我说是害怕薄情馆反悔!” 闻人静听到这番话不怎么入耳,但勉强也了解了一些内情。 她又问道:“梅绣娘前后态度的反差是什么原因,你可知道?” “这我还真知道!”李汶语气里有一丝得意,他从跪坐的姿势改为盘坐,详情道来:“因为梅绣娘恨音书阁!恨柳湛!” 这……还真在闻人静的意料之外。 “笑话,她既然恨音书阁恨柳湛,那她为何和我们薄情馆过不去?”闻人静倍感无语,轻蔑地抽了抽嘴角。 “梅绣娘告诉我,她认为我们的计划可以让她地报复柳湛,因为柳湛喜欢闻人馆主!”李汶解释道,并时刻注意着方仙寻与闻人静的脸色。 不过他俩早就看透了这层情愫,所以现在听到也不会多吃惊。 闻人静:“的报复?现在馆主犯的可是杀人的大案!” “大概是一计不成,所以蒙面人又心生另一计,不过这个计划他没有再找上我,可能直接找上的梅绣娘!”李汶连忙撇清关系。 “梅绣娘为何恨阿湛?”方仙寻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阿湛? 李汶反应了一个弹指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梅绣娘本姓李,叫李落!她有个心上人,不过那人是个孑然一身的江湖浪子,李落的家人不同意让她嫁过去,而梅家三郎又看中了李落的美貌就托音书阁的柳湛做媒,柳湛与李家合计让李落误以为与梅三郎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李落觉得自己配不上心上人,才在梅李两家的压力下答应嫁给梅三郎!” “柳老奸果然是奸诈无比,真是害苦了馆主!”闻人静咬牙切齿地恨道。 方仙寻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 “后来?后来在据说在成亲那日,她的心上人醉酒喝多了犯了杀人的大醉,现在还关在牢里呢!”李汶想了想道,“再后来,你也看见了,李落成了梅绣娘,再再后来梅三郎病死,她又成了!” 这故事好像似曾相识,闻人静稍微一思索蓦然就想起大牢里那个络腮胡男子。 “李老爷,梅绣娘的心上人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闻人静慌忙问道。 李汶抬手使劲摁了摁太阳穴,纠结着五官道:“容我好好想想,我和梅绣娘不熟,不过好像听她称呼过那人叫七郎……” 闻人静的脸颊紧绷,如果她没记错,那日在牢房认识的侠客好像叫辛七运,而当时本应属于他的食盒里还有一句诗——“林断月见墙外竹”。 那会不会是梅绣娘留给辛七运的暗号,告诉他她此时的下落? 闻人静顿时有了精神,她决定去大牢找辛七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53 “其实吧,我们大可以明早再去,犯不着晚上吧?”方仙寻心翼翼地拉扯着闻人静的衣袖。 闻人静刚刚换好夜行衣,拨开他的手道:“我害怕夜长梦多!” “可你穿成这样,分明像是去劫狱,哪里是探监?”方仙寻抱胸倚在珠帘处挖苦道。 闻人静手里把玩着黑色面巾:“有谁会这么晚去探监吗?我穿成这样明说就是去劫狱!” “辛七运犯的可是杀头大罪!”方仙寻一下子挺直了脊梁。 “梅绣娘传给他的那句诗肯定隐含了具体的位置,这代表什么?当然是代表她希望辛七运去见她!就算我不去劫狱,他也会想方设法逃出来!”闻人静分析道。 方仙寻豁达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他越狱,然后我们再跟踪不就行了吗?” “我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越狱,你想让馆主在脏乱差的牢里待多久呀?”闻人静不依不饶。 方仙寻摁着下巴略作思忖:“唔——看命吧!” “……” “这怎么行?” 闻人静还没出声反驳,门外偷听的柳湛已经推开门扉大喇喇地走进:“闻人馆主只是一介弱女子,怎么可以在那样的地方待太久?” “谁放你进来的?”闻人静一看见他,心里就窝了一肚子火。 “音书阁和薄情馆不正在合作中吗?我进来很正常呀!”柳湛理所当然道,比划着手里的折扇。 柳湛见闻人静一身紧身的夜行衣,身材玲珑有致,方仙寻却还是一身雪白缎子袍,登时有点摸不清这黑白配到底是在唱哪一出。 “阿寻,你劫狱还这么嚣张高调?还是你另有计划?”柳湛诚恳地问道。 闻人静听闻后却冷声讽刺道:“柳老板在门外站了很久吧?” 柳湛:“呃……” “也没很久,阿湛只是刚好撞到点子上!”方仙寻无所谓地替他解释。 闻人静沉声回答:“看来你早觉察到了!” “耳聪目明乃习武之人必备,阿真你果然还是迟钝!” 方仙寻借机又欲开展长篇大论,幸好闻人静及时调转枪头对准柳湛道:“柳老板,你可知都是你惹来的一身骚才害得馆主蒙受不白之冤!” “啊?”柳湛反手指向自己鼻尖,茫然问道,“关我什么事啊?” “阿方你说!”闻人静想趁此机会断绝方仙寻数落她的话头。 方仙寻也乐意进闻人静的套,向柳湛解释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柳湛这才恍然大悟,有点口干舌燥道:“那个……谁说我喜欢那个木头疙瘩了?” 他这话没什么底气,当场就被闻人静厉声喝断:“只要没瞎都能看出来!柳老板秋天了还思春,你那点情愫全写在脸上了!” 柳湛尴尬地抬手摸了摸脸,刹那间想起自己与闻人翎在梅绣娘门前的情景,估计就是那会儿梅绣娘也意识到他对闻人翎的感情,所以才坚定了她陷害薄情馆的决心。 他登时真想扇自己两耳光,但在人前他还是能保持着足够的理智,唯有厚着脸皮,不好意思地冲闻人静笑笑:“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仙姑教训的是,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救出馆主不是吗?” “我已经决定去劫狱!你们谁愿意跟着?”闻人静明知故问道,柳湛这窝囊废肯定是不能跟的,在场只有方仙寻。 可偏偏被暗指的方仙寻正百无聊赖地玩着垂在身前的发梢,被嫌弃的柳湛反而积极地迎合道:“仙姑,我愿意跟着,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你有什么用?干什么你都不行!”闻人静没好气地回绝道,“劫狱又不是说媒,你以为只是动动嘴皮子吗?少给我添乱,免得连累我!” 柳湛可怜地站着没敢乱动,原先冲闻人静张扬跋扈的脾性在此刻收敛得一干二净。 方仙寻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没理他,继续玩头发。 闻人静有点紧张地纠结着手里的黑色面巾,清了清嗓子道:“阿方,你确定不和我去吗?” “哦?”方仙寻故作惊讶道,“原来阿真是想要请我一同去啊?那你直说就是,何必如此复杂呢?” “那你要去还是不去?”闻人静认真地看着他,转而又害怕对方真回答“不去”,赶紧急促地表明心意道,“主要是我不仅要劫狱把辛七运救出来,还得把他带回薄情馆,他是江湖中人,武功万一不在我之下,我可能带不回来,所以……我希望你能陪我去!” “最后一句话再说一遍!”方仙寻得寸进尺道,他依旧靠在珠帘下没动。 闻人静捏响了手指关节,又一字一顿地清楚道:“我、希、望、你、陪、我、去!” 柳湛干巴巴地站在原处,直觉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得连呼吸节奏紊乱一点都是错。 “既然阿真开口,我肯定不会拒绝,那我先回房换套衣服!你等我!” 说罢,方仙寻将垂在身前把玩的那缕秀发撩到了身后,提步迅速离开了她的卧房。 与此同时,闻人静偏头看向柳湛,上勾的眼尾与凛冽的眼神似乎传递出一丝杀气,柳湛立即错开视线,一边用折扇扇柄敲打脑门,一边快步往外走:“那柳某就静待仙姑好消息,我今晚就在大堂等你们凯旋而归!” 今夜月色朦胧,繁星如瀑倒挂在长天之上,越是空旷的境地越是璀璨,比如这大牢的位置。 两抹残影在林中闪过后落在了值班房后面。 “阿真,就二十个人,不多,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行,还不用拔剑,待会儿你进去救人!”方仙寻悠悠道。 “行!”闻人静点点头,然后戴上了黑色面巾。 方仙寻不想戴面巾,觉得不符合他的气质,可在闻人静的眼神威胁下,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正要飞身落到那些守卫视线里,闻人静却比他还快地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硬拉了回来。 方仙寻露在面巾外的眼眸吃惊地盯着她,声赞道:“阿真,在我的培养下,你的反应进步神速,你发觉了吗?” 闻人静一直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到身旁,眼神示意道:“看前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54 方仙寻和闻人静躲在值班房的阴影里,铁门前的空地果然有大动静。 “拦住他!有人越狱!”守卫紧张到破音。 顿时周遭的火把被射燃,攒动的火光一片耀眼,闻人静与方仙寻自觉地往阴影里又挪了几公分。 值班房里的守卫也被吵醒,赶紧披坚执锐奔了出去。 一名身着囚服的犯人与数十名守卫厮打在一起,他手脚的镣铐已经在打斗中崩断,手上以铁链为武器,腾转挪移间还抢得一把刀。 打斗很激烈,但躲在暗处的他俩都看得出那名犯人并不想杀人,只是单纯想离开这儿。 “辛七运出招皆有留情,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闻人静声道,“或许我们可以帮帮他!” “没问题!”方仙寻赞同道,随即他人就冲入了混乱里。 如方仙寻先前说的那样,对付这些人他还真不用拔剑,不过三两下就让辛七运完美地处于上风。 辛七运没想到会有人来帮他,惊讶地看了这名身材修长的黑衣人好多眼,也没认出到底是他的哪一位江湖朋友,而且武功路数好像他也不曾见过。 闻人静瞧见有人骑马离开报信,她也赶紧冲了出去,快刀斩乱麻地从袖中泼洒出漫天的石灰粉,然后与方仙寻左右夹击,带着辛七运快速离开是非之地。 三人在林间急急穿梭了良久,见大致安全后才驻足停下,准确地说是辛七运察觉到这两人来路不善目的不单纯,强行要对质。 “多谢两位相救之恩!可辛某与二位素不相识,二位救人必定是另有所图吧?”辛七运抱拳客气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辛大侠可以与我们回薄情馆沐浴后再说话!”方仙寻正儿八经地嫌弃道。 辛七运很容易辨别他的语气和声音,惊喜道:“你是方公子?没想到方公子真人不露相,功夫如此厉害!” “辛大侠犯不着这么夸我,你的心意我都懂!”方仙寻摆摆手,辛七运的话被他照单全收。 闻人静拉下面巾,恭敬地拱手道:“辛大侠,我们薄情馆想拜托你一件事!” “所以你们才会出手救我?”辛七运霎时明了三分,“不知仙姑想要辛某帮什么忙!” “不如我们先回薄情馆吧!”方仙寻再次提议道。 辛七运埋头审视了一番邋遢的一身,自惭形秽道:“也好,多谢二位!辛某给你们添麻烦了!” —— 闻人静与方仙寻带辛七运回到薄情馆,第一件大事就是让大桥领他去沐浴,同时方仙 寻也急不可耐地让蝴蝶为他准备热水、澡豆与花瓣,让喜鹊为他焚香熏衣。 蝴蝶无奈:“我不是喜鹊!” 喜鹊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蝴蝶!” 在大堂里坐立不安的柳湛好不容易等到闻人静等人回来,他正要迎上去,又担心辛七运认出他,然后气急败坏地走掉不帮忙。 于是,他展开手中的折扇,完美地挡住自个儿的脸,低调地躲在长条案后。 辛七运本来也没有注意到他,可他刚步上两步楼梯。就瞧见了柳湛扇面上的那五个大字——“洛阳第一媒”! 当即,辛七运的眼角就直抽抽个不停,身体比意识先快一步地按住楼梯扶手翻身而下,三步并两步蹿到了柳湛面前。 柳湛感到杀气逼近,他紧张得动也不敢动,直到辛七运一把扯下他的扇面,他才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唇角:“辛大侠,别来无恙!” “你这黑心媒!我杀了你!”辛七运说话间已经上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脸色骇人,目露凶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不能全——怪、我!”柳湛被憋得脸红脖子粗,右手不断地朝闻人静挥,“仙、仙姑,救、救——命!” 至于他为何不向方仙寻求救,因为这会儿方仙寻已经回到卧房准备沐浴,根本没看见他现在这种境况。 闻人静以看好戏的姿态慢悠悠地走近柳湛,看着他憋得通红的脸,“噗嗤”一下笑出声。 柳湛甫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还是音书阁比薄情馆安全,仇人的地方真不该待! “辛大侠!”闻人静伸手拍了拍辛七运的肩膀,他掐住柳湛脖子的力道随之了很多。 柳湛细腻地感到有丝丝气息钻入他的鼻孔。 “柳湛是害得你与李落分开的罪魁祸首,你恨她理所当然,但冤有头债有主,希望辛大侠可以帮忙救出我家馆主,之后柳湛可以任由你处置!”闻人静劝道。 柳湛:“……”果然是上了贼船。 相比可能着急慌张的劝阻,闻人静这事不关己的风淡云轻倒蛮让辛七运受用,他放开柳湛的脖子,不爽地把他推到了一旁:“辛某听仙姑的话,暂且饶了你!” 柳湛趴在地上,抬手压着脖子一阵狂咳。 辛七运冷哼了一声,掉头继续上楼。 薄情馆此时已经关门,但大堂里仍旧灯火通明。 柳湛居然还是恬不知耻地留了下来,甚至与闻人静对坐喝茶。 “柳老板不怕辛大侠一会儿下来又要杀死你吗?”闻人静漠然道。 柳湛不以为意:“刚刚仙姑不是和他说好了吗?只要他能帮忙救出闻人馆主,然后才能处置我!没事儿,我甘之如饴!” 旋即,他饮下一口茶。 “贫道还真是没看出来,原来柳老板还有用情至深的一面。”闻人静冷嘲热讽地瞄了他一眼。 柳湛眸中意味不明,斟酌了会儿,才道:“仙姑想多了,我还不算深情之人,只是闻人馆主这事儿与我有关,所以才会格外关注。” 闻人静听出他话里的虚假成分,不过也理解,毕竟音书阁和薄情馆都对立这么久了,突然和衷共济还真会让人不习惯。 “那——柳老板希望辛大侠之后如何处置你?”闻人静端着茶碗,好奇地盯着他。 “悉听尊便吧!”柳湛随意道,心里却有点发毛。 他这微妙的反应也被闻人静顺利捕捉,闻人静只笑了笑,没有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55 辛七运沐浴之后,脏兮兮的脸总算让人看得出轮廓,蝴蝶又用剃刀为他把莽撞的络腮胡剃得干干净净,被掩藏在胡须下的俊朗坚毅才顺利露了出来,惹得蝴蝶的心脏一时狂跳,差点拿不稳剃刀。 辛七运收拾妥当,换了一套流行的栗色翻领胡服,这套胡服与他的气质尤其吻合,美中不足的是由柳大老板提供,不过没人敢告诉他。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方仙寻高举着夜光杯对迎面走来的辛七运道,“辛大侠原来相貌如此端正,在乌烟瘴气的大牢真是糟蹋了你的脸!” “方公子过奖了!” 辛七运部分头发披散在背心,用彩绳在头顶捆了个马尾,神采奕奕地盘腿坐在了方仙寻对面,呃……他讨厌的柳湛就在他右手边,他很理所当然地忽略了柳湛的存在,只冲着方仙寻与闻人静微笑。 “现在天色已晚,有些事贫道必须向辛大侠说明,否则将会彻夜失眠!”闻人静出声道。 辛七运客气地拱手,豪迈道:“仙姑与方公子对辛某有救命之恩,若有需求但说无妨!” 闻人静为他的酒杯里满上了桂花酿,然后才将梅绣娘被坏人教唆陷害闻人翎一事详细道来。 “原来你们现在叫阿落梅绣娘呀!那日在牢房,我也听到了闻人馆主所叙述的案情经过!是阿落对不起薄情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劝阿落作证,还闻人馆主一个公道!”辛七运一口闷了酒,义薄云天道。 “辛大侠,那句‘林断月见墙外竹’的诗可是梅绣娘给你的地址暗号?”闻人静追问道。 辛七运略带羞赧地笑道:“仙姑还真是敏锐!这的确是阿落给我的地址!‘林断月见墙外竹’是指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灵隐寺!” “原来如此!”闻人静意会颔首。 “所以,梅绣娘的意思是邀你私奔?因此你才敢胆大妄为地越狱?”柳湛惊道。 可辛七运连一个眼神也没赏他,专注地盯着闻人静:“对!” 闻人静被他呛了一下,她放下酒杯,抬起衣袖轻轻拭过嘴角:“现在很晚了,各位先回房休息,明早我们再动身前往灵隐寺,如何?” 方仙寻率先跃上二楼走廊,潇洒地进错了房间。 闻人静:“……” 闻人静叫来大桥领辛七运去歇息,而后意有所指地看向柳湛,眼神一以贯之的不善。 柳湛即刻明白,拍拍胸脯道:“仙姑你放心,我睡大堂就行了!明早我是一定要和你们一起去的!” “随便你!” 闻人静撑着大腿起身,拂袖回房,怒气冲冲地把方仙寻从床上拎起来踹了出去。 “阿真,你最近脾气很暴躁!”方仙寻闪得很快。 “砰”门扉合上,闻人静懒得理他。 —— 次日,由大桥驾车,闻人静、方仙寻与辛七运、柳湛,坐马车前往灵隐寺。 “越狱事关重大,辛大侠是打算一辈子与梅绣娘躲躲藏藏了吗?”柳湛忽然哪壶不开提哪壶道。 他本来是想缓和缓和车厢中有些压抑紧绷的氛围,这话没怎么过脑就轻易说出口,反而是触碰到了辛七运的逆鳞。 “归根结底,这还不是拜柳老板所赐?”辛七运没好气道。 方仙寻从来没有审时度势看人脸色的习惯,自顾自地替柳湛解围道:“辛大侠可不能这样说,阿湛也没让你杀人呀!” 辛七运的脸刹那被他气成了猪肝色,闷哼一声没再回答。 “辛大侠,就事论事可以,但可万万不能对人不对事!”方仙寻浑然不觉地继续道。 辛七运:“……” 闻人静不想让方仙寻再说出什么覆水难收的话激怒辛七运,便用拂尘扫了一下他的脸,方仙寻立即嫌弃地呸口水。 紧接着她又温和道:“辛大侠,柳老板的顾虑确实应该考虑一下,你可否详细说明那日的情况,万一贫道可以向周留守求情呢?” 辛七运面露感慨,总算在这马车上听到了一句比较窝心真诚的话。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道: “那日是阿落大喜的日子,我肯定是不会去看热闹,便在酒坊里喝酒消愁,怎知越喝越心酸,越喝越痛苦。偏偏这时又有个纨绔郎君进来调戏酒坊老板的闺女,周围都在起哄,没人敢上前帮忙,我当时又在气头上,便冲上去推了那纨绔一把,那纨绔往后倒进了堆放酒瓮的地方,摔破了几个酒坛子,碎片扎进脑袋,当场毙命!” “辛大侠看来并非是故意杀人,这些年在牢里你也受到了惩罚,或许贫道可以找到周留守替你说说情,你与梅绣娘也不用再东躲西藏!”闻人静承诺道。 辛七运眼眸一亮,竟不由地含了泪,情不自禁地抱拳磕头:“仙姑若能替我求情,让阿落与我可以双宿双飞,大恩大德辛某没齿难忘,下辈子即便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仙姑恩情!” 闻人静却冷不丁道:“下辈子就算了,这辈子好好表现吧,此案可与我们馆主性命攸关啊!” “嗯!”辛七运重重点头。 马车辘辘行驶在树林里,大桥说穿过这片林子就到了灵隐寺。 灵隐寺是前朝建立,当初金碧辉煌的寺院装潢而今已经掉了色,但显露的沉重灰土也向俗人们宣告了厚重的佛教文化与曾经显赫一时的历史。 “寺院不留女客,梅绣娘真的在这儿吗?”柳湛感到不对劲道,没有急忙上前敲门。 辛七运看着方仙寻的侧颜回答道:“我与阿落是在灵隐寺相识,但她真正住的地方应该是寺院后面的竹屋,那座竹屋是我亲手搭建,以前我就住那儿!” 他一面介绍一面带着众人绕过寺庙院墙。 灵隐寺前有树林,后有竹林,的确迎合了“林断月见墙外竹”这句七言诗。 “林断月见墙外竹,其实后面还有,蛙鸣渠浅莲香溢……” “那不是梅绣娘吗?”柳湛惊道,伸直胳膊指向前面。 “救命啊!”梅绣娘狼狈地向他们跑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56 闻人静看清,追在梅绣娘身后的是一名手持弯刀的黑衣人,黑衣人边跑边在擦眼睛,应该是梅绣娘朝他的面门撒了什么粉末。 “阿落!”辛七运不由分说地飞身上前,掠过梅绣娘与黑衣人纠缠在一起,闻人静则看准了梅绣娘,径直向她跑过去。 梅绣娘在薄情馆附近张望过,知道闻人静是薄情馆中人,而她也刚好认识柳湛,立即心虚地往树林里跑。 柳湛比闻人静更冲动,抄近路与闻人静一起把梅绣娘前后堵住。 “你是薄情馆的仙姑,我见过你!”梅绣娘胆怯地看向闻人静,而后又恶狠狠地看向柳湛,“我也认得你,黑心冰人柳湛!” 说话间,梅绣娘又欲从袖中摸出什么玩意儿撒向柳湛,闻人静赶紧一个箭步上前钳制住她的胳膊,梅绣娘奋力抵抗,洒出的粉末偏离了方向,闻人静堪堪避开,顺手把她推到在地。 梅绣娘不在意地瞄了闻人静一眼,瞪着柳湛道:“柳老板,没错,就是我陷害的闻人馆主,我想让你尝尝失去心爱之人的切肤之痛!” 柳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不喜欢光天化日之下煽情,虽然他对闻人翎的心是真的,可他不爱秀。 “梅绣娘,你已经失去过一次心爱之人了!如果你不答应为馆主作证,恐怕你现在又得第二次失去心爱之人了!”闻人静冰冷道,目光引着她看向与黑衣人打斗中的辛七运。 黑衣人武功高强,辛七运又在大牢待了那么久,疏于习武,此时的功夫并不足以抗衡黑衣人,已经落于下风。 闻人静见梅绣娘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忧之色,添油加醋道:“这位刺杀你的黑衣人武功不俗,在场就只有我们薄情馆的学徒可以应付,你要是答应……” “我答应,求你救救七郎!”梅绣娘哭着求道,竟然膝行到闻人静腿边,悲伤地仰视她。 闻人静于心不忍地将她拉了起来,同时对方仙寻喊道:“阿方,上!” 方仙寻先顿了一会儿,偏头看了看闻人静这方的情景,才懒洋洋地抽出宝剑,腾身跃到了黑衣人与辛七运之间。 黑衣人见到方仙寻,太阳穴立即针扎似的疼,可他还是不遗余力地与他纠缠在一起,方仙寻尚且游刃有余,可黑衣人明显武功在他之下,而且还非常紧张。 方仙寻心下“咦”了一声,宝剑剑刃从黑衣人的手臂推上去,轻快地问道:“你认识我吗?” 黑衣人霎时更紧张,他飞快地下腰避开剑锋,然后落魄地撤出一丈远,从腰间扔出烟雾弹丸。 瞬间烟雾弥漫,方仙寻很自觉地没有追上去。 “七郎!”梅绣娘激动地跑上前,与辛七运拥抱在一起。 辛七运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她别哭,可梅绣娘还是止不住地声啜泣。 闻人静等三人则无聊地充当他们的看客。 自诩“洛阳第一媒”的柳湛对这种你侬我侬的情形见得多了,平常心地摇着折扇。 闻人静最看不惯的就是哭哭啼啼生离死别的矫情,此时正端着拂尘,目光空洞地望着天际云端。 方仙寻一向豁达,豁达的人对这种红尘俗人的纠缠入眼不入心,就跟看笑话一样,只是吧……他看着看着,右手臂就不由自主地搭上了闻人静的肩膀,闻人静则在意料之中地把他的手臂抖掉。 “七郎,你怎么带他们来了呀?其中、还有那个黑心媒!”梅绣娘从辛七运身上起开,一面擦拭眼泪一面娇嗔地埋怨道。 辛七运冲闻人静和方仙寻抱歉地笑了笑,而后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薄情馆的恩情和希望她帮忙作证的事。 但梅绣娘看了一眼柳湛,仍然有些犹豫。 “梅绣娘,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实在被必要伤及无辜!”闻人静淡淡地开口道,“不如这样吧,贫道有个主意,既然当初是音书阁棒打鸳鸯拆散了二位,不如就给个机会让柳老板为二位筹备婚事,音书阁分文不取!” 柳湛仿佛听见了铜钱顺水“哗啦啦”漂流的声音,心痛地答应道:“没错!我音书阁愿意弥补之前的犯下的大错,不仅媒金分文不取,其他文定大礼的采购也不要你们一文钱。” 梅绣娘虽然心动,可还是有些担心,秀眉紧紧蹙在一起。 闻人静又劝道:“你还在担心什么呢?柳湛有错但罪不至死,贫道认为这种惩罚方式已经足够!而馆主与你无冤无仇还被拖累,希望你可以为了她减少对柳老板的仇恨吧!另外,你背后的那人明显已经对你起了杀心,你又有何必要保护他呢?” 辛七运也催促道:“仙姑说得没错,你就答应了吧!” “七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们能光明正大地成婚吗?”梅绣娘忧虑地望着他。 “这点包在贫道身上,我们回马车再细说吧!”闻人静提议道,旋即转身离开。 方仙寻立刻跟了上去,柳湛则兢兢业业地走在最后,好似生怕辛七运变卦,不再管闻人翎的死活,而是带着梅绣娘私奔。 马车颠簸在回城的路上。 梅绣娘腻歪地依偎在辛七运怀里,告诉闻人静道:“可能说出来你们不信,指使我陷害闻人馆主的是齐翰林!” “齐墨允?这怎么可能?”柳湛惊叫道。 闻人静也感到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指使你的与杀害秦依依的是同一个人,对吧?” “没错!”梅绣娘肯定地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呢?”柳湛还在惊诧地自言自语,“秦依依怀有五个月的身孕,齐墨允怎么也不会杀死自己的孩子吧?” 闻人静一个激灵:“或许……那孩子不是齐墨允的!” “这话怎么说?”柳湛更惊讶了,没想到一件杀人命案后面还牵扯了一桩红杏出墙珠胎暗结的丑事。 梅绣娘离开了辛七运的怀抱:“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那会儿只是一门心思想要报复黑心媒!我曾胡思乱想可能是齐翰林想要杀妻另娶……” 闻人静没再理会他们,而是闭眸重新整理线索,试图从条分缕析中找出神秘的朱璇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57 闻人静从决定为辛七运求情那一刻就打算向周南缪坦白身份,她与柳湛一同把梅绣娘带到了府衙。 府衙后堂厅内。 “三位稍后片刻,的去请留守!”家丁奉上茶后恭敬地退下。 梅绣娘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担心周南缪会不听她的一面之词,也担心周南缪会因为她参与了陷害闻人翎一案拖她下去打板子。 “仙姑!”柳湛趁着周南缪还没出现,放下茶盏急急跑到她身边跪坐。 闻人静略微嫌弃地移了移身子:“作甚?” “我是想要感谢你为我说话,给了我弥补错误的机会!”柳湛真诚地看向她。 可惜他眼神里难得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感被闻人静完全忽略,闻人静无动于衷地吹了吹茶面的浮沫,冷漠道:“柳湛,贫道又不是真心为你,贫道是害怕辛七运又闹出人命,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哦!”柳湛难掩失落道,“我知道仙姑不可能是为我,我以为你是为了馆主,所以才帮我!” “脸呢?”闻人静不客气地给他怼了回去,严肃地咬牙提醒道,“柳湛,就算你很在乎馆主。你也别想让馆主嫁给你!贫道第一个不同意!” 柳湛犹如经受了晴天霹雳,不解地磕巴道:“为什么呀?我与馆主也算两情相悦呀,薄情馆不是不棒打鸳鸯吗?你们应该一视同仁呀!” “你的风评在贫道这里算倒数,贫道怎么放心把馆主交给你?”闻人静平淡道,“而且柳老板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了?我们可是在你把馆主强嫁给富商老头那日认识的!” 柳湛咋舌,他正欲再解释一番,可周南缪这会儿已经走进厅堂,闻人静等人立即起身上前行礼。 梅绣娘在堂上跪得笔直,将齐墨允嘱咐她陷害闻人翎一事和盘托出,周南缪对此倍感惊讶,当下便派人下去找齐墨允。 之后,梅绣娘由柳湛带回薄情馆,闻人静则继续留在府衙。 “仙姑可还有事要向本府透露?”周南缪问道。 闻人静内心地挣扎了一会儿,她起身绕过案几走至周南缪面前:“周留守,贫道希望你能够免去越狱囚徒辛七运的罪责!” “什么?荒唐!这怎么可能?越狱事关重大,如何说免就免?”周南缪怒道,铁面无私的脸上微微泛红。 “可是据贫道所知,当初辛七运犯下的杀人案并非是故意滋事或者寻仇,酒坊的老板和客人皆可作证,周留守为何判他死刑?”闻人静厉声质问道。 周南缪对答如流地解释:“辛七运当时对所犯之罪供认不讳,本府审问酒坊老板和顾客也认为罪不至死,可他嘴硬,偏要认罪,几次口供里都承认是故意致人死地!” “如果周留守也认为辛七运罪不至死,那他在牢里待的这些年也可作为当初过失杀人的惩罚,而今越狱虽有不妥,但还请留守开一面,饶恕辛七运!” “国法当前,岂能说饶就饶?”周南缪一本正经地喝道,握紧拳头重锤一下案几,震得茶盏的茶盖蹦了一下,旋即他态度又和缓不少,“从情理上讲,辛七运的确可以酌情减刑出狱!但越狱兹事体大,万一被御史捅到陛下那儿去,本府可担不起这个责!” 闻人静垂眸片刻后看向周南缪:“周留守不必担责,若圣上怪罪下来,贫道愿意一力承担!” “仙姑说笑了,你如何一力承担?”周南缪轻笑道。 闻人静早有准备地从袍袖里摸出一块琉璃令牌递给他道:“这是先皇赏赐给自己三个兄弟人手一块的琉璃令牌,令牌上分别镌刻了三位王爷的封号,贫道这块令牌上写的是一个‘廉’字!” 周南缪的指腹细细摸索过琉璃令牌上的凸起的花纹,眼神已经看直了,琉璃令牌做工精细,从下到上颜色由透明的橘黄到透明的莹白依次渐变,其上祥云翻滚,蛟龙盘旋,令牌中央则有一个大大的“廉”字。 “仙姑,你与廉王是什么关系?”周南缪声线稍稍颤抖。 闻人静从他手中拿回令牌,坦白道:“实不相瞒,贫道的俗名不是闻人静,而是李蓉儿!就是那个克死父母,十岁就打理郡主府然后又逃婚寻道访仙的常乐郡主!” 她的这番自我介绍简短又精辟,囊括了她比较不同寻常的经历。 周南缪刚听完“李蓉儿”仨字就慌忙从案几后跑出来躬身拱手:“原来是郡主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又目光浑浊不识大体,还请郡主恕罪!” “周留守免礼!”闻人静轻轻抬了下拂尘,“本宫之所以为了辛七运甘愿暴露身份,无非是希望辛七运与梅绣娘这对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还望留守大人成全,本宫会一己承担后果!” “下官遵命!”周南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唯有妥协。 离开府衙时,闻人静心情很复杂。 周南缪不同于宋之素,宋之素与她年龄相仿又性格温和圆润,能够保守秘密,可周南缪却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她今日可以让周南缪为辛七运法外开恩,无非是因为周南缪自个儿对辛七运也有恻隐之心,若辛七运真是十恶不赦之徒,周南缪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她。 她向周南缪透露了身份,也就相当于间接告诉了皇帝她的去向,武思慎上薄情馆找她回去只是时日问题。 闻人静忧心忡忡地回到薄情馆,如今只用等到周南缪的人逮捕回齐墨允,下午升堂再审此案时闻人翎就可脱罪回家。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的是,周南缪派出去的捕快没有找到齐墨允,即便同在翰林院共事的拾遗补阙等人也没见着他的踪影,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无缘无故地人间蒸发了。 俯视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闻人静恨得指甲快要抠进掌心。 “早知道贫道就应该堵在他家门口!”她咬牙切齿道。 方仙寻在一旁轻描淡写地安慰:“阿真,你也不用自责,谁会想到齐墨允连辩解都省了,直接跑路呢?他可还是有功名之人,无论跑到哪儿都能被逮回来!” 好不容易快要真相大白,没想到又横生枝节,对面音书阁的柳湛气得差点咬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58 夜色如墨,花萼酒馆渐渐趋于安静,唯有三楼最里面的雅间仍然烛光熠熠。 走廊上的转鹭灯倾泻出一片温馨的昏黄,酒馆的杂役统统坐在厅堂,只有最后的客人离开,他们才可回房歇息,而且那两名客人头戴幂篱,腰间挂着配刀,一看就不是好惹之人,所以才没人敢敲门催促。 酒香和莲花铜炉里的檀香幽幽地充斥在屋子里,窗外月色迷离、疏影朦胧,齐墨允身着紫檀色锦衣,面色忧愁不已,他右手扣紧酒杯,左手手背抹过嘴角的酒渍,不甘道:“薄情馆为何这么厉害?我怎么就对付不了一个女人呢?” “你对付不了的人,我可以替你解决!”另一名男子低沉道,他依旧戴着黑色厚纱的幂篱,谨慎地将酒杯端入面纱之中,轻轻抿了一口。 “如今我已经到达穷途末路的境地,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个物什给你!”齐墨允颓丧道,“至少,你曾经的提点救过我的命!” 男子神色异动,但外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什么东西?”他非常平静道。 齐墨允咽下两口唾沫,动作沉重又迟缓地从衣袖中摸出一枚红色的象牙,象牙上描画着黄色的条状图案,类似火星子,象牙顶端穿了一个孔,套着两股交缠的黑绳。 他将物件交给男子:“剩下的人当初是受了你的恩惠才得以保存,现在我把他们交给你也没什么不可,就算是报答恩情,或许你有朝一日你能用上他们!” 男子不客气地从他手中拿过象牙,散漫地放进袖口里,随口道了声谢。 “我可不可以提最后一个要求?”齐墨允眼神绝望地祈求道。 男子的铁石心肠不可动摇,语气冷漠地蹦出了一个字:“说!” “帮我铲除薄情馆与音书阁,让他们在洛阳无法立足!”齐墨允咬牙启齿道。 男子修长的手指无聊地转动着酒杯:“没问题!” 齐墨允感激道:“多谢!” 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开时,男子忽然问道:“你现在躲在哪儿?可还安全?” “放心吧!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齐墨允不经意道,旋即匆匆离了酒馆。 他本来就是与男子一前一后进来,现在一前一后离开也没什么奇怪。 只是,待齐墨允离开之后,自斟自饮的男子又在窗旁坐了良久,他摸出那枚红色象牙,唇角狡黠地勾出得逞的笑意。 —— 齐墨允没有消息,周南缪已经下令出动所有府兵找寻他的下落,洛阳城门全部严阵以待,齐墨允是金科状元又在翰林院供职,他的失踪也很快传到了皇帝耳里,皇帝立刻签下了手谕,如今举城上下都在查找他的行踪。 今夜尚且波澜不惊,殊不知洛阳城一派祥和的底下早已经波涛汹涌伺机而动。 闻人静躺在床上无法入眠,“状元杀妻”定会是轰动天下的大案,她想不通齐墨允明明前途敞亮,今后很可能官拜三品,为何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害妻子?真的仅仅是因为秦依依肚子里怀的是朱璇玑的孩子吗? 倏忽,窗棂摇动拍打,不像是风的作为,浑厚的内力气息逼近床帏,闻人静敏捷地翻身下床,屈指成爪欲扼住来人的咽喉命脉,谁知来人似乎并不愿意与她动武,来人轻盈地避开她退出七步远,沉声道:“你要找的人在齐宅!” 道出这条明确的消息后,那人又跳出窗外,隐没于夜色之中。 闻人静愣愣地望着窗棂轻摇的动静,比起齐墨允的下落,她更疑惑前来报信的黑衣人到底是谁?又为何要向她报信?这人与朱璇玑拜火教又有什么关系? 第二日,闻人静领着方仙寻来到了齐宅门口,齐宅的大门紧闭,铁链处挂着铜锁。 “阿真,你怎么知道齐墨允在这儿?”方仙寻双手枕胸,无所谓地问道。 闻人静假装推测道:“齐墨允是状元,状元不会太笨,现在他的案子闹得满城风雨,唯有最危险的地方才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既然阿真能想到这一点,就说明齐墨允也没有很聪明!”方仙寻风淡云轻地搓了搓手,“还有,一个的书生,犯得着让我出马吗?阿真你连文弱才子都搞不定了吗?” 闻人静:“……” 若不是昨晚有高手潜进她的卧房,她也不会想着带上方仙寻,冥冥之中她知道自己进了别人的套,所以有时候不得不谨慎。 陈常说过,最高明的幕后黑手往往是利益无关者,如果是那幕后的人给她下套,她或许可以将计就计,反套出那人的真实身份呢? “别废话了!进去看看!”闻人静说着就腾身跃上了院墙瓦头,回身俯视着他。 方仙寻半眯着眸望向她,唇角露出几不可查的笑意,转瞬之间已然来到了她的身旁,并且成功将她拽到了院落中央。 “看着好像没人!”方仙寻望着清净的四周道,右手还拽着闻人静的手腕。 闻人静拨开他:“表面看得出来什么?我们分开找找吧,说不定有暗室。” 此话一出,两人在电光火石间同样想到了王宅的密道。 “他会在那儿吗?”方仙寻揉着额头,吊着一双不解的高低眉。 闻人静看向与齐宅一墙之隔的王宅方向,想道:齐墨允当初是受人指使指控王荇蕊是拜火教圣姑,那他很可能也知道王宅的那处密室。 “我们去看看吧!”闻人静笑着提议道。 “那行!” 随即,两人纵身翻过院墙,王宅原来精致的雅苑不过数月已然荒芜,荒草发疯似的蹿到了与膝盖平齐。 喜爱美景的方仙寻边走边心疼叹息:“此地人去楼空,唯有残花衰草,最断人肠!” 闻人静没他那么多愁善感,王家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阿真,”方仙寻轻声唤道,模样欲言又止,“其实……我们早该怀疑到齐墨允身上吧?” “此话怎讲?”闻人静有点好奇地偏头看向他。 方仙寻蹙了下眉回忆道:“当初齐墨允说,他见着秦依依死后立刻跑去府衙报官。” “没错!” “问题是,凶手就躺在他面前,一个在公堂之上表现得对妻子情深似海的人,当时居然保持了理智没有当场杀掉馆主……这很反常啊!”方仙寻质疑道。 闻人静这会儿回过头想想也感觉有蹊跷,说话间,他们已经站在了密室的入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59 渐黄的树叶在清风中徐徐飘落,密室入口的藤蔓上绿意凋零无几,只有光秃秃的枝条盘亘在石门之上。 闻人静与方仙寻仙风道骨地站在石门之前,秋风掀起他们的衣裙,颇有谪仙临世之感。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方仙寻眼神懵懂,闻人静眼神无奈,她好似叹了口气,将拂尘别在腰后,跨步跳上前徒手扒开石门上束缚的枝条,这种粗活是不能指望方仙寻纡尊降贵的。 但同时,她脑海中骤然闪过一道灵光,这石门没人清理意思是齐墨允并未从这里进入。 她正扒在石门上思索,一道巧的月牙形飞刀就朝着她的背心空门处袭来,容闻人静感受到战意再转身,她自知肯定来不及,幸好旁边的方仙寻并非只能喘气儿用,他出招迅疾且剑未出鞘,宝剑已经不偏不倚地拍飞了那枚飞刀。 “暗箭伤人,算什么君子所为!”方仙寻随口吐槽道,眼里的余光即刻就发现了接二连三向他飞来的暗器。 方仙寻轻松避开的罅隙,闻人静立刻觑见了躲在廊柱下的男子。 “齐墨允!”闻人静手持拂尘马上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齐墨允也从游廊里飞身而出,从袖中落出三尺软剑,与闻人静的拂尘缠斗在一起。 “你会武功?”闻人静惊讶道。 齐墨允没说话,剑气削破虚空发出凌冽的“锵啷”声,他每一招都直逼闻人静要害,且快准狠到让人心惊,不过二十招,闻人静道袍的衣袖皆被他凌空而过的剑气划出了好几道口子,幸亏方仙寻这几个月督促她切磋及考验反应能力,否则她现在已经是伤痕遍体了。 让闻人静更惊讶的莫过于齐墨允不仅会武功,而且武功高强,至少在她之上! 方仙寻本想帮忙,但他此时很得意闻人静的进步,便十分闲暇地坐在游廊碧瓦之上,欣赏着闻人静左支右绌的打斗姿势,内心觉得无比赏心悦目。 对于方仙寻袖手旁观的状态,闻人静看在眼里也只能憋在心里,她刚堪堪闪过齐墨允差点削了她鼻尖破她相的凌厉剑锋,冷汗扑簌簌地沿着险些破皮而出的青筋下落。 看到这一幕的方仙寻,冷汗冒得比她还勤奋,瞳孔骤然缩,连呼吸都随之滞了两拍,未来娘子可千万不能破相呀! 幸好闻人静躲开了,他那胸腔里的心脏也才顺利归位。 齐墨允轻盈地往前递出长剑,长剑从闻人静的肩上掠过,手腕陡然翻转,剑刃即刻逼近她的脖颈,闻人静举拂尘扫过剑刃,同时沉身逃开锋利。 齐墨允左右开弓地从左手衣袖里飞出了一枚月牙飞刀,飞刀直冲闻人静的腹部,闻人静既要顾上又要顾下,纵使天地宽阔,可生死就在这狭的须臾之间。 关键时候方仙寻还是比较靠谱,他见闻人静艰难地躲开以刁钻角度偷袭的飞刀,头上的发髻也被齐墨允的剑挑散,墨发狼狈不堪地披散下来…… 紧接着,说时迟那时快,齐墨允左手手指在空中比了一个“拈花”的姿势,闻人静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武功路数,防不胜防之下准备硬扛他这一掌。 然而,他这一掌原本冲着闻人静的右肩,还未触及衣料,就轻飘飘地被方仙寻的掌力推了回去。 同时方仙寻抱住闻人静的腰,如同抱着一件珍贵的瓷器般轻柔,他抱住她的腰再轻轻推开。 闻人静在错身时与他四目相对,方仙寻琉璃眸中的坚定、怒意与柔情让她蓦然心软动容,她顺着方仙寻的力道缓缓落在地上。 这会儿才想到之前宋子乔与杨华翊的悲剧,忙转身道:“阿方,留活口!” 方仙寻的剑尖在抵达齐墨允的咽喉时陡然收手,齐墨允刹那软掉的身子又恢复了活力,只是未等他出招,方仙寻就把大长腿递到他眼前,鞋底与他的右脸亲密接触后,他受力撞坏了假山山峰,随后摔在了地上,抚着胸口吐血不止。 一脚的威力竟然这么大,亏她还与齐墨允周旋了半天!闻人静情不自禁地腹诽道。 披头散发的鬼样子也没耽搁她又端着拂尘高深莫测地走到齐墨允跟前:“齐翰林武功高强,何必还躲躲藏藏呢?” 齐墨允只狠狠地瞪着她,一言不发。 这时,方仙寻飘近,他看了一眼地上落魄的齐墨允,对闻人静嫌弃道:“他太脏了,我不要碰他!” “……” 行!她上! 闻人静粗鲁地拽起齐墨允的胳膊,生硬道:“走吧,去府衙,周留守终于可以升堂审案了!” 齐墨允不舒服地被她半拖着走,直到出了王宅租到一辆比较宽敞的马车,闻人静才松手把他扔在了车上。 “齐墨允,堂堂金科状元!你为何要杀死秦依依?”闻人静冷声问道,拂尘的长毛拂过他的下巴。 方仙寻大概是觉得这动作很有“调戏”之嫌,便古怪地没收了她的拂尘。 闻人静:“……” 半死躺在软垫上的齐墨允感到拂尘的长毛忒扎人,不由地紧紧皱着眉:“不杀掉她,怎么栽赃嫁祸薄情馆?只要你们馆主出了事,薄情馆在洛阳还能有立足之地吗?” “原来你是针对薄情馆呀?何必杀人这么复杂,直接与音书阁合作不更好吗?杀人不见血还不用惹是非!”闻人静讽刺道。 齐墨允气得闷哼了一声:“音书阁我也不会放过!” “哦?这样呀,那我们之间的仇挺大的!对吧,朱、璇、玑!”闻人静一字一顿地说出他的名字,目光冰冷如锥地刺向他的眸。 可齐墨允一点儿也不慌张,他暴露武功那一刻就明白闻人静会猜到他的身份。 闻人静俯身看着他,手指抚着下颌,突然忧心忡忡道:“你是状元呀,怎么能入邪教呢?你父母知道吗?” “父母?”齐墨允狭长的眸里没有半分温情,冷漠得如同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他的唇角冷冷地抽了抽,“这天下荒淫无道,我亲生父母早被乡绅恶霸活活打死了,而且我父亲还是山阴县令!一个有钱的奸商通过朝廷卖官鬻爵的手段得了个参军职位,就联合乡绅恶霸打死了我爹娘!他们甚至还一直逍遥法外,直到前年由我亲自了结后把他们剁成了肉块抛进山里喂狼!” 齐墨允的齿缝渗出血来,仇恨糊住了他的眼,蒙住了他的心,让他为了心里的偏执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并且越走越坚定、越走越远,但实际上他明明可以成为国之栋梁,改变曾经唾弃的世道。 他有状元之才又武艺卓群,这样的人让闻人静感到不可惜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就加入了拜火教?”闻人静的语气柔和了一丁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61 齐墨允如此不配合,闻人静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反正到时候周南缪审案时定能查出关键。 马车轱辘继续往前滚动,午时末总算抵达了府衙门口。 闻人静暴力地把齐墨允拽下了马车,齐墨允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强忍着才没有吐血,闻人静这才注意到他煞白病态的脸色,回头对方仙寻埋怨道:“你出腿太狠了,把人都揍成这样了!一会儿怎么审案呀?” 方仙寻实际上有点委屈,却装作漫不经心道:“下次我会注意!” 周南缪因为知道了闻人静的郡主身份,所以不敢怠慢,齐墨允一找到就立刻升堂审案,闻人翎与蒋绣娘也一并带了上来。 薄情馆的闻人静方仙寻和唐诗恩以及音书阁的柳湛全部站在堂外,闻人翎这两次都发现柳湛在场,心里不可能没有波澜,但柳湛从未与她说过惹她胡思乱想的话,所以每次她见着他也只是匆匆扫过,主要注意力仍然在闻人静脸上。 柳湛见闻人翎又瘦了,而且面容憔悴不堪,心疼得想立刻给她灌一碗十全大补汤,闻人翎大概对柳湛落在她身上的关心眼神心有所感,跪下之前无意识地朝他看了一眼,这一眼差点把柳湛的心融化了。 闻人静冷眼旁观着这两人极其短暂地眉来眼去,默不作声地等待案件开审。 案子的审理过程比闻人静想象中顺利,蒋绣娘指证了齐墨允幕后指使并杀害秦依依嫁祸闻人翎的真相,难得的是齐墨允没有挣扎,对此供认不讳,虽然即便他否认也不会再有用。 周南缪在升堂之前得到过闻人静的暗示,让他逼问齐墨允幕后是否还有人,那个人又是谁? “齐墨允,你身为朝廷命官却知法犯法,本府欲将你移送大理寺审查,但在此之前,本府认为你杀死秦依依只为嫁祸薄情馆的动机还不够,你到底后面还有没有人?是谁指使你这么干?”周南缪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 齐墨允锐利的眼神戳向周南缪,眼神里的轻蔑和嚣张仿若在看一个傻子,周南缪感到全身都不舒服,甚至有几许坐立不安。 他正要催促齐墨允从实招来,只见齐墨允的唇瓣间有黑血汩汩流出,周南缪惊恐地看着他,赶紧挥手命令道:“快拦住他,他要咬舌自尽!” 站立两旁的衙役一股脑地冲了上去,就连闻人静也心头一紧,趁乱跑到齐墨允身旁。 “启禀留守,已经晚了!他并非是咬舌自尽,而是中毒!”最先冲上前的衙役拱手禀报道。 周南缪鬓边落下两粒汗,无可奈何地看向闻人静,此时闻人静蹲在齐墨允身旁,右手虎口失望地掐着他的下颌,双眸猩红。 “立即传牛仵作!”周南缪又命令道。 柳湛对这变故兴趣不大,只要闻人翎的嫌疑洗清就够了,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方仙寻的手臂,好奇道:“阿寻,为何吉祥物这么在乎齐墨允的生死?” 闻人翎的劫算是过了,他对闻人静的称呼也立刻变回了原来的样儿,典型的以怨报德、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不懂!”方仙寻利落道,旋即眉毛蹙了一下,偏头正经地看向他,“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有点吃醋了!” 吃死人的醋?有病!柳湛瞬间不想理他,双唇紧抿成一线,笑得极其保守。 不多时,牛仵作被人领上堂来,在公堂之上验尸的情况很少,但不是没有,他将齐墨允的尸体平躺搁在地上,解开了他的衣裳,手法娴熟地在他的脖颈和心口的位置按了按,又用随身携带的验尸木箱里的木支架撬开了他的嘴巴,右眼戴了一片琉璃镜凑近了看…… 牛仵作将齐墨允的上衣扒光了,翻来覆去地查看时注意到后腰的一块纹身,那是一簇莲花型的火焰。 闻人静自然也看到了这处图案,可她已经知道齐墨允是朱璇玑的身份,所以此时并无触动。 “启禀留守,齐墨允的确是中毒自尽,而且这毒并非服下之后即刻见效,的推测齐墨允早有赴死之心,昨晚便已服毒,直到在公堂之上才毒发身亡。”牛仵作据实禀报道。 “行了,你下去吧!”周南缪泄气地挥手,“来人,把齐墨允的尸体也抬下去,先安置在验尸房!” 堂外的唐诗恩本来站在方仙寻身后,但在齐墨允腰间的纹身显露出来时,她却不自觉地蹿到了柳湛前面,双眸直直地盯着那团火焰,整个人仿似入定,陷入了回忆里。 —— 时经几日,闻人翎终于被顺利解救出来,她一回到薄情馆,大桥和喜鹊蝴蝶连忙迎了上来,大桥手里挥舞着柳枝条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喜鹊蝴蝶则分别拿着一碗水,用手沾些许泼洒在她身上,美其名曰“除晦气”! “我准备了艾蒿,馆主同我一起回房沐浴吧,赶走厄运才能浑身清爽!”喜鹊将手里的碗递到桥手里,喜气洋洋地上前拽着闻人翎的胳膊,欢快地一个劲儿往楼上拉。 闻人翎任由被她拉着,脸上满是感动。 方仙寻大概被喜鹊这话提醒了,目光锁定在蝴蝶身上:“喜鹊,我也要沐浴,你去准备准备!” 蝴蝶脸上的笑凝固了:“……”顿时脸又酸又僵。 柳湛其实是与闻人翎一同回来的,只是突然害羞没好意思去薄情馆凑热闹,便只好充当痴情的望妻石依在音书阁门口,眼睁睁地看着闻人翎被欢送进门…… “大郎,”柳善用食指戳了一下正专心致志的柳湛,“薄情馆的事已经完结了,明天郝家去李家过文定,你要去吗?” 他说着便将聘书递给柳湛,柳湛展开扫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心里又郁闷地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虽然这次闻人翎遇难,他的用处不大,可也跟着薄情馆跑来跑去茶不思饭不想,差点被辛七运结果了性命,闻人静也懂得他的心意,不可能没把他这段时日的付出看在眼里。 如果他趁此机会向闻人翎表明心意,闻人翎会答应他吗?闻人翎肯定会顾及闻人静的感受!而闻人静昨日在府衙的直白顿时让他心灰意冷。 “郝家的亲事你与柳长处理就行!我要忙着筹备辛七运和梅绣娘的婚事!”柳湛有气无力道,自我安慰如果把辛七运的事情办好指不定可以从闻人静那里获得好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62 柳长坐在红木扶梯最底下一层阶梯,托腮望着柳湛与柳善,两条浓眉间挤出深深的沟壑,他这些天趁着柳湛没工夫管他,偷偷塞给了唐诗恩好多信,唐诗恩虽然没回,可有时候两人远远看上一眼,他也能缠绵悱恻地感觉唐诗恩对他是有意的。 现在柳湛的心思又回到了音书阁,柳长正为他暗送秋波的动作不得不收敛而暗自神伤。 薄情馆要庆祝闻人翎毫发无伤地回来,晚膳时,厨子徐娘大显神通做了满桌子的佳肴,沐浴后的闻人翎扭捏地向闻人静提起让柳湛过来用晚膳的意思,闻人静见她桃腮绯红,就知她动了春心,又想到柳湛这些日子确实对闻人翎很上心,便意外地首肯了。 当喜鹊摆着一副“施舍”的表情大摇大摆地走进音书阁,指名道姓要见柳湛时,她差点被柳善抡起扫帚赶出去,幸好由柳长拦着,万一叽叽喳喳的喜鹊回薄情馆对唐诗恩说他坏话怎么办?他可不想唐诗恩看不起他。 然而,其实他们之间本来就有一条难以逾越的沟壑——良贱不婚! 这时,柳湛从楼上走下,见到大堂鸡飞狗跳的一幕时,立刻伸出手臂制止:“住手!” 紧接着,只见他飞快地跑下楼梯,不仅拦下了柳善,还展开双臂挡在了喜鹊身前,柳善被这一幕吓着了,他是在做梦呢?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或者月亮今晚要从东边升起? 这什么跟什么呀? 刚刚在一旁又递扫帚又为柳善摇旗呐喊助威的柳心瞬间感到不对劲,不仅迅速抹平了幸灾乐祸的嘴角,还有眼力劲儿地上前拉走了一脸懵懂的柳善。 “喜鹊娘子,你没事儿吧?不知突访音书阁可是馆主有何吩咐?”柳湛还是摇着折扇,保持着他应有的风度,毕竟喜鹊是下人,要不是看在闻人翎的面子上,他才不会正眼瞧她。 喜鹊挑了挑眉,俏皮的目光在他脸上溜了一圈,先清了清嗓子再不耐烦地转述道:“我们馆主说了,这些日子承蒙柳老板惦记,所以请你去我们薄情馆共用晚膳!” 惦记?柳大郎惦记薄情馆馆主?被拉到一便的柳善和柳心同时一惊,不可思议地转身,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柳湛。 原来他家大郎害怕唇亡齿寒是假,提防拜火教未雨绸缪是假,惦记闻人翎并设法营救掏心掏肺是真!这什么世道吖,居然黄鼠狼爱上了鸡!啊呸!居然狼爱上了羊!柳善默默想道。 而一看柳长那货不仅一清二楚还眼神鼓励柳湛的样儿,柳善就知道他可能早不是柳湛心目中最会拍马屁的崽了! 不知道柳湛是不是瞧见了他脸上的幽怨,竟然慷慨地让他和柳长陪同一起赴宴。 皓月初升,柳湛特地换了一身藏青色锦衣,在貌不惊人的柳长柳湛的衬托下更是形貌昳丽,风华绝代,与单个出场更添风流。 薄情馆在后院搁置了一张高足食案,食案边放置了四条又宽又大的板凳,案上置放着美味佳肴。 薄情馆主仆不分,大桥和喜鹊蝴蝶也与闻人姐妹、学徒方仙寻唐诗恩坐在一起,这让平时主仆限定严格的柳湛还有些不知所措,可他转念一想大概是薄情馆今儿个高兴,所以才如此同乐。 于是,他也不拘谨地让柳长柳善找地儿坐,自己很懂事地往闻人翎身边凑,可当他要坐下时,徐娘端了最后一盘红烧鱼上了案,自个儿也将就一屁股夹在了他和闻人翎之间。 柳湛:“……”哪个粗使妇人这么不懂规矩? 柳湛忍了! 席上,闻人翎率先举杯向众人敬酒道:“这次我可以平安脱险,少不了在座各位的帮忙,这些日子让大家担心了,我敬大家一杯!” 柳湛越过徐娘专注地盯着闻人翎,直觉月光下的她更加好看,面容清丽、如玉如琢,顿感酒不醉人人自醉。 闻人静虎视眈眈地注意着柳湛的色眼,真想不通闻人翎到底是不是眼瘸才会看上这么个贱人,除了皮相,这柳湛还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 闻人静闷闷不乐地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方仙寻坐在她右手边,凑近在她耳旁吃醋道:“阿真,你也别老是盯着人家阿湛看!我不比他好看吗?” 闻人静突然耳朵酥麻,谨慎地转脸看向他,并预防性地伸手抵住他的肩膀,以免扭头时吻上。 “阿方,你可能有点醉了!大庭广众之下给贫道一个面子,别靠这么近,容易引起误会!”她有点羞赧地颔首,“毕竟,贫道还没还俗呢!” “那还有多久呢?”方仙寻无缝插接她的话。 得,这烦人的问题又要开始了! “快了!”闻人静简单道,这次真不是敷衍,一旦武思慎找上她,她这道姑就装不下去了…… 方仙寻:“那我就放心了!” 他说完这句就很听话地没有靠闻人静那么近,声音也不像混不吝的玩笑,而是真的认真地接受了闻人静的两字答案,让闻人静感到一缕低沉的温柔飘进耳蜗。 虽然有音书阁的三个不速之客,即便他们仨是闻人翎邀请的,但在薄情馆多数人眼里,他们还是不速之客,宴席上的氛围却并从来没想象中的剑拔弩张,柳湛没有牙尖嘴利地和闻人静斗嘴,反而一口一个“仙姑”,语气忒甜。 即便闻人静不给他好脸色,他也能在自我臆想中麻醉安慰自己,然后殷勤贴心地化百炼钢为绕指柔,他的举止言行都太反常,席上是个人都能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想撬走闻人翎。 除了闻人翎,其他人都在闻人静的眼神授意下为难柳湛。 喜鹊先发制人道:“柳老板,你今晚很反常啊!莫不是在我们大堂睡了一晚上就失忆了?” 柳湛轻笑:“失忆谈不上,我这是迷途知返!” 桥搁下竹筷:“迷途知返谈不上,我看柳老板是色迷心窍吧!” 闻人翎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还好夜色渺茫,烛火熹微,不仔细尚且看不出来。 柳湛不否认,又客客气气道:“薄情馆与音书阁对门对户应该搞好关系,合作无间才是,哪儿能天天斗来斗去,伤了和气也是让外人看笑话!” “谁是你内人呀?”蝴蝶一语中的,有意挑高了眉,眼神得意。 柳湛登时咬了下舌头:“我只是打个比方,蝴蝶娘子想太多了!” 这些下人太没家教了!好气哦!好气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63 闻人静将酒杯置于唇前,挡住了微微上扬的嘴角,她就喜欢看柳湛吃瘪的模样,然而她目光一转,才发现柳长好像不见了,思忖时情不自禁地看向方仙寻,才发现坐在方仙寻右边的唐诗恩也不见了…… “奇怪!”她不由地自言自语。 此时席上很热闹,大家都在热情洋溢锲而不舍地开柳湛玩笑,努力凭借灵光一闪的机智去战胜柳湛的三寸不烂之舌。 柳湛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方仙寻,毕竟方仙寻也算他的半个盟友,而且又拥有“气死人不偿命”的绝招。 可方仙寻在感知到他的眼神时,第一反应却是:“阿湛,你不要盯着我,我可不要做你的内人哦!” 在场除了柳湛,其余人皆被他的语出惊人笑得前仰后合,就连闻人翎也没忍住掩口拘谨地偷笑,闻人静则被呛得不行,偏头无意识地抓着方仙寻的衣袖一阵猛咳。 确实是气死人不偿命,只是柳湛不仅没能祸水东引,还差点把自己气死了,他强颜欢笑地闷闷喝了一杯酒。 —— 趁着热闹,趁着所有人都在拿他家大郎开涮,柳长向柳善谎称上茅厕,偷偷摸摸地离了席。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唐诗恩见方仙寻一门心思都在闻人静身上,便也不动声色地离了座位,她是个哑巴,热闹与她的关系本来就不大,存在感几乎低到了尘埃里,所以就算是离开也不曾有人发觉。 “诗恩!”柳长从茅厕后面钻了出来,愉快地跑向她。 大概是因为茅厕太影响雅致,唐诗恩感到柳长唤她名字时仿若就带了特别的粪味儿。 两人走到银杏树下,树脚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银杏叶,偶尔也会有一两片落在他们的肩头。 尽管夜色深邃,可唐诗恩眼中异样的情绪还是被柳长敏锐地捕捉到。 “你心里有事,对吧?”柳长体贴地问道。 唐诗恩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忧虑地看向柳长,比划道——我发现了一件事,可没能及时告诉仙姑,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什么事?很久远了吗?”柳长疑惑地细声道。 唐诗恩摇了摇头,旋即又改为点头——没有很久远,但也不是最近,是好几个月前了! 柳长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这么神秘呀?” 唐诗恩攒着双眉,郁郁寡欢地叹了口气,把今日在公堂看见齐墨允腰间的纹身与她自身经历全数告诉了柳长。 估摸着晚膳快要结束,柳长与唐诗恩才假装一前一后回来,唐诗恩有点紧张,她没想到柳长有意用这件事换他俩的姻缘…… 唐诗恩心虚地看向闻人静:仙姑可能答应交换吗?薄情馆对我有恩,这样做会不会太不厚道了? 闻人静假装没注意唐诗恩的不安与焦躁,她放下竹筷起身,待柳湛与俩随从准备离开时才自顾自地回了房。 “阿真,你有心事?”方仙寻紧随其后进了屋。 “……” 闻人静请他坐在了四方案后,琢磨着道:“不是贫道有心事,而是其他人有心事,而且……” 她欲言又止,满脸愁绪。 “而且怎么了?”方仙寻为她与自己倒了一杯水。 闻人静抿了口水,满腹心事不吐不快:“而且贫道就想不通,我们薄情馆和音书阁不是冤家对头吗?怎么一个二个还看对眼了?薄情馆难道要和音书阁冰释前嫌?化敌为友?甚至亲密无间?” “哦!”方仙寻的反应十分平淡,因为他很容易想到他和柳湛也是好朋友,而且如果他所记不差的话,他的身份应该是音书阁的细作。 他尴尬了一会儿,试探地问:“一个二个?不是只有馆主一个吗?” 方仙寻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心里却有点毛躁以为自个儿被发现了……但不可能呀,他表现得很明显吗?他向来以和为贵呀! “还有一对!”闻人静直勾勾地盯着他。 方仙寻心里更毛了,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混不吝,他默算了一下,一对是还有两个,两对是四个,他、柳湛、闻人翎也只有三个人呀! —— 柳湛回到音书阁,虽然被薄情馆的人狠狠地涮了一遍,但他却莫名其妙高兴,其他人怎么看他不重要,他注意到闻人翎其实对他是有好感的,而且最大的绊脚石闻人静似乎也没怎么刁难他,这意味着什么?当然是意味着他和闻人翎在一起的可能性更上一层楼咯。 正当他沉浸在这样的自我愉悦中上楼时,突然又想到了梅绣娘与辛七运的婚事,拍着额头转身吩咐道:“柳长……诶,柳长呢?” 柳善这会儿正在整理果篮,仰头看向柳湛,然后又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不知道啊,刚不是和我们一起回来的吗?这子肯定有事!” “春心泛滥不能白天吗,怎么晚上也这么不让人放心?”柳湛站在楼梯上埋怨道,又不耐烦地问柳善,“对了,柳长那家伙到底看上的是哪家娘子啊?” 柳善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知道!” 春心是什么玩意儿?能吃吗? 柳湛神色复杂地没再多问,继续上楼,可他偏偏越想越不对劲,柳长的春心到底放谁身上了?可千万别是良民呀!《户婚条例》中规定了“良贱不婚”,这不给他找不自在吗? 他的奸商思维很适宜地跳进了脑海,辛七运和梅绣娘这桩姻缘他不仅白忙一场还会倒亏一笔,柳长若是成亲,他就算尽量打折不赚也不能亏本吧!可如果他看上的真是良家妇女怎么办? 柳湛登时烦躁得牙疼。 他回到书房一边算账,一边拟定三书,金玉算盘算得哗哗响,肉疼地在聘书和礼书上写下过文定和大礼的东西,预计明日先马不停蹄地把纳采礼过了,接着四日后的黄道吉日是过文定与许婚书,下午官衙报备盖章,下月初七过大礼,中旬迎亲。 柳湛又心血来潮算了一番郝帅与纤儿的迎亲日,为了避开属相忌讳,他俩的亲事得安排在九月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64 闻人静正在与方仙寻抱怨薄情馆内另一个与音书阁关系匪浅的人,便听见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 两人同时怔了一下,闻人静正要起身开门,方仙寻却罕见地有几分懂事,他轻轻按下闻人静的肩膀,先于她起身走向门扉。 闻人静专注地盯着他的背影,不是因为他背影挺拔颀长,而是因为她害怕方仙寻刚才的举动只是她一厢情愿的以为。 幸好方仙寻这次没有奇葩的出乎意料,他确确实实是上前开门,不过门外的人让他大吃一惊。 “呃……唐娘子!”他先微笑着向唐诗恩打了个招呼,旋即皱眉转向柳长,“柳善,你敲错门了吧?” 柳长:“……” 他聊胜于无地解释了一句:“方公子,我是柳长,我与诗恩来找仙姑……” 方仙寻简单地“哦”了一声,眼尖地瞧见木梯扶手处站了一溜看热闹的,连闻人翎也在。 “进来吧!”方仙寻侧过身子让出位置道。 待唐诗恩与柳长一前一后走进,他才合上双侧门扉,然后也地觉察到扶梯那几个人又偷偷扒在了门后,不过他轻提了下一边唇角,并没过分表现在脸上。 闻人静看到他俩成双成对地进来一点也不惊讶,她轻轻啜了一口凉水,冷淡地抬头看向局促不安的两人:“你们俩找贫道有事吗?” 唐诗恩刚来薄情馆时就比较怕闻人静,总感觉她身上除了清冷以外还有说不出的高贵感,反正绝不是普通道姑能有的气质。 唐诗恩咽了咽口水,眼睛睁得大大的,双眸里透着无辜、紧张与害怕,她用手肘碰了碰柳长的手臂,柳长立刻“扑通”跪下,泪水涌出眼眶即时淌了满脸,把闻人静和她旁边的方仙寻吓得愣了一下。 柳长哭道:“仙姑,的与诗恩是真心相爱,求仙姑成全我们!” 唐诗恩也随之跪下,眼圈通红地望着闻人静。 闻人静偏头看了一眼方仙寻,眼神比唐诗恩无辜,好像在说——你看我是不是像棒打的恶婆婆? 不知道方仙寻有没有体会到她眼神的含义,反正他倒很实诚地点了下头——确实像! 闻人静:“……” 她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有意刁难道:“说媒拉纤不也是音书阁的强项吗?柳郎君怎么找上我们薄情馆了?而且贫道只是区区道姑,这种事你们应该找馆主商量才对,怕是找错人了吧?” “回仙姑,”柳长拱手道,表现得特别诚恳老实,“的虽然与诗恩两情相悦,可无奈我俩良贱不婚,大郎要是知道的喜欢诗恩,他一定不会同意!至于来薄情馆为何不找馆主,是因为……因为、我家大郎怀疑你才是真正的馆主!” 得!为了美人,连主子也能出卖了,难怪有人说色字头上一把刀。 门后的闻人翎听到这话,一滴冷汗都顺着鬓边滑下。 闻人静一手托腮,一手有节奏地叩着案面,波澜不惊道:“你家大郎的怀疑纯属空穴来风,不过你对‘户婚条例’看来挺熟悉,对你家大郎的人品也格外了解,音书阁不会同意,所以薄情馆就得同意?” “仙姑,薄情馆以‘两情相悦’为婚配原则,还请仙姑成全我们!”柳长说着又向前伏地磕了个响头。 闻人静微微一哂,她泪点很高,就算感动也不一定会落泪,更何况此时她一点儿也不感动。 “你是想让薄情馆为你赎身?柳郎君想得太天真了吧!”闻人静不客气地讥讽道,“薄情馆的确常做亏本生意,因为我们认为千金不及情意重!但是吧,你是音书阁的人,这笔生意……贫道真不愿意做,不如你们去求馆主吧!她一向心软,说不定就答应了!” 门后偷听的闻人翎心脏一颤,似乎听出了闻人静的暗讽,忍不住沉思道:善真姐姐对音书阁成见太深,恐怕我与柳湛今生注定无缘了。 其实,闻人翎自个儿也说不清为何会对柳湛动心,当初可是柳湛用计差点害她终身,而后闻人静建立薄情馆有部分原因就是为她出气,薄情馆与音书阁斗了一年多,偏偏她这个当初的受害人居然会喜欢上仇家,难道那晚柳湛给她的震撼真的那么大吗? “阿真,你说话太过了!好打击人,人家好歹郎情妾意呢!”方仙寻悠闲地帮柳长开口道。 恍惚之间,他记起柳湛让他来薄情馆的任务之一就是确定馆主到底是谁,将就柳长与唐诗恩的事,他本以为今晚就能知道答案,可闻人静又否认了,那馆主真的是闻人翎吗? 柳长当然不知道方仙寻的神思飘哪儿去了,单纯地用感激的眼神看向他,心道:不愧是我们音书阁的人,还替我说话。 闻人静“咚”的一声搁下白瓷杯,气势凛然,唐诗恩与柳长的脊背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就连身旁的方仙寻也不禁肃然起敬地看向她。 “郎情妾意又怎么了?”闻人静锐利的眼神果断地扫向方仙寻,显然这话是对他说的。 方仙寻卖萌无辜地眨眨眼,抿了抿嘴唇还没开口,闻人静的目光又从他身上移开,然后落在了柳长和唐诗恩身上,“就算发过誓‘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郎君,次日早上还能从其他娘子榻上醒来呢?” 唐诗恩的脸被这不雅的训斥说红了,然而闻人静还没完。 “光阴似箭、沧海桑田,连石头也能被水滴穿,更何况是人心?”闻人静眼神似针盯着柳长,强调道,“所以,人品见人心,品行不佳的人,心也易变!” 柳长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凭他为音书阁办事,又是柳湛的家生子,闻人静已经把他与柳湛一同归为“品行不端”那一拨里。 “阿真,你太武断了!你又不是柳长怎么就知道柳长的心呢?”方仙寻帮腔道。 柳长热泪盈眶地点头。 闻人静冷声对质:“你也不是柳长,你凭什么说他不会变心呢?” 方仙寻:“那柳长对他的心最有发言权呀!” 柳长正要出声。 闻人静:“他的话不可信!” 方仙寻:“你无理取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65 如果闻人静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方仙寻第一次骂他“无理取闹”,所以……她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你骂我无理取闹?”闻人静皱了下眉,愠怒明显。 唐诗恩、柳长战战兢兢地连大气也不敢出。 方仙寻几不可查地吞了口唾沫,清澈的眸单纯得好似不含杂质,理直气壮道:“君子从不骂人!” “那你刚说贫道无理取闹?”闻人静瞪着他,眼睛瞪得溜圆,很显然对他胳膊肘朝外拐的作法极其不满。 “我只是就事论事,觉得你的理由建立在偏见之上,不够充分而已!”方仙寻淡定道,“柳长到底会不会变心,应该从他的情感上判断,他对阿湛忠心耿耿,即便前来求助薄情馆帮忙,也没说音书阁一句坏话!凭这一点,可对他感情的认真估摸一二。” “阿方你还是想得太简单!”闻人静摆明要油盐不进。 方仙寻欲语还休,沉闷地叹了口气,看向她的眼神略失望。 闻人静或许被他的眼神刺激了,心里非常不舒服。 “仙姑,的想和仙姑做一个交易如何?”柳长鼓起勇气道。 唐诗恩听到此话周身颤了一瞬。 交易?居然还想和他做交易,看来是有备而来! 闻人静镇定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的希望的呈给仙姑的东西能让仙姑成全的与诗恩!”柳长先谈条件道。 “你凭什么认为贫道会对你的东西感兴趣?”闻人静冷笑道。 柳长偏头看向唐诗恩,好像是在她眼里寻找勇气,唐诗恩微微颔首,眸光坚定,意味他可以继续说。 柳长深吸了一口气道:“今日下午在公堂之上,诗恩见到了齐墨允腰后的火焰纹身,她想起曾经被关在吴四七家里时也见过同样的图案,并且在被设计新婚那日,她还将那样东西悄悄偷了出来!因为中途被薄情馆所救,吴四七一家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所以这东西就搁在她那儿没有再想起,直到又看见齐墨允的纹身!” 闻人静的表情比方才更凝重了几分:“吴四七?拜火教?火焰图案?你手里有什么东西?” “仙姑,只要你成全的与诗恩,我们立马奉上!”柳长态度坚决。 居然敢威胁她?闻人静握着的拂尘有蠢蠢欲动的倾向。 一直沉默没啥动静的唐诗恩终于敢正视闻人静,只见她眸中含着酸楚,鼻尖微红,让闻人静情不自禁生出几分我见犹怜之情。 唐诗恩不顾柳长拉住她一条胳膊,硬是挣扎着从衣袖中摸出一卷《切韵》交给闻人静。 闻人静拿过《切韵》那一刻,柳长心死地泄了气。 “唉!” 闻人静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在她心里其实唐诗恩已经赢了,她这人就是宁可吃软也不吃硬,尤其是面对弱质女流。 《切韵》是由隋朝陆法言所著,共五卷,一万多字。分一百九十三韵:平声五十四韵,上声五十一韵,去声五十六韵,入声三十二韵,在唐朝初年被定为官韵。 闻人静拉开这用蓝色绢帛为底著写的书卷,在左上角果然看见了与齐墨允腰后如出一辙的图案。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意思是……吴四七也是拜火教的人? 她收拢卷轴负在身后,兀自走到窗前,今夜月色很好,但秋风也冷。 闻人静的思绪再次被拉回到今年春天,当初被宋子乔追杀的时候,其实从那会儿起,她知道宋子乔是拜火教教徒后就应该猜到吴家人不简单,却还轻而易举地相信宋子乔当初假扮“宋子乔”只是举手之劳! 真是失策!闻人静闭眸狠狠咬了下牙。 屋子里的其余人无法看见她的神色,可就凭她负在身后死死抓住卷轴的手也能猜到她此刻凶神恶煞的表情。 看来,我明日还得去大牢一趟,她默想道。 “仙姑,你没事吧?”柳长舔了舔唇瓣,心惊胆战地唤道。 “没事!”她生硬地回答,“你们走吧!” 柳长失望地扶起唐诗恩,他的计划已经砸了,而且看闻人静现在的状态,他着实也不好再提与唐诗恩的亲事。 可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闻人静突然叫住他俩:“等等!” 唐诗恩惊了一下,与柳长瞬间就不敢动弹了。 “你们俩的事,贫道会去音书阁向柳老板说明!到时候这门亲事由音书阁操办还是薄情馆,由你们俩人商量决定!”闻人静最终还是心软道。 柳长与唐诗恩刚要转身跪下道谢,闻人静又心烦地摆手,铁石心肠道:“不用谢!在贫道改变主意之前赶紧出去!” 二人相视一笑,也不在乎闻人静的冷漠,欢快地手拉手走开,躲在门后的人也在他们开门之前匆忙撤走。 闻人静明白现在生气也没用,等他们离开后才转过身,空荡荡的书房里此刻只剩下她一个人,居然连方仙寻也走了! 她不由地想起方仙寻之前那个失望的眼神,不过这个眼神并未在她心头停留太久,她将卷轴铺在案上展开,举着琉璃镜片仔仔细细地审查,想要知道其中是否还有猫腻。 可惜,她眼睛快要看瞎了也没看出什么名堂,除了最开始便跳进她眼眸的那团火焰图案。 闻人静实在是太专注,也可能是方仙寻走路太心,当她准备收好卷轴时,才赫然发现方仙寻在她对面干坐了很久。 “你……找我切磋?”闻人静试探地问道,毕竟之前他俩闹得不怎么愉快。 方仙寻好像已经淡忘了之前的事儿,他耸了耸肩:“那倒不是,阿真的反应已经在你力所能及达到最快,就不必再强求更快了!” 他的声音清朗动听,语气也温润舒服,可闻人静就偏偏听出了几分嫌弃……嫌弃她底子不好?天赋不行? “那你找贫道是?为什么?”闻人静不解道。 “因为这个!” 这一瞬间,方仙寻的神色严肃起来,只有这一瞬间,因为下一瞬他就垂下了眸子,让人无法洞察到他的眼神,他从袖中取出了另一卷轴展开搁在案上,动作潇洒不羁一气呵成,再抬眼时那一分严肃就不见了。 那卷卷轴的绢帛是红色,背面有莲花型火焰图案,用黄色丝带捆绑,卷轴一端还有乳白色象牙作装饰——这是几个月前在杨华翊的密室书房里寻得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66 “阿真,当时我发现这卷卷轴上全是数词觉得可疑,你便让我带了回来,现在也是时候拿出来了!”方仙寻指着卷轴上密密麻麻的字道。 闻人静注视着绢帛上的数词,又想到那卷《切韵》,她灵机一动,沉思着问道:“你说,这数词会不会是密码?而《切韵》就是密码本?两相结合才能破解密码?” 她说完后抬头看向方仙寻,烛火掩映的眸里少有地露出一丝期许。 方仙寻却错开她的眼神,随手将摊开的卷轴拂卷了一尺:“刚好我房间里也有《切韵》,我先前回房已经查过了,这些数词只能精确到某一列,却无法精确到某卷某篇某章的某一个字!” 闻人静眼眸里的期许灭了:“你的意思是?除了《切韵》和这卷密码,我们还少了一样东西?” “没错!”方仙寻没型没款地坐着,大长腿随意搁置,侧身微屈手指撑着太阳穴。 “阿方,不如明日你再去杨华翊的旧址看看,是否还有其他遗漏的东西!”她轻言细语地吩咐道。 “那你呢?”方仙寻眉尖一挑,飞快地追问。 闻人静温和地笑道:“贫道要去求周留守,由他领着参观大牢,看看吴家人而今情况如何。” “原来阿真是要与我分开行事!也行!”方仙寻兀自点头,但一瞬后又蓦地抬头,“可周留守凭什么要带你去大牢呢?你不会想要使美人计吧?” 闻人静温和的笑意转变为难堪,嘴里好像含了一口盐巴,冷静地分析道:“圣上对邪教异常重视,贫道相信周留守不会坐视不理!” “也是!”方仙寻轻松回应,起身离开,“那阿真你早些歇息!” —— 翌日,闻人静一大早就去了府衙拜访周南缪。 今天休沐,她原以为周南缪不会这么早出来见客,谁知人家已经在焦头烂额地伏案写文书。 闻人静由衙役引进书房,周南缪将毛笔搁在笔山上,挥手让衙役退下,同时吩咐家奴上茶。 他绕出书案正要向闻人静行礼,闻人静便及时地托住他的手臂:“周留守不用多礼,贫道这次有要事相求!” 周南缪直起身子,浓眉大眼满是疑惑,眼下还有深沉的乌青。 他抬手请闻人静入座:“仙姑不妨直说。” “贫道想去一趟大牢,见吴家人,哦!就是吴四七、赖春花与吴六妹一家三口!”她解释道。 周南缪脸上并没有显出惊讶,连一丁点为难都没有,他心事重重地正要开口,无奈家奴端上茶来,他便站在原处没动,待家奴向他行礼后告退,他才烦道:“恐怕下官没法满足仙姑的需求了!” 闻人静端起茶盏还没送入口中,又重重地放下:“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只有惊讶,没有责怪,从周南缪的脸上她不难看出事情另有曲折。 “下官不敢欺瞒仙姑,”周南缪无奈道,“昨晚有人擅闯大牢,杀死的正是吴家人,如今尸体还停放在府衙后院!” “什么?”闻人静匆忙起身,膝盖“咚”的一下碰着了桌沿,不过她此时已经顾不上疼痛,慌张问道,“怎么会这样?圣上不是很关注邪教的案子吗?这三人与拜火教关系重大!” 周南缪不卑不亢地直视着闻人静的眸:“本来下官还在想,昨晚那伙人为何要大动干戈地擅闯大牢,不惜杀死官兵也要干掉那三名囚犯,今日听仙姑这么一说,下官也豁然开朗了,原来他们仨也和拜火教有关!” 闻人静心冷地想道:我昨晚才想到吴家人可能与邪教有关,昨晚吴家人就被灭口,难道我已经被监视了?是谁呢?不对,以方仙寻的本领,若有人监视我,他肯定觉察得到,那被跟踪的应该是……唐诗恩! “此事事关重大,留守准备怎样上报给朝廷?”闻人静淡淡问道,她目前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周南缪抬起右胳膊,提步回到书案后:“下官现在正在写上报的奏折,如实禀报此事!” “可以不用提到我!”闻人静聊胜于无地提了一嘴。 周南缪好像没在意这话,而是向她道:“昨日齐墨允的案子受到圣上的重点关注,宫里内侍还领走了他的尸体,而今吴家人又被人斩草除根,下官不用提到仙姑,以圣上的敏锐,定能想通其中的联系。” 闻人静认可地点头,虽然吴家人已死,线索再次崩断,但她还是让周南缪带她去后院看了看三位的尸体,也听仵作讲述了一番验尸情况,三人通通是见血封喉,一刀毙命。 离开了府衙后,他让大桥驾车去平安乡清河村,大桥摸着后脑勺不大理解,可闻人静气场太大,眼神又认真得太可怕,他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只好唯唯诺诺地坐上车辕,驾车往清河村的方向去。 闻人静来到了吴家以前的屋子,这屋子如今被另一家村民占用,当她说明来意后,人家也很老实地告诉他,吴家以前的东西,除了有用的家具农具衣裳他们没扔,其他没用的类似书卷和一些不知名的药材都烧掉了。 “……” 无奈,闻人静再次无功而返,只是回去的时候为了方便思考,也为了沉静心灵,她特意嘱咐大桥可以慢点,大桥收回他那似剪的归心,与闻人静回到薄情馆时已是黄昏。 这一路上,她把今年春到秋发生的所有都无所事事地捋了一遍,从吴家人到李家人,好似有一条草蛇灰线将这些事情穿在一起,只是,以她目前的境地,闻人静不确定到底还要不要管邪教的事。 一开始是抑制不住的好奇战胜了她想要袖手旁观的理智,再后来是责任感作祟,更后来就是迫在眉睫不得不追查……现在她手里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陈常不会与她分享新的消息,如果方仙寻没有在杨华翊那里找到有用的东西,她大可恢复少私寡欲的状态,把其他事情完全交给东宫处理。 闻人静不是李蓉儿,她只是个薄情馆的无品媒而已,她应该更关注年底能不能换三品媒品牌才对。 方仙寻潇洒地坐在上善若水亭欣赏日暮,听到闻人静的脚步声后,回头及时对她道:“我去过杨华翊的家,也去了那间密室书房,里面什么都没有,已经被搬空了!” 闻人静平静地看着他,仿似自我安慰地笑了笑:“没事!” 天意如此!她还是继续为三品媒品牌奋斗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67 梅绣娘与辛七运的纳采礼已经过了,柳湛事事亲为,也算是尽了最大的诚意赔礼道歉。虽然这单生意亏得不少,但所幸音书阁的生意很好,得亏了青衿斋郑林,在他非心甘情愿的帮衬下,音书阁的生意又重新回到了洛阳冰人界顶端,妥妥的一枝独秀。 柳长心不在焉地与柳善一起料理其他人的婚配事宜,苦思为何闻人静还不上门向柳湛说明他与唐诗恩的情况,他真怕他家大郎会突然给他另塞娘子,尤其怕被塞丑娘子。 有时候,命运在冥冥之中就是这么奇怪,心里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柳长正胡思乱想地提着俩子孙桶放到明日某郎君的文定行伍里,柳湛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 “柳长,到书房来一趟,我有话问你!”柳湛站在阑干处居高临下道,旋即走向书房。 柳长背心莫名起了一层薄汗,紧张到同手同脚地步上楼梯,心里登时七上八下,就跟拆房子一样。 走进书房回身合上门扉,尽量若无其事地摆出和平时一样的笑脸:“大郎,你找我什么吩咐啊?” 不过……笑容太僵硬,柳湛这人精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忒假。 “说吧,你到底看上哪家娘子了?前天晚上消失去了哪儿?”柳湛开门见山道。 柳长大概没想到他家大郎问得这么直接,他还琢磨着要是对方拐弯抹角一点他也可以再拐弯抹角地绕一绕。 而且,听柳湛的语气,方仙寻目前还没打他的报告。 但是,柳湛此时此刻明显没有和他拐弯抹角的心情。 “我……”他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盘算着到底是撒谎合适还是说真话合适,“我、我喜欢的……那个娘子吧,你可能……不会喜欢……” “废话!我要是喜欢还轮得上你吗?”柳湛驳斥道,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继续说。 柳长抿了好几下,紧张得好像嘴皮更干燥了:“大郎,我的意思是……你可能、可能……不、不会同意!” 柳湛的双眸稍稍眯了一下,眼神尖利,犹豫地质问道:“你该不会喜欢良家女子吧?” 柳长不敢看他的眼睛,极其心、极其心地用下巴戳了下领口…… “很多丫鬟也很漂亮呀,你怎么就不喜欢呢?”柳湛气道,模样比他还委屈。 “大郎,心动的感觉控制不了!”柳长声嘀咕道。 柳湛气得抚额,差点语无伦次:“你是我柳家的家生子,怎么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呢?你是奴籍,怎么能能喜欢良家女子呢?《户婚条例》明确规定了‘良贱不婚’,你这是想让人家娘子替你赎身,还是想让我把卖身契还给你?” 说实话,他是真的很气,他基本没有亏待过柳长,但现在却感到自己被他摆了一道,要是柳长执意要娶那位良家女子,他能怎么办?真的不还卖身契吗?这样不会很铁石心肠吗?柳长柳善当初随他来洛阳,一直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难道现在为了钱,他就要抛弃他们其中一个?如果他拆散了柳长与他那位心上人,柳长以后还能安心为他办事吗? 柳湛越想越头疼,而理亏的柳长更是无比羞愧,正当他要下跪向柳湛道歉时,书房外想起了敲门声。 “进来!”柳湛随口道,或许只是想缓解缓解这尴尬的氛围。 柳长上前开门,他眼眸一亮,来人原来是闻人静和唐诗恩,柳意将她俩交给他时道:“仙姑和唐娘子是专程来找老板的!” “我知道了!”柳长打发走柳意,一双眸就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唐诗恩脸上,唇角抿出淡淡的羞涩的笑意。 闻人静走在前,故意挡住了柳长的视线,并用拂尘假装无意地扫过他的脸,领着唐诗恩进门。 “仙姑,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呀?”柳湛匆匆来到她面前,毫无废话地说,他现在看到闻人静,比看到闻人翎的亲娘还要尊敬几分。 他擅长对付长辈,不擅长应付过去的仇家。 “带喜气的风!”闻人静半开玩笑地笑了笑。 这开场白的气氛还算和谐,柳湛心里踏实了许多,赶紧请她们入座,然后嘱咐柳长去泡茶。 柳湛拱了拱手:“我不大明白仙姑所说的‘带喜气的风’到底指的是什么?” 他的态度谦虚真挚到闻人静有点恍惚,这还是她认识的奸商柳湛吗?很明显还是,简直虚伪到了奸人楷模的境界。 闻人静不动声色道:“柳老板别急,等柳长奉上茶,我们再慢慢谈!” “哦、哦,行行行!”柳湛嘴上答应得爽快,但眼神却不着痕迹地在唐诗恩脸上打量了好几次。 闻人静出门找他聊“喜事”已属稀奇,没想到还带了哑巴唐诗恩,这就更是稀奇中的稀奇了。 柳长殷勤地奉上茶盏,柳湛习惯地让他离开,但闻人静却按住了他的手臂道:“柳老板且慢,贫道此番前来说的喜事,就是指的音书阁的柳长与我们薄情馆唐诗恩的婚事!” “什么?”柳湛惊道,不可思议的目光在柳长与唐诗恩之间徘徊,他这家奴居然不仅喜欢良家女子,还喜欢上薄情馆的良家女子,看来这笔生意又注定得血本无归。 “贫道想与你谈谈柳长与唐诗恩的亲事。”闻人静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他俩两情相悦,而你家柳长又求到了我们薄情馆,我们薄情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呀!你说是吧?柳老板!” 好个吃里扒外的柳长,柳湛此刻已在心里咒骂了他千百遍,不先和他透露实情,反倒先和薄情馆串通。 薄情馆将这步棋走到了这种地步,若他还不通情达理的话,恐怕日后更是娶不到闻人翎了!相反,如果这事他办得大度一点,说不定闻人静会对他另眼相看,到时候提出娶闻人翎也更容易一些。 柳湛在短暂的一盏茶工夫里,已经默算了利弊,看向闻人静的脸蛋保持着进门时一以贯之的和气微笑。 “另外,”闻人静又道,“柳老板应该也明白,他俩是良贱不婚,柳长是柳家的家生子,所以……柳老板是不是要表示一下?总不能让我们薄情馆为柳长赎身吧?” “呃……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一会儿我就将柳长的卖身契还给他,至于聘礼这些我们音书阁也绝不会亏待了唐娘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闻人静内心冷笑,面上依旧如沐春风:“柳老板说得极是,我们薄情馆算是诗恩的半个娘家,她的嫁妆肯定也不会少!只是,这单婚事到底算在谁头上呢?贫道见音书阁生意大好,为避免柳老板忙不过来,柳长与唐诗恩的婚事不如就交给薄情馆操办,柳老板意下如何?” 这是明摆着占了便宜还卖乖,连柳长都为他家大郎的回答捏了把汗,直觉闻人静果然是妖道,磨牙吮血的妖道! “柳某全听仙姑安排!”柳湛分明气得牙颤,却还要拱手温润回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68 闻人静注意到柳湛把卖身契还给柳长时,手好像有点发抖,而旁边捧着匣子的柳善更是眼睛都直了,默默打算日后也要找一个良家娘子,他家老板总不会厚此薄彼不放过他的卖身契。 或许柳湛洞悉了他心中所想,回头冷不丁地狠狠剜了他一眼。 送走闻人静与唐诗恩后,柳长以为柳湛会找他麻烦,而且口头麻烦已经不足以让他家大郎泄气,肯定得是拳脚相加的麻烦才行。 然而…… 柳湛只是回头闷闷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出意味深长的笑,这一丝笑太高深莫测,让柳长莫名心悸。 待柳湛背对他俩上楼,柳善用臂肘勾住柳长的脖项,挤眉弄眼地坏笑道:“你说大郎现在心里怎么想的?他这接二连三地亏本,会不会想不开呀?” “你别吓我!”柳长一个哆嗦,突然有点良心发现的后悔感。 柳湛一头扎进书房,插上门后插销,从楼下上来没歇一口气就忙不迭地跑到书案后,拿过他的金玉算盘开始扒拉,一边还用笔仔仔细细地记,已然达到了高度忘我的专注。 大概过了三炷香的时辰,柳湛才把这两起……哦不对,其中一起让给薄情馆做了,但他亏了卖身契这笔钱,文定和聘礼也得他出资筹办……如今就看薄情馆那边能拿多少嫁妆……不对,还有媒人红包也得音书阁出…… 我靠! 柳湛扔掉毛笔,气得胸腔上下起伏,亏大发了亏大发了! 但很快,他又抚着心口,边尽力调节胸腔里的紊乱气流边想道:我这次为了木头疙瘩可是付出太多太多了,如果舍了孩子还套不着狼……不对,如果折了将还娶不到夫人,我就和闻人静没完! 回到薄情馆的闻人静鼻端痒了痒,打了个大喷嚏,没动脑就知道肯定是柳湛在骂她。 她将柳长与唐诗恩的亲事交给了闻人翎,让她好生操办,嫁妆随便准备就行,但媒人红包一定不要便宜了柳湛。 “善真姐姐,这样不好吧……”闻人翎羞涩道。 闻人静一瞧她这表情就知道她有吃里扒外见色忘义的潜质,现在她和柳湛八字还没一撇,竟然就已经开始情不自禁地胳膊肘外拐,简直是…… 闻人静没再想下去,反正“痴心女子负心郎”“色字头上一把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等等俗话早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 “到时候你看着办吧!”闻人静懒得苦口婆心,她不太喜欢和内敛的人争辩,因为会显得她尤其咄咄逼人。 即便占理也只会落於下风,这是众人对弱势一方的普遍同情在作祟。 但闻人翎如果向她提到柳湛,那她绝对会义无反顾地拒绝,如果闻人翎再愿意倾听,她也能长篇大论地告诉她柳湛不值得托付终身。 闻人翎并不清楚闻人静心里的九九,单纯地以为闻人静能赞同柳长与唐诗恩,那应该也会十分高兴撮合她和柳湛。 想到此处,闻人翎不由地颔首笑出声,已经上楼并在楼上阑干俯视的闻人静,见到此种情景唯有失望地摇摇头,撇嘴想道:这女子的春心一旦泛滥,还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梅绣娘与辛七运过文定那日,也是唐诗恩柳长过文定的黄道吉日,因为两家冰人馆面对面,又征求了新人的意见,决定变六礼为三礼,省去了纳采、请期和问名,将两对新人的好日子挤在一起。 这样其实还无形中为柳湛和闻人翎创造了机会,因为他们可以一同去官衙报婚书,宋之素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他俩郎才女貌出双入对,还以为自个儿未老先衰、老眼昏花。 官衙大堂外。 柳湛恭恭敬敬地侧身抬手道:“闻人馆主请!” “柳老板先请!”闻人翎声如蚊呐,偷偷瞄了他一眼就面红耳赤。 “闻人馆主是娘子,大丈夫理应让娘子先请!”柳湛罕见地再次客气道。 闻人翎慌张地摆手,害臊地娇嗔道:“刚刚明明是柳老板走前面,理应柳老板先请才是!” 柳湛:“不不不不不,闻人馆主先请!” 闻人翎:“柳老板先请!” 柳湛:“闻人馆主先请!” 闻人翎:“柳老板先请!” …… 宋之素托着腮大概看了一盏茶工夫,确定了自己并没有老眼昏花的病症,便十分不耐烦地连咳了好几声:“咳咳咳咳!” 坐在左首位置的司书佐严卿懂事地走出案几,来到柳湛与闻人翎面前打断了他们郎情妻意的谦让:“二位若是没事,就赶紧离开,没挡在官衙门口影响其他人!” 闻人翎脸皮薄,被严卿这么一说立刻有些自惭形秽地低下头,但在柳湛眼里,严卿就是羡慕嫉妒恨,因此提步走上前时还特意用扇柄戳了一下他的肩膀:“严司佐也是时候娶妻了,宋官媒该好好给你择媳,让你也了解一下情趣为何物?” 严卿脸色略微难堪,没有和这意气风发的人儿一般见识。 “宋官媒,这是梅绣娘与辛七运的婚书,我已审核无误,还请您过目!”柳湛客客气气地呈上红纸婚书。 宋之素粗略地扫了一眼,随即搁在一边。 闻人翎又赶紧把手里的婚书怼到宋之素眼前:“宋官媒,这是柳长和唐诗恩的婚书,薄情馆也已经审核无误,还请您过目!” 宋之素懵了一下,坐回座位的严卿也吓了一跳。 “柳长与唐诗恩?”他囧着眉向二人确定道。 面前的柳湛与闻人翎重重点了下头,异口同声道:“嗯!” “所以你们薄情馆和音书阁现在到底怎么回事?不仅不闹居然还联姻了?”宋之素登时感到有些消化不良。 柳湛大言不惭道:“没错,宋官媒!我们音书阁与薄情馆以后再也不会因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来烦您,惹您生气了!我们已经化敌为友,和平共处了!” 宋之素不敢置信地看着柳湛,他习惯性地向从柳湛的眼神里找出阴谋的气息,无奈失败了。 于是他又转向闻人翎:“闻人馆主,柳老板说得可是事实?” “回宋官媒!音书阁与薄情馆已经斗了很久,彼此也吃够了苦头,老是让同行们看笑话,现在诗恩与柳长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薄情馆与音书阁都很高兴,也以此为契机友好相处。”闻人翎帮衬道。 这些都是她的真心话,听得柳湛心花怒放。 虽然很难理解,但烦人的瘟神从此消失对他来说是好事,宋之素乐意接受这样的好事,愉快地给他俩递交的婚书上分别盖上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官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69 转眼间便到了两对新人的迎亲日。 辛七运是江湖儿女,无房无地无产业,梅绣娘嫁给他也注定是四海为家、漂泊天涯。 唐诗恩自决定留在洛阳薄情馆那一刻,便把薄情馆当作自己娘家,唐父唐母虽不愿路途跋涉,可哥哥唐思礼与嫂嫂廖满却亲自从长安到洛阳,还带来了父母给唐诗恩的亲笔信,趁在洛阳逗留的时日,他们也能去岳父岳母家住。 柳长的爹就是柳家的奴,从记事起就待在柳家,陪柳湛一起长大,再随他从苏州到洛阳。 所以,两对新人情况特殊,薄情馆与音书阁皆设有宴席,唐诗恩与柳长在音书阁拜堂,辛七运梅绣娘在薄情馆拜堂。 黄昏吉时已到,两家冰人馆前所未有的热闹,被邀请的街坊邻居都来沾喜气,他们一半原因是为了酒肉热闹,另一半是因为好奇,薄情馆与音书阁从来水火不容,可今日稀奇的是——柳湛在薄情馆为辛七运主持婚礼,闻人翎在音书阁为柳长主持婚礼。 也不怪闻人翎会误会薄情馆能与音书阁修好,就连参加婚宴的宾客也如是认为。 仿若“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闻人静,忙里偷闲地站在敞轩外,她望着新人一红一绿的背影,内心既平静又有一丝空落落。 “仙姑,有人找你!”喜鹊蹦蹦跳跳地来到她身旁。 闻人静微微偏头:“谁找我?” 她移动的视线刚好落在了喜鹊身后,喜鹊发现闻人静瞧见了来人,便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来人穿着竹青色海棠花襦裙,她模样素雅,气质端庄,左手臂由一位老仆虚扶着。 夏冉!闻人静立刻记起了她的名字。 “李……不对,贫道现在应该唤你夏大娘子吧!”闻人静浅笑着走到她面前,“夏大娘子而今为何又来薄情馆,莫非是李汶有骚扰你?” “那倒没有!”夏冉摇摇头,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郑重地凝视着闻人静,“仙姑可否还记得,当初你劝我时的话?” 闻人静挑了下眉,眸色惊讶一瞬后明了:“夏大娘子不如与贫道去书房详谈?” 夏冉颔首同意,与老仆一起跟随闻人静来到书房。 薄情馆今日实在是太热闹,即便闻人静紧闭了门窗也阻挡不了外面的喧嚣。 喜鹊在四方案上摆了水果与香茶后退出。 “贫道记得,当时告诉夏大娘子的是,等处理好你与李老爷的和离手续,若玄机道长仍然贪念红尘,贫道愿意为你与玄机道长详谈!为人一世,最重要的是问心无愧,又何必在乎旁人的无稽之谈!”闻人静不徐不疾道,眼神精明地看向夏冉,“所以,夏大娘子是想通了?” “嗯!”夏冉点头很轻,却很坚定,“和离之后,我没有再见玄机道长,害怕惹人非议。然而,这段时日我却想得很明白,我对他是有情意的!娘家人对我嫁给李汶二十年不受宠心怀愧疚,爹娘前些年相继去世,家中辈也不敢约束我其他。可能是因为身上的担子没了,活得轻松后也想贪恋更多东西,这次才会又来拜访薄情馆。” “夏大娘子的意思贫道明白!”闻人静回道,“而且,贫道可以帮夏大娘子去说服玄机道长,敢问玄机道长俗名以及落脚的道观名字。” “玄机道长修道之前名叫黄荣瑞,祖籍本在蜀郡,七岁那年迁至洛阳,他现在落脚的道观名叫三清观,就在洛阳城外。” 自从道教兴起,全国范围的道观数量是前朝的十倍有余,闻人静回洛阳时曾路过夏冉口中的三清观。 “贫道明白了!不知夏大娘子可还有什么需要贫道明日转交的东西或者转述的话?”闻人静追问道。 一对相爱的人若有信物或者誓言,闻人静此去劝说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 夏冉也是有备而来,她从袖中摸出一截羌笛,羌笛的一端系有绿色的穗。 “在我决定嫁给李汶时,瑞郎便将他从带在身边的羌笛送给了我!”夏冉欢喜地看着手中的笛子,另一只手轻轻抚过上面的管孔,声线颤抖,“他那会儿说,今生无缘,唯有这支羌笛能替他陪我走过余生,他还说好羡慕这支笛子,不受拘束,不惧流言,可以幸福地待在我的身边!”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便酸涩难耐,鼻息渐渐沉重,声音里带着哭腔。 夏冉抬手用指腹拭去眼周沁出来的泪,割爱将羌笛递给闻人静。 闻人静能体会到她话中只言片语里流露的不舍、忧伤与遗憾,她稍稍仰头,将突然被感动要掉下的那滴泪倒流回去,恢复了平时的冷漠:“夏大娘子放心,贫道明日定不负所望!” “多谢仙姑!”夏冉颔首感激道,声音仍抑制不住悲伤。 “现在不早了,城门关闭后回去不方便,不如夏大娘子今晚留在薄情馆?”闻人静提议道。 夏冉却摇摇头:“多谢仙姑好意,进里坊之后,我已经让奶娘在客栈订好了房间,就不麻烦仙姑了!明日一早我再来薄情馆,与仙姑一同去三清观!” “那好!夏大娘子慢走!贫道送送你!” 闻人静起身,一直将夏冉送至薄情馆门口。 她可以为夏冉和黄荣瑞的爱情感动,也可以为辛七运和梅绣娘的爱情感动,因为他们都经历了失去的折磨,也熬过了分离的痛苦,理应享受失而复得的喜悦,兑现相伴一生的承诺。 虽然平淡是真,生活最后也会归于柴米油盐,但闻人静还是会为情侣的感情生活中有一段不平常而庆幸。 这样一来,在一方因为平淡而厌倦时,就会想到当初在一起时的不容易,从而倍加珍惜,也更不容易分手。 至于柳长与唐诗恩……唔……因为对音书阁根深蒂固的嫌弃,她并不看好这对新人,也并不感动他们的两情相悦……她对待感情的这种矛盾始于一个“变”字。 班婕妤的《怨歌行》便简明扼要地道清了其中要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70 闻人静目送着夏冉主仆,直到他俩消失在落日余晖中。 她收拾了心情,转身走进,不料与方仙寻撞了个满怀:“阿方,你在这儿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日落固然是美景,但也不如此专心到没注意我吧!”方仙寻负手身后,浅笑着俯视着她。 闻人静刚还在伤情中,此时又被他缱绻的眼神晃了眼,匆匆低头错开,气息快了一拍:“阿方,你轻功高强,走路没声儿,贫道没能注意你,太正常不过了!” 说罢,她立即从旁擦身而过。 “阿真!”方仙寻及时转身叫住了她。 闻人静驻足,但没回头。 “你明日可是要去三清观?我想和你一同去!”他大方道,眸中含情脉脉。 方仙寻居然偷听了她和夏冉的谈话! 闻人静握住拂尘的手多使了几分劲,声音带着些克制:“好!” 在她背后,方仙寻的笑更是温柔明朗,似乎并不认为偷听有什么不对,或者说他并不认为他是偷听,他耳力好有错吗? 薄情馆与音书阁这两场热闹持续到很晚,戌时过后,大伙儿才纷纷散去。 闻人翎回到薄情馆时,柳湛还没离开,故意拖拖沓沓的,明显在等她。 可惜,闻人翎刚回来就被闻人静叫去了书房,而大桥在闻人静眼神鼓励下,以打扫为名,用扫帚将柳湛“催促”赶走。 “诶诶诶,你故意吧,凭什么每次都扫我站的地儿?” “干什么?干什么?” …… “柳老板,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不故意的!”大桥总是重复这一句话。 柳湛拎着衣摆,无可奈何地蹦来蹦去,试图躲开他的扫帚。 直到他一不留神蹦到了门槛外,大桥毫不留情地合上门扉,国字脸卡在门缝中间,面无表情道:“柳老板不好意思,薄情馆打烊了!” 柳湛:“……” 被叫到书房的闻人翎则在认真地向闻人静汇报从开年到现在薄情馆的每一笔生意入账,闻人静其实没心情听,每笔单子她心里都有数,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拖住闻人翎,直到柳湛离开罢了。 —— 第二日。 闻人静从楼上下来时,夏冉主仆已经用过早饭,正在大堂等候。 难得的是,方仙寻也候在了楼下,他手里还捏着一纸袋烧饼。 昨晚闻人静嘱咐过大桥今早要去三清观,这会儿大桥见她也准备妥当,便去后院把马车驾到了薄情馆门口。 闻人静刚出大门,看到对面音书阁就感到气有不顺,本想着叮嘱小桥和喜鹊,让他俩小心提防对门柳湛,别让他来找闻人翎谈情说爱。 不过由于方仙寻的催促,她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她人不在薄情馆还把闻人翎看那么紧,不相当于把她往柳湛身边推吗? 唐诗恩嫁到了音书阁,但做了两笔亏本生意的柳湛并没有大发慈悲给柳长放假,并且还变本加厉,一大清早就让柳善敲门打碎了他的一夜春梦。 洞房花烛夜折腾了一夜,疲惫的新婚小夫妻在黑心老板的压榨下赶紧起身穿衣梳洗,简单吃了块馒头当早膳后,柳湛把他俩叫到书房,专门开了个小会。 尽管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可柳湛附庸风雅的折扇几乎没有不拿出来显摆的时候,他平缓地摇着折扇,看着面前跪坐的二人严肃道:“如今你们已经结为夫妇,同为我音书阁的人,柳善与柳长跟在我身边多年,他们的工作主要由我临时分配,至于你唐小娘子……” 柳长心疼:“大郎,你别为难我娘子……” 可柳湛冰冷的眼神移到他脸上时,他立刻本能地闭了嘴。 柳湛则继续道:“我听闻人馆主说唐小娘子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而且还是她的关门弟子?对吧?” 唐诗恩乖巧地点头,她有点怕柳湛,不敢看他的眼睛。 “闻人馆主的说媒本事,我早已领教……所以唐小娘子进了我们音书阁就得从头开始学,我会安排柳心教你!不过考虑到你口不能言,主要还是负责聘礼的拟定与采办这部分如何?我相信以你过目不忘的本领,定能胜任这项工作!” 唐诗恩仍然只会点头。 柳长:“大郎,我也能教诗恩!” “你闭嘴,你是想假公济私,眉来眼去吧?音书阁里目前就你成了家,你莫不是想要引起公愤?”柳湛气道。 柳长蔫了:“大郎说得有道理、有道理!” 三清观是洛阳城外比较有名的道观之一,大桥坐在车辕娴熟地赶着马车。 车厢里。 方仙寻殷勤地将那袋烧饼递给闻人静:“阿真,这是我专程买的早膳。” 闻人静懵了一瞬,她用膳不怎么规律,早膳可吃可不吃,所以徐娘也摸不准她的脾气,只会在她有需要时才做,或者是闻人翎特地端早膳进屋与她同吃。 “买给我……贫道的?”闻人静差点语无伦次。 “对啊!”方仙寻边说边牵起闻人静的手握住了烧饼的纸袋,“趁热吃,不然凉了不好吃了!” 闻人静有些恍惚地“哦”了一声,低头咬了一口烧饼,烧饼的油汁儿漫了出来,惹得她满嘴都是。 正当她感到异常难堪时,方仙寻的手帕一角已经触到了她的唇边,轻轻地为她擦去了油渍。 烧饼的确又香又脆,她的脸颊这会儿因为被方仙寻隔着薄纱的指腹轻柔拾掇而酸了。 不可控制地,闻人静脸上飞了两片红霞,意识有些飘,眼神也跟着没根由地乱动,一不小心就落到了夏冉脸上。 夏冉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温和地微微笑着,神情没有一丁点的惊讶,眸里满是理解。 闻人静:“……” 她明白了,黄荣瑞是道长,而她是道姑,夏冉之所以会用这样的表情看待她,完全是误会了她与方仙寻的关系和他俩的关系一样。 闻人静想通后迅速在理智的作用下推开了方仙寻,方仙寻大概是觉察到她会这样,动作比她更快地收手坐端正,让旁人看来很有打情骂俏之嫌。 “我明白了为何仙姑昨日那样信誓旦旦保证能劝服瑞郎,也明白了仙姑当初为何要苦口婆心劝我与瑞郎再修前缘……原来,仙姑也曾是为情所困的过来人,懂得我与瑞郎的心意和不堪一击的顾虑,说实话,我真是羡慕仙姑与方公子!”夏冉温柔平和道,目光诚挚地看向对面的闻人静和方仙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71 这是个误会! 闻人静很想解释,可夏冉的神情过于期待,她怕嘴快打破夏冉的满心希望。 “夏大娘子不必羡慕,今日过后,你与玄机道长也能如此!”方仙寻笑道,伸手搭在闻人静的肩上。 夏冉面露憧憬,含羞地勾唇一笑:“仙姑应该很快就要还俗了吧?” “快了!”闻人静与方仙寻异口同声,只是闻人静语气无奈,方仙寻语气轻快。 夏冉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羡慕的眼神久久不愿离开。 因为讨论到情感层面的问题,马车里的氛围一度尴尬,尴尬中飘着若有若无的暧昧。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三清观门口。 白墙黑瓦,绿树环绕,这确实是潜心修道的好地方。 大桥上前敲门,向开门的道童说明来意后,道童便客客气气地领着众人进入道观。 道观里环境清幽,殿堂庄严,玄机道长所住的禅房在一小片碑林旁边。 道童先进院通报,之后走出对闻人静等人道:“师父请善真师姐进屋一叙,其他人请随小道到偏房用茶。” 玄机道长的禅房光线通透,正中梁上悬着“清静无为”的牌匾,他身着玄色道袍,袍袖和背面绣有太极八卦图,头上戴着银芙蓉冠,端正地盘腿坐在竹席上的软垫,面前的案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 玄机道长瞧见闻人静进来,抬手指着对面道:“道友请坐!” 闻人静依言坐在了他手指的软垫上,清润的茶香扑鼻,玄机道长端起茶壶,在她面前的茶碗里悠悠地倒上新泡的龙井茶。 “方才听小徒说,道友来自薄情馆,若贫道没记错,洛阳似乎不曾有这样一所道观吧?”玄机道长质疑道,语气波澜不惊,没有任何起伏。 闻人静颔首吹了吹茶面的浮沫:“洛阳确实没有叫‘薄情馆’的道观,但有叫‘薄情馆’的冰人馆呀。” 玄机道长正在品茶,不慎被“冰人馆”三字呛着,破坏了他庄重自持的形象。 他偏头掩口咳了几声,消停后重新对上闻人静的镇定自若的眸,眼里还余有泪花:“贫道好像猜出了几分道友此趟来意。” “不瞒道长,贫道此次带着夏大娘子前来拜访,就是为了劝道长还俗!”闻人静直言不讳道。 从夏冉的描述里,闻人静听得出玄机道长对夏冉的情意,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当她道明来意后,玄机道长就算再矜持,也会在脸上露出些开心的蛛丝马迹。 然而…… 玄机道长脸上没有一丝的欣喜之情,凝重的神色让闻人静感到少许的窒息感。 “可贫道在三清观修道二十余年,并没有还俗的打算!”玄机道长沉声道,手指捏着茶碗,好像也丧失了品茶的心情。 “道长,”闻人静迅速收拾起出师不利的挫败感,真诚地劝道,“你没有还俗的打算可能只是因为俗世中没有了等待你的人,但现在你的心上人已经和离了,她在等你,你知道吗?” 夏冉和离之后并没有见玄机道长,玄机道长极有可能对此并不知情。 果然,道长手里的茶碗还没品就又搁了回去,惊问道:“李夫……夏大娘子,你说夏大娘子和离了?” 他还是很在乎夏冉的嘛,闻人静暗喜:“没错!” 玄机道长:“小徒通报时说起夏大娘子,贫道还未反应过来是谁,此时听道友解释也才了解到原来是她!” 闻人静霎时明白了,之前道长会表现出寡淡是因为误会,现在误会解除,一切本应顺理成章。 “那么,道长愿意还俗了吗?”闻人静期待地注视着他。 可玄机道长面上仍有犹豫,他浅啜了一杯茶,为难道:“贫道之前已经说过,在这三清观修道二十年,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也很满足当下的清净,还俗这事……恐怕贫道得好好考量。” “……” 闻人静有点心慌,她放下茶碗,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摸进了左边袍袖。 “道友,”玄机道长又打断了她,迟疑地问道,“恕贫道冒昧,你为何会在薄情馆?贫道见你这打扮,也不像已还俗之人呀!” “我……”闻人静摸进衣袖的手停顿了,“贫道……目前是薄情馆的冰人,出世修道与入世修道关键在于本心,与身处何地无关。” “道友误会了,贫道并非说你六根不净,”玄机道长解释道,“只是想知道,道友身处红尘,又干的是说媒拉纤的行当,见识了众多痴情儿女,心中果真没起半点涟漪?” 闻人静咋舌,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还是说她六根不净吗? “道长既然这么问,是否也侧面反应了道长心中对夏大娘子仍有恋慕,只是需要更稳固的理由支撑还俗的决定?”闻人静推测道,莹莹双眸注视着他。 “世间最可怕的东西是习惯,”玄机道长含下一口茶,缓缓道,“贫道在这里修道多年,对世间万物看透了几分不知道,也不清楚天下大道参透了几分,可一旦让贫道离开此处,着实有些舍不得!” “道长修道遇到难以逾越的难关,所以才会止步不前!”闻人静开解道,“道长可曾想过,你入观修道时虽已满弱冠,可并未真正在尘俗中游历体会,入观修道又执着清净,与自然合二为一,久而久之便心懒意怯,对自然的玄妙只得其一不得其二。” 玄机道长面上终于露出一丝欣喜:“道友说得极是,还请多为贫道答疑解惑。” “……”半桶水道姑为了平日高深莫测形象不崩塌,唯有硬着头皮继续道,“道家曾言,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示人!注同理,天下之物事极必反,道长未先入世便已出世,二十年钻研道学却仍不得其理,恐怕得退一步海阔天空,入世后可明白道之要义微妙幽深!” (注:摘自老子《道德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72 “哈哈哈。”玄机道长突然大笑了三声,“道友为了劝贫道还俗还真是煞费苦心呀!” 闻人静笑而不语,故作淡定地端杯抿了一小口茶。 “入世之后难免俗事缠身,又如何能专心悟道呢?所谓五色使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贫道怕的是在喧闹尘世中无法听到大音希声啊!”玄机道长叹道。 闻人静略作思忖: “大树之所以能耸干入云,是因为根在地底下努力伸长汲取养分,有了大地的依附,它才能成为栋梁!人们抬头看到它长得有多繁茂,它地底下的根须就有多复杂坚韧!老是坐而论道莫不也是逞口舌之快?在清净舒适的环境里即便有所领悟恐怕也是流于表面,若道长将二十年里所悟的道用于日常琐事中,指不定真能在市井中听见大音希声呢?” 玄机道长听进了闻人静的话,轻声笑道:“你我之间不正是在表面折腾吗?道友投身红尘姻缘之事,不知自身可有良缘?” “贫道尚且未还俗,这个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闻人静语气很镇定,但眼神又不受控制地躲闪。 玄机道长轻易看出了猫腻,唇角几不可查地笑了笑:“贫道不也未还俗吗?道友不厌其烦地劝解贫道,劝人亦在劝己,不知道友对自己的缘分可有见解?” 闻人静沉默了小会儿。 玄机道长:“道友,贫道冒昧地问一句,你出家之前可有心上人?出家之后又身处冰人馆,可还相信男欢女爱?可有动心之人?” “……”这问题太直接太露骨,闻人静想日常选择逃避。 玄机道长许是看出了她眼底的恐慌,又换了一种提问方式:“或者说,道友你在怕什么?” 害怕可能会让人迎难而上,期待又害怕更可能会让人逃避。 明明是她来劝解玄机道长,可眼下好像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就会一直拖延不还俗…… “害怕……变心!”闻人静弱声道,“贫道是害怕被辜负!” “道友曾被辜负过?”玄机道长笑了,看她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由此可见,玄机道长与她都是六根不算清净之人,故对别人的情事尤其关心。 “也不算……”闻人静仔细回忆了一番往事,“贫道的未婚夫虽然勾搭了贫道的堂妹,可贫道对他本就没有感情,所以不能说是被辜负!只不过……” “只不过还是会怅然若失?” “因为贫道对他没想法,可他喜欢对贫道表明心迹!但事实证明,他的话全是谎话,最终还不是朝秦暮楚寂寞难耐,爬到别人床上去了?”闻人静随意道,语气和神情皆没有可惜之意。 “这世间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人心更是善变,若因为害怕别人的心意改变而裹足不前,道友就真是舍本逐末,太钻牛角尖了!”玄机道长见闻人静茶碗已干净,就又一手牵着袍袖,一手拎起茶壶为她倒茶。 闻人静请教道:“那道长的意思是?” “道友何不随心而为?”玄机道长道,“既然无法掌控别人的心意,就更应该遵从本心,把所有感觉寄托在他人身上,不仅会给他人造成负担,更会消磨爱意,人心是会疲惫的。” “若你爱的人以后不爱你了,你能怎么办?”闻人静又问道。 玄机道长:“更爱自己!以贫道的性格可能会这样选择!挽回和放手都只是一种方式,既然已经失去了爱人的爱,更加心疼自己有何不对?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为情所困,劳心不得,与其奴役本心,不如自在洒脱!茶本无心,却能让人体道,人有心,为何还画地为牢?” 闻人静端着茶碗陷入沉思,玄机道长的话忽然让她有醍醐灌顶之感。 “多谢道长指点,贫道明白了!”闻人静轻轻抿了一口茶,放下后从袍袖里摸出一截羌笛。 玄机道长笑意停滞,眼眸涌出些微酸涩。 “劝人亦在劝己,”闻人静抿笑道,“道长与贫道说了那么多,又何尝不是道长的心里话?不知道长对这支羌笛可还有印象?” 没想到最后还是闻人静把控全局,她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 玄机道长压抑着胸腔里忽然翻滚的情感,故作镇定地接过那支羌笛:“这是二十年前贫道送给夏大娘子之物,这支羌笛跟随了贫道十余年,又陪伴在她身旁二十年!” “贫道听夏大娘子谈到,她说你送给她羌笛时很羡慕这支笛子能不受拘束、不惧流言,幸福地待在她身边!”闻人静道,“这支笛子幸不幸福贫道不了解,但道长肯定是认为待在夏大娘子身边是幸福的,所以才会这么说吧?” “这是自然!”玄机道长干脆道。 “现在道长若是还俗,便可以代替这支笛子与夏大娘子在一起,道长可还愿意?”闻人静期待地望着他,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这可是她最后的手段了。 玄机道长的手指细细擦拭着羌笛,半晌后抬眼道:“多谢道友将这支羌笛带给我,贫道愿意还俗!” “太好了!”闻人静激动得脱口而出,却换来玄机道长更加意味不明的微笑。 玄机道长:“贫道愿意为心中所爱还俗,也是遵从本心的举动!希望道友也能随心而为!” 闻人静同玄机道长来到偏房见到夏大娘子等人,这对比梅绣娘那一对要稳重很多,他们虽然眼神中互有情意,却并没有越矩的行为,除了自身礼仪之外,道门也是清修之地。 再之后,道童领着其余人出观,闻人静则陪同玄机道长向住持说明情况并请求还俗,等还俗的各项事宜办妥后,众人同乘一辆马车回去。 玄机道长与夏冉终于在车厢里羞涩地牵手了,他们还向闻人静委托了婚事的操办事宜,闻人静欣然接受,不过她也敏锐地注意到,玄机道长看向她与方仙寻时,眼神别有深意。 本来她与方仙寻并无真正见不得人的关系,可二人之间那似有似无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好像在玄机道长眼皮底下无所遁形一样,被赤地展示出来。 闻人静唯有别扭地看向别处,祈祷马车快一点回薄情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73 回到薄情馆,闻人静本来想让唐诗恩登记夏冉这笔单子,但话到嘴边才想起唐诗恩已经是音书阁的人了,顿时后悔向柳湛索要的媒金太少。 九月授衣,时已深秋,薄情馆院落里的桃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银杏树倒是一片金灿灿的黄,仿佛树冠上停留了数不清的枯叶蝶。 在三清观和玄机道长谈话后,闻人静的心情就一直不能平静,“还俗还是不还俗”,一身道袍“脱还是不脱”,这个问题让她挣扎了半个多月,就差抓一把银杏叶让天意决定了。 音书阁的柳湛如今日日为情所困,不仅要忙着音书阁的生意,还要千方百计制造偶遇,尽力排期和闻人翎一同上官衙报婚书,还死皮赖脸蹭上薄情馆的马车,回来时又想尽办法在入坊门后找借口慢慢散步,不放过能单独相处的一切机会。 他的这些举动闻人翎都看在眼里,心里早感动得不行,也全然忘记当初柳湛是如何坑她嫁给富商的事儿,更别提这一年多来音书阁还给薄情馆使得各种绊子。 不过,薄情馆也没少礼尚往来地回敬音书阁的各种损招。 当然咯,柳湛的这些举动,薄情馆的大桥也看在眼里,所以每次闻人翎出行都是他驾驶马车,这是闻人静的主意,大桥心甘情愿做闻人静的细作,认认真真地监视闻人翎与柳湛,回去后再一五一十地向闻人静禀报。 书房里,闻人静已经闲到单人对弈,左手白子,右手黑子,她坐在棋案后连头也没抬,习惯性地开口:“如何?” 大桥仔细合上门扉,端正地跪立着:“回仙姑,音书阁的柳湛又带馆主去洛阳第一楼尝新菜式去了!这柳湛居心叵测,仙姑真的还要任由他对馆主胡作非为吗?” 大桥气得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胀红了脸,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二人出双入对的情景。 闻人静微微掀起眼皮,瞧见了他搁在上馒头大的拳头,平淡地劝道:“大桥,贫道明白你关心馆主,其实贫道和你一样,可你认为贫道出面阻止就能让他俩从此两不相见吗?” “仙姑,我都已经观察半个多月了,事无巨细地向你禀报过了,可你也没任何举动,甚至没有劝馆主哪怕一句话!”大桥越说越委屈,“若不是主仆有别,小的肯定会向馆主说清楚,让她不要被柳湛骗了!” 闻人静这会儿认真地抬眼盯着他,大桥登时后怕地咽了口唾沫,先前那点委屈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闻人静虽然在薄情馆内明面上不怎么管事儿,但偏偏在不知不觉中对馆里这些人的脾性喜好拿捏得恰到好处。 比如大桥,她发现只要事关闻人翎,大桥就会格外紧张,在她眼里,这绝不是单纯的主仆情谊,应该还有“暗恋”的成分在里头。 但很显然,闻人翎这只呆头鹅并不知道大桥的心意,她也从没流露出对大桥其他主仆之外的情意。 比如小桥,小桥天天嚷着喜欢蝴蝶,还数落喜鹊没有蝴蝶漂亮,叽叽喳喳的没有蝴蝶内敛文静,可他分明遇事时对喜鹊更上心,喜欢逗喜鹊,喜欢与她打闹。 也很显然,喜鹊只把小桥当欢喜冤家,专门吵嘴打架的那种……以小桥的性格,他不愿意承认喜欢喜鹊,也是害怕喜鹊仗着“被喜欢”就长志气,以致变本加厉地欺负他吧? “小的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惹仙姑生气了?”大桥见闻人静盯着他又不说话,弱弱问道。 闻人静弯了弯眼眸,抿笑道:“没有,贫道很能体会你的苦衷,只是你想过没有?你手里可有证据证明柳湛骗馆主?若没有,馆主只会更喜欢柳湛罢了?” 大桥握紧拳头的指甲快要陷进手心肉里:“那、那怎么办?” “薄情馆开馆也一年多快两年了,期间寻死觅活要在一起的眷侣见得多了,你可知为何他们死也要在一起?因为太相爱吗?”闻人静温声问大桥。 大桥迷糊地皱了下眉:“难道不是吗?” “不止是因为相爱,还有周围人的阻拦,身边人阻止得越厉害,他们就越想要在一起!越想要反抗不准他们在一起的力量!”闻人静抬起胳膊,右手握拳砸向左手手心,“你现在去劝去阻止馆主,只是在帮倒忙,更会把她推向柳湛!” “有个词叫欲擒故纵,贫道现在坐视不理,是为了一击即中,来一招狠的,彻底断了他们俩的念想!”她接着道。 大桥被她说得不寒而栗,牙齿磕绊道:“仙姑准备怎么做?” “柳湛再怎么哄馆主,最终也得过贫道这一关,一旦他想要向贫道提亲,贫道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拒绝!”闻人静捏着一个黑子落下,将棋盘上仅剩的白子收走。 大桥没怎么听懂,闻人静虽然是闻人翎口头上的姐姐,但她们毕竟不是亲姐妹,而且薄情馆的馆主还是闻人翎,她怎么可能听从一个道姑的安排? 不过大桥看闻人静神气地收走所有白子,也觉得此招厉害,赶紧附和道:“仙姑高明!” “咚咚咚!” 书房的门响了。 闻人静眼神示意大桥去开门,大桥匆忙起身快走到门口,双手拉开门扉。 门外的人居然是——柳湛和闻人翎。 简直是说曹操曹操到。 大桥怔了一下,慌张躬身道:“馆主、仙姑,那小的先告退了!” “别忙,大桥你留下来,一会儿贫道还有其他事吩咐!”闻人静命令道。 大桥僵硬着身子,低头恭敬地跪坐在闻人静身旁。 闻人翎虽然没想到大桥会在闻人静的书房,但也没意识到大桥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反倒是很少光临薄情馆的柳湛瞬间就察觉到事有蹊跷,大桥的表情和动作让他感到不妙,直觉接下来恐怕会有麻烦。 闻人静瞧见闻人翎领着柳湛走进,恍惚间又想起当初唐诗恩和柳长也是这么找上他的,心里顿时不舒服得有点反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74 闻人静把棋盘上的黑子一颗一颗捡进棋盒里,疏离的态度已经让柳湛感受到了麻烦。 “柳老板怎么又来薄情馆了?有要事相告吗?”闻人静冷冰冰道,掀开眼皮瞄了他一眼,紧接着自顾自地整理衣摆。 大桥低眉顺眼坐得端正,并没有得到闻人静上茶的指示,柳湛暗道“不好”,可打退堂鼓又不是他的作风。 这会儿,全然没感受到任何不对劲的闻人翎还特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眼神柔和地提示他该说话了。 两人顺势跪坐在棋案前,柳湛心里七上八下,试探地开口:“仙姑?” 闻人静“嗯”了一声,挺直了脊梁,故意在随便中保持正经:“柳老板想说什么尽管说!” “仙姑,之前你已经猜到我对馆主的情意!”他不安道,眼神专心地停在闻人静脸上,努力察言观色。 闻人静轻飘飘地看向他,严丝合缝地回话道:“之前贫道也向你表明了态度!” 还好,这还在柳湛的意料之中,他偏头愉悦地看向闻人翎,当着闻人静的面牵起她的手。 好一幕郎情妾意的暗送…… “仙姑,薄情馆素来以‘两情相悦’为原则,并且仙姑从来公平公正,不会因为私人感情就有失公允!当初仙姑亲自带着楚沐公然抢亲,街坊邻居谁不知道仙姑以原则为重!”柳湛夸赞道,实则笑里藏刀。 他这一波夸让大桥紧张得完全抬不起头,生怕闻人静真的那么公平公正,把闻人翎这只小绵羊亲自送到大灰狼嘴里。 “柳老板过奖了!”闻人静无动于衷道,“贫道并没有你想得那么高风亮节、完全不讲私人感情,贫道其实也是俗人,并不是真正的得道高人!贫道也有喜怒哀乐,有喜欢的东西,有厌恶的东西,不会愚蠢到把喜欢的东西和厌恶的东西放在一起!” 柳湛内心“咯噔”了一下,迟钝的闻人翎也听出了闻人静的言外之意,她的善真姐姐对柳湛的讨厌从来没变过。 “仙姑,我与馆主是真心相爱,不信你问馆主!”柳湛故意着急道。 他很明白,被拒绝之后的着急、痛苦与悲伤等情绪有利于逼迫闻人静在同情心的驱使下成全他们。 身为音书阁的老板,苦肉计他见过了无数次,从来没有上当过。 显然,闻人静这方面与他保持了惊人的一致。 “是啊,善真姐姐,我对不起你,可柳郎说得没错,我确实爱上他了!”闻人翎没忍住流下了眼泪,声音渐渐弱小。 连称呼都变了?这是闻人静唯一关注的点。 一边的大桥心都要碎了,想不通柳湛到底给闻人翎灌了什么迷魂汤,或者闻人翎被猪油蒙了眼?怎么就这么对柳湛死心塌地了呢? 闻人静:“好一个两情相悦!柳湛,几个月前你还恨不得我们薄情馆关门大吉,现在就对我们馆主情根深种了?” “仙姑,感情上的事不受控制,我也不是故意喜欢上馆主,可偏偏我的心不知不觉就属于她了,我也没办法呀!”柳湛无奈道,这次他是真正的无奈。 为了转移对闻人翎的注意力,他很努力地投入到生意场中,但那只会让他在求而不得中更加无法自拔罢了。 “柳老板说得有几分道理,但难保你过几年或者几个月会再一次不受控制喜欢上别人呀!”闻人静巧笑倩兮地质疑道,比他之前的笑里藏刀更凌厉。 “你会吗?”闻人翎认真地注视着柳湛,明显真听进去了闻人静的话。 柳湛无语:“当然不会!” 闻人静却故意冷笑了一声,手指无所事事地叩打着棋案。 大桥见闻人翎对柳湛的心意产生怀疑,心里暗叹闻人静手段之高明。 “吉祥物,你不能如此挑拨离间!”柳湛生气道,“婚姻大事本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翎儿请示你的意见不过是因为你对她恩重如山,我大可直接向伯父伯母提亲,也不用再受你的气!” 得!称呼又改了! 说到“恩重如山”,闻人静还生怕他不提这一茬呢。 柳湛一时心急说完才发现闻人静的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顿时被无力感包裹。 “柳郎,你不许这么对善真姐姐说话!”闻人翎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怒意,他还是头一次体会到。 柳湛无辜:“……” “柳老板,贫道为何对馆主恩重如山,不也是拜你所赐吗?”闻人静理直气壮道,叩打案几的手指改为捏弄棋子玩,“当初你欺骗伯父伯母,逼迫馆主嫁给年过六旬的富商,若不是贫道路见不平,你还有脸说你爱上馆主了?” “我……”柳湛干脆闭了嘴,以免说多错多。 此时的闻人翎也自然而然被闻人静勾起了回忆,脸色不大好看。 闻人静接着添油加醋道:“柳老板,你别忘了,薄情馆与音书阁对峙这一年多,你可找了我们不少麻烦?尤其是在官衙里,处处让馆主难堪,哪一次不是贫道出面解围呀?” 柳湛:“……” 改邪归正后被翻旧账真的太狠! “仙姑,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待翎儿!”他只好顺坡下驴地发誓,甚至补充道,“而且……而且,而且以后音书阁做生意必定与薄情馆一样,以‘两情相悦’为先,绝不再为一己私利造孽缘!音、音书阁再也不与薄情馆恶性竞争,而是为‘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共同努力!” 闻人静:“柳湛,你这么奸诈,可能舍得放弃眼前的利益吗?” “舍得!有何舍不得?”柳湛坚定地解释道,“之前的辛七运与梅绣娘,柳长与唐诗恩,我音书阁不是舍弃了不少利益吗?” “你这是为了获得贫道好感的权宜之计吧!”闻人静一语戳中他的本心。 柳湛:“……” “柳老板,”闻人静语气稍稍温柔了一丁点,“你也不用气馁,决定权还是在馆主那儿,何况天涯何处无芳草,柳老板一表人才还怕找不到臭味相投的红颜知己吗?” 这话里话外的讥讽和拒绝让氛围一度尴尬紧绷到极致。 “你!”柳湛气得登时就跳了起来,指着闻人静怒道,“吉祥物,你又不是薄情馆的馆主,凭什么替馆主决定,还、还这么我?” “不好意思,柳老板,你不是一直怀疑贫道才是薄情馆的馆主吗?”闻人静抬手拔掉银簪,取下莲花冠,柔顺长发刹那披散在背心,她扬起小脸笑道,“你猜对了!我才是馆主!翎妹妹是薄情馆的人,我当然可以替她做决定!不过我非常尊重翎妹妹的意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75 柳湛总算知道了薄情馆真正的馆主是谁,可他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以前是想要有的放矢,只要击垮薄情馆的馆主,薄情馆自然就垮了。 他以为闻人翎是薄情馆馆主,所以处处针对她,可每次在官衙里都有闻人静保她!他怀疑闻人静是馆主,可闻人静经常躲在薄情馆不出门,就算出门他也鲜有跟上的时候,为避免白费功夫,所以他才让方仙寻查探薄情馆的馆主究竟是谁。 不过现在这些都没意义了。 柳湛重新跪了回去,闻人翎低垂着眼压根没看他。 “翎儿,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他厚着脸皮轻声问道,悬着的心没有着落。 “柳郎,容我再想想吧!”闻人翎婉拒道,“对不起啊!” 说到“对不起”仨字时,她才抬眼看向柳湛,眸里有情意但也有抱歉和犹豫。 “翎妹妹,送柳老板出去吧!说不定过几天我会改变主意!”闻人静随口道。 柳湛气得说不出话来,朝她敷衍地拱了下手,然后扶起闻人翎,与她一同离开。 这“搀扶”的小动作还是令闻人静些许动容,可还远不至于让她相信柳湛。 齐墨允那件案子之后,她明知道身份早已经暴露,但某些势力却仍然躲在暗处不肯出面,这使她不得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有时候稍微,还会有“草木皆兵”的错觉。 大桥被闻人静承认“馆主”身份,一举击退柳湛的招数惊得张大了嘴,下巴差点掉地上。 闻人静偏头看见他这副模样时忍俊不禁道:“大桥,我是薄情馆真正的馆主,这个身份不需要我去亲自通报吧?” “仙……不!馆主,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退下!”大桥轻轻掌了下嘴,起身忙不迭地鞠躬,然后跑出了书房。 闻人静把玩着案上的银簪,自言自语地笑道:“这样不就算还俗了吗?” 其实她本来就是俗家弟子,口中的“还俗”不过就脱掉道袍而已。 —— 大桥不负闻人静所望,将她真正馆主的身份告知了薄情馆其余人,除了方仙寻!因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方公子又按例到郊外“悲秋”去了。 日暮西山时,他才郁郁寡欢地回到薄情馆,大堂里所有人看他的眼神皆闪烁着暧昧与热闹,正常人一进门就能发现氛围不对劲,可方仙寻不愧为薄情馆最不正常的人,丝毫没有发觉到异常。 他目下无尘地忽略了众人殷切的目光,直接往楼上去。 喜鹊着急地追上去,紧跑两步蹿到他前面,站在楼梯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蝴蝶,你有事吗?”他仰头道。 喜鹊在心里第数不清次原谅了他的没礼貌,惊喜地看着他,居高临下道:“方公子,你知道我们薄情馆的馆主是谁吗?” “你忘了吗?你的记性真差!”方仙寻很铁不成钢地摇摇头,状似无可奈何地与她擦肩而过,“馆主对你有恩,你怎么能说忘就忘呢?岁已秋,草木凋零,秋风无情,但做人应该有情有义才是!” 喜鹊:“……” 她被怼得哑口无言,心火差点蹿上天灵盖。 “方公子!”喜鹊不服气地又追上去蹿到了他面前,她站在了楼梯尽头,握住扶手大发慈悲道,“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薄情馆真正的馆主是仙姑!” 方仙寻脑海里掠过闻人静想风道骨的影子,但下一瞬的意识又是——看来我得尽快把秘密告诉阿湛,这是我的任务! 喜鹊见方仙寻脸上没什么诸如惊喜、诧异、兴奋、激动等特别的表情,不解地抬手抓了抓头发,纠结问道:“方公子,你是高兴傻了吗?馆主是仙姑!不对,现在不能叫仙姑了!得叫馆主!” “我为何要高兴?”方仙寻仰脸盯着最上面的喜鹊,琉璃眸中的疑惑还挺认真。 喜鹊舔了下:“方公子,你不是喜欢仙姑,经常追问她何时还俗吗?” 此话一出,方仙寻立即明了,下一瞬迅疾如风般刮过喜鹊身旁,差点把喜鹊从二楼掀到大堂去。 方仙寻没打招呼没敲门,径自推开门扉冲进了闻人静的卧房。 幸亏闻人静早换好了衣裳,脸上的妆容也十分精致。 修道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又施粉黛,关键是手居然没生疏。 闻人静身着品红色蝶纹琵琶襟襦裙,头上梳着单螺髻,斜插着银簪步摇,额前挂有银质额饰眉心坠,左脸颊眼下的位置描了五瓣梅花斜红。 她从梳妆床前起身,刚好就迎上方仙寻的目光,登时有点尴尬地指着台上大大小小的匣子道:“呃……下午让蝴蝶置办的,感觉还不错!” 方仙寻出神地望着她,半晌才回过神,眨眨眼走近道:“阿真,你好眼熟呀!” “……” 这话什么意思?不应该夸她漂亮吗?还是……他认出她了? 闻人静略微羞涩地垂了下眼,正想问方仙寻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方仙寻又发自肺腑地夸赞道:“阿真,你真好看!” 彼此距离太近,语气又太认真,闻人静的脸情不自禁地瞬间就很没面子地红了个彻底。 “阿湛,你终于还俗了,所以你是为了我才还俗,你接受我了?”方仙寻忙问道,他眼神中种种激动、兴奋、开心等等特别的情绪都快要爆炸了,在他的眸里绽放出万千耀眼星辰。 闻人静口中的“还俗”与“接受他”其实是两码事,但很明显眼前这人把这两码事混为一谈了。 “呃……”她抬眼望向方仙寻,解释的话还堵在唇边,方仙寻的吻就覆下来了。 这次,吻的是唇…… 闻人静心如擂鼓,狂乱不已,她被方仙寻握住双肩的身子已经完全僵硬酥麻,唇齿间的甜香在鼻息间流转。 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打量方仙寻的美,方仙寻闭着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轻轻颤动,鼻梁又高又直,她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方仙寻白皙肌肤上细腻毛孔散发的气息。 亲吻了一盏茶的光阴,方仙寻并没有更加放肆的举动,他温润的离开了闻人静,俯视着她通红的脸,又柔声道:“我就知道你接受我了!” 吻都吻了,好像不接受就算耍了,闻人静红着脸望着他,“扑哧”一下被逗笑了:“算是吧!” 话音刚落,方仙寻就又有低头在她的唇角啜了一口:“真甜啊!” (咳咳,初吻……这一卷结束了,马上开启最终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76 世间男女,情爱纠葛,纷扰繁杂,总让深陷其中的人儿为此消得憔悴。 自从柳湛在薄情馆被拒绝后,闻人翎就很少走出薄情馆,她如今主要负责账簿和打下手,原先手里的事物基本移交给了真正的馆主闻人静。 情场失意的柳湛理所当然地想到了安插在薄情馆的细作方仙寻,这将是他娶到闻人翎的唯一筹码。 于是,柳湛放出暗号约见了他,约会的地点还是老地方——风月酒肆。 不约还好,这一约见才发现情况对比惨烈,柳湛自个儿是悲催失恋黯然神伤,而人家方仙寻却是幸福热恋春风得意,于是,这酒的滋味儿越来越对味儿,让柳湛越来越离不开。 方仙寻本来以为柳湛为他泡了茶,结果到地儿才发现没有茶,只有酒,柳湛更是一见着他就流泪,边流泪边喝酒。 十月的气候已经偏冷,风里裹挟着寒意。 方仙寻一手握着白瓷酒杯,一手轻轻拂去窗台上的枯叶,男儿有泪不轻弹,柳湛抽泣的声音着实让他不太自在。 “方公子,你看我家大郎都这样了,你劝劝他吧!”柳善坐在坐塌边沿求道,右手轻轻地抚着柳湛的后背。 方仙寻抿了口酒,看着柳湛为情所困的悲戚,无奈地宽慰道:“阿湛,你也别伤心了!我与阿真是两情相悦,你没机会的!你把自己灌得再醉,我也不会因感动爱上你。” “……”柳湛被他气得哭得更大声,嗷的一嗓子差点背过气去。 “方公子,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柳善后悔道,赶紧拍打柳湛的后背。 方仙寻眼里全是无辜:“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我……我的错!”柳善心不甘情不愿地背了个锅。 方仙寻对他积极认错的态度比较认可,所以“宽宏大量”地没追究,他拎着执壶在酒杯里倒满了酒水。 柳湛听着酒水注入酒杯的动静,趴在案上臂弯的头抬了起来,泪眼汪汪地求道:“阿寻,你得帮我!” “帮你什么?”方仙寻搁下执壶,诚恳地盯着柳湛,“阿湛,有安排就早说,你哭了那么半天,我还以为约我就是想看看我!” “我不是为你哭!”柳湛胡乱抹了把眼泪,直起软绵绵的身子,手肘杵在案上,手掌托着沉重的脑袋,“我喜欢馆主!” 方仙寻的眼神猛地变得凛冽,一字一顿地强调道:“阿、真、是、我、的!” 这与他平时温润如风的气质大不相同,把柳善吓得哆嗦了一下。 酒壮人胆,柳湛没被他吓到,若无其事地摇手,眼神迷蒙:“不是你想的那个馆主!谁会喜欢吉祥物啊?我音书阁向来拜财神爷!我说的是翎儿!” 方仙寻的冷漠很短暂,仿若只有一刹,很容易让人误会上一瞬产生了错觉。 柳善眨了眨眼,面前的方仙寻还是那个没有烟火气却很能惹人烦的大奇葩。 “翎儿?”方仙寻一脸懵懂。 柳湛的脑袋重心不稳地往前猛倾了一下:“闻人翎!” “哦,她呀!”方仙寻将酒杯里剩余的酒一口饮尽,“我怎么帮你?” “我现在都见不着她,很多话想当面说,可她似乎并不愿理我!你帮我把这封信给她吧!”柳湛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方仙寻。 方仙寻接过信,信封上还有柳湛熨帖的体温。 “另外,你每天都在薄情馆,方便接近翎儿,你就顺便帮我说说好话,替我解释解释!让她明白我对她是真心的!”柳湛满脸酡红,醉醺醺道。 “大郎,你确定要让方公子去劝闻人娘子?”柳善附耳低声问道。 可惜柳湛迷迷糊糊没听清楚,方仙寻倒是一字不落地听清了,做作地咳了两声:“我必定不会辜负阿湛的期望,毕竟阿湛已经失去了我,若是再失去闻人娘子,就太可怜了!” 柳善:“……谢谢啊!” —— 薄情馆的上善若水亭里。 闻人静与宋之素对坐,中间的案几上摆着茶具。 “郡主,你这算什么?暴露身份了?”宋之素端茶碗到唇边,打量着闻人静的穿戴,悄声问道。 闻人静摇摇头:“那倒没有,不过迟早的事儿!” “哦?我可没向别人胡说八道!”宋之素先甩锅道。 闻人静对此付之一笑:“放心吧!不关你的事!对了,你也别叫我郡主,叫馆主吧!现在我是薄情馆的馆主!” “哦,馆主!”宋之素无缝插接地改口。 闻人静心血来潮地故意吓他:“宋官媒,你匆匆忙忙来薄情馆找我,不怕引人怀疑,说你早就与我勾结吗?” “那郡……馆主你可得保护我,我只是个区区七品官媒罢了!”宋之素喝了口茶,浑不在意道。 随即,他搁下茶碗才郑重其事道:“我之所以亲自跑一趟,是在于尚书那里打听到了重大消息!” “什么消息?”闻人静神经一紧。 “上次齐墨允的案子,你是知道的,惊动了圣上!”宋之素凑近她,神秘道,“之前王意之被抄家后,圣上就对洛阳邪教的动静尤其关注,可一夜之间,那些邪教余孽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废话,圣上查得这么严,不好好躲着还出来招摇过市吗?”闻人静不屑道。 “话虽这么说,可还是太快了!圣上就更加怀疑朝廷里有邪教的暗桩!”宋之素继续解释道,“可关系到朝中大臣的案子更得加倍心,稍有不慎就容易掀起党派之争!于是……暗潮汹涌的表面依然平静如斯,直到齐墨允身份败露!” “圣上有什么动作?”闻人静很上道地追问,完全出于习惯。 “动作大了!”宋之素有意看了闻人静一眼,闻人静又靠近他,两人面对面中间只有一个拳头宽的距离,“不知道是谁给圣上列了个邪教余孽嫌犯名册,圣上把这些人全召集到大明宫,挨个扒衣验身!齐墨允腰后不是有纹身吗?所以圣上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动静挺大呀!”闻人静唏嘘道。 宋之素:“可不是吗?于尚书也被扒了衣服,所以心有怨言才会向我透露!” 闻人静:“那结果呢?” “不知道!结果只有圣上知道,最近朝堂上谁失踪或犯事儿,那估计就是邪教余孽罪人了!”宋之素摇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77 “言之有理!”闻人静沉思道。 紧接着,走路没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方仙寻极其不客气地拎起宋之素的后脖颈衣领。 “啊!”宋之素尖叫一声被拉了起来。 闻人静吓一跳,抬头才看见方仙寻严肃的俊脸,而且看他抡胳膊的架势,好像打算把宋之素扔开。 宋之素就一个柔弱书生,哪儿受得了被摔一跤呀?万一摔重了残废怎么办? 刹那之间,闻人静敏捷地绕过茶案拦下了方仙寻,将宋之素护在身后。 “阿方,你这是干什么?”闻人静不解地望着他。 “方公子,殴打朝廷命官可是犯法的!”宋之素抬手整理被扯乱了的衣襟。 方仙寻丝毫不认为自个儿有错,理直气壮地反问:“你们脸靠这么近干什么?” 经他提醒,闻人静和宋之素双双记起方才神秘谈话的一幕,动作的确容易让人误会,两人的脸几乎同时窘迫地飞上两片红霞。 “我与宋官媒在谈正事,秘密!”闻人静坚定地对上他的眸,语气却含糊其辞。 正常人肯定会追问“是什么秘密,我不能知道吗?”,闻人静不得不未雨绸缪地思忖怎么合理撒谎。 但方仙寻的重点却是:“说秘密就一定要靠这么近吗?阿真,若是我与其他女子靠这么近说话,你看了也会不高兴的!” “哦!”闻人静中断了思虑,回头又对宋之素道,“宋官媒,若没其他事,不如你就先回去吧!” “本官也是这样想的,先告辞了!”宋之素拱手道,他后怕地咽了下唾沫,匆匆扫了方仙寻一眼快步离开。 闻人静双臂枕胸看着宋之素慌忙逃走的背影,收回目光好笑地看向方仙寻:“怎样?眼不见为净,这下心里好受些了吗?” “还行吧!”方仙寻的口气不怎么心甘情愿,但他的行为却满怀情意,直接上前一步抱住了闻人静。 闻人静愣了愣,渐渐放下胸前的双臂,从而环过了他的腰。 在闻人静的手贴在了他腰后时,方仙寻突然在她耳畔表白道:“如果不是你,我才不会肚鸡肠。” 闻人静仰头将下颌搁在他的肩上,轻声笑道:“那怪我咯!” “阿真,”他的嗓音有些低沉温柔,“你知道吗?每当你在我怀里,在我身旁,在我眼里时,我才真正觉得心有所依、满心欢喜,否则这颗心就空落落的,只能随着世间万物,顺应时节变化或枯萎或绽放……” 一抹樱草色的衣裙在葡萄藤架下一闪而过……在四周的萧条冷寂里,她显得尤其明丽耀眼。 闻人静慢慢收起了笑意,轻轻推开了方仙寻,认真道:“阿方,刚刚我看见翎妹妹了!她许是见到我们心情更低落,我去安慰安慰她!” 方仙寻立即想到柳湛的交代,便把闻人静拦了回来,善解人意道:“还是让我去吧!” 闻人静:“……”他也会安慰人? 临走前,方仙寻又在她正懵懂的脸上吻了一下,而后才浅笑着离开。 闻人静摸了下脸颊留下的清凉触感,情不自禁地勾唇笑了笑。 —— 闻人翎无聊散心,恰巧又撞见方仙寻与闻人静相拥的一幕,心头更加酸涩,所以才会转身回房,她刚闷闷不乐地准备关门,方仙寻就出现在门口,伸手按住门扉道:“大娘子,我来安慰你!” 顶着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居然说出这样轻薄的话! “……” 闻人翎被吓得口齿不清:“不用了!” 可惜她力气太,方仙寻没怎么用力就推开了她,轻松跨进门槛:“不用谢!” “……” 闻人翎没法,只好面露忧愁地请他入座。 方仙寻入座后先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才从衣袖里摸出一封信递到闻人翎面前:“这是阿湛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闻人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手中的信,抬手拿住信封一角,迟疑地接了去。 “打开看看写的什么?”方仙寻端着瓷杯催促道。 “……” 闻人翎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内心急切,动作却缓慢地拆开了柳湛的信。 柳湛不是书生,没有那些缠绵悱恻的咬文嚼字,表达爱意和相思都直接而热烈,他在信中还聊胜于无地解释了以前犯的错,忏悔并请求闻人翎原谅。 大概是内容太情深意切,又或者是闻人翎太容易感动,三页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都被她滑下的眼泪浸湿了。 方仙寻煞有介事地看着她哭,直到闻人翎看完信,她泪眼婆娑地盯着方仙寻,激动地抓住他的手。 方仙寻怔了一下,感到被莫名侵犯了…… “方公子,其实我早就原谅柳郎了!他的确做了很多错事,可他也向善真姐姐承诺过以后音书阁和薄情馆一样以‘两情相悦’为说媒原则,至于他做的对不起我的事儿,不也因为当时我们立场不同吗?我也不怪他了!” 方仙寻垂眼瞄了一下还被闻人翎无意识紧抓的手,语气生硬道:“大娘子,你太激动了!” “方公子,你能帮帮我吗?帮我向善真姐姐说话,让她也原谅柳郎好不好?”闻人静泪眼婆娑地求道。 “你原谅不就可以了吗?为何要在意阿真的想法?”方仙寻搁下瓷杯,腾出来的左手隔着衣料轻轻握住闻人翎的手腕,把她的手从他手背上拿开。 闻人翎没工夫去体会他的嫌弃,收回手拿着手绢擦拭眼泪:“善真姐姐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忤逆她的意思!所以我希望她可以真心接受柳郎,否则我终生不嫁也没关系!” 方仙寻正用香巾仔细擦拭被闻人翎触碰的手,顿了顿抬眼惊问:“大娘子,你该不会想和我抢阿真吧?” 闻人翎脸一红:“方公子你胡说什么?” 方仙寻却很认真地琢磨着闻人翎方才那番话:“胡说?哪有?为了让你不再觊觎阿真,我一定会帮你,把你嫁给阿湛,这样我和阿真就无后顾之忧了!” “……” 虽然话听着有些不对劲,但方仙寻答应帮忙就是好事……只是…… “方公子,你说话的时候心点,别……别、别帮倒忙!”闻人翎担心地提醒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78 方仙寻无意识地递给她一个“可能吗”的眼神,闻人翎的担忧反而更盛了。 “方公子,”闻人翎纠结地绞弄着手帕,脸上的泪痕还很明显,“不如我们做个交换吧?” 方仙寻:“什么交换?” “你与善真姐姐情投意合,成亲是迟早的事,不知方公子可有打算?”闻人翎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羡慕地问道。 方仙寻脸颊微红,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有点害羞紧张地捏紧了瓷杯:“呃……我随便,主要看阿真的意思!” “方公子,你家是在洛阳吗?”闻人翎忽然意识到她对眼前这人一无所知,“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方仙寻眸色渐深,思绪似乎飘远了一些:“我家是在洛阳,但已经很多年没回去过了!我从小在军营长大,师父是武林高手,因父亲对他有恩才肯留下来教我剑法!十一岁,我去了郡主府当差,他也就离开了我,我和师父更像亲人,与家人交际不多!” 闻人翎听到“军营”、“郡主府”等地名,不禁感慨方仙寻的确是有背景的人,虽然他看上去孑然一身,但身世还有几分复杂。 “方公子,婚姻大事需要父母之命,我可以为你和善真姐姐做媒,可伯父伯母那边……”闻人翎小心翼翼地打听道。 “我爹娘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我的事自己能做主!”方仙寻冰冷道。 闻人翎:“……哦、哦!” “行了!大娘子,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多说好话,让阿真成全你与阿湛!”方仙寻平静地保证道,起身洒脱地离开。 —— 夜阑珊,烛影摇风。 闻人静令人心痛的账簿,绕出书案走到床榻前,从薄情馆开张到现在,一直是入不敷出,刚刚展开账簿看到上面的赤字就扎心。 宋之素带来的消息让她警醒,现在没人找上她极有可能是因为被朝堂那潭泥淖绊住了脚,大家都忙着互相泼脏水,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这个修道未归的小郡主。 闻人静简单地洗漱完毕,取下头上的各种饰品,正准备熄灯就寝,窗棂就猛烈地响了一声,她一回头就见到方仙寻落在了她面前的珠帘下。 此时,闻人静只着了一件中衣,而方仙寻穿戴整齐,身上兰香萦绕,还有浅淡的酒气。 “你怎么又从窗户进来?”闻人静问道,鼻子皱了皱,“你饮酒了?” “你房门关了,我只能从窗户进来呀!”方仙寻幽幽地解释道,三步并两步走到了闻人静面前,气息若兰,“举杯邀月,小酌怡情!” “……”骚! 闻人静望着他,感觉他好像有赖着不走的趋势……不会是要留下来过夜吧? 夜深又是孤男寡女,想入非非的念头瞬间挤满了闻人静的脑海,脸颊情不自禁地浮上了薄薄的绯红。 “阿真,我有话和你说!”方仙寻牵着闻人静的手坐在了床上。 “……”闻人静的心跳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快。 她任由方仙寻牵着,呆呆地坐在他旁边。 方仙寻的气息由上而下地扑落在她脸上,彼此呼吸急促。 “阿真,”他轻柔地唤道,扳过闻人静的双肩面向他,“我有话和你说!” 你倒是说呀! 闻人静不解地抿出一丝微笑:“嗯!” 方仙寻轮廓分明的容颜在摇曳烛光中显出别样的温柔与倜傥,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呼吸,嘴角上翘的每一个微小弧度……统统含着缠ian悱恻的眷念。 “先吻一下再说吧!”他趁着酒意道。 大概微醺了吧! 当方仙寻温润的贴上她的唇时,她的心跳瞬间蹦到了嗓子眼。 方仙寻真的很温柔,他还是像上次那样闭着眸,闻人静注意到他的耳垂已经红透了。 可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方仙寻更放肆了些。 闻人静体会到他原本放在肩头的手,滑向了她的后背,单薄的中衣无法抵御掌心的。 紧接着,方仙寻缓缓俯xia身,将重心压在了闻人静身上,闻人静只能缓缓后仰,落入的棉絮上。 她终于闭上了眸,方仙寻的she尖温和地舔开了她的唇缝,在唇hi间小心地试探…… 闻人静反而没那么紧张了,她细腻地感受到方仙寻的手从后背贴着中衣移到她的小fu,她立即本能地颤栗了一下,然后,那只好看又熨帖的手顺势向上,摸到了她的中衣衣带,轻轻一拉,活结就松了。 “慢着!”闻人静突然按住他的手,撑着他的肩窝推开。 方仙寻眼神迷离,他专注地盯着身下的闻人静,闻人静面色红润醉人,眼眸似乎蒙了一层雾气,让他移不开眼,他好想拨开那雾气,看清楚闻人静眼里的倒影。 “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吗?”闻人静煞风景道。 “……” 方仙寻这才恍惚记起有任务在身,虽然所谓的任务只是他接近闻人静的借口之一。 “是的!”他承认道,“我是想和你说说阿湛!” 闻人静的心跳卡了下壳,顿了顿:“柳湛?” 方仙寻:“嗯!” 闻人静满脑子的旖旎春光很成功地被“柳湛”俩字驱散得一干二净,她审视地观察方仙 寻的脸,似要找出他此行真正目的的蛛丝马迹。 “阿真,我希望你能成全阿湛和大娘子!”方仙寻老实道,唇角还噙着暧昧的笑意。 “……”闻人静的眼神由温柔变为了冰冷,“所以……阿方,你是来给我使美人计了?” “啊?”方仙寻惊呼了一下,目光仍然深情款款,“美人是真的,但‘美人计’就有待商榷了……啊!” 闻人静感到有种被欺骗的羞愤,抬腿用膝盖胡乱顶了一下,方仙寻吃痛地捂住以下,悲凉道:“阿真,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吧!” “滚!”闻人静吐字清晰,不客气道。 方仙寻紧蹙着眉心,连疼都忘了,特委屈地看着闻人静。 闻人静错开他可怜的眼神,直接上手拎着他的衣襟,把他拽下了床。 “阿真,有话好好说,这样有辱斯文!”被拽的方仙寻边被拖边握着闻人静拽他衣襟的手。 闻人静拨开插销,拉开一扇门扉,迅速将方仙寻扔了出去,然后关门,重新拴上门闩,一气呵成。 “阿真,你听我解释啊!”方仙寻苦恼地扒在门上,房间里面的烛火刹那熄灭。 他用额头抵在门框,手指扣着门上镂空的地方,懊恼道:我的一夜春宵就这么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79 值千金。 方仙寻为撮合柳湛与闻人翎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彻底惹恼了闻人静。 次日一清早,闻人静就没有理过他,甚至一看见他,闻人静就觉得心里满是羞愤——方仙寻居然为了帮助柳湛,对她使用美人计,关键是她还差点从了!简直是忍无可忍! 早饭时,闻人静一个人在卧房里喝清粥啃馒头,方仙寻就端上托盘不请自入,挺直脊梁跪坐在她对面,把托盘里的那盘香喷喷的肉烧饼搁在闻人静面前,换掉了那盘没味儿的大馒头。 闻人静:“……”这厮转性了? “我想吃清淡的!”她故意道。 方仙寻刚咬了一口盘子里剩下的那个大馒头,又把这大馒头慢吞吞递到闻人静面前:“应该不介意吧?” 闻人静回答得很干脆:“介意!” “我去厨房重新拿!”方仙寻说着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闻人静用筷子夹着方仙寻特地在外面铺子买的肉烧饼,扑鼻的香气刺激她立即分泌唾液咬了一大口,满嘴流油的感觉真舒服! 方仙寻端着一盘馒头站在门口:“……” 闻人静望了他一会儿,没理他,继续和着清粥吃烧饼。 奇怪的是,方仙寻也没和她急,更没有语出惊人和她玩逻辑游戏,而是默默地坐下,继续啃馒头。 闻人静算是找到了一点成就感,捡回了一点面子,原来她是能克制方仙寻的吖!那以前能被方仙寻气得半死,估计是因为方仙寻恃宠而骄吧! 早饭后,闻人静在房间里收拾出了几件衣裳,用木盆装着准备让喜鹊拿去洗,谁知刚出门就碰见方仙寻。 实际上,方仙寻应该是一直在跟着闻人静。 “我来洗!”他殷勤又诚恳地拿过闻人静手中的木盆,轻松地跑下楼。 闻人静不动声色地目送他的背影,暗喜地退回了房间,她无聊地浏览着闲书,忽然想到木盆里还有肚兜之类的贴身之物。 闻人静赶紧扒在窗边,底下方仙寻已经把她的肚兜晾上了…… 她抚额再次陷入羞愧。 “阿真,衣服已经晾好了,你看见了吗?”方仙寻欢快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闻人静调整了心情,冷漠地看向他,他却还冲她挤了一下左眼,双手正在擦拭护手的鱼油。 羞愤之情再次在体内汹涌,闻人静咬牙跺了下脚,拨开他的身子,急急来到大堂,吩咐蝴蝶立刻上清茶,她需要去火! 方仙寻爱茶如命,理所当然地坐在了闻人静对面。 闻人静:“……” 闻人静又体会到,即便她能克制方仙寻,却还是容易被他气着。 “阿真,你原谅我了吗?”他真诚地凝视着闻人静的眸,桃花眸里波光流转,老实抿成一线的唇略委屈。 闻人静翻了个白眼,继续不理他。 “唉!”方仙寻叹了口气,“阿真,我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求人……” 所以,这是在埋怨她不识好歹咯?闻人静抿着茶,无名火差点又被点燃。 “也就只有你才能这么恃宠而骄!”方仙寻又不着痕迹道,“吃定我离不开你!” 闻人静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比他的话更撩人,害得闻人静的舌头快麻木到尝不出茶的香味儿了。 初冬的晚上,夜风开始夹带刀片,一刀一刀地刮在身上。 闻人静不羁地坐在水桥的石栏上,左手手臂搭在弓着的左腿上,另一条腿垂在一边,意兴阑珊地望着被浮云遮住一半的圆月。 “阿真!”方仙寻轻声唤道。 闻人静一偏头就瞧见他单膝跪地,右手举着一大束火红的山茶花。 所以,方仙寻品茗之后消失不是因为对她厌烦而是去为她采山茶了? 方仙寻:“送给你!” 明媚耀眼的山茶花被仔细修剪了枝叶,摆放精巧地包裹在桑皮纸里。 天上孤冷的月哪里比得上近在咫尺的绚烂,闻人静不由自主地从桥栏上跳下,目光完全被山茶吸引了,她从方仙寻手中抱过山茶,竟然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平身吧!” 话音刚落,闻人静就意识到不对,但泼出去的水又无法收回来,她便假装低头拾掇着花瓣。 索性方仙寻也没在意,他起身后正在拍打膝盖上的灰土。 “谢谢你啊!”闻人静看着他道,“山茶花很漂亮!” 方仙寻目光:“阿真,那你原谅我了吗?” 闻人静回忆起他今天一天的表现,比较满意地点头:“行,我原谅你!” 方仙寻开心得作势要抱她,闻人静却捧着花侧身避开:“我怀里还有花呢!压坏了怎么办?” 说着她就心翼翼地侍弄着花瓣。 方仙寻揽过她的肩膀,自夸道:“像我这么英俊潇洒又体贴温柔的男子,阿真又怎么可能和我置气太久?” 闻人静斜睨着他,眼神里是对他话的满满不认同。 他勾唇轻笑:“阿真,你比花好看!” “这话我爱听!”闻人静错开他情意拳拳的眼神,垂眸偷偷笑了一下。 “你爱听什么可以事先告诉我!免得像昨晚那样我说错话惹你生气!”方仙寻试探地提醒她。 一想到昨晚,闻人静的脸又情不自禁地红了。 “你不用这么故意讨好我,我不吃这一套!”闻人静拒绝了他的提议,然后将手里的山茶花又塞回方仙寻怀里。 方仙寻:“……”女人真是善变! “我没什么爱听的话,但我不爱听你在我面前提柳湛的名字!”闻人静盯着他的眸强调道。 “好吧!我不提!”方仙寻很愉快地抛弃了与柳湛闻人翎的统一战线。 “嗯!”闻人静满意地眨了下眼,指着山茶花对他道,“我不大会养花,就让你侍弄吧!好好养哦!” 她说着拍了拍方仙寻的心口,欲转身回房。 “阿真!”方仙寻又叫住她。 闻人静回头:“怎么了?” 方仙寻眼眸深邃,脸色认真严肃道:“我还想再说几句话!” 闻人静:“什么话?” “薄情始因深情负,勘破红尘戒多情!这世上真正能看破红尘的人很少,被负过的女子更需要一个真心待她的深情男子,无论薄情还是深情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 “我……明白你的意思!”闻人静轻轻一笑,上前一步怼到他面前。 方仙寻紧张得咽了下口水,他想着闻人静会不会不高兴扇他一巴掌。 然而,闻人静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角吻了一下:“早点歇息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80 方仙寻抱着一大捆山茶花站在夜风中,唇角的香吻蕴着一丝甜,他揉了揉眉心,满心还流连着昨晚的温存。 他向着花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刚才的提醒太含蓄?唉,可我方仙寻堂堂正人君子,又如何能把鱼水之欢说得那样露骨?” 山茶花在风中轻轻摇曳,浮起淡雅的茶香。 方仙寻细细嗅了嗅香气,又自我检讨道:“君子如茶,宠辱不惊,清新雅香如斯!又怎能如俗人一般饱暖思淫欲?庸俗!” 在冷风中伫立了大概一炷香的光景,他才抱着山茶回了房。 —— 自此之后,如方仙寻向闻人静承诺的那样,他没有再在闻人静面前提起柳湛与闻人翎的亲事,面对闻人翎与柳湛的打听,他也总能凭着风淡云轻的气质和敷衍无关的言论惹得二人巴不得他赶紧闭嘴。 “阿湛,别灰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该说的我已经向大娘子说过了,她也已经原谅了你,可她更在乎阿真的感受,所以只有阿真接受你,大娘子才会接受你!”方仙寻临走之时又状似随意道。 这次柳湛没有约在风月酒肆,而是直接让方仙寻到书房相谈,主要因为他已经被相思所累,懒得再把他的身躯挪得太远,甚至不愿意见客,音书阁的大事务都落在了柳善柳长和唐诗恩头上。 柳湛颓丧地看着方仙寻,眼下乌青明显,脸颊比前段日子消瘦了不少。 “阿寻,你不是已经摆平了吉祥物吗?你怎么不帮我说说话呢?”柳湛靠着门扉坐在地上,右手拽着方仙寻的衣裙,眸里满是哀求。 “我说了啊!”方仙寻同情地俯视着柳湛,“可她不听啊!阿真就是个女子,要打动她应该不难!” 从方仙寻进屋到现在,柳湛总算听到了一句潜藏着希望的话,暗淡绝望的眸里升起一簇希望之火。 “不难是事实,但是得有的放矢、对症下药!反正我是没办法!”方仙寻俯身拨开他的手,他见柳湛眼里的火灭了,看他的眼神木讷呆滞,又于心不忍地安慰道,“可我至少为你指明了方向呀!对吧!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琢磨一下!” 方仙寻拍了拍柳湛的肩膀,潇洒地提步转出书房。 柳湛起身回到漆案后,他认真回想了方仙寻的话,精挑细选后发现与前几次一样全都是废话,可不靠谱的方仙寻偏偏又是他在薄情馆的唯一依靠。 柳湛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生气,他闭眸咬牙做了一组绵长的深呼吸,睁眼后一把抓起手边的金玉算盘扔了出去。 “铿锵”一声,玉珠滚了满地,金玉之声叮咛作响。 柳善从门口路过,贼眉鼠眼地透过门缝看到满地的玉珠子,心里拔凉拔凉的。 柳湛是典型的“守财奴”属性,生气从来不砸贵重物品,可最近为了闻人翎接二连三做亏本生意不说,现在还把他最喜爱的金玉算盘摔成这样,可见这次他家大郎是真的用情至深。 柳善正扒着那条缝考虑措辞,一只好看似玉的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柳善鼻子很灵敏,闻到一缕特别高调的芙蓉香气。 他一个激灵转过身,眼前一亮,刚要脱口而出的话被眼前男子堵了回去。 男子伸出一根食指置于唇前,示意他噤声,然后带着身边女扮男装、身材精瘦的随从推开了书房门走进。 原先站在男子身后的柳长则上前贴心地合上双侧门扉,笑嘻嘻地揽过柳善的肩膀走到阑干处,俯视着大堂:“放心吧,说不定沈大郎能劝服我们家大郎呢!” “我看悬!”柳善摇摇头,“以大郎的脾性,沈大郎现在是特级一品媒,而他不出意外也得今年年底才能拿到特级一品媒的品牌,如今情场失意不说,又看见事业更胜一筹的沈大郎,你说他会不会马上想不开呀!” “有几分道理!”柳长也有点后怕了。 于是,他俩又急忙回去蹲在了书房门下,谨慎地贴着门板听里面的动静。 如柳善所担忧的那样,柳湛看见沈恕进来,心情更颓了,一是因为沈恕比他高级,二是因为沈恕居然还带了个貌美娘子。 “你怎么来了?”他有气无力地问道,眼神在面如傅粉的沈恕和英气标致的娘子脸上不友好地打量了一圈。 “我当然是来洛阳赴约的,我们的‘三年之约’呀!你不会重色轻友到把这么重要的约定也忘了吧?”沈恕的声音清朗好听,摇晃着手中刺眼的“鹊桥轩”折扇走近,不客气地跪坐在柳湛面前。 他身后的娘子也没礼貌地坐了下来,还坐在了沈恕的旁边。 柳湛:“……” “三年之约我当然没忘,可是你怎么选了个我没心情赴约的时候来?”柳湛苦闷地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难怪我一进屋就闻到酒味儿,借酒消愁愁更愁!”沈恕从他手中将酒杯轻轻夺了过来,“柳大郎,你这是在作践你自己!不就是一个女子吗?犯得着这样伤心又伤身吗?” 柳湛瞄了一眼他身边的佳人,轻蔑道:“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沈恕即刻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便偏头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娘子,向柳湛解释道:“这位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侠月隽敏月娘子!” “女……侠?”柳湛惊诧道,他看月隽敏模样文静可人,不像是舞刀弄枪之人,可转念又想到对门的闻人静,深感确实不能以貌取人。 沈恕不以为然地解释道:“敏敏喜欢别人这么介绍她,实际上她是我们姑苏长史月华之女。” 敢情“女侠”是自封的! “噢噢!”柳湛意会点头,但转瞬又不解道,“可月娘子为何要女扮男装跟着你呢?平安呢?” 沈恕:“平安和季芸留在苏州鹊桥轩照顾生意,所以我就只身前往洛阳了!” “只身?”柳湛疑惑的眼神又飘到了月隽敏脸上,听沈恕的语气,这位娘子是倒贴跟上来的? “本来沈大哥是只身前往,可我作为他的红颜知己,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人上路,然后就女扮男装跟上来了!”月隽敏大方回答道,把“死缠烂打”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嗯!”沈恕点了下头。 以柳湛对沈恕多年的了解,若沈恕真对月隽敏没有一丁点感觉,绝对宁可多带几名保镖上路也不会给她可趁之机。 柳湛想到此处又不禁为自己感情上的孤苦伶仃悲伤落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81 沈恕进书房后,柳湛的动静了很多,扒在门口偷听的柳善柳长终于放下心轻手轻脚地溜走。 不久后,二人借送晚膳的机会再次来到书房门口,敲门后低眉顺眼走进,柳善将红漆托盘上的饭菜一一搁在书案上,柳长则放下木桶饭和一大碗肉丸汤。 “柳长,去把香炉里的香料换一下!”柳湛吩咐道,语气没那么悲痛欲绝了。 柳长边换香料边观察他家大郎的状态,柳善也是抱着托盘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出了书房。 香炉的檀香袅袅升起,窗外落日熔金。 房间里又只剩下柳湛、沈恕和沈恕的红颜知己月隽敏,不过柳湛向来忽略了月隽敏,若不是她在沈恕身边扎了根,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死皮赖脸,柳湛真想把她踹出去。 忽略掉人形障碍物月隽敏,柳湛向沈恕说明了和闻人翎的情况,索然无味地嚼着口中的米饭:“闻人静对我意见很大,连阿寻都没法让她接受我,我看我这一辈子也娶不到翎儿了!” “听你对方公子的评价,我认为他没有帮倒忙就已经算是菩萨保佑你!”沈恕混不吝道。 他说完正打算用空着的甜白瓷碗盛汤,月隽敏眼尖注意到,立刻放下手中的碗筷,从他手中拿过空碗,嚼着嘴里的饭:“我来吧!” 沈恕也就由着她去,反正月隽敏就这样,随时随地对他好,他早就习以为常,虽然对方有点阴魂不散。 柳湛羡慕地看着这一幕,心头又涌起一阵酸涩。 “柳大郎,我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帮你抱得美人归!”沈恕尝了一口汤道。 “……”柳湛扒了两口饭,“美人的心在我这儿,可美人不听我的话,听吉祥物的话呀!” “这就类似未过门女婿得哄丈母娘一样的道理嘛!”沈恕笑道。 “你可别给那吉祥物抬身价,怎么还涨辈分了呢?”柳湛不舒服地摆摆手。 沈恕搁下汤碗:“我只是打个比方!” “那你把你的办法详细说一说!”柳湛赶紧两三下扒完饭,用手帕擦嘴道。 沈恕错开折扇,正要细说,柳湛又伸手制止住他,眼神不善地移向月隽敏:“我与沈大郎有要事相商,月娘子可否移步?” 月隽敏漠然地看了一眼柳湛,随即又看向沈恕,眼神瞬间温柔。 柳湛:“……” 沈恕冲她点了点头。 “好吧!”月隽敏这才同意了柳湛的建议,起身离开。 柳湛的本意是让她出去,他相信是个人都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除了方仙寻,可月隽敏却偏偏路过门口,坐到了床边几案旁。 他断定,月隽敏就是故意的,故意不离开书房,故意要看着沈恕! “让她去吧,又不是什么秘密!”沈恕注意到他不爽的脸色,顺毛道。 “说吧,你有什么办法?”柳湛平静问道,不想因为月隽敏与沈恕起争执。 沈恕:“还记得我们的三年之约吗?” “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柳湛眨巴着眼。 “既然是约定,不如再加一个裁判?”沈恕狡黠地笑道。 柳湛懂得他的意思,但仍然有些担忧:“裁判?可没必要呀!” “现在有必要了!”沈恕眯了下眸,唇角显出一抹自信的笑意。 —— 之前,薄情馆的每一笔生意,闻人翎基本都会向闻人静禀报,闻人静经常为她料理后续麻烦,现在她是馆主,全盘处理薄情馆的生意,上手非常快,反正薄情馆生意也不多。 一日下午,闻人静坐在大堂边嗑瓜子边喝茶看黄历,柳湛就带着沈恕和月隽敏悠闲地从大门走进。 “洛阳冰人馆的装潢的确比我苏州要华丽许多呀!你音书阁如此,薄情馆也是如此!”沈恕望着高悬的“情深不寿”牌匾赞道,实际上他这是明朝暗讽薄情馆模仿音书阁的装潢风格。 柳湛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沈恕的手臂,附耳道:“你嘴能不能消停点,别这么贱!当心坏了我的事儿!” 沈恕立即闭了口,合拢的扇柄搁在唇前,一旁的月隽敏却因此剜了柳湛一眼。 柳湛:“……” 喜鹊蝴蝶、大桥桥本来就闲得没事干,看见老冤家上门本想着要捉弄一番,可还没开口就见他们仨好像有点内讧,便双手抱胸、杵在一边选择冷眼旁观。 方仙寻坐在闻人静旁边,姿势优雅地靠着明柱,手里捧着一卷《魏晋胜流画赞》。 闻人静放下黄历,起身轻快地走到柳湛面前,眼神顺带扫了一眼女扮男装的月隽敏,和略带柔弱娘气的沈恕。 柳湛感受到,闻人静脱下道袍换上女装后走路的姿势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不那么端着架子,也不那么故作高冷,完全就是这么随性怎么来。 他这是第一次见闻人静化妆戴首饰穿襦裙,习惯性地上下打量了一遍,自我确定她还是如假包换讨人厌的吉祥物。 “柳老板怎么又来我们薄情馆了?连跟班都换了?”闻人静故意揶揄道。 月隽敏首先炸毛,狠狠瞪向闻人静,同时捏紧了拳头。 幸好沈恕及时压下这口气,并拽住了月隽敏的手腕,示意她别冲动,月隽敏脸颊的红霞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失。 闻人静翻了个白眼,几不可查地冷哼一声,继续看向柳湛。 柳湛安抚性地拉了拉沈恕的衣袖,恭敬地介绍道:“吉……仙……” 好像此时叫“吉祥物”和“仙姑”都不大合适。 他顿了顿,干涩地继续道:“馆主……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沈恕,如今是姑苏唯一的特级一品媒!” “沈恕?”闻人静稍稍品味了一下这俩字,负手站在了沈恕面前。 沈恕突然有点紧张,女子的神韵与气场和他认识的一个故人太相似了。 “拥有金字招牌的鹊桥轩的老板,曾经长安唯一的特级一品媒?对吧?”闻人静挑了下眉。 沈恕听到“长安”二字,脸皮立即抽了抽,神色微妙。 闻人静没有继续揭他的短,反而十分罕见地客气拱手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我这的无品媒居然能有幸见着前辈,真是失敬失敬!” 沈恕:“……”这还是柳大郎口中那凶神恶煞高冷做作的吉祥物吗? 柳湛:“……”这吉祥物怎么回事?穿上女装就转性了? 月隽敏:“……”她为何突然对沈大郎这么客气?想要与我抢郎君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82 沈恕礼尚往来地拱了下手,皮笑肉不笑道:“不敢!” 方仙寻虽然在认真看书,可留了一只耳朵听大堂的动静,他听见闻人静对沈恕这么客气,立即放下书卷,冲到了沈恕面前,先被熏人的芙蓉香气呛得鼻子直痒痒,他抬手用食指轻轻揉了揉鼻端,看向沈恕的眼神略带嫌弃。 沈恕知道此人是奇葩,也没打算和他一般见识,可月隽敏却鼓着脸颊,目光如锥地瞪着方仙寻。 方仙寻觉察到她的眼神,也饶有兴致地看向她,审视的目光将人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通,微微蹙眉:“这位娘子,就算在下长得比你好看,你也不用盯在下盯得这么紧吧?” 月隽敏:“……” “方公子,敏敏生性傲慢,得罪了公子,容我替她向你赔不是!”沈恕赶紧抱拳对方仙寻道。 方仙寻的注意力才又被沈恕的声音拉了回来,他见沈恕形貌昳丽文质彬彬,心里生了几分好感,勾唇礼貌笑道:“沈郎君言重了!” “沈郎君如何知道阿方姓方呢?”闻人静抓准重点质问道。 “在下听柳大郎提起过,说方公子乃真正的世外高人,不仅潇洒从容,而且用情专一!”沈恕有礼有节地答道。 方仙寻很满意地点头表示赞同,对沈恕的好感又加深了许。 “哦!”闻人静扫了一眼柳湛,知道柳湛此次拖着沈恕上门拜访必定不会只是寒暄这么简单。 她用柳湛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热情,抬手邀请道:“三位不如随我入花厅饮茶?” “多谢馆主!”沈恕微微颔首,与柳湛月隽敏一起随她去向花厅。 方仙寻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这些时日,柳湛为情所困,不愿踏入薄情馆的伤心之地,第一次见到改头换面的闻人静,有点怀疑是不是因为身份换了,所以连待客之道都进步了? 柳湛的脑子艰难地动了动,回想了他与闻人静相处的种种,确定转性是不可能的,不动声色下套倒是极有可能的。 他一面思索一面把薄情馆能见到的地方,包括旮旯案几脚都不着痕迹地扫了一遍,失落地没见着闻人翎。 闻人静吩咐蝴蝶上茶,她与方仙寻坐在一面,其余三人坐在对面,中间的案几就像楚汉河界一样泾渭分明。 “柳老板,你好像还没有介绍这位娘子吧?”闻人静提醒道。 柳湛看向月隽敏,慌忙道:“她是姑苏长史月华之女月隽敏……也是沈大郎的红颜知己!” 沈恕被他这话差点呛着,赶紧放下茶盏,一旁的月隽敏本来不开心柳湛没介绍她是“女侠”,可听到她是沈恕的“红颜知己”,心里登时乐开了花,抑制不住地喜形于色,比当“女侠”还开心。 “噢噢,”闻人静意会,“月娘子!我看月娘子这身打扮干净利落,有几分习武之人的风采!不知月娘子是否会武功?” “只会三脚猫的工夫!”月隽敏内敛地谦虚道。 闻人静还没开始客套,方仙寻就抢先回道:“看得出月娘子没说假话。” 月隽敏故作谦卑的神色收敛了,挑衅地看向方仙寻:“方公子可也是练武之人?” 柳湛害怕月隽敏毁掉他和沈恕的计划,忙撺掇道:“方公子武功造诣极高,不如你们出去切磋一番?” 方仙寻浅尝了一口茶,又深情地看了闻人静一眼,他香茶在手,美人在旁,怎么可能陪一个黄毛丫头练武? 月隽敏对柳湛的提议有点心动,可她不想离开沈恕,便心翼翼地用眼神请示沈恕。 沈恕舔了下,顺着柳湛的话道:“柳大郎说的没错,不如你和方公子到外面切磋切磋,我们与馆主正好有事相商!” 闻人静轻细致吹了吹茶面的浮沫,低眸想道:果然是不怀好意! 沈恕的话显然是要支走月隽敏,月隽敏更加不舍了,委屈地看向沈恕。 闻人静则卖了沈恕一个面子,转脸对含情脉脉的方仙寻道:“阿方,你就陪娘子切磋一下,稍作指点也行!让月娘子也懂得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省得日后仗着有点功夫就惹是生非!” 月隽敏怒目瞪着闻人静,脸都气绿了,而沈恕以为闻人静是故意用的激将法,便也没想着为月隽敏说话。 但其实闻人静没想那么多,她考虑的只有怎么说能让方仙寻接受而已。 果不其然,方仙寻放下茶盏,用“定不负你”的眼神看着闻人静道:“既然阿真想让我指点一下月娘子,那我就勉强答应切磋吧!” 月隽敏气得掰动了手指关节:“……” 方仙寻的眼神从闻人静脸上移开后,又看了一眼又气又忍的月隽敏,若无其事地起身,径直从窗台跳了下去。 月隽敏:“……” “月娘子不是要切磋吗?还不下去?”闻人静瞄了一下敞开的窗户。 月隽敏却还是有些不舍得沈恕,沈恕则偏头用后脑勺对着她,看向柳湛挤眉弄眼——怎么办? “月娘子,喜欢一个人就和放纸鸢一样,要懂得适度,线拉得太紧容易断!”闻人静平和道。 月隽敏明白她的意思,温柔道:“沈大哥,那我先下去了!” “嗯嗯!”沈恕赶紧点头。 “有事你就叫一声!我听得见!”月隽敏不放心道,跳下窗之前还警惕地盯了闻人静一眼。 闻人静无语,连余光都不想分给月隽敏,好像她会对沈恕怎样似的。 月隽敏与方仙寻离开后,沈恕才在柳湛眼神催促下对闻人静道明来意: “馆主,其实我这次来洛阳是为了赴约,当初我与柳大郎订下了‘三年之约’,答应在洛阳与他进行一场说媒比试!但我们需要一位公正的裁判为我们选择一门亲事,然后我与柳大郎分别为对方挑选合适的郎君,谁的雇主能抱得美人归,谁就赢得这场比试!” “所以,你们是想让薄情馆做裁判?”闻人静反问道。 “听柳大郎说,薄情馆公平公正、坚持原则为先,在洛阳冰人界,没有谁比薄情馆更适合了!”沈恕继续给闻人静戴高帽。 这些高帽前些日子才被她当着柳湛的面砸了,如今沈恕又提起,其实也是暗讽的一种方式罢了。 闻人静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沈郎君不如说说还需要什么条件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83 方仙寻在光秃秃的桃花树下等了有一会儿,月隽敏才磨蹭到纵身飞下,然后院子里就多了一场你追我跑的戏码。 月隽敏轻功别说比不上方仙寻,就算与楼上的闻人静相比也差了一大截,她追着方仙寻一直在院子里转圈圈,可连人家一角衣料都没有摸到,方仙寻轻而易举、时快时慢地溜着她,既懒得拔剑也懒得与她切磋。 这会儿,他人已经翩然落在上善若水亭的檐上,负手兴致盎然地极目远眺。 月隽敏气喘吁吁地追到底下,手里握着三尺软剑,指着方仙寻叫嚣道:“方公子,你不是要切磋吗?跑个什么劲儿呀?” “你连追都追不上我,还谈什么切磋?”方仙寻轻蔑道,眼神还流连在空翠烟霏的远山。 月隽敏羞愤地垂下头,她攥紧了剑柄调整呼吸,片刻后又抬头道:“方公子,你轻功那么好,不如我拜你为师,你教教我呗?” 方公子仿似纡尊降贵地瞄了她一眼:“我不收徒弟!尤其是笨徒弟!” 月隽敏感到喉咙里卡了一口痰,憋得她非常难受。 未几,她举剑冲方仙寻道:“方公子,既然你不收我为徒,那我们就好好比一场吧!你就在亭子上不许跑!” 方仙寻这下还真没跑,月隽敏手提长剑轻松跃上了亭檐,方仙寻依旧不愿拔剑,以右手食指中指并指为剑,划过月隽敏递到眼前雷厉风行的长剑剑身,在方寸之间腾转挪移,指尖点在月隽敏的手腕脉门处,月隽敏心里一惊,方仙寻再稍一用力,她便重心失衡,往后倒下去。 短短的一瞬里,月隽敏的心情很复杂,她睁大了眸,看见方仙寻动作迅疾地伸手拉她的肩膀,但要触及时,方仙寻的动作却顿了一下,然后收了回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月隽敏摔下亭檐,砸出一声闷响。 “你!”月隽敏强忍着后背大片的疼痛,指着方仙寻怒不可遏。 方仙寻居高临下地解释道:“月娘子,男女授受不亲,你技不如人不能怪我!” 月隽敏憋屈地紧紧闭着唇,委屈又生气地瞪着高高在上的他。 方仙寻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似乎并不能体会她的心情。 他从檐上飞下落在月隽敏身旁,月隽敏以为他要道歉,谁知他看了一下月隽敏,又回头看了一下亭檐,对她道:“你刚刚为何望着上面?” 月隽敏:“……” 随即,他又拂袖而去:”不说算了,我回去喝茶!” —— 沈恕轻轻笑了笑道:“馆主,在我们提出条件之前,我想知道你对我赢得这场比试有没有信心?” 闻人静略微惊讶地看向沈恕,沈恕眉眼得意飞扬,毕竟全国的“特级一品媒”不超过十个人,也难怪他如此自信。 闻人静又想到沈恕前年犯下的事,眼神有点不安地看向柳湛,柳湛紧张地口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道:“馆主,实话实说,论说媒之事,放眼大周,我柳湛只服沈恕一人!” “哦!”闻人静干巴巴地附和道。 几经斟酌后,她又看向二人道:“柳老板,你一个自负到睥睨无双的人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还真是让我不可思议!” 柳湛舔了下唇瓣欲解释,闻人静又抬手制止,定睛注视着他:“不过我相信你的话!沈老板能在前年被褫夺‘特级一品媒’品牌后又迅速在一年之内拿回殊荣,说媒的本事还真是无可指摘!” 柳湛咽了口唾沫,心头紧了一下,他想不通为何闻人静居然对沈恕有所了解。 而沈恕在刚进薄情馆与闻人静说话时就意识到这人比他以为的更了解他,所以这会儿脸色已到了不显山露水的境界。 “沈郎君,我对你赢得比试还是很有信心,因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儿,你在长安已经干过一次,上次为红颜犯错,这次不会再为了知己干傻事吧?”闻人静眼眸深邃,唇角的笑意有几分刻薄的味道。 沈恕不动声色地浅笑,心中却因为她的只言片语突然回忆翻滚,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长安的颜如玉,自从颜如玉与李修成亲后,他们就基本断绝了书信往来。 “不知道馆主如何对我的事怎么了解,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他边说边看向柳湛,其实这是无意识的,只是眼神有点飘忽罢了。 但柳湛生怕他误会,多此一举地解释:“不是我说的!” 闻人静:“你们别紧张,我一个的无品媒,特地打听前辈的事,实属正常的膜拜之举!” “馆主,你这话我不怎么信!”沈恕眸光狡黠,“你很像我在长安认识的一位故人,应该身份也不寻常吧!” 柳湛:“……”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闻人静哽了一下,立刻想到了陈常第一次见面对她的评价,陈常说她与李修有几分相似。 “沈郎君心思够敏捷,不过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现在是薄情馆的馆主,但之前只是一名的道姑,并非你以为的不寻常!”闻人静淡淡道,眸中如幽潭让人看不穿。 沈恕也不想为闻人静的身份争执,便接着道:“既然馆主相信我,那我就放心提一个条件!” 闻人静紧了紧端茶杯的力度:“沈郎君请说。” “柳大郎对薄情馆大娘子情有独钟,但馆主对柳大郎颇有微词,不如就借着这次比试来决定大娘子与柳大郎这段缘分!”沈恕缓缓道,“若是我赢了这场说媒比试,柳大郎绝不再打搅大娘子,各自嫁娶两不相干!若柳大郎赢得这场比试,我也希望馆主可有成全这对有情人!” 闻人静微微勾唇:“沈郎君高明!若是你赢得了比试,柳老板绝不再打搅大娘子,但大娘子却可以主动来请求我的成全,也算是为二人的姻缘留了一线生机!若柳老板赢得了比试,我就不得不同意接纳柳老板,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恕稳坐如山地注视着一语道破他话中玄机的闻人静,身旁的柳湛因爱生忧,此时慌张得有些坐立不安。 “不过我答应你!”闻人静轻松一笑,转瞬又严肃对柳湛道,“但我还有个条件,你们这次比试必须使用正常手段,不能明修暗度耍阴谋诡计!” “这是当然!”两人异口同声地应下。 尤其是柳湛,心花怒放地直点头,胸腔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84 闻人静坚信,沈恕为了失而复得的“特级一品媒”品牌与“鹊桥仙”的金字招牌断然不会不全力以赴。 至于柳湛,沈恕为他留了一线生机,也是侧面表示公平比赛不会相让。事关冰人荣誉,柳湛也不会作死为难发。 沈恕与月隽敏暂时住进了音书阁,音书阁照常继续做生意,不过仍然由柳长柳善和唐诗恩把持,柳湛则专心应付比试。 闻人翎虽然躲在房间里没出去见柳湛,但后面闻人静也向她告知了沈恕柳湛的“三年之约”以及薄情馆作为裁判对此作出的承诺,闻人翎听后立即抱住闻人静,感激得热泪盈眶。 闻人静心里不怎么好受,闻人翎越是感激越是证明她“拆散鸳鸯”的行为不妥,她唯有尴尬地掰下闻人翎胳膊,提醒道:“翎妹妹,我只是给了柳湛一个机会,最后你们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先别感动得太早,免得后面更加埋怨我!” “不会不会!”闻人翎连连摆手,鼻尖哭得像胡萝卜,胸脯一起一伏,“若是柳郎输给了沈郎君,那我就认命了,说明天意如此,我与柳郎此生无缘,就算勉强在一起,今后也不会真正幸福!” “呃……你想开就好!”闻人静拍了拍她的肩膀,欲起身离开。 “等等,善真姐姐!”闻人翎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闻人静不解:“怎么了?” “事关你和方公子……”闻人翎弱声道,“上次我向方公子提出做媒为你们主持婚事,可是方公子好像对他家里情况不大清楚,所以……善真姐姐若真要与方公子在一起,恐怕还得多上心了解一下方公子的身世,我想,宋官媒与户部有关系,说不定可以查到一些线索!” 闻人静用食指按了一下闻人翎的额头,觉得她认真得有些傻气:“翎妹妹,你学聪明了嘛!阿方的事我心里有数!他家里是怎样和他没关系,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又不是他的家人!” “但我怕善真姐姐要嫁过去会受欺负!”闻人翎委屈道,声音更了。 闻人静感到可笑地错开她的眼神:“翎妹妹,你想太多了!阿方的为人我很清楚,你不用担心我!就算他身世复杂又如何?我的身世就简单了吗?你对我完全了解吗?” 闻人翎豁然开朗,连忙摇头,不仅方仙寻,闻人静似乎也从来没提起过家人。 “那你还这么在乎我的感受?这么信任我?”闻人静轻声反问。 闻人翎声音有点湿润:“我……” 闻人静不是一个喜欢语重心长给人讲道讲理的人,便随口笑道:“如今的世道是,只要你足够强大,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想太多毫无意义!” 闻人翎似是非懂,只听明白闻人静与方仙寻都是足够强大的人,所以彼此的身世背景才会显得微不足道。 方仙寻刚好路过闻人翎房间门口,听到了这番谈话,他透过门缝深深地看向闻人静的侧颜。 闻人静感知到他的目光转头,两人的视线刚好相触。 她起身走出房间,方仙寻看她的眼神全然没了上一刻的深邃,眸里单纯清澈,闻人静早就了解他的一切,所以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就和他一起装糊涂不再提起,转移话题道:“你和月娘子切磋得还开心吗?” 方仙寻拍了下阑干:“月娘子功夫底子太差,和她不能算切磋,算我单方面吊打!” “……”闻人静,“你说的……也对!” “阿真,阿湛和沈郎君比试,不是让你选一门亲事吗?你选好了吗?”方仙寻偏头看向她。 闻人静向上斜睨了他一眼,看着大堂冷清的景象道:“唉,哪儿那么容易找合适的亲事让他们比试呀?而且我们薄情馆又没什么生意,若是用音书阁的生意,总感觉会不够公正。” “你的顾虑我明白!”方仙寻沉声道。 “你有什么想法吗?”闻人静弯腰将胳膊肘撑着阑干上,偏头道。 方仙寻的目光从干净的大堂移到闻人静的脸上:“以前大娘子都会出去打听哪家娘子待字闺中,哪家郎君尚未娶妻!阿真,自从你是馆主之后,好像没怎么出去拉过生意!” “你说的有理!那我从明日起也出去转转,说不定还真能捡个大生意!”闻人静开心道,有几分诧异地看向方仙寻,能从他口中听到不奇葩的提议,感觉比祥瑞还罕见。 方仙寻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她赞赏的眼神:“不过,明日我要与你一起出去!” 闻人静:“为何?” “没有为何!陪你!”方仙寻耸了耸肩,语气无所谓中含有一丝认真。 —— 沈恕喜欢在音书阁的大堂喝茶监督,月隽敏陪伴左右,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伙计忙碌的身影,偶尔叫来柳长柳善,向他们打听音书阁的业务成绩和生财之道,柳长与唐诗恩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不怎么愿意和沈恕套近乎,可柳善就孤零零地老犯困。 也得亏沈恕话多拉着他,他也乐意与他交流生意经。 “然后吧……我家大郎就使出了一招‘釜底抽薪’,新娘要成亲发现新郎没了,主持婚礼的冰人眼力不行,之前报上去的三书被大郎暗中掉了包,全部准备都是为了麻痹女方。最后,新郎如愿以偿地甩了那个蛮横女子,转而在当天娶了娇俏娘子。”柳善洋洋得意道。 沈恕连连点头:“柳大郎确实够机灵!我在音书阁观察了一下午,确实发现了不少妙招!回苏州后,我一定告诉平安,让他好好教店里的伙计!” “平安?他嘴笨,不如让我去鹊桥轩吧!”月隽敏灵机一动道。 沈恕无语地睨了她一眼:“你的身份不方便!” 柳善:“……”看见这一幕忽然又犯困了。 他抬手欲打一个哈欠,沈恕又冲他笑道:“柳善,虽然柳大郎很聪明,但靠耍诈手段争取生意终不是长久之计,一不心被抓着了把柄就容易失去‘冰人’资格或者降低品级,不如我和你聊聊我们鹊桥轩的手段?” “好呀好呀,我求之不得!”柳善兴奋道,哈欠早被憋回去了。 “忧雇主之所忧,急雇主之所急,还得舍得花钱上下打点准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洛阳薄情馆》正文 185 柳湛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闭门养精蓄锐,坐在书案后认真查看他进入冰人界着手撮合的每桩姻缘,从在苏州老家的第一桩到洛阳当下最近一桩,每一个细节他都得反复推敲,尤其是使了闻人静所谓的“旁门左道”之计的婚姻,他更得解出第二条光明磊落的办法。 柳湛确实在洛阳冰人界一枝独秀,洛阳几乎没有一家冰人馆能入他的法眼、与他抗衡,哪怕是差点与他齐头并进的青衿斋,如今不也被他搞得直不起腰来了吗?他不仅踢开了青衿斋这颗绊脚石,而且还变废为宝,让青衿斋成为他今年获得“特级一品媒”最大的助力。 但是,沈恕不比这些废柴,他的能力有目共睹,柳湛对他十分忌惮,那句当着闻人静面说的“论说媒之事,放眼大周,我柳湛只服沈恕一人”真不是玩笑话。 沈恕一回到音书阁便待在了楼下大堂,其他人大概以为他就纯粹无聊,可柳湛知道他是准备动真格,先熟悉熟悉音书阁运营方式和业务手段,以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亲兄弟还明算账,他和沈恕关系再好,事关冰人名誉的事儿,谁也不会放水心软。 柳湛抱着头,多年来的说媒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那些为薄情馆所不耻、为利益用计钻《大周律例》空子的片段像刀片一样一刀一刀地剜着他的心,尤其当记忆追溯到去年年初,他也是耍了手段才说服闻人翎父母在许婚书下按手印,欺骗闻人翎上了花轿…… 那天天气很好,仲春之月本就是婚配的好时机。行至半路,闻人翎穿着喜服跳下花车,没想到一个柔弱女子在反抗的时候竟然可以使那么大的劲儿,好几个傧相都按不住。突然,一记拂尘从那几个傧相脸上凌厉扫过,直接掀翻了他们,一场轰轰烈烈的喜事变成了洛阳百姓茶余饭后的闹剧,也由此结下了音书阁和薄情馆的不解之缘。 大概是记忆太过真切,柳湛摸着脸惊醒,似乎还能感受到拂尘扫过时推向他的余力,但实际上却是“啪嗒”的窗棂摇动,寒风灌了进来。 柳湛起身来到窗前,下意识地望向对面薄情馆的书房,书房的窗棂紧闭,哪怕没紧闭,他充其量也只能看见闻人静,还不如干脆密不透风呢! 有些事如果注定是绝望,当初就不应该留有希望。所以,对于闻人静,他现在的感情很复杂,又感激又怨恨又害怕又讨厌…… 在这交织出的矛盾情绪里,柳湛默默等待着薄情馆宣布选定的那门亲事。 —— 翌日,闻人静与方仙寻一同离开薄情馆,踏上寻访适合“三年之约”的亲事之路。 站在人来人往的喧嚣街头,闻人静展开了从宋之素那里借来的近几个月官衙登记的未婚女眷簿。 在她低头仔细审视时,方仙寻也凑了个脑袋靠近。 “要不我们先去找找馄饨店的赵宝娘,看看合适不,你说呢?”闻人静问道。 “听你的!”方仙寻的视线压根没落在那卷帛书上,而是直接专注地盯着闻人静的侧脸。 闻人静刚一偏头就险些吻上上,急忙非礼勿扰地推开他,兀自走到前面去。 方仙寻轻松地追上去:“阿真,我特别喜欢看你认真的模样!” 闻人静故意嫌弃地撇了嘴:“阿方,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得注意分寸!” 方仙寻:“这我明白!阿真,难道你不认为我是一个恪守礼教之人吗?” “恕我眼拙,真没看出来……”闻人静无奈地摇头。 “方才我凑你那么近,路过的百姓也定以为是我眼拙,眼拙无伤大雅,自然也就与‘逾礼’搭不上边!”方仙寻笑道。 闻人静忍下了他的强词夺理,没有再反驳,她之所以选择先去找赵宝娘,除了赵宝娘年龄相貌合适以及身世清白外,还有就是目前离他们最近。 才转过这条街不过百步,二人就已经站在了馄饨店门口。 方仙寻未进门先轻轻嗅了嗅飘出来的香味儿,断定道:“这味儿辛烈,必是汤里添了许多椒兰,另外,醋也放多了!店里肯定生意不好!” 闻人静没他那搜寻美食的灵敏鼻子,使劲皱鼻嗅了嗅,也只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酸味儿罢了。 每个人口味不一样,有的人就爱吃酸,不能凭此判断馄饨味道不好,更不能说明这间店生意不行。 闻人静略感可笑地与他走进店里,令她大开眼界的是,方仙寻还真说准了! 这间店铺不算小,可以容纳十五余张竹制案几,但却只有两位客人,其中一个好像是老板的熟人,边吃边还在和老板聊天,末了付钱时还软磨硬泡地砍价,老板无奈只收了他三个铜板的友情价。 闻人静:“……” 赵老板让小二将连汤水都倒腾干净的空碗收下去,赶紧堆着待客专业微笑迎上他俩:“二位客官快请坐!请问需要几碗馄饨?” “一碗吧!”闻人静同情地伸出一根手指,就当照顾照顾人家生意。 赵老板看着年龄大概三十多岁,皮肤蜡黄沧桑,身材也很矮小,一双眼睛略浑浊,他虽然身着绫罗绸缎,但明显款式花纹及布料都已经老旧。 在闻人静点了一碗馄饨后,他就匆忙赶去了后厨。 “看来这老板还是个厨子!”方仙寻望着他的背影推测道。 闻人静点头,目光移向另一位吃馄饨的顾客,那是一位妙龄女子,背影纤瘦,身着薄荷绿水纹云锦襦裙,她吃馄饨的姿势很优雅,模样也很认真,身子轻轻一动,腰间的玉玦铃铛便发出细碎的叮咚之声。 “不好吃她还能吃得这么认真?真奇怪!”方仙寻嘀咕道。 未几,赵老板端上了用大海碗盛的热乎乎馄饨。 因为不熟,赵老板放下时说了一句“慢用”便走开不再打扰,独自一人坐在了店门口的门廊下。 闻人静刚用勺子舀了一颗馄饨准备尝一尝,方仙寻就抬手制止,紧接着小心翼翼地拿过她手里的勺子,他的动作很稳,舀满汤的勺子一滴也没洒出来。 他将勺子置于鼻下嗅道:“盐有点淡!” 幸好他声音不大,门外的赵老板没听见,小二坐在柜台旁缝衣裳,好像也没听见他这不友好的评价。 “还、我!”闻人静一字一顿道。 方仙寻很顺从地将勺子递到她嘴边,闻人静怔了怔,飞快地左右瞄了一眼,一口咬住勺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