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旧事》 正文 第1章 楔子:很多年以后 顾安安看过很多散文,读到过很多关于时光流逝,今夕何夕的蹉跎感叹。 只是真当列车驶向老家的那一站,顾安安搜肠刮肚,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 经过了流年似水,再回来,现在已经是“多年以后”。 她时候倒是经常会想,很多年以后,那时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故地重游,多年后的自己,是衣锦还乡志得意满;还是疲惫不堪,收拾一颗劳累的心叹年华似水。 到现在为止,两样都不是。 先坐了飞机,然后换高铁,再换公车,似乎也没花多少时间。而遥想当年,去北京的火车却是那么长,那么远 顾安安下了车,放慢脚步走在这片已经倍感陌生的土地上。算起来,她已有将近七年的时间没有回来过。时候走过的上千次的路早已面目全非,记忆里的很多景色都已消失不见。她停了停,特意绕了一个圈,找到当年的学,经过它,才发现旁边的杂货铺也被夷为平地。 回忆一下就涌上心头,有时候是一根棒棒糖袋冰袋c或者是干脆面无数个放学的路上,都是由那双手递交给她。然后不止一次心痛的说:“顾安安,你知不知道你坑了我多少零花钱!” 如今重新回来,除了恍惚的不确定,还是有一种久违的兴奋。她还是想念这里的,只是将近七年,她都不敢承认。她曾经那么依恋的土地,尽管到最后,她拼尽一切也要离开。 顾安安刻意放慢脚步,近乎贪婪的搜刮起街上的一边一角,再与她记忆里的画面慢慢对比,最终失败的摇了摇头。似水流年的威力,就是把记忆里的东西变得面目全非。 她还记得,不远处就是市第一中学。 念头刚动,顾安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一看来电,眉头已经不觉的皱起。等到铃声响了四五下她才按下接听,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爸。” 他的嗓门还是那么的大,“来了没,到哪了?” “还在等车。“ “你阿姨知道你要回来,特意烧了一桌菜,还说一定要等安安回来” 顾安安把手机拿离了耳边,等电话那边说完了,她才接着一句:“知道了。” 刚刚凝聚的对这座城市的怀念,顷刻又烟消云散。 美好的瞬间总是容易忽视,不堪的记忆却能一遍遍的在脑海里盘旋,不知不觉就吞噬掉所有的美好。顾安安等在车站旁,二十四路公车姗姗来迟。她抓紧背包,跟随人流挤了上去。 明天就是十一长假,车里不出意外的拥挤。顾安安站着打量了一下周围,有很多跟她一样的,都是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游子。不同的是他们稚气未脱的脸上都堆满了归家的期待和兴奋。 公车突地往前冲了一下,满车的人都打了个趔趄。顾安安被挤的透不过气,她艰难的抓住扶手,随着节奏开始摇晃。 那时也是这样,每天放学都要经过一次压缩罐头似的洗礼,顾安安才不喜欢坐公车。还记得二年级的时候,因为那次意外,满校慌张。于是他就担当起了每天接送她的义务。公车停停靠靠要半个时的路程,他只要十几分钟就能解决。 后来,顾安安也不记得是哪一天了。似乎是在某个暑假,他开始教她学自行车,从早上到晚上,一整天都在学。不到一个礼拜,顾安安就摔的满腿都是伤口。任他怎么说,她都置气的不肯出门。 最终,他败下阵来,“安安,我要去北京了。以后,你要自己上学。” 顾安安终于肯抬起头来,“为什么要去北京?” “要去上大学。” “大学远吗?” “远,像北京一样远。” “你不回来了吗?”顾安安问完后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比他的高中还远吗,比妈妈离开的距离还要远? 顾安安的眼泪成滴落下,这一次,他却没有安慰她,只是抚着顾安安的头发,“听话,要学自行车,以后自己的路要自己走。” “北京”,这是继杭州之后,她接触的第二个最遥远的词。 所以前两天,钟叔叔才会去办“谢师宴”。明明他要走了,为什么他的家人却那么喜气洋洋? 顾安安还是哭着,只有这一次,始终都等不到安慰。她能做的只能把眼泪一擦,以一种宣誓的姿态,“我以后也要读大学,我也去北京。我去找你。” 如果必须要承受离别,那就不要让相聚再遥遥无期。 就是从那一天起,顾安安开始把北京作为奋斗目标。她的每一次考试,她的选择,她独立开始的生活,都随之刻上了“北京”。 只是为了相聚 报站的声音惊醒了顾安安,还差一站,她迅速提前下车。 新鲜的空气稍稍驱散了公车里的沉闷感,她听到手机又响了起来。顾安安没有接,只是按照自己的速度,一步步的向前走。 这一带交通便利,区就建在马路对面,因为还要走过一条生活区,所以倒也安静。这区好像在004年的时候就喊过拆迁,但是直到今天也没动工。前不久爸爸还打电话来说家门口又在修路,看来指望着拆迁暴富是不可能了。 这条路上的卖铺只增无减,有两家面馆还在装修。区里大概又动过工,花坛里的草皮一块块外翻着,断树残枝还在等着被运走。 绿化是做的越来越好了,a栋的三单元,顾安安在敲门之前都有些犹豫。连门面都陌生了的地方,感觉自己根本不像是回家,只是上门拜访的一个亲戚而已。只要寒暄一阵,抬脚就离开。 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来开了门,他的怒色在看到顾安安疲劳的样子时终于殆尽,“回来啦!” “恩,爸。”顾安安犹豫了一下才走进家门,饭菜香立刻飘入鼻中。男人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兴奋,“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她刚关上门,另外一只手就伸了过来,“哟,安安回来啦。先去吃饭,我帮你放包。”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顾安安颇有心悸。她迅速避开那只手,目光轻然的扫过她,拉着行李箱擦身而过。 顾安安都懒得伪装的态度让她一震,女人瞬时怒目圆瞪。 “你看看!” “好了。”顾安安的爸爸不耐烦的打断她,“吃饭吃饭。” 跟父亲说的一样,饭桌上的菜色丰富的惊人。顾安安洗了手坐下,三人围着桌子,一时安静的出奇。 顾安安想来都觉得讽刺,她曾经在饭桌上花样百出,一口一个的“阿姨”,拼命的搜刮学校里的趣事,只为了讨好这个即将入住的新阿姨。可最后呢? 坐了一天的车,她确实是累了,也饿了,却食不知味。饭桌上只剩下一个人的喋喋不休,爸爸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年前,“那时候说升职的,现在成了没有?钟晏呢,听说他出国了,他什么时候回北京?你多跟他联系联系,就数他最有出息” 顾安安被交错在时光的源流里,听着听着,打断他道:“我早就辞职了。” 爸爸的滔滔不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只能伴着饭粒艰难的咽下,“什么时候的事?” “没多久,现在在跟朋友办琴行。”她简单的一句带过,爸爸又恢复了眉开眼笑,“自己当老板也好,你时候就钢琴弹的好。” 顾安安没让自己讥笑出来。是啊,本来是弹的好,但就是因为女人的几句话,从此就失去了练习的机会。 女人也不甘沉默,一贯的尖声道:“还是要找个好人家,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我帮你留意了几个。” 第一年清明去给爷爷奶奶扫墓的时候,她就毅然已经是女主人的架势,边烧着纸钱边对着两位老人的遗照说:“现在大丫头大了,你保佑她以后找个好人家。” 你以为你是谁! 顾安安突然就笑了出来,她反唇道:“以你的眼光,是不是要我跟你一样。嫁了一个又一个,然后拖儿带女的,想尽办法从前夫手上讹钱。” 女人的脸瞬间涨的通红,爸爸已经朝顾安安喊了起来,“吃你的饭!” 顾安安再次沉默,她已经忍了很久,她本来以为都已经淡忘了。可刚才那一刻,她就是不受控制的说出口。她终于明白,隐忍是无用的。有的人,只要一见面,就是新仇旧恨。 可是沉默却成了催化剂,女人跳起来,拿食指狠狠指着她,“你嘴巴放干净点,你摆这张脸给谁看,你当这还是你家” 就姿态,都和当年一样。 爸爸也在用方言吼道:“好了,好了,好了!” 自我麻木不管用,顾安安也掷了筷子,同样恶狠狠道:“我姓顾,你算什么。你有结婚证吗,你这个泼妇!” 她早就觊觎这房子,她早就顾忌顾安安。以前,顾安安还会哭会闹,使劲百宝。后来,她实在厌倦了,终于明白,离开才是最好的解脱。 她用力打开房门的时候,听到女人在背后恶毒的咒骂,“没人要,没人要!” 顾安安连头也没回,“我比不得你,十几岁就能爬上男人的床,一身的经验。” 说完就重重关上门,把争吵都隔绝在门外。 关上门的瞬间,顾安安立刻就去揉眼眶。往事如毒蔓,她怎么努力也忘不掉。时候一直不明白,爸爸怎么会找这样的女人。直到等她的哭闹一次次无疾而终之后,她还是接受不了现实。 去死吧! 她恶狠狠的诅咒着,抹去眼泪,在墙上摸到开关。 房间里空荡荡的,这些年早就消磨了她曾经留下的痕迹,只泛着一股挥不去的陈旧。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基本都已经搬走了,只有床和衣橱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顾安安打量起整个房间,她却还记得,总有什么是没有带走的。 衣柜里塞着两只硕大发黄的旧纸箱,里面满满当当的塞满了她时候穿过的旧衣。 顾安安呆站了一会,然后心念一动。她一件件的翻开那些旧衣服,都可以听到胸膛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直到手指触到纸箱的底部,顾安安一使劲,拽出了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是她那个年代非常普通的样式,书包的两条肩带上各别了一个卡通胸针。仔细一看竟然是花轮君和丸子。顾安安失笑,这是她最喜欢的卡通片,尽管到现在也没有等到那个童花头的女孩上高中。 书包里鼓囔囔的,拉链都有些生硬了,顾安安费劲的拉开拉链,打开里面是一大捧的牛皮纸。准确的说,是被牛皮纸包裹住的东西。 时隔这么久,顾安安早就忘了里面是什么。可当那分量不轻的牛皮纸沉淀在手里的时候,她突然就呼吸急促。 一圈圈胶带缠的密密实实,顾安安翻箱倒柜才找到一把剪刀。她心的剪开每一道束缚,撕开黄旧的牛皮纸,潮水一般的信件一下子涌了出来,瞬间铺了一地。 她的脑子有片刻短路,全部都是信,同样泛黄的信封,有些已经贴上了邮票,有些没有。被贴上邮票的,很多都有被退回的标记。 顾安安席地而坐,她粗略的扫了一下。足有百封信,封面上从稚嫩到清秀,还有个别的歪歪扭扭,都是她的字迹。 她要努力抑制自己的呼吸,随手拆开一封信,花花绿绿的信纸上印着一个已经叫不出名字的明星,看着有些恶俗,开头是已经褪去颜色的钢笔字: “钟晏: 见信安好。” 才看了一行,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生嫩的字迹,酸溜溜的开场,真的是自己写的吗? “我跟他从就互相看不顺眼,你能想像吗,我竟然跟他分到一个班。不过还好,幸亏不是做同桌。很多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他在背后瞪我” 这个“他”是谁,顾安安也想不起来了。 又拆开一封,“陈书远还是那样,有些胆,有些娘,可是他是个天才,就像是命中注定的第一名。还有苏浅也是。不过,他再也不会教我功课了。有时候我找他说话,他都冷冰冰的,我哪敢再找第二次。” 顾安安连续看了几封,都是些家长里短。有抱怨c有喜悦c有向往字里行间,全部都是思念。 直到她又拆开一封,娟秀端正的字迹,干净的信纸上不再印有劣质的明星图案,“今天姑姑来看我,她趁那个女人不在,悄悄问我‘喜不喜欢这个阿姨?’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姑姑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她说‘真不懂事。’” “钟晏,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懂事的另一个含义,叫忍气吞声。” “我觉得自己学不进去了,课本上写的都是天文数字,我一个都看不懂。明明应该温习的,但是我却跑去了吧看电影。电影的名字叫《蝴蝶效应》,挺深奥的名字。蝴蝶扇动翅膀,就可以带来一场风暴。其实,我没怎么看懂。但是临近尾声的时候,我听到女主角说了一句话。她说,父母离婚的时候,她本来是想跟着妈妈走的。可是,她舍不得男主角,所以跟了爸爸。” “我开始想,如果当年他们离婚的时候知会了我,让我选,我该怎么选?但是我想,我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钟晏,不是说时光如流水吗?可是为什么,高中会这么漫长。我昨天又被杨明娜拒之门外,她妈妈大喊大叫着让我不要再来。我连一个朋友都找不到,时间真的好漫长,我快熬不下去了。” “钟晏,有没有不考大学就能去北京的办法。我真的,再也承受不了任何离别。” 依稀还是玩悲伤的年纪,于是所有的情感都被放大了数倍。 顾安安甩开信,猛地捂住脸。她竟然还会在回忆往事的时候失态。那些信,每一封都是一个地址,一个名字。内容里,却镌刻了她所有的过往 她是什么时候理解隐忍,什么时候开始忧愁,什么时候懂得离别?那些在她记忆里,陪她哭,陪她笑,陪着她向着目的地奔跑的人,现在都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顾家有女 一块黄铜制的,一面雕刻着猴,一面雕刻着一个光屁股孩的纪念币上,清清楚楚的刻着我的出生年月,几点几分呱呱落地。 亏了这块纪念币,我知道自己生于199年6月的晚间十点,绝非爸爸说的我是从桥洞底下抱来的。当我义正言辞的表示不信后,他们又改口成我是从轮船上抱出来的。并绘声绘色的描述我那时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军大衣,身上还留着封信,写明了求好心人收养。 他们的表情肃穆认真,绝无一丝玩笑的意味。我颤颤悠悠的捧着纪念币,“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爸爸妈妈却没有像往来一样来哄我,而是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这让我更加确信,我果然不是他们亲生的。 原来这么多年,吃的都是别人家的饭。 “所以你要懂事知不知道,不然就把你扔到轮船上去。” 于是我哭着喊着去找隔壁的大哥哥,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我把手捶的通红之后,钟晏才一脸不耐烦的开了门,“祖宗,又怎么了?” 我如见了救星的扑上去抱住他的腿,他把我一拉一提,拎鸡似的把我带到房里。然后就盘腿坐在我面前,兴致勃勃的看着我哭,“你要不要再大点声!” 在我抽搭着说出了我的家其实是艘轮船的事实下,他面色复杂的看了我一会,“顾安安,你是不是傻?” 他一脸嫌弃的跟我说,“你爸本来给你准备了很多名字,说要是个女的就叫顾念,是个男的就叫顾博文。可惜啊,一看到你长的跟个脱毛猴似的,随口说:‘就叫顾安安吧。’” 就叫顾安安吧! 就叫顾安安吧! 据他所说,在妈妈平安生下我的第二天,他们一家人就到了医院探望。当时妈妈很友好的让已经七岁的他来抱一抱我,可是他看着又干又瘦像只猴子的我完全生不出一点怜爱之心,唯一的想法就是把我扔回猴山返璞归真。 所以我爸大概也是见我长的太磕碜了,才说“那就叫顾安安吧!” 能平安长大就好了。 而钟晏当然是想不到,等我能走能嚎之后,他却成了那只公猴子。 在我能下地之前,父母忙于工作,又不放心把我送到托儿所,隔壁的钟叔叔一家非常热心的接下了我的看护工作。于是三岁之前的一半时光我都是在钟叔叔家度过的,那一半中更多的时候,又是钟晏带着我。 钟晏不止一次的表明那简直就是他一辈子最痛苦的时光,他漫长的人生轨迹硬生生被我拉短了征途,让他提前体验了一把少年奶爸的感觉。 终于等我能走能跑了,我就彻底成了钟晏身后甩不掉的尾巴。只要钟晏放学回来,基本就是他到哪我到哪。他跟人去骑自行车,我就在后面滚泥巴;他跟朋友勾肩搭背,我就在后面拖他后腿;而当他偷偷去游戏机房时,我就被扔在门口当眼线。通常,一根棒棒糖,一块巧克力,就能让我任劳任怨。 直到某天,我把酬劳升级为两块巧克力,钟晏眼露不屑,“还会讨价还价了。”便不再理我。一时后,我傻愣愣的看着钟叔叔从远方杀气腾腾跑来。我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看到钟晏被揪着耳朵,鬼哭狼嚎的被从游戏机房里拖了出来。 他的游戏币还攥在手里,“顾安安,我错信你了。” 我跟着钟叔叔回家,隔着门板我都能猜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之后,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理我。即便钟叔叔勒令他必须陪着我,钟晏也只是随意哼哼两句敷衍,然后连个正眼都不给我。 我为了找他说话,口齿不全的咬着字,“那天你被打了吗?” 钟晏两眼一瞪,“你要不要我演示给你看!” 我支吾着不敢说话,眼泪顿时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除了可怕的幼儿园,那时所有的一切啊,钟晏不理我就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 就是这件事,刺激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大冒险。 在他单方面的冷战持续了两个星期后,我赶在了星期五的黄昏,趁着妈妈牵着我去楼下买菜的时候,我一鼓作气挣脱了她的手朝学校跑去。回想那一路的惊险,多像是披荆斩棘赶去城堡的恶龙。当时只觉得自己是恶龙,大概是钟晏长的太像骑士了吧。 终于我跋山涉水溜到学校去找他,面对那高墙一般的移动门咬紧牙关,却在准备挤门而入的时候把头卡在了铁门里。我慌忙的拔了几下,果然妈妈说万事开头难,我就独独死在了开头上。 那时的阳光多么好,金属多么耀眼,地也那么灰。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群又一群刚放学的学生从我面前走过,在他们探究惊奇的目光中我头一个学会的词就叫淡定。 我听到背后妈妈大呼叫的喊声,门卫老伯笑的茶水缸都翻了地。好几个人轮番来帮我拔头,但都无果。 等到六年级的队伍走过来,终于我看到了钟晏,他个头挺拔,就排在队伍的头一个。见我撅着屁股,头挤在铁门中间的滑稽模样。他一愣,接着竟伙同一群男生笑的前仰后合。于是我憋了半天的眼泪立刻奔涌而出,嚎的那叫一个痛彻心扉。 那天我轰动了学,几个老师齐心合力,一个捧着我的头,两个老师左右在拉铁门。钟晏就在我头上喊:“加油,加油!”终于把我从铁门里抠出来,我已经只剩半口气了。 一看到钟晏,我差点就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他笑的满地打滚的同时也非常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和我重归于好。 学校的老师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直接断言我将来是要干大事的料。 后来有段时间,人们嘲笑的方式成了“你脑袋被门夹过吗”。我冷眼呵呵的看着这群后辈,“我可是被铁门夹过的人!” 因为实在受惊不,托了我脖子上一圈红痕的福,回家后才免了爸爸的一顿“铁砂掌”。在“铁门事件”的第二天,妈妈抄着我去了幼儿园之后,又特意跟老师嘱咐道,千万千万不能让我乱跑。 可是她忘了那位老师说的话,我注定是干大事的料。 不知道班里的同学从哪里得知的,总之我被铁门卡头的事风靡了全班。谁都知道一个五岁的女孩被卡在师范附的铁门里大哭大喊,哭得校领导都围了一圈,才把她从铁门里拔了出来。短短一个上午,我就成了同龄人眼里的英雄,她们又激动又好奇的盯着我脖子上的红痕,问东问西,就恨不得以身代我了。 在那个还不知丢脸是何物的,连换牙都显得惊天动地的年纪,我一下子就自我膨胀了。 下午有人在学校的花园里捡到一只金属环,立刻如获珍宝的献给了还是“英雄”的我。 这个铁环连电视上钻戒的万分之一的美感都没有,可同时,又比我们常玩的易拉罐的拉环好看多少倍。 我立刻套在在了手上,有点松,我又上牙面目狰狞的把圆环咬紧,直把手指上的肉突出一截,才完成了这次王者的“加冕”。 结果就是等到妈妈放学来接我,我的手指已经涨成了一个紫萝卜。银灰色的圆环上还刻着我的牙印,妈妈的脸一下就黑了八度。 老师找来一个镊子,苦笑着把我手上的金属环钳开。她喋喋不休的说教了一番,我依然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却有妈妈的一声叹息钻到耳朵里,“我在外面已经够累了,别跟你爸爸一样,你能不能帮我省点心。” 可惜我如所有人想的那样胆大妄为,没心没肺。我从来没有留意到家里越来越紧张的气氛。时常传出的争吵c碗碟的碎声c还有爸妈的红脸这些都摆在我面前的现实,我竟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无论发生什么事,最后我们一家三个人都会上桌吃饭。要不怎么说“一家三口”,我以为总是亘古不变的。 有时候,来劝架的钟阿姨也说了,夫妻间哪有不闹矛盾的,就是别闹的太大,毕竟是要过日子的。 我已经不记得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我时而闯祸,时而乖巧。到了1999年6月,在我刚满了七岁生日之后,还有三个月就要去上学了。暑假里妈妈破天荒的把我送到了乡下外婆家。钟晏没有如我所想的依依不舍的来送我,他正抱着钟叔叔给他新买的游戏机玩的痛快。 我对外婆家最大的印象除了远,就是去年那场大洪水。泥黄的深水一直蔓到了大人的膝盖,我全程都被爸爸抱着,数着不时从水里跳起来的大鱼。而且我还捞到了一个刺猬,可惜没养两天就被它跑了。 那两个月,没有吃饭c睡觉c找钟晏。我只是一个人听着房子后繁密的树间一声长过一声的蝉鸣,在电视上《猫和老鼠》的追逐声里躺在床上一遍遍打滚。 终于当暑假过去,而当我回到家的同一天,妈妈却拎着行李走了。钟晏硬把我拉到他们家,收起了他总是戏弄的笑容,他告诉我,他们离婚了。 天知道,离婚到底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有我罩着你 爸爸很认真的跟我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学习。 对,就是学习。就像我即将迎来的学,需要坐在凳子上听老师讲课,然后和一群同龄人打打闹闹。不同的是我每天都能回家,而妈妈,可能要一年才能回来一次了。 所以离婚的意义,就是一年一次的相见。那时我已经知道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可是我连数到一百都觉得累,要怎么等到三百六十五。 我呆呆的听着,再看着爸爸为我准备明天报名需要的东西。他仿佛刻意避开我探究的目光,粗声道:“找你钟哥哥玩去。” 那一瞬间,我突然记起那个有关我身世的谎言。七年前,我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军大褂,身上留着一封求好心人收养的信,然后被爸爸妈妈抱回了家。 他们两个坐在椅子上笑的前仰后合,一再的重复,“是真的,这是真的。不信你去问问姑姑/阿姨。” 这又是一个谎言,不过从两个人骗我变成了只有爸爸骗我。 对面钟叔叔的家门紧闭,我神不守舍的跑到楼下的花坛里。那是区里建的最漂亮的地方,一块天地里有绿荫,有花草,头顶的花架很好的遮住了酷热。我抱膝坐在台阶上,终于放弃了一口气数到三百六十五的打算。我眯着眼看着热腾腾的阳光,脑中灵光一闪,如果我再去钻一次铁门,妈妈会不会再从后面追上来? 按照惯性定律,我做好事的时候没有人看到,但是我一旦闯祸,妈妈就会第一时间冒出来。 我激动起来,正当我要撒开欢的往学跑,突然就听到钟晏的声音,“顾安安!” 他刚走出楼道,迎着阳光英姿飒爽的向我跑来。两个月不见,他晒黑了些,也高了很多。他穿着白色的运动套装,麦色的皮肤,光洁的额头,活脱脱的一个阳光少年。 他几步跑到我跟前,放松的舒了一口气,“我刚才去你家找你。” 他安抚性的按了按我的肩膀,“坚强点啊,又不是什么大事。”挑了挑眉,似乎意识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但还是接着道:“还有你爸在呢!” 我深吸一口气,一张口,眼泪已经先淌了下来,然后放声嚎啕。 我毫无征兆的大哭让他足足愣了一刻,他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拖到花架深处。他的手一提一放,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捂上我的嘴,最后只能笨拙的安慰着,“好了好了,别哭了。” 金光灿灿的午后,阳光和绿叶的清新味道镌刻到了每一个细胞里。妈妈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离开,我猜想她走的没有一丝留恋,也许都没有回头。她用最快的速度,在我回家之前走的干干净净。 然后我意识到什么,这个暑假,早就是他们安排好的。他们用两个月的冗长铺垫,好让我彻底接受今天的发生。 我从来也没有告诉钟晏,那一天,我哭的不是所有的后知后觉,我只是突然想到妈妈把我送到外婆家之前发生的一件事。 到底是几号我已经忘了,只记得那天的晚饭里有一道菜是苦瓜炒蛋,苦瓜放的太多,鸡蛋不够滑嫩,完全不是妈妈平时的手艺。 爸爸也尝出来了,他把苦瓜炒蛋推到了一边,严肃道:“以后别做这个了。” 七月初的夜晚闷热焦黏,我闷头吃着饭,只听到头顶的大吊扇“呼呼”的转着,热汗还顺着脖子往衣服里淌。 “那就别吃!” 一盘的苦瓜炒蛋连着碟子被扔进了垃圾桶,我吓的抬起头,妈妈还在若无其事的动筷子。 我紧张起来,连嘴里的饭都忘了咽。爸爸则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碗里的白饭,然后他说,“都好,都别吃了。”他重重一扬手,把碗摔的粉碎。 原本雪白的碎瓷上还沾着褐色的汤汁,一地的零零碎碎,是扫不去的污垢。 他们两人都那样平静,所以根本算不上不欢而散。 那一口咽不下去的苦瓜炒蛋,就一直卡在喉咙里 钟晏木讷的拍着我的背,似乎他所有的安慰词都已用完,只能用一脸干噎的表情瞪着我。 憋了半天,还是只有一句,“别哭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或许是我嘴里还有苦瓜炒蛋的味道。焦老c苦涩,即便过了这么久也没有淡去。 而我的粗神经到了这一刻终于完全瓦解崩裂,嘴里的苦味带着模糊的往事铺天盖地的涌来,那些曾经被我刻意忽略的争执竟忽然都清晰的浮出了水面。 那天,我悄悄的捂着食指,用尽办法把红肿的手指往袖里藏。一连两天的挂彩,我实在害怕爸爸的“狮子吼”,说不定气上头来还会和妈妈一起联合双吼。我一路祈祷回家,推开门的那一刻我真是松了一口气,爸爸不在家。我只盼着他晚点回来,能拖一会是一会。 祈祷成功的却不一定就是好事。我如了愿,手指的胀痛也消了下去。我完全放心的陷入了梦乡,直到天已黑透,巨大的敲门声猛地把我震醒过来。 我手忙脚乱的摸到墙上的开关,灯一亮,那声音都跟着清晰了很多。是一下紧接着一下的敲门声,逐渐加重的力道召显了那人的怒气。静夜里这样的声音听来格外可怕,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我赤脚走下床,吓得连忙大喊妈妈,妈妈却只是隔着房门极不耐烦的喊,“你去睡觉。” “安安!”那人已经是在砸门了,他气急败坏,开始重复的吼道:“安安,开门!” 我一个激灵,竟然是爸爸的声音。 他忘记带钥匙了吗?我立刻跑到客厅要开门,“砰”的一声,微弱的灯光下站着满脸怒容的妈妈,“睡你的觉!” 我脚下一动,妈妈就朝我吼道:“你要开门,那以后就别给我进来!” 她怒瞪着我,表现出来的怒气让我自心底害怕。同时敲门声慢慢的轻了下来,爸爸似乎知道我在,“安安?安安听话,快开一下门。” 爸爸的声音那么低,又那么重,还透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请求。我咬着牙在发抖,妈妈又一次申明道:“回去!” 我可以随时跟着钟晏疯疯癫癫,也可以不顾后果的去钻铁门。可是在这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中,我连走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那夜我把自己缩在被窝里,在门外渐重又渐歇的敲门声中不安睡去。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急匆匆跑出房间,就在客厅里看到了爸爸。 爸爸正坐在客厅里抽烟,苦涩的烟雾缭绕在他的上空。爸爸脚下已经扔了一堆的烟头,他漫不经心的朝我投来一眼,那一眼直让我心惊肉跳。 他把烟扔到脚下踩熄,妈妈也从房里走了出来。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让我换衣服上学。 爸爸还是进来了,还是要上学,还是照旧,也许一切都好。 明明已经到这种地步,为什么我竟然还以为一切正常,为什么我从未察觉到? 我在泪水模糊的世界里回忆着往昔,钟晏的脸突然在我面前放大。他从口袋里掏出纸来给我擦脸,“你怎么就哭个不停了,哭的这么安静,一点也不像你的风格。” 他说完带有几分期翼的盯着我,但是,一点也不好笑。 我的迷茫和无动于衷让他挫败的叹了口气,他抓了抓头发,放柔了语气,“安安” “钟晏!”花架前有人在喊他,一阵阵欢闹的声音,我听得熟了,是经常跟钟晏一起出入吧的那些朋友。 树枝斜影下我瞧得模模糊糊,他们却爆发出几声大笑,“我说怎么没来,原来在哄妹妹啊!” 钟晏脸上一红,做了个驱赶的姿势,“都滚远点,一边玩去!” 他的几个玩伴又蹦又跳,撞得树丛哗哗的响,他们夸张的喊着:“还不快去买糖你爸爸又要杀过来了” 钟晏立刻冲了过去,我知道他又想起了被钟叔叔从吧拎出来的那次。如今他们旧事重提,他怎么会容忍这个丢脸的话题继续。 他追赶的脚步踏点余晖,我坐在原地听着他们在一阵嬉笑怒骂中跑开,渐渐停止了泪意。 原来眼泪这东西,越有人安慰就流的越快。一旦有人离开,那就只能坚强给自己看了。 咸凉的液体在脸上风干成痕,干巴巴的难受。坐久了,不止屁股疼,我还闻到楼上楼下飘来的饭菜香,肚子也很适时的“咕嘟”的一声。 所以说,伤春悲秋也得先把肚子填饱啊! 我正筹算着要用什么姿态回家才好,就听到油纸袋的沙沙声。黄c红c绿,三根还冒着寒气的冰棒摆到了我面前。 钟晏得意洋洋的抓着冰棍棒,“吃吧。” 我有些诧异,钟晏除了让我给他当眼线,几乎还没有主动给我好处的例外。 我的肚子又叫了一声,钟晏的脸也黑了。 他恶狠狠的咬上红色的冰棒,嚼的咯嘣脆,“早知道我就买热狗了。” 包装袋上的三只和尚被揉成了滑稽了样子,都乐呵呵的盯着我笑。 我快速的抹了把脸,从他手上抢过另外两个冰棒,一左一右往嘴里塞。 “顾安安,你吃慢点!” 然后钟晏笑了起来,我被冰的说不出话,只有牙齿机械的嚼着。钟晏拍着我的肩膀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哭什么啊,有我罩着你。” 他就是我给自己找的第一个靠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初长成 我都能躲过去年的大洪水,怎么就躲不过每年的九月一号。 终于到开学第一天,一早上都是手忙脚乱,早餐也来不及吃。爸爸急匆匆的把我送到班级门口,到了就一指“一年三班”的班牌对我说,“记好了,一三班。” 我不确定的点了点头。 他又重复了一次,“以后来了就找一三班。” 我后知后觉的知道以后每天就得在这里上课了,爸爸塞给我一个铁饭盒后就赶着去上班。我站在教室门口,“一年三班”的标牌已经有些泛旧了,教室里倒是焕然一新。前后两面大黑板油光黑亮,粉笔整整齐齐的堆在讲台上。家长们都在陆续离开,班级里已经有不少同学落座。 我拎着饭盒正准备进去,只听到背后“哟嘿”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到了门框上。接着三道身影唰唰的闪进教室,一边跑一边把桌椅撞的碰碰响。 教室里一片哗然,我瞪着那三个男生,那一下撞的我差点把手里的铁饭盒甩出去。其中一个男生甚至回头朝我扮了一个鬼脸,笑的尤其欠揍。 老师还没来,大家都是各自找好座位,我环顾了一圈,找了一张离那三个男生最远的位置坐下。 今天天空灰蒙蒙的下着雨,暂时做不了升旗仪式。同学们都在说话,互相熟悉,连预备铃打响了也毫无察觉。我观察了半天,竟都没有幼儿园的同学,全部都是生面孔。 我终于有了一点对新环境的恐惧感,失去了我在幼儿园的光环,我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新班级里活动下去。 上课铃打响后,我们的班主任正式现身。她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她姓王,负责教我们语文。王老师看着四十岁左右,穿一身深灰色的连衣裙,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很深的纹路,看着很是和蔼。 王老师简单介绍了几句,声音响亮但很具亲和力。她先是欢迎了我们这群萝卜头入学,说了一些学校的情况,然后就让我们站起来排成一队,开始按照身高分座位。 我有些兴奋,不知道会给我安排到谁当同桌。 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一男一女互相搭配,我被安排坐在正数的第三排,同桌是一个非常腼腆的男生。我打量他几眼,他都会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我把书包塞到桌肚里,等着教室里完全安静下来,王老师又笑容满面的说让我们开始自我介绍。 王老师拿着一本名册记录,从第一组第一个人开始,稚嫩的声音分别报出他们的名字。孩子的语言都很匮乏,除了名字和年纪,其他就憋不出什么话了。我本来还在心里准备了一箩筐的介绍,毕竟我曾有过那么多的“壮举”。可等真的轮到我时,我还是依样画葫芦,“我叫顾安安,今年七岁。家里有爸爸”我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我其实都不太知道爸爸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王老师笑呵呵的替我解围,“看来顾安安朋友比较害羞,先坐下吧。” 比我更害羞的同桌结结巴巴,声音的跟蚊子一样,我屏气了半天才听到一点的声音,“我叫陈书远。” 果然全班都叽叽喳喳,喊着“听不见,听不到。”陈书远的脸更红的吓人。 陈书远还站着不知所措,而后座的同学“哗”的一下站起,他的声音足以盖过全班的人,“我是周旭晨,也七岁了。” 我好奇的转头去看,这位叫周旭晨的长的浓眉大眼,个子比我高,脸比我宽,满脸的倨傲。乍看之下有点眼熟,这不就是早上撞我的那个人吗! 震住了全班,周旭晨看起来更得意了,他又说,“我家里是做生意是,是经商的,我们是生意世家。”我猜这肯定是他从大人那学来的蹩脚的词,自我介绍完也不坐下,还是等到王老师开口“下一个”。 几乎就是在《爱现的动物管理员》那一集里,丸子点评花轮的那一句:爱出风头。 开学的第一天是最悠闲的,这一个上午都在自我介绍和自我预习中度过。我在新书上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时候才真正感觉,我已经是学生了呀! 那年学校还没有建起食堂,只有开水房和蒸饭器。学生们大多都是回家吃午饭,一些住的远的就会自己带饭。一般四到六年级的学生都是自带饭盒,前后左右的人成立一个组,每个组轮流派一个代表去热饭。而一到三年级的学生因为年纪,即使中午不回家也会有父母来学校送饭。看上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还没敲响,教室外就已经站满了家长。 眼睁睁看着王老师走出了教室,糟糕的是,我压根不知道蒸饭器在哪里。我那点刚滋生的尊严又不允许我捧着饭盒边走边问。对着一盒冷冰冰的蛋炒饭,看来今天只能吃这个了。 在教室里吃饭的人不多,可饭香丰富,又有大人陪着,那菜色都比我的蛋炒饭丰富多了。 今天可是开头第一天啊,也算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我埋头迅速猛吃了一口,冷冰冰的咽不下去,饭还在嘴里没嚼完,突然就听到有人在问,“顾安安是不是在这里?” 我如梦初醒,抬起头,看着来人惊讶的合不拢嘴。 钟晏快步朝我走来,“怎么看到我也不说话?” 我终于回过神,又惊又喜的把饭咽下,“你怎么来了?” 钟晏在我对面坐下,我才看到他手里还提了个帆布袋,装着两个饭盒,带一个水壶。 黄蔫蔫的蛋炒饭,我更拿不出手了。 他忙着把饭盒排开,水壶里热腾腾的白色,是麦乳精,“你早上走的够快的,我妈本来想给你带一份,你都没影了。”他把菜色鲜艳的那一份推到我旁边,“赶紧吃吧。” 钟晏另外又掏了一个崭新的帆布袋给我,上面还特意缝了个猫脸的布贴,“我妈给你做的,喜不喜欢。” 我张了张嘴,“好看”还是“谢谢”,都说不出来。 “发什么呆。”钟晏适时的截断了我的胡思乱想,他脱下深蓝色间白色的校服外套,头上还汗津津的,“今天感觉怎么样,同学好相处吗?” 他忽然就有了家长范,对着我问东问西,然后他说,“我一年级的时候读的也是这个班。” 蓦地一股喜悦涌上心头,“真的!” “我骗你干吗。” “那你现在?”我掰着手指算了下,也不知道学校有没有八年级。 他的目光越过我,“我那时坐最后一排。” 我猜也是,按照身高排列,长的越高的坐的越后。 手心都是饭盒热腾腾的温度,开学第一天,的确很有纪念价值。 吃完饭趁着钟晏还没走,我赶紧问他,“你知道开水房怎么走吗?” 钟晏恍然大悟,“对了,我带你去学校走一圈。” 我上前握住他的手,任他带着我在校园里转悠。 师范附的教学楼都有些年头了,“勤奋好学”,“雄鹰展翅”这样的标语随处可见。有一栋大楼还爬了半墙的爬山虎,远看绿油油的一片。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每走过一栋教学楼我都要问清钟晏当年读的班级。开水房远远的,排在所有教学楼的最后,位置偏僻不多,占地面积也只有半个教室大。里面蒸汽腾腾,很多高年级的学生都在排队打开水。我往队伍里一站,越发的显得矮。 钟晏想了一会跟我说:“以后你爸要是来不及准备饭就算了,我回去告诉我妈,她可以做双份。” 我想也未想的回绝,“我不要。” “怎么?” 我低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仅仅知道,过去我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钟阿姨家吃喝,可那时候妈妈也在,她也经常会请钟阿姨回家。但现在,我确实已经失去这个资本了。 我没有一刻那么害怕,钟晏会跟我生疏。 “顾安安,不要这么不上路子。” 我还是摇头,只能挣脱了钟晏的手往回跑,没两步又被他追了上来。 他腿长,直接跨到我面前,点着我的脑袋,“萝卜头还会耍脾气了。” 再回到教室的时候大多数同学也已经回来了,班级里还是那么热闹。而我的座位被一个男生占据,他在我的位置上跟人聊的口水四飞,陈书远畏缩缩的恨不得贴到墙上,给那个男生留有更多的空位。 我快速的走上去,对着手舞足蹈的男生道:“这是我坐的。” 男生的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也回头恼哼哼的瞪着我。 原来是周旭晨,我想到他撞我的那一下,也不甘示弱的瞪着他。他刚要张口,一看我背后,突然就乖乖的站起来走了。 钟晏收拾了饭盒,“我也要回学校了。” 钟晏就读在第一中学的老校区,离我们学还有两条街的距离。我虽然舍不得钟晏,也不敢多留他。钟晏朝我的同桌笑了笑,然后往我背后一看,“别欺负同学。” 他摆出严肃的样子,高挺的鼻梁和干净的额头让他毅然就像一个大人,说出的话也含了几分威慑。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才听到背后大笑了一声。 下午王老师带来打印好的课表在阅读版上张贴,然后又是让我们排好队,安排每天早操的队伍。 一切都很顺利,就当队伍解散重回座位的时候,我往下一坐却坐了个空,整个人扑通往后一摔,还撞得我背后的桌子一声震响。 不知是谁率先笑了起来,我狼狈的在地上找我的板凳,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几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他叫小恶魔 第一天放学,爸爸准时来接我。他刚下班,眉间还紧皱着,蓄满疲意。他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问到老师和同学,只是接下我的书包,再拉着我走出学校。 我坐在自行车的前杠上,一起淹没在放学的人群里。晚风扑在脸上,舒缓了一些疲惫,爸爸终于开始问了我一些学校的事,我单调的说着老师姓王,脑子里却都是钟晏来给我送饭的那一幕。 而等我回到家,爸爸正在开门,对面钟晏家的房门先一步打开了。钟阿姨就站在门边,笑吟吟的走上来,“安安放学啦。”钟阿姨的手软软的,掌心像一层阳光那样温暖的包裹住我的手,“来阿姨家吃饭,今天买的菜还多了些,这样明天还可以带到学校去。” 我兴奋的连连说好,爸爸的笑意有点僵,但还是点了下头。 一进门,刚和钟阿姨一起走到客厅,就看到钟晏气喘吁吁的在喝水。他冲我眨了下眼,眉眼间是说不出的得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恍惚成了钟家的另一个女儿。他们从没有在我面前提过“离婚”两个字,也没有像其他亲戚一样试探性的问我“想不想妈妈?”他们许给我的,是在初开蒙时的最大善意,安抚了我当时心绪不定的悲伤和焦躁。在我和爸爸鲜少交流的日子里,是他们率先教给了我谦虚和善良。 但同时在学校里,我的日子突然就艰难了起来。 开学前几天的学习氛围都非常轻松,老师们会再三强调的都是纪律。王老师教我们静坐,教眼保健操,还有评选各个学生干部。而我的同桌,陈书远,被任命为班长。 相比之下,陈书远比我还要吃惊。他直接涨红了脸,“王老师我我不行” 可是他拒绝的声音实在太了,又磕磕巴巴,只能让人一笑带过。 我都替他着急,“你大点声啊!” 陈书远仿佛没听到,他闭紧了嘴,越发的沉默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的同桌会是这么一个无趣的人,竟然胆到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讲台上王老师又在选出每组的组长,我百无聊赖的晃着脑袋,转头正好看到隔壁一组的一个男生在盯着我看。不,我仔细辨认了一下,应该说是在盯着陈书远。 他坐在正数的第四排,他也毫不避讳的迎上我。明明是很有神的,却又恶狠狠的眼神,活像陈书远抢了他什么东西。 我的明目张胆很快就露了馅,“顾安安。”回过神来王老师已经站到我们这一组,她面色平静的对我说:“在看什么呢?” 我反射性的一站,瞬间也结巴了,“我,我” 王老师往后投了一眼,“下课可以去认识新同学,现在专心一点。” 有同学发笑,我呐呐的点头,然后再次坐了个空。 伴随着我的尖叫声,和桌椅板凳的碰响,我又一次摔了个惊天动地。 同时,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最先惊吓的是陈书远,他那总是漫无目的的目光终于聚了焦。然后他惊慌的低下身,伸出手来拉我。 那似乎是我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他的长相。 虽然也有很多干净秀气的孩,可对男生来说,陈书远实在太过白净了,眼睛的,连嘴唇也淡淡的没了颜色,让他看起来很没精神。 他或许是最无聊的同桌,可他在全班都笑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拉了我一把。 教室里又只剩下王老师说话的声音,我脸上发热,但也只能气的拍了一下凳子。 怎么摊上这么不结实的凳子。 而同样的事情又发生在下午的数学课,当全班同学在陈书远声的“起立”声中站起来,集体吼了“老师好”之后,我往下一坐,再次跌的四脚朝天。 全班同学笑的比上午更要热烈,还有人喊起来,“顾安安又摔倒了!” 这次我终于确定了,这分明是人为的。板凳怎么会自己长了脚跑那么远! 除了丢的脸,还有我接二连三摔的屁股蹲,我怒不可遏,又有抓住真凶的兴奋,我猛地回头指他,“你踢了我的凳子!” 周旭晨的脸上的确闪过一丝紧张,但仅仅就是一瞬,他很快用他那口还没长全的牙回吼我:“你信口开河。” 我一愣,我都还没学过这个成语。 就当我摒足了气要回驳他,猛不然听到数学老师的声音,“你站在那有什么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竟浑然忘了这是在教室里,不是幼儿园,也不是区下的空地,怎么打打闹闹都没人管。 “罗老师。”我坚持有委屈要跟老师说的原则,“他踢我的凳子。” 数学老师姓罗,又高又年轻,不过长了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让人不敢亲近。他的名字也是后来我对着新华字典认读到的,后面那两个字是金耀。这个有金又闪耀的名字,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的噩梦。 现在他也不过对着周旭晨扫了几眼,“下次不许踢同学凳子。”就对我道:“坐好了。” 我用力的抓住凳子,再用力坐下。 罗老师重新翻课本,“同学们把书翻到第五页,我们学习的课题是《数一数》” 一切都被那么轻轻带过,而周旭晨还在上课的时候毫不掩饰的对着我的凳子腿踢了一脚。 好不容易忍到下课,罗老师一走,我终于能继续新仇旧恨,转过去就吼他,“你为什么踢我凳子!” 以前下课铃敲响,头一个冲出去的就是周旭晨。可他现在就大刺刺的坐在原位,我怀疑他就是在等我,因为他的回答是,“我高兴!” 三个字说的狂妄c无礼c自大。没彩排过的,就等着这一刻。 他晃着腿又说:“我就是要欺负你。” 我脑袋发晕,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他。更重要的是,我发现我在他面前全没了气势,竟不知该怎么面对。 我前七年的经验里,要么“一起玩”,要么“我走了”。可当面对一个明确要欺负你,又吵不过的人该怎么办,要打架吗? 我正认真思考“我打得过他吗”,我的衣角就被人拉了几下,陈书远一脸紧张的站到我身旁,“不要吵架。” 在我完全词穷又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时候,陈书远的出现真是解救了我。 至少在旁人看来,我是被班长劝住了,而不是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我最后能维持的尊严就是朝他狠狠一瞪,再附加一句,“以后不准踢我凳子,不然我还要告诉老师。” “吓唬我啊!” 我愤愤的坐好,周旭晨则大喊大叫着冲到走廊上去了。我只能在心里大骂,叫什么周旭晨,他应该叫恶魔! 我的脸一定狰狞的可怕,陈书远又心的扯了扯我的袖子,“别生气了。” 软软的毫无攻击力的声音,却突破周围的喧哗打闹,直直的落到我心里。这样的,又怯怯的声音,却有着令人如浴春风的魔力。 我的怒火一下就平息了一半,我才发现陈书远的眼睛其实一点都不。只是他总是低着头垂着眼,肩膀软趴趴的毫无气势,让人忽略了他的真实。 想到他对我的两次帮助,我不由笑弯了眼睛,“你真好。” 他诧异的看了看我,脸上红彤彤的。然后他又低下头,声音却终于不结巴了,“以前他们也总是欺负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多少人欺骗 开学一个月之后,我以为知道陈书远为什么会被选为班长,最简单最直接的一点,他实在是很聪明。 每次上课,不管是语文课还是数学课。老师讲的明明是新的内容,他的课本上却已经涂涂改改,做满了笔记。当老师在讲台上提出一个问题,陈书远就能瞬间说出答案。当然只是他一个人,低声的怕被人发现的说,也只有我一个人听到。 我也很不厚道的,靠着他的答案逞了好几次威风。 课间十分钟,他除了上个厕所喝个水,剩下的时间就是拿出草稿纸做习题。不管班里多吵多闹,他都能专心致志不被打扰。总而言之,努力的令人发指。 一开始男同学还会来找他玩,可是等领教过他的沉默,倒不如说无趣之后,也自觉的远离他。 更发指的是,无论是大测试,测试,期中考试,他都是永远的“双百”。老师批试卷的时候很多同学都会围在讲台上讨论,有人喊道:“一百。”王老师非常理所当然的说:“陈书远肯定是一百分啊。” 那么习以为常的笃定让我羡慕不已。 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他也是双百,恰好班里有一位不及格的,老师还从他的试卷上各借了一分,给那位同学凑了个整数。 “三好学生”c“神童”c“双百王”,这些外号,不要钱的取。 而我,忙着交新朋友,忙着收集贴纸,或者忙着跟周旭晨斗智斗勇。每当我要惨败的时候,陈书远都会为我找一个台阶下。 他对我而言是最聪明的同桌,可是当班长对他来说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光是每次上课前要喊的起立就让他憋青了脸,而班长总要起到带头作用。每次有什么难题,老师都习惯点名陈书远。我注意到他的脸色,就跟我看到周旭晨的时候差不多。 他一紧张就会结巴,话又说的非常轻。刚开始老师还会耐心的等他说完,可连续这样,不止老师不耐烦,连同学也经常笑他。于是恶性循环,他更不敢说话,更讨厌说话,但偏偏班长的位置还固若金汤。 直到有一次我去办公室交作业,听到王老师的抱怨,我才知道原来陈书远的父母是教育局的,王老师口中“当官的”。在开学前陈书远的妈妈还跟王老师吃过饭,要她“照顾一下”。 的年纪,虽然还弄不懂大人之间的潜规则。可我已经隐隐的明白,班长这个身份,是他父母强加的。就像爸爸妈妈的离婚,最后的结局也是他们硬要我接受的。 我一下子就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怜感,我得帮他,我也是这样跟钟晏说的。 那时候刚好在放寒假,我在钟晏的房间里跟他筹谋。钟晏则在拆他的新年礼物,也是他考试的奖励,一台新电脑。 那时候电脑绝对是件新奇玩意,在我看来长的跟电视机一样。电视机配的是遥控器,电脑配的是鼠标和键盘。钟晏刚拿到手还“哟”了一声,接着就对起键盘一阵噼里啪啦。 他心不在焉的问我,“那你想当班长吗?” “当然不。”我想到陈书远的表情,为他着急,“可他真的不适合当班长。” 钟晏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我,“你比老师还知道?” “当然。”我骄傲的挺起胸膛,“我是他同桌。” “看来他平时对你挺好的。” “好!”我脱口而出,因为他没有跟着其他同学一起笑,因为他在周旭晨扬言欺负我的时候帮了我一把。可是这些话绝对不能说出来。可以自己溜到学的顾安安,可以把头卡在铁门里的顾安安,会被人欺负吗? 然后我就绘声绘色的把陈书远如何讨厌喊“起立”,如何讨厌回答问题给说了一遍。而钟晏也从漫不经心变成了侧耳倾听,他下结论,“你观察入微。” 他挥手打断我,“开学后,你让他去找老师,说不愿意当班长。” 我顿时没了声音,因为突然意识到,马上就要过年了。 当初爸爸说的,只要过年,妈妈就能回来了。 陈书远立刻就被我甩到的九霄云外,我刚激动起来,冷不丁的钟晏问我,“你同桌是班长,那你考的怎么样?” 这用词和语气竟然跟我爸一样一样的。 我自我感觉考的也不差,全班四十五名同学,我排名二十多。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只不过,爸爸对着我的成绩单却很是长吁短叹。 我现在满心只等着过年,我白天发呆,晚上睡觉都在猜想妈妈会以什么方式回来。家里还没装电话,也许她会打到钟晏家?或者她会直接回来,带着装满零食的背包 天气越来越冷,年味也越来越浓。年三十的晚上,鞭炮连天,家里只有我和爸爸两人,我们都不怎么说话,我固执的守在客厅里要把春节联欢晚会看完,我期待在某个时刻,妈妈一敲门,我就能第一时间见到她了。 那一晚电视上的光影流离持续了很久,一直到联欢晚会结束,妈妈也没有来。 第二天从大年初一开始大家就四处拜年,钟晏一家一大早就敲响了我家的门。按规矩我要给每位长辈倒一杯红糖水,钟叔叔和钟阿姨都笑着塞给了我一个大红包。钟晏翘着二郎腿,穿的精气神十足,很快就被钟叔叔在后腰呼了一巴掌,“坐好了。” 今天的饭偏咸,爸爸没什么笑容。这一整天,妈妈还是没有出现。 初二爸爸要带我去姑姑家拜年,姑姑家远在乡下,如果我要去,那今天肯定是回不来了。想到可能会错过妈妈回家,我就拼命的摇头,表示绝对不去。 爸爸早就换好了衣服,他对我突然的无理取闹有些奇怪,但还是不容置疑的让我赶紧收拾出门。 我的确换上了过年才穿的新衣服,连短短的头发也用粉红色的蝴蝶发卡别好。可是任爸爸怎么说,我都是摇头,坐稳了不肯走。 爸爸烦躁的在客厅里走了两圈,他怎么也问不出我不肯出门的理由,耐心将尽,“顾安安。”他连名带姓的叫我的名字,用方言说道:“大过年的你是不是要讨打。” 我心里一突一突的,纵然害怕,还是梗着脖子道:“我不去,我要留在家里。” 我爸的脾气本来就不好,他板着脸的样子真的可怕。他就是用这样的脸跟妈妈吵架,也是这样砸掉了那只碗。 “你已经大了你知不知道,过完年就大一岁了,你懂点事好不好!” 爸爸的声音有些疲惫,更像是积压之后的发泄。他明明也不适应的,不适应没有妈妈的日子。 可他们还是选择了离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用我不知道的方式。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在我哭的力竭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我想告诉爸爸,如果没有人给她开门,她可能连一年一次也不会回来了。 爸爸一吼,“你哭!”他是真的不明白我在哭什么,只有以怒吼来掩饰和我的对峙,“你哭什么哭!” 有人在敲门,爸爸只好把烟盒塞回衣服口袋,怒气冲冲的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钟叔叔,他穿了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笔直的西装裤,在暗沉沉的楼道里衬得他格外显眼。他越过爸爸走了进来,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景象。我爸挺不自然,“没什么事。” 钟叔叔责怪的看了爸爸一眼,拉着我往外走,和蔼的说:“安安乖,先去和你钟哥哥玩会。” 钟晏刚好从对面走过来,一言不发的上来牵我的手。 我低着头不住的淌眼泪,在门关上前,只听到钟叔叔一句,“你跟孩子发什么火?” 钟晏飞快的把我拉到房间,也有些担心,“惹你爸爸不高兴了?” 我没有说出口,我甚至怀疑爸爸早就忘了。他说过妈妈会回来,可是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从头到尾,只有我记得,只有我一个在等。而妈妈也不回来,说不定连她也忘了。在这种大唱阖家团聚的日子里,却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外面炸响了一个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一阵接着一阵。大白天也有人放彩色的烟花,在天边炸出一团团白雾。 我再次想起那个轮船的谎言,他们两个人合作的谎言也好过单独的欺骗。 连踏出家门都有一股恐惧感,抱着最后一丝期待,我甩开钟晏的手快速的跑出他家。正好看到家里刚刚敞开的一道门缝,钟叔叔握着把门把侧身出来,“是你坚持要争取安安的抚养权,现在就觉得不耐烦了?安安现在才多大,你要控制的是你的脾气”他看到站在门边的我,又笑过不再说话。 我走回房间,用力扯掉了头上的蝴蝶发卡。仅仅用胶水粘上的塑料蝴蝶抖了几下翅膀,然后就无情的脱落。 就跟谎言一样,只是薄薄的一层胶水,一扯就能破。 我不想说出想念,我期待已久的想念也是被欺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摔掉铅笔盒 在一阵后知后觉中,这个年就算过完了。 我的压岁钱全部上缴,寒假作业还没写完,开学的前三天就是日以继夜的写作业。 第二学期开学,过了一个年回来,同学们的精神状态都比较丰足。连续几天,大家讨论的话题都围绕在过年吃了什么和收到了多少压岁钱,再集体控诉被严令上缴的无情场面。 在这热热闹闹的学习氛围中,只有一个人,我聪明的同桌陈书远。总觉得再看到他,他的皮肤更苍白,话也更少了。 我终于拾起被自己抛了一个寒假的良心,我主动找他聊天,把钟晏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他,希望能解决他的难题。 陈书远却非常吃惊的盯着我,那表情活像吞了只苍蝇,“你,你知道?” 对着我,他竟然也结巴了? 我怂恿他,“你找王老师,说你不当班长了。” 陈书远舍得把练习册放下,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行。” 我自以为完美的政策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给打击了一把,“为什么?” 他明明那么不喜欢,为什么不说! 他的反应还是那么的老一套,摇头,不说话。 经历了一个那么沉默的新年,又要面对一个依旧沉默的同桌。我忽然就冲动起来,拉扯着他,“你去,你为什么不去!” 我莫名其妙的开始生气,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说。因为他那教育局的妈妈,因为那父母的强加。陈书远的棉衣都比我的柔软,我的五指陷在他的胳膊上,尽管他是那么不知所错,但还是坚决的推开了我。 我也不知道我在生气什么,或许是我真正把他放在了心上,或许是他的反应比我想的还要冷漠?或许是什么都不尽人意?只有这个,也唯有这个了,是我目前可以做到的。 我希望还有一个人能听我说话,能听到我的话。还是,我以为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这种想法在脑海里盘旋不散,它驱使着我去说服陈书远,让我可以假装看不见他的勉强。 我憋的脸红脖子青,陈书远脸白眼睛红。我“腾”的站起来,手从陈书远的胳膊上松开,转身的时候一不心撞到了后面的同学。 我和他都被撞的一个踉跄,那人“哎哟”的尾音还没消,又听“砰”的一声,桌子一晃,一道艳色闪过,有什么东西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啊!顾安安!” 铅笔c尺子c橡皮擦,骨碌碌的全滚到了我的脚下。铁皮子四分五裂,在水泥地上砸出清冽的响声。 周旭晨发出刺耳的尖叫,他往地上一蹲,又迅速站了起来,“捡起来,你把我的铅笔盒捡起来!” 我心里一个咯噔,才注意到脚下那个已经摔的歪歪扭扭的文具盒。 我记得了,今年刚开学的时候周旭晨就拿这个铅笔盒显摆过。大概二十多厘米的蓝色铁皮盒,上面印着一只俏皮的米老鼠,更惊奇的是打开后里面是阶梯式的设计。一共有三层,可以分门别类的放置文具。在我们还用着塑料皮泡沫盒,或者单一的铁皮盒的时候,他这只色彩鲜艳又不容易生锈的文具盒的确大放光彩了一阵。 然后现在,被我给摔碎了。 周旭晨气的脸色铁青,重复的尖叫,“你捡起来,你给我捡起来!” 关于这只铅笔盒的记忆一下就涌现出来,他刚拿出这只铅笔盒炫耀的时候我也想凑上去看一眼,但是周旭晨立刻把盖子一合,在金属清脆的响声中说:“顾安安,就是不给你看。” 于是我只能顶着同学们的不解和哄笑,灰溜溜的坐回原位。 我现在看到了,就在我脚下,光是他文具盒里印的乘法表都比我们的干净好看。 我又想到,他还踢我的凳子,撞我的书,让我在课堂上摔跤出丑!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旧恨汹涌的滚淌在胸口,立刻把我那点愧意融化的一干二净。我仰着头,特大声的说:“我不管!” 一见热闹,班里的同学立刻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全部眼巴巴的看着我们。周旭晨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无赖,一瞬间也懵了,他眼睛眨巴眨巴,有点光彩在流动。 他不会哭了吧! 然而我内心有多动荡,表面就有多硬气,活像我才是受害人。 周旭晨也的确因为我的硬气呆了一刻,反应过来之后,他开始尖叫,嚎叫,眼里的泪光消失无踪。 “就是你撞坏的,你还不捡起来。” 我已经有点心虚了,可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我只能梗着脖子继续无视他,若无其事的坐回了座位。 陈书远急的一个劲拉我,我偏着头开始学他,不说不做。 我这样的态度终于彻底惹怒了周旭晨,他冲上来对着我的桌子就是一推,课本和文具哗哗的掉了一地。我有点害怕,还要泰然自若的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我幼儿园也跟别人打过架,最彪悍的战绩是用皮夹克把人家男孩甩到鼻孔出血。但是现在,面对盛怒中的周旭晨,我不知道该抱几分把握。 何况,长久不打架,我手生。 我已经做好迎战的准备,谁知周旭晨一跺脚,风一阵就往外跑了。 我傻了眼,陈书远更紧张,“他一定是找老师去了。” 我彻底心慌脚软。 学生跟老师一天的相处时间,早就远远的超过了家长。父母是我们可以把一切都摆出来的人,就是太熟悉,才无所顾忌。而老师镀着神圣的光环,老师在传授我们知识的同时还会用上纪律严明,甚至言语体罚。比起父母,老师才是天一般的存在。往往老师随口一句话就决定了我们忐忑的长短。我爸就经常不满我对老师诚惶诚恐的态度,“我的话你不听,老师的话是圣旨吗?” 可每次一遍遍重复“听老师话”的人,也是他,也是所有的家长。 可在那时候,的确是。老师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决定了你在学校的成败。就像罗老师明确不满意不喜欢我的态度,已经足够让很多同学笑话我了。 我猜他肯定是去找班主任。王老师虽然大多时间都很温和,可是被惹恼了,她也有大发雷霆的时候。 记得有一次我们班的作业质量集体下降,王老师在讲台上把我们的习字簿纷纷扬扬的摔了一地。我们就蹲着一本本的找自己的名字。所有人吓的大气也不敢出,听王老师训了整整一节课。 我心里打鼓,不到五分钟王老师就出现在教室门口,但她身后没有跟着周旭晨。 我刚松了一口气,王老师就发话了,“顾安安,跟我到办公室来。” 我吞了吞口水,眼泪差点掉下来。 陈书远声的叹了口气,似乎是在跟我饯行。 我抖着腿肚子刚走了两步,感觉到王老师的目光似乎越过我看向了谁,“陈书远,你跟她一起过来。” 陈书远完全被想到自己会被点名,我们俩惺惺相惜的互看了一眼,迈着可媲美乌龟的步伐一起走向了办公室。 周旭晨果然在办公室里,他一见我进来就露出愤恨的目光。他的五官都挤在一起了,偏偏眼睛还瞪那么大。 方正的书桌古朴肃气,我自动立正站好,王老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们几眼,问起了事情的起因。 “我不心不心撞到了他。” “她故意的,她也不捡起来,她还不说对不起。” 王老师按着额头分开我们,“安静,一个个说。” 所有的源头理所当然的指向了我,我低头c磕巴c泫然欲泣,完全具备了一个犯错者该有的态度。大概我这种可怜巴巴的态度打动了王老师,她问到陈书远,“陈书远,你是班长。你说,是怎么回事?” 她把“班长”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陈书远比我更磕巴更紧张,“老师我也不知道。” “你看到了!”周旭晨冲他喊,“你就是看到了。” 意外的是,王老师竟然没有阻止他,任周旭晨又闹了半刻,才把话题转向了我,“顾安安,老师知道你跟周旭晨之间有些矛盾。全班有四十多名学生,相处间有摩擦是难免的。” 我的眼睛专注的盯着地面,可是,全班有四十多名学生,只有他跟我过不去。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这是你犯的错误,你要跟周旭晨同学道歉。” 周旭晨不依不饶,“我的铅笔盒要五十块,她要赔,要赔我!” 我这才真正惊了,心里飞快的算了一下物价。一毛钱能买两粒汽水糖,我一个星期只有两块钱零花,五十块的文具盒是镀了金吗? 这要是让我爸知道了 我打了个激灵,为五十块折腰,面向周旭晨一字字道:“对不起。” 我想着五十块,想着堆成山一样的汽水糖,眼睛发酸,“我错了,我弄坏了你的文具盒,对不起。” “知错能改就好。” “她要赔给我。” 王老师的笑容都透着无奈,她对周旭晨又说了一番同学间应该团结友爱的话。尽管周旭晨一开始还是不肯松口,在王老师渐渐加重的音节中,他终于逐渐失去了话语权。 “去教室吧。”王老师如释重负,“告诉其他同学,这节课改自习了。” 我点头,刚要离开办公室,王老师又说:“陈书远先别走。” 陈书远就站在我边上,我明显感到他抖了一下。 除了收作业,我想不到好学生有什么理由会被留在办公室。 然而容不得我多想,我的脚已经带着我魂飞的身子溜之大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一直做同桌 我惴惴不安的走出办公室,周旭晨紧跟其后,我不用回头都知道周旭晨一定正怒瞪着我,而没一会就听到他恶狠狠的说:“你要赔我的铅笔盒。” 我压根没回头,一路跑着就回了教室。已经敲过上课铃了,班级里静悄悄的,同学们看到我的时候都不由的露出探究的目光。我只管低着头回到座位上。周旭晨的铅笔盒不知道被谁捡了起来,我心念一动,动手把坏掉的部分勉强拼了一下,对眼珠都要瞪出来的周旭晨说:“你看,还能用。” 他猛踢了一下桌子,在他的龇牙裂齿z文具盒就像坏掉的积木一样再次分裂。 五十块啊,就买一个文具盒真的会遭天谴的! 我默默收拾好被他推翻的文具课本,忍受着背后针扎一样的目光。 “顾安安!”他在我背后咬牙切齿,声音一抽一抽的,“你赔我铅笔盒,不然我就找我哥哥打你。” 我把头埋在课本里,恨不得就这样埋进尘埃里。 周旭晨警告的话每隔一会就会响起,我恨不得捂上耳朵,身边空落落的更是没个安全感。直到下课的前两分钟,陈书远才从办公室回来。 在别人看来他的脸还是那么白,肩膀还是那么塌。我让出一条路让他坐到里面,沉默了一会后我注意到他无神的眼睛,心里头一紧,也顾不得会被纪律委员盯着,“王老师说什么了?” 几乎在同时,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这次我是不在意陈书远究竟会不会回答了,自己也是心烦意乱。因为就在刚才,周旭晨在冲出去的时候还把桌子往前一推,重重磕到了我的后背,真的很疼。 课间永远都是那么喧哗吵闹,我一抬头,却恍惚觉得那么多同学都在看着我,讨论我。所有肆无忌惮的笑都是有迹可循。即便当初去钻铁门,被那么多人注视笑话,我也无所畏惧。但现在却有一种崩塌感,让我害怕的满心冰凉,我只能坐着,感觉自己孤立无援。 压死骆驼的才不是稻草,是铅笔盒。 “我请你吃零食。” 我一愣,才注意到这句话是陈书远说的。 他拉一拉我的袖子,露出笑容,“走吧走吧。” 我和他一起冲到楼下的卖铺,然后干瞪着眼看着他拿出我绝对摸不到的大钞。 “你想回教室吃吗?” 我果断摇头。 在一年级的教学楼后面有个花坛,种满了花花草草,里面我唯一认识的花就是月季。这里环境好,又安静,平时很多低年级的学生都会来这里写周记,观察到这朵花开了,毛毛虫长大了,或者又有不知名的飞虫出现。 我和陈书远就坐在花坛边上,分享他刚买的哨子糖和果味汽水。陈书远两条腿一晃一晃,显得特别欢快。和他做同桌这么久,我竟然还是头一次见他有这种轻松的时刻。他喝了整整一瓶汽水后才对我说:“顾安安,我不当班长了。” 我一用力把哨子糖咬成了两半,“你跟老师说了?” 他疑惑的看着我,“王老师说我作为班长应该起到带头作用,可是我连同学之间的矛盾也处理不好。所以,我不太适合。” “然后” “王老师说我可以当语文课代表,班长就先让别人顶替。” 我忘记了咀嚼,连我都知道陈书远不适合当班长的理由,王老师怎么会没有留意到?但最终,王老师却用了这个借口搪塞。 我那点对于老师的濡慕之情刹那被打了个折扣,没想到我在不经意间当了个引火索。只是,我心里不是滋味的想,只是王老师不曾想过,如果陈书远计较起来呢,如果他真的在意班长的职位呢,他会不会把这事算在我身上? 口哨糖稍微化解了一点苦涩,我只能笑着想,这也算解决了一个问题。 我还是紧张的问,“你生气吗?” 陈书远笑的开朗,“是不是你帮我的!” “什么?”问完我才意识过来,他是以为,我为了让他不当班长,所以故意摔坏了周旭晨的铅笔盒。 陈书远实在太高看我了,我真没这大手笔。 我短暂的呆滞反而让陈书远更加认定了他的猜测,他的脸红扑扑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顾安安,我知道是你帮我,我们我们” 他急欲诉说着什么,而我也在用汽水掩饰心虚。 “我们你能,一直跟我坐在一起吗?” 我从零食的七滋八味里转过弯来,笑嘻嘻的说:“我们已经是同桌了啊!” 他的声音突然坚定,“不要换位置!”他对着手指,似乎不好意思的埋头,“妈妈总是说,只要我学习,不要多说话。我想说话,可是,可是也没有人理我。”他越说越多,渐渐流利起来,“顾安安,我愿意跟你说话。如果你不坐在我旁边,就没有人了” 我那稚的心灵也随着陈书远的话而动荡起来,我心虚又心慌。我虽然想帮他,可到底没有付出过实际行动,甚至还迁怒了他。因为今天,完全是误打误撞我更加没想到,我竟然是他唯一可以“说话”的人。 我几乎可以想象,也许他一开始根本不是这样,也许他本来流利的话语在遭遇一次次的警告和冷淡后渐渐失去了灵气。终于他只能埋头苦读,用勤奋填补孤独。而当他终于可以开口的时候,低弱的声音,生涩的话语,又将他推入了另一个深渊。 铅笔盒的事,我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时间。 而当同桌,我很有信心。 “好啊,我们就一直坐在一起!” 他高兴起来,又把口香糖塞给我。虽说我平日里也占了他不少好处,可今天的口香糖,拿着烫手。 十分钟总是很短暂,我和陈书远一起随着上课铃声跑回教室。第二节课都要做眼保健操。我安心闭起眼,在广播里甜美的女音下活动起手指。可耳边都是陈书远那的,又坚定的声音。 五分钟左右,我基本已经气定神闲。 做完眼保健操后,我横了他一胳膊肘,“那说好了啊!” 陈书远的手还搭在眼睛上,但他反应极快的点头,眼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光彩。 我忽然无法想象,他的人生有多孤独。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毫无芥蒂的对一个男生许诺。 一到下课,他还坚定的要跟我拉钩。我们伸出指互相勾住,在一番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中的互喊中,自以为已经安心无忧。 我们都忘了,这个承诺,连最终的实行权都不是我们。 没有一百年不变的东西。后来在我漫长的生涯中,我才终于了解到,最轻易说出口的是承诺,最容易变更的也是承诺。就是因为承诺不算数,才有人发明了合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放学后 再怎么不想承认,我风光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时间绝对不会因为我的祈祷而慢下脚步,到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我紧张的坐立不安。一听到下课铃声,冷汗几乎瞬间就唰唰的密了一层。 一整个下午,周旭晨不知道警告了我多少次。只要一下课他就会走过来朝我吼,如果我不赔偿,他一定会找他那位已经读高年级的,还五大三粗的哥哥来堵我。不必说,堵完我之后肯定就是揍我。 我那点点打架经验,光是在“高年级”三个字面前就蔫了。 我都可以透过空气中的光斑看到放学后的情状,胳膊粗腿又长的高年级学生先是准确无误的抓住我,然后就会对我威逼利诱,拽着我的衣领把我拎鸡一样提来提去,让我交出五十块!这一番行云流水之后,最后就会被我爸撞到,回去后我肯定又免不了一顿臭骂。 这些场景在脑中一遍遍的逼真的演绎着,到后来我都自动拟画出了高年级学生的音容相貌,连他恶狠狠狰狞我的样子都那么惟妙惟肖。 陈书远都感觉到了我的紧张,上课时他就不停的看我,可是当看到我不停的抖手抖腿,还一阵一阵的打冷战,他红着脸问我,“你,是不是尿急?” 你才尿急呢,我快被人揍了! 可惜我憋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磕磕巴巴的样子更显得我是尿急。 时间推进一秒,我的紧张就多一分,到最后就快被自己压死了。 放学后,我们都要去走廊上排着队走到校门口等家长认领。我平常是多么盼望放学,现在就有同等的害怕。尤其当我慢慢腾腾的收拾书包的时候,周旭晨还从背后跳了过来,对我大大的“哼”了一声。 “顾安安,你等着!” 他急红了眼跳脚,满满的威胁的味道。 其他同学都在收拾书包去走廊外排队,只有我呆坐在原位,握着书包的手抖个不停。直到王老师不耐烦的催促我,“顾安安,怎么还不去排队?” 王老师手上已经拿了门锁,我只能站起来,投奔到走廊上的吵吵闹闹里。 我在队中,周旭晨在队尾,从背后射过来的眼神差点把我打成了筛子。 一年级的教学楼离校门口最近,这几十步里周旭晨明目张胆的瞪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不停的垫脚去看被挤的不留任何余地的校门口,一想到爸爸也在里面,如果让他知道我闯的祸我腿肚子抖的更厉害了。 “老师。”趁着还没出校门,我怯怯的开口,“我想上厕所。” 虽然王老师满脸的“你就不能再忍忍吗”,还是勉强道:“快点去,然后到校门口等着。” 我得了大赦,呼的一下跑的老远,连头都没敢回。 我先去女厕转了一圈,因为实在受不了那味道只能先离开。我像个偷似的打量着,可是看到流水一样的校门口,还是没勇气走出去。 全校都沉浸在放学的大热潮中,我只能又回了教室。学生们都排队走了,整条走廊空荡荡的。所有的教室都上了锁,一点点余光照下来,在玻璃上折射出金黄的色彩。 我在几个教室外走来走去,最后只能百无聊赖的趴在玻璃窗上。看到黑板上还留着未擦净的粉笔字,地上丢着几个纸团,板凳都整整齐齐的倒放在桌子上这一刻属于放学后。我本来已经回家,反正不该在这里。 初春的白天还是那么短暂,我站了一会就觉得冷气从裤脚往身上灌。我们三班就在一楼,在走廊尽头可以窥看到一点校门口的景状。我万分踌躇,害怕有人在校门口堵我,又怕被爸爸知道这件事。接着还担心周旭晨是不是会带着他高年级的哥哥过来我从蹲到坐,心里的阴郁越扩越大,脑子里不断回旋着那只被摔烂的铅笔盒,周旭晨的吼声,还有我绝对赔不起的价格 明明我在幼儿园过的那么好,自从进入学不,自从他们离婚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心里明确的知道我这就是在推卸责任,可还是忍不住的越想越难过。就像不心闯进的死胡同,钻不出的牛角尖,我把自己困了个结结实实。 我把头埋到膝盖上,瑟瑟的抖成一团。今天还没过完,我已经憎恨起明天的上学。明天该怎么办? 脚下本还有一抹余光,也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掉了。消失在地上,成了灰扑扑的一块。 那朴质的颜色更让我触景伤情,我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眼泪,浸到衣服里成了濡湿的一片。想着今天晚上可能就要面对一顿胖揍,我哭的更用力。恼自己,恼别人,更烦那周旭晨。还有觉得,我无能为力的时候是越来越多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顾安安去哪了呢?她只能为一个铅笔盒吓的连家都不敢回。 我哭的正伤心,冷不防的听到人有人喊:“顾安安!” 我吓的打了个激灵,赶紧从双膝里抬起头来,眼泪都糊住了眼睛,只看到两条腿朝我迈来。我正要仰头,那人已经急吼吼道:“你怎么还在这!” 那人抓着我的肩膀把我提站了起来,“我等了你半天,找了半天,就是没想到你还在这。” 他拍了拍胸脯,责备道:“你吓死我了。” 我伸手去擦眼睛,同时也听清了这个声音是谁,我一个猛虎扑山的架势扑到他腿上,“钟晏。” 他本来还气喘吁吁的,结果没稳住,一下笑了出来。原来我哭的声音都哑了,一说话就跟大喘气似的,还打嗝。 我想了那么多种坏情况,都没有想到钟晏会来接我。一见到他,我觉得满心都安定了下来。就像时候我总是跟着他乱跑,不管他到哪,反正跟着他就是了。 钟晏早把校服脱了搭在肩上,他头上的汗珠汇到一起,顺着两颊往下滚。我呆站着仰望他。我明明每天都可以见到钟晏,可到今天,才真正觉得他变了。从外形上,他变高了,肤色变深了,头发也长了,无论什么时候见他都那么精神奕奕。不过他很快又生气的瞪起我,“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怎么还呆在这里?” 我没勇气说出口,转而问他,“怎么你来接我?” “你还有意见了。”他怼了我一指,又放缓了语气,“你爸他要开会,我来接你。” 我紧提到现在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有股大石落地的轻松感,忽然间觉得有些虚脱。 “傻笑什么。”钟晏拿起我的书包,“我还没问你,现在几点了,你怎么不去校门口等我?” 我顿时陈书远上身,短时间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好。 钟晏毕竟比我早走过学时代,他盯了我一会,很久就从我欲言又止的脸上看出破绽,“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敢回家?” 他真是一猜即中,我坏心眼的想他是不是也做过类似的事,但还是很不诚实的摇了摇头,“我没有。” 他话锋一利,“那是被人欺负了?” 我一咬牙,他怎么句句都说到点子上! 他见我不说话,更加确定了,“真的是。” “不是!”我立刻否定,喊出口都把自己吓了一跳,心虚的不打自招。 “顾安安,你跟我玩什么猫腻!” 我捂住耳朵往前跑,假装没听到他的质问。 可是我蹲了太久,没走两步就双腿发麻。腿一软,差点跪趴下去。 钟晏在我背后哈哈大笑,他上前拉住我的胳膊,“走不动了?” 钟晏毕竟是钟晏,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如果换作我爸,早就大嗓门伺候了。我开始考虑要不要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他,他能为我解决吗? 可是,解决的方法就是要赔五十块啊!我家一个月的水费都没那么多。 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钟晏突然往前一步,然后在我面前蹲下,“上来吧。” 我吃惊的盯着他的背,要知道即便在我又哭又闹,撒泼耍赖不肯走的时候,钟晏也未必肯背我。他每次就差朝我翻白眼了,总是说:不惯着你,自己走。这可是唯一一次,是他主动来背我。 我当即也不客气,猛地往他肩上一趴。洋洋得意的搂紧他的脖子,在他起来的同时朝天大喊道:“马儿,驾驾” 钟晏作势要把我抛出去,“顾安安,当心我扔你!” 四周的景物一下就变高了,我趴在他的背上重新去看校门口,铅笔盒的影像渐渐模糊了,刚才的不安和恐惧都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消失。我才发现钟晏已经比我高了这么多,他的肩膀也宽了,头发刺刺的。搭在他肩上的校服随着他的动作一甩一甩,莫名的酷。 很快我的傻笑被他的吼声震住,“顾安安,你再动就把你丢出去!” 我被他晃的一颠一颠,还是牢牢扒住他的脖子,独自笑的像个傻子。 拖着就拖着吧,反正有钟晏护着我。我怎么忘了,周旭晨有高年级的哥哥,我也有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新仇旧恨 爸爸真的开会去了,我们到家了他也没回来。晚饭我还是在钟晏家吃的,又和他一起写作业,整个过程中,钟晏就再也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我也是今天才注意到,他在外面跟伙伴勾肩搭背,跟我打闹。可一回家,那些好动顽劣都会立时收起。他就像有一个箱子,在进家门之前都会把他的另一面给藏的完完整整。 或许因为他面对的是他的爸爸妈妈?他需要把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他的父母,才能让他们的期望得到更有价值的提升。而我呢,我也需要把各种坏消息给隐藏起来,不同的是我只是为了躲掉一场场的斥责。 六点一到我就准时守在客厅里的电视机前看大风车,同时钟晏还在房间里奋笔疾书。我看了半个时,钟晏才走到客厅喝了杯水。他走到专心看动画片的我身后,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好好享受现在啊顾安安,以后你就和我一样了。” 我还专心致志的盯着阿笨猫制作妙妙酱的过程,随口一句,“为什么跟你一样?” 他唉声叹气,仿佛被地主剥削的农民工,“适应压力,身不由己啊!”他停了一会突然道:“其实,像你爸这样不管你还挺好的。” “钟晏。”钟阿姨也走到客厅里,“不去预习功课,胡说什么呢!” 钟晏立刻又是一本正经的脸,只是悄悄朝我挤了下眉,正好有人敲门。我一听,不知怎么,我就直觉是我爸。 我们对熟悉的人似乎都有种特殊的直觉,比如每次听到各种不同的自行车声音,可我愣是能从那么多种低响有异的声音中听出爸爸的那辆。包括他走路的脚步声,敲门的声音,似乎到我耳朵里都有所不同。大概是,我每次认出来都会特别紧张。 心脏砰砰乱跳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一开门果然是我爸,他连工作服都还没换下。他先是朝了钟阿姨抱歉的一笑,又对我招手,“安安,回家了。” 可是,阿笨猫还没唱片尾曲,另一个台的丸子还没开始呢!正沉迷其中的我根本不能舍弃任何一点内容。我为难的看看我爸,又看看电视,“等一会。” 我爸立刻就拉下了脸,“回去。” 我握着遥控器还是不肯放手,很固执的为自己争取看动画片的权利,“再等一会,我看完就回去。” 我爸一直就站在门外,一听这句似乎是恼了,脚往前一迈就要来捉我。我吓的面无人色,眼睛还是往电视上瞟,想着能多看一眼就是一眼。 到六点四十了,动画片唱起了结尾曲,我只好背起书包,灰溜溜的跟在我爸身后回了家。 回家后,除了开个灯,整个家里还是只剩冷冰冰的空气,多不多两个人都一个样。 “今天学校里” 我爸才开口,我就已经半跑回了房间,刻意把房门关的又重又响。 我扑到床上扯被子睡觉,却因为生着闷气,又担心受怕,怎么也睡不着。生平第一次尝到失眠的滋味,更多的还是因为对明天的害怕。今天跟着钟晏离开的时候校门口已经没几个人了,万幸没有周旭晨,但是的确有几个大高个,谁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他高年级哥哥呢? 更糟糕的事,谁又知道他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家长? 请家长和进办公室,这恐怖指数不知道上升了几个等级。 我在被子里打滚,怎么都焐不热双脚的温度。我迷迷糊糊的想,如果妈妈在家,我是不是能把我的害怕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她一定可以给我更好的解决办法。 同样是最亲的人,而对着爸爸,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刚一起床我就开始紧张了,还是钟阿姨从隔壁过来帮我穿衣服。之后有几分钟时间她就一直呆在客厅里,似乎在跟我爸说着什么。有几句明明很大声的话我也没听清楚,隔着门板,又是方言,对我的听力造成了障碍。 不过我很快就知道了。 我爸送我上学的路上没说话,却在今天他坚持把我送到教室门口,接着他问我,“你们老师几点来?” 走廊里迎面走来的是周旭晨,他也刚到,大概是没睡醒,看着还有点迷糊,才没有对我怒目相向。 快七点了,教室里早就坐满了人。有人在读拼写,有人在说话。预备铃都已经打响了,我爸却还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他还又问了一遍,王老师几点来。 就不必说教室里站个大人有多明显和怪异了,王老师准时七点到,一见我爸连忙热情的打了个招呼。我爸也走到讲台上跟王老师说了几句,这几句的时间里王老师不断的向我看来,然后他们一起走了出去,在走廊谈话。 我拿着书完全读不进去,耳边嗡嗡的一直响。除了紧张,我根本没有任何头绪,不知道我爸找王老师干什么,更不知道他们现在在谈什么? 我胡思乱想的连书都拿不稳了,陈书远却语带羡艳的说:“你爸长的真高!” 他高有什么用,我矮啊! 我忐忑的只能把头埋到书里逃避现实,大概又过了五分钟,当我抬头,王老师已经重回了讲台,我爸也走了。 做完早操后,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课。我用一整个早上,再用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安定了心。到现在为止,王老师没说什么,周旭晨也没再找我麻烦。人生多美好,连陈书远的沉默寡言都变得可爱起来。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王老师提前合上教案,她缓缓的扫了教室一圈,那眼神莫名的有点庄重。 “老师要说一件事。”她往我们这桌一看,陈书远瞬间坐直了身体。 王老师简单的说了几句,是说陈书远因为有课余的学习任务,班长一职似乎负担过重。所以她决定先卸下陈书远的班长职务,改由别人担任。 我低下头撇嘴,怎么又换了一个理由! 接着王老师宣布了换另一位苏浅同学当班长,陈书远则为了语文课代表。 我有点意外,又有点替陈书远尴尬。既然都不当班长了,那还不如无事一身轻。当什么课代表。这反而让人觉得,觉得王老师在敷衍他一样。 大家都在为新班长鼓掌,我顺着掌声的源流看过去,原来苏浅就是那天隔壁组一直瞪着陈书远的人。不过现在,他的表情已经是春风得意了。 平静一直持续到了第一节课下课,王老师在收拾教案的时候说了一句,“周旭晨到我办公室来。” 周旭晨才刚要冲出去,他呆站在了教室门口,只能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跟王老师去了。 这点我很佩服他,到底不是一般人,连去办公室的气势都跟我不一样。 课间十分钟里我就在大嚼特嚼陈书远给我的口香糖,他也难得放下习题,有空跟我聊一聊。 他开心的告诉我周旭晨已经换了铅笔盒,让我不用再担心了。 打从现在我就没注意过周旭晨,听他一说我才赶紧转身去看。果然,他桌上已经摆了一个新的文具盒,这一次印的是猫和老鼠的图案,依旧是三层设计,崭新的亮眼。 我吞了吞口水,突然格外嫌弃起自己的旧铁盒。那上面的卡通图案太丑了,美少战士的脸都是歪的,碰水就容易生锈,九九乘法表都锈的看不见数字了。 而陈书远的文具盒虽然没有周旭晨那么高级,但是方正美观,色彩又均匀,同样比我的不知道好看多少。我以前从未留意过的细节突然就变得让我难以接受,原来有些差距,一个文具盒就能体现。 直到上课铃打响后周旭晨才回到教室。他的表情——用我爸的话说,那噘的嘴,都能挂一个油壶。 第二节是数学课,上罗老师的课就是一种煎熬。每次上数学课我就只有两种状态,一种是听不懂,还有一种就是“保佑罗老师千万别走到我旁边。” 然而我这两种状态都还没开始,在新班长喊了起立之后,我又坐了一屁股空。 周旭晨已经有段时间没踢我的凳子了,所以我这次是完全的没有防备,我的脑子顿时就空了,而且根本也没有任何补救的方法。我大叫了一声,摔的屁股发麻。 我的凳子倒在一边,人也摔了个四仰八叉。全班哄堂大笑。我这一瞬间是呆了,太久没提防周旭晨,竟又让他故技重施。而我,在同一个地方倒下了那么多次,真是丢脸之极。 几年后我才从伟大的民族英雄岳飞的诗里学到一句“怒发冲冠”,用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再合适不过。我连爬带叫的跳了起来,正当我冲动的决定要把他的桌子推翻的时候,罗老师走到了我旁边。我突然就看到他的目光,那么的凶狠,还有不耐烦。 他明明一个字都没说,光用目光就让我心酸的不行。 “你要先解决问题还是先上课!” 我闷闷的坐下,拼命忍住喉咙里要尖叫的冲动。原来是数学课,难怪要在数学课! 在渐渐消失的笑声中我更加抬不起头,那一整节课我都牢牢护着凳子。一只手翻着书,还要用一只手抓紧凳子。 罗老师同样很不满意,“顾安安,你的手放在哪里!” 陈书远紧张的拽着我的衣角提醒我。我咬紧牙关,同样是手没有扶住书本,可罗老师只点名了我。我不信他看不到其他人,我才不信! 就从这节课开始,我和周旭晨的战火再一次被点燃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发现除了语文课他不敢胡来,其他课上都会暗暗的踢我的凳子,在数学课更是尤其猖狂。以防万一,我只能跟护食一样护着我的凳子。每次上课起立,我就会连人带凳子的一起站起来。尽管看起来滑稽又愚蠢,却再无他法。课间十分钟我也开始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实在要上厕所,就让陈书远一人占两个凳子,我再快去快回。 在我滴水不漏的防护工作中,周旭晨终于无从下手。他只好改变策略,先是不时的推桌子撞我后背,要么就是一下课就在我耳边大吼一声。我也吓的大叫,而他就一路“哈哈哈”的跑出去。他屡试不爽,于是又陷入了死循环,留下我一次次的被气的牙痒痒。 我又气自己,为什么别人是越战越勇,而我是越战越没出息。 我开始每天绞尽脑汁,就是想着要怎么对付他。这真的是件脑力加体力活,我每顿饭都多吃了一碗,走路也时不时的加大步伐。一是要锻炼自己,二是为了日后真打起来能更快的逃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终于爆发 随着我的斗志昂扬,相反的陈书远是越来越担心。他帮我守着板凳的同时也总劝我不要再跟周旭晨斗气,他说来说去就那么两句,“同学之间不要吵架。” 我心里本来就烦,当然也听不进去,满腔怒火最后汇成一句,“他踢我凳子!”害我摔了那么多次,还不包括他吓唬我,撞我后背。 一提起他我又怒气冲冲,陈书远再说什么我也没听清。反正他的声音本来就,不集中精神根本听不到。他无非就是劝和,只有一句我是听到了,“你跟他再闹的不好,会被换座位的。” “换了最好。”我脱口而出,把周旭晨换的远远的,最好我三百六十度回头都看不到他。 陈书远的脸上一白。 “不是不是。”我赶紧回应过来,急着说是要把周旭晨换走,可我的声音都被上课铃声盖了过去。 算了,他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我的意思。 我保护好凳子开始上课,只要是数学课我就尤其紧张,实在猜不到周旭晨会搞什么突袭。一整个四十五分钟里我都在草木皆兵。我光顾着提防周旭晨,导致的后果就是罗老师讲了什么完全没听清。那些数字单独我还能念出来,可加加减减在一起就彻底懵了,连掰手指算的速度也比别人慢。教室里就只听到罗老师在喊:“顾安安,动动笔”,“顾安安,你不要发呆。” 下课后本来还想让陈书远教教我,可他只顾做着练习册,似乎一点时间也挤不出来,“对不起啊,我真的没时间。”他把练习册指给我看,“我每天在学校都要做满十张,晚上回家妈妈要检查的。” 我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十张。”家庭作业都没这么多! 我吓的舌头都打结了,“这,这也太多了!”我忽然觉得我爸真是好,他从来不检查我的作业,也更加不会给我买练习册。 抱着这一点突然意识到的幸福,我留下一句“帮我看好凳子”就投入到下课的洪流中,现在我是格外珍惜这十分钟。 下午的课只有一节主课是语文,然后剩下的是美术和音乐这些副科。加上明天是星期六,我心情更是格外好。熬完下节语文,就可以回家痛快的看电视了。 预备铃打响了,当我准备课本的时候,语文书却找不到了。 桌肚子里没有,书包里也没有。我问陈书远,他花了两秒钟腾出时间说:“我没看到。” 我把桌肚和书包都翻了个底朝天,其他书都在,唯独就是语文书找不到了。 我急得团团转,马上老师就要来了,我连书都找不到。陈书远倒是不慌,“上课我们一起看。”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我随手把数学书拿过来。其他副课的课本都太宽太长,也只有数学书能稍微冒充一下,然后我再看陈书远的就行了。 我随手翻起数学书,整个人都愣了。书上前几页密密麻麻的全是用铅笔乱涂乱画的黑线,厚涂的盖住了书上的内容,凌厉的笔锋把纸上都戳了好几个洞。 我半晌才回过神,“谁弄的?” 陈书远支支吾吾的,却也说不清。 又气又急,我抓起橡皮就擦,橡皮屑瞬间就刷刷的堆了一层。我气的直用力,手一滑,把本就有破洞的纸擦成了两半。 语文书找不到,数学书又毁了!我翻了翻其他课本,都无一幸免。纸上甚至还写着“笨蛋”,“乌龟”,这样的字眼。该死的,该死的,我知道是周旭晨,肯定是他。连我的语文书,都肯定是被他藏起来的! “周旭晨!”我气的大喊,冲到他的位置上翻他的书包,桌肚。他的同桌和陈书远都惊呆了的看着我,“顾安安,你干什么呢!” 怒气把我的语言能力都给烧干了,“我书呢,我的书呢!” “顾安安,你干什么!” 周旭晨终于出现在了教室里,他怒气冲冲的指着我,跑过来抓着我的衣服就把我往外推。本来我就没他高,力气又。就算怒火在线爆发了一些,可同样的怒气值也抵不过周旭晨,他几乎轻轻松松就把我推出了座位。 “是不是你弄的!”我朝他喊,脸上就是一凉,也实在顾不得自己哭了,就知道拿起我的课本质问,“是你画的,是不是你画的!” 周旭晨先是把他的书包检查了一遍,然后他抬起头,很慢很慢的说,“你活该!” 我怎么活该了,为什么说我活该! 我好不容易才熬过数学课,本来上完课就好了,本来明天就是周末了。可以不用上课,不用再见到周旭晨。可是他连我的书都弄不见了,我要怎么上课,一定会被老师骂的,一定会的! 我哭的不能自己,他又凭什么! “顾安安,顾安安”陈书远手忙脚乱的要我把拉回位置,他几乎是恳求着我,“我下次,下次一定帮你看好。快上课了” “我书都没了。”我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好像周围的同学都围了过来。他们每个人都看着我,议论我,还有人笑嘻嘻的看着我哭。我越眨眼,眼泪就流的越快。都看不清楚眼前的人了,只有是周旭晨的声音还是那么刺耳,“你丑死了。” 上课铃声成了催化剂,把我浑身的血液都燃了起来。我嚎啕着朝周旭晨扑了过去,他不怎么竟然呆了一刻,我立刻占了上风,卯足了劲的推他打他,他被我连人带桌的推的滚到了一块。 我的心境都已经接近疯狂了,抓着他的语文书就开始撕。你不是会藏我的书吗,你不是会乱画吗!我把你的书全部撕掉,让你比我还惨! 周旭晨终于反应过来,他大叫一声来抓我的头发。我也不甘示弱,开始拿脚踹他。我们俩就跟两只发疯的野猫一样打在一起,抓c咬c扯c踹。从站着打到摔倒,从两个人大叫打到两个人大哭。 同学们大概没想到我们真会打起来,也都纷纷吓的大叫,不少人开始往外跑,“老师,王老师,顾安安他们打架了!”还有人在叫嚷着,“别打了,老师来了。” 我才不管不听,正打的热血沸腾。一边哭一边上脚踹,上牙咬,左眼挨了一巴掌都感觉不到疼。 王老师很快就来了,她跑到教室的时候高跟鞋都掉了一只。她一边弯腰捡鞋一边喝道:“顾安安,周旭晨,你们干什么呢!分开,给我分开!” 无数只手朝我们伸过来,其中两只手格外有力,终于打破了我和周旭晨的战局。 趁着站起来的时候,我又朝周旭晨补了两脚。 “顾安安,你给我站好了。”王老师气的眼睛都红了,她拿发抖的手不停的指我,在我和周旭晨两个人间看来看去,“你们两给我站到讲台上去。” “王老师,是她先打我的。” “你们都站上面去。” 我气吁吁的抢先站上讲台,连辩解的话也懒得说。反正我没错,我才没错! 教室里安静的一丝声音都没有,我站在讲台上往下看。其他地方都整整齐齐的,只有我们打架的地方倒了桌子,翻了凳子,各种书本纸屑都摊在地上。陈书远正在王老师的帮助下抬课桌,把他的练习册一本本的放回去。 他突然就对上我的眼神,有点哀怨,更多的是愤怒。 打架的是我,他生什么气呢? 王老师喘了会气,把我和周旭晨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翻,气得先问了我们一句,“伤到哪里没有?” 站了这么一会,我才感觉全身都疼。我不敢去摸头发,肯定是乱糟糟的。我的胳膊被咬了一口,疼;腿被踹了,也疼;最疼的是我的脸,肯定被抓破了。一沾眼泪,刺疼刺疼的。 我还不知道“破相”这个词的严重性,只在心里估算着周旭晨被我打到了多少,这个亏不能吃。 “还敢打架了!”王老师抱胸站在我们面前,“怎么回事!” 我这次抢在周旭晨的前面,把他偷藏我的语文书,乱画我的课本,还有踢我板凳等等乱事全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实在是憋在心里太久,吃了太多瘪,又有了点终于能“告老师”的兴奋。说到后面我就是哭的连声都没了,但一哭脸上又疼,抽搭的冒出鼻涕泡。 王老师完完整整的听我说到了最后,她才问周旭晨,“是不是这样!” 周旭晨和我各站在黑板的一端,我又哭的厉害,都没听到他到底说了什么。王老师絮絮叨叨了半天,说什么有困难要跟老师说,打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孩子怎么还能打架最后一句:你们俩给我站着上课。 等她训完,其实都过了半节课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都在我们身上,我看着底下一颗颗黑色的头颅,哭过劲了,终于觉得,丢人,丢大发了。 所有被我忽略的问题终于接二连三的重新冒了上来,我这副样子该怎么回去?王老师会不会请家长?一想到我爸生气的样子,这才是真完了。 我急的咬牙切齿,冷不防听王老师喝道:“顾安安,你龇着牙齿干什么呢!是不是觉得自己牙齿白!” 全班又是一阵大笑,我的脸又滚又烫,根本没眼看人了。 王老师在教室里转了好几圈,她突然停下,又重新走。几次之后,她指挥了另外两个同学站起来,“今天就算了,你们记好,星期一早上来了之后就直接坐到这里。” 那两位同学很不情不愿的说了句“是。” “顾安安,你也是,星期一来了就坐这。别低头,看这里。” 我以为王老师会给我安排一个特别点的同桌,结果一看还是个男的。而且还是现任班长,是苏浅。 “多跟你同桌学学知道吗,下次还敢不敢打架了。” 新同桌也皱了一下眉,颇是嫌弃的看过台上的我。 “周旭晨,你坐这。” 周旭晨的新同桌是个干瘦的女孩,叫童月。皮肤黝黑,但是我记得她声音挺大,也是很活泼的性子。 我们就这样站了一节课,等到放学的时候我两条腿都发麻了。我顶着万众目光颤颤悠悠的走回座位,开始收书包。 周旭晨也没再跟我抬杠,规规矩矩的收拾东西。 “我说过让你不要吵架了。” “啊?”我吃惊的是陈书远,更吃惊他的话说的这么清晰流利。在全班同学的吵闹声里还能听得一字不差。 陈书远没有收书包,他就那么侧坐着身子看我。脸上白的看不见血色,紧咬的牙里有什么要喷薄启发。 “你会被换位置的。” “可他偷我的书!” 他愤愤的表情蔓上了脸,终于他尖喊出来,“你说过会跟我做同桌的!” 我哑口无言,这的确是我说的。 我忍着脸上的疼痛安慰他,“我以后下课也能来找你啊!” 他鼓涨起脸,样子委屈极了,“你根本,你根本你根本就不想跟我坐在一起。” 他声音一大,我也生气,“关我什么事!” “就是你要打架。”他突然就哭了起来,不过不是我那种丧失风度的大哭,而是无声之泣,大颗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滚,显得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苍白。他收起书包,又声的低喃,“我不想跟别人坐。” 我手足无措,其实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哭的。我都被丢去给苏浅了,我不也接受了吗。 “顾安安,我再也不想跟你说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再见一年级 我挂着一身彩跟大部队走到校门口,还以为又是钟晏来接我,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我爸。 打完架的后怕劲马上全涌了上来,我腿又软了。 我爸本来在东张西望,等他看到我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他瞪着眼睛问我,“怎么回事?” 王老师安排了其他同学先走,然后才单独的走过来,“是顾安安爸爸?” 我爸立刻换了个态度,笑逐颜开的跟老师点头。 “作为顾安安的班主任,今天的事我有必要跟你说说。” 我自觉的退到一边,隔着一重人海,听着放学后的喧哗,看着我爸和王老师款款详谈。 死定了死定了,我表面维持着不动如山,心里已经急成了一锅粥。为什么不是钟晏来接我,是他就方便多了。王老师对着钟晏能说什么,被钟晏唠叨总比被我爸骂好啊! 王老师和我爸谈了至少有十分钟,这期间我几乎站都站不住,等校门口的同学走的差不多了,我才看到他们有谈完的趋势。 送走王老师,一对上我爸的目光,我整个人都抖了三抖。 他整了整衣领朝我走来,我腿软的动不了。正当我准备好了要顶一顿臭骂,我爸却只是拉起我的手,“走了,回家。” 听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情绪大波动在里面。但我还是不敢松气,规规矩矩的坐上自行车,迎向风声和余晖的波动。 一路上我爸对于我打架的事只字不提,回去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做晚饭,正好在楼道里遇到了钟阿姨。她手上拎着刚买的熟菜和可乐,正要跟我爸打招呼,她唇角恬静的笑容在看到我的时候变成了失声的尖叫,“这脸是怎么了,被人抓的!”她抓着我就把我往她家带,“走走走,赶紧来让阿姨看看。” 我“嘶”的抽痛了一声,我爸眼明手快的卷起我的袖子,就见我臂上一块乌青。 “你这是!”钟阿姨一定意识到了什么,她很快截住话头,空出的一只手对我爸一挡,把我往她家里带,“行了行了,我跟她说,你别跟孩子冲。” 等到了钟阿姨家,一直到照到镜子,我才看清自己这模样有多狼狈。衣服和头发都乱糟糟的,衣领还给扯破了。尤其是脸上灰一块红一块,又被两道泪痕冲刷的脏兮兮。左眼还青着,一眨巴就疼。红的青的紫的,真是比戏台上的大花旦还好看! 钟阿姨是我们市人民医院的护士长,平时家里也准备了家用医药箱。她按着我开始清洗伤口,再上药,很严肃的说:“安安,你老实说,是不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我没” “不许说谎。”钟阿姨正声,“你忘了阿姨是做什么的,是不是被打的伤口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说不出口,我宁愿是被人欺负了,也好过说这一身伤是跟人打架得的。我害怕看到钟阿姨吃惊的又失望的眼神。她会不会觉得,她的关心在我身上就是个无底洞,都是,不值得的。 我嗫嚅了半天,连门开了都不知道,突然就听到钟晏的喊声,“怎么回事,搞成这幅鬼样子,跟人打架去了!” 钟阿姨责备的朝他看了一眼,“别胡说,安安才多大,还打架。” 这更加坚定了我咬紧牙关的决心,打死不说。 钟晏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在我对面坐下,又转向钟阿姨,“妈,我看顾叔叔在外面抽烟,他怎么不进来?” 钟阿姨缓缓的叹了口气,把棉花球塞给钟晏,关照了他一声,自己朝门口去了。 门一关,钟晏火速放下可乐,“靠”了一声坐过来,“你跟谁打架了!” 我闷哼一声,“不要你管!” 他拉一把我的耳朵,凶恶的很,“什么态度,跟我也不说实话。你能耐了是吧,什么不学学打架。” “疼,疼。”他扯到我眼睛上的伤口,生理反应的眼泪直接就滚下来了。 “现在知道疼了。”虽然钟晏这样说,但还是轻手轻脚的给我擦伤口,“跟谁打的,等我放学非堵他一次,敢欺负我妹妹。” 这是完全不同的,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没有警告我是对是错,更没有追问到底。他只是纯粹的,表达了他的关心。我突然又有了底气,至少还有钟晏站在我这边。 我在涕泪横流中说:“我也踹了他几脚,还咬了他。” “行啊,这就摸出经验了,战绩彪悍。不对,你也是,下次有事就告诉老师,一个女孩子” 等上好了药,要回去的时候,一门之隔,我又怕的要死。 钟晏拍了拍我的肩,“别怕,有我妈在呢。你回家装乖点就行。” 我的脚步堪比千金,我又留了一招,先把门打开一条缝。用钟晏的话说,探听一下敌情再说。 楼道里冷森森的,我听到的话都像被打了个颤音。这样我爸的声音听来异常苦闷,“她什么话都不跟我说,上次还是钟晏他告诉我的。” “你也不能怪安安,女孩子都跟妈妈亲,爸爸总有顾不到的时候。” “她妈根本就不管她,她还能指望谁!就连在学校受了欺负也不说,自己跑去打架。你没看到她放学的时候看我的样子,就怕我打她。才这么丁点大,我是管不了她了”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我一口气蹿到了钟晏房里,蹭起他的电脑看动画。 不管明天怎样,大风车可以治愈一切。 可到了晚上,我还是一遍遍的做噩梦。我看到自己还在上课,语文书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周旭晨就在我身后一直笑,书上密密叠叠的又画满了黑线。反正我嚎啕大哭也没用,只有扑上去跟他打架 陈书远还说:我再也不想跟你说话了。 两天呆在家我都不敢出门,等周末过去,我脸上的颜色才算消了些,算是能见人了。 周一我起了大早,我还记得自己已经被换了座位。刚到教室就看到新座位上坐着苏浅。班里零零散散才来了几个人,都在声的说着话。我刚一坐下,苏浅率先就开口了,“顾安安。” “嗯,我是”我正要展示一下我的热情,他就拿尺子在课桌中间划了一道,黑色的桌面上立刻就多了一道深刻的痕迹,“这边是你的,这边是我的,你别超过这条线。” 我书包还没放下,不知道说什么。我大概是第一个被男生划“三八线”的女生了。 苏浅其实和陈书远很像,都是斯斯文文的长相,都是一样的好成绩。只是苏浅会说话多了,他稚声稚气,却说着一本正经的话,“你上课不要跟我说话,我跟我妈妈说了。我妈说她很快就会找王老师换位置,所以你不要打扰我,我是不会跟你学坏的。” 一瞬间,我就成了家长和老师眼中“坏孩子”的代表。 周旭晨这次的座位跟我隔了两排,我们每个星期都会换一次组位。第一组换到第二组,第二组换到第三组,以此类推。这样无论怎么换,我都和他隔的远远的。反正我和他已经势如水火,根本没有任何交流,不心碰到也就是瞪瞪眼,就是不敢再打架了。 而且这一架真的打掉了我很多东西,女生都害怕我,男生也懒的搭理我。苏浅更是对我避之不及。“三八线”浅了又刻,奇怪的是王老师都没有安排我换位置。 而陈书远,真的再也没有跟我说过话。每节课下课,他都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做着一道又一道永远也做不完的习题,笔杆都不曾停过。 到期末结束,我过的平庸又无趣,成绩也没有提高。这个一年级,开始的热热闹闹,结束的平平淡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要好好学习 整个暑假里,我都在祈祷两件事。一:千万别再和周旭晨同班了;二:千万千万别再让罗老师教我数学了。 成绩单上,我的数学成绩尤其差,差点就画了红分。我爸对着我的成绩单大为光火,他原来是想趁着暑假让钟晏给我补补课,可是钟晏开学就要升初三了,正是初中里最为紧张的一年。钟阿姨早给他报了补习班,暑假第三天钟晏就坐着大巴车走了。闷热不止,蝉鸣不歇,我变得不爱出门,就抱着电视一遍遍的看动画片。 我对人生的强烈共鸣,就是在动画片里产生的。 我无法自拔的再次迷上丸子,虽然之前我也非常喜欢她。而这次看,更有一种久别重逢后的惊喜感。是因为她的天真活泼,是因为她的万事不惧,是因为她身上每时每刻散发出的温暖。不管成绩多烂多遭,不管和同学有什么矛盾,不管妈妈和姐姐有多嫌弃她,她都一直勇往直前,这些都不会在她的生活中留下任何困恼。更或者,我觉得我也拥有她身上的一切缺点。成绩不好c爱睡懒觉c无理取闹c又爱占便宜。当然在她的影响下,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时刻都想着她。再糟糕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还有一个丸子陪着我。 对我来说,她不是动画片上的虚拟人物,她是真实存在的。 为了向着我的终极女神看齐,暑假里我开始留童花头,央求爸爸给我买白色衬衫和红色吊带裙。我甚至开始期待上学,期望赶紧上三年级,那一切就都跟动画片符合了。 抱着这样的期许,新学期我带着空前的热情来到了学校。却在报名的第一天就被现实打成了筛子。 我相信老天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祷告,然后都给了它们相反的方向。 周旭晨还跟我一个班,罗老师还教我们数学。更不幸的是,他还成了我们的班主任。 九月的天气还很热,我已经觉得乌云密布。我根本想象不出丸子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这该死的二年级。 开学一个月后,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果然不无道理。罗老师可没王老师那么好说话。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对我们尤其严格。不仅家庭作业是其他学科的翻倍,而且还非常喜欢拖堂。都下课了,他都还在说“我们再讲一分钟”,“把这道题讲完就下课”。可往往都是下节课的上课铃都打响了,他才慢腾腾的走出教室,独留我们敢怨不敢言。 每逢副科,但凡有哪位老师有事,他都会把那节课改成数学。有那么一次,音乐老师就因为晚到了两分钟,罗老师已经拿着教案上了讲台,也不管音乐老师的坚持,就轻描淡写的“这节课上数学。”气的音乐老师有段时间都不愿意给我们上课,结果都便宜了罗老师,苦了我们。 《半夜鸡叫》的动画片是真的,罗老师就是那可恨的罗扒皮。如果学校真的规定鸡叫时开始学习,他也一定会提前把鸡打醒,让我们摸黑上课。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都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毕竟罗老师是对全班都这样,那班里五十多个人,平均一分,每个人的痛苦都差不多。真正让我觉得噩梦的,是来源于罗老师的区别对待。 就像老师都会喜欢成绩好的学生,罗老师在这方面更是发挥精益。他不仅仅是喜欢成绩好的,他还特别讨厌成绩差的。而我正中副车,尤其我还是数学成绩特别差的。 偏偏上课的时候罗老师就喜欢点我们这些成绩不好的学生起来回答问题,他乐此不彼的以此来证实我们上课的时候有没有开差。可尽管我再怎么集中精神,面对罗老师点名的问题,我还是一头雾水。由于每次都不过关,久而久之,频频中枪的就剩下我和另外一个男生,郑致。我和他轮流承包了课堂上令人沉默的尴尬时分,还要忍受罗老师的冷言冷语。越是这样,我就越害怕罗老师,越害怕数学,成绩自然也越来越差。 一年级的时候罗老师叫我的名字叫的挺溜的,可是二年级刚开学那会,他开始只用各种代号称呼我。比如“后排那个短头发的女生”,或者“别看别人了,就是你,穿背带裙的”。这样日复一日下来,我对童花头和背带裙的热爱都快变成阴影了。后来上学再也不敢那样穿,标准的短袖配长裤,让罗老师想叫都叫不出口。 开学后不久班里发生过一次不大不的口角,起因其实就是同桌间你用了我的橡皮,我过了线这种事。但是争着争着就牵扯到往日的那些九九,战火一燃,还波及了其他桌的同学,幸好赶在他们你推我搡的当口被罗老师给喝开了。这事的后续是罗老师发了好大的脾气,上课改成了训课,从个人荣辱训到班级荣誉,都是些陈词滥调,我在底下听得昏昏欲睡。其实我倒乐得听他的训,总比上课强。 就当我听得直打哈欠的时候,罗老师的声音突然就抑扬顿挫了起来,“顾安安!” 我惊愕的抬起头,注意力全部集中,我犹豫着是不是要站起来,却发现罗老师根本没在看我,他只是自顾自的说:“你们是不是想学顾安安,一天到晚就知道找人吵架,打架。到后面都没人愿意跟她当同桌。”他把粉笔擦在讲台上重重一掷,在粉笔灰蔓起的尘埃中朝我一笑,“顾安安,你自己说说。” 前排的同学都回过头来看我,我才看清楚,居心叵测的时候笑起来是最可怕的。 我虽然已经不在乎“一战成名”带给我的坏影响,可在当事人都已经要淡忘的时候,为什么要再当着全班的面提起来? “叫你呢,顾安安。” 我坐着不动,感到万分屈辱,罗老师却还在说:“以后谁再想动手,就去跟顾安安坐一桌,我让你们好好交流一下经验。” “又不是我一个人。”我声嘀咕,明明周旭晨也打架了,为什么只点我一个人的名字? 我的不满始终无法发泄,反而因为罗老师的这次揭底,同学们看我的眼神又多了一份探究。以前他们看我就是个单纯的差生,现在变成了会打架不易接近的差生。 在我们还在崇拜老师的年纪,老师几乎就是学生的半天边。老师的每一句话,一个眼神,对某个学生的看法,很快就会像野火一样蔓延到全班。老师喜欢的同学会是遥不可及的星,老师讨厌的学生其他人也不愿意接近。何况,他还是我们的班主任,是我们班里最权威的人。 在我一次次在课堂上被罗老师问的哑口无言后,我一天比一天觉得同学们都在疏远我。课间跳绳的活动基本已经没我的份了,中午在教室吃饭的也没人愿意跟我同桌,就连我主动找人说话也是被淡淡带过。 在连续的冷漠中,我终于明白到被老师厌恶的蝴蝶效应,周旭晨还总是时不时的跳出来厉声提醒我还欠他一个文具盒。慢慢的,上课令人恐惧,下课也不是那么愉快。更多的时间里我只能呆在座位上发呆,或者去年级后的花坛里坐着,看到女生在走廊里跳皮筋,踢毽子,除了看着就什么也做不了。 我总是会好奇,我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罗老师那么讨厌?也许成绩不好是罪,打过架更是不可饶恕? 每天最愉快的时光只剩下放学。回家后我总是第一时间去找钟晏,哪怕跟他说一句话我都高兴,只有在他那里我才感觉还有人气。 那时我还完全不知道初三的意义,我总是不分时间的缠着钟晏,周末更是赖在他房间不愿意离开,每次都要爸爸来把我拎回去。而我又吵又闹,根本就不肯走。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有一天,钟阿姨走到还在客厅看电视的我旁边,柔声的说:“安安,今天你钟哥哥要写作业,你就在客厅看电视。等你不想看了,阿姨再送你回家。” 我还听不出有什么,只是奇怪,“他作业很多吗?” 钟阿姨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哥哥已经初三了,要好好学习,才能考上好的高中。”她一手搭上我的肩,“你们老师也肯定说过要好好学习对不对?” 我顿时觉得肩上的手有千斤重,钟晏的房门也正好打开。他伸着懒腰走过来,明亮的灯光下是他一脸的疲惫。 钟阿姨起身让钟晏坐下,贴心帮他捏起肩膀,“作业做完了?” 钟晏点点头,顺手弹了我一指,“还差语文,就一篇作业的事了。” 钟阿姨严肃道:“还有背诵课文,多读读通,我等会要抽背的。” “知道了。”钟晏按了按额头,突然朝我狞笑起来,“看到没安安,以后你也要写到这么晚。” “学生就要做学生该做的事,中考只是第一道关。学习都是为了你们自己” 在钟阿姨喋喋不休的教导中,我才跟晚归的爸爸回了家。 我毫无头绪,睡觉前却是爸爸先说:“明天你呆在家里,别去找钟晏。” “为什么?” 我爸两眼一眯,“他初三了你知不知道,以后没事都别去找他。他要学习,经不起吵。” 瞬间像是跌进了深深寒潭,我也恍然大悟,原来钟阿姨的意思,就是让我别去吵钟晏。 我死咬着牙跑回房,就像那时候我忘记的父母的矛盾,我又一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忘记了其他人的脸色,忽略了钟阿姨的不满。我开始觉得毛骨悚然,钟晏是不是也是这样觉得?他也觉得我影响他了,只是,只是他还没有说出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何梓铱 钟阿姨的提示和爸爸的警告的确起到了很好的作用,短期内我是真的不敢再去找钟晏了。没了钟晏,我更是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在教室里我度日如年,回家后也是冷冷清清的。多少次收拾东西放学,我多希望在校门口等着我的是钟晏,是他来接我。 可是想到也许钟晏也对我有着不耐烦的成分,连想念也变得不堪回首,每次回家都只能越发的心翼翼。 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可每天早上才是最难熬的。我有些不敢直视钟阿姨,而爸爸要保证送完我之后能准时上班,我也必须提前到学校。经常班级门还没开,我已经等在走廊里了。入秋后,总是天还没全亮,半黑半明的走廊里只有我一个人站着。不知道走了几个来回,才有学生陆陆续续的来。 我越发的讨厌上学,又不能去找钟晏。那段空明的时间里,我总是会想到妈妈。我想到她每天接送我去幼儿园,想到她亲手做的家常菜。那时候的早上我也不想起床,可是我非常喜欢街上一家卖鸡蛋灌饼的。妈妈就会掐准时间,用鸡蛋灌饼威逼利诱的让我起床。每当自行车停在摊前,每天早上最烦恼的事,就是要多加一个蛋,还是多加一根肠? 那时候的唾手可得,都成了现在的遥不可及。 可是到最后,她就这么走了。我甚至不知道她提起行李箱的那一刻有没有一点犹豫。如果有,可至少她从来没有尝试过主动联系我。 好像是前段时间的想念都被累积了爆发,当我一个人等在教室门口,经常想着想着就开始发呆,眼眶不知怎么又湿润了起来。 我本该最亲的两个亲人,我爸阴晴不定的难沟通,我妈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又做着什么呢? 难过的事情一想就停不下来,我压根没有听到走廊里响起的吵闹,冰凉的液体刚从脸上滚了下来,我身前就投了一片阴影,他尖声笑道:“顾安安,你哭了啊!” 是周旭晨和郑致。 教室门还没开,走廊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他这一声让其他人都注意了过来。我不想去擦眼睛,那太刻意了。只能赶紧转过脸,用力的不停的眨眼,试图把眼泪眨回去。 郑致却围着我转了个圈,“顾安安,你哭什么?” 要你管,你离我远点! 我坚定的自我催眠,却敌不过郑致绕头苍蝇一样的问题。我只能提起领子埋了埋脸,回头怒瞪起他。 郑致摸了摸头,咧齿一笑。 郑致是我们低年级中出了名的差生,与其说他是差生,倒不如说他是先天的缺陷。我出入办公室多了,听老师们谈论起一些学生,郑致的出现率是最高的。据说他是先天的智力有问题,所以一出生就比我们都“笨”。他一年级的时候就留过一级,第二年考试却依然不及格。所以为了能让他升二年级,老师就从陈书远的双百分里借了两分,给他凑了个整数,才能顺利升学。 由于我和他都是经常在课堂上出丑的人,我倒是没觉得他比其他人差在哪里。但是今天,他不停的重复我哭了的事实,而周旭晨还在旁边,我第一次对他生了恼怨。 然后我万万没想到的,周旭晨竟然把这件事告诉了罗老师。罗老师在下课后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然后从我的家庭琐事开始问,简直比查户口的还要专业。 我心里把郑致和周旭晨怒骂了十七八遍,对着罗老师还是得强撑起笑容,“老师,我就是,早上犯困。”打哈欠的时候就会流眼泪,不变的定律。 在我的支支吾吾下,罗老师当然不会就这么被我糊弄过去。只是随着我的词不达意,他审视的眼神渐渐变得尖锐,看的我都打了个寒颤。 我还以为就这么过去了,可几天后的周末,爸爸也休息在家。我边看电视边吃午饭,我爸猛不防的就问我,“你早上在学校里哭什么?” 我忽然就呆了,米饭在嘴里也忘了嚼。除了暗恼谁告诉的他,另有一种被当众戳穿秘密的难堪。我紧抿着唇不答,我爸竟认真起来,“怎么不说话?” 我咬起唇,把谎言进行到底,“困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心虚的样子太明显,我爸竟反问道:“是不是想你妈了?” 自从他们离婚以来,我爸就刻意避免这样的话题。他几乎不会提她,连她用过的东西都锁起来了。这还是头一次,他在我面前如此平静的说了我妈。 随之,我爸的怒吼声就震的我连碗都端不稳,“她不要你了,你想她有什么用!”爸爸又点上了烟,在焦苦的烟味中几口就抽了一半,“你说,我是不是亏待你了。你要嫌这里不好,就找你妈去。” 就算我熟知爸爸的脾气,我还是怕死了他的大嗓门。我不敢说话,只能听着他的繁重的脚步声在客厅里踱来踱去,终于他掐灭了烟,大步回了房间。 曾经最亲密的夫妻,原来正如此仇恨着对方。可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使得原来允诺一生的人可以仇视决裂,然后渐行渐远? 在远方的妈妈呢,是不是这样,不许任何人提到她的婚姻? 自那以后,我简直恨死了罗老师,还有周旭晨。他们肆无忌惮的把我一心想掩盖的秘密四处宣扬,他们在开怀大笑的同时,根本不知道我的尴尬和煎熬。那时的我根本连隐藏情绪都不会,在我一次次的对罗老师露出仇恨的表情后,罗老师对我也是同样的不满和嫌恶。他总在课堂上点我的名,只要我回答不出问题,就让我站着上课。他对我的冷言冷语也越加的尖酸刻薄,“顾安安,你阴阳怪调的给谁看”,“别人孩子整天都笑呵呵的,就你一天到晚板着脸,像你这样以后进了社会谁愿意搭理你” 我变得不爱说话,又情绪波动,班级里基本没人再愿意跟我交朋友。我终于也不在乎,只是每天在心里恶毒的一遍遍的诅咒罗老师。后来的日子,那么多的命题作文里,总会牵扯到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是辛勤的园丁”,类似的句子把老师过度神话。学生们的笔下都在热情讴歌着老师的无私奉献,光明如烛。可老师,其实也只是泱泱社会中的一个普通角色。这些拥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里,的确有很多好老师,可坏老师更多。只是成长过程中,从来没有多少家长会真正重视。 期中考试过后,我的数学成绩非常危险的逼近不及格。我爸拿着试卷不停的指指点点,对我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我只是缩着肩膀,低着头,听他斥责。不心瞥到我爸的眼神,疲惫又无奈。 上数学课显然已经成了一种酷刑,却也是在一节数学课上,我遇上了另外一个转折。 那是在考试之后的一个星期,已经入冬了,又迎上数学课,教室里的冷空气逼得我瑟瑟发抖。罗老师非常难得的迟到了三分钟,我不停的搓手取暖,教室里都开始声的议论,才等到罗老师的姗姗来迟。 罗老师是带着温暖如春的笑意走进教室的,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和罗老师一齐站在了讲台上。 “今天,我们班要加入一位新同学。” 在他明快的笑声中,我暂时放弃取暖,抬头看向了他身边的女孩。 “来,给同学们介绍一下自己。” 女孩向前迈了一步,绽出一个微笑,然后自我介绍。她穿了一身粉红色间米白色的连衣裙,脚上一双亮晶晶的皮鞋,头上别了两个蝴蝶发卡。蝴蝶蓝色的翅膀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几乎要振翅高飞。她的脸庞明亮,声音娇脆,我的眼睛都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而且她齐到肩膀的头发微卷,我差点以为是蓓从电视机里飞出来了。 樱桃丸子是真的,花仙子也是真的。 我立刻记住了她的名字,何梓铱。尽管这三个字我都不会写,可我就是第一时间记住了。 她是那么自然坦率,我们也报以热烈的掌声。 罗老师对着她时笑容都特别多,我听罗老师用他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帮何梓铱安排座位。尽管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还是在心里呐喊着让她坐我旁边。当然罗老师的目光越过我,把她安排到了学习委员的同桌。 我泄气,那离我有两排远。 何梓依成了我们班的大热门,一下课,无论男生女生都围到了何梓铱的课桌旁,对着她不停的问东问西,各自展示了他们的友好。周旭晨在夸张的大喊大叫,以此来吸引她的注意。 我在心里嗤笑他,其实却羡慕不已。我多想跟其他人一样去认识新同学,我也很想能跟何梓铱说几句话。可是一整天了,我都挤不进那围的满满当当的人群里。何梓铱可能是整个年级里最漂亮的女生,她笑起来甜美可爱,身上更有着同龄人都没有的高雅大方。我觉得她真的就是现实中的花仙子,鲜艳美丽,她理所当然的得到了班里每个人的喜欢,连罗老师那个可怕的恶魔都对她和蔼可亲。而我总是坐在一边,看着她对其他同学说话微笑。除了同班同学这个称谓,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我不想跟你说话 自从知道了何梓铱家里也是经商的,周旭晨就格外兴奋。他终于找到了与何梓铱唯一的相同之处,可谓在全班的热潮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男生示好的方式就是那么简单,下课请何梓铱吃东西,上课对她递纸条,砸纸团。还包括无休无止的跟随和叨扰。好几次我看他就差跟着何梓铱去女厕所了,当然他总还能在最后的关头身子一扭拐去隔壁的男厕所。 在那段对转学生的热火朝天中,班里的男女生意外的一团和气,争相对何梓铱示好。何梓铱当然也有足够的资本,她不止漂亮温柔,包括她的穿着都是班里的风向标。大冬天里大家都裹的严严实实,臃肿的看不出任何美感,她却穿公主裙和打底裤,毫不畏冷,层层叠叠的纱裙是班里最靓丽的风景。我暗暗观察过她好久,她真的鲜少会穿重复的衣服。对比我自己,只能更加把羡艳深埋。 我迫切的想成为她这样的人,可却遥远的找不到距离。我只能是被罗老师讨厌的顾安安,只能熬着熬着,一心等熬过二年级就好。 随着深冬的来袭,我开始专心的等待寒假。假期永远都是令人兴奋的,不止可以远离罗老师,我还可以照常去找钟晏。 临近考试,数学作业更是多的出奇。语文作业都只是让我们读读写写,数学却已经开始发卷子了。在满教室的哀嚎中试卷从第一组开始往后传,两张双面卷,一张单面卷,我匆匆的把试卷往书包里一塞,收拾好准备放学。 等到回家后做作业,三张卷子,我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张单面卷了。 等我把书包翻个底朝天之后,我一筹莫展,左思右想还是满以为试卷肯定是掉在了教室。虽然着急,却也只能早早的洗漱睡觉,准备第二天早些去把作业补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焦心的等到教室一开门就冲了进去,必须抓紧一切机会把卷子写完。可是等我冲到座位上,在桌上桌下一看,却没有卷子。 我再次把书包倒了个遍,可没有,依然没有。 我傻了眼,明明记得昨天有收到那张卷子,怎么转眼就找不到了? 天色越来越亮,学生不断的从门口进来。眼看早读课就要开始了,然后作业得一个个上交,我慌得手足无措,想来想去只能选择最笨的方法,把卷子重新抄一份。 可是真等我去借卷子的时候,大多同学都避左右而言他,没人肯痛快的把卷子借给我。 我只能一遍遍的重申,“我不是要抄作业,我的试卷不见了,我想先抄一份。” 问了好几个人,最后是一年级的旧同学童月把卷子借给了我,她也紧张兮兮的,“我借你就是了,你快点抄,别等罗老师来了。” 一年级的时候因为她和周旭晨同桌我没怎么正视过她,这会子我已经感激涕零,原来这个皮肤黝黑的女孩其实是如此的热心。我千恩万谢,就差拉着她一起在教室来个“桃园二结义”了。 我表达够了感激之情,立刻跑回到座位上奋笔疾书。同时在心里用力祈祷着罗老师千万别在这时候来,就算最后来不及把答案写完,至少我抄了一份卷子,可以证明我不是故意不交作业的。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到我的笔尖沙沙的响着。我还恍然不知,直到有人一把揪起我的耳朵把我拖出了座位。 桌子被推动的刺耳声划破了空气,耳朵上的刺疼吓的我魂不附体,才看清面前的人是罗老师。“罗”在我怯怯的开口中,罗老师快速的举起手,对着我就扇了一个耳光。 我眼前一花,被打的往后踉跄了一步。罗老师又掐住我的下巴把我往墙上按,我的后脑勺就重重磕在墙上,疼的耳朵里嗡嗡直响。 所有人都被这瞬间的变动吓的目瞪口呆,教室里是死水一样的安静。我已经给吓木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罗老师铁青着脸,“你在干什么?” 我的脑袋一阵阵的发晕,背抵着墙壁,石灰混泥土的冷硬感沿着后背一点点的钻到我皮肤里,附在骨头上,冷得我上下两排牙齿都在打颤。 “我问你呢,你在干什么!” 我全身都在打摆,半边脸火辣辣的胀疼。我的下巴还被罗老师掐在手里,由他高高在上的怒喝。 “我的,我的试卷丢了。”我哆嗦着才能说完一句话,“我,我在抄试卷。” 罗老师顺手抄起我写了一半的纸往我脸上揉,薄薄的一张纸最终被揉成粗粝的一团,“试卷丢了,那你人怎么不丢!” 他举起的手又要落下来,我吓得尖叫一声,两手抱起头左跑右蹿的躲。那姿态尤其难看,我听到讲台下有人在笑,我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一般。罗老师抓着我的肩膀一扯一推,他重新把我掼到墙上,对我不停的斥骂。我在眼泪模糊中看到底下一颗颗探究的头颅,他们大多数都呆看着我,有好奇,有吃惊,还有跃跃等待的兴奋。 罗老师终于松开我的下巴,又拿手指在我头上戳来戳去,“下次记得带脑子来上课,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没试卷你会不会问我来要!就你这样还读书,都读到狗肚里去了!” 这粗鄙的话让我备觉羞辱,我对上底下那一双双眼睛,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何梓铱也在看着我,她深深皱着眉头,流露出不忍。 他们都是天天看着我的同学,她也是我想接近的人啊! 我的脸上c脖子c肩膀,都在疼。不该是这样,为什么老师可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也会觉得难为情,我也会觉得丢人啊!所有人都在强调尊师重道,却没有一个人说学生也是需要尊重的。他凭什么可以这样!教师最大的好处,是不是可以对着不看好的学生施以恶意。 我又哭又喊的挥起双手,刹那爆发的力量让罗老师也怔了一下,又彻底恼羞成怒。他揪起我的耳朵把我往门口一推,“要哭就到门口去哭。”他踢了一下门,教室门“砰”的关上,把我彻底阻绝在外。 我贴在墙上断断续续的哭着,背后的玻璃窗里传来罗老师的吼声,“把作业都交上来。” 脸上的热辣一点点的沉淀,我握紧拳头拼命的喘气,一口又一口的把胸腔里的戾气都喘了出来。 很奇怪,刚才我实在怕的要死,可等现在意识到事情已经坏得不可挽回,我反而坦然了。 我快速的抹了下脸,一边一手把水渍擦干净。然后就懒懒散散的站着,心里有个坚持的念头,至少在学校里绝对不能哭。 我听着玻璃窗后郎朗的读书声,早读课很快就过去了,广播里奏响了早操进场的音乐。教室门一开,同学们飞快的跑在走廊里排队。我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乖乖的站在原地。 罗老师依然怒气冲冲,他见我站在原地一动也动,抛给我个白眼,接着带领我们班整齐的去了。 我继续贴墙站,尽量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可当其他班的人也蜂拥而至到走廊,再整齐划一的从我面前走过,那就有些尴尬了。 楼上的班级也冲了下来,走廊里闹哄哄的,但每个人都脚步一致的往操场走,只有我一个人杵在那,不免惹人注目。 我的脸皮毕竟还欠打磨,只能假装左顾右盼,无措间,我突然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是旧人。 陈书远排在他们班的队伍前端,他慢腾腾的,表情十分淡漠。我忽地忘记了时间场合,对他露出一笑,还差点招手。可他的目光不过在我身上一过,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情绪波动。 我的笑容落了个空,我差点忘了,整个一年级,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再也不想跟你说话了。 我扯了扯嘴角,扭扭捏捏的要往后退,却忘了已经退无可退。 操场上的音乐声整齐而响亮,整个教学楼,只有我在孤零零的站着。 一直等早操结束,罗老师才恶狠狠的说,“回去上课。” 我抖着站的发麻的双腿回了教室,本来喧哗的氛围有一点点凝滞,班里超过一半的人都对我行了个注目礼。我的脸瞬间就红了,只能回到座位把头埋下。 热热闹闹的班集体,我真的一点都融不进去了。我只有作鸵鸟,把双眼沉在黑暗中,假装看不到,我才能把这种尴尬至死的情绪稍稍撇开一些。 “顾安安。”我恍惚觉得有人在叫我,可是我不想理也不想看。现在无论是谁,都会让我觉得无比丢人。 “顾安安。”那个声音却锲而不舍的叫了好几遍,我极其不耐把脸露了出来,在看到对方是谁时又迅速的转换了脸色。 竟然是何梓铱,她穿着蓬蓬的花裙子,像个公主一样站在我面前。 我张了张嘴,又期待又害怕。自从她到我们班以来我和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都是我在有意无意的观察她,观察她的衣着c观察她的发夹c观察来接她的私家车,然后把她从头羡慕到脚。 我一直想着能跟她说几句话,可是真人都站到我面前了,我舌头却打了结。 何梓铱朝我微微一笑,把一瓶李子园放到我桌上,“这个给你喝。” 她的笑容就和桌上乳白色的甜牛奶一样,带着绒绒的暖意。有些不切实际,我不敢伸手去接。 我突然有些哽咽。 这是真的,是她送我的牛奶。 “谢谢”我声如蚊蝇。 “何梓铱,你不要跟她玩!”周旭晨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横在课桌和何梓铱的中间,他简直气急败坏,“她以前就跟我打架,现在又跟老师吵,她是坏孩子!” 我愤愤不止,大概是经过罗老师,再看周旭晨也觉得没什么了,我尖喊道:“你闭嘴!” 周旭晨被我呛了一下,他先是看了一下何梓铱,脸色涨紫,“你得意什么!”他一顿,脸上有了一点隐秘的笑容,“我知道,你妈不要你了,所以你才没家教!”说完,他就献宝一样看着何梓铱。 我的脑子里“轰隆”一声,都能感觉脸上的血色全褪了下去。我呆着不动,这道伤疤揭得我毫无还口之力。 我心口发慌,其他人一定都听到了。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两只手紧紧抓着衣角,任何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都沉重的要把我压垮。我抬不起头,脑子里乱七八槽的想着要不要扑出去再和周旭晨打一架。 却有一声,“你欺负顾安安,我不想和说话。” 我仔细辨认了一下,又抬起头,看到何梓铱甩开周旭晨的手,“我不想和你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一见钟情不隐藏 整个上午我都捏着那瓶李子园,我把瓶子晃来晃去,看着牛奶在瓶身里上下翻腾,心里特别的有成就感。 周旭晨涨红着脸跑开的样子成了一幕滑稽的默剧,在我眼前不停的回放。总之就是,想一次,爽一次。 数学课上我根本也没怎么听,而罗老师明显的是不想管我了。他除了在课堂上间歇性的讽刺我几句,其他时间就是他讲的他的,我瞪我的。 下课后,罗老师又把我的座位换到了角落里的最后一排。那个位置就紧靠着我们放扫帚簸箕,各种打扫用具的地方。我一站起来,凳子往后一推就能碰到垃圾桶。罗老师本着不能让我带坏别人的原则,我彻底没了同桌,前面一组的男生个子又高,我几乎看不到黑板的字。后来我索性放弃听讲,干坐着无所事事。 这一个上午我经历了羞愤欲死,又到百事不忌,厚脸皮的程度突飞猛进。无论谁回过头来看我,还是下课的时候在我桌子旁走来走去,还是喊“顾安安,帮我丢个垃圾”我一律咬紧牙关,木起脸,假装听不到,看不到。 不过就是最后一排,坐几天就习惯了。这里靠窗,所以一整个窗户都是我的;这里空间大,我躺着上课都不要紧;这里没人打扰我,我都能上课吃零食那么多好处呢,有那么多好处呢!可是,当其他同学都在认认真真的上课,当听到粉笔断在黑板上却看不到老师写了什么时,我心里的惊慌就会一圈圈的扩散,好像无论往哪里走,都是一片空洞。 一直挨到中午放学,当我终于能看清那面没有擦干净的黑板,我还是害怕了。 这标准的差生待遇。 我起身朝门口奔去,远离这羞耻的座位。 肚子在咕噜噜的叫,去蒸饭房也是一场征途,高年级的学生早把里面围的水泄不通。我被水蒸气迷了眼,人又挤不进去,干脆就站在门口喝牛奶。一想到这是何梓铱送的,我就喝的格外慢,甜暖的液体滋润了舌头,真的缓解了不少苦味。 高年级的学生发挥了他们非凡的战斗力之后就一哄而散,离开时每个人手上都拎一个兜。快半年了,蓝色的兜线都被蒸出的油渍染成了焦黑。我一下就生出了羡慕之心,不止是低年级对高年级的向往和崇拜,是不是只要长大,学习的不适和家庭的忧虑,都可以随着年龄的增加而烟消云散? 因为高年级永远都在追逐欢笑,他们总是成群,有说不尽的高级话题。 更重要的是,他们穿的都好看。 我在寒风中吸着鼻涕,畅游在对高年级的幻想里。猛不防有人捏了一下我的耳朵,我毫无防备的尖声大叫,吸引的周围的人全看了过来。 等我又叫又跳之后,才发现背后的人是钟晏。 他明显被我吓到了,站在我三步外不知所措,满眼的讶异,“你干什么呢!” 他只是玩笑性的捏捏我的耳朵,一点痛意都没有。可当我看到他的瞬间,上午被罗老师拉扯过的部位又一次疼了起来。 我嗫嚅,轻声喊出“钟晏”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泪意汹涌了。 为了防止我给他丢脸,钟晏眼明手快的在我嚎啕之前把我给拉走了。 他熟门熟路的把我带到操场前的台阶上,对着红白分明的跑道和绿油油的草坪,我哽咽着把眼泪忍回去。 大概是我的脸色太难看,钟晏也收起玩笑的态度,“才几天没见,你不认识我了?” 就是知道你是钟晏,所以我好不容易忍住的情绪才会在你面前又一次崩溃。 我一看他就又想放声大哭,委屈的眼泪,都是流给最亲近的人看的。 钟晏看到我咧嘴就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他在校服里掏了一下,拿出一包东西,“给你吃。” 我接过来,是一个大红色的印着“喜”字的袋子,里面有包装纸摩擦的声音。我一阵欣喜,打开抽绳看果然是一袋子喜糖。 果然,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英语老师结婚,给我们发的喜糖。”他一向不爱吃甜的。 那一袋喜糖里还有我肖想了很久的巧克力,我激动的“哈”了一声,把袋子当宝贝一样捧在怀里,真的是破涕一笑,喷了个鼻涕泡出来。 钟晏没忍住笑,伸手在我头上揉了一把。他还想继续的动作僵了一下,“你的脸怎么了?” 被老师打了,这话我说不出口。 他快速的抓紧我想偏过去的头,声音严肃起来,“顾安安,你长点心,这才几天!”他一把拉住我就往教室走,“你指给我看,是哪个人,我非揍死他不可!”他说完意识到欺负学生可能不好,又改口道:“我非警告他一下。” 我被钟晏拖着走了好几步,在他的强势下,我只好把上午的事和盘托出。说着说着虽然有些难过,可竟然再没有原先气愤的感觉。 钟晏终于站住,他骂了一声,讽笑道:“什么老师!”可他的目光越过我,不知道停留在了哪里。最后安抚的碰了碰我的脸,“行了,回教室吃饭吧。” 我挺不想让他看到那个羞耻的座位,到了教室,果然钟晏眉头更是深皱。这次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打开饭盒为我加菜。 我吃的又快又猛,希望他赶紧离开这个座位,钟晏的问题转移我的注意力,“这几天放学怎么没来我家?” 我噎了一口,“你要考试!” 钟晏若有所思了一下,马上松快的笑了起来,“还知道为我考虑了,看来没白疼你。”说着眉眼一挑,全是成竹在胸的自信,“凭我的能力,还怕考不上重点高中。” 他嘴边噙着一抹笑,两只手郑重的握紧,像要证明一般。我还不知道“重点高中”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可钟晏说行,那他就一定能考上。 他可是能披荆斩棘的骑士啊! 钟晏在我教室里转来转去,停在课表前看了许久。然后丢下一句“当心蛀牙”,就快走着回学校了。 我心翼翼捧着那袋糖,先把巧克力的都挑出来藏在桌肚里。剩下一些玉米糖,乌梅糖,可以随时都吃。 李子园和巧克力,好像是从未吃过一样,甜的惊人。 我把剩下的半瓶李子园都喝完,正好看到那粉红色的像泡泡一样的裙摆。 何梓铱笑着朝我走过来,大大方方的在我前面的空位上坐下,“那是你哥哥吗?” 我点点头。 她是眼睛瞬时明亮起来,“你哥哥真好。” 我“嘿嘿”笑了几声,把手伸到抽屉里,一咬牙,又不舍又珍而重之的挑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 她很开心的接了过来,又在我桌上贴的课表看了一看,“下午第一节就是体育课,老师肯定让我们自由活动,到时候我来找你玩。” 我特别痛快的点头,午休时间也结束了,同学们都快速的各归各位。只有我望着何梓铱的背影乐的忘乎所以。 到了体育课,就如何梓铱说的,体育老师在喊完“立正”“稍息”“热身运动”之后,就甩下一句“自由活动”,我们撒欢的集体散开。 自由活动就是男生四处跑跳蹦,女生则是两三个一组,彼此牵着手在操场上的任何一个角落谈心说笑。一解散,何梓铱就朝我招手,我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余光看到周旭晨瞪来的那一眼。 我立刻朝他龇牙,气死他! 何梓铱找到了一个相当好的位置,那片台阶靠近器材室,又背对着操场。暂时能逃过众人的眼线,而且如果老师喊集合,我们也能第一时间听到。 “我们坐这里吧。”何梓铱说完就掏出两条手帕,心的平铺在地上,“你先坐。” 我咽了咽口水,坐在靠里面的位置,记下手帕的样式。 我斜眼看何梓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开场,“那个,巧克力好吃吗?” 她不停的点头,头上的发夹一甩一动,衬得她明媚饱满的脸颊,实在是漂亮极了。 “你今天好勇敢。”何梓铱激动的拳头都握在了一块,“罗老师那么生气你都不怕,顾安安,我好佩服你。” “啊,哈哈。”我抓一下后脑勺,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明明是那么丢脸的事啊!你看我都被调到最后一排了。 “我要是有你的一半就好了。”何梓铱笑着笑着,突然就黯淡了下来,转化成一种无奈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困惑,“我要是有你的勇气,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说不定妈妈还会知道” 明明是那么的年纪,她的话里却有股沉重的悲伤。我挥着手道:“是罗老师不讲理,他就是个巫婆。可是他喜欢你,你才厉害” “顾安安,我爸爸也不要我了。”她说的很轻很慢,“周旭晨那样说你,我也好生气,因为我爸爸也不要我了,妈妈还跟了别人,我还多了一个弟弟,可是”她摇摇头,“我特别怕别人知道,如果是别人说出来,我肯定是不敢回嘴的。”她转过头来,“我肯定不敢跟你一样,可以有勇气让别人闭嘴。我只会,只会哭” 她自嘲的笑了笑,我眼睛一热,这么完美的何梓铱,怎么会有跟我一样的烦恼!她怎么也能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庭!谁能想到她美丽的裙摆下,藏着是一颗心翼翼的心。 “你哥哥还会特意给你送饭,可是我弟弟从来不理我。”她难过的垂下头,“我很努力的跟他相处了。” “没有没有。”我急着否认,“他不是我哥哥,他是我的邻居大哥,其实他也总是不理我。你看,最近他考试,我都不敢去” 如果钟晏听到我这样说,会不会打死我! 我跳起来,脸涨的通红,神出鬼没的说了一句,“你别难过,我唱歌给你听。” 何梓铱期待的看着我,头上的蝴蝶在振翅,“好啊!” 我站低了一节台阶,脱口而出,又毫无准备,灵光一闪就闪出昨天看的丸子。 我咳了咳,“那我就唱蓝心湄的歌好了。” 然后我摇头晃脑,握住一拳放在嘴边假装麦克风,模仿起我偶像唱歌的神态: 一见钟情不隐藏, 两颗心才不孤单, 三生三世也不会觉得漫长 我扭腰完这句后就唱不出来了,因为丸子唱到这里就被她妈妈喝道:不准唱这种歌! 但是在何梓铱的掌声下,我又唱又跳的又来了一遍。我们旁边是静无一人的器材室,背后是你追我跑的大操场,我唱着五音不全的动画歌,同病相怜也是一起浪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你信不信我! 放学后发生了一件大事,罗老师的自行车让人给卸了。 学校里有两个大车棚,一边一个给学生和老师分开使用。罗老师那辆比其他人都好看的阿米尼自行车被剪断了车锁,车凳和前车轱辘都给人卸了。罗老师在车棚里气得大喊大叫,喊着非要查出是谁干的不可。 门卫老伯却也说不清楚,他想了半天才一拍大腿,说是下午进来过几个高年级的学生。罗老师又追问是哪所学校的,门卫老伯却说不出来了。 这附近的几所初中有一中c附中c还有田家炳实验中学。车棚里也没有摄像头,就算门卫老伯还记得学生的样子,也不可能一所所学校的去查。 我跑出队伍,远远的看了一眼那辆被拆的七零八落的自行车,像堆废铁一样孤零零的躺在车棚中央。我简直就要笑出来,幸灾乐祸,说的就是我。 刚好罗老师转向我的方向,我立刻脚底抹油跑远了。 回家后我就着鱼汤拌饭都吃了两碗,我爸一个劲的给我夹菜,告诉我长身体要多吃一点。 那天之后,在所有人的不解下,我和何梓铱越走越近。 在学校里我虽然过的不愉快,可是我多了何梓铱这么一个好朋友。一下课我们就会在一起玩,有了好吃的零食会互相分享,遇上体育课自由活动也一定呆在一起。而当她知道我看不清黑板上的字,上课还会帮我多抄一份笔记。第一次她把薄薄的方格本交给我,我抓着她又笑又跳,心里的满足真是无法形容。 何梓铱的成绩一直保持的很好,在所有的好学生里面,罗老师最喜欢的就是她。其他人算错的题会被他骂是“低级错误”,但是换成何梓铱,罗老师就会和声和气的“下次再仔细一点”。罗老师明显的偏爱也带动了班里的其他同学,我看着他们都在争相的想要接近何梓铱,又觉得不是滋味。 寒假终于热热闹闹的来临了,爸爸的工厂要进行春节前的最后一轮赶工。钟晏结束了考试,因为新年的关系也可以放松一会,我又恢复了可以自由找他的资格。 钟晏的眼下有了淡淡的黑眼圈,脸颊也有些消瘦,看得出他这段时间的确辛苦。不过他精神不错,突硬的眉骨下更显坚毅。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对着电脑发呆,脸色也怪怪的,“你去客厅看电视。” 钟阿姨塞给钟晏一些零花钱后就出门值班去了,我一个人呆在客厅里无聊的找节目看。突然间铃声大震,钟晏懒懒散散的从房里走出来接电话。 “喂。”他握着听筒,好像全身都放松下来了,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声音很,但讲了很久,最后我只听到一句,“等会见。” “安安啊!”他重新套上了棉袄,思衬着说,“你呆在家看电视好不好?” 我还在考虑,他又改口道:“算了,你还是跟我一起去。” 我也跟着他套上衣服,戴好围巾,整个人裹的像一个球。钟晏长身立领的,特酷的把手往袋里一插,都懒得拉我一把。 外面北风呼啸,我跟在他后面一路跑,“要去哪里啊!” 钟晏只是一直往前走,还越走越冷清。这时他仿佛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我,开始放慢脚步。等他脚步一停,我打量起这周围,之前我从没来过,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这是一带普通的筒子楼,灰扑扑的地带显得很是脏乱,阳台的晾衣杆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物,看着特别拥挤。钟晏东张西望的,似乎在找什么人。 这里好像比其他地方还要阴冷,我冷的直跺脚,不耐烦的扯起钟晏的手,“我不想在这,回去吧。” 钟晏不理我,在他不断地抬头中终于看到了谁。他喊了一声,我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急速下楼的人影。 钟晏握着的我的手开始抓紧,到那个人影跑到他面前才又放松。我狐疑的看着这个气喘吁吁女孩,她和钟晏差不多年纪,比钟晏矮了大半个头。这么冷的天,她却穿的很单薄,因为刚才跑过的关系微微喘气,“不好意思,还要你跑一趟。” “是我麻烦你。” 她把手里厚厚的一叠笔记本递给钟晏,“这是我整理出来的,你可以先拿去看看。” 我踮起脚,想看清是什么东西。 她朝我笑了一下,清秀的脸上红扑扑的,“你妹妹?” “是啊!”钟晏拍了拍我的头,“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他拿起本子随便翻了几翻,点头道:“写的比我的细致多了。” 女孩不好意思的脚点着地,“那你拿回去慢慢看,我先” “你冷不冷。”钟晏一把合上笔记本,建议道:“这附近有什么吃的吗?” 说完,我能感觉到他们彼此都更紧张了。 “有点远。”她说。 的确挺远的,她带着我们走了十几分钟,远的连筒子楼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这里靠着马路,路边零星几家吃店,挨着一两家不大不的杂货铺,呼呼的冷风中迎来我们三个光顾者。 我看到有一家吃店另外在门口支了个摊卖油炸食品,吵着闹着非要去那家。这类油炸吃很受学生欢迎,每天放学都有很多贩在学校门口摆摊卖。我几乎次次都会被那油香味和炸的金黄的食物吸引,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家长和老师都同气连枝,一致认为那些东西有多不卫生,严禁我们触碰。 可我好几次看到他们也在买。 今天跟着钟晏出来,我又怎么会放弃这次机会。 钟晏很痛快的让我随意点选,店里全是空位,任我随意坐。 我满眼绿光的盯住门口,看着我的年糕被一点点炸至金黄,身边是笔记本哗哗的翻页声。 “你数学一直都很稳定,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建议还是多做习题巩固。” 钟晏手点着桌子,还在翻笔记,“其实老师给的题型都差不多,解到后面都没什么意思。反而是你上次给我讲的那道证明题,如果考到肯定能加分” 我翻了个白眼,他们竟然在讨论数学。 提到数学脑子里就会浮现罗老师那吓人的嘴脸,他们却越说越多,概率,弧长,还有什么扇形面积。我痛苦的抱住头,听不懂都觉得可怕。 我看到老板娘把我点的东西都捞了起来,一根根的竹签子穿着令我垂涎三尺的好吃的。我馋的接过来一口一个往嘴里塞,吃的忘乎所以。当听到钟晏说“安安,你坐着别动”时也只是点头带过。 在我风卷云残之后,身边的座位都冷了。 我意犹未尽的擦着嘴角的酱汁,填饱了肚子整个人也有点慵懒。我慢腾腾的剔牙,不知道过了多久,左等右等都等不来钟晏。 我已经忘了他最后说的是什么,冷风还在不断的吹进来。我刚吃进的那点东西的热量好像都消耗完了,没一会我就冷的瑟瑟发抖。 “哥!”我大喊,只听到老板娘笑了一声。 “你哥出去了。” 我越加坐不住,站起来往门口跑。店外是空无一人的马路,有几辆卡车经过扬起厚重的灰尘。对面是一个大广场,广场看起来要进行改建,很多拔了根的大树都摆在地上,还无人动工。 成堆的枝干挡住了我一部分视线,我瞧准时机横穿马路,绕过两个树坑,才在一个半成品的石亭里看到钟晏。 他对面站着那个女孩,两个人不知道在谈什么。那女孩打着手势,看起来有些激动。 我正要跑过去,却看到那女孩朝钟晏走了一步。然后,然后她抱住了钟晏。 她的头靠在钟晏的肩膀上,两只手环着钟晏的腰,隔着这段距离我都能看到她在颤抖。 好像在看电视剧,可我还没看到钟晏的反应,却有另一个人挡在了我面前,“妹妹,怎么一个人站在这?” 我后退两步抬头,是一个胖大叔在跟我说话。他佝偻着腰,穿着厚重的黑色大棉袄,带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子上的漆皮都掉了不少。快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 “我找我哥哥。”我不太愿意搭理他,绕过他想走。他又一步挡在了我面前,和颜悦色的说:“妹妹,这里都没什么人,你是不是迷路了?” 胖大叔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态度很和蔼,我对他摇头,“我没有迷路,我哥哥就在前面。” 他愣了一下,又马上笑起来,“真聪明啊,那叔叔带你过去好不好?” 我犹豫,对方也看出了我的犹豫,接着他变戏法似的从肥大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想不想吃?” 在各色包装纸的衬托下,他沙哑的声音犹如蜜糖的诱惑。他捻起一颗糖,慢慢的拨开彩色的玻璃糖纸,“妹妹,叔叔请你吃糖,然后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玻璃糖纸在淡淡的金光下变化起多种颜色,我开始心动。犹疑不定间,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动摇。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弧度,上来牵我的手,“那叔叔带你去。” 他的手掌非常粗糙,一把握上来的时候我反射性的跳开,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我不要吃!” 胖大叔的笑容一僵,把糖往兜里一揣,“妹妹”的叫着,笑容阴渗,上来就要抓我。 “顾安安!” 骤然一声暴喝,吓得我和胖大叔都抖了三抖。钟晏飞快的跑过来,一见这架势就急得大骂,“你他妈谁,滚远点,当心我报警!” 胖大叔低叫一声,压紧帽子立刻就跑。不过他人重肉厚年纪又大,光脚力怎么也比不过钟晏。钟晏很快跑到我身前,又冲过去朝他狠狠踹了一脚。胖大叔痛的一嚎,回头就要打他,钟晏抬头就抓住他的双臂,这次直接朝胖大叔的膝盖一踹,疼的他直接就跪了下去。 “走!”钟晏身一转,两手往我腋下一抄抱起我就跑,那女孩也叫了一声,回过神来紧紧跟上。 钟晏带着我跑过马路,一直跑了十几分钟才停下来。他频频往后看,才道:“好了,没追上来。” 那女孩扶住一棵树直喘气,跑的一个劲的咳嗽。 钟晏也是气喘吁吁的,他把我往地上一放,铁青了脸道:“谁让你乱跑的!” 我也魂不守舍,还没意识到发什么了什么。钟晏一见我这样子更是火冒三丈,他顾不上休息,吼道:“谁让你跑出来的,你下次要是再敢跟别人说话,你信不信我!”他突然举起手,巴掌迎着冷风划出凌厉的一声。我叫了一声抱住头,巴掌却迟迟没落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你先回去吧 我怯怯的抬头看,钟晏虽然气得厉害,但始终没有要打的我意思。他放下手,胸口起伏不定,急的脸都白了一层,抓着我肩膀不停的左看右看,“有没有事,他碰到你没有!” 那女孩走过来,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她接替了钟晏的工作,对我问了几番,又卷起我的袖子看了看,在得到我种种否定的回答后才放下心来,责备我道:“你怎么能跟着陌生人走呢,他是好是坏你都不知道,老师也该说过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我心里不快,虽然知道的确是这个道理,但就是不想附和她,只是伸手拉住钟晏的衣服,用我最低最低的声音,“哥,我错了。” 上一次说“我错了”的时候还是在王老师的办公室,因为害怕而道歉。现在又一次主动开口认错,只要钟晏不再生气就好。 钟晏的脸色果然缓和下来,他把笔记本递给我“拿着”,然后蹲下来示意我,“快点,回去了。” 经历刚才一番,我的腿还是有些抖。钟晏又肯主动,我立刻抓紧机会抱住他的脖子扒了上去。 “顾安安,以后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外面,不许跟陌生人说话知不知道。”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知道了。” 钟晏颠了一下我,“不要说的这么随便,长点记性。” 我故意在他耳边一喊:“知道了!” “顾安安!” “对不起。”女孩也紧张的对钟晏道歉,“我们这带是有些乱,早知道就不来这里了。还好你妹妹没事,真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钟晏打断她,又颠了我一下,“再让我看到你随便跟人走,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他威胁性的话让我想发笑,他才不会打断我的腿。现在换我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女孩,她一直心的走在钟晏身边,俩人始终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她几次看向钟晏的眼神都落了个空,只被我看的清楚。 我这才想到,他们刚才的那个拥抱,是不是被我打断了?是谁先主动的?又是谁先分开的? 而且,他们的这个举动,专门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我拿着厚厚着笔记在空中挥来挥去,书页的“哗哗”声引起了女孩的注意。她用力的看着我,勉强的笑说:“妹妹,这个是资料,不是玩具。” 我不理她,继续把笔记本甩的漫天作响,还配合着发出霍霍的笑声。女孩的脸色难看起来,“你妹妹……” 钟晏替我开口,“安安很听话,不会弄坏的。” 女孩不再说话,还是朝我传来警示性的一瞥。我挥了一会,听她沉默下来,我反而闷闷的。厚厚的蓝革笔记本里的每个字都是深蓝的印记,握在手里有种灼热的异样。我到今天才意识到,钟晏不止是钟晏。不止是那个会陪我玩,会去学校给我送饭,会带着我到处跑的邻居大哥。除了他的家和我,还有一个我完全接触不到的地方,是他的学校,他的同龄人,他另外的我完全无法理解的生活。 我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什么,明明谁也改变不了我和他更亲近的事实。可我就是不自觉的想去惹恼这个女孩,然后听钟晏亲口维护我。或许仅仅是因为又大了一岁,单纯从心理上的产生的变化? 这次平安回家,我和钟晏都很自觉的对那天的事互相保密,钟晏也避免再独自带我出去。随着新年的来临,我们都开始东奔西走的四处拜年,剩下的假期里也没怎么再见过面。而当年味一淡,寒假也就结束了。 开学的头几天才真的是痛不欲生,睡到日上三竿的和胡吃海塞的好日子彻底结束了。一上学不止要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还要天天面对罗老师。开学后的一个星期罗老师又重新排了一次位置,我终于从最后一排换到了正常的座位。这回黑板上的字虽然能看清了,可是已经落后太多,导致老师讲的内容我都是一知半解。语文我还能应付得来,数学就实在难上加难了。 幸好还有何梓铱帮我,她也知道我数学不好,课余时间都会来帮我讲解。一旦对着何梓铱,在她轻柔的声音和极好的耐心下,连数学也变得没那么面目可憎。经过一个假期,再开学我们的感情更加的好。有时候赶上副科,我都会央求同桌跟何梓铱换个位置,就为了能跟她坐一节课。 长时间的接触之后,从她的吃穿和每天来接她的私家车中我知道何梓铱的家境很好,以及她那天伤神说出的她妈妈是再婚,再婚爸爸家里有个弟弟。她弟弟比她一岁,也在我们学读书。只是每次提到她弟弟时何梓铱都有些忧伤,甚至是害怕。 她那样的表情几乎神似面对罗老师的我,前几次我还不知死活的问她弟弟读哪个班,要不要课间去找他?在接连得到何梓铱的沉默之后,我学会闭口不提。 看到她不开心,我都会唱起“一见钟情不孤单”,在她面前手舞足蹈又唱又跳。何梓铱也从来不舍得让我冷场,总是很给面子的给我鼓掌。我是个不太完美的演绎者,她是我唯一的观众。 每次我唱完,她都会笑弯了眼眸,很认真的对我说:“顾安安,你真好。” 我跟她笑不过五秒,突然恐慌起来。我想起上一个,想起那个对我说“你真好”的男生,现在跟我已经形同陌路。在同一栋楼,我后来也遇到过几次陈书远,不管我怎么试着和他打招呼,他都好像没看到我,连假装都吝于。 我动了动嘴唇,不敢说出来。何梓铱一定是察觉到了我的失态,她的笑意也僵在脸上,“怎么了?”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有点发抖,“你以后不能不理我!”我大声,“千万不能不理我。” 何梓铱连连摇头,“怎么会!我们是好朋友,我们要一直读到初中,高中,然后到大学。” 我马上想起一个笑话,故意问她,“读完大学要多久?” 何梓铱沉思了一下,数着手指,“是四年。如果还要读下去的话,那还要长。” “只要一秒!”我打断她的话,哈哈大笑,“大学,大学。你看,一秒就读完了。” 何梓铱同样呆了一秒,“对哦!”她跟着我一起笑,笑着笑着忽地又认真起来,“我一定要去读大学。” 对我来说连初中都是那么遥远,何况是大学。但是好朋友之间的承诺,一定要点头。 我惊讶的是何梓铱竟然能准确的说出那么多所大学的名字,而且那些城市,听起来就好远好远。 何梓铱完全沉浸在她的畅想中,“等我长大了,我要自己坐火车去读大学。听人说大学可以一年才回去一次,一读就是四年,多好啊……” 她无限向往,我却呆住了。我隐约听钟阿姨念叨过,钟晏要考到重点高中才能再考重点大学。只要考上了,到那时候,他也要一年才回来一次吗? 一年才能见一次钟晏……我脑子发乱,何梓铱再说什么我也听不进去了。他一去就去四年,那我该怎么办啊! 谁来背我,谁给我塞零用钱,谁给我买吃的?等我爸发脾气,我往哪躲! 我恍恍惚惚的混到最后一节美术课,涂涂画画,时间过的也快。临下课前我就已经收拾好书包了,一等老师说了放学我就往外冲。罗老师在前面带队,可是等队伍还没走到校门口,我回头看到何梓铱脱了队,开始往回走。 我以为她有东西忘记拿,干脆也趁机脱队跟了上去。我跑着冲到何梓铱背后,对她大叫一声,成功的把她吓了一跳。 “你回教室吗?”我跟她并排走在一起,“忘什么东西了,都锁门了。” 何梓铱摇头,笑容有一点勉强,半天才道:“我要等我弟弟。” “啊,他!”我想起何梓铱每次提到她弟弟的表情,更加好奇,“你等他?” 何梓铱给了我肯定的回答,“他说要跟我一起走,让我一定等他。” 可是大家都要排队出来啊?反正你们有车接送,干嘛还要特意等他? 我有满腹的话想说,可是一看何梓铱阴郁的脸,只好把话都咽回去了。 一年级的教学楼我熟,他们也在排队往外走。就我跟何梓铱就站在楼下的花坛前,我对她这个弟弟实在好奇极了,一直伸长了脖子去看,想看清她弟弟长什么样。 人来人往的,这一看每个孩都长的差不多。我正想问她弟弟读哪个班,不料何梓铱却说:“安安,你先回去吧。” “我陪你啊!”我专注的盯着教室门口,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顾安安。”何梓铱看着我的双眼,很用力的说:“你先回去吧。” 我还不死心,“不如去校门口等吧,说不定他都走了。” 何梓铱只是摇头,“顾安安,他只让我等他。” 我最怕别人连名带姓的叫我,就跟爸爸生气的时候一样。她已经连说了两次,在她的坚持下我也只能先走,还是一步三回头,看到何梓铱在一蓬的绿意中朝我招手,笑的很甜很甜。 我清楚的记得她的笑容,却没有想到,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九年旧事》正文 第第六感 等我回到家之后,想去找钟晏的欲望却又没有那么强烈了。反而眼前总是闪现何梓铱的那个笑容,我不停的去想,她等到她弟弟了吗? 第二天去上学,一大早的,学校里突然多了很多陌生的大人。不像家长,又比老师威严的多。不同以往,校园里的气氛有些凝滞,我看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每个人都是诚惶诚恐的模样,却没有人能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早读课上罗老师只是露了个脸,然后就匆匆忙忙的走了。何梓铱还没来上课,我起先以为她只是迟到了,可是一直到第一节课上课,何梓铱的座位始终是空的。 她是生病了,还是家里有事?也没看到有家长来请假啊!一下课我就找了几个同学一一问过去,也没人知道她为什么缺席。 她不在我都没什么心情上课,下课去卖铺买汽水。刚走下一层楼,一回头竟然看到有好几个警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我们这栋楼一共有四层,有两个办公室。我也算是办公室的常客了,因此一直对这地方有股恐惧感。我正拔腿想走,却看罗老师亲自送了警察出来。他眼睛都红了,表情很是颓伤,一直点头轻声的说着什么,看样子像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我一向只在电视上看过警察,现实中还是第一次见。看到他们的制服和高大的身躯,顿时只觉得无限压迫向我袭来。 我连汽水也不要了,转身就跑回了楼上。事关罗老师,我很想幸灾乐祸一下,却没心情,只觉得心头一紧,还来不及细想这紧张的感觉从何而来。忽地一个人影蹦到了我面前,“顾安安,为什么何梓铱没来上学?” 周旭晨对我涨红了脸,气粗了脖子,很不甘心的样子。 一看清是他,我“切”了一声,压根没打算理他。周旭晨抹不开面子,还在追问,“你不是跟她玩,那她怎么没来上学?” 就算我也不知道,我也不会这么直接的告诉周旭晨。我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假装自己在看一坨空气,就跑回了座位。 周旭晨绝对不会再跑回教室里找我,他巴不得要跟我保持距离。我就看他在走廊里鼓腮帮子急跺脚,一个劲的暗爽。 罗老师缺了一节数学课,改成了自习,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而一上午过去,所有的窃窃私语都归了总。可信的说法是学校昨天晚上出了事,有人说是一个女学生昨晚在学校遇害了,隔了很久才被巡查的门卫大爷发现,当场就报了警。遇了什么害没人说的清楚,可是能把警察招来,那绝对是大事一件。 当问到那个女学生是谁的时候,名字暂时还说不清楚。只知道是一个低年级的,很漂亮的姑娘。 这些话越传越烈,从高年级到低年级,飓风一样刮遍了每个教室。我本就好奇,不免多听了些。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听得我心惊肉跳,我频繁的去看何梓铱空空如也的座位,又怕又慌,话到了嘴边都不敢问。我听到了那么多的细节,警察和何梓铱,突然就那么连到了一起。我只能告诉自己别多想,也许下午何梓铱就来了,她很快就会回来上学了。 午饭我也没吃几口,我全部的关注点都在那些流言上。到了下午,最新的消息出了炉,大家都在传学校里的那几个警察是为了一个二年级的女学生来的,而被警察封住的那个厕所旁废弃的仓库,正是事出的地方。 学校的厕所就靠着围墙,后旁一直有一个仓库,破破烂烂的,门上的漆都掉的差不多了,听说是废弃了很久。而且那片还稀稀疏疏的种着几簇绿竹,把仓库半掩半遮的,大白天也没有几个人过去。听说门卫老伯本来是没发现里面有人的,是听到了有人呜咽的在哭,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女学生躺在里面,身下全都是血…… 那女孩皮肤很白、每天都坐私家车回家、出事的时候穿的是一件花裙子…… 那些人为什么还不说一句,绝对不会是何梓铱,绝对不会! 罗老师在放学前才出现,我简直像看到了救星,哪还顾得往日的冤仇,我第一个就站了起来,开门见山的问,“老师,何梓铱明天会来上学吗?” 罗老师好像早就料到会有人这么问,尽管那个人是我。他收起对我的不耐烦,语重心长的告诉我们何梓铱家里出了事,暂时都不会来上学。 我都能听到脑子里轰隆隆的响,罗老师说的不是真相,我记得他们说的遇害。遇害,电视说的那些遇害,就是被杀掉的意思? 何梓铱怕疼,如果身上全部都是血,她要怎么忍过去! 在下课的熙熙攘攘里,我吓的手脚冰凉,连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我痛恨的是,我没有任何办法联系到何梓铱,我压根不知道她家在哪里。她有个弟弟,可是我又不知道他是谁。 为什么那天我没有等她到最后! 之后几天,警察频频出现在学校,几个老师也轮流缺席,后来听说是立了案。而根本不再需要罗老师告诉我们,广大的群众每天都会负责传达最新的消息。很快就确定了,那个遇害的女孩就是何梓铱。 同时这个消息也炸了锅,附近的几所学校都在传师范附的一个姑娘遇了害。那段时间,几乎所有的老师,家长,都在讨论何梓铱的事。而他们说到遇害的时候,不约而同的都是以一种不忍,神秘,又仿佛是看到什么脏东西的表情,“可怜啊,年纪就被糟蹋了,真是个畜生!” 这件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每个角度,闹得满城风雨,家长们更是如临大敌。校长安排每个年级都去多媒体教室看了一节课的普法节目,每天放学前都在广播里勒令严禁在学校逗留。高年级的学生要结伴同行,低年级的必须要有家长接送。一到放学,围在学校外的家长比平常足足多了一倍。就连我爸也一日三次的跟我严令,不准乱跑,不准跟陌生人说话,不准不经他的允许就出家门。 我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经历着周边的惊惧仓忙,仿佛是打了一场大仗一样疲惫不堪。我一次次的在一年级的教学楼下徘徊,我希望能看到一个酷似何梓铱长相的男孩,我要问他,何梓铱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用新华字典查过“糟蹋”这个词,给出的意思是:不珍惜,随意丢弃或损坏。字面意思就让我胆战心惊,有一天我爸上早班,是钟阿姨来给我穿衣服,我趁机问她,“糟蹋是什么意思?” 钟阿姨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成她惯有的温柔,“为什么问这个?” 是因为何梓铱,提到她,我又一次控制不住的哽咽了。 “还想着她。”钟阿姨也很是唏嘘,“安安,别嫌阿姨啰嗦。一定要听我们的话,绝对不可以跟陌生人走知道吗!这一辈子太长了,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她正准备跟我爸一样长篇大论,钟晏已经在门外喊了,“顾安安,快点出来。” 钟阿姨拍了一下我的肩,“好了,快跟你钟哥哥上学去。” 钟晏牵着我下了楼,他刚换了一辆新自行车,我可以坐在更舒服的后座。钟晏骑车又快又稳,我却一路心绪不宁。钟晏还不习惯我这么沉默,“想什么呢?” 我抓紧他的后背,“你知道何梓铱吗?” 钟晏沉默了有半分钟,“知道。” 我起了个头,却又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两边的街景在迅速倒退,空气里还有热气腾腾的包子和粥的香味,钟晏刚刚骑到一个路口,公车正好呼啸而过。 “她的事闹的很大,警察到现在还没查出来。”钟晏沉沉的声音被公车的尾声干扰,“你在学校里也要当心,放学了不许逗留。” 这几天里,几乎所有大人都说过类似的话。话题已经不再围绕那还未查出的罪魁祸首,反而都在责怪何梓铱不遵校规,无故在学校逗留,才会被人占了便宜。家长们都以此来警示自己的孩子,生怕他们步了何梓铱的后尘。 我心里尤其的不是滋味,好几次的据理力争都被轻飘飘的化去。反而还挨了我爸的一顿骂,他让我少管闲事。 “她在你们班是吗?” 我用力点头,“是我的好朋友。” 钟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听说是个很有教养的姑娘。” 我抓着他腰上两侧,难受的说:“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好想她。” 钟晏没有说话,要他来评价我们的女儿友谊着实有些困难,但他此刻的沉默又助长了我。我太需要对一个人诉说,也需要一个不会跟我说反对的人聆听。 “那天放学后是我跟她一起走的,她说要她要等她弟弟,我也跟着去了。可是她要我回来,我就走了。然后,然后她就被糟蹋了。”我感觉到钟晏的身体僵了一下,我继续说:“要是我跟她一起等就好了,我还能看到她弟弟,我还能问她家在哪里!” 钟晏只是专注的骑车,我提到那天的事更停不下来。我的自责和内疚,和找不到何梓铱的恐惧,都只能对着钟晏源源不断的倾吐。“我回家之后就觉得不对劲,我就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早知道我就陪她等了,我一定会陪她等的。”我又抽泣起来,“我以后都见不到她了,她在哪里呢,她到底怎么样了。我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还记得那天我独自回去的胡思乱想,我始终不知道人到底有没有第六感,就算有,人能预测到不好的事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没有能力去阻止的预感,要来何用! 钟晏一直没有安慰我,却放慢了速度,等我一路呜咽过去,哭的差不多了,附的金属大门才出现到我面前。 我边抹眼泪边跳下车,想到何梓铱被害得不能再上学,更加的伤春悲秋,“我一定会有报应的。” 钟晏往我头上一拍,“胡说什么!” 校门口人来人往,钟晏无奈的从书包里抽出纸巾来帮我擦脸,“你怎么越大越爱哭,我看你对着你爸就气都不敢出。” 学生越来越多,实在不是适合进行教育的时机。钟晏帮我擦干净脸,才开始说:“你的伙伴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自责,你应该庆幸,你比她幸运。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要更好的等她回来。” 钟晏伸手拉了拉他的校服领口,和煦的阳光侧照在他脸上,少年硬朗的轮廓让他的话更添了一份气势,“但是,我跟你说过什么,你又不长记性,胆肥了。”他一巴掌呼在我的后腰上,“以后按时回家,不然我真打断你的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九年旧事》正文 第十九章:你抓住了他 日子久了,我偶尔还是能看到警察来学校巡视,可是却一直没能查出那始作俑者。何梓铱的事渐渐的淡了下去,时间一长,总有其他的谈资会取代她。 同班同学都已经接受了何梓铱不会再回来的事实,她的座位也很快换了别人来坐。我觉得她真的就像那蝴蝶一样,飞过来留下一道美丽的剪影,很快又扇动翅膀,再也寻摸不见。 我的想念随着那几场嚎啕和无望的等待而渐渐败下阵来,当一个人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她就很容易被人淡忘。我曾经暗暗观察过周旭晨,我以为他会跟我有一样的想念,不过还没超过三天,他就再次活蹦乱跳,我对他的注意最后以翻了个白眼结束。 很快,另一件大事又来临了。 临近期末,当整个学校都沉浸在轰轰烈烈的考试氛围中,校广播里忽然宣布市电视台要来我们学校进行一次对特困生资助活动的采访。我才想起刚开学的时候学校的确组织过一次全校性的捐款,做早操时大红色的募捐箱就放在队伍的最前列,我们一个个的上去投钱。我思来想去,暗搓搓的捐了一元,最后也不知道那些钱最后都流到了谁手里。 因为我们班就有一个特困生,鉴于会有被采访的可能性,罗老师喋喋不休的在讲台上强调了许久。大意就是让我们看到摄像机也不要像猴子一样过去围观,给咱们班丢人。除了该干嘛就干嘛,还得矜持,优雅,才能突显我们的校风。 罗老师说的词都太深奥,而且我已经形成自动把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的习惯。 直到他拍了拍讲台,“郑致,你到讲台上来。” 最后排的郑致还在嘿嘿的笑着,罗老师又叫了一遍他才起来。他走路的时候总爱拖着步子,鞋底和地面充分摩擦,听起来特别慵懒,和……吊儿郎当。 若是其他人这样,罗老师早就开始骂人了。可因为他比我们都“笨”,这一切就都显得理所当然。 罗老师把一张薄薄的纸拍在桌上,“我们班有可能会被采访到,你把这些背熟。如果有记者问你,就照这上面答。” 郑致也属于特困生中的一个,他一个冬天就那一件棉衣,入夏以来他的衣服或大或,就没一件合身的。有同学曾经逗他,问他的衣服是从哪里买的这么特别,郑致就很直截了当的说衣服都是他妈妈捡来的,他也不顾其他人惊异的眼神,一直嘿嘿的笑。 他比我们大一岁,又因为智力有问题,罗老师从来就没他当回事。但是因为这次的采访,罗老师变得格外关注,一天三次的抽查他,要他把那张纸的内容都背的滚瓜烂熟。 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自从何梓铱走了之后,罗老师的脾气越来越坏,他更暴躁易怒,教学质量下降,讲课总是心不在焉。这样的他,相反的,我竟然感觉有些安慰。那证明除了我,罗老师也是万分心痛何梓铱的离开。 因为总是完不成任务,罗老师对郑致的容忍也快到了尽头。离电视台还采访的日子还有一天,那唯一一节数学课上罗老师宣布自习,独独把郑致叫到了讲台,针对性的抽背。 我随意翻着书,一时间只听到郑致断断续续的支吾声。末了,一句“你这几天都干什么了”中断了所有的声音。 郑致还是不明所以的站着,一笑,牙上都是亮晶晶的口水。 罗老师突然就发了怒,他一把抓起三角尺,对着郑致的头顶狠狠的打了一下。 那是他课上用来画线的三角尺,尺板又厚又宽,除了教学还能用来体罚。罗老师握着尖角的那端,一下下的打在郑致的身上,几次之后尺子也承受不住的断开。我也被那尺子打过手心,深知会有多疼。闷打声听得我心口一突一突,可郑致还是直挺挺的站着,倔强的脸上一抽一抽的,就是不喊出声。 我就想到了曾经挨过的巴掌,罗老师果然又开始骂,“你干什么吃的,这么简单都记不住,你爸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白痴。” 这句话一说出口,郑致突然就不笑了,他脸上的肌肉抖动,像哭又不能哭。我看到他的脸一点点的红了起来,嘴唇轻抖。 尺子着肉的声音像一记记闷雷,郑致不断的咬牙,腮帮子鼓动,明明忍的辛苦却并不呼痛。他这样的反应更惹恼了罗老师,“我打轻了是不是,你不怕疼是吧!” 罗老师头上都冒了汗,他气急了,真的是很用力的在打。郑致的身体被他推来搡去,三角尺“啪”的一声就断了。一截断裂的尺板掉在郑致脚下,他也被罗老师一推,后背撞到墙上的时候,郑致捂住头,终于大哭起来。 郑致哭的像是在吼,他也真的大喊大叫,没有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却让罗老师更震怒,他挥着断裂的半截尺板又朝郑致抽去,“你是不是真当自己了不起了,你也不想想你家的情况,什么玩意!” “啊啊!”郑致尖声嘶喊了起来,迎上罗老师的尺板一把抓住,他毫无章法的左扯右拽,“你不许说我家,你不要说!” 被罗老师打骂的学生多了去了,却从来没有人敢跟他对抗,更别提从罗老师手里抢东西了。所有同学连伪装都忘了,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讲台。一道道目光投上来,罗老师脸气的涨红,他松开尺板,抬脚就要去踢郑致。 郑致大喊一声,趴下来一把抱住罗老师的大腿,张口就咬。罗老师痛的一叫,各种骂词都骂出了口。我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所有人都只能呆看着郑致和罗老师对打,我侧眸正好看到周旭晨,他一点也不紧张,嘴角眼里都是笑意,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郑致完了,一定是完了,我都担心他接下来会不会被罗老师给打死。就在这时,窗外突然闪过几抹蓝色的身影,直冲了我们教室,竟是教导主任领着几个警察过来,刚到教室门口,几个人一见这架势都呆住了,教导主任脸上浮出一丝尴尬,“罗老师,你这是什么说法?” 教导主任一指背后的三名警察,“这几位同志……” 警察上前一步,刚要说话,罗老师倏地就往后门冲,可是他的腿还被郑致抱着,跑不了几步整个人都往下一扑,桌子板凳被撞倒一片。同学们吓的跳了起来,罗老师抬起另一只脚要踹郑致,“咣当”几下,那三名警察也冲了过来,低吼着一把按住企图逃跑的罗老师,抓住他的双手反剪在后,“别动,老实点!” 我们集体瞠目结舌的看着这只有在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一幕,罗老师又叫又喊,挣扎的像条砧板上的鱼。可笑的是他上身被警察按着,腿也被郑致紧紧抱着,郑致还想上牙再咬,可惜被警察分开了。 郑致泪流满面,他还在喊,“你不准说我家,不准说我家!” 警察严声厉吼,迅速把罗老师扭了就走,罗老师脸上的血色刹那消失的干干净净,他的肩膀完全塌了下去,抖若筛糠。一向以严厉著称的教导主任也傻了眼,好半晌才道:“上自习。”就匆匆朝外奔去。 教导主任一走,教室里直接炸开了锅。刚才简直刺激的像坐了一次云霄飞车,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罗老师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连警察都来了!我惊魂不定的想,难道终于有人做了我不敢做的事,去教育局举报了他? 班里沸腾的如一锅热水,大家七嘴八舌,说话的声音就没停过。这时候已经没有人注意到郑致了,我看到郑致慢慢的站了起来,边走边擦眼睛,最后笑呵呵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吗? 校方极力想掩住这件事,可罗老师在众目睽睽下被抓,那么多同学一转身就告诉了朋友家人,一晚上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第二天一早,不少家长都忧心忡忡的来了学校,誓要讨个说法。加上当天就有记者在场,一看这么多家长堵在校长室,又听到有教师被抓,这个消息可比采访贫困生有意思多了。当场就扛着摄像机来我们教室狂拍。校长两头兼顾不得,最后干脆大门一关,拒绝采访。可记者有的就是办法,他们往警察局一跑,不过一天就给挖了惊天大料,原来罗老师就是几个月前袭击何梓铱的人! 老师侵犯学生,又在教室被抓,这是多么爆炸性的新闻。新闻上一播,不要说各位家长,全市都被轰动了。这罪恶的事件开始的就是轰轰烈烈,到结束也是惊天动地。 据说何梓铱醒来后就说出了是罗老师所为,可她的继父是有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愿意把这事闹大,竟然选择离婚把事情撇的干干净净。而何梓铱的妈妈拿了一笔钱,带着何梓铱回了老家。就这样安静了几个月,何梓铱的妈妈不知怎么又突然想通了,带着女儿来报案。 也有人说何梓铱受了意外之后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回老家休养了几个月,也是最近才清醒过来,立刻指正了罗老师。 我被动的听清这一切,关于何梓铱的前情近况,无数个版本落到耳中,我之前尚存的那一点希望彻底破碎。何梓铱真的被“糟蹋”了,她妈妈还又离婚了,还是何梓铱亲口指指证罗老师……所有的发展比我想象的还要曲折,我实在无法想象,何梓铱消失的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抓住每个人询问何梓铱的下落,依然是一无所获。何梓铱的出现和消失都掀起了滔天巨浪,可她却从不出现在我面前。 我心里充满了怨恨,就是罗老师,是他毁了何梓铱的一生。原来他的性情急躁,心不在焉,只是因为做贼心虚。 胸口里堵着一团闷气,无处可泄。我的心思早就不用在了学习上,脑子每天折腾的全部都是罗老师。考试的最后一天,我比平常更早来了学校。校铁门刚开我就冲了进去,校园里的两边车棚还是空荡荡的,只有一辆自行车停在中间。我认得,那是罗老师的自行车。 见车如见人,我对罗老师的怨恨又一次冲上头顶。我飞快的跑过去,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在了自行车的后轮上。 肌肉的冲击力让我脚底发麻,自行车晃了一晃,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在车棚里回荡。我又迅速补了两脚,假装自己踢的就是罗老师,那个害了何梓铱的恶魔,那个混蛋! 我又踢又踹,突地一个人影冲到我跟前,同样的踹起自行车。他的动作更狠更快,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你不许骂我家,不许骂我家!” 我惊讶的看过去,竟然是郑致。 他甩起书包带,拿厚重的书包砸自行车,动作简直生猛。热泪一下盈满眼眶,我哽咽的对他说:“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松手,谢谢你抓住了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九年旧事》正文 第二十章:她的主动 暑假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钟晏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我们省的重点高中,北郊高中。 钟晏拿到录取通知的书的那天带我去吃了一趟夜市,我点什么,他就买什么。我在啃烤串,他则要了几瓶冰啤酒,一边喝一边跟我说:“不许说出去!” 他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是两口酒下肚,再也不需掩饰。 钟晏一口气喝了半瓶啤酒,冰的打了个哆嗦。他喘气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他遥望着远边,叹息里有无可比拟的满足,“总算是没白费。” 他朝我挑起眉笑,“是不是,我就说会考上重点高中的。” 我继续啃着烤串,不能喝酒,只能陪他喝一瓶可乐,我配合着他点头。反正成功的好处就是可以事后炫耀。 钟阿姨和钟叔叔更是乐不可支,看到通知书之后就答应了钟晏无数丧权辱国的要求,还奖励了他一只可以翻盖的摩托罗拉。我常听大人挂在嘴边的话,“只要考上北郊,那就等于踏进了清华北大的大门。”哪怕我都还没升初中,我爸也是念叨着一样的话。不过从那天后就变成了,“多跟钟晏学学,要跟他一样考北郊高中。” 我比我爸更理所当然的想当然要考上北郊,我得跟着钟晏的脚步一起走啊! 暑假里钟晏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要么玩电脑,要么就折腾那只新手机。我常听手机“滴滴”两声,钟晏就会急忙忙的去看,然后按着手机啪嗒啪嗒一通乱打。 整个暑假,他专注在手机上的时间都比我多。 直到暑假快结束的时候钟晏接到了一个电话,却是家里的座机。他只能暂时放弃跟我抢遥控器去接电话,不过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迅速的皱了下眉。 我还没注意到他说什么,反正放下电话后钟晏就开始收手机和零钱,我见状立马就站到他身后,无声的抗议“别想丢下我。” 钟晏也很是爽快,“带你去吃冰淇淋。” “呦吼!”我蹦起。 钟晏骑车载我去了市里新开的一个商业广场,广场对面正好是一个大超市,人流量相当的大。钟晏停好自行车后就握紧我的手,半恐吓我,“不准乱跑。” 等一看到那硕大的标识,我哪能想到他带我去的是肯德基,那是我撒泼打滚都未必能求到的肯德基。我两眼放绿光,瞬间就换成我拖着钟晏快走。 窗明几净,进门就是香喷喷的炸鸡味,钟晏左顾右看,后座靠窗的位置有一个人在对他招手。我垫脚看到那个人就觉得眼熟,走近之后瞬间就认了出来,这不就是那天的笔记本女孩吗! 她扎一个普通的马尾辫,穿着粉红色的恤,不过那颜色有些旧,袖子上还有水洗的褪色痕迹。 女孩款款笑着,不动声色的往里面挪了挪,“妹妹也来了。” 我早被馋晕了,大咧咧的坐下,“我要吃冰淇淋。” 钟晏按着我坐下就去排队,在女孩站起来之前,钟晏及时回头喊道:“帮我看好这鬼。” 女孩只好重新坐正身子,甜美的笑意还僵在脸上。她有些尴尬的对着我,两只手不停的交叠交握。 “你叫什么名字?” “顾安安。” 她一笑,非常温婉,“我叫张礼芸。” 这名字都有“夏紫薇”好听了。 “你经常跟他出来玩吗?” 我后背一僵,才注意到这句话是问我的。她直勾勾的看着我,急欲得到答案。 我还没开口,她又紧接着问了一句,“你哥哥他,他有其他要好的,女性朋友吗?” 我沉默不答,她不停的看柜台,“我没什么意思啊,我跟你哥哥是同学,他好像不怎么喜欢搭理别人……我是说,他是不是,不经常跟别人出来啊?” 她东扯西问,又想掩住真正的目的,我不知怎么就开口,“他总跑出去打游戏啊!” 张礼芸的一愣,随后露出笑意,“果然……” 她又赶紧捏了一下我的手,“等会请你吃好吃的,别告诉他。” 钟晏买了一托盘的薯条和鸡块,还有两个蛋筒,我才没空告诉他,我只顾着低头抢食。 他刚坐下,张礼芸就向他恭贺,“还没恭喜你,考上北郊。” “我该谢谢你帮我补课。”钟晏不咸不淡的,“你考的也不错。” 张礼芸深深的朝钟晏看过去,苦笑道:“但不是北郊。” “一中的高中部也是省重点,新校区又刚建起来,干净还敞亮。”钟晏点着桌子,列举一些新校区的好处,总结道:“一中也很好。” 张礼芸摇了摇头,“我本来打算复读一年的。” 钟晏不安的动了动,“你对北郊有执念吗?一中的升学率也很……” “我知道。”张礼芸低沉的,不甘心的说:“我爸妈也是这样说,一中已经很好了,你还不知足。努力一把,照样能考上个名牌大学。”她模仿着她父母敷衍的口气,猛然转了个弯,“可我知道,他们就是觉得我已经不能做的再好了。再复读,可能连一中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她目光灼灼,半张的口中似乎有未完成的话。钟晏却突然把头转向我,“慢点吃。”又说:“我就买了两个冰激凌你还吃光了,回家不怕闹肚子!” 张礼芸反应过来,低头去吸可乐,两颊有淡淡的一点潮红,她吞吞吐吐,“我去了一中就要当住宿生了,你呢?” 钟晏不假思索,“骑自行车,反正也就八站路。” “那以后,以后尽量联系。”张礼芸迅速把话题岔开,有点急切的,“你想好以后考哪个大学了吗?” 钟晏立刻收起他那副神神在在的表情,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却又在最后一刻被收了回去。 他盯着面前的可乐杯,“一定会去北京。” 张礼芸又红了脸,“嗯!” 青春的少女,浑身都是遮不住的暧昧思量。 我这个电灯泡塞着满嘴的食物,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周旋。好几次都要点名中心,又在即将触碰的边缘戛然而止。 到最后,敲定就是,“尽量联系。” 我们坐了一个时才走,钟晏推着自行车,我跟在他身边,张礼芸步行。我们三个就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一起往回走。天色刚黑,路灯一连串的亮起来,照在钟晏和张礼芸晦涩不明的脸上。暖黄的光线穿梭了身侧,一起路过汹涌的人群。他们两个不说话,我也尽量保持沉默。直到走到了路灯也照不亮的一条街道,前面就是筒子楼,钟晏才说,“你早点回家。” 张礼芸沉默的笑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才转身来说:“谢谢你请我吃东西。” 钟晏嫌弃的一指我,“你都没吃多少,全进了她的肚了。” 在钟晏低头的那一瞬,张礼芸朝我眨了下眼,有一点狡黠,好像已经跟我达成了某种共识。 她朝我们挥了挥手,离开的背影单薄,没一会就融到了黑暗中。我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开始哀求钟晏下次也要带我去肯德基。 “行了,你就想着抠我的零花钱。”钟晏拍拍后座车凳,“上来,回家了。” 他突然愣住,身板挺直的看着一个方向。 路灯尽头的暗处跑出一个人来,那件粉红色的恤在淡淡的灯光下已经变色。她飞快的跑了过来,离到钟晏跟前又猛地停住,她咬了咬唇,那嘴唇更加红艳,包裹着她没说出口的话。 “你……” 张礼芸抬着头,踮起脚,在钟晏唇上快速的亲了一下。 她没有多留,几乎同时就又转身跑了回去。 我不知道她的脸是不是已经通红,但她跌跌撞撞,跑了两步后差点跌了个跟头。 钟晏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远去的方向,我也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种行为。可就是觉得脸红,心梗,以及尴尬。就像看电视的时候,看到男人和女人稍微亲热一点就会出现的那种感觉。不过一到那时候,钟晏就会一把捂住我的眼睛,粗声粗气的说少儿不宜。 可现在,他却是当着我的面“少儿不宜。” 我只有梗着脖子打破沉默,要求他快点回家。 钟晏并没有再要求我必须保密,我丝毫看不懂他的表情。我们沉默的回了家,临别前,我甚至故意把门关出很大声响,他也没有来理我。 那之后我怎么找他,钟晏的情绪也都是淡淡的。开学之后他又要要军训,一恍惚竟然已经好久没见了。 和我当初坚信的一样,三年级就跟丸子一样幸运,没了罗老师,周旭晨又不跟我同班,一切都好了起来。我们的新班主任姓李,是个老教师,戴一副啤酒瓶底一样的厚眼镜。看着严肃,不过脾气还好,对待我们也很耐心。我有时看着他脸上的皱纹,感觉真的就是身在丸子的班级,美好的像动画片。可就是太好了,太接近我心中的期待值。而且这一切,是何梓铱换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九年旧事》正文 第二十一章:看不懂的信 又是一年新学期,旧同学里,我最熟悉的人是苏浅。我好歹跟他当过几个月的同桌。虽然他一直对我持远离态度,连跟我说过的话都少的可怜。不过换言之,他又聪明又有个好家庭,连嫌弃人都有资本。 他的聪明劲是唯一可以跟陈书远比的人,可惜的是我被这两任优秀的同桌熏陶了这么久,愣是一点优点都没有学到。 这次再和苏浅有接触,因为和他在同一组。而他不止是班长,还是我们这组的组长,每天早上负责收作业,晚上负责发作业本。 可能因为那两年被罗老师压抑了太久,一遇到好老师,我敷衍了事的性格就全上来了。课堂上迷迷瞪瞪,听不懂不会去问,作业又经常写不完,纠结了一晚上后还是第二天带去学校写。赶时间不要紧,只要能完整的把本子交上去就行。李老师经常说我的习字簿是“鬼画符”,说的多了,后来苏浅每次收作业都习惯翻一翻我的本子,附带对我日行一嘲笑。 在我浑噩度日的时候,没事干就总会想起钟晏。那晚之后我就憋着自己不去找他,主要是思来想去,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钟晏。哪怕是在安徽台的周末大放送里看到卓一航亲吻练霓裳,我都会难为情的跑到房间里躲起来。可现在,男主角换成了钟晏!心底深处,我又有些伤心。钟晏考上了北郊,将来还会考清华北大,他越来越好,好到和我也越来越远。 他的生活开始像电视剧,已经充满了我不能理解的事。 最后打破平静的是爸爸的加班日,他照例把我送到钟晏家,钟阿姨招呼我吃了饭,又特意叮嘱道:“你钟哥哥在学习,先别去吵他,等他出来你再找他玩。” 我非常懂事的点了点头,但是一等看到钟阿姨下楼扔垃圾,我立刻猫着身子走到钟晏的房间门口。还好他没有锁门,我转了门把手,费力的划拉开门缝偷看,他果然坐在书桌前认真。课本零零碎碎的堆了一桌子,从我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右手边压着的一个黄色信封,他正捧着信看。 手机还没有流行起来,异地的交流方式多靠座机和写信。我偷窥着钟晏读信的样子,一下就想起张礼芸说过的话。 我们,尽量联系。 这就是她尽量联系的方式吗? 我扒在门框上,努力伸长脖子想看的更清楚些。钟晏忽然把手一甩,两张薄薄的纸就掉了下去。“顾安安!”他猛地站起朝我走来,“还躲,我都看到你了还躲!” 他一手拎住我的领子,关了门,把欲跑的我往房间里带,“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我脑袋一热,大声吼他,“你才鬼鬼祟祟的!” “几天不见,脾气见涨了。”他又笑起来揉我的脑袋,“等我预习完功课再陪你。” 我看着他重新坐回书桌前,却没有再捡起那封信。信纸孤零零的躺在垃圾桶旁,柔白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蓝色的钢笔字,我尽力眯了眼看,把脖子僵持的又硬又疼。 钟晏的态度那么自然,他一点都没意识到我和他正在冷战? 我随意拿起一本书坐床上翻起来,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封信。我听到钟阿姨回来的声音,客厅里一阵声响后,钟阿姨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要不要吃水果?” 钟晏连声应过,我还把头闷在漫画里。等他们都出去了,我立刻就冲到垃圾桶旁,怀着心把那两张信纸揣到了怀里。 客厅里不时有杂声传来,我一颗心砰砰直跳,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的走出去。 在钟阿姨制定的一系列学习计划下,钟晏只有预习完功课之后才有一时的电视时间。他全神贯注的在看体育频道,我坐在离他不远的餐桌上,也打开书包,在胸口的扑通扑通下假装淡定的写作业。 因为极度分神,作业上我就没写几个字。到了八点多,好不容易熬到爸爸回来,我赶紧跟钟阿姨告别,一头扎回自己的房间。 直到躲回自己的天地,台灯下,我才颤抖着摸出那两张信纸。因为信纸一直被我揣在怀里,这会都已经皱巴巴的。我把它们平铺,才发觉背后全是冷汗。 这算是我第一次偷取,偷的还是钟晏的东西。刚才我那么害怕,现在把战利品握在手里,心反而定了。反正我都打定主意了,如果钟晏问起来,我一定打死不承认。 信上的字体娟秀巧,赏心悦目自有一股文风。我粗粗扫了几眼,就发觉有好多字都不认识。 这可不行,急欲得知内容的我只有摊开新华字典,对照着那些字逐个去查,再标上音节,方便阅读。我首先去看落款,查明的确是“张礼芸。” 不过读着读着,连我自己都有些糊涂了。这张礼芸想表达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已经写了“喜欢”两个字,后文又说还不清楚自己的感觉,把我给看糊涂了。第一张纸上的信息量过于庞大,我实在消化不了。倒是第二张信纸上,排序明理,唯美又抑扬顿挫,是一首诗。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信纸上被我标满了拼音,看着像学生的例文,我连着读了两遍那首诗,依然不解其意。 最后我找来装玻璃糖纸的铁盒,把信纸认认真真的收了进去。 因为我太专注于解信,导致我当天的作业根本没写多少。只有重操旧业,继续等第二天去学校补。 谁知熬夜熬太晚,第二天也起晚了,急急忙忙去上学,但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补作业时间。 我一般都是早到,再趁着教室里没几个人时疯狂的开始补作业。现在早读课已经渐入盛状,各组的组长已经着手要收作业了。 我一急,看到同桌值日去了,拽过他的作业本就开始抄。数学的答案还可以抄抄,语文的习字簿只有继续鬼画符,反正熬过早上能交差就行了。 我正抄的欢快,突然一巴掌拍在了我的桌子上,铅笔盒为之一震,我吓的笔都握不住了,抬头一看是黑着一张脸的苏浅。 “顾安安。”他手里正握着一叠作业本,字正腔圆对我说:“不许抄作业。”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了我的同桌的作业本,正统的一副官腔,“顾安安,你怎么能抄作业。这对你的学习没有一点帮助。而且,你也不应该窃取别人的劳动成果。” 他在我呆坐之际又抽走了我的作业本,“你这样很不好。” 我打了个冷颤,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阳怪调了? 接下来,他不止把这件事报告给了李老师,还特意找了我的同桌,让他看好自己的作业本,千万不能再让我抄了去。 我气冲冲的去找他,“你故意跟我过不去!” 我发火的对象则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上,慢悠悠的翻着语文书,眼睛都不抬一下,“本来就是你的错,我这是在改正你,不然你永远都不会进步。” 他太义正言辞,我一时也声噎。毕竟我还没学会跟聪明人吵架。 一天之内连受了两次批评,我对苏浅恨的牙痒痒,心想这个人也太会装腔作势了。 我异常挫败,而且放学后爸爸又晚来,独留我一个人在校门口苦等。 我们校门口一向都是贩的聚集地,我站了约莫有十分钟,一直对着那个炸食摊吞口水,正当我摸遍全身也找不到一毛硬币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又有一阵笑声紧接着跟上,“哈哈哈哈还挺会装样子。” 离放学已经有段时间了,这个时候早该没人了。可声音来自校铁门的最左侧,就在学校围墙的旁边。我看到有好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围在那里,在他们分开的缝隙里,我看到了苏浅。 苏浅站的有模有样,一身正版的正装,完全就是白天训我的语气,“你们不该这么做!” 那几个高年级的学生衣服松垮垮的套着,站没有站相,更有几个还打了耳钉。我目不转睛的看了几秒,猛然的明白过来了,他们是在“敲诈!” 记得前几个礼拜校广播曾经曝光过这一事件。起因是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敲诈勒索低年级的零花钱,还各种恐吓他们不准说出去。被勒索的学生都胆,而且零钱数量也不多,就不敢乱说,只能回家继续问父母要钱。直到有个学生编的理由过分了些,结果被父母找到学校,质问怎么频繁的要交学杂费。在老师和家长的夹攻下,那学生才哭着说出了真相。 我当时根本没当回事,想着反正怎么也不会轮到我。但是,我也绝对没想到会亲眼见到这种事。 那几个高年级的看着凶神恶煞,尤其是亮闪闪的耳钉,在我看来简直就是黑社会的标配了。我赶紧离得远了些,躲到另一个角落里等我爸,生怕波及到我。 就在这时,我看到其中一个人猛地把苏浅推到了墙上。苏浅往后一倒,然后跌坐了下去。他的书包还在墙上摩擦出了不少尘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