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侠》 首卷 江湖长恨 第一章 麟游山水引兵争 “鄢山碧黛,渭河清波。”此二者并称为“麟游双绝”。 麟游县以北五十里,有一地方被人唤作“天不渡”,鄢山在此突兀耸起,形成绝壑;河口忽然收窄,渭河由缓变急,迂回三折。这山水相逢,恰如一个“过”字。 早些年,肃宗时期,曾有个出名的相师来这里给凤翔府的大户瞧过风水,说这“过”字的一“点”是“龙虎相争之势,不宜立宅”。之后因地势偏僻,这灵山秀水一直少有人烟。 未曾想,只短短二十余年,“天不渡”竟出落成整个凤翔府最热闹的集镇之一:鄢山脚下散着不少院落,西边的集市也小有规模。从渭河对岸远远望去,更有一座六层朱砂高塔,耀眼夺目。 这塔唤作“阳月阁”,像佛教的密檐塔,但整体呈椭圆,前窄后宽,每层塔檐指向各异,从远处看宛如一条巨大的藤蔓。其来历还得从三千年前说起: 由三皇五帝始,至现在的大唐,江湖上的武学逐渐演绎出固定的流派——其中以“儒、释、道、兵、法、墨”六门为尊,兼有“天演、阴阳、火冲、方技、六识、渔耕、青苗”等等各有专长的小流派,可谓百花齐放。 八十年前,中宗时期,一个名为“阳月宗”的小门派迅速崛起,其武功路数独树一帜,不到十年就成为可以对抗任何其他门派的巨擘。江湖上,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好景不长,第一任掌门暴毙后,年轻一辈剑法平平,闯不出什么名堂来。传至第三代掌门时,门派已经衰败下来,沦为九流小派,令人扼腕。未多久,江湖发生一件惨案——阳月宗从掌门到长工四百余人,一夜之间全部被屠。事情的经由有多种传言,也没有统一的说法,成为江湖悬案。 二十几年后,一青年一月内上门挑战西北数个门派,“甘州四大剑派”“肃州十二门”十六位掌门全部输给他。他的剑招也被人认出来,正是当年的《阳月剑诀》。 这青年他用赌剑得到的彩头在麟游修一座朱砂高塔,正是旧时“阳月宗”藏书塔的样子。他广发江湖帖,开宗立派,自称是阳月宗后人,并称二十年前惨案是被仇人下毒导致灭门,而现在大仇已报,将重建“阳月宗”。 可又不过三年时间,那青年掌门暴毙在自己家中,阳月宗放出消息说是练功入魔而致,由其大弟子“段飞”接任掌门。 这段飞不仅剑法上也小有造诣,短短几年时间也把“阳月宗”打理的有声有色,更上一层楼。 ***阳月宗正殿*** 青年人坐在上位,身穿一件淡蓝锦绣长袍,淡淡绣着太辉两字;白色腰带上密织两条蛟纹,正中镶一颗深蓝青玉,圆润光滑;头发用三青束带扎起,插一根白玉素簪。整个人危坐在楠木太师椅上,身形饱满,气度不凡。他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虎口上露出厚厚的老茧,这人正是阳月宗现任掌门段飞。 段飞用杯盖轻轻拨了拨茶,小呷一口:“怎么样?我出去的这些天一切还顺利么?” 堂下站着一个白衣人,正是阳月宗的“三弟子”魏子松,比起剑客,他倒更像个文士。 “这几天六代弟子的演武都已完成,通过考核的新弟子大约有三成,都按照自己意愿拜入日、月、星三门。” 魏子松说毕,拿起身边的账本,随手翻了翻,又道: “春季的账务清了出来,新晋弟子的束脩,加上医馆、酒楼、菜园的收入一共是一千三百五十四贯。除日常开销以外,库房还新添了一批兵器,又把东西两厢弟子房的家具重新漆了一遍。算下来,整个春季结余是……五百三十四贯”。 段飞的茶喝到一半,被呛一口,低咳两声,望了一眼白衣人:“这么多?”刚说完却又觉得太过吃惊,放下茶盏,转道:“这茶是不是也又换了品种?” 魏子松抬头一笑:“那是自然,现在门派金库殷实,吃穿用度自然要跟以往不同,除了茶叶,您的小厨房也添了一位江南点心厨子,不知道掌门觉得如何?” 段飞面露喜色,笑道:“甚好,甚好。别站着了,坐吧!还是你有办法,短短三年时间,现在一季时间就赚到了以前三年也赚不到的钱。辛苦你了,你要没别的事,也歇着吧。哦……对了。我这趟出门倒是寻了幅难得的字画真迹,一会让他们送到你房里。” 魏子松轻轻抻了抻领口,抱拳笑道:“谢掌门关心,不过还有一事要请掌门定夺。三天前,‘常汶’师弟在麟游跟别人发生冲突,结果被伤了手筋,寻事的那人被抓回来了,这要如何处置?” 掌门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常汶也算是剑法不错了,怎么能被人被人伤了,这事的具体经过你知道么?” “这事情却难在这里,两人在酒楼话不投机,结果就动起手来,本来常汶是输了,那人也说作罢,谁知常汶气极败坏,居然从背后偷袭伤了那人的胳膊,那人一怒之下挑了常汶的手筋,又说‘阳月宗’教出来的弟子无才无德。这事恰巧被二师兄几人碰到,就以侮辱师门的理由把那人带了回来。” 段飞的脸色阴了下来,紧紧攥住椅子的扶手:“这事不太好办,细说起来似乎是我们理亏的。嗯!知不知道那人师从何派?” 魏子松摇摇头:“那人不肯说。不过听他口音是长安一带,跟二师兄动手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隐瞒自己的套路,先后使用过‘晨露寺’的‘清风手’‘九台观’的‘太罡正剑’等五六路招式,只不过都只有招式,似乎没有练过心法和内功。” 段飞坐回太师椅,嗯了一声,又道:“他人在哪?常汶现在怎么样了?”说罢也示意魏子松坐下。 “那人是个硬茬子,关在面壁阁里。大夫来看过常汶,伤口已经包好了,大夫说以后生活还是无虞,只是剑法再也练不成了。” 魏子松说完,长叹一口气,却不想段飞拍了一把茶桌,猛地站了起来。 “说到底这都是常汶自己的错,背后偷袭确实是江湖大忌,更何况是在输剑之后。那人如果愿意道个歉,我们就放了他算了。如果他的师门找过来,我们理亏更不好解释了。其他弟子那里,这事情也要说下,剑法输了就输了,日后勤加练习,不要连品行也输了。” 顿了顿又道:“你去忙吧,我去看看!” 魏子松点头退了出去。 段飞拿起茶盏,又呷了一口茶,缓步走向外院的面壁阁。 这面壁阁本是给门派里犯错的弟子准备的,四周全是一尺厚的石板,没有窗户,仅在天花上开了两个小孔以做换气之用,整个房间漆黑一片。 此刻,这石屋之内仅关着一人,那人原本躺在地上,闭目养神,却听到门外的砖石地板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鹞子翻身站起来,躲在门后。 只听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脚步声刚一停,厚重的石板发出“咯咯咯咯”的闷声,大门缓缓打开,阳光伴着一个宽大的身影透进来。 段飞还未习惯房间的昏暗,呼呼两拳,夹着风声,已经袭向他的面门。他闪身向后躲开,却不料这一招只是虚招,那人的目的却是逃跑。不等第二招打出,那人一脚已经踏出房门。 段飞右手成爪,扣住那人的肩膀,猛的拽回屋内,左手顺势一掌拍到那人的小腹,心道:“招式用的不错,不过果然是没有内功。” 段飞将那人重重摔回屋内,轻轻掸了掸袖口,说道:“起来吧!”却不见那人倒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只得走上前去,弯下身子,摸了摸鼻息,已然已经没气了。 他心知此人多半是在耍滑头,便顺手抓起那人的手腕,搭了一脉。 这不搭不要紧,脉象却惊出他一身冷汗:轻若游丝,这脉已经微弱的几乎要摸不到了。 “莫不是这人已经受了内伤,刚才下手太重?要是他死在门派里,到时候不论是别的门派寻上门来,或者是这事情传到江湖上,可真要坏了名声了。” 想到此处,段飞一把抓起那人,扛在肩上,朝外面喊道:“快,快去请大夫来!” 拿青年伏在肩上一动不动,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憋笑几乎憋出内伤来:本来只想捉弄你一下,谁知道这么好骗。我李家的“万民息”果然好用,当年挑这一门练,我真是厉害! 想抓我?看小爷玩死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第二章 息事宁人怒火生 两个时辰过去,已是日暮时分,太辉正殿里,三师兄魏子松正坐在堂下,段飞大步从侧门进来。 “子松,那人怎么样?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魏子松刚要起身,段飞便示意他坐下就好。“禀掌门师兄,那小子没什么事情,大夫来说是体虚又有点着凉,喝点粥就没事了,谨慎起见还是开了副药,已经去煎了。” 段飞没有坐在上位,只坐在魏子松旁边的椅子上:“那就好。你们折腾了他这些天,也算给了教训了。这事归根到底是常汶的不对,等他好了,就让他离开吧,对外就说他道过歉了。早早放人,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你觉得呢?” 魏子松点点头,说道:“这样……嗯……也好。” 段飞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两三步,望了魏子松一眼:“我也想给常汶出口气,可是门派好不容易有些起色,这个时候可不能再外面落了恶名,只得把他先放了。” 魏子松闻言,双目盯着地板,似乎心思陷入了别处,微微捋了捋小胡子:“是啊,门派刚有起色,‘这个事情’可要办的利索一点,不能漏了风声。” 说话间,奉茶童子就端着两杯茶上来。 童子刚放下茶盏,魏子松也起了身:“我就不吃茶了,门派在麟游置办的酒楼出了点事,我还得赶过去看看。掌门师兄,那我就先走一步。” 段飞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哦?什么事,要紧么?” “小事,小事,我去去就回。”说话间,魏子松已经快出正殿,却又转身回来:“对了,上次派去联络‘东川节度使’的弟子带了些特产回来,我吃了觉着还不错,就让小厨房做了甜品给你备下,掌门师兄要记得尝尝。” ***客厢*** 李秉终于睡醒了,只觉得一身困,长呼出一口气:“哎,浑身没劲,怕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他撑起身,瞧着桌上正放着食盒,赶忙走了过去。 里面装的是一碗小米粥,李秉端在手上闻了闻,没什么异味,又想:“如果他们要害我,也用不着在饭里下毒。”端起碗猛灌一口。 “噗!”这一口粥还未下咽,就全部喷出来。“这他奶奶的,这粥已经咸到发苦,看起来被我打的那个人人缘不错啊!”李秉想到此处,饿着肚子苦笑一声,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却听房门被推开,一彪形大汉携剑走来。 这大汉,面赤耳红,李秉也是见过的,正是那天打架之后,带他回来的‘阳月宗二师兄’。那剑鞘平淡无奇,但却很熟悉,正是他自己傍身佩剑。自从被押到阳月宗,那佩剑就被收了过去。 二师兄走到他身前看着一桌喷出来的饭粒,满意又轻蔑地嗤笑一声:“我怕你这么久没进食缺盐,就让厨房多放了一点,怎么样,我们阳月宗的粥,味道也还不错吧。” 说完猛的把那柄剑扔到桌上:“龟孙子,这次真是便宜了你。掌门师兄说,你可以滚了。拿着你的佩剑,有多远滚多远。下次再让我看到你,非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不可。” 李秉怒目瞪了他一眼,拿起佩剑。心里盘算:“也好,时间也差不多,晚上出去正好可以避开老爹的耳目,小爷就不跟你计较了。”正要起身,却听二师兄又道:“昨天师弟劈柴的斧头不见了,刚好借你的剑用用,想必你是不会介意的。” 李秉抽出佩剑,却见剑刃上十来个大小豁口,显然故意破坏的。这佩剑原本也是名家打造,价值不菲,此刻却成了破铜烂铁。他当下正要发怒,却想着“老子功夫本来就不如他,更何况现在一点东西没吃,浑身都使不出力气,要是动手,岂不是给他个机会整我,暂且就把这笔账记下。” 他把剑收入剑鞘,丢在桌上,反而笑道:“这种剑我家多得是,你们阳月宗没有什么好兵器,你就留着当宝吧。小爷我走了!” 谁料,他刚迈出两步,二师兄脚尖微微一绊,又顺势在他背后推一把。李秉一个狗吃屎,摔出一丈多远,牙齿磕在了门前台阶上。 二师兄双手抱在怀里,满脸笑意,一边抖腿一边笑道:“哎,几天不吃饭而已,你不是连路都走不动了吧。出了这个门,你要多注意安全呐,别又像这次,自己磕自己一脸血,让别人笑话。龟孙子,赶紧滚吧。” 李秉撑起身来,嘴唇上磕出两道紫红色的血印,牙齿也疼的发麻。这次是真的气急,连“二师兄”也没看,连吐两口嘴里的鲜血,气冲冲走出去客厢大院。 “摔的好,摔得好!老子这次不把你整个阳月宗弄的鸡飞狗跳,那老子‘京城小魔王’的称号岂不是白叫了。” 李秉低头怒气冲冲的出了阳月宗大门。走了没多远,寻思着去一个酒楼吃点东西等到半夜,这才想起身上的钱袋被他们搜去,再也没有还回来,如今身上真是一个铜板也掏不出来。“哎,算了,看着天已经黑下来,找个地方等一会,晚一点到阳月宗去吃个饱!” “你让我喝咸粥,我就给你们全派的饭里加点料;你毁我一把剑,我就烧了你的兵器房,你摔我一跤,我让你们全派在江湖上跌个大跟头!老子饶你一次,你还敢骑到头上来。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我整起人来,连自己都害怕!” 出了阳月宗,他在周围溜了一圈。本打算等到三更天再动身,奈何肚子已经饿过劲,只怕再等一会,连路也走不动了。 天刚擦黑,他找了个僻静地方,翻身跃上阳月宗的围墙,三两步跨到房完,话锋一转:“不过,我却不能在留在这里。不管明日是你成功或者失败,我都难逃一死,所以就请先把我孙女放了吧。” “那是自然,这一年也辛苦你了,你干的很好。你的孙女我已经放了,现在就在后山等你,这里有二十贯,是给你的赏钱,这件事以后再也不许出现在麟游了。” 咚咚两声闷响,像是那人跪下磕了两个响头:“谢谢魏大人,谢谢魏大人。那我这就走了。”接着又传来房门轻合的声音,显然是那老头已经走了。却只听屋内又那人低声又道:“这些钱,还要劳烦你送给押你孙女的兄弟喝酒呐。哈哈哈哈,再等半个时辰,这阳月宗就是我的了。” 李秉在房道:“下面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说一次就走。 刚才我巧合之下,听到你自己的门人给你刚才吃的东西里下了毒,半个时辰之后,就要对你动手了。我过来给你报个信,就当是报答你放我走的情。话说完了,你自己珍重。” 李秉正打算再从窗户再出去,却被段飞叫住:“且慢,这话你说的没头没尾,我如何信你?到底是谁要害我。” 李秉深知自己在这事情里陷的有些深了,也不再回头,一只脚已经伸出窗外:“爱信不信,那人是谁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到声音而已,你自己如何处理以及跟我没相干了。”说完,正准备要翻出窗去,却又转过身来,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毒,不过你不妨运功试试,也许你就相信我说的话了。” 话音刚落,只听段飞“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上。 李秉这时只剩下脑袋还未出去,但见到此情形,只能又翻身进来:“你怎么了?这么快就毒发了么?” 段飞被李秉扶起身,靠在书桌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要我死的人不是半个时辰后来杀我,他是知道我半个时辰后要练习内功。刚刚我只是试着提气,就已经觉得五脏翻腾。如果真的等到我练习内功的时候,一定爆体而亡,看起来就像是走火入魔一样。” 段飞用袖子抹了一口血,又道:“他真是好算计。我倒是猜到是谁做的了,不过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他?” 李秉还未接话,大厅的门却被推开:“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论才能,我比你出众十倍百倍,师傅以前就属意传位于我,只是还未宣布。后来他不慎走火入魔而亡,你才以大师兄的身份登上掌门宝座。原本就是我的东西,我当然要拿回来。” 李秉这也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又见段飞已经无法御敌,心道不妙,正打算溜之大吉,那人忽然猛的瞪了他一眼:“还好我听到有些响动过来看了看,否则今天的大好事差点要被你搅黄了,我先收拾了你。” 魏子松正要动手,段飞和他对视一眼,却道:“且慢,我想知道,这毒你不只是今天才下吧!” 魏子松提剑走上前来:“也没有多久,从一年前开始,让你武功迟滞不前而已。只是今天才下了引子。能让我这么费劲心机,你也算死得其所。”话音还未落,李秉突然发难,随手拾起桌上的砚台,一把丢出去,刚一得手,转身便向窗口跑。 魏子松运起内劲,一掌击碎飞来的砚台,一个箭步已经闪身到李秉身前,耍出一招“搂月逮云”横扫一剑,李秉闪身躲开,却被接下来的三剑逼得一退再退。段飞也站起身来,抽出桌上的佩剑,挽一个剑花,使出“阳煦山立”攻向魏子松反手,这一招全攻无守,虽然没有内劲,但招式刚猛,逼得魏子松只得退开一步,放过李秉。 李秉心知,现在即便合两人之力也敌不过他,当下对着窗外大喊:“来人,抓贼啊!”魏子松慌忙失了分寸,又是一剑刺向李秉,这剑太快,李秉躲闪不及,只能硬接,段飞也横剑帮忙抵挡。 谁知这剑招只是虚招,他左手成掌,运起十成十的内劲,一掌打入段飞的右胸。李秉的两手都在硬接这剑,段飞体虚,也是两手握剑,魏子松仅凭一把剑就牵制了两人,这一掌出去,自然是毫无阻挡。 魏子松心思缜密,知道既然惊动了外人,还得尽快击毙段飞,否则一旦来人,事情就要败露,一招虚招,引的两人上当。段飞受了这一掌,已知绝无生还希望,双手变招,一剑刺向魏子松,定要来个鱼死网破。 李秉逃过一劫,闪身躲开,却见段飞已经口吐鲜血,显然是活不成了,魏子松腰身也中了一剑。还不等李秉反应过来,段飞右手猛的再刺了一下,左手却拿起桌上那本泛黄的小册子,丢将于他。“你走!”话音未落,已被魏子松一剑穿胸毙命。 李秉接过那本小册子,丝毫不敢耽搁,纵身越出窗户。 正此时,三五个弟子已经赶到房间,只见掌门倒在血泊之中,二师兄满身鲜血握剑倒在一边。 “有刺客行刺,杀了掌门师兄,抢走了上代掌门留下的至宝,他受伤了走不远,你们快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第三章 激情燃烧江湖叹 李秉一路逃跑,慌忙之中上了后院的鄢山,却不想鄢山奇险,虽然隐蔽,却是死路一条。 正是四更天,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觉脚下被绵软的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慌乱中回头看去,却被吓了一跳:地上似乎是尸体,被枯枝败叶简单的埋起来。 “难道是阳月宗那个老头?果然被害了么?”看着山下的火把已经逼上山来,李秉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再不去瞧那尸体,慌忙向山道:“这东西,你收好,这上面记载的是阳月宗最上层的日、月、星三门的剑法,天下仅此一本。”说完一边扶孙女坐到床上,一边道:“哎,也罢,我也不想这一切随我埋到土里。你既然机缘巧合拿到了这书,日后势必会练这三门剑法。” 他轻轻拍了拍孙女的背,哄她睡觉。“以前的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知道。” “这话说起来,就得回到三十年前了。我自幼学习内家拳,那一年,我二十岁,当时拳法初成,少不更事,觉得自己也算是江湖上的侠客了,一心想着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有一次,我在凤翔府动手收拾了一个调戏良家女子的纨绔,废了他一双手。谁知他却是“梁州神枪周家”的少门主。那真是惹了大~麻烦,我的整个家族,父母,兄弟都四散逃难。我跟我的结发妻子也走散了,她当时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没过多久,我就被‘神枪门’给捉住了,本以为只有死路一条了。谁知道当时阳月宗,哦,是之前那个阳月宗,那时候的阳月宗虽然实力比现在强不了多少,但在江湖上名头还是非常响亮。 当时阳月宗的少宗主和他大师兄正在‘神枪门’做客,我被押到周家门主面前的时候,他们两人也听了这事情,帮我求情,可是周家还是不饶人。他们离开周家的第二天晚上,两人潜入神枪门把我救了出去。 我向两人道谢,说这大恩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可恨当时我的四根手指已经被酷刑折磨的坏死,只能截去。长期的折磨,把一身内家功夫耗的也不剩下多少。 自逃出了周家,我就四处寻找我的逃难的家人,周家也在到处找我,找了两年,躲了两年,一无所获。后来听说了阳月宗发生惨案,我便直奔上了阳月宗山门。到那之后,尸横遍野。但奇怪的是,所有人身上的都没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仿佛是忽然之间就那么平白无故的死掉一样。 我在尸体中寻找好久,发现少宗主已经死了,却不见大师兄的尸体。我正准备走的时候,却听见‘阳月阁’里传来两声咳嗽的声音,寻声找去,终于寻见那个大师兄躲藏的密室。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其他五六个弟子,但当时都已经气绝。大师兄也受了十分严重的内伤,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 我接他出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但当时他的伤实在是太重,每天汤药不离口,说话也越来越有气无力,大势已去。他说阳月宗的剑法绝对不能失传,于是用最后的时间写下了这一本剑谱,又把从阳月宗带出来的一页黑色帛书夹了进去。 他嘱咐我帮他带大他的孩子,让孩子以后学习剑法。但他却对于是谁灭门阳月宗他却绝口不提,让我不要再问,也告诉我不要让他的孩子以后去报仇。之后不几天,他就去世了。 于是我便带着这个孩子在江湖上继续生活,给他取名叫‘天恩’。那之后十几年,我一边寻找我的亲人,一边寻找阳月宗的其他弟子,但最终都一无所获。天恩也慢慢长大,我待他像亲儿子一样,我不仅按照剑谱教他阳月宗的剑法,也把我家祖传的内家拳法倾囊相授。 他学的很快,一点就通,加上一心想重振‘阳月宗’,也很下的去功夫。到了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把剑谱上的三门剑法全部学到精通,内家拳也练到炉火纯青,甚至比我年轻时候还是厉害。 那时候江淮的朋友给我带来一封信给我说,我有一个孙女在江淮一带,让我去接她,随信一起给我的,还有我结发妻子的素银簪子。 我便下江南去找他们,而那孩子也决定开始光复‘阳月宗’的计划,准备去和甘州、肃州的门派们赌剑,在江湖上闯出名堂。 没多久,我找到了我的孙女。从她家人的口中得知了一切。原来我妻子在逃亡途中产子受了凉,产下孩子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我的亲生儿子一直托养在一个远房亲戚家。儿子也不争气,整日赌钱,败光了家产,被恶霸打死,留下遗孀和残障女儿。那遗孀把我孙女一人关在家中,打算重新嫁人,说来也巧,她的那个相好,是我朋友的熟识。 后来我就把孙女接了出来,正好那时候,天恩也已经重振了‘阳月宗’,我便带着孙女去投奔他。我不想让江湖上的人知道天恩的过去,装作不认识他,也让天恩不要说出去,我就挂名在掌门的小厨房,算是颐养天年。” 老头一下说了这许多话,显得已经身心俱疲。有气无力的捶了捶了左胸,勉力支撑起来,看了一眼李秉,又道: “天恩最开始收了三个徒弟,每人教了一路剑法,三个人也各有所长。又过了三年,他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外界都说是练功走火入魔,但我看的明白,他和三十年前的那些人一样,都是全身没有一点伤痕,也不是中毒,就是平白无故的死去。 那之后大徒弟就接任了掌门,我依旧小厨房里做事。直到有一天三徒弟抓了我孙女,让我按他的吩咐给大徒弟的食物里下毒。我只能一一照做,期间我也旁敲侧击的提醒过他很多次,可惜这个大徒弟确实太过老实了。 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其实半夜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你跟在我身后,只是想借你给段飞那孩子提个醒,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还连累你卷进来。” 老头说道此处,显然已经十分疲倦,低咳两声,看着李秉的眸子,又道: “不过你也算好人有好报,那剑法确实精妙无比,学与不学都在你。这二十多年我的恩已经报完了,以后阳月宗的事情再与我无关。明天一早,我朋友会接我们从密道下山,那之后我会跟杨杨去别的地方生活,你也好自为之。” 老头喉头有些发麻,又咳了两声,把已经睡着的孙女放在床上,脱下外衣给她盖上,然后又瞅了李秉一眼:“这书,希望你能珍惜。” 李秉显得有些低沉,嗯了一声。忽然觉的三十年的一幕幕故事好似就发生在眼前,竟然产生了一种冲入江湖,干一番事业的想法。 一辈子离奇的际遇,好也好,坏也罢,总胜过平淡无奇,虚耗光阴。 就是这一个简单的想法,让这个世界变得大不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第四章 一袭青衫半世嫣 再次看见李秉,已经是三日后。自从鄢山出逃,他一直走在荒郊野岭,此刻终于回到了乡间小道上。 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一件红黑武士服,可惜看起来早已不是那么精干。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在河边洗过,只是此刻身上沾了不少尘土,显得风尘仆仆。发髻上的青铜簪子已经不见,他只得从衣服上扯一块红布当做纶巾,扎成发髻。 人还算精神,只是一路上响屁放个不停。 秦岭深处,荒无人烟,现下又是八月,野地里现下能吃的就只有秋萝卜了。他本来就是年轻力壮,胃口惊人的好,再加上萝卜开胃,这一天下来,李秉已经横扫了十来根。 正是未时,太阳还毒着。他走在路上又口渴起来,本想把包袱里最后一个萝卜拿出来解解渴,又觉得腹中胀气实在难受,最终还是忍住了。 没过一会,却听见前面的大路上传来车马声。 “诶,总算到能看到官道了。”他心情大好,走到岔道口,松了松领子,找棵大树便坐在树荫下歇息。 背靠在树干上,李秉又觉烦闷,索性连腰带也解开,拉着领口扇风吹凉。现下全身放松,顿时感到腹中胀气翻腾,略微用力,一股浑浊之气猛然从体内排出,顿时舒爽万分。 “咳,咳~咳!好臭!好臭!”李秉正酝酿第二发“人间大炮”,听树上传来人声,当下“停止运气”,却不想憋出来一个饿嗝。 “呃!你还来。”空气中弥漫的“两股芬芳”逼得树上那人连忙捂住口鼻,用手猛地扇了扇。 李秉抬头,这也才看清树上确实有人。那人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身穿青底白纱衣,紫红腰带上一颗白玉,虽然不大,但是却晶莹剔透,头发用翠绿碧玉簪子扎起来,面色白如冠玉,两弯眉毛狭长整齐,右边眉尖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那人用手捂住口鼻,面相瞧不清楚,不过看起来,似乎是个儒生。 李秉也觉得尴尬,连道抱歉:“这位兄台,对不住了,在下不知道这树上有人。还请不要见怪。” 那人一跃而下,又随手扇了扇:“无妨,无妨!人吃五谷,这些在所难免。”刚说完,却又莞尔一笑:“不过,我说兄台,你这萝卜也吃的太多了一些。” 李秉赔笑两声,那人却也毫不在意,当着他的面,整了整衣服,抱拳笑道:“在下也歇息够了,正准备继续赶路。兄台,后会有期。” 李秉也抱拳还礼,只见那儒生两指入口,吹出一声清脆的哨响后,一匹高红鬃高头大马倏的从旁边的草陇中跃了出来。 儒生翻身上马,抱拳道:”后会有期!” 李秉见了马儿,眼里却迸出了火花,连忙张开双臂,横档在马前。 “兄台且慢!在下迷路于此,不知兄台是否方便载我一程?” 那儒生略微诧异:“方便倒是方便,倒是不知道同不同路了?” 李秉看着他同意,一扫之前尴尬的阴霾:“哪里都好,只消找个集镇,把我放下来就行。这里地处偏僻,我一连走了几天,也没找到个村子。光靠这两条腿,真是不知道要走多久了。” 儒生也笑道:“好说好说。这里是太偏了些,下一个镇就算骑马也得天黑才到。”说完便伸手去拉李秉:“兄台,上来吧。” 李秉喜出望外,抱拳微微鞠躬:“多谢多谢!”正要上马,却听官道尽头一声叫喊,儒生回身望了一眼,猛的收回了手,一脸惊恐,猛地一拍马屁股:“驾!” 红鬃马儿跃起,儒生在瞧了李秉一眼,慌忙道:“这次真不行了!”一句说完,连人带马已经奔出丈余远。 李秉楞在原地,嘴巴大张,说不出一句话来。望着扬起的一路尘土,好半天回过神咒骂一句:“滚球!狗东西不带便不带,惹我白高兴一场。”话音未落,他的身躯又被一匹健硕马儿的影子遮住。 “喂!你是‘姜崇景’什么人?” 李秉回身望去,却是日头当空,晃得瞧不清那人的面相,只瞧见是匹高头白马,马的一侧挂着一柄两尺短剑。待用手臂遮了遮阳光,才瞅见马背上原来是名女子,年纪不过十七,身材纤瘦,却精神饱满。从肩至脚,一身淡青纱帔浑然天成,经风一吹,轻纱浮动,犹如湖面被微风吹出一川涟漪。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那女子见李秉不答话,有些气恼,软鞭一挥,径直扫向他面门。 这一招突如其来,李秉闪身躲开,正要解释,瞧见那女子的骏马,又生了另一番精怪主意:“咳!咳!姑娘,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呢!那个姜……姜公子是我……,嗯!是我朋友。” 女子将信将疑,双眉上翘:“那你怎么没跟他一起去,还呆在这里?” 李秉一抹荡笑浮在脸上:“我这在里……自然是为了要拖住你啊!” 话音未落,女子以为自己上了大当,一鞭甩在马臀上,猛震缰绳便要离开,却被李秉强双手硬拉缰绳,逼停下来。女子见状,右手猛地抽出马鞍边的短刀,对着李秉的双臂齐齐斩了下去。 李秉全然未料到女子有此一招,猛的缩手回来,又惊又怒:“喂!你来真的!” 青衫女子毫不理会,似乎对李秉也很恼怒,抬手一鞭,直接袭向他面门。这一鞭又急又重,竟在空中甩出一声巨响。 “让你拦我!” 李秉原本是想借着这女子的马儿驮他到集镇,不料这女子如此急躁,李秉也略有些动了怒,一把抓住软鞭,用力一拽,想逼着女子停下。 谁料怒气之下,出手没了轻重。青衫女子猝不及防,加之马儿原本已经狂奔起来,她一个身形不稳,居然被李秉拽下马来。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女子跌落在地上,惨叫一声,抬头再看马儿,已经奔出数丈远,她连忙吹了口哨,奈何马儿已经跑出太远,再未回头。 心知已经追不回马儿了,青衫女子扭头瞪了一眼李秉,目眦尽裂。双手撑起身来,挥出一鞭:“狗贼!我杀了你!” ***一个时辰后*** 还是官道上,两人都无精打采,李秉右边袖子被撕掉,脸上红彤彤一个五指血印分外醒目。 青衫女子走在李秉前面约一丈远的地方,饶是感觉李秉还在身后,心有怒意,回过头怒斥道:“狗贼!不要再跟着我!” 李秉也忍无可忍:“喂!放跑了你的马是我不对,我歉也道了,你打也打了。这里就一条路,不是你跟着我,就是我跟着你,还能怎么样!讲点道理好不好!” 青衫女子冷哼一声,加快脚步,不再理他。 李秉低叹一声,微微摇头。忽又听到背后传来马声达达,转身一看,竟是一辆双驾马车。李秉瞬间来了精神,一边挥舞包袱,一边大声叫嚷起来:“喂!喂!麻烦载我一程!”青衫女子听见李秉的喊声,也赶忙停下,挥手拦车。 两人一前一后,对着车厢猛烈挥手,奈何那马夫远远和他们对视一眼后,一言不发,不仅丝毫没有减速,更是抖了抖缰绳,转瞬超过了两人。 一路上拦车,李秉两人多是碰壁,倒也不是很在意。唯独此番马车飞驰过后,青衫女子“咦”了一声。 “怎么是‘云起宗’的马车?按说离‘法家大会’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应该不会这么早就来蜀中啊。” 李秉听着青衫女子自言自语,心里也道:‘云起宗’?那不是‘安史叛乱’的中坚力量么?被剿灭之后一只在江南衡州,此番怎么又来到山南西道?(注:‘道’是唐朝行政单位,相当于省。山南西道,即为现陕西南部,四川北部。) 他轻轻摸了摸下巴:不管你干嘛,既然是和贼党有关,此番被我遇到就自认倒霉吧,看我不把你的水搅浑! 想到如此,李秉顿时来了极高的兴致,也不再管青衫女子,放开步子便在官道上跑了起来。 青衫女子看李秉从她身边跑过,先白了一眼,又轻蔑一笑,转而忽然想到了什么,也连忙大步跟了上去。 “喂!凶婆娘,你跟着我作甚!” “你跟‘姜崇景’是一伙的,我不跟着你,怎么找得到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第五章 三更半夜做贼去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村口忽来的一片狗叫打破了原本的静谧,李秉两人进村了。 话说镇子倒是不大,拢共左不过三十座房子,唯一的二层小楼就是客栈,在这倒是好认的很。李秉望了一眼客栈门口的马车,便推门进去。 青衫女子比李秉晚了一小会,到客栈前仔细确认了一番马车的上标识,确定是‘云起宗’无误,也跟了进去。 大堂空无一人,只见李秉站在钱柜前双手抱怀,一脸不高兴。 “这位爷,真的不是小的为难你,空房是有,可是本店今晚已经被别人包下了,这个小的也做不了主啊。” 听着这话,青衫女子已经大致猜到事情的大概,也上前一步道:“那能不能麻烦那个包下客栈的人出来,我当面问问他?” 店小二一脸无辜:“这……怕是不妥吧,天色已晚,那些人恐怕已经睡下了。” 话音未落,二楼却走出来一人:“店是我包下的,今晚有要事,两位对不住了,还请到别处投店吧。” 那人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约摸四十有余。说完话对着李秉两人抱拳行礼,转身就要走,却被青衫女子叫住。 “这位前辈是否来自云起宗?” 那大汉听见这话也转身回来,上下打量她,“你是?” 青衫女子一脸轻蔑的白了李秉一眼,又抱拳向络腮胡子行礼:“晚辈‘长安非派’‘盈澜儿’,见过前辈。” 那人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你是非派的人,姓盈,又是这个年纪,你难道是盈阙盈堂主的女儿?那你旁边这位就是你‘蜀风商会’的未婚夫了?” 盈澜儿略微摇头:“前辈猜的没错,家父正是盈阙。不过我跟此人素不相识。晚辈路过此处,想要住店,但这店已经被前辈您包下了。不知可否能匀给在下一间空房?天色已晚,这方圆数里,也没有别的客栈了。” 络腮胡子听着这话微微点头,沉思一刻,便道:“不行。不是我不帮忙,这也是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听我一句劝,姑娘去住别的地方吧。”说完这话,大汉本已经走回房间,却又转身回来:“还有,这几天,姑娘也不要再在人前报自家的门派名号,事情我不便明说,总之,这些天,姑娘处事小心一些。” 说完那人转身进屋,猛的关上房门,显然这事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看着络腮胡子进了房间,李秉已经笑出声来,徐徐走出客栈,一边摇头,一边朗声道:“哎呀哎呀,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笑死我了!” 盈澜儿硬崩起脸,几乎气炸。可她看着房门,紧皱眉头,仔细想到:‘法家四门’虽然暗中有些争斗,但面子上总是维持的很好,今天明明有空房,可是这人死活不愿意给我,中间一定有问题。 正想上楼一看,却被小二拦住了:“姑娘。那位爷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您就不要让小的为难了吧。” 盈澜儿又瞥了房门一眼,使性坐在桌前,把佩剑往桌上一拍:“店不能住,吃的总有吧。随便来一点吧。我吃完就走。” 半个时辰过去,李秉到村里瞎转悠一圈又回到客栈附近,看着客栈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只留着外面两盏灯笼不明不暗的亮着。他找了一个杨树,翻身爬了上去,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糙面馒头,瞅着客栈大门就啃了起来。 回想刚才客栈里的对话。盈澜儿是‘长安非派’的人,对于这个门派,李秉再熟悉不过: “非派”是“法家四大派”之一,创立自秦朝韩非子,隋朝时期被隋炀帝杨广重用,一时执天下法家牛耳。自唐朝时期,门派一度被打压,几近灭亡。后因门派中人扶持“武后武则天”上位,立下功劳,重新被朝廷重用,已经日渐脱离江湖。门人少习外家功夫,以内家法术见长。非派现重文轻武,已少有武功大成之人,白白荒废了上层内功,令江湖人扼腕。 那个络腮胡子便是“云起宗”,也是“法家四大派”之一,山门设在江南衡州。据传是创立自战国吴起和孙武后人,自秦朝就已不理朝政,专心研修武学,以法家武学见长,亦兼修兵家武学。高手辈出,几百年间从未中断。二十年前门派宗主辅佐好友“安禄山”“史思明”,重新牵扯入朝廷纷争,成为叛军的中坚力量。后来门派被一个女弟子接管,重新发扬光大。据说女掌门武功极高,江湖罕逢敌手。 那络腮胡子还提到盈澜儿的未婚夫是另一个法家四大派“蜀风商会”的人:嘉州“蜀风商会”是蜀中最大的门派。其源自汉代“蜀风门”,“王莽篡汉”之后,门派受到惨重打击,不得已转入从商,竟得成功。门派富贾众多,经常接济江湖中人,多年来从未与其他门派产生争执,江湖口碑甚好。武功则内外兼修,传闻不世出的高手众多,也不知真假。 妙哉妙哉。这法家四大派,一下出来了三个,不知道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李秉坐在树上,看着客栈旁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就知道“好戏上场了”。 盈澜儿站在客栈围墙边上,瞄了一眼旁边的平房,正打算运起轻功跳上去,却见旁边忽然冒出一个人影:“后院有狗,你这一翻进去,全客栈的人都要被你吵醒了。想进去,跟我来吧。” “谁要你管。”盈澜儿嘴上逞强,却还是跟了上去。她刚走到窗边,就听里面轻轻传来“嘣”的响一声,显然是木闩已经掉地上了。李秉瞥了他一眼,满是得意,轻轻推开窗扇,两人一前一后翻窗进去。 客栈大厅像预想的一样,一片死寂,只有正中央桌上放着一盏黄铜鸳鸯油盏,忽明忽暗的闪着火光。这原本是方便客人起夜用的,倒也不觉有恙,只是这个时候,楼上的客房里还点着灯就有点不寻常了。 李秉指了指楼上的房间,又用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踮着脚尖,慢慢走上台阶。盈澜儿也学着模样跟在后面,走到窗下。贴在门口听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正要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捅个窟窿,却被李秉一把拉住。 他使个眼色,用手指放在嘴里抿一下,轻轻的放在窗户纸上,让纸泡湿了才轻轻捅破。盈澜儿微微点头,也学样开了个小孔。 这房间倒是不大,一共有三个人。都坐在地上,两人再给第三个人运气疗伤,受伤的那人大概快四十岁,除了衣服上有斑斑血迹,脸色也十分苍白,似乎还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后面那两人的相貌看的不甚清楚,只知道是一男一女,年纪似乎都是三十来岁。 盈澜儿总觉得受伤的那人很眼熟,又看了两眼,却被惊了一跳,心道:受伤那人居然是云起宗的副宗主。三年前在大家大会上,他的武功比爹爹还要高出不少,是什么人能把他伤的这么重。怪不得他不让我住这里,如果这事让法家其他几门知道了,一个月后的法门大会上,肯定要丢面子不少。 李秉不知所以,看着盈澜儿走向第二间房,也跟了上去。这房间倒是略微大些,可里面只有两人。坐在桌边的那个,正是今天早些时候两人见过的络腮胡子大汉。他用手撑着头,靠在桌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另外一个人手脚都被绑着,被扔在地上。年纪似乎还很小,大概只有十五六岁,身材瘦削,衣服也破破烂烂。 正此时,墙角的那个年轻人眼睛扫过窗户,不经意间似乎发现了两人。四目相对,那人有些激动,倏的坐起身,望着窗户。李秉两人也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又对视一眼。李秉摆手示意盈澜儿不要动,继续看里面的情况。 被绑的那人轻轻蹭了蹭身子,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把背对着门口,正要给两人使眼色,却听那大汉忽然敲了一下桌子,说道:“老实一点!不要乱动。”说归说,那人却依然用手撑着头,闭目养神。 少年也有点害怕,长呼出一口气,侧过头示意两人看自己背后,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细竹节,轻轻地掰断,淡紫色的烟雾便从中飘出。 盈澜儿倒是第一次见这些江湖玩意,很警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李秉也用手捂住口鼻。虽然相距甚远,也只有一个小窟窿可以透气,但还是小心为上。 没过一会,那大汉的头便从手上滑下去,“咚”一声撞在桌上。还不等李秉反应过来,那少年的身子也瘫软下去,一头倒在地上,两人显然都已经被迷晕。 李秉心想既然是云起宗抓的人,说不定就跟朝廷有关,不如救了再说,刚一起身,却被盈澜儿拉住:“你要干嘛!” “当然是救人啊,先就救出来问问,你不也是来这里查实情的么?”李秉说完,便起身轻轻推门进去。 盈澜儿也拿不定,又担心错过机会,当下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进门,一股淡香扑面而来,显然是迷香了。李秉憋气,一把拉起那少年,背在背上,却不巧那少年的草鞋松了,“噔”一声掉在地上。 这下惊出两人一声冷汗,还好那络腮胡子依旧昏着,李秉匆忙背着少年出去。盈澜儿心里害怕,干脆使坏,把那竹节迷香放在大汉鼻息前,低声嘟囔道:“你不让我住,我就让你住个够!” 两人出了客栈,盈澜儿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去哪?” 李秉原本也没料到会救人出来,一时间没了想法,却一眼瞟见放在客栈门口的马车:“反正已经把人偷出来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连马车也一起偷了。”说完便把那少年扔到马车上。转身对盈澜儿说:“你先看着他,别给他解开身子,我去后院吧马牵过来。” 盈澜儿也坐上马上,顺手折下车轿上云起宗的小旗子,却听后院一声狗叫,心知事情已经败落,正准备拉少年下车逃跑,却看李秉已经牵着马从后院出来。 “忙中出错,这下真得赶紧跑了。” 盈澜儿也是做贼心虚,赶忙跳下车,帮着李秉把车上的缰绳套在马身上。 刚套了半边,瞧见一个人披着衣服掌着灯从后院走出来。借着微弱的灯光,还不及李秉看清来人是谁,那人就已经瞧见了两人正在绑马索,吓出一个冷颤,转身就晚回跑,放声尖叫:“抓贼啊!有人偷马!” 李秉本来做贼心虚,也顾不得那么多,挥起鞭子抽在马背上。 “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第六章 妙手空空盗不来 李秉三人驾着马车,没过多久就下了官道,取道小路。这马倒是脚程快,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奔出去三十多里。 “喂。这人醒了!”盈澜儿拉开马车的门帘,却见外面正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景。 李秉轻轻拽了拽缰绳:“正好,这马儿也乏了,瞧着也没人追上来,我们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好了。”话还未说完,这马车就已经停下,一匹马驮着三人马车长途奔波,也确实太难了些。 “喂!醒了就起来吧!别再装睡了。”李秉倒是不客气,拉着少年手上的领子,一把拽起来:“救你出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答的好,我们就放你走。”说完李秉给盈澜儿使个眼色。 还不及她开口,这少年猛的坐直了身体:“得,不劳您大驾了。这个我在行的很,我自己来。” 少年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我叫安庆方,鄂州人士,现年十四,无父无母,从小流浪乞讨为生,有过一个师傅,教我妙手空空和制作简单的迷药,后来我就靠这个为生。嗯……自我介绍完了,下面该说什么……嗯……该说是为什么会被他们抓住。” 安庆方真是驾轻就熟,丝毫不顾及两人的反应,用肩膀蹭了蹭脖子,接着说道:“嗯……事情是这样的,两个月前,有人找到我,花三百贯钱让我去江南云起宗偷一本书,我随口就答应了。费了好大功夫总算拿到了拿书,可我刚一得手就被住抓住了。他们让我交代是谁要那本书,我照实说了,然后带他们去约定好的交货地点。” 少年似乎有点渴了,抿了下嘴唇,也不废话,接着说道:“他们设好了埋伏,可谁知道那人的武功很厉害,不仅逃走了,杀了一个人,还打伤了他们的老大。然后又赶了一天路,就被你们救出来了。好了,就这这么多了。你们打算怎么办,放了我还是杀了我?” 这少年这么直接倒是弄的李秉措手不及:“行,真有你的。是不是你每次被抓都是承认的这么利索?” 安庆方本想说话,嗓子却忽然哑了一声,只得咳两下清清嗓子,说道:“一开始当然不是的,可是后来我发现,就算开始不说,到最后还得说,平白无故挨一顿打,索性一开始就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好了。你们省事,我也省的挨打。” 少年回答的义正言辞,李秉已经乐不可支,可是刚笑了两声就收敛了笑容:“小伙子,你很聪明嘛,交代了一堆事情,却把最重要的点都隐瞒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不说这些秘密,摆脱自己的干系,我们就会放了你?” 李秉板起面孔,瞅了一眼安庆方的神态,接着说道:“首先,那本书是什么,有什么特别之处,你一点没说,既然这书惹出来这么多事情,总不会是一本《论语》吧;第二,那个人为什么会找到你,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那个人总不会在路上随便抓一个人就让他去偷书;第三,既然他们都已经找到跟你交易的那人,为什么之后既没有杀了你,也没有放了你,更没有把你送去官府?留着你,肯定是你还有用的价值。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盈澜儿听得豁然开朗,连连点头,一拳打在安庆方肩膀上:“差点让你蒙混过去!” 安庆方本就瘦削,一拳打在骨头上,疼的哇哇直叫:“冤枉啊,我一时说忘了嘛!”说着本来想瞪盈澜儿一眼,最终还是没敢。“那书的名字叫《白雪内经》,蓝色封皮,其实书名里面,我只认识一个‘白’字。那本书我倒是翻看过,虽然看不懂,但是里面有些图画,看起来是本武功秘籍。” 盈澜儿听言,看着李秉低声道:“《白雪内经》是云起宗最上层的内功心法,是凝练真气的上上之选,等闲人是学不到的。” 安庆方也打量了一眼李秉的眼神,看着他不说话,只能接着说道:“来找我偷书的那人,见我的时候一直戴着斗笠,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至于他为什么来找我,说不定是因为我在这个行当已经小有名气了。”安庆方说到这里倒是有些亢奋:“不是跟你吹啊,别看我年纪不大,在这一行里面,我已经算是祖师辈的了。前一段时间,江湖上还送我一个外号叫‘探风手’,就是说风里面藏的东西,我也能偷出来。那人来找我也是理所当然。” 看着李秉默不作声,安庆方知道似乎已经打消了他心里的疑虑,似乎不会对自己动手,稍稍放松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他们为什么还带着我,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他们以为我还有什么知道的事情没有告诉他们,所以带着我。就好像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东西全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也还带着我一样。” 听到这话,李秉笑道:“诶,我想知道的你可没有全告诉我。我记得你今天逃跑时候用过一个竹节迷药,那东西倒是很管用嘛,哪里来的,还有没有啊!” 安庆方刚才还大大咧咧,这会儿却忽然低沉下去,眼睛望着车厢外的淡白的云彩,似乎想起了旧事:“那东西是我师傅给的。我以前四处流浪,经常吃不饱,后来在幽州遇到一位好心人,他教我妙手空空的本事。他虽然没有收我为徒,但我在心里一直管他叫师傅。他一共给了我五枝迷香,让我遇到危险的时候逃跑用,不可以干伤天害理的坏事。今天那枝已经是我最后的一枝了。” 盈澜儿听到此处,嘟嘴说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好人啊,教什么不好,教你偷东西。” 安庆方听了这句话,似乎有点发愁起来,原本的活泼性子也不见了,眸子已经染出斑斑血丝,嘴上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师父是好人,你不要说他。” 李秉猜着怕是他师父已经过世,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略微摇头道:“好了,既然你交代完了,那你走吧。” 安庆方正要下车,硬是被盈澜儿一把拽了回来:“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不然呢?难道还把他送回去?” 盈澜儿闷不吭声,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我刚才糊里糊涂跟着你把他救出来,已经是不对了。现在知道了他是贼,更是不能放他走了。仔细想来,那大汉是见过我的,等他醒来发现人不见了,一定会去‘非派’找我的麻烦,到时候你走了。我可惨了。” 李秉看他固执,起身准备跳下马车:“那好,反正这里马上也到进巴蜀了,你送他回去吧,我可走了。” “祸是你惹出来的,你这就想走?”说时迟,盈澜儿一鞭挥出,想要缠住李秉的小腿把他拉回来。 李秉也不甘示弱,双手抓住车厢道:“这事你本也没大错。你要是想走,我不拦你。” 盈澜儿原本要阻止,手刚伸出来,又缩了回去:“算了,你要走便走吧。”说完又望着李秉:“那我们也就此别过吧。” 李秉看着她转身离开,下意识喊了一声:“诶!那你打算去哪?” 盈澜儿低声道:“我仔细想过了,之前在客栈的时候,络腮胡子就对我说过,让我这几天‘不要报名号’。加上法家大会’就在一个月之后。我想,那些人估计是冲着法家来的。我打算去‘蜀风商会’报信。” 李秉听完,莫名其妙的有些高兴:“哦?去蜀中啊,我也正好顺路。不如我送你一段,万一遇到点什么事情,我还能帮把手。” 盈澜儿原本也有些不安,见李秉有意同行,自然是喜出望外,当下点头同意。 李秉又转身问了安庆方的意思:“你呢?要去哪?下次再偷东西可小心点,别再被人抓住了,哈哈哈哈。” 安庆方嗯了两声,一阵沉默之后,望着李秉,说道:“我还是跟你们走吧,反正我也没别的地方去。既然你们要去报信,我也知道一点内情,总还是说明白的好。” 这话倒是让李秉大大赞赏,猛的拍一把安庆方的肩膀道:“这倒是真的出乎我意料了,不错不错。你愿意这样,那我拼死也会保护你的安全。” 他整了整理衣裳,又对两人说道:“刚才那一段路,都没有见个茶水摊,估摸着前面不远该有一个了。你们也整理一下衣裳,别让人看出破绽。折腾了一晚上,我们去前面充充饥,再看看能不能找个两匹马。” 三人从马车里拿了些辎重,弃了马车,结伴走上官道。 远远的,日头已经升起来,草上的露珠也已经化掉,八月蜀地的早上,总是这样让人神清气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第七章 冤家路窄拿密函 果然不出李秉所料,走了不算太远,三人就到了茶铺。 这季节中午闷热的慌,早起赶路的人倒是不少,茶铺上已经坐了不少歇脚的人。 乡野小店没有什么金贵食物,好在李秉也早已经习惯了这些。点了馒头和稀粥,又叫了两个小菜,就算是果腹了。 三人坐在一桌,默不作声,总觉得尴尬,李秉率先开了话头。 聊了两句就谈到初次见面时候,盈澜儿要追的那个儒生。 她只道那人是她的未婚夫婿。 李秉闻言更加好奇,想要再问,却看盈澜儿似乎还在想刚才的惨烈画面,并不愿意多说,自己也只能作罢。 三人又陷入一阵沉默之中,万幸这时候菜已经端上来了,总算是有点东西可以打破尴尬了。 李秉正大快朵颐,却听旁边一桌的人开始议论起来。 “你听说了么,阳月宗的掌门被人刺杀了,连门派的至宝也被抢了?” “我也听说了,据说那凶手年纪似乎只有二十不到。好家伙,年纪轻轻就一身好功夫。” “你知道什么啊,那掌门是被下毒毒死的。仵作验尸都查出来了。” “我也听说是这样。你说自从“安、史”两人被斩之后,本想着又能过几十年太平日子了,这才十余年,江湖上怎么又这么乱。” 李秉闻言,放下碗筷,端着酒碗就凑了上去。“嘿,几位大哥,你们说的是真的么?我怎么听说阳月宗掌门武功高强呢?怎么会轻易被杀死,是谁下的手啊。” 刚才说话那几人不认识李秉,谨慎之下,怕李秉跟这事有关系,也不答话,朝李秉挥挥手让他走开。 李秉碰一鼻子灰,正要悻悻走开,却听旁边一桌人搭话到:“小兄弟,这你就听岔了。武功高强的,那是上一代掌门,这一代掌门呐,据说武功也就那样……”说完还爽朗大笑两声。 李秉顺着声音望去,那一桌一共坐着三人,说话的是个国子脸,看起来倒是威严的很。 他旁边坐着的年纪稍轻人闻言连忙咳嗽两声:“隔墙有耳,二哥慎言。” 这国字脸大汉倒不以为然,本想继续说,却被李秉打断了:“那,凶手抓住了么?” 刚才开了话头的那一桌,见这边也有人搭话,便又大声说道:“那当然是没有啦,要是抓到了,哪还能有这些江湖趣闻。” 国字脸憋着话,也不吐不快:“你看,我就说吧。堂堂偌大一个门派,掌门被一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人给杀了,还让别人跑掉。你说这些人,武功能高到哪去。” 李秉正想继续问话,却听旁边一桌人拍了桌子:“喂!你是瞧不起我们阳月宗么,先侮辱我们前任掌门,后侮辱我们门派。不然咱们比划比划!” 听出这几人正是阳月宗弟子,李秉生怕被这几人认出来,端着酒碗往后退了一步,又坐回自己那桌。 国字脸大汉也是硬气,拍了桌子就要站起身,却被身边那青年人一把拉住。 青年起身来说道:“兄弟别往心上去,我这朋友喜欢胡吹大气,说话当不得真的。” 那四个阳月宗青年弟子倒是不依不饶,领头那人已经抽出兵刃,一剑劈在三人吃饭的桌上:“怎么了,有胆说话,没胆比试了么。” 国字脸已经按捺不住,一把挣脱青年的手,大声说道:“三弟,你别管。”话音未落,他已经站起身来。不等众人看清身形,他已经夺下了领头那人的长剑,一把掷回阳月宗几人的桌子。 领头还未那弟子反应过来,已被国字脸大汉一把抓起,高高举过头顶之后,径直扔回了其他三个弟子的身上。四人倒地,拧作一团。 那大汉满意的笑了两下,大声对那几人说道:“老子说老子的,你们听你们的。老子又没瞎说,少来找不自在。”说完便坐回桌上。 那青年人见状,不禁皱了眉头,对大汉说道:“二哥,你太胡闹了,我们这次出来是有要紧事的。” 李秉巴不得这些阳月宗弟子栽个大跟头。看的正起劲,却听盈澜儿整顿了愁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本来不是很确定,看那人出手,已经有七分把握。这三人应该就是墨家三兄弟,都是高手。 最边上那个胖子是老大,人称‘赛天翁·墨染江’别看他胖,他的的轻功可是奇高无比。那个大汉是老二‘翻天手·墨染河’。旁边那个人是‘划天钺·墨染湖’。本来他们还有一个弟弟墨染溪,据说是前些年得病死了。” 李秉闻言看去,那青年人的身边果然带着双钺,使这门兵刃的人倒是不多,想来应该没错。又瞧见阳月宗领头那人倒在地上,还未爬起来,忽然很着急的在衣襟里翻了翻,掏出信封的一角,才安心下来。 显然这信十分要紧,李秉正在思索要怎么弄到那信封,却瞧见安庆方正笑嘻嘻的看着他,想起安庆方的老本行,当下会意,便眨眼给他使了个眼色。 安庆方也知道李秉心思,站起身来,去扶地上那几人:“几位大哥,大家出门在外,犯不着为几句话伤了和气。您说是不是!” 李秉做贼心虚,加上自己本来就和阳月宗脱不了干系,此刻害怕让那几人瞧见,只是低头喝酒,却听那大汉墨染河转头对他说道:“小兄弟,别害怕。我们刚才说道哪了。” 他心里此刻正爽着,斜眼微微瞥见一眼阳月宗众人说道:“哦!说道凶手没抓住。”国字脸兴高采烈,正要接着说这事,却被三弟墨染湖瞪了一眼。 墨染湖掏出铜钱压在桌上,喊了一声结账,便要起身。 那大汉也没办法,只得跟着站起来,叹了一口气,向李秉说道:“小兄弟,三弟发火了,看来今天是说不成了。咱们改天再聊啊。” 话音未落,那青年和胖子已经走出茶铺,墨染河只得跟上去,临走时,倒是连阳月宗几人瞧也没瞧一眼。 安庆方扶起几人之后,便回了座位,跟李秉使了眼色。 李秉当下会意,拉起盈澜儿就要走。 盈澜儿倒是还傻兮兮的,被李秉拽走。掏钱放在桌上还不忘拿起盘子里最后一个馒头。 “喂!急什么啊,我还没吃完!” 李秉拖着盈澜儿,走出半里地去。 “怎么样!信上说了什么?”安庆方虽然不认字,看是看着这信上工工整整的火漆密封,就知道内容肯定也不一般。 李秉看完嗤笑一声:“哼!真是天助我也。好你个阳月宗,居然想联合东川节度使,贪我李唐国土。” 盈澜儿对这书信倒是不感兴趣,看着李秉笑出声来,低声问了一句:“我李唐?” 李秉心知说漏了嘴,赶忙把话题扯“大唐是李家的天下,凡是姓李的人,自然要保卫国家。”顿了顿,又道“这信是阳月宗‘新掌门魏子松’发给东川节度使的,说大事已成,阳月宗尽在他掌握之中,他愿意按照之前的计划,投靠东川帐下。并且提议让东川再联合其他几个门派,吞下山南西道这一大块地方。” 自大唐安史之乱后,各地纷纷叛乱,朝廷已经无力统治全国。安史之乱的叛将和平叛战事中崛起的军阀,纷纷占地为王,各统一道或数州,军事民政,命官、征税,皆得独立,父死子继,自以世袭,号为留后而不待朝命。朝廷无力讨伐,往往姑息了事,承认其地位,世称藩镇,而首领则封为节度使,在明面上仍归大唐节制。 现下长安西南方向,山南西道(即现在陕南、川北地区)大部分还归朝廷管辖,蜀中地区有东川张阀,占领一块飞地,包含剑阁,渝州(今重庆江北),泸州。朝廷封他为东川节度使。而此时往东川张阀以西南,成都、嘉州等川南地区,尚且还为朝廷管辖,对东川形成合围之势。 安庆方也道无趣:“我还以为能有什么好玩的呢。” 李秉把信收起来,说道:“好玩的是真有,魏子松在信上劝节度使派人参加九月初在嘉州举行的‘法家大会’夺取名望,招揽贤士。这样看来,九月的法家大会,倒是会精彩的很呐!”心里却道:上次不能把你阳月宗搅合个底朝天,这次总要在法家大会把你统统搅黄。 盈澜儿却被这消息吓了一跳:“难道,客栈里的事情,跟他们也有关系么?” 李秉看他又想起旧事,只是安慰到:“不要去想那些了,你把消息传到蜀风商会就算仁至义尽了,其他的事交给别人吧。再说,我已经有办法把他们给搅黄了。嘿嘿。到时候看我的吧。” 李秉想着自己的绝妙计划,非常自信,脸上浮现那一抹荡笑:“现在差的就是学会阳月宗的剑法了。还好我早有准备。”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本泛黄的小册子。 他自然是没打算阳月宗的事情告诉另外两人,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自己越安全,盈澜儿两人也越安全。反正这本东西,肯定也没人见过,还不是由得他胡说。自从上次出了阳月宗,他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书,现在借着这个由头,倒是可以大大方方看看这绝世武功秘籍到底是什么样。 李秉倒是没打算好好练这剑法,只想学个三两招能让别人以为自己是阳月宗弟子就可以了。按他的想法:我李家自己的武功秘籍成百上千,想学什么没有,一本江湖小派的武功秘籍,就算被吹的天花乱坠,顶破天也就那样,他倒还真看不上。 “你们看,上次我花了两贯吊钱在阳月宗门口买到的——阳月宗剑谱。厉害吧。”他掏出武功秘籍,在手里晃了晃。 盈澜儿一听是武功秘籍,便一把抢过去。“哈哈,我还当是什么呢,就是一本剑谱。你看着封皮这么旧,连个名字都没有,就写着《剑谱》两个字,真是笑死人了。” 说话间,盈澜儿翻开第一页。她和安庆方却同时咦了一声。 “这第一页怎么是黑色的,一个字也没有?”盈澜儿望了一眼李秉。安庆方却道:“原来你也奇怪,我还以为每本秘籍都是这样。上次从云起宗偷来的《白雪内经》的第一页也是这样。” 盈澜儿不等安庆方说完,便翻了翻后面几页:“看来阳月宗的剑法也不过如此,还什么日月星,一共才十一式剑招,看起来也只是马马虎虎,有几招更是一点都不顺畅。你不是让别人给骗了吧。” 李秉接过《剑谱》,若无其事的说道:“不会不会,我查证过了,这本肯定是入门弟子的剑谱。我早就知道阳月宗的武功不行了,反正只要学两招,模仿的像就好了。” 茶铺的事件过后,三人似乎忘记了之前的烦恼,走在官道上,又开始谈天说地,嘻嘻哈哈,倒是好不自在。 李秉边聊边翻翻剑谱。这剑谱也是简单至极,一共只有十一式剑招,分为三系。 “《日四剑》太过刚毅、《月四剑》又太过绵柔,我还是学这个《星三剑》好了。”他说着便比划起来。 众星拱北 一天星斗 星行夜归 他从从未练过这套剑法,新学起来,姿势难看,惹得另外两人笑个不停。 李秉刚练了一遍,却感觉这剑法古怪,只是随意演练剑招,全身经脉已经被牵动。大觉诧异之下,竟然一路边走边练,引得路上行人侧目而视。 ****** 另一边,早些时候,客栈二楼带着斗笠那人,坐在村子河边看着水面的波光粼粼。 他轻轻拨掉披风的帽兜。清风吹开他的两须长发,露出脸庞,狭长的剑眉下面,一双凤眼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嘴唇单薄,可谓英气逼人。只是脸和脖子的血管透着浅浅殷红,有些让人害怕。 “你终于来了。我从昨天晚上等你到现在。你要是早些来,你的手下也不会白白送了命。” 他背后走来一个少妇,一身浅紫纱衣,年纪大约四十有余,不过精神饱满,身形也是风韵犹存。 如果盈澜儿在这里,定能认出这个少妇。她便是云起宗的第一个女掌门——虞梦。 “孙无亦,这么说你是打算明抢了?” 叫孙无亦的那人也不转身,望着水面,淡淡说道:“当年我父亲机缘巧合拿到《白雪内经》的一份手抄本,可是上面记载的武功很是奇怪,经脉和运气方法根本就算乱说一通。我父亲只以为这是一本谬误太多,是伪造的,便将书收了起来。” 这人现下声音低沉,听起来仿佛是回到了很久之前一般。 “三十余年前,我还未成年,在家里找到这本手抄本的白雪内经,研究数月,半猜半试,照着里面的记载,创出了一门练法。初练之下,果然像传闻一样,这《白雪内经》胜过法家所有内功,内力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可是没过几年,我觉察出了不对,这内功即便不做修炼,内功依然增长。当时只以为是这功夫神奇,便没做多想。 可几年之后,即便我早已按照图册打通全身经脉,这内功运行起来,总是涨得浑身难受,真气之充盈,远远超过了我能承受的极限。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将内力发泄出去,纵然如此,气府之内,很快又会变得充盈无比,全身也变得赤红。起初只是每隔几个月便要卸功,后来这间隔越来越短。直到昨天晚上和你手下动手的时候,和上一次散功仅仅隔了两天而已。” 孙无亦站起身来,转过脸对着虞梦,脸上的血丝却把虞梦吓了一跳。 “我本想留他们一命,引你出来就好,谁料内力太过充裕,我已经难以自制。今天连脸上的血管也显现出来。我知道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你知道你手上有《白雪内经》正本,而且你也没有参透其中的奥秘。不若你将那本《白雪内经》借我,若我能参详其中奥秘,说不定,我还有的救。而且不论是否成功,经书都归还于你,我还可将其中奥秘与你分享,如何?” 虞梦看着孙无亦的脸庞,沉思片刻,说道:“按你所说,我确实应该借你一看。但可惜云起宗祖上有规定,这本书不给对门派之外的人参阅。上代掌门‘梁昊存’帮助‘安禄山’起义之后,我们费尽心力把这本书找回来,就是为了不让他落在其他门派手里。这位朋友,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孙无亦解下披风的带扣:“看来!我只有用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第八章 药王殿里故人现 两日后。 李秉三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总算混个半熟,谈笑风生,倒是不觉时光飞逝。盈澜儿看着两边路上的风景,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大好,边走边哼唱道: 八月槐花信儿黄, 桂花一枝满园香, 夜落金钱吐红蕊, 丁香紫芒熏衣裳, 不等秋风凉,不等秋风凉。 “果然是已经到了益州境内,早就听说益州的花不仅品种繁多,更是颜色亮丽,果然一点没错。这还只是乡下,就已经感觉和别的地方大不同。”李秉听盈澜儿唱着花的歌,心情也是舒畅。 盈澜儿闻言却嗤笑出声:“这话可就外行了,这里离益州城还远,花开这样好,是因为马上就要到天台山了,药王殿就在那里。药王殿是青苗一脉中的翘楚,最擅长培植药材。这里的花,估计也是出自他们的手笔。据说药王殿的百花园里一年四季都繁花似锦,被誉为天下奇观。” “原来如此。澜儿女侠果然学识渊博。在下佩服佩服。”李秉抱拳作揖,惹得澜儿嗤笑连连。 “没想到现在倒是跑到益州来了。既然已经到,不如就上天台山去看看,也不枉此行!”李秉看着一路花开,听着盈澜儿的描述,也想去瞧瞧药王殿的样子。 安庆方也说想去,盈澜儿略作犹豫,便道:“也好,素问药王殿好客,我们前去拜会,总不至于把我们拦在门外。路上耽搁一个时辰,晚上还能赶得上投店,倒也不打紧。” 刚到山下,就瞧见一座好大的牌坊。这牌坊倒不同于别处的大红大绿,没有刷漆,仅仅是木材本身的颜色。不过做功倒是十分精细,牌匾上线雕刻各式鲜花,显得古色古香;中间的门匾上刻着“药王殿”三个小篆正字,铁划银钩,苍劲有力。 牌匾右边立着一木一石两块碑文,左边木质那块上书:“益州百姓感念药王殿悬壶济世,特于山门立功德牌坊,愿药王殿万古长青。”,下面的落款是神龙八年(即唐中宗),离现在也有七十余年了。 另一块石碑颜色还算新亮,上书:“感谢药王妙手再造之恩,益州刘季捐银八千,重修山道。感念药王殿恩泽千秋。”落款是大历十年(唐代宗),即五年之前。 盈澜儿看着第二块石碑,惊叫道:“八千两修了山道!这山道难道是用银子砌的么。”盈澜儿对大钱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寻常人家五贯钱就够一月过活。在她印象中,自己家境已经算殷实,一年所得银钱,也不过二三千两罢了。 李秉看着这钱也觉得确实有些多了,便向前走几步看了看那步道。“这步道果然非同凡响,单看这石材,就知道精心选取过的,台面整齐干净,没有一丝杂质。不仅栏杆上雕刻着花纹,就连台阶侧面也刻着图案,而且似乎每个台阶上的各有不同,似乎要把天下的植物都刻上一遍。” 这台阶做的精细,就算是大明宫(唐朝皇宫),也少有地方修筑的如此华丽。李秉心里大大好奇,这台阶都已经做成这样,那上面的山门又是怎么一番景象,连忙朝盈澜儿两人喊到一声:“澜儿,庆方,别在那看了,我们快上去瞧瞧。” 山道不长,只是两旁的景致确实漂亮。各色各异的小花,李秉倒是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这里没有金石白玉点缀,不仅少了一丝世俗金土气,更多了一丝悠然世外的意境。 刚到山门,一株五丈余高参天大树突兀的出现人三人眼前。“好家伙。树长到这么高已是难得,更何况是一株银杏。” 银杏树下,便是药王殿的正门,与之前山道的精致相比,这正门倒是显得朴质而又雅致秀气,土坯墙上细腻的刷一层蓝边白底的素漆,一圈围墙脚下,皆是浅红色的秋海棠。正门上没有牌匾,大门敞开着,似乎这药王殿倒是可以让常人随意进出。 门正对着的就是一间药王祠堂,正中央供奉着药王的神像,桌上的贡品除了瓜果馒头倒是别无二致,只是远远的就闻到供奉用的香签,不是寻常檀香,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味,闻了总觉清凉,沁人心脾。 安庆方看着药王祠堂香火鼎盛,也想进去拜拜,便回头对两人说道:“既然来了,要不要拜拜。这香火鼎盛说不定很灵的,保佑你身体健康也好啊。” 盈澜儿是法家一脉,自然是不会去拜其他的神像,李秉倒无所谓,只是看着盈澜儿没去,也只得站在原地陪她。 安庆方刚刚进去,一个二十多岁的青衫姑娘从偏殿出来,走向两人:“二位是来求医的么?今天可不是开诊的日子。”这姑娘说罢顿了顿:“不过我此刻倒也没事,两位若是有什么不舒服,请来旁边的诊室吧。” 李秉抱拳行礼,心道难怪一路都没有什么人。在感念这姑娘的慈心之余,也解释道:“姑娘误会了,在下二人来自长安,路经此地。素问药王殿的百花园景象瑰丽,不知我们可否一睹风采。” 那姑娘浅笑说道:“原来如此。平日里来的多是寻医问药的人,有雅致来赏花的倒是少了。是我唐突了,还请见谅。”说完,便深深作揖。有道:“两位来的有些不巧,掌门和几位师姐都已经出了远门,不在这里。现在管事的‘四师姐’正在百花园里的凉亭里会客。我需要先跟师姐汇报一声,二位可以先在前院随意逛逛。” 李秉连连点头,喊了一声”安子”,又笑嘻嘻的对那姑娘说道:“抱歉,我们是一行三人,实在是叨扰了。” 青衫姑娘也应了一声,轻道:“三位请便”,转身去了后花园。 三人在正殿附近转了转,倒觉得这些花花草草看久了也不觉得新鲜,不如先去百花园门口等着,说不定里面的景色会更好一些。 李秉循着刚才青衫姑娘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便找到了百花园的正门:同样是一圈蓝边白底的围墙,只是墙角下种的是白色的满天繁星。 盈澜儿站在门口,瞧着里面不远便是个凉亭,亭里一共坐着三人:一男一女坐在一起,背对着花园大门,其对面还有一个姑娘,看起来也是二十有余。 三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站在花园门口还可以依稀听见。 “这姑娘的体质如此奇怪,也是世所罕见。原本‘北海冰蟾’是剧毒之物,姑娘吃下之后,应当毫无生机才对,却不知道何以变成如此。若如姑娘所言,这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每天都需要用大量补药进补,否则便浑身冰冷,像个活死人一般。这样的情况,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却听那男人继续问道:“香菡姑娘,我听说贵派的掌门可以施针将毒逼出来。这方法又可行么?” 盈澜儿看着那男子背影本来觉得似曾相识,听声音更觉得熟悉,脑海中猛的浮现出一个人来:“姜崇景?” 盈澜儿不假思索的便喊出声来。不仅凉亭里三人吃了一惊,李秉也是猝不及防。正打算对着凉亭里的人为偷听赔礼道歉,却看凉亭里那人转过身来。 “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第九章 净如少女荷露情 既是相识,香菡姑娘便请三人也进去坐坐。她似乎跟姜崇景是旧识,他们之间的男女之事多少知道一点。看着盈澜儿进来之后,双方神色都变得奇怪。 香菡姑娘说正好去查询典籍,寻找合适的药材搭配,便离开了。 李秉也觉得气氛诡谲异常,加上之前在官道上见面时候,盈澜儿要追这个儒生时候的样子。心里大致也猜到七八分,无非是盈澜儿单相思,那儒生又有心上人罢了。 他本也想借个理由走掉,可是又担心盈澜儿一个人在这心里没底,也只得端坐在她身边。小安子对这些事情倒是木讷,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凉亭里只有四个石凳,小安子只能站在李秉身后,活脱脱像的小跟班。 或许是因为已经没有胆量,或许是正在鼓起勇气,盈澜儿始终没有去看姜崇景的正脸,她也没敢去看那个女孩的脸,只是一直低头盯着石桌。李秉大致猜到盈澜儿的想法,本想鼓励她说:“澜儿,你不是有话要跟他们说么。”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自己是局外人,实在不适合参合这件事;再者,这些日子,李秉也或多或少对盈澜儿的天真烂漫,又或许是对任性刁钻产生了好感,总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他对此缄口。 凉亭里一阵沉默,李秉瞟了眼姜崇景身边的姑娘。一身雪白的纱衣,连头上也仅仅戴着寻常的素银簪子,此外再没有多余的配饰。衣着虽然简单,却很得体。那女子还未动,只是看了她的眼睛,就已经让人感觉到这女孩不仅雅致,而且聪慧。只是脸色略微苍白,有些病恹恹的。 最后还是那个女孩先开口:“看大家都一阵沉默,我就猜到这个妹妹应该就是姜公子提到过盈澜儿妹妹吧。果然是天生丽质,也像他说的一样,活波可爱。” 盈澜儿听着她叫的是“姜公子”而不是“崇景”,心里忽然有些高兴,又听得那女孩说话客气,之前心中的嫉妒瞬时消了一半。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之后又略有灰心:“这女子长的不仅比自己美貌,更透着一股清秀,言谈举止里也透着雅致的气息。也难怪,姜崇景会喜欢她。” 李秉见盈澜儿呆呆的望着那女孩子,一直迟迟不答话,便轻轻用腿碰了她一下。盈澜儿会意:“姐姐不仅美貌动人,而且如此清致,怪不得崇景哥哥愿意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 “哦,对了,我还不知姐姐的芳名。” 瞧着那女子看盈澜儿的眼神,确实丝毫没有敌意,完全不像是做作,李秉倒放心不少。只听她说道:“我本名叫清语。一见妹妹就觉得投缘,倒是连名姓也忘了介绍了。” 盈澜儿曾经想过千百种开口的方式,但此时只觉脑袋很乱,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答道:“清语,好名字,好名字。” 说完之后,凉亭里再一次陷入了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李秉的心性本来也活波好动,此刻心绪不宁,实在是憋不住了,低咳一声,不看盈澜儿,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姜崇景,即像是提醒,又如同警告:“盈姑娘,不是有话要对他们说么?” 说完便站起身来,刚要离开,又回过头来:“既然是有话,就要说出来,憋在心里多难受。”说完,便转身走了。 又两步,回头看着安庆方还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只得又叫一声:“安子,你跟我出来一下。” 他出了百草园,站在门口,长呼出一口气,似乎是得到了一种解脱。 两人走后,凉亭里依旧沉默,只听见盈澜儿喘着粗气。 忽然她抬头看着清语姑娘,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勇气,两眼似乎含着泪光:“清语姐姐,如果崇景哥哥要纳我为妾,你会介意么?” 姜崇景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清语倒似乎早已经猜到会如此,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我听崇景谈起你很多次,一直都很想认识你。现在见面了,更觉得十分投缘,如果妹妹愿意照顾他,那我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盈澜儿喜出望外:“姐姐真会高兴么?”清语还未回答,姜崇景却略带埋怨看着清语,说道:“清语!你知道我不会同意的。” 原本已经十分激动的盈澜儿,此刻顿时觉得五雷轰顶。既然清语都已同意了,为什么你还会反对!男子三妻四妾又有何不可? 清语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姜崇景清秀的面庞,又看了一眼盈澜儿,说道:“崇景,你也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问这个世界还会有谁比我爱你一样更爱你,比我更细心的照顾你,那一定是澜儿妹妹。我很快就走了,我希望你会过的好。我看着澜儿妹妹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她一定会让你幸福。” 盈澜儿虽然也知道清语似乎有病,但完全没有意料到清语将不就人世,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却见姜崇景拉起清语的手,放在唇边:“你不会有事的,香菡以前是药王殿的大弟子,现在都成了掌门,医术奇高,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清语似乎也要哭出来,眼眶里转着泪花,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盈澜儿此刻多么希望姜崇景拉着的是她的手,却在嫉妒之余,又被两人的爱情所感动,衷心的希望能有清语陪在姜崇景身边,希望他幸福。 爱之一物,原本就如此矛盾。 “我虽然武功不高,但如果能有任何帮到清语姐姐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 …… 却说李秉出了百草园,一言不发,走到大门口那银杏树下,安庆方也只能默默跟着,看着他坐在树下发呆。 一个人坐在树下一言不发的生闷气,直到被再被药王殿的弟子请进去,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被之前的绿衣姑娘带到正殿,他还未进门,就看见盈澜儿三人和药王殿的掌门香菡都端坐在堂上。 “这么说,只有去回纥地找你的师傅,药王殿的掌门,或许还有的医?可是从此去安北路途遥远,清语身体虚弱,我怕再也经不起旅途劳顿了。” (回纥,即曾经唐朝的安北都护府一带,大致在现内蒙古、蒙古国、以及部分俄罗斯地域。当时名义上是唐朝的藩属国,听从大唐朝廷的节制,与大唐关系十分密切。) 盈澜儿闻言,心直口快便道:“那就让清语姐姐在这里等我们,我们两人快马赶去,接掌门回来不是更好。” 香菡却摇头道:“从蜀地到回纥,这路途十分遥远,一去一回,时间更长,到时候恐怕就耽误病症了。而且,师傅在回纥地,是有要紧事,一时半会也做不完的。你们是请不回来的。药王殿里别的没有,好药材确有不少。姜公子曾经帮助药王殿不少,我们可以为你提前备好许多补气的药材。服下之后,清语姑娘会稍微好受一些,定可以到达回纥的。” 待姜崇景向香菡道过谢,李秉也道:“既然你们要去回纥,反正我也没事,不如陪你们一起去,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盈澜儿于李秉只相处几天,虽觉得他是个可依靠的人,但在她心里,李秉跟她也只是朋友而已,连好朋友都尚且算不得,更何况,她此时一心只想着能很快与姜崇景两人融洽的在一起,便匆匆拒绝道:“崇景已经告诉我那天的原委,很感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此去回纥路途遥远,且可能非常凶险,我不能再陷你于危难中。” 李秉似乎早已猜到这个结果,即便心里无限失望,表面上也强装做无所谓,只道:“那你们路上小心。” 说完,他本想转身离开,又转回身来,看了一眼盈澜儿:“对了,驿站的事情,你不要挂心,我会带着安子去蜀风商会说明白。” 盈澜儿轻轻作揖道谢。李秉看着她似乎开心的样子,心里倒也放下了牵挂,转身出来,却又忽然再次回头:“对了,盈澜儿!你要记得,我叫李秉!” 说完,便带着安庆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殿。别人不觉有异,只是安庆方看的明白,李秉仅有一颗泪水划出了眼眶,之后便止住了。 两人一声不吭,闷着头顺着山路越走越急,到最后李秉居然小跑起来。 下山之后,李秉依旧双目无神,只顾走路。安庆方自认识李秉这几天,还从未见过李秉这样。即便是那天从驿站逃出来,李秉也从如此失魂落魄。看着他一言不发,安庆方反而有些害怕。 “李大哥,你没事吧。” 李秉被这一声惊了个冷颤:“哦!没事!没事!刚才在想事情,想的入神了。小安子,怎么了?” 安庆方见李秉不提这事,自然也懒得再去提它,连忙岔开话题:“李大哥,你别叫我‘小’安子了。你还是直接叫我安子吧。我本来长得就瘦,你再加个小字,让我越觉得我自己更瘦小了。” “好啊,就叫你安子。”安庆方心胸开阔,李秉也愿意和他聊天,只三两句,便一扫之前的阴霾。 安子本来一直跟在李秉身后,这会便走上来和他并肩而行:“李大哥,你说我们去蜀风商会之后,他们会抓我么?” “当然不会,即便他们要抓你,我也会保你周全。这事你放心好了。”李秉说完对安子笑了笑,又道:“刚才在药王殿既然有熟人,我们怎么就没想起来混点好吃的东西。这下忽然饿了,我们再往前走走,先好好吃一顿吧。” 刚说完话,李秉似乎想起什么事情来:“糟了,我的荷包!澜儿走了,我现在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安子在一边坏笑:“没关系,有我呢!江湖道义,劫富济贫。” 李秉正要出言劝阻,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背后越来越响。 回头望去,身后约有二三十人,有车有马。骑马的人,大多似乎都是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背后背着各式武器。衣服似乎是都是上等蜀绣,在阳光下还隐隐反光,只是颜色都是深色,连花纹也看不仔细,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手臂上带着“黑布白花”,头上包着白色粗布头巾。川蜀一带的,所谓“披麻戴孝”的“孝”便是这两个东西了。 李秉正在诧异,那车队领头的人从李秉身边疾驰而过,打了个照面。他看的清楚,那人脸上一道狭长刀疤,从左眉一直斜划到右边脸颊;他背后一柄弯刀的刀壳上,几颗宝石,红红绿绿,颜色甚是扎眼。那领头人也瞟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他,但停也没停,径直走了。 这人刚走,紧跟着他的一队马车又从李秉身边疾驰而过。 这次他倒看的十分清楚,那马车上插着一面旗帜,工工整整写着四个大字: “蜀风商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第十章 踏破铁鞋吐蕃寻 八月的傍晚,本就闷热无比,要到太阳完全下了山才能凉下来。西边的火烧云,倒像是贴在天上的橘子皮,不知道李秉这么想,是不是因为烦热的渴了。 安庆方原本是个粗人,觉得热了就把腰带解开,衣衫不整的走在官道上,倒是凉快。李秉原本也像依葫芦画瓢,可是毕竟从是从小在礼义廉耻的教育中长大,虽然干过些坏事,比如往邻居家的茅厕里扔过炮仗,亦或者狠狠欺负过整个长安的小孩,但对于这种“不成体统”的事情,做起来心里倒是有些抗拒,最终也只是想想罢了。 好在日头没多久就过去了,晚风挂着树叶沙沙作响,单单是这声音就让人凉快不少。 李秉自阳月宗起,这几日总是在乡野小镇里穿行,今天可总算到了个稍微大点的地方。“峨边县”地处益州和嘉州的边境,又临近吐蕃,是个很便利的地方,人口相对算是不少了,街上的往来商贩,也终于让他再次感受到了热闹的气息。 原本打算趁着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先到街上溜达两圈再去投宿,只是这腹中空空,荷包也空空,还得早作打算。 李秉和安子原本都是开阔爽朗的性子,这几日相处下来,倒也没什么说不得。顺手牵羊这种事,李秉是不屑于做的,可是两人总要吃饭,总不能上街卖艺吧。李秉想来想去,只有先去客栈看看再说,若实在不行,也只好找个冤大头了。 李秉的如意算盘打的是好,如果这时候客栈里能来两个穷凶极恶之人让他收拾了,不仅有了饭钱,也是行侠仗义。 他美梦才做到一半,就已经走到客栈门口。这县城的最大的客栈,名子倒是奇怪,匾额上曰“墨香自从酒香来”这字迹龙飞凤舞,形骸洒脱,即便李秉也只是勉强辨认出来。他却不知,这匾额来头不小,是三十余年前,李白题下当酒钱的。 客栈里头熙熙攘攘,人声嘈杂,做买卖的、江湖人士齐聚一堂,好不热闹。李秉和安子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就瞧见旁边一座却是熟人,正是那墨家三兄弟,他们此刻正闷头吃菜,尤其是那个国字脸墨染河,狼吞虎咽,吃相实在不雅,很难让别人不注意到他。 看着有熟人在此,李秉原本想上去打个招呼,这一来是想蹭顿酒饭,二来他也确实喜欢墨染河直爽的性子,要是能交个朋友定然不错。仔细想想,却又作罢,若是奔着吃食去了,那也实在太不堪了,又如何去交这个朋友。 正想着出神,忽然闻到一股汗酸味道,这味道顺风而入,当真好臭。李秉轻轻捂住口鼻,正瞧见三个吐蕃僧人走进客栈。这些喇嘛皮肤黝黑,嘴唇干燥,颧骨上的皮肤还有些龟裂的样子。身上的喇嘛袍已经发黑,袍子下面也破破烂烂,看起来确实有碍观瞻。 那三人还未坐下,这边客栈里就有个粗布褐衣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据说吐蕃苦行僧,一生只洗两次澡,出生一次,死后一次,这在吐蕃那种干燥的地方倒是无妨。可是川蜀潮热,大师们既然来了,就该入乡随俗,熏坏了自己不要紧,别熏坏了其他人啊!” 此言一出便惹得哄堂大笑,三个僧人倒是不理会,寻个角落的桌子坐下,年纪稍长的那人向店小二行个僧礼,用不太纯熟的汉语说道:“店家,请给我们三份素粥,三份素菜。我们吃完便走。” 那褐衣人似乎还没算完,站起身来,对着三个僧人说道:“这里是大唐的客栈,这饭可是只给大唐的人吃的,几位要想吃个饱饭,出了门,往西再走五十里回你们吐蕃吃去吧。”说完又对店小二凶道:“你要是敢给他们上菜,看我不拆了你的店。” 李秉原本不以为意,心道:这个人为何如此胡搅蛮缠,非要惹些事端。听那人说道“往西五十里”,忽然才反映过来,这是峨边县,已然到了大唐和吐蕃的过境边了。原本两国相虽有些摩擦,但大抵是大唐强吐蕃弱,只是安史之乱后,大唐国力日渐衰弱,吐蕃却正直鼎盛时期,短短三十余年,已经侵占不少大唐领土,后来更是联合原本唐朝的属国“南诏”,频频在巴蜀挑起战事。 这其中一股重要的力量,便是吐蕃僧人。佛教自汉朝传入中国,而唐初才由大唐和天竺两个方向传入吐蕃,虽然仅仅百余年,但吐蕃僧人多习武少参经,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加之武功又取大唐天竺两家之妙,确实造就出无数高手。六十余年前,吐蕃佛家修府高手“松赞干布”统一吐蕃各族,吐蕃僧人就在其中下不少功劳。这之后更是发展迅速,单论武学造诣,吐蕃佛家已经可以和汉传佛教并驾齐驱。 客栈里大多数人虽然不愿意生事,但对于这看热闹的事,倒是乐意不少,自然是无一人阻拦。李秉生日李唐王侯之家,对于国土丧失之耻,深有体会,此刻激愤,也懒得去管这闲事。 那领头的僧人见自己不受待见,便对其他两人说了一句吐蕃语,便站起身准备离开。三人干站起身,年纪最少的那人忽然用略显晦涩的汉语低声说道: “武功不行,丢了国土;嘴上厉害,耍尽威风。”说完也跟着另外两人准备出去。 当时客栈众人都盯着三人,无人说话,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足够让整个大厅的人都听见。 刚才挑事的那人,似乎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两步走上前,横剑挡在门口,对着那小僧人说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原本众人只是把这当做热闹看,但这僧人一提到“丢了国土”,众人心中国仇家恨一时激荡,无一不愿意看到这三个僧人被当众羞辱。 领头的僧人倒是荣辱不惊,对着褐衣人行个僧礼,说道:“师弟年少莽撞,胡言乱语,在下替他陪个不是,还请阁下莫要见怪。” 褐衣人人还未说话,年少僧人就已经站了出来:“我可没说错,何止武功差,更是小肚鸡肠。连一碗饭都要计较。”说完便伸手去抢那人手中的兵刃。 褐衣人似乎料到他会动手,一把将剑扔回左手,右手去拆那年少僧人打来的掌法。这两人手法奇快,显然都是有些底子。 年少僧人向前越出一步,又伸左手去抢那长剑,褐衣人只得闪开。谁料这竟然是个虚招,那僧人右手早已攻向他躲开的方向,一掌击中右胸。 仅仅一掌,褐衣人就被打飞,撞到门板上,吐出一口鲜血。 那小僧人瞧也不瞧他,大声道:“中原武功,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大厅中有人却大声说道:“好一个‘吐蕃密宗浑天印’。” 李秉瞧去,正是那墨家三兄弟的老三墨染湖,而他二哥墨染河已经站起身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三位‘密宗高手’,恐怕放不得你们回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十一章 弄巧成拙风色变 吐蕃佛教又称本教,分密樊两宗。樊宗是寻常僧侣,研习书上的武学和教义。密宗则不传典籍,武学只靠手耳相传,皆为赞普(即吐蕃王)效力。刚才那小喇嘛用“浑天印”乃是当年吐蕃开国君王“松赞干布”创出的“七十二天上天印”中的一招,自然是密宗不外传的绝学。 这套手法亦拳亦掌,倒不难认。墨染河看他手法,自知三人是密宗喇嘛。既然是吐蕃鹰犬,两国开战在即,自然不能放他们回去。 战火一触即燃,此时客栈倒是打的热闹,只是吓坏了那些往来的商人:胆小的早已匆匆跑回房内,胆子大点的,便远远的站在桌上瞧热闹,反正高手在闹市过招也不常见,酒馆里打架的都是地痞混混罢了。 江湖中人退出一个圈来,众人心知,这三个蕃僧武功超过众人太多,若是自己单打独斗,必定打不过,只盼着墨家三人能料理了他们。但既然刚才听闻这三人是吐蕃密宗鹰犬,瓜分大唐领土的元凶,武林中人个个都已经握好兵器,一旦墨家三人落了下风,即便是围攻,也不能放这三人回到吐蕃。 李秉身上也没有武器,武功也是稀松平常,除了一门闭气用的“万民息”算是精通,就只剩下从几个师傅那里学来的江湖招式和不成火候的李家武学,既没有内功,也没有心法,刚开始自学的《阳月剑谱》的“星三剑”更是不堪大用,只得在边上观战。 墨家三兄弟正好一人对一个。老大墨染江虽然身材宽胖,但打起架来,却变得身手敏捷。和他对战的那个老僧,显然在三人中武学最高。七十二天上天印,刚刚使出来的大致就有十多种,手法纯熟,险些让墨染江吃了大亏。 好在墨染江身法高超,纵使老僧的手印炉火纯青,打起架来,也有如滑入泥潭,被大大限制,施展不开。反而这胖老大打法却十分多变,左右虚招夹杂着实招,不仅有自家带着内劲的“墨家拳”,更是耍出兵、法、道三家的拳法掌法,虽说那些武学都算不上高明,但此刻夹杂在一起使出来,确实让那老僧摸不到头脑,只得强用内劲避开攻势。 老二国字脸墨染河人称“翻天手”,对着拳脚功夫自然是更有把握,还未真打起来,就已经对上了刚才出言不逊的小喇嘛。这小喇嘛年纪最少,武功却十分精进。论招式熟练,跟那老僧比起来也不逞多让。墨染河的打法也直来直去,毫不躲避,就是对拆招式,大开大合。没一会他便发现了规律,这小喇嘛招式虽然熟练,但打来打去,总只有六招手法熟练,加上另外不算纯熟的两招,一共也只有八招手法。墨染河深谙其道,没一会便占了上风。 到老三这里情况却不很乐观。刚刚上手不多久,墨染湖一招不慎,被对手一掌打中左手手腕,钺脱手而出,飞到客栈门外。他本身武功在三人中最差,此刻又丢了一只武器,应付起来甚是困难,最终是守多攻少。 李秉看着局势似乎定下来,心道:虽然看起来这几人都是高手,但明显那老喇嘛要高出众人一筹,每一招都蕴着内劲,挡掉了那胖子不少拳脚,虽然现在两人平分秋色,只怕时间一长,这胖子就要落下风。 说时迟,却见那小喇嘛一脚踢中络腮胡子的小腹,墨染河倒飞出去一丈多远,撞在酒柜上。酒坛“咵嚓”全部砸下来,碎瓷片割的他满身是伤,显然是已经动弹不得了。 “哼!我吐蕃可不只有天上天印一种武功。”原是小喇嘛心机狡诈,一直以来刻意只用“天上天印”的固定路数,等墨染河习以为常之后,突然用其他套路发难,只是一招便杀了他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另一喇嘛似乎早已看出来老三墨染湖不擅长拳脚功夫,招招进攻都只为夺了兵刃。“噌”一声,另一只钺最终也脱手而出,飞插在门框上。墨染湖胸前连中三拳,倒在地上,直不起身来。 场上形势立刻变的如此糟糕,众人都是始料未及。 李秉瞧那小喇嘛走向络腮胡子,在场众人还未上去帮忙,情急之下,他一把抽出旁边一人手中的长剑。一个箭步走到那小僧面前,横剑一扫,逼得他闪身躲开。 此时另外几人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助拳。三五人瞬间围上刚才夺去墨染湖兵刃的那个喇嘛,两把长枪把他逼的后退几步,另一人趁机扶起墨染湖,背他走到一边。 那小喇嘛见李秉冲上来,不由分说便要动手。李秉情急之下,使出一招这两日习练过多次的“星行夜归”,虽无内功催剑,这三个剑花倒是耍的有模有样。小喇嘛两次进攻都被逼开。此时一男一女两个侠客扮相的人也冲上来,为李秉助拳。 男侠客手持一把直背砍刀,帮着李秉把那小喇嘛逼退几步,女侠客手拿九节鞭,倒不着急帮忙御敌,先一鞭扫开了墨染河身上的酒坛碎片,接着一把撕下裙边的布帛,三两下绑住他手臂上鲜血直流的伤口。 小喇嘛和李秉拆了三两招,便觉出李秉的剑招里毫无内力,涂有架势,便大胆伸手去接剑。果然这一接便发现,当真是一点内里没有。小喇嘛一运气,双手猛的一震,一柄剑瞬间断成四截,碎片横飞。 紧接着一脚踹到李秉胸口,把他踢入人群之中。 这一脚带着内劲,顿时让他觉得胸口气闷,带着全身经脉的翻腾不止,似乎五脏六腑都要炸裂。原来这小喇嘛内力已经如此精纯,这一脚就让李秉几乎瘫痪。 李秉倒飞出去,却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他一把,让他不至倒在地上。 盈盈然,忽然一股暖流顺着后背涌到全身,胸口的气闷瞬间变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全身忽觉得轻快无比。李秉正要回头看去,却见右手边那人已经伸手递给他一柄剑。 只是一个干净精干的嗓音说道:“别回头,拿了这剑,继续使出你刚才的剑法攻他左手左脚。” 话说李秉生在富庶之家,打小宝刀宝剑见过不少。刚从那人手中接过兵刃,便知是把好剑。剑身长二尺四寸余,通体莹白,剑柄是青铜制造,密织斜纹,十分趁手。李秉仅仅随意挥剑,便听剑身发出细细蜂鸣,即知这剑不仅锋利,剑刃薄厚更是合适无比,实在是剑中上上之作。 当下也不犹如,一步踏上方桌,纵身跃向那小喇嘛身旁。一脚踏出,便觉不对,足底竟然内气充盈,一步之下,居然径直倒飞过那小喇嘛的头顶。 李秉无心插柳,虽然诧异,但直觉机不可失,横剑扫过小喇嘛的面门。小喇嘛如法炮制,再次伸手去接剑,可手刚一接触,便觉一股霸道阳刚内劲汹涌而至,居然冲的两手发麻,更匪夷所思的是,这股霸道剑气,竟然有贯穿双臂,直攻心脉之势。 小喇嘛情急之下,只得运起十成十的内功与其抗衡,两气相冲,终于把李秉的剑身弹开,但四散的内劲,却把小喇嘛的袖子撕的粉碎。 他和李秉似乎都没有料到会有如此一招,均被内劲冲的猛退一步,乱了身形。 之前已被打退的青年刀客心道好机会,提刀一个箭步猛冲到小喇嘛身边,挥刀突进,这一招竟然全攻无守,直取那人胸口要害,显然是铁了心,不惜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断了那小喇嘛的活路。他虽然武功不算高明,但此刻这招十分勇武,速度俨然极快。 小喇嘛只道避无可避,唯有迎敌,右手已然凝结一股红色真气,一掌猛拍刀背上。这一掌浑厚无匹,青年刀客难以抵抗,直刀脱手飞出,自己也被巨大的力量拽到一边,撞在桌上。那刀脱手之后,竟径直飞向人群,劈中一个躲在一边看热闹的商人,一刀穿胸,那人顿时口吐鲜血,当场气绝。 拍飞刀身那招是七十二印中的“灭世印”,武功强在能令人强行驾驭经脉不能承受的猛烈真气,从而克敌机先。这原本就是硬拼两伤之招,何况小喇嘛此时身形未稳,更是无从卸力。一掌之下,竟然把自己胳膊震得剧痛无比,惨叫一声。他右臂垂下,左手捏住右肩,显然那只手当下是再也用不了了。 李秉左手抵墙,卸掉冲击之后,正好小喇嘛已矢了先机,提剑便是一招“众星拱北”。仅仅只是做出起势,还未刺出,他便觉得全身顺畅,经脉中的真气流向正好配合剑招,仿佛这二者本是一脉相承。 他一剑刺出,真气运至手臂,浩荡的暖意莹然而生。 “刚才那前辈度我的真气,为何和这剑招浑然一体,施展起来如此顺畅?”李秉虽疑惑,但依照使出,更加高兴,这一招必定取了那小喇嘛的狗命。 小喇嘛见这一剑刺来,心知已经躲避不过,竟然起了死念。他左手起势,又是那“灭世印”,心道:即便是死,也要拉这人垫背。 另一边,墨染江和老喇嘛缠斗良久,果然如李秉所料,他在境界上不及那人,前后已中了三掌,早已处于下风,只是还勉力抵抗。 老喇嘛见李秉要下杀手,情急之下,竟用吐蕃语大喝一声:“不要!”一拳猛攻逼得墨染江退开之后,运起轻功跃到小喇嘛身边,左手一把拉他到自己身后,右手已然成掌,掌心竟然凝成深褐色,猛然拍出。 李秉虽见小喇嘛躲开,但已经来不及换招,只得硬拼。他一剑将那老喇嘛的肩膀刺个对穿,那人也一掌拍出。李秉躲避不及,被打中小腹,纵身飞出撞在地上,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安子失声叫道:“李大哥!”,他原本虽然害怕,但看李秉受伤,竟不顾危险,冲到李秉身边,扶他起来。原以为李秉应该受了重伤,谁知他却站起身来,精神如旧,还用袖子抹了嘴上的血渍。 李秉也奇怪,中老喇嘛那一掌时,只觉他内功五分刚劲、五分绵柔。中掌之后,全身心脉几乎被震断,难受之极。谁知一口血呕出之后,除了小腹的肌肉还疼痛之外,体内居然不觉有恙。 等李秉站起身来,场上形势已然大变样。墨染江趁着老喇嘛中剑,一招墨家拳将他打翻在地,翻手成爪,扣住那人手腕。 小喇嘛被救之后,身形大乱,全身真气也没了控制。青年刀客这次到不急不慢,跟他对拆,仅仅两招,便已用刀尖抵住他咽喉,令他动弹不得。 墨染湖见局势已定,只剩唯一的喇嘛还在负隅顽抗,大喝一声:“你败局已定,还不束手就擒!” 或是那人不通汉语,依旧不住手,只是越攻越急。 墨染湖功夫虽然算不上高明,但熟谙墨家兵法,心机深沉。看那人越打越急,心里暗叫一声好,连连变招,故意露出破绽。这看似漏洞百出,其实那几招都未运用内功,全是虚招,随时可变。 那喇嘛果然忙中出错,被墨染湖引诱上当,一拳攻向他的左腰。墨染湖顺手引力,双手引着他的手腕,暗使巧劲,轻松便把那人的手制在背后,用力一压,那人便半跪倒地。 这场乱斗的胜负,总算是定了。 李秉看三人被制住,安心下来,便走向人群,提剑行了抱拳礼。他不知道送他宝剑的人相貌如何,只看那一招给他度真气的手法,便知是得道高人。 他走到刚才倒地的地方,对着人群,大声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晚辈感激不尽。” 人群众人不知所以,你看我,我看你,以为有德高望重的前辈在此,竟让出一条道来,迟迟不见有人走出,只有一把银白剑鞘放在他们身后的桌上。 李秉却不知,早在他使出“众星拱北”,剑身上出现白光时,那人轻声说一句“果然如此”,把剑鞘放在桌上,便退出人群,消失不见了。 李秉在次抱拳行礼:“前辈!前辈?还请现身,让晚辈将宝剑相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十二章 一蓑烟雨旧仇情 月色皑皑,薄烟似雾。 妇人在后院凉亭内轻奏轧筝。她衣着简单,用白色纱巾遮面,却依旧透出清雅的气质和窈窕的身姿。只是曲艺优柔,如泣若素,总显哀怨。 正奏的兴起,曲音却忽然戛然而止:“你还是来了!看来你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她背后一个人影原本靠在凉亭的柱上,此刻也站直身子,摘下头上的斗笠,走上前来:“曲子还是那么好听,为什么不奏完呢?” “你还是输给了虞梦是么?我就知道,她二十年前能把‘梁昊存’逼出云起宗,自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梁昊存,见十一章,在‘虞梦’之前,是云起宗上一任掌门。) 那男子倒是依旧笑盈盈的:“梁昊存是梁昊存,我是我。就像我告诉你的,他做不到的事,我却能做到。” 女子似乎想起了往事,有些触动,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既然你成功了,为何还来我这里。难道你忘了此生不复相见的誓言么。” 男子依旧面带微笑,俊朗的面庞甚是迷人迷人,只是脖子上的血管满是殷红。他正是孙无亦。 孙无亦径直坐到女子对面,盯着她的眼睛道:“二十年过去,你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说完,便伸手去摘那女子的面纱,却被女子轻轻挡开:“回答我!” 他缩回手托着下巴,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的眼睛:“赢是赢了,但虞梦手里的那一本《白雪内经》居然和我的那一本,大体是一致的,只是略有不同。可能真的是我自己参悟的练功发放有问题吧。可事到如今,我自知已经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研究了。” 那女子闻言,冷笑一声,接着却哭出来:“这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当年争风吃醋,仗着自己武功高比他强,不愿意告诉梁昊存《白雪内经》的秘密,怎么会有今日苦果。不仅害了你,也害的他命丧洛阳。” 女子满口责备,但似乎已经非常伤心,声音已近呜咽,满眼的泪水滴在面纱上。 男子轻轻摸过女子的眼眶的泪花,低声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喜欢哭。每次看你哭,我的心都碎了,别哭了,好么?过去的事情,即便是错了,也再回不去了,不如忘了吧。” 男子轻轻擦掉女子的眼泪,又轻轻握住她的手心:“紫茹,让我再看你一眼好么!” 这一声之后,紫茹更是呜咽不止:“无亦,是你的错,是你的错!如果你当时收到我的信之后,去洛阳救了昊存,他自不会丧命。再等后来,你发现你的自创武功不对之时,亦可以拿到《白雪内经》的正本,也不会,像现在……像现在……” 说道此处,紫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不安,放声大哭,泪水如柱。 孙无亦轻轻摸了自己脖子上已经变得鲜红的血管,微微一笑:“紫茹是嫌我不好看了么。我变成丑八怪,紫茹就不喜欢我了。哎,多想留住当年英俊的面庞。” 紫茹闻言,种种过往涌上心头,泪流不止。孙无亦伸手去摘紫茹的面巾,这次她却毫无反抗。 “二十余年过去,你依旧如此漂亮,早知‘天演阁’的‘圣女诀’若此厉害,我早点练练,说不定也不会变成这副摸样了。” 圣女诀自然是男子学不了的功夫。孙无亦原本在她面前都是嬉皮笑脸,此刻开个玩笑想逗乐她,奈何紫茹伤心依旧,丝毫不理会。 孙无亦站起身,坐到紫茹身边,伸手搂她入怀里,又轻轻擦干她的泪花:“紫茹,你知道么,自从你在长安答应嫁给梁昊存,我一气之下说出此生不复见之后,我有多么后悔。这么多年,我总希望自己有一天患上绝症,好再看你一眼,现在终于实现了。别哭,别哭,你要为我高兴才是啊。” 紫茹终于也止住泪花,安静的依偎在孙无亦的怀里,紧紧的攥着他的手。 “紫茹,别为我伤心,这是上天的惩罚。我隐瞒自己结拜兄弟武功秘籍的要义在先,知道他在洛阳有难,视而不见在后,犯下如此大错,上天在二十年后才降下惩罚,已经对我的宽容,更何况在临走之前还能像以前一样拥你在怀中,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紫茹想要说话,奈何竟哽咽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平静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无亦,我好后悔啊,我好后悔。如果当时不跟‘安大哥’建议起兵讨伐,我们五人就在‘平卢’呆一辈子,无忧无虑,快快乐乐该多好。无亦,我好后悔,我好后悔啊。” 孙无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都已经二十多年了,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吧。” 两人的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相拥在一起,此时虽无声,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未过一会,门廊处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木轮椅上,用手拨着轮子进了花园,他原本想叫紫茹一声,却看见两人相拥在一起。愣了一瞬,低声问道:“三弟,是你么?” 以孙无亦的内功之高,竟然沉浸在与紫茹在一起的时光中,连有人过来都未发觉。但他似乎早知道这人是谁,也轻声道:“是我,思明二哥。我是无亦。” “史思明”听到回答,连忙推车上前,边推边说:“你来了,那么说庆方侄儿失手了么?” 孙无亦低嗯一声:“是啊,他和我都没能成功。” 史思明用手托住额头,久久不能说话。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那你,还剩……”说道此处竟然哽咽一声,只得定了定神接着说道:“那你,还剩多少时日?” 孙无亦低头看一眼紫茹:“左不过五天吧。” “还要回去‘子午宗’么?伯父还健在,你走之前,再去看他一眼也好。” 孙无亦轻轻摇头:“罢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阿爹要伤心的。他不知道我的事情,这样还好受一些;况且我也希望我最后的日子能和紫茹在一起。” 史思明也点头说是。过了一会,他又问道:“那庆方侄儿还好么?” 孙无亦闻言忽然嗤笑一声,倒是宽心开着玩笑:“你倒是心宽,还想着安庆方,不怕他像他大哥一样,也要杀你么。”说完好像回忆起旧事,又道:“安禄山大哥教子无妨,养个逆子安庆绪,弑父夺位,还要追杀二哥你,白白葬送了‘大燕’基业。”(安禄山建国时,国号称为“大燕”。) 孙无亦顿了顿又道:“若不是那乳娘聪明,带着‘安庆方’偷偷溜走,恐怕大哥就要绝后了。不过你放心吧,我两个时辰前还见过他,他倒精神的很。跟他在一起那人使的是《阳月剑诀》,如若有幸,想来以后他们多少能闯出些名堂,庆方侄儿的生活也不会差。” 史思明似乎如释重负:“大哥剩下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找到他时,本想将‘风华六艺’全部传授于他,奈何教完‘妙手空空’,连‘一苇渡江’还没教完就被‘唐狗’发现了。只能离他而去,之后腿疾越来越严重,连路也走不了,更不说去寻他了。这几年我一直放心不下,想着堂堂‘大燕皇子’居然要靠偷鸡摸狗过活,心里就难受之极。” 孙无亦倒是跟这两人嬉闹惯了,直言不讳:“二哥,之前不就是靠这个起家的么,还觉得丢人么,哈哈哈哈。不过你放心,我看跟庆方在一起那人倒是品格不坏,不至于做出‘偷了大哥的内裤穿’这种出格的事情。” 史思明和紫茹见孙无亦重提当年那些玩笑事,回味起来,也都莞尔一笑。 三人看着皓月当空,陷入了对旧事的沉思,都心道:真是回不去咯! 天色渐暗, 凉风渐起, 琴声渐歇, 旧语渐晰; 往事一幕幕, 好似昨天, 不堪回首, 只怕泪儿轻弄弦; 旧色一重重, 过眼云烟, 奈何难忘, 总使肝肠常寸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十三章 巴蜀乱世此中生 再回到客栈,一场纷争总算结束。大厅里一片狼藉,几个过往商贾帮着店小二把还能用的桌桌椅椅收拾收拾,总算还能坐人。 客栈老板倒是心善,遇到这种事,不但不躲,还心急火燎的让店小二去把几个医馆的门敲了个遍,总算找来两个大夫。至于那中刀身亡的商人,店老板也找来“阴阳管事”,让把人先抬进了义庄,这些钱,老板悉数先垫上。他只道:“国难当头,在边境上也做不得几天消停生意了,过不久就要搬去关内道。此刻能为唐人尽一分力,便尽一分。” 刚才参与打斗的数人,除了络腮胡子墨染河,其他人伤的倒都不算严重。大夫给他把完脉说了声“无碍”,便上了麻沸散,把他伤口里的瓷片取出,先用清水、后用烈酒逐一清洗一遍,再用白纱包扎的仔仔细细。 这伤口的虽然既重又深,好在都不是致命的地方,多多歇息也就没事了。大夫本是药王殿的俗家弟子,医术也算的上高明,此刻他要施针,说是打扰不得,又道要是秘传针法,也不让看,便叫众人出去。大家见墨染河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也多少放心,纷纷回到大厅,只留下墨家大哥墨染江在房里以备帮忙。 大厅已经被店小二草草清了一遍,虽然还依稀能看到血渍,但总算整洁许多。 密宗是吐蕃的爪牙,众人押了三个喇嘛,原本要审问一番,奈何这三人什么也不说,还害的墨染湖还挨了小喇嘛两记口痰,只得先把他们绑了。 客栈老板看这些人武功高强,怕寻常的绳子要被震短,便去找了屠户来,不过这话倒是越传越离谱。屠户听说客栈里抓了吐蕃细作要绑起来,只叫大快人心,当下取了最粗的牛筋绳来,死扣套着活扣,一连绕了四圈总算绑个结实。按他的说法:“就连前些天杀那头四百多斤的老母猪时候,也没有这么绑过。母猪都挣不开,何况他们。” 李秉小腹的疼痛也无大碍,大夫说只是有些肿,药都不用吃,歇息几天就好了。 安子人小鬼大,做事却是机灵,这峨边县他也是第一次来,偏偏只出去一会,便找来了冰块给众人消肿。当下正是八月中旬,若非大户人家的冰窖里,别的地方是断然不会有冰的。李秉问道这冰是哪来的,看安子笑嘻嘻对他眨眼却不说话,便知道这妙手空空和飞檐走壁的功夫,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场。 瞧着刚才出手帮忙的青年那女也在大厅里,李秉便走了上去。那男子此刻衣服半裸,露着右胸,肩膀上紫了好大一块,似乎是刚才撞在地上折腾出来的。那女子正在用冰块给他敷着,男子连喊了两声“疼”,却满脸幸福。 李秉带安子走到他身前,抱拳行礼,说道:“多谢仁兄出手相助,若不是阁下,恐怕我刚才已经命丧当场。” 那男子抬头望见李秉,也十分客气:“兄弟哪的话,你一身好武功,即便刚才在下不出手,你一样料理的了那吐蕃妖僧。” 李秉当下会意,在场众人只看见有人扶他一把,给他递了剑,却不知道那位前辈还给他度了真气。原本想解释个清楚,但又觉既然那前辈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事,还是不要说破的好。当下又抱拳说道:“还是多亏了兄台帮忙。在下长安李秉,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安庆方,未请教兄台……。” 他还未说完,那青年便道:“在下邯郸商君门‘吕臻’。”他也想抱拳行礼,却不想扯到肩伤,嗤叫一声。又看了看背后的女子,道:“这位是我的心上人,乌赫拉。” “邯郸商君门”是“法家四大派”中的最后一派,其由战国末年商鞅开创,延续至今。门派以文御武,以宣扬法家治国理论为己任,兼修武学。秦朝至今,其门下弟子一直积极出仕为官,但同时也打理江湖关系。其不黑不白,鱼龙混杂为朝野诟病。“安史之乱”后,门下弟子更加积极向各藩镇宣扬法家理念,在江湖地位不减反增。 李秉觉得这名字奇怪,便细瞧他一眼,果然这女子衣着虽是中原扮相,但装束和中原人却打有差别,便道:“赫拉姑娘似乎不是中土人士。” 那女子一听便笑出声来:“乌赫拉是我的名字,我姓图尔治,可不姓乌。哈哈!我是黑水靺鞨(mohé)族。”这一口中原官话字正腔圆,倒不像外族。(靺鞨族即女贞前身,现满族。黑水靺鞨是靺鞨族中的一支,所居地大致在现在大兴安岭一带。) 李秉正觉不好意思,连连道歉。却见那墨家老三墨染湖走上前来。“这位兄台,刚才无意间听到兄台说是邯郸商君门门下,请问兄台也是收到消息来益州助拳的么?” 吕臻见是刚才率先出手的三人之一,心中钦佩,回答的事情竟然是毕恭毕敬,先点头行礼,才说道:“在下确是商君门下。不过却不是来助拳的,我们二人是前去嘉州赴丧的。不知兄台说的是什么消息。” 墨染湖也佩服这人的侠义,当下也不隐瞒:“在下‘南墨家’墨染湖。我们兄弟三人日前收到消息说,吐蕃密宗暗中派人去勾结安东川节度使,想要联合侵蚀我大唐国土。我们兄弟三人便来此处,想要从中破坏。本以为一无所获,就要回去,谁知道今晚却撞见他们。” 天下墨家原本只有一家,全在江南道巫州(今湖南黔阳)。只因隋朝时期一部分墨家人劝说隋文帝杨坚“非攻”不成,竟想殊途同归,以投靠隋朝,助其天下统一以达到非攻。这一部分人不再被墨家接纳,便在河南道登州(现山东蓬莱)自立门户,也以墨家为名。江湖上便称他们为“北墨家”,以前的墨家则唤作“南墨家”。 吕臻听他来自南墨家,心下更是钦佩:“人人都说南墨家肝胆侠义,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知兄台准备如何处置这几人?” 李秉闻言,不经意间扫过那三个喇嘛一眼。年老的喇嘛已经闭目养神,小喇嘛却在偷听三人对话。两人目光碰在一起,那小喇嘛不仅不怕还狠狠瞪李秉一眼,扭头过去,不再看他。 却听墨染湖说道:“这几人什么也不说,他们很可能就是我们找的那些人,即便不是,吐蕃密宗的人也放不得回去,我们打算带他们回墨家大营,细细审问再说。” 李秉闻言,却想:吐蕃若是勾结东川节度使,那么来使定然要掩人耳目,不可能穿着喇嘛服,更何况刚才这几人汉语都说不流利,怎么看也不是吐蕃使者。他本把这想法说出来,却又心道:即便他们不是使者,也和侵犯我李唐脱不了干系。不如由得墨家三人去处置,用江湖的势力,说不定还能掏出什么秘密来。 墨染湖见重要事情说的七七八八,便换了话题,说道:“阁下是法家商君门,刚才又说是去嘉州赴丧。可是蜀风商会有什么重要的人去世了么?” 吕臻也大吃一惊:“阁下还不知道么,蜀风商会的会长‘姜承乾’日前被人刺杀,死在自己家中啦。” 李秉本来和安子要去蜀风商会报信,这时又想起在官道上碰到的那批车马队伍,几乎和墨染湖同时失声叫道:“什么,蜀风的会长被人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十四章 剑指星月故人铭 待客栈一切都收拾完毕,已是戌时末刻。店老板知道不少人还饿着,让后厨做了些酒菜端上来,虽然简单些,对李秉这样的“饿人”却是雪中送炭。 他原本没想收钱,可吕臻心知这老板人善,不愿意在让他破费,当下掏出一锭五两银子来,嚷着今天结识了这么多好汉,打心底高兴,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当时还没有钱庄银票,普通人家用吊钱铜板,银锭子虽也流通,生活里却不常见。当时一斗米只要五文钱,五两银子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整月的用度。吕臻出手如此阔绰,让李秉也吃了一惊。安庆方似乎是出于习惯,看吕臻出手阔绰,居然下意识的瞟了一眼他的钱袋。 江湖汉子大多爽朗,三两杯酒下肚,这大厅的气氛便热闹起来了,有名号的互相报了名号,没名号的便表达一下崇敬之情。你敬我,我敬你,很快酒过三巡,大多已喝的微醺。只有墨染湖开头喝了两碗后,便道身体不适不再饮酒,还不时瞟两眼那三个喇嘛。李秉看在眼里,便知这人实在是心思缜密,谨慎小心。 待到大部分侠士都喝爽快了,已是三更时分。安庆方倒是喝的高兴,却又不胜酒力,三两杯下肚,便早早趴在桌上睡着了。李秉只得背他回房,两人同住一间,分睡两床。 他也敌不过吕臻的热情,何况乌赫拉在一边也一个劲劝酒,多喝了几杯,现下也面红耳赤,略觉得难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开始想今天客栈里谈话。 若真如吕臻所说,吐蕃商人和姜承乾密谈之后,姜承乾第二天就死于家中。如此说来,吐蕃确实有莫大嫌疑。谈话内容自不必说,定是吐蕃来劝蜀风商会归顺的。劝和不成,怒极杀人也是合情合理。倘若真是如此,吐蕃和中原江湖的梁子就结大了。 李秉原本不是江湖中人,也知道蜀风商会的影响力之大。抛开门下几千弟子和伙计不说,他们在黑白两道也都有些关系,更何况蜀风商会与天下门派为善,会长被杀,说不定会引得天下绿林人士对吐蕃群起攻之。吐蕃走了这步棋,实在是算不得高明。 想来想去,李秉忽然被自己一个想法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吐蕃杀的人,那又当如何?但除了吐蕃还有谁呢?难道是杀了云起宗三人的那个绝世高手么?李秉还未醒酒,略微动脑,便觉头疼,不再去想,起身趴在窗户上吹凉醒酒。 看着窗外月明星稀,此刻倒是想起自己的武功来:“今天那前辈好生奇怪,度我真气之后,凭空消失不说,还留下了他的佩剑”。转而又念及今天真气随心而动的感觉,当下借着浑身酒劲,竟抽出宝剑在房中练起剑来。 “星行夜归”“一天星斗”“众星拱北”三剑练完,还不觉过瘾,便翻出《阳月剑诀》,借着月光学起“月四剑”来。一招“朗月清风”正应了此时情景。李秉心随意动,只觉此招此时使起来十分顺手,连耍几遍,大喊畅快。 看着窗外皓月当空,李秉一人在房中,竟生了思乡之情。又提剑耍起从小练习的“李家剑法”来,这剑法是李家子弟从小学来强身健体用的,虽然招式粗浅,但却是他爹爹手把手亲手教的,此刻耍来,小时候学剑情景犹在眼前。 自离家出走已有三月余,不知道爹爹还好么?姨娘还好么? 也不知练了多久,李秉精疲力竭,总算醒了酒意,只觉的经脉中真气顺畅,从头到脚连成循环,十分舒畅。 “这阳月剑诀,原来也不是一无是处。”这是李秉倒在地板上睡觉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翌日。 李秉醒来时,天色还只是蒙蒙亮,宿醉之后,脑袋真是涨疼。 看着自己此刻已经脱掉外衣,躺在床上,心里正纳闷,瞧看着安子端了托盘进来。 “你醒啦!店老板请了些粥给大家,说是酒后暖胃,我吃着味道不错,便给你也端了一碗。” 李秉敲了敲太阳穴:“安子,是你扶我到床上的么?” 安子也不看他,径直走向窗户,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拎起来,丢在李秉床上:“除了我,还有谁,早上起来看你还躺在地上,衣服上也全是酒气,就帮你脱掉,扶你上床了。” 李秉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想着被一个男人脱衣服,总感觉怪怪的。好在他现在脑袋还晕着,也不多想,跟安子道了声谢谢便穿衣起来。 “李大哥,你得快一点了。吕臻他们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会了。” 李秉略感意外:“他等我们干什么?” 安子把木桶里的水倒入铜盆,准备留给李秉用,又说道:“你不记得了么,昨天他听说你也要去蜀风商会,邀请你同行,你答应啦。他们俩在楼下等你呐。” 李秉哦了一声,似乎记起来是有这么回事,穿好衣服,便走过到脸盆前,浇水抹了把脸。这一沾水顿时清醒不少。 不等他端碗喝粥,却听楼下传来两声惨叫,紧接着便是墨染湖的声音,大喊道:“快来人!” 李秉不多想,也不走正门,一跃从窗户跳下去,循着声音向后院狂奔,不少江湖人士也闻声赶来。 还未进去,他就瞧见墨染湖和一个蒙面人在缠斗在一起。他腰间已经中了一剑,那蒙面人见已经打草惊蛇,也不逗留,一剑打退墨染湖,便要一跃飞上屋顶。墨染湖情急之下,一爪抓出,本想留住那人,奈何只撕下一角衣服。 李秉走到后院中,眼前的景象却吓的他魂飞魄散:吕臻和乌赫拉颈部中剑,倒在血泊之中,显然已经气绝。旁边的一辆马车上,老喇嘛和青年喇嘛倒在马车车厢口,全身依旧被绑着,但似乎也已身亡。 墨染湖见蒙面人已经走掉,一手捂住腰间伤口,匆忙跑向马车,掀开门帘一看:那小喇嘛却还活着,只是被吓的不行,眼里已经有泪花涌出。 李秉走上前,扯下衣服上的一块布,递给墨染湖,让他止住伤口流血。又细细观察两个喇嘛的尸身,均是一剑穿胸二死。还不等他问道是怎么回事,墨染湖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转头对着赶来相救的众人低声说道: “我想着夜长梦多,担心吐蕃收到消息派人来救他们,便决定一个人先押送他们回墨家,让大哥在此照顾二哥养伤。我向客栈老板找了马车,又让吕臻他们帮我把三个喇嘛抬进马车,还未弄完,那蒙面人就从楼顶跃下。吕臻二人见他不怀好意,上前阻止。谁知那人武功奇高,只是一招便杀了他们二人,之后又冲向马车。 我本以为他是要救人,谁知他竟然一剑刺死青年喇嘛。本来看他第二剑要向小喇嘛下手,可那老喇嘛忽然弹起身子,替他挡了一剑。我冲到马车前面,本想挡住他。奈何那人武功太高,只是一招就伤了我的右腰,若不是我躲闪及时,恐怕此时已是他的剑下亡魂了。还好你们及时赶到,要不然这最后一个活口也要被他灭了。” 墨染湖说了这许多,李秉却一句没听进去,径直走到吕臻两人身前,看着他们眼睛还大睁着,便蹲下身子,用手合上他们的眼睛。 昨晚两人还把酒言欢,还想着吕臻豪爽,值得一交,此时却已经是阴阳两隔。虽然只是相识不到半天,但此时李秉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难受。都言江湖危险,他现下却有了亲身体会。 墨染湖也走过来,看着两人亡故,心中悲痛不已。仗剑单膝跪地,对着两人的尸体深深低头鞠躬:“兄弟,是我害了你!” 李秉正要安慰他,却瞧见他手里从那蒙面人身上撕下来的布料。他本觉的这料子的花纹似曾相识,伸手摸来,更是感觉熟悉,只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 忽然他一个冷颤,看着墨染湖捂在腰间的那一块布,低声说道:“是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十五章 乐山青葱浸岷江 所谓嘉州,山嘉水嘉,冠绝天下,以得其名。 嘉州往西不远,有一寺名曰“凌云寺”,坐落在岷江、沫水、若水三江交汇口一侧的乐山上。寺庙简陋,除却几间厢房农舍,便只有峭壁上的一座凉亭了。 凉亭悬空而立,倒是不大,仅有四根立柱,一条横梁罢了。里面一桌两凳,全是实木制造,泛着浅红。相传这凉亭只用了一棵小叶榕的树干制作成而,树根就地被雕成亭里的桌凳,倒是颇为奇特。凳子上的年轮依旧清晰可见,数来这树已百岁有余。 门口的左右两颗立柱上分别雕刻着半片短诗,连起来是曰: “寺出飞鸟外,青峰戴朱楼。抟壁跻半空,喜得登上头。” 狂草字迹,潇洒风流。 立柱顶上挂着一块木匾,做工倒是比亭子精细的多,看木料的颜色,这匾额似乎是后加上去的,匾上亦是狂草,上书:“凌云踏澜”,落款写着“岑参”,还有一枚方印在侧。 踏澜亭的桌上此时放着一个白玉茶壶,两只玉杯,再无别物。亭里站着一个年轻人,二十有余,一身白色锦绣衣,手里握一把正黄长扇,扇叶正面上用小篆描着“惊蛰”二字,反面写着:“万物出乎震,蛰虫惊而走。”正是惊蛰节气名称的来源。 白衣公子倚在木柱上,看着对面的风景,背后另一人自山间小道大步走上来。他与公子年纪相近,但却是肩宽背壮,面相坚毅,显然是习武之人。这人身着浅黄武袍,手提青铜长剑。穿着倒是整齐,只是衣角下方被撕掉一块,断开的绒线露了出来,甚是扎眼。 武士抱拳正想说话,却听那公子头也不回的说道:“赶了一夜的路,先坐下歇歇吧。桌上是方丈珍藏的仙毫新茶,喝起来略苦,但却解渴的很。” 武士也不再说话,径直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看着另一个杯子也空着,便也给他斟满了。这口茶入嘴,确实略微发苦,但幽香弥漫,好不提神。 那公子依看着对面的山水,轻轻拍了一下亭子立柱道:“令徽兄,你知道对面大佛的故事么?” 唤作令徽的武士,本姓鱼,看起来对着白衣公子很是恭敬。 鱼令徽看了一眼对面的大佛,心道这大佛不仅巨大无比,气魄雄伟,更是比例匀称,面相端庄,但却仅有从头到膝,之下的石刻还未开工。 那白衣公子不等回答,摇了摇扇子,又道:“以前这三江汇口处水流湍急,常常倾覆船只。凌云寺三代方丈,海通禅师,心存悲悯,想要借佛力镇压,筹钱新建大佛。谁知开工不久就有官吏索要财物,海通大师为维护善款,甚至自挖一眼以明志。” 他合上长扇,轻轻的敲了两下立柱:“可惜天不遂人愿,刚刚开凿到佛像的胸前,海通大师便圆寂了。其后几位方丈虽都秉承遗志,奈何五十余年过去,这佛像还是没有完成。” 说到此处,他轻叹一声:“凡事尽人事就好,其他的就听天命吧。” 鱼令徽嗯了一声道:“三皇……嗯,公子教训的是。” 白衣公子摸了摸立柱上的毛刺,低声问道:“墨家那几人没找到他们么?” 令徽站起身,走到那公子身边:“找是找到了,却不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墨家兄弟居然擒住了他们。我发现他们之后,原本打算偷偷杀了喇嘛,却不想一击不中,再没了机会,功亏一篑。只杀了两人,最重要的那个却没能得手。墨家几人似乎要带他回巫州大营。” 白衣公子转过身来,长的很是清秀,他轻轻拍了拍令徽的肩膀:“能到这个地步,已经大大超出的我的预想,干的不错!” 鱼令徽倒是很感激白衣公子的赞赏,谢过之后,又道:“还有一个事情要告诉公子,我在那里居然看到襄王世子殿下。他和墨家兄弟在一起,也想要保护那个人。” 白衣公子闻言也略感惊讶,却又笑道:“好一个李秉,怪不得‘襄王皇叔’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他留下字条说是去江南,结果却来了巴蜀。哎!还是像以前一样捣蛋。” 鱼令徽凑到公子耳边:“那我们要不要让他从中帮忙,暗中杀了那人?” 公子望着一江碧涛,沉默一阵,又道:“还是不要了,如今已经打草惊蛇,杀了那人也没用。况且我和李秉一起长大,我知道他表面虽然顽劣,骨子里却是善良,而且很聪明。这事如果告诉他,他一定猜的到我们的计划,到时候未必会帮忙不说,反而可能会从中搅局。不去管他们了,还是按原计划吧。” 令徽抱拳说道:“一切听公子安排,我即刻派人去吐蕃散布消息。” 那人低声应允下来,说道:“你去吧,就说那个人‘也’死了,多传几个版本才会更像真的。”他说完,用扇子在手心里敲打两下,又道:“牟如赞普啊牟如赞普,你最喜欢的二儿子死在了益州地界,看你还不发兵来打?” 鱼令徽单膝跪地行礼之后,便退下了。 白衣公子望着他下山的背影,目光略微发呆,摇了摇“惊蛰”扇。 “国事要尽力,才能稳住我大唐的基业。但自己的事情也不能不上心,皇兄若是坐的稳宝座,那我便就是辅佐你一生的同母兄弟,若是坐不稳,让我抓住了机会,那也不能没有自己的倚仗。鱼令徽啊鱼令徽!有朝一日,你和你爹的势力,将是我最秘密的武器。” 说完,他提起白玉壶,一饮而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十六章 蜀风飘红染大唐 看吕臻倒在地上,李秉右手捏了捏两边的太阳穴,最终还是抑制住内心的悲凉,没有哭出来。他伸手抱起吕臻的尸身,毫不忌讳,向人群中的酒店老板问道:“请问义庄何去?” 那老板看着如此豪气的少年英雄就此殒命,也觉可惜。便领着李秉二人去了义庄,顺带着帮忙料理后事。另有两个年轻人,也把乌赫拉抬起来,跟着李秉走出客栈后院。 墨染湖原本也想跟过去帮忙,但有看了一眼马车,又不放心,只能作罢。墨家大哥知他心思,从人群中走到他身边,说道:“那人怕是已经跑了,这里我看着,你也去吧。” 墨染湖点头说好,又让大哥小心。刚迈出一步,却又退了回来,径直走向马车,心道:能抛下自己的生死去救别人,就算是吐蕃人,你也是条好汉。一把拉起车上的老喇嘛,扛在肩上。循着前面几人的身影,跟了上去。 这下最惨的便是那个中年喇嘛了。原本店小二应该处理了这事,可是那死相实在是有些令人害怕。小二刚一背上那人,一个腿软,竟然被尸体压倒在地上,吓得嚎啕大哭。 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大汉,身材高大魁梧,看这情况,连连摇头。径直走上前,一把抓住喇嘛的脚踝,轻轻一扬,便把他抗在自己肩上,也跟着前面几人出门去。 边境小县,原本不大,即便义庄偏远,也没几步路便到了。 李秉原想买两副好棺材,奈何身上一点银子也没有,不过这次他却放得下面子,直言向墨染湖借钱。反正都是小钱,倒也没那么多讲究。 那义庄管事只道:“只有两副现成的棺材,还有两副模子倒是做好了,只是还没有盖板,也没来的及上漆。”墨染湖只道无妨,一并买下,还付了入土的丧葬费用。 义庄里有些冷,又不透光,显得有些阴沉。棺材本来就在里面停着,倒也不需要搬动。 李秉放好吕臻的尸身,碰到他的手臂,还有余温,当下又觉难受。五分伤心,五分惋惜,竟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香蜡纸钱,放在棺前的供桌上。 那中年大汉随手把喇嘛扔进棺材,也不再管,径直走向李秉,一手搭在他肩上:“李秉兄弟,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吕臻要知道你如此重义气,泉下有知,也必定十分高兴。” 李秉望了一眼这中年人,才想起原来是昨夜一起喝酒的人,昨晚新结实的人太多,这人的来头倒是想不起来了,只是记得他似乎姓严。 “多谢严前辈关心,我没事的。” 那姓严的人也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可别叫我前辈,我虽然痴长几岁,论武功,我可是跟你们差远了。我托大喊你一声李秉老弟,你就叫我严大哥吧。” 这严大哥处事倒是老道,三两句话就拉近了关系。又道:“老弟还是要去蜀风么,如是要去,此刻也该走了。姜承乾在三日前被杀,算起来,今日中午就要下葬。我得赶在下葬前去赴丧。晚了怕是不好。” 李秉沉思片刻,心道:事情虽然大致知道是谁做的了,不过总有些事情还想不明白,不如去蜀风商会看一趟,说不定又会有发现。当下便向严大哥说道:“小弟我确实要去一趟蜀风,不知道大哥是不是方便带我们二人一程。” 这严大哥略感为难:“这倒不好办了,我只有一匹马,要是能找个车来,我们三人倒是能坐下。” 一直一言不发的客栈老板闻言便走上来:“吕臻少侠两人原本是骑马投店的。他们二人死于非命,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那马儿。你若是不嫌弃,尽可以带走。” 李秉倒不忌讳这些东西,想着是吕臻的东西,倒也算是有个念想,一口答应下来。 等到几人回到客栈,严大哥催促到时间已经不充裕,三人便急忙出门。李秉带着宝剑,刚翻身上马,又跳下来,走到为他送行的墨染湖身边道:“墨三哥,听我一句,我虽然不十分肯定,但那个小喇嘛应该这战事无关的,还请墨三哥善待他。” 停了这句话,被仍在一边的小喇嘛疑惑的看了李秉一眼,却也不说话。 墨染湖点头说道:“我也理会的,你路上小心。” 严大哥似乎已经很着急,见李秉还要跟墨染湖详说,又喊了一声他,催着上马。 李秉本也犹豫是否要告诉他这事可能跟朝廷有关,这催促之下,便只得牵马上路,不再理会。 吕臻的马,本就是上等良驹,通体雪白,高大俊捷。李秉从小学习骑射,上马后便觉这马不仅奔跑有力,更是聪慧无比,轻轻拉动缰绳,马儿便知主人心意,当下纵马狂奔,一扫心中阴霾。 安庆方的情况却没那么乐观:那马一身暗红,是靺鞨宝马俏胭脂,出了名的烈马,加上安子之前只骑过磨坊的骡子,此时在马上捉襟见肘,颇觉费劲,早已把初次骑马的新奇全部颠没了。拖在两人后面不断喊李秉慢点。 李秉对江湖上的事了解不多,便事事请教严大哥。期初相谈甚欢,到后面谈到姜承乾去世的一些猜测,这严大哥便开始支支吾吾,避左右而言他。李秉只道他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转而问了些他的私事。 他名叫严豪,阆州镖局的副总镖师,一直和蜀风商会有生意往来,此次是代表镖局前去吊唁的。 说完这些之后,两人再也找不出话说,李秉本还有很多问题,但知道严豪不会回答,也不再问,憋在心里好不难受,只得一路沉默。唯独小安子,渐渐掌握了技巧,一个人倒是乐得自在。 三人到嘉州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还好有严豪带路,进了城,很快便找到了蜀风商会的姜家老宅。 还未走到门口,光看这一圈围墙便知姜家财大。围墙顶上都挂着琉璃瓦,通体青碧,竟无一丝杂质,墙裙上的白色底漆颜色纯正,似乎还掺着银粉,日光一照,闪闪发光。更令李秉诧异的是,饶围墙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竟然还未到门口,这姜家的园子莫不是快赶上大明宫(唐皇宫)一般大。 沉思间,三人总算看到了正门高耸的房檐,还未到正面,两只大理石石狮子便映入眼帘,通体雪白,雕工精巧,只看那狮子脚下的绣球,丝线密纹如同真丝绣成一般,做工细致无比;门口三步台阶,均是用花岗岩石块砌成,两砖之间的灰缝居然全部一般宽;大门一正两偏,深红火漆面板颜色光鲜亮丽,门板上的衔环狮子头,不用青铜,却用黄金打造。 正中的牌匾相较其他,却显得有些古旧,相传是汉朝姜家开始从商时就再也没换过,匾上小篆简单写着“蜀风姜家”。此刻上面挂着白花白缎,连两边的灯笼也换成白面的,写着“奠”字。 三人刚走到门口,就有两个童子迎上前来,先问了三人是否是来吊唁。严豪报了名号之后,一个童子替三人牵了马去后院,另一个毕恭毕敬的引着三人进了正门。 李秉站在门口,瞥了一眼围墙里面,看见一面三角红旗挂的老高,上面写的不是“姜”字,却是“沫下”。他心有疑惑便叫住严豪,指给他看。 严豪只瞟一眼,却已经如临大敌,看了一眼李秉,低声道:“这下事情真的闹大了。” 严豪看李秉诧异,先示意他继续跟着那领路童子进门,又接着说道: “那旗子唤作‘沫下旗’。是蜀风商会最后的屏障了。据传西晋时候,商会与当时如日中天的“杏花教”发生争执,门主‘姜沫下’幼子被掳劫,商会无力救回。 姜沫下便在江湖上发出告示:谁能救出幼子,踏平杏花教“便可分得商会七成财富。此令一出,黑白两道,甚至不少军队都前往效力,仅仅十日,幼子便被救回,而杏花教被扫荡一空,门人也树倒猢狲散。 成事之后,蜀风商会果然按照承诺把七成财富分给江湖中人,一共五百万贯,几乎是当时川中半年的税收。 因为当年的布告为红底白字,又印有姜沫下的名称,被别人叫做‘沫下榜’。之后便演变成刚才你所见的‘沫下旗’。” 安子闻言,咽了一口吐沫:“好舍得下本钱。但这事情怕是常干不了。” 三人并排进了大门,严豪目视前方,略微侧头对二人说道:“据说这旗子算上第一次,一共只出现了三回而已,但每一次出现,都引得江湖一场腥风血雨,所发布的事情,无一例外均在十天内完成。” 李秉闻言沉思:“只是这次若是吐蕃所为,怕不是那么轻易就完成的。”说完却听严豪低咳一声,才想起现下已经在姜家老宅,便知失言,立刻打住。 这时,三人已经进到内院:院子五丈见方,房檐一圈都挂着白帐,院子里也堆满花圈挽幛。前厅左侧门口站着六人,为首二人身着“斩缞丧服”。这是五服之首,两人显然是死者至亲。身后四人,穿着“大功丧”和“小功丧”,便是堂亲表亲的代表。 严豪走上步道,见李秉似乎有些茫然,低声说道:“为首右边的中年人是‘姜继坤’,姜承乾的亲弟弟,商会的二当家。旁边那个青年是姜承乾的儿子‘姜尚意’。” 话刚说完,便已经走到门厅前。姜继坤迎上来抱拳行礼:“严豪老弟,你大老远赶来,真是过意不去。挽幛早些时候已经收到了,劳你费心了。” 两人显然是熟识,严豪还礼,也道:“姜会长节哀顺变,还请珍惜身体。” 这原本是场面话,李秉却看的仔细,严豪叫道姜会长时,旁边的青年姜尚意忽然瞟了一眼他,显然是心有不满:自己的父亲还未下葬,下边的这些小帮会就已经着急巴结新会长了。 李秉正看着那青年,却见严豪用手掌指着自己介绍到:“这位是长安李秉少侠和安庆方少侠。” 李秉闻言回过神来,抱拳行礼:“姜前辈好,晚辈日前受长安非派盈澜儿所托前来报信,却不料贵派突发如此变故,实在让人扼腕,还请前辈保重身体,不要忧伤过度。” 姜继坤原本以为李秉二人是严豪的跟班,却听他说是受盈澜儿所托,当下便觉诧异,不问是何事情要报信,却问道:“少侠受盈澜儿所托,是否见到我家崇景?” 李秉听到这话,心里瞬间明白过来:姜尚意和姜崇景两人年岁相近,若是姜继坤接任了会长,怕是日后再传不到他身上,他商会继承人的身份就要泡汤。李秉想到此处,忽然把自己吓了一跳:难道是姜继坤杀了人,嫁祸给吐蕃么? 心道如此,他差点表露出来,当下收敛面容的惊异,答道:“原来姜崇景是前辈的儿子,我们日前才见过。他和盈澜儿去了回纥。” 姜继坤闻言,哦了一声,又道“那便好,那便好。刚才少侠说有事相告,还不知道是……?” “日前,云起宗三位在草场镇被害,其中关键,晚辈略知一二,想请前辈帮忙带信给云起宗。” 姜继坤似乎早已经知道几人的死讯,不觉诧异,指着内厅说道:“云起宗宗主此刻也在舍下,三位请去里面稍作歇息,稍后我为三位引荐。” 李秉抱拳到:“有劳!”便跟着引路童子进了内厅。 内厅倒似乎比外面还宽敞,北边靠墙搭着一个平台,台上挂一副巨大的黑白“奠”字,靠前一点的桌上摆着香蜡供果。三十余张圆桌分列两边,中央让出一条步道来。 进去还未落座,安子便拉拉李秉的衣服,略有些紧张的看着远处的一桌四人。三男一女,女子正是云起宗宗主虞梦。 此时大厅里此刻只有李秉三人还站着,那一桌人目光很自然的把目光投了过来。虞梦也认出来安子,倒没有反怒,只是盯着他们。 之前安子为了摸清那书藏在哪里,在云起宗做了一个月的杂役。得手后还未走出衡州地界,便被云起宗副宗主抓获,不仅收走了书。还强迫他去找让他偷书那人,结果反而被害。 李秉也猜出了几人的身份,对严豪说道:“我去去就来。”便拽了一下安子的衣袖,去了云起宗的桌子。 安子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着李秉走过去。两人抱拳到,低声道:“几位想必是云起宗的前辈,在下长安李秉,受盈澜儿所托,想将草场镇贵派三位前辈被害一事的前后缘由告诉几位。” 虞梦请两人坐下后,说道:“有劳少侠费心,不过我们已经抓到凶手,一切事情都已经知道。” 真凶孙无亦,自然没有被抓住。如此说辞,只是虞梦碍于面子而已。好在孙无亦抢走了《白雪内经》的正本,这事也没人知道,由得她说。 安子闻言如获大赦,既然云起宗现在没有追究,那便是无所谓了,轻轻拉了李秉的衣服就想退走。 李秉没想云起宗的人竟然已经抓住凶手,吃惊之余,也很高兴他们不追究安子的事情,平白省了一场口舌:“既然如此,那我也算复命了。在下告辞。” 正要带着安子回到位置上,却感觉旁边一桌的男子似乎在有意避开他,当下侧身看去,只觉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那人见他看过来,知道避无可避,冲他微微摇头,便看向别处。 李秉回到座位上,始终想不起来这人是谁。沉思间,刚才门口六人已经进到大厅里。 姜继坤慢步从中间的步道走上平台站定,众人见事主来了,也逐渐安静下来。 “各位江湖豪杰,在下蜀风商会代会长姜继坤。日前家兄被害家中,我们四下查探,终于查出元凶就是吐蕃密宗第一高手——巴若旺。”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便交头接耳,大感意外。 只听他继续说道:“家兄自幼习武,武功绝非一般人可比,除吐蕃密宗高手外,断不可能在自己家中被害。我蜀风商会虽然也有些门徒,但若要报仇,恐怕单凭一己之力难以完成。今天发‘沫下令’召大家来此,便是愿意再次立誓:如果有人能取了巴若旺的首级,我蜀风商会愿意分其七成财富,共计六百万贯!” 此话一出,台下更是响成一片,这赏金甚至超过了上次足足百万贯之多。当下便有人喊道:“姜会长放心,这六百万贯,我们洛阳天威门是拿定了。” 安子闻言对着李秉笑道:“这人也太没羞没臊,满堂高手,居然大放厥词!”,却看李秉若有所思,猛的一拍桌子,自言自语低声道: “是他,太子的贴身护卫怎么会在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十七章 老谋深算漠上狐 接下来大厅里倒是变得热闹不少,绿林好汉纷纷献计献策,有人提出把吐蕃密宗连根拔起,接着又有人计划如何围攻密宗山门,一场丧事,俨然话,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这人正是之前的太子少詹事,革亮。 看书文士见他不说话,摇头微微一笑:“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倒不是让你在边上等着。怎么样,一切都顺利么?” 革亮抱拳行礼:“一切如殿下所料,江湖中人已经决定明日开始围攻吐蕃密宗山门。” 文士闻言,精神大振,用书打在手掌上,叫一声好,又道:“这件事,你辛苦了。现下一切都已经妥当,你回去跟太子殿下复命吧。太子那里,自然有赏。” 革亮谢过恩,正要退出去,又转身回来:“对了,刚才在姜家见到了襄王世子殿下,他也认出了我。事后我跟他说道是太子殿下派我来打探消息,他似乎也没有生疑。” 文士闻言却比刚才更加惊讶,自言自语:“他怎么又在!”说完拿起桌上的‘长扇’在手心里打了两下,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回去向太子复命即可。” 革亮行礼后便退了出去。文士看着门已经关上,用扇子在手心上敲打半天,思索良久,忽然甩开扇子,用拇指指甲刮了一下扇叶,发出一串清响。 “万物出乎震,蛰虫惊而走。巴蜀这颗雷已经降下,李秉啊李秉,你若还要纠缠,坏我大事,就怪不得我不顾少年情谊了。” 这人正是在乐山出现过的三皇子殿下——李述。 话说巴蜀原本潮热,此刻乌云满天,又迟迟下不来雨,更加烦闷。李秉一人牵着两匹马坐在墙角,也觉得闷热,想起安子之前解开腰带,也想伸手去解,刚一碰到,又摇摇头,缩手回来,只是抻了抻领口。 他原本在回想这两天的事情,想要找出蛛丝马迹,奈何却一点线索也没有,想着想着,却想起了盈澜儿,又担心她们三人去安北是否顺利。 一晃三个时辰过去了,大雨迟迟不下,正是又闷又潮,好不难受。这期间除了一个人以为李秉是马贩子,找他询价,便再无别人理他。他原本生性喜动,此刻真是百无聊赖,竟坐在墙角,用指头开始比划《阳月剑诀》里的剑法来。 又过了一会,安子总算回来了,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李秉靠在墙角,便也坐过去,半靠在李秉身边。 他烦热无比,当下便解开腰带,用衣襟连连扇风。这一扇,倒是把一身汗臭吹到李秉那边。 李秉用手微微摸了下鼻子,倒也欣赏安子的率直,当下拿了水袋递给他。 安子抱起水壶,猛灌两口后砸吧一下嘴,大喊舒服。一股水顺着嘴角流到他怀里,安子随手一抹,长呼一口气,说道:“哎天,这人可折腾死我了。” 不等李秉问话,他便一边扇风,一边用手抹了抹嘴:“出了巷子,那人便在城里绕了两圈,从城东绕道城西,再是城北,然后又回到城西,真是累死我了。跟了一个时辰,那人最后才去了一个地方,你猜是哪?” 不等李秉摇头,安子拍腿大喊:“居然是妓院!我听别人叫它‘嫣红楼’。我本来也想跟进去瞧瞧,谁知道地保看我这一身穿的太寒碜,就把我挡了出来。我只能在外面等着。” 安子又灌了一口水,接着说道:“好在那人进去不一会就出来了,然后我跟着他去了城北的客栈,那人饭也没吃,骑马便走了,瞧方向,是要出城往北走,是长安方向。” 李秉闻言摸着下巴,一脸狐疑,忽然心生一计,猛拍一把安子的背,说道:“安子,想不想当一回大爷?” 安子本在喝水,被李秉拍的呛了一口,连咳两下:“我当大爷?” 李秉一脸坏笑:“这两天一顿好饭都没吃上,一会我们就去找个冤大头,好好搓一顿,再给你置办身衣衫,养足精神。今天晚上便要‘夜访嫣红楼’!” 蜀风商会的客厢,姜尚义走到一间屋子前,环顾四周后,才悄悄进入。 “怎么样,舅舅,有什么发现么?” 和他同坐在小书房里的另一人,一身“小功丧服”,端坐在桌前。要是李秉在此,一定会认出他来,正是之前在官道上遇上“脸上有刀疤,背着宝石弯刀“的那人。李秉最初便是从他的马队那里知道蜀风商会出了丧事。 这人名叫“秦茂聪”,早些年江湖人称:“漠上灵狐”。原本是在甘州一带贩私盐起家,后来朝廷平叛时候,捐了五百贯钱,被封了个“九品陪戎副尉”的虚职,才便得洗白,开始干正经买卖。 他有一个妹妹“秦蒲儿”,不仅长的天生丽质,文墨也多少通一些,在他洗白之后,开始帮他管账,后来在生意中结实了当时蜀风商会的继承人姜承乾,一来二往,生了情愫,便心甘情愿做了他的妾室,嫁过去第二年就生下了“姜尚意”。 按理姜尚意原本是庶出,谁料过两年,巴蜀发疫,原配去世,只留下一个女儿。当时姜承乾另外四个妻妾中,只有秦蒲儿一人产下男丁,便母凭子贵,做了继正房。之后姜承乾接任了会长,姜尚意在成年礼之后便可名正言顺的以‘嫡长子’的身份成为继承人。奈何姜承乾便去世时,他还差半年才能行成年礼,按家族规矩当由其弟姜继坤接任代会长。 这些都是外话。且看秦茂聪闻言,略微摇头,用拇指刮了刮嘴唇:“没有中毒的迹象。身上一共中了四拳,但只有两拳是致命伤,另外两拳似乎被你爹挡开了,没有伤到要害。从伤痕倒看不出来是哪家的功法,但肯定的是,杀他的那人,武功虽然高,但一定不是‘密宗巴若旺’那样的高手。倘若真是巴若旺出手,那两处致命伤绝对不是震断经脉这么简单,也断不可能有两拳打偏。” 他顿了顿:“按理说,这样武功的人,差不多和你爹爹旗鼓相当。如果你爹有防备,至少要拆上五六十招才会见分晓,不可能毫无声息的死在自己的房间!只怕当时你爹爹全无防备!” “你还是怀疑二伯?可是二伯不习武功,连我也打不过。”姜尚意闻言皱眉,又说道:“更何况二伯平日里对爹爹是很好的。也处处礼让。” 秦茂聪摇头,微微一笑:“你江湖资历尚浅,不懂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若是兄弟情深,绝不会处处礼让。只有心生隔阂,才会如此小心处事。更何况,他家‘崇景’只长你三岁,他为自己儿子打算,也是情理之中。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厉害的多,也不堪的多。” 他说完这话,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略显低沉:“你难道不记得当时我们是借谁的手,将染病婢女做过的糕点送到你大娘的嘴里么?江湖斗争,远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姜尚意听完,脸涨得通红,满是怒意:“我当时只有三岁,什么也不懂。这事你休要再提,免得被旁人听去!” 秦茂聪看他发怒,倒是心满意足,心知这个例子正中要害:“我只是告诉你,当年我和你娘为了你的前途,不惜利用亲身儿子去陷害相处甚好的一家姐妹。更何况现在是亲兄弟争位,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姜尚意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便道:“可是二伯的武功,确实是打不过爹爹啊的,即便偷袭,也绝无可能。”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事情,除非……”秦茂聪顿了顿,忽然两眼放光:“除非他有个帮手,借着他接近你爹,也并非不可能。” 他用食指摸了摸眉毛:“要是能把他引出来就好了。”说完,又揉了揉额头:“或者……让他自现原形也不错……嗯……我有办法了。” 秦茂聪走到书桌前,微微研墨,抽出一张信笺,撕下一溜,写到:“事情败露,酉时末刻老地方见。” 刚写完,却又摇头,自言自语:“不好不好,事情如果败落,一早便要逃,不会等到酉时才见。这老地方也太含糊,不仅要跟踪他,更万一没有一个老地方,岂不是惹他生疑。” 他拿了火折子,准备点蜡烛烧掉这纸。刚点燃一瞬间又一口吹灭,径直把纸张塞到嘴里吞下,瞟一眼姜尚意,似教非教的说道:“差点坏了事,要小心为上。” 大白天,若是房间里火折子亮了,多少会引人注意些。秦茂聪连这个都考虑下来,不得不说是谨小慎微。 说完,便又撕下一条,写到:“秦茂聪在查你,酉时末刻园北柳树下见。” 姜尚意看他写这一句,拍手叫好:“舅舅把自己写进去,实在是妙。若果真是他做的,那他最害怕的就是舅舅了,这招真是妙。园北柳树那里僻静,也不惹人怀疑。” 秦茂聪本也很满意,忽然又摇摇头:“还是不好。”便纸条揉成一团,递给姜尚意。 姜尚意满脸疑惑,却听秦茂聪说道:“总不能全让我一个人吃了吧,这种事,你也要学着做啊。” 他看舅舅这时候还有心开玩笑,也无奈的闭眼摇头微笑:“怎么不先教我点有用的东西。“说完便吞下纸条,脸挤作一团:“原来墨是这个味道,有点涩,实在是不好吃。” 却见秦茂聪又写到:“秦在查你,酉时柳下见。”写完之后,还满意的点点头:“差不多了。” 姜尚意看的也连连点头:“厉害!厉害!单单写个秦字,明明就指的是你,就算别人捡去了,也读不懂什么,这倒是像偷干坏事人应有的谨慎。哈哈!那我们怎么把这个给他。要我趁他不在扔在他桌上么?” 秦茂聪闻言,摇头笑道:“你啊,要是能赶上你娘一般聪明就好咯。”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又低声道:“这也不怪你,浦儿走的早,舅舅身在甘州,也顾不上你。从今天起,我便来教你罢。” 他一边把纸条卷成卷,一边说道:“扔进房间太过刻意,凡是还要不留痕迹的好,最好让他自己发现!” 说完,便把纸卷递给姜尚意。 “你把这东西,贴在他碗底,吃饭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十八章 七窍玲珑溪中蛙 再说回李秉那边,安子听他同意出手,当下就要表现,在城里找了个人声鼎沸的酒楼,不到一炷香时间,找个冤大头轻松得手。 李秉本以为完事,却看安子从那人荷包里,拿了锭碎钱,居然又无声无息的把荷包放了回去,才想起这是他说的“十里取一”。感叹他的技术高超之余,也不由得有些佩服所谓的“盗亦有道”。 两人酒足饭饱之后,去布店买了两身现成衣服,本想立即换上,李秉微微嗅了嗅身上:“还是找个地方洗洗吧。都是味道,装也装不像!”于是乎便找了客栈,要了两间房分开洗澡。 李秉自从离家走出,倒是很久没有好好洗过,当下搓个浑身清爽。安子原本不在乎这些,闻着身上已经没味道就擦干净换了衣服。门也不敲,径直走进了李秉的房间。 刚一进门,正巧碰见李秉洗完出来,满身水珠都还未擦干,被他看的一点不剩。李秉一把拽起旁边的毯子捂住关键,当下脸已经涨红起来,好半天憋出一句话:“安子,你……要不要出去等我。” 安子毫不在意,一屁股坐在床上,蹭了蹭脖子:“没事,我就在这等吧。从来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穿错了,好不自在,一会你帮我瞅瞅。”说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李秉:“哟!李大哥,没看出来你长得这么结实。嗯~!还挺白的。” 李秉哭笑不得,小心翼翼的护住关键,拿起衣服套在身上,见他还看着自己,自得自己转过身去。 带他传完,回过头才正眼看了一眼安子,没想差点笑出来:衣服的穿法倒是没错,只是安子身材瘦小,穿上这商贾袍子,头大身子小,倒显得有些滑稽,不过他长得白净,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 李秉自己也换了一身紫蓝相间的袍子,又把头发从束带换成幞头,倒是几乎认不出来自己来了。他对自己这个狗腿子的装扮还是挺满意的,又整了整衣裳,却感觉这装扮好像在哪见过。 蓦地反应过来:早几年,自己身边不就是有一大群人这样的么。 李秉想起年少轻狂的那些事情,忽的他一巴掌拍脸上,猛摇头又猛笑,难以自制。 “李大哥,你在笑啥!” 李秉捏了捏已经笑痛的腮帮子,咳了两下:“没啥,我在想今天晚上如何把你伺候好了,不知不觉就入戏了。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话说“嫣红楼”本是嘉州最大的青楼,两层小楼临着岷江秀水。不仅风景雅致,内饰也富丽堂皇,更难得的是姑娘们个个才色双全、“德艺双馨”。往来客人非富即贵,自然也传出不少风流韵事。 李秉此刻跟在安子总算到了地方。临进门时,那地保多瞅了一眼安子的正脸,李秉怕他认出来,又想起以前的旧事,当下依样学样,一脚把那人踢翻在地。伸出拇指冲着安子,扭着下巴,一脸神气说道:“呔!我家安少爷,也是你这贱坯可以随便瞧的?” 嫣红楼的地保,原本是见过世面的人,看着两人衣着只算是一般,又不是本地口音,正想站起来寻事,却看李秉扔出几十文:“今天爷高兴,留你一双招子,下次再敢这样,直接挖眼!” 地保看着这出手如此阔绰,态度马上转变,立即点头哈腰赔笑脸,忙赔不是:“官家教训的是,您里边请!里边请!” 李秉闻言低嗯一声,也走到边上,伸手指路:“安少爷,你走着!小心门槛。”心里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果然先打脸后撒钱,这方法在哪都是通行的。 进了门,大厅里倒是没多少人,想来是还不到晚上的缘故。粉底紫花从二楼一直铺到大门口,栏杆上的灯笼也是鲜红一片;浓重的茉莉熏香略有些闷头;唯有二楼传出的淡淡丝竹声在这环境里显得清雅不少。 龟公瞧李秉二人站在那望着传出琴声的房间,连忙便凑了上来:“您二位也是为了绾儿姑娘来的吧,今天不巧的很,绾儿姑娘已经被别的客人包下了。您二位要是愿意付十贯定钱,明日过来,只需再付二十贯,便可以一睹绾儿姑娘的芳颜啦。” 李秉闻言略微一惊:光见一面就要三十贯,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当下大感好奇,忽然又想到,若是大明宫里有人来这,必定也是找她,莫不是那人此刻就在绾儿房里? 念及此处,他板起脸对着龟公轻蔑说道:“绾儿没有,别的总有吧!先给我们少爷弄一间上房。算了,就要绾儿旁边的那间。这总办得到吧。” 龟公眼尖,早就瞧见了两人出手不凡,连忙哈腰说道:“办得到,办得到。小的这就挑些红牌姑娘给官家送去。” 李秉又扔了一两碎钱,丢在他怀里:“姑娘先不着急,容我们少爷歇歇身子,等到晚上,就怕你们这楼板不结实。” 龟公得了钱,连连陪笑说好:“那小的就先给您预备上,送些酒菜到您房里,您先解解乏。”说完,又走到两人身前,探出手指着台阶:“官家您请~!” 安子本以为装大爷很好玩,结果话全让李秉抢去,好没意思。当下也给自己编了句词,拍了拍栏杆,一脸豪爽,点头对李秉道:“嗯~!这龟公挺会办事的,我很满意,也赏他一贯。” 李秉听完,心里一凉:一共就剩下两贯钱,本来打算留着过几天还能吃几顿好的,这下再赏出去,等到一会付完花酒钱,估计又剩不下多少了。 当下只能强颜欢笑,又丢了一贯钱给那龟公:“听到没有!好好办事,我们少爷,自然有赏!”这话说完,已然心如刀绞。 临走到绾儿房间门口,听着房间里传出一男子的声音:“绾儿姑娘的琴声宛若,只是《昭君怨》太过忧抑,听的人好不痛快。莫不如换一首《渔歌调》吧!” 这人不是川蜀口音,却是长安京腔,而且似乎还很熟悉。李秉当下生疑,却听龟公说道:“官家怎么了?” 这声音不小不大,怕是房间里的人也听到了,李秉心道不妙,便连忙往房间走去。 却听绾儿房里又传出一句话:“兄台既然也喜欢听曲子,何不进来一叙!” 李秉心道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便去看看也好,反正知道他是大明宫的人,总不至于害我。 想及此处,便躬下身子:“安少爷,既然屋里有请,要不然我们就进去瞧瞧?” 安子也想看看这见一面就要三十贯的女子长什么样,当下同意,两人支开龟公便进了房间。 这前脚关上房门,后脚便有人从嫣红楼的大门进来。 那人一身白色武服,手提长剑。这人正是峨边县的刺客——鱼令徽。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环视大厅之后才大步上了二楼,径直走向走廊最末端的房间,却不是李秉进入的那间。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白衣文士坐在桌前,他手里翻着书,看的饶有兴味,微微发笑。这人正是三皇子——李述。 李述见有人进来,也抬头望了一眼,认出这人之后,便又继续翻书:“比我想的早了一个时辰,我原本以为你天黑之后才会到的。令徽,事情怎么样了?” 鱼令徽走上前,抱拳道:“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此刻逻些城(今拉萨)已经传遍他们二殿下遇害的消息,相信牟如赞普也已经知道了,属下留了几人继续监视,一旦有兵马响动便会来报。” 李述又翻了一页:“坐下吧,来去这么累,别站着了。”说完放下书,端起茶杯,品了口茶:“事情办的不错!可是你有想过为什么要引吐蕃兵来打我大唐国土么?” 鱼令徽一脸严肃,抱拳说道:“公子让属下做什么,属下便做什么,属下为公子办事,不问缘由,只听吩咐。” 李述闻言,微微一笑:“若是我的杀手,这样想便对了。但若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希望还是智勇双全的好。你且说说你的想法吧。” 鱼令徽咽了口水:“属下才疏学浅,难以猜到公子的谋略,说的不对,还请公子见谅。” “属下听闻,东川节度使这两年招兵买马,实力已日益壮大,前些日子又开始拉拢江湖门派,似乎有进攻关内道的打算,难保以后会对朝廷不利。公子先传消息到吐蕃,是想引他们先取益州,再攻东川。益州现在虽然依旧是朝廷领地,但被吐蕃东川两边夹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不如当成个饵,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另外,吐蕃也一直对甘州肃州图谋不轨,如果他们派兵南下,正好解了甘肃之危。” 李述听得略微点头,端起茶壶给鱼令徽倒了一杯茶:“倘若我再告诉你,蜀风商会的姜承乾也是我杀的,这作何解?” 鱼令徽看着李述给他倒茶,连忙双手捧起茶杯,端在壶口处接着。等李述倒完,他一口也没敢喝,只是把茶杯捧在手里:“属下虽然愚钝,但是听闻此消息时,便已经猜到大致是公子的手笔。” 李述也不吃惊,听他继续说道:“吐蕃若攻打东川,虽然一定会拼的两败俱伤,但终究是吐蕃强,东川弱。时间一长,东川便不保了。到时候不仅丢了益州,还让吐蕃占据了东川的汉州天险,日后我大唐再想收复失地就更加困难了。环顾普天之下,能加入这场纷争,让两边既斗个你死我活,又不会让任何一方坐大的势力,便只有江湖绿林了。” “唯一的问题便是,江湖派系繁杂,结构松散,难以指挥。巴蜀地区虽然门派众多,但在江湖上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蜀风商会一家。公子是想挑个由头,让江湖中人参与进来。” 鱼令徽说完,似乎有些兴奋,拿起杯子,细呷一口,却听李述说道:“就这些么?别的呢?” 他原本以为自己猜的全中,已得到公子赏识。不料公子此言一出,自己却再说不上什么想法来,连忙搜肠刮肚半天,头上已滴出汗来。思索顷刻,忽的猛拍大腿:“是了!蜀风商会能号令的人,大多为利所驱,这些人多半已经投到各个节度使帐下。此番混战,虽失了益州,但不仅守了甘肃,让东川和吐蕃拼个两败俱伤,还借机削弱了其他节度使的势力,一箭四雕,属下佩服之极。” 李述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能想到这层,已经不易,但是……还有呢?”说完,便意味深长盯着他。 鱼令徽实在是再无想法,看着文士盯着自己,更感惶恐,蓦地站起身:“属下不才,实在是想不出更多了。还请公子赐教。” 李述依旧盯着他,轻轻敲了两下桌子:“现任益州牧,可是太子的亲信。蜀风的新会长姜继坤,也早已是我的人了。你明白么?” 鱼令徽闻言倏然跪下磕头叩拜,诚惶诚恐却又似乎早有准备:“属下及父亲愿为三皇子大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父亲手下两千神策军、神威军,皆为殿下驱使。” 唐初原本有“南衙十六卫”“北衙十军”。但玄宗时期,南衙就已只剩虚职。鱼令徽父亲掌管的“神策军”、“神威军”都是北衙,又各分左右两队。如此算来,北衙十队军,鱼家已经占了四队。虽然人数只有两千,但都是禁军,若是逼宫,倒是比十万大军更好用。 三皇子看着鱼令徽的表现,很是满意,正要说话,却听有人急匆匆连续叩门。便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躲到屏风后面。 应了门之后,一个商人扮相的人便大步进来。见他之后一脸惊愕,连忙跪下道:“果然三公子您还在这里。还好主子派我来见您,险些误了大事。” “你起来回话。”三皇子有些茫然,却见那人递上来一张纸条。 “刚才我家主人吃饭的时候,收到了这个东西。当时已是酉时末刻,主子原本打算立即赴约,后来却想可能有诈,便让我来这看您是否在。主子说若是您在的话,不如将计就计,收拾了姓秦的,永绝后患。”这人正是姜继坤手下的亲信小厮。 三皇子沉思一瞬:“也好,他在始终是个麻烦。我随你去一趟。” 那小厮却站着不动,欲言又止,瞄了一眼三皇子:“姓秦的武功高强,我们是不是要叫上‘绾儿’房里的那位。” 不等他喊出那人的名字,三皇子已经打断他的话:“不必了!”又对着屏风说道:“令徽,你跟我们去一趟。” 等三人匆匆出了嫣红楼,大厅的楼梯下,一个人影朝门口望了望:“果然舅舅说的没错,二伯未必会上当赴约,但一定会找人去核实。姜继坤,就算你老奸巨猾害死我爹爹,但比起我舅舅却差的太远,这次定要让你命丧黄泉。” 这一计接着一计,“沫上灵狐”这个外号,看来当真不是白叫的。 这人正是姜尚意。丧服太引人注意,此刻他也换了一身寻常衣服。等三人出门一会之后,便从柱子后走了出来,火急火燎的上了楼梯。他看着小厮进的房间,已经记住了位置,原本是要径直去廊最末的一间房,谁知刚跑两步,却和刚出房间的李秉两人撞个满怀。 姜尚意退后一步,原本正要道歉,刚刚抱拳,看到对方正脸。 “怎么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十九章 画虎不成气数尽 夏末的日头原本就长些,已是戌时,太阳还斜在山巅。 最后一丝余晖终于消失在山峰尽头,大地由明转暗,阴阳之交,构成一条直线。那线越过围墙,踱过汀步,翻过塘边柳树,从秦茂聪脚下爬上身体,扫过眼睛之后,再也消失不见。 太阳总算完全落山了。 秦茂聪背靠在池塘边的栏杆上,腰间挂着那一柄宝石弯刀,手里捏一根柳条,似乎是等的时间长了些,上面的叶子已经都被剃掉。 瞧着花园门口走来三人,他用轻轻的明白:你知道我的套路,我亦知道你的底细。 鱼家祖上原本是佛教律宗灵溪庙的弟子,因“灵鱼剑”江湖成名,还俗后便以鱼为姓。“灵鱼剑”原本是取自灵溪庙的上层剑法,此刻却被秦茂聪说成“死鱼剑”。 鱼令徽不再说话,提剑飞身,脚下三点,未及三皇子看清,已然到了秦茂聪身前,挥剑猛刺。 这套步法唤作“花鲢渡”以飘忽多变见长,此刻鱼令徽使来,却显的沉稳不少。 秦茂聪看他攻来,只是一笑,右手抽出弯刀,轻松挡开这剑,左手已然成掌,拍向他的面门。这速度快极,出招却轻描淡写。鱼令徽猝不及防,连忙抽剑回身,左手对掌,勉强借力把自己弹回一步。 他心中大骇,五年不见,这姓秦的外家功夫已经练到如此地步,当下再不敢轻敌,轻挑两步,又攻了上去,一招”乌青扫”挽两个剑花攻他左肩。这剑招变化多端,趁他不防,一剑已刺入弯刀中心的圆环,反手一挑,便要伤到秦茂聪的手腕。 秦茂聪也不强解这招,当下后退一步,顺势将弯刀脱手丢出,扔到半空。左手伸出中指食指立在颈前,右手成掌猛的拍下:“重重无尽,自成圆融。” 弯刀刀柄上青蓝红黄四颗宝石顿时光芒大盛,四道气劲自刀柄出飞出,化作四柄同形弯刀,分列实体弯刀两边。 他指尖略微转动,五把弯刀猛地飞出,分别攻向鱼令徽前后左右及头顶。 武术武术,分为外家的武,和内家的术。这秦茂聪先通内家,在“术”上的造诣,确实不可小觑。 鱼令徽也不慌张,运起真气,挥出一道剑芒,迎面击散前方红色弯刀,后退一步,连使两剑弹飞左右的青蓝两刃,借势跃起,径直用剑尖抵上头顶实体弯刀的刀锋。只稍稍用力,“噌”一声,弯刀被剑的力道带偏飞出。鱼令徽临空扭身一剑劈出,身后的黄色刀光也被击散。一连四招,一气呵成,毫不犹豫。 却看他还未落下,秦茂聪已接住弯刀,大步攻来,刀刃眼看将要伤他胸口。 鱼令徽脚尖刚一触地,便扭身用剑硬抗一记力劈,左手一记快拳攻向秦茂聪颈部,想要逼他躲开。谁料这一记却被秦茂聪完全猜到,他左手成掌,已然在挥至肩膀处,硬接这一拳。待卸去力道之后,反手一拧,抓住鱼令徽的左臂,弯刀也已挥至鱼令徽腋下,这左臂怕是不保了。 鱼令徽心道不妙,顺势扭身,横甩一剑。这招势大力沉,秦茂聪也不敢硬接,只得放手,却看那剑招力道虽大,身形却不稳,露出破绽。 秦茂聪抓住机会,改削为切,借着剑招空档攻向鱼令徽背部。只听衣服“嘶”一声被割开,一股鲜红迅速在白衣上蔓延。这刀伤不深,却斜贯了整个后背。 一刀未完,一刀又至,鱼令徽穷途末路,连连三个剑花,只攻不守,硬生生逼退来袭,却听他大喊一声:“公子先走,我未必能胜他。” 原本姜继坤见鱼令徽受伤便想溜之大吉,见李述未动,也不敢先走。此刻闻言,如蒙大赦。正要退出园子,却见李述依旧不动,反而说道:“令徽我信你必胜。” 令徽挡开一道刀芒,已然累极,话不多说,又对拆两招后,只道四字:“公子快走!他的功夫远在我之上。” 李述见此情景,心知这次怕是真的要栽跟头,叹息道:“也罢,强求不得,你也小心,不行便走!”。 鱼令徽担心秦茂聪会拦截两人,一连数招,都只攻不守,硬生生逼的他不能上前。谁知这却中了他的下怀,空档太多,又连中两刀。 且说李述两人刚出了园子,六七个大汉便手持兵刃便围了上来。 这一招着实让李述心惊肉跳,心道这姓秦的好谋划:知道他自己一旦落入下风便会逃跑,不让手下一早在园子里等,却埋伏在逃跑的必经之路上,真是奸猾。 他当下不仅惊骇,更起了爱才之心:若是这人能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心里如是想到,却见那些人已经扑了上来,当下从腰间抽出一根青铜丝线来。这门兵刃叫做“锁魂丝”,青铜丝线两端均是一副指套,丝线坚韧且锋利无比,一旦手臂被缠上,只需稍稍用力,便要割得三斤肉下来。 他武功尚可,又有兵刃在手,应付三两个普通门徒还不费力,只是旁边的姜继坤就捉襟见肘了。他只会些粗浅拳法,此时身上已经挨了一枪。 李述甩出锁魂钩,挂住一人的剑尖,用力一拽,扯得长剑脱手飞出,踢开一柄长枪后,猛地跃起接住剑柄,落地一个箭步,冲到姜继坤身前,替他挡开一刀。 回头喊道:“这里有我顶着,你快去找那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二十章 猛龙过江莫与争 却说半个时辰前,李秉和安子进了绾儿姑娘的房门。 屋子和其他二楼房间一样,虽然不大,但装饰却奢华无比,只是这一间略显得雅致些。纱窗纹帐,不喜大红大绿,皆是浅青淡碧的调儿,两旁的屏风上一改牡丹红梅,竟是一幅幽云掩皓月的景。房间里不点茉莉香,似乎是鹅梨香里掺了一些檀香,气味也不似大厅那么浓厚,仅仅刚能分辨出来而已。 房间正中的圆桌上放一把长峥,坐在左边的姑娘眉清目秀,一身鹅黄纱帔,衣服虽是素静,但却隐隐有些通透。这便是“嫣红楼”的头牌姑娘——绾儿,果然是不仅有姿色,更是个会弄诗做词的雅妓,连闺房布置都与别的姑娘不同。 李秉刚一瞟见,立刻就转过脸去看右边的男子,长发垂肩,白底墨色纱衣,最上的三颗盘扣已经解开,紧致的胸肌一览无遗。他一手搭在绾儿的肩上,搓了搓她的纱帔,一手靠在桌上,撑着脑袋,无精打采。 见李秉和安子进来,他也不起身,依旧斜着身子:“两位这么好的兴致,愿意听我的风流事么?” 李秉从安子身后踏出一步,抱拳道:“在下路经门口,只是听得琴声美妙,便驻足听了一刻,无心叨扰,还兄台请见谅。” 那男子懒散,一动不动。见李秉抱拳,却盯住他手里的宝剑,略微直起身子:“原来是北域子午宗的嫡传弟子,在这西南地区的青楼碰到也算巧了。” 李秉却未听出他的话外音,只发现他盯着剑,心知自己被误认成了那前辈的弟子,既然可以脱身,当下也不解释:“本是误会,现下误会解除,我等也不想扰了兄台的雅兴。就此告辞。” 说完两人便要抱拳退出,却听那男子说道:“既然是来乔装打探消息的,该换一把剑,平白让人认出身份。现下你怕是走不了了?” 这话声音深沉,让李秉听的莫名其妙,眉毛挤作一团,望着那男子:“兄台?你说什么?” 男子也不说话,只看着他的眼神,沉思一瞬,心道:这人若真是来寻我的,演技也太好了些。子午宗跟蜀风商会交好,这两人吊唁来了嘉州似乎也说得通,且再试他一试。 房内四人均是沉默,只有李秉和那男子对视一眼:“兄台?” 那男子话锋一转:“我看阁下是乔装打扮,却依旧用的是自家长剑,未免要露出马脚的。来青楼原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兄台何须多此一举。” 李秉闻言,这人前言不搭后语,刚才还有怒意,此刻又平淡下来,必有古怪。当下心生一计,便顺着他的话说到:“兄台提醒的是,我们二人的确是乔装而来,倒不是为了寻花问柳,而是来这里找人的。” 他瞥了安子一眼,示意他不要拆穿:“这位是我师弟。说来惭愧,我们二人奉命来嘉州吊唁,不想半路遇上仇家,只得乔装躲避。至于这剑嘛,倒是我们疏忽了,多谢兄台提醒。” 那人似乎是信了,淡淡道:“子午宗的‘韬剑’知道的人多,真正见过的人却少了,兄台忘了,也不打紧。既然刚才是误会,兄台请便!” 厅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两人都是满腹狐疑,李秉心里把这人的话前后回想一遍,想要找出蛛丝马迹。而那人也一直望着他的背影:却看李秉两人开门刚踏出一步,居然被走廊来人撞个满怀。两人后退一步,正要道歉,认出来人居然是姜尚意,意外叫道:“怎么是你?” 姜尚意被撞一个趔蹶,手扶栏杆,还不及他看到李秉的样貌,已经下意识瞟了房间一眼。看见那男子坐在房中,只觉身形如此熟悉,忽的惊呼:“竟然是你!” 他眼前这人分明是半月前到商会走过生意的商人,当时还是由二叔介绍,此番想来,一切都合理了。 男子循声看去,似乎一眼便认出了姜尚意,当下大吃一惊,倏然猛的站起身。 “好小子,差点让你骗过去。既然已经败落,此番你们一个也走不了。”说话间,他两手垂下,袖内两把匕首已滑入手中。此刻,他认准了李秉就是姜尚意的帮手。 李秉心中大骇,只看姜尚意的反应,已经有八成把握,这人便是杀害姜家会长的凶手。 不等他解释,却看那男子连正眼看也不看绾儿,右手轻描淡写的一刀,便割了她的喉咙。绾儿毫无防备,身子瘫软下去时,手还抚在琴上。 李秉更加惊异:这人杀人如弃草芥,绾儿只是听到他和姜尚意的谈话就已经被灭口。他既已经起了杀心,恐怕任何解释都已经不重要了。心知已经无端被卷进这场纷争里,他当下也不再多做解释,抽出长剑,低声对安子道:“你自己小心。” 话音未落,那男子已经攻了上来,身法之快,世间少见。姜尚意早已做好准备,挥剑一挡,短兵相接。那男子似乎早知道这一击不会中,顺着身形,一脚踏在门框上,借力绕到姜尚意背后。 姜尚意也知他有此一招,回身反刺,又借剑上挑,转守为攻,瞧他躲开之后,一连三剑皆攻那男子右手。李秉心知姜尚意有心和他联手,当下也不犹豫,大步踏出,一招“众星拱北”刺他左肩。 这一打起来,嫣红楼大厅原本不多的人,顷刻散尽。大门口的两个地保闻声进来,还不及上前阻止,只看三人剑法便知都是高手,慌忙退下。 三人缠斗在一起,原本李秉二人占着上风,攻多守少,但那男子身法轻巧无比,两人几次要得手的时候,都被他轻易躲开。 男子似乎一直未尽全力,摸清两人套路之后,忽然身法更加迅捷,轻松从姜尚意身边穿过,躲开他的一剑力劈,笑盈盈的说道:“你跟你爹倒是差远了。我原本想给他的死法,这次便给你好了。嘻嘻,可不要嫌疼。” 话音未落,姜尚意的胸口已经被划出两道血痕,伤口狭长,却不深,似乎是刻意伤在血管上。李秉也发觉他身法变快,改使“一天星斗”为姜尚意连挡两剑,却感觉这人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内功高明,只是挡开匕首,就已被震得虎口发麻。 两招拆完,又见那匕首上突兀的冒出绿光,男子招式更快一步,“噗!噗!”两声,姜尚意背后又中两刀,同样是狭长伤口,鲜血直流。 李秉心知这次难以御敌,便喊一声:“安子快跑!”说话间,翻手一剑挡开男子的匕首。 男子借力跃起,踏上楼梯扶手,只两步已经追上安子:“一个也别想跑。” 话音未落,一脚飞踹在他胸口,将他从二楼踢飞出去。 安子原本不会武功,这一招带着内劲,势大力沉,竟将他踹晕过去。 且说李秉二人都已经跟着男子打到楼下,见他还未落地,瞅准机会横甩一剑。原本已经得手,谁料那人脚尖轻轻一点楼梯扶手,空中翻身,剑身从他袖口擦过去,连衣服也未划破。 那人脚尖刚一落地,拧身便攻回两人:“玩也玩的差不多了,下面是正菜。”说毕,低头躲过李秉一记重剑,飘到姜尚意身前,猛的突进,仅仅一瞬,便在他小腹连划八刀。伤口不但细小狭长,横纵竟然十分规整。 不等李秉增援,男子已经飘到姜尚意背后,一连又是数刀。瞧着两人长剑均已扫来,闪身避开后,竟然卧倒身子从姜尚意胯下钻过,匕首上又浮现青色剑芒,仅仅一招,便在他大腿上划出十多道血痕出来。 姜尚意此时已然坚持不住,倏然倒地,全身已被染得鲜红。 “这就不行了?这凌迟的死法,还早的很呢。”男子手起刀落,正要将姜尚意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李秉横扫一剑,逼他躲开。 他后退一步,转化身形,攻向李秉:“你如此心急,我便成全你吧。” 话音未落,李秉双臂已经被划出两道血痕,此番自己受伤才知,这伤口不知流血那么简单,真气顺着伤口侵入,锋利刺骨,不仅让鲜血直流,更是疼的连剑也握不稳了。 那人匕首刺向他胸口,李秉剧痛之下,竟然无法挥剑防御,眼看要即要中招,心知自己和他功夫差的太远,此番便要了结性命了。 忽然他背后闪出一个人影,一把将他拉开后,出掌接过那妖异男子的匕首,速度之快,竟然反手捏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扬,便将他甩回楼梯。 妖异男子惊慌失措,被这巨大力量带飞,落地之后,猛退几步,居然不能稳住身形。 待他再看大厅,李秉和安子已经不见,只留下姜尚意一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他知救人的定是高手,既然那人不想跟他动手,也不打算追出去。忽却听门口又传来一声响动,警觉之下,抬手将匕首当做飞镖使出,擦着来人的脸庞钉在门上。 那人正是前来求援的姜继坤,他被吓的愣住,站在门口,大喘粗气,看见大堂里站着就是熟人后,才放下心来。 杀手似乎也认出了来人,一把拎起已经意识模糊的的姜尚意,用匕首割了他的喉咙,扔到门口:“喏!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吧。反正我也玩的尽了兴,这个就当送你的,不收钱了。” 姜继坤惊魂未定,瞧着被扔过来的居然是姜尚意,皮开肉绽,满身是血,好不恶心。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才想起正事: “公……公子烟!三皇子有难,快去救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廿一章 时不与我空余恨 客栈里那杀手本叫季无烟,原是道家六虚观收养的孤儿,后来不知为何杀死自己师傅,偷出武学秘籍隐姓埋名。几年后,居然成了道上数一数二的刺客。传言他以刺杀高手为乐,拿了赏金之后大肆挥霍,流连于青楼之间,江湖人送别称:公子烟。 季无烟出了客栈,轻轻捋了捋衣服,和姜继坤分走两路。正上正街,他融入人群中,淡定自若,泯然常人,正是刺客看家本事。出了正街,窜入小道,转眼却又瞬间消失不见。 刚到园子门口,就瞧见三皇子李述被围攻,地上已经倒下一人,他也受了重伤。季无烟摸出匕首,飘然上前,只是从五人之间穿过,随手两刀,便料理了这些小厮。 “一个一百贯,一共五百,先记账上。”说完,他也不上前扶李述,径自朝园子里走去:“里面那个,你打算出多少?” 李述原本已经力竭,此刻得以脱逃,以剑撑地,靠在墙上,却也连答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不住的喘着粗气。 再看园内秦茂聪和鱼令徽打的正酣,两人虽都负了伤,但论功力精纯绵长,鱼令徽确实远远不及,此刻不仅多了几道伤口,也已完全处于下风。 季无烟站在旁边笑盈盈看着两人,却不出手,只听鱼令徽已经着急,对他大吼:“还不来帮忙!” “你我武功相当,这人既然你都打不过,我自然是等你耗尽他的体力再上才是上策啊。” 鱼令徽暗骂一声,却见季无烟忽然猛越出一步,显然是已经准备脱身,朝秦茂聪大喝到: “想走?” **** 再说李秉被救出嫣红楼后,没走多远就跟着前辈进了夫子庙里。 那人进庙一言不发,立即靠墙打坐,一连低咳数声,好半天才平复下来。这人正是孙无亦,他此刻已经满脸血丝密布,看起来有些恐怖。 李秉把还在昏迷中的安子放到墙角。初见孙无亦正脸也觉惊异,却依旧上前鞠躬行礼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晚辈李秉感激不尽。” 孙无亦运功之后,已经好了不少,长呼出一口,看着他手里的剑:“我知道你是谁,你手上拿的剑还是我的呢!” 李秉闻言略有吃惊,正想发问,“前辈“两字还未出口,孙无亦已经朝他摆手禁止,继续说道:“我上次出手帮你,原本是瞧个热闹。此番故人去世,想来这里瞧瞧,却又遇到你,好奇之下,便跟了你一段路。没想到,你居然是襄王世子。哈哈,天意,天意!” 孙无亦嘴里的故人,自然就是刚刚去世的蜀风商会前会长——姜承乾。 “原来上次也是前辈出手!”李秉更加吃惊,恭恭敬敬单膝跪地,点头行礼:“前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 孙无亦低嗯了一声:“小事罢了!”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扔给李秉,指了指倒在一边的安子:“这本书我原本是想送给他的,现下想来倒是给你更合适了。这本秘籍记载的内功独步天下,只不过练法有些古怪,需要你自己参研。这书来的不易,你好好珍惜,别荒废了这至高武学。” 这事出突然,李秉毫无准备,只得谢过之后,伸手去拿书。还未翻看,却已大吃一惊,望着孙无亦说不出话来。 那本的封皮上郝然描着四个大字:“白雪内经”! 孙无亦看他吃惊的表情,不由发笑:“你倒聪明。不错!那一本原本是我让安庆发去偷的,他虽然没成功,但书最终落到了我手里。客栈里那几个云起宗的人也是我杀的,当时我就已经见过你们了。” 李秉闻言已然愣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前辈为什么后来要救我们?” 孙无亦原本是嬉闹性子,这无意间捉弄了李秉,看他的表情可笑,心情大好:“这我倒没想过,当时想出手就出手了。现在想来不外乎两个原因,其一是你跟他在一起,我原本欠他人情,救你就当救他。其二嘛,我看你也是有些侠风热肠的人,既然遇到了,就顺手帮一下。” 李秉似乎被这一串事情冲的脑袋发晕,心里只在琢磨前因后果,哦了一声,便伸手去拿秘籍:“谢谢前辈,还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孙无亦只是摆手:“不用问我名姓,我把这东西给你,有些事情要让你做。” 李秉刚拾起秘籍,正要收入怀中,闻言又放了回去,看着孙无亦道:“前辈但说无妨,晚辈自当尽力。” “这第一件事,就是等你把这上面的武功学好之后,要把这本书归还原主。《白雪内经》出自云起宗,要交到云起宗虞梦的手上,但是在那之前,你要抄写一份手抄本,连同你手里的那柄剑,送到我的门派——北域子午宗。” 李秉原本以为拿这本书之后,孙无亦提出的事情会很难办到,却不想恰好和自己想法相似,当下答应:“前辈放心,晚辈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便把这本书送回去。” “你不必直接归还,你必须要先学会这上面的功夫,才能完成我托给你的第二件事。”孙无亦说完顿了顿,指着安子:“我欠他一个人情,我希望你将来不论得知任何事情,都要尽力去保护他。” 李秉闻言更是如获大赦:“这是自然,我认他是朋友,即便前辈不吩咐,晚辈也会尽力保安子周全。” 孙无亦微微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事情,猛的抬头看一眼李秉:“对了,我看你的剑法,是《阳月剑诀》,那本剑谱可在你身上么?” “在的。”李秉应声答道,也掏出剑谱递了过去。 孙无亦看着剑谱,只翻到第一页那纯黑的纸张,忽然放声大笑:“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传言居然是真的,阳月剑诀真的是第七页!” 李秉看他笑的竟然癫狂起来,忽而又略显悲伤:“可惜可惜!若是再早两天,说不定我还有的救,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孙无亦看着手里的小册子,忽然目光如炬,似乎做了重要的决定,把那本书也扔还给他:“也罢也罢!再告诉你一件事:那本《白雪内经》是云起宗的正本,其中也夹着一页黑色帛书,他和你这本《阳月剑诀》中的黑色帛书一样,其中隐藏着一个秘密。若有机缘,你自会发现。” 说完又瞧着外面的漫天星宿,长叹一声:“都说天道不可破!我偏偏不信,既然我没能做到,何妨再赌这最后一把!”说完猛的提高音量,朝李秉招手:“小子,你过来!” 李秉不知所以,只得走上前去,却被孙无亦一把抓住手腕。猝不及防地一股强大的内劲冲入经脉,他的右臂瞬间灼热起来。 被痛的惨叫一声,李秉立即运气与那股力量抗衡,却听孙无亦道:“不要抵抗,让我引导这些真气游走全身。” 李秉当下按照吩咐行事,果然畅快不少,这股力量和体内原有的真气居然融为一体,感觉像极了孙无亦在峨边初次给他度真气的时候,只是这次这力道却宛若江河,似乎难以驾驭。不仅如此,这股力量居然渐渐变得更加不羁,李秉难以引导,被真气冲的气血上涌,几乎要走火入魔。 孙无亦瞧见李秉已经扭曲的面庞,似乎也觉察出不对,松开他的手腕,将他推出去,叹一口气道:“果然是大限将至,已经不成了,若是早一些遇到你,说不定还能帮你更多一些,你毫无根基,只能接受我一层内力而已。” 李秉全身气血上涌,单膝跪地道完谢后,胸口胀痛的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一手扶着地面疏导真气,试着平息下来。 刚过一会便已觉得轻松不少,刚抬头就瞧见孙无亦已经起身,也急忙站起来:“前辈是要去哪?” 孙无亦低咳一声,朝他摆手:“你别跟过来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刚走两步,又回头看他一眼:“记者你的承诺,好好照顾安庆方。”说完便出了夫子庙。 李秉欲送他出去,却见孙无亦背朝着他挥了挥手:“你好自为之罢!” 整个傍晚,嘉州城都已闷热无比,此刻一股凉风刮过,天上又打了两个响雷,这雨终于是下出来了。 孙无亦出了夫子庙,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勉强支撑着走出城门,总算到了岷江边上。 他抬头望天,冰冷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似乎让他体内的疼痛轻松不少,瞧着地上有一根树枝,便提气把它吸到手中。 大雨滂沱,狂风猛作,孙无亦拿着这树枝就这样在江边舞起剑来,势如蛟龙豪迈,形似写意洒脱。 “紫茹,我实在不愿你看到我爆体而亡的样子,相见一面,我已知足。这套剑法,原本是我们三人所创的断章,此刻我把他补完,总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孙无亦舞的兴起,居然用上了十成十的内功,整条树枝被黄色真气缠绕,金光大盛,极为耀眼。他挥剑力劈,一道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金光遇到闪电,在空中爆炸开来,天空瞬间被染成金色一片,如同白昼。 孙无亦此刻强催内劲,竟已感受不到体力的真气暴虐,心知大限已至,放声对着天空嚎道:“紫茹,我爱你!你听到了吗!我爱你……!这辈子是我的错,下辈子,我定加倍还你!” 他脸上的热泪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望一眼满江怒波,纵身跃下。 红颜未老, 却是年少轻狂, 不堪寂寞, 快意恩仇空余恨; 此情未衰, 只叹时非我待, 不等白头, 蓦然回首两相思; 结义于心, 红袖在旁, 多少人不知珍惜, 只罔顾了年华, 荒废了亲情罢。 ——孙无亦故事终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需要点支持。。。 如果有人看到这里。。请随便在书评里回复点什么。。。 虽然一直有准备,需要单机更新好长一段时间。 可是更新两个礼拜多没有多少读者,还是难免失落。。。 如果你喜欢这本书,请在书圈里随便回复点什么,感想也好,催更也好。阅过也好。都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爱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廿二章 拨云撩雾终见天 夫子庙外,大雨淅淅沥沥。 李秉送出孙无亦之后,全身血脉乱冲,难受无比,本想练剑发泄,忽的猛拍额头一下:“是了,现在既然有了导气归虚的法门,何必还要用消耗真气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手段,当下拿出《白雪内经》翻看起来。 这书倒没几页,多是图谱,可这一看,李秉却傻了眼,里面讲的东西,根本不是他一个内功都没有入门的人能理解的,果然所谓的上等功夫,没有基础确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又一阵凉风倒灌进庙里,李秉觉得略得了些舒爽,居然就在庙里这么惬意的睡着了。 过了一会,安子打了个冷颤之后也醒了。他仰起身子,还有些迷糊,一眼瞥见李秉手里的书,被惊出一个冷颤,瞬间精神过来。 这本书他不仅见过,而且印象深刻,正想询问,却见李秉虽然睡着,但满脸通红,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恐怕是病了,也不敢打扰。安子刚想起身,这不动还好,一动起来,胸口便疼的厉害,想来是之前挨的那一脚已经伤到骨头了。他刚撩开衣衫,看胸口乌青一片,手刚一碰,已疼的嗤叫一声。 正此时,外面狂风大作,天空之中,一声巨响之后,突兀的显出一片金光,那光芒照耀在安子脸上,竟晃的他睁不开眼睛。 “那岷江边的光芒好耀眼!” 他心中大为惊奇,扶着门扇站起身向外望去,却见天空又恢复如初,除了淡淡月光外,连星星也瞧不见,只有密密麻麻的雨水在空中连成银线。在门口站了一会,只觉着毫无异样,不仅金光不再出现,连闪电也没有了。大风刮在他身上,吹得有些发凉,他正要回庙里,却见一个人从旁边的小巷子里慌忙跑出来。 那人左手捂着小腹,右手提着兵刃,走路蹒跚。刚出了巷口,便扶着墙角四下望了一眼,好巧不巧,正看见安子也瞅着他。 安子不知那人是谁,却见他居然慢步向庙里走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走到李秉身边,正想叫醒他,却见那人已经闯了进来。此番他才瞧得仔细,那人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身中数剑,鲜血顺着右手的弯刀滴在地上,只是一瞬,已染出好大一片猩红。此人正是秦茂聪。 安子后退一步,盯着门口,十分谨慎,防他不轨,又伸手去抓李秉的衣服,轻轻拽了两下:“秉儿哥,秉儿哥!” 秦茂聪手扶着门框,看了一眼庙里两人,刚要迈进来,脚下一软却被门槛绊倒,径直摔在安子面前,这动静倒是把他吓的不轻。他猛的后退一步,不防撞到李秉身上,倒地不起,浑身是血。 李秉被这一撞惊醒,蓦的睁开眼睛,睁眼看着地上平白无故多出一个人来,大为诧异,又见安子正指着秦茂聪道:“这人是不是死了?” 李秉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走上前轻轻推了推那人的身子,正要伸手探他的鼻息,却听那人声若蚊蝇:“小哥,麻烦你……麻烦你去……” 这人话未说完,似乎再没有力气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李秉宗觉得这人的身影在哪里见过,拨开他的头发,露出正脸来,却被惊的“啊”一声叫出来,别的不说,他对这脸上长长的刀疤印象深刻,正是之前在官道上碰见的那人,秦茂聪。 见是蜀风商会的人,李秉连忙掐他人中。秦茂聪咳嗽一声,转头看着李秉:“这位小哥,麻烦你去蜀风商会……找……找一个叫姜尚意的人……让他……让他快走。” 李秉原本还沉浸在功力大增的喜悦中,这一句话却把他拉傍晚发生的事情来,他看着秦茂聪,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前辈,姜尚意已经身亡了。就在一个时辰前,晚辈亲眼所见。” 秦茂聪闻言瞥了李秉一眼,似乎什么事情来,声若游丝道:“哦!原来是你。我本来还……还有一丝侥幸,想着他能逃掉,却不想他……他竟比……比我还先走一步。”说着眼里似乎流出一滴泪来:“我算计半生,最终……还是棋差一招,害了自己,也害了……” 话未说完,他已经呕出一口血来,再无任何动静。 李秉探了探他的鼻息后,用手合上他的眼睛,对着安子道:“他已经死了。”说完又瞟见秦茂聪身上的伤口好熟悉,狭长却不深,正是嫣红楼里那刺客的手法。 记起今天发生的一幕幕,先是太子的亲卫出现在姜家,之后姜尚意也去了嫣红楼,再是两人被害,此刻这人又命丧于此,今天这事情到这里怕是完不了。 他望着地上的尸体,摸了摸下巴:“不管杀蜀风商会会长的那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挑起大唐和吐蕃武林的争端已是事实,吐蕃门派原本不多,且以密宗为首,如是大唐江湖中人真的杀了密宗宗主,恐怕两国武林的世仇就要结下了。” 安子原本被吓的够呛,见那人已死,缓过神来听李秉说话,也低声道:“秉儿哥是想把这事公布于众么?可是我们就算出去说凶手另有其人,也未必有人肯信啊。” 这话却是给李秉提了醒,总算找到了点头绪:“是了,我说出来没有人信,那就得找个说出话有人信的人了。能说的上话而我又认识的,有谁呢?” 李秉最先想到了之前的严豪大哥,论江湖上人跟自己的关系,也只有他算是个朋友,但又想到,那人如此世故,怕是不会蹚这趟浑水的。 正想的出神,安子瞟了他一眼:“有一个人说不定可以,他和我之前虽有过节,但总算和你有一面之缘,你也给他报过信,说不定她会帮忙的。” 李秉一个机灵:“你是说云起宗的女掌门?” **** 却说虞梦此刻还在嘉州客栈,她房里却来了客人。 那人坐在她面前,把一对短钺放在桌上:“实在事出紧急,深夜前来,还请虞掌门见谅。” 虞梦也道:“南墨家侠义为怀,不辞劳苦赶来嘉州,定要要紧事情,你但说无妨。” 来人正是墨家老三墨染湖。 墨染湖微微凑近了一些,低声道:“这件事可能关乎大唐吐蕃两国战事。” “前些日子,我们收到消息说益州一带有吐蕃说客,想要和东川张懿联合吞掉大唐国土,我们三兄弟便前往查探,后来万幸抓到了三个密宗喇嘛。可是不料第二天其中两人就被杀死,我二哥也受了重伤。我只得独自带活口回墨家大营。 结果在途中听说,吐蕃二皇子死在益州境内,我越想越不对劲。细细审问那个喇嘛,那人居然承认自己是吐蕃皇子。我把前后事情连起来想一遍,再加上蜀风商会会长被刺的事情,我几乎可以肯定,最开始给我消息的那人,是在挑拨大唐和吐蕃,想要两国开战。他们极有可能是南诏或者吐谷浑。(南诏和吐谷浑都是大唐邻国) 说来惭愧,想通这事之后,我原本想带那吐蕃皇子来蜀风商会的祭礼上澄清此事,却不料被那人用计逃脱,还耽误了时辰,以至于刚刚才赶到此地,错过了机会。” 墨染湖说完这些事情,便看向虞梦:“这事如果真的演变成两国战争,岂不又是一场生灵涂炭。我前后思量,若要化解此事,必须得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领导群雄、说明真相才行。论武功学识,虞掌门为法家北斗,论说江湖威望,也没有几人能和虞掌门相提并论。还您为天下苍生着想,化解这场危难。” 虞梦听明他的来一,看着桌上的杯子,陷入沉思,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素闻南墨家怜爱非攻,今日一见,更是让在下佩服墨家侠肝义胆。明日午时众门派将在‘城外石榴林’召开大会,商议围攻吐蕃密宗的计划,我们倒是可以借机澄清这事。” 墨染湖见虞梦愿意帮忙,心里大喜,听她又道:“只是那吐蕃皇子已经逃走,单凭你我猜想,恐怕难以服众。要是有个证人就好了。” 两人低头思索,却听有人敲了房门。 “谁?” “在下李秉,有要事相商,还请虞前辈开门相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廿三章 尽忠节义难两全 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 石榴花虽然艳丽,但数量稀少。此时又是八月,正是挂果的时候。果子刚长出个蒂来,深绿细长,好似葫芦。一阵风起,三两瓣打蔫的花从树上落下,倒是为暑夏添了些秋意。 嘉州城外这石榴林有些规模,李秉两人跟在云起宗众人身后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依稀看到三五成群的江湖侠士。 林子里倒是隐蔽,也怪不得他们要在这里开会。李秉一边想着,一边四下张望。 石榴林中央巨大的空地中立着一块四方巨石,绕这巨石一圈,到场的大约已经有三百来人。这些人各自挑了一块地方,两两派系之间,留着空当,粗略估计,得将近有六十个门派到场。 如果这么多江湖好手团结起来,只怕在哪里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李秉正思量这些人是否真的能攻下吐蕃密宗,后背却忽然请轻轻拍了一把。 “李秉兄弟,在想什么呢。哈哈,江湖上这么大规模的聚会也不常见,第一次来难免会紧张。没事的,一会我和虞梦掌门会帮你,你只需要照实把事情说出来就好。” 李秉低嗯一声,正要说话,一小队人马从云起宗旁借道穿插过去,为首的一人轻轻碰了李秉的肩膀一下,示意要借道。 这原本是寻常事,可李秉刚瞧见那人的脸庞,就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那人正是他的堂兄三皇子李述。 李述此刻一改往日文士打扮,一身麻灰武袍,手持长剑,倒有那么点江湖侠士的味道。他身后跟着四五人,也都是江湖人士的扮相。 他看到李秉,也是一脸惊讶,忙道:“李秉兄,你居然也在这里。真是好巧,自从上次江南一别,咱们已经有三年不见了,兄弟最近可好?” 李秉从未去过江南,离家出走之前也会跟李述也时不时见面,断说不上是三年不见。听得这全是假话,李秉当下明白要替他掩盖身份,抱拳说道:“原来是唐三兄弟,好久不见。” 三皇子瞥一眼他身边的墨染湖和云起宗众人:“兄弟也是为了姜家的悬赏而来的吧,既然所求相同,可否借一步说话。” 为了赏金门派之间的联合是常有的事情,此刻说出这话,毫不惹人生疑。李秉跟墨三哥抱拳行礼之后,便跟着他走到一边。 “述儿哥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收到消息,有人要挑拨大唐和吐蕃之间开战了么?” 李述听他一语说中要害,也不解释:“你先别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些事情你是听谁说的?” 李秉看了周围几人,稍稍拉了一下李述的袖子,凑到他身边:“没人跟我说,是我打探到的。姜家会长并不是死于吐蕃人之手,杀他的另有其人,那人还用计差点害的吐蕃皇子命丧益州,似乎是想挑拨大唐吐蕃两国开战。我本不想多管,一想到战乱之时又有多少大唐子民要流离失所,还是拿定主意要将这事公布于众。述儿哥放心,等大会开始,云起宗的虞梦掌门会出面解释这个事情,那人定不会得逞的。” 听他说道计划,三皇子长呼出一口气,心道好险,差点坏了大事,盯着李秉的眼睛,低声道:“如果我让你别把这事说出来,你会愿意么?” “什么!”他闻言差点失声大叫出来:“述儿哥是说这事就放着不管么?可是任这事情发展下去,吐蕃很可能会攻打大唐,为什么要放任不管?” 李述朝刚才人群看一眼,见墨染湖和安子也望着他们,便冲他们微微一笑,又凑到李秉身前:“事到如今,我便全部告诉你。你说的那人便是我,人是我杀的,假消息也是我放出去的,目的就是引吐蕃攻打东川。” 他说完见李秉依旧是一脸茫然,继续道:“东川已经坐大威胁到长安,不能不管,但此时朝廷要牵制其他节度使,不能和任何一方发生大规模战争,于是太子殿下便想出这个计谋。原本引虎驱狼是下策,但若是可以引江湖中人参与进来,狗咬狗却是妙计。” 李秉万万没料到这一切背后的阴谋主使居然是他,被震惊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反复去想李述的解释:“那益州我们便不要了么?” “舍弃一个益州,换大唐西边几十年的安稳,有何不可?如今大唐国力已经渐渐回复,有了这些时间,几十年后未必就不能收复失地。”李述一直盯着李秉的眼睛,极力劝导之余,也在观察他脸上的细微变化。 李秉右手用力捏住剑柄,忽然抬头也望着三皇子:”可是那益州百姓的生死呢?一旦开战,益州,东川三州,还有嘉州等等巴蜀十几个州又有多少百姓会因战乱而死,又有多少人要离井背乡。自上一场战乱,吐蕃大唐已经相安无事十余年了,为了一场不一定会发生的战争,用一场新的战争去掩盖,这样真的有必要么?” 李述似乎一早料到他不会轻易妥协,伸手拍在他肩上:“弟弟,你还记得安史之乱么?你出生时,战乱已经几乎平息,但那一段时间我却终生难忘。” “十八年前,安禄山叛军攻陷长安,我李家全族被迫弃城逃往汉州,整整流离一年,大唐险些亡国,我的哥哥二皇子、还有你父亲襄王殿下的前一个嫡子都在战乱中死亡。后来幸亏襄王殿下击败安禄山之子安庆绪,我李家才得以收复长安,平息战乱。这天下是我们李家的,再容不得任何一个不一定,哪怕吐蕃只有一成可能攻打长安,我们也得做万全之策。为了保全李家的天下,就算牺牲百万人千万人也在所不惜。” 李秉心烦意乱,大脑一片空白,他似乎找不出辩驳三皇子的理由来,连他的正眼也不敢看了,低头自言自语:“为了李家的天下……为了李家的天下……” 却听三皇子又道:“况且,即便我们现在不打,将来一旦打起来,不仅是巴蜀,恐怕到时候关内道,陇右道,岭南道等等都要战火四起。现在吐蕃只是和东川相争,大唐还可以坐山观虎斗,一旦吐蕃和大唐正面对抗,其他节度使必定各个起兵造反,到时候天下大乱,黎民百姓更是在水深火热之中,那才是生灵涂炭。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李秉长叹一声,闭眼轻轻摇头,似乎不愿接受又不得不接受这个假设:“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让我想想吧。”说完又望了李述一眼:“述儿哥,我大唐当真已经连东川也打不过了么?” 他看李述轻轻点头,又望一眼天:“让我想想吧……”说完便对李述抱拳,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往安子两人的方向。 安子见他过来,立刻迎了上去,刚一走进,见他满脸愁容:“秉儿哥,那人跟你说什么了?怎么忽然不开心了?” 李秉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失态,担心被墨染湖觉察出来,连忙挤出笑脸:“没什么,他让我跟他一起去密宗,被我拒绝了之后,有点不高兴。”说完便又走到墨染湖身边:“墨三哥,我们也过去云起宗那边吧,看起来马上要开始了。” 三皇子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刚才和他在一起的几人此刻也围了过来。 “三公子,他怎么样?”说话的正是鱼令徽。 李述思索一刻,搓了搓手上的扳指,长叹出一口气。 “怕是不成,一会得了机会,就把他做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廿四章 江湖难行,空余长恨 安子见李秉站在一边沉思,一言不发,一个人也无聊,刚想跟墨染河聊聊,就看见一人从树下走到场地中央,猛地跃起,站上巨石。这轻功算不得高明,但那人站在石头上的气质却是老成持重。 “诸位,请静一静!请静一静。” 李秉原本在低头沉思,被这声音一扰,也抬头望去。那人约摸四十多岁,下巴留着深褐短髯,背后被一柄短刀,衣服比一般武林人士更华丽些。 “那人是陆庄主,功夫一般,但是在黑白两道都有不少关系。这次大会就是他召集的。”墨染湖微微侧头,跟李秉解释到。 陆庄主话音刚落,人群就静了下来。 “诸位,今日召集大家前来,就是为了共同商议围攻吐蕃密宗山门的事情。在下按照之前各位在蜀风商会的提议,拟了一个计划,此刻便公布给大家。在下才疏学浅,这计划也未必十全十美,若哪位还有建议,还请即刻提出来,大家共同商讨。” 这句说完,人群中已经有人叫好。却听一个声音忽然喊道:“且慢!在下有一事,需要先知会众位英雄。” 说话的正是虞梦。 陆隼觅循声看来,忙道:“原来是云起宗虞掌门,虞掌门是武林泰山北斗,有话但说无妨。” 虞梦闻言,纵身跃起,一步之后,便已落在原本十丈开外的巨石上。这一手功夫引的不少人叫好。 “诸位豪杰!在下日前收到消息,姜家会长并非死在吐蕃人的手里,而是有人想以姜家之事借我们之手,挑起吐蕃大唐两国的战争!”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之声响成一片。 虞梦等了一会,待人群稍稍安静,又朗声道:“诸位!在下不是无的放矢,有一位少侠,知道整个事情的全部过程,此时他也在场,便由他将事情的全部过程讲给大家。” 墨染湖闻言,看李秉一动不动,似乎还在沉思,便拍了他一把,示意他上去。 李秉被惊的低嗯一声,回过神来,也按照刚才虞梦的招式,凌空跃起之后,只在半空踏地三步,便立到石头上。 他本无心卖弄,但这一招虽然远比不上虞梦刚才那么老道,依旧算的上的高明的功夫。小小年纪武功就有如此修为,这样的评价让他的话又可信了几分。 李秉站在上面望着台下众人,一眼便瞟见李述,见他也正望着自己。当下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后,又看着台下众人:“诸位英雄好汉!……” 李述看他说话,也叹出一口气,侧头对鱼令徽说道:“动手吧。” 鱼令徽微微抬起右臂,掀开袖口,露出绑在手臂上的小弩,又从腰间摸出一枝短箭放入弩机中。那箭身不过一寸长,箭头泛着淡淡绿光,显然是粹过毒了。 “在下李秉……我数日前……”原本一切无异,他说到此处忽然垂下头,又闭上眼睛,连连摇头,眉毛已拧作一团,这样子倒是让台下的人略有些诧异。 他顿了顿,忽然转身回去看了虞梦一眼,抬头仰天长啸一声,朗声说道:“抱歉,虞掌门,我还是办不到!我知道您是为天下苍生着想,但我不能说谎,让姜家会长死的不明不白!” 这话还未说完,那暗器已在膛上。李述听出他的意思,急忙阻止,却不想短箭已经发出。他猛的推起鱼令徽小臂。“噗”一声,那短箭径直射向天上。 在场众人闻言,原本交头接耳的声音更大起来,李秉攥紧拳头,也不管声音嘈杂,继续大声说道:“虞梦掌门侠义为怀,不忍两国开战后生灵涂炭,便想了这么个方法,找我帮忙。我原本答应了,但想到姜会长生前大义,断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诸位,实在是抱歉了。” 李秉说出这话时候,已经极其难受,再也坚持不下去,猛的跳下石头,从各门派人群间的空隙中走了出去。 他走到李述身边,望他一眼,一言不发,见李述微微向他低头致意,当下心中愧疚更甚。一口气憋在心里,心脏连连抽搐两下,难受之极。他看过李述之后,再不想看见其他江湖豪杰看他的眼神,竟闭气眼睛,越走越快,出了人群更是三两步跑开,再不回头看一眼。 安子是知道今天的计划的,李秉如此说话,他也始料未及。但看着李秉一个人跑出去,望一眼身边的墨染湖之后,也慌忙追了出去。 墨染湖轻叹一声,抬头望去虞梦,于他对视一眼,微微摇头。虞梦心知此刻再说什么,众人也不会相信了,纵身跃下巨石,走带云起宗弟子身边,带着他们也离场了。 场上情况忽然大变,这一出闹剧众人私下议论纷纷。陆庄主站在时候上朗声发言想拉回气氛。 满场江湖人士,唯独李述一言不发,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阴笑。 且说李秉一个人越跑越快,路也不看,一直冲出了石榴林,跑到江边才停下。 “啊……!啊……!”他心中难平,抽出剑来,一边怒号,一边对着江边的石头连连猛劈。 几剑之后,不再发怒,却哭了出来。他跪在江边,双手撑地,低声啜泣,又望一眼江水,似乎是在等待最后的勇气。 安子从林中追出来之后,看见李秉跪在江边,还未说话,已经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秉儿哥,你这是做什么!” “安子!我是不是很坏!我从小就坏,不学无术,专门做恶。此刻更是为了一己私欲,引两国开战,说不定还要害的百万人流离失所。安子!我是不是很坏!是不是!” 李秉说来更加激动,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愧疚,嚎啕大哭起来。 “秉儿哥,我认识你这些天,很了解你的为人。你是好人,连我偷东西都不让,更绝对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说谎的。你这样做了,一定是有很重要的理由。秉儿哥,我相信你的。” 李秉闻言,更加难以自制,一手捂住双眼,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害怕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那么说。我只感觉到我当时害怕,脑袋一热就全部说出来了。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啊!几十年后吐蕃真的会打过来吗,真的会生灵涂炭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啊……啊……啊!”李秉望着滔滔江水,怒嚎两声,转头对安子说道:“安子,我们离开这吧,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我们走吧……” “好啊,我也不想呆在这劳什子地方,这几天见的死人太多啦!秉儿哥,想去哪里?” 李秉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露出红红的眼睛,看着安子,却不回答,只是问道:“安子,你愿意跟我结拜为兄弟么?” 这一句问的突然,安子毫无防备,心里却欢喜:“当然愿意,我一直都当你是我大哥,即便不结拜,你也是我大哥。” 李秉闻言,总算得到些许安慰,左手搭在安子肩上,单膝跪地,望着江水:“长天在上,岷江在下。我李秉,原意和安庆方皆为异姓兄弟。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安子也用手握住李秉的肩膀,单膝跪下:“长天在上,岷江在下。我安庆方,愿与李秉大哥皆为兄弟。那些四个字的话我不会说,总之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若违背誓言,让我死无全尸。” 两人向着江水磕了三个响头,对视一眼。 “秉儿哥!” “义弟!” 既如此,大唐平乱大将的嫡子与乱臣安禄山遗孤结为异姓兄弟。 两日之后,陆庄主等人成功围攻密宗,杀死密宗宗主巴若旺,将门派财宝,典籍洗劫一空。吐蕃赞普大为震怒,发兵攻打益州。益州不得朝廷增援,只坚守一日便失守。吐蕃大军继续北上,遇到东川军队拼死抵抗,连战三月也未攻破。两边人马各不相让,陷入苦战。半年后,东川三州行征兵令,年满十六,未至五十,无有残疾者,皆要入伍,更派兵强征百姓物资以作军用。百姓荒废农事,民不聊生,天怒人怨,城外饿殍遍野,城内卖儿卖女者甚多。 整个战事持续一年半之久,吐蕃久攻不下退兵,东川虽守城成功,但一年之间,三州人数死亡过半,只剩下妻女孤寡,再也无力和朝廷对抗。未过两年,东川节度使便被朝廷罢免,东川三州也落入大唐实际掌控中。 一将功成万骨枯。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江湖难行,空余长恨! ——首卷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首卷 江湖长恨 卷头章 黄沙埋甲 二十年前,至德二年,安禄山被其子安庆绪杀死,叛军内乱。一年后,唐肃宗收复失地长安,安史之乱逐渐被平息。“襄王李僙”及“鱼朝恩”(鱼令徽之父)各帅军十万,开始平定各地叛军余党。 又三年,叛军已几乎被清缴完毕,襄王李僙领兵五千追击史思明残部,一路连拔数座城池。史思明向西北方,逃往他的最后一座城池——凉州武威郡。 将至日暮,被余晖染黄的天空和漠漠黄沙连成一片。万余红衣士兵沿路一字排开,每隔三丈,一张红黑色的“襄”字战旗在风沙中恣意飘摇,格外显眼。 李僙大军行军一整日至威武州边界,略作修整,营火做饭,准备稍后星夜兼程打下这最后一座城池。因只是略作修整,大军没有搭帐。除了警戒的三五小队外,所有将士都整齐的坐在地上。 队伍前头一人,身披亮银鳞甲,盔簪三花孔雀翎,昭示出他身份的不凡。这人接近四十岁,面色威严,留一寸长髭,加上饱满的身材,显得有些凶悍,正是襄王李僙。一路胜仗打来,整个军队精神抖擞,士气高涨。 “啊!大喜,大喜啊!”远处另一人也是亮银鳞甲,簪双花孔雀翎,正是他的副将——糜歆。他听罢信使的三两句细语,接过文书,满脸都是笑意,大步走向李僙。 “哦?难道是史思明被抓住了?”李僙瞧他的欢喜模样,心情倒是有些复杂,自己的生死之敌被抓住了固然是好,但没能亲手活捉,终究有些遗憾。 糜歆先把书信交到李僙手里,握着李僙的膀子:“不是!不是!是王妃,生了!母子平安。生了!是个小世子!这是家信。” 李僙呆立在原地,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忽的一股热泪,夺目而出,喜极而泣。 “是个世子?是个世子!”李僙拿着家信的手战栗起来,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扫过那短短的几行字,自言自语连说了三遍。这个消息对他而言,恐怕比抓住史思明更令他高兴。 李僙本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七岁就病夭,二子战死沙场,三子年幼时又恰逢安史之乱,逃亡途中感染恶疾,也病死了。 四十余岁的李僙原以为自己要落个无子而终的结局,如今老来得子,竟然高兴的老泪纵横:“已经出征半年,我几乎都忘了她还怀着孩子的事情。真是老天庇佑,真是我李家祖上庇佑。” 他把信件紧紧攥在手里,几乎要捏出水来:“孩子的名字还没定,夫人想让我起。糜歆?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 望着这茫茫的黄沙天地,他的心情也变得辽阔起来。“李秉?李秉!你觉得叫李秉如何?”他看着黄金戈壁上那轮明亮的太阳:“我想让他秉承正义之心,立于天地之间!秉承我李氏风骨!秉承天下大道!” “好名字,襄王殿下对这个小世子期许甚高啊!” “李秉!李秉!我老来得子,这子必定不凡!” 二人正在谈笑间,忽得一人身穿红袍,纵马疾驰,从前方一路奔来,大喊一声“报!” 这人下马交了马辔,一路小跑到李僙身前,俯身半跪,从胸前摸出一封火漆密信,举至头是滩,倒不是因为有什么河流,只是过了这座山丘,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站在山顶上,远远看去,就像一滩黄金海洋。那“黄花滩”的沙漠里才是真正一个,退无可退的十死无生之地。 这山丘只是个四五十丈高的土包,背靠着无边大漠。武威的山,不比别处,光秃秃,不说树木,连一棵草也没有。 李僙站在山脚下,让两千将士将下山的路口都围了起来。连夜行军,士兵都已经疲敝,现在只要死守出口,这八千余人想冲下来也不易。 “喂!叛贼史思明,想不到吧。你我又见面了!”李僙坐在马上,偏着脑袋,似乎他才是站在高处的那个人。 史思明的士兵散漫的堆积在山顶,垂头丧气,哪有一点气势。人群中一人身穿紫袍,手持一柄长枪,格外显眼,便是敌将史思明。 “噌~!”他将长枪往地上一插,冷笑一声:“哼!我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 李僙也存心拖延时间,等待援军,不急不慢的喊话道:“这‘手下败将’四个字,又从何来啊!你我交战,一共三次,第一次交战,在洛阳,我只是惜败于你。第二次于长安,我以五万兵马大败你十万叛军。现在第三次,你已死到临头,还要猖狂。” 史思明大笑两声:“可笑!我若是死到临头,你还要与我费这些口舌作甚?”他伸手挡在眉梢,远眺李僙的军队:“哼!你是在等援军吧。我看你不过五千兵马,如何拦得住我八千兵马。” 李僙明知史思明是在诓他,不过心里还是犯了嘀咕:“这是要准备冲了吗?大军刚刚修整了不到半个时辰,这个时候要真打起来,可吃亏不少。可恶!云都尉的援军怎么还不到,按理说应该差不多同时到达才对啊。” 他喊过探子再去探查,看看云都尉的两翼援军还有多远。 呼呼~!一股大风过从沙漠刮过,扬起万千黄沙,遮蔽天日,可转眼又停了下来,一场大风暴就在眼前。 李僙定了定心神,又和史思明道:“八千?真是笑话,你已是日暮穷途,都是些溃兵。只待我攻上山头,你变如同瓮中之鳖,任我鱼肉!” “要打便打,哪来这么多废话?”史思明也料定他不敢强攻,可自己也不着急往山下打。 说话间,那两个探子已经回到了李僙军中。 李僙听闻禀告之后,脸色微微一变。 这一切都看在史思明眼里。却听山上传来一阵狂笑:“哈哈哈哈!,果然如我所料,云狗贼如果真的派了援军来,半个时辰之前就应该到了。你等了这么久,他还没来。那便是他已经自立了。恐怕这个时候,他已经占稳了武威郡。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你费劲心机想捉我,到头来却赔了夫人又折兵!” 史思明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而你!李僙小儿!没有了援军,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忽!又一阵狂风大做!比刚才的更加狂暴! “啊!你们看!”两边的士兵不少人已经发现了远处的异样。 一堵三四十丈高的沙墙从沙漠里袭了出来。 “是沙暴,是沙暴!”不少武威郡本地的士兵已经认出了这东西,露出惊恐的表情。 靠近戈壁的地方,一旦风沙袭来,遮天蔽日,四目相对也不能见。 史思明却更加高兴:“李僙小儿!老天都不帮你!来啊!儿郎们!贼军孤立无援,跟我冲下山去。杀呀!” 李僙心如死灰。如今的情形怕是不会变的更差了:如果云都尉已经自立,援军自然是不会再来。马上就要起沙暴,这时候要想守住山路,恐怕是更加困难。另外不知道糜歆派去武威郡的人如何了,希望他们无事才好。 呼呼两声,山丘背后的戈壁传来,那黑红色的“襄”字旗,连同李僙头顶的上的孔雀翎,在风中乱舞不止。 暴虐的大风刮过,真的!要起沙了! “儿郎们!跟我冲!”李僙看着满天黄沙,心中一横,只能放手一搏:“有能斩首敌将者,官升三级,赏黄金百两!” 蔽日的黄沙中,一场原本不死不休的战争,在黄沙之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完全停止了。 史思明的人马只想着活命,有这沙暴作掩护,哪有再厮杀的道理。 没有伤亡,没有俘虏。在这面对面都难看清对面是何人的情况下,所有贼寇都逃走了。 李僙没有败,但他总归还是输了。 一日后,糜歆与李僙会合。云都尉果然已经自立,抢先占领武威郡及周围几个县城,拒不开城门,却献上捉拿的一千流寇,请朝廷封赏为都护使。 襄王李僙率队回朝,请求带大军重新攻打武威,被朝廷以需要修整为理由驳回。 三日后,朝廷应允云都尉所请,封为“河西都护使”。 这偌大的“武威郡”,从此税收、内政皆得自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第一章 天汉武威今犹在 从蜀中石榴林大会李秉二人出逃后,又去月余。 淡金色的辉,晕遍云层,天刚刚放亮,护城河被暖光一照,腾起一层薄薄水雾,扑在这巍峨的古城墙上。 丈高的土城墙前人头攒动,旅人、商贾、灾民,散漫的排成几队。现在还早,只等时辰一到,城门官开门放行。 附近农家或是小贩还不等进城,便现在城门口摆摊吆喝来,下了扁担,沿路叫卖。一路北上走来,难得有如此热闹气息。 两个青年排在队伍后头。略瘦削一点的人先翻身下马,那匹紫红马驹正是靺鞨宝马——俏胭脂。他指着城墙上的牌匾说道:“大?什么,什么。哎呀,这个几个字写的好奇怪!” 略高一些青年也下马驻足,笑嘻嘻敲了一下矮个子的头:“是‘天汉武威’!这几个字是汉朝的小篆,你不认得也不奇怪。”说完又道:“一路上都是穷乡僻壤,这下总算到了一个大地方了。” 高个青年整了整衣服,下意识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里就是凉州地界了(今甘肃省及宁夏一带),因为地处中原以西,且辖地多寒凉,故称为凉州,也叫西凉。而这座‘武威郡’便是其下十郡之一。” 说话的这青年正是李秉,他牵着马,略有所思道:“说起来,这‘天汉武威’四个字,真的是大有来头。这也是为什么千年来,这里还用的是小篆匾额。不论朝代如何变化,这石匾上的题字,或重新拓印,或是找名家修补,从来没有一个人敢下令将这个匾额换掉的。” “哦?这么厉害?连皇帝也不敢换掉吗?”安子疑惑道,看着那石匾,除了字体看起来比较古来以外,好像也没什么不同:“还能有什么来头,能是神仙题的不成?” 李秉摇头:“到不是不敢,更多的是一种敬重。三国时期,曹丕占领武威之后,看到这个匾额上的天汉二字,本想换成大魏武威,但念及霍去病千秋功绩,还是没有替换,反而让人修葺一新。在那之后,不管是晋、隋、甚至现在,都也没有人再改。天汉武威这四个字就流传至今。” 他看安子不解,接着补充道:“汉元狩二年,汉武帝为平匈奴之乱,派骠骑大将军‘霍去病’远征西凉,霍去病击败当时的匈奴首领‘休屠王’,逼其降汉。他的领地也从此划入汉朝,被汉武帝命名为‘武威郡’,以表彰霍去病的威武之师。而‘天汉武威’这四个字,正是霍去病大将军亲笔所题!”李秉说起往日征战故事,不由得在改口称霍去病为大将军。 “自那以后,西凉之地,就纳入了我汉人唐人版图。这匾额无人敢动,便是纪念当年霍去病大将军的‘开疆拓土’的万世功绩。”李秉说道此处,又想起现在大唐四面楚歌,到处丢失领地的的境地。更何况,连这武威郡,都是在节度使的手里,旧时强汉与如今孱弱大唐一对比,心中一时激荡,眼睛一酸,激动的热泪盈眶。 李秉整顿容颜,淡淡道:“要是现在大唐还能出一个霍去病,该多好啊!” 安子大概能明白李秉的感觉,但又不太明白。国仇家恨对他来说太缥缈,吃饱穿暖才是正事。 说话间,城门后的木闩发出两声低沉且冗长的咯吱声。 “咚!”一声锣响,武威郡的大门,缓缓打开。 话说两人从成都离开后,至于去哪也没了主意。李秉心灰意冷,原本想去江南转转,可又想起了盈澜儿来。和安子两人折回益州药王殿,又获悉盈澜儿、姜崇景已经已经为了给清语求医早已经离开。便快马加鞭往“北边”的“回纥”赶去。 蜀地山高路远,交通不便,加之吐蕃发生战乱,多数路都被封禁,只能绕道而行。益州到武威郡,脚程快些,寻常不到五天路程。李秉这一路狂奔,居然耗费了二十余日,可见边境之不宁。 一连几天,星夜兼程,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大地方,两人准备修整一日,吃点好的,办些采买,好好休息一夜。 在城里草草逛了一圈,已经是晌午了,既然是要吃点好的,便要找人多的地方,味道才好。两人选的这酒楼装潢不算敞亮,但是大堂确实挤得满满当当,三四个跑堂小二忙里忙外,掌柜的也只能帮忙照看着。 “这位是从长安来的吧。”掌柜看两人的马匹不凡,一看就知两人是贵人,亲自招呼两人去楼上雅座。 “这二楼桌子虽小些,但是人也少,环境也更雅致些。”掌柜的亲自接待,一边抹了抹桌子又道:“这武威郡地远,少有说官话的人来。小哥一开口,我就知道你是从长安来的。这官话啊,就是好听。” 说着他取来茶壶给两人倒了水:“二位想吃点什么啊。本店的特色是刀烧鹿肉。这西凉的鹿肉可跟别的地方不一样,鲜嫩不说,用刀烧酒一泡,去了腥味,更多了一份酒香。两位小哥儿,可要试试?” 掌柜的跟李秉两人正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忽然眼角瞥见刚进门的两人,楞了一瞬,又忙慌着道:“本店还有些其他菜色,都写在那面墙上了,官家看看要吃什么,招呼小二就成。” 说完,他的脸上堆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连忙赶下楼梯,迎向刚进门的那一男一女。 李秉也顺着瞥过去一眼。那女子约摸二十出头,是劲装武服打扮,带着兽皮披肩和护臂,没有多余的装饰,连头发都是简单盘起,腰背笔直,气质英飒,很是干练。男子似乎要年长李秉几岁,一身西凉本地服饰打扮,深蓝底。朱红勾边,白银线在衣角上绣着一个白鹿,是图腾。他腰间配着一块白玉,这到不是西凉风俗,而是大唐风俗了。 两人的衣服面料均要比其他人好上不少,一看便是显贵人家。 那掌柜的点头哈腰,迎上前去:“鹿大人、云大人,二位要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小的好提前预备好酒菜啊。” “没事,我们只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喝点酒谈点事情罢了。” 掌柜的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笑道:“楼上雅座已经有人了,小的一会就请他们下来。” 这话李秉听的真真切切,忽的一想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掌柜的把自己赶下去。 说话间,这鹿大人和云大人就上楼来了。掌柜的把桌子象征性的又擦了一遍,给两位倒了茶水,招呼他们坐下,才走到李秉桌前,笑嘻嘻的给两人道歉:“二位啊,实在是不好意思,本店今日来了贵客,能不能烦请两下去下面吃饭。小二已经给二位收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这个,实在是对不住啊。” 李秉扭头看过去,见那男人打量自己一眼之后便不再看自己了。他在京城可是霸道惯了的主,虽说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可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这楼上这么空,还要让座吗?这两人什么来头啊?” 掌柜一看李秉似乎要惹事,连忙比划手示意他禁声,低声道:“二位爷可饶了小的吧。这样吧,我送二位一壶陈酿,当做赔罪如何。旁边的那二位,我可得罪不起啊。” 安子毕竟出身不高,虽然心里也胆小怕事惯了,原本想就这样下去的,可看李秉没动,也跟着坐着。 那女子也听出了李秉的官话口音,目光在李秉的剑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微微碰了男子一下,示意他注意李秉的佩剑。 那男人看到配剑,也仔细打量了一下李秉,对着掌柜的喊道:“老板,无妨。今天谈的也不是要紧事,不用劳烦这位小兄弟了。”说完,还向李秉两人微微示歉,确实是一股儒雅的修养。 掌柜的如获大赦,松了口气,笑着对那男子点头哈腰:“谢谢鹿大人体谅,谢谢鹿大人体谅。” 李秉的这佩剑,原本是“孙无亦”的。李秉自然知道这是“北域子午总”的宝剑,但也仅限于此。此时看两人如此在意这剑,心道那位给他剑的前辈说不定大有来头。 四人就这么分别落在二楼西南角和东北角,另外七八张桌子,再也没有人坐上来。 等小二上菜,安子把声音压倒最低问道:“这两人是干什么的呀,好像你们掌柜的很怕他们。” 小二也把声音压的更低:“那云大人,是武威郡‘河西节度使’——云都尉的独女。那鹿大人是云都尉最得信赖的谋臣。还好今天鹿大人没怪罪,不然二位刚才可吃罪他们了。” 李秉心道:武威郡自二十余年前被朝廷分封给河西节度使之后,就已经完全脱离了朝廷的管辖。这节度使云都尉,自然就成了武威郡的土皇帝。他小女儿和谋士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他又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宝剑,这样的人都顾忌着自己的剑,这剑原来的主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 题外话,这不久之后,河西走廊就落入了吐蕃之手。几番轮转,到下一次稳定的归入华夏领土,已经是五百余年后的大明。由此再看,这开疆拓土的功绩,真是万世不拔。秦皇汉武,才是真的盖世英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第二章 西凉边疆情势改 本来两桌人相安无事,忽然那个鹿大人猛然拍了一下桌子,还提高了声音,显然是气急了。 云大人连忙安抚他,还警惕的看了李秉一眼。李秉也低头下去,佯装跟安子聊天,反而更专注于听两人的声音。 “你说,都尉大人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我几日前向他进言,料定绿林人士进攻吐蕃密宗,吐蕃军队必定撤防以稳固局势。此时原本由吐蕃驻守的古浪县必定防御微薄,我们早可以一举拿下。而古浪又是沙洲要冲,拿下古浪,整个沙洲四县,皆可一一图之。” 鹿大人喝了一口闷酒,又道:“都是小人进谗,贻误战机。昨夜刚刚得到的消息,昨夜朝廷‘甘州’的军队已经突袭古浪,并且占领了沙洲的三县,剩下的一县虽还未攻下,也几乎是探囊取物了。” “咚”鹿大人说话间,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对着桌面猛捶一拳。云大人连忙给鹿大人揉揉:“别气了,别气了。都是小人进谗,错不在你。” 鹿大人也不管这些,自顾自的抱怨到:“这都不算,昨夜我料定定州军奇袭三个县城,定州主城必定空虚,主张舍弃古浪,转而攻打定州。可你猜都尉大人怎么说?!他居然说定州拿下,便等同于向朝廷直接宣战,现在我们粮草未稳,不是时候。天哪,粮草未稳?可笑!即便我们拿下定州,大唐四面楚歌,难道还有兵力来攻打我们?” 又是一口闷酒灌下:“以前我们还可以在吐蕃大唐之间求得生存。可眼下,定州军马上要全部占领沙洲,再加上背后的河州。我们武威郡,已经被这三洲包围了。不用两年,朝廷养精蓄锐,我们就变成了瓮中之鳖。” 说到这,鹿大人似乎看到了几年后的结局,居然有了一丝哭腔:“真是糊涂啊,糊涂啊!一步走错,追悔莫及!我找你父帅说明利害,你父帅不但不听,还说我危言耸听,将我赶了出来。可笑!可笑!” 云大人连忙安慰:“没事的,没事的。父帅只是一时没想明白。等过几天,父帅想明白的,他还会和以前一样,接你回去的。鹿哥哥,不要担心!” 鹿大人轻叹一声:“这次不一样了。以前走错一步,我们还有机会弥补。这次,哎~!大势已去!你父帅再接我回去,也于事无补了!” 李秉听到这里,略觉得惊喜。如果当真如这个人所说,朝廷又去了一个心腹大患,真是好事。 原本两人已经吃完了,安子准备离开,可李秉却不着急,想继续听下去,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机要。 “咚咚咚咚!”忽然就楼外,响亮的锣鼓唢呐声音盖过了店内的一切嘈杂。 这声音越来越近,更是多了几分喧闹的人声。 “氐祀娘娘回来啦!”酒楼外有人大声喊起,鼎沸的声音越来越吵闹。 安子起身,站在窗边望过去,居高临下,将整条街道都看个清楚。 “哇,秉儿哥。你来看。好生热闹啊!” 大队人马从主街涌来。这队伍属实庞大,少说得有千人,将武威郡的主街堵的水泄不通,挤挤挨挨。 为首的是一个锣鼓唢呐队伍,五音驳杂,算不得是什么乐章,但是却热闹无比;之后两队彩罗帐,左右各五氐祀娘娘啊。你二位还不知道呐,这氐祀娘娘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转世啊。氐祀娘娘专门在西凉各州施恩德,可神通广大了。”小二说完,看李秉还不放自己走,放下手里的活计,又道:“氐祀娘娘这次回武威郡来,是转成来看新庙落成的开光大典的。说起这新庙,来历就长了。今儿活忙,没办法跟官家细说,你去街上一打听,大家都知道的。”说完,将帕子从肩头扯下来,抖了抖灰尘,擦了擦桌面,迎接新客。 安子来了兴致:“秉儿哥,反正我们也要明天才走,不然去看看吧。” 李秉原本还想多听听鹿大人的谈话,后来也怕时间长了露出马脚,白生事端,也同意了。两人付了酒菜钱,匆匆下楼,混入了游行队伍中。 待李秉走后,云大人,鹿大人说话的声音大起来了。 “鹿哥哥,你认识那两人?” “不认识,他们其中一个,拿的是‘北域子午宗’的‘四剑’之一,却不知道是哪一柄。我早些年见过一次。他们的掌门和我们鹿家颇有渊源。所以也不想闹得太难堪,不用管他们。” 鹿大人顿了顿,神情更加肃穆:“倒是这个氐祀娘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我还是没能查出来,眼下武威的供奉庙一落成,这个教在武威就站稳脚跟了。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不得不防。” 他顿了顿,又锤了一拳酒桌:“修庙便罢了,还非要拆了‘休屠人祠堂’。我倒要去查查,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 休屠人算是武威的原始居民,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片土地上。不过休屠人降了汉朝之后,近乎千年的朝代更替,一辈辈的通婚下来,已经几乎没有人以休屠人自居了。鹿大人算是个异类,心心念念不忘自己休屠人的身份。 而“休屠人祠堂”也在这一波波的文化洗涤中渐渐没落,除每逢年节,偶尔有人来祭拜之外,早已经成了人迹罕至的废弃之地。 话说李秉二人混入人群之中,七零八落的听了些氐祀娘娘的“传说”。 “这氐祀娘娘可真是厉害啊,他她第一次来武威城,就去了孙篾匠家。城北那个孙篾匠你知道的吧,哎呀,就是砍竹子遇上狼,被抓瞎了眼睛,打断了腿那个。可不是吗,氐祀娘娘说孙篾匠上辈子积了阴德,这辈子就有好报。你猜怎么样,氐祀娘娘一施法,孙篾匠的眼睛就好了!腿也不瘸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哎哟,那都是小事,据说三个月前,旁边的定州大旱,还是氐祀娘娘做法求雨。法事做到一半,大雨就下下来了。可是救了整个定州的人啊。” “可不是嘛,只要氐祀娘娘帮忙,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你就说这次张家捐的这座庙!张家家主,取了八房亲,可是这十多年,没有一个能怀上的。眼看张家那么大的家业就要断了香火。求到氐祀娘娘跟前。氐祀娘娘一做法,你猜怎么的。八房小妾,就有五个怀孕的。你说厉不厉害。这不张家主一高兴,本来说的帮氐祀娘娘塑金身,干脆直接买下以前的‘休屠人祠堂’,拆了建了一座新庙,还在后面建了两进院子,给氐祀娘娘做居所。” “你可不知道,那休屠人祠堂,虽然破,可是地段好啊,就是整个武威城的正中央!以前休屠人祭祀的地方,你说那位置能差的了吗!” “哇!这么厉害啊!你说几百年才出一个转世活菩萨,就让我们西凉几州赶上了。真是好运啊!” “那可不是,不然也不会把原来的‘休屠祠堂’拆了,修成新的庙啊。这祠堂拆了改成娘娘庙,那以后武威的供奉,不都是到了氐祀娘娘那里吗?香火可得多旺啊!” 安子看着如此热闹的场面,倒是高兴。可李秉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如果这菩萨真的有那么厉害,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必缩在西凉这么偏远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第三章 氐祀新庙初落成 跟着行进队伍走了一阵,差不多到了武威郡中心,两人总算来到了新修的俸庙。 这地方原本几乎是个废弃之地,经过三个月的工程,旧的土墙祠堂被拆除,新的木梁俸庙盖起来,这里又成了整个威武州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俸庙的梁柱,皆是五十年以上老木所制作,龙骨大梁,更是一根三百年海檀木,不仅结实,还散发这淡淡檀香。三面门墙都是镂空莲花纹,显然废了不少心思。 左右门廊上海刻着一副对联: “大慈悲能布福田,曰雨而雨,曰旸而旸,千处祈求千处应。” “诸善信愿登觉岸,说法非法,说相非相,苦海常作度人舟。 横批是:“万古慈悲” 大殿中央,伫立一座三人高的佛像,此刻还盖着金黄吉布。 金身佛像前,是一张大供桌,摆满了贡品。而游行队伍里抬的那青铜大香鼎,此刻已经被重新放在了大殿里,前面放着三横三纵九个蒲团。 大殿两侧是千佛墙,每一面供着四五十个其他的菩萨罗汉。 一切布置,都很细致且合规矩。 “口气真大。”李秉看完对联后略有不悦,再看遮盖佛像金身的黄布,更是恼火。黄布只供皇家专用,或者御赐之物才可以用,即便是这武威郡的土皇帝节度使也不敢擅用。如今堂而皇之出现在闹市之中,却有无人顾忌,这将皇家置于何地,由此可见,这个氐祀娘娘在武威又有多么深入人心。 游行的队伍慢慢靠近,彩仗和乐队分列大殿两旁,莲花宝座落了地,信徒的站立也都各有次序。 修庙的张家家主老早就携一家老小在旁边候着,满脸笑意。这张家主一身华服,一看便是有钱人家。四十多岁,身材瘦削,一双狐狸眼,让李秉觉出一股奸猾,还多看了他两眼。 浩浩荡荡的队伍站定,氐祀娘娘的抬椅落在俸庙前,路人自动的让出一条路来。 氐祀娘娘下了抬轿,一部分人连忙小声议论:“快跪下,快跪下!” 刷~!,刚刚迎在两边的人一一跪拜。 李秉安子两人站在信徒队伍正中间,安子看了李秉一眼,又看着周围的所有人都已经跪下,两人也只能跟着照做。 就在顷刻之间,原本喧闹的俸庙,忽然变得极其安静。仅有氐祀娘娘一人直立。 她起身徐步向前,庄严而肃穆,好似真的活神仙一般。她站在俸庙前,回身对着人群道: “佛说,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欲无求。当得宿命。今得善人张氏,行大善,为氐祀娘娘修真身。我作为氐祀娘娘的转生,愿做一场法事,庇佑武威郡来年风调雨顺,也愿众生再无苦难。阿弥陀佛!” 氐祀娘娘缓慢踱步走入店内,拿起吉布一角,轻轻一拽,金黄吉布从佛像金身上滑了下来。 三人高的泥质佛像,做工算是很细致,佛像就是刚才游行队伍里的氐祀娘娘的样子,不差分毫。 李秉看着这个氐祀娘娘站在她自己的佛像前,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氐祀娘娘又道: 一切法自性,众生无知者, 系著于色阴,六情所愚惑, 不见于一阴,推寻求色阴, 于佛法生疑,今会有此人。 愿说决定法,为断诸疑网, 使知彼此岸,逮得虚空忍, 勇健入三昧,身相不可说, 如意大宝珠,常在其不上来是舒服还是烦躁。 他想了想还是起身披上衣服,转身出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第四章 异声躁动玄机深 李秉循着声音出走客栈。黑云掩月,气寒风疾,宽阔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人。 那声音好似直接从脑海中传出,根本辨不清方向。 他朝北走了数步,觉得内力的波动在减弱,便转身朝南走,果然那内力波动又逐渐增强。每次辩定方向,这声音都更加强烈一番。凭着这般方法,在城里来来回回,终于找到了那奇怪声波的源头。 “还以为是氐祀娘娘庙,没想到却是这里?”李秉抬头,看着前方的匾额上描金写着“鹿府”。 这里正是白天那位鹿大人的府邸,也是鹿家祖祖辈辈的老宅。到了别人的地盘,李秉原本不想多生事端,奈何感觉实在奇怪的很,心里抑制不住的好奇心驱使着李秉还是寻了个矮墙,翻身上房。 这府门虽然气派,可这府邸却算不上大,一共就两进院子,蹲在中间房梁上一览无余。 武威的夜里冷,更是安静,没有风声,没有鸟叫,这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在夜里分外分明,引得自己的内力随着声音而动。他站在屋脊上,微微动了动耳廓,听着那声音好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可一转眼,又像是从天上来,难辨其踪。 “不要动。” 忽的,他背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一柄冰凉的匕首已经抵在了李秉的喉头。他如此专注,竟然连背后来人都没有发觉。饶是如此,能这样接近自己,也这人的武功估计还在自己之上。 这声音听起来分外熟悉,便是白日在酒楼遇到的鹿大人了。 李秉出门的着急,连佩剑也没有带。这被人挟持,一时间连反抗的手段也没有,只得双手张开,低声道:“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李秉尝试着,微微转头,鹿大人手上的匕首又用力了一分:“别动!” “阁下是什么人,这么晚了,你来我府上做什么。”这声音没有升降,一直恪守在一个声线上,冷淡的让人有些发寒。 李秉道:“我们白天在酒楼见过。我坐在二楼的对桌。夜闯贵府,完全是好奇,没有恶意。有一股奇怪的声音,让我睡的很不舒服,我就起来看看。好奇而已,没有恶意。” 鹿大人微微迟疑:“声音……?”鹿大人开了个话头,忽然话音一转,将抵着李秉喉头的匕首更用力了一些:“那是什么声音,你说来听听。” 莫非他也听得到吗? 李秉心中有惑,随即答道:“有点像洞箫,窸窸窣窣的,又有点像埙,但也不是,有时候觉得很近就是耳边,有时候又好像是从天上来。是股很奇特的声音。” 鹿大人似乎放松了警惕:“白天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呢?他在附近吗?让他出来!” “不不不,他不在,还留在客栈休息。我也只是想来看看,所以连武器也没有带。”李秉依然将双手举起,眼睛不住的往身后瞟:“我真的没有恶意的。” 鹿大人大约是放下三成戒心,又问了两个其他的几个问题,把李秉的目的都都问了个清楚。反正李秉确实没有恶意,这些问题也都无关痛痒,就一五一十的答了。 “哐!” 鹿大人还要继续发问。忽的,两人眼前的院子里,井底传来一声巨响。 那动静不小,李秉和鹿大人都寻声望去,李秉身体刚一动,鹿大人的匕首又往前抵了一丝:“不要动。” 他略作思忖,说道:“你这次闯我府邸,我就不追究了。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记住,这里的事情跟你无关。你也不要再来了。” 鹿大人放了李秉,李秉又瞄了一眼那口井,接着和鹿大人一个对视,翻身下房,消失在夜色里。 长夜漫漫,李秉一个人走在街上,随着距离鹿府越来越远,那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淡,它对体内内力的牵引也变得更弱。李秉轻轻合上门,总算回到了客栈里。 安子还安稳的睡着。李秉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一方面刚才的声音过后,全身都神清气爽,毫无睡意。另一方面,他又在细细思量今天的事情: 那声音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声音的源头似乎是在鹿大人家的井里?那声巨响又是什么? 李秉就这么在床上,呆呆的想了一晚上。等再次被叫醒,已经快到晌午了。 店小二喊道:“官家,官家,你还在吗?已经快到晌午了。如果管家还要住今晚的话,可要多算一天的钱了。” 李秉应了一声“无妨,都先记在账上。” 等他整顿好自己再下楼时,安子已经在楼下点好了早膳等着。一顿清粥小菜下肚,安子问起李秉的计划,是否要上路去回纥。 李秉有些犹豫:原本是要一路去安北都护府找盈澜儿的,可是自己对这个声音的事情多少有些好奇,要不要停留一两天?可他转念一想:既然已经惊动了鹿大人,还是不要旁生枝节的好。毕竟这事也确实跟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们吃过饭就走吧。天黑之前就能出了武威,到下一个地方落脚。这些天不好赶路,早走一天,便早一点到回纥。” 两人正埋头喝粥,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又传了进来。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掌柜的熟练地从楼梯上快步跑下来:“哎哟。云大人,今天又来吃菜吗?二楼还空着呢,吃什么我让小二就去准备。” 云大人扫视了一眼大厅的众人,说道:“不必了,我只是来问问,今天鹿大人到你这里来过了吗?”他说话间,瞟了李秉一眼,转瞬又将目光放开,略有急色。 李秉的余光也察觉到了云大人的神色异样,但还是默不作声,只是埋头喝粥。 “既然还没来过,那便那没事了,你若是看到鹿大人,给他传个话,说我有急事找他,让他务必到云府去一趟。” “小的一定带到,一定带到!”掌柜的作揖,送走云大人。一脸堆出来的笑容,待她走后,转瞬消失。 李秉瞧着云大人离开,也连忙放下碗筷:“安子,咱们先不走了。鹿大人可能出事了。” 安子要问原因,李秉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匆匆吃完饭后,李秉把安子拉出了客栈,详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又道:“如果按云大人说的话,那位鹿大人的失踪很可能跟昨天夜里的事情有关。那口井里说不定真有古怪。” 两人去鹿府前晃了晃,隔着府门看着里面的下人们都在院子里,总不能大白天的闯空门,索性又在武威郡里逛逛,打发时间,等着天黑。不过也不算完全没有新发现,李秉在试着听了听那个声音,果然其实白天也是能听到的。不过白天人多,那细微的声音很容易就被掩盖了。 武威郡也不算很大,在城里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这人声鼎沸的地方,正是氐祀娘娘庙前。 三五个白袍弟子,辛勤的在功德簿上一笔笔记下香客的功德香油钱。右边又是几人在兜售包治百病的神仙水。 这前面,门庭若市;却不知道,氐祀娘娘本人正在后门迎接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一个弟子开了后院门,一前一后进来两人,皆是一身褐色长袍。为首的一人身材略微高大些,他摘下斗笠,露出真容来——四十来岁,暗棕色头发扎成短髻,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且狭长,颧骨棱角分明,面色冷峻。 他身后那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身材瘦小,看起来好像身体里没有一点脂肪。这人獐头鼠目,上唇左侧一颗长着长毛的大痦子,从进来起一直是笑脸,偶尔露出那一排十分不整齐的牙齿,让人看了好不恶心。不过这人双臂奇长,双手下垂时,居然已经过膝。一双手指也是纤长无比,养得又白又细。 氐祀娘娘一身素纱衣,连带着身后的十多个亲信弟子也已经恭候多时。 “属下见过豹尊者……” 氐祀娘娘刚一开口,却被这个冷峻男子打断。 “先带我去看看再说!”男子声音低沉,充满威严。 氐祀娘娘在前带路,一行人进了一间厢房。这个房间十分奇怪,没有桌椅板凳,中间的地上,一个挖开的大洞。洞口有一架木梯,供人上下。左侧的地面上散乱的放着一些铁镐铁锹,一旁还堆着一些挖出来的黏土。 房间里原本有一个人,看衣着,正是捐了这座氐祀娘娘庙的张家家主。可是如今面容却有些略微不同,年纪也不是四十多岁,看起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娃娃脸而已。 张家主看到冷峻男子进来,连忙让开位置,略略后退,躬身道:“见过豹尊者。”这声音也略却和之前俸庙落成仪式时他说话的声音大相径庭。 豹尊者往洞里面瞅了瞅,却也没有要下去的意思,淡淡的道:“怎么样了?” 氐祀娘娘略微上前:“在地下挖了一个多月了,前天终于找到了一条年代很久的通道,看来消息是真的,这休屠人的祭坛,就在武威城下面。” “这些我都知道,我是说那件东西找的怎么样了!”豹尊者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目光变得更加犀利,看了氐祀娘娘一眼。 被这眼光一瞅,氐祀娘娘从心底里发出了寒意。 “暂时还没有找到。这休屠人的地道却和想象的不太一样,里面岔道非常多,而且不少都有机关陷阱。许多地道常年不与外界通风,根本不能进入,需要等几天。现在一时间还不能找到祭坛的确切位置,请豹尊者体谅。”氐祀娘娘略略停顿,立马提高了音量继续道:“不过属下已经加派了不少人手,相信不久就会有好消息的。” “嗯!”豹尊者冷眼扫过氐祀娘娘背后的一干弟子,:“加派人手固然要紧,但是对于弟子的审查一定要严格,不要中途出现一两个奸细走漏了风声。不要操之过急。” “属下明白。” 豹尊者眼神略微柔和了一点,轻声道:“这次的事情非常重要,我且把‘鼠尊者’也交于你,从旁协助。一切事情还是以你为主,有任何事情需要帮忙,尽管吩咐他就好了。” 氐祀娘娘略有不悦,不过还是说道:”属下遵命。”她看了一眼鼠尊者从进门起都没有停止的奸笑丑脸,心中更觉憎恶。 “行了。你这里我也看过了,一路走来,我看你的氐祀娘娘庙在这里很得民心。这件事,‘蛇尊者’你做的很不错。主上对你也很是满意。只等这次你找到‘休屠祭坛’,主上定有封赏。”他又看了看那深不见底的大洞,道:“这里的事情也看过了。我该走了。” 氐祀娘娘大感意外:“豹尊者这就要走吗?我已经安排好了酒菜……。” “不必了,我还有其他要事,要去甘州一趟。这事情交给你,我很放心。”豹尊者将斗笠戴在头上,转身便出了门:“记住,有任何难事,皆可吩咐鼠尊者协助。如果需要更多帮助,尽管派人通知我!” “属下明白!” 氐祀娘娘刚应声,豹尊者早已没了踪迹。只留下鼠尊者站在一边咯咯发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第五章 武威州里古怪多 “咚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李秉两人来到鹿大人的府邸前,飞身上房。安子虽然武功不行,可这说到飞檐走壁、上梁过瓦,竟然比李秉还要飘逸不少。 第一次见安子上房,李秉大为惊奇:“安子,你这是在哪里学的轻功,居然这么厉害。” 这原本就是安子谋生的看家本事,被李秉这么一夸,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这……都是我以前的师傅教的呀。这门轻功叫做‘一苇渡江’,还有我‘妙手空空’的本事,也是师傅教的。说这个是‘风华六艺’中的两艺。” 安子的师父,自然就是“史思明”了。他原本是打算把风华六艺都教完的,可是教完妙手空空,一苇渡江只教了个开头,就被逼得不辞而别。之后他双腿渐渐废了,更没办法去寻找安子。这些都是旧话。(接一卷十二章) 闲话说毕,两人环视一圈,确保没有其他人便溜入院内,径直都到井边,伸头望去,井水里一轮圆月明晃晃的在水面上荡漾。 “居然不是枯井?”原以为昨天听到井下有响动,这应当是一口枯井才对,可今天一看,李秉大失所望。不过他也早有应对之策,顺着打水的缆绳溜入井里,留安子在外面放哨。 刚入了水,才觉得真冬天的水真的是寒冷刺骨,就算有真气在体内抵挡,可也是锥心之痛。 潜了一丈余,狭窄的井忽然变得开阔,又接着往下潜了不到半丈,居然到底了。井口狭小,月光照不到井底,这里已经是一片漆黑。光虽不至,那个熟悉又奇怪的声音,在这冰冷的水里变的更加明显。 “汩汩汩汩~!”李秉抬头,循着声音,奋力的往前游。他水性极好,李家的一门闭气功夫“万民息”可称的上是炉火纯青。当初也是靠着这门功夫,才在阳月宗引得那掌门上当。 “啊~!呼!”浮出水面,他大口呼气。这居然真是有另外一个出口。 上岸之后,漆黑一片,他到处摸了摸,两旁都是湿滑的石头墙壁。不过几乎可以确定的是,这里是一个甬道,大小恰好容得下一个人行走。而那奇怪的声音就是在甬道的另一头。 “得想办法弄个火源进来。”没有光,李秉也不敢走远,又顺着原路游回井底。 “安子,你也下来吧,我找到了,真有个地洞。让你带的火折子你带了吗?” 安子闻言,把身上的火折子亮了亮给李秉看:“带了,按你说的,用猪脬扎好的,保证泡不湿。我还多带了几个,以防万一。”说完,他也顺着绳子溜了下去。 两人水性都不错,轻松找到找到甬道的位置。安子吹着一个火折子,这光不算很明亮,但看清甬道已经是绰绰有余。 拿着火折子到处看看,安子打了一个喷嚏,牙齿止不住的颤抖,他连忙开始脱衣服,再一件一件的拧干。这寒冬腊月,又是井下的甬道,比外面冷上不少。李秉得了孙无亦的一成内功修为,多少还好过点。可安子就不一样了,没怎么练过武,筋骨也不强,上岸之后,面色铁青,鼻涕止不住的流。 “安子,你没事吧。是我不好,应该让你在上面等我的。”李秉看着安子的样子,莫得生出一股心疼出来,连帮着他拧衣服。只是李秉徒有内功,却没有行气的法门,否则给安子推推气,他还能好受些。 “秉儿哥,没事的。”安子快速的把衣裤都重洗穿好。“我以前在街头流浪的时候,可比现在惨多了。现在至少还有衣服呢。想当年,寒冬腊月在街上,没有衣服也没有吃食,三翻四次差点活不下来。最后还不是一样长这么大了。” 李秉看着安子的笑容,心里却有一点酸楚。从小锦衣玉食的他,很难想象,安子小时候拼命求生的样子。 他也粗略的甩了甩身上的水,两人一前一后,开始探索这个地下洞穴——甬道非常深,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头。 “秉儿哥,你说这密道是去往哪里的?”安子小心翼翼的把火折子举在胸前,不时的向身后看去,心道可千万别出个什么妖怪来。 “这地道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李秉摸了摸甬道的石壁:“我也不知道这是哪,但是那个鹿大人的消失,跟这个绝对脱不了干系。我们且边走边看,不过要多小心些。” 从进入甬道之后,那个奇怪声音变大了不少,更加让李秉心绪不宁。两人小心翼翼,没走出多远,李秉忽然觉得脚下的地面一沉,还不急他反应,身子就跌了下去。他用力抓一把石壁,可那墙面既坚硬又平坦,哪里能有抓手的地方?还不等他再想,便落到了陷阱底。 安子被这变故吓了一跳,连忙向后躲。却见刚才还露出一个大洞的地面机关,转眼又合了起来。他小心查探——刚才的地方,只有有人踩在上面,地面上的石板就会分成两半,各自裂开。重量移开之后,两块石板又会归位,封住洞口。 这甬道里居然有陷阱! “秉儿哥,你没事吧。”安子小心翼翼的走到陷阱旁边,用手压开石板。 “咳~咳咳……!”这陷阱里一股腐臭,倒不算深。 “嘶~!”李秉被这么摔,扬起一堆尘土,后背也被什么东西硌的生疼,好像是扎进肉里了。 安子拿着火折子从陷阱口上把头探出来,李秉借着光看清自己身后,被吓出一身冷汗。 原来这陷阱里立着不少尖刺木桩。李秉从背后摸出来一根尖刺残枝,像是被自己的体重给压碎了,隔着衣服扎进皮肤里。仔细看看,这里的每一根木桩都泛着深红色,是在“耐腐水”里泡过的。可即便如此,恐怕真的是过了太久时间了,这些尖刺大多已经完全腐坏了。否则自己刚才中了这陷阱,恐怕就要被这些木桩来个肠穿肚烂。 “秉儿哥,你身后!”安子人在上面,却看见了更加恐怖的一幕。 李秉现在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这一喊,他连忙回身,这场面却更加惊恐——他身边倒着另一个死人。看样子是同他一样是从上面触发机关掉下来的。但那人便没有李秉这么好运了。三根半腐的木刺穿胸而过,当场气绝,肠子肚子被木刺捅到了身体之外,好不恶心。难怪刚才李秉就闻到一股腐臭。 “安子,还有火折子吗?扔一个下来。”李秉借着光仔细看了看这人一身白袍打扮:“居然是个氐祀娘娘的弟子。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摸了摸木刺上的血,在这么潮湿的地方,这血刚干了不久,暗红中还透着一丝丝的鲜红色。 “估计就是他了。”李秉对着上面的安子说道:“记不记得,我跟你说昨天我听到的井下声音,估计就是这个人了。他触动了机关,才引发了那么大的响动。” 他又摸了摸这尸体的衣服:“衣服是干的,没有水。他应该是从甬道的另一头过来的。”说完,又在这尸体上搜了搜,除了一点铜板,身边有一个烧掉了一半的火把,其他也没有什么东西。 李秉捡起那个氐祀弟子的火把,用火折子点起来。 ”嘭~!“火把被点燃的那一刻,熊熊的火苗照耀了这个甬道的角落。这样一来,在甬道里就方便多了。 等他爬上陷阱,用火把照了照四面的墙壁:“安子,我走前面,你离我稍微远些,我们要更加小心些。这地道里既然有了这个陷阱,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陷阱。我们距离远一点,也方便互救。” 安子点头称是:“这里的机关是想置人于死地,一定要加倍小心些!不过也奇怪,鹿家下面为什么会有一个这么机关重重的地方?” 谨小慎微,一步一停。两人就这么走了一会,甬道前方出现一个岔口,而看起来,两边的甬道都是深不见底。 “怎么还有岔路,这里是个迷宫不成?” 仔细看这两边的通道,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又是岔道,又是机关。这恐怕不是一个通道,而是在向守护什么东西的地宫一般!”安子又嘀咕两句:“秉儿哥,要走哪边?” 李秉一时也没有主意。他站定,凝神听了听,好在那奇怪的声音只从其中的一个岔口里传出来。 “走左边吧!那个奇怪的声音只从那边传过来。” 再看氐祀娘娘这边。 豹尊者走后,氐祀娘娘便对鼠尊者翻了脸:“你想下去,就自便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陪你了。”说完,对身边那个“张家家主”说道:“带上你的人皮面俱,我们今天还在在外面做一场法事。昨天一天就募到一千吊钱,趁着我们还在这边呆一段时间,要把钱捞够再走。” 氐祀娘娘说道一千吊钱的时候,刻意调高了嗓音,似乎是在鼠尊者面前炫耀一般。 她临出门前,又回身对鼠尊者问道:“要不要我让弟子给你准备两个火把?” “谢谢蛇尊者关心。不用了,那东西太亮堂,晃得我睁不开眼。”说话间,鼠尊者还是一脸笑盈盈的。 氐祀娘娘没有接话,挥一挥白纱衣袂,带着张家家主出了房间。 既然这个张家家主只是氐祀娘娘弟子易容而成,恐怕真身早已经遇害了。如果张家怀胎的这个传言是假的,而那些氐祀娘娘的传说,说不得便都是杜撰出来的。所谓三人成虎,这些三分真七分假的谣言,就变成了武威民众嘴里氐祀娘娘的光辉事迹。 “师父,你说这个鼠尊者这个时候被派过来,是不是就是来抢功的?要不要我们……” “且不可妄动。他的武功可比看上去厉害多了。”教训完弟子,蛇尊者又道:“他是豹尊者身边的老人,豹尊者三番两次跟我说有事就找鼠尊者,分明是摆明了让他来分我的功劳,我也没有办法。更何况他能夜视,也确实更适合在地道里找东西。”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让他找到了,又如何?这件事上,我怎么都是首功。压得过他的。” “张家家主”点头称是:“师父这件事办的如此利索,一定能得到主上青睐的。鼠尊者压不过咱去。说不得,哪日连‘豹尊者’都要被比下去,‘东四堂堂主’的位置都让给师父坐呢!” 氐祀娘娘白了他徒弟一眼,示意他鼠尊者还在里面:“诶!休要胡说!这件事也是随口说得的吗?”说完面露笑意:“自己藏在心里就好。”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这边鼠尊者终于收敛了笑容,面色变得狰狞奸诈起来。 “居然忍住了没对我动手?这蛇尊者也是长进了啊。” 他搓了搓纤长的手指,露出藏在袖子里的一对指虎,进入了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第六章 旧时密道危机涉 李秉和安庆方依旧在地宫甬道里探查。那个火把又燃去一段,火光已经渐渐微弱起来。 “小心!” 李秉的脚刚迈了一步,脚踩的石头却略微往下沉了一点。他心知自己是触动了机关,忙喊了一声,顺手拿出韬剑堤防。 “箜~箜~”两声括机的声音从头起来跟你也有些关系。”他清了清嗓子:“你应该也发现了,除了我们两人,别人都听不到这个声音。” “休屠人能听见一些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早些时候,在我家房道:“还好你们来找我,不然再过几个时辰,我就算得救,腿也会废掉。对了,被两位兄弟救了,还不知道两位的名字。” 和鹿大人原本也没有什么交集,李秉原本想给他说个假名字,可是没有提前想好,又不好多停顿,只得把真名说出去。心中暗道这真是败笔,下次一定要提前想好假名。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要回去修养一下吗?”李秉问道。 “不可以。既然氐祀娘娘已经发现了这里,我要先他们一步找到祭坛的位置。否则如果被他们破坏了祭坛,可是大大的不妙。”他揉揉腿,强撑着站起来:“之前看那些氐祀娘娘的弟子在甬道里四处寻找,大概是还没找到位置。而我们能听到声音,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祭坛的位置。事不宜迟,快点动身才是。” 三人出发,却不想,在甬道岔路的另一边,两个氐祀娘娘弟子已经把他们的对话听的完完全全。 一个人弟子留下跟踪他们,在每个岔道口做上记号。而另一个弟子早已经原路返回,去给氐祀娘娘报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第七章 蛇鼠一窝施为难 三人循着声影继续在洞里行走,那奇怪的声响也越来越大,两边的甬道两侧也逐渐变的宽敞起来,看地道两侧墙壁的纹路,连做工都变得细致起来。 “看起来就是前面了。” 出现在李秉眼前的,是一个巨大且空旷的圆形平台。围绕着平台外周,大概有二十多间石穴,都直接和平台联通,没有门,看起来是贮藏室。这些石室里多数都放着写财物。或是已经腐朽的木椅板凳,或些刀枪剑戟,偶尔还有一些精致陶罐,陶像,又或者一两个木箱,也不知道立面装的是什么。如果真如鹿大人所说,这里是躲避战乱的地方,倒也是一应物资齐全,合情合理。 那平台的中央,一个精致的小石桌上放着个形似牛角的东西,看起来正是那奇怪声音的源头。 “天地号令!”鹿大人严重迸发出了灼热的光芒。“我终于见到了,我休屠人的至宝。” 这天地号令,样子极为普通,只是一只水牛角罢了,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安子谨慎的往后退了一步,还扯了扯李秉的衣角,示意他堤防。李秉当下会意说道:“鹿大人,我们对这里的财宝并没有兴趣。你想要便拿去吧。” 鹿大人笑道:“你这是哪里话。都说了是一族人,定不会为难你们。而且,那个天地号令也碰不得!千万碰不得!” 他正要详说,忽然安子回头望去刚才的地道:“有人!好像还不少!” 鹿大人一口吹灭火把,拉着李秉三人藏到一间石室中。 刚刚回复黑暗的平台,转瞬又被炽烈的火把光芒照的一点不落。一群人从甬道里慢慢进入到这宽阔的平台,不急不缓。 “出来吧,别藏了。我们是跟着你们进来的。”说话的正是走在队伍前面氐祀娘娘,身旁站的是那个假冒的张家家主,十来个弟子分列在两旁,将平台的入口堵死。 “鹿大人!我知道是你在里面!” “果然是你!怕是你从进入武威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算计这个祭坛了吧!”鹿大人也先一步出来,横眉冷对,看着氐祀娘娘,又怒又气:“我便早猜到你们的目的不单纯,却没想到居然是奔着我休屠人的祭坛来的!” “少废话!”氐祀娘娘大喝一声:“将他们拿下!” 说时迟,这十多个人便团团围上来。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所有人都亮了兵刃。既然是抓人,断断没有空手来的道理。 李秉也没有料到氐祀娘娘发难的这么快,自己和安子显然被当成了鹿大人的人,看氐祀娘娘的架势,自然是要一网打尽,当下也只能和鹿大人同舟共济了。 嗖!嗖! 鹿大人知对方人多,先下一筹才有胜算。袖里藏着的两把匕首露了锋芒,鬼魅一样的身法飘到敌人身后,只是一刹那,将先冲上来的两个弟子割了喉咙,一刀毙命! 后来的弟子看到这一幕反而有些迟疑,这鹿大人一副文秀打扮,谁料身法如此厉害,杀人手段也是狠辣无比。 “你们去抓那两个人!把他交给我!” 氐祀娘娘的拳风比话音更先到一步。三拳袭面,逼得鹿大人后腿一步。不待他站稳,先是左手一掌,逼得鹿大人出拳相抵,紧接着右手手刀,划向鹿大人喉头,大开大合,带动白纱衣袖,功法缥缈。 鹿大人反手一挡,从下而上,击中氐祀娘娘手肘,将这一记手刀打偏。正要再拆下招,一道寒光从氐祀娘娘的指甲上,映入鹿大人瞳里。原来这手刀才不是杀手,指甲才是。氐祀娘娘的指甲如此锋利,如若刚才真被她碰到喉咙,恐怕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嘶~!”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他脸上忽觉得火辣辣的疼。再看氐祀娘娘的白纱衣,衣袂上已经沾了红。 “袈裟伏魔功?” 这原本是“福建莆田显应寺”的看家功夫,以僧袍和袈裟为武器,结合自家内功心法,袈裟不仅锋利,更是有吞、绑、刺、挑等十多路招式,变化多端,打法灵活。却不知道氐祀娘娘如何会使。此刻她将自己的衣袂当成袈裟耍出这套功夫来,威力虽然不及正统武功,但胜在更令人防不胜防。 一招之中藏了三个杀手锏,鹿大人险些吃了大亏,只能先退下来,更仔细的观察氐祀娘娘,沉着应对。 李秉那边原本还好,三四个弟子还算对付得了。但是氐祀娘娘一发话,十多个弟子悉数扑了上来,以一敌十,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 他的拳脚功夫比鹿大人差的不少,入门的《李家剑法》大多是些强身健体的招式,没什么大用处。虽说《阳月剑诀》算是江湖上叫的出名字的上等剑法,奈何他练的纯熟的也仅有“星三剑”,至多再加上一招“月四剑”中的“朗月清风”。应付这么些人,很有些费力,也只得边打边退。 好在他有孙无亦的一成内功修为,又不知为何和这《阳月剑诀》好似同出一脉,剑法和内功相得益彰,这才勉勉强强防守住,更不说进攻了。 安子没什么功夫,好在轻功不错,左躲右闪,兼拿着个火把当武器,两三个弟子也近不得身。 两人和这一干弟子且打且退,起初还站在甬道进入平台的路口,几个回合往来,已经快被逼到角落了。 既然退无可退,则要求变。李秉一脚蹬在墙上,飞身跃起,一个倒钩凌空耍出一招“众星拱北”,直攻几个弟子面门。 正是打的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只是一招,就逼开了三五个弟子。 “噌~!”有个弟子想要硬接这一招,提起全力,迎剑而上,两剑相拼之下,那弟子的佩剑居然被硬生生斩断。韬剑顺势辟入那人的肩头,竟然将整个肩膀连同右臂一剑削掉。 真是一把好剑! “啊~!”一声惨叫荡漾在这个几乎密闭的祭坛里。 且说众人打的乱做一团,却有一人动了贼心思。正是氐祀娘娘的大弟子——假冒的张家家主。他看两边僵持不下,心道这次的任务是来祭坛找东西,提前把宝贝拿到手里才是正理。一早摸到平台中央,看着那个形似牛角一般的“天地号令”,抬手便拿! 可这天地号令好似镶在地上,他猛拽了两下,居然纹丝不动。 “噗!噗!”鹿大人挡开氐祀娘娘三招“常州光福寺”的“天宁十三手”,反手便是一刺。可这对招之间,他斜瞟见张家家主已经开始对着天地号令生拉硬拽。 “不要!”刚喊出一声,他将氐祀娘娘踢开,连忙转向张家家主。 氐祀娘娘也是反应机敏,一招“袈裟伏魔功”的卷字诀,甩起白衣袖,缠住鹿大人的右腿,猛的一拉,将他拖倒,迎面便是一掌。 “轰轰轰~!” 整个地洞开始颤动起来,巨大的声音从头话。 一统摸索,连只蚂蚁也没找到。安子还将里面所有的陶罐陶缸都移了位置,生怕错过什么机关。 “这间房子,放的是衣服。”看着门口雕刻的休屠文字,三人又进入了第二间。 果然有四个五大柜子,上面整齐的放着一些衣服,大多数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了。 李秉随手拿起来一件,撑开来。衣服已经略微有些腐朽了,不少丝线的颜色退掉了,但总体还是可以辨认:“窄衣,圆立领。果然是三国时候的衣服。”他将这衣服随手放回架上,又看了看别的:“好像这里面的一些衣服年代还要更久远些。” 三人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这第三间……是财宝!”鹿大人看着门口的文字。 安子听到这声,习惯性的精神一振。眼前的四个大木箱子,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腐烂,墙壁上还有些苔藓。 四个箱子一一被打开,里面多时一些散碎铜钱,面上放着些碎银子和一些金银玉器的饰品。 “哇,东汉的五铢钱!”安子看着这一箱子:“都是些铜板,这钱当时肯定不值什么了钱了。不过现在来说,可比当时值钱多了。毕竟是五百多年前的东西不是!这满满一大箱!”说完他又拿起一串面上的玛瑙珠串:“这玛瑙品相很一般,不算通透,只能算是下品,放在现在也就是三五贯的样子。” “安兄弟还懂这个?” 他笑着看了一眼鹿大人:“放心,放心,我就是看看。不会动的。你要的话都拿去。” 鹿大人倒是什么也没拿:“这些东西就不要动了,我们还是找出路要紧。” 安子看着这几箱子,多少是有些失望的。想着既然是休屠人的宝藏,那多少应该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吧。眼前这四箱,满打满算,能有七八百贯就不错了。对于一个大族来说,实在是少的可怜。 三人就这么看了十来间洞穴:武器、陶俑、农具、草药、零零总总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一个机关。 大半圈的石穴都找完了,按位置来看,三人已经很接近鼠尊者藏身的地方。 鹿大人拿火把照了照门口的文字,没精打采的说道:“梯子。”一眼望去,这个房间里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 “恐怕都朽烂完了吧。”李秉道:“这里放些梯子倒是奇怪。有什么用呢?” 既然一眼都看完了,又是空空荡荡,也没必要再探查,三人转身要去下一个房间。鼠尊者已经躲在门口,双手抬起,两只指虎上莹莹发绿,都是淬了毒的,只等一个照面打个出其不意。 “等等!梯子?”鹿大人灵光一闪,又折返回刚才的房间。 “梯子在休屠人语言里,还有‘通天之路’的意思。而传说休屠人是要去往天国的人!这里会不会有东西!” 安子也道:“对呀!那么多房间,多少都有个瓶瓶罐罐,为什么偏偏这一个里面却什么也没有呢?” 十几间房子一无所获,三人原本有些泄气,被鹿大人这么一说,顿时都来了兴头,冲进房间,一人一面墙的细细摸索。 “这里有个裂痕!”李秉看着墙面整齐的裂纹,猛地用力:“真的是个石门,可以推开!快来!” 潜藏在旁边一间房的鼠尊者听到这个动静,终于把心放下来。 三人合力,一个窄小的石门缓缓推开,一股淡淡的清香从石门另一侧飘出来。 “有凉风?是出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二卷 塞北萧风 第八章 祭坛无路黄沙掩 这个洞穴比刚才的甬道要小的多,李秉和鹿大人都需要半躬着身子才能前行。 李秉看了看墙壁,又用手刮了一下泥土:“好像,这个通道,还要比刚才的地道年代更久一些。” “的确是。”鹿大人也摸了摸墙壁,言语之中,满是欢喜的神色:“一定是这里了。这里才是真正的——休屠人祭坛!” 三人刚走了没几步,竟然同时呆住了。 “哇!好美啊!”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巨大的平台,和刚才的平台截然相差无几,一样宽阔,一样圆的规整,但是却更高,高到仿佛也看不到顶。 三人之所有惊叹,是因为这穹顶之上居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星空。密密麻麻的点像繁星一样发光,颜色各异,忽明忽暗,和夜空绝无二致,甚至更加璀璨。穹顶中央还有一块巨大的海蓝色的琉璃石,放在这群星之中,如同月亮一样,炫彩夺目。 “那些小的光芒,是萤火虫吗?” “不是萤火虫,是漫天的夜光石!是这里!是这里!这里才是我爹爹穷尽一生都没有找到的地方——休屠人世代相传的祭坛——天之扉!”鹿大人兴奋无比,似乎是多年的愿望终于达成。 他狂热的说道:“相传我们休屠人原本是由地底迁移去天国的途中,被天神遗忘在人间的子民。所以休屠人的这个祭坛便是等待天神来接我们的地方。祭祀也是部族中的头等大事。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何等的壮丽啊!比武想象中还要美丽十倍。” 李秉环视一周,这个祭坛的大小和刚才外面的平台相差无几,只不过做工更加细致,整个祭坛地面都铺上了红色陶土做的扇形地砖,从中心一圈一圈的散开。每一块砖石上都有独特的花纹。连同两边的墙壁上都雕着花。这么高的墙壁,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 既然是祭坛,中央就不像之前只放了一个天地号令那样空旷。 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马型石雕——马昂首嘶鸣,眼神明亮,躯干壮实而四肢修长,腿蹄轻捷,三足腾空、飞驰向前,一足踏于飞燕之上。马嘴张开,衔着一个卷轴。工艺精湛,栩栩如生。 “这个马石雕好特别啊!”安子远远的望着那巨大的雕像,看着出奇。 “这是龙雀天马!传说是天国来接引休屠人的使者!他嘴里的就是天地诏书,是接引休屠人到天国的诏书。” 绕着龙雀天马的,二十多个真人大小的雕像整齐的排成一圈。都是金色雕像。均是头戴尖顶高帽,单膝跪地,双手放于膝盖之上。 “这些雕像的样子也很特别!还有淡淡的香味。”安子也蹲下,面对面的看着一个人形雕像,还贴近闻了闻:“真的好香啊!都一千年了,还这么香呢?” 鹿大人看着正在端详人形雕像容貌的安子,低咳了一声:“这些不是雕像,都是死人!” “啊!”安子一惊,被下个趔蹶,连忙倒缩着爬回来。 鹿大人将火把交给李秉,跪在“龙雀天马”和这些“人形雕像”前磕了三个头,行了大礼。他原本是向按照休屠礼节叩拜的。可是到了这里,心中一时激荡,不由自主的按照唐人的礼节行事了。毕竟休屠文明早已经泯灭殆尽,这些文化上的影响,从来都是潜移默化的。 鹿大人起身,指着身前这些人形雕像解释道:“这些是我休屠族历代的‘休屠王’的尸体风干而成,称为祭天金人。待休屠王死后,他的尸体会被去除内脏清洁,然后里外都涂上不腐水,塞入香料,重新缝合,风干之后再涂上香漆和金粉漆。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看着连忙退开的安子,他又解释到:“王族祭天,本来就是我休屠人的传统。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说完他开始数这些祭天金人的个数:“一、二、三二十、二一、二二、二三。果然只有二十三个!” 李秉平复了心情,仔细看了看这些人的容貌,果然都是不同,身形也是有大有小。“二十三?有什么特别的吗?” “因为第二十四任休屠王降了汉朝,之后又被别的部族杀了。他的尸骨不在这里。从他之后,再也没有了休屠王。所以这个祭坛只有二十三个金人。” 安子刚才被这些金人吓了一跳,悻悻的走到祭坛外围,绕着祭坛走了一圈:“这墙面我都检查过了,既没有暗门,也没有暗格。机关更是没有。鹿大人,这出去的密道在哪啊?” 鹿大人也四处看了看:“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传闻祭坛里有一条出路,这条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走。至于路在哪,怎么走。我完全也不知道。只能到处走走。” 安子一听,原本已经放下一半的心又悬了起来:“只是传说?那这也太儿戏了吧!万一传说是假的呢?” 鹿大人也绕着祭坛四周走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什么机关。不过他此时还在发现祭坛的兴奋之中,至于出去的事情,已经抛之脑后了。 他细致的欣赏着“龙雀天马”的每一个细节,对安子说道:“也不算是传闻。家里有一本祖上传下来的书,是三国时候,从武威出逃的祖辈门写的。上面记载了好多关于祭坛的东西。家族由来、祭祀礼仪、这地宫的机关陷阱等等都有详细的介绍。不过那本书缺了几页,有的地方也模糊看不清了。但是上面既然说了最后的祭坛里有出路,那就一定有出路。你们放心的找吧!” 说完,他瞟了一眼李秉:“李兄弟,你在看什么呢?” 李秉敲了敲马肚子:“我在想,既然你们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而这个祭坛就这么空旷,就只剩下这个‘龙雀天马’和‘祭天金人’了。” “如果金人都是休屠族历代的王,恐怕不会在他们身上动什么手脚。剩那么唯有一个东西,就是这龙雀天马了。”说完他又拽了拽雕像的尾巴,也没有什么玄机。 鹿大人也拿着火把过来帮忙,把凌空的三蹄细细检查了一番,连蹄子底都摸了又摸。依然一无所获。 安子不太想靠近那些金人,好在借着穹顶上那些夜光石,这祭坛里也能干个大概,他又走回祭坛的入口附近再行查探。忽然他灵光一闪:指着穹顶上那片璀璨的夜空喊道:“你们说,那个出口会不会在上面!” 说完咦了一声,好像发现了来时候的通道里有一道光闪过,便一个人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看看:“刚才那个过道里,好像有东西闪光,可能是机关,我去看看!” 李秉看了一眼安子远去的身影,说道:“这个穹顶比城墙都高,我认识的人,还没有一个人的轻功能上到那么高去。而且墙面这么垂直,爬也是爬不上去的。” 他站在龙雀天马前面,忽然看着那马嘴衔着的里的石质卷轴:“鹿大人,火把借我一用!” 不等李秉拿到火把,一声“惊叫”从祭坛入口处传了过来。 “安子?” “秉儿哥!”回话的是安子没错,但从祭坛入口进来的郝然是两个人影。鼠尊者一只手将安子的双手制在后背,另一只手上的指虎抵住安子的右颈。 两人徐徐走了进来,停在了铜雀天马四五丈远的地方。 “你是谁?”鹿大人从铜雀天马上跳了下来,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已经攥在手中。 鼠尊者桀桀一笑,那声音又尖又干:“两位别紧张,我本来只是跟着氐祀娘娘进来看个热闹。一不小心同诸位一样被困在了这里。本来想静静的跟在三位身后,能逃出去就行,不料被这个小兄弟先发现了,我先求自保。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们能出去,我一定放了这个小兄弟。” 李秉向前一步,刚拔出剑,鼠尊者便把指虎抵的更紧了,逼的安子把头往另一侧偏。 “你要再耍什么花招,你这小兄弟的命可就没了。你想清楚。”鼠尊者看着逼的李秉不敢向前,心满意足的笑道:“这才对嘛。” 他看了看那龙雀天马,继而说道:“两位难道没看出来,那马嘴里的石头竹简有古怪吗?整匹马都是石头雕刻而成,偏偏那马嘴里的竹简是陶制。和整匹马都格格不入。 李秉心中一惊,他刚才也发现了那竹简的颜色和龙雀天马略有不同,还需要借助火把才能看清,而眼前这人距离雕像几丈远,居然能看的如此清楚。 鼠尊者的这门功夫,练门就在双眼,他早已经小成。不仅视力过人,百丈之外还能看清蚊蝇,更能夜视,即便完全黑暗的地方,他也能看的清楚,豹尊者这才派他来这地宫。 “怎么样,两位兄弟,你们要不要去看一下。大家都困在这里,还是得想办法出去不是?” 鹿大人给李秉使个眼色,便是让他去看看,又道:“你想跟我们出去,还是得有点诚意的好。都是为了出去,大家也不用闹这么僵。你把人放了,我保证带你出去如何?” 鼠尊者笑道:“哈哈哈哈,那倒不用。我还是喜欢把命捏在自己手里,你们有三人,我只有一个,要是你跟我翻脸,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话间,李秉已经翻身上马,踩着马背上,伸手够到那竹简。 果然那竹简如同鼠尊者所说,并不是和龙雀天马一体。李秉试着将它抽出来,也几乎没有什么阻力。 “咯噔!” 刚把整个竹简抽出来,这龙马的上下颚居然合上了。李秉心知触动了机关,连忙飞身下来。却未见有什么异样。 鼠尊者、安子和鹿大人也是被这动静惊了一跳。四处张望,可不要从哪里飞出来一些飞镖箭矢才好。 “咔咔咔!” 几声脆响从穹顶上传来。那碧蓝的月亮宝石多出一条裂纹来,裂纹在这不断的脆响中,越来越长,连同映照在地上的光芒也一同发生了变化。一股水柱从那裂纹中央笔直的流下来,像银线,又像水晶丝。 这水流随着裂缝不断变得宽起来,不同颜色的光芒映在上面,这丝线化作七彩带,真的是极美的。 “咔!咔!” 不及李秉欣赏这美景,又是两声脆响从穹顶传来。那块碧蓝的月亮崩坏成碎片,落在地上,一股洪水夹杂着泥沙,奔腾而下! “我的老天爷!这出口还真的在顶上!” —————— 网上说“龙雀天马“和”祭天金人“都是文物,大家不要信。博物馆里的那个青铜的“马踏飞燕”是赝品,汉朝时期对我休屠至宝的仿品而已。那个祭天金人也是我们休屠人流失在外的宝物。大家千万不要信网上的谣言,不传谣,不信谣。要坚信这些都是我们休屠的至宝,跟前凉和匈奴都没关系。(手动狗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二卷 塞北萧风 第九章 烂泥坑里慌捡命 看着眼前这汹涌的泥石流奔腾而下,李秉把竹简拿在手里,只觉得这个竹简即便是陶制的,也轻了不少。 “莫不是空心的?”他虽生出了这个想法,却也不敢表露出任何异样,生怕被鼠尊者瞧出什么端倪。 随着穹顶上的洪水越流越多,整颗海蓝色的圆形琉璃石崩碎,水柱顺着那个鼓面大小的洞不断的流下来,里面的泥沙渐渐少了起来,水也越来越清澈。发光的海蓝琉璃石落入水底,反而把这碧蓝的光芒折射的整个祭坛都是。 四人都心知肚明:这祭坛地宫分明就是修在水下,等上面的水都流下来,填满了这个祭坛,四人就可以借着水流从那个孔游上去。四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谁也不愿先动一步。 转眼间,这水面已经即将要没过腰间了。 鼠尊者有豹尊者给的情报,多少也猜到了那个竹简就是他要找的东西,心道:等水全涨起来,要两手凫水,到时候处境更加艰难。还要在那之前拿到那个竹简才好。 “喂!你把那个竹简扔过来!”鼠尊者说完把指虎又往安子颈部顶了一下:“要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李秉将竹简在手里扬了扬:“你想要它?接住了!”说就将竹简扔出,不过却不是正面扔给他,而是扔到了他身侧。 鼠尊者没料到李秉居然把东西扔的这么爽快,伸手便接。 他左手刚一离开安子的脖子,安子趁机一个团身滚地翻,跃入水里,消失不见。 鹿大人也是手快,待李秉刚扔出竹简,抬手便是一镖。袖里的匕首当成飞镖使出,打的正鼠尊者的右手。 就在鼠尊者即将接住竹简的一瞬间,匕首打中他的手腕,鼠尊者脱了力,竹简也飞出,落入水中。 这水越流越大,巨大的冲击力,刚才鼓面大的小口,转眼已经有一丈大小,整个“星空”被撕裂开来。巨大的水流冲刷之下,整个祭坛之中的水流被冲的暗流涌动。巨大的水力把几人冲的晕头转向,任凭他们如何使力,都在这巨大的水流中难以自控。 整个苍穹都被撕裂了开。汹涌的水流携带者泥沙瞬间填满了整个祭坛,在祭坛中创造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来。发光的宝石都从穹顶上震下来,混在水里,又没入漩涡中,那一瞬间,这个漩涡色彩斑斓,更如幻境一般。 几人再也难以控制自己,只能尽量往上游,祈求自己不要被憋死在这巨大的光彩漩涡之中。 “呼……” 巨大的湖面上,漩涡勾起的波浪渐渐平息下来,安子率先浮出水面,几乎快要被憋死,举目四看,自己居然身处一个大湖之中。  他刚想再潜下去救人,缺见李秉也浮上来了,肩头还架着鹿大人的胳膊。 “咳咳……咳咳!”李秉被呛了水,止不住的咳。在看鹿大人,他胸口被划了一刀,并不深,不住的冒着鲜血。 李秉缓过神来,深呼几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是哪?” 鹿大人此刻还算清醒,只是有些脱力。他瞟了一眼周围的精致:“这是西水马湖,在武威城东边。”他又道:“原来祭坛在湖底下,难怪我父亲在城外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 他有气无力,扭头问李秉:“东西你拿到了吗?” 李秉将另一只一直在划水的手短暂的拿出水面给鹿大人看看,手里正是那个陶制竹简——所谓的“天地诏书”。他将东西交给安子,自己拖着鹿大人浮水。 鹿大人看到那诏书,嘴角一笑:“拿到就好,这才是真正的休屠人至宝!”说完他咳了一声,依旧虚弱的说道:“我们……快回去吧,还得……还得收拾了那帮氐祀余孽。” “刚才水底下那个人呢?”安子看着东西已经到手,问了一句。 李秉一边拖着鹿大人往岸边划水,一边道:“祭坛的顶被水冲下来,当时我们打成一团,他刺伤了鹿大人,但是自己也被压在了石顶之下。这半天都没有浮上来,估计是死了。” 看着鹿大人眼睛一翕一合,甚是虚弱。李秉拍了拍他手背:“喂!鹿大人,你怎么了?刚才看你伤口,伤的不深啊,也没有多少血,你怎么了?” 鹿大人比刚出水的时候更加虚弱:“他指虎上有毒。现在我头疼的紧,快送我去武威城的云府,或许还有的救。” 他却不知道这鼠尊者其实是“甘州·欢喜谷”的掌门。欢喜谷,是青苗一脉专门研究毒药的门派。而鼠尊者本身,也是一个一等一的用毒高手,这指虎上本来涂得就是鼠尊者最得意的见血封喉的毒药,原本是沾血必死的。只因为在水中打架,这指虎上的毒被水稀释,才保了他一条命。 西凉地区大多缺水,极不容易才孕育了这西水马湖,武威当初建成选在西水马湖边上,也是靠着这湖水来养活一城百姓。 李秉背着鹿大人,从西水马湖出来走不到半里地就到了大道。本身离城也不多远了,更是恰好拦到了运货的马车,三人飞驰进城。 李秉看着躺在板车上昏迷不醒的鹿大人,心里也多了番好感来。两人本没有什么深交,可这在祭坛地宫里,鹿大人对李秉很是照顾。他也看的出来鹿大人绝对是个杀伐果断的人,能如此待李秉,都是因为他以为李秉也是休屠人。 想到刚才鹿大人在水中救自己的一刻,李秉是发自内心的想救活鹿大人。 安子也是个聪明人,那“天地诏书”刚交到安子手里,他便察觉出了它的不对劲,不管这个竹简到底是石头的,还是陶制,这也轻了太多了。轻轻一敲,还有中空的声音。他摆弄了一小会,居然真的被他找到了机关。 安子轻轻旋开诏书一侧的龙雀天马的图案,这竹简真的像是罐子一样被打开——里面只有一页黑色的帛书,上面浅浅的画着一个古怪的图案。。。。 “啊!这,这……这。”这黑色的帛书李秉和安子自然都见过。阳月剑诀里夹着一张,之前孙无亦给让李秉带回北域子午宗的《白雪内经》也有一张。加上这一张,已经是第三张了。这三帛书的手感很一致,都是一种奇怪的顺滑,而三张上的图案却各不相同。 两人大吃一惊,这时候鹿大人咳了一声,还是昏迷。不过这倒是把安子吓了一跳,他立刻把那一页黑帛书放回“天地诏书”中,将竹简的机关复原。 西水马湖距离武威城非常近,马车转瞬间就到了城门口。还不等李秉进城,守门的士兵队长一眼就认出了鹿大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守城的队长被吓个够呛。颤抖着探了探鹿大人的鼻息,还好,有气。 “鹿大人受伤了,要赶快送去云府。”守城的队长朝着其他人喊了一声,随后翻身上马,指挥两人骑马给这拉货的板车开道,李秉和安子在马车上跟着。 有官兵开道,这板车在城里横冲直撞。 报信的人早一步到了云府,云都尉和云姑娘听说鹿大人出了事,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这云都尉,算起来和李秉的父亲颇有渊源。起初和襄王同朝为官,当时他正是从李秉父亲手上夺了这武威郡的兵权,开始自立。 云姑娘看着昏迷不醒的鹿大人,霎时间乱了方寸。连拉着鹿大人的手,喊他“醒醒”。 还是云都尉果断,一把拉开云姑娘。将鹿大人抱起来就往府里冲。边冲边喊:“郎中还没到吗?” “到了,到了!”云府门口,两个士兵架着一个老头郎中,也急忙冲进云府,整个云府乱成一团。 李秉牵挂鹿大人的伤势,也跟着进了府。 另一边,一个身影从湖水边爬上岸,精疲力竭的躺在岸上。 他素面朝天,心中想到: 完了!蛇尊者葬身地宫,连主上要的东西也被抢了去,我们“东四堂”把主上的事情弄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必须找去找“豹尊者”和‘鹮尊者’,说不定还有办法补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二卷 塞北萧风 第十章 云府凶险天机变 李秉和安子被送到云府,几个大夫轮流问诊都说是中了剧毒,可这毒确实见所未见,几个大夫一时都没了办法,只能靠经验一点一点的试了。 云都尉和云姑娘吩咐大夫好生照顾鹿大人,转而出了卧房,到前厅。这房间不大,八仙桌下面左右分列三把椅子。安子和李秉被在鹿大人被问诊的时候,留在这里吃茶。 几人一番客套寒暄,李秉将从鹿府下井之后的事情给云都尉说了个大概,又从安子手上接过那“天地诏书”说道:“就是这个东西,鹿大哥心心念念,东西我给鹿大哥带回来了。” 李秉讲的故事让云都尉和云姑娘大为震惊,半天没有说一句话来。云都尉接过李秉递来的“天地诏书”,说道:“这事如此凶险,若不是李兄弟把人送来,说不定就要出大事。” 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李秉两人就要告辞,云都尉应了一声,再次道了谢,喊了人送李秉出去。 可他还未出门,一边的云姑娘怒喝一声:“且慢!”她走到门口,伸手拦住两人:“如今鹿哥哥还没醒,我云家空下的厢房还很多,两位不妨就在我云府住下。等鹿哥哥醒了,两位就可以见面,岂不是更好。” 李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真当是云姑娘客气,抱拳还礼:“不劳姑娘费心,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办。待鹿大人醒了,只需要来客栈知会我们一声就行。” 云姑娘的手不曾放下,连李秉看也不看,面色冰冷:“不好意思了,现在鹿哥哥还没醒,我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就放你走。还请两位安心住下,等鹿哥哥清醒,我们自然可以把话分说明白。” 李秉这才揣度到云姑娘用意,略有愠色:“原来云姑娘是想把我们软禁在此。我们救了人,你这是要恩将仇报了?” “到底是有恩,还是有仇,还不好说。鹿哥哥失踪的第二天,我去客栈就看见你贼眉鼠眼的打量我。你若心中没鬼,怎么连正眼看我都不敢?现在鹿哥哥受伤,你们又是唯一之情的人,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李秉心道,自己当时确实碍着前一晚和鹿大人在房顶上见面的事情,没有敢正眼瞧云姑娘,只是斜眼瞥了一下,想不到这个事情都被她记住了。 云都尉也是个谨慎的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既然如此,不然两位少侠就在我府上住下。你放心,绝对好吃好喝伺候着。不会薄待二位。只要鹿谋士一醒,我们将话说明白。若是确如二位所言,我必当亲自认错。如何?” 李秉看着这门口茫茫多的守卫,心道:“这下怕是没得选了。” 从鹿大人的房间,到客厢。李秉看着这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心道这都尉府的守卫还真是森严,想要硬闯出去,怕是不行。 武威郡的这一天一夜,真是格外漫长。 安子躺在床上,谁也睡不着,很是焦虑:“秉儿哥,你说他们不会把我们灭口吧!” 李秉也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应该不会吧。等鹿大哥醒了,一切分说清楚。这事情自然就了了。”他顿了顿,略有些气恼说道:“我也是,当时为什么要进云府呢?我们在云府外面把人送到就好了呀,趁乱就脱身了。都是我,当时脑子一热,就跟着进来了。现在好了,连‘韬剑’也被他们收走了。这东西我还得交回‘北域子午宗’呢。” 云府要软禁人,自然也害怕李秉闹事,他的佩剑便被一早收走,美其名曰:“代为保管。” 安子听到这话,一跟头坐了起来:“秉儿哥,佩剑的事情,你倒是不用怕。你看这是什么!”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页黑色帛书来。 “这……”李秉刚要说话,立马压低了声音:“这不是‘天地诏书’里藏的那一张吗?我记得你在马车上的时候放回去了。怎么又在你这。” 安子一脸神气,笑道:“在云府门口,我当时瞧着那云姑娘看你一脸怒气,就担心别进了府邸有什么变故。想着多个要挟也好,就趁着人多事乱,把这个东西悄悄拿了出来,藏在怀里。”他把黑色帛书交到李秉手上:“到时候万一他们贪图你的宝剑,我们就用这个交换。” 说完,安子也坐在了李秉的床上,拿起那页黑色帛书来,反复细看:“你说奇不奇怪。《阳月剑诀》里有一页黑色帛书,按你说的,引得阳月宗内部自相残杀,《白雪内经》里也有一页,让子午宗的那个前辈不惜杀了云起宗那么多人,也要得到。现在这千年祭坛里又有一页,还没出世,就引得这个氐祀娘娘来打主意。你说这黑色的帛书里,到底藏的是什么呀!” 安子忽然凑近李秉的脸:“这里面不是藏着一个巨大的宝藏吧!”他一想到宝藏,也变得兴奋起来:“秉儿哥,快把你那两页也拿出来,我们研究研究。” “那两本秘籍我贴身带着不便,还放在客栈里呢,没想到它们有这么重要。等脱身之后,一直带着身边才好。”被安子这么一点,李秉也意识到了这黑色帛书的重要性,这么多人要抢,不管是什么,总是一个无比重要的东西。 忽然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阳月剑诀》虽然现在好像没什么名气了,但是相传,也曾是门绝世武功。《白雪内经》就更不用说了,法家那么多门派,都说他是法家第一内功,绝对弱不到哪去。这两页黑帛书,既然都藏在武功秘籍里。你说会不会这第三页里也是一门绝世武功?” “诶!你这么一说,还真可能是。”安子把手里的那一页黑色帛书看了又看:“那么这秘密藏在哪了?这也不像有夹层的样子呀!” 两人细细研究半晚上,却什么也没发现,研究着,研究着。就在这一张床上睡着了。 又一连过了两天。 安子每天都问守卫鹿大人的情况,外面的人都只说还昏迷着。 李秉倒是经过此事,越发明白闯江湖的时候,功夫好的重要性只恨《阳月剑诀》和《白雪内经》不在手里,不然研究起来。 反正也没事,他索性就在房间里把《阳月剑诀》里自己练会的几招练习起来。只练了一小会,便已经是大汗淋漓,可越练越舒畅,虽然这阳月剑诀没有内功,但是练起来却把孙无亦传给的他的一层真气引导到全身,不再到处乱冲,当真舒服。 我要是有爹爹的一半的功夫,也不会被困在这里。李秉越想越有劲头,在房间里练的十分开心。 “你倒是乐得自在。”安子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吃着盘里的糕点,虽然被软禁着,但好吃好喝伺候着,他的心情也不错。 李秉并不停顿,越练越快:“还能怎么办,云府守卫森严,单凭我们两人,恐怕是逃不出去了。只能盼着鹿大哥早点醒来。这云都尉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解释完了,把我们放了。” 安子在床上不仅翘着二郎腿,还抖了起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看很难,看起来那两人都是狠心角色,那个云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也对我们有敌意,万一鹿大哥一死,他迁怒于我们,到时候就……” “呜~呜~呜~”这房间外,不远的院子里忽然响起了号角,均是低沉长音,拖的厚重。 “这是丧号!”安子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一、二、三、四……”每响一声丧号,安子就数一次。 “天呐,是九声。大丧之音。云府里吹了九声丧号,你说该不会是……该不会是鹿大哥已经死了吧!” 李秉被这号角一扰,哪里还有兴致再练。站在窗口,望向窗外,虽然不想承认,但能在云府之中,吹九声丧号这么重的礼,除了云都尉身边重要的谋士鹿大人,李秉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安子忽然之间就乱了方寸:“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呸呸呸!秉儿哥,你说怎么办。那个贼婆娘,不会真的杀了我们泄愤吧!” 李秉看着安子焦虑,也有些着急,心道,鹿大哥一死,这件事就说不清了。不管云都尉怎么想,他把我们杀了,可是一点损失也没有,怎么算都是杀了我们最稳妥。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安子推门,笑脸相迎问那两个守门侍卫:“小哥,这外面可是出什么事了?” “外面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守门侍卫一把将安子推进门里,正要关门,忽然外面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喧闹声此起彼伏,怎么听都不像是办丧事的声音,倒像是打起来。兵刃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 安子一把抓住刚要关上的门:“你们听!外面好像打起来了!” 守门侍卫再一把将安子推进房间,用力将房门关上:“打起来了也不关你们的事。” 房间里安子还没有爬起身,院子里也传来了击打的声音。李秉轻轻推开窗户。个蒙面人已经杀到了园子里,和云府的护卫打成一团。这些人出手狠辣,目的也很明确,一得了空就往房间里跑,显然实在找什么东西。 安子见状,问道:“怎么办,秉儿哥?” 李秉心中一横:“云府大乱,现在要是再不跑,就真的跑不掉了。留在这里,定是个死。”他一把推开房门,院子里两拨人打的热火朝天,反而没有人管他们俩。 两人从门廊走了不远,看着对面又冲来一群蒙面人,只能爬上房顶,从房梁上找路。 话说,攻进来的这群蒙面人,为首的正是鼠尊者、豹尊者以及和李秉素未谋面的鹮尊者。“东四堂”的百十号精锐,冲进府里,就是为了找那个“天地诏书”。却不想刚好撞上鹿大人去世。 前厅乱成一团,李秉两人在云府里乱走一通,最终找个矮墙,翻墙出去。 这刚一出来,李秉一拍脑门:“哎!我的剑!还在云府。一着急,光逃命了。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在云府了。” 听着云府的打闹声渐渐平息,他叹气说道:“算了,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事情紧急,云府还乱着,等他们反应过来,要在城里缉拿盗匪,城门下了钥,我们可就真的出不去了。” 他拉着安子,便跑,边道:“先出城再说。” 两人顺道拿了客栈的马匹和包袱。这下脚程更快,一阵疾驰,便到了城门口。 这里一切还寻常如旧。一队士兵懒散的分列城门两边,有一眼没一眼的检查往来行人。 两人强装正定,居然没有被盘查就出了城。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背后传来喊声:“云府遇袭,大门下钥,所有人不得出城!” 李秉长吁出一口气:好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二卷 塞北萧风 十一章 柳暗花明姬子桓 “现在怎么办?” 武威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已经很不安全了。李秉和安子也不敢逗留,驾上快马,先奔出了七八里地,边逃边商量对策。先出了云都尉的势力范围再做打算。 两人一路疾驰,偶尔遇到盘查,也都是例行检查,想来是武威都尉府变故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 “这里是东茅山了,已经出了武威的地界,归朝廷管着。应该安全了。”一路狂奔四个时辰,李秉和安子已经是人困马乏,看到朝廷路标上写的“甘州·东茅山”,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宁静。 李秉的白马刚一停在客栈门口,就已经卧倒,鼻孔外翻,不停的喘着粗气。口中不是吐出白色唾沫,已经是困顿之极。倒是安子的俏胭脂,一路奔来,不仅不落李秉下风,此刻虽然也喘着粗气,这靺鞨宝马,虽不及白马高大,但是耐力却要好上许多。 东茅山这地方不算大,像是个小集镇。瞧着前面有个客栈酒肆,二人便走了上去。 “小二哥,借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界?” 饭点已过,客栈里稀稀拉拉也没多少人。小二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道:“这里是东茅山,算是甘州地界。从武威往甘州郡城,方圆百里之内,都是荒山,只有这东茅山,是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天色已经不早了,二位可要投店啊!” “要投,要投。照小二哥这么说,天色都这么晚了,再不投店,难道要住在荒山不成。”安子交了吊钱,又道:“赶了一天的路,两匹马已经乏了,烦劳小二哥给喂点上等的草料。” “好嘞!天字房两间,客官!楼上请!” 李秉躺在床上,想着还落在武威都尉府的韬剑,辗转发侧。那剑是答应了要送回北域子午宗的东西,他盘算着总要想个办法把剑拿回来才行。不过现在武威肯定加强了戒备,自己这点本事,单枪匹马回去肯定是自投罗网,还得想个完全之策才好。 “咚咚咚!” “秉儿哥,歇着了吗?” “没呢!进来吧!” 安子推门进去,瞧着李秉已经脱了外袍,躺下了。不过两人关系亲密,倒也不在意这些。 “怎么了?安子,找我有事?”李秉起身,将外袍披在身上,看着安子一脸愁容,以为他有些害怕,安慰到:“都已经跑出来了,都尉府现在乱成一团,都是追贼寇去了。不会有人管我们的,你别害怕。” 安子在意的,却不是这个:“秉儿哥,我知道你是很在意你的韬剑的,要不然我们拿那个黑帛书,去把韬剑换回来吧。” “嗯~?!”李秉万万没想到他是在担心这个,略微一笑:“那是不可以。现在鹿大哥已经死了,且不说云都尉他们都不知道黑帛书存在这件事。光是有人杀入都尉府,我们又逃跑的事情在,我们就已经说不清了。到时候诬陷那群蒙面人是我们的人,回去只能是羊入虎口。”他顿了顿道:“这本黑帛书,先留着吧。韬剑的事情,你别担心,我们再另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安子有些泄气:“我们只身两人,都尉府那么大的势力,怕是不好对付。” 李秉叹气,又拿《阳月剑诀》和《白雪内经》,以及那页单独的黑帛书放在一起:“我知道他们不好对付,不过现在也不算是在绝路上。刚才我还在思量,我们可以去甘州找知州大人,亮明世子身份,请他出面帮忙拿回来了。不过知州大人能不能帮忙,我心里也没底。” 他想了想,又道:“而且知州一旦去要剑,都尉府说不定会怀疑这件事和朝廷又联系,两边气氛紧张,更是不好,想想还是算了,再想别的法子吧。天无绝人之路,总有办法的,你别着急了。” 两人聊了半夜,又研究了一阵三张黑帛书的秘密,才分房歇息了。也真是劳顿了一整天,第二天起床时,已经快到了子时。 李秉和安子刚一下楼,就被掌柜的拉住了,那掌柜的胖胖乎乎,是个四十多岁的矮个子,一口浓重的甘州口音,鼻音很重,说话时有些难懂。 “二位,可算下来了!” “怎么了?掌柜的找我们有事?” 掌柜指了指大堂角落里独自落座的一个年轻人:“那人看上了后院马厩里,你们的那匹红马,说什么也要买下来,我说我做不了主。那人就说在这里等着。” 说话间,角落里的那人好像也瞧见了李秉二人,提剑大步走来。 他论年纪、身高、体型,他几乎都和李秉差不离,面色比李秉更白些,眉清目秀,鼻梁高挺,样貌一般,但是胜在会打理。白绸衣,碧水带,青玉配,一身穿着,风采俊雅飘逸。这长相穿着和气度,不免让常人高看三分。 那青年先抱剑做礼:“在下姬子桓(huan),想必这两位就是马主人了?还未请教?” 这不行礼不打紧,一行礼,李秉和安子心中均是一惊!那人手上握着的剑,分明就是李秉刚刚遗落在武威都尉府的“韬剑”! 安子和李秉略微对视,均是说不出震惊,但面目上还是尽量装作若无其事。 “在下李禾,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安方。不知阁下所为何事?” 自上次李秉被鹿大人在地洞里追问,李秉就想定了自己的假名字,秉字去掉中间,便是一个禾字,安子的真名安庆方,去掉庆字,便是安方。 “是这样,在下去马厩取马的时候,瞧见了阁下的宝马。俏胭脂本就是黑水靺鞨族中闻名天下的马种,速度耐力都是极好。而阁下的那匹俏胭脂,更是马中皇者。在下是好收藏之人,各样的马匹见了无数,俏胭脂也见过不少,而像阁下那匹俏胭脂一般的宝马,我一生见过的绝对不超过五匹。所以刚一见到宝马,就心痒难耐。不知道阁下能否割爱。在下愿意出价一千贯。” 姬子桓眼光毒辣,说的也不错,安子的这匹俏胭脂,本就是蜀中峨边县时,“吕臻”的妻子“乌赫拉”的坐骑。乌赫拉本就是黑水靺鞨人。自吕臻和乌赫拉遇害之后,李秉和安子就成了那白马和俏胭脂的新主人。 “这……?”李秉装作为难,虽然他也被那匹俏胭脂的价值震惊,但现在他满脑子都想的是把“韬剑”要回来,一心认真演戏。 姬子桓看着李秉面露难色:“李兄放心,只要李兄肯割爱,价钱绝对不是问题,都好商量。” 李秉脑中飞速思量这些问题:自己的佩剑被云都尉搜去,事情没查清之前,那佩剑绝对是不会被随意处置的。从鹿大人身死,到今天,也只不过一天时间。韬剑就出现在了这里,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眼前这个人就是到都尉府抢劫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李秉心心念念全都是他的韬剑,至于这匹马,就算是宝马,李秉也不在意的。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用俏胭脂来换回韬剑。 “其实姬兄,也能看出来,我们既然有这匹马,自然也不是缺钱的人。”李秉说完这句话,脸色略微有点尴尬。他斜眼看了安子一眼,果然连安子都低下了头。 这姬子桓身穿华服,白色光洁无暇,又是玉佩,又是锦带的,而李秉两人都是普通的粗布衣服,还风尘仆仆,这么一想,说自己不缺钱还真的是没有底气……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话果然不假。 “嗯~!”李秉闷咳一声:“本来这马就是我朋友的爱马,本不会出售,不过看姬兄弟也是爱马之人,这事到也不是不能商量。” 姬子桓一听可以商量,还以李秉要敲竹杠,心里乐开了花,和颜悦色道:“好说好说,只要能商量,多少钱都好说。”看起来这姬子桓也是一个不差钱的主。 李秉拍了拍自己大腿上的尘土,尽量装的体面些:“刚才也说了,我们其实也是富贵人家,只不过是乔装打扮出来,处理点私事。姬兄弟,如果想用钱来买,恐怕是不行。” “不用钱来买?”原来开心的姬子桓,被李秉这么一说,反而犯了难,以为是李秉在作弄他,双手环抱胸前,一脸不痛快:“那李兄弟想怎么办呢?” 李秉一看快要演砸了,连忙赔笑脸:“姬兄别急,我这位兄弟也是喜欢收藏之人,如果兄弟能有什么差不多的东西做为交换,甚至即便是价值低一些,我这兄弟也是必定会换的。” “哦~!这样啊!早说啊!这还不好办吗?”姬子桓思量再三,解下自己腰间玉佩:“这个东西如何?” 玉佩对达官贵人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饰物。姬子桓的东西一出手,李秉和安子都能察觉出价值不菲来。 安子接过玉佩:“蓝田玉中的‘翠白碧’,胚子不错,做工也很精细,看起来是佩戴过很多年的,雕花的棱角都磨的圆润了,人养玉,这玉被滋养的触手温润,是个好东西。” “果然是个行家。”姬子桓原本是不信这两人真的有钱的。但这个玉佩到了安子手上,竟然被说的头头是道,实在是让姬子桓吃了一惊,连对待二人的态度都变了:“这块玉是我偶然所得,据说是东汉的胚子,原本是个‘玉尊’,不过在前朝(隋)被摔碎了。有人拿了里面最大的一个碎片,重新雕磨成现在的玉佩。这东西,放市面上,少说也要值一千两百贯。怎么样,这个东西能否换回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二卷 塞北萧风 十二章 十万十万哪有钱 “兄弟大方,一下就多了两百贯出来。这生意成不成,我都认你这个朋友。”安子只听李秉说话,就知道他动的什么心思,自然帮着演戏。 忽然他话锋一转:“这玉虽好,但其实我更喜欢兵器。我看姬兄弟的那把剑不错,不如我拿我的马换你的剑啊!” 姬子桓听了这话,不禁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安兄弟在玉上的眼光不错,可瞧武器的眼神就差了一点。” 他抽出韬剑,给李秉和安子展示剑刃,双指在剑身上弹了一下,笑道:“兄弟,你可看好了。这剑身长二尺四寸余,通体莹白,剑柄密织斜纹。这剑可是‘天机宫’宝剑榜上有名,天下一百柄的宝剑,‘子午宗四剑’之一。” 他将剑收回剑鞘,轻蔑的咧嘴一笑:“我虽然不知它是‘子午四剑’中的哪一剑,放到任何地方卖,总不会少于十万贯钱的!” “十……十……十,十万贯!”在一边听的客栈掌柜已经被吓的说不出话来。 安子和李秉也被吓的不轻,李秉虽然知道这是一把宝剑,但见过不少宝剑的他,拿过最贵的一把,也只不过是三千来贯。这剑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要十万贯!计算是纯金打造,这些钱,恐怕都够打几十把了。 看到李秉和安子惊讶的表情。姬子桓心满意足的笑了笑:“怎么样,李兄,不如你就把那马儿换了我的玉佩吧!这是笔好买卖,肯定不赔本的。” 李秉还停留在刚才那韬剑价值十万的对话中。他是世子,皇帝之下,最大的王爷就是他爹李僙,如此显赫身份,钱自然是见过不少的。李秉每月从府上拿到的开支大概是三千贯左右,自己手上还有些庄子、水田、铺面之类的定产,大概每个月又能提供三千贯。小小年纪,每个月六千贯的收入,已经是多少人几辈子也挣不来的钱了,可这韬剑居然价值十万贯。便是李秉不吃不喝三年的收入,怎么能不让他心惊。 孙无亦救过他,还把自己的真气度给李秉,临终前只托付李秉把剑交回北域子午宗,就这么一件小事,李秉还给办砸了。他心中本就悔恨,现在宝剑失而复见,他也不是犹豫之人。简单盘算到自己存的钱,也差不多有几万,不行就再变卖一些产业,或者找好友借一些,十万虽然多,也不是凑不够,当下就应了话。 “十万,这么贵啊!我原本就喜欢你的剑,听你一说,居然是榜上有名的剑,那我更得买了。不过我现在没有现银,不知道姬兄弟有没有人手,跟我回府里取一下。到时候我拿十万买你的剑,你拿一千买我的马,岂不是大家都开心。” “哦?”姬子桓看李秉的样子真不像在开玩笑。心道自己居然看走了眼,难道这小子真的是世家子弟?自己随便报个数,他居然真的敢应。能一下拿出十万的年轻人,在世家也少见。 姬子桓也装作很为难,半天才道:“你若真想要这剑,十万自然是卖得!不过我可先警告李兄一声,这‘子午四剑’就是一个武林大门派的镇派之宝,如果被他们门派的人发现这宝物遗失在外,肯定是要讨要回去的,到时候这宝剑就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李兄可想清楚。” 李秉自然知道这韬剑是子午宗的至宝,还需要他提醒吗?当下一口应下这事。 “实不相瞒,家父是爱剑之人。我本来就是想找一把宝剑送给父亲做贺寿之礼,现在碰到了,当然不能错过。姬兄也请放心,既然我们出的起价,自然也有本事护得这宝剑周全。” “那好。这剑本来就烫手,既然李兄想好了,我自然也是乐的收了钱财,这才是好买卖。”姬子桓表面上彬彬有礼,心中却乐开了花,这事哪里钻出来一个冤大头,三四万贯的宝剑,居然要用十万贯买,连价都不砍一下。 姬子桓微微一笑:“不知道李兄府邸何在?可是甘州人士啊?” “在下长安人士,需要拿钱也得回长安一趟,不知道姬兄弟可否跟我去一趟。”李秉说完顿了顿,看见姬子桓满腹狐疑,连道:“姬兄弟如果不放心,我们可以另外约个地方,我可以带钱过去。” 姬子桓自然是防着李秉的,只道:“李兄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是放心李兄的。不过,我目前有要事在身,且要忙一阵。不如我们约定好时间,到时候钱货两讫,大家都快活?”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有另一幅算盘。万一李秉是个在长安有势力的,说不定自己就要落得个人财两空的局面,还是约出来的好。不过他说的有要事在身,也是实情。 “我这次办事,要明年二月才能回家,我在长安附近的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有个庄子,不如我们就约在那交易如何?” 现在是十月,距明年二月还有三四个月,这样李秉可以先去找盈澜儿,然后又有时间回长安筹措资金,也是个好时机。姬子桓这个约定,对李秉而言也是很契合,他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找了掌柜的拿了笔墨,写下住所位置,又立了个约定,签字画押。姬子桓又给李秉留了名帖,道:“那李兄就说定了,明年二月,我在庄子上等李兄。不过,时间一过,这宝剑我可就另行处置了。” “在下必当准时赴约。”李秉抱拳还礼。 姬子桓还想再跟李秉多聊聊。却瞧着门口,一个书童扮相的人,已经焦急的等候多时了。他朝那书童挥挥手,招他进来。 那书童先看了李秉眼,听着姬子桓对他说道“说罢,无妨。”他才一字一句的传话来:“公子,另外两位都等着急了,让我过来喊你呢!” 姬子桓轻叹一口气:“在下本还想跟李兄多探讨探讨,可是有要事在身,不得不走了。李兄,安兄,后会有期。”心中却想,这么好一个冤大头,只卖出一把剑,真是可惜。要是时间多一点,说不定还能高价卖出些别的东西。 “姬兄,保重!在下必定准时赴约,还请不要将宝剑卖于他人!” “一定!” 姬子桓出了客栈,低声问道书童:“鼠尊者和豹尊者都到了?” 书童道:“他们二人一早就到了‘欢喜谷’,已经等的有点不耐烦了。”(欢喜谷,甘州的门派,属青苗一脉。鼠尊者是其掌门。上文有提及,见本卷第九章) 姬子桓嘟嘴说道:“不是东西我已经抢过来了吗?他们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这书童凑到姬子桓耳边,轻声说道:“好像他们想要的东西,并没有在那个陶制的书简里。豹尊者急切的想知道,‘鹮(huan)尊者’你有没有在那府里看到一页‘黑色帛书’!” 姬子桓也懒得管这些,他才不关心什么黑色帛书:“我哪里见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啊信啊的。” 他心情大好,嘴角上扬,跟那书童炫耀到:“帛书什么的,自然是没有找到。宝剑却是找到了一把,你进来之前,我已经谈好交易,转手卖了十万钱了!没本的买卖,厉害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二卷 塞北萧风 十三章 塞北孤城鸡鹿州 “好歹是找到下落了,秉儿哥,你也不要再着急了。”安子骑马跟在李秉身后,摸了摸胯下宝马的脖子:“马儿啊马儿,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值钱呢!一千贯,把你卖了我后半辈子都够了!你可比我值钱多了。” 李秉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忍笑出声:“安子,我发现你自从知道这马是宝马之后,就对他格外爱惜,连骑的时候,都不用力挥鞭子了。” “那当然了,这么宝贝的马,我还指望着给她配个种,生小马发大财呢。我的下半辈子,说不定就要靠到她的身上!”说完,安子俯下身子,贴在马脖子上,细细摸了摸马鬃。 “哈哈哈哈!你倒真是个财迷!”两人边走边聊,慢慢赶路,总算又回到了武威州之前那种惬意的日子。 “过了前面,就是回纥地了,也叫安北都护府。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李秉拿着马鞭,指着这茫茫草原,大喊道:“真开阔啊,看见这些草地,不知怎么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我也是!这么大的草原,还是第一次见。回纥属于大唐吗?”安子用力抖了一下缰绳:“驾!” 二人就在这茫茫草原上,赛起马儿来。 “怎么说呢?算属于吧,大唐在回纥地设立安北都护府。历代的回纥汗王,都是受到大唐皇帝册封的。回纥也有自己的朝廷,律法和收税,但是这个朝廷又得听大唐朝廷的。他们的军队要听大唐朝廷的,官员的任免也得听大唐朝廷的。像是藩属国,又比属国跟大唐更亲密些。连皇帝下诏,用字都是用‘敕’。意思是将回纥视为大唐的一部分。” “是不是有点像云都尉的节度使?” “嗯~!有点像吧。不过是和大唐关系很好的节度使,当时安禄山叛乱的时候,回纥还出兵帮助平叛。”李秉扬鞭疾驰:“安禄山?还是你们安家的呢!” 两人开个玩笑,可谁也不知道,安子真的是安禄山安家的孩子…… 说说笑笑,停停跑跑。不多会就看见了高耸的城墙。 “鸡鹿州?这名字好有趣。”李秉跳下马,一眼扫过高高低低、斑驳凌离的城墙,看着大门上的牌匾,一阵秋风吹过,莫名其妙的,心里闪出两句诗来。 “古来边塞秋风紧,一片孤城万仞山。” 看着这土城的倾颓寒瑟,这两句诗再贴切不过。看着这倾颓的城墙,才真切的感觉到已经到了大唐腹地之外。 安子下马,耸耸肩膀松松筋骨。安子指着墙上的牌匾,笑道:“看到那个‘州’字,我就安心了,从甘州出来十来天,总算是到了大地方了。这一路都是干粮,又硬有干,总算有个地方吃点好的了。” 这里便是塞北第一城——鸡鹿州了。说是一州,其实也只有一座城池而已,很自然的这座城池便以州为名。鸡鹿州建城得有近三百年了,自东胡族的“柔然”建国时候就在此处,后来柔然被突厥所灭,突厥又被唐所灭,唐帮助回纥人建立汗国。三百年来,战事不息,然而这土质城墙不论是哪一方占领,都没有再好好修补过,不免产生一副衰败的景象。 城外虽是破壁残垣,但是内城却是另一番龙马景象。此时大唐周边战火四起,唯独北边回纥很是安分,不仅与大唐商贸不断,甚至还出兵帮大唐平乱。内政定,四海兴。这回纥国内,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些人个头不算高,却生的好壮,一个个膀大腰圆的。”安子第一次到这里,初见之下,发出一声赞叹:“果然是到了边塞了。” 鸡鹿州街道上人不算少,唐人和回纥人大约一半一半,两个民族不仅衣着迥异,连个头身材也相差甚远,唐人身材颀长,略高一些,回纥人却更矮胖壮实,膀大腰圆,肤色也略微深些,极好辨认。 “这才哪跟哪,住在这城里的,大多都不是牧民。那些真正放牧的人,不吃菜,只吃肉,才是长得魁梧。等我们出了城,你就看到了。”一句说完,李秉似乎想起忧心事来,蓦然说道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还好现在回纥民风淳朴,又和大唐是百年的亲善不变,要不然真是腹背受敌了。” “民风淳朴?”安子半开玩笑的说道:“不见得吧。” “怎么说?”李秉见他的眼神便知道安子知道了什么事情。 安子向李秉身边凑了凑,一手挡住李秉的耳朵,低声说道:“前面那个回纥人是小贼,他把那个白衣文士的钱袋偷了。看分量,怕是里面有不少钱。” 李秉初闻之下,略感诧异,下意识去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幸好还在:“当真?” “我就是贼祖宗,还能看差了不成?”安子嘟囔一句,然而眼光再看会街道,却瞧见那白衣文士的双耳微一动,也去摸腰间的钱袋。 一摸之下,那人立即转过身来,先瞥了李秉两人一眼,又对着那回纥小贼喊道:“喂!这位兄台,请留步。” 那小贼闻声一颤,饶是做贼心虚,斜眼瞥了眼李秉两人,转而低头快走,是要溜之大吉。可这刚迈开大步,却被文士从背后一把拉住。 李秉见状,暗暗诧异,两人之间距离少说也有二十步远,街上嘈杂,加上安子说话的声音原本已经很小,那白衣文士居然能听见,这耳力实在是有些骇人了。 “这位仁兄,在下的钱袋掉了,请问兄台可有看到么?”白衣文士说话非常客气,也不动手,只是微微笑看着那小贼。他虽是文士打扮,却生的肩宽背壮,加上比李秉还要高一个头来,这样身材的人站在对方面前,即便是笑着,身形亦极具威慑。 那小贼死不认账,只道:“你丢了钱袋上衙门找去,问我作甚?”说完猛瞪了文士一眼,挣了两挣文士拽着的衣服,转身想溜。 文士索性松了右手,却用左手扯住他衣领,一步踏出,转身便到了小贼身前,原本似乎是想用强,但却又止住了,只是撂下一句:“我不想动手,不如你还是给我吧,对你我都好。” 看到文士奇怪的步法,李秉就已经猜到这人是练家子。又想起他刚才惊人的耳力,李秉已经确定这人就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内家高手。 在这边塞小城能看到如此厉害的内家高手,实在是不能不让李秉好奇。看到文士的困局,他心生一计,微微侧头,用更小的声音向安子问到:“安子,那人把钱袋藏在哪了?” 安子倒没明白李秉的意思,哦了一声说道,正要说话,看见李秉的手势,顿时明白过来,将声音压的更低,几乎同蚊蝇一般:“在袖子里呢,左手袖子里!” 果如李秉所料,那文士当真耳力惊人。安子刚一说完,文士顺手伸向小贼的左肩,一把扣住,顺着胳膊一划,一直捋到手腕,钱袋顺着袖口落到地上。 小贼见事情败露,尝试用力挣脱胳膊,文士似乎有意放他,也不阻拦,任其逃跑。他看着地上的钱袋,也不躬身,只是右手成爪,凌空一抓,钱袋居然被内劲吸了起来。 这就是实打实的内家高手了。李秉不禁叫了一声好,刚刚还是觉得此人气度不凡,好奇来历,此番更是惺惺相惜,起了结交知心。 不待他上前,那人反倒是先朝他走了过来。文士抱拳便道:“多谢二位,要不然我今天可要喝西北风了。” 安子憨憨一笑:“好说好说。”心里嘀咕一句:我可没想帮你,是你自己耳朵灵。 这靠近之后,李秉看的这人更清楚了,看起来是儒生的服饰,却有一些自己也说不出的不同。加上这人生的虎背熊腰,更是感觉儒雅里透出威武,全然不是普通的儒生样子。 李秉原本是顽劣却爽快的性子,见到这样的人,不免要结交一下。  既然文士给了面子,李秉就直奔主题了:“兄台的内家功夫了得,即便没有我们,一样能解决此事。” 文士也客套:“穷门拙技,让兄弟笑话了。两位兄弟见微知著,在下刚才已经起了结交知心,又怕自己入不了阁下法眼,只能硬着头皮献丑了。哈哈。” 李秉闻言,更是高兴:“哪里哪里,在下求之不得。不如我们找个地方一叙如何?” 文士笑道:“甚好,甚好。”说完又将钱袋在手里抖了两抖:“这还得多谢那小贼了,送了我们酒钱。” “哈哈哈哈。” 刚到鸡鹿州,李秉两人心情大好。 一个时辰后, 酒过两巡,安子脸上已经有些红晕,但还是聊的起劲,李秉和文士也正在兴头上。 双方互报了名号,算是认识了。这文士名叫“赤仁”,论年纪,要比李秉长两岁。李秉问了他的功夫,赤仁只说是跟家里学的,李秉便不好再问。 “李秉兄,怎么从中原来了这西北不毛之地,是有什么事情要做么?我能不能帮上忙?”赤仁喝酒是大碗,一口一碗,毫不遮掩。 唐人却并不这么喝酒,李秉也学着干了一碗,自觉得口里太辣,赶紧吃了口小菜压压:“实不相瞒,我们是找几位故人才来到这里,他们去了一个地方求医,似乎是叫‘千花杏坊’,我们刚到这里,正想打探呢。赤仁兄可有听说过么?” 赤仁摸摸下颚,略作思索:“千花杏坊是个大派,我也曾听说过,似乎就这附近,应该很好找才是。不过我也不是回纥人,具体地方在哪,我怕是帮不上忙了。” 李秉原本是为了结交而来,没有打探到想知道的消息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听了赤仁的回答,更诧异了:“赤仁兄不是回纥人么?” 赤仁淡淡一笑:“我是‘蒙兀室韦’人。” 说起大唐周围番邦部族,比较大的,除了西南边曾经的属国的“南诏”,正西边的“吐蕃”和“吐谷浑”,正北边“回纥”,就剩下东北方的“靺鞨”(ohe,一卷中出现过)和“室韦”。室韦是不少部落的总称,每个部落都有自己一支的名字,蒙兀便是其中之一,不过这些小部落的名字,寻常唐人也看不出来区别。 (室韦,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位置大概在内蒙古呼伦贝耳、大兴安岭、以及俄罗斯阿穆尔州一带,仅在少数地方和大唐接壤,左邻回纥,右接靺鞨。蒙兀室韦,则是建立元朝的蒙古人祖先。) “多谢赤仁兄了。对了,那赤仁兄来鸡鹿州也是有要事要办么,有没有在下可以帮忙的地方”李秉推杯换盏,再敬一杯酒。 “那倒没有,我只是在这里来见个故人罢了。” 这些闲话说的也差不多,两边都是豪爽性子,这话题开了,便肆意的聊了起来。 安子说自己从未去过室韦,也没怎么听过,更不了解风土人情。 赤仁说起他的故乡便滔滔不绝起来。一番风景说完,又说了室韦的武学等等,李秉静静的听着,倒是安子不断发问。 室韦说完,三人又开始聊起天下武学,赤仁说大唐的不少门派内家功夫高深莫测,自己很向往,一直想去大唐名门拜访,但都被耽搁了。 李秉其实也算是个武学爱好者,只是见的多,自己练的却少。 两人一家一家的讨论,很多门派的高手,李秉其实都是见过的。于是便向赤仁约好,去了长安可以找他。 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就这么一个话题一个话题,从风土人情聊到武学,再到国家民族,又聊回山水诗经,不知不觉,已经从正午到了深夜,虽然一再拖延,还是被酒楼赶了出来。 —————— 谢谢“爱爱爱爱爱晓莹鸭”的捧场和月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十四章 依山傍水青苗首 等李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不仅胃里难受,脑袋也有些犯晕。 下了楼梯,在客栈大堂里四处找找,安子和赤仁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李秉正要去找小二问个清楚,却看安子已拎着一大包东西进门来了。 “哟!秉儿哥,起得好早啊。哈哈。” 李秉尴尬的挠头笑道:“哈哈,还早,还早。你手里这是些什么?赤仁呢?” “赤仁大哥一早就起来了,说是要去见朋友,就先走了。他看你还睡着,就没让我叫你,已经走了。还说以后去了长安一定找你。”安子说完,把布包仍在桌上,在武威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有点冷,现下来了这里,回纥不比大唐暖和,又是十一月了。我出去买了两身皮货。穿着也能暖和些。” “我倒不冷。”李秉酒量属实一般,宿醉醒来,是说不出的难受,他揉了揉太阳穴道:“先收着吧。” “你冷不冷是你的事,一会就要去见盈澜儿姐姐了,你难道就穿成这个样子啊!”安子嫌弃的看了一眼李秉那样子,也确实有些太不修边幅了:“你看看,你这腿上都是土,袍子是粗布的不说,早都脏了。快换了吧。” 李秉看着自己一身粗布衣服,不仅寒酸,还有些脏了,闻闻领口,似乎还有点酸酸的味道,也确实太不雅观了些。 “我们先去换上,一会就可以出发了,我刚才出去问了一圈,千花杏坊就在城外不远,说是个行医救人的庄子,和‘药王殿’差不多。澜儿姐姐既然是为了救人去的。肯定是那个庄子没错。” 庄子确实不多远,鸡鹿州城外,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难得有一个小山丘。背靠着土丘,是一个月牙般的小湖泊,明面上没有源头活水,都靠着地下暗流供给。 这小水洼唤作月亮湖。靠着湖泊的一角,坐着一座四方庄子,不大,外周一圈矮墙,碧蓝漆面,琉璃道:“听崇景哥哥说,这《黄帝内经》的正本,就在这千花杏坊里。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事情。” “你说了半天,还没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安子性急,已经等不了,连忙催促。 “我这不是要铺垫一下嘛。”盈澜儿像模像样,把手指在空中点了点:“这就要说回刚才的神农谷分家之后的‘药毒之争’。两家本来相安无事,但神农谷三大镇派之宝,两个都丢了,只剩下这一个,还如此珍贵。你说分给谁吧。毒派和药派都想证明自己是青苗一脉的正主。《黄帝内经》一直放在药派,毒派的人怎么能忍的住。 三个月前,毒派最大的五大派‘甘州·欢喜谷’‘东海·五龙神岛’‘幽州·北寒幽庭’‘襄平·极乐殿’‘南诏国盘州·青蝎苗寨’联名下了帖子,说要来‘千花杏坊’,按照当年‘神龙谷’祖上传下的规矩,切磋技艺。时间就定在这月十五。坊主大人看对面来势汹汹,深怕一个不慎,毁了药学派的基业,于是通知了另外个药派的大门派,现在都已经住在千花杏坊了。 (幽州,今北京中北部。襄平,即今朝鲜平壤,当时还在唐朝疆域内。南诏国盘州,今贵州盘州市。) “哦~!所以上次我们去药王殿的时候,掌门和高级弟子均不在殿里。原来是来这里助拳。”李秉将这一连串的事情捋清楚,心道:想不到青苗一脉居然有这么多的隐秘。 “没错,当时药王殿的人已经到了这里,我们去自然是找不到人。不光是‘药王殿’,来这里的还有另外三家:襄州的‘灵枢派’,洪州的‘六微明堂’,还有一个就更远了,是新罗国金城的‘暖医阁’。” (襄州,今湖北襄阳。洪州,今江西南昌。新罗的金城,即今韩国庆州市,当时的新罗处在三韩统一状态,名义上受唐朝委任都督,实际上不完全受唐朝控制。) “怎么还有新罗人?新罗在哪?”安子虽然不知道新罗在那,但也知道新罗又是一个国家了,总之应该是离大唐很远的位置吧。 “因为大唐的帮助,新罗才统一。这个过程中也传过去了不少文化,暖医阁最初也是唐人建立在新罗的医馆,后来就成了很多新罗人学医的地方,现在是新罗最大最强的医馆,甚至比新罗朝廷的内医院还要厉害。他和大唐的青苗一脉,联系很密切,经常共同探讨,分享医案。新罗人把暖医阁为首的医阁,都叫做‘新罗医’。算是已经从青苗一脉独立出来,自立门户了。” 李秉痴痴的看着滔滔不绝的盈澜儿:“盈澜儿,你懂的真多。”,说话含情脉脉,眼里满是爱意。 “我哪懂这些啊,都是我听崇景哥哥说起的。你说,崇景哥哥是不是很博学啊!”盈澜儿说些这些,她眼里也满是幸福。 李秉呆呆的望着盈澜儿,满满的爱意,忽然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失落遮蔽。 我在桌前, 含情脉脉的看着你; 坐在桌前的你, 含情脉脉的念着别人。 你的眼眸,是钦佩,是崇拜, 是对他无限的爱。 我的心里,有喜欢,有嫉妒, 更有难掩的落寞。 也许至始至终,盈澜儿都只是把李秉当做一个好朋友,她钦慕的人,从来只有姜崇景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十五章 谈笑心声语芣苡 话说昨日李秉和安子就在千花杏坊住下,清语昨日很不舒服,姜崇景一直在身边照料,结果连面也没见着。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好些了。 李秉刚起了身,就有个小女使来敲门。 “李公子,到了早膳时候了。芣苡姐姐昨日看公子气色不好,吩咐我们做了些药粥,都是些温补食材。” 李秉还没有整顿衣服,只能慌忙喊道:“有劳姑娘了,姑娘放在门口吧,我马上就来拿。” 小女使知道他这一大早还不起,嗤笑一声,道:“不着急的,那我就放在门口,公子可要记得起来吃了。” 李秉又再三谢过小女使,刚洗了把脸,不等他收拾停顿,安子已经端起那一盘子粥,进了房间。 “哇!真香啊!”安子刚进门,李秉就闻到了香味。一边整理领子,一边走到桌边,揭起了铜锅的盖子:“哇,这还是药粥吗?药粥不都是苦苦的,这个怎么这么香?” 安子舔了口水道:“闻起来香,不叫香,吃起来香,才是真的香。”说完就要动勺子盛粥。 李秉一把按住安子,笑嘻嘻道:“你看,这么一大锅,我们两个都吃不完,不如你去叫盈澜儿来,一起吃吧。” 安子乐呵呵也笑道:“想叫澜儿姐姐,就叫啊。反正我不去,要去你去。” 李秉心中窃喜,吐了舌头:“我去就我去!你可不许偷吃呀!要等她来了一起。” “好好好,我不吃!”安子说罢,舀了一勺子,在鼻子边闻了闻,又放回了锅里:“是真香呀!” 李秉出了门,穿过门廊,正要敲盈澜儿的门,却看她已经站在姜崇景门前了。 她端着餐盘,本刚要敲门,又将餐盘放在一旁,整了整自己的一缕垂发,捋了捋袖口领口,面容微微一笑,才重新端起餐盘,敲了门。 李秉就呆呆的站在门廊旁边,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盈澜儿整顿面容,看着她轻轻叩门,看着她将活泼的性格压制,装的温婉恬静,看着她端着餐盘,灿烂的笑着,走进清语的房间。 刚才无比高兴的心情,又瞬间低落谷底。 李秉落寞的走回自己的房间。看见安子已经舀了一碗粥,吃个干净。 “怎么了,澜儿姐姐不来?” “哦,她已经吃过了,我们先吃吧!” 安子本来想开李秉的玩笑,可是看他如此失落,也不忍心再说,只是低声道:“澜儿姐姐自然是吃过了。我刚起的时候,那个小女使才开始做粥,但澜儿姐姐已经开始给姜崇景做小菜了。一碗粥,五个小菜。”安子说着,伸手比划出一个大大的“五”。边吃边道:“那粥虽然不如这个香,可架不住小菜数量多啊!” 他看着李秉坐在桌前发呆,连这么香的粥也没了胃口,思虑再三,还是劝到:“连我都看出来了,澜儿姐姐心里只有姜崇景,用情之深……秉儿哥,你这又是何必呢?” “可是姜崇景一点也不喜欢她呀!”李秉不知道是醋意上升,还是在为盈澜儿打不平,可转瞬间又压制住了心里的怒意,长叹了一口气。 安子原本想劝一句“那是盈澜儿自己的事情”,可是一想“李秉喜欢盈澜儿,不也是秉儿哥自己的事情吗?”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给李秉舀了一碗粥。 嘎吱~! 房间里一阵沉默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盈澜儿进门,笑道:“哇,好香呀!”说完便径直走到了李秉身边:“这是谁的手艺呀!真香!有没有我的一碗呀。” 李秉板着脸:“你不是吃过了吗?” 盈澜儿端起李秉的那一碗,先来一勺:“哇,闻起来香,吃起来更香。”她一边吃,一边说道:“可饿死我了,一大早就起来给清语姐姐做饭,到现在还什么也没吃呢。” 李秉看着盈澜儿吃的快,又给她盛了一大勺:“你可是真勤快,一大早起来,自己不吃,还要去伺候别人。” 盈澜儿伸出碗去,完全没有了刚才在姜崇景门外的骄矜,大口喝粥,边喝边说:“清语姐姐这不是病着呢吗,总要是伺候的。而且忌口又多,我当然要照顾着呀。这个时候,我当然要好好表现表现。” 李秉原本已经拿起勺子,准备再给盈澜儿来一勺,结果盈澜儿话到一半,李秉就气得把勺子丢回铜锅里。 盈澜儿本已经伸手把碗递过去,结果李秉没有舀,她好奇的问一句:“你怎么啦,怎么忽然不高兴了?”说完自己又伸手舀了一勺,囫囵吞下:“这个粥真好吃诶,李秉,你不来点?” 李秉看着她,没好声气的说了一句:“早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还是很诚实的接过勺子,准备也给自己来一勺,陪着盈澜儿吃一点。 盈澜儿放下碗,笑道:“好饱呀,真好吃。”说完扭头看着李秉:“诶,你这个粥是怎么做的。也教教我,我明天给崇景哥哥做,他一定喜欢!” 李秉的粥喝到一半,丢下碗,冷声道:“我吃饱了。”说完头也不回,三两步跨出了门。 安子看着李秉出门,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盈澜儿端起铜锅,看了看里面还有大概一碗的量,问到安子:“他怎么了?怎么才吃了半碗。你还要不要了?” 安子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摇头道:“别管他,他早上吃过了,吃的是‘醋拌炮仗’!早都饱了!哈哈哈哈!”说完,他看着盈澜儿抱起铜锅,把里面剩下的粥全部刮到碗里,一滴不剩。 李秉心中烦闷,在这个客居“甘棠院”也呆不住,只想走到一个看不到盈澜儿的地方,眼不见为净。 好在现在整个千花杏坊都在为三天的事情忙着,院子里也没几个人。他一个人走到千花杏坊后院,这个叫“小竹院”的地方。这俨然也是一派江南园林的味道,大虽不大,小桥流水、假山鱼潭、竹林凉亭一样不缺。李秉走到山尖的凉亭里,呆呆的坐在那想事情。 “李公子?”沉思良久,忽听得背后一声低语。李秉想事想的出神,连有人近身都没有察觉。 “是芣苡姑娘啊!”李秉倏的起身,心知自己不该出甘棠院,现下被抓个现行,真是脸上无光:“不好意思,我心情有点闷,所以出来走走。没有打扰到贵派的大事吧。” ”不妨的,大家都忙,着小竹院也是客院,现在没人的。”芣苡姑娘请李秉坐下,又问道:“李公子,一脸愁容,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李秉沉默不语,喜欢盈澜儿这事又如何启齿? 倒是芣苡姑娘先开了口:“是为了澜儿妹妹吧。”她看着李秉吃惊,又笑道:“澜儿妹妹天真烂漫,你若死缠烂打,怕是不行的。如果真的喜欢她,不光要对她好,还要让他看到你最厉害的一面。” 李秉和芣苡姑娘萍水相逢,却不知道芣苡姑娘怎么全都猜中,如此交浅言深,一时让李秉语梗:“姑娘怎么……” 芣苡也是个热心快肠:“我第一次见你,瞧见你看澜儿妹妹的眼神,这又有什么难猜的?” 她顿了顿:“澜儿是个好姑娘,姜公子也是个好人。可谁让姜公子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如此下去,只能是委屈了她自己,必然不会落个好结果。我和澜儿要好,把她当妹妹。如果你能带她出来,也不枉我今日跟你交浅言深,谈这些不该谈的事情。”芣苡也知道凭自己和李秉的关系,已经说的太深,起身想要离开。 “谢谢姑娘指点。”李秉起身相送,面容有些迟钝,似在深思。 “澜儿妹妹对姜公子的情愫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开的,你要持之以恒才好。” 李秉看着芣苡姑娘远去被背影,思虑良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二卷 塞北萧风 十六章 寒屋陋舍道赤仁 “让她看到美好的一面?怎么美好啊?”李秉坐在桌前,抓耳挠腮:“你别睡呀,快帮我想想。” 安子已经趴在桌上半睡半醒:“秉儿哥,你饶了我吧。我才十五,这事情上我哪能帮你出主意!”安子被生拽起来,懒洋洋的道:“美好啊,还不简单。要是我也像姜崇景一样,坐拥几百家商行,每天坐着数钱,我也觉得美好。” “那是你,盈澜儿才不会这样!她是一个无拘无束的女孩子。”李秉敲了一下安子的脑袋:“不过你这么喜欢做生意,我在长安有个结拜兄弟,他的生意可比你说的几百家大多了。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他比你大不了几岁的。” “哇!真的呀!”安子凑了过来,低声道:“这么厉害,他的生意可有蜀风商会大吗?” “小巫见大巫,没得比的。”李秉一句带过,也不知道他说的谁是小巫,说是大巫。 “其实你想知道澜儿姐姐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你看姜崇景姜大哥不久知道了吗?家世好,学识好,武功好,样貌好,身材高大魁梧。无非这几样,样样都好。” 李秉皱眉一愣:“就这样?” 安子既然起了床,这就头头是道的分析了起来:“你看啊。论家世,姜崇景的家世虽然好,他老爹使手段夺了蜀风商会的会长,他就是下一任蜀风商会的会长,地位更是不一样。但就算这样,要跟你比起来,还是比不过的。这世上比你家世好的人,该也没几个了。这算你大赢。”说话间,安子流露出无比羡慕。 “论学识,我不太懂,但我觉得的秉儿哥的学识,能认识那么多古代的字,就算不赢他,也不会输的太惨。这就算平手吧。” 论样貌,姜崇景确实不错,油头粉面的,还会穿衣打扮,不像秉儿哥。”说完他看了一眼,李秉那棕色的皮褂子,咋了咋嘴:“啧啧啧啧,你平时都不在意这些。把你和姜崇景放一起,你就像他家的长工,没法比,这个算姜崇景大赢。” 李秉听安子分析前两项还洋洋自得,这项刚说完,他嗔道:“这怎么能算他大赢。我仔细收拾一下,也不差的呀。这……这是……这是我出来了,没有人收拾,我在家的时候,都有丫头伺候着,梳头穿衣,哪里用的到我自己呀。不行,这个要算平,不能算我输!” “那你跟澜儿姐姐说去!”安子白了他一眼,接着说到: “这之后的身材高大魁梧嘛,姜崇景是高你那么一点点,但也不打紧,你们两体型相差不多,就也算打平吧。” “这最后一样,武功上,反正我看的出来秉儿哥也是个半吊子。澜儿姐姐可说过,姜崇景可是年纪轻轻就在法家大会的比武上拿到过第一的。盈澜儿姐姐不也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上他的吗。武功这方面,算你完败,没指望的。” 李秉被安子说中,心有不甘:“说来说去,不就是武功吗?我现在也有。那前辈传了我一层内力,我现在未见得就比姜崇景差吧?”其实他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大半没底气的。 安子给李秉一个眼神:“是是是,反正你们都比我厉害。”说完再不理李秉,往床上一瘫:“哎呀,好困呀!这种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生活可真是幸福呀!” 李秉从怀里拿出三张黑色帛书来:“不就是武功吗?我这还有秘籍,照着练,我天资这么聪颖,难道会输给他不成?” “诶,安子?安子?你别睡,起来帮我参详参详!这几门武功要怎么练?” 这边李秉和安子在房间里聊着私房话,那边也有两人聊的不以乐乎。 一间窄小的屋子,仅有一扇窗户。窗纸已经不知道破过多少次了,上面满是草纸打的补丁。 草纸透光不好,房间里有些昏暗,角落里打着一张土炕,土炕上一铺草席,一张破破烂烂的被子。 土炕对过放着一个藤编柜子,柜子旁边倚着一柄锄头和一把铁锹,算是农具。 房间中央一方小桌,小桌上放着一口碗、一双筷子、一把肉刀,桌子旁边放着一个缺了条腿,用黄泥垫起来的木凳。 看的出来,这屋子主人的生活,既清贫又孤单。 “哎!抱歉抱歉,还是来晚了。”一个男子推门而入,白绸衣,碧水带,青玉佩,还是那身装扮,此人正是“鹮尊者”姬子桓。 “不晚不晚,我也前天刚到。”床上坐着一人,他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得起劲。这人正是李秉前几日才在鸡鹿州结识的好友——赤仁。 赤仁起身,坐在床边:“不是说你早几天就要到的吗?有事耽搁了吗?”他原本想找个茶杯给赤仁倒杯茶水,可这房间里既没有茶叶,也没有茶壶,连碗也只有一个,还破了碗口。 姬子桓也想找个地方坐下,看着那个用土垫了一条腿的板凳,还是没忍心坐上去。只能靠着赤仁在床边挤着坐下。 “哎,还能是什么事,堂口里那点事呗。几个月前,有人打探到这鸡鹿州的‘千花杏坊’里藏着一页《三相经》,不过且不知道是哪一相的,舅舅这不是动了心思了吗?准备要动手了,喊我过去帮忙呢。”姬子桓大大咧咧,倒是跟之前见李秉时候的神态完全不同。看起来他跟赤仁应当是至交好友了。 “那你怎么还能出来?千花杏坊在江湖上名气那么大,一直都是青苗一脉的翘楚,你们想动他们,人手应该很紧缺才是,怎么放你出来了?” “本来是不能放的,不过出了点变故,我们‘东四堂’这次要跟‘西四堂’联手了,这人手一下就够了,还有多的。这不是我可以逃出来了吗!”姬子桓不住的打量这间房子,冷淡的说了一句:“你怎么住在这样的地方?连口水都没有,渴死我了。” 赤仁用那口破碗,去门外水缸里舀一碗水递给姬子桓:“呶!喝吧!你舅舅不是一直看不上西四堂吗?怎么能放下身段去找他们联手。” “我之前跟你说过那个新来的‘蛇尊者’,你还记的吧。”姬子桓有些洁癖,看着这碗似乎没洗很干净,碗到嘴边,还是放下了:“就是我说,很喜欢邀功,很烦人的那一个。你还记得吧。她,上个月死了。连她的氐祀教都在武威给查了,人手折损干净,是派不上用场了。” “‘鼠尊者’手底下的‘欢喜谷’本来也没有多少人。你又知道我,这个‘鹮尊者’还是靠着舅舅的身份坐上来的,说到底也没什么底蕴。舅舅的人手虽然多,可他的‘玉豹番(pan)’也远在广州,一时间也难以调动大批人马来这么远的塞北。” “那倒是,从南到北,这么远也是挺折腾的。”赤仁看着姬子桓嫌弃那碗不干净,白了他一眼,自己喝了一口那碗里的水。 “可不。原本指着蛇尊者手下人多,这事应该能成。可蛇尊者死了,树倒猢狲散,她手底下的人也没了。舅舅没办法,只能去找西四堂的‘虎尊者’了。好歹他们在这一带还是有点势力不是。”床上的草席坐的姬子桓也很不舒服,他感觉好像有什么小虫子爬到了身上,径直站起来,走到藤条柜子前,随手翻了翻。 “所以,你舅舅要对千花杏坊下手了?这回使的是什么手段?” “哎,随他们去吧。反正这事我也不放心上,没问也没听。倒是你,我写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让你加入我舅舅麾下的事情啊。你看你,要计谋有计谋,要武功有武功,你要来我舅舅麾下,那肯定是如虎添翼。现在蛇尊者一死,堂口位置出缺。你来这里正好。我们还能一起做个伴。” 姬子桓在赤仁面前全然无所顾忌,走到他跟前,打趣道: “你看,你来之后的事情我都想好了,我名下那么多庄子,随你挑一个当老巢,要哪个都行。你要不想在中原,回室韦,发展你的‘萨满教’也都依你。我和舅舅给你出资,随你怎么弄。你看怎么样。”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不喜欢受人拘束。”赤仁也起身,站在姬子桓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拘束,不拘束。你看我,不也是随心所欲吗?堂口里也不是一直有事,就算有事,你也是想做就做,不想做就拉倒。绝对不强求你。”姬子桓说道一半,好像也知道赤仁心意已决,叹了口气:“算了,随你吧。你要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再跟我说吧。” “对了,光说我了。你怎么来了鸡鹿州这么个地方?还住在这间房子里。”姬子桓的眼神再次扫过整间屋子,一脸鄙夷。 这句话好像忽然触动了赤仁的哪根神经,他忽然蹲下,从柜子下面取出一个包袱:“说起这事,我也有事情问你!我是柔然皇族后人,这你是知道的吧。” “哎,还记着这个呢?都亡国两百多年了,怎么还皇族皇族的喊?是不是我还得喊你一声‘拓跋赤仁’王子?” 赤仁把包袱放在桌上,一边打开,一边说道:“我哪稀罕这个虚名?只是这个事情还真的跟柔然有关,也跟这个皇族的头衔有关……一个月前,我收到信,说我外祖母病危,让我赶紧回鸡鹿州见外婆最后一面。” 包袱被里外一共套了三层布,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黄花梨木的盒子,上面仔细的雕刻着繁杂的鬼神图纹,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和这个破落的小土房格格不入。 “你怎么在鸡鹿州还有亲戚?你不是室韦人吗?” 赤仁打开盖子,里面只有一封草纸书信:“我的记忆中完全没有外祖母这个人,一直以为她已经去世了。但是据我姑姑说,我两岁之前都是外祖母照顾我,直到后来,我们举家迁至室韦。” 他把那封信递到姬子桓手里:“前几天赶到这里的时候,外祖母已经入土了,只留下这间房子和这个盒子。” “啊?我哪认识这个?信上说什么?”姬子桓看赤仁拿出那张草纸,草纸上全是回纥文。 “信上说什么先不着急。你先看看,这是什么?”赤仁把信放在一边,用打开盒子的暗格,里面是一张白色的帛,帛上没有字,只有一个浅浅的灰色图案。 “这!!!这……这这……你从哪里找来的?”姬子桓刚看见这东西,顷刻变得诧异无比,连声音都不免高了几分。 “果然是!我原本只是怀疑,没想到还真是。这就是你舅舅‘豹尊者’一直在找的东西吧。”赤仁把这个东西丢给姬子桓看看。 姬子桓却不收也不看,反而变得异常着急,本来高嚷的声音,忽然压的很低:“你快收起来,这东西是能随便拿出来的吗?小心惹来祸事。” 赤仁似乎并没有把这个太当事,只是把白色布帛放在桌上,又听姬子桓问到:“这东西是你从哪里拿来的?” “外祖母留下的,遗信里字不多,除了说没最后看见我有些遗憾之外,只让我把这些东西好好收起来,也没有说有什么用。我想着这东西,你可能认识,所以就来问问你。” 看着赤仁不动,姬子桓反而更加心急,连忙把白色帛书放回暗格里收好,再用粗布一层一层裹起来。放回原处。 “这‘白色帛书’一定是《三相经》里的一张。《三相经》分为‘黑,白,黄’三种,每种七张帛书。我舅舅这么多年劳心劳力,一直在找的就是它,不过我却不知道这些帛书是做什么用的。我问每次问我舅舅,他只说是‘主上’要的,叫我别问,问多了引火烧身。诶,这东西,你外祖母是怎么得到的。” 两人都坐会床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起来。这屋里的气氛不再如之前随意,反而变得凝重起来。 “这就又要从柔然说起了,要从萨满教说起。柔然是政教合一的国家,萨满教发源于柔然,也是柔然的国教,萨满教的大祭司就是柔然的王。我们拓跋家族,既是王室,也是萨满教的核心成员。柔然灭国了,但是萨满教却传了下来,如今回纥、室韦、靺鞨甚至大唐都有萨满教的踪迹。传下来的不仅是教义,还有萨满教的算术、武学、文化、历法等等。外祖母的祖上是柔然的‘司时’,历代都是管萨满历法的家族。祖母说这个东西是家族里传下来的,具体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 “那这本‘白色帛书’就是‘柔然’王室传下来的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柔然的‘司时’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官职。” “这么一来,就说的通了。目前我知道出现过的几本《三相经》也都和一些古老文明有关系。这么说来,你这一张更是十有是真本。”说完,姬子桓再次瞟了一眼那个包袱。 “所以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在等你的这两天里,我一直在看他,可以怎么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不是说了吗?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你有了一页,那你就收好他。我找个机会问问我舅舅,看看这个到底是干什么的?” “也好……” 拓跋赤仁也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压抑,忽然话锋一转:“诶,对了。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跟我回室韦去玩几天吧。让你看看我们东北大森林大草原的风光。” “好是好,不过这千花杏坊的事情虽然不要我管了,舅舅还有别的事给我,我就不陪你去了。要不等明年二月之后,我得了空闲就去室韦找你。” “明年二月?你要干什么啊!” “上个月得到消息说是有一页《三相经》落入了武威节度使的手里,舅舅就带着我和‘鼠尊者’去节度使府里抢东西。结果经书没抢到,但是让我找到一柄宝剑,你猜是什么剑。” “宝剑那么多,我怎么猜的到。” “天机宫的宝剑榜上有名的哟,是‘北域子午宗’的‘子午四剑’之一!”姬子桓眉飞色舞,那炫耀的兴致又出来了。 “啊!子午宗的剑,你也敢拿,被他们知道了,还不得要回去?子午宗离这里也没有太远的。当心被他们看到!” “说的是呢,我原本打算偷偷收藏起来就算了,结果有一个冤大头,非要用十万贯来买这把剑。你说这么个烫手山芋,还要用十万贯来买,不是蠢吗?” “所以你把剑卖了?” “那还能不卖?我们约好明年二月份到我的庄子上交易。你说这人是不是蠢?” “哈哈哈哈……真的是好蠢啊!” 欢快的气氛又重新回到了房间里,两个人有说有笑,又是一天。 这样快乐的日子可真好。 —————————— 虽然估计你不看我的书,但是还是想谢谢你,陪我度过了一个简单但是快乐的生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二卷 塞北萧风 十七章 月圆雪落太疯癫 十日后。 叮铃,叮铃。 剑锋所指,一阵风过,吹的花圃边的铃铛花叮叮作响。 哗哗,两剑,又是引得地上尘土打成旋儿,落叶团成一团。 “好好好!秉儿哥,这招‘概日凌云’打的越来越有气势了。”安子一边拍手叫好,一边从石桌上跳下来。“当初看这个《阳月剑诀》觉得也只是一般般,谁知道这一整套十一招练起来,居然这么厉害。进可攻,退可守。” 李秉收了势,拿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这剑法原本就没有心法,只有剑招,可是越练我的真气越充盈,特别是这几天,感觉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打完一遍,还想再打,根本不想停下!” “你瞧你瞧,又用袖子抹汗。”安子抖手指着李秉:“说什么来着,人家姜崇景就从来不用袖子擦汗。可讲究呢!” “不擦就不擦,我也有汗巾。”李秉掏出袖口里的汗巾,扭扭捏捏假模假样在头上点了点,捏着嗓子:“怎么样,这样是不是儒雅了很多。” 一句话说出来,两人都噗嗤笑出声来。 “哎哎哎,人家姜大哥哪有这么做作。” 李秉刚想再把《阳月剑诀》从头到尾打一遍,却被盈澜儿隔着窗户喊了一声:“诶,你们练完了没有啊!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剑,还没练够啊,开饭了,开饭了,快来啊!” 五人围坐一桌,桌子上都是盈澜儿的手艺,五颜六色一大桌,不知道味道如何,色和香都无可挑剔。 “今天已是十四日了,明日就到了约定‘药毒之争’之期。也不知道千花杏坊到底准备的怎么样了。”盈澜儿看着姜崇景问道:“崇景哥哥,你说这药毒之争胜负之数几何呀,要是千花杏坊输了,会不会……会不会影响到给清语姐姐看诊啊?” 姜崇景低头吃饭,心思颇重,盈澜儿的担忧亦是他的担忧:“毒学派我了解的也不多。明日我也去助拳,总不能看着千花杏坊输了。到时候要是真的有点什么事情,我也得保护千花杏坊坊主的安全,有她在,清语才有的医。” 原本欢谐的氛围,转瞬就铺上了一层阴霾。 不光是这客居“甘棠院”,整个千花杏坊也变得压抑起来。 层云遮蔽,满空不见星,只有一轮月亮挂在空中。快到十五,这月亮是格外的圆。 半夜,一层银光撒在地上,转而又见了白。今冬第一场雪就这么下起雪了,浅浅的盖了一层,恰好在石子路上铺了一层,石子淹没一半,露出一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各房各院都吹了灯,只有几个值守的弟子,守着各个门廊。 咚咚!咚咚! 两声瓷器落地的声响从李秉房里传来。 停了没多久,又是两声闷响,像是桌椅板凳倒地的声音。 安子睡眼惺忪,把皮褂子披在身上,掌着油灯走到李秉的房间,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整个房间的摆件被扔的到处都是,两个木凳已经被劈成木屑,李秉只穿着内襟,衣衫不整,站在墙壁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双手死死捏着一条木凳的腿,手指把木头已经被抓的凹陷进去。 看到门口的烛台,李秉猛然回头——面容扭曲,眸眦凶恶,双颊憋的通红,像烙铁一般。不知道是否因为剧痛,他的身体猛然偶尔抽搐一下。 瞧见来人是安子,他丢了手里的木棍,踉踉跄跄走向安子,显得极为难受,走路也是踉跄。不出两步,实在是支撑不住,身子瘫软下去。 安子眼疾手快,丢了烛台,三两步轻功跨出,伸手扶他。 李秉倒在安子怀里,面容扭曲。他双手抓住安子双臂,安子只觉得胳膊上传来一阵痛,好像骨头都要被他捏断,忍不住痛叫一声。 他低头看李秉,似乎秉儿哥情况更加糟糕。他整个脸被憋的青筋暴起,额头上的血管已经扎成虬状,瞳孔放大,周围的眼白几乎要变成血红。 “安子……我……我好难受啊!” 安子觉得手臂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他身材瘦小,抱不动李秉,只能将就着让他倒在自己怀里。此时他六神无主,又极为害怕,连忙转头,发疯般的向着院外大声呼救: “澜儿姐姐!姜大哥!快出来!秉儿哥出事了!” “澜儿姐姐!姜大哥!快出来!秉儿哥出事了!” “澜儿姐姐!姜大哥!你们快出来啊!秉儿哥出事了!” 一连三声,带着哭腔,声嘶力竭! 没想到安子第一个看见的人,却是当夜当值的芣苡姑娘。 她从院子外跑进来,一眼就瞧见了安子,也顾不上淑女仪态,奔着跑进李秉房间。 “天呐!这是怎么了?”她看见李秉的面容,也被吓了一跳。 “我……我不知道啊!前半夜还好好的,我们还有说有笑的。这才过了两个时辰,大家也都刚睡下,就忽然成了这样了。”安子看着怀里的李秉好似昏迷了,连忙拍他的脸:“秉儿哥!你……你……你别死啊!快醒醒!快醒醒。” 他被吓得不轻,说话之时,已是颤音。两抹担心害怕的泪水顺着脸颊滴到李秉脸上。 李秉醒过来,依旧极为难受,咬牙切齿,脸庞依旧憋的彤红。额头上扎成虬状的血管,颜色从青紫反而变得有些殷红起来,鼻孔里也似乎开始流血。 “快,先把他让在床上,让我切一切脉。”芣苡姑娘这些年见的病患也不少,还是能稳住,给安子搭把手,好不容易把李秉放在床上。 谁料这脉还没切上,李秉忽然狂性大发,在床上扑腾起来。安子想按住李秉的身躯,却被一脚踹飞。芣苡终究是个姑娘,被这场面吓的不轻,也不敢上前。 李秉从床上爬起,自己已经站不稳身形了,一手抡起木凳,用力砸在墙上,摔个粉碎,可还觉得不过瘾,又是猛的一锤砸在书桌上。 这书桌倒是比凳子结实不少,一拳下去安然无恙。李秉好似找到了发泄的途径一般,双手一拳一拳的砸下去。无穷的力气发泄不完,每拳都是十成十的力道,没两拳他已砸的自己手掌血肉模糊,溅的桌上到处都是肉泥。 芣苡姑娘被吓坏了。 安子摸了摸被踹的胸口,也顾不得疼,看着李秉自残,还不停止,连忙爬起来,从他身后扑上去,双手环抱住李秉的双臂,让他停下来。 可是现在的李秉哪里是他困的住的。 转瞬挣脱束缚,李秉右手抓住安子的胳膊,竟然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一把丢出门外。 眼看安子就要被砸在门口的石阶上,一个身影飞过,伸手将他接住。来人正是姜崇景。 “这是怎么了?”他也看的是一头雾水。 “不知道,秉儿哥,忽然发疯了一般。”安子站起身,想重新进去困住李秉,却被姜崇景挡住。 芣苡姑娘惊慌失措,对着姜崇景叫:“不能让他这样了,再砸下去,这手非废了不可。” “李兄?李兄?”姜崇景叫了两声,不见李秉回话,他松开安子,从侧面一把抓住李秉的右胳膊,想制住他。 李秉虽然发了狂,可不知怎么,武功还在,而且反应和力道都比之前好上几倍。姜崇景的手刚碰到他,他左手就反扣回去,右胳膊也脱了钳制,扭身便是一记肘击,打在姜崇景肋骨。 完全没料到李秉还手居然如此迅速,力道也大的惊人,姜崇景被他打的后退两步。 李秉此时双眼连眸子都红了,鲜红一片。两道血管从脖子延伸到脸上,不仅暴露出来,更是变成扎眼的鲜红色。李秉舍了桌子,反而是认准了姜崇景,又追了上来。 双腿扎马,双手撑拳,一锤从姜崇景头顶砸下,正是《阳月剑诀》的“河倾月落”。这招式厚重无比,可现在李秉已经都是蛮力,一点巧劲也没有。姜崇景微微后移,略略侧身,这招式并不难躲。 他再想抓住李秉,又被李秉一拳逼开。这躲开进攻容易,李秉现在疯魔了,力大无比,想近身却不容易。 说时间,李秉伸手够到木凳的一条腿来,耍在手里,好似铁剑,抬手便是一招“挥日阳戈”。 姜崇景差点没有反应过来,断裂的木尖子从他的脸庞丝远的地方划过,险些挂了彩。这剑招安子看李秉已经练过不少次了。可这次使出来,比以前何止快了一倍。 一击不中,李秉又变了招式,脚下身法飘忽,对着姜崇景上中下,连续三刺。 姜崇景手里没有兵刃,这挡也挡不了,打也打不到。只能跳上书桌,一个凌空翻身躲开。 还不急姜崇景落地,李秉第三招已经打到身前。 “啪!” 一招“对月行樽”结结实实的打在姜崇景胸口!幸亏这只是个木凳腿子,若是真剑,说不定已经没入姜崇景胸口。 姜崇景被这一招震的胸口闷疼,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一口血呕了出来。 李秉的武功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了,下手居然也是毫不留情。 姜崇景原本武功比李秉高不少,不敢下狠手,怕伤了李秉,现在自己被打伤,又气又急,也不敢再大意。 看李秉第四招攻来,他一个闪身躲开剑招,伸手就要去抓李秉的手腕,谁料李秉的手法比他还快,左手双指成剑,便要伸手点他脖子上的“人迎穴”。姜崇景连忙变招,伸手去硬接这一指。 刚刚拦下这一指,却又被李秉横扫一腿,踢在右腰。 姜崇景后退两步,半跪在地上,疼的直不起身。想不到变成这样的李秉,速度和力量都提高了这么多。如果不用真刀剑,现在不要说制服李秉,就算连近他身也做不到了。 还不等他站起来,李秉又攻了过来。那凳子腿眼看就要砸在头上。姜崇景只能伸出胳膊硬挡,那木棍却迟迟没有砸在身上。 原来是盈澜儿赶到,一脚踢在李秉手腕上,把木棍踢飞。 盈澜儿看这情况也不敢留手,飞身连着就是第二脚,踹向李秉后背,要先把李秉逼开再说。 李秉不躲不闪,竟然生生抓住盈澜儿的芊芊玉足,一掌推了回去。 盈澜儿借力后仰,在空中后翻,青纱飞舞,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落地之后,一把扶住身后的石桌稳住身形。 他看了一眼已经起身的姜崇景,道:“先制住他再说。” 长安非派的武功大多以内御外,可惜盈澜儿一点火候也没有,只有一个鞭法还能看的过眼,现在也都是些粗浅拳脚。姜崇景已经挨了李秉两级重击,身法已经比正常情况有些迟缓,好在他已经知道李秉现在是全攻无守,只要逼开攻击,也不是那么难找机会。 盈澜儿两拳三脚,虽然都被李秉化解,可以是引得李秉追她。姜崇景得了机会,又使出最初的一招,扣住李秉的肩膀,另一只手扣住李秉的右手手肘。 李秉左手攻来,姜崇景松开肩膀,和李秉对拆一招,之后又遏住李秉手腕,反手一扭。这一招正是少林寺的“三十六路小擒拿手”中的招式。却不知道,他一个法家弟子,如何会这佛家功夫。 刚下了一城,他双腿一盘,夹住李秉双腿,让其动弹不得。李秉用力挣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伸手就要砸向姜崇景的后脑。 盈澜儿见李秉已经被束住,双手抱住李秉的胳膊,借力团身倒勾,猛踩旁边的立柱,接着这股巨大的反冲力量,把李秉硬生生压倒在地。 两人终于合力制住李秉。姜崇景对着安子大喊:“快去找绳子来。” 安子得令,可还不等他出门,盈澜儿扣住李秉的手居然被蛮力挣脱。她被李秉双掌推出,稳不住身形,倒退两步正好撞在芣苡姑娘身上。一青一紫,两个纱衣姑娘倒在一起。 脱了束缚,李秉又猛捶向还困着自己的姜崇景。 姜崇景不敢硬接,只能松了束缚,滚身躲开。不等他稳住身形,李秉的第二招已经打出来,眼看就要劈在他的天灵盖上。 “啪!” 一只巨大的手掌打在李秉后背,将他打出一个趔蹶。 李秉鹞子翻身重新站稳,舍了姜崇景,转而扑向那人。 那人倒是不黄,侧身躲开,随手两掌将李秉双臂打偏。啪啪啪,又是三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胸腹,转身绕到身后,扣住他双腕,一脚踹在腘窝,让李秉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套招式,行云流水一般,实在是比李秉的蛮力高明太多。 芣苡已经站起身来喊道:“郑掌门请留手,他是客人。” 刚才进门制住李秉的这人,正是应邀来到千花杏坊的“襄州·灵枢派”掌门。现住在千花杏坊的几个掌门之中,便是他武功最高。他抬头,一张四十多岁,留着断髭的脸庞看着芣苡,面带怒气:“有这样的客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二卷 塞北萧风 十八章 因缘际由看不穿 郑掌门的人把李秉扣住,终于等到安子拿来绳子,给李秉的手脚捆个结实,丢在床上。 李秉还是那样,脸被憋的通红,手臂和脸上的青筋爆出,还成了殷红色,不光是眼白,现在连眸子也成了鲜红,像是要吃人一般。 安子看着现在的李秉,只觉得这样子好像在哪见过,却始终也想不起来。 郑掌门还刚想问话,看着另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也走进房间,便退到一边。 那妇人气度不凡,身段高挑却纤柔,看着这满屋的打斗痕迹,问道站在一边的芣苡:“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妇人正是千花杏坊的坊主——岑孤柔。 芣苡抬头看着妇人道:“岑坊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下午都还好好的,晚上的时候,这位李公子就忽然狂性大发,好像连意识都失去了,见人就打。” “莫不是喝醉酒了?”郑掌门听芣苡说话,心中怒火更胜,伸手给李秉搭了一脉。他手刚摸到脉象,原本严峻的脸色瞬间变得惊异起来,转而伸手到李秉的脚踝,又搭了一脉,不说结果,只是对着岑孤柔说道:“岑坊主,你来瞧瞧!” 岑孤柔也摸了摸李秉的脉,同样面色由愤怒变为惊异:“怎么会?”说完便撩开李秉的原本已经松散衣襟,露出小腹。 “啊!”围观的几人都同时叫出了声。两道殷红的血管从肚脐爆出,一条向下延伸至右脚,向上延伸至脑部,另一条从肚脐向上一直延伸至右手。 “怎么会这样?年纪轻轻,经脉幽闭,但气海却充盈。没有内功调和,体内真气大乱,‘手阳明大肠经’和‘足少阴肾经’的脉象更是闻所未闻。”岑孤柔正想再次号脉确诊,李秉却猛的抽搐起来,嘴角也吐出白沫。 “快去取我的针来!”岑孤柔向着门口喊了一声,此时门口已经站了不少听见打斗声之后赶来的人。这话音刚落,就有人递过银针来。 芣苡看着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只叫大家都散了,不要围观,又听岑坊主吩咐她:“快去找‘傅掌门’来,这恐怕也只有傅掌门能救他了。” “我已经来了。”一个中年男子从人群中挤进来,站在门口,看了屋内乱做一团:“我还当是那帮贼人提前来了,带着弟子赶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人唤作傅泰和,正是“六微明堂”的掌门,年纪本和郑掌门差不多,不过他保养的很好,细皮嫩肉,面相也稚嫩些,瞧上去只是二十出头,要说跟郑掌门是父子,怕是也有人信的。 自从“神农谷”分家,裂出来的这些门派几乎都各有所长。药王殿的草药培植是一绝。 灵枢派则是青苗一脉中为数不多以武学见长的门派,内外兼修,辅以丹药,武功上别有一种境界。 而这六微明堂算是一个异类中的异类,专捡青苗一脉奇怪的奇术偏方研究,哪里都有涉猎,倒是说不出来有何所长。 “我先护住这孩子的心脉。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忽然内功如此充盈,分明他的气海和经脉都没有仔细练过内功,根本承受不了多少真气,再这么下去,这人就要被真气活活胀死了。” 岑孤柔一边施针,一边道:“我记得傅掌门有一门磨人内功的功夫,不知道可不可以救这个小子一命。” 不等傅掌门答话,郑掌门先说到:“不行!傅兄的‘玄蚀劲’是以自己的内功去引别人的内功出来的互伤之法。要消磨对方多少真气,自己就要损耗多少真气。明日就是‘药毒之争’的日子,现在把自己真气耗损,大敌当前,可值得?” 傅泰和在郑掌门说话间,也已经走到床前,伸手给李秉搭了一脉:“诶!郑兄。医者父母心。人都已经进了千花杏坊的庄子,我们青苗一脉的五大派都在这里,难道要放着不管吗?” 他号脉完毕,略微点头,应当是有了解法。他捋了捋袖子,又向郑掌门说道:“如果这时候庄子里死个人,世人又该如何看待我们?青苗一脉的名声又要如何?这人今天是必须救下来的。更何况,有郑兄这个青苗第一高手在,我这点微薄的武功,有和没有也没有多大的分别。” 说完,傅泰和便伸手去抓李秉的手,准备施展那“玄蚀劲”,可这刚一碰触,傅泰和就被震的后退。 “嚯!好霸道的真气!” 郑掌门出手帮傅泰和稳住身形:“傅兄,你没事吧!” 傅泰和拍拍袖口,重新站定,双手从胸口推至小腹,简单调息:“没事没事,太不小心了。不知道这小子练的是什么内功,居然如此专横霸道。” 傅泰和再次和李秉对掌,这两人四掌就像被吸住一般。 时间慢慢流转,傅泰和显得有些吃力,手臂几乎微微在颤抖。额上也冒出薄薄一层汗来。 李秉那边还略微好些,停了抽搐,赤红的脸色,也渐渐淡了下来,反而沁出一股像喝醉了般的红润来。 郑掌门看傅泰和好像坚持不住了,忙道:“傅兄,不要勉强自己!” 傅泰和没有说话,恰好收回手来,面色铁青,很是难看。 他一言不发,立即坐在地上开始打坐。 “傅兄?傅兄!”郑掌门看着大事不对,立刻走到傅泰和身后,要帮他运功。 傅泰和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示意不用。 他运了一个小周天之后,才起身说道:“我没事,内功耗了九层九,有些撑不住了。” 郑掌门递给傅泰和几粒丹药:“这是我炼制的补气的‘天蟾丸’,快服两粒,歇歇!”转而又道:“这小子虽说内力充沛,可远不及傅兄的内功,怎么会耗掉了傅兄九成九的内力。” 傅泰和接过芣苡递来的一杯水,一口灌下。“我也不知道,我刚上手的时候,觉得也就是我三成内功的样子。可谁知我耗掉他一成功力,他立刻又涨回八分。无穷无尽,我只能接着磨他的内功,瞧着他这样,我便想一次把他的内功给他磨个干净,要不然再涨回来,更是麻烦。可是即便是我耗了九成九的内功,也没能办到,倒是累的我让大家看了笑话。” 傅泰和是个平和性格,即便都累成这样,也还是和大家有说有笑。 李秉的面色回复正常,可是依旧昏迷不醒。 岑孤柔又给李秉号了一脉:“是好多了,脉息还是强壮有力。”她忽然转过头对芣苡问到:“这小子这几天是不是吃过什么大补之物?” “没有啊!饭菜都是我准备的,我们五个人都吃的一样的东西,大家都没事,只有他这样。”盈澜儿答道:“两个时辰前我们都还在一起聊天,那个时候他都还是好好的。之后大家都回房休息,也没瞧见有什么不妥。” “这就怪了,原本这内力长久不衰,也只有吃了天材地宝的大补之物才会出现的……奇怪奇怪。”岑孤柔解开李秉手脚上的绳子,将他翻身,解掉上衣,从背上为他推宫过气。 岑坊主的推宫过气之法,便是青苗一绝。清语病到每日需要参汤吊命的地步,她为了“药毒之争”也不曾帮清语推气。现在却为李秉推一推,说不得这次真的是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了。 “这孩子没有修炼过内功心法。体内真气还十分古怪,真气一多,就在体内乱窜,也不会归在气海,我帮他理一理,不然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麻烦来。”岑孤柔帮李秉理完心脉,李秉的脸色才真正的回复如常,只是还昏迷着。 郑掌门吩咐了两个武功高强的弟子帮忙看着李秉,一旦李秉再次发病,就要先制服了再说。 真个“甘棠院”忙了一晚上,等几个掌门都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 哎呀,今天没什么人气。再发一章,有人读到这里吗,来个书评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二卷 塞北萧风 十九章 药毒之争迷雾掩 “水……水!” 李秉半醒未醒的喊了两句,伏在床边的安子连忙倒了杯水,又扶李秉起身。 “秉儿哥,你可算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李秉看着自己双手缠着白色布带,被安子喂完水后,又道:“再来一杯。”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安子小心伺候,扶他坐起身,生怕李秉又弄疼手上的伤。 “我只记得我昨晚燥热的难受,然后看见你进门。”李秉又喝完一杯水,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睛瞪的老大,盯着安子:“天呐!我不会把你……把你那啥了吧!” “你在说什么呐!”安子啼笑皆非:“昨天晚上你差点把我给杀了,你看!”安子解开衣领,把胸口给李秉看:“你看,这一大片都紫青了。你这一脚踹可真狠呐!” 安子把整个事情的从头到尾说给李秉。 李秉也大惊:“怪不得我浑身疼的厉害,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到底使了多大的劲。” 事情到了这地步,李秉和安子都察觉出不对来。李秉思虑良久,淡淡道:“安子,照你的描述,有没有觉得我昨天的样子,特别像一个人?” “你是说那个找我盗取《阳月剑诀》,后来又传了你一成功力的那个前辈吧!”两人都在不同时候见过孙无亦发作时的样子,安子见过他杀云起宗弟子的样子,而李秉也在嘉州夫子庙见过孙无亦满脸血丝的恐怖面容。 “不是孙前辈传给你的内力有问题吧。难道他要害你!”安子话刚说出口,立马摇头:”也不对,他功夫那么高,要害你,还需要用这手段吗?” 李秉浑身疼,经脉也胀的难受,稍微想点事情,就觉得太阳穴疼的厉害:“算了,先不想这么事情了。盈澜儿和姜崇景呢?他们还好吗?” 安子扶李秉再次躺下歇息:“他们还好,没怎么受伤。今天是‘药毒之争’的日子。昨天那个傅掌门为了救你,耗损了内力,姜大哥怕到时候有点什么情况,去给千花杏坊助拳了。澜儿姐姐照顾着清语姑娘呢。” 安子帮忙掖掖被子:“其他人,也都去前院了。算着时辰,那些毒学派的人,应该也差不多要来了。” 今日有事忙,千花杏坊的午饭早早开过。不到正午,这大草原上的月亮湖就热闹了起来。 来的一共有五路人马,其中四路人马的服饰统一且各有特色,极易分辨清楚。另外一路人马就驳杂些,服饰从天南到地北不说,连年纪都要长些。 千花杏坊的弟子分列在门口两边,将这五路人马一一迎进坊里,先去“香阁”,祭拜过了三皇祖师的泥像。 所谓三皇祖师,正是伏羲、神农、和轩辕。三位远古皇帝被认为是青苗一脉的起始。不论药学毒学,都以这三位为尊。 每个门派的弟子由掌门领着,恭恭敬敬的在三皇祖师的泥像前,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之后,才被引至正院。只见药学派的另外四派也早已分列整齐,偌大的正院一时间竟被这形形色色的人挤得满满当当。 众人站定,气氛严肃,居然没有任何一人出声,庭院里安静的只能听见溪水淙淙之声。 “岑坊主,多年不见,你倒是越活越年轻了啊!恭喜恭喜。”说话的这人一脸笑意,丝毫不像是来上门找场子的。这人正是“幽州·北寒幽庭”的掌门“萧何才”,也是这次“毒学”一边的话事人。 “萧掌门也别来无恙。“岑坊主略作停顿,瞥了一眼对面前排几人:“萧掌门发来的帖子上原本是有五派人马前来。怎么没瞧见‘襄平·极乐殿’的邹长门?倒是这几位,恕我眼拙,这几位同仁好像不曾见过,还请萧掌门介绍一二。” “哦。恕萧某唐突了,这几位都不是我青苗一脉的人。他们都是听说了这次药毒之争的其他掌门,只是前来做个见证。怕到时候有人赌输了不认账,不肯讲青苗一脉的圣物——《黄帝内经》的正本交出来。” 说罢,萧何才诡谲一笑,走到那三人见证掌门前,一一介绍。 他看了一眼已经急不可耐的‘灵枢派’郑掌门,又道:“极乐殿的邹长门听闻郑掌门近日武功大进,他之前和郑掌门四次交手又都没有占到便宜。既然如此,他还来这里做什么,索性就不来了。” 郑掌门一脸怒气,从人群中站出来:“神农谷昔时定下弟子考较规则,有‘行功’‘植药’‘问针’‘炼丹’‘论经’五项。如果邹长门不来,那‘行功’一项,由谁来应呢?” 他一语说完,死死盯着萧何才,伸出右手,故作挑衅说道:“不如就让我领教一下你‘北寒幽庭’的功夫吧!” 萧何才轻蔑一笑:“郑掌门不用激我,邹掌门都打不过你,我萧某人自然更不是对手。青苗一脉原本就在武学上不见长,‘神农谷’分家之后,也只有‘灵枢派’和‘极乐殿’继承了武学衣钵。有你这个青苗一脉第一高手在,这第一项‘行功’,就不比了。我们认输。” 萧何才认输倒是大方,还未比试,药学派就先赢一局,一干弟子无不欢欣鼓舞。只是岑孤柔等几个掌门,心中狐疑,怀疑有诈。不知道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刚输一局,萧何才却依旧面露微笑,直接出了话头平了这一院弟子的窃窃私语。 “这第一局既然你们赢了,那第二局‘植药’便由我们的人先来吧。”说完他对欢喜谷的掌门使了个眼色。 欢喜谷的掌门得令后从人群走出。他瘦瘦矮矮,獐头鼠目,嘴角一颗好大的痦子。若是李秉和安子在这里,一定能认出他来——这人正是之前在武威生事的“鼠尊者”。 而这‘植药’一局,顾名思义,则是比较双方培植药材的本事高低。 鼠尊者桀桀一笑,站在场中,扫视对面五位掌门:“听闻,年初时候,药王殿曾经培育出一种纯白色的‘天仙子’。” 这话一出,药学派五个掌门心中均是一惊!这‘纯白天仙子’正是‘药王殿’要拿出来比试的草药! 天仙子是一味很常用的草药,青藤黄花,叶子和种子皆可入药,主消炎镇痛,清热解毒,起效迅速。但这一味药有个极大的弊端,就是有毒。多食后,可能出现头晕、头痛、呼吸加速、四肢逆冷、抽搐甚至昏迷的症状。对部分人而言,中毒后效果更严重,药量把握不好,极容易致命。这味药使用起来要慎之又慎。 鼠尊者看见几位掌门严肃的表情,更是信心满满,居然生出了几分睥睨神态:“听说药王殿培育的白色天仙子,毒性大大降低,即便服用一斤白色天仙子熬成的汤药,也只是轻微头晕,休息半日症状就消退。如此一来,这白色天仙子入药,几乎可以毫无顾忌。可以说,这白色天仙子,真是‘药王殿’培育的一种神药!” 他摇头晃脑,把手伸入袖中:“生为毒学派的我,听到这消息便觉心中不安。天仙子的毒性发作迅速,初期又不易察觉,如此美好的东西,怎么能说舍弃就被舍弃呢。于是我欢喜谷也开始对天仙子就行选种培育。” 岑孤柔看着鼠尊者如此自信,心道:难道这鼠尊者也培育出来没有药性,毒性却大增的天仙子? 鼠尊者从袖中拿出一个广口青绿色的琉璃瓶子。瓶子底部有浅浅的一层土,土上只有一株草药,纤细的青茎上,挂着一黄一白两朵花。花朵硕大,把茎杆都压弯了。 “我欢喜谷费劲心力,终于培育出这‘双花天仙子’。一株生二花,白花无毒,能入药。黄花剧毒,中者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毒性猛烈,发作也快,寻常人一次服下五朵就可致死。”鼠尊者洋洋得意,满脸奸笑,将这琉璃瓶子举过头顶,展示给所有人,又轻轻落下,伸手送到药王殿掌门身前。 “怎么样!我这株双花天仙子,可算是上品啊?” 药王殿掌门是个三十来岁的女流,淑女气势,比不上千花杏坊岑坊主的刚毅。鼠尊者拿出花之后,原本还有些侥幸心理的她,此刻已经是面如死灰。她将琉璃瓶子拿过来,放在鼻息前仔细嗅嗅。 这一嗅,她更感绝望,只凭气味,那双花天仙子中白花的药性,就比他的白花天仙子还要强。 药王殿掌门一颦一步,满面愁容,走到场中央:“贵派培育功夫了得,再下深感不及。这一场算是我们药王殿输了。”这声音低沉、冷漠,竟然还带着一丝哭腔。 “且慢!”看着药王殿掌门认输,一边的灵枢派郑掌门已经按奈不住,走到场中央,低声耳语道:“小心有诈。”这话是说给药王殿掌门听的,声音不大,外围的弟子是听不清了,可内圈的一干掌门,都听的一字不落。 鼠尊者桀桀笑了两声:“怎么,郑掌门信不过我,想要亲自验验?”说完就将琉璃瓶子放在郑掌门身前。 郑掌门也不推迟,接过瓶子,竟然将里面的株苗一把扯出。这双花天仙子脱了土,地下的根须清晰可见,两花一株,浑然一体,并无半点虚假。 他还不死心,将那白花摘下,放入口中,嚼了嚼,不觉有异;又将黄花摘下,也放入口中。刚嚼了两下,他的面色一冷,将黄花吐出,啐到地上。冷言道:“这第二局,就算你们赢了。” —————————— 书友群:220785545 大家可以加一下,一起聊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二卷 塞北萧风 二十章 百年奇才谁敌堪 第二局药学派输了,现下这一比一打平,第三局显得尤为重要。若说‘行功’‘植药’比的都是积年累月的功夫,这第三场比的‘问针’则更看做临场发挥。 “素闻‘青蝎苗寨’有一套闭人经脉、废人武功的针法,我千花杏坊也以行针见长,正想请教一下。”见着己方士气低迷,千花杏坊的坊主岑孤柔主动站了出来,这简单两句话,声音响亮,气势恢宏,不禁让众弟子心中一振。 岑孤柔如此自信,也有缘由——她千花杏坊本就是以施针见长的门派,她钻研数十年,更是将祖上各路针法研究透彻。 所有人都说,岑孤柔是青苗一脉百年不遇的天才。她十二岁开始行医,十八岁将所有千花杏坊的行针典籍背个滚瓜烂熟,成为首席大弟子。三十岁执掌门派时,整个江湖,论针法,已经无出其右。经过这十多年的经验积累,她在针法上的造诣,早已经远远超脱出了所有人,可谓一骑绝尘,无人望其项背。 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这一局,看起来,比‘行功’的比试,更没有悬念。 说话间,两个千花杏坊弟子已经将木质人偶拿了上来。人偶一人高,身上所有经络和穴位都标注分明。 所谓‘问针’,也叫‘斗针’。是青苗一脉比试方法中最有看头的一局。人体经脉分十二正经以及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共有三百零九个穴位,又分左右两侧,则共有六百一十八个穴位。奇经八脉上,共五十二个穴位,还有分散的奇穴四十八个。故,一个人一共有七百一十八个穴位。 以人偶为棋盘,分攻守双方。攻方先施五针,然后双方轮流,每次各施一针。若六十回合之内,这人偶的十二正经加上奇经八脉,二十条经脉中,有不超过四条被封,则算守方胜,反之,任何时候只要人偶的五条经脉及以上被封住,算攻方立即胜出。 这场比试要双方共施百针以上,更何况医针又有九种——鑱(han)针、圆针、鍉针、铍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大针。其作用各不相同。七百余穴位中选取百余个,配以九种不同针具,更有多重独特手法,组合起来,真是有万万种变化,结果自然难以预测。更何况,医道如此严谨,往往只是一针扎错,便要落个满盘皆输。 岑孤柔走到那一人高的木像前,伸手问道:“谷寨主,你是想先出针,还是后出针?” 这谷寨主只有二十余岁,毒学派中的掌门,属他年纪最小。苗族分支无数,每一支都有独特的名字和文化。这‘青蝎苗’便是其中一支,十分擅长医学。在苗寨之中,广有才名。甚至其他苗寨,又把青蝎苗叫做“青医苗”。 “不忙!”萧何才看岑孤柔如此成竹在胸,伸手拦下谷寨主。 “哦?难道萧掌门连这第三局也想认输不成?”岑孤柔求胜心切,出言讥讽,满堂药学派弟子笑成一片。 这斗针原本就考教心智,这谷寨主年纪轻轻,稍微施压,说不定就要乱了阵脚——岑孤柔真是一手好盘算,连心机也斗上了。 萧何才也不理会这嘲弄,走到木人身前,对着所有弟子朗声道:“两位都是行针的大家,青苗一脉,在无人能及,难免在斗针期间,使出些大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针法路数。这一百二十四针下去,到时候人偶身上插得到处都是针,恐怕连我们这些掌门,都难以难以判断输赢,恐怕最后又免不了一场口水仗。” “那以萧掌门高见?”岑孤柔眉毛上挑,心知萧何才又有诡计盘算,十分不屑。 “不如我们各派一个弟子,坐于堂上,每次施针分都别在他们两人身上,到最后他们经脉有无阻塞,一搭脉便知。”萧何才还是一副飘逸姿态,似乎丝毫不担心这场比赛会输。 “这样也好。”岑孤柔略作思索之后便答应下来。以活人为棋盘,也不是首例。更可况一边出一人,有两个结果参照,也不怕他们使诈。只是在活人身上施针,没有经络图案标注,对针法要求就更高了。 岑孤柔和萧何才,各选了一个男性弟子,脱了外袍,只穿短裤,坐在堂上。就算千花杏坊有温泉滋润,这寒冬腊月,刚落过雪,也不知道是冷是不冷。 两边都是学医弟子,即便是姑娘家,也是见怪不怪,看着两个弟子几乎脱光,也没有半分扭捏姿态。 “岑坊主,那我便先施五针了。”谷寨主见一切落定,终于走出人群,想当这进攻一方。 “且慢!” 同样的一句话,又是灵枢派的郑掌门。他喊住谷寨主:“依我看,双方还是验一验这两个弟子的经脉为好。若是有人本身经脉就阻断,亦或是没有内功修为,那比试之后再搭脉,必然是经脉闭合的结果。” 被郑掌门已提醒,岑孤柔心中一惊:险些着了这萧何才的道了。还是郑掌门江湖经验深厚。 萧何才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郑掌门还真是小心啊!那么我也认为验一下最好。不然有些人输了不服气,还要找这样那样的理由。那么就请两位掌门,互相验一下对方弟子的经脉吧。”说完,他又微微点头笑笑。 这一笑,更让郑掌门觉得其中有诈,使个眼色,让岑孤柔仔细查探。 “没有问题。”青蝎苗寨的谷寨主先说了话。 岑孤柔上手搭脉,不仅号了双手双脚的脉,还在颈部也号了一脉,甚至连奇经八脉也检查了。“这二十条经脉都是真气充盈,没有问题。” “那好,我再确认一遍,两位掌门都验过弟子,确认已经了解情况,可以开始了吗?”萧何才说道,目光扫过郑掌门,笑的带着一丝轻蔑。 郑掌门很是不服气,心道绝对有诈,可连岑孤柔这个施针行家都没检查出来,他也只能忍住不发。 “检查无误,可以开始!” “检查无误,可以开始!” 岑孤柔和谷寨主齐声答道。 谷寨主是攻方,在飞快的在自己弟子身上施了五针,然后又以同样的手法在千花杏坊弟子身上施了五针。 “任脉,水分穴,鍉针。” “手太阳小肠经,肩中俞穴,铍针。” “手太阳小肠经,肩外俞穴,鑱针。” “足太阳膀胱经,魂门穴,铍针。” “足太阳膀胱经,神堂穴,圆利针。” 报针的弟子,将这五针大声读出。不过这在真人身上认针法要比木质人偶上认针要难上不少,这弟子站在边上,居然能将谷寨主的针法说个明白,显然在针法上的见识也不低。 岑孤柔看了这五针,心中大致已经知道这谷寨主想封住的是哪几条经络,略作思量,便在弟子身上也施了一针。 “手厥阴心包经,天池穴,毫针。” 这读针的弟子还未说完,岑孤柔就已经觉察出不妥,这谷寨主的的穴位虽然没有问题,但是这针法居然不仅仅是中原地区通行的针法,更混合了‘苗针’‘新罗针’的针法。这不同的针法施展在同样的穴位上,效果和中原针法又不太相同。 (新罗,今部分朝鲜及韩国地区。) “原来,你们打得是这个算盘。”岑孤柔看了萧何才一眼,瞧着他也在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心道:你想用别的针法来迷惑我,怕是痴人做梦。 岑孤柔不愧是百年不遇的奇才,即便是苗针或是新罗针,她也能将每一针的效果分说明白。 两人一招一招比试,岑孤柔每次施针,几乎毫无停顿;谷寨主则经常要思虑良久才肯下针。饶是如此,岑孤柔也对他赞赏有加,论针法,恐怕千花杏坊之中,除了自己,没有人再是这个年轻人的敌手。 赞赏之余,她不免生出几丝担忧来。毒学派有这么厉害的后辈,就算现在自己能赢了问针这局,等自己百年以后,哪里有人是他的敌手? 等这一共两百零四针完毕,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原本应当是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比完的,谷寨主思考的时间太久,延缓了进程。 “所以针已经施完,一共封闭了四条经脉,应该算是我们胜了。”岑孤柔让两个已经满是银针的弟子站起身来,展示给所有人,并且宣布了自己的胜利。 “居然封了四脉!”一干弟子中,已经有不少弟子惊出声来,特别是千花杏坊的弟子,都知道要在师父手上赢下四脉是何其艰难,连首席大弟子也不能每次做到。 “诶!不着急,这结果还没验,你怎么就宣布你赢了?我看还是验一验吧。”萧何才等笔试完毕,居然不让谷寨主说话,自己先朗声说起来:“我看,郑掌门刚正不阿,为人最是公允。不如就请郑掌门来验一验吧!” 郑掌门全然不料萧何才有此一招,既然岑孤柔都说了是四脉,难道还能有错不成?他到底耍的是什么花招? 不过,这个情形郑掌门也别无他法。只能上场验证。 一一检查完千花杏坊弟子的二十条经脉,他心中的石头才落地,心道:是只有四脉封闭没错! 他直起身子,朗声道:“十二脉中,足阳明胃经,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行气不畅。奇经八脉中的阳维脉经行气不畅。其他十六条经脉,均行气顺畅,守方胜出。” 不等他呼出一口气,萧何才又笑道:“那就请郑掌门再查探青蝎苗寨的这个弟子吧!” 郑掌门略有愤怒,这不是多此一举?但还是耐着性子上前探查。可这刚查到一半,他脸上的欢喜颜色就冷了下来。将那条经脉又查了一次,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萧何才。 他一言不发,萧何才却朗声说道:“怎么了?郑掌门,怎么不说了?是不是发现除了那四条经脉之外,还有一条手太阴肺经也是气滞,难以行气?” 萧何才正是得意,连笑三声。 “你耍诈!”郑掌门一脸怒气:“定是你们在两个弟子身上施了不同的针法!” “诶!郑掌门为人公允,怎么空口白牙污人清白!我们这位谷寨主,虽说年轻些,但也不至于做出那等弄虚作假的事来。更何况,有岑坊主在此,就算谷寨主用了不同针法,难道岑坊主会看不出来吗?” 岑坊主也向郑掌门示意,她从头到尾都有仔细观察,这谷寨主在两个弟子身上的针法,绝对一致,并无半点差异。不过她听闻这青蝎苗寨弟子的“手太阴肺经”气滞之后,也皱眉思虑,在那弟子身上打量不停。 萧何才笑道:“郑掌门你不清楚其中缘由,不过我想现在岑坊主应该已经想出来了吧!” 他说道兴奋之处,仰头昂声道:“没错!这个青蝎苗寨的弟子,就是万中无一的‘重脉’之人。他手太阴肺经中的‘尺泽穴’和手厥阴心包经中的‘曲泽穴’天生相重。两条经络在此交汇,其中一条行气不畅,则会影响另一条。” 经他一说,郑掌门自然也想到了其中关窍,放声大喝:“你这是作弊!手段下作,结果不算!” 萧何才早知他由此一招,走到那些前来观礼的其他掌门身前:“这怎么能说是作弊呢?我们一边出一个弟子,是做公平。弟子就位之后,双方掌门也有查探,并且承认检查无误,大家也是有目共睹。我还问了岑坊主,是否检查清楚,岑坊主也答‘检查清楚’。怎么比试完了,郑掌门要不认账了?这恐怕有些小气吧!” 重脉在行气顺畅之时,根本无从察觉,自然岑坊主一开始也看不出来。这真是图穷匕见,原来整场‘问针’比试,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萧何才先建议不用木人而用真人;随后借机引郑掌门主动要求查探;再让岑坊主亲口承认检查完毕;比赛之中又让谷寨主用多种针法让岑坊主分神,错过探查重脉的最后一次机会;到最后比试完毕众人发觉上当,已经为时已晚。 整个一计,设计的漂亮。萧何才说的也是有理有据。岑坊主这次是被玩弄于鼓掌间,又气又恼,却有没有半点办法。 “这千花杏坊的弟子,闭塞四脉,就算你们赢。但这青蝎苗寨的弟子是闭了五脉,当算我们赢。这‘问针’一项,就算打平。如何?” 瞧着萧何才那面目可憎的样子,岑坊主心中之愤难以自抑。又多少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检查清楚。不过这全身七百余穴位,要一一检查重穴,恐怕不是一日能完成的。 不论她再气愤,再后悔,也只能淡淡答道:“那,就算是平局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二卷 塞北萧风 写在二卷之后【这一章会每天被移到二卷末】 本来打算把第二卷发完之后,再写点感想。不过这两天心里的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索性今天就把想法写出来,跟大家聊聊。 想说的有好几个事情。 首先就是这个第二卷的问题。 如果说第一卷,我自己能给我打八分的话,第二卷估计只有六分。写第二卷的时候,我有点急于求成,行文太着急了,失了自己的味道。好几个地方明明可以写的更好,但是还是没有把握住。 休屠人的祭坛“天之扉”在我的想象中,应该是五光十色,非常好看的,内部设置,也应该更有些底蕴,结果没有把自己的想象写出来。最后的药毒之争,也本应该可以更出彩。还有几处对话把握的也不是很到位。这些都是存在的问题,总体来说,这一卷真的是差强人意。 我本来想倒回去改改。结果发现这个工程太大了,改文起来,比重新写要更费时间。我想改,但是暂时没有时间改。不如就把这一卷先放下,等我把全书写完,或者真的有幸能出实体书的时候。我再将整本大改,效率更高,质量更好。 不过这方面也有个好消息。第三卷到目前为止,我还挺满意,比第一卷更好。希望到时候大家也会喜欢。 然后还想说说第二个事情,就是我之后的一点变动。 我住在新西兰,和国内五个小时时差。所以我下午发文的时候,一般都是国内的中午。 我在建筑行业从事管理工作,平时很忙,一天工作十个小时以上。每天下班回家,算上吃饭,基本只有三个小时休息时间。周末两天,几乎全都用来码字。 我打字其实很快,但是每一章,都要改好几遍才会发,又把速度降了至少一半。工科生,查历史人文资料也耗费不少时间,总体来说,发文速度要比其他的写手慢的多,每天5000字应该是我目前的极限。 更新速度有限,希望大家海涵。 其实最近也在准备跳槽,选了一份工作,大概一年要少挣20万人民币的样子,但是工作时间会从每周60小时,缩减到40小时,我准备接受了。这样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做我想做的事情,可以更好的写小说。 这就说到了第三件事情上。 我写作,完全是出于爱好。所以也希望自己能写的好,小说的质量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想水文,不想写套路文,只想描绘我脑海里那个丰满的武侠仙侠世界。恩怨情仇,丰富多彩。我有很多光怪陆离的想法,都想把它们一一表现出来。 老实说,想是一回事;等真的开始写,想要坚持下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真的需要大家的鼓励,不管是月票也好,书评也好。我知道有人在看,喜欢看,我才能有动力继续写。 希望大家能尽可能的让我知道,你对我书的任何想法。 觉得难看也好,喜欢也好。都请让我知道,我尽量把书写的更好来回报大家。 建了一个书友群:220785545 大家可以来一起没事的时候聊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二卷 塞北萧风 写在二卷之后【这一章会每天被移到二卷末】 本来打算把第二卷发完之后,再写点感想。不过这两天心里的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索性今天就把想法写出来,跟大家聊聊。 想说的有好几个事情。 首先就是这个第二卷的问题。 如果说第一卷,我自己能给我打八分的话,第二卷估计只有六分。写第二卷的时候,我有点急于求成,行文太着急了,失了自己的味道。好几个地方明明可以写的更好,但是还是没有把握住。 休屠人的祭坛“天之扉”在我的想象中,应该是五光十色,非常好看的,内部设置,也应该更有些底蕴,结果没有把自己的想象写出来。最后的药毒之争,也本应该可以更出彩。还有几处对话把握的也不是很到位。这些都是存在的问题,总体来说,这一卷真的是差强人意。 我本来想倒回去改改。结果发现这个工程太大了,改文起来,比重新写要更费时间。我想改,但是暂时没有时间改。不如就把这一卷先放下,等我把全书写完,或者真的有幸能出实体书的时候。我再将整本大改,效率更高,质量更好。 不过这方面也有个好消息。第三卷到目前为止,我还挺满意,比第一卷更好。希望到时候大家也会喜欢。 然后还想说说第二个事情,就是我之后的一点变动。 我住在新西兰,和国内五个小时时差。所以我下午发文的时候,一般都是国内的中午。 我在建筑行业从事管理工作,平时很忙,一天工作十个小时以上。每天下班回家,算上吃饭,基本只有三个小时休息时间。周末两天,几乎全都用来码字。 我打字其实很快,但是每一章,都要改好几遍才会发,又把速度降了至少一半。工科生,查历史人文资料也耗费不少时间,总体来说,发文速度要比其他的写手慢的多,每天5000字应该是我目前的极限。 更新速度有限,希望大家海涵。 其实最近也在准备跳槽,选了一份工作,大概一年要少挣20万人民币的样子,但是工作时间会从每周60小时,缩减到40小时,我准备接受了。这样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做我想做的事情,可以更好的写小说。 这就说到了第三件事情上。 我写作,完全是出于爱好。所以也希望自己能写的好,小说的质量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想水文,不想写套路文,只想描绘我脑海里那个丰满的武侠仙侠世界。恩怨情仇,丰富多彩。我有很多光怪陆离的想法,都想把它们一一表现出来。 老实说,想是一回事;等真的开始写,想要坚持下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真的需要大家的鼓励,不管是月票也好,书评也好。我知道有人在看,喜欢看,我才能有动力继续写。 希望大家能尽可能的让我知道,你对我书的任何想法。 觉得难看也好,喜欢也好。都请让我知道,我尽量把书写的更好来回报大家。 建了一个书友群:220785545 大家可以来一起没事的时候聊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廿一章 萧何之才人心毒 原本稳赢的一局,最后居然被拖平。这实在是让所有人都觉可惜。两边弟子中窃窃私语者众多,一时间场地里居然吵嚷起来。 瞧着场面不稳,萧何才反而更加高兴:“那么第四局‘炼丹之局’,我们这边就由‘东海·五龙神岛’的郭岛主来应战。岑坊主,你们是由六微明堂的傅掌门来啊,还是这位在蛮夷之地施行教化的‘暖医阁’来啊?” 炼丹,是青苗一脉中最易学难精的学问,难度尤在推宫和行针之上。且与行针不同,炼丹之术,没有通行的方法。不同门派之间的炼丹方法可能天差地别。青苗一脉中,几乎所有门派都有研习炼丹之术,也都各有所长。 “怎么不是他萧何才亲自上场?反而是这个完全不以炼丹见长的‘五龙神岛’来比这一场?” 五龙神岛是一个以豢养百兽起家的门派。青苗一脉中,行医药材千奇百怪,所用的药材虽然大部分是草药,但亦有多重药材取自动物。五龙神岛就是做的这个行当。 他们豢养百兽的功夫的确为人称道,却从未听说过在炼丹上有什么建树。 疑惑间,这五龙神岛的掌门已经站到了场地中央。一个老头儿,五十余岁,雪白的头发和山羊胡让他显的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他从一个小小的檀木锦盒中拿出一枚通体赤红的丹丸来。 “便是这颗丸药了,请问是哪位要来赐教一二?” 这檀木锦盒刚打开,一股浓重的药味就逸了出来。站在场地前方的几位掌门刚闻到气味,就略微掩鼻。这药味不似寻常药草芬芳,倒是透着一股浓郁的火烈性子。比试炼丹的第一步,则是猜出对方丹药的成分和作用。原本该是要遮盖丹药原本的气味才对。可这丹药不仅不藏,反而完全暴露出来。 “六微明堂”的傅掌门刚瞧见这丹药,略微沉思,扭头向旁边的芣苡低声说了几句话。芣苡乍一听,面露惊讶,又见傅泰和使个眼色,才缓慢退出人群,出了正院。 这一场原是“暖医阁”出战的,可傅泰和先应了话:“那就让我向郭岛主讨教几招炼丹秘法。” 六微明堂专捡青苗一脉的偏门奇数走,见识最是广博,而傅泰和本人也是能说会道之人。于是早早就定下了他来比之后的“论道”一场,暖医阁则比炼丹。此刻傅泰和站出来,朝着余下四人微微示意,自然是心中有了其他盘算。 傅泰和接过丹药,竟不敢放在鼻息下深闻,只是远远嗅到气味,就已察觉这药性之烈,鼻腔里的血管都被刺激,一丝丝火辣的灼烧感。至于另一种辨识丹药的方法——用舌尖舔一舔。傅泰和却没做。好在这些用料都太明显,也不难猜。 “闻起来,是有主料有四种,哦不,五种!分别是‘虎髓’、‘小龙涎’、‘鹿血’、‘阿胶’,四种兽药材之后,还加了一味人参。” 这样一说,不仅药学派,就连毒学派都炸开了锅。炼丹讲究阴阳互补,相互调和。可这个丹药哪里有调和?四味兽药材,都是大补的虎狼药,即便是单独使用,也需要配合滋阴的药材中和药性,更不说现在四味药一起上来,这补气也太霸道了。更何况,这四味之后,又多了一味大补的人参,补气功效更上一层。 这样一来,这枚丹药虽说是补药,可哪里还有人敢吃。说不定服下之后,就要被补的七窍流血而亡。 待傅泰和说出药方,郭岛主捋捋虎须:“配料猜的一点没错。这但这几样料,可都不是寻常药材。这虎是‘狮子国(今斯里兰卡)’找到的白虎。我五龙神岛费了不少心思,才得到一只豢养在岛上,不久前才杀虎取髓。七百斤重的白虎,只拿到这二两髓,药性比普通的虎髓强了不少。 小龙涎便是蛇毒。至于这蛇,不是陆蛇,而是海蛇。多年前我五龙神岛在‘流求(今中国台湾省)’附近找到这样的毒蛇,浑身黑红相间,毒性奇特,虽不致死,却能让人精神狂躁,不知疲倦。据说曾经有渔民被这蛇咬了一口,连续十天十夜没有合眼,最后把自己活活累死了。 这鹿血和阿胶就比较普通了,只是我五龙神岛养的上等的麋鹿和青驴。鹿血阿胶本就燥热大补之物。而这些麋鹿青驴,每日吃的可都是上等的大补药,死的时候均是七窍流血,燥热而死。这麋鹿青驴刚一死,就取了鹿血驴皮,十碗熬成一碗,之后再十碗熬成一碗。这才有了最后百碗鹿血驴皮练成的这鹿血精、阿胶元。 这丹药虽说是我五龙神岛的丹,但里面最厉害的药材,还是其中的这味‘人参’。萧掌门的‘北寒幽庭’里有一株珍藏的千年人参,能补将死之人的气血。传说可以吊命三日。听闻我要炼丹,又割爱转赠给我。 这么多的好东西,才练成了这颗‘五赤大补丸’。”说到这里,郭岛主一脸兴奋,将那丹药拿着给在场的弟子观看。 待他说完,灵枢派的郑掌门已经按奈不住:“郭岛主,你这哪里是炼丹,这么些虎狼药混在一起,这是要把人活活补死啊!神农谷定下的炼丹一目,本来是比较炼丹技法,你这分明只是利用药材本身……?” 不待他说完,萧何才又站出来,抢了话头:“诶,郑掌门,你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神农谷可没有说过是要比试炼丹技巧。炼丹过程,影响的因素千千万万。炼丹的手法固然重要,药材的好坏,药性的高低,却也不可小觑。神农谷早就有规矩,炼丹好坏的评判标准只有一项,那就是丹药效果的好坏。这五赤大补丸的药效,就是补。论天下补药,这五赤大补丸,当属第一。” 萧何才分明是想把水搅混了,对着傅泰和露出三分奸笑:“怎么样,傅掌门。这颗‘五赤大补丸’可还入的了眼?” 药学派众掌门知道原本要拿出的丹药是什么,虽说也是用料很下得本钱,炼制过程也是精心无比。可是药效却是不可能和这一枚相及。现在再想起傅泰和的反应,才知这傅泰和早已经看穿萧何才的把戏。 说话间,芣苡已经跑着回到了正院,混入人群中稳定面色之后,才缓慢走到傅泰和身边,将一个雪白小瓷瓶交到他手上。又和傅泰和示意,让他瞧了瞧人群后方,盈澜儿惨扶着清语也从“甘棠院”来到了“正院”,混在人群之中。 傅泰和知道事情已经准备妥当,将小瓷瓶藏入袖口,也走入场中:“这可就真是巧了。郭岛主练得是大补药,我练得是清热去燥的药。这药性相冲,这就容易比个高低出来了。”说话间,他拿出小瓷瓶,在手心上倒出十余粒。皆是棕黄色的小药丸,看起来是十分普通。 “来吧,郭岛主。你且试试看,能不能辨认出药材原本是什么。” 郭岛主拿了一颗药,闻了闻之后,竟然直接丢进嘴里,咬碎吞下。 品级略微好些的丹药,本体应当柔软湿润、多年不干才对。怎么这颗药入口之后,竟然像黄豆一样脆,被咬出“咯嘣”一声?岑掌门也不知道芣苡给傅泰和拿的是什么药。这是这一声响动,让她对这药的品级产生了怀疑。 郭岛主啐了一口,把嘴里的药渣吐个干净:“主料很多,共有十三种。连翘、青黛、黄连、龙胆、黄芩、大黄、菊花、天花粉、玄参、茯苓、桔梗、甘草、水牛角。辅料是米糊。药材品质非常一般,特别是那一位大黄,入药的时候都有些坏掉了,一股酸味。炼丹的时候,手法也很粗糙,药材都没有混合很均匀,出炉的时候很急。而且这药似乎已经放了有一段时间了,药性低了不少。” 他又从傅泰和手里拿过几粒药丸,分给其他毒学派的掌门:“这就是一般的‘清热解毒丸’,方子也是普通的方子。在我们五龙神岛,就算新进弟子练出的丹药,也比这个强些。傅掌门想用这个丹药比试。是不是有些自暴自弃了。” 傅泰和却好不慌张:“非也,非也。郭岛主也未免也写太小瞧我们‘六微明堂’的底蕴了。我们门派有一上古秘方,手法奇特,我傅某人苦心钻研数十年,才将炼制方法掌握。而这次的丹药的用料也十分考究:比如说这里面的菊花,可是产自大食(今阿拉伯)的,每一朵菊花上有五色花瓣,三年一开花,开花只一夜就凋谢。十分难得。我也是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大食商人哪里换来一株,日夜培养,三个月前才开了花。” 岑孤柔总算反应了过来。哪里有什么秘药,那小瓷瓶分明是千花杏坊给穷困人家的“施舍药”。有的丹药练的不好,药性低些,但又无毒,不能出售,扔了又可惜,便留着给支不起诊金药费的穷苦人家,也算物尽其用。傅泰和胡搅蛮缠,照着先前郭岛主的方法,把这几乎是练废了的“清热解毒丸”胡吹一通,反正别人也难辨真假。且听他继续说道: “这里面那个水牛角,也不是寻常的水牛。是‘迦摩缕波(今孟加拉国一带)’的寒泉水牛,饮的水是寒泉里常年寒冷刺骨的玄冰泉水,吃的是白的像雪一般的寒泉草。只有这样的水牛,产出来的角,才是性子最清热的。 另外,你说那个味道有点坏掉的大黄,那可不是有点坏掉的大黄,那是‘药王殿’精心培育出的新品种,叫‘太黄’,虽然生长极为缓慢,但药性比普通的药材更强十倍,味道也和普通的大黄略有区别。也就是因为这次比试,药王殿掌门才好心送了我一株,否则这么好的东西,怕是大家都难得一见。” 说完,傅泰和微微向药王殿掌门点头致谢。药王殿掌门知他用意,也只能略略还礼,陪他做戏。 “再说里面的玄参。可是我我六微明堂的上上上一任掌门,我的祖师傅,在皇宫里救了一位贵妃,皇帝赏赐下来的。据说已经有一千两百年的岁数,都有人形了。可以吊命五日。”说道此处,傅泰和朝着郭岛主邪魅一笑,抖抖眉毛道:“比你那千年人参还多吊命两日。至于其他的药材,也是各有各的历史,都是极为罕见。” 傅泰和胡吹大气,也是有恃无恐。反正他说的东西,大家都没有见过。纵然有人怀疑是假的,也拿不出证据。“六微明堂”最喜欢钻研“旁门左道”。什么奇怪的东西,既然傅泰和说有,就算别人说没有,那只能是他见识浅薄。 “再说这炼药之法。大家都知道我六微明堂专门喜欢搜寻青苗一脉的奇闻秘术。我们更是有一门不外传的炼丹之法,可以控制药性,就是有些麻烦。让丹药的性子,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比如这清热解毒的药,患者中的热毒越强,这药性也也越强,反之若是患者并无大碍,这药也就是普通的清热祛燥药效。” 听着傅泰和越说越玄,郭岛主冷哼一声:“遇强则强?哪有这种事,我看傅掌门这是在胡说,想蒙混过关吧。” “这么奇特的丹药,郭岛主不认识也不奇怪。到底施真是假,比一下不就知道了吗?”傅泰和摇头晃脑,满脸自信,走到萧何才面前,缓缓道:“既然两种丹药药性相克,那还不好比?这找个人把两颗药都吃下去不就行了吗?如果补药强些,那人自然是面色红润,表示出受补的迹象。这不是一眼就看出来的事情吗?”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那颗五赤大补丸,光是闻着就已经让人受补太过,哪里是补药,分明就是一颗毒药,谁吃下去,说不定顷刻间就要七孔流血,炸体而亡。哪里有人敢吃。 “要不,萧掌门就来试一试吧!”傅泰和拿着那枚“五赤大补丸”的锦盒,走到萧何才面前:“放心吃吧,我的清热解毒丸,保准有效!” 萧掌门一脸惊愕,心中一盘算,这傅泰和分明是想把水搅混了,那颗清热解毒丸的说辞,一看就是瞎编的。就算他有些内功修为也扛不过那补药,这大补丸他那敢吃:“傅掌门,你这完全是胡搅蛮缠。这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你乱编一统,就像落个打平的结果吗?” “怎么?萧掌门不敢?”傅泰和把五赤大补丸收好,朗声对着在场所有弟子道:“那这样吧,我随便找个弟子来试试。”傅泰和眼光在众人中扫视一圈,然后落在最后一圈,指着一个姑娘道:“那位千花杏坊的姑娘,就你吧。” 被他指着的那人,正是刚刚进场的“清语”。当时芣苡听了傅泰和的话,就拿了这练废的“清热解毒丸”,又到“甘棠院”找了盈澜儿和清语来,混入人群中。 “对,就是你,小姑娘,别怕。来吧!” 姜崇景站在清语身边,心中忐忑,想要阻挡,但是看着萧傅掌门给他使个眼色,还是放清语走到场中。 “既然萧掌门不敢找人试药,那我就让这位小姑娘来试吧”傅泰和对着清语说道:“来,姑娘,这里有两颗药,你把他们同时吞下,看看情况如何吧。” 清语性子柔和,自然是全听傅泰和吩咐,把一大一小两粒药丸吃到嘴里,闭眼吞下。 萧何才何等机敏,看着清语果真吃下药丸,便已经知道上了傅泰和的大当。 清语寒症早已病入膏肓,每日都要参汤补药吊命,这五赤大补丸是正好对症。 傅掌门沉默不语,等了良久才问清语:“姑娘觉得怎么样。” “入口的时候,觉得五赤大补丸,有些烈,可是没多久,这药的药性就被压下来了。很快就没有了燥热的感觉。”清语秀外慧中,虽然没见过之前的比试,单凭场上气氛,也知道如何应对。 “怎么样,诸位。结果是不是显而易见?”傅泰和:“郭岛主、萧掌门,你要不要来搭一脉看看,这姑娘有没有被你‘五赤大补丸’过补的脉象啊!” 萧何才看清语面色无碍,就知道吃了大亏,心中有怒,略有愠色:“不必了,傅掌门的心思可是比炼丹本事要强多了呀。” “过奖过奖,傅某也是遇强则强,越弱则弱。遇到萧掌门,棋逢对手,才发挥这十成本事出来。” 第四局,药学派又胜,既然已经是两胜一平一负。就算这最后一局输了,也是两胜两负一平。《黄帝内经》的正本,应该是保住了。如果毒派真的打算明抢,五个门派的高阶弟子都在这里,就凭场上毒学派这些人手,也是讨不到半点好处。岑孤柔听着萧何才认输,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定。第五项论道,“暖医阁”对萧何才的“北寒幽庭”即便胜算渺茫,输了也不打紧。 虽知靠比试夺回《黄帝内经》正本无望,萧何才似乎也毫不在意,径直打开了第五项论道的话题:“那么最后一项,便是论道。既然是为了分辨两百年来的‘药毒之争’谁强谁弱,我便想问问,这世界上最毒的东西,可有解呀?” “那我倒是想问问萧掌门,这世界上最毒的东西是什么?”暖医阁的女掌门上前回话。 “这世界上最毒的东西,自然是人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廿二章 冷面阎罗药学负 另一边,甘棠院内。 “安子?安子?”李秉从床上醒来:“外面好吵。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药毒之争还没结束吗?” 安子不在屋内,听着李秉喊喊话,才从外面敢来,端着一碗汤水:“秉儿哥,你醒啦?怎么样好一点没有。” 放下汤药,他扶李秉坐起来:“还没结束呢。刚才芣苡姑娘来这里,接了清语姐姐过去帮忙,你说清语姐姐能帮什么忙?澜儿姐姐也跟着去了。她给你熬的‘醒神汤’熬到一半,让我帮忙看着火。才做好,还热着呢,秉儿哥要不要尝尝。” “先不喝了,我胸口憋的难受。”李秉脸色红润,像吃醉了酒一般,不是很清醒,捶了捶自己胸口道:“躺在床上一天不动,憋的浑身难受。我出去走走。” 安子应了一声,搀着李秉下床:“外面还冷,秉儿哥先把皮褂子穿上吧。”他帮着整了整李秉的素白内襟,理到腰间,察觉出一丝异样,连忙将衣服敞开:“天呐!怎么会这样。那两条线又出来了!” 这正是李秉先前发狂时肚脐出引出的两条殷红血管:一条向下延伸至右脚,向上延伸至脑部,另一条从肚脐向上一直延伸至右手。 “这……这不是都治好了吗?怎么又出来了?”安子顿时慌了神,再看李秉,也是极不舒服,满脸憋的通红,意识也不很清醒:“秉儿哥,秉儿哥!你没事吧!” 李秉不答话,浑身胀的难受,一掌推开安子,失了重心,又倒在桌上:“好难受,好难受啊!”他撩开自己的衣服,对着自己胸口腹部抓去,极为用力,每一指都在皮肤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安子被吓个够呛,也不管李秉在抗拒,将李秉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头:“秉儿哥,你忍一忍。我这就带你去找傅掌门。他能救你的。秉儿哥,你坚持住!他能救你的。” 绝境之中,安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半背半扛着比自己重不少的李秉,从“甘棠院”一点一点挪去“正院”。 他心里着急,却又无计可施,一滴泪光到了眼眶,落入土里,转而又消失不见。比起哭,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正院之中,萧何才站在中堂:“这世界上最毒的东西,自然是人心了!” 说完萧何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这瓶子没有塞子,他将瓶口朝地,倒了倒,却什么也没有出来,随手将瓶子仍在地上。 接着他又说道:“羌族的众多分支之中,有一支唤作‘党项羌’,党项羌有一个秘传迷药,叫做‘悲酥清风’,算的上是我‘毒派’中上等的好东西了。无色无味,无影无形。毒性轻微,发作很慢,几乎让人无从察觉。中毒半个时辰后,内息渐渐麻痹。一个时辰后,再也使不出半点内功。两个时辰下去,中者浑身发麻,虽然意识清醒,但难以言语,只能任人摆布。怎么样,这东西是不是很厉害啊。” 说完他将瓶子扔在地上:“不过这毒药最厉害的,却是另一点。这‘悲酥清风’,没有解药!就算你五派人在医道上造诣再高,今日也配不出解药来。” 他瞟了一眼郑掌门:“郑大掌门,你不要试了。从岑掌门专心斗针的时候,我就已经放毒了。任你内功再强,这一个时辰过去,你的内功早就没了。” 郑掌门越听越气,更有些害怕。如果真如这萧何才所言,可是大大不妙。虽然场上终究是“药学派”的人多,但是若没了内功,等毒学派明抢起来,未必能拦得住。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还好,虽然没了武功,可行动还算自如,一会动起手来,先制服了萧何才再说。 这举动萧何才自然看在眼里,可他也不并不着急:“郑掌门,不要白费力气了。我压根都没有打算动手。我已经说了,这悲酥清风无药可解,我们自然也是身中其毒。今天药学五大派的精英都在堂上,而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们却四派在这么?” 这话不用说清楚,岑孤柔几人心中都是惊恐万分。毒学派一脉中,以武功见长的“极乐殿”没有人来,自然是要等所有人都中毒了,要把这千花杏坊里的药学一脉一网打尽。 原来,这整个“药毒之争”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巨大的局。萧何才的目的,从来不是比个高低。 “轰!” 守门的弟子连同门板,都被踢飞。一个黑脸鹰钩鼻男人带着一队人马闯入千花杏坊。 “姓郑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这人正是“襄平·极乐殿”的掌门,人称“冷面阎罗·邹元兴”。他杀人狠辣,手法歹毒才拿了这个封号。其武器奇特,是一对一臂长的精铁短棍,棍的两端,收的尖锐锋利,专门用来点人死穴。 这刚进门的一队人马也是驳杂不齐,看似并不都是青苗一脉的人马。 青苗一脉,不擅长武功,所用的武器,大多都是极易携带的——匕首、银针、短刀、袖箭一类。可看这一队来势汹汹的人马,大刀阔斧、铜锤铁拐,凶神恶煞,哪里有半点行医人的慈面,正是“西四堂”的帮手。 邹元兴转瞬已经到了堂上,凌空一脚,越过毒学派弟子,到了场中。不知道有多少深仇大恨,他手中的短棍,竟然点向郑掌门胸口死穴“膻中穴”。 郑掌门反应极快,一掌打偏邹元兴的攻势,另一掌借势攻向其气海穴。 邹元兴借着这力道,再次跃起,落入药学派众弟子中,双棍挥舞,左棍插入一位男弟子颈部“人迎穴”,棍子没入身体一寸有余,他不将棍子拔出,反而是用力道将那人整个脖子的一半削开。皮开肉绽,鲜血溅了一圈,中招那人还不急喊一声,双手握着自己的脖子就瘫软了下去。 邹元兴左棍杀人,右棍也没有停下。对着另一个弟子当头一棒,正是打在头顶死穴“百会穴”。一声闷响过后,那弟子只是呆呆的立在场中,神情呆滞,进而双目布满血丝,滴血出来后,才倒地身亡。 人的死穴受伤,多数只是会对人造成极大的损伤,并不一定会顷刻毙命。可这邹元兴出手太过狠辣,动手就是致命的杀招,一上来就结果了两个弟子的性命。 他还要继续,却被旁边一人一剑挡开。 这人正是姜崇景,他一早就在场上,现在虽然没了内功,但是外家功夫还在。蜀风商会的家学他学了七八成,又身兼数个其他流派的招式,也是个高手。 盈澜儿也想上去助拳,可是清语还在场上,只能尽量护她的周全,不敢擅动。 “飒!飒!飒!”一连三招,又快又狠,姜崇景疾风所指,逼得邹元兴步步退让。这正是蜀风商会的高深剑法。姜崇景原本就是法家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剑法了得。论武功路数精妙,难道法家还能输了青苗一脉? 既然已经动了杀机,场下立刻变得混乱起来。两边弟子打成一团,都是搏命的杀招。原本还算平静的正院,吵闹声,杀伐声不绝于耳。红色的血液,白色的脑浆,青黄的胆汁胃液溅的廊下到处都是。 一条贯穿整个千花杏坊的温泉溪流,只是顷刻间就被染的鲜红。这红色顺着溪流,汇入千花杏坊外的“月亮湖”中,在碧蓝的湖水中勾勒出道道红色波纹,就像墨水在清水中晕开一般。 场上形势大变,郑掌门从腰带中抽出一柄如玉如冰的软剑来,正是灵枢派历代掌门相传的宝剑“冰片灵剑”。他正想帮姜崇景先收拾了邹元兴,却又被一对短钺拦了下来。 这正是萧何才的身手。还不等郑掌门和萧何才拆招,五龙神岛的老头子郭岛主对着他背后又是两计冷拳。郑掌门以一敌二,眼看落了下风,一把“十齿铁折扇”逼开围攻自己的几名弟子,转而来到郑掌门身边,替他挡开郭岛主的偷袭。这人正是“六微明堂”掌门傅泰和。 四人缠斗在一起,场上人多,就连这几名掌门也是身陷乱战之中,不能自已。岑孤柔、药王殿和暖医阁的女掌门,三人都是弱质女流,会些内家功夫,拳脚功夫尚且比不过普通武夫,更不说和这些练家子对招,只能被几个灵枢派弟子护着往人群外退。 岑孤柔从袖中取出一个碧绿竹节,对着天空打开机关,一发响箭飞入空中,嘭的炸开,将藏于其中的另一节响箭炸的更高。 “嘭!”第二支响箭在百丈高的地方炸开,化成漫天黑烟,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格外显眼。这正是千花杏坊的求救信号。 鸡鹿州是大唐和回纥交界的地方,在此落脚的门派也不算少,少不了相互扶持。更何况有千花杏坊广结善缘,鸡鹿州的百姓和官府也落了不少好处,得了这求救信号,势必是要来救援的。 且说安子扶着李秉,踉踉跄跄从甘棠院出来,路程还不到一半,就听见正院里面已经传来厮杀声。李秉昏昏沉沉,半途醒来:“前面……是什么声音?” 安子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想着昨夜李秉发狂的惨状,他脑海中只一个念头:不论前面是刀山火海,要找到傅泰和,秉儿哥才有的救。 “秉儿哥,你坚持住,就到了!” 安子越走越急,可羸弱的他背着比自己重不少的李秉,又能快到哪去。从甘棠院到正院,路程不近,他背着李秉早已力竭,双腿一软,整个人连着李秉栽倒在路上。胳膊被粗糙的路沿石擦出一大片皮肤。 他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李秉,面色比刚才又深了三分,人也昏迷不醒,此刻哪里还管的了疼。抱起李秉,连拖带拽,往正院冲去。 且说正院里拼的你死我活,满园的青花绿树早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假山汀步,更是像被涂了一层朱砂红漆一般,亭台楼阁里,无不是药毒两派弟子的尸身残肢。十来个极乐殿弟子往前正院后门一守,哪里有人闯的出去,这偌大的花园,顷刻间化成人间地狱! 郑掌门和傅泰和与敌人打斗良久,渐渐已觉体力不支,往日郑掌门练剑三五个时辰尚且还有余力,如今只打了一炷香的功夫,竟然已经感觉疲乏?他心中一惊,怕是那“悲酥清风”的毒性已经发作了,先前封了内息,现在连体力都受了影响。 看一眼场上局势,现在虽说是打的难舍难分,可时间再久些,这些身上中毒的药学派弟子恐怕就要精疲力竭,但是那新到的极乐殿门人,就要形成围杀的局面。 “速战速决!”郑掌门大喝一声,忽然变招,发了狂一般直攻郭岛主面门。郭岛主一记老拳攻向郑掌门胸口,原本想逼着他躲开,谁料郑掌门不躲不闪,硬扛了这一拳。 “噗!”郑掌门一口鲜血喷在郭岛主的脸上,左手却死死抓住他的右拳,右手纵剑,刺入郭岛主的后背。 “呲!”一道鲜血从心房飙出,郭岛主身子就这么瘫软了下去。 以伤换命!我郑某人不亏! 萧何才也觉得体力不支,估摸着药效要发作,看见郑掌门发狂,只得且战且退。 且说安子终于到了正院,可极乐殿弟子守着门口,他如何进得去。两个弟子看见有人从别的院子里出来,剃刀便向安子砍去。 安子才明白这正院真的生了天大的变故。一刀砍来,他忙把李秉推开,自己闪身躲向另外一边。这刀锋刚过,一双铜锏又袭了过来。 “轰!”一锏敲在安子后背,力道将他带出三五丈远去。安子伏在地上,疼的已经起不了身。说时迟,这刚刚躲过的刀锋已经追了过来,眼看他就要来个手起刀落,人头滚地的下场。 “嘭!”一记铁拳轰在那刀客太阳穴上,几乎将他半个脑袋都打的陷了进去。那刀客看着自己白色的脑浆缓缓流在身上,刚要说话,身子已经倒下。 这出手的自然是李秉。他原本昏着,被安子一掌推开后,撞在旁边假山上,反而被疼醒。眼见安子遇险,顿时又多了三分精神。这一拳刚出手,他顿时觉得体内真气翻腾,五脏六腑都被扰的难受至极,竟然喷出一口鲜血。 持锏的弟子看见同伴丧命,又见李秉呕血,只道他受了内伤,提锏便砍。 李秉原本还在难受中,脑袋昏昏沉沉,忽然见这么个人朝自己攻来,也不及多想,拎起那人的大刀,用力挥了出去。 大刀脱手,像飞镖一般,在空中囫囵转了两个圈,划一道直线,竟直直劈在那弟子的头顶。刀刃锋利,李秉现下又是无穷的力气,这刀竟然将那弟子脖子以上劈成两爿,连刀也被卡在胸腔。 这两招出手,李秉又呕出一口血,却莫名觉出半分畅快来。体内澎湃的真气趋势着自己的肌肉迸发出无穷的力量,这用力挥舞起来,才觉舒服。他大喝一声,捡起落在地上的一对铜锏,用尽力气对着眼前的这具尸身砸去。 这铜锏身长四尺,身无节,端无尖,体成棱形,四面凹陷,正是最常见的“四面锏”,是钝器,比剑重了不少,此刻正好趁手。 脑浆迸裂!血肉横飞!李秉将这无穷的力气使出来,看着满地肉浆,尸骨无存,才觉得爽快。 安子倒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人背影,哪里还有李秉往日半点的样子。 “秉儿哥?你还好吧?”安子忍着剧痛爬起来,却见李秉回头看他,全身皮肤已经鲜红,那两道殷红的血管更是明显。 李秉没有转身,只是回头瞟了安子一样。 那是一双血红、冰冷、泛着幽光的恐怖眸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廿三章 塞北苦寒,满园萧风 正院里两方正拼个你死我活。却有两人一开始就未打算卷入这乱战之中。 其一便是这青蝎苗寨的谷寨主,他只答应帮萧何才斗这比针一局,比完针法,早早便退场了。两人各有心思:萧何才需要这谷寨主在斗针时候帮忙拖延时间,又在针法上让药学派五位掌门分神,难以察觉毒药侵体。而谷寨主也想借这个机会,看看自己的针法到底和传说中青苗一脉的百年天才还有多少差距。两人就此打成协议,只比针,不再卷入之后的事情。 另一人则是参与“植药”的甘州欢喜谷掌门。极乐殿弟子刚进入院里,他便趁着局面混乱,溜出正院,飞快的没入了千花杏坊的“香阁”中。这人獐头鼠目,嘴边一颗大痦子,让人过目不忘,正是鼠尊者。 香阁正是之前所有人祭拜三皇祖师的地方。房间不大,布置也很简单。除了正中央一块“妙手仁心”的牌匾,匾下三尊祖师雕像,便是一张八仙贡桌和九枚蒲团,再无别物。 “奇怪,奇怪!”鼠尊者心中疑惑,内应说那《黄帝内经》正本藏在这香阁里,可这里一眼把所有的东西都看全了,哪里还有什么玄机。他还不死心,将三皇祖师的雕像细细查探了一遍,毫无结果,又将九枚蒲团也撕个粉碎,苜蓿飘了满地。他翻身上梁,连匾额后也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真是奇怪!” 另一边,正院之中。 盈澜儿因中途才到正院,中毒不深,原本可以护得清语周全,可时间一久,也觉出三分疲惫来。一着不慎,已经挨了两刀,青纱裙之上,已经满是血污。姜崇景帮她挡开一剑,看着去往后院的路已经被撕开一条口子,忙道:“你带清语先走!” 话音未落,极乐殿掌门邹元兴的铁棍已至。姜崇景推开盈澜儿,自己抵剑招架,只是这次却慢了半分,被那铁棍一端,刺入肩膀。他只得飞踹一脚,逼得邹元兴躲开,硬生生将自己肩膀抽出。 姜崇景原本和邹元兴打的也算互有胜负,但是时间一久,那毒性就再也压制不住,没了内力不说,连行动也不如先前敏捷,抵挡起来很是吃力。 “噗!噗!” 一连两招,邹元兴在姜崇景胳膊上留下两个血窟窿,都是右臂上的大穴。这条胳膊再难发力。姜崇景换左手持剑,被压制的既无法反击,也无法脱身,只能苦苦支撑,每一招都在后退。 两人斗的正凶,忽的见后院正门,一干极乐殿弟子被两把铜锏逼得连连后退。铜锏抡起,将一名弟子挑到空中,人还未落地,又是凌空一锏砸在小腹,将整个人拍到地下。钝器击穿肚皮,肠子肚子散了一地。 灾星降临!杀神已至! 瞧着这人如此神勇,极乐殿弟子都不敢强上,竟然退出一条道来。姜崇景早已危在旦夕,现在看到救星,一个团身滚地翻躲开邹元兴一棍,转而奔向李秉。谁料李秉已入疯魔,抬手就是一锏。 姜崇景那里料到有此一招,立马横剑抵挡。 “嘭!”火光四溅。姜崇景的剑身被一锏砸断,铜锏也敲中胸腔,姜崇景倒飞出去。他看一眼李秉,全身通红,眸眦尽染,没有半分人样,怕是又陷入了昨夜的疯魔之中。 邹元兴看姜崇景受伤,追击而至,一棍砸下,便要用内功点了他的气海穴,废了内功再说。 瞧得这棍攻来,李秉一锏击棍头,一锏击棍尾,一招之下,竟然把棍子打的裂成两节。 一棍被毁,剩下一棍,邹元兴倒钩凌空跃至李秉身后,连续三刺,每一招都点的是李秉的大穴。 李秉微微侧身,躲过两刺,中了第三刺。 这一招本是要封他右手“天井穴”。可邹元兴一棍刺入,却反而痛叫一声,倒飞出半丈远,连手里的棍子也握不住了。他内功不算深厚,以气封穴不成,反而被李秉的充盈的真气冲的右臂整个手少阳三焦经发麻,不住的颤抖。 不给他半分喘息机会,李秉已经继续攻来。邹元兴双脚点地,倒飞躲开,步伐飘忽,看起来并不像青苗一脉的功夫。 李秉横锏一扫,正是《阳月剑诀》中“挥日阳戈”。 一锏不中,二锏又至。他一脚踩在石灯上,也跟着邹元兴凌空跃起,在空中缠斗三招。 邹元兴飘然落下,正好停在萧何才身边,捡起旁边一具尸骸上的一对手斧,帮他攻了郑掌门一招。 郑掌门杀了五龙神岛郭岛主之后,原本配合傅泰和,以二敌一,本不落于下风。不久,傅泰和筋骨不强,毒性发作最快,全身已经动弹不得,倒在地上眼睛瞪的老大。他虽口不能言,却还有意识。又打了几招,萧何才的动作也迟缓起来。郑掌门多年习武,这毒性侵体发作最慢,乘胜追击,眼看就要击杀萧何才,却被邹元兴救下。 在看场上,原本是势均力敌,可现在药学派的弟子基本都已经毒发,手上力气已经大不如前,几乎是任由极乐殿弟子宰杀的地步。 郑掌门挥动冰片灵剑,转眼就攻向里邹、萧二人。 李秉跟着落下,站在郑掌门身边。 郑掌门看着来了帮手,心中多少拿定一分。不料李秉不仅不帮郑掌门,反手就是一锏打向他后背。 郑掌门勉强躲开锏身,却被巨大的力道带的身形不稳。原本中毒的他就已经是强弩之末,被李秉一招压制,一个跟头倒栽下去,极为狼狈。李秉还不住手,对着郑掌门的天灵盖,又是一锏,非要将他的脑袋砸开花才肯罢休。 郑掌门用尽最后的力气,双掌推出,以肉身硬抗李秉的铜锏。两力互博,李秉的力道比起昨晚,强了一倍不止,郑掌门不敌,被这一锏敲飞出去,手臂的骨头都被震断,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身。 李秉舍了郑掌门,看着眼前的邹、萧二人,又动了身形。 邹元兴看李秉只是蛮力,抡起手斧也使出狠劲。呼呼几道风声,两边兵刃硬碰硬。两人博力,倒是势均力敌。 噌~!噌蹭~!火光四射。 弟子用的铜锏当真是粗制滥造,被暴乱的李秉今日一通乱轰,又和邹元兴短兵相接了这十来回合,居然在李秉大力砸下之后,断成短节。 没了手上的分量,李秉浑身的力气无处发泄,,随手将手里的锏把儿当成暗器丢出。邹元兴横刀一扫,把其挡开,却见李秉又从哪具尸身上拿过一对六棱瓜锤来。这黑铁锤柄长三尺余,锤头硕大如碗口,锤面生六棱,可比刚才的铜锏又重了十分。 这才趁手!一对大锤在手,竟然被李秉耍的比剑还快。 “嘭!”邹元兴哪里还抵得过这力道,一锤陷入肩头,这钝器将肩胛骨都给砸碎了。邹元兴痛叫一声。 眼看李秉还要继续进攻,萧何才从袖里掏出一粒暗器,顺手丢出。原来是一粒药丸,这药丸脱手后便爆炸,扬出漫天红粉烟尘。被李秉一吸,呛了两口气,连忙从粉尘中躲开。 “他中了‘吊钟迷尘’大家一起上!”萧何才对着一干弟子吼道。 吊钟花有毒,这“吊钟迷尘”是北寒幽庭从其中提炼的花粉毒雾,吸入之后,毒性发作迅速,立刻侵入五脏六腑,头晕眼花,行动迟滞。 原本药学派的弟子也被清理的差不多。萧何才一呼百应,不少人舍弃对手转而攻向李秉,顷刻间就将他团团围住。 啪!一锤击中,整个人被砸的倒飞出去! 啪!又是一锤,另一人胸腔也被砸中,十二对肋骨皆尽粉碎,真个胸腔内陷,那人口吐血红气沫,倒地身亡。 李秉凶神毕现,哪里有半分中毒的样子。一对六棱瓜锤在手,来一人杀一人,来两人杀一双。饶是他如此神勇,也架不住极乐殿二三十弟子一起围攻,一着不慎,背后中了一刀,刀伤深沉,白骨可见。 可李秉好似完全不觉的疼,纵使自己后背鲜血直流也停不下来。 啪!一锤下去,脑浆迸裂,面容模糊! 白红相间的血浆脑浆溅在他脸上,反而让李秉生出无尽的快感来!那心底最深的杀意已经完全被激发出来。一双大锤,无人可敌,招招致命。不仅杀人,反而是要将人砸的血肉模糊才算了事。 不论身他中多少刀,也不能停下。反而越打越猛,比刚进内院的时候,不知力道与速度更胜了多少倍。 “轰!”李秉将邹元兴打飞,不等他落地,又是一锤,砸在后背。邹元兴呕出一口鲜血,再也直不起身。 这不算完,李秉咱在邹元兴身前,凶恶的眼神低头肆意的在他身上打量,像是恶虎捕食一般。啪啪又是两锤。一锤砸手背,一锤击手肘。两锤下去,一声惨叫刺破苍穹。 这双臂哪里还有个人形,只有一滩烂泥罢了。 邹元兴抬头绝望的看着李秉,李秉扭曲的面容反而生出三分满足的笑意来,这把玩猎物、肆意虐杀的快感才让他真正的满足。 你叫冷面阎罗,那我今日便是九天杀神。 李秉将最后的一锤举过头顶,用尽神力,对准那已经完全绝望的脑袋,深深的砸了下去。雪白的脑浆掺着血水洒在他身上,溅在他口中。 他抿了抿嘴,放生大笑,那笑声如高山般深厚,又像飓风般狂放。 塞北苦寒,满园萧风! 何人还敢一战! ——第二卷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写在二卷之后 本来打算把第二卷发完之后,再写点感想。不过这两天心里的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索性今天就把想法写出来,跟大家聊聊。 想说的有好几个事情。 首先就是这个第二卷的问题。 如果说第一卷,我自己能给我打八分的话,第二卷估计只有六分。写第二卷的时候,我有点急于求成,行文太着急了,失了自己的味道。好几个地方明明可以写的更好,但是还是没有把握住。 休屠人的祭坛“天之扉”在我的想象中,应该是五光十色,非常好看的,内部设置,也应该更有些底蕴,结果没有把自己的想象写出来。最后的药毒之争,也本应该可以更出彩。还有几处对话把握的也不是很到位。这些都是存在的问题,总体来说,这一卷真的是差强人意。 我本来想倒回去改改。结果发现这个工程太大了,改文起来,比重新写要更费时间。我想改,但是暂时没有时间改。不如就把这一卷先放下,等我把全书写完,或者真的有幸能出实体书的时候。我再将整本大改,效率更高,质量更好。 不过这方面也有个好消息。第三卷到目前为止,我还挺满意,比第一卷更好。希望到时候大家也会喜欢。 然后还想说说第二个事情,就是我之后的一点变动。 我住在新西兰,和国内五个小时时差。所以我下午发文的时候,一般都是国内的中午。 我在建筑行业从事管理工作,平时很忙,一天工作十个小时以上。每天下班回家,算上吃饭,基本只有三个小时休息时间。周末两天,几乎全都用来码字。 我打字其实很快,但是每一章,都要改好几遍才会发,又把速度降了至少一半。工科生,查历史人文资料也耗费不少时间,总体来说,发文速度要比其他的写手慢的多,每天5000字应该是我目前的极限。 更新速度有限,希望大家海涵。 其实最近也在准备跳槽,选了一份工作,大概一年要少挣20万人民币的样子,但是工作时间会从每周60+小时,缩减到40小时,我准备接受了。这样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做我想做的事情,可以更好的写小说。 这就说到了第三件事情上。 我写作,完全是出于爱好。所以也希望自己能写的好,小说的质量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想水文,不想写套路文,只想描绘我脑海里那个丰满的武侠仙侠世界。恩怨情仇,丰富多彩。我有很多光怪陆离的想法,都想把它们一一表现出来。 老实说,想是一回事;等真的开始写,想要坚持下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真的需要大家的鼓励,不管是月票也好,书评也好。我知道有人在看,喜欢看,我才能有动力继续写。 希望大家能尽可能的让我知道,你对我书的任何想法。 觉得难看也好,喜欢也好。都请让我知道,我尽量把书写的更好来回报大家。 建了一个书友群:220785545 大家可以来一起没事的时候聊聊。 ***** 如果你想支持我的话,请在这章节下面为我加油把! 爱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卷 塞北萧风 三卷 融教密传 卷头章 又见武威 五十年前。 晨光初晓,两声马嘶,荡漾在武威州的上头,实乃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这时候,一切都还是该有的样子。大唐国立鼎盛,物阜民丰。回纥只是一个小部落,还未在大唐的帮助下建国。吐蕃虽有贼心却无贼胆,边境四邻都还算安分。安史之乱还未发生,整个大唐也没有一个能当土皇帝的节度使,而武威州,也还是朝廷的完整掌控之中。 一切,都还很美好。 西凉十郡,武威为首。“天汉武威”的牌匾上还冻着霜,还远远未到开城门的时刻。而今日,武威刺史却亲自带的城卫军早早就在城门列队,还专门开了平日里常闭的侧门来。不为别的,正是这刺史两个阔别多年的妹妹都要回娘家了。一个从南来,一个自北归。又正好都是今日到。 却说这刺史十八岁中举,殿试上夺了二甲十三名,玄宗钦点为县令。这一任上,一呆就是十五年,虽然政绩不错,但奈何天高皇帝远,他又不善阿谀奉承。升官无道,只以为一辈子要当个县令终老,谁知这政绩莫名其妙传到陛下口中,竟然再蒙天恩召见。玄宗一代贤君,认定此人不凡,便破格提拔他为武威郡刺史。这可说的上是祖坟冒了青烟。 这人名为“鹿怀瑾”,正是五十年后,武威州谋士鹿大人的祖父。他有两个妹妹,二妹妹“怀菀”嫁去江南衡州“云起宗”,三妹妹“怀芙”嫁去“塞北子午宗”。都是跋山涉水之地,多年难得回来一趟。今日都带着夫君回来,便是要给鹿家的老母亲办个风光的六十大寿。 云起宗的人马先到,熙熙攘攘,光是辎重物资、三宝寿礼,加起来就有十多辆马车。子午宗虽比不得云起宗家大业大,但此时也算是个塞北名门,五辆马车,二十弟子,在门口排的整齐。 车辆进入武威的凉州刺史府,这府衙瞧着眼熟。宽大门脸、朱红底漆,白铁门环,五字牌匾,上书“武威刺史府”。正是五十年后,武威节度使的“武威都尉府”,李秉和安子曾被软禁其中。 后院各位弟子手脚麻利的卸了货物,前院老夫人已经拉着女儿和姑爷们说上了话。 鹿老夫人一把年纪,满面褶皱,看得亲生闺女回门,拉着两人的手,竟然哭的是老泪纵横。一方手巾不住的擦着眼角,便是哭时,心里也是欢喜。 “都五年不见了。衡州和塞北都远,回来一趟不容易,怀菀、怀芙,这次来的,可要多住些时日啊!” 云起宗掌门“梁啸天”挽着怀菀的手道:“岳母大人放心,菀儿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云起宗里整日习武,怕动了胎气,对孩子也不好。这次她回来,就是安心养胎的。等出了月子,我再来接她。” “好!好!”鹿老夫人原先就看着怀菀这肚子似乎大些,不等她问,姑爷先说了好消息,这真是喜上添喜。 “三年前,你哥哥的小妾给我添了个孙女,高兴的我哟,几宿都没睡着。之后就开始想着两个女儿什么时候给我再生个外孙子。结果第二年,怀芙就真的生了个孙子,又高兴的我哟~!几宿都没睡着。哈哈哈哈~!” 鹿老夫人拉过怀菀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摸着,眼睛焕发出光彩来,对着堂上众人道:“前几个月我还去观音庙祈福,念叨着老大老三都有孩子了,老二家什么时候能有,结果你说巧不巧,老三现在也有了,今天晚上我又要高兴的睡不着。”他看着二姑爷的笑脸,打趣道:“还不知道这是要给我添个孙子啊,还是孙女啊?” 梁啸天放下茶盏,也是高兴:“来的路上,我们在长安找了千金一科的杏林妙手看了看。说是怀菀身体康健,大夫一号脉,就说必是男胎。这不,我们在路上把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昊存,取浩气长存的意思。” “昊存,昊存。哎呀,这个名字好呀!”鹿老夫人说着,眼神转到了三女儿那里,盯着站在她身边的一个稚童说道:“老大家的女儿叫‘鹿紫茹’,老二家的叫‘梁昊存’。那老三家的叫什么呀,我的乖乖小孙子?嗯?” 那个稚童看着外婆问话,很是腼腆,不住的往妈妈怀里钻。 “外婆问你话呢,要怎么说呀!”母亲把孩子抱起来,放在鹿老夫人面前,又往前推了推,算是鼓舞。 老夫人连忙接过孩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她皮肤松弛的手指小心翼翼又满是亲昵的碰了碰孩子的鼻尖:“我的乖乖小孙子哟!你说老三家的孩子叫什么呀!” 怀芙看着孩子傻傻的站着,笑道:“这孩子还不知道谁是老三家的呢!”说完,满堂都笑了起来,一股欢乐的氛围将这一家子人团团拢住。 子午宗掌门“孙一航”对着孩子说道,推推后背:“外婆问你的名字呢!” 孩童盯着外婆,羞涩的笔出两根手指,在稚嫩的面庞划过:“我叫孙无亦,今年两岁啦!” 哈哈哈哈,这天真无邪的样子,又是引的众人发笑。鹿老夫人更是把这外孙子捧在手心一般。 “怀瑾!怀瑾!”她喊了两声自己大儿子:“你去把‘紫茹’也叫来吧!紫茹比他大一岁,能玩到一起。虽然是妾室所生,但是孩子面上就不要分了。今日让一起上席面来用饭吧。” 鹿怀瑾应了一声,让下人去接紫茹过来。老夫人略带埋怨的道:“你看看,家里有个孕妇,又有小孩,都要精心伺候。虽然两个姑爷都带了人来,可毕竟要熟悉府里事务的人带着才行。你平时生活节俭,我也无所谓。但现在姑爷,孕妇、孩子都回来了。这府里一共才几个人?实在是失了礼数!明天把你在外面的那些人都叫回来!” “是!母亲教训的是。”鹿怀瑾是读书人,在孝道上是从未有失。 “不用不用,我们平日里生活也简单,何况还自己带了些弟子来。大舅哥的人手要有事,就去忙吧!我们自己照应得到。”梁啸天这次也带了三十来个弟子来,虽说大舅哥信上说要一切从简,但身为女婿,当然要多讨丈母娘的欢心。多带些人,场面自然也热闹些。 “哪里有什么事。还不是在外面挖地。”鹿老夫人撇嘴埋怨一句。 “大舅哥还在找呢?”三姑爷孙一航像是知道些内情,关切的问道。 “早就不找了。”他先回了三妹夫的话,又说道:“你也知道,我鹿家祖上说武威州外有个休屠人祭坛,老父亲去世前叮嘱我要找到的。原本当了这武威郡刺史第一年我还到处找找,结果什么也没好到,就停了。可前一段时间,听说武威周围出土了些休屠人的器具……这种事不好用朝廷的人,就派了几个家丁去那边到处挖挖。结果三个月了,什么都没找到,明日就让他们回来。” 说话间,下人也带着紫茹到了堂上。三岁的小女娃,眼神明亮,扎着小马尾,很是活泼可爱。不过这衣着就要简朴许多,素面段子,只是领口上绣了一条梅花鹿。 鹿怀瑾为官清廉,向来也没什么积蓄。早些年还是县令的时候,若不是平日里有两个姑爷接济着,怕是更困顿些。如今虽然俸禄高了,可朝廷给的宅子也大,花销更大。何况这紫茹还是妾室所生,又是个女儿,待遇也是差了不少。 “哟!这丫头可真水灵呀!你看那小眼睛,肯定是个小机灵鬼!”怀菀有孕,这个时间看着这小丫头更是喜欢。 鹿怀瑾推着自己的女儿:“你看!小弟弟在那呢!当姐姐的,要大方一点!” 鹿紫茹虽只有三岁,却毫不怯场:“弟弟,我带你去玩吧!爹爹给我做了好多玩具,我带你去看看。你要什么都可以!”说完伸手要去牵孙无亦的手。 孙无亦有点害羞,又躲进外婆的怀里,露出半个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鹿紫茹。 “姐姐叫你呢!去吧!” 得了母亲的允许,孙无亦半推半就拉着姐姐的手,走在她身后,出了房间。 房间里就剩下些大人们,多年不见,聊起来确实真的没完,三兄妹感情深厚,两个姑爷也是随和性子,这么一家人聚着,三世同堂,可真好呀~! 一日腾挪打扫,人头攒动。深夜时分,这刺史府,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咚咚咚,三声清脆的敲门声:“襟丈,已经歇下了吗?“ “还没呢?”孙一航开门,瞧着来人正是梁啸天。 襟丈是对连襟十分客气的敬称了。云起宗比子午宗大不少,是中原名头响亮的门派,梁啸天原本比孙一航要长几岁,又娶得是姐姐。这一声襟丈叫的孙一航还有些不好意思。 梁啸天朝房间里瞟了一眼——鹿家二女儿已经睡下了。 “借一步说话吧。”随之带着孙一航到了另一间房。梁啸天四下看了看,把门窗都关严实,很是谨慎。“其实我是有事相求。不过事关重大,还想请襟丈帮我保密。” “梁大哥,你就叫我一航吧。大哥但说无妨,我一定保密。”孙一航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梁啸天在房间里低头踱步,不知道这个话要从哪开口。半天才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云起宗当年是由“梁家”和“虞家”共同创立的,这个孙兄弟是知道的吧。梁家和虞家在创立门派之初,为了激励弟子奋进,就宣布每五年比试一次,获胜一方则为掌门。虽然我已经当了九年掌门了。这这下一次比试,我确实有些没底,想要闭关修炼一段时间。所以,这才把怀菀送回娘家。” “哦?”这话说的就让孙一航很诧异了,梁啸天的武功他是领教过的,比自己还高了些,是实打实的江湖高手。 “难道另外一边的人能压过你?” 梁啸天从袖子里摸出一本被绸缎包裹的书来:“虞家那位最近功力大进,我确实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将绸缎揭开,精装厚封,湛蓝封皮,上书四个大字——白雪内经。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张黑色帛书。这本正是现在落在李秉上手的《白雪内经》正本。 “这!这不是云起宗的练气绝学《白雪内经》吗?”孙一航看着那武学秘籍,一眼就认出来。《白雪内经》这门功夫,在江湖上的威望实在是太大了。论修炼内功,莫说是法家一脉,就算把“儒释道兵法墨”六大脉放在一起,这功夫也没几门可以赶得上。 “没错。我希望孙兄弟能帮我参详。这本书我看了十年,毫无头绪,或许一航兄弟能有所启发。” 这话一出,孙一航更是震惊了。偷学别派武功,是江湖大忌,现在这云起宗把镇派之宝拿来分享,又是为何? 看着孙一航疑惑的眼神,梁啸天又解释道:“孙兄弟是不是想问这《白雪内经》我怎么没练?你先翻开看看吧。” 其实若非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拿秘籍出来与人分享的。念在云起宗在南,子午宗不在大唐境内,处在极北之地,不涉大唐江湖恩怨。掌门又是自己连襟。才敢予其一观。 他看着孙一航看的入神,又自顾自说道:“其实不光是我,往上五代,我云起宗都没有一人练出这门功夫。世人都以为我云起宗掌门功夫高觉,是因为《白雪内经》的缘故。可其实,这《白雪内经》,百年间都无一人练成!” “啊?!”孙一航正看的入迷,却还是被梁啸天的说辞吓了一跳。 “当年‘白雪剑侠’凭借这门功夫,单枪匹马杀上‘九阴山’,灭了祸害武林的邪教。为云起宗闯下名气,才让云起宗夺回‘法家四大门之一’的名号,荫封后代。所以一直以来,我们也不敢声张,外界都以为历任掌门武功高强是因为练了白雪内经,实际……哎~!” 孙一航一边听梁啸天说话,一边看书。越看眉头越紧,从头翻到尾,又翻回首页。这一遍看完,又草草翻了一遍,心里也有了数,随即说到: “你无怪乎无人练成,这《白雪内经》根本不是普通秘籍。这第一式就写着,推真气从天宗到小海,然后又推气到阳池。。。奇怪!奇怪!奇怪!” “‘天宗穴’和‘小海穴’都是在手太阳小肠经上,可是他们之间还隔着‘臑俞穴’和‘肩贞穴’。如果他是说从天宗穴到臑俞,经过肩贞,最后再到小海,这样四个穴道,只是省略中间没写,还说的过去。可这第二句要从小海推穴到阳池,就绝对不可能了,小海在手太阳小肠经,而阳池又在手少阳三焦经上,这完全不是一个经脉,如何推的过去。” 孙一航连连摇头:“除了这起手的化气,我又粗粗看了一下后面的这些。养脉、活络、行功、出招的功夫,基本都是这样,竟然没有一招是可以按寻常方法练的。如果不是你说这是《白雪内经》,我都要以为是谁乱写的东西了。”忽然他脑海灵光一闪,盯着梁啸天兴奋的说道:“莫非是要让真气兜一个大圈,从天宗穴经过四穴到小海,然后回到丹田,再去阳池?” 他刚说完,眼神又黯淡下去,连连摇头:“可是这么行气,一个周天岂不是要四五个时辰?梁大哥,这本真是《白雪内经》不会有错?” 梁啸天点点头:“这一本书确实是白雪剑侠亲笔所写,历代掌门相传,绝对不会有错。孙兄弟说的办法我也试过了,每天六个时辰走一个周天,连续三月,功力丝毫未进。所以我参详十年也没有所得。” 孙一航把书拿起来端详一遍,看看封皮又看看封底:“你看这一张黑色帛书,夹在里面是不是很奇怪?里面恐怕有什么玄机?”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用水泡过,用火烤过,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也没有一点头绪。”梁啸天轻叹一声:“不知道当时创出这套神功的梁家先祖,到底是怎么修炼的。” 两人一点一点尝试,彻夜长谈,直至鹿府传了早膳才散去。 “反正还要呆几日。孙兄弟如果有任何想法,还望及时让知我知晓。”梁啸天将书收入袖中,先出了门。 孙一航也回了房中,看着梁啸天走远,立刻关门闭窗,拿过纸笔,伏案狂书。他匆忙之中,竟然打翻凳子,将妻子惊醒。 “怎么了?” “别吵!”脾气温和的孙一航,居然大喝了自己的发妻。他此刻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专注,容不得半点打扰。 越写越快,字迹潦草,他一连写出二十多章,偶尔空出几列,先写后面。写完整本,他又倒回去,慢慢将空着的地方补齐。 看他落了笔,怀芙才敢问话:“一航,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刚才忽然想东西,就立刻记下来。” 他把整本的武功秘籍在几个时辰内强行背下来,希望就算自己领悟不出来。有一天子午宗的某个弟子能领悟出来,把子午宗发扬光大!而这本手稿,后来就落到了他儿子孙无亦手上。 却说这两日后的寿宴,当真热闹非凡。鹿怀瑾为官不敢大办,只是关起门来,请了至交的亲朋好友。可是两个姑爷都是费劲心思讨母亲开心,不说那几十件的寿礼,价值千金,光是云起宗在场上表演的剑阵,就让气氛到达了顶点。 可有有谁知道,几十年后的天地巨变,最初的起因,就是这一时的贪念。 ———————— 鹿紫茹,梁昊存,这两个人大家还有印象吗?都是一卷的人物。 当年和安禄山、史思明的五结拜的小团伙,其中三个是这么联系起来的。上一代的恩怨情仇也看我慢慢讲来。 另外,和编辑说好了,下周上架。。大家准备好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第一章 解罗 时间回到现在,正是大历十二年(唐代宗)。 宽衣解带,将皮褂子脱至腰间,露出一片肌肤雪白又细腻的背来。十只纤长的手指,在这背上,谨慎的摆弄着纯白的粗布和漆黑的药泥,将那十几道深浅不一伤口上的脓水擦拭干净,涂上新的药,再重新包好。 “嘶~!”躺在床上那人发出低沉的声音。反是帮忙抹药的人高兴起来。 “秉儿哥!你醒了吗?秉儿哥?”他停下手里的活计,蹲在床头,看在在床上沉睡已久的人儿。 一双困顿的眸子缓缓睁开,眼前就是那个他最熟悉、最想念的人影。 “澜儿?是你吗?澜儿?”趴在床上这人含情脉脉看着这日思夜想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明晰。 床前这人已经笑得人仰马翻,捏着嗓子笑道:“秉儿哥!是我!我是你的好妹妹,澜儿啊!” 眼前的景象的轮廓越来越清楚,一张大脸在他面前笑的不能自已。床上的那人看清事实,先觉得失望,转而又略感尴尬,最后居然也笑起来。他转过头去强忍着笑意,脖子咯咯咯咯抽动个不停。 “安子呀!怎么是你?那一双柔软细腻的手在我背上,我还以为……还以为是盈澜儿呢……” “别动!”安子看着李秉要翻身,连忙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别动!药还没还完呢。”说完一边换药,一边道:“秉儿哥也不想想我原来是干什么的,手指可灵活的很。你背上伤口太多,这换药一点不慎,就把伤口又扯开了。澜儿姐姐笨手笨脚的,我才不放心她给你换嘞。” 安子把一块沾满血污和黄色脓浆的粗布扔到水盆里:“再说了,澜儿姐姐这几天忙的很。清语姑娘虽然好了一些,可你又把姜崇景打伤了,她一下要照顾两个病人,脱不开身的。”轻轻的把药泥涂在伤口处,那丝丝凉意传进皮肤,安子低头轻轻的吹了吹伤口,让这药泥再变干些,才能重新包上。 “秉儿哥,你一连昏迷三天,可吓死我了。” “三天?”李秉一惊:“嘶!”他刚想爬起,又被背后的伤扯的生疼。 “哎呀!又出血了,让你别动吧!”安子赶忙拿另一块粗布把伤口压住:“这么大的伤口,一旦流血可不容易止。”说完从桌上的药箱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一些青色药粉,洒在伤口上。“这是千花杏坊的凝血散。芣苡姐姐说很好用,伤口好了也不容易留疤的。” 既然不能动弹,李秉干脆把头趴在苜蓿枕头上,仔细思索,又觉得脑袋有些疼。他目视前方:“怎么昏迷了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记得那天你背我去正殿,路上遇到两个凶神恶煞的人,要出手打你。然后我给了那人一拳,之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都记不得了?”安子问了一句,不等李秉回答,便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李秉…… “就是这样,药学五派的弟子损伤惨重,幸亏你杀了那个极乐殿的掌门,萧何才看着情况不妙,带着剩下的人落荒而逃,然后你就追了出去……那个时候我也受了伤不能动,所以不知道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不多久,看到千花杏坊求救信号的人就赶来支援,有鸡鹿州附近的几个门派,也有些回纥官兵……不过你猜还有谁?” “还能有谁?是我认识的人?”李秉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肆意的享受着安子在背上帮他涂药的过程。 安子说的眉飞色舞,声音高了不少:“是墨家三个哥哥。”安子看李秉还是不解,又道:“就是‘南墨家’墨染江、墨染河和墨染湖三兄弟啊!我们在嘉州还见过。”(墨家三兄弟,见一卷七章) “哦,是他们啊!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听到故人来此,李秉原本是很开心,可是又忽的想起在嘉州石榴林的英雄大会上,他背信弃义,引绿林进攻吐蕃密宗的事情来,一时间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将所以的欢喜冲淡。 “不知道,墨三哥说是追着什么人来的鸡鹿州,恰巧遇到千花杏坊求救,就赶来了。”他把李秉身上最后几处伤口也包好,拿过一卷粗布,将李秉整个后背裹起来:“秉儿哥!抬一下身子。” 他麻利的把粗布在李秉腰身上缠了两圈,算是固定好所有伤口的包扎,又道:“说起墨三哥,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那天场面乱的很,赶来的人虽然有一些,可是都先忙着救药学派的弟子。我也伤着,没办法出去寻你。还是等墨家三兄弟他们来了,我才喊了他们赶快出去寻你。” “等墨三哥背着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子时了。听他说,他是顺着一路上的尸体残骸才找到你的,居然跑出了四十多里地。找到你的时候,你晕倒在一片草地里,周围有七八个人的尸体,都已经被砸成肉泥,连衣服都看不清是什么样了。之后你就一连昏迷了三天。岑坊主说,如果不是墨三哥把你找回来的及时,你就要死在草原上了。” 安子将所有的医药收回药箱,又装满血污白布的盆子端起,放回架子上:“说来也奇怪,那天你回来之后,岑坊主给你号过脉,说你的真气又平息了。又问我,你是不是认识子午宗的韬剑剑主‘孙无亦’。” 既然提到了子午宗,又说是韬剑剑主,李秉和安子心中自然明白,这孙无亦便是当初让安子偷《白雪内经》,后来又将韬剑给李秉,传他一成内力的人。两人都见过孙无亦在客栈杀人的惨状,李秉发狂杀人的样子,和他一模一样,若说与那内力无关,怕是不太可能。 虽然白雪内经李秉没练过,可前药毒之争前几日,李秉日日苦练阳月剑诀,而两样功夫又同出一脉。想来就是这一脉功夫的问题了。聊到这,房间忽然沉默了下来,想到问题的严重性,两人都有些后怕,可又没人愿意开这个话头。 咚咚咚,两人敲门进入。正是岑孤柔和郑掌门。 岑坊主看着气色还很好,想来是没有在药毒之争中受伤。郑掌门的一只手臂打着绷带,半吊在胸前,瞧着李秉已经醒来,朝着他冷哼一声。 “已经醒了呀!”岑孤柔先说了话:“本来想让郑掌门一起来给你切切脉,看看病情。没想到你先醒了。感觉还好吗?可有什么不舒服吗?“ 李秉被安子扶着,缓缓坐起,神出手臂:“我还好,睡了一大觉。现在觉得神清气爽,就是背后的伤口还有些疼。” “那是活该!”郑掌门冷哼道,可是还是跟着岑掌门,摸了摸李秉的脉象:“嗯,脉象平稳,一切正常。” “李秉,我问你,你可认识做子午宗的韬剑剑主,孙无亦吗?” 沉思片刻,李秉还是照实回了话,还将孙无亦传他一层内功的事情也一并讲了。只是这里人多口杂,李秉隐去了《白雪内经》和《阳月剑诀》的事情。 “这就对了。你的脉象虽然奇怪,但是却不是我第一次见了。那日帮你诊脉时,我就觉得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哪里。等你在药毒之争时发狂,我才想起来。二十多年前,北域子午宗的孙剑主也来找过我师父。当时我还是千花杏坊的大弟子,为他号过脉。他的脉象与你一致。据孙剑主说,每到月中,早则十四日,晚则十六日,他体的内力就会不受控制。变得像你那日一样,凶猛残暴,嗜血乱杀。一直无法可解。” “怎么样?后来他被治好了吗?”安子话才出口,就觉得自己犯了蠢。如果已经治好了,那哪来的半月前在蜀中杀人呢?想到这里,他怒目嗔道:“这孙无亦可真是害人不浅,好好地,要给秉儿哥传什么功。现在把秉儿哥害成这样。”安子原以为这几天李秉正常,就已经脱离苦海,可要是每月都发作,那就有些恐怖了。 知道了实情,李秉也有些怨恨,可又一想,毕竟孙无亦救过自己两次,若没有他,自己恐怕再峨边县就已经成了那三个喇嘛的拳下亡魂了。现在不管有多少恨意,也恨不起来。 看着两人表情愁苦,岑坊主又道:“虽然我们青苗一脉解不了,却听说孙剑主在其他地方找到了解法,虽然没有全部根除,却也好了不少。” 李秉闻声,抬头看着她,深处绝境之中,忽然看到一丝希望。又听她说:“你再修养两天。每过几个月,子午宗会有弟子来我这里给他们老掌门拿肺疾的丹药,到时候你可以跟他一起去子午宗。地方也不算太远。往北五六个时辰的路就到了。” 岑坊主和郑掌门在这里又和李秉聊了聊发狂时的感受,算是记录医案。可李秉一发狂什么也不记得,说来说出,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事情也问完了,你好好休息。这次多亏了你,否则药学五派不知道要受多大的变故。暖医阁、药王殿,还有六微明堂的人都已经回去了,派了人手监视毒学一脉的门派,以防他们再生事端。” 岑坊主抱拳行礼,郑掌门看着李秉,也是冷言冷语道了声:“多谢!” “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郑掌门好像对我有敌意。”二人走后,李秉倒是对郑掌门的反应,摸不到头脑。 安子在旁边咯咯笑出声:“他的一双胳膊,都是被秉儿哥你打折的。堂堂青苗一脉第一高手,被一个病人打个半残,这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死。” 二位掌门前脚走,不等李秉再趴下,墨家三兄弟又进了房间。 “李秉老弟!”墨家老二墨染河率先进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在嘉州的时候,只不过瞧着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没想到才过了三个月,居然干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一件事。你不知道啊,我们帮着千花杏坊清洗院子,那血水可是把外面的月亮湖都染成鲜红。你说你杀了多少贼人?” 李秉本觉得这事并不光彩,全然是无意之举,只得干笑两声:“其实我也没想到的。当时练功出了岔子,阴差阳错才帮上忙。”说道这里,他忽然回过神来:“对了,还没有谢过几位大哥救命之恩。” “哪有谢不谢的。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投缘,这次本来是追人到此,不曾想却救了你,可见是天注定的。”墨家老二看李秉,是越看越好。他本就是豪爽性子,看着李秉年纪轻轻,在峨边既有侠骨,现在又功夫了得,当真是无比对胃口。 “墨二哥,嘉州的事……” “诶。我不怪你。那天看你跑出去,三弟就说你肯定有你的苦衷。既然人在江湖,哪能没有个身不由己的时候。何况,三弟也说,武林人士灭了吐蕃密宗,对大唐反而有大利。你看,这吐蕃不是在边境开始撤军了吗。你错有错着,也算是老天开眼。” “有时候,是非对错没有那么重要,李小兄弟不要挂怀!”墨三哥墨染湖也开解道。 “谢谢。”李秉说话的声音低沉,回想起这北上一路所见,边境之民水深火热,心里更觉不是滋味。 安子眼尖,连忙岔开话题:“对了,墨三哥,你们这次到底是为什么来的鸡鹿州啊。这么偏的地方。” 这话算是问道正题了,也正是墨家三兄弟来找李秉的目的。 “嘉州的事情完了,群雄乱战吐蕃密宗。我们并没有去,原本打算先回墨家大营,半路上收到消息,有墨家的人在武威发现‘融教’的踪迹。我们便追寻过来。” 墨染河继续介绍道:“‘融教’是一个很古老的教派,组织森严,难觅踪迹,每一次出现都会掀起一场武林的腥风血雨。据说二十年前安史之乱,背后就有这个力量推动。后来政变失败,这个融教也沉寂了。只是前不久似乎又有所活动,被我们墨家的暗哨察觉。说武威有邪教作乱。” “收到消息之后,我们赶到武威,得知武威都尉府里遭了灾,氐祀教被剿灭,线索也就此断了。可细细追查之下,发现有大批武林人士聚集在甘州欢喜谷,似乎要对回纥的某个门派下手。但我们当时并不知道是千花杏坊,只能在回纥地到处查探。直到那天恰好在鸡鹿州看到千花杏坊的求救信号。” 他和安子并没有在千花杏坊见到过鼠尊者,自然不能将鼠尊者和药毒之争相联系,便把武威州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氐祀教到处查找休屠祭坛、帮鹿大人找到陶制卷轴、到最后被都尉府软禁的事情,只是刻意没有提及黑色帛书。 现在两人的话恰好把前因后果接上,安子又道:“氐祀教的出现很是奇怪。可是这跟那个融教又有什么关系?” “具我们查证,氐祀教的氐祀娘娘,应该是融教的某个尊者。已经查明,融教等级森严,教主之下,设有‘二使四洞八徒十六尊者’。二使四洞八徒,行动诡秘,姓甚名谁,相貌如何,我们还不曾查清,但是这十六尊者,从最近我们却知道一些消息。” “十六尊者又分成东南西北四个堂口,各不相关。每个堂口四名尊者,其中一人当做堂主。如果情报属实,这次武威州的事情,是东堂口的做的。那氐祀娘娘应该就是东堂口的四尊者之一。原本我们只是知道他们的目的是在武威州找一本书册。经李兄这么一说,事情就补全了。那书册定是在所谓的休屠人祭坛之中。而那书册说不定就藏在你交给武威郡都尉的石卷中。” 墨染湖顿了顿,又道:“那么……后来那些闯武威州都尉衙门的人,估计也是东四堂的其他人。据说领头的有三人,那么必是东堂口的其他三位尊者了。不过,融教沉寂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会为了一本经书重现江湖?到底是什么经书这么重要?” 他边说边想,将李秉给的信息和自己的信息揉在一起,捋了捋山羊胡子,又道: “其实我在想,恐怕这次千花杏坊的事情,也有可能是融教所为。听岑坊主说,这比试本身是为了争夺古代青苗一脉的至宝《黄帝内经》正本。而且比试那天,有人潜入了藏有经书的香阁之中,到处乱翻,还将蒲团都撕开了,意图实在太过明显。这场比试不止是毒学派正名,除了想将药学派一网打尽,说不定那《黄帝内经》的正本也是他们的目标。一连牵扯到两本经书。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墨染湖真是厉害,即便完全没有参与其中,只是凭借断断续续的消息和李秉的对话,就补全了所有的信息。 《黄帝内经》?一提到经书,李秉心中一惊。他自己可以身怀三本:《白雪内经》《阳月剑诀》之后又有休屠人祭坛里那一本。难道?这《黄帝内经》又是一本? “那经书被盗走了吗?”李秉忙问道。 “没有,岑掌门说经书藏的很好,只有千花杏坊坊主和大弟子才知道在哪,绝对没有问题的。” “那就好。”李秉放心下来,他却不知道,这《黄帝内经》跟他的三本并不相同,不是黑色帛书,而是黄色帛书。 “前几日听说李秉兄弟的内功出了问题。现在可好些了?”墨二哥看三弟问完正事,又闲聊起来。 李秉正要说话,却院子里传来一声重重的摔门声,接着就是一阵放声大哭。那哭声只在院子里停了短短一瞬,又飞快的冲出了甘棠院,消失不见。 “是澜儿!”李秉想要下床去追,可他全身是伤,根本无法动弹。 “安子,快去看看。是出了什么事情!” —————— 你们以为盈澜儿真的是女主吗?? 咳咳,安子才是!(狗头保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第二章 铭剑 “怎么可以这样!真的是太过分了!”安子追着盈澜儿,到了后花园。 看着盈澜儿把自己的手帕都已经完全哭湿了,把自己的汗巾也递了过去:“你在这里照顾清语有两个月了,尽心尽力,无微不至。早起做饭,每顿都是四五个菜;还天天参汤小点变着法的做,都不带重样的。就算味道不是特别好,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盈澜儿一边啜泣,一边听安子给自己打抱不平,忽然抬头冷喝一声:“滚!你做的才不好吃!” “不是!不是!”安子连忙摆手:“我的重点是,你这么含辛茹苦照顾他们两个月,如今清语姐姐病好了。他们要走了,却不想再带你。这还是人吗?当初来千花杏坊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能带你。现在把人用完了,就像拍屁股走人,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啊。真是,伪君子,奸诈小人!” “对,就是伪君子!就是奸诈小人!”盈澜儿一边啜泣,一边骂姜崇景,反而哭的更伤心。她手帕早已经污了,也不再顾得形象,干脆用袖子抹了抹泪水。 “为了讨她喜欢,我天天小心翼翼,说话不敢大声说,吃饭也不敢吃两碗。我这么努力改变自己,他怎么就看不到!呜呜呜呜”她越哭越狠:“他不喜欢我用袖子擦东西。我就用袖子擦鼻涕了,怎么了?我乐意!”说完,她又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 想着这些天的苦累,本就是一肚子说不出的委屈。如今不再压抑自己,一股脑释放出来,哭的更厉害了,这才是真正的她,那个无拘无束的盈澜儿。 “骂出来吧,想骂就骂,骂完了就好受了。”安子不会安慰人,想着让盈澜儿发泄出来,可能更舒坦些。 “姜崇景你不是人!是乌龟王八蛋,伪君子!奸诈小人!你是大混蛋!你狗屁都不如!我真是瞎了眼了!乌龟王八蛋!不是,是王九蛋,王十蛋!”说也奇怪,这骂出来,盈澜儿好受不少,越骂越开心,越骂越上瘾,越骂声音越大。 “咳咳!” 正骂的起劲,她背后传来一声低咳,正是姜崇景。 他瞟了安子一眼,略有些尴尬,低声道:“安兄弟,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对澜儿说!”他板着脸,连盈澜儿的面都不敢直视,直视低头看着石凳。 “哦!”看着姜崇景严肃的眼神,安子略作思索,呆呆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不许走!”盈澜儿正在气头上,放声大喝:“你有什么话就当着他的面说吧。反正再难听的,我都听过了。我早不在乎了!你这个大骗子,大混蛋!” “对!有什么话你就当着我的面说吧!我帮秉儿哥,守着澜儿姐姐!”安子折返回来,站在盈澜儿身后,双手叉腰:“你要是再欺负澜儿姐姐,我……我就给秉儿哥说,让秉儿哥再打你一顿。” “嗯~!”姜崇景沉默一会:“那也好,话说开,大家也少些误会。” 他始终不敢正眼看盈澜儿的眼睛,想来心中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这次机缘巧合,清语吃了五赤大补丸,又有岑坊主帮忙推脉,一下好了很多。但是岑坊主说这病是断不了根的。现在丹丸的药效还在,她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等药效一过,就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所以我想趁着这段时间,和清语把她想做的事情都做完。” 说完,他忽然又敢抬头,鼓起所有的勇气,做了一个虽然自己不愿意,但是却应该做的决定:“我们要去一个你不能去的地方,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就会回来。如果到时候,你还是愿意的话,我就娶你过门!” “啊!”盈澜儿大吃一惊,半天说不出话来,呆呆的坐在那里,失了方寸。“你……你你……是说真的,不是骗我?” “我以我姜家祖宗起誓。绝不骗你。”盈澜儿听他亲口承认,欢欣鼓舞。顿时雨过天晴,用袖口把脸擦干净,可刚擦了一半,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情来。放下袖口,拿出帕子在脸上轻轻了擦了擦。 “那好!既然崇景哥哥你都想好了。那你们就去吧!我等你们!”不管脸上都已经哭的花猫一般,盈澜儿还是装回了淑女的样子。 姜崇景事情说完,微微对着安子点头示意,退了出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盈澜儿开心大笑,一边挥手一边道:“崇景哥哥,你路上要小心啊!我等你!”说着还踮着脚尖,晃着手帕跳了起来:“我等你呀~!” 安子站在边上一头冷汗,埋头出了院子,冷哼一句: “哼~!女人!” ***** 送走了其他青苗四派,送走了墨家三兄弟,送走了姜崇景和清语,最后连来维修庭院的工匠也走了。整个院子又冷清了下来。 有盈澜儿和安子的悉心照料,又有千花杏坊的秘药。李秉的伤也好了不少,下床能走,汤食可饮。盈澜儿照顾他就像照顾姜崇景和清语一样,无微不至。可是这感情却不一样,她对李秉,只有兄弟间的友谊。 等子午宗的人来拿药的时候,已经是八日之后。不过这次来的不是弟子,反而是子午宗的四剑主之一的“文剑剑主”。她深夜才到,次日一早就想赶回去,却被岑坊主拉住,说明了李秉的事情。 “啊?孙剑主的传人?”文剑剑主和岑坊主在花园说话,两人都是女性,年纪相近,正是闺中密友。她本名“宋无霜”。三十出头,一身深蓝缎面回纥深袍,又披鹅黄披风,头发扎盘起,没有丝毫珠翠点缀,面容宽和,声音甜美,倒不像个武人了。她比孙无亦小十七岁,是子午宗“无”字辈的小师妹。 听说孙无亦收徒,她本来还有怀疑,等谈到走火入魔的事情,方才信了这话。两人又找来李秉,详细事情的始末。 既然是要求那奇怪内功的解法,宋无霜虽然知道一些,却说不全,还是得回门派问问了解全部内情的人才好。 从千花杏坊,到北域子午宗,不算太远,可也不近,六个时辰可至。眼下李秉伤还没大好,不能骑马,只能找个板车。一红一白,两匹骏马在前面拉着,李、安、盈三人坐在车上。如此一来,速度就更慢些。 宋无霜骑马在前,安子架着马车,并排而行。一路上是无边无际的大草原,虽是寒冷冬日,可今日阳光大盛,照的人舒爽畅快。宋无霜热情,人也和善,四人边走边聊,想谈甚欢。 “这么说,那韬剑被你放在长安了?”宋无霜问了一句。 李秉略显尴尬,应了一声是:“一开始不知道子午宗在哪里,又怕负了孙前辈嘱托。就把韬剑放在长安,以保万全。等下次来子午宗,我就把剑带来。” 这自然是李秉的谎话了,不知道是怕丢人,还是觉得负了孙无亦的嘱托,心生怯意。他将韬剑丢失的事情瞒了下来。既然已经知道宝剑下落,自己弄丢的宝剑,还是要自己寻回来!安子也知此事,只是既然李秉不说,他也不会说破。 “这个倒不妨事的。既然孙剑主传了你内功,又把剑传给了你。你就是新的剑主了,那剑自然是你使用。不用再还回来的。”宋无霜早已经把李秉当成了子午宗的自己人。 但孙无亦是否真的想让李秉当新的剑主?恐怕是没有的。他当时命不久矣,只想让人把剑送回去,再传功是为了让李秉保护安子。 旁人不知道安子的身世,也不知孙无亦已死。结果这既给剑,又传功,却让所有人都会错了意。连带着李秉都以为孙无亦是要收自己为徒,闹了一场天大的误会。 “说起来,你还是新一代弟子中的第一位剑主呢。你之前的四位剑主都还是‘无’字辈的弟子。”宋无霜笑着说道。 “我们北域子午宗说起来也有一百多年历史。隋朝时期,隋炀帝四处征伐,柔然也跟突厥打成一团。一位‘兵家’一脉铸剑大师厌烦了无休止的战争,带着自己的家眷便迁往了极北的地方,最后在一处绝美的湖泊边落脚,创立了北域子午宗。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月光皎洁的子时,还是太阳炽盛的午时,这湖泊都美的让人沉醉。于是便起名北域子午宗。” “原来是这样,真的很好奇,那湖边是怎样的美景。”盈澜儿在这大草原上,心旷神怡,想到有更好的美景,心向往之。 “等到了门派里,你就看见了。保准你喜欢。” “我一直听你们说,四剑的剑主,这是个什么意思啊。”盈澜儿自从知道姜崇景要娶自己,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一路上谈笑风生,心情总是甜的,像只欢快的燕子。这样的盈澜儿,李秉看着也很替她高兴。 “子午宗有四把宝剑,分别叫文、韬、武、略,在江湖上广有名气。子午宗里持这四剑的,就叫做剑主。”说着宋无霜指了指自己马腹上那柄“文剑”,看剑鞘,果然跟韬剑一模一样。 “说起这四剑,还有一段传奇的故事。”反正时间还早,宋无霜干脆讲起故事来。 四人一路向北,深绿的草原已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皑皑雪白,偶尔见到一两片桦树林,也是光秃秃的,树梢上满是积雪。这里的确是比鸡鹿州又北不少。 “子午宗创建的时候,初代掌门就是兵家的铸剑大师,整个江湖也没有几人比他更厉害。可是之后几代却一代不如一代。子午宗地处便宜,少有人烟,自然弟子也少。出不了什么人才。 不过到了贞观年间,却出了一位天才,祖上传下的锻造术练的精通,就算在中原也小有名气,还有个绰号叫‘碧海匠宗’。不过这位掌门确是个剑痴,终日铸剑,别的兵器一概不铸,也很少去中原,否则恐怕名气会更大些。 当时大唐处在最鼎盛的时候,到处征战,大破突厥。这征战自然就需要更多兵刃,军器监造不出那么多,就到民间来买。当时最大的一家,便是略阳的兵家门派‘三谋宫’。军器监在民间购买的武器。十之七八都是三谋宫出的。 这赚了钱自然就有人眼红。擅长锻造兵器的,除了兵家,还有墨家和火冲一脉。墨家侠义为怀,不会计较这些。但是一些火冲的小门派就不愿意了。 火冲一脉,门派非常多,却规模都不大,最擅长制造东西。涉猎的范围也很杂,什么精金、石器、火器、暗器、刀枪棍棒、战盔铠甲。不论什么东西,他们都造的出来。 朝廷高价采购,这天大的便宜,哪有让一个门派占了的道理。于是火冲一脉众多门派联合上门挑战,相约一个月后比锻造,想要证明兵家的锻造之术并不比火冲一脉好。军器监也收到了消息,承诺获胜的一边,可以获得未来三年的采办。 三谋宫虽然有些本事,可对于应对这么多门派也没有底气,于是便向兵家一脉的其他门派求援。只可惜,当时三谋宫有利时,没记得分一杯羹给同宗,吃了独食,已经犯了众怒。兵家五十多个门派中,居然没有一个愿意出手帮忙的。都等着看比试输了,落井下石。 后来三谋宫掌门亲自来了子午宗,想请‘碧海匠宗’出山。当时掌门虽然念他赤诚,但是还是不想卷入纷争之中,出言婉拒。可是当时三略宫的掌门拿出了一样东西,开出了条件,却让碧海匠宗一口答应。 那东西便是一块十分巨大的‘九沉云皎矿’,通体雪白,像玉一般。云皎矿本就已经极为难得,是锻造利刃的上好矿料,比玄铁更好。这云皎矿更是有个特性,在寒潭水底泡的时间长,便会出现淡淡的银色条纹,条纹越密,品相越好。一寸之中,有一个条纹,便称为一沉云皎矿。这有九条,就称为九沉云皎矿,已经算的上稀世珍宝。 三谋宫掌门许下条件,不管输赢,只要帮忙,这块九沉云皎矿就交给北海匠仙在比试中使用。不论最后输赢,所锻造的兵器都归子午宗所有,剩下的材料也归子午宗所有。 子午宗地处偏远,碧海匠仙又不愿为达官显贵锻剑,长期贫寒,连玄铁都很少用过,更何况这传说中的九沉云皎矿,子午宗自开宗以来,恐怕连见也没见过。 碧海匠宗一直想锻造一个能登上‘天演阁’宝剑榜,或者‘天机宫’匠仙榜的兵器,只是苦于没有好的矿石,打了一辈子剑,已经到了六旬,还是一直不能得偿所愿。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在眼前,碧海匠宗一口应了下来。” 三人都听得入神,李秉插了一句:“天演阁的宝剑榜,还有天机宫的匠仙榜,是什么啊?” “天机宫和天演阁,都是纵横一脉中最大的两个门派。纵横一脉擅长打探消息,拥有复杂的情报网,以贩卖情报为生。 天演阁有三个榜单‘宝剑榜’‘宝刀榜’‘奇兵榜’。用来罗列天下最好的一百柄剑、一百把刀,和一百样其他兵器,不仅要看兵器的品质,还要考量它的历史背景,拥有者的能力等等其他因素。(一卷中,紫茹是天演阁圣女,详见一卷十二章) 天机宫则不同,只有一个榜单,将所有兵器混在一起,不看缘由,只看锻造手艺,百年内最好的一百把兵器才可以上榜。一旦上榜,那个锻造师也可以有个‘匠仙’的封号。否则,只能被叫做‘匠宗’。所有的锻造者,都以兵器上了这几个榜单为荣。 话说到了比试的那日。便是三谋宫对战整个火冲一脉的强门巨派。每一边锻造九样兵器,武器优的一方获胜。却说当天真的是锻造界从未有过的盛会,单说两边拿出的矿石,就是十八种不同的稀世珍品。很多锻造师一辈子也没有摸到过。 比试当日,碧海匠宗打算用那么大的一块九沉云皎矿锻造一把‘重剑’。他耗时最长。等他快成功的时候,其他十七人都已经都完成了比试。 三谋宫这边,除了大长老锻造的那一把‘叱念棍’确实是‘正二品’的好兵器之外,另外几个护法弟子锻造的武器,只能勉强算是‘正三品’。三谋宫武器产量虽然大。但高手却属实不多。” “这个品级?是什么意思啊?”李秉又有不解。不过这次答话的不是宋无霜,确是盈澜儿。 “这都不知道呀!所谓品级,就是衡量一个武器品质大概准则。一品为尊,九品为末。每一品,又分正品和从品,一共十八个等级。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才华如何看不出来,武器谁好谁坏,还不是一比就知道?”她自小长在非派宗门,这些常识自然是有的。 “盈姑娘说的没错。寻常武器,五品、六品已经算很不错。可当日最差的,也是正三品,可见两边都是锻造大师了。 三谋宫没有一品剑,还好当日火冲一脉也没有。但是毕竟是整个火冲一脉的力量,要比三谋宫的实力强不少。九件兵器,两件正二品,三件从二品,剩下四件均是正三品。 当时碧海匠宗已经打出了剑胚,所有人都看的出来。那锻造技艺十分高超,很大的可能是正二品的重剑。碧海匠宗原本想加把劲,如果那重剑能勉强到了‘从一品’也好。自己的武器能上‘匠仙’榜,封号也可以换成‘碧海匠仙’而不是匠宗。这样的机会恐怕一辈子是拿不到第二次了。 可是他看到三谋宫掌门失落,又有不忍,心里一横。居然将整个剑胚,一分为四,重新回炉。改了模子,要同时锻造四柄剑。这锻造的时候需要极度专注,任何一点小失误,都要影响品级。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同时锻出四柄剑来,难度之大,远远超出先后炼四剑。 当时火冲一脉看到碧海匠宗的举动,都笑开了花。 三谋宫这边,原本还能出两把正二品的武器,甚至那柄重剑还可以是十分罕见的从一品。就算三谋宫丢了采办单子,说出去也不算太丢人。 碧海匠宗的胚体本来按照重剑打,可是现在一剑分四剑,改成长剑,四柄剑品质恐怕只能是从二品,连正二品也到不了。到时候三谋宫只有:一把正二品,四把从二品,其余都是正三品,对上火冲一脉的两把正二品,三把从二品,四把正三品。还是一个输。 三谋宫掌门这么盘算,也知大势已去,一直沉默不语,看着时间马上要截止,四柄剑还没有完成,他心里又期待又焦急。所幸,是在截止时间前,那四柄剑还都锻造了出来。 四把莹白的宝剑,绝美无比。虽然他用尽全力,但确实火冲一脉所说,四把剑最终都没能达到正二品,最为可惜的是,其中有一把剑,已经非常接近正二品的地步了。如果他是正二品,那这场比试就可以打平。可惜就差那么一步。 当军器监的大人要宣布比赛结果的时候。碧海匠宗喊了一句:‘等一下!’ 说完,他把那柄差一点就可以达到正二品级别的重新投入炉火之中,烧的通红。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中,他挥剑刺入自己的心脏。” 李秉三人听到这里,都打了一个寒颤。 “以血祭剑!他将剑插在他胸口,他笑着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笑了出来。他猛的抽出宝剑,那血溅了三谋宫的掌门一身。 他用白布擦干净剑身,那剑身又恢复纯白,甚至光泽更亮。看着宝剑的成色,他笑的更肆意,呕了一口鲜血出来,对着火冲一脉所有掌门狂笑起来,一字一顿:‘怎么样!现在!这把剑!是正二品了吧!’ 说完便身亡倒地了。 这把剑不仅是正二品,更是非常接近从一品的地步。比其他所有的兵器都好。让所有人都相信,如果那一把重剑没有一分为四,绝对是从一品的宝剑。 最后军器监的人宣布三谋宫获胜,得了之后三年的所有采买单子。” 听到这里,李秉三人自然都猜得出,这四柄剑就是之后的“文韬武略”四剑。 “虽然最好的一柄剑,也没有达到从一品,不能上‘匠仙榜’,实为憾事。可是这一场比试,碧海匠宗以一敌四,又以血祭剑扭转战局的事情被广为流传。‘文韬武略’四剑,便上了宝剑榜,排在九十七名。” 宋无霜说着故事,自己也有些动容,她转过头来,看着李秉: “你可知道,这里面哪一柄剑是那一把正二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寻求实体出版,影视游戏版权出让机会 老实说,我觉得这本书是挺适合出实体的。。 不过现在才刚开始写。。。慢慢来吧。 如果有人有机会可以联系到实体出版或者其他版权转让机会。 请联系我,或者联系纵横网站。 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人生第二次上架,希望这次可以不一样 今天终于上架了。一直想把书推广到其他平台,看看我这本书的受众到底有多少,我自己心里也能有个底。 我很在乎读者的看法,希望自己的书能让大家都喜欢。 其实这是我第二次上架了,这本《唐侠》,以前在纵横就发过一点,当时的名字叫《三相经》。我第一次发到40收入,就当是画在兴趣上了,破釜沉舟,无怨无悔吧。 这本书我一定会好好写,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最后,感谢我的签约编辑——大虾。是他一直支持着我的小说梦想,劝我不要放弃。 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人。 祝大家万事如意,也祝我自己,能把唐侠写好,交出一份满意的处女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第三章 小海 一路上冰天雪地,云层深厚,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在远远的尽头连在一起,融为一体。 李秉知道了自己弄丢的“韬剑”是子午四剑中最好的那一把之后,心事更重。有人舍弃性命也要完成的东西,结果在自己手上弄丢了,一时间生出无尽的悔恨来。什么天地美景,眼下当真再提不起半点兴致来。 “哇!你们看!!那是什么!”安子看着远方先叫了出来:“天呐!那是什么!是大海吗!” 盈澜儿一路上心情很不错,看见安子说的美景,也极目眺去。 “哇!”一声惊叫,居然被这美景震撼到心悸,连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四人原本行在草原,忽的发觉左边居然成了断崖绝壁,更有百丈之高。绝壁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冰封水面,比铜镜更平整,没有一丝起伏,冰面不是晶莹透明,而是碧蓝,只因下面封着深不见底的汪洋。这冰面之上,连天也变了样子,一丝白云也没有,蓝的简单又纯净的,同样,在远远地尽头,和冰面交织在一起,分不清界限。 这孤独的世界,就被这断崖一分为二,一半是厚重云层,深深积雪,白的纯净;一半是千里冰封,万里碧空,蓝的深邃。两个颜色的天地又分别尽头融合在一起,让人不知此刻是身在地上,还是在云中。 身处其中,居然让人对天地生出敬意来,霎时间感觉自己的渺小。都说心随景动,古人诚不欺我。 四人停马驻足,站在这绝壁之上,也生出睥睨天地的气魄来,心旷神怡,似乎真的可以忘却任何烦恼。 “这里就是我说的地方了。这不是真的大海,是一个十分巨大的湖。回纥人都叫他小海。顺着这个绝壁往前再走小半个时辰,就到子午宗了。” 李秉三人从未觉得如此心旷神怡,下了马车,非要步行。站在山巅,一览美景,属实畅快。 绝壁的高度慢慢降低,行了半个时辰,这雪地和冰面终于归入同一平面。眼前是一片沙路,略微高出冰面些许,一直延伸到冰面之中,直插入湖里百十来丈远,形成一个沙岛,上头散乱的分布着二十来间房屋,有新有旧,有大有小,散乱布局,没有围墙庭院,更没有假山田园。 和千花杏坊精雕细琢的景观完全不同,这里依靠的全是天地的原始粗狂之美。 这里便是子午宗了。 “诶?人都不在?估计都跟着‘黎剑主’去开冰窟,打冬鱼去了。”宋无霜看着门派没人,嘀咕了一句。 还没走到房子跟前,却瞧见一个八十来岁的老头坐在湖边的藤椅上,背对着李秉几人,晒着太阳打盹。 “孙掌门!我把药给你拿回来啦。”宋无霜远远的喊了一声,那老头还是没醒。 “孙掌门!来客人啦!”她走到跟前又喊了一声。孙掌门才醒过来,说话气若游丝,肺音厚重:“啊!咳!咳咳!是无亦吗?无亦回来啦?” 他扭头看了李秉三人一眼。这一回头,李秉吓了一跳,这面容就和孙无亦前辈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苍老些,满头白发,面容沧桑多褶皱,双臂的皮肤松弛,长着稀稀拉拉的白斑。 李秉上前问好,却见那老头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番,自顾自说到:“啊~!不是无亦啊!不是无亦啊!咳!咳咳!无亦回不来啦!回不来啦!”说完,孙掌门又转过头去,看着小海的冰面,一个人发呆。 这老头正是子午宗的现任掌门,孙无亦的生父,孙一航。 “这?!”看着眼前这人的样子,李秉很难将他和子午宗掌门的形象联系起来。 “孙掌门很多年前受了刺激,得了中风。之后慢慢的就记不清楚事了。他现在认不清人的。你们别在意。”宋无霜淡淡说道:“他喜欢坐在这里晒太阳。让他再坐一会吧。我先给你们找个房间,收拾收拾。” 四人走到那堆散乱的房屋之中,宋无霜指着两排房子:“现在子午宗的人不多,多数房子都是空着的。那边的房子,你们随便挑自己喜欢的住吧。”她本是随和性子,但这言语之中,却有些哀愁,似乎有些对子午宗现状的无奈和辛酸。 安子刚拴好马,忽然听着冰面上响起一串密集的铃铛响声。 远远望去,两辆木板冰橇车从远方的冰层上飞驰而来,每一辆前面,都有七八条巨大的灰狼拉着。 “呜~!呜~!”冰橇车停下,这群狼似乎跑的还不过瘾,蹲在原地,仰天长啸起来。 李秉三人跟着宋无霜也迎上去,几条已经解了锁套的狼看着生人靠近,纷纷冲来,扑向李秉几人。 安子躲闪不及,被扑到在地,七八条狼一下将他团团围住。 疯狂的……舔脸。 “哈哈哈哈~!”一群子午宗弟子哄笑成一团。李秉看着这狼群原本也有点害怕,看着安子被狼围在地上的样子,也笑了声来。 “这到底是狼还是狗啊。”安子擦了擦满脸粘稠的口水,指着那群狼狗问道。 那些狗都是半人高,长相威武,比普通土狗大了不少。立耳长舌,毛蓬而密,背部大多黑白相间,也有两只是棕色;脸和腹部都是纯白,尾巴像狼,却直立向上,眼睛是浅蓝眸子,很是特别。 “这是回纥狼犬,我们这里,一年六个月都是雪天,草原上马难行,也容易被冻着,倒是狼犬更好些。”宋无霜解释的同时,那些拉着冰橇的回纥狼犬也都悉数散开,窜入雪地没了踪影。 “他们没跑够,随他们去吧,等一会喂饭的时候,他们就都回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将冰橇车从冰面拖上来,看着李秉三人面生:“无霜?这三位是?” 宋无霜没有答话,反而先介绍起这个男子来:“这位是‘武剑剑主’黎无寒。你们叫他黎剑主也可以,叫他黎大哥也可以。”男子年岁应该和宋无霜相差无几,相貌不出众,但看起来却是敦厚老实。一身素布衣服外面披着裘皮大袄,更显的干练。 说完才拉过李秉,咳了咳,对着从冰橇车上下来的十来个弟子道:“这位是李秉,孙无亦的弟子。也是新的‘韬剑剑主’!” 黎无寒看着李秉,满脸震惊,又不想变现的太过明显,连忙压抑下来。又听这宋无霜介绍了来做客的安子和盈澜儿,才平复了表情。这场上一共十来个弟子都面露喜色,表示欢迎。子午宗难得有人造访,自然是幸事。 黎无寒在弟子的帮助下,麻利的收拾了冰橇车,朝着那些弟子喊道:“有云、有月。去把后面的鱼收好,取些大的剖了,炖个汤来。剩下的冻在窖里。有山、有水,你们去冰窖里取点菜和肉来。天天吃鱼,也很久没有做肉菜了,今日有客人,就炖一锅来,要炖的香些。有风、有雨、有露,你们去取几些床单被褥来。给客人吧房间收拾好。” 说完,他又指着几个年纪最小的弟子:“你们几个小的,去给狼犬收拾点吃的吧。不要喂鱼肉,那些蠢狗吃了鱼刺要拉肚子的。” 场上弟子的任务分派明白,一群子弟也都各忙各的,全部散开。黎无寒对着李秉三人道:“我们进去说话吧!” 李秉看着这些,反而有些疑惑来。想着子午宗虽然地处偏远,可也是名门大派,怎么眼前便是只有这十一二个人。再看这些弟子,年长的,也就比李秉大一两岁,那几个年幼的,可能还比安子小些,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名门大派。 五人走进的这房间很大,看得出来,子午宗气派的时候,也是有些规模的。堂中一张巨大的桌子,桌面坑坑洼洼,磨损严重,很有些年头。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摆设。墙角里有个陶土火炉,接着个烟囱通向外面。炉腔里满是炉灰,黎无寒抓了把稻草,拿火石打着,又丢了些木材进去。 “太阳还没下山,现在还暖和些。一会天黑之后,可要冻死人了。你们没来过塞北,可要当心些。在这里受了寒,整个冬天都好不了。” 将柴火添完,黎无寒又道:“哎呀,都忘了叫几个小的去烧些热水来。哎!算了,门派里也没茶了。还是等一会喝鱼汤吧。这小海里的鱼,鲜的很。” 看着黎无寒这么忙碌,李秉忽然感觉出几分酸楚来。看的出来,现在子午宗的日子,很是清贫。 “李兄弟。哦不对,是李剑主才是。真是没想到,孙剑主居然收徒了。还以为他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再收徒了!”他看着宋无霜,面露微笑:“这收了徒,就表示心结也解开了。好事!好事啊!” 几人随便聊聊。李秉还是忍不住问道:“黎大哥,刚才那些人是全部的子午宗弟子了吗?” 黎无寒,宋无霜闻言都有些尴尬:“是的。你看到的,就是全部的人了。另外就是你师父孙无亦,还有‘略剑剑主·公羊无际’。他住在前面那个林子里,那里木头多,我们的锻造炼炉在那里。” 宋无霜也道:“其实之前的子午宗要比现在大很多。你看这里的房屋就知道,我们那一辈弟子的时候,最少也有五十多人。不过后来……后来门派有些变故,渐渐的很多弟子出走。这地偏僻,也没有新弟子,慢慢的就成了这样……。你是自己人,也不想瞒你。其实外面的那些弟子,也几乎都是这附近的孤儿或者灾民。被别人救了之后,安置在这里的。” 啊!子午宗居然衰败如此?李秉三人都是心头一震,继续追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就是……”黎无寒刚要说,宋无霜却打住话头:“这个说来话长,我们先吃饭。吃完了慢慢跟你说!” 说话间,饭菜也都端了上来。银梭鱼混着胡葱和姜片炖了,老远就闻到鲜味。接着就是一大盆羊肉,只是简单用盐巴带着骨头煮过。鱼羊为鲜,这上等的鲜美食材,用最简单的方法做出来,才是真正原汁原味的香醇。 所有弟子围着桌子一圈坐好,分了饭食,其乐融融。这哪里像个门派,真是一大家人才是。 鱼汤鲜美,羊肉稚嫩,大伙吃的正开心,忽然有人推门进入。这一推门才瞧见,门口十多只回纥狼犬整齐的坐在外面,就算门开了也没有进入,端坐在门口,吐着舌头,喘着粗气,等里面的人丢骨头出来。 刚进来这人,是个小老头。看起来和孙无亦年岁相差无几,身材瘦削,留着齐肩的胡须,一身单衣袍子的布匹已经有些褪色了。 这小海比鸡鹿州更北,现在又是腊月三九天,安子穿着皮褂子都还觉得有些冷,这小老头居然只穿着夏日的单衣。 他原本吹胡子瞪眼,一脸不痛快。结果看见桌上的鱼汤羊肉,双眉一挑,先咽了口水,眉头又锁起来,盯着李秉三人:“孙无亦那家伙的弟子回来了?怎么也没有人通知我一声?” 黎无寒看着小老头进门,连忙起身:“哎呀,公羊剑主,你怎么来了。来来来,快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跟你们提到的‘略剑剑主’公羊无际。” 李秉三人也连忙起身,先行了礼,又听这黎剑主介绍自己。 公羊无际上下打量两人,伸手摸了摸李秉的肩膀和下巴,还往嘴里看了看:“嗯!牙口好,筋骨也不错。长的也周正,一表人才,倒是有几分孙无亦当年的样子。” 他又摸了摸安子:“嗯!这个筋骨就差了点。没什么肉嘛,筋骨也不强。不过看起来很聪明,有点像我!嗯!孙无亦这家伙眼光倒是好!” 说完他又瞧了瞧盈澜儿。不知道他是否要上手,黎无寒连忙止住:“公羊剑主,不是的。只有李剑主是孙无亦的弟子,这两位都是客人。” “哦~!这样啊!”他又把李秉大量了一遍,找个地方坐下之后,目光又落在了那一盆羊肉上。 宋无霜略微一笑,忙道:“有云,去,给你公羊师叔拿副碗筷来。再盛碗鱼汤来,要最大最肥的鱼!” 大家坐好,又边聊边吃了起来。不过公羊剑主的眼神却一只在安子身上打转,吓得安子不知所措,只顾埋头吃饭,根本不敢接话茬。这小老头的表情,倒真是活泼可爱。 “喂!那个小子!”房间里大家正聊的吵闹,公羊剑主忽然说话,压的整个房间都静了下来。“对,就是你。那个李剑主身边的那个!” “啊~!我吗?”安子指着自己,一脸迷糊。 “对,就是你。我且问你。你有师门吗?”公羊剑主看着安子,那眼神就像要把安子活吃了一样。 “师门?有……还是没有啊?”安子本想说有,可是教他“一苇渡江”和“妙手空空”的史思明终究是没有正式收徒的,他甚至连史思明的名字都不知道,要是问起师承何派,更是没法回答,只能答道“没有”。 “嗯~!”公羊剑主微微点头:“那很好!既然这样,我就收你为弟子吧!” 一语言毕,满堂震惊! “老剑主,你就别添乱了。”黎无寒赶紧出面阻止:“他们是客人。” “这怎么是添乱呢?他孙无亦解了心结,收的了弟子,我就收不得?”公羊剑主嘟嘴怒视黎无寒:“我以前不收徒,那是怕麻烦。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孙无亦都收了徒,我也不能输给他,得收一个!不然我的略剑传给谁去?这小子筋骨虽然不好,但是胜在聪明。来来来,你看这眼神,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可见是个伶俐的人。” “没错了。就是你了!”公羊无际看着安子,越看越喜欢,居然露出了一抹奸笑。“来!给我行拜师礼吧!” 看安子愣在原地,他又道:“怎么?还看不起我?我可跟你说。论武功,孙无亦可能略胜我一筹。但是这子午宗看家的锻造本事。可是没有人比我更好了。你拜我为师,不会吃亏的!” 看他还是不动,公羊无际冷哼一声:“不想行礼?算了,我也不在乎这些虚的。喊我一声师父就算礼成了。” 安子没有接话,像是在思量。 公羊剑主本来还存着期望,看着安子的面庞,越看越出神,忽然露出愁苦的面相来:“你长的和你大师兄可真像啊。他开始学锻造的时候,也只有你这么大。他跟你一样,长的瘦小,可是天生就是个聪明的种,什么事情都只需要教一遍,说不定以后就是第二个碧海匠宗!” 说着说着,他居然流下两股泪水来:“你的大师兄!真是命不好,从小就体虚,都是我日日用内力吊着,成年之后才刚有些好转。原以为以后一切都会变好……” 说道这里,他忽然哭的更猛烈了,垂首顿胸,止也止不住:“都是那个挨千刀的孙无亦……” “啊啊啊啊!我的好徒儿呀!啊啊啊啊!” 公羊剑主哭的伤心,几十年前的事情,好像发生在昨日一样。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烈,大抵如此吧。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第四章 无亦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虽说不得是万物春晖,这难得的日头倒是也让塞北苦寒之地漫出三分暖意来。 黎剑主一大早又带着一群弟子去打冬鱼,子午宗没什么收入。趁着湖面的冰还凿的开,就多打些,存起来日后吃。再过几日,天气更冷,冰层厚实起来,打鱼就很费劲了。 有云有月两兄妹说水洞里的鳖最好吃,非要给李秉捉两只回来。李秉原本也想去,可惜一身是伤,不能剧烈运动。只得放弃,安子又强行被公羊剑主一大早带走,说要教他锻造术,不能让子午宗这门手艺没了传人。到最后也只有盈澜儿一人跟着黎无寒去打冬鱼。 这子午宗,就只剩下孙掌门、李秉和宋无霜三人而已。 “宋剑主,我昨天听那些弟子的名字,叫有云、有月、有风。我现在是正式拜入子午宗门下了,是不是也要有个子午宗的名字?”其实李秉昨晚就在想这个事情,还跟安子商量,要起个什么名字好。 安子说不行就要李有秉,反正字数对的上。或者叫做李有趣、李有钱也行,听着就喜庆!想到这里,李秉不禁微微摇头,淡淡一笑。 “倒是不用的。如果原本就有了名字,就还叫做原来的名字。我们叫无霜、无寒、无际。后面的弟子叫有云、有风。是因为我们都是孤儿或者难民,这世界上已经没了亲人,就留着原来的姓,跟着门派的字辈,改了名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门派里面还是有很多外来学武的人,名字也是什么都有。不过后来门派里发生了变故,那些人都走了。” 宋无霜说到这里,面色变得凝重,好像那事情她原本再也不愿意提起:“昨天你就在问这个事情。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李秉跟着她身后,从岛上沿着沙路,走到小海外面去,边走边听宋无霜说道:“其实这事跟你也有些关系。” “很多年前了。据说是孙无亦还只有你这么大的时候,从掌门那里得到一本‘法家云起宗’《白雪内经》的手抄本,研习几年后。居然被他练成,真气暴涨,一日千里,可是过了没几年就发生了恐怖的事情。 想必你也猜到了,就是他在每月十五日左右,会走火入魔。而那第一次的时候,大家没有料到会有此一出,整个子午宗上下都没有防备。事发时又是夜里。 当晚孙剑主杀了十多名弟子,孙剑主、公羊剑主的亲传弟子都在其中。这也是为什么昨夜公羊剑主说着说着就伤心起来。 那个弟子是公羊剑主从小收养在身边的。他一辈子没有成家,一直把那个弟子当成自己亲儿子一样对待。那孩子小时候身体不好,在子午宗这北寒之地,很容易受寒,他每次受寒都是一整个冬天,发烧,咳嗽怎么都治不好,几次差点活不下来,公羊剑主就日日给他推气,养了多少年才略微好些。可想而知,是何等感情。” 宋无霜顿了顿:“那件事之后,孙剑主和公羊剑主,都没有再收徒,还不都是心结解不开?昨日你回来,公羊剑主看到孙剑主把当年的事情放下,重新收了徒,自己的心结也解开了。压抑了几十年的情绪一朝爆发出来,没吓到你吧。”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公羊剑主会伤心成那样!”李秉应了一句,跟在宋无霜身边,出了沙岛。 “有些扯远了。再说回那天夜里的事情,孙剑主一连杀了十好几人,之后孙掌门、公羊剑主,还有前一任的文武剑主,一起出手才制服他。当时的掌门夫人叫鹿怀芙,是一点功夫都不会的。他看着孙剑主发狂,想念着儿子,最先冲上去,竟然被孙剑主当场分尸。” “天呐!那不是师父自己杀死了母亲?”李秉大感诧异。 两人出了岛,走了不远,到了一片小海边的峭壁上。眼前整齐的堆着十来个土堆,每堆土都有一块石碑立在前面,想来就是那晚死去弟子的坟头了。不过宋无霜只是在这里略微停了一会,又继续往前走。 “孙剑主清醒之后,嚎啕大哭,在母亲尸身前把头都磕的露出了白骨。孙掌门也又怒又气,连连捶胸。当晚就将《白雪内经》手抄本得来的过程告诉众人,又说白雪内经一直无人练成,恐怕是孙无亦练错道,走火入魔。那白雪内经来的并不光彩,也不好想你提及。” “原本以为那天之后,孙剑主不再练白雪内经,事情就结束了。谁知,即便他再不练功,真气依旧每日增长,每到月中,他都会发狂。” “哦~!就是这里了!”宋无霜停下脚步,眼前的地上,是一扇地窖的门。门有精铁铸成,上有三把巨大门闩。她将门打开,门板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地窖里立刻透出一股酸腐的霉臭气。 “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再下去吧。这地窖久未开启过,得通通气才能进。” 她看着李秉的眼神飘忽,似乎琢磨孙剑主的事情,又道:“相信你们也猜到了。第二次到了到了月半的时候,孙剑主已经感觉到了不对,早早的就躲到了地窖里。这里本是子午宗储藏蔬菜的地方。” 等着酸臭气味散去,李秉先顺着梯子爬下去。 地窖不大,半丈见方。墙壁和地板都是厚厚的石壁,四角各有一根精铁柱子撑着。 他仔细瞧着,四面墙壁上有不少坑坑洼洼,有的地方还残留着没有洗干净的血迹,怕不是孙无亦发狂的时候用拳头砸的?地窖的一角有六根短粗的铁链,带着锁扣,正好组成个人形。锁扣的铁圈都用兽皮包了一圈,看起来磨损严重,应该是用过很多次了,其对应的位置正好是双肘、脚踝、脖子和腰身。 “一开始孙剑主发狂的时候,就在这里,到处发泄。但是第二日之后,就发现浑身到处都是伤,骨头也裂了好几处。后来公羊剑主就打造了一副精铁锁链,又把地窖改造了一下。以防塌了。那之后的三年,每到月十四日,孙剑主就会去地窖里,十六日再出来。” 宋无霜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严肃又沉闷:“就这样三年,孙剑主和公羊剑主。孙掌门的性格都大变。原本快乐的子午宗气氛也完全消失,外界也传说子午宗养了怪物,便更没有人来了。那几年之间,有家室的弟子基本都走完了,上一任的文武剑主也都走了。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些人。无父无母,子午宗就是我们的家!除了这里,我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子午宗都没有再收徒。日子虽然艰难,但是也勉强能过。后来有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快到天亮的时候,孙剑主居然挣脱了铁链,从地窖里跑了出来,又杀了好几个弟子。 等大家制服了孙无亦。孙掌门看着这个样子的孙无亦,又伤心又愤怒,喝了一坛酒,说:与其看着也他这么痛苦,门派凋零,不如早些了解的好!说完就一剑刺在孙无亦的胸口上。孙剑主倒下之后,孙掌门把门派托付给公羊剑主,也要自刎。但是被拦下来了。 可谁也没料到。刚才孙剑主居然没有死。天亮之后又爬了起来,人也清醒过来。看着自己的剑伤和孙掌门的样子,他明白了事情经过,哭着就跑了。这一跑就是十年。” 李秉摸着墙面上的那些坑坑点点,孙无亦发狂时候的感觉,透过这些痕迹,好像清晰的浮现在自己眼前。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样的状态下生活三年啊。每次发狂六亲不认,清醒的时候时刻担心,是要怎么样的人才能隐忍着坚持下来?难道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都说同病相怜,想着自己身上的内功,在这地窖里,李秉也生出几分绝望来。 师父啊师父,你可也害苦我了! 却听宋无霜继续说道:“孙掌门妻子被儿子杀死。儿子又成了走火入魔的怪物。他痛恨自己一时贪念,毁了一切。孙无亦走后,孙掌门在小海边呆了一夜。就是那一夜,他的头发全白了,人也老了很多,之后再也无心管理门派。当时我们还小,多亏了公羊剑主把我们当成弟弟妹妹一般照料才活了下来。 那之后,掌门终日郁郁寡欢,不多久就得得了很严重的肺疾,每几个月要去千花杏坊拿药。千花杏坊说这是心病,能治得了表却去不了根。日子就这么慢慢稳定了下来。子午宗没有再收徒,却偶尔能救一些孤儿,收入门派中。 十年之后,孙剑主回来过一趟。原来他早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不知道从哪学了一门散攻的法门。这样每月十四日之前,把全身功夫散去,便可以安定。” 听得有解法,李秉精神一振,刚才的阴霾忽然一扫而光。他没有着急问那解法是什么,听宋无霜继续说道: “时间抹去了一切。孙剑主回来之后,和孙掌门表面上都如旧。虽然口中不提当年的事,私下的隔阂还在。孙掌门咳了十年,就算是孙剑主回来了也没好。之后他又回来过几次,但是每次却住不了几天就走了。 父子都有心结。也没有人能调解开。有一次公羊剑主劝孙掌门把话说明白。孙掌门思来想去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把想说的话都想个清楚,还列了草稿。之后就给孙无亦写信,让他回来。 孙剑主收到信,也说会立即回来,可是在半道上听说安史乱军被击溃,改道去了中原。之后就杳无音讯。某一天有人传来消息说,孙剑主当时去了洛阳,在洛阳的叛军被围剿,无一生还。 孙掌门听了这个消息,伤心的一跟头晕了过去,脑袋淤血。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就成现在这个样子,记不得事,认不得人。每天只会做一件事情,就是在湖边,等孙剑主回来。 后来过了几年,孙剑主真的回来了。可是掌门已经糊涂了,虽然嘴里还念着孙无亦的名字,可是却认不得人,跟他再也说不上话。之后孙剑主还会每隔一段时间会回来看看孙掌门。上一次回来,已经是今年年初了。” 地窖也看过来,事情已经了解清楚,宋无霜便往回走。 “孙前辈的那个散攻的办法,是在哪学的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和无寒都还小。这个事情要问问公羊剑主才行。” 回去的路上,李秉沉默不语,心事很重。从上次发作,一晃十多天已经过去。再过十来日,又到了月中。到时候可怎么得了?难道自己也要学孙无亦一样,锁在那房间里吗?每个月都来一着,那可真是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其实宋无霜带李秉来看这里,也是希望他能有个准备。宋无霜心知公羊剑主多半也是不知道那个散攻的法子的,只是看着李秉心如死灰的样子,更不忍说破。只想让他对未来的生活有个准备,早做决断才好。 刚回沙洲岛上,却看见安子已经等在沙路上,一边眺望这来路,一边着急的踱着步子。 “秉儿哥,你怎么才来。我到处找你。公羊剑主,已经等了好久了。快去看看吧。” 安子拽着李秉的手腕,走的着急。“公羊剑主听说你也学了孙剑主的内功。他说有办法可以化解。你快去!” 小海的沙滩上,一抹暖阳在落日前洒在孙掌门的身上。 公羊剑主站在他的躺椅后面,给他轻轻的摇着。 看李秉来了,他反而先跟宋无霜说话:“李秉也练了白雪内经,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提前跟我知会。如果不是徒儿跟我说,我还不知道呢!等到了月中,你想怎么办?再把他也关进地窖里?” 宋无霜的心思被猜中,羞愧的低下头,再不说话。她今日的举动一则给李秉提个醒,让他自己也好有个决断;二来,也是为子午宗考虑,毕竟现在门派已经不如以前,万一李秉发作,他和黎无寒还可全身而退。可那些孩子们,又要怎么办? 公羊无际横着脸,走到李秉身边:“把手拿来!” 说完就搭了一脉,虽说不是面露喜色,但是安子也看的出来,公羊无际的神情像是松了口气。 “果然是白雪内功的真气,充盈而狂暴,绝对错不了。不过还好,你的真气比当年孙无亦的可差远了。这样我的办法又多了一点胜算。” 公羊剑主从胸口里掏出一张草纸,交给宋无霜:“明天找人去镇子上,拿些东西换点钱,把要的这些东西买齐。” 李秉瞥了一眼那纸上列的东西,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轻声问道:“这是那散攻办法需要的东西?” 公羊无际没有正面回答李秉,反而说道:“当年无亦出走,我也到处去找可以解救他的办法,希望能帮上他。当时找到了一们功夫,可以暂时压制内力。虽说解不了,却可以延迟走火入魔的时间。只不过,后来无亦自己找到的办法,比这个好。就没有再用。” “你师父散攻的办法,我不会。但是我找来的这个办法,之前担心在你师父身上未必能见效,对你,却一定可以。” 宋无霜打开那纸笺,需要的东西不少,她依次念到: “白布六尺?这个倒不难。” “竹节笔一只?我们不是有吗?” 公羊无际微微摇头:“旧的不行,要从未用过的。否则影响我发挥!” “上等徽墨一斤?要这么多?” “一钱铜粉,一钱银粉,一钱金粉?这又是要干嘛?” “黄符纸一沓,红烛一对,三根棒槌香。是要祭祖还是拜神啊?” “新鲜鹿血小半桶。这个就有点麻烦了。新鲜鹿血,怕是只能去现抓狍子放血了。” 宋无霜说完,又疑惑道:“公羊剑主,你要这些东西是为什么啊!” 公羊无际面色一冷:“哼。这方法又不是我创出来的,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之,既然那方子上是这么说的。照着做就对了。” 听完这一言,李秉忽然对这个办法的可靠程度,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 首订25。。。。有点低,不过算凑合吧。。 希望这第二章还能有十多个订阅。。。 ~!爱你们哟我可爱的读者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第五章 甜瓜 “水晶为卷画金鲤, 云中狗追落白羽。 姑娘拾花作梅妆, 暖日照湖铜镜移。” “哇!”盈澜儿刚从自己的鹿毛褂子上拈起一片完整的晶莹雪花,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就听到了李秉随口吟了绝句出来。 她乍听之下觉得挺像那么回事,再细细一品,居然一脸惊奇的看着李秉:“想不到你这个纨绔子弟,居然能做出这么好的诗来。看来,你也不是不学无术嘛!” 盈澜儿和李秉坐在峭壁之上,看着眼前的美景,李秉随口做的诗,居然既应景,又美妙,还充满想象。这一刹那,盈澜儿居然对李秉的才情生出了一点点的仰慕来。 小海上的冰,就像水晶一般,晶莹平整,成了画布。小海里的金色鲤鱼灵动鲜活,不像在冰层之下,宛如画在水晶上一般。天上的天狗看见了鲤鱼游动,从云里面飞下来追逐,掉落的羽毛和云彩就成了片片雪花飞舞。盈澜儿刚刚捡起一片,想要把雪花当成梅花来作寒梅妆。这时,夕阳落下,金色的阳光洒在冰面上,像一面巨大的铜镜一样,给她作妆。 “刚才那诗是你自己写的?”盈澜儿还是不信,看着李秉羞涩之下,略略颔首,又道:“虽然不算工整,但是气魄却好。崇景哥哥也会作诗,他作的也好。不过却跟你的不一样。都好!”盈澜儿说道这里,用手托着下巴,看着眼前的美景,也不知道是在回味刚才的诗,还是又想起来姜崇景来。 天上的鹅毛大雪还下着,盈澜儿坐在小海前的绝壁上,呆呆的看着前方的美景,李秉陪在她身边,也呆呆的看着她。 看漫天白云下大雪片片飘落。 看回纥成群狼犬在冰面撒欢。 看子午宗弟子在沙洲上学剑。 看碧蓝冰面下金色鱼儿穿行。 看黄昏的光,烧遍云层,又将整个湖照的透亮。 “好美呀!”盈澜儿伸了个懒腰:“我爹曾经跟我说,他年少的时候,去过一个叫‘森罗幻海’的地方,是人间少有的美景。据说那是一个火山湖,湖水深紫。湖边有一棵巨大的大樱花树。到了夏天的晚上,翠绿的山,黑色的天,白色的月光,照在紫色的湖面,背后的樱花飘着粉色的花瓣。” 她呆呆的看着远处的落日:“爹爹就是在那里跟娘亲求的婚事,光是想想,就觉得十分美好。”转而,又笑嘻嘻看着李秉:“我一直没有机会去看,本来觉得挺遗憾的。不过看到眼前的景色,估计也和那里不差多少了吧。” 李秉还沉浸在盈澜儿的夸奖之中,心里也 十分高兴,眼里满是爱意:“你要是想去,等我们回了中原,就一起去那个地方看看啊!看看到底有没有这里美。” “好啊!”盈澜儿眯起眼睛,伸出小拇指:“那一言为定呀!” “一言为定!”李秉既高兴,又害羞,也伸出小指,和盈澜儿拉勾儿~! 两人笑着坐在山巅,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夕阳西下,对李秉来说,便是最浪漫的事。 “你看,这是什么?”盈澜儿忽然从袖里拿出一样东西来,晃在李秉眼前。 “甜瓜?哪来的?”这甜瓜不大,但看起来还很是新鲜。 “昨天跟有云有月去集镇上买公羊剑主需要的东西,我拿发簪换来的。这地方入冬的早,夏天的东西放在窖里,到了冬天也不会坏。你看还很新鲜吧!” 盈澜儿拿刀把甜瓜从中间切开,给李秉掰了一半。 这塞北的甜瓜,虽然爽脆,但吃不出多少甜味来,反而果子里冻出冰晶,既伤胃,又有些扎舌头,并不多可口。可李秉不仅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全身都暖暖的,心里更是甜如蜜糖。 他和盈澜儿原本还隔着一个拳的距离,悄悄的,他一点点的往她身边挪动,几番努力之后,终于碰在了一起。他原本还想去碰盈澜儿的手,最终还是没有敢。 “天呐,我的心跳的好快。怎么办?怎么办?我该干什么?要摸她的手吗?她会不会发火?”他依稀记得盈澜儿发怒时候的凶狠样子,甩过他鞭子,跟他打过架,还咬过他的胳膊。“她会不会嫌我轻薄?万一她要是发火了可怎么办?是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万般纠结之中,他忽的想起在长安最好的一个朋友的口头禅来:“爱之一物,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放得开,才拿的起。” “嗯!没错!该出手时就出手!这么好的气氛,下次可没有了!”他不停的给自己打气,心脏已经快要跳出来。 他鼓起勇气,将手慢慢的往盈澜儿手背上靠。 “啪!”一掌打出! 安子从背后靠了上来,用力拍在李秉的肩头:“你们倒好!在这享福,我可苦了!”他看着李秉左手上的东西:“好哇!你们还背着我,偷吃甜瓜!”说完就将李秉手上的半块甜瓜抢了过来。 “哇!真脆!真解渴!”他吃着瓜,在李秉的另一边坐下:“你们不知道,在师父那里,可累死我了。天天打铁,打的手都抬不起来了。” “子午宗的锻造手艺,多少人想学都学不到呢!你知足吧!”盈澜儿看着安子狼吞虎咽,把自己手里的 甜瓜又削了一半给他:“几日不见你,你都喊公羊剑主师父啦!看来这是真的拜师了?” “嗯!本来不想学,但是师父对我很好,锻造练起来也挺有意思的。万一以后我走投无路,能打个铁,卖个钱不是也很好?” 安子大快朵颐,李秉看他吃的满嘴都是,一脸嫌弃,伸手给他擦擦嘴角:“你慢点啊!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说着说着,好像又想起什么事情来:“对了。宋剑主说,今天既然下雪了,明天要可以出去打狍子。打了狍子取了血,公羊剑主要的东西就凑齐了。” “狍子是什么?”安子好不容易将最后的瓜连籽吞下去,又用胳膊抹了抹一嘴的甜水:“我倒是想去,可师父肯定不让。” 盈澜儿也凑上来:“听有云、有月说,狍子是一种鹿,不过傻的很,很好抓。据说受惊之后尾巴会炸开,看见人之后不仅不会跑,你要是假装倒下,他还会过来看看情况。哈哈哈哈,真是蠢得可爱,据说味道也很好。” “还是你们清闲啊。”安子累了一天,忽然觉得在这山顶上坐着,是别样的舒畅。他干脆往李秉身上一靠:“啊!舒服!” 李秉对盈澜儿的“攻势”还没施展开,就被安子给搅局了,心里正痒着呢,又看他靠在自己身上,这么完美的机会就要黄了。 当下也不遮掩,他悄悄推了安子胳膊:“安子呀,你先回去吧。我跟盈澜儿再坐一会。”说着,把安子推起来,拍拍他的屁股:“快去!” “哦~!”看着李秉连连给他使眼色,安子才知道自己误了秉儿哥的大事,连忙起身。 “我们也走吧!”盈澜儿却先起身:“太阳都要下山了,再坐,天该黑了。一会要吃饭的时候,还得麻烦有云有月来叫我们。本来做饭的时候一点忙没帮,要是吃饭要再让别人叫,就太失礼数了。” 两人都走了。李秉坐在这峭壁上,看着眼前的美景,露出一丝傻傻的微笑。 要是刚才那样坐着,一辈子也不会腻吧。 “李秉!今天可是有王八汤哟。你再不来,可没你的份啦!” “来咯!” 二卷的时候,因为没人看。我有点着急,把节奏放的太快了。反而失了我本身的味道。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思来写才好。 另外,这本书里面很多诗词都是自己写的。如果你觉得写的不好,还请轻喷~!如果你觉得还行,来张月票支持一下吧。 今天晚一点还有一个大章。。6000字以上的那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第六章 狍子 原本厚实的积雪上,又覆上一层新的松软雪浪。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天刚擦亮,宋无霜、黎无寒带着所有四个最年长的弟子——有云、有月、有山、有水——开始收拾雪橇车,李秉三人也跟着帮忙。安子很少主动这么早起床,不住的央求着黎无寒快点出发。可惜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刚给一众狼犬栓好缰绳,公羊无际已经到沙洲来寻人了。 “业精于勤荒于嬉。你再出去玩,什么时候才能打出七品剑来?”说完拎起安子后领,像像抓小鸡子一般,截回了铸剑堂。 “哎~!实在是可怜”这话既是说安子,又似乎是在说自己。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李秉似又回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逃课被父王抓回去的样子。 虽说是出来猎狍子,实际却也没有多少难度。一路半赶半玩,停停走走,半个时辰的路,一个多时辰才到。 一望无际的雪白地平线上,缓缓的升起一片半绿半白的树林来。 李秉原以为这么寒冷的地方,应该都是光秃秃的才对,直到眼前的树林出现,才惊叹这世界造物的神奇。 一片望不见头的冷杉林子,长的极好,树干笔直,十丈余高,比腰还粗,又是青枝绿叶,恐怕中原不少地方的树都还赶不上这里。万物宜地而生,真是神奇。 七八只回纥狼犬拉着雪橇车,丛林之间,斗折蛇行,灵巧的绕开了分布错落的树。 “汪汪汪汪!”看着前面忽然出现两个背影,这群狗子忽然都活跃了起来。不过叫归叫,雪橇车速度不减分毫,从那两人身边一掠而过。 “下雪了,还有别人来打狍子呢?”盈澜儿坐在车上,捋了捋耳廓边被风吹散的秀发,从雪橇车边探出头去回头望了望那两人。 那两人十分警觉的也抬头看他,冷面不言,目光凶狠。 黎无寒扫了一眼,刚好也和他们对视:“这么冷的天,身上没有皮货,手里还拿着兵器,不像是本地人家。”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却也没太放在心上。 “驾!”他挥了一鞭,雪橇车在林间穿行的更快,留下两道车辙痕迹和数道狼犬脚印。 只是林子里这短短的路程,李秉的雪橇车居然又连续遇到了三拨人,每次都是两三人一组,穿着同样的紫色武服,佩着各式兵刃。这就有些奇怪了! 这林子一带地处偏远,有时候几个月也不见生人,今天却一次见了这么多,黎无寒当下生出些戒备来:“不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一会打狍子的时候,兵刃都带上吧,我们再走远些,大家也都当心点。” 雪橇车在林子又里奔了一会,估摸着到了林子深处,四周已经瞧不见那些奇怪的武林人士,黎无寒拉了缰绳,将雪橇停下。 “狍子就在这里了吗?”盈澜儿玩性大发,头一个跳下车来,捧了一捧雪,扬向车上众人,扯起嗓子喊道:“这里的雪好厚呀!” 有云有月熟练的给一众狼犬解了缰绳,一群本来已经疲惫的小崽子转瞬又活跃了起来。 黎无寒双手的食指中指伸入口中,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十多只狼犬顷刻间悉数奔了出去。 “这些狗别看平时总犯傻,打猎的时候可聪明着呢。他们追不上狍子,但会找,跟着他们就能知道狍子在哪。”黎无寒说完,丢给李秉一把弓箭:“李剑主,你的箭法如何?” “哈哈哈”李秉摸了摸弓弦,搔头尴尬一笑,又把弓交还给黎无寒:“射靶还行,猎活物还没中过……就不要献丑了……哈哈哈哈……” 所谓“礼、乐、射、御、书、术”正是富家子弟的六门功课。射为其三,李秉年少时自然是要学的。只不过他从小心思不在这上面,只能算勉强会用。偶有几次皇家围猎,也从没拿到过什么彩头。 一群狼犬渐渐分散,边走边嗅,好像没有要追的劲头。 “看来今天这地方选的不好,附近没狍子,要跟着狼犬们四处搜搜了。大家分头找找,不过要千万小心,说不定还有熊瞎子。”宋无霜朝着众人喊道。 “好!”李秉刚应了一声,再看盈澜儿,已经跟在跑的最快的那条狼犬后面,窜出了十里地去……“你等等我呀~!” 没一会,前方的狼犬似乎嗅到了些气味,停在原地不停的用鼻子拱雪,左走两步,右走两步,发出粗壮的喘息声。 看着这异样,盈澜儿回头看着李秉,兴奋的说道:“哇!是不是找到了?”刚出声,又怕吓跑了狍子,连忙捂嘴收声。 果然,那狼犬忽然不再嗅地,反而是竖着尾巴,抬起一条前肢,警觉地看着前方。 “诶!李秉你看那里,好像是个狍子?”盈澜儿指着前面——雪地里鼓起一个大包,棕黄色巴掌大的一块毛皮露在雪外面。那狍子好像蜷缩在雪里,身子被埋掉了大半,只漏了一点棕色的屁股在外面。 盈澜儿指了指李秉左侧,低声道:“你走左边,我走右边,我们包抄过去,吓吓他。看他的屁股到底会不会炸毛。”说完便蹑手蹑脚的开始靠近。 李秉得了吩咐,也跟着悄悄靠近。瞧着这距离已经足够近,即便狍子被惊醒,自己也有把握徒手抓住,他便给盈澜儿使个眼色:“好了,应该没问题。” “汪汪!” 猝不及防,盈澜儿兴起,忽的学了两声狗叫,声音又尖又大。她原本还想叫第三声,可口水卡了喉咙,声音才发出一半,反而把自己呛的连连咳嗽。 那狍子没有被吓醒,倒是原本已经十分警觉的狼犬被惊的抖了两抖,看着盈澜儿,猛地后退两步。 “哈哈哈哈~”瞧着盈澜儿这蠢样子,李秉实在忍俊不禁。 盈澜儿自己也觉得尴尬,吐出舌头,傻傻一笑,蹲身伸手捧一把雪,团了个雪球,娇羞着掷到李秉身上,嗔道:“不许笑!” 这么大的响动,这狍子都 没醒,不会是被冻死了吧?盈澜儿念及如此,又团了一个雪球,丢到狍子身上。 “咦?还是不动?” 她走到跟前,见那狍子还不醒,索性拍了拍。这一拍不要紧,刚掸掉那皮毛上一点雪,她身后的狼犬忽然吠了起来。 “天呐!是个人!”盈澜儿刚下手就反应了过来,连忙把那人身上其他地方的雪拍掉,扶他起来。 那人膀大肩宽,肌肉壮实,推他起来还颇觉费力。他身穿白衣,和雪融为一体,难以分辨。原来刚才那一点狍子屁股,却是这人戴的鹿皮风雪帽。 李秉刚刚还站在边上看笑话,瞧着盈澜儿从雪里推个人起来,也忙不迭上去帮忙。 那人面色青白,嘴唇发紫,眉毛满是冰晶,两颊的皮肤已经被冻伤,布满血丝。 李秉瞧着这面庞,只觉得十分眼熟,思索半天,正是和他在鸡鹿州把酒言欢的“赤仁”兄弟。 “赤仁兄?赤仁兄!”李秉摇了摇他的身子,见没有反应,又探探他的鼻息,又伸出双指压了压颈部。还好,还有呼吸,脉搏微弱,怕是被冻僵了。 李秉刚想抓他起来,却瞧见了他身上的伤口。右肩上,一连四个孔,均是指头大小,深不见底,血痂已经结了起来,看样子应该是几天前的。后背白衣被撕出几道口子,隐约可见里面的爪痕。 莫不成是遇到熊了? 李秉也不及多想,一把抓起赤仁的胳膊,他把架在背上,顺着来路,一边往回急奔,一边喊黎无寒,连带着狼犬都吠了起来。 他埋头赶路,忽的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他下意识侧身躲开,一把快刀擦着他面门疾驰而过,差点撞上。 李秉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还不等他看清,眼前那人已经拿刀指着他大喝出来:“把你肩上那人留下。我们就放你过去。”论衣着,正和之前在林子里遇到的人不差分毫。 李秉这才反应过来,林子里遇到的那么些人,都是冲着赤仁来的。哪有什么熊瞎子,赤仁身上的伤多半也是他们所为。如果自己早些想到这点,刚才绝不会大声呼救。现在引的这些人出来,可实在是蠢。 “那我要是不交,你们是不是要动手。我们这里人可是很多的。”盈澜儿也知道来者不善,摆出架势,准备迎战。只恨出来打狍子走得急,没有合身的兵刃在手。 那两人知道多说无益,互相使了个眼色,径直抡刀狂砍。 李秉背着赤仁,一脚踹开一个,又躲开一刀。可是这剧烈活动一下,竟然把背上的伤口扯的生疼。果然只是大病初愈,不能乱动。 盈澜儿一招云掌,破了对方的招式,连着三招快拳,居然逼得那人节节后退,反而抢了他的兵刃。 李秉背着赤仁,又没有武器,多半是在躲闪。忽的得了一个空档,把赤仁放下,反拍两掌。他以指代剑,原本可以一招“对月行樽”就把这人打翻在地,这招式刚用了一半,就想起自己的内功来。这阳月剑诀是真的不敢再用了。连忙变招,回身临空一脚。 这两人的招式实在太差,只是一边的江湖混混而已。 救人要紧,既然打倒了来人,李秉也不想再追,重新背起赤仁,夺路狂奔。快到雪橇车时,黎无寒也赶了回来。 看着李秉背上的人,他并没有多问,连忙给狼犬套上索套,掉转车头。 一干人上了雪橇,他握着缰绳的头,双臂一震,两条缰绳在空中对撞,碰出一声巨响来。 “叭!” 雪橇车疾驰而过,还未出林子,又遇见一队紫衣武士。三人冲着李秉的车架冲来,宋无霜挽起弓箭,一连三矢。两个武士腿部中箭,半路停下。功夫稍好些的那人躲开箭矢,一个兔跃,眼看就要落到车板上来。 李秉一步跨出,猛地跃起,对空一脚,踹在那人胸口,又刚好借着这股力量再弹回车上。 “叭!”又是一声缰绳响,狼群跑的更快,这人再也追不上。 没了追兵,李秉把赤仁身上的雪掸干净,又解下自己的皮褂子,给他裹上,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滚烫起来。 “李剑主,认识此人?”宋无霜看着李秉救人心切,不禁问道。 “去千花杏坊之前,在鸡鹿州里认识的,并不算熟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身上还受了不少外伤。” 宋无霜看着赤仁肩头的四个血窟窿,伸手撕开嵌入伤口里的衣服:“四个伤口都是二指深,创口发黑。是‘黑鹰潭’里‘鹰击长空’的指法。” 她看李秉不解,又道:“黑鹰潭,是回纥·仙萼州的一个马匪的帮派。没有固定的落脚点,专门靠抢劫牧民为生,官府甚至绿林人士一起围剿过好几次,可次次都被他们跑了。出手伤了你朋友这人,指力不俗,不是黑鹰潭的大当家,就是二当家。你朋友怕是什么地方惹到马匪了。” 李秉微微点头,仙萼州和小海虽同属回纥,但一个在中北,一个在极西,相隔甚远,不知道又怎么会来这里。 却又听宋无霜道:“奇怪的是,刚才我们在林子里遇到的那些紫衣武士,并不是黑鹰潭的人。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从林子出来,一路回到子午宗里。李秉几人再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有云有月,你们快去烧点水来。别太烫,尿温就行。”黎无寒把赤仁背回自己房里,又吆喝道:“有山,把房里的火生起来,越旺越好,再去取些材来!有水,去把大黄桶拿来。”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将赤仁盘腿放在床上,打坐在他身后,双掌抵背,帮他顺气。子午宗里没有人懂医术,只能用内力干耗,帮他驱寒。 “你们出去一下!”黎无寒觉着已经差不多,便准备给赤仁宽衣,给他泡澡。 “我们去准备点鱼汤,这人晕在雪地里,估摸着他也有几天滴水未进了。”盈澜儿和宋 无霜留在房里已经不妥,先行出去。 衣服还没脱完,有云有月就抬了大黄桶进来,两桶热水,混着两桶凉水,一起浇了进去。 李秉麻利的帮着黎无寒把赤仁脱个精光。这一脱,赤仁身上的伤就完全藏不住了。三四条刀伤,都不算严重,分布在肩、颈、大腿上;手臂上又有另外三处爪痕,每一处都和肩头一样,一排四个窟窿,每一个都是二指深,创口都已经结了血痂,周围乌黑一团,血肉似有腐烂迹象。 “这些伤应该有五六天了。你朋友的内功不错。否则如果被‘鹰击长空’伤了,这么深的伤口,周围的肉怕是早都烂了。”黎无寒说完,更仔细的检查了每一个伤口,又摸了摸脉象:“也不知道他在雪里晕了多久,还好他筋骨很强,内功也不弱,还能吊着一口命,否则早死了。不过得赶快把这些伤口处理了,时间再一长,就真的麻烦了。” “有山!去拿把割肉用的小刀来。再取些金疮药来。” 黎无寒取了烛台,把蜡烛点亮,等有山送了刀来后,他又将刀刃在烛焰上烤了烤,一刀刀的将那几处爪痕周围的黑肉割下来。这刀切在身上,不仅没有流血,反而生出一股恶臭来。 他将腐肉刮干净,又把原本的血痂抠破,挤出黑血来,重新涂了些药膏。 待这些伤口全部处理干净,两人才把赤仁抬进木桶里。有山拿了马勺过来,一勺一勺的把温水从赤仁头顶上浇过去,铁青的脸上,总算又泛出一丝粉红来。 有云有月又一桶一桶的热水不断的加进大黄桶里,原本只有一半的水,此刻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索性,没多少工夫,赤仁终于清醒了过来。他一个激灵,猛地从坐起,看着眼前有人,刚要动手,好像是认出了地方不对,又立刻收了回来。 “赤仁兄,是我!” 赤仁也认出了李秉。他打两个寒颤,浑身的鸡皮疙瘩起了一片,又连着两三个喷嚏,将悬清鼻涕醒的到处都是,真是极为狼狈。 “是你……”他努力的想着眼前这个人的名字,才忽然记起:“李秉兄……是你?怎么在这?” 李秉看他缓过来,也松了一口气:“我们去林子里打猎,刚巧碰到你晕倒在雪里。你怎么会在哪?身上还这么多伤?” 赤仁没有回答,看了看身上已经被处理的伤口,又打量了房间的布局,才略微放下几分警觉来:“说来话长……总之是飞来横祸。对了,这里是哪?” “这是北域子午宗,这位是黎无寒,黎剑主!” “子午宗黎剑主?”赤仁淡淡重复了一句,长呼出一口气来。紧张的神经,终于彻底缓和,他紧绷的肌肉又松弛下来,靠在木桶壁上休息。 小海的水很清澈,李秉站在木桶边,把里面的赤仁看个透彻。 硕大饱满的胸肌上,黑黑的胸毛打着卷,一直延伸到小腹。虎背熊腰,肌肉线条明晰,几乎没有一丝多余脂肪。二人也算坦诚相见了…… 赤仁大大咧咧的敞着,即便知道自己一丝不挂,也懒得动,可能是真的累了,又或许室韦的民风就是这么剽悍。 既然这是李秉的朋友,黎无寒看着这人缓过来,就主动出了房间,让李秉他们交谈。赤仁坐骑身子,抱拳称谢。待他走后,又躺进了木桶里。这大冷天泡个澡,当真舒服。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李秉总觉得这么面对面太过“坦诚”,连忙将目光移开,拿了凳子坐在边上。 “我从鸡鹿州出来,原本想来这传说中的小海看看就回室韦。可没多远就发现有人跟踪我,于是故意绕着小海走了一圈,试图甩掉他们。” 赤仁拿着马勺,不住的给自己浇水:“过了两三日没见动静,我原本以为甩掉了,准备回室韦,忽然半路上来了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结果三番五次的偷袭我。我在明,他在暗,打起来颇为吃亏。我边打边逃,后来弄得一身是伤,就倒在了林子里。” “原来是这样。赤仁兄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追你?听黎大哥说,打伤你的那人是回纥一帮马匪的头子?” “不是很确定,我在室韦没什么仇家,出室韦的次数也不多。”虽如此说,但赤仁心里基本可以确定,这帮人就是冲着他手里的那本“白色帛书”来的。 不过他跟李秉是萍水相逢,这件事关系复杂,对于那个融教的势力,拓跋赤仁知道的不少。既然这件事牵扯甚广,就更不好托李秉下水。 “可是这本白色帛书,只有姬子桓一个人知道。难不成自己被出卖了?应该不会吧,子桓已经相识多年,虽然贪财,却对朋友能两肋插刀,更何况他向来不喜欢管这些江湖纷争。”赤仁他心知姬子桓绝对不会出卖自己,忽然生出另一个念想来:“莫不是子桓遇到了麻烦?无奈之下,泄露了秘密?” 他坐在桶里想了半天,也没有个确切想法,一时想的出神,竟然忘记了李秉的存在。 “那赤仁兄,你先歇息着。有什么事再叫我。”李秉看他在想事情,也不想打搅,正要出门,却又被赤仁叫住。 “李兄?”赤仁忽然从木桶里站了起来:“我也不打扰了。说不定那些贼人一会就要追来。这件事不好再把子午宗牵扯进来。”说完,拿了木桶边的毛巾开始擦拭身体。他毫不害臊,赤条条的站在李秉身前居然不知道遮掩,实在是太放浪形骸了一点。 李秉虽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不过还是觉得无比尴尬,瞟了一眼之后,连忙转移目光,盯着墙壁。他听赤仁要走,原本还想着客气客气,可又想着对方是成群马匪,子午宗的孩子们怕是不能抵挡,也不敢逞能:“那好,我就在外面等你。子午宗给你准备了吃食,你用过再走吧。” 赤仁抱拳对李秉说道:“多谢了。” 李秉更觉得尴尬,连头也不抬:“不谢不谢。”掩门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三卷 融教密辛 第七章 小鹰 李秉刚刚出门,就听着远处的一群狼犬狂吠了起来,那声音不似往日的低沉,不仅短促,而且尖锐。 一连四五辆马拉雪橇从原上奔来,将子午宗沙岛的唯一出路彻底堵死。 一群人下了雪橇,抄了家伙,被三个领头人带着,从沙路上围了过来。那些帮手里,一半是今日早些时候见过的紫衣武士,另一半则身皮袄,头戴厚毡帽,约摸是回纥一带本地势力。 一群狼犬看着对面人多势众,虽狂吠不止,却也不敢出击,被那群人逼的节节后退,转眼已经回了沙岛上。 带头的三人均是三十来岁,两男一女,略年长些的那个男子先开了口,声如洪钟:“有管事的吗?让你们管事的出!来!说!话!”这人身宽体旁,肚子的肉上叠出三层褶来,满面油腻,活像个肉球。 这么大的动静,就算这个肉球没有喊话,子午宗的所有人都晓得出了变故,纷纷出门查探。黎无寒站在最前面:“我是北域子午宗的剑主,还未请教阁下” 那肉球甩手一挥,一脸不屑:“你不用问我是谁,你只要将人交出来。我保证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两家相安无事。” 他身旁站的另外一男子,身高八尺,却单薄瘦削,鹰钩鼻子,颧骨高突,将手上的一对铁护指捏的啪啪作响:“人是你们在森林里救得,非亲非故。把人交给我们。有什么不好?非要弄的大家兵戎相见,多不好看。” 黎无寒心道这果然是仇家寻上门来了,那些紫衣武士和这个胖子不晓得是什么门派,鹰钩鼻子和这一群皮袄武士却是“黑鹰潭”的人无疑。 来着势大,他当即抱拳道:“那人是我们子午宗李剑主的朋友。也就是子午宗的贵客。人是不能交出去的。还望……” 肉球一听,顷刻间便动了怒气,不等黎无寒说完,他猛啐了一口:“呸!给脸不要脸!你们子午宗虽然曾经还有点名气,但是现在就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我不动手,先找你要人,是给你脸面。你若不交,是自己找死!真要逼我们赶尽杀绝?” 子午宗的一干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吓得缩在人群后,噤若寒蝉,几乎要哭出来。 宋无霜喊了有云一声:“去!先把弟弟妹妹们带回房间里,不要出来!” 既然有了响动,原本还在厨房里给赤仁收拾鱼汤的李秉和盈澜儿也闻讯出来,带着兵刃并排站在黎、宋两人身边。 两拨人马,一边是黑压压的一群武士,一边仅有四人,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分庭对峙,眼看就要动手。忽然一声铿锵话语打破僵局。 “原来是‘象尊者’大驾光临。”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人正是拓跋赤仁。他披上白衣,从房中出来,边走边理好。寒风一过,这穿了一半的纱衣在被扬在空中,似又多了几分缥缈。 他在李秉身边站定,目光扫过对面为首的三人,又道:“那么你旁边这位,这几日多番偷袭我的人,想必就是‘鹰尊者’了吧。”他指着那个鹰钩鼻子说道,眼神里满是不屑。 象尊者不置可否,没有回话。瞧着赤仁送上门,他心里的石头倒是忽然落地,这次总算是找对了地方,量他插翅也难飞。 不过这鹰钩鼻子,却不是真正的“鹰尊者”,而是他的弟弟,“黑鹰潭”的二当家,阿跌瑟。 简单打量了一下鹰钩鼻子,赤仁的眸子又停留在为首三人中那唯一的女子身上。忽的轻蔑一笑,冷哼一声: “红绸飞烟白斗笠,一剑凌云笑瀚生。想不到一脉单传的‘飞烟剑’传人,居然也沦为了融教鹰犬,当真是变了世道!传闻几个月前新加入‘西四堂’的年轻剑术高手,说的就是你吧,‘鸢尊者’?” 那女子身材高挑,长得纤弱,身处塞北苦寒之地,却只穿一件浅粉纱衣。她以纱巾覆面,看不清面容,只瞧得见纱巾之上的一双水碧凤眼,和两弯柳叶眉。她手握一把青铜剑鞘,里面正是匠仙榜上有名的宝剑“飞烟”。 “飞烟剑”通体碧色,剑长二尺剑,比子午四剑略短,剑身也窄些。论品质,却已经是从一品,比子午四剑还要高出一段。传闻飞烟剑的首位主人曾一剑斩开庐山瀑布,灼热的真气将流水斩作烟雾气浪,腾出十里,飞烟剑,以此得命。 “红绸飞烟白斗笠,一剑凌云笑瀚生。”便是对当年这位剑侠的称呼,飞烟剑一直以来都是一脉单传,这么多年过去,传人早已经不穿红绸衣,也很少戴斗笠,但却始终以纱巾掩面。 说道这里,赤仁的声音陡然上扬:“要抓我,居然要劳动‘西四堂’的三位尊者,我可是真的有面子啊!怎么?你们西四堂的堂主‘虎尊者’却没有来?” “你们我们堂里的事情倒是清楚,东四堂‘姬子桓’那个小砸碎没少给你透露消息吧。”阿跌瑟曾追杀赤仁十余日,虽说他偷袭屡屡得手,却也没有最终抓住。这事他失了颜面,早已对赤仁没了耐心。 他将左右手的两幅铁护指戴戴紧,松松脖子,发出一声脆响:“不过不要紧,等你我们拿下你,问出那东西的下落,就送你去地下等他!” 这话一出,赤仁心里一惊:融教东西两堂曾有些积怨,不知道是何缘由,这次西四堂居然对同门东四堂下了手。姬子桓果然没有出卖自己,怕是自己带着白色帛书的消息败露,才惹祸上身。 阿跌瑟手一扬:“动手!”他身后那群皮袄武士几乎在这话的同时动了身形。 “且慢!”赤仁往前一步,脸上没了之前的戏谑:“既然你们要抓我,我跟你们走便是了。这事和子午宗可没有关系。” “赤仁兄?”李秉伸手拦他,他却轻轻拍了拍李秉的肩头,淡淡一笑:“李兄甘愿为我赴险,好意我心领了。他们三位尊者都在,人数又多,如果硬拼,实为不智,可能还要连累子午宗的弟子们。没事,你放我去吧,没事的。” 即便知道被抓住可能是九死一生,赤仁也不愿再抵抗。子午宗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了,倘若这个时候再拉子午宗下水,害了这十多个孩子,可真的是恩将仇报了。 “对嘛!这才听话!我们三尊者齐聚抓你,哪里是现在的破落子午宗能保的了的!”象尊者点头,咧嘴一笑,堆起一脸横肉,走上前去,准备抓赤仁回来。 “唰~!” 一道寒光从天而降,从他眼前闪过,逼他后退一步。寒光落在地上,扬起一道黄沙。在象尊者脚前,在沙路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何人在此大放厥词?”这声音从空中传来,敲金击石。 话音未落,一个瘦削的身影,穿着夏日的单衣,手持白色宝剑,从容的落在黎无寒的身边,他背对着三位尊者,微微回头,侧目看着那三人:“今日这人,我子午宗保定了。胆有跨过此线者,死!” 来人正是公羊剑主。他衣着未改,只是此刻却没有平日的谦和,一脸冷峻,三缕灰白发丝由得寒风一吹,平添萧瑟。 “好凌厉的剑意!”鸢尊者带着白斗笠,心中一惊。剑气敛而不发,凝而不散,这剑道上的意境几乎要跟自己的师傅一样高了。 “哪里来的糟老头。他妈的别碍老子事。”阿跌瑟刚要上前,却被象尊者拦下来,低声道:“别轻举妄动,这人是个绝顶高手。” 公羊剑主意在震慑,这露的一手,正是自己最得意的一招。四十年的修为,系于一剑,希望能喝退雄兵,免一场纷争。阿跌瑟却是个愣头青,三人之中,他修为最低,只瞧的公羊无际的身形快,居然看不出这一招的精髓。 场上气氛随着这一剑凝固,公羊无际转过身来,略微打量这个鹰钩鼻子,叹道:“想不到当年从马匪手里救下的孩童,如今却成了回纥最大的马匪,不得不说,真是天意弄人。” 阿跌瑟被这话一惊,盯着公羊无际,看的出奇,似乎陷入曾经的记忆。忽然他眼睛瞪的老大,陡然跪了下去,伏地长跪:“恩公!杨恩公?真的是你!” 鸢尊者和象尊者被这举动吓得都是一愣,手足无措。阿跌瑟身高八尺,在所有人中身材最高,又天生桀骜不驯,居然对着这个矮瘦老头行了叩拜大礼,真是稀奇。 “这么多年,再见恩公,很是激动。不知道孙恩公是否也在近处,还请出来一见!” 这话却要说起一件尘封密辛: 当年孙无亦大功初成,还没有到走火入魔的时候,和公羊无际一起游历回纥各地。两人都是二十余岁,正是热血沸腾,豪气干云的年纪。 回纥一地的牧民,居无定所,需要随着月份不停的变换马场。为了防止遇上马匪,经常七八家人结伴通行,相互有个照应。一日孙无亦二人到了仙萼州,遇到马匪行凶,便起了侠客之心。 自从大唐帮助回纥建国,将突厥人赶的西迁北迁,回纥和突厥就结下了世仇。仙萼州在回纥极西之地,正是两族争夺马场的界限。回纥马匪抢马只抢一半,轻易也不杀人。但若是突厥马匪遇到了回纥牧民,不仅要悉数抢了牲畜,还要掠夺妇女儿童做奴隶,将其他人杀个干净。 公羊无际和孙无亦虽然都是中原血脉,但毕竟从小在回纥地长大,遇到这帮突厥马匪,便誓要保的这群牧民周全。即便二人武功高卓,但敌上三十个马匪,还是斗的极度吃力。 一场恶战之后,马匪落荒而逃,但二人也身负重伤。牧民之中,有两个孩童的双亲均死在马匪手中,原本该由其他牧民抚养,可这两个孩子中的老大居然说伏身叩拜孙无亦,说要学艺报仇,不想再当牧民。 孙无亦当时身负重伤,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仙萼州”的一户人家养伤,也顺便调教这两个孩子。半年过去,孙无亦要走,手书了一本兵家入门功夫的册子,留给二人自学。约定一年后来看着二人。如果那时,二人能将这门武功练会,就将二人收入门下。可还不到一年时间,孙无亦练功入魔,自然没办法在履行约定。这件事就被耽搁了。 “还记得旧事,你也不算忘本!不过却当了马匪,难道是忘了当日之仇?”公羊无际淡淡一句,恨意里带着些惋惜。 “杨恩公却错怪我们了。”鹰钩鼻伏在再拜:“当时我和哥哥练的勤奋,只想恩公一年后来找我们时能满意。可两位恩公走后不久,仙萼州被突厥奇袭围城,烧杀抢掠了三天才得大唐增援。我和哥哥侥幸逃脱,被大唐的一个商队救起,顺道带入安西的碎叶城,拜入镖局门下,成了镖头。所以恩公一年后来找我们,自然找不到。 (碎叶城,即今阿克·贝希姆遗址,位于今“吉尔吉斯斯坦”楚河州托克马克市,是大唐安西都护府四大城之一,也是李白出生地。) 后来哥哥觉得学艺已成,准备投军报仇,却不想回纥治军散漫。眼看报仇没了希望,哥哥一怒之下,招兵买马当了马匪,建立‘黑鹰潭’自立门户。希望培植出自己的势力,有一天能打回突厥去!” 阿跌瑟的话其实也只说了一半,他加入融教,其实也打的是报仇的盘算。融教树大根深,底蕴深厚,若有一天真的需要打回突厥,融教的势力绝对是一大助益。 至于他错以为公羊无际姓杨,只因为孙无亦从来不叫公羊剑主的本名,只称他为“阿杨”。 “你要报仇,走了歪道,我虽不愿,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公羊剑主话不多说,抽出长剑,横剑一挥:“可今日你若是想从我这里带人走。可别怪我要弥补当年过错。” 公羊剑主对是非自有自己看法。不管阿跌瑟是不是真的要报仇,劫掠牲畜,掠地作恶,马匪就是马匪。抢人牲畜,不劳而获,断了牧民生计,逼其走投无路,又和杀人有何分别。作恶就是作恶,不可饶恕。 当日救下的人,成了回纥祸害,本就是公羊剑主的心病。阿跌瑟远在仙萼州时,公羊无际还不至于去与他为难,可如今当日救下的孽障来了自己跟前,若是还想夺人,更证明他心思不善,正好借这个机会除去,修补往日过错。 呼~!公羊剑主这一剑卷起罡风,扬起漫天雪花,顷刻间将阿跌瑟的长衫撕出四五道口子来,意在威慑。 阿跌瑟依旧跪地不起:“恩公在前,哪敢冒犯。现在就退开。”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公羊无际,又连着磕了三个响头:“杨恩公救命之恩,待我和哥哥报完大仇,再来报恩。” 说完起身,一挥手,喊了一句回纥话,带着自己的手下转身离开。 他临了看了象尊者一眼:“若是哥哥在此,也不会动手的。象尊者好自为之……” 待皮袄武士退出去,场面上的人顿时少了一半。鸢尊者见状,一言不发,也转身离开。 “倪裳?你也要走?”象尊者伸手拦在鸢尊者身前。 她却丝毫不给象尊者面子,一手将他肥胖粗短的胳膊推开,抱剑离开,头也不回,淡淡道:“有这么个高手在,原本也只是五分胜算,现在少了一半人马。不等‘虎尊者’来,难道要上去送死吗?” 象尊者瞧着大势已去,怒哼一声,指着赤仁:“你给我等着,再过几天,看老子扒了你的皮!” 说完,喝了一声“走!”,也带着紫衣武士离开。 一场闹剧,戛然而止。 小海又回复了往日的安宁。但,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太平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第八章 成环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赤仁抱拳致谢。 西四堂众人离开后,李秉一干人等也回了议事厅。宋无霜给大家做了马奶酒,一来压惊,二来都在寒风里站了许久,热酒下肚,多少驱寒。 “这么说,刚才外面那一群,该是‘融教’的人吧?”公羊剑主早些年行走江湖的时候,对融教的事情也略有耳闻,当时传闻其行事低调,底蕴深厚,使徒遍布天下。可今日一见,却觉得只是个草莽帮派,不过尔尔。 “融教之下,有‘二使四洞八徒十六尊者’,今日这群人,都是十六尊者里的‘西四堂’。除了堂首不在,其余均是西四堂精锐。”赤仁虽然看破生死,可这九死一生之后,还是心有余悸。一大碗马奶酒,一口灌下。 “至于你为什么可以引得融教追杀,我并不想知道。我只问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公羊无际原本也懒得管这些江湖事情,可是既然已经被卷到其中,还是得保的子午宗周全。 子午宗早已衰败。掌门孙一航中风痴呆;和孙无亦同期的高阶弟子,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公羊无际一人。黎无寒、宋无霜虽然也是无字辈,可终究是最小的师弟师妹,宗门巨变时,他们学艺还不精,这么多年没有人悉心教导,到底也没多少长进,只能算是个三流高手罢了。 子午宗确实已是强弩之末,高手凋零,又无新人。到底能撑多久,皆系于公羊无际一人身上,凡遇大事,还得他思量周全。 “在等一会,天完全黑了,我就动身离开。”孙无亦看着李秉要出言相劝,摆手又道:“李兄不必再说,我自知道今夜出逃的凶险。可今日之事,西四堂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留下是坐以待毙,等得堂首虎尊者到了,到时候不仅我跑不掉,还会连累子午宗。今夜出走,是我唯一的机会。” “很好!”公羊无际原本阴沉的脸,略微露出一丝笑意:“考量周全,不枉我救你一场。今日之事,确实只有这一个解法。” 李秉瞧着拓跋赤仁两次三番为子午宗考虑,对他又生出三分敬佩。 既然有了大家都满意的决定,李秉也不再劝,对赤仁道:“也好。既然赤仁兄要走,我也送你一样东西。你随我来!” 两人出门,径直走到西面马厩,里面四匹马儿,两棕一红一白。赤仁一眼就瞧见那白马,高大威猛,肌肉结实,呼吸有力,真是俊朗不凡。 李秉走到白马身边,抚了抚马颈:“这匹白马,是我故人的遗物,乃是室韦上等良驹。它速度极快,耐力又好,日行千里不在话下,现下你正好用的上。如今,我将他转赠于你了。” 赤仁也不推辞,抱拳行礼,面色肃穆:“我与李兄本事萍水相逢。李兄却三翻四次救我,今日之恩,我拓跋赤仁没齿难忘。希望还能有一日,再和李兄重逢。” 他在鸡鹿州时,知道融教要与千花杏坊为难,而李秉又在千花杏坊,也未曾去报信。现在受了李秉大恩,心中愧疚万分,更不敢将当日事情吐露。只能先把恩情记下,希望有朝一日能还能还。 李秉抱拳还礼:“赤仁兄,一路小心!” ****** 赤仁走后的几日里,子午宗都有些战战兢兢。公羊无际也不敢再带安子上山联系锻造之术,留在宗门里,时刻警醒。 过了四五日,还未见融教西四堂的人回来,才知道事情已经过去。 上次李秉和宋黎二人出猎,就是为了给李秉弄个狍子回来,取鹿血给公羊剑主,来解李秉的邪门真气。这一连几日耽搁下来,转眼离十二月月中又不远了。李秉和安子多少心中有些不踏实。 黎无寒瞧着西四堂的人应该不会再来,独自去林子里猎了狍子回来,养在宗门里,只等公羊剑主准备完毕,就可以杀鹿取血。 下刀的时候,几个最小的弟子,还有些不忍,哭的稀里哗啦。这狍子虽蠢,可是很亲人,又憨态可掬,才处了半天,这些小家伙们都爱上了它,还给起了名字叫‘鹿无角’。狍子本来就是没有角的鹿,这起名字起的还比有云有云高了一辈。竟是“无“字辈”。 话说见面三分情。黎无寒拗不过那些小的,只能把这狍子带到林子里杀了。 话说这死前见不到最后一面,下一次再见,估计就要等到晚上餐桌上见了。 哼!无情! 哈!真香! 却说黎无寒那边杀鹿取血,这边李秉就被公羊剑主带到半坡上的锻造堂别居。 这里是公羊无际的居所,也是他教安子锻造的地方。还未走近,两个巨大的炼铁炉便映入眼帘。 这还是李秉头一次来这里,临进门,李秉瞧着门口水缸边,散乱的堆着些刀剑斧锤,看起来做工很是粗糙,估摸着就是安子近日的成果。 公羊无际倒是一眼也没瞧,径直开门,在他看来,那些东西如果也能被称为刀剑才是笑话,都是些破铜烂铁罢了。 门扉一开,房间不大,却收拾的极尽整洁。公羊剑主多年独住,竟是个喜好干净整洁的人。从外表,倒是看不出来。 公羊无际把整张白色布帛,铺在地上,让李秉坐在中间。脱了上衣袍,露出胸背胳膊来。 这衣服一脱,之前在千花杏坊受的伤,全部露了出来,整个后背,十多道疤痕,大小不一,纵横交错。就算是千花杏坊的药膏不俗,这段时间内,也难将疤痕尽除。 公羊无际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何况之前在千花杏坊的事情,他多少也有耳闻。当下也不管这些,只道:“鹿血还没拿来,我先给你说说我这个办法。” 公羊无际清了清嗓子,站在李秉身前: “武术,武术。便是分为武和术。不管是外家横练,还是内家修气,都属于武学的范畴。而术就不一样了,比武学还要高出一级。 道家在术的上面,研究最深,由此才能名列六大派。儒家不少门派有儒术,释家叫做佛法,除此之外,阴阳一脉的黄篆,堪舆一脉的法箓等等,都已经上升到了术的境界。不过归根到底,这些是真气或者内力更深层次的使用方法。 武林之中,很少提及这个东西,因为术的基础,就是充足的内功。开始学术,要先成为内家高手。不仅入门要求高,修行路上更要好的指导。绝大多数术法都是秘传,很少有人能自学成才。 兵家在术上面,并没有什么建树,子午宗更是没有什么术法可以教给你。我今天要用的,是‘鬼谷’一脉的秘法。鬼谷一脉,十分喜欢研究新的术法,可其传承大多华而不实,动手起来没什么厉害,所以在江湖上这一脉的名头也不响。 今天我要用的这个鬼谷术,名叫‘三金锁脉’,据说是由‘鬼谷一脉’中,一个叫‘夏雷泽’的门派创出来的。最初是为了突破内功瓶颈,强行压制自己真气来冲破玄关用的。当年我为孙无亦的事情奔走,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三金锁脉’的手稿,这功法正好可以暂时压制你的真气。 术法讲究,内力和法术同出一脉。我练的是兵家内功,这鬼谷术施展出来,威力恐怕不及原本的一半,之前还担心封不住孙无亦的气海,但是对你,应该不在话下!” 说话间,黎无寒已经敲门进来,他将一大盆鹿血放在桌上,顿时房间内腥味四溢。 黎无寒原本还想呆在屋里观摩帮忙,公羊无际却说这术法自己也是第一次用,容不得打扰,让他出去守在门口。 他先取了鹿血,兑入一大碗墨泥,用药杵搅拌均匀,混成猩红色,又照着那手稿上的样子,在白布上画出七八列奇怪图纹,围绕着李秉。 他拿起手稿,仔细的对照,半天才微微颔首,满意的道:“嗯!应该是这样不错了!” 说完,他又拿了三个瓷碗,分别加入金银铜粉,各混入一点墨泥,调和均匀。 他先取了铜粉印泥,在李秉背上花了另一个繁杂的图纹,等墨迹干了,再换银粉、金粉,又将这个图纹重新描了一遍。 “成了!” 公羊无际不料这画起图纹来,居然比预想的还要贴近手稿,心中畅快,连喊李秉打坐,推出双掌,平放胸前。 说完自己也在李秉对面坐下,同样推出双手,和李秉对掌,深吸一口气,做了最后准备。 他运起周身真气,凝于双掌,一连捏了三个手印,淡淡道: “紫铜开道,周游全身,束奇经八脉,凝气滞法; 白银为柱,汇积常穴,阻十二正经,沉淤经络; 黄金称王,沉入丹田,封十方气海,困闭周天; 凭我一身修为,缚你全身真气。 鬼谷之术,无象无行! 开!” 一声大喝!地上的白布上的猩红图纹顿时红光一闪,转瞬又熄灭。李秉背后的繁杂图纹好像受到公羊无际双掌的真气牵引,一分为三,变成无数条紫白黄细线,在李秉身上游窜,像水波一般,荡漾全身。 公羊无际似乎很费心神,额头上透出一层薄汗。觉得这时间已经差不多,又道: “三金为引,入定成环。 闭!” 李秉全身全部符文被这法诀召唤,急速的奔向李秉右手手腕,凝成三道光环。随着图纹渐渐凝聚,手腕上的光芒也逐渐变亮。等所有细线都归入三环之中,公羊无际右手放在胸前,捏了一个“道家二指诀”,大喝一声: “定!” 三道光亮顷刻起了不同反应。 紫铜一环,最先入定,光芒瞬间熄灭,在李秉手腕上凝成一道实体圆环条纹,小指粗细,像是用毛笔烙在皮肤上一般。 白银一环,先凝成了个圆环,不过这光芒却是渐渐消退,多数已经凝在手腕上的银粉又飘摇的落在白布之上。那光芒越收越紧,慢慢熄灭。最后只在皮肤上留下个残破不全白银圆环。 黄金一环,最为特别,虽说光芒也如铜环一般,瞬间熄灭,可那些金粉几乎没有在手腕上停留,瞬间就如在白布上。 公羊无际的术法完成,长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第一件事情,就是抓过李秉的手法,仔细打量。 刚看了一眼,他忽的顿首捶胸:“哎!我就觉得施法的时候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这事李秉本就紧张,听公羊无际一说,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也慌了神。 “原本以为,就算用兵家的内功,凭我的修为,结成三环应该一点问题也没有。可惜啊!还是差了一点,最后只结成这两环罢了!” 李秉瞥了一眼那个深浅不一,斑驳混杂的白银圆环,心中嘀咕道:“这个……真的……可以算作两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第九章 鸿愿 唐侠三卷融教密辛第九章鸿愿这“三金锁脉”的鬼谷术法,虽然只结了一环半,但好歹算是成了。 李秉看着手上的紫色圆环图纹,暗自调动真气,发现气海好像真的如之前一样,只有一丝淡淡的真气,空了九成九出来。 按照公羊剑主的说法,体内的真气如果真是会自行增长,则还是会增长,只不过会被困在气海之内。直到有一天,他留下的这一道紫铜环再也束缚不住李秉的真气,李秉还会便会疯魔的样子。 李秉问这个环大概能坚持多久,公羊剑主也没有确切的推断。若李秉一直不使用《阳月剑诀》的话,支撑半年应该没什么问题。这半年时间,他可尽量去找更彻底的解法。 既然已经功成,李秉也想早点回长安,一方面可以打听一下有没有其他能人异士可以帮自己。另外也要早早开始筹钱,二月还要去陕县的庄子上赎子午宗的韬剑回来。虽然他和公羊无际都对这个三金锁脉信心满满,可是为确保万一。李秉三人还是在子午宗等到了腊月十五的日子。 就这样又是几天,安子在孙无亦哪里学锻造的本事,李秉和盈澜儿,跟着一群孩子嬉闹玩耍,抓鱼逗狗,可这日子并不轻松。万一那个三金锁脉没有作用,到时候岂不是更加难过。 一晃一天,一天一晃,终于等到了月中。 李秉一人坐在小海边的峭壁上,双腿悬空,一手托着下颚。 左边是红日,留下最后一抹深红;右边是皓月,刚露出个白色的光晕来。 红色渐渐从冰层上褪去,从一面慢慢回缩成一条光柱,这光柱又逐渐变短,直至到最后变成无尽远方的一个光点,落入蓝色的尽头,消失不见。 云层退散,皓月当空,映在一地雪上,世界又仿佛白天一样透亮。 李秉看着那个月光发呆,如同一座雕塑。一阵风过,头上的纶巾被风刮的飘落,扬在空中,飞舞翻腾,升到空中。一个沉静的人影儿,映在这圆月里,却是缥缈孑然。 “秉儿哥!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安子从半坡上走来,远远的喊了李秉一声。 “我也不知道,心里不平静,就出来坐坐。”他看着那落日余晖,自言自语道:“昨天是害怕今天的到来。等今天真的来了,反而不怕了。坐在这里,回想过去,忽然生出无数个念头来。” 他说道此处,忽然回头,盯着安子:“安子,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为了继续活着呗。吃饱穿暖,衣食无忧!”安子未加思索,张口便是最真实的想法:“秉儿哥,你又在想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那天跟宋剑主在地窖里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真的变成每月都要疯魔,这一辈子又当如何?后来得了这两环,我便想的更多了。” 这白雪内经的风波,让李秉体味了绝望边缘,现在自由的时光失而复得,心中当真生出无限感慨来。 “我长安的一个朋友说:‘生于宇宙间,短短一世,当行事洒脱,不留遗憾。’我原先不理解这句话,现在却觉得,真是又境界。如果我当真有一天被这白雪内经困死了,恐怕会后悔这辈子是这么过的。”李秉看着手腕上的一紫一白两个烙印,似有惋惜。 “秉儿哥,你说话的太深奥。我不懂。”安子小李秉两岁多,还未到考虑将来何去何从:“秉儿哥,我只是觉得,自从千花杏坊出来,你好像变了很多。似乎每天都在担心什么。” 李秉拨弄一下头发,抬头看着那一抹光晕环绕的皓月:“好像是吧!我曾经也没细想过我这辈子想干点什么。但是忽然这个问题摆在面前,又觉得只是这么得过且过,好像负了这一生。” “这还不简单嘛?你就想想你最大的心愿,如果最大的心愿都完成的话,那也不算白过啊!”安子靠着李秉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说我吧!以前没吃过饱饭,就想着以后能吃饱穿暖。这辈子要有钱!我想要开整个大唐最大的商行,最大的镖局,最大的织造染坊,最大的锻造堂,最大的医馆,哦对了,还有最大的妓院。然后娶一百个漂亮老婆,生一千个孩子,给我安家延续香火。总之,什么都要最大最好的。哈哈哈哈!” “哟~!没想到,你胃口倒是不小啊!”两人聊的正欢,盈澜儿却从从背后走来,坐在李秉另一侧,笑着打趣道:“小小年纪,就像要一百个老婆,你照顾的过来吗?” “哈哈哈~!”安子吐了吐舌头,搔首道:“澜儿姐姐,我就不是随口一说嘛……其实也不光是为自己。等我有了钱,还想盖一个最大的学堂,把所有像我这样的孤儿都召集过来,供他们吃穿,教他们识字,培养他们成材,不让任何一人,像我这样大字不识一个,整日偷鸡摸狗,受一辈子苦。” “这还差不多。‘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想不到你倒是跟‘杜少陵’想到一起去了。”盈澜儿给安子竖起拇指又道:“这样才对嘛,心系天下乃真英雄。我爹爹常说,小侠以武犯禁,大侠为国为民。却没看出来,你倒是很有大侠风范嘛!” “哈哈哈哈!”安子随口乱说,却被盈澜儿夸的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连忙岔开话题:“光在说我,盈澜儿姐姐,你呢……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我嘛……嘻嘻!”盈澜儿刚起了话头,忽然微笑起来,连带着脸上都出现一抹绯红:“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跟着他到处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就这样?” “你不懂,最简单的幸福,才是最难得的幸福。”她说话间,又瞧得李秉依旧盯着那圆月光晕发呆:“李秉,你在想什么呢,这半天都不说话。” “我……我在想我最大的愿望啊,该是什么呢?” 他又将下巴托起,回复了那深沉的愁苦表情:“还没出来游历之前,我想学一身武功,参入军中,报效国家。 向西,可拳打吐蕃,脚踏南诏;向北,可定回纥,稳新罗,使得靺鞨、室韦、渤海国三国朝贡,俯首臣称;向南,沟通水陆真腊,出使环王国,使南方诸国,不敢心存妄念,往来商贸顺遂。或者往西北,学者当年霍去病,开疆拓土,重新打到火寻国,效仿太宗先祖,建立万世基业。” 李秉说的兴起,豪气干云,热血沸腾,站起身,随手一挥:“又或者,学一身治国本事,可以稳定朝廷,使贤者得其用,惩处奸臣,治理朝纲。治理贪腐,修河道,筑官路,国内无灾荒,百姓安乐,四海升平!” “啪啪啪!”盈澜儿看着他连连鼓掌:“想不到,你有这么大的报复! “呼~~!”李秉长叹出一口气:“可是这才刚出来几个月,我哪里还敢想。别的不说,光是吐蕃一国,恐怕按照大唐现在的能力,就完全没有办法解决,实在太难了。就算我学一身武功,又能有什么用?你看,吐蕃密宗大喇嘛的功夫高不高。还不是一样被算计,死的冤枉!这条路,怕是走不通的。” 李秉越说越急,这些想法憋在心里,从来没有人可以吐露。如今尽数说出来,更是畅快淋漓。 “我立志想恢复大唐盛世,可是何其艰难!大唐对我来说,不止是国,更是家。可是,我却完全无从下手,感觉自己好无力。这还没有出发,就被这奇怪的内功困住。太难了,太难了!” 盈澜儿看着李秉萌生颓意,连忙鼓励道:“你有鸿鹄之志,是好事。可一口也吃不成个胖子,难道理想还没开始,就要放弃吗?凡是,总是有办法解决的啊!你看,这奇怪的内功,不就被锁住了吗?” “是呀!”这才真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哪有刚开始就要放弃的道理。念念不忘,持之以恒,才有回响。” 皓月当空,李秉三人看着月亮,都陷入了沉思。到了后半夜,居然困的在原地睡着了。 一抹刺眼的晨辉洒在脸上,李秉终于醒来,瞧着盈澜儿也倒在自己肩头熟睡,安子更是枕在自己腿上,睡的不醒人世。 这三金锁脉,最终是起了作用。 李秉轻拍两人,逐个叫醒。三人结伴,回了子午宗的沙洲岛上,准备离开这里,赶回长安。 行囊早两天就收拾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带的。 李秉的马儿已经送给了赤仁,就剩下安子的俏胭脂,拉上板车。所有人都堆在沙洲岛上。 “来,李秉,安子。这个给你们。”公羊剑主拿出两页东西,分别交到李秉和安子手上。 “这是是‘三金锁脉’的术法原稿。你要随身装好。万 李秉谢过公羊剑主,将这书卷收好,这东西对李秉来说,可比那三页黑色帛书要重要的多。 “安子。这是为师连夜写出来的锻造心得。你可要好好研习,千万不要把这手艺忘了。下次回来,我可要考教你的。”公羊剑主说着,忽然落了两滴泪水下来:“安子,你也要保重啊。处理完了事情,要记得经常回门派来。” 他抹了一把眼泪:“人老了,怕分别。你师兄走的时候啊,也只有你这么大。”说完转过身去,不在看安子,他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 积累了几十年对旧徒的思念,此刻全转嫁到了安子身上。他一辈子没有孩子,现在又见了安子,那种复杂的感情,早已经把安子当了自己的儿子。 安子一辈子也没有感受到父爱,只是这短短一个月,又何尝不是将师父当成半个父亲。 他将师父的手稿拿在手里,刚翻了一页,又傻了眼。大字不识几个,这一本书,他哪里看的懂。不过也不想让师父失望,一口答应下来,一定好好研习。 “公羊剑主,没事的。我向你保证,过了年,我把事情处理完,一定会带安子回来看大家。有云、有月,你们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等我下次回来,给你带长安最好的酥糖。比奶茶还香。有山有水、有风有雨有露,要乖乖听话,好好练武。” 才处了短短一月,分别的时候居然如此不舍,都是一群小娃娃。盈澜儿也哭了出来。 三人一辆马车,李秉的马儿没了,板车,是从千花杏坊给的。路上走不快。好在也不是很着急。 众人挥手告别,连同着痴呆的孙一航,也坐在摇椅上,看着李秉几人上了板车。 “要记得回来!” “要……回……来……!” 巨大的呼喊回荡在小海空旷的山间。 三人挥手,又踏上新的征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第十章 鼠祸 唐侠三卷融教密辛第十章鼠祸既然是回长安,就不用再回鸡鹿州了。从草原直直南下,先到丰州,就算入了关内道,便是大唐腹地。之后顺势南下至延州,直指长安,一路上都是官道,又快,又安全。可是比边疆稳定的多。 寒风料峭,日光半暖。 李秉和安子坐在板车左右车辕上,盈澜儿抱膝坐在板车上,三个人有说有笑,一路看着别样冰雪风景,也是逍遥快活。 “今天时辰还早,往前赶赶,约莫还能赶到下一个地方投宿,我们还要在丰州停一天吗?”李秉驾着马儿刚进了丰州城门,就问起另外两人打算来。 “要不,今日不如就在丰州歇下吧。这马儿脚程比预想的快些,这一连几天赶路起来,干粮和水都不多了,也该修整修整。”盈澜儿检查了车上的包袱,又道:“这马儿估计也累了,让她也歇歇吧!” “也好!今天时间也还早,每天这么赶路,马儿辛苦,大家也都辛苦。反正都是第一次来丰州,不如就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停留一天也无大碍。” 如此安排,最高兴的自然是安子。他跳下马车,挽着马髻:“好嘞,秉儿哥。这俏胭脂每天拉着我们三个人,居然也不嫌累。真是好马啊。改明儿,我一定要给她找一匹一样的好马,把她嫁了。生一窝小马来。” 他傻傻一笑:“这么好的马儿,不生个十个八个的,不是浪费了吗?你说是不是,澜儿姐姐?” “是是是!你个小财迷。” 三人刚过了城门,忽的几声叫嚷从前面传来: “喂!站住!别跑!” “来人呐!抓贼啊!” 声音刚至,一笸箩烧饼被扬到天上,散了一地。 一个小个子从街边档头窜出,身材瘦削,衣衫褴褛;他披头散发,花白带着土灰的脏乱头发被粘成几股,连脸也完全遮住了。 小个子一路狂逃,老板在后面紧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李秉的方向跑来。 前面这人脚步蹒跚,但速度却不慢。看他一身肮脏,路上的行人不仅不拦,反而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看着小个子怀里抱的烧饼,李秉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待他跑的更近,李秉往街中心跨了两步,略微勾了勾脚背,往小个子脚边一送。 那偷饼小贼本来就脚步不稳,被这一绊,一声重响,摔飞出半丈远去。 不等李秉上前,那饼铺老板已经追了上来,一把拽住小个子的褴褛衣衫。 “你这混球,光天化日,在这大街上,怎么敢偷东西?”那饼铺老板把两块烧饼从他怀里夺来:“你偷便偷,还把我烧饼摊打翻,一箩烧饼都给你毁了?”说完对着那小老儿高突的颧骨便是一记爆拳! “你个狗东西!让你抢!” 那小个子双手挡面,不住的求饶。声音沙哑,喊的声嘶力竭。他原本衣衫破烂,被这饼铺老板一顿撕扯,露出两个胳膊上无数的鞭痕来。 那手臂连盈澜儿看了,都是一个哆嗦,不敢再看。 李秉从小受的教育,便是要识得是非黑白。天下要稳定,便要所有人都谨守本分,世间的人千千万,为何非你要偷要抢?落魄至此,虽是不幸,可必有自身原因。更何况能做偷抢之事,则已生了歹心,不罚则会招致更大祸害。所有百姓都依法,有功则赏,有错便罚,这便才是治国之道。先讲规矩,画了方圆,国家才能兴盛。 所以看见有人偷抢,他想也没想就拦了下来。 但这事在安子那里又是另一番说法。世间的不幸,哪有那么多是非曲直。如果能好生过日子,谁又愿意偷抢?他从小就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偷东西挨打,满身是伤的惨状还记忆犹新。这眼前小个子的惨状,实在感同身受。 “秉儿哥,那人好惨。我们去帮他一把吧!” “是啊!你看那手上的伤。”盈澜儿又看了一眼,那饼铺老板实在愤怒之极,骑在小个子身上,一拳一拳,打的结实。小个子不敢反抗,只能死死护住自己的脸面,疼的哇哇直叫。 李秉在江湖闯荡半年,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世子。看这个小个子如此可怜,已经后悔自己将他绊倒,还不如由他逃了去。 他走到饼铺老板跟前,一把拉住他的老拳:“兄台,你这打也打了,气也消了。这事就算了吧,你看他也怪可怜的!” 这饼铺老板一下挣脱李秉的手腕,伸手指着自己:“他可怜?我还可怜呢。一家老小都要张嘴吃饭,他要是偷我一个烧饼,我也不会这样。偷便偷吧,还打翻我的笸箩,百十个烧饼,散的到处都是,沾了泥。哪还能卖出去!” 说完更是愤怒,对着那小个子,又是一记猛拳:“贱骨头!让你抢!” 盈澜儿知道这事要是不花些银钱是摆不平了,当下拿出荷包,数了几十枚铜板,递给李秉。 李秉又将这些钱在手里掂了掂,转交给饼铺老板:“这些钱虽然不多,但是至少让你保本了。这人也是我帮你拦下的。老哥儿,看在我的份上,这事就算了吧!你把他打死了,自己也得上衙门不是。” 饼铺老板看着那些铜板,即便保本也很勉强,可又想就算把这人再打一顿,也来不了钱了。当下拿了钱:“那好,既然你愿意帮他出钱,我也自认倒霉,这事就算了。” 说完对着那小个子脑子就是一手刀,从他额头上削过:“看你不长记性,还敢再来抢不敢!” 这人骂骂咧咧,又把铜板掂了掂,放入袖口,才从小个子身上站起来离开。 安子走到小个子面前,又捡起地上的烧饼,递到他手上:“你这人,也是傻。偷就偷呗,还能被发现了?今天挨了打,也长点记性,下次偷的时候,看准机会再下手啊!哪有你这么在主街上抢东西的!这么笨!挨打也是活该。” 李秉被安子弄的啼笑皆非。也上去帮忙。拉他起来,又拍了拍他的一身尘土,撩起了他黏着的头发。正要说话,却忽然惊讶的再也合不拢嘴! “是你!” 这才露了半张脸来,就被李秉三人认出。居然是欢喜谷的掌门,鼠尊者! 鼠尊者也认出了几人,一把推开李秉,连忙落跑。 安子和李秉早已为他已经死在了休屠人祭坛“天之扉”里。盈澜儿在千花杏坊是见过他的,正是欢喜谷掌门和药王殿比草药的时候。 鼠尊者脚底抹油,可他一身是伤,哪里跑的过李秉。刚奔出十丈远,从主街绕进一个小巷,就被李秉一把抓住。 李秉用力一拽,本想将他拖住。却无意间将那已经残破的袖子整个扯掉,才看清鼠尊者的手筋已经被挑断,手腕上两道猩红的伤口。 怪不得刚才在街上能任由一个普通人对自己拳打脚踢。 “别杀我!别杀我!”鼠尊者被李秉抓住,害怕之极,完全不敢反抗,任凭李秉押住自己的胳膊。 “你不是欢喜谷掌门吗?怎么会落魄成这个样子?”盈澜儿先问了。 李秉和安子均是吃惊,只从墨家兄弟嘴里知道他是融教东四堂的尊者之一,却不知道他还是欢喜谷掌门。这样两个身份都印证之后,墨家三哥的猜想就被坐实了。果然千花杏坊的药毒之争也是融教搞的鬼。 “我……你们别问了,放我走吧!求求你们了。”鼠尊者忽然跪在了地上,不住的向李秉磕头。嗓音沙哑,完全不是在天之扉时的声音。 “啊,你这……”李秉侧身一步,还是押着他的胳膊,看他那可怜样,脑门在地上磕的咚咚直响。虽然不忍,但还是小心提防,鹿大人中毒而死的事情还在眼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这样?” “我已经无路可走了,你们放了我吧!”鼠尊者对自己的遭遇闭口不言,只是一味求饶,单手作揖。 连问了两遍,都没有反应,李秉已经有些气急,扬高了声音:“我放你可以,你先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再不说,我就把你送回武威去。那鹿大人中了你的毒,已经死了。云大使对你可是很有兴趣。” 鼠尊者被吓得直起身子:“别……别!我说,我说,你问我,我都说。只求你们放我一马!” 他顿了顿:“自从千花杏坊失败,墨家兄弟查到我欢喜谷的背后是融教,在江湖上广为散播之后,欢喜谷就被数十个门派围攻,已经灭了。我只是侥幸逃了出来。” “所以你这样,也是被正派人士打的咯?活该!”盈澜儿又想起毒学派在千花杏坊做的那些恶来,想着那些死去的弟子,对鼠尊者的怜悯之心荡然无存。 “不!不是的。我被灵枢派的弟子追杀,但最终还是从甘州逃了出来。本来想去投靠我的东四堂堂主豹尊者,求他收留我,结果在半路上却被西四堂的人给抓住了。” “西四堂?就是鸢尊者、鹰尊者,还有象尊者他们吗?” 鼠尊者一脸不可思议:“你……你们也知道?”说完他又低下头,蓦然说道:“这次千花杏坊,还有上次在武威,我们东四堂两次都把主上的事情办砸了。我就猜到主上会训斥。可是却没想到,这次主上居然是下了追杀令。要把整个东四堂剿灭!” “为什么?就因为你们办事不利吗?融教可真是狠毒!”办错了事情就要灭口?李秉也想不通这个事情,只以为是魔教心狠手辣。 “也不是。不管哪个堂口,之前没有办成的事情,也有不少,可是每次也最多申斥几句。这次主上动了怒,是因为我们东四堂的人出了内奸,被主上知道了。” “什么内奸?” “东四堂的堂主,豹尊者的外甥也在融教,叫做鹮尊者。他找到了一个主上想要的东西,不仅没有给主上,反而去打听主上的秘密。这事被西四堂察觉,告知主上后。这天就翻了,下令要把我们东四堂彻底剿灭。” “我在逃跑路上,不巧遇到西四堂的堂主虎尊者,还有鹰尊者。他们抓住我,挑了我的手筋脚筋,又给我喂下我自己配的毒药,如果不是我早点逃出来,自己配了解药,我现在已经又瞎又哑又聋了。”鼠尊者回话的时候,一定盯着李秉,似乎是在揣度他的心思。 “自己的毒药自己吃,你这真的是咎由自取了!怨不得别人!”安子对着鼠尊者也是一点好感也没有,早已经起了厌恶之心。 鼠尊者冷笑一声:“是呀!,自己选的路,又能冤得了谁呢!”说完,他狂笑着摇了摇头,冷喝两声:“我为融教鞠躬尽瘁二十年,想不到啊,居然落了这样一个结果!哈哈哈哈!真是可悲,又可笑啊!” 李秉看他惺惺作态,更觉得厌恶。盈澜儿倒觉得他的笑中似乎真有酸楚,二十年的尽忠,最后真的成了过街老鼠,那心中想必是有滔天的恨意吧。 “你到底是怎么加入融教的?我记得欢喜谷是甘州百年的名门正派才对!”盈澜儿说道。 “二十年前,我还是欢喜谷的弟子。我一心痴迷毒药,和同门师兄斗气,给他下了哑药,被掌门厌弃,逐出欢喜谷。我本来打算出甘州回老家,结果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主上!” 这个词被三翻四次提起,李秉眉角上挑,问道:“你说的主上,就是融教的教主吗?” “不……不是的,融教教主,我从未见过。我说的主上,是融教二使之一的左魂使。他管着融教的十六尊者。不过即便是他,我也仅仅见过两面而已。” 李秉眉头紧锁,依旧想从鼠尊者的话语里挑出错处来。这人狡猾,不得不防:“融教有二使四洞八徒十六尊者。怎么见你的不是四洞八徒的人,反而是左魂使?” “融教里面规矩森严,行事隐蔽。别说四洞八徒我一个都没见过,就连十六尊者,我也认不全。” 他看着李秉没有继续发问的意思,又道:“当时他问我:‘难道这样离开,我会甘心吗?’我说不甘心有能怎样?他便说,如果能让我当上欢喜谷掌门,是不是愿意听命于他。我那时候穷途末路,自然一口答应。 后来他把我带到一个庄子上,庄子里有两个庄主,让我在那里当苦役。起初我还不愿意,后来没多久,就发现那两人其中的一人非常厉害。青苗一脉各派医道,无一不精,我只跟他学了一年,就自信比我师父更厉害。 一年后,左魂使派人联系我说时机已到,又给了我不少人马。我杀回欢喜谷,逼着师父退位,自己当了掌门。 再之后几年,左魂使除了偶尔送些病人来我这里让我医治,一直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反而是不断个给钱给人,欢喜谷比之前还壮大了不少。直到五年前,他带着两个病人找到我,说我要先治好他们,并且以后我们三人要一起去找几本经书回来。说来奇怪,十五年过去,那左魂使的样貌,居然和以前一样。” 他说的有气无力,似乎真的是被西四堂的刑罚摧残的仅剩了这一口气,说了会话,居然累的瘫坐在地上。 “那两人中的一人就是豹尊者,当了我们东四堂的堂主。然后五年,我就跟着豹尊者卖命。到各处寻访《三相经》的下落。我曾问过豹尊者这东西有什么用,他只让我别问,也千万别打听,安心做事。我也照办,不敢逾矩。” 李秉已经从墨家三兄弟那里大概知道了这《三相经》的一些消息,即它分黑白黄三种,每种七张帛书,一共二十一页。当下便问道:“那这几年,你们一共找到几页?” “只有一页,白色帛书。当时为了这页书卷。还死了一个‘蝶尊者’。哦对了,那鹮尊者,也就是豹尊者的侄儿,就是接的她的位置。” “咔~!”这一言刚说完,小巷子的尽头拐角处,传来一声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是谁?”一股寒意,顺着巷子尽头延伸而来,鼠尊者已经是风声鹤唳,被这一点动静吓的不轻。 那拐角里,走出来一人,粉裙白纱,衣带飘飘,丝巾遮面,手握一把碧色短剑,真是婀娜身段,藏威藏笑。 飞烟红绸白斗笠,一剑凌云笑瀚生,这人正是飞烟剑传人,鸢尊者——倪裳。 她从巷子转角缓缓走来,飘逸的身法,如同脚下开出朵朵莲花。 “你见过蝶尊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三卷 融教密辛 十一章 鸢飞 鼠尊者见了来人,连忙往李秉身后躲:“快!快救我!他是西四堂的人,她要杀我!” 李秉原本也懒得管他死活,不过这鸢尊者也不是头次打照面,知她背景,当下提防起来。 说话间,倪裳已经走近,打量了李秉几人,目光最终落在鼠尊者身上:“我不杀你!我只想问你一些关于蝶尊者的事情。” “你……你……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鼠尊者噤若寒蝉,似乎已经对倪裳所问之事,心中有了眉目,只是又有顾忌,不敢讲明。 “我且问你,蝶尊者到底是为什么而死?” “你就别问了。我不知道……我不能说……” “你都已经被融教追杀了,还在乎这些吗?”她顿了顿,表情变得更加冷峻,眉头上扬:“是不是豹尊者下的杀手?原因为何?” 鼠尊者心中一振,扭头看了一眼倪裳,看着她的眼眉:“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们很像。当时就猜到你多半冲着她的事情来的。”他转过头去:“可是既然你都知道内情,还要问什么呢?” 欢喜谷为融教效力的事情败露,鼠尊者在正派的路上已经无处容身,融教又因为内奸的事情,牵连于他,也下了追杀令。天地之间,恐怕之后豹尊者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连豹尊者也出卖的话,他才是真的无处容身。所以在蝶尊者这件事情上才会三缄其口。 “果真是他杀的。”心中猜想被证实,倪裳更加愤懑,情绪激动起来,连带着手中的剑也颤抖起来:“那原因呢!原因是什么!” “是主上亲自下的令,说蝶尊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也就是因为这个,我在融教效命二十年,从来不多打听一句。” 他似乎又想起和蝶尊者共事那几年的光景来:“费劲千辛万苦,我们找到了一页白色帛书,交到主上手里之后,以为会被封赏。结果第二天豹尊者就对蝶尊者处了刑法,说是主上已经查明,蝶尊者在查融教的底细,是细作。” “融教的底细?”连带着李秉都起了好奇。 “融教之内,有很多秘密,都不能问,也不能被提及。蝶尊者在世的时候,错就错在好奇心太重,一开始只是间接的知道一点点内情,后来便越查越多,连我和豹尊者也劝不住。不知怎么的,就查到了融教内,那个最大最隐秘且不能被提及的秘密。这才触怒主上,被当成细作,灭了口。” 这事说来说去,也没讲出来到底是什么秘密,恐怕鼠尊者也不知道吧,否则哪还能安然站在这里。不过鸢尊者却似乎知道其中的一点内情,当下也不再问这秘密,只是冷冷道: “我最后再问你一件事情:蝶尊者的尸骨在哪?这你知道的吧!” 鼠尊者抬头看她,细细观察她的神情,想从中察觉出她和蝶尊者的关系。却看那姣美容颜,既不悲伤,又不愤怒,只是冷漠,冷的刺骨。 “我把他葬在甘州,欢喜谷远处的河边,一座无碑的土坟,坟前四棵杏树,就是那里了。” 听到杏树的时候,倪裳眼角终于浮出一抹忧伤神色:“看在你葬了她的份上,我不杀你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她收起剑,转过身,又回头:“象尊者还在回纥一带,你不要往那边逃了。”说完,便走出巷子。 她和李秉擦肩而过,步伐缥缈,步步生莲。李秉看的清楚,那冷峻面容中,分明掩着眼角的半滴泪光。 鼠尊者趴在地上,忽然转头,看着倪裳,用着已经嘶哑的声音,大喊道:“你姐姐知道你会来,让我告诉你,融教不是你招惹的起的!让你千万不要想着报仇!” 鼠尊者声嘶力竭,鸢尊者却头也不会,冰冷的声音像她手中的剑:“她不是我姐姐,我也不会为她报仇,你管好自己吧!” 一个粉红的影儿,转眼没入了主街上川流的人群,消失不见。 鸢尊者走了,只剩李秉三人看着鼠尊者。 “她的事情问完了,继续来说你的事情。还有些什么事情是你知道的,十六尊者都有哪些人。” “十六尊者,除了东四堂的,豹鼠蛇鹮;就是西四堂的,虎鹰象鸢。南四堂和北四堂的行动更加诡秘,地位也比东西两堂要高;我只知道他们的堂首,分别叫做‘龙尊者’和‘凤尊者’。我没有跟他们接触过,知道的东西也有限。” “那融教的目的呢?只是为了《三相经》吗?” “我也不知道目的是什么,好像一直在找东西。《三相经》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东西,另外也收集一些了一些古代的兵器等等。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你们放了我吧。”说完,鼠尊者又长跪不起。 三人犹豫不决,盈澜儿低声问道:“怎么办?杀了他吗?这人做的坏事太多,真的是死有余辜。” 她和千花杏坊的弟子们最好,如今又个报仇的机会在眼前,哪肯放过。可是真要自己动手杀这毫无反抗能力之人,又有些害怕和不忍。 看着鼠尊者,李秉想着之前对自己照顾有佳的鹿大哥,还有千花杏坊死伤的那些弟子们,原本恨不得这个始作俑者死无全尸,可看他这么苟且的活着,又觉得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算了!走吧!”李秉淡淡说道。 “你……你们,真的不杀我?”鼠尊者跪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身前几人。 李秉已经往巷外走去,背对着鼠尊者扬扬手: “天地之大,你已经无处容身。死了所有债孽一笔勾销,苟且的活着才是赎罪。” 等李秉三人出了巷子的时候,已经几乎要到晚市的时间,街上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离开刚才那巷子,四条街外,有一座七星道塔,已经是整个丰州最高的建筑。 塔顶有两人,凭栏而立。 “看清了吗?怎么样了?”身材彪悍的人,手中抱着一坛酒,先说了话。 这人脸上一道狭长刀疤,从左耳一直延续到右边两颊,很是骇人,他身材不仅高挑,更有一身棕色长袍将健壮的身躯裹个严实,只能从那宽阔的背脊略窥得身材一二。正是西四堂堂首——虎尊者。 “那四人都出来了。鸢尊者放了鼠尊者不奇怪。怎么连子午宗那三人也放了他?” 答话这人,身材更是颀长,比虎尊者还要高出一寸。他五官立体,眼窝深陷,目光精明,更有几分回胡人的面相。这人便是阿跌瑟的哥哥,西四堂鹰尊者——阿跌颜。 他又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虎尊者站在塔顶,一丝柔风撩散他的鬓角长发。看着丰州城中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的亮起,他低声道:“月黑风高,最宜杀人。故意纵他逃跑,就是为了引豹尊者出来。既然鱼儿不要咬钩,那就是这饵无用了,弃了吧!” 鹰尊者点头称是:“这豹尊者还真是狠心,多年同僚因他遭难,也不来救一手!” 虎尊者冷哼一声:“意料之中的事情。倒是那个鸢尊者,居然也能找到这里来,可见是有点本事的。” “虎哥,你的意思是?要我把他一起做掉吗?” 虎尊者摆摆手:“不可……且不说她武功高绝,你恐怕不是对手。” 他沉思片刻,又道:“其实我在融教二十年,干的事情太多,对融教的底细,心里也察觉出几丝不妥来,除了银钱权利,总觉得主上是另有所图,我已经渐渐对融教的大计划赶到不安。我们不能查,就由得她去查吧!” “好!”鹰尊者应声:“那么子午宗那三人呢?这三人和东四堂两次失利都有联系……” “你看着办吧!查查也好!”说完,把那喝了一半的酒坛放在地上,转身离开:“鹮尊者还没抓到,我得亲自去找一趟,这里就全交给你了。” “虎哥放心,我晓得其中厉害!”他应了话,抱拳目送虎尊者下楼。 看着这满川灯火,嘴里嘟囔一句:“当年我和弟弟想拜入孙前辈门下,不能如愿。今日就让我瞧瞧这孙前辈的弟子,到底有多厉害。” 鹰尊者捡起酒坛,将剩下的半坛囫囵喝下。 “当年,仙萼州被攻破的时候,城里也是这样,半黑的夜色,漫天的火光。” 他不胜酒力,只是一大口,便已经微醺,随即又将剩下半坛从这高耸的道塔上洒下去。 酒化成一道水帘,从塔顶跌下,如银瓶炸裂,落地散出一斛水光。 “总有一日,我要将这弑父杀母,回纥破城之仇,原封不动,还给突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十二章 同门之战? “子午宗的鱼汤虽然鲜,可是天天喝也受不了。顶点x除了盐巴,这里总算有点别的味道了。”安子夹起青菜:“这菜也很久没吃过了。”说完,撕开手里的馒头,把青菜夹进去,一口咬掉大半。 “有主食就是不一样,这馒头真香啊!” 李秉和盈澜儿也大快朵颐,中原的菜色确实花样繁多。店小二端来豆腐清汤,李秉先给盈澜儿盛了一碗,正拿过安子的汤碗,忽瞧得一个醉汉从门口走来。 一袭宽松的黑袍,深灰的粗麻围脖在粗壮的颈上缠了两圈,半吊在胸前,这人正是鹰尊者阿跌颜。 他靠在门口,将酒坛举过头顶,将整坛的酒都倒出来,大口牛饮。酒洒在黑色衣衫上,好似团团墨迹。 一坛喝完,他将酒坛摔出门外,嚷到:“小二……拿酒来!” 他身材比寻常人高出一个头不止,虽说算不上健硕如牛,可也是个干练的胚子。店小二怕他生事,轻易不敢招惹。 掌柜的使个眼色,小二拿了一小罐酒,凑在他身边,双手递上,堆出笑容:“这位爷,这是本店上好陈酿。算是孝敬爷的。店里人多事杂,怕会搅扰了爷的心情,能不能劳烦大爷去别处喝酒。” 这店小二灵活机敏,话说极为中听。可这阿跌颜本就是来闹事的,哪里肯买账。 右手接过酒坛,左手居然一把抓起小二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囫囵拎了起来,说话满是醉言醉语:“你是……嗝儿……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给我这么小一坛酒?还不够……嗝儿……还不够老子塞牙缝的。” 说完,他用牙撕开酒坛上的红纸封口,左手依旧将小二举着,右手又将那一坛酒灌入腹中,倒悬酒坛,抖了抖:“你看!是不是一口就没了!” 双手一齐甩出,他将小二和酒坛都摔在地上。小二已经被吓破了胆,连忙爬起,躲在账柜后面,不敢再出来。 “快去!再拿酒来!要是让老子……嗝儿……让我喝不够!老子拆了你的招牌……” 阿跌颜说完又是一嗝,连带着反溢出一口酒来,辛味刺喉,反是一口呕了出来。他瞥了一眼场上众人,就当着这酒楼门口,扶着门廊,哇哇大吐。 酒楼大堂几乎座无虚席,虽是满座侧目,却也没有一人敢出来阻挡。 他拿袖口抹了抹嘴,露出三分傻笑:“哈哈,我没事!小二,你尽管去拿酒来!我还能喝!……呕~!” 又是一阵干呕,再抬头,已是面色红润,目光闪烁。 只见他踉踉跄跄绕过桌酒席,行动绵软,飘忽不定果然是醉了。 晃晃悠悠走到李秉近桌,阿跌颜比他高出一个头不止,站在三人跟前,活像一堵墙。 他粗略打量一番,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盈澜儿身上,左侧嘴角微微上扬,露出邪魅一笑,又打个嗝儿:“小娘子,长得不错嘛~!”正是满嘴酒气。 他伸手去摸盈澜儿脸蛋,还不等盈澜儿闪开,李秉倏然起身,一把抓住他的后领,一手抓他腰带,将他整个人倒抛出去。 阿跌颜倒在地上,也不起身,一手撑起脑袋,看着李秉,脸上 翻出一丝红润:“哟呵~!还敢动手?” 说着身子软绵绵的左右一晃,整个人直挺挺的又站了起来。 这一招不似鲤鱼打挺一般以借力反弹的招式,反而好似有人从他背后推了一把,实在是身法诡异,令人捉摸不透。 “小心,这人是个高手!”本来还以为是个市井酒鬼,但只是露了这一手,就让盈澜儿生出忌惮。 李秉刚拿起桌上的剑鞘,正要抽剑,门口忽的冲进来四个酒保。 说是酒保,实质上是这条街上的九流混混,平日里每个商铺收几贯吊钱,一旦哪一家有人摆不平事情,他们就出面“调解”,也算是一个谋生门道。 “哪里来的不开眼的家伙。你现在滚出去,我们还能放你一马!”领头的那小哥凶神恶煞,满脸横肉,手中一把尖刺流星锤甩的虎虎生风,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威慑。 阿跌颜没有理会四人,反而紧盯着李秉,淡淡道:“小弟弟,你这是要比划比划?” 四个混混瞧着阿跌颜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心中怒意更盛,操起手中家伙,迎面攻了上来。席面上的人看着要闹事,纷纷往后躲,桌人已经夺门而出,剩下十来人,也都四散开来,寻个靠墙位置。难得有热闹,不瞧白不瞧。 嗖~!一发流星锤直攻阿跌颜面门。 阿跌颜身子不动,只是微微侧颈便躲开了这招,顺势反手一抓,握住流星锤的铁索,猛一拽,将流星锤夺在自己手里,学着刚才混混头目的样子,将锤头反砸回去。 混混可没有奇妙身法,硬抗一击。锤头击胸,他整个人倒飞出去,再也起不来。 阿跌颜看着三人混混手下对自己生出惧意,不敢上前,随手将流星锤当做“暗器”掷出,攻的便是那三人的脑袋。 锤身飞出,在空中划出两圈弧线,正巧从李秉身前掠过。 李秉抓起桌边剑鞘,手腕抖了一个剑花,剑柄挂住流星锤的铁索,暗使一股巧劲,将锤身带偏。 流星锤失了准星,砸在酒楼的柱上,半个锤头都嵌入其中,要是这一锤刚才砸在三个混混的脑袋上,这三人哪还能点活路? 不过阿跌颜本意也是想逼李秉出手,否则以他的本事,要杀着四人,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 那三个混混见情况不妙,看了一眼酒楼掌柜,抬起自己的老大,跌跌撞撞像丢了魂一样,夺门而出,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店小二蹲在账柜后面,大气也不敢出。掌柜的看着要坏事,悄悄从后门溜出,连忙赶去找差役求援。 刚才躲在一边围观的人,看着这下真的下狠手,也不敢再久待,上楼的上楼,出门的出门,整个酒楼大堂,顷刻间就只剩下李秉三人和阿跌颜而已。 “兄台,这下手是不是太重了些?”人命关天,李秉看他如此狠辣,加之刚才这人又轻薄盈澜儿,已经动了怒气。 “重吗?”阿跌颜略带把玩意味的一笑:“更重的还在后面呢!”说罢,双手比出架势,正是醉拳的模样。 李秉也一手抽剑出来:“看来你是存心找事!”他刚一出手,又觉出不对来。一招“星行夜 归”才起了势,又连忙停下。这劳什子《阳月剑诀》是不敢再用了,当下两式“李家剑法”迎头而上。 话说这没了浑厚的内功,李家剑法原本也只是一个入门剑招,浅陋粗薄。李秉攻了十来招,连阿跌颜的边都没摸到。 阿跌颜原本也是想探探他的底,结果这李家剑法一露出来,他心里更多了几分嘲弄意味,也不还击,只靠着灵活的身法,将李秉戏耍一番。 李秉又几招下去,依旧不中,反是越打越急,招式更乱。 盈澜儿看着李秉处于下风,解下腰间软鞭,一记猛抽。 “啪!” 鞭尾落地,一声脆响。盈澜儿借着这力道回身又是横扫一鞭,配合着李秉的攻势,让阿跌颜避无可避。 这鹰尊者也是厉害,瞧着已无退路,反而迎着李秉的剑招而上,左手虎口轻轻含住剑尖,灵活一步,走到剑身一侧,右手猛的推出,一股内劲从掌中喷薄而出,轻而易举将李秉的铁剑震断。 这剑原本就是安子在子午宗期间锻出的最好一把剑,论品质还不到正七品剑,只是勉强可用罢了。 阿跌颜随手将这剑尖当做暗器掷出,李秉用断剑一挡,将剑尖弹开。 “噌!”两剑相撞,擦出一道火光来。 鹰尊者原本可以借着这股机会,连攻李秉。不过他并不着急出狠手,一个闪步,又退回来。 还不及变招,又听着背后鼓起呼呼风声,也不回头,右手往背后一抓,正好握住盈澜儿的皮鞭,猛地一拽,竟然将盈澜儿拽飞,摔在地上。 李秉现在更加生气,握着半截断剑,左步踩凳,右步上桌,高高跃起,便是一招猛劈,恍如万钧之势正是阳月剑诀的“河倾月落”! “我要你死!”怒气上头,李秉哪里还管的了那许多。虽然还没有内力,但这剑法上的差距却立刻体现了出来。 阿跌颜看着剑法变了气势,三两步退开,冷笑一声:“这才有点意思!” 一招未完,李秉跟上阿跌颜的步伐,对胸便是一剑,由下至上,反手斜刺,正是“对月行樽”。 阿跌颜刚要循着旧法去抓这半截剑身,一出手便发现这剑法的气势比之前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若是徒手去抓,说不定要把自己的手掌也送进去,当下变招去击他手腕。 李秉身体前倾,两招打出气势,又是横剑一斩,身形飘逸,以攻待守,便是“朗月清风”。 两人都是攻势,生面硬碰。阿跌颜再次使出他那鬼魅身法,躲开剑招。李秉也忽的用剑柄在手里转个圈,改成反手握剑,收臂回刺。 “搂云逮月!” 这月四剑一气喝成,不仅打出压制了鹰尊者的气势,连李秉也觉出畅快来。精妙剑法的招式衔接,果然不是粗浅的李家剑法可比。 刚才还略有轻蔑的阿跌颜,这四个回合斗下来,也不敢怠慢,重新正了正身形,双手假握酒樽,正是醉拳的起势。 他有意藏着自己的本家“鹰击长空”的爪功,只用醉拳来斗敌。 “小子!接下来,我可不留手了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十三章 风云乍变 却说李秉和阿跌颜在酒店中打斗的同时,另一边掌柜的已经找到了府衙差役,二十来人,轻甲黄衣,腰挂朴刀,循着主路,整齐列队,往酒楼赶去。 原本挤挤挨挨的道路,被这群当差的一赶,辟出了一条道来。 街边的面摊上,一个粉衫女剑客刚刚夹起一筷子面条,听着背后这当差的脚步声,停下了动作,微微侧目。 “官爷!再快点吧!那个黑袍人,听口音是个回纥蛮子,不仅个子极高,武功也强,再晚一点,怕是要把我的店给拆了。”掌柜的跟在捕快身后,不断催促。 捕快被催的也有些不耐烦,白了掌柜的一眼,瞧见他那老实模样,对着一队人马冷冷道:“跑步前进!” 粉衫女子闻言,从腰带中摸出两枚铜板,拍在桌上,拿起桌上的短剑,也跟在了群差役的队伍后面。 再回到酒楼,李、盈两人和鹰尊者斗的正酣。 阿跌颜的身法变的比刚才更快,须臾之间,似乎压制住了李秉的攻势。 李秉现下没有内力,剑招威力大减,更何况他也心知这《阳月剑诀》每用一招,自己的内力就会增长一丝。如果用的太多,恐怕手上的那银铜两环就束不住了。他当下变招,改用攻势更加刚猛的日四剑,想要速战速决。 “挥日阳戈!”李秉荡剑一击。 阿跌颜左闪躲开,断剑劈在木桌上,桌面顿时炸裂,木屑四散。 奇了!这一招,居然带着浑厚内力,威力大增。 李秉手臂上的内力刚刚充盈起来,一招之后,又荡然无存。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阿跌颜原以为李秉的内力不纯,所以这精妙剑招,徒有其形,没想到之前都是在藏拙,当下更加谨慎心。 那内力的感觉刚一回来,李秉就心道不妙,再看手上的两道环,原本就驳杂不清的银色环,瞬间又剥离了不少,变得更加模糊,几乎快不成环了。忽然之间,那阳月剑诀,李秉不敢再用了。 可阿跌颜发现李秉藏拙,哪里肯罢手,反而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攻势更加猛烈,除了鹰击长空的爪法没有使用,其他招式全部都亮了出来。三式醉拳捶胸,又急又猛。 李秉正分神想着手环的事情,等看见阿跌颜袭来,已经晚了一步,刚刚挥剑,一拳已经击到他手肘,将断剑剑身震飞,横插入柱中;又一拳击腹,将他整个人身形都打的后退。 还不算完,阿跌瑟一把拽住李秉的腰带,猛地回拉,当胸又是一掌,打的他倒飞出去。 两力相冲之下,李秉的粗布腰带被震断。腰间没了束缚,皮袄褂子散开,露出白色的内襟。 两本秘籍带着一张帛书,从他胸口处的内襟里掉出来,在空中翻飞,又落在地上——正是李秉一直贴身收藏的《阳月剑诀》《白雪内经》以及休屠人祭坛里的那张无名帛书。 这是一瞬停留就让其中夹的纯黑帛书一览无遗,一连三张,统一的样式,不同的图纹。 阿跌颜愣了一瞬间,眼中震惊到难以置信!整个世界到处寻找的《三相经》帛书,居然一下有三页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舍了李秉,连忙伸手去探那帛书,盈澜儿猛的一鞭,缠在他手腕上,硬生拽开。 谁知这阿跌颜见到地上的东西,已经发了狂,全不留手,反抓住皮鞭,将盈澜儿拽飞到自己身前,凌空就是一掌。盈澜儿身法大乱,匆忙间也伸手对掌。 两掌相击,阿跌颜岿然不动,盈澜儿被打的倒飞出去,跌落在桌上,痛叫两声。 胳膊脱臼,五脏六腑也被内力震得疼痛不已,再也动弹不得。 阿跌颜心中只有那三页残卷,懒得再管盈澜儿,连忙俯身去抓经书。 李秉也回过神来,场上情况如此危及,哪里再管的了那手上的禁制,从柱子上拔出断剑。一步跨出,抬手便是一招众星拱北。 一剑刺出,这剑招还未打在阿跌颜身上,李秉手腕上的银色光环,忽然光芒大盛,转瞬又崩裂,化为万千银粉,弥散在空中。李秉向前突刺,银粉便从他指间流过,扑在面上。 银粉闪闪,如漫天星光,甚是瑰丽。 三金锁脉,这白银一环,便是破了,李秉腕上,仅剩紫铜一环。 却说这一剑蕴含充沛内力,气势滔天,连剑身上都出现了蜂鸣。阿跌颜也不敢硬接,只得收回手来,后退两步,抓起旁边一个木凳对拼。 “嘭!” 木屑横飞,两人都被这内劲相冲的余波震的后退半步。 阿跌瑟看着刚才的银粉飞舞,李秉的真气又忽然涨了数倍,还以为是他启用了什么暂时提升修为的秘法,更不敢大意,终于不再留手,双手由掌变爪,对空三招,刮起疾风刺耳之声,算是起势。 李秉看着这鹰爪功,又想起黎无寒和公羊无际说的“两兄弟”的事情来,心中大致明白了,眼前这人,才是真正的鹰尊者。 地上三张帛书,和两人都是一步之遥;即便都想拿到,可谁也不愿先踏出这一步。 忽的,外面行军的声音越来越响。两队黄衣人影闪过,一圈捕快吏役转瞬将这酒楼大门堵个严实。 “是何人在此聚众斗殴!给我拿下!” 为首的捕头大手一挥,这些差役顷刻间全部涌了进来。 阿跌瑟瞥了一眼众人,心中一横,不再迟疑,伸手去抓那三张帛书。 李秉见他动,也跟着一步跨出,左手去抓那秘籍,右手反转一剜,便是一招“日饮无何”,去截他手的去路,欲逼他躲开  谁料他已经拿定主意要拿到那三本帛书,左手竟然一把死死握住李秉的断剑,一股鲜血喷出,将他的左手掌心浸的鲜红;右手再向前奔了一寸,先李秉一寸,将那沾着血的帛书抓在手里。 说时迟,捕头大人喝了一声:“住手!”,二十多柄朴刀朝两人肩头架去。 阿跌瑟反应极快,左手回掏,夺了一人的兵刃,顺带一扫,逼开其他差役,两步踏出,凌空飞起,一脚蹬在房柱上,借力从窗户跃出。 李秉看他抢了经书又逃走,也想追将上去。可这一步还没迈出,十多柄刀就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另外十人也围在自己身边,当下不敢在动。 他心中着急,对着那捕头大喝:“我又不是贼人,那黑衣人才是,快追啊!” 安子看着差役来了,也跑出来:“我们是来帮忙抓贼的,你不抓贼,反倒抓我们!真的贼人已经跑了啊!” “嚷什么嚷?”捕头一脸不悦,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你是捕头,还是我是捕头!”说完他啐了一口,朝着门外大喊:“掌柜的?掌柜的!你他妈……人呢?” 那掌柜的得了传唤,三两步走进来,站在门口,点头哈腰,细细瞅了瞅一下李秉的面容,默默道:“他好像是客人……对……他就是客人,我记得他,他是帮忙的,不是那人。” 捕头应了一声,又道:“这样啊!那收了吧!” 一令既出,所有差役收了刀,放开李秉。 李秉刚摆脱这些差役,又连忙追出酒楼——外门人头攒动,满街灯火,哪里还看的到鹰尊者! “哎!”李秉恨的咬牙切齿:“这下可糟了!” 李秉气恼之极,手中的剑柄捏的咯吱作响。这群衙役来的真不是时候,他白了一眼那个捕头,真想上去给他两拳。 他本想追出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找到阿跌瑟的踪迹,可盈澜儿一声低咳,又引的他回来,围去桌边。 “你还好吧!”李秉伸手扶她坐正,可手刚一碰她,盈澜儿就疼的哇哇直叫。 李秉看她的样子,低声道:“左手骨头都错位了,不能动。你现在这呆着,我去找大夫来。” 那群差役刚要走,捕头听这话,又折回来:“不就是脱臼吗?这点事还要找大夫?”说罢,慢步走到桌前,在盈澜儿手臂上摸了摸骨。随手抓起桌上筷篓里的一把筷子,放到盈澜儿嘴前:“咬住咯!别松口!” 盈澜儿知道他要正骨,张口咬住筷子,看着那捕头,微微点头示意已经准备好。 捕头也不废话,连数也不数,伸手就来。 “啊!”一声闷叫,李秉看着盈澜儿口里的筷子,分明颤抖了一下。 “行了!你试试吧!”捕头说完转身便走,临出门前,他打量了一下酒楼里一片狼藉的样子,朝着掌柜的说道:“你看你这里乱的,自己收拾收拾吧!下次看到凶神恶煞的人,找点差人来找我们。别都指望你们街上那几个混混!听到没!” “诶!诶!”掌柜的点头哈腰,送走一行差役。 看着差役离去,李秉原本想亮出世子身份,让这群差役帮忙找人。可自己身上一个信物都没有,空口白牙,估计也没人能信,当下作罢。 盈澜儿也活动活动胳膊,果然又恢复如初,只是自己挨了鹰尊者两掌,五脏六腑翻腾的厉害,既不敢运功,也不敢大动,只能扶着桌子坐下调息。 李秉对着安子说道:“你好好照顾着你澜儿姐姐,我出去找找!” 安子知道其中关系厉害:“秉儿哥,你心!” “我也去!”这猛的一动,盈澜儿又震得自己身上中掌的地方生疼,面露难色:“算了算你,你去吧,我动不了了。那人武功高卓,你千万心!” “你好好歇着吧!这些事情交给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三卷 融教密辛 十四章 清辉玉臂 李秉出了酒楼,这夜色中的丰州,完全不同于回纥冷清,彩灯彩仗,应接不暇,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果然呢!是真的到了年下了,处处都是喜庆的红色,当真是到了中原的花花世界。 李秉一路追出来,四处寻探,单凭阿跌颜那“高耸入云”的个头,绝无可能在人群中注意不到他。 追出条街,仍旧一无所获,李秉心灰意冷,正要折返回去,忽听的邻街传来打斗声,好似屋瓦落了一地。前面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不一会就围成了一个圈。 李秉换忙推搡开挤挤挨挨的人群,奋力向那条街冲去。还未走近,就瞧着一个黑影,三两步踏墙上了房顶,一个粉衫子紧随其后,也跃上房梁。 两人踏瓦而行,前面那人,无心恋战,头也不回,施展开鬼魅身法,三两步踏出五六丈去。后面这姑娘步伐轻盈,论轻功也不逞多让,始终和前者保持一丈远的距离。这正是鹰尊者和鸢尊者。 李秉见状,也想一步跨上房顶,跟上去看看情况。可猛跃之下,只跳了半房高,撞在墙上,磕的头破血流。 路上的行人,看着李秉主动撞墙,又抱头在地上疼的直不起来身,均是驻足侧目,哄笑成一团。 李秉直起身子,摸了摸额头上,已经擦破了一层皮,还肿了起来。再看房顶上,早已经没了两人的踪迹。 他的轻功原本也没怎么练过,论基础,说不定还比不上安子的一苇渡江,以前有着充沛的内功,还能勉强飞檐走壁一糟。现下内力全被锁住,连带着轻功也不好用了。 既然上不了房,只能在拥挤的人群里,朝着两人刚才狂奔的方向追去。一条街又一条巷,已经渐渐出了闹市区,越走越偏僻。 凭着感觉追了很远,李秉最终还是把人给追丢了。四下到处找了找,全然无迹可寻,刚要转入另一个巷子,忽然前面漆黑的街道里,传来两声低咳。 李秉回头,小心翼翼的走到巷尾。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鸢尊者满身是血,连紫色面纱上也沾染不少,有气无力,仰头靠在墙角,双手不住的战栗。 而她身边倒着的那人,正是鹰尊者阿跌颜——面胸朝地平躺,手里还抓着那三张帛书,背后插着一把翠绿断剑,鲜血顺着石缝一直流到李秉脚边,显然是气绝了。 “啊!”鹰尊者的功夫,李秉是领教过的,如果他使出全部能力,自己尚且不能敌。想不到这鸢尊者居然如此厉害!飞烟剑传人,这个名头,果然有点名堂。 不过,这两人都是西四堂的尊者?缘何会自相残杀? 鸢尊者看着李秉靠近,用力蹭了一下墙面,想站起来,却还是失败了。 “你们这是?” 听到过鸢尊者和鼠尊者的对话,李秉多少也猜到这鸢尊者加入融教是另有图谋,并非表面那么忠诚,又问道:“你为什么要下手杀他?” 鸢尊者额头上渗出岑岑香汗,白了李秉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差点闯下滔天大祸!” “我?我怎么了?”李秉说归说,不过还是不能判断鸢尊者是否对自己又敌意,不敢轻易靠近。 倪裳似乎非常痛苦,也不回李秉的话,全身都倚在墙上,纱巾后的面容看不清楚,只能瞧见额上岑岑薄汗,还有她上下颌一直在颤抖,牙齿咬的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你没事吧!”借着微弱的月光,李秉也瞧出事情不太对劲起来,又往前靠了两步,才发现她也受了重伤,双臂的血液顺着浅粉衣衫流到腿上,小腹上的粉衫子也被血浸红了一大片。 忽的他想起赤仁受伤的样子,忙道:“他是不是用鹰爪功伤你的手臂?” 鸢尊者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看着她额头和鬓边的汗水,李秉无奈,只能自己上前,撩起鸢尊者的袖口,查探她的胳膊,细皮嫩肉,白皙如雪,月光沁在上面,更生得几分清冷。 此情此景,正是应了那句诗: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她胳膊上有一处爪痕,和赤仁之前的几乎一模一样,一排四孔,指尖大小,深可见骨,红血掺着黑血,顺着胳膊一直流到小指尖。唯独不同的是,这伤口周围的黑色腐毒要比赤仁的还严重不少。 两人打斗这才多一会的功夫,这肉就已经开始溃烂了。 鸢尊者看着李秉碰了自己的手,愤怒的瞥了他一眼,本想骂他淫贼,更要动手扇他耳光,可鹰尊者留下的三处伤痕实在是疼痛难忍,刚一抬手,这揪心的疼痛更加难忍,连带着心脏都抽搐了一下。 李秉也不管她的生气,只道:“黎无寒说过,这个伤要是不及时治的话,腐毒入了心脉,就神仙难救了。” 一手取了鸢尊者落在地上的剑鞘,送在她嘴边:“咬住!会很疼!” 鸢尊者扭头逼开,一言不发。 李秉不敢耽搁,冷声道:“随你吧!你要逞强就试试!”说罢,又拔出插在鹰尊者后背的飞烟剑,试着在鸢尊者手臂上比划了比划,找准位置。 临下手前,还是看了一眼她,问道:“我要下手了,你要不要咬住剑鞘。” 鸢尊者扭头闭上眼睛,再不答话,双颚颤抖的更加厉害。李秉也无奈,直接动手割开伤口。这腐肉若不割除干净,只要留了那么一丁点,便会越扩越大,所以只能从未中毒的地方割开。 活活的割肉,那痛感怕是一般人实在承受不了。 李秉沿着伤口割了一圈,忽然一刀割的深了些,倪裳身子猛的颤抖一下,猛地抓住李秉的胳膊,又睁开眼睛,死死盯着李秉。 李秉也知道自己这一下下手重了,连连道歉,后面切的更仔细了。 将整块腐肉都拿掉之后,鸢尊者的伤口流血更多。李秉从阿跌颜的黑袍子上面,撤下一宽一细两个布条,细的系在伤口上面止血,宽的包扎好伤口。 李秉又按着这个方法把左臂也处理掉,只是这次下手更加娴熟。 不得不说这飞烟剑确实锋利无比,割肉如同切豆腐一般,怕是因为这样,反而整个过程会更加疼痛。鸢尊者咬牙硬抗,一声不吭。倒是让李秉多了一分敬佩。 两个伤口处理完,李秉又伸手去探那小腹上的伤口。 刚伸手把那粉衫子揭开一半,鸢尊者忽的一耳光甩在李秉脸上,低沉的声音怒喝道:“不要脸!” 李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吓了一跳,一手摸在脸上,又痛又辣,当下怒意也升了起来,大喝道:“我在救你!” 鸢尊者白了他一眼,把自己的衣衫整理好,撑起身子来:“你治好我的手就可以了,剩下的我自己会处理。”怕是两个手臂治好之后,倪裳的痛感稍减,说话声音也比刚才有气力了些。 李秉心道:刚弄好你的手,你就打我。这种贱人不救也罢! 他也不想再跟这个恶婆娘多说一句,起身从阿跌颜的尸身上拿起那三张帛书,又道:“那好,那你自己处理吧!我走了!” 倪裳看他举动,大喝出来:“等等!这三张帛书你不能带走!”刚要出手阻拦,又扯的小腹伤口生疼,眉头一紧,立在原地不动。 她原本想自己把三张帛书都拿走,忽然一想,似乎自己也没有十足把握保护这帛书周全,又道:“你最多拿走一张,这帛书我要带走两张,不能全留给你!” 李秉懒得理这个疯婆子,看她物理还手,拿起帛书便要离开。 倪裳一手拿起飞烟剑,猛地站起身,以剑抵住李秉的后背:“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 这真是东郭先生遇见了白眼狼。李秉不看她,冷声问道:“你要恩将仇报?” 倪裳虽然孤傲冷峻,但也知道这么用剑指着自己救命恩人并非道义,遂冷声解释道:“左魂使手里,至少有三张玄冥黑经了,甚至可能有四张。如果拿了你这三张,他就集齐全部七张。万万不可!你武功平平,一旦消息走漏,若你失手被擒,那就闯下了滔天大祸!” “哦?这么说,你知道这三相经的作用?说来听听?”李秉对倪裳的话大感好奇,也不管指着自己后背的剑,当下转身,一掌推开那凌厉剑锋。 “三相经的来历,我并不知道。一开始只以为每一页都是一门武功秘籍而已。后来才听说若七页凑齐,则是一个阵图。但是具体有何用,不得而知。”她伤并未痊愈,咳了一声,又道:“这东西对融教干系巨大,万万不能让他们得手。” 李秉站在原地不动,思量再三,又似乎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今日一个鹰尊者自己已经应付不来,万一那传闻中的虎尊者、豹尊者找到自己,又该如何?假如融教真是对大唐不利,给他们集齐七页黑色帛书,自己岂非成了千古罪人? “那这样!我拿两张,给你一张!你看如何?”李秉自有盘算,自己身上的内功,肯定和阳月剑诀或白雪内经脱不了干系,万一有一天要用到这两个功夫秘籍的正本,到时候东西又不在手上,岂非尴尬。 但那休屠人祭坛里拿出的一页就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了,可有可无,给了倪裳也无妨。 “不行!”倪裳只鹰尊者能从他手上抢走帛书,他必然武功平平,两张帛书在他手上便太危险了:“最多只能给你一张。” 李秉懒得理她,将休屠人祭坛那张帛书递到她身前:“你要就要,不要我就拿走了!” 见他不理自己,倪裳更加发怒,刚要动手可小腹上的疼痛越来越强,连站着都很费力了,只能接过帛书,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要逞能就随你。不过千万别再被融教的人抓住了。” 李秉冷哼一声:“该小心的是你吧,今日街上那么多人都看到你去追鹰尊者,融教稍加打探,就能查出来是你动的手。恐怕你在融教再也呆不下去了。” “这个不用你管!我自有办法!”倪裳倔强的收起飞烟剑,强撑着先一步从李秉身边走过。 看着那个落寞的身影,李秉忽的对这个倔强的疯女人生出几分怜惜来:“喂!别忘了你腹上的伤!” 倪裳却连头也未回,转身出了巷子。 李秉看着旁边鹰尊者的尸体,自言自语道:哎!你这是何必呢。得了,就让我把你的尸体藏好,送你这最后一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十五章 漫补桃花 掩藏了鹰尊者的尸身,又将两页帛书收好,李秉才赶回酒楼,快到的时候,在路上又碰见来寻自己的安子。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盈澜儿坐在大堂,张望着门口,不过她面色已恢复如初,鹰尊者留下的伤没有大碍。 “你们回来了。你没事吧!” “没事。”李秉走到桌前,也不坐下,给盈澜儿使个眼色,瞥了瞥客栈门外,行色匆匆,低声道:“东西找回来了,我们出去说。” “出去说?今晚不要在这投宿吗?这个时辰怕是城门都下钥了,出不去吧!”盈澜儿一愣,但还是跟着李秉出门。 “客栈当然是要投的,不过刚才在外面发生了点事情。安全起见,得换一家客栈!” 三人游走在街上,安子牵着缰绳,拉着马儿和板车。李秉将刚才的经过说给两人听。一听阿跌颜被鸢尊者杀死,两人也都大为惊异。怪不得李秉要换个地方,要是被融教找上门还得了? 李秉道:“不知道是不是融教已经盯上了我们,得赶快回到长安才好!那一家客栈太引人注意,太不安全,我们还是换一家的好。” 说话间,三人路过一间宽阔门脸,二层木楼,雕梁玉栋,碧瓦朱栏,左右两只黄纸灯笼下,龙飞凤舞写着一副对联: 三千珍馐敬谢五湖好汉 两盏淡酒堪酬四海英雄 额顶上一个大大的金字招牌:“侠客行”。 一眼望进去,里面方桌板凳、钱柜酒架,一应布置都是客栈没错,却不想怎么这样的名字。 “这老板倒是有意思,写个对联气魄也太大了些!”李秉原本就在找客栈,看着这对联,又生出好奇来:“我去里面问问?” 安子在外面牵着马车,李秉和盈澜儿同行进入客栈。堂上坐的人不多,但桌上都放着兵刃,看得出来,皆是习武之辈。 那些人瞥见李秉进来,目光纷纷投到他身上,气氛略有些怪异,一刹间空气忽然静的出奇,让李秉好不自在。 他走到账柜的跟前:“二哥,借问,这是客栈?” 跟前这人看起来和李秉差不多大,瞧着李秉走进,停下了手中拨攮的算盘珠子,抬头笑脸相迎:“这是客栈,也不是客栈。我这儿不做普通人的生意,来投店的,十有是都是绿林英雄,江湖侠客。这些人都长住在这里,等机会。” “哦?等机会?等什么机会?” “等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绿林之中多好汉,可生不逢时的,也大有人在,多少人空有一身好武艺,却没有机会实现必胜抱负。于是就有了我们这么个地方。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这里招揽英雄。这些人都是在这里,等着被招揽。” “还有这种地方,当真稀奇!”盈澜儿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武士剑客,瞧着那些人像看着猎物似的看着自己,觉出一丝不善来。 “所以,二位。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投店吧!这里现在住的人,都是为了明日的比试来的。你住这里,心误伤了你!” “明日就有比试吗?这么巧?”李秉一听这话 ,好奇心大起:“那我要是不比,呆着看看,可以的吧?” 日日都听江湖闻,刀光剑影,马革裹尸,当任自豪侠,放荡不羁才是,李秉也是因此要出来长见识。可这一路上的发生的事情,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哪有半分他想象中的样子。 侠客比试,锄强扶弱,实现抱负,这才是李秉心中江湖人的形色。他当下打定主意,一定要在这过了这侠客的瘾。 “看是可以,不过如果只看不比的话,这食宿的费用,可要自己出。如果是为着招揽而来,本店食宿费用全免。怎么样?二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我们一行三人,今晚就在这住下了。”李秉兴致正浓,回头看一眼盈澜儿:“我们就在这住下,好不好?” 盈澜儿看着这些人都不是善茬,本来还想走,看着李秉这么高兴,也没办法拒绝,点头应下来:“好呀!” 二哥看着生意做成,猛地拨了一下算盘珠子,打的啪啪作响。 “好嘞!三贯一位,一共九管!二楼左转,第三、四、五三间客房就是了。” “这!么!贵!”李秉刚要谢过店家,一听这价钱惊得眼睛都要飞出来。寻常客栈三十文钱已经算是顶好的,这三贯钱一位,可是贵了百倍。 二哥露出一副猥琐的奸笑:“嘿嘿。这客栈的生意还得做不是,这么多人都不花钱,那钱还不得你们这些看官老爷出吗?”他笑眯眯的看着李秉,眼神迷离:“怎么样,二位,你们还要住吗?” “要住,当然要住!我这就去外面给你拿钱去!”李秉应道,又反应过来,剩下的盘缠也不多了,问道:“那我们三人住两间也行的吧!” 二哥敲了敲桌子,咧嘴一笑:“嘿嘿,本店规矩,按人头收钱,三间两间都是一样。你要喜欢,住两间也行!不过这价钱嘛……” “这黑店!是真的黑啊!”李秉心里嘀咕一句,知道这二哥已经吃定自己,遂道:“那算了,还是三间吧!马儿拴后院吗?” “诶!没错!两位请了!”二哥指指旁边的一门:“外面还有个偏门,专门给马用的,放在马厩之后,草料不用管,伙计会照看,保证恶不了!” 李秉抱拳谢过,和盈澜儿退出大堂。 刚才的对话,在场的人都听个清楚,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看李秉两人的眼神都和善起来。既然不是来比武的,说不定就是个有钱人,明日之后,当了自己的主子,也未可知啊。 从账柜到门口短短的一段路,来回走了两次,这风向变得可真快! 却说丰州的地盘,算不上大城,和武威比起来,甚至还要些。不过因为坐落在回纥入长安的重要通道上,军事意义尤为重要,所以城墙并非普通州府的三丈墙,而是四丈五尺。 (十尺为一丈,一丈约三米。) 城东头的城楼上,五人一队的城防军左右巡哨。现在的丰州不同于大唐吐蕃边境,几乎没有多少城防压力,守卫自然也不多,主要还是例行巡视,以防盗匪。 五人在城墙走踱 了踱步子,回头望向这满川灯光。 “今日这就是最后一值了。明个,我就跟老婆老娘回永州老家去探亲戚。过完正月才回来。几位兄弟,我们过年后再见了。”说话这人,四十来岁,面容沧桑,胡子拉碴,是个壮劳力汉子。 “老李你这是五六年没回去了吧!” “哪呀!十二年了!自从来了这丰州当差,就再没回去。安史之乱刚平息那几年,到处都还兵荒马乱的,娃们也还,拖家带口的,没事瞎跑什么。也就这两年,天下又逐渐太平下来了,才敢回老家去看看,也不知道老家还有人没,都好几年没收到过族里的信了。” “回去看看也好,多年没见,见面肯定格外热情!”这年轻伙刚说话,忽然耳廓微动,猛的回头,拿火把对着城墙下面照了却是除了枯草,什么也没有。 他又极目远眺,眼前还是一片荒原,银色的月光洒在原上,一切都清晰可见,无所遁形。 “二刘!你怎么了?” “没事,刚才下面好像有什么动静,可能是我听错了!” “要到年下了,盗匪也猖獗起来。多心点总是没错的!”老李也跟着用火把四下查探,看着确实没什么异样,才放心下来。 五人说说笑笑,继续巡墙。 城墙另一边的街上,一个人黑衣中年人,鬼魅般,从空中落下,双膝微曲,又重新站稳,薄薄的披风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他慢慢揭下自己披风上的黑色帽兜,将整个头露出来,回头看了一眼他刚刚越过的,那厚厚的城墙。 这人约莫三十多岁,个头不算高,和李秉相近,皮肤白皙似凝脂,眉毛窄却浓,鼻头厚实,嘴大而聚,长得也算是俊朗。不过身材却是和这清秀相貌有些不搭,虎背熊腰,宽肩阔臂,孔武有力。 最出奇的便是他的一对眸子,虽也是白仁黑瞳,不过双眼之中,皆有一条橙黄细线横向贯穿,细如发丝,蜿蜒盘旋,若非细细查看,绝对难以察觉。 在相术里,这眸子名叫“蛰龙眼”,极其少见。命理之中,主的是早年生活困苦,中年大富大贵,晚年淡薄清闲,隐退自在。 却说这些相术还真是有些门道。不知他早年是否困苦,不过单是年仅三十就当上了融教“南四堂”的二把交椅,更是“左魂使”的心腹,恐怕比东西二堂堂首的地位更加尊崇,这中年的大富大贵是已然应验。 这人便是“南四堂牛尊者”陈青牛是也!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侠客行”客栈。低头刚迈出左脚,便消失在城墙边,只在原先站立的地方,留下两个淡淡的脚印。 论轻功,这修为可谓登峰造极。 今天手感很好,我试试晚一点能不能再写一章。 另外这个陈青牛,可能也有人看出来了,是从我很喜欢的一个大神“烽火戏诸侯”的作品《桃花》里取出来的,试着给他写一个结局吧。嘿嘿。 如果有人在看盗版书,还请来书评区留个言。一个人默默的码字,有点落寞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十六章 奇经秘闻 一间客房,古色古香。角落的黄花梨床架上,三层白纱帐,官窑的素白瓷枕,连带着被褥都是墨青色莲花缎子。 旁边一方八仙桌上,正中摆着两条白玉镇纸,其右侧放着一方清水砚台,砚上雕着童子牧牛的图纹;左侧是一方红泥,泥上立着一枚寒玉阴文印。 一人刚刚进屋,脱了黑色披风,露出一件白底蓝纹的长袍来。 这种料子的作法和样式,在行里被称作扎缬(xie),是使织物在染色时部分结扎起来使之不能着色的一种染色方法。起源于汉朝时期的中原地区,但却兴于南诏和滇黔一带。 他揭开长桌边的一个紫竹镂空香筒,刚用瓷勺取了沉香木粉抖入香筒中,还不等他将沉香木粉的瓷罐合上,便有人敲了门。 “陈大哥,是我!” 陈青牛让那人进来,自己先落座。来人正是之前“侠客行”客栈里,接待了李秉的账房小二哥。他一手掩门,一手带着托盘,上面放着一菜一饭一汤一茶。 “陈大哥,还没吃呢吧!我亲手做的,你尝尝。”说完,他先取下托盘上的紫砂茶壶,先给陈青牛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上:“我知道陈大哥不喜酒,只饮茶。就取了这‘汉中仙毫’。青茶之中,最顶级的上品,去年庄子上,就产这么一瓮,一直没舍得喝。” “你的手艺,总是不会差的。”陈青牛没有动筷子,原本也没想动茶水,不过闻到淡淡的茶香,还是忍不住小呷一口。 “嗯,不错,果真是好茶。你费心了。” 萧纨得了赏识,心里高兴,又道:“我大概猜到陈大哥今明两天就会过来,还在前面大堂傻等。不想陈大哥早就到了楼上。” “我也是刚到不久。”他又尝了一口茶水,看来是真的喜欢,一饮而尽,才问了正事:“怎么样,这次来了多少人?” “年下的人不多,大概只有二十来个。不过却有两个十分厉害高手,他们的武功路数连我也看不穿。以前给别人招兵买马的时候,稍加宣传,也能轻易凑够五六十人,这次好不容易给‘融教’自己招人,陈大哥嘱咐过不要过分宣传,所以我只是按照之前查的底细,单独邀请了一些人来,人不多,但都有两把刷子,此刻都在客栈里了。” 说罢,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递给陈青牛:“这是名录,那些人背景都查的差不多了,你先看看。” 原来这“侠客行”便是融教设立的情报点之一,四方的情报都在这里汇聚。明面上做着有钱人招兵买马的生意,实际上也是自己收集情报的耳目。 陈青牛大致翻了翻,偶尔细细浏览:“嗯,不错。这里面有几个人背景很干净,和中原势力的往来也不多,是个培养的苗子,就是不知道这功夫和心性到底如何。” 他把小册子合上,放在桌上,又问:“这件事你做的不错,光是这名录上的人,我就很满意。对了,鹰尊者已经来了吗?” “还没到客栈,不过昨个早些时候,我瞧见他和虎尊者已经到了丰州城里,可能是有别的事情耽搁了,明天应该会到吧。” 陈青牛没言语,面色略有不悦,心道:这东西两堂的人,自由散漫惯了,实在是不堪大用。 原本东四堂因为鹮尊者打探机密的事情,整个堂口被剿灭。这次在“侠客行”招揽人才,便是想为重组东四堂,储备一些可用的人才。 左魂使的本意是让‘鹰尊者’上位,当新东四堂的堂首,他武功不错,人也有见识、有野心,能挑的起一个堂口的大梁来。 不过陈青牛对这个计划却颇有微词。论武功,鹰尊者和前任堂主‘豹尊者’相去甚远,更何况他加入堂口也不过两年时间,算不上知根知底。只因为融教有意在回纥布局势力,这才从西四堂里选了他,他的‘黑鹰潭’毕竟是回纥西部第一大的马匪,算是有了根基。 以后把整个东四堂都建立在回纥,培植回纥势力,他的弟弟则可以接任他在西四堂里的位置,予以策应。这样一来,事半功倍。 这计划也算是圆满,可现在要给他选帮手了,人却也不早来观察。自己的事情,自己不上心,实在是有负所托。 心中虽是这么琢磨,但陈青牛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摇头:“就这样吧。还有别的事情吗?” 小那小二哥压低声音:“十多天前,‘龙尊者’飞鸽传信过来,告诉左魂使,说他那边有异动,也许过段时间需要增援,问左魂使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陈大哥,你要去看看吗?” “不用。”陈青牛斩钉截铁:“来的路上,我已经在‘长安’见过他了。堂首说大局目前还稳得住,继续按兵不动。越早做准备,就是暴露的自己更早,反而不好。等过了年节之后,我再去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变化。对了,其他几个堂,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别的都不重要,不过最近北四堂的人,除了堂首凤尊者,其他的都去了吐蕃,已经出发十天多了。” 陈青牛微微皱眉:“哦?这倒是奇了?从流球往吐蕃走,道可不近啊!原因呢?是什么?” “北四堂密不透风,起初还不愿意透露原因,后来我的人间接查到,吐蕃密宗有一门绝学“七十二天上天印”,这门功夫,实际上是白罗仙法之一,那白色帛书应该就在七十二天上天印的秘籍里。北四堂大约就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才 只不过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密宗已经被绿林好汉攻破了,密宗里的东西被瓜分干净,也不知道这正本的功夫秘籍到底被谁拿走了。北四堂的人大概是想查到点蛛丝马迹,好顺藤摸瓜。” 小二哥看着陈青牛面无虑色,又问:“北四堂在去年找回了玄黄七术之一的伏画之术,今年五月又找回了一页玄冥黑经,如果这次再被他们找到一张白罗仙法,这功劳上,可就压过我们南四堂了。要不要我从中使点手腕” 陈青牛摆摆手,打断他:“不用!都为融教做事,不要去想这些。如果让左魂使知道了,就更不好了,随他们去吧。” 他顿了顿:“找东西的事情就交给其他三堂去做,我们南四堂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好分内的事情之后,若果能查到三相经的消息自然是好,查不到也不要白费功夫,尽管交给别的堂口去做。” “我知道了。”小二哥,微微颔首:“其实这两个月以来,也有不少消息传出来。 三相经分三部,黑色玄冥黑经,均是内功外功的武学典籍,左魂使已经拿到三页,除了‘休屠人’那一页被留在‘武威节度使’那里之外,其他的三页暂时还不知所踪。 白色的白罗仙法,猜测应该是上乘的奇门异术秘籍,最是神秘,到现在除了‘天上天印’疑似是一本之外,其余六本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但黄色的玄黄七术就不同了,毕竟秦朝时期,已经被集齐过,虽然都不是武功秘籍,但其作用要比秘籍更大。玄黄七术分为:点矿、活甲、凌云、观星、伏画、望气、凝精。 点矿之术,应该是一门锻造术,精通锻造的门派比较多,我们还在查到底是那一家。 活甲之术,一直是南墨家的镇派之绝学,目前也不敢去招惹他们; 凌云之术,传说是无上轻功,比陈大哥的‘踏岿罡步’还要厉害许多,不过秦朝之后,这门功夫就失传了; 观星之术,应该是堪舆一脉的秘典之一,搬山、卸岭、观星、摸金、发丘这堪舆一脉另外四门都传下来了,只剩这观星,不知道是谁得了传承。 伏画之术,是挥毫泼墨的破境之术,已经被左魂使从‘白鹿洞书院’拿到,这七术之中,恐怕是这个对我们作用最小,不过却也最先得到; 望气之术,传闻‘秦始皇’集齐这玄黄七术之后,就练了这望气术,很可能是作为陪葬品了,不过这始皇陵在哪,目前还无从探知; 凝精之术,便是炼丹,之前东四堂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这本书就是‘千花杏坊’的黄帝内经,只不过上次东四堂任务失败,没有拿回来罢了,西四堂又在筹谋新手段,应该不久之后就会有动作。 这半年时间,我一直在派人打探擅长锻造的门派,逐一查证,目前已经排除的有:南北墨家,火冲一脉的‘唐家堡’‘神机营’,兵家的‘三谋宫’。剩下的几个可能门派,都在中原,探查起来容易些,用不了多少时日,就会有消息。哦对了,还有一家‘北域子午宗’,虽然远在回纥,但是曾经出了一个‘碧海匠宗’,也有可能是他得了传承。” 听到北域子午宗的时候,陈青牛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子午宗?应该不会是他们。” 他见小二哥不解,又补充到:“北域子午宗,曾经有一个剑主叫‘孙无亦’,武功深不可测。三十年前,他可曾是‘融教八徒’之一的‘傲徒’。直到‘安史之乱’快被平定时,才脱了融教,去救他的心上人。他得过‘右魂使’大人亲自教诲,如果子午宗有点矿之术,他自然告诉教里。不过为防万一,你查查也无碍。” “我晓得了”小二哥应了一声:“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先下去了。” “嗯,你去吧。我看看这些人的背景” 话音刚落,门外楼下就传来了打斗声——先是几个回合兵刃交缠的声响,紧接着便是桌椅板凳的碎裂之声,最后便是一声巨响,翻江倒海,惊天动地,连带着楼板都猛烈的震了一下,杯中的茶水上聚出一圈圈波纹来! “走!去看看!” ———————————————— (扎缬,又称为扎染,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有兴趣的可以搜一下,其实真的很好看的,去大理玩的时候,买了一件到现在还珍藏着。另外香筒这个东西现在用的不多,其实跟香炉差不多,镂空的木桶,里面放上香料,不需要燃烧就可以净化空气。是古代大户人家常用的东西,但是现在很少用了,多是收藏用,如果喜欢,买来装饰家里,挺有格调的。) 这章关系重大翻来覆去改了好几遍,发的晚了些,希望大家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十七章 鸟飞难还 整个“侠客行”客栈成回字形,四面房围城一圈,分上下两层,一层除了客栈大堂门脸占了一面楼,另外三面均是其他的沿街铺面,并不和客栈相关,实际住人的地方的只有二层。 大堂末尾有一个小门,进去之后便是“回”字中,最里的一圈空地,正中搭一个巨大的演武台子,两边各插一面旌旗,分别写着:以武会友,点到即止。 小门附近便是通往二层的‘之’字楼梯,在半空中分成左右两边,分别连接客房走廊。走廊亦是口字形的一圈,两侧都有客房,外侧的一圈可看街市风景,倒是没什么特别。内圈的客房都有一个小露台,站在上面,一层演武台的场景一览无余。 却说陈青牛和小二哥闻声出了房间,刚到二楼楼梯口时,正好迎面撞上同样出门查看动静的李秉三人。 李秉只觉得陈青牛气度不凡,稍稍多观察了一瞬。但陈青牛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大的惊异,心道:这襄王世子怎么会在这里?不过面色却立即恢复正常,目光也从李秉三人身上移开,转而看着客栈大堂里的变故。 只是这一个照面的功夫,客栈里其他的人也都从房间内出来,看看这巨大的响动到底是因何而起。 “轰!”一根“八尺青铜杵”猛砸向一个紫衣青年,青年飞身跃起躲开这招,凌空两步踏着扶梯,将自己挂在二楼楼梯外侧,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持横刀指着用杵那人。 这杵一击不中,反而砸着一张四方大桌,桌板顿时四分五裂,浩荡的内力将木屑震的迸发出来,扬起一圈粉尘。再看地面,之前已经被这人砸出两个大坑了,地砖已经列成了细小的碎片。 “钱兴邦!你再如此,我可就还手了!”紫衣青年忍让了五六招,已经极为恼火。 持八尺青铜杵这人是个半高胖子,收杵回来,抬头看着紫衣人,大喝道:“你这个卖国求荣的狗贼,人人得而诛之!居然还敢回大唐,今日我就为民除害,灭了你这个天杀的走狗!” 他轻功不好,难以像紫衣人一般跃上二楼,遂三两步登上楼梯,对着那人横扫一杵。 紫衣人虽然气急,还是不着急还手,一手松开扶手,脚尖对着楼梯一点,借力回跳,在空中一个筋斗,又稳稳落在一方桌上。 钱兴邦刚跑上二楼,这紫衣人又回到堂中央,他轻功不佳,如此这般还怎么摸得到那人的边?感觉自己被当猴戏耍,当下怒火更盛,一手持杵,当做飞矛一般掷出,投向那人。 这八尺青铜杵,少说也有百斤,在他手里居然轻若无物,脱手之后,电光火石般,又急又准。 紫衣人还是不挡,用力一跃,翻身上梁。青铜杵如流星般,贯穿桌面,猛砸在地上,连带着二楼楼面都震了一下。 这铜杵也投了,钱兴邦轻功又差,拿坐在梁上的那紫衣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破口大骂:“肖蠡,你躲来躲去,算什么本事,有种下来跟我好好打一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肖家出卖同僚,通了敌国,害我全家二十口战死沙场,这仇我今天非报不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叫肖蠡这个紫衣人并不想多理睬他,干脆坐在梁上不再下来:“你再乱说,我可不客气了!” “我胡言乱语?你肖家卖国求荣,难道还怕人说吗?”钱兴邦看着出来看热闹的人变得更多,干脆走到大堂正中,一手拔出青铜杵,指着梁上的肖蠡,大声嚷道: “大家看好了,就是这人,当了大唐的叛徒!他们‘肖家军’和我们‘钱家军’本来都是‘钵和州’的驻军。五年前‘勃律之战’,就是他们肖家军,将城外驻军人数和布防位置都卖给吐蕃,才害的‘钵和州’失守,连带着‘大小勃律’也被吐蕃夺了去!吃着天子俸禄,却卖国求荣,罪该万死!” 盈澜儿听着这话一愣:“‘钵和州’?这个名字我怎么没听过,是大唐的州府吗?”不光盈澜儿,连带着楼上不少人都不知这人钱兴邦在说什么。 只有李秉面色凝重,看着肖蠡解释到:“‘钵和州’是‘鸟飞都护府’的一州,还在‘安西都护府’的西南边,离大唐腹地非常远。它和‘大、小勃律国’以及吐蕃都接壤,是大唐的西大门之一。” 他咬牙切齿,声音很大,仿佛故意说给所有人听一般。钱兴邦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最在乎的东西,卖国之仇,对李秉来说,的确十恶不赦。 听着李秉解释,安子更加糊涂:“那大小勃律国又是什么?” “大勃律和小勃律,是大唐的两个藩属国。百年前,两国曾三次遣使入唐求援,因为两国位置是大唐‘安西四镇’的要道,玄宗陛下费了翻功夫,替他们赶走吐蕃军队之后,就派兵驻守,册封了两国君主为王,算是认了藩属国的位份。之后‘钵和州’的驻军,就成了守着大唐西域之门的将士,地位无比重要! 这二三十年间,大唐和吐蕃打的有来有回,钵和州和大小勃律,几次陷落都被打回来。不过五年前的‘勃律之战’,因为重要信息泄露,吐蕃竟然将所有驻军围杀干净,那之后大唐再也无力攻打钵和州,大小勃律国就被吐蕃吞并,‘飞鸟都护府’三城全部被攻破,连带着‘安西四镇’的‘于阗’都受到威胁。你说这人犯得罪过,该不该杀!” 李秉拳头捏的紧紧,越说越狠,忽然一拳砸在扶梯上,怒视梁上那人。 (钵和州,今‘阿富汗’东北部萨尔哈德。大小勃律,今克什米尔一带,是中国、印度、巴基斯坦交界处的一大片区域。) (安西四镇:龟兹、于阗、疏勒、碎叶。都属于安西都护府,丝绸之路上最大的城池,也是重要的军事据点。其中碎叶城之前有提及,是阿跌颜、阿跌瑟学武的地方。) “小兄弟说的对!”钱兴邦抬头看着李秉,视李秉为知己一般:“这肖蠡,原本都是钵和州前锋。吐蕃军杀来之时,所有人都被围剿,只有他的队伍得以幸免,事后还受了吐蕃封赏!不是他当了走狗,还能是谁!” 说完,他挥舞大杵,指着梁上紫衣人:“你以为当年的人都被你害死完了,别人不认得你,我却认得!今日你插翅也难飞!”说完他一手拎起长凳,对着肖蠡砸了过去。 肖蠡将长凳一脚踹开,还是不下来,大喝道:“满口胡言!休要污我清白!” 钱兴邦却依旧不停,抓着木桌木凳,一股脑砸了上去:“钵和州被攻破,你已经没了用处。因为是唐人,在吐蕃更不受待见,现在又回大唐谋差事,难道是还想再把国家卖一遍吗?” 他虽生气,但对于坐在梁上的肖蠡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扔出的木桌木凳,说到底也只能泄愤,都被肖蠡挡了回来。 忽的二楼一人看的着急,大喝一声:“卖国求荣,人人得而诛之!”说完,抽出弯刀,一步踏上栏杆,纵身越出,攻向梁上那人。他轻功也不错,和肖蠡在梁上打了两个回合,不过刀法却一般,被肖蠡打了回去。 “说的没错!残害同胞,卖国求荣,实在罪该万死!今日就让你血债血偿!”又一名侠客看着肖蠡安然无恙,极为恼怒,也加入战局,只是一招,就把肖蠡逼了下来。 李秉也早就想动手,看着肖蠡被打下房梁,一把抽出身边一人的长剑,跃入大堂之中,抬手便是一招“拨云见日”,要破开肖蠡对另外三人的抵挡。 看着李秉上了,盈澜儿也抽出软鞭,帮忙助拳。一时间,六七个侠客都跃入场中,居然对肖蠡形成了包围之势。 原本还以为这人必定被拿下,谁知这人刀法奇高,横刀的招式怎一个快字了得,李秉一招打完,他已经连续三招,逼开三人,自己双脚一点,又退出一丈。不光刀法,连轻功都是不俗。 “哼!我自负有才,在大唐却得不到重用!钵和州的将领,都该死!包括你!”他原本还在抵挡,这一言说完,忽然变招,袭向钱兴邦:“坏我好事,给我死!” 钱兴邦原本就是攻势,这一剑打来,已经无从抵挡,连忙变招,可是青铜杵笨重,想半途抵挡,已经来不及。 李秉也大为惊骇,这人在如此压力之下,居然还想着反击,真是有种!念及如此,他一步大跨,靠到钱兴邦身边,一招“众星拱北”将肖蠡的剑锋打偏。 同一时间,其他一群人转瞬也围了上来。肖蠡两个剑花乱舞,又并着三步退到窗边,纵身越出,居然逃了。 “追!”群侠之中,一人喊话,不等话音落下,堂下十来个侠客悉数追了出去! 陈青牛站在二楼上,将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 这人要剑法有剑法,要轻功有轻功,有见识,有胆略,敢下手,更可贵的是,他在大唐已无立足之地。这样的人,难道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重建东四堂的良将吗?试问在场所有人,无论背景有多么清白,哪还有一人比他更加合适? 他打定主意要救下这人,淡淡向后退了两步,回到房中,轻手轻脚掩上房门,只是一步闪出,那小楼台的门忽的被推开,人影便消失不见。 这轻功,又比肖蠡高出数倍。 ———————— 昨天没有更新,很是抱歉。所以这一章写的更加用心,查了很多资料。自己也很满意,希望大家喜欢。 以后要多多攒存稿,不能再断更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十八章 投身无间 话说李秉他们十来人追出去,兵分三路夹击,原本是志在必得,想将肖蠡逼入死角,来个瓮中捉鳖。 可等三队人马夹击到一个巷子时,这人却凭空消失。一群豪侠犹在丰州四处搜了半晌,依旧查不到蛛丝马迹,只能悻悻回到“侠客行”。只有钱兴邦,对这个事情念念不忘,当下发誓要把肖蠡找出来。 即便有人出言相劝,他并未同其他人一起回去。 一人又在丰州城里像模像样转了两个时辰,一路上他看似在找人,实际上一直在用余光瞥自己身后,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被跟踪。 转眼已经要到子夜,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少了。钱兴邦摸到城东一个宅子门口,一共敲了门口五次,间隔两长两短。 里面的人也没有问话,直接给他开了门,两人刚打个照面,那人露出吃惊的目光,转而谨慎的探头往四周望了望,先让钱兴邦进来,又问:“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没有人跟踪吧!难道计划失败了吗?” “放心,都好!我很心,没人跟踪。事情有变!所以……”钱兴邦还想继续说,却这人打断:“进去再说,房里还有其他人……” 这院落不大,一共只有三间屋子,两人推门进入正厅,里面坐着四人。 钱兴邦和那四人刚一见面,就露出震惊的面容:“哎呀!一平大师,你怎么在这!墨……墨家三侠,你们也都在啊!好巧!” 那人道号“一平”,是个五十多岁白发老者,身穿深黄八卦道袍,一缕淡淡白胡须不浓密,却长及胸口。见了钱兴邦,也立即起身:“哎呀!这不是钵和州钱家军的‘钱校尉’吗?一别多年,想不到又在这里见面了。” “诶!钵和州已经陷落,我也早已脱了军籍,校尉一名,不敢再用,你还是叫我本名吧!” “你钱家满门忠烈,即便脱了军籍,再叫一声钱校尉又有何妨!” 这两句话话说的轻松,但是却让钱兴邦动容,自五年前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子女儿、军友同袍几千口人死在“大勃律之战”后,钱校尉这个名字,就再也没有听过。如今再被叫起,往日的戎马生活、城破家灭之仇又浮现在眼前,激动之下,竟然喉头一热,两眼血丝瞬间密布。 刚才在门口钱兴邦进来的这人看着所有人都起身,招呼大家坐下说话。这个庄子是墨家在丰州的情报据点,这人便是庄子的主人——墨子羽,四十来岁,他是个文人,不同武事,但是在打探情报上面却是一把好手。 “我本还想给一平道长介绍,谁知道大家都认识,那就更方便了。” 一平道人也道:“二十年前,‘恒罗斯大战’,我和几个道友曾经加入了‘钵和州’援军队伍之中,和当时的‘肖家军’‘钱家军’并肩作战,所以相熟。碎叶城和钵和州不算太远,每隔几年,我都会去拜访肖、钱两家。每每和两家想谈军事道学,都觉得相谈甚欢,获益匪浅,只可惜……哎。” (“恒罗斯大战”,是当时世界上最强盛的两个文明——大唐和阿拉伯帝国(黑衣大食)之间的正面冲突。最终以唐朝失败告终,中止了大唐的开疆拓土步伐,以至于大唐国土最远止于恒罗斯,即今日吉尔吉斯斯坦与哈萨克斯坦的边境。) 大勃律之战,也是钱兴邦的心中之痛,他不愿沉溺悲伤,遂不再说这个话题,反而问道:“一平大师,从碎叶城来中原,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是很要紧!我也刚刚和墨家三侠说到这里……”他沉吟一下,又道:“‘葛逻禄’里有个‘月宁郡主’,你知道的吧!” “她的大名,安西之下,谁人不知。”他刚说一半,看墨家三兄弟一头雾水,又解释到: “几位身在中原,对安西的事情可能不太了解。‘葛逻禄’是个游牧民族,有点像回纥,受过大唐的册封,是安西都护府下辖的藩属国,大唐帮助其仿照长安,还建立了一个‘弓月城’当做首府,和‘碎叶城’遥相呼应。只是规模不如碎叶城大,未能名列安西四镇之一。” “‘葛逻禄可汗’有个公主,骁勇善战,武功奇高,曾经帮助大唐立了不少战功,在安西广有才名,威望几乎和‘葛逻禄可汗’一样高。十多年前受了册封,封号就是‘月宁郡主’。属国的公主,一般只能封‘县主’,她却被封了‘郡主’,可见功劳之大。” 一平道人接话道:“没错!就是她,一个月前,我在碎叶城截获一条消息,是说月宁郡主暗中招兵买马,扩充军备,想要攻打碎叶城。” “啊!”钱兴邦大为震惊:“‘突骑施’和‘葛逻禄’前后臣服大唐,朝廷也就分别设立了‘碎叶城’和‘弓月城’,教其教化。这两个藩属国要开战的话,岂不是等于葛逻禄要脱离大唐管控,准备自立?” “正是这样。”一平道人面色凝重:“突骑施日渐凋零,碎叶城的位置又在商道上如此重要,月宁郡主估计就是看上了这点,才准备趁着大唐虚弱之际,夺了城池自立。” “所以你这次来,是想给朝廷示警?” “不!这个事情,我已经禀明安西都护府的‘都护大人’,他说葛逻禄不臣之心已久,恒罗斯大战中,也是他们暗中使了手腕,才使大唐功亏一篑,只不过现在安西兵力也匮乏,还不能正面对质,只能心提防。” 一平道人看着墨家三兄弟,话锋一转:“朝廷上的事情,我只能帮到那里。我这次来,是因为那个消息之中,还包含了一件江湖事情。” 他沉默一瞬,可能因为此时牵连太大,他说的很仔细,一字一顿:“我还查到,‘月宁郡主’居然有另一个江湖身份,就是融教的北四堂堂首‘凤尊者’!连同她此时招兵买马的钱粮,也有融教大力支持。” “啊!!!”墨三哥墨染湖失声惊叫:“融教十六尊者里,就是这龙凤两位尊者最为神秘。如果这个消息属实,那融教真的是死灰复燃了,而且这次来的声势更大。” “是啊!我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急于把这件事情告诉中原正派。但事情干系太大,我对中原侠客并不相熟,不敢胡乱散播消息,还是通过一个至交好友,才和南墨家接上线。”他看着墨染江:“南墨家侠义为怀,兼济天下,这个消息告诉你们,我很放心,希望能对剿灭融教,有所帮助。” “这个消息非常重要,我们今夜就联系墨家大营,看看能不能派人去‘弓月城’‘碎叶城’走一遭。”墨三哥墨染湖一直是墨家三兄弟中出谋划策的人,他也知此事太过重大,喃喃自语道:“想不到融教的势力,居然已经延伸到中原之外,而且还进了藩属国的皇室。” “是啊!原本查到‘侠客行’客栈是融教在丰州的情报据点,我们就已经很震惊了,没想到现在连藩属国也有了融教的势力,而且还是郡主!实在是匪夷所思,融教的底蕴,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大。”墨子羽也感叹道。 说者无心,这话却忽然点醒了钱兴邦,他忽然一拍脑袋:“哎呀!你这个消息太震惊,让我差点忘了我过来的事情!” “两个月前,子羽兄找到我,说是查到了融教的情报据点,墨三哥有一个计划,需要我帮忙。我一听他的主意,欣然答应,还找了我的生死之交,肖蠡!一起完成这个巨大的计划!” 一平道人听着肖蠡这个名字耳熟,低问:“是肖家军的肖校尉吗?” “没错,正是他。大勃律之战,肖校尉的军队逃得性命,之后心生一计,假意投诚,吐蕃对外宣称,是肖家军出卖了钵和州,想把肖校尉的罪名坐实,让他没有退路。肖蠡身在吐蕃,却心系大唐,投诚之后两年,他从吐蕃打探出不少消息,一直暗中透露给安西,直到三年前,他察觉出吐蕃开始怀疑他,不再重用,就逃了出来。” “从来大唐良将都是惜名如命,刚正不阿,值得敬佩。但是像肖校尉这样,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受尽世间骂名也要保家护国的人,更能称为盖世英雄。”墨二哥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对肖蠡起了敬佩之心:“可惜没能和他见上一面,否则一定要和这样的英雄畅饮三碗!” “肖兄能忍常人之不能,侠肝义胆,我也非常钦佩。不曾想,他的骂名和投诚经历,在墨染湖兄这里,却有了极大的用处。”钱兴邦淡淡一笑,接着说道: “子羽兄查到融教东四堂被灭,想要招新人重新在回纥建立分堂,于是就联系我和肖蠡,一起上演了一出兄弟反目的戏码。想把肖蠡这不忠不义的身份坐实,让融教以为他在大唐吐蕃已经无容身之处,才能安心的用他。 这多亏了墨三哥提前写好的戏本,我和肖兄演练多次,这戏码不仅要把他身份坐实,更要表现出肖兄的武功和心性。” 我们原本是打算明日真正比武的时候,我们当着所有人面打起来,搅乱融教的比武,接机让肖蠡出风头。不想今日肖兄瞧得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侠客行的房顶,那轻功甚至比他还要厉害几倍。 既然武功如此高卓,他就猜那人是融教管事正主,害怕那人明日不在,机不可失,于是他在客栈大堂授意于我,将这戏码提前演了出来。” “妙计!妙计!”一平道人听得精彩,大笑道:“如此一来,他的身份坐实,又有天大本事,势必在融教担当重任,只用一两年,就可以稳稳嵌入融教,伺机而动,给融教致命一击。钱校尉,来这里,这计谋应该是成了?” 整个计谋施行得当,钱兴邦也很高兴:“应该是成了,我们十来个人在丰州都没找到他人,想必是已经被融教的管事人救走了!我本来也想回侠客行,可是我嘴笨,害怕那么人多问起来,我应对不得当,被融教瞧出来,不如藏拙,假装继续追击肖蠡,再不回去。” “如此甚好!真是老天庇佑我大唐!此计一成,覆灭融教,指日可待!” 满桌五日,聊的开怀,欢愉的气氛,充满了整个房间。 ———————————————— ‘突骑施’和‘葛逻禄’都是游牧民族,在唐宋之间,被融合进了其他民族,历史就断了,大致融入了当今的中亚五国之中。 其实这个恒罗斯之战,涉及的国家民族又二三十之多,安西的势力也非常复杂。我害怕把大家弄混乱,就尽量省略信息。 我不是专门学历史的,如果说里有谬误,希望大家见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十九章 修行路上 且说李秉一行人追丢了“国贼肖蠡”之后,只得结伴回了侠客行客栈。这出闹剧之前,客栈里的各路侠客还是心高气傲,谁也瞧不起谁,只等明日一战分个高下。可只是一起跟肖蠡打了那么回合的功夫,这关系居然热络了起来。 十来个人在客栈大堂坐下,推杯换盏,相互报了名号,居然起了惺惺相惜之情。 李秉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环境,天南地北,形形色色的人,都怀着踌躇志向,聚在一起,不知明日在比武台上谁会对上谁,又有谁会被选上,可至少今晚,都是还是可以谈天说地,共饮一杯的好友。 喝的微醺,困意上涌,李秉半趴在桌上,一群人拥在身边,畅所欲言,嬉笑怒骂。眼前忽然仿佛又回到了上一次的这样的情形,人影变得迷糊,连客栈都似乎回到了“峨边县”。 对桌端着酒杯对他说话那人,同样穿着白色长袍,气度不凡,连容颜都像极了那晚想谈甚欢的“吕臻”。 李秉对着“吕臻”微微一笑,从腰带里摸出些铜板拍在桌上:“吕兄!这次你就别抢了,该我了!总不能老让你请客。” “嗝!”他喉头一辣,猛然惊醒,吕臻早已死在峨边了呀! 一个激灵吓浑身一哆嗦,直起身来,酒也醒了大半,看着眼前的人,思绪才回到现在。他懒懒的撑起身子,端了一杯酒,摇摇晃晃走了两步。 安子看他起身,也跟着起来:“秉儿哥,怎么了。是喝多了不舒服吗?” 李秉轻轻摇头,也不说话,径直走到客栈门口,抬头看着一帘星海中,那半弯的月亮,将酒水洒在门前: “故人入梦,可是有话要托给我?接着今日的水酒,敬你们一杯,我们相识不久,可我是真心拿你们当朋友!”说完居然借着酒劲,在门口又哭又笑起来,也不知道他又想起来什么事情。 他原本只看得见江湖的任自豪侠、放荡洒脱。一遭下来,才之后江湖上真真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几个月的感悟,此刻借着酒劲全都迸发出来。 盈澜儿酒量比李秉好不少,淡酒下肚,还是清醒如初,看着他在门口的怪异举动,也跟了过来,问着安子:“他这是怎么了?” 安子拉过她到一边:“没事,秉儿哥真的喝醉了,又想起亡故的朋友了。”说完,大概提了一下峨边县和他们大战吐蕃三喇嘛的事情,又道:“秉儿哥看起来大大咧咧,心境豁达,实际内心最是柔软,是个长情的人。只是不擅长表露罢了。” 盈澜儿站在李秉身后,看着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人,愈发觉得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纨绔公子不是真正的他,这个喝醉了,大发酒疯的人才是。 可是再一回想,人生在世,谁又不是披着一副假面具在生活,自己在姜崇景面前,不也是想表现的端庄大方吗?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柔软的地方,而李秉,每每谈到国家大事,都是一腔热血,满怀雄心。但这热血之中,怕是有比谁都柔软细腻的内心。 整个侠客行,少有如此热闹的时候,不少人犯了困,直接趴在桌上睡着。 李秉在门口哭闹一阵,又回到大堂耍了一通酒疯,实在困的不行,才被安子掺回厢房。 “喔!喔!喔!” 刚合眼,就又道了清早。后院的三只雄鸡攀比着啼晓,这才把李秉叫醒。 他刚伸个懒腰,才发觉脚头好像有人,微微侧身瞥一眼,果然是安子——他穿着白色内襟,身子团成一团,睡在床角落里。因为一床铺盖被自己扯过来多一半,他的半截屁股晾在外面,嗖嗖发凉。 李秉翻身起床给安子掖了掖被子,却不想把他也吵醒了。 “秉儿哥!你醒啦!”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刚想起床,又觉得手脚冰凉,索性用被子白自己团团裹住,只留个脑袋在外面。 “嗯!昨晚什么时候睡的啊!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李秉太阳穴微疼,又觉口渴,拿起这隔夜的茶水牛饮起来。 “我扶你回房的时候,街上寅时初刻的更都敲过了。你在大堂里面撒酒疯,拦都拦不住,等你疯够了,我才把你掺回来。” “发酒疯?我都干什么了?”李秉刚拿起皮褂子准备穿上,听着安子的话,立马愣住,扭头问道:“没出什么岔子吧!” 安子傻笑一声:“有个大哥看你喝醉了,就说不要再给你劝酒,然后你非不听,说自己还能喝,抱着酒坛就开始灌自己。酒还没喝完,就当场吐了出来,吐得旁边一人,满身都是……” 李秉听着,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光是想想就觉得胃里一酸。 “啊!你怎么也不拉着我点!” “拉了!不光我,澜儿姐姐也拉了。可是拉不住啊!你的劲那么大!喝完酒,你还要给大家表演舞剑,舞完剑还不算,还要吟诗。”安子本来一本正经,说道吟诗一词,又噗嗤笑出来声,摇头晃脑,学着李秉昨夜的模样: “一抹白月光, 照在酒中央。 举杯喝下去, 相思愁断肠! 痴人为何酔, 舞剑为谁扬。 欢喜道不出, 澜儿好姑娘。 哈哈哈哈哈……” 安子笑的开怀,李秉却羞愧难当。一把抓起衣服捂在脸上:“这下完了,我的一世英名全毁了。这还怎么出去见人!”他看着安子笑的开心,妒火中烧,一把将安子扑倒在床上,扯开被褥,把他压在身下,狂挠他腰窝:“你还笑!还让我出了这个大个糗!都怪你……都怪你……” 安子那里是李秉的对手,双手护住腰身,连连求饶。 两人在床上玩的正欢,忽然有人敲门,声音正是那客栈账房二哥:“李侠士?已经起了吗?” 李秉和安子一听,连忙停下了动作,将床边的长衫一把薅过来,披在身上:“还没,稍等!” “哦!不碍事,不着急起来,昨日大家闹的晚,多睡会吧。“说完也笑出两声来:“我只是来通知两位一声,原本定在今天的比武要推迟了,因为主家有事,临时来不了。不过不要紧,几位如果还想继续等着。之后的酒菜费用,都是全费。” “啊!”李秉狐疑,和安子相视一眼,又嚷到:“怎么会这样?要推迟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嘞,是主家临时告知的。后面的时间还没定,可能是一两天,也可能要等到年后了。” “哦!我们晓得了!谢谢哥。”李秉放开安子,坐在床边,叹口气:“本来还指着今天看大家比试呢,这下也没得看了!” 事实上,那二哥也是没办法。陈青牛昨夜一言不发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本来还指望鹰尊者能早些到这里主持大局,可他迟迟不出现,没有消息。 这所有人都在大堂等这着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比武,可要比给谁看呢?两个大人都不在,自己虽然是这侠客行的管事的,可是要给东四堂选人,这责任重大,自己哪敢做主,只能把这比武推迟,择日再定。 李秉二人穿好衣衫,下楼找盈澜儿商量,从楼梯下来的短短几十步,遇上人的都点头,笑嘻嘻跟李秉问好。 自然猜得到是昨日酒后无状,惹了笑话,脸上一红,心道:这酒真不是个好东西,不能再喝了。可是这话,好像自己上次就已经说过了。 盈澜儿见他下楼,噗嗤一笑,竟然惹得李秉更加害羞。 他先问了声早,又道:“你听说了吗?那个比试要推迟。” 盈澜儿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笑盈盈看着李秉:“刚才二哥已经说过了。你怎么打算的,要再等等吗?” “他没个准信,我不想等了,得赶快回长安去。”李秉将声音压低: “一来,原本也打算在年之前赶到长安,还能和家人一起过个年,只是时间比较充裕,才在这里多停留了一日。二来,上次我和那个‘黑衣人’打架,这‘三金锁脉’的术又碎了一环,得去长安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鬼谷的传人,否则这劳什子内功再发作起来,可是大大不妙。” 说到‘那个黑衣人’的时候,目光瞥了瞥门外,又把声音压的更低:“另外,鹰尊者已经死了,万一融教的人查到这里……” 这真是骑着驴儿找驴。三人处心积虑躲着融教,结果硬生生闯到了融教的情报据点来,幸得陈青牛已经走了,不然以他的内功,听到李秉这耳语,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变故来。 三人打定主意,就此离开。安子去后院牵马儿,李秉和盈澜儿上楼将行囊收拾好。 回到大堂里,二人挥手和其他侠客告别,只是短短半天时间,这关系却已经十分热络。 还不急转身,却听见门外安子吼的声嘶力竭: “俏胭脂!停!停!不要!” “啊~!”一声柔弱的惊呼之后,又是双马嘶啼,尖锐长啸。 再之后,就是马蹄乱踏的踢踏之声。 “不好!出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二十章 此间少年 等李秉赶到客栈门口,场面已经被镇住了。 一个公子哥,双手各用力拽着着一匹马的缰绳,左边的是安子的枣红马儿“俏胭脂”,右手是一匹深棕色高头大马,也是威风凛凛,颇有些李秉曾经那匹白马的样子。 他努力让两匹马都安定下来。这人年纪比李秉稍长,一身上等白底湘绣对襟袍,绣的是双鱼戏莲的图案。腰带是七锻束,通体雪白,银线描边,没有镶珠,斜带两方白玉佩,一高一低,看起来很是简约大气。 他身后还有五辆单驾马车,每辆都拉着箱货,用麻布盖上,只能勉强看个轮廓,车边插个三角旗子,写着镖号。每辆镖车都有一个马夫,还有三个大汉穿插其中,看那打扮,该是镖师。这该是个商货镖队无疑。 几个镖师上前,从公子哥手里接过两匹马的缰绳,分别将马儿拉开。 李秉这才看清,刚才那两匹马之间,居然倒着个姑娘。姑娘看着年纪似乎比安子还两岁,胖乎乎的脸,稚气未脱,明眸皓齿,生的可爱。她一身浅粉衫子,扎着双马尾,呆呆的坐在地上,已经被吓得的面色铁青,花容失色。 安子还以为这姑娘已经被马儿踩伤,看着她无恙,才定下心来,连忙上去扶她:“你你还好吧?” 姑娘看了一眼安子,也不说话,五官皱在一起,嘴巴瘪成一轮上弦月,满脸愁容,看着那个公子过来扶自己,终于忍不住,一下扑进他怀里,哭出声来,边哭边道:“没事!呜呜呜呜~!我没事~!呜呜呜呜呜~!” 她努力想忍住,可终究还是放声哭了出来,也许刚才是真的害怕极了,越哭越觉得委屈。 男子也不断轻抚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柔柔不哭了,不哭了啊这么多人看着呢羞不羞。” 那姑娘越哭越可怜,抽泣道:“我我害怕呀呜呜呜呜我也不想哭呜呜呜我再也不骑马了好害怕呀!” 这场面倒是把这公子哥逗得啼笑皆非:“没事的,没事的。柔柔是个坚强的姑娘,不哭了啊!没事的。” 李秉和盈澜儿看着两人都没有大碍,定下心来,又问安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安子挠挠头,尴尬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刚才牵着胭脂,站在门口等你们。本来好好的,可是那深棕的马儿从旁边经过的时候,俏胭脂忽然就发了狂,鼻孔猛地喷气不说,还要去咬那匹马。那匹马也受了惊吓,就把它背上的这个姑娘给蹶了下来。还好这位公子手快,把马牵住了,否则两匹马乱蹄之下,踩到这姑娘就糟了。” 他也有些后怕,看着一边的俏胭脂,又道:“这马一直都很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转头对那公子和丫头说道:“实在是抱歉啊” 那个哄着姑娘的公子哥,轻轻拍拍那姑娘的后背,也道:“人没事就好。这事我也有责任,我家妹妹第一次出远门,想骑马,我就把我的马儿给她骑是我太不心了,不该把缰绳全给了她” 公子哥看着安子说道:“兄弟的这匹马可真是宝马呀。”说完又低声道:“不过,你应该不是这马的主人吧。” 安子一愣:“我确实不是,你怎么知道” 那公子见丫头终于不哭了,松开她,又道:“你这马是靺鞨名种‘俏胭脂’,本来就是烈马中的烈马,而你这匹又是马中皇者,性子更猛。只是这主人驯的极好,它才如此听话。可不管如何驯服,烈马就是烈马,看见我的‘紫龙飞电’就起了好胜心,要比一比。” “这马儿如果真的是兄弟自己驯的,刚才那样的情况,只要猛拉缰绳,就能把它镇住。可是兄弟却完全慌了阵脚,一直在喊它,任由马儿发狂,也不太像个驯马高手,所以我才猜这马儿应该不是” 安子听完这一席话,恍然大悟,双颊微红,略有羞愧,连连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种情况要猛拽缰绳啊!我记住了” 盈澜儿看着那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取了自己的绣帕,给她擦擦泪痕,又道:“从这么高的马背上摔下来,不知道有没有摔伤,我们去找个医馆看看吧!也能安心些。” 白衣公子半躬下身子,也轻声问道:“柔柔,哪里疼吗?有没有摔伤。” 那姑娘吸吸鼻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安子:“不疼,就是吓坏了!我没事的” 虽是这么说,李秉还是往前凑上一步:“还是去看看吧。有的伤现在看不出来,一会疼起来的时候,就晚了。大夫看过,也放心些” 这事情毕竟是由安子的马发性子引起的,事情到了这一步,也绝对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怎么都要负责到底。 那公子刚刚推诿,心里也打个嘀咕,又道:“要不去看看也好赶路再急,也不再这一时半刻。” 几人通行去医馆的路上,觉得气氛尴尬,李秉先开了话头,介绍了自己三人的名姓,连声抱歉。 那公子也是个开朗性子:“在下松柏柳,这是舍妹,松柔柔。后面几个都是我们的伙计。” 松柏柳,这个名字倒是很别致。李秉回头瞥了一眼那五车货物,随口问道:“松兄赶着这么多货,是走镖吗?” “倒不是走镖,我家在大唐回纥边境一带做些本生意。本来也用不到走这么远。只不过这两年世道安定了,生意好做,就想着能不能和一些大的商行搭上线,把生意再做做大。这里面都是些货样。” “光货样就有五车,松兄的生意也不啊。”李秉又道:“这个时间,带着货样,从回纥往南走,松兄是想去长安准备‘永达堂’的春选?” 松柏柳大惊,瞪着李秉问道:“正是!李兄怎么知道?” “这不难猜啊。长安‘永达堂’每年年初都要开行选货,寻找新的货源,那几天长安热闹非凡。我生在长安,自然知道。” “嘶,这样啊。有很多商行吗?”松柏柳倒抽一口凉气,他原本只是知道永达堂有个年初“开行选货”的仪式,虽然早已经递过拜帖,永达堂也邀请他们松家商行参选。可这事,毕竟自己也没亲眼见过,听李秉这么一说,多少生出些不安。 “非常多,过了年初八就开始选货,一直到月末,整个正月,永达堂门前都是挤挤挨挨。永达堂的正堂铺面,每年都要拓宽,可还是不够。尤其这几年大唐生意比往几年更好做,想跟永达堂攀上关系的不在少数。” 这永达堂不仅是整个关内道里最大的商行,在整个大唐也没几家和他一样大。贸易往来四十多个州,更有出海船队,最远甚至到过黑衣大食c三佛齐和日本。生意门类也齐全,寻常买卖几乎都做。要真比起来,蜀风商会在他面前只是巫见大巫了。原这因之一便是永达堂不只是贩东西,自己也生产不少,名下的织造坊c染坊c铁器行c瓷窑规模都不。 永达堂堂口东家姓魏,长安城能比他富的人,似乎也没几个。只说十几年前,安史叛军占领了长安城之后,安禄山第二天便约见了永达堂的堂主,便可窥见它强大势力的冰山一角。 “呼~!”松柏柳轻轻叹口气,面露愁色,自己的商行在回纥一带还算不上大,要是真的竞争如此激烈,胜算就更少了。不料却听李秉道: “如果松兄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帮忙引荐。永达堂里有几个熟人,应该是说的上话的。正好我们这次也是回长安,不妨同路,就当是给松兄赔罪了” “哪里!哪里!这次的事情,我也有责任,赔罪一说是万万担不起的。”松柏柳听李秉说话,心里又有了希望,高兴说道:“如果李兄能帮忙引荐,那是最好不过了。我出门之前去庙里求了一签,住持说是上签能遇贵人。想不到真的一语成箴,真被我遇到了。” 他谦逊有礼,说话也懂分寸,交谈起来很是愉快,李秉不妨多问了几句:“松兄,这次都带的是什么货?回纥一带,应该盛产毛皮吧!”。 “羊皮c马皮c鹿皮自然是都要带的。回纥一带不比江南,能卖的东西不多。不过这次我还带了些药材c麻布c棉花,还有少量瓷器。品质肯定是跟江南的东西没法比了,只求低价,能借着永达堂的招牌,薄利多销。” 这东西有好有坏,不是好的就能卖出去,差的就卖不出去。因质定价,才是生财之道。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医馆,伙计们牵着马,李秉几人进去,给松柔柔仔细的检查了下。 大夫说无妨,这才放心。 松柔柔哭的粉扑扑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看着安子,一脸无辜:“对不起刚才我实在忍不住就哭了我都说没事的害大家担心了” 安子更是不好意思,脸上泛出淡淡红晕:“你没事就好” 李秉看着安子那娇羞的表情,心中叹道:到了年关,马上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连带着这人哎呀好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呀 —————————— 时间还早,我试试再写一章来 每天000字,这剧情推荐的有点慢。。 我自己都有点着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廿一章 平卢破巷 却说那夜侠客行众人围追堵截,陈青牛从天而降,一手掳了肖蠡,脚尖轻轻点了地面,转而飞到半空,消失不见。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半分停顿和犹豫也没有。 肖蠡被他掳在腰间,十分难受,挣了两下,居然纹丝不动。心道:这人力气之大,自己竟然完全无法反抗,看来厉害的不止轻功一样。 陈青牛施展“踏岿罡步”,带着肖蠡,从丰州城墙越过,竟然没有一个士兵察觉。 肖蠡自付:自己虽然也能越过这四丈半的高墙,可绝对没有这黑衣人一般悄无声息,如此轻松。更何况他还带着自己,这可是两倍的重量。 等着两人落地,肖蠡才被他放下来,两人四目相对。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陈青牛不答话,仔细的盯着肖蠡,仿佛要从他的神态和言语中,察觉出点蛛丝马迹来:“你别管我是谁,我且问你,你为什么要反唐?” “为什么要反唐?你这人真奇怪,这与你何干?”肖蠡装作不愿详说,又瞧见陈青牛的目光冷若剑锋,似有杀意,才淡淡道: “没什么,我不开心,想反就反了!”他看陈青牛还不满意,又道:“论武功,我比钱兴邦高出数倍,论谋略,论胆识,我样样不输给他。凭什么,他是右校尉,而我只是左校尉,居于他之下?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好父亲罢了,说话口大气粗,对我颐指气使,我自付有才,如何能甘心!” 历朝历代官职,以右为尊,虽是同级,但这头衔之前加个左右,便是正副之别。军营之中,只是差那么半级,权柄上,天差地别。 陈青牛对这个答案还勉强满意:“那你现在身份暴露,大唐已经无立锥之地,又有何打算?” “丰州待不了,我便去别的州府。实在不行,还有南诏、室韦、靺鞨、新罗、日本、流球,天地这么大,何愁找不到我的一个容身之所。” “容身容易,可你真能甘心?” 肖蠡嗤笑一声:“哼!甘心?我自然不甘心,可是又能如何?我肖蠡自恃有才,可却遇不到明主。只恨老天无眼,让我空有一身本事,无处施展!” 这一句说出来,倒更和陈青牛的意,引得他直奔主题,一字一顿问道:“你听说过……融教吗?”说话间,他细细打量肖蠡的眼神,十分谨慎。 “融教,二十年前搅弄江湖风雨的邪教?” “你也认为他是邪教?”陈青牛不假思索,连着发问。 “哼!”肖蠡冷哼一声:“天下哪有正邪之分,胜者自然为正,败者则为邪!如果二十年前融教功成,那今天谁是邪教还不一定。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融教自不量力,想要凭借一己之力,覆灭六大脉的最顶尖门派,真是痴人说梦,真当大唐无人?”他看着陈青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融教的人吧?是哪个尊者吗?还是八徒之一?” 陈青牛嘴角上扬,诡谲一笑:“看不出来,你对融教还很了解?” “二使四洞八徒十六尊者,即便没有见过,却也听说过。我已经与大唐吐蕃都为敌,你却要救我,武功又如此之高,当今世上,除了融教,我想不出来你还能是谁的人。” “聪明!那我让你加入融教,你可愿意?”陈青牛大挥长袍,伸手相迎。 肖蠡却没有动身,只是冷冷道:“我都已经知道你的真面目了,如果说不愿意,你应该会立刻杀死我吧。事到如今,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也不是要强人所难!如果你不愿意,就算勉强加入,也是废人一个,对融教无益,不如现在杀了,省得以后碍眼!”说话间,陈青牛露出凶光,死死盯着肖蠡,微微动了动肩膀,发出咯噔的声响。他生的壮实,又有气势,露出威压来,一般人要做到心如止水,确实很难。 肖蠡却满不在乎,主动与之对视,轻蔑一笑:“只有这点威胁的能耐吗?我能不能死心塌地,取决于融教的本事。若融教真的厉害,为你们卖命又何妨……人生在世,功名二字!若遇到明主,何愁不能施展抱负!” “够狂!我喜欢!”陈青牛收起那气势,淡淡道:“跟我来吧!”说完,又使出了他“踏岿罡步”的轻功。 两人夜半赶路,陈青牛起初速度并不算快,肖蠡也跟的上,可他每次刚要追上的时候,陈青牛都陡然加速,距离再次扩大。肖蠡知他是在考教自己的轻功,也只能拼尽全力跟着加速,如此往复几次,他的速度已到极限,再也难加快。 “轻功很不错!所有尊者里面,恐怕只有我比你强些……你这门是什么功夫?”陈青牛随着肖蠡的速度,一直贴在他身侧。 问师承,是江湖大忌,尤其是萍水相逢,更是无礼。 肖蠡却不藏着掖着,说道:“比起你的轻功,还差的很远。我这门轻功叫‘无相三步’,一共三招,依次是‘一苇渡江’‘双蛟归海’‘三指摘星’,我学了其中两步,第三步只能勉强走出来罢了。” 若是安子听到这话,就要更加吃惊了,这“一苇渡江”,正是史思明教给他“风华六艺”的绝学之一。 “哦!果真是佛家的上乘轻功!”其实即便肖蠡不说,陈青牛也大概猜到了他轻功的底细。 “你的呢?比我的快这门多,难不成是道家的‘踏岿罡步’?” 陈青牛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了。 “难怪了!天下第一轻功,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出口,陈青牛却笑道:“谁是第一还很难说,你可知道,这‘无相三步’,其实原本共有六步!” “啊?那剩下三步呢?”这六步的事情,肖蠡还是第一次听说,已经学会的三步,一步比一步厉害,如果真有六步,那该强到什么境界! “这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你加入融教,我再跟你细说。” 两人星夜兼程,脚程很快,不过半个时辰,肖蠡的体力和内功均透支干净,速度逐渐慢下来,之后更是力竭,只能慢步走路,大喘粗气,陈青牛却面色如初。不过他好像也不着急,就随着肖蠡的速度,一路向东走。 两人除了偶尔交谈,一直都是沉默赶路,肖蠡曾建议骑马,却被陈青牛说道:“你的三指摘星练的还很不纯熟,要再练。” 这一路不走官道,只走直线,不论是密林还是山涧,都是施展轻功,绝不绕路。等肖蠡累了,就放慢速度,歇够了就再快速赶路。一连五天,每日如此,直到两人到了一座城池,才停下来。 又是深夜,肖蠡站在城墙之下,抬头一看,城门上三个大字:“平卢郡”。 怎么来了这里?他心中狐疑:这可是安史之乱中,安禄山史思明起家的地方!难不成真如传言一样:安史之乱的背后,是融教的支持? 他心中震撼,要真的如此,融教的势力怕是比自己想象的又大了十倍不止,安史乱军,可有六十万之多,若这些人都受融教控制,哪有一方江湖势力可以与之为敌? “别问!跟我走!”陈青牛不等肖蠡说话,又跃起飞入城池。这三丈墙,比丰州容易了许多,肖蠡也跟着跃起,进了平卢郡城。 两人顺着街道,七弯八拐,走到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来到一座道观前。 这道观残破不堪,门口杂草丛生,青砖围墙倒了一段,只用两片木板挡住;大门的牌匾上书三字,只能勉强认出前后两个,中间的字迹已经消失不见。 “玉什么观?是玉皇观?”肖蠡只能勉强猜测名字,大概是供奉“玉皇大帝”的地方,这样的道观,大唐少说也有百十来个。 两人刚进了门,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人来。那人身穿道袍,飘然间,就出现在两人跟前。 “怒徒大人,左使回来了吗?”陈青牛先问了话。 这人名叫“怒徒”,表情却无比祥和,圆圆的脑袋,双目微睁,无精打采,不像修道,倒更像个参佛的高僧,平静无比。 “左使不在,不过师父却在。”这怒徒,连声音都有气无力。 “什么!右使大人从东瀛回来了?”陈青牛不知为何,对这个消息极为震惊。 “嗯!三日前刚到,在这里等左使回来。” 这人叫“怒徒”,想必是八徒之一,他又管右魂使叫师父,右比左高,听起来,好像这右魂身份确实比左魂使更加尊崇。肖蠡暗自思量,又听那怒徒“你要先去见师父吗?” 陈青牛应了一声:“还劳烦怒徒大人代为通传。” 两人在门口等了一会,直到怒徒去而复返,才跟着进入院子。 原本还以为外面破落,院内应该别有洞天,结果还是一样的衰败不堪,陈设杂乱无章,落叶满地堆积,好不容易兼着一方石桌石凳,也都布满青绿苔藓。这地方要说不是一个废弃道观,怕是也没有人相信。 肖蠡跟在两人之后,进了院中角落里的一间屋。屋子不大,正中间放着老君像,一人坐在蒲团上,面像打坐,背对三人。 即便陈青牛如此高傲,见了这人,依旧单膝下跪。瞧着怒徒也单膝跪地,肖蠡只能照做。 “来了!南四堂一切都还好?”右魂使没有回头,这声音也不像从嘴里发出,反而好似从天上传来,直达脑海。 “都好!左使大人的计划,一切都在按步进行!龙尊者对这个计划也充满信心……” “不错!你身边这人,就是这次你为东四堂选的人吗?” “是!” 右魂使听着这话,才终于起身,回头看了眼前三人:“嗯!筋骨极好,佛家的内功也练的不错,藏而不露,已经入了境界,是个好胚子。气息略有不匀,这几日你们赶路很辛苦吧!” 肖蠡大为惊异,这人只是一个照面,就把自己的功夫全部看穿,这是怎么样的修为。好奇之下,他抬头看了右魂使一眼,又立刻低下头,不但丝毫没有感到威压,反而觉得这人十分平和,一副慈祥的样子,不知怎么的竟然生出亲近的感觉。 “除了武功,还有什么别的长处吗?你又是如何认识他的?” 陈青牛将当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整个过程丝毫也没敢抬头。 右魂使闻言,微微摇头:“那两人言语之中,表露痕迹太过,当是逢场作戏。他跟你来了这里,少言少语,镇定自若,多是心中有鬼,过分谨慎。” 他沉默一瞬,接着说道: “他是奸细!杀了吧!” ———————— 两章完毕,都是今天才写的。 这是个好开头,以后继续加油。哈哈哈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廿二章 融教往事,策反诡谋 “他是奸细!杀了吧!” 右魂使淡淡一句话,道场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怒徒眼睛半闭,往左移了半步,守在门边。 陈青牛看着肖蠡,心中也生了疑惑,这次遇到他的整个过程实在是太顺利了些,若说是人为安排,倒也说的通…… 肖蠡心中更是惊恐,但只能强装镇定,堂上三人,不管是谁,恐怕拒收投足间都能将自己抹杀,绝无失手可能。既然不能硬闯出去,只能试着蒙混过关…… “哈哈哈哈……”肖蠡大笑三声,看着陈青牛道:“我还以为融教是有多大的本事,到头来,却也是做事全凭自己好恶,妄自猜测做事罢了。到底只是个江湖门派,倒是我高看你们了,还以为来了之后能有一番作为……” 他泰然自若,全然不拘谨,转而又望着右魂使说道:“难道每个人见到你都应该被吓得瑟瑟发抖才对吗?我只是镇定些,就犯了你的忌讳。如此嫉贤妒能,狂妄自大,实在可笑……” 这是他第一次直视右魂使,五十来岁,皮肤已经有了褶皱,但看起来精神矍铄,双目如炬,那气度,绝非常人能比。只是稍加留意,忽然觉的这人的面容,好像十分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右魂使见他反应,没了刚才的冷峻,反而莞尔一笑:“老夫阅人无数,自然不会看错,任你如何狡辩,都无济于事……” 肖蠡以为他要下杀手,眉头紧锁,右脚微微挪动半寸,斜眼瞥了身后的陈青牛和怒徒,见他们还是没有动手,心里迟疑,正要再次辩解。 右魂使却大笑出来:“好啦!你看……连防备的举动,都如此相似,你还否认?”他笑道:“你还算沉得住气,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就稳不住了!心性不错。”说完看着肖蠡依旧仔细堤防,又道: “莫怕,莫怕!只是试试你的胆色,我不会杀你的……” 肖蠡自然知道这是在套自己的话,又道:“事不过三,我已经否认了三次,你还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言尽于此,你们武功高强,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右魂使看他着急的样子,反而更觉的有趣,瞧着肖蠡又想起自己年轻时候来,居然更合眼了些:“不想承认,也随你吧。你出自军旅,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肖蠡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依旧谨慎堤防,用余光扫了一眼怒徒,他依旧面色祥和,呆呆的站在门口,仿佛睡着了一般。陈青牛却和自己一样,不知道这右魂使意图,也有几分紧张。 却听右魂使开始讲这故事: “曾经有个青年,大概比你还几岁,子承父业,当了一州兵马将军。他年少轻狂,一心报国,连发数道奏章,将自己十多年来对军队改革的想法呈禀圣上,又实地考察之后,细细拟了些条陈,将攻打回纥、新罗、吐蕃的战术一一陈奏。可所有奏章都被留中不回,全然没了消息……你也是军旅之人,若你是他,该作何感想?” “这还不简单……大多时候打仗,不光是有战术就可以。粮草、内政、时节,都是因素。若那人因为这点事情就生了怨怼,怕也不是什么良将。”肖蠡从军数十年,对战备之事,了若指掌。 “有些见识!”右魂使夸了他一句:“那青年也是这么想,害怕自己考虑不周,毕竟‘玄宗’是一代英主,如果留中,必然有缘由。他随即连续三次请求亲自面圣,却都被驳回。他只能擅自离开军帐,偷偷到长安,拜托兵部好友,安排机会面圣。 他好不说动兵部尚书,得到机会同时上朝,可一连十日早朝,陛下都不亲临,只安排宰相代管。他怀疑陛下被软禁,打定主意,潜入皇宫内院一探究竟,在房梁上待了三日,滴水未进,却见玄宗陛下整日与杨贵妃骄奢淫逸,纵情声色,哪有半点初继位时期的开拓进取。当下觉得无比失望,遂离开皇宫,再不提兵事。” 右魂使说道这里,又问道:“若你是这青年,此时又当如何?”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果能遇明主,自然是幸事,如果主上不贤,则臣下更应竭尽全力,予以辅助。自怨自艾,又有何用?” 他刚说完,忽然反应过来,这真的是中了右魂使的圈套了。如果自己的想法是这样,那怎么可能会叛离大唐?一时失言,追悔莫及,当下更加堤防起来,看着陈青牛听了自己的话,也是一惊,似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不过右魂使好像毫不在意:“你倒是忠心,也看得开……不过那青年就没有你这么踏实了,青年感觉没了施展抱负的可能,心灰意冷,回到旧地,斗志全无……” “不过他爱国之心却从未改变。有一天,他察觉自己的州府内,出现一个邪教,不仅试图鼓动百姓,挑衅武林门派,更欲拨弄风云,攻击朝廷。他以为是敌国势力,于是下令搜查,不过这邪教行踪诡秘,每次都只能抓到臭鱼烂虾,总是逮不到领头人。 无奈之下,他和自己的四个结拜兄弟,一起乔传打扮,混入其中,谎称要加入邪教。 说来也巧,那日正好也像今天一样,月黑风高。五人寻得机会,和头目密谈,却不想一眼被识破……” 说话间,他忽然一笑,看着肖蠡:“不过那青年的运气,比你好些。当时堂上除了他们兄弟五人之外,只有邪教首领一人而已,并无护卫。那青年心性不稳,又自恃武功不凡。被拆穿之后,干脆起了杀念,和自己兄弟联手,想一举将这头领拿下。 谁知那头目功夫超然,青年以五敌一,还是被全部制服……” 说着,他略带把玩意味的,问肖蠡:“你猜这青年最后怎么样了?” 肖蠡以为终于要图穷匕见,双手握拳,冷声道:“既然卧底被发现,又被制服,我猜这头目应该恨极了几人,杀个死无全尸……” 他的举动自然被右魂使看在眼里,不过却没有理会,反而继续说道:“那青年也以为如此,却不想那头目非但没有杀他们,反而还给他们讲了两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说是战国时候,有一个猎人,独居在一片密林之中,每日打猎为生,过得逍遥自在。有一日,打猎完一头狼之后,发现那母狼身下藏着四头狼,看起来是刚生下来不久,十分可爱……猎人不忍心下手,于是将四匹狼豢养起来。 时间慢慢变久,狼开始长大,猎人不断打猎喂他们,有了狼的帮助,打猎也容易了很多。可是渐渐的,大狼生狼,狼又生狼,十多年过去,这个狼群已经有十多头。林子只有那么大,即便有狼的帮助,猎人打到的猎物,也渐渐不够吃了……假如你是猎人,会怎么办?” “猎物不够,是狼太多,杀几头,只留下一两头就好,另外多余的狼也要阉割掉,防止他们再生狼……” “猎人也是这般想法,于是他了些年迈或者不那么敏捷的狼,杀了吃肉,过了几天好日子。可是剩下的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猎人吃了,都自危起来,到了第三天,猎人刚进狼圈,那些壮年的狼,以为猎人要吃自己,一起反击,将猎人咬死了……” 肖蠡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又听右魂使说道: “接下来,那邪教头目,又给五人讲了第二个故事: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宇宙洪荒分成天地二界,女娲觉得天界无聊,便用泥巴造人,孕育了人族,留在地界,供天神取乐。 天神虽然寿数长久、力量强大,却难以繁衍,千万年过去,数量也不过几千而已。但人族却不同,繁衍极快,短短千年间,就已经生出万万人来,将整个地界占得满满当当。 人类寿数虽短,亦没有神族的强大天赋,却勤恳好学。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将创造的东西一辈一辈的传播下去,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众多武学流派,偶有强者,能力甚至比肩神族。 这样的力量,就让神族生出了忌惮……天地二界只有那么大,地界已经被占满,人族还在不断繁衍,并且如果放任下去,等他们拥有和神族一战的力量,那天界的众神要如何自处?” 肖蠡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那邪教首领的意思是,是神族就是猎人,而人族,就是狼群……” “没错……,神族之中,有三位大神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便想要削减人类的数量,将老弱病残屠戮干净,只留下自己需要的人,这计划刚一实施,自然招致了人族反抗。于是两族之间,掀起一场大战,不仅人族、神族,还有各路妖魔鬼怪、仙魅精灵都被卷入其中,天地一片混乱。 人族虽然数量众多,却还是不敌神族天威。不过这场战争中,神族也受重创,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三神拼尽最后力量,将神族之外的所有其他族类驱逐到地界,又合力创造了一个巨大法阵,封了天地二界的通道,天地相隔,让天界灵气不会下泄,也锁死地界武学的上限,此后,再也没有人能将武学练到天神一般的力量…… 既然通道被所死,天神也不能再来往两界,但其害怕人界又生出其他的变数,便留了七个神族队伍在地界,镇守七个法阵的阵眼,三神又各留下七门功夫,来抵挡人界高手……” 肖蠡听着这故事越来越离奇,但又觉得这故事里东西似曾相识,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这就是《三相经》的来历?那白黑黄三本书,就是这三位天神留下的武功?” 右魂使不答话,继续说道:“那头目说完这个故事,就问青年,如果有人想要破除这七个封印,你觉得这是对是错? 青年答道:‘,造福武学,自然是对。’ 头目又问:‘那如果破除这个封印的代价之一,就是要覆灭大唐呢?’ 青年沉默了,思量许久才道:‘既然君主已经昏庸无道,当个叛将又能如何。如果还能同时帮助地界破除封印,更是万世之功,一举两得!” 右魂使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看着肖蠡,淡淡一笑。 肖蠡将整个故事从头回想一遍,忽然之间惊醒! 他愣在原地,呆若木鸡……无怪乎,眼前这人的样貌如此熟悉,当年从钵和州返回大唐平叛,这个样貌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要捉拿的敌将首领吗? 他惊讶的看着右魂使,眼睛瞪的几乎要掉出来:“你……你是……安禄山!” 右魂使,没有正面回答:“曾经我也像你这般,想要除恶定邦,维护天下,可后来却发现了,比忠军报国更重要的事情。 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来观察我们所做之事,如果一个月之后,你愿意留在融教,那我们自然好好栽培。如果一月之后你想离开,我们也绝不阻拦…… 你自己想好吧!” 说完,大袖一挥,对着陈青牛道:“我封住了他的武功,这人就交给你了!带他去吧!” 陈青牛也是第一次知道右魂使的身份,惊讶之余,却不敢再多问,只应了一声“遵命”,便带着肖蠡退了出去。 两人前脚走,另一个青年就从道像背后走出来,锦绣华服、容颜绝代、丰神俊逸如长虹,气度潇洒似白鹤,只是脖子上有一条狭长印记,格外显眼。 他背对着右魂使:“你觉得这个故事他能信吗?” “我当年不也信了,才加入融教吗?三句真,一句假,信不信由他!” 那青年微微点头:“这事就交给我吧。鹰尊者死了,得重新找个人来挑这东四堂的大梁。这人武功心性都是一流,值得培养。若是他能留,我就慢慢调教,如果不可,我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泄密的……” “十六尊者是你的事情,你拿主意就好。” 这青年正是十六尊者的头领,左魂使。 他应了一声,又问:“这次你去扶桑,一走便是半年,找到‘水之阵盘’的位置了吗?” “还未!” “上次北四堂从‘白鹿洞书院’找到的《伏画之术》中,明确提及‘水之阵盘’就在扶桑附近,一定不会错。不然等我安排完‘东四堂’的事情之后,就随你去一趟?” “也好!不过水之阵相关的三页帛书,还少《白罗仙法》那页,需加紧行动,否则即便找到水之阵,也是无用!” “这事已有了眉目,我来正是为了借你的弟子,怒徒和惧徒,跟我走一遭!” 那怒徒一直不吭声,只道左魂使提到他的名字,才微微仰头。 “好!” 右魂使一字说完,左魂使和怒徒微微颔首,身影瞬间消失。 这破落的道观,又只剩下右魂使一人。 他踱步走出房间,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 “当年,也是在这里,和思明、无亦他们遇到的师父。一晃已经二十年了,连当时的融教总坛,都破落成这样,可惜!” 他轻抚那满是苔藓的方桌凳,又想起五人在这里对弈棋局,受师父教导的日子来。 “昊存死了,无亦几个月前也没了。趁着思明和紫茹还在世,再去看看他们吧。不知道那两个家伙再次见到我,要有多吃惊……” ——第三卷终—— (如果有看盗版的伙伴,请来纵横的官方站点看看,留点书评什么的,一个人单机码字,不容易坚持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廿二章 融教旧尘,策反诡谋 “他是奸细!杀了吧!” 右魂使淡淡一句话,道场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怒徒眼睛半闭,往左移了半步,守在门边。 陈青牛看着肖蠡,心中也生了疑惑,这次遇到他的整个过程实在是太顺利了些,若说是人为安排,倒也说的通…… 肖蠡心中更是惊恐,但只能强装镇定,堂上三人,不管是谁,恐怕拒收投足间都能将自己抹杀,绝无失手可能。既然不能硬闯出去,只能试着蒙混过关…… “哈哈哈哈……”肖蠡大笑三声,看着陈青牛道:“我还以为融教是有多大的本事,到头来,却也是做事全凭自己好恶,妄自猜测做事罢了。到底只是个江湖门派,倒是我高看你们了,还以为来了之后能有一番作为……” 他泰然自若,全然不拘谨,转而又望着右魂使说道:“难道每个人见到你都应该被吓得瑟瑟发抖才对吗?我只是镇定些,就犯了你的忌讳。如此嫉贤妒能,狂妄自大,实在可笑……” 这是他第一次直视右魂使,五十来岁,皮肤已经有了褶皱,但看起来精神矍铄,双目如炬,那气度,绝非常人能比。只是稍加留意,忽然觉的这人的面容,好像十分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右魂使见他反应,没了刚才的冷峻,反而莞尔一笑:“老夫阅人无数,自然不会看错,任你如何狡辩,都无济于事……” 肖蠡以为他要下杀手,眉头紧锁,右脚微微挪动半寸,斜眼瞥了身后的陈青牛和怒徒,见他们还是没有动手,心里迟疑,正要再次辩解。 右魂使却大笑出来:“好啦!你看……连防备的举动,都如此相似,你还否认?”他笑道:“你还算沉得住气,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就稳不住了!心性不错。”说完看着肖蠡依旧仔细堤防,又道: “莫怕,莫怕!只是试试你的胆色,我不会杀你的……” 肖蠡自然知道这是在套自己的话,又道:“事不过三,我已经否认了三次,你还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言尽于此,你们武功高强,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右魂使看他着急的样子,反而更觉的有趣,瞧着肖蠡又想起自己年轻时候来,居然更合眼了些:“不想承认,也随你吧。你出自军旅,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肖蠡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依旧谨慎堤防,用余光扫了一眼怒徒,他依旧面色祥和,呆呆的站在门口,仿佛睡着了一般。陈青牛却和自己一样,不知道这右魂使意图,也有几分紧张。 却听右魂使开始讲这故事: “曾经有个青年,大概比你还几岁,子承父业,当了一州兵马将军。他年少轻狂,一心报国,连发数道奏章,将自己十多年来对军队改革的想法呈禀圣上,又实地考察之后,细细拟了些条陈,将攻打回纥、新罗、吐蕃的战术一一陈奏。可所有奏章都被留中不回,全然没了消息……你也是军旅之人,若你是他,该作何感想?” “这还不简单……大多时候打仗,不光是有战术就可以。粮草、内政、时节,都是因素。若那人因为这点事情就生了怨怼,怕也不是什么良将。”肖蠡从军数十年,对战备之事,了若指掌。 “有些见识!”右魂使夸了他一句:“那青年也是这么想,害怕自己考虑不周,毕竟‘玄宗’是一代英主,如果留中,必然有缘由。他随即连续三次请求亲自面圣,却都被驳回。他只能擅自离开军帐,偷偷到长安,拜托兵部好友,安排机会面圣。 他好不说动兵部尚书,得到机会同时上朝,可一连十日早朝,陛下都不亲临,只安排宰相代管。他怀疑陛下被软禁,打定主意,潜入皇宫内院一探究竟,在房梁上待了三日,滴水未进,却见玄宗陛下整日与杨贵妃骄奢淫逸,纵情声色,哪有半点初继位时期的开拓进取。当下觉得无比失望,遂离开皇宫,再不提兵事。” 右魂使说道这里,又问道:“若你是这青年,此时又当如何?”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果能遇明主,自然是幸事,如果主上不贤,则臣下更应竭尽全力,予以辅助。自怨自艾,又有何用?” 他刚说完,忽然反应过来,这真的是中了右魂使的圈套了。如果自己的想法是这样,那怎么可能会叛离大唐?一时失言,追悔莫及,当下更加堤防起来,看着陈青牛听了自己的话,也是一惊,似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不过右魂使好像毫不在意:“你倒是忠心,也看得开……不过那青年就没有你这么踏实了,青年感觉没了施展抱负的可能,心灰意冷,回到旧地,斗志全无……” “不过他爱国之心却从未改变。有一天,他察觉自己的州府内,出现一个邪教,不仅试图鼓动百姓,挑衅武林门派,更欲拨弄风云,攻击朝廷。他以为是敌国势力,于是下令搜查,不过这邪教行踪诡秘,每次都只能抓到臭鱼烂虾,总是逮不到领头人。 无奈之下,他和自己的四个结拜兄弟,一起乔传打扮,混入其中,谎称要加入邪教。 说来也巧,那日正好也像今天一样,月黑风高。五人寻得机会,和头目密谈,却不想一眼被识破……” 说话间,他忽然一笑,看着肖蠡:“不过那青年的运气,比你好些。当时堂上除了他们兄弟五人之外,只有邪教首领一人而已,并无护卫。那青年心性不稳,又自恃武功不凡。被拆穿之后,干脆起了杀念,和自己兄弟联手,想一举将这头领拿下。 谁知那头目功夫超然,青年以五敌一,还是被全部制服……” 说着,他略带把玩意味的,问肖蠡:“你猜这青年最后怎么样了?” 肖蠡以为终于要图穷匕见,双手握拳,冷声道:“既然卧底被发现,又被制服,我猜这头目应该恨极了几人,杀个死无全尸……” 他的举动自然被右魂使看在眼里,不过却没有理会,反而继续说道:“那青年也以为如此,却不想那头目非但没有杀他们,反而还给他们讲了两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说是战国时候,有一个猎人,独居在一片密林之中,每日打猎为生,过得逍遥自在。有一日,打猎完一头狼之后,发现那母狼身下藏着四头狼,看起来是刚生下来不久,十分可爱……猎人不忍心下手,于是将四匹狼豢养起来。 时间慢慢变久,狼开始长大,猎人不断打猎喂他们,有了狼的帮助,打猎也容易了很多。可是渐渐的,大狼生狼,狼又生狼,十多年过去,这个狼群已经有十多头。林子只有那么大,即便有狼的帮助,猎人打到的猎物,也渐渐不够吃了……假如你是猎人,会怎么办?” “猎物不够,是狼太多,杀几头,只留下一两头就好,另外多余的狼也要阉割掉,防止他们再生狼……” “猎人也是这般想法,于是他了些年迈或者不那么敏捷的狼,杀了吃肉,过了几天好日子。可是剩下的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猎人吃了,都自危起来,到了第三天,猎人刚进狼圈,那些壮年的狼,以为猎人要吃自己,一起反击,将猎人咬死了……” 肖蠡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又听右魂使说道: “接下来,那邪教头目,又给五人讲了第二个故事: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宇宙洪荒分成天地二界,女娲觉得天界无聊,便用泥巴造人,孕育了人族,留在地界,供天神取乐。 天神虽然寿数长久、力量强大,却难以繁衍,千万年过去,数量也不过几千而已。但人族却不同,繁衍极快,短短千年间,就已经生出万万人来,将整个地界占得满满当当。 人类寿数虽短,亦没有神族的强大天赋,却勤恳好学。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将创造的东西一辈一辈的传播下去,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众多武学流派,偶有强者,能力甚至比肩神族。 这样的力量,就让神族生出了忌惮……天地二界只有那么大,地界已经被占满,人族还在不断繁衍,并且如果放任下去,等他们拥有和神族一战的力量,那天界的众神要如何自处?” 肖蠡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那邪教首领的意思是,是神族就是猎人,而人族,就是狼群……” “没错……,神族之中,有三位大神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便想要削减人类的数量,将老弱病残屠戮干净,只留下自己需要的人,这计划刚一实施,自然招致了人族反抗。于是两族之间,掀起一场大战,不仅人族、神族,还有各路妖魔鬼怪、仙魅精灵都被卷入其中,天地一片混乱。 人族虽然数量众多,却还是不敌神族天威。不过这场战争中,神族也受重创,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三神拼尽最后力量,将神族之外的所有其他族类驱逐到地界,又合力创造了一个巨大法阵,封了天地二界的通道,天地相隔,让天界灵气不会下泄,也锁死地界武学的上限,此后,再也没有人能将武学练到天神一般的力量…… 既然通道被所死,天神也不能再来往两界,但其害怕人界又生出其他的变数,便留了七个神族队伍在地界,镇守七个法阵的阵眼,三神又各留下七门功夫,来抵挡人界高手……” 肖蠡听着这故事越来越离奇,但又觉得这故事里东西似曾相识,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这就是《三相经》的来历?那白黑黄三本书,就是这三位天神留下的武功?” 右魂使不答话,继续说道:“那头目说完这个故事,就问青年,如果有人想要破除这七个封印,你觉得这是对是错? 青年答道:‘,造福武学,自然是对。’ 头目又问:‘那如果破除这个封印的代价之一,就是要覆灭大唐呢?’ 青年沉默了,思量许久才道:‘既然君主已经昏庸无道,当个叛将又能如何。如果还能同时帮助地界破除封印,更是万世之功,一举两得!” 右魂使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看着肖蠡,淡淡一笑。 肖蠡将整个故事从头回想一遍,忽然之间惊醒! 他愣在原地,呆若木鸡……无怪乎,眼前这人的样貌如此熟悉,当年从钵和州返回大唐平叛,这个样貌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要捉拿的敌将首领吗? 他惊讶的看着右魂使,眼睛瞪的几乎要掉出来:“你……你是……安禄山!” 右魂使,没有正面回答:“曾经我也像你这般,想要除恶定邦,维护天下,可后来却发现了,比忠军报国更重要的事情。 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来观察我们所做之事,如果一个月之后,你愿意留在融教,那我们自然好好栽培。如果一月之后你想离开,我们也绝不阻拦…… 你自己想好吧!” 说完,大袖一挥,对着陈青牛道:“我封住了他的武功,这人就交给你了!带他去吧!” 陈青牛也是第一次知道右魂使的身份,惊讶之余,却不敢再多问,只应了一声“遵命”,便带着肖蠡退了出去。 两人前脚走,另一个青年就从道像背后走出来,锦绣华服、容颜绝代、丰神俊逸如长虹,气度潇洒似白鹤,只是脖子上有一条狭长印记,格外显眼。 他背对着右魂使:“你觉得这个故事他能信吗?” “我当年不也信了,才加入融教吗?三句真,一句假,信不信由他!” 那青年微微点头:“这事就交给我吧。鹰尊者死了,得重新找个人来挑这东四堂的大梁。这人武功心性都是一流,值得培养。若是他能留,我就慢慢调教,如果不可,我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泄密的……” “十六尊者是你的事情,你拿主意就好。” 这青年正是十六尊者的头领,左魂使。 他应了一声,又问:“这次你去扶桑,一走便是半年,找到‘水之阵盘’的位置了吗?” “还未!” “上次北四堂从‘白鹿洞书院’找到的《伏画之术》中,明确提及‘水之阵盘’就在扶桑附近,一定不会错。不然等我安排完‘东四堂’的事情之后,就随你去一趟?” “也好!不过水之阵相关的三页帛书,还少《白罗仙法》那页,需加紧行动,否则即便找到水之阵,也是无用!” “这事已有了眉目,我来正是为了借你的弟子,怒徒和惧徒,跟我走一遭!” 那怒徒一直不吭声,只道左魂使提到他的名字,才微微仰头。 “好!” 右魂使一字说完,左魂使和怒徒微微颔首,身影瞬间消失。 这破落的道观,又只剩下右魂使一人。 他踱步走出房间,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 “当年,也是在这里,和思明、无亦他们遇到的师父。一晃已经二十年了,连当时的融教总坛,都破落成这样,可惜!” 他轻抚那满是苔藓的方桌凳,又想起五人在这里对弈棋局,受师父教导的日子来。 “昊存死了,无亦几个月前也没了。趁着思明和紫茹还在世,再去看看他们吧。不知道那两个家伙再次见到我,要有多吃惊……” ——第三卷终—— (如果有看盗版的伙伴,请来纵横的官方站点看看,留点书评什么的,一个人单机码字,不容易坚持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卷 融教密辛 卷头章 花间迷醉 六年前,甘州郊外。 正是夏日三伏天,红日当空,一窝矮矮的山丘旁,一泓河水边,一片宽阔的药田,化成茫荡荡的白色花海,淡淡清香,幻化出别样的凉爽。 一阵风过,青藤浮动,群芳弯腰,这田间波出层层白绿相间的浪来,才将藏于其中的人显露出来。 一个姑娘恣意的躺在药田间,宽阔的田埂上,身旁的野草,开满各式各样的琐碎花,随风翕合,如群星般闪耀。 这姑娘身材娇,玲珑可爱,长的也恬静水灵,一股温婉家碧玉的气质,连风也吹不散。只不过她两颊上,各有七八道长短不一的疤痕,横纵交错,虽然已经很浅,但依旧是破了相,坏了这美感。 她身上盖着一方半透的鹅黄纱巾,被风撩起,上下鼓动。姑娘索性松了手,纱巾从指尖溜过,被扬在空中,翩翩翻飞。风停之后,轻纱又落下来,像蝴蝶一般,扑在这姑娘面上。 姑娘微微一笑,拈起纱巾,伸臂在空中,随着风左右招摇,头脚亦随之微微摆动,像是在风中浣纱,手舞足蹈。 她没有哼歌谣,只是听着耳边清风徐徐,流水潺潺来之声,已觉得十分开心。 “我去你房里送药,瞧你不在,就猜你来了这里。”一个瘦削的身影,提着食盒,从田埂上走过,在这姑娘头前停了下来。 姑娘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依旧轻柔的躺在田埂上,脑袋微微后仰,看见那人的容颜,微微一笑:“自从来了你这欢喜谷,六个月时间,感觉已经断了以前的一切,开始了新的生活,很久没有这么无忧无虑了。这这欢喜谷名字取的真好,了却烦恼,欢喜忘忧……” “你喜欢就好!” 这人正是鼠尊者,六年前的他,虽然也是一副尖嘴猴腮的刻薄相貌,却年轻了不少,皮肤不是惨白,隐约透着红润;头发先结成高髻,又用紫檀发簪束好;衣衫也是精心打理过,墨绿色束腰长袍上,用白线勾勒出兰花纹样,简约含蓄;腰间一枚香包,正是这姑娘的手艺。 这一身既干练又整洁,甚至连那从来没有刮过的,嘴角边痦子上的黑毛,也剪个干净。 仔细一看,虽然谈不上相貌堂堂,似也没有那么可憎。 他极目远眺,扫视一圈,又道:“这里好是好,可是四面都没有树荫,夏日里还是太晒了些。你总是喜欢躺在这里,当心中暑了……”说完,又走到这姑娘身边,贴着她坐在草地上。 “既然你喜欢,不如我就在这里给你种几棵树,不但能遮阴,等长大些,还能扎个秋千。你说好不好……” 那姑娘笑嘻嘻道:“真的吗?如果要种树,一定要种杏树……” “为什么呀?” “杏花好看啊,等夏天的时候,风一过,杏花从树上飘下来,这意境又上一层。”这姑娘说的开心,又挥舞起手里的纱巾,一丝不慎,却被风吹走。纱巾从鼠尊者面上拂过,柔滑细腻。刚到空中,又被吹开,张成大,又像风筝,扬出好高。 鼠尊者连忙伸手去抓,总算够到一个角,把鹅黄纱巾扯回来,交换到姑娘手上。 “嘿嘿……”姑娘得了轻纱,双手撩拨,重新敷在面上。透过这鹅黄的青纱,看着鼠尊者痴望着自己的脸,更加开心,笑出声来。 鼠尊者看着她,也觉得心情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从带来的食盒里,取了汤罐:“哦对了,你的药……,我给你端来,恐怕已经凉了。” “没事……我不想喝……这药喝了六个月,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鼠尊者也不勉强她,放下药碗,从怀里掏出一个的扁平瓷罐,上面描着黄鹂鸣柳的图案,十分精致。 “我上次跟你说过的神仙玉女粉,我照着书上的记载,试了十多次,总算配的很好了。用这个除疤,很好的。”他盯着那姑娘两颊上的刀伤疤痕:“我瞧着你脸上,应该是旧伤,好像要比这次其他伤早很多……” 姑娘伸出纤纤玉手,抚了抚脸颊,轻声叹气:“是啊,时候的伤的,这么多年也试着用了很多药,刀疤是淡了些,但还是不能尽除……” 鼠尊者的猜想被应证,带着怒气:“是谁这么狠毒,要在姑娘的脸上划这么多伤口?” “是我自己划的……”这姑娘的声音没了之前的快乐,又陷入旧日的愁苦之中,她着鼠尊者惊异,又道: “我有一个我四岁的妹妹,我很喜欢她。她三岁那年的冬天,寒冬腊月,我们玩雪之后,我抱着她去屋里取暖,结果手上脱了力,妹妹磕到了炭火盆里,整张脸都烧坏了,十分恐怖。 这妹妹本来就是庶出,生母早亡,面容又被毁了,纵使爹爹怜惜,但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疼爱她。偌大的家宅之中,下人大多欺软怕硬,她孤苦无依,什么事情都只能靠自己,性格很是要强。 我家世代习武,十二岁那年,父亲听说扼云剑的主人,要来长安寻找传人,就想让我去试试,结果妹妹也想去,却被父亲制止。父亲知道妹妹的天分比我好,如果一起去,我必然落选,于是就把妹妹强锁在家里…… 可惜,我最终还是没有被选上。回家之后,妹妹知道扼云剑的主人已经选了别人承接衣钵,就哭着骂我,说不仅我没本事,还毁了她的一生…… 我当时本就失落,她旧事重提,我又恼怒又愧疚,气急之下,就说:‘我伤了你的脸,那就还你一副脸好了。’于是用刀也毁了自己的脸。这个时候爹爹进来,还以为是妹妹伤了我,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毒打,几乎将妹妹打死。 妹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再也不认这个家。还说就算不是扼云剑传人,也会自己闯出来。” 鼠尊者听到这里,赞叹道:“看你柔柔弱弱,想不到也是一个倔脾气。果然是两姊妹,年纪,气性都好大。” 这姑娘没有答话,神色更加伤感:“十年后,我才知道,妹妹真的说到做到,居然成了‘单传九门’之一,飞烟剑的传人。” 所谓“单传九门”,是中原武林中,比较出名的九个一脉单传的门派的统称: 扼云、飞烟、不知梦; 相思、太吾、斩红尘; 螟蛉赤焰,雕雪鎏虹, 玉杖渡来生。 九门之中,只有扼云、飞烟是单剑,就作为一脉单传中,最厉害剑法的代表。 她继续说道:“去年,有人诬告我家犯了重罪,府宅也被抄没,全家都被流放。仇人借着这个机会,在流放途中,半路劫杀。即便这样,妹妹也没有回来,想必是恨极了我吧……” 鼠尊者,看着她的表情慢慢凝固,又回复到刚到欢喜谷的愁容,连忙岔开话题:“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听说豹尊者说,你也加入融教了?” “是啊,等我好了之后,就是蝶尊者了……豹尊者说会替我找回,家族世代相传的宝物:‘九环龙凤佩’,也会帮我重新重建我家的门派……” 话到这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姑娘思虑半刻,看着天上流动的云彩,忽然盯着鼠尊者,低声问道:“你,喜欢我吗?” 不等回道,又继续道:“以前也有很多人对我好,但都是看上了我家的势力,家里没有儿子,我是长女,娶了我就等于掌控了我家的力量。可家被抄没之后,我四处伸冤,被打的遍体鳞伤,竟然没有一人回来探望帮忙,本以为要那么卑微的死在街上,却被被豹尊者救起,送到你这里来。” 她说着,往鼠尊者身边靠了靠,两人贴在一起:“你对我很好,这么久的时间,只有在你这里才能感觉到一点温存。在这世上,除了我的妹妹,和我最亲的人,就只剩你了。” 鼠尊者痴痴的看着她:“我……我自然是很喜欢你的……可是我……” “没有可是!”蝶尊者听着前半句,就已经心满意足,低声道:“帮我,把脸上的纱巾拿开吧……” 鼠尊者连她的眼睛也没有敢对视,一手轻轻揭开丝巾,生怕碰到她的皮肤。又看着她娇柔的身躯、温婉的容颜,喉头微微鼓动,悄悄的吞了口水。 炽烈的阳光,洒在蝶尊者的脸上,浸出一层闪亮的金黄,像是金佛一般,庄严清丽,熠熠生辉。 她轻轻闭上眼睛,微微抬头,浅浅翘起朱唇。 鼠尊者愣在当场,竟然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他看着蝶尊者的双唇又抬高了一丝,终于也吻了上去。 这夏日的风停了,田埂上的花海却依旧在招摇荡漾…… ———————————— 第四卷开始咯,看到这里,大家有什么感想呢?我急切的想知道大家的反馈啊,希望大家留点书评,把书推广给朋友。 另外,每一卷开头都有一个回忆故事,看起来和主线不相关,其实里面的信息很重要,千万不要跳过……。 下周,在分类上有大推荐,开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第一章 长安?我的地盘! 凉风徐来,梅香弥漫。迎着晨曦赶路,惬意又舒服, 十里金丝绕玉树,八水连城汇长安。便是这入城前最后十里的见闻。 “呼,总算赶上了。”松柏柳一手勒马,排在进城队伍末尾。李秉一行人的镖队终于到了长安,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五,再过五天,就是年节了。 “哇!好大啊!我还是头回来。”松柔柔坐在板车上,极目远眺,居然看不见这城墙的尽头。 这长安的城墙,是整个大唐独一无二的六长墙,每遇城门,再高一丈。深黑的土砖,砌的极为规整,看不出一丝误差。每垛墙上均插着黑红相间的战旗,上书大历,正是年号。城楼上,巨大的三个字,更是太宗当年亲笔所题,朴实厚重,上书:“光化门”。 前几日刚下过一场大雪,白雪盖在墨黑的城楼瓦顶,在这巍峨庄重之中,添上一点人间烟火的灵动来。 安子坐在松柔柔身边,也道:“我也是头回来。真的好壮观啊。秉儿哥是长安人,澜儿姐姐是非派的,也住在长安,应该司空见惯了,难怪一点也不吃惊。” 盈澜儿跟着李秉跳下马车:“那倒不是,我家是非派汉洲堂口的,我一直住在汉洲。长安来过三四次,并不是很熟。” “一会进城,松兄可要先找个地方歇息?”李秉整了整衣服,习惯性的想带着松柏柳从正门进,但看着其他人都再往偏门牵马,当下会意,也连忙跟上,又道:“他送样的事情,可能要在长安呆几天了,有没有地方落脚?不如去我家住吧!” 松柏柳不知李秉背景,只怕自己一行人太麻烦他,说道:“不敢叨扰李兄。上次我们来永达堂递拜帖的时候,就在长安买下了一个铁匠铺子,正好这次落脚。今天还早,我想先去送样,早送早了,否则终日悬心,寝食难安。” 李秉也不再劝,一抬头,已经要到了等候城卫盘查的最前方。 这光化门是个五拱门,中央是三丈宽的正门,左右两边各有两个一丈半宽的门,大多数人都排在这门边等待审查,反而是中央的正门,少有人用。 这正是从商朝就延续下来的世家制度。书云,皇族之下,民有四位,士农工商。中间的正门,只有皇亲国戚,达官世家,和百姓中最高的‘士’才能用,其他户籍只能走偏门。普通人要走正门,至少要拿了秀才,入了士籍才可以。 看两边在偏门等候之人,不少人都身穿华服,是有钱的人,只不过这些人没有功名在身,行商又是四民之末,仅仅比贱籍高一等。所以即便是松柏柳这样,一方富绅,依旧只能走偏门。 长安的城卫军,威武雄壮,比其他地方高壮不少,普通城卫着皮甲,握四尺剑,长安的城卫,则是细鳞甲,握五尺长剑。阳光一照,鳞甲亮闪闪发光,威武不凡,让行人对这浩荡天威,又多出三分敬畏。 一行人跟着队伍,慢慢向前移。松柏柳让镖师掀开麻布,将所有箱子都摆放整齐,开了箱锁,以备查验。李秉几人也跟着帮忙。 三个城卫,喊着松柏柳把马车拉倒偏门洞口,先一一收身,再开箱细验。旁边的光化门当值统领,原本还在正门检阅几个秀才的通关文牒,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偏门,目光刚落回文书上,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扭头回去,在仔细瞧那人容颜。 他认出李秉,随手将文书丢给旁边一个门卒,一手握住腰间长剑,昂首挺胸,大步流星,足下踏出气势来,走向李秉。 看着那人朝自己靠近,两人目光相对,李秉连忙给那人使个眼色,微微摆手。统领也是个聪明人,当下会意,改向走到那一队城卫军中,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车没什么问题,还有后面四车。”这城卫军答话之间,猛地收腰站直,个头都显得高了一寸。 统领对他的表现也很满意,亲手合上一个箱子,在上面拍了拍:“不用查了,放他们过去吧!”说完还看了李秉一眼,像是在等其他命令。 李秉也投以赞许目光,以示回应。 松柏柳如获大赦,跟手下麻利的将所有箱子捆好,驱车离开,又道:“通关真是简便啊!我去过一次陪都洛阳,那进城可是很麻烦。” 看着李秉微微一笑,他又停了下来,站在路口:“哎呀,上次我们是从正南门‘明德门’进来的,这次从西北的‘光化门’走,这么大的地方,我已经迷路了,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去利人市。” 长安以朱雀大街为轴心,左右对称。分为:外郭城、宫城、皇城三部分。 外郭城是百姓居所,南北十一条大街,东西十四条大街,将其整整齐齐的一百一十坊,布局严谨,结构对称。 朱雀大街的尽头是皇城三门,皇城是中央官署和太庙、社稷等祭祀建筑,亦是整个大唐的行政中枢。 过了皇城,长安正北便是宫城,是所有皇族至亲的居所。宫城分为三部分,正中为太极宫,称作“旧大内”,是隋朝大兴宫旧址,高宗修建大明宫之前,这里是大唐最初几任皇帝的居所。东侧是东宫,为太子居所,西侧是掖庭宫,为后宫人员的住处。 除此之外,老宫城西北边还有新建的大明宫和兴庆宫,他们和旧的太极宫,并称三大内,都是皇帝用来处理政务的地方。 大明宫是太宗皇帝所建,完工后,取代太极宫,成为皇帝正式的官邸。 兴庆宫是玄宗所建,原本是玄宗皇帝和爱妃杨玉环居住之所,安史之乱后,弃之不用,竹简成为太后闲居之所。 “我带几位去吧。就在前面不很远。”论长安,还是李秉最熟悉,他在前面牵了马,带队前行。 松柏柳很是感激,连连道谢。 长安的街道极为宽阔,莫说十马同骑,便是二十匹也行得。街道两边商贾众多,各色铺子应接不暇。这里,便是这个时代,整个天下,所有文明,最大最繁华的都城。东起扶桑,西至大食,长安一骑绝尘;天下之大,再无一城,可望其项背。 “真好看!高楼好多啊,你看远处的佛塔!到这里看的眼睛都花了,连精神都为之一振。”安子去的地方不多,来了长安之后,才惊奇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壮阔的地方。 松柏柳闻言,也道:“我第一次来,也觉得精神振奋。其实这跟风水也有关系。我曾听说,隋朝杨广建大兴城的时候,找了堪舆四脉最德高望重的人做了布局,规划了风水,坐这横平竖直的城。为的就是天下钟灵汇聚,让人福寿绵长。” 盈澜儿听他所言,本来还觉得有理,仔细一想,又问道:“这风水之说,如果那么灵,隋朝怎么会二世而亡呢?再说,后来这城池原封不动,做了唐都长安,一直兴盛到现在,也不知道这风水到底是怎么算。” 李秉听完,淡淡一笑:“其实也不是全然相同,杨广找的堪舆四脉的前辈,的确德高望重,能力非凡。所以大兴城的风水,说是天下第一,也没有问题。 只不过隋朝有一人,名叫李淳风,原本是杨广的‘司监官’,他不满杨广施政无德,于是私下改了这长安布局阵眼,将原本大好风水,化成一个巨大的倒行逆施之阵,断了隋的气运,加上杨广本身残暴无德,所以二世而亡。 后来李淳风遇到明主,跟随太宗陛下,除去了倒行逆施的阵法,甚至还更近一步,将原本堪舆四脉做的大阵,又添了几笔,长安的风水更上一楼,才有了这世间第一城。灵气所钟,入城之后,大家自然觉得神清气爽。” 安子听着这些传说,啧啧称奇:“不过既然是堪舆四脉最厉害的风水师所做,那个李淳风又哪来的本事改的了呢?” 李秉又道:“堪舆最初也不是四脉。除了搬山、卸岭、发丘、摸金之外,还有最厉害的第五门,便是‘观星’!李淳风,就是这观星一脉的嫡传之人。” 可惜这件事情本就是皇族秘闻,知道的人并不多。 说话间,李秉几人已经到了利人市。这里又称西市,和东市“都会市”,分列朱雀大街两侧,遥相呼应。 天下最繁华的国家是大唐,大唐最繁华的地方是长安,长安最繁华的是东西两市,而这西市之中,最繁华的地方,又是一座一座三层宫殿。 远远看去,紫木黑顶,高梁飞檐,气势恢宏。宫殿宽百十来丈,一排七八十间铺子,应有尽有,这便是永达堂的总部。整个长安西市,被他占去三分之一。 松柏柳赶车到永达堂后院,那是一个六十丈见方的宽阔广场,路面皆用青砖铺就。此刻上面已经站满了商队马车 “这还没到年后,怎么已经有这么多人了。”松柏柳倒吸一口凉气,可这话音未落,就有厮上来问讯:“请问几位是来送样,还是送货,有无货契或者邀约?” 这厮举止得体,很合规矩,大堂口教出来的伙计,就是不一样。松柏柳心中赞许,将早已准备好的邀约信件从袖中拿出:“这是上月张香主给的邀约,我们是来送样的。信上所列的条目,我们都带了些,另外还带了些信上没有的,不知道可不可以同样请贵堂过目?” 即便知道对面是个底层伙计,他还是双手递信,很谦和的行了礼。那厮见了,连忙还礼:“不敢,不敢。回纥的货源,都归张香主管,请排到最右边的队伍后面。如果有新的货样,只需一会告知验货的弟兄报备就可以……” 厮说完指了指,前面的队伍。松柏柳又抱拳道谢。 李秉帮着拽马,还不等排到队伍末尾,就听得旁边一人趾高气昂,对着松柏柳自己的方向就嚷了起来: “嚯!你们也来了,倒真的是越败越勇。”他装模作样,大摇大摆走到松柏柳身边,轻蔑说道:“丰州延州的生意做不成了,便想来长安混混么?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吧,回纥有我们一家就够了。” 听这话就知道这两家不对头,李秉也懒得理会,连他正眼也没瞧,继续帮忙卸载货物。 松柔柔低声嘟囔一句“人得志”后,转身又对安子说道:“原本他家跟我家在回纥生意平分秋色,我们都想扩充商贸到关内道,哥哥本来在丰州、延州的事情已经谈的差不多了。不知道他家使了什么手腕,将我们的合作铺子,拉了多一半过去。所以哥哥才想来永达堂搭上了线。” 她说到这里,努了努鼻子,瞪着那人:“我们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狗皮膏药,真是讨厌!” 松柏柳倒是温和性子,全然不理会他,看着管事的人走过来,便连忙迎了上去:“这位老爷,我们是‘汉莲堂’的,之前跟贵堂口写过信,今天带了货样来,还请张香主过目。” “嗯,好的,先卸了货吧。”那管事的也不看他,只是答了话,便从他身边走过,径直站到刚才那人面前:“喜子,你今天安分点,别惹事。年末了,不仅各位香主在,今天连‘左商领’大人也在这,你要是把事情搞砸了,吃亏的可是自己,到时候谁也救不了。” 喜子闻言忙点头哈腰:“的知道,的知道。一会还得得劳烦您在商领大人面前美言两句。” 管事的低嗯一声,又走到松柏柳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你表现很好,不惹事,能忍让,才是我们永达堂商会合作人的样子,一会我会特别关照你们的。” 松柏柳原以为这人会帮着喜子,此刻闻言,如释重负,连忙称谢。刚要说话,却看着那管事人正盯着前堂的门,脸色略有变化。 前堂走出来一人,三十来岁,松柏柳观其衣着气度,便知道那人身份不低。 管事的见那人走来,低声对松柏柳和喜子说道:“左商领大人来了,千万别失了分寸,好好表现着。” 两人均点头答应。 左商领大人绕着几个队伍巡视一圈,随意挑了车货物查探,总算是走到了这最右边的队伍,管事的忙迎了上去,正要说话,却见那左商领大人忽然瞪大了眼睛,望着还在卸货的李秉,失声惊到:“我的天!李秉世子。” 他快步迎上去:“世子殿下,你……你怎么在这!是来找三少爷的吗?殿下是何时回京的?” 李秉闻言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哦,是周兄,我刚刚才到。”说完把肩上的箱子摞在地上,呼出一口气,伸出大拇指,指了指他身后的松柏柳,道:“这几人是我朋友……还劳你多多关照……” 松柏柳闻言,受了莫大惊吓,呆呆的看着李秉,茫然无措…… 算命先生说会遇到贵人……可这贵人……也太重了吧! —————— 看了复联4,1点才到家,熬夜写了这章,虽然是赶稿,还是很仔细的查了资料。 求书评,求留言,求分享,求订阅。爱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第二章 京城四少忘八端 论菜色丰富,论装潢豪华,这家唤作“云海阔”的酒楼,在长安都排不上号。但这里却有别的妙处:一来,它是为数不多的七层塔楼,坐在顶楼,整个长安西市的景色尽收眼底;二来,它的胡香蒸鸭和西凤酒也确实是长安不可不说的佳肴。 “老大,你回来也不说一下,还是左商领派人通知我,我才知道你回来。你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可无聊死我了。”一青年跟在李秉身后爬上“云海阔”的最顶层,这里已经被他包圆,六个贴身护卫往门口一守,楼上更加清净。 这人叫魏泽,年纪和安子相差无几,骨架也小,稚气刚脱。一身天蚕丝的雪花罩衫软袍,袍面配以二十四色淡彩线,用擞和针的绣法,将整块料子绣出一副鸿雁逐云的图纹。且不说这原料价值几何,但是这整件衣裳一针不落绣满花纹的绣活,就得三个绣娘一整年的功夫。这衣服虽轻薄,却异常保暖,冬日穿正好。 袍子雍容华贵,再加上他身上的玉带、玉佩、发簪、披风无一不是一眼能看出价值连城的货色,这身行头穿在身上,就好似在背后贴了四个金光大字:老子有钱! 且说永达堂的左商领认出了李秉,哪还敢让他搬东西,连忙招呼几个伙计给松柏柳提前验了货样,又把李秉几人请到内堂,说自家三公子马上就到。 李秉之前所说的永达堂里有关系,就是他了。这关系可跟一般的香主管事不同,是实打实的少东家。他刚把松柏柳几人的镖队托付给左商领,就被忽然蹦出来的魏泽一把拉住,好说歹说,要给李秉回京接风!这一行人才挑了个近便的地方。 魏泽上下打量,连连咂舌:“啧啧啧,半年不见,老大你变了。除了脸晒黑了,衣服丑了,连气质也变了。”他有绕着李秉转了两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更稳重了,不像世子,倒像个侠客!” “哦?你的眼力劲不错呀!这都能看出来!”李秉落座,先给魏泽介绍了盈澜儿和安子,又看着魏泽道:“这是我在长安的结拜兄弟,永达堂的少东家,魏泽。” 魏泽的目光在盈澜儿身上短暂停留,悄悄凑到李秉身边,一手挡在嘴边,低声道:“老大,你这半年不错啊,都带着女人回来了,我要叫她一声嫂子吗?”说完给李秉抛了媚眼,露出一脸坏笑。 任凭他声音压的多低,这四方的桌子就那么大点儿,盈澜儿还能听不到这话?她一脸尴尬,刚摆手要解释,李秉双指敲在魏泽的脑门:“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嫂子不嫂子的。她是你二哥的同门师妹,你要喊他澜儿姐姐,没大没小的。” 这话一说,盈澜儿和安子都听得云里雾里的。这“同门师妹”的说法,还得从在长安“恶贯满盈”的“京城四少结义”说起。 且说在安子之前,李秉在长安就有四个发小,一同长大,都是结拜弟兄。 当年李秉之父,襄王李僙,听说长安非派的宗主给自家嫡长子“韩临渊”开了塾,不仅亲自讲习法家教义,还请了博学鸿儒,道家贤长。这些原本就是李僙想做的事情,现在既然有人一起做了,干脆就让李秉也去学学,两人年岁相近,一起长大,也有个伴。 整个长安最有权势的亲王开了口,长安非派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后来不久,永达堂的当家正主也知道了这个事情,正好自己的溺爱的小儿子“魏泽”也到了快要开蒙的年纪,便封了重金,想在塾里求了个位置,也得了首肯。 最后还有长安飞鹏武馆的人,也想把自己的大儿子送过来。这飞鹏武馆,明面上是武馆,私底下却是个黑道势力。贩盐贩人,青楼赌馆,无一不沾。这样的人,长安非派原本是不想沾染的,非派门主几次推诿,闭门不见。 后来武馆馆主亲自三次上门,表明来意,说黑道生意越做越大,也觉得不安来,想让自己儿子多读读书,将来可以把家里的事业改走正道,这才被允许入塾。 这武馆的嫡长子原本名叫“马无敌”,他老爹也没念过多少书,就给起了个这个名字,觉得又厉害又好念。可教书先生觉得太不妥,后来便改了名字,叫“马学文”。 四人一同长大,学堂上朝夕相处。从小就结拜为异姓兄弟。 李秉年纪最长,身份又最是显贵,自然当了老大。非派的嫡长子韩临渊,比他小了一个月,排在老二。飞鹏武馆的嫡长子,马学文,则是老三,剩下一个魏泽,要比其他人都小两三岁,自然是老四。 虽说这四人背景强大,但年少时在长安的名声可谓臭如茅厕。长安的大户一提起“长安四少”来,没有不嗤之以鼻的。究其原因,就是这四人把长安城的世家子弟、大户少爷们欺负个遍。整个长安年纪相近的少年,没几个能逃过一劫。 商行出钱,武馆出人,韩临渊天资聪颖,又生在谋士群集的法家宗门,一肚子坏水,再加上李秉这个最大亲王独子的身份做保命伞,一般人哪里应付得了。州府衙门不敢管,世家显贵惹不过,一般人除了绕道走,还能怎么办? 四人闲谈几句,说话间,一股油香顺着楼梯,飘了过来,正是这“云海阔”的招牌胡香蒸鸭。 盈澜儿闻着这味道,侧目回忘,也是喉头鼓动,咽了口水。好不容易等到小二端上来一盘,李秉直接上手,先扯两个腿儿递给安子和盈澜儿:“来尝尝这个,可是我最喜欢的吃食,鲜嫩可口,油而不腻,上上之作。” 说完自己也撕下一个翅膀,直接塞到嘴里,抓着翅尖轻轻往外一拉,整个翅膀只剩个骨架。“嗯!半年不吃,像是比原来更香了。” 他吮一口手指,意犹未尽对两人说道:“魏泽,你和我新结拜的兄弟安庆方,你俩到底谁大?” 安子对这些达官显贵,天生有点畏惧,似乎有点拘束,那鸡腿拿在手里,只是咬了一小口,尝了味道。倒是魏泽大大咧咧的很:“老大的结拜兄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我今年十四,四月生的,庆方兄弟呢?” 安庆方放下鸡腿:“你也跟秉儿哥一样叫我安子吧,我也十四,十月生的。” 魏泽听这话倒是高兴,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身子一震:“哈哈哈哈,总算有个比我小的入伙了,我这下升格成四哥了,哈哈,那我以后管你叫五弟!” 安子还是有点怕生,只是陪着笑了两声,却听李秉问道:“临渊和学文怎么还没来?” 魏泽闻言傻笑一声:“嗨!别提了,这几天我都快闷出鸟了。‘学文’那厮,娶了一房媳妇,在城外买了宅子养着,这几天正在兴头上呢,连我也不搭理,我刚才已经派人去叫他了。二哥那惫懒性子,本来肯定在非派吟诗逗鸟的,结果两个月前,被他家老头子赶去洛阳历练了。” “哦?他不是说要到十八,才开始管非派的事吗?”李秉拿着鸭脖,唆溜一口,又朝着楼下喊道:“老板,再来两只!” 魏泽日日山珍海味的吃着,本来对这些东西已经提不去兴趣。看着李秉三人吃的那么香,也撕下一条肉,刚咬了一口,还是觉得平淡无奇,又放回盘子,回话道: “你也知道,二哥天生聪明之极,恐怕也没几个人比得上。就算人懒一些,他家老头子觉得他还是能把非派的掌门位置坐稳的,当个守成之君,绝无问题,所以以前才答应他十八岁以前,由得二哥胡闹。” 说着,他忽然凑近桌子,压低声音,像是在将一间诡秘事情般:“可是三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就让他家老头子有点慌神了。不敢再放任二哥到处玩,下了死命令让二哥去洛阳堂口历练……你们猜猜是什么事!”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李秉该问便问,手里的鸭子可是一刻也没停下。 “法家有一派,叫蜀风商会,大哥你知道的吧!澜儿姐姐是非派的人,也肯定知道了。”李秉和安子闻言一笑,这商会的名头原来不知道,现在也不得不知道了。 又听魏泽继续讲:“原本蜀风商会的会长姜承乾的儿子‘姜尚意’资资平庸。二哥他家老头子是瞧不上的。曾经说,就算二哥算再懒,以他非凡的天资,让姜尚意十年,他蜀风商会也追不上。 可是三个月前,姜承乾被刺杀,他弟弟姜继坤接手蜀风商会。这蜀风商会未来接班人的位置,就落到了他儿子姜崇景的身上!” 魏泽讲到关键处,手指在桌上敲了瞧:“这下就糟糕了。那个姜崇景我是没见过,但是听我爹说,这人他见过一次,天资不凡,又勤勉肯学,是人中龙,文采武功,都是上等。你想,这事一出,非派的老头子哪还能坐得住,生怕蜀风商会在这小子手上发扬光大,夺了长安非派‘法家第一’的名头。” 盈澜儿听着魏泽在背后议论“姜崇景”的贤名,心里个更加高兴,脸上的笑容已经拘不住,不知怎么的,居然在心里生出一点得意来。 “啊!原来是这样。”李秉放下手里吃食,低叹一声。 这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蜀中出事,不仅国事大变,现在连自己身边的结拜兄弟,也受其影响,不得不说,冥冥之中,真有定数。 “哎,不说这些烦心事了。”魏泽却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来递给李秉:“秉子哥,你看这是啥!” 只见那玉佩通体莹白,镂空九环,环环之间雕着各形各态的龙凤。且不说整块玉质地均一,通透水润,是难得的上品。单看这雕工,掌心大小的玉佩上,足足雕刻了九龙九凤,形态均不相同。这雕工精湛,不仅连鳞片和羽毛的条纹都清晰可见,更是遵循玉石原本的纹路,将那几乎难以察觉的深浅差异都埋入雕刻之中,神形更加契合。 “哇!”安子学妙手空空时间不短,自然是知道怎么辨别东西好坏的。他一眼便认出这是玉绝非凡品,不禁惊叹一声。 “嘿嘿,五弟也能看出这是好东西了吧?”魏泽笑着把这块玉佩递到李秉手里。 李秉把玉佩把玩半天,思索一刻,才回想起来:“诶,这不是被陈家买走那块玉么?怎么到你手上了。” “嘿嘿!”魏泽眉飞色舞:“老大你十六岁成人礼的时候,我本来打算买了这玉送你的。那个狗屁陈胖子非要跟我抢,当时我手头又不宽裕,要不然也不会只加到两万贯就不加了,白白把这么好的东西让他抢了去。” 当时在甘州,姬子桓要用来和安子换马的那枚玉佩,已经不是凡品,才值一千贯,这两万贯的玉佩,当真是无价之宝。 “你走之没多久,陈家就下了大狱,好像是说勾结吐蕃,图谋益州。几个月前,益州被攻破,这罪状就落实了,陈家被抄家,这东西我费了一点手段,又回到我手里了。” 说完,他又嘀咕道:“不过这事就奇怪了,陈家开的是染坊,而且向来只在关内道做生意。说他要和吐蕃密谋,也实在太奇怪了一点。而且听我爹说,这陈家似乎跟太子生母,曾经的皇后娘娘是个远亲,也不知道这怎么就下了大狱了。” 他话锋一转:“不过朝局斗争,我也懒得管,天天在耳边听我老爹念叨,听也听的烦了。怎么样都好,这玉是又回到我手里了。” 李秉把那一块递回给魏泽:“你不是已经送我一块了么,那双鱼佩我很喜欢,平日里也时常带着,就不要换了。” 魏泽知道李秉定下来的事情是很少改的,当下也不再劝,便把这玉佩递到安子身前:“这东西都买了,要不五弟收下吧,我不知道今天五弟会来,没有准备,只得拿这个充数了。还请不要嫌弃啊。” 安子受宠若惊,刚要推辞,忽然觉得背后一个巨大的黑影逼近。影子投在自己身上,连阳光都遮蔽了。 还不等他抬头,却一个壮汉一把搂住将他身边,李秉的脖子搂住,大脑袋往上一蹭:“哎呀,老大,我可想你死了!” 李秉背着突如其来的一堆肉疙瘩勒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连忙挣扎。就算他现下没了内力,武功也是不弱的,被他这大块头一把搂住后,挣了两下,居然也没挣开。 “学文,学文。你先放开我!我要被你憋死了。” 那大块头闻言,松开李秉,直接坐在他身边,笑着跟众人打了招呼。 李秉讲安子盈澜儿介绍给他,又道:“这就是我刚才跟你们提到的三弟,马学文。” 安子瞥了一眼这人的扮相,确实被吓个够呛。他身材高大魁梧,比李秉还要高出一个头来,肩膀上的肌肉高高隆起,两臂足有碗口粗。右臂上纹着一条青龙,一直延伸到胸口和脖子。再加上国字脸、大嘴、粗眉毛,这样貌无时无刻,不透出一股剽悍气息。 在安子认识的人中,也就赤仁的身材能勉强与他相比。两人身形相近,但马学文可比他要年轻的多。 不过等他一笑,这脸又像变了个样子,俊俏肯定是谈不上,但是不知怎么的,这年轻的面孔上,好像生出三分可爱,很是怪异。 即便是在非派的私塾里念了八九年书,他举手投足依旧透着一股事井气息。安子怎么也不能把这样的人跟“马学文”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老大,这位姑娘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抖腿,嘿嘿嘿嘿嘿,瞅着盈澜儿一阵坏笑。他看着桌上只有茶水,也不转身,直接嚷到:“小二,一坛上好西凤酒,再来一只肥鸭,不肥不要!” 盈澜儿看着马学文的举动,心中翻出一个白眼来:这几个结拜兄弟还真是“一丘之貉”,怎么思想都这么猥琐,看来李秉以前也是这样,果然啊,纨绔就是纨绔,可得把安子看紧点,别跟着学坏了…… 马学文瞟了一眼安子,也不说话,径直先撕下一条鸭腿,大咬一口,囫囵吞下:“听到你回来,我一路小跑,真累死了。”说完伸出还抓着鸭腿那油腻腻的手,再次搂住李秉的脖子:“秉哥,我真的好想你嘞!” “得得得,你先吃你的鸭腿吧。有了老婆,连大哥都不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第三章 咦?好像要挨打? 云海阔楼上,魏泽缠着李秉讲这几个月的游历经历。 李秉添油加醋,三句真掺着一句假,说的玄而又玄,高潮迭起。刚讲到千花杏坊的药毒之争的时候,这太阳就快落山了,李秉说差不多该回去见过父王。魏泽却死活不放,只道: “时辰还早的,不如我们接着去喝花酒。‘梅花落’近日来了一批天竺姑娘,那腰身,扭起来……”这话还没说完,马学文就用胳膊撞他一下,又使个眼色,让他住嘴。 魏泽当下会意,尴尬的朝着盈澜儿摆手笑道:“啊,哈哈哈哈!没有没有,那些烟花柳巷,只有我跟二哥三哥去,大哥洁身自好,是从来不去的!哈哈哈!”说着还给李秉抛了媚眼,似乎是在说:你看,我反应多快,又挽救了你的名声…… 李秉看他的样子,一掌拍在自己脸上:这不是越描越黑吗,本来也没去过几次,还都是雅妓……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云海阔的酒席终于散了场,李秉邀盈澜儿去自己家的别院住下,可是被婉拒了,只能把她送到长安非派的总堂去。好在李秉对这个地方也无比熟悉,也信得过。 黄昏时分,整个长安街市都抹上了一层金黄,李秉和安子,一左一右拉着俏胭脂回,徒步回了家。 襄王府的位置在永兴坊,这地段是极好,距离皇城、宫城和东市都很近,周围几个坊住的也都是达官显贵、世家强豪;不仅人口简单,街道还更宽阔一点,很是清净。 王府占地不小,不过门脸却质朴含蓄。一水朱红门墙外,两个石狮子,做工很一般,还有些古旧。不过打理的很用心,踏步上一尘不染,透过石墙,能看见院里的树木都修建十分细致。更有八个府兵守在门口,亮银铠甲,冷光寒兵,颇有些庄严。 “世子回来啦!世子回来啦!” 一个府兵看着李秉两人靠近,刚想驱赶,又一眼认出了这自家少主。两声通传,让整个襄王府都热闹起来。 李秉刚入了前院,一个中年女子已经出门迎接。三十来岁,皓齿蛾眉,粉妆玉琢,浅粉纱衣裙摆拖在身后,样貌虽不是艳色绝世,但雍容华贵的端庄气质显露无疑。 “彩姨,我想死你啦!”李秉也快步上前,和这人简单相拥,又道:“父王呢,怎么没出来!”说着朝后院大声喊道:“老头子!你的宝贝儿子回来啦!” 这叫彩姨的女子摸了摸李秉的脸颊,喃喃自语:“哎哟,你跑到哪里去了,晒得这样黑?”说完才到:“年尾了,襄王去下面的几个庄子看看,发些年赏。” 她是李秉生母的堂妹,原本的正室怀李秉的时候染了肺疾,产后更是虚弱,不等襄王从武威回来,就病故了。李秉生母家族担心李秉被其他几个姨娘陷害,又怕失了襄王这么大个靠山,就送了她来填房。 襄王念在李秉生母诞子的功劳,也就把她收了,让她好好照顾李秉,几年之后,觉得她聪明伶俐,又懂算账,便逐渐交于她一些后宅事物,十多年的积累下来,此刻虽然名义上还不是继正房,但私底下早已是襄王府的后院掌家娘娘了。 “你胆子倒是大,还敢回来!”彩姨笑吟吟走到他面亲,伸食指着他的眉心:“你呀!越发疯的没边。留下一封信就敢一个人出门!” “你刚走没几天,襄王怕你一个人出危险,就去江南找你,中间回来过一趟,看你不在家,又急又气,一夜没留便又走了。要不是后来三皇子殿下来报,说你一切安好,怕是你父王还在外面找呢。” 说完,又不断埋怨道:“你说你胆子也太大了,那江湖是随便能闯的吗?你功夫要好些还罢了,剑法从来不好好练……你是独子,这次你父王可真是被吓着了,没有一宿睡的好过。说不得,回来便要揍你一顿……” 两人边说边往里堂走:“等父王回来打我,彩姨可要帮忙拉着。莫不然像上次那样,当众抽了我,把鞭子都抽断了。” 彩姨听他重提旧事,乐不可支:“还敢说,不是你淘气,你斧王怎么会那么费劲心思。你无缘无故,把当几个一品大臣的嫡子当街乱打一通,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连陛下都亲自过问。你父王当着百官的面,既保住襄王府的脸面,还得不伤你,只能暗使巧劲瞒过去。当时我都吓坏了,你倒是聪明,知道装哭。” 彩姨口中的事情,就是李秉离家出走的缘由了,这事说来话长。 当朝陛下,子嗣兴旺,光皇子便有二十个之多。除了太子“李适”,三皇子“李述”和襄王府来往密切之外,便是十一皇子“李选”和李秉是至交好友。 他两人年纪相近,性格也相合,关系最是要好。可李选天生带残,右足跛脚,走不好路,更何况其生母只是个“才人”位份,母家也没有权势,不得圣宠。 不说这天予一弊,必赋一利。 李选小哥生的相貌非凡,眼大眉深睫长,五官端正立体,肤白似雪,红润吹弹可破,要说貌胜潘安也未尝不可。更何况他心思玲珑剔透,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一流,这才保的住自己在宫城里生存无忧。 连李秉都经常跟他打趣道:“你长的太美,心思又巧,还好是生在了皇家,不然非要让城里的达官显贵,把你买去当‘娇娈童子’……” 且说半年前,三皇子李述被封了“睦王”,所有皇子之中,第一个封亲王的便是他。不过这封号也有警醒之意,怕是在告诫他要和兄弟“和睦相处”。 睦王明礼设宴,遍请世家子弟。李秉,李选都在其中。席上有几个不开眼的,对着其他皇子阿谀奉承,在李选这里爱答不理,还私下以他的跛足作乐,就犯了李秉的忌讳。散席之后,找了三弟马学文,要了几十个人,把几个显贵子弟约出来,套在麻袋里一顿乱棍,两个体弱的,差点被打死。 事情闹大,上了金銮殿,李僙纵然地位超然,可这事还得给大臣一个交代。既然陛下也发话,只能当众对着李秉一顿“毒打”,抽断了鞭子,皮开肉绽还不算完,两个耳光扇过去,将李秉打晕厥在殿上,才息了大臣怒气。 看起来打的狠辣无比,实际上大多都是虚的。李僙武功高超,手里轻重分的仔细。 不过他虽然爱子心切,这事也给了他警告。以前小打小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儿子擦屁股也就罢了。再这么惯的李秉无法无天,自己百年之后,不知道还要闯多少祸事出来。 思前想后,他从金銮殿回来,就让李秉禁足一月,反思己过,还说以后要严加管教。 李秉闲散惯了,一个月不出门,哪里呆得住,得了机会,留书一封,说自己出去江南闯荡江湖,短则三月,长则三年就回来。 襄王李僙戎马半生,自然知道江湖险恶,出了这事哪还能坐得住,派了几十队人马沿路搜寻。于是就有了李秉被迫改道,折去麟游县,在客栈与人动手打架,被抓去阳月宗的事情。 “也都是襄王,太惯着你了。你走的这段时间,他经常发脾气,那凶起来,吓得你其他几个姨娘都不敢说话,我看他这次是真的要严管你了,你早点做些准备!可别惹的你斧王真的发火……” 两人聊了几句,彩姨才发现李秉身后还跟着一人。安子个头小,衣服又破落不堪,若不是看着李秉对他照顾有佳,彩姨便把他当做下人了。 “光顾着说话了,你身边这位公子是?”彩姨发现看安子有些尴尬,忙打圆场。 李秉猛的一拍额头,拉着安子道:“对了,忘了介绍,这是我的结拜兄弟安庆方,以后就跟我住在府上了。”说完,又对着安子道:“这是我五姨娘,你跟着我叫彩姨就好,她跟我很好,跟亲娘一样亲,你不要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安子叫一声彩姨之后,怯生生也不多说话,心中惊道:自己家?我哪曾有过自己家…… 三人进了正厅,李秉看着堂上无人:“其他几个姨娘呢,妹妹们呢,怎么都不在家里?” “这几天西市来了好多新皮货,快到年关了,她们出去做些采买,估摸着要等夜市消了,才能回来呢。” 这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你小子倒是厉害,我跟你父王说你肯定坚持不过两个月,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半年。” 彩姨和李秉看着来人,立刻站起身来,安子看这场面,便知道是贵人来了,也跟着起身相迎。 “糜叔叔……哇!这才多久,你怎么看起来胖了这么多。”李秉原本想打个招呼,但看糜叔叔的身形,半年不见,腰身又圆了一圈,脸上也丰硕了不少。 这人叫糜歆,二十岁便在李僙身边做谋士,不仅为李僙出谋划策,更于他有救命之恩。襄王收复长安之后,便和他结为了异姓兄弟。(糜歆,见二卷,卷头章) 糜歆一直住在襄王府,原本是娶妻之后要搬出去。李僙劝过几次让他留下,糜歆在这里生活惯了,也懒得搬,便一直住着。好在襄王府够大,李僙便清了整个东厢给他。 他看着李秉,又抱着他的胳膊,笑叹道:“你呀你呀,刚见面也不说点好的!我比不得襄王,还坚持日日练武。我练的是儒术,平日里也懒得动弹,熬到不惑之年,这胖不胖可也由不得我啊。” 李秉刚拉过安子来介绍给糜歆认识,家里的氛围刚要热络起来。 门外忽然有个下人进来通传:“睦王殿下递来帖子,说再过半个时辰要来拜访。” 既然城卫军都认出了李秉,那这襄王世子回京的消息自然也瞒不住大内。 “三皇子李述?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李秉心中一惊:“难道是为了之前在蜀中的事情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第四章 表面和睦,最为致命 糜歆不知李秉在蜀中事情的详情,睦王殿下这个时候要来,他心中忽然生了层疑影。刚想跟李秉说话,看了安子一眼,欲言又止。 李秉忙道:“糜叔叔放心,他是自己人……没问题的。” “这次睦王殿下前来,怕是要谋求襄王府的支持的。现在局势不明朗,不管睦王说什么,一定要小心应对,不可答应任何条件,也不拒绝……一切等襄王殿下回来,再做打算!” 这番劝告倒是让李秉摸不到头脑。糜歆看他不解,又道:“你走的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东宫和睦王之前还风平浪静,这几个月,风云突变,两人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睦王逐渐做大,在朝堂上的势力,已经和东宫并驾齐驱。五六年的谋划,一招爆发出来,属实厉害,太子也略微有些抵挡不住了。凡遇大事,陛下不决之时,必问襄王殿下。睦王这个时候前来,多是有所图……” 李秉大为惊异,自己走之前,三皇子殿下对太子可以说是毕恭毕敬,怎么忽然闹的这么厉害:“我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糜歆先不说话,走到门口,吩咐下人去正门口守着,嘱咐道:一旦睦王殿下驾到,必须立刻来报。 之后又压低声音:“便是从你走之前,三皇子封了睦王开始的。前后七八件事情做出来,连你父王都赞叹他的隐忍,布局了这么久,居然可以忍住,一点消息也不透出来…… 要说这整个事情的起源,就是是太子殿下想了个主意——引江湖绿林攻打吐蕃密宗,逼迫吐蕃大军回防,解甘州、巴蜀之危。主意是太子殿下想的,但事情却是由睦王来做,睦王这差事做的漂亮,得了陛下的嘉奖,封了岭南五府经略使的职位。 (岭南五府:治所在广州,兼领桂州、邕州、容州、交州) 这经五府略使的差事虽然好,但还不是最要紧的。睦王一旦有了官职,就可以在朝堂上议事。 这参与了朝政,他五六年的积累就爆发出来,可谓来势汹汹。 先是朝堂上,襄王发现他在宫外招徕的幕僚不少,每每议事,对策都合情合理,又考虑周全,总能得到陛下赞同,这对奏一项,就比太子更得心应手。他在文武百官中,获得的支持之大,绝对不是因为一两次应对得当就可以得到了。拉拢这些大臣的计划,恐怕五六年前就开始了。 现下在朝在野,陛下身边信得过的大臣,有将近半数已经倒向他。朝堂上的支持,看似平分秋色,实际上就太子的地位而言,他已经输了。 其二,在读书人身上,他有远见,会造势,还不是睦王的时候,就到处结交饱学之士,自己节衣缩食,却对礼敬名仕,修庙建学的事情,格外上心,几乎可以说是,倾囊相助。 洛阳‘白鹿洞书院’去年遭了盗匪,三栋学府被焚烧,不少名画名作被毁。眼看着这千年书院就要毁于一旦,他卖城外两座庄子,捐银十万重修学府,还亲自去东都监工。只这一事,他在洛阳的贤名就定下了,四海传播。 再有,太上先皇,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唐玄宗),晚年在位的时候,罢免良相‘张九龄’,任用奸相‘李林甫’,才有了安史之乱。天下饱学之士,对此多有不满,只是念着太上先皇曾经的功绩,没人敢名言。 这事本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不过六年前,张九龄的独孙,袁州司仓参军‘张敦庆’战前叛逃,是连坐的大罪,不仅在长安被抄家,全家都被流放。是睦王上表,请求给张九龄留后,陛下这才网开一面,宽宥了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这件事,又给他在天下博了一个礼贤下士的名声。” 糜歆说道这里,忽然看着李秉:“其实他的大女儿你还见过,叫张倪蝶,扼云剑门来长安找传人的时候,你父王还带着你去看过比武。他女儿只夺了个第二,遗憾败北。时间太久,你怕是也记不得了……” 李秉摇头,似乎全全无印象。安子也听得出奇,这些庙堂的事情,他一个小贼,以前那里听过这些内情。不过好奇归好奇,却一个字也不敢置喙,生怕说的不对,惹了笑话,或者闯了祸事,一直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 又听糜歆道:“这桩桩件件,加上些其他的事情,几年下来,他在读书人中,早已经是贤明远播。连刚刚封王的时候,都有人作诗称赞扬他是贤王,陛下给他封王之举是顺应天命。这些事情,之前不细想也没什么,现在两人争锋相对,太子这一局可算的上的大败! 这其三,就是对百姓。睦王殿下,也很下的去功夫…… 大历七年,汉江发大水,汉中、襄州、荆州等十多个州府都遭了灾,他又以皇子身份,亲自去沿线考察,广施舍粥,还搭建营房。之后,又帮着郑国公‘鱼朝恩’治水,在汉江沿线,修了不少堤坝。这在百姓中,又留了贤名。 如此三条下来,朝堂、书生、百姓,这三者中,睦王的拥护几乎都比太子还大,短短半年,就有了胁迫东宫的趋势。” 李秉一听,也觉得可怕,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忽然就如此得势,的确出乎意料,但仔细一想他又道:“这样不是很好吗?听起来他做的都是对的事情啊。如果真的贤德,他当太子也未尝不可啊!” 糜歆闻言,立刻示意他小声,直言储君可能易位,若是被有心人听出来,可就要扣上谋逆大罪! 他微微摇头,又道:“这些事情到底是发自内心,或是另有所图,还不好说。陛下一直属意于嫡长子,上位之后,很早也就立嫡长子为太子。太子殿下这些年的表现,未必就不贤德,只是不如睦王那么刻意罢了。何况,今日睦王大发攻势,明里暗里折太子羽翼,不说陛下,连襄王殿下都不悦。” “这么说,父王私底下是支持太子的咯?”李秉话音刚落,就看糜歆摇头:“现在局势不明朗,襄王也不好表露意见,这件事情归根到底,还要看陛下怎么想……不过就目前而言,圣上对睦王,似乎也颇有微词。他做事不给太子留后路,确实不念兄弟之情,太急功近利了些。” “从引绿林攻打吐蕃开始,他就算计上了益州牧。在放弃益州之前,太子曾想调益州牧回京述职,保全这人。不过睦王暗中阻挠,最后人还是死在了任上。益州牧还在中书为官时,就是太子心腹,这算是他扳倒的第一个太子门人。 之后他又到处收集证据,参奏甚至构陷太子的门人。为官者,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能放到明面上说的东西,也不知道睦王是怎么查的那么仔细,每一次下手,又准又狠,人证物证俱在,让太子想救也救不了。 前不久,甚至连太子的远亲,长安陈家的染坊,也被他惦记上,诬告其内通吐蕃,从太子那套出消息之后,卖给敌国。 这陈家本来就是太子生母先皇后的远亲,这些年明里暗里帮了太子不少忙,太子在朝不方便做的事情,都是由陈家代劳。这事太明显,连陛下都看得出来是党争,按住不查,结果也不知道睦王是从哪找来铁证,把罪名坐实,给下了大狱。 这下太子想在外面活动点,就没有那么多人手了。” 李秉听的心惊胆战,又想起魏泽送予安子的那块玉来。这已经是真刀真枪的干了啊:“手足相残,陛下也不管管吗?太子呢?没有一点动静吗?” 糜歆道:“太子殿下自然是极力辩解辩解,只是这样却无济于事。倒是襄王殿下,最近查出了些眉目……” “哦?”李秉听着自己父王也参与其中,当下更加好奇:“说来听听?” “朝臣五六年可以拉拢,但每次睦王下手的情报,又是哪来的呢?这么稠密的情报网,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夫可做不出来,更何况他不是太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走动关系,单靠俸禄,可没有多少!于是襄王就猜,他背后必定有其他的人在支持他,于是顺着这个方向就查了一点……” “结果呢?查到什么?”李秉好奇心大气,问的急切。 “睦王的情报来源还不清楚……但是给睦王送钱的,却查到了两家,一家是甘州药坊‘欢喜谷’,一家是西回纥的马匪‘黑鹰潭’。半年之前,这两个地方数次送银钱到睦王的别庄上,每一笔数量都不少。却不知道这两家为什么要给睦王送钱……” “啊!”听着这话,李秉和安子都失声叫出。别人不知道,李秉还不知道欢喜谷和黑鹰潭是融教的势力吗?天呐! 糜歆被这惊叫也吓了一跳,当下开门去看院子里有无人偷听,之后才回来问李秉两人:“你们怎么了?” 李秉心乱如麻,不知从何说起,忽然之间,他又想起了墨家三兄弟说过龙凤尊者最为神秘的事情。 龙尊者……真龙天子难道睦王是龙尊者?不不不,这个想法实在太荒谬了,但如果龙尊者是睦王身边的人呢,这样似乎就说的通了…… 糜歆看他想的出神,正要打断,忽然听到敲门声。是下人过来通报,睦王的轿子已经到了府门口了。 李秉吩咐下人退下,和彩姨、糜歆、安子准备出门相迎,路上又低声道:“这次我出门,无意间也查到点东西,不过我现在还不敢肯定是否相关。容我想想,等父王回来,我们再细细商量……” 四人刚到院门口,就碰见睦王殿进门。 “哎呀,哎呀。好久不见。蜀中一别,还以为你不多久就要回来,怎么又耽搁了这么久?差点赶不上团年饭!”睦王身着常服,似乎比之前更加意气风发,一手“惊蛰”纸扇还是随身携带。 李秉刚要行礼,就被睦王扶起来,便笑着回道:“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当然要游山玩水够了才回来……” 几人迎睦王入座,可他却瞥了一眼李秉身边的安子:“这小兄弟看着好眼熟……是不是哪里见过。” 话音刚落,他拿扇子敲了一下额头,盯着安子:“哦,我想起来了。那日在石榴林,他就是在你身边的那位小兄弟……” 安子初次见到如此位高权重的人,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学着李秉刚才的样子给睦王行礼:“见过睦王殿下。”他初次正式行礼,动作有些笨拙,惹得睦王淡淡一笑。 “我这次来,是特意来感谢你的。蜀中帮我大忙,若不是你,我的计划也不能完成的如此顺利。陛下论功行赏,不过这事我不能把你的帮助讲到明面上,所以只能从我的府里,挑了些精巧的……” 说话间,睦王带的随从们就从门外呈上赏赐,八个锦盒,一字排开,有珊瑚、宝玉、乐谱、名家书画、武学秘籍,最后还有一柄宝剑。 李秉扫了一眼:“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我误打误撞才帮上忙,这些东西实在是受之有愧。”他本也不想收他的礼物,更何况糜歆之前也说睦王目的不纯,这就更不能收了。 睦王倒不着急,淡淡道:“知道襄王叔家大业大,什么都不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若不想全拿,不妨挑几件喜欢的留下……”他说着,看李秉的目光在那剑上瞟了一眼,便接过剑,抽将出来。 “嗡!”一声蜂鸣,寒光乍现,映在李秉脸上,如皓月般明澈!这剑比韬剑要短,大约只有二尺一寸,通体莹白,剑身也窄些。 李秉多看了这把剑一眼,只是觉得这剑鞘的纹路好似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睦王手在剑上摸了摸,又双指轻轻一弹:嗡!又是一声蜂鸣。 “这把剑叫‘倦尘’,是前朝大内御藏,几百年间都没有出世过的宝剑,连‘宝剑榜’和‘奇兵榜’都没有记载。据典籍记载,应该是对剑中的一把,不过却只传了这一把下来,另一把连名字也不知道是什么……” 收起剑来,睦王将他递到李秉手上:“宝剑赠英雄!你若连这个也不收,那可是真的见外了……” 李秉再次推脱无果,无奈只得收下。 糜歆原本还担心睦王此次要寻求襄王的支持,会把话挑明。事实看来,他确实多虑了,今日睦王一句关于襄王的事情都没有提起,聊了半个时辰拉杂小事之后,便说晚上回去还要准备次日早朝的奏章,客套几句便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还道:“对了,和去年一样,腊月二十八是老十一的生辰,你要是想去大内找他,我可以派人来接你入宫,不必另行请奏。” 这事李秉却不再推辞,一口答应下来。 他总觉得这个睦王和在蜀中相比,又多了几分气魄,怕是时运转,连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第三章 半年游历何归去 云海阔楼上,魏泽缠着李秉讲这几个月的游历经历。 李秉添油加醋,三句真掺着一句假,说的玄而又玄,高潮迭起。刚讲到千花杏坊的药毒之争的时候,这太阳就快落山了,李秉说差不多该回去见过父王。魏泽却死活不放,只道: “时辰还早的,不如我们接着去喝花酒。‘梅花落’近日来了一批天竺姑娘,那腰身,扭起来……”这话还没说完,马学文就用胳膊撞他一下,又使个眼色,让他住嘴。 魏泽当下会意,尴尬的朝着盈澜儿摆手笑道:“啊,哈哈哈哈!没有没有,那些烟花柳巷,只有我跟二哥三哥去,大哥洁身自好,是从来不去的!哈哈哈!”说着还给李秉抛了媚眼,似乎是在说:你看,我反应多快,又挽救了你的名声…… 李秉看他的样子,一掌拍在自己脸上:这不是越描越黑吗,本来也没去过几次,还都是雅妓……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云海阔的酒席终于散了场,李秉邀盈澜儿去自己家的别院住下,可是被婉拒了,只能把她送到长安非派的总堂去。好在李秉对这个地方也无比熟悉,也信得过。 黄昏时分,整个长安街市都抹上了一层金黄,李秉和安子,一左一右拉着俏胭脂回,徒步回了家。 襄王府的位置在永兴坊,这地段是极好,距离皇城、宫城和东市都很近,周围几个坊住的也都是达官显贵、世家强豪;不仅人口简单,街道还更宽阔一点,很是清净。 王府占地不,不过门脸却质朴含蓄。一水朱红门墙外,两个石狮子,做工很一般,还有些古旧。不过打理的很用心,踏步上一尘不染,透过石墙,能看见院里的树木都修建十分细致。更有八个府兵守在门口,亮银铠甲,冷光寒兵,颇有些庄严。 “世子回来啦!世子回来啦!” 一个府兵看着李秉两人靠近,刚想驱赶,又一眼认出了这自家少主。两声通传,让整个襄王府都热闹起来。 李秉刚入了前院,一个中年女子已经出门迎接。三十来岁,皓齿蛾眉,粉妆玉琢,浅粉纱衣裙摆拖在身后,样貌虽不是艳色绝世,但雍容华贵的端庄气质显露无疑。 “彩姨,我想死你啦!”李秉也快步上前,和这人简单相拥,又道:“父王呢,怎么没出来!”说着朝后院大声喊道:“老头子!你的宝贝儿子回来啦!” 这叫彩姨的女子摸了摸李秉的脸颊,喃喃自语:“哎哟,你跑到哪里去了,晒得这样黑?”说完才到:“年尾了,襄王去下面的几个庄子看看,发些年赏。” 她是李秉生母的堂妹,原本的正室怀李秉的时候染了肺疾,产后更是虚弱,不等襄王从武威回来,就病故了。李秉生母家族担心李秉被其他几个姨娘陷害,又怕失了襄王这么大个靠山,就送了她来填房。 襄王念在李秉生母诞子的功劳,也就把她收了,让她好好照顾李秉,几年之后,觉得她聪明伶俐,又懂算账,便逐渐交于她一些后宅事物,十多年的积累下来,此刻虽然名义上还不是继正房,但私底下早已是襄王府的后院掌家娘娘了。 “你胆子倒是大,还敢回来!”彩姨笑吟吟走到他面亲,伸食指着他的眉心:“你呀!越发疯的没边。留下一封信就敢一个人出门!” “你刚走没几天,襄王怕你一个人出危险,就去江南找你,中间回来过一趟,看你不在家,又急又气,一夜没留便又走了。要不是后来三皇子殿下来报,说你一切安好,怕是你父王还在外面找呢。” 说完,又不断埋怨道:“你说你胆子也太大了,那江湖是随便能闯的吗?你功夫要好些还罢了,剑法从来不好好练……你是独子,这次你父王可真是被吓着了,没有一宿睡的好过。说不得,回来便要揍你一顿……” 两人边说边往里堂走:“等父王回来打我,彩姨可要帮忙拉着。莫不然像上次那样,当众抽了我,把鞭子都抽断了。” 彩姨听他重提旧事,乐不可支:“还敢说,不是你淘气,你斧王怎么会那么费劲心思。你无缘无故,把当几个一品大臣的嫡子当街乱打一通,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连陛下都亲自过问。你父王当着百官的面,既保住襄王府的脸面,还得不伤你,只能暗使巧劲瞒过去。当时我都吓坏了,你倒是聪明,知道装哭。” 彩姨口中的事情,就是李秉离家出走的缘由了,这事说来话长。 当朝陛下,子嗣兴旺,光皇子便有二十个之多。除了太子“李适”,三皇子“李述”和襄王府来往密切之外,便是十一皇子“李选”和李秉是至交好友。 他两人年纪相近,性格也相合,关系最是要好。可李选天生带残,右足跛脚,走不好路,更何况其生母只是个“才人”位份,母家也没有权势,不得圣宠。 不说这天予一弊,必赋一利。 李选哥生的相貌非凡,眼大眉深睫长,五官端正立体,肤白似雪,红润吹弹可破,要说貌胜潘安也未尝不可。更何况他心思玲珑剔透,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一流,这才保的住自己在宫城里生存无忧。 连李秉都经常跟他打趣道:“你长的太美,心思又巧,还好是生在了皇家,不然非要让城里的达官显贵,把你买去当‘娇娈童子’……” 且说半年前,三皇子李述被封了“睦王”,所有皇子之中,第一个封亲王的便是他。不过这封号也有警醒之意,怕是在告诫他要和兄弟“和睦相处”。 睦王明礼设宴,遍请世家子弟。李秉,李选都在其中。席上有几个不开眼的,对着其他皇子阿谀奉承,在李选这里爱答不理,还私下以他的跛足作乐,就犯了李秉的忌讳。散席之后,找了三弟马学文,要了几十个人,把几个显贵子弟约出来,套在麻袋里一顿乱棍,两个体弱的,差点被打死。 事情闹大,上了金銮殿,李僙纵然地位超然,可这事还得给大臣一个交代。既然陛下也发话,只能当众对着李秉一顿“毒打”,抽断了鞭子,皮开肉绽还不算完,两个耳光扇过去,将李秉打晕厥在殿上,才息了大臣怒气。 看起来打的狠辣无比,实际上大多都是虚的。李僙武功高超,手里轻重分的仔细。 不过他虽然爱子心切,这事也给了他警告。以前打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儿子擦屁股也就罢了。再这么惯的李秉无法无天,自己百年之后,不知道还要闯多少祸事出来。 思前想后,他从金銮殿回来,就让李秉禁足一月,反思己过,还说以后要严加管教。 李秉闲散惯了,一个月不出门,哪里呆得住,得了机会,留书一封,说自己出去江南闯荡江湖,短则三月,长则三年就回来。 襄王李僙戎马半生,自然知道江湖险恶,出了这事哪还能坐得住,派了几十队人马沿路搜寻。于是就有了李秉被迫改道,折去麟游县,在客栈与人动手打架,被抓去阳月宗的事情。 “也都是襄王,太惯着你了。你走的这段时间,他经常发脾气,那凶起来,吓得你其他几个姨娘都不敢说话,我看他这次是真的要严管你了,你早点做些准备!可别惹的你斧王真的发火……” 两人聊了几句,彩姨才发现李秉身后还跟着一人。安子个头,衣服又破落不堪,若不是看着李秉对他照顾有佳,彩姨便把他当做下人了。 “光顾着说话了,你身边这位公子是?”彩姨发现看安子有些尴尬,忙打圆场。 李秉猛的一拍额头,拉着安子道:“对了,忘了介绍,这是我的结拜兄弟安庆方,以后就跟我住在府上了。”说完,又对着安子道:“这是我五姨娘,你跟着我叫彩姨就好,她跟我很好,跟亲娘一样亲,你不要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安子叫一声彩姨之后,怯生生也不多说话,心中惊道:自己家?我哪曾有过自己家…… 三人进了正厅,李秉看着堂上无人:“其他几个姨娘呢,妹妹们呢,怎么都不在家里?” “这几天西市来了好多新皮货,快到年关了,她们出去做些采买,估摸着要等夜市消了,才能回来呢。” 这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你子倒是厉害,我跟你父王说你肯定坚持不过两个月,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半年。” 彩姨和李秉看着来人,立刻站起身来,安子看这场面,便知道是贵人来了,也跟着起身相迎。 “糜叔叔……哇!这才多久,你怎么看起来胖了这么多。”李秉原本想打个招呼,但看糜叔叔的身形,半年不见,腰身又圆了一圈,脸上也丰硕了不少。 这人叫糜歆,二十岁便在李僙身边做谋士,不仅为李僙出谋划策,更于他有救命之恩。襄王收复长安之后,便和他结为了异姓兄弟。(糜歆,见二卷,卷头章) 糜歆一直住在襄王府,原本是娶妻之后要搬出去。李僙劝过几次让他留下,糜歆在这里生活惯了,也懒得搬,便一直住着。好在襄王府够大,李僙便清了整个东厢给他。 他看着李秉,又抱着他的胳膊,笑叹道:“你呀你呀,刚见面也不说点好的!我比不得襄王,还坚持日日练武。我练的是儒术,平日里也懒得动弹,熬到不惑之年,这胖不胖可也由不得我啊。” 李秉刚拉过安子来介绍给糜歆认识,家里的氛围刚要热络起来。 门外忽然有个下人进来通传:“睦王殿下递来帖子,说再过半个时辰要来拜访。” 既然城卫军都认出了李秉,那这襄王世子回京的消息自然也瞒不住大内。 “三皇子李述?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李秉心中一惊:“难道是为了之前在蜀中的事情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第四章 笑里藏刀倦尘捡 糜歆不知李秉在蜀中事情的详情,睦王殿下这个时候要来,他心中忽然生了层疑影。刚想跟李秉说话,看了安子一眼,欲言又止。 李秉忙道:“糜叔叔放心,他是自己人……没问题的。” “这次睦王殿下前来,怕是要谋求襄王府的支持的。现在局势不明朗,不管睦王说什么,一定要心应对,不可答应任何条件,也不拒绝……一切等襄王殿下回来,再做打算!” 这番劝告倒是让李秉摸不到头脑。糜歆看他不解,又道:“你走的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东宫和睦王之前还风平浪静,这几个月,风云突变,两人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睦王逐渐做大,在朝堂上的势力,已经和东宫并驾齐驱。五六年的谋划,一招爆发出来,属实厉害,太子也略微有些抵挡不住了。凡遇大事,陛下不决之时,必问襄王殿下。睦王这个时候前来,多是有所图……” 李秉大为惊异,自己走之前,三皇子殿下对太子可以说是毕恭毕敬,怎么忽然闹的这么厉害:“我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糜歆先不说话,走到门口,吩咐下人去正门口守着,嘱咐道:一旦睦王殿下驾到,必须立刻来报。 之后又压低声音:“便是从你走之前,三皇子封了睦王开始的。前后七八件事情做出来,连你父王都赞叹他的隐忍,布局了这么久,居然可以忍住,一点消息也不透出来…… 要说这整个事情的起源,就是是太子殿下想了个主意——引江湖绿林攻打吐蕃密宗,逼迫吐蕃大军回防,解甘州、巴蜀之危。主意是太子殿下想的,但事情却是由睦王来做,睦王这差事做的漂亮,得了陛下的嘉奖,封了岭南五府经略使的职位。 (岭南五府:治所在广州,兼领桂州、邕州、容州、交州) 这经五府略使的差事虽然好,但还不是最要紧的。睦王一旦有了官职,就可以在朝堂上议事。 这参与了朝政,他五六年的积累就爆发出来,可谓来势汹汹。 先是朝堂上,襄王发现他在宫外招徕的幕僚不少,每每议事,对策都合情合理,又考虑周全,总能得到陛下赞同,这对奏一项,就比太子更得心应手。他在文武百官中,获得的支持之大,绝对不是因为一两次应对得当就可以得到了。拉拢这些大臣的计划,恐怕五六年前就开始了。 现下在朝在野,陛下身边信得过的大臣,有将近半数已经倒向他。朝堂上的支持,看似平分秋色,实际上就太子的地位而言,他已经输了。 其二,在读书人身上,他有远见,会造势,还不是睦王的时候,就到处结交饱学之士,自己节衣缩食,却对礼敬名仕,修庙建学的事情,格外上心,几乎可以说是,倾囊相助。 洛阳‘白鹿洞书院’去年遭了盗匪,三栋学府被焚烧,不少名画名作被毁。眼看着这千年书院就要毁于一旦,他卖城外两座庄子,捐银十万重修学府,还亲自去东都监工。只这一事,他在洛阳的贤名就定下了,四海传播。 再有,太上先皇,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唐玄宗),晚年在位的时候,罢免良相‘张九龄’,任用奸相‘李林甫’,才有了安史之乱。天下饱学之士,对此多有不满,只是念着太上先皇曾经的功绩,没人敢名言。 这事本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不过六年前,张九龄的独孙,袁州司仓参军‘张敦庆’战前叛逃,是连坐的大罪,不仅在长安被抄家,全家都被流放。是睦王上表,请求给张九龄留后,陛下这才开一面,宽宥了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这件事,又给他在天下博了一个礼贤下士的名声。” 糜歆说道这里,忽然看着李秉:“其实他的大女儿你还见过,叫张倪蝶,扼云剑门来长安找传人的时候,你父王还带着你去看过比武。他女儿只夺了个第二,遗憾败北。时间太久,你怕是也记不得了……” 李秉摇头,似乎全全无印象。安子也听得出奇,这些庙堂的事情,他一个贼,以前那里听过这些内情。不过好奇归好奇,却一个字也不敢置喙,生怕说的不对,惹了笑话,或者闯了祸事,一直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 又听糜歆道:“这桩桩件件,加上些其他的事情,几年下来,他在读书人中,早已经是贤明远播。连刚刚封王的时候,都有人作诗称赞扬他是贤王,陛下给他封王之举是顺应天命。这些事情,之前不细想也没什么,现在两人争锋相对,太子这一局可算的上的大败! 这其三,就是对百姓。睦王殿下,也很下的去功夫…… 大历七年,汉江发大水,汉中、襄州、荆州等十多个州府都遭了灾,他又以皇子身份,亲自去沿线考察,广施舍粥,还搭建营房。之后,又帮着郑国公‘鱼朝恩’治水,在汉江沿线,修了不少堤坝。这在百姓中,又留了贤名。 如此三条下来,朝堂、书生、百姓,这三者中,睦王的拥护几乎都比太子还大,短短半年,就有了胁迫东宫的趋势。” 李秉一听,也觉得可怕,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忽然就如此得势,的确出乎意料,但仔细一想他又道:“这样不是很好吗?听起来他做的都是对的事情啊。如果真的贤德,他当太子也未尝不可啊!” 糜歆闻言,立刻示意他声,直言储君可能易位,若是被有心人听出来,可就要扣上谋逆大罪! 他微微摇头,又道:“这些事情到底是发自内心,或是另有所图,还不好说。陛下一直属意于嫡长子,上位之后,很早也就立嫡长子为太子。太子殿下这些年的表现,未必就不贤德,只是不如睦王那么刻意罢了。何况,今日睦王大发攻势,明里暗里折太子羽翼,不说陛下,连襄王殿下都不悦。” “这么说,父王私底下是支持太子的咯?”李秉话音刚落,就看糜歆摇头:“现在局势不明朗,襄王也不好表露意见,这件事情归根到底,还要看陛下怎么想……不过就目前而言,圣上对睦王,似乎也颇有微词。他做事不给太子留后路,确实不念兄弟之情,太急功近利了些。” “从引绿林攻打吐蕃开始,他就算计上了益州牧。在放弃益州之前,太子曾想调益州牧回京述职,保全这人。不过睦王暗中阻挠,最后人还是死在了任上。益州牧还在中书为官时,就是太子心腹,这算是他扳倒的第一个太子门人。 之后他又到处收集证据,参奏甚至构陷太子的门人。为官者,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能放到明面上说的东西,也不知道睦王是怎么查的那么仔细,每一次下手,又准又狠,人证物证俱在,让太子想救也救不了。 前不久,甚至连太子的远亲,长安陈家的染坊,也被他惦记上,诬告其内通吐蕃,从太子那套出消息之后,卖给敌国。 这陈家本来就是太子生母先皇后的远亲,这些年明里暗里帮了太子不少忙,太子在朝不方便做的事情,都是由陈家代劳。这事太明显,连陛下都看得出来是党争,按住不查,结果也不知道睦王是从哪找来铁证,把罪名坐实,给下了大狱。 这下太子想在外面活动点,就没有那么多人手了。” 李秉听的心惊胆战,又想起魏泽送予安子的那块玉来。这已经是真刀真枪的干了啊:“手足相残,陛下也不管管吗?太子呢?没有一点动静吗?” 糜歆道:“太子殿下自然是极力辩解辩解,只是这样却无济于事。倒是襄王殿下,最近查出了些眉目……” “哦?”李秉听着自己父王也参与其中,当下更加好奇:“说来听听?” “朝臣五六年可以拉拢,但每次睦王下手的情报,又是哪来的呢?这么稠密的情报,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夫可做不出来,更何况他不是太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走动关系,单靠俸禄,可没有多少!于是襄王就猜,他背后必定有其他的人在支持他,于是顺着这个方向就查了一点……” “结果呢?查到什么?”李秉好奇心大气,问的急切。 “睦王的情报来源还不清楚……但是给睦王送钱的,却查到了两家,一家是甘州药坊‘欢喜谷’,一家是西回纥的马匪‘黑鹰潭’。半年之前,这两个地方数次送银钱到睦王的别庄上,每一笔数量都不少。却不知道这两家为什么要给睦王送钱……” “啊!”听着这话,李秉和安子都失声叫出。别人不知道,李秉还不知道欢喜谷和黑鹰潭是融教的势力吗?天呐! 糜歆被这惊叫也吓了一跳,当下开门去看院子里有无人偷听,之后才回来问李秉两人:“你们怎么了?” 李秉心乱如麻,不知从何说起,忽然之间,他又想起了墨家三兄弟说过龙凤尊者最为神秘的事情。 龙尊者……真龙天子难道睦王是龙尊者?不不不,这个想法实在太荒谬了,但如果龙尊者是睦王身边的人呢,这样似乎就说的通了…… 糜歆看他想的出神,正要打断,忽然听到敲门声。是下人过来通报,睦王的轿子已经到了府门口了。 李秉吩咐下人退下,和彩姨、糜歆、安子准备出门相迎,路上又低声道:“这次我出门,无意间也查到点东西,不过我现在还不敢肯定是否相关。容我想想,等父王回来,我们再细细商量……” 四人刚到院门口,就碰见睦王殿进门。 “哎呀,哎呀。好久不见。蜀中一别,还以为你不多久就要回来,怎么又耽搁了这么久?差点赶不上团年饭!”睦王身着常服,似乎比之前更加意气风发,一手“惊蛰”纸扇还是随身携带。 李秉刚要行礼,就被睦王扶起来,便笑着回道:“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当然要游山玩水够了才回来……” 几人迎睦王入座,可他却瞥了一眼李秉身边的安子:“这兄弟看着好眼熟……是不是哪里见过。” 话音刚落,他拿扇子敲了一下额头,盯着安子:“哦,我想起来了。那日在石榴林,他就是在你身边的那位兄弟……” 安子初次见到如此位高权重的人,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学着李秉刚才的样子给睦王行礼:“见过睦王殿下。”他初次正式行礼,动作有些笨拙,惹得睦王淡淡一笑。 “我这次来,是特意来感谢你的。蜀中帮我大忙,若不是你,我的计划也不能完成的如此顺利。陛下论功行赏,不过这事我不能把你的帮助讲到明面上,所以只能从我的府里,挑了些精巧的……” 说话间,睦王带的随从们就从门外呈上赏赐,八个锦盒,一字排开,有珊瑚、宝玉、乐谱、名家书画、武学秘籍,最后还有一柄宝剑。 李秉扫了一眼:“这些东西都太贵重了,我误打误撞才帮上忙,这些东西实在是受之有愧。”他本也不想收他的礼物,更何况糜歆之前也说睦王目的不纯,这就更不能收了。 睦王倒不着急,淡淡道:“知道襄王叔家大业大,什么都不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若不想全拿,不妨挑几件喜欢的留下……”他说着,看李秉的目光在那剑上瞟了一眼,便接过剑,抽将出来。 “嗡!”一声蜂鸣,寒光乍现,映在李秉脸上,如皓月般明澈!这剑比韬剑要短,大约只有二尺一寸,通体莹白,剑身也窄些。 李秉多看了这把剑一眼,只是觉得这剑鞘的纹路好似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睦王手在剑上摸了摸,又双指轻轻一弹:嗡!又是一声蜂鸣。 “这把剑叫‘倦尘’,是前朝大内御藏,几百年间都没有出世过的宝剑,连‘宝剑榜’和‘奇兵榜’都没有记载。据典籍记载,应该是对剑中的一把,不过却只传了这一把下来,另一把连名字也不知道是什么……” 收起剑来,睦王将他递到李秉手上:“宝剑赠英雄!你若连这个也不收,那可是真的见外了……” 李秉再次推脱无果,无奈只得收下。 糜歆原本还担心睦王此次要寻求襄王的支持,会把话挑明。事实看来,他确实多虑了,今日睦王一句关于襄王的事情都没有提起,聊了半个时辰拉杂事之后,便说晚上回去还要准备次日早朝的奏章,客套几句便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还道:“对了,和去年一样,腊月二十八是老十一的生辰,你要是想去大内找他,我可以派人来接你入宫,不必另行请奏。” 这事李秉却不再推辞,一口答应下来。 他总觉得这个睦王和在蜀中相比,又多了几分气魄,怕是时运转,连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第五章 情窦初开吃个饱 正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更何况还是个玉狗窝。 这回了家,才觉得是真的舒服,李秉趴在被窝里足足赖了半个时的床才起来。 一水的清秀婢女和童子端了水盆、头油、发簪玉佩、内外衣衫进来,伺候着主子更衣。别说,这自己动手了半年,忽然间变回有人伺候,还有点不习惯 去了曾经的破布纶巾,改用羊脂白玉簪,发髻也整洁漂亮。 一身深紫对襟半袖袍,缎面泛着淡淡波光,又用颜色相近的丝线,隐绣着苍松,非近身不可见着绣纹,当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衣服华贵大方又不失典雅,一身配饰搭配的也爽朗,特别是腰身玉佩,便是魏泽在李秉十六岁成人礼上送的那枚“双鱼汉山玉佩”,李秉时常带着。这一身行头可比自己收拾的强太多了。在铜镜前面瞅瞅,总算有了几分人中龙凤的模样。 他刚一出门,就瞧着安子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等他。 “这么冷的天,你也不怕冻着腚!” 安子见他出来,赶忙起身,一连焦急;“秉儿哥,你终于起来了……” 安子的这一身行头也不错,因为没有准备,只能找了一身李秉两年前的衣服,好在也将将合身。璞头,三青色的碧水长天袍子,黑底方白玉缎带,连靴子上都有银线绣纹。腰身上的那枚玉,便是魏泽送给安子的“九环龙凤佩”。 这玉佩太过贵重招摇,他原本是不想带的。不过帮他穿衣的童子说“君子佩玉,这是府上规矩”。没办法,只能暂且先佩上。 “哟!”李秉绕着安子转了一圈:“你子可以啊!不收拾看不出来,这换一身行头,简直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说完堆出一连媚笑,轻轻撞了一下他肩膀:“松家妹子见了你这打扮,还不得追的你到处跑?” “你就别打趣我了,一早刚醒,两个姑娘就进了我的房间,要给我梳洗打扮……吓死我了!”安子一脸不自在。 “哈哈哈哈!”李秉把安子当亲兄弟,彩姨吩咐下人的时候,就算不按照王府弟子的规矩,也按照庶子的来一番,这伺候的人肯定是少不了的。 因为提前没有准备,安子只能暂住在客厢,等过两天,就要在李秉的院里收拾一间正宅出来。 “怎么样,他们伺候的还好吗?” “我哪敢?长这么大,我还没让姑娘给我穿过衣服。我赶忙就让他们出去了,这都是我自己穿的。” 安子刚说完,李秉就伸手去拽他的领子,理了一圈:“怪不得,我就说这领子怎么一半翻在外面……”说完又将安子的腰带袖口重新理顺,忽然反应过来:“诶,你今天不是约了松家姑娘吗?怎么还在这呢?” “是呀!我这不是想等你起来,给你打个招呼再走吗。”安子心里像猫抓一般:“结果秉儿哥,你今天也太能睡了……” “哈哈哈哈,怪我,怪我!”李秉看他心急如焚,心道这少年爱慕之情,发作起来可真是好笑。 “你快去吧。不然有的人要等着急咯!” 安子摆手,一溜烟出门,一路跑。 冬天昼短夜长,此刻长安的天虽还未亮透,但正街上已满是车马骈阗,川流不息。长安西市的热闹,远非寻常城镇可比。 松家在回纥堂口本叫“汉莲堂”,他们在西市买下的铁匠铺子,地段并不好,安子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 一个门脸铺子,“回纥汉莲堂”的金字招牌一看便是新换的。屋里的陈设都有些旧,五六个兵器架子,陈设了三十来把兵器,到指虎、匕首,大到禅杖、阔刀,这货样很是齐全。 安子刚进了门,还没问管事的活计,恰好有个相识的镖师在,认出了安子,就领着他去了后院。 铺子门脸不大,但这后院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规划的整齐,正中放着四个匠台,每一个都配有风箱、炼炉、铁砂胚子、大水缸。锻造设施和子午宗没太大区别,一应俱全,而且都是上等用料做工,看得出来是个老铺子。 院子两侧各放着一个兵器架子,上面摆着七八件兵器,都是新造的,还没有开刃。院子的一角,有一个棚子,里面散乱的堆起了不少粗矿,大各异。粗矿旁边,是精铁架,上面都是精炼好的矿锭,可以直接拿来用。 那镖师领着安子进去之后,说松柏柳已经去永达堂谈事去了,松柔柔刚起不久,这就去叫,让他在院子里稍等。 时辰还早,院子里本也没有别人,忽的一个老活计从房里出来,一看院子里有别人,先瞪了一眼安子,然后又径直走到一个匠台前面,点了炉子,拉了风箱。 那老伙计是个独眼,一眼上盖着黑皮眼罩,面无表情,也不招呼安子,只忙自己的活计。 炼炉一开,院里温度骤升,即便是寒冬腊月,也觉得有些太炽热,老伙计从台上拿起一块黑色水牛皮的褂子,挡在胸前。 安子站在院子里有些尴尬,就去了那矿石的棚子里瞅瞅,这大部分的矿石,他倒是都在子午宗见过了:乌山铁、三纹铜、堇青石、白榴石、紫霞铁,拉拉杂杂一大推,常用的矿很是齐全。 扭头再看那些精炼的矿锭,看了少一半,他摇头,心道:这精炼的矿石也太差了些,我要是只精炼成这样,说不得就要被公羊师父大骂一顿。怪不得会被买下来,这样打出来的兵器,恐怕连五品都到不了。 说话间,那独眼老伙计也进了棚子里,和安子对视一眼,随手从架子上划拉了七块铁锭到怀里之后,转身离开,依旧面色冷淡。 安子知道他要铸剑了,也跟着出去,看着那台子上备好的模具,这人要打的是一个大长刀的刀头。 炉火的温度正高,这独眼伙计又猛的拉了两下风箱,便把刚才的精矿锭悉数投了进去。 “诶!”那人刚一动手,安子下意识便叫住他。 那老伙子斜眼瞪了他一下:“干嘛!”这声音低沉,很不友善。 “你刚才拿的五块是‘乌山铁’的精矿,另外两块,一块是‘白榴石’,一块是‘白冈铜’,虽然颜色一样,但是……你是不是弄错了……” 按照子午宗的理论,这锻造一道,矿石要提炼的越精纯越好。这伙计原本用的矿锭就不纯,再把三种矿混在一起,尤其两种是铁,一种是铜,更是不对,这一路铁水就算毁了。 独眼伙计看着他,一手拉着风箱,怒道:“是你打铁,还是我打铁!要不你来” “不了,不了!”安子被凶了一句,再不敢说话,悻悻的走到一边。好歹,这松柔柔总算是出来了。 一手轻轻拂开门口珠帘,又是那明眸皓齿,天真烂漫的容颜。 安子见她,心脏忽然抽动一下,被惊艳的说不出话来。 松柔柔也换了一身衣裳,清水短襦,朱红长裙,深黑腰带,松纹香囊。凤尾步摇金钗穿在高髻上,一颦一步,都是招摇。 “你今天好漂亮啊!” “哼!”松柔柔嘟嘟嘴:“我之前就不漂亮吗?” “不是不是,都漂亮,不过今天更漂亮。” “哈哈哈~!不用你说,我知道的!”松柔柔菀儿一笑,露出两个浅浅酒窝。 两人都是初次到长安,相约要好好光光。带着猎奇的心情,逛了一早上都不觉得累。 可能是生在商贾之家,松柔柔也是个奇女子,寻常的布匹首饰铺子,一个都不去。反倒是什么布偶,木雕的玩具买了一堆。 “诶,上好的曹婆婆肉饼!一文一个,不好吃,不要钱。” 松柔柔站在摊边嗅了两下这股肉香,眼巴巴的看着那老婆婆把鲜嫩多汁的肉饼从锅里捞出来,猛咽下了口水。 安子心领神会,一手把布偶夹在腰夹,一手掏了钱,买了肉饼。正要递给她,却看柔柔两手已经塞得满满当当:左手怀里搂着一包糖炒栗子,握着一串糖葫芦外加一串糖人,糖葫芦少了三颗山楂,糖人蝴蝶也没了翅膀;右手捏着荷叶,里面黄绿相间的八宝镜糕被吃掉了一半。 柔柔盯着肉饼,“啊”一声张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安子,等他来喂。 这长安正街上,安子还略有些害羞,除了自己心跳的声响什么也听不见,端走两步到她跟前,握着草纸,把肉饼喂到她嘴边。 柔柔倒是毫不客气,闻着肉香便是一大口。 “呜~!呼~!”刚咬开肉饼,鲜嫩滚烫的肉汁溅出来,满嘴乱窜。柔柔张着嘴呼着热气,眼睛瞪的老大瞅着安子,两手上下扑腾,连连跺脚。 安子见柔柔被烫到,忙伸手接到她嘴边:“吐出来,快吐出来!” 柔柔仰面朝天,呼出一大口热气。喉咙鼓动,“咕~!”肉饼连嚼也没嚼,囫囵吞了下去。 “呼~!啊!好烫好烫!……不过,真好吃!在卖两个带回去吧!” 安子本想说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道:“你可真能吃,这半天时间比我一天吃的东西都多。你这肚子是怎么长的?” 柔柔左手往前挪了挪,伸出糖炒栗子的口袋,示意安子把肉饼放在栗子上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吃个够本。”刚说到一半,她忽的又跺起脚来,用右胳膊肘指着前面的牌匾: “哇!冰化斋,冰化斋!他们家的八宝糖水银耳特别特别好吃,夏天时候哥哥给我带过一份,那味道……哇,实在太美妙。”说罢,也不管安子,三两步蹦着跳着就进了大门。 一阵风卷残云,安子亲眼目睹了柔柔吞下半份枣泥糕、半个莲蓉包、一碟糖蒜、一碟艾叶花生碎、一碟水晶猪皮冻,之后又把一碗糖八宝银耳舔的一滴不剩。 安子看她意犹未尽,便把自己那碗也推到他面前。柔柔看了看桌上,揉了揉肚子:“啊,好饱,实在吃不下了。这些就留着吧,一会带走,回家慢慢吃!” 半拳撑着脑袋,安子瞅着松柔柔,面带微笑:“看你吃东西真开心,就算什么都没吃,也觉得很饱。” 柔柔那手绢擦了擦嘴角的糖汁,傻笑一声:“没听过有个词叫做秀色可餐么,说的就是我啦!” 望着她满足的样子,安子也很开心,看着她眼睛,笑瞠一句:“真没羞!”忽然之间,脑袋一热,又冒出一句话来:“柔柔,你有没有想过你未来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松柔柔也倚在桌子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我挑的。”说完又撑着头,望着窗外:“但如果要我说呢,我很想以后的生活是白天他出门去忙他的事业,我在家里做女红等他回家,晚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快快乐乐的吃饭。有闲暇了就去山上看看云彩,一起骑着马漫步在河边……我不希望他有多伟大,我只希望我的生活又简单,又快乐。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好。” 安子低嗯一声。“他忙他的事业……那我的事业是什么呢?”他撑着脑袋,忽然发现,仅仅是这么简单的要求,自己居然都没办法满足,总不能靠着妙手空空养柔柔一辈子吧。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未来,此刻也不得不禁思索起人生来。 回去的一路上,安子都有些魂不守舍,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走回铁匠铺门口,柔柔跟他说谢谢,他才反应过来。 安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想送给柔柔一个东西,便从解下魏泽送他的玉佩,递到柔柔面前:“柔柔,我一直想送你点什么,但除了这个,我再没什么好东西了。这本来是别人送我的,我把它转送给你吧。” 柔柔瞥一眼那玉佩,只瞧着那温润的颜色,便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块玉一看就是很名贵的,我不能要。” 安子也不管她拒绝,帮她系上:“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啦,我当你是朋友的,别拒绝了!快回去吧。” 柔柔犟不过他,手里又捏着一大把吃的,松不开,只得说了谢谢收下。安子把她送回后院,依依话别,瞧着她回了房间,才转身离开。 这刚一回头,又瞥见了那兵器架子上的一把长刀,便是那瞎眼老伙计今天所做。那刀头银光闪闪,即便没有开刃,一看便知这武器有四品以上。 按那人的矿石纯度,七品恐怕都不得,怎么又得了四品? 安子摇头,心中诧异,却也并未多想。 —————————————————————— 上个月的猜更新字数活动,恭喜“幸运的y1”猜中。三月一共更新1万6千字。他的1万字最为接近。 准备按照他的要求,在里给写一个角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第五章 柔柔人小胃不小 正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更何况还是个玉狗窝。 这回了家,才觉得是真的舒服,李秉趴在被窝里足足赖了半个时的床才起来。 一水的清秀婢女和童子端了水盆、头油、发簪玉佩、内外衣衫进来,伺候着主子更衣。别说,这自己动手了半年,忽然间变回有人伺候,还有点不习惯 去了曾经的破布纶巾,改用羊脂白玉簪,发髻也整洁漂亮。 一身深紫对襟半袖袍,缎面泛着淡淡波光,又用颜色相近的丝线,隐绣着苍松,非近身不可见着绣纹,当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衣服华贵大方又不失典雅,一身配饰搭配的也爽朗,特别是腰身玉佩,便是魏泽在李秉十六岁成人礼上送的那枚“双鱼汉山玉佩”,李秉时常带着。这一身行头可比自己收拾的强太多了。在铜镜前面瞅瞅,总算有了几分人中龙凤的模样。 他刚一出门,就瞧着安子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等他。 “这么冷的天,你也不怕冻着腚!” 安子见他出来,赶忙起身,一连焦急;“秉儿哥,你终于起来了……” 安子的这一身行头也不错,因为没有准备,只能找了一身李秉两年前的衣服,好在也将将合身。璞头,三青色的碧水长天袍子,黑底方白玉缎带,连靴子上都有银线绣纹。腰身上的那枚玉,便是魏泽送给安子的“九环龙凤佩”。 这玉佩太过贵重招摇,他原本是不想带的。不过帮他穿衣的童子说“君子佩玉,这是府上规矩”。没办法,只能暂且先佩上。 “哟!”李秉绕着安子转了一圈:“你子可以啊!不收拾看不出来,这换一身行头,简直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说完堆出一连媚笑,轻轻撞了一下他肩膀:“松家妹子见了你这打扮,还不得追的你到处跑?” “你就别打趣我了,一早刚醒,两个姑娘就进了我的房间,要给我梳洗打扮……吓死我了!”安子一脸不自在。 “哈哈哈哈!”李秉把安子当亲兄弟,彩姨吩咐下人的时候,就算不按照王府弟子的规矩,也按照庶子的来一番,这伺候的人肯定是少不了的。 因为提前没有准备,安子只能暂住在客厢,等过两天,就要在李秉的院里收拾一间正宅出来。 “怎么样,他们伺候的还好吗?” “我哪敢?长这么大,我还没让姑娘给我穿过衣服。我赶忙就让他们出去了,这都是我自己穿的。” 安子刚说完,李秉就伸手去拽他的领子,理了一圈:“怪不得,我就说这领子怎么一半翻在外面……”说完又将安子的腰带袖口重新理顺,忽然反应过来:“诶,你今天不是约了松家姑娘吗?怎么还在这呢?” “是呀!我这不是想等你起来,给你打个招呼再走吗。”安子心里像猫抓一般:“结果秉儿哥,你今天也太能睡了……” “哈哈哈哈,怪我,怪我!”李秉看他心急如焚,心道这少年爱慕之情,发作起来可真是好笑。 “你快去吧。不然有的人要等着急咯!” 安子摆手,一溜烟出门,一路跑。 冬天昼短夜长,此刻长安的天虽还未亮透,但正街上已满是车马骈阗,川流不息。长安西市的热闹,远非寻常城镇可比。 松家在回纥堂口本叫“汉莲堂”,他们在西市买下的铁匠铺子,地段并不好,安子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 一个门脸铺子,“回纥汉莲堂”的金字招牌一看便是新换的。屋里的陈设都有些旧,五六个兵器架子,陈设了三十来把兵器,到指虎、匕首,大到禅杖、阔刀,这货样很是齐全。 安子刚进了门,还没问管事的活计,恰好有个相识的镖师在,认出了安子,就领着他去了后院。 铺子门脸不大,但这后院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规划的整齐,正中放着四个匠台,每一个都配有风箱、炼炉、铁砂胚子、大水缸。锻造设施和子午宗没太大区别,一应俱全,而且都是上等用料做工,看得出来是个老铺子。 院子两侧各放着一个兵器架子,上面摆着七八件兵器,都是新造的,还没有开刃。院子的一角,有一个棚子,里面散乱的堆起了不少粗矿,大各异。粗矿旁边,是精铁架,上面都是精炼好的矿锭,可以直接拿来用。 那镖师领着安子进去之后,说松柏柳已经去永达堂谈事去了,松柔柔刚起不久,这就去叫,让他在院子里稍等。 时辰还早,院子里本也没有别人,忽的一个老活计从房里出来,一看院子里有别人,先瞪了一眼安子,然后又径直走到一个匠台前面,点了炉子,拉了风箱。 那老伙计是个独眼,一眼上盖着黑皮眼罩,面无表情,也不招呼安子,只忙自己的活计。 炼炉一开,院里温度骤升,即便是寒冬腊月,也觉得有些太炽热,老伙计从台上拿起一块黑色水牛皮的褂子,挡在胸前。 安子站在院子里有些尴尬,就去了那矿石的棚子里瞅瞅,这大部分的矿石,他倒是都在子午宗见过了:乌山铁、三纹铜、堇青石、白榴石、紫霞铁,拉拉杂杂一大推,常用的矿很是齐全。 扭头再看那些精炼的矿锭,看了少一半,他摇头,心道:这精炼的矿石也太差了些,我要是只精炼成这样,说不得就要被公羊师父大骂一顿。怪不得会被买下来,这样打出来的兵器,恐怕连五品都到不了。 说话间,那独眼老伙计也进了棚子里,和安子对视一眼,随手从架子上划拉了七块铁锭到怀里之后,转身离开,依旧面色冷淡。 安子知道他要铸剑了,也跟着出去,看着那台子上备好的模具,这人要打的是一个大长刀的刀头。 炉火的温度正高,这独眼伙计又猛的拉了两下风箱,便把刚才的精矿锭悉数投了进去。 “诶!”那人刚一动手,安子下意识便叫住他。 那老伙子斜眼瞪了他一下:“干嘛!”这声音低沉,很不友善。 “你刚才拿的五块是‘乌山铁’的精矿,另外两块,一块是‘白榴石’,一块是‘白冈铜’,虽然颜色一样,但是……你是不是弄错了……” 按照子午宗的理论,这锻造一道,矿石要提炼的越精纯越好。这伙计原本用的矿锭就不纯,再把三种矿混在一起,尤其两种是铁,一种是铜,更是不对,这一路铁水就算毁了。 独眼伙计看着他,一手拉着风箱,怒道:“是你打铁,还是我打铁!要不你来” “不了,不了!”安子被凶了一句,再不敢说话,悻悻的走到一边。好歹,这松柔柔总算是出来了。 一手轻轻拂开门口珠帘,又是那明眸皓齿,天真烂漫的容颜。 安子见她,心脏忽然抽动一下,被惊艳的说不出话来。 松柔柔也换了一身衣裳,清水短襦,朱红长裙,深黑腰带,松纹香囊。凤尾步摇金钗穿在高髻上,一颦一步,都是招摇。 “你今天好漂亮啊!” “哼!”松柔柔嘟嘟嘴:“我之前就不漂亮吗?” “不是不是,都漂亮,不过今天更漂亮。” “哈哈哈~!不用你说,我知道的!”松柔柔菀儿一笑,露出两个浅浅酒窝。 两人都是初次到长安,相约要好好光光。带着猎奇的心情,逛了一早上都不觉得累。 可能是生在商贾之家,松柔柔也是个奇女子,寻常的布匹首饰铺子,一个都不去。反倒是什么布偶,木雕的玩具买了一堆。 “诶,上好的曹婆婆肉饼!一文一个,不好吃,不要钱。” 松柔柔站在摊边嗅了两下这股肉香,眼巴巴的看着那老婆婆把鲜嫩多汁的肉饼从锅里捞出来,猛咽下了口水。 安子心领神会,一手把布偶夹在腰夹,一手掏了钱,买了肉饼。正要递给她,却看柔柔两手已经塞得满满当当:左手怀里搂着一包糖炒栗子,握着一串糖葫芦外加一串糖人,糖葫芦少了三颗山楂,糖人蝴蝶也没了翅膀;右手捏着荷叶,里面黄绿相间的八宝镜糕被吃掉了一半。 柔柔盯着肉饼,“啊”一声张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安子,等他来喂。 这长安正街上,安子还略有些害羞,除了自己心跳的声响什么也听不见,端走两步到她跟前,握着草纸,把肉饼喂到她嘴边。 柔柔倒是毫不客气,闻着肉香便是一大口。 “呜~!呼~!”刚咬开肉饼,鲜嫩滚烫的肉汁溅出来,满嘴乱窜。柔柔张着嘴呼着热气,眼睛瞪的老大瞅着安子,两手上下扑腾,连连跺脚。 安子见柔柔被烫到,忙伸手接到她嘴边:“吐出来,快吐出来!” 柔柔仰面朝天,呼出一大口热气。喉咙鼓动,“咕~!”肉饼连嚼也没嚼,囫囵吞了下去。 “呼~!啊!好烫好烫!……不过,真好吃!在卖两个带回去吧!” 安子本想说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道:“你可真能吃,这半天时间比我一天吃的东西都多。你这肚子是怎么长的?” 柔柔左手往前挪了挪,伸出糖炒栗子的口袋,示意安子把肉饼放在栗子上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吃个够本。”刚说到一半,她忽的又跺起脚来,用右胳膊肘指着前面的牌匾: “哇!冰化斋,冰化斋!他们家的八宝糖水银耳特别特别好吃,夏天时候哥哥给我带过一份,那味道……哇,实在太美妙。”说罢,也不管安子,三两步蹦着跳着就进了大门。 一阵风卷残云,安子亲眼目睹了柔柔吞下半份枣泥糕、半个莲蓉包、一碟糖蒜、一碟艾叶花生碎、一碟水晶猪皮冻,之后又把一碗糖八宝银耳舔的一滴不剩。 安子看她意犹未尽,便把自己那碗也推到他面前。柔柔看了看桌上,揉了揉肚子:“啊,好饱,实在吃不下了。这些就留着吧,一会带走,回家慢慢吃!” 半拳撑着脑袋,安子瞅着松柔柔,面带微笑:“看你吃东西真开心,就算什么都没吃,也觉得很饱。” 柔柔那手绢擦了擦嘴角的糖汁,傻笑一声:“没听过有个词叫做秀色可餐么,说的就是我啦!” 望着她满足的样子,安子也很开心,看着她眼睛,笑瞠一句:“真没羞!”忽然之间,脑袋一热,又冒出一句话来:“柔柔,你有没有想过你未来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松柔柔也倚在桌子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我挑的。”说完又撑着头,望着窗外:“但如果要我说呢,我很想以后的生活是白天他出门去忙他的事业,我在家里做女红等他回家,晚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快快乐乐的吃饭。有闲暇了就去山上看看云彩,一起骑着马漫步在河边……我不希望他有多伟大,我只希望我的生活又简单,又快乐。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好。” 安子低嗯一声。“他忙他的事业……那我的事业是什么呢?”他撑着脑袋,忽然发现,仅仅是这么简单的要求,自己居然都没办法满足,总不能靠着妙手空空养柔柔一辈子吧。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未来,此刻也不得不禁思索起人生来。 回去的一路上,安子都有些魂不守舍,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走回铁匠铺门口,柔柔跟他说谢谢,他才反应过来。 安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想送给柔柔一个东西,便从解下魏泽送他的玉佩,递到柔柔面前:“柔柔,我一直想送你点什么,但除了这个,我再没什么好东西了。这本来是别人送我的,我把它转送给你吧。” 柔柔瞥一眼那玉佩,只瞧着那温润的颜色,便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块玉一看就是很名贵的,我不能要。” 安子也不管她拒绝,帮她系上:“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啦,我当你是朋友的,别拒绝了!快回去吧。” 柔柔犟不过他,手里又捏着一大把吃的,松不开,只得说了谢谢收下。安子把她送回后院,依依话别,瞧着她回了房间,才转身离开。 这刚一回头,又瞥见了那兵器架子上的一把长刀,便是那瞎眼老伙计今天所做。那刀头银光闪闪,即便没有开刃,一看便知这武器有四品以上。 按那人的矿石纯度,七品恐怕都不得,怎么又得了四品? 安子摇头,心中诧异,却也并未多想。 —————————————————————— 上个月的猜更新字数活动,恭喜“幸运的y1”猜中。三月一共更新1万6千字。他的1万字最为接近。 准备按照他的要求,在里给写一个角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第六章 西明寺里把药找 且说李秉送安子出门之后,匆匆用过早膳,也忙着去找盈澜儿。 她来长安的次数不多,自己怎么也该尽个地主之谊才好。李秉心道如是,脸上又露出那熟悉的邪魅笑容。 临走前,彩姨嘱咐李秉早些回来:“快到年尾,府上事情不少,要早早开始准备着。今天是腊月二十六,明天襄王回府,二十,见识德行皆是一流。 李秉几人随着他一直往偏殿走:“大师误会了。这次来是想向大师打听个人,几十年前,是否有个叫亓广的僧人在贵寺修行过?”说完又看了芣苡一眼:“是叫亓广没错吧!” 这寺庙很,没几步就进了偏殿房门,室内正中一尊菩萨像,不大,但颜色却很新丽,前置一供桌,一香鼎,七八个蒲团。 “阿弥陀佛!”净闻首座请几人坐在蒲团上:“几十年前倒没有,不过百年前,洛阳净土寺确实有一位亓广大师,曾经在本寺挂过单,翻译了不少医经佛典。” “应该就是他。”芣苡喜出望外,遂讲出事情来龙去脉,表明来意:“亓广大师说‘悲酥清风’应该可解。可不可以借阅一下先师的典籍?” “泽被苍生,本来应该帮忙。”净闻的声音沉闷,将说往事,更觉得惋惜,连连摇头:“很不巧,十年前一场大火,本寺的藏经塔被焚,不少孤本都遗失了。亓广大师的医经手稿也在其中。” “啊!怎么会这样?”芣苡原本的希望全部破灭,大惊之下问道。 净闻缓缓抬头,看着李秉:“这就要问世子殿下了……” 糟糕,李秉心中一惊,面色为难。刚才听净闻大师说十年前的大火,心中就感觉不妙,这陈年旧事,果然又被翻出来了,这下还成了千花杏坊的罪人了。 十年前西明寺大火的元凶,正是这“叱咤风云,无人不晓”的京城四少。三层的藏经阁被焚,即便救火及时,不少的典籍也被烧毁了。那是李秉第一次被襄王胖揍。事后永达堂为了致歉,还捐了大量银钱,重修了九层佛塔来替换曾经的三层佛塔,代为致歉。 “弟子年少无知,闯下大祸,还请大师原谅……”李秉只能硬着头皮致歉。 “阿弥陀佛。施主也是无心之失,错不在你……不过,医经虽然遗失了。本寺还存有当年亓广大师所配的丹药,如果千花杏坊可以从丹药里推断出药方,也是造福天下,功德一件。” 他刚说完,看着芣苡致谢,又道:“先不忙谢我,这事还得世子殿下出马。本寺的所有珍贵丹药,都是天家之物,在御药局登记在册。如需要使用,还要上书表明用途,老衲也无权私自处置……” 李秉知他的意思,便是要让自己去打点关系,通过御药局把这药材拿出来,当下同意:“明白了!我回去就办!” “阿弥陀佛,如此甚好,如果能造福医道,也是施主的功德!” 净闻送李秉三人从偏殿出来,刚要走,又瞥见正殿出来另外三人。 为首那人,紫红袈裟,正黄僧袍,正是住持打扮。另外两人虽然穿的是常服,但其中一人,李秉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人迎面走来,看着李秉也无比震惊。 “是你!”一句吐蕃语脱口而出。 这人正是峨边县城,被墨家三兄弟抓住后又逃脱的喇嘛,也是密宗之难的导火索之一,吐蕃赞普(吐蕃王)的儿子——格桑玉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第六章 西明寺里解药找 且说李秉送安子出门之后,匆匆用过早膳,也忙着去找盈澜儿。 她来长安的次数不多,自己怎么也该尽个地主之谊才好。李秉心道如是,脸上又露出那熟悉的邪魅笑容。 临走前,彩姨嘱咐李秉早些回来:“快到年尾,府上事情不少,要早早开始准备着。今天是腊月二十六,明天襄王回府,二十,见识德行皆是一流。 李秉几人随着他一直往偏殿走:“大师误会了。这次来是想向大师打听个人,几十年前,是否有个叫亓广的僧人在贵寺修行过?”说完又看了芣苡一眼:“是叫亓广没错吧!” 这寺庙很小,没几步就进了偏殿房门,室内正中一尊菩萨像,不大,但颜色却很新丽,前置一供桌,一香鼎,七八个蒲团。 “阿弥陀佛!”净闻首座请几人坐在蒲团上:“几十年前倒没有,不过百年前,洛阳净土寺确实有一位亓广大师,曾经在本寺挂过单,翻译了不少医经佛典。” “应该就是他。”芣苡喜出望外,遂讲出事情来龙去脉,表明来意:“亓广大师说‘悲酥清风’应该可解。可不可以借阅一下先师的典籍?” “泽被苍生,本来应该帮忙。”净闻的声音沉闷,将说往事,更觉得惋惜,连连摇头:“很不巧,十年前一场大火,本寺的藏经塔被焚,不少孤本都遗失了。亓广大师的医经手稿也在其中。” “啊!怎么会这样?”芣苡原本的希望全部破灭,大惊之下问道。 净闻缓缓抬头,看着李秉:“这就要问世子殿下了……” 糟糕,李秉心中一惊,面色为难。刚才听净闻大师说十年前的大火,心中就感觉不妙,这陈年旧事,果然又被翻出来了,这下还成了千花杏坊的罪人了。 十年前西明寺大火的元凶,正是这“叱咤风云,无人不晓”的京城四少。三层的藏经阁被焚,即便救火及时,不少的典籍也被烧毁了。那是李秉第一次被襄王胖揍。事后永达堂为了致歉,还捐了大量银钱,重修了九层佛塔来替换曾经的三层佛塔,代为致歉。 “弟子年少无知,闯下大祸,还请大师原谅……”李秉只能硬着头皮致歉。 “阿弥陀佛。施主也是无心之失,错不在你……不过,医经虽然遗失了。本寺还存有当年亓广大师所配的丹药,如果千花杏坊可以从丹药里推断出药方,也是造福天下,功德一件。” 他刚说完,看着芣苡致谢,又道:“先不忙谢我,这事还得世子殿下出马。本寺的所有珍贵丹药,都是天家之物,在御药局登记在册。如需要使用,还要上书表明用途,老衲也无权私自处置……” 李秉知他的意思,便是要让自己去打点关系,通过御药局把这药材拿出来,当下同意:“明白了!我回去就办!” “阿弥陀佛,如此甚好,如果能造福医道,也是施主的功德!” 净闻送李秉三人从偏殿出来,刚要走,又瞥见正殿出来另外三人。 为首那人,紫红袈裟,正黄僧袍,正是住持打扮。另外两人虽然穿的是常服,但其中一人,李秉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人迎面走来,看着李秉也无比震惊。 “是你!”一句吐蕃语脱口而出。 这人正是峨边县城,被墨家三兄弟抓住后又逃脱的小喇嘛,也是密宗之难的导火索之一,吐蕃赞普(吐蕃王)的小儿子——格桑玉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第七章 神仙鬼怪齐登场 “你怎么在这里。”李秉看到小喇嘛先是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抓腰间兵刃,可一抓之下,才反应过来并没有佩剑。 两国现下是敌对状态,这小喇嘛又是吐蕃皇子,先不说出现在西明寺这样的皇家寺院是否存有歹心,抓住之后对吐蕃也是一个要挟。 西明寺住持一眼认出李秉,看他反应,连忙伸手挡在小喇嘛和另一人身边道:“世子殿下,这二人乃本寺贵客……” 李秉动手打算已决,目光投向二人:“你可知道他们是吐蕃喇嘛,那小子还是吐蕃皇子……” 住持微微颔首:“贫僧自然是知道的。这二位都是此次来京商量‘会盟一事’吐蕃使团的使臣,陛下嘱咐本寺以礼相待……” 李秉听完更加震惊:“会盟?要议和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有听说?”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小喇嘛一脸不爽:“没有见识,大惊小怪。” 站在小喇嘛身边那个中年人倒是慈眉善目,眼光扫过李秉三人,便径直向住持行礼,又道:“义善大师,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二位请便……”住持义善大师伸手指向寺庙正门,又看着站在李秉身边的义净大师道:“这位是我的师弟义净,他是通译堂首座。二位明日来抄经,义净师弟会代贫僧陪同。二位需要什么经书,或有什么问题,皆可以问他。他对佛法的见解,尤在我之上。” 大家都听的出这话的意思,名为陪同,实为监视。你二人虽是大使,但这皇家寺庙也不能任由你们到处乱走。 “谢谢大师。”那中年人一脸尊敬,分别对两位大师再次行礼,随即带着小喇嘛离开院子。 小喇嘛临走,对着李秉轻蔑一笑,伸出小指:“想打架,你还不是对手……” 李秉对挑衅无动于衷,相比之下,他更好奇这个会盟议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义善只道:“朝堂的事情,贫僧不便置喙,只是遵从圣命,好好招待二位使臣,满足其誊抄寺内佛经的要求。这会盟一事,世子殿下去问问身边的官人,或许会知道的更多。” 李秉面色一沉,又问道:“我知道那小喇嘛是吐蕃皇子,那中年人呢?是这次会盟的正使吗?” “阿弥陀佛。那人叫‘尼朗茨旦’,他是原密宗宗主的徒弟之一,老宗主死后,他师兄巴若旺成了新宗主,他就脱离密宗,自立门户。创下了吐蕃佛家除了密、樊两宗的第三宗——昭宗。讲究习武以修身,学佛以养性,和汉传佛又诸多想通的地方。据贫僧所知,他二位都只是这次议和使团的随行人员,并非正副使。” 李秉还想再问,但看义善住持那沉闷的面色,也知道会盟一事,在这里是问不出来所以然了,还是得回去问问糜歆叔叔。当下带着盈澜儿和芣苡姑娘告辞。 且说出了西明寺,小喇嘛‘格桑玉扎’和昭宗宗主‘尼朗茨旦’两人就走上了正街,直奔长安官驿。 “刚才那人你认识?”尼朗茨旦先开口。这话不是吐蕃语,反而是中原官话,大概是在街上不想太引人注目。 “在峨边我被劫,他就是那些人其中之一,武功稀松,还喜欢强出头,是个绣花枕头。”小喇嘛说起李秉一脸不屑:“要不是有人帮,我绝不会输给他。不过,倒没想到他是个世子。身在皇家,竟然也不知道吐蕃和大唐准备会盟议和?” 尼朗茨旦性格和顺,连说话语气也十分平和:“这也不奇怪,现在两国打的不可开交,虽然都已经觉得这种没有好处的战争是徒耗国帑,但形势到了这个地步,即便双方都想会盟议和,却没人敢声张。若被军队知晓会盟一事,一旦议和失败,士气势必要大跌。” 小喇嘛也点头称是:“那依叔叔看,这次会盟的事情最终能成吗?” “我也说不准。尼朗茨旦沉思片刻:“眼下吐蕃要同时面对回纥、大唐、大食三国兵马,战线太长,一时也再攻打不下城池,不能以战养战,渐渐要支撑不住了。赞普大人(吐蕃王)所以才希望通过议和的方式,保留在大唐已经攻下的城池,集中力量击退大食和吐蕃,以及西边的逐个小国。 反观大唐,虽然此刻还是不能打赢吐蕃,但是若能再修养几年,未必就没有希望。这一代唐皇帝确实是人中奇才,十多年不仅稳住了各个节度使,大唐内部也有复苏之相。 我若是他,在这个局面下,也自然会观望,看吐蕃到底能不能再大食、回纥的夹击下挺过来。若能缓过来,再议和也不迟;若不能则可趁机夺回被攻下的城池,怎样都稳赚不赔。 你看我们使节团到长安已经四日有余,大唐朝廷既不说同意会盟,也不反对,只用藩属国礼仪招待我们,不讨好,不苛待,冷淡处理,便知道其用意,就是一个拖字诀。” 尼朗茨旦长呼出一口气,又道:“呼~!这次议和的事情不好谈啊!况且,即便真的同意会盟议和,你父王提的要求,唐皇帝大概也是不会完全同意的。” “咦?”格桑玉扎这次只是跟着使节团来大唐玩玩,对于议和内部的事情,并不清楚,问道:“你是说,重新厘定国界,将吐蕃已经攻下的城池永久留在吐蕃的事情吗?莫非唐皇帝议和的时候,还想把这些城池都拿回去不成?” “不,城池一事,既然打下了,必然不会再交还回去,唐皇帝也不会蠢到来要。这会盟最难的一条,实际是要让唐皇帝承认吐蕃的地位,不再是藩属国,而是地位对等的君主国。吐蕃王也不再是王,而是吐蕃皇帝。” “哼!”格桑玉扎嗤鼻冷哼一声:“还当是什么事,这有什么好难的?不就是一个称谓,一句话就解决了吗?” 即便是平和如此的尼朗茨旦,说道这样沉重的话题,面色也冰冷了下来,摇头说道: “天下之间,讲究名不正,言不顺,你知道为什么即便现在吐蕃国力明显高于大唐,其他十多个藩国却依旧向着大唐,除了南诏,没有一人归附吐蕃吗? 民心所向,始于教化。天下臣民都认了大唐这一个宗主,那大唐的军队,在他们看来就是正义之师。吐蕃曾经臣服大唐,现在又要和大唐打,就是犯上作乱,是逆党。这仗还没打,大唐就赢了一半。 你看大唐一周,室韦、靺鞨、回纥、渤海国、窟说部、日本、虾夷、新罗、流球、水陆真腊、环王国、安西九姓胡、大小勃律、葛逻禄、突骑施,这么多的属国,即便大唐再弱,除非已经如吐蕃这般强横,否则纵然有了野心,藩属国明面上也要向着大唐,不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如果唐皇帝接受了会盟条件,认吐蕃不是藩属国而是同样的君主国,那这天下就变了,一下就出来了两个皇帝。到时候大唐不仅不会更安定,反而是四面楚歌。因为人人都会想着既然你已经不是天下正主,那臣服于你,又有何益处?” “哇!原来如此。”格桑玉扎从未涉足朝堂,对其中的门道全然无知:“既然知道他们不会同意,那我们就这么等着?” 尼朗茨旦嘴角又露出笑容:“也不是全然没有事情可以做啊。从明天起,你不是要跟我去西明寺抄经了吗?” “啊!抄经啊……”小喇嘛一脸不情愿:“藏文就够难的了,唐文、梵文我连字都认不全,怎么帮你抄?” 尼朗茨旦摸摸小喇嘛的头:“密宗被大唐绿林攻破,武学上的损失有限。但密宗藏经阁被毁,大量佛门典籍的孤本不知所踪,这才是最遗憾的。相比之下,樊宗只有些粗浅经文;我的昭宗创建时间又短,除了曾经从密宗带出来很少一部分典籍,绝大部分先古佛经都是没有的。 西明寺是汉传佛中藏书最多的寺庙,又是国定通译寺,藏书之多,怕是再没有几个寺可比。唐皇帝下令让住持接待我们,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抓紧时间,能抄多少就抄多少回去,说不定,还能看到当年玄奘大师的亲笔译文。”说到这里,如此平静的人,眼中也冒出了炙热的目光。 他说的正在兴头上,忽然停下脚步,斜眼瞥了身后,但转瞬就恢复如初,带着小喇嘛继续向前。 “是谁啊?还是那两个人吗?”小喇嘛也朝着背后望了一眼,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看着尼朗茨旦点头,又道:”这两人也真是锲而不舍,从逻些城(拉萨)跟到长安,到了自己老巢还要监视吗?” “好像不是,总觉得这两个姑娘不是大唐的人,但是我一时间又想不到还有谁会对我们感兴趣。”他正说着,忽然瞧见眼前就是一家书斋,遂道:“别管那两人了,明日抄经要紧,笔墨得多买些,跟我进去看看。” 且说刚才尼朗茨旦微微侧目时,他二人背后不远,一个橙衫姑娘立即拽了拽另一个褐衣人的胳膊,拉他回来,两人装模作样在路边的小摊挑起首饰来。 橙衫姑娘,两颊微胖,背后长发齐腰,左右各有一绺长发从那丰腴的抹胸边垂过,是个可爱人儿。她扯着那褐衣人的袖子,连连嗔道:“让你小心点!小心点!那人武功那么高,差点被发现了,还好我反应快!” 褐衣人放下刚才假装拿起来的玉镯,歪着脑袋,探出脖子再看去格桑玉扎两人,却被橙衫姑娘一把抓回来:“你还看!” 褐衣人生的细皮嫩肉,油头粉面,一身正经文士打扮,小璞头,书生长衫,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 他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清了清嗓子,对着那橙衫姑娘抛个媚眼,装的粗声粗气,一脸骄傲:“不可能!我的易容术这!么!高!超!从逻些城到这里,一路上换了七八身打扮,他肯定瞧不出来我们是同一批人!” 说着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只不过那胡子背后却没有喉结…… “还好没有被发现!不然以那人那么高的功夫,我们肯定打不过!”橙衫姑娘连道:“到了长安,我越来越觉得不安心。为防万一,不然……我们去找龙尊者帮忙吧!” 褐衣人闻言,手握长扇,敲在那姑娘头上,没好声气说道:“你傻啊!找这白罗仙法固然重要,你要是破坏了南四堂的大事,小心左魂使大人让吃不了兜着走!凤尊者让我们好好跟着,我们跟着就是了。其他的一概不要管。” 橙衫姑娘嘟嘟嘴“哦”了一声,又看褐衣人一手叉在腰间站在他身前,疑惑不解:“你干嘛?” 褐衣人又是一扇敲在头上:“干嘛!我们今天是扮情侣!你不掺着我!还问干嘛!能不能开点窍!” 橙衫姑娘委屈之极:“哦!”说完又挽着褐衣人,两人一扭一扭跟在格桑玉扎身后,目送他们进了书斋。 另一边,李秉从西明寺出来,一直在思虑这会盟议和的事情,连走路都不专心,几次差点撞在别人的摊位上。 他正想的出奇,远处传来一阵紧锣密鼓。 “‘司空闻’将军大破吐蕃,回京述职,闲杂人等一律退让。”一个高头马队,各个身着官府,在长安正街上横冲直撞,左右行人无不避开。 李秉想事出神,差点迎面撞上,还是盈澜儿反应快,一把便将他拉回来。三人随着人群,站在街边,看这威武的队伍招摇过市。 盈澜儿素日讨厌这种不知收敛的显贵,瞪了一眼为首那人,低声道:“真是有点功劳便要狗仗人势了。前几天刚听到他大破吐蕃的捷报,还觉得他有点本事。现在不好好守在边关,恁的回长安作甚?” 李秉也一直瞩目着这马上的军士,自己有印象的人也不少,似乎都是军中要职。他爹襄王从前在军营时,不少军官都来拜见过,所以认得。 他看盈澜儿生气,解释道:“自从各个节度使自立之后,皇上一直对拥兵自重这样的事情很小心。他刚得了胜仗,手里又有十万精兵,为了防止他势力坐大,自然是要被招回来的。说不定陛下已经再重新派人去镇守边关了。” 盈澜儿并不是很懂这些事情,听李秉说来才恍然大悟:“哦?这么复杂,若是新的将领打不过吐蕃又怎么办,总不能放着贤臣不用,让吐蕃打到长安来吧。” 李秉闻言直摇头:“吐蕃来打,朝廷只要有人有将,总不至于打到长安来的。但若是‘司空闻’拥兵自重,反戈一击,未尝不可能是第二个安禄山,当年他不就是这么造反的么?论司空闻现在的兵马,跟当年安禄山刚造反的时候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抬头望着那几十个军官,忽然看着一人的正脸,陷入沉思。 那人和他对视一眼,好像心虚,连忙扭头,猛夹马肚,加速混入队伍中央,不再看李秉。 “这人好眼熟……想不起来是谁!”李秉看他官服,绯色缎面,佩金夸带,是四品将军的礼制,在这一干军士中,算是高位了。 盈澜儿听他一说,也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诶!这不是那天在丰州‘侠客行’站在你身边那人吗?我们围追‘肖蠡’之后,他就再没出现!原来他也是个军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第八章 独此一子多思量 话说李秉送澜儿、芣苡回了非派之后,刚刚到家,就递了帖子入御药局,将芣苡列的几种丹丸名单也放在其中,请奉御大人行个方便——不用多,每种丹药能给一两颗就行。 为这事,御药局的奉御大人还亲自跑了一趟襄王府,说明情况。 “陛下年迈,日渐痴迷炼丹长生之术,‘亓广’先师是佛门高僧,他练的丹药都是孤本绝版,配方早已失传,这些丹药被收录在名册上,说不得哪天陛下就要服食。所以如果没有圣上朱笔御批,我们这些臣子哪里敢擅动。” 奉御大人连连抱歉,李秉还是道谢,又亲自送大人出门。 想不到,区区几枚丹药,居然要惊动陛下才拿得到,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些。恐怕西明寺的住持早就料到如此,所以才不明说,把自己支出来,置身事外。 转念一想,古来贤君,不知为何,一旦上了年纪,都开始迷恋长生之术。始皇帝派徐福去东海访仙求药,汉武大帝命道家三门炼制益寿丹,连本朝太宗陛下都服食天竺方士的长生药,暴疾不救。 不知是因为越是位高权重,越迷恋权势;还是古来贤君看的更远,盘算的更多,更希望自己有时间完成布局。 哎!不管怎样,这求丹一事,怕是不好办了。陛下既然都发话要自己留着丹药,明着要,怕是不妥。芣苡姑娘所托,还得另想办法。 等安子回来,李秉本来想找他合计合计,又瞧着他一直魂不守舍,细问才知道:这家伙觉得自己配不上松柔柔,居然开始思考人生,想读书识字了。李秉当下答应年后给他找个先生,就从子午宗公羊剑主给的“锻造术”教起,这才逗的他开心一点。 两人思量半天,似乎除了去偷好像也没有更快更简单的办法。李秉躺在床上,真希望这个时候,自己结拜的二弟能在长安呀。韩临渊的鬼点子最多了,如果他在,或许还能想想别的办法? 翌日一早,整个王府热闹了起来。 今个是襄王回府的日子,下人们忙活打点,亭台楼阁,一尘不染;瓷器花瓶,亮堂发光;餐食点心,应接不暇,一切都只为让这王府正主回来,能有个好心情。 全家人都在堂上等着,安子跟着李秉,也是第一次知道李秉的全家居然有这么多人,六个姨娘,一个姐姐,四个妹妹,一群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聚在一起,好生热闹。 姨娘们讨论这西市刚到的那批天竺香料,几个妹妹争相让李秉抱抱,一家人其乐融融,看的安子眼中一热。 他站在旁边无所适从,却忽的被李秉抱起一个三岁的小妹妹,放在他怀里:“来让你这个哥哥抱抱!乖!叫他‘庆方哥哥’。” 安子被李秉这么随意一拨弄,当下几乎要洒泪出来。软绵绵可爱的小妹妹兜在怀里,手里轻不得重不得,既累又狼狈,但他心里却从来没有这么暖过。 “小兔崽子!你还舍得回来!”襄王一人走在最前面,一手脱了披风,交给下人,阔步走到堂内,伸手指着李秉,笑道:“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年过半百的他,依旧中气十足,威武不输当年。 满堂的人,都起身相迎。李秉一看势头不对,连忙把怀里的妹妹交到姨娘手里,躲到彩姨身后,只露半个头出来:“我又不傻,才不过去!” 一家人笑的开怀,李僙把李秉抓在怀里,搂着肩膀,轻轻在他屁股上打了两掌:“以后可不敢这样,一声不响就走了!担心死为父了!听到没!” 不等李秉答话,襄王一眼扫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安子,仔细瞅了瞅他的容貌,略作沉思,松开李秉,问道:“这位是?” 李秉拉安子过来:“这是我的结拜兄弟,一路上和我患难与共,以后就一起住在王府了。父王对他,可也要像对临渊、魏泽、学文一样,当成自己亲儿子看待啊!” 安子看着李秉和他爹亲密无间的样子,不知道心里生出了多少羡慕:有个家真好啊。也不知道,我自己的爹在天上过的怎么样! “阿嚏!”右魂使站在一个亭院中央,揉了揉鼻子,莫名其妙,忽然打个喷嚏出来,内力这么深厚,倒是有很多年没有打过喷嚏了。 他看着身边两人,笑道:“怎么?大哥活生生站眼前,倒是不敢认了?” 这地方正是史思明和鹿紫茹的栖身之所。 史思明坐在轮椅上,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一把抱住他安禄山的腰身,一连喊了两次:“大哥!大哥!真的……是你啊!真的是你啊!” 他热泪盈眶,忽的又摇头,看着安禄山的面容:“可是……可是你不是死了吗?我亲眼看着下葬……” 安禄山拍拍史思明的肩膀,微笑道:“逆子下毒之后,又偷袭我。我是死了没错,不过为什么现在还能出现在你们面前,这说来就话长了。最重要的,还是你按照我所托,将‘雮尘珠’放入我尸身里,保我肉身不腐。” 这事情越说越玄,史思明几乎都不敢相信,又听安禄山道:“当年我和师傅,远赴融教四洞之一的‘玄火洞’,取得他们世代相传的秘书,《白罗仙法》之一的《玄火三魂诀》,并费尽心力,开始习练它。 原本只有我和师傅知道这门功夫的妙用,若尸身不腐,本可以互救还魂。却不想我和师傅几乎同时丧命,这《玄火三魂诀》的奥秘天下再无人知晓。万万没想到,除了我和师傅之外,居然还有一人知道这其中奥秘。” 安禄山说着仰起头,似乎在回忆过往:“是他救的我。” “是左魂使?”鹿紫茹似乎猜出了端倪。 “没错,是他!”安禄山点头道:“他费劲心思,找出我的埋骨之地,将我的尸身一路拖回黑衣大食的‘玄火洞’,这才让我还魂。只是这前后一耽误,就是十三年。” 史思明一听,心中懊悔:“我不知道原来你所说雮尘珠一事,居然是这个意思。当时安庆绪(安禄山长子)、大唐都在四处找你的尸身,我只能将你的墓穴藏的隐蔽些,不想这差点害了大哥。” “不怪你,是我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些事情交代清楚。还魂一事,我原本也是将信将疑,本也完全没有寄希望在上面。”他说完看着鹿紫茹,淡淡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三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貌美,可见天演阁的《圣女诀》,驻颜有术,名头不虚。” “这容颜又有何用呢?昊存死在洛阳,前不久无亦也去了……原本就想这样终老一生,现在看着大哥,又觉得一切的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她看着安禄山,又道:“这么说大哥,现在还在为融教做事?这次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紫茹如此聪慧,既然安禄山已经还魂一年多,却一直没有来找两人,那么此番前来,必定有事。 “师父去了,左魂使助我还魂,我现在接替师父的位置,是融教的右魂使。虽然还在为融教做事,我在其中,却有别的目的,并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 他顿了顿:“这次来是有另外的事情相托!我遇害那年,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小儿子,被乳母带走。后来大燕覆灭,安家满门被斩,我原本二十个儿子,反而他成了我安家的独苗。” 史思明猜到他所求:“这事我知道,当年我已经替你找到了他,还打算把我‘风华门’的‘风华六艺’全都教给他,可惜后来被唐狗发现,只教了一门妙手空空,连‘凌云三步’都没教完。再后来,我腿脚不便,又怕我的身份给他惹祸上身,就再没有联系他。他现在过得也开心,有个很好的结拜兄弟在身边。” 安禄山道:“是了,来这里之前,我还去长安远远的看过他一眼,长得像极了我,这小子现在都知道讨女孩子芳心了……”他说着,嘴角也露出了微笑,只是想起自己的儿子,就觉得开心。 “不过可惜,他的那个结拜兄弟,却是大唐襄王世子!” “什么!”史思明听后极为震惊,连身躯都是一震:“你是说李僙那个狗贼?” 看着安禄山点头,他咬牙切齿:“怎么可能!他亲手杀了五弟‘昊存’;灭了我的风华宗满门;又断我双足,落下残疾;灭我大燕基业,屠杀我安史两家百十口人,此仇不共戴天!堂堂大燕皇子,怎么可以跟贼人在一起!” 忽的,他似乎又想到什么:“这么说!四弟无亦的韬剑,竟然是传到了仇人手里!” “不错!” “不可!不可!”史思明眸眦尽红,仿佛压在心里这十多年的怒火全被被释放了出来,他猛一拍轮椅扶手:“他怎么可以和仇人的儿子在一起!不可啊!” 安禄山说到此事,长叹出一口气:“不止如此,他两人既然已经结拜为兄弟。我看,这李僙的儿子,多半会让庆方认他爹为义父吧!” “不可!不可!”史思明咆哮起来,捶胸大发脾气:“这怎么使得!” 安禄山倒是不在意:“这一死一生之后,我原本以为我已经放下了。只要他自己开心,我也不想勉强。只不过看着自己的儿子给昔日仇人的儿子当了跟班。心里也不那么痛快。这次来,是想把庆方托付给二位,希望你们能教他成材,不至于让我安家的后代,落魄至此。” 史思明的满腔仇恨,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大哥放心,我定将我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一定要让他,比李僙的狗儿子,更出众十倍!” 安禄山抬头望天:“如此,我就放心了!我惟一的儿子托付出去,那我便可放手去干,我想干的事情!弥补我前半生犯下的错误!” 日头照在院里,在安禄山坚定的脸上,镀上一层金光。 同样的日头,也照在长安襄王府里,把这满宅的氛围都暖了起来。 李僙上下打量安子的面容,这样貌实在是熟悉的紧,可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 李秉看安子愣在当场,打趣道:“安子,你还傻愣着干嘛,我的其他结拜兄弟,临渊、魏泽、马学文,可都是喊我父王做义父的!既然结拜,就要福祸与共。快叫义父!” “啊~!”安子全然没有准备,呆呆的站在原地。 “还不叫,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李秉走在他背后:“我们结拜的时候,不都说好了吗?” 两人的思绪,又回到了当初的岷江边上。 李秉左手搭在安子肩上,单膝跪地,望着江水:“长天在上,岷江在下。我李秉,原意和安庆方皆为异姓兄弟。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安子也用手握住李秉的肩膀,单膝跪下:“长天在上,岷江在下。我安庆方,愿与李秉大哥皆为兄弟。那些四个字的话我不会说,总之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若违背誓言,让我死无全尸。” 结拜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安子想开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这个话头,几次张嘴,终于还是叫了出来:“义……义父!”他四处漂泊十四年,如今终于有个家了,竟然一时没忍住,两抹泪水顺着鼻梁流到嘴里,一股咸味。 既然儿子开了口,李僙从来都是无有不应的。他看着李秉笑的灿烂,点头看着安子:“好!我李僙今日又多了一个儿子!真是开心啊!” 几个姨娘见风使舵,最会讨襄王开心,纷纷起身祝贺,一家人聚在一起,当真是天伦之乐啊。 ———————————————— 感谢“风雪宜哉”“爱爱爱爱爱晓莹鸭”“若有曾经”的月票支持。 因为你们不断的鼓励我,我才能坚持下去。 另外,这一章查资料的时候,发现我把前面的几个年号写错了,这样一来,时间就对不上了。唐代宗的年号“大历”不是他用的第一个年号,他之前还用过“广德”“永泰”两个年号,只是时间比较短,一共三年,我算漏掉了。我明天从第一章开始检查,把这些年号和时间线都改过来。内容都不变,这个时候,安子还是14岁,李秉16。 安子和李秉的矛盾,就此拉开帷幕,从第一卷开始埋伏笔,这么大个事情,我忍了四卷,瞒的好辛苦。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第九章 风雪一程路茫茫 淡淡晨光扑过贴着红窗花的银蜡窗纸,把整个卧房照的通透。今天的日出似乎前几日更早更亮些。 一夜寒风吹过长安,这鹅毛大雪就飘了下来,整个长安街道都是一片丰厚的雪白。 各家铺子一早就把门前积雪扫个亮堂,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年前最后几天,家家都在筹备采买,卖货一天抵得上平日五六天,这生意可不能落下了。 和着这满街的龙马景象,正应了一句诗来:长安雪后似春归,积素凝华连曙晖。 且说昨日,襄王府闹腾了一天,李秉安子被众人围在屋内,讲了一天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他添油加醋,不时和安子比划,讲的神乎其神,只是人太多,便隐去自己内功的事情,这事还是之后单独找糜歆和父王说吧。 今晨刚起床,就被告知,迎他去宫里的太监已经在厅上候着了。还是前几天睦王费心安排,帮李秉把一切都打点好,这样去给十一皇子“李选”贺生辰省了二人不少麻烦。 李选不是得宠皇子,生母早亡,只有一个老女官两个太监照料着,生活起居,一切从简。李秉自然也懂得他低调做事的准则,能不引人注目便不引人注目。二人你知我,我知你,算得上心有灵犀。 李秉本来想叫着安子一起入宫,也给他长长见识,后来还是被彩姨私下劝住了。 安子是生人,李选还住在后宫中,外臣入内都要另行请旨,何况安子还没有功名在身;二来这仓促之间,也没有时间教他宫中礼数,年节之下,宫里人多,虽然不怕闯祸,给李选惹些非议怕是更不好。 上次李秉替李选责打世家子弟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襄王势大自然是不怕,但李选那边就不同了,难免又要被说张狂。 好在安子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一早便称和松柔柔有约,借个由头,早早出门——襄王府尚且都觉得有些压抑,皇宫大内恐更甚。 李秉倒是坦诚,跟安子把话说个明白,还道等自己回来,就要亲自给他教宫里规矩,年后一定要带他去看一趟。 襄王府就在宫城脚边上,入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进了延喜门,过正街,再入长乐门,就到了皇帝正宫——太极宫。一路沿仓道,在甘露门经过最后一道检查,就到了皇宫内院。 这一路走来,路上的积雪都扫个干净,仿佛昨夜的雪刻意避开太极宫一般。 无论身处何地,宫里清一色的汉白玉栏杆,所有宫殿均是朱漆绣墙,正黑屋瓦,恢宏大气。 李选的住所在“临照殿”,是内寝宫的西北角最偏的一个院子,去哪里都不方便。一墙之隔,便是嘈杂的“掖庭”——太极宫内下人劳作的地方。 由此亦知其生母生前并非宠妃。不过这临照殿却不小,尤其对于李选和四个下人来说,简直是宽敞无比。北边邻着一个山水池,东边靠着一个小湖,也算精致不错。 李秉走在前面,两个公公从马车里拿着礼物,紧跟着进去。 “子兴!我等你等的好久!”这前脚还没跨过门,院子里的人已经大声叫出来。那人一身正红绒袍,披着素白披风,站在门廊口,一脸兴奋。 他俊朗非凡,眼神水润,睫毛密而长,鼻梁提拔,唇薄嘴小,却红润如绛,肤白胜雪,红润吹弹可破。诗文里的神仙真人,怕相貌也不过如此。 可惜他右腿跛足,走起路来颇为费力,一步一摇,一瘸一颠,看着李秉二话不说,抱住他胳膊,搂入怀里:“半年不见,你怎么黑了这么多?还瘦成这样!” 李秉也抱住他:“这半年你还好吗?我打了那几个人,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当时我一走了之,一路上都在想,宫里没人帮你,你的处境会不会更艰难。” “我都好!都好!”李选拽着他往房里走:“还下着雪,我们先进去说!” 李秉刚迈开步子,又悄悄耳语道:“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叫我的字。子兴,子兴,俗气难听,也不知道我父王怎么给我起这么个字,别再叫了!” 步的距离,转瞬就到,他刚推开门,却被房间里的景象镇住:“哇!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么多贺礼?” 只见房间内,原本清简的陈设上,七七八八摆了不少锦盒:有字画,有摆件,有配饰,有布帛绸缎,零零总总,不下二十件。 “我还以为我的东西又是最好的呢?今年怎么这样多?”李秉从公公手里接过自己带的五个锦盒,瞅了一圈,桌上已经摆满,只能先放在凳子上,又对公公道:“先替我谢过睦王殿下,我改日再去府上登门道谢。” 两个公公告退,又说四个时辰后会准时来接李秉。 李选把一张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下,腾出地方亲自给李秉沏茶:“这还不是因为你替我出头?满城风雨,这下整个太极宫都知道我跟襄王府交好了。不仅少了很多麻烦事,连这宫里管事的公公,没事也会问问是不是缺东少西,各种事情也都上心。” “这可就不好了,我还以为像往常一样,我的礼物又是最贵重的呢!”李秉瞥了一眼桌上的一对翡翠马:“光是那对马,就比我的礼物还贵重了,是陛下送的?” 李选淡淡一笑,伸手挡在嘴边,低声道:“睦王送的!”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李秉的礼物来:“来来来,我都迫不及待看看你又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了!五个盒子,这么多?” “我记得睦王往年也没有这么大方过啊,怎么今年的礼物这么贵重?”李秉眉头一皱:“难道是当了亲王,手头也宽裕了?” “还不是想借着我,向你们襄王府示好,赢得支持呗。”他一手拆开李秉的第一个锦盒:“不过他也太看得起我了,两位皇子内斗,这事我哪插的上话!” 红色的丝绸被掀开,狭长的锦盒里是一个卷轴,他刚打开,就听李秉道:“这是我父王给你准备的,虞世南的《结客少年场行》,真迹哟!” “不错不错,苍劲有力。一定要替我谢过襄王殿下。十多个个王叔,也就你父王还记得我的生辰”说完,又接着拆了其他的几件。 李秉也帮忙,一边拆,一边道:“早点怎么没想到我今天还要自己拆?昨晚就不该包了,费这功夫干嘛!”他把这个最小的锦盒递到李选手里,解释说:“这根笔,是魏泽送的。每次你说话文绉绉,他还以为你有多喜欢读书写字呢。” “哦?”李选大为惊异。他跟李秉的三个结拜兄弟,只见过三四次,都是出宫找李秉时候遇上的,一起吃过几顿饭,在曲江上溜过冰,打过麻雀听过曲,仅此而已。算不得深交,能收到礼物,实在是难得。 把笔尖在舌头上沾了沾,又对着门口的光照了照笔杆,看见上面刻的小字,忽的惊道:“哇,上好紫靛玉的笔杆,上面还刻着北魏孝文帝的私印,又用清水斋的狼毫重新落了锋。光这一只笔,就比我年俸还高!” 说着两眼放光,迸发出一股财迷气息,压着嗓子轻声说道:“这比睦王那翡翠马还值钱不少呢!魏泽也太大方了。” 他把笔在手里细细把玩许久,显然是极为喜欢,刚瞥一眼,瞧着李秉已经替他把另外一件东西拆了出来,又叫了出来。 “哇!你轻一点,别伤着叶子!”他连忙从李秉手里夺过那株兰花,连连咂舌:“这是寒兰,不算名贵的种,但是这株长的极好,有艺草,三朵花都是全素色,叶子狭长还有回尖,照料起来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一看就是临渊送的!” 李秉看他嘴角都笑到眼角边上了,冷哼一声,皱着鼻子,捏着嗓音,阴阳怪气学着李选说话:“哇~!你轻一点!别伤着叶子!”又道:“有那么好吗?我怎么瞧不出来?你们一共才见过几次面,弄的好像比我还熟悉呢!他人都不在长安,还想着托我给你送东西,对我这个大哥都没这么上心过。” 李选把花放在桌上,摆弄叶子:“哎,这不一样。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是深交;跟他呢,是性情相投,志趣一样,是神交。你这种山野汉子是不懂的!”说完看着李秉,咔咔咔一阵怪笑。 李秉也朝他吐舌头:“神交你个鬼啊!你是不知道临渊平时有多邋遢,真的相处下来,你肯定大失所望!”说着连连摇头,拆了这第四件东西——一个小小的木盒。 “这是什么?”李选刚把东西拿到手里,就被李秉一下压着手腕:“别对着我!这是暗器!学文送的,都怪我上次把你在宫里的生活说的太惨,他还以为你时刻有危险呢,给你东西防身呢!” 两人四目相对,都笑了出来:“学文还真的是个实诚人!” 李选看着李秉要拆最后一个礼盒,一把夺了过来:“不行,这个肯定是你送我的,我要自己拆!”说着就从这四方的礼盒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来。 他刚翻开,只瞧了一眼,就立刻合上,把书卷成个棒槌,抄起来就往李秉头上猛敲:“你这个猥琐的混蛋!” 李秉伸手抵挡,和他扭打成一团:“你看,是不是我最了解你。我怕我下次又出远门,你深宫寂寞,拿着这本书,可以聊以自蔚啊!” 两人便打边笑,笑着笑着,连打架的力气都没有了,摸着小腹,直不起腰来。 不经意间,李选忽然瞥见里李秉右手手腕上,“三金锁脉”仅存的紫铜一环。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露出无比凝重的神色。 李秉还乐的不行,忽然看他不笑了,凑过来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傻了?” 李选的思绪被打断,反应过来,面色恢复如初,又笑道:“没事,没事,笑的岔气了,腰疼!” ———————— 这贺寿的事情,本以为四五千字就写完了。一写才知道,七千可能都兜不住。 今晚写不完,只能分成两章发。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第十章 天崩地裂谁来扛 从宫内琐事,一直聊到最近的太子睦王内斗,两人谈天说地,不觉时光飞逝。 李秉正说到这次出门遇到安子,准备等下次李选出宫介绍两人认识。 忽然间,就有人敲了门。李选传唤之后,进来的是一位年纪几乎已有六旬的女官,浅黄的右衽袍子外面套一件乌纱长衫,她皮肤略有松弛,但精神依旧矍铄 她正是这临照殿的大宫女——湉浈。 湉浈端着餐盘走到李选身边,先放一碗在桌上,微笑着说道:“今天是殿下生辰,准备的菜色比较多,我有点忙不过来,午膳要晚一点。怕两位殿下饿着,就先做了莲叶圆子,两位殿下先随便吃点。” 说完也笑着端另一碗给李秉,她刚端起碗底,李秉就伸手来接: “湉浈姑姑的手艺,那是御内大厨都比不上,好久都没尝过了,一直还想着这个味道呢!” “世子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她伸手递碗,和李秉的手交在一起,眼神正好落在他右手手腕上。 湉浈目光停留一瞬,立刻移开,行礼微笑道:“那两位殿下先聊着,午膳大概还要半个时辰。”说完便退了出去。 她刚走,李秉拿起碗,只是三勺就把六个圆子吃个干净,两腮胀的像松鼠一般,嚼了嚼,又囫囵吞了下去,端起碗连汤也喝了。 “你饿死鬼投胎啊!吃这么快!”李选白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睦王的人一早就到府上等我,我早膳都没用就出门了。这都快午时了,我还什么也没吃呢!”说完指了指李选身前那碗:“你这碗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不等他回话,李秉径直端碗起来,刚要吃,又放下:“算了,再把你这碗用了,一会真的就没肚子再吃别的菜了。湉浈的手艺是真的好,光吃这荷叶圆子也太可惜了!” 他想了想,又道:“我看她好像又老了不少,快六十了吧,是不是要到了出宫回乡的年纪了?” “已经六十了,按说今年就该出宫的,不过我向皇后娘娘求了情,允许她留下伺候我,一直到我出宫开府。”李选叹了口气:“反正今年我已经十七了,最晚到了二十,按礼制,我就要出宫单独开府。到时候她就跟我一起出宫,算是颐养天年。” 说完他又道:“我母亲还在掖庭宫,当‘典设女官’的时候,她就曾是母亲的教引女官,又是同乡,也对母亲多有照顾。后来母亲得了一夜宠幸,被封了才人,就点了她来做这临照殿的大宫女。 可惜母亲怀我的时候胎位不正,不仅生产的时候让我落下残疾,自己也血崩而亡。虽然后来被追封为婕妤,但按照规矩,我是要交给其他妃嫔寄养的。母亲在后宫没有相熟的嫔妃,怕别的后妃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会苛待我。临终前求了父皇恩典,让湉浈把我带大。 所以啊,我和她,虽是主仆,但也当她是亲人。我马上就要开府了,这个时候把她敢回老家,让她孤独终老,不是太残忍了?不如再等一两年,跟我分府,颐养天年。” (典设女官,正七品,负责太极宫的帏帐茵席、扫洒张设。才人,是正五品皇帝侍妾。婕妤,正三品皇帝侍妾。) 李秉也点头道:“你对她是真的好!不过话说回来,也多亏了湉浈,你才安稳在这宫里长这么大。一个无权无势的大宫女,要在宫里护你周全,还是要点本事的。” “是呀!她是很有本事!”李选淡淡一笑,忽然又岔开话题:“对了,有个事情,要问你。听说前几天睦王去你府上作客?是去游说襄王了吗?” “哟!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李秉摇头笑道:“不过那时候我父王还没回来,他也就是坐下随便聊聊。” 李选长呼出一口气来,心中石头落定:“那就好,那就好!” 这倒是让人不解了,李秉微微皱眉,面色沉静:“怎么?你好像很怕我父王跟睦王走的很近?” 李选拉着自己的椅子,跟李秉靠的更近,低声道:“我也是道听途说的,父皇可能要惩戒睦王了,所以这个时候要离他远点!千万不要卷入党争。” “什么?这话你听谁说的?”李秉大为惊异,不等他在说话,就被李选一把按住嘴巴。 “你小点声!”他一脸谨慎,又道:“这个事情我也不想多管,但是看着他给我送的那对翡翠马,我有点担心襄王真的被睦王的各种小伎俩给说动了。总之你让襄王置身事外就好了。” 他看着李秉还想追问,无奈之下,又道:“好啦,好啦!都告诉你!” “你也知道,朝廷的事情我说不上话,唯独和这些宫人聊得来。前后有几件事情,让我猜测,父皇应该是要收拾睦王了。” 他整顿面容,正襟危坐:“昨天,司空闻将军回京述职,你知道的吧。”看李秉点头又道:“看似是回京述职,实际上是吐蕃要来议和,所以两边都调动了兵马,做个态度出来。” “哟?这你也知道?”这两个消息,李秉在西明寺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从西明寺回王府,还碰到了一个兵马队伍,正是司空闻将军带领的述职官员队伍。 李选不接话,又道:“这并不是主要的。而是司空闻见过父皇之后,一出宫,你猜他去了哪里?” “去了哪?”李秉转念一想:“难道是去了睦王府?啊!不能吧,司空闻不是在太子和睦王中,保持中立的吗?” “那是大家都以为他保持中立,实际上恐怕早就是睦王的心腹了。不光如此,一起密谋的,还有另外两人,一个是郑国公‘鱼朝恩’,还有一个是回纥人,倒是不知道是谁。” 这鱼朝恩,就是鱼令徽(见一卷)的父亲,本是个宦官,安史之乱爆发后,和襄王李僙一人领一队兵马,左右夹击叛军,立下战功,深得代宗宠幸,一路加官进爵,最后官拜郑国公,掌握实权,权倾朝野。 襄王李僙在朝时,尚能压他一头,不过李僙为了不引起代宗忌惮,已经交还兵马大权,不议朝政四年余。整个朝廷,能制约鱼朝恩的人,只剩下宰相一人。 李秉更加惊异:“难道鱼朝恩也倒向睦王了吗?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还能听谁说啊,宫里的小太监说的呗,这话传的有模有样的,不像是谣传。现在宫里的太监们,都已经蠢蠢欲动,打算站队效忠睦王了。储君之争,影响到整个皇宫,这些事情还不是一等一的重要,所以人人都在打听消息。” 李秉心道,如果这个消息属实,那睦王和太子的权势就失衡了。司空闻是军部高位要员,鱼朝恩也有不少兵马在手,本身还曾是宦官,宫里眼线众多,这几年在文官中结党营私,势力实在太大。 如果这两人已经倒想睦王,那太子岂不是毫无胜算。 他想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对李选道:“按你这么说,睦王胜算这么大,我不应该劝父王支持睦王吗?怎么你还劝我要远离他?” 李选吞了口唾沫,用更小的声音说道:“所以啊,这就是我要给你说的更重要的事情——父皇对这个事情很不高兴,私下已经找宰相大人谈论过,可能要动手惩治睦王了。 原本父皇还在观望,看看二人到底谁更贤德。不过这半年下来,睦王如此张狂,不知进退,父皇很是不满!现在这个时候,你让襄王可千万要明哲保身,不要过早卷进来!” “啊!你这个消息你又是怎么得到的?” “御书房里,有几个跟我特别好的小太监,私下跟我说的,劝我置身事外呢。父皇屏退左右,和宰相大人商量着要处死鱼朝恩!” 这李选每每说话,都语出惊人,李秉几乎要不能相信这个藏在宫里失宠的皇子,居然知道这么多惊天消息。 “鱼朝恩仗着自己的平叛的功绩,结党营私,专横跋扈,三翻四次顶撞父皇,已经惹得他很不悦了。上一次,他小儿子鱼令徽在吐蕃平乱中有功,父皇本来准备赏个六品官,结果他硬是逼着,让换了三品。这个事情触怒龙颜,父皇发了好大的火。 张狂至此,怕是命不久矣。所以,你也千万别跟着掺和。” 李秉听得心惊肉跳,原来还以为这太子睦王之争,只是略有些焦灼,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当下连道:“我晓得了!这些事情你不说,恐怕我父王也不知道。我回去就告诉他!” “这事,你们府上自己知道就好,千万别外传啊!”说完他又狐疑道:“这几天也尽量不要出门,睦王的暗哨似乎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睦王可能要有大动作了。” 他摇头晃脑,看似漫不经心:“你说现在睦王的实力还真是强大,鱼朝恩控制着‘神策军’、‘神威军’,一共两千人的禁军;司空闻回京述职,带的兵马,差不多也是两千,光是高级军士,就有二百人,剩下的也都是精锐。 他们密谋剩下的那个回纥人,不知道是谁。不过能和司空闻、鱼朝恩在一起议事,恐怕也有些势力吧。” 李秉听着眯起眼睛:“回纥人?” “对,肯定是回纥人没错,高高瘦瘦的,好像叫什么……阿爹?你说这个名字是不是好笑!” 阿爹?阿爹?李秉想到这里,忽然灵光一闪:是阿跌瑟! 他又想起糜歆前几日,跟自己说的睦王的情报网的事情,原本就猜睦王和融教有关系,这下是证据确凿了。 难道龙尊者,真的是睦王殿下? 李秉想到这里,连连摇头:这实在有些太匪夷所思了,一个江湖势力,居然和大唐皇子勾搭在一起? 现在睦王手里有:两千禁军,两千精锐士兵,可能还有些回纥人马,都在长安城,要干什么呢?这点人马袭击太极宫还是有点勉强吧。就算鱼朝恩有内应,少说也要万人才能逼宫。否则只有等陛下出宫才行了。 啊! 天呐! 李秉想的出神,忽然一个激灵,猛的站了起来。 明天就是年终尾祭!皇上、太子都要出宫,去西明寺祭拜!这四千人如果在路上设伏,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急的在屋里踱步,思绪更乱。 李选看他焦急,问到到底怎么了? “事情大大不妙,睦王可能要谋反,我要回去通知父王。”李秉连忙起身,看他要再问:“来不及跟你解释了!你明日不去祭拜大殿,千万要锁好宫门,谁叫都不要开!” 说完三两步就出了临照殿,再次交代李选要照顾好自己。 看着李秉远去的身影,湉浈走到李选身边:“世子殿下怎么走了?” “没什么,他去干他该干的事情了!” —————— 李选的生母,只有婕妤位份,属于侍妾,并不能称为妃,所以只能叫母亲,不能叫母妃。 另外,这一章很多事情,其实很早就在埋线,不过时间太久,不知道有多少书友看出来。一卷十八章,就提到了鱼朝恩控制着北衙的卫队;鱼令徽在蜀中替睦王干事;几章前,司空闻近京也是早早埋下伏笔。 值得一提的是,鱼朝恩给鱼令徽求官这个事情,是史实,记载在资治通鉴,卷二百二十四。虽然不是因为鱼令徽帮睦王做事才得的封赏,不过跟结合到一起,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最近没有新增订阅,有点失落诶。如果你喜欢这本书,请推荐给朋友,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十一章 父子大战三壮汉 长安的人口众人,络绎不绝,这街道自然就有脏乱的时候。特别是年底,人更多些,热闹是热闹了,反而没有之前清丽。 不过今日却不同。从皇城门口出来,一直到西明寺正门,六丈宽的朱雀大街被清扫的极为干净,莫说一片雪,便是一粒尘都难找到。这糙面的青石砖之间的灰浆勾缝,亮的都能照出人影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皇城正门“朱雀门”上的大鼓,也叫天晟鼓,平日里是不能敲的。 今日一早,却一连敲了十三下,六轻七重。正是大历六年尾,迎接七年新生的寓意。 鼓声响毕,朱雀门高耸的木门缓缓打开,四列禁军队伍,整整齐齐从门内走出,浩浩汤汤。行了不远,逐渐分成左右两队,沿着朱雀大街两侧,一字排开,肩并着肩,脚挨着脚,做出两道人墙来。 禁军本分南北两衙。南衙十六卫,在天宝(唐玄宗)之后,仅存官额虚名。北衙十军,每队千人。分为: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左右神威军,左右神策军。 其中神威神策四军,皆在鱼朝恩管控之下,龙武神武四军,则与之互相制衡,同留在大内。 而此次年终尾祭,负责护卫的,便是人称“精锐中的精锐”的“北衙羽林军”。这禁军中最强的左右两卫,不仅要求武艺高强、德行卓越,连身高长相也必须是百里挑一。 一群如此威武的人儿,列成人墙,高出百姓一个头来。内着金黄长衫,外披银鳞软甲,手持三尺横刀,往百姓面前一杵,气势雄浑,不怒自威。 禁军隔开街道后,又将西明寺团团围住,所有天子会经过的地方,莫说行人,连苍蝇也飞不进来。 围观的百姓,早已经把附近的街巷挤得水泄不通,只等天子到来,可以一睹圣颜。 “呜~!呜呜~~!” 八支长胡号在城墙上发出一阵闷响,重音拖的极长,这号角声先在皇城南面正门朱雀门响起,继而是左右两侧副门——含光门、安上门;再接从东西两个方向,分别蔓延至皇城另外四门:顺义、安福、延喜、景风。 皇城之后,这响动如同烽火狼烟一般,延伸至长安的每一个城门,西起华林门、至光化门、开远门、金光门、延平门、安化门。东起至德门、经道化门、春明门、延兴门、启厦门。 号声覆盖整个长安城,无处不闻,无处不响。这声音既响亮又低沉,让人不禁沉默,这便是天家威严。 东西两股声音同时交织在长安南正门“明德门”上,重新汇聚成六短七长。紧接着,整个朱雀大街上的两千禁军,同时跺脚:大喝道:“兴!”振聋发聩。 长安百万人,无人敢喧哗。 前奏完毕,才到了年终尾祭的吉时。 天子仪仗,共分四个等级:黄麾大仗、黄麾半仗、黄麾角仗、黄麾细仗。 大仗是皇帝一生之中的最大盛典才可用,如登基、祭天、封禅等。年终尾祭为一年的常礼中的大祭奠,本应该用半仗,但当朝陛下不喜奢靡,缩减宫内用度,因此又减一半,只用黄麾角仗。 这仪仗队伍第一队便是“金吾”,为首黑底年号旗五面,五岳旗五面、青龙朱雀玄白虎旗各五面,以五杆皂纛大旗收尾, 之后便是兵部仪卫,从头到尾,依次是:天一旗、摄提旗、五辰旗、二十八宿旗、十一面信幡、六面传教幡、六面告止幡、一杆黄麾。 这完毕之后,才是真正的天子队伍,为首的是君王万岁旗与天下太平旗,又左右各有狮子旗一面,金鸾、金凤旗各一面。旗队之后,是十顶天子华盖“黄罗伞”,分成左右两队,每一顶都有半丈大,重约百斤。 等这仪仗队伍全部出来,已经是一炷香之后。 六个单骑车撵,青色车顶,为朝廷六部尚书,之后是依旧是三个单骑车撵,车顶改为紫色,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三省最高官员:中书令、侍中、尚书令。之后是两个双骑车撵,车顶为黑色,较前车更大些,为左右宰相。 紧接着四匹高头大马,白黄棕赤,颜色各异。每一匹都是万中无一的骏马。这便是皇帝最信赖的四位皇兄皇弟,不着礼服,却着军甲,以示皇族保家卫国,征战沙场之心。襄王骑赤马,也在其中。 这队伍最中央,才是皇帝龙撵,不用马拉,以人荷,二十四抬大轿,轿体半丈见方,四方立柱,以黄纱幔为墙,顶上盖以方繖,样式繁杂:缎殊红紫二色蚕丝为底,不施绣纹,四角出铜龙首,垂五彩流苏。 皇帝于皇后坐于其中,均是正黄礼服。从外面看里面,只能观其形,不得见其貌。 龙撵之后,是太子和睦王的单马轿撵,一黄一黑,并列左右,再之后是后宫妃嫔的仪仗,一共四妃九嫔,均是单马车撵,妃子撵用正红纱帐,嫔撵用粉红纱帐。 队伍的最后才是其他重要大臣和官员。 整个队伍一千余人,形如长龙。 李秉不在年终祭礼队伍,带着安子、盈澜儿、芣苡、魏泽、马学文一行人,也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个观礼大队。魏泽的随从占领了一片地方,将几人和百姓隔出来,不用受那挤挤挨挨的痛苦。 百姓起初还怕着天家威严,都默默注视着仪仗队伍,等六部三司的车撵一出来,人群开始沸腾,“万岁万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本朝皇帝,一改安史之乱的疲敝,虽然还不能完全驱除吐蕃威胁,但大唐腹地总算安定了下来,加之历年重视农商,清税薄役,在百姓中,很有威望。 “好像每年都差不多嘛。”魏泽和学文是长安人士,这年终尾祭,年年都见,也没有什么特别。倒是芣苡、盈澜儿和安子,看着这么壮观的队伍,兴高采烈。 李秉手里抓着佩剑,正是睦王送他的那一把“倦尘”。他心中有事,一直冷面不语,不看仪仗队伍,反而密切注意着朱雀大街左右两侧的高楼高塔。如果真的有人袭击祭礼车队,从这些高处,怕是最方便。 “有刺客!”一声惊呼,七八十人从两边高塔跃出,突袭仪仗队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这禁军反应也极快,立刻收编队形,护在皇帝周围,百十人主动出击,在空中就已经对招。 两拨人瞬间打在一起,刀枪声不绝于耳。百姓被这突入起来的状况吓得四散逃串,场面顿时大乱。禁军队伍不断收缩,刺客也不断涌入,这一块地方人越来越多。 刺客之中,一个青衣蒙面人,武功极高,三两下就将围着他的一群禁军杀的一个不剩,转眼瞄上了皇帝轿撵。一步踏在后妃车驾之上,飞身三步,刹那间就出现在了皇帝车撵之前。 两个禁军队长想要拦截,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斩杀。 太子和睦王离皇上的撵驾最近,两人也被一群禁军包围,太子看到到皇上守备似乎不足抵挡这人,不愿再躲在人群之后,一把抽出长剑,欲要拼死保护父皇。 论武功,他虽然有些底子,但跟普通禁军也相差无几,要真的当面走一招,哪里还有活路? 好在一只大手抓住他的领子,往后一拽,另一手持剑,对着青衣人的长刀,迎了上去。 这人正是襄王李僙。 “噌!噌!”两人打的互有来回,青衣人的招式极快,但李僙的剑招却沉稳苍劲,二者互相克制,功夫火候又相差无几,一时间难分高下。 逼得青衣人退开,李僙继续上前攻击,加上几个禁军队长,从旁协助,一时间竟然逼得他节节后退。 禁军队长的功夫似乎要和青衣人差不少,但多少年的集体操练,研习出的剑阵,这个时候就发挥了作用。有李僙拖住他,剑阵很快成型,将青衣人困在其中。 青衣刀客一面要应付李僙的剑法,一面还要眼观八方,若不是他轻功了得,这剑阵早就收缩将他剿死在其中。 在看其他地方,刺客不断的涌出,服装也大致分为三种,一种略带回纥风格,一种是中原武袍,这二者多为杂兵,战力大致和禁军相当,另一种便是这青衣蒙面人,都是功夫极高的刺客,不过人数不多,大约共二十来人。 而青衣人之中,又以三人打的最凶。 眼看这青衣刀客要被拖入剑阵,不远处一个胖壮汉子,抡起一对大锤,将和他缠斗的禁军队长砸的倒飞出去,撞在石墙上,全身肋骨都被震的粉碎,没了生气。 他几乎不懂轻功,在人海之中把双锤抡的左右飞起,禁军士兵接二连三被抡飞到天上,血肉白骨溅的到处都是,如此才开辟出一条血路,杀到青衣刀客身边。 他手中的一对锤,不是普通铁锤,而是浑天锤。 这门兵刃问世并不久。相传李元霸力大无穷,普通铁锤在手中轻若鸿毛,便将一尺锤头,变成一尺半,这样一来,重量就多了两倍不止。他还觉得不过瘾,便将铁锤头,换成铅锤头,再用黄金重新饰面,如此一来,这浑天锤的重量比原来重了四倍不止,实乃钝器之王。 剑阵玄妙,却抵不住这生猛的硬招来拆,这胖壮汉子才不管禁军哪边喂剑,只是一锤硬抗,来接这千百招。困住青衣刀客的剑阵瞬间被扰乱。 “你们去抓那个刀客,这人交给我!” 禁军队长之前未成阵,不是刀客对手,但这阵位已经列好,只要没有胖壮汉子的搅扰,要困住刀客,还是做得到。 李僙的剑法苍劲浑厚,但力量依旧不是这胖壮汉子的对手,不论怎么出剑,总会被打偏化解。 虽然那胖壮汉子也讨不到好,但一直这么僵持下去,青衣刀客的轻功似乎要快了不少,眼看就要脱身。 李僙一手从死去的禁军身上,抓起一把横刀,改为双持,右手剑,左手刀,各使一门剑法。 果然他的实战经验之丰富,并非普通人可比,一眼就看出了这人两手浑天锤,势大力沉是优点,但同样带来缺点,便是不够灵动,难以变招。 看着胖壮汉子一手挡开自己的剑,李僙在同一瞬间,左手变招,那人虽然也还有一锤,但浑天锤要变招可比横刀慢的多,转瞬间就应付不来了。加上他又不懂轻功,被李僙的身法缠的不多脱身,越打越急,越急越输。 只是十个回合,就已经被李僙连刺了三刀。不过这人也真是皮糙肉厚,中刀之后,居然行动一点没有迟缓,还是死死硬抗。 看着青衣刀客要似乎要逃出剑阵,李僙一个虚招引的胖壮汉子抡锤砸来,脚尖点地跃起,再借着浑天锤的浑厚力道,倒飞出去,在空中停在青衣刀客身边,回身便是一刀一剑。 眼看就要脱出剑阵的他,被李僙这一招逼得只能对拆。 两剑相冲,各自退开。 他虽然没受伤,但准备李僙这一拦,又落回了剑阵中央,真是恼火! 街上的刺客不断变的更多,已经涌出大几百人来。禁军伤亡不断,应付起来,已经渐渐捉襟见肘。 忽然两只队伍赶到,加入战局,一只是长安城卫军,原本就在待命,武功虽然不如禁军高,但好在人多,两千人往朱雀大街各个通道一堵,新的刺客再难杀过来。 另一只就更奇怪了,居然是潼关守军。 潼关和长安百里有余,向来是重镇,守军一万有余。此刻来的只是其中精锐,大概又是两千人。这四千人加入,局面很快被稳定下来。 “不能拖了!先杀狗皇帝!”除了这二人之外,另一个青衣领袖,大喝一声,甩开身边禁军,三两步跨到李僙身边。 他一头灰白长发,高壮无比。 这三个青衣蒙面的人领袖,虽然都是又高又壮,但细看之下,均有差别。青衣人的精干健硕,持锤那人肥胖敦实,灰发人体型介于二者之间,壮是壮,却匀称。 李僙原本一刀正要劈在那胖壮汉子身上,这灰发人闪到他身边,双手合十一拍,竟然将李僙的横刀死死夹住。 空手接白刃,不仅没有受伤,还让李僙的横刀不能再进分毫。 “外家横练高手?”李僙心中狐疑,还不等再出剑,那人双掌分别前后稍移动,猛的用力,竟然将横刀拦腰拍断。 这军器监的横刀,少说也是正五品以上,禁军所用,更是精良,从四品,正四品也十分常见。这人居然能在李僙手上,把这四品剑空手拍断,实在厉害。 还没再和这灰发人拆招,两柄浑天锤就已经从他头顶落下,李僙连忙提剑抵挡。 “噗!” 两锤挡开,胸口却中了灰发人一掌。这横练高手的一掌,带着内劲,实在太凶猛,即便功力深厚如李僙,也被搅的无内翻腾,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没死?”灰发人大为惊奇,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失手。 灰发人看着青衣刀客,对胖壮汉子说道:“你去救他!” 时间紧迫,他也不再给机会,径直再袭向李僙面门。 李秉、马学文、盈澜儿本来也在人群中阻拦刺客。 可眼看自己老爹受了重伤,哪里还呆的住。当下也不管什么内功不内功的腌臜事情,提起“倦尘”,试着驾驭内力,不想丹田依旧被禁锢住,一丝真气也提不上来。 只能靠着身法,一招星行夜归的突刺,先赶到李僙身边,正瞧着灰衣人对着李僙额头劈去。 心知这人实在太厉害,完全不敢留手,强行运转周天真气,十成十的真气汇聚起来,双手持剑横砍。 “挥日阳戈!” 他许久没用内功,这一招出来,竟然比一个月前又强了五分。果然这《玄冥黑经》一旦练上境界,这内功就会自行增长,传闻不假。 一阵紫铜烟粉过,好似满天亮星辰。 倦尘的速度之快,震荡空气,划出一阵剧烈的蜂鸣,引得一道灼热气浪,将剑身周围的紫铜粉尘都烧的赤红,拖出一道长长的光芒尾迹。 灰发人见李秉过来,本想一掌将他拍飞,忽然见这剑法的气势,也生出半分忌惮来,伸出双手去拍剑。 “嘶!” 两人对招。李秉被这人的内力震的后退三步,几乎稳不住身形。灰衣人后退半步,眉头一皱,在看双手,都被割除一道血痕。 滴滴鲜血流在地上,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他凶狠的看了眼前这个少年一眼,眉头拧成一团:“此子不除,必成后患!。一刻不停留,朝着李秉奔去。 李秉提剑正要对拆,一个影子也到了他身边助拳,正是李僙。 “一不心,中你一掌,现在就让你还回来!” 李秉和李僙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左一右攻了上去。 没有了“三金锁脉”的束缚,李秉身法力道都和之前强了不少。即便和李僙站在一起,似乎也差的不多。 李僙也使出全力,剑法似乎又换了一种。灰衣人看着如此凶猛的气势,也不敢再正面空手接剑,且战且退。 “啊!” 这边激战正酣,那边一声惨叫,引得三人回头。 “得手了!撤!” 原来青衣刀客在胖壮汉子的帮助下,摆脱了剑阵,靠着绝世的身法和轻功,在严密的禁军守备中,居然像泥鳅一般,只是一瞬间就窜入了皇帝的圣撵中。 提手一刀,正黄的纱幔上,飙出一道鲜红血痕! “皇兄!” “陛下!” —————— “唐横刀”是唐朝军士武器标配,日本太刀就是从其中演化而来,说是刀,其实样子很像剑,可以百度一下。 昨天没写,今天一些就是5000多字。。赶紧得去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 时间所限,这一章只检查了一遍,不过目前来看,很是满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十二章 金銮殿上论是非 八个时辰前。 李秉从太极宫匆忙回到府上,却被告知襄王被传召入宫,不在府中。 和糜歆分析完事情经由,他着急的上蹿下跳,等两个时辰,耗尽耐心,只能自己入宫去找,刚要出门,就见李僙回来。 他迫不及待将自己大胆猜想说出,李僙只是淡淡一笑,说了八个字:“大局已定,莫要慌张!” 果然,这事情能既然能传到李选——这么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的耳中,这太极宫的正主,怎么可能没个警醒。 二十六日夜里,睦王刚和鱼朝恩、司空闻、融教 《唐侠》十二章 金銮殿上论是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侠》正文 十三章 传功入窍空遗恨 今夜宵禁,天刚擦黑,长安街上除了巡防的城卫军,再无他人。没了年节的欢愉嫌宵短,只剩冬夜的萧瑟清寒。 朱雀门谋逆的事情平定之后,李僙跟随皇上入宫,李秉一行人各自回家。 襄王府上下都在府里守着,亲兵把守着大小门洞,谨防着那些没抓到的贼寇的反扑。 等了许久不见襄王回来,到了戌时,才有一队禁军来报,说襄王殿下今日在宫里歇息。 这么敏感的时刻,人不回来,只有口信,李秉多少有些怀疑,还是糜歆认出了来人,曾是襄王旧部,这才略微安心。 敲了四更天的更,吹了房间的烛火,王府也安静了下来。 李秉和安子分宿在两房,床榻背靠着背,只隔着一堵墙,可两人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脑海里不断回溯着这几天的点点滴滴,安子伏在枕上,傻傻一下,笑容却转瞬即逝,反而一脸忧愁。 这两日李秉事忙,但是安子却一刻不停的跟在松柔柔身边。这皇家内斗对别人来说是大事,可对他来说也只是个大一点的热闹,过了便过了,也未曾细想。 倒是日日跟着松柔柔身边,相处每多一刻,就越觉得自己和她身份家境的云泥之别来,一时间思绪万千。 “论谈吐,柔柔说话,和秉儿哥一样,不经意间,诗词成语,张口就来。我经常连她说的话也听不懂,只能跟着傻笑,即便在她面前再谨小慎微,这认字不多的事情,还是被看穿。 论眼界,那些世家礼节、香料品茶、商贸往来、家国天下的事情,我更是一窍不通。每次她和别人谈论到这些的事情,我只能像木头一样呆在边上,全然插不上话,只恨没有地洞钻进去。” 安子一想起这几天一幕幕尴尬的经历来,连连摇头,想强迫自己忘掉。 “论武功,我个子不高,筋骨也不好,手无缚鸡之力,除了一点轻功,什么都不会。遇到事情,自保尚且都难以做到,这样还如何能保护柔柔一辈子?” 安子越想,面色变得愈加愁苦,一股巨大的压力让他心里毛躁。 “这前三点其实还不是最要紧的。眼下,我连一个基本的保障都不能给她,这才是最难办的: 柔柔是个大家闺秀,即便再不迷恋首饰衣衫、胭脂水粉,多少也得买些,还有各种好玩的新鲜玩意、美食糕点,点点滴滴算下来,真是一比不小的开支。别的不说,单看她这次出门,给亲朋好友带的礼物,就不是我的财力可以承担的。 这还只是日常开销,若我真的有一天可以托媒人去给松家说亲,这聘礼、家宅的天价银钱,又要从哪里来?难道要一直向秉儿哥伸手吗?还是靠我一直去偷?” 安子望着头回这地五境: 所谓第一‘开窍境’,便是要通穴定络,经脉自称周天。一旦全身经络打通,可以接纳天地灵气,便称之为开窍。这是修习术法最基本的要求,影响也最是深远,因为他会决定一个人真气流转的方式。 开窍的方式多种多样,对人的影响也各不相同。 最常见的,便是以武入窍,先精通内家或外家功夫,然后逐步打通周身经脉。绝大多数人,都是以这种方式开始修炼术法。那位为你施展‘三金锁脉’的公羊剑主,应该属于此类。 这种方法好处却也很多,基础扎实,又因为先炼体,后练气,往往内外兼修,相得益彰。但同样也有弊病,一来费时费力,二来真气流转的方法受到所学功夫的限制,‘气海’常常只能选在丹田,以致能施展的术法种类有限,这个一会我们再详说。 第二种常见的开窍方法,就像你糜叔叔我这般,舍弃武学,以文入窍。常常是以佛法、道法、儒理等经文,以思想入境,求得身心与天地统一契合,而感受天地灵气,滋润经脉。这个办法,追求真理为先,重心反而不放在修练上面。 这个办法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原因便是需要所谓的‘慧根’。难是难些,好处也显而易见,一来真气增长很快,而且轻易不会倒退。二来,修海的地方,可以是身体任意部位,从而可以施展的术法也是多种多样。 除此之外,还有青苗一脉,以天地灵药滋润经脉开窍的办法;佛教、道教还有所谓的点化开窍;总之办法五花八门。” “那我呢?”李秉听到这里就疑惑了,自己真气早已经能在身体里运转,自然是开了窍的,可是好像又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 “你属于‘传功’开窍。”他说道这里轻叹一声:“有些前辈高人会将自己的真气渡给后辈,帮他们开窍。但其实,这是所有开窍的办法中……最差的一种。” “啊!”李秉大惊。 “传功开窍,除了会对传功者造成巨大损害。接受传功的人,在术法上的修行也会大大受限。那位前辈给你传功,不仅助你开窍,还帮你修海,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让你一举进入‘渡化第二境’。天下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传功开窍,就是揠苗助长。因为滋养你经络和气海的,并不是天地灵气,而是他的真气,所以值此一生,除了他凝练真气的办法,你再难从任何其他武学中,得到半分裨益,能施展术法,也必须是同宗同源,否则便会被反噬。” “他凝练真气的方法?你是说《白雪内经》?”听闻自己好像选了最差的一条路,李秉心里顿时更加失落:“但《白雪内经》不是法家功夫么?这么说法家的术法我都可以用?” “你的内功古怪,好像并不是法家内功。具体我也说不清楚,这些修炼的事情,先放一边,我们先解决你这‘三金锁脉’的事情。”糜歆摸了摸下颚,又道: “刚才说道这第一重‘开窍境’,与之密切关联的,便是第二重,‘修海境’。 这‘修海’中的海,就是气海。经络中能储存的天地灵气,十分有限,于是便需要开辟一个地方来储存真气,便是气海。以武入窍的人,只能选择丹田;以文入窍,则能选择些其他地方,甚至可以修二重海,三重海,来施展一起些奇特的术法。 之后第三重‘沾衣境’,则需要达到可以在体内自由控制真气流转的地步。通过把真气汇积在某个器官或皮肤上,或者是武器铠甲之上,得到强化的目的,这是术法中最简单的运用。一些术法如‘睛明术’‘灵犬神嗅’,都以此为根本。 达到第四重‘御物境’,才算是术法小成。要求便是真气可外放,能够操控自身之外的物体。这个操控也不是随意操控,大凡要经过特定的术法来完成。‘三金锁脉就是其中之一。’ 第五重‘渡灵境’,则要求真气外放之后,还能形成实体,或者借由别的东西形成实体。这个境界的术法,大多都是有些名气,比如道家的‘撒豆成兵’,蜀山的‘气剑诀’,南诏段氏的‘六脉神剑’等等。 再往这之上的‘天四境’,我也望尘莫及。” 他长吁出一口气:“说完这些,其实解决你问题的办法就简单了,其一,就是找一个‘鬼谷’一脉,御物境以上的术法高手。不过,‘鬼谷一脉’太过隐蔽,这个怕是不能了。 这第二个办法,就是,找一个在长安找一个术法大家,强行施展鬼谷一脉的术法,即便威力会打折扣,只要他的渡化本事够深,也能成功。” 糜歆在脑海中细细思量,又道: “虽然我也是‘渡灵境’,但对这个术法的把握并不大。长安之中,渡化修为在我之上的,大概有二十多人。肯出手帮你的,大概有这么四个: 其一,便是非派掌门。” “临渊他父亲?”李秉一听,略有疑色,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结拜兄弟韩临渊的父亲,好像是个文弱谋士,并没听说过有什么术法本事。 “正是,非派本就是以术法起家,高深术法变幻多端,这才长年占据法家之首的名号。只不过因为这几十年间,非派积极谋求权势,肯静下心练术法的人少了,不少高深术法白白被浪费,这才不出名。 不过即便这样,韩掌门的修为,也比我高不少。 第二人,就是西明寺般若堂首座,他虽然是以武入窍,但是修为却极高。西明寺是皇家寺院,如果要求,他们必然会帮忙。 第三人,长安八仙观的‘清虚’真人。他一心向道,本来无心琐事,不过襄王早年对他有恩,所以我们开口,多半也可以。 第四人,便是我觉得最厉害的一人,前任钦天监监正——堪舆一脉,观星流派,李淳风的第四代传人——蓷蒙。” —————————— 急需要各种反馈,对故事的反馈,对武侠仙侠系统的反馈,对文笔的反馈,对更新速度的反馈。。。。 求书评!谢谢大家的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唐侠》正文 十四章 身藏暗中连环计 唐侠十四章身藏暗中连环计且说李僙临到晌午,才从宫里回来,获悉李秉真气的事情之后,并不慌张。 亲自带着他去了一趟“蓷蒙”府上,路上还道: “即便蓷蒙没办法,也有别的地方可以给你治好。李家的底蕴要比你想象的大,不过这是皇子之间才知道的隐秘。现在还说不得,总之这事不大,你且放心。” 好在刚到蓷府,蓷蒙问清了情况号了脉,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只道需要几天准备妥当,便定在年初五来办这事情。 那蓷蒙已经到了耄耋之年,身材伛偻,枯皮白发,走起路都颤颤巍巍,这李秉想象中的术法宗师完全不同。 李僙解释道:“他本身并不会任何武功,是以算学、星象研究入窍,在渡化中修为虽然高卓,筋骨却重来没有练过,会的术法也多属观星一脉;能测吉凶、占风水、知运势、望兴衰,在肃宗、代宗两位先帝身边,辅佐三十年,是奇人。但要真的交手起来,恐怕还打不过市井无赖。” 从蓷蒙府上出来,李秉总算略微轻松些,回到王府,总算能放下负担,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除夕夜,本该是全年最热闹的一天。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即便城卫军、巡防营宵禁的命令,也不能阻挡人们庆祝一年到头,辞旧迎新的热情。 子时一到,百姓争相涌入街道,放炮仗的放炮仗,点灯笼的点灯笼,三茶五酒奉神明,烧纸焚香迎祖宗,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一同守祟。 法不责众这句话,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充分的体现过。 昨日谋反的事情,不仅没有阻挡新春时节的热络,反而成了年节席间、街头巷尾最大的谈资,徒增百姓乐趣。 宫里张灯结彩的布置一如往昔,不过这氛围就比宫外严肃了不少。皇帝甚至取消了年终的阖宫觐见和团年饭,改成了分府赐菜。 李豫自己去了皇后宫中,剩下的皇子公主也都是在各宫分别庆贺新年,相比百姓家,宫里这个年可真没什么滋味。 襄王府大大小小二十来口人围坐在一起,一大桌筵席,基本集齐了长安各个酒楼的招牌菜色,丰盛无比,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一个年轻姨娘坐在李僙身边,怀里抱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李僙最小的孩子。她不吃菜,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李僙滴溜溜的打转,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襄王见了,笑着摸了她的鼻尖:“我的宝贝女儿,今天怎么不吃饭啊!一直看着父王?” 那小丫头,吐了吐舌头,抿了抿嘴唇,一脸俏皮笑道:“父王,父王。你怎么还不发百岁钱啊!” 一句说完,一桌人哄笑成一团,那姨娘连连拍小丫头个肩膀,把她抱在怀里,左右颠了颠,面色唰一下涨红,连连笑道:“童言无忌,让大家看笑话啦。” 李僙反倒是觉得这小丫头可爱,给下人使个眼色,又把小丫头揽入怀里,逗她道:“宝贝女儿想要百岁钱,那该和父王说什么呀?” 小丫头熟练的拱手作揖,奶声奶气:“祝父王长命百岁,福寿绵长。” 她作揖时,起初还看着李僙,等下人带着一托盘上来的时候,那眼睛就挪不开了——十二个大红素布荷包,整整齐齐的放在托盘上,每一个都鼓鼓囊囊。 李僙看着这丫头的天真烂漫,真是爱不释手。他笑的灿烂,抓过一个荷包,交到这小丫头手上:“新的一年,要乖乖听话哟!” 小丫头双手把荷包搂入怀里,笑靥如花,倒在李僙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谢谢父王!” 这一撒娇,真是把李僙的心都融化了。不知十多年后,这丫头又要勾走多少世家公子的魂去。 姨娘把这小丫头抱开,李僙又从小到大给所有孩子都发了百岁钱,那荷包也是一个比一个更鼓些,连糜歆的一双儿女也有份。 发到最后,盘中只剩下两个荷包,安子还愣在席上。李秉撞一下他的胳膊道,轻声对他道:“该你了!” “哦”安子连忙起身,走到李僙身边,学着刚才李秉几个妹妹的样子,给李僙也磕了个头:“祝义父,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好!”李僙扶安子起来,将沉甸甸的百岁钱放在他手心,慈眉善目说道:“既然已经正式在府上住下了,以后就是一家人。每个月也可以照着规矩在府上支例钱,不会亏待了你的。 对了,秉儿托我给你找个先生,也找好了,过完年就到府上来,一来教你认字,二来也学些规矩,你要好好跟着学,不要像你义兄一样,小时候没个正形。” 李秉朝着李僙做个鬼脸,安子却感激连连,又道:“谢谢义父。” 看着他的眸子,李僙忽然之间有了个念想,问道:“对了,听你口音,不像是关中人,你家在哪啊?家里还有些谁?需要写信回去吗?” “我父母早亡,从小流浪,在鄂州一带长大。家里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 李僙微微点头:“哦!是个苦命的孩子。”说完,他又若有所思:“我记得秉儿说,你是十四岁吧。是至德二年生人?” “正是。” 李僙摸了摸胡子,看着他面颊的轮廓,面色略微凝重起来,又问:“你父母早亡,那‘安庆方’这个名字,是谁取的啊?” “我很小的时候,本来有个乳娘带我,不过我四岁的时候她就死了。之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街坊邻里说乳娘叫我这个名字,之后就一直用着。” 李僙点头:“哦!没事,我就随便问问。”说完,他重新整顿出笑容来,看着李秉,笑道:“今年的百岁钱就发到这里了。到处闯祸的孩子,是没有百岁钱的,今年你的就没收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欢快的声音,又充满了整个王府。 这有的地方热闹,就有地方冷清。 太极宫的天牢里,从天牢大门,到牢房,一共四层守备,每一层的人员,均来自不同的机构:吏部狱卒、兵部卫司、大内太监、北衙禁军。各司其职,且相互监督,想在这里动点手脚,怕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事在人为。 睦王脱了朝服,一身褐布囚衣,背靠着冰冷的墙根坐着,神情哀伤,沉默不语,听着外面的爆竹劈啪作响。 这天牢除了地面上一层之外,还有四层地下牢,每层又分“乾、坤、坎、離、震、巽、艮、兌”八个隔断,隔断之间,以铁门封闭,防止串供。每个隔断中,又有东南西北四间狱室,以圆木栅栏相隔。 睦王身份贵重,关在最第一层,坎子组北向房里,还能有些光亮透进来。他旁边其他三间狱室,空空如野。这一整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呜~~~”伴着一声狭长又沉重的声响,牢房的门被打开。 禁军将一个食盒从一个太监手接过上,又将令牌交还给他:“你在这里等我,不许进来。” 那太监点头哈腰,对着禁军连道:“谢谢大人体谅,我们也是奉旨办事。劳烦大人了。” 禁军不理会他,拎着食盒,顺着台阶,走到睦王牢前,取出一盘角子,放在栅栏边。 又听铁门口,那太监嚷到:“殿下,这是德妃娘娘托我带来的‘角子’。娘娘还记着殿下呢。她相信殿下是清白的,殿下一定要挺住啊,德妃娘娘会想办法的。” 德妃娘娘,正是睦王生母。 睦王一听是德妃,心中暗喜,但依旧装出失落神情,坐在墙根,一动不动。 “嘭!”厚重的大门,转瞬又被锁住。 听着禁军走远,睦王连忙爬到牢房口,拿起这碗角子,仔细瞧了瞧。黄梨木的碗,里面十个清汤角子,看起很正常。 天牢之中,送饭只能用木器,不能用瓷器铁器,是为了防止牢饭以此为工具生事。 他将碗摸了一圈,毫无发现,又将角子细细嚼了嚼,里面也是普通肉馅,并没有什么特别。 “怎么会,刚才那太监的样子,明明就是有消息传进来。” 他心中思量如此,将清汤倒掉,又把碗倒个过来,仔细摸了摸,果然有一道十分细微的拼接痕迹,即便用手摸,也难以察觉。 这正是精细木匠的杰作,靠着隼牟结构,拼接出这双层的碗来,两层木头颜色相同,纹路相近,又不用钉子浆糊做在一起,宛如一块实木。 睦王将碗放在地上,一掌劈下,碗列成碎片,一张薄薄的油纸,出现在夹层中间,密密麻麻的写满蝇头小字。 “睦王殿下,我已查明,蒙海远和阿跌瑟均是太子的人。 阿跌瑟一年前通过进贡大量银钱混成我们的心腹。我亦未料到,他会一朝叛变,打的我措手不及。 此次尾祭行刺事件,是太子借我等给司空闻接风之机,故意谋划栽赃,欲将我等置于死地。 他一年前就开始谋划此事,可见心思之重。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手,我等已无辩白机会,唯有背水一战。 年初五,天牢四层守备均是我的人,我有办法将殿下救出,同时派兵一万从宫外围攻。我知殿下宫中仍有势力,控制宫门,放我们进去,应该不难。 到时里应外合,大事可期。 初五戌时逼宫,是我等唯一机会,望殿下早作决断。” 信上的落款是“朝恩”。 睦王看完,不仅不生气,反而更加平静,他将油纸放入嘴里,慢慢嚼碎吞下。一切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那日,他和鱼朝恩在睦王府,给司空闻接风,只有拉拢意思,并没有谈及任何其他事情。年终祭礼行刺一事,睦王确实半点不知情,的确冤枉。 “好你个李适!居然比我下手还狠!一年前就开始筹谋杀我。事到如今,我就让你看看,到底是谁笑道最后!” 李述一拳打在栅栏上,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 与此同时,同样的笑容,也出现在了郑国公府。 他年近五十,皮肤有些许皱纹,却依旧白皙,比同龄人保养的好不少。那狭长的一字眉下,一对眸子也露出精明的目光。 这人正是郑国公——鱼朝恩。 “义父为何发笑啊!”说话的正是鱼朝恩的义子——鱼令徽。 整个郑国公府上下都被禁军包围了里外三层,所有郑国公家眷全部被软禁起来,不得外出。 “宫里终于传来消息了!”鱼朝恩指着桌上的食盒笑道:“你且看看,陛下赐的这个菜,有何不妥?” 鱼令徽仔细看了看,连食盒筷子都一并检查了:“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食盒没有暗格,筷子里也没有……我瞧不出……” “眼睛是瞧不出来的,要用心去看!”鱼朝恩说着,将盘中的菜全部倒在地上:“陛下赐菜,从来只用银碟瓷碟,何时用过木碟?”说完,把碟子交到鱼令徽手上:“你再仔细瞧瞧?” 敲了敲木碟,又仔细看了一圈,伸手将两面都摸了个遍:“实木做的,不空心,没有机关,也没有暗纹?” 鱼朝恩笑道:“这是隼牟结构,看似一个整体,实际却是两层贴在一起,不这样的话,怎么能骗过禁军?你把它掰开!” “啪!一声脆响!”木碟裂开,里面果然夹着一张宣纸。 “义父,你看!” 鱼朝恩拿过纸条,同样是满满的蝇头小字: “爱将朝恩,我已查明,蒙海远和阿跌瑟均是太子的人。 阿跌瑟一年前通过进贡大量银钱混成我们的心腹。我亦未料到,他会一朝叛变,打的我措手不及。 此次尾祭行刺事件,是太子借我等给司空闻接风之机,故意谋划栽赃,欲将我等置于死地。 他一年前就开始谋划此事,可见心思之重。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手,我等已无辩白机会,唯有背水一战。 年初五,天牢四层守备均是我的人,我有办法脱困,并控制宫门。我知你摆脱软禁,不是难事,望你能筹备兵马,帅军攻打皇城。 到时里应外合,大事可期。 初五戌时逼宫,是我等唯一机会,望爱卿不负所托。” 信上的落款,只有一个“述”字。 鱼朝恩将信交给鱼令徽,笑道:“我便知道,这事情是太子在背后搞鬼!” “我本想坐山观虎斗,两边下注。李适啊,李适!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 怎么样?你们猜到这个结局了吗?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到底是谁在拨弄风云? app的书圈上,有个投票,大家积极参与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唐侠》正文 十五章 天龙八部佛手印 唐侠十五章天龙八部佛手印“啪!”一声脆响,李秉的巴掌拍在安子的屁股上,又将他的被子彻底掀开,连道:“起来,起来,起来!” “哎呀,别闹!”安子双腿紧紧夹住被子,用力往回扯,喃喃呓语:“我才睡了两个时辰!” “啪!”又是一声脆响,另外半边屁股上也来一掌:“快起!今天还有正事呢!年初一,所有人都要去上香。” 安子被李秉折腾的终于半醒,没精打采的看着他:“王府的人也都去吗?” “不知道,彩姨信佛,多半要去吧。不过我们去是有别的事情,你忘了你芣苡姐姐的事情了?” 一听这话,安子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大瞪着眼睛,嘴巴长的老大,声音却小:“啊!秉儿哥,你真的要去偷啊!那可是皇寺啊!” 李秉丢给安子一套寻常衣服,诡谲一笑:“自己家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是拿!” 他坐在桌边,等着安子收拾衣裳,又道:“这两天宫里事情多,实在不是一个去麻烦皇上的好时候。反而年初一西明寺上香的人多到无处立脚,那帮和尚们肯定都在忙。我们得早一点去,大家都在抢‘头炷香’,一片混乱,正是绝佳的机会。” 新年伊始,长安正街上无比活络,好似前天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除夕夜,孩童们都拿到了百岁钱,今天这街上的小买卖怕是要赚个盆满钵满,就连李秉和安子也顺路买了一堆酸枣糖人,边走边吃。 这酸枣酸到安子面容扭曲,一不小心,没有包住口水,从嘴角流出来,挂了长长的丝,几乎要沾在地上。即便如此,他还是舍不得吐掉,在嘴里嚼了又嚼,心心念念要给松柔柔带一包去。 西明寺门口,果然是人山人海,这寺庙本身就不大,门脸更是窄小。不过山不在高,寺庙的佛像灵验才有用。这座和皇家沾边的名刹,香火从来不少。 巳时未到,庙门未开,人群已经挤出一个五丈大的扇形,不少和尚站在门口住持秩序,这小小的场地上,几无立锥之地。 李秉两人站在“队伍”的最末,身边还不断有人往前挤。 “挤挤挤!有什么好挤的!”安子未睡好,精神不好,又被人群这不断的来去推搡,烦不胜烦,索性跟李秉退到一边。 两人刚走没几步,他们原本的位置就被一对青年男女占据。 这姑娘一出现在人群中,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挤挤挨挨的人群,忽然之间平缓下来,在她周围围成一个半拳距离的小圈。 看来有些东西,比礼佛、头炷香更吸引人。 这姑娘身材微胖,脸颊略有些婴儿肥,不过皮肤却白里透红,光滑细嫩。身着半透的红罗襦,朱纱披肩,鬓边簪小花。尤其是那一抹正红系带抹胸,不仅颜色鲜艳,位置也略低,将那白嫩、挺翘、丰腴的酥胸,表露无疑。 她举手投足之间,扬出一丝身上的香粉,更是引得那些单身痴汉们心痒难耐。 “大米!今天你给我的这身打扮,是不是太奇怪?”这姑娘伸手将抹胸往上提提,可一松手,又滑了下去。 “奇怪?哪里奇怪?”他身边的清瘦公子摸了摸松针似的梵文,我都不想抄,更何况这些唐字,难写死了!”说完,他活动活动手腕,站起身,这半丈见方的地方,憋的难受,干脆打了两拳,活动筋骨。 他打的这拳,正是密宗不传绝学《七十二天上天印》。 两拳打完,他又看着眼前的如来金身的手势,学着比划起来:“你说这唐佛,和吐蕃佛的样子确实差了很多。可细看又觉得,他们佛像的手印,和七十二天上天印也很契合。” 尼朗茨旦还是不抬头,手上的笔写的飞快。他是真的很珍惜在西明寺抄经的时间。 “你只练武,不学经,自然不能很好的体会其中的奥秘。天上天印,本来就源自佛门‘诸天八部’护法终神,每部取九种手印,一共组成这七十二印。八部护法常在如来座前听法,其中自然也有关联。” 所谓诸天八部,便是佛门传教时,护法神的统称。 首部:天众,是所有护法神中的领袖。“天众九印”气势浩大,其中格桑玉扎曾经在蜀中用过的“浑天印”便是“天众手印”第一式,也是整个七十二印的起势。 二部:那伽,是水神,人面蛇身,擅使三叉长戟。“那伽九印”便是水相印,可控水造浪,兴云降雨。第一式,便是“翻涛印”,湖面之上,无风起浪。 三部:夜叉,是火神,浑身赤红,擅长使长叉。“夜叉九印”则是火相印,可控火,甚至以真气为本,产生无源之火。第一式“焚寂印”,可引燃物料,亦可增大火势。 四部:乾闼婆,是缥缈之神,掌控声音和香味,无处不在。“乾达婆九印”,便是化身印,多为虚幻招式。第一式“梵啼印”便能扰乱人的心神。 五部:阿修罗,是武力之神,喜争强好胜。“阿修罗九印”,最是刚猛,施展出来,往往不及自身后果,力求克敌。格桑玉扎曾经用的“灭世印”就是阿修罗的起式。 六部:迦楼罗,是风雷之神,本尊是金翅大鹏鸟。“迦楼罗九印”,可呼唤风暴雷霆。“扶风印”“滚雷印”为最初两招,互为补益。 七部:紧那罗,是舞蹈之神,面目身形皆似人,却头有一角。“紧那罗九印”,则是身法轻功之印,“曼珠印”是首招,施展起来,可变换身法,难以捉摸。 尾部:摩呼罗迦,是地蟒神,人形蛇首,行动笨拙,却有一身钢筋铁骨。“摩呼罗迦九印”,则主格挡防御。“厚土印”为初招,能局部强化肌骨,徒手接白刃。 八部各司其职,又浑然一体。这七十二天上天印,自成体系,无所不包。 格桑玉扎对着如来像,又打了“阿修罗九印”中的前三印:“灭世印”“混沌印”“刹印”,问道:“明明觉得我的性格和阿修罗九印很契合,可练了这么久,也只能练到第三印,这是为什么?” “我便说,让你抄经。佛家武功,多以对经书理解为基础。你佛法修为不够,自然不能明白个中手印的含义。性格相合,你才练到第三印,就连不下去了,另外七部,都才学了第一印,这么好的天赋,真是可惜了。”尼朗茨旦摇头道,又敲了敲格桑玉扎抄了一本的那本书: “这本《华严五教止观》可是法顺大师亲笔所写的手稿,天下只此一本,吐蕃还从来没有过传本。法顺大师被唐太宗赐号帝心,还相传是文殊菩萨的化身,他写的书,肯定是不错的。那本手稿,又是正楷,最是好认。你快好好来抄。” 原本谈论武学,格桑玉扎还兴高采烈,一说到经书,瞬间又耷拉下脸面:“这不是好不好认的事情。我静不下心。要不然,一看经书,就想睡觉!” “抄经最能静心,若抄经都不能静心,还有什么事能让你静下来?”尼朗茨旦不再管他,一本抄完,又换了第二本来抄。他身边的已经抄完的书,已经有四十卷之多。 “好好好!我歇一下就抄!真是怕了你了!“格桑玉扎看他不理自己,也只能服软,走到窗边,开窗透气。一眼就瞟见两人从隔墙的木门溜进后院:“咦,又是那两个人?“ “哪两个人?”这话刚出口,尼朗茨旦就反应过来:“哦,你是说那两个姑娘?” “除了她们,还能有谁?”格桑倚在窗口:“今天这打扮,倒是比昨天好看多了。胖的是胡服裙子,瘦子还是男人扮相,穿的像个财主……” 他看着那两人在下面一间一间厢房窗口徘徊,嗤笑一声:“她们也真能折腾,跟踪这才几天,每天变着法的换衣服,昨天是流沙裙,前天是新罗袄,说实话,我都有点期待他们明天的衣服了。你说会不会是吐蕃的打扮?” 尼朗茨旦摇摇头,只是淡淡一笑,又专心的开始抄经。 “诶,还有别人进来。” 尼朗茨旦不理他,却又听他说:“你猜是谁?居然是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碰见的那个世子。” 一直无精打采的格桑忽然来了兴致:“他们两个居然也是偷偷摸摸,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不知道要干什么!” 这话说完,他手抓着楼梯扶手,从上面跨过去,小跑下了楼梯。 “小心行事,这不是吐蕃!” “我知道,我只去看看!”格桑探身子回来,看着尼朗茨旦:“绝不惹事!我保证!” 他满意一笑。终于,今天不会像昨天那么无聊了! ———————————— 这几天更新不太稳定,不好意思。 今天又写到了一点钟才睡。。 我一直觉得质量最重要,不想水文,写得慢,大家多担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唐侠》正文 十六章 皇家庙小秘密多 唐侠十六章皇家庙小秘密多西明寺内院,李秉照着记忆,很快找到了药间的位置。和安子翻箱倒柜半天,连需要的三种丹药中的一种也没找到。 果然呢,想来被御药局登记在册的药,也不会和这些寻常丹药放在一起。 出了药房,两人绕着内院厢房走一圈,多数都是弟子禅房,一眼就可看穿,那些药断然不会在这里。 一路边走边看,眼前便是一扇打开的窗户。 听着里面似乎有人声,李秉蹑手蹑脚靠到窗边,想着偷瞄一眼。却不想,屋里的两人也正注视着窗口,正好对视上。 他心中大惊,连忙退了半步,拔腿就跑。 “刚才那不是……”屋内这人说到一半,看着身边另外一人点头,就停下。 这人正是西明寺通译堂首座“净闻”,屋内另一人则是住持“净善”。两人对桌而坐,本在谈事,听到窗外有动静,就望了过去,正好看见李秉。 “阿弥陀佛,由他去吧!”住持大概也猜到李秉的图谋。 “师兄……可是万一他真的拿走了御药,大内怪罪下来……” “事有轻重缓急。千花杏坊做的是普世祛害的药,我们相助,是大功德。”住持说道一半,又单手成佛礼立于胸前: “阿弥陀佛,至于大内……腊月二十八,反贼行刺,我们确实忙于在寺内排查反贼,不慎期间被奸人偷了御用丹药,虽是我们失职,想来陛下宽宏,也不会太怪罪。” 净闻当下会意,也单手呈佛礼:“阿弥陀佛,师兄说的极是,说不定就是那些反贼偷走的丹药。” 两人说话间,住持的耳尖微动,窗口的人,分明没有走远。 他淡淡一笑,声音略微高:“今日人多,就劳烦师弟去检查一下,那些藏在‘藏经楼地下暗室’里的丹药,不要再被有心人偷走了才好。” 净闻看着净善望着窗口,也明白他是在指点李秉,像模像样的假装答道:“是,师兄,我晚一点就去。” “出塔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检查蜡烛,经阁重地,不要失火才好!”净善对着窗口意味深长的叹道:“你……听明白了吗?” 李秉靠在墙边,将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咧嘴一笑,低声对着屋内:“多谢住持方丈!” 说完,给安子使个眼色,两人调头向藏经塔走去。 禅房中,净闻听着两人走远,又问:“师兄,要不要我去看看。里面东西多,别被他拿走了些别的……” “堂堂世子,里面的那些佛经他怕是看不上的。不过一会他出来之后,你再去检查一下也稳妥些。” 净闻点头称是,依旧有别的担忧,微微皱眉:“可是万一他发现塔底……” “不会的。现在还是冬天……” 话说李秉这边,二人入了藏经塔,环视一层,不再上前。 房间两边都是书架,放了不少经书典籍。正中是一座文殊菩萨佛像:两人高,黄泥身,用各色颜料涂的鲜艳亮丽。 佛像身前一张贡桌,除了些简单的瓜果贡品,只有一炉香,两只蜡烛,旁边一个开口石匣,里面放的则是生火的火折子。 虽有烛台,却没有点亮。 “人走熄烛不熄香”,这是藏经楼的规矩,防的就是一旦失火,这整楼的典籍都要付之一炬。 到处瞧了瞧,李秉还是没有找到那秘室入口:“刚才住持提点我们要检查烛台,说不得是有机关在那里。” 李秉一手抓起烛台,细细查看,只是个十分平常的铜烛台。 安子那边,烛台却被死死固定在桌上,他顺手转动,台底哒哒响了两声,文殊菩萨的佛像微微颤抖之后,再无其他动静。 “这密道在哪呢?” 李秉试着推菩萨的像,却没有反应。还是安子眼尖,撩起贡桌上的红布,果然桌下面的一块地砖沉了下去,露出一个洞口来。 顺其而下,经过九级台阶,便是一间密室。因是地下,没有窗,屋子里面一团漆黑,只能瞧个大概。 这屋子不仅开间狭小,净空也矮,李秉站着里面,头。 他伸手摸去,黑玉隐约发出刺骨寒凉。这玉杖拿着掂掂,分量也着实不轻,比黄金的还重些。 “这个兵器,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东西来。”李秉面朝安子,问道:“你还记得融教那个鸢尊者吗?是飞烟剑的传人。” “当然记得!” “江湖上大多门派都是广收弟子,不过也有一些门派是一脉单传,兵刃的使用者就是传人。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单传九门: 扼云、飞烟、不知梦; 相思、太吾、斩红尘; 螟蛉赤焰、雕雪鎏虹; 玉杖渡来生。 记得糜叔叔曾经和父王提起过,那一把‘渡来生’的杖,就是黑玉做的。恐怕就是眼前这一把!单传九门之首!” “哇!这么厉害吗?”安子听李秉说起,也伸手去拿那玉杖,可刚拿下,又放了回去:“好重!拿都拿不起来,这门兵器要怎么用?” 李秉帮安子把这玉杖放回原位:“单传九门的兵器,全部都是从一品以上,而且都在‘匠仙榜’上。比我的‘韬剑’还好不少。这把‘渡来生’的玉杖,是正一品的兵刃。更是奇兵榜上的前十!” “哇~~!”安子吃惊的连声音都变的尖锐起来:“正一品?!不过,想来也是,这么大一块黑玉,光是原料就不好找。” 他仔细打量着钵盂和禅杖,露出垂涎目光,舔舔嘴唇,指着屋里一干东西:“那还等什么,还有这些秘籍什么的,估计都很值钱……要不?我们把这里搬空?” “搬空?”;李秉笑笑,又道:“住持既然把位置说给我们听,一会出去的时候,指定还要再碰上呢!老老实实拿药就好。”说完,已经开始在那个柜子地上开始找芣苡需要的丹药了。 “哈哈哈……我就是开玩笑说说。”安子看着这么些好东西,连连摇头,又瞥见看着身前那红布。 “你说这红布下面是个什么宝贝?”说完,他就伸手去揭。 随手一拽,红布掉在地上,安子被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浑身抽搐一下,猛的后退,连烛台也打翻在地上, “呀!”李秉听这动静回身,也被那红布下面的东西吓了冷颤。定了定神,才捡起烛台,凑上去看。 红布之下,居然是一位高僧坐化后的枯骨。 他双眼凹陷,面容扭曲;皮肤发黄,全身肌骨已经风干了;他盘腿坐下,双手立于膝上,左手上有一串佛珠,也是黑玉制成。 而他的袈裟,亦与别的僧侣不同。 一般寺庙的袈裟,品级由上至下依次是:紫红、褐红、正红、深棕、土黄。如有皇家御赐,还可以用正黄。不过这个人的袈裟却是正黑底色,亮银条纹。 李秉倒是觉得这个僧袍挺好看的,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辽阔感觉。亦正亦邪,多了几分神秘。 安子连忙把那红布给高僧盖上,又到身前行礼:“高僧安息,无意打扰。还请不要怪罪啊!” 普通百姓对神明的敬畏,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等会!”就在安子盖上红布的最后一刹那,李秉似乎瞧见了点东西。 他重新揭开红布,拿着烛台凑近那枯骨的脖子部位:“你看这里。” 一共四个黑点,两两一对。 “好像是什么暗器留下的痕迹。” 安子看李秉摸着这高僧的脖子探伤,连道:“快盖上吧。人们都说,庙里的东西不要随便碰。特别是这个,有灵性的!” 李秉倒是不怕,不过这些东西跟他也无关,懒得理会,拿了丹药才是正事。 他将红布重新盖好,喃喃自语道: “好奇怪,高僧坐化,都是存在寺庙里的舍利塔里面,每人一座。特别是西明寺这样的三百年的老刹,舍利塔更有几十个之多。为什么偏偏将他的尸骨,留在藏经楼底?” “秉儿哥,不然我们先出去吧,这里有点渗人。”安子脑海里一直回想着那恐怖的枯骨面容,连忙在架子上翻找起来。 李秉也不再想这事,过去帮忙。一百来瓶不同的药,有大有小,每一瓶都用红纸做了签。 他从怀里掏出三张纸,每张纸上都写了一味药:“四疏丸”“来溪散”“鱼骨玉髓丹”。 不多会,两人就把丹药找全。李秉照着芣苡的吩咐,每样取了三颗,用对应的纸包好,叠成一个菱角形状。 他把丹药揣在怀中,和安子将一干药瓶全部摆回原位,正要转身走,忽然瞧着一个人影从楼上下来,靠在门廊边,堵在门口,一副狂浪的嘴脸。 “好哇!堂堂唐朝世子,居然在皇家寺庙里偷东西!” “我当是谁,原来是吐蕃皇子驾到。”李秉原本还以为行窃被别的和尚撞见,不过见来人吐蕃小喇嘛,他也笑了出来:“你也说了,这是皇家寺庙。自己家的东西,我拿,能算偷吗?” 格桑玉扎一副把玩样子:“要不然我喊主持来看看,算不算偷啊!”说完一腿横档在门口,踩在另一侧墙壁上,明显不像放李秉过去。 这事虽有住持暗中授意,李秉也明白这终归是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讲的。 他将丹药往怀里更深处放了放,一手撸起袖子:“那你想怎样?” 格桑看到他的动作,心中更是满意,脚下一动,伸手就来抢:“我想替住持检查检查!” 瞧着五指抓来,李秉一手伸到安子身前,将他拨到自己身后,一掌和格桑对上。 “啪!” 两人各退一步,都到了墙根。这么窄小的地方,当真不好施展。 “小半年不见,你进步不小!” “你也不差!” 格桑堵在门前,对李秉的真气之充沛,略微心惊,只是半年时间,已经几乎要和自己一样了。 他看着李秉,露出蔑视傲慢的笑容:“不过,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功法的差距!” 说罢,格桑抬手就是一招“天部九印第一式·浑天印”。 这招式他在峨边用过数次,不过之前都是徒有一个手形,这次施展出来,不仅右手隐约带出一丝残影,连背后都出现一缕淡淡金色佛光,看来他在尼朗茨旦身边进步也不小。 捏了佛手印,他一拳袭面,一拳打腰。 这地方拘束,李秉原本想躲,却根本没地方,只能硬挡。 他右胳膊和格桑蛮力相撞;左手抓住格桑右手手腕,想借势将他拽到自己身后。 格桑被李秉的力道带的身形不稳,慌乱中,左手捏个兰花指,右手拇指蜷缩,四指伸出,双手交叉。正是“紧那罗九印”第一式:曼珠印。 整个人的身法,忽然变得像天竺舞蹈般柔软,缥缈中,更带着诡异,这正是后世瑜伽的原型。 虽被李秉得逞,格桑却用他诡异身法,借着力道,脚尖勾在李秉的脚根上,绕着李秉打个圈,又回到原本的墓室门口。 李秉一招打完,二招又出,双指为剑,正是“对月行樽”,欲点他胸口“玉堂穴”。 格桑双手拇指和无名指分别碰成环,又双臂交叉,挡在胸前,运起“摩呼罗迦第一印·厚土印”。 玉堂穴被手臂挡住,李秉变招点他手臂“阳池穴”。 这招极快,格桑无从躲避。不料就在李秉命中瞬间,他的皮肤好像变成石壁一般,一点弹性也没有。 这原本至少可以将他整条手臂点的脱力的招式,居然一点作用也没起。 且说两人一招一式对拆的不分上下,安子旁观瞧得明白,这地方不大,打起来都不好施展,只要自己逃出去,李秉也绝对有办法脱身。 他等了半天,终于得个空档,三两步跨出,“一苇渡江”的轻功身法,转瞬就踏上那短短的九级台阶。 格桑瞧着安子的身形,心知已经来不及阻拦,左手中止伸出,食指和无名指在中指之后交扣;右手对着安子手中的烛台,隔空一点。 “哄!”烛台爆燃,身前的一股灼热气劲逼得安子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正是“夜叉九印”中第一印,焚寂印。 格桑伸手去抓安子后领,李秉也跟了上来,迎面一掌,逼格桑松开。用的是“朗月清风”的剑招手法。 两人就这么对拆三十多回合,李秉真气依旧充盈,反而是格桑,性情浮躁,基础功夫不到家,真气已经渐渐衰竭。 看着李秉打的越来越有信心,他冷笑一声,想要速战速决:“玩也玩够了,看我收拾了你!” 说罢,先结出一个简单手印。 这手印李秉见过。正是峨边县城,格桑用过的两伤之法“阿修罗第一印·灭世印”,威力颇大。 不过这手印到此还没完,他双臂也跟着动起来,一连又是两个奇怪手印。再之后,他十指交口,举过头顶。 李秉也没看清其中具体手法,只瞧见喇嘛背后的佛光比之前亮了不少,而且隐约还形成了一个狰狞面孔的虚影。 这正是“阿修罗九印”第三印——“刹印”,也是格桑目前最厉害的杀招。 格桑身法未变,站在李秉身前,头顶交扣的双手,猛的挥下,如同流星重锤。 “嗡~!”他拳风好似剑风,将空气都擦出一丝震荡回响。 之前的招式,李秉还敢硬接,这一招,他也有了惧意,连忙后退半步,身子往后一仰,那拳风擦着李秉的胸口砸下。 即便已经躲开,他还是觉得胸口闷的发慌,这个手印一定有古怪。未击中尚且如此,不知击中后又如何。 这手印无比凶猛,但如“灭世印”一样,“阿修罗九印”只管攻,不管防,能放不能收。即便看着李秉躲开,他无从卸力,双拳结结实实打在地上。 “轰!”地砖碎裂,连地上的粉尘泥土都跳了起来,形成肉眼可见的振幅。连旁边的安子都觉得地面一晃。 眼瞅着格桑停顿,李秉借机忍着胸口的闷,一招众星拱北,劈他后背。 格桑再伸手用那曼珠印,却已经来不及,被打倒在地。 李秉乘胜追击,猛的一拳,用的是“河倾月落”的剑意,攻的就是格桑面门。 他倒在地上,无法抵挡,只能滚开。 李秉这拳落空,也砸在地上,威力虽然不及那“刹印”大,地面却也发出一声闷响,两人都已经打红了眼了,出招完全不留后手。 格桑重新站好身形,看着李秉攻来,双手结佛印,正是“阿修罗第二式·混沌印” “挥日阳戈”的手刀,正面对上“混沌印”的重拳。 “嘭!”地面震颤起来。 安子还以为是两人的功力深厚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却看李秉和格桑都各自后退一步,愣在原地,对地面之下也都颇为惊异。 这震颤还在继续,切变得越来越强。三人脚下发出“呜隆呜隆”沉重的声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整个西明寺的香客也都感觉到了一样,纷纷停下活动,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刚才的禅房里,正在谈话的净闻净善两人,也感觉到了这剧烈的震荡。 “糟糕!” —————————— 最近更新不稳定,但是字数也不少。5500的一章,勉强能凑得过两章吧。 怎么样,有没有人能猜猜这下面是个什么东西?又和剧情又什么关系? 最近已经着手准备一些书圈活动的纪念品。以后的小活动,都有奖励,算是谢谢大家对我一直以来的支持。 看盗版的朋友们,来书圈里留个书评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唐侠》正文 十七章 岁月静好事无常 唐侠十七章岁月静好事无常西明寺藏经塔秘室内,李秉、安子、格桑三人在原地站定,面面相觑。 “是地动了吗?”安子的整个身子都在随着地面颤抖。他一脸惊疑,看着李秉。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忽一瞬,这晃动徒然变的猛烈起来,头了“请”字。 李秉看住持和清延都已经不再理会自己,执拗不过,也只能悻悻跟在格桑身后,一起朝槅门走去。 这半刻钟的功夫,地面晃动的越来越厉害,普通香客几乎已经要站不稳。 李秉四人离开。却不想,这后院之中,除了西明寺的高僧外,还有两人。 “诶!别过去!那些人看起来都好厉害,再近一点就要被发现了。”胡服少女刚要从回廊探出头来,却被她身边的“公子哥”一把拽住。 “他们全都进塔了啊!不要跟上去吗?” “你还想进去?乖乖在这等着!”公子哥一脸怒气,被这个天真的少去差点气死:“那塔下面一定有古怪。以后有机会再去看!现在出去不是自投罗网?” 这说话间,那猛烈的晃动转眼就平息下来,一切又恢复如初。 “公子哥”摸着他快掉下来的假胡子,看着头得有几十贯入账,手快一点,那百岁钱多到装都装不下,要把口袋给撑破。哈哈哈哈。” 想到去过几个快活的年头,那笑容不禁又浮现在脸上,一时间技痒难耐。 倒是李秉一手护住胸口,依旧心有余悸,要是这费了半天功夫才拿到的药在闹市上被偷了,那才是没地方说理去。 两人四处找寻,忽然有人喊了李秉,一回头,喝!好家伙!一个投壶的摊子前面,三个华服公子,五六个纱裙姑娘挤在一起,有说有笑,都是熟人。 李秉朝他们挥手,这一大群人,正是魏泽、马学文、盈澜儿、松柏柳、松柔柔、芣苡和其他几个千花杏坊的姑娘。几个姑娘一人拿一只投筹,正在比试。只有松柔柔怀里抱了四个布偶,有老虎、兔子、貔貅、狐狸。 “呵!你们倒是厉害,我不在,居然都赶到一起了!”李秉费劲挤到几人身边,一伙人热热闹闹的,不知不觉,心情大好。 “你还说呢!我们一早上去找你,结果你府上说你已经去庙里办事去了。这大过年的,你不出来凑热闹,还去庙里祈福,这可不像你啊。”马学文说道,拉着身边一个姑娘到身边:“来,正式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给你们提到的,我新娶的侍妾——青青!” “青青见过李秉哥哥,学文每天嘴里要提你好多遍,如今终于见到真人了。奴家有礼了”她半蹲做了闺礼,说话举止都非常有分寸,清丽可人,满满一股小家碧玉的温婉贤良,这样的女子,就让进了世家,也是会受长辈喜欢的。 李秉瞧她面色带着三分娇羞,也不好再多问,还了礼数。面上虽然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青青的气息,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不过当下热闹,也懒得去想,多半是刚才在西明寺的时候受惊了,心情还没平复罢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三个“菱角”,露出半截,给芣苡和盈澜儿看了一眼,转而又收了回去,低声说道:“东西拿到了!一样不差!” 芣苡高兴,正要接过去,却瞧着李秉又把手收回去:“西市小贼多,我先帮你保管着!晚些时候再给你。” 芣苡连连称是。盈澜儿却瞧着不对劲,低声道:“看你笑的那个样子,一定不是要来了。既然刚从西明寺回来……你胆子可真大!” 李秉嘿嘿嘿嘿傻笑,半天不吭声,但是魏泽和马学文,心有灵犀,反正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安子凑到松柔柔身边,一个一个帮她把布偶拿到自己手里,又道:“你这么多布偶是哪来的呀!” 松柔柔松开手,甩了甩已经发酸的腕子,被安子这么一问,不禁笑出声来,背对着魏泽,小声说道:“我们刚才在旁边套环,我想要这个兔子,我大哥和魏泽哥哥就说给我套环,结果铜钱花出去十多贯,试了一百次,虽然套了三个别的,这兔子的边都没擦到。还是马学文哥哥出手,一下就套中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魏泽站在她身后:“诶!诶!诶!我们可都听到了呀!哥哥们费劲给你套礼物,你不但不感谢,还在背后嘲笑我们,松兄弟,你也不管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群人哄笑成一团。 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个模样吧。 一群人欢声笑语,一个王府的家丁忽然从远处跑来,到李秉跟前:“殿下,王妃让你回去一趟。说是宫里来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唐侠》正文 十八章 要学武功好商量 唐侠十八章要学武功好商量“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个臭小子。”李秉匆忙从外院进来,一眼就瞧见正殿里等他的那人。 彩姨交代下人去找李秉的时候,也没说清楚这宫里的人到底是谁,弄的他着急忙慌回到府上,才发现堂上坐的原来是十一皇子李选。 “你来之前也不……” 不等他说完进门,另一个人影从门侧边走出来,收了手中正在把玩的剑,微笑着看着李秉。 “太子殿下?” 来人正是太子李适,看起来比睦王李述年长几岁,一身土黄常服,圆给你听,可不要外传。连你的结拜兄弟们,也不能说。” 李秉微微颔首,又听太子凑近些,细语道: “在隋之前,我们李家,也是脱胎于诸如‘长安非派’这样的势力,一脚入朝为官,一脚又在江湖,两边相互驰援,算是有利有弊吧。 话说回来,当年隋朝覆灭,天下割据。当时的大势力:二薛、二李、宋、刘、王、窦、萧、杜、梁。哪一个背后没有一点江湖力量? 我们李家背后的力量也不少,其中最大、最忠诚的两股力量,就是‘钧威阁’‘云琅台’。这两个门派,一家重内功,一家重外功,各有所长。 ‘云琅台’要早一些,大概要追溯到西晋,是李家先祖所创,传承几百年的基业。‘钧威阁’是李家在北朝为官时候,招揽的江湖势力,三代嫡亲联姻六次,才有了铁打般稳固的联系。 高祖击败其他割据势力,建立这大唐基业之后,明面上,不便再与江湖帮派有密切的联系。 这两个门派在李家授意之下,偃旗息鼓,合并为一派,各取名字一半,唤作‘威阁琅台’,渐渐隐退江湖,只作为后援,替李家监控江湖。有了朝廷暗中支持,更容易博览天下武学,成为不世出的高深门派。 威阁琅台弟子不算多,但几乎都是内家外家高手,效忠于李家。这样的人,放在朝局纷争,两军千万人马对垒中,或许作用有限,但是要保护一个人周全,就没有那么难。” 太子说道这里,浅浅一笑,看着李秉:“禁军统领‘蒙海远’为何如此得父皇器重,因为他就是从威阁琅台出来的人。不仅如此,他祖上三代都是威阁琅台的人,底细清白。绝对可以信得过。” “怎么样,是不是有些心动?威阁琅台博览天下武学,你想学的,他自然都有。”太子笑嘻嘻,一手四指轻轻在桌面敲了敲,似乎在等李秉回应,又道: “你要是喜欢术法,倒是有个更厉害些的门派。 当年太宗陛下登基后,为了弥补‘威阁琅台’的缺陷。便暗中创建了另外两个门派。 其中一个名为‘阡陌宫’,用来专门暗中打探江湖消息,最厉害的时候,密探几乎遍布所有州府。不过后来这个门派被纵横一脉的‘天演阁’和‘天机宫’发现,查了个底朝天。 消息瞒不住,干脆转为明面上的势力,就成了后来的兵部下设机构‘百流司’。这个倒是没什么,这么多年下来,也只剩了个空壳。但另一个却很厉害。 太宗先祖,当年痴迷术法阵法,不满‘威阁琅台’在术法上的研究,便另外创建一个门派,称为‘秦王殿’。门派中人,从不世出,只专心研究天下术法,成了一个隐世门派,因为坐落在秦岭大山之中,人迹罕至,江湖上也几乎没有几人知晓。 不过那里的术法,集多家所长,自成一脉,普天之下,也没有几家能与之相比。 你要是想见识见识,我可以为你引荐。” 李秉倒吸一口凉气,倒是完全不知道皇家之中,还有这些隐秘。 看着他惊异的眼神,太子志得意满,咧嘴一笑:“原本这些门派也不甚活跃,除了年年从国库里领银子,也没什么作为。知道平定安史之乱,才知道这些门派的妙用。如果你在武学或者术法上有所图,这两个地方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太子说的兴起,干脆讲起了自己入住东宫后,曾经去‘威阁琅台’挑选近侍的经历,里面的典籍之丰富,弟子功夫之卓越,一句一句讲来,转眼就是半个时辰。 冬日昼短夜长,这申时还未过,天就转暗下来,太子起身说回宫还有要事,再次向李秉就巴蜀的事情道谢后,起身离开。 临行前,他取下腰牌,留给李选: “你难得出宫一趟,年节灯会又热闹。留着我的腰牌,宫门下钥之后回来也没关系,只是不要忘记明日一早,还要去给父皇皇后请安。” 两人谢过太子,恭送他出府,看着人影远去,李秉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走了!憋得我一身汗,听太子聊武学聊的这么开心,还是第一次。” 他看着李选在一边连连发笑,猛拍了他肩膀:“你还笑得出来?那可是未来皇上,这应对起来,轻了就是傲慢无礼,重了就是谄媚,每句话都要掂量清楚再说,可真累。” “你呀!你呀!”李选看着他的样子,摇了摇头:“有时候觉得你挺聪明的,可笨起来,真的像猪一样!什么时候跟临渊学学,心思细腻一点才好。” 李秉扭着身子,尖声尖气,学着李选:“捏捏捏,什么时候跟临渊学学,心思细腻一点才好~!”说完朝着李选吐舌头: “临渊,临渊!就见过两次,好像熟的跟什么似的。真不知道是他是你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还是我是。你要是见过私底下的他,还指不定多嫌弃呢!” “嘿嘿嘿嘿!”李选咯咯咯笑个不停:“你这是嫉妒?还是吃醋?” 话音刚落,却瞧着李秉一下扑在他身上,开始挠他的腰窝。“还吃醋!还吃不吃了?” 两人拧成一团,打打闹闹半天,李选身子孱弱,哪里是李秉的对手,连连求饶。 “好了,好了!别闹了,不过说真的,你没看出太子用意吗?” “什么用意?” “哎呀!笨!”李选嫌弃的骂他一句:“睦王倒了,你猜猜之后对他威胁最大的人,是谁?” “嗯……”李秉沉思半天:“那剩下就是五皇子?可是五皇子也才二十岁啊,和太子差了十五岁,威胁不到吧。” “笨啊!是你啊!” “我?!!!”李秉呆如木鸡,细细琢磨李选的话,半晌才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世子啊!” 李选一把拉过李秉,凑到他耳边:“父皇在东宫时候生的,只有太子和睦王。登基后,父皇忙于朝政,后来又有安史之乱,一连七八年都没有皇子诞生,所以后来的皇子年纪都比太子、睦王小不少。 就连五皇兄也才成年不久,两年前才迁出宫,又在朝廷里势单力薄,对太子可是一点威胁也没有的。 八皇兄、十皇兄,也几乎都如此。我就更不用说了,母亲早亡,天生带残,在宫里是最不得宠的一个。 剩下就是十五弟,生母是当今贞懿皇后,虽然也算是嫡子,不过他也才六岁,对太子这个嫡长子来说,也不值一提。 现在睦王已经不能翻身了,宫内已经无人可以相敌。倒是你和襄王叔。早就是他的眼中钉。这下他腾出手来,就要在你们身上下功夫了。” 李秉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关系,傻兮兮问道:“为什么?” “这还不明白吗?襄王叔战功无数,天下多一半的兵马将军都曾是他旧部,你只想想年节这几天,登门拜访你家的文官武将有多少?怕是回京的官员都来过了吧,你心里还没点底吗?” “可是我和父王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啊。”李秉立刻反驳:“我父王不是早早就解甲归田了吗?连朝廷的事情都一点都不过问。” 李选嗤笑:“你是真的没这个意思,不过你父王嘛……哎!总之,现在的情况是,父皇还在,襄王叔恪守本分,一大家人和和睦睦。 但是这两年,父皇服食的丹药越来越多,身子也大不如从前,今年已经有好几次咳血出来,底子里已经完全空虚了,都是在用丹药汤药吊命。 太子殿下,刚刚结束和睦王的内斗,朝局之中根基不稳,明面上支持他的武将,更是一个没有。 倒是襄王叔,虽然远离朝局多年,但是当年的部下,如今都已经位列将军,在清议中也广受好评。鱼朝恩这眼看是要倒了,朝廷里连个能制衡他的人都没有。假如这个时候……” 李选声音压的更低:“我是说假如,我父皇驾崩……襄王叔如果真的要有点什么想法,太子哪来的力量阻拦啊。不说别人,就连禁军统领蒙海远,也算是你父王的师弟。 到时候来个王叔辅政……都不用见血,凭你父王的才智,架空一个‘敦厚老实’的太子,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李秉更是一惊,又听他郑重其事的道:“没错的。襄王叔直到安史之乱之前的四五年,都在“威阁琅台”习武,那一身高强武艺,都是李家家学。” “这些我怎么都不知道。” “不是皇子,严禁外传!你以为太子会这么好心告诉你?他心里可盘算着呢。”李选挤眉弄眼:“你若是今日点头,他明日就可以为你安排妥当。” “这两件事又有什么关系?”他刚说完,自己又反应过来:“你是说,如果我沉迷武学,父王膝下再无其他子嗣可托,自然也不会去打龙椅的主意?” 李选终于呼出一口气:“对咯!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啊!襄王叔对你的疼爱超过一切,就算只为你将来考量,说不定还真的……” 不等他说完,李秉傻笑望着他:“好了好了……越说越没边了,你开起玩笑还真像那么回事,连我都差点信了,白痴!” “诶,不过那个秦王殿和威阁琅台,真的有那么厉害吗?比起长安非派又如何?” 李选也懒得跟他斗嘴,不再提太子的事情:“我又没去过,我怎么知道。反正只知道有这么两个地方。” 他伸个懒腰:“难得出来一趟,还想着松泛松泛。你也不带我去看看魏泽他们,年节的时候,西市可热闹的很,我才不要在你府上傻坐一天。” 李秉喊了下人,取了貂绒披风来,递到李选手上:“天色暗下来,外面可冷,你把这个披上。我们现在去,还赶得上和魏泽他们一起用晚膳,正好介绍给你我新的结拜兄弟,安庆方。” 两人并肩而行,刚到院子门口,迎面碰上彩姨。 “刚才蓷家的人来过。看你在房里说话,就没打扰你们。蓷家说一切都准备好了,明日要是方便的话,就可以过去。明日让你父王也回来,跟你一起去吧……” “蓷家?钦天监蓷家?你找他们干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唐侠》正文 十九章 夜观星象托遗孤 年初二,回娘家。 这襄王倒从来没回过娘家,向来都是在府上等着王妃侍妾的母家登门拜访。这母家还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能来王府小住是莫大荣耀,须得是正得宠的侍妾,提前半年就安排好。 往年襄王为了表示亲厚,都是主动在门口迎候。不过今年不太一样,这小妾母家的车队来了,出门为首迎接的,却是彩姨。 一大早,李僙、李秉、安子、糜歆带着礼物,已经登门去了“司天台蓷家”。 蓷蒙的府邸算不上大,甚至都不能算是个府,四方院子,一面墙,三间土坯房,中间围一片小花园,一副石桌,再无其他。 园子里一株腊梅,这个时节本该绽放,好像疏于打理,半死不活。园子里的土上也光秃秃的,估摸着是冬天在翻土,等开春栽花了。 正北这间略大些的屋子,正是蓷蒙居所,中间用木墙隔开,一半是客厅兼书房,一半是卧房。 客厅里一共七人,除了李秉四人,还有一个使唤丫头,和一个年轻小子。 丫头沏完茶出门,场上六人人,四个凳子不够分,除了襄王和蓷蒙外,其他人只好都站在两人身后,小小的客厅,中间留出一大片地方,反而显得开阔。 一番客套,蓷蒙拉过身后的少年郎:“襄王殿下,这是我孙子,蓷之逐,上次殿下来,他正好不在。” 这年轻小伙,生的粉嫩雪白,看起来倒是跟安子差不多大,说不得还得小上半岁。打扮的极其精致,要比蓷蒙本人的衣着还富贵些,便知深受宠爱。 “襄王殿下金安。糜叔叔万安,两位哥哥万安。”他举动轻柔,小心翼翼。 人看起来很是聪明,头发乌黑柔软,长睫毛,大眼睛,瘦鼻梁,殷桃小嘴,皮肤细嫩,似有三分姑娘模样。只不过,面色发白,没有血色。性格也十分内向,刚被李僙瞅了一眼,那小脸转瞬翻出一丝红润,像是很怕生。 李僙有些吃惊:“一直未曾听说蓷大人有过子嗣。瞧这当叔叔的,这过年连个百岁钱也没备下,一定补上,哈哈哈哈。” “诶!殿下真是折煞我了。他哪里敢收殿下的百岁钱。”蓷蒙也笑着,将“蓷之逐”拉倒自己身边,似乎回忆起往事:“他也不是亲生的,是我后来收养的。” 说完他长叹一口气:“司天台所做的事情,便是窥探天机。虽然是为皇家做事,但这泄露天机、更改因果,便要受天谴。我这辈子泄露的天机太多。五弊三缺:八条犯了六条,哪里还敢奢望有子嗣。” 所谓三缺五弊,便是对窥探天机,逆天改命的人的惩罚。精通这行当的,除了堪舆一脉,还有阴阳一脉和道家,都是深受其害。 五弊是:“鳏、寡、孤、独、残”。 老夫丧偶是鳏; 老妪丧夫是寡; 幼年丧父是孤; 无子承欢为独; 身体有缺为残。 三缺对应的便是“福禄寿”三喜,即为无福、贫穷、短寿。 蓷蒙除了不能犯寡之外,只剩下五弊中的“残”和三缺中的“寿”还未应验。足见窥探天机之多。 其实,即便这个寿,也是他自己换来的。 要保寿也不难,便是一旦有了闲钱,要立刻散出行善,行里人管这个叫“以禄立寿”。 上苍虽然要惩罚泄露天机之人,但亦给这些人留了一线生机,五弊和三缺,均不能全中。 若已经犯了无福,只要散财,就可以保住寿数。 同样,如果已经犯了“鳏寡孤独”其中三者,若自断一臂一腿,去一眼一耳,则能保住‘子嗣’‘伴侣’‘双亲’中的一者,这叫“半己赎亲”。蓷蒙却没选择这条路。 蓷蒙谈笑间,又想起那些年的那些人,有些触动,声音逐渐哽咽起来: “我十四岁,‘观星’之术小有所成,就妄自替人解大灾,结果回家当日就发现父亲横死。 后来遵循师命,进了司天台,一生娶妻三次。发妻一年内病故,二妻成亲当天暴毙;好不容易窥探天机,托先皇陛下的帮助,找到个万中无一命数相合的女子,成婚三年,怀了孩子,结果还是难产血崩而亡,一尸两命。 这些年不管是花花草草,还是小猫小狗,也是养什么死什么,无福消受。 所以子嗣之上,我再不敢有任何奢望。” 他说着,又摸了摸“蓷之逐”的头,满眼都是怜爱,这个孩子恐怕就是他全部的精神依仗。 “这三缺五弊如果应验,继子也是不行的。不过这个孩子,真的是与我有缘,也算上天终于为了留了一点机会。” “十多年前,我赋闲在家,安禄山占了这长安城,我也逃回老家。结果半途遇上灾民队伍,瞧见有个妇人在田边生产,那孩子出世,哭声极其微弱,没两声就不叫了。 那母亲以为孩子夭折,伤心欲绝,被用行的难民拉开,逃往别处。 我看他可怜,本想挖个坑把他埋了。结果捡他起来,发现孩子虽然不动弹,但还有一点呼吸。粗略算了他的生辰八字命格,居然是‘四水四火’。 这四水四火的命格,注定早夭,必不能成年(二十岁,行冠礼,为成年)。但这命格也有个好处,就是寿数是上天定好,不会再被别人的命格影响。 他本来也几乎活不了。母亲长期疲劳饥饿,他生下的时候又瘦又小,肺和心脏都不好,连呼吸都没力气,哭也哭不出来。 不过还好遇到我,我用尽全部本事,强行施展续命之术,给他延寿六个时辰,希望他能缓过一口气。 结果这小家伙真的挺过来了。从那之后,我就认了他为孙子,入了族谱,这后半辈子,总算有个指靠。” 蓷蒙原本伤心,可是看着蓷之逐好好站在自己身前,一切的烦恼都烟消云散。 “说了这么多,便是有事拜托襄王殿下。 我原本想着,之逐已经十四,还剩六年时间;我这老骨头还算硬朗,说不定我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每每想到这里,我都难受之极。 说起来是幸事也是不幸,就在昨日,我夜观天象,已瞧出自己寿数无长,恐怕就是这十天半个月的事情,所以也不敢再耽搁,便提早做准备,不至于耽误世子的大事。 我这辈子,所有亲人都远离,生怕沾上霉运,故交好友年纪也都大了,照顾自己尚且堪忧。我怕我一撒手,留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拖襄王殿下给他谋个差事,能不能送他去司天台,当个小差役。司天台的生活我知道,简单清闲,正适合他,也绝对可以保他六年平安。 殿下放心,我多年悉心教导,他尽得我真传,在司天台当个九品‘漏刻博士’绝对可以胜任。他性情乖巧,也不会给宫里添麻烦的。” 蓷蒙说的诚恳急切,仿佛是在求一个莫大的恩典。 一说到从不惹麻烦,李秉瞥了蓷之逐一眼,这乖孩子果然一眼就能看分别。他跟自己、韩临渊之流相比,气质完全不同。 李僙闻言亦很惊讶,不过对蓷蒙的话也毫不怀疑,应道: “这事交给我,绝对没有问题。不过令孙既然承了蓷大人的本事,当个九品‘漏刻博士’实在是太屈才了,我看,可以从‘中官监侯’开始做起。” 蓷蒙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岂敢岂敢。他年纪还小,做不来的。” 司天台里官职众多,最高为司天台主事,其下共分五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和中官。每一官,从上到下,又有官正、副正、保章、监候、司历、灵台郎、挈壶正、司辰、漏刻博士、漏刻生。 最高的中官正,是正五品上,漏刻生为从九品下。 李僙倒是觉得,如果蓷之逐真的得了蓷蒙真传,这点官职便是委屈他了,如果年纪稍大点,做个保章也不是不可。当下让蓷蒙不要推辞。 “之逐,快谢谢襄王殿下。”蓷蒙心里最后的一块石头落地,满意的点头,对李僙全是感激。 蓷之逐十分听话,叩头谢恩:“谢谢襄王殿下。”他的动作总是轻手轻脚,小心翼翼,更像半个丫头。 “如此,就算我今日离去,也再没什么放不下了。”说完,他起身,掀开那隔间的门帘: “世子殿下,请随我来!” —————————————————————— 勘误:前面写“钦天监”,这个称谓是错的,唐朝同类机构叫做“太史局”或“司天台”,隶属于秘书省。最高官员,应该是主事。 本来想把在蓷蒙这里的事情一章写完。这章需要查的资料有点太多了,时间不够,只能分成两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唐侠》正文 二十章 三相不容熊犀现 “三金锁脉”这种秘术施展起来,容不得打扰。等蓷蒙领着李秉进屋。另外四人都守在门口。 安子本来想和蓷之逐聊点什么,看着襄王和糜歆都不说话,还是忍住了,也静静的呆着。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都屏气凝神,听着门那边的动静。 且说这内屋居然只有外边客厅的一半大,房间一角放着床,左旁边立个柜子,右边放一个桌。 桌正中,原本只放着一个糙木烛台,不过今天这烛台被在了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三金锁脉”需要的 《唐侠》二十章 三相不容熊犀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唐侠》正文 廿一章 狐狸露尾龙显身 西明寺内,香客不断。不过还照着常例,内院的门插着锁,不可随意进出。 两个僧弥端着装满热水的铜盆,沿着走廊入了内院的一间客厢中,将水放在桌上,对着年迈的师父点点头,又径直退出去。 这屋里挤了不少人,除去围在床边的三位太医和西明寺“般若堂首座清延法师”之外,李、安子、糜歆、魏泽、马学文、盈澜儿、彩姨、苡等等一大帮人,都静静的团座在桌边,等四人问诊。 “怎么样?”看着三位太医回身,李先起身相迎。 “情况稳定下来了,经脉受损严重,不过也不是不能恢复,静养几个月,不要运功,应该无虞。手腕上的外伤,没有伤到骨头,不打紧,我重新包扎好了,等上十天左右就应该可以恢复。我再开一副凝雪散,每天擦拭,也留不下疤。” 李瞥了一眼躺在床上依旧昏迷的李秉:“谢谢太医。那内息方面?” 为首的太医没有回应,反而是看了般若堂的清延法师一眼,示意让他来说。 “阿弥陀佛。气海无恙,内功也没有损伤,反而真气还很充盈。只不过他的真气在体内乱窜,不得章法,内息十分混乱,我为他顺气几次,似乎效果也不好。不过目前看来,都是暂时的,不必着急,歇息几天会慢慢平复。” 看着彩姨应该取为李秉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李将大师拉倒一边:“那照大师看,犬子的奇怪内功,可有办法解啊?” 清延大师,沉思片刻,微微摇头: “照殿下所言,世子练的内功应该是‘白雪内经’一脉。这武功是‘云起宗’绝学,我虽然听过,但是对其知之甚少。阿弥陀佛,恕老衲直言,我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内功,不行气,内功依旧自行增长,时时滋养身体。 这既是福,也是祸。不练功,可涨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这真气无节制的增长,总有一天会突破世子能承受的极限,到时候就注定会走火入魔,无法可解。 老衲现在是束手无策,不过倒是可以去查阅古籍,西明寺典藏甚多,能有相关记载也说不定。” 李听着,神色变得更加阴沉,单手行了佛礼:“那就有劳大师了。” 他和糜歆对视一眼,两人非常有默契的同时走到墙角。 糜歆知道李有事要吩咐,也不说话,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只听得:“看来,得去宫里请旨,为了秉儿,得让‘秦王殿’的老神仙们出山一趟了。” 两人真是心有灵犀,糜歆也猜到李会如此打算,当下点头出门:“晓得了,我这就去办!” 还不等他迈出步子,整个房间猛然晃了一下,所有人都是一惊,连昏迷中的李秉都是一声呓语。 清延面色凝重,对着众人连道:“世子殿下也快醒了,老衲就先不打扰诸位了,稍后再来为世子复诊。” 看他行色匆匆,李也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大师请便。” 西明寺藏经塔顶,尼朗茨旦依旧在抄经,眼下的这本,不是唐字也不是吐蕃文,竟然是梵文。格桑玉扎倚在窗扇框上,将毛笔根咬在嘴里,看着藏经塔之下,几个紫色袈裟的和尚冲入藏经塔底,无一例外,都是西明寺‘净字辈’高僧。 “这已经是两天内的第三次地动了,一次比一次来的猛。你不觉得太反常了吗?” 尼朗茨旦头也不抬:“大唐儒家有句话叫做‘非礼勿视、非礼勿言’。虽不是佛法,但我亦觉得很有道理。” “嘁~!”格桑撇嘴,又盯着塔下:“本来还想偷着去看看,那个红布下面到底盖的是什么,可一楼一直有人守着,一刻不离开。我又不能硬闯,这心里就跟猫抓了一样,憋得我难受。” 尼朗茨旦停笔,将这本抄完的经书合上,将抄好的临本,放在一边等墨迹干涸。随手拿起一摞书的下一本,先随手翻了翻,漫不经心说道:“不是那红布藏了什么,是这塔底下藏了什么!” “诶!”格桑回过神,从窗台上跳下,凑到尼朗茨旦身边:“阿叔,你知道什么是不是?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所以就让你静心抄经。等你对佛法的领悟够深,武功够高的时候,只靠那天地动时散发出来的气息,就能猜到下面是什么东西,何须去看。”尼朗茨旦笑着,用笔杆敲了一下格桑的脑袋,指了指地上那六摞经书: “你看看,光是我想抄的就还有一百二十多本,再加上密宗之前遗失的典籍,又有几百本。你要在那干看着,不帮忙,这几天我可抄不完了。” “没劲!”格桑朝他吐舌头做鬼脸,悻悻离开:“抄不完,就慢慢抄呗,反正时间还早。” 尼朗茨旦做了短暂的休息,长呼出一口气,就算他武功高强,每天这么坐着七八个时辰,一动不动,不断抄经,也累的够呛: “怕是没几天了。等初六,朝廷恢复早朝,就要召见吐蕃使者,那之后再想回来西明寺,怕是不容易。千年的佛家经典,都集于一塔,如此良机,一旦错过,就再没有了。” 他说话间,翻到那本书的尾页,看到上面的私印,惊喜叫到:“哇!这本果然是玄奘法师的亲笔手稿!还是他去天竺取经之后的感悟!哇!哇!哇!”他惊讶的连连大叫,兴奋到眼眶都充血。这可是在别处都看不到的宝贝。 格桑不理会这个,疑惑的问道:“你是说,这次会盟和谈,两边会谈不拢?所以使节队伍被召见之后,我们会被赶走?” 尼朗茨旦用手摸着扉页上的每一个字迹,看的入神,字里行间,都感觉如同玄奘正坐在他对面亲传一般,一时感悟入境,竟然连格桑的话也没听见。 格桑急躁,看他没有反应,一连又问了两次,还是不见动静,就上手去拍他肩膀。 尼朗茨旦回过神来,即便脾气好如他,居然也有些发怒:“好不容易,有了一点顿悟的感觉,又被你给搅了。”他虽觉得可惜,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原本可能还有三分希望。但如果前两天的传言属实,说睦王被囚禁府中。这会盟机会就没可能了。” “哦?你倒是说说这是为什么?” “太子没了睦王这个绊脚石,才是真正的储君。结果这个储君议政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吐蕃求和。天下要怎么看他?事到如今,大唐对吐蕃,是打的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原来如此!”格桑似懂非懂,他虽然急躁,但心思单纯,这些权谋的东西,说不定还不如安子见解深刻。 看着塔下一群和尚出来,神色慌张。他忽的一笑:“这一连两天,地动越来越剧烈,西明寺的和尚好像也摆不平这事情。这么一想,多等几天我就知道这下面到底是什么了。” “我看未必。”尼朗茨旦这半天一直不抄经,捧着玄奘法师的手稿,看了又看,满眼都是喜欢: “清延法师的佛法仍在我之上。有他在,这塔下的东西乱不了。只不过这两天还不能完全平静下来而已。” “哦?比你还厉害吗?”他看着塔下那金色袈裟的和尚也从塔内出来,走入客厢,正是清延法师。 格桑又道:“那个老和尚,又去看世子了。也不知道他伤的怎么样?前两天比武,还打的难舍难分,怎么忽然就要病死了?这样岂不是又少了一个对手?” “死不了。那天抬他进来的时候,他浑身真气暴虐的程度,我这一辈子也只见过不到十次,无一例外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在生死存亡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迹象。这其中缘由,倒是比塔下面的东西,更让我好奇。” “那要不,我去看看?”格桑开玩笑道,又瞧见尼朗茨旦对那本书爱不释手: “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这本书。不如我帮你顺走好了。带回吐蕃去!看你那痴迷的样子……啧啧啧……” “胡闹!” “嗖~!” 一个人影从郑国公府上闪过。 两个门墙边的府兵听到点动静,连忙抬头,却什么也没瞧见。 “怎么样?”瞧着鱼令徽进门,鱼朝恩先问了情况。 “都通知到了,长安近便的门派,落英门,碧针阁、三汶三守,初五之前,都会入京。 宫里也再次传来消息,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初五晚上,酉时交接之后,‘安福门’当值的两队禁军,都是睦王的人,会打开城门,作为内应。” 鱼朝恩心中石头落地,笑着坐在椅上,忽然回过头来:“这消息来源,你确认过了吗?” 鱼令徽将密信递给他:“没有问题,落款笔迹、私印、暗号一样都不差。送信的也是睦王埋在皇帝身边的太监,我认得他。” “那好!我们就等初五了。”他笑的开心,用瓷杯盖拨了拨茶叶,牛饮一口。 “父亲,所以我们真的要帮睦王?” 鱼令徽嗤笑出来:“傻孩子,怎么可能!睦王表面贤德,实际上心狠手辣。我们帮他登上皇位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我们,因为我们知道他全部的秘密。” 他诡谲一笑,一掌拍在鱼令徽肩头:“等到了初五,睦王开了城门,先让这些江湖门派杀进宫。宫内一乱,我们再以平叛的名义进宫驰援,杀了太子和黄帝,保护皇后。等到天亮,做个矫诏,力保皇后的嫡子为登基。 皇后没有权柄,又不懂政务,新皇也是一个六岁的娃娃。她们母子两一方面怕各位皇子王爷篡位,自己后半辈子无所仪仗,另一方面又没本事揽下朝纲。到时候,天下还是不是由得我们摆弄吗? 所以我要你再去做一件事,通知那些休沐在家的禁军,说已经截获密报,可能有人密谋在初五造反,让他们做好准备。 儿啊,这以后的天下,就是你的。” 另一边,皇宫临照殿。 殿内只有两人。 李选奋笔疾书,不抬头对身边的大宫女道:“浈,这封信我写完,你要立刻送出去。越快越好。” 浈看着上面的字迹,疑惑问道:“要让牛尊者他们帮忙吗?牛尊者轻功了得,或许能更快些。” “千万不要,这件事和融教的计划无关,是我的私事。也不要让他们知道。” 李选越写越急,心中暗道:也许,现在不暴露我的身份,又能救李秉的也只有你了! 他将信写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吹吹干,藏入信封,火漆封口,在信封上写上: “洛阳非派堂口韩临渊亲启!” 怎么样,龙尊者的真身,你们猜到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