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女湘红》 正文 第一章 昨夜的风 也许是昨晚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湘红今天一上午的心都跳得不规则。每当遇见师傅那双偷偷射来c显得很强劲c很想得到什么的目光时,她心里就直翻腾。跟师傅学了这么一年徒,裁缝知识没学到多少,却稀里糊涂地碰到了一些叫人脸红心跳的事。记得去年夏天她刚来没几天,就在一个暮霭沉沉的黄昏,猛地在天井那儿撞见了正拉开架势洗身的师傅。当时她吓懵了,掉头就跑,一直跑到她睡的小阁楼上。她躺在床上,羞愧难当。有好几个夜晚,只要一闭上眼睛,师傅青黄寡瘦的光身板便在一片迷朦中放射出怪异的光芒,仿佛一只形容不出的山兽,又象是一个恶梦,牢牢地靥住了她。更令她恐惧的是,只要那个黄脸黑唇的师娘一走,师傅总有借口和她单独呆在一块。这时,师傅便不再是师傅,而是一头饿狼,双眼发出莹莹的绿光。庆幸的是,师傅不够大胆也不够强壮,他只能趁湘红不备,才极快地在她背后蹭一蹭。湘红对这种防不胜防的骚扰厌恶至极,可她又无处投诉,只有委屈自己,靠对现实的漠视和未来的憧憬以及十八岁少女的绮思来打发日子。不知不觉间,湘红到县城“杨记成衣店”已经学了一年多的徒,她对这种保姆加徒工的生活感到越来越厌倦,但一时间又无计可施,只有忍耐着,所以时间过得越发地慢起来。 六月中旬的一天,一个同村的伯伯给她捎了二十块钱和一块红地小蓝花的布来。这种花布粗糙土气,湘红自然看不上眼,她让那人带回去。至于钱嘛,没什么洋土之分,湘红当然把它留下了。 不料,那位伯伯临走却吩咐她道: “这钱是你爹让你给他买膏药的,到南门口西和药店,对,就是王麻子那里买,用来贴腰的。前些时日雨落得多,你爹的病又犯了。” 湘红当时正盘算着用这笔钱买两个漂亮的绣花乳罩和几条三角裤,夏天好穿裙子,一听这话她顿时有些失望。但她想到年老体衰的阿爹,便没再说什么。不过那位伯伯仗着自己多吃了几十年的饭,硬是从湘红脸上读出了她的心思。他端详了湘红好一阵,终于忍不住叹道: “湘红哪,你可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呐: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也不晓得你爹妈前世烧了什格高香,生得你这么靓的妹仔。” 这真叫“良言一句三冬暖”,湘红听了,嘴上虽没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却立刻由多云转晴了,她的手脚也变得勤快起来,甚至不顾师傅师娘的白眼,很大胆地跑到隔壁给这位本家伯伯买了瓶汽水。 “伯伯,你真是太会夸奖人了,你家女儿秀梅可是比电影明星还要好看哪!我哪儿能跟她比呢?” 湘红心情好了之后,嘴巴立刻甜起来。那人也知她故作谦虚,只嘻嘻地笑,尔后擦着嘴巴,啧啧有声地走了。看他样子,是很为他们楝花风村出的这个靓妹而自豪,所以,当杨师傅夸他们村风水好时,他竟连句多谢都没有,就把那所有的好话全盘照收了。 不过,湘红确确实实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她身段高挑,苗条中透着丰满。如瀑如云的秀发下,是一张细致香艳的脸。尤其是那两道高挑的乌眉和两只似笑非笑c流光溢彩的眼睛,更让人一见难忘。还在很小的时候,湘红就知道自己的优势,而且学会了怎样利用这个优势。美中不足的是,她没有钱来装扮自己,从而使自己更加迷人。在心底,她对父母时有埋怨,但当着父母的面,她却很少说什么。她不是没良心的人,她知道父母为了她已竭尽全力。至少,他们是一直娇惯着她的。比如她说要读书,父母就送她读书,并且一直缴到她高中毕业。如果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大学,她相信父母就是卖了屋也会让她如愿的。可惜的是她自己不争气,连分数线都没上。而招工,她又没资格,因为她吃的是农村口粮。在这种情况下,她选择了学手艺这条路。这时她父亲已经七十,而她母亲,也有五十好几了。按理,她不该撇下两老自己进县城学徒,但她又实在没有勇气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她毅然决然地带着卖了两头猪才筹来的几百块钱,挑着被褥,从羊肠山道走向了县城。 湘红有时也会跟人讲这些,然而听的人却总不肯相信。都说你这么个水葱样的人,怎么看怎么象城里人呐!湘红讲自己的身世,也许就是为着多听这么几句话吧。 于是,湘红越思量越觉得自己可怜和世道的不公。来她师傅这儿做衣服的女孩子,十个有十一个比她差,无论容貌c身材,甚至学识,湘红都有种优越感。可不管如何,她还是个乡下妹仔,千好万好,有这一条就全成了马粪纸,她还有什么说的! 所以,大部分时间里,湘红都有一种深深的自卑。这自卑由里及表地反映出来时,便在她的脸上揉了一层动人的温婉,这温婉和她言谈举止中的矜持巧妙地揉和成了她这种年龄的少女身上难得出现的忧郁与那么几分优雅。而这,又使湘红更具特色,成了石沙滩上闪烁着晶光的宝石。每次揽镜自照,湘红总会回想起初中时当过她班主任的周老师。周老师对她特别好,曾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夸她是“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湘红还在读高一时,周老师考取了省教育学院中文系。临走时,周老师送了她一个绣花胸罩和一个蓝底白点的发带,顺带还给了她一个吻,不过那吻没有印在唇上而是留在额前。由于认识了周老师,湘红的生活中有了很多第一:第一次有人那样赏识她;第一次有人吻她;第一次有了胸罩和发带;第一次收到了信。这对于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农家少女来说,已足够她去思念去体会了。 那天夜里,攥着皱巴巴的十块钱,她忽然格外思念起远在千里之外c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没有了消息的周老师。当时师傅他们一家正在前面的住房看电视。她的小阁楼则在屋后临河的那边。街上的喧哗经过长长一溜溜生着青苔的屋顶过滤后,明显地减弱了。她靠着小得伸不过一个头的窗户,倾听着下面哗哗的流水声,眼前浮现出周老师的身影来。周老师中等个,一张白净削瘦的脸,嘴有些扁,牙齿整齐雪白,笑时两颊上有两道浅浅的长沟,总之是一副书生相,言谈举止也显得彬彬有礼,学生们都喜欢他。他对学生似乎也一视同仁,但他真正喜欢的只有湘红。湘红从他情不自禁的一些动作中发现了这个秘密。湘红很骄傲。有一段时间,湘红觉得自己只为他活着。可是,后来周老师却要走了,这使湘红柔肠寸断。有好几天时间,湘红躲着不见他,但他最后却硬是找到了她,和她道了别,并赠以深情的一吻。 哦,周老师! 湘红想到这里,蓦地觉得身上一阵热,随之而来的,却是几个冰天雪地里才有的冷战。她感到有一股难以言说的东西从体内流过,潺潺的尤如故乡春天的山溪,每一下的轻跃,都能溅出几分莹白,让她感到莫名地激动与悲哀 那天晚上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说来很奇怪,湘红从不为自己这种夜深人静时才有的绮思而难为情。令她羞愧甚至气恼的是那天撞见师傅在洗澡,虽说当时天色已晚,她什么也没看到,但潜意识里,却觉得自己已经不再贞洁了。为此她恨自己的莽撞,也恨师傅的随便。更叫她悔恨与不解的是自己居然也犯了这么一个错误! 昨天夜晚,师娘因为胰腺炎发作住进了县医院。师傅和另外一位学徒的小师哥一同到医院去了,师傅唯一的儿子小春面临高考,天天到学校晚自习,家中只剩湘红一个人。湘红收拾完碗筷后,觉得浑身粘粘的很不舒服,她便想洗了澡以后再缝那几粒扣子。由于师傅家房子狭小,平日洗澡只有关上厨房门,蹲在脚盆里洗,然后再将脏水倒掉,很不畅快,湘红顿时起了在天井洗澡的念头。为防有人进来,她特地上了店门的铺板,只是匆忙中忘了插栓子。她烧了热水,就着一天井明净的月光,仔仔细细地洗擦着身上的每一处。此时正是六月中旬,天气说凉不热的,师傅家又在沿河,晚风从天井灌进,拂在沾了水的皮肤上,异常舒服。湘红望着头顶那片天空,起了乡愁,便哼起了山歌。想起以前自家常和一些小姐妹在溪中洗澡,湘红鼻前似乎又嗅到了沙姜的香气。有一次她们正在溪中嬉闹,不料想有一条石斑鱼钻进了谁的衣服里,随着一声尖叫,她们那些妹崽吓得全部做鬼叫,同时惊起的还有几只翠鸟,它们展开翅膀,扑啦啦全飞走了。湘红正想得开心时,不意小春突然进来了。当湘红抬眼看见傻子一样的小春时,两个人都愣住了。湘江红想叫他跑,可身子骨发软喉咙发紧,小春也一样,不过他后来竟爆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同时快步过来,蹲在她面前,着了魔似的呢喃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湘红,湘红!” 小春的声音不大,朦胧得跟他的眼睛一样。但湘红听来,却如雷贯耳,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小春比她大一岁,正在回炉读高三,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只是很腼腆,平常很少跟她说话。不过湘红对他印象还可以,因为他从不使唤她,有时还会帮她一些忙,所以湘红对他也就报以了几许柔情。有时湘红会发现他的眼里有种特别的东西,对此湘红有些心动。因而当湘红听着他的呢喃时,心中的除了惊恐外,更有种无法应该说的情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湘红忽然感到有人抱住了她,不用问他也知道,那是小春。 “湘红,我想你” 小春低哑急切地在她耳边反复说道。湘红知道他的意思,心里晓得这样不行,可奇怪的是身子却不听大脑指挥,反而疲软下去。小春不由分说将她抱进了房间。湘红躺在床上,发现从窗户透进的月光正好落在小春身上,那是一个多么健美的青春胴体啊!一股奇异的感觉猛不丁地攫住了她,使她双颊流霞c星眸发亮,柔嫩如婴儿的嘴唇也突然间干燥欲裂,好似一片久旱龟裂的土地,企盼甘霖的灌溉。 她就那样优美地仰面躺着,看着小春慢慢走过来 “喂,你掉魂了呀!叫你锁这几个扣眼你怎么还没锁起来呢,嗯?” 师傅凶神恶煞般地用木尺敲了敲湘红的头,阴沉沉地逼问道。湘红吓得一下从昨晚的温柔乡中醒了过来,代之而起的是难耐的羞愧与仇恨。她恨眼前这个干瘪的老头,恨他的无耻也恨他的多管闲事。昨儿夜晚,他竟然什么招呼也不打就进了屋,更可恶的是他还拉亮了电灯。在亮灯的那一刹,她分明看见了浮在师傅眼角里的阴笑。 “小杂种,你这婊子养的,还不快滚!” 他朝吓懵了的小春骂道,骂的都是些要倒贴的糊涂话。小春老老实实扣紧了刚刚松开的裤带。湘红没有衣服在房里,又不敢叫小春帮她拿,只好拉起被子把身子盖住。师傅恶狠狠地盯了她一阵,口中骂着她“骚狐狸”“小婊子”,这边自己却鬼鬼祟祟地来到床前,一个劲地扯她的被子。湘红力气本就没他大,又刚刚受了惊吓,哪里抢得过他?当时灯没有灭,湘红清楚地看见了师傅眼中的欲火。她知道自己如果再不逃离这间房,等待自己的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她不顾一切地跳下了床,但随即就被摔倒在地。冰冷的泥地使她冷静了好些,她一边极力推开那个欲火中烧不顾一切的老男人,一边高呼“小春救命”,本来站在外边等着挨揍的小春,闻声进来一看,不由得大叫了一声“爸,你起来!”师傅一听,果真立即爬了起来。 “这婊子要打我,我只好把她弄倒来。” 做爸的擦着汗,讪讪地答道。湘红趁机将小春拿进衣服套在了身上,然后往外挤去。小春却一把拦住她,一双很秀气的眼睛寒寒地凝视着他爸,一句一字地说: “爸,你以后对她放规矩些!”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师傅看了看她,突然扬手打了她一巴掌,骂了声“贱货”,也跟着出去了。湘红这时才象一堆化了的糖似的软了下去。 湘红打定主意第二天天一亮就收拾东西回山里老家去。可等天真正亮了,她的勇气又奇怪地消失了。昨晚上她和小春虽说只是搂抱亲吻了一会儿,没别的事,但在湘红心里,她却已将此看作是她的洞房之夜,因而意识深处,把小春当成丈夫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也许正是因着这一点,她才能够忍受师傅的侮辱与白眼。因为昨夜的事,师傅将她当成了小妖精害人精。今天刚吃过早饭,他就趁另外那个徒弟没来的机会,恶狠狠地警告她别缠着小春。 “我小春是要读大学的,你最好给我滚回去!” 师傅的口吻中有几分嫉妒,这使他的话听上去异常可笑。湘红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昨夜的丑态,恨不得破口骂上几声“畜牲”,然而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给了他一个倔强的背影。师傅沉默了一会,说: “给你五十块钱,你回去。” 这回湘红再也忍不住了,她头一摆,扔下个坚决的“不”字。 “为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师傅吃惊地绕到她面前,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湘红略显苍白的脸。湘红瞥了那张枯黄干瘦的脸一眼,坦白地告诉他说自己要等小春娶她。师傅惊讶地打量了她好几分钟,才哑声问她道: “小春要是考取了大学呢?” “我等他。”湘红毫不犹豫地把头一昂。师傅听罢背着手在屋内踱了好几个来回,最后甩出了一个响鞭: “他要是不娶你呢,你也等他?” 湘红愣住了。说心里话,她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在昨夜之前,婚嫁的观念在她脑海里还很模糊。她也许想过以后自己要出嫁,但那只是抽象的一个念头,抽象得只有一片斑驳陆离的色彩:花衣c洋伞c陪嫁的箱笼,彩礼担和洞房的家俱c被褥,却独独缺了人。在那片色彩中,有的只是纯粹的物,这也能算吗?当然不能。所以,当她真正需要考虑这个问题时,她脑海里惟有一片混乱和难以置信。因为就在她认认真真地向师傅表白她要等着做小春的新娘时,她内心深处想的却是这样一个问题:,这话是我说的吗?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真的嫁给小春。在这种情况下,她又怎能预料小春是否真的会娶她呢!因而湘红的结舌并非因为师傅的问话太尖锐c太突然,而是她自己内心深处的迷惘导致了她只能有如此反应。 昨儿夜里被他撞见时,我为什么不跑呢?真是活该! 湘红忽然将一肚子怒气全迁到自己的头上来了。她在暗地里骂自己是“贱货”,明里呢,只将缝纫机踩得飞快,好从中渲泄掉一些不平与无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湘红的家 “回不回去?” 师傅这话问得很虚伪。他的眼睛早就将他的心事泄露了。湘红摇摇头,算是最后的答复。师傅见她这样果然没再说什么。这时湘红的那位“师哥”也来了,师傅想说也不好说,湘红对此很满意,她认为这是老天在帮她。 芳意被他寒约住,天应知有惜花人。 湘红蓦地想起高中时读过的这二句诗,心里有些隐隐的辛酸。自己这朵花开得太寂寞了!每次在书上看到“寂寞”的字样,她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忆起自己的家乡。 她的家乡距离县城有六十多里地,有一个很雅致很优美的名字:楝花风。她虽说读过高中,平常也爱读些什么的,但她还是不知这名的意思。唯一可以做为解释的是她们村有一片苦楝树林。这片树林在村后的龙潭旁,全都是些百年老树,树身苍虬,很繁茂。每年花开时节,村后就终日浮动着一片紫色的雾霭。风来时,满村都是楝花甜得略略有些香腻的芬芳。以前的寒暑假,湘红总爱一个人到那儿走走。置身于那片古树林中,她的身心会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她已不再是她,而是一百年前在这儿结庐的老尼。她们都是些什么人呢?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而要躲在庵里,终日摩卷念经呢?每每走到那座早已成为一堆颓垣的尼庵旧址前,湘红的脑海中就会蹦出一连串的问题。说老实话,湘红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尼姑,但她却直观地觉得尼姑的生活很清苦。不说别的,单说她们住在这里,终日开门见青山关门听松涛就够乏味的,这种日子,若换了她,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下去的。她怕安静,更怕寂寥,因为她不适合于安静与寂寥。她的风姿c她的性情c她的热望,只有在热闹繁华的城市才算物得其所。她决定要逃离辛苦单调沉闷的乡村。她的学习裁缝手艺,可以说是这计划的第一步。可惜的是,才来这么一年多些时间,县城人的腔调尚未学象,便又要被人赶回到那个只有二十几户人家,放个屁都要臭上半年的小山沟里去,这叫心高气傲的湘红怎么能够甘心?! 所以湘红才肯再三忍受。不知她的,比如她那个师傅,反以为她厚颜无耻,定要赖在他家估儿媳妇,知她的,只会说她其情可悯,其志可嘉。遗憾的是湘红没有这样知己的朋友,只好冷暖自知,聊以了。 因了那一刻的缠绵,湘红的日子忽然艰难起来。首先是师傅师娘动不动就骂她“贱货”,当然只是莫名地骂,他们可不想让小春的声名也传出去。这样骂得多了,连那个原先把湘红当神仙看的小师哥,也在眼光里揉进了几许说不出的东西。对此,湘红一笑置之。令她伤心透顶的倒是小春。离她洗澡那天约莫半月之后,小春忽然对她采取了一种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湘红顾不得少女的自尊,终于在一个黄昏拦住了去学校上晚自习的小春。 “你得给我讲个明白,要不你今晚就呆在这儿。” 湘红很刁钻,找了一条他常走的巷子来堵他。那巷子很窄,只容一人侧身而过,但因是条捷径,小春倒情愿大路不走走小路。如今湘红当中一站,小春便怎么也过不去了。听湘红这么说,他掉头就往回跑。湘红追了两步没追上,又是气急又是伤心,不由得悲从中来,当下往地上一蹲,抱头痛哭。 小春慢慢地踅了回来。他看着暗影里哭成一堆的湘红,脑海中又浮现出他美丽的身材来了。那种最近一些日子经常折磨着他的冲动如洪水猛兽般地朝他扑来。他怪叫一声,冲上去将湘红推倒在地,又是吻又是揉,动作十分激烈。湘红最初的反应是吃惊,她没料到他会在这种场合做出这种事来。等她惊魂稍定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种被人玩弄的屈辱。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双手狠劲地捶打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小春。谁料她越反抗小春越来劲,眼看就要不支了,湘红突然急急地说: “有人来了!你们老师要知道了你可就完蛋了!” 她知道小春学习不错,很有可能考上大学,而他也正在做上大学的梦,所以提到了“老师”二字。小春一听,立即撒了手,湘红趁机爬将起来。 “你这个笨蛋!” 湘红看着傻呆呆站着的小春,真想上去给他一个重重的耳光。但她到底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恨声恨气地骂了他一句就飘然而去。 她那么漂亮,以后不偷人养汉才怪呐! 望着她动人的背影,小春耳际又回响起爸爸的忠告来了。想想也是,自己只在路上和她相遇,体内竟然就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以后她若真嫁给了我,就是她不偷人,只怕人家汉子也会来偷她。爸爸说得不错,她确实是个骚狐狸转世的迷人精。 小春叹了口气,晕晕乎乎地走出了那道狭长c少有人至的小巷。 小春的心情不一会儿就轻松了,他遇着了两个显然也是去上晚自习的女同学,大家嘻嘻笑闹到一块儿去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小春就忘掉了刚才发生的那幕戏。他还是他,一个做着五彩梦的少年,充实而快乐。 湘红的情形与小春相比,则要糟糕得多。由于小春刚才的举动太过粗鲁赤裸,他的形象在湘红眼中倏地变得非常丑陋。湘红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间对小春这么反感,抑或是她从他刚才的举动中想起了他父亲?湘红很迷惑。她回到缝纫机前,脑中一片混沌。师傅扔给她一件绸子衫料,要她车起来。这种活并不算太难,但湘红却怎么也应付不了,尤其是那个领子,上了三次仍是错的。最后师傅不得不叫那位本来跟在他旁边看裁衣服的小师哥去上。小师哥从她身边边时侧目深深挖了她一眼。这一眼足可以在湘红敏感纤细的心中掘出口井来。她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脸色也一下子苍白起来。这时,一直在旁观看的师傅悄悄地溜进了师娘的房间。不一会儿,师娘便传话出来要湘红过去。湘红听话地进去了,她以为师娘又要吩咐她该如何干活了。谁知她站在师娘床前好一会了,师娘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打量她,那两道病恹恹的目光象扫帚一般地将她浑身上下刷了几遍,直弄得湘红心里发毛。师娘似乎故意要达到这种效果,等到湘红的脸也发毛了,她才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字来: “你是不是有那个了?” 湘红听得张大了嘴巴。这怎么可能呢!要知道她和小春并没有什么肌肤相亲,孕从何来?当然,这话湘红不好说出口,但她又不能不给师娘一个肯定的答复,踌躇再三,她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师娘一见,那双四边露白的眼珠子烧起了两簇兴奋的火花: “那就好。” 接着是难堪的沉默。 约莫几分钟后,她才又期期艾艾地对湘红说道: “小春要考大学了,他说他怕见你,因为他一见你心就散了。我看你还是回家呆一段时间再来这儿。” 师娘的声音宛如她那久病初愈的身体一样虚弱,但湘红知道,她的决心正好与此相反。为了宝贝儿子的前程,她是不会允许湘红继续滞留她家的,也就是说,湘红愿不愿意,都得先回家去住上一段时间。换了前几天,湘红可能会难过,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了,她的反应自然也不同。她非但不难受,反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摆脱机会。她已经对这里的生活腻味透了。如果说以前对这还有几分依恋几分不舍的话,那只是为着小春。现在她既对小春淡了那份心,回老家也便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她直视着师娘那张黯淡的脸,很干脆地应道:“我今天下午就走。不过机子可能还要过些时候才能来拿。” “那个不急。其实也不需要拿走,你还是要回来的嘛!” 也许是湘红回答得太快太干脆,师娘反倒有些挽留的意味。她到底有些自愧,因为事情不能全怪湘红。如果说那件事错了,责任更多的还是在小春身上。他是主人呐!湘红说不定是给威逼上床的呢。师娘显然是这样想的,所以有那么一瞬,她注视湘红的目光变得柔和和慈祥,但也只有那么一瞬便逝去了。她听到了湘红的冷笑。这冷笑就跟巴掌似的甩得她耳膜生疼。她闭上了眼睛,两道薄薄的黑唇抿得只剩一丝缝。湘红凝视了这丑陋的女人一会,忽然有些明白师傅为什么会变成色中恶鬼了。 她没再跟师娘打招呼,默默地出去了。 约莫一刻钟后,林湘红挑着她的小包袱,离开了“杨记成衣店”。她没有回首,更没有依恋,有的只是挂在唇边那缕忧伤凄美的微笑。 湘红回到了楝花风。她的回家,因突然而成了村人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开始时,村人是各持已见,有的说湘红回家是良心发现;有的则说她在县城到处勾引人,给师傅赶回来的;后来不知哪位突然福至心灵,悟出了她中断学徒生涯的真谛——她是个小妖精,勾引老板的崽,所以给打出了师门,连缝纫机都给没收了! 对此,湘红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超然。她才不在乎这些人的蜚短流长呢!她眼下最操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那个老爹。她老爹近日来病疴缠身,思维却格外活跃,竟惦念起他在广东的那个家来。关于他的那个家,湘红知之不多,他也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她所知道的一点情况,是从娘那儿了解到的。 “你爹是六二年饥荒时景从广东逃难过来的。那时景你大娘怀了肚,走不动,就和你的两个大哥留在广东了。你爹呢,带着你公爹和你奶奶逃到了我们这儿,我和你爹,就是那时认得的。” 这段话还是她在读高一时娘跟她讲的。娘那天大概很激动,说话时泪光浮闪c声音震颤,干瘪苍老的双颊却红嫩如少女,把个当年的风韵也勾出几分来了。湘红记得自己当时很吃惊,因为长这么大了,她是第一次听说这么个故事,再说娘的表情有些奇特,奇特得她以为是娘勾引了爹以至于他不见故人。问娘,娘竟默认了。 “红儿,你娘当初比你还靓几分呐!” 为娘的看看她,又垂目望望自己粗糙如古松皮的手,发出一声无可奈何c悲伤得足以让石人淌泪的长叹: “女人哪,不怕死,就怕老!” 湘红听了这话的反应仍是吃惊,她没料到自己那个终日忙忙碌碌,鸡皮鹤发,满身泥水的娘也曾有过光彩照人的年华,更没想到娘还能说出这么有见解的话来。看来,以往自己是小看娘了。 湘红骤然间有些抱歉。她抱歉的是自己正巧处在花信年华,以至于让娘伤怀。但她也只能抱歉而已,除外她还能做什么呢? 也许,是读好书,考上大学,让娘脸上开开光? 也许,该嫁个好女婿,让娘享一点清福? 对这两点,湘红都没把握。如今第一个愿望已成空;第二个呢,则如网一般缠住了湘红母女,使她们深受挣扎之苦。 湘红从县城回家后不久,这张网就开始收拢了。 “你该找个婆家了。” 有一天,湘红给爹喂完药出来,娘扎着两只手对她说。湘红开始以为娘在开玩笑,便没在意,谁知走进自己的房间一看,床上赫然摆着几块牵了红单的布料,方知是真的。 “娘!谁叫你收的?我不嫁!要嫁你去嫁!” 湘红来不及思考一下,立即冲了出来,嘴上一边大叫大嚷。娘先是愣了愣,等明白过她的意思后,随即抽泣起来。 “女儿大了,不认娘了,什么事,都由着你我为你着想,你倒好,叫我去嫁,呜呜” 娘越说越伤心,说到最后索性嚎啕大哭。湘红看了,不由有些心痛和后悔。原来一直卧床休息的爹听见声音,拄着拐杖出来,口口声声说她们母女俩存心不让他过。 “这里住不得了,阿英,你等等,等等,我就跟你去。”老头儿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往屋外走,娘这时也顾不得哭诉了,马上冲过去将老头子一把拉住。 “去哪里,老不死的?你要跟她去,她死了你也跟?” 娘凶声狠气地把老头子推进了里屋,湘红赶忙瞅空溜了。她先是在自家屋前的菜园里踯躅了一会,后又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村后的苦楝树林。此时楝花早已开过,枝头上绽开的是片片肥厚的绿叶。由于刚下过雨,林间潮湿清润,树上青翠欲滴。薄薄的日光中,湘红仿佛觉得浮身于一朵绿云之中,所摸所触c所视所闻,都是说不出的温柔c道不尽的旖旎。它们丝丝缕缕的由目入心,激发了湘红心灵的反响与共鸣,她恨不能自己也化作一片嫩叶株青草朵花蕾只飞鸟,去尽情的拥抱c接受和给予。她羡慕它们的自由自在,也羡慕它们的寂寞。只有当寂寞与自在联系起来时,湘红才觉得寂寞原也是可爱的。她甚至希望此刻林子里就有一座尼庵,好让她避避风雨,求得一时的清静。她不愿立刻就成为新嫁娘。她很清楚这一带的女子结了婚会怎么样。她们村有个明秀姐姐,早几年也是非常水灵的,但结婚没两年,就变得又老又丑,叫人不忍卒看。当然,她的早衰跟那段伤心事也有关系。如果她不喜欢那个叫杨胖子的上海知青,不跟着他去上海,不做七次人工流产的话,她也许不至于那么快就枯萎。有几次在街上遇到明秀姐,看见她背着孩子的邋遢样,湘红就想流眼泪。她太为明秀姐姐难过了。她不明白明秀姐姐为什么会那么没用,换了她林湘红,才不会那么便宜那个杨胖子呢!有时候湘红自己也觉得奇怪,因为要她喜欢一个人不太容易,而叫她恨一个人,则容易多了。她想她总有一天要去替明秀姐姐报仇,否则那股对杨胖子的仇恨会搅得她永不安宁。而要实现这一愿望,她便必须走出这条山沟,甚至离开这座边远的小县城,到更广阔的天地去翱翔。 因此,她必须阻止那场即将降临的婚姻。其中最关键的,是设法做通娘的思想工作。 面对着一脉春山,几点林泉,湘红苦思开了。 这天下午,湘红同娘去田里耘禾。母女俩一边干一边拉开了话匣子。谈话自然是湘红牵的头。她先是问了些爸爸的情况,娘告诉她说那个广东的大娘去年底过世了,湘红这才明白爹的病根。 “她跟了爹有多少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迷离的娘 “七八年吧。” 湘红看着神情有些迷离的娘,忽然有些替娘伤心。娘把爹这个人留在了身边,可爹的心呢,却是缺的!爹的心心尤如一个剥好了皮的橘子,早被馋嘴的人偷走了一半,娘得的至多也只是一半。那么持有爹的另一半心的那些个人对爹是恨还是爱呢?湘红心中涌上股渴望,她渴望着有一天能见着那些人——其中有她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哥哥,这词对于没有兄弟姐妹的她来讲很陌生c也很有吸引力,她想她无论如何得从爹那里问到他们的地址来,她实在想听听他们对爹的评价。 见湘红一个劲地往禾苗里耙,娘忙收心叱道: “红仔,莫打野眼!” 湘红朝娘莞尔一笑,为娘的顿觉眼前亮堂了许多。她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女儿好几遍,终于不无悔意地叹道: “红仔,你不该一辈子搞泥丸的,唉,你命硬,上头生了五胎,都被你克死了,我给你算过几次命,都哇你是水命。生在一方,长在一方,流得越远越活。可惜爹娘没本事,供你供不出头。你学手艺,又偏遇到了那样一个没得廉耻的东西,唉!” 娘摇摇头,言尽意未尽,一边却又唏觑起来。湘红想想自己的日子,想想那些破灭了的无数个美梦,也不由得鼻孔发酸喉头发直。她泪汪汪地对娘说道: “娘,这些只能怪我自己,怨不得你们。如果娘着实心疼我,你就帮我把那几块布料退回去。我现在还不想嫁出去。” “红仔!” 娘睁着双眼睛打断了她的话,脸上是迷惑交织着愤怒。湘红没料到娘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只好茫然地望着,看娘有什么话说。娘见她这样,先自松了口气,接着无可奈何地道: “嫁出去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找的婆家日子好过,你嫁出去了比在我这里还过得欢喜呢!妹子说不嫁,个个都是这样说的,可就是没见过一个讲得到做到的。” 说到这里,娘停下手中的活,双目迷蒙地盯着远山,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大约是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也曾讲过类似的话吧。 “对方是镇上刘书记的侄子,在开汽车,听讲一年挣了四c五万,家里地上铺的都是毯子呢!” 娘说这话时,口吻中明显地流露出荣幸和羡慕。湘红则不以为然。 “那有什么!开汽车的一只脚在驾驶室里,一只脚在班房里,还不定哪天就进去了呢。他娶过老婆,娘老婆给生了个女,就把老婆赶得去离婚了。这个你晓不晓得?” 她双目炯炯地瞪着娘。娘避开了她的目光,心虚地嗫嚅道: “听是听哇过,可谁晓得是真是假呀。再说他就是真的结过婚,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你爹那时还没离什么婚我就跟了他呐!” “那是你自己贱,好跟的。” 湘红此话一出口,忙后悔不迭地伸了伸舌头。她再任性,也从没骂过娘“贱”,这回只怕娘要生气了。哪料到娘只朝她扁了扁嘴: “死妹子!一张嘴跟老鼠牙似的,什么都咬。实话告诉你,当年可是你老爹跪下来求我才答应他的!不信你去问他自己。” 娘侧目一笑,眼前依稀出现了一个雄奇的男人。 那男人自从逃荒到村里后,对她便有了一股特别的关注。只要她从那间临时搭起的草棚前走过,他便会不自觉地站在草棚门口,一直目送她走到山嘴的拐弯处。那专注的眼神里,有爱慕c热望与无奈,还有浅浅的自卑。奇怪的是,打动她的心的,恰巧是那份无奈与自卑。每当这种神情浮现在那个雄奇的男人脸上c眼中时,她的心就怦怦跳个不停。有一次,她和他终于在龙潭边上相遇了。那是个大雨天,雨瓢泼般地下着。她挑着一担柴下坡,不小心扑倒在地,沉重的柴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正在暗泣,身上却蓦地轻松了。扭头一看,只见他已挑着柴担往前走了。她飞快地爬起来,紧追着赶到了他身边。她想说声多谢,却不好意思启齿,后来他倒先开口了。他说:“嫁给我吧!阿妹。”她羞红了脸,却没吓跑,只是一个劲地傻笑,仿佛一株怒放的石榴花,热灼灼的。这就是她唯一的恋爱。随着岁月的流逝,当年的许多事已渐渐遗忘,唯有雨中那一幕,却越发清晰,清晰得令她伤心。 “日子过得好快哟!” 她喃喃地道,终于将一颗神游已远的心收风筝般地扯了回来。当她接触到女儿询问的目光时,心中的万千感慨便化作了一串清泪,滴在衣襟上。 “娘,我们一边歇歇去吧。” 湘红懂事地拿掉了娘手中的木耙,柔声说道。当娘顺从地跟着她来到靠山的田埂边坐下时,上午她在苦楝树林子里想好的话,那些用来责备c抗议娘的话,全都化成了涩涩的泪水,贮存进泪腺里去了。 “娘,你的苦心,我晓得的。可我真的是不想嫁,不想离开你和爹爹!” 湘红仰起脸,哀求地看着娘,激动地接着说:“真的,我是真的不想那么快就嫁出去!你跟爹爹,那是因为有感情,要不你也不会就那样和他过的。我呢?我从来就不认识那个鬼司机,他再有钱又怎么的?反正我不想嫁给他。要是我也生不出崽呢?他到时还不跟甩抹布一样的甩了我!再说,我也不想。” 说到这,湘红蓦然住了口,两只泪水迷濛的星目警觉地盯着娘,见娘对这最末半句话没什么反应,她这才放下心来。她那个计划尚未考虑成熟,绝不能让娘知道。退一步说,即使万无一失了,她到时也得偷偷地走。她很明白娘对她的感情,那不是纯粹的娇惯c挚爱,还有一种深深的依赖,而且是一种类似于小孩对大人那种性质的依赖。想到今后的某一天,娘醒来后因为看不见爱女的踪影而哭泣时,湘红的眼眶红了。她发现自己内心里竟也有冷酷的一面,这真是太可怕了! “娘。” 湘红将脸埋在娘粗糙的手里,深情地喊了一句,似乎这样就能将弥漫于心的那片阴影驱走。我离开爹娘并不是我不孝顺,我实在是太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了。湘红这样安慰了自己几遍,一颗心渐渐没那么沉重了。 “红仔,”娘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叫了一声。这一声呼唤把湘红噙了许久的泪水感动得滚落下来。她知道,今生今世能够用这样的深情c这样的嗓音c这样的语调叫她的名字的,只有这山沟里的一对老夫妻了。 “娘,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和爹爹。” 湘红一边抽泣一边哽咽道。娘搂着她,又是喜又是悲,好久才说出一句话来: “女呀,娘哪里舍得下你哟!你不嫁也好,省得我和你爹哭。” 湘红哭着哭着笑了起来。 湘红的日子随着那几块布料的物归原主又变得平静而实在,轻轻的缓缓的如小溪水,既没有波澜也没有风帆,只有一种单调的色彩与声音,它们用一种语调,向山风松林明月诉说着同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湘红已经开始腻了。 首先让她发腻的是乡村生活的沉闷枯燥。一年多的县城生活,已使她的眼睛和耳朵这两种器官变得苛刻起来。自从回到楝花风后,这两样东西便经常向她提出抗议,抗议这里没有五彩的人流缤纷的衣裙街道商店电影院溜冰场公园和电视机录音机。我们要饿死要渴死啦!每当天黑之后,凝视着通常都是黑乎乎的窗外c倾听着隐约的狗吠声,它们便撕着嗓子对她叫。这时她的胸口就会呈放射状地疼痛,痛定之后,便觉那颗心要狂跳出来,以至于她不得不用手护住胸膛,以备万一。摇曳的炼油灯光,把她这种姿态夸张到了几近滑稽的地步。湘红有时闲得发慌c闲得无聊,却无一例外的都是黑色,为什么不是别的颜色而一定得是这种颜色呢?她真纳闷。等她想这一类的问题想腻了时,她会换个花样:就着昏暝的灯光用扑克牌给自己算命。也许是她技术太差,也许是她的命真的很苦,她每一次给自己算的命都很悲惨,不是没钱就是守寡。一气之下,湘红把那些扑克全烧了。当她看着那些红桃黑桃方块红心在殷红的火焰中变黑时,她的心里就有说不出来的兴奋,仿佛烧着的不是扑克牌,而她的某位仇敌。 可惜,她连个仇敌也没有。如果说乐极生悲值得人同情感慨怜悯的话,无爱亦无恨c平淡如死水的生活岂不一样? 湘红甚至渴望能来场洪水或是地震什么的,好让这种静如古井的生活改变一下。 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她希望出现点什么灾难性的事情以调剂胃口时,生活果然厚爱了她一下,给了她一点不红不绿不白不黑的颜色看。 事情的起源就是那几块曾经让湘红伤透脑筋的布料。 布料送回物主后约一月有半了,物主忽然声称拿回来的布料少3寸,进而便纠集几个大兄弟小兄弟,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赴楝花风,将湘红一家三口尽情地辱骂了一通。爹本来就有病,这一下又气又怕又急,竟卧床不起了。娘呢,虽说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五六十年,可从来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哪有不怕的道理?怕归怕,母爱却不因此受影响,她将门关上c顶住之后所做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将宝贝女儿湘红紧紧地搂在怀里,口里还一边安慰着湘红: “莫怕,女,他们骂骂就会走的,就会走的。” 湘红自然还是害怕。那些人太凶狠了,她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一家。难道就是因为她拒绝嫁给那个司机?这也很可能,现在社会上狗仗人势的多得很,他们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能做出来。此刻雄踞湘红心田的不是恐惧而是义愤了:他们凭什么这样?凭什么? 屈辱使湘红往日白里透红的脸蛋变得苍白如纸,双瞳几欲喷火,她推着娘的手,尖声叫道: “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就不相信他们敢杀人!” “红仔,他们不敢杀你还不敢打你?我求你了!” 娘嘶声说着,神情惶惑不安。望着娘那张皱纹纵横交错c满是泪痕的脸,小湘红只好忍气吞声。好在这时村里的十几个后生赶来了,手里全都拿着家伙,那些人一见,顿时平声敛气,然后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掉了。众人劝慰了他们一番后也各自散去。当屋里重又只剩下她们一家三口时,湘红将那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送出了口: “娘,你剪了他送的布?” 娘惶恐地扫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颤巍巍地从墙角的破木箱里摸出两双做得工整而漂亮的布鞋,抖索着声音说: “两寸,就剪了两寸,我怕你不喜欢黑布鞋,就给你滚了边。他送的花布挺靓,我就剪了两寸,他们家地上不都铺了毯子么,怎么剪了他两寸布还晓得?” 娘似乎并不觉得耻辱,而只是一味奇怪对方的精明。湘红不听尤可,一听这话立觉气火攻心,她胀红着一张脸,恨声对娘说道: “你还真去偷人家的布哇!我们再穷也不能干这么丢人的事呀!都怪你!” 湘红忍不住低头呜咽开了。她再一次为她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耻辱。这耻辱是那样的尖锐,穿透了她心中那层有意无意间砌起来了厚墙,将那件埋葬已久c即将淡忘的往事又掘了出来。真的,如果不发生这件事,那件事她就会慢慢忘记的,那件事毕竟已过去四五年。四五年前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刚上初中,班主任正好是周老师。有一天中午,娘赶墟时顺便去看她,而她正好在周老师屋子里吃饭,于是娘也到了周老师的屋子里。当娘吃完饭后走时,她瞅见娘从周老师的桌子上摸了盒火柴和几角零钱走。她刚要叫娘把东西放下,却瞥见了避让在门边好让娘出去的周老师。他肯定也看见了娘做的那件事,湘红一时间真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下去。望着她胀得仿佛要滴血的脸,周老师从抽屉里又摸出了两盒火柴和五块钱叫她给娘送去。 “我不去。” 湘红感到无比的委屈与难堪。她真为娘的举动害臊。要是周老师接着不说那席话的话,她一定会放声大哭起来。就在这时她听见周老师自嘲的声音: “其实这没什么,是不是?告诉你吧,上个星期,强星他们到我这儿来还去偷了鸡呢!强星是我师范的同学,分在赖坑中学当老师,对,就是那个矮墩墩的。” “偷鸡?偷哪儿的?你也去吗?” “嗯,我当时太为难了,买不到菜,没什么好招待的,大家说去钓蛤蟆,后来钓了两只鸡归来,这件事你不要跟人家说哦。” 周老师的央求便她顿时高兴起来,她坚决地点着头,表示自己绝不会说出去。周老师疼爱地在她脸上拧了把,这才接着说下去: “你知道街上那个疤痢吗?” “晓得呀,他老婆叫红毛。” 湘红点着头,不知道周老师为什么要说起疤痢。 “他跟强星打过架,强星没打赢他,他不服气,就拿疤痢的鸡来出气。” 周老师点燃了一支烟,贪婪地吸了两口,湘红发现他抽烟时的样子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似眯非眯的,看上去总有些特别。周老师居然也会和人去偷鸡!记得当时湘红吃惊了许久,很有一些不解,不知道那日他为什么要把这事告诉她。事至今日细想起来,她方才了解周老师的深意,他是怕她会一下子变得过份自卑而甘愿献丑的。不管什么事,有伴总不一样,更何况象湘红这样幼稚娇嫩的女孩。当湘红听完他的叙述后,心中的确没有先前那样羞愧难当。倘若事发时周老师采取的态度是鄙视和讥讽,湘红的心恐怕在那时就要变得残缺。 哭着哭着,湘红忽然不那么伤心了。她在想周老师。她何不去找周老师帮忙呢?遗憾的是有好几年没跟他联系,不知他毕业后到底分哪儿去了。但她相信自己能找到他。一则她有这个信心,二来呢她可以请白衣绣帮忙。白衣绣是她中学时同班同座的密友,她俩都喜欢唱歌跳舞,而且她俩还长得惊人的想象,当然也不是没有差别。比较之下,白衣绣如同她的姓氏一样要白些,而湘红则人如其名,脸色很红润,另外一个根本区别是白衣绣的父母都有工作,她本人也吃的是商品粮,而湘红,则是地道农村孩子,言谈举止自然不如白衣绣那般斯文,换个角度而言,她没有白衣绣那么孤傲冷漠,她更随和更合群也更受男生欢迎。当年与白衣绣要好也是她主动。不过白衣绣对她还算不错,初中时她全家搬离青云镇前往县城时,还特地请湘红到家里吃了顿饭。后来她考取了省师大中文系,和当年曾当过她班主任的周老师成了系友,她还来信谈过周老师,说他学习如何如何认真又如何如何和她谈起湘红。近两年湘红虽没和白衣绣通信也没见过面,但因她在县城学裁缝时常去白衣绣家玩,所以知道她的近况。她仍在读大学,据说过一年就毕业了,按理说她该知道周老师分配在哪里才对,写信问问她去! 湘红也不知自己的泪水是什么时候干的,反正等她思绪重又飘回到这几间矮房子。想起刚才所受的侮辱时,她的脸上已找不见泪痕,相反的,倒洋溢着一股动人的光泽,使她倍增光彩。揽镜照罢,不觉满怀惆怅:自己固然象一朵花,但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朵无人采无人戴无人赏c任其自开自芳菲自殒落的野花罢了。 那种对寂寞清冷的恐惧从毛孔里渗出来,将她染得惨白,仿佛一朵离人泪眼里的落花。 她开始等待流火的七月的到来。 到那时,白衣绣将回家过暑假。 她相信自己真正的人生之页将在那时揭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衣绣的客 也许是去年冬天冷得早的缘故,今年的夏天也热得早,三伏天还差一大截,天就热得不像话。可等三伏天真到了,天反倒沥沥淅淅地下起雨来,真是奇怪。 “这种天气,年成要坏啊!” 看着田里倒伏的稻子,当家主事的人们心疼地叹息。湘红对这些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甚至当娘叫她把那些快在田里生芽的谷子用剪刀剪下来时,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六月初收到白衣绣的回信得知她今年要八月初才回家的消息起,她的整个身心就投入了焦灼的等待之中。她日盼夜盼,盼着能早日看见不似情人胜似情人的白衣绣。然而,当她估摸着白衣绣该到家时,心内反而忐忑不安。她怕周老师不在省城。如果白衣绣说他回上海去了她怎么办?再者,如果她去了省城周老师不接纳她又怎么办?诸如此类的问题都属应该考虑的范畴,而她原来因为性急反而给忽略了。她是带着种悒郁甚至可以说是绝望的心情去找白衣绣的。 白衣绣的家在县委家属区,是一栋盖在河边的别墅式小楼,有前院和后院,面积不大却收掇得优美整齐。当湘红揿下门铃,听着那悦耳的音乐时,心中不无酸涩。人生在世的价值衡量标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同是这一家人,只是白叔叔后来有了一官半职,她们家的境况就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别?她还记得白衣绣一家在青云镇时住的房子,那是一间非常狭小的祠堂耳房,里面除了摆一张床外,就只能放下一个破衣柜。有时候白衣绣和妹妹要做作业,只好带了油灯到教室里去做,不然的话她们就只好坐在床上,在膝盖上放一块洗衣板权当桌面。那年白衣绣爸妈调县里时曾请湘红吃过一顿饭。那顿饭是白衣绣的妈妈田阿姨在走廊下烧出来的,吃饭的桌子也摆在走廊下。那是个雨天,阵风夹着雨水直往桌上浇。后来实在没办法了,田阿姨和白叔叔只好动员大家往屋里搬东西。由于屋子太小,支不开桌子,田阿姨就将桌面端到了床上,湘红和白衣绣两姐妹全坐到床上去了。那是湘红生平第一次在床上吃那样一顿盛宴。那的确是顿盛宴。虽说事情已过去四c五年了,她还记得那天吃的菜,什么虾皮饺子c醋溜红鲤鱼c蘑菇炖鸡c冬笋烧肉,最难得的是那道小炒牛肚,又嫩又脆又香,简直好吃极了,以至于她事隔多年想起来都还会淌口水。那顿饭她吃得轻松惬意。去年她又在白衣绣家吃了顿饭,感受就完全不同了。究其原因也许是因为白衣绣不在家,也许是这座新房子太华贵,总之她感到非常压抑。隐隐约约的,还觉得当了县长太太的田阿姨有些睢不起她。后来湘红就没有再去那栋小楼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和屋主的差别。 但愿白衣绣还跟原来一样! 在揿门铃的同时,湘红在心里默默祈祷。当然,即使白衣绣也看不起她,那也没什么。有道是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怕她什么!湘红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其实非常在乎这些,正因为是个敏感部位,所以必须做好防护工作。她担心自己万一被蔑视会不顾一切地中断交谈,而这次交谈对她却尤为重要,故而准备着随时牺牲一点自尊。 就在她立在门外胡思乱想时,小小的红漆木门咿呀一声开了。站在门内的正是白衣绣。她穿着件无领无袖c长只及膝的白色毛巾睡裙,齐肩黑发直直垂着,记忆中那层厚厚的刘海没有了,代之的是一个光洁平整的额头。同前二年相比,她瘦了些,更漂亮了,只不过有些慵懒而已。她大概眼睛有些近视,眯着眼皮看了湘红好一会儿,才轻声地问道:“湘红?” “衣绣!”湘红轻声而激动地喊了一声,但她的脚步却没有动静,你稳稳的站在门槛外边。她在等待白衣绣的邀请。她相信白衣绣会请她进去。果然,她的话音刚落,衣绣就尖叫起来了:“好家伙,快进来!真没想到你长这么高了。比我都高半个头呢!告诉你,我正准备找你去呢!” 白衣绣扑过来,脸上的慵懒一扫而光,苍白的双颊也微露红润。湘红听着她熟稔的口吻,一颗心顿时轻松下来。她被白衣绣拥上了楼。 “今天我妈和我妹都去做客了,中午我给你烧饭吃,就我们俩,你说带劲吧?” 白衣绣从楼下厅堂的冰箱里取了个西瓜上来,一边切一边眉飞色舞地说。湘红没想到自己来得这么凑巧,心中不用说也很高兴。她边吃西瓜边环视白衣绣的闺房,嗓子眼里顿时涌上股难以言说的酸楚。我哪辈子能有这样一间优雅漂亮的房子呢?湘红不得不使劲地眨动那双美丽的眼睛,免得让白衣绣看出她的心事。只要白衣绣看不出她的羡慕甚或妒嫉,她俩就暂时还是平等的,起码从表面看是如此。 “你越长越洋气了。” 白衣绣只吃了小半片瓜,就开始打量她,打量了半天,才徐徐吐出这么句话来。湘红望着她笑了。同学毕竟是同学,没那么的俗套与势利,并且彼此从不吝啬赞语,白衣绣尤其不。尽管她长得很漂亮,但她似乎更欣赏别人的姿色,只要别人有一点优势她都能准确认识到,有时还会当面提醒,生怕别人会不知道并由此造成浪费什么的。由此可见,她是个大度的女人。如今她再次体现了她的大度,使湘红失重的心理从中得到了几丝平衡。 “湘红,说一句话你不要生气,你现在这样子真可以说是明珠暗投呐。啧啧,太可惜了。你要是在大学里,保险可以当校花。” 白衣绣凝视着她,频频摇头,眼神里有真正的痛惜。几年不见,湘红发现她变得开朗多了。原先在青云镇时的冷漠孤傲仿佛随着那些逝去的岁月一起消失了。如今的白衣绣一步一笑都流露出顺畅,只是这顺畅时时的会被眉宇间浮起的几许闲愁破坏。她也有值得发愁的事么?湘红有点儿难以理解。 白衣绣自然不明白她的心事,只知道是自己的话惹得她伤心了,忙不迭地搬出自己近年来照的照片给她看。湘红一本一本地翻着,眼前出现的却不是白衣绣神采飞扬的身影,而是自己孤苦凄的惨景,那股压抑多时的伤感终于冲破了理智的樊篱,成了决堤而出的溪水,汩汩地洒了她一衣襟。当她抬头拭泪时,却发现屋内只有她一人。她慢慢地冷静下来,内心非常感激白衣绣的明智与体贴。假若白衣绣不走,又假若她再赔上几句温暖的与抚慰的话,湘红将会哭得昏天黑地,几年来所受的委屈也将絮絮而出,这样她固然会得到发泄后一时的轻松,留在记忆里的却只能是痛苦与后悔。她太高傲了,根本不习惯别人的劝慰,而白衣绣知她,故而才会悄然离去,为的是好让她平静下来。 由于湘红这一哭,白衣绣不敢多提自己在学校的事,转而问起湘红的近况,湘红拣主要的说了,两人便有些面面相觑。亏得白衣绣提起了做饭的事,不然那真有些尴尬了。而在厨房里,就没有这种担心了。白衣绣家的厨房在后院,是单独的两间屋子,一间是厨房,一间做饭厅,中间隔了个卫生间,有自来水和抽水马桶。湘红对那个白色瓷砖砌的灶台毫无兴趣,反倒被卫生间城的设施迷住了。说句老实话,她在乡下最怕的还是上厕所。有时她甘愿倒马桶洗马桶也绝不去那些用烂草席隔开,只在坑上盖了两块木板,随时都可能掉下去的粪寮。她有意无意地在卫生间磨蹭了半个多小时,害得尿急的白衣绣在外面直叫唤。 “你这家伙老毛病还是没改呀?拉铁屎!” 白衣绣急得弯腰驼背还不忘揶揄几句,湘红格格地笑了。她的排泄速度在青云中学的那些女生中是著名的。尤其是初二那一次,简直成了传世的“经典作品”,据说现在青云中学的女生还会偶尔谈起。那次也确实可笑,真是“偷吃不怕撑死”,她和白衣绣等四个女生,竟将一脸盆豆荚吃掉了。那些豆荚是她们下午在校农场劳动时顺手牵羊弄来的,所以在吃豆荚时除了食欲外还有种冒险后的欣喜,偏偏那些豆子又特别嫩,她们只好全部吃完,否则连自己也对不起。第二天,四个人中有三个泄肚子,只有湘红一人便秘,在厕所里蹲了近一小时,才略有成果,一时成为女生中的笑柄。现在白衣绣旧事重提,无疑给气氛中添入了几分亲昵。湘红不再那么伤怀了。 吃完饭,白衣绣在搭有凉棚的后院支开了两张竹躺椅。躺椅边的茉莉花开得烂漫如梦,吐露出清远的芬芳。白衣绣探起手摘了几朵,然后伸开手掌,用嘴轻轻地吹了几口气。“唔,真香。你不摘几朵玩吗?”白衣绣看着她,神情很像一个天真的女孩。 “我现在可没这份闲心啦。”湘红摇摇头。“周老师的事你帮我打听了吗?”她从白衣绣的手掌上取下一朵刚开的茉莉花,放在鼻子下深深地吸了口气。白衣绣半撑起身,略微有些难过地说: “周老师分在省报当记者,我接到你的信以后去找过他两次,可他两次都不在,真没办法。”她顿了顿,见湘红强作镇定的样子到底还是不忍,便痛痛快快地把话说了: “他不在也不要紧,反正他就是在也没法帮你弄到正式工作。我们系主任的儿媳生了孩子,想请个人带小孩,我向他推荐了你。你来去的车票他会出钱,吃他们家的,每月工资是四十块。你看行吗?” 白衣绣小心地看着她,生怕她会流露出不屑一顾的样子来。要知道,她可是向系主任打了包票的,如果食言,后果难以预料。因为系主任是个怪人,平素看人最重的就是守信一条。白衣绣可不想把事情弄糟。一时间,她甚至后悔自己的冲动来了。如果她当初不是那么激动,而是留有余地的话,此刻的担心就完全成了多余。现在,她只好把牌押在湘红身上了。 湘红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很爽快地应允了。 “只要能出去,干什么都可以。我不像你,有那么多选择。我要是不想变得跟那些人一样,只有这样不择手段了。” 湘红说得沉郁而悲壮,仿佛她将一去不复返似的。对此,白衣绣既同情又羞愧。她羞愧的是自己似乎什么都一帆风顺,除了很小的时候因成份问题受到排挤和歧视外,她至今尚未受过什么真正的打击。而同样的生活,对于湘红则完全成了另一回事。上帝也未免太失公允了。 “你什么时候走?” “八月二十五号左右。你看你是一个人去呢还是跟我一起去?”衣绣征询地问道。湘红回答说跟她一起去。白衣绣忽然发现自己多少有些傻,因为她问了句多余的话。她敢断定湘红除了那次中学生文艺调演时去过赣州以外,没再出过远门。也许她连车票怎么买都不知道呢。这个念头一出现,白衣绣顿时便觉得自己有些失于厚道。她的这一闪念湘红当然不知,她在想路费的来源问题。如果实在别无他法,到时她只好怂恿爹娘把那头猪给杀了。人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这话在湘红看来,最好是改一个字,把那个“理”字改为“钱”字才算合适。 “一分钱憋死英雄汉哪!” 湘红忽然深厚感慨地说,白衣绣诚恳地表示愿意先借一百元给她。“你到时要添些东西,用得着的。那儿天冷,不穿毛裤皮棉鞋根本过不了冬。我们这儿多好,冬暖夏凉,应该建议省里的领导把省府地址改在这里,那样就省得跑路了。” 白衣绣心中毕竟无事,说着说着就走了调。湘红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惟有苦笑而已。 “你先别说省府不省府的事,告诉你,你的钱借给我可就成了打狗的肉包子啦,你到时可别哭鼻子!” 湘红半真半假地提醒她。白衣绣豁达地笑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谁叫你认得我呢?我现在就把钱给你,好不好?”湘红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颔首同意了。当她揣着那饱含情意的一叠钞票时,眼眶不由分说地发了潮。 “我一领到工资就还你。” 她轻声而坚决地说。白衣绣皱皱鼻子,“你别那么认真好不好?反正我也不等你这点钱来发财。当然,你硬要还我也不拒绝,钱总还是好用的。” 湘红开心地笑了。她就喜欢白衣绣这种干脆的个性。 这天晚上湘红住在白衣绣家里。两人夜雨对床c密语长谈,那番情意与意外的欣喜,将炎夏的燠热驱走了一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离家的心 由于白衣绣八月中旬就要走,湘红的准备时间不是很充分。这个准备除了筹集路费外,更多的还是心理上的东西。湘红原先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这次却发现自己婆婆妈妈得够可以的,叫她简直有点不相信。不相信归不相信,那些羁绊却一件也没少,什么柴火不够烧呀,爹娘万一有病没人照料啦;什么娘缝衣服没人穿针,爹的鸡眼娘剔不利索之类的,在她脑海里搅成一团,让她头昏眼花,神情萎顿。那股揪心揪肺的难受劲折腾得她有好几次想打退堂鼓,心想别人能够安安稳稳过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我为什么就不能?心强强不过命,也许我天生只有八斗米,便是出去了,也是白闯。未来,在展示瑰丽的同时,也向她展示了神秘。她在这神秘面前感到恐惧与不安。 湘红的日子忽然浑沌起来。 拨开这迷雾的,是德秀的死。 德秀是湘红的远房堂妹,比她小四岁,过了年才十六整。她母亲老早就过世了,爹又娶了后娘,后娘又生了崽女,德秀的日子便很可怜。她人没有进过学堂门,当湘红在教室里听课c做作业c唱歌发呆时,她则穿逡于家里c田头与山上。湘红有时和她在一起玩,总觉得她有双老人的手,手上的皮粗得能挂破衣裳。岁月虽然难渡,德秀毕竟长大了,豆蔻年华的少女本色也渐渐显露,谁知德秀生命的花蕾才绽开一片花瓣,就被无情的风雨摧毁了。 关于德秀的死因,村里人是这样说的: 去年,德秀的后娘去铁岭的大湾师那儿问了一卦,说她来年犯冲,因为她家里有个女鬼附身。这女鬼原是某某村某某人的媳妇,三年前吊死了,明年这女鬼要投生,是以附在了德秀身上。德秀的后娘一听,长瓜脸顿时成了苦瓜脸:怪道毛伢和德秀他爹老是生病,养的猪和鸡也全发了瘟呢,原来是这缘故!这还了得?正好德秀这阵子身子不爽,德秀娘跟老头子商量后,就决定请神汉来跳神。他们请的神汉是个外地来的半年男子。他关着房门足足在里面折腾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时才出来。据说他出来时德秀就好了,正在挂着蚊帐的床内睡觉。德秀爹娘给了这神汉十五元钱以后,就打着火把将神汉送出了村。等他们回转头来时,德秀已一索悬梁,这时,大家方才明白那神汉不是个好东西。愤怒的村人前去追赶神汉,却哪里还见得着人影?那家伙做贼心虚,早躲起来了。没奈何,德秀爹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曾经和湘红胼手胝足的德秀堂妹就这样成了阴间客。她下葬时湘红披了麻。当那口给短命夭寿之人用的无漆薄木棺材往地坑里放时,湘红忍不住大声嚎啕起来。她将一把盛开的野蔷薇花扔在棺材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铲土把棺材给埋了。 德秀小小的新坟上开着两蓬灿烂的花:一蓬雪白,一蓬粉红,它们在八月的骄阳下很快就枯萎了。 湘红站在坟前的树荫里,向有着圆圆的脸蛋c圆圆的身段和圆圆的酒窝的德秀最后道了别。 阴间多了个屈死鬼。 阳间多了个伤心人。 伤心人是林湘红。 湘红真的很伤心,伤心自己生长在这样一个环境。谁说环境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眼前的德秀就是明证!湘红感到有个绳套在收拢——如果她还继续滞留在这地老天荒的穷山沟的话。 背井离乡也要去闯条新路的决心,也只有在这时,才算真正下定了。 湘红的心,像一片游云,忽忽悠悠地朝不知处的远方飞去 按预定计划,湘红于八月二十四号赶到了白衣绣家。她随身只带了一个印有上海外滩图案和上海字样的老式灰色旅行包,贴身的裤衩兜里装有三百块钱。其中一百是白衣绣借给她的,另外两百则是卖缝纫机得来的。原来她打算找个借口让娘把猪卖了,后来发现那两头猪太小,总共加起来也不一定有二百斤,杀了可惜。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娘将那几头猪视为心头肉,常常一个人倚在猪栏边和猪们说话,如果湘红自己走了,猪又杀了的话,娘到时怎么办?湘红力图避免伤娘的心。至于爹,他现在成天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现实反而显得遥远了,湘红估计自己的走不会给他造成多大的痛苦。其实这一点她大错特错了,但等她明白过来时,却为时已晚,当然这是后话了。 为了尽量减轻娘的痛苦,她对娘撒了个谎,说去县城把缝纫机领回家,顺便送送衣绣。 “快去快回,晓得啵?” 娘坚持将她送出了村,仿佛预感到要分别很久似的,恋恋不舍地执着她的手吩咐道。“三天就回来,你放心好了。”湘红强颜欢笑,为的是不让娘看出她内心的脆弱与酸楚。人说热土难离,血浓于水,此时此刻,湘红才真正体味到这话的深刻与正确。然而,她又别无选择,起码来讲,她是这么认为的。正因为如此,她的悲痛中又渗入了悲壮的色彩,犹如一名站在高岗上最后回首一望的壮士。 她的脸因心情原因而显得苍白肃穆,当她风尘仆仆地站在白衣绣跟前时,白衣绣的反应是吃惊,吃惊得一把抓住她的手,问她是否中暑了。 “我很好,就是有些疲倦。” 她喝下白衣绣递来的冰镇桔汁,精神稍微好了些。但她还是想睡,便不客气地上了楼,一头倒在地板上。地板是新漆的,奶白的底色上,绘有豆沙色的几何图案,和天花板上的浮雕遥相呼应。闻着清甜而略嫌刺鼻的油漆味,她眼前浮现出楝花风村前村后的松林。在松林里,如果太阳很烈,有时便可以闻到与此相似的气息,只不过松林的气息更多了几分芳香罢了。自己这次出去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每当想起这个问题,湘红就跟一个初次荡秋千的女孩似的,有种不着边际的飘忽之感。尽管如此,有一点她却可以肯定,那就是她此次出去绝不会落得一个跟明秀姐姐一样的下场。她不喜欢那样怯懦c那样悲惨的故事。她相信自己可以应付即将遇到的任何事情,事实不是已经证明了她的勇敢与机智吗?不然的话,那架缝纫机就不可能在短短几小时内就以二百元的价格出手。 一个女人长得漂亮,就已经很幸运了,如果这个女人还聪明的话,那她在这个世界上,就将所向披靡。而林湘红,正是这样一个女人。 所以,她看见了未来的彩虹。 在这道彩虹的引诱下,她终于登上了北去的长途汽车。 透过蒙蒙灰尘,县城显得灰暗而神秘。 楝花风呢? 望着渐行渐远的黛色群山,湘红觉得自己成了只断线风筝。那股飘飘悠悠不胜把握的感觉使她清泪长流。 当县城被抛在群山里,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时,湘红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到省城一个多月了,湘红总觉得不习惯。第一可怕的倒不是那难耐的酷热,而寄旅他乡的愁思与孤独。在来时的车里,白衣绣曾说起过她们系主任的风趣,令她暗自庆幸。谁知老头子的幽默只留给学生,却从不在家发挥,加上老太婆嘴多话杂,那个叫天长的男孩又特别捣蛋,弄得湘红心头直烦。稍微叫湘红开心一点的是男孩的妈妈小蓝。小蓝在话剧团当美工,人不算漂亮,衣服却很多,而且大方。湘红来的第一天,小蓝见她洗了澡仍穿着长衣裤,便给了湘红两条裙子,一条是蓝色的白褶裙,一条是红白细格子的无领无袖睡裙。湘红穿到身上虽嫌宽大,却清秀得出奇,以至于天长的爸爸忠义,死死地瞪了眼看她。忠义的目光就如他当时的穿着一样赤裸——他壮硕的躯体上只有一条薄薄小小的白色三角裤。那突起的轮廓使她想起了光着身子的师傅,说来奇怪,她虽说险些和小春成了夫妻,对小春的身体却没多么深刻的印象,这也许是没有开灯的缘故吧?其实她是在灯下看过他赤身裸体的,只不过那时她吓得要命,哪里还顾得上去品味?这么些日子来,由于忙着来省城,到省城后又忙着熟悉保姆业务,她许久没有想起过小春了。但那天看到几近赤裸的忠义后,她心头涌起股难以言说的情绪,这种情绪经过压抑以后,便酿成稠浓的乡愁,令她唏嘘不已。 可怜的是,她又不能哭出声来。省城天热,三伏时节或遇上秋老虎时,只有合家睡在比较通风的厅堂。头上吊扇吱溜溜地转,这边人还跟烙饼似的翻,经常是吹干了上面湿了下面,一早起来,个个都成了“老熟人”——真正的又老又熟!所以,在这种竹床板挨着竹床板c人头顶着人脚的情况下,湘红还能失声痛哭么? 不能哭,不能喊,湘红只好把全部精力放在做家务c带小孩上头。她本来就心灵手巧,如今又全力以赴,所经手的事便做得干净利索,连孩子也变得比以前胖了。为了表扬她,老头子给她放了一天的假。 这是她来省城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歇假。 遗憾的是无处可去。因为白衣绣到外地搞社会调查去了,周老师调到上海去了,又没有别的熟人可走,这一天对湘红而言,竟显得难熬了。 去公园?去逛商店?到这两个地方得有钱,而她的四十块钱工资已买了东西,口袋里只剩下二块多钱,留着买月经纸用。身无分文而流连于柜台间是痛苦的,她可不想折磨自己。唯一正确的消遣办法便是借老头子的“家属阅览证”到学院阅览室去看书。她曾抱着孩子到那儿去找过小蓝。她对阅览室的宽敞c明亮及井然有序极有好感。它使她回想起自己的学生生涯。那段时光是她记忆长河中最辉煌的一段,宛如天边的如锦云霞,时时辉映着她单调寂寞的人生之旅。如今,又成了她排遣乡愁的一个梦。梦醒后,心头空蒙明净,一如雨后春山,令她心旷神怡。有时,她真希望自己能做一个长梦不起的睡乡客。然而,她总是梦尚未完就醒了,枕畔发间,浮游着几丝遗憾与无奈,未几,又发酵成永远c深切的苦楚。 自己难道就这样永远也无法改变些什么和得到一些什么吗? 她很惘然。 她是带着惘然走向那个殿堂一般的阅览室的。她借了本《大众电影》。看着画页上那些搔首弄姿的“明星”,她心里真如打翻了五味瓶,很难说清是什么滋味。论资质,她并不比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差多少。然而,她却无法让自己变得和她们一样,起码说她暂时没有这个能力。当她透过密如织帘的刘海,望见那被分割成碎片的莘莘学子图时,耳畔边冷丁丁地响起一句古话来: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只是,她明白得太迟了。 不然,她早就成了这些人中的一员。 湘红正自懊悔不已,却不期坐在右首的一位男生开口跟她搭话。那人凑过来像是要看明星照片,实际上两颗眼珠牢牢地盯在了湘红脸上。“你是外语系的新生?”湘红抬头看见了一张热望与“青春美丽豆”一样蓬勃的脸,心中有点儿慌。 她不知自己是否应该说实话。她生性本不矫情,但对面那几位女生射过来的含义复杂的目光,却使她下了撒谎的决心。 “我是中文系的。”她想起天长爷爷是中文系的主任,所以很自然地将自己变成了他的门生。谁知无巧不成书,问她话的男生,恰恰是中文系的。当然,他已快毕业了。听了湘红的回答,他皱起了眉峰:“中文系的?新生报到的那几天我就在那儿,怎么不见你?”言外之意,是怀疑她假冒。湘红脸一红,心想这下要出大洋相了,不料却是多虑,因她这边还在想,嘴就灵巧地转了个弯: “我是x大的。报到时我可没见到你。”她微笑着说,略带一点调侃。 “你贵姓?” 那个男生又凑近了一点。湘红闻到了他的牙臭。她赶紧往边上挪了挪,那人不知趣,又跟着挪,他的举动惹得对面的几位女生相视冷笑。湘红为了尽快摆脱他,干脆移到另一张桌上去了。她隐隐地听见他骂了句“妈妈的”,心中又好笑又好恼。笑恼之外又有些可怜自己:难道以真面目示人就那么耻辱?其实在他面前讲大实话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两人不过偶然相遇,从前c今后都没有也不会有什么联系,难道怕他看不轻不成?自己也真是见鬼了! 因为自己无端地去讨好别人,湘红怄了自己好几天的气。她一怄气就脸色煞白,外加上黑民黑眉黑眸和红唇玉齿,很有些楚楚动人。芳龄已过c渐见憔悴的小蓝打量她的目光,已由早先的欣赏变成了警惕。有一天,湘红穿了条自己用手缝制的v形无领无袖黑棉绸连衫裙,小蓝竟阴阳怪气地哼哼着道: “你是保姆,又不当妓女,穿这么漂亮干什么?” 湘红听了这话先是愕然,她不明白小蓝何以这么恶毒,等回过气来,她不免当着老人孩子的面放声大哭——出生二十年来,还没谁这么骂过她呢!——如今为混一碗饭吃,却得受这种窝囊气。 谁也没有来劝湘红,更没有谁来为此道一句歉。他们大约觉得没这必要。 湘红却认为有必要。她为此罢了半日工。后来,小蓝被迫递给她一个尴尬的笑容和几句不很理直气壮的解释。她告诉湘红,她明后天要来例假了,所以脾气比较躁。但是,她只把话说到这儿就打住了,那三个湘红极想听到的字并没有从她嘴里说出来。湘红气也无用,只得怏怏愀愀地从她手里接过正傻呵呵和奶奶装疯的天长。当她凝视着天长粉嫩的脸颊时,心里冒出一个残酷的念头:如果把他从三楼丢下去,他的脸蛋会成什么模样呢?这念头刚刚闪出,她便打了个寒颤。仿佛是为了赎罪,湘红亲昵地将天长搂在怀里,一张苍白的脸在天长身上蹭着。一边喃喃地说着些除了天长谁也听不懂的话。这些,正在边上品茗的老教授全看在了眼里。他以一个老人的善良及学者的浪漫,将湘红的这种举动归类于女人伟大的母性。 “小林,你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可惜读书少了些。” 老人用这话来表示对湘红的感谢。湘红则当作是老人对她的一种指点,诚恳地希望老教授今后能给她“解惑”。 “你知道‘解惑’这个词?” 老人表示惊讶。湘红借机表示自己喜欢文学,她的用意是希望老教授能借几本给她看。老教授很可能也想到了这点,手都伸到书架上去了,结果却什么也没拿下来。 “姑娘,我可不敢给你,要不小蓝又有得话说了。你是个不错的姑娘,心灵手巧,人长得也好。” 老人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会,忽然凑过身子,压低声音说道: “小蓝这人心眼比较小,又好强,女同志么,都这样。在她面前,你各方面要注意一些。懂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体面的事 “谢谢教授。” 湘红尽管有些不知所云,却很恭顺地点了点头。他能这样对她,已经使她感动了,所以,他说的话就是不明白也不要紧。但她到底还是明白了那番话的要旨:老教授是说小蓝在吃她的醋! 这发现对湘红来说,简直像一支强心剂,使她因自卑而枯萎的心灵重又变得生动活泼。以前,她曾觉得女性对于她人美貌的嫉妒是最可厌的行为之一,现在她却从中体会到了几许可爱:人在没有尊严的时候,别人的嫉妒也是一剂可口的良药。 她彻底原谅了小蓝。 矛盾的是,小蓝似乎没有原谅她那惊人的美。国庆节那天,她宣布湘红的服务到此为止。 “天长讨厌你。”小蓝以为个作为辞退湘红的理由,这是个笨得不能再笨的借口,湘红很奇怪小蓝那么一个聪明伶俐的人怎么也会干出傻事来。这大概就是世人所谓的“聪明一世c糊涂一时”吧。 不过,从事后李英的解释来看,小蓝这样做并非出于糊涂,实乃出于厚道。 “她要是说你又馋又懒又偷又摸呢?” 湘红的第二个“女主人”李英,睁着双涂了眼影c幽幽如梦的眼睛逼视着她,目光如剑似刃。“我从来不这样!”湘红说这话时,脖子上青筋直胀,心里也跟剜了一刀似的撕痛着。 “你看嘛,她没这么说你对不对?她是怕说别的会伤你的心。” 李英作为小蓝的好友,自然得护着朋友一点。对此湘红惟有默然相向。李英确实是个练达的女人,一看湘红的脸色就明白了这么回事。她走到湘红身边,伸手扶着湘红的肩,像老朋友似的向她说了小蓝的苦衷: “你不知道,那个忠义,是个花花公子。天长刚生下来时请的那个保姆,就被他勾上了手。听小蓝说,你是她公公请的,她原先并不知道。而且你又这么漂亮,哪个女人都会被你威胁的。” 后面这句话,李英是嬉笑着说的。见湘红有些不自然,她忙又拍拍她的脸,亲昵地说:“在我这,你是打扮得越好看我越喜欢。不是我不吃醋,是他太老实,就是送上门,他也不敢要。” 湘红无言以对。 在湘红的圈子里,还没有过李英这种类型的人。据小蓝说,她是个从事成衣买卖的个体户,最近还开了个缝衣厂,说是厂,其实只有几个人,所以也搞批发。家有十几万元的存款。但她丈夫,却是个循规蹈矩的机关工作人员。两人的脾气也有着极大的反差。李英活泼张扬,万事图个轻松痛快。而李英的丈夫小赵,却恰恰相反。对于李英和小赵闹矛盾的事,湘红早有所闻。因为小蓝经常在饭桌上说起她们夫妻俩的事儿,以至于湘红尚未见过李英,心中就早有她的影子了。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李英比小蓝更好相处。故而小蓝问她是否愿意去李英家做事时,她一口就应允了。 李英和小赵还没有孩子,湘红到这儿来,一则帮着李英照顾摊档,顺带做些家务。活儿不很多,月薪却比在小蓝家多几十块,对此湘红颇为满意。到李英家的当日,她即写了信给爹娘,告知她们自己在这儿当了营业员,一切过得皆好,还寄了三十元钱回去,以表歉意。要知道,这是她偷跑到省城后的二个月中第一次给家里写信。她猜也猜得出父母的心情。按理她本该早就写信回家的,但她刚来时实在没有心绪,而且有些难于启口。她表面上认为做保姆没什么不好听,心里却时常为此感到难堪。她怕消息传回村里后,自己会被人耻笑。她在村里乃至全乡,都是大名鼎鼎的人,有好些后生把她当成了一朵花。如果他们知道这朵花成了城里人的丫环,不笑话她才怪呢!在白衣绣面前,湘红可以承认自己的不择手段,原因是白衣绣了解她而且比她优秀;而被那些明显劣于她的人当作笑柄谈资,则是湘红万不能容忍的。她来省城混世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要区别于他们吗?现在,她可以宣称自己有工作了,所以才能放心大胆地报个信。 让他们去眼红吧! 想到消息传出后村人的各种表现,湘红不由得喜上眉梢。她着实喜欢被人嫉妒,嫉妒能体现她的优势。而她的自信,又很需要他人对这种优势的肯定。只是,她不敢去想父母。自从离家后,她几乎做到了这一点,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既觉得自己能告慰于父母,也就没必要去回避父母的痛苦了。她相信爹娘这两个月的日子非常难挨,两人大病一场也说不定。她是她们的命根子,命根子失踪了还能无动于衷么?这自然不可能。所以,她在信里很尽了一番孝道。尽管这很虚假,却非毫无必要。世上的事,就是这么简单和复杂。为了让父母亲更加放心c安心,湘红很聪明地往信里夹了两张彩照。一张是她和白衣绣在大学门口的合影,另一张则是她和李英在街心公园的合影。她知道,对于卑微惯了的父母来说,她的这两张照片将是一种炫耀的资本——照片里的另外两个女人,一个是本县县长的千金,另一个则是湘红的经理——这在楝花风来说,可以算作是空前体面的事。 白衣绣十一月初返回学校后,第二天就捏着厚厚的两封信去系主任家找湘红。这两封信有一封是她妈写来的,信里详细地叙述了湘红父母思女成疾的苦状,另一封则寄自楝花风,是湘红父母请人代笔写给她和湘红两人的。信很长,文字总的来说还算通顺,说的都是些家常话,一个中心思想是要白衣绣劝湘红回去,万一劝她不转,那么就烦请白衣绣多多引导湘红,千万不要让她在省城嫁人云云。看完这两封信后,白衣绣立时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压力。这压力驱使她登上了三栋敲响了系主任的门。 出来迎接她的,是小蓝。当她得知白衣绣的来意后,清清冷冷的一张脸顿时热情洋溢起来。“她到我的一个朋友家去做事了。”小蓝没做过多的解释,在白衣绣的提醒下,她写了一个地址下来。白衣绣按纸条上写的地址找了许久,却什么也没找到。向当地的住户一打听,都说这栋楼如果真有的话,大概也要到明后年才能竣工。 系主任的儿媳妇肯定是记错了,要么就是不晓得她的朋友已经搬了家。善良的白衣绣只好自认倒楣地跑了第二趟系主任家。这次她是晚上去的。系主任全家人都在。当她将纸条递给系主任看时,旁边的小蓝眼明手快,一把就将纸条抢了过去。白衣绣发现系主任的那个儿子正用一种不屑的目光打量着连声向她道歉的老婆。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吗?白衣绣心中忽然升起股疑云。她担心湘红出了什么事。这一来可把她急出身汗来了,拿到新地址后,她立即骑车去找。 这一回,她倒是找着了李英的家。她家在荔湖边上一条曲里麻拐的小巷里,是栋外面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可进到里面一看,却非常豪华,以至于她很难相信这真是那个李英的家。 “这是李英家吗?” 她站在客厅中央,望望被装饰品填得满满当当的墙壁,疑惑地问。那个开门迎她进房c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回答了一个“是”字以后,又低下头去看他的了。白衣绣非常尴尬,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但她又不能不多呆一会儿,她在想这种环境对湘红来说是不是很危险。 “你请坐。找李英有事?” 那个男人终于收起了那本,招呼她坐下。“我找林湘红。我是她老乡。她是不是在你家当阿姨?” “哦,她在。不过不是当阿姨,是帮着李英照顾生意。” “晚上还营业?她们在哪里?”白衣绣真有些害怕了。万一湘红出了什么事,她的父母势必要归咎于她白衣绣。谁叫她将湘红带到了这里呢?她问清李英和湘红是在前面一点的“小香港”营业后,便风风火火地赶了过去。 提起“小香港”,在这省城可以说是个人人皆知的去处。这是一座面积十一万平方米的大型购物市场,大都是个体户,经营的服装比国营商店的要时髦,丰实得多。有时还挺合你的意。自来省城读书后,白衣绣可没少往那儿跑。可这次的心情跟以往不同。以往她是顾客,悠哉悠哉,而今她是去寻友,那份闲情自然没有了。外加上又是晚上,“小香港”里冷冷落落的,只有十几家摊位亮着灯。她在那些摊档前转了好几次,却连湘红的影子也没见着。也许是她的焦灼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当她第四次往一个女摊主跟前跑时,那女人远远地开了口: “有事是吧?找人?找哪个?”女摊主的嘴好活。 “李英。你见着她了吧?” “她夜晚不上咯里来的。侬到渠屋里看看好了。” 听到这种答复,白衣绣一时怔住了。这个李英搞什么名堂,莫非她在拿湘红当敲门砖? 白衣绣匆匆的又赶回了李英家。当她告知李英丈夫没见到李英和湘红时,李英的丈夫便给她拿了一本和一罐饮料。“你如果想急着见小林的话,请等到十一点钟左右。她们准是去和人谈生意了。”说罢,他又埋首读他的去了。看来他倒是个超脱的人,对于老婆的夜归毫不在意。也许是习以为常或是迫于无奈吧。打量着客厅内豪华的陈设,白衣绣总觉得李英不是个太正派的人。 白衣绣在李英家等了足足四小时,直到十一点半,李英才搀着湘红回来。 “湘红!喝醉了?” 白衣绣顾不得自我介绍,一下就把湘红揽在怀里。在幽暗的灯光下,湘红的一张俏脸苍白得几近天青色,而且呼吸也很微弱。白衣绣吓了一跳,直着脖子要李英去喊救护车。 “没那么严重。不就是多吃了几杯酒吗?她以前喝的比这次还要多,睡一觉就会好的。你是白衣绣?” 李英两腿架在沙发上,心安理得地消受着丈夫端来的茶水c洗脸水,一边懒洋洋地和白衣绣说着话。白衣绣忙把目光移回湘红脸上,心里直觉得憋气。她讨厌李英这种盛气凌人的模样。殊不知,李英这模样却是故意做出来给她看的。因为湘红闲来无事时,早已将白衣绣说了个滚瓜烂熟。对于当官的子女,李英向来没多少好感。她对白衣绣也是如此。白衣绣心想自己至多只来这一次,便懒得去跟她计较,只是一个劲地用冷水毛巾给湘红敷脸。敷来敷去的花了半个小时,湘红酒没见醒,倒是吐了一地。白衣绣冷眼看着,却见李英对此毫无反感之意,只有她丈夫忙前忙后地收拾,白衣绣更怀疑这酒喝得不那么光明正大了。她本想问个究竟,李英呢,像是没她这个人似的,连招呼也不打,就去睡觉了。 “那她怎么办?就这样让她睡到天亮?” 望着陷在沙发里c睡得无声无息的湘红,白衣绣心内顿时冒起股无名火。她大声质问李英的丈夫,其实话是讲给李英听的。 “哦,不会的。她在楼上有一间卧室。”李英的丈夫低声地向她解释。白衣绣并不满意这个答复。“她这个样子还会上楼去睡觉?梦游还差不多。” “哦,不会的。每次都是我背她上楼。” “你背她上楼?你给她脱衣服?” 白衣绣逼视着眼前这个白脸男人,心中早将他当成了不轨之徒。他岂有不明白的,赶忙声明他的服务不包括脱衣服这个项目。 “我说你们也不要太昧良心了,人家虽然是乡下人,也不是好欺负的。我相信你们能够明白这个道理。” 白衣绣将湘红安顿好后,对李英的丈夫讲了这么一通话。李英的丈夫有些恼怒地看着她,想发火吧,自己又不占理,只好眼瞪瞪地看白衣绣。白衣绣本来想留下来陪湘红住一夜的,可由于学校正在搞什么早勤检查,不能迟到,所以只好留下一张满是警告劝诫的条子,不太放心地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醉人的酒 湘红这次醉酒非同寻常,第二日晚上还毫无清醒的迹象。见此情景,李英也着吓,忙叫了车,将湘红送进了二附院。二附院的诊断是酒精中毒,将她收院治疗,经过洗胃,输液和注射呼吸兴奋剂,湘红终于在入院的第三天早上醒来了。睁眼一看,四周是虚白一片,她怎么也想不出自己这是在哪儿。后来听见有人叫“49床,量体温,”又看见一位戴白帽c穿白衣的女孩儿看着她,她才明白过来。 她伸出手,将体温表挟在腋下,不期这一动,却出了满身虚汗,而且人也累得气喘吁吁。事到如今,才算真正明白那句“酒是穿肠毒药”的老话。不过,那天晚上的酒也喝得太凶了。那个湖北客商和九江一家毛纺厂的业务员全是些酒落欢肠千杯少的家伙,而对手又恰恰是二位女人。且其中还有一位貌比天仙。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面对醇酒佳馔共美色,世上有几个男人不发出“斗酒相逢须醉倒”的誓言呢?那两个也自不例外,有一杯没一杯的跟湘红碰杯。起先,湘红还能略施小计,将酒吐在手帕上,后来这事被其中一位发现了,他们便借酒装疯,连灌她两大高脚杯西凤酒。这两杯下去后,湘红想不醉也不行了。当酒酣耳热之时,先前谎称胃痛的李英出来作陪了,她很快地使那两个男人又添了几分醉意。然后,在醉眼朦胧中让他们在合同书上签了字。自湘红来后,李英共签了七份订销合同,每次都是采用这样的策略。人说酒壮英雄胆,饭胀傻老三,依此看来,酒同样也会使人变成傻老三。湘红虽不很懂行,但李英的“新新牌”时装的质量,她倒是知晓那么一星半点。可李英有手腕,东西做出来后,总能很快批发出去。加上她的衣料来得低廉,一年下来,攒头非常可观。一来二去比较之后,湘红便有些不满了。李英很聪明,几乎同时给她加了薪。现在,她每月的工资是二百元,外加一年四套衣服。对这,湘红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她有些腻了,而且多少有些怕,怕这样下去自己会上大当。然而,真要她走,又下不了这个决心。那年头,一个本科大学毕业转正后的工资才百把块钱,她还能奢望什么呢? 湘红酒醒后的思绪,立即又缠到这个老问题上去了。她想得入心入神,连小赵送饭来了都不知道。 “你好些了吗?” 小赵的目光颇有些温情脉脉。从这几个月的接触来看,她发现小赵并非李英所说的那么老实c忠实,充其量只能说惧内而已。不过话说回来,李英也确实御夫有术,不然他面对湘红这个绝色丽人,也就不仅仅是眼露温存了。 有时候,湘红很同情小赵。一个大男人露起怯来,是挺能让人起怜悯之心的,更何况小赵还待她不薄,这就使得湘红几乎有点儿恨李英的霸道了。但湘红表面上什么也没有流露出来。她给李英c小赵夫妻俩留下的可能是一个傻呵呵的女孩子的印象。这样尽管有时会让人看轻,却不会受到戒备和提防。湘红喜欢别人把自己看得简单一些。正是基于这个准则,她才时时听从李英的指使,喝得酩酊大醉。当然,这醉有真有假,李英夫妻却不知道,只当她真醉了,常常当着她的面说雇来了一棵“摇钱树”。对这棵“摇钱树”,他们自然备加爱护,每次总是小赵扶她上楼,李英给她脱衣盖被。李英不是傻瓜。所以,当小赵将那夜白衣绣留的纸条给湘红看时,她几乎想哭了。 “赶快离开这个销金窝!否则,你将不再是林湘红,而是林湘黑了。” 这是纸条上的最后两句话,颇有警告意味。小赵自然也看见了,脸上有些讪讪的。“你那个老乡呀,脾气好大。”小赵摇摇头,这边就着手喂她鸡汤。 “不过她人挺好。真的,咦,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湘红瞥见小赵腕上的手表指针已指向了九点,皱起眉头问道。小赵笑笑,说今天请了假。“真不好意思,搞得你来伺候我。”湘红很有些抱歉,同时又有种难以言说的幸福。说心里话,她挺喜欢小赵的,有时她甚至有勾引他的念头。这念头有些荒唐,除了荒唐外还有层更深的涵义:报复。她要报复李英。李英明知她是个姑娘,却经常试图把她往火坑里推。有好几次,如果不是她聪明机警,她早被那些如狼似虎的业务员c供销公司经理等等之类的人玩了。人的上帝是他自己,这话没错。那句所谓的“女人既是天使又是魔鬼”的话也同样没错。湘红就觉得自己既有天使的一面又有魔鬼的一面。此刻,她躺在被窝里,品味着鲜嫩的鸡汁,心中荡起一片春情。她多希望这种事不是发生在病房而是发生在他家里呀!李英可是个闲不住的人,经常出差,她和他完全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湘红想到那夜喝酒时,李英将她往那个湖北客商怀里推的情景,这个念头立时就化成了决心。她心一横,眼一闭,伸出双手抓住了小赵的手。 “你给我摸摸这儿,好闷呀!” 湘红在枕头上微微转动着头部,颤动着长睫毛,娇啼道,这边按了小赵的手,在她温软洁白的脖子上轻轻擦着。 “湘红!”小赵飞快地朝四周望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他们,立即将身子挪近了一些,而且双手主动地往湘红高耸c起伏的胸脯上移过去。他像个熟练的琴师一般地按着她那能令人动情的地方。湘红感到一阵目眩神迷。一时间,她真希望戏就这样演下去。但她到底还是推开了小赵那双充满激情与欲望的手。一则是病房里人多,二来呢,楝花风女人对于童男的追求提醒了她。她忽然间觉得如此下去自己不合算。不管小赵怎样好,他到底已经不是个童身了。如果小赵一旦知道了她这个想法,一定会奇怪。可惜他非但不知,反而误解了她的意思。只见他低下头,用手指在湘红唇上轻轻按了按,尔后低声道: “我们呆会儿就出院。李英昨晚到广州去了。” 说罢,他眨眨眼,一副神秘的模样。湘红心中一边暗叫不好,一边却又跃跃欲试,实在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说来不可思议,还在刚才没多久,她就萌生过在李英的席梦思大床上和她丈夫作爱的念头。这大约也是女人间的一种挑衅心理吧!湘红没有阻止小赵去办出院手续。她只是在小赵扶她上出租汽车时问了他一句这样的话: “李英知道了会怪你吗?” “随她去吧!” 小赵简直有点幸灾乐祸。他是否也想报复一下李英? 湘红蓦地感到一阵悲哀。她觉得世上很可能根本没有真正诚实的爱情。人么,不都是此一时彼一时?对于女人来言,要固守住爱情就更难了。 不知不觉间,车子驶到了李英家门口。下车后,小赵去给司机付钱,湘红先两步走到了门口。她还没上台阶就看见了门上写的那几个粉笔字: 湘红,见字后速来我处。 白衣绣即日 湘红立即转身,要出租车司机把她送到师院去。那司机自然连声说好,小赵却不同意。“你现在很虚弱,一定要躺一躺。出了问题可不是好玩的。”他不由分说地将湘红拉进了屋,并立即从里面落了锁。 “你现在好好洗个澡,待会儿睡一觉,下午我陪你去看电影,要不在家看录像也行。” 小赵像一个新婚丈夫似的安排着湘红的生活。湘红有些难为情,同时又觉得有趣,便提出要到李英的洗澡间去洗。李英有个怪癖,不喜欢别人用她的洗澡间。也许是她太有钱,她竟在自己家里做了两个卫生间。二间全有抽水马桶,但只有其中一间有浴盆,另一间则是常见的淋浴设备。那间有浴盆的洗澡间是李英一人独用的。就是小赵,也难得在那儿洗澡。湘红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除了好奇之外,还想看看小赵背叛李英的决心到底有多大。出乎意料的是小赵立即答应了她的要求,而且还慷慨地赠送了一套杏黄绣花真丝长睡裙和一根带发票的纯金项链。 “我今天去医院时顺路给你买的,我想你穿上这件衣服,再配上这条项链,一定非常漂亮。” 这话小赵不用说,湘红也明白。但她绝没想到自己穿衣服会这样出效果。当她洗完澡对着李英浴室的那面大镜子时,她也为镜中自己的倩影迷住了。难道这是那个从小光脚踩着牛粪c身上穿着百结衣c住在破茅屋里的林湘红?她简直不敢相信。但小赵的惊叹让她相信了这个事实。 “你真是盖了!” 湘红从浴室里刚出来,小赵的赞美声就飞进了耳轮。湘红微笑着表示了谢意,随即便往楼上走。她有些疲惫,想好好地睡上一觉。而且她还想早些去看那两封信。早上她还为小赵没把信带到医院而埋怨他呢! 但是小赵拦住了她。 “湘红,你就不能陪我聊聊吗?这些年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可怜。李英她挣大钱,这本来是件好事,可她呢,把我当成了她的男仆。你别看她表面上说得那么好,实际上一肚子的糟糠。唉,有些事,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我只是希望你能听我说说这些话,平常,我就是想讲这些也找不到听的人。” 小赵抓住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细长慈和的双目透过镜片凝视着她,有一股哀求的味道。湘红从没看见过哪个男人这样悲切的表情,那股警觉早被恻隐之心挤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她顺从地跟着小赵,坐到了沙发上。小赵给她和自己端了饮料后,也在她边上坐下了。到李英家几个月了,湘红还是第一次和小赵坐得这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优雅的香味。从前,她最讨厌的两件事就是男人穿花衬衣和擦香水。现在发现男人擦香水并不象预想中那么令人腻歪。看来评判任何事物不能脱离当时所处的环境,否则便可能失之偏颇。湘红以为她发现了一个真理,殊不知却是感情在作怪。此情此景,早勾起了她心头的那个梦——和李英共同分享一个男人,哪怕自己也要因此而付出代价!这种特殊的报复方法对于喜欢别出心裁的湘红而言,实在太具诱惑力了。一时之下,她竟忘了种种顾忌,横下一条心,和小赵眉目传情起来。俗话说世上没有不吃腥的猫,有湘红这等绝色佳人暗送秋波,小赵便是石人,也会开怀哪!更何况他早就流水有意,这下岂不正中下怀?他乐得顿时伸了手要去拥抱湘红。湘红虽未真正领略过男女间的风情,对于男人的心理,却独具眼光。不知不觉间,竟使出吊胃口的招数,弄得急火攻心的小赵挠耳抓腮。 湘红格格格地脆笑起来。她第一次发觉,逗男人其实是件很好玩的事,就跟猫抓老鼠似的,颇需一点机智。对于这种“过家家”式的游戏,湘红并不陌生,她玩起来,还挺有些“大家风范”,以至于小赵这个大男人都被她弄得眼花缭乱c神魂颠倒。他心里,竟由此而生出几许后悔,觉得自己前些年简直是白活了。他那个老婆算什么老婆?说穿了是女老板加“司令员”,成天就晓得对他吆三喝四,就是夜晚上了床,也不忘指挥上几句。她的这种举动经常让他早泄。面对千娇百媚的湘红,他的男人的自尊得到了恢复,他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认为湘红才是他的妻子。基于这种不可思议的想法,他没有迫不及待地向湘红提出那种非份的要求。事后回想起来,连他都觉得自己是个高尚的人,湘红呢,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些感触。 她认为小赵是个挺不错的人,不幸的是娶错了老婆。她带着这种感慨堕入了黑甜乡。 小赵让湘红好好睡了一天觉。第二天上午,又替湘红要了出租车,并陪她去见了白衣绣。白衣绣对他仍是冷眼相看,小赵也不在乎。他奇怪的是那个山城何以这样养人,出来的姑娘个个仪态万方。眼望着胝足而谈的湘红和白衣绣,小赵第一次对“一夫一妻”制有了强烈的不满。 为什么这里不是中东呢? 小赵的思绪飘向了那些个黄沙漫漫一夫多妻的遥远国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初抚的琴 李英去广州约莫一个星期后,家里忽然接到她的长途电话,说是生意一时谈不成,她想顺便到桂林转一转,也好松驰松驰神经。这个电话是小赵接的,他当时就按耐不住自己的喜悦,连声叫李英多玩几天。李英一听这话,语气马上就变了。 “你就这样指望我走开?” “哦哦,哪里敢!” 小赵诚惶诚恐地对着话筒弯了弯腰,眼珠子却跟两粒遇见了磁铁的铁珠,牢牢地粘在了静立一旁的湘红身上。湘红象看戏似的看着小赵说了一番表示思念的情话,尔后俏丽的嘴角旁荡起了几丝笑意。这个世界太可笑了!瞧他们俩个,互相哄互相骗,真中有假,假中含真,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呐!依湘红的推理,小赵的绿帽子可能叠起来都有二层楼高了。一如李英对宽敞c干净的洗澡间有偏爱一样,她对俊美的少年也有着相同的爱好。从隐约听来及目睹的一些情况来看,李英只找那些情窦才开的大男孩玩。有的,甚至还给一点钱。这种事情,小赵是否也略知一星半点呢?湘红真想开门见山地问问小赵,却到底没这个勇气。李英那个马蜂窝可不是好捅的! “湘红,她找你说话!” 小赵忽然把听筒塞到她手里,顺手揽住了湘红的腰,上下左右地亲着。湘红手里拿着听筒,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别的声音,只好随他去过瘾。 “湘红,那天多亏你了。你现在好些了吗?”电话里,李英柔柔地问她。听着这满含关怀的声音,湘红骤然间感到有些愧怍:人家在那边还惦念着自己,我又在这干了些什么呢?她正回着话,这边小赵却伸手在她身上乱捏一气。湘红不由得“啊呀”地一声叫了出来。 “出了什么事啦?”李英在几千里外的广州询问道。 “没什么,有一只老鼠从我脚上踩了过去。” “我不在家,老鼠都变得这么大胆了哇?你可要小心些哦!” 李英说完这句双关语便把电话挂了。糟糕,她肯定猜到了我叫喊的原因,湘红有些怕,李英的电话刚挂上,湘红这边就脸红耳赤地埋怨起小赵来了:“这下好,看她回来你怎么说!” “我什么也不想说!再说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什么也没干,是不是?” 小赵说罢又要去搂湘红,湘红灵巧地一闪,躲开了。小赵扑了个空,一下栽倒在地上,还好地下铺了地毯,否则准要擦破皮。湘红既好笑又不忍,只好上前把小赵拖起来。谁料小赵不但不起来,反用劲将她拽倒在他身上。 “我要去睡觉了。” 湘红想挣脱开,无奈力气不济,只好反复声明自己的观点。 “这里也一样可以睡觉,宝贝!” 小赵气喘吁吁地加快了动作。湘红的理智告诫她必须反抗,但肉体却全然不听劝告,一味软绵绵地伸展着,宛如一块等待收割的麦田。而小赵,由如一个辛勤的农人,激动而细致地耕耘着这块沃土。 “不要,不要这样,求你了!” 湘红的呢喃很快被小赵的热吻给淹没了。她觉得自己成了叶狂涛骇浪中的扁舟,在波峰浪谷里沉浮,同时又感到自己成了张初次被人抚弄的琴,羞涩声中透出了强烈的和弦。一颗乍喜乍惊的心,也为此而膨胀c酥软,最终成了口回味无穷的井。 以前,湘红听人说起这一类事时,总觉得鄙夷和羞耻。没想到,如今自己也成了“坏女人”。奇怪的是,她内心深处并无多少不安,反而有一种报复后的惬意。只是偶尔想起自己付出的代价时,她才会感到真正的椎心泣血。悲痛之后,弥漫心田的则是茫然。自己这是在向谁报复呢?向李英?或许她根本就不在乎!向小赵?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除非她是个傻子。那么她又是在跟谁过不去呢?湘红有点莫名其妙。她想自己要么太无聊,要么太无耻,以至于甘愿投怀送抱。这事很久之后她才揣摩出一个苗头来——她之所以会走那一步,完全是出于一种对自身的惩罚——那阵子她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为几个钱拼命喝酒拼命发嗲。不过,当局者迷,当时的她反以为那一切都缘于她对小赵的爱呢! 爱,这个字眼对于来自穷乡僻壤c看惯了世人按习俗不按心灵组合的湘红而言,多少有些神秘。唯其神秘,才令她着迷和感动。她象一个被父母遗弃在荒野的孩子,在黑夜降临前找到了一个草窠,然后就不由分说地将整个心灵托付给了它。她对小赵的感情,恰恰如此,只是她还没等到天亮,就已经发现自己所依凭的实际上并不合适。这自然是后话了。当时的她,象一个不胜酒力的人被猛灌了几杯茅台,正醉得晕晕乎乎,云里雾里,只能凭感官和冲动行事。不过,话说回来,那半个月湘红过得极愉快。 “你是世界上最难得的女人,你知不知道?” 有一次小赵忽然抱住她汗津津的脸猛亲一阵,然后小赵吁着粗气,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脸上有一种快乐得近乎虚脱的表情。湘红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忽然兴味索然。她背井离乡,难道就只为了这个?如果仅仅为了生理上的满足,象她这样漂亮的少女根本勿需跑几千里路来找小赵。楝花风的后生虽说没有香水没有皮鞋没有卷头发,但他们有大自然赋予的强壮膘悍,满可以做一个真正的丈夫。但她舍去了跟自己有着同样的根的他们,投入与女人差别不是很大的城里男人的怀抱。这莫非是她实现自己理想必经路途之一?想想自己当初的美好初衷,再看看自己眼下的所作所为,湘红感到难以言说的压抑和痛苦,甚至还有耻辱。 “我想回家,小赵。” 她忽然嘤嘤地哭将起来,小赵浑身顿时一紧。 “为什么?你总不会回去跟你爸妈说我欺负你了吧?” “可能会的。” 湘红感到他目光中有那么几许不自然,心内未免有些许失望与鄙夷。这个胆小鬼!他根本就是在拿我找开心!自尊心受损使她肌肉绷紧,眼中的柔情也渐渐褪尽。 “宝贝,不要发傻了。你在这儿不是很好吗?以后每个月我再给你几十块钱。从我奖金里拿,她不会知道的。你回家除了嫁人,还能干什么?乡下的女人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他看着湘红出了好一会神,继而伸手在她脸上轻轻地摸着,“你回去,我可不答应。你不可惜自己,我还替你可惜呢!” 湘红哭得更伤心了。空谷佳人的滋味,她不是不知道。花开无人赏,那的确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因为女人并不仅仅是个自恋症患者,她还必须得到男性的承认,尤其是一些优秀男性的承认,否则再美丽的女人也不会有真正的心灵上的激情。 湘红记得初一时自己曾和几位同学到同班一位男生家去玩。那位男生的家住在离镇二十多里远的深山里。那么大一座山,林子难得的密和好,方圆几里却只有他们一户人家。在那儿住了两夜,少女的心里竟都体会到了几丝忧闷c寂寞。那位男同学有个刚过门不久的嫂嫂,长得极清爽,见有妹仔来做客,高兴得碓米时都打起了山歌,是一首《糯米筛》: 十七十八筛嘞好唱歌哟 糯米筛, 二十七八筛糯米呀米筛米呀崽女多嘞; 大的唔叫筛嘞细的叫呀 糯米筛嘞, 那有心思筛糯米呀米筛米呀来唱歌嘞。 这是一首山里女子筛米时常唱的歌,湘红和另几个妹仔都会唱。不会唱的只有白衣绣。因为她从没有筛过米。在湘红她们跟着那媳妇一起唱时,她只是愣愣的盯着那媳妇出神,那个媳妇长得难得的漂亮,不说她的身段眉眼如何,光是那身晒不黑的皮肤就够引人注目的了,更何况她还有着两个深深的酒窝。那时已近黄昏,晒坪上光线黯淡,那媳妇并没察觉白衣绣的目光,仍对着千山万壑哼哼。 “高山岽上化石灰,难逢难哦遇哦坐到来,今与姐妹共凳坐,难得好花共树开。” 这首伤感的山歌将她们几个唱得面面相觑,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虫吟林涛后,她们竟都有一种想逃到山下人群里去的想法。 “你这样闷不闷?” 只有白衣绣将心里话问出了口。小媳妇笑笑:“习惯了,就不闷。人少好,落得清静。”说罢低下头,低头的刹那间,湘红分明看见她的一双深潭般的眼里有泪光闪动。 事隔好几年了,湘红仍记得那媳妇的一颦一笑,而且此刻躺在床上想来,那媳妇眼中的泪分明淌下来了,沥沥淅淅的,滴在她心里,汪汪的映着天上月,成了一片夜夜有幽歌回荡的秋水。 那个媳妇,如今只怕早变成老妈妈了,终日蓬首垢面的,身上常年散发出一种臊气,吃饭时,动不动就吐痰c抠脚丫,顺带用筷子挑牙花。这就是一朵花自开自落的好处,即便失去了美貌,也没几人惋惜。这样看来,又何尝不是福? 遗憾的是,湘红绝对消受不了这种淡泊冲和。只要一想起鸡皮鹤发的娘;想起被城里人榨尽青春的明秀;想起莫名其妙就死了的德秀,她便对“回家”二字有了生理和心理的反感与恐惧。人的生命只能有一次,她为什么就不能换一个活法?从进城这几个月的情况来看,这并非梦想,只要肯努力,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当然,也许她这辈子拼死拼活也爬不到白衣绣所在的那个层次,但她可以去挣钱。在这个世界上,有了钱就好办。俗话说“钱是人的胆,不会说话也会喊”,到时她还怕什么? 对于钱和未来幸福的憧憬,使她的心情逐渐冷静了下来。如果她不想回去c想变得和牛头岭那个媳妇一样,一辈子顾影自怜的话,她就必须在省城站住脚。而小赵和李英,正好比一株大树,可供远足的她憩息,当然,她必须付“学费”。这“学费”就是她美丽的胴体。眼下的她,除了这个以外,就只有一颗不甘寂寞c充满渴望的心了。在心灵与肉体间,她宁愿委曲后者而不愿委曲前者,肉体的疮疤易好,心灵的缺憾难补,她只能择其重要而行。 “你能帮我找一个工作吗?” 思虑良久,湘红投出了一块问路的石头。“这种事很好办又很难办。你是农村户口,进不来,没有户口就什么也办不成。正式工作是不可能的,不过你要找临时工作什么的,不用我介绍都可以,现在酒家哪儿都有,而且经常招服务员,你又长得漂亮,还怕没人要?”小赵说了大实话。湘红的脸立时变得煞白,难道就此罢休?不,她绝不轻易退出。“这个你也别急,反正你把这事挂在心上,慢慢地帮我注意一下,要是有这种机会,最好别放过。” “咦,你倒挺有耐心的嘛!” 小赵惊奇地打量着她,仿佛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头脑。湘红也讶异于自己的持重。她原先可是个毛草的人。也许,她是太希望当一个真正的城里人了,不然她不会一夜之间变得成熟起来。 湘红出院后的第四天,那扇终日紧闭的门总算开了。湘红在街上转了几个来回后,觉得很无聊,而且心里空落落的,总象丢了什么似的。当她驻足勤湖电影院边上,望见那湖潋滟的碧波和草木葱茏的湖洲时,眼睛倏地一亮:山水!她正是由于几个月不见山水才烦躁的!眼前景物,虽不似故乡,但到底能止止渴,以慰相思。以往在山里时,丝毫不觉青山绿水有什么可贵,可一旦离开了,却什么东西落在眼窝中都不很舒服,这大概就是思乡病吧! 湘红怀着一腔难以言说的郁悒回到了李英家。小赵正坐在屋内发呆,一见她来了,立即起身,忧心忡忡地告诉她说,李英刚刚挂了个电话来,她的钱被人偷了。 “呀,那她怎么办呢?你赶快给她寄钱吧。” “钱倒可以在那儿借。她有个表哥在桂林。你知道吧,这样一来,她很快就要回来的。” 小赵的表情就象有人要拉他上法场似的,绝望而恐惧,还有留恋与贪婪。 “我们怎么办呢?心肝!” 小赵猛地将她搂在怀里,呻吟着。 湘红倒不特别难受,她心里早就做好了迎接这一刻的准备。她就象一只偷嘴的猫,随时都在提防。 不过,她多少有些遗憾。在她人生的十九个年头里,最近几天或许稍嫌暧昧,但很愉快。她不是个特别挑剔的人,如果有可能将这种愉快延续下去的话,她可能会将就些。问题在于没有这种可能,她也就聪明地鸣金收兵。 “我们以后,就跟李英走以前那样,好吗?”湘红歪着头,紧张地注视着眼前那张因纵欲而略显虚浮的脸。“不,不行。我做不到。”这张脸猛烈地摇晃起来,在她面前筛出一圈白色。想起那几个甜蜜得发腻的日夜,湘红也觉得她和小赵的关系很难再恢复到以前那种无欲无求的地步。男女间的事,就怕开了个头。只要开了头,一般来讲很难自动终止。湘红与其说要求小赵,倒不如说是要求她自己,因为在说这话的同时,她心里还在怀疑自己呢。 “唉,管她回不回来呢!她总不能成天守着我们吧?明天,我还有一天假,我带你去金鸡岭玩,好不好?” “真的?你不骗我吧?” 湘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相信会有这么巧,自己正想看山看水,他这边就许下了愿。 难道这就是知心不成? 望着忙乎着给她张罗明天的食物的小赵,湘红有些飘飘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李英的赌 第二天一早,他们俩背着两个马筒包,里面装着饮料c水里c烧鸡和卤菜,还有一个尼龙蓬帐,骑车真奔金鸡岭而去。金鸡岭在省城下湾区,据传西汉曾有尉官弃官学道于此,金鸡岭遂由此得名。湘红和小赵一路紧骑慢骑,花了约莫一个小时时间,才到金鸡岭脚下。他们在村里老俵家寄存了自行车后,一口气爬到了仙坛。原以为秋游的人不会多,谁知那儿并不清静,尤其不适合谈情说爱。他俩稍事休息后,随即转移到山腰,择了一块干净的草地搭起了帐蓬。小赵还出乎意外地拿出了游泳用的气垫床,两人嬉笑着吹饱气后,帐蓬便立时成了个春光无限的爱窝。 “要是我们永远这样该多好!” 湘红闭着双目,尽情地呼吸了几口林间清润的空气,无限感慨。 “嫁给我吧,湘红。” 小赵侧身温情地抚慰着她,湘红乜了他一眼,苦起脸笑了一笑。嫁给他,有这可能吗?她不是孩子,她明白自己和他的天壤之别。倘若他有能耐将这种差别缩小或消灭,而且舍得抛弃那个豪华的家的话,她倒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从目前来看,他喜欢她,待她不错,她应该知足。但嫁娶则是另一个问题了。在这个问题上,再浪漫的人也得现实起来。他能养活她这个农村户口或干脆说是“黑人”的老婆吗?如果她有了孩子,孩子又怎么办?以小赵的年纪和世故,这些问题自然都在考虑之列。然而,从他问话的口吻中,你会以为他是个初涉情网的少年,天真得令人感动。感动之余,不免又生出几丝疑虑:他这话是发自真心吗? 湘红多少有些疑惑。不是她生性多疑,实在是直觉如此。她惯来迷信自己的直觉。她想小赵也许是感情使然,所以说出了这些海誓山盟的话。但这种感情能维持多久呢?那只有天知道了。眼下,她既不指望嫁给他,也不指望把这种关系长久维持下去,她只希望这段即将过去的事不会影响她的谋生之路。说句心里话,她既嫁不成小赵,那么她便不怕失去他,但她不能失去饭碗。而今捧在手里的饭,又是李英给的,她很有些忌惮,以至于玩得忧形于色。 “不用怕,她又不是神仙,她哪里知道我们干了什么?” 小赵不以为然,湘红却固执地认为李英察觉了她们之间的事。那天的电话便是明证。小赵见她说得这么有声有色c神乎其神,不由得也受了几分影响。他们的这趟金鸡岭之行,可以说是乘兴而去,扫兴而归。回到家,两人都很累,惯来喜爱烹调的小赵也一改食必美馔的脾气,同意湘红的建议,草草地煮了碗粉吃,吃完饭后,他们去湖洲电影院看了一部香港电影,电影拍得确实不怎么样,但女主角很甜美,这很令男观众满意。但湘红看得不怎么安心。她忽然很想去见白衣绣。她在省城举目无亲,真遇到什么要商量的事的话,她只有找白衣绣。白衣绣和她年龄相近c意气相投,就是她真做错了事,也比较容易取得白衣绣的谅解。别人的谅解往往能使当事者的罪恶感减轻,这就是人们寻求谅解的原因,湘红也自不例外。她只在想象中与白衣绣交谈了一会,心中的内疚就消失了一半。待重新打起精神看电影时,电影已到尾声。 “这部电影好短嘛,怎么一下子就完了?”她略微有些遗憾。小赵则有些恼怒,他鼻子里哼了两哼:“你当然觉得短了!叫了你好几次都不理不睬的,也不知你想什么去了。” “想前面坐的那个男的去了。那个男的很客气。” 湘红见他酸溜溜的样子,觉得又好笑又开心。 “你敢想!” 小赵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头,装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但透过这层薄薄的笑意,骨子里却是真正的嫉妒。湘红很敏感地转变了话题。她聪明地向小赵谈起了对金鸡岭的看法。说心里话,她觉得金鸡岭的风光实在不值到恭维,起码来说,它还不如她的故乡楝花风。但她没有讲实话,而是轻描淡写地将金鸡岭夸了几句,以满足小赵作为一个省城人的自尊心。 “那你怎样感谢我呢?” “为什么要感谢你?”湘红明知故问。小赵其时正拿着钥匙开门,不知是光线暗还是小赵累花了眼,那把三连锁老是打不开。小赵开着开着,忽然神经发作似的伸了一颗头,四处张望。 “掉东西了?” “嗯,不是。她该不会今天回来吧?” 小赵捏着钥匙,神情紧张。湘红“嗤”地一声笑了。“好了,别疑神疑鬼了。你把钥匙给我,包你一捅就开。”她抢过钥匙,轻轻地插入锁眼,尔后使劲一扭,锁“咔”地开了。 “怎么样?” “不怎么样。” “那好,晚上做个好梦。” 说着,湘红就要往楼上走。她今天有些累,而且过几天就要来例假,腰有点儿疼。但小赵显然想的跟她不一样。他抱住湘红,央求她留在楼下睡。 湘红奈不过他的软磨硬缠,只好到了李英二楼的卧室。那张粉红色的大席梦思床在昏暗的灯光显得很柔软,小赵和湘红极尽温存,就在二位飘飘欲仙时,眼前忽然划过一道白亮得刺目的闪电,随即便听见一个女人的娇笑声: “怎么样,阿李?认输了吧?” 当湘红和小赵听到这发自身边的声音时,两人的反应是使劲抱紧对方,而且身体伸得笔直。因为这声音来得奇怪而陌生,他们心里多少还抱有几分侥幸,所以采取了这种“等”的态度。但紧跟着发出的另一个声音则使他俩跳了起来。 李英回来了,而且就在屋里! “好,你赢了。这东西你拿去。” 李英说着话,一边拉亮了电灯。柔和的灯光下,只见李英一手撑着门框,一手从颈脖上扯下那根麻花状的纯金项链,然后反手递给站在她身后的小蓝。饶有兴致的小蓝毫不客气地接过项链,嘴里发出胜利者的唠叨。 “怎么样?我早说过了,世界上没有不吃腥的猫。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那时跟你说忠义的事,你还不相信。现在你信了吧?” 李英没理她。她象只猫似的盯着床上的湘红和小赵。由于她和小蓝光临得太突然,也由于李英的过分平静,小赵没敢起身穿衣服。他只是抓了块搁在大腿间,低头不语。而湘红,则根本没有拿衣服或别的东西来遮羞的念头。她裸着身子坐在小赵身边,双眼视而不见,那颗因过度受惊而变得不规则的心此刻几乎有种要停止跳动的感觉。她在想一个算命先生说的话。去年春天,她曾请一个游方的老先生给她看相。老人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她的脸部和手掌之后,说她是个大富大贵之人,但说她要犯“桃花劫”。 “你的眼睛上下双弦,手掌有桃花纹,一辈子,只怕都要在男女的事情上沉浮。” 老人的话,在当时的她听来,简直是臭骂,所以她当时只给了老人一半的钱。那老先生倒也大道,不但没说她小气,还连连嘱咐她今后要小心。“男女之大防,这事不可轻忘!”这句话她听是听进去了,却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自己果然应了他的话。我怎么会变得这样无耻呢?湘红用手臂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因为这时她听见了李英压抑着怒气的话音。 “林湘红,你这个臭婊子给我滚下来!” 湘红犹豫着看了小赵一眼。她这样做其实并不想得到他什么支持,纯粹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但小赵却害怕得把头垂了又垂,额头几乎都要碰到膝盖了。李英看到这里,很得意地瞟了湘红一眼,幸灾乐祸地笑道: “你这个狐狸精,别指望他为你说话了。我敢说他现在的东西已经不硬了。去,过去看看。” 湘红站着不动。尽管她对小赵刚才的行为很失望,但她却不愿意因此而去伤害他,而且她内心深处还有种更为奇怪的感情:她不愿当小蓝的面让他的私处暴露无遗!大概小蓝也有些难堪,她在李英身后说了句“让他们先穿衣服”的话后,就扭头到客厅去了。 “你,把衣服穿起来!”她指着小赵命令道。小赵如遇大赦一般地跳下了床,眼睛里扑闪着感激。“你,到这儿来。”李英又朝湘红勾了勾手指头。湘红僵硬地走到了她面前。李英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对着她似看非看地打量了几分钟,然后将右脚架在床头柜上。 “你说,这事儿怎么办才好呢?” 湘红不敢吱声。李英又说: “你这样子可就不好办了,总不能由着我的性子来处置吧?” 这种商量式的口吻更使湘红不知所措。正疑惑间,脸上挨了热辣辣的一掌,接着胸前的某处发出钻心的撕疼,同时鼻子里闻到了一股呛人的臭味。她尖叫着跳到了一边,迷离的泪眼里,李英举着支烟头已被揿灭的香烟正朝她和蔼地微笑。 “疼不疼?要不要再来一下?” 李英此刻着实象个演员,不动声色地揭示着角色性格中的残忍。湘红蹲在地下哭起来了。由于自己愧对他人,她不敢大声,只是嘤嘤地抽泣着,心里则不断地喊着爹娘。回楝花风去当一个地道的老俵嫂,哪怕三十岁时就老得跟六十岁的人一样也没关系。为什么要去强求自己命里头没有的东西呢?湘红并未意识到此时的悲剧是由于她的错误选择而导致的,反倒满心怨恨。她怨恨社会的不公,也怨恨李英的恶毒。她偷人固然不对,但象李英那样,动不动就将她推出去当诱饵,这不也一样不人道吗?想到那些令人心寒的酒宴,想到筵席上那些男人色迷迷的目光以及李英老鸨似的笑容,湘红的内疚渐渐少了。她止住了哭,然后擦干眼泪去取衣服穿。但李英却喝住了她,并趁她发愣的机会,叫呆立一旁的小赵把衣服抱走了。湘红望着小赵略显佝偻的背影,两排玉牙咬得咯咯作响。那一次,小春还拦住了他爸爸呢!而他,年龄比小春大了近一倍,老婆发了话,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这也算男人吗?湘红后悔自己有眼无珠,将宝贵的童贞献给了他。早知如此,还不如给小春。不管怎么说,小春毕竟是个童男,而且又年轻又英俊。这种对比,将心目中那个温存的小赵变成了一坨烂泥,湘红的唇边荡起了几许倔强。眼下,她必须集中思想来保护自己。她坚信李英绝不会就此罢休。果不其然,李英红着双眼将她绑起锁进了厨房边上的洗澡间。为防止她叫喊,还特地在她嘴巴里塞了块脏抹布。那股难闻的臭味使得湘红的肚子翻江倒海,但她强忍着不吐出来。她怕自己会被那些秽物窒息死。现在是她有生以来最不想死的时候。今后的她,除了要在这个社会上出人头地以外,还要向客厅的这几个人复仇。她们此刻强加给她的耻辱,有朝一日终将变本加厉地偿还。到时看她们还能不能一边吃着香的喝着辣的一边大谈打赌的事! 湘红在卫生间足足呆了一天一晚。待李英将她放出时,她已经有一点奄奄一息的味道。这一天一夜,她没睡没吃也没喝。换了以前,她也许挺得过去。但现在的体质真正得到恢复,且近来又熬夜太多,加上精神因素作怪,她竟昏倒在地,连李英何时将她弄出的都不知道。估计李英见到她这个样子也有点怕,否则就很难解释她为什么要给湘红喂汤了。 “你好些了吗?” 当湘红怠倦地睁开双眼时,李英俯身急切地问道。湘红看了她几秒钟,又缓缓地合上了眼皮。那次酒精中毒醒来后的虚脱感又一次袭击了她。当然,那次要比这次好过些,因为那时身边有个温存的小赵。这次为什么不见他?难道李英把他赶出去了?不过,这纯属杞人忧天。没多久,她就听见了小赵那熟悉的脚步声。他的脚步不急不慢,不温不火,有一种特别的韵律。几天前的湘红,可能会为这种韵律而激动,但时过境迁,它听上去却是那样的平淡和陌生,就跟他的人一样。 “你们走开!我要睡觉。” 湘红嘟哝了几句,即坠入了缥缈之乡。迷迷糊糊的,她听到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接着是一个虽然柔和却能使她浑身颤抖的女声,再后来呢,她听见有个男人在低低地喊她的名字,声音又熟悉又陌生。不会是爹吧?爹去广东找我那两位哥哥了吗?我那位大娘是什么模样?湘红就这样在错综复杂的梦境中度过了一个晚上。虽说睡得不很香甜,但她毕竟年轻,精神很快就得到了恢复,至少她醒来时是如此。她愣愣怔怔地在床上坐了好久,眼睛盯着窗外低沉的云层发直。天会下雨吗?这个问题立刻揪住了她的心。她喜欢雨天。雨天的山川树木更湿润更可亲,而雨中的省城,则比晴天更为干净。在沥沥淅淅的雨里,树木稀疏的街道也会给人一种郁郁葱葱的视觉感受。它使她想起了千里之外的那座小山城。故乡多雨,尤其是春秋两季,缠缠绵绵的把大地浇了个透湿。走在泥泞的山间小路上,如果没有急事要办,且有一双不进水的高统雨鞋的话,那是一件乐事。起码在湘红看来是这样。她喜欢热闹,但也欣赏一时的静寂。雨中的春山c雨中的秋色,各有各的妙趣,而这种妙趣,不身临其境的人是难以领略的。只有置身其中了,你才会发现世界竟然这等公平,给不同的季节赋予了不同的景色。所谓春山如笑c秋山如妆之类的形容词,又怎能说得尽自然界景色的微妙!可惜湘红不是个诗人,否则她准可以在踯躅于苦楝树林c伸出双手去迎接蒙蒙细雨中飘落的树叶的同时,也吟出几首沾着雨点c沾着花香的诗来。无奈她的心神太过飞扬,所以常常忽略了那种细微的心理悸动。但此时此刻,孤苦伶仃中,她的心却格外沉郁c格外敏感起来。她仿佛看见娘朝她走来了。口口声声地用土话喊她“心肝”。 心肝!只怕李英都把我当成了猪心,要是能炒着吃,她说不定都吃下去了。女人们因为男人而起的仇恨,往往铭心刻骨,这一点,就连阅世不深的湘红都觉察到了。她想自己还是早点儿离开好,免得夜长梦多,到时又生出什么变故来。 象上次急于离开师傅家一样,湘红也急于离开李英家。她准备先到白衣绣那儿借住两天,然后再找人帮忙。现在城里酒楼酒家到处都是,了不起当一个女招待,钱虽不多,但也不少,只是与她的理想相差甚远。这样想着,精神略略好转了一些。叫她意外的是李英,她不放湘红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陪酒的夜 “要走可以,再陪一次酒。” “不。” 湘红轻轻吐出的这个字,象一个巴掌似的直括得李英脸色红胀。她恶狠狠地挖了湘红一眼,冷笑道: “你不陪酒也可以,到时送你几张照片。我还会洗几张给你父母,我有你家的地址。你们村里人肯定没看过你光着屁股和男人睡觉的样子吧?” 这几句话宛如几下重锤,将湘红击得眼冒金花。照片!她忘了自己和小赵在一起时被她拍了照片!这就难怪小赵对她这么俯首帖耳了!看到湘红气急败坏的脸,李英快活地笑了起来。 “你是个很有手腕的女孩。我才走两个星期不到,他就被你勾引上了手。他在你面前骂了我一些什么?” 李英的那张俏脸就跟橡皮做的一般,伸缩自如。湘红盯着那张越逼越近的笑脸,心里直发毛。人心固然难测,人面又何尝不是一样!假若湘红是一个聋子,那么她从李英这张笑脸上看到的将是友好而不是阴险。她越发觉得李英的可怕了。为了阻止这张脸的逼迫,她赶忙点头应允了:“我去。” “去就好。最后一次了,你得给我尽点力。我也不会亏待你。瞧,这是我从广州给你带来的一套法国进口的化妆品,你用用看吧。” 李英说完话后,一扭一扭地时了她单独使用的卫生间。听着从里面流出的流行歌曲,湘红啼笑皆非。这个女人的行事,实在出乎她的想象。也许她并不是坏人?一时间湘红陷入了说不清理还乱的困境。 迫于无奈,湘红去陪了最后一次酒。这次酒局设在荔花宾馆的小餐厅里。由于那个成都某商场的供销员祖籍是本地人,李英特地点了一些具有地方风味的菜,这些菜湘红吃在嘴里很入口,但那个姓于的供销员却满肚子不高兴,一个劲地挑刺,不是说菜淡了,就是嫌菜不够辣,直到李英答应将回扣加码到他希望的程度,于供销员才好象突然间发现了盘中餐原来都是些美味似的猛吃起来。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李英使个眼色,湘红便和她演起了双簧。两人你一杯我一盏的,将他灌得稀里糊涂。这时,李英又故伎重演,拿出订货单要他多订五百套“新新牌”时装。那人倒好,酒醉心灵,一口就把李英给堵在了门外。李英见状,忙喝令“撤兵”,把“战场”从酒筵转移到房间。于供销员住在宾馆,房间是李英给订的单间,很安静。当李英看着于供销员喝下两杯浓茶,双目不至于朦胧到连美女膜母都分不清的时候,她借口有事先走几步,同时示意湘红留下。湘红不敢不留,她怕自己不堪入目的照片会给“曝光”,但她又确实心不甘情不愿,那副无奈的表情使李英走了之后又踅了回来。 “你今天一定要讹得他多订五百,不然你就等着看好戏。” 李英将她叫到走廊里,低声道。湘红默默地接过了那份订货单,同时滚下了两颗眼泪。“不许哭!”李英瞪了她一眼,脸上有一种威胁的表情。这时,于供销员在屋里大叫“小林”,湘红趁机离开了李英。自从前天的事情发生以后,她内心对李英便有了深深的厌恶,以至于她宁愿呆在那个危险的房间而不愿多在李英身边停留。假若李英细心些,她应该发现湘红对她的态度,但她好象毫无察觉,也许她早已察觉却不屑一顾。对她来讲,湘红是无足轻重的——尽管湘红比她年轻c比她漂亮,所以可以大胆地漠视。 几乎在湘红关门的同时,李英也转身走了。走廊上虽然铺着厚实的红地毯,但在她那双高跟鞋有力敲击下,还是发出了瓮瓮的响声。湘红竖着耳朵谛听了一会,确定李英已下楼后,她马上借口有事,从于供销员的屋里溜了出去。她不敢乘电梯,而是从楼梯上走。下到二楼时,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即便她赶在李英前头回去了,那个“家”她还是进不去。就是进去了,她能拿了东西就走吗?李英不是个良善之辈,倘若她来个恶人先告状,说她林湘红是个偷东西的贼怎么办?到时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讲不清楚。在耍手腕上头,她很可能将我置于受指控的地步。这么想着,湘红的脚步慢了下来。 怎么办呢? 心情矛盾的湘红在楼梯上走了好几趟,终于引起了一个楼面服务员的警惕。 “你找谁?” “找一个朋友,就在上面。” 湘红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尔后大摇大摆地往楼上走去。经过几个月的薰陶,湘红的言谈举止早已脱尽乡气,变得大方c高雅。加上她天生的美貌,如今的她,任谁看了,都不敢小觑。那个服务员自然也吃不准她是干什么的,便没再说二话。 湘红又回到了于供销员的房间。她决心利用自己的魅力使对方“就范”。谁知于供销员睡觉要紧,此刻就是有十个裸体美女站在他床边,他那两扇山一般沉的眼皮也没法抬起来。 湘红只好等。 约莫11点钟左右,于供销员终于恢复了神智。当他爬起床踉跄着往卫生间走去时,一抬头看见了坐在沙发里c强忍瞌睡的湘红,不由得大惊失色。 “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皱眉问道,同时仰首送出一串呵欠。 “于大叔,请你帮帮我!” 湘红站起身,可怜兮兮地央求说。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悲切,神情是那样的凄楚,于供销员纵使生就一副石头心肠,也不得不为之动容。只见他用手急急地擦了两把满是红丝的眼睛,然后盯着湘红看了又看,“怎么回事啊?啊?你倒是说呀!”于供销员长得虽然一副南方人的模样,性子却象地道的北方汉,快人快语。湘红的心一乱,双腿不由一软,一下就蹲在于供销员脚下了,泪如泉涌,刚才坐在沙发上想好的话也不翼而飞了。此时此刻,强烈冲击着她心灵的是无限的伤感与耻辱。她不明白自己哪儿出了差错,怎么她要换个活法就那么多磨难呢?这几个月来,她处处压抑着自己,以使别人看起来顺眼,为了几块钱,她强颜欢笑,到如今,竟到了不哀求就非得以肉体献身的地步,这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湘红咿咿嘤嘤地哭,将一腔委曲化作了高高低低的音符。于供销员在她下蹲时就已吓得不知所措,现在一见她哭,更是又惊惧又气急:我的天,这下要是被服务员撞见可就完了! “起来!有话你起来说。现在是晚上,别人会听见你哭的!” 他压着嗓子劝湘红起来,但那双手,却不敢伸过去拉,生怕会有服务员闯进来。湘红却以为他对她不感兴趣,抽泣得更伤心了。于供销员没法,只好伸手去拉她。按湘红原先的设想,她应该趁此机会将身体贴过去,但想归想,做归做,事到临头,却无一丝勇气,而且自尊心强得要命,这个念头刚涌上脑海,脸就胀红了,她想自己还是起来的好。从观察到的情况看,这位祖籍本地的供销员是位正经人,钱可能比女色更能引起他的兴趣,弄得不好,还会自讨没趣。事实证明湘红的这个看法是对的。因为湘红站起身后,于供销员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后退两步,以保持一种双方都觉安全的距离。 “你要我帮你什么忙呢?小姑娘?” 他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然后定神问道。湘红想起在卫生间度过的一天一夜,胸前那个被李英用烟头烫起的疤又疼起来了。泪水,无声无息地自她眼里落下。好一会儿,她才哽咽着向于供销员叙说了一个凄惨的故事。她说她因为爸爸生病,借了李英的钱没法还,所以出来给李英帮工。李英呢,每月要她推销一定数额的产品,否则就不算数。 “我现在还有五百套没销出去,后天就二月份了,到时候,我家借李大姐的钱又要滚利了。呜呜” 这里是子虚乌有的故事,湘红却讲得绘声绘色,哭起来时也是声情并茂,效果当然奇佳。她的眼泪还没擦干,于供销员就说要代她去告李英。 “大叔,这可不行。我们家的人并不恨她。只是我,有时感到不好过。我一个女孩子,没有经过什么训练,人面也不熟,这样的任务实在太重。希望于大叔看在本地人的份上,高抬贵手吧。我代表我爸爸妈妈,谢谢于大叔了。” 说着,湘红又佯装出一副要下跪的样子来。于供销员一看,忙问她订货单在不在身上。“在的。”湘红赶忙递过去,于供销员认真地填写了单子,然后不无怜悯地给了湘红。湘红见目的达到,差点要笑出声来。说老实话,她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并不特别放在心上,她权当自己是在青云镇的礼堂里演一出活报剧。不管怎么说,与其拿自己当肉弹,倒不如扮个乞怜者。后者虽有损尊严却能避免肉体上的蹂躏,而前者除了肉体的损失外,心灵的创伤更难愈合。 湘红拿着订货单走出宾馆大门时,是晚上十一点半钟左右。她出大门时,曾遭到门卫的诘问——大概是门卫将她当成坏人了——她很聪明地拿出订货单,门卫有些不情愿地给她放了行。走出大门后,在夜风的吹拂下,她的头脑渐渐清醒起来,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忘了拿自行车。但她宁肯走路也不愿再让门卫盘问一次,那种被怀疑的滋味,比夜半时分一个人孤独地在街道散步的感觉相差太远了。来省城半年了,湘红总算发现这座城市还有可爱的时候。是不是所有的城市都是夜晚比白天来得亲切,宛如所有的人都是夜晚比白天来得真实呢?这个问题让她大费脑筋,以至于一路上她竟忘了恐惧,而她本来是最怕走夜路的。当然,她也没有去回忆刚才那一幕。那种回忆是很伤人自尊的,对此湘红已是深有体会。 在这个世界上,做一个行尸走肉也许是最快乐的,尽管最没意义。但又有谁能具体而真实地把人生的意义归纳起来?即使归纳了,也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公正地说,人活着其实非常被动,无非是将爹妈给的一条命延续下去,一直延续到死的那天。既然人活着是为了死,为什么不可以活得愉快些c美好些? 当湘红的呼吸中带着酒气,沐着隆冬的寒风,走在阒无一人的街道上时,她仿佛发现了一个真理。由于她是从另一个角度去诠释c理解这个真理的,所以她没有为自己刚才的卑躬屈膝而悲伤。她虽然不知黑格尔其人,却能在实际行动中贯彻“目的即手段”这一哲学命题的精神。而且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昭示: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这句话当时已完全不时兴了,湘红却感到异常亲切。湘红的老爹以前会背不少这样的语录,她耳濡目染,自然记住了不少。想不到,这些东西还有用得着的一天。 湘红意兴阑珊地来到了李英家门前。尽管天很晚了,但她丝毫没有睡意。根本就不想进这栋她已住了好几个月的房子。它虽然很漂亮c很豪华c很舒适,可假若楝花风的家能够近在眼前的话,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走进那幢低矮破旧的房子的。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对这话她如今算是彻底明白了,只可惜有点儿迟,因为她现在已经骑到虎背上,想下也下不来了。她觉得自己有些象浪中的一片轻叶,根本没有决定自己何时上岸的可能,她唯一的出路,便是顺着汹涌的河流,朝着不可知的那个远方漂去。 更为可怕的是,她是被自己心田深处的那股激流带向远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苦楚的泪 她在李英家门前站了一会儿后,接着便开始身不由己地“漂流”,这回的目的地很明了很近,那就是她的房间。她熟练地将钥匙捅进锁眼里,但锁从里面锁上了。这时,那两汪在泪腺里蓄了大半夜的泪水,决堤而出,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她知道,李英是巴不得她在于供销员那儿过夜的,所以这才将门锁上了。以前她也偶有晚归的时候,但李英从不这样。也许那时候她还没有“偷”小赵,李英对她还稍有几分好感。现在这么夜半更深的,我去哪儿呢?湘红越想越凄凉,不由得抽泣起来。哭了一会儿,她心里好过些了,两只脚便不由自主地围着李英的房子绕起了圈子。 李英的房子从外表来看,和城市居民区里那些三层小楼没什么两样,都是红砖砌就c水泥阳台,与周围的房子的间距很小。湘红此刻的举动有点象患了强迫性神经官能症的人,因为她不停地围着这幢房子打转,没有动机c没有目的,所需要的似乎只是一种麻木c机械的动感。但走着走着她停住了,一颗昏昏欲睡的心也随之清醒过来。抬目四顾,只见那白日看去繁华得很的街道,此刻竟象荒山中的古径,斑斑驳驳的一地都是岁月衍生出的苍苔。她信步走过去,有些麻木的脚踩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在寒风中发出坚硬而清脆的“囊囊”声,湘红倏忽间体味到一种轻松。她似乎又回到了楝花风村后的那座古庵旧址,面对老树寒鸦,一湾断水,名利之心早化作了几缕轻烟,飘飘荡荡的融入了无垠的夜空。她忽然想起自己好久没跑步了,一双腿不由有些发痒。可能是小时候翻山越岭走惯了路,她的体格很强壮,耐力尤其好,初二时还参加过地区学生田径运动会,并得了女子乙组一万米比赛的冠军。如果她当时听从老师的嘱咐,专攻体育的话,也许她的前程要比现在辉煌得多。可笑的是,她当时非常固执,总觉得搞体育埋没了她那张美丽的脸蛋和漂亮的身段。她一心希望自己能成为一颗挂在天空的耀眼的星星,在万人瞩目中体会一种自身的辉煌。然而这与其说是理想倒不如说是一份梦想,以她现在所处的环境而言,要迈向成功的彼岸,简直太艰难了,有时她觉得现实和理想是一片沉重的磨,正合力碾着她的心灵,使她感到痛苦和惶惑。比如眼下,湘红就被这难处搔挠得一颗心四分五裂。一方面,她急需抛弃原有的自己;一方面,却又固执地沉溺在过去的阴影中,并且总是用一种隔雾看花的眼光去对待那些迫使她逃离楝花风的东西。这样一来,她就不可避免地陷进了自己布设的疑阵,有时竟分不清究竟哪个楝花风更接近于现实了。她就这样睁着一双被心灵的火焰烧得迷迷糊糊的美目,机械地抬眼c甩臂,不徐不疾地朝师大跑去。她无心也无暇去注意四周是否有什么需要加以警惕的东西,所以当身后传来低沉的吆喝声时,她还以为自己运气好,碰到了一个可以聊天的熟人呢!她微笑着转过身去,两只长腿却没来得及刹住,仍不疾不徐地向后退去。当她的思绪终于回到现实世界,看清楚了那两张淫笑着朝她逼近的面孔时,微笑就如寒冷天气里滴下的烛泪,不由分说地凝固了。 “你们想干什么?” 她惊恐地问,谁知嘴巴张开了,声音却赖在喉咙里不肯出来,而且象只虫子似的抓得她嗓子眼发痒。这种痒感令她的双唇古怪地朝两边拉起。表面看去,她这副表情就象在向那两个浑身散发着“我要和你睡觉”的信息的青年男人微笑。这个微笑,要是在太阳下,你也许会发现她的僵硬,但在昏黄的街灯照耀下,她却尤如一道瑰丽的流霞,灿烂得叫那两双喷着欲火的眼睛感到莫名的刺痛。 “半夜里你一个人出来,不怕遇到罗汉吗?我们陪陪你,好啵?” 个头高些的那个男人嬉皮笑脸地问湘红,同时一双眼珠贪婪地定在了她起伏的胸脯上。湘红总算明白他们想干什么了,心里害怕得要命,一张脸却平静而淡漠,仿佛她司空见惯似的。见她没什么反应,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后,另外那个留着长头发c耳朵上还吊着两个金光闪闪的拳状饰物c眼大如牛目的家伙,便放肆地用他粗短的手指牵了牵湘红的衣袖,并稍带捏了捏她一点儿肉。 “妹崽,啷个哇嘛?” 他一边问,一边两个手指轻轻地搓着湘红的胳膊,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湘红由恐惧转而愤怒了。她可不吃这一套!当然,她不能跟他们打,更不能跟他们走,但她可以站在这街口,将他们耍弄一番。这种夜半时分听见父母的床轻轻响了几下便梦见自己娶了媳妇的小流氓,她在城里遇得多了。他俩比起前一次在公共汽车上遇见的那两个嫩多了,她大可不必对他们逃跑,再说离这前边不远就是广场,这一带晚上常有人巡逻,以前她和李英晚上曾碰过几次,到时她要是真的对付不了他们,她可以撕破嗓子来喊救命。她的嗓子响遏行云,他们冷不丁的一听,说不定会吓得发抖,这真是太妙了! “妹子,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好啵?” 这回说话的是高个子。他已逼近到湘红的跟前,从他鼻孔里喷出的气把湘红的脸颊弄得潮乎乎的,湘红厌恶地别开了脸。但不一会儿,她又主动将脸扭回,那两人不看则已,待看清楚了,反倒吓得一颗心狂跳起来。天哪,这女子莫不是鬼吧?他们刚刚还淫光四射的眸子,此刻已变成了死鱼目,呆滞地停在那张抬眉瞪眼c张嘴伸舌的脸上。 “喂,别吓唬人了!我们不吃这一套!” 高个儿的胆似乎要大些,只见他伸了手去扳湘红的头。湘红不躲不闪,只见他的手刚触到她的头,她便迅速换了一张笑脸,而且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咕噜声。这声音开始时很低沉,给人的感觉象是噎死者临终前的挣扎,继而呢,声音由浊而清,由低而亮,婉婉转转的仿佛她在唱一曲叙情小调,可这种美妙的音色并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就变得凄厉无比,叫人不忍卒听。那两个人的一点春心,早被她的这种失常给搅得一干二净。 “妈的,是个女疯子。没意思!” 高个子扭头悻悻地要走。牛眼睛拉住了他。“脸倒是长得蛮平展呐!”他有些舍不得。高个子一把摔开了他的手。“要搞你去搞,老子不想倒这个霉!”说着,他头也不回地岔入了百货大楼后边的一条小巷。牛眼睛见状,只好跟着走,但走了两步,又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上两眼。 “还望什哩嘛?走走走!” 高个子扫兴极了,一伸手就把牛眼睛扯进了小巷子。 湘红愣了一会儿,忽然间身子渐渐地矮了下去,仿佛见了烈日的雪人。等她觉得身子底下坚实了时,屁股已经坐到了地上。她两手撑着冷硬的水泥地面,泪水哗哗地流了一脸。这时,所有的恐惧全化作泪水排出了体外。充斥她胸臆的,是对故乡对亲人的刻骨思恋。 “娘吔!” 湘红低吟着,恨不能生了双翅立即飞回贫穷c落后但让她感到亲切的楝花风,然而楝花风远在千里之外,她的苦楚c她的眼泪又有谁知呢?想到这儿,湘红猛地擦干眼泪,站了起来,这时天已麻麻亮了,街道上已有上早班的人来往。看着他们急匆匆的身影,湘红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想那些人过的日子也许并不比她好多少。为了糊口,长年累月披星戴月,这又有多少意思呢? 我不要过爹娘过的那种苦日子,我也不要过这种天没亮就要起身赶路的累日子。我想要有许多的钱,我要过舒舒服服的生活! 湘红边往7路公共汽车站那儿走去,边在心里呐喊。她得去见白衣绣。也许白衣绣能使她从目前的困境里解脱出来。可能是她去得太早了,白衣绣她们全寝室的人都还在做梦。她叫了几分钟的门,白衣绣才睡眼惺忪地来开门。 “湘红?你怎么啦?” 看到湘红头发蓬乱两眼红肿神情呆滞,白衣绣吃了一惊。她赶忙套上衣服,拉着湘红站到走廊的一边,关切地询问起来。湘红在公共汽车上原以为自己见了白衣绣会哭得昏天黑地,甚至会将小赵的事也告诉她。可等到此刻了,她才知自己早已把那些东西深深的埋在了心里。她只是说自己在李英那儿不太合适,很疲惫,想另换个地方,问白衣绣能否帮她再找一个东家。 “你还想再做保姆?” 白衣绣打量着衣装比自己还要时髦的湘红,不太相信地反问了一句。湘红叹口气,无精打采地说: “只要能离开李英家里,到哪儿去都行。” 白衣绣注意地看了她两眼,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把憋在肚子里的那句话问出了口。 “是小赵在使坏?” “不是。主要是李英。她老想让我当她的摇钱树!” 本来湘红是不想吐露这些的,可她实在忍不住,竟把李英平日如何想将她往“虎口”里推的事情全说了出来。听着听着,白衣绣忽然火冒三丈,一个劲地说李英出门要被车撞死。 “要是她在我爸的那个县就好了,到时可有她的戏看了。” 白衣绣的这句话让湘红觉得很幼稚。她蓦地明白白衣绣眼中的世界与她眼中的世界并非一码事。 “这些话讲了也白讲。现在关键的是找个地方干点事情。” 湘红再一次发现自己实际上远比白衣绣要成熟。白衣绣听罢,睁着又美丽的眼睛想了好一阵,忽然一拍脑袋,说前几天在街上碰见过一个老乡。那个老乡在一家中等规模的饭店里当副经理。 “也许他可以帮点忙。今天上午我有课,你是先回李英那儿呢还是呆在这里?我下午带你去找他。他叫李明光。人挺好的。” 白衣绣说着把湘红拉进了寝室。这时,学校的高音喇叭已经开始广播,那些女孩子全在懒洋洋的穿衣服。白衣绣的人缘关系看来很好,因为那些女孩子起床后个个都要和白衣绣说上几句话。对于湘红,她们也挺热情。但湘红能感觉到被热情掩盖着的妒嫉与鄙视。 什么了不起,哼,有朝一日,我要让你们跪着看我! 湘红忍受着她们热情过后的视而不见,心里翻江倒海似地涌动着一些难以言说的东西。也许那是一股气,说志气也行,傲气也行,总之在湘红被人漠视被人冷落时,它就会涌出来,将她的心房撑得鼓胀鼓胀的,从而产生与之抗衡的力量。 “听说你在当营业员?” 吃早饭时,有个男生来找白衣绣,白衣绣端着饭碗出去了。湘红正低头喝着稀饭,对面坐着的那个穿着挺漂亮c烫了发c眉毛拔得细细c正尖起嘴巴吃蛋糕的女孩忽然主动问起湘红来,语气挺友善的。 “以前做,现在不想干了。你知道谁家要c要人做事吗?” 尽管那女孩的目光很清纯,但湘红却没勇气将“保姆”二字说出口。她这样做,一则不愿让那些本来就有些疏狂的女大学生瞧不起自己;二来她自己也不想用这二个字。她觉得保姆跟以前的丫环c佣人没什么异样,她怎么甘心自己落得这样一个地步?!是以她临时将“保姆”改成了“要人做事”这几个字。说罢,她不太自然地环视了一下她们,那些女学生全都清高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只有吃蛋糕的那个女孩子沉吟地望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麦金的谎 “我叫麦金,你很漂亮。不象个乡下人。” 麦金的褒扬并没有使湘红感到高兴,相反的倒让湘红觉得她刚才的平等不过是一种做出来的姿态而已。她有些想顶撞,却又觉得没必要去和人计较这些,故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麦金也笑了起来。她笑的样子又甜又可爱,仿佛一个淘气的小丫头。湘红心中对她的那股敌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在你们村里找一个女孩子。我们家想请个人,我爷爷要。他是个老革命,现在瘫痪了,一刻也离不开人。如果你们那儿有人来,我妈可以给她五十块钱一个月。” 麦金说话的频率很快,但很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落进了湘红的心坎,并迸出了点点火星。 “你看我去行吗?” 湘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麦金上下打量她两眼,用同样的口吻回答了一个“不行。” “你去了我怕我妈不认我当女儿了。” 麦金的话一说完,大家就“哄”地笑了起来。 “麦金的嘴啊,就象麦子的胡须一样刺人。” 有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边“呼噜呼噜”地喝着稀饭,边和麦金开五玩笑。麦金掏出手绢揩了揩嘴巴,尔后夸张地鼓起腮帮子学着男人刮胡须的动作,这一回,众人笑得更厉害了,就连满腹心事的湘红,也被她的滑稽动作弄得忍俊不禁。 “你真的愿意去伺候我爷爷?那可是件脏差事。要喂他吃饭c吃药,还要擦澡c接换大小便,你能行吗?” 麦金用的虽是疑问句,但她的目光却充满了期盼。湘红本来想当场拍板的,蓦地想到白衣绣讲的李明光,便不由沉吟起来了。 “你还是写封信替我找个人吧。你真要去做我还舍不得呢!” 麦金很善解人意,她的这个建议使得湘红和她都没有被拒绝的危险。 “我现在就给你写信好了。” 湘红向麦金要了纸笔,没多久,一封龙飞凤舞的信就写好了,看得麦金和其他女孩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你的字写得很好哇。听衣绣讲,你还会裁衣服。你为什么不去学习服装设计呢?” 麦金拿了浆糊给她,边看她封口边说。湘红打量了她洋娃娃似的面孔几眼,忽然觉得自己早就和她认识了似的。 “麦金,我不象你们。我现在是一无所有。我最重要的是先填饱肚子,然后才能干别的。” 湘红的话有些象电影对白,具有强烈的戏剧效果,麦金和那些女孩子听了无不对她刮目相看。 “难怪白衣绣老夸你,说你是深山里飞出的俊鸟呢。湘红,你真的应该去学服装设计,不要再回那个楝花风去了。在那里,你会寂寞死的。哎哟,不行,我再也憋不住了!” 麦金说着,猛地捂着肚子趿了鞋子就跑,跑了几步又踅回来拿手纸,动作滑稽可笑,令湘红开怀了半天。 “湘红,我下午有点事要出去,不能陪你去李明光那儿,你看你是不是要到李英那儿把东西拿来呢?先在我们寝室里住两天,没人会去说的。如果你觉得李英那儿还能住,回去也行。反正随你便。李明光那里要么今夜里去。他家我知道。” 白衣绣回来后对湘红这么说。她象是哭过了,神色不大对劲。 “刚才那个人是不是你的那个?你们谈崩了?” 在男女情事上有过经历的湘红立刻察觉到了其间的奥秘,不料白衣绣却说不是,这使湘红感到有点怀疑。 “那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是班里的文艺委员,常拿电影票。刚才那个神经病是班晨的体育委员,明天我们班大家凑钱看电影,要我们俩去买票。昨天他收的钱,自己点了交给我,刚才又跑得来说多给了我几块钱,真是放屁!” “呀!为这个还对他哭,太没出息了!要我就骂他一个狗血淋头。” 湘红其实也爱哭,但经过这几天的变故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变硬了许多,泪腺也随之干枯。不过白衣绣并不知道她这种微妙的心理变化,是以当她在故意说笑话,便伸手捏了捏湘红的鼻子,问她到底如何。 “我先去小赵那儿取东西。李明光那里晚上去好了。在你这里住几天你不会挨批评吧?” “放心好了。实在不行,可以叫麦金回家住,让你睡她的床。怎么样,喜不喜欢她?” 白衣绣问湘红,湘红点了点头,白衣绣便乐得大叫麦金,象是要和她分享这份喜悦。 “我经常在麦金面前吹你,我想她可能迷上了你。她这人有点同性恋的倾向,你小心些。哎哟,你放手,鬼麦金!” 白衣绣正和湘红说着悄悄话,不意麦金回来了,并听了个明白无误,于是一手猛扯白衣绣的头发,一手使劲胳肢她的颈脖子。 “还说不说我坏话?还说不说?” 麦金边挠着白衣绣的皮肤,这缺德地问臭不臭。“我刚才在厕所里揩屁股时纸揩破了,手上好象有点味精,好闻吧?”麦金把手指伸到白衣绣鼻前,并来回拉锯般地拉了几下。 “啊呀,笑死我了,哎哟,好香,哎哟,放开我,坚决改正。哎哟!” 白衣绣的眼泪都笑出来了,但麦金对她的讨饶听而不闻,湘红知道白衣绣最怕这种找痒痒,忙扯住了麦金的胳膊。 “她在学校有一次曾经笑得背过气去,不能再笑了。” “这回看你面上放她一马,下次可不客气了。” 麦金口里说得像个救世主,但这边刚松开手,人就跟着跳到了一边,显然她对白衣绣的“实力”还是颇为忌惮的。 “不理你,讨厌!” 白衣绣真生气了,她板着脸对麦金说。麦金气得也撅起了嘴。 “哎,麦金下午有没有事?你没事?下午能不能陪我去搬下东西?那太好了!我现在就给你去发这封信。” 湘红见状忙出来打圆场。其实她这个举动纯属多余,因为几分钟后,白衣绣和麦金又和好如初了。 “湘红,你来我都有些吃醋了。本来白衣绣说她和我玩得最好,我都信了她的话,可你一来,我就变成了多余的人,真没劲。” 麦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白衣绣一听,连声呼“倒牙”。湘红“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很得意吗?” 麦金气鼓鼓地问道。“才不得意呢。我是在想白衣绣的外号。你知道她小学时叫什么外号吗?就叫‘缺牙佬’!好不好听?” “好听。谢谢你和这个消息来表明你对我的感情!” 麦金伸出手要和湘红握手,白衣绣不让了,湘红偏要去握,结果三人在房间里闹成一堆。 在麦金的陪同下,湘红到李英家去取东西。当李英听说湘红真的要走时,她脸一拉,非常不高兴地说: “你怎么早不打招呼?你这样子我的生意一下子怎么办?” 李英手里捏着那张订货单,指关节略略有些发白。湘红盯着她涂了指甲油的手,心内忽然有些恐惧。 “再干些日子,等我找到人你再走。今天我去厂里,你到摊上去帮帮小赵。他这几天请假帮忙,我一个人顾不过来。好了,就这样说吧。” 李英说起小赵时笑容很暧昧,甚至可以说有些阴险。湘红觉得自己身上的血全都化作汗水从毛孔里排出来了。 “可是家里那边来了信,说湘红妈妈得了急病,不回去不行的。正好她老乡的爸爸来这里开会,开了车子来,她可以搭便车回去。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呢?” 麦金的谎倒撒得很圆。李英白了她一眼,微笑着问道: “是真还是假呀?我这个人可是分不太清楚,最好骗啦,对不对,湘红?” 她修饰得挺精细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叫湘红发悚的表情来。湘红不自然地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弄得一旁的麦金直纳闷。李英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湘红一阵,忽然站起身,一扭一摆地朝卫生间走去。走到门口了,忽回头招手叫湘红过去。湘红战战兢兢地走到她面前,生怕她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谁知李英只是瞧着她笑,笑了许久,才亲热地附在湘红耳边悄声说道: “你得小心点儿,过段时间去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怀孕。这几年我一直平的,他很不高兴。如果你怀孕了,最好把孩子生下来,送到赵家去带,好不好?小赵功夫怎么样?啊?不好意思?这还忸怩什么,做都敢做,怎么又不敢说了?你今天要走,我不会拦你的。我就怕小赵舍不得你。你不晓得,因为不会生孩子,我一直都怕他的。到时你走了,他向我发火怎么办?你那么漂亮,我就是有钱也找不到你这样的,你说是不是?嘻嘻。” 李英亲亲c甜甜地笑起来,呼出的热气弄得湘红的耳朵痒痒的。换了以往,湘红可能会想笑,但此时此刻,她却只有冷的感觉。 “你真要走,我也不留你,反正留得住人留不住心。这样吧,你等会儿把东西拿走,不过得开包让我看一下。以后有事要请你帮忙,你可不能说来不了哦!懂我意思吧?” 卫生间的灯开着,白炽炽的光照在李英脸上使她的毛孔显得又粗又大,甚至粉扑在皮肤上结成的小疙瘩也一揽无余,更别说那些皱纹雀斑什么的了。湘红赶快把目光从她堆着甜腻笑容的脸上挪开,心想她笑起来时眼睛怎么是冷的。 “我不是开玩笑,这些话都是真的。你以后还会常来我这儿的。我不会亏待你的。” 李英的话听在湘红耳朵里有种恍惚c破碎的感觉。她盯着李英晃来晃去的脸,拳头不知不觉地攥了起来,狠命地打一拳过去,她还能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我说话么?有那么一刹那,湘红真想将团得紧梆梆的拳头砸在李英的脸上,好听一声清脆抑或尖利的叫喊,但她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这股蠢动的欲望。 “行。以后有事,你尽管来找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温暖的手 湘红总算能开口了。她当时的那份沉静大概让李英有些失望乃至愤慨,她忽然脸一板,所有的线条都几乎带上了直角。 “那你快收拾东西去。我给你的那些东西全都留下,我以后还要请人帮忙。” 李英说着径自踱回客厅,狠狠瞪了一眼未经许可就坐在沙发里的麦金,冷冷地要麦金把正在翻的那本书给她。麦金不在乎地把书抛给她,尔后以一种令李英难过的口吻挑剔起房间的布局来。李英气得够呛,偏麦金自我感觉特好,仍自顾自地演说,弄得李英只好生硬地说自己头痛,她才得以安静下来。 “什么臭家伙!暴发户!看到她们我就讨厌。” 从李英家出来后,麦金大声嚷嚷道。随后一路,她都在数落湘红,说她太怯懦了。 “凭什么要拿包给她看?她有什么权利这样搜查你的东西?简直太嚣张,太放肆了!要是我,宁死也不给她看包,到时候她还敢吃了我不成?” 麦金的嗓音与她精致的五官不成正比,又大又粗,惹得一些路人侧目。湘红望着她多少有些天真的神态,倏地有种悲伤朝她袭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虽和麦金c白衣绣她们同龄,然而她的童年c少年时代却似乎比她们短暂得多,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很老了,老得都不会大声地哭c大声地笑了。 “你好象很怕这个李英是不是?她肯定是个厉害的母老虎。这种女人,最好是找人教训她一下,比如找几个罗汉揍她一顿啦,找工商局的人造造角,让他们找一下她生意上的麻烦什么的,到时她得了一头的疤还不晓得是从哪里惹的病。哈哈,真有趣。我要是你,非出这口气不可!” 麦金絮絮叨叨了大半天,湘红用心听的只有这几句。她听这些话时似乎全身的毛孔都张着,象是饥饿的小嘴,贪婪地寻声吸吮着,以至那些字都在她的血管里流成了真正的血液,并在心之一隅用学生的颜色勾勒出一副得分后快意的图画。 “你不舒服吗?” 麦金关切地打量着她,问道。湘红定了定神,总算恢复了常态。 “看来我只好先借住在你们那儿了。” “没关系的。实在不行,你可以先到我们家去。” 麦金的表情非常诚恳,但湘红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到时候再说吧。” 湘红想到李明光,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儿惴惴的。能到饭店当个服务员当然好,可万一不行呢?去酒楼做事嘛,他们管吃不管住,自己那么点儿工资哪里租得起房呢?退一步看,大概只有去伺候麦金的爷爷了。如果这样,到时麦金对她也许会是另一种样子了。湘红不由悄悄瞟了麦金一眼,麦金也正在打量她。 “湘红,我发现你长得简直无可挑剔。你可把我给迷住了。” 麦金几近天真地说。她的口吻令湘红感动。因为她发现自己从没有用如此纯洁c天真的口气赞美过一个优异的同性,也许我天生的就是小肚鸡肠?湘红想着用手拧麦金的腰,发现自己和麦金在一起时比较放松和自在。白衣绣待她虽然也好,然而由于家境太过悬殊,彼此又太知底细,弄得她一点自傲都没有,所以她在白衣绣面前常常过份敏感和自尊,而这,恰恰暴露了她内心的脆弱。 “麦金,真希望我们能交个好朋友。” 湘红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来,麦金却不觉有任何突兀。 “行啊,朋友越多越好嘛。哟,快跑,要下雨了。” 麦金说罢提了包就跑,湘红看看天,也跟着往前赶。这时,街上的灰尘被风刮成一道肮脏的帘幕,在乱窜的行人身上无礼地拂拍着。等她噼啪着终于望见学校尖尖的钟鼓楼时,大雨瓢泼似地下了起来。湘红只好躲在一旁低矮的屋檐下,嗅着从门缝里溢出的咸酸气息,忽然间觉得好亲切,仿佛推开这扇木门就能找到一个亲人似的。于是,她微微侧过头,想看看这局促地蹲在大学校园高墙下的小屋里住着的是些什么样的人,不意刚才还紧闭的门却在回眸的那一刻开了。一个墩实的大男孩手里捏着把伞望着她发愣。 “对不起,你是要过学校去吗?我正好也要过去。” 男孩红着脸说。湘红看看他稚气未脱的脸,又看看天,便一言不发地点点头。男孩有些忙乱地将伞撑开,尔后侧出大半边身子请湘红和他同行。路上,湘红看到他的大半个身子都被淋湿,有些不忍,便自动往边上闪了闪,谁知男孩痴态发作,又把伞撑到她这边来,弄得湘红只好无奈地受着他的照顾。 “我叫罗林鑫。刚才那地方是我家里。我在美术系,明年就要毕业了。你呢,是哪个系的?” 大男孩再次开口时话说得很流畅,听得出在心里排练过好几次。湘红笑笑,没说话,她不是清高,实在是不想自讨没趣。恰在这时,他们已走到学校大门,麦金正在那儿望着天干着急,猛见了湘红和一个男生合撑一把伞过来,她不由“哇”地叫了开来: “湘红,你倒好,自己有人送你过来,也不叫一声,害得我在这里干着急!” 说着,把湘红扯到一边,用挺大的声音问罗林鑫的名字,湘红说自己没记住,罗林鑫赶忙在一旁插嘴,把名字系班什么的再汇报了一遍。麦金扭头上下打量他两眼,忽然“噗嗤”一笑: “哟,你们也认识呀,这个嘛,”她抬头看了看如注的雨,唇边闪过丝调皮的笑意: “反正呢,一把伞躲三个人是不行的。罗林鑫你爆发力好,是不是麻烦你到我们寝室去帮我们拿一下伞?我叫麦金,住在二栋二二四房间,现在房间里肯定有人的,你能不能跑一趟?” 罗林鑫正愁没机会再和湘红打交道,听麦金这么一说,他便如接了圣旨似的,撑了伞就跑,由于风太大,他的伞被掀翻了,他干脆收了伞,在雨中猛跑,不时还发出几声喊叫,他的举动赢得了湘红和麦金身旁一群男生的喝彩。 “他迷上你了,湘红,正表演给你看呢。” 麦金伸出手掌去接水,一边淡淡地说。 “你说我晚上去李明光那儿,要不要买些东西呢?” 湘红也在接水,雨滴落到手心里有些凉。那凉意与楝花风的水珠是一样的,不过少了些树木的清香。 “李明光是哪个?这个我也不太懂。哎哎,你看有只小鸟掉在树下了,喏,就在那儿,我去捡。” 麦金说着真的冲了出去,在她弯腰的刹那,湘红的目光终于找到了那只被淋湿了羽毛c掉在地上犹自扑翅挣扎的小鸟,眼睛忽然有些发热。 一只从楝花风飞来的小鸟,湿了翅膀,落在泥泞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理,谁会在这时怀着一颗挚爱的心向她伸出温暖的手呢? 她感觉到颊上有种先热后凉的感觉,也不知是雨呢还是泪。 不知是因为运气好还是其他什么缘故,那晚去找李明光事情的结局竟出奇的圆满。李明光知道她的境况后,马上就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说是饭店正缺人手,如她能来最好。 “本乡本土的,大家有个照应。再说你跟阿姨还是同一个乡的,她也姓林,是林屋塘的客女。不过,饭店住不下,小白那儿能住吗?” 谈话在李明光的家中进行,气氛很热闹。一则李明光性格很放得开,人又健谈,一开口就没个停;二来呢,湘红和白衣绣去的时候买了不少东西,李明光的爱人林阿姨觉得这两个妹崽好懂事,加上与湘红是真格的老乡,乍见之下,便有共同的话题,所以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叽哩呱啦讲了好几个小时,只是讲到正事时,李明光便严肃起来,林阿姨大约觉得再坐下去也没意思,便拿着毛线衣到儿子女儿房间去织了。 “我们学校可能住不了几天,李叔叔你这儿能住吗?” 白衣绣的父亲是李经理的常客也是贵客,故而白衣绣才敢如此说话。 “这个,只怕也住不下。我家小玲都快十四了,还和她弟弟小龙住一起。这套房子讲起来是三室一厅,实际上是二室一厅带个过堂,你住可能不太方便。” 李明光一直陷在沙发里的身体此时挺直起来,湘红觉得他的长相有些滑稽,头大尾小的,象只虾。 “李经理,我有地方住,不麻烦你了。我什么时候去上班?” 湘红环顾了一下李明光的房间,立即便作出了决定。她可不想在这个房间挤来挤去,除上班外还得当半个保姆,更免不了受女主人的气,何苦来呢?白衣绣只当湘红犯了“当局者迷”的错误,赶忙在背后掐了她几下。湘红扭了扭腰肢,习惯性地娇笑了一下,结果惹得林阿姨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明光,你明天不是要起早吗?快点睡吧。” 林阿姨说着收起了毛线,一边打着呵欠从厅堂走过。当她从厕所出来往房间走时,湘红和白衣绣都从她脸上读出了她的心思。 “李叔叔,我们回去了,再晚学校要锁门了。” 白衣绣的告辞显得很有风度,反正彼此谁也不尴尬,就连林阿姨,也暂时由起一脸的疲惫,颇为热情地将她俩送到楼梯口,嘴上一连串依依不舍的惜别话,弄得她才上楼白衣绣这边就差点骂出声来了。 “虚伪的东西!要是我们空手去她会怎么样呢?” 白衣绣这几年在她爸的树下乘了不少凉,所以没凉可乘时特别容易起火。湘红没有接口,她在盘算到哪儿去找存身之地。 “哎,衣绣,周老师出差会到你这儿来吗?” 湘红似乎有些无法忘记给过她“初吻”的周老师,她的思绪时不时会有几丝落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周老师身上,仿佛在追一个遥远的梦。“他刚分配的时候还给我写过一封信,后来就没消息了。唉!现在的人哪,没有这么多闲功夫啰!” 白衣绣说着往前边的公共汽车站跑去,她跑步的姿势很优美。湘红恍惚间也跟着跑,心情越来越沉重。白衣绣方才虽然没说什么,但她的语气却颇有些倨傲,让湘红听在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我一直期盼能够和她平起平坐,可实际上不可能,起码目前不可能!以后是否有这样的可能性呢? 湘红有些闷闷不乐,同时又憋足了一股劲,她想眼前再苦她也得忍耐下去,因为谁也说不准今后的事。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就不信人不能胜天! 湘红告诉白衣绣她决定住在麦金家。 “她家会让你白住?别美梦了。” 白衣绣不客气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白姨的话 “麦金爷爷瘫了,再说她家的保姆走了,我可以包做她们家两顿饭,还有洗她爷爷的衣服,打扫卫生什么的,不要钱,只要她们让我住。” 湘红的口吻中有种忍辱负重c卧薪尝胆的味道,白衣绣听了不由停住脚深深地望了湘红一眼。 “湘红,”白衣绣欲言又止,结果她还是把电话憋住了,只用手在湘红胳膊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衣绣,我没有别的办法,真的。” 湘红的眼睛倏忽间潮热起来,她赶忙扭开头,拼命地克制住即将溢出的泪水。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和衣绣已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学校门口,因为她正面对着罗林鑫家的那栋矮房子,并听到了罗林鑫和一个女孩朗朗的笑声。 “人的苦恼其实都来源于自己。” 白衣绣边走边望那轮迷朦的月亮,月亮的弧线极优美,天是青黑色的,还有几颗寥落的星星衬着,湘红一下子明白白衣绣为什么会发感叹了。 “唉,这有什么,生就是苦,苦就是生,这话是我娘常讲的,要是你都觉得苦了我还活不活?” 湘红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多愁善感了。她那饱经沧桑的成熟让白衣绣惊异。 “湘红,你最近变了好多。是不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在宿舍前边的草坪上,白衣绣和湘红并肩而坐。白衣绣搂着湘红的腰,关切地询问道。湘红深思了一阵,抬起头,淡淡地说: “委屈嘛,我想也谈不上,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实际上好冷漠,你说人生在世真正能得到什么?朋友当然好,问题是朋友帮不到底,父母也一样,只有靠自己了。可自己又怎么样呢?有时觉得过得舒心最好,但是没有钱没有地位又怎么能舒心呢?要得到钱得到地位得到别的,谁都免不了委曲求全的,你说对不对?” 湘红越说越阑珊,末了只幽幽地叹气,白衣绣也被她话中的无奈所打动,两人便索性在沉默中寻找一份心灵的共鸣。 “晓阳说他和他的女朋友吹了,你说他是不是在骗我?” 白衣绣抚弄着衣角,苦恼地盯着湘红。湘红起先没有反应过来,等白衣绣再次重复时,她才想起晓阳就是就是那个来问电影票的钱并惹得白衣绣哭过一次的男生。 “他不就是你们班上的体育委员么?他女朋友吹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湘红想起自己上次投石问路时白衣绣坚决否认的神情,不由有些恼白衣绣,所以这会子说话故意带几根软刺。白衣绣克了湘红一眼,咬着嘴角不说话,等湘红讥讽她是不是想趁虚而入时,白衣绣突然一跃而起,生气先走了。 “衣绣,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娇气了,几句玩笑话都受不起。” 湘红追上去,抓住白衣绣的肩,嗔怪地说。 “什么呀,你自己这个鬼样子,人家真心跟你讲,你反而打岔,讨厌!” 白衣绣的火气被她撩拨得更大了,湘红只好用嬉皮笑脸那一套来给她“消火”。白衣绣见她这样,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于是静下心,将自己的心事托出: “我很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他比我大五岁你看得出来吗?我喜欢大些的男的,成熟c稳重,有安全感。以前我知道他有女朋友,所以不敢和他走得太近。那次他来找我,我不理他,因为前一天正好看见他和那个女的在一起,我真有些受不了。对,就是我哭的那次。当时他被我弄得莫名其妙,后来大概想出了一点名堂。前几天他跑来跟我讲,说他跟原来的女朋友断了,然后就傻不愣登地望着我,你说他什么意思?” “向你表示他的立场,也就是说他用另外一种方式告诉你,你们之间已经没有障碍了。” 湘红很奇怪白衣绣连这一点都看不到,莫非真的是当局者迷么? “你介不介意他有过女朋友?” 湘红促狭地看着白衣绣。白衣绣吟哦了几秒钟,摇头说没关系。 “我喜欢他,就一定要喜欢他的全部,包括缺点和过失,还有他的过去。你说对不对?” 白衣绣反问湘红。湘红笑笑,未置可否,但在心里,她却不同意白衣绣这个观点。自从和小赵有过那段纠葛后,她对男人的贞洁看得比什么都重。 “我以后要嫁就嫁一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男人。” 湘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白衣绣不屑地撇撇嘴:“你别做梦了,男的有几个能为你守住寂寞?” “那我就不嫁算了。” “又在说梦话了。唉,湘红,你有时很老练,老练得让我吓一跳,有时又很幼稚,真是搞不懂你。” 白衣绣说完自己对湘红的看法后,突然发现月亮已在中天,便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说要回去睡觉了。 “从明天起体育老师要来检查早操,不上早操的体育统分算不及格,真是可恶!” 湘红第二天就到麦金家去住了,因为不知哪个家伙到系里反映了情况,说某女生宿舍收留外面的无业人员住宿,班主任听后便脸色严肃地赶来做工作,白衣绣为此感到异常气愤,她当场就在和班主任顶撞起来,麦金也在一旁帮忙,趁机还指桑骂槐几句,弄得边上有个别女生脸上讪讪的。湘红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说自己马上就走。 “我想去侍候爷爷他老人家,今天就过去。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 湘红这话讲得比较艺术,麦金愣了愣竟觉得自己没有反驳的余地,所以乖乖地答了个“中午”。 这样,湘红就住到了麦金家。 麦金家住在省委大院的一栋小洋房里,确切地说,占了那栋房子的一半。有四个大房间一个小房间外带一个狭长的厅堂。所有的房间都铺了地板,厅堂那儿还有一个桃形的壁炉,加上枝形吊灯c高及屋顶的书架和那些养殖得非常繁茂的吊兰c铁树,一股迥然有别于暴发户的气派便在一种清幽中浸渗出来,让湘红在无形中感到有些压抑。 “湘红,真对不起,有件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我爷爷他其实一直住在医院里,有护士照顾他。像他这样爬过雪山过过草地的老红军不多了,所以雇一两个护士照顾他也没什么不可以。我以前是在和你开玩笑,你不介意吧?你就住这里,帮我妈干些事,你看行吗?” 麦金把湘红领到临近院坪的那间小房间,扬起修得秀气的双眉,有些稚气又有些狡黠地笑起来。湘红其实早从白衣绣那儿知道麦金的爷爷这几年来都住在高干病房里,所以并不吃惊。相反的,她倒很感激麦金的古道热肠,毕竟她们才认识这么短的日子,麦金能帮她这份忙,算是相当不错了。 “麦金,有什么要做的,你们尽管吩咐,我一定会尽我最大努力去干好。不过,饭店的工我也想去做,这边你们就不要给工钱了,真的。” 湘红环顾着这间小小的屋子,心内油然升起股濡湿的东西。离家半年多了,她终于又能够有一扇可以关起的房门了,而且还是在这环境优雅的省委大院,窗外种着海棠和桃树! “湘红,我真的好敬佩你。你让我感到不好意思。我太娇气了,而且特别挑剔,以后你可能会为这个讨厌我。” 麦金边说边帮湘红把房间整理了一下。看着麦金利索的样子,湘红有时便会忘掉她的娇气,至于麦金说的“挑剔”,湘红只当那是种类似于谦虚的自我评价,故而湘红听后只是微微一笑,口里道: “麦金,不管你怎样挑剔,我都不会恼的,你相信吗?” “相信,真的相信。” 麦金睁着眼睛,点头时清澈的瞳仁有一抹天真闪过。湘红特别喜欢看麦金这种表情,因为她总让湘红觉得自己变大变老了,当然,同时也品味到几许先于麦金的成熟。 “麦金,我们会处得象姐妹一样的,对不对?我比你大,我当大姐吧。” 麦金听了当然高兴,所以当场就和湘红拉了小指头,并且不准今后互称名字。 “就叫姐呀妹的?你爸妈还有哥嫂听了会不会不高兴?” 湘红自小孤独惯了,嘴不是太甜,想到今后要那样甜蜜蜜地喊麦金作“妹妹”,心内有些悚。 “他们敢说我什么?我告诉你,我三个哥哥没有一个不怕我,包括我爸,都是怕我的。我只怕我妈。我妈很严厉,好吓人,哎,不过她对外人很好,你用不着怕,真的,等下她回来你就知道了。” 麦金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大通,她越解释湘红对她妈妈便越有一种畏惧。虽然还没见过麦金妈妈的面,可湘红能从麦金的叙述里分析出一些关键的东西,即她妈妈不好相处,因为麦金无意间告诉湘红她妈曾在一个月里挑剔走三个保姆。 后来麦金妈妈从医院上班回到了家,湘红竟一下就喜欢上了她。麦金的妈妈姓白,湘红叫她白阿姨。白阿姨身材高挑容貌清秀,言谈举止非常斯文。尽管她对一切都显得淡淡的,但湘红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善良。那餐饭,她坚持要自己做,饭后的碗也明令由麦金洗。麦金本来非常活跃娇气,但在她妈面前却乖得很。湘红这才相信麦金真的怕她妈妈。 “湘红,你的情况麦金都跟我说了,只要你好好干,规规矩矩,这里你要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至于你要干的事,我都写在本子上了,别误了,有时我会检查你完成的情况,知道吗?” 白阿姨吃得很少,吃完后她让麦金去洗碗,自己则坐在厅堂里和湘红说话,同时还递给湘红一个精致的小记事本,上面写着她每天的作息时间和该干的家务事。湘红粗略地翻了翻,发现这位白阿姨对于卫生有种近乎苛刻的要求。她竟规定除早c中c晚拖三次地外,只要有陌生人来过,还要立即拖地! “白阿姨,这里,”湘红正想说自己还要上班只怕做不到这一点时,白阿姨一只纤细整洁的手已放在了她膝上: “这个不要紧,一般都是下班后再来人,对不对?好了,就这样办,有什么意见你再提。我中午要睡一会儿觉。对了,你麦伯伯待会儿回来后,就把麦金那边橱子里的被褥什么的拿出来,你麦大伯睡一号房。还有,他原来房间里的那些床单什么的要换了,有空你就洗一洗。” 白阿姨的语气相当温柔,可湘红却倏然间觉得她原来和自己隔得比想象中的还要远。不过湘红很快就接受了这种态度,因为白阿姨和她说话时的认真劲使她感到自己受到了重视,并从这重视中领略到一种平等。所以,尽管那几天湘红相当疲惫,可她当天下午还是把麦金爸爸c麦金三哥的两套床单被褥什么的全洗了。 “湘红干脆别去饭店做工了,就在家里干好了,多加二十块钱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麦芒的怒 当天的晚饭也是湘红做的,她的赣南蝴蝶鱼和粉蒸肉赢得了一致的好评。麦金的三哥麦芒吃完饭后边剔牙边说,结果遭到麦大伯的一顿白眼。麦大伯身高体壮c皮肤黝黑,相貌堂堂之余稍嫌有些粗野,与江南风格的白阿姨正好形成鲜明对照。麦大伯身为商业厅的厅长,人却很和气,对湘红挺好,他说他也是农村人。 “我爸是我爷爷先前那个老婆生的,在农村长大。我后来的奶奶又生了几个叔叔,不过都在哈尔滨。我爷爷是我那个奶奶死以后才回这里来的,说是要死在家门口,你说好玩吧?” 麦金悄悄告诉湘红。不料这话却被麦芒听去了,麦芒不由分说地呵斥了一麦金一顿,接着又用种傲慢的口吻要湘红以后少打听家里的事。 “我最讨厌保姆当包打听了!” 麦芒毫无理由的挑衅让湘红气愤。也许是习以为常的缘故,白阿姨c麦金对此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麦大伯拿着茶杯进书房时白了麦芒一眼。 “你三哥脾气不好是吗?” 夜晚睡觉前,麦金到湘红房间里来了一下。湘红佯装漫不经意地说。 “不会呀,他就是一张嘴爱乱说,别的没什么。哎,你明早起来顺带喊我一声,我要去赶早操。” 麦金说罢朝湘红扮个鬼脸,然后哼着歌走了。她的歌声一直持续到隔壁的麦芒踢门为止。 这天半夜湘红起来解手,她无意间发现麦大伯和白阿姨分睡在两个房间。 难怪他们之间冷冰冰的。看来婚姻的确没什么意思,都说有权好,有权又怎么样?象麦大伯,还不是连妻子的一个笑脸都看不到?还有人说钱好,可李英和小赵又怎么样呢?倒是在那个遥远的楝花风,有些夫妻虽然贫困却把个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让湘红想来既羡慕又替他们的知足而难过。 我情愿不要爱情也要过上舒服日子,等什么时候我能有这样的房子住并且能够雇一个跟我一样年轻漂亮聪明的女孩子当保姆也就够本了! 湘红拼命地不去想麦芒的神态语气,心里自若多了,结果头挨到枕头就睡着了。 不知不觉间,湘红到白云饭店做事已经半个月了。刚开始时,她被分到餐饮部打杂,洗了几天的菜和碗碟后,李明光突然把她调到二部的贵宾房去当服务员。白云饭店虽然与那些大宾馆条件相去甚远,可跟一般宾馆比,也算不错了。房间有席梦思床c地毯c空调c彩电与电话,只是建筑有些旧,墙纸被潮湿理工得斑驳,给人的感觉不是太清爽。尽管如此,却也天天客满,所以湘红的任务不是太轻松。最讨厌的是三班倒,轮到日班没什么,轮到夜班就辛苦了,因为即使值了夜班,白天在麦金家该干的还是要干,休息便不是很充分,湘红一下子瘦掉了几斤。 “小林,你那里的工作是不是太累?好象你瘦了。前些天我看到报纸,说是有些城市的旅店服务员犯罪的事,而且都是女犯,你以后可要小心些。你人材好,农村来的要混出头不容易,可别被一些小恩惠迷住了眼睛,要为你爹妈争口气。你爹妈都还好吗?” 这话是麦大伯说的。那天湘红值夜班,早上换班后回到麦金家时,白阿姨c麦芒都上班去了,麦大伯好象身体不大好,坐在厅堂看报纸。见到湘红,他似乎格外有情绪,放下报纸和湘红拉开了家常。湘红的心情本来正趋于平静,猛然间听麦大伯提起年老的父母,又想到他们许久没有音讯,自己也一个多月没有去信了,以内不由得翻腾起来。 “麦大伯,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一定会好好干,象你一样,为父母争口气。” 湘红的嘴这会儿又挺乖巧了,几句话说出来,听得麦大伯喜形于色。结果可想而知,这一老一少越谈越投机,尤其是麦大伯,平素在家憋得慌,如今有湘红这样美丽可爱的听众,话匣子开了一时便关不拢了。 “湘红,你在我们家也住了十多天了,觉得各方面还是习惯吗?” 麦大伯这个话题似乎是仔细斟酌以后才提出来的,不然他的神色不会那样的古怪和认真。湘红想了想,笑道: “我觉得挺好的,我原来呆过两家,他们对我也可以,但没有你们家这么尊重我。我很感激你们对我的关照,真的。” 湘红说得很诚恳,因为这的确是她的心里话,麦大伯见她这样说,“嗯”了两声之后,抓起张报纸看了几分钟,末了还是放下报纸,叹口气说: “你麦阿姨的脾气你习惯吗?” “麦阿姨?哦,明白了,你是说白阿姨,对吧?白阿姨很有修养,很有风度,人也挺年轻的,我蛮喜欢她的。” 湘戏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的确有些避实就虚,麦大伯难怪要表示不满了: “湘红,这是真心话吗?年轻人,骨头要硬些,不要怕讲了真话别人不高兴,其实再喜欢恭维的人有时也是想听听真话的。” 麦大伯说罢不等湘红回答,便开始用一种玩笑的口吻嘲弄白阿姨的洁癖。 “这么多年了,我白天从来都不准进她的房间。谁要是穿着上班的衣服进了她的房间坐了她的床,她肯定会把床单被子全部洗掉,哪怕外面下大雨也照洗不误。有一天我在家,总不被她弄得洗了将近二十次手,嗐,手指都被水泡得发潮了,真是让我哭笑不得。以前那些阿姨,基本上是被她吓走的。象你这样不怕挑剔的人我很少见到。” 麦大伯微微地摇起了头,不知是否定白阿姨的洁癖还是委婉地表示对湘红的失望,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此时此刻的麦大伯在这个问题上非常需要支持和共鸣。湘红当然很想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可她又怕一时的附和会造成风波,麦大伯再怎么说总是白阿姨的丈夫,在他面前,湘红最好当一个具有良好态度的倾听者。湘红下意识地这样做了,结果正如湘红所料,既满足了麦大伯发牢骚抑或演说的欲望,同时又维护了她自己作为一个温柔少女的形象。 “小林,好好干,万一呆不下去了,在哪个商店帮你找个临时工还是可以的。” 麦大伯说完拨了个电话,他在找他的司机。 “他送他爱人去火车站了,本来说好九点钟到这儿的,怎么还不来!现在这些小年轻啊!” 麦大伯由此生出许多感叹与回忆,接着他又絮叨起一些往事,那些零碎的话语把湘红带入了北方辽阔的原野。她仿佛看见年轻魁梧的麦大伯横刀跃马的英姿。 “我们那个时候的人啊,都比现在纯朴,没有这么多污七八糟的事。你现在到街上看看,那些年轻人披长头发留胡子穿大脚裤,分不清是公是母。我家那个老二,在天津学美术的那个,你没见过,去年回来就那个样子,给我骂出了家门,年都没过,就回学校去啦!” 麦大伯的唠叨使湘红感到亲切和同情。她注视着他苍白的头发,眼眶不禁有些微湿。他已经是个寂寞的老人了,就跟我爸爸一样,尽管他和我爹一个是高官一个是草民,可他们都老了,都开始寂寞了,在这点上他们是相同是平等的。 湘红想着,正要说几句让麦大伯宽慰的话时,麦大伯的司机来了。 “湘红,你休息一下,我去看看病就回来。” 麦大伯的好心让湘红感动,但湘红知道今天自己再困也得熬着。白阿姨大约是昨天已经听了天气预报,知道今天天气好,所以把麦金和她自己的两套床上用品全放在洗衣机里了,湘红当然得洗掉,因为湘红自己本身也非常爱干净,她有些害怕自己日后发展下去会象白阿姨那样烦人。说心里话,白阿姨的洁癖已经严重得近乎病态了,难怪麦大伯和麦金他们会嫌。 不过干净总比不干净要好,麦大伯他们应该明白这一点。 基于这个出发点,湘红把衣服什么的洗得非常干净,尽管身边并没有人督促她,可她还是洗得很卖力,当然也很累,所以当她突然接到白阿姨的电话说中午不回来时,湘红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睡觉。 湘红真的睡着了,而且是蜷在沙发上睡着的。事后她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弃床不睡而选择沙发,是太困还是潜意识中想要诱惑谁?湘红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她倒清晰地记住了那种倏然警醒的异样感觉。她醒之前肯定睡得相当熟,可这熟中却有点“夹生”的味道,因为隐约间总有双眼睛在注视她,让她在梦乡中体味到几丝不安,正是这几丝不安促使她悚然惊觉。 “麦大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麦大伯站在厅堂中央,黝黑的脸上有一种介乎于痴迷与深思之间的表情。湘红避开他那双掩映了几丝渴慕的眼睛,跳起来说。 “没有回来几久,看见你睡得那么香,就没有叫醒你。” 麦大伯说完在湘红对面的软椅上坐下,湘红想起衣服还没有晒,便转身往阳台那边走。 “小林,来,坐这里,陪大伯讲会儿话。” 麦大伯指着身边的小藤椅说,湘红只好坐下。 “小林,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你说对不对?” 麦大伯看样子是准备自问自答的,可他的话尚未答出,房门突然“嘀嗒”一下被扭开了。 “哼!” 拎着包东西的麦芒愤怒地从湘红身边走过,临进自己的卧室门了,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湘红一眼。 “你过来!” 一分钟后,湘红被麦芒召到他的卧室。 “我告诉你,别想对我爸来那一套!要是我哪天看见你耍花招,我把你的脸切两瓣!” 湘红瞪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唯一能做的事便是流眼泪。 “亏你还是有知识的人,连起码的教养都没有!” 湘红觉得自己能说的只有这句话。 “小芒,你又在胡说什么?” 麦大伯站在门口问麦芒。麦芒耸耸肩,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麦大伯默默地在门口站了几秒钟,长叹一声之后还是掉头离开了。 麦金家不是久留之地,自己得另找栖身之处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无奈的假 湘红左盘算右盘算,以至盘算得接班之后仍然精神恍惚。 “湘红,下边有位客人要见你,2209房。” 二楼的服务员小李也有股农村习气,总是喜欢用嗓门而不是用电话通知人。湘红以为来了老乡,喜欢喜孜孜地赶去,却是李英c小赵夫妇。 “送一位朋友到这里住,没想到你在这里。讲起来还是他的眼尖,男人嘛,到底不一样,看见漂亮小姐眼就发亮。” 李英似乎瘦了点儿,穿得相当时髦,脸上的粉扑得顶厚,以至她微笑时眼角都有浅浅的粉沟在纵横。湘红按住一颗又惊又怒又惧的心,用余光扫了眼西装革履虽强装镇定与边上一位胖子闲扯但仍掩不住荡漾的春心的小赵,尽力不让倏然袭上的羞耻笼罩自己。 我怎么会喜欢上那样一个卑微而且女里女气的男人呢? 湘红觉得自己不能再去想过去了,因为李英和小赵让她感到痛苦与耻辱。 “我在三楼。如果你的客人在三楼的话,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为他服务。” 湘戏不卑不亢的神态显然让李英感到意外。她“哟”了句,扭着腰肢围着湘红转了个圈,边打量边怪声怪气地说: “哟,看不出你这个乡下妹崽变得这么客气了吔!说话的腔调也变了嘛!我和小赵叫你下来看来还打搅了你啰?实际上我不过是想让你今天和我们吃顿晚饭,陪这位广东的朱先生玩一玩,又不是叫你来做别的事,用得着这么警惕吗?” 李英娇莺婉转的样子让朱先生觉得开心,他用很肥厚的手在李英苗条的腰肢上抓了一把。 “小姐没空就你作陪啰,行不行呀赵先生?” 朱肥子大概早已和李英有了一手,说着两人便眉目传情起来。小赵熟视无睹地笑了笑,一双眼珠定定地落在湘红身上。李英瞄了眼小赵,有些刻薄地在小赵脑门上点了一指头: “你呀,不怕眼珠子落下来?朱老板,你看你们男人什么鬼样子,一个个都象色狼一样,见了漂亮小姐全身除了一个地方硬以外其他的全部发软,讨厌!” 李英说着自顾自地笑将起来,好象很为自己的幽默倾倒。朱老板抓住她的一只手摸着,表白一般地道: “男人跟男人也不一样的,譬如我,就不喜欢小姐,我只喜欢漂亮女士,象你一样的,既漂亮又解风情,真是让我羡慕呐!所以我说赵先生你有艳福啦!” 朱肥子用他两只包子般的巴掌将李英的手握住,被肉挤得细眯的眼睛亮得放绿光。湘红有趣地看着小赵,心想这个一直微笑的男人大概已经被人阉了。 “湘红,晚上你还是来一下,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见面了,聊一聊吧。” 小赵柔柔的语气使湘红不由自主地忆起那些日子,她大脑中的血液霎时全涌到了脸部,她赶忙侧过脸,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对李英说: “谢谢你们对我的关照,不过晚上我要当班,只怕走不了,以后有空我再去吧。” 湘红言罢匆匆转身离去,她可不想再见这两个人的面了。 “林湘红,你难道忘了你拿东西走的时候讲的话吗?我告诉你,遇请难遇逢,你今天晚上非来不可,下刀子也要来!五点半在金谷园大酒家,不能迟到!” 李英追出来,扯住湘红的胳膊,恶狠狠地下达指示。湘红的脑袋“轰”地响了一下,眼前似有一道白光闪过,那个恐怖的场景令她浑身轻轻的颤抖起来。 为什么没有车将他们撞伤或者撞死呢? 湘红有些恨天公不开眼,老是让她陷入某种痛苦的境地。 去还是不去呢?一时间湘红心里似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弄得做什么都没心思。想来想去,她还是怕李英说到做到,到时惹恼了她,真把那张照片晾出来可就完了。 “请问李英大姐还在吗?” 回到楼上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拨通了2209房的电话,开始接电话的是朱肥子,他的喘息声在听筒里显得特别粗重。后来李英接过了电话,也有些娇喘嘘嘘的味道。 “我知道你会去的,毕竟我们姐妹一场嘛,是不是?格格。” 李英得意的笑声刺痛了湘红的心,她拿着话筒许久没回过神来。 “小林,接到谁的电话啦?你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以后上班专心些。” 李明光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楼梯口。他有些不悦地盯着湘红,用家乡话说了上面两句话。 “李叔叔,我有些头痛,我想请半天假。” 湘红的鼻子突然一酸,竟有点儿想哭,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即使是如此,李明光还是看见了她眼里的泪花。 “那好吧,你跟客房部刘经理讲一讲。要是病得厉害,可别忘了上医院。” 李明光走到柜台前,看样子是有点儿想摸湘红的额头,但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嘱咐了湘红两句之后转身上了四楼。 李叔叔在家里可能是个模范丈夫,林阿姨真是有福气。 湘红想毕,忙找到刘经理告假。许是湘红的确有几分病态,也许是考虑到湘和李经理是老乡,一贯狼抗的刘经理这回居然很好说话,一下就准了湘红的假。 “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林小姐,一只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这位朱老板湘红已经见过了,这位雷老板,年轻风流,腰缠万贯,配我们林小姐正合适。” 半年不见,李英的口才大有进步,那些俚语脏话什么的竟觅不到踪影,代之的是一种造作的斯文。 “强将手下无弱兵,早就从李老板口里得知林小姐漂亮了。今天一看,果然不错。” 雷老板长得牛高马大,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与那北方人的身胚正好相配。从长相来看,雷老板算长得帅了,可湘红对他眼中的那股不时涌动的亮光非常反感。 “承蒙各位看得起,把我叫来吃饭,真是太感谢了。哎,李大姐,怎么小赵没来呢?” 湘红故意问起小赵,她立即发现李英脸上现出了一丝愠怒。 “他到单位加班去了,他呀,书呆子,也不会喝酒,嫁给了他,我倒楣呗,是不是呀,朱老板?” 李英和朱老板挨得很近,当她歪过头去问时,额头都快擦着朱老板肥硕的脸颊了。雷老板瞄了他们一眼,接着便把自己的椅子往湘红这边挪,同进在湘红腿上扭了一把。 “今天几号?四月十七号吧,对不对?在金谷园酒家的鸳鸯厅,我们四人共度良宵,我会永远记住的。尤其是你,美得简直让人无法忘记。” 雷老板逢场作戏的本领肯定很高强,因为他几句话下来,竟让湘红不那么厌恶他了。接着他开始打名片,湘红才知他有个响亮的名字叫雷声,是辽宁一家大商场的总经理。 “朱老板是我表哥,你看我们一南一北长得像不像?” 雷声悄声指点着正和李英眉目传情无暇旁顾的朱肥子,有些嘲讽地问道。湘红打量着高额塌鼻,丰颐厚唇的朱老板,又看看仪表堂堂的雷声,心里觉得上帝有时太不公道了。 “雷经理和我们李大姐做什么生意呢?” 趁对面李英和朱肥子手挽手喝“交杯酒”的时机,湘红小声地问了雷声一句。 “我是来玩的,主要是我表哥在和李小姐做生意。我表哥在广州搞服装批发,生意做得不小。你这位李大姐生意也做得挺大,不然怎么能请得动你这样的美女来作陪呢?” 雷声说着握住了湘红的左手。这动作恰巧被对面二位瞧见了,他们便起哄要湘红和雷声也喝一杯“交杯酒”。 “不行不行,我今天不能喝那么多酒。” 湘红这天来了例假,肚子的确有些痛。她说这话时语气有些特别,相信朱和雷都听懂了她的意思,不料李英却不依: “不行,湘红,你得喝。你只陪雷经理就行了,我陪朱老板,这总可以吧?” 李英这一带头,朱肥子和雷声就开始起哄了,他们轮番来进攻湘红,弄得湘红招架不住,好在湘红还算机灵,吐酒的技术比较高超,否则只怕要被他们打倒。 “我明天去上海,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上海不错的,象你这么好的身材,就该到那儿去买衣服。” 雷声开始许愿。湘红已经有些醉意了,但她心里仍然非常清醒。 “我请不到假,很抱歉不能陪你去了。其实我很想去上海的,要么我下次去了你给我报销好不好?” “你得打电话或者打电报告诉我,让我陪你才行。不然你这么漂亮的小姐被流氓盯上了怎么办?来,最后大家门前清,清完了去跳舞。” 在雷声的催促下,朱老板和李英终于把杯里的酒全喝完了。湘红觑着个机会,早把杯里的酒倒了。 “你在做小动作,不过,我不告发你。” 雷声的手轻轻放在湘红大腿内侧,湘红若无其事地将他的手拿开。可雷声并不听话,一秒钟后他的手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而且毫不犹豫地向更隐秘的地方挺进。 “对不起,我想去放松一下。” 湘红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佯装去厕所,并准备趁机开溜。 “我也去,等一等我。” 李英鬼精鬼灵的,弄得湘红心里气苦。 “湘红,等下再陪雷经理跳跳舞,他出手蛮大方的,总比你白贴给人好。” 李英用的是一副推心置腹的口吻,听得湘红直想吐。不过湘红尚未开始反胃,心脏就突然停跳了几秒钟。 在洗手间的入口那儿,面色酡红的麦芒正用那样一种目光从头到脚扫视湘红。 “我一直坐你旁边,你没看见吗?有些话我们到家以后再谈。” 当湘红低眉垂眼想侧身从他旁边走过时,麦芒毫不客气地捉住她一只胳膊,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不简单嘛,又勾上了一个?看样子挺帅的,好象也蛮有钱,在喜来登也碰过他好几次。” 李英瞥着湘红,不无妒嫉地说。湘红佯装没听见,抢在李英前面先进了卫生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紧闭的门 麦芒他回去会说我什么呢? 湘红不无惶恐。她很害怕麦家会因此把她赶出来,到时她能上哪儿呢? 这一夜湘红的舞跳得相当糟,如若不是象雷声言明的那样“只要一搂湘红的腰就能陶醉”的话,这位雷大经理只怕要另觅高明了。 “湘红,你得赔我一双皮鞋。你看,都给踩成什么样了!” 雷声虽然有时说的话色迷迷的,但舞场上手脚倒还干净,是以湘红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 “今夜能不能再请你吃夜宵?” 出舞场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街上有些冷清。李英和朱肥子的调笑显得格外响亮。雷声挽着湘红的胳膊不肯放手。 “不行,我得回去,要不人家要误会了。” 湘红把自己的情况大致的跟雷声介绍了一下,雷声听后放开她的胳膊很通情理地让她快走。 “没想到我们小林还有这么本难念的苦经呢!” 雷声说着招呼了一辆的士又掏出二十元钱给湘红付路费。湘红不想要,李英就一把将那两张钞票从湘红手里抽了回去。 “雷老板,你别看我们小林年轻,她是很有些手段的。你这点小钱她说不定还看不上眼呐。” 李英说这话时唇边浮现出暧昧的笑容,还频频朝朱肥子飞着似乎知道一切只是不说而已的眼色,弄得湘红只有沉着脸不说话。雷声看了看湘红苍白的脸,又看看浑身都在动的李英,突然笑着又掏出五十元钱来: “喏,林小姐,这是我们刚才打赌时我输的钱,你拿去吧,要不你该说我讲话不算数了。” 湘红看见他朝自己悄悄地使了个眼色,心内被他那份说不上来的东西感动得热了一热,只是当她伸手接钱时,还是犹豫了一会。 “拿着吧拿着吧,人家雷经理是男子汉,讲了要跳江是不会过桥的,别装模作样了。” 李英说着用两只指甲涂得鲜红的手指夹着刚才抽出的那二十元钱,娇俏地笑着塞回了雷声的口袋。 “林小姐能给我留一个地址吗?” 雷声不顾的士司机的催促,硬是掏出了本子,要湘红给她留个地址。湘红想了想,便把饭店的地址写上去了。 “如果我以后走了,你有什么事请饭店的李明光经理转信件也行。” 湘红又把“李明光”三个字给写上去了,雷声拿过本子翻了翻,竟连声夸湘红的字写得好。 “瞧,这还是北京的一个书法家协会的人写的字呢,你们说是不是不如湘红写得好?” 雷声说着又笑起来。湘红发现他笑起来时粗砺刚硬的脸上竟然有一个很孩子气的笑涡,这大概是湘红觉得他的笑靥可爱的原因。 “以后给我写信,好吗?你有点儿象我想象中的大哥。再见!” 湘红对雷声讲了这两句话后,竟连正眼都不瞧李英和朱肥子一下,扭头坐进车里,连声催促司机快开。 “又要去赶着会情人,刚才在卫生间前头一看见两人就勾搭上了,动手动脚的,别看她人不大,脸皮倒真厚。” 夜风把李英的声音送进耳里,湘红听了不由攥紧了拳头。她仿佛又看见李英手拿烟头在朝自己身上烫,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使她的一颗心痛楚得皱成了一团。 什么时候她才能倒楣呢?那个时候我要她跪着看我,还要她舔我的脚丫子! 湘红这么想着,双脚霎时酥痒起来,随着这种酥痒的蔓延,她心里好过了一些。 “你下车啵?你啷咯好玩吗,叫了几句都听不到,想什哩心事嘛!” 的士司机大概已经等了湘红一会儿,所以当他再次唤湘红下车时口气变得相当不耐烦。湘红如梦初醒,忙掏出十五块钱付帐,随后提心吊胆地敲响了麦金家的房门。由于已经快十二点了,麦金家的人早已入睡,所有的窗户都是黑漆漆的,只有边上几盏路灯放着昏黄的光。“笃笃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空中激起了微小的气流漩涡,湘红用肉眼都能看见漩涡中心闪烁的那双眼睛,它的目光很奇特,温情中有点儿邪恶与怜惜相混合的味道。湘红当然知道那是谁的眼睛。 “麦芒!麦芒!” 湘红虽然很悚麦芒,但此刻却不得不亮开嗓门请求帮忙。不管怎么说,是自己理亏,再说即便情形不是如此,她也觉得不好打搅两位长辈为自己开门,故而她每喊一声麦芒,都要在心里为自己呐喊c助威几句,否则便没有勇气再开口。不知是故意跟湘红闹着玩还是真生气了,麦芒许久之后才趿拉着拖鞋来开门。 “湘红,想不到你还那么有本事啊!很出众的表演嘛!” 麦芒眯缝着眼睛,秀气的脸上神色有些古怪。湘红压低嗓门解释了几句,便打开热水器准备洗澡。不料她刚打着火,麦芒这边就把它关掉了,如是反复两次,湘红便放弃了洗澡的念头。 “怎么,不嫌他们脏了?不管怎么样,脸还是应该擦一把的。” 当湘红疲惫地往房间里走时,麦芒抱着双臂斜倚在门上拦住了她的去路。湘红噙着泪水默默地注视了他一会儿,赌气转身躺倒在沙发上。麦芒远远地打量了她几眼,忽然稚气地笑起来。 “你很可爱,也很可怜,但我并不怎么同情你。不愿意干的事,为什么一定要去干呢?” 麦芒竟在她身边坐下了。湘红只好匆匆爬起来,但她没有走,而是蜷在沙发上,望着一片虚空发呆。麦芒见她这样,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嘟哝着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你最好还是去清洁一下,这样大家舒服。” 麦芒忽然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冷冷地道。湘红的头“嗡”地大了几圈,她仰起脸愣愣地想了几秒钟,尔后款款地走过去,在麦芒肩上捶了一拳。 “妈的,你想干什么?” 麦芒惊愕气恼地摸着肩膀,另一只手用劲一扳湘红的肩,弄得湘红一个趔趄。 “你要是再侮辱我的话我放火烧了这房子。” 湘红咬牙切齿却又略含甜蜜的表情显然让麦芒感到意外或者说害怕,他松了扣在湘红肩上的那只手,不无迷惘地挠挠头皮,说了声“你敢!”,就缩头回屋去了。湘红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站了许久,忍不住洒了几串热泪。 好小子,等着瞧,到时不让你难受才怪呢! 湘红在心里把麦芒暗骂了一通,脸也没心思去洗,和衣倒在床上发了好一阵子呆。 他为什么这样对我?是喜欢还是讨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白姨的火 湘红忽然发现自己从进麦芒家门的那天起就很介意麦芒,只不过在这之前一直不肯承认罢了。以前湘红对他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为的是少些麻烦,可现在湘红不这样想了,她觉得麦芒刺伤了她的自尊心,她内心深处对他有一股隐约的恨意,她必须征服他尔后再报复他,只有这样,她才能寻得一丝心灵的平衡。 “小林哪,以后不上夜班的话要早些回来,省得路上不安全。” 第二天一早起来,麦大伯打着呵欠说。由于他前几天连着开了好几场会,他的腿部静脉又曲张得厉害,所以脸色不很好,走路也一拐一拐的。不过,他见了在厨房忙乎的湘红,还是很关切地在她边上站住了。 “昨晚有点事。我吵醒您了吗?” 湘红多少有些歉意。她说着给麦大伯挤好牙膏打好洗脸水,接着洗自己的衣服。也许是昨晚心情不好的缘故,她今天早上起得很早,而且第一件事就是洗了个热水澡,这样心情才稍好一些。 “小林洗了澡是吧?我忘了告诉你,那个莲蓬头有点问题,水太热就会喷盖子下来,没烫着吧?” 白阿姨衣着整齐c头发紊丝不乱地过来了。她看了看湘红湿漉的长发和正在洗的衣物,慢声细语地问道。湘红一边回答着,一边赶快去给白阿姨挤牙膏倒洗脸水。或许是嫌麦大伯一早就不顾腿痛站在湘戏身边讲话的缘故,白阿姨显得格外挑剔。当她看见湘红挤牙膏手指沾在牙刷上时,便冷冷地抢过湘红手中的牙刷,口里数落着湘红的不讲卫生,接着把牙刷扔了。 “老白,你何苦呢?洗一下就能用的。再说小林正在洗衣服,手也不脏嘛。” 不料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惹出了白阿姨更大的火气。 她一改往日的斯文,挣着细白的脖子道: “你当然不会嫌她脏了?男人嘛,都这德性。” “咦,你怎么这样说话?有意思!哈!” 麦大伯早已习惯了妻子的淑女形象,所以这会听见她口出俗言,心内更多的是奇怪,生气倒在其次了。 “你不要在这里装糊涂!你说那天下午她躺在沙发上你站一边干什么?” 白阿姨讲这些话时根本连正眼也不瞧一瞧湘红,仿佛她不存在。湘红情知是麦芒告的状,却不晓得那鬼人的真正用意,心内不由忐忑得厉害。 “老白,你不怕让人笑话吗?尽讲些孩子气的话。走走走,我们也该聊聊了。” 麦大伯趁机把白阿姨的腰揽住,并强行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房间,接着把门关上了。湘红下意识停止搓衣服,竖起耳朵想听听白阿姨会怎样和麦大伯吵。然而,除了麦芒正重手脚地从房间走来以外,就只有外边卖甜酒酿的小贩在喊了“甜——酒酿!”了,这悠扬的喊声被小贩身上挎着的电喇叭播放的乐曲《甜蜜的事业》一衬,更显得韵味无穷。湘红突然想起楝花风人家常的酿水酒,不由腾起几丝乡愁。但这乡愁,很快就被麦芒的咳嗽所驱散。 “不是不洗澡的人吗?我还以为你可以坚守诺言呢。” 麦芒显然也没睡好,眼睛有些乌黑。湘红看着他刷了一会儿牙,忽然上前一步,冷不丁将他手中的牙刷抽走了。 “你看见我那天下午和你爸干什么啦?没见过象你这样当儿子的!” 湘红不愠不怒地徐徐说道。麦芒先是含着满嘴泡沫傻里傻气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听了她的话后,他猛地把白泡吐出,走到水龙头那儿漱干净口,顺手抹了把脸,这才带着满脸水珠大咧咧地说: “就为这事抢我的牙刷?看不出你原来还顶泼辣的嘛!” 说完他自顾自走了,湘红出了会子神,最后还是叹口气,匆匆地把衣服晒了,又将所有人的稀饭添好,正要开口叫白阿姨她们吃饭,却猛地听见里头的白阿姨低低地叫了一声,接着又见她拉开房门,满脸眼泪地冲进了隔壁她的卧室。 “麦伯伯,白阿姨她怎么啦?” 吃饭时,白阿姨仍没出来。麦大伯“哧溜”“哧溜”地喝着红米稀饭,手里卷一张湘红费了不少劲才烙成的面饼,什么话也不说。直到湘红开口问了,他才叹口气,说没事。 “她的脾气呀,唉!” 麦大伯欲言又止,看表情是一副苦不堪言的味道。这时白阿姨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湘红惊讶而又不无紧张地盯着白阿姨手中拎的两个大旅行袋,同时扭头看沙发上坐着c手捧一本杂志在读的麦芒,希望他能过问一声。然而麦芒只抬眼望了他妈一下,便起身进了房间,湘红再看麦大伯,却见他将头埋得更低了,仿佛只有碗底才有温情和幸福。 “白阿姨,你要出差?先吃饭吧?” 湘红当然知道白阿姨并不是真的要出差,可她只能这么问。白阿姨尽管有些憔悴与疲惫,但她的打扮与神情,依旧象往常那样纤尘不染和圣洁。当她回首白湘红一眼时,湘红只觉得自己一下子猥琐了许多,而且胸膛被白阿姨箭一般的目光扎得刺痛。 “老麦,我从今天起休假半个月,单位的休假手续早几天就办好了,我到徐州我三妹那儿去,家里你看着办好了。” 白阿姨停了停,见麦大伯没什么反应,便仰起脖子喊麦芒。 “你真要走?带上这个护腰,你的腰痛不是又犯了吗?” 麦芒没精打采地把护腰递给白阿姨,一脸的沮丧。白阿姨接过护腰,又嘱咐了几句麦芒在生活上要注意的几件事,末了掏出封信,要麦芒转交给麦金。 “那我走了。我到时候会打电话给你的。” 白阿姨言罢绝袂而去,那份洒脱真让湘红羡慕。 不过我敢断定她心里很难过,要不她的眼中怎么会有泪花呢? 湘红弄不明白白阿姨的“出走”与自己的关系到底有多大,所以在收拾碗筷时心中始终惴惴的。 “你看你的功劳大不大?由于你的出现,我们家闹成这个样子!” 当湘红匆匆忙忙往外赶时,在楼梯口遇上了适才扶麦大伯下楼坐车上班的麦芒,他没头没脑的指责了湘红几句。 “关我屁事!谁叫你在白阿姨面前嚼舌根的!” 湘红一句话把麦芒顶到了南墙上。说实话,尽管她害怕被麦芒赶走,然而,要她牺牲全部的自尊去换取栖身之处,她又不甘愿,所以事到临头她往往管不住自己的火气,尤其在麦芒面前。因为自从那夜她和麦芒交锋后,她发现麦芒自幼被人宠惯了,象她这种身份的女孩子,唯有傲气些才能把他镇住,否则他更会将她看得一钱不值。 “湘红,你也太厉害了。你在我面前醒什么醒!你不就是能哄人吗?不过,我警告你,你以后不准再向我爸献殷勤,否则揍死你。” 麦芒示威地向湘红挥了挥他那只惯于舞文弄墨的胳膊,尔后作势要上楼。湘红下了个楼梯,抬头挺胸地拦在了麦芒面前。 “麦芒,话讲清楚些。不讲清楚你别想上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酸胀的手 湘红也撒起了泼。麦芒朝她扮了个难看的鬼脸后,用种相当不屑的口吻说: “这个还用得着我说吗?你吃那碗的,什么不明白?” 麦芒那神气,好象拿准了湘红就是妓女似的,气得湘红差点赏了他一个耳光。不过,她的手才举起来,那晚上被她打过一次的麦芒就拦腰抱住了她。 “你放开我!放开!流氓!” 湘红拍打着麦芒厚实的双肩,拼命地挣扎着。可不知为什么,她骂时的声音却不大,呢呢喃喃的,既透露着恐惧c紧张,又似乎夹杂了几许期盼与兴奋。就在这样的钳制与反抗中,麦芒将她抱进了房间。 “臭x,我喜欢你。” 麦芒骂了句粗话,尔后壮实的躯体压在湘红身上,开始狂热地亲吻湘红。湘红虽然被他撩拨得有些春情荡漾,然而那种被侮辱的感觉却使她淌下了屈辱的泪水。 “你再不放开我,我喊了!” 麦芒非但没放手,反而变本加厉。就在湘红挣扎之时,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接着传来麦全新麦厅长气恼的吼声: 麦芒,你干什么? 麦芒弓般绷直的身体突然软下来。她顺势躺进被子里,被子蒙住了脑袋,不见父亲的面。 屈辱c羞愧c愤怒的潮水在湘红心中涌动。她抽泣着于是好衣服c头发,走到门口。 小林,对不起! 麦全新麦厅长为儿子的行为而抱歉。湘红只知道哭,麦全新也不知该说什么,迈着重重的脚步进了房间,接着便从房里传出他粗重的骂声。 湘红渐渐止住了哭声,回房收拾东西要走。这时麦全新过来劝她留下:骂了麦芒,他再也不敢犯浑了。你要是不想在我家做,我给你介绍份工作。 湘红猜麦全新怕她气愤难耐,会把麦欺负她的事情传出去,到时于麦芒可是大大的不利,不如先用点甜头封住她的嘴。湘红心想这个家她是不能呆了,麦厅长能介绍工作当然再好不过,但她又不想表现出心内的兴奋,仍抽答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勉强同意去麦全新介绍的公司工作。 一个月后,湘红辞掉了饭店的临时工,到省外贸厅下属的某个公司当起了打字员。这份差使不坏,据说原先的打字员还是某位小头头的亲戚。对于湘红的到来,公司里的人没有过多的议论,因为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 “这女崽子肯定有本事才能进来。” 这是他们一致的心理。不过,当他们得知湘红原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农家女时,看法又变了。 “不得了,这女崽子好结棍(好棒),找到了大靠山了吧?听说” 以下的话可想而知。湘红根本不予理会,如果说初从楝花风出来时她求的是荣华,现在这荣华也只能成为她向这个世界复仇的手段之一。告别父母短短一年间,湘红觉得自己已从原来的白布染成了黑布,再也没有可能恢复当日的无瑕了,这无疑是她生命中的悲哀。可这悲哀她又能向谁诉说?她只有象埋种子似的将它深埋在心里,还得时时刻刻防止它发芽。因为自从麦芒占有她之后,她的心就彻底碎了,并且从裂缝中诞生了一棵有毒的藤蔓。这棵藤蔓宛如蛇的躯体,天天盘踞在她的脑海,同时用一种尖锐细微的声音促使她向这个世界释放自身的仇恨。所以,从某种角度而言,湘红觉得自己已死去,活着的部份也不过是架复仇机器罢了。在这种状态下,她又如何会有闲心去注意别人的风言风语? “听说你租了间房子?一个月多少钱?” 办公室有位好事的女人,时常问些诸如此类的问题。湘红先还敷衍了几句,有一天她终于被逼得发燥,不由把眼一瞪,吓得那个胖女人缩回了舌头。 “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那个麦老头把她介绍来的吗?说不定就有一手呢,嘻嘻。” 胖女人转而到隔壁去说长道短了。刚从卫生间回来的湘红听得很明白,她被一肚子气撑住腰杆,竟径直朝那女人走去,然后顺手抓起一个茶杯摔在地下。 “我和你爷爷有一手,你晓得啵?我要是男人,你倒贴七百块钱我都动不了色心。”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湘红对着墙说罢,忍不住放声哭起来,一边掩脸跑到了马路上。但是马路上的人太多,湘红哭得很别扭。她想了想,还是抹净眼泪回到办公室,因为正巧有份文件需要尽快赶出来。湘红可不愿意由于一个长舌妇双唇的偶尔翻动便给领导留下坏印象,说到底,这份工作她还比较满意,虽然并不很喜欢。 “湘红,还不走哇?” 下班时湘红的文件仍未全部打印出,但她没理会窗外翻滚的乌云,而是聚精会神地敲着字盘,连同事招呼的声音也没听见。这位招呼她的姑娘去年刚从大学分来,平常自我感觉异常良好,对别人的态度也相当介意。她觉得自己和湘红打招呼是降格的行为,而湘红居然不加理会!她气得立刻哼了一声,同时大声地对后面一个半老徐娘的同事说: “别看人家是乡里妹子,架子可大呢!叫都叫不应,就跟她是金凤凰似的。” 说完是一阵嬉笑。不巧的是,湘红这一刻正好在揉酸胀的手指,所以这尖酸的话语全部落入她的耳轮,让她更觉五心烦乱。 世界这么大,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只有楝花风才是我呆的地方?我才不相信呢! 湘红摇了摇头,尽量不往心里去,但她的鼻尖,还是微微有些酸湿。她觉得人情太凉薄了。别的暂且不提,就拿白衣绣来说,大约是要毕业了,功课比较紧,前段时间湘红愤而离开麦金家时,她竟然忧心忡忡地表示只能让湘红在那儿住两个晚上! “马上要毕业分配了,有好多人会去打小报告。前一段时间我穿了条乞丐裤,其实这个早两年就过时了,居然还有人汇报到系里,说我穿奇装异服,真是莫名其妙!这些人哪!” 白衣绣言罢大为感叹,却不知湘红在一旁也暗自神伤。她下意识地感觉到自己不应该再打扰白衣绣了。这一年来,她确实给白衣绣添了不少麻烦。白衣绣无疑是个好心人,但她是个怕麻烦的好心人,湘红从她的神色中觉察到了几丝隐约的厌倦,所以湘红尽管不愿意面向李明光的老婆林阿姨,最后她还是决定到那儿先借住几天。林阿姨蛮会做人,虽然她心底一百个不愿意这位本家妹子来住,但碍于面子,尤其是李明光的面子,她不得不同意湘红先住几天。 “一个礼拜以后,我哥哥家有人过来。他们家有个崽俚要到这里来复习考试,读电大的。” 林阿姨后来的理由既堂皇又富有人情味,就连有意庇护湘红的李明光也无法反对。 “要不你到饭店值夜班?那倒是可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大伯的窘 李明光很想帮这位小老乡一把,可他又不敢做得太明显,怕别人会因此讲闲话,故而他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 “不,李伯伯。我还是住出去吧。这一年我自己也攒了点钱,租间小房子还是可以的。” 记得那天自己是这样跟李伯伯说的。他会相信自己的话吗? 湘红住进那间小房子已有一个多月了,她第一次有种心虚的感觉。她想大概是刚才那些人的话刺激了她的某根神经吧。 思绪一乱,湘红剩下的那点工作做得挺费力。当她好不容易收拾好刚打印完毕的文件,准备回去时,窗外一声炸雷惊得她打了个哆嗦。接着便是瓢泼大雨,弄得湘红只好重新坐下来发呆。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唤。 “是麦大伯?” 湘红惊喜地在心里喊道,同时拎起小包,飞也似的来到走廊。走廊上光线昏暗,但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白发上闪烁着水珠的麦大伯。 “走吧,我坐出租车过来的。” 麦大伯说着伸手揽住了湘红的腰,动作亲昵而又自然,并且全无邪气。湘红也不忸怩,她觉得麦大伯就象自己父亲似的。 这是辆上半身红下半身白的出租车,比较新,开起来很轻快。湘红坐在麦大伯身边,看着窗外模糊一片的街景,心内又浮现出暗夜时经常潜上来的一丝刻毒。 麦大伯,你的皇冠车坏了吗?为什么要坐这个车? 湘红天真的发问让麦大伯发窘。自从上月湘红离开他家后,他的心思就被这个女孩子带走了大半。有时连他自己也感到这种现象不正常,甚至很可怕,因为那种思绪正以疯狂的速度在他心田滋生c蔓延,让他既无从解释又无从防备。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湘红离开他家后的一个礼拜内心情郁燥,并且忽发奇想地以每月一百五十元钱的租金为湘红在师大后面租了间房子。当他在饭店找到当班的湘红c嗫嚅着请湘红搬到那儿去住时,湘红突然感到眼前一亮,几天来一直纠缠于心的那团乱麻也蓦地理顺了。 她终于知道她该怎么办了! 就这样,湘红回去对李明光说她有租屋的能力,李明光想想她每月有二百七c八十元收入,收支基本上差不多,故而一口同意湘红搬出。讲老实话,由于他老婆近来经常在枕边呷醋,他也巴不得湘红早些走。这并非说他不喜欢湘红,问题在于湘红对他来讲就象一朵鲜艳但又不知是否可食的蘑菇,他不能为她而冒险。不过,有适当的机会他也不忘表现他的好感。那天湘红搬家,还是他出的劳力。堂堂一个大经理,硬是为湘红拖地c扫墙忙乎了大半天。最后走时,李明光终于壮起胆子捏了捏湘红迷人的圆胳膊。 “你看起来苗条,实际上蛮多肉嘛!” 湘红认识李明光半年多了,这是她听见李明光说的最带色彩的一句话。 原来他也会看女人嘛,平常倒正儿八经的。湘红现在对男人没什么好看法。她觉得男人尽管各有各的不同,但一旦涉及到女人了,其本质都一样,只不过有的赤裸一些有的隐蔽一些罢了。 当然,她的这些想法绝对不外露。相反的,在经历过小赵与麦芒之后,她在外表上反比以前显得天真c纯洁多了。有时她躲在这层面具背后看戏,她觉得很有趣。因为戴着面具的她竟能博得比先前精光显现时更多的男人的赞美。或许麦老头最近的痴迷也跟这个面具有关? 雨越下越大了,湘红打量着这个撑伞走在她身边,象母鸡一样护卫着她的麦大伯c她心里的麦老头时,唇边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小林哪,以后你要学乖些。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讲的。象刚才你问我车子的事,这样别人会觉得我们关系不正常的。” 麦大伯说着又向湘红靠近了一步。湘红有意挪了挪身子,借此提醒他不要造次。麦大伯果然挪开了一步,只是边挪边叹气,大约是在想自己堂堂一介厅长居然也有为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孩子献殷勤c讨好的时候吧! “为什么不能问?我觉得没关系的,真的。麦伯伯,我觉得你就象自己的亲人一样,真的是那种心情。” 湘红以一种非常纯洁的口吻说着话,同时伴以无邪的笑容,让麦大伯也即麦全新厅长麦全新老头看了以后心里直恶心自己的卑鄙。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了湘红的“新家”。这是一间约十五平方米的房间,粉刷得很干净,里面摆着一张钢丝床,一个小立柜,一张圆桌和一对沙发椅,外加一套液化气炊具。而这些,都是麦大伯为表歉意送给湘红的。 “麦伯伯,你怎么知道我没回来?” 湘红一边倒水一边明知故问。她喜欢听眼前这位年老但仍然强健威严的男人絮叨他对她的“相思”。有时坐在沙发上,看他双唇的翕动,湘红眼前便浮现出一幅怪异的图画。她看见自己穿着漂亮的水红色套装,脸上粉粉白白地和麦老头在宾馆结婚。那种场面尽管不协调,但湘红很愿意它重现。因为每重现一次,她就可以在幻想中唾弃一次那个面对身份骤变的湘红手足无措的麦芒和伤心c妒嫉c自怜的白阿姨。 那时麦金又该怎么样呢?她还有两个哥哥又会如何表现呢? 湘红的白日梦常被这两个问题所困扰。她的想象力并不贫乏,但她依然无法臆想那三张脸上的表情。或许是由于绞尽脑汁的缘故,湘红本人的脸也略显怪异。 “小林,你是不舒服吗?以后可要多加注意啊。” 麦大伯对湘红的确关怀备至,这时常让湘红觉得温暖和激动。通过最近这一个月比较频繁的接触,湘红内心深处竟对他萌生了一种真正的依恋。这种依恋使湘红不忍伤害他,但她又只能伤害他,所以湘红在痛苦之余有时会不知不觉的流露出几许温柔。 “麦伯伯,你回去吃饭还是在这儿吃?我上午买了饺子皮和猪肉,我们包饺子吃吧?” 湘红知道从北方来的麦大伯喜欢面食,她知道白阿姨去徐州她三妹那儿还没回来,所以很自然地想留麦大伯一起进餐。 “这个,好吧!“ 麦全新望了望窗外已经黑透的天和哗哗的大雨,稍许犹豫了一会儿,便很高兴地捋起袜子洗菜剁肉馅。 “麦伯伯,讲讲你和白阿姨的恋爱故事好不好?” 经不住湘红的要求,麦全新开始回忆他和白城的恋爱经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干爹的疼 “她是苏州人,年轻的时候好漂亮。我是49年到这里的。来这儿之前我开过一家书店,是传递情报的地下工作者。麦金爷爷那时在延安,其实我也是南方人,大概是红军长征时怕我们母子几个受害吧,我父亲才匆忙把我们送到了北京一个远亲家。白城比我小七c八岁,她是纯粹的富家小姐,读了教会学校,当时她不晓得凭了股什么热情来到了这里。我们在一次舞会上认识的,当时好几个人请她跳舞,我后去,但我一眼就看上了她。眼看她就要被人抢去跳舞了,我什么也不管,冲上前去很横蛮地抢走了她。她告诉我她叫白城,我想这名字真好听,跟人一样的,所以一下记住了。唉,一晃眼几十年啰,都老了!” 麦大伯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一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伤嗟,让湘红也颇生感慨。 “你们现在还象以前一样好吗?” 湘红笨手笨脚地包着饺子,一边忙里偷闲地发问。麦大伯笑了笑,又纠正了一下她包饺子的姿势,这才眯起眼睛沉吟了一会儿: “这个东西怎么讲呢?几十年了,大家都在变。她别的都还好,就是那个洁癖让人受不了!有时候我累了倒在床上休息休息她就跟我要杀她似的,真是的!哦,水开啰。这样吧,你慢慢包着,我先煮一锅再说。” 那一晚,他们的深入交谈至此为止。接着是吃饺子c喝酒,外加东鳞西爪的闲扯,扯来扯去,话题又落到了湘红未来的出路上头。 “你要有个商品粮户口就好了,否则就是有工作你也进不去。” 麦大伯打着酒嗝说,一边用眼睛有意无意地瞄着湘红。湘红觉得他的目光爬在身上好痒,象虫子蠕动,又象是婴儿的小手的抚摩,使她感到有种痒痒的舒服。 “麦伯伯,我也不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不过我想你只要能够做得到,你是会帮我的,你刚才说的粮食户口是要公安局才能解决吧?你能跟公安厅的姚厅长讲一下吗?他不是你的老乡吗?” 湘红的神态既有些漫不经心,又充满着少女的妩媚与娇嗔,麦全新看在眼里,落心里,真的些说不清楚的感觉。这感觉似乎比当年和白城约会时还要强烈些,以至于他虽然屏着气息,呼吸仍慢慢粗重起来。 “麦伯伯你不舒服吗?哟,你的衣服都淋湿了,可惜没有换的。” 湘红继续用少女的柔情撩逗着明显已经春心荡漾的麦全新,心内有种满意在横冲直撞。麦芒,你不是一直侮辱我吗?要是你爸爸成了我的裙下之臣,你会作何感想? 一个邪恶的念头生出来了,湘红打了个寒战:如果真这样做,麦金知道会怎么想?她这么帮我,我对得起她吗?湘红鄙视这样的自己。 这时,麦全新伸了只手过来,像是要抚摸她,又像是在向她乞求什么。湘红克制住报复麦芒的念头,调皮地在他手上划了一个字,接着,又似乎很羞涩很歉疚的对麦全新回眸一笑。 “麦伯伯,天好黑了,你该走了。” 麦全新口里应着,身子却不想挪动,湘红也不逼他,等到九点多钟了,见麦全新还不走,湘红便忸怩着下了道“逐客令”: “麦伯伯,你再不回去麦芒和麦加他们该着急的。” 麦加是麦金的二哥,就是那个留长头发穿奇装异服被麦全新赶出门的画家。他这次是到庐山写生顺道回来探家的。 “是呵,该走了。你一个人住不怕吧?明天我请你吃晚饭,到喜来登怎么样?” 麦全新觉得自己是真的恋爱了。他这次对湘红的感觉与过去曾经有过的几次动心不完全一样。那时他只是看到那些女人的躯体才会激动,过后便了无痕迹。开初他以为自己对湘红也仅是一时的冲动,谁知这半年来他却在不知不觉中陷进了一个叫他难以解释同时有些啼笑皆非的感情陷阱。他望着湘红,很想伸臂将她揽住或是说几句什么话,但他怕惊着湘红,所以仍象前几次一样,心不甘情不愿地和湘红道了别。 “明天下班时我来车子接你。记住,不要走。” 麦全新说这话时心内有块地方在坍塌,他不知自己说完这话是该笑呢还是应该若无其事地拍拍湘红的肩尔后潇洒而去。不料他尚未做出决定,湘红却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麦伯伯,走廊上没灯,我扶你下去。” 麦全新麦伯伯当然没有任何异议。 那道走廊并不很长,但麦全新和湘红都觉得自己走了许久。当走廊快到尽头时,湘红的高跟鞋被绊住了,她一个趔趄跌进了麦全新的怀里 在离开楝花风的家之后,湘红又有了一个关怀备至的“父亲”,只是这个“父亲”不姓林,姓麦,有权有势也有钱。他对湘红自然疼爱有加,但是疼的方式与楝花风那个衰老贫穷的老父亲有着质的差别。所以尽管湘红曾经坚持要认麦全新当父亲,然而一想到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干爹”两字便不翼而飞。 “我叫你什么呢?” 有一次湘红挣脱他的双臂,问因恋爱而容光焕发的麦全新。麦全新愣了愣,想让湘红称呼自己“大伯”,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说实在话,尽管他握有一方权柄,可每每在衣镜中看见他的白发湘红的红颜时,他便有些自卑。俗话说“自古嫦娥爱少年”,难怪湘红只肯让他亲吻而不允许其他的举动了。 “小林,在那儿好好干。户口的事我已经请公安厅的姚厅长帮忙了,你看怎么样?” 麦全新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时人都年轻了许多。 湘红瞧着这位不久前还很威严,如今却在自己裙下乞求施舍的老头,心里既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怜。她的可怜一是为麦全新的不能自持,二来是为自己的无可奈何。尽管麦全新仪表堂堂c雄风犹在,但他毕竟快六十了,湘红无法漠视他与自己之间悬殊的年龄差。有时看到他粗砺c松驰的脸凑近来,她都想一走了之。可是,离开了他的庇护,她又该到哪儿去呢?并非说除他外她再无处可去了,只是她自认已经是残花败柳,珍惜也等于白搭,倒不如趁老头对她有兴趣捞个商品粮的城市户口再说。当然,以她的容貌,她也许可以再靠一个年轻些的男人,比如那位北方佬雷声,就连着写了好几封给湘红,要湘红到北方去为他工作。可湘红思来想去,觉得到雷声那儿并无助于她的计划,故而她还是选择了麦全新麦大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新生的恨 “白阿姨和麦芒他们都好吗?麦加有没有回去?麦金也该分配了吧?” 这天麦全新下午下班后赶到湘红那儿,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搂住了湘红的纤腰。湘红忸怩着推开了他,示意他坐在沙发上后,她便蹲在麦全新腿边,一边用指甲在他的膝盖上划着道道,一边连珠炮般的发问。麦全新喝着她递来的茶水,心情有些不快。由于他近来工作的“忙碌”,白阿姨白城一早起来就生他的气,他要吃油饼也不让,非要他洗好几次手不可。后来他遵嘱洗了手,白城又说那个油饼上有烟灰,接着便将油饼扔进了厕所。麦全新平生最爱吃的就是这种有肉馅加葱蒜的油饼,加上这些日子心思全放在了湘红身上,对白城不免有些冷落与不耐烦,白城和他生活几十年了,哪有不敏感的道理?所以与其说白城是在挑剔他倒不如说白城在生他的闷气,麦全新当然明白,可他一时转不过弯来,反认为白城烦人,所以也没有好脸色,连带着吊儿郎当的麦芒,也受了麦全新的呵斥。 “你吃了枪药吗?好象谁欠了你的似的。” 麦芒这些天心情也不好,胡子拉楂的,一脸的倦容,看谁也不顺眼,所以受了老爹的呵斥后立即以牙还牙。 “这个家真是没法呆了。本来有个阿姨多好,哪里还要自己动手洗碗,烦死了。” 好不容易回家想休养生息一番的麦金对家里的这种气氛很反感,一边洗碗一边嘟哝。不料这嘟哝被白阿姨听见了。她回首瞪了女儿一眼,冷冷地道: “你也别多嘴了,还不是你惹的祸。” “什么呀,又怪我,真是的!” 麦金也有些气了,因为她最近没回家,除了知道湘红被妈挑剔走了以外,其他的根本不晓得。 “那个湘红真不是个东西!唉,女的呀,没什么意思,年轻时也许要好些,人一老哇,什么都没了。” 白城看看女儿又望望窗外,突然建议女儿今后找对象要找大些的。 “男的比女的大十岁左右最好。” “我不喜欢。我觉得了不起大三岁,再大就没话可说了。” 麦金不同意妈的观点。 “爸,你说对不对?” 麦金是家中的娇娇女,有时只有她能缓解家中的紧张气氛。尤其是老爹不高兴时,麦金撒撒娇总能让老爹的脸挤出几许笑容,但这次她的招数却失灵了。她母女的对话麦全新虽然全部听在了耳里,却没往心里装。他草草应付了几句后便去上班,而且路上还埋怨了司机几句,弄得司机有些委屈。 “你看,为了你,我把他们全都得罪光了。” 麦全新说的的确是心里话,并不完全为了讨好。湘红听着他的叙述,心里突然感到很迷惘。按理听到麦金一家闹得不愉快她应该高兴才是,但事实上她什么感觉也没有。她甚至觉得那些人都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她连谛听的必要都没有。不过,对于眼前这位老人,她倒多少有些心痛。这些日子处下来,她发现麦全新是真的很喜欢她。这种喜欢或许包含有色欲成份,可也有其纯真c质朴c近乎天伦之爱的一面。 “那你以后少来我这儿算了。真的,不要伤了大家的和气。” 湘红柔软的手指抚摩着麦全新唇上花白的胡须,曼声劝道。 “你知道我做不到,是吗?会不会笑话我?” 麦全新吻了吻湘红细嫩的脸,眼里浮现出青春的光辉。和湘红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对于一个已经步入老年的人来说,这无疑是种美妙的感觉。 “户口的事儿正在办,可能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办好。等办好了户口,我给你调过一个地方,正式的工作,你看这样行吗?” 一贯只接受别人请求汇报的麦全新麦厅长,这会儿终于也当起了“下级”“小辈”。 “我不想打杂,我的脾气不适合干那个。实际上我当文书不错。你看过我的作文吗?字也不差。” 湘红大胆地显能,那神态活象一个可爱的孩子,惹得麦全新拿着她递来的一段日记直捏她的脸蛋。 “小调皮!” 说完,又左右端详起湘红来,脸上是一派溺爱。 “我可能要到文化厅去工作了,要不在哪个文化馆给你找个工作吧。” 麦全新筹划着说,湘红听了当然同意。 “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到剧团当一名演员,可惜呀!” 湘红叹着气,脑子里又浮现出当年她和白衣绣躺在水坝上对着白云痛哭的情景。要是当年自己进了文艺学校,只怕于今又是另一番天地了吧? 湘红从来都把这些往事深埋在心底,但她此刻却想说给麦全新。这股冲动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当她听说麦全新晚上要去开会,不能倾听她的诉说时,湘红鼻子一酸,乌溜溜的眼里泛起了晶莹的泪花。 “哦,小林,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难过。” 麦全新说着紧搂湘红吻开了。湘红满腹的辛酸在他温暖粗糙的鼻息里化为泪水汹涌而出,那副“一枝梨花春带雨”的模样不由得让麦全新“英雄气短”。 “好了,不哭,好吗?我不去开会了,就说有急事,别人不会说什么的。你等等我,好不好?” 麦全新哄孩子似的哄住湘红后,自己便赶到外边去找电话打。由于住的地方比较偏僻,公用电话少得可怜,他不得不步行一段路到师大一个熟人那儿去打电话。当他打完电话出来时,天已经晚了,但有一轮月亮挂在天上,所以满目仍是清明得很。麦全新无暇欣赏这份月色,迈开步伐急匆匆往湘红那儿赶。由于他心思太急,本来应该听见的一声呼喊也被他当耳边风吹过了。这样,在他魁梧的背影后,也就远远地掇上了一道灵巧c谨慎的身影。这身影一直跟踪他到那栋房子前,而且在麦全新走进那道门之后,他也撵上去了,那神态举止活象电影里专门搞追踪的间谍。 麦全新那天晚上快到十一点了才从湘红那儿出来。他出来时月亮已上中天。在清冷冷的月色里,不知怎么的湘红觉得那道逐渐远离的背景竟透着一缕悲怆。 他快六十了,是真的快老了。 湘红站在黑漆漆的屋内,倚窗看着天幕,忽然兴致全无。她在想麦全新,想他貌似强健但的确已经开始衰老的身躯。她想这些时心内有些悲哀。因为就在刚才,她将自己奉献给了那个被激情与欲望折磨得憔悴c焦灼的老人。那一刻她的心情很平静,或许在她心内早就有这种想法?她回忆了许久,也没想明白是否有这个因素在里边。不过她倒能清晰地体味出这种奉献中所夹杂的几丝感恩与怜悯。她觉得自己就象一只迷途的羔羊,在风雪交加时遇到了一个饿汉。饿汉用最后一点粮救活了她,她如果要报恩的话,除了自己别无所有,所以,她就献出了自己。 “红红,你不怪我吧?” 麦全新的话语犹在耳边,湘红似乎没有回答他这句问话。那一刻,她心中翻腾着一腔苦水。李英的烟头c小赵的猥琐c麦芒的轻蔑全在她脑海里浮现。她感到浑身的肌肉都有些刺痛,因为她总也忘不掉麦芒的目光。 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妓女。我真的是妓女吗?如果不是,为什么又如此随便?那天麦芒的阴谋他原本不能得逞的,怪只怪自己防守不严,抑或根本就没想过要真正拒他以千里之外? 莫非我是真的很轻贱么?难怪会这样了。 湘红最近钻了牛角尖,老是将自己贬得一钱不值。她想她这是对自己的一种报复。因为她无力维持幻梦中臆想的那个自己,故而每当自己心造的林湘红缺损一角时,她就感到郁躁不安,同时又满心不甘愿。如此重复几次,她竟有些厌倦c憎恨自己了。 他妈的,都怪那些坏人!有朝一日有机会,非得整趴他们不可! 湘红的灵魂深处渐渐滋生出一种仇恨。这种仇恨在不知不觉中取代了她原有的志向,并膨胀c坚硬成一堵墙,从而支撑着她在社会中沉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憔悴的脸 转眼间已是秋天了,湘红感到日子不怎么好过。在已经逝去的夏季,她在炎热中瘦掉了七斤肉,这使她看上去多少有些憔悴。有一天她揽镜自照时,发现自己眼睛下头竟也有了发丝一般的细纹,这使她既震惊又伤心。 二十一岁,我二十一岁就有了皱纹!以后会怎么样呢?看来白阿姨的保养是下了真功夫的,都快六十了,还这么细嫩光滑的一张脸。也许她的年轻并不完全在于保养,还在于她的顺境。娘比她大不了多少,可生活在和她家环境有天壤之别的穷山村,脸貌自然衰老得快。 不过,眼下的白阿姨还会有这么自在吗? 湘红想起那日为白衣绣和麦金分配如意而搞的聚餐上,麦金黯然的脸色,心里觉得不无得意。麦金说她家老爹老娘在家里画“三八”线,而且各做各的饭,闹得很僵,那是因为我吗?可是,如果真是我的原因,麦金见了我不会这么亲热的。也许他们瞒着她?也不像。如果白阿姨知道是我,她肯定会向麦金诉苦。最大的可能是白阿姨起了疑,但目前还不知道实情,所以天天和麦大伯怄气。 麦老头有两个礼拜没来了,是害怕吗? 这么久没见着他了,湘红心里还怪想他的呢。所以上个星期在外贸厅前头的“三棵树”小酒馆喝酒时,湘红有意无意的多打听了几句麦大伯的事,不料白衣绣听了竟笑她在害单相思,吓得湘红打了个激愣。 “湘红你为什么不在外贸厅做事了呢?” 心情不是太好的麦金突然这样问道。 “害怕你呗。你一分到这里,她还不得跑?谁叫你这么凶!” 湘红真感激白衣绣的横插一杠,否则她很难自圆其说。 “你分在报社是不是好得意啊?老来贬低我!” 麦金一脸的阴云。她是个很情绪化的人。 “好了,麦金。我觉得你应该向湘红学习,人家很勇敢c很能干的。你太脆弱了!父母吵架,这不是常见的事吗?值得你这样愁眉不展吗? 白衣绣到底长麦金一岁,俨然一副大姐的口吻。可麦金那天根本不吃这一套,只见她把头一扭,嘟着嘴巴说: “什么呀!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痛。要是轮到你头上,才没这么轻松呢!哎,蔡雷和他的女朋友到深圳去了,听说还蛮好。我们也去吧?” “深圳现在去已经晚了,海南又才开发没多久,过两年去还差不多。湘红,听市文化馆的小杨,对,那个大胡子杨明,他经常到报社来投稿,那天闲聊时讲起你,他说你现在是正式工了,有这回事吗?” 白衣绣绝对无意的一句话听在湘红耳朵里,却让她害怕,因为再说下去,麦金肯定会有想法的。 “是谁帮的忙?你的情人吗?” 麦金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但湘红细细看她时,却发现她只是嘴和肌肉在笑,她的眼睛并没有笑,相反的她清秀的眉目间倒有一抹凌厉闪现。 她知道什么了吗? 湘红赶紧岔开了话题,不料麦金好象联想到了什么,竟不客气地要她讲是不是真的有了工作。 “是有了工作,不过是临时的。” “不会是哄我们吧?” 麦金托着腮帮子眯缝着双眼,那副神情象只狐媚而淘气的小狐狸。 “是临时工,我骗你们干什么?再说如果我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弄到正式工作,我肯定会大肆宣扬的。你说是不是,衣绣?” 湘红说这话时不无怨艾。她这怨艾是针对麦老头而发的。麦老头前一段时间来得很勤快,一会儿说办户口一会儿说解决工作,结果什么事也没办成,而且连他也不来了。 “湘红,你爸妈还好吗?有没有寄钱给他们?哎,我跟你讲吧,湘红可真是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呐,她爸妈都不好看,生出个女儿却这么出众,这是不是湘红的运气啊?” “那还用说。不过,湘红,你要记住古人讲的那句话,红颜薄命哪!” “过奖了。我不是什么红颜,但是薄命却是真的。” 湘红重又变得伤感起来。她发现只要自己一旦陷入这种自伤自怨的情绪中,白衣绣和麦金对她就会关切c友好起来。 这个世界真是有趣!所有的人其实都是既虚荣又脆弱。瞧她们俩,嘴上夸着我,心里说不定就在恨我呢!假如有哪一日我比她们混得更好,她们肯定会对我们大加非议,因为那样一来我们彼此扮演的角色都变换了,这是一贯养尊处优的她们所不能接受的。 或许在湘红揣度白c麦二人的同时,她们也有同感,故而后来大家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世事无常,所谓的感情更是如此。想当年自己和白衣绣情同手足,如今不也渐生隔膜吗?还有麦全新麦老头,他的所有情话都象他的牙齿一样,看起来既美观又真实,可实际上全是假货。 这个世上到底有什么是真的呢? 湘红这个星期天的大半个上午陷入这种怀疑与回忆中。她好想哭,但又流不出眼泪。她对着镜子咧了咧嘴,连自己都感到可笑。她为了让自己从这种伤感c无聊中摆脱出来,湘红从床上爬起来,到处翻抽屉找纸笔。这一向由于心烦,她的小屋乱得够呛,本来她的纸笔是常备案头的,这天却找了许久才找到,而且连带还找出了一张上半年那个在雨中为她撑过伞c后来又冒雨跑到白c麦二人宿舍拿伞的罗林鑫为她画的肖像素描。画中的她眉目舒展c盈盈含笑,的确有骄人的姿色。 不过半年时间,我怎么老了这么多? 湘红看了看镜子里自己那张有些憔悴的脸,不由暗叹了一声。随后她找了枚图钉把肖像钉在墙上,自己歪着头端详了一阵后,便坐到桌边给爸妈写信。但是她没写两行就住了手,因为心里很乱,而且很痛。她想起母亲上次托人写来的信。 “心肝女,你寄来的钱收到了,我给你爸买了几斤饼干。他现在牙齿都落光了,性情也象个细崽,老馋东西吃。不过他最近胃出血,吃不得多,我也风湿痛,时常手肿脚肿。前几日你爹和我怄气,讲要到广东去找那个老婆和几个崽。我气得好苦,却连个讲话的人都没有。你寄来的钱用是好用,可是我情愿不要你的钱要你的人。你在家,为娘的也不至于对壁流泪。红女,你还是莫在那里做工,归屋里来吧!我和你爹年纪也大了,活不了好多年了,你还是归屋里多伴伴爷娘好了。” 娘,你怎晓得我肚里的苦哇! 湘红哭了。她趴在桌上差一点儿哭出声来了。可是哭了没多久,她的泪就干了。她觉得很奇怪,奇怪自己五腑之内怎么会突然冒出股怒火,并且能够将泪水烤干。 妈的,那些人全都是坏蛋!李英是,小赵也是,还有麦芒这堆臭狗屎,今后有机会非得打他们一顿不可!就是白衣绣和麦金,包括麦老头,也好不到哪里去!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粗鄙的话 湘红猛地站起身往外走。她要去给麦全新打电话,质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只是湘走到楼下后又踅回了房间,因为天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来,而且还刮着风,挺凉的。湘红将身上的绵绸连衣裙脱下,换了一件前不久买的洋红薄绒套衫,下面配了条自己裁剪的黑呢子短裙,再蹬上一双专门在雨天穿的旧皮鞋,对镜端详了一番,自己觉得满意了,这才拿一把伞,慢吞吞地拐到师大前头新设的公用电话亭去打电话。 “喂,我找麦厅长。” 仍是商业厅的电话,因为麦老头并没有调文化厅去。他说他不想去,大约是嫌文化厅清苦。 “麦厅长出差去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答道。 “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 “要去多久?” “不知道。可能要半个多月吧。” 对方说完立即把电话放了。湘红倏然间有一种被玩弄c被抛弃的悲凉感觉。我是什么?难道他们天生比我要高贵吗?凭什么麦芒可以对我那样?如今他的老子对我这样呢?莫非仅仅是因为我自己的轻贱? 不!绝对不是的!如果我的父母有权有势,如果我有个好的家境,他们绝不敢如此待我,哪怕我是个更贱的女人! 湘红的脸色异常惨白,仿佛她的血早已被吸干。但她黑眉之下的那对美目,却亮如寒星,射出一股灼人的光芒。 湘红接着便去敲罗林鑫家的门。敲了半天,才有一个肥壮得走路都困难的中年女人来开门。 “找谁?” “罗林鑫。” 中年女人打量了湘红几眼,尔后面无表情地扭身进去了。过不了几分钟,罗林鑫趿拉着一双破拖鞋c打着连天的呵欠走了出来。 “这年头的人都不安好心,好不容易睡个舒服觉,偏又来什么人,真是的!咦,是你?林湘红!我没说错吧?” 一直眯缝着眼乱嘟哝的罗林鑫突然眸子大亮,那效果就象两道黑缝里突然长出了两粒明珠。看着半张着嘴c有些冒傻气的罗林鑫,湘红大方地笑了一下。 “你真是一副风流才子的风度。最近过得好吗?” 湘红微笑着说,表情娇嗔而又自然c优雅。弄得几个月不见她的罗林鑫突然有一种几乎要晕倒的感觉。 “进来坐坐吧。哎,等下我请你去银城咖啡屋喝咖啡,肯定会有好多人妒嫉我的福气的。” 罗林金说着,一边歪了头发痴地打量着湘红。 “你又变漂亮了。哦,也许不应该用漂亮这两个字。你现在有些忧郁c瘦了些,有一种憔悴的美。” 罗林鑫和湘红打过几次交道,知道湘红文学水平不错,而他自己也自命为“风流才子”,时常爱掉书袋,所以见了湘红,便趁机满足一下自己抒怀的偏好,同时也可以附带讨好湘红,用他的口头禅来说,即“博美人一笑,”谁知湘红听了却没有他预期的那么高兴。美归美,可终究还有“憔悴”二字,这叫湘红听在心里怎么能由衷的高兴呢? 罗林鑫便有些懊悔自己刚才那句不得要领的赞美。 “你毕业了吗?” 湘红坐在矮凳上,打量着低矮的客厅和客厅里面那扇门上挂着的脏帘布,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家。特别是当她端起罗林鑫递给她的那杯茶时,她真的好象回到了楝花风那几间破屋里。罗林鑫家用的竟然也是粗瓷茶杯,而且洗得不太干净,水上面浮着一层油,大约是用炒菜的锅烧出来的! “明年毕业。你还在饭店吗?” 罗林鑫注意到了湘红的神色,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惶惑的感觉。他甚至没等湘红回答他,就掀开那块脏兮兮的门帘,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出来。 “走吧,上银城去坐。这儿下雨天时好潮,我不喜欢这股粘乎乎的味道。” 罗林鑫说这话时,湘红眼前正好浮现出了麦金家漂亮的家俱和整洁干净的地板,还有白衣绣家那幢别有风情的小楼。 看来我跟罗林鑫还是“同一战壕”的人啰?不过,他还是比我强。人家的父母还是有工作的,他也考取了大学,可自己有什么呢?只有一颗屡经创伤的心! 湘红带着一股愤恨,毅然将那把被风掀得翻得翘上天的雨伞丢掉了。 她躲进了罗林鑫那把黑色的钢骨伞下。 “来,往我这儿靠一点,不然你会摔跤的。”两个小时以后罗林鑫搀着湘红的胳膊从银城出来,一边用肩膀的力量顶着湘红的身体,另一只手打开了自动伞。当他建议湘红往他身上靠时,湘红半垂云鬓地斜乜了他一眼,弄得罗林鑫差一点绊在了门槛上。 “我没喝醉,真的没有醉!我还可以再喝一瓶女儿红,葡萄酒也行。不骗你的!” 湘红的脸泛着红晕,她摇摇头,觉得自己神智还很清醒,只是腿发软c头沉c头疼罢了。 “你喝醉了。你在发抖。” 罗林鑫拦了辆“的士”,要送湘红回家。 “不用你送,我自己会走。” 在师大门口湘红坚持下了车,执意要自己走,她不想让罗林鑫知道自己的住处,她怕罗林鑫知道以后会经常来找她。讲实在话,于她而言,罗林鑫太年轻c太不成熟了。湘红喜欢那种能够庇护她的男人。 瞧,我能够想这些,可见我是真的没喝醉。什么银城咖啡屋,跟其他的小酒馆没什么区别嘛,还那么贵! 湘红想着,迈腿便要自己走。由于她拒绝护送的神情是那样坚决,乃至罗林鑫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嘿,小心!” 罗林鑫的手终于又伸了出去,同时很勇敢地撑住了湘红作势要倒的躯体。 “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这回湘红没有再反对。她突然觉得风好冷,每一阵都呜呜吹进了她的心间,而且浓浓的睡意倏忽间就袭了上来,让她几欲倒地,没奈何,她只有半扶半拖地让罗林鑫把她送回了家。 “那个老太太在给我吃‘卫生丸’呢,你说好笑不好笑?” “骚货!”进楼下那个门时,湘红听见罗林鑫附在她耳边这样说。 湘红想到平日这位老女人也常这样看她,不由用家乡话嘟哝了一句。接着,她又用一种接近歌吟的语调高声骂了几句非常粗鄙的土话,心里忽然有一种畅快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意外的打 “你讲什么呀?怎么像广东话?” 湘红没理他,她突然用手压着喉咙飞快地往厕所跑去。她呕了! “给我拿一杯水来,要热的。” 湘红呕净了食物,心里稍微好过一些。她嘟哝着要喝水,偏她这天又没开灶,罗林鑫只好到楼下去讨了一杯水,喂给湘红吃了,她便于工作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进了梦乡。梦里头,湘红似乎看见自己又站在楝花风的家门前,看见了挑着柴禾的德秀在朝自己笑。等她依稀地回过味来,想起德秀已经死去多年时,却有一蓬雪堆一般大而白的野蔷薇开在她面前,那股冷冷的香气几乎逼得她无法喘气。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打人?喂,你们下来!” 忽然间湘红被几声急促c凄厉的呼声从恶梦中惊醒,听声音好象是罗林鑫在喊,而且有人在追他,因为湘红听见有噼啪噼啪的杂乱步音从楼梯那儿传来。素来不爱管闲事的湘红,先是下意识的坐回了床上,觉得头疼欲裂,可她马上又站起来,快步上前拉开了房门,不料料首先闯进来的却不是她急于想看见的罗林鑫,而是另一位满脸胡子的大块头。 “你叫林湘红?” 大块头手中拿一根木棒,指着湘红气势汹汹的问道。 “是又怎么样?你想干什么?” 湘红说话时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听不见罗林鑫和那位很爱送白眼给人c但是只要见了东西就情况转好的房东婆婆的声息,于是趁大胡子打量房间的机会,一步就插空窜到了门外。 “罗林鑫!婆婆!” “夹石膏!雀子!都是你惹咯事,打烂了我咯屋要侬出钱!还喊,有脸见人啵?” 本来一直缩在楼下墙角里急得搓手的房东婆婆见了湘红,声气顿时粗壮起来。她仰起脸,开始用很粗俗的土话骂湘红。 “看你以后还勾引人不?打烂你去!打烂你去!” 里头的大胡子开始用木棍敲东西。湘红捂着眼睛在栏杆边上哭。她不用看也知道哪些东西被敲碎了。镜子c椅子c茶瓶c碗c锅,甚至还有床,都在那种恐怖的声音中破了折了断了裂了,但是,其中残破得最厉害的还是她的心。 罗林鑫就这样悄没声地溜了? 湘红觉得自己简直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她越来越发现自己的无能。 我连认人的眼力都没有,还怎么出头?!还有,今天这只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莫非是李英和小赵?可是这半年内自己半没有怎么得罪他们,他们有两个客户要陪,我不都去了? “我跟你讲,三天之内限你滚回去。以后要是再在咯里看见你,小心我坏了你!” 大胡子打完东西后走了出来。他看了看垂头哭泣的湘红,用一种听上去很强霸c但实际却有些许怜悯的口吻说道。 “请你告诉我,我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呢?” 眼看大胡子就要下楼了,湘红忽然擦了擦眼泪,冲上去拦住大胡子的去路,非常冷静地问道。大胡子“咦”了一声以后,又打量湘红两眼,目光仅仅有些贪婪,并无多少恶意。 “你这人有意思。我不打你就算好了,你倒起劲了。告诉你吧,有人不高兴见到你这个婊子崽,你还是趁早回你那个山沟里的好!” 大胡子说完走了。他显得很悠闲,一边下楼一边用木棍敲打着自己的掌心,嘴里还哼着小调,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差点没把湘红的眼珠气红。 “毛崽,把那小子放了。看他吓得那个熊样,一点子劲都没有,不好玩。走走,妈的,雨又下大了。” 湘红听见大胡子在楼下叫,这才知道自己差点儿冤枉了罗林鑫。 “罗林鑫!” 湘红尽管刚才强抑恐惧地上前质问了大胡子几句,但她心里却怕得不行。所以,她竖起耳朵,等听明白大胡子他们真的走远了时,她才往楼下走。 “喂,喂,婆婆!你帮我扶他一下好不好?” 湘红一下楼,就看到罗林鑫坐在楼梯下的墙角里,脑袋歪靠在墙上,有一缕血迹从他的嘴角溢到脖子上。湘红叫了他两声,没听到他答应,不由吓得魂飞魄散,可怜巴巴地转向婆婆求援。房东婆婆并不在她的房子里,湘红很奇怪,因为往日这个时候房东家总是很多人的,起码那两个修摩托车的孙子会边来转转,可今天却只有婆婆一个人在家,而且居然不见了,让湘红更觉心惊。 万一罗林鑫被人打死了,我岂不是连一个作证的人都没有? 正想得浑身打抖时,房东婆婆颠着双解放脚,把那个矮壮c剃着平头,老爱盯着湘红看的大孙子领来了。 “骚货,房子打坏了要你赔!” 房东婆婆忽然间对湘红变得很刻薄,不断地挑一些非常刻毒的话来骂湘红。 “好了,老哇咯些做什哩吗?喂,你冇死吧?起来,起来!” 房东婆婆的大孙子这回没怎么看湘红。他制止了老人的唠叨后,就径直把罗林鑫拉了起来。 “哎哟,下巴都给打落了。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罗林鑫晃晃脑袋,哭丧着脸说。 “你讲讲,到底啷回事嘛!” 婆婆的孙子瞥了瞥仍在诉苦的罗林鑫,眉头开始皱起来。湘红看见他抽烟时下了好大的力。 “我也不晓得。” 湘红尽管自己稀里糊涂,可事到如今,她只有把所听见c所看到的情况都告诉眼前这个表情阴沉的青年人。 “我跟你讲,肯定是那个老头子家里的人,你们也是,干些这样的名堂,瞒不过人的。你挨打了没有?” “没有。” 湘红的气息开始低弱下来。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一眼。等她用余光瞄见罗林鑫在那边的水龙头边上洗脸时,她才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了望房东婆婆的孙子。 “人没打倒就算了,东西吃点亏不要紧,那个老头子看样子象个当官的,你再叫他买过一些东西给你就是了。不过我这里你不能再住了,你最好过两天搬过一个地方。” 他说完“噔噔”地往楼上去,大约是看看房子有没有被打坏。不一会儿,他若无其事地下来了,接着向湘红重复了一遍他的“逐客令。” “小毛头,莫要睬她呐。早不晓得她的底细,晓得了一千块钱一个月也不会把房子租给她的!唉,这样的世道,比不得早先喽!” 老人家继续嘀咕着。罗林鑫慢慢走到仍在原地垂泪的湘红面前,一下子不知该讲什么好。 “湘红,我不相信她说的那些话。那几个打人的家伙都是些流氓,你是不是得罪他们了?” 罗林鑫一边揉着腮帮子,一边说。湘红“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越哭越伤心,哭到最后连那个对她满怀怨恨的房东婆婆都起了恻隐之心。 “没事了,我们上去。万一这里住不成,你到我家去吧。” 罗林鑫的嘴唇红肿,眼圈也有些乌青。看着他那副忍痛安慰自己的模样,湘红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原是有好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新搬的家 三天之后,湘红在罗林鑫的帮助下,另外找了一处房子,只是这次她的搬家名不符实,因为实际上除了两个箱子和床架子,一只打坏了穿衣镜的橱子,一套煤气灶具,她别无它物,所以罗林鑫只叫了辆板车,就把她赖以存身的“家”给挪了。 “房子是小了点,不过一个人住也行。” 罗林鑫倒是挺能干的。他三下五除二便把房间摆布好了,尔后打量着拥挤但还算整洁的屋子说。湘红这两天情绪一直接近冰点,她见罗林鑫这么关心自己,原先那份深恐无处安身的忧虑渐渐被一种奇怪的漠然取代。如今她瞧着原来的房主留在窗上的那块褪了色c但依然漂亮的花布,心想自己是否也是这么一块布呢? “市文化馆也不让你做了?” 罗林鑫到走廊边的水池子放了壶水,又把电炉插在插座上,一边问湘红。 “大概是吧。” 湘红坐在唯一的那把木椅上,手掌轻轻地抚摸着被打折的椅背,心里被罗林鑫这句话刻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痕。前天她去市文化馆上班,可是馆长却找到她说有一位新调来的同志将接替她的工作。 “那我呢?” 湘红当时问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馆长瞄了瞄她,似乎很内疚很不安地发了顿感慨,末了不着痛痒地建议湘红到师大美术系去做模特。 “他们那个系总支书记是我的老乡,姓阚,前些天他还委托我给他找人体模特。人体模特你听说过吧?工资挺高的。” 馆长讲到这儿时还用一种鉴赏的目光打量了湘红修长而曲线毕露的身姿一会儿,同时不停地点着头:“你很合适。你去他肯定会满意的。” 馆长好象人不坏,他辞退我的理由也很堂皇,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看来古人说的“祸不单行”这句话没错,自己这边的事还没有弄清,工作又没了,这岂不是屋漏偏遭连夜雨?” “你们系要招人体模特?” 湘红尽量用一种淡然的口气说这句话,但是罗林鑫还是马上觉察了她的意图。 “你想去当人体模特?最好还是别干。不然以后要嫁出去就难了。” 罗林鑫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湘红看看他,原想讲两句什么,转念一想,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这两天没什么课,回家也没意思,这样吧,我去买菜来炒。我的手艺可是很高超的啰!” 罗林鑫说完眼巴巴地等着湘红发表意见,湘红本来对吃不吃一类的事不怎么感兴趣,但见罗林鑫有这么高的积极性,又不忍打击他,所以很勉强地点了个头,不料罗林鑫见状却象接到了圣旨,立刻诚惶诚恐地提着个塑料袋走了。 这家伙!唉,也难为他有这么一份心思。 在感情上经历过几次创伤后,湘红觉得自己此刻需要的不是激情而是平静c爱护与抚慰。罗林鑫的殷勤假若放在以往,湘红会感到腻味,但是此时此刻,却让她体味到几丝温暖,只是这种情绪霎时就过去了。 是谁不让我在这座城市里呆呢?究竟是谁? 这些天,湘红一直在考虑,探究这个问题。她一度怀疑是李英和小赵,可后来她放弃了这种猜测。 那么,是否跟房东的孙子提醒的那样,是麦老头家里的什么人呢?麦老头出差仍未回来,最有嫌疑的麦芒据说也出差去了。难道会是麦金?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湘红甚至昨天冒雨去找了麦金。麦金在外贸厅分到了一间宿舍,她现在不回家住。湘红昨天傍晚去时麦金正和她的男朋友个相当英俊但眼神有些色迷迷的小伙子在里边亲热。也许是嫌男朋友的目光在湘红身上多停留了一阵的缘故吧,麦金对湘红有些冷淡。不过冷淡归冷淡,敌意却是没有的,可见她还不至于唆使人来打东西,因为在此之前麦金和湘红一直相处得不错。 肯定是麦芒!说不定这家伙暗地里知道了什么,所以趁他爸不在时就来使坏! 象有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这个念头一经出现,湘红的脑海便倏忽间亮堂c清明起来。 这家伙,简直坏透了顶!今后一定得让他吃点苦头。 湘红正想得咬牙切齿时,罗林鑫提着满满一袋子菜回来了,还买了只新的小铁锅,想得比湘红周到多了。 “湘红,别懒了,起来一起做饭吃吧。” 罗林鑫拿着块血淋淋的猪肉,期盼地望着湘红。湘红有些疲倦地笑了笑,突然间计上心来。 “林鑫,你去洗洗手,我有话要跟你讲。” 湘红走近罗林鑫身边,仿佛不经意的替他捻掉衣领上的一根发丝,柔声说道。罗林鑫迅速望了她一眼,接着垂下眼睑,浑身似乎过了电一般。只是几分钟后,他身上的这股酥痒感变作了怒火中烧时的热血沸腾。他睁着那双圆圆的c很纯很亮的眼睛,几近痛惜地凝视着湘红因为叙述一个痛楚的故事而渐渐惨白的脸,憋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 “岂有此理!你就准备这样算了!你完全可以到法院去告他,哼,强奸未遂,只怕也够他受的。” “不行,林鑫,真的不行。他家有权有势,我和他妹妹又是好朋友,我只有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再说口说无凭,就是有钱打官司也没用,何况我没钱也没有那个精力。” 湘红柔弱无助的样子激起了罗林鑫的男人血气。他一把攥住湘红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 “湘红,我不会放过他的,真的!” “林鑫,算了吧,你总不能打他一顿吧?” 湘红轻轻地挣开了罗林鑫的手,尔后用一种万般无奈的口吻说道。罗林鑫听了,不由得大叫起来: “我不敢打他?哼,他会使用手段,我就不会?” 湘红看看他,忽然叹口气,流下了两行清泪。 “林鑫,有你这份心意,我真的很满足了。谢谢你。” “湘红,你别这样说。能够为你做一点事,我非常高兴。说了你不要笑话我,第一次看见你我就把你装进了心里了,一直都忘不掉。我觉得你和别的女的不一样,你的脸上有一种圣洁的光辉,嗯,很像中世纪那些西方画家笔下的圣母。” 罗林鑫说这话时显得幼稚而又虔诚。湘红注视着他孩子气很重的脸,突然间感到很内疚。 我这是在骗他吗?也许我并没有骗他什么,仅仅是他的眼睛把他的心给骗了。 “来,林鑫,你休息一下。今天我来做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林鑫的话 湘红系上自己裁剪的蓝地白花小围裙,开始动作娴熟地拣菜。罗林鑫呆呆地出了会儿神,猛地从衣兜里掏出钢笔,又就近找了张纸,对着坐在小板凳上的湘红勾勒起来。 经不住湘红的软磨硬缠,罗林鑫终于还是带湘红去看了一堂人体写生课。虽说这次看的模特还穿着内衣裤,但湘红内心却已经完全否决了当模特的想法。 “我觉得模特很可怜,这在我们老家,人家会讲是卖相。” 湘红事后对罗林鑫这样讲。罗林鑫表面上不同意她的“封建”评价,可实际上却很赞许湘红的保守,所以湘红的话刚落地,罗林鑫就拍手道: “对了,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劝你不要去当模特。” “那你说我该干什么呢?” 湘红的脸色立刻阴黯下来。这几天她跑了几个地方找事做,可人家除了要勤杂工以外,就只需要保姆。湘红是不会再降格去干这两种工作的。 “要么你到我们家的小店去帮忙?不过这样你要受点委屈就是。我妈的脾气不太好。” 罗林鑫惯于空中筑楼,一旦涉及到这样的事情,他只有呢喃的份。 不过,约莫在他向湘红表态的一个礼拜之后吧,他忽然兴冲冲地到饭店,把正和好久未曾谋面的李明光拉呱的湘红找了出来,在走廊上压低嗓门道: “白衣绣出差回来了,我刚刚给她打了电话,她叫你去。” “哟,我当是什么好事呢!她回来也许值得你高兴却不关我的事,我凭什么要去找她?” 一提到白衣绣,湘红就不高兴。上次罗林鑫买菜时碰到了白衣绣,他说白衣绣叫她去玩,第二天她兴冲跑过去,不料白衣绣却趴在桌子上埋头写她自己的稿子,还要她帮着抄。至于湘红的事,她连问都没问一声。 人变起来可真快,毕业不过几个月,怎么白衣绣和麦金都那么世故了?真可怕! 哎,对了,也不知麦芒怎样了。罗林鑫这家伙不是要揍他一顿的吗? 湘红站在走廊的背光处,她脸上的表情却没能瞒过一直虔诚地注视着她的罗林鑫。 “你上次去她不热情是吗?可刚才她在电话里讲,她已替你在他们报社广告部找到了一份工作。我看你今天晚上就去找她,越快越好。这里有什么眉目吗?” 罗林鑫用嘴呶呶李明光的房间,湘红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要来还是可以来的,不过我不想当服务员。我觉得我的性格不适合干这种工作。” 湘红的声音很细微,她怕李明光听见。这次来见李明光,她察觉到李明光对她有某种不好的看法。当湘红表示需要他再次帮忙时,李明光甚至流露出很赤裸的交换意识。从这个角度来看,湘红对罗林鑫的突然出现感到非常高兴,而且她真的以此为借口,立即和李明光道了“再见”。 “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昨天晚上我和我堂哥,对,就是那个桌球打得顶好的大头,我们昨天夜晚十点多钟守在麦芒家前头的巷子里,把他狠狠揍了一顿。你知道不,为了揍他,我们足足在那里守了好几个晚上呢。高兴吧?” 罗林鑫说到高兴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全然不顾路上的行人,吓得湘红赶快扯了扯他的衣服。 “小心警察!” “我才不怕他们呐!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打架了,打架很痛快,这就是历朝历代都有人着迷的原因!” 罗林鑫更加孩子气了,他说着团起他结实的拳头,左右前后摇晃着,不料一不小心碰在一位迎面起来的姑娘胸前,弄得那姑娘除了赠送罗林鑫几颗又白又大的上好“卫生球”以外,还轻启玉齿吐出了几句臭烘烘的话: “你这个流氓,x你妈” 她那语言的粗俗和身材的细致正好成一种鲜明的反差,弄得罗林鑫愣了半晌才叹出一口粗气来。 “她的胸脯看起来好大,其实是假的,碰上去硬邦邦的没感觉。” 湘红本以为他缓过气后该说一句感叹的话,不料他却得出这么一个结论,顿时笑得湘红直喘气。 “你不要笑好不好?对于女性的身体,只怕我比你更有研究。我告诉你吧,我们那儿请的模特,有这样几种身材,一种是上大下小,屁股不大,腿一般比较秀美,但是腰粗,胸大,背厚,这种女人穿裤子好看;一种呢是梨形身材,细腰丰臀,胸部小巧,即使人到中年了,也象少女;另外一种就是你这种类型的体形,修长,四肢优美,腰肢也苗条,同时胸部相当饱满,是理想的体形。你说我观察得对不对?” 罗林鑫象一个老师分析课文似的分析着女人的躯体类型,弄得湘红在一旁笑也不是,恼也不是。罗林鑫本来就要说话,如今面对着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倾诉的欲望越发强烈了。特别是在他受到湘红含意模糊的微笑鼓舞之后,一张嘴便成了电源充足的话匣子,简直有些滔滔不绝了。湘红耐住性子才熬到了上电车,由于在人堆里,罗林鑫的话头只好打住。 “哎,湘红,说真的我见了你特别高兴。我觉得我们好象一生下来就认识,彼此很了解,也很亲切。” 下了电车,罗林鑫又转了个话题准备对湘红进行再次轰炸。湘红赶紧声称头痛,罗林鑫这才半怜惜c半遗憾地缄默起来。湘红也不想说话,两人就这样默默地转了几条小巷,终于来到了白衣绣的宿舍。 “这家伙,到哪儿去了呢?” 面对着把门的铁将军,罗林鑫不由转动着那颗圆而结实的头,到处去看,嘴里嘟哝着。 “她肯定是去打饭了。这鬼东西最会饿了,每次吃饭她总是打冲锋。” 想到中学时和白衣绣一道往厨房涌去,看谁能第一个端到饭的情景,湘红的唇边禁不住浮起了几丝微笑。 “嘿,湘红,还有我们的罗艺术家,今天怎么当起了护花使者?我上午等了那么久,以为你们不会来了,我又饿得要死,所以干脆先填肚子再说,走吧。” 白衣绣剃了个男孩式的短发,穿着黑毛衣c紧身牛崽裤,脚踏一双白色高帮旅游鞋,脸上淡淡一层妆,看上去既潇洒又明丽。 “去哪儿呀?是请客吗?” 看到白衣绣把饭盒换了只手,接着又用原来端饭的手法拉湘红时,罗林鑫坏坏地打趣道。 “是请饭,不是请客。喏,就到食堂好了,省得麻烦。不过我不太想请你。这次看见你,好象你又胖了一点。” 白衣绣说完向湘红扮了个鬼脸。湘红不无羡慕地看着她,心想白衣绣工作了几个月不但人变漂亮了,就连言谈举止也比原告开朗c练达c甚至幽默多了。也许是因为这一点,他们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席间白衣绣经常妙语连珠,而且既得体又贴切,丝毫没有故作噱头的感觉,这使得湘红更加钦佩她了,而且先前的怨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林鑫的画 “衣绣,你现在不仅是铁那个,还记得中学那次蹲厕所的事吗?我看你现在还是铁嘴呢,你说对不对?” 吃饭后大家在白衣绣的宿舍坐定,湘红说道。白衣绣一听,却连声说自己不行。 “我们这儿能说会道的人太多了。象跟我同室的小李,她是去年分来的,一来就搞广告,那张嘴呀,连石头都说得出花来。哦,对了,湘红的工作还是请她帮忙介绍的。不过她这几天出差去了,等她回来了,我们再请她吃一顿饭。” 白衣绣边吃饭,边说。接着她又谈了些别的,由于大部分都是“女性话题”,男人很难插上嘴,罗林鑫只好委屈自己的舌头,不怎么甘愿地坐在一边用铅笔给她们画像。 “画什么?给我看一下。哟,真是偏心,把我的嘴巴就画得跟面盆一样,她的那么漂亮,这不是丑化我吗?” 白衣绣其实挺满意自己的大嘴巴,因为现在好多人都讲她的嘴巴独特c性感,是五官中的精华。但是她见不得罗林鑫的那份痴相,故而装出副气愤的样子来。罗林鑫却不知她是装假,赶忙老打老实地说再画过一张。 “好了,她是逗你的呢,你真是只鹅头呐!” 湘红赶紧给罗林鑫解围。谁知道罗林鑫却抬起脸仔细打量了白衣绣和自己的画两眼,竟极认真地说自己的画的确有些不伦不类。 “我这肖像犯了漫画化的错误,难怪你要有意见了。哎,湘红到这儿来一个月有多少钱哪?” 罗林鑫现在是骑士,是护花使者,他最主要的任务是捍卫湘红的利益。 “这个不太清楚,大概不会太少,一个月二百多块钱是会有的。” 白衣绣对钱财一类的事依旧持糊涂态度,湘红早就没指望自己能从她这儿得知有关工作的具体事宜,她跟白衣绣从小到大都在一起,她对白衣绣某些方面的粗心太了解了! “小李什么时候回来呢?如果她老不回来怎么办?” 罗林鑫的忧心既显得超前,同时又颇具温情,弄得白衣绣禁不住羡慕起湘红来了。 “看样子他准备娶你呐,老林。” 白衣绣用家乡话对湘红说。湘红在她肩上打了一巴掌,两人笑闹了一阵。 “好了好了!不许你们用鸟语进行交谈!” 罗林鑫对他们用方言交谈流露出真心的反感,原因是他一个字也听不懂。每每这时,他总有一种被排斥c被遗弃的感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鸟语就鸟语,在你们这个没有花香的城市里讲我们的鸟语,那还是种浪费呢!” 白衣绣撇撇嘴,表示对罗林鑫抗议的蔑视。然后她扭转头,继续用方言和湘红讲话。 “我和他吹了。他嫌我到了报社,说是在这样的环境女人很难保持贞洁,你说荒唐吧?” 白衣绣佯装出的轻描淡写全败在她忧郁的眉眼上了,湘红知道她其实很喜欢那个有时候象哥哥,但更多的时候象弟弟的男朋友。 “努力一下不行吗?” “没用。与其以后受苦倒不如现在受苦,长痛不如短痛嘛!” 白衣绣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你最近看见麦金了没有?也不知怎么回事,上次在路上碰见她,偶然讲起你时,她好象显得很不愉快。她说她妈讲你在她家时不怎么规矩,我想你不会有什么毛病犯在她家里吧?” 白衣绣口里用的是疑问句,但她的目光却完全否决了麦金下的有关结论,是以湘红盯着白衣绣的脸时心中有些感动得发潮发热。 “衣绣,我们同学这么多年,你也该知道我的脾气了。你说我还会犯什么毛病呢?要犯也只是别人对我犯毛病,你说对不对?” 湘红的话说得意味深长,白衣绣何等伶俐的人,她一下就听出了湘红的话外音。她低着头叹了口气,有些凄楚地说: “湘红,漂亮对于女的来讲不一定就是好事。自古以来就有‘红颜薄命’的说法,你今后成也可能成在你的美貌上,败也可能败在这张脸上,你信不信?” 白衣绣半先知半女巫地道。湘红想到自己这一年来总脱不了由这个“色”字引起的麻烦,心下当即诚服。 “那我怎么办呢?总不能把自己弄成麻子吧?” 湘红无奈地笑了笑。一边的罗林鑫突然拍手叫起来:“哈,这下我听懂了。你们在讲一个很辛酸的话题,对不对?” “是啊,本来我们两个都想嫁给你的,可是你老象个儿童团长,我们总不能欺负儿童吧?” 白衣绣的话弄得罗林鑫很伤心。他摇着那颗圆头,嘟哝道: “你们就是这么看我的?我完了完了!” 他伤心欲绝的样子惹得湘红和白衣绣大笑起来。正笑得欢时,有一个高挑个儿的中年人突然出现在白衣绣的门口。 “小白,你出来一下。” “什么事啊,乔主任?” 白衣绣口里说着话,这边人已蹦到了门外,只是仓促间脚上的鞋穿反了,弄得湘红禁不住掩嘴偷笑。 过了一会儿,白衣绣进来了,脸上的神色有些犹豫不定。沉吟了好一阵,她才不太好意思地说: “对不起了,湘红,刚才来的是广告部的乔主任,他说有点事要我到银波酒店去一下,我只好送客喽。” “哎呀,白衣绣,你的脑袋怎么这么木呀!湘红不就是要到广告部去的吗?如今主任来了你都不晓得介绍介绍,到时他晓得了,还会讲你看不起他呢!” 或许是由于环境的缘故,在罗林鑫身上,艺术的高雅与市井的圆滑很巧妙地揉合在一起,乃至他可以在几秒钟前纯真如孩童,几秒钟后却世故如老翁。 “咦,你倒挺老练嘛!” 这回轮到湘红惊讶了。在她印象中,罗林鑫只是一个喜欢向漂亮女孩献殷勤的男孩子,正经头脑是找不出几两的。 “照你这么一讲,倒是真的不太好了。这样吧,我看湘红干脆跟我一起去。至于你,我们的罗艺术家,只有委屈你先回家了。” 白衣绣很抱歉地摊摊手。罗林鑫挠挠脑袋,说他下个星期就去做变性手术。 “这个世界其实说到底是你们女人的世界。你不让我去的目的无非就是嫌我是个男的了,因为你们的乔主任只想让你们这些漂亮的小姐去陪他的客人,对不对?” 说罢他也不等白衣绣的回答,挟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萧平的手 “他生气了。” 湘红觉得有些不忍,毕竟他对自己挺够意思。白衣绣将目光从罗林鑫扬长而去的背影上收回,挑起嘴唇羞湘红: “你呀,怎么那么心疼他?不过他讲得也对。那些人真没办法,哦,我不是讲乔主任,他人挺好的,我是说现在的那些客户,有些好讨厌的。不过我去有我的目的,因为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特的故事,以后收集多了可以写,这倒不错。哎,快点,来,洗个脸,稍微化些妆,这样人看起来精神一些。” 在白衣绣的怂恿下,湘红跟着到银波酒店去吃了一顿饭。当然,饭后还跳了一场舞,不过大家都蛮守规矩,故而湘红心理上没有什么不悦的感觉,唯一让她不怎么舒服的是乔主任的态度,那么平淡,好象她没有一丁点儿值得他注意的地方似的,这在湘红,还是第一次遇到,所以倒有些耿耿于怀了。 “你们乔主任不欣赏我,也可能他不会让我去广告部的。” 休息时湘红把白衣绣拉到一边,耽心地说。 “没有吧。我刚才跟他讲了你的事,他说如果你能来,明天上班最好。因为我们报社最近又办了劳动服务公司,从广告部抽了些人走,人手很紧,我看你干脆明天就去上班好了。” 白衣绣啜着饮料,含糊不清地道。湘红看着端坐椅子上,不知神游何处的乔主任,皱起了眉头。 “他为什么不单独或者直接跟我讲这件事呢?真是个古怪的人。我想他大概喜欢那种圆圆的c胖胖的面包型女人,对不对?” 湘红的话刚讲完,白衣绣就笑得饮料从鼻孔里喷泉似的给喷出来。 “哎哟,哎哟,笑死我了。你怎么猜到的?他的确喜欢那种八级大风刮不走的女人,他老婆有一百五十多斤,你看棒不棒!” “天哪!一百五十多斤,那不是跟猪差不多吗?” 这回是湘红笑得喘气了,不过她没多久就不再笑了,原因是又有一伙白衣绣的熟人来了,白衣绣已经伸了手要把湘红介绍出去,湘红只好“忍痛”把那串清脆的笑声当糖葫芦给吞了下去。 “这位是萧平,我们广告部的得力干将,也是我们报社的能人和大老板c大富翁。这位是我老家最漂亮的小姐林湘红。” “您好!认识你很高兴。” 那位穿着全套牛崽装c身材粗壮c相貌多少有些俗气的中年男人说着向湘红伸出了他那只戴了好几颗金戒指的右手,湘红的目光一时间被那几只形式各异的戒指所吸引,竟忘了要说几句寒喧的话。 “李小妍跟我讲过,说是过几天有位小姐要来部里帮忙,想不到有这么美丽。” 萧平说着下意识地捋捋中指上那颗镶有翡翠戒面的方戒,一双肉泡眼流露出浓稠的笑意。 “萧老师过奖了。我希望到时候您能多指点我一些事。” 湘红的声音柔而柔,姣好的脸上挂着一层淡而有味的微笑。萧平看了看正在一旁和人聊天的白衣绣,突然俯下身去,对着白衣绣的耳朵讲了几句什么。由于此时舞乐已起,有人陆续旋下舞池,乔主任呢正站在一旁等白衣绣配对跳舞,湘红听见白衣绣匆忙地道: “她只说到你们部里,大概也是打杂吧。如果你个人请她,我看你还是问问主任吧。” 说着白衣绣已将手搭在了乔主任的肩上,开始随着节拍跳起舞来。 “来吧,小林,我们也下去跳。” 萧平伸出的手掌在霓虹灯下闪烁出金色的光芒,湘红觉得这种色泽既晃眼又愉悦,只是她从没有戴戒指的机会,不知道戒指箍在指根上是种什么滋味。由于老想着这事儿,湘红跳舞时有些恍惚。萧平虽然不能说是贾宝玉第二,可他搞广告这么多年了,平日又喜欢往女人堆里扎,所以他一时之下还弄不清湘红为什么会倏忽间变得心不在焉起来。但他敢肯定自己不是导致这种现象的根源,所以便耐着性子等湘红回过神来。湘红原本就是个情绪变化较快的人,何况她刚才仅仅是心不在焉而已,所以恍惚了一阵之后,她重新活跃起来。萧平人不好看,可他话说得漂亮,做派也大方,几支舞跳下来,湘红对他已经有了好印象了。 “这样吧,小林,你不要到部里去打杂,那没意思。我来聘你。我一个月给你二百块钱工资,另外你拉了广告我还给你提成,你看行吗?” 湘红想了想,没有立即回答行不行,她觉得这种事还是要跟白衣绣商量商量,毕竟这种事是白衣绣在帮她出力,她不能让白衣绣恼火,更何况她对这个姓萧的人还不了解,她不想再让自己吃亏。 “不行,我不同意你这样干。就是李小妍不生我的气,我也不同意你和萧平混到一块儿。不是说他人坏,实在是你要被聘了,到了那种环境下往往会身不由己,到时人会变得很贪婪的。你还是要清高些,不要为了钱丢掉自己的纯洁!” 在回家的路上,湘红把萧平的话说给白衣绣听。白衣绣听罢竟跳下自行车,冲湘红叫了起来。说也怪,原本湘红还不想答应萧平的,可如今一看白衣绣这么一副表情,好象她是自己的监护人,偏偏自己又不争气,从而跌了她的脸一般的样子,心内的倔劲又冒了上来。 她拿着工资当然可以去追求清高c追求纯洁,问题是我现在生活都无着,哪里还有资格c有条件去讲这些玄而又玄的事呢!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想到白衣绣发火是为了自己好,湘红便没说什么。 “你自己想想看怎么办,过两天你再告诉我好不好?” 在一个十字路口,白衣绣又把车子停下了,她打量着心情有些沉重的湘红,问道,语气倒是很平和了。 “我想一想。最好还是等李小妍回来再说。如果她不要我去,我再找萧平。” “李小妍怎么会不要你呢?再说又不是她要不要你的事,她不过是把你介绍进去罢了。再说就是她不要我还可以找乔主任呢!” 白衣绣打断了湘红的话,心中觉得湘红有时让人感到不可理喻,而且脑中经常会冒些怪念头。象人家李小妍那么热心的答应帮忙,她居然还会怀疑人家的诚心,真是的! 然而,出乎白衣绣预料的是,当几天之后她将湘红带到出差回来不久的李小妍跟前时,李小妍的颊上竟然只有两堆虚假的笑意。 “小白,我跟你讲,只怕她去不太合适呢。你不觉得她很妖吗?我怕把她介绍过去了以后,到时闹得名声好臭,这样我们两个面子上都不好过的。” 李小妍趁湘红上卫生间的机会把白衣绣拉到另一间办公室,神秘兮兮地说。白衣绣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娇小c化妆得相当妩媚的李小妍几眼,发现自己居然会忽略掉李小妍那强烈的妒嫉心。 “湘红,你猜中了,她不想让你去。主要是她怕你一去会把的广告部第一美女的牌子抢走,她是那种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的家伙。你看怎么办呢?要不我们去找乔主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诚挚的笑 白衣绣多少有些尴尬和举棋不定。说老实话,那天她和乔主任跳舞时,乔主任对湘红似乎并不怎么欣赏。乔主任认为湘红是那种徒有躯壳的女性,没有什么内涵,所以事到如今再去找他说不定便会没什么结果。 “该死的李小妍?她怎么不去嫉妒花呢?” 白衣绣气得暗骂起来。湘红呆了半晌,终于还是嗫嚅着道: “衣绣,我现在经济上比较紧张,房租要付,前两天又接到我爸爸的信,说是生病了,要我寄钱去。我看我还是去找一下萧平算了。说心里话,太累太苦的活我也不想干,受气的活我也不想干,我没有别的本事,有什么办法呢?” 说话的时候湘红尽量想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可她的眼泪却不争气,那一颗颗的泪珠比话语还要快地流淌出来,让一旁的白衣绣看着也心酸。 “好了,湘红。我呢当然是希望你好,如果你自己拿定了主意要给萧平帮忙,那也行。只是自己到时要留个心眼,不要吃什么亏就是了。” 湘红知道白衣绣会这样说,因为她一贯随和,对自己的事是如此,对别人的事更是如此。从小到大在一起,湘红几乎没有被白衣绣勉强的时候,当然,她也无法勉强白衣绣干什么事。从某种角度来看,白衣绣是一匹爱独来独往的天马。 第二天,白衣绣找到了萧平,问他是不是真的想请林湘红帮忙。萧平当时正和一个客户商谈广告事宜,抽不开身,故而丢一句话给白衣绣,要白衣绣找林湘红来吃饭。 “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在碧海轩,新开张的豪华酒家,你看怎么样?” 由于林湘红仍呆在白衣绣的办公室里,白衣绣用不着为萧平的一句话踏半天自行车,所以白衣绣立即接受了萧平的邀请,临走还回眸一笑,惹得萧平挠了大半日的脑袋。 “现在的女孩子啊,全部跟鬼精一样,迷死人啰。” 萧平对客商道。 “中午她会来吗?” 客商兴趣盎然地问道。 “不止她一个,还有一个跟她一样漂亮的小姐来陪你啊,你看你的艳福大不大!” 客商的神采立即比先前焕发多了。 结果自然不消说,客商的这顿午餐用得相当愉快,而这一半得归功于湘红。因为她急着想要这份工作,表现当然非同一般,加上她早先在李英那儿时就有了不少这方面的经验,要哄个把子客人还不是小事一桩! “萧平,你老兄厉害,请了两位这么有水平的小姐作陪,把我弄得稀里糊涂的。” 送客时客商这么说。湘红作盈盈状,白衣绣却有些嗔恼了,她觉得自己在这种场合心理有些失衡。 “你把我们当陪酒女郎介绍给他的?” 白衣绣忘了席间萧平一再称她为“白大记者”,气呼呼地问萧平。萧平忙拍拍她的肩膀,请她消气。 “这样吧,小林从今天起就开始上班了。喏,这个月的钱你先给她。她挺不错的。” 萧平因为要送客人,再加上湘红其时上厕所去了,他便从腰包里拿出一叠钱,从中抽出二张百元面额的大钞递给白衣绣。 “明天她要来吗?” “来吧,叫她来之前先给我打个电话或是传呼我一下。来来,请上车。不用客气了,我送你去嘛!” 说着萧平客气地把客人让入了出租车,又朝刚从酒店门口出来的湘红打了个招呼,自己也钻进了车里。 “他倒是说话算数。” 白衣绣抖了抖那两张钞票,心想难怪李小妍会不要湘红了,她原本就是个很抢风头的人嘛。虽说白衣绣一贯对自己很自信,但在这样的酒桌上,她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没有湘红来得迷人。当然,她不会吃湘红的醋,不过心里多少有些失落感。 看来女人都是虚荣的,我也难免。 “衣绣,我想回去睡一觉。我酒喝多了。” 湘红的脸色很难看,白衣绣忙收起心绪,把钱递给她,同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你在可怜我,是不是?” 湘红出其不意的问了一句,白衣绣赶忙否认。湘红瞧着她尽管五脏六腑都不好受,她还是挤出一脸诚挚的笑容。 “衣绣,我真的好感激你。” 说罢湘红赶忙跨上了自行车,头也不回的走了。她怕自己又会落泪。她知道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它有时使人变得异常的脆弱。 “你答应去了?” 夜晚罗林鑫照例去看湘红,当他知道湘红竟然答应帮一个臭男人拉广告时,他那张开朗平和的圆脸一反常态地阴鸷起来。 “你能给我解决工作吗?你能解决的话我就不去了。” 湘红躺在床上,额内依然隐隐作痛。罗林鑫瞧着神情萎顿的她,欲言又止。 “有什么你就说嘛,没关系的。” 湘红鼓励他道。罗林鑫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支支吾吾地埋怨湘红不该这么不珍惜自己。先前湘红还想心平气和的听下去,可她越听越不是滋味。她不明白世界上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吹毛求疵,为什么能够容忍人们去乞讨却不容忍人们“玷污”所谓的纯洁。在生活无着的情况下,诗人画家笔下的那种道貌岸然的“纯洁”又值什么呢?! “我不同意你的话。我觉得我很爱惜自己,正因为我爱惜自己,所以我不能浪费自己。再说拉广告不等于卖身,我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又有什么可耻的呢?难道你以为一个女的靠别人的施舍就光荣就纯洁吗?那都是些狗屁话!” 湘红情绪激动地从床上一跃而下,她滔滔不绝的话语更是让罗林鑫诧异。也许让罗林鑫真正诧异的不是湘红的情绪也不是她快速的语言节奏,而是她深刻的见解。 “湘红,你不要生气,我不是那种意思,我只是心里难过。因为在我眼里你很圣洁,我觉得你最适合做的事是早上挎着小竹篮去采花,要么就是坐在壁炉前面弹钢琴,我讲刚才的那些话,只是由于你的境况不吻合我的想象,请你原谅。” 罗林鑫象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湘红在房子里边转了两圈,觉得心内狂躁不安。 “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说着挽起了罗林鑫的胳膊,罗林鑫竟然有些忸怩,弄得湘红只好放开他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惬意的痛 ,最快更新乡女湘红最新章节! “去哪儿呢?看电影?” 出了门,罗林鑫问。 “看电影没意思。我们去麦金家吧。我想看看麦芒现在怎样了。” “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怕自己难过?” 罗林鑫打住了脚。 “我不怕。我有的时候喜欢身上有点疤,不过不要太大,稍微有点子痛显得别的地方更舒服。” 湘红说的并非假话,有时她身上长了小疱,她总爱用手去抠,抠得出血、结痂了,再用手轻轻地摸伤口,那种微微的痛感使她感到惬意。 “你有的时候很怪,知道吗?也许,这正是你独特的地方。” 罗林鑫圆圆的眼睛在阴沉的暮色中显得明亮、欢愉,湘红被他的目光所感染,心绪渐渐也好了起来。 只是她仍坚持要去麦金家拜访,罗林鑫拗她不过,只好跟在她屁股后头当应声虫。 由于她们是步行去的,走到麦金家门口时,公共汽车站上头的亨得利大自鸣钟已敲了八下。 “这个时候去正好,他们饭也吃完了,新闻联播也看完了,否则人家接待起来只怕心里有气。哎,听你说话的口气,好象麦金的妈妈很难伺候,是不是?” 一路上湘红都在想心事,罗林鑫很害怕这种沉默,故而只好自己说话给自己听。 “林鑫,麻烦你一件事,等下到了那儿,冒充一下我的男朋友行吗?” 湘红忽然正儿八经地对着远处的天空说。罗林鑫愣了半晌,才醒过神来。 “这还谈得上是帮忙吗?你这是在抬举我呢!” 罗林鑫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干脆效仿湘红,眼睛同样盯着天边,让人看上去有些可笑又有些可爱。 接下来湘红又交待了罗林鑫好些事儿,其实说来说去,无非是要罗林鑫表演得真切些。 罗林鑫拍拍胸脯说,这没问题,不就是亲密点儿吗?我这人演戏的才能没有,但这一点不用借助技巧,光靠本色也足够了。 “痞子!” 湘红笑着骂了他一句。 令人失望的是,他们路上的彩排全部白搭,因为麦家压根就没人。 望着黑漆漆的窗户,湘红没奈何地叹了口气。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叹气并非由于失望,而是缘于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实际上她到麦家来也是迫不得已,“逼迫”她行动的是她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它们象一股盲目的动力,驱使她来到这座屋子跟前,为的是看看那头白发是不是在灯下闪出柔和的银光。 但是,她又很不情愿面对白阿姨和麦芒,所以一路上她都在祈祷,祈祷上帝只让那个人留在家中。 看来上帝并没有眼睛和耳朵,否则他不会不帮助我的。我也真贱,自己象只破鞋似的给人扔了,心里竟然还惦记着他,这又何苦呢? 湘红开导着自己,努力不让那种失望的情绪流露出来。不过她也无法假装高兴,所以只得用一张怏怏的脸对着罗林鑫。 “他大概已经好了。我们不想惹事,说什么也不能打得太狠。你说对不对?” 罗林鑫的解释象是辩白又象是讨好,湘红笑笑,没理他。有时她很烦罗林鑫的善解人意。她觉得罗林鑫的机敏很象蜗牛的触角,似乎故意以暴露自己有限部位的方式来探寻别人真正的内心。 “你其实鬼精鬼灵,还说你憨,你哪里憨嘛?” 湘红冷不丁的这样对罗林鑫说。罗林鑫急了,忙刨根问底的问湘红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湘红正要回答,不料却被身后的一声招呼给震了一下。 “小林?” 湘红愣住了,她听出了是谁的声音。那一下她感到自己的心被刚刚打磨过的锄头刨了一下,有井一样深的创口躺在心田上。 我不能哭,我千万不能哭!我不能有任何的失态! 湘红努力告诫着自己。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双目居然毫无湿润的迹象,而且她的脸部神经也不紧张,她的确相当平静。 我恨你!麦老头!麦芒!白阿姨!我恨你们! 湘红听到心里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喊。这声音使她感到腰板直了胆子大了气也壮了。她缓缓地、优雅地转过身来,对着麦全新和白阿姨这一对貌似亲密的夫妇非常可爱地一笑。 “麦伯伯,白阿姨!好久没见着你们了,都还好吧?” 湘红此刻的音质非常清纯,柔和得就象一把优质提琴拉出来的一般,听得麦全新浑身血流激荡,但是碍于一旁的白阿姨,他只有保持他一贯的威严形象。 “白阿姨去外面玩得痛快吧,不过你好象瘦了些,有些见老了。哦,我忘了向你们介绍,这是我男朋友,正在师大美术系读书,明年就毕业了。我现在到报社广告部去了,麦伯伯那儿如果有什么单位要做广告,可以找我。” 湘红挽着表情亲昵、自然的罗林鑫,说完这番话以后觉得心里快意得很。她听见白阿姨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显见得对她那句“有些见老了”的评价相当感冒,同时也对边上山一般岿然不动的麦全新感到不快,但又不好怎么发作,只有拼命地委屈自己的眉头和嘴角了。 看着那张素来有种尊贵之气的脸竟然也会有眼下这种眉头皱着、嘴角撇着的表情,湘红就想高声歌唱。 不过麦老头似乎没领会她的良苦用心,也可能湘红对于他而言太卑微、太渺小,以至于她的任何举动都不能伤害他,所以他才会用他惯常有的表情看着她。 “小伙子不错,又是学美术的,称得上是郎才女貌了。怎么,就要走了?不到家里去坐一坐?” 湘红并没有要告辞的举动,她明白麦老头说这话的意思,即不希望她到他家去坐,因为白阿姨已经不声不响地一个人站到旁边去了,正歪了头去看一棵光秃秃的死树。 湘红知道这是有教养的白阿姨向麦厅长发出的一个记号,麦厅长怎么敢违抗呢? “麦金和麦芒他们都好吗?好久没见着他们了,请麦伯伯见了他们代我向他们问好。” 麦全新口里应着,一边迈开长腿去追已先行了两步的白阿姨。湘红瞧着他高大、魁梧的背影,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涩,样样俱全。 “哎,我们去划船吧?秋天的晚上划船很有意思的。喏,这边岔过去就是湖边公园,我们去玩玩吧?” 湘红没什么兴趣,但她又怕这样回去呆在屋子里更难受,倒不如让罗林鑫陪着,散散心好了。 “麦家的老爷子很喜欢你,老婆子正好相反。不,我这不是胡说,我刚才一直在观察他们两个。麦老爷子看你的时候目光很那个,怎么说呢,好象挺心疼你的样子。你说我是你的男朋友时,我发现他有些难受。他是很喜欢你吗?” 由于时间较晚,船票一会儿就买到了。 坐在电动船上,罗林鑫又在卖弄他的观察力。 湘红知道他的意思,干脆不睬他,罗林鑫立即聪明地转了话题。 湘红装出一副倾听的神色,其实一颗心早神游到十万八千里以外的地方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苍白的脸 ,最快更新乡女湘红最新章节! 湘红的确是个悟性很高、天份出众的女孩子。进城一年多来,她觉得自己不在不觉中学到了很多东西,尤其是适应能力方面,她敢说自己比白衣绣、麦金她们都要好。 这或许也是种天赋,但湘红认为如果自己仍窝在楝花风的话,她是断不能认识到这一点的。因为要证明这种天赋的存在,还必须有实践的机会,而她留在楝花风的唯一实践机会,便是嫁人。 要是我向大家夸口我无论面对什么脾气的公婆都能应付自如的话,白衣绣她们会说什么呢?她们会笑,笑我可怜,原因是我这样很象案板上的鱼肉,根本无法主宰自己。 但是,现在呢?现在她们见了我都说:林湘红,你真不错!听说你一个月间,就帮萧平拉了两版广告!你好能干、好厉害呀! 所以,林湘红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很少去回顾那些曾经乃至目前仍然认为是奇耻大辱的往事,特别是进城以来所受的几次重创。 她感到工作上的得心应手恢复了她原有的自信。她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在这点上,她很感激萧平。 萧平对她不错,除了每月工资外,每次广告还给她百分之十的提成,当然,这其中还含有打发对方单位的所谓回扣。 但是湘红拉的两版广告都没给对方一分钱。她只是灵机一动,去商业厅找了麦全新。 她对麦全新说了麦芒的事,虽然她并没有充分的证据来证实那就是麦芒干的,但她复述的时候对此充满了信心,乃至于麦全新睁大了双眼说: “这是真的吗?这坏小子,回去非揍他不可!” 然而,麦全新转身就忘了这回事。他开始向湘红解释他这段时间从她视野里消失的原因。 “她跟着我,只要我一下没在家,她就跟疯了似的到处去打电话,闹得影响相当不好。你还这么年轻,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害了你。那个小伙子,嗯,就是那天看见的那个大学生,我看人不错的。你们两个很般配。” 麦全新说这话时坐在他那把高大的靠背椅上,口吻淡淡的,仿佛他和面前这个女子从未有过任何稍微亲密一点的接触似的。 一个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 湘红盯着他,不说任何话。麦全新被她的目光逼得难受,他突然站起身,背对着湘红猛叹了一口气。当他重新面对湘红时,湘红发现他的脸上布满了沮丧。 “小林,有些事我希望你能理解,说心里话,唉,不谈这个了。你现在好吗?钱够不够用?” 麦全新探询地望着湘红。湘红有些儿想哭,她觉得自己这一年中做足了傻瓜。但是,她已经哭不出来了,所以她干脆换了一张明媚的笑脸去面对多少还受着一些良心折磨的麦全新。 “麦厅长,我这次来没别的事,只是想请你写几个条子,因为我现在在广告部,任务比较重,完不成没钱拿,你又有很多熟人。别的部门不行的话,找第一百货商场和友谊商场也行。只要你写一张条子,他们肯定会答应做广告的。过去的事,你怎样我都不会怪你,我只想你现在能帮一帮我。” 湘红说话时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再加上她最后又“点”了麦全新一下,麦全新觉得自己是有点儿欠她的,写写条子也不为过,更何况写这条子又不费什么劲,如果能这么轻松地化解湘红的怨恨,他老麦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就是麦全新一口气给湘红写了十二张条的根本原因。 “谢谢你,麦伯伯。哎,麦芒受的伤现在好了吗?” 湘红也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问这句话,大概她潜意识里把这事儿看得挺重要,所以一直想求证一下。 “什么伤?他一直都挺好,就是脾气怪,也不晓得整天忙什么想什么。” 麦全新说。正巧这时有人向麦全新汇报工作来了,湘红便趁机告辞。走了两步,她又返了回来。 “麦伯伯,那个户口的事你帮我催了吗?” 湘红绝对是个乖巧的人,她既不问麦全新是不是还在帮自己办户口,也不问他是否办成了,她只是要他“催一催”,这样一方面很巧妙地表达了她目前的愿望,同时也免去麦的许多尴尬。 “姚厅长他得了肝癌,恐怕这个忙他没法帮了。我前天去看了他,已经晚期喽。” 麦全新说罢扭头看文件,汇报工作的两位部下端坐沙发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湘红。 湘红早知道这件事会黄,可她没料到那位公安厅的厅长会这么快得癌,看来人算不如天算,命里没有的东西,终究还是无法得到。 后来湘红就拿着条子去挨个找人。由于有麦全新的条子,那些人接待湘红时都蛮热情蛮周到。 湘红趁热打铁,充分发挥自己的魅力,除了两位出差去了没找到以外,其余十位全和湘红签了广告协议书。 当湘红把这些协议书拿给萧平时,萧平简直不敢置信。 “你使的什么手段呀,林湘红?” 萧平说着怀疑地打量了湘红一遍。湘红摸出另外两张条子给萧平看,萧平这才不吭气了。 “看来我请你没请错。不过以后有这样的事情,最好我们两个人一起去。” 萧平的言下之意当然是要把那些关系接过来,湘红心下也明白,但她有自己的考虑,所以她仰脸朝萧平一笑: “萧老师,还有两张条子没找到人,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也行。不过,我怕这样的效果不太好,你看呢?” 萧平看着湘红唇边那两抹神秘的微笑,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也行,你先闯闯看吧。喏,给你这个。” 萧平说着递给湘红两个小塑料盒子。湘红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等打开来发现是印刷精美的名片时,她竟激动了半晌。 林湘红,XX报社广告部广告科科长。 看着这行字,她简直有些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要办的事 ,最快更新乡女湘红最新章节! “我是科长啊?是骗我的吧?” 湘红明知这不是真的,可她还是想听听萧平的回答。 “这只是招牌而已,我们广告部所有的人都有官衔,不是主任就是经理,最小的是你这样的科长了。” 萧平喜欢看湘红激动的样子。 “那主任知道了会生气吧?” 湘红很担心那位乔主任。她总觉得乔主任对自己抱有一种莫名的成见。 “你理他干什么?反正你的名片又不给他看,碍他什么事!” “那李小妍呢?” 湘红还是很心虚。萧平诧异地望了望她,忽然走到她跟前,很温和地说: “你很怕她们,是不是?其实没关系的,你现在不就向她们证明了你的能力、你的可爱吗?” 萧平说着顺势将手搭在了湘红肩上。湘红笑笑,拿开了他的手。 过了一会儿,萧平的手又塑料膜布一样地覆盖在她的另一只肩上,湘红依旧笑着拿开了他的手。如此往复三次,萧平终于叹了口气,不甘心地败下阵来。 “你这下知道我的广告是怎么拉的吧?” 湘红意味深长地说。萧平没有笑,而是望着她出了好一会儿神,忽然抚着手掌说: “小林,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脾气。以后你就把我当哥哥看待吧。” 萧平说得情真意切,湘红也作出欣喜万分的样子,同时甜甜地喊了他一声“大哥”,但她心里却寒寒地泛出几丝冷意:她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呢!什么大哥不大哥的,连大伯都指靠不住,大哥更信不得了! 但是,湘红已经聪明得能藏住许多心事了,这之后她一直在萧平这位“大哥”的陷井边舞蹈,而且颇有得心应手的感觉。 有时她甚至打内心里感激这位明显地想“捕猎”她,但表面上装得很有人情味的“大哥”,因为是他将她领进了如今这个天地。在这个天地里,湘红游刃有余,往日无奈的世界逐渐变得精彩起来。 深夜时分,她甚至看见理想的彼岸就在床头对面。有一次她梦见自己坐在一套相当高级的公寓房里听音乐,脚下踏的是纯羊毛的地毯而不是少女时期曾经倾心、羡慕过的松木地板。 梦里好象是清晨,她边听音乐边喝牛奶,窗外,则是盛开的鲜花。她看见有个男人捧着鲜花向她走来,她觉得那人很眼熟,可他的脸始终被那捧花遮着,她只有等他进来。他真的敲门了,然而这声音却把湘红惊醒了。 睡眼迷朦间,才知秋又深了一层,屋外呼呼地刮着风,把玻璃窗吹打得噼啪乱响。她起来关了窗户,却怎么也没法睡了。后来她干脆从箱子里面翻出那本存折,翻来覆去的看。有一阵子她甚至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两个月下来,她竟然积蓄了六千多块钱! 如果我现在回家,我可以到县城开个饮食店,小小的一间,卖些早点小吃什么的,钱挣得可能不多,但也不会少到哪儿去。然后找一个丈夫,生一个孩子,这样过日子不也很安逸么? 湘红在这种幻象中陶醉了少许,不过旋即她便否决了这种平淡无奇的真实。 就象她喜欢鲜红的颜色一样,她希望自己的生活五彩缤纷、辉煌灿烂。即便是恬淡安逸,她也要它们飘着富贵的气息,因为她所憧憬的这些,都是她过去那些岁月里最缺乏的。 再说她觉得自己已经逐步拥有了这种能力,她为什么不可以朝着那辉煌的顶点攀去呢? 湘红理所当然地摈弃了那个做小老板娘的想法。她开始筹划一些目前需要办的事情。为了更好执行这些计划,她给自己列了个清单: 第一:到几家客户那儿去催帐,并向萧平提出增加提成费的要求,因为有的客户在向她要回扣。要不对方回扣由萧平负责,自己净拿10%提成也行。 第二:在近日内请罗林鑫或者报社的摄影记者老杜给自己拍照,然后拿给XX药厂的钱厂长。钱厂长希望湘红在报纸上抱着他们的药罐子露露脸,湘红力争办成这件事。 第三:传呼电视台广告部的小王,答应和他跳几场舞,小王将替她张罗几个拍广告的机会,作为回报。只是这舞不会在舞厅跳,而是在小王自家的小客厅里进行,估计会有一定的危险。 第四:麦家…… 除了“第四”是湘红纸条上的真实翻版以外,其余三条都有艺术加工的痕迹。因为湘红的清单不可能象上述那么列,但她心里的确是这么考虑的。 至于“第四条”所写的含义复杂,所以便不能为外人所知。她每次念叨“麦家”时,其实都是在往自己的内心打气。她想不管此生会怎样,平凡也罢,荣达也罢,总之麦家是她的一个耻辱柱。 至于李英和小赵,那已经烙在她脑海里了,她对他们的仇恨是勿需强调的。 那天晚上湘红就这样坐到了天亮。当她后来从镜中窥见自己的脸时,她觉得自己苍白的脸有些象文学作品中所描绘的复仇女神。 复仇女神,复仇女神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老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譬如罗林鑫,小伙子对她倒一片热诚,但处久了,湘红又嫌他乏味。 有时候她感到他的浪漫、他的憨态都只是面具,骨子里真正的东西是小气、猥琐。最令湘红呕心的是他那次谎称和堂哥一起将麦芒揍了一通,可事实证明这一切不过是他为了赢得湘红好感而耍的小把戏罢了。 麦芒没有挨什么揍,相反那阵子他过的相当愉快,因为他终于坠入了爱河。女方据麦金说是一个大他三岁的小寡妇,人不漂亮但绝对有味道,是那种很成熟很有沧桑感,懂得如何抚慰男人的女人。 当湘红因此而诘问罗林鑫时,他并没有多少羞愧。 “打人是不对的,为什么我要揍他呢?不过我又不忍心让你失望,所以编了个小故事讨你的欢心,难道这也犯法吗?” 罗林鑫耍赖,湘红气归气,私下却又很欣赏他耍赖时的理直气壮。或许,人活在世上就得这样,不管什么事,哪怕是错事恶事,做了都得气壮山河? 湘红最后决定原谅他。有时候湘红还需要利用他的热情。与以往不同的是,自从知道他爱耍小花招以后,湘红很难再被他的某些行为所感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赞助的戏 ,最快更新乡女湘红最新章节! “你把我看成骗子了吗?” 有一次罗林鑫这样问她。湘红的确有时是这样看待罗林鑫的,但被诘问的那一刻她还是给了罗林鑫一个他所希望听到的回答。 “湘红,不管你怎么看我,对你,我还是一如既往。只要你有什么事,和我打声招呼就行。” 有罗林鑫的这几句话,湘红再支使罗林鑫时也就心安理得了。反正是他自愿的,又不是我要他来的,跟我没什么关系。抱着这种态度,湘红除了不接受罗林鑫的钱物以外,对他所提供的一切帮助都笑纳,结果反倒落个皆大欢喜的局面,让湘红不得不惊叹人的复杂。 大约是十月二十一号吧,湘红的光辉形象终于上了省报第四版。这是一个整版广告,是湘红通过关系拉来的。 由于湘红给那位钱厂长的印象太深,他坚持要湘红当模特。湘红怂恿萧平把广告设计的任务给了罗林鑫,罗林鑫苦思冥想之后,决定充分利用版面上的空白来表达他的创意。他先是把湘红带到他的一位朋友家里,这位朋友是省摄影家协会的副主席,专攻女性肖像摄影,在华东一带甚至全国都有一定的名气。 罗林鑫请副主席给湘红拍了一套绝对棒的黑白头像想片,然后关着门鼓捣了一个星期,最后拿出来的稿子送到报社,非但一下就通过了,而且还获得好评。 不过,在湘红看来,钱厂长的广告费花得好象有点冤枉,因为整个版面只有湘红一幅头像,只在脖子下方按顺序排了几只大小不等的药瓶,再就是那行日后变得挺有名气的广告词: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治妇科病时医生只给我开妇康宁…… 这张广告出来以后,周厂长立即花钱将它推广到晚报、广播电视报和妇女报上,一时间几乎每家报纸都有妇康宁的广告,此药名声顿时大噪。作为模特的林湘红,自然也成为许多广告制作者所瞄准的目标。 更让湘红高兴和自豪的是电视台的小王竟然在没有和湘红跳舞的情况下,也心甘情愿地请她拍了两个广告片。虽说这两部广告片都制作得不怎么样,但湘红天生丽质,加上又特别上镜,所以广告播出以后,效果相当不错。昔日可怜兮兮的农家女儿林湘红,也因此引人注目。 市电台《今夜星辰》节目还特别地介绍了她。省电视台电视剧部的巫导演也和湘红进行了接触,希望湘红能答应他导演的那部戏中的风流寡妇。 湘红起先对此还有顾忌,特别是看到剧本里的寡妇还有床上戏时,她更加犹豫了。不过想到自己也许可以踏着这级台阶走上光辉的顶点,她最后还是答应了。 “你去演风流寡妇?不行,不行。” 当身边的朋友知道这件事以后,罗林鑫第一个反对。萧平也不太赞成。他说湘红这么纯洁的女孩子就象一块白布,进了摄制组很容易变色,因为要将一块白布弄脏太容易了。 当然,萧平反对湘红去拍戏的最根本理由还是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虑。由于有湘红助威,他已将明年的广告任务都完成了一半。从这个角度考虑,他当然割舍不了湘红了。 “没关系的,湘红,你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能去?别听他们瞎说。实际上摄制组比起广告界来说,可能还要干净一些呢!” 赞成、支持湘红接拍这个角色的只有白衣绣一个人。此时麦金已偕朋友到深圳工作去了,听说是在一家合资公司出任公关部经理,干得不坏,每个月工资收入近两千元。至于白衣绣,她自从和那个男朋友吹了以后,就天天攻外语。她准备去考托福,到美国读书去。 “我发现人生最大的快乐还是读书。我很喜欢考试。” 白衣绣用功过度,人明显见瘦,说话有时也怪怪的。 “衣绣,出国要吃苦,你怕不怕?” 湘红很羡慕白衣绣的志向,原因是她觉得自己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走出国门。 “好好混吧,湘红,你现在势头不错。说不定我几年以后再找你,都要预约才行呢!” 白衣绣说罢望着湘红,随后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不容易,是吗?” 说也怪,湘红的眼泪刹那间就流了满脸。白衣绣忽然也抽泣起来,她说这样活着很苦恼、很空虚。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说要名吧,有了名又怎么样?要钱吧,钱多了没意思,可是没钱又没意思。也许换个环境要好一些。” 白衣绣说到这里停住了。她说她要去师大补习听力和口语。湘红因为找罗林鑫有事,干脆陪白衣绣一起过去。 “时间过得好快啊,现在是十一月份,二月份考托福,不晓得行不行呢。” 白衣绣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湘红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之后,便默默地想自己的心事。白衣绣情绪也不太好,两人谁也不说话,自顾自地踏着自行车。白衣绣的踏板坏了,每踩一下,都叽咕作响。湘红看着浑身牛崽劲装打扮的白衣绣,忽然有些自卑。 她有过我这种情绪吗? 湘红第一次觉察到她其实并不真正了解白衣绣,就象白衣绣也不了解她一样。但她们又的确是朋友,这又怎么解释呢? 也许朋友是没什么道理可说的,朋友就是朋友。正因为是朋友而不是别的什么关系,她才会在她能够尽力的情况下帮助我。 目睹白衣绣进了师大的校门,湘红龙头一拐,调头到广播电视厅的宿舍去找那位巫导演。巫导演倒是在家,不过碍于妻子、孩子的面,他对湘红比在办公室时冷淡多了。但湘红并不介意。她知道这种冷淡只是面具,真正的面孔在后头。为了与导演的面具相协调,湘红也换了种淑女表情,弄得巫导演对她更加赞赏。 “这部电视剧是铁定要上的,不过目前还开不了机。原定的资金要二十万,四集嘛,一集五万是不能少的,问题是现在我只筹集到十万块钱,还少一半的资金。你看你和你的朋友有谁能帮上这个忙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白日的梦 ,最快更新乡女湘红最新章节! 巫导演很严肃地对湘红说。湘红觉得答应吧,自己又没这个把握,可不表态也不行,后来她还是采用了那个比较圆滑的说法: “巫导演,你放心。如果能帮上忙,我一定尽力。” 接下来巫导演又给她讲了一些拉赞助的内幕和诀窍,让湘红听后大为受益。 “小林,好好干,如果你能解决这部分资金,可以让你出演第二号女主角,对,就是那个女学生,叫什么名字来着?好象是杏清吧?” 巫导演年纪也就三十来岁,可老爱忘事儿。此刻他挠着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二号女主角的名字。瞧着巫导演所剩不多的头发和尽管坐着却依然隆起的肚腩,湘红简直以为他真正的职业可能只是一名吃客。 “那个女学生叫月明。” 湘红提示他道。 “哦,对了,是叫月明。杏清是哪部戏的角色?唉,导的戏太多了,一时也想不起来。” 这时导演家的电话响了起来,巫导演对着话筒哇啦了几句上海话以后,颔首对湘红说: “刚才说的话你记住了吧?也许你上了主角以后就演出来了呢。凭你这个胚子,成功成名是完全有条件也是非常可能的。” 一席话,说得湘红心神摇动。那晚上的梦倏忽间涌上了脑海。她仿佛还嗅到了鲜花的芬芳。不过,这时向她献花的已不止一位男士,而是许多男士及许多小姐。 那些都是她的发烧友,他们献上的花多得让她高兴同时又有些烦。在离开巫导家之后她沉溺得最多的是另一个白日梦。这是一个衣锦还乡的梦。 梦里,她坐着小轿车,左簇右拥地回到了楝花风。她的父母此时当然已不住在原先的破屋里,而是一栋花园别墅的主人。当湘红踏上自家的台阶回首时,她看见以前那些自己曾经羡慕过的人如今全匍匐在她的脚下,向她顶礼膜拜。 这样的梦是多么的美呵!可惜只是一场白日梦。不过,巫导演说的对,自己是完全有条件获得成功的,为什么不试试呢? 湘红开始处处留心。 只是这年头企业摊派成风,几乎没有哪一家厂矿企业不曾受过打扰的。湘红渐渐意识到十万元的赞助费在有老区之称的本省不好拉,但是外省又没有路子,真要实现这个目的还必须费一点脑筋呢。 湘红左思右想了许久,却始终未能想出什么好点子。告诉萧平吧,又怕不妥,自己一个人揣摩嘛,总是不那么周到的,是以湘红后来把事情告诉了白衣绣。 “这样吧,把你所认识的人都列在名单上,然后一个一个去考虑,看看有谁能在这方面给你帮助。如果有,你就去找他。这年头,不用这么客气。” 白衣绣似乎老有经验,其实湘红知道她表面上看起来很爱交际,实际上却是个喜欢独处的人,拢络人的手段远不如自己强。。 “名单有什么用,又不是什么真正的血货。写了也白写。” 湘红对此不抱太大希望。 “那倒不一定。反正你也不费太大的力气,不就是写几个名字吗?不行就算了呗。” 林湘红想想也没错,当下就伏在白衣绣的办公桌上写起来了。不写不知道,一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她原来认识不少人嘛。 “哈,湘红,你可以当公关小姐了。” 白衣绣瞟了眼名单,有口无心地道。湘红听了,不知怎的心中却有些不舒服。不过,她没有去反驳白衣绣,她怕白衣绣说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有什么合适的吗?要找那种既有权、有钱,又对你五体投地的人,明白不明白?” 白衣绣在理论上永远都占上风,面具都颇有道理,看来人家的书的确没有白念。 湘红的目光在名单上逗留了许久,一边在脑海里回忆那些人的音容笑貌,想想谁是自己的崇拜者,突然间,她的脑海中闪出一张刚毅、周正、漂亮的脸庞,剑眉之下的双目却有引起色迷迷的样子。 “雷声!” 湘红仿佛真的听见了雷声似的,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衣绣,我去打个电话试试看。” 湘红对正在接待通讯员的白衣绣说。白衣绣“噢”了一句,表示她明白了。 湘红飞也似的奔到楼下的广告部,可一进门,她就退了出来。 萧平倒是不在里面,但还是塞了满满一屋人,湘红她可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拨电话。不过,这根本就难不倒湘红,她立即给电视台的巫导演和小王挂电话,巫导演没找到,小王有扩机,所以联系上了。 “哎,小王吧,到你那儿挂几个长途怎么样?” “行啊,不过你得陪我吃顿饭才行,今天中午和晚上都有客户,小姐你怎么样?” 小王照例很热情,照例要有“附带条件”。 “没问题啦,王先生。吃饭也行,跳舞也行,你吩咐就算数。噢,有一点不行,我这几天不能喝酒。” 湘红一下子严肃起来。小王虽然年纪不大,可经常“醉入花丛”,他哪里还会弄不懂女孩子的事? 可他听了湘红的话以后,却坏坏地笑起来,一个劲地问湘红为什么。 湘红知道他使坏,但她又不好直口告诉他自己来了例假,何况她不想上小王这个当,所以到最后被逼不过时,湘红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招: “这样吧,王先生,回去问你姐姐和你妈妈,她们会告诉你女的为什么有时候不能喝酒。” 说罢她嘻嘻地笑将起来。 “狡猾的臭丫头,你怎么会生这么一张利嘴呢!跟你打交道,我可怕了。说不定哪一天你一口就咬断了我的舌根呢!” 小王一语双关地说。湘红知道该放电话了,说了声“拜拜”就要挂机,不料小王一听,忙叫“等等”。 “干什么呀?” 湘红有些烦他了。 “我等下要出去,你要来就快点来。要不,我开摩托车去接你,反正我现在离你不远,就在江城商场的公用电话亭这儿。你是在报社吧?那好,我马上来接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雷声的话 ,最快更新乡女湘红最新章节! 湘红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心想有他效劳也好,省得自己踏自行车。 对于男人的殷勤,湘红现在自有一套应付的办法。如果这个男人只是献献殷勤,并不要她做太大的回报的话,湘红一般不反对。倘若男人将献殷勤作为一种获取她的手段,湘红会很聪明地从他的身边逃离,只有在确定对自己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她才会接受这种男人的帮助。 不过,小王好象只是喜欢和她在一起玩玩罢了,至于更深层的企图,湘红暂时还没有发现,所以湘红才那么爽快地坐到了小王的摩托车后座上。 “你打好多电话吗?要不你先跟我去华乐园看个客人,到时再回来打?” 湘红上了摩托以后,小王似乎又改变了主意。 “哎,我跟你讲,不能这样的。那个电话打不通,我可要跳车的喽!” 湘红说着用包捅了捅小王的背。 “你用手抱住我的腰。你不抱我就不往电视台开。真的,我说到做到。” 小王真的将摩托往电视台相反的地方开去。 湘红见状,只好用手懒懒地圈住小王比自己还要纤细的腰,脑子里胡乱地想着小王该找一个只有六十斤重的轻盈美女,否则只怕男女角色要倒置了。 “唔,这还差不多。” 小王得意地将车子开到了广场,尔后兜了个大圈朝电视台开去。 到了广告部,小王见部里的直拨电话正忙,便把她带到了一位副台长的办公室。 副台长是个身材魁梧的大胖子,和小鸟依人一般的小王站在一起,形成有趣的对比,两人的关系倒是挺亲密、挺和谐的,因为小王在他面前非常随便,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扯过电话机让湘红拨电话。 出于礼貌,湘红朝这位副台长笑了笑。 谁知对方却一脸严肃地瞧着她,即便小王介绍她时,那张可恶的胖脸上仍是一副冷淡的表情。湘红也懒得理他,低了头照着电话本上的号码连着给好几个人拨了电话。 他们都记得湘红,都很热情地欢迎她去玩或是表态下次到了省城要找她,可一见她开口要钱了,每个人的语气都变得模棱两可起来。当然,最后都说要尽力帮忙,戏演得好象跟真的一样。 雷声也会这样吗?几个月前他倒是寄了封信来,是由李明光转给她的。信不长,但情真意切,处处嘱咐她要小心,不要上了别人的当。那种兄长似的语气措辞,使得湘红读后心为之一热。 奇怪,为什么当初没想起他呢? 湘红一边拨电话,一边问自己。还没等她找到答案,电话已经接通了。但是接电话的人说雷声早先两个月就调到一家炼油厂当厂长去了。 “那您有他现在的电话吗?麻烦你给找一下,我找他有急事。” 湘红甜柔的声音使对方不忍拒绝,很快就把雷声现在单位的电话、住宅电话和“大哥大”的号码告诉了湘红。 湘红犹豫了一会,心想还是拨“大哥大”最好,因为随时在身边,接到的可能性比较大。 湘红拨了雷声“大哥大”的号码,立即就接通了。不过对方传来的却是女声,很嗲地问湘红找谁。 湘红报了自己所在的省份和自己的姓,随后她听见那边的女人无表情地说了句什么,但是声音太小,湘红没听清。 “哪位?” 雷声的普通话和他的长相一样漂亮,但是他的语气没有湘红想象的那般亲切。 “我们今天是厂休,我现在在家,刚才接电话的是我爱人。” 雷声似乎在用一种委婉的方式解释他的冷淡。 湘红碍于小王和那位胖台长的面子,当然不好使用什么过份的词语,是以她除了带点儿小妹妹的娇气以外,倒还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她简要地把拉赞助的事儿和雷声说了下,雷声没有立即表态。湘红听见他“哧嘿”响地呷了口茶水什么的,这才比较谨慎地建议湘红带着剧本到他那儿去一趟。 “另外啊,小林,如果你要来,给我带一只景德镇的薄胎瓶来,小的就行,大的你不好带。差旅费什么的,这个好说,成不成我这里给你们出,行吧?至于剧本,我不一定能看上,看上了那点钱倒不成问题。” 雷声到底是雷声,很爽快地抖出自己的意见。 湘红知道一个电话能敲出这么个结果也算不易了,所以赶紧谢过了雷大哥,弄得那边的雷声一个劲地催她快些动身。 “你坐飞机来,我过几天说不定就要到南京扬子石化公司去出差了。” 雷声这句话显然是讲给他妻子听的,湘红甚至可以想象他说话时的表情,很利落、很严肃、很迫切、一副为革命“砍头不要紧”的正义模样。 “小姑娘不简单哇!如果你能拉到这笔赞助,你可是我们的功臣呐!” 胖台长旁听了湘红的几个电话之后,对这个百伶百俐的女孩子顿时刮目相看。 他甚至亲自起身为湘红倒了杯茶,尔后坐在湘红对面的沙发上,颇热情地鼓励湘红多为电视台创些收。 “知道吧,他抓电视剧,所以一下子就对你热情起来了。” 小王事后向湘红解释道。湘红笑了笑,心想这个世界其实奉行的仅仅是实用主义而已,凡对自己有用的人,大家都笑脸相迎,凡没用的,都装作没看见,这种态度也许很自然,所以怨不得世人势利。 湘红那天并没有履行她对小王许下的“诺言”,即晚上陪他去跳舞。因为雷声的一番话,她感到自己已站在成功的彼岸,故而无法放弃。 小王亲自聆听了她和雷声打的那个电话,很钦佩她的勇气与能力,当湘红带着歉意把事情大体向他说了一遍以后,小王不仅没有埋怨她,反而很热情地帮她订了飞往雷声所在城市的机票。 湘红打量着身材瘦弱的小王,心中暗暗埋怨上帝的不公,偏让这么一个热心并且颇有能量,同时又很崇拜上帝的不公,偏让这么一个热心并且颇有能量,同时又很崇拜女性的小王生了这么一副“小巧”的身材,乃至于女人对他至多只有广泛意义上的好感而不能生出别的什么感情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扰乱的心 ,最快更新乡女湘红最新章节! “你那位雷大哥很喜欢你吧?” 小王本来不爱管这方面的闲事,但这会儿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开始旁敲侧击。湘红懂他的意思,故意给了一个否定的回答,小王这才莫名其妙地舒了口气。 还说女人爱吃醋,男人不也一样么?说不定男人的心眼更小呢!对了,去那儿的事可不能跟罗林鑫实说,说了他保险要闹。这家伙现在是真正的迷上了我,讨厌! 湘红打定主意要将这事瞒住罗林鑫。 偏偏事情又巧,湘红和小王分手后去找萧平了,来电视台找上一届同学玩的罗林鑫却偏偏遇上了方才湘红找了半天也没找着的巫导演。 由于罗林鑫曾在以前的暑假在巫导演的剧组里搞过美工,所以跟巫导演熟。再说湘红与巫导演认识罗林鑫也起了穿针引线的作用。那里虽然湘红由于拍广告片在屏幕上露出了脸,但巫导演真正认识湘红的美,还是那次罗林鑫带湘红到电视剧组找他的上一届同学玩的时候。 用巫导当时的一句话来说,他那一刻眼发亮、心发跳,差点儿因为惊艳而晕倒。 所以这次遇到了罗林鑫,巫导演免不了要将话题转身湘红。没谈几句,巫导便于工作夸湘红了得,说她手眼通天,很有可能拉到十万元赞助云云。 “刚才我去办公室,正好看到这张条子。是湘红打电话来说的,讲她过两天要去XX市,还要我给她剧本。怎么样,你干脆到我家去一趟,把剧本带给她吧?” 巫导演说完扭头便往自己家里的方向走去。他猜到罗林鑫会跟过来的。罗林鑫果然就跟过去拿了厚厚的一叠剧本,而且保证马上送到湘红手中,只是说话间有些黯然神伤的味道。 “你真的要去拉赞助?” 等罗林鑫找到湘红时已是晚上十点了。罗林鑫站在瑟瑟的冷风中一直等了三个小时,终于等到了湘红和萧平。萧平手里拎着一兜水果,和湘红挨得很近。 罗林鑫一见,气不打一处来,他横冲直撞地迎面走去,象根木桩似的硬生生将自己契在湘红和萧平之间,尔后冷冷地质问湘红。 湘红很反感他这副以她的男朋友自居的样子,决定故意气气他。所以罗林鑫的话才落地,湘红就甜甜地“哎”了一句。 “我去找人拉赞助也要你同意?” 接着湘红反问了一句,弄得罗林鑫噎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也不是要不要我同意,我只是为你好。那些电视剧组呆的什么人你晓不晓得?都是些色狼哪!” 罗林鑫的这番话讲得挺有悲壮的气氛,不料听了之后萧平“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哪有这么吓人哪!照你这么讲,那些女演员都成了什么呢?” 萧平的原意是想息事宁人,或者用这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不曾想罗林鑫被妒火烧得心性大变,竟然冲着萧平大骂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嘛!不就是个掮客、暴发户吗?我和她的事要你来插什么嘴!多管闲事!” 罗林鑫边说边摆弄着拳头,好似要打架一般。萧平比罗林鑫的身量足足高出大半个头,他哪里怕罗林鑫呀! “咦!咦!有话好好讲,你骂人干什么?要打架吗?我可是怕你经不住我两拳头打过去。” 萧平轻巧地攥住了罗林鑫舞出来的一只手,警告说。罗林鑫急得就想真干,湘红见状忙将他拉开了。 “好了,萧老师,你回去吧。到了那以后我再给你挂电话好吗?走走走,我看你今天有病。” 湘红和萧平道了别,忙将罗林鑫往马路那个方向推,要他回自己家去。 “湘红,你就这么讨厌我?我真的是为你好。” 罗林鑫非常委屈的样子,湘红白了他一眼,冷冷地道: “你是真为我好还是为你自己好哦?我看你即便是为我好,我也受不了你的好心。你以为我是傻瓜吗?我用不着你这样来教训我。还大学生呢,一点教养都没有!下次你再这样对待我的朋友,我可不客气了。” 湘红说完丢下罗林鑫一个人进了房间,而且不等罗林鑫冲进来,她就把门给关死了。 “湘红,开开门。” 罗林鑫在外头叫门,湘红充耳不闻。她真的有些烦罗林鑫了! “湘红,我在外头等了你三个多小时,你再不开门我要冻死了。” 罗林鑫的声音听上去的确有些发抖,湘红的手都放在门拉手上了,可她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狠下了那份心。 罗林鑫在外头叫唤了一阵子,见里头没有动静,他也就死了心。 湘红将耳朵靠在门上听了听,见没什么响动,便长长地吁了口粗气,这才放心去睡觉。 由于次日要赶七点一刻的飞机,她把小闹钟调好放到枕边,同时希望自己快些入睡,免得第二天睡眠显得憔悴。 然而,她却无法入睡。最近几个月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她目不暇接,自己此刻想起竟有象梦境。 市电台说我是“本市第一颗熠熠发光的模特新星”,如果这次赞助拉成了,上了二号女主角的戏,那些记者又该说什么呢?我只希望他们在省报上登一张大照片,再配上一篇报道,这样不但楝花风的人知道她这个山里鸡雏变作了金凤凰,便是全省的人,也晓得我林湘红了! 湘红想到这里,不由得兴奋起来。 这种成功的场面,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如今自己正朝那个方向走,林湘红怎么会不心潮澎湃呢? 继而想到自己次日要坐飞机,她又生出了几分紧张。她一忽儿怕飞机出事,把自己摔了个粉身碎骨,一忽儿又害怕自己在飞机上尿急了不知怎样开厕所的门,要是进了厕所出不来又怎么办呢?只怕要笑死一飞机的人了! 明天,不,从今晚起,就不再喝水了,这样就不会上厕所了。 主意一拿定,湘红的心落了许多。 睡意象记忆中楝花风的月光一样,渐渐爬上了她的双眼,她终于在一种乱悠悠的心绪中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木偶的线 ,最快更新乡女湘红最新章节! 她这一觉睡得又沉又不沉。说沉嘛,从躺下去到闹钟响,似乎只是一会儿的事;说不沉嘛,又好象一直都没睡,乱糟糟的纷至沓来,弄得她醒来后依旧睡意浓重。 迷糊中收拾好东西,“哗”地拉开房门,不料一个人侷着身倒进屋来,吓得湘红手中的行李撒了一地不说,还鬼叫一句,直把地下的那个人也吓得爬了起来。 “罗林鑫?你在外面站了一夜?” 湘红简直不敢相信,罗林鑫揉揉冻得通红的脸,又搓搓手,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然后一口气灌了下去。 “我送你去吧。这么早,怕你路上出事。” 罗林鑫很平静地说。湘红看着他去提行李,一时半会想不出自己该说什么话才好。等到罗林鑫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了,她才记起自己该表示表示关心。 “你先吃了这两颗药吧,是速效的。” 湘红将热水瓶中最后一点水倒给了罗林鑫,罗林鑫垂着脸将药和水拿来吞了。 他仰起脖子服药时,湘红看见他眼里有晶亮的泪水在闪动。湘红想到他昨夜受的寒苦以及由此可见的痴情,心内不由一热。 “林鑫,你不要怪我。好吗?” 湘红说着在他脸上飞快地吻了一下,尔后提起东西往门口跑去。 “让我去送你。” 罗林鑫愣怔了几秒钟,终于回过神来去追湘红。 “不,你不要去。你赶快回家洗个热水澡,再熬点姜汤喝了,出一身汗就会好的。” 湘红执意不让罗林鑫送,罗林鑫没法子,只好怏怏地在路口上和湘红挥手作别。 她的嘴唇刚才吻在哪儿了?是冷的还是热的?唉,都怪自己刚才不清醒,连这个都没记住! 罗林鑫摸着脸颊,挺懊恼地责备自己。 那个傻瓜,我可拿他怎么办才好呢?他这次肯定要生病的。不过,管不了他啦,让他病去吧。要紧的是要提前八十分钟到候机室,据萧平讲,飞机起飞前半小时就不验票了。 望着罗林鑫沮丧的身影,出租车内的湘红又是另一番心思。 湘红平生第一次出的这趟差竟象有神明相助似的,竟异乎寻常的顺利。 一下飞机,就被雷声派来的人接着了;剧本拿给雷声两天之后,雷声就给了回音,说是本子不赖,要联合拍摄也可以,问题是能不能在剧中加入炼油厂的事儿。 湘红连夜打电话给巫导演,巫导演二话没说,就将大权全部委托给了湘红: “他要怎样改都可以。如果全部背景换成炼油厂,你最好要他独家赞助。嗯,你就这样说……” 巫导演将那千里长的电话线当作木偶身上的提线,一下一下地扯着湘红动。 其中的某些奥秘湘红虽然还不能窥透,但她凭着自己的机灵、悟性,还有美貌与温柔,硬是把“独家赞助”的任务给完成了。 她在那儿呆了十天的结果是:雷声所在的炼油厂和巫导所在的电视台成了合作伙伴。 当闻讯有望而快马加鞭赶到X城的巫导演,终于看见雷声在合同书上签了字时,他乐极生悲,竟腆着个肚子搂住高大的雷声又哭又笑。 “你喝醉了。你喝醉了。来,小江,把他扶到宾馆里去,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正好喝了几杯的巫导演就这样被安置在宾馆里休息。 至于湘红,则突然失踪了两天。 巫导演酒醒之后曾问起湘红和雷厂长的行踪,被问的人便告诉他林小姐去深山看老熊去了。雷厂长么,好象到哪儿开会去了。 巫导演听后腆着丰厚的肚腹出了会儿神,片刻之后摇着头笑了笑,尔后便耐心地坐在宾馆里等湘红出现。 等湘红终于冒出来时,他没有更多的话,只是用略为悲壮的神色拍了拍湘红的肩,宣誓一般地说: “小林,你好!你为我老巫立了一大功,我不会忘掉你的!月明由你来演好了!” 湘红早就知道事情会是这样,可这会儿她已经没有了想象中的那股激动。她只是觉得好累,好想哭。 “傻丫头,干什么呢?你应该为自己高兴才对啊!” 巫导演又拍拍湘红的肩,只是手掌的用力部份改变了方向,似乎他的关心全在他那只掌心由肩往胸的滑动之中了。 湘红好象有些麻木了,任由他这样往复了好几次,她的身子才挪开了一些。 “什么时候能够开拍?” 现在湘红最关心的是这个。 “这个,可能要到年初了。第一个要改本子,还要雷厂长他们过目,第二,钱必须到位,否则改也是白改。” 巫导演说着看看湘红:“你不是想家吗?你可以趁机回家过个团圆年再来也不迟。” 湘红摇头说她不但没空回家过团圆年,而且没空陪他巫导演一起回去,她还要再拉两笔广告才能向报社交差。 “叫雷厂长帮你,他挺有义气的。” 巫导演说着便打雷声的手提,谁知接电话的人却说雷声前几天到南京出差去了。 巫导演忙问雷厂长几号走的,对方答道: “我爸爸七号走的,要到二十号才能回来。” 巫导演掐指一算,七号正好是他们签完合同的次日,也即湘红“失踪”的第一天。 “他没有陪你去深山里看老熊?真的开会去了?” 巫导演不可思议地问湘红。湘红不太礼貌地白了他一眼: “为什么他不可以去开会?雷大哥是个相当好的人。噢,对了,他走的时候你还在睡觉,酒也没有醒。雷大哥讲他到时候会给你打电话,省得你欺负我。” 湘红象想起什么重大事情似的对巫导演说。巫导演笑了笑,忙问湘红他可能会怎样欺负她。 “比如过河拆桥了,不仁不义了,多着呢!雷大哥讲了,你要是临时换了我的角色,他的钱就不给了。” 湘红言罢双眼盯着巫导演,好象要看出他的什么险恶用心一样。认知巫导演的脸色却倏地严肃起来。 “小林,我们也可以订一份合同,这样大家都可以放心,你说好不好?你刚才说的那种事,影视界不是没有,不过我老巫不是这种人,我的信誉你可以去打听,去调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内心的伤 ,最快更新乡女湘红最新章节! “哎呀,巫导,我这是随口讲讲的,你哪里就认起真来呢。回去我找你,到时订一份合同,这样大家都高兴,所以还是你英明。” 湘红当晚请了巫导一顿饭,不过钱是巫导出的。 饭后两人还去当地最高档的舞厅跳舞、听歌,彼此都觉得蛮愉快。 尤其是湘红,她用雷声私下教给她的办法“逼”得巫导演先提出订合同的事,这样她可以稍微主动一些,起码没有了那么多的后顾之忧。 “湘红,我雷声是很花,可冲着你的身世,冲着你的傲气,我不能花你。如果到时你想起我老雷还有些好处,不厌弃我了,我才会追你,现在你只是我的小妹妹。真的,我很想帮你。哎,我那个鬼亲戚和李英还有什么来往吗?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听说发了大财。” 那晚和巫导订了联合拍摄的合同之后,雷声亲自开车,把湘红带到郊外兜了一圈。 当时屋外已是天寒地冻,但公路上的积雪被扫除得比较干净,加上来往的车不多,轮上又加了防滑链,雷声的车技又高,故而觉得很安全。 就着雪的微芒,湘红看见雷声的双目晶亮晶亮。当她听见雷声逐渐粗重的呼吸声时,她唯一的念头是顺从他,因为她想报答他。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伴随雷声粗声粗气的呼吸而出的是这样一席话,听得湘红顿时伏在车座靠背上恸哭了一场。 她边哭边回忆,越发觉得雷声的可敬,自己的可怜。她好象又看见李英火红的烟头在烙自己的皮肤;看见自己在旅馆里蹲着向那位于采购员哭诉;看见麦芒骂自己“妓女”时的轻蔑。 “……雷大哥,我谢谢你扶我一把。我觉得自己好苦,好可怜。有时候我真想去杀人!呜呜。” 湘红苦大仇深的样子让雷声吃了一惊。等湘红渐渐冷静下来之后,雷声有些担忧地说: “湘红,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是,我觉得你对某些事情的看法也很偏激。你说你很苦、好可怜,这只是相对而言。比你苦、比你可怜的人大有人在,为什么只有你想去杀人?这样不好。有的时候,不是人家逼你,而是你自己在逼自己。你说你苦、你可怜,不就是因为有些女孩子模样没你好,天资没你高,可是境遇却比你强吗?这是没办法的事,谁都不能选择好什么样的家庭再来出世。有些东西看淡些不就好了?” 雷声的这席话一出口,湘红便似有人当头棒喝一般,全身打了个激愣。 她看着雷声,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看透自己内心的。同时她还很纳闷,纳闷这个雷声性格的复杂与深沉。 说老实话,当初她三次把雷声插向大腿的手往外拿时,她对他真没好印象。即便后来他认她当什么鬼妹妹了,她也看扁了他三分,觉得他不过是个比较知趣故而能把握进退时机的色鬼而已。 这次来拉赞助,她更是带着种“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心情北上的,谁知人家雷声把她拉到了茫无人迹的郊外,却硬憋着不肯动她一指头,而且还入木三分地指出她的心病,这又叫湘红如何不震憾! 湘红很感激他,她想去吻他,可转念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感到这种举动对此刻的情景是种玷污,所以她最后什么客气话也没讲,却傻不愣登地问雷声道: “雷大哥,要是我以后真的犯了法,你会来看我吗?” “你看你傻不傻,说这样的话。好了,天晚了,我们该回去了。明天我去南京,我叫小江送你到附近的老林子里玩一趟,也算没白来吧。” 雷声说着发动了汽车。湘红听着汽车马达在低温下那么艰难地喘了许久的粗气,心里忽然沉甸甸的压得慌。 杀人,我为什么会想起杀人这个词呢?我想杀谁?李英?小赵?麦芒?真可怕! 湘红看着雪野在飞逝,心中顿感恐惧。她这会儿很怕自己。她发现自己在孤独苦恼之至时,周身常有股暴力的冲动。 李英说她拍了我和小赵的照片,这也不知是真是假。自己若是拍戏拍出了名,她又会怎么样呢? 湘红突然归心似箭。她想回去从各个侧面了解一下李英夫妇的情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么! 湘红北方之行之后再回到南方时,她已经成了这座城市广告界的一位知名人士。这种知名不是建立在她的容貌的,而是她的“手腕”。有些人把她说得神乎其神。 当然,更多的人则将她看作有某种特殊意义的“红粉公关”,因为她的身世来历,她的短时期窜红,无不令人产生此种联想。 所以,他们一方面羡慕湘红拉广告时的高成功率,一方面又对她微词不断,而将这种有争议的人物充作谈资,人们是难得厌倦的。 这样谈得越多,湘红名字的重复率就越高,知名度当然随着上升,湘红的半月成名也就顺理成章了。 “湘红,你现在名气不小啊,看来还是要找对路子,对了路子才能发挥自己的长处。” 白衣绣由衷地为湘红高兴,对此湘红自然感激,而且还很羡慕。她主要是羡慕白衣绣自小就流露出的那种大度,那种对他人优点的赞美与欣赏。 湘红自认为是个比较好妒或者说好强的人,但她喜欢和那些强过自己、能刺激自己上进的人作朋友,这大概也是她能奋进、攀登的外因之一吧。 由于白衣绣的这一赞扬,湘红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心理上已经可以和白衣绣同起同坐了。 在某些场合,她甚至觉得自己在白衣绣的地位上面,因为这时候大部分人都把好话堆在她头上,令她陷入一种欲罢不能的虚荣之中。 这才是我林湘红应该过的日子嘛!只是在这之前走的弯路太多,否则也不至于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屈辱。 深夜孤灯独坐时,湘红变得异常伤感。同时还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从难以捉摸的阴暗处朝她袭来,让她沉浸在焦躁与恐惧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好强的人 ,最快更新乡女湘红最新章节! 下意识的,湘红尽力避免出现在以往呆过的那些地方,为的是躲开那些曾给过她创伤的人。 有时候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历程中有那么一小段蜕变成了蜗壳,正沉重地压迫着自己的心灵,并且迫使她不得不经常收敛起梦想的翅膀,从而接受那片阴影的折磨。 “你最近好象有什么心思?是巫同志想换女主角吗?” 最先觉察她心思的自然是紧随她左右的铁杆护花使者罗林鑫。 由于那一夜的“站功”,罗林鑫和湘红的关系比先前更多了几分密切。 外人都认为他们是一对情侣,湘红知道自己和他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但她从不否认。她聪明地意识到自己在这种圈子里混,身边必须有这么一个似保护人又似下手的男人,这样别人打她的主意时多少还会有些儿顾忌。 不过对于湘红而言,罗林鑫显然太稚嫩了。萧平就说过这种话。他很刻薄地讥讽罗林鑫为湘红的“狗腿子”。 “他只能当一个跑腿的。哼,你能把他卖掉吃早饭,还要他帮着数钱,你说是不是?” 大约是记着罗林鑫的仇,萧平挖苦起罗林鑫来简直不遗余力,反之罗林鑫亦然。 每每湘红听到他们互相攻击时,她就觉得好笑,同时还有种隐约的快意弥漫心田。最让她自我感觉良好的是麦芒那天的突然来访。 那是湘红从北方返回的第三天,罗林鑫、萧平、白衣绣等人一大早就叫了辆卡车来替她搬家。 由于她工作成绩骄人,广告部乔主任已同意聘请她为业务人员,并且费尽心机替她在报社挤到一间小屋,是以湘红便结束了自己掏钱租屋的历史,成了堂堂正正的报社宿舍区的良民。 她的东西不多,一车就拉完了。搬一趟家,包括新居的打扫安置,前后不到两个小时。 搬完了,摆好了,湘红说她作东请大家吃饭。一则庆贺自己乔迁,感谢朋友们的帮忙,二则也是为自己贺喜,因为她已经和巫导的剧组签了合同书,由她出演二号女主角。 这个女主角编剧在改稿时特意加了不少煽情的戏,估计播放时形象比较光彩夺目,容易让演员火起来。 巫导说这是他授意的,为的是报答湘红。湘红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心里自然感激。 为了加固和巫导演的关系同时又不增进彼此间的“友谊”,湘红采取了鞍前马后为剧组办事的方法,所以她是不打算回家过年的,她怕自己走了情况又会变。 这一着棋,得到萧平、白衣绣、罗林鑫的一致赞同。他们几个虽然素质较高,但也免不了落入某些俗套。他们现在对湘红是刮目相看,并在心里将她看成了未来的明星,所以平日打交道时朋友的味道很浓。 那天他们几个在馆子里吃酒吃得相当豪放,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表达了他们和林湘红的友情。 湘红也喝了不少酒,但她对酒精似乎已具备免疫力,是以能够众人皆醉她独醒,不过回到宿舍时,她的酒性还是上来了,她忽然感到莫名地伤感,非常想哭,就在她准备用眼泪排泄体内的酒精时,有人敲响了她那扇漆着红漆的木门。 “谁?阿罗吗?” 湘红以为是罗林鑫,因为喝酒前他曾私下问过湘红有什么心思,他说他想当湘红的“解语花”。 谁知拉开门一看,门外赫然站着打扮得簇新、整齐,尤如电视广告中那些白领人士一般的麦芒。 “你来干什么?” 湘红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随即打算关门。 “干嘛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呢?我是个强权崇拜者,我想到你这儿来取取经。” 麦芒边说边用手撑住那扇门,同时不无揶揄地道。 不过,湘红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诚恳与尊重,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见她没有下逐客令,麦芒便径直走进房间并落座在萧平送给她的那对新沙发上。 湘红倚门默默地注视着麦芒,心里却在思考那个自己许久也没想通的问题。 她不知道自己那天为什么不反抗麦芒。如果她拼力抗拒,麦芒是不可能和她进行那种层次的接触的。 但是今天她似乎有些儿明白了。她觉得麦芒尽管怪,其实很有男人味。他自信到霸气的程度,无论干好事、干坏事,他都有种让人认为他有理的奇怪气焰。 是的,他镇住了我。那天他把我抱进卧室时,举止宛如一个真正的丈夫。他做得那般的自然和霸道,乃至自己竟不知不觉中被他折服,故而顺从了他,事情就这么简单。 “你还在恨我吗?” 麦芒修长、白晰的手指有节奏地弹叩着沙发的扶手,脸上露着微笑。 湘红仍不吭气,她坐在床上,偶尔看一眼麦芒,心里在奇怪自己以前竟一直没有发现麦芒原来很英俊。 他的轮廓很深,下巴尤其漂亮,穿着皮夹克的身躯高大魁梧,称得上是一表人材。 “你来干什么?” 湘红仍然无法饶恕他。以前他的那种态度对她的伤害太深了,她无法用他此刻优雅的微笑去填平心中那道伤口。 “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 麦芒眦着雪白的牙,猫一样地笑了笑。他这样笑时挺迷人的,湘红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我听了那天的广播,听了你的讲话。《文化大观》那张报纸上也有你的介绍,写得蛮详细的。哦,现在中央电视台播的那个药品广告我也看了,你拍电视时穿那套黑衣服特别有味道。你现在穿的这件红羽绒衣不太适合你,那么笨重,掩盖了你的优点,你应该穿皮大衣,紧身的,肯定相当好看。” 麦芒不管她表情如何,落落大方地说着他的看法。 湘红听着听着,心里忽然油然升起股奇怪的感觉。她不知道麦芒为什么要如此关注她,是想用她此刻的成就来提示她回忆自己前段时间的卑微吗?好象又没有这种迹象。那么他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什么呢?湘红感到纳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私语的夜 ,最快更新乡女湘红最新章节!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聊了。要是能把白衣绣叫来就更好了,我来打个电话看看。” 麦金说罢拿起了听筒,但旋即又放下。 “哦,想起来了,昨天我去报社看她时,她说今天要当班,肯定走不开。算了,以后再找机会吧。” 这样,湘红和麦金便获得了一个可以说更多女儿私语的夜晚。 她们喋喋不休地讲金钱、爱情和男人,最后话题仍不免落到自己头上。 “湘红,象你混到现在这样,也算出头了。你认为一个女孩子要成功主要靠什么呢?” 麦金在夜半两点的时候提出如此一个问题。不知为什么,湘红总觉得麦金的随便、亲密中包含有隐隐的敌意。她和她妈一样,许多问话都似乎另有所指。 湘红想也许是她的心态失衡了,因为她再厚道,看到一个昔日被自己所同情、怜悯,某种意义上还收容过的人,猛然之间地位陡增,心中肯定会有些失落感的。 这样并不是说麦金如何,实在是一种人之常情,怨不得她心胸狭隘,所以湘红对此表示谅解和理解。 “我认为啊,智力很重要。再就是要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和承受被人轻视、被人拒绝甚至被人侮辱的能力。” 湘红的后半段话也是有意无意讲给麦金听的。 就在刚才,湘红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感到麦金的异样似乎与麦伯伯有关。因为湘红觉察到,其间她几次谈及麦大伯和白阿姨,麦金都垂下了眼皮。 有一次她甚至瞥见麦金用厌恶、憎恨的目光看她,不过由于这束目光转瞬即逝,弄得湘红竟有些吃不准了。 她想自己也可能是多疑,然疑从何来?可见那道目光又的确是自己曾经捕捉过的。 “你被人侮辱过吗?是什么性质的?” 麦金点燃了一支烟,边抽边问。她的双目眯缝起来时非常有诱惑力。 “主要是被人轻视的侮辱。因为有些人把我们乡下人看得很扁,总认为我们处处天生就该比城里人低一等,实际上除了环境、教育的因素以外,我看差别不大。说到智力,说不定乡下人更聪明、更健康一些。毕竟他们没有脱离大自然嘛。起码我在的乡下没有人长癞痢和狐臭。” 湘红很严肃地说。麦金却突然弯着眼睛大笑起来。 “癞痢和狐臭,这是你的恶梦,对不对?” 湘红摇了摇头,凝视着麦金的眼睛说。 “这还不是恶梦。真正的恶梦是欺骗和背叛。” 湘红更加认真地盯着麦金看。麦金先是迎着她的目光,继而转头看着别处,有些冷冷地说: “对,欺骗和背叛,还有忘恩负义。有时你对人很好,可他却认为这是应该的,不但不感激你,有机会来了还杀回马枪,这种人我最恨了!” 不知为什么,尽管湘红自认为不是麦金所说的这种人,可想起自己与麦伯伯的一段纠葛,她还是很虚弱地垂下了眼皮。 她知道了什么?是在说我吗? 湘红突然觉得好累。她本来还想把那个流氓无故捣乱的事讲给麦金听,尔后看看她的反应的,但这会儿她忽然间没有了兴趣。 可不,每个人都首先考虑自己的利益,即便那件事是麦金唆使别人干的,她林湘红也没有多大的理由去谴责她。 人家不过是代母出征,讨还一个公道,抑或说是出一口冤气罢了,她湘红又有什么理由复仇?假若她不投入麦老头的怀抱,人家会这样横蛮么? 湘红心里一虚弱,这边止不住哈欠连天。麦金也疲惫了,两个人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夜湘红睡得不怎么踏实。她听见麦伯伯在隔壁边看电视边咳嗽,咳得好象挺厉害。 麦伯伯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总的来说他待自己不薄。 虽说那段孽缘已了,但自己若有什么事求他,他还是肯帮忙的。当然,户口的事最终没有办成,因为麦大伯那位当公安厅厅长的老乡已经在上海去世,麦大伯上次还为此特地到湘红那儿坐了一会儿。 看得出麦老头很伤感很孤独,而且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比较担忧。 由于睡前想的尽是这些事,湘红入睡后恶梦不断。 她梦见了一副家中常见的红漆棺材。接着湘红看见自己披散着齐腰长发,穿一袭齐及脚踝的白袍,脚不沾地地随风飘来。当她飘过棺材时,棺盖猛地被人掀开,惊吓过度的湘红跌进了里面,她看见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卧在自己枕边。 “麦伯伯!麦伯伯!” 湘红吓得惊坐起来。这时她发现屋里的灯已被拉亮,睡在那一头的麦金似乎已披衣坐了许久,倦怠的脸上有层古怪的表情。 “你梦见我爸了?他还真不错,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入你的梦?” 麦金停了停,欲言又止。湘红愣怔了片刻,说梦见麦伯伯生重病了,身边还放着副棺材,所以吓得惊呼起来。 “他身体是不太好。我都怀疑他肺部有问题。我这次回来,一方面也是想看看他。” 麦金说着打了个哈欠,接着她“啪”地一下灭了灯,湘红眼前重又一片黑暗。 “湘红,”麦金喊了她以后许久没吱声,湘红以为她迷糊了,所以闭起眼睛准备再次入梦。 这时她听见麦金又喊了她一声,显然麦金有什么话要对她讲。 “湘红,这次我回家,同我妈到医学院找了院长,他原来在省肿瘤医院当院长,很有名气的。他看了我爸的肺部X光照片,说是问题很严重。如果他真有什么毛病,我又不在身边,麦芒是个不管束的人,麦加他们远水救不了近渴,到时你能帮我关照一下我爸吗?” “行。” 湘红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就好。我爸一贯都喜欢你的,只是有些事希望你能谅解他。” 沉默。 湘红在这种黑暗的静谧中听见自己的心怦怦跳得飞快。 她全都知道了! 那么说,唆使大胡子来砸我家的人就是她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巫导的气 湘红披衣在黑暗中呆坐了许久。她摸着自己冻得很凉的胳膊,原先所设想的狂怒却丝毫也没有了。她觉得换了自己到麦金的位置上,她也会这么干的,说不定还更极端呢! 想到麦伯伯可能将不久于人世,两行泪悄悄地落下来。眼泪淌过的地方先是热接着好凉,风雨轻轻扑来,便变冷了,冷得象两道冬天的小溪在脸上淌过。 由巫导演组阁的《岁月悠悠》剧组终于在元宵前汇拢到了聚仙楼大酒店。 剧组几十号人马,全住在酒店的客房部,每日三餐饭也在这里解决。因为聚仙楼大酒店的老板早年是剧团的丑角演员,近年又喜舞文弄墨,常为巫导写小剧本一类的东西,两人有很铁的关系。 这次剧组住进他的酒店,一方面他优惠剧组,另一方面,他即便优惠你挣了不少钱,而在巫导演来说,这钱不给聚仙楼挣还得给别的酒店宾馆挣,倒不如到老朋友这儿,给的方便还给的方便还多一些。 为了节省费用,本地人员如果没戏,一律回家住宿,不过要求准时到场。 本来湘红也是要给制片轰回家住的,后来考虑到钱是人家湘红拉的,轰谁也没有轰她的理由,再说她是个从未上过镜头的雏儿,而且还要担任主角,随时都要人启发,这就更有理由住在酒店了。 “这个剧组抠门哪,我到哪儿拍戏也没见过这么省钱的,人家还不都是全剧组的人住旅馆,就他小气!” 剧组里有老练的暗暗埋怨巫导小气,每逢这时,湘红都怯怯地不吭声。 她知道巫导的苦衷,他想尽力把戏拍好,这得要钱,因为有几场重头戏场面宏大,费用肯定相当高,更何况剧组到时还要拉到北方去,这一来一去就相当可观了。 “我这辈子,不想挣多少钱,我就想出名。哪一天我能有张艺谋这样的成就,我死了也甘心。再不济‘金鹰’奖还应该得一个吧?我也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嘛,凭什么只让人家风光?” 巫导演有些恨自己志大才疏。他找湘红抒发他的伟大理想时湘红一般只当一个理想的听众,态度诚恳、专心,时不时还重复一句重点什么的,弄得巫导很舒服。 “湘红,好好演,我把你捧出去。到时候,咱们又是一对张艺谋和巩俐啦!” 对此,巫导似乎抱相当乐观的态度,湘红却惴惴不安。 她不是怕自己会成为另一个巩俐,真有那么一天,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她是怕自己演砸了锅。 说也怪,她素来记忆力好,可事到临头,机子一开,灯一照,她就什么台词都不记得了,更不要说什么剧情表情了。 “你怎么那么笨呀,林湘红?” 有一次巫导当众骂了她几句,气得湘红躲在一旁流眼泪。 等她擦干眼泪从房间里出来时,她听见有人幸灾乐祸地说巫导这出戏要砸,原因是他选了一个只熟悉钞票的人来演戏。 湘红一听,心反倒静下来了。等到两次开机拍她的第一出戏时,她竟象换了个人似的,变得从容自若了。 “咦,湘红,你怎么一下子就进入角色呢?” 巫导很奇怪,拍完她的镜头之后立即表示讶异。 “我本来就很会演戏么!” 湘红笑嘻嘻的道,说完躲到一边研究剧本去了。 她发现自己的确需要别人用语言什么的时不时地刺激一下才行,因为她的心室跟气球差不多,只有气才能使其饱满、并迸发出最大的能量。 从某种角度来看,我大概是个“贱人”,表扬于我所起的作用远远不如讽刺、轻蔑和侮辱来得迅猛。我是不是有些变态呢? 有几次拍摄的空隙,白衣绣和罗林鑫一起来看他,湘红有些不解地向白衣绣请教。白衣绣说她也是这样。 “我们都是自尊心太强的人,这样其实很容易受到伤害。” 白衣绣读英语读得好苦,人瘦了半圈,显得挺没精神。 罗林鑫忙着写毕业论文,又说过一段时间要去实习,所以往她这儿也跑得少了。不过据湘红看,忙不是主要原因,问题的关键在于罗林鑫又迷上了一个小巧玲珑、脸庞轮廓很有外国情调的小姐。 湘红曾在路上碰到他们几次,罗林鑫先是有些尴尬,后来他干脆挑明了告诉湘红,说她令他自卑,而这个女孩子因为处处依赖他,使他找到了那种男子汉的尊严与高大。 “这样最好。希望你常来玩。” 尽管湘红从未将罗林鑫视为男朋友,可如今人家这么清晰地告诉她要从她的崇拜者队伍中退出时,湘红仍然难受。罗林鑫也不想就此失去和湘红的友谊,所以他每次来时,总同白衣绣一起来,这样省得自家尴尬。 湘红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对他由此又多了几分感激。她觉得白衣绣和罗林鑫都在她最困苦的时候有力地扶持、资助过她,她不能再忘恩负义了。 “等我哪一天真的发了,我要怎样谢你们两个呢?” 湘红经常这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们。 “赞助我一年的学费,不过要用美金支付。” 刚考完托福、成绩相当可以的白衣绣此刻正紧锣密鼓地联系出国留学的事。就连开玩笑,她也不忘自己的出国梦。 “我只想和你拥抱十分钟,再吻五分钟。” 这是罗林鑫的愿望。他问湘红行不行得通,湘红说完全可以,就怕罗林鑫到时候不敢,因为他的小个子女朋友脾气挺大的。这么一说,罗林鑫果然色变: “还是改个项目好了。给我当干姐吧,怎么样?” 三人笑闹之后接着自然是帮着湘红分析人物的性格。 白衣绣于表演有比较浓的兴趣和造诣,她当年是大学生剧社的社长,曾参加过全国大学生会演。她为湘红饰演的角色设计了不少小道具和外形动作,结果都得到众人的赏识。 不过白衣绣对湘红的指导是私下进行的,大家不知道,还以为是湘红自己的创造,所以有人连声夸湘红悟性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湘红的戏 “小林,你越演越有灵气了,不错,可以造就。” 有些老演员对湘红的表演抱有很大希望。湘红非常努力,非常肯吃苦,她力图不使自己和大家失望。 为了演好一场月明被污水呛住的戏,她硬是真的往污水里跳,害得眼睛红了整整一周。 工夫不负有心人,两个月之后封镜时把胶片一放,湘红的表演果然是最有光彩的一个。 “等后期制作完成了,林湘红,一颗银坛新星也就升上了天空喽!到时,你拿什么谢我?” 巫导演觉得自己对湘红有再造之恩,所以语气显得不容违抗。 “你想要什么?给你十斤香菇可以吗?那可是我老家的特产呢!” 湘红故意臭他,巫导知道她装傻,再说念她对剧组立了大功,自己这方面委屈一下,似乎还说得过去,故而哈哈一笑,算是自嘲,而且就此以后再不提这个话头。 这样一来,湘红反倒又尊敬了他几分。 “湘红,好好干,会有出息的。不过你的普通话太糟糕,要不然我可以介绍你到文体部的连心桥节目去当主持人。戏拍完了你干什么?还去拉广告?” 在剧组最后一次聚餐之后,巫导演抓住湘红的手,蛮认真地询问起她的计划来。湘红说目前她只能这样,别的事又干不来,不走老路走什么路? “我有一个朋友,哦,对了,就是聚仙楼大酒店的曹老板很欣赏你。他希望你能到他的歌舞厅去当主持人,一个月千把钱不成问题,你看行吗?” 湘红不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建议她,但她天生对舞厅不是太喜欢,也许她原本是喜欢的,可后来李英将她当什么似的带入那种场合时,她在那儿得到的除了屈辱还是屈辱。 “我不想去挣那种钱。” 湘红一口回绝了。 有时候她很佩服自己的骨气,因为她并不是那种见了钱就不要命的人,她很喜欢钱,可她不能为了钱而过份委屈自己。以前她之所以委屈自己,那是由于她还缺乏保护自己的能力,现在她有了这个能力,她当然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来干了。再说她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去走那条路,她现在还有必要为了几千块钱开步走吗? “我很喜欢金子,喜欢看金子的成色,但是,要我委屈自己去挣钱来买金子,我宁愿不要那些金子。” 联翩的浮想令湘红变得非常富有才情。她那台词一般的自语换得了巫导的交口赞誉。 “你是个很难得的女孩,你很纯洁,还没有被物欲所吞没,这种女人现在越来越少了。下次有戏我还找你。我有朋友要是接了剧本,我看有合适你演的,一定向他们推荐你。” 这是巫对对湘红许下的又一个诺言。不管他是否能践诺,湘红仍然打心眼里感谢他。 “我很会打毛衣,到时候我给你织一件毛衣吧。” 末了湘红这样说,巫导一听,竟激动得泪水盈眶。 “你是个很温馨、古典的女人。我喜欢你。” 巫导抓住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他那种诚恳的神态许多年之后仍深深地镌刻在湘红的脑海,并且让她的心弦为之轻轻震颤。 五月一号那天,省电视台在晚上的黄金时间隆重推出了这部“献给所有劳动者”的五集电视连续剧《岁月悠悠》。 全剧播完之后,湘红即刻成了省内新闻单位的报道焦点,一时间真说得上是名声大噪。 一个多月以后,该剧又在中央二套节目中播出,并且赢得好评如潮,湘红的大名除了在省内报刊频频出现以外,便连《中国电影时报》、《戏剧电影报》、《中国广播电视》等报刊杂志也出现了专门介绍她的文章并登了她的玉照。 记者们着重强调她从底层奋斗上来的过程及她的美貌,这使得她显然有别于别的女演员。也许正因为她的经历比较独特,湘红五、六月份竟接到好几部戏的剧本。其中有巫导介绍的,也有导演看了她的戏之后找上门来的,弄得湘红激动得整天安不下心来。 更令她激动的是随着电视剧的播出和各种采访的见报,她竟成了家乡的杰出人物。 有一次县高官到省委党校学习半个月,竟然专门来拜访湘红,语重心长地感谢湘红为家乡人民增了光彩。 县高官走后,湘红把头埋进被子里恸哭了一场。哭完之后,她提了早先买好的东西,去医院看望麦大伯。 麦大伯这时已查出得了肺癌,而且是晚期。 医生说开刀也没什么用,化疗只能延缓一点时间。 白阿姨及麦家兄弟都希望老头子能到上海去接受好些的治疗,可麦大伯不同意。 他说他不喜欢上海人,再说白阿姨身体最近也不好,去了上海又要照顾他,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更不好办。 “我倒是想回老家去看一看。我好久没回去了。” 麦大伯的革命老爹此时仍在高干病房里接受那个青壮男人的伺候而自己毫无意识,麦大伯怕自己拖到后来也会这么悲惨,故而不肯接受更多的什么治疗手段。 “没用,要死就得死,到哪儿都得死,气数到了。在医院里等死还不如我回老家玩一趟。几十年了,也该回去看一看了!” 麦大伯对生死一关似乎倒看得很开。 但麦芒却私下对湘红说,老头子其实内心非常怕死,有一天夜晚独自坐在阳台上抹眼泪。 白阿姨蒙此意外,以往擦洁士苗条霜也没能见效的体重竟一下子降了十几斤,人也见老了好几岁。 “老头子要是一去,唉,我就惨喽!” 白阿姨现在对湘红的经常来往非但不反感,反而感到高兴。 麦金远在深圳,湘红虽不是什么可以交心的人,但她既能干,又很专心倾听别人讲话,白阿姨可以从她身上得到不少安慰。 但是白阿姨经常还是怪怪的,有时候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些,便只有自嘲地说自己是更年期综合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麦伯的钱 这天湘红提着东西去省肿瘤医院看麦大伯,她一边骑自行车,一边在想自己到时该如何安慰他。 生病以后的麦大伯有时象个孩子,喜怒无常。 上次麦芒出差一回来就去医院看他,不料老头子却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指着鼻尖说他没良心。 “老头子糊涂了。唉!” 麦芒的心情也很灰暗。由于其他几个兄妹都不在本地,老父亲一病,所有的杂事都差不多落在他肩上。 好在他所在的社科院不要坐班,时间倒不愁,问题是天性喜好舒适浪漫的麦芒很难适应医院的氛围,尽管麦大伯住的是高干病房,厅里也有人负责这方面的事,麦芒还是心烦。 “湘红,你干脆住我家好了。” 记得他曾好几次这样要求湘红。湘红倒是没什么不愿意,因为从内心深处讲,她还是感激麦大伯的。 麦大伯除了有两个月没敢照她的面以外,其他都待她不薄,她不想在老头临死前伤他的心。 他喜欢吃饺子,可最近不想吃了,说是想吃甜的东西。买点什么好呢?湘红看看自行车篓里的水果、冰糖燕窝,最后决定再买两包芝麻糊。 “唉,湘红,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东西。我跟麦芒讲多少次了,他就是记不住。你白阿姨这两天得了流感,躺在家里起不来了。唉,活了一辈子才晓得,人生第一要紧的是健康。” 当麦大伯看见湘红拿出那两包芝麻糊来时,他一下子伤感起来。 不知是灯光还是别的原因,他的一双老眼顿时晶莹了许多。湘红打量着他,倏忽间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 前一段时间妈来信说爹病得厉害,要湘红回去。湘红因为怕耽误拍戏,不敢回去。万般无奈下,她寄了五百块钱回家。近半年来,她已陆续往家中汇了三千多块钱,她想爹便是一时有病,有这笔钱也能应付过去。 现在只要有钱,什么药都能买到,即便是帮忙的人手,也是可以雇请的。 湘红在信里也这样劝娘,劝她花点钱请人种田和照顾爹,至于她,回去也帮不了多大的忙,再说也走不开,所以就不回去了。 这封信寄出去近一个月了,也没收到娘的回信,湘红估计娘大概生气了。 “你爹妈还好吧?想他们了?” 麦大伯不愧是块老姜,一眼就看透了湘红的心思。 湘红想到爹娘凄凉的晚景,不由得红了眼圈。 “麦芒今天在家照顾白阿姨,他就不过来了。今天我先来陪你。十点钟以后厅里那个小谢会过来。” 湘红发现麦大伯没怎么听这些话,他正注目窗外那几株生机勃勃的树。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间又是一年了。” 麦大伯叹道。 “真想回老家去看一看。我记得小时候村口有爿石磨,好大,可以坐十几个小孩。 我那个时候经常和一个叫小秀的女孩子坐在上头玩。小秀后来嫁给了一个地主的儿子,解放后整得好苦。前回老家来人,说她好多年前就被车压死了。” 麦大伯自言自语地讲了一会儿,忽然他打住话头,梦中乍醒一般地问道: “你刚才说我什么?小谢来陪我?讨厌!全都是些假惺惺的东西!” 湘红默默地听着,没作声。就在方才,麦大伯忆旧的时候,湘红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 她觉得自己应该赶快给家里写封信,请娘尽快把爹以前生的儿子的地址、姓名给自己寄来,这样爹万一有了什么事,她好去找。 退一步说,不为爹,为她自己,她也想去找找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说不定哪一天他们能助她一臂之力也不一定呢!反正多个朋友多条路,更何况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兄长! “你在想什么?” 麦大伯的问话将湘红的思绪带回了现实。初夏的夜已经有些郁热了,麦大伯高大的身躯在暮色中显得悲怆。 “你的电视我看了,还叫麦芒录下来了。什么时候你找他把那盒带子拿给你,好好留着。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真的很为你高兴。真的。” 麦大伯说着轻轻捏住了湘红的手。 湘红感到麦大伯的手嶙峋了许多,体温似乎很高,总之不看人光握手就知道他已病入膏肓了。 湘红低着头,一边应允着,一边暗暗流了眼泪。 “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唉,想起来真是对你不住。那两个月,我没敢去找你。你知道吧,我到你那儿去的时候,正巧叫麦金看到了。她大概和她妈讲了,她妈就天天跟着,说是只要我去找了你,她就到办公室去闹。我想自己儿女都这么大了,丢不起这个脸,只好忍着不敢去看你。你恨不恨我?” 麦大伯说到这儿时,湘红已经泪流满面,哽不成声了。 麦全新默默地扯下毛巾将她的眼泪揩尽,正想再安慰她几句时,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疼痛使得他无法开口。 湘红将他扶到床上坐下,又叫来了护士,折腾了好一阵,他才逐渐恢复了正常。 “湘红,把我那件白衬衣拿来,对,是包里那件干净的。” 湘红将他说的那件白衬衣拿给了他。 麦大伯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喘着气递给湘红,要她打开来看。 湘红剥开裹得很紧的纸,发现里面是一沓写着她名字的大面额存单。 “麦伯伯,你这是干什么?” 湘红怎么也没想到麦全新会这样,她当然不肯收。 尽管她没数,可她凭手感知道起码有十张。伍百圆一张,十张就是五千,这怎么行呢? 湘红坚决拒绝了麦大伯的这份礼物。 “湘红,你不收留下也没用。只有你的身份证才能取到。你的住址,我给你写的是报社宿舍区,跟身份证不符合,你取的时候要报社给你打份证明,不然人家不办理,知道吗?” 麦大伯显然记不起她已经在报社有一间小屋了,所以颇为忧心地说。 湘红听了摇着头,什么话也说不出。 她只觉得喉咙里堵得慌,眼泪象雨水似的从颊上滚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要走的话 “我不能要你的钱,不能要。你自己还要治病,我不能要。” 湘红好不容易才呢喃着道。 “傻丫头,我的病是公家出钱治,这是我在给儿女们分遗产。麦金她们和你一样,都是五千块钱,我全给他们存好了,只有这么多了,你一定要收下,就当是我的女儿,好不好?也许,我没有资格这样说,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湘红还想再推辞,麦大伯见状立即瞪她一眼,随即闭目养神不睬她了。过不多久,麦大伯突然一骨碌地坐起来,接着要求湘红立即离开。 “把那几张东西捏在手上,数一数,少一张都不准走。好了,十级,没错,你可以走了。你在这儿我休息不好,还是快走吧!” 麦大伯扬起只胳膊,无力地朝门外挥了挥,湘红只有退了出去。 麦伯伯,你这是何苦来呢? 湘红觉得无以为报,她决心在麦大伯活着的这段时间住在麦家,以便更好地照顾麦伯伯。谁知她委婉地表达出这层意思以后,白阿姨却将一张脸拉得板凳一样长。 “我现在怕吵,跟儿女都住不惯。你来了,我拖地你又烦,还是忙你的事情好了。” 湘红早知道事情会是这样,但如今不是她不开口,而是白阿姨不愿意,湘红的良心也就安稳了许多。 人在很多时候做好事,其实只是为了安慰或者说宽恕自己。麦大伯大概也差不多,如果不是感到内疚,他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呢? 有几天湘红一直在为那五千块钱而坐立不安,但后来慢慢的她便没有了这种不安。虽然麦金有恩于自己,可想到她那一手险些将自己逼入绝境,她对收麦伯伯五千块钱也少了许多歉疚,对麦金的友情也淡了下来。为此,她心中难过了许久,她觉得自己变了,变得越来越功利,越来越没人情味了。她怕自己会变坏。古人说学好如登,从坏如崩,她可不想自己变成个令自己鄙夷的坏人。想到这儿,她的思绪飘到峨影厂去了。巫导说,峨影厂有部影片有意请她演个配角,她得好好活动活动。 几天之后,拎着一个漂亮旅行包的湘红真的来到了飞机场。但她手里捏着的不是去成都而是到长沙的机票,而且身边还有一位年过半百、体态健壮的男人陪同。确切地说,是湘红陪着这位男人。男人一身典型的港式打扮,举止风度既傲气又斯文。他时不时地看一眼眉头紧锁的湘红,偶尔问上这么一句: “林小姐是不是不舒服哇?要不要喝点什么饮料?只是这里术简陋,没有什么好喝的卖。” 男人看样子见惯了豪华机场候机室,故而面对这个在内地城市还算差强人意的机场大摇其头。湘红每逢这时,总是报以一丝轻而又轻的微笑,那笑意仿佛一抹月景,无声地荡在唇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叫男人看了简直移目不得。不过这个男人显然还有教养,碰了几次这样的软钉子之后,他再不多嘴,只是默默地在湘红需要照应的时候照应她一下,比如找红帽子服务生替她拎旅行包,到了机上又嘱咐她系好安全带等,显得既殷勤又矜持。 “对不起,我父亲有病,所以心情不好。” 等飞机快到长沙时,湘红终于主动和男人说话了。 “前天你怎么不讲?你当时要是讲了,李小姐就不会勉强你了。” 男人着意强调了“勉强”二字,因为前天李英将她找到宾馆要她陪这位香港来的杨老板时,湘红的样子就象一把刀架在脖子上的囚徒。杨老板显然记住了她那时的表情,是以才会旧话重提。 “李小姐说她和你是很好的朋友,你大概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来陪我的吧?” 飞机开始降落了,杨老板的声音本来就压得很低,加上耳朵里嗡嗡的痛得厉害,湘红听上去他的声音很象一只阴险的蚊子在哼哼。 “你说什么?” 湘红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假装没听清,连着反问了好几次。杨老板见她这样,索性不问了,湘红求之不得,赶忙闭上了嘴巴。接着飞机降落,下飞机、出机场,打的士找旅馆,忙来忙去的,杨老板也没空说这些了。 看在李英的面子上?看在她面子上我掐死你。 当杨老板填着住房登记单,并将自己定为他的“秘书”时,湘红站在一旁恨恨地想。她很后悔自己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倘若她听从巫导的劝告,背起行囊到北京去当文艺个体户的话,李英也就奈她不何了。 真要走的话现在也不迟,问题在于诺大一个北京自己不认识任何人,在那儿能不能存活还是一个未知数,在这边总算混得一个圈子了,就此丢去她还真的不敢也不舍得。 李英为什么不死呢?要是世界上根本没有她这个该多好啊! 湘红不敢回首前两天她看见李英坐在报社等自己时的那份心情。她觉得李英就象一只恶鬼,正呲了血盆大口和尺把长的獠牙要来吃她,她不由得轻轻尖叫了一句,转身就想逃走。 “嘿,干什么呀?不认识大姐啦?” 李英俨然一副贵妇派头,身上的衣服看上去价值不菲,脖子上的麻花项链足有绳子粗,手上戴着金手链,还有三颗钻戒,更新奇的是耳朵上的金杯耳环和左脚踝的铐状金脚链,这些饰物使她看上去古怪可笑。 “这是你朋友?怎么象个犯人,到处铐住了?” 当湘红勉为其难地给她倒水时,萧平附在她耳边小声讥诮道。湘红咧咧嘴角没吭气,一副痛苦的表情。 “要我轰她走啵?” 萧平继续打趣湘红,湘红怕萧平跟她扯熟了会知道那些往事,所以赶紧把李英带到了另一间办公室。 “我刚到你住的地方去了,给你留了张条。不过事情比较急,只好在这里来堵你。” 李英脸上的妆倒是比先前淡了些,看上去自然了一些。 “你知道我住的地方?哈,本事不小嘛!” 湘红说不清自己那一刻到底是什么心情,但恐怖是免不了的。 她一直在注意我,象条蛆似的附在我身上,多么可恶的家伙啊!湘红心里想道。 “你现在是大演员啦,打开电视机经常都能看到你呐。你不晓得吧,每次看见你,那个死鬼都要眼珠子发直呢,哼,就差把电视机吃进肚里去了!” 李英发福了不少,颇有些雍容华贵的味道,乃至讲起刻薄的话来样子也不至于太尖酸。 “我现在在银湖酒家边上开了家金胜百货商场你晓得啵?开张了好几个月了,三层楼,几百平方米的面积吧,请了六十多个人,还算可以吧?你猜我这套衣服多少钱,整整三千五百块,皮鞋是香港产的,667块,还算过得去。你那是羊皮鞋还是牛皮鞋啊?怎么看起来象人造革的?你也应该置几套好衣服了,省得人象样衣服不象样。” 李英俨然一副服装指导的模样,听得湘红不胜其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京腔的浓 “你到底有什么事?” 湘红的口吻比较冷淡。李英当即把嘴一撇,拖长腔调“哟”了一句: “我有什么事?当然有事啦?没事找你干什么?” 李英逼了上来,看看四周没什么人,忙把脸一拉: “你今天晚上到我家来,有个客人想要见你。哦,对了,他要去张家界看一看,后天走,你陪他去,飞机票我已经帮你买好了,晚上一起来拿。哈,你还嘟着张脸哪?我这么久没找你算是放了你一码呢!这次你不去也行,到时可别怪我不仁不义,你等着吧!” 李英扔下这几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湘红呆立了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几口气,随后便跟部里告假。 “想什么哪,小姐?你住511,我住513,走吧。” 杨老板早已登记好了房间,他回过头来叫湘红时发现她在发呆,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非常动人。 杨老板禁不住改变作风,用手轻轻拍了拍湘红的肩膀。 湘红跟着他上了楼,安顿好以后,她推说头痛,拒绝和杨老板一起吃晚餐。 杨老板并不勉强她,除近九点时唤人给她送了份清淡的荷叶粥以外,这一夜杨老板没有再打扰她。 这家伙总的来说还算知趣,不然的话,哼,一定给他一些脸色看! 由于不敢拒绝李英,湘红把所有的火气都往这位杨老板身上发,反正是李英掏的差旅费,她的目的是要湘红将杨老板陪得心情舒畅,到时好和他谈妥那个合资办高级酒楼的项目。 她倒想得美,我就要让你办不成! 湘红打定主意要让杨老板发火,谁知杨老板的涵养特别好,好得最后湘红都不好意思做脸做色了。 尤其让湘红感动的是,当李英几次打电话问杨老板对湘红是否满意时,杨老板每次总是相当自然地替湘红打掩护,夸她不错。 “杨先生,这几天情绪不好,有些事还请你多加原谅。” 游索溪峪那天,两人都走得好累,但杨老板总是处处照顾着湘红,令她不禁地道起歉来。 “没关系,人生在世,谁都有烦恼的。不过你不能老是这样,情绪太不好了,脸上会起斑的,到时你不难过吗?” 杨老板斯文地打趣着湘红,而且时不时地穿插一些他在英国留学和在香港生活时的所见所闻,讲得妙趣横生,让湘红听得都忘记了脚板上的泡。 “听李小姐讲你还是个演员,是不是?” “又是又不是。” 湘红渐渐活泼起来,而且话特别多,因为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些象她想象中的兄长,她愿意把一些心里话倾诉给这样的人听。 杨老板也乐意听湘红讲话,他说湘红是个理想主义者,这种人在目前已经越来越少了,所以很难得。对于这种评价,湘红感到很新鲜。 说老实话,对于“漂亮”一类词语,湘红已经有些麻木同时还很警觉。 有时她只要一见男人称赞自己长得好,心里就会马上筑起一道铜墙铁壁。 不过象杨老板这样的评价,由于着重点在于人的性格素质而不在外貌,故而湘红全部吞进肚里去了。 游完索溪峪的有关景点之后,两人都挺疲惫,当夜无话。 次日一早,杨老板来敲湘红的门,说是今天只到旅馆后面的山坡上野餐,聊天。 “我还带了根笛子,你会吹吗?” 杨老板雅兴不小,湘红很遗憾地摇摇头:“不过,我会唱歌,还会唱采茶戏和山歌。” “那也行,我吹,你唱,我们今天来一个全天然的。” 就这样,这一老一少在旅馆后面的山坡上又说又笑,又唱又吹的闹了大半天,直到快黄昏了,才渐渐显出倦怠来。 “今天是我过得最舒服的一天,谢谢你给我的快乐。” 末了杨老板这样对湘红说。这时湘红已经知道杨老板其实以前和李英是街坊,两人的长辈好象沾点亲带点故。 杨老板以前曾在北京大学中文系读过书,毕业的前一年,也即1964年,他叛逃到了香港,在香港做过苦工,但现在的杨老板已经是有名的惠显电子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家财过千万。 目前他在深圳、东莞和佛山都有工厂,在内地倒还没有什么投资。 他这次回来已经和市政府有关方面接触过,准备合资开发一个花园别墅区。 “有人能买得起吗?” 湘红不太敢相信,一幢花园别墅开价几十万元,谁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呢?湘红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愈来愈不可思议了。 “能,你不相信,李英就能买得起。再过几年你也能买起的。” 杨老板晓得湘红的身世以后,对她特别欣赏。 他一直鼓励湘红要不断地努力,而且指出在努力的过程中一定要吃苦和受辱。 “不是说要你去自找,而是努力的过程中必然相伴的一种现象,你不能气馁,否则就很难再爬起来。” 杨老板说这个话是有亲身体验的,湘红听了他的现身说法以后,心中既钦佩又感动,同时还觉得很亲切。 说真的,她根本想不到腰缠万贯的大老板也会有种种痛苦、屈辱的记忆。 “你说杨叔叔,象我现在这种情况,我应该走哪条路更合适呢?” 不知不觉间,湘红已改变了对杨老板的称呼,杨惠显董事长看着暮色中这张充满渴盼的俏脸,思索片刻之后说: “从艺嘛,这几年还可以,但你不可能达到大红大紫的地步,因为你敌不过那些专业的,大陆不象香港,只要人漂亮就可以凭外貌红起来,在这里文凭还是蛮重要的吧?还有一条路嘛,学着做生意,这是比较实在的一条路,不会因为你人老珠黄了就没有人理你,对不对?你现在两条路都可以试着走一下嘛!” “那,你在不在这里办合资呢?如果你办,我很愿意为你工作,而且我一定会尽力去做好,你相不相信?” 湘红的眼睛由于兴奋而神采四溢。杨惠显凝视着她,好象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一心想出人头地的自己。 “相信。” 他说着沉吟了一会儿,每每这时,他总爱用手去摸下巴。他有双修长、漂亮的牙。湘红特别喜欢看他的手指按笛孔的样子,轻盈而又有力。 “开房地产公司的事请不要跟李英讲。” 杨惠显杨老板忽然嘱咐湘红道。 “你和她一起开的酒楼名字定下来了吗?要不要我一起帮你想?” 湘红很想打听一下他和李英办酒楼的事到底怎样了,但她又怕问多了招人嫌,便佯装热心地胡乱编了一个有关名字的问题。但杨以为李英真的和湘红说起过什么名字的事,有些不悦地皱起了双眉。 “这个李英,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怎么就扯到这上头去了?” 杨老板的普通话仍很标准,尾音上甚至还有很浓的京腔,使人不免想起他的学生时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外地的客 “这样吧,小林,我们还是明天从这里到长沙,我从长沙直接飞广州,你自己回去。有些事,我回去以后再和你联系。能够帮助你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湘红当然只有点头称是,但她心里,并没有真正的介意。 男人的许诺她听得多了,有些小小的诺言男人们还能实现,象真正要出力气的,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再有责任心也不一定能践诺,即便他有这个能力,也未必肯给自己添这份麻烦的。所以对于杨老板的这番话,湘红只以一笑置之。 两个月以后,秋风初送爽时,湘红正跟着省电视台巫导演在乡下拍一组电视小品。 那天半夜随剧组回到县城宾馆时,服务员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说是省城一位杨先生打来的,湘红没有立即想起杨老板来。 那几天的陪伴,杨老板留给她的印象太好了,好到虚幻的地步,所以反而不够深刻。 后来她一看电话号码,知道是外地的客人,住在宾馆里,这才将服务员讲的杨先生和杨老板对上号。 他来了?是为合资的事吗? 湘红的电话暂时无法打出去,她只有等天亮再说。 但躺在床上,一时无法入睡,只好任思绪野草一般疯长。 回想起近两个月来,她有些后悔自己的疏忽。 当初和杨老板告辞以后,她回来挨了一顿李英的臭骂,说她故意将杨老板赶走了。 “婊子!你等着看好戏,也跟我捣乱哪!” 李英这样骂她时,她真想上前抽李英两个耳光。 当时是在金胜商场三楼李英的办公室,小赵也在,半年多不见,小赵起码胖了二十斤,显得魁实,有风度多了。 他好象在公司里当了个小干部,神色不似以往那般卑微。 但李英骂湘红时,他仍能做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尽管他一秒钟以前还在用眼角偷看湘红。 “真是只龟公!” 湘红心里刻毒地诅咒着这对夫妇,但她脸上,却象铁板铸的,找不到一丝表情。 李英大约也被她这种独特的平静所震慑,竟一下子住嘴了。 “李英,你不要欺人太甚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湘红慢条斯理地说,直听得李英啧嘴摇头。 后来李英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湘红才忽然发现原来李英已经有了蛮重的身孕。 狗嬷,生只没的狗崽子下来吧!说不定生下来就死了呢! 湘红走到楼梯口那儿时,她听见里面的李英和小赵吵了起来。 李英的声调很高,听得出她在骂小赵眼睛要瞎掉。 自己这两个月应该给杨老板打电话或写信,这样他对自己的印象会比现在更深刻的。 为什么现在才想到这一点呢?还好人家杨老板能够记起自己,不然的话,自己不就失去了一次良机吗? 想到由此可能造成的损失,湘红不禁感到后怕。 她想今后要是再能认识象杨老板这么有身份、这么有能力改变自己命运的人的话,无论如何也得把他牢牢地粘住,即便用现身的手段也行。 唯有这样,她林湘红的人生才能够彻底改观。 第二天一早,湘红敲醒了总服务台小姐的门,请她帮忙挂一个电话到省城去。 由于这位小姐视演员为天底下最可爱的人,而湘红平日又待她不错,所以湘红一说,她立即取出直拨电话,让湘红打。 “不过,用电脑计帐,钱还是要付的呐!” 服务小姐生怕湘红忘掉这一点,到时弄得自己倒贴,所以赶紧给湘红打预防针。 也许这个提醒会使一年多前的湘红紧张,因为她那时候最缺的就是钱,可现在山也转了,水也转了,林湘红虽没有发大财,但也已是今非昔比,几十块乃至几百块钱,她已不太放在眼里。 也许是因为腰包还算鼓胀的缘故,湘红给杨老板的电话打得很长。杨老板告诉她,他到省城已经好些天了,一直找不到她。 后来连着几天给报社广告部挂电话,终于碰到了一个知道她行踪的人,是那人把湘红现在住的宾馆和电话号码告诉他的。杨老板还要湘红尽快赶回去,最好能赶上后天的合资项目签字仪式才好。 “你不是说愿意为我工作吗?如果真想,那你明天赶到吧。” 杨老板这句话弄得湘红有半天跟打了兴奋剂似的,见到石头都想跳上去抱一抱亲一亲。 她把事情跟巫导演说了以后,巫导演叫她自己先到车站看一看有没有明天去省城的长途汽车票卖,如果没有票了,他会派摄制组的那辆车把她送回去。 “反正负责你明天赶到。不过话说回来,到时你要真弄成了,可别忘了我老巫对你的帮助和支持!” 巫导演正式提醒湘红不要忘恩。 湘红也正式地向巫导演保证她不可能负义,毕竟她还脚踩在这片地上,她怎么可能丢掉象巫导演这样的朋友呢? 还好,湘红一去就买到了长途汽车票,回来后她向巫导演报告这一消息时,巫导演似乎很惋惜自己失去了一次为她效劳的机会。 “那你去收拾东西吧。不过剩下一个小品得把你换下了,没有意见吧?” 湘红赶紧摇头。这会儿,她心中装的事可比一个小品重要多了。 “这家伙,野心大大的!” 目送她的背影,巫导演自言自语地道。 湘红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生活突然间竟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仅仅一夜之间,她,林湘红,一年多以前还是穷途末路的乡里妹子,象被人施了魔法似的,说变就变,而且一下子变成了这年头多少人羡慕的港方代理。 消息传出之后,知道湘红情况的人们顿时哗然。 “你这家伙,用什么迷住他的?” 别人暂且不管,就连白衣绣,也用狐疑的目光看待湘红。她现在已经不上班了,正在自费学习电脑和开车,因为她的留学事宜已经办妥,就等签证了。 “我根本没有去迷他,也迷他不住。象他这种人,漂亮女人见得还会少哇?我只是告诉他,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出人头地,让那些以前瞧不起我的人跪着看我。他说我很像以前的他,就这么简单。” 湘红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回忆来回忆去,好象只有这么几句话曾激起杨老板发自内心的共鸣与激动。 “哇,你真是运气来了门板也挡不住啊!但愿我到美国也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 白衣绣叹道。湘红推了她两把,说: “你的运气还不好哇?那个在中医学院当外教的麦瑞一见你的面就愿意做你的保人,这不是运气是什么?” 谁知白衣绣却不同意这种观点。她说那不是运气而是魅力,湘红现在的也是魅力而不是运气。 “人的魅力无所不在,要不怎么要用‘鬼魅’的‘魅’字呢?喂,代理小姐,你准备怎么干?” “不晓得,一点儿底都没有。” 湘红其实是知道一些她自己的职责的,但她不想讲给白衣绣听,她怕白衣绣听了以后会笑她这个代理原来只是个秘书小姐。 秘书就秘书,又不是那种秘书,有什么不可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此时的他 湘红心安理得地搬进了惠显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办公楼。 当她坐在宽大、锃亮、美观、威严的老板桌后面,面对一部红色直拨电话和米色的传真机及边上的复印机时,她开始几天一直有种做梦的感觉。 有时电话铃响了她会吓一跳,更可笑的是有一次一个男人毕恭毕敬地在电话那头说找林代理,湘红竟然脱口说“没有这个人”,等她醒悟过来时,对方已经疑惑地挂了机,而她愣怔片刻之后,笑得险些岔气。 新生活开始了,自己该怎么做呢? 湘红想起杨董事长的嘱咐:“你的主要任务是联络大家的感情。业务上的事,我作主你来办。相信你能干好。” 循着这条“基本路线”,湘红上任以后把水袖舞得让人眼花缭乱。 她首先“拉拢”的是有关政府官员,其次是新闻记者。 由于她联络感情的方式既自然又周到,便连代表内地政府的那位副董事长,一位在官场上混了多年的老者,都不得不表示赞赏。 “小林不错,你应该出任公关部经理才对的。” 湘红不置可否,老者这才想起某些传言。传言说湘红最怕人家将她当公关小姐看。 是不是触到了她的痛处呢? 副董事长不免就这样想,但脸上,仍然一派和蔼与依赖。 湘红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她自然不知道人家怎样想。不过她怕别人会传她的谣言,故而平日待人接物都很注意分寸。 有一次罗林鑫来玩,稍微晚了些,湘红就将他撵回去了。 “哈,你现在很淑女了嘛!” 罗林鑫有些不以为然。他早在好几个月前就和那个纯情的女孩子吹了,现在又开始在湘红身边打转。 此时的他,已分配到省画院,他觉得没意思,成天到少儿出版社去替人画连环画挣钱。 “这年头,有钱什么都好。” 罗林鑫失恋之后人好象偏激了好多。 湘红已无暇安慰他,因为这时他们房产公司开发的高升花园别墅区已经动工,有许多具体事情湘红要协助处理。 世界,在湘红眼里,正日益显示出它美好、充实的一面。 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真应该将爹娘接来看一看才好。 已经住进了房产开发公司为主要职员置办的小区宿舍、买了木兰轻骑、腰间佩有bb机的林湘红经常会在上班的路上用怜悯的目光去看待自己的以往。 这时湘红爹的病已经好了,但麦大伯却已垂危,不过湘红也没多少功夫去哀叹了,她现在太忙,而且只有在这忙乱中,她才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像金子一样在熠熠闪光。 当然,忙归忙,当九月中旬白衣绣经上海前往美国时,湘红还是抽了两天的空去陪她。 白衣绣的父母都来了,田阿姨看见湘红混得如此模样既高兴又有几丝浅浅的妒嫉。 白衣绣没有要湘红送给她的两千港币,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到时她要用美元来“轰炸”湘红的自信心。 “到时我也来办个公司,我当老板,也请你当代理好不好?” 湘红很认真地回答说好。她认为这是完全可能的事。 “什么时候回来?” 湘红惆怅地问。 “不知道。” 可能想到不久之后就要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白衣绣显得很紧张。湘红便问她和麦瑞的事到底怎么样。 “不知道,他说他爱我,我也弄不清楚是不是真的。” 白衣绣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你喜不喜欢他呢?” “不怎么喜欢。他远看还可以,近看一身毛,皮肤又是那种粉红色,好象没有除干净毛的猪,而且是刚刚用开水烫过的,受不了。” 白衣绣有时看问题的着眼点和别人不怎么一样,有些平淡枯燥的东西经她的口出来之后,总是妙趣横生的。 但她此刻对麦瑞的调侃挑剔却让田阿姨大光其火: “好了,好了,你这些话要敢当着他的面说就算你有本事。不要这么不厚道,要利用别人,又要臭骂别人,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哪。” “就是不行,差劲、扯蛋,怎么能跟我们年轻的时候比呢?我们那个时候是多么纯洁啊!伟大领袖叫我们冬天光膀子,我们绝不放一个屁以示反对。” 没等田阿姨说完,白衣绣即以一种娇娇女的态度接住她的话头往下说。她仰着脸,用一种戏剧式的夸张说出一段话,弄得田阿姨啼笑皆非。 也许白衣绣能很快适应美国的生活,其实她是个很强的人。 说不定几年过后她真的会回来投资的。自己到底还是不如她。 白衣绣乘坐的飞机起飞以后,湘红抹着眼泪想了许多。 被离情折磨得很苦的田阿姨和稳重威严的白叔叔唠叨了一阵之后,把话题扯到湘红父母身上。 从田阿姨口中湘红知道父母已依她的主意从乡下搬到县城,在南门口那儿租了间小房子,开了间南杂店。 湘红,一个人到省城没多久,就能赤手空拳的打拼出来,你好本事啊! 田阿姨话外有话的说。换了从前,湘红肯定会觉得田阿姨这是在挤兑她、讽刺她,说不定还会为此生一晚上的气,现在她却大度的一笑,告诉田阿姨和白叔叔这些她爸爸妈妈都已经打电话告诉她了: 上个月我花4000块钱,给我爸爸妈妈装了一部电话。 不料田阿姨一听湘红这话,却倏的拉下了脸:哟,你家都装电话了呀? 好像她家装电话不应该似的。 湘红回了田阿姨一朵明灿的笑容:是衣绣帮我找人装的。 湘红的话题一转到白衣绣身上,田阿姨的脸部线条眨眼间就柔和了。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前一段时间在路上碰到你娘,她说你爸爸生病了,在中医院住院。哦,对了,好象你们家广东的亲戚来看望你爸了,听讲买了不少东西来。你不晓得?唉,你爹娘也可怜,女儿虽然出息了,他们身边还是没有一个人。” 田阿姨由湘红父母的晚景想到自己,不由自怜自伤起来。 在这方面,男人永远比女人坚强,白叔叔尽管疼爱白衣绣,但他能压住那份分离的惆怅与伤感。 “你和我们一道回去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绢制的柏 白叔叔征求湘红的意见,湘红说她还要在上海为公司办些事,所以在请人给白叔叔夫妇买了机票之后,湘红便住进了锦江宾馆。 她在上海呆了两天,马不停蹄地在浦东转了一圈,回到宾馆还当即写了份材料,电传给香港的杨老板。 因为来上海前杨老板自己也曾到浦东看过,后来他要求湘红整理一份有关浦东的具体材料。 湘红在上海没有熟人,便找萧平帮忙。 萧平拜托了《文汇报》的一位记者,要他重点了解一下浦东三资企业投资立项的情况。 那人答应了,所以湘红一到上海就和他接上了头。 这位记者看来能量不小,他搜罗的材料不但齐全而且细致,乃至湘红电传时,服务小姐都稍许犹豫了片刻。 湘红也不知道此类东西能否传到香港,所以她灵机一动,赶紧向小姐亮了名片,说她了解这些是为公司到浦东投资创造条件。 服务小姐闻说,当即愉快地将材料电传到了杨老板处。 当晚她打电话给杨老板汇报情况时,杨老板夸奖了她。 “谢谢你,小林。” 杨老板待她总是严肃有余,弄得湘红偶尔想稍微温柔一点都不敢。 杨老板谈话中还透露,公司可能还要到浦东投资建厂,不过事情尚在考虑中。 “高升花园现在的进展情况怎么样?” 杨老板又问。其实有关方面的情况湘红几乎每天都要电传给他,但他总喜欢听湘红口述。 也许他是在换一种方式考验我的工作是否熟练吧。湘红这样想。 “市郊那边湖多,现在正在填,可能月底可以打地基了。不过,董事长,我总觉得我们应该多建些高级套房而不是整栋的别墅。套房的话每栋可以设公用游泳池、健身房一类的设施,这样也许更适合这边的消费水平。” 湘红之所以提这个建议,她是有自己的根据的。 在惠显房产开发有限公司之前,曾有人在东湖边建了两套别墅,每栋售价还不及现在惠显公司每栋别墅一半的估价,但是建好后买者少有,最后不得不将别墅租给沿海一些大公司在此地的办事处。 如此一来,本是不会亏,但没有售出终归是地产商的一种失败。 待湘红把这些说了以后,杨老板说他月底可能会抽空过来看一看。 湘红听杨老板情绪好象蛮高兴,趁机问了那辆皇冠车的事。 现在房产开发公司是有一辆车,但这是内地方面的,湘红的交通工具还没有解决。按合资企业的有关规定,可以配备一辆进口车。 湘红倒不是自己想坐车,她和萧平合谋了一下,发现可以利用这辆车来挣钱,比如租给别人什么的,那种外块就不是以千计而是以万计了。 “这个等我过去以后再说吧。” 杨老板没有多谈,湘红便有些苦恼。 她觉得杨是个相当复杂的人,外表给人彬彬有礼、体贴入微的感觉,实际相处之后,又会发现他刚愎、固执、冷峻的一面。 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杨老板这种人用色是动不了他的心的,只有用财用才才能打动他。 世界真是奇怪,有的男人不惜命地攒钱,结果还是花在女人身上,有的可以为了赌倾家荡产,对女人却吝啬得很;有的将一分钱看得比天大,花心时则希望世界上的女人都纯洁得不知道钱为何物,临了实在要掏钱了,心疼得几乎晕倒,真是林林总总,形形色色。 不过,据湘红观察,追女人时比较慷慨的都是偏丑或长相平平的男人,因为他们只有借助钱才能生出几分让女人痴迷的威仪,而那些英俊小生,由于本身就能赢得女性的青睐,所以恋爱起来出手多半小气。 可见老天造物时不公平,但人们总能寻求到一种平衡的方法,否则也不成其为世界了。 办完事以后,湘红在上海买了几套高级时装,每套价值均在千元以上。 她现在从事的职业需要这种档次的外包装,除外她还有一个主要的目的,即想穿了这些衣服去见李英。 自从那次在金胜商场三楼见了大腹便便的李英以后,湘红还没去看过她。 不过她听人说李英已产下了一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于是便给李英的孩子买了套漂亮的小衣服外加一个睡套,都挺精致的,只是价钱贵,两样合起来两百多块钱,花得湘红有些心痛。 只当是买肉打狗吧! 湘红对李英的仇恨早已入骨,她现在的举动是根植于恨的一朵红蘑菇,看似温情美丽,却包藏着祸心。 湘红蓦地有些怕起自己来。 她感到自己的心肠最近已经变得很硬,因为她不但诅咒李英和小赵,而且主意常常落在他们儿子身上。 但那种幻像太恐怖,太恶毒,乃至每次这个念头一降临,湘红就命令自己的大脑改想别的。 我是一个如此可怕的女人吗?哦,不会的,我绝不会那么歹毒! 湘红安慰着自己。 九月下旬,杨老板来视察他的惠显房产开发有限公司,同时考察一下上海浦东的投资环境。他到的那天,湘红没能去接他,她在帮忙料理麦伯伯的后事。 湘红还在上海时,麦伯伯就辞世了。当开追悼会那天,看见麦大伯仍旧高大的身躯朽木一般地躺在绢制的松柏鲜花丛中时,湘红泪如泉涌。 死亡原来就是这样!在它面前,什么其实都是毫无意义的。 人们活着时千方百计想追求平等,可这在活生生的世界里永远只是一种梦想。真正使平等的梦想变为现实的,只有死亡本身。 平民死了无知无觉,皇帝死了也同样无觉无知,从这个角度来看,死亡是不是很可爱呢? 然而,当湘红目睹麦伯伯的躯体在那么一瞬间便消失在那片通红的辉煌中时,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赞美死亡带给人间的那点公平了。 她突然间很恐惧,恐惧自己将来一定也会有的这么一个时刻。 后来她仔细观察了一下白阿姨和麦氏兄妹,发现他们的悲伤中原也掺进了这份物伤其类、自怜自伤的恐惧。 “白阿姨,你要好好保重,以后到公园去练练气功,不要太伤心,好吗?” “麦金,麦芒,你们也要节哀,真的,多照顾一些白阿姨,多陪陪她,不要让她太孤单,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钢铁的壳 湘红不停地说着这一类的话,其实她自己已经够悲伤了。促使她强扮坚强的,正是这份不合她身份的悲伤。 她不能让麦家及麦家以外的人感觉到她的异样,但她敢断定麦金是清楚的。 麦金没有怎么看她的眼睛,而且尽量避免和她做身体上的接触。 麦金如此表现的原因在湘红来看很可能有二:一呢认为湘红使她父亲变得体质虚弱了;二呢也可能她以前之所以保留一份对湘红的友谊是因为她爱自己的父亲,如今父亲去了,她完全有权力把那份厌恶流露出来。 麦芒则是麦家兄妹中最难以捉摸的一位,他以前对湘红横加挑剔,后来又演出求欢的一幕,当湘红扭转了自己的命运时,他曾表现出对湘红的欣赏与羡慕。 可等湘红真正能够与他平起平坐,甚至俯视他时,他又受不了,对湘红的态度重新变得怪怪的。 这一家人除了麦大伯以外,其他的都被宠坏了。 湘红心里想着,麦金和麦芒每次总是标榜他们的高贵与不入流俗,实际上他们既势利又狭隘。 势利使他们在需要我的时候对我表示欢迎,狭隘又使他们无法接受我现在的成功。麦大伯一去,只怕他们再也无法容忍我了。 湘红果然没有看错,悲伤中的白阿姨及麦家兄妹对她都相当冷淡,仿佛她只是一个自愿跑来帮忙的零工。 湘红默默地忍受着,直到麦大伯的骨灰罐子送出来了,她想去捧却忽然间遭受到麦金的一顿抢白时,湘红擦了擦眼泪,终于忍无可忍地不辞而别了。 由于麦家人都还在忙乎,湘红一时间又没找到出租车,走路嘛“蓬莱仙境”又离市区太远,再等麦家兄妹忙完坐他们的车一起走,湘红又心有不甘。 无奈之下,她只好借门岗那儿的电话机给一位认识的出租司机打扩机,叫他来接自己。 这个世界! 湘红摇着头,躲到大路那头的一块林子里去了。 好在这时天才近中午,秋阳艳丽,加上好久未闻的那股松木清香,湘红心中的愁云惨雾才渐渐飘散掉。 他们不见了我,会出来找我吗?好歹最近我也给他们帮了这么多忙。我甚至比他们兄妹中的任何一个做的事都多,他们总该还有一些良心吧? 湘红坐在林子里,忐忑不安地想。 说真的,她非常渴望听见白阿姨一家寻找自己时发出的呼唤,她希望那呼唤能够出现,从而证明自己所有的感觉都是一种错误。 然而,她始终没有听见有谁喊她,更不见有人出来找她。 那几辆轿车就那样冷淡地开走了,钢铁的外壳在阳光下反射出鬼火一般的亮光。 有那么一刻,湘红呆坐着,眼光象被磁铁吸住似的跟着那几辆轿车跑。 后来轿车不见了,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已经开始变黄的草丛中抖,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湘红总算明白了,不管她今后如何发达,这一家人始终都不可能视她为同类。 他们看她,就像从门缝里看一条狗一条虫,要的时候打开一道门缝,给半张笑脸,不要时将她弃之如敝履。 尽管明白了这个道理,但湘红这回没有流泪。 她甚至为自己激起了他们全家的妒火而自豪,因为从目前来看,她比麦家的所有人都混得好,所以湘红宁可相信他们这样对她是出于妒嫉而不是别的原因。 当人们羡慕你时,还不一定意味着你多有价值,她们羡慕的,也许仅仅是一排白洁的牙齿,一头乌黑的秀发,一张宽大的老板桌。 只有当许多人都下意识地妒嫉、甚至诋毁一个人时,这才说明他真正的成功了。 湘红的文学细胞忽然被激活了。她觉得自己这段话完全可以“卖”给白衣绣去写。 白衣绣怎样了?她说过要寄信来的,不知到时是否会实现诺言。 湘红心上的乌云被这许多的思绪给捎带走了,当出租车司机在“蓬莱仙境”的门口按喇叭时,湘红又恢复了亮丽,而且早已编好了一个借口,省得司机对她起疑。 “哇,好久没见,又漂亮了好多哇!” 出租车司机晓得她是大名鼎鼎的惠显房产开发有限公司的港方代理,便自作聪明地以为她是港姐或者粤人。 听着他使人肉麻的广东话,湘红觉得所有的尊严都象衣服似的一下子穿上了身。她再没有那种寒冷的感觉了。 “开车,快点儿。” 湘红没有回首,尽管她知道那片林子远看会很美。 杨老板此次来,代表本地政府利益的那位副董事长也说花园别墅的比例应该缩减,这就使得杨惠显董事长、湘红的杨老板觉得有重新考虑规划的必要了。 他要湘红在这两天之内给他组织一些本地富有人士,举办一个类似茶话会的恳谈会,他好听听意见。 湘红和副董事长领命之后分头去行动,副董事长走官方渠道,请上层人物,湘红负责请那些有可能买房的人士及新闻记者。 新闻记者好办,湘红一个电话打给萧平,说是整个招待会包给他做,给个万把块钱,萧平一听,非常高兴。因为这种恳谈会通常不吃,只拿些纪念品,他可以从中落下一些手续费。 至于湘红,她省了不少麻烦,反正具体事情都有萧平去打点,她自己只负责跑企业家联谊会和个体劳动者协会。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跑了李英家,一则看看她的孩子,另外也请她联络一些有买房意愿的个体户参加。 李英早就不敢小觑她,如今见她亲自登门,又送了这许多礼物,而且她自己正想改换门庭,往得舒服一些,所以一听湘红的话,她立即就用大哥大打了十几个电话出去。 李英的孩子这时已满月,长得相当好,李英自己比原先瘦多了,但水色很好,看上去显得容光焕发、近乎美丽。 看来母亲都是神圣的,连她都能变得这样圣洁,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湘红和李英都忽然之间发现对方变了,变得客气而谨慎。 特别是李英,她对湘红似乎真的很尊重了,就好象她一直将湘红当贵客一般。 这个女人又在玩什么新的花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威风的车 湘红心知肚明,但表面上却若无其事。为了回报李英对她的尊重,湘红对小宝贝显得格外喜爱。 湘红的喜爱是那样的由衷,以至于做母亲的李英自豪得都想笑出来。 “我咯个崽棒不棒?有个批发香蕉的老板生到崽,他老婆跑到我咯里来,哇要拿十万块给我,好买我咯崽去继香火。” 李英望着在湘红手里手舞足蹈的大胖儿子,相当高兴地唠叨着。 湘红听了心内微微一动,其时正好小宝宝睁着乌黑的眼睛茫然地盯着她看,湘红不由得赶紧别开了头。 “怎么样?都去吗?哎,向你透个信,这次恳谈会上就预售楼花,比公开抛售要优惠一些。你要是想买,带点钱去,跟你那些朋友也说一说,好不好?如果你带去的朋友中有人买了楼花,公司会给好处的。” 这席话说出口之后,湘红有些后悔。 杨老板原来只是想听听意见,现在湘红把这个会搞成楼花预售,杨老板到时会不会光火呢? 当然,情况好是一回事,情况差又是另一回事,但不管怎样湘红觉得自己还是太莽撞了。 她可不能得罪杨老板,对她而言,杨老板就是她的衣食父母她的上帝。 李英说这没问题,光她知道要买房的就有好几个。 “回扣怎么讲?” 李英更关心的是这个。 “晚上我叫杨老板给你回个话,你们直接谈,这样是不是更好?” 湘红惴惴地来到杨老板下榻的宾馆,不料她刚把事情说完,杨老板就拍着她的肩膀说: “怎么我们用的是同一个头吗?要不怎么想一块去了?我已经叫小梁印制专门的请柬了,明天一早就能拿来。会后天开没问题吧?” “没问题。” 湘红信心十足地回答道。她相信这次的会一定能够开好。 后来事实也证明了她的乐观不是盲目的。 因为仅那次会议,惠显房产开发有限公司就售出二十几套高级套房的楼花。 李英带来的五位朋友,包括她自己全交了房子的定金。 “你们杨老板不错。” 会后李英这样对湘红说。 湘红有些不太好意思。听锣听音,她知道李英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湘红没睬李英的这种旁敲侧击。李英想着今后还能从湘红这边得好处,也就没有再穷追猛打了。 更奇怪的是,她们都再次有了巩固友谊的需要。 十月中旬,是这座城市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 这时天气稍稍有些凉,雨水不多,阳光温煦,往日拥挤狂躁的城市倏忽间象换了一种面貌,使人置身其间,感到安宁多了。 湘红的生活过得相当充实和愉快,以至于她有时候回忆起一年前穷途末路的自己时,她都有些莫名其妙。 那时她觉得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不亚于登天,可她后来的经历却让她感到一切就好象梦境,甚至比梦境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尽管现在湘红知道这一切都已成为事实,可她内心深处,还是有种恐惧。她怕这一切会在某个清晨又象梦一般地逝去,到时她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呢? 湘红突然决定要回一趟家。她要趁春光尚好的时景,衣锦还乡一次。 她要让那些曾经斜着眼睛看她的人如今仰起脸来看她! 主意打定,湘红将手上的事交待给别人以后,立即启程还乡。 这次她坐的是那位副董事长的“蓝鸟”车,等于是专车,够威风的。 虽说湘红对村里的大部分人并没有多少深情厚意,但她还是花了一千多块钱买礼品。 在这方面湘红很会划算,她用这么些钱为全村三十多户人家都买了东西,有的是长辈穿的鞋,有的是女人做衣服的布料,还有男人用的一次性打火机,小孩玩的积木,东西虽小,却丰富多彩,而且谁家都用得着。 他们会用什么表情来迎接我呢? 湘红在整整一天的旅程中,想象得最多又最没有结果的是那几十张脸上的神态。 然而,等她真的到了县城,按信上的地址找到父母租住的小屋时,她却发现自己干了件蠢事。 父母的衰老使她震惊,他们的卑微再次使她意识到自己身上流的并非皇族的血统,而父母的勤俭,又令她为这一千多块钱心痛。 为了挣这一千多块钱,父母要操劳多少个日夜呢?湘红不敢去想,其实即便不想,她也知道个中的艰辛。 自己是不是太虚荣了?挣这个面子干什么? 湘红很担心父母会怪自己挥霍,所以她交待那些东西的用途时有些期期艾艾,谁知两位老人家听说她的打算后,却连声夸她懂事理。 特别是娘,一个劲地说湘红应该这样做。 “你晓得不,你走了以后,我们两个老的有病有痛,全是村子里的人帮忙照应呐。我们搬到县城来,也是他们帮的忙。还有那次你爷生的那个广东崽来,也是村里人领的来咯……” 娘唠叨着把湘红走后发生的许多事讲给她听,听得湘红泪水涟涟:虽然家里装了电话,爹娘却不舍得用。每次她打电话回家,爹娘说的话极少,知道她平安后就给挂了。 湘红问过娘怎么回事?娘说听不清,现在她才知道,娘不是听不清,而是怕她花钱。 想到这里,湘红紧紧地拉着二老的手,眼泪哗地淌了下来。 爹娘老眼昏花,没注意到女儿流了泪,他俩开心地笑着,湘红看着爹娘幸福的样子,小小的伤心转瞬即逝,她开始打听起娘讲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来。 “他在做什么,多大年纪啦?” “好象是做生意吧,听哇发了财,一只手指上戴了好几个戒指。有三十大几年纪,长得像你那个爷老子,嗯,眼眉跟你有些想像呐。他是收到你爷佬好多封信才过来的。你问亲不亲?好象不太亲。他呆了一日就走了,嫌你爷佬子丢下他们兄弟不管。钱嘛,倒象拿了千把块钱给你爷佬,他不告诉我听,我也不去问,管他呢!唉,人老了,就是会变相,他现今的脾气好难合得来,啧啧!” 娘把憋了一年多的话全部在几个夜晚里倒给了湘红。 有时湘红听得也烦,但她还是尽量显出那份耐心来。 她觉得爹现在确实变了,整日阴沉着一张脸,对谁都没有好心性。 娘的苦处湘红也知道,但她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在这有限的几天里当个乖乖女。 湘红这样懂事、这样体贴,娘自然高兴。 但娘最高兴的还是坐着湘红带来的那辆小轿车回楝花风,给乡亲们分发礼物的那两天。 那两天娘穿着湘红特意买来的“阿婆衫”,头发梳得溜光,苍老的脸上洋溢出年轻人才有的血色与光泽。 “女,就是今夜死了我也甘心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萧瑟的街 湘红临走的前一天,娘在床上搂着她,泪眼婆娑地说。 湘红流着泪,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是轻轻地摸着娘桔树皮一样的手,心里发誓要挣更多的钱给父母花销。 “娘,明朝你和爹还是跟我去省城玩一趟吧。到时我再叫车把你送回来,你说呢?” 湘红继续做娘的工作。娘似乎有些动心,但最后她还是放心不下家里的事。 “店里的事好办,人走关门就是,也不去挣那几个小钱了。可是那十几只鸡鸭怎么办?走不开呀!” 娘到了县城仍不改乡下习惯,继续养着鸡鸭捡饭粒,省得浪费米谷。 有时爹和娘怄气了,娘没人讲话,就讲给鸡鸭听。 那些咕咕呱呱的声音在她听来跟人话差不了多少,总之也能让她得到一些安慰。 “把鸡鸭卖掉好啦,养那些鸡干什么呀?” 湘红想改掉娘的这个毛病,但娘显然听不进她的话。 母女俩谈话谈到深夜,磋商的结果仍是湘红败北。 “让你爹去。他老是吵着要去广东,广东去不成,去你那儿聊聊也会心宽一些。” 娘这样说,并立即起身把她认为应该带去的一些东西重又包了一大包。 包里头有湘红爱吃的豆叶干、酸菜干、红薯条、粉皮丝,都是些出了家乡地界就吃不着的土特产。 湘红被娘惊醒之后,躺在帐子里愣愣地出神。 四周安谧极了,这种安谧与省城夜半的寂静相比,多了些温馨的气息。 这时候要是在楝花风,秋虫该叫得很响吧? 湘红这样想着,一边却奇怪自己前两天刚去了楝花风,可她竟会想不起楝花风现时的夜色。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少女时期楝花风夜晚的月辉与山野的气味。 尤其是雨时的黄昏,田畴一片朦胧,树摇晃得厉害,大人在远处呼唤着细人仔和小狗崽,妹仔人这时最要紧的不是进屋躲雨而是笼鸡笼鸭、赶牛赶猪进栏。 乡下的女孩是没有什么青春的,真可怜。 湘红回到村里感触最深的是当年那些小伙伴,她们有的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妈妈了,形容憔悴衰老,即便没有出嫁的伙伴,也被风雨催逼得又黑又黄。 “湘红,你命好呐。你看你,水灵灵嫩葱葱,哪里象二十多岁的人哟,象十八岁咯妹子,啧啧!” 当闻讯赶回娘家来看湘红的那些伙伴捏着湘红细白的皮肤感叹不已时,湘红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庆幸。 她们只看到我就这样,只看到这世人还有人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她们又会怎样呢?看来那句老古话还是讲得对:人比人气死人。 “女,醒了?醒了就干脆穿好衣服,我们讲讲话。” 娘大约是听见她叹气了,忙放下手上的东西,撩起帐子,把衣服递给湘红。 湘红其实这时又有了睡意,但她还是顺从了娘,坐在椅子上听娘讲家常。 讲来讲去,娘忽然说起小春。 “……那个杨师傅的崽,没有考上学堂,现时在板材厂做工,他前一段时间经常跟到这里来打听你的情况,又问我要地址,我没有给他呢。……后生崽不是个本份人,一双眼到处乱瞟,怕他打坏主意。” 娘晓得女儿出了名就跟猪壮了一样,会有不少人打主意。 几十年的生活经验教会了她谨慎和警惕,湘红心想把娘带到省城其实不错,起码会很尽心地照料自己的一些事。 但是,湘红最终还是一个人带着几大包土物产回了省城。 爹本来是说好了要跟车去开眼界的,可临上车前他又变卦,说是怕有什么好歹,到时要火烧,入不了土,那可就糟了。 湘红怎么劝也没用,最后只好独自上路。 当汽车驶过杨师傅的裁缝铺子时,湘红看见杨师娘正嘟着乌厚的唇在生煤炉。 湘红示意司机停下车,只见她摇下窗玻璃,很高贵地和乌唇师娘打了个招呼,师娘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哦,哦,是湘红哪?听讲你归来,那日小春去看你,你娘哇县长请你呷酒去了。走啊?” 师娘的神态很是恭敬,而且眼神中还有那么一抹畏惧。 湘红看看这张曾经让自己喘不过气的脸,往昔象轻烟一般倏地飘去了。 “走吧。” 湘红向师娘招招手,司机一踩油门,师娘佝偻的背影和那条有些萧瑟的街道,刹那间便被抛在了脑后。 湘红从老家回来后没几天,接到了白衣绣的来信。 白衣绣说她现在一切尚好,只是时间太紧,睡不好觉,人也瘦了一圈,并在信中附了一张足以证明她的话属实的照片。 照片上的白衣绣穿一套别致的白裙,站在一座怪里怪气的建筑物前,头发剪得短极,有种飞扬的味道。 这家伙的信写了等于没写,别人问起来,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学什么专业,课余干什么,而且她也没提麦瑞。 她是不是认为那一切没有必要对我说呢? 湘红读完那寥寥几行字以后,心里颇为惆怅。这种惆怅一方面缘于白衣绣来信的简短,另一方面源于她的心灵深处。 不知为什么,自从回老家以后,她虽然照常工作,但情绪总是上不来。 而且有时候她会觉得所谓的成功其实也没有多大意思。 她觉得自己的心象家乡的老树,外表如常,可内心已经空空洞洞了。 我到底想要什么呢?我还想要怎么样呢? 湘红很迷惘。 也许我需要爱情? 湘红希望自己能从异性那儿得到一点安慰,可和罗林鑫来往的结果却是单调、贫乏。至于萧平,他欣赏她的美貌但别无他意。 湘红也知道自己对他生不出任何一丝特别的感情。还有巫导演、小王,不过是些能说话的朋友而已,还能从他们那儿指望什么? 湘红很奇怪自己竟会遇不到什么合适的单身汉。 更奇怪的是,她接触过的几位有相当层次的青年人,他们有的有了女友有的没有,但他们似乎只会赏花而不想采她这朵花。 这是为什么呢?想来想去,答案好象只有一个:那些人其实都将湘红看成了“以身谋职”的女人了。 有一次李英到公司来玩,她见湘红有些愁眉不展,便很恶毒地把一些所谓的别人、实际上极可能是她自己的看法告诉了湘红: “……有人讲你和老板哎……这个你不要理它,他们是妒嫉你呐。那些人哪,看不得别人好,心肠坏得很。……不过你最好是赶快找个朋友,小罗不好么?……” 李英佯装亲密地和她罗嗦了一大通,湘红听得满肚子不舒服,但表面上她还是装得无所谓 然而,湘红最终还是陷入了一种无法辩白的痛楚中。 这种苦恼有时将她逼入孤寂的深渊,使她有种窒息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掌心的暖 “你应该成个家,这样就不会太孤独了。你其实很脆弱。要么你就找个情人,能疼爱你的,比如我,怎么样?” 每当湘红到萧平或巫导演那儿去玩、偶尔流露出孤独的思绪时,他们竟不约而同地表达了同样一种看法。 湘红知道他们的第一个建议是对的,但却不一定真心;第二个建议是真心却不能被她接受,所以对于他们的所谓建议,湘红只能一笑置之。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自己能让我们累。” 湘红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她想这可能是对的。 因为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原因可以解释她现在的心境了。 湘红决定接受罗林鑫的那份感情。 虽说罗林鑫不符合她择偶的标准,无法让她激情涌动,但他毕竟钟爱她甚至崇拜她。 时下不是有句流行的爱情口号,谓之“找一个爱我的做丈夫,找一个我爱的做情人”么? 这两句话乍听上去有些无聊,但细细深究一下,却会发现其中蕴含着深奥的道理。 湘红拿定主意以后,对罗林鑫的态度逐渐亲密起来。 奇怪的是,这回主动和她保留感情界线的却是罗林鑫。 “你对我有看法?” 当湘红察觉到罗林鑫的这一变化时,心里腾起一股莫名的火焰。 她不能接受这个过去一直拜倒在她裙下的男子,突然间改用俯瞰的角度看她! “没什么,你现在高不可攀啦!” 罗林鑫并不和她争辩什么,至多只是来这样几句酸溜溜的话,叫湘红听了更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换了以前,她有可能会将罗林鑫这些细微的变化一一讲给白衣绣听,尔后听听她的意见。 如今白衣绣远渡重洋,即便她有心救湘红的驾,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湘红又很傲气,不想向罗林鑫解释什么,但回过头来想想,又觉得这一切其实很窝火。 初冬的一天,她终于将心事端给了萧平。 当时她和萧平刚谈完有关惠显公司在报纸做一笔广告的事,由于谈得比较顺利,气氛很是和谐。 湘红呆望了一阵办公室的墙壁,忽然之间很想哭。 “怎么啦?心事重重的样子。” 萧平照例坐在离湘红有几尺远的地方,老谋深算的外表上倏忽间荡起了几丝温情,这使他的轮廓显得比往日柔和与脱俗。 湘红低着头,未曾开口泪先流。 萧平默默地看着,等到湘红再不用手绢就会很狼狈的时候,萧平起身拿了叠面巾纸给她。 “好了,别发傻了。” 萧平的手拍在湘红肩上,湘红可以透过一件羊毛衫感觉到他掌心的温暖。 有那么一刹那,她真想把头抵在萧平的肩上,向他哭诉自己内心的痛楚。 但湘红克制住了自己,萧平的手在她肩上也只停留了几秒钟,便很理智地抽走了。 “萧大哥,我觉得活着没意思……” 湘红边哭边说,自己都不知道讲了些什么,反正她把那些窝在肚子里的苦水倒出来以后,整个人轻快多了。 “湘红,别人怎么看你,你用不着去过份计较,关键在于你自己。你现在干得已经相当不错了,我看是相当了不起的。爱情嘛,也是应该考虑的,我要是你,可能会先存一点钱,万一有什么变故,自己还可以开家饭店酒店的,这样保险些。” 萧平语重心长地开导着湘红。 湘红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刚才竟只字未提罗林鑫的事。 要不要讲给他听呢?他听了以后会不会多心? 湘红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启齿将罗林鑫和自己这些时间的交往经过说了说,但她没有过多地着墨于自己,她不想让萧平以为自己怎么样了。 然而,萧平还是敏感的觉察到了,并明白了自已听完这段故事后该干什么。他说: “这样吧,明天晚上我找他谈一谈。” 湘红的反应当然是拒绝。 萧平见她如此羞涩,只好表示自己不会贸然行事,湘红于是又有些后悔,她实际上是希望萧平能够找罗林鑫谈一谈的,古人不是说,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么? 湘红可不想败在罗林鑫手下。 也许萧平不会那么傻的,他肯定摸清了我的心思。 湘红等着萧平向她透露从罗林鑫那儿摸来的底牌。果然不出湘红所料,几天后萧平真的来了。 “他说早在半年前他会娶你,现在只想和你作朋友。也许我不该把这些话告诉你,可我看你知道还是比不知道要好。” 看见湘红沮丧的样子,萧平有些懊悔自己的直言。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尽量减轻湘红的“伤势”,否则她一直患得患失,而罗林鑫又云里雾里,到时拖得时间长了,湘红一旦受创又如何承受得起! “没关系的,我又不一定要嫁给他,我只是不想浪费自己的感情。” 湘红说这些话时挺自然,因为此刻她心里的确是这样考虑的。 嫁给罗林鑫的念头早在萧平说第一句话时就烟消云散了。留在湘红心底的,是真正的悲哀。 男人还有什么可信的?都是些口是心非的家伙! 一种很深的厌倦烟一样迷朦了湘红的双目。 “我想休息休息。” 湘红说话时手撑在腮上,一副凄弱的模样。 萧平知道自己的话在湘红身上捅了一个伤口,同时也明白自己并没有那份安慰她的能力,所以很知趣地告辞了。 不过,几分钟以后他又提了一袋苹果和梨上来,要湘红吃不下饭时多吃些水果。 他怎么断定我就吃不下饭呢?哼,我才不在乎罗林鑫怎么看我呢!我不但要吃饭,而且还要喝酒,看看还有谁能让我消沉! 萧平走后,湘红对着那堆水果发了一阵狠。 她想着自己要怎样地平静,但心火却在看不见的暗处燃烧,以至她接那几个电话时态度都不太好。 中午饭还吃不吃呢? 扔了电话,湘红斜躺在沙发上,什么事也不想做。 就连杨老板急着要看的那份材料,她也懒得传。往日旺盛的食欲也无影无踪了。 这个萧平还真料事如神嘛! 湘红苦笑着拿起一只鸭梨,懒懒地用衣袖揩了揩,就放到嘴里去咬。 才咬了两口,又觉得自己这样太没意思,正想着要给巫导演或小王打电话时,电话铃就“叮呤叮呤”地响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炽白的光 “喂,哪位?” 湘红有气无力地问道。听筒那边静了静,随即传出李英的声音: “怎么,病了?我还正想请你过来玩呢。我们这里正在玩牌,都是你认识的,他们好相信你呐,你不来,打起来都没劲。怎么样,来吧!我叫阿丁来接你。哦,他新买了辆轿车,好有气派的,唉,什么呀,等会儿再做事情还会飞掉?哎,跟你说,打扮一下就过来,阿丁已经去接你了!” 李英不等湘红回答,“咔嚓”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湘红挺恨李英的这份霸气,但是又有些说不出的欣喜:她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放松自己了。 湘红和李英她们那天玩了一整天的麻将。 湘红和阿丁搭对,李英和小赵搞夫妻档,四人间阿丁的技术高超一些,小赵也不错,李英时好时坏,只有湘红牌艺最臭。 在隔壁房间里,还开了两桌,大部分都光顾过惠显房产开发公司的办事处,其中有几位还买了高升花园的楼花,可见都是些有钱的角色。 湘红并不喜欢打麻将,不过玩了两圈之后,她发现用这种方法打发光阴相当不错,也就渐渐安心地玩起来了。 不知不觉间一下午过去了,看看桌上,竟还赢了五百多块钱。 作为东道的李英对这些牌友照顾得相当周到,中午请了餐饭不说,晚上还叫旁边馆子店的人送了几桌酒菜上来。 湘红想到材料还没有传过去,怕误事,想先回去,但李英夫妇坚决不让她走。另外一些人晓得了,也不放湘红。 “你走了我们都会输的。” 男人们一味地讲着好话,还有两个穿金戴银的小老板娘模样的女人也附和着劝湘红留下。 湘红无法,只好继续激战方城。遨到夜半两点钟时,湘红终于支撑不住,惨白着脸说要去睡觉。 “到我屋里去吧,楼上安静些。哎,你也想跟着去?去小玲那儿看看宝权困了没有。” 李英对着要去解小便的小赵乱吼两句,小赵唯唯。 走在楼梯口的湘红听见阿丁在身后嗤笑,并小声地问了李英几句什么。 “……这个好办,给多少钱?……” 李英的笑骂声显得有些淫荡。 这家伙又在和阿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呢? 湘红心里想着,嘴上这边却在不断地打哈,连泪水都打出来了。 当她疲惫地推开楼上李英的卧室时,所有的睡意忽然全部化为恨意:李英生孩子以后重新布置过的这间卧室竟跟以前的布局大体一样,对此湘红怎能无动于衷! 她呆立在门口,想象有一道炽白的光芒刺破静谧的黑暗,接着便有一声充满痛苦、羞愧的尖叫在耳旁凄厉地掠过。 那是我在叫,是我的声音! 湘红的身体倏地抖起来,双乳似乎又被火红的烟头烫了,钻心地痛。 这个地方我怎能再来?我得走! 湘红蒙着眼睛,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接着转身“咚咚”地跑下了楼。 “我有急事,我要赶回去,不然老板要辞掉我了!” 湘红打着呵欠,若无其事地对暂时下了牌桌,正和保姆小玲一起给大家冲咖啡的李英说。 李英没作声,示意小玲把咖啡壶提到隔壁去,这才扭动腰肢,款款笑着拍了拍湘红的脸: “湘红妹妹,你不要急。真有什么事儿,杨老板把你辞了,还会有李老板、王老板、丁老板要你的,你怕什么呢?” 李英还要说什么,这时小赵从楼下那间紧挨卫生间的房子里走出来,招手叫李英过去给宝权喂奶。 湘红想起一年多前自己在卫生间里挣扎的痛楚,既痛恨李英又觉得这女人非常的无耻。 她知道楼下那间房间通常是李英和那些小男人幽会时用的,如今她竟将它当作育儿室,真是无耻之极。 “你还是喝了杯咖啡再走吧。反正天快亮了,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坐在沙发上看香港打斗录像的阿丁趁机献殷勤。 湘红知道阿丁以前曾经几进“宫”,现在是本市有名的“批烟”大王,又开了一家档次很高的夜总会,是窝罐里中顶有名气的一位。 但是湘红直觉地讨厌他,她讨厌他痴肥的体态和看女人时“买肉”的粗俗。 “不,我可以到街上打辆的士。” 湘红说着径直去开门。 但是门已经返锁上了,湘红去隔壁房间找小玲要钥匙,才推门进去,她就退出来了,里面有位老板娘赖帐,赢家要她现出双峰抵帐,这位老板娘真的退去衣衫,赤膊上阵,还口里嚷嚷着什么“只准看不准摸”。 “我没有钥匙。” 小玲是位丑极的女孩子,但她身手勤快,更兼有副动听的娇嗓,待人接物也算殷勤,是以并不讨人嫌。 湘红有些怕再出什么事,一心巴望快些离开此地,但李英、小赵迟迟不出,湘红只好进去找李英计钥匙。 房门虚掩着,湘红敲了敲门,小赵“嗤”地一声窜了出来。 “不要吵!宝权醒了还没睡呢!” 小赵以为是小玲,声音先前有些凶巴巴的。 等见到是湘红了,他整个神态立刻象被蒸了些时候的糍粑似的,变得又甜又糯。 由于湘红正站在一个死角处,身后的房门又被小赵关死,估计里面的李英正万般小心地哄着她的心肝入睡,所以小赵看湘红时才显得那么大胆。 “你一直很恨我是吗?” 湘红两手在胸前抱成环状,为的是提防他有什么不礼貌的举动。 看着眼前这位比一年前成熟多了的男人,湘红只有陌生与不解的感觉。 她不明白自己当初究竟搭错了哪根神经,竟然虚荣、痴呆到采用那种所谓的报复举动,结果又如何呢? 自己得到的是无尽的耻辱与懊丧,还有可怕的隐患。 “那天她真的拍了照片吗?” 湘红询问这个完全没有追忆旧梦的意思,她的神情是那样的紧张、恐惧与无奈。 “不晓得,她讲有,我也弄不清。” 小赵眉宇间顿时阴沉起来。接着他愣愣地看了湘红几秒钟,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苦着一张脸走到客厅里去了。 湘红注视着他的背影,神情更加恍惚起来。听着屋内李英哄孩子时温柔的摇篮曲,她陷入一种奇怪的伤感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通宵的牌 她想过自己对我的伤害吗?想过吗?她知道疼自己的孩子,可她不会饶恕别人的过失,更何况是她先伤害我的! 她把我当成她的摇钱树,恨不能将我推入火炕,难道只允许她伤害我而不允许我伤害她吗? 湘红的思绪钻入了牛角尖,连小赵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你干什么?一张脸象要杀人一样咯,喏喏,你自己看看,象不象电视里的这个鬼婆哇?来,喝杯咖啡。” 阿丁瞟瞟发怔的湘红,做出很体贴的样子。湘红环顾四周,发现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在。 “小赵呢?” “去隔壁看人脱衣服了。” 阿丁笑嘻嘻地说。湘红端起热咖啡连喝了几口,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你们常这样玩?” “也不,很少。” 阿丁自己也端起咖啡“咕嘟”“咕嘟”地喝起来。不知为什么他一边喝,一边相当紧张地注视着湘红的表情。 “你们不怕派出所的人来抓吗?” 湘红说这话时没有去看阿丁,而是埋下脸,一口气将杯里的咖啡全喝完了。 阿丁也依样将咖啡喝完,同时舒了口长气出来。 “怕什么呀?不要太过分就是。不过派出所的人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肃,有些人也是又好吃又好玩的。” 阿丁的脸上不知为什么露出那样一种喜色。 湘红不吭气了,心里默默地想今后要尽可能地远离这伙人,不要坏了自己的名声。 自己混到这一步,也是搏命搏来的,不珍惜是不行的。 今天真不应该到这儿来! 湘红正懊恼间,忽然感到全身燠热起来。 “你有些难过是吗?可能是咖啡因过敏,我晓得上面有药,我带你去。听话,你肯定跟李英一样,心脏有问题。心脏有问题的人,喝急了咖啡就会这样。” 阿丁来扶浑身发躁、血流狂奔的湘红时,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来,而且眉目间有股春情在荡漾。 “不,你不要扶,我自己会去。” 湘红甩开阿丁的手,独自往楼上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对自己身体里产生的那种需求感到诧异和害怕。 天哪,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湘红赶到楼上时已经春情万丈了。她背靠在门上,在深感羞耻的同时,又体味着一份奇异的陶然。 是咖啡有问题吗?会不会里面放了什么春药? 刚才的一切象过电影似的在她眼面前过了一遍,湘红不由得跌入恐惧的深渊:一定是鬼阿丁干的!没错,准是他!瞧,他上楼来了! 听着那一步步逼近的脚步声,湘红害怕地拉开了房门,她得赶快离开这间卧室,到人多的地方去,这样阿丁就不敢怎么样了。 湘红想到这儿,风似的往楼下掠去。但她刚下几个台阶,就被阿丁挟住了。 “救——” 湘红的嘴被阿丁捂住了,她只有拼命地挣扎。 她的腿在楼梯上打出“呯呯”的响声,但是没有任何人出来看一下。 湘红这时才明白李英夫妇早就设了这么个圈套在等她。 李英、小赵,你们这些杀千刀的! 湘红的眼泪从脸上滚过时,她感到那每一条泪痕都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她听见阿丁气喘吁吁地骂她: “臭婊子,装什么俏,还踢腿。香港佬能x你,我阿丁就不行?是我的腰包没有他鼓还是x没有他硬?今天试试你就知道了。” 进了卧室,阿丁嫌她乱动弹,干脆学电影里的样,用李英的两条乳罩将她的手脚捆住,同时还塞了条手绢到湘红口中。 湘红有手不能动,有口不能言,所有的屈辱与仇恨都化成炯炯的光芒从她眼中射出。 阿丁看得火起,索性又扇了湘红两个耳光,这边扒了她的衣服,翻身压了上去……。 湘红是在第二天的夜晚才被李英他们悄悄送回家的。 当李英他们簇拥着湘红回到惠显房产公司的办事处时,打杂的老郑师傅吃惊得差点儿把手里拿的茶杯打碎了。 “小林病了?怎么这个样子?” “昨天打了一个通宵的牌,今天吃酒又吃多了,没事的。” 李英若无其事地答道。湘红茫然地听着,脸上没多大的反应。 “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阿丁也在一旁,他有些担忧地望着李英。 “没事,她喝两斤都不会醉的。不过她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这样一天三餐都灌酒的。你昨天讲了她什么?” 李英边说边翻湘红的提包,想找房门钥匙,但湘红这边又站不大住,李英只好把提包拿给阿丁。 阿丁一会儿就摸出了那串钥匙,而且非常准确地把门打开了。 “嘻嘻,阿丁不愧是老手。” 李英的话大约有些揭了阿丁的老底,阿丁的脸倏地阴沉下来。 “你呀,是个很狡猾的女人啰!” 阿丁这样说了一句李英,李英便不吭声了。 湘红听着,仿佛这些都是陌生人,跟她没有丝毫关系。因为她的灵魂早已出窍,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这种麻木的缥缈,可以让她轻松和忘却,同时获得精神上的解脱。 “湘红!湘红!” 阿丁开了门来扶湘红,当他的手搭到湘红胳膊上时,湘红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喊声:“不要碰我!” 接着她象受惊的小鹿似的,抢过阿丁手中的提包,猛地窜进了房间,同时把门也带上了。 “你要死啊,不知好歹的东西!” 大概是李英的手被门压到了,她边呻吟边骂。 阿丁定定地打量了一会儿呲牙咧嘴的李英,有些后悔地叹了口气。 “你怕她了?当初x她时怎么不怕?拿来!” 李英压低嗓门说,一边朝阿丁伸出一根手指。 “什么?” 阿丁茫然不知所措。 “什么?你忘了你自己讲的事了?你说过帮你弄到她,就把那枚白金戒指给我的。” 李英指着阿丁中指上的白金方戒说。 “这个不行,这是我老婆帮我打的,我给过你一枚就是了。” 阿丁皱着眉头说,似乎想不起自己何时许过这种愿。 “不行,你得先把这个给我,到时再拿新买的来换。” 李英站在楼梯口不让阿丁走。 “别叫那么响,到时她会听见的。” 阿丁指指身后的房门。 “她现在听见了也记不住,被你搞得这样半死不活的,想不到你还真有那么几下嘛!” “想不想试一试?喏,这个你先拿着。” 接下来是一阵嬉笑和咚咚的脚步声,湘红靠在门背后听得清清楚楚。 但她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她只是机械地听听罢了。 “小林,你喝水吧?水瓶放在门外。” 紧接着上来的老郑师傅敲敲她的房门,大声说。湘红仰脸看了会儿天花板,发现上头不知什么时候竟挂想了一张蛛网,而且还网住了几只小昆虫。 我也是这样一只虫子吧? 湘红的心终于动了动。这一动尤如有谁移开了堵在她心眼上的大石头,原先被憋在里面的仇恨、愤怒、悲痛,一下子全喷射出来。 李英、阿丁,你们等着瞧吧! 湘红在心里嘶喊着,为自己的惨遭蹂躏,也为李英的阴险和她对自己的轻视。 她害了我不说,还敢在我门口讲出来,她这样做,是料定我不敢向她报复吗? 湘红的奋斗目标在这一刻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慢慢的想 隆冬时节,高升花园别墅住宅区的施工全面展开。 技术上的事虽然由那位副董事长主管,但杨老板示意湘红还是要经常往那儿跑跑。 其时杨老板在上海浦东的项目正在进行立项谈判,时间上比较忙。一忽儿上海,一忽儿香港,一忽儿又是东京,但不管到哪儿,湘红都会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有时杨老板的问题使湘红感到很有压力,毕竟她的底子薄,而许多东西仅靠聪明与悟性也还是不够的。 杨老板要求湘红在短时期内学会操作电脑打字机并拿到有关财会方面的结业证书,这在湘红看来有些苛刻。 她现在的时间并不象杨老板想象的那么宽裕,很多琐事象粉碎机似的将她的时间化为碎片,有时湘红只能随手抓起小小的一块为自己所用,而她决心要进行的那个计划,又需要较大的自由度,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她说服杨老板给她配了一部“大哥大”。 这样的话,湘红也就不必每天守在办公室了。 “你最近在忙什么?老也找不到你的人。” 由于湘红的“大哥大”通常只用于她和杨老板等公司人员的联系,其他的朋友并不知道她的号码,打扩机呢湘红又经常关机,所以萧平他们都埋怨湘红近来的神出鬼没。 “前几天有部戏的导演来了,本来想叫你见见他,可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找到你的人影,打扩机也没有回音,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导演走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现在又不吃这碗饭,走了就走了吧。” 巫导演显然有些为湘红惋惜,湘红自己也有些惋惜。 她现在其实很想离开这个环境,到外面去拍戏,这样也许心情会好一些。 “巫导,今后再有什么导演来,还是别忘了我吧。哦,对了,我新近配了一部大哥大,我把号码告诉你。” 湘红说了这番话以后,又有些后悔。她怕自己到时会受不住诱惑,真的远离此地到外面去拍戏,这样一来,她这段时间忍辱负重所进行的一切不是泡了汤么? 湘红决定加紧动作,以了却压在心头的那桩大事。 这桩大事说起来简单,真正要做到却颇费周折:她想把李英的孩子宝权和阿丁计划外生的小儿子金城偷出来卖掉! 做这桩事,她的目的当然不是图钱,而是泄愤。 和李英、阿丁交往了这么些日子,她清楚地知道只有这样最能伤害他们。 杀人湘红不敢,偷去李英、阿丁的万把块钱,只怕他们连眼都不会眨一下,剩下的只有孩子了。 要是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孩子不见了,他们会怎样呢? 自从那天被阿丁强暴以后,湘红就被这个想法魇住了。 有时她想象到李英、阿丁他们的惨相时,心里就被一股强烈的快意所充斥。 可是,怎样才能同时把两个孩子弄到手而且顺利地卖掉呢? 为了能够接近目标,湘红现在经常往李英和阿丁那称跑。有些人甚至以为她又被阿丁“包”起来了。 “阿丁好福气啊!” 由于经常看见湘红和阿丁成双入对,那些目睹的人便用一种既艳羡又妒嫉的口吻打趣他们。 至于李英,因为她曾亲眼看见湘红收下阿丁送给她的一套金饰物,包括项链、手链、足链和戒指,所以更加相信湘红已经成了阿丁的姘妇。 “小心他老婆,他老婆泼得很呐,要是让她晓得了,只怕要毁你的容呢!” 这样的话李英说过好几次了,湘红知道她并不是故弄玄虚,阿丁的老婆的确醋劲十足。 据说有一次阿丁在外头和几个女的打麻将,他老婆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个消息,竟驱车勇闯“赌场”,而且非常准确地将耳括子扫在那几张粉脸上。 事后阿丁猛揍了她一顿,因为阿丁陪的那几位小姐、女士都是能管住他的税务所、工商所的人士,阿丁的老婆也只有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喝下了自酿的这杯苦酒。 对于这样一位女人,湘红自有她的手腕。 在维持一份对阿丁的吸引力的同时,她用真诚的赞美和大方的馈赠赢得了阿丁老婆和两个孩子的友谊。她成了阿丁家比较受欢迎的常客。 “我就喜欢你这种人,再浪也浪不到脸上来。” 阿丁似乎是真的喜欢她,对湘红可谓有求必应。 对于他的殷勤,湘红接受了,而且接受得很悲壮,每每总让阿丁在良心上有些疚歉。 “湘红你很有手腕嘛,有什么秘诀讲来听一听。” 李英老这样半真半假地问,湘红当然不置可否。 不过李英也不生气,自从她和阿丁“相好”后,李英慢慢地认同了湘红,再加上湘红对宝权好得就象亲妈一样,李英心中也有那么几分感动。 但李英对于湘红,仍防范很严,她怕湘红和小赵又会有什么纠葛。 一个月过去了,又一个月过去了,湘红仍然没能实施那个计划。湘红心急如焚。 实在不行,只好自己去偷那两个孩子,然后把他们送到广东的哥哥那儿去,请他们出手好了。 然而这只是下策,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湘红才会走这条路。 正因为抱有“既要拐走孩子,又要保全自己”的想法,湘红才能按下性子来等待,而且慢慢的想出了一个可以不担干系的法子。 这一天湘红终于耐不住了,她穿了件新买的山羊皮茄克衫和皮裙,拎只小包到了友谊商店,想看看自己的妙计是否行得通。 到了商店以后,她故意露出那一迭大面额的钞票,然后东看看、西逛逛,显得有些马虎粗心的样子。 当她逛到化妆品柜台前头看香水时,终于从对面的镜子里发现自己给人盯上了。哈,来了!湘红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小姐,你要买什么?” 柜台里边的售货员肯定知道跟在湘红背后的两个小年青是干什么的,她说话时瞟了那二位一眼,又跟湘红眨眨眼皮。 湘红佯装不知,任由那两位在自己身边蹭来蹭去。当她看见那只手抻进挎包时,湘红一把握住了那只粗壮的手腕。 “你跟我到外面去,我有话跟你说。” 湘红满脸笑意,那位高个子的漂亮男孩瞄了瞄同伴,很顺从地跟着到了外边。 “对不起,请问你是哪个盘子上的?” 大男孩以为湘红也是吃这碗饭的,悄声问道。 “别问,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们。不过我有笔生意要和你们做,你们干不干?” 湘红效仿着港台电视里那些演员的表情与口吻,柔柔地道。 “什么大生意?不是开玩笑吧?” 另一个始终站在边上观望的同伙这时走上前来,阴恻恻地问了一句。 “站在这儿不方便,我们另找个地方吧。” 湘红说罢领头往对面的文化宫广场走去。那儿有许多林荫道,比较幽静,适合谈这类事情。 “你先走,我们跟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嫩软的嗓 两个小偷倒是警惕性蛮高,湘红考虑了一下,同意他们和自己拉开距离。 “什么事儿,你说说看。” 等三人拢到一块后,仍是那个稍黑稍壮些的人开口。 漂亮的大男孩显然是他的啰罗,除了会动他那双修长漂亮的手外,大概就只会眉目传情了。 这会儿他正翕动着红润的嘴唇,笑眯眯地看湘红呢! “是这样的……” 湘红把事情大致说了以后,他们互相瞪着看了一阵子,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我们可没有功夫开玩笑的,你懂不懂?” 这次大男孩开口了,不过他的话让人觉得好笑:那语气什么的,还奶里奶气呢! “小孩你们卖哪儿我不管,钱嘛……” 湘红沉吟了一下,她在考虑事成之后到底该给他们多少报酬,不料那两位却误以为她在讨价还价,竟抢先开口,表示至多只能给她一千块钱的“牵线费”。 湘红听后不禁怔了怔,但她立即顺水推舟地同意了这个数目。 “怎么样才能得手?” 黑壮男人看来比较有经验。 在他的提示下,湘红把阿丁、李英夫妇的作息时间、房子结构、小孩姓名、相貌特征等详情都讲了出来。 为了不暴露自己,她尽量将自己摆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上。 但她的叙述泄露了内情,大男孩听了她的话以后,却问她和那两家有什么冤仇。 “什么冤仇?钱的冤仇。凭什么他们挣这么多我就挣不到?!” 湘红说完这话以后,也不管对方怎样看待自己,匆匆地钻入了边上的一家商店。 这家商店有好几个出口,比较容易匿迹。 “嘿,十天以后再到这里来!晚上七点钟,记住了没有?” 湘红不用回头也知道这话是谁说的,那么稚声稚气,象个小弟弟似的。 一个大个子的男人怎么会生出这样一条嫩软的嗓音呢?真是奇怪。 世界在变得缤纷的同时,又逐渐变得令人疑惑起来。 和那二位打交道的第三天,湘红借故去了上海。 虽说她并不知道那两个小偷是否真的会在最近十天内把孩子偷走,但她还是决定先避开一下。 这样即便案发了,别人也疑不到她头上去,所以她去上海前就把消息告诉了李英和阿丁等人。 到上海后,她还给李英和阿丁的老婆挂了电话,问她们要不要买一种新款式的呢子套装。 “不要啦,我的衣服多得都放不下了,再买我就得开服装店了。” 李英倒很爽快很自觉,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阿丁的夫人可比李英难伺候多了,她一会儿报一种颜色,一会儿又改个尺寸,而且一开口就要好几套,并且言明要买既便宜又时髦的货色。 湘红知道她的真实意图,无非是想要湘红送她两套衣服,湘红开始打算装憨,但转念一想,还是准备舍本送她两套时装。 不过钱我是要向阿丁要回来的,我才不那么笨呢! 由于是打着到上海看病的旗号,湘红可以不为公司一事而去奔波。 借此机会,她拜访了一位上海电影制片厂的青年导演和一位上海电视台的编导,这两位都是巫导的朋友,他们对湘红接待得很好。 人家讲上海人小气、势利,我看蛮大方嘛! 湘红对上海蛮有好感,但上海漂亮的女孩特多,湘红偶尔会有自惭形秽的感觉。 因为和那些细皮嫩肉的女孩子比,湘红相对要粗糙一些。尽管如此,她的外形还是受到了两位编导的瞩目。 “你不留在上海闯闯吗?这里是大地方,容易找机会。不过你现在的位置不错,比拍戏什么的都强。” 两位编导,还有后来湘红去拜会的那位《文汇报》记者,他们都如是说。 湘红现在的心思已不在这上头,所以她能够左耳进、右耳出,显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来。 “你比几个月前到这儿来时成熟多了。” 已经是第二次打交道的《文汇报》记者这样说,语气呈中性,既无赞许也无惋惜,看样子女人的青春在他眼里比成熟更为重要。 “成熟意味着什么?” 湘红想起家里的谷子、李子,凡是成熟了的东西,它们的生命总是很快就要跟着结束,自己也是这样吗? 他们不会对孩子怎样吧?万一他们把孩子弄死了怎么办? 湘红突然惊恐起来。 正巧这时上海的舆论界报道了一则发生在市区的绑架儿童案件,结果是案犯伏法,但孩子也被他们弄死了,而且使用的手段比较残忍。 湘红思来想去挺担心,竟在入睡之后,又披衣起床给李英和阿丁家挂电话。 “孩子好吗?睡了没有?” 湘红只能采取这种委婉的方法来打探情况。当她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心中不由有些怪怪的。 一方面,她为宝权和金城的安然无恙而庆幸;另一方面,她又有些着急:她到上海都五天了,怎么那边还没有动静? 再等两天,如果这两天他们不动手,就把上海发生的事告诉他们,给他们提个醒。 倘若他们仍然无动于衷,疏于防范,那么孩子真的被偷,她林湘红的良心也不至于太受谴责。 这两天湘红的日子有些难熬。她哪儿也没去,而是窝在旅馆里看闭路电视和买来一大摞杂志。 好不容易捱到第七天晚上,她终于按耐不住心中那份好奇,试着给李英和阿丁家拨了几个电话。 不知为什么,两家的电话都没有人接,湘工突然紧张起来。 莫非真的出事了? 湘红回忆起那天自己和那两个小偷打交道的情景,觉得一切都象做梦。 肯定是梦,不然我哪有那么坏?! 湘红希望那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她想只要继续奋斗下去,终有一日她能够利用一种更加堂皇、更加有效的方法来报仇雪恨的。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怎么把这条古训给忘记了呢? 来上海一个礼拜了,湘红一直没有涉足舞厅,但这天晚上她的思绪乱极,一个人关在房子里象只困兽似的,电视和书都看不进去,她只好独自到旅馆二楼的舞厅去消磨时光。 十一点半舞会散后,湘红回到房间,正脱了衣服准备洗个热水澡去睡觉时,电话铃声凄厉地大作起来。 湘红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忙不迭地从卫生间冲出来,一把抓起了话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霜打的秧 “喂喂,是湘红吗?我是李英啊,宝权不见了!是上午睡觉时被人家偷走的。小玲被打晕了,东西没有拿。阿丁的金城也不见了,怎么办呢?我都要急死啰。现在你到旅馆的服务台去,问问他们有没有传真机?如果有,我马上把宝权和金城的照片传过去,还有材料,你到上海电视台、广播电台还有报社给我们做几份寻人启事,钱你尽管花,明白了啵?” 李英尽管悲愤交加、惊慌失措,但她的思维还是很有条理,口吻也比较冷静,让湘红暗地里钦佩不已。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太可怕了!噢,对了,上海也刚刚发生了一件绑架儿童的案子呐……” 湘红的话还没有讲完,那边李英已在催她去找传真机了。 “找好了立即挂个电话过来,快点,好不好?” 湘红完全可以想象出李英、小赵和阿丁夫妇的表情是多么的焦灼和痛苦,可不知为什么,她却没有体会到原先预期的那种快意。 她发了会儿愣,便急急地来到宾馆的通讯服务中心,把传真机号码告知了李英后,就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等李英发传真过来。 当她拿到宝权、金城的传真照片时,心情很压抑。 他俩不会有什么事吧?如果…… 湘红不敢想下去了。她和衣睡了个囫囵觉,第二天一早就往电视台跑。 她找到了巫导演的那位朋友,请他出面帮忙安排,价钱上的优惠倒在其次,关键是要争取时间。 “这个照片效果不太好,叫他们换两张发特快专递过来,明后天就能收到的。” 电视台广告部的编辑对照片不满意,湘红也觉得传真过来的照片太黑,但她又怕那两个鬼小偷这几日真的会往上海方向走,到时别人看了那么逼真的照片,岂不是立刻就会将小偷捉拿归案? 这湘红可不愿意,起码她得让李英、阿丁两家人多受几日煎熬。 至于宝权和金城,湘红虽然也心疼他们,但此刻已成为湘红复仇的筹码,除了不希望他们死以外,偶尔让他们受点儿饥寒之苦,或者卖到哪个乡下去放牛什么的,湘红倒不在乎。 “发特快的事到时候再说,你先用这两张照片吧。” 湘红当即拍了板。 后来又到报社、广播电台走了一遭,把寻人启事办妥之后,她立刻到火车站买了张当天的高价卧铺票,为的是赶回去看看李英、阿丁的苦相。 这是湘红到上海的第七天,也是她和那两个小偷在文化宫广场“密谋”的第九天。 他们会到文化宫广场等我吗? 湘红被一股好奇心驱使,回到省城的当天,就往文化宫广场跑了好几次,但总没见人影,后来定下心一想,才晓得要到晚上七点钟才行。 然而,湘红最终还是没有去赴这个“约会”,因为就在当天下午,那两个小偷打了电话到李英和阿丁家,要他们每个人拿出十万元钱来赎儿子。 李英和阿丁怕孩子遭到不测,忙不迭的又向公安局汇报。 由于罪犯同时绑架了两个孩子,案情重大,起先对两个孩子失踪并不太关心的公安局立刻抽人成立专案小组,加上晚报和电视又对这一案件进行了报道,省城的气氛一时异常紧张,许多幼儿园、小学都变得神经过敏,接孩子送孩子的父母骤然多了起来。 湘红的心弦也因此绷得快断了,一个人象遭了霜打的茄秧似的,怎么也精神不起来。 更叫她恐惧的是,公安局的人也来问她情况,表情好严肃,把湘红吓得不轻。 不过湘红的神经一会儿就松驰了,因为询问情况的两个警察对她特别客气,说是看过她拍的戏和广告,并且对她目前的位置表示羡慕。 当他们知道湘红刚从上海赶回来时,更是将她当了朋友。 湘红顺水推舟地表示要请他们吃消夜,这二位警察却摇着手说: “改天吧,今天可没空喽!” 湘红于是又问起侦破的情况,两位警察说还没多大的眉目,接着便告辞了。 湘红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万一那两个人被抓住,自己会不会给他们咬出来呢? 湘红很后悔自己那天亲自出了面。她想只要再忍耐一时半刻,她或许就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的。 可事到如今,后悔亦无用,只有提心吊胆地隔岸观火了。 好在那两个小偷并不笨,约了几个电话要一手交钱一手放人。 结果警察去了,却没看见他们的人影,钱他们自然也没有到手。 “这样下去他们会向小孩下手啵?就让他们把钱拿走了,得了钱,他们总不要放人?” 李英夫妇是这种意思,阿丁却是另一种想法。 “那不行!一次得了手,下次他还来。下次他开口要五十万,你给得起么?” 阿丁似乎很相信警察的能力,并不特别担心。但湘红几次看见他咬指甲盖,而且动不动就急尿,往厕所跑得很勤。 兔崽子,你也有这么一天啊! 湘红心里暗暗叫好,同时祈祷那两个臭毛贼能够改变主意,放弃勒索的计划而将孩子快快卖掉。 这样既能够重创李英、小赵和阿丁两对夫妇,又没有多大的风险。 然而,天不遂人愿。孩子被绑去的第四天上午九点钟,李英和阿丁两家同时接到电话,说是再不送钱,就撕票了。 “不要那样!不要哇!钱我们有,你们说怎么送就怎么送,不报公安了。一定不报,真的。” 这回阿丁也叫起来了。当时湘红正在他家里,听见阿丁发出如此的哀求,湘红觉得是一种满足。 “真的送钱给他们吗?” 湘红见阿丁发动汽车去取现款,有些不敢置信。看来那两个毛贼比她聪明,他们晓得怎样点别人的穴。 “不报公安局的人听吗? 湘红佯装关切地问道,同时期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阿丁愣了愣,说他也不知道,尔后急急地发动汽车,取钱去了。 湘红目送阿丁驾驶的轿车消失在街道远处,心里突然涌起股浓重的寒意。 她愣愣地盯着马路对边那个提篮叫卖的乡下女孩,眼前闪现出自己这一年多来凄楚的、忧郁的、悲愤的面容。 欢乐是不属于我的。 湘红忧悒地踅回了阿丁家,安慰了一阵快要发神经病的阿丁老婆,接着便给李英挂电话。李英不在,接电话的是小赵。 “她去取钱了。” 可能是在官场混了一段时间的缘故,小赵显得比较冷静。 “你们也不让公安插手了吗?对,阿丁说他要单独行动了。他要自己去救他儿子了。是吧?那样也许更好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灵验的梦 湘红缓缓地放下了电话,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发生这么大的绑架儿童案,公安局怎么会放手呢?小赵也许懒得和她说话,实际上警察一直在密切注视着案情的变化,而且两家都有专案组成员驻守。 奇怪,为什么阿丁家没有看见呢? 湘红正纳闷,发现一个小伙子骑摩托来了。他一进门,就问阿丁老婆和湘红有没有什么情况。 “我老婆住院去了,大出血,找不到别人帮忙,所以迟到了一下。” 他向阿丁的家里人解释。 “刚才那两个人又打电话来了。” “湘红!” 阿丁老婆打断了湘红的话,并用眼睛不满地瞪了她一下。 “听小赵讲,公安局的已经跟阿丁、李英一起走了,不说他等下也会晓得的。” 湘红指指满脸歉意的那位年轻警察,解释道。 “阿丁不是讲他要自家去么?怎么搞的!” 阿丁的老婆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嘟哝完了,她又呆呆地坐在电话机旁发傻,嘴里还时不时地喊着“金城”、“金城”,看上去怪可怜的。 “不要急不要急,孩子说不定今天就可以回来的。” 年轻的警察安慰着阿丁的老婆和才到不久的两位小姑子。 只是他的口吻虽然很肯定,脸上却仍是一副摸不准的神情。 “你说他讲的是真的么?” 金城的小姑姑拉着湘红的手,满怀希望地问道。 “你昨晚上做梦了吗?” 湘红答非所问。 “没有啊?你梦见他回来了?” 女孩子问道,甜甜的脸上有一抹忧虑。 “我梦见了,梦见他回来了。” 湘红轻声说着,同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心里有股想要流泪的念头。 还在好小的时候,湘红就发现自己的梦很灵验。 记得德秀死前,她做过一个怪梦,梦见德秀睡在红漆棺材里。 不久之后,德秀被“捉鬼”的神汉侮辱,悬梁自尽了,葬她时,用的恰巧是红漆薄木棺材。 这回她梦见金城回来了,只是病得厉害,两天后,金城果然被公安干警救出,回到了父母身边。 但宝权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也许是由于小的原因,宝权在他们手里不乖,老是哭。 臭毛贼怕他坏事,干脆把到火车站把他给卖了,据说得了一千块钱。 “绑小孩的人抓到了吗?” 湘红知道这些消息时已经比较晚了,因为这两天正好在忙公司的一些事,另外还接拍了一个广告,所以比较忙。 当她夜晚回到家,打电话给阿丁听说孩子已被救回时,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担忧而不是高兴。 “跑了一个,抓了一个吧。” 阿丁忙着看护生病的儿子,没空和她多说话,不过对于湘红来说,有这两句话就足够了。 完了,一切全完了! 湘红握住电话的手指开始发麻发软,恍惚中似有凄厉的警笛在耳边鸣响。 这地方不能待了,可我又有什么地方可走呢? 湘红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房间里转悠了几个小时。想来想去,她只想到了一个字:走! 可是走了的话,这一切不都要抛弃吗?想起坐进这个办公桌前的艰难,湘红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许他们并不一定会说出我来的,就是讲出来了也不一定能找到我。 再说我只是动动口而已,又没有真的去干,公安局总不能抓我吧? 湘红怀着一种侥幸的心理继续埋头忙公事、私事。 期间她把那个广告片拍完了,又应省电视台《欢乐时光》节目编辑的邀请,主持了一回节目。 做完节目那天正好是周末,她在电视台吃完工作餐以后,不顾天空正飘洒着鹅毛大雪,一个人骑车先回去了。 刚从大街拐进巷子口,她就看见了一辆挂着公安牌照的吉普车停在公司门口,有一个穿警服的人在门口站着,时不时拿起步话机讲几句话。 “婆婆,那边出什么事啦?” 湘红相当机敏地躲闪到一旁,尔后等那个刚和警察搭过话、推着茶叶蛋炉子缓缓走来的老太太在不远处坐下时,湘红便佯装好奇地过去探听消息。 “不晓得呐,有好几个警察都进去了,想是要抓什么人吧。” 湘红又和她闲扯了几句,接着买了几个茶叶蛋,骑上自行车飞快地钻入了一旁的巷子里。 她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萧平挂了电话,她想问萧平借几千块钱来用。 “你在哪儿呀?刚才公安局的人打电话找你呢,你是不是卷进什么案子里去了?” 萧平的反应倒是很敏锐,他咄咄逼人地问道。 “我一时半刻也说不清,现在我想请你帮个忙,借几千块钱给我,好不好?我在……” 湘红报了地址,萧平在听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说: “行,你等几分钟。不过我手头上现钱不多,只能拿出二千块钱,你先用着吧。” 湘红挂了电话,一个人靠在墙上发呆。 雪还在下,天气阴冷阴冷的,湘红觉得心脏和手脚一样,在低温中变得麻木不仁了。 这种时候本该坐在屋里的,打开“太阳神”电热器,再冲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慢慢喝着,那真是再舒服不过了。 可是由于那一念之差,自己现在却弄得有家不能回,象丧家之犬似的躲在别人的屋檐下,这算什么呢? 湘红很想哭,但她又不敢哭。 她只能任北风挟裹着雪花拍打自己的脸颊,在一份刺骨的阴冷中体味几丝自心内深处升起的痛楚。要是他们真的把我抓起来了,会有人为我难过吗? 可能会有人发出几声叹息,但更多的人会拍手称快,因为他们始终认为我不属于这个高贵的阶层,现在我自己跌入了更深的深渊,他们只有抚额称快了。 不过,也可能是我做贼心虚,他们说不定只是找我了解一点儿情况的。 这种侥幸心理两次爬上了湘红的心头。她犹豫片刻,给看门的郑师傅打了个电话。 “喂喂,是哪个?啊,是你呀?嘿,莫归来呐,公安局的在等你哪。哦哦,你找小林,她归来呐。你哪里?供电局?哦哦,到时候我转告她就是。” 郑师傅先是压低嗓门和她说了几句体己话,然后就提高声调,自导自演,大约是有公安人员过来了,怕他们晓得湘红的行踪。 湘红聆听着郑师傅沙哑的嗓音,不禁喉头发硬。 讲老实话,湘红平日待郑师傅确实不错,但她并不指望他自己有什么回报,她只是看到郑师傅衰老的模样,想起了自己的双亲,所以能照顾的地方,处处照顾他。 不意今日却在他手上躲过一难,起码暂时用不着坐班房,这在湘来说,不啻是再生之恩了。 “郑师傅,来日我再谢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轻轻的吻 湘红轻轻地道了谢,尔后放下电话,掏出手绢盖在自己脸上。 那不争气的泪水,正汹涌地流出来,冲得湘红的脸颊尤如洪水过后的沙滩,狼藉而悲凉。 “湘红,你怎么啦?” 冷不丁萧平过来,戴着棕色羊皮手套的手在她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吓得湘红几乎尖叫起来。 “萧大哥,我完了……” 湘红一边哭着,一边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萧平。 但她将阿丁强暴自己和李英早先迫害自己的事都隐瞒了,只是含糊其辞地暗示萧平这两位都曾利用某些手段胁迫过她。 “傻丫头呀傻丫头,你这不是把自己给毁了吗?不过,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你干脆到公安局去自首好了,坦白还是能够从宽的。” 萧平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怔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 “不行的,他们会把我抓起来的,那李英和阿丁有这么多朋友在这里,他们又有钱,他们不把我往死里送才怪呢!我不回去了。我要走,等下就走!你把钱带来了吗?” 湘红煞白着一张脸,魂不守舍地说道。 萧平叹了口气,又深深地打量了她两眼,突然揽过她的头,在她额上印了个轻轻的吻。 “湘红,你这一去就全得靠自己了。最好不要再拍什么电视,嫁个人过日子算了。” 他停了停,有些期期艾艾地接着说:“还有,要是有那么一天,公安局的人问起你,可别讲我拿了钱给你。” “这个你放心,我不会说的。不过,萧大哥,你说我该往哪里去比较合适呢?” 湘红想到前路茫茫,不由恐惧万分。萧平沉吟稍许,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南边。” “萧大哥!那我们就再见啦!” 湘红抹了抹眼泪,接着“叭哒”一声打开自行车锁,一溜烟地往火车站方向走了。 两个小时以后,湘红乘坐的列车启动了。 望着窗外飞驰逝去的景物,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弥漫了她的整个心房。 前路茫茫,南下又如何呢? 想起自己这一两年的汗水白流了,湘红心痛得几乎晕了过去。 “小姐,你是不是病了?” 对面中铺那位客商模样的中年人,关切地探头询问了一声。 “没事,就是头晕。” 湘红笑着说完这句话,便倒头睡下去。 明知毛毯很脏,她还是将它拉起盖住了身子。 这时天色已暮,田野的雪色反衬着天空,倒觉比先前明亮了许多。 湘红不由想起那个冬日,她在北方和雷声共同度过的那段时光。 那时是多么美好呵,可惜都过去了。要是雷声、白衣绣、罗林鑫、巫导、小王他们知道了我目前的处境他们又会怎么看呢?还有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杨老板,他大概会很伤心吧? 至于可怜的父母,他们也许无法承受住这个沉重的打击。他们自此以后,可能再也不敢回楝花风去了。 因为他们虽然很穷,可自尊心都很强,绝对无法忍受乡亲们那种说不出的目光和难以言说的愉悦与鄙夷。 悔恨化作泪水汩汩地流淌出来。 湘红只有用牙咬住手绢抽泣声才不至于流出来。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失常。 尤其是那中年客商,随时都想过来安慰她,湘红赶忙侧过身去假寐,这才保住了一份她现在非常需要的清静与寂寞。 湘红决定到广东去找那几位同父异母的哥哥。也许看在父亲面子上,他们不会赶我走的。 湘红很庆幸自己这天将身份证、记事本都放在了身上,否则她连哥哥的地址都找不到,那就更加无路可走了。 也许是天公在助我,因为我并没有作多少恶,我内心还是向善的。只是有朝一日我还能再坐小轿车回到楝花风去吗? 湘红迷迷糊糊地睡去了,但她什么也没梦见。 一觉醒来时,天已黑透了。湘红抱臂躺着,不知明天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湘红是在睡梦中被兜里的大哥大铃声吵醒的。 她慌不楞登地坐起来,好不容易才从包里掏出了大哥大,上铺的人被吵醒,探出头骂了她一句,她连忙踏着鞋,来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翻开了大哥大的盖子。 小林,你搞什么鬼?到底犯了什么事?公安局到处找你,都打电话到我这来了。 杨老板和她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第一次这么凶她。 不好意思,我爸爸快不行了,他让我到广东找他前妻生的两个儿子,我走得急,没跟您打招呼,公安局找我我不知道,我的大哥大没有电池了。 湘红没想到自己的谎话张口就来,而且说得如此顺溜,合乎逻辑。 看来这一年多的闯荡,的确重新锻造了她。 老人家得了什么病?要不要我跟你老家地区医院的院长打个招呼?他是我同学的同学。 杨老板此时的热心让湘红有些恐惧。觉得这热心中透着对她的怀疑。 杨老板的确不再相信她,接着又追问了她好一通,湘红此时已渐渐镇定下来,不管杨老板问什么她都应付自如。 这样吧,湘红,我这一周正好要去上海,你广州的事一办完就赶回来,有些事我们还得详谈。 杨老板的话让湘红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此时此刻,便是杨老板马上要辞退她,她也无可奈何——谁叫自己做了错事呢? 杨老板挂了电话后,湘红立即给家里打电话。 以前连打好几次爹娘都难得接,这次老天照顾她,刚响两声铃,大哥大里就传来了娘焦急的声音: 红仔,你到哪里去了呀?我跟你爸打了你好久的电话也打不通,今天有好几个电话找你呢。 湘红没想到公安局这么快就追到了自己家中,紧张得汗毛倒竖: 娘,你怎么讲的? 我同他讲,你在省城上班呀! 湘红用手掐了下大腿,心想自己太慌张了,走前居然忘了给家里电话,交待他们怎样对付别人的打听。 她前后睃了一眼,两边车厢的人大都已经入睡,车厢连接处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在咣当咣当的火车声响的掩护下,一字一句的教娘如果再有人打电话,该怎么对别人说。 红仔,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北上的票 娘的声音颤起了几朵水花,接着爹又抢过话筒唠叨了她一通。 湘红不耐烦了,爹咳嗽着说: 红仔,不管你出了什么事,我们都是你的爹娘。我们不管你,哪个管你?你在外面干到这份上不容易,不能有个坎就躺倒不起来。你又没杀人放火,回去跟公安局讲清楚,公安局又能拿你怎么样呢?再说警察判案也得讲证据,你没做过的坏事,他们不会诬陷你的! 爹是真担心她的安全,一口气说下来,中间竟然没有咳嗽,而且把他被岁月消磨掉的智慧和经验也找回来了。 听了爹的话,湘红心中安定了许多: 那天那么黑,两个小偷肯定没看清楚我的样貌,我不承认,他们又能奈我何?与其这样丢弃现有的一切逃往广东,还不如回去勇敢面对。 再说了,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她可不想一辈子当个逃犯。 主意打定,湘红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落了地。 她在韶关站下了车,重新买了北上的票。 次日下午就坐在了惠显房产开发有限公司那间装修简单却富有书香气息的办公室。 她先给杨老板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没找到广东那边的亲戚。 杨老板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也没揭穿她,说了几句嘘寒问暖的话后,就让她赶紧去公安局刑侦大队报到。 马上要卖房子了,我们不能有负面消息,你又是公众人物,越快处理好这件事情对我们越有利。奋斗了这么久,虽然成败并非在此一举,可这也是关键的一仗,你不能打败喽! 杨老板的拳拳之心殷殷可鉴。 湘红唯唯的答应着,不敢多言。 处理了公司手头上的事务后,她洗了澡,换了衣服,吃了面包,又在包里放上了些零食,对着镜子定了定神,又给萧平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去南湖公安局刑侦大队。 湘红,这件事闹得挺大的,听说有个拐卖孩子的男人被抓后犯了心脏病,死在了公安局。家属这两天在闹呢!你这是要去投案自首吗? 许是想到自己曾经支援了湘红一点钱,如果湘红真的涉案,自己也许会成为包庇犯,萧平对湘红不像原来那么热情。 湘红聪明地猜到了他的心思,忙表态说: 萧大哥,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连累你的。我想打听情况,把宝权找回来。我要将功赎罪。 湘红,拐卖宝权的男人死了,你得不到线索,你怎么能找到宝权呢?还有,你去公安局,人家问你那天晚上的行踪你怎么讲? 湘红想萧平肯定不愿意警察知道自己曾去找过他,便斩钉截铁地说: 我在家睡觉!那个地方没监控,他们也没办法证明我没在家睡觉,反正我就是没见过那两个拐卖孩子的人! 那就好,见了警察不要怕,他们也不会吃人。慢慢说。 怕什么?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上海逛街呢。有火车票和电影票为证。 萧平松了一口气:你跟那件事没牵扯,那就好!这样吧,你录了笔录以后,晚上我请你吃饭,给你压压惊。 得知案发那天湘红在上海,萧平对湘红热情了几分。 湘红想想,晚上没什么事儿,就答应了,还点名要到老通城去吃武汉的豆皮。 好,快去快回! 挂了萧平的电话,湘红又恢复了自信。 但知心之余又有些忐忑,一路上都在盘算各种细节,从惠显公司到公安局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湘红硬是骑着那辆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也许是出了家属到公安局门口来闹的事情,公安局的门卫对来访人员管得挺严,先是登记了湘红的身份证,又问她来找谁。 湘红说我是来刑侦大队录口供的,门卫抬头异样地打量了她一眼,坚持要她留了姓名地址,这才告诉她刑侦大队的办公室在3楼。 湘红踏进办公室时,负责经办拐卖孩童案的王副大队长和另外一个戴眼镜的民警正在吃炒粉,听到她自报家门后,王副大队长嘴上的粉吞了一半,另一半吊死鬼舌头似的在他下巴上晃荡。 湘红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狼狈不堪的王副大队长忙伸手扯下那绺粉丢进了饭盒,接着伸出油渍渍的手请湘红在对面落坐。 另外那个戴眼镜的民警拿出笔录本挨着王副大队长坐下,两人板着脸开始询问她的姓名、籍贯和那天晚上的行踪。 湘红知道自己跟两个小偷碰面的地方没有监控摄像头,所以,从容镇定地说自己那天晚上在上海外滩逛街。 有什么人可以当你的旁证? 湘红从包里拿出火车票、住宿发票。 眼镜拿着这些票证,十多分钟后,眼镜在门口探了一下头。 王副大队长立马起身出去,两人在外面嘀咕一番,眼镜警察就把湘红带到隔壁录了指纹,然后转身出去了。 湘红好奇地打量着简陋的办公室,心想这跟电影里的公安局可不太一样。 就在她东张西望时,王副大队长和眼镜警察带着一个高个儿、年轻漂亮的男孩子进来录指纹。 见到他,湘红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那不是和她谈判的两个小偷之一吗? 湘红眼前涌出簇簇金花,以为自己马上要晕倒了,可透过玻璃门的反射,她看见自己稳稳站立的身影,涌上头顶的血又哗哗的往下流去——她一切如常,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而已。 他马上就要指认我了吧?可怜我这一年白费了力气和心机,好不容易挣了些名声,却要到牢里去过日子了。 她静静地等着命运的宣判。 那一刻,眼前交替现出父母苍老、悲泣的面容,李英、小赵仇恨的目光,阿丁猥琐的表情,原先模模糊糊的邻居面孔渐渐清晰起来,他们围拢过来,朝她投来鄙夷的目光,那副指指点点的表情,令她伤心和气愤。 命运之神,如果我命中要有这一劫,你为什么要先把我捧起来,再把我摔下去?你这是给我开的什么玩笑呢? 湘红心中一片哀鸣。 然而,漂亮男孩只是随便扫了她一眼,就走到旁边录指纹了。 湘红注意到,王副大队长和眼镜警察交流了一下眼色。眼镜警察忍不住道: 秦少游,见过她没有? 秦少游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睛翻了翻湘红,歪着嘴巴说:见过,她不老做广告吗?人没有广告上好看,一般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掉了的魂 湘红虽然没有考上大学,但她一直喜欢唐诗宋词,心想这小偷的父母应该是有文化的,不然怎么会给儿子取个北宋婉约派词宗的名字呢? 他的长相倒是没有辱没秦少游三个字,可惜当了妙手空空先生,也不知这位“山抹微云君”可有苏小妹? 湘红的思绪云般在虚空的脑海中盘绕,审视的目光却泄露了她心中的秘密。 秦少游突然恶狠狠地踢了一脚面前的凳子,凶道:你心里在笑我名叫秦少游却当了一个贼,对不对? 湘红张口结舌道:我,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再说我也没有这样想。 秦少游又踢了一脚凳子:那你看什么看? 湘红相信他肯定认出了自己,但不知他为什么不揭露自己。 可不管如何,她心里都充满了对他的感情。她垂下眼帘,小声道: 你长得帅,我好色,就喜欢看你,不行吗? 王副大队长和眼镜警察一直任由他俩对话,原本是想看看他俩之间的破绽,不承想两人竟打情骂俏起来了。 王副大队长一拍桌子: 你们俩把这当什么了?越说越不像话,听着就恶心! 王副大队长说着用下巴指了指秦少游:快带出去! 你真没见过他? 眼镜警察带走秦少游后,王副大队长漫不经心他道。 这么帅的小伙子,我看一眼就能记住。我向你保证,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湘红向他举手宣誓。 王副大队长笑了笑,接着脸色一沉,问起他跟李英、赵文华、阿丁的关系。 湘红抑制着惊慌,说我们都是好朋友。 好朋友?他们的孩子丢了你知道吗? 湘红摇一摇头:我刚从韶关赶回来,不知道呢。 阿丁的孩子找回来了,李英、赵文华的孩子没找回。人贩子说,是你介绍他们去偷孩子的。 赵文华!湘红在心里念了一声,来了一年多,在刑侦大队她终于知道拥有她初次的男人原来叫赵文华。 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为什么要介绍他们去偷孩子?再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如果是我介绍的,刚才秦少游肯定指认我了。 王副大队长似乎认同了她这种说法,一边做着笔录,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她各种问题。 比如她和李英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李英和小赵的关系怎样?小赵跟阿丁的关系好不好?李英和阿丁是不是有暧昧,她和阿丁又是怎样认识的?她和小赵的关系是怎么样? 这连珠炮似的问题,打得湘红眼花缭乱。 好在她脑子够用,无论王副大队长怎么绕,她都抱定一个宗旨,就是她和这帮人是好朋友。 约莫问了半个多钟头,王副大队长终于叫她在笔录上签了字,然后对湘红说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走了?那秦少游能不能走?他长那么好,怎么会去犯罪呢? 后半句是湘红的真心话。 这一年她见了不少剧组的演员,很多演员只是上镜,本相根本没有秦少游一半好看。 心想这孩子如果珍惜自己,凭他这张脸和身高,在剧组混碗饭吃是不成问题的。真是太可惜了! 湘红感叹着离开了公安局,骑车刚到东湖边,两条腿就像熟面条,怎么也抻不直。 正是隆冬时节,夏天柔姿依依的杨柳褪尽绿荫,秃枝在寒风中萧瑟的抖动,一如湘红现在颤动不已的心房。 她想自己无论如何得见秦少游一面,最好从他口中打听出宝权的去向。虽然李英和小赵对不起她,可孩子是无罪的。 她很懊悔自己当初脑子发热,想了个这么恶毒的计策,又怪天公不长眼,居然让那两个小偷成功地实施了计划,让她后悔不迭的同时也极为憎恨自己: 林湘红,你心胸狭窄,你睚眦必报,你是个恶毒的、可怕的女人! 看着有些发黑、但更显质感的湖水和风在水面上吹起的阵阵鱼鳞般的涟漪,林湘红眼前倏地现出一幅画,画中一个纯真的少女踏浪而去。 她狠狠地骂着自己,希望这骂声能让那个正远离自己的良善少女湘红回头。 然而,记忆中那个纯真善良的少女湘红,还是绝诀而去。 在良心责备下,她买了些东西去看小赵和李英。 开始她担心碰不到李英,因李英是这一带有名的拼命三娘,她老娘去世她只关了半天的门,一年360天,除了大年三十,其余的时间她都开门做生意。 久而久之,一些没地方走亲戚的人,大年初一就会跑到她店里来买东西,顺便吃一顿李英奉送的丰盛大餐,由此还培养了一批特殊的顾客。 没想到宝权丢了以后,李英就像掉了魂似的,人瘦了一圈,根本没想生意的事,店门一直关着。 看来老娘的生命在李英眼里没有儿子的生命重要,难怪古人说人的眼泪都是往下流的呢! 见到湘红上门,小赵和李英除了对着她长吁短叹,没有更多的话说。 湘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三人默默坐了一会儿,湘红告辞。 小赵想起身相送,被李英的一个眼色制止住:我正好有话问湘红呢。 湘红心里咯噔一下:她想问我什么呢?难道她也知道人贩子说偷孩子是我指使的事情? 湘红,在阿丁那件事情上,我是对不起你。宝权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刚到楼梯口,李英便抓住湘红的手,纹了很浓的眼线因而显凶的眼睛汪着泪水。 湘红反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李姐,你说哪里话来了?我是宝权的姨妈,疼他还来不及,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湘红,公安局的人说,那个主犯黑子发心脏病前跟警察讲,是你介绍他们去偷孩子的。他们看过你的广告片,认得你。 湘红竖起两道又弯又黑的眉毛,认真道:林姐,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也不能听风就是雨,那个黑子说我是犯人,我就是犯人了?告诉你,我刚从公安局刑侦大队回来,他们带那个秦少游来看我了,秦少游根本不认识我,我也没见过他。你可以去问公安局的王副大队长,再说了,出事的时候我不在上海吗? 一番话说得李英哑口无语,但她心里还是有怀疑的,腆着脸央求道: 湘红,姐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在这儿向你道一千遍一万遍的歉,只求你原谅我,把孩子还给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细心的人 李英说得涕泪交加,湘红心里一阵不忍,可想到她的歹毒,不忍便化成了平静: 李英姐,你这话我可不敢当!什么叫我把孩子还给你?难道是我偷了你家孩子吗?警察都已经查明了,我跟这件事情根本没关系。 湘红说着说着真的动气了,声音越来越高,把小赵也引过来了:怎么回事啊?你们俩吵什么啊? 吵什么啊?李英怀疑是我偷了你家孩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小赵不觉得此话可笑,只是觉得荒唐,他摇着头说:孩子丢了,你看谁都像人贩子。你再这样下去,我看是要疯掉的。 说着,他掏出一块手绢递给李英,李英揩干眼泪,嘟哝着说:她要是没干,黑子为什么说是她呢? 小赵叹口气,不知如何回答。看湘红的眼光也多了一份狐疑。 的,总算知道对不起我!他们现在之所以屎盆子往我身上栽,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对我伤害太大,我最有理由报复他们!看来他们已经把我当成真正的仇人了! 湘红心里一千把刀在剁,脸上却神色不变,睁着那双美丽的眼睛,表情无辜的说: 赵大哥,李姐,我是乡下来的孩子,在省城立足脚跟不容易,能混成现在这个样子更不容易!我不可能拿前程开玩笑,去做那种犯法的事! 李英和小赵目睹过湘红出人头地时的忍辱负重和她的艰辛挣扎,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再说公安局都把她给放了,说明她是真的没嫌疑,夫妻两个虽然脑袋有些乱,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于是向湘红解释了几句,把她送出了家门。 湘红被找秦少游问情况的念头给靥住了,和萧平吃晚饭时心不在焉。 怎么,被公安局的人吓住了? 萧平今天吹了头发,身上洋溢着洗发香波的味道。 他是一个很细心的人,知道怎样讨湘红的欢心,看着他尽点性吃自己喜欢吃的菜,湘红眼眶有些湿润。 不管怎么说,萧平还是对她挺不错的。她回了朵微笑给他: 我看见秦少游了,就是那个长得很帅的小偷。我在想一个长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去当小偷? 萧平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成长的环境,抵挡不住的诱惑,跟坏了伴,生活所迫,这些都有可能让他走上邪路。 湘红点点头:人说到底还是环境的产物。萧老师,你注意到没有?把一个很高贵的人放到菜市场里头,或者放在牢房里,他也就不显高贵了,可是你要把一个低贱的人放的很高贵的环境里,再包装一下,他也能显出高贵来。 萧平举起酒杯敬了她一下:我们湘红现在是越来越有文化了!不但美貌,还有智慧,才貌双全呐! 湘红拿起酒杯轻轻地敲了敲他手中的酒杯,酒杯发出的叮咚声和湘红的声音一样悦耳: 才貌双全不敢当,只是喜欢动脑筋。萧老师,我初中的时候作文写的很好,每一篇都是班上的范文,老师一上课就念我的课文,念完了还贴着墙上呵。当时我的志向是当一名记者和作家。 湘红陷入了回忆,她表情纯真,眼里闪动着幸福的光芒,显出异样的美丽。 萧平呆呆地注视了她一会儿:你又有什么打算啊? 湘红放下酒杯,托腮认真的看着萧平,好一阵才说:萧老师,你上辈子肯定是条蛔虫。 怎么,猜中你的心事了? 对呀。你那么聪明,干脆你再猜猜我现在想干什么? 湘红撒娇的嘟了嘟嘴,这时的她星眸闪亮,狡黠又天真,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你想见那个帅哥,秦什么来着?秦观、秦少游? 湘红吃惊得伸长了脖子,接着夹了一块豆腐到他碗里:天哪,你太神了。看样子你前辈子不只是蛔虫,还是我大脑沟回里的细胞! 你想见他干什么? 萧平认真这样子有些威严,湘红敛住心神:我想去采访他,看看他是怎样从一个绿衣少年堕落成罪犯的,到时写一篇报告文学在法制园地上发表。 湘红说到这儿,吃惊地住了嘴,她不习惯如此直白的把自己的梦想说给熟人听。 当然,白衣秀除外,那是她的发小,只是最近她毫无音讯。就像一滴水,从岁月的篮子里漏下去了,只剩下淡淡的痕迹,而这淡淡的痕迹也将在时光的风中迅速挥发。 这大约就是古人所说的相忘于江湖吧? 林小姐呀,林小姐。你今后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说好了是你那份进取心,说不好是你的贪婪。你是想了好又要好,欲壑难填啊!人要知足,知足才能常乐。 萧平无比感叹。林湘红不爱听他这话,柳眉一皱: 我这不叫贪婪,也不叫不知足,更不能说是欲壑难填,我想当一名演员一名作家,我想过更好的生活!我只是在追逐我自己的梦想。难道就因为我是一个苦孩子,连这份圆梦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湘红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高,惹得其他就餐的人侧目而视。 湘红,你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你永不满足,你会很累。你心里负载太多,就像一个气球拖着一个大包袱,会飞不高的。 这时,服务员新上了一盅汤,萧平很有绅士风度的先递给了她,湘红也不客气,那是她最爱的木瓜雪蛤汤。 她把小瓷杯里的牛奶和蜂蜜倒进木瓜雪蛤汤中,原本清亮的汤汁立马变成了浓郁的奶白色。 湘红红凝视着汤汁,忽有所感的说:萧老师,梦想就像这杯牛奶和蜂蜜,能让平凡的东西变得特别。我一定要去采访他,请你帮个忙,让我去看守所见他一面。 只是想写东西吗? 萧平的声音中闪动着某种让湘红紧张的东西。 她用细细的调羹舀了口汤汁,放入嘴中,慢慢的咽着,感受那丝甜味从舌头的两边沁入肺腑。 对,只是想写篇报告文学。杨老板下周要过来,他来了之后,我们就要开始售楼了。我就这几天有空,麻烦你安排一下好吗? 说到这儿,湘红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摇晃起来,眼前倏的闪过麦全新的面容。 半年前,麦全新是他内心温暖的来源,是她生活中的火光和灯光,现在则换成了萧平。 想到阴阳两隔的麦全新,湘红心中掠过一阵伤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樟木的香 好,我去找找熟人,尽量满足你的愿望! 湘红举杯敬了下萧平,萧平问她高升花园什么时候验收?湘红说杨总这次来,就是为了验收。 我上次去看了一下你们那个项目,感觉房距没有达标,道路也窄,只怕到时消防验收可能会有问题。 湘红有些茫然,到公司后她干得最多的是陪酒、斡旋关系,专业上的事有工程部管,她少有过问,如今萧平提出这么专业的事,她不由得一愣。 不过也没关系,现在新做的小区为了增加容积率,基本都这样干,你们只要攻下关,还是能拿通过房产部门和消防部门的验收的。 湘红一听到公关,脑袋嗡的大了,心想到时又成了我的事儿,不说陪笑、讲好话,光喝酒就能把人灌死。 这时,包里的大哥大狂响起来。 此前湘红没有告诉萧平杨老板为自己配了大哥大,如今见她从包里拿出那砖头一样的黑家伙,萧平不无羡慕的说: 好家伙,这部大哥大要1万多块钱呢。杨老板对你够大方! 不是给我的,是给项目部的,谁管事儿,谁用。 湘红怕萧平有想法,忙解释道,这边翻开大哥大的盖子:喂,杨总! 你是林主任?我是惠显公司的副总裁,请你到东湖大酒店602房来。杨总马上要开会。 一个嗲嗲的女声道。湘红正要说话,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有这个总裁助理啊?你说会不会是杨总的老婆? 湘红有些纳闷,同时也有些担心,传闻杨老板是靠太太起家的,太太管他管得特别紧。 但从刚才那条年轻的嗓音来看,好像跟杨老板太太的年龄不符。 杨老板的太太也快40岁了,刚才说话的人不过20出头,那么嗲,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母老虎口吻。 想到这,她心里松快了些。 要不要我陪你过去? 萧平关切的道。湘红摇摇头:萧老师,你已经帮我够多了,还是我自己去面对吧,谢谢。 说罢,湘红到卫生间补了下妆,骑着那辆被她擦得锃亮的自行车去了东湖大酒店。 东湖大酒店位于东湖中间,是填湖而建的地标性建筑,也是省城最有名的中日合资企业。 当她骑车进入湖边的林荫道时,日色被两旁巨大的樟树伸出的枝柯遮挡,蓦地幽暗下来。 前两天下过冻雨,有些樟树树枝承受不住重量,折断了。凛冽的寒风中,便有了樟木的清香。 这清香让湘红想起老家楝花风的大山。 那些大山终年郁郁葱葱,春有花、夏茂盛,秋有果、冬素雅,一年四季皆好景。 湘红最喜欢家乡的秋季,那时只要上山,总能收获满满的回来,不是新鲜的板栗,便是鲜红的山楂,要么就是一坨坨的牛卵果和黄皮上布满了黑点的酸枣,还有可以吃的酸桐杆、乌珠子…… 对于没有余钱买水果的的山里人来说,这是老天恩赐的美味。 当然,老家山上的春景也是极可爱的。 山上的花品种繁纷,很多她都认不全。 只知丛丛簇簇的映山红很贱,发起猛来会把整座山坡染红;山腰上瘦瘦高高的大叶杜鹃要娇弱和高傲许多,粉红、深红、浅白的花在几米高的地方闪烁;叶子大如瓦钵的桐子树开出的花却很精致,白中间着浅浅的淡绿;还有一种不知名的树,会在绿叶间吐出淡黄色的花穂,花不艳,却吐出一股一股沁人的甜香;诗词中常见的蔷薇花,在山里其实是野花,时常长在田头坟间,生命力极为茂盛,有时一棵蔷薇的藤蔓便能把整片坟地给遮盖起来,酒盅大的花朵蓬蓬勃勃,乱坟岗瞬时变成花毯;有的蔷薇花攀爬能力超强,会把整棵的大树变成花树…… 老家的美景,画一般刻在湘红心里。 此刻,樟木的清香,引发了她对这幅画的回忆。 到城市一年多来,她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枯涩,现在才发现,原来是缺少了老家山水的滋养。 如果我有足够的钱,我一定回到乡下去生活,除了人看人、人比人,城里又有什么好呢? 经过这一年多的挫折,湘红对家乡和城里的看法都悄悄起了变化,但也只是看法起了变化而已,若要她抛下现在的一切,重新回到楝花风,过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那是万不可能的事。 所以,有时她觉得自己也很虚伪。 当湘红在602房间见到自称副总裁的曹丽娜时,才知道真正的虚伪是什么? 602房间是东湖宾馆最豪华的总统套房,曹丽娜穿着与总统套房相配的精致套装,化着和总统套房相衬的精致妆容,看见她时,迈着小碎步,热情的伸出手来迎接他,鲜红的嘴唇裂开,露出雪白的牙齿,衬得两瓣红唇更像两道极深的伤口: 欢迎你啊,林小姐!你真是太美了,人中龙凤啊,难怪杨总会对你青睐有加,把高升花园这么大的项目托付给你!他的眼光很好的,我相信他的判断力,我们这个项目肯定能挣大钱。 曹丽娜说一口绵绵糯糯的普通话,听上去像江浙人,又像台湾腔。 湘红心里一动,心想杨老板说过他太太是台湾人,也许她真的就是杨太太? 您过奖了,请问总裁贵姓? 经过一年多的磨练,湘红举止有度、话语得体,用萧平的话来说,就是非常有出场,而且自带明星的气场。 虽然只是不入流的小明星,但在602这个豪华套间里,也足以令曹丽娜刮目相看。 曹丽娜的笑容像零下20度的水,迅速凝固了。 她的脸变得很奇怪,嘴巴弧度美好,看上去在笑,也的确是在笑,但一双眼睛却露出缕缕寒意,仿佛冻在冰中的沙虫。 我叫曹丽娜,是老杨的太太。他没跟你提起过我吗? 湘红还没回话,她又笑了,柔柔弱弱的说:老杨这人啊,是把我放在心里的,嘴上不提呢也没关系。老杨,你出来吧。 说着,曹丽娜抓住湘红的手,牵着她往沙发走去。杨老板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这一幕,浓黑的眉毛不知为何皱成了一团。他手里拿着几份文件,见了湘红也没有更多的寒暄,点点头说: 公安局的事了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没我的事 湘红注意到曹丽娜画得弯弯的的眉毛挑成了两把弓,好像只要一个喷嚏,就会射出几支利箭来。 她身上一紧,尽量淡定的道: 了了呀,没我的事。那两个流氓就是看了我的广告,胡乱诌的。 林小姐,跟什么案件挂上钩了呀?老杨,怎么没听你说起? 湘红注意到,曹丽娜说话喜欢使用疑问句,可表情却是用的祈使句。 杨老板看了湘红一眼,湘红就原原本本把事情说给了曹丽娜听。 哎哟,吓死我了,幸亏你那几天在上海。 也许是房内的空调太足,有些闷热,曹丽娜用手扇着风,那只修长、指甲上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看上去就像件奇怪的武器。 接着这武器柔若无骨地搭在了杨老板的胳膊上,让湘红想起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 老杨,你说你那几天在深圳,你到底是在深圳还是在上海呀? 杨老板不说话,拿出深圳的住宿条和两张照片给她看:我跟你表弟在一起呢,你不是已经打电话跟他核实过了吗? 曹丽娜哦了一句,开始问湘红验收的准备工作做得怎样了? 湘红看了一眼杨老板,满头雾水地说:没说让我做验收的准备工作呀! 杨老板头也没抬的翻弄着手上的资料说:此前确实没跟你说,那是工程部的事,现在轮到你公关部了。 湘红奇怪的抬了抬眉毛:公司什么时候成立了公关部? 现在。是我说要成立的! 曹丽娜收起那一直弥漫在脸的下半部的笑容,红唇抿成了一道线,看上去像十足的伤口。 她的话冷冷的,就像硬了的糯米饭,有些硌人。 我们现在向政府提出验收的申请,有竣工查验、单体验收、消防、规划、人防、防雷、环保、绿化、配套等多方面的验收,只有合格了我们才能才能把房子交到买楼的人手上啊。 杨老板一字一句的说罢,盯着湘红看了一眼:我们要跟建委、质监局、规划局、消防队、环保局打交道,工程浩大,现在由你领头,我们从深圳公司带了六个助手来帮你。 他话音刚落,曹丽娜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门铃响了,曹丽娜打开门,走进六个身材高挑、性感靓丽的年轻女子。 林经理,这是你的手下。两个月内,务必要拿下所有的验收。 曹丽娜看着吃惊得嘴巴微张的林湘红,有些得意的逐个向湘红介绍起她的助手来:这是阿珠、阿英、阿霞、阿丽、阿琴、阿兰。 湘红被她彻底阿晕了:全是女的?怎么个工作法? 湘红看到这六个浓妆艳抹的性感女子,感觉自己像电影中那些妓院里的老板,心中竦然一惊。 怎么个工作法?你应该明白啊,以柔克刚嘛。今天晚上,我们在9楼的999包间请市长、规划局长、建委主任、质监局长吃日式料理,你们可是要拿出本事来的哟。 那几个“阿”吃吃地笑起来,看那做派,应是风尘女子出身。湘红心想他们这是把我当什么呢?他们这样做,又跟李英何异?一股怒气从脚后跟升起,冲得她头昏脑胀眼发花。 杨老板,这样不合适吧? 原本她把杨老板看成了真正的亲大哥,对他既敬重又爱戴。她想杨老板那么正派,曹丽娜出的这个馊主意他肯定不会同意。 谁知杨老板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反而说起他对成功的执念来: 小林,人生在世,成功是第一位的,为了成功,我们能吃别人吃不了的苦,能过别人过不了的坎!如果我不是有这份信念,我也走不到今天,相信对于你也一样。现在是成败在此一举的时候,过了这个坎,你就是惠显公司的总裁助理,过不了这个关,你就得卷铺盖走人!所以不管面临什么困难,你都要排除万难,做好验收工作! 这几个助手都非常能干,我们在深圳做很多事全是靠她们过的关呢。你问问她们,是不是每人在深圳得了一套房子呀?那是公司给他们的奖励。你做得好呢,公司也同不会忘记你的付出! 湘红看着那几个“阿”,她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口里说着感恩戴德的甜言蜜语。 曹丽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今天晚上我们宴请的领导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既然我们在菜式上出不了花样,那我们就玩一点别的花样。老杨,你去忙吧!我来跟她们探讨一下今天晚上的安排。 杨老板像得令的小兵,卷起文件进了房间。 湘红目送着他的背影,他也是感知了湘红的目光,推开房门前回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总有内疚和抱歉,湘红感动的同时,心中涌起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慷慨激昂来。 为了报答杨老板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她决心不畏艰难险阻,率领六个阿小姐,奋勇攻克难关。 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她就败下阵来。 湘红开始以为是让她们去陪酒,这点她不怕,一则她有劝酒的经验,二来她对酒免疫,不管是红酒、白酒、洋酒,“三中全会”,”四中全会”她都不怕,喝酒跟喝水似的,为此她赢得了不少男人的好感,也叩开了不少坚固的大门。 不料曹丽娜却说这次请的领导热爱艺术,“口味清淡”,喜欢清纯的大学生。 正好我有个朋友在省委某部门担任要职,手上有一千多个美丽小姐的电话,其中就有不少靓丽的女大学生。他帮我请了十个才貌双全的女大学生来作陪。你们嘛,今天就玩一个新花样。 曹丽娜说着向为首的阿珠示意了一下,阿珠转身到杨老板的房间拎出个包来,接着从包内取出七套白色亚麻睡衣分给大家。 湘红,你是第一道菜,你先去洗。 那六个“阿”小姐拿了睡衣,叽叽喳喳的说着笑话,湘红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她傻傻的看着曹丽娜,重复道:我是第一道菜? 对呀,女体盛,没听过吗?这是日本人现在最时的宴请方式!在日本哪,只有处女才能当女体盛的。你们都是处女吗?对不对? 曹丽娜语带讥讽的说。湘红摇了摇头,曹丽娜从包里取出两张彩色照片给她看。只见照片上的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女子躺在一张铺了白布的桌上,私处用向日葵花盖住,上贴着两朵玫瑰花,胸前、腹部、大腿上摆满了各种颜色的寿司。 湘红脑袋轰的一下响:客人吃她身上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刻毒的笑 曹丽娜得意洋洋的说:这就叫女体盛,在日本,只有处女才有资格呢。 阿珠笑了笑:我们也是处女,是被男人处理过的女人,简称处女。 其他几位“阿”小姐格格格的笑起来。 曹丽娜伸出手指柔柔地指了她们一下:你们不用笑,这是非常体面的事。在日本呢要容貌好、皮肤润白、体毛少、身材匀称、性情温和的“a”型血的人才能干这行。你们能够被选中是很荣幸的! “阿”小姐们又频频点头。曹丽娜一副妈妈桑的样子: 湘红,她们都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有上岗的资质。你的容貌身材出众,硬件没问题,但没经过系统训练,这是个缺点。现在我告诉你几个要点,第一你躺着不能动,姿势要优雅,眼睛注视着天花板,表情要平和。这是要真本事的哦。阿珠她们上岗前,光训练这躺功,就要半个多月呢!训练的时候师傅要在她们身体的六个点各放置一枚鸡蛋,静躺4个小时鸡蛋得原位不动,只要有一枚鸡蛋从身上滑落就是失败。 对呀,只有训练合格才能上菜的。 妆容冷艳、打扮素净的阿霞说。 另外几人也七嘴八舌的告诉湘红,每次“上菜”前她们而要进行极为细致的净身,要除腿部、腋下的体毛;要用沾了无香味肥皂的海绵和用装满麦麸的小麻袋揉搓每寸皮肤,去除老化的皮肤角质后再用热水冲泡,并用丝瓜筋揉一遍。 林经理,你要做好准备,最后是要用冰水淋浴,给我们的身体降温的,免得“上菜”时我们出汗。这里的天气很冷,空调不够,我怕我们不会出汗会感冒,万一打个喷嚏那就麻烦了。 还有啊,林经理,净身时不能使用任何带有香气的肥皂和浴液,免得香气影响寿司的纯正味道和少女身上的天然体香。 这叽叽喳喳的两个“阿”小姐,湘红也不知道是谁,反正她们一边说一边笑闹,特别是当她们说到“少女”这两个字时,仿佛这是天下最可笑的两个字,居然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湘红,你是明星,在本地有影响力,领导点名要你当头菜。阿珠,现在你就带她去准备吧。 曹丽娜挥挥手,那模样就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林湘红忙拦住了阿珠:等一等! 曹丽娜看着她,鲜红的嘴唇往两边撇,仿佛一个写坏了的“八”字。 曹总裁,这里是大陆,不是台湾、香港,你这一套在这里行不通的! 湘红义正词严地道,希望自己这股正气能让她知难而退,谁料回答她的却是曹丽娜和几个“阿”小姐的笑声。 天哪,湘红,难怪老杨会喜欢你,你太幼稚可爱了!什么大陆台湾的,不就吃饭吗?女体盛在广州深圳,别人早就吃厌了。这里是内陆城市,闭塞土气,所以你才会大惊小怪。快去准备吧,没时间磨蹭了。 曹丽娜笑道。 湘红那股犟劲上来了,头一扭:不好意思,曹总裁,我有狐臭,还爱放屁,这个活我干不了! 喝,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杨和我惠显公司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钱,给你租豪华办公楼,给你配大哥大,你还拿着高薪,我现在要用你了,你却打退堂鼓,你好意思吗?你对得起谁呀? 曹丽娜立即变了脸,手插在腰上,大声训斥道。 没想到平日温言软语的她凶人时竟能声若洪钟。这是真实的她?还是刚才的她是真实的? 湘红在她身上看到了两张脸,不知道哪一张脸才是真正的曹丽娜,倍感困惑。 曹总裁,办公楼不是为我一个人租的,大哥大也没有写在我的名下,谁主事给谁用,我拿工资是高一些,但我也做了应份的工作。 湘红说得理直气壮,她一直感恩杨老板对她的知遇之恩,所以工作格外卖力。她相信自己的汗水对得起那份工资。 你是真不去还是假不去? 曹丽娜的面容、身姿、声音都绷起来了。 吃苦、出力我都不怕,但是这份工作我干不了。麻烦曹总派别的活给我。 你不干是吧?那你就别干了,老杨,老杨你给我出来。 曹丽娜许是在大陆呆久了,一着急说话居然有些东北腔。 杨老板踱着方步出来。 刚才她俩的对话杨老板肯定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不然不会一出门就直奔湘红身边,皱着眉头说: 湘红,你刚才还说要为成功攻克难关,一个小时不到你就打退堂鼓了。何况你现在遇到的根本不算难关!你让我怎么信你? 杨老板,有些事能做,有些事我真的做不了。 湘红无法容忍自己赤身裸体的躺在饭桌上,让人在身体上摆上各种食品,成为一个有血肉的盘子。 她觉得这是莫大的侮辱,如果传出去,她今后还怎么做人?邻居要是知道了,那是要戳着她和父母的脊梁骨骂的!她林湘红出来是要混世界、求成功的,她绝不允许自己堕落成女体盛的工具! 林小姐,你都能忘恩负义的勾引恩人的哥哥和爸爸,你还有什么不能做呀? 曹丽娜撇着嘴说,脸上一副打蛇打七寸、看你往哪里逃的得意! 湘红的心脏刹那间成了巨型水泵,把全身的血都泵倒了头顶、脸面上,只见她双颊绯红,眼白也漾出淡淡的粉红色,那对眸子却黑得跟煤炭似的:是谁告诉他们这些的?是麦芒?还是麦金? 燕过留影,人过留名,有些事你做了就抹不掉,还会口口相传,不然怎么有口碑这一说呢? 曹丽娜剔着指甲,嘴唇上挑着两朵刻毒的笑容,脸转向杨老板,慢条斯理地说。 小林,你就说一句痛快话,做还是不做? 杨老板提线木偶似的配合起太太来,口吻中透出前所未见的残忍。 我做不了,你们另请高明。 湘红边说边把大哥大放到桌上,眼眶里转悠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在脸上画出两道冰凉的水痕。 好呀,我就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然我今天要被你坑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时髦的白 曹丽娜说着抬起手腕,看看那只显然很名贵的手表。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曹丽娜不怕天冷,一直挽着袖子,坚持要把表露出来,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 湘红猜那只表肯定价值不菲,其贵重足以彰显她的身份。 可惜那时这座城市的人并不知道奢侈品这一说,也不知道她那块手表是什么品牌?价值几何? 曹丽娜只好时不时看表,频次多了,总有人能看见她手表盘上镶着的钻石,并发出惊羡的赞叹声。 阿珠,我和麦总约好了4:00见。现在3:55,你到门口迎她一下。 凝聚在湘红头顶的血又哗地流回了脚趾间,她的脸惨白如雪: 麦总?是麦芒,还是麦金?以她的直觉,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麦金到深圳工作也有这么长时间了,说不定有机会接触曹丽娜。 麦伯伯原来在商业厅工作,说不定杨老板进入省城,就跟麦家有了联系。 最关键的是,因为麦伯伯的事,麦金恨她。 湘红,冲动是魔鬼,别那么着急做决定,你再想想女体盛的事,这在日本也不算下流的东西,你何苦那么较真呢?再说,不就露露身子吗? 杨老板是真心想挽留她,着急得右手打起了晃晃。 可他的话配上表情和动作,反倒有一种轻蔑和猥亵的意味。 湘红一言不发地把工作证、办公室钥匙放到桌上,抽泣着说: 杨总,谢谢你对我的关照,但我,我真的没办法勉强自己。这个月的工钱你就不用给了,感谢你。 湘红朝他鞠了一躬,转身往门口走去。 好像有人知道她要出门似的,刚走到门边,门就开了。 在那种突如其来的香风中,她险些和迎面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麦金? 湘红? 尽管两人的口吻都显得极其意外,但心里其实都有数,所以,这份惊讶没有出现在她们的眼中。 麦金穿着极为时髦的白色蝙蝠毛衣,下身一条窄脚牛仔裤,脚上蹬着白皮靴。脸上画着浓妆,黑色的眼窝和鲜红的嘴唇,加上她手上夹的那根香烟,完全颠覆了湘红记忆中麦金的形象。 天哪,到深圳半年发生了什么?麦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就在湘红打量麦金的同时,麦金也在打量她,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妒忌。 尽管湘红这两天极为奔波、神色倦怠,只穿着普通的黑色窄腿裤和件宽宽大大的浅米色呢子大衣,但她修长的个头、出众的五官,却使她显得卓尔不群。 麦金笑了笑:林总,你现在是鸟枪换炮了呀! 哪比得上你呀,这么精致,看上去就像一个香港人! 那时港澳同胞代表着富裕、代表着花花世界,说人像香港人,那是绝对的赞美和恭维。 麦金得意的扬了扬手上的金镯子和那根细细长长的香烟:这是外国的摩尔烟,你也抽一口,很香的。 你怎么学会了抽烟,抽烟对肺不好的! 记得借住在麦金家里时,麦金经常这样批评抽烟的麦伯伯和三哥麦芒。没料到,半年不见,她自己成了烟客。 嘿,你那老土了,这是外国的香烟,有过滤嘴的,能过滤对人体不好的焦油和尼古丁,没关系的。真的不来一支? 湘红坚决的摇了摇头,同时注意到那几个“阿”小姐见到麦金,就跟士兵见了将军似的,神色立即毕恭毕敬起来。 湘红一时间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免尴尬,忙笑着说: 你回省城工作了吗?要待多久?明天我请你吃饭。 小林啊,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麦金小姐是新世纪礼仪公司的老总,阿珠她们就是从她的礼仪公司借过来的。她的礼仪公司经营范围很广,开张剪彩,提供各种服务,礼仪小姐还代理销售楼花、楼盘,包括攻坚克难。 曹丽娜把说话的重音放在“攻坚克难“上,这就使得这四个字带上了暧昧的色彩。 林湘红不由得对麦金刮目相看:麦金,这半年你就打拼出这么一大片世界出来,太了不得了! 麦总是能干,但人家的男朋友更能干,那是香港有名的陈老板的三公子! 曹丽娜不无羡慕的说。麦金倒不改她的爽朗,点点头说: 曹姐姐说对了,要是没有陈立伟,我还在吭哧吭哧的在外贸公司当文员呢。所以嘛,人说女人读书读得好,还不如嫁得好! 麦金这时的表情就像她已经成了陈太,湘红摇摇脑袋,实在不敢相信,只大半年的时间,清新可爱的麦金便变得如此现实和俗……气。 莫非是我和麦伯伯的事刺激了她,又抑或是麦伯伯的离世让她性情大变,或者她失恋了?总之,她的变化是有外因的。 湘红,你条件好,加入我的礼仪公司吧。我让你当领班,每个月可以拿到4000块钱。 麦金开门见山的和她谈条件。湘红看着她: 当领班,我是不是就不用女体盛了? 那不成,你得带头才行。你条件那么好,又拍过电视和广告,在客户中很吃得开的。除了我开的工资,他们还会给你小费。这小费还是你的大头。不信你问问阿珠、阿霞,她俩去年收入五、六万呢。 麦金的眼睛本就亮,现在眼睑上又画上了浓浓的眼影,被纯纯的眼白一衬,那两颗反射着灯光的眸子就像烧起来了似的。 那就多谢你了,我有事先走,改天请你。 不用说湘红也明白了,曹丽娜刚才说的“准备”就是麦金的公司和她家在本市的人脉。虽然麦伯伯走了,但白阿姨还是长袖善舞的,加上他几个哥哥都各有关系,这张关系网对杨老板和曹丽娜来说有百益,无一害。 你走了多可惜呀,你身材那么好,皮肤又白皙,放寿司绝对合适。怕只怕那些人看了你的好身材就不想吃寿司,只想吃你了呢。 麦金说罢吐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湘红从她的表情、笑声中体会到了只有她才能体会到的恨意,她自觉气短,不敢再看麦金,开门要走。 湘红,刚才我已经向你发出了合作的邀请,既然你不合作,那就别怪我占了你的地盘。 麦金用这句话正式告诉她,如果你不留下,我就要入主恵显公司了。 湘红的目光在杨老板脸上溜了一下,可惜那张脸板得就跟水泥铸成的,她的目光立马滑落下来。 祝你们好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生命的门 说罢,她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听着那声咔嚓声,湘红听见自己心内某处碎了。她知道,自己关上的不仅仅是一扇木门,而是生命中的一扇门。 她以前进到门里,曾在那儿看见一个新世界,那时她以为只要辛苦耕耘,就会春有花、夏有荫、秋有果,现在看来,这扇门内属于她的只有“路有冻死骨”的冬天。 悲伤如雪花,纷纷扬扬地撒了满天,也落了她全身。通过那条霓虹闪烁的梦幻走廊时,她感觉自己像朵飘荡在城市上空的孤魂。 这天晚上,湘红躺在出租屋简陋但整洁的床上哭了大半夜,直哭得眼如烂桃才沉沉睡去。 她梦见自己在热闹的街市中被人抓住,脱得寸丝不剩,鱼一般光溜溜的被人钉在橱窗里展示。 突然,一个天雷落下,“轰”地炸碎了橱窗,橱窗上的玻璃飞起,像一只只吃肉的秃鹰围绕着她转,眼睛电灯泡似的晃得她睁不开眼。 就在那片耀眼的光芒中,一个金灿灿的女子,手举一把明晃晃的刀朝她扑来,凄厉的骂声带着难扼的怒气: 叫你勾引我爸,我砍死你!叫你勾引我爸,我把你剁成肉酱! 女子手中的刀舞出一片炫目的光圈,严严实实地罩住了湘红。湘红东挪西躲,怎么也躲不开她的刀锋。 过了一会儿,小赵和李英从天上跳下来,披头散发的要她还自己的孩子。 麦金!麦伯伯!宝权! 她刚喊出这几句,刀就劈中了她的心脏,她看见心脏落在地下,化成了丛丛簇簇的石蒜花。 读书时她才知道,老家山上常见的石蒜花在书里居然叫着彼岸花。还说红色的盛开在地狱,白色的绽放在天堂。 她家院前院后就开了很多石蒜花,有红也有白。那时她就在想,按照书上的说法,她家是天堂还是地狱呢? 这会儿,她看见的肯定是地狱。只有在地狱,人才可能没有心而活着;只有在地狱,人的心才能幻化成婀娜多姿的彼岸花吧? 你个没良心的人,你个忘恩负义的人,你个拐卖孩子的人贩子。 空中传来霹雳般的骂声。每一声骂声落地时都变成了一颗石子,砸在由出心脏变成的彼岸花上,疼得她跳脚乱叫: 不,我没有忘恩负义,我也没有勾引麦伯伯,我和麦伯伯是真心喜欢的!我不是人贩子! 她喊得用劲,嗓子火辣辣地疼,憋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一骨碌地爬起来,只见街灯照得窗帘透亮,树枝的乱影在窗帘上摇曳着,她怔怔的望着窗帘,倏的想起老家的月影来。 楝花风山清水秀,特别适宜看月亮。这话怎么讲呢?就是说她在县城、在省城看的月亮,都没有在楝花风看的月亮圆、看的月亮大。 老家的姑娘在乞巧节那天会在月下穿针,向月亮乞求美满姻缘;八月中秋,妹子们成群结伙地在月下跳扁担神、请月姑姐,那时的月亮,就像被人扔到天上的一个玉盘,又像情人相赠的礼物,怎么也看不够。 可是城里呢,城里的灯那么亮,月亮挂在天边可有可无,加上城里的高楼把天空割得支离破碎,月亮只能在高楼割出的窄巷子里行走,月辉完全被灯光淹没,城里人感觉不到月亮的存在,也根本不需要月亮。 可我需要月亮。我的月亮,你好吗? 湘红撩开一角窗帘,看见下面小街上的店铺已经关门了。嘈杂的菜市场终于安静了下来。这条街上树不多,幸运的是她窗外有一棵大的泡桐树。 有月亮的晚上,她常常站在窗边,透过树叶缝隙看天、看月。有些不能对别人说的话她对月亮说,她对月亮说她的思念、说她的野心、说她的梦想。现在她也一样: 月亮,昨天我还是惠显公司的经理,手拿大哥大,穿着漂亮的套裙,出入各大宾馆,有时在街上还能看到我拍的海报。 可今天呢,我又变成了一年前的我,虽然我存折上有几万块钱,可以租更好的房子,可我不敢租,我怕花了以后找不到工作,又得回楝花风去,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月亮像是听见了她的话,从云朵里钻出,可它无能为力,所以只能羞涩的露出半个脸。 难道我就这样打退堂鼓了吗?不,我绝不退缩。 湘红咬着牙齿,自己给自己鼓劲。一阵风来,吹来的不是香气,而是下面地沟油的臭味儿。湘红用手掩着鼻子,下决心一定要离开这个到处都是地沟油味道的地方! 发了会儿誓,睡意袭上来,湘红睡到了第二天上午的9:30。确切的说,她是9:30时被一阵拍门声吵醒的。 恍恍惚惚的,她错认为是电话铃声,伸手去包里掏大哥大,好一阵才想起来,大哥大昨天已经还给杨老板了。 湘红,我是萧平,你在吗? 湘红连忙穿戴整齐地起身开门。萧平带着股冷风走进屋来。萧红看见他头发上落满了白白的雪花,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 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呢,明年肯定是个好年成。看,给你带了卤猪手、酱鸭,还有你最爱吃的酸辣海苔。 萧平从包里掏出几样熟食放到桌上,饥肠辘辘的湘红听见了肚子的鸣声。 哈哈,天将午,饥肠响如鼓。粮食封锁已三月,囊中存米清可数,野菜和水煮。真是太感谢了。 湘红一边背着陈毅的赣南游击词,一边抓起块乳猪手就送进了嘴。 萧平皱起了眉:呀,牙不刷脸不洗就吃起来了,也太不讲卫生了。 湘红没空理他,因为那块卤猪手太大,抓到手里不好看,便全塞进了嘴中,现在嘴包嘴裹的吃相难看,忙用手捂着嘴,瞪了他一眼。萧平笑了,赞叹道: 湘红,你真是深山出俊鸟啊。不但人长得好,脑子也好,虽然你没读几年书吧,可谈吐比读了大学的人还要文雅。我问你,知不知道你父母为什么叫你湘红?你们家有湖南人血统吗? 这时湘红终于把那块乳猪手吞进了肚子里,这才腾出空回答说:应该没有的。我父亲原来在广东韶关地区的一所小学当老师,62年饥荒的时候广东活不下去了,这才逃难逃到江西。他没有户口,只好倒插门跟了我娘,也当过几年代课老师,小时候他经常教我背诗词,所以我还记得几首。 难怪我觉得你气质不像农村的女孩子,原来家学有渊源呢。 萧平说罢,忍不住也手抓了一块猪手啃起来:听说你和东家闹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贵重的礼 湘红抬头看着他:哇,你是公安局的?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我打了你的大哥大,对方说你已经辞职了。 湘红拍拍脑袋:对呀,我怎么忘了这点呢?以后你就给我打call机吧。就是回你电话不太方便,有的地方没有公用电话亭。 萧平没说话,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间金色的盒子: 这是抵广告的产品,你先用着吧! 湘红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一部大哥大,不过比她原来用的那部小巧多了。 现在不叫大哥大,改叫手机了,这是外国产的诺基亚,是现在最好的手机。 湘红立即把手机装好,把盒子推到他面前: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要! 萧平短粗的手指叩着桌子:湘红,你放心用,我没什么交换条件,只不过在你困难的时候拉你一把,今后你发达了,再关照我就是。 萧主任,只怕要让你失望了,你这么厉害,我就是下辈子也没资格、没能力关照你呀! 湘红,你年轻,前途无量,什么都有可能的!万一哪天你就大发了呢?我现在是在赌你的未来!你注意到没有,单位上的领导最愿意提年轻人,因为年轻人在职场上有未来,说不定哪天当了领导,这些领导再回过头去求他提拔的年轻人办事,多少还有一点情分和面子在。年纪大的再怎么折腾,职场上的路也到头了,所以不管哪个单位新到任的领导,只提年轻人,年纪大些的都靠边站,这就是原因。 湘红心中有些感动,但她相信萧平来找她,绝不仅仅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来雪中送炭,应该有别的想法。她原本还想再拒绝,免得从一个坑里跳出,又落入了另一个坑。从杨老板变脸后,她就不再相信那种看上去正义凛然的人了。比如此刻的萧平。 可是,看着桌子上的手机,她还是心动了。这段时间有了大哥大,联系那么方便,没有大哥大,光有传呼机,那感觉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啊!对大哥大产生依赖了的她,现在没办法拒绝这部手机。她脑子转得快,立马想到了一个办法: 萧主任,要么这样,我还有两笔提成款没拿,我就用那个抵这部手机的钱,好不好? 行啊,有白送不要的,我乐得高兴。哎,你还没说你爸为什么叫你湘红呢? 湘红笑了笑:其实我原名叫林香红,上小学以后我觉得土,就逼着我爸给改了名。 我说嘛,其中必有原因,不然江西人怎么叫湘红呢?你继续吃,我来帮你装手机。 这之后,两人没再说话,只听到湘红的咀嚼声和装手机的声音。 尽管窗外的菜市场仍就喧嚣,可因为下雪的缘故,湘红总觉得自己听见了雪花飘落的声音。 湘红突然想起《红楼梦》中薛宝琴雪中捧梅的场景,很想邀萧平去公园,看看梅花有没有开,但又怕萧平误会,话到舌尖了,愣是给咽回了肚子里。这时,萧平把装好的手机递给她: 湘红,里面电池是满的,卡也插好了,可以用了。就是卡号不是很好,是随机取的,不要紧吧? 湘红忙洗了手,恭敬地接过手机,小心爱抚着,脸上满是笑意: 谢谢你,萧主任,如果哪天我真发达了,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你。 乱讲,那天你还说第一个要感谢的是白衣秀,后来你又说第一个要感谢的是麦金,现在又说第一个感谢的是我,你到底要感谢谁呀? 萧平的玩笑话让湘红竦然一惊,心想自己这话说得太随便了,看来以后要注意,忙解释道:你们都是我第一个要感谢的人,可我不能一口气报三个人的名字,只好分别说。 讲到这里,湘红突然很想跟萧平说说麦金接替她入主惠显房产公司的事,又怕他刨根问底,最后还是打住了话头。 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能把我放在第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不是要去采访秦少游吗?我已经联系好了,现在就可以去。 萧平说着起身穿上了外套。一个冬天下来,他又胖了半圈,圆鼓鼓的肚子呼应着圆鼓鼓的头和圆乎乎的脸,加上眉眼弯弯,有些像弥勒佛。 他长相喜人,出手大方,广告战绩总是单位第一,不但在广告圈中有地位,在省城新闻界也赫赫有名。 湘红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萧平早年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播音系,以前在省广播电台播天气预报,比觉得那个职业没出路,就主动调到了报社广告部,他知识渊博、声音磁性,普通话标准流利,又能喝酒、抽烟、聊天,很讨人喜欢,朋友中三教九流都有。 短短一天时间他能搞定带人去看守所里采访秦少游,这就足以证明他手眼通天了! 看着貌不惊人的萧平,湘红越来越觉得男人的魅力更多的是来自于能力而非形象。 想到自己一年多前还在为小赵这样的男人心动,还被他们夫妻俩拿捏,气愤之外,心中又泛起了强烈的羞耻感。 看守所在离省城有20多公里的郊区,路况本就不太好,加上积雪,萧平开着广告部的那辆面包车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刚下车,他俩就受到了看守所陈所长的热烈欢迎。 老萧,你最近又忙着弄钱去了?半个月都没见面喝酒了。你再不来找我,我就要去找你了。 陈所长个子矮小,样貌精明,是萧平的高中同学,看样子他俩关系很好,因为一见面,陈所长就擂了萧平两拳。 湘红没想到这么巧,她正想采访秦少游,萧平居然就有一个当看守所所长的高中同学来帮忙,这只能说是天意了: 老天爷开了眼,让我能见秦少游,宝权一定能够找回来!这样我就不是坏人了! 陈所长安排一个年轻民警带湖相红过去,言明这是特例,只能采访半个小时,而且见报时不能真名实姓,更不能暴露是在看守所采访的。 萧平为了打消陈所长的顾虑,马上替湘红回答说: 小林只是想以此为素材写一篇,到时地名人名全是虚构的,你放心吧。 听萧平打了包票,陈所长这才放下心来。 带她去的小民警见湘红长得靓丽,路上热情高涨,主动向她介绍看守所的情况。 湘红脑子里转的却是怎样从秦少游口中掏出有价值线索这件事儿,显得心不在焉。 小民警看出她没什么兴趣和自己交往,话也就少多了,把她带到会见室后,转身关上了房门。 湘红四处张望着寻找室内的摄像头,果然在两个屋角看见了摄像头,黑洞洞的,像一对怪兽的大眼睛,令人不寒而栗。 这时,小民警带着秦少游走了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磨唧的谈 林记者,你拣重要的说,只有半个小时。 小民警指指墙上的挂钟,湘红点点头。小民警拉下脸,冲秦少游吼道: 老实点,不许耍花招! 秦少游弯腰驼背的点点头,几天不见,他完全蔫了。见到湘红,他不知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总之毫无反应,落座后默默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好像指甲上开了花似的。 秦少游,我想写以你们的经历为素材写篇,如果发表了,稿费分你一半。能不能跟我谈一谈? 湘红的这个开头显然出乎秦少游的意料,他抬起那双漂亮得近乎女性的大眼睛盯着湘红看了好几秒: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林湘红,昨天我还有工作,但现在没工作了,我想当个作家。 秦少游优美的嘴唇歪了歪:你不都已经当了明星吗?还当什么作家?作家没有明星挣钱! 湘红故意说给监听室的人听:你以前在哪里看过我的海报? 录像厅、打游戏的地方都有啊。 秦少游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个子起码超过1米8,五官极为立体,一口雪白的牙齿,眼睛细长明亮,长得像吴彦祖,但比吴彦祖更男人。今天他撸起了袖子,手腕结实有力,还能看见肌肉。 我感觉你像个运动员。以前是体育队的吗? 湘红这话勾起了他的兴趣。他连忙坐直身体,眼睛里闪出亮光:我以前是省体工大队羽毛球队的。 那后来怎么? 湘红硬生生把那句“怎么成了小偷”的话咽下去了。 和队友谈朋友,她怀孕了,我们俩都被开除了。 秦少游倒是坦率,一点也不忌讳他的过往。 湘红心内发出声长叹,心想古人说得对,一招不慎,全盘皆输! 如果不被开除,秦少游起码能当个中学体育老师,那他的生活和现在完全是两样,用云泥之别来形容也不过分,可见年轻时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自己现在是不是站在悬崖边缘呢? 湘红后悔自己主动来见秦少游,万一他今天心情不好,把她给卖了,那她就彻底完了。 担心使她两颊苍白,眼神越发迷离了。一直盯着她看的秦少游忽然道:你很像小琴。真的太像了。 湘红开始有些懵,可看到秦少游痛惜的眼神后,她立马明白了:小琴是你那个女朋友?她还好吗? 秦少游摇摇头:开除以后她就跳水库自杀了。 湘红的心倏地沉了下去:女孩死的时候还很年轻呢,多可惜! 秦少游玩弄着指甲,好一阵才抬起头来:看见你的海报,我以为是小琴活了呢! 湘红终于明白了秦少游保护她的原因,心中伤感并感动。她咧嘴想笑,但没笑出来。 秦少游看出了她那份伤感,开始絮絮地说他自己的故事。 他父母都是棉纺厂工人,前些年下岗后开始摆地摊。哥哥原本在手表厂当工人,后来手表厂解散了,哥哥也下了岗,全家人在自家的老房子里开了一间早点店,谁知生活刚有点起色,不料父亲和母亲横穿马路时被拉土的后八轮卡车给撞了,父亲当场惨死,母亲右腿压断,命救过来了,却成了一条腿的残疾人。 秦少游的哥哥原本就不怎么务正业,如今全家的重担压到他身上,他越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早点摊开不下去,房子租给了别人。全家三口每月就靠那1000多块钱租金生活,恰好此时秦少游又被开除,他万念俱灰,跟隔壁邻居、刑满释放人员黑子混在一起,开始只是在舞厅、录像厅厮混、打牌,后来发展成小偷小摸,最后变成了拐骗孩子的人贩子。 黑子、何小琴家都在乡下。他们俩还有点亲戚呢。 秦少游详细地说了黑子、何小琴家的住址,又夸小琴有个姨对小琴如何如何好,又感叹黑子的死,说黑子原本就跟老婆关系不好,老婆早就吵着要跟他离婚,以前还想把孩子送到小琴的姨家里。 小琴的姨妈想死了孩子,可她是石母鸡,不会生呢。 秦少游说这话时声音小了许多,脸上的神色略带神秘。 湘红心中一动,猜到这是秦少游在向她发暗号,忙默记下了小琴姨妈的地址。 两人又磨磨唧唧的谈了一些别的琐事,小民警就探头来催湘红离开。 姐,你能不能留个联系地址给我? 湘红脑子急转弯,把萧平的电话留给了他。 这样万一秦少游要对她不利,中间还有个缓冲地带。何况萧平那么有手腕,摆定秦少游那是小菜一碟,比她出马强多了。 湘红结束了采访,萧平却没有走的意思。 原来陈所长早已约了一帮干警,中午在看守所对面的土菜馆请萧平吃饭。湘红想着小琴的姨妈,食不甘味。 好了,有什么事回去说,现在你就专心吃饭喝酒!跟他们搞好了关系,下回来就不用我带了! 萧平悄悄提醒她。 湘红立即调整心态,拿出以往在酒场上的本事,一会儿说段子,一会儿讲故事,虽然都有些黄,但她做了删减,讲得诙谐而得体,等大家笑僵了,她再来模仿几大伟人走路和讲话,比很有表演天分,模仿得惟妙惟肖,观者无不叫绝。 萧平趁机介绍湘红的“明星”身份,把那帮平日看多了橄榄绿的干警高兴坏了。 酒看来真的是助情剂,三杯酒下肚,桌上的氛围越发融洽,大家互相称兄道弟,好像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不过干警们的职业操守不错,虽然多喝了酒,但不谈工作。 湘红有意找那个带她去找秦少游的小民警斗酒,希望他醉了以后说一两句秘密出来。 哪知小民警号称“三斤不醉”,半斤白酒下肚后面色如常,思维极其清醒,吓得湘红连忙撤战。 由于是周末,这顿酒从中午喝到了下午。 分手时,干警们已把脸色绯红。 美艳动人的湘红当成了好朋友,热情的欢迎她再来。 陈所长更直接,说过段时间分管看守所的副厅长会过来指导工作,到时请湘红过来作陪。 我们尤厅长喜欢唱歌,最喜欢听美女唱《红梅赞》、《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你会不会唱?不会唱?最近赶紧练一下,到时跟我们尤厅长飙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漫天的雪 当时时兴饭局、酒局和唱歌。卡拉ok厅雨后春笋般在城市的各个地方生根、发芽。 单位的公务接待也不避讳,常常是吃饭喝酒之后去唱歌、跳舞、泡脚或按摩。 湘红心想这陈所长肯定又把我当成陪酒女郎了,有多大意思呢?她内心是抗拒的。 可考虑到尤厅长的关系今后能用上,她还是一口应承下来了: 行啊,今后陈所长有召唤,我一定招之即来,挥之不去! 众人一听,立即起哄说陈所长,那你回去还不得跪衣板? 看样子这陈所长惧内。 那不行,你要是挥之不去,他家属就有意见了! 萧平替有些尴尬的陈所长打着哈哈。 不止我家属有意见,你老兄也有意见啊!到时还不怪我横刀夺爱呀? 陈所长就坡下驴,化解了那份尴尬。 萧平起码喝了半斤酒,但开车很平稳。他自称喝酒越多开车越稳,这当然是鬼话啦。 开到一半,睡意袭上来,他把车停到路边,在漫天大雪中,愣是开着空调小睡了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对萧平不过是小憇,可对于湘红却是做出人生重要决定的重要时刻——她算了下手上的钱,除了寄给父母生活费外,能保证她生活两年,她打算近期不工作,放下心思去寻找宝权! 虽然我恨小赵和李英,但我也不能因此就当个人贩子的帮凶! 那部《妈妈再爱我一次》的电影主题曲再次浮上湘红的心头: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对于宝权的负疚,超过了她对成功的渴望。 其实,驱使她迫切寻找宝权的最主要原因是她怕公安局万一查出她是幕后主使,到时要将她绳之以法,那她这一辈子就彻底完了。 她必须赶在公安局破案前把宝权找回来,将功折罪。 她心里在翻江倒海,面上却沉静如水。 精神饱满了许多的萧平没有注意她的情绪变化,而是沉浸在南国难得一见的雪景中。 漫天的飞雪和皑白的山川刺激了他的诗兴,只见他拉开车门,双手打开做拥抱状,撕扯着酒后嘶哑的嗓门大声吼道: 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猜猜,谜底是什么? 湘红没有说话,从摇下的车窗上抓了把雪塞进萧平的领子里。 小丫头可以呀,知道的事情还不少!真服你了。既然你这么聪明,那我就再为聪明买一次单,晚上想吃什么? 萧平冷得缩起了脖子,一边抖动着身子,一边看着她,目光中的穿透力令湘红害怕。 他是不是喜欢我?不喜欢我他又为我做这么多干什么?难道他真的只是出于同情?出于善良? 杨老板的前后巨变,打碎了湘红对人性本善的幻想,乃至她现在看到人家对她好,就会想起那句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的话: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那么萧平爱她什么呢? 自然是她的身材容貌和她的青春! 她不想打破自己和萧平之间的平衡,更不想因为自己的暧昧给萧平一个释放心中欲望的机会。她坚决的摇摇头: 萧主任,跟你商量件事,我家里有事,可能近期不会在省城工作。 那怎么行啊?那两张单子才谈到一半,你总得收完尾再走吧? 萧平急了。 湘红也觉得自己太薄情,刚刚得了人家的好处,马上就翻脸无情,太不厚道了。 但她又怕时间耽误得越久,宝权回来的希望就越渺茫,而她的人生也将永远的钉在耻辱柱上,所以硬着头皮没有辩解。 湘红,你没有告诉我实话!你不是回家,你是去找那个孩子。秦少游跟你说了什么? 萧平嫌车内空调太热,摇下了车窗,冷风夹杂着雪花扑进来。 湘红打了个冷战:萧平什么人?别人眉毛一动他就知道人家拉什么屎,自己能瞒得过他吗?肯定瞒不过!既然瞒不过,就干脆不瞞了。 于是把秦少游怎样跟她说小琴的姨妈没孩子、如何想孩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些都是你分析出来的,不能说没有道理,但也不一定就是他的真实意图。 湘红点点头:是这样的。可是,如果没别的用意,他为什么跟我说那么详细呢?我想去试试。 丢掉工作,全心打拐?想当打拐英雄? 萧平的语气中有一丝讥讽,湘红不高兴地白他一眼:我不是自作孽不可活吗? 萧平看着素白那片的田野:她姨在哪里? 南县游春乡小园村。 湘红有些惘然。南县虽然离省城不远,可是交通不便,她该怎么去呢? 萧平猛拍几下方向盘,汽车喇叭滴滴响,惊飞了雪地上一群觅食的麻雀。萧平的语调充满了兴奋: 南县的封缸酒全省有名,酒厂是我的客户,明天周六,我先把你送到小园村,再去找酒厂的李厂长。你办私事、我办公事,公私两不误。 萧主任,老是麻烦你,我都过意不去了!告诉你,我现在可没办法回报你啊。以身相许那也是不可能的。那你还帮我吗? 湘红干脆打开窗户说亮话。 萧平闻言放声大笑:小林啊,小林,碰到了几个坏人就把全世界的人都看成坏人了吗?这未免太悲观了。你要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 湘红正要夸他是好人,萧平摆摆手:不要表扬我,我有时好,有时坏。但对你我可以保证,我是个好人! 萧平举手向她作宣誓状,圆圆的头配上圆圆的脸和肉乎乎的拳头,看上去就像一只讨喜的招财猫。 今晚早点睡,我们明天早上7:00动身。 说罢,萧平一踩油门,汽车轰鸣着疾驶而去。 呼啦啦飞起的麻雀在纷飞的雪花中振翅,湘红注目着麻雀,心想古人说6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中的燕雀就是燕子和麻雀吧?它们的翅膀小,飞不高,当然永远无法知道鸿鹄的志向了。 站在山下看不远,站在山上才能一望千里呢。 汽车驶远后,湘红从后视镜里看着那群麻雀,感觉那些麻雀小得像群苍蝇了,一如现在的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六女的家 看着通往村中的那条曲折小路、路旁低矮破旧的瓦屋和两旁高大葳蕤的樟树林,时光之河突然倒流回十几年前的楝花风。 湘红仿佛看见年幼的自己,穿条破旧的黑裤子和同样破旧的灯芯绒上衣,肩上扛着根竹竿,前面走着一群欢快吵闹的鸭子。 鸭子们追逐着,动不动就想偏离大路,扑向旁边的禾田,这时,幼小的湘红拿起竹竿,不断拍打着边上的路面,口里吆喝着:死鸭子,死鸭子,往中间走! 有时竹竿也打在鸭子身上,鸭子嘎嘎叫着往中间挤去,流动的云朵似的漫过青青的草地,滑入墨玉般的河中。 那时的自己只想按时把鸭子赶回家,并能在草丛中捡到鸭蛋。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到省城工作,还有男人开车送自己? 看到这似曾相识的村景,湘红百感交集: 这村里的味道,牛粪、猪粪,酸酸的,还有草木的味道,又有点甜,跟我老家很像。 萧平是老三届毕业生,下放时在乡下呆过几年,对农村生活并不陌生。 见到小园村的美景,他更多的是赞美:小桥流水人家,好景致呀,空气也清新。这里的人肯定长寿。 萧平热爱城市的繁华、流离城市的美食,最爱诟病的是城里充满汽油味、人味、煤油味、地沟油味的空气。 此刻他像匹烈马似的拼命噏动着鼻子,湘红感觉清新的空气流变成了鸡毛扫帚,正在他的肺里上下舞动地打扫着灰尘。 这时,一个老农荷锄过来,湘红向他打听小琴姨妈的住处。 老农指了指村中央那栋突兀的白色小洋楼,说六女就住在那儿。见四周无人,他咧着豁牙的嘴,含混不清地问: 你们这次要的是崽俚子还是妹子啊? 萧平和湘红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农又神秘的道: 崽俚子每个涨了1万呢。妹子没人要。六女挣了好多钱,就是心太黑,邻居有灾有难的,她一分钱也不出,要遭报应的! 老农料定这两人就算见了六女也不知道他是谁,放放心心地说了六女一顿坏话。 目送着他的背影,湘红明白自己找对了地方:小琴的姨妈也是个人贩子! 小琴姨妈贩人村里人都知道,警察还会不知道?如果警察都来过了,那小孩应该不会在这里! 湘红有些担心自己白跑一趟。 萧平说警察破案就像顺藤摸瓜,要一条一条线索地捋,也可能他们还没有捋到小琴姨妈这条线上去,这就意味着他们还有机会打听情况。 两人决定装扮成买主,前往小琴姨妈家探听虚实。 小琴姨妈家那栋三层小洋楼是村里最好的建筑。 围墙下面一截由砖石围就,上面一截焊着红缨枪似的铁栏杆,还带着螺旋状的电网,使这栋小楼看上去像特殊监狱。当萧平拍响大门时,院里面传出了汪汪的狗吠声。 随着咿呀一声门响,二条毛茸茸的大狼狗扑了出来,吓得湘红惊叫着扑倒在萧平怀里。 金元宝、银元宝,别这么没出息,见到生人就叫! 跟着狗出来的是一个剪着短发,衣着朴实、面容敦厚的中年女人。 看见抱在一起的萧平和湘红,她的眉眼皱起来,好像看了公狗母狗交配,满脸嫌弃地呸了两下: 你们要亲热找个地方去,我这家里还有读书的孩子呢,看了脏眼睛! 说着女人就要关门。 湘红猜她就是小琴的姨妈,刚才老汉口中的六女,忙上前一步,递上兜买好的水果: 大嫂,您是小琴的姨妈吧? 六女看了看她手中沉甸甸的水果,又扫视了他两人一眼,满脸狐疑:你们是小琴的朋友,我怎么没见过? 我们是小琴男朋友的朋友。 湘红只想尽快进入六女的家中,看看有无宝权的踪迹,居然忘了小琴的死与秦少游有关。 这话一出口,六女就挥着手往外赶他们:那个秦少游就是个害人精,不是他的话,我们小琴早就拿冠军了。你们走,我不想惹他,他就是个灾星! 大姐,是这样的,我跟我爱人结婚好几年了没孩子,秦少游说你能帮忙。 萧平搂着湘红,俨然夫妻状。 六女打量湘红时露出惊讶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她沉声道:我又不会治不孕不育,找我有什么用? 秦少游说你这有现成的。我们家要传宗接代,你开个价吧。 萧平撒起谎来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六女耷拉下的脸又拉起来了——她的眉毛眼睛全成了吊梢状! 秦少游冬天屙痢疾,我这有什么现成的?我看你们也是脑子有毛病! 一听她口气不善,一直在边上摇尾巴的金元宝和银元宝开始呲牙咧嘴,喉咙里发出闷吼,尾巴夹着,只要再弓起背,那是肯定要扑过来咬人的。 湘红小时候喜欢上一只纯白色的小奶狗,趁母狗不在,逗了小奶狗,结果母狗把她撵到门外,在她屁股上咬了两口,父母连夜送她到镇上打了破伤风针,这才免除得狂犬病之嫌。 从那以后,她看到狗就躲。如今听见狗的吼声,她不由缩起脖子,躲在了萧平身后。 男孩,我出三万! 萧平抢在狗扑过来之前说出了这关键的一句话。六女又变得眉眼弯弯、笑容可掬了,话却不怎么连贯:三、三万? 对,三万块!萧平伸出三个短粗粗的手指。 这样吧,你们也来了这许久,到屋里喝口水。 六女伸出手,请他们进屋。她那副表情,用温良恭贤让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看来长得像骗子的人骗不了人,只有她这种长得像好人的人才能骗人,而且一骗就成。 湘红心里感叹着,这边躲在萧平背后,眼睛盯着那两条狗,随时注意它们的动向,终于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六女家的客厅。 客厅很大,家具却少,进门一张大方桌占了半间屋子,两边摆着的布艺沙发一看便知是乡村木匠做的,坐垫的弹簧不平整,墙上贴着毛泽东、、朱德等人的画像和几张色彩鲜艳的美人头年画,年画下面放着锄头、自行车和几堆红薯,整个客厅看上去不伦不类。 大姐,你看这光线多好,亮堂堂的,一看就知道你旺夫旺财旺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憨憨的笑 萧平一开口,就把六女给说笑了。 虽然年届五旬,也没什么保养,但看得出六女年轻时长得标致,圆呼呼的脸,黝黑红润的皮肤没什么皱纹,眉眼弯弯,牙齿雪白,若能像城里的女子一样化化妆,再打扮一下,那也是很出众的。 你这位兄弟真会说笑。就托你的吉言吧。 六女从茶壶里筛了两碗茶端到他俩面前,萧平摇摇手,说等下还要开车回去,路上要尿尿,不喝了。 湘红懂他的意思,怕茶有问题。 跟人贩子打交道,全身的毛孔都要站起岗,否则就会中他们的招。看来作为人贩子的秦少游绝非初犯。 哟,都买车了?那您二位是大老板呢!做什么生意的? 听说萧平有车,六女的笑容又更甜了些。 除了不买卖军火、不贩毒,什么都干。 萧平老江湖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炉火纯青。 六女此时已把湘红放在沙发边上的水果拎进了房间。 大约是见水果分量足,六女对他们热情了许多。听到萧平如是说,她憨憨的笑了: 老板,你真会讲笑话。 萧平看着她笑而不语。 湘红此时只有睁着眼睛看的份,哪敢置喙? 客厅里的空气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六女主动打破了沉闷,取下墙上的镜框,放到湘红手里,指着其中一张合影说: 小琴六岁时他妈就走了,爸爸去打工一直没回来,后来在外头成了新家。小琴从小长得高、有力气,后来省里的体校到我们这块来招生,老师一眼就看中了她。她打的鸟毛球还得了奖。 六女把羽毛球说成了鸟毛球,湘红不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六女对她这一笑非常不满,皱着眉说: 小琴不像你这么金枝玉叶,有人疼,她可怜着呢,好不容易到了体校,以为她可以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哪晓得遇上了鬼,被秦少游这个流氓缠上,搞得被学校开除,她想不开,一头扎进了水库,走的时候才16岁。花骨朵还没开呢,你说我痛心不痛心?秦少游那个死鬼好死不死的,我咒他一万遍! 六女抹起了眼泪,看来是真的心疼自己这个外甥女。 湘红看着那张有些泛黄的合影上开心大笑的小琴,恍惚间以为是自己。 她跟小琴的确长得像,萧平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你们俩好像亲姐妹。 六女点点头:瞧仔细了,还真像! 想到一个和自己形如姐妹的人在花季时就自杀了,湘红有些物伤其类,嗫喏着说: 秦少游他 湘红正想把秦少游进了看守所的事告诉六女,觉得这个消息也许能多少安慰一下她。 萧平一把抢过话头,顺着六女说: 秦少游他做了对不起小琴的事,不是好东西! 得到了语言和道义上的支持,六女对萧平的印象更好了:你看人看得准,秦少游后来成了流氓小偷,亏得小琴没看见,不然都要气死!你们是什么时候跟他认识的? 六女不经意的一问其实是投石问路。 他业余时间教我打羽毛球,你给他一点钱。认识好几年了吧。 萧平这个理由找得非常恰当。那时体工大队的队员都会兼职找点外快。作为小琴的小姨,六女多少应该知道点儿秦少游的情况。 那,他什么时候跟你们说的那件事? 六女的语气变得慎重和警惕。 湘红后悔自己和萧平进村时没有事先设计问话和故事情节,现在只能靠萧平的临场发挥了,好在萧平的机智应付六女绰绰有余。 这件事我跟他说了有两、三个月吧?之前我爱人怀过几次院,可每次怀到三、四个月就落了胎,医生说我爱人子宫发育不良,就像你们种地,地不肥,谷子就长不好,发育不好的子宫当然没办法提供孩子需要的营养。我们到处去看医生,医了好几万也没见好,只好请他帮忙。 萧平说得情真意切,声音和表情中有一种哀痛。 湘红恍然大悟:他和爱人一直没生孩子。他说的就是自己和妻子的实情! 天哪,他不会真想买个孩子吧?难怪他这么热心。他是想收养宝权吗?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荒唐。如果萧平真想领养孩子,他只要找福利院就能办成,那边不但挑选的余地大,还没有买卖孩子的危险。他何必大费周章,当着自己的面找小琴的姨妈妈买孩子? 这么一分析,湘红知道自己冤枉萧平了。 你爱人看着年轻,身体壮,没想到有这毛病! 六女感叹完,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这时,有两个男人在客厅门口露了下脸,和六女打招呼后走进了隔壁房间。 萧平和湘红交换了下眼色,两人同时感受到了那份莫名的紧张。 萧平抬腕看了下表,接着从提包里取出一沓钱放在桌子上: 大姐,半个多月前有个男孩子,半岁左右吧,原本是秦少游说好给我的。现在还在你这儿吗? 六女飘了眼桌上的钱,嘴唇往下耷拉,明显是嫌少。 她哼了哼没说话。萧平忙补了句话: 这是2000块钱信息费。你给句话就行。 哎呀,这怎么好呢?哎,黑子怎么样啊? 话音未落,六女便用一种和她略显沉重的身姿迥异的轻盈动作,飞快地将钱收入了囊中,同时投出了第二块问路的“石子”。 黑子不熟,我只和少游联系。他的朋友都不告诉我的,有点神秘。 萧平略有不满地说。 湘红旁观者清,觉得萧平的这种语气完全符合他的人物身份。 六女像是也认可了萧平的埋怨: 秦少游人小鬼大,我也摸不着他的想法。以前他是跟我说过有货要来,可一直没来。 湘红觉得六女是嫌钱少了,朝萧平做了个数钱的动作,萧平会意地从包里又掏出叠钱拍到桌上: 大姐,有就有,没有就拉倒,麻烦您给句爽快话。 那沓钱起码有3000元,估计萧平准备了5000元的探路费,只不过分成两笔给了。 湘红有些过意不去:自己的事怎么反倒让他掏钱了?等下得跟他说,今天他垫的钱和那部大哥大的钱一样,都从那笔广告费的提成里面减! 她算了一下,那笔广告费提成加起来有4万多元,给客户8,她还有10,足够支付这两笔费用。她不想欠萧平太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麻雀的命 这个嘛,秦少游不可靠,他的货一直没来。倒是我们村里有个邻舍办事稳妥,半个月前出了两批货,一批给缴回去了,一批销到了广东。 那批货是两个屙尿能上墙带把货,对吧?少游跟我说的就是其中的一个。我还付了他2万的定金呢。 萧平越说越像了。 六女皱着眉头道: 少游跟黑子是在一起打罗汉,但我也不晓得这批货到底怎么回事? 那我们去问问黑子吧?湘红终于逮住机会插了句嘴,可话问出口就觉得瘆得慌——黑子早就变成鬼了。 六女冷笑一声:黑子现在在阎王殿里打杂呢,问得到算你们有本事。 可我付了2万块钱,总不能毛也得不到一根吧? 萧平愤愤不平,湘红也在旁边帮腔。六女柔柔的说:那你们应该去问秦少游。 说罢她盯着萧平,神色颇为警惕。湘红注意到她的手攥成了拳头,指关节发白。 萧平以退为攻: 大姐,你又不是不知道秦少游被警察抓了,我们怎么问得到呢?还好之前他跟我说了,万一有什么事让我来找你,说你能帮忙的。 六女摇了摇头:你的话我越听越糊涂了,我真的帮不上你们的忙。 六女站起身,像是要送客。房内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 湘红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萧平的手。萧平示意她不要过分紧张,这边满脸堆笑的说: 这样吧,大姐,我们也不为难你了,你就告诉我那个货在广东哪里?我去看一眼。 萧平这话刚出口,六女脸色骤变: 这个事做不得。你看了又能怎么样?你还能把他抢回来呀?再说你怎么知道那就是你的货? 大姐,秦少游给我们看了货的照片,我们认得的。 湘红忍不住插嘴道。六女转眼看着她,冷冷地道: 认得也没有用,人家先买走了,他们付的可是全款!再说黑子已经入土了,你总不能去打他的棺材板,喊他起来把货还给你吧?怕就怕我们都没本事喊醒他呐!不过,你们也不能在黑子这棵树树上跟他一起吊死。 说罢,六女又甜甜的笑了。 湘红看得出身边的萧平有些紧张,因为下面的话接得对不对,事关重大。 大姐,秦少游原本就没让我们来找黑子,是让我们来找你帮忙的。那批货走了没关系,我相信你手里肯定还有货,我也可以付定金给你。 这话六女显然很受用,她点点头:秦少游虽然操蛋,但话还有几分真。我看不得别人受苦,只要看见见别人受苦,心里就跟油煎似的难受。 是,是!大姐长得像观音菩萨,心肠是最好的。 萧平是捧杀高手。六女听了眉开眼笑: 这样吧,现在货源少,暂时帮不上你们。要不要这样,你们再加5000,我把地址给你们。那本就是你们的货,还付了2万元钱,你们去拿回来我也没意见。至于能不能拿回货,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湘红心想这六女够狡猾的,一个地址就换了一万元钱,同时自己又不担风险。再者,她还可以把自己和萧平去找货的消息卖给对方,从对方那再收一笔钱,真是一箭双雕! 萧平自然洞察了六女的用意,但他依然满脸堆笑:我再付你1000,剩下4000,我们到广东看一下货,如果真跟照片对得上,我们再送钱过来。 六女是生意人,自然知道不可能只凭两句话就把全款拿到。萧平的讨价还价虽让她不快,但细想之下,自己只几句话就赚了6000元,她觉得挺合算。于是拿来纸笔,写了张字条给他们。 广东韶关地区南雄县?还好,不是太远,就在大余边上。 跑了20多年的广告,萧平已经成了地理通。他收下地址,数了一千块钱给六女,言外有意的说,如果六女给的地址是假的,他在本地也是有朋友的。 六女自然听出了他的威胁,忙拍着胸脯保证说她给的地址千真万确。 那就好,反正省城到你们家近,两脚油门就到了。核对了货,我们就给你送钱。 六女拎着一袋米果追过来,硬塞到湘红怀里:天不早了,路上吃,填填肚子吧! 湘红拧不过她的“热情”,收下了。刚走到村口,她就把那包米果扔进了田里:雪那么大,小鸟没什么吃的,留着喂小鸟吧。 萧平和她一样担心米果会有问题,赞同地点点头:今年雪很厚,小鸟找不到粮食,你这小米果能救好些麻雀的命啊。不过在我老家,晒谷的时候大家都要打麻雀,麻雀偷的谷子不比小偷少。 言外之意,湘红救麻雀的命是助纣为虐了。 我们老家呀,特别是老人家,把麻雀、青蛙、蛇都看成有灵魂的动物。 有时吃东西要留些给它们吃,比如树上的柿子、桔子都不会摘干净,总得留一点给小鸟吃。 走在积雪的乡间小道上,那股夹杂的农家肥、土地香味的空气令湘红思乡之情大发。 萧平可没这份闲情逸致,大约是花了8000块钱的缘故,他现在追查宝权的心情,比湘红还要急迫些。 等把这笔单子搞定,我们马上去南雄县。今天中午、晚上我们到酒厂吃饭,已经跟李厂长联系好了。他们这里有种土酒特别好,叫风搅雪,几杯下去,喝得你分不清爹娘公母。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萧平最大的的弱点就是好酒。 只要跟酒有关的事和人,萧平都饶有兴趣。这些年征战广告界,全国各地的好酒喝了个遍,他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名不见经传、但却有特色的地方土酒 湘红敢打赌,萧平找李厂长谈广告是次要的,去喝风搅雪这种土酒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萧主任,现在还早,谈完广告正好吃中午饭,下午我们就回去吧,没有必要留在这吃晚饭。 湘红怕晚上萧平喝酒喝多了留在这住宿,万一他酒后乱性怎么办? 有时她觉得喝酒前的男人跟醉酒后的男人完全是两种生物。 她初中时的数学老师是上海复旦大学的高材生。1957年被划为右派后,老婆和他离了婚。文革时他下放到恋花风村。 男人长得修长秀气、性格温文尔雅,大家对他印象很好。 村里有个小寡妇费尽心机嫁给了他,为他生了两个孩子。 这男人后来在镇中学当了代课老师,工资一拿到手就买酒喝,一喝就醉,醉了便拎把杀猪刀满村子追杀老婆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厂长的酒 有一次他的刀架在老婆脖子的颈动脉上,只要他手一用力,他老婆就会一命呜呼。 在这紧要关头,村里的民兵连长一木棍把他打倒在地,这才救下了那可怜的女人。 几年后那男人郁郁而终,小寡妇带着孩子又改嫁了。 从此,湘红畏酒后乱性的男人如虎。 她早就发现萧平的酒性不好,三杯下肚就成了碎嘴婆婆,且说的全是车轱辘话,从秦朝说到现在,又从现在绕到白纪,再从白纪说到冥王星,饶舌得让人受不了。 有时湘红很纳闷,不知道智慧如萧平者,居然对酒精如此俯首帖耳。所以,她给萧平当和人助手后,最不愿意的就是陪他在外面住宿。不过,话又说回来,萧平醉归醉,却有度,从未借着醉意占她便宜,湘红觉得他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 放心,我醉了也有思想觉悟,不会打搅你的。我家唐大姐是我的入团介绍人,她嫁给我的时候官比我大,家境比我好,我不能对不起她!没孩子算什么?没孩子我们省心,自己的钱自己花,谁也不用管! 但凡要喝酒或薄有醉意的时候,萧平必用这段话来向湘红表决心,此刻他也不例外。 湘红虽然早就耳朵听出了茧,可萧平是她的东家,她做事得依东,不然则白劳而无功! 好啊,不过你要注意,上次体检你肝功能不太好。 湘红知道,活到现在这把年纪,萧平已经活得很通透了,功名利禄都看得淡,唯有身体最看重。只有以身体健康为由,她才能劝阻萧平酗酒。 那好吧。明天我们就杀到南雄去。星期一请一天假,晚上就能赶回来。速决速战! 萧平这话让湘红意外:你也要去南雄? 开玩笑,我不去,让一个你一个人去冒险?那我不放心!人贩子都是罪大恶极的坏分子,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我怕他们害你!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汽车边上。湘红最先见到破碎的车窗和满地的玻璃屑,她不由捂嘴尖叫起来。 萧平有些近视,开始还不知道她叫什么,等他看明白了,气得大骂道:哪个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干的? 他的声音在旷野里传得很远,除了惊飞几只觅食的麻雀外,只在他俩的耳边回荡。 他们砸了窗玻璃,还放了轮胎的气!偏偏备用轮胎没在,这下走不了了,妈的! 萧平说着,从地下抓起块砖头丢到湘红脚下:万一有人要动手,你就给他一家伙。 湘红竦竦惊:那不行,万一打死人了怎么办? 萧平没接她的话茬,紧张地四睃了一番:小园村的人说不定都是人贩子,准是他们干的! 你赶快打电话报警吧!湘红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不好报警,一报警,警察来个追根问底,我们不就暴露了吗?好在这里离酒场不远,我打电话请李厂长来帮忙。 二个小时后,他俩终于坐在了东风第一枝酒家那个据说是全县最大的包厢里。 招待他们的县酒厂李厂长热情豪爽,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作陪的除了几个副厂长、各科科长外,还有七、八个美女销售员,总共有20来个人。 大家坐定后,李厂长兴奋地向各位介绍萧平,说他是我们酒厂的大功臣。萧平忙摇手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 那几个美女销售员七嘴八舌的要求李厂长讲讲怎么回事?李厂长拿起酒杯敬萧平: 这样,我们先用一杯我们厂的德胜酒洗洗省城领导的肠胃。 也不等萧平作答,一仰脖把酒喝了个底朝天。萧平做咬牙闭眼状,一仰脖也喝了个干干净净。 众美女鼓起掌来。 李厂长又单敬了湘红一杯,然后开始讲故事: 大前年他来找我做酒的广告,我骂他是骗子,他骂我是傻子,我看他性情直爽,就跟他打赌喝酒,说他要是能喝两斤我们厂的德胜酒,我就给他投20万,结果他喝了两斤半,不过住进了医院,还搞得胃出血,够朋友!我和雷副场长感动了,觉得不能对不起人家,商量着投了40万广告。没想到广告在电视台、报纸上打响后,我们德胜酒也打响了,前年销了5000多万、去年销了8000多万,我们酒厂成了地区的纳税大户。你们说萧主任是不是我们厂的大功臣? 是大功臣,敬大功臣一杯! 美女们除了七嘴八舌地喊,还列队来给萧平、湘红敬酒。 她们敬酒时口口声声喊湘红嫂子,看样子是把她当成了萧平的小三。 湘红也懒得解释,借口自己特殊时期,不能喝酒,想躲过这场酒战。 哪知话音刚落,就有两个美女销售员从包里掏出了整包的卫生巾向大家展示,说你特殊时期,我们俩也特殊时期,还不照喝? 湘红犟不过,只好陪喝。 这顿酒足足喝了三个小时,喝掉了一箱德盛酒和四坛风搅雪酒。 那些个副厂长、科长个个烂醉如泥;李厂长和萧平喝了七、八成,坐在座位上一个头两个大;美女销售员们有的呕吐、有的腻歪在科长和副厂长身上倾诉心事,真是醉态百出。 服务员,给我们上点热开水!再来一盆热粥。 两斤白酒下肚,湘红除了肚里咣咣响之外别无反应。 她的清醒让久经酒场的服务员吃惊: 哇,小姐,你酒量太好了! 不、不得了,林小姐,到我们这里,来,当销售员吧! 李厂长大着舌头说。 李厂长,上次你们做了40万广告,销了5000多万,去年投了80万,销了8000多万,今年你投200万,肯定销售过亿。来,我再敬你一杯。 湘红倒了两大杯白酒,一杯递给李厂长,一杯举在嘴边。李厂长拼命的摇手:不行,喝不了了。 萧平哈哈大笑起来:老李,你终于不行了?你认输啦? 李厂长一听这话,努力挺起瘫在椅子上的身体,挥着大手说:谁说我们不行了?喝! 湘红从地上拎起两缸风搅雪,一缸摆在李厂长面前,一缸摆在自己面前: 李厂长,我们现在打个赌。我喝完了,你投200万外加拍一部30万的专题片。我要喝不完,免费给你做半年销售。敢不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喝醉的人 萧平此时正在向那群美女销售员细说他家在秦朝的故事,除了不时起起哄外根本管不了湘红。 还得,得给,我们厂,长,当助理,三陪助理! 几个科长和销售员酒醉心灵,趁机提出刁钻的条件来吓湘红。 我,我不行了,我认输! 李厂长还残存些理智,不敢应战。 湘红温柔的笑着说: 李厂长这么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你说不行,那你们这个厂的男人都不行啊,我们该多失望啊! 湘红把李厂长的不行,放大到整个德胜酒厂的男人身上,在座的那些副场长和科长不干,纷纷比划着要和湘红喝酒。 湘红干脆搬了一箱德胜酒到桌上,在李厂长面前摆了三瓶,给自己摆了三瓶,又从萧平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合同晃动着: 我一个人喝三瓶德胜白酒、一坛风搅雪,你们所有人喝同样多的酒!谁先倒下谁认输,认输就签这份合同! 这番豪言壮语一下把德胜酒厂的人给吓成了哑巴。 萧平突然拍着桌子说:湘红,你干什么?你这不是,欺负,他们不,能喝酒吗? 虽然是醉话,喝醉了的人也能听出这话在挤兑他们,可谁也不敢上前接受挑战,大家歪扭着身子,吃吃笑着要李厂长做决定。 李厂长摇着蒲扇大的巴掌说:我们,我们现,场办公,是不是,今年,多投一点,多挣一点? 湘红立马鼓起了掌:好,为今年销售过亿干杯! 她这一起头,立即有人拍巴掌响应,接着,包间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在浓酽的酒味中,被酒精和这种气氛刺激得雄心万丈的李厂长和雷副厂长当即召开了一个现场工作会,三言两语就敲定,要在省报和省电视台投200万的广告,外加30万元请湘红担任编导拍一部电视专题片,并在湘红的攻势下,当场在合同上签了字。 最够味的是,李厂长还把自己的钥匙给了湘红,让她去办公室在合同上盖章。 湘红知道李厂长醉了,这种事她可不敢干。 万一李厂长酒醒以后声称办公室少了什么,抑或怀疑她多盖了两份合同,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但她又怕李厂长清醒后不肯在合同上盖章,便拽着两个还比较清醒的科长陪她去李厂长的办公室盖了章。 小林,我们厂长太喜欢你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 从李厂长办公室出来,那个刚才还醉眼朦胧的科长,突然挺直身子,无比清醒的说。他前后神态的变化吓了湘红一大跳。 我们李厂长从来没醉过,能喝3斤白酒呢! 另一个科长醉得厉害些,但口齿依然清楚。 湘红被上倏的冒出层冷汗,心想李厂长和萧平真是对老狐狸,他俩应该早就达成了合作意向,又怕广告数额太大,手下会有想法,所以故意设了个这么个酒局。这样万一今年销售不行,或者县领导追究下来,因是大家现场办公做的决定,法不责众,板子不能全打在李厂长和雷副厂长身上。 她相信,200万的广告提成中,今天在座的人多少都能分得一杯羹。这是一个所有人都积极配合才能完成的现场办公计划。 也许这还是萧平和国企合作时常用的套路,只不过她无知而已。 难怪萧平会先把合同给我,还告诉我在什么环节该如何行事、要提多少数字呢! 湘红有种被利用的感觉。但想到额外签的30万元专题片广告费和从六女那儿获得的那条信息,她又开心起来。 因了酒厂这单大广告,萧平兴奋得回到省城就买了辆电动车送给湘红以示感谢,并叮嘱她好好休息两天,等他处理好手上的事情后,下周陪她去南雄找宝权。 湘红开始怎么也不肯接电动车,肃平坚持要给,后来她干脆借机把话挑明了,说手机、今天他垫的钱和电动车款一并从广告提成中扣。 行,今天的200万广告提成,除了给厂里的10个点,剩下的8个点全给你。 萧平的广告部带有代理性质,每单广告他从电视台和报社拿到的广告提成是百分之30,扣除4的税点,还有26。他一般给业务员16,剩下的10由他调控和使用。现在他给湘红18,也算是对得起她了。特别是这笔业务,200万的2就是4万,不算小数目。湘红连忙向他道谢: 谢谢萧主任! 谢什么呀?我们俩是互相成就的工作搭档,没有你我唱不成戏,没有我你也难出彩。好了,好好休息,我得回办公室去了。 萧平约约手,一踩油门,汽车绝尘而去。 湘红知道萧平在广告部无需坐班,日常事务由副主任打理,他的主要任务是完成广告创收任务。由于他的广告部具有代理性质,而且每年完成的广告量都占报社的23,领导很看重,所以萧平才在报社拥有特殊的自由。 湘红猜萧平之所以接下来要在省城呆两天,并非为了工作,而是要照顾唐大姐。 唐大姐长得丑,但为人温良敦厚,关键是她是萧平的贵人,萧平很敬重她。 这两天唐大姐生病,萧平不能刚出差回来,马上又提脚走人,他得陪陪唐大姐。 真是个好男人。今后我要是能嫁给这样的丈夫,也算不忘此生了。 随着跟萧平的接触越来越多,湘红越发敬重其他来。 当萧平把她送到出租屋,又把那辆新买的电动车给搬到楼上时,湘红突然萌生出这么个念头。 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什么时候我的择偶标准变得这么低了?也许不是低,是只注重内涵、不注重外在了,我是成熟了还是越来越将就了? 她胡思乱想着洗了澡,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忽然又坐起来,从抽屉里取出麦伯伯给她的十张存单摩挲着,心中忽然百感交集。 事在人为,以前要100块钱都很难,今天一笔就挣了十六万。父母搞了一辈子泥丸,家里的全部家当加起来还没有十六万呢! 湘红提笔在放存单的小本子上写下了自己今天的工作业绩,同时计划着这笔提成到手后要另开一个账户来存死期。有朝一日,她要在这座城市给父母买套房,让他们安享晚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廖落的灯 想到这,她用新的诺基亚手机给父母打了个电话。 今天运气好,父母都在家。爹仍在咳嗽,娘说上午刚带他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是重感冒。 给你爸熬了大葱橘子皮汤,放了很多生姜,刚刚喝过了。我用被子围着他,让他发汗呢。 娘虽然年轻,却很固执,不管到了哪里,仍保持着农妇的本色,连给爹治病都如此。 她信神信佛信鬼信各种偏方,却不怎么信医生和药物。 这些没有用的,你还是要给爹吃药,给他吃止咳糖浆,我不是告诉你要买哪一种牌子的吗? 湘红有些着急,怕这样下去会耽误爹的病情。 药又不能当饭吃?你放心,你爸活了70多,小病小痛都是这样过来的。 娘很为自己的“医术”而自豪。湘红告诉娘,近期会给她汇一笔款子过去,要她注意问邮递员拿汇款单。 娘笑得声音咯咯的,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母女俩又闲聊了会儿,娘开始催婚: 红仔,你要赶快找对象了,你小学的同学兰花、春英全当了妈妈…… 娘一说这个话题湘红就烦,连忙借口有事挂了电话。她也的确有事,因为安静了好些天的传呼机滴滴滴的响成了一片。 她拿起一看,居然是杨老板呼她。 她不想用新的手机给他打电话,只是用传呼机回了信息:我在外面,有事请发短信。 女体盛的事情很抱歉。希望你能够理解。如果你想回公司,我可以找丽娜说说。 谢谢杨老板。最近家里有事,我会离开省城。我就不回公司工作了,祝你们一帆风顺。 湘红写这条信息时多少有些伤感: 杨老板对自己还是有知遇之恩的。如果不是曹丽娜故意挤兑自己,如果不是女体盛,她肯定不会离开惠显公司。 过了一会儿,她又接到麦金的信息,说是晚上请城市规划局的曹局长吃饭,曹局长点名要她作陪。湘红算是明白了杨老板呼她的真正目的。 按说冲着杨老板对她的提携,她去陪一顿饭未尝不可。 然而现在麦金夹在其中,加上曹丽娜对她又是这种态度,她气不顺,所以给麦金回了条短信: 我在外地回不来,代我向曹局长问好。 然后她关了呼机,准备好好睡一觉。 这房子是她新租的,杨老板和麦金都不知道。当她伸手伸脚地躺在床上时,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和白衣绣、麦金在春光明媚的校园里奔跑欢笑。跑着跑着,白衣绣和麦金化作两只白鹤冲天而去,只有她变成癞蛤蟆趴在污浊的泥地上,仰望着蓝天白云和在空中翱翔的她们哭泣。不,确切地说不是哭泣,而是从腹腔里发出呯呯呯的响声。 我的天哪! 恐怖的癞蛤蟆吓得湘红一骨碌坐了起来。癞蛤蟆虽然不见了,砰砰声仍在继续,她愣怔了一会儿,终于明白原来是有人在敲门。 除了萧平,谁会知道我住这儿呢? 出租房的房门上没有猫眼,门缝不够大,看不见敲门人。 看看时间已是晚上9:00多,湘红有些害怕。前些日子,报纸和电视上都播放了电影《丝路花语》的女主演傅春英被人杀害的消息,她屏住气息,悄悄挪到旁边,拿了把菜刀。 湘红,你在里面吗?我是罗林鑫。 湘红仍没有回答,等罗林鑫又诚了两遍,确认无疑是他之后,她才打开了房门。 罗林鑫,你怎么找到我的?吓死我了! 看到罗林鑫的确一个人来,湘红把他让进了屋里,脸上满是狐疑。 你不是给我发了短信吗?看,在我call机上留着呢。 罗林鑫拿出传呼机上面的短信给她看。 湘红看那信息的确是自己发给他的,估计她当时是打错了call机号码,把原本要发给苏平的信息错发给了罗林鑫。 哦,我都忘了,可能那天喝了酒吧?怎么样?你好吗?这么晚找我有什么指示? 自称罗林鑫有了女朋友后,他俩恢复成一般朋友的关系,平常少有联系。 唉,我也不知道杨老板怎么有我call机号码的,我想是你以前给他的吧?他找到我,让我把这5000块钱带给你,说是你这个月的工资。 湘红接过信封,多少有些感动。现在只到月中,按说只能拿到一半的钱,可杨老板还是给了她全额工资。 这说明杨老板还分得清是非,心中也有良善之念。自己终归没有看错他。 湘红心中一热,声音略有哽咽,她佯装擦了擦鼻子,又咳嗽了两声: 不好意思,有些感冒。见到杨老板,代我向他道歉。 罗林鑫看着她:你真的没有事? 湘红摇摇头:真的没事。 说着她笑起来,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泼: 多谢你这么晚给我送钱上门。我请你吃宵夜吧?雪天去吃筷子巷的烤羊肉就冰啤酒,很够味儿的。 罗林鑫摇摇头:不了,我女朋友在下面等呢。 你干嘛不叫她一起上来?我们一起去宵夜呀! 不行,她在你面前自卑,我走了。 罗林鑫走出门口忽然回头说:湘红,这个社会很现实,不要犟着来。 湘红猜他肯定知道了自己为什么离开惠显公司,心中千头万绪,换了半年前肯定会说给他听,可现在他是自己生活之外的人,说又何益? 罗林鑫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有什么事还是可以找我,我们做不了男女朋友,可以做一般的朋友嘛! 好的,有事我一定给你打call机。对了,我的住址不要告诉杨老板和其他人。我可能不会再在省城干了,我想回老家去。如果我要走,我会把新的地址给你。 湘红伸出手,很正式的想跟他告别,不料罗琳鑫却猛地抱住她,在她脸上印了个吻:我们这辈子做兄妹,下辈子做夫妻。 说罢,罗林鑫走了。 湘红锁上房门,撩起窗帘,看着楼下的罗林鑫挽着女朋友消失在昏暗的街上,感觉自己生活中的那一页彻底翻过去了。 放下窗帘前,她习惯性的抬头看看天。今晚天上浓云密布,没有月亮,如果不是有廖落的几盏街灯映着,应该是黑得比较纯净的一个晚上——这很像她心灵中那隐秘的一角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