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旧未央》 作品相关 卷前语 “子健不得为天子,半为当年洛神赋。” 仅以此书铭记那些逝去的人和过去的苦难,不管当初种种选择为何,我们才成为我们。 也以此书,献给诸位挚友、两位姐姐。 一路风尘一路歌,且道天凉好个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扉楔 ????????????????????????????????????????????????????????????????g?????????????????????????????????????躣???????????????????????????????????????? ??????????????????p?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章 有仙自名博爻子 十二棋子遗石间 开场说“举念时明明白白欺了自己;到头了是是非非曾放何人。”昔年曾经武当山城隍庙时,看到这样一幅楹联,我不禁想到一个旧事。今日便讲于大家。 战国末年到汉初,传说芒砀山上有一400岁老者,能寒冬腊月着单衣,座下只有童儿两人一青牛,而这童儿都不知老死过几轮了。 昔年高祖路过芒砀山时,这老者就在一青松下巨石上仰卧着与一名童儿打扮的老者对弈,下的是一种古怪棋局,棋子全是牌子,分金银二色,分列在棋盘的四角,或绘花草,或虫鱼,或鳞兽,或飞鸟,此时,老者递给另一老童一枚金色的子,那枚子,不知怎的就幻做一把青鸾琴。见高祖路过才悠悠说一句:“前路莫去也,但可去也。” 高祖当时只觉得好笑,这老人说一句话,无非是想告诉自己前路不可去,但他慢慢悠悠,穿着古怪,弄的高祖疑窦丛生,莫非是什么计?所以高祖也没有理会,朝着老者盈盈一拜说了声“多谢”就带着人继续前进了。 临走时还听这老者说了句“有鱼去也,复返也,恩,少四也。”说到末了四个字,几乎是唱出来的。 高祖只暗暗好笑,这酸酸腐腐的做派,是自己一贯最不喜欢的。 可是没想到走到后山之中突然天色大变,自己带着一群兵士,只听东边草丛中窸窸窣窣,一阵杂草碰撞的声音,几乎只在一刹之间,又到了上面头过前路莫去吗?” 刘邦这才回过神来,心想,这老儿一定是个什么高人,自己这一去,不是正好少了四个兵士吗?于是整了整衣服,就走到老者面前,作揖一拜,“求老仙指点,老仙既说莫去,为何又说可去?” 那老头这才回过头来,这时才见全貌,只见鹤发童颜,盈盈带笑,“我说莫去,是对他们说的,不是对赤帝子你说的。” 难道,老仙口中的这个赤帝子就是说的自己? “老仙可知这怪物来历,为何老仙又叫我赤帝子?” “鸿蒙天地有二气,化而为阴阳,事有两面,名曰纵横赤白。这山中怪物,就是白帝子,而你则是赤帝子。白帝子为纵生灵,化为白蟒修行千载,赤帝子为横人灵,转生万次,互为犄角,他面对你,也不敢下口,你面对他,也不敢直视,我本不欲伤你二者性命,但纵横在天地总有定数,偶尔也会顺应有此消彼长的一刻。” “求老仙明示!”刘邦这一回想,确实那个怪物下手极快,可是刚刚有机会却偏偏没有动自己。 “周数百年至秦亡,秦今日覆亡,天下大势,合久则分,分久则合,日后得归于一主。而人灵中,唯有赤帝子,可担此任。” 刘邦闻言大喜,这不是自己所求吗?但转念一想,不对,自己明明连这山都过不去,何谈成大业。 老仙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只说:“不难。”就叫童儿拿来七把剑,取出其中两只:“此二剑名曰赤霄、银汉。这赤霄,为赤帝子精气所在,这银汉为白帝子精气所在,白帝子一见你拿着这赤霄剑,而他无银汉剑,就会全然畏惧于你。但是我要提醒你,你不能伤他,放他走便是。因为纵横二气,谁也杀不死谁。然后今后小心这个。”说罢,又给了刘邦一片普通的白羽,便命童儿收拾东西,座青牛而去。 只留下石头上的十一枚棋子及那把青鸾琴。而倏忽,那把琴又返化为棋子。 老仙歌道 “死生间,杀伐断,棋局未罢等百年, 一子行,一子当,手收赠剑买长安。 唯剩十二金银子,一秤残局输赢变; 花开数朵表三只,蕊册三银本相识; 金银花开香药颂,正气不敌烟火劫; 红梅寒放泥淖间,雪焰入门才天变; 银台金盏生死伴,只为君当凌波仙; 三花一生俱微贱,谁说空香不豪杰? 龙有九子各不同,鳞册三金红门人; 赑屃最能负泰山,隐忍一世空念念; 螭吻本非真金鳞,只哀他人心中愿; 饕餮才乃真正主,吞天噬地他人怨; 三鳞显赫令天下,众人仰慕何人怜? 凤分五种却六尾,羽册五金难自主; 朱雀本是龙王伴,红退龙疑才难全; 孤鸾一生追爱羡,太过聪明心渐残; 鸿鹄高飞凌霄赞,奈何初捷再不还; 鸑鷟半身相思引,至死方知悻悻焉; 鹓鶵只为天下势,不管梧桐哪枝间; 六羽此局伶仃客,难说长短他人鉴。 老仙自名博爻子,一举三思,尽由人心宛转; 十二棋子各化身,千方百计,难逃天理循环。” 说完,那十二枚棋子,化而为烟,消失不见。 于是,刘邦朝天三拜,带着赤霄剑,又回到那,果然那怪物看见那把剑居然现出真身,化为一条小白蛇,拜倒在刘邦面前,而这时,众军士纷纷要让刘邦杀蛇以报仇,刘邦心想,老仙不让我杀,但这种形式我要立人望,我今天必须要杀他。于是举剑想砍。 这时白蛇说道:“赤帝子,老仙赠你宝剑,并不想你伤我性命,你为何出尔反尔,难道你们人之为物,都是这样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吗?若你今日斩我的头,我就掐你的头,若你今日斩我的尾,我就断你的尾,若你砍我的中间,我就把你拦腰索命。” “白帝子,你也别怪我,你伤我同袍,我今日就算逆天,也要一试,人之为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本来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好,那你今日杀我何日偿命?” 刘邦本是市井无赖出生,想着,这个问题不能给它一个确切的答复于是就说:“这是山地,等到平地再说吧。” 便挥刀砍向白蛇的中断,将白帝子一分为二,出得芒砀山,后除了楚霸王项羽再无敌手,但直到死去都一直不敢踏足平地。 这就是刘邦斩白蛇起义的故事,于博爻子的这局棋中也只是白驹过隙,今天要给大家说的便是博爻子棋局当中的曲折及十二枚棋子的下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章 帝王一眠未央寒,掌中舞尽留仙残。 第二章帝王一眠未央寒,掌中舞尽留仙残。 元后傅姬各筹谋,双姝阴阳西边雨。 绥和二年三月十八日。夜。 一场春季夜雨倏忽而至,可这并非是一场冬季后的久旱喜雨,它来的如此暴虐,毫无春雨的绵绵情义,却有一番秋雨的寒绝。 这场雨,砸得未央宫,长乐宫的瓦当檐壁噼啪作响,让人心悸。而这位昔日万千宠爱的绝色女子,不施粉黛,一身素黑孝衣加身,银制黑珠凤冠正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珠帘后,她合衣端坐,正在等待她预料中的什么。 “皇后,明日事多,请早点歇息吧。” 只见那名女子缓缓回头,气度沉静,眼神斜掠过说话者的面颊,又慢慢转过头,还是盯着珠帘的前方那幽喑的宫门。 良久,从她早已冰冷的唇齿间,终是有了话语:“蓝鸲,今晚,你觉得会有人睡得着吗?” 那名叫蓝鸲的宫女,没有说话,只是捧出了一个漆木锦盒:“皇后,不要担心,这个应该可以派上用场。” “哼,”那名女子鼻中轻嗤一声,那轻蔑的意味,有一种无奈的不屑一顾,“我还没有天真到真的以为这么一个劳什子,可以救命,而且是两条,何况这两条命早已被有些人视为眼钉肉刺。该来的总会来的,我就这么等着。” 然后她缓缓的站起来,走向蓝鸲,为那名婢女理了理那有些破碎凌乱的刘海“蓝鸲,你跟着我多久了?” “鸿嘉三年皇后喜封婕妤,奴婢便是当时陛下的赏赐。” “鸿嘉三年…那是我永远无法回头的一年,什么蛊诅,午夜梦回,我只听得许皇后在我耳边哭诉。从此我就被人摆上了这个棋盘。我的懦弱,害死了太多的人,我的无能,终究还是连累了你们,我的私心,终究是连血肉至亲也一起拉入泥淖。什么中宫之位,不过是他们举手不悔的一枚一气之子;陛下之崩,那些孩子,都是我的罪名,可是我的双手却从未沾染过他们的鲜血,如今,这无妄之罪却成为了我的催命符,他们的大义之名!我只能孤注一掷,蓝鸲,你快把这个锦盒,送到那儿。走侧门,一定要小心,别被人发现。我唯有设下这个赌命之计,希望可以瞒天过海。” “皇后…可是你。” “你快去,我有办法,即便是瞒不过,也当了结了这场亏欠。” “可…”说到此处蓝鸲脸上已是两行热泪,“诺,奴婢…奴婢知道了,皇后保重。” 蓝鸲披上一件夜行斗篷将锦盒中的东西小心取出放于胸口,并没有提灯,快步向侧门方向走去。 那名女子望着蓝鸲的背影,一抹微笑浮上脸庞。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立马换上一抹镇定面孔,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她对另外一名婢子说到:“栗鵐,若是那二位来了,打开大门,若是昭仪从后门来,就关闭后门,不开。” “尊上已然下定决心了?” “纵然是死,我也不想再做檐下之燕,因为我本是飞燕。” “奴婢,愿跟随皇后。不论如何,奴婢只记得,皇后曾在最失意之时,还出手救过奴婢的家人。” “谢谢你,栗鵐。” 栗鵐轻轻的笑着摇了摇头:“你我今生主仆,若真要论一个谢字,昨日之恩,今日之报,是您昔日的善,换来了这阖宫上下的决心,与其谢奴婢,不如谢尊上您自己。” “太后驾到——”随着门外传来一阵常侍尖锐如刀的报信声。 “终是来了。” “不来,我如何心安。来了,我反倒不怕了。” 少时,只见宫门外突然进入一队掌灯女史,提着明晃晃的灯笼,顿时保卫着这座宫缘的夜幕,驱散得丝毫不留,这中宫庭院,此刻就如同一块怀珠之蚌,被人剜开了那层脆弱的贝壳。随着女史门有次序又迅速的点燃了庭院中的每一盏宫灯,这庭院便得如此夺目,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而这种锐利的璀璨,让她刚才适应黑暗的双目觉得有些刺眼,看的并不真切,她侧头适应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亮光,只见大门口缓步走入一位身着白色暗绣寿字纹内衬,外面一袭青黑底银线挑绣凤凰素袍的妇人正以沉郁的气度,在浩大的黑白仪仗簇拥下,穿过宫门,向正殿走来。 那名女子斜嘴轻笑低下头,藏手于袖,举手加额,鞠躬起身,手随齐眉,作了一个正礼:“臣妾参见母后,母后长乐无极。” 太后并没有理会她,径直朝上位走去,甚至不曾看她一言,这样无声的冷压,却使她心惊,必来的风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风雨欲来时那片刻的宁静,那宁静让人无所筹谋。 良久。上座之人,终于发话。“长乐无极?你倒是礼数周全,不知道当年你唯一的孩儿,胎死腹中的时候,你是否愿意听到这长乐无极?” “说与不说,只是必过礼数;受与不受,却于作礼之人毫无关系。因为施受本不同心,就只能在乎有无,并非在乎是否真心,不是吗?” “哼,”那上座之人,放下手中刚刚端起的茶碗,轻蔑的哼了一声,“不论别人的孩儿,自己的孩儿,你向来如此,可朕不同,那可是朕的亲骨肉。燕尾延延,你如何能体会。不过很好,如今帝崩未寒,你便收拾起你的楚楚可怜,换上了一副爪牙,不知皇儿幽冥之中作何感想。” “恕臣妾愚昧,母后口中口口声声未寒的先帝若知道自己崩逝不及12个时辰,亲生母亲就已等不及将自己的死讯作为党同伐异的工具时,不知又会作何感想呢?母后与臣妾,有区别吗?” 王太后并没有立时说话,而是起身离开了作为,走到那女子面前用手抬起那女子的脸,四目相对,那女子只见王太后双目怨毒:“强弩之末,你今日言语中一番大不敬,不过我不与你计较,如今你为鱼肉,我为刀俎,我想你什么下场,你就有什么下场,若赐你痛快一死,想必你口中还得万千谢恩。但我偏不,我要让你害怕,让你去猜测一枚本属朕的棋子却倒戈成为对手的棋子,终局将会如何。” 此时一阵惊春之雷过堂,在这两个女子的对峙中,万籁俱寂。一阵疾风穿堂,宫灯摇曳挣扎,雨声刺耳,仿佛要洞穿未央宫中每个宫室的拱顶。 “母后怕是忘了吧。先帝对臣妾尚有金牌一诺,只要有这一诺,任何人,都动我不得。” “哈哈哈哈…”那上座之人口中充满嘲讽的口吻,“但朕如今手握‘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 王太后一字一顿的唤出了那名女子的身份:“赵皇后,你是天真烂漫,还是愚蠢至极呢?承诺,是人活着的时候才存在的,只有兑了现,才方称为承诺,若兑不了现,也只是戏言。‘君’无戏言,诚然,但,‘先帝’可以有。” “母后如此强硬,不外乎是臣妾燕啄皇嗣,也不外乎是因为先帝今日崩于赵昭仪寝宫,不论旗号是为国除奸,或是株连,都是大义,不是吗?不过母后你别忘了,我现在还不是一枚弃子,您的对手,不会让你在这个时候杀我。” 此时,赵皇后身旁的一名宫女突然从后室走入,在赵皇后耳边耳语了几句,顿时只见豆大汗珠怎么也不受控制得从她的额角滑落。 然后她放开音量,也不避讳上座之人,厉声说道:“务必一字一句的告诉她,我不会见她,不是她的鲁莽愚钝,怎会有今日。今日过后只有一人能活,不是我,就是她。” “赵昭仪来了?”王太后的脸上由鄙夷之笑,转为阴毒之狠,“到头来,就算朕能为先帝兑现了承诺,但是承诺只有一个,赵皇后,朕应该对谁遵守这个承诺呢?” “当然是握有金牌之人。”赵皇后回答到。 “姐妹骨肉,真是讽刺。到头来还是只管自己死活。尚不如外姓金兰之谊。”王太后脸上的表情又由阴狠转为鄙夷。 “母后健忘了吧。姐妹之情,不在乎是金兰还是至亲。五凤四年,母后作为家人子入太子府,您的姐妹对你还好吗?五凤六年,太后展露头角,到一朝有孕,成为太子妃,以致今日成为帝太后,不知您的姐妹,逝于当年太子宠妃司马良娣,可否夜夜入梦呢?” “大胆!”谁也不曾料到,王太后经此一语,会突然暴跳而起。 “大胆?你我皆是大胆之人。否则还会有今日之辩吗?” 此刻,王太后却突然收敛心神,“对于你来说或许是辩,对于我来说,我却向是在看一场困兽之斗。何时兽死,如何死,都在我。” “恐怕,太后今晚要失望了。”此时只听殿门处飞来惊人之语。 王太后循声望去。只见那妇人虽也一身缟素,但是眉宇间却神采飞扬,言语锋利,却不怒而威。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藩属定陶太后傅昭仪。失败的滋味如何?”王太后低眉啜饮着手中香茗,头也不抬。 只见定陶太后全然没将王太后放在眼里,信步走入殿中,在侍女的陪同下缓缓落座。“我当年,是输给你,那不是你手段高,那是平帝淳后,宁死也不相信貌似无争的你,手段却是最为龌龊。我的儿子,也输给你的儿子。” “一家母子两人,皆败于我母子,败军之将,何敢言勇,若非正是因着先帝淳厚,封藩在先,恐怕你与刘康,早就不复存在了。你今日,又何敢称你我而不言君臣?” “是啊,但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儿命薄,不过胜在运气够好,留下一子,终比某些阴毒之人无后,来得有福气。就凭这样的一点福气,就让我赢回了所有。所以我既然说了你我,我就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分量。不知道坐等权柄下移,是何心情?” “凭你?还是凭刘欣?正如你所说,只要不死,就不知道是何结局。不过朕很放心,因为你没有那个本事能让我看不到我想要的结局。” “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强辩的,我今天来,只是我也很放心,因为我知道你今日也没那个本事能让我看到赵皇后的结局。” “是吗?你们两个敢在朕面前如此逞强,不外乎就是因着先帝金牌免死一诺,还有太子即将登基。但是傅子,你别忘了,太子毕竟是太子,只要他一日不登基,那便不是新帝,就算登基,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能亲得了政;你们这个打算,真是可笑。再说回金牌吧。朕眼皮底下从侧门出去的蓝鸲身上带着什么?不过朕胜券已然在握,只要你能拿得出金牌,朕不妨遵守承诺,作为母亲也乐意维护先帝的圣名。” 此时,只见赵皇后面如死灰。 “呵呵,没想到啊没想到,向来表里不一却又沽名钓誉的太后,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只见傅夫人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布袋,交给身旁的婢子,“你不妨打开看看,这是什么?” 婢子将布袋呈给王太后,王太后拧开绳结,顿时满脸愠色却又浮现出一丝愉悦,“哼,想必,这块金牌,是赵皇后不慎遗落在夫人处的吧。算你们走运,不过赵皇后,这块金牌上有些东西,朕确实看不真切,不妨你看看。” 只见傅夫人,满脸得意的笑,可是赵皇后此时百感莫名,这金牌如何会在傅夫人手里? 于是她赶紧打开布袋,布袋里确实是蓝鸲带出的金牌,但那一眼,赵皇后只觉心中如万刃剜心,那金牌上斑斑红血暖气犹存。只这一眼,便无力的跪了下去。不知为何,大悲之心中,顿时无比愤怒,她抬着眼,盯了盯王太后,又盯了盯傅夫人。 “哈哈哈哈哈…”冷笑就这样随着眼泪一起击溃了心中的防线。 王太后满面冷笑道:“既然金牌在你这,那么自有别人扛起所有罪责。虽然没有达到我最想要的目的,但是这个结果,我很满意。” 说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宫。 大殿里顿时只剩下傅夫人和赵皇后。 “赵皇后,我也会兑现我的承诺,我有能力保护你。” 赵皇后并未立刻正眼看傅夫人,良久,她脸上泪痕已干,转头笑道:“夫人说大话了吧。当日的承诺难道不是保护我和家人以及宫人的平安吗?” 只见傅夫人低眉浅笑:“或许我应该这么说,当你再无价值,或是无法掌控,我也有能力伤害你和你身边的人。” 傅夫人端起茶盏,说到:“作为一颗棋子,若然有了自己的思想,是绝对会被人慢慢抛弃的。你赌你今日把金牌送了出去,我一定也会想法救你性命,这样你便可以达到目的,不过你低估了我对忠心的考量,我容不得被棋子算计,我也怕麻烦,金牌是最为直接的办法。正如同蓝鸲这个婢子,如此忠心于做棋子的棋子。还好,我在路上发现了她,不然如何能来救了赵皇后的命呢?不过这婢子,心思灵巧,为了金牌不至遗失,特意绕路去藏宝于一个风水宝地。如果不是我关切再三,告诉她我已寻回金牌,估计她还不会因为要查实我得话语,自己带我去找到金牌藏匿的所在。心思固然灵巧,就是智谋太差了些。” 说罢,傅夫人起身:“终究是孩子啊,不经问。你在我眼里也是孩子。所以我当年不让你生,你就不能生;我想让你瘦,你就只能服下息肌丸;我不想先帝有孩子,他便没有孩子;我想我的孙子当太子,他便是太子;我想让先帝今天驾崩,他便看不到明天。如今事情没完,我不让你死,你便不能死。” “不送。”赵皇后无力再看傅夫人。径直走向凤凰宝琴,那是先帝身前最爱,弹奏了一曲自己所做的《归风送远》。 “凉风起兮天陨霜, 怀君子兮渺难望。· 感予心兮多慨慷。 天陨霜兮狂飚扬, 欲仙去兮飞云乡, 威予以兮留玉掌。” “是啊,依靠已然不在,你现在只能牢牢抱着我这课大树。所以现在不妨哭一哭,表示跟好日子的道别吧。从今天开始,你连最后一丝悖逆的资本,也没了。”说罢傅太后出了昭阳殿。 三月十九日,定陶恭王太子刘欣登基,年号建平,始为建平元年。是日,昭仪赵合德,被鸩杀于昭阳舍,昭告为羞愧于先帝之死,自尽。傅夫人尊为傅太太后,新帝生母丁姬尊为丁太后,赵皇后尊为赵太后,王太后尊为帝太太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章 明砂少年游(上)越人阁内风波起 建平二年。 当朝御史大夫王嘉育有两子,王商陆和王葶苈。彼时,商陆18岁,葶苈16岁。这两个孩子虽然从小长在一起但是心性是有些不同的,商陆自幼就爱武,什么兵器武功,战略兵法早就烂熟于胸,到18岁时也是满身武艺,但是也并非有勇无谋,用王嘉的话来说就是可为将才。所以王嘉也是请来武学名师俞言亲自教授武艺。 而葶苈自幼体弱,所以从小就爱看些医术典籍,颇通岐黄之术,10岁就熟读官学教育的《五经》,对外说喜欢儒家风范,可法、道两家典籍也看的多,而对琴棋书画也非常喜欢,弹的一手好琴,坊间也有笑称为小伯牙,或者王伯牙传闻他8岁弹琴,便能使教授琴艺的女老师太白大有所感,而这音律境界也不外乎如此了。但他面容有些病态,常常表情若有所思总是容易给人一种不在人间的感觉。自幼读书也就只读一遍,因为自有过目不忘之本事。而12岁时隆冬时节,其父带他去县令家中做客,正巧遇见一老妪状告恶绅为霸占其子羊皮袋中的银两竟然将其子殴打致死一案。而当县令宣二人上堂之时那羊皮口袋上竟有了那恶绅的家印,就更加雾里看花了。当时县令苦无良策,葶苈打开羊皮口袋一看,中有银两若干,染着墨迹的画卷一个,就以一稚子声线说:“那你们二人舔舔那羊皮口袋。”老妪和恶绅舔食后,葶苈问道:“这口袋可有滋味?老妇人年龄长你先答之。”老妇人回答说没有味道,葶苈便道:“大胆老妪,门口大雪将袋中古画和袋上字印都已晕开,明明沾染雪味,你居然说没有滋味!请县令大人将之乱棍打出!”待县令欲将老妪打出时,他又说:“大人且慢,我们听听乡绅如何说?”那乡绅泼皮见状就符合说:“是雪味是雪味!”葶苈便又道“好个大胆乡绅,看来你只知袋中有银两,不知袋中有古画,你心中有鬼,新加一印,墨印渗透到古画上又遇雪水晕开,使得古画价值全无,倘若是旧印,岂可晕染?而你贼心不安,我方才问道是何滋味老妇无惧敢以实话答之,你居然复合说有雪味,可知雪哪里来的滋味。县令大人此案案情已明,请速判之。”而断这一案也一度成为坊间美谈。其父也说若身体好些可为文臣,不过一个男孩子大抵看起来弱了一些。 所以总体上王嘉更偏爱大儿子商陆一点。而由于两个男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商陆性格爽直,也总是照顾弟弟一些,又是同母所出,葶苈又比较的淡然所以兄弟的感情并没有因为父亲的偏爱又所减淡,相反哥哥总是为弟弟出头,而弟弟也就为哥哥出谋划策。 而外人也总说王家家和万事兴。事实也是如此。 这日,两兄弟和俞言照常在家中院子里习武看书。想来那也是个落英缤纷的时节,坊间传言在王家的后院,有一大片桃林,到了春天满园夭容灼灼,美不胜收。 青草萋萋,一泓泉水搅乱了晨寒柔情荡漾,绿芽随风飘摆下,园中葶苈正坐在树枝上,一管清笛悠悠,花舞弥漫里,商陆发足疾奔其中,三尺长剑洗练春风如玉蕊绽放。 这笛声剑影中渲染的却是年少的最好时光。 “这剑的攻法的去势应该急而准打的是轻灵,而这守法剑圈的回势应该缓而粘,你的问题就是去势急准有余而回势缓粘不足。这跟你性格急躁不无关系,这套剑法是仿照风吹竹的意境而来,你要好好去领悟一下。” “俞师傅,你教的已经很好了,不过我看这套剑法身形姿态是很美的,如果让我来练那只能是缓而粘了,一点进攻性都没了。哥哥这个粗人你跟他说什么风吹竹他是体会不了的。” “你哥哥我粗是粗了一点,不过斗大的字还是认识几马车的,你小子这么轻看我,小心我把你的琴弦涂上浆糊。反正我不懂欣赏。” “哎哟你就饶过我的琴吧,我总过不过那么几件值钱物事,玉箫上次已经被你拿来接鱼竿报复我了,你还想动我的琴,看我跟你叫俞师傅教我几招教训你。” “你想说你变成鬼然后再来杀了我吧?” 说是迟那是快,葶苈已经弹出一块碎石,而“叮”的一声已被商陆横剑挡下。 “呀喝,没想到弹琴还弹出个弹指功来了。你是想谋杀亲哥吗?”商陆从来都是如此的话不择言。 “一个你挡的住我丢你一把看你怎么挡。” 俞言笑呵呵的看着这两兄弟的打闹,然后说到:“看样子是该教葶苈点简单功夫,防止你这个缺心眼的老是欺负。不过葶苈,你说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好?” “如果要葶苈来取的话肯定又是什么花什么树什么草的,前段时间的那个枪法吧,明明我觉得舞起来虎虎生威,他偏要给取个名字叫流英蓬蒿枪法,一下就女子气的厉害了。” “你懂什么,俞师傅说着套枪法强在快如松果坠地,前刺的时候去路准确层层固定如青松拔节,舞动起来枪尖如同落花缤纷笼罩范围极大,所以才想了个文雅的名字,如果你取的话肯定是前刺枪回环枪,难听的要死,俞师傅可是文侠。” “也是,前刺回环枪是难听了一点啊。一听就知道怎么攻该怎么守了。还是有墨水的人懂得糊弄人啊。” “承认了吧,呆子。这套剑法干脆叫拈竹剑,剑法轻灵,完全没有笨重感,而师傅也说应当回势缓粘我想用意大概是在守的时候能够贴制住对方的兵器让对方不好施展,而刺出的时候准,就跟一个动作很相似,如同拈住一片正在下落的竹叶。师傅看如何。” “葶苈,在武学上还是有些慧根的。”俞言肯定的说。 “他呀,是脑子明白了,身体不明白,要真让他用起来,我估计一会就没力气这剑就飞出去了,到时候不是什么拈竹剑倒很像是一门暗器不过是扎到自己还是扎到别人那就难说了哈哈哈哈。” 三人正在说笑着,突然家奴王骅来报:“老爷回来了。说是想见两位少爷和俞师傅。”“父亲大人是什么事找我们?”商陆问道。“不清楚,老爷回家过后就脸色不大好看让我叫两位少爷和俞师傅,我估计是不是上次永平街的事情被老爷知道了。”王骅回禀到,只见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说起永平街商陆的思绪马上翻腾起来,回到了几天之前。 永平街是长安一带有名的风月一条街。除了有一般的歌姬舞娘,当然也少不了做皮肉生意的女娼。不过汉代也算是民风颇为开化,“男风”也成为了上流社会一种普遍风气,从皇帝到诸王再到一般官僚阶层都有“男宠”“****可谓上梁不正。而永平街也有全长安最出名的男娼馆越人阁,跟一般女娼馆内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情况相比男娼馆进出的一般不是高人雅士就是达官贵人。 而越人阁也有坊间笑谈所谓三宝,即是楠木檐,尘沙香,穆莲舞。楠木梁就是指楠木的木料,这种木料本身已经非常珍贵,由于木质坚硬,而纹理中木质结晶又多于一般的树木,所以在光线下看起来熠熠生辉,而上好的楠木产自蜀,而黔滇次之,楠木一般有三种紫楠、金丝、水楠,而后世明代的《五杂俎》提到:楠木生楚蜀者,深山穷谷不知年岁,百丈之干,半埋沙土,故截以为棺,谓之沙板。佳板解之中有纹理,坚如铁石。试之者,以署月做盒,盛生肉经数宿启之,色不变也。”可见此木的优良,其中金丝楠看起来特别具有光彩,从来都作为龙椅的专用木材而民间是不可私用的,但凡私用重则是掉脑袋的事情。在这越人阁中所有的梁都用上好的水楠木制成每一块宽2尺长2丈的上面或用金墨绘梅兰竹菊,或高山流水,或凤凰和鸣,或落花流萤的画檐极尽风雅,虽不如金丝楠,但是在烛光的映照下隔着帷幔也是格外光彩,配合上这阁中的轻歌曼舞不得不说是“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绣成栊,郁巍巍画梁雕栋”别有一番风味了。 而尘沙香,也是对外不传之秘密,据说是老板苏墨精心挑选了上百种各色香料,本想配置一种可以让人精神放松,身心愉悦的香,而苏墨平日的功夫除了经营娼馆和应付各路达官贵人便是一门心思扑在制香上。而这越人阁中日夜熏香,不仅这阁中香气扑鼻,整个永平街一带,也都是郁郁馥馥一派沁人香味。而也有鼻子灵敏者,想说其实这香中学问很大,管中各位当红小厮房中的香味也略有不同贴合各人,比如气质冷清的这香味也略孤傲,这气质热烈的香味也越发热情撩人,不过也有人说着是讹传,只是“相由心生”。不过也有人说,苏墨自己倒是曾在董家酒宴上提过,上百种香料,多一点那几种,少一点那几种,香味的格调,气氛,功效也是大大的不同。所以应当今“男后”董贤的请求,为董贤所配置的香料虽说用的任然是这些料,但是比例不同,倒也贴合董贤“柔和便僻”的气质。当然旁人也无从求证真假。比如现在越人阁的二号小厮穆莲,传说他房中的香味也是极为怪诞,初闻和大厅中香味并无两样,但是待久了就觉得一种清冷感,但是清冷中又让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矛盾而融合。 正如穆莲其人。虽说只是越人的二号人物,也算是实至名归的当红头牌了。这越人的一号人物是现年已经22岁的庞秋然,不过这也是传说中的人物,现在已经成为一个高官的“座上客”除此位人物外,谁也不接待了。所以在这瞬息万变的风月场所也只是昨日黄花。虽说背着个头牌之名,实质一年到头能见到他面的不过寥寥数人。不过据说这庞秋然也不是俗物,除了一般男娼伎俩外,气质更加的阳刚。 说回穆莲。他本是一个跑场班子的班主在街边拣到的一名孤儿,当时已经8岁有余身材清瘦,班主带回戏班一阵拾掇之后,发现其面目精巧8岁已经婷婷出落不似男身,当时还在成帝时期,本在戏班学了一段时间的江湖把式为戏班带来不少的收入,但不知是何原因被班主夫人卖到这男娼馆。自此直到14岁因为在齐王寿宴上的“晓光追云”一舞惊天下,一炮而红,到如今已经4年。据当时在场看客所言“舞姿绝妙,七日挥之不去”。而能看他一舞也是动则千铢,一夜之缘更加不必计数。而有不少不好男风的风雅之士,也是千里长安只为一舞。 而这三宝恰恰是和了葶苈胃口。所以半月前葶苈向商陆提出过二人可乔装去,见见世面。 “你这不是胡闹吗?我们两到那种地方,被父亲知道了不死也丢半条命。” “我们悄悄去见识一下就走,这楠木尘沙本就难得一回见了,更别提穆莲的舞,据说他也是通音律之人。我们又不是去翻牌子,增长下见闻,猎奇而已。” “是啊,王家两位少爷出入男娼馆,这真是长安美谈,我不同意。” “哥哥,再过几天是什么日子?”葶苈有开始一贯的死缠烂打,虽说他对外人警惕,不过唯独对父亲王嘉、商陆和俞言,可以说是本色出落,这种本色的特点之一就是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不过,从小商陆就很吃这一套,所以葶苈也得以反复的故技重施。 “你又来了是不是?你的生日嘛。”商陆知道接下来一出让他头痛的戏码又要上演。 “自从娘去世过后,你年年都为我准备礼物,我也觉得每年的礼物你都花尽心思,甚至要用尽父亲给你的零花钱,作为弟弟实在是不忍心,难得今年我有自己想要的礼物,也不用哥哥你辛苦太多,带我去看看,看看就走。”说着,葶苈又扮演出一幅情真意切戚戚然的神态。 “没的商量,这事情传出去后果太严重了。而且那地方又乱。谁知道到时候惹出什么事来。你忘啦去年你说要去昆明湖偷看水军训练,结果跑到船上被抓住,要不是有人认出了你,早被丢到大牢里面哪里还容你多番狡辩。” 葶苈听到商陆又开始细说从前自己的种种罪状,便知道这“缺口”算是打开了,于是趁胜追击脸上一副视死如归又恳求崇拜状:“也是哥哥帮我跟父亲说的情嘛,你想要是你不和我一起去,我还是要偷跑去的大不了我到永平街去找太白,反正她在那开了一个乐馆,我让她带我去,你也知道我想看的东西,我可不会这么算了。那如果到时候父亲怪罪下来,他素日就不如疼你那么疼我,那我小命还不得丢了?” 商陆数顷没有说话,然后他挠了挠头,说道:“怕了你了去吧去吧,但是你倒说说怎么去不会被认出来。” “嗯,这样吧我想好了,哥哥呢可以扮作沉默寡言的远行剑客就可以不说话了,我就不扮琴师了,那样太过显眼。以前太白曾经教过我一些蜀中小调学了一些蜀地方言,我就扮个游方医师吧。” “但是总感觉怪怪的一个医师一个剑客结伴同行,这到底是要行侠仗义还是要悬壶济世?” “反正是帮人就可以了嘛。” “记住哦,看看就走,不可节外生枝哦。” “知道啦知道啦,哪里来那么多节外生枝,如果运气那么好,悬于投都可以赢一个宅子回来了。” 于是到了葶苈生日那天,按照商量好的兄弟二人乔装打扮,坐上外面雇的马车,两个人各怀心情出发向了永平街。说这葶苈倒是兴奋异常神采飞扬,全然不似平日一副病恹恹的姿态。而商陆则是惴惴不安,手握剑柄,蓄势待发,仿佛随时就有各种情况需要他这个哥哥来收拾残局。 虽是白天,但永平街说也是个熙来攘往的却格调非凡的地方。还未进街口,葶苈便已经听到各家娼寮乐馆的乐器声,不过各种和谐乐曲夹杂在一起,反而显得曲调失协,滑稽异常,不过这永平街上除了来往的小商贩外,两旁倒是种了些柳树,还未抽条,光秃秃的枝丫却没有显得十分萧瑟,相反被各家门口的张灯结彩抢去了不少风头。 进了永平街的第三家店铺,便是越人阁了。马车一停葶苈马上就入戏了,咳嗽了两声,操起有些滑稽怪诞的生硬蜀地方言说到:“锅锅,可以下车咯。我们到咯。”“噗”商陆听到一口笑气没有憋住,就笑了起来。葶苈有点恼,同样是滑稽的语气说到:“你笑啥子嘛,我这个是标准的蜀话。”然后凑到商陆耳边:“你镇定一点,做戏要做足嘛。” 然后二人来到越人阁的门口,但是久久都没有抬脚迈进去,虽然知道里面出卖的是男色他们有的东西自己也有,但是这让两位略懂人事的小伙儿也颇为尴尬,长这么大连女色场所都没有进过,何况是这儿。没有经验的两人显得有些局促。 不过说着越人阁的老板苏墨,也是个极为讲究风雅的人,越人阁的门既不是气派非凡奢靡,也不是造势魅惑柔秀,有别于一般的娼寮,越人阁用墨绿色绸缎作为劫财和挡帘,而门匾是一块乌木质地的牌子,上用墨绿色画四只青蝠点缀在匾的四角,用深绿色书“越人阁”三个字,而这三个字走势阳而不刚,柔而不阴,力度适中,转角柔美,三个字,从越字起头一横到阁字收尾一勾已具备起承转合,美如长赋。而字的背后是浮雕的彩云。而越人这个词,葶苈觉得应该是来自《楚辞》的《越人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锅锅,请。”葶苈满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然后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示意让商陆先行。 “弟弟请。”商陆眼神中流露出“不是你要来的”这样的神色然后示意让葶苈先进。 “我还不信里面有妖怪。”说罢葶苈深深吸了一口气面有恼色的冲进了那青色的门帘。而一进门就是一个就见到一个着白色长袍的男子,而腰间别了一块木牌上雕着玄玉二字,葶苈一看,想到,想必这儿的小厮基本都是如此男身女名。 那男子看到他,收起手中的折扇,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这位兄台好生面生,是头一次来吧?”葶苈正想与他搭话,眼见此人根本不正眼看自己,只是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衣着配饰,从脚上的鞋一直看到头上用来束发的发带,然后又从发带看到鞋子,眼睛停在了葶苈腰间的玉佩和香囊上。葶苈鄙夷的看了那男子一眼,心想:“依我的脾气这些东西我断然不会带在外面,我就晓得这些家伙先敬罗衣后敬人。”然后那男子换上满面笑容,说到:“那定是没有相熟的人了,在下玄玉,公子是喝酒还是留宿啊?” 葶苈心想:“这个小厮好不厚道,一来什么也不介绍就把生意往自己身上揽你看我怎么埋汰你。”于是说到:“想不到越人阁就没有其他人了?那个会跳舞的穆莲呢?”玄玉这么一听如果是正常人那么必然是满脸怒色了,可是这些靠恩客吃饭的小厮哪里会当场发火,大不了下来生气一下说点恶毒的话,此刻脸上任是面不改色,还是满面春风的说到:“穆莲一天只接三个客人,很不巧今天已经是第三个了。在下虽然不会跳舞,但是音律还是懂的一些的如果尊上喜欢音律,我倒也是可以弹几曲。”葶苈也没有给他正脸色看着门口挂着的名牌,把自己的手抬起来,漫不经心的说:“你看我这手除了会号脉写字,是会琴不会?” 刚说完,商陆已经走了进来。这是玄玉看又来了一个客人,心想反正头一个没把自己看上,干脆就搭第二个。而商陆虽然性格粗,又是习武之人,而面目是十分硬挺俊朗的,剑眉星目,鼻子也格外挺拔,再加上腰上所配之银汉宝剑格外器宇轩昂。说着银汉剑本和汉高组所得用来斩白蛇的赤霄,是七子连环剑中的2只,而江湖传言七子连环剑存世的只有4把,见过的本就不多,这银汉本也就是俞言的佩剑,因为王家对其有知遇之恩,而赠与少主。只是这剑身剑鞘全用玄铁打造在汉朝也可算人间神器了。而银汉易主之后,葶苈送给商陆一个五心连环剑穗,平常的文剑剑穗最多一般也就两个穗头,而这五心连环剑穗则为五个小剑穗,却又不互相分离,围着穗心又组成了一个大剑穗,因着这有穗之剑也便称为“文剑”不是一般武夫所用,而剑穗在实战中除了能够在舞动中扰乱对方视线,缠住对方兵器外,也能让用剑者,在一定的时候拉着剑穗将剑飞出增大打击的面积,这五心连环也就是考虑到这层功效上了舞动起来更加凌乱抓握起来更加稳固纠缠起来更加烦人。而这剑穗也是上千铢才能寻得之物,所以用料考究,手工精巧一眼就知不是凡物。所以玄玉就跟苍蝇见了血一样扑了上去。 “锅锅,这个穆莲今天不见客了,那我们就不用留宿了吧,反正你是为他而来的。”葶苈说完,对商陆使了个脸色然后站在玄玉背后冲着玄玉吐了吐舌头。商陆随即就会意了,只是觉得这个弟弟老师给自己找事,怎么对外说是因为自己想找穆莲他们才到这里来的。所以马上脸上就露出了为难又尴尬的申请,冲着他生气。 玄玉听到这脸上表情冷了半截心道:“穆莲穆莲每个都来找穆莲,想那残花不就是会跳个舞么,偏好生来跟大家抢生意。”于是悻悻的说:“二位爷如果今天非找穆莲不可呢,那我劝告两位还是走吧。”葶苈看对方终于动了肝火,于是心里好生痛快,然后故意问商陆到:“那锅锅,反正来都来了,不如我们换一个嘛?”商陆因为不会说蜀话,所以只好嗯了一声表示肯定。玄玉听到这处就如同得了个宝贝似的,于是又说到:“除了穆莲啊,我也算是整个越人阁位三位四的了。”这个玄玉除了人讨厌点,但是就面貌五官来说,还真能气死一群女子。不过对于葶苈来说就算他长的貌若天仙,也是不入法眼,谁叫他人如此令人厌恶。于是偏着头桀骜的说:“看来越人阁就只有庞秋然跟穆莲了嘛。那我们随便点点谁都一样。反正也不留宿就是喝个酒。还不如来个便宜的免得浪费酒钱。”听的这一句,玄玉脸上已经面如土色,而葶苈上下打量着那些名牌,突见一人名叫“甘遂”,就对商陆说:“锅锅,你我名字皆是药名,而这人名字也是药名,商陆配甘遂正好是一位解酒药,干脆就这人吧。”“呵呵看两人举止不凡,我本想非凡物,两位果然是爱好颇多,原来不爱俗物,罢了罢了。”听葶苈点完后,玄玉阴阳怪气的哼哼了几声,边说边转进了内堂。 葶苈听着他的话觉得奇奇怪怪,总感觉不是什么好话,思量一阵,然后满脸通红,正想反唇相讥,见那人已经走远,便只好作罢,心想作弄不成反作践自己,心中一阵愤怒。 此时,只闻得一阵跟这阁中的香气格格不入的药酒味传来,隐隐还有一阵琥珀的气息这气味充满进攻性,仿佛千军万马踏过扫的室内的尘沙香荡然无存,一个穿紫衣的人走过来,此人皮肤微棕,腰间别着一个酒壶。步伐虚虚实实,个字极高,大概八尺有余。走过内堂门处时低着头,仿佛怕撞着门楣,步态吊儿郎当,一点也无其他小厮的妩媚多姿。然后虚着眼看了两兄弟一眼,说到:“娘的,两个,怕我死的不够早啊。”说完抽出酒壶,在门上磕了两下拧开,分开腿蹲下,自顾自的喝了起来。葶苈打量了一下这人,这人的面目也不像一般的小厮妖娆魅惑,却似商陆一般的浓眉大眼,鼻梁硬挺喉结突出。葶苈心想:“虽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是这样的小厮,接待那样的客人呢。说话粗鲁,行为乖张。 甘遂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虽是蹲着但是也如葶苈的上腹一般高了。“两位看着面生,想是这位小哥找我,倒还有个说道。但是这位大哥.....”商陆目测这人也有二十三四岁,还叫自己大哥,觉得心中一阵好笑。葶苈此时心中也想,这位“老哥”想是昨日黄花的也太昨日了吧,应该是大前日吧。不过为了显得老道,也说:“我们是蜀郡人,来到长安,我这位锅锅本来是想来一见穆莲,不过没想到穆莲一天只接3个客人,所以我锅锅见不到人了。”甘遂听到这么说马上站起来,一脸坏笑,但是痞的倒叫人不恶心,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对着商陆到:“这位老哥原来不是找我啊。不过老哥你也可以了,带着一个漂亮老弟到处游历,本来已经是风流事了。如今还带到寮子里来。您当真不会吃醋?”听着甘遂这么一说,葶苈顿时想开口解释,不过商陆倒是觉得有趣的很,马上会意点头不止。葶苈看了看商陆,然后一脸“不理你了”的神色,引的商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你们运气还不错,,”说着就把两人引导楼上正对着大厅中间舞台的一个位置,“今儿个,你们也算来的早,哪家的生意能这么好,穆莲的夜还空着,我去帮你们叫他来?” “好啊,好啊,我们一对,他们一对,也免得我锅锅寂寞不是?”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报复的空子,葶苈马上说到。甘遂刚刚站起来,而这甘遂也是极其知趣的人,觉得这个小哥有些好玩,于是拿起酒壶,托起葶苈的下巴,双目含情的说:“这么快就想着一对一对啦,夜还长着呢,哈哈哈。”说完笑着走了。 半晌,甘遂回来了,后面跟着个红袍男子。皮肤雪白,“衣带飘飘,苏仙百花羞见,琴弦凄凄少”,身体清瘦,而五官柔和,少了玄玉脸上的几分媚态,却多了一些淡定和缓。看那眉目,犹如西子,怕是“井边浣面游鳞羞见落,抬目望天飞鸿愧盘旋”。而长衣的袖口不知为何各系了一只雪白的系带。真是人若白雪衣如虹。葶苈心中惊叹,世上竟有如此美貌之男子,相比,以前自己认为世间最美不过太白,不过此见穆莲,才知道原来只是自己见识浅薄而已。正想回头跟商陆说道什么,只见商陆已经盯着穆莲,看的痴了。然后随即踢了商陆一脚,商陆方才回过神来,然后葶苈在商陆耳边耳语道:“哥哥这是个男的!” 然后商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甘遂引那人过来坐下,是极为恭敬的,先是为他抬来了椅子,又是垫上了坐垫。 刚刚坐下,穆莲就开口说话了,声音极软,不过也是低低男声,没有不男不女的怪诞。“听甘遂说二位是蜀郡人士,在下去年年初有幸应邀去过一次,想哪里的织造食物无不精细,而风景山川也是秀丽非常。不知道两位是蜀郡何处人士?” 这一问,可是让葶苈没了方寸,自己哪里是什么蜀郡人,去都没有去过,好在自己平时看些游记。随口胡诌到:“cd人士。” “哦,原来两位是锦城人士,在下去年在锦城曾得见一种织物,纹理回环相扣,缎面精细非常,可二位的衣着完全不像是cd制造,倒有些长安本土的粗野狂放。这叫我有些意外了。” “呵呵,”葶苈惊出一身冷汗,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只好忙说到,“入乡随俗嘛。” 然后马上岔开话题:“我们远道而来,是为了求穆莲君一舞,小弟粗笨,略通音律,不知可有此荣幸得见惊鸿一舞。” “呵呵什么舞技绝伦,都是天下谬传而已,只是粗粗笨笨会几个动作,踩的上音律节奏,大家错爱,以此相传而已。” “穆兄,此言差矣,凡天下之事耳听为虚者极多,这倒是不假。但穆兄之舞,在下有朋友亲眼所见,说平身不能得见,算是风雅者憾事一桩,所以家兄,路过长安,一定苦苦哀求我要和他来此一见。”葶苈说这句话时,把家兄二字发的特别重看了一眼甘遂,然后在说苦苦哀求时又看了一眼穆莲和商陆,发觉商陆已经避开穆莲的目光直视着自己。这明明就是商陆一贯害羞的反应。 这是甘遂早知其意,随即打趣说到:“原来是一家子啊,不过哥哥也是好到家了,自己寻欢,也不忘记给弟弟找点好处。”然后又是一脸坏坏的看着葶苈,只是自己觉得有趣。 葶苈,顿时脸红到耳根,然后心中暗叫此人真是克星,一般爱言里刀话里剑的自己还可以应付,偏偏这种直来直往满嘴跑风月的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穆莲看哥哥本已沉默寡言而弟弟现在又不说话,觉得这样下去好生没趣不是待客之道,而自己也清楚了自己要接待是是这位年长一些的侠客模样的少年。于是乎拿起酒斗,起身给葶苈斟了一杯,然后又盯着商陆的眼睛,不过商陆马上把头别了过去,不过穆莲还是给商陆斟了一杯,心中只觉得有趣,往常来的客人,点了自己无不是废话连篇,盯着自己不放然后动手动脚,而偏偏这位一言不发,刻意回避自己的目光。难道是不好男色。倘若不好,他来这里为何。 不过也容不得自己考虑这么许多,因为来者是客,给的都是半两钱,哪怕他就是爱大眼瞪小眼看着,又何妨,自己倒落了个清闲。 他坐下,然后说到:“甘遂,你的这个性,倒是能招些小朋友喜欢的,不过这公子可不是凡人,小心别人一刀给你来个了段,让你没了活路。” 眼见穆莲帮自己解围,葶苈也缓和了许多。穆莲看气氛已经转变又说到:“公子说亲眼所见,莫非您的这位故交,是在下的哪位恩客。”穆莲这么问也是有他的意思的,倘若是,那么自然也对对方的喜好脾性有了一点的了解,接待起来也就顺手许多,而且可以更加有谈资并且不可怠慢。倘若不是,那么自己一定要先摸清楚对方喜欢什么,看来这衣着不凡,想必也可是回头客。 葶苈自然也懂穆莲的这些小小心机,可是葶苈那里知道他穆莲有什么恩客,于是只能借话说话:“阁下去年不是去了蜀郡么,估计也大概是那时随见吧。” “哦?”穆莲的酒杯刚到唇边,听到这话忽的顿了一下,相应了一声,不过这一声却听的出一些疑问的兴味。 “原来是如此,那么二位,今日远道而来,我就一舞助兴吧。”于是,穆莲解开袖子上的系带,原来这系带是为了系住宽长的袖口。一来这衣服设计便是为了随时起舞,二来平时系住也可不妨碍日常动作。心思也实属巧妙了。穆莲翩翩然下堂下的舞台走去。上了台说到:“阁中只有素琴一把,不知公子可为我伴奏一曲否。” 于是葶苈起身,轻笑了一下,然后走到琴边,用中指一拨,“噔”的一声,琴音清脆明亮说到:“虽不如我的‘骊啸’,但是也算把好琴。”于是坐下开始抚琴弹奏起来。一时也不知应该奏什么曲子,不过古曲大多曲高和寡,音调寒绝,所以就弹了一首太白自创的《无忧散》,而穆莲也没有急于起舞,对于一个高超的舞者来讲,一首新曲,不听上一遍,不体会意境,很难达到曲舞交融的地步。 词到: 茫茫金刚山外事,迢迢银河水中萍。 须畅怀岂止红梅香自苦寒来。 知此世庄周蝶梦乍醒身徒在。 何人采樵悠然南山外? 此去青牛奔走出关外,将军殁马扬骨无交代, 可怜伊人点绛苦守明月鬓发白, 谁能得自在? 手抚五音歌慷慨, 花开当折只需摘, 欢欣当笑哀当哭, 忧乐不须时运宰, 抬首望云犹记苍天在! 一曲过半,穆莲说到:“敢问阁下曲名?”“《无忧散》。”葶苈答道。“好一个欢欣当笑哀当哭。妙,大妙。”说罢,抛出长袖舞动起来。刹那间,整个越人阁被这一舞一曲震住了全部场面,只听曲调时而悠扬和缓,时而慷慨激昂,大开大合,奏尽世间离合烦扰,抒透世间酒不能醉,哀不得哭的身不由己,却循环往复教人放下自制与身外物,潇洒人生。 而台上舞者,或以身段袅娜出夜里寒雪飘过,庄周蝶梦初醒,或以水袖抛洒出沙场秣马利兵将军百战身死的悲壮,或以神情身姿诠释明月白头依然苦苦等待的凄苦。最后更以全身力气连转数十个圈,只见顿时红袖飘然,化作霓虹一片,然后扑到再地,悠悠抬头望天一笑。技惊四座。 葶苈心中暗惊,这不是太白一直想要的意境吗?这舞确实已入化境。 二人回到楼上雅座,刚坐定,葶苈就兴奋不止道:“天下名符其实者,唯穆莲之舞尔。” “谬赞谬赞。倒是词曲甚妙,怕不是古曲吧?” “是在下师傅所做,在下琴艺歌艺也全是她所教。” “想必这位师傅也是一位高人雅士了。不知何时有缘得见尊面?” “呵呵我的师傅啊是一奇女子。” “女子?那在下更要见见这位能写出如此博然大道的女子!” “有缘的话会有机会的!”其实葶苈想说的是,就在你们隔壁。 甘遂道:“你们二人就是伯牙子期吧,还互相文绉绉的干嘛,这穆莲的舞倒是常见,不过琴和歌倒是没有客人如小娘子一般,比玄玉还有过之。我可是更期待晚上咯。你没见我刚才听的话都说不出了。” “你怎么这么没正经,我要揍你。”葶苈恼怒挥拳打去,而甘遂也装着在商陆背后左躲右躲,而商陆和穆莲此时,才真的相视一笑。 “哐”突然听到三楼一声器具打破的声响,然后又是一声噼啪声,分明是谁被打了耳光的声音,然后看见玄玉从三楼垂着帘子的雅间旁的楼梯噼里啪啦一顿乱滚滚到葶苈他们这层的脚边。这一突来的事变,引的四人面面相觑,全都摸不着头脑,然后甘遂起身,扶起玄玉问道:“怎么了?吃瘪了?”然后对楼上说道:“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客人敢在这里动手打人。”葶苈用手拉了拉甘遂,本想这些小厮平日争风吃醋,碰到这种事情定然是不会去管,而自己也不至于引火上身,而这刻却没想到,这些小厮却还是一致对外的,正所谓:“关门架好吵,门外事难办。”然后穆莲也起身扶玄玉坐下。此刻葶苈才发现原来玄玉的衣着打扮,取用物品动作神态,倒是处处模仿穆莲,只是一个红衣白带,一个白衣红带。可见二人平时在阁中也是分庭抗礼互不相让,想想都能讲出几个可能发生在二人中争风斗狠的桥段。可是此刻穆莲却异常温馨的将玄玉护在身后。 “是我打的,如何?”只听说话人撩起竹帘。那人也是衣着偏偏,全身贵气,长相不能用英俊不凡来形容,但至少也算是号人物。 甘遂一见此人,马上收起刚才的颜色,变的阿谀,葶苈心想,怕此人是不好对付,所以甘遂马上想以软吃硬。 甘遂忙说到:“原来是六安王,今日怎么有雅兴来阁中一坐?不知道玄玉是哪里照顾不周了,惹得您大动肝火?其实打了就打吧。这阁中谁不是皮糙肉厚的呢。客人服侍不好,让人嫌弃是自己的问题,还能如何。不过也请六安王看咱们半个老板真定王的薄面上,饶玄玉一回。” 葶苈听到,心想不想这个大老粗,说话尽然是方寸不乱滴水不漏。几句话话既恭维了对方,又为自己解了围。既帮玄玉讨了饶又搬出了个人物让对方不好发难。心中想这风月场所出来的果然个个人精。 “原来是甘遂啊,硬家伙生意不好做现在准备转行学他们做些软生意了?也出来贫嘴绕舌。你以为搬出个真定王来就能吓到我?卖我个薄面就算是杀了这小厮,或者拆了这,他也就跟我置气几天,你们以为他拿我如何?还不要说是今日帘中在坐的主宾。” “大王请不要跟甘遂生气,听我一言,您就算是把我们全部杀了自然也不会动的了您和真定王半分感情。您二位是血亲,怎是我等贱民能比的上的?不过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您发了这么大的火,非要一改素日的温和态度如此大打出手?请问今日主宾高姓大名?”穆莲任是淡定的问道。想是日常见这种场面见的多了。 “主宾是谁你就不要管了。身份高贵。这小厮跟我说你今日已经接满三客,所以引我们进这里撂了他牌子,但是我明明看到我们坐定了你才和那边两个犬民上来,你说着是何意思?难道是你穆莲不接我这个客人,还是他玄玉已经俨然成了这的老板可以随意排客?” 葶苈心想,原来又是故技重施,不过这次这个面目可憎的玄玉可算是捡了个便宜倒了大霉。不过听到对方说自己是犬民心中也是不开心的,就说道:“我们这些犬民只是路过贵地,恰逢了穆莲能够给些薄面,而您天天流连于此,还差着一宵半宿么?......” 而穆莲也是转过身狠狠的盯了玄玉一眼,仿佛道:“原来近日白天没有生意全是你搞的鬼。”但是听葶苈这么一说却在桌子底下踢了葶苈一脚,暗示葶苈不要再言。葶苈自然领会,便收起了下面的话。 这寥寥数句,本是抬高对方,但是细细一想,却是在骂对方虽然身份高贵,却整日流连声色下流至极。六安王怎么会不懂,所以马上震怒大声说到:“你是什么东西,居然在这里大呼小叫。” 葶苈气不打一处来没有按捺住,接着说:“我们是犬民,没有在这里大呼小叫。真的大呼小叫了才是个东西。” 六安王被这一句弄的恼羞成怒正要下来发难,穆莲抢先一步上前堵住了楼梯,通往三楼的楼梯不过容得一人上下这时六安王也下来不得。然后穆莲说到:“甘遂你还不带你的小情人进去,还让他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 葶苈听到这,虽然心里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也不肯起身离去,他心里也是要强的很。而甘遂会意,抗起葶苈,哪里管他在自己背上大呼小叫,就把葶苈带着走向了自己的厢房。说到:“小哥,良宵苦短,我们不如及早了事吧。”葶苈被压着胃一点力气也用不出就这么被带到甘遂的厢房。 商陆本是要跟着走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个想法,而腿脚也是灌铅一般,怎么也不想迈开,是怕穆莲出事?还是怕这六安王一定要抢穆莲相陪,不过转念一想,不过初见,这种念头真是可笑。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算是有一点葶苈的成分,自己留下来权且看看。 于是又定定的坐下,自己用酒斗又斟了一杯。只听穆莲说到:“这确实是玄玉不懂事,改日容我和他到府上负荆请罪,今日,大人在这里全无日常潇洒形态,传出去对大人也不好。” “其实要了事,也并不困难,只要你能来陪陪我们这位主宾也算了事。” “大人此举不妥,我已经收了两位客人的定。大人只是来此游乐,哪位皆是良人,而穆莲区区贱民,等日后年华老去,大人也未必放在心上,今日也不必因为穆莲和他人置气,两位客人远自蜀郡而来为求见在下一面,而在下是做生意的,在这永平街也是靠着技艺信誉存活,这收东家定,做西家活的事在下断然做不出来,就算今日做了日后在街上也是颜面无存,大人若是真心为穆莲好,请也为穆莲的活计生路着想啊。”几句话,说的句句在理,也是媚态万千。此刻六安王仿佛也消气许多,只听帘中人说到:“你进来。”六安王就进的竹帘之中两人耳语了几句,六安王便从里面出来,说:“主宾说,这样今天也算得见穆莲一舞,还听到了难得一闻的绝妙佳音,此事就此作罢,你该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 听到这穆莲长舒了一口气,少顷,六安王却话锋一转:“主宾可以算了,我不可以,你穆莲可以不接我们,但是要我算了,必须那个犬民出来再歌一曲以道歉。” 话分两头,葶苈和甘遂进到房间之后,葶苈一直在留意外面动静,而甘遂却是盯着葶苈的脸,然后手捏了捏葶苈的八月十五,这葶苈被这么一惊挥手一个耳光打去。这一下可没了轻重,只见甘遂的脸上五指印顿时出现,不过甘遂却跟没什么事一样,傻傻的笑着说:“小娘子还有些脾气嘛,不过话说我只收了你陪酒钱,这生意我白做,还不成啊?” “懒得理你,你别乱来了啊,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说你的脾气也太大了点,明知道是王你还敢反唇相讥。” “皇族血亲就可以到处嚣张了啊?” “我就喜欢你这脾气,像头驴。”说罢干脆一把抱了上去,葶苈一人就这么生生的淹没在七尺的身体中。葶苈正想发难只见门已经被打破,而甘遂就挡在自己和侍卫手上的刀之间,这一刀划下来正好砍在甘遂背上。葶苈被惊呆了,他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不要说他就算是自小习武的商陆也没见过这个阵仗,然后才发觉原来甘遂这一抱是别有用意,然后说到:“你笨的像头牛!”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耳朵好。” 说完只听“噌”的一声响,侍卫的刀已被打飞,而刚才那个拿着刀一阵乱挥的侍卫已经倒在地上,哇哇大叫手腕上有一处浅浅的伤口,可见来着并不想取他性命。再看那个来救的人,身法飘逸,在侍卫群中以一当十。而手上一柄剑,寒光闪闪,流光闪动中,隐隐有些金黄色的剑气,是剑穗!五心连环剑穗。只见商陆连用4次拈竹剑法中的风绕玉镯一招,将来的侍卫手中兵器硬生生的各个夺了下来!而每个侍卫手腕处都留着如玉镯一般的环形伤口。 原本说着商陆的拈竹剑法本是初学,任他如何练武奇才都不可能应付这么多侍卫,而且他实战经验又少,如果是在开阔地带早就被这些侍卫生生擒住,还如何做到夺人兵器不取人性命?只是因为走道狭窄,他恰如一夫当关,侍卫同时近身也只得两三人,所谓来一个夺一个,来两个砍一双。而自幼在庭院中俞言根据庭院环境所教授的飞柳浮云步法也正是适合在一个限定的环境中的闪躲飞奔。所以商陆显得格外灵活。 “是谁说运气不会比悬于投还好的!我看你就能去买个宅子!”豆大的汗珠从商陆的头上滴下来,他对着葶苈骂道。 不过这几句哪里是蜀郡方言,分明地道的关中味。 听的甘遂楞住了。甘遂看了葶苈一眼,葶苈说:“没的时间跟你解释了。你自己边上找个地方趴着。” 一盏茶的功夫,侍卫越聚越多,商陆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只听“噔”的一声,一个侍卫的刀砍到银汉上,虽然短兵相接,但是银汉的质地岂是一般青铜刀剑能比,所以那侍卫的刀生生断成两半。而商陆也因这一震,手中长剑险些脱手,但是说是迟那是快,商陆一把抓住剑穗一个回环,宝剑飞回途中又划剌倒了几名侍卫。可是此时身前身后也全是人,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住手!”只听楼上主宾说到,“今日本是风雅,先是得听一曲绝妙,二是得见一舞倾城,本已是乐事,现在又见如此俊俏功夫,值了,开怀矣!罢了罢了无谓多伤人。这位少侠功夫了得,不知在下可否请令弟真诚相邀再歌一曲?” 看来这主宾是个明白人。 望了望趴着的甘遂和人群中的商陆,还有站在过道上的穆莲,心想自己就去做个和事老吧,反正祸有一半也是自己闯的,于是什么尊严高傲暂且放在一边,人群也为他让了个道出来,然后下到堂中见几个仆人已经架好了琴在台中,他便来到琴边。呼了一口气缓缓坐下。 “不知道阁下想听什么?” “你方才随便一歌已是了得,你现在权且再随兴一歌,这歌本来就是有感而发。”只听帘中那人说道。 葶苈细细一回忆, 词到: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这一首《邶风·新台》,原是说与后母**的卫宣王强占了为自己私生子迎娶的少女齐姜,在河上广筑新台锁尽齐姜一生欢愉的王族丑闻,后世也将这个典故称为“新台之讥”,用来讽喻帝王将相所褒扬的道德对上不对下的虚伪,形容王亲贵胄道德的沦丧。想来也颇为恰当,不过显然满堂宾客也都是熟读诗书典故之人。 此曲一出,满堂气氛如冻结,问了一句:“果真胆识过人,你不怕再起事端?这个不好,换一个吧。这样,你现谱,悲凉一些的但是不准出现苦啊愁啊这样类似的词汇不过曲终亦要发人上进,一杯酒的时间为限。做不出我可要罚你上到我行馆喝一夜的酒。我要开始饮这一杯酒了。” “这样还了的?”葶苈心想,“还不要说一夜不回回去要被父亲罚死,更说这个座上宾本就好男风,跟他回去还不定发生什么呢。可是眼下要我作个歌出来,又哪里是容易的事呢?” 突然前几日和太白采风游历之事涌上心头,望着堂前残烛,心一横,娓娓唱来,指尖却是太白的《长相思》一调。 词到: 花好月圆华露正浓。 谁点孤灯睡眼惺忪。 奈何幼子姓名在册中, 只得连夜密密缝,送儿前线勿要思江东。 古来之事,皆如此,仿佛连夜降雪忽晴霜又重。 想 何人剑舞曲毕自决营帐中, 何人自刎乌江不成帝王梦, 何人与妻诀别挂首东南风, 何人锤倒长城泣夫一场空。 自知采珠终有一日丧淘中, 自知砍樵须得某年跌崖中, 人生在世万般好,徒来还归一枕梦, 归去归去兮叹息,维存后世谈笑中...... 此处琴声断绝,歌声断绝,听也知道葶苈已经思路阻滞。 “果真奇才也,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回到发人上进上面来,按照我们讲好的……” “我辈当自重!”突然一阵琴声歌声同时传来,是一清绝女声,琴声也是自那里传出,只见一女子,飘然进入堂中,而远处一童儿,正在为刚才那句伴奏,而想那句唱词也能归上韵,并且曲调也是宛若一人所做。真是此句只应天上来,来的及时,来的恰好。而一句短短5字在韵上,在调上,在意上都与前面贴合的天衣无缝,而且恰好归旨在发人上进上,这一举没有十数年功力不能办到。 只见此女十指纤纤,身姿婷婷,不过年龄略长可能有30左右,不过面容姣好,唯独鬓发雪白,其余各处青丝也隐隐泛着银光。 “师父!”葶苈喊了出来,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乐仙太白。算来世上刚才一句也只有她能接上。 “原来是乐仙太白,原来是你的高徒,果然不是旁人能比的上的。”阁中客发话到。 “多日未见,大王别来无恙吧?劣徒惹您耻笑了,还未出师,便来此班门弄斧。想您是听过多少曲的人了,这几下子,还请您不要见怪的好。“ “请勿太过自谦,名师出高徒,我看再过几年,你这徒弟也未必就输给你。不过,此句妙虽妙,并非令徒所作啊,他还是要认罚。” “不过大王也没说不许他人帮忙啊。”太白回道然后莞尔一笑有如春风拂柳,和煦万千。 “不过太白的弟子,想也知道是哪几位,你就不怕我日后携私报复?“ “还请大王不要乱猜,太白收过的徒弟没有上百,也有数十,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过还是请大王不要去猜想劣徒姓什名谁,因为日后可能已无相见之日,何必为片面之缘费尽心思呢?”葶苈一瞥只见太白表情晦涩暧昧,大王一词反复且次次重音。 “哈哈哈,太白果真奇女子也。罢了罢了,今日有高人在场我也再为难你不得,改日见面定要再为难你一番。”说罢那阁中客起身开始往楼下走,这时方露出庐山真面目,只见此人穿的极为考究,身上着的是关中的七尺锦,每年只产七尺,而这明紫色和甘遂身上的藤花紫还有所不同,光是染料就无比贵重,而这件汉服长襟宽袂衣带飘飘,光是剪裁就要废掉不少。而腰间别着的是西域进贡的番玉,通透的玉身中缠着一丝血红,这比碧绿翡翠还要难得。只单说这两件已经是无比贵重奢华,只见那人下楼对着穆莲一点头,穆莲让开了一些,然后再楼梯上又对着葶苈点头一笑,意味深长。 那人刚一出门,一群侍卫便浩浩荡荡的去了。这越人阁,顿时显得人去楼空,冷清了起来。穆莲扶着玄玉进了玄玉的房间。而葶苈这个时候脑子里有无数个为什么。为什么师父会在这里,为什么师父会知道自己有难,为很么师父能接上那一句知道他们两人的赌局? 葶苈刚刚张口,太白便面有怒色的说:“我也想问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儿。葶苈,你觉得你前后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今天假如这帮子人猜出了你的身份,你让王大人日后如何是好?还有你商陆,你也由着他的性子随着胡闹。” 没想到还没问,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们两的心性我是晓得,来这种地方也决计不会是来干什么,还好我方才在沐浴,环境清幽,正好听到此馆中接连数曲都是我所做,我正在想是何人知道我所做的曲子,然后就听到一个人唱歌声音就像极了你葶苈,我就猜到三分所以过来看看,刚好在门帘后听到你们的赌局和看到商陆的那几下三脚猫功夫,才来得及帮你解围,下次不知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说着太白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葶苈见势又发一招:“师父,谢谢您的帮忙,不过你看这天色已晚,如果没人跟家父解释,这个你看如何是好…..” “哦,做错事要收拾局面就知道叫师父了,做错之前怎么不来问问呢?”说着太白埋怨的看着葶苈。 “师父……”葶苈苦苦哀求到。 “好了,好了,估计你哥也是怕了你了,你放心,我早前就派人给俞言带去消息,说你们今日在乐馆,你在陪我参详一首新曲晚上住我那儿不回去了,明天白天我有少许事情要处理,晚上我就四乘马车把你送回去。” “我就知道师父不会不管的。那我们赶快去馆中歇息了?” “去什么馆中,你们喜欢这儿,就睡这儿吧。” “师父,,,,,”“哎,我馆中全是女眷,还有大司马董贤的妹妹在我馆中,你说我怎么让你们两个过去住嘛。我方才看你们和这儿两个小厮交情还不错,就睡个觉又不是什么,反正来都来了。” 眼见太白确实有难处,而太白平时也就不是守小节的人,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 又过了一会儿,馆中个人散去纷纷回到自己房中,而馆中有规定小厮之间平日是不准留宿的以免发生什么苟且的事情。所以只好应了白天的形势,葶苈去了甘遂的房间,而商陆去了穆莲的房间。 葶苈这边进门就看到甘遂衣衫不整,四仰八叉的趴在床上,一个人独占了整个床,本来还想关心一下他的伤势,一想到日间此人不停嘴巴上占自己便宜,这夜里怎么能同睡一床,还能睡的安稳啊?于是他说:“诶,你房间还有别的床么?” “好你个小娘子,都不说先关心下你官人的伤势,先盘算起你官人的床来了。还有我有名字的我不叫‘诶’。你见过哪家妓院的小厮房里有两张床的?” 甘遂见葶苈面有难色说道:“大不了我行个好分你一半。” “分个屁的一半啊,反正我没床睡不着,你….你下来。” 、“哎哟新婚之夜就要分床啊?”甘遂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上,用左手的小指挠着耳朵。依然没有正经。 “谁跟你新婚之夜呢,你下不下来,你不下来…..我,我抓你伤口。” “哎,我看夜已深,良宵苦短,何不速速就寝呢?”说着从床上下来蹒跚着走向葶苈,双手放开做出怀抱状。 葶苈看到此状,攥紧拳头,心中暗想:若是这个家伙敢造次,就一拳砸向他背后的刀伤。 不过眼看要抱上了,但是甘遂抱的不是别的,是桌子。他说道:“我说的就寝是你睡你的我睡我的,你紧张什么?” 睡桌子?葶苈想到,总算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不过又想到这个伤到底谁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自己让一个伤员睡桌子确实有点过不去,正想说大家换,不过看着甘遂已经趴上去, 他只好不再惺惺作态,因为自己没有床确实也睡不着,不过他吹了灯还是没忍住,对着甘遂说了句:“刚才的事…..谢谢哦。” “谢什么,我自己倒霉不小心毛手毛脚被砍到了。再说幸好你没伤着,不然王大人,不来找我们麻烦么?” “你怎么知道…….”葶苈突然有点好奇,为什么甘遂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们管里小厮虽不如你们这些官宦人家子弟读书读的多骗人的把式一套一套,但是我们还是懂的合理的推测。首先,”说罢一手房在桌子上撑着头,另一只手的小指伸进耳朵眼儿挠着痒,两只脚全都收到椅子上盘膝而坐,一副完全不正经的姿势,说着整个推理过程。“小娘子的蜀郡话实在着急,有那么点意思,但是听起来长安味儿还是很浓啊。其次,穆莲也是听出了这点所以才对二位追加了试探,其实他根本没有去过蜀郡。所以这就更加肯定了你们不是蜀郡人。那有什么人会碍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呢?有权势,有地位的人。而二位年纪轻轻,一定自己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应该是家里人在朝中做事吧。当然这一切的谜团等到太白来救驾,并且自认你是她徒弟又提到挥文剑俞言的时候,我才坐实了小娘子你的身份。这两位共同的徒弟只有王御史家一文一武两位公子。不过嘛没想到比传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下权且当做倒贴吧——这床就让你了。” “那床的事,谢谢哦。” “噢哟哪里来那么多谢谢,我们这些千人睡的皮糙肉厚,不像你们。” “那还是….谢谢哦。” “哎哟,哪里来那么多谢谢,睡醒再说吧。” 于是两人沉沉睡去,只是葶苈半夜醒来看着甘遂,也觉得被自己弄的实在可怜,回想晚上的种种,他心中暗想一定要给他拿好的刀伤药来。 可不知是否太过疲倦,感觉还未入睡多久,葶苈被楼下大厅一阵喧哗吵醒,惺忪中之听屋外楼下噼啪做响间中夹杂有人惨叫之声,而看桌上甘遂早已没有踪影,于是整理了一下衣衫就走到门外走廊,究竟在这个天刚擦白时,会是什么事,发生了如此大的动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章 明砂少年游(中)竹屋起誓结金兰 只见大厅上小厮们俱在而在堂上坐着两位昨日未见之人—主位坐着一名男子,貌约28岁上下,黑衣黄带,在腰带上系着一个用精巧的雕刻手艺镂空成两朵金银花苞再施以金银错技法制成的薰球,神色坦然一言不发,端着茶杯,并不看堂下众人,他的左手边坐着一名面相英挺的男子,头上饰着一纱冠,手持一短羽扇但并不扇动,只是微微的遮在嘴边同也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堂下,不过从其微蹙的眉头上可以看出还是非常关切堂下所发生的事。 再看堂下,众小厮伏身而跪,唯独穆莲挺直腰身跪在一旁。而堂下中央正有一白衣小厮正在被杖责。只见行刑的几名小厮手持三指粗细的红头大棒,如同下雨点一般咋到白衣小厮后背,打的那人惨叫声迭起。而在白衣小厮的头前站着一名书童模样的小儿,正在报数。 葶苈只闻得报数声已至五十六七,而自他在一旁观看开始也已打了三十一二棒,眼看堂下挥杖的呼呼声、那白衣小厮的惨叫声、皮开肉绽的劈啪声互相夹杂在大厅一种不同寻常的静默气氛里,而那受刑人的白衣也已经隐隐渗出红色,让他暗自心惊——想不到这烟花之地的家法何等严格。不过想来必定是什么大错,不然这小厮被噼啪一阵杖责后不仅丢去半条命,这等皮肉开花,日后在这馆中的生意也定必没了。 葶苈自甘遂门前又往旁边的走廊上走过去,好看清楚那白衣小厮是何人,待他走到一个名牌为“束鸳”的房门时正好可以走到了大厅侧面,仔细端详了那小厮一番——竟然是玄玉! 想必定是为了昨晚大闹,这始作俑者正在接受惩罚,虽说民间私刑未有约法,但这下手无疑太重了些,要是再打下去必然会出人命。虽然这玄玉人是有点市侩庸俗但是也罪不至死,葶苈素来是心性善良的,想到这儿正想发话阻止。 突然,眼内余光瞥见堂下小厮中有人正伏身,但是面冲着自己,正在对着自己示意说不要说话。于是葶苈看了一眼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甘遂,正在冲着自己摇头。而甘遂发现葶苈已经注意到他之后便用下巴指了指玄玉,又用食指指了指自己。 “对,这关门家事,我等外人是不好说话。好吧我就且看着心善的大老粗如何救人。”葶苈想来暗暗好笑,才认识一日,两人便似多了许多默契。 只见甘遂突然倒伏倒碰到一个行刑的小厮,而那小厮正待一仗落下,没想到这一碰却打到对面行刑那个小厮肩头上,对面的小厮双手一松板子就掉到地上,而这一棒子来的突然,力道又大,打的那小厮一下滑到在地,双手乱颤,再也执不起棒子来,而这头这个小厮也是不敢再下手,盯着堂上等到示下。 “这大老粗,真是没啥好计,只会此等引火烧身,完全是个笨蛋。”葶苈看到这皱了皱眉头。 果听堂上那人发话到:“甘遂,你怎么了,才多久就体力不支滑到了?” 只见甘遂躺在地上表情百般无赖:“昨日刀伤未愈,今日不觉跪着眼前一黑就滑到了。能否容我一坐,不然没见到玄玉这混蛋被打死,我先死了这不划算啊!” “那我便送你一同与他受罚距离近些,也正好看个真切,我还得叮嘱他们需棒棒打在你刀伤上,你觉得这个提议好否?”那人终于从一旁缓缓撤回视线,但也并未看堂下诸人,倒是先喝了一口茶。 “哎,饶命饶命,只是我本无意阻挠行刑,那厮平日里和大家抢生意争主顾而如今又几乎断了大家活路,恨不得他早早死了,怎会还救他。只是终究六安王没有发作,阁中也还需要做生意,若今日生生打死了他,想必对生意肯定有影响,您不如将那余下40几棍先记下,若他日后再犯权且一并发作,到时候再拖到一个小巷乱棍打死他也不为过。您说呢?” 只见堂上那人终于看了一眼堂下,说到:“六安王没有发作?六安王全开发作起来今早你们还睡着这屋了,看自己的相公被打了,你还有不做声的道理的话,我也就只能死了,因为生不如死啊!” “你,认真点行不行!我问你,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看他们平日关系紧张,但是穆莲反而对玄玉的种种作为多加包容,而今天好像出了什么事儿,我说不出,但是感觉不好。按照道理穆莲在阁中应该没有刚才堂上那两个人说话算话吧,怎么一句话让大家散了就散了呢?” 甘遂继续小酌,而酒气也慢慢从他嘴边氤氲开来,他收起了刚才的痞笑,几次张嘴,却又每次都不发一言。正是心中千头万绪,嘴边反而无从说起。 良久,他终于将酒缸在香炉上磕了磕,说道:“你和你哥哥的关系,如果知道你出了事,他会倾出所有来保护你,而玄玉也算的上穆莲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了,当然曾经是,现在穆莲也认为是,不过玄玉不这么认为了。” “可是坊间传闻穆莲是孤儿啊!那我和我哥的关系,怎会跟他会玄玉的关系一样呢?” “他们是师兄弟。穆莲之前是在戏班讨生活的,不过玄玉自小身体长成的早,10岁左右的时候,比当时的穆莲看着还要招人疼爱,两人自小在戏班过着白天辛苦学艺,晚上还要帮全班处理家务的日子,据穆莲后来说到,那段日子虽苦,但是两个人彼此照应,互相扶助,两个孤儿间有了至亲的默契,但是班主却不是好东西,他们11岁那年的秋夜,班主托词将玄玉叫到房中,那日班中一帮人伶仃大醉,班主望着玄玉竟然错将他当做年轻女子,所以强行要和玄玉……那事儿。穆莲就自己把玄玉掉了包就放了玄玉出去,而自己终究没有逃脱,被班主给……” “天啊,这…所以后来穆莲被班主夫人卖到这里?但是按照这种交情,玄玉应该对他很好才是啊?” “班主夫人本想把他们卖到真定王府做奴隶,正巧遇见了那日在王府做客的苏老板,老板想两人如果做了奴隶那么这辈子也就没有指望了,见孩子还小,就动了恻隐之心,买下了他们,二人天资不错,回来就请名师加以训练,一舞一歌,渐渐在越人站稳了脚。那段儿日子,他们二人感情极好,大家互相扶持,没有任何客人能难得住他们。也就渐渐在长安闯出了名堂。直到穆莲14岁一舞惊天下,当时的伴奏都还是玄玉。” “那为何后来会搞到这般田地。” “别心急嘛,我口渴了想喝水,小娘子可否方便倒一盅?”甘遂又拿出素日的痞气,葶苈翻了个白眼,倒了一杯水,莽撞的递给他,而由于用力过猛,杯中的水洒了一半在甘遂的衣服上。 “你看你,让我说这么多话,我就想喝杯水都不行!刚才谁好说不识好人心来着,我看我也跟穆莲一样错当好人哦。如果没水,我就不说了。”甘遂一幅轻薄神态,眼望着天花板,仿佛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 “废话多,快说重点!”葶苈说罢又倒了一杯,递给他。 “请用都不说一声,哎,算了我啊就这礼遇,谁叫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呢。不过话说回来,我刚才看你似乎看到玉三儿房间中的一画一琴,凭你的心思应该能猜到几分。” “难道说余映川,是玄玉的……”葶苈想说老相好,但是话到嘴边觉得自己何时也有甘遂那般不雅词汇时就连忙换了个词,“知音人?” 甘遂被眼前这幕搞的好笑,说到:“是的,是的用你的话说是‘知音人’,其实就老相好。” “难道说是他的老相好背信爱上了穆莲?” “玄玉是这么认为的。其实这背后故事多了。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1年前的‘胡巫事件’?” “你是说,余祭酒一家被流放南蛮的那件事儿?我倒是听说过,董公上书皇帝说傅太后久病不起定是种了厌胜之术,于是叫人在傅太后院中大肆挖掘,终于在太后的花园里找到了一块刻有太后生辰八字的霹雳木。而根据上面的字迹傅太后中宫十常侍之一的阿良斗判断说是余祭酒的,不过字迹为证据太过草率,我爹也曾联合多位重臣当面奏请担保祭酒无罪,当时那事儿闹出了好大的风波,不过依我看来,整件事情的指向,是王太皇太后想要取赵太后的性命。无奈百密一疏,终究没有伪造好证据而已。”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的?”甘遂看了看 “哎,再说下去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是要砍头的。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哦!” 甘遂笑到:“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就算今天不是,明天也是,我怎么可能说出去。”“你!好啦好啦,我都习惯了,好吧,我爹回来告诉我后,我就跟他说过我的想法,当时我爹说我太小什么都不懂,当即还打了我,叫我不可妄论朝政。你只想想当今皇族最大势力是谁?” 甘遂想了想:“当然是皇上刘家咯。” “错,我说是太皇太后王家。目前宫中势力大概分为以太皇太后为首的王家,以皇上生母家藩属昭仪傅太皇太后和丁太后为首的傅家,以董贤董恭为首的董家,自然还有皇上。当年皇上还在为定陶恭王时,傅太后买通了赵太后为其打点王太皇太后的关系,所以才有今日之像,而傅太后虽为藩属昭仪,当时她的身份哪里能做的了正宫太后,而且看着自己的孙子当皇帝,自己傅家却还是被王家压制时,难免为当今圣上的前途担忧,担心王家终有一日会废皇自立或者另拥新帝,到时候傅家肯定跟窦氏一样不得善终,无奈王家势力太大,只好联合皇帝宠臣董家一起对付王家;而王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要损千里之堤必然先毁其基石,于是先拿赵太后开刀以削弱中间势力,让实力对比彻底失去平衡。赵太后拥立新帝登基有功,不过先帝时期所做之事,民间积怨本已深厚,只要立个名目,让她证据确凿那么皇帝不发落不可,当年余祭酒可是赵太后保举的人选,所以王氏家族炮制了这出戏,无奈字迹一说太过牵强,只因疑罪从有落了个发配,还牵连不到赵太后。” “你们当官的事情真复杂。” “哎,是这样的,谁不为了保全自己不择手段呢,特别是那些居高位的人。这个事情和他俩有什么关系啊?” “呵呵,小娘子如此高明的见识,而接下来的事情正好可以证明你的见识不错。当年余公子因为常来阁中,而其人又极为风雅好琴好画,所以跟玄玉也是一见如故,一来二去,两人的感情日渐深厚,而也到了余祭酒告老归田的时候,而余公子也许诺在父亲告老之时和玄玉一起去终南山,从此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而那幅画,正是按照当年余公子在终南山所盖草庐向外远眺的美景。而玄玉也因为这件事,以为接下来的日子终究有了盼头。每日都在欢喜中度过。不过事出突然,一日穆莲在王太皇太后侄孙王获帐中做客时偶然听到他们在策划一个什么事情要与余祭酒家不便,便回来告诉了玄玉,叫玄玉早作打算,不要引火上身,而玄玉则安慰他,表明自己无论生死,也要跟随余公子时,穆莲心中就有打算,为保全他性命,就必须要摧毁他的感情。于是在事发前的那段时间,穆莲频繁的出入余府,对阁中众人说是余少爷有请,而对余少爷说,玄玉已经不打算再见他,而请他中间调停,而余少爷信以为真,也就反复请穆莲从中游说。而每次穆莲回来后均暗示玄玉,余少爷已经移情于他,开始玄玉还不以为意,直到这么连续一个月之后玄玉渐渐相信穆莲所编制的谎言,也就不再见余少爷。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穆莲也钟情于余少爷,那么自己也可因为幼年时的事情,退出关系,不再相争,成全他们,可是等到余家事发,穆莲却没有相随,玄玉恨其负心薄信,也大感余少爷之报应,从此恨毒了穆莲。他曾闯入穆莲房中质问其为何不相陪余少爷去南蛮时,穆莲只到了一句平常客人何用他上心。但是他哪里知道穆莲前去送余少爷一家,打算告诉其真相,让他能在以后来接玄玉时,在城南八里桥见到王太皇太后的常侍,赐酒将余家满门秘密鸩杀!所以穆莲心中为了不让玄玉难过,只能隐瞒了余少爷死讯。而让自己成了薄信之人,好让玄玉有的恨,而无所哀。” “可谓用心良苦……他必然也打算一生承担这份恨意,不然以前所做的一切也皆是枉然了。想必余家一门也不得安然去倒南蛮,傅太后,赵太后,王太后,皇上不论哪一个不会允许此等隐忧存在。”说到这儿葶苈只觉胸中一阵郁闷,端起杯却怎么也喝不下去,不知是为有情人的阴错阳差而郁闷,还是为好友间舍弃情谊的帮助而郁闷,为何世间好事总是不得善终,而坏事反可让人活的有念想呢? “所以穆莲只能不清楚。我只能说,我一直把你当成我血肉至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你能快乐。你认为我和余公子的关系,我不在乎;你认为我薄情寡义,我理解;你怨恨我害我,与我争夺,我不怪你;皆因为我相信你我二人中有一人不用去计较这‘何必’,那我们还会有缘分。你当日所认为之种种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向前看,如果你往后选择遗忘,那么你我分道于此,我心中也聊表安慰;如果你还恨我,那么你一定要活的比我今后快乐,眼睁睁的看着我怎么在皇门中活的凄苦,死的惨淡。” “于是你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我就该笑着接受?不可能穆莲,我就是要看你求而不得的痛苦表情。”玄玉坐了起来,满眼通红,但是仍旧是对穆莲怒目而视,眼中充满仇恨。 “不是要你接受,只是跟当日一样,你认为你做不到的事情,你希望我能帮你完成,而今日,我可能再也做不到的事情,我也希望你能帮我完成,完成我们安稳度日的心愿。当然你也可以不接受,那么你和我当日有什么两样,那你又有何理由怨怼于我?就如同你不接受我的好意有你的理由,而当日我也有我的理由。”穆莲幽幽的说到,“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我帮你梳头,你帮我梳头吗?让我今日再帮你梳一梳,你也帮我,我是怕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说罢穆莲坐在案前拿着梳子,伸手递玄玉,莞尔一笑,而玄玉却是嘤嘤的掩面哭了起来。只见玄玉扶着床榻颤巍巍的站起来,走到案边,拿起梳子,解开穆莲的发髻,穆莲长发飘逸的耷拉下来,垂到肩后,玄玉用梳子蘸了发油从发根开始梳起来。 看着铜镜里二人的样子,穆莲笑的拉着玄玉的手,笑的格外温暖,看着铜镜里的样子,仿佛回到了二人小时候:“你看看,镜子里面的人都长大了,可是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毕竟我们相识已经10年。往后的10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此番光景了。” 玄玉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一定要去吗?” “恩,所以你一定要记得,帮我,好好的过我们想过的日子。” “你知道我恨你什么吗?”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以后要怎么过。” “不,我一定要说,我恨的不是他移情于你,我恨的是为什么我们中没有一个人能有机会去过我们想过的日子,我们盼望的机会,我渴望的时机,而在你,你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放过了。你知道吗?你让我觉得我们都只能在此,等到30岁,然后被逐出馆中,一辈子飘零无依。我并不恨你别的,我恨的是你为何不爱你自己。”玄玉说到此,眼泪又是夺眶而出。 “所以现在,我要去,我要保你离开这儿,你当初交给我的机会,我现在又还给你,我相信你是我们中的有福之人,一定要好好的,有空托人给我带个信儿。你没有心情写,那么字也不需多,只需‘安好’二字即可。好不好?”说罢,穆莲又是一笑,红衣白带,在这一笑中,却是显得如此的寂寞冷清。 而彼时,商陆和葶苈也在甘遂的引领下来到后院,从外观一点也看不出这越人阁中竟有后院雅致如此:近处有一丛梨树因为早春未到开花时节,而梨树也竞相抽出新芽嫩绿可爱,而再梨树后,是七八株桃树,现已是满树红英,偶尔风吹过,也竞相花雨随风而逝,如同管中一众年少芳华,亦如穆莲也终是芳华难压强风,而那落英丛中是一株满数新叶斑驳错落的梧桐,树下是一张石桌,四方有四张大石椅,石椅旁分布五张石凳,而石凳零星点缀并不围绕着石桌,而是错落与石卓旁的一泓小溪左右,想来盛夏时节,阁中众人也都聚会于此行那曲水流觞之令。而顺着小溪往上游看去,溪水突兀被一假山截断,假山上点缀石梯、小亭,而假山中有一空洞,随那空洞往里看去——上有葱郁竹叶掩映,翠竹远处可见几级石板,石板的尽头是一件竹屋,竹屋上有一块朱色牌匾。石板左右芳草鲜美,中有各色野花,这一切也于假山镂空中相映成画。想来着园中四时也是花果不断,美不胜收。 商陆、葶苈随着甘遂绕过假山,甘遂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二王说到:“前面是店主草庐,平日不便打扰,我就只能送到这儿了,里面二位也是好打交道之人,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我在外面石桌那儿等你们。” “恩,有劳甘遂兄。不知道可否趁现在帮我办件事儿?”商陆说到。 “像你这般有礼,我倒不好拒绝了,不知道商陆兄有何事需要在下代劳?” “请去城东街市采办些新鲜吃食和各色蔬菜种子,鸡鸭禽鸟,是穆莲交代。另外帮我买一个玉佩璎珞,感激!”说罢,给了甘遂5吊半两钱,然后甘遂就往管中出口走去。兄弟二人一言不发,向竹屋走去。 葶苈心性最是外柔内刚,但刚才听说甘遂所讲穆、玄二人的过往,心中有些郁闷,而现在也不知道刚才那堂上二人相邀是何用意,不过若二人不怀好意,也正好趁此早作打算,不过翻覆思量,二人也没有必要歹意加害,再加上心中郁闷却也无计可施,所以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一阵心绪繁杂间,二人已经来到竹屋柴扉前,商陆轻叩屋门,来应门的正是刚才堂上持扇那位:“二位王公子,久候多时了。请屋内叙话。” 二人在他的接引下进入屋内,竹屋只有外堂和内室,屋内各色杂香或如千军万马,或如小家碧玉扑面而来,而香味的源头是外堂一个内嵌竹筐的竹架,上面用白纸做标签,写明了竹架上所藏各色香名,而架子前是一竹桌,上面散发各色香料和器皿,器皿均为杀青后的竹器:竹杯,竹篮、竹盒、竹勺。以及两杆竹称和一盏竹灯。还有一些纸包,上题各种香名:有穆莲房所用“雪焰”,有大厅所用“尘砂”。 而见前面引路人撩开一青幔则进入了内室,内室并无床铺,看来这小竹屋平日并无人居住。在内室中间有一火坑,上吊一口青铜小锅,锅内烹煮着一只小鼎,鼎内不知是何物,正在冒出一阵蓝粉色烟雾。味道极淡,但却将刚刚外室的一众杂香压的香气全无,徒留一股清幽淡然的木料香气,但这木料香气却好似绵里藏针般有一种隐隐而来的幽怨扎的葶苈心中一阵阵悸痛。 火坑的右手边是一排酒架。 而在火坑左手边2尺旁设一矮台,台紧靠小窗,台上放着四张垫子和一张竹几,竹几上有蜜饯几盘和正温着的酒的一只磁碗和四只竹筒杯,其中两只正盛着酒,看来也是等了他们一两盏酒的时间了。 只见刚才堂上着黑衣配薰球者伸出左手向他俩示意请坐。 他们与刚才接引者刚坐定,只见那应门人拿出扇子,扇了两下,然后放下,为两人各斟了一杯,才开口说到:“在下久居长安,常听人说王御史家一文一武两位公子今日得见,也得昨日听闻二位堂上各自显露一手本事,真是三生有幸。这位佩剑的大王公子今早已经见过,这位医师扮相的当是‘小伯牙’的小王公子吧?” “阁下谬赞了,只是坊间传闻而已。昨日得见阁中三宝,今日又见两位名家,才当属三生有幸。不知阁下鼎中所烹为何香,尽然可以压制其余的香气?”葶苈问到,也是为了找个话题扫扫这一阵寒暄客套,拘谨非常的气氛。 “小王御史真是一叶知秋,这鼎中所烹之香唤作‘棠梨煎雪’。来先饮了这杯,”只见蓝衣人,端起杯说,“莫非令兄跟您已经介绍过了?” “不,家兄还不曾明言,只是在下暗自猜测。”葶苈也跟着举杯。 “那不如,再下先设一小题,猜猜我们二人谁是苏谁是庞?”只见持扇那人停杯笑道,“只当行酒做令,猜错了可要罚一盏。”说罢摇扇笑起,笑声爽朗,将一路之阴霾尽散。 “我看着这个主意好,本不是公务来往,也不要搞的那么拘谨,来来来,小王御史,请速猜之!” “二位先生就不要刁难愚弟了,他哪里认的二位,平时除了捣蛋和学琴外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不是身为男子,我看我爹早就把他嫁了。”商陆说完三人都笑起来 商陆话毕,葶苈斜眼瞪了他哥一眼,这哪里是想帮,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要看他出丑。 “快快,素闻小王御史自由熟读经典,十岁学问治经让官学先生称奇,还有过目不忘之本事,能推人所不知,12岁时曾帮县令断了羊皮袋之葫芦案,所以请速猜之。”那持扇人又催促道。 “哎,这都是雕虫小技,羊皮袋之案本就是葫芦案,就让我歪打正着葫芦断之。不足为奇!我倒可以试猜,猜错,请二位莫笑。”葶苈其实早已胸有成竹,只是古人这言语礼貌颇多,只好先做推辞,以免被人说做目中无人。 “那请速猜。” “这位黑衣者应为当世‘若君有情堪拾起,瓦霜门苔皆为香;更道一日病不起,万里长安气浊长’的苏老板。若我猜对,请君自罚一杯。”就这么一来二往的,席间言谈竟也自在起来。 只见那黑衣者含笑举杯,一饮而尽,然又拈起一块蜜枣送入口中,情态好似涟漪中之芙蕖,喜笑皆浅,淡定自若,然后他说到:“倘若不是今早起来仔细照镜,真不知道,还刻了块招牌在脸上,不知小王御史如何猜出?” “呵呵,适才见管中各人皆听先生号令,便已猜出一二,后又见先生随身所佩之薰球,上镂空之金银花苞图样,以及这小屋中的陈设,显然是一制香之所,才坐实了先生的身份。” “不想苏兄薰球上的金银花也成端倪?”那持扇男子不解笑道。 “先生有所不知了,金银花,开花分金银两色,但到花苞开放,可叫金银花,而含苞待放之状有一别名,叫做‘苏花’,敢问苏先生可是如此?”葶苈又道。 “小王御史年纪轻轻博闻强识,确实如此。你看你孤陋寡闻了不是?”他持杯指着持扇男子笑道,“那么你猜他又是谁。” “这位先生,器宇轩昂,剑眉星目,不过也比较难猜一点,但我自信这个答案应该有八九分赢面;这位应该是‘万斛不可度其名,独在青阁善其身;只待一刻风云倾,金鳞腾跃便成鹏’的庞秋然庞先生。” “哈哈哈,有意思,先容我自罚一杯。不知我这招牌是刻在扇上了,还是刻在哪里了?倘若你说的有理我便再饮一杯,希望不要是凭运气蒙中才好啊!”庞秋然放下羽扇,自饮一杯,然后自斟一杯放于桌前。 葶苈接着说:“庞先生稍微难一点,以下若有言语冒犯,还希望先生不要责怪!” “你知我为人便知我最不拘小节,只要是有才之士,我都乐于结交之,不需拘泥于言语之礼,但说无妨。” “是这样,本来我也猜不着,不过素闻越人阁有两个老板,一位是苏老板,一位是真定王,不过在此二人之外还有一位,在管中也是德高望重,而且与苏老板可以说是只要在管中也是形影不离,近日先生也出管去到孔光孔丞相帐下为参事,而两位相约地点是后院竹屋,可见二位在阁中并无居所,方才甘遂领我二人前来小屋,而自己并不好进来,说明是身份问题,而能居于这一身份者,必然是苏老板,那么另外一位一排除,便只剩余真定王和庞先生了,而刚才先生居次位,可见并不是真定王阁下。” “真是太有意思了,可见坊间传闻非虚。”庞秋然笑道,然后又饮一杯。 “这世上名不副实之人何其多,比如在下。但从昨日进阁以后,所见,这阁中藏龙卧虎,实过其名者多不胜数,昨日得见穆莲一舞,今日又两位先生,真是叫在下和愚兄二人汗颜。” “何以至此,关于虚名者,多为外人传道,其实自己也知仅仅是一两技尔,谁能凭此无忧呢?日月更替。能人辈出,终有一日将或掩如黄土,或籍籍无名,或当事名而后世不知者,从古至今何止万人。名利二字,实不足以遨游太虚矣。而代代有人为此明争暗斗,却只落个遗臭万年的下场。”庞秋然说到,三两句,得见此人见识超群。 “先生高见,我以为善。自古史书胜著,有多少英雄又是名副其实,死的归所的。为豪杰、为人雄,非凭三两技,但求自立天地,问心无愧也。家父迟迟不让我二人为官,也是由此意。” “好个问心无愧,真是说尽我的心思,小小年纪,便有此见识,如此家风,看来先前我用小技试他,定是小看了他。”庞秋然以扇掩面,暗自心想,而胸中已生相见恨晚之感。 “不过在下看苏先生制香,所花之心思,足以称道。”葶苈又说。 这一语引起了苏墨的兴趣:“小王御史,何以得见啊?” “先生制香的心思别处我不得知,但从一‘竹’字便可见您用心之深。竹中空而有节者,可为器,可为量具。青时香气淡雅,杀青后香气不存,不会喧宾夺主,其质厚,不容透水。盖以其为容器,外可挡水汽潮湿,内可使香料香气纯正。单单这个心思,古时制香著作中也不得见。不过在下有一愚见,不知先生愿闻否?”葶苈环顾屋内陈设器具,然后浅笑说到。 “我听说阁下颇通岐黄,香药虽理不同,但道是一致的,都是物物相生相克之结果,若有什么可改进得地方,请阁下明言才好!别让我贻笑大方啊!”苏墨一听与制香有关,也抛却了一贯淡然神色,想知一二。 “香者,不管药理为阴为阳,或阴阳并举,皆需焚烧,久而久之,难免火气上腾,积累不下,敢问苏先生可有夜起咳嗽之症?” “是有此症,但竟不知原是因为玩物所至。” “先生可用芭蕉叶垫,垫于日常食物盘中的熟食之下,每两日可取决明子,白菊,大黄各一钱,泡水,冬桑叶炙热,为末,二者冲服;然后用荷叶晒干常备,煮粥即可解此症状。火气上腾可大可小。此症若久不治,加上成日香火熏炙,对肺大伤。” “哦,原来如此!多谢阁下。”言谈间,苏墨已经忘却二人年龄之差,称呼葶苈为阁下,可见心中也是暗自佩服的。 “哎,不知你平日看这书,那书,竟是懂的如此之多!”商陆说罢。 “你啊,知我跟你不同,我是不爱那些刀刀剑剑的,看着就觉得头痛,我还对你好生惊奇呢,怎么有人可以把这么难得东西玩儿的和自己的身体一般熟络!”葶苈也说到。 “哈哈果然龙生九子,二位心性不同术业有专攻是难免的,就跟我和苏老板,虽多年交好,苏老板却好独善其身,但我却信男儿志在四方,达者兼济天下。你二人还是血肉至亲,我二人却是萍水相逢,却成莫逆之交,不能不感叹缘分造化,今日我与二位相见恨晚,不如请苏老板做个见证,若二位不嫌我出身,我们三人结为兄弟如何?” “为何我要只做个见证?你是怕我稍长于你,我来了你就没的大哥做了?”苏墨一脸好生没趣的表情说到。 “常言道英雄不问出处,今日有幸得交两位大哥也是平身一大快事。不如我们四人结拜?”商陆心性最为耿直,于是也提议道。 “好好好,不过这置办祭品也需时日啊。你庞二哥明日就需回孔大人府中,今日还有些事情没处理不知道是否来得及。”苏墨说到。 “我哥是最不喜欢礼节之人了,我呢也不以为然,我想二位大哥必然也不是拘凡礼之人,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以炉做证以香料为香火,举蜜饯为盟如何?”葶苈说到。 说罢四人面对火坑行礼,各人面前放一蜜饯,手中持一尘沙香,三拜九叩,起誓到:“同生共死,同舟共济,以一人之恩为恩,四人均必还之;以一人之仇为仇,四人均必报之。违者如火坑炭火,焚身以火,不得全尸。” 后四人起身,商讨排位问题,苏墨为长,庞秋然次之,商陆为季,葶苈最末。一番打趣完毕,只见苏墨说到:“那么我们四兄弟结拜后要做的有两件事儿,请三弟四弟不要误会我与你二位结拜的意图,只是现下已是自己人,所以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大家商量着办。” “大哥,你说吧,是什么事儿?”商陆回到。 “一是玄玉的去处,二是穆莲入府,两件都是大干系。”苏墨说到。 “关于玄玉的去处,这个不用大哥吩咐,一早穆莲已交代我办妥。将玄玉,安置于我师父俞言早年在城外山中所居的草庐,那里还有个小菜园,玄玉平时养鸡养鸭,闲暇还可以种菜自养,日子还是可以无忧的。”商陆回到。 “原来你一早就去忙了啊?好生一群人瞒着我一个,还让我猜来猜去。不过你这大老粗没看出来想的也周到。那个地方确实旁人找不到。二位哥哥有所不知。家兄的师父俞言师承博爻子门下,是鬼谷纵横家第16代传人。所以那草庐外的山石树木花草,均是按照五行术数奇门遁甲布置,外面人难以发现,就算知道中有草庐也难以进去,而里面小路四通八达,怎么都可出来,只要按方寻路,就可以来去自如。看来真定王和二位哥哥责打并把玄玉赶出去也只是做戏,早已为他做好了打算。不过想必安置玄玉在那儿既可以方便众人探视,也不怕被六安王的人察觉。我这哥哥倒也不算笨嘛!”葶苈解释说。 “不过说来万一有人知晓此阵破解之法怎么办?”苏墨问到。 “此事无忧,既然说到纵横门人,我倒听说过,此阵法为众眇四十八阵中的一种变化,每六阵为一门,共八门,数中有术,术中有数,上应伏羲八卦,只要将外面树木稍加变化,便又是一阵,总共有四十八种变化,每种变化可以生6变,所以不是布阵的人或者纵横门人便是扣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即便深明数理也需要参详几日,而这几日只需稍作变化,就可让他前功尽弃。”庞秋然说。 “二哥果然也是见多识广,正如你所言。”不过葶苈心中当下也对这庞秋然好生佩服,鬼谷纵横家每一代仅收两名弟子,一纵一横除了入门基础学问和武艺外,横者学识霸道,多以兵道攻伐为主,分主次,断阴阳,明强弱,主“连横”之道,助力强者;而纵者学识渊博,多以经学权谋为主,好易学、精玄门,通诸道,主“合纵”之道,扶助弱者。而先代张仪为横者代表,苏秦拜六国相印为纵者代表。本来门徒众多,但是也扰乱了纵横家的法度。所以后世每代只收二徒。而纵横家每代的掌门就在二人中产生,所任掌门流派,代表纵横家当代倾向。而俞言这代为横。不过纵横家门徒甚少,到汉代武帝时期开始董仲舒罢黜百家后就更是鲜有听闻。这庞秋然竟然也知晓。 “那么如有变故,便有劳三弟了。”苏墨对商陆说到。 “这个还要靠四弟。我对这些文字数字功夫不甚了解,当时只学到十二阵,便无法参透了,不过师父说带兵打仗,十二阵已经足够了。不过这四十八阵的本事是被弟弟学去了。他学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啊,比我容易的多。”商陆说到。 “这个简单!只要不是纵者出世,或者俞言师父来了,我想这点儿本事我还是有的。当然纵者应该已经不在世上了吧。”葶苈说到。 “听闻纵横家的掌门是要纵横二徒决斗,先文后武,若俞言为掌门,那么其师弟应该已经是死了。”庞秋然又说到。 “看来二哥对纵横家之事了如指掌啊!”商陆说。 “略懂。只是那纵横家学问在于乱世,如今这治世,恐怕也无甚作为啊。”庞秋然道。 “二哥,俞师父的本事还是很大的。不过纵横家的学问确实有缺陷,不过想即便治世,权贵间也多有政治攻伐,国与外邦间,皇与诸侯间也多有兵刃相接,可谓是有人既有纵横。就如大哥想独善其身,终究也是被六安王真定王闹的要做个戏假情真。”葶苈说到。 “是啊,就跟你二哥一样,明日就要回孔大人府上,无法与我等再聚。想必也是这些烦人事。”苏墨说到。 “现下却有一让人头痛之事。也需与大哥和两位弟弟相商,说来这事情还与两位弟弟的父亲有关。”庞秋然说罢,将扇柄做握笔状,握在手上。 “啊?跟家父有关?敢问二哥是何事?”葶苈问道,不过想来必然是朝廷政治,不知道这次老头子又是造出了什么局面。 “不知四弟有没有听说过息夫躬此人?”说罢用扇柄蘸酒在桌上写下匈奴二字。 葶苈撇了一眼,便心中知晓,答到:“二哥是否是指因与当今天子后父傅晏相友善。遂擢光禄大夫左曹给事中的息夫躬?” “正是此人!” “此人虽通《春秋》却不识大体,虽会成日引章据典却不通经世之学,数度危言耸听,其政论,特别在通外关系上的见解,我看尚不如小儿学语。不足为道。”葶苈说。 “怪不得二哥会说与家父有关,此人我也听家父说过,朝堂之上,和家父多有争吵,特别是提到匈奴、乌孙等问题时。”商陆恍然大悟。 “近来息夫躬向皇上提出荧惑入心宿必主夷狄大乱的谬论,无奈皇上以为可。他说往年荧感星进入心宿,太白星高而有光芒,又有角宿之星为河鼓星宿所遮蔽,按占验之法,这是将要发生兵祸的征兆。此间百姓以谣言转相传递叫做‘诏筹’的麻杆或秫秸,经过了许多郡、国,以致于天下骚动不安,恐怕必将发生意外的变乱。息夫躬认为可以派大将军去巡视戍边的军队,整顿军备,杀死一个郡太守来树立威望,震惊周边的夷狄各族,以此来抑制异常情况的发生。我认为他夸夸奇谈,妄置天下于危难间。” “所以家父在堂上就骂了他,我也认为处理和匈奴的关系必不能行诈。想昔日霍将远征,昭君和亲才赢得共识,如今行诈先人之含辛必付之一炬。”葶苈回到。 “可是为兄颇感头痛,匈奴确实有心吞并乌孙,或联合乌孙来犯,倘政攻该如何?用兵又该如何?苦无良策啊。”说罢做出面有难色之感。 葶苈当即会意,说:“用兵之道,如水无定形,讲究临场变化,齐备而失机,这个我不在行,还要具体的事情具体分析,是我哥的强项。而政攻我倒有一计。以前在家也尝试分析,无奈家父不允我妄谈政事,所以我就不说而已。而且二哥你哪里是不知道,分明是又要考我二人。” “哈哈哈,那我们再行一令,你我二人各取一张纸,各写两字看看所见是否相同,若同,他俩需饮一杯,你看如何?” “不好,天下高见略同者居多,就算奇谋不同也万变不离其宗,你这个不就是变着方儿的罚我和三弟喝酒么。”苏墨,急忙摆手推脱到。 “大哥此言差矣,这个令啊,不仅需要我和二哥心意相通,那写出来的字是否一样,还在乎灵犀一点,前者应该不难,但是后者却又有很多表达方式啊。”葶苈笑道。 于是庞秋然取来纸笔,少顷,两人聚齐纸张互相看了看,四人均大笑起来,原来二人纸上均为“纵横”二字,苏墨便举杯说到:“你们才认识一会儿就有如此默契,不过你方才说纵横无用,为何现在有想到纵横了?” 庞秋然拿起羽扇,轻抚几下,笑言:“你就不明白了,我和四弟所言之‘纵横’非彼‘纵横’,乃是稍加变化。四弟解释给他听听。” “恩好,”葶苈拈起四块蜜饯,横放成“不”字置于桌上,说,“我想二哥和我都认为不应和息夫躬一样对夷狄行欺诈之道,诚如杨雄所言,应立天威,不过杨雄太重视朝贡之礼,久之必生怨怼,各胡亡我大汉之心不死,就需有所制衡。大哥请看,最上一枣,可看做匈奴,最下一枣为大汉,左为乌孙右为乌桓,乌孙乌桓皆不可灭,亦不可行诈道,现下乌孙匈奴已与大汉和亲,自张骞出使乌孙,虽乌孙和匈奴任然有密切往来,但乌孙实际已归附大汉。所以我大汉只需要按照寻常礼节相待,乌孙大小昆弥内乱不已北有匈奴,想必对大汉短期是无所图谋,只要让大小昆弥加以互相牵制我大汉两不相帮,甚至可以暗中两边加以援助,乌孙不为患;而乌桓臣属大汉,只用诱之以利,通之已贸易,加以文化教化也不会来犯,在此情况之下只需要做好合纵,让乌孙,乌桓与我大汉从东西南三面互为应援,二乌自然在匈奴与我朝间形成一个中间地带。匈奴必不敢贸然进兵任何一处。所以适才我跟二哥说到,息夫躬善做危言,实不足与论。” 庞秋然面露笑意,但故作无奈的问道:“倘若匈奴行连横之道如何?” “若然真有连横之心,”葶苈停顿少顷举起酒杯,浅酌一口竹筒杯中如无纹之镜的一碗醽醁,然后将酒放在桌子中央。 “四弟是想说,若然匈奴真有连横之心,便如这青竹配绿酒醽醁一样,大善,是吧?”庞秋然说着,左眉微微上挑,羽扇却徐徐摇动。 此语一出,弄得商陆和苏墨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且慢,如果匈奴联合了任何一方,力量即增,为何二哥和弟弟反而说大善呢?”商陆是最为藏不住拙之人,旋即问道。 “让匈奴人花钱出力办我们大汉想办的事儿,你们说好不好?”葶苈说到。 “的确。乌孙乌桓不管是与匈奴联合还是与大汉联合他们都应该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苏墨彼时立刻反应过来葶苈所指为何。 “有的时候这中间的力量虽然微小。但是却可以影响到局势的平衡摇摆,这才是‘纵横’的真意。怎么驱使这风中的柔韧小草顺着自己所需要方向倒伏出完美的形状,就是‘策’。”庞秋然缓缓站起身用酒斗为每人各斟了一壶酒,然后缓缓坐下,羽扇轻摇好像在盘算着什么事情。 “但这风中的小草一旦逆风倒伏而成的汹涌草浪也是可以淹死人的。任何一种力量都不能忽略,哪怕它再微小。所谓‘算无遗策’即是算准各方力量对比,做出合适的部署。”葶苈从袖口中抽出一把髹漆玳瑁手柄麈尾,轻轻的拂动着,长长的天青色流苏缓缓摆动。 “事是可以计算准确的。所以形势往往决定走向。”庞秋然似乎与葶苈起了一些观念上的分歧。 “但是人是难以计算准确的。所以谋略之下,攻心先行。人心往往决定成败。”葶苈也停下了手中麈尾,似乎也没有相让的意思。 “哈哈哈哈,还好我们今日已然结拜成生死兄弟,不然将来一天你我若各执一端,那一定会为彼此头痛万分。” “诶,二哥此言差矣,你我二人若真成对手,那也于公棋逢对手,于私酒逢知己,岂不人生美事?”葶苈此时俏皮的用手中麈尾轻敲了庞秋然手中的羽扇,庞秋然微微一笑用羽扇轻盖住葶苈的头到。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各自打点吧,我也要去准备等穆莲…”说到这儿商陆少许停顿,仿佛脑子里过了什么事情,旋即又说到,“走了之后,我们也好送玄玉上山。然后估摸着王骅也该来接我们了。” “恩”葶苈应到,心中却只是突然一下惆怅起来,不知是为穆莲还是为自己的无力,只见竹阁外偶尔花叶飘落,算着春光才早,却仿佛暮春已降,明媚春光透过枝头斑驳洒落地面,阴差阳错,从不为谁而变。果然世事在光阴的面前也终是公平的,也不知,此念中所求得之公平是否算是自欺欺人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明砂少年游(下)一骑宫墙锁霜叶 深山空谷绽白兰 一骑宫墙锁霜叶,深山空谷绽白兰 三生花开复不见,从此陌路各天涯 葶苈和商陆暂别苏、庞后,来到侧门方向,却见甘遂扶着玄玉站在门边的一口西施井旁,旁边的一杆梅树上已然抽出新芽,有一只黄鹂正雀跃其间。文合正拎着一个素织包袱,里面明显是插着一个画轴,而背上背着那把断弦琴。 见二人走来,匆匆人影晃动,惊了那黄鹂。 于是,只一眨眼功夫,那惊翅就一跃飞走了,空留下一阵清脆鸟啼和一片随风飘动的遗羽。 锦羽缓缓飘落,正好与玄玉的眼神相触,玄玉有气无力的伸出一只手,貌似是想去接住那片流落的羽毛,可是风向却非朝向他的手心。因着自己的棍伤,他有气无力的并没有办法跟着羽毛的下坠而蹲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片羽毛终于是掉进了西施井中,被浸泡的失去光彩,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戚戚。 “若叶,若耶! 若身似叶,生幽夜。 若耶,若叶! 若身似叶,狂风曳。 若叶,若耶! 若身似叶,满地也!” 玄玉盯着井中落羽,一手搭在甘遂的肩膀上,有气无力的哼着一首歌谣。 “黄鹂是能歌善舞的鸟儿,玄玉兄是在想,它可否会被哪家喜欢它鸣叫之声的人关在金碧辉煌的笼中,从此失了本该有的天空只能悲鸣吗?”葶苈问到。 这时,门边三人才发现他二人已然靠近。 突然一抹艳阳从墙边袭来,甘遂回头看见他二人,浅浅一笑,剑眉微张。那棕色人影在艳阳下反而格外耀眼。 “我不会绕弯子,你说的很对。”玄玉看着葶苈说到。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虽非乐,但这世界本就是个大的牢笼,只是头道:“是桑白少爷啊,您怎么来了?莫不是又被王大人骂出来了吧?” 桑白是葶苈的字,这古代的人取字多用和本名相近或完全相反的词汇或者是对此人的祝福赞美的词汇。而一般只有亲近或者非常熟悉的人才会称字而不称名。 “白篪姐姐,我看起来像是没事儿就惹祸的人么?” “不像…根本就是。是不是又要到馆中躲几天?”那名侍女问道。 葶苈表情十分无奈:“姐姐,好歹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份儿,你不好当着这么多朋友的面损我得吧?只是这几位朋友也是好音律之人,久仰师傅大名。我们就进来坐坐,听听馆中的弦歌雅乐,少两个时辰就走。” “可是主人不在啊,今天一大早就被王获王大人,派人来请去府上训练歌姬了。”白篪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葶苈身后的人,连忙把葶苈拉进门内,避开众人小声对葶苈说到:“桑白少爷,你这些朋友受伤的受伤,赶路的赶路,该不会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吧,怎么你们还要从侧门进来?” “姐姐你是想说,上午师傅是被王获派人来硬架着去的。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岔子吧?”葶苈马上就洞察到白篪的用意。 “是的,你也知道王家和董家势同水火,昨个儿董小姐擦夜才到这里来学习音律,今儿天刚擦亮王获大人就派人来把主人硬着请走了。”白篪和葶苈从小就熟悉,所以也没有必要掩饰。 “所以隔墙有耳,怕是馆中早就被人监视起来了。不过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这几个朋友平日就是这街上的熟脸孔,所以到时候有人问起,我大可以说是过来向师傅请教音律的,他们平日也用得着。而且这不还背着琴么。不过我倒是想知道董小姐到师傅这来连夜学习音律,是为何啊?”葶苈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诡异。 “我也不太清楚,恐怕连主人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以七月初为限,再此之前让董小姐学会几种乐器和歌艺。不过这董小姐也够可怜的还要学习舞蹈礼仪书画,小小的一个人,成日恹恹的。” “七月……”葶苈仔细一算时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师傅有的忙了,白天要天天被王家的各位大人请去,晚上又要教董小姐一直得到董小姐离开了。姐姐,我们就呆少两个时辰,你快去请我朋友进来吧,不知道惜声小榭是否方便,那里高可以看到街景。” “好的。”说完白篪缓缓走到门口,对商陆盈盈拜了个礼,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说到:“章柳少爷,许久不见了,请您和几位朋友跟奴家进去吧。”白篪和商陆也是非常熟悉的,只是二人不常见面,但是未免显得太有亲疏还是一般对其称字。 说着几人便进了门,白篪小心的在门外张望了几下,掩上了门。 进去之后她与葶苈走在前面引路,二人也在徐徐的交谈着,甘遂因为扶着玄玉所以跟在二人后面,而商陆、文合则走在最后。 馆中庭院曲折,造景也颇为雅致,从侧面进门就是一个白石露台,露台跨水而建。而露台上有一小榭,六面均用的后面是一笼拉起的竹帘隔帐和两条明纱垂帘做隔断,中间横放着一张石桌,露台六角有六只灯柱。 垂帘之后一条回廊横跨在一池清水之上,池底以小颗的鹅卵石铺就,池水清浅,其间有几群青鲫盘旋其间,因是活水,所以可略听见水流声,而寻这活水源头,却是一座清幽的假山,泉水便是从假山的一样,馆中大多数是女眷,也请大家不要到处走动,尤其是花园以西的西馆,董小姐住在哪里,多有不便,请大家不要误会我们是故意怠慢各位,如果有什么事儿吩咐,我就在外面。” 说罢便到了榭外,说是榭不如说是个二层的竹楼,背池而建,门正对面是一从竹林,两边是已经有些花苞的重瓣棣棠和和错落其间的刚见新叶的珍珠梅。而从楼着放下茶勺,端起茶盏在手中转了三转。 仔细看盏中茶汤,青绿中带着一抹浅浅的棕色,文合嗅了嗅:“气味涩而转酸,清长而涩短,浅浅有一股甜香。这应该有竹心、青梅、青苇根。” “大哥真是慧眼识珠,馆中尽数都是高手啊,”葶苈这才惊觉这话语不多的文合,竟然也藏着一身本事,“不过可不止这三样,小文,你说说看还有什么,真是有趣极了。” 文合举盏浅酌一口,然后闭口抽动面颊让茶汤反复的流过舌尖。眼珠微微上翻,像在回忆什么:“恩,入口酸涩,且有水土气息,应该是玉竹、石斛。回味有果甜,且此果入喉清润,是梨。” 文合边说,葶苈边点头,满目都是惊讶神情,眼神中流露出别样的光彩。 “对了,刚开始有一味没有说对,不是青苇根,是黄苇根。” “真是神了,小文,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的啊?全对,全对。”葶苈惊讶极了,对着所有人不停得称赞。 “哈哈,我们都不惊讶了,有一次,甘遂在厨房偷吃了七八样东西,我和小文在屋里闲谈,甘遂刚走到门口,小文就说:‘甘遂,今天晚上的鸭子、青虾、毛蟹、鹅翅、蚌、鸡爪可都被你吃光了呀?你那破酒别喝了,一股子当归青榄味儿。’就见甘遂嘴里正好还含着一只大鸡爪子呢。”玄玉说到。 “我本来想着用药酒味儿压压,没想到还是被这狗鼻子给闻出来了,尽然一样不差。”甘遂一脸无辜状。 “所以甘遂以后再也不敢当面偷吃了。”玄玉笑道。 不过葶苈许是还在惊叹文合这种天赋,接着说到:“真是太神了,能分出味道差别那是舌头的功夫不假,但是要能具体说的出是什么东西的味道,还需要惊人的分辨和记忆力啊。青虾毛蟹蚌,都是水产,烹煮后鲜腥味只有细微差别,鸡鸭鹅,都属禽鸟,而当归青榄最能压食物气息,也能一闻便知。而且连青和黄的几乎没有差别都能说对,这真真儿是神了。” “哎,不过左右我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天生就对各种气味特别有感觉罢了。”文合任然是一如既往的谦逊。“不过这茶清新别致,而且多用雅致花草,怎么会取了个‘虎鹰’的名字呢?” “说起来当日葶苈翻了些医书,因着师傅平日用嗓很多,所以呢就想着什么方儿能给她护护嗓子,虎鹰,护音也。也因着虎啸鹰嘶洪亮,也就取了这个名儿。师傅用过后感觉还是不错的。”商陆解释起这虎鹰茶名字的说道。 “恩,太白师傅虽为女子,但是却也是开合之人,听《无忧散》的词便知晓,也凡是喜欢有个说道,就和这‘惜声小榭’一样,惜声,既提醒着馆中各人爱惜自己的声音和乐音,勤学苦练,同时也说着小榭,可以听到外面活水流动如小溪一般的声音。”葶苈接到。 “不过,想来还有另外一层意思。”玄玉缓缓站起来走到临水的那面轩窗,远远的看去是院内一池平静的清水和一墙之隔永平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神态若有所思。 “玄玉兄,你是如何知晓还有一层意思?”葶苈问道。 “我也只是凭感觉而说。《阳春》《白雪》虽曲高和寡,但是正如我们刚才所聊,闻弦歌而知雅意,正是曲调过于高寡,所以能尽解个中真意,并被感动的人应该会有相似的经历。我只是从都是好音人的角度上出发,‘牺牲’貌似才是盖在下面最深的意思。太白师傅这样的性子能在街上贩卖自己所好之音律,必然也存在某种牺牲,或者牺牲掉了某些重要的东西吧。也或许是我糊涂多心了。” “也或许是因为今日,可能就存在某种牺牲吧。”商陆说着,眼神不自觉的也望向窗外。 “确实糊涂。人往往临花溅泪,也常常别鸟惊心。但是都往往忘记了花鸟的归处。花就是花,鸟就是鸟。他并不是单独属于某一个人特有的记忆。‘触景生情’是世界上最无用的思量,靠着记性去改变、揣摩和拉近一些人和事是最乏力的。”葶苈当下就想将玄玉的悲思从过往种种以及今日种种中拉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何自己却也突然陷入这一场情绪迷局中。 “小娘子,你别介意,我听说你那才女师傅立了一个誓言,终身不嫁。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甘遂问道。 葶苈白了他一眼:“就你事儿多,一个大男人这么喜欢揭人私隐干嘛。” “我倒是听说过一些流言,”文合慢慢的呷了一口茶道,“不过真假难辨啊。” “你们这样可真是要让别人见笑了,好像觉着我们做小厮的都喜欢捕风捉影道听途说一样,不过我也实在好奇,这样一位剔透的女子,怎么会立这么重的誓。”玄玉说到。 “玉三儿,平日最喜欢窥探长舌的,馆中无人能出你右啊。今儿这正经的,想套我家娘子的话吧。”甘遂边讽刺,边用右手的小指头钻了一下耳朵眼。 “你这做派,就差当众盥鼻了。一句话得罪两个人,你这脑子也最好被猪吃了。”文合边说边用手打了甘遂那只手正在钻耳朵的手。 “甘遂这个人虽然嘴巴讨厌点,人粗俗一点,脑子笨一点,长的难看点,也就没什么缺点了。大家想知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我们一般都不提。我也是几次和师傅学琴的时候因为对曲谱没有感触,师傅说是经历不到,很难体会,所以给我讲了一些她的身世,只言片语拼凑起来大概能有一个完整的故事,不过我想听听外面是怎么传的,文合兄听到的是什么样子。” “外面的流言总结大抵就是一个女子如何被始乱终弃,然后心灰意冷的故事吧。” “所以事情的真相,往往比人们看到的复杂,旁观者清,清的只是事不关己,当局者迷,迷的却是错综陆离。哪有那么多温香软枕,所谓事实真相,我说是阴差阳错才是。”葶苈顿了顿,捧着茶碗,稍微理了一下事情的脉络,说到,“师傅是秣陵人,家中听说是一个什么秣陵小吏之家,从小就被许配给了她父亲的一位在钱唐县做教头的兄弟的儿子,只是这家儿子是自小在外学艺并不经常回家,到了两家商讨婚事的时候其实那家的儿子也没回,只是两家的大人定好了一切,就到要行礼的前夕,男方家突然接到那儿子同门带来的一封其子师傅的信函,说他家的儿子已经不幸死于山上。” “所以你师傅为了一个从未见过也没行礼的夫婿守节到现在?”文合问到。 “当然不可能,如果事情若此,那根本就是我师傅自己自愿的选择,而不是阴差阳错。” “您能不能不要大喘气,这胃口吊的可够足的。”甘遂终于坐正了身子,表示对这种话说一半行为的‘不满’。 “你这个好听闲事的急性子用到揽客上早就富甲一方了吧。”文合头也没抬搭了一句。 “我啊,不缺钱的时候一点也不想做事儿,得清闲且清闲,就算要做,也得看小爷心情。”甘遂撅着嘴一贯的没正行。 “你赚钱还看眼缘的啊?怪不得孔方君跟你不熟…”葶苈刚开口,话到一半,只见甘遂突然整个人爬在桌子上,只仰着脸,盯着他说了一句:“有眼缘的不要钱,命搭上也成。”那眼神邪气而率直,葶苈下意识的背过了脸。 “你不会还把你四岁的时候那个道士的谶言当真吧?”文合问到。 “怎么着都是一个人的命,如果是,不妨我自己认了它。”甘遂笑着。 “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玄玉有点摸不着头脑。 文合似乎很惊讶:“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呢,甘遂四岁的时候跟他爸爸去算命被一个道士下了个四句判,说什么‘甘泽难于圃中发,只盖山谷肤赤华,粉身碎骨浑不怕,誓为知己成齑粉。’” “想不到你这大老粗还这么迷信啊。”葶苈有些意外,一直以为这人应该是个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人。 “本来我和我爹娘开始是不信的,但是我那姓甘的亲爹是个农夫太短命,6岁那年我和他都染上了瘟症,然后我那亲爹病死了,我娘想我怕是活不成了,别人说可能改嫁冲喜有用,对方是个樵夫,姓盖,结果我才改姓一个月,病就好的断了根。所以啊,我就一直在想,我这辈子可能是为了我觉得值得的人去死吧。” “算了吧,不管你为谁死了,就你这体量一定少不了要砍棵整木做棺,太贵,太贵。”葶苈搭了一句。 “得了,别光顾着说我呀,太白老师后来怎么了?” “后来啊…” 葶苈刚要开口,只看对面来了一个官家车马队,没有鸣金开道,没有浩浩汤汤的仆从,虽极尽低调之所能,但是依然难掩一了两句话,六安王又折返上车。然后穆莲扶起苏墨和庞秋然,掀袍下拜,三叩之后,苏墨扶起了他,两人又望着说了几句,穆莲递了一个鼓胀的钱袋给苏墨,然后才跟那个打伞的小厮一起上了那架輧车。 然后除了苏墨低头望着地面,不管是管中的人还是在小榭中的人都目送着那輧车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永平街的出口。庞秋然这才用麈尾轻巧了一下苏墨的肩膀,然后扶着苏墨的肩膀,带着众人返回馆中。 此刻小榭中的几人心情都是自顾的复杂,玄玉从一个窗换到另一个窗,直到真真儿已经看不到那辆华贵輧车的影子了,却依然是呆呆的望着那个方向。葶苈回到桌边,低头饮茶一言不发,文合头偏向一旁,双手环抱,十指轻轻摩挲着手臂,似乎有点失身。 只有甘遂似乎想努力打破这个局面,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问到:“我们是不是该回馆里叫上我大舅子,一起送玉三儿上山了,诸位?” “大舅子?你馆里哪来什么大舅子?”文合问到。 “章柳先生呗。”甘遂拿出酒壶说到。 葶苈只觉满脸僵硬:“我看你6岁的时候病死了才好呢,落得大家耳根子清净。只是我更好奇,大哥让什么人跟着穆莲一起呢?” “尘佾。此人平日寡言少语,但是落叶知秋,善思能断,是庞先生的书童。”玄玉说到。 “大哥这真是极好的安排。穆莲虽然看事通透,但是毕竟心善寡谋,有这样一个人陪着,那么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此人有些狂傲。跟馆中诸人都不怎么来往。所以虽然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但是说到底不过也是认识,大家不相熟的。”文合说道。 甘遂鼻子轻蔑的哼了一声:“我不怎么喜欢这个人,眉眼中始终有股邪气。” 葶苈也不带好声气的说了一句:“恩,就和我不怎么喜欢你一样,眉眼中始终有股子呆气。” “蓖荔粘上衣服了还管衣服喜欢不喜欢啊?”甘遂说罢,搂了搂葶苈的肩膀,惊的葶苈瞬间打了个激灵,连忙跳到一边,拉着玄玉就要往外走。 “你们先回,容我去更个衣,再跟你们汇合。”文合说完,拜了个礼就下了小榭。其余各人便拿好东西,也下了榭。 穿过石廊,走到后门,葶苈跟后门的丫头交代了两句转告白篪和师傅之类的话后就出了后门,穿过小巷,一直到回到管门口,文合才匆匆赶来。跟大家汇合。 “哎哟”正当大家进门之时,文合的脚却不小心磕到了门槛。 “诶诶诶,想什么呢,走神了都。”甘遂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刚才走的太急了,一下子没注意。” “该不是看上太白师傅家哪位丫头了吧?说出来,我让葶葶去告诉师傅。” “什么葶葶,还滚滚呢,谁没事儿乱给别人起诨名的?而且谁是你师傅,没个正形儿。你以为都是你,随便走哪儿都能看上一箩筐子人。”葶苈这次是真有些恼了,这人才认识没多久,嘴巴上的便宜占个不停,有时还动手动脚。 但是,甘遂这么一说,文合的脸却是红的。 “不是吧,文兄,还真是这样啊,哪位啊?”葶苈有些吃惊。 “别听那个长舌甘瞎说了,真没有,我是有点脑子热,刚才一路小跑过来的。” “你们这些人啊,一天扭扭捏捏,这么拧来歪去的干嘛,‘男女居室人之大伦’,又不是什么灭九族的事儿。”甘遂说。 “呀呵,还掉起书袋来了,哪个茶馆听说书的说的吧?”玄玉问。 “可没说书的讲这个,估计要讲也没人听,我偶尔还是看点书,习练一下,免得被客人嫌俗。”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一直不进来。”这时,从青色帷幔里传出一个声音,只闻见一阵香味儿从撩起的帷幔缝隙间弥漫而出,清香的草木气息赶着人之前,来接迎众人。 “大哥,我们在说,我们这一去躲不要紧,兴许还躲出段姻缘来。”葶苈说着,笑着看了看文合。 “老板,他们这几张嘴瞎说起来,一个比一个厉害,真是不想理他们了。” “我看我四弟啊看事情准,也不一定是瞎说啊,你若真是喜欢,老板帮你去跟那边阁子里的说说?” “你们饶了我吧。”说罢,文合真是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苏墨浅笑依然,眼光扫视了众人一遍说道:“文合的性子啊,最是和顺,平时也不任性置气跟谁红脸的,就是有点要强,不喜欢自己有心事被人说中了。可见还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么接下来大家一同送玉三上山踏青的事儿,没小文的份儿咯?真是一味躲懒,我们还得去山上当脚夫,他这一闹到好,嘿,免了。”甘遂满脸吊儿郎当。 “还说呢,谁挑的事儿啊?我看啊你一个人得多拿几个行囊。还有那些什么鸡呀,鸭啊也最好你一个人赶了。这样我们一同坐车,你一个人追辇。也当是帮小文顺顺气。”葶苈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整蛊这个大老粗的机会。 “得得得,迎娶从妻。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还好我就买了一对儿鸡,一对儿鸭。” 商陆有点急眼了说:“这甘遂先生,我给你那么些钱,就买了鸡鸭各一对啊?这剩余的钱呢?” “我的大舅诶,说我粗吧,那不假,您怎么比我还呆啊?您给的那些钱买了各色种子后若全换成鸡鸭,是要组建军队么?再说谁会赶家禽啊?都不会啊,我们赶着这些鸟,明年能到山上么?所以剩余的钱我一半换成了鸡鸭蛋各一堆,等玉三有空可以让雌鸡鸭孵小鸟,这也是个打发时间的事儿,另外一半儿买了些家用品。” 这时葶苈真是打心里对这个小厮有了新的看法,别看行事粗鄙,可内里却是心细如尘,懂得如何照顾人。但是那那句大舅可让他有点不乐意了。 正待抬手要打甘遂的后背,只见一个熟悉的女孩儿,没了魂儿似得向他跑了过来。 还没等侍女站定,葶苈已然认出她来,正是太白的一名侍女——皂罄。平日白篪主管馆中的接待,献艺安排等外事,而皂罄则是主管府运作后勤等内事。 “姐姐,是怎么了,你跑成这样?”葶苈急忙上前迎她。 那侍女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桑白少爷…可否快随我回馆中…你们刚走六安王就带着一队军士到馆里来了…说…说要搜馆。” “什么?”这一变化来的太快,满脸疑惑的葶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来不及详细说了,主人被王获将军请走,白篪姑娘叫我来叫你们,快跟我去吧。” 就这一句话的时间葶苈脑子里把事情理了一遍,脑海中大概已有些眉目,所以说到:“哥哥是一定要去的,不然真的动起手来,我们就没有办法了。但是玄玉必须即刻就走。” “可是如果三弟四弟都不去,那我们到了山上也找不到草庐啊。”苏墨说到。 “这…”苏墨一句话点到了要害,所以葶苈脑子在飞快计算着整件事应该如何安排。但整件事中,这一点却无法破解。 这是只见庞秋然从青幔后卷帘而出,走到众人身边:“三弟将入口方向,那座山头位置清楚告诉我,我去试试,如若就算进不去那众渺阵里的草庐,也可以先到山中避避。” “二哥,不是我对你有所怀疑,我俩不去,你们是肯定进不去的。”葶苈说到,“不过也无妨,如果能进到山里,也好。那么麻烦二哥和甘遂你们带上玄玉马上起程。” “你放心,对于这个变故,你我心中都应该有了些眉目,但是,怎么应对,三弟,四弟一定万般小心。能用智,尽量不用力。”庞秋然手持羽扇行了个拜别礼,对着其余众人打了个手势。于是众人纷纷回到阁里去准备了。 兄弟二人还未待众人全部散去,已经跟随皂罄加快了脚步从小路往涟韵新筑赶去。 这一路似乎特别长,因为葶苈的脚下虽在行走,但心思却全在脑子里:馆中果然被人监视起来了,这一点是明确的,可是按照白篪的话来讲,监视馆中的不外乎是王家和董家两派人,所以除非是哪家的探子给六安王送了信,但究竟是哪家?按照朝野党派互利的原则来想,仿佛都不应该。 想到这儿,葶苈突然停了下来自顾的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皂罄和商陆被他这么一停,完全搞得云里雾里。纷纷疑惑的看着他。 “待会去到馆里,哥哥只用提剑威慑,我会尽量想办法阻止他们搜馆,但是如果不能,还请皂罄姐姐告诉白篪姐姐按照我得安排来做。一切自有分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章 驱虎吞狼退六安 (上) 三人来到后门,皂罄击门三下,便有一侍女急忙开了门,将三人迎了进去。 葶苈便问了一声:“黄钟姐姐,现在人呢?” “六安王以搜查昨日欺瞒王族的刁民为由闯到馆中,但暂被白篪以无令不得搜查民居为借口拖在前堂。你们随我来。”说着,黄钟便引着三人向前堂方向走去。 “白篪姐姐果然可说是女中张子,应变无双啊。”葶苈这么说是有道理的,白篪面对的是突发情况,她并不明白昨日起因和对方的动机,虽然馆中并无外人,但是让他们贸然搜馆,不知道会不会搞出什么莫须有的东西来。所以极力阻挡,在这个情况下是对的。而无令触律是最好的理由。 “但是六安王已经去兆尹处请令了。不知道这个办法还能拖延多久。而且白篪姐姐说之所以不让他搜馆,是怕节外生枝,还怕如果发现馆中无人会调转箭头去找你们麻烦,所以给你们争取点时间。”黄钟一边说一边带着三人加快了脚步。 听到黄钟说到向兆尹请令,葶苈反而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所想不错,旋即问到:“姐姐我问你三个问题,第一你可有看清,六安王带的兵士是什么打扮?” “不像是府兵侍卫一类,倒有点像是士兵。” “六安王可有下令兵士封闭庭院?” “这个倒没有。” “那么便矛盾了,馆外也没有守卫。第三个问题,可有兵士进了内院?” “内院只有一道门,几个姐妹紧闭大门说没有吩咐不开,他们到时想进去来着。” “看来我所想不错,这明明项庄舞剑。这样也好,我便添上一把火,顺便也可以帮师傅解脱这整日被请来请去的麻烦。” 说罢,三人已经到了前堂的后室,葶苈停了听嘱咐各人整理衣冠,然后摘下了自己的束发丝带。“姐姐麻烦你去烹一炉紫露金银雪。”然后自己坐到后室的一把琴前,弹起了《广陵散》。 琴声响起,却听前堂的吵闹声越大。不一会儿只见六安王已经带着五名兵士不顾白篪的阻拦进到了内室。 六安王掀开门帘的一瞬间,葶苈并没有停下琴声,微微抬头斜眼寒目的看了一眼六安王,又看了看皂罄,于是皂罄引六安王坐下,奉上了一盏紫露金银雪。 那五名兵士看到葶苈如此镇静和傲慢,甚至连行礼的心思都没有,正欲拔刀上前,而此时一首《广陵散》正是到了乱声处,曲调似戈矛刀戟,而商陆亦是提剑走到琴前。 或许是昨日一斗,六安王知晓商陆剑法于封闭空间中的厉害之处,于是鼻嗤了一声,抬手示意兵士们收起兵刃,自己也跪坐下来,端起茶碗,听起琴来。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王公子也是好兴致。这兵士上门,尽然也是丝毫不乱。”六安王说到。 只见葶苈抬头看了看六安王,并未停下手中勾抹打摘,说道:“大王才是真君子,古人云,观棋不语,却很少有人做到听琴不事的。若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王不是为公务而来,要不就是带着兵士陶冶志趣或者是来寻私怨的。大王说是吧。” “那公子以为呢?” “在下并非红门中人,只是在师傅处参研琴艺,只要有人乐意听我抚一曲,我就只管抚琴。敢问大王,是否知道此曲为何?” “《广陵散》。说的是聂政刺韩的故事吧。” “大王博文广知。人人往往都说,此曲得以流传,是因为韩聂的悲苦身世和他毁容复仇,不畏强权着实感人。但,草民,却有不同看法。” “古曲出新意,愿闻其详。” 葶苈笑了笑并没有马上接话,继续在七弦十三徽间行云流水的演奏着。 少顷才又说到“说故事嘛,就是故事而已。聂政出生如此卑微,却因一死得以成曲流传,感人千古,反过来说,韩王作为一国君王,却因一曲遗臭青史。可见平民百姓得美名容易,为尊上者,行差踏错,万劫不复也容易,大王说是吗?” 话落曲毕。葶苈起身福礼,并亲手执勺,满面笑意的低首为六安王添上了一碗茶。 恭敬的将茶碗奉于六安王手中,两人对视片刻,他看得出六安王强忍着怒气,而那种忍耐并非忍让,而是知道自己胜券在握的一种等待。 六安王接过了茶碗,说:“名嘛,总是给别人看的。生死之外,对各人来说,哪里还有大事?” “是啊,坊间传言,大王是个直来直往之人,喜怒哀乐从不矫情掩饰,昨日今日一见,判若两人啊。不知道,大王人前人后两个模样有没有也人前人后存有二心呢?” 只见此时,六安王似乎不再准备继续那种得意的压抑。放下茶碗,喉咙中挤压出两个字:“大胆。” 葶苈起身福礼,但那礼中带着一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桀骜。商陆在一旁,虽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惴惴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种种安排,句句刀枪,到底是何目的。 “敢问大王,此茶味熟悉吗?” “是紫露金银雪吧?” “大王好灵的舌头。据说这茶的制法,今冬的腊梅、今秋白桂、金桂和老茶树上新春的紫芽茶叶,各自脱水晒干,再加入荷蕊上的晨露,按照春茶,夏水,秋桂,冬梅的顺序一样样烹制,时节顺序不能乱。帝太太后还是皇后之时冬日踏雪赏梅,有腊梅落入这金银荷露中,帝太太后饮之,觉得此茶时序井然,各司其职,所以赐名。” “你想说什么?就不用在这打哑谜了吧。” 葶苈并没有接话:“草民只是觉得到这涟韵新筑来的人,一般不都是品茗赏乐,谈古论今吗?关于这个茶啊,故事还有一段。这一段就是傅太后仿佛不太喜欢呢,说这个茶层次虽然丰富,原则性强,不过过于古板,没有新意变化,输在一个奇。不过两位太后,貌似都夸奖了这个茶,有序不二,绝不朝秦暮楚,大王说是不是?” 此时,商陆仍然不懂自己这个弟弟到底想说什么。不过不管是他还是皂罄和白篪似乎都能感到六安王似乎已经收敛了怒气,开始极力掩饰什么。 “多思可以致幻。孤只是行公务,文书稍后就到,所以如果王公子想再抚一曲,我也愿意等。” “不知大王,行的是什么公务,哪位尊上的政令啊?”葶苈说到。 “我觉得王公子问多了吧,这事儿,也是你该知道的?”六安王虽回答的不乱方寸,但明显已是有着说不得的意味。 “既然是公务,那不妨这样,我们也别等文书了,改日请家父在朝堂之上告知皇上,也就真相大白了。不然我等这阻碍公务,罪名不小啊。” 白篪听到这,只明白葶苈这句是在给对方下套,如若对方真的未等文书到就直接搜查民居,那么便是失了道理再先,改日完全可以告上朝堂。 可这六安王哪里是这么好忽悠的人。只见他也不急,又呷了一口茶:“不,公事公办。不然没搜出人来,谁给你们一个说法,谁保本王不会被诬告啊?”只见此时厅外一个士卒走进来,呈给他一个轴筒。 六安王这时才站起来,把轴筒里的卷帛递给葶苈:“王公子是否需要验明真伪?” “兆尹大印,草民岂敢。” 六安王单手一挥:“搜!”一声令下,只见两队军士浩浩荡荡的涌向后堂旁边的大门,奔赴东馆和西馆。而六安王也亲自上阵去到西馆方向。 葶苈也紧接着下令到:“黄钟、皂罄前面带路!请皂罄姐姐和哥哥跟随大王。” 然后低声对皂罄和商陆说:“黄钟姐姐,东馆,让他们翻个底朝天也没什么。但皂罄一定不能让他们进西馆,有必要的话,哥哥在西馆门口可以弄出些动静来,皂罄姐姐记得,差不多了可带着一众姐妹鸣锣呼救,动静越大越好。” “这,是为何啊?” “照桑白说的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觉得桑白聪明不在一日了,一定知道什么我们没想到的了。”白篪说到。 说完商陆皂罄,黄钟三人分赴两边。 待人马散去后,后室只剩白篪和葶苈两人。 “桑白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篪姐姐果然是机变得宜。你救了董小姐,也救了师傅,也救了家父和我兄弟二人及隔壁的馆众,说大一点,你还救了真定王。” 白篪显得有些糊涂:“此话从何说起?我不让他们进,只是一不清楚原因,二想给你和你的朋友争取点时间。” “项庄舞剑的下一句是什么?” “意在沛公,你别给我打哑谜了。快说吧。” “还记得姐姐告诉董小姐突然来馆里学艺的事么?” “是啊?那又怎样?” “姐姐说,董公以七月为限,我当时就想,为什么是七月呢。后来我一想因为八月就是皇上纳良之时。也就是说,董小姐,极大可能是为了是要入宫来学艺的,按照董家和傅太太后以及皇上的关系至少会是个八子,说不好还是个昭仪。如果董小姐顺利入宫,等同于傅太太后那边则又多一个筹码,你说王太太后,王家,会乐意吗?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派人架走师傅,监视馆中。就是为了等待时机,调虎离山。” “我刚才在路上问了黄钟姐姐三个问题,第一,六安王如果真的是寻私仇,他应该带府兵,可是他却是带着军士,说明这些人是有人发现了这个临时情况后,借给他来行搜馆之名的;第二,按理说如果是搜馆,那么一定得防止有人随意进出,可是不管是黄钟出来找我,还是我们三个进来都很容易,并没有人把守,说明他们其实对于搜不搜得到人并不感兴趣,因为这个要搜到的人恐怕早就混在兵士当中了;第三他们从一进门起,感兴趣的就是后院,而对其他的一些更容易藏人和逃跑的地方,比如莲台仿佛不感兴趣,这不和常理。” “所以昨天到今天,不管是玄玉触怒六安王还是我们被探子看到进了馆中,无疑是给了王家一个口实。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想在馆中搜出一个不三不四或者在搜查的时候安排进一个不三不四的男子,坏了董小姐的名节。而这样一来,董家必不与我兄弟,我师傅和越人阁甚至我爹爹和真定王善罢甘休,那么正好如了王家的意。所以姐姐机变,为大家争取了时间。” “那么你刚才貌似和六安王的那一番攻心之语,是为了什么呢?” “我是想提醒他,一人侍二主,想左右逢源,最后是什么下场。” “你的意思是,六安王在王傅两家中举棋不定?想要投机?”白篪这时猛然才明白他二人刚才那番空洞对话所指为何,“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姐姐想,六安王的消息是不是来的太快了一点,董家不会自己把这个事情告诉别人来节外生枝吧?不过这么一想,我反而安心了,姐姐不妨跟我喝喝茶,因为有人设了这个局,但是待会自有人来帮我们解这个局。我们且等后院锣响吧,哥哥和皂罄知道怎么作这场戏。” 白篪任然心绪不宁,可时看葶苈成竹在胸已然开始看起曲谱来了。真叫人好不着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章驱虎吞狼退六安(下) 突然后室两人听到了一阵兵刃碰撞之声。 声音先是由远及近,又复微弱,在一阵绵密的金属击打碰撞声后,一刹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葶苈嘴边刚浮现出一丝笑意。 少顷,突闻打斗声又起,似如两龙缠虎,不规则的音色,如风撞铜铃,左右摇摆每一节都是两拍。 葶苈立刻端着茶碗站到后室门边,拳头紧握,显得十分紧张,**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而那端着的茶碗即来不及放下,又根本无暇送到嘴边。 只听一阵兵刃断裂之声如刀裂韧帛,夹杂着一阵整齐的来自军士们又惊又羡的惊呼,又是一阵兵刃断裂之声。所有声音又复于俱寂。 “呼——”葶苈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正待坐定,将茶碗送到嘴边时。那打斗声又起。 “唔。”一口冷茶,从葶苈嘴边滚出,仿佛是什么噎着人的硬骨。 这次却非你来我往的单独碰撞声,像极了独锤刮众罄,每一次声音响起,葶苈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商陆一把银汉在众多刀枪中以寡敌众的身影。 此时他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汗珠。 忽的,那打斗声,从开始的两拍间间隔数秒,到如雷电风雨般的失控频率,音色越发沉闷,不用看——商陆此时应该已经被数以十计的兵器围在中央,或堵在角落,根本无法施展,只能全力格挡。 正待葶苈要冲向西苑,说是迟,忽然间,至少数十种乐器纷纷以最聒噪难听的频率,合奏了一曲绝不和谐的噪音。 笛萧尖锐似箭透鼓膜,锣鼓凌乱如大石锤胸,铙钹急促像爆竹炸脸,琴瑟乱弹同白绫勒颈。然后传来阵阵女性的杂乱却又颇有发声方式的尖叫,但都一个意思:“救命啊!当兵的杀人啦!” 那种噪音,葶苈白篪隔得远也不免要捂上耳朵,而且在他们这些懂音律的人听来,鼓噪不和谐中透着一种莫名轻松的幽默,然后葶苈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示意白篪:没事儿了。这声音,不管谁都受不了,他们绝对打不下去了。 突然一阵隆隆如雷动奔腾般的声音由远及近匆匆而来。那声音整齐划一,丝毫没有一个杂乱的频率,然后在最近处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还是后院各种乐器的杂音与尖叫。 葶苈捂着耳朵对着白篪吼道::“来了!姐姐!我们去接救兵!” 白篪同样捂着耳朵,但是侧过了一边,仔细的看着葶苈的嘴巴想要弄清他在说什么,满面疑惑的回喊:“你说什么借酒饼?” 葶苈无奈的翻了下白眼,拿着绢帕堵住耳朵,对白篪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两人来到门前,后院聒噪声依旧,但见前门外近百禁军兵士组成方阵列队以待,没有一个人捂住耳朵。笔挺如松的站立着。 而在方阵前停着一辆轩车。 看见他二人出来,禁军士兵们齐声将手中长枪朝地面跺了一下。那雄浑之声如地裂山崩,让人胆颤。就连后院那些聒噪的乐器声也因此而止。 这时只见一个常侍模样的青年跪地蜷曲在轩车旁。另外几个年长的常侍有执伞以候的,有伸手去拨起轩车车帘的,还有用伸手做出扶人姿势的 “来了。应该是那个人。”葶苈用喉音小声对白篪说。 突然从轩车旁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双手捧筑,站立一旁对着他二人微笑不语,六目相对间,一种亲切感让葶苈暖上心头,又惊又喜瞪大了眼睛。 但那人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二人不要说话。又用下巴指了指轩车上的人。 那人还未出车,一只手指秀长如葱的手便伸向那名准备搀扶他的常侍。而首先映入人眼的,是一枚中指上的正阳绿祖母绿戒指。 葶苈用麈尾掩嘴,小声对白篪说:“姐姐,你看到那枚绿宝石戒指了吗?果然是那个人,西域进贡的绿宝石都是次绿,这枚正阳绿的戒指,应该就是那枚天下独一无二的夷越翠血。是一个部族首领偶然山中得到的,后来因为这枚宝石,夷越几个部族还互起战争,后来被献给了先帝,先帝做成戒指,又被皇上赏赐给了他。” 葶苈口中的这个他,就是董贤。 只见董贤着三重衣,由内到外分别为芽黄色手绣内衬、珍珠白暗镶嵌白线缀寿字纹穿珍珠图样的长袍,外舔一件青绿色质地轻盈的丝绸外袍。腰带上挂着一条明黄色缀白玉君子佩的流苏。而全身青绿的色调与那枚夷越翠血相得益彰。显得整个人文秀而又不失君子风度。 直到下车,葶苈才看清楚这个相传美的前无古人的男子。 天生的柳叶细眉不失眉峰,白如凝脂的脸上,目如皓月,唇如朱丹,鼻如挺竹。所谓“秋兰兮蘼芜,罗生兮堂下。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若说穆莲的貌是一种仿女子之态的拟喻,那么董贤的貌更在其之上,那是一种结合男性的英气孕于女性柔和中的无上欢喜,如“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 绿兮衣兮,绿衣白裳,好一朵长生幽兰! 只见董贤踏常侍而下车,另一名常侍就为他撑来纸伞。他亦是不发一语,只是用一只手轻轻的揉了揉耳窝,头偏向一旁,眉头微蹙,仿佛也是为刚才的不慎聒噪而烦恼,而这一动,就如西子捧心。正如“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驾云旗”。 然后董贤浅笑着,脸上一侧有一个不深不浅恰到好处的梨涡。对着葶苈点了点头,葶苈也慌张的还了个礼。 仍然是浅笑着,董贤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于是,葶苈就想拧满了机括的机关,毫无意识的自动带起路来。 紧跟着他们,那些兵士也列好阵型鱼贯而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向了西苑。 一进到西苑门口见六安王带着那些军士正在门口与商陆和馆中一众侍女对峙。 董贤扫视了在场众人,指了指地示意旁边的常侍自己要坐下,于是,常侍便拿来一块狐腋裘攒集而成的地垫,董贤魏然落座,不发一言,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然后用另一手的手指轻轻拨弄着。 良久说到用一种极柔和的语调说:“听说,有人办公务要搜这乐馆,连我妹妹的闺阁也不能免?太白呢?我那么信任她,她就是这样照顾我妹妹的?出了这种事儿,她不在,任凭自己的侍女满大街的杀人救命一类的叫喊击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子脚下是怎么了呢。你说,是吧大王?” “怎么说不是呢?门郎兄,我收到消息说这管理进了男娼。这不担心小姐的安全吗,就带人来看看,你也好放心不是?说不定这里面还住着个昭仪呢。”六安王回答得十分之谄媚。 “诶,六安兄,这种话不能乱说,虽然皇上有意钦点,但是嘛,规矩还是要依的,再说小妹不是不通乐理么,以后怎么伺候皇上,这不才送来了,可是没想到出这种事。这馆里可有人给我和家父一个交代啊?”董贤说着,看向了葶苈,“小王御史,你是太白徒弟,你来说。” 论理,葶苈商陆的父亲王嘉和董贤父亲同为御史,所以葶苈商陆在出生上并不比董贤低,但是董贤自身有官,再加上同皇帝关系,所以不给他俩的面子,六安王却必须给董贤。 葶苈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身份贵贱,本不是一概而论。 于是葶苈上前福了个礼:“门郎君容禀。” 白篪心想,这黄门郎也不是多大个官,但是却成了葶苈此刻谋划中,所谓来的刚好之救星,唯有他愿意也可以破这个局。但董贤这一来,先是带着诸多禁军来震场,后又不由分说降责给乐馆诸人,然后问询葶苈,真是不明来意。 “我师傅,最近每日清晨便会被王获大人请去府上请去府上训练歌姬至傍晚才可回来教导小姐,所以这馆中的事,有一半交付给我兄弟二人。而师傅每每临走前,便会说,无论出什么事,保证小姐的名节周全是第一位,哪怕是抗官。今日不知道大王从哪里搜到诬告消息,说府上有不三不四之男子,其实大家都是为了小姐好,但是大王,草民斗胆说,大王带着一队男军士,冲入这后馆,馆中倘若无人,又该如何?于小姐之名节周全有和好处?”葶苈数语,不卑不亢。 “诶,你这后生,别得理不饶人,这不事情还没问清楚吗?”董贤说到,目光看着葶苈满是责备,然后笑脸迎向六安王,“六安兄,你我是旧相识,皇上这次召集各路诸侯入都行祭礼,本来还以为要隔一阵才能见面,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不知道,六安兄搜全了没,搜到人了吗?” “这…基本搜过了,没有搜到人,除了他们拦着不让进的西馆…” “六安兄的意思是说,我妹妹,自己藏了不三不四的男人在西馆?是吗?” “这…” “也不知道是哪个长舌头的,麻烦六安兄交出来,他给了六安兄这个不实的消息,现在搜也搜过了,这么多男子在这,不好吧?既然你六安兄也是为了我家妹妹,现在家妹无恙,不然就算了吧。不然改天皇上问起,你让我怎么回啊?一场笑话?毫无头绪?”董贤仍是笑脸盈盈。 此时只见六安王示意兵士们押解出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一出来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小人该死,求门郎大人饶命。” 董贤侧眼盯着那个家丁说:“像你这样的小人,成日不为主尽忠,只知道窥探他人门庭是为不仁,向主人说三道四,是为不忠,陷害无辜,是为不义。我看不如先割舌,挖眼再打死吧。” 说罢,只见几个兵士走上前去,撬开那家丁的嘴巴硬生生的用短剑割下了那家丁的舌头,那家丁起初求饶惨叫,后来满嘴鲜血喷涌喉咙里仍然在呜咽求告,场面骇人。 葶苈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心中不乏惊惧,然后伴随着一阵恶心,此时董贤上前来用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双眼,柔声在他耳边说:“没事,别看,别怕。” 然后董贤指了指馆中诸人,“你们,很好。忠于职守,不惧危险。是我董贤挚友。特别是你们兄弟二人,一个聪慧,一个勇武,物尽其用,很好。各赏玉佩一块!另外太白疏于职守,我看从明天起,就罚在家思过并好好教导我妹妹,你说好不好大王?” “是门郎兄之妹,这一场误会,也就罢了。”此一句,蒙着眼,葶苈都能听出言语中的不甘和愤怒。随后脚步匆匆,隔着手,葶苈猜,应该是六安王带着那些军士走了。 此刻,葶苈手中捏着那枚受赏的玉佩,却是十分的不安,这样一个美貌男子,居然翻手杀人,覆手赏赐,只在须臾之间,面不改色。让人不知喜怒,无端恐惧,顿时,葶苈不知刚才那种好感是基于这美丽的皮囊还是不知心呢? 这是董贤还是蒙着他的眼睛,说:“来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认识两个人,然后我们畅饮一番,我要好好感谢你们。大王兄、两位姑娘,也跟着一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章 一调新乐故人来(上) 这一路上,董贤都关切的用手捂住葶苈的眼睛。但此举并没让葶苈感觉到安心,葶苈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那个家丁口中鲜血喷涌场景。而那一双手仿佛已如鲲鹏之羽翼,遮天蔽日。只让人眼前无光,透不过气来。 “到了,你兄弟二人看看,我这样安排你们可还满意?”说完董贤放开捂住葶苈双眼的手。 只见在董贤已经命人在前厅中已经支起了六张案几,一张放在上座,其余的五张分两边二三并排放在下座。 然后董贤径直走向了上座抬手示意其余各人入座,说到:“快坐,快坐。” 可是董贤说完后,大家并没有一人敢落座。此时葶苈才察觉到,刚才一事,可能被这位宠臣的翻覆手段所吓不敢落座的不仅仅只有自己。如此一来,这宴席未开,场面却变得有些许尴尬。 董贤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目光停在了葶苈脸上。满脸微笑的盯着他,手指仍是在抚摸着那枚夷越翠血:“各位,莫不是被我吓着了吧?” “哈哈哈,”只听门外传来一阵爽朗而又熟悉的笑声,“好你个小桑白,几年不见,那股子虎劲儿去了哪儿啊?” 葶苈循声看去,正是刚才轩车旁那个抱着筑的熟人,面容温暖而亲切,又惊又喜之下,不自觉的就挪步起身过去迎他:“哎呀,哎呀,师兄,我刚才还想着,你怎么会同门郎大人一同来了;三年没见,你是去了哪儿,怎么人又瘦又黑的;为什么当时走的时候也没告诉我一声?” 这个人正是葶苈的师兄,在长安以第一筑闻名的辛丹。只见辛丹径直走向左手的一张案几坐下:“你啊,先坐下再说,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难道要门郎大人宴请我们,我们还要站着说话吗?我只是个陪客,就坐这儿好了。我这一走三年,长安城都只知晓太白师傅有个善琴的徒弟小伯牙了,不见旧人哭啊。所以这右座,留给你。” 看样子辛丹和董贤是旧相识了,而他这么一坐,便一扫方才的尴尬,这一场饷宴,顿时就成了师门团聚,大家自然也是不在那么拘束了,刚才还存留的疑惧,也被相逢的喜乐冲淡。葶苈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师兄这几年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于是大家一起拜谢董贤后也就纷纷入座。 “略备了点薄酒小菜作为答谢各位的仗义出手,解了小妹之围。来人,传菜,布酒。” 董贤一声令下只见数十名家奴婢女鱼贯而入。 婢女手中执各色餐具:亮银的压花箸,素胎的陶杯骨碟,梨木的汤勺酒舀。整齐有序的排列在各人的案几前。每个桌上还放上了三只酒缶,分别放着五谷酒,三果酒和奶酒。 家奴手中各捧着一个素面漆盘盛的是各色菜肴,没有一道不是外面难得一见费时费力的: 第一道是这翠玉丸子烩鱼唇,用的是当时种植不多的胡豆胡桃苜蓿叶,打成糊,然后与羊肉泥搅拌均匀,手工搓成大小相仿的丸子,入大骨汤内汆熟,使得丸子成天然的浅玉色,然后只取现杀的东越鲈鱼的鱼唇,一盘下来少说也要数十条鲈鱼,但鲈鱼肉去之只用来吊成白烩所用之汤底,而烩,在当时来说又是一种新手法,及其考验烹饪者的手艺,这样取鱼羊二者的本味,综合了腥与膻,在白烩后反而达到一种难言之鲜美。 第二道,是蟹黄玲珑烙,是仿胡人烙饼的一种作法,不过更为小巧。要是把白面丁做成螺蛳的形状,在下部空余处塞入蟹黄,然后用鸡腿肉的泥封住口,先上笼屉去蒸熟,然后放到烧红的铁板上,将面皮烙至香脆。这样一来蟹黄汤汁会被鸡肉和面皮封在里面,而面皮酥脆,蟹黄浓香,在食用时,还需将已经烙老的鸡腿肉去之不食。 第三道,是清水芙蓉。材料一眼望去,就只得见这白菜。但其实并没有这么简单。需得用野雉,大雁来吊汤,三十几只禽鸟用文火吊足三天,几大缸水熬成一釜,然后打去肉沫,吸去漂浮的油脂,使得汤色清透纯亮,没有悬浮的肉渣骨碎。再取新鲜的白菜菜心,只能用那种青而不黄的,在烹煮时,也不能煮过了火,而把菜心煮成黄色,这种菜心鲜甜而略带涩味,清口打腻是最好的了。 第四道,是堂中央摆着的一只雀腹炮豚。正好皮脆而不韧,肉嫩而不腻的乳猪,挖去内脏,再用茱萸胡椒盐等各色调味品腌制,在腹部填入各色香草、红枣和鹌鹑,用炮烙之法,带到乳猪的油脂完全炮干,肉香四溢时,将肚子刨开,只吃里面的红枣与鹌鹑。 然后就是五色蜜饯,五色干果,拼海八珍,和西域的玛瑙石榴和宝石葡萄作为餐后水果。 可是菜品只上了五张桌子。可是皂罄的桌子面前空空如也。 “两位姑娘,因为还有一位宾客没来,开始没有想到,所以怠慢二位坐一张桌子了,但是如果菜品不够,两位姑娘且告诉我。在下先敬各位一杯三果酒,大家借着这酸果开开胃,也尝尝家庖的手艺。” 说到,就见婢女们为各人添上了三果酒。然后董贤命人切开了雀腹炮豚,将里面的红枣鹌鹑分别布到各人面前的漆盘里。 “这雀腹炮豚啊,有个说到,说这味道是否好吃,除了看庖丁的手艺外,还要讲究个缘分,就是这每一只鹌鹑的老嫩,都要与这只乳猪的味道契合,就如同我们今天有缘因为危机而聚在一起。不过我很想问问,为何院子里,会传出那么聒噪的声音,不过要不是这声音,震动半个长安,估计我也收不到消息赶不过来了。” “估计啊,这个得是小桑白出的主意。他从小馊点子就多。”辛丹说完夹起一块鱼唇,放入口中。 “师哥,您跟门郎大人是旧相识,能说上话,可是我跟门郎大人并不认识,想传个消息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只想着哥哥的刀剑声也应该够了,不曾想皂罄姐姐这个响动,下手太狠,简直如同天漏。” “哎,你别说,如果不是皂罄,我可能就被那些军士拿住了。我们走到西馆那儿,他们说什么都要进去,幸好董小姐的几个看门侍女,一直拦着们不肯,于是几个军士就上去要强行把她们驾开。” “门郎大人,你猜这个时候我的章柳弟弟有没有忍住不出手?”辛丹问到,向董贤敬了一杯酒。 董贤回敬了一杯,然后笑着说:“大王公子,侠义之风,该是没忍住,直接拔剑了吧。” “门郎大人取笑了,,我本不是什么侠客,只是一个学徒,学艺不精。只是舍弟告诉我,有必要时可以弄出一点打斗的声音。我想着当时就是一个时机,而且…” “而且我的哥哥,最看不惯欺凌弱小是吗?叫你弄点声音就成,实在不行还要皂罄,你倒好打上性子了,你去跟别人拼命,开始时一个人,然后两个人,最后被群起而攻之,差点败下阵来吧,”葶苈说道,言语中有些责备,“所以说侠以武犯禁,从来就是不懂得曲折自保。” “是不是还有一句是儒以文乱脑啊。”辛丹打趣葶苈到。 “诶,辛兄,不是儒以文乱法吗?”董贤有些好奇辛丹为什么会这么说。 “到咱们桑白这就剩乱脑了,他脑子里总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办法解决事情。我猜你是故意相让董大人听到的吧?不然皂罄妹子那个声响,简直毁耳朵。这也是你安排的?还是皂罄妹子的直肠子又把一想成十了?”辛丹是馆中的师兄,一贯也已打趣这些弟妹为乐。 皂罄素日就是个好吃之人,葶苈说到这儿,她似全然没听见一般,只是思索着下一筷子应该夹什么。 白篪咳嗽了两声提醒她,可是她却一门心思在那道蟹黄玲珑烙上,全然没有听见,白篪只好将手放下案几,拉了拉她的袖子,这是她才问白篪:“干什么呢,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了。” “问你话呢。” “啊?问我什么。” “问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苍天救我!从小开始你看到吃的就魂儿都飞了,你看主人总有天要把你嫁给个厨子。”白篪一边说,一边哭笑不得对着众人摇了摇头。 “苍天救不了你,厨子倒是能让你不饿死。嫁给厨子多好呀,这样半夜想吃什么都有人给做,最好不过了。”皂罄说着话,但嘴巴也没闲着。 “我看就你这吃相,厨子一看你就怕你给吃穷了,谁还敢要你。” “没人要,我就自己做。反正吃啊,比嫁人重要。” “是啊,我当初问她,你为什么选择来馆里学艺的,你们猜她怎么说。”白篪指了指皂罄,一脸无奈的表情,对众人说,“她说,我来的时候,就看上厨房做的猫耳酥了,简直觉得在这里太幸福了。所以直到现在啊,这瑟还是学的晦涩,倒是猫耳酥没人比她做的好了。” “哈哈哈,白篪姑娘不是有句话说好食之人心无折么。白篪机变玲珑,皂罄姑娘为人纯直,都令人刮目相看啊。”董贤说到。 “我求大人别夸她了,小心她看上你府中如此精致的膳食,到时求着要到你府上去当烧火丫头呢。” “烧火丫头才是我的愿望啊,偷吃什么的多方便啊。” 说到这儿大伙儿又是一阵笑。言谈间气氛也渐渐好了很多。 董贤似乎也是真心的笑了出来,说:“那姑娘且把经过说一说,我再给大伙添什么一道好菜,你说好不好。” “那再好不过了。不知道大人准备添什么,能不能来一道炒三丁,我最喜欢吃那个了。” “大人我说吧,这就找您要起吃食来了。”白篪和皂罄是自小相识,所以言谈间也颇为随便。 “好好好依你,你看,我用干腿肉,鲜笋丁,野香蕈给你炒一个好不好。” “那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一般的炒三丁都只是野荠菜,猪柳肉和脆榆钱做的呢。这个做法听起来就好吃。” “好吧,那你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是这样的,当时啊我听桑白说鸣锣,可是我想锣没有那么多呀,所以我就让每个人去取一件自己最不会的乐器。然后那些什么都会但是唱歌实在不着调的姐妹,我就让她们干脆用宫调唱‘救命啊,当兵的杀人了’这几个字。我想这样声音应该很大吧。” “哈哈哈,哎呀,果然有趣的很。” “也是亏得你能想到了我的姐姐,我只是让你弄点声音好让门郎大人收到消息,能赶过来,你简直想要毒死我们。” 这是董贤对葶苈招了招手:“来,你过来,坐我旁边。” 于是葶苈起身福了个礼,感觉有点受宠若惊,不过心里想到刚开始的那种惊惧,也是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董贤的旁边坐下。 “你说说,你是怎么肯定我一定会听到这个消息,而我有一定会来的。” “大人想听,但是大人不要见怪,我胡乱猜测您的心思。” “但说无妨。你可是我妹的恩人。” “我只是听说,”葶苈这个时候脑海里在快速的措辞,一方面宫中倾轧斗争派系关系无法名言,一方面,也得思考怎么说不至于触怒这个自己觉着有些喜怒无常的宠臣,更不能直言自己与六安王的过节,“王将军仿佛平时与大人有些分歧,有馆中的姐妹说董小姐来了过后就发现有人窥探馆内的情况,就想着,既然王将军都已经派人来照顾了,那么作为董小姐的哥哥,您一定会安插人员保护董小姐的安全,所以我只用想着,怎么能让您安排的卫士门留意到这个情况,而且事出紧急,那么您肯定会来的。” “辛丹你看看你这师弟,同样学的是音律,你就只会音律,别人小小年纪思虑周全,有才智。怎么现在还没有为官呢?王嘉大人也不举荐你入朝?” “家父说,资质有限。确实我也是挺愚笨的,没什么治国方略。” “那么我也给你说一个道理,凡事,能猜得中别人的心思不是本事,要你猜得中别人的心思,而不让别人知道,才算本事。不急,先历练,你还年轻。就跟你师兄一样,也是被先帝派出去历练了一番。”董贤这句话明着是在跟葶苈亲厚,实则是有几分浅责之意。 葶苈哪里听不出,于是顺着话,立刻转换了话题,“是呀师兄是去了哪里?都已经几年不见了。” 说到这儿,辛丹站了起来抱着一个古怪乐器,到了厅堂中央。“我先给你听一首曲子,你看看跟我们平时听的在律则上有什么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章 一调新乐故人来(中) 只见辛丹持着的那个乐器,仿佛是用芦苇所做,可怪就怪在那乐器上端吹口细小,仿佛刚可通气,却不设簧片,有点类似于洞箫,而下端管声却只有三孔,可见能奏之音必不多,葶苈想,原理应该类似于叶笛一类的原始乐器,靠着演奏者本身的技巧进行演奏,而在那个乐器的两端,置有羊角形装饰,整体形状既像开口略小的喇叭,又像哀笳。 “门郎大人,各位,在下献丑了,师弟,二位妹子,听听这是什么曲子。” 乐音一起,葶苈眼前顿时仿若一条冰冷的河流从一片寒风萧瑟的连天黄芦中流过,一个男子正在拜别自己的君上,亲人,同僚,挚友,而其中一位挚友,还在河边为他奏乐送行。音色圆润低沉,百转千回。 因为这曲子中写的这个人,就此担负国之大任,将国运寄于一己之身,他知道自己此去,将一去不返。 是的,葶苈听出了这首曲子——是《易水寒》,是辛丹和他根据《刺客列传》中的一段悲壮苍凉的故事所创。 于是葶苈缓缓唱了出来,而董贤亦执筷敲杯为拍: “凛冽秋风复切切, 自古壮士轻离别。 临行尚留轻笑言, 来日相逢当设宴。 此行万里不加辙, 且洒三杯敬丘壑。 一拜天地君, 此离故国平生愿, 自古忠命不两全。 吾王莫哀生别离, 赴国难,慷慨行。 二别师友亲, 定记荆轲未了言, 来日相见当兑现。 故人并非新相知。 赴国难,任我行。 三诺高渐离, 勿要思吾筑不停, 只是燕国旧故里。 咸阳游历数月余。 赴国难,兄已行。 吾只能贯日长虹为国剑, 顾不得大义别尔心血淋。 定心背转成永诀, 只听耳边筑声裂: 风萧萧兮易水寒, 吾兄一去兮何日还?” 一曲罢,董贤拍手叫好:“此曲是根据荆轲刺秦的故事所做吧?传当日荆轲易水一别,他的挚友高渐离为他击筑送行三日不停。不过我听这词好像跟古意的悲壮,赞许,略有不同啊?” 葶苈笑道:“门郎大人博古通今,这首曲子的灵感,是要说有一天,我发现师兄在读《刺客列传》,还不停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我便笑问到,师兄觉得侠之大者应为传中何人?我还以为他要说是荆子,结果师兄告诉我了一个不同的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和我是一样的。” “哦?辛丹,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答的?”董贤问到。 “高渐离。” “这可奇怪了,”商陆说,“这故事我也知道,一般是赞许荆轲的多,《刺客列传》里,太史公确也写过高渐离,可是开篇不久就说到高渐离的出身。所以后人都以为太史公对于这种出生的人而又好酒肉的人不太赞许。” 辛丹道:“却也不是这样。想战国刺客,多是赴国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情义国家间选择了君王国家,而背弃了挚爱亲友,高义但不免冷血,有时分不清他们是为国难还是为美名,或是不得已。荆轲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但我喜欢高渐离的原因皆在于,他与荆轲相识于微末之时,视荆轲为自己音乐上的知音。在刺秦这件事上,荆轲身前他一直是个旁观者,唯一的作用,就是在荆轲易水一别时为知音击筑送别。但是荆轲事败后,他却为复仇执着于刺秦,最后终于在秦王知晓他与荆轲的关系时,自毁容貌,挖双目取得秦王信任,得以上殿演奏,欲用筑击打秦王行刺,但还是事败了。他是列国刺客中唯一因私情而自发刺秦之人,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他为的只是自己成全自己。” “由这个灵感,后来我们用一个月时间写了这首曲子。而以前是用埙吹奏,以筑合奏,体现荆轲的悲壮与高渐离的情义,起到点题的效果,但是我觉得师兄这个乐器多用喉音,音也只在十二,十三之间,却比埙更为点题,除了多了一些地北的燕国风情外,还有一点匈奴草原大漠的感觉。”葶苈说到。 “埙过于呜咽低沉,而此物,匈奴名叫潮尔,我们汉人边民把它叫胡笳。除了悲壮,低沉外,还多了一点婉转柔情,我觉得这才符合侠之大者的至情至性。” “来,”听到这里董贤举起了酒杯,起身向在座诸人敬酒,“人生得偿所愿,不违背自己是一种福,我们敬至情至性!” 此语一出,葶苈顿时觉得这个翻覆无常的人,或许心中也是有一隅温软的。 “高见!”只见一个人出现在门廊处,带着诸侯王样式的冠冕,“不好意思,董兄,路上耽误了些时间,想到你府上拜会,听说你在这儿,来晚了。” 那是一个和他们并不同年之人,年龄貌似已快接近不惑之年,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简陋但有些书卷气的仆役。整齐的胡须看起来已经有些坚硬,目光中是难掩的沧桑,而眼角亦是岁月雪霜所刻画的痕迹。但是气质沉郁稳重,只是穿着朴素,隐隐还透着一丝颓废之气,这种颓废中,有一种隐隐潜藏的儒雅。很难察觉,但是从他一个身姿挺拔的拱手礼,葶苈还是嗅到了此人全身上下所透着的一种气质。 “哦,到啦?一路辛苦,坐吧。下次大王还是坐定了再言谈,这里不是中山国。”董贤并未正眼看那人,这请坐之语也是十分之漫不经心还稍带七八分的责备。 那人刚要落座,只听董贤一边给自己添酒一边问到:“可曾进宫去面见皇上了?” 只见那人要坐下的身子一僵硬,旋即又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拱手回到:“吾皇还未曾传召入宫觐见的事宜。” “也对,当日皇上曾下诏书,中山王是唯一一个不得传召不准入长安的大王,还是先等传召的好,这次祭礼也是碍于礼治才会让所有的大王无一例外的都来准备观礼。”董贤说言语中丝毫不客气,也不像是对待一个藩王所说的话。 之前董贤如何不喜欢六安王,但言语之间还是给足了对方面子,但是对待这个王,却是意外的颐指气使。 “原来是中山王。”葶苈等人都起手福了个礼,听到这个名字,葶苈便丝毫也不差异董贤的态度为何如此傲慢了。 不等中山王发话,董贤微微摆手,示意大家不必如此,赶快坐下。但是其余各人都是民,所以当下都楞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各位请坐吧,我这个大王,实在是受不住各位的礼,在我的封地,我也是让大家不必行礼的。我不习惯。”不知道是真相如此,还是为了缓和大家的尴尬,中山王说到。 董贤说到:“对,王者的气韵,是天生的,骨子里的东西装不出来,装出来倒是显得做作。” 只见中山王一边点头,一边坐下,口中诺诺的说到:“是,是。” 商陆有些糊涂了,于是给葶苈使了个疑问的眼色,葶苈不被人察觉的微微的摇了摇头。 各人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为了避免凝结的气氛而自顾自的在吃着菜。而中山王就那么坐在那儿,没有餐具,没有菜肴,董贤也丝毫没有传菜的意思。 “中山王远道而来,小人敬大王一杯。”只见辛丹起身向中山王敬酒。 中山王也起身,用双手做了个持杯的动作。同时也做了一个谢礼,葶苈看出,这个人是明白了辛丹在替他提醒董贤。 “瞧我,我都忘记传菜了,怠慢了大王,”董贤这是仿佛才注意到这个大王面前空空如也的案几,“大王久不来长安,不知道长安的菜肴是否能吃的惯,我准备了一些中山国的食物,算是给大王调调水土,以安长途奔波之苦。” 说罢,只见内侍门,上了四道菜,就是普通的炮豚肉,一条蒸鱼,一盘胡饼和一个拌荠菜。酒则是用了稻米酒。 葶苈明白,这真是一种莫大的羞耻,董贤此举明明意在,作为一个王,他连平民能享用的食物,都不配吃。也是在羞辱他中山国的食物粗陋,难道不就是在指责他没有治理之才能吗?想到这里葶苈不知自己刚才察觉的这个人心中的一丝温软,是不是一种错觉。 只见中山王,旁边的仆役想要为他布酒,但是他抬手示意不许,自己盛了一杯,回敬了辛丹。 葶苈本是一个看不惯不平事的心性,所以也想回转一下场上的氛围,转移一下大家和董贤的注意力,避免尴尬。 于是他强硬的转了一个话题:“师兄,你还没告诉大家伙,这么多年没见,你是到哪里去了。怎么又瘦又黑的?你又是怎么认识门郎大人的?” “我记得是因为赵太后的缘故吧?辛丹。”董贤说到。 “赵太后美貌无双,善做掌中舞,对音律也是十分爱好。这个事儿,还得从赵太后和先帝一次酒后同闻的一段梦中旋律说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章 一调新乐故人来(下) “一日,先王,赵太后竟然同于醉中听得三位仙人演奏。乐音一起,玄女起舞,诸天来朝,其律曼妙,以据太后所说只记得音调以我汉乐为基,带有东胡、匈奴之韵味,仿佛为天上仙乐。先帝、太后请三位仙人授之,仙人不允,说此乐为天下归心,定国安邦之乐,该乐能于何处先鸣,何处便能一统胡蛮,得我华夏。所以先帝太后一再恳求,只得一老仙提醒说:‘吾等不肯泄此天机,是怕天威如狱,毁吾等修为,但非言此乐不能为汝所还原。’而太后好乐,一直在心中暗记谱调与诸般演奏之乐器,唯独几件匈奴与东胡乐器不识,所以翌日,暗令董老大人遍访长安之优伶乐者,随侯爵出使匈奴,以拜访宁胡阏氏,互通礼乐为名,实则是去匈奴、东胡、西域三地学习三地的音律及寻访先帝太后梦中的乐器,以便还原此曲,可是没想到出关后不久便闻得先帝薨,侯爵等暂时归国,由于我的任务特殊,便留下了。三地游历,一去就是三年,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告之师傅。可惜啊,除了对胡人、匈奴的音律初通外,没找到那几种乐器的下落。”辛丹说到。 “辛丹过于轻描淡写了,你这一去三年为国吃了多少苦啊?餐风露宿不说,多次被胡兵山匪所劫,,有一次躲避山匪藏于山洞15日不得食物,靠吃苔藓充饥,又有一次被胡兵讨要钱赏,因为当时已经身无分文,被一刀砍于左臂,险些再也不能击筑。这些苦不是常人能受的,若非是当今乐府令丞是王太太后举荐,皇上也不会只封了你一个音监之职。” “天啊,快让我看看。”葶苈听到辛丹左臂被伤,十分关切,走到辛丹旁边,撩开了辛丹的左袖,但见昔日白皙之手臂,如今已是伤痕累累,除了那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旧痂已如浓墨泼洒无法还原外,手臂上还多有似被荆棘茅草划伤之印记。 看到这里葶苈觉得眼前的这个师兄,仿佛陌生起来,那个昔年因为自己不好好练琴,被太白说监护不严,罚跪三天的师兄;那个因为自己被父亲责打不肯出房门,以筑音劝免一日夜的师兄;那个出生布衣,天赋极佳,师傅总是夸赞于是老被自己欺负,却从不恼怒的师兄,只是微笑的师兄,他的性子是如此和润,却没想到也是如此的坚韧。想到这里,心里不免心酸。 辛丹亦如昔年一般,对他微笑,摇了摇头,放下了自己的左袖,说到:“官位非我所愿,能为国效力,为君解忧,一改我等乐工优伶的千古骂名,才是我心中一直所愿,音监也好,仆射也罢,那怕乐工也没什么,因为我只做我想做的事。皇上垂怜,已经是天恩了。” 董贤点了点头,表示赞许:“难为你了。不过这次这次的祭礼,皇上名你和乐府令商讨祭乐的事,进展如何?” 辛丹笑而不言。 董贤突然深深的出了一口气,眼珠微微上翻,像在思索着什么:“皇上命你用盛行之楚乐做基调国乐为辅,以便流传,兴雅乐,教化民众,而王太太后却偏好乐府之音,所以乐府令,没有太难为你吧?可有商讨出什么灵感?” “无妨,小人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做起来必然是困难重重的。乐府令大人,资历长久,礼乐经验丰富,非吾所能及,所以灵感是有,不过大人大概是觉得太太后会不喜,所以一直没有应允。” “说到古楚祭乐,师兄莫不是想以《九歌》为题?”葶苈凭着自己对辛丹的了解,一言中的。 “恩,我的想法确实是以这个为灵感。辅之以《郊祀歌》,揉以小调,转承于黄钟,配合各章的祭祀对象,和以傩舞等祭祀之舞,在雅乐的形式上开创一种新气象。但乐府令大人,想以《安世房中歌》旧题为主。” “因为太太后喜欢,”董贤握着杯,眼神中却不自然流露出一种冷冷的神色,然后举头灌下了那杯酒,“辛丹,这事儿有些困难,但是皇上会支持你的。你懂吗?放手去做。” 说到这,只见中山王神色紧张,起身说:“门郎君,我乃一介藩王,不便知道这些吧。” “有些话,听过了就可当没听过,你怕什么。能说不能说于你面前我心里有数。如此小心翼翼,不觉窝囊?”董贤的言语中带着九分轻蔑和十分的嘲讽。 中山王显得有些局促。一时竟不发一言。见此状,葶苈不免为这个藩王觉得可怜起来。看气质,他应该不是窝囊之人,而且听闻中山国民生富庶,每年为朝廷训练之士兵也是朝野闻名,可他自己从来不留一卒,只事农耕,除了核定之税赋外,纳贡的质量也是除了京畿地区外最好的。按理说,如此有才之人,应当备受尊敬,锦衣玉食,但,谁叫他是中山王呢。那件事后,他可能只有如此,才能保全自己吧。 忽然,门外一个侍女来报:“禀告董大人,各位先生,我家主人已经回来了。知道大人借前堂宴客,未免冒昧,特先遣我来报。”这时葶苈才晃见窗外已然霞浦漫天,这一番宴席,言谈之间,主题甚多,各人也是各怀秉性,所以不觉已然是到了日暮时分。 “让太白快快进来同饮。”董贤说到。 一道夕阳余晖缓缓回照于门廊之上,合着轩窗投射的光影映照于地面,看天空中云霞似火,世间一切仿佛也被一天中最后的光明灼炽穿透,缓缓在向今日告别。也预示着明日无可避免的即将到来。 但这夕阳如烈千百年,却似乎无法染指太白那十年如一日属于未婚女子之淡然。她耳畔常常的垂发,仿佛并不因夕阳而退去那苍白幽莫之色。在这余暮里,往那门槛处一站,配上那一袭纯白带湖蓝领边的留仙裙,晚风习习撩拨,耳发飘动,广寒舒袖间,气质如凌霜一舞。正是:“偏偏佳人子,幽寂不自知。” 正待她向董贤福礼,辛丹和葶苈已经起身上前,而辛丹行了个大礼。 “弟子辛丹归来,拜见家师。” 而太白为这眼前一幕微微一怔。虽只是杏眼微张,但已是不难看出那种难言的惊喜。 “哎呀,丹儿,怎么是你。刚才才在王将军处听说,我有一个徒弟,被钦点了乐府音监,我还在想,王大人怎么会准许葶苈这个冒失鬼去当官,而且还是一夜之间就被钦点了。没想到说的居然是你。你都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师傅?”太白说着,伸出双手迎了辛丹起身和一慈母长姊一般,为辛丹拍去袖间的尘土。 “师傅,你这是说什么呀,我就那么不讨你喜欢啊。每次不是说我爱闯祸,就是说我冒失。还是你眼里只有师兄,好生偏心,我可不乐意了,要罚你吃酒!” “你还说你不冒失,这是董大人宴请,主人都没发话,你倒是先行起主人的样子要罚我,你说到底是我该罚还是你该罚?而且我现在可没空跟你啰嗦,我得先知道小姐什么情况。如果有什么事,我定不饶了你和白篪还有皂罄。” “我说太白,我们是旧相识,你就不要在我面前来这些什么明罚暗保的虚招了吧。你的徒弟们很好。保了舍妹名节。”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住董大人的一双慧眼了吧?我家里这三只小黄雀,还有这样的本事?” 于是董贤便把发生的事一一说于了太白,而太白又关切的问了辛丹在关外的情况,所遇之困难,听了辛丹演奏了几种胡乐,用大汉的乐理又指点了一番。 “胡乐的乐理跟大汉不同象,但同质,所以想要融于汉乐曲调,可有几种办法,改日为师一日日说于你。” “太白,这堂上还有一位故人,以前也是你莲台常客,不知你可认得。”董贤问到。 “这…”太白说到,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中山王的脸上,端详了一番,走上前去,正待福一个正礼,微微一停,换成了一个半礼:“见过中山王。许久不见大王。不知大王可否别来无恙?” 只见中山王笑着摆摆手,示意不用行礼,说:“很好,劳先生挂念。” 葶苈知道师父脑子必然是过了那件事,所以才换行了一个半礼。 董贤突然发声说:“待会再叙旧吧,太白,今日来还有个事儿,是授了你一位上宾之意,与你商量一件事儿。” “只要能用的上太白的,大人但说无妨。”太白同样是对董贤行了个半礼。 “皇上曾宣诏,中山王无诏不可入长安。你是知道的对吧?”董贤用筷子,挑了一块拌海八珍里的海蜇,目光一直盯着那块海蜇,并没有看她。 “是。”太白说到点了点头。 “所以中山王在长安是没有藩王府邸和居所的,因为没必要,这次是因为大祭,所以皇上下诏命他赴京。不过,总不能让一个藩王去住客栈吧,这太有失体统,但是,”说到这儿,他抬眼看着太白,“你知道,王公大臣,谁也不好让中山王前去居所。所以,想着他可能在你这儿住得习惯,本来我想帮你回绝的,因为你馆中除了女眷,就是我妹妹传出去不好。但是呢,后来想一想,只有这里最合适,只要把中山王和随从都安排东馆花园角落里上宾经常来听曲的时候住的那个独立的落凤台就可以了。那儿,幽静,隔绝。然后我在东馆和中苑之间派上常侍内宦把守,女眷都居中苑西馆就妥了。” 听到这儿,中山王脸上有一瞬的苦笑,须臾就回复了正常。其实没有住所,本可安排在未央宫里的藩王居所,但是皇上不允,而让一个藩王居住在乐管这摆明了就是一种轻视,而还有一个理由,董贤本在这馆内外都布有耳目,这样一来,就是方便监视了。 落凤台是馆中一套独立的四房院落,可以一门关净,里面有独立的生活设施,包括水井,厨房等。但是地处整个涟韵新筑的最角落。 “大人这样安排是甚为妥当的,但是那个地方四五年没用过了,而且又比较偏僻,怕是怠慢了大王。引发皇家震怒。” “你答应就好了。不会的,这是应该的,没人敢迁怒你,”说罢董贤起身,“我也该回府了,舍妹有劳你细心调教,还有就是明天起你不用去王将军那儿了,教好我妹妹就是,至于中山王,是能受他人不能受之人,您只用照顾好生活起居,皇上有意说,皇族,不便太扰民。” 说完,出了前堂,带着他的家仆和禁军卫士,浩浩荡荡的走了。 这是中山王站起来对着太白行了个拜拳礼:“叨扰先生了。” “大王不必如此。你我心里都有数,你放心,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告诉我,或者辛丹,我们会帮你解决。至于葶苈,或许有句话不当讲怕伤了大王,希望大王还是体谅一下王御史,毕竟那是一个好人。” “我明白。” 其实不用太白如此明言,葶苈也是明白此人,断断不是自己能沾染,能结识的人。 “皂罄,白篪,你们带上几个人,先去把落凤台收拾出来。暂时委屈大王了,东馆莲台花园这些地方,您都可以去,但是切勿超过中苑,以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先送大王过去看看,还需要些什么东西,怎么收拾。” 说罢,太白还有中山王,以及中山王的两名家仆,和从门外抬着一个箱子的两名随从,一起转向东馆走去。 葶苈和商陆看着那个简陋的松木箱子,看来那就是这个大王千里迢迢而来所携带的唯一一件行李,而家仆,随从都是一个打着一个小布包,连一般的商人子弟出行还不如。而这中山王论辈分可是当今皇上的皇叔。 果然,骨血亲缘,不一定就是你的命,而有时还会是你的孽。想到此处,葶苈也是和辛丹商陆一起往东馆平日自己的住处走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隔帘语乐春夜暖 强瞿花摘错予人(上) 回到在东馆的夜莺阁,屋外春寒料峭,一阵阵夜风爬过糊窗的明纸三人围坐在一个个暖炉旁,炉子上煨着一壶粳米酒,就着枝豆开始聊着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 可是葶苈脑子里是另外一件事儿:二哥和玄玉有没有被阵法困住,甘无赖背上的伤怎么样了,怎么能得到一点他们的消息,特别是甘无赖背上的伤,爬山可能会崩开,被山上的风吹凉了可能会伤风。可是想到这,葶苈也是不自然的眉头一皱,不解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那个无赖。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痞里痞气,不过人倒是细致周全。“细致周全”四个字刚刚一出现在脑海里,葶苈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为什么自己要去想他,这么讨厌的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伤口崩在山上才好。 说不清到底有没有担心,也不知道对这个人到底有几分是真心讨厌,这么一来二去,围着一个人好好坏坏的想。冷不防地盯着那燃着的油灯上的灯花出了神。以致于商陆和辛丹在聊什么自己也是全然没听到。突然灯花噼啪一炸,弹到自己的眼睑上,才回过神来。那被灯花炸到的皮肤,隐隐生疼,暂时让他忘记了那些杂乱的思绪。不禁用手去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桑白,困啦?”辛丹问到。 “没,师兄,只是刚才走了神儿,盯着灯看,不小心被灯花烫着了。”葶苈埋着头闭眼说到。 “人人都夸你聪明,但是我就觉得你是个二迷糊。”商陆说到。 “我这有点从匈奴带回来的羊脂膏,对烫伤有点作用。”说罢辛丹从袖囊里拿出一个简陋的胡银盒子,通体隐隐发黑,但是制作却很细巧,那个盒盖和合身盖的严丝合缝,盒盖上用浮雕技法雕着一个鹿头图腾。辛丹拧开了盒盖,用食指抹了一点羊脂膏,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拨开葶苈的手,一边用嘴吹着气,一边将羊脂膏缓缓打着圈涂抹到葶苈的眼睛上:“这烫伤虽然说不死什么大事,但是脸上留个疤始终不好。诺,算我送你了,拿回去多涂几次。” 那羊脂膏所涂之处,葶苈只觉得由灼热转为沁凉,葶苈慢慢张开了眼睛,看着这个从小照顾自己的师哥,突然矫情大作,用脸贴着辛丹的胸口,双手来了个环抱,说到:“从小我就知道,亲哥不如师哥啊~”说完,转过头对着商陆做了个鬼脸。 辛丹见状转口一说:“20吊,这羊脂膏。” “算了,师哥不如没哥。不是说好的送么?” “我反悔了,20吊够你师哥吃大半月的了。我得二公子,我就是个身上叮当都不响的穷光蛋。” “算了,你当官了还没送你贺礼呢,我收下这盒羊脂膏,就算是贺礼拉!”葶苈双手死握着那盒羊脂膏。 “呀,你个小桑白,好大个面子,不成,你这么说我就更得要回来了。”辛丹说完便要伸手来抢。 说是迟那是快,葶苈也站了起来,死死把手背在身后,又做了个鬼脸:“不害臊,做师哥的给了别人的东西,这么快就要要回去,怎么都不还!”说完就起身想要跑,辛丹伸手一抓,葶苈突然眼前一黑,脚下趔趄着晃悠了一下,便扶着一方案几不能动弹了。 见此情形,辛丹也没了吵闹的心思,生怕是自己是不是伤着了这个自小有些体弱的师弟。伸过手去想要扶。葶苈摆了摆手说:“没什么,可能是坐的太久了突然一下站起来,有些眩暝,而且酒劲儿也有点上来了,哥哥陪我去出去吹吹风,散散酒吧。” 商陆当即就明白,这是弟弟打小就有的套路,定是接着这阵晕眩有什么事儿想跟自己说,当下便会意,答了一声好。 两人走了很远,一直到了一个纳凉台,商陆方才开了口:“说吧,避开你师哥想跟我说什么?” “我有点担心,我不知道二哥和玄玉他们怎么样了,我刚才想着,不如明天一早,我们分开行动。你去山上看一看,不论如何找着他们带个消息回来,顺便让二哥转告大哥我们先回家去了,隔几日再见。我呢,就去拜托师傅去联系下俞师傅,让他告诉父亲是他派我们去草庐那边呆几天好让你钻研新的剑法,你顺便给父亲带点草庐旁边那棵山椿的芽,他喜欢吃那个,顺便他也就知道我们真的去了山上。然后我们在隔家两条街的那个面摊碰头一起回去。” 商陆点了点头:“老爷子从来都是被你唬的一愣一愣的。依你说的办。” “那是,要想屁股不开花,你说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说到这突然商陆示意说别说话,只听一阵水在器皿中摇来摇去的声音,见远处一个黑影,步态颠簸,从影子的形状看右手的手掌巨大,几乎垂到地上,左手又明显的短过腰线,身体整个朝右边倾斜着。在夜幕的掩盖之下有点恐怖。 “谁!谁在那儿?”商陆问到,伸手去掏怀中的火折。 那个黑影不发一言,缓缓向他们走来。 莫非真是这大晚上遇了什么鬼怪?葶苈心中一颤,正待拉着商陆想要跑走。只见那个人影的右手掌掉到了地上,整个人站直了起来。 “妈呀!哥哥这是个什么怪物。”葶苈小声说到,生怕引起那个怪物的注意,只听一声:“是王家…王家的…二位公子吧…”那声音颤颤巍巍,明显感觉出呼吸急促短乏得有点病态。 “是,中山王殿下吗?”葶苈认出了那个声音。只见那个人影拿起了刚才放在地上的那个东西,缓缓的走入了火折的光线范围之中。 果然是中山王,见他手中提着大半桶水,右脚的鞋子也已经被晃出的水沾湿了。 “对不住…惊着二位了…”中山王面满歉意的看着他俩,气息不畅,显然是干不了重活,但是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想要跟他俩解释,“家仆都睡了…看书看着…突然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盥洗…所以无法只能自己出来打水了,呼呼呼”话还没说完,已经是喘着粗气。 商陆过去接过了他的水桶,扶他到纳凉台里坐下。葶苈过去掀开了他的袖口,按住了他左手的桡骨,然后又换右手,开始感觉这个大王的脉息——是弦滑脉。 “大王,你是知道自己有哮症的吧。这么大半夜的夜风凉,再加上提着重物走远路,很容易发作的。”说完就用手帮中山王抚着胸口理气。 “老毛病了…原以为不打紧。” “不管现实情况如何,大王有什么难言的原因,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葶苈这一句缺是发自肺腑,不知怎的看到这一幕突然觉得这个藩王,也真是可怜。 “大夫的话…不能不听…王二公子好脉息,年纪轻轻就断症迅速而准确。咳咳咳咳…”说到这里他连绵不绝的咳嗽起来。 只见葶苈从腰间取下了一个香囊,放到中山王的鼻子面前:“大王不要急,慢慢地,深深的去嗅这个药香囊。” 约莫过了半刻钟,在药理的作用下,中山王的呼吸渐渐恢复平顺。说话也顺畅起来。 “谢谢二位公子,敢问小王公子,这个香囊里放的是什么?这个方法好,以前都没有大夫用过。只觉得气路畅通,也就不能喘了。”中山王问到。 葶苈任然是用手给他顺着气:“这是一个正气的偏方,对哮症十分有效,又可以驱虫,所以我平时带在身边,如今送给大王吧。如果以后药性和药味儿淡了,可以让人用葶苈子和薄荷重新做一个。” “谢谢小王公子。”说到这儿,中山王行了个抱拳礼。 “大王太客气了,这是任何一个懂医道的人都应该做的。” “谁?谁在那儿?”见远处一队巡视的常侍打着火把朝他三人的方向喊。 只见葶苈走到纳凉台的入口挡住了坐着的中山王,回到:“是我王葶苈,和家兄王商陆,我们深夜浅酌,出来散散酒气。” “那么就请二位公子差不多了,速速回去就寝,入夜了,毕竟不太太平。” “好的,谢谢各位关心,我们稍后就回。”说完这句就见那一队火把缓缓向远处走去。 直到那火光消失了,葶苈才转身对中山王福了个礼:“背对冒犯大王了,让我们送你回去吧,免得你待会哮症又发作了。”说罢,想替中山王提起那只水桶。 只见中山王慌张的夺回水桶,说:“不用了不劳二位,我还是早些回去,不然要给大家添麻烦的。” 说完就转过纳凉台另一边的入口,走了。 “葶苈,你说这是不是不识好人心。这大王也真够奇怪的,白天那唯唯诺诺的德性,在一个门郎面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一点脾气都没有。一个大王深夜要自己出来打水盥洗,连个火把都不打。我们想送他回去,他反而跟着急了一样不让。” “哥哥,他这才是识得了我们两的好心。怕给我们添麻烦。” “哦?这个话怎么说?” “你知道先帝是无嗣的吧?” “恩,坊间传言是赵太后害死了所有的皇嗣。” “你知道当今皇上以前是定陶王吧,算辈分应该是先帝的侄子,而先帝和中山王是兄弟辈分。” “那又怎么样?” “中山王和当今皇上当年是一同被议储的,后来皇上在傅家和赵太后的斡旋下得了储位,明白了吗?” “所以中山王输了储位之争,没被诛杀已经是万幸?” “恩,传言中,这个王,以前是很本事的。或许现在这样夹着尾巴做人,是一种求生之道吧。”葶苈没有用韬光养晦这个词语,因为他知道,或者能感觉到不是了,这个中山王,现在让人感到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自我压抑。 葶苈接着解释到:“所以他不来和我们产生过多的关系,恰恰是因为怕给我们惹麻烦。他可能时时刻刻都在董贤的监视之中。今天下午我就感觉到,我们的这位董大人,或许反复无常,但是有一件事,我说不好是不是忠心,但是基本可以肯定,他的很多好恶和行事,都是从皇上出发,不然中山王碍着他什么了,他何必如此。” 落毛凤凰不如鸡,政场反复,宦海沉浮,这一刻,葶苈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为何父亲王嘉不举荐他兄弟二人做官了。一旦入局,皇亲尚在这夹缝中生存,何况他们。 “哎……”想到这里,葶苈叹了口气,突然想一个人静一静,就对商陆说:“哥哥我去莲台那边吹吹风,你先回去吧,我是真的酒劲儿上来了,你就对师兄说,我更衣去了。” 拜别商陆,他一个人朝着莲台的那个露台走去想要接着塘风疏散一下压在胸间的酒气和郁闷。 经过回廊,他走到了莲台对面的水上露台。掏出火折,点燃了周围的六角灯。师兄辛丹的筑,不知道怎么就放在那石几上,借着几分微醺,他想起了诗经的《郑风·风雨》。于是击筑,弹起了这一曲。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不知自己此刻忧心的是什么,只觉得见过了那位偷生艰难的中山王后,心中有一种情愫,大过可怜,大概因为明了,所以并不觉其可怜;不到关怀,大概因为才认识不久,但自己本不是多事人,若真不觉得重要,还送什么药囊;不止同情,大概因为有些他人周遭的波涛,于己仅仅是微澜难以真正的体会。 突然闻听一阵,脚步声接近。 想到馆中耳目众多,葶苈急忙起身放下了露台四面的竹帘。这么晚了,自己的筑声引来的到底是不是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隔帘语乐春夜暖 强瞿花摘错予人(中) “是不是惊扰到先生了?”只听那脚步深由远及近,走回水廊,最终站定在露台的竹帘前。 现在已然接近亥时,这个人怎么去而复返?如果是被常侍看到二人深夜会于此地,那便是成了一个疑影儿,最后说也说不清会惹上什么麻烦——因为这个人是中山王。 可不知怎么的,葶苈心中有一种矛盾,不知道是怕自己会惹上麻烦多一点,还是怕那人听出是自己的声音,出于好意也会立刻离开,所以迟迟也没有说话,就那么盯着投影在竹帘上的人影。 透过竹帘间的缝隙,虽看不清彼此的脸,但从中山王影子的外形可以判断出他已经多加了一件秋衣。 两人隔帘对立,许久也没有说一句话。 “想是打扰到先生雅兴了,在下告辞。”中山王似乎有点怅然,他心中大概是知道因何原因帘中之人是不太愿意跟自己说话的。说罢,掉转头离开了。 野阑俱寂,只听帘外流水淙淙,不禁让人心乱如麻,这一不言不语的举动,想必是伤着那个隔帘问询之人了。那淙淙水声入耳,在葶苈听来仿佛幽夜中的一调决绝词,瞬间让这个转身离去的身影变得如此灰心而落寞。 葶苈心中不忍,忽然被从这流水声中得到一丝灵感。 于是击筑,弹的是刚才《风雨》中的一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中山王隔帘微微一停。然后继续向前走了。 葶苈有些许着急,或许中山王是以为自己见他走了,才得以继续击筑。那么这样便误会了。于是又快速连击了两此此句。 就那一瞬间,只见中山王停下了,然后转身折了回来。 “先生筑音中所言见之就欢喜的君子,是指在下吗?”中山王回到帘前问到。葶苈心想,这中山王,果然不如白日所见之状,实质是个悟性极佳的人。 葶苈,微微在脑中一想,转调了一曲《淇澳》: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那人闻之笑言:“先生这是抬举我了,实在是担当不了。先生以旋律回复我,莫不是不方便说话?” 这人果然是胸有丘壑,应变、悟性都是极佳,想到这里,葶苈突然觉得这个以音代说,实在是个可行的方式,于是又想了数秒这次是《少司命》中的一句: “入不言兮出不辞。” “想必是先生是有难言之隐,也罢,刚才听闻先生一曲《风雨》,宛转悠扬,倒是叫我想起好多事来,若是不方便交谈,不知道在下可否留于此处听先生击筑?” 葶苈立马正想如何邀请他,没想对方主动问了,于是马上答了《鹿鸣》中那句:“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那么再下便厚颜留下了,”只见中山王缓缓于石地上落座,葶苈便隔着帘子递出了一个垫子,示意让他坐在垫子上,中山王见状,接过了那块垫子,抱拳道谢,“多谢先生。” 然后葶苈开始击出一些零散的小调,这在演奏时多半是场前试音,或者是间中等待的意思。 “先生可是问在下想听什么。” 听到这,葶苈抱着筑走到一盏六角灯前,调了调角度,让自己的影子恰好能落在帘子上,然后点了点头。 “先生与在下,同是深夜未眠,不知先生是为何?” 中山王只听帘中筑音传出,是《关雎》中的一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原来先生是求而不得,在下也是,不过不知道先生求的是什么。” 葶苈,想了一想,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乐者遇知音,是人生的一大幸事,葶苈微微一想,一整首《卷耳》从筑间流淌而出: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先生是在思念意中人,呵呵,自古雅乐皆从情爱者而来,夜深不寐也多从忧思者而来,不过先生好风月,在下却多愁苦。不知道先生能猜到我是求什么吗?” 葶苈这时想起了一个典故,来自《渔父》,说的是屈原被放逐时,在江边与一位渔夫的对话。彼时也有人把它改编成曲。在长安也曾流行一时。 于是击筑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先生博闻强识,好乐如此,不管雅乐小调,信手拈来,而能一调中的。在下佩服。” 葶苈接着击筑,任然是《渔父》:“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人生天地间,恩怨纠葛,前尘际遇,谁能得太平。” 葶苈并未转调依然是《渔父》:“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先生之意是叫我不在意这些事?可人言终究可畏,世态炎凉,且又有几人能看透呢?如同在下,如过街之鼠,尘世阻滞太多,不能自在。” 葶苈动作很大的摇了摇头,好让对方看清自己的影子,表示自己不同意。立刻转调《黍离》:“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先生之意,在下明了,如醍醐灌到:“看来先生并没有真正避忌我。我想,我和先生能有再见的一天。不知道先生喜欢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来日必报先生赠药之恩。” 葶苈摇了摇头,不过也想开个玩笑,于是击筑了一调《木瓜》:“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看来先生是没有拒绝了。想不到先生还爱说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先生是认了在下这个朋友了。那先生说说喜欢什么?” 葶苈想了一下,然后接下自己的君子佩递给他,上面雕着一朵强瞿花。 “如此美玉,在下可是送不起。”中山王似乎会错了意。 葶苈摇了摇头,左手抬起做捧玉的姿势,右手指了指左手。示意让中山王好好的看看玉。 中山王这才看到玉上所雕刻的强瞿花:“百合好养而香馥,只有清白二色,其色正者,可谓之强瞿。百合,百年好合,多是形容新婚的,不过先生是想说,我们的情谊也是如此吗?” 葶苈点了点头。中山王又说到:“明日一定答谢先生之恩,一是为了赠药,二是为了先生厚谊。时候不早了如果被人发现,那么便是给先生惹麻烦了,明日相见,告辞,多谢先生。” 葶苈在帘后望着那人越走越远,心里顿时觉得两个刚刚相识的人,在这样的状况下,也能沟通得宜,不能不说是靠着一点灵犀和一种潜移默化的缘分。而这个人心中的忧思,也让自己生怜。 如若不是为着父亲,必然是邀请其秉烛夜谈,但是目前的情况也只好作罢。他的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相知的默契,忧的是那个自己不知怎么就在意起来的人,最终还是误会了。 (因为一个朋友的意见,从这章开始会在作者的话里对有一些诗句典故和生僻字作一些注解,方便大家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隔帘语乐春夜暖 强瞿花摘错予人(下) 长安自古有八景,其中灞柳风雪是春景一绝,每到春天长安城各处的柳树历冬而复苏,树干袅袅聘婷,如少女慵懒舒腰,柔顺的枝条是少女的青丝,星点翠绿嫩芽焕发出青春之姿采,同样也孕育着生命的喜悦——满树绵绵白絮。 这些白絮每天都在等待一个时机,好风凭借力,送其上青云,然后如鹅毛之雪,游荡在长安城的各处,飘扬飞洒,纷纷扬扬,将这丽柳的种子埋到各处,生根发芽。 葶苈今日起的很早,早早的便从东馆出来往太白的住处走去。一是因为昨日跟商陆约好要各自行动,另外大概也是因着昨晚的一阵夜风也把中山王的柳絮吹到了他的心田里,被少年的细腻心思浸润着,无声发芽。所以一夜辗转,回想起种种,忽喜忽忧。 春风如玉臂,撩拨起他的头发,也将漫天的飞絮撒播他的周围。乐则花见笑,所以这飞絮如同喜雨,虽然年年春来见,但是葶苈还是如稚子顽童一般,抬起了双手想要接在手心中赏玩,但刚刚落入手心之中的飞絮,却因为合掌所带起的气流,就这么又飞走了。可肩头发间却是堆积了不少。世事如同指间絮,有心留却留不住,无心留却絮沾衣。捏紧则流逝如飞,在乎则奔如玉兔。自己应当如此在乎吗?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肩头的绒毛,继续向太白的住处走去。 刚刚走到太白住的畅音映雪,就见到太白坐在门口的一个凌霄花藤畔的一方石凳上,那淡蓝色的广袖裙,铺展在四周,而她手中是两截已经断裂的尺八,面有所思。一头青丝就那么披散着,没有任何珠钗装饰和繁复的妆容,自然而然,那是一种因为周遭而从骨子里渗透出的美丽,不在于皮相,而是一种气韵。在这凌霄花藤畔,宛若画中仙。 “师傅早。”葶苈上前行了个礼。 太白侧过连,看到葶苈微笑的点点头,将尺八放在裙裾之间,对他招了招手。那一笑,仿若仙人出画。 “今天起的好早,桑白。” 葶苈看了看那两截断裂的尺八,这是师傅经常把玩之物。“前事已惘然,独留思念亦惘然,师傅老说做人做事要向前看,做现在。但是这一管断裂的尺八,师傅却是经常拿出来呢。” “活现在是不错的,因着你们如同一张白纸,所以更有希望去勾皴点染以后的事,活出另一番姿态来,但曾经沧海的河流,如何不念以前的宽广快乐时光。当明日已经再无惊喜只剩变数的年龄,桑儿便知道过去,有时也是一种活下去的动力,只是人生孤独已成常态,不好改变罢了。”说罢,她伸手拍了拍葶苈身上的沾絮说:“你看你多大个人了仪表也不注意,你在我得徒弟里吧,外貌不算上上,那是因为你的天赋聪慧让你有很多的不管不顾,但人看人都是由表及里的。还是精神整洁些好。” “师傅,我是不愿意别人以貌取我的。就跟你在那以后也拒绝了很多人一样,你说,外貌太美,有时是一种负累。所以师傅的教训有点矛盾,我不明白。” “你看,成日有人向师傅示好,有钱的送物,有权的行便,什么都没有,那是情愿连命都豁出去,想要我对他们另眼相看,但是,这些人其实都一样。他们只知道太白外貌如何,才华如何,谁在乎过我是谁?谁能于默契中,知道我心之所向。这就飞絮迷眼,没有人在乎真正的你,他们在乎的是他们想象的你。而作为女子,应该把自己留给那个真正知你的人。不管他在不在。” 说到这里太白站了起来,伸手去摘了一只凌霄花插在头上,轻轻唱到: “百舌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花开娇容难白日,花落人亡两不知。” “哼,”她鼻中轻嗤了一声,那种自嘲中带着几分落寞,“花儿谢了,最好的时候,没了最好的人。还以为自己赢了。你的《燕归来》学的如何了,师傅听听。” “是。”说罢,葶苈调整了一下气息: “二月灞桥柳,月梢过小楼。 绵絮沾巾处,无暇弄红袖。 韶华彷徨过,相思满白头。 不言嫁东风,笑谈春杏幼。 相识燕归来,人非不似旧。 欲说春又来,朱颜岂回首。” 太白用手在腿上轻轻打着拍子,曾几何时,她在这春日里也曾迎风调琴,作出这首曲子,时光匆匆,以前觉得徒弟们小,无法领悟其中婉转,转眼徒弟们都大了。看着他们唱,似乎也有了些自己的昔年的影子,但是,这青春日复一日的已从自己身上消退,滋润了这些孩子,孩子们都长大了。 她竟红了眼眶。她抬手抚去了眼角的潮湿。笑说:“桑儿今日开窍了,唱的不错。但是有一些地方,仍然不够婉转。比如‘韶华彷徨过’,还有‘不言嫁东风,笑谈春杏幼。’你的歌一贯音律都没有问题,辛丹就拿捏的不如你好。但是辛丹的感怀是你唱不出的。这就是情致韵味,需要历经周遭。但不急今日已经有很多地方唱的比以前好了。” 葶苈也是知道,今日心中之百转千回。 “恩,好了,说吧,你这么一大早来,一定不是为了来交功课的吧。” “真是什么也瞒不住师傅。”葶苈抬起手,有些羞赧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能不能,请师傅帮我联系下俞师傅说,是他让我跟哥哥去山里了。不然今日回家,父亲…” “当然不能,我就知道你来找我,肯定没好事儿。”太白装作有些发怒说。 “师傅,不然我这次回家又得禁足了,到时候琴也不让我碰,谱也不让我看。” “呀呵,威胁师傅有新方法了嘛。真是不错,这大了反骨也出来了。你这么聪明,也不想想,如果我前几天不跟你俞师傅打过招呼,你爹现在早就来派人把你们两个拎回去了,还能到现在?”太白说完反手用食指和中指重重敲了一下葶苈的额头,“快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吧。” “不急,还得等等我哥呢。” “你看你,辛丹都入乐府了,你还一天无所事事,真是一师教十徒,一窝不如一窝。” “师傅,话可不能这么说。都说名师才出高徒呢,那师傅说我笨,是想做名师呀,还是想说自己误人子弟啊?” 太白反手又是一敲:“你这舌头这么伶俐,多花点在唱歌上就好了。” “谨遵师傅教导,那么桑儿先去看看师兄然后准备回家了。” “去吧。”说完太白又坐在了石凳上,看着葶苈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这些徒弟们一个比一个能让现下的自己体味一丝温暖,然后不自觉的微笑了。 拜别了师傅,桑白开始从中苑折向东馆。走着走着突然看到迎面走了一个陌生女子,后面跟着两个婢女,一个抱着一把瑟,一个捧着一管箫。但看那女子步态端庄,步速均匀,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穿着一袭明粉的衣服,双手交叠搭于腹前,头上左右各插着一只,掐丝缀着珍珠点翠成蝴蝶样式的步摇,随步玲珑,模样算不上大方的美丽,但是娇俏可爱却是有余,眼波回转之间有如一汪清泉,不含杂质。 四人迎面相遇,那个女子显得有些惊讶局促而小心,倒是葶苈先抱拳打了个招呼:“这位是小师妹吧,果然门郎大人一家龙凤。” 然后那个女子红着脸盈盈一拜:“这位…莫不是…小师兄?小师兄落叶知秋真的如耳闻一般的聪明。董婉见过小师兄。” “小师妹是要去研学吗?” “是的。看师兄从中馆走过来,不知道是否去了师傅那儿,她起来了吗?”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大家闺秀平时都甚少见到陌生男子,董婉这一句依然是没从羞涩中回过来。 “我刚才才去拜会过,师傅已经起来了。没想到师妹是专攻的瑟和箫。” “师兄…其实并不是,什么都有学一点,但是我天资不好,什么都学不好的。不像他们说师兄你,什么都学的好。”董婉这一句应该不是谦虚,因为葶苈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自责和难过。 “别着急啊,我和其他的师兄师姐都是童子功,从小拿时间砸出来的,只要多加些时候,你又是个这么安静定心的人,一定能学好的,筝和瑟入门算简单,弹好却不容易。如果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或者大师兄啊。大家都是一家人的,不要太客气。” “好。多谢师兄了。”这一句,是那么分明的感激,却还是甚为羞涩。 “那么师妹快些去吧,虽然师傅平时不太在意小节,但是还是勤勉些,她才会多多指点。” “是,谢师兄提点。”董婉盈盈一拜,带着两个婢女走了。 葶苈继续往前走着,心想这么小小晶莹不谙世事的一个人儿,丝毫都不知道已经被父亲和哥哥当成了一个官运的筹码,献祭给红墙黄瓦。不出几月,在还没有爱过谁的年纪,就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为妾,且这个人又是天底下最不能一心的男子,倘若说有一心,这个男子的心偏偏大多交给了自己的哥哥。所以这大家的小姐,也不能算是命好。但愿她永远不要看透这些事儿,只一直做个这样玲珑的人儿就好。 走到夜莺阁门口,只见中山王捧着一束强瞿花带着那两个仆从模样的人,已是守在门口了。见他走过去,中山王向他行了个抱拳礼:“小王先生好早,感谢昨日的药囊,真是有奇效。” 葶苈看了一眼他的腰间,看见了自己的那个药囊已经被佩戴近身了,当下心中一阵欢欣。不过心中又想,难道自己是多思了,他竟然没有误会,认出了自己,前来道谢了? 可是,中山王又是盈盈一拜,客气万分:“不知道辛先生起床了没有,在下来的冒昧,是要跟先生当面答谢的。” 果然!原来那枚药囊只是因着对症,所以才佩戴,所以才致谢。 虽然心中遗憾,但是葶苈并没有露于面色。道了一声:“好,我去唤师兄,大王稍等。”进屋去了。 心中万般不愿这样,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可能是那盒羊脂膏上的装饰,让人一看就是匈奴之物,那击筑婉转,这种种线索,指向的不都是辛丹吗? 刚刚进屋,看见辛丹已然盥洗完毕,在案几前看着一本《孙子兵法》。桌上是送来一阵却没有用完的早膳。这一切,说明门外之人是知道辛丹已经起来的,至于为什么不拍门,可能是自觉冒昧唐突,在等一个机会吧。这样的心思,已经是很深了。 葶苈打了打精神,笑说:“师兄好兴致,怎么看起这个来了?” 凑过头去一看,是《用间篇》,书曰:“故用间有五:有乡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乡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 辛丹把书放下说:“没事儿做呀。” “你是没事儿做了,门外有个宾客,可是等了你很久了。说是要当面道谢。” “道谢?谁呀。” “中山王。” “这…举手之劳而已,何必如此。”辛丹以为是昨日自己提醒董贤传菜一事,那未免太小了,不至于这样。 可葶苈心里是清楚的,说:“师兄还是去看看吧,毕竟别人等了老半天了。” “哎,你跟我一起吧,你知道,我跟生人聊不起来,你倒是跟谁都相见欢。”说到此,两人向门外走去。 只见中山王抱着一束强瞿花站在门口石桥的栏杆边,看着天空,这时葶苈咳嗽了一声。他才回过头来,连忙迎了上来。 “昨日谢谢先生。” “举手之劳,大王折煞在下了。本不必上心的。” “先生那里话,说好了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 “说好?大王这是从何说起?”中山王听到这话,可能是想着,因为碍着葶苈,所以辛丹或许是在暗示他不要提昨晚露台的事儿,所以也就没有接着说。 但葶苈是知道两个人根本不是所言一物,但是却只能出来打着圆场:“师兄,大王的意思是你投他以木瓜,他就要报之以琼琚。相交本不在事儿大事儿小,要看互相是不是有心吧。” “确如小王先生所说,或许对于先生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于我,是莫大的鼓励。”说着,从怀里拿出了那盒羊脂膏。 看到这一幕,辛丹有些莫名其妙,“这…”然后疑惑的看了看葶苈,心想:这不是送给你了吗? “原来,还有这么个机缘。”葶苈故作镇定,也干脆推了个一干二净。 这下辛丹更加莫名。 “听说先生喜欢强瞿花,有水的地方倒是都有,这里倒也有,不过那是太白先生的东西,我不好借花行礼,所以今天一早,就让人去渭水旁摘了些无主的来,薄礼,希望先生不要见笑。” 渭水?葶苈一想,渭水离这里起码十里地,这心思,虽然没有到自己手上,但是自己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这…强瞿不是一贯是…”辛丹正要说一贯是葶苈喜欢的。 葶苈立马打断说:“师兄一贯喜欢强瞿花呀,没想到我们两是一样的。” “什么啊,我喜欢杜若的呀。” 中山王听两人这么一说,反而是信了葶苈,以为辛丹是在推礼。 “那么我代替我师兄收下了,我师兄是个有些岔生的人,有的时候和生人呆在一起连话都不会多说一句的。”葶苈说着连忙收下那束花。 听葶苈这么一暗示,中山王,反而更确定那个人是辛丹。旋即发出了邀请:“不知道今日可否请先生去舍下小酌,顺便等会带在下游览一下名声在外的‘莲台泣露’。” “不知能不能邀请我师弟同去呢?”辛丹问到。 “不不不,我出来几日了,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得赶快…回去,不然老爷子发起脾气来不是好惹的。改日再聚吧。” “好的,那就不烦扰小王先生了。”中山王这儿一句,分明是不想人打扰。 葶苈转身回到屋里,除了那套大夫服,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却是收了半天,看着那四个人缓缓向莲台方向走去,心中一阵梗阻,叹了口气,或许,自己应该去的。自己应该跟他聊的更多,以真正的面目。 这才收拾好东西,回家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十四章乐武举贤初面圣 兄弟齐心东皇祭(起) 来到约定好的李三饼面,等了许久也不见商陆归来,已经是接近正午时分。葶苈已经是饿的肚子乱叫了,于是走进饼面店,要了一壶清茶一分鱼脍佐饼。 一边吃着,一边听到旁边那些桌的人在说着家长里短,比如哪家的母猪被哪家的公猪配了种,然后两家的主人为了小猪的归属大打出手,比如哪家的寡妇和哪家的小儿子又好上了,不然怎么说茶铺食邑是各种八卦的汇聚地呢。 突然听到一桌说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诶,你知道太白吗?就是涟韵新筑的那个女乐师。” “知道啊,平时看起来颇有仙气,据说自梳明志了,所以谁都是接近不了的。” “我呸,”只听那个人说起来绘声绘色仿佛自己亲眼看到了一般,“你是不知道啊,这个太白看起来贞洁的很,最近却天天出入王获将军府上,我听说啊,是王获将军要收了他当小妾,可这六安王不干啊,所以就带着人去涟韵新筑闹上了,而且啊,后来董贤还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帮着皇帝来抢人的。” “怎么可能,皇帝不是和那个董贤…” “嘘,别说,听见了就完了。”那人故意压低了声音,“董贤连自己的妹子都准备送入宫里,更别说其他人,只要皇帝喜欢。我还听说呀,王获将军动了大气了,还贴了榜,说是家中遭贼遗失了一本书,要抓人,实际啊就是在抓那个通风报信的呢。” “这些当官的为了一个优伶也能这样。” “谁说不是呢。” 葶苈听到这里苦笑摇了摇头,要不怎说人言可畏,你做得再好也堵不住天下好事长舌人的嘴。不过这些人的消息虽说穿凿附会比较多,但是也是真真假假来的好快。要不怎么说好事不出门呢。但葶苈知道一个道理不与傻瓜论短长。 正吃着,只见一个人骑马而来。他赶忙出去打了个招呼。 “哥哥,在这儿呢。”商陆循声看了看,下了马,径直走向桌子旁坐下。 “小二,来一分羊羹毕罗。”商陆自小是不大吃鲤鱼的,因为吃了吹风便会长疹子,这个葶苈到时打小就记得。 “哥哥,情况怎么样了?”商陆刚刚坐定,葶苈就马上问到。 “这二哥真是让人惊叹,我到的时候在草庐的外的树林阵里里外外寻了半天,一直没找到人,而我走的时候去越人阁找过大哥,大哥说他们一群人并没有回来,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想,他们会不会已经进去了,虽然我知道是不大可能的,但是你猜怎么着。” “难道他们误打误撞进去了?”葶苈说到,但是觉得不应该,因为这众渺二十八不是一句玩笑话。 “还真进去了,而且不是误打误撞的,甘遂说,他们到了那儿二哥站在一个高地上对着太阳看了一会又比较了一下树冠南北的长势,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些看不懂的东西,大概一刻钟就带他们找到了路,送他们进去之后就回孔大人那去了。我到的时候玄玉已经连鸡笼子都做好了。” “这…不大可能吧,”葶苈说,“二哥怎么会日察推演的?” “不知道,所以我才说让人惊叹啊。”商陆说到。 这众渺二十八阵,要武破,直接命人砍树就好,要文破呢,就有三种方法,白天用日察推演,晚上用飞星逐月,如果遇见阴雨天,比较麻烦一点,需得借助罗盘来行众曜演位之法。虽说观察的方法简单,但是算法可是没有好的算学和纵横家套路很难办到的。因为每天每时每刻的生门都在变化。三年才重复一次。 “那他们还好吗?”葶苈问到。 “好着呢。玄玉很喜欢那个地方,说很像余公子口中的终南草庐,还让我给穆莲带了封长信。他不大会写字,安好两个字是他写的,其他是我代笔的。还有…” “什么?” “甘遂说,想你了,让你等他…上门提亲。”说完商陆一阵笑气没憋住。 “什么玩意儿啊。亏得我还挂念他的刀伤。”葶苈一边说,但是还是没止住商陆哈哈大笑。 所以葶苈想着,一定要给这个亲哥还以颜色:“哼你还笑我,说吧,你腰间的璎珞是怎么回事啊?” “这…你眼睛怎么这么尖…”商陆脸上一白,什么也说不下去。 “穆莲给的吧,为什么要给啊?我看就像他和玄玉用的那个样式。”想到这儿,葶苈突然一惊,心中暗自觉得自己这个哥哥胆子也太大了,“难道那晚上…你们…”(这一卷完了后面会有vip章节描述这晚上发生的事的番外【捂脸】,不喜欢耽美微肉的同学可以跳过不看,并不影响情节【捂脸】,并不是小蜉写的【大雾】,如果排位超过300可以提前放出哟~算是给追番的腐女小天使的一点福礼吧。这也是第一对官配cp。) 商陆什么也没说,红着脸点了点头。 “哥哥呀,你怎么这么糊涂。”葶苈想着,哥哥所思所念的这个人,这辈子怕是很难见到了,人生中初初遇到的情感,也随那一夜旖旎,就这么散落了,亲手送穆莲离开,哥哥的心中不知是刀扎还是锥心般的疼呢,自己不知道怎么安慰,也不能完全体会。所以就匆匆略过了这个话题。 “赶快吃完回家吧,不然父亲该发脾气了。椿芽采了吗?” 商陆仍然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于是两人出了饼面店,朝家里走去。 不一会儿到了御史府邸,见王骅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葶苈上前便问:“老红差回来了吗?”红差是说刽子手的意思,也是王骅和他之间代指王嘉的暗号,如果王骅回答:“不在呢”那便是老爷回来了,又出去了,脸色不好看,脾气不好。如果回答:“老爷不在呢。”就是没什么事。 可是王骅回答:“老红差回来了呢。发了一通火,去了孔大人府上。”这句的意思就是事情大发了。脾气已经坏到无以复加。听到这句两兄弟,互相看了一样,咧了咧嘴。 “俞师傅来了吗?”“在后院候着二位少爷呢。他已经跟老爷说过了让你们去草庐了,大概老爷是因为朝上的事情不开心吧。” “唔——”听到这葶苈觉得平时没白疼这个王骅,这拿着老爷子的月钱,做自己的耳目。 然后就是两人进到后院,直到王骅来通报老爷子回来了,要见他们。 刚刚把这几天事回想到这里,两兄弟已经跟着王骅到了老爷子的书房。御史大夫的官职要敢于监察群臣,摄百官事,代拟诏书。,且在必要的是后连皇帝都可以骂。所以老爷子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坏。 看到兄弟二人进去,老爷子正在看着一册竹简,抬头望了望兄弟二人。并未说话,自顾自的吃着一盘葡萄。 看着情况不用说,葶苈也知道完蛋了。莫不成是这几日的事儿被老爷子知道了?葶苈心里思忖着是哪里做的不周全,想了几遍,都觉得不应该,所以偷偷摆手给商陆示意不要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兄弟二人的腿站的有点发麻。葶苈开始小心翼翼的跺着脚,唯恐被父亲发现了。 “我让你动了?”这是王嘉才放下那册竹简看了他二人。然后从案几上,取出一块帛书,敲了敲案几,示意葶苈自己过来拿。虽说葶苈落叶知秋,可是这一出,来的太过意外。 他赶快打开那个帛书看了看。 “你文采出众,念出来。”王嘉不咸不淡的说到。 “诏,察御史大夫王嘉之子,王商陆,武艺超群,武德兼备,有万军不敌之勇,历黄门郎推荐,命为未央卫丞,配属未央卫尉,责御前安全护卫之职。兹令御史王嘉代拟诏书,咸使外俱闻之。” “诏,察御史大夫王嘉之子,王葶苈,善于洞察,精于音律,医者仁心,历黄门郎推荐,命其自择兰台御史员,俸六百石,配属兰台御史,协其父行查察百官令;丞相少史,俸五百石;太医令丞,俸四百石;乐府协律都尉,俸二百石。兹令其自主择职,令御史令王嘉代拟诏书,咸使外闻之。” 读完,兄弟两面面相觑,且不说这个事情,来的太过突然,皇帝下诏让人自选官职简直闻所未闻。。” “先说说你们怎么和董贤扯上关系的吧。” 董贤之父董恭,时任兰台御史,是王嘉的副官,两人表面上配合得宜,实则王嘉最看不惯裙带关系,而董恭也认为王嘉古板固执。所以经常也是有相悖冲突的。而且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早就是董恭想取得的官职。 “其实只是片面之缘,并未深交。” “然后他就举荐了你们做官,给你王葶苈举荐的官职里面有两个比他自己的官职还大。你们懂不懂什么叫人心险恶,早早的把你们置于炙手可热之地,就是早早的想要让你们死!凡是突如其来必有古怪,不知道这两父子,是在给我使什么绊子。”说到末尾两句,王嘉已是喃喃而语,在脑海中推算着整个事情的关窍。 “但是御诏又不能不为,商陆啊,你准备一下,明日先去未央卫尉处记册就任。葶苈,你留下。” “是父亲。”但是商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站了良久说:“请父亲不要责罚弟弟,这事儿我们两都不知道。” “我怎么做事用你来教?”老爷子的怒气有些压制不住了,可能心里也是觉得这两个孩子太不明白其中厉害。 听到这里葶苈摆了摆手,示意商陆快点出去,要被罚也不能两个人一起罚。 等到商陆退出,葶苈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屁股开花。没想到王嘉却一反常态,面露忧思之色,对他说:“桑儿,你说说,你看中了什么官职。” 葶苈没有说话,其实虽然他知道父亲从小便喜欢商陆多一些,而对他管教非常严格。不过葶苈一直视自己的父亲为英雄,在朝野上更是屡屡上忠正之谏,所以这些年来家中起起落落数次,而母亲也是因为一起冤案而死在狱中,虽然后来得以平反,但是那次之后父亲的整个人就变了,但官运却再没有出过问题。 所以葶苈的眼睛一直盯着兰台御史员。 王嘉,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叹了一口气,说:“桑儿,这么多年,你或许认为我重商陆而轻你。” 葶苈并未说话,因为他不知道怎样回答。冠冕堂皇的话太多,但是父子如此坦诚相见的谈话,却让葶苈无法矫情伪饰。 “那皆是因为你二人心性不同。商陆好武,最坏的结果便是战死沙场。而商陆如今得了个侍卫职,只用负责皇帝的安全,生不得什么大变。而你好文,你要知道,文官盘算的按照大了说,是天下,按小了说,是人心。牵一发动全身。一个不注意,足以让你万劫不复。你父亲为御史这么多年,懂了一个道理,御史和百官打交道,首先自身要正,而你,太感情用事,容易被事情改变;其次你太精于算计,而这点容易成为他人的工具,但你又不够冷血,看得透未必做的出,要明白御史面对的大多是吏治,你的心性是好的,你不够你的对手奸。”王嘉说完,顿了一顿,看着葶苈的眼睛,好多年了,葶苈觉得父亲都没有如此的看过自己,然后王嘉接着说:“我不求你们兄弟二人达官显贵,我已经深知其中之不易,但求你们有个一官半职,衣食无忧就好了。” “这次这个诏来的蹊跷,不可能说是董贤举荐就赐官,皇上虽然才亲政,但是并不昏庸,我能感觉到他心中有一颗励精图治的心。你也长大了,并且也不笨,这次父亲准许你说说你的想法。” 听到这里,葶苈心中十数年的委屈的冰已经被这个慈父的眼神所捂化了,父亲从来也没有这样和自己说过话。 于是有些哽咽的答道:“皇上亲政不久而朝中除了老臣就是傅王外戚,皇上自然是想扶植自己的势力的。” “恩,眼睛很透彻,但为什么是你们呢?” “一是因为传言,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父亲。这是一种笼络。” 王嘉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儿子,仿佛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般只有算计心思,其实也还是颇具政治嗅觉,顿时安心了一点,牵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抚摸着,那是一种类似于慈母的抚摸。 葶苈的感觉那粗糙的手掌,觉得平时严格的父亲,统统成了一个幻觉。 “孩子,没有父母不盼望自己的子女好,但是父母都是为自己计长远的。喜乐平安,比什么都重要。不能如桃李芬芳绚烂,但如松树常年青翠,也是一种好的人生。” “父亲我懂了。”于是葶苈指了指协律都尉这个二百石的官职。只是一个乐府负责编曲的官职。 “好好,你是真的懂了,父亲很欣慰。记得明早拿着诏书去乐府记册吧,那里还有你的师兄辛丹。” “儿子明白,父亲不愿意我接触政事,也明白太医丞不是闹着完的,音律是我得心头好。这个去处最好不过了。” “还有记册完了之后,朝中有例,得去内廷拜谢圣恩,虽然你选了个小官,但是还是得去。” 退出了父亲的书房之后,葶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有一点寂寥。虽然离自己的想法很远,但是一片慈父之心如沧海遗珠,今日得见真相,却也是心头所幸。 翌日清晨,兄弟两人起身时,已过早朝时分,二人的官职在无休时,皆需留宿宫中,所以昨晚他们便收拾好了包袱,离开大厅时,葶苈仿佛觉得父亲昨天的话还在耳边,于是和哥哥一起朝着父亲平时坐的座位盈盈三拜,上了王骅准备的马车。 外面树枝间,冬生的雏鸟已经在跃跃欲试,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可能注定就看着对方的背影越走越远。而自己也应该开始自己的人生了。 一路上葶苈看着窗外,只觉得平时熟悉的街道房屋,不知道为何像极了一副绞索,一头系在车轮上,一头系在他的脖子上,随着马车的跑动渐渐的收紧,他的呼吸急促,渐渐喘不过气来,而属于每个人命运的那个轮子,随着未央宫的大门越来越近,开始无可避免的转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十五章 乐武举贤初面圣 兄弟齐心东皇祭(承) “西上秦原见未央,山岚川色晚苍苍。 云楼欲动入清渭,鸳瓦如飞出绿杨。 舞席歌尘空岁月,宫花春草满池塘。 香风吹落天人语,彩凤五云朝汉皇。” ——唐刘仓《望未央宫》 未央宫是历史上使用年代最长的一座宫殿,从萧何奉命以秦章台为基础,修建未央宫到哀帝时期已经有近二百年的历史,后世有很多朝代也在未央宫旧址上或原样使用,或增添包围,可见这未央宫确实在皇家园林中上已是加无可加的巍峨繁华。 以前殿为中轴的后左右有宣室殿、温室殿、椒房殿等大小40座宫殿。围裹着有各地纳贡的无数奇珍异兽的皇家园林上林苑和人工依照天然湖泊括延而成的太液池使得整个皇城成为了一处上风上水的宝地。整个城有四个门,在北门与东门外有北阙与东阙,东阙是诸侯王谒见时的居所,北阙是百姓上书的通道。而统一建制的玄瓦朱墙和当时很难才能铺筑的见。” 送别辛丹之后,就只剩下他师徒二人吃饭了。这是葶苈看着周夷的脸已经渐渐肿了起来,于是就把鸡蛋剥了动手给周夷滚脸。一边滚一边轻轻的吹着气,好让这个孩子减少点疼痛。 谁知道滚着滚着,周夷尽然嘤嘤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师傅,以前我娘也是这么给我滚脸的,我想她了。”葶苈听到周夷这么一说,突然也想起,自己的母亲,好像也死了十多年了吧,以至于自己连她的样貌和声音都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给自己做桂花糕了。 “你再哭,师傅都该想了。” “师傅的娘也不在长安吗?” “师傅的娘去世十几年了。你有几年没看到你娘了?”葶苈一边说着一边往周夷的碗里夹着炒束脩。 “我7岁就进宫了,三年没看见他了。” “周夷今年就10岁了吧,别着急,万寿节皇上就会下令,到时候你就能在北门外见到你娘亲了。” “真的吗?”周夷听到葶苈这么说到突然高兴起来,那脸上的笑是属于孩子的纯真笑容。 葶苈看看周夷,想到这个孩子一无背景二无亲人,小小便来到宫中,这些年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但是还这么伶俐乖巧,顿时又爱又怜。于是从自己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几块从家里带出来的榆钱儿青给他吃。那是一种父亲爱吃的糕点,是用穷苦人家当成粮食的榆钱做的,以前父亲还穷的时候母亲经常做这个给他吃,几十年的习惯了,怎么都改不了,所以家里长备着。自己也在想着,不知道下次看见父亲会是什么时候了,毕竟那是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亲长。 “所以周夷每天要多吃饭,要多吃东西,作息定时,好好睡觉,好好学艺,娘见到你的时候才会觉得周夷长高了,长大了,有本事了,才会放心。” 说着葶苈把榆钱儿青递给周夷,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周夷见到糕点,便更加开心起来。 “那周夷有其他的亲人吗?你爹身体还好吗?” “我爹我出生前就死在关外了,听娘说是打什么匈奴。我告诉师傅一个小秘密。”周夷一边说,也一边没忘了吃。那狼吞虎咽,两头不放的样子着实可爱。 “哎呀,是什么小秘密,师傅一定不告诉别人。”葶苈虽然想着,小孩儿能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还是装着一副兴趣很高的样子。 “其实啊,”边说着,周夷顿了顿,咽了一口糕点,吃的太大块了有点费力,“我得娘亲不是亲娘,是养娘,我打小就知道,我还有个亲生的哥哥,在我快两岁的时候要外出办点事儿,然后就把我交给她了,但是我娘没孩子,对我好,我也喜欢她。” 葶苈顿时觉得这个孩子非常懂事,也非常难得的有一颗感恩的赤子之心:“那你见过你哥哥吗?他去看过你吗?” “恩,以前年年都来一次的,但是他不让我娘带我去给他看,所以我没见过,他给我送钱过来,然后叮嘱我娘要教我学琴,以后好进宫。只是最近这几年不知道去了那儿,我娘养不起我了,才把我通过考核送进宫来。” “那你恨他吗?不带着你。” “不恨。”周夷一边说,一边收拾着桌子,把东西都收到食盒里,放到门外,等明天有人来收。 动作很麻利很勤快,收完后,周夷说:“我哥哥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儿,才把我寄养了的。我娘是这么说的,说我哥哥送我来的时候是哭着来的。” “恩,你哥哥这么养着你,以后有机会得报答他。” “我给师傅唱个童谣吧,以前我娘经常给我唱这个,师傅也纠正我一下。” “好呀。” 说完,周夷用略带稚嫩的声音唱了起来: “三月风吹风车车儿转, 转到路边碗碗花儿开, 胖胖小子儿风筝筝儿放, 飞上天去太阳灿灿儿笑, 娘亲抱着笑弯了腰,说小小子儿是好宝宝。” 葶苈听着这首童谣,旋律很简单,很温暖,也很好记。 “师傅能不能给我唱一个?” “好呀,但是你现在必须上床睡觉,明天我们很早就要起来呢。” “好,以前我娘就唱这个哄我睡觉来着。”说完,周夷就跳上床去,盖上了被子。 葶苈一面抚摸着他的头发,一面唱着童谣,周夷说:“除了娘亲,师傅就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葶苈笑了笑,小孩子瞌睡好,不一会儿,周夷就睡着了。他看了看窗外的月色,突然想起,如果说人真的有轮回转世,那么自己的娘,现在转世到哪里了呢,会不会还认得自己,如果没有,那么她会是在天上看着自己吗? 惆怅一阵后,葶苈也歇下了,因为想到明天那些难对付的乐工,想必,娘更情愿自己能处理好眼前的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十六章 乐武举贤初面圣 兄弟齐心东皇祭(转) 第二天,葶苈和周夷寅时二刻便起了身来到了国风阁,说这个国风阁,设计的也十分巧妙,为一个八角结构的大厅,内部是一个喇叭状的结构,研习台处于窄处,观演台处在宽的地方,这样研习台的声音混合了回声集中的传向观演台,所以不需要任何设备也能听的清台上的讴歌和乐音。 葶苈和周夷到门口时,辛丹和他的师学已经在那儿等着了。那是一个比周夷大个一两岁的孩子。 只见辛丹的师学走过来个葶苈拜了个礼:“都尉师叔好,小的名叫嫪巳夫,是音监大人的师学。初次见面,请都尉师叔不吝赐教。” “我说这乐府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嘴巴巧,倒显得我家周夷笨笨呆呆的。”葶苈扶起了巳夫。 “我这个呆的不行。以后知道了,底子差,笛子半天吹不出声筑又认不准弦,哪比的上周夷。”辛丹说着,只见巳夫对着葶苈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葶苈笑了笑,觉得这个孩子多了周夷身上的一分可爱活泼。 “听你刚才那口气,把周夷当孩子了,就像个娘。”辛丹说到。 “我得官威何在,师道尊严何在!”葶苈马上有点无可奈何,觉得这师兄真是不给自己留面子。 说说笑笑见,四个人进了国风阁,眼前一幕令人惊讶,却毫不意外——一个人都没有。 “不该啊,我昨天回到住处,就让巳夫去知会了仆射了。巳夫是不是你话没带到?” “没有呀,仆射大人说他知道了的。” “巳夫怎么可能乱说,这个状况,早在意料之中。”葶苈冷笑了一下,“我们等。” 四个人大约一直等到卯时三刻,依然是一个人也没有来。葶苈便说:“让巳夫再去告知一下仆射,周夷不太方便去。” 于是辛丹就命巳夫去了,大概半刻钟左右,巳夫就回来了回禀他二人说:“仆射大人说昨晚事儿多,命令他的师学李参去了,结果那话没说,通知到辰时了。马上派人再去叫一次。” 葶苈想着反正就只耽误了一个时辰,马上就辰时,也没什么关系,便又坐下等了起来。 结果等到巳时,也不见人来。 葶苈这个时候站了起来。背着辛丹冷冷的说了一句:“这个下马威来的好啊。走,今儿不正面会会这事儿是办不下去了。” 说罢四人来到了信手堂正面的步道上。葶苈让周夷放了两块坐垫在信手堂门前的石阶上,然后让他去敲乐鼓处的集合罄,通知三部的乐工到信手堂门口集合,又让巳夫去通知李参来一趟。 不一会儿,三部的乐鼓令领着各自的乐工门列队来了,各个都像是才起来,懒洋洋的毫无精神。然后李参也紧随其后的来了。 葶苈学着父亲的样子,让他们站着并没有说话,只是和辛丹自顾自的饮茶,因为他认为父亲平时在骂自己的时候远没有这个骂之前的宁静来的恐怖。 大约一刻钟后,众人站着开始有点小小的哄闹了,葶苈才让周夷又鸣罄示意众人安静,然后站起来,盯着下首的一干乐工,扫视了一遍,眼神所及之处只见三部的乐鼓令低下了头,而那些乐工,却有点不明就里。葶苈当即明了于胸。 “大家知道,这次要办大祭的事吧,”葶苈终于开始说话了,“皇上属意我们来司掌整个礼乐,而帝太太后支持太乐令,因为他们经验比我们丰富。我问你们一句,你们想被人看不起,说是俗乐难等大雅之堂,一直低人一等,以后见到太乐令的同僚,需要点头哈腰,看人脸色,对吗?” 下面的乐工突然间安静了,都开始认真听他说话:“这有可能是我们唯一且是最后的机会了,因为乐府,太乐令建制庞大,开销繁多,你们是愿意自己回家,还是留下来继续拿俸?” 葶苈歇了很长的一口气,然后才又接着说:“如果你们愿意拿俸,就该拿点行动出来。三位乐鼓令,是昨天李参的话没有说到吗?” 葶苈看了一眼管郊祭、大乐和嘉至的鼓令,葶苈明白这个部门的人最多,又是这次的主力,得先从这里动手。于是示意他出来回话,只见那人上来看了李参一眼,顿了顿,言辞闪烁着:“李参确有传仆射大人的令给我们,是小的们听错了。记成了辰时三刻,心想,那是平时大家都起来的时间,想着到时候集合大家一起来就好。” 葶苈一直看着那个人,眼看着他和李参交换眼色,似是在求助与询问,答完之后,一脸得意,觉得自己仿佛答的非常好。 “哦,研习是我乐府的大事,你们作为老人,都能听错?真到了大祭或汇演的时候,你会不会错?”葶苈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做事不认真,又懒得问,这样早晚出大事,你明儿,不用来了。以后就让副令做你该做的事儿吧。” “大人,小的,下次不会了。家中还有妻儿,大人给我一个机会吧。” “是的下次不会了,因为根本不会有下次,我今儿拿了你的饭碗,是免得明日我得饭碗砸在你手里,谁给我机会啊?你也不必解释,这是态度秉性问题,现在收拾好东西回家吧。副令即刻上任,新的副令再选。” 只见下首一个人笑了笑走上前,向他拜了拜。 乐府有品级的官员是可以自行罢命下级官员的,只用事后想记册处汇报及时,兰台不管这种事。葶苈心中是有数的。 “大人,小的已经在此10年,年老体弱,实在别无去处。” “轰出去。”葶苈任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只见那个刚刚升迁的正令,跟得了宝似的,带着两个人把那个正令架了出去。 “你呢?也是没听清?”葶苈又问骑吹鼓令。 骑吹鼓令上前,看了一眼李参,回答的支支吾吾,:“小的是听清了,是寅时三刻,只是李参说,不必太早的,因为都尉大人可能要晨练。” 葶苈一见这实话已经出来了,便又转头问到地州鼓令:“你呢,听到的是什么?” “跟骑吹听到的一样,也是说不必太早的。”那人头也没抬,说的很坚决。葶苈心想那么便是真的了。 然后葶苈盈盈一笑,问到李参:“是你师傅告诉你,我是这么说的还是巳夫告诉你的?” “这,可能是小的会错意了,说乱了。” “这种事儿,简单明了几个字,都能说乱了,好本事啊。是不是应该给你个记性?掌嘴20。” “什么?”李参显得有些吃惊,平时狗仗人势,在乐府里也很难有人动他,没想到这个新都尉一来,他就吃了瘪。 “周夷你去打。打不出声音晚上不用吃饭了。”葶苈想着,这个机会正好也让周夷去报报昨天的仇。 周夷心里是害怕的,可是听到师傅这么严厉,最终还是下了手,一阵噼啪声中,葶苈接着对众人说到:“我昨天才来,且你们当中有人认为,乐工是归仆射管的,我管不了你们,但是这次这个是大事儿,所以,乐令江大人已经跟我说过,此事,我可以自行赏罚。平时什么样儿,我管不了,但是这次大祭这个事儿,仆射说了不算。有的人需要知道轻重。” 说着葶苈缓了缓气,换上笑容说:“三部的正令,通知膳房,每日的午饭、晚饭,给大家多加一个肉菜一个素菜,另外,晚上再加一个甜汤,润润嗓,明明目,因为最近可能大家都练的辛苦些,等大祭完了,再给每个人这两个月一钱的月俸,告诉账房,我来出。另外刚才那个被罢免的正令,多给他一个月的月钱,也从我得月钱里扣,让他安顿家人。” 葶苈这一下连消带打,让辛丹目瞪口呆,罚了一个最大的,赏了所有人,不能不说做的周到。而最后那一下,画龙点睛,说明他只是对事不对人。 “好了大家去用早膳然后领乐器,准备去研习吧,明日记得准时。” 可是那些乐工迟迟不肯散去,哪里还敢吃早饭恨不得马上去研习,免得祸及自己。 “这是都不饿么?那么便开始研习吧,等一个时辰后再吃?”葶苈问到。 下面的乐工纷纷点头。 这是只见张万庭,匆匆赶来,而李参还挨着打,张万庭说了一句:“新来都尉大人好打的官威啊。”然后走到台阶上,小声说了一句:“你这是干什么?” 葶苈笑了笑,答的一字一顿:“乐令大人说了,赏罚自便。仆射全力配合,不够清楚么?” “你怎么敢打我的人。” 葶苈说的很大声:“昨天说了,打狗要看主人,可是看不看要看这个打狗的人想不想。” “你!”张万庭,看着这一切,气得说不出话来。 辛丹悄悄问葶苈:“你就这么明面儿上跟他撕破脸好吗。” “我就是要大家知道我跟他是对立的,让他们自己去掂量,我才好赏罚分明。” 等到李参被打完了,才惊动了乐令,看到大家连早饭都不吃就要研习的阵仗,乐令到了之后忍不住的夸葶苈,说他治理有方。然后张万庭带着李参才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经过一天的排练倒也没再出什么事儿,乐工门配合得宜,葶苈和辛丹也修正了很多问题,但是一直在想主讴到底选谁呢?祭舞的事儿怎么办? 一天也这么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 一直到申时,才有人来传话说,太乐令的人快来了,乐令大人要他们去迎客陪宴。他们才各自回去更换上了白底绣金色鸟踏石罄式样的朝服出门了。 等到他二人达到信手堂门口的步道时,只见乐令和乐丞已经带着乐府一干人等在步道上列队以后。两位大人带头后面跟着是张万庭和朱国为两人,旁边留了两个空位,其后是三部鼓令和工令,夜诵令,再后面跟着一些挑选出来的乐工。一眼望去如云皎洁,毫无杂色。 一行人等了少顷,只见一道青色河流向他们款款而来——是太乐令的朝服服制,青色为裳,白色为里,胸口绣着鸟衔编钟的金色图样。 只见领头那人梳四方髻,发髻和鬓发中已然夹杂有些许银发,步态儒雅沉稳,腰间挂黑绶太乐令铜印,应该就是齐夫子了,后有一少年郎,估摸跟葶苈的年龄不相上下,剑眉入鬓,白面无须,凤额星目,走路偶尔被微风带起的头发飘扬,颇有几分道骨。 葶苈悄悄问辛丹:“那人是谁?” 没想到接话的却是张万庭:“那人是齐夫子的儿子,太乐丞齐冉,论辈分,我们还算是师兄弟。哼太乐令的副手,我呸,裙带关系呗。” 这是朱国为、辛丹和葶苈听了都没忍住咳嗽起来,实际上是在憋着笑意。别人的裙带是乐丞,他张万庭的裙带关系却只是个仆射,想想,这话也愚蠢的慌。 张万庭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实在可笑,脸一阵白,便不再言语了。 倒是朱国为接着话说:“齐夫子不好相处,倒是这个齐冉是个好相处的。平时为人也比较谦逊和善,善做大乐,一管长笛妙音无比,有人说他是长安第一笛,而且对一些胡乐也很精通,比如他会的一种乐器名曰琵琶,很少有人会的。” “哦。”葶苈答应到,“后面那几个应该就是太乐监、太乐仆射、太乐正吧。” “恩,”辛丹答道,“诶,我说国为,这是我进乐府后,听你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朱国为斜着眼扫了辛丹一下,仍旧是没有表情,便也没有再说话。 只见乐令和乐丞迎了上去,江大人行了个抱拳礼:“师兄,有失远迎。”乐府其他人等也跟着行了个半合手礼。而那齐夫子只是回了个颔首礼,并没有说话,太乐令其他人等也并没回礼,明显的居高临下之态。场面突然尴尬起来。 只见那齐冉走出人群,行了个半合手礼,先是朝向江大人,后转向乐府众人,道:“师叔好,师叔福寿长安,各位同僚好。”然后对着朱国为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时,朱国为微笑着也对他点了点。 这是葶苈也是辛丹第一次见朱国为有这么明显的表情,原来两人是旧相识。不过葶苈已是察觉到两人这一来二去之间,眼神中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态。 这一举动总算是缓解了尴尬的局面,只见江大人作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说:“师兄请。”不待乐府之人完全让开道,太乐令众人就如一道青色的河流把一块棉花田,硬生生的破成了两半。 信手堂的大门今日是三门齐开,众人鱼贯而入。今天的宴席上,除了一般的菜色外,还因着齐夫子的喜好,加入了乌鱼羹和乐府酿制的甘草酒。而这齐夫子喜食烫鱼羹,所以他的鱼羹是最后才上,其他的菜都是众人入席的时候随机上的。而这甘草酒,是乐府独酿,所以平时都装在一个大瓮里,等众人进堂后才分装进了小缶。置于各个案几上。 众人坐定,一番你来我往的假意寒暄后,只听齐夫子说:“师弟啊,听闻你乐府善宴饮之乐,不知今日可否展示一番助兴啊?” 听到这乐府众人,心中颇为不忿,大家同为优伶,要乐府演乐也是皇家宴饮才有那个资格。齐夫子这一句话,即是任意作践乐府的地位,可能也想要演奏完之后来个品评,那更是任意作践乐府了。 葶苈只见齐夫子看了自己一眼,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目光落到了国为身上,目光更多是一种怨毒。 然后伸出左手指了指国为:“就你吧,听你说你的瑟,很好。” 全场所有的人都齐刷刷的看着他,见国为面有难色,顿了顿还是站了起来,这是他的师学梓檀给他抱来了瑟放在场中央。 国为问到:“不知道齐夫子,今日想听一曲什么?” “《凤求凰》吧。你最熟悉了。”齐夫子说到。 国为是明显的表情上略略一怔,而齐冉也是盯了盯自己的父亲。葶苈一开始心里就很不高兴齐夫子让乐府作乐这件事了,而且国为又曾言语间帮自己,所以转目一想,想到渑池之会,计上心来。于是让周夷将一把琴放到国为的瑟旁边,然后起身,走上前去。 江大人见此情状,不禁眉头微微一皱,一个受辱不够,还有人自己去送。 葶苈对着国为笑了笑,示意他安心。葶苈上前福了个半礼,道:“见过齐夫子。” 其实葶苈早就想好了,齐夫子刚一眼已见他面生,俗话说欺生,本来是想叫他的,但可能猜出了自己的身份碍着父亲和钦点这两个由头,没有叫他。所以这样一来,如果葶苈提出要合奏,伴奏,或者邀请什么人合奏,可能齐夫子不好拒绝。而自己的这个要求,那个被要求的,肯定也不会拒绝。 “这位,是御史府上的公子吧,你父亲可好?” “家翁身体康健,还说如果在乐事上遇见夫子,得代他问好。”后面那句寒暄是葶苈胡诌的。 “多谢御史大人了,听说公子的琴不错。” “多为谬赞,希望不要毁了污了国为的妙瑟,也请夫子多多指点。可是夫子啊,这《凤求凰》成谱以来,除了讲究琴瑟和鸣之外,未免单调。久闻令郎长安第一笛的美名,不知二府宴饮,可否请令郎妙音,一定是琴瑟之花着于仙笛锦上。” 只见那齐冉已经从自己的师学那取过长笛,走到场中,向他二人点了点头说了句:“各位乐府同僚,献丑了。” 葶苈问了句:“请问二位什么谱?”国为看了一眼齐冉没有说话,齐冉说:“公子,原谱,正调。” 说罢以瑟音开场,葶苈琴音随后,笛声穿插其中,顿时堂内妙音流转,堂外飞鸟停驻。 词道: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这《凤求凰》说的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爱情故事,三人并没有排演过,也从无合奏,但是葶苈内心觉得那二人默契非常,自己的技法虽于演奏上无可挑剔,但是在感触上却叫自己觉得有点多余。 “果然妙音啊。”有自己的孩子在,齐夫子接下来挑刺儿的话,也不必说了,国为对葶苈点头致谢,可不知为什么这齐冉也是点头致谢。 齐夫子这一来吃了闷亏,再加上频频至酒,这席间的气氛也逐渐缓和了过来,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喝高了,更有二府之人团聚一处行起令来。也有人给葶苈致酒,这么七八九杯下去,席间已是闹做一团,好不愉快,看那齐夫子似乎也是好酒之人,除了喝了很多酒之外,兴致高处,连吃了十万乌鱼羹。 久而久之,葶苈觉得酒惹胸闷,便对辛丹说:“师兄,我出去走走,散散酒气。” “早…去早回啊。”辛丹也是有些唇齿不清了,而且还忙着跟人行令,没有搭理他。 葶苈一个人行出了乐府的门,走入上林苑中。这月色下春日的上林苑,空气中有一股甜蜜的杏花香。循着气味,葶苈看见了太液池旁的一丛开的繁密的杏花林,月光投映,晚风吹过,有些许花瓣翻飞其间,葶苈心中便想走进把玩。 月色如许,姹紫嫣红间,突想起那首《凤求凰》,求?我所求的人根本不思念我吧。 说和,趁着几分薄醉,略带寂寥的轻吟起了《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蹒跚走着,不知道是真醉还是独醉发泄,到后来以至于轻哼着颠三倒四,唱不出声来。 也就这么朝着杏林方向走去,其间露过一篷翠竹,风吹过,竹林窸窸窣窣,声音清脆环绕。葶苈心中寂寞,也就阖眼倾听那天然的声音,想平复一下心情。 忽然听到一丝不那么和谐的声音,似是翠竹落在地上的枯叶被什么东西来回碾压之声,和一些喘气声。 葶苈起了好奇心,便循声走去。那声音似乎是从一丛细密小叶的金镶玉竹丛的背后传出来的,葶苈轻轻的拨开了一点,声音很轻,被风吹竹的声音生生的压过了。 可眼前这一幕让他如铅灌腿,而又面红耳赤,葶苈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只见那篷细竹的背后是一方只可容纳一人躺下的空地。一件太乐令的青色衣服,在黑夜中分外打眼,它正全全打开,齐展的铺在地上,而上面坐着一个一丝不挂的人,就那淡淡的一缕肉棕色,在夜幕中也是分外打眼,而在他的身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色乐府朝服的人,已经衣衫全解,凌乱不堪,两人下体紧紧的缠在一起,缓慢而齐整的律动着。那件凌乱的乐府朝服挡住了两人相合的部分,那两人正朱唇相合,舌齿交缠,仿佛天地、时间,皆不知所物。只有风吹竹的声音,和他们身下仿佛快被烧焦的枯叶兹渣声,合唱着两人的重重的喘息,随风涤荡。 一阵拥吻后,只见上头的那个人手环抱着对方,将头紧紧埋在下面那个人的肩头,下面的那个人一手环抱住他。深深的吻了上面的人的额头,然后两人对面相视一笑。月光正好撒在下面那人的脸上。 “齐冉。”葶苈心中暗自一惊。 只听里面上面那人轻声,说到:“阿冉,我好想你…”话音中夹杂着些许柔和的喘息。 “国为,父亲知道我们的事了,不准我再见你,但是你知道,没有你,我是不愿意单独活着的,你离开长安3年,我无日无夜不在想你,直到你前年回来了,就那一晚,你的《凤求凰》,我们在书房的事,被父亲发现了。我想,我们走吧,离开这。” “我们能去哪儿,我在这儿还有事没完,等到完了,我们就再也不要分开。” 天啊!葶苈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心里一惊,国为,原来是国为。“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是这么个意思!原来那两人似曾相识的眼神交换,已是珠胎暗结。 “等等,国为,那儿好像有人。”齐冉拍了拍国为,国为才往身后葶苈所在的竹叶望去。 葶苈一惊,连忙放下竹叶。想了想为了避免他二人忧心,笑着调侃似地唱到:“世人皆醉,我非独醒兮;一叶障目,我非看清兮;改日再见,授我以琵琶报恩兮,珠联璧合,鸳鸯让人羡羡兮。” 这是国为和齐冉相视一笑,国为说:“原来是葶苈,这便好了,他不会说的。” “还让我改日教他琵琶呢。” “哎,这人啊,小孩子心性。” 葶苈没走多远,不知怎么的突然笑不出来了,一行清泪借着酒劲落下来。寂寞吗,可能寂寞,就是这种感觉吧。天下不幸之人,皆有别人之幸而自伤,谓之不幸,不知是该祝福,羡慕还是嫉妒。然后摇头讪讪说喝得太多,便回去睡下了。这一夜旖旎之下,夜空中葶苈瞥见,鸾星——动了。 这才睡下感觉没多久,只听见一阵急切的敲门声。葶苈叹了口气起身揉了揉眼,不耐烦的叹了口气:“哎——周夷开门。我想喝水。” 没一会儿,辛丹急匆匆的冲到了他的床边旁边站着端着水的周夷,只听辛丹说:“大事不好了,快起来。” “怎么了?” “太乐令大人,昨晚回家后,暴毙。” 葶苈刚刚好喝了一口水,听到这句可差点没把他呛死:“什么——?” “银针探腹,中毒而死。” “怎么会这样?” “因为是太太后的远亲,又摊上大祭的事儿就交给决曹处理了。” “怎么闹的那么大?”葶苈一想,说:“这么一来太乐令群龙无首,那这个祭乐比试的事儿怎么说?” “我们的情况也是一样的,因为坏在他昨晚回去就没吃过东西,水都没喝过,然后今早就死了。所以初步推定,是乐府的宴出了问题。所以准备菜单的乐令大人,负责采办的乐丞大人和昨日的庖丁都被决曹带走了,说是蓄意下毒。” “这不可能,除了鱼羹之外,其他的菜都是一锅炒了出来的。酒也是一个大瓮里出来的啊。” “但是人确实是吃过我们的东西后就死了。” “那问题,肯定是出在那儿。昨日的饭菜还有剩吗。” “决曹带了一些回去做证物。” “我们去厨房看看。”说罢,葶苈起身穿好衣服,带上包袱里的银针,跟辛丹一起向厨房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十七章乐武举贤初面圣 兄弟齐心东皇祭(破) 两人在去厨房的路上路过信手堂,周夷紧赶慢赶的追了上来。他们停下来等周夷的时候才见张万庭与一众人等在堂门口急得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见他二人走过张万庭过来对着葶苈,反反复复思考了半天,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葶苈、辛丹二人面面相觑,只见突然间,张万庭双手握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葶苈说:“葶苈,你知道我的性格,过往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你见谅,不过我现在是没有办法。饭菜我们昨天都吃了,我这么钝都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你应该也察觉了。能不能请你找找你父亲,想想办法。乐府没有了乐令,也没有了乐丞,这九百号人怎么办。” “我不会去求我父亲,”葶苈看了他一眼,“但并不是说这事儿没有办法,如果有人是冤枉的,不可能没有线索。大家都是乐府的人,关心这个事儿是应该的,但是这样的事儿必定有端倪可寻,先试试正常手段。” “你就是不肯帮我是吗,能有什么正常手段,这宫里的事情,多少能用正常手段去解决啊?” “如果真的有理还怕什么呢?”葶苈说到。 张万庭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凄然一笑,走了。 辛丹摇了摇头,想到这如果也算是求人的态度,自己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葶苈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在快速的想着每一个环节:第一,酒是当着大家的面从一个瓮里分的,所以甘草酒没有问题,除非是缶有问题,但是缶也是随机的分酒和捧缶的是两个人,所以根本无法判定谁会拿到那只有毒的缶,除非那两个人勾结好了,但问题是缶在取出之前都长的一样,所以这个环节想毒死人,随机性太大;第二,所有的菜都是一个锅子做出来然后分装入盘的,菜品也是随机上的,所以这个环节不可能出问题;那么就只剩下鱼羹了,确实这是最有可能出问题的一个环节,因为其他的人的鱼羹都是一锅端的,而太乐令喜欢的是烫鱼羹,是分锅熬的,那么有剩余的鱼羹的可能性最大,也最好查。 “师哥,我觉得问题出在乌鱼羹。我们找找还有没有剩。”于是两个人开始查起乐府厨房的那些釜瓮,终于在灶上找到了两罐。一罐剩较少,一罐剩的很多。 “要不要我去找帮厨来问问,哪罐是给太乐令吃的。”辛丹说到。 “好。”但葶苈心里想着,如果犯人真是在鱼羹中落毒,那么银针一探,其实就知道那罐是太乐令吃的了,但是为保万一还是问问看。于是辛丹转身出去之后,葶苈就拿出银针分别探了两罐鱼羹——但是结果很失望,两罐的探测结果,银针仍然是银光闪烁。 “难道是碰上什么传说中无嗅无味,探之不出的毒药了?但是这种毒药别说只在传说中听过,那是自己学医这么多年来根本没见过实物。”葶苈心里思忖着。 “如果真是用上这种毒药,那么这个案子的后面隐藏的东西可就太可怕了。”葶苈转念一想。 这是辛丹带着帮厨回来了,葶苈说:“银针探过了,两罐都无毒。”说着葶苈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他又对辛丹说到:“师哥可不可以去给我找一只猫狗老鼠鸟什么的来?” “厨房的后门为了避鼠就养着一对猫。”那帮厨的说。 于是四人拿着两碗鱼羹到了厨房的后门,葶苈就把两只猫栓了,说了句:“对不住了。”分别给了它们一碗鱼羹,两只猫儿闻到鱼的味道,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直到把碗都舔得干干净净。 四人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紧张,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按说毒死一个成年人的剂量对于这两只猫来说早就应该发作了。但是那两只猫安然无恙,充满饱食的愉悦在墙边舔着爪子。 “帮厨,这两罐哪罐是昨天给齐夫子吃的?”葶苈一边问一边在心里细细盘算每一个关节,不知道自己哪个环节想错了。 “这罐剩的多的,昨天怕人多所以乐丞大人送了一车鱼肉糜回来后,后来又送来了一车,谁知道两边的鱼都刚好能做一罐,然后我们就所幸分开做了一罐分给大家,一人差不多只要了一碗,也就见底儿了。也没有人多要。另外一罐一直热着,太乐令喜欢喝烫的,要了十碗吧。” “但是现在证明这两罐都是无毒的。”辛丹说到。 葶苈心里盘算了一下:“至少这样可以证明我们乐府是清白的,可能是太乐令自己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这个事情绝对不是单纯的投毒这么简单,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明明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如果是有人蓄意…” 辛丹恍然大悟道:“那么两位大人和庖丁有可能再决曹那儿被屈打成招,或者栽赃!” “对,哎,如果这个时候可以联系上哥哥,让他把这个情况直接报告给皇上,或许这样干预动作会来的快一点。可是这个点儿,应该在宣室殿吧,怎么能联系上他呢。” “师傅,或许我有办法。让我试试吧。”周夷说到。 “你能有什么办法。”葶苈笑了笑说。 “那么这样,如果我把师伯找到了,你得奖我一盘儿点心。” “好呀,别说一盘,十盘儿都成。”葶苈笑了笑也没往心里去。 “你可别后悔!”周夷说着一溜烟跑了。 “诶,你慢点儿,这孩子。”说罢三个人坐在厨房里,仔细的商讨推演着一些细节。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听一声:“你找人带信儿给我,什么事儿啊。”葶苈一看,商陆真真儿的就站在门口。 辛丹笑上唇边,说到:“这小机灵鬼儿,还真有办法。” “那周夷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葶苈关切的问道。 “什么周夷?”商陆有些不解。 “就是我让他去给你送信那个师学呀。”葶苈说。 “我倒是没见到,只是我刚刚换岗下来,走到台阶上,就被一个飞石打中了,那个石头上绑着一个字条儿,诺,你看就是这个。”商陆说罢把字条递给了葶苈。 葶苈一看那个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你弟约你乐府厨房见。”果然是周夷的字迹,葶苈笑了笑说:“这个小机灵鬼儿肯定是想着有点心吃了,乐得不知道哪里偷着玩儿去了。” “这次这事儿完了,你得请我喝酒,感谢我给你找了个这么伶俐的徒儿。不然我可就厚着脸皮把人要走了。”辛丹一脸赖皮的说。 “休想,是你自己有眼无珠,给了我得人了,还得要回去啊。”说着大家笑了笑。 “倒是这儿有没有什么吃的,我今早儿还没吃过东西呢。” “就只有这个鱼羹了,现在证明是无毒的,大人不嫌弃我给你热热?”那帮厨说到。 “鱼羹?”商陆看了看葶苈。“乌鱼羹,没事儿的。吃吧。总比饿着强。”葶苈回答到。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太乐令的事儿你听说了吧。” “知道啊。你们乐府现在炸锅了吧。你怎么到哪儿哪儿事儿多啊?”商陆问到。 “这叫什么话。是这样,现在我已经验明了,我们乐府的食物是没毒的,看你有没有办法把事儿找个方法告诉皇上,让他直接干涉这个事情,因为我怕夜长梦多,两个大人在里面被屈打成招。”葶苈说到。 “这事儿,恐怕我还不好直接说。因为我说了反而惹人起疑心,我关心这个事儿不正常。但是皇上每天下午都会去上林苑的翠微轩见董门郎。一般我们都是远远跟着,你知道我们不太好这种事儿也近身贴着。” 说到这儿那鱼羹已是热气腾腾的摆在面前。商陆一口气就喝了一大碗。趁着这个间隙,葶苈突然想到一个点子说:“恩,哥哥你有没有办法让皇上今天下午的时候便装去见门郎。” “这个好挺美味的,再来一碗。”说罢商陆挠了挠脖子,表示对葶苈的提议有点不解,也有点困难。 “我跟你说话呢,别光顾着吃啊。”葶苈有点没好气。 商陆又挠了挠后脑勺:“为什么要便装呀?” “你想,如果说皇上是穿着玄衣纁裳一眼就看出是皇帝了,他对我说的话又信几分呢?” “那我应该怎么说?” “就一句话,你说‘皇上,春日烂漫,倒叫人记起年少的时光来了,那个时候虽然微末,但是一袭轻衣在最好的时节一树繁花下遇见最好的人,真是个好的回忆。’记好了啊。” “这样就成了。”说罢商陆挠了挠头,然后喝了第二碗。 “当然。”葶苈笑着回答,这是葶苈突然瞥见商陆的脖子上,刚刚挠过的地方,出了几道红印,笑着说:“我得哥哥呀,你是把自己往死了挠啊。我看看。” 葶苈眼睛凑过去一瞧,突然眉头一皱:“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用心太险恶了。哥哥你快回去,安排我跟你说的事儿,务必让皇上看到你的抓痕。”转头又对辛丹和帮厨说:“师哥能不能请你带上腰牌去永平街的越人阁接一个叫文合的人,务必在两个时辰之内回来。然后帮厨你去太官令署查查昨日进到咱们乐府的食材。” 三人齐整的点点头,辛丹问到:“我们都有事儿做,你呢?” “我得去想办法把自己收拾的好看点,谁都愿意跟好看的人多说两句话连皇上也不例外不是?再说我们的皇上这么个心性儿,如果我面容不堪,会不会就地正法呀?然后两个时辰后在这里碰头。对了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皇上?要不要约个暗号什么的?” 商陆停下离去的脚步,扭了扭头挠着脖子说:“不用了,你见过的,就是那天越人阁哪个主宾!” “啊?是他?!”葶苈有点惊讶,但想一想自己也是笨,血丝藩玉,八尺锦长袍,再加上钦点官员,怎么想也是合理的。突然一下葶苈心中更有底气起来,毕竟是旧相识,那么怎么能搭上话,也是又一个计上心头。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葶苈把自己打扮好了带着琴又来到厨房,盛了两碗鱼羹。路过水盆,看到自己的倒影,心里却没什么底气,从来没给自己上过这么多装饰,感觉别扭的很。整齐的方士髻上插着一根白玉的发簪,配上一条天青色的方巾,有一种淡雅的感觉,洁白的三重衣带着湖蓝色的袖边儿衬着长袍上点滴如泼墨般的天蓝色墨滴晕染花纹,天青色的腰带上挂着一对玻璃种的通透玉佩和天青石点缀儿,手中是一把天青色流苏的短羽麈尾。食指配着一枚天青石的银戒指。就连琴上都上着一套齐整的青色琴穗只觉身上不住的沉重。 果然,辛丹按时吧文合带来了。文合一到厨房就看到了葶苈,忙过去打了千儿。 “呀,原来是我得桑白大人,当了官这打扮,俊俏的很。” “诶…你就别损我了,有急事儿。我师哥大概告诉你了吧,你来帮我分分,看看跟我得想法一样不。”说着葶苈就跟文合说了自己的想法。 说罢,文合尝了尝两碗鱼羹:“恩,没错,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那有劳你和师哥在这里等我带一个人过来,然后做个证,如果一会儿帮厨回来了,把那个文书拿着,一并作为物证。”说罢,葶苈带着琴往上林苑去了。 从宣室殿到翠微轩,得绕行满池春意的太液池,而这步道越靠近翠微轩,便越狭窄,从最初的可容纳两车,拐至半坡桃林就变得只可容纳下一轿,小路穿出桃林就变的只可容纳下两马并行,然后就到了一个岔路口,岔路口两边是差不多仅可容纳两人并行的道路,中间以垂丝海棠林作为隔障往左靠近太液池的那条是通往翠微轩的路,往右是通往乐府的路,哪里有一壁紫藤花架,枝叶遒劲的攀附在花匠搭的竹架上。而那藤花,如一串串紧紧衔尾的紫白相间的雌蝶从藤花架方形的空隙间慵懒的垂吊下来,到一人高处。在架子下面抬头向上看去,那些藤花就如夏日唾手可得之甜美葡萄,吸引着各色的雄蝶流连其间。阳光从穿过藤花和花架的空隙,投到地上成了斑驳明暗交错辉映的炫目光晕。 葶苈走进花架,看了看和那个岔路口的距离,想到就是这里了。左右闲来无事,先抬手练曲吧。想了半天,突然脑里出现昨夜竹林中那一对璧人交孳的画面,突然又是一闪,一个中年男子步履维艰的画面,然后是他送给辛丹的强瞿花。单恋?葶苈嘴角苦笑了一下,指间别无所选,唯有一首寄托单相思的《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这一首《汉广》从琴穗间,和神而出,以这春日的上林苑紫藤花树为源喷涌,如溪般明澈的趟过垂丝海棠林,才渐如逶迤缓流汇入这太液池合着春日落薇楚楚,浸润心田,缓缓成为一抹渐伤之惆怅。 只是此时已惘然。葶苈双目微红,打摘飞星间,听闻后面一阵掌声——虽然来的意料之中,但仍然还是有几分惊讶。 “之子于归,能否永无离散?春光如许,这位公子却如此音涌寒怆?” 葶苈闻声转而回头。一抹光柱斜斜的挡在两人之间,葶苈并看不真切,那说话之人是不是自己所谋之人。轻轻呼吸了一下,想到如若是,那么自己的赶快收敛已经发散的情绪,好展开自己的计划,如果不是,便继续抚琴。 那人离光柱远,是可以看清葶苈的脸的。在光柱的映照下,葶苈的脸显得白皙的略带病态。神色有几分暖伤——这并不是谋,而是真切的伤于自己的琴声之下,不知是否是顾影自怜。 葶苈嘴角微微上扬之间,双目因那强光一阵眩暝,眼泪还是犯了下来。 “诶?是你!”那人先是一怔,然后看到这突而梨花如雨一幕,虽葶苈的样貌只算的中平,长年的书乐浸泡之下却有的是一种不貌而华的气质,那人却也是惊了一下,慌忙间递上一方丝帕,动作和声音都很温柔,“这是怎么了?才到宫中不习惯了?” “没有,”葶苈接过丝帕说到,“多谢,是眼睛被光照到了,有点刺痛。”然后葶苈慢慢睁开眼睛。 “诶,你别动。”那人说着上前俯身轻轻给葶苈的眼睛吹气,“慢慢来,这日光灼眼,事情可大可小。你自己都是会医的出来怎么也不注意点,选这种光暗斑驳的地方练琴?” 那人举止温和,语调低沉温暖,葶苈慢慢张开眼睛一看,果然是他——一身黛蓝色便服,合着水绿色的暗纹,于这春日中,看来格外稳重又不失少年明媚,而腰间挂着一块白壁嵌合象牙雕空之玉佩,下扣合一珠虎眼石的吊坠。绾色的穗儿看起来色彩有些跳脱不和搭配,但却恰到好处吸引视线。眉眼举动沉稳,让人有种矛盾感——温柔的举动和疏离的距离的矛盾感。 “诶,怎么是你。”葶苈这一句必须故作惊讶,这是那日主宾,当今皇上! “怎么不能是我?好歹…我也是个诸侯王啊。”那人略略想了一下回答。 其实葶苈这么计划着,就知道他会隐瞒自己的身份,但是另外一个角色还没登场,只有那个角色才能让皇帝移驾乐府厨房。 所以葶苈只好借故闲聊,便立马起身行了个全礼:“参见大王,下官失礼。上次未及询问大王身份,请赎罪。” 只见那人摆摆手到:“我就想着,我不说,一说了就闹这些虚礼好没意思啊!” 葶苈心中想着这个少年天子也是颇为好笑,自己让哥哥转述的一句话,他就真真儿穿着便服出游,这是其一;其二看起来稳重有仪,其实内里还是个孩子。 “那么,多谢这位先生赠帕。不知可否,知晓先生姓名?”葶苈也是凑趣到,一瞬间觉得天子,其实并不是那么难接近。还颇为有趣。 “我不要说,你的名字我是知道的,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葶苈眼珠一转,用手摘下一串藤花的下端,包在丝帕里用手紧紧压了压,然后双手奉上了丝帕:“若先生告诉我,我就以此帕相赠先生。” “这明明就是我的东西,我只是借给你用的,怎么就成相赠了?” “先生借我得时候是素帕,而现在不是拉。所以这并不能完全算是先生借给我得东西。”只见葶苈打开丝帕,紫藤花的汁液已经渗透进丝帕里,晕染出一抹紫色藤花的写意图案,配上那柳黄色的丝帕,也甚是好看。 “这,”说着皇帝用点了葶苈两下:“好好,我是城阳王刘俚。” “噗。”葶苈没忍住,心想这人连谎都不会说。 “我得名字很好笑吗?” “只是听说城阳王年近而立,不知如此驻颜有术。” 皇帝眉毛一挑,面露不悦:“有些人生的年轻一点也不奇怪啊。这丝帕应该还我了吧?”伸手便要去拿。 正当两人手指相触时,那另外一个角色,终于来了。 那人咳嗽了一声,只见皇帝有些许尴尬的的看了看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董贤。 董贤上前来福了个礼:“大王叫下官好找,原来也是循着《汉广》过来了。” 葶苈上前给董贤行了个礼:“见过门郎大人。”两人虽是旧相识,但今日董贤并没有受礼,脸色难看的盯着皇帝。那是一种花果的自然酸味,并不像是妇人之醋一般酸气冲天。 只见皇帝摊开双掌耸了耸肩,无奈苦笑:“不是的,我是看他不太高兴,好像有什么事儿。所以借了丝帕给他用。” “哦?”董贤挑眉看了葶苈一眼。 “是这样的门郎大人,”这一幕是葶苈想到了的,于是顺着话锋马上说到,“太乐令暴毙一事,想必二人已经是知道了,下官已经有点头绪,但是人微言轻,不知道该向谁禀报,谁又会听一个乐官的。只怕这个事情再发展下去…” “你说。”皇帝这时似乎有点明白了葶苈所指何物。 “只怕这个事情再发展下去,会波及到皇上,所以苦无门路。” “大胆,你可知你所言不实是为何罪?”只见皇帝瞬间拿出天子威仪,虽来事凶猛,却略显稚嫩。 “如果二位信下官,不妨跟下官去乐府走一趟。” 只见董贤对着皇帝点了点头,赞成这个提议,于是皇帝说:“如果你所言合理,有真凭实据,我们倒是可以在等会饮宴时帮你转告。” “多谢大王,董大人。” 于是三个人快步走到乐府,绕开一干杂人,直奔厨房。只见文合、辛丹、帮厨和一名太官署的库宦正等在那里。 “各位,这位是城阳王、这位黄门郎董大人。” 于是四人起身向那二位福了个礼,只见皇帝找了个上位坐下,说到:“你据实说来。” 葶苈便开始详细说到自己的推理过程:“今天上午,我听闻太乐令暴毙之后,我就在心中盘演着每一个关窍,首先,乐府用的甘草酒。”于是葶苈命帮厨端上了甘草酒。 “这甘草酒是当着众人的面,随机用酒缶分装的,又随意分配的,并无问题。”说罢用银针探如甘草酒中,银针取出亮洁如新。 “其次,除了鱼羹之外的所有菜品都是同时烹好,然后分装,如果通过菜品下毒,昨天死的不应该只有乐府令一人。”听到这儿,众人纷纷点头。 “那么问题只能出在鱼羹了。但我今早已经和辛丹,帮厨用猫和银针做过实验,证明不管是众人分食的鱼羹还是独独烫给太乐令的鱼羹都是无毒。” “那么,你是想说,乐府的菜品没有问题?那太乐令是如何被毒死的?” “不,我只是说菜品无毒,并不是说菜品没有问题。” “这…我有点搞不明白。”董贤说到,而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我想先做一个实验,证明我所言非假。”说着葶苈指了指文合,“大王,董大人我这位朋友,天生有一个能力,就是能分别各种食材,药材香料的气味和味道。如若二位不信,可以一试。” 董贤看了皇帝一眼,从袖中取出一个袖壶,说:“你说说看,这里都有什么?” 文合斟满一杯。饮下。少顷说:“回大人,这应该是一种花果酒。里面有玫瑰露,炒过的松子压出的油,葡萄浆,秋府海棠和胡桃粉。” 董贤见到这一幕,瞳孔睁大,盯了盯皇帝,表示非常惊奇——因为这种花果酒叫杂果素手酿,是皇帝和他两个人一起做的,所以配方外面无人知晓。 然后皇帝说到:“神了。我信你所言,葶苈你接着说。” “直到今日我哥哥来了乐府,喝了两碗鱼羹后,我发现他起了疹子,我便明白了整个问题的关键所在。所以请来了文合,试吃了两种鱼羹。文合你来说结果。” “结果正如葶苈所料,商陆自小吃鲤鱼便会出疹,所以我试了两碗,一碗是乌鱼没错,而烫给太乐令的那碗,是鲤鱼。” “这个凶手非常精细,每个环节都布局好了,昨日乐丞大人去太官署采办的鱼肉糜,是乌鱼没错,但后来凶手借乐丞大人之名,去采办的,是鲤鱼肉糜。” “这鲤鱼有什么不妥吗?”皇帝问到。 “大王不会医术有所不知。这些食材都是无毒,凶手算准乐府宴饮会用甘草酒来待客。因为这是习惯,但甘草加鲤鱼是有毒的。乐丞大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可以翻看以前的出库记录,相信乐府只要用甘草酒,就不会向太官署请鲤鱼。” 皇帝随即翻看了记录,果然每次有甘草酒,所用的都是乌鱼或者草鱼。 “那凶手是谁?”皇帝问到。 “已经呼之欲出了,能做到代表乐府和乐丞请鲤鱼的,只有那个人,还是让库宦来说吧。” 只见那宦者上前一拜:“是仆射张万庭。昨日乐丞走后,仆射来说了句,鱼不够用啊,可能得要点,然后就指了指一桶鱼肉糜。说就是那桶,现在想来也颇为诡异。” “为什么?”皇帝问到。 “因为鲤鱼刺多做肉糜很麻烦,所以每天只出不过两桶,上面都会以薄荷做记区分开那是鲤鱼,但是那天薄荷没了,而乌鱼又被取光,所以用了乌鱼的茱萸来做记。但是昨日的乌鱼不是没了,只是乌鱼肉糜的帮厨被张仆射请过来帮厨了。这一切实在太巧,令人生疑。” “但是怎么他是怎么肯定鲤鱼肉糜只会毒死太乐令一人呢?”董贤问到。 “因为他一开始就只是为了确保太乐令会被毒死,而其他人能多死几个固然是好,而不死也无关系,因为鲤鱼加甘草虽然有毒,但是如果服用的少,人可以自行肝解,但是他便是算准了太乐令会吃的多,喝的多。所以一开始这个落毒之计便不是只针对一个人,而是希望人死得越多越好,好在大家昨天都没有过多的去吃这个鱼羹,除了齐夫子。” “那你为什么刚才说,有人要算计…皇上?”董贤问到看了皇帝一眼。 “想这个事情当中关节之多,张万庭一人恐难办到,而且就他的动机来说,若无人示意,这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能做的事情,因为这会害到他的父亲和乐府,想必一定是布局之人,许诺他,会保他父亲平安,在裁撤掉乐府后,给予他二人太乐令和太乐令丞之职。他肯定只是一把冲锋刃,谋算的另有其人。这个人的目的,是想要乐府担了罪名,让这次这个双乐比试中,不让皇上借名削职。而今早张万庭来求我想是哪个谋事之人反了口不管他父亲了。” 这是皇帝和董贤纷纷眉头一皱同声说:“只能是那个老妪!” 然后皇帝起身对众人说:“王葶苈,你做乐官,屈才了。此事不宜声张,我们会劝告皇上下旨,释放乐府人犯,另外,秘密/处决张万庭,并免了他父亲的官职,我们先走了。” 说罢二人匆匆而回。 消息去的好快,约莫半个时辰后,乐府众人就闻说江大人三人被释放,并有人说曹决请张万庭去迎接他父亲。 乐府众人便在信手堂等着江大人回来,只见江大人刚刚一进来,便握着葶苈的手连声道谢。 而乐丞却被一群卫士架出了乐府,口中大骂葶苈诬陷其子,来日不得好死。 过了一会儿,只见帝太太后身边的大长秋来了,众人起身迎接。说着乐府近日犯事儿一点不假。引来送往,简直好不热闹。 只见江大人拖着有点疲惫的身体,迎接那位大长秋:“不知长秋大人莅临有失远迎,不知道帝太太后有何懿旨?” “江大人好生客气,您才出来,好生将息着,我来只是为了告诉协律杜文,他的师学,私闯宣室殿宫闱,被侍卫拿下,按律,”说罢斜眼看了看王葶苈口中缓慢吐出两字,“犬烹。” 葶苈这才惊觉许久不见周夷,而这犬烹是指把犯人丢进恶犬的笼子中活活分食之法。 顿时身如雷击——果然,她报复的好快。心中顿时如五雷轰顶,瘫坐在地——因为自己的莽撞,周夷身处险境。 只见大长秋走后。江大人幽幽走到葶苈的面前低声说:“为了答谢你,我给你指一条路。”说罢,递给葶苈一张字条,葶苈几乎是颤抖着打开,字条上写着——傅太太后。 葶苈立即会意——原来这背后仍然是两宫太后你争我夺,这背后江、张两家原来是各有其主。但是周夷何罪?于是葶苈立马起身,疯一般的朝傅太太后的居所而去。 他不知道,这一切已经被朱国为看在眼里,国为幽幽叹了一句:“这局,实在是错综复杂。”然后避开众人,朝那个人那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十八章乐武举贤初面圣 兄弟齐心东皇祭(折) 出了乐府大门,葶苈匆匆向“永信宫”赶去。这永信宫之所以加诸引号,是因为它并非是一个正式的宫殿名,而是一种称谓,傅太后之居所被称为“永信宫”。光光这个称谓就透露出一丝刀尖剑芒的意味。因为王太皇太后所居住的长乐宫主题宫殿叫做“长信宫”,而在汉代,“长信宫”一般用做皇太后或者太皇太后的代指。哀帝时代,四大太后(王、傅、赵、丁)并存,也是史上罕见。 而傅、丁因为庶出或者诸侯王妃的前事,一直在地位上差强己意,称呼多冠“帝” 而不冠“皇”,就这一字之不均,就足让前朝后宫十步一坟、五步一杀。 王葶苈到“永信宫”门口前,就已经盘算好自己要怎么进去:既然傅太后的人,指了这条路,想必只要让人通传我的名字,想必就能见到傅太太后。 于是王葶苈告知廷尉:“廷尉大人,我是乐府的王葶苈,有要事求见太太后。” “王葶苈是什么?太太后没有传召,这个时候不见人的。”那廷尉并显然并没有将葶苈看上眼,葶苈心中合计了一下:难道这个主义是江大人自己出的?并不是太太后有意要帮我?那江大人凭什么认为自己的主子一定会召见于我?不过事态紧急,如果江大人真是傅太太后这边的人,那么报他的名字或许有用。即便没用,今日就是豁出命去在门口喊冤也得见到傅太太后。 “廷尉大人,是乐府的江大人派我来面见太太后的。”葶苈虽然焦急但还是抱礼说到。 廷尉听到这句话,顿了一下说到:“管是哪里的江大人,不见!” 葶苈见状,觉得这是一种避嫌之举,于是立马说到:“是有密报,关于长信宫。” 只见那廷尉眼珠一转,说到:“你随我来。” 葶苈出了一口大气,自古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把门的,从来都是不问青红皂白的。既然这关已过,自己一定有办法见到傅太太后。 到了“永信宫”正殿的门口,只见那廷尉跟门口的常侍耳语了两句,那常侍旋即进了殿,不一会儿出来了小声说到:“太太后宣你进殿。” 这是葶苈第一次如此正式的面见当权者。那种感觉,直让他觉得十分压抑,恨不得脚下的步子再慢点,路途再长点。能让自己把前前后后的事情想清楚——甚至于每一个措辞。 可是往往事与愿违。人越是精神集中,周围的空间时间便越是易逝。仿佛是转移一般,就到了殿中。 “太后,人来了。”只听那内侍说到。 “你们出去吧。”只听上殿的珠帘后传来一句并不仓老的中年女声。 “诺。”那内侍便带同除了傅太太后的长御(高级宫女)息夫姥姥之外的其他人等,退出了大殿。 只见人都退出去了,葶苈还是眉头紧锁的盯着地板,媳妇姥姥连忙咳嗽了两声提醒他。他才回过身来,赶快俯身作了个全礼,道:“微臣参加太太后,太太后国之慈母,愿太太后长乐无极,永寿康健。” 只见帘后那人站了起来,息夫姥姥用手缓缓扒开了珠帘,那太太后手中尽然是拿着一只婴孩儿的鞋子,另一只手还在上面不停的绣着,满脸的和蔼笑容,年近六旬的脸上,除了稍显年轻的神色外,就是慈爱之态,丝毫未有传闻中阴狠毒辣的样子。 “息夫啊,你瞧瞧这张小嘴儿,多甜。好孩子快起来,承你的祝福了,老身一定欢乐康健,多活几年,看着我的皇孙儿立太子,也要看着你们这些孩子长大呀。”说着,就上去迎葶苈,抓着葶苈的手,把他扶了起来。 “好孩子,这么大了。”说着,满脸慈爱的把葶苈上下细细打量着,“来到这儿,就跟回了家一样啊。御史还好吧?身体还康健吧?他那个暴脾气得改改。” 这一连串跟拉家常一样的问候,不禁让葶苈觉得跟传闻中那个阴险的太后有天壤之别,心中一暖。可见传闻和事实通常是有很大出入的。 “来来喝点茶,吃点我做的茶果。”傅太后说着就命息夫姥姥端出了自己案几上的一盘茶果,然后又亲手给葶苈倒了一碗茶。 “多谢太太后挂念,家父康健,还可为皇上牛马数年,只愿为吾皇分忧。”葶苈说到。 “王嘉教了个好孩子。孩子啊,我跟你父亲,在他还是长陵尉的时候就认识了。说来也有些渊源,后来他做了京兆尹,还在御前帮我进言过几次。来到我这儿,咱不闹这些虚礼啊。听说欣儿钦点了做乐官,我还想,”说着转头看了看息夫姥姥,那神情,简直跟奶奶在说自己的孙子一样,“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听说又那么伶俐,又是那么好的家事,怎么就做了个乐官。进宫几天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看整个人都恹恹的,来告诉皇祖母。” 葶苈听到这儿,似乎真的像看见了自己的奶奶一般,突然感觉到,这宫里要说委屈可真是多,但是有皇上那么的平易,傅太太后那么的和蔼,却也是一缕温情。突然心中防线一崩。近乎是哭着说了出来。 “下官,下官,求祖母太太后垂帘。” “别哭,你顺顺气,慢慢说,能帮你的,哀家一定帮你。”太后抚了抚他的头,眼神中着急而关切。 于是葶苈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当然真真假假。 “什么?犬烹?哎呀,姐姐也是,怎么年龄大了,反而脾气也大起来。怎么跟一个孩子滞那么大的气。这种小事儿,伤着身子如何是好。那现在那孩子怎么样了?”傅太后听完,满脸压抑不住的忧虑。 “还没回来。帝太太后大概是觉着,这事儿关乎禁宫安全,所以格外严格。”葶苈避重就轻的答到。 “哎,哀家知道姐姐什么都想着欣儿,什么都为了汉氏刘家操劳了一辈子,有时也难免担上一些恶名,但是我们老了,哀家一直劝姐姐,该放手了。” 葶苈听到这儿,觉得眼前这个慈爱的老人,把人的心想的好善良,连别人要害她,也是几句轻描淡写,淡淡而过。“有一句话,不知微臣当不当讲。或许慈母太太后心中慈蔼,但他人未必呢?” 只见傅太太后连忙做了个小声的动作:“哎呀,乖孩子,这话可不能到外面去讲。这宫里人这么多,我和姐姐的关系啊,大多数人认为水火不容,但是其实我们是很好的,不要去理会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儿。” “那不知,可否斗胆求太太后去求求帝太太后,放了那孩子,他是无心的,也是救人心切。” 只见那傅太太后皱了皱眉,面有难色:“好孩子,不是我不帮你。今日这个事儿,往小了说是没什么,但宫规就是宫规,我如果去求姐姐,那么外面捕风捉影就更厉害了,说我们皇家不睦呢。倘若是一不小心,姐姐生了气,说我干预她的管教,那么,欣儿就更艰难了。” 只一瞬间,王葶苈便听出了这老人的委曲求全,那些姐妹和睦的说法,仿佛是一个老人为了皇家和睦在隐忍。 “毕竟姐姐是妻,我是妾,就算现在我们都是太太后,但是姐姐仍然是正宫,这宫闱之事,是她的分内事,我不该管的。管了便是失了规矩。好孩子,这师学没了,咱们再挑好吗?” “可是周夷是个好孩子,”说到这儿葶苈几乎是哽咽着,“他没有做错什么呀,要罚,主意也是我出的呀。” “但是犯事儿的不是你啊。葶苈,希望你体谅一下哀家,体谅一下皇家,毕竟,姐姐是家主,我也是如履薄冰啊。哎,如果欣儿现在已经羽翼丰满,很多事情就不用操劳姐姐了。”傅太后说着,一张脸上突然老泪纵横,“只是那孩子,他还那么小…” 傅太太后说到这儿,葶苈想,可能江大人,也估计错了,而自己也多思了,可能傅太太后并无什么党羽和上位的野心。 只见葶苈扑腾一下的跪下了:“孩儿是走投无路,才来劳烦皇祖母。” 傅太太后闻言哭的愈发伤心:“当年,平都公主远嫁夷族,是自己的女儿啊,唯一的女儿啊!我也是说不上一句话啊。非死不得还朝啊!”说完便是一阵裂心的嚎啕。 说到这儿,葶苈自知已是没了后路,心中六神无主,还惹得傅太太后如此伤心。顿时脸色一白,无力的瘫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孩子啊,你不要怪我,老身本是无用之躯,息夫,你去取哀家架子上那个蓝色的盒子。”傅太太后说着仍然是掩不住的啜泣。 不一会儿,息夫姥姥端着一个蓝色盒子出来了。傅太太后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明黄色的小纸包,递到了葶苈的手上,“老身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我待会儿自会命人放那孩子回去,抓紧时间。你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葶苈看了看那个明黄色的纸包,面如死灰。感觉那小小纸包如万钧之重,只压得自己双手不住的颤抖,气也喘不过来。他缓缓站起身,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悲愤,这个红墙内,这圈着的一方天地,这所谓的各种大义之名,不过是一个视生命如草芥的游戏。 望着葶苈颤抖而出的步态,傅太太后泪痕犹在,面容却换上了一副阴冷。 “太太后,这是你要让他对长信宫不利?” “错,息夫,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如果能那么简单,我们这么多年,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那这是…?” “这王葶苈,不是凡物,三言两语,一天时间,便把丁姬的局给解了,来日不可限量,就是心肠太软,得历练。这次丁姬心急了,我不出宫也能知道这么傻的事除了她,谁会去做。那张万庭,是她的人。还好有人要自己跳出来当这个靶子,我成全她。我教你一个道理,恩惠得来的人心,他人必用恩惠来终结,不能长久。倘若能让这个人把我们的仇恨,当做他的仇恨,就能心甘情愿的为我们所用。况且这么一放,其他人不觉得我好,那老妪阴毒?这么一来,那王葶苈便如惊弓之鸟,过街之鼠,谁还敢与他交道?他肯定急切需要一个新出路。而且如果他忍不住,做出什么傻事儿来,呵呵,我们便真的轻巧了。”说完,那张充满阴狠的虚伪泪脸,狞笑着,仿佛在等着饮血。 周夷听到自己被释放时,简直是如同重生一般。飞也似的跑回了乐府,刚刚看到那翠绿垂丝的榕树,就见葶苈一脸笑意的在万绦琴坞的门口等着他。 “师傅,我回来了。” “师傅看见了。师傅背你好不好,你受苦了。”葶苈笑着,可是周夷还是看见了他的眼眶。 “不,我不辛苦,你看徒儿这不是回来了吗?师傅是不是急哭了。” “你以后再这么冒失,看我…不打你。来,我背你。”葶苈也没等周夷推脱,便一把把周夷抱到自己背上。 “师傅,你还没夸我呢。我联系上师伯了。我都没有没有见过他诶,你说我聪明吗?” “聪明。”葶苈挎着他。 只觉周夷更开心了,在自己的背上仿佛是手舞足蹈的形容其了整个过程:“我以前就知道那围墙上有个小洞,被爬山虎挡住了,小孩子是可以过去的。我过去了,就见了一个姊姊,他给我指了那个是师伯,但是师伯在站岗呀,我就用飞石绑上回屋子里写好的字条打他了。你看我厉不厉害,跟过几年,能有师傅那么聪明了吧。” “会的,你会比师傅还聪明的。师傅的徒弟哪里会差。” 两人说着,到了屋内,见桌上已经摆着一碗桂花牛乳和大大小小二十几叠色彩斑斓的点心,有荔枝方烙,绿豆绵草糕,蝴蝶酥,山西猫耳朵…… 周夷看见,就从葶苈的背上跳了下来。“师傅怎么这么多?这是什么?”周夷拿起一块彩米慈,满脸都是孩子最纯真的笑——只是因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糕点,就那么简单而纯粹。 “因为周夷比师傅想象的聪明,要加倍奖励。这是用舂好的糯米,混上鲜花的汁子和蜜糖做的彩米慈。师傅小的时候可喜欢吃了。来吃一个。”说着给周夷夹了一个,周夷香香甜甜的吃起来。 “真好吃。师傅,如果到时候我娘来了,我能用钱买材料让师傅帮我给我娘也做上一盘吗?” “好呀,师傅请她。到城里最好的米果铺。” “还是不要了,我想自己买给我娘,师傅送的是师傅送的。” “喝…喝点牛乳吧,小心慢慢吃。别噎着。” 周夷这样一块那样一块,一块糕点,一口牛乳,把盘子里的东西吃了个七分,就再也吃不下了。 “师傅,你能不怪我么,许是在牢里呆久了,怕的有点乏,我好困。我想睡一下。我只睡一个时辰,师傅要盥洗的时候记得叫醒我。” “好。” 只见周夷打了个哈欠,跑到床上,对着他做了个鬼脸:“师傅能给我唱那首童谣吗。我今天表现的那么好,我怕我兴奋起来,只是困却睡不着,听那首童谣就好睡了。” “好,师傅抱着你,给你唱。” 葶苈坐到床边,抱着周夷,看着他红扑扑胖嘟嘟的小脸,埋在自己胸前,葶苈一手抚摸着他背,轻轻拍着,一手捏着周夷的手,唱着 “三月风吹风车车儿转, 转到路边碗碗花儿开, 胖胖小子儿风筝筝儿放, 飞上天去太阳灿灿儿笑, 娘亲抱着笑弯了腰,说小小子儿是好宝宝。” 这么四五遍,周夷渐渐睡着了,葶苈依然是那么抱着,唱着那首歌谣,声音却渐渐断续哽咽起来,他脑子里画面交错转换,繁杂潮涌。 他仿佛看到,在晋北的一片开满白花的草地上,三月的天空是那么蓝,云彩那么少,胖胖的周夷牵着风筝线在太阳下奔跑,他娘跟在后面。那风筝飞的那么高,周夷紧紧的抓着线,风筝才不会被吹跑。风吹草浪,碗碗花儿从草丛中探出头来,围着那个插在地上的风车,风车那么自由的转着,只是因为风而转着。 他耳边,全是周夷那稚嫩的童谣声,童谣里,没有那个黄色的纸包,没有那碗充满了凝神石菖蒲和黄色纸包里红信石的桂花牛乳,仿佛间他一叫周夷,周夷便醒了,坐在床头问他:“师傅是要我去打水吗?” 突然,点滴的温热滴在他的手背——血那么多血,从那个孩子的口鼻涌出。葶苈的手颤巍巍的抬起来,是的就是这双手,药死了这个孩子。 “啊哈哈哈哈哈…”那是一种崩溃近乎疯狂嚎啕,终于取代了哽咽。 窗外天黑了,向来屋里都是周夷掌灯的。所以今晚这房间格外的黑,因为,在这个孤城里算计了一天的自己,回来将再也不会看到周夷点的灯,还有那扇虚掩的门,是自己亲手鸩杀了这个孤城里最剔透的两个灵魂。 是的,傅太太后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他一个全尸,不让他那么恐惧而已。 黑夜里,这个宫殿正张开它的血盆大口,狰狞笑啖着碾碎了这个城里每一寸骨肉,一旦进来无人幸免。 夜幕中,一束月光洒在书桌上,照着明晃晃的一把修竹刀,那是周夷平时用来修竹简用的。 葶苈突然放下了周夷,抓起那把修竹刀,回头看了看周夷,然后在盆中洗净了自己那双已是血污的手,面无表情的朝长乐宫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十九章 乐武举贤初面圣 兄弟齐心东皇祭(重) 春露幽咽,长安的春夜,如此的蚀骨。这个时辰,长乐未央各处华灯初上,但照亮的紧紧是包裹灯火的一角。夜晚如斯黑暗,掌灯女史们的忙碌,仿佛毫无结果,一阵风吹过,点上的灯次第熄灭,女史们又用灯竿依序点着,忙忙碌碌,丝毫没有人注意到,在黄昏的步道上,有一个人正在两宫间穿梭而过。正如同,周夷的死就如一盏灭掉的灯,自会再被他人到。葶苈此时才驻足望了望自己的脚边——已经聚集了一堆帛书的残页。 “能帮帮我吗,手里实在拿不下了。” 葶苈俯下身,这一俯身不要紧,袖囊间的修竹刀,尽然滑落了出来。 “叮当”一声,是金石敲砸地面的声音。在和空阔无人之处,分外明显。葶苈盯了盯那个女子,很明显的那个女子看到这利刃。只看那女子看了看那把刀,又看了看葶苈,眼中的震惊一瞬而过,转而恢复寻常。她拾起那柄利刃,递给葶苈,目光落在他的腰牌上,然后淡淡的说了句:“有些东西,该收得再小心一点。不过你放心,我没兴趣知道你的故事。”转而进殿了,葶苈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在一张烛光黯淡的案几上,整理着那些帛书,应该是在整理书籍。 “就是他!”突然听后面一阵卫尉的叫声,原来是门庭卫尉追过来了。一大群人一拥而上,拿住了葶苈,葶苈也没有挣扎。脸上一抹惨笑——是啊,这里连主子杀人都需要一个名目,何况自己只是个臣子。 “你们这是干嘛?”只看那个女子头也没抬的问。 “启禀太后,此人强闯宫门。”那带头的卫尉回答到,但是并未行礼,态度也些许的不屑。 原来,这女子就是赵太后,此幕之下,葶苈忽而明了。只是未曾想到曾经宠绝后宫,权倾天下的赵皇后,在做了太后之后,不仅衣着朴素,身边连个服侍在侧的人都没有。 “他是没有腰牌吗?”那女子问到。 “这…并不是,只是通常东宫这边宣召,会提前在门庭卫尉府备案,我们并没有此人的备案。” “那不就对了,”只见那女子放下手中的帛书,用一块镇石压住,走出案几说,“是哀家的宣召。哀家奉帝太太后之命在这里背诵《孟子》以明孝道,纲常,颇有所感,所以思忖着在过几日太太后的饮宴上应该做一个什么舞以娱她老人家。所以才宣召了乐府的人。事出突然所以并未备案,而且我也想做的不着痕迹,好给她老人家一个惊喜。” 听到此处,王葶苈一阵错愕,这个女子,这个传闻中连亲妹都不相救的女子,为何会替一个毫不相识之人解围。 “太后娘娘,此人手中可是持有利刃。” 只见那赵太后一笑:“大人再看看清楚那是把什么刀。” 卫尉道:“修竹刀。” “是的,哀家觉得背诵不如抄写印象深刻,但原文的竹简中有几处错误,便命他用修竹刀来帮我腕去。以免后代嫔妃错解了孝道纲常。不信大人你来看,这个老而无妻者曰鳏的鳏字,竟是错的。” 那些卫尉互相看了看,那带头的便说:“那么我等不打扰太后习孝了。” “退下吧。” 那些卫尉答了一声“诺”后退下了。 等到卫尉走远了,葶苈正要开口致谢,只见那女子伏案上继续整理着帛书,道:“你别问我为什么帮你,那些卫尉是不识字的,但我若在明天早上背不出‘五孝’就会被罚。而那一页,被风吹走了。孟子曰‘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情其四支,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弈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四不孝也。’这下一句是什么,你来写给我。” “诺。”葶苈做了个礼,走到案几前,在帛书上接着写起来:“好勇斗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也。”落笔之间,葶苈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是啊,即便自己一击得手死不足惜,可是父亲呢,他一定会被株连。 恍惚间葶苈觉得,这女子是否是故意在这里等自己的。 “看到你的样子,倒让哀家想起当年和先帝相遇时。那时在阳河公主府,大家都害怕呀,不敢给先帝献舞,但我不怕,因为我练了好久。先帝问哀家‘你不怕朕?’我说‘我们日夜练习,就为了今日有何好怕’。初生牛犊啊,你看哀家就这么一跳,一辈子就在这里出不去了。”说着,那女子脸上充满这笑意,那时一种属于回忆的甘甜。 这已是葶苈今日第二次觉得传言不可信了。 “哀家问你,乐府在上林苑,你如此狼狈的到这里,应该不是为了演乐吧?” 葶苈并没有回答。 “哼,”只见那女子又是微笑一下,鼻尖一阵轻嗤,“你不用答我,这个地方不答我的人多了,我也不必要知道那么多。白天和黑夜四时节令,都不是一样长,但是却没有人因为喜欢暖春白日去向天求一个公平,你说为什么。” 葶苈还是没说话。但见那女子斜首抬眼看了看他,继续俯首说到:“怎么,你听说哀家是赵太后,便不敢说话了?外间是不是有关于我很多狠辣的传言,你在猜测我帮你的动机。” “是的。先帝昭仪之死。”此时的葶苈仿佛心中已然没有畏惧。 只见那女子听闻此处,手停了停,继续整理着:“我来说吧,因为人人都知道,自己斗不过天。女娲补天,缺一空隙,尚需用身填补。何况凡人。有些事,要做,是因为有恨;而不做,是因为有爱。‘好勇斗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也。’说的真好。你父亲还在吧?” “禀太后,家父尚在。” “那么便是了,我当日对我妹妹留了句‘不是我,就是她’,你今日这一做,能给你父亲留下的只能是谁也不是。刚才你也看见了,你走到这儿尚且不易,不过吓之惴惴几日,但你一家为此搭上性命,值得吗?” “须臾几日,我看见的不过就是为了一己私欲,处处暗局,而人命如棋,弃之不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您在此处生活这么多年,您告诉我!” “日头不是非黑既白,四时也不是非炎既寒,一切皆有章法。这地方,也有这地方的活法,女娲补天,以身填补。但最后也是补上了。人人皆有眼下的忧虑,正如我,为了背一句话而帮你,就是想自己明天不被罚。万事总有解决的方法,关键是和不和章法。这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说罢,她斜眼微笑着看了看葶苈,把手中的帛书放好,笑着说到:“你看完成了。” “你就一点没想过为昭仪报仇?”葶苈狠狠的几乎从牙缝间挤出了这句话。 赵太后又是斜眼盯了他一眼,并未接话,反而说:“人活得太艰难,百世繁杂,不一定凡是要亲力亲为的,他害怕什么,你便给他什么;他想要什么,你便统统拿走。但你得明白,你要做的都是为了自己做的。” 是啊,他害怕什么,你便给他什么!一语寥寥,葶苈如醍醐灌顶。葶苈茅塞顿开立马下跪,对赵太后三拜。 “闲谈而已,回去吧,趁着宫门还没下钥。” 于是葶苈正对着这个昔日太后,退出了广内殿。 看着他退出殿内渐行渐远的背影,赵太后叹了句:“我昨日厌恶的,并不想有人重蹈覆辙,便是这样悟性的救了一次,也不愿有人再让我救他第二次。” 回到乐府已然是申时,他去了辛丹的房间,因为琴坞里是扑鼻而来,挥之不去的周夷的血腥味,虽然那具在自己怀中曾经温热的身体,已经被内侍们抬走了。 彻夜未眠,葶苈脑中一直是周夷的死,还有那句“他害怕什么,你便给他什么。”仿佛那页辛丹也没有睡,但两人始终不曾交谈。 翌日葶苈和辛丹便是约好了一样,寅时便起了身,早早去了国风阁研习,中午匆匆扒了两口饭,下午便又是研习。第四天亦是如此,而这两日,不断的有同僚下属聚集一处,在默默的谈论着葶苈毒死自己师学的事。但葶苈一言不发,因为他知道,现下,能让帝太太后害怕的是什么。 终于到了大习的第五天,乐府令早早的便起来命人张灯结彩,扫洒门庭,望着一派繁忙景象,可是葶苈的鼻中依然有着那不绝的血腥味儿——终是要见面了。 午时刚过,岳父的三部吹鼓便已在国风阁的集合,负责演乐的持器在台下的奏音池中,负责合讴的在台上。 葶苈和辛丹分列上下准备指挥。 不一会儿,便见三个好大的仪仗向国风阁走来。居中的是一顶龙凤合卺仪仗,显然是皇帝与傅皇后的仪仗;右边的是一顶金凤仪仗,有两位穿着华丽翟衣的长者行至其下,应该是太太后仪仗;左边是一顶彩凤仪仗,有两位中年人款步其下,应是太后仪仗。后跟着太常令、太乐令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前呼后拥。 只见三顶仪仗行到阁前,众人齐齐的做了个礼,说到:“参见皇上,吾皇万寿未央,参见帝太太后、太太后、帝太后、太后、皇后,愿帝太太后、帝太后、太后、皇后长乐无极,”那为首的皇帝,今日正是上玄下朱,冕旒服舄。只见他朝葶苈笑了笑,稳步上了台阶正襟危坐在地垫上。葶苈故作了一个惊讶的表情,而辛丹是切切实实的惊到了。而后跟着两名长者,一名便是当日的傅太太后只见她赤底玄花翟衣加身,而王太太后则是玄底赤花翟衣在身,手中握鎏金蟠龙红木杖,身边跟着一个着普通朝服却看不出是什么官员的青年男子。虽然翟衣规制相同但一颜色之区已经高下立现,而赵、丁两位太后各自着着皂底朱花和皂花朱底的太后翟衣。皇后傅姬跟随在最后规制不同,但却用的是玄赤正色。 只见两位太太后携手上殿分席于帝后左右,其次是两位太后。而帝太太后身边跟着那名后生却也是跟上了上位。年龄约莫14岁上下,柳眉缓峰,澄澈的双眼加上朱红硬挺的嘴唇,清秀透出一股英气。 而于太乐令众人中,葶苈一眼便看到了身着一袭素衣的齐冉。两人点头致意后,齐冉带着太乐令诸人到了一旁。 “诸卿平生。今日是为了下月大祭的祭乐一事,来此大习。诸卿亦知,太乐令突发变故,现无导领主事,未免祭乐有差池,所以此事寡人的意思是有乐府负责,太乐令配合,太常寺总领,望能兴雅乐正音,以悦诸神,保我国泰民安。”今日那皇帝,威仪颇具。 “皇帝这么说,就不对了。”只见帝太太后用手指敲了敲蟠龙杖,说到。 众人还未起身便闻听此言,只得又复跪下,齐齐等着帝太太后说话,可是许久,她未发一言。 皇帝有些许的尴尬便朗声问道:“孙儿执政资历尚浅,请皇祖母明示指点。” 只见此时赵太后从座间站起对着两位太太后做了个礼,道:“禀帝太太后、太太后,臣妾身子有些不适,刚路过上林苑吹了风,有些晕眩,特请罪离席回宫。” 只听傅太太后抢先说了话:“你身子一贯是不好的,前些日子背了那么些书,辛苦了。” 赵太后闻言一拜说到:“臣妾明孝侍奉表率,是分内之事,不敢辛苦,只是大祭在即,未免身体出什么变化,失了天家礼数。” 傅太太后刚想说话,却又被王太太后抢了先:“这百善孝为先,皇后年轻,这国之表率,重担系于你一肩。今日这祭乐,你是行家,你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 只见赵太后微微一怔,葶苈明了,正是这躲事儿的,遇见了挑事儿的。一句话就能将赵太后置于众矢之的。但那傅太太后微微一笑说:“音律嘛,是宜主擅长的,就连先帝也曾流连数日不朝呢。” 此时王太太后,冷色一暗,这讽刺来的太突然,葶苈也是心中一激,怎么感觉有异。 傅太太后接着说:“这音律的事儿,我们给不了术业上的意见,倒是宜主可以提醒着丁姬去历练,教学相长嘛。再说宜主身子不好,岂能事事操劳啊。” “那么来日大祭,宜主倘若真的操劳倒了,是不是也可由丁姬顶上啊?太常?”王太太后双关一语,听得太常寺卿汗流浃背。 只见那太常出列道:“于礼,是需要两位太后都出席的。但倘若有变故,由一位受礼也有先例可循。不过此乃下下之策。” “那如若是我和姐姐有一人不能列席呢?当如何准备啊?”傅太太后也紧追不放。 “这…两位太太后列席,开亘古之例,因无先例可循,太常寺是按照双礼之法来考量。”太常寺卿避重就轻的答到。 “看看,这新帝登基第一件大事,从礼到乐,就没有一件能让朕和妹妹还有皇帝放心的。我看那,君臣生疏。是不是连人都该换一换了。”只听王太太后淡淡一语,顿时风云四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廿章 乐武举贤初面圣 兄弟齐心东皇祭(合) 王太太后此言一出,全场寂静,下首下跪的一干人等更是连动都不敢动了。 “以前没有,这次以后也就有了。所谓先例,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姐姐你说是吧。”傅太后头也没抬,同样也是淡淡一语。 “纲常礼制是定下的,妹妹这么一说,新意心思倒是好。倒让臣子下人们以为只要是做得好,规矩命令什么的倒不是那么重要了,日后皇家以何治何以治啊?比如朕听说,今天这个祭乐,便是有点新意的。”说着瞟了葶苈一眼,眼神寒冽凌厉,葶苈只得低头移开了视线。 “新意进取,纵使有错,也胜在可以打开局面;而这故步自封,画地为牢,就算守得住一时,也难免窝囊嘛。姐姐,你看,我们光顾着说老规矩,这宜主还跪着呢。这孩子也忒规矩了,本来身子就不好,还这么讲规矩,跪坏了怎么办。让她先回吧,姐姐你说如何?”傅太后笑道。 “那这走了能歌善舞的,我们一群门外汉如何解决啊?妹妹啊,事儿还是要交给内行去办。才能妥帖迅速嘛,外行就算有本事,也要花费时日不是。” 只见刚刚起身的赵太后怔在原地,无所适从。 这是只听丁太后缓缓说到:“臣妾倒是有一愚见,不知道可否一说。” “讲来听听。” “臣妾以为这乐好与不好全在听者,如若是等会演乐一过。我们和帝后不妨一人一票,若过半,证明确实动人心弦,那便定下了,如若不过半,再听听太乐令所备,毕竟没人管,只能放到次选。”丁太后说到。 只见傅太太后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主意对帝王傅太太后一边来说好是好,但是未免用意急躁,太过心急了。仿佛堂而皇之的昭告天下那边人多,可是丁姬完全没有顾虑到王氏外戚党羽在朝中之数,就连有些刘氏诸侯,也是站在王氏这边的。这样一来,下面的臣子以后在朝政上大可依样画葫芦的做文章。 王太后打量了一下那边四人,这个投法,怎么都是4比1,如果不让赵太后走,也就最多4比2,而这赵太后一贯都是摇摆的,说不定还会变成5比1。 “那么,宜主,你便退下降息着吧。” “诺。”赵太后是急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于是带着自己的侍女便匆匆离去了。 “太太后姑姑,我觉得太后这个主意是好,但是也难免只代表皇家的意思,”这时,只见那英气后生,走到台前,跪下一拜,“但臣以为这大祭是皇家献祭天神,安定民心之举,再说还有各路诸侯王,实在是有些不能光看皇家的意思的。不然失了民心,在各路诸侯王面前失了理制是小,但若触怒神威,那可是大事了。所以我觉着为了江山国祚,还是民心神意比较重要。” 还未等傅太太后反驳,王太太后便接着说:“有理,这种情况,我们皇家的意见好像也不是最重要了。那你说该怎么办啊?” “我们让太常寺、宗正府、兰台、太师署各选一人作为代表。然后再让乐府开始大习。完毕之后让四位代表抽签,按照抽签的顺序提出自己的意见,其余三人对这个意见进行投票,倘若同意过半,便算通过。倘若投票不过半,就由第二个人来发表意见,但上一个人不能再投票,以此类推。” “翁主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很简单啊,这样代表了民吏、军政、神意、诸侯四方之意,又和乐府、太乐令无关。而可以反复论证不失偏颇。且一定要得到绝对多数的同意,才算意见通过,不失公允。你说是吗太后?”那后生说罢,选了丁太后作为问话者。 “不错,很公平。”丁姬又抢在傅太太后前面说了话,只见傅太太后眉头一皱,双目中的怒火似要喷出。表面仍是不动声色。而听闻此言,王太太后鄙夷而又得意的笑了一笑,并没有说话。皇帝的神情则十分凝重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好严谨的计!”葶苈心中暗自心惊,看似公允,因为朝内人都明白,这四处,除了太师署由司马王莽控制外,其他都属于骑墙派。只要在抽签上做手脚让太师尉能最后一个发表意见,那不管前面之人的意见为何,这便是一个谋乐府于无形之计,因为太师署的人选只需要一直反复更换不同意前面的意见,到最后仅剩自己一人的时候不让乐府通过便立于不败之地。于是问了一下旁边的国为:“此人是谁。” 国为低声道:“此人是侯爷王音的女儿,永诺翁主,王洛渚,是王太太后的侄女,平日爱做男装打扮,除了擅长一些武艺之外,还会说匈奴语和东胡话。” 洛洛蔷薇,含苞鹊渚——这名字如其人,一朵带刺的花儿。少了几分女子柔媚,却多了几分男子的谋略。 国为又悄声说道:“葶苈,你看出来了没。” “恩,国为,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怕只怕,下一步,这个翁主会自告奋勇的去准备签壶,而让王太太后来掣签。” 果然如葶苈所料,那王洛渚自告奋勇的去准备签壶了,然后又瞥见一个站在太师署旁的侍卫悄悄的用手指对着一个人比了一个四。动作很微小,如果没有事先洞悉很难察觉——原来这一切事先已经策划好了。 “我倒是有个办法。”国为说罢俯身到葶苈耳边悄声说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葶苈此时边听边在在脑中迅速推演着——果然是个妙计。这么一来乐府便反客为主了!葶苈心中十分诧异,想不到国为会有如此急智。 “可是,国为,你可以自己提啊!” “我不欲出这个头,你是知道的,因为阿冉。” 只见四名代表来到御前。然后王太太后从签壶中分别掣签递给到了四人手上,如果依据葶苈的分析,这无疑是最差的签,虽然肯定是人为的——兰台第一,太常寺第二,宗正府第三,太师署拿到了第四。抽签结果一出,只见傅太太后的手已经扶紧了椅子,皇帝也是唇齿轻咬,丁太后丝毫不明就里,而王太太后得意洋洋。四人百态,莫可名状。 只见这是葶苈上前跪拜到:“皇上,臣有一愚见,可增添翁主之意见的趣味性,不必搞的如此严肃,也可让表决者抛却感情因素,认真考虑,还可不让乐府的众乐工们过分紧张影响了发挥。” 皇帝不知葶苈是什么意思,但只是想着,这必是葶苈想出了什么解决之道,便赶快说:“说来听听。寡人也觉得无需如此严肃。” “不妨我们来设一个令,皇上给予赏金百两,如若提出的意见通过,那么意见相同的人便可分得黄金,意见不同的人需要罚俸一年。” “葶苈,你这个小机灵鬼儿,听来颇有意思啊。姐姐呢以为?”傅太太后仿佛已明了内里乾坤,于是马上同意了葶苈的说法。 王太太后以为胜券在握,所以也道:“确实有点意思,准吧。”这时,只见王洛渚嘴唇轻启,但已经来不及了。 到此处,只见葶苈笑着对皇帝点了点头,表示让他安心,这时皇帝才会心一笑。 “下令演乐!”只听皇帝一声令下。演乐开始,而内侍也抬上了百两黄金,放置于御前。 只听台上乐府以编钟大乐为先,百器齐鸣,庄严肃穆,从合唱华彩开始,百声如一,声势由弱渐强,有如天神缓降。 群讴道: 练时日,侯有望,爇膋萧,延四方。九重开,灵之斿,垂惠恩,鸿祜休。 灵之车,结玄云,驾飞龙,羽旄纷。灵之下,若风马,左仓龙,右白虎。 灵之来,神哉沛,先以雨,般裔裔。灵之至,庆阴阴,相放怫,震澹心。 灵已坐,五音饬,虞至旦,承灵亿。牲茧栗,粢盛香,尊桂酒,宾八乡。 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 被华文,厕雾縠,曳阿锡,佩珠玉。侠嘉夜,茝兰芳,澹容与,献嘉觞。(《练习日》) 帝临中坛,四方承宇,绳绳意变,备得其所。清和六合,制数以五。 海内安宁,兴文匽武。后土富媪,昭明三光。穆穆优游,嘉服上黄。(《帝临》) 青阳开动,根荄以遂。膏润并爱,跂行毕逮。霆声发荣,壧处顷听。 枯槁复产,乃成厥命。众庶熙熙,施及夭胎。群生啿啿,惟春之祺。(《青阳》) 朱明盛长,敷与万物。桐生茂豫,靡有所诎。敷华就实,既阜既昌。 登成甫田,百鬼迪尝。广大建祀,肃雍不忘。神若宥之,传世无疆。(《朱明》) 只听合讴毕,收尾干净利落,顿时百乐齐喑,渐渐长笛切入,婉转长叹,渐行楚歌之调,鼓点缓缓,节奏反拍诡谲,却让乐曲多了一种天上人间之感,若东皇长衣飘然而至,踏云而下。 只听葶苈肃穆唱道,转音飘然奇绝: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九歌·东皇太一》) 唱罢,合讴由强至若,第一章,迎神已毕。收音干脆。 葶苈看了看台下,却见台下众人怔怔不语,久久无有反应,心中惴惴。反而是王洛渚的掌声打破了沉闷,满面惊叹笑意看了看王太太后,只见王政君满面严肃的在思考什么,然后她又收起了笑容。 须臾之间掌声大作,皇帝傅太太后也起身鼓掌,刹那间现场雷鸣如动。 皇帝连连叹了五个好,葶苈、辛丹才定下心来。葶苈缓缓下场,走到御前,俯身作礼示意乐毕。 “美则美矣,不过还是得看投票的吧。”王太太后说到。 此时现场一语复静。四名代表除了太师署之外均面色凝重。在纸上写下意见。 结果出乎意料,当兰台代表的乐府过的意见亮出之后,剩余的三票居然是两票许,一票不许。 王太太后大惊失色——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这时只听她说到:“果然俗乐迷心啊,皇帝有没有想过,近几年国库内需吃紧,本来设乐府就令民间富商朝野臣子养伶成风,这次一登大祭,岂非是我皇室倡导奢侈**之风?你们自己考虑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反而是这欲加之罪,却格外掷地有声。 皇帝少顷不语,然后突然说到:“孩儿依了皇祖母的意思,乐府太乐令构建庞大,所花不匪,但功能又有重叠,裁撤乐府,一可倡导节俭,二可减少用度。但民意已决,这祭乐一事,皇祖母的意思是?” “你们看着办吧。”然后长袖一挥走了。 乐府之人顿时面面相觑,为何自己赢了,反而还要裁撤? 只见王太太后的仪仗葶苈面前路过,这时,一只戒指忽然掉落于葶苈面前。是那翁主掉落的,葶苈正待相还,只听那翁主回语爽朗:“你比那些草包好多了。这个送给你了。” 只听这时皇帝说到:“葶苈,大祭之时,这主讴者还是你吗?” “回皇上,并非下官,按制,是由太祝主讴。”葶苈回道。 “别换了就你吧。另外,这些金子,赏给兰台、太常寺和宗正的代表了。”皇帝说罢,起身带着仪仗走了。 葶苈内心有些许激动,自己进宫的第一件事儿如此完满的收场了。 等所有的仪仗离去,乐令召集了葶苈国为辛丹在信手堂,满面凝重说:“这儿的人,可能有些明天就得回家了。你们表现很好,投票也很帮我们,但是皇上为什么会这么决定呢?老身实在是不明白。” “恭喜大人。”只听国为一语惊人。 “同贺大人。”葶苈看了看国为笑了笑。 “何喜之有啊,这乐府都快被裁撤了。”江大人,忧虑中带有几分恼怒。 “大人莫忧虑,乐府还是这个乐府,只是换了个招牌,而太乐令虽然招牌没换,却不再是那个太乐令了。”葶苈解释道。 “这…”只见江大人沉吟了一下,突然破忧为乐,“说得好,说的好,不然怎么说上意难测。” “大人,你们在说什么呀?我一点都不明白。”辛丹显得有些懵了。 “师哥你明天就知道了。”葶苈笑道,同时也看了看国为,在他耳边说,“国为,你的愿望成了。” 国为笑而不语。 “我刚看你们也是这么耳语,那个翁主的提的意见一看就是帮王太太后的,但是你们怎么行了一令,反而就化解了呢?”江大人说到。 “大人这主意是国为出的,你问他把。”葶苈说到。 国为方才解释到:“大人,分析那时的形势,他们必在签筒上做手脚,太师署最后一个说是必然的。而原来的规则,对我们是很不利的,因为最后的结果只可能是不过。” 接着国为又解释到:“但是,我们行了那个令后,情况就变了。原来不论怎么投,他们都会得罪一方当权者的利益,而没有好处,所以只用苟且,四票不许都是可能的,因为没有结果比这个更好,也没有结果比这个更坏。而太师署不让我们过的态度是一目了然的。” 说着国为在桌子上放了四枚石子,分别代表四个代表。 “但我们加了奖励之后就不一样了,除了太师署的代表之外,其他的代表要考虑的是,反正都要得罪一方当权者,那么怎么让自己捞到最大的好处,也就是最多的黄金,而不被罚俸。” “我们可以倒推整个事件。假若前两个代表的意见都没有通过,那么三轮的结果就是,宗正府提意见,太师署不同意,那么进入第四轮,太师署代表提出不让乐府过,那么他独得黄金,三人被罚俸。”说罢,他拿走第四枚石子。 “而第二轮的时候,太常寺提意见,不管他提什么意见,都不会过,因为太师署的代表一定会为了刚才的提到的那个结果而投不许太常寺的意见。同样是为了独吞赏金,又能达到目的。”说着拿走了中间两枚石子。 “那么对于太常寺和宗正府的人来说,关键就在于兰台的意见是什么了,也就是第一轮投票。兰台的人会这么想啊,反正都会得罪一边的人,那么自己必须得捞到金子,而如果他的意见是乐府不过,就会让中间的两个人迷茫,因为这种局面下,他们是不知道太师署的人会为了快速达到目的同意兰台的意见还是会为了赏金和目的双收投不同意兰台的意见。所以唯一能满足三个人的利益的投法就是兰台在第一轮就投乐府过,而太常寺和宗正府收到这个信号之后全部投许。”说完拿走了第一枚石子。 “这么一来,我们便反客为主了,原来的游戏规则是谁最后一个说话谁赢,而现在的游戏规则,则是谁第一个说话,并保持和第四个不一样,就赢了。所以投票结果只可能是三票同意乐府通过,一票不过。”葶苈解释到。 “原来如此。”江大人听了之后,便对刚才葶苈国为预言的那个结果更有信心了。 “他害怕什么,你便给他什么。”葶苈的脑中想着这句话,一股报复的快意浮上心头,她害怕的不就是一个羽翼渐丰的皇帝吗,那么便给她一个,今天是太乐府,不知道明天轮到哪一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廿一章 流水曲觞三月三 步步疑阵上巳节(起) 次日皇帝诏曰:“惟世俗奢泰文巧,而郑、卫之声兴。夫奢泰则下不利、而国贫,文巧则超末而背本者众,郑、卫之声兴则淫辟之化流,而欲黎庶熟朴家给,独浊其源而求其清流,岂不难哉!孔子不云乎:‘放郑声,郑声淫。’着裁撤乐府四百一十四人,废除乐府,乐府剩余人等并入太乐令,因太乐令职位空缺,调任乐府令江临华,音监辛丹,游徼朱国为,协律都尉入太乐令官原职。太乐丞齐冉仍就原职。望兴雅乐以传教化。咸使外俱闻之。” 一纸诏令,果然如葶苈国为揣测的一样。到最后也说不上是乐府没了还是太乐令没了。 昨日两人敢做此断言仅仅因为一个字——势。 正当众人看着那张贴的诏令,只听背后有一太乐令的人对旁边一个人低声说到:“这可倒了霉了,这么一合并就得跟那个王葶苈一起了,这人心这么狠,为了撇清自己,居然连个小孩子都能药死,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谁说不是。” 这话入了葶苈的耳,字字扎心,他正想悄然离去,只见国为、辛丹都对他摇了摇头,让他不要介意这个事,他对二人苦笑了一下心想,流言虽可畏,但是人做每一件事不可能所有人都理解,只要始终有人是明白自己的,那便是多么幸运啊。 翌日乐府的牌子被摘下,换上了太乐令的牌子,一半乐工被裁减,而太乐令的乐工亦裁减一半,太乐令旧址被废除,留做他用,太乐令一干人等转至新居由江大人全全领导——于是这乐字部已经权利过手。 齐冉是个好相处的人,也因为国为的关系,所以齐冉作为太乐丞,很是配合江大人的改制,虽然未做到人人归心,到表面上也是风平浪静,新旧乐工在葶苈和辛丹的领导下,也是每日研习大祭礼乐。 转眼,春日的最后一抹凉意退去,二月廿花朝节过后,三月三将至,民谣中唱:“三月三,穿件单布衫;大蒜炒马兰,吃了游南山”。说的便是这上巳节。 而上巳节的习俗中除了祭祀高禖神祈求得子外,用荠菜花、桐花等新绿铺床而棉,并在上巳节当日由太白山请来的修仙隐士为宫中各人行春水祓禊——用春日新泉水,或以杨柳蘸之撒面,或浸入河中,以春水作浴,寓意着除恶纳福,一年好运的意思。 而在这一天,宫中所有的人不分尊卑将在灵明渠边齐聚,由皇上从渠首开闸放水,并放入木质的杯、碗、碟、盏、盛上酒、果、糕点、肉脯、鸡蛋等,放之于水中飘零。而这灵明渠水只到人的膝盖处,众人将足没入水中,分坐在渠的两旁,若器具停在谁面前,那个人便可得到其中的食物,而此人也需要向皇上掣一花签,花签上有一谜语,那人需要猜中谜语是让他做个什么事儿,以娱众人,若猜不中,便会被众人抬去没入水中,意味着洗退晦气,这便是曲水流觞之令。 而宫中的侍女、廷尉和单身青年来讲,这一天也是个大日子,因为在晚上,会有“会男女”的习俗。 这些仪式中,当然少不了宴乐。只是这宴乐对于太乐令众人而言,不算什么大事,只需商量妥当乐单,然后安排好乐工之间怎么交班好让人人都能参加曲水流觞即可。所以江大人并不想过多插手,也是想交给年轻人去历练。 于是那日信手堂宴乐的事情商量毕之后,四个年轻人便相约到上林苑踏青。 三月的上林苑相较于二月的各类报春花来说,可谓是姹紫嫣红开遍了。四人漫步其间,垂柳依依,梧桐新绿,往远处望去,太液池上柔水依依,各色水鸟已然北还,彩羽啾啾,涉水而行,好不怡然,风片如酥,春风拂面间,偶尔水气蒸腾,如春雨游丝,湖面偶有游船惊入,双篙留痕,一派烟波画卷。 而湖边桃林中,画眉、喜鹊、八哥咿呀婉转啼唱,流连枝头,时而惊起一抔花瓣飘飞,若不到园林,又怎知春色如许。 四人来到一处临水的步廊边,辛丹靠着栏杆,目光正随着一只低飞的白鹭,盘旋在太液池上。 而葶苈却是看着桃林下的一丛碗碗花——这白色的花,如同那个纯白的孩童,自己是一直觉得他还在的。只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所以这些日子葶苈也没有再找师学,只是有几个学徒在轮流负责他的生活起居而已。虽然双乐之争的结果让葶苈觉得心中好过了点,但如果杀人的报应仅仅是让王太太后达不到目的,那么上天未免对这个女子太过厚爱了。 葶苈算着时日,可能上巳节后一两日,周夷的妈妈就该来带他的骨灰回乡了——想起来真是讽刺,自己从未杀过什么,之所以亲自动手,仅仅是为了保住周夷一个全尸,但此去晋北遥远,按照一般的规制,像周夷这样的在宫中无名无分的人,死去之后,只能化灰返乡,名曰:避免尸体腐败生疫,危及皇家。 国为看着葶苈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丛从草间探出的朵朵白花出了神,上去用两只手轻轻的握住葶苈的手。葶苈回过神来,轻轻的对着国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这是齐冉走上来捏了捏国为的肩膀,又看了看葶苈说:“我们都很很担心你,虽然外面有很多流言,说你是为了撇清干系才亲手毒死了自己的师学,你不必在意。就和你当日帮着我一样,我也是支持你的。” 说罢齐冉轻轻的碰了碰国为的手,只见国为冲着齐冉笑了笑对葶苈点了点头。 “所谓并蒂同舟应该就是这样吧。”葶苈想到这儿,为了不让这对眼前的璧人担心自己,强打精神,凑趣说:“那准备什么时候教我琵琶啊,我可是憋的好辛苦呢。” 此言一出国为的脸顿时红的就像是四月的杨梅,忙不迭的甩开了齐冉的手。齐冉也是不好意思的将目光瞥向了一旁。 “憋什么事儿了,说来师哥听听。就你们三个人知道多没意思。”辛丹看到这一幕有点摸不着头脑。 “好事儿,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咯,说了你也不懂,你还是看你的鸟吧。反正小冉是答应了教我琵琶了。” “好,等回去就教。”齐冉有点无可奈何。 辛丹说到:“那为什么你只教他不教我,不管,我也要学。” “那你得教我胡笳。”齐冉马上笑着说 “凭什么,葶苈就白学,我就要以物换物啊?”辛丹装作有点不乐意了。 “因为我聪明好教啊,教你多花力气,还不得收点学费啊。你问小冉是不是。” 齐冉笑着点了点了头,辛丹急得翻了个白眼。 几人正说着话,就看到一大群隐士模样的人由一个宫女领着从桃林里走过,各个仙风道骨,长衣宽袂,葶苈一向倾慕老庄之术,所以一直盯着那群人看。 这时齐冉低着头小声对葶苈说到:“是不是看上哪个了?要不要我去帮你牵个线?” 葶苈平时还以为齐冉这人性格和顺,而且对人都是有礼有节,没想到混熟了也是满嘴的混话,于是小声没好气的说到:“你小心点,得罪了神仙,拆了你们这段姻缘,或者就算你不得罪神仙,你再这么得罪我,我可把国为藏起来,不让他见你了。” “哈哈哈哈。”看着葶苈这种模样,齐冉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两说什么笑话呢?”国为笑着说 “没没没,我看葶苈看的这么入神,就问他,结果都尉大人说,这些修士还有几个颇为俊俏,这么入了道,直说可惜了。”趁着这个机会,齐冉又开起了葶苈的玩笑。 “是吗?”看国为的样子还当了真。 “师兄,我一张嘴,说不过他们两张,你也就看着啊?” “对啊,你不是让我看鸟吗,来我数给你看,一只,两只。” “好吧好吧,我服了你们三个了,你们当我傻呀,这些修士一看就知道是来帮众人祓禊的。”葶苈掐了只柳枝捏到手上,看也没看他们,目光还是随着那些道士,暗暗觉得有些怪。 “可是按理说祓禊或者驱邪请的修士都是应该去往太常寺那边啊,怎么是皇后的侍女钩陶领着往椒房殿方向呢?”辛丹倒是和葶苈想到一处了。 “大概是为了高禖祭吧。想是不是皇后要趁着高禖祭的时候求子。”国为这么一说也就不难理解了。 “恩,一年中也只有这个好时辰了,愿高禖神让皇后能一索得男,那么皇上这一脉的皇位也就定了。现在整个皇宫都盯着她的肚子呢。想想皇后肯定也是紧张的很。不然为什么普通的高禖神祭乐,要让我们太乐令去人伴奏呢。本来太祝那边的曲工就是够了这个规制的。”葶苈说。 “每到年节祭祀,我们和太官令这些平时不被打得上眼的地方,就忙的不可开交。不过我倒觉得,皇后肚子没动静,应该是门郎的问题吧。”辛丹说到。 “呸呸呸,你在说什么呢,还好这没外人,不然听去这怎么办。”葶苈说着紧张的看了看四周。 只看辛丹看了一眼齐冉和国为,脸上坏坏的笑了下:“这不没外人吗。我的意思是说,皇上和门郎,这关系,挺好的。” 只见国为齐冉脸色一怔,看了一眼葶苈,葶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说过。可是三人明明白白的听懂辛丹所指的,就是齐冉和国为的事儿。 辛丹脸上一脸恶心的表情:“我又不笨,你们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每次只要国为在上林苑弹过凤求凰晚上就晚回来,我开始还想着呢,是不是约哪个宫女去了。结果就在上林苑的竹林碰到了两次。原来你国为才是那个宫女。你们不冷吗?” 齐冉抓住了国为的手,死死的盯着辛丹生怕他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国为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辛丹。 葶苈没有想到辛丹会是这样的态度,连忙把二人护在身后:“这有什么吗?说到底还不是别人自己的感情选择?你能选择你会中意谁吗?” 辛丹看了看三人,一个是一脸随时要和他打架的样子,一个是认真要和他理论的样子,一个是默不作语,一口笑死没憋住笑了出来:“哈哈哈,看看你们,看你们还瞒我。我逗你们呢,这事儿没什么,我只是说,你们太不小心了,而且那个竹林,不靠谱,我房间后面有个书室,你们以后就到哪儿!我给你们把风安全着呢。” 话到此处,齐冉和国为两个人互看了一眼,齐冉连忙给辛丹做了个半礼:“多谢辛兄。” 辛丹急忙把齐冉拦住:“这是做什么,我本来想不说破的,但是看你们三个人瞒的辛苦。特别是我那个师弟,以为自己知道大秘密,我想逗逗他,结果马上就一下要跟我理论的样子。以后在我面前,别装啊,你们两人也多会会。而且你父亲刚走,国为多陪陪你也是好的。但是你们两个得小心点,我们两能看到,说不准儿还有别人看到了。话说,你是不是也要教我琵琶啊?” “教,一定教。”齐冉笑着答应。 “诶,我说师兄,几年不见,学着不老实了嘛。我看看,你肯定是假的,真的辛丹呢?叫他出来。”葶苈说到,就去拉辛丹的衣服。 “别,你这是搜身呢,还是想学齐冉脱国为那样脱我呀?”辛丹就这么跟葶苈打闹着。 国为和齐冉看着这两个认识不久的朋友,觉得心中非常欣慰,虽然认识不久但是大家交往毫无芥蒂,互相扶持,好言不需多,一句理解就如春日阳光。 “四位大人,你们在这儿呢。”四人打趣着,只见嫪巳夫,已经跑到了跟前,像是有什么急事。 “巳夫什么事儿啊?”辛丹问道。 “帝太太后身边的大长秋来了,说是分发给各处上巳节应节用的荠菜花和桐花蒿子。让各位回去呢。”巳夫回答到。 国为平日心细,听到这儿就觉得不对了:“往年不是太官署和宦者令在负责这个事儿吗?” “皇上提倡节俭,所以今年年初宫中放了一批人出去,人手不够,而今年这个荠菜花和桐花蒿子是帝太太后命人从郊外采回的,并不是出宫采办的,所以,就由大长秋安排分发,还有就是说,因着上次鲤鱼羹的事情,皇上下了赏,一并带着来了,都等着你回去带我们开眼呢。” 葶苈有点意外,本来觉得这是关系乐府的事,没想到皇帝居然赏了他。想起第一次越人阁初见的解围,到藤花架下的自己谋算的相遇,皇帝确实是个善待臣子的君主。葶苈看了看三人,只听齐冉说了句:“走吧,带我们开开眼。” 五人回到太乐令,只见大长秋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便一起上去做了个礼。 “对不住,让大长秋久等了。”因着齐冉是太乐丞,所以这种场面,应该由他去应酬着。 谁见那大长秋淡淡的回了句:“恩,没想到几位踏青去了。是我来的不巧。” 齐冉是明白的,一来大长秋的身份比自己高,二来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去世后,自己在公里也实在是没什么背景。别人这么态度自己也只能受着。 只见那大长秋看到葶苈,却换了一个态度,满脸殷切:“王协律,这上林苑的景色可还好?” 葶苈见状好不尴尬的看齐冉一眼,齐冉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葶苈不要在意。葶苈心想,这并不是大长秋要借故拜高踩低,而是因为他是王太太后身边的人,这是在挑拨离间呢!好在四人关系瓷实,如果是一般的人就这么两个态度,两句话,不知道要生出多少嫌隙。 “皇家园林,一步一景,气派万千,没有比这更好的春日去处了。”葶苈礼貌的回到。 “等过几日啊,太太后园中的芍药开了,那才是整个东西宫最好看的去处呢,太太后还说,等芍药靠齐全了,来请你过去陪她赏花,再听大人抚上几曲,谁不知道王协律的音律整个太乐令的这个。”说着当着众人的面儿竖了个大拇指。 葶苈心中叫苦不迭,这个大长秋,久明事故,知道其中干系,这是要杀人于无形呢。 “蒙太太后不弃,咱们新太乐令藏龙卧虎呢,上有太乐令江大人下游齐大人,国为、辛丹都比我好。江大人自是不说,而其他的大人也是各有所长,只是平时公务比我多,所以说到底还是太太后体恤大家了。”葶苈说着。 “太太后为我大汉之母,慈爱万民,谁说不是呢。就连皇后要请仙人入宫祈福求子,也规划安排了。说是一连做七日,每天都要到日幕时分。” “能得太太后体恤是万民之福。想必皇后必定一所得男,保我大汉国祚永传。”葶苈仍是礼数俱全的回答到。 “太太后不光想着皇后呢。也想着诸位,这不命我送荠菜花和桐花蒿子来了,还让我嘱咐诸位,铺床睡青,平步青云呢。”说罢,指了指摆在身旁的两个框子里的青蒿。 “谢帝太太后恩典。”四人齐齐的答到。 “还有一份恩典,是独独赐给王协律的,奖励你鱼羹事件寻获真凶,独独一份旁人没有,这赏赐啊,是皇上下的赏,傅太太后挑了面子,帝太太后给挑了里子,皆许你头脑缜密,智慧无双。”这独独二字倒是说得清清楚楚。 说罢,拿出了一个红木漆盒,一打开,漆盒里是一枚象牙做的镂空的雕球,上雕刻着松鹤图案,从镂空出看去里面是一个玳瑁小盒,看样子和皇帝的玉佩坠子倒有些相似。而旁边放着一个纹路精美的布包,鼓囊囊的。 “这是松鹤延年象牙随身药篓,寓意病去康连,本来是天竺国的送给皇上的礼品,皇上听王御史说,王协律自小身体是不大好的,经常需要服药,所以帝太太后挑了这上贡来的东胡松花粉,傅太太后担心你忘了吃,所以呢挑了这药篓,让你每日取一些随身携带,按时服用。松花粉有健体之效,也是希望王协律保重身体,继续为国效力。” 如此重的礼物,不管是赐礼的过程,还是寓意,不管是药篓还是松花粉都是贵重无比。 葶苈只得连忙下跪谢恩到:“谢帝太太后,傅太太后,皇上恩典,愿二位太后及皇上长乐无极,我大汉子民得永享此恩。” “恩,”说罢大长秋把那个红木漆盒放在案上道,“那各位先忙着,我还得去别处分发荠菜桐花呢。” “大长秋慢走。”葶苈起身将那人送了出去。 回到堂内,看到堂内的人都围着那个赏赐看起来了。 “葶苈,你这次可是得了宝贝,而且是三位对你都那么上心。”辛丹拿起那个药篓仔细的看着。 “我看这大长秋这么分发东西不出今晚,整个长乐、未央都知道你得了这么个赏赐。你怎么看?”国为似乎并不为葶苈开心。 葶苈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皇上有心赏你是真的,但是帝太太后这么一做,倒成了警告了。这下整个宫里都知道了,难免有人看不惯了。”齐冉说到。 “而且我以为皇帝赏你是意料之中的,但是这帝太太后倒是把这个赏赐搞的有点突然了,你预备怎么办。”国为说着瞟了一眼那个漆黑。 “凡是突如其来则必有古怪”想起父亲的这句话,葶苈觉得这可能不单单是一个来自帝太太后的警告,自己真怕有什么后招。 “收起来,松花粉和我得体质相冲,我暂时用不了。”说着对国为他们三人笑了笑。 当晚,躺在辛丹的床上,葶苈一直睡不着,在思考赏赐的事。直到二更才缓缓睡去。 没睡多久,听到外面突然好大的一番闹腾,葶苈辛丹都被闹醒了。 葶苈睁开惺忪的睡眼:“师哥,什么事儿啊。” “你躺着别动,我出去看看。”辛丹说罢,披了一件衣服出门了。 过了一会儿辛丹便回来了对葶苈说:“睡吧,没事儿,说是皇后的宫里不见了个宫女正找着呢。” 葶苈实在是困倦没管那么多,便又沉沉睡去。古怪,这一天的事儿都有古怪,在葶苈看不见的地方,三只手已经开始搅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廿二章 流水曲觞三月三 步步疑阵上巳节(承) 昨夜虽然一阵喧闹,但今早却是皇后祭高禖求子的时辰,除了齐冉之外,辛丹、国为,葶苈三人早早的便来到信手堂门口点齐了参加高禖祭的三十几名乐工,国为指派着自己的师学向各个乐工分发了乐器,然后三人在乐工间来回穿梭检查,以便确定各个乐工的手上的乐器调音准确。 还没检查完,葶苈就看到国为站在人群中连连打了三个呵欠,似乎非常困倦。 等乐器调试完毕后,三人便禀了江大人和齐冉,带着乐工们列队前往椒房殿了。 一路上,朝霞初探,云起日蒸之间,上林苑的道路显得氤氲晦涩,晨风习习略带几分凉意。走着走着,葶苈留意到国为有打了个哈欠。看看他眼下略带的乌青,心中便已然明了,低声凑趣的说:“昨晚又去见小冉了吧?你俩这是要把以前没见面的日子都补回来吗。” “恩,我看是,”辛丹也跟着打趣到,“今儿小冉是因为带孝所以不能去,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免不得今天晚上回去又睡不好了,是吧国为?” “你们两个,最近是不是闭着门在练胡笳啊,嘴皮子练的利索呀。还能一唱一和的。”大概是因着现在乐府的局面已经不如以前那么诡谲,而齐冉也在,所以国为最近也是越发多话起来,“还不是昨晚皇后遍宫找宫女的事儿闹的。那些人点着火把一阵喊过之后我就没睡着。” “后来找到了吗?”葶苈问。 “不太清楚,你知道我又不爱出去管这些事儿的。再说这宫女受不了主子责罚或者跟廷尉私奔落跑几年就会有一次,本来就是寻常的事情。”国为说到。 “我记得师哥不会出去看了一眼吗。”葶苈心里想着如果真是有那个宫女跟廷尉私奔了,那这背后的凄美故事还真值得探究一番。 辛丹说着,也打了个哈欠:“就你事儿精。我听说是钩陶,就是昨天下午带着你的俊俏修士哥哥们去皇后宫里的那个。说是人突么烟儿的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应该是没找着吧,闹到四更多呢。” “我看啊,这偷偷关着门练胡笳的只有师哥你一个人。你们两可得注意一点,等下可别打哈欠,听说皇后虽然不怎么处罚人,但是这殿前失仪,终究是不好,又是求子祭。这个你们两拿去擦擦。”说说从袖囊里拿出了一点薄荷脑,递给两个人。 “这个要怎么用啊。”辛丹问到。 “擦在太阳穴和鼻下,可以提神。”葶苈说到。 两人边走边擦着,顿时觉得凉意袭人,人也精神了很多。大概又过了一刻钟,就到了椒房殿。 这椒房殿本是用椒和泥涂墙,取温暖、芳香、多子之意。这椒房殿的正面,又略比宣室殿外小一点的一个广场,而这个广场有一条直直的三车宽的步道直通大门,可做迎神之用。偏殿今日已然被整理作为两宫太太后和太后以及皇帝的观礼之所。 而广场的正中面对殿门搭建起一座祭坛,与殿门和步道正好笔直一线,祭坛上已经竖起了一座高禖神像一座三丈高的竹制云台。 这云台倒是搭建了几日,倒是这神像高两丈有余是昨日才由入宫的修士们用在太白山到:“仙人,你…来看…这是怎么了?” 只因万籁俱寂,所以声音顿时传遍全场,众人虽不敢说话,尽皆扬首想一看究竟,只见那修士上前查看了祭坛上的那个小像,并用手抚摸了神像的脸惊恐的喊道:“血!高禖神泪血了!” 皇后听闻万分错愕,立马起身上前查看,只见她用手指擦了一把下高禖神的小像脸颊,那洁白手指间,分明就是斑斑血泪! “怎么会这样?仙人这是怎么了!?”皇后问着那个修士。 “大凶啊!大凶啊!” 此动静一出,不仅坛下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自然也引来了皇帝和两宫的太太后。 “这是怎么了?”只见皇帝从偏殿走到祭坛,问道。 那修士赶忙下跪道:“启禀陛下,这祭礼一切如常,可是这高禖神,居然泪血,一定是有什么神兆啊!” “那你来告诉朕,为什么这高禖神会泪血?”皇帝只一眼便看见了那神像的脸颊上此时还在淌着着斑斑血痕。 “高禖神是主管婚育之神,泪血,必定是指皇后…”那修士欲言又止的看了看皇后。 “你说!”皇帝此时十分震怒。 “所求不利,恐后嗣难有啊!”那修士哭丧着脸,又惊又怕摇了摇头。 “大胆!这分明就是危言耸听,皇后一向贤德,且身体康健,又怎么无嗣?”此时傅太太后也是十分震怒,扶起了自己的侄女说到。 “对啊,若说是神谕,朕听闻从上古开始神谕从不会单单而来,若是你们这些修士危言耸听,我定治你们的罪。”帝太太后此时也是怒如雷霆。 “贫道不敢,如果真的是神谕,那么一定也会也别的预兆。”那修士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直哆嗦。 “朕倒要看看有什么预兆!”皇帝十分生气,说罢一把扯下了那块盖着神像的红布。 若说那神像之血泪,坛下众人看不清,但皇帝这一扯,倒是让所有人都看的咋舌——只见那纸扎的神像上已如流血一般,从头到脚由内而外的泛着圈圈血光!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要说小像淌血或为偶然,但这刚刚看着还崭新的大像既然一瞬之间也透出血来,若说不是神谕,实在难有其他答案。 皇帝被这一幕怔得无法说话。 王太太后上去一把扶住他,向那修士问到:“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回太太后。贫道不知,因为只有问卜方可探知神意,而太白山修士多为符篆修真,问卜非吾等所长,不敢擅自揣测神意。若能卜出神意,贫道倒有化解之法。”那修士任然是在地上哆嗦着。 皇帝这时才缓过神来:“传太卜!” 只见太卜拿着龟甲铜钱从人群中快步走出,将铜钱放入龟甲,开了一卦。 铜钱应声落地,是个坎卦。 王太太后问到:“怎么说?” “回皇上、太太后、太后,是坎卦。坎主所求之事如江河奔腾遇见险阻重重,从卦象来看或指与水有关,坎又可指月,指女,陛下如明日当空,皇后如皓月司夜,而夜有阴晴圆缺,这月遇坎则内缺,或指…”说罢那太卜看了看皇后没有再说下去。 “你但说无妨。”皇帝关切的问到。 “在民间或指,妇德有亏,男女苟合之事…”那太卜回答的颤颤巍巍。 此语一出。尽皆哗然。坛下众人中渐渐有议论声四起。 这个说低声说:“有人说昨天看到几个年轻的修士衣衫不整在椒房殿门口探头探脑。” “怪不得这几日黄昏一直祈福到日暮呢。” 那个细语道:“怎么不是呢,昨天晚上搜宫,皇后就是为了做场戏,实则是钩陶撞破了实情,应该已经被除了吧。” “那为什么还搜?” “贼喊抓贼啊!说钩陶跑了这事儿不是一了白了了吗。” “大胆!”流言之声不绝于耳,皇帝怎么充耳不闻。此言一出,复又满堂静寂。 “皇上,臣妾没有…钩陶确实是找不到了。昨天不知道去了那儿。” “我知道,没有真凭实据,单凭空穴来风这几个字,能作什么数。谁再私下乱言,割舌,传谣者,车裂!”男人最怕的便是这绿云盖着。 “而且这个局,这么毒、这么精巧,文章太大了。如果只做到这一步,其实是没用的呀,没有一个罪名有铁证。”葶苈道。 “我们还是先走吧,以免被人看到。”辛丹环顾四周警惕的说。 “恩。”葶苈同意的点点头,三人快步回了太乐令。 一到信手堂就发现一个意外之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廿三章 流水曲觞三月三 步步疑阵上巳节(转) “哎呀,”看到这个熟人,葶苈顿时喜从中来,“穆莲!怎么是你?” 只见那个人依旧红衣翩翩,那红衣依然是原来那种样式,不过已经换成了上等轻薄的丝绸,在新太乐令白衣青冠的人群中,如同一抹微冷炽霞。而他的后面跟着一个通体黑衣,面容冷峻的人——尘佾。 “早听说你也进了宫里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见面。只是没想到真见着了心里却突然觉得好不真切。”穆莲平日一贯对人冷冷的,但这个时候却也是难掩的激动上来就拉住了葶苈的手。 “这位是?”辛丹一边问到言语中也是难掩的赞叹,“好生俊俏!” 国为一贯不怎么和生人说话,所以只是笑着对穆莲做了个礼,穆莲也是微笑着回礼。 “那是当然,我王葶苈这么多朋友里,这位画中仙是数一数二的好模样。”葶苈一边对新辛丹得意的说道,一边跟他们互相做着介绍,“这位是以一曲‘晓光追云’舞动长安的穆莲,这位是太乐音监辛丹,辛子衿,我的师兄,我们都是太白老师的徒弟。这位是太乐游徼朱国为,朱太曜,是我再乐府时的同事,兼好友。” “桑白,”国为可能是实在素日里性子淡的慌,也是不太想认识新人的于是对葶苈说到,“我还有点事儿要去东宫那边送个谱子,你们先聊着,先失陪了。”说罢向其余四人行了告离开了。 “我本以为太乐没有那么多杂事儿的,没想到平时各宫讨曲谱这种事儿也都归你们做。”穆莲说到。 “哎,满朝官员,可能就数我们这事儿多,但又基本不是正经事儿。别站着,走到我房里去坐着聊。”葶苈说罢便要再前引路。 “什么你的房间,你现在还寄居在我得房间呢。真是请神容易松神难,给你备了新房间吧,赶都赶不走。”辛丹说到。 “是因为…那个孩子的事儿吗?”穆莲问到,显然这宫里坏事儿都瞒不了太久。 葶苈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将目光移到了地板上。 “我不知道来龙去脉,但是我了解你的性子,我想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听说这个事儿的时候尘佾也告诉我说你的用意,应该是想让那个孩子走的轻松些。所以你也不要愧疚也不要自责,我虽然来这里不久,但是身不由己的事儿,也是碰到几次了。”穆莲说到。 葶苈这个时候除了内心一阵感激外,突然也觉得那日甘遂在说起尘佾这个人时,一点也没说错,也是个心有丘壑的,所以当即也是对着尘佾点了点头表示了感谢,尘佾回了个礼,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突然葶苈仿佛听出了穆莲的弦外之音,想到了那日藤花架下和皇帝相遇时董贤的反应,若说董贤当日对自己仅仅是吃的飞醋,而穆莲却实打实是皇帝豢养的优伶,于是轻声问到:“皇上经常过去找你,所以门郎大人不太好相处是吗?” “也不是,别担心我。皇上这个人很好相处,总是想着我缺什么便赏了什么,平日里过来找我,多是为了放松看舞,更多是找个人聊聊天,我们的共同话题多半离不了你,他还给我看了一个藤花印记的丝帕,说当日和你在上林苑相遇的情景,有时有夸你聪明,我一直知道你在乐府,早就想来了。” 短短的几句话,明明的避重就轻,葶苈说到:“如若是不好相处避开就是了,尘佾这么聪明,有事儿多和他商量。” “恩,虽然有些时候会受点脸色,但是表面上大家还是过的去的。董门郎大人这个人,别的不敢说,只要你是真心为皇上好,他也是会对你好的。”穆莲说到。 穆莲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自己的哥哥。作为皇上的贴身卫尉,想必是经常和皇上一起去穆莲那儿的。不过要他眼睁睁的看着皇帝在穆莲那留宿,不知道自己的哥哥会是何种艰难心情。 于是试探性的问到:“皇上经常过去找你,那不是有的时候晚上会宿在你那儿?那你经常能见着哥哥?” “一两次也是有的,不经常晚上来。商陆倒是没见到,皇上来的时候总不是他当班,他还好吗?听说上次为了鱼羹的事还出了几天疹子。” “没事儿,他那是打小的毛病了。”葶苈估摸着,哥哥也许确实不当班,又或者是故意调开了,他那个人打小性格就是那样,不开心的事宁愿远远的躲着,也不愿多去想一想,看一眼。 “对了,玄玉还好吗?阁主他们都还好吗?”穆莲好像故意想捡个轻松的话题,虽然他并不知道他和商陆的关系葶苈是清楚的。 “玄玉现在在草庐,虽然清苦点,但是日子也过的很好,白天种地养鸡,晚上酿酒弹琴过的颇为怡然自得。对了,他还托我给你带了封信,我一直贴身收着,想是如果有机会遇见你,就给你。只是他不太会写字,信是他口述,我哥代笔的。”说罢葶苈从怀里拿出了一方布卷。 或许首先引入眼帘的就是与其他字迹不太一样的“安好”二字。只见穆莲眼里如潋滟湖水一般愉悦荡漾。那封信里大概就是玄玉的一些问候和说自己在草庐的生活,以及受了商陆很多照顾,要穆莲多多保重之类。 穆莲看完那封信,把布卷一合,放在怀里道:“终究我们两个之间,还是他比较有福气。能不能托你帮我带封信给他。” 穆莲说到,满面安慰之色,殊不提,这样的福气背后藏着的是他的牺牲。 “好,”话刚刚出口,可是葶苈一想或许应该给哥哥一个理由见见他,或许穆莲也想有个理由见见商陆,“不过我不是团园年节是出不了宫的,我哥哥倒是换了夜岗便可以回家,你可以让他帮你带。” “好。对了,今天来找你,是有三个正经事儿。”说完大家都想说的事儿,穆莲才开始说自己的来意。 “什么事儿,你说。” “一是皇上说你有意在大祭的时候加入一些酬神的舞蹈,再我面前提了提,说宫中的乐舞看的没什么新意,想着我没什么事儿,让我平日里过来帮帮你。” “哎呀,那在好不过了。”葶苈想着自己看着太常派过来那些祭祀优伶的舞蹈,总觉得差强人意。 “这不是:“在家呢,不过心情有点坏,掉灵明渠里了,你快去看看。” 齐冉会意的点了点头,就进了国为的房间把门关上了。 葶苈回到屋内,看着那边的窗户上,被灯光照耀下,两个人的影子在窗棂上,许是齐冉正在帮国为整理着头发。只是那两人的影子在昏黄灯光的投影下像极了一幕光晕如蜜的皮影戏,而戏文就是入夜的柔风过枝,在窗棂上上演着“小轩窗,正梳妆”的情景,每一个举手投足都是那么吸引。葶苈心里或多或少的在想,如果今日跌落水中的那个是自己,而碰巧探望的是那个人,日子这么日复一日平淡的过下去,该是有多好。只是那人所思所念的人,会是谁呢。 这么一不留神,被辛丹吃了一大片子。闭窗棋罢,师兄弟二人合衣睡去。 第二天辰时,葶苈和辛丹换号常服,准备去到宫里西面的灵明渠参加节庆,只见齐冉也打开了门,手中拿着昨日国为打湿的衣物,似是要送去缝补。 “还没起呢?”辛丹小声的问。 “没呢,好像受了点风寒,我让他今儿就别去了,我把他的衣服送去洗了,顺便去太医院取点药。我把药剪好了,去替他的班,你们好好玩儿。对了如果有三月绵草糕顺便帮我带点回来,国为喜欢吃那个。”齐冉说到。 “这好呀,师学都用不着了,用上太乐丞了,真是好福气。”葶苈点了点头,笑到。 “哎呀,你就别笑我了,应该的。” 三人一同出了太乐令的门,分开两边走了。 辛、苈二人到了灵明渠,发现渠边已经人多为患了。因着这一天不分尊卑大家都在这渠边相聚,但凡是住在宫中,年轻点不怕水的不论宫女太监,天子大臣,一起行令玩耍。只见渠里有一些人早早就来了在太祝和太卜面前排成一条长龙,他们穿着雪青色的常服,正在为大家祓禊祝祷。而有些宫女来的更早已经祝祷过了,便三五成群的在水渠里嬉戏,相互泼洒着水花,玩乐着,有的干脆倒在水中随水漂浮。她们在渠间奔跑,裙到脚踝,缥色柔情,如戏化之蝶,青春年华,明动可爱,实打实的为这宫里添了一抹难得的生气。 “哎呀。”辛丹一到那儿,便被一个宫女一瓢水从后衣领灌了进去。然后拿宫女也不怕他,也不走,对着他明艳的笑着。 辛丹也不好生气,毕竟这是风俗。 “师哥,这是明摆了看上你了嘛。”葶苈说到,因为这宫中有个不知道谁弄出来的风俗,就是喜欢谁,便泼谁,泼得越湿祝福越多,所以很多宫中男女也借此来表达心意。 渠首有个圆池叫做龙洗,那有个阁子,那是皇家坐的地方。里面是皇帝,太太后等人,董门郎,商陆也在其中,齐齐的穿了柳黄色的轻薄的常服围坐在池旁,只将脚没入水中。衣角飘荡在水面,就像是柔嫩的水草煞是好看。皇帝远远的看到了葶苈,招呼着董贤,两人执着酒杯耳语着什么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赵太后的手边摆着一个花签筒,想是等会用来行令的。 亭子中间有个大长石桌,石桌边摆着高高的几排轻巧的素木盘子,而这盘子跟一般吃饭用的盘子还不太一样,做的有些像食盒,边沿高高的凸起来,是为了把盘子放入水中的时候,水不会进到盘子弄坏食物。儿石桌上,有几个大瓮,里面都插上了大大的木勺,瓮里摆着的是各色果子,除了醋酿青梅、蜜汁桃脯、玫瑰葡萄这些爽口的果制品外,还有一些用民间手法做的酱菜和甜汤。还有好些大盘子,都是各色糕点,像是国为爱吃的三月绵草糕,葶苈爱吃的彩米慈,蝴蝶酥、绿豆薏仁糕桂花姬等,五彩斑斓,不输给上林苑的春花。还有一些盘子乘放是是熟食,像酱汁牛肉,蜜烤排骨,烟制豚脯,鱼饺虾丸一类。 当然还有一个特色就是浮卵了,阁子还堆着几百个已经被花草汁染成各色的熟鸡蛋,待会也要一一放入盘中顺着渠水流下去,这是每个人都必须吃的应节食物。 而从龙洗出来,顺流而下,渠的两边栽满了垂杨柳,而桃花儿、杏花儿点缀其中,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就连渠水的一旁显然是才翻新过的石板上那些苔藓都有着明媚橘黄的蓓蕾,如丁玲花一般,玲珑娇俏。 “怎么这么多人。”辛丹手搭凉棚在眉上,四处望了望,只见到处人头攒动。 “当然咯,宫里的人都在这。”葶苈说着,也是压抑不住玩性,脱了鞋,几步便踏入渠中,缥色的常服衣角再水中显得柔和清逸,“啊,好凉。” “那你先去排队祓禊,我先去查看下演乐。”辛丹看葶苈兴奋的样子,自己就先去顶班了。 “恩。”葶苈说着就排到队伍的末端。只是人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排到。 “这缥色的衣服在着水浮动真是好看啊。”只听有人在耳边轻声的说了句。葶苈一回头,,那人实在离得太近,只见一缕柳黄色映入眼帘。 葶苈拉开脸看了看,原来是皇帝。正用手拿着一个木勺笑盈盈的看着他,说罢一大勺水猝不及防,从葶苈的头上灌顶而下。 水意生凉,这一下葶苈被冷的连声音都出不来。 “你,跟我来。”说着拉着葶苈的手到了人群太祝面前。 “大家不介意我插个队吧?待会让王协律,给大家唱一个算是惩罚。” 还没等葶苈答应呢,皇帝便按着葶苈的肩把他没入水中,然后自己拿起太祝手中的艾叶,想要为葶苈祓禊。 “皇上,这不行…”葶苈觉得好像不太和礼制。 “怎么不行,今天本来就是没大没小的。快许愿吧。”说着就用艾叶蘸了水,轻轻的撒在葶苈的额头,念道“陈厄除尽,新运绵绵。” 于是葶苈闭眼,心中所求无他只有一句“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然后张开眼,看那平日威严帝王如孩童一般看着自己,笑道:“千万别说你许了什么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那现在等我回到龙洗,坐下,你得唱个歌给大家,因为你插了队,不守规矩。” “那也是皇上先带着我插的队啊,是不是皇上也要罚。” “好!”此话一出只听众人齐刷刷的起哄。 “这…寡人一艺不精啊。” “都知道皇上的字写的最好,要不请御笔做书,当做今日行令答的最多的人的奖品。”只见上首龙洗处,傅太太后也跟着添了一把。 百般无奈皇帝只好顺着渠走回到龙洗,董贤命人取来了笔墨帛卷,可是看皇帝沉思到写个什么好呢。 只听葶苈唱道,配合今日此景歌声难得的婉转明媚: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康;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歌到一半,皇上才下了笔写到“春日良辰春日人”七个字,笔法少了几分遒劲,多了几分合缓,丹青逶迤见,一纸欢欣之意。 葶苈唱完,只见大家都没反应,有些羞赧,说了句:“是不是不好听,坏了景致。” 这是董门郎才睁眼说了句:“如夜莺啼柳,三日不绝,合景合情。不管祭乐小调,王协律都是拿捏得当啊。” 其他的人是簇拥着葶苈,纷纷要让他再唱一个,他却是不好意思的坐到了渠边,推辞了大家开始玩起水来。 这时龙洗里的那些人开始把食物装入盘里,纷纷让之顺流而下,瞬间这渠中灵果飘香。而赵太后也是把那花签浮木取出,让花签夹在一些食物里也顺水飘下。大家在接着食物品尝的同时,如果谁拿到的食物盘子里有花签的,就必须行花签上的令。 葶苈眼睛一直在瞅着哪里会有三月绵草糕。顺流而下,正取了一盘,只见旁边一个宫女的食盘里有一个花签。 “王大人,我识字的,你帮我看看这是说的什么呀。” 葶苈接过那个宫女递过来的花签,见上面刻着一朵梅花,诗道“东来寻梅踏雪处,春日顺流寻果香。”葶苈想了想对那宫女说:“想是让你把这渠里的醋酿青梅都找出来。” 刚说到,就听那边也有人念“东来寻梅踏雪处,春日顺流寻果香。” 不一会儿又传来几句一样的,看来很多人拿到了相同的签。 于是就看到二十来人在水中开始你追我赶的追逐着醋酿青梅,好些拿着盘子经不住挤打了个趔趄,就把好多的青梅合着醋齐齐的倒在水里。 正当大家看着这一幕笑着,突然听到一个宫女叫到:“血,这水里好多血!” 这一下急转直下,只见众人的脚边,水里,顺着渠的一边已经殷红一片,顺流而下,整个灵明渠的水一边被染成了血色。惊于眼前的变化,大家惊恐着一窝蜂你追我赶的上了岸。没有人敢再留在那血水里。 “怎么了?”见龙洗里面的人都纷纷出了阁子朝这边走来。 众人这才定睛一看,整个灵明渠的右岸已经被染成了一条地狱血河。 “怎么会这样?派人去看看。”皇帝又惊又怒,一个上巳节,两天都充满了这来路不明的异样血光。 过一会儿,只见商陆来报:“启禀陛下,整个灵明渠的中游和下游的右岸,以及右岸汇入暗井的分支,已经全部被血水所染,其中一处暗井处,血色尤其鲜红。” “商陆,你带上几个卫尉去查看一下那处暗井。再来回报。” 众人手足无措,也不敢散去,只得在渠边等待消息,而刚才吃过渠中食物的人,这是有些也压抑不住恶心,作呕不止。 过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商陆和几个侍卫湿漉漉的回来了。 只听商陆面色凝重的回报:“启禀皇上,从哪暗井处,捞出一具宫女的尸首。已经请了仵作,大约死了两天。其他的人还在暗井里打捞。” “可能分辨出宫女身份?” “好像是皇后身边的钩陶,腰里还挂着椒房殿的牌子。” “什么?钩陶不是跑了?是真的死了?” 顿时众人脑海里想到昨日的高禖祭以及太卜的预言,水中、西方、北方、女尸、神谕,仿佛一切都对上了,无嗣、苟合、灭口,虽需调查但是好像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正在皇上震怒之时,只听一个侍卫焦急的跑回来,人都没站定,便说:“启…启禀皇上,那暗井里,还有一具枯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廿四章 流水曲觞三月三 步步疑阵上巳节(折) 正在皇上震怒之时,只听一个侍卫焦急的跑回来,人都没站定,便说:“启…启禀皇上,那暗井里,还有一具枯骨!” 第二具尸骸?而且还是一具枯骨?想刚刚还是欢乐明动的节庆之所,一瞬间变成了两个人的埋骨地,这未央宫里到底有多少惨烈发指的密辛? “启禀皇上,臣有一言。”太祝上前参拜到。 “你说。”皇帝之怒任未平息,但太祝毕竟是管这鬼神之事,所以他的意见皇帝自觉应该听听。 “臣以为,神目如电,这世上神没有神不通晓垂注的事儿。这血河指路是鸣冤,但神像泪血却是警示。所谓国之变故必有异像,倘若神威难平,昨日高禖神已然是不受皇后祭礼,如今大祭在即,若然诸天神皇因此事起了怨怼…商纣便是一例。” “太祝言之凿凿,想必已是成竹在胸已有应对了吧,这祭祀献媚,平息神怒,一向是太祝的分内事,只是凡是有因才有果,如今因未明,太祝意欲给哪位神灵一个交代,怎么交代啊?”傅太太后说到。 “妹妹此言有理,事关国运,一定是不能胡乱交代的。太祝预备怎么办?”王太太后看了一眼太祝说到。 “高禖神主管生育婚配,性格慈蔼,如今竟血泪示警,不受皇后祭礼,岂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太祝道。 “太祝是说要彻查皇后?”皇帝问到。 “臣不敢,臣只是认为想昨日太卜问卜已言及宫闱西、北二面有水中不详,所以高禖神不愿赐子,而坎卦指月指女,这女厄已经应验,月亏会否应验?” “你直接说。” “皇后宫中乃为事发之地,臣以为,该从皇后宫中彻查此事。” 听到这儿,傅太后道:“太祝说到这儿哀家倒是想起一个事儿。昔年高宗皇帝在时,哀家尚是昭仪,身怀六甲,却突然腹痛难忍,太医束手无策,便问卜当日的太卜,太卜告知说是有桃精作怪,要哀家忍着腹痛亲手砍乏我宫中的桃树,焚烧并斋戒。这事儿姐姐应该记得吧。” “哀家记得那是你第一胎的事儿吧?”王太太后说 “结果小产过后哀家还是腹痛难忍,以致小产。”说罢看了那个太卜一眼,“结果后来查察原因,你们猜怎么着。竟然是有一个杜美人叫一个叫氐姚的宫女在哀家的安胎汤饮里每日少量添加破淤之物,以致哀家缓慢小产。而这个糊涂太卜,就测出一个木字,一个兆字,便附会说是桃,耽误了查察的契机,太祝知不知道那个太卜后来什么下场?” “臣愿闻。” “挖舌凌迟。高宗皇帝说此人办事糊涂、妖言惑众。”傅太太后说到此处,那太祝已是鬓角微汗,“皇后乃一国之母,若所察不实,流言传出,有辱国体,太常寺是否愿担这个罪责。” “神意高深莫测。想他们也是有些揣测罢了,再说问卜之事,不是一向都要先质疑再求证吗,到时候昭告天下,封赏皇后以正名节也不视为一个办法,毕竟国运为大,作为一国之母,偶尔也是应当有所牺牲的。妹妹你说是不是。” “姐姐说的也是。本来皇后小小牺牲也不算什么。但是耽误了神谕的时机,才是大事。”傅太太后说。 “听到太太后这个故事臣妾倒也想起个事。当日先帝还在是,民间有卜谣说‘燕燕尾涏涏’意污蔑臣妾荼毒皇嗣,先帝差点废了臣妾,可是后来查证并非是臣妾。”赵太后久不说话,直到此时方才开口。 “哦?宜主似乎还有什么高见。”王太太后抬眼看了看她。 只见赵太后走到那太祝面前道:“我问你,坎之卦可指月,那么如今宫中五月高悬,这月亏之月指的是哪个月?又便这血河指路,到底所指是钩陶暴毙之冤,还是指陈年枯骨之冤?” “臣…不敢判断。” “那太祝和当日那个糊涂太卜区别在那儿?照此情况看来,哀家以为既然要查就得一起查,你说是吧皇上?”此言一出,连葶苈都觉得有理有据。 “可这枯骨经年,寡人不知当如何查法?” “所谓案出有因,有因必有线索,总是能查的。”赵太后很少言辞如此肯定。 “想宜主足不出户居然连鬼神之事也研究起来了,先别说这枯骨旧案难查,如若神明真是因这枯骨而威,是不是这威也来的太迟了些,所以哀家觉得,这枯骨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王太太后言语所指,各家心中明了。 “姐姐,所谓神威无小事,妹妹是吃过亏的人,宜主想必也是被这卜谣错解逼害已深,不得不多留个心眼,”说罢傅太太后看了王太太后一眼,“所以哀家也倒是赞成要查一起查,到时候一并还神,给高禖神一个交代,大祭之前,万无一失啊。” “朕命大理寺主管审查,丞相府监管此事,司寇配合,太常寺协助,彻底调查,限十日大祭之前务必给朕一个结果。”皇帝在下次诏令的时候,目光是那么分明的看了葶苈一眼。 说罢,已经无人在有闲情逸致继续这曲水流觞的庆典,众人散去,葶苈心中是暗暗记得皇帝和董门郎昨日托穆莲带来的话。想必下午去穆莲那里的时候还需要给皇帝一个进展的说明,所以葶苈也只得暗中四处查访起来。 这第一步便是暗井,葶苈来到这暗井边。见商陆还带人在充满红水而略显陈旧的暗井中打捞着。葶苈一眼便看见奇怪之处——那红水从上游而来,汇入这暗井,却并未往下游流去、 而去在暗井一旁的空地上,已经摆着一具宫女的尸体,还有一架枯骨,那枯骨因为常年在暗井中浸泡已经布满了绿色头发状的绿藻,看来死了不少年头了,而且尸骨也不齐全少了几处想是被暗井里的水顺流冲走了。 葶苈对商陆招了招手,并不好直接大声的叫他。见商陆似乎是没有听到,葶苈便捡起一把小石子,弹了一块砸向了商陆的后脑瓜。 商陆只觉后脑一疼,便向后看去,正看见葶苈笑盈盈的看着他,手中还攥着一把石子。 “你怎么来了?” “好奇嘛,来看看,怎么样了?除了尸体骨架还捞到什么了。” “还好不是什么腐尸,但是也是恶心的很。你这好奇闹事的性子什么消停一下?” “我是承认我好奇啊,但是我并不承认我闹事哟。这宫里闲事莫管,要不是有命令,躲还躲不过呢。”葶苈说。 “皇上不是命司寇和大理寺管这个事儿么?” “那是明面上的,私底下有人带了皇上的话说,让我注意一下昨天高禖祭的事。” “那你跑这儿来干嘛,高禖祭的东西不是都在椒房殿么?” “我觉得两件事肯定有什么关联。所以过来看看。你不好奇是谁带的话?” “你想说就说嘛,每次都是跟我面前卖关子。”商陆道 “穆莲。” “哦。”商陆好像并不想聊这个话题。 “你是不是在躲着他?怎么每次皇帝去他那儿你都不去?”葶苈虽然知道,但是还是想劝劝哥哥。 “你心里不是不知道。你何必问我。” “哥哥,当初大哥送穆莲来,你就应该知道有这一天,你这避而不见,到底是想开了,还是眼不见为净啊?” 商陆只是默默的做事没有答他,葶苈看商陆这个样子,想提醒他一下:“无论如何,既然已经是皇上的,还是少沾染,能想通就最好了。” “恩。”商量还是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的欲望,葶苈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哥哥,打小不愿意说不愿意听的话,是绝对不会强装着听下去的。 “我可以过去看看吗?”既然如此,自己还是先关注这个眼前的案子比较紧要。 “你看吧。但是小心一点,不要暴露来意,御前的人里免不了有东宫和永信宫的人,而且大理寺和司寇也在,这两边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商陆提醒到,葶苈心里想着,商陆一定是看出了什么才会有此一语。 葶苈点着头走到那口已经被起开压井条石的暗井边,看了一眼那条石,上面全是绿绿的蓝藻。这口暗井位于灵明渠被翻新过的右岸,上游和下游都是上午庆典的所在地,而这口暗井是从右岸分出的一个支流,而这样的支流少说都有七八个。暗井两边的条石上不满苔藓,也是同样有着那种橙色玲珑的花苞,和右岸上游并无二致,只是这暗井的两边的条石与右岸的其他条石相比显得有些陈旧,应该是常年少有踩踏比节庆的岸边损坏轻微,所以并没有一起翻修。 葶苈顺着暗井的引渠又回到灵明渠的右岸边,往下游走去,这下游显然是翻新的时间比上游略晚,连苔藓也没有长起来,走着走着,又到了一条引渠,同样是通往一口暗井,葶苈过去看了看,这口暗井的形式跟那口有尸体的暗井是一样的,可能是损坏比较严重所以翻新过。可能翻新的时间也较晚,所以条石上也比较干净。 看来也没有什么大的收获,葶苈刚刚走到右岸边上,就看见商陆向他跑过来:“你快过去看看,那暗井中还有第二具枯骨!” “啊?”葶苈听着心里咯噔一惊,难道这暗井竟然是宫中常年的陈尸地? 回到那儿,葶苈看见那具新发现的尸骸像是一个不过5岁的孩童,同样也是长满了青绿色的绿藻苔藓,肢体不是很齐全。 “哥哥,这暗井到底是通往何处啊?” “水工处的人说,是直接通到太液池。” 葶苈循着方向望了一眼,感觉有点诡异:“这太液池的位于上林苑附近,地势是要比这个暗井低一些的,但是这两具骸骨竟然也是没有被顺着暗河冲走。” “下面打捞的人说常年淤塞的东西太多了,又多绿藻水草,整个灵明渠从开始修建用到现在百来年是有了。”商陆说到,葶苈这时注意看了一下水流好像是明显比翻新过的那个暗井要缓很多。 “诶!居然有金子!”只见水工处和一些在暗井中打捞的侍卫在哄抢着一块金牌子。 商陆赶忙过去说:“皇上有令,这井里捞出的一切东西都不得私自占有,必须记录在册,作为物证,若是有私自占有者,以贻误案情论处。” 众人只得停止了哄抢,只看那个拿着金牌子的水工,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把那块金牌子交给了在岸边记录的司寇主簿。葶苈凑脑袋过去一看,不是一个金牌子,倒像是一个孩童的护身金锁片,是一只独脚鸟的形状上面有四个字阳文,因为绿藻满布的原因也不太看得清楚是什么字,上面连着一条环扣紧密手工细致的金链,如果不出意外可能是属于那具幼童的尸骨,被拦在那些长长的绿藻上了。 “还有金子!”只见一个水工又从暗井底部的泥沙里,捞出一个金色的东西。 “恩。拿来。”那司寇主簿丝毫没有含糊,立刻向那个水工伸出手去,葶苈看了一眼,是一根以独脚鸟为造型的金簪。鸟嘴哪里有个环扣,下面可能原来有什么垂饰,看来应该是步摇。可能是属于那具大一点的枯骨,如此说来,那具枯骨是一具有点身份的女性。 葶苈不知道还会不会打捞出什么东西,所以一直没有离开,想趁着这个时间在看看那三具尸骸吧。葶苈用一根木棍挑动那具大一点的尸骸,仔细翻看着。 那具尸骸的头部后方有一个破洞,边缘破碎锋利,显然是致死伤,而不是身前受的伤。 指骨,小腿以下的部分已经遗失了,这局骸骨应该是打捞起来过后被司寇的人拼接成这样的。 整个骸骨布满长长的蓝藻。 而那具小孩的尸骨情况也差不多,但是致命伤应该是胸部的一处肋骨缝隙,像是什么利器伤。 钩陶的尸体却没有什么外部的伤口,但是整个面目很狰狞,且嘴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紫状,指甲隐隐发黑,打开了尸体的嘴巴,看到牙床发黑出血,而齿缝间也有血迹。葶苈把尸体翻过来,发现尸体的后脑勺和背部有一些剐蹭到的绿藻,大臂上有一些引渠和右岸有的一些橙花苔藓的,应该是弃尸的时候先蹭到了这些橙花苔藓,进了暗井浮到水面后脑和后背又蹭到了压井条石上的绿藻。 “这…哥哥你能帮我问问水工令,这灵明渠翻新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吗?” “别问了,我刚才跟水工聊过,大约半年前枯水的时候动的工,分段翻新的,最迟的也是在年前就翻新好了。” 葶苈觉得有个现象很不自然,摸了一把那个引渠边,满手的橙花苔藓,却没有别的发现,于是着急的顺着引渠跑到了灵明渠右岸主渠边,又顺着跑到了刚才查看过的第二口暗井,还是那样,于是又顺着往下游的跑去,却发现那个不自然的现象消失了。 回来的时候他望了一眼左岸,果然那个现象很不自然——原来问题出在这,葶苈心中暗自一合计,这竟是一个被人识破将计就计的连环局,可是有一点说不通,但是也足够解释这血河之谜了。 “哥,跟我走。”葶苈说到,用一块用衣服沾湿了水,带着一把苔藓拉着商陆,去太官令取了三件东西,转而又向穆莲的住处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廿五章 流水曲觞三月三 步步疑阵上巳节(破) 商陆一路跟着葶苈飞跑着,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看起来身体很弱,但是一遇到这种事,却是耐力很好,一路也未曾停歇。 约摸四分之一个时辰,两人便到了永巷外围。按照穆莲描述的方向,到了一个僻静处的独立院落,那个院落里载着好大一棵杏树。而院内的春色是关不住的。那个杏花树一些斜掠的枝丫合着满枝的杏花探出墙来。 而那院落的门口挂着一块新的牌匾,虽然字体不同,但是上面仍然刻着“越人阁”三个字,依然是上着青色的漆。院门打开着。进了院,葶苈发现,里面的布局似曾相识,像极了越人阁的后院,不过微缩了。有一条小水渠,水渠的右边有一条分支被堰塞着,并没有水,小水渠尽头有一块山石做的假山,假山的中间开了一个一尺左右的小孔,小孔的后面是一蓬翠竹,在翠竹的掩映之下——毫无意外的是石凳石桌。石桌的后面便是正屋的门。 二人进去之后,发现这正屋居然是分两层的。下层是一个宽敞而没有放置什么陈设,一旁连着一架木楼梯,拾级而上,那楼梯四周的栏杆上是不知道什么木料的檐刻牌子。楼梯的尽头通道分为两边,一边似乎是连着院落的另一间屋子,而一边拐个弯之后是正对开阔下层的一个以竹帘隔断的厢房厢房右边有一个短梯连着一个比厢房低一点的上层平台,哪里支着一方案几,整个厅堂中弥漫的香气似曾相识——就是尘砂香的味道。 由外到内看来,葶苈已然明了这分明就是一个缩小的越人阁,心里也放心了许多,看来皇上对穆莲是上了心的,想到这看了一眼商陆,哥哥的表情有些许的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喜还是悲。 “你在这儿吧,我出去等。”商陆对葶苈说罢,就转身想要向外走去。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坐坐。”穆莲的人和尘佾从上层通道连接着的另一个房间的那段走出来,穆莲似乎并没有出去的打算,一袭红色飘逸外裳之下,是光滑的白色底服,肌肤如葱白荏苒,头发自然的披在脑后,很随意,但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而尘佾依然是一身黑衣,但明显收拾过,准备出门的样子。 “尘佾,你去传话吧。”穆莲对着尘佾说完,尘佾便下了楼梯出门去了。 “葶苈上来坐,你也上来吧,别出去了。”穆莲说着,也是没有回头,缓缓走向那个小一点的平台旁的案几。 葶苈走上了楼梯,走了几步,发现并没有听到商陆的脚步声,回头看了看,见商陆只是盯着那个背影,并没有动脚步。 葶苈折身下了楼梯,拉着商陆的手,对他摇了摇头,把他引上了楼梯,也向着那个案几走去了。 葶苈进去坐下放下了手里的布包,找穆莲讨了一只碗,把那橙花苔藓放在碗里,又从案几旁的一个瓮里舀了一瓢水,泡着那苔藓。可是商陆并没有跟着过来,只见穆莲没有回头,自顾自的用火折点燃了案几上的一个小炭盆,炭盆上是一直烹茶釜,他舀了些水,从一旁的木柜里取了一点,又取了一些红枣、杞子、冰糖还有一些酒糟,放进那个釜中,烹起茶来。而后又支起一只釜,里面放了两位葶苈一看便知的药。 “这好别致啊,从来没有看到酒糟的汤饮,这叫什么明堂,穆莲。”葶苈问到。 “红袍醉。带一点酒味儿,但是又不会太醉人。如果皇上来的时候过会儿有政务,不能饮酒便可用这个代替。如果有些醉意了,便取那个药汤来饮一点。”说着看了商陆一眼。 葶苈明明的听出了这话的话外之音。 “你怎么不过来坐。”穆莲问到,这口中的你,指的便是商陆。 商陆楞了一下,便走到案几旁,把银汉放在一边,缓缓坐下。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听着两只釜里的汤饮渐渐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而现下,那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声响。 汤饮开了,穆莲用木勺盛了三碗,三个人还是相对无语,而商陆连正眼也没有看过穆莲,只是低头,目光落在那个案几上。 “这红袍醉,再醉,对皇上来说也终究不是酒,穆莲,你说是吧?”葶苈终于还是打破了这个沉默局。 “不过是些替代的小巧。”穆莲说到,又给三个人斟了一碗那药汤。 “对我来说也不是酒,对我哥来说也不是。”葶苈此话说的并没有迟疑。 商陆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诗经·小雅·湛露》)酒烈伤身,但好酒之人,并不会因此而停杯;美酒香醇,但不好酒之人,却也不会因此趋之若鹜。今朝是否一醉,全在人,不在酒。另一只釜里是甘遂商陆汤吧,酒后是否有归路,全看你自己喝不喝这解药。”葶苈说到。 穆莲早已知道他话里所指,是明白这汤饮的用意:“其实我们三个说话,不用这么步步为营的。” 说罢葶苈换上了略微轻松的话语:“俞言师傅说,他下山的时候,他师傅带了个字条给我,说他日后所遇见的少主,有一位内心婉转者,需要这几句话,我打开一看,至今记得,但是以前我不是很懂是什么意思。” 葶苈说着喝了一口红袍醉,说到:“那字条上说:‘断桥不归路,心之何如,有如万丈迷津。上无舟以渡人,唯有自渡,他人爱莫能助。’”说到这,葶苈看着那红袍醉,想到那个人,仿佛世间情爱诗句,在自己眼中,总是能唤起那个将自己误认为他人的人,就像一只船篙,搅得心海时刻翻腾迷浊。 “现下的我,有点懂是什么意思了。关键看自己怎么选择。”说罢,端起那碗药汤,迟疑了一下,一饮而尽。情之砒霜,断肠蚀骨,让人反复游移,飞速算计那微末心隅,方寸之间的得失,生来死去。不知是否得这药汤一样的妙方可解。 “这也是我的选择。对大家都好的选择。”穆莲也拿起药汤一饮而尽。喝完之后,看着商陆。“希望这一杯饮尽,能换他人一个花好月圆。” 商陆这时才看了看穆莲,捏了下拳头:“关键是自己怎么选。但这,才是我的选择。”一语毕,端起那碗药汤,倒入釜中。情之砒霜,也总有坚定之人,愿意为之穿肠裂心,这是一种可贵的,毫无保留的勇敢,而商陆就是这样的人。 穆莲眉头微蹙的看着这个眼前已经豁出一切之人,眼中渐渐有些泛光。穆莲和玄玉是不同的,玄玉外表执拗,但内心柔软而偏执,如若论这情爱里的勇,穆莲不如他;但穆莲外表柔和,实则内心坚硬,如若论这理性自控,玄玉不能及;二人一红一白,水仙霜叶。 “既然如此,我先下去走走,一会儿皇上该来了。”葶苈转身便往楼梯口走去,转身下楼之前,看那二人已经紧紧抱住,两头相错间,已是吻上唇边。 人世间阴差阳错皆是寻常,离合得失无法预估,而有时,那勇敢一吻,需要的是忘我之境。 葶苈转身下楼,并没有合上门,掩耳盗铃是不合适的,皇帝并不傻。 院内杏花微雨,春日阳光里,那些杏花入水飘零,春意已去四分,而花无百日。在花凋前的片刻,是否会留住于那人眉间心上。葶苈自嘲一笑,单恋而已,从头至今,那人都不曾认识过自己,何谈相思,无用至极。 流光婉转,一会儿一辆车架低调缓缓而来。 葶苈立马出门迎接,皇帝从车上下来,身边只有一个随侍一个车夫和尘佾。穿的有几分随意,那明显是一件轻薄的睡袍,而头发也是随意披着,并没炸成发髻。领口大开之间,袒露着结实的胸怀——皇帝跟自己想象中是有些不同的,身上的皮肤并没有想象中养尊处优的那种白,有点自然的肉色,而胸脯也是微微凸起有几分结实。很奇怪的这件睡袍的袖子整齐的撕裂了。 “参见皇上。”葶苈故意参拜的很大声,好让内屋的人听见。 “嘘。小声点,别让太多人知道,尘佾来的时候寡人在午睡,为了掩人耳目,偷偷出来的。”皇帝对葶苈说着让车夫把车驾走,过2、3个时辰再来接他就跟那个随侍和尘佾进了院子。尘佾看了看四周关上了大门。 “你怎么不进去坐,外面多晒啊。”皇帝问着葶苈于君王是难能的关切和随意。 “微臣想着在外面跟皇上解释那件事或许更好。所以早早就来候着了。哥哥他们在里面饮茶呢。” “商陆也在?” “恩,陛下不是命他打捞么,微臣看差不多了,就叫上他一起来了。” “寡人可只是来听琴看舞的,谈事儿多扫兴。穆莲没告诉你吗?”皇帝看着葶苈,表情有几分戏谑。 “皇上平时是这么蒙人的吗?你让穆莲来传话说让我暗中调查,又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应该是来听进展的吧,所以我干脆连琴都没有带啊。”葶苈说着。 “哈哈,你这个小机灵鬼儿,你真的打算就一直在太乐令了?我倒是觉得丞相府比较适合你。” “微臣哪里有那个能力,就有点小聪明罢了。” “寡人跟你父亲谈过,言语之间,觉得朝政复杂,希望你简单度日。寡人并不当你和商陆是臣子。和商陆日常也是经常聊天的。但是,”说到此处,话锋一转,有些许无奈苦楚,“从高宗皇帝开始,国力民生渐有衰退之像,寡人登基时日尙短想要割除弊政,以图新相,但政务步步掣肘,老臣外戚难以驾驭,后宫派系倾轧不断,身边无亲信重臣可信,如若可能,寡人真是希望你能来帮寡人。但寡人不勉强你,希望你能自己想通。” 说完,便走到屋内:“穆莲,朕来了,给朕拿一件披风来。” 只见穆莲商陆从楼梯上缓缓而下,穆莲手中拿着一件湖蓝色绣着银线的披风,二人缓缓福了个礼。 穆莲看了看皇帝的样子,笑道:“皇上想必是在午睡吧。但是这袖子…” “哦…尘佾来找寡人的时候,寡人和董卿看书看睡着了,”说着提起手,不好意思的看了看那个断口整齐的袖子,“走的时候不想惊动太多人,看董卿睡的好,也不想吵醒他,谁知道袖子压在他身下了,于是就拿匕首割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这是何等情愫才能有的上心。 “门郎好福气啊。”葶苈这句话是由心的,不管皇帝是否豢养着优伶,而那些都只不过如穆莲所言,都是替代新鲜的小巧,而唯有董贤,才能得到这皇帝的断袖之宠。这般细枝末节的上心,并非他人可以取代。 “但敢跟寡人胡言乱语的,除了你有这个福气,别人是不敢的。”说到这,皇帝脸上都是笑意。 “皇上这是在嘲笑微臣不识大体,没有礼数了。是真真儿的怪微臣了,皇上饶命!”说着葶苈抱拳做了个礼。 “哈哈哈,”皇帝闻听此句,指着葶苈,脸冲着其他人,笑得非常开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命你隔三差五到这里来陪朕与穆莲饮酒品乐,赏舞谈心,太乐令的功夫,大祭过后,不上心也罢。” “皇上这是明罚暗赏啊,微臣拿着俸禄,也可以讨个清闲。不过,现下是有进展想要禀告给皇上的。” “恩,这才是今日密会的目的,”到此处,皇帝收起了笑脸,认真的说,“你详细说来。” “容臣禀告。皇上可能除了这两天漫天神谕究竟如何而来之外,还想知道这背后究竟意欲何为吧。臣先总结一下,这是个局中局。劳烦哥哥将那四件东西取来,顺便拿上两个碗倒上两碗水,一张纸。” 葶苈说到此处,带着一行人来到了水渠边。只见商陆已经取来了那四样东西和两碗水。 “首先来说说着高禖血泪案,其实原理并不难。”葶苈说着从拿四样东西中拿出了一些黄色的粉末和一些白色的面状粉末。然后把那些黄色粉末用水化开,那些白色的面状粉末也用水化开。将白纸浸入到那黄色粉末化开的水中,不一会,那张纸被那黄色的粉末浸泡成了一种淡淡的黄色,接着葶苈用那白色粉末化入另外一碗水中,用手蘸了一些那水,撒到那黄色的纸上,不一会,那黄色的纸上沾染了水的地方,开始出现斑斑血迹。 在场的人无不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葶苈,快告诉寡人。”皇帝惊讶到。 “这就是高禖血泪的原因。只是除了一些修士、医师、巫由之外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曾经在一本叫《四方志》的书上看到过这个法子。而苗夷巫师,经常有用这个法子来故弄玄虚,佯装驱邪斩鬼,而符篆修士也有一些用这个法子来表演天降灵符,骗取钱财。”说着葶苈指着那些粉末继续解释到,“这黄色的是用姜黄炼制的粉末,这姜黄原产身毒国,大约在秦初传入,后基本在南方夷地用做香辛料,北方和宫里用的比较少,偶尔放一点。而这白色的是口碱,药理上用来解蝎子毒,但偶尔厨房里会有用来兑进面中做一些糕点,使糕点蓬松。而这两者加在一起,就会出现这血红色。” 葶苈继续解释到:“昨天,我去看过那个小像,表面呈黄色隐隐透着一点蜡黄,应该是在漆料理兑入了姜黄粉,而那修士祓禊用的水,应该就是兑了口碱的水。” “但是高禖的纸像并没有喷水上去啊。寡人到那儿的时候那个相还是崭新的。”皇帝听到这里有些不解。 “原理是一样的,只是换了换手法。春天的早晨容易下露,而这纸像在外,经过夜晚早就被露水浸的湿润,而那覆盖的红布,是古法新染的,染布的关键,在于加口碱固色。这加过口碱固色的布匹遇到被露水打湿,提前在山上浸过姜黄水的纸扎成的神像,等同于那个小像。” “你怎么肯定那纸是被姜黄水泡过的?”皇帝继续问到。 “事后等人散去,臣曾尝过那神像身上所谓血的味道,一股辛辣味儿,带有几分香气,所以我便肯定了。” “照这么看来,是有人处心积虑的要制造一个由头。这么说那群修士被收买了,那些流言也是布局之人放出来的。” “事情到了这儿还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太卜解卦,这才把矛头指向了皇后。” “但是也终究是空穴来风啊。”商陆觉得葶苈解释到这儿,这布局之人的心思也不足以一击击倒皇后。 “所以才需要今天流水庆典上的血河指路与太祝释卦,带我们去找到钩陶的尸体。让皇后陷入一种杀人灭口的百口莫辩的境地,就算是皇上从轻发落,那么皇后的地位也大不如前。” “这么说,不光那修士,太祝、太卜、或者整个太常寺都有问题。那这血河指路是怎么做到的?寡人很好奇,这自然也会因人愿而改变吗?”说到此处皇帝有几分怒意。 “因为这根本不自然,”葶苈说到这,大家的好奇心已经被提到了嗓子眼儿,说罢葶苈放开了那个堰塞的水渠分支,让说灌进去,说到,“皇上请看,假设这个就是灵明渠,这个分支,是那口暗井。龙洗和最先开始行流水令的地方在哪个发现尸体和古骸的暗井的上游,微臣观察过,血水自上游,单单到了这暗井,并没有留向其他地方,我就发现了一个不自然的地方。” “哦?” “灵明渠的整个右岸都在半年前翻新过,我相信皇上去查验石材的材料单,那些材料定来自于高山的向阳湿润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个,”葶苈拿出了那个泡在水中的橙花苔藓,“这个苔藓相信就是《别录》里说的石濡,一般生在高山向阳潮湿处的条石上,而干枯之后并不会立即死亡,遇到水便会重新生长。微臣看过,那个暗井里长的都是寻常的绿藻,唯独翻新过的右岸和那口没有翻新过的暗井里有这种苔藓,但是奇怪的是,过了那个暗井有一段儿是没有这个苔藓的,过了下一口翻新过的暗井,又有了,但是那口翻新过的暗井,却并没有,这就是一个很矛盾而不自然的地方。不知道皇上记不记得今天的流水庆上出现了一个花签,很多人都拿到了,是一个寻找醋酿青梅的花签。往年的流水庆会出现怎么多一样的花签吗?” “记得。当时还有好些人在抢。并不会有这么多相同的,偶尔五六张还是有的。” “皇上请看,”葶苈把那个苔藓均匀的分成一块块放在那小渠右岸边上一直到那分支里,固定住,倒入从太官令取来的第四件东西——泡过青梅的醋,只见那醋一下去,小渠右岸贴着苔藓的地方,开始出现淡淡的红水,“这就是血水指路的真相。” “啊!”这一幕引入眼帘,皇帝大惊失色,“太过歹毒了。” “石濡的粘液有遇酸变红的特质。而大量的石濡配合这大量的醋酸和梅酸,就会成为这血河,这时太祝再出来重提昨日的卦,便带大家找到了钩陶的尸首。所以想必,钩陶或许不是因为撞破奸情被皇后所灭口,但这一点,我没有实证,只能从道理这么猜测。因为这么多怪力乱神的布局去引一件不太确定的事儿,概率太小。” “那那两具枯骨是偶尔发现,布局之人放置钩陶的尸体的时候并不知晓?”皇帝问。 “臣以为这是刻意为之,因为这一连串的事,还存在着一个想要将计就计的解局之人。” “这…” “皇上还记得臣提到过,有个矛盾而不自然的地方吗?因为那口发现尸体的暗井并没有被翻新过,所以按理说不应该出现石濡,而下游一段翻新过的岸边和暗井应该出现石濡却没有出现,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这说明钩陶的尸体被挪动过,原本血河指向的应该是那个翻新过的暗井。” “皇上圣明。微臣也是从钩陶的尸体身上的绿藻和刮擦到的苔藓痕迹判断出了这点。” “所以那个解局人来解这个局的关键就是重新布局了石濡的所在,让血河流入那个有枯骨的暗井,想让我们发现的是那两具枯骨。然后根据太卜的卦辞,想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所以那一大一小两具枯骨的身份是否能查出,牵连出的这桩旧案,是那个布局人做犯下的,也成了这个解局人解这个局的本源。哼好一个‘月亏’‘女厄’‘坎卦’,两边的人马拿着这一句做文章而那个布局人布的这个局,收买了修士、太常寺的一众人等,还有水工令,而水工令因为参与了布局和解局,收了两边的茶礼,而把这个消息,卖给了解局的人。我说的对不对?”皇帝说到这,目光有一种被人背叛后的困兽所发出的阴冷恶毒目光。 葶苈点了点头。 “那寡人要去亲自问一问这个解局的人,这两具枯骨到底是什么旧案。” “皇上别去,这样打草,惊到的是两边的蛇,如果两边就此收手,一干二净,便查不下去了。” “那怎么办,我相信从毕方鸟的金牌和步摇,去司库那查证近几十年的赏赐记录应该能查到些端倪,毕方鸟一定有什么代表。”葶苈说到,“而在此期间,请皇上按兵不动。” “好,朕会继续圈进皇后,寡人倒要看看,这两帮人想做什么。寡人得回去了,明日再来。”说罢正要出门,只见皇帝停了一下,迷眼沉思一会说,“不对,葶苈,你还有话没跟寡人完全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廿六章 流水曲觞三月三 步步疑阵上巳节(合) “什么都瞒不住皇上。”葶苈说,“只是皇上注意到的那一点,微臣需要用一点时间去证明。还需要皇上帮微臣下个套。” “怎么做?”皇帝说完转身过来。 见葶苈跟皇帝耳语了几句,皇帝点头到:“好。葶苈这个事情过后,你到丞相府就职吧,这是诏令,不可违抗。” 说完皇帝便走了,葶苈有点无所适从,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自己还是无可避免的被卷入了进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吧。你若真心想躲,就应该敛其锋芒。”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尘佾淡淡的说了句。 葶苈看着这个人,确实如他所说,面对这种事,若是真的按照父亲的话,装傻充愣才是最好的办法,既然已经入局,那么便只有走下去了,而且还为了那句话:“他害怕什么,便给他什么。”若能进入丞相府,那么便离自己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你跟皇上说了什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凶手已经找到了?”商陆问到。 “事情到了这一步,那些个元凶,已经不是皇上能追责的人了。而我们下这个套,不是打草,而是引蛇出洞。想要证明一件事。哥哥,入夜以后,皇上会让你带兵巡逻上林苑。你早点回去吧,我也得先回太乐令了。穆莲,我改日再来。” “今天认了门了,以后经常来啊,若是得空一个人来也成,不一定非要两个人约着来,我平日在这里也很无所事事的。”穆莲说把他二人送到门口,这样说到。 听到这一句葶苈笑了笑,想是他俩的心结已解,便说:“来这里就想到大哥二哥了,你这么说,我以后天天来,你便是赶我我也不走了,但就是不知道你是想我一个人来呢,还是别人一个人。”然后他又看了看商陆。 商陆有些尴尬,拉了一把他的手,像是催促他快走的样子:“快走吧,这死皮赖脸的,还赖上了。” “怎么啊,这人是你的,地盘也是你的啦…”话还没说完,商陆脸有些微红,连忙捂住自己这个闹人的弟弟的嘴巴,连拖带拽的把他架走了。 虽然说是这么闹着,但是葶苈一直在想,不知道那个法子有没有效,引出来的又是谁呢?如果真的如自己所想,那么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他刚刚一迈进太乐令的大门,就看见诏告已经贴上了:“兹查证灵明渠暗井沉尸与枯骨一案,宫女乃修士强辱未遂击杀,而事后又有人移动尸体意图栽赃皇后,现杀人修士,移尸凶手业已伏法;枯骨沉尸多年,据核查尸体周围之证物推断为高宗八子李氏及其幼子,当年漏液逃离出宫,溺毙于灵明渠,即日起宫中不可谈论议及此事,并封停使用该暗井。案件告破,皇后乃一国之母自荐停止静养,发愿于今夜为此案亡灵遍宫超度三天,命太祝太卜水工令配合,祝祷阖宫上下,遂即日起除朝会外阖宫戒严宵禁,各人自留居所,无诏名,除亲卫外,不得四处走动。” 皇上这动作来的好快,言辞周全部署得当,既还了皇后清白,又可私下抓捕涉事之人,而那一句话来的恰到好处,一旦戒严宵禁,且看那蛇是忍的住还是忍不住。 是夜的未央、长乐两宫,灯上的特别早,一来是掌灯的女史也需要早早的宵禁,二来,却也因为今日这宫墙内,黑的特别早。夜黑初月夜,谋人算计时。那墙角的蜘蛛借着黄昏的微光,贪婪的吸食着飞蛾的汁液,却不知道角落的鼠洞里,一双暗中的眼睛正待大快朵颐,而屋檐上的夜枭已经跃跃欲试。 戌时三刻,除了未央卫尉手中持着火把遍宫巡逻,椒房殿的宦者列队遍宫祈福外,这东西二宫宛如空城。 一个黑影在夜幕的掩护下,小心而又匆忙的穿着一件夜行衣,靠近了连接未央长乐的暗渠。鸦嘶鹤唳的暗夜未央,风声已经被困在四面围墙之中,如何传出,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 那个黑衣人的手中拎着一个水瓮,瓮中装着一条鱼肚已经渐渐翻白略带红斑的青鲫。黑暗里,黑衣人将手中的水翁里的鱼倒进了暗渠。 就在那条青鲫将要进入暗渠地上与地下部分的连接处时,一只网伸入了那条暗渠,拦住了那条青鲫。 那黑衣人兜帽遮脸,在残月并不明亮的月光下亦看不清楚,但仍惊讶于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 “我想过是你,但没想到真的是你。”用网拦住那条青鲫的,不是别人,正是葶苈。 那黑衣人并未说话。 只听葶苈道:“我第一次觉得情况诡异,是钩陶的尸体不该出现在那个地方,一是因为王太太后布血河指路这个局的关键是那些条石上的石濡,而傅太太后解了这个局,铲掉了下游翻新过的条石和暗井上的一段儿石濡,放置在了李八子枯骨所在的暗井,按理说这个局到这一步只要指引我们找到李八子母子的枯骨不管能不能查的出这母子的死因,这个局都算是解了,但为何偏偏还要钩陶的尸体出现在那里来弄个不伦不类有可能两败俱伤的局呢?二是固定在旧暗井上的石濡还未完全稳定的情况下,按理说应该或多或少会随水飘零到新死的钩陶浮起来的尸体上,呈现一种散乱的分布状,但钩陶的尸体身上除了一处擦挂之外并没有石濡,只有绿藻,就证明这具尸体原本是放置在一个没有石濡的地方,而被挪动而来。这些事实,就只有一个解释,在这个鹬蚌相争的局里面,有一个躲在暗处的渔翁想要谋利。” “你很聪明,但这个渔翁没有想到,他的背后躲着一只老虎。”那个黑衣人除下了夜行衣的兜帽,“所以你和皇上演戏,除了修士、太祝、太卜和水工令,给布局者和解局者还有那个渔翁,做出了一种真相大白的假象,同时放出一条半真半假的消息,说挪动尸体栽赃嫁祸的人已经被抓到,继而又封闭宫闱,想要堵住消息的流通。而你也料到这个渔翁身后必有买主,若听到这个消息,不管是营救还是灭口,都必定有举动。所以这个渔翁必须要设法带出自己没有被抓,不要妄动的消息。” “对,所以,在这样一个铜墙铁壁的消息封锁之下,这个渔翁想要带出消息,只能靠这条连接东西宫的暗渠,我说的没错吧,”说到此处,葶苈剜开了那条青鲫的嘴巴,看到那条青鲫的腮已经被拿去,鱼嘴的深处有一封帛书,“而这鱼腹藏书,有三个关键,第一是,这条鱼不能乱游,第二是这个暗渠必定会经过那个买主,第三就是一条死鱼,不会被人察觉太大的异样。” 葶苈打开了那封帛书,掏出火折,打开了那封帛书,那帛书上写着,“引蛇出洞,不要妄动。” 然后葶苈借着火折的光,确认了那个人的脸:“果然是你,试问有谁会去注意到一个早早休息的病人,又怎么会是第三个搅局者。但是,国为,你素日不争权夺势,你的动机是什么?你难道真是为了她在服务?” 那件黑衣掩映之下,是国为一张不同素日的嘴脸:“人不是凡是做什么都需要动机的。一个太聪明的人,又太好心,就容易被人利用,所以我们不妨赌一把,你会放我回去。” 葶苈此时才觉得,自己入宫以来,在脑力和地位上第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对手的,确实是国为,但他还是问到:“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就赌你王葶苈的为人,我既然选择出来,我就考虑到会有这种情况,而你布这个局,如果想要抓我,那么来拦截我得就不会是你王葶苈,而是章柳先生和其他的卫尉。我说的对吗。” 一语中的,当葶苈猜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打算,要自己亲自来拦截躲在暗处的国为,因为葶苈觉得他不该有这样的动机,或许有什么苦衷,所以不能让他落在卫尉手里。 “所以那晚的那番话并不是偶然?而你们挪动尸体也是想让我解了这个案子,好达到你们得利的目的。” “但是你洞悉先机,囫囵吞枣的解决了这个案子,让局势又打回了原型。一个太聪明的人容易引起人的利用之心。但你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敌人,说不定还可以成为朋友,所以你不该死。我们势力太单薄,如果能争取到你,或者在你不自觉间为我们所用,那对我们来说就太好了。”国为说到。 “所以你们还用了周夷的死来做文章是吗?你们这一党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要如此的处心积虑?” “一个山明水秀的愿望。你不该知道的太多,除非你要入局,不管是以朋友还是敌人的身份。”国为并不想说。 “你不想说,我会去问你的买主。” “那么我们在赌一局,你会帮我告诉我得买主,我还好好的。”国为似乎也很有把握,“这一把,我赌的是你王葶苈的好奇心。我也不妨明说,我今天来自投罗网,还有一个目的,想看看你究竟是敌是友。能否同营而战。” “你想过齐冉,如果今日我真的决定把你交出去,他会怎么样?” “他会明白我,并且,如若你真的选择做我们的敌人,阿冉会入局为我报仇。但是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知道我会赢。”国为说到。 “你太可怕了。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伤害任何人吗?即便长信宫、永信宫有错,宣室殿又有错吗?” “要看这个目的值不值得伤害任何人,这个宫里不是人人如此么,如果现在的伤害换来的是更好的未来,以战止战,分明就是上上之选。如果不是今日这样相对,人心你又能看得清多少?宣室殿真的就洁白无瑕吗?” “你刚才说‘我们’,你们究竟有多少人?” “这似乎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我们有很多人,都在暗处。” “你很懂得算计。”葶苈并没有再看国为的正脸,左右踱步,盘算着什么,突然他用力握了握拳,“你赢了,你走吧。我做不到。” “不要被眼前的事所迷惑。目的、动机、心理才是最重要的,你很聪明,但是还不够狡诈,因为你算的是事,而不是人。”说着国为背过身去,那一袭黑色斗篷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葶苈忽然觉得这黑暗的夜幕,似乎从来都笼罩着这个未央宫,未曾散去,不论白昼黑夜。人的肋骨,协同血肉也像极了一抹黑纱,盖着那人心狰狞,不可猜度。 明日,是要去会一会那个买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廿七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起) 葶苈不曾安眠,窗户的对面便是国为的房间,但是不曾有灯亮过,也不知他究竟回来过没有,几次三番,葶苈都想过去,让他亲口告诉自己,起码让他承认自己或许是有什么苦衷——但是葶苈没有勇气自己走到对面去问个明白,因为有时失望来的比希望容易得多。 就这么直到天空翻起了一丝鱼肚白,而今日的早晨朝日之下,却有一层薄雾。 如果从未央宫看去,在春日清晨的雾霭中,长乐宫从来都是有些许的不真切,那朱红搭配些许玄色的宫墙像是一道结痂的老伤疤,你不知道这伤痕因何而起,有人的地方总是存在太多秘密。 “你来了?” 那个孤单的背影跪在那条暗渠旁,并没有转身,葶苈是第一次来这里,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以前在椒房殿的她会是何许模样,只是现下在自己眼前的,只是个穿着并不华丽的太后,而她的面前放着一个燃烧着纸钱的铜盂。她缓缓的将手中的冥镪一张张仔细放入那铜盂中,待那些纸钱一张张卷曲成灰,她才站了起来。 葶苈你才缓缓望着她的背影说道:“宫中私自祭祀罪名可大可小。太后谨小慎微,布局周全,难道不怕失蹄在这种小事上?” “你见了哀家不曾叩拜,也是可大可小,同样不像你的性格。人有时并非自觉捏着别人的什么把柄就可以大意的。” “跪拜——是尊重还是敬服,抑或是畏惧?倘若说以前尚有尊重,但今日,微臣实在迷茫。” “都不需要,天子、太后、神灵,他们所需要的跪拜,并不因着你的想法而改变,正如同,并非你跪拜了,他们就要应承你什么。这些名字的存在,仅仅是需要你讨好他们。而又有多少人会真心的去祭拜一个跟自己根本不相关的死者,一些下人。” 听到这,葶苈恍惚间有些诧异。 赵太后起身掸了掸外裳和披风上那些被风扬起的冥镪残屑,有点自嘲的说到:“他们活着的时候都不能为你做什么,难道死而为魂便值得去乞求了?” “在微臣眼中,太后上意高深,从来不做无用之事,正如那日广内殿的一番话语,那并非太后和微臣的偶遇吧?” “当日国为看到你去往永信宫,就赶来通知了我。太太后很慈蔼吧?慈蔼得让人一见,就产生了幻觉,觉得那是可以信任的。”她的言语中,自嘲的意味更加强烈,说到此处,言语中却多了一分阴冷,“不过这种慈蔼是想要你去杀人。而你不该死,钩陶,周夷都不该死。或者说,你认为他们的死,和哀家有逃不了的干系?” “太后,微臣斗胆问一句,既然他们不该死,为何死后还不能有一丝宁静。” “你不该死,是因为还能救,而且你活着更有价值。钩陶、周夷,已经救不了,既然要死,何不死的有价值?”赵太后这是方才转头看了一眼葶苈,眼中有一种渴望被理解的恳切。 “微臣不敢揣测,只是如果微臣但凡认为是太后谋了他们的命,那么今日在这里的就不是微臣,而是皇上。只是太后您是否敢起誓,你并没有用他们的命,来谋划什么?” 赵太后缓缓收起了恳切的神情,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了下巴:“哀家并有必要同你起誓。也对,你今日站在这儿,就证明你并没有把国为交出去。我跟你讲一个故事,你听完,再告诉哀家,你站在哪边。” “当日太后在广内殿说,您没兴趣知道我的故事,而今日,微臣亦明白有些事情不需要知道的太多。在昨日之前,国为还是我的朋友,所以微臣并不会交他出去。而今日开始,虽然我们不是敌人,但若微臣知道他如果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或者倾覆大汉的事,微臣将不再姑息。” “大汉?”赵飞燕望着远处,嘴角带着的是无奈的嘲讽,“大盗窃国,原来这个道理你不懂。” “好吧,看来你昨日,应该也同样拒绝过他的邀请。那么你可以选择做一个守口如瓶的敌人,来日或有你死我活;要么我会立刻除掉你。”说着赵太后又缓缓跪下,打开了第三扎冥镪,缓缓回头看了一眼葶苈,满脸的阴冷笑意。 “太后今时今日,还可以随心所欲吗?” 然后她俯身用火折点燃了那些纸钱:“你应该知道我还有一个妹妹吧。这第三扎钱是烧给她的。” “知道,先帝死于赵昭仪奉上的杨春丹。” “哈哈哈哈,”葶苈被这突如其来的笑笑得有些毛骨悚然且不知所措,只听赵太后说到,“我当日说过,那日活着的如果只有一个人,那么不是我,便是她,我没有做到。所以从那以后,我说到的事,都会做到。” 说罢葶苈与她四目相接,那凌厉眼神让葶苈无法直视:“恕微臣告辞。” 冥镪火焰噼啪,像是燃烧在心中一般,葶苈走了很远都能从清晨的寂静中听到。现在已经有三把火,急不可耐的想要把自己吞噬,到底最终是引火烧身了。 回到太乐令,江大人早早的就在信手堂门口的步道上候着自己了,而身后站着乌泱泱的好些兵士。 “恭喜恭喜啊。”只见江大人急急地迎了过来,“葶苈啊,这皇上的调令下来的时候,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乐官调任文官,自我进宫一来是头一遭啊。” 皇上这动作依然是来的这么快。 “江大人,下官不知这喜从何来啊?”凡是意料之中,必然没有惊喜。但葶苈还是得假装自己毫不知情。 “葶苈啊,虎父无犬子,老夫知道你是个有才干的。皇上哪里会不知道,你看上次鱼羹的案子,皇上说你怀才如璧,特派了门郎大人来传诏,说是要调派你到丞相府去担任少史。来,门郎大人已经在里面了。” “谢大人,真是折煞下官了。” “诶,以后还请多多照顾,虽然说没有去兰台,但是孔丞相和令尊一直交好,所以丞相府和兰台终究也是没有区别。鸿途不可限量!这太乐令,便是王大人的发迹之处,当成自己家一样,常来常往。” 面对这官场寒暄,葶苈自是明白的:“大人,肯定的,下官一直把太乐令的人当成自家人。可是这我这么一走大祭要怎么办啊?” “皇上说了,七日后就得去丞相府议事,研习的事情,已经全全交给辛丹负责。但是得等大祭过了,才正式调往。所以研习之外的事情,还要多多上心啊。”江大人说到。 两人说着,葶苈几乎是被江大人赶着在一众兵士的目光中走进了信手堂。 只见董贤坐在信手堂的主位上,正偏头徐徐的摇动着手里的茶杯,看到葶苈进来,斜眼带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放下杯子,下了台阶,双手握着葶苈的手,柔柔的笑着不住打量着葶苈:“知道了吧?真好。我说句不怕江大人多心的话,我还怕你一直呆在乐府明珠暗投了呢。” “门郎大人哪里的话,上次鱼羹事件之后,下官就觉着葶苈做乐官可惜了。” 董贤正眼也没看那江大人,缓缓的说:“那大人应该早些自己上书告诉皇上或者太太后的啊?” “门郎大人见笑了,下官只是个乐官。哪里有这样的门路。” “荐才这样的事儿,也没有规定官大官小啊?我还有点私事儿想跟葶苈聊,你先退下吧。”董贤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始终是没有正眼看过那江大人。 “下官告退了。”江大人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自己识趣的退下了。 “董大人,江大人平日里对我还是不错的。”看江大人走远了,葶苈才这样对董贤说到。 “哼,不错。”董贤看了看信手堂外那个背影,“我一来捡着好听的说了一大堆,也不管我爱不爱听,如果真的不错就不会让张万庭的房子空着,也没说让你搬进去,还让你跟你师兄挤一个房间。况且,这个人,始终是傅太太后那边的人,也是想着这一层,皇上才没有直接动他,不然谁知道他到底是对皇上忠一些,还是对太太后忠一些。” “只要是对皇上好的,董大人自都是肝胆相照的。” 葶苈说完这一句,董贤用手拍了两下他的手,笑了笑,说到:“你看吧,你这样有才的真是躲也躲不了,干脆就别躲了。孔丞相素日就跟王御史关系亲厚,你到那边一定能得到不少历练,仔细学着,皇上看重你,我也和你投缘。以后你跟我说话也不用这么小心。走带我带你住的地方看看。” 到了辛丹的房间门口,葶苈下意识的看了看国为的房间,国为正打开房门坐在桌边一个人饮着茶,他的房间门口晒着好些书简。看见董贤,没有出房门,远远的行了个半礼。董贤抬手示意不必,国为才又回到桌边继续喝着茶。 董贤看了一眼国为,问到:“这人是谁,平时就这样?” “是的,朱游徼性子淡,但是对人倒是很尊重的,又喜欢帮忙,所以大人就不必跟他计较礼数了吧?”虽然知道了一些事,但是葶苈仍旧不想借着这样的事去搬弄什么是非。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倒不好生气了,诶这是什么?”随着董贤的手指的地方看去,葶苈看到在房间的门口摆了一篮子开着黄花长着小豆荚的草。 葶苈走过去看了看,拿了起来,原来是一篮子望江南:“大人不碰岐黄,不认识也是正常的。这天气渐渐暖了,这东西,叫望江南,也叫凤尾草,是好东西,不知道是谁送的。巳夫,巳夫在吗?” 说着葶苈到处寻着嫪巳夫,想问问是谁送来的。只见巳夫从旁边的房间走出来,见到巳夫提着一篮子望江南正走过来。 看见葶苈和董贤,巳夫连忙下跪见了个全礼:“参加二位大人。” “巳夫,这望江南是你采的?”葶苈问到。 “是的,今天早上一大早大人便出去了,然后游徼大人说曲谱书简有些发霉起了虫糟了鼠,就搬出来晒晒,叫他的师学去上林苑找这种草,说回来摆在架子和柜子里驱一下。” “哦,这样啊。其实也用不了这么多,一篮子就够了,不用再去了啊。”葶苈说着就把地上那个篮子拿起来,对着国为远远的点了个头致谢,国为抬了抬眼看到,并没有回应他,起身把门关上了。 “嘿,这个人。”董贤说罢便准备要去找国为的麻烦,葶苈一把拦住了他,摇头示意不用。 “他平日就是这样,没什么坏心的。”葶苈解释着,拎着篮子打开了门。 一进屋,董贤看见那房间只有一个竹帘做隔断,外面即是客厅又是书房,里面堆着一个柜子和两个木箱,隔着几步便是平常葶苈和辛丹相挤而眠的那张床。 董贤皱了皱眉:“你们两个就挤在这个屋子里啊?这个江临华也是够会办事的,是太乐令的房间不够还是朝廷苛待了谁?” 葶苈一边把那些望江南分开一束放在书架上,一边说:“本来是分了房间给我的,只是我自己不愿意回去,不怪别人的。况且跟我师哥住在一起,就跟小时候一样,说说笑笑,也没那么无聊。” “来我来帮你。”董贤说着,就从葶苈手中拿过一束望江南打开衣柜放了进去,然后又拿了一束,想要去打开地上的一个木箱放进去。 “怎么好意思劳烦大人。”葶苈连忙从董贤手里拿过那束望江南,转脸不好意思的对董贤说到,然后把木箱打开了一个容手进的去的缝隙,把手里的望江南放了进去。突然感觉手上被什么扎了一下,隐隐生疼。 “哎哟。”葶苈拿出手到眼前看了看只见食指上有两个孔印,周围已经肿了起来。 “怎么了?”看到这一幕,董贤上去拉着葶苈的手看了看。 “好像被什么咬了一下,”葶苈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阵晕眩,虽然已经反映过来是什么事,强打着精神便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不受脑子控制了,“别碰…里…有…” 话还没说完,脸一黑,整个身子如石子一僵便倒了下去,董贤连忙扶着葶苈,紧张的看了一眼那个箱子,对着后面的两个兵士到:“你们快把箱子打开看看!” 只见那两个兵士用剑挑开那个木箱,一大股腥气这是才扑面而出,众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皆看呆了。 一个小小的木箱,旁边破了一个小洞,而木箱里面竟然秘密麻麻的盘满了十数条各色的蛇,还散乱的丢弃蛇排泄而出的鼠骨和小一些的蛇骨,那些蛇吐着信子,仿佛是见到了光疯也似的四处逃窜,扭动着爬行着,已经有几条爬出了箱子,只见箱底放着一个木盒子。 “如果刚才打开这个箱子的是我,那么被咬的便是我了。”看到这个场景,董贤连忙扶 开了葶苈,看了一眼那箱子,不禁恶心,打了个干呕。 “你们把这些脏东西给我找个布袋装上,去一个人去请太医丞。”说到这董贤突然脑子想到一件什么事儿,“再来几个把王大人扶到对面房间,另外去个人去请皇上和司寇大人。” 董贤十分愤怒的快步冲到了国为的房间门口,一把踢开了房门,只见国为还是在里面饮茶。国为看了一眼已经不省人事面色乌黑的葶苈,抓了一把望江南,放到了口中咀嚼着。 “你知道些什么?”董贤冷冷的看着他,问到。 国为一边咀嚼着那些草,一边示意让人把葶苈扶到自己的床上躺着,然后看了看葶苈的伤口,吐出了口中被咀嚼成浆状的草,敷在葶苈的伤口上。 董贤怒火中烧,提起朱国为的领子,狠狠道:“你若是不说我砍了你。” “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国为仍然是淡淡的。 “我虽然不懂草药,但是为何你会命人去采这种驱蛇的草?”董贤一眼便看到了事情的关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廿八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萌) “只是下官见我房内的竹简受潮生虫,引来了不少老鼠,而老鼠又引来了一只烙铁头,所以就让下官的师学去采了一些望江南,辛音监的师学担心他们的房间可能也会这样,所以便想着防范一下,才跟着去了。大人若不信,可以查问两位师学。况且,下官和王协律没有什么仇怨,并没有必要加害他。”国为语气坦然而镇定,并不想说谎的样子。 董贤伸出右手指着国为,点了两下,脸上带着一股桀骜阴鸷的笑意:“你最好没有说谎,呆会儿自然会查,但是现在没有什么比王协律的命来的重要。看你的样子仿佛是懂点草药的,现在应该怎么办?” “回大人,望江南对蛇毒有一定的抑制作用但是并不能清除,首先得知道协律是被什么蛇咬的。”国为看了一眼在榻上的葶苈,已经昏迷不醒,切嘴唇眼皮乌绛发黑,面部却灰中带着潮红,全身开始渗出水珠。国为走到病床边,用手探了一下葶苈的额头,滚烫如沸。 “把那些脏东西拿上来。”董贤示意那些兵士将那个布口袋抬上来。 国为探过去看了一眼口袋里的那些毒虺,着急的不住的摇头:“回大人,下官只懂一些粗浅的草药知识,这口袋里至少七八种蛇,下官分不出,可能还要等太医丞来了才能知晓。” “南…山…江…一碗水…水…”葶苈迷迷糊糊之间,仿佛是口渴万分。 董贤这时走到床边也是不住的着急,听到葶苈口中喃喃,又看了看那已经皴皮的干渴嘴唇,说到:“谁去拿碗水来!” 只见国为的师学梓檀倒了一碗水捧着走的小心翼翼,董贤见他动作那么慢,几步走上前去就一把抢过水碗,给了梓檀一计重重的耳光:“倒个水都磨磨蹭蹭,怎么搞的!” 只见梓檀扑腾一下跪下了,吓得瑟瑟发抖,董贤看着来气,正想一脚踢过去,没想到国为国为站起来挡在二人中间啪啪啪连给了梓檀五六记响亮的耳光:“还不滚出去背太医丞过来,在这碍眼干什么?” 梓檀颤抖着捂着脸,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跑了出去。 董贤看到着,瞪着国为说了一句:“你少给我来这套,如若查出真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定禀告皇上把你们师徒二人抽筋犬烹。” 董贤端着碗小心的喂到葶苈的嘴边,可是那些水一点都进不去,顺着嘴角又淌了出来,董贤看着着急,又连续喂了几次,结果还是一样。 “让朕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皇上穿着朝服,冠冕解了捧在后面的常侍手中,看来来的非常急,后面跟着商陆。堂中众人连忙跪拜。 “全部起来。”皇帝看也没有看其他人,直接奔到榻边,董贤站了起来,皇帝从董贤手里一把接过了碗,速度快刀董贤楞了一下,“阿贤,你来帮朕扶着他。”说罢董贤扶着葶苈,皇帝缓缓的将清水注入葶苈口中——但依然被咽喉撸了出来。 看着这一切,商陆也没有顾忌什么君臣之礼,直接上来一把抓住了葶苈的手:“老二,你听的见吗,老二。怎么会这样的。” “商陆,王嘉知道这个事儿吗?” “回皇上,已经派人去通知家父了。” “阿贤,怎么出的事儿?当时那些人在?”皇帝立刻问董贤。 董贤捡着重要的事情说了一遍,与此同时,皇帝和商陆的眼睛几乎同时盯向了国为,但国为的眼神并没有躲避。 只见皇帝走到国为跟前,一掌就击到了国为的脸上,那黑玉扳指正好磕到了国为的眼角,这力道之大,连董贤都吃了一惊,他从未见皇帝在宣室殿外发过这么大的火。国为的眼角顿时鲜血如注。 “微臣…冤枉…微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国为只觉得右眼一片血红,但是并不敢用手去擦拭。 “你打量着蒙我是吧?你什么都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会去弄这个草?你若是不说实话也简单…司寇,这种情况一般有什么办法。” 只见那司寇回到:“回皇上,竹签灌指,没几个人受的住,一般灌上两三根也就招了。” “那就用这个法子。也不用带下去了,就在这儿吧,也给其他人一个警醒,敢动朕身边的人。”皇帝的话说的周围的人一愣,还好司寇头脑清醒,便命了手下的人去取竹签。 不一会儿,那个刑宦便抬着一盘四五寸长削得极尖,而边缘毛刺倒钩丛生的竹签来了。 “你亲自去。他们弹琴的哪根手指重要就从哪根开始。”皇帝看也没看国为一眼,对着司寇下了令。 “诺。”司寇答完,从托盘中取出一根竹签,只见两个内宦将国为整个人按在地上,手向前伸着,国为本能的想把十指蜷缩成拳,但是这是无用的挣扎,只见司寇重重一脚,已经踩到了国为的手背,国为不得不把手指完全打开,暴露在司寇的竹签之下。 司寇瞄着国为的食指正待要扎,只听葶苈口中喃喃到:“别…别…一碗水…” 皇帝脸上的表情转怒为忧:“这都什么时候,你还在帮着别人求情!别用刑了。我说你什么好!再端碗水来!” 董贤也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商陆早就已经是眼泪盈在框里,只是他几次用袖子拂去了并没有让人察觉到他在哭泣。 话音刚落,只见梓檀背着太医丞跑到门口,而王嘉、丞相孔光、穆莲、齐冉、江大人、辛丹仿佛约好了似的一起到了。 众人进屋看到皇上也顾不得身份各异齐齐的做了个礼。 “都起来。王嘉你过来看看你儿子。太医丞你也来。” “诺。”王嘉甚少这么不顾君臣之礼,飞步走到了床边,看着葶苈已经渐渐发紫的面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拉开了商陆的手却自己紧紧的握着,示意了一下让太医丞诊治,而这时孔光走到了王嘉的身边,搂着王嘉的肩膀手拍了拍,让他不要紧张。齐冉趁着这时扶起了国为,其他人随着太医乌泱泱的围在榻前,穆莲只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商陆,叹了口气;辛丹也是刚瞧着人,整个人就抓狂了。 那太医丞给葶苈把了把脉,然后跪下回禀到:“禀皇上,怕是不好,若是知道协律被什么蛇咬的,能下药,或许还有救,好在这望江南的急救措施也可延缓一下蛇毒发作。” “你自己看吧,这里的蛇有七八种,你看是哪种咬的。”董贤说到。 太医望了一眼那个袋子,惊呆了:“这…皇上赎罪…臣分辨不出啊…这里面少说有五种是毒蛇,毒性还都不太一样。” “你必须给朕拿个办法出来。寡人要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蛇,还在那箱子里筑了窝。”皇帝说完,看了看国为,国为立马又跪下,齐冉也跟着扑腾一下跪下了。 “江临华,你说,此人平时和葶苈相处如何?”皇帝问到。 “据微臣所知,协律和朱游徼素日的交情是很好的呀。”江大人立马跪着回答说。 “我要知道这蛇,这箱子,谁告诉我?”皇帝看了一下众人,顿时屋内一片寂静,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看着孔丞相,商陆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忍着泪对上前跪拜道:“启禀皇上,我和葶苈有个结拜二哥叫庞秋然,现在在孔丞相府上做参事,此人智慧不在舍弟之下,可以请他来,他或许有办法。不过当务之急,还请太医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救救舍弟。” 孔丞相听到商陆的言语只是微微一怔,不是不想帮忙,只是没想到这个山芋会烫到自己手上。顿时有点错愕。 “孔光你快派人去把人叫来。太医丞,这毒蛇分辨不出,可有什么法子是可以减缓这症状的?”皇帝立马吩咐众人行事。 “诺。”孔光,立刻叫人去找庞秋然进宫来了。 “可先用布袋结扎于协律的手臂的近心端,每隔两分钟缓缓放松一次,然后结扎的时候命人给他拧去毒血,有多少算多少。臣会给他下清解蛇毒汤,但是这个汤只能缓解症状,并不能根治。”太医丞一边说到,一边给葶苈肘窝和伤口上方以及大臂和肩膀上扎好布带。 “那也就是说没有办法可以治的好。” “宫中的药材一般温和。现下的药材里没有办法能治的好。”太医丞回答的小心而又肯定。皇帝无奈而又愤怒的摇了摇头屋内此时一片静寂无人敢说话。 “哎!”王嘉满面焦急不住叹气,摇头之间,鬓间已经有几率白发散了出来,皇帝看着这平日国事泰山压也过来帮起忙来。 “我去吩咐厨房弄点热水。两位大人跟我去搬个药罐子和炭炉过来。”穆莲说着,拉着国为和齐冉跑着去向了太乐令的厨房。 “南…山…江…一碗水。”只听此时葶苈口中喃喃道。 众人皆定定看向他。 董贤问到“他是不是又要喝水?”商陆连忙去倒了碗水来。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太医丞此时恍然大悟。 皇帝此时心中一喜,问到“想到什么,是不是有救了?” “回皇上,王协律通岐黄,但是跟宫中的路数不一样,宫里的药给主子门用,一般都比较温和。协律此时灵台清明,可见这捆扎、挤血和望江南都起了作用。王协律并不是要喝水,而是在说‘江边一碗水’。” “这是什么东西?”皇帝问到。 “《吴普》有记:‘江边一碗水,七叶一枝花,文王一支笔、头顶还魂珠’是四味草药,分别可用于蛇毒调理的前后期。‘江边一碗水’又叫八角莲,解各种蛇毒都非常好,‘七叶一枝花’是金线重楼,可以治疗蛇咬炎症,‘文王一支笔’又叫借母还胎可以生肌镇痛,‘头顶还魂珠’又叫延龄草,可以止血解毒。”太医说到。 “宫里有吗?有就马上用不管多名贵。”皇帝问到。 “独独没有这‘江边一碗水’,虽然这延龄草也有毒但是是小毒,但是这八角莲是能毒死人的。不过去蛇毒在分不清蛇的情况下这个法子无疑是最好的。” “哪里有?快去找来。” “微臣恐怕难,这八角莲产于荆楚,关中一带,没有啊。等人从荆楚带回来这王协律…” “那不也就是没有法子吗?”皇帝闻言又转而为怒。 “可以名人在长安的药店和药商哪里找,看能不能找到。”董贤这时候才提了意。 商陆此时仿佛也明白了什么:“我的武功师傅曾经从南边带过一些药物种子来,当时葶苈按照习性撒了一些在南山各处,不知道他说的南山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这样商陆,你快出宫,最好能带上几个人,直奔南山去找!阿贤你派人速度去长安的药铺和单帮商人那里找,看能不能买到。”皇帝吩咐到。 “若是能找到,臣现在可以用暂时用清退蛇毒汤给王协律吊着。”说罢太医丞和王嘉又开始给葶苈七手八脚的结扎起来。 “倘若让朕知道,此事是人为而不是偶然,朕一定要了他的命。”皇帝扫视了屋内一周,狠狠的说到。 “启禀皇上,此事恐怕还真是人为。”只见屋外门槛处跪着一人,身旁放着一把羽扇,姗姗来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廿九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承) “起来说话。”皇帝依然在给葶苈挤压着伤口的毒血,并没有转过头去看那人。 庞秋然不知为何心中既紧张又失落,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帝。 闻言,他起身进了屋,眼睑葶苈躺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脸色已经微微发黑,他走到商陆身边小声问到:“老三,怎么会这么严重?太医没有办法吗?” “二哥,有是有办法,不过得花点时间,还需要一点运气。我现下正要去办。”商陆一边说,一边从董贤的手中接过了出宫令牌和一页布卷。 董贤说到:“商陆,这是太医丞的药童刚画好的八角莲的图样,等会给侍卫们看清楚。”商陆打开那布卷,只见上面绘着一片像极了莲叶样式的叶子,不过是八角形的,棱角分明且突出。 “这八角莲多生于山中林下潮湿阴翳处,如果再有溪流或者是池塘山谷一带则更容易生长。我估计王协律会撒在这样的地方。”太医丞一面又开始为葶苈松动着手上结扎的布条,一面说到。 “商陆,靠你了。”皇帝见商陆要出门,坐在床边说了一句。 “皇上,葶苈也是商陆的弟弟,你何需要这样?”董贤轻轻的提醒了一下皇帝,皇帝才自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 商陆点了点头,正要垮出门去,只见庞秋然一把上门口截住了他,对着皇帝然后福了个礼:“皇上,草民有一事忧虑。” “你说。”皇帝仿佛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妥。 “草民斗胆认为,此事并非偶然,所以自刚才商讨出八角莲作为解药开始,不知皇上有否下令封锁过消息?” 皇帝摇了摇头:“是朕一直关心着王协律的毒,疏忽了。需要我再加派人手吗?” “草民认为不能,”庞秋然说到,“如若是大张旗鼓的封山等于明着说皇上在干预这个事,那么可能会产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数。对方要致葶苈于死地,这样葶苈就更危险了。” 庞秋然略微一沉吟,用笔写了三张字条,编好额号递给商陆:“如果遇见什么事,打开这个。记住第一个字条需要到南山半山腰才能打开,第二个需要到找到八角莲再打开,第三个需要在最危险的时候才打开。记住了!不能错。” “我记住了,二哥。” 商陆抱拳行礼,正待要走,却又被王嘉拦住了:“陆儿,你记住,如若真的太凶险,那八角莲不找也罢。父亲和弟弟都不会怪你的。” “王嘉,你这是在说什么。”皇帝显得有些许生气。 王嘉连忙下跪,可是此时面容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孔丞相连忙上前道:“皇上息怒,这葶苈商陆都是王嘉之子,一个现下身中剧毒,一个要为药犯险,没有哪一个父亲能够忍受这样的煎熬。” “是朕的不对,今日思绪混乱,竟是错了想法。王嘉你起来,旁边休息着。白天有我,晚上你来吧。” “犬子何德何能,劳烦皇上至此。” 他举起手对王嘉摆了摆,示意不必说这些,他的主意已定。 董贤上前想扶起了王嘉:“王大人,你先去休息着把。皇上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他现下心中是十分愧疚的,如果不是只有葶苈能帮他解决宫中进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命案阴谋,也不会有人觉得葶苈碍眼要下杀手。虽然于臣子来说是本分,但是皇上内心是想做些什么来弥补的。” 王嘉看了一眼董贤,自己一贯不喜欢这个人,未等董贤的手过来,便自己起了身,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谢谢关心了。” 董贤在原地楞了一愣,脸上依然微笑不改:“王大人客气了。”商陆见到这一幕对着董贤抱歉的摇了摇头,董贤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快点出发。 然后董贤接着道:“刚才这位参事说,不是偶然。那是什么原因?” “禀门郎大人,在路上的时候我问了一些情况,蛇这种东西很多疑,如果地方不安全,又没有可靠的食物来源,即便是有人放的蛇,也很难筑窝。葶苈和他师兄天天居住在房间里,居然一无所知,而且蛇的种类又多,所以像是被什么东西引来的。” “什么东西?”皇帝这时才转过头看了庞秋然一眼。 “食物吧,老鼠一类的东西,这个可能性最大。我听说在箱子里是有很多鼠骨的。” “闹老鼠难道不平常吗?”孔光问到。 “丞相大人,葶苈他们居住的地方并没有老鼠的食物也不肮脏,那么这么多的老鼠,多的引来了蛇,难道不奇怪吗?” “你直接说问题在那儿。跟那个游徼有没有关系。”皇帝现在似乎并没有什么耐心来做推理。 “这个暂时还不能定论因为送望江南这个事,确实有点可疑,不过我刚才进过葶苈住的地方看过一眼,问题可能出在那个木箱里的漆盒,那个漆盒上有不少老鼠啃噬抓挠的痕迹,不知道皇上可否命人把那个漆盒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来人,去取来。”皇帝这时起身走到桌旁,命人去取那个盒子。 当常侍把那个漆盒奉上来时,众人皆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臭与鼠尿的气味,皇帝忍不住头往后避了避:“打开。” 那是一个镂空的吊坠一样的东西,上刻着松鹤延年的图样,旁边放着一个布包散发着一阵花香,在那些臭味的烘托下愈发的明显。皇帝一眼认了出来——那是当日自己下令赏赐,两宫太太后挑选的象牙药篓和东胡松花粉。 “难道是朕赐的这松花粉引来了老鼠。”皇帝突然觉得内心十分自责。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便不算是人为了,草民不通药理,只是听说松花粉一般都是烤制过的,草民认为单单一个无味烤制过的松花粉,不至于引来这么多老鼠的觊觎。” “原来这个味道!”太医丞突然说到,一群人齐齐看向了他。 皇帝马上问那太医丞:“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松花粉本来是无味的,这个味道却像极了夜树香。”太医丞说着,皇帝一边听一边打开了那个布包,那花香味儿更浓了。 太医丞说到:“没错了,确实是夜树香的味道。那么引来老鼠就很正常了。” “这话怎么说。”皇帝问到。 “皇上,种植这夜树香,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如若是在庭院或者家庭种植,最好不要选择土培,而是选择盆栽,不要放置在过于荫蔽的地方。夜树香本身并不吸引蛇,但是夜树香的味道很容易吸引老鼠和青蛙,各种虫鸟一类的东西,而蛇也经常会栖息在夜树香丛中守株待兔。” “你是说,这个松花粉里被人添加了夜树香的花粉?” “可能不单单是花粉,花药、茎叶磨成的粉,花汁烤成的末,可能都会有,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香味儿。而如果是有这些东西加在里面…” “接着说。” “就算最后不引来毒蛇,夜树香茎叶是有毒的,如果长期服用…”那太医丞没有继续说下去。 庞秋然有些疑惑:“皇上草民敢问此物真是您亲手赏赐吗?” “哼哼,”皇帝冷嗤了两声,“主意是我拿的,东西是别人挑的。”说到末了一句,语气阴冷如冰。 “那么想必除了有借刀杀人的意思之外,还想让葶苈误会什么吧。”庞秋然道。 “看来那个游徼是真的差点做了替死鬼,一边想着葶苈如果吃了,就是慢性致死,一边又怕葶苈懂药,觉得可能会瞒不住他,又想出个引蛇来做后着。就真的如此一个得力的人都不想留给陛下,活生生的把陛下给一直架空着吗。”董贤也显得十分愤怒。 庞秋然道:“看葶苈把这个漆盒收着,而且引了这么多蛇来,那肯定是怀疑什么一直没有取用过。” “本来寡人还想着缓缓而治,如今看来这脸已经拉破了,桩桩件件,对方依然想占个先手,而太乐令、太常寺因为葶苈的帮助而被寡人换了血,所以连自己人也开始忌惮了,怕以后控制不住。想必我也是不能再忍着,孔光上次给你们丞相府的那本帛书…”皇帝说到这,见董贤对自己摇了摇头,皇帝立马起了身,“丞相、御史、门郎,你们跟寡人到花园里去一下。” 只见孔光上前说到:“可否让庞参事同去,这帛书的事因为一些原因,是他在经手。” “恩。”皇帝说罢,走出了屋门,“那这里就交给太医丞和葶苈的朋友了。” 傍晚的太乐令花园内,那些山石草木在余晖下显得嶙峋古怪,就在一处山石后,有一片已经满树白花芳香馥郁的辛夷正好与巨大的山石假山形成了一个隔断,而五人的密谈就选在了哪里。 皇帝背对着四人,观赏着一颗花树上的辛夷花:“丞相府那边有什么进展?” “回禀皇上,此书来路可疑,而能从王获将军府盗出这本书的也决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微臣已经查验过,书上有几处批注确实是王获的手笔。其他的,现下交给庞参事在查探。” 庞秋然正待上前汇报结果,只听皇帝说:“不是说过要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吗。”听到此处,庞秋然收住了正待跨出的脚,站在了原地。 孔光接着到:“请皇上不要忧虑,庞参事才高谨慎,且深谋远虑,忠于朝廷;最重要的事参事只是微臣帐中门客,并没有什么别的关系。不比丞相府中的其他各人,还有些忠奸难辨。” “你是想说,丞相府也渗透有别的党羽?”皇帝言语中有些轻责。 王嘉此时说到:“恐怕不光丞相府,兰台里也有。所以交给参事门客,是最妥当的处理方式。而臣以为,皇上也实在不必为了这些党羽的事过于烦恼。” “朕最近的举动很明显吗?”皇帝说着,回头瞄了一眼话里有话的王嘉。 王嘉从来在政事上面对皇帝都是直来直去:“臣斗胆说一句,确实显得过于心急,有些明火执仗了。” 皇帝此时才皱着眉头回头快速说到:“寡人怎么能不急。这大祭本来就是王太太后提出的,此时诸王进京,不禁让朕想到了季君之乱。三个月前,朕曾派人送了一封书信给真定王,想让他比其他诸王提早入京,拱卫京畿之地。结果斥候在路上就被截杀了,真定王在自己的府中中了暗器,现在还被他阁里的人安排在一个地方,连寡人上次微服出访想要去探望一下,他阁里的管事人都避而不见。” “但是皇上想要朝中如此快速的完成换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不论各处的党派依附于哪处势力还不好判断,单单要动这么大的手,长信宫不会眼巴巴的看着,时间太长了。”王嘉说到。 “寡人怎么会不明白,但是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刀都已然架于颈项之上了。”皇帝说着,将一朵刚摘下的辛夷花,捏烂扔于地上。 “草民有十六个字,不知道能否说于皇上听。”庞秋然似乎是憋了很久,终于还是找到机会说了出来。 皇帝看了他一眼,有点不以为然,也显得对这种急于越过上级,表现自我的做法有些不满。 孔光看了庞秋然一眼,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然后自己接着说到:“微臣认为,庞参事的话,值得一听,不知道皇上是否还记得数月之前的难民冲关案,如何解决,怎么安置,症结何处,其实全都出自庞参事之手。” 皇帝这才转过头正眼细细上下打量起庞秋然,然后点点头:“你说吧。” “诺,”庞秋然上前福了个礼,说出了刚才一直想说的话,“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以逸待劳,假道伐虢。” 这十六个字一出,皇帝似有所悟的跟董贤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又看了看孔光,作为老臣,孔光明白,那眼神里又惊又喜。 “那寡人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皇上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这是明面上的。而现在朝中三公唯独大司马,态度暧昧,但是皇上不要忘了,大司马姓外戚之王,棘手之处就在大司马握着兵权。而这一点是需要暗中做的。”庞秋然说到。 “难道寡人有办法拉拢他?” “不可能。大司马已位极人臣,皇上拉拢他反太太后,事成之后皇上许他的东西必不会更多,而且还需要担心兔死狗烹。再者,没有什么比血亲更为牢固,态度暧昧,并非没有态度。”庞秋然继续说到,“所以才需要后面八个字,所谓以逸待劳,是要让对方觉得自己疏于防范,既然他们的重头戏可能在大祭,那么皇上不妨暗中调度,等着他们;至于假道伐虢,大王怕诸侯王造次,但是没有皇上的诏令,哪一路诸侯王都不可能领兵近京,所以皇上不妨考虑要造次,这兵从哪里来。” “你是说王获?” 庞秋然此时将羽扇双手捏住,上前抱拳说到:“不错,京郊的兵力,四有其三在王获手里,要除去王获,这帛书,便是最好的一个切入点。” 孔光摇摇头,似乎并不同意,说到:“可是风险太大了。” 此话一出,皇帝、董贤和王嘉纷纷点头。 “皇上和几位大人担心的无外乎是担心这是个请君入瓮之计,但是草民却反过来看这个事。当日有人密送门郎府此帛书以及书信一封,是让一小童交给了董小姐,让董小姐转呈门郎亲启。这事这么古怪,如若是王家的计,走董小姐这一步,不如派一个亲信家丁前来反间或许更有说服力。而那个密报之人之所以选择这么做,不外乎一点,他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而他的身份或许相当重要。”庞秋然一边说着,一边借羽扇做着手势,风姿卓然,颇有谋国之风。 “这个人必然有自己的目的,而现下他的目的不是最主要的。只是个宝对我们来说,献的恰到好处。”皇帝接着说。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这个举动,敌意不大。”孔光似乎被庞秋然说服了,“那帛书的事进展的怎么样了?” “信上名言说,此帛书有王家私通南匈奴的证据,你可有看出什么?”王嘉心中是觉得庞秋然的观点颇为有理有据,所以转而开始关心起帛身来。 庞秋然摇了摇头,面有难色:“草民或许还要参详一段时间,因为怎么看这本帛书都是一本普通的《尉缭子》。” 《尉缭子》是兵法七经中的一本,在一个将军府找到这本书,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这个神秘的献宝人如此费尽周折献出这本书,一是说明他肯定有什么真凭实据,知道这本书有什么作用,二是未免让人对此人的消息网和从将军府盗书的通天手法不免心惊。 “此事结束之后,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人挖出来,我想皇上也想看看,此人为何又这样的本事。背后到底又在盘算什么。不然一个这样的人留于暗处,太可怕了。如果能收为己用固然好,不然最好…”董贤说着,用食指在脖子上轻轻的划了一下。 “恩。”皇帝点了点头,“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葶苈的状况。葶苈不能有事,如若这次他除了事,从他开始,我们谁也跑不掉。必须给对方一个警告。” 剩余的四人纷纷点头同意。 “皇上草民有一个不情之请。”庞秋然说到。 “你说。倘若是要用什么人手或者物力支援,我会指派给你。” “不,皇上,目前草民最好依然躲在暗处,草民只是希望今晚能留下,陪御史大人照顾好四弟。或许四弟好了,这帛书的事会更快有进展。”庞秋然说到。 “准了。帛书的事尽快解决,就算找到江边一碗水,我想葶苈一时半会也好不周全,让他多休息。” 四人看了一眼,只觉天色渐晚,不知道商陆进行的如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卅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接) 商陆带着人马奔出宫门的时候已经酉时。 五马齐驱,蹄声如雷。少年飒爽英姿在黄昏夕阳中催得马踏如风,直向长安城的南门奔去。想到那个还昏迷卧床的弟弟,商陆只愿这马更快一些。心里不禁合计,不管二哥和父亲说的情况是否发生,都必须把这八角莲带回来。 夕阳里,马背上,合计的全是母亲走后两兄弟一起的时光。一起闯祸、一起被父亲责骂;小时候练武练得破了皮,葶苈才开始学着外伤医药,从此才迷上了医道;又想起自己幼年时说想做一个将军,葶苈就笑说,哪里有将军没有谋士军师的,从此又迷上了书籍。仿佛葶苈今日的种种选择,都与自己有关——他们是世界上唯一骨血相连的兄弟。 出南门前,路过永平街口,商陆不自觉的看向越人阁,不觉笑了笑。一种所向披靡的勇气扫落未知的惶恐。是的,除了葶苈和父亲,还有个人在等他回去。 “大舅哥!去哪儿啊!————”刚刚要跑过永平街,商陆只觉听到一个熟悉聒噪的声音仿佛在叫他,于是勒紧辔头,缓了缓马,朝着叫声来的地方看了看。 只见一个牛高马大皮肤黝黑的人正提着一个酒壶坐在一个矮屋到。 听到这句,甘遂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手也规矩的放到身侧,终于有了个正形:“怎么了?” 商陆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甘遂一反常态的听的很认真:“所以你们这是奔南山找那什么江边一碗水去的?” 商陆点了点头,只见甘遂走到商陆的马旁边,抚了抚那马的鬃毛:“马儿啊,你受累了——大舅哥,你这马能坐两个人不?” “我没试过。两个我这样体型的应该可以,你这样体型的…”商陆话还没说完,就听那匹银鬃骏马“咴咴——”嘶叫起来——马惊了。 自从甘遂一上马,那匹银鬃就跑到了最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商陆只觉得整匹马好像比刚才矮了。 一到南山已经是申时过半,天空中上玄月起,商陆打量了一下四周,视线还不算差,这时其中的一个侍卫正想从马腹下的袋子里拿出火把点燃,却被甘遂制止了:“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不要立个靶子给人打。先找个地方把马拴起来吧。” 商陆想了想,这个大老粗,其实心还挺细的,如若真的和庞秋然担心的一样,那么点着火把无疑就是暴露了目标,可若是没有光,这药和路又要怎么找呢? “有月光,看路应该不难,火把咱们带着,等到了差不多的地方,再点着找。”甘遂说到。 “也对,那么先就地拴马吧。”商陆命令到。 他们选了一处灌木丛后面,又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作为拴马地,等其余的四匹马拴好,商陆刚要把那匹银鬃马拴上,谁知那马的眼睛看了一眼甘遂,素日训练有素的马,居然发足自己跑掉了。 “大舅哥,你这马白喂了!看把它喂的那么好!” 商陆听甘遂如此说到,无奈的望了一下天,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人。一切就绪之后,六人开始往借着月色往山里走去。 因为常年有人上山砍柴,打猎和采集山货的缘故,开始的一段山路并不难走。六人行走在一条通上山的大路间,两边的树林被这大路分成了两半。头到。 “甘兄,你的体格看起来不像是好欺负的,它第一个不会找你,放心着吧。”其中一个侍卫看见甘遂发毛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所以凑趣着想舒缓一下甘遂紧张的心情,说完后,一行人便又开始往前走了。 又走了一会,到了鸽子坪,那是一块在一大片的铁甲树的树林间,独独生长的一颗不知道多少岁的珙桐树,因为开花时一树挂满白花,就如同展翅的白鸽,白天看起来一清二白,清爽生姿。而在这珙桐树的旁边,有一泓小潭,潭水来自一个大约六尺落差的小瀑布。瀑布边的铁甲树林,此时像极了陪葬的兵勇,阴森这里便是葶苈第二个撒药种的地方。 大家在商陆的指引下顺着珙桐树四周的坪子找了一圈,这次是根本连认识的草药也没有发现了。 “看来只有继续往山上走了。你说按照娘子的性格,他会把这八角莲撒在哪里呢?” “我还真不知道,只是记得葶苈说是按照习性来撒的。” 商陆一边应付着甘遂这个话痨,一边带着队伍朝去往半山腰的方向走去,突然觉得脚下一陷,打了个趔趄——不然怎么说倒霉呢,今天一到山上就老遇见坑。还好没有摔倒,商陆正了正脚步,继续站起来走着。 走了一会儿,甘遂又停下了,紧张的指着一个方向说:“大舅哥,你看那边,我怎么觉得有棵树在动!” 商陆也没有在意他的话,只觉得甘遂可能是紧张了。 “你们看看嘛真的在动。” 其余几人循着甘遂说的方向望去,只看见在离步道大约三十几尺的地方,有一颗小树,比其他的树都来的低矮,正在摆动着,那姿态就像床说中的僵尸鬼怪。 商陆回过头对甘遂说:“甘兄,真的是风吹的。” “那为什么我们这里没有风呢?”甘遂心里情愿相信那些令他发毛的答案,也不相信这个答案。 “夜晚山风凌乱,一地有一地没有是经常的事,甘兄没有在军队呆过吧,所以不知道。”一个侍卫回到说。 “好吧,或许真的是我太紧张了,谁叫是我家娘子的事情。”说着又用小指挠了挠耳朵眼儿。 还没等路过那片树林,前面出现了三条岔路,每条岔路边种着一颗松树。这便是南山半山腰的地标三松岔了。走到这里商陆便犯了难,应该先从那一条路开始找起呢?三条路经过的地方葶苈都撒过药。突然他想起了庞秋然所说的布袋,有一枚,便是在这里打开的。于是商陆拆开了那枚布袋,里面放着一张字条,打燃火折,见上面写着:“敌快我慢,争取时间,分而寻之,敌暗我明,身藏敌动,杀机初现,小心。” 看到这几个字,商陆似乎觉得庞秋然是过于小心了,因为行至此处并没有发现如预想中的跟踪,但分而寻之,确实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商陆并没有读出字条上的字,只是一边给其他几个人看着,一边说:“我们五个人里面,我得功夫最好,所以我跟甘遂一组,他是不会武功的,你们剩下的两两一组;左边那条路一直到山到。 “说不清楚,参领,最好我们分头找。”另一个人黑衣人说到。 “大哥你看这个。”只见另一个黑衣人显然是发现了商陆撕下的衣角对刚才回话的那个黑衣人说到。 “但也不敢保证他们是去了这边,我们最好分头找。”只听回话的刚才那个黑衣人说。 “那我跟你去这边,他们三个去衣角那边。”那‘参领’说到。 “参领大人,你这样可就不对了,这里你和大哥的功夫最高,我们三个功夫低的反而去追可能性大的那边。”第三个说话的黑衣人道。 “双拳难敌四手啊,你们功夫也不比我们差多少。两条路五个人只能二三分,万一这是个计呢,岂不是两个人那边更危险。”那‘参领’道。 “哼。”第三个黑衣人轻嗤了一声,便像甘遂布的疑阵那边跑去了,两个人紧跟其后。而那参领和“大哥”向着葶苈计划着要去的方向跑去了。 “敌快我慢,争取时间,分而寻之,敌暗我明,身藏敌动,杀机初现”商陆在灌木中反复体味着这几个字,原来庞秋然早已料定下午在太乐府有王太太后的耳目,他们肯定比商陆他们动身还要早,他们早早的来到山上,按照惯例把有草药的地方都翻了个遍,把八角莲尽数挖去了,所以才会留有那些不自然的坑洞,而刚开始甘遂感觉到的不自然的感觉是人作为动物留下来的本性,如果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监视着你,自然人都会觉的怪怪的,而那颗会动的树,可能是一个无意间暴露的刺客做出的伪装。这群人之所以没有选择在山脚动手,一是怕他们溜掉,二是互相不知道根底,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到料想到了三松岔商陆他们必须分开找,这个时候才现身分而杀之。而庞秋然所说身藏敌动,就是让商陆他们想办法让敌人现身,因为躲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看来其他两条路面临的情况并不比他们好多少,甚至有可能更加凶险。 甘遂也想到这一点,所以待那些人走远大约一刻钟后,他对商陆说:“看来娘子在撒八角莲的时候不知道哪里能长的活,是到处都撒了点的。” 商陆点了点头:“你来,现在我们身后就有一块地方葶苈也是撒过种子的。” 说着,二人退出了灌木丛,商陆又抓着甘遂的手向身后的林地里跑去,疾跑间,脚下的枯枝落叶被踩的嚓嚓作响,在这夜间听起来格外刺耳而惊心,甘遂十分担心这声音会引来那些黑衣人。 大约跑了十来分钟,只见那落叶林地见突然出现一个尽头,是一个陡坡,那陡坡上高十余丈光滑难以攀爬,只有一道嵌合在上面的麻绳做成的梯子,甘遂只见商陆翻身上了那个梯子自己也紧跟其后爬了上去。爬了不知道多高,约莫已经擦着刚才那片树林的顶子了,突然有一块延伸出来的石台。 绳梯的尽头便是这石台,甘遂上到这石台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是别有洞天,石台约摸三个成年人的臂展那么宽,而上面被人培好了土,开成畦,分成三路,显然是人为的。而这个石台的尽头是一个洞口,大约一人来宽。 “这是我弟弟说的仙人居,他有时候会躲着里看书,这石台上面他种了些草药,兴许有。”商陆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在那石台上面的田畦里开始就着火折的光线开始翻找着。 “要不是被人追着,这还真是个观景的好地方。”甘遂往石台外探了探头,觉得这葶苈胆子也还真大,这地方掉下去能找到的保证全是零件。 然后甘遂也开始找起来。在大多数都是些叫不上名的草药甘遂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药,便采了一把,放在怀囊里。 商陆见状问:“找到了?” “不是,这是徐长卿。”甘遂一边翻着一边说。 “你也认识草药?”商陆有点惊讶,这大老粗偶尔会给人点惊喜。 “我怎么会懂那个,我不是说过我有个后爹是个樵夫吗,经常上山砍柴,偶尔也会被一些毒蛇咬到,他就跟我说‘凡毒蛇出没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药’这徐长卿就是他教我认的,可以解一些蛇毒,但是不知道对不对症,拿着吧,万一有用呢。” 翻来翻去也是些花花草草,突然甘遂眼前一亮,扯起一片叶子问到:“大舅哥,你看这个是不是。”商陆过去探头一望只见脆叶如荷伞撑起,笔直的茎干上片片翠叶舒展,明亮的蜡制在火折的微弱光线下闪闪发光,细看那叶片,不似莲叶如盘,倒像是八角的盒子——没错了,是它。 商陆点了点头,二人欣喜若狂——葶苈有救了。 “原来你们两在这儿啊,说怎么跑了一阵找不到你们,还好回头看了看。”只见那绳梯上已然探出一个蒙面的脑袋。 商陆心中一惊——糟糕,上来的太急以至于忘记了把绳梯收起来,而那个‘参领’已经目露杀意在石台那盯着他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卅一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引) 不等商陆考虑清楚,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最迅速的反应,一瞬间银汉出鞘,商陆抢了个先手,堵在了绳梯前面。 按理说,这样的地势,商陆不弱的功夫此时就如同门神护法,将那绳梯的尽头堵的严严实实只是寻常之事,可往往变数就发生在须臾之间。银汉一闪本是向那‘参领’的眉头刺去,但也不知为何那‘参领’身法诡异,居然一手揪着绳梯如泥鳅一般弹起来,避开那本应是必中的一剑,上到了石台,而这一连串的动作也并没有完。不知道那身法是什么招式,避开商陆那一剑、上到平台、以致商陆被腿重重击中下盘而倒,只在顷刻间,动作一蹴而就,绝不拖泥带水。 情势急转直下,商陆刚刚一倒下,第二个黑衣人也跟着上了石台。刚才的一夫当关现下却变成了瓮中之鳖。只见那个“参领”手中弯刀出鞘,朝着商陆走了过来。 寻常来说,这一脚绝对不会让商陆倒地不起,甘遂去看着商陆的小腿颤抖着,像根本无法动弹,甘遂心中已然明了二者实力差距之大。于是提着商陆的后领,带着商陆往后一退,躲开了第一刀。那“参领”却没有砍第二刀,两个黑衣人就如同猫玩老鼠一般,期待着商甘二人临死前的恐惧。 商陆没有多想,他若能起来,便是此时唯一生还的希望,于是他将银汉杵地,艰难的靠着支撑站了起来,然后横剑指向两人。商陆见二人并没有率先发难,于是拈竹剑诀一起,抢攻起来。 暗夜中,玄月高挂,四围无声,只显得这一剑二刀的碰撞格外刺耳,商陆的剑去势绵密,招招意欲抢先,而那二人只是两把刀将商陆剑之所指处守如铁壁,信手使刀之间,只是防守而不进攻。商陆心中疑惑,但无疑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于是更加剑势如雨。 这样拆了不下二十招,商陆突见那“参领”刀口诡异一拐,肋下出现一出破绽,一招“风催竹破”瞬息间挑至此处,心中料想,胜负已定,应该能解决一个了。 可谁曾想,那一柄弯刀原来是故意去向左方,卖了一个破绽,对方早已是料到他会抢攻此处,却一刀指向了他的下盘,商陆格挡不急,只得用好的一只脚点地,纵身跳往一边,那参领道:“原来你是如此蠢钝,难道自知脚痛的身法合不上招式,却以为你的对手不知道吗?” 商陆这一跃,才发现原来二人只守不攻,只是为着将他一步步逼到那石台的边缘。两个黑衣人已将包围圈缩到最小,此时只要拿参领手起刀落,商陆要么死于刀下,要么只能坠下石台。 “有暗器!”两个黑衣人只听身后呼呼一响,原是后面的甘遂手中飞出一个东西。那两个黑衣人纷纷转身举刀挡隔,就这么一刹那,商陆发现那个“大哥”的身边出现了一处空隙,就发足旋转,剑挑弯刀,回到了石台的中央——真是好险。 那参领举刀去向那风声暗器所来之处,只听当的一声响——原来是一枚碎石头。就在这一刹那间,心中愤怒,恰好商陆挪步至旁,所以举刀便要砍,只听甘遂又喊一声“有暗器!”那两个黑衣人怎知甘遂不会武功,以为刚才只是虚晃一下,而现下便可能是真的出手,由于多年训练,身体已是反应在脑之前,就纷纷举刀又要格挡。 而这一个空档,商陆已是奔到甘遂所站之处的洞口前。 这一次两个黑衣人真是怒火中烧,原来所谓之暗器,居然是什么都没有! “老子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的暗器!”那“大哥”恼羞成怒,两个高手就这么被一句话戏耍了两次,抬手便是一排毒针,射向甘遂的胸间,,甘遂不会武功根本无法躲避,而商陆身法刚定,也来不及举剑支援。只听甘遂一声惨叫,应声倒地,接着月光,商陆看到那一排毒针准确的扎到了甘遂的胸口。来不及细想,跳到洞口拉着甘遂的后衣领拖着甘遂退进了洞去。 只见那大哥正要追,参领一把拦住了他道:“此洞洞口狭窄,虽然那小子功夫不怎么样,但是如果我们就这么进去,他一剑砍下来,我们还有活路?” “那怎么办?”那大哥问到。 “这有些枯的药枝和枯草,只要我们搬一些放到洞口,点燃咯,熏不出来也熏死他们。你去把那些枯枝搬过来。”说着参领便命那大哥去收些枯草来。 洞外月光相较于洞内而言已是明亮无比,商陆见他二人将枯草放到洞口,而枯草旁边就死八角莲,一来这洞自己再熟悉不过,只是一个天然的石室没有其他出口,这么一把火烧起来,他们二人必定被烟熏的无法呼吸,倘若引燃了洞内葶苈用来垫地的草甸,那更是必死无疑;二来这甘遂手中有一只八角莲,倘若他们能出去,这八角莲被烧没了,葶苈也是一个死。三来现下甘遂中了毒针,情况危急。 而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此时突然看见甘遂翻身爬了起来,商陆又惊又愕,难道甘遂是百毒不侵之体?还是故意隐瞒了自己会武功,如若这样,那么便有救。 “你…”商陆刚要问话,只觉被甘遂捂住了嘴巴,借着洞**进来的一缕月光,商陆看见甘遂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原来那排毒针齐齐的射在了甘遂怀中那只素日傍身的银酒壶上。而针眼四周依然发黑。 见甘遂没有说话,用手势示意问商陆是否会暗器,商陆看了看现下的位置,确实如果自己会暗器,那么一排毒针射出,正好可以打在门口堆草的两人身上,说不准可以射中,可是俞言都不曾学过暗器,商陆哪里会。于是商陆摇了摇头。 只见甘遂用衣服包着那些毒针,取了下来,倒着插在洞门口的地上,然后躲在洞后靠着墙壁的地方,示意商陆过去,然后小声,假装虚弱的说:“王兄弟,你别管我了,从后面的出口离开吧…我中了毒针,已然是不能救,你带着这一束八角莲,快走,不然我们谁也走不掉。” 商陆抬眼看了看甘遂,心中虽不明就里,但是依然说到:“你帮我救我弟弟,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我现下已然是拖累,啊!只要葶苈能好,你快走!” 商陆心中苦笑,走?往哪里走。 甘遂见商陆没有说话:“你快答应我,你走啊!” “这…”商陆被甘遂搞懵了,“好,我答应你,有机会马上就走!” “不现在就走!快走!”甘遂仿佛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然后用手捂住了商陆的嘴巴。示意商陆举剑去门口等着。 “参领,你听见了吗,他们说洞后有出口!”只听那个大哥说到。 “老子的,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门口那两人急匆匆的就追进了洞里。 那大哥走在前面,刚进到洞内,只觉脚下一疼,“哎哟”叫了一声,便发现脚不听使唤,怎么都走不动路了,而参领跟在身后,问了一句:“怎么了?”只见此时,一道寒光掠过,那大哥因为脚下中了被甘遂埋在洞口的毒针,所以不及躲避,已是被商陆一剑开了肚子,洞口狭窄,那参领正想取刀,但刀柄却被倒下来的同伴压住卡在了石壁和同伴身体的缝隙间,须臾之际,商陆第二剑已经砍至那参领的面门,参领只得举起同伴的身体挡住这一剑,而这一挡,同伴才真的死透了。 而自己的兵器还被压在同伴的身体下,不得已只得往反方向退出山洞,商陆见机会转瞬将逝,没有细想从那大哥的脚底板拔出了一枚毒针,抬手向参领打去。 那参领无法躲避格挡,后背硬生生的吃了一针。 明了自己中毒针的参领,回到洞口已然是万念俱灰,伸手拔出毒针后,只能坐着,想让毒性缓些发作。心中苦笑到,想不到自己一个老杀手,却被两个武功比自己差的人戏耍到这样的地步。 这是商陆和甘遂这时出了洞,甘遂扯起洞口所有的八角莲,笑着说:“告辞了您叻!”那参领看着他们一步步靠近那绳梯,心想任务失败了,回去已然也是个死。于是愤而起身,想要做最后一搏,一掌劈向商陆的后背。 这一下来的突然,商陆以为地方已不能动弹,防不胜防,这一下正中背心,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商陆倒地时仍然不明白,为何他还有这么大的力道。 原来那毒针先前已经中过甘遂的酒壶,被银释去了一些,后又扎入了那大哥的体内,毒性已然全无,所以参领根本没有中毒。 甘遂一把抓过商陆,二人又被逼退回洞内。 俗话说祸不单行,此时洞内的甘遂只听外面一声:“参领大人,那两个小子呢?我们听到打斗声就顺着赶过来了。” 甘遂嘴巴一咧,原来是刚才被引向错路的那3个黑衣人顺着械斗声找来了。4个人,会武功的商陆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 “参领大人,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大哥呢?”只听其中一个黑衣人问到。 “对啊参领大人,大哥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另一个黑衣人也问到。 而另最后一个黑衣人,不发一言。 “是不是有什么不测?”第一个开口的黑衣人言语中已然有几分焦急。 参领说到:“哎,你们大哥中了他们的埋伏,死在洞里了。” “什么?我要进去宰了他们。” 这时气息微弱的商陆,勉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包,因为想到庞秋然说,第二个布包,可以在采到八角莲的时候打开。商陆递给了甘遂,甘遂打开布包,里是一枚草丸和一张字条,甘遂掏出火折,只见那字条上写着“点燃”。 甘遂想也不想点燃了那草丸,丢出了洞去,洞口几人,只见一阵火光冲出,那参领刚才吃了亏,就说了一声:“小心,他们有暗器。” 四人退开躲开了那草丸,只见草丸亮光灼热,,洞里倒是可以看到洞外四个凶神恶煞的杀手,可以洞外隔着亮光却看不真切。一阵亮光之后,那草丸发出阵阵浓烟,那四人以为有毒,便退到了上风处。可过了一会儿等浓烟散去,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四人面面相觑好不尴尬,而洞内甘遂心想,这庞先生搞什么呢,给了这么个破东西。 浓烟不一会儿就完全散光了,只见其中一个黑衣人,又叫嚷着要进洞报仇,刚刚走到洞口,却被一个同伴拦住了,是第一哥开口叫大哥的黑衣人。 只听他说到:“参领大人,你恐怕说谎了吧。你不会是想要独占功劳,所以谋害了他吧?你和大哥向来有过节,二人武功都不弱,怎么可能受埋伏!” 听到这,甘遂想到刚才藏身灌木丛中的一袭对话,计上心来喊到:“这参领骗你们呢,刚才你大哥和他合理打伤了我朋友,我们才退进洞来,可是这参领看洞口狭窄怕我再洞内伏击他,所以让你兄长进来探路,眼见你兄长要抓到我们独占功劳了,他便起了杀心,你兄长给了他一针,他便恼羞成怒连砍你兄长数刀致死。你们若不信看他背后是否有针印,他后来见你兄长死了还不解气,还用你兄长的针扎你兄长尸体的脚底,不信你们看,你们再问问他刀去了哪里。” 甘遂说着将那大哥的尸体丢了出去,其中一个黑衣人上前来看了尸体,月光之下,伤口只见为锐器所伤,看的并不真切,数个伤口,惨烈异常,而脚底还秘密的有一排毒针。 “参领大人!没想到你是如此一个残害同僚之人。”说罢,那两个黑衣人便拿出兵器,想要拼命, “你们别听他胡说,你们大哥是被那个拿剑的小字砍死的,毒针是你大哥用来射这个胡言乱语的小子的。” “你才胡说,我朋友已然被你们打至重伤,我又不会武功,如何能杀的了他?况且如若毒针射了我,我怎么没死?” “那毒针也射了我,我不也没死吗?” “参领大人,我大哥的针如若要射外人,必定是毒针,所以如果如你所言,射中了那小子,那小子现在还有命跟说话吗?想必我大哥只是想要击退你,念在同僚情分,用了普通的针,没想到你还是下此狠手。”说罢,只听两柄利刃出鞘之声,两人便向那参领攻去。 计谋成功了!此时甘遂缓了一口气。别看甘遂平时吊儿郎当,其实也是颇为聪明一个人。三言两语间就挑中了对方的嫌隙。 “你们疯了?你们想做什么?”只听那个一直没说话的黑衣人竟然是开了口,而且还是个女子。 “苏妄言,难道你是想要帮他?今日是我大哥死,明日难保不是你我!” 那苏妄言略一沉吟,只见她使的是一对金银雌雄柳叶弯刀,弯刀出鞘,三人便围着那参领在滑溜狭窄的石台上斗做一团。 但愿多死几个才好呢!甘遂心里想着。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只听外面接连传来两声由近及远的惨叫,原来那两名男黑衣人,已经先后失手被参领打落悬崖,此时洞外只有苏妄言一人还在与参领颤抖。 那参领一掌击在苏妄言的手上,那女杀手虎口一麻,金刀已是脱手,那参领拿起金刀开始抢攻,一名女子哪里斗的过他,只见苏妄言步步后退,已经退进洞来,那参领寻着一个破绽,伦刀便砍,苏妄言情急只好举起银到挡隔,谁知道,力道不及,手中一颤,银刀脱手,手臂上已经中了一刀,倒在地上。 “你们都是有反骨的,凭你们那几下,还想杀我?” 甘遂看着那参领一刀就要结果了这个女子,只想着,现下会武功能拖住这个杀红了眼的参领的只有这个女杀手了,只要他不死或许还有转机,于是飞身扑了过去,后背挡住了这一刀。 这一变化来的很快,那参领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小子,会扑过来救一个刚才还是仇人的人,手上的力道缓了几分,但仍然是把甘遂砍了背部开花,血流如注。 苏妄言被这一幕惊呆了——作为一个杀手,素日很少与人有什么交情,连同僚之间都可能转瞬搏命,而没想到一个陌生人,居然舍身救了自己。于是换手拿起银刀,又与那参领斗了起来。 “你别死啊!杀了他。”甘遂对苏妄言说到。 不过不出十招,妄言又已经落入下风。只见参领大吼一声,金刀应声而下,砍在了她持银刀的手臂上,银刀脱手,妄言已然落败,正闭眼等死。 忽然洞口传来一阵尺八声。 “好了…”商陆心中终于是踏实,一下失了力气,躺在了地上。 刚听到尺八声还在洞外,突然一阵清风略过,那参领不明就里,已然是后背中了一剑。 “啊!”参领失去重心,向前扑去,这一下正好扑倒了苏妄言,刚想反身一刀格挡,却不想那赶来救急之人身法剑法如此之快,一跃而起,一剑已是喂进参领的肚子,一瞬间,不出三招,这参领便已一命呜呼。 “好快的剑!”苏妄言心中正在想是什么高手能在三招之内取了参领的性命。 只听商陆说到:“师傅,你怎么来了?” “陆儿怎么是你放的夜枭霹雳?怎么会搞成这样?” 来的这个剑仙不是别人正是俞言。这夜枭霹雳是纵横鬼谷的一种信号弹,小而浓烟,正是刚才从庞秋然的布袋里取出,甘遂丢出去的枚草丸。 商陆虚弱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俞言转头问到苏妄言:“说!你们还有多少人。” “大约20个。身手都不在我之下,可能不一会儿就会来了。”说着那女杀手绝望的闭了闭眼。 “那你留在这儿等你的同伴吧。”俞言自觉没办法一时应付这么多的高手,于是先带着甘遂和商陆速度撤退。 “不,商陆的师傅,你不能把他留在这。”甘遂也虚弱的说到,“一是她跟他们带头的动了手,回去免不了一个死,她说到底还是帮了我们,不能让她死;二是,因着葶苈中毒,这一场追杀,一定要查,需要一个人证,我相信事已至此,只有我们或能保住苏姑娘的命,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转做这个人证。” “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但是你们3个受伤,必定走不远。” “师傅打开这个。”商陆说着递给俞言第三个布包。 俞言拆开,接着甘遂递过来的火折,上面写着“速去草庐,待至天亮。” 对啊!怎么没有想到那众渺二十八,必定可以阻挡住这些杀手。只要天一亮,他们便会退出,众人便有逃出的可能。 俞言抗起商陆问到:“你们还能走吗?” “我可以。”甘遂颤颤巍巍的扶着洞壁站起来。 “我想我也可以。”苏妄言虽然是一介女子,却也是支撑着站了起来。俞言从石壁上扒了些藤条,将商陆背在背后说:“陆儿你扶着我些,我用藤条把你绑起来。” 绑好之后,四个人顺着绳梯爬了下去,俞言心中焦急,可还是放慢了脚步等着甘遂和妄言,死人步履蹒跚的去向草庐方向。 来到众渺阵前,俞言看了看天上的星斗,说到:“现在东南方向是生门,进去之后你们跟着我,看着梨树就右转,看见松树就向前,不要走错了。” 于是四人进了阵,苏妄言只听背后一阵不停起伏的子规叫声说到:“他们跟上来了!” “无碍,走就是了。”俞言说到。 可是四人在阵中行走,苏妄言只觉背后用来通讯的子规声越来越远,心下好生又惊又佩,才恍然到这个树林,原来是个奇门阵法。而这个阵法显然是拖住了那些杀手。 不一会儿,树林陡然消失了,露出了一块林间人为平整过的地。 而那地中央,有一件草庐,油灯如豆,看来玄玉还没有睡下。甘遂忙上去敲了敲门。 “谁?”屋内人并不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有人有这个能力来造访,询问中带有几分谨慎。 “玉三儿,开门是我们,还有商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卅二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转) “怎么会搞成这样?”玄玉听见是甘遂的声音,心中既惊又急,惊的是怎么这么晚,他和商陆会一起来,急的是这么突如其来,一定是出了大事。果不其然,一开门便见商陆在俞言背后气息奄奄,甘遂全身是血,还有一个满身伤的姑娘。 玄玉连忙将众人让进屋子,领着俞言把商陆送到了自己的床上。甘遂嘴巴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葶苈如何中毒,他们如何上山找药的事儿。只是玄玉也听的糊涂,这俞言怎么来的,这姑娘又是怎么回事,不过事出从权,也就没有多问。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不会有事吧?万一他来了,看到就麻烦了,我得回去。”商陆恍恍惚惚的来了这么一句,弄的众人有些不明就里。 人就是这样,往往掩盖自己的在乎,即便是心里被油滚过,表面却越是和煦。玄玉这样的人尤甚,只有他是知道了,商陆奄奄间,把他当作了“他”,反而笑着说:“你好好休息。他不会来,就只有我呢。你不休息好了,我找谁去要借宿的钱。” 说完又转头对其余的三人说:“俞师傅,我相信那些杀手进不来,你们先好好休息,我去烧点水,甘遂和这位姑娘需要洗洗伤口,我这有些金疮药,洗好可以上一点。我摸着商陆的额头有点烫,应该是伤着脏器了,别让他乱动。明儿也最好别回去了。” “多谢。”俞言起身行了个抱拳礼。 “俞师傅言重了,这儿是您的地方,您没有怪他们先斩后奏,也没有怪我鸠占鹊巢,我惶恐不安的心才放下了。”玄玉说着,就转身开门去了厨房。 过了许久,玄玉提着一桶热水,进到屋子里,将茶瓮灌满,又从柜子里拿出了四方麻布,递给众人,出门去取了一坛子酒和一瓶金疮药进来。 “嘶——哇”只见甘遂已经不管有没有人,脱了衣服给自己伤口洗上了。玄玉看了一眼苏妄言,这个女孩子显然是没有看到过一个陌生男人在自己面前随便的这么脱衣服,靠墙坐在地上的她,头侧在一边,故意用额前的垂发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脸红着有些尴尬,但还是不发一言。 “姑娘,厨房的侧面有个小屋子,我放了一桶洗澡水,你到那儿去擦吧,不过我这只有男人的衣服,不知道合不合适穿。我也放在那儿了。” “谢谢你。”苏妄言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向着玄玉说的那间小屋子走去了。 “痛痛痛。”甘遂的手明显够不着背上的伤口,抬手向背后擦去,可是反而扯裂了伤口,血又留了出来。 玄玉摇摇头拿过了甘遂手中的毛巾:“说你蠢还真的一点都不能干。你说你这背,是背着金子吧,每次都是被人开背的。”说着就帮甘遂擦了起来。 “诶,哦——我说你轻点啊。为了我娘子,别说开背了,开腹都成。” “也就葶苈现在不在,你才敢说,不然我觉得你肯定就死屋子里了。”说着一把金疮药粉撒在甘遂的背上。 “你这么帮我…我现在就想死。哦哟…” 玄玉斜眼挑眉说到:“那你自己来?手短的跟三寸钉一样,背还那么宽。而且还当着人家姑娘家就这么把衣服脱了。” “哎呦,这个我还真的疏忽了,平时女孩子见的少,待会得跟人陪个不是。” 甘遂的药已经上好,他拿着那件血衣又披上了。这时玄玉打开酒坛子,用一个碗把那酒盛了些,走到了床边。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解开了商陆的上衣。 不同于一般习武的人,商陆说到底还是个官家少爷,所以皮肤并没有一般习武之人的黝黑,反而是白而结实。凸起的胸脯下是轮廓分明的腹肌。玄玉坐到床边,用一块麻布沾了少许的酒,仔细的开始给商陆的额头,耳后,脖子,腋下,肘窝擦拭起来,这个方法以前小时候但凡是自己活着穆莲发热,也是这么为对方擦拭降温。 当玄玉手中的麻布接触到商陆的肚脐时,商陆的手却一把抓住了他,眼睛并没有睁开,微笑着说了一句:“辛苦你了。”玄玉想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可是商陆捏得紧紧的放到了自己的胸口。 他手上的力道大的有些生疼,一直疼到玄玉的心里。可是玄玉手如同触电一般,五指颤抖着还是放到了那个不属于自己的胸口。 难道,我和他竟然是那么像么?像到这个人居然搞错了。如若是他不搞错,或许这样一个识礼的人是不会牵着我的吧。玄玉心中想着,不过一会还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念头太过可笑,也太过卑劣。 就放下酒碗,拂开了商陆握着他的那只手。心想着,够了,酒擦得够了,这样的肌肤接触,也够了。 正当他转身要去将酒碗放到案几上,却感觉后面被谁拉着。转头一看,商陆迷糊间扯住了他的衣角,道:“他来了吧?我没关系,你别管我。把我藏在哪儿都好。” 拖累?连这个时候,都还在斤斤计较着自己是不是会拖累对方。玄玉想起了余映川,那张脸记得并不真切了,可那个人,也是曾经会斤斤计较着玄玉一切得失喜乐的人。可记忆中他的眉眼,却在这一刻和那床上之人是如此重合。 就如同自己在他眼中和穆莲的重合。可终究,他不是余映川,自己也不是穆莲,所以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水仙红梅,泾渭分明。若阳光不足,水仙便会哑花干瘪,但红梅却是自己能够盛开无论多么寒冷。 阳光已逝,白色的水仙,可能已然哑花,花期不在。要说开的寂寞,或许水仙之于红梅更甚,盆中凌波仙,从来都是对着盆中水里的自己,顾影自怜。因为惜花人,只是惜着花,踏雪寻梅亦非难事。而开不出花的水仙,又算什么呢? 玄玉拂去了商陆的手。 “别走…你别走…”商陆的手就这么定定的伸着。 玄玉把他的手放到了被子里,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违心,但他一定也会那么说:“王公子烧糊涂了吧。” 这一切都在甘遂的眼里,他正想说什么:“三儿…” “可是我并不糊涂。”玄玉转过头对着甘遂说着,他站起来,定了定,吸了口气,笑着道,“遂儿,你们饿了吧,我去热点吃的给你们。只有些山茅野菜和自己养的鸡鸭,俞师傅别嫌弃。” 言谈之际,苏妄言穿着玄玉的衣服进来了。玄玉的衣服以乳白色居多,除了尺寸之外,没想到此时在苏妄言的身上还特别的合衬——只见梳洗包扎干净后,这个刚才一些飒爽黑衣的女杀手,却退去了戾气,显得如此柔美而婉约。刚才束起来的头发现在已经披散到脑后。圆润的鹅蛋脸透露出一种和杀手并不相符的柔和气质。借着光线,玄玉才发现,这个女孩子棕色的瞳仁里居然隐隐泛着一丝异域风情的绿光,玲珑的嘴唇如朱杏,芳馥欲滴。 玄玉只觉眼前一亮,赞到:“呀,真是水灵的一个妹子。这还没怎么打扮呢。” 苏妄言只觉的有点不好意思,作为杀手,平日里很少有人注意她的外貌,但是作为女孩子如果说不喜欢别人夸自己长的美,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第一次听到陌生人夸奖自己,还是脸红了。 甘遂也是素日随便的人,加上心内坦荡,也觉得没什么好避嫌的,上去揉了揉她的额头,说道:“明明这么打扮就挺好。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甘遂一双大手近乎覆盖了妄言整张小巧的脸,妄言也没有躲避,只觉得和眼前这人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亲切,并不只是因为他救了自己。只是自己不自觉的把头垂的更低了。 “不好了!”这时玄玉急匆匆的跑进了内屋,“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觉得林中近处有好多人的脚步声。感觉离屋子好近。” “他们应该进不来。但是我担心久了他们发现是林子的问题开始砍树。”俞言说到。 “这么伤的伤着,俞言师傅你不可能应付不了那么多人。”玄玉说到。 “那就只能智取了。对了妄言,你们做杀手的平时怕什么?”甘遂道。 “恩…”妄言想了一想,“要说怕的,倒也没什么,只是杀的人多了,说到底心里还是有点敬畏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的。” 甘遂看了看玄玉,倒玄玉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玄玉惊讶的说:“行不行啊?我怕我做不好。想到他们是杀手,我就瘆得慌。” “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 “好吧,我试试。”玄玉挠了挠头,就进了里屋。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见玄玉穿着一件带着白色毛领的大氅出来了,面色覆盖着白色脂粉,异常诡异,凤眼上绘着长长粉色胭脂画成的眼影。 妄言看得有点呆,自己从没想过男子化妆也有一种超然于女子的阴柔之美。只见玄玉用手沾了一点甘遂背上的鲜血抹在唇边,甘遂脱下了自己的那件血衣,合着妄言的血衣一起交给了玄玉。然后玄玉端着油灯呼吸了深吸了一口气,背上了琴拿着血衣走出了门去。 屋内顿时暗了一些,甘遂光着黝黑的上半身走到窗边,招呼妄言和俞言两人过去,妄言打小虽在杀手窝里长大但同时两个年轻的男子在自己身边赤裸着上身,也是没有发生过的情况,所以并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默默把头转到一边,甘遂却拉了一把她的手说:“过来看看咱们玉三能不能演好这场戏。” 因为一整晚的忙碌,甘遂的身上隐隐发出了一阵并不难闻但又极具穿透力的汗味儿,隔得近了,就如同麝馥芬芳,却又如一枚响雷,炸得妄言脑子嗡得一响。全然无法去注视玄玉准备怎么做。 而甘遂倒是认真的看着,玉三儿在他的印象里虽然说起话来偶尔阴阳怪气,但总体还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不知道能不能作的像。 只见玄玉来到院中,抚起琴来。琴声中透着一股阴森妖艳,魅惑无穷。 一阵轻身幽怨的的吟唱咏叹后,一首《有狐》穿过树阵,回荡其间。而那声音中,却不闻男子喉音,全全是女性音调。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甘遂笑了笑:“说馆中人人有自己拿的出手的绝活儿,这玉三儿,一嗓伪音,让人真假难辨。” 妄言被那鬼魅歌声所惑一时也恍然起来,不知这树下花间,月夜弹唱的是男是女,是人是狐,亦妖亦仙,似幻似魅。 玄玉一歌罢,只闻道周围的林子里脚步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近,似乎是循着声音向他的方向来了。 过了一会儿那些脚步声复又消失,玄玉看了一眼,已经可见十数个黑影正在林间近处转悠,心中不绝打起鼓来,万一这蠢甘猜错了怎么办,自己会不会一刀被摸了脖子? 可是现下也毫无办法,于是壮起胆子,走到距离林子近一点的地方,借着明亮的油灯,将那两件血衣展开,故意给林子里的人看清楚那斑斑血迹。然后将两件衣服点燃。回到琴边坐下,朗声妖言道:“林间的客人,小女子草庐空寂,既然来了何不出来相伴?”媚眼如丝,伴着言语,斜掠着眼神朝林间看了看,只一眼,甘遂就道:“要论这男作女装,搔首弄姿的本事,这玄玉比穆莲神似多了,穆莲一开口,就会让人察觉是个男子,而玄玉的面相虽然不及穆莲,但是这拟女子之态,可是能抓住神髓。” 只听那林中突然传出一阵男声:“姑娘可见有人经过。” “这位公子,小女父母早亡,于这深山之中一人居住。既然夜已经深沉,不知公子可要留住于此。” “谢姑娘好意,只是我等有要事在身,况且刚见姑娘是否是燃烧了两件衣物,其中一件和我们的一位朋友所穿非常类似。” “衣物?什么衣物?恐怕夜幕深沉公子看得并不真切,奴家刚才所烧,只是今晚所食的两只羔羊的羊皮而已。”说罢玄玉低眉启唇,湿舌蜿蜒的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故意借着灯光用手抹了抹嘴边那一缕血迹。 那林中问话之人良久不言。 “公子们真的不进来喝酒小憩吗?”说着玄玉将手抬起,只见屋后房门吱嘎启开,黑咕隆咚的门里,飞出一只酒碗,准确无比的落到了玄玉的手中,就似自己寻来一般。 “公子们是不是怀疑,为何一个妙龄女子,会独居在这深山之中,夜半不眠,又以琴声相邀?只是这羔羊美味,小女子不愿独食。见几位公子脚步匆匆,却腹内漂浮,想是肚内浊物已经全数排尽,正好…哦不,正好小女子也饿了,可否分而食之?”玄玉口中的语气仍旧魅惑,只是多了几分阴鸷。 “其实小女子的茅屋很安全,深山中有一种族,最会故布疑阵,若是公子们不愿进来,一定要当心啊,这树林,进的来可是没那么好出去。要来是自己选的,要走,可不一定由得住自己呢。”玄玉说着媚态万千地浅酌了一口酒,酒中隐隐带着商陆的味道,兴许是俞言直接把给商陆擦身降温的那碗酒掷出来了。 “你少在这跟我装神弄鬼的。”只听嗖嗖几声,甘遂熟悉那声音是飞针。心中一惊,没想到还有这层,看来三儿这下完了,屋里的人也完了。 玄玉也是心中一吓,可是谁知那飞针却打斜了,齐齐的了啊!”说着甘遂就要转移话题,苏妄言顿时觉得眼前这个老粗急智中不乏可爱,满嘴胡言乱语性格确实沉稳可靠,只是他口中所说娘子,不知是真的已经婚配了吗?如此豁出命来相救,想必是十分恩爱吧。 于是莞尔一笑瞬间消失,不知为何却有几分怅然。 “好好好,你还想睡觉,就算是看葶苈的份上,你也只能爬在桌子上。” “咱们是老朋友不咯!”甘遂满脸委屈。 “你还想怎么样,姑娘是一定要睡里屋的,商陆肯定要单独睡床,我都只能打地铺,俞言师傅也得委屈,给你个桌子不错了。爱睡不睡,不睡看你明天怎么有精神见葶苈。”玄玉这说话阴阳怪气起来就如连珠炮般噼里啪啦。 “对啊,明天娘子见我满身伤,满眼的乌青,定然心疼,毒就好得慢了。万一闹性子说‘这是你用命换来的药,我舍不得喝’那我罪过可大了,不成不成,我得早点睡,你明儿得借我一声好衣服。” “我的衣服你穿还不得撑破了?再说你就瞎想吧。葶苈知道他哥和你一起伤成这样,必定饶不了你。” “我赔你一件好不咯,一件衣服真小气。再说商陆有你照顾还能有差?我看明天他暂时别跟我们回去,把他腰牌取下来就好。妄言跟我一起,想必他们还有好多要问的。” 听到这儿,妄言才知道,原来口口声声的娘子竟然是那个尊上要毒死的那个男子,心里一松,男子怎么可能会和男子成亲。却马上又心里一紧,自己怎么会想这个? “好的。恩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希望能帮上忙。”妄言口中一句恩人,确是显露了一点难得的女子神态。 “看这样多好,成天打打杀杀的多危险,早点睡吧,明儿早我和俞言师傅叫你。”甘遂说到。 “恩。”苏妄言点了点头,去到了内屋,灭了灯睡下了,而外屋四个男子也因为过于劳累,很快便入睡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清晨,甘遂醒来时,见身边放着一间乳白色的袍子,是玄玉平时穿的样式,而其余三人已然是早早等在门口了。 “还说自己起来叫别人,结果还是自己起来的最晚。”玄玉嘲笑到。 “你是不知道昨晚在山洞有多险,我是累了嘛。” “于是那呼噜声大的除了你谁也没睡着。”玄玉责怪道。 “诶——这个,我会打呼噜的?你肯定幻听了,是商陆吧?哈哈哈。”说着挠着后脑勺尬笑起来。 “你这人不要脸起来简直鬼都怕,这,腰牌拿好,快点启程吧,不知道葶苈等不等得了。另外你回去了想办法跟庞先生或者穆莲说一下商陆的伤势,叫他们别担心,他养好了就回去。” “好好好,三大爷。”甘遂捂着耳朵说到。 看着甘遂吊儿郎当的样子,妄言只觉得这人十分可爱。说着,三人拜别了玄玉,出了林子朝山下去了。 一路上并不见那些杀手的踪迹,想是真的被吓走了。而到了拴马处,见到四匹马都在,甘遂摇了摇头,想是其余四人已经遭遇不测,朝着山拜了拜,三人三马,朝着未央宫的侧门驰去。 到了未央宫,已经是正午时分,只见侧门处,庞秋然已经在踱步等候了。 庞秋然见到甘遂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甘遂从怀里掏出八角莲道:“不出先生所料中了埋伏,商陆受了伤,在草庐养着,这位是俞先生,苏妄言。路上再说罢。”说着拿出了商陆的腰牌。 “对,我们得快点回去,因为葶苈的处境仍然不安全。”然后庞秋然给侍卫传了皇帝的令牌,带着他们一起入了宫门。 “先生这么说,难道是白儿中毒很深?”俞言问到。 “并非单单如此,葶苈现在的处境,凶手还在身边,所以我怕出岔子,自请着守了一夜。”庞秋然言语间面色沉重。 “什么?还有人想害我娘子?”甘遂听到这,虽然是第一次入宫,按他的性子,怎么也是东看西瞧的,但是这一句,却让他没了兴致,急切切的跟着庞秋然的脚步到了太乐令,将八角莲和徐长卿一并交给太医丞后,那太医丞面露喜色,连声说有救了。 然后急切的进了门,终于是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葶苈,正在粗重的喘着气。 那一颗心,就这么揪了起来。如若说真的在这周围还有凶手,自己铁要跟他拼命。也不说不上为何,只是认定了这个人是自己的,不能由着别人害他。 他盯了一眼这屋里的人,除了几张熟面孔外,一个都不能信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卅三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折) 甘遂跟穆莲一阵寒暄之后,穆莲又介绍了国为、齐冉、辛丹等人给他认识。说到底甘遂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默默在观察这些生面孔。 大约傍晚时分,太医丞端来了加入了少量八角莲的方子和用八角莲捣好的绿药泥,到了葶苈的床边。 太医丞端着药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去试药,而是说到:“加入了八角莲的清退蛇毒汤药性比较猛烈,取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但是用量必须十分精准,因为这八角莲是能毒死人的,而药是我守着煎好的,所以我并没有试药,试药的风险很大。而且如果是过量服用对于患者本身也有风险。但若使用得宜,那么患者在几个时辰之内缓和也是有可能的。” 太医丞一边说,一边将绿药泥用勺子舀到一张麻布上,再用白玉的小药碾轻轻的推匀。然后换下了葶苈手上的敷着的望江南。将麻布贴到了床面上。 那医士放了下手中的药碾,转而端起了药汤:“还好有这望江南暂时拖住了蛇毒,而药又回来的及时,想必再服下一剂应该就有效。” 就在此时,众人听见葶苈闷哼了几声,身子轻微的扭动着,看起来十分难受样子。庞秋然上前去,轻轻的按住了葶苈。众人相视会心一笑,这应该是说明药起了作用。 太医丞用勺子舀了一瓢药放到嘴边轻轻的吹凉。庞秋然扶起了葶苈,太医丞将药送到嘴边。一勺茶色的药汤灌入,想此时葶苈已是过分虚弱的缘故,药汤全数滚落了出来。太医丞用丝绢拭去了葶苈嘴边滑落的药汤,又尝试喂了葶苈一勺,但是葶苈依然没有喝进去,药汤全部顺着嘴滴落到衣襟上。 在场的众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只见太医丞无奈的摇摇头,倘若是无法饮下药汤,纵然是起死回生草,也是望梅止渴而已。 “可否只用外敷?”庞秋然急切的问到。 “外敷固然有效,”太医丞端着碗还在继续尝试,虽然现下显得毫无意义,“但是现在这个状况蛇毒肯定是扩散了,如果无法服下药汤,就算是缓慢外敷最后醒来,也必然导致脏器内的蛇毒藏积,难以根治。而且外敷的作用太缓慢了,能不能治的好,还是另外一说。” “我有个办法,让我来。”甘遂说着走到床边,从太医丞的手中接过了药碗,指了指靠在庞秋然肩膀上的葶苈:“先把他放平。我手没轻重的等下弄着他。” “我来帮忙。”听闻说有办法了,齐冉也连忙上来帮着庞秋然将葶苈缓缓平放在榻上。 甘遂端着碗坐在床边,看了一眼葶苈,鼻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对太医说:“先生,如果不喝下去,会中八角莲的毒吗?” “不好说。”太医丞似乎还没有明白甘遂想做什么,就看甘遂自己喝了一口药汤——那是一种翻肠倒胃的苦,光是含在口中已经让甘遂眉头紧蹙。 “诶,你这…”太医从没有看到有好好的人会用嘴去碰这毒物。 但情之怪,怪就怪在即便是苦,即便是毒,也是能让人笑着一饮而尽的。 不过甘遂并没有吞下,而是一捏葶苈的鼻子,他的嘴巴因为呼吸就微微张开了些,甘遂立刻付下头,嘴巴贴上那张因为中毒深沉已然是发青皴皮的嘴唇。 那嘴唇得像一片风中残叶,是甘遂的第一感觉。从那口中呼出的气体,跟他的病躯一般的灼热,烫的甘遂身体一阵阵发麻,却又轻轻的飘了起来,似乎脚怎么也够不着地。 甘遂的眼睛因为吃惊,而瞪了瞪,他是一个混迹风月场所的小厮,可这是他许久以来都不曾有过的感觉,而那嘴唇并没有温软,只是像一片失水的花瓣一般发柴。他不想,自己与葶苈嘴唇的第一次接触,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并不愿乘人之危,但他心中一角却也暗自庆幸着。 他张开了嘴,只觉得药汤缓缓的混合着自己的唾液滚落到了葶苈的嘴里,他的舌头似乎是不受控制的就那么跟着滑了进去,碰触到了那个干涩的兰蕊。葶苈似乎是因为嘴里的干渴,舌头在接触到药汤时,欢快地主动迎合着,这一碰,却让甘遂呼吸是那么分明的不自然起来。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明明还想着不要乘人之危的,结果还是做了。可能是无法呼吸,葶苈咳嗽起来,那药汤又有一半被顶回到甘遂的嘴里,眼看着又要顶出嘴去。甘遂此时用手重重的敲了自己的头两下,才把神收回来,然后放开了葶苈被捏住的鼻子,那个毫无意识之人才把口中被两个人的唾液反复稀释的药喝了进去。 等到这一口喂完,甘遂只觉得口中发麻,舌头已经没有感觉,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八角莲的缘故。眼见这个法子有效,他却也没有考虑,只是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只是喂药不能再做冲动的事情了,于是又含下了第二口药,口对口的喂了进去。 就这么一口一口的喂着,甘遂只觉得眼前越来越花,嘴巴已经没有了知觉,他已看不清眼前的东西,端着碗对庞秋然问到:“庞先生,碗里还有药吗?” 庞秋然看了看碗里那贴底的药汤:“应该还有一口。” 还有最后一口!甘遂含着那药,喂得特别缓慢,心中暗自嘲讽自己的出息,因为他心里真的不知道,倘若这个人清醒着,还会不会有下一次机会,能接触到这张嘴唇,他会否会愿意抱着自己,任凭自己就这么吻下去。 所以这一口,他几乎是用自己的嘴包住了那两片因为发烧失水如枯萎的树叶一般的粗糙嘴唇。只一次,让自己就这么放肆一次——甘遂知道药汤已然进到了葶苈的喉咙,但是还是没有立刻松开,反而是又一次去触碰了那花蕊,深深的抵触着,直到药性真的上来了,扶着床边的手一失力,整个头重重的埋在葶苈的头侧,因为药性麻痹,喘着粗气。 庞秋然和齐冉直到甘遂是染了那八角莲的毒性,立刻两人四手将他扶起来,扶到了一旁的一张地垫上瘫坐着。 太医丞立刻上去个他把了把脉:“脉象很乱,也是没见过这么乱来的。不过没喝下去可能中的毒也不深,只是被麻痹了。” “没什么问题吧?”庞秋然一边用手帮甘遂顺着气,一边关心到。 “没事…我很好,不碍事…他喝完了吗?我眼前黑看不到。”甘遂头仰着,闭眼喘着气,只觉舌头大了话也说不利索,但脸上的笑意却很分明。 苏妄言察觉到眼前这个人嘴角的笑——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笑饮砒霜而不自惜。想起先前为自己挨的那一刀,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来讲,也只是一件小事,因为不是为了她,只是为着那株毒草。她连忙去找了碗水,递到甘遂口边。 甘遂用手推了推,说:“谢谢,可是我现在喝不下。” 一个人不想要的,即便是救命甘泉,他也不会喝。 “太医,这一碗药下去能管事么?”国为问到。 “不知道,兴许还得喂几碗。” 可这世上已经再没有第二个甘遂。 “没关系,第二碗…得等几个时辰之后才喂吧,”甘遂闭着眼,心想原来还可以喂第二碗,“我缓一缓,还是我来吧。缓一缓就没事了。不知道,我今天能不能留在宫里,合不合规矩?” “事出从权,你是带着商陆的腰牌回来的,我去找皇上讨个口谕就是了。”穆莲说到。 “那我能就在这旁边歇着吗?”甘遂笑着说,“我现在是哪儿也去不了,如果不能还要你们废心挪动我。” 庞秋然上去接过了苏妄言手中的水碗,递给甘遂:“你就在这歇着吧,等一下兴许还要喂药呢。大家也几乎一夜没睡了,都回去休息吧。我守着,有什么情况我通知大家。” “那好,我们先告辞了。如果葶苈醒了,或者有什么,你记得叫我们,我和齐冉就在对过那间屋。”国为说到。 “我去葶苈原来的屋子住,这里你们用着,巳夫也留在这儿,你让他跑跑腿什么的,如果有什么事情,好通知我。”辛丹一边说,一边把指了指站在门口的巳夫。 庞秋然看了看巳夫,点点头。 “那我去找皇上请口谕。”穆莲说着。 “如果皇上去你那你就顺便吧。若是皇上不去,你托尘佾给我带个话,等下我去。顺便给皇上回个话。”庞秋然对穆莲说着。 事情到这儿,众人心里一块石头才终究落了地。 “那这位姑娘…”齐冉看了一眼苏妄言。 “我没事儿,我可以住外面树上。”苏妄言说着一个身法就要去外面上树。 甘遂一把抓住她那件并不合身的衣服的下摆说:“不行,你身上有伤,再说一个姑娘家睡树上算什么,这宫里都已经是有蛇了,万一说不清楚树上也有呢?” 原来这个人迷迷糊糊间还是在关心自己。可是一个没有根又背叛了组织的杀手,现在能去哪里? “对啊,姑娘家住树上不方便,葶苈的琴坞有个偏房,你跟我去哪儿吧。”辛丹说到。 苏妄言看了一眼甘遂,甘遂虽然没有看见还是说到:“你去吧,相信那儿一定收拾的好好的,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明天肯定还有事儿呢。” 她本来是想在这里看着甘遂,也想着听庞秋然说还有一个凶手躲在暗处,也想留下来好震慑一下对方,以免对方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但他这般为了自己的伤考虑,自己也不想过多的让人担心。于是点点头,虽然甘遂看不到。然后跟着辛丹走了。 众人散去,甘遂只觉得有些疲累也睡着了。庞秋然进屋听到甘遂的呼噜声,想着那喂下去的一碗药。给甘遂找了床被子搭上。看着眼前这个平日有些大而化之的大男孩儿和躺在床上明显已经是呼吸均匀许多的葶苈,笑着摇了摇头。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敢于豁得出去的人,可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是了呢?现在的他,又为什么能豁得出去呢? 也靠在葶苈的床头休息了一会儿,一觉醒来,已是上灯时分。 巳夫也靠着门口的门柱打着瞌睡,只听门一开的声音,他便惊醒了。原来是辛丹想着庞秋然和甘遂肯定是还没有吃过东西,给他们送晚膳来了。而辛丹正要敲门,却遇到了要外出的庞秋然。 “庞先生这是要去哪儿啊?吃点东西再走吧。”辛丹说到。 “不了,刚才穆莲托尘佾来传话,说皇上今天并没有去他那儿,所以我得自己去请一个口谕。给甘遂吃吧。”说着庞秋然便又嘱咐着辛丹“刚才太医已经把新熬好的药和药泥送来了,放在床头,等下凉了劳烦辛大人让甘遂喂一下,甘遂看不清东西,请您帮着换一下外敷的药。” “先生太客气了,葶苈本来也是我师弟。”辛丹抬手还了一个礼。 庞秋然笑着点点头对巳夫说:“不知道能不能劳烦先生的师学跟我走一趟,我得取点东西。” “巳夫你跟着去吧。”辛丹吩咐着。 见巳夫和庞秋然走远了,辛丹才进到屋内,关上了门,甘遂仍然是呼吸均匀,沉沉的睡着,看着这个白天舍命救了师弟的人,辛丹已然有几分猜到这个男子对葶苈是什么想法。 只见床头摆着的药和药泥,辛丹用手摸了摸药,已经温了,然后盯着窗外有些失神的舀了一大勺药泥合入了药碗中,用勺子调的非常均匀,以至于那碗药看起来像一碗抹茶。 然后放下,又倒了一碗水,喂给葶苈。葶苈显然是经过下午的那碗药已经是有了好转,咕噜噜的就把水喝了下去。他嘴角微微一挑,笑着端起了那碗自己调好的浓浓的八角莲药汤对着葶苈的嘴想要灌下去。 就在此时,葶苈突然睁开了眼睛,有些虚弱的说到:“师兄,我中毒还未昏迷的时候就在想,或许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你…居然…这么快就醒了?”辛丹手里的碗停了下来。神色惊诧。 “我们两是一起长大的呀,”葶苈言语间已经有些哽咽而崩溃,“你是不是该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啊?我得师兄是一个这样的人吗?” 说到此处,辛丹突然看见,甘遂也是翻身坐了起来,而门也被庞秋然打开了——只听庞秋然说到:“所以我支开了所有的人,我想你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卅四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回) “事已至此,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人算不如天算吧。”辛丹从床头站了起来面无表情,语气讪讪。 “那我唯有把这件事情禀告呈上了。”庞秋然说到,神色凌厉。 “不,他会说的,如若是他不说反而暴露了幕后指使他的另有其人,”说着葶苈支撑起了虚弱的身体,靠坐在榻上,眼眶微红的盯着辛丹,“其一,我在中毒无法睁眼的时候,听二哥说,那松花粉里参合了夜树香,我师兄不通药理,没有理由会想到在木箱上开洞,使得蛇属筑窝;而我既然把那松花粉收起来,没有取用,那么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会打开那个箱子最后被蛇咬这是其二。”还有一句葶苈并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国为送望江南和辛丹在木箱上开洞,恐怕是一件事吧。 话到此处,庞秋然有些恶狠狠的说:“那个人知道,送引蛇的药瞒你不过,所以索性让国为来送你避蛇的药,这样你便不会怀疑。也给了你一个打开箱子的理由。”葶苈看了一眼庞秋然,没想到他并不知道赵太后的秘密,却已经窥见一斑。 葶苈摇了摇头,说:“这是两件事,不关国为的事。” “哦?”庞秋然有点怀疑到底是自己推测失误,还是葶苈的判断出了问题,不过葶苈既然这么说,那么避让有他的道理。 “哼,呵呵呵哈,”辛丹冷笑着,表情十足癫狂而又轻蔑,“你们果然还是猜到了。这世上的聪明人何其之多,你们认为自己的聪明可以知道全部?” 葶苈眼前模糊,泪水迷蒙间,他甚至只有侧头才能看清楚这个昔年对自己如此照顾又如此温柔的师兄的脸,而在这时那张面孔上癫狂的表情如同一个陌生人。心里说不清是痛还是恨,一个赵飞燕居然能让师兄死心塌地至此——一句“我会除掉你”虽然没有杀死葶苈的人,却近乎击碎了他的心。 “是,人心黑暗一角,我不懂如何去分辨,我只看事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我笃信人性始终如一。二哥,甘遂,你们先出去,这件事我要亲自问我师兄。”葶苈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阵恶心想要呕吐。此时他唯有大口的呼吸,才能勉强支撑起虚弱的身体和几近破碎的情绪,才可以勉强有力气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庞秋然蹙眉盯着这个四弟,叹了一口气,有些愤怒的说:“都这种情况了,你还有这个师兄吗?他如果念及昔年情分,他会如此而为?” “二哥,求你…”葶苈双目噙泪,目光避开庞秋然只是盯着辛丹,幽幽的说到。 “哎!”庞秋然心中又气又痛,大袖一挥,转身出了门。 “我…在门外,如果他想做什么,你叫我。”甘遂见到此种情况只是担心葶苈会情绪崩溃或者是辛丹会趁着他的虚弱再下杀手。 葶苈点了点头。甘遂撑着仍然有些麻木的四肢出了门,他强装无事,是不想让葶苈看出什么端倪,一想到对口喂药的情状,内心就一阵混乱,仿佛那枯唇软舌触感犹在。若是葶苈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生自己的气。 见甘遂出了门。辛丹生硬的说到:“好了现在没外人了,你想问什么说吧。” “外人?难道外人没想过要杀我,师兄作为自己人却当了别人的帮凶想要对我下手吗?还是师兄早已把自己当了外人?”葶苈这句话一出,仿佛用尽了力气,身体差点翻下榻来。 辛丹赶忙上去想要扶起他,葶苈低着头,长发散落垂下来,一手撑着床头,一手用力抬起,拒绝了辛丹的帮忙。 脑海里是那年冬天,年仅9岁的自己,因为贪玩说谎没有练琴,还折断了太白心爱尺八,被太白罚跪举盆的过往,而辛丹急急忙忙赶来求情,被太白从内屋轰了出来。辛丹就找来了一个盆子,想要倒出一半水来。 北风凛冽,遇水而冰,葶苈的手上的手套已经和铜盆冻在一起,辛丹倒不出水来,便自己托着着铜盆的底部两人一起跪在院里。 “我陪你,一人一半就不会那么累了。”事后两人一起病了一场,葶苈举着盆边还好,辛丹的手套并着手都与铜盆粘起来了。 那时言行历历在目,分甘同味的过往如此明晰,却不想现实易碎。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这么滴落在床头。 葶苈不敢正眼去看现在床头站立的这个辛丹,证据确凿,但他心底还是有一丝固执相信,这些事都不是真的。 辛丹见他拒绝了自己的帮助,反而是退了几步。 辛丹吸了一口气,这一口,已经是将过往全部收起——路是自己选的,那么便不要回头,昔日情分已碎,如今剩余的,只是一些恶毒的言语:“好,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告诉你,你是个如何虚伪而自私的人。” 人就是这么奇怪,若事情没有败露,心中念及着对方的好,似乎什么都可以化解,但大错当前,却只会口不对心的说出尽量伤人的话来,好证明自己是无罪的。 葶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有一刻认为自己是听错了。仰头盯着辛丹。 “你觉得委屈吗?‘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你那么聪明你应该能想到。我能眼睁睁的去体谅你的难处,当做人不是你毒死的吗?”辛丹口中怨毒喷薄,眼泪却是无可救药的滑落下来。 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对,如果事情是这样,纵使他杀了自己也是应该的。所以葶苈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一个是我多年照顾一起长大的师弟,一个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血亲,不共戴天,不共戴天啊!你懂吗?”辛丹心中的怨气终于在这一刻崩溃。 葶苈此时心里亦是十分冤枉,但身体一颤抖,耳边竟然是那首童谣,他知道此言苍白,但是他还是说了出来:“可是你知道我没有选择!” “你怎么没有选择?这便是你虚伪的地方,你笃信自己足智多谋,看事通透,可是你忘了你自己不是个圣人,甚至可以说你忘了你自己是个人!你觉得你当时没的选择,只能留夷儿一条全尸来安慰自己开脱自己。其实你一开始就有选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为了彰显自己的聪明,无所不所其极。你没想到你的聪明除了会害死你,还会害死你身边的人。事情发生你又自私的只想自保,而没有想过你其实可以反抗,夷儿只是10岁的孩子。他没的选你也没的选吗?”辛丹一袭话脱口而出,言道最后力量用尽,只能呜咽,摇了摇头叹到,“错的还是我啊,我怎么会把他交给你,他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的哥哥近在眼前啊!” 句句锥心之语,是的葶苈知道,他当时的懦弱,他当时只是一味畏惧,倘若自己能挺身而出,抗下所有的风险,那么周夷已然被放回,自己又如何不能保住他,即便死的是自己。 “不,不是这样…你难道不是奉了赵太后的旨意要除掉我?”葶苈摇着头,不敢相信这事情背后的一切真相。但是辛丹的话是对的。自己的聪明,成就的是懦弱与苟且。 一个人要建立自己的世界需要几十年,但怀疑自己是错的,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辛丹轻蔑地斜眼盯着葶苈,眼里的泪水不住的滑落,十年情谊,一朝尽丧。 “呵呵呵,”辛丹轻蔑略带哭腔的苦笑,充盈着整个房间,“王葶苈啊,王葶苈,你现在心中是不是还自作聪明的以为,想杀你的是赵太后?” 葶苈有点不知所措,他不能想象,如若不是赵太后要除掉他,他将怎么面对自己这个师兄,因为不是如此,他便是想宽慰自己这是一场背叛也不能。 辛丹擦了擦脸上的泪,语气开始变的坦然:“对,我是‘赤血党’人,你应该已经知道国为也是了吧。但是我们原本是不认识的。“赤血党”人互不相认这是惯例,直到知道你是怎么被蛇咬的我才知道国为也是。不管是赵太后让我提醒你那松花粉的毒计,还是国为奉了赵太后的意思送了望江南给你防备,其实赵太后都是一心要保住你。” “想来应该是赵太后洞悉了周夷和我的关系,怕我错了主意,迟迟没有复命,才叫了国为。” “赤血党?”葶苈听的有些迷惑。 “‘狼盘虎踞,河山易色,赤血丹心,净我家国’。可惜我现在跟你回不去了。我自己也回不去了。我既成了豺狼的敌人,又成了赤血的叛徒。”辛丹轻蔑的对葶苈说,“记得你小时候跟我说过一个故事,说黑夜中的蝙蝠既长着兽的毛,又长着鸟的翅,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而后你又说,想成为什么,需要蝙蝠自己选。所以我选了我弟弟,我只是一个人,我没有那么高尚。还有,本来中山王跟我接触后,隐隐察觉那晚的人不是我,我本来也想告诉他只是碍着命令和他保持接触,但是,现在不会了,我一辈子都不会让他知道。” 说到这,辛丹无力的跪在地上:“事情已然明朗,现在该怎么处置我,少史大人下令吧。” 出使、三五年未见哥哥的周夷、赵太后与先帝的梦、国为的话、孙子的五间篇,高渐离、《易水寒》那些散乱的画面,现在成了一条完整而鲜血淋漓的鱼线,本于己无关,自己却恍然不知,咬中了命运的鱼钩。倒刺入心,难以拔出。 葶苈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泪从脸上无声的滴落,无力地说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你放我走?”辛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葶苈点了点头,两人的最后一点情谊,可能就在辛丹的转身之间,便消弭无踪。 辛丹看着虚弱的葶苈,眼泪无法控制的汹涌而出,却没有声音。只见他在原地停了停,擦干了眼泪,笑着上前摸了摸葶苈的头说到:“我陪你,一人一半就不会那么痛了。珍重。” 说罢,转身便出了门。 甘遂和庞秋然看到他出来,正想上前阻拦,只听葶苈说到:“让他走!”迟疑了片刻,才放了行。 甘遂连忙跑到床边,看到葶苈面容抽搐,正在竭力掩饰着背叛后的无助与伤痛,就像一只风雪中的文思鸟,环抱着双腿靠在榻上,蜷缩着,全身抽动。 甘遂想一把抱着他。可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突然葶苈仿佛想通了什么,从床上跃起,来不及穿鞋,挺着有些虚浮的脚步,紧跟着追了出去,口中沙哑喊到:“师兄,师兄你回来!”甘遂也连忙追了出去。 葶苈追出门去,只见辛丹长衣宽袖,大步流星,仿佛是听到了葶苈的声音,那背影停了下了。头略微偏了偏,眼看着葶苈还离他三步的距离,正要抓住那衣袖。 辛丹沉沉的说了句:“回不来了。”头也不回的走了,葶苈此时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再也跟不上去了。 那背影渐行渐远,葶苈觉得冷,喉咙被什么堵着怎么喊不出声音来。只能全身颤抖着,仍由眼泪放肆横流。 就这么呆在原地,日光渐暗,这红墙玄瓦,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吸着人动弹不得。 突然全身一暖,一双手臂已是从背后环抱住自己,下巴就这么抵在自己的头上,沉重而又踏实。一股熟悉的味道袭来,葶苈这才放肆的转过身来,埋在那个逼自己魁梧得多的身体里,哭出声来。 “我在…我在。”甘遂一边轻轻拍打着葶苈的背,一边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庞秋然,看了看远方,辛丹已经消失的背影,说到:“四弟,明天就去丞相府吧,离开这里。” 离开?抛去?放下?一句话是那么容易啊,世界之大,聚散虽有定数,但是分道扬镳却怎么如此难以平静视之。离开了太乐令,去了丞相府,可这未央宫还是未央宫。 自己又能去到哪里? 余晖已逝,归途何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卅五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反) 省视内心儿时往事历历在目,眼光于外屋中陈设依旧。 巳夫仍然不知变故的在外屋的小榻上挤着甘遂安睡,只是他不知道师父为何一夜未归,更不知道师父今后再也不会回来。床榻的一边空空如野,那是辛丹平日卧眠的地方。 自古通透多烦忧,从来糊涂得天寿。有时,人或许真应该糊涂一点,理得清,看得透,悟得穿,其实并非一件好事。“你的聪明除了会害死自己,更会害死你身边的人。”辛丹的话不绝于耳。 确实自己并非没有选择,只是反复做着最自私的选择。父亲不让他为官,自己一开始忿忿不平;初来宫中,锋芒毕露,是放纵了自己的天性;周夷有难,没有挺身而出,而是选择了苟且。明明可以做的更好的,自己偏偏都没有选。 翌日就在无眠的一夜中悄然过去。直到鸡鸣时,才因为无法阻挡的睡意,靠榻阖眼而眠。 没有睡多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睡眼惺忪之际,只见自己床头坐着一个人,头着开了个玩笑。苏妄言的脸却是一阵红了。 “皇上这么说是取笑微臣了。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又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又说剑眉星目英挺硬朗,这有葶苈,有苏参事,有这位甘先生,还有未到的穆莲、商陆,哪里有微臣的份儿啊。” “诶,大家知道董卿为什么不愿上街吗?这还有一个说道,说董卿每次一上街,沿街女子不管老幼中青,皆追车而行,投花果于车上,次次都是满载而归。我看即便是不做朕的官,靠卖水果花卉,也能富甲一方啊。” 皇帝风趣连连,也是引得满堂笑意。 “不知苏姑娘善使什么兵器?”皇帝转而问到。 “回皇上,民女多用一对金银雌雄柳叶夷刀只是失散了。”苏妄言回禀到。 “哎呀,这羲和女侠开口好大,金银刀一对,寡人可送不起,不过玄铁的,寡人还是送的起的。”金银有价,而这玄铁却是千金难求。皇帝这一说实是赏了一个大恩典。 “妄言,还不快谢恩。”葶苈怕妄言的礼数再有差池连忙说到。 苏妄言又上前行了一礼,并未多言,转而说到:“主子,民女随时都在屋外树上或者房着浑话。 “什么你家的我家的,要你去你就赶快去吧。”葶苈一贯说不上是不是不喜欢甘遂这么说话,只是嘴上一贯是拒绝的。 看着那二人走远,国为起身关上了门,走到床边,拍了拍葶苈的手,说:“这个不错,我看的出来,他对你有意思。” “哎,”葶苈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人很好,所以更不能瞒他。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我所求的是一个像齐冉那样可以琴瑟相伴,知书达理的君子,感情的事勉强不来的。” 说着葶苈看了看窗外。 “但是粗人有粗人的好处,来去直爽,有什么便说什么,想什么便什么,不用费心猜来猜去。” “可是也聊不到一起啊。感情的事在乎灵犀想通,我跟甘遂,”说着葶苈摇了摇头,瘪了一下嘴,“一窍不通。” “我很感谢他为我做的事,但是我们只是过命的朋友而已。”葶苈接着说到,“他对我得恩德,我会尽量还他。” “你那晚在竹林唱的那个这么说…不是他?” “恩…”葶苈点了点头。 “好了不聊这个,我是通知你,明天周夷的妈妈会来接他的骨烬,你要不要去送送?” 葶苈拉着国为的手拍了拍:“国为谢谢你,不管经历了什么事,还是始终如一的待我。”这一句想到的确实那个各自远扬的师兄。 “你和我立场不同,但你三番四次都没有供出我,所以于私,我们并不是敌人。于公,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我不再想参合这些事了,就这么隐藏锋芒吧。每每我想到周夷,我就怕还会有下一个周夷。” “能碌碌无为安稳度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是葶苈,那只是在以前。当下你在这个棋盘下,你要退出除非你是弃子或者是死子,只要你还是一枚活子,即便你的主人不想用你,你主人的对手照样会把你计算在内,因为她不会允许有变数。若你有用你主人便会护着你,比如苏妄言,比如甘遂,为什么受封?倘若你就此消声,你只会成为一枚弃子,你的对手吃你杀你,你的主人都不会管,你知道吗?”一席话,国为说的推心置腹,仿佛这也是他现下的处境。 “你的主子,会弃你吗?”葶苈问到 “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她尽量不要自己这么做。所以她给我们提过一个要求,就是隐蔽自己。除非是威胁到组织了,她才会考虑弃掉。” “那她会放任你们恣意妄为吗?” “当然也不会,已然入局的子,怎么能全身而退呢?”国为答了一句,语气幽然,似有后悔之意。而让他萌生退意的,不就是那个竹林中交缠颠倒不能自已的人吗?而自己要退却是不想伤到周围的人,一个可喜,一个可悲。 葶苈脑子此时很乱,想不出个头绪,说:“所以我想就这么销声匿迹了吧,明早,我还要去送周夷一程,我想睡睡。” “好,我守着你,到甘遂回来,你睡吧。” 闭上眼,满目都是明日周夷母亲奔波憔悴的面容,不知道辛丹会不会去,自己又应该已什么面目面对他们呢?或许只有不再参与,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葶苈已经不想再有第二个周夷了。 一阵风略过屋外,吹得树叶番飞,周夷歌中的风车,跌落在一片白茫茫的碗碗花中,风筝随风飘零,不知去向。而母亲,正在赶来的途中,看着小小子的身躯,仅仅只剩一坛余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某篇 第卅陆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递) 北斗司命,掌管人的生死。通体黑色的“天枢阁”位于此,与紫薇垣中的帝车(北斗)司命天枢遥相呼应。未央宫的北阙是百姓上书觐见之地,也是宫中常侍宫女死后出宫的地方。 青龙破晓,大利东方。三晋之地位于长安的东方,那里是周夷的故乡。葶苈昨晚睡得特别沉,周夷的歌谣不绝于耳,安魂宁神。在梦里,那是一片桃源草地,空气中萦绕不绝的,是来自故乡的漫天飞花和青草气息,那里是长安。一墙之隔便已决定长安是长安,未央是未央。 “一入深宫里,无由得见春。题诗花叶上,句语不由人。”不知是哪个时候,有花叶题诗的习惯,高墙红瓦之内的人,会将诗句题写在花叶上,让花叶逐水而出,仿佛那宫渠水流不管东去何处,总会飘到故乡。 从今天开始,周夷就能回到家乡,回到属于自己的宁静之地。葶苈不知道墙外的长安还是不是自己的故乡,儿时记忆时而入梦,也只是觉得静谧故乡应该是一个幽远宁静之处。没有这墙里的一切杀戮、背叛与算计。满汀芳草不成归,梦里长安何处寻。 今日出殡的最佳时刻是在卯时三刻,过了这个时辰,便只能等到明日的吉时才能出宫,葶苈身着一身麻布白衣和甘遂已经是候到卯时二刻。透过天枢阁漆黑的窗棂看去,北门外迎着朝阳来的方向,并没有看到车马。 葶苈不住在窗前张望,希望周夷的母亲能快点来,哪怕是一天,一个时辰,一秒,都不能让周夷再呆在此处。 可是他并不想出去见周夷的母亲,他无法装着一颗愧疚之心去哭灵,去面对一个母亲的崩溃憔悴的面容,去陪着那老泪纵横的脸嚎啕——因为他不配,他能做的只是在这里静静的等待。 卯时三刻,北阙即将下钥,周夷母亲的车马依然是没有来,辛丹也没有来。葶苈绝望地看见阁外守城的卫尉一点点的关闭城门,那外面的世界,在城门咿呀声中,轰然倒塌成了一道缝隙,渐行渐远。 突然出现了一个侍女,正在与守城的侍卫交涉着什么,那门突然留住了。 “想是路上有什么事耽误了。”一个女子,同样是一身白衣出现在了葶苈和甘遂所在的天枢阁高处——是赵太后,“你我都知道,这城里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所以我想周夷,今日就能走,一刻都不要停留。有时羡慕那些宫人,他们生前死后总是有机会能回家,但是哀家却没有。”一语罢,语气黯然。 葶苈有些许诧异,周夷的身份与交际,这个太后何以亲自素服送殡,而那个侍女,应该也是她派去的。 葶苈连忙带着甘遂上前行了个礼,赵太后摇了摇头:“今日这里,死者为大。没有尊卑。你或许很诧异,我为什么会来送周夷?” 赵太后说完笑了笑,望着楼下捧着周夷骨灰的那个常侍:“凡是有宫人主子出殡,我都会来。哀家是来送行并不是送殡。同样,哀家甚至有些许希望,这里有人是来自哀家的故乡,哀家拜祭完他们,能看一眼他们的家人,听一听那久违的乡音便是哀家小小的私心。” “恕微臣大胆,微臣听闻,太后是扬州人。”葶苈说到,眼神同样也是幽幽看着那一坛骨灰。 “扬州已然远去,所以只要不是这里,哪里不是故乡?能让人海阔天空的都是故乡。‘海阔天空,魂归故里’是哀家的两个心愿,”说着赵太后又是一笑,有些许失意,“天空不能任燕飞,故里不能任燕归。葶苈,你说周夷是哪里人?” “晋北平城县城外九里邨。那里有一大片的草地开着白色的碗碗花,便是周夷的家。”葶苈哽咽的回到。 “那么,今日那里便是哀家的故乡。” 只见刚才那个侍女气喘吁吁的跑上高台:“太后,侍卫说不能再等了。时间已经过了。” 葶苈有些紧张,想要让甘遂再去向侍卫求求情。 赵太后并没有理会那个侍女说:“这地方,有的从来都是规矩,没有的恰好是人情。连一个太后不能幸免,何况是你们。事情有时来了,只能跟自己说,我看的开;偶尔悲伤失意,也要懂得对自己说,我撑得住。因为凡事只要有一线希望,才能有转圜的余地。” “曾几何时微臣也想过,如果人抱着一线对他人的良知的美好希望撑到最后。但能得到的不过是无止境的失望,最后便开始麻木,便开始觉得一切皆有定数,我们能做的不过是苟且顺应,偏安一隅。”葶苈回头看了一眼赵飞燕。 赵太后轻哼了一声:“哀家只是在自怨自艾而已。有时候你走久了夜路,责怪灯笼不够亮,照不清前面的路,那你就看脚下。夜幕如沉,你无法改变,难道你就要灭灯夜行与夜同黑吗?” 说着,只见一辆马车跟随着渐渐升起的日光,出现在了宫门的罅隙里,挣脱着,仿佛一跃而出。 “所以,人还是常怀希望的好,尽管愚妄,但就是这一点愚妄,已经足以支撑你。”说着赵飞燕抬手指了指那辆马车。 马车甫定,一个粗衣女子从马车上被人搀扶了下来,应该是她的同乡,见她俩在跟侍卫苦苦持着钱串哀求的情状,葶苈不禁用手抓了抓高台的阑干。 “你不必担心,最黑暗的地方,亦一定有那么一两个人会守着本性。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赵飞燕说着,只见一个头领模样的侍卫上前,并没有收她们的钱串,反而是命令打开了门,那头领模样的侍卫又跑着去追那个已经追身离去的捧着周夷骨灰的内宦,给那内宦手中塞了几枚铜钱,那内宦便又转身走向了北阙的大门。 “这便是人性美好而玄妙的地方,值得你用尽一切去相信和守卫。” 葶苈看着这一幕,两个陌生人之间,因为一时恻隐,也能挺身而出,毫不计较。转而说到:“太后的弦外之音怕是白费了。有人选择守着本性,亦有人万念俱灰,得过且过。” “万念俱灰?谁能万念俱灰?凭什么?只要还活着,就没有这个资格。关键是看要不要提着灯笼,而愿意也让别人看到这盏灯笼。” 葶苈眼见台下,周夷的母亲看到骨灰的那一刹那,一双颤巍巍的手含着泪,抚摸着那个骨灰盒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嚎啕。即便隔得远,也能想象出,那是一双枯槁而粗糙的手,不知为这个孩子做过多少的米饭,缝过多少的衣服,纳过多少的鞋底,而此刻,几年未见,再见时,昔日顽童的身躯,仅剩一把余烬。 终于那母亲将骨灰坛抱在怀中,哭出声来。那无助绝望的哀嚎响彻城楼。 是啊,那孩子,死在自己的怀里。自己亲手抖落的红信石,造就了这一切的悲剧。葶苈已然无法直视眼前这一幕,但又无法任凭周夷的骨灰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泪眼呜咽中两难的望着周夷的母亲。 “愧疚,是你心中有悔。悔不是来自不能,是你不敢。如若你一直不敢,你便会看着身边美好的事情,一次次变成让你后悔的毒药,毒得你的内心夜夜阵痛。”说着赵太后从身旁的侍女提着的篮子里拿出了一把冥镪。 葶苈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如若在这里抛洒纸钱,那么便是犯了忌讳。 “忌讳是么?宫规是么?不过是思过抄书。就如同奋起抗争到头不过一死,人终归一死,活得苟且很容易,但这么忘情弃爱又有什么意思。就让哀家痛快送周夷一程。”只见她拿起一把冥镪抛入空中,随着周夷母亲的哭喊,那洁白的纸片,如同随风而去的碗碗花,赵太后仰望天空,既然双手合十,双眼中已有些许水光。或许当年,赵昭仪出殡时,她也应该亲手撒上这么一把纸钱,好让自己的妹妹在去到那边时,有钱买路。而不是木糠塞口,有口难言。 “谁?谁在此抛洒纸钱。”只见天枢阁的守卫跑出厉声问到。 “是哀家!来送一位小友回家!”赵飞燕仍是双手合十,答的淡定而坦然。那些侍卫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那是因为太后是太后。微臣是微臣。”葶苈是不能洒下那买路冥镪的,因为赵太后被问过,不过是抄书,而他将面对的是宫规。 “太后不过是个名号。不好也不坏,重点是看哀家要成为什么样的一个太后。” 话到此处,葶苈惊觉,先帝之死,赵昭仪之死无疑只是自己知道的足以让面前这个太后痛楚一身的愧疚,可她仍然坦然的活着,甚至私下在谋着。她谋的,虽然自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是有一点,她从不伤人,只是借势而为。 是啊,前事已然造成,若然此时自己退惧了,谁又能给周夷一个公道? “你呢?你不去送周夷一程。要知道,救赎来自自心,有时,选择只在一瞬。” 葶苈的脑子里突然有什么声音,眼珠飞快的左右转动着。 “问问自己的心。”赵飞燕上前在葶苈的胸口上敲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风车,她拿在手中,风车随风转着,赵飞燕带着宫女随着那孤寂转着的风车,缓缓的走远了。 葶苈突然跑下了城楼,甘遂眼见着葶苈跑到母亲的面前,带上了白色的头巾,然后跪在周夷母亲面前说着什么,那母亲将周夷的骨灰抱在怀中,定定的站着,一边听葶苈说着一边不敢相信的频频摇头。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贯彻整个北阙广场,葶苈已然满面泪痕,这一巴掌,来自一个母亲的愤怒,也是一个慈蔼的母亲给予他的救赎。 甘遂在城楼上,只见葶苈对她跪着不住叩拜,然后直起了身子,满面皆是悔恨的泪水,口型中可以看出,那一句对不起说了不下百次。 那母亲上前一手指着葶苈,口中想必是这个世上最恶毒的诅咒,但此刻甘遂明白对于葶苈来说,那无疑是任何一位太祝都给不了的祈福。随着那咒骂声那母亲或许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突然一下摊到在地,葶苈上前扶起了她,两人相视抱头痛哭。 良久之后,甘遂见那母亲起身,也扶起了葶苈,对着葶苈摇了摇头。转身上了马车,那马车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去向了周夷的家乡。 “三月风吹风车车儿转, 转到路边碗碗花儿开, 胖胖小子儿风筝筝儿放, 飞上天去太阳灿灿儿笑, 娘亲抱着笑弯了腰,说小小子儿是好宝宝。” 童谣渐行渐远,太阳终究是升了起来。葶苈一直跪在原地,直到马车再也看不见了。甘遂缓缓的走到葶苈身旁扶他站起来。 “他娘跟我说,你也不过才十六岁。”葶苈转眼望着甘遂,通红的脸颊上仍然有泪痕,只是眼中晦涩已然离去。那一刻,葶苈已经明白,有没有第二个周夷,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只要王家不倒,这宫里将到处都是周夷。 “甘遂,走,我们去丞相府。我想看看那帛书。”葶苈一句看向远处,辛丹原来一直都在远处看着,而此时他上了一架轿撵——那是王获将军府的轿撵。辛丹合上了轿帘,那轿子默默从葶苈身边错身行过,师兄弟已然都有了自己的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卅柒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进) 这一幕的错过是葶苈始料未及的。一路无话,两人回了太乐令的住处,各自换好衣服。葶苈觉得今日仍然是给周夷的守灵之期,所以还是选择一件白色的常服。甘遂则是选了一件黛蓝色。 “刚才你看到了吗?”甘遂问到葶苈。 “看到了,人心如随风之草,变的快亦是寻常。没什么。我不也是刚刚才想通一些事吗。” “我是说那个轿辇上大大的‘王’字和将军府特有的狮子纹。”甘遂说着鄙夷的笑了一下。 葶苈拍了拍甘遂的肩,不想让甘遂察觉自己对辛丹遭遇的感伤,说到:“大老粗,心很细嘛。” 确实如此,如果辛丹投靠了王获,王获真为他好,便应该低调行事,可是现在如此招摇,不外乎是想让辛丹的敌人和原来的朋友都明白辛丹的去向,另外就是想要投石问路,看谁会先忍不住对辛丹下手。所以说到底,在葶苈看来,自己这个本性善良的师兄将自己双手奉上,成为了王获的献祭羔羊。心里着实有些伤感。 “王葶苈,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叫我相公。”甘遂的玩笑总是来的恰到好处。 “你好,甘公公。” “不管你怎么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如果有一天,我为国捐躯了,你一定能好好抚养我的孩子长大。”甘遂继续满嘴浑话。 不知葶苈是否是习惯了,觉得甘遂这样的玩笑,总是让自己很安心,于是便说:“然后再为国捐躯啊?” “你!…哈哈哈哈哈,不错有点逗乐感了嘛!”说着一把把葶苈抱到自己背上,葶苈看了看四周非常慌张:“你这是干嘛?” “皇上说我是少史大人的仆役,那么便该有个仆役的样子,轿子没给大人准备,人马到是有一个的。大人我们现在去哪里?” “你正经点,这样在宫里像什么样子!”葶苈挣扎着要下来。 “东方朔还被自己的仆役背着满街乱窜呢!”甘遂说着加快了脚步,“是不是丞相府?” “难为你连这个都知道,好吧,咱们走。”这一个东方朔的轶事,既让葶苈无法推辞,又是觉得有趣,这大老粗看来不是完完全全不看书的。 十丈之外是如影随形的苏妄言,看到两人打闹的场景,五味杂陈,不过好在一切都正常了不是吗? 甘遂跑着,在一个三岔路口,迎面遇上了皇帝的御辇,马车并未闭帘,皇帝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甘遂在下面飞快的跑着,时而原地兜个圈,时而又故意如野马发狂般的原地乱颠,时而倾向一旁似乎要把葶苈摔下来;而葶苈则在他背上,一会儿笑着指路,一会儿揪揪甘遂的头发像是在发气,一会紧靠着甘遂怕自己会跌下去,一会儿又愉快的大笑。 二人在春日中明动如欢快之蝶。 皇帝不自觉的会心笑出来,正是“春风一等少年心”。 “王卿,这干什么呢?”葶苈突然听到皇帝的有些严肃的声音,不自觉地拍了拍甘遂让他放自己下来,看着皇帝满脸责怪带着几分嗔色,葶苈连忙紧张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甘遂慌忙跪在御辇前道:“微臣恭迎吾皇,愿吾皇长乐未央,福泽绵长。” “哈哈哈哈,葶苈啊葶苈,寡人看你们玩儿的开心,想吓唬吓唬你们,怎么真被唬住了?”这少年天子稍长葶苈葶苈三岁,玩儿心也是尚未退去,只是看着葶苈慌张的样子,着实没忍住,笑了出来,这怒戏演不下去了。 葶苈不经看了看甘遂,好生尴尬。 “看方向,这是要去丞相府?”皇帝问到。 “回禀皇上,正是想过去找二哥和丞相大人参详昨日未尽之事。”葶苈规规矩矩的回答,突然让皇帝觉得心中有些不痛快,不过这不痛快不是别人造成的,而是他的身份,所以一干人等见了他都失了本性。 于是指着葶苈说:“你跟朕不用这么亦步亦趋的。就像你刚才和郎君那样多好。” “可是皇上,这也不是私下呀。”葶苈想要提醒皇帝,在众人面前应保留君王威仪,君臣还是有别的。 皇帝拍了拍自己御辇上的空处:“你看你这句,像极了你父亲,真是无趣。你要私下是吧?那你上来。郎君却辇而行吧。” “可是皇上…” 只见皇帝抬起了头用下巴对着他说到:“这是命令!” 葶苈有些无奈看了一眼甘遂,小心翼翼的登上了御辇。 葶苈上进了辇厢,内部十分宽敞,皇帝的背后除了有一张案几上放着奏折之外,还有好些空处。他有点紧张,只听皇帝说:“把轿帘放下来吧。” 葶苈缓了一口气,原来这个皇帝玩儿归玩儿还是知道若然被人看到自己与他同车,还是会给自己带来好大的风波的。 葶苈缓缓的放下轿帘,跪坐到了皇帝下首的一个位置上,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味的看着轿窗之外。光晕映在在他一侧的脸上,线如勾勒,轮廓貌似突然多了几分秀气。皇帝第一次发现,原来因着才华的好感,仿佛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相貌。 皇帝带着些许邪魅的笑容垂着头扶着轿厢王卿,你的反应真是又老实又好玩儿,不像是平常那个计谋百出的你嘛。”还好原来这皇帝又是在逗着自己玩儿。 皇帝说着回到了案几后面的位置上,对着他扬了扬那个药囊:“这个送我了。味儿不错,针工局就做不出这样的东西,尽是些花花草草,味道女的很。” 那一刹那,葶苈内心是有些拒绝的,这样的药囊,因为是贴身的东西,自己曾经转送的,也只有那个人。可是,自己无法拒绝。 “微臣觉得这个有些旧了,重新做一个给皇上吧。” “不,就要这个,”皇帝语气中有几分霸道,又拿起来又闻了闻,“朕说过,不单单是药囊的味儿。” “寡人刚才看到你和永平郎的玩耍,寡人就在想,若寡人跟董卿都是平常人,能在春日的乡野间这么玩闹,该是多好。不知道朕有没有这样的机会。”皇帝说着,语气中实打实的有些羡慕。 “皇上有皇上的福气,自是什么机会都是有的。” “你不必安慰我,我和董卿的关系,朝野虽然明着不说什么,可是暗地里好些人都嘲笑,说我是什么龙阳之君,喜欢一个人无法选择,我真不明白我错在哪里。就如同我身为帝王,就时时刻刻有人想要我的命。”皇帝侧眼看向窗外,些许愤怒,些许怅然,些许无奈,都归于唏嘘。 然后他转过眼看着葶苈:“葶苈,除了董卿之外,寡人时常感觉位高极寒,你别如旁人一般那样,把寡人当成是一个君王,我们是朋友。寡人想告诉你,我之所以紧张这连番事件,是因为寡人也会害怕。帮我好吗?” “皇上是一国之君,天下正主,臣乃臣子,这是忠诚本分,于私,皇上若不怪僭越,葶苈觉得跟皇上像是挚交好友,所以不言帮忙都是本分。” 皇上笑着点了点头。 马车徐徐款步,到这时终于停了下来。 只听轿下传来一声:“臣恭迎皇上。” 完了,是董贤的声音,这可如何是好。葶苈想到董贤上次的一句话里,酸气浓郁,这次轿厢独处,又拉着帘子,不知道会不会闹下什么嫌隙。 只见皇帝整了整衣服,下面的内宦拉开了轿帘,皇帝走了下去,自己有点手足无措,也是跟着下了车。 一下车,便跟董贤的眼睛对上了,只见董贤笑了笑,上前来迎了葶苈一把,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什么含酸捻醋的话语和神情,直问到:“好全了吗?怎么就出来吹风了?” “谢大人关怀,几帖药下去,下官觉得好多了。”葶苈答的有些诚惶诚恐。 “那也应该多休息一下啊。你哥哥的伤势怎么样了?皇上身边没个人保护,我日日不得安心。” “想来有一个朋友的照顾,哥哥天生身体底子不差,应该也是没事的。” “刚才…皇上怎么样?有没有弄疼你?第一次都是不会太好的。回去记得别吃的太燥。”这一句问的葶苈莫名其妙,只是葶苈敏感的发觉他的眼神落到自己的腰间,忙一看,原来是先前扯药囊的时候自己的腰带被弄歪了。 惊觉这是一句试探,连忙解释到:“董大人…您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皇上只是知道我才好,走远路不方便,所以才让我同辇的。微臣坐姿向来不雅,刚才在车上躺尸一样的瘫着,弄歪了。” 董贤帮他理了理,说:“皇上喜欢谁也是有的,别人反而我不喜欢,你我倒是觉得很好,你不用不安。” 葶苈知道这下闯了祸了,如若皇上再不说句话,或许自此董贤便嫉恨起自己来也不一定,再说皇帝跟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好不冤枉。 “大人,皇上与微臣如辟芷秋兰,那是什么都没有的。” 只见皇帝设么也没说,笑着看了一眼董贤,捏了捏他的肩膀,头也没回的进了丞相府的前厅,而董贤也是跟他相视一笑,回头对葶苈笑到:“刚才没有,以后怕也不远了。有空我跟你说说咱们这个皇上的习惯。” 说着董贤转身跟了进去,葶苈只觉得自己过于后知后觉,太过不小心。只是董贤如此面貌,皇上得以相伴,何曾想到自己会入眼? 自己以臣子之礼待之,反而皇上却不知怎的不这么认为了。想起以前听父亲说过孔丞相纳妾的事,现下突然明了成年男子有时并非因着爱而想拥有,或许是因为新鲜的好感,只是要占有,而地位越高,这占有欲便是越强。 甘遂看着这一切,不禁的紧了紧拳头。上前看了一眼葶苈说:“我在门口等你。” “诶!”葶苈正想招呼他,但他却急匆匆的出了大门,简直莫名其妙嘛,别人误会连他也误会! 葶苈也是赌气,没在理会甘遂,疾步走入了大厅。这丞相府是以后葶苈要呆的地方,说是府其实并非是丞相府邸,而是类似御史在宫中设兰台一样是丞相系统官吏的办公地。兰台自己幼年时期倒是去过一次,在父亲的治下哪里全是高高的公文典籍,竹简帛书每日几近等身,所以陈设一类的物品倒是次要,经常有养着的花草没人来得及管就枯死了的。 而这丞相虽说日理万机,但是孔丞相似乎是个有情趣之人,大厅内字画悬挂,花草盈台,门口的一汪水池里,青鲫成群。而参阅典籍类型的东西也分属在不同的房间,各人各归其位,秩序井然却又不失风雅。 只见皇帝已然是落座上首,而堂内庞秋然,董贤、孔光、父亲都在,只是父亲的脸色有点难看,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事情被他看见了,葶苈顿时有点心慌,父亲最不喜欢的就是权欲交易或者是私相授受,如若真是这样一定要跟父亲解释清楚。 “今天,京畿三辅连同太常寺和大鸿胪呈上了这个,”皇帝说到,拿出了一卷帛书。“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是汉代将京城及附近地区划分成三块,分别属于三个地方官员管辖,并称京畿三辅。大鸿胪是分管诸侯及民族及外交事宜的官职。 “是关于祭祀大礼的准备,以及几日之后将要抵达的匈奴使节团的迎接安排。还有匈奴国的国书。但这些都不是要紧事。”皇帝说罢,凝重的环视了一下堂下诸人。 “可是我们并没有渠道足以去洞悉先机,不过微臣的肯定的是,在观礼的人群当中,有几个类型我们的特别注意,”孔丞相上前答到,“一是王家外戚,二是各路诸侯,三是匈奴使节,四和五是…” 这一句话并没有说完,但是葶苈已经知道孔丞相要说什么——傅太太后和暗中奉上《尉缭子》的人。 “孔光,说点寡人不知道的。” 其实孔丞相所言看似浅显,其实重点却不在势力,而在这诸多势力错综交织之下要谋的这个局面。 “要谋一事者,不外乎内、外、名、变。内是指内部情况,皇上登基不久王家外戚把持朝纲却久长,从皇帝位太子时,就是最大的阻力,而当日为了安抚,皇上并未罢免王家一门军侯,其中以大司马王莽一系,看似态度暧昧,实则是心腹大患,若大祭有变,这内患和内力,来自于王家。而外,是指外因,匈奴使节此时来朝,除了浑水摸鱼外,更多的应是有里应外合之嫌。名是指凡是必师出有名,而这个名头,依微臣看应落于各路诸侯王,虽然现下局势难以理清,但臣敢断言,若贼子欲乱朝纲,名必附于淮北三王,其中尤以中山王皇上最应注意,更也难说诸侯中恐有投机者,或欲倒戈王家。所以局势明朗,王家为蛇头,莽为脊椎,诸侯为眼,匈奴为牙。环环相扣。”孔光一口气将局势剖解的干干脆脆。 “那变是指什么?”皇帝此时坐正了身子。 孔光说到:“变或指对皇上利害兼备的东西。一是昨日已经名言这奉上帛书尉缭子之人必有党羽,这看似给我们鸣镝示警,但是动机是否是渔翁之利,尚未可知,但从中获利的机心是必然的。不然忠义之举何妨开诚布公?二是皇上的娘亲血族,难言举动是否得宜啊…” “母后和太太后尚还好说,要让他们不动,亦不十分难。”皇上说到。 “不,皇上,微臣认为丞相的意思似乎是指,田忌赛马。” 父亲一句话,风云暗涌中已经暗示,大祭当日,傅太太后和赤血党间,必须有一番周旋。这事儿应该告诉国为吗?葶苈内心思量着,仿佛不应该,因为国为一党人所谋的事情,目前也不知是否在于颠覆朝野。 “你们这些老臣子说话大多故作高深。葶苈你来解释给寡人听。” 葶苈有些呆住了,今日谋的都是大局,并非细节,怎么有自己说话的分。迟疑之间,看了看众人。 父亲沉默不言,董贤笑眼待闻,庞秋然则是盯着他。 葶苈有些犹豫的站起来,对皇上说到:“臣愚见,不知丞相是否是这个意思。皇上现在手上能用的是四匹马。而对方也有四匹马,加上暗处的那党人,也就是说皇上是以四敌五。田忌赛马的核心是‘取君之下驷与彼之上驷,取君之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那么便可避其锋芒稳赢其二,但与真正的赛马不同,皇上的这下驷若然调配得益也不一定会输。” “王嘉,后生可畏啊。你给我养了个好帮手啊!”孔丞相笑到。 “却是好谋略,”皇帝沉吟着,不停的转动着眼珠,脑内一副沙盘已然成型,但仍是在上座左右踱步,“但何以见得一定会赢?” “这一点是秋然肯定了我得想法。秋然你说。”庞秋然,似乎也有些惊讶,如此大谋于堂的场面,庞秋然也是没想到有自己说话的分。 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到:“因为七胜一败。” 庞秋然接着说到,语势磅礴:“皇上乃天子,王家若欲篡夺是为贼,行事必有掣肘,此为名胜;自古天然血亲相连,诸侯中自有勤皇者,而王家联络之诸侯实则因利而聚,此为道胜;皇上换防布军可有圣诏,王家只能暗中行事,如今洞悉,化暗为明,皇上亦可提前应对,此为武胜;皇上治下,并无乱像民祸,贸然掀起战乱,民生必定哀怨,此为治胜;武帝之后,匈奴内裂,南北对峙,而我大汉长治久安,此为外胜;皇上善纳良谏,崇智过武,而王莽自恃文武全才,为人刚愎,此为文胜;自吾皇登基以来,朝野中虽各有党派,但三公收其二,军士收一半,此为人胜。所以依草民看来,皇上基业已然稳固,此时欲反者,必败。” “好!”此论一出,不止皇上觉得心里有了底,而王葶苈也不禁拍案叫绝,若论势谋者,他是不如二哥的,这论调不禁坚定了皇帝行动的信心,更是从七个方面统筹了现下的己方资源。 “那么我们从什么开始做起。” “蛇打七寸!”孔光、王嘉、葶苈,庞秋然四人异口同声,脱口而出。说完之后,王葶苈看了看父亲,对自己头来赞许的眼光,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葶苈心头一热,从未感觉跟父亲如此接近过。 “具体点。”皇帝似乎想让臣子们肯定他脑中那个想法。 “自帛书起,”王嘉道,“皇上可先一纸调令,让京畿附近的军士全全换防驰援边境,一可威慑匈奴截断使节退路,二可将京畿附近的王莽可用的军士仅剩王获一部。然后三道令牌,一暗两明,第一道暗令宣真定王、淮南王、定陶王在大祭期间负责京畿附近的守卫,三者皆为诸侯中勤皇势力,而又可互相牵制;第二道令牌,令淮北三王在大祭其间代国躬耕酬谢上苍,民力凋敝之下,他们必定解甲归田,而中山王本就没什么部队;第三道令牌,自大祭起宵禁长安明为全民祝祷,实则控制暗谍。最后便是查出帛书的端倪,以罪来控诉王获,而三路大军齐到,王获不敢不伏诛,而这点恰恰是现在最难的。” “那么王嘉调令一事,你来草拟。三道令牌的事,丞相负责,其一务必要坚定勤皇三王的信念,要做什么你吩咐我配合,暗中行事,不可高调;其二务必要令淮北三王心甘情愿的代国躬耕;其三可以外城可以交给三辅去统筹,内城,我还是更相信商陆。只是不知道他好没好。”说完看了一眼王嘉。 “犬子定当赶回。” “皇上,微臣不知是否可以补充父亲刚才的话?”葶苈看了一眼王嘉,王嘉并没有阻拦,相反很想知道。 “我们除了找出帛书的秘密,还有两点可以做。一是得尽快试出使节,二是如果让傅太太后和丁太后势力去牵制暗党,不如想法能收己用,哪怕是暂时的。” “你有把握?”王嘉认为关于这点,自己的儿子过于托大了。 “父亲,不是十足,但起码有五成。”葶苈故意说小了自己心中估量的胜率。 “五成?那就是在成与不成之间,没有把握的事,就不要说的这么笃定。朝堂之上无戏言。”王嘉这时有点愤怒。 “王嘉,我相信他。不妨一试。那么,接待使节的事和暗党的事,交给葶苈和…庞参事。”皇帝此言一出,显然并不是那么放心,但是现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不知道皇上可否将匈奴的国书赐予微臣一阅。” “准了。”说着皇帝将匈奴的国书递给了董贤,董贤交给了葶苈。 葶苈看着,上面一边是匈奴文,一边是汉子,而汉字当中有很多像是称谓或者不知道什么意思的东西,都仿佛是匈奴文音译的。比如“头曼”是指匈奴的头领国姓,感谢和亲的部分提到了“宁胡阏氏”看事迹应该是说昭君;突然一个词语映入眼帘“腾格里孤儿毒”,葶苈有些疑惑,指着那个词语问了问父亲:“父亲,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您看了很多匈奴的国书必定有所知。” “‘腾格里孤儿毒’是匈奴人对大汉皇帝的尊称,意思是广袤青天之子,跟我们的天子的意思差不多,腾格里指广袤青天,孤儿毒指儿子。”王嘉说到,这些年他也是看很多匈奴来书,所以对一些音译的匈奴语还是有一点认识。 “二哥,你没有错,你再说说你昨天是怎么从帛书里找到那几个字的?”葶苈满脸诧异的回头看了看庞秋然,似有大悟的对他说到。 庞秋然有些困惑,若论谋势他在葶苈之上,但如论智计,葶苈是在他之上的。 “·∶∷…⊙∵∴·∷⊙”庞秋然取来案几上的笔,用笔在纸上写下了这几个符号,说到:“我首先推论,这是一串以顺序数字为基地的编码而《尉缭子》就是母本;然后尝试找符号的规律。首先我排除了符号被人为乱序的可能,因为这样的话,必然除了母本之外,还需要一个码本,这样虽然安全度较高,但是会带来一个问题,就是我们读书人都知道的,竹简放久了容易虫蛀,帛书放久了容易褪色,那么两边只能重新约定码本,而分属于大汉和匈奴,想要带出这个码本,必然会导致码本的安全系数降低,因为两边都无法直接出面传递,那么要过手的人就太多了,这样反而不如不乱序来的安全,因为这个普通的《尉缭子》就是最好的证明。只要随便抄一本,或者买一本,就能得到母本,而又不会轻易被发现。我之后的所有假设都来自这个推论基础。” “那么第二步必然是尝试找出码的规律。”葶苈说到。 “对,我首先以为,一个点代表一,圈内一个点代表0,那么这个·∶∷代表的是第一百二十四个字,但是想法是错的。因为这样常用字就只会有一个码,而后面的码变得无法解释,因为三零,陆一,四零,都在第一页,而那几个字非常生僻,如果不乱码,我们写信都很难用到的字,不会用来传递消息。” “而后,我又以为第一个点代表的是页数,后面的符号代表的字数。” “但是显然也是错的,因为不可能会出现零个字这种算法。除非是整个都向后排了一位,那么便和不乱序的基础论相悖了。”葶苈恍然大悟道。 “对一个建立在基础论上的推论又与基础论相悖那么显然就是错的。”庞秋然回到堂上众人。 “所以我换了个思路,这个第位置的符号,代表的是《尉缭子》的章节,第二个位置的符号代表列数,第三个位置的符号代表的是字数。而这个圈点,代表的是在那一个章节中居中的那个字。这么一来算法就对了。”庞秋然说到,但是他又摇了摇头,“但是找出的那四个字没有意思啊。” “不,二哥你没有错。”葶苈一语出,众人皆摸不着头脑。 葶苈接着说:“这个结果更证明了二哥你的没有乱序,没有码本的推论是正确的。因为对方用了另外一种语言而不是汉语来对内容进行加密。不知道父亲能不能念念刚才我问的那几个字,念快点。” 王嘉不明就里,感觉自己不知道这个儿子想说什么,但是也只好念了起来:“腾格里古尔毒,腾格里孤儿毒…”念了几遍之后王嘉突然张大嘴巴:“原来是匈奴语!” “对成梨鼓图,皇上是不是很耳熟?”葶苈问到。 “是啊,就是腾格里孤儿毒啊!”皇帝这时也就明白了葶苈一切的用意。 “上次我听说,王家有一个翁主,她是会匈奴语,这点,自然就不攻自破了,教他匈奴语的是谁?皇上能否打听一下。” 于是皇上传来了身边的内宦,那内宦轻轻耳语。 “葶苈你是对的,教她匈奴语的,是王获将军府里的主簿。这个人曾经做过先帝时期大鸿胪的通译!”皇帝不敢相信这样城府深重的事实,言辞其间眼神木然,王家原来预谋已久。然后他冷笑了一下,这预谋从自己当太子时期就开始了。 “恐怕不止于此,王家怕这个主簿年事已高,或者对他颇为忌惮,所以让自己人开始学习匈奴语。”庞秋然也有点惊讶。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知道皇上是否身边有匈奴语的通译可用?”葶苈说到。 “现在大鸿胪的通译,是哪个主簿的徒弟。”皇帝摇了摇头认为这个人是不能信任的。 “这个便麻烦了,皇上,如果这次接待使是葶苈,能否以这个为由头…”孔光这是说到。 “但是时间太短了,而且这个唯恐打草惊蛇啊。” 葶苈懂了孔丞相的哑谜,只是那翁主何许人也?上次研习之事,匆匆交手便知对方亦是城府深沉,而且时间又短。如何是好?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葶苈想法一试,好吗?”皇帝问到,向葶苈投来求助的目光。 葶苈眉头紧锁,沉思着点了点头。“二哥你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有把握吗?” “七成。” “我有法一试,还请皇上下旨。”葶苈眉眼低垂,计上心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卅捌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破) “什么?皇上传召我?”永诺翁主在正于翁主府的庭院亭子里研习方主簿今日布置的通译训练,桌上放着一本帛书《尉缭子》。听到宦者令传召时,方才放下毛笔,有些吃讶异。虽然自己素日表面和皇帝过的去但是,私下里自己是知道王太太后以致自己整个王家是不满这个皇帝的。 “是的翁主,皇上还有命,务必请恩师昔日大鸿胪通译方主簿一起聆听诏命。”那宦者令对王洛渚说到。 王洛渚素日长做男装扮相,今日也不例外,一袭丁香色的男装长袍,显得妩媚不失英气儒雅。但难掩凌厉眉目间的聪慧。她本是女子中少有多疑而善谋的人,只想此时有这样一个诏命,心中暗暗觉得不妥起来。于是回到:“宦者令大人,方主簿现在堂兄府中,需要花点时间去请,而且最近匈奴使节来朝,作为皇亲国戚,我们自然也有很多事情要劳烦懂得匈奴礼仪和风俗语言的方主簿去做。所以请大人稍候用茶,我命人去请。” 然后她转身进去命了自己贴身的丫鬟渭璇去:“去表哥的府上请方先生,另外,想办法联系到表哥和伯父,最好能请他们到府中一叙。” 渭璇走后,她定在原地想了想,回到亭中,笑着对内宦令说到:“内宦大人久在宫中走动,必然是觉得我这个小庭院里的春景过于小气吧?”说着用手下意识的用一卷竹简遮掩了一下那本帛书——《尉缭子》。 “岂敢岂敢。这皇家园林自是十步一景,奇花异草,珍禽异兽。但翁主女中君子,这庭院造景哪里会小气,比一般的女子庭院多了好些书卷隽秀,玲珑之间,春景袭人啊。”言谈间,老宦者令的眼神不自觉的瞟了一下那本书。 “听大人的言语非凡,想必也是博览群书的。”王洛渚此时又把那本书用竹简盖了盖。 “只是跟着皇上久了,耳濡目染。平时皇上若是无事,也是喜欢找老奴聊聊天,天南地北,寻章摘句,也得迎合着,不能显得不知情识趣不是。所以也就囫囵吞枣的看了些,今日在翁主这个饱学之士的面前班门弄斧,真是贻笑大方啊。”那宦者令自谦到,目光从那本《尉缭子》上离开了。 “皇表兄的字是数一数二的好,上次还赏了我一副,反正现下闲来无事,我去取来与大人品评鉴赏,作为佐茶,不知大人可愿一观?”说着王洛渚便起身对周围的婢女说,“你们跟我一起去取,那卷轴放在高处。” 说完带着庭院中的所有人去向了书房。四下顿时空空无人,老宦者令突然想到,最近皇上一直为这《尉缭子》的事,头痛,这正好是个机会。于是忙起身翻起那本《尉缭子》,上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看了大概半本,只是一本普通帛书。 “看来内宦大人真是惜时如金啊。等候的时间也不忘看书,好跟皇表兄能聊到一处。”那宦者不想自己看的太入神,不注意间,那翁主已是取来了卷轴悄无声息的站到了自己背后。 老宦者令也是久经场面的人了,故作自然的合上了帛书,放到案几上道:“平日看书,只觉得简牍甚重,便命小常侍门抄成帛书,所以看到翁主桌上只有这一本帛书,便没经允许拿起来翻阅了一下。没想到是本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的兵书,翁主平时对兵法也有兴趣?” 这话题转的自然,王洛渚丝毫不觉,答道:“也是胡乱看的。对了,大人你看着卷轴。” 说着打开了那卷轴是皇帝御笔“不让须眉”四个篆书字。 那帛卷并没有裱过,微微有些尘埃,老宦者伸手一去就沾染了些在手上。 王洛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平日只顾着看书起马,这些打扫的事做的少了。” 紧接着又拉着那内宦的手对着那字滔滔不绝的赞起来:“来大人你看,皇上这几个字,橫之发笔仰,竖之发笔俯,撇之发笔重,捺之发笔轻,裹之发笔圆,点之发笔挫,钩之发笔利,分布得宜,结构紧凑,但行笔之间却又创意深重,你看这不字,古体有不下十种写法,皇上选的这种字体,最接近女书,古来男子书法多雄浑苍劲,少能拟出女子字体之文秀,可是皇上这个不字却用女书创意来做到了,不能不让人惊叹这构思之奇绝。而这须眉的眉字,却又转到实打实打实的男体,特别是这末尾一撇,起势春秋,却突然法承波谲,直到看到收笔,才顿悟皇上是在拟长枪红缨飘动之态,这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全局之内,殊衄挫于毫芒。一气呵成,既从了女子的娟秀,又有男子雄浑,方寸之间,荡气回肠。” 说着貌似很激动的,动作越来越大,却一不下心打翻了桌上的砚台。顿时那卷轴上乌墨横流,刚才言谈间世间少有的好字,顷刻间化为乌有。 “哎呀!这可怎么办?”王洛渚显得非常的惊慌急忙想用那本帛书去吸那字卷上的墨汁。 “诶,翁主实在不必惊慌,皇上一贯爱重翁主,老奴寻着机会禀报了皇上,改日再赐一副便是。”老宦说着一把拉住了她,只觉那翁主微微一愣,便把帛书放在一边用起自己袖里的一方丝帕开始擦拭着,一边说到:“希望皇上不要因此而怪罪,那么便有劳大人了。” 到这这字是没法看了,两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一阵。本来王家人的府邸都不远,一盏茶的功夫,渭璇便引着一个老学士打扮的老人和一个魁梧着玄青色长袍配着一把短剑的武生走了进来。 那武生虎眼方脸,须眉宽额,步态端正之际,步伐颇大。走路带风,环佩摆动与腰间短剑是不是的磕碰着。身后跟着两个军士。一到亭内便端坐不顾传令宦者和站着的表妹,四平八稳的盘坐在了一方草甸上。 只见王洛渚招呼了一声:“堂兄怎么也来了?” “府上事儿多,听说皇上要传召方老,怕耽误事情,所以骑马送方老过来了。现在可以宣召了吧?”说着头也没抬自己舀了一碗茶便喝起来,看也没正眼看那宦者令。 王洛渚急忙说到:“堂兄,这是皇上身边的宦者令杜大人。” 王获一贯不喜这些宦官,随手抛下茶碗,坐着马虎抱拳回到:“见过大人。可以宣召了吧?” 只见那老宦者面色陡然尴尬,只好清了清嗓子忙道:“是的。皇上诏令,因近日匈奴使节来朝,而大鸿胪通译有译才,却稍逊应变,恐失国之大体,故名丞相少史王葶苈代替。久闻翁主,匈奴语通达深厚,愿翁主及恩师进宫面寡,详细安排,倾囊相授,得以令其简易速成。另外还带了一封王少史的拜师帖送与方主簿。”那内宦当着翁主还有王获以及方主簿的面宣读了皇上的诏令,将诏书并葶苈的拜师帖一起递给了王洛渚。 那王洛渚接过诏命竹简之后,行了个拜别礼:“臣领命,请大人先行回宫,我及方先生稍后自行入宫觐见。” 杜老宦一番拜别辞送后,离开了翁主府邸。见他们走远了,王洛渚转身对王获有些责备的说到:“哥哥你刚才这脸色是摆给谁看的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日最讨厌这些阉人。”王获说的理直气壮。 “你们先退下,”王洛渚看了看左右众人,下令后,转而对王获说,“就算你再不喜欢,那也是皇上贴身侍奉的人。” “那皇帝有什么好怕的。他跟我王家有的比吗?” 王洛渚既气这个哥哥的懵懂无知,又无奈他的鲁莽:“我说哥哥,你忘记伯父说过什么了吗?伯父现在谋的事情,一步错就是凶险万分,不是我们怕皇帝,该过的礼数是礼数,而且你哥哥你啊,除了带兵,从来都不去多想,大祸临头了都惶然不知。” “这,”王获一向宠爱这个堂妹,而心中又佩服这个堂妹的智计,听她这么一说,想是事情严重了,“这话怎么说?” “前些日子你府中遗失了《尉缭子》,就是那个方老师安排的密信母本,现在人就上门要学匈奴语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大鸿胪的通译是方老师的学生,能差到哪里去,非要我和方老师去在几天之内去教一个新人,这你也不觉得奇怪吗?” “怕是怕,皇上会不会发现了这《尉缭子》背后的秘密?”方主簿道 “这点不好说,怕是皇帝已经揣摩到我王家的几分安排了这才最糟糕,不过这些都没有证据。但《尉缭子》的事情一旦被识破,我们派到匈奴那边的人也就跟着被识破了,还有封密函在半道被人盗取,上面符号里因为里应外合的行兵之法提到了哥哥的名字。只是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到底知道多少所以我刚才故意试探了一番。” 只见方主簿有些不安的说到:“敢问翁主试探出了什么?” “你在担心什么?夷九族吗?你觉得我王家保不住你?还是你觉得我们亏待你了?事情到现在你害怕了?”王获见那主簿畏畏缩缩的样子,顿时动了气。 “大家同坐一条船,是浮是沉,根本不在于是否在船上,”王洛渚想让场面镇定下来,大声对两人说到,然后缓了缓气,分析起了刚才的情况,“我故意遮掩这本书,我发现那宦者令的眼神一直在书上,然后我假意带着所有人去取卷轴,结果那杜老宦想都不想直接拿着书开始翻,他们知不知道匈奴语的事不好说,至少我明白了一点,上次丢的那本书肯定在皇帝手上。所以我故意打翻墨汁想用帛书去吸,想让那老宦告诉皇帝这本书其实不重要,可是那老宦一把抓住我的手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呀?”王获完全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是因为他心里认定这东西很重要!上次就是哥哥你一个疏漏,邀请什么优伶歌姬到府中纵欲,才丢了书,我真是不想说你。”王洛渚言语之中责备之意更甚。 “那也未见得皇帝就知道父亲在想什么。”王获连忙替自己辩解。 “我说铁定知道了。”王洛渚想若是二堂哥,那么这事就不会变成这样,但是谁叫大堂哥的军队离长安最近呢,“皇上赏的字没有裱过,全是灰尘,那老宦看了没有提点我要珍惜,是为什么?因为他理所当然觉得我不会珍惜,你还说皇上没猜到伯父在想什么?” “翁主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那方主簿此时有点惊惧,他本是北部边陲一个书吏,一次偶然际遇跟着一个会汉话的匈奴人学了匈奴语,结果后来凭着这个技能平步青云,但是一直没有背景,后来被王莽看中,私下让他辞了官,养在府中,专攻与匈奴的密谍联络。 “你慌什么?”王洛渚最不喜欢人遇事不镇定,“我看也未必,只是皇帝知道我们不敬他。因为那老奴才口里说了只要他求皇帝肯定会再写一副给我,就证明皇帝对我们的想法还是在一个忍字上,并未动什么念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方主簿说到这里是慌了神。私心想着,如若皇上不知道王家要反,若然只是知道自己在通外,那么罪责就全然落到了自己身上,事情倘若一发,王家大可把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 “哼,我还是要入宫。”王洛渚心中合计,“不过他们若是为了母本的事,恐怕盘算要落空了。” 说着,王洛渚把王葶苈的拜师帖递给了方主簿,方主簿看也没看就收到了袖内。 王洛渚给王获使了个眼色,王获说到:“怎么,方主簿,你还想背着我们看?” “这…”方主簿盯了盯二人,感觉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不妥,跟王洛渚名为师徒,那是对外的,实则自己还是一个家奴,“老身并没有这个意思。” 说着拿出了葶苈的拜师帖,递给王洛渚,那是一封竖帖,王洛渚打开,只见葶苈工整的字迹。 方主簿恩师惠鉴: 王家子弟痛悔 往昔从无一心研习匈奴语 只因至今才及痛恨先生以书通译匈奴事久闻愿先生及早授业停息吾愿复皇命保平安 学生桑白候先生佳时致谢 古时用竖字帖行拜师帖是一种敬重,但是古时无标点,空字提行为换行换句。王洛渚是书法行家,看了葶苈的字,心中却对这个不同阵营的对手第二次好感起来,她一贯不喜欢大开大合的字,没想到一个男生的字可以如此秀丽挺拔。 “这帖上说什么?”王获问到。 王洛渚递给了方主簿,对王获说:“这封拜师帖大概意思是说,王葶苈很后悔以前没有下心去学习匈奴语,到了今天觉得自己才能够了更加痛恨以前没有学过,希望拜方主簿为师学习,希望方主簿尽快教授,能停息他的盼望,让他回复皇上,好保他一个平安。言辞倒也颇为恳切。” 转头对着正在看贴的方主簿试探的问到:“那这个徒弟不知道主簿大人收不收?” 方主簿楞了一下,连忙摇头:“不收不收!” “怎么能不收呢,”王洛渚冷笑道,“收是要收的这是皇命,好不好好教那全看先生。我看我还是一个人去吧。先生先不用去了。我去想办法推脱。” 王洛渚回屋去也没有换衣服,便坐上马车到了未央宫,联系上了杜老宦,跟着他到了太液池。 见到皇帝时,皇帝正和葶苈在太液池旁唯一的一个水榭中对弈。 皇帝见到洛渚来了连忙出去迎她,还没等洛渚行礼便拉着她的手走到棋盘旁:“表妹,你让寡人等的好焦急。你快来帮我,你看这葶苈步步紧逼,想着寡人心中有事,就一刻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寡人。” 洛渚走到棋盘边看了看,略一沉吟,看了一眼葶苈道:“皇兄败局已定我怎么帮啊?” “这可怎么说,局不至完,哪里能说的清楚?” “葶苈导你入这‘五六飞攻’,共四十四变,开局挂角对星,凡点角后必争二四之扳始畅。外系三六,仍可借夹周旋;若三七,则受一虎之伤;四六,更被虎而废矣。皇兄这局面彼是四六,回天乏术嘛!”王洛渚说的淡然。 只听葶苈一句,一字落,笑道:“叫杀,皇上还不快罚酒!看来棋艺上,翁主很是高明啊!” “不是我棋艺高明,是皇兄忙于政事根本就无暇顾及棋艺。”王洛渚笑着说到。 只见皇上掩袖喝下一杯,蹙眉摊手无奈说到:“想今儿这酒想是为寡人一人准备的,葶苈你好狡猾,寡人找你游园,你嚷嚷着无聊要对弈,这简直是要了寡人的命。” 葶苈和王洛渚看着皇帝的样子笑了起来。 “不过,洛渚,这棋局你精通。匈奴语你也精通,现在使节还没到,你可不能再让寡人败了啊。” 王洛渚此时心里暗想,这哪里是棋局,原来这二人对弈是一出诛心之戏。 “可是我自己也是半罐水,只能到时候从旁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至于教王少史,我还做不到呀。” “不必推辞,连现在大鸿胪的通译大人都夸赞你呢。”说着皇帝似乎是不服输又和葶苈点起角来。 “哎,皇兄我是真教不了,倒是葶苈一封拜师帖感动了方主簿,愿意收这个徒弟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机变智谋,突然这王洛渚对葶苈又多了一分好感,不知不觉间已经改称名字了。 “是吗?那太好了!”皇帝说着,落了一字。 “皇上,你确定落这里?”葶苈停了一手笑到。 只见皇帝看了一下,棋盘,连忙摇手到:“哎!不对不对怎么一分心又是错手。”说着要拿起来重下。王洛渚快速的按住了皇上的手:“皇兄可是天子,天之君子,那里能举手又悔啊?”不知怎么的王洛渚就帮起葶苈来。 “哎,这开局错,满盘落索,我看我还是先喝了吧。”说着皇帝笑着要去倒酒。 王洛渚斜眼看着他二人,娇俏笑道:“皇兄这酒喝早了,我说了要帮你,就必定帮你。”说着翻覆几子之间,已然是把局势搬了回来。 “翁主,这观棋不语真君子啊!”葶苈这时有点急了。 “那儿能啊,我有时宁愿不做君子做女子。”王洛渚说着,看了一眼葶苈,“好了,皇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而且方老师是答应了。”三言两语将孔光想让她来教葶苈匈奴语的计划,推了个一干二净。 “女子做够了,我想做君子了,你们慢慢玩儿我先走了啊。皇兄我可是给你留了个大好局面啊。”说着拜别了正在对弈的两人。 她刚走远,二人对弈已到中局,战况焦灼。 皇帝收起假意微笑,执子道:“葶苈,你想的不错,试探宦者,借故推脱,果然是这样。”说着黑子子落于棋盘腹部。 葶苈冷哼一声:“可是这小女子,女子机心太重,瞻前未必顾后,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断断不会帮这个忙的正如他给皇上谋的这个局,看似先手连连,实则后继无力。”说着葶苈白子一落,局势陡转,葶苈接着说到:“即便这个方老师答应下来,她心里也是做的答应了不好好教的打算,但我谋的并不是我要学。而是我要人。皇上喝酒吧!”葶苈一字落,皇上败局定。 可是这一杯,皇帝喝的是发自内心的高兴,道:“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棋到子时,自有愿者上钩。而我的想法,我要在几日之内学会这匈奴语,是不可能的事,只有算到这个人的心,让他倒戈,方可一劳永逸,甚至还能挖出些前尘旧事来。我二哥的话提醒了我,为何王家要安排自己的人苦学匈奴语,日日不停,原因是外人终究是不可信的,恐怕他们早就有想除掉方主簿的打算了。这点,平常的交际中方主簿自己可以感受到,如果他今晚应约前来,那么便是嫌隙已深。若是他不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葶苈一边说,一边捡着棋盘上的子,脑子里是国为的一句话“你算的是事不是人”确实,人难以计算准确的原因是你不明其所求,一旦明了,便可一击即中。 “你有把握那个人会来?” “十成把握。”说着二人又开了一局。 “你何时约的他?” “还是等方主簿来了自己给皇上解释吧。皇上不留心,开局又要错哟。” 黑白落错间,子时已致。只见宦者令来到皇帝身边耳语一番,皇帝下令撤去了所有人,一个小常侍从花丛中的一条小径,带着方主簿来了。 葶苈连忙起身给方主簿行了个大礼:“师傅前来有失远迎。师傅请上座。” “老夫担不起少史大人如此大礼啊,怎还能盼望做少史大人的师傅?感谢少史大人提醒,老夫一日踏错,进退两难,如今知道皇上前事不计,故特来投诚,望皇上准许老夫戴罪立功!”只见那方主簿言语恳切。 “诶,方老先生何故如此,自从方老离开大鸿胪,已成一介布衣,哪里有力量和他们抗争。既然老先生愿意弃暗投明,帮朕一把,那是再好不过,可是老先生和葶苈是怎么认识的?” “老夫和少史并无故交,是应邀前来。”那方主簿已然是被葶苈扶了起来坐到了棋桌旁。 皇上有点被这个葶苈搞晕了,只是觉得一切发生的太过出乎意料的好。 “皇上想要知道,先得下个旨意,我想为我师傅请一个恩典。准许我师傅能搬到宫中来,对外说是要教我匈奴语,这个王家的人可是答应了的。实则,我是想保护他老人家的安全。”葶苈说道。 皇帝此时龙颜大悦,说到:“都依你,你先告诉朕吧。” “师傅,还得从拜师帖说起对吗?今日多有不便,邀请师傅深夜前来此处,礼数不周,还请师傅喝了这碗敬师茶。等大事谋定,弟子一定补礼。”葶苈笑着跪下给方主簿奉上了一碗茶。 方主簿接过了茶碗,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喝了一口算是接受了葶苈这个弟子。拿出了那封拜师帖,说到:“老夫是感慨啊,皇上有这样的帮手,怎么可能会任由王家摆布呢?这才坚定了信念,来见了皇上。” 只见那一双老手,将那拜师帖展在棋盘上,皇帝看了两遍,一头雾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卅玖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补) 皇帝看着棋盘上的那封拜师帖,思索数次,任然不得要领:“ 方主簿恩师惠鉴: 王家子弟痛悔 往昔从无一心研习匈奴语 只因至今才及痛恨先生以书通译匈奴事久闻愿先生及早授业停息吾愿复皇命保平安 学生桑白候先生佳时致谢” “葶苈,很寻常,寡人并不知道方老师从这张帖子看出了什么端倪。”皇帝最后只好笑着倒了一杯酒认输。 “世人看信看书皆如皇上一般,最急切想要知道的,是这封信上,来信者想要传递什么意思吧?鸿雁修书,聊以慰情。这才是书信名帖原本的用意,可是书信在方老师看来却不是这样。”葶苈看了看方主簿,为他添上了一盏茶,接下了自己的披风递给他“师傅,夜深天凉,您小心感冒了。” 皇帝皱着眉,用棋子压住了那帖子的一角,也端起了茶碗:“哦?难道方老师还能看出别的?” 方主簿一边说,一边捋着下巴上的胡须道神色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草民的老毛病了,草民做通译几十年了,这看文都看出了不好的习惯。我们做的通译的先要看得懂行文者的意思,这是必须的,另外还需要务求翻译出来的文章在行文用字,语气语态甚至是式样上都能够符合原文,尽量找汉语中贴近的词语去翻译,这样才能保留韵味,不至于让人会错了意。所以有的时候看汉字都有这个毛病,喜欢逐字逐句的推敲,小到提行空格都会去想。少史大人心思灵敏,也就是明白这样,故意在‘往昔’一次后空了一格,所以这封帖在老夫看来却成了另外一番样子。” 说着方主簿拂去棋子,拿起那封帖子念道:“ 方主簿恩师惠鉴: 王家子弟痛悔往昔从无一心 研习匈奴语只因至今才及(猜忌)痛恨先生 以书通译匈奴事久闻愿先生及早授业停息吾愿复皇命保平安 学生桑白候先生佳时致谢” 皇帝听到,吃了一惊,以至于茶碗都放到了一边,指着帖子讶异的看着葶苈:“这…”旋即站了起来接过那封信叹到:“妙,实在是妙啊!葶苈你这个小机灵鬼儿,你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说着一把抓着葶苈的手,不自觉的一边体味着那帖子一边摩挲着。 葶苈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想要把手收回来,却是被皇帝死死的拉住了,看了一眼方主簿,有些尴尬,硬生生的抽回了手,赶忙拉住了方主簿解释道:“私下也是学生猜测老师的心思了。就是想着老师久为通译,所以才冒犯唐突,还请老师不要见怪。” “少史大人言重了,能有少史大人这样的天资,只要假以时日,在通译上必有大成,若大人肯花心思苦研,来日或成一代大成者也未可知,老夫可是亟不可待想要收了大人这个弟子啊。”老方主簿这一袭话,正好道尽天下师道心思,凡是学者,越是年老越是希望有人继之衣钵可以在自己教授的底子上青出于蓝。所以天赋人品,根骨耐性俱佳的徒弟甚至说比名师都还难求。 皇帝略思索了一阵,觉得还是有几处说不通,便放下了帖子道:“寡人还是有几处不明白。第一方老是怎么从‘往昔’后的一个空格就看出了问题的,这竖帖换句,空格很平常呀?才及在先生处就怎么成了猜忌呢?另外先生怎么知道约了你子时小榭中相见?” 方主簿开始指着那帖,略微有些自得的指着帖逐句解释到:“皇上有所不知。竖帖行文一般空格为断句,但是一整句完了还是需要加上句号才便算是尊重。所以如果照着葶苈字面的意思来解释,那么‘往昔’一格后的空格,实则是错了,因为这里本不该断句的,所以草民第一眼看帖,还以为是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写出了这帖,结果读到后面才发现,这帖居然通篇没有一个句号,除了末尾的两个空格之外,按照两种意思去断句空格皆留得不对,显然是想要单独告诉我什么。” “所以未免老师误会,我在末尾的留款上只是留了字,而不是留姓名,或许一般人看来是表示关系亲近,但是我在拟帖的时候就想过了,老师并不知道我姓王,所以先入为主的认为‘王家子弟’指的是王家人,而王家人又会先入为主的认为是指我。只要第一句老师能看成‘王家子弟痛恨往昔’那么后面的意思,他就会照着他的理解阅读下去。”葶苈补充到。 “而后到了‘才及’一词,文意又不通了,我读着很像是学生在翻译的时候翻错了词的感觉,所以觉得应该是指‘猜忌’。再到下一句知道《尉缭子》的事已然被皇上慧眼洞悉,但是葶苈愿意禀告皇上,而皇上也不会怪罪反而会保草民平安,末一句又约了时间地点所以草民就斗胆来夜会皇上,没想到还没到宫门就被宦者令装进水车,运了进来。”方主簿手行剑指,指给皇帝看着。 “那怎么就是子时啊?”皇帝嘴唇中嘶了一口气,像是还没想通。 “其实并不是子时,葶苈约的是戌时,草民从自己家中出来,路上又得小心跟踪走的很缓慢,所以耽搁了,到这里差不多是子时前后。”方主簿接着解释着,葶苈一边点着头,“剩下的桑白你说吧。” 葶苈对着方主簿点了点头指着那个“佳”字道:“最后这一句学生‘学生桑白候先生佳时致谢’本来我是没什么把握先生能找到地点的,但是后来想,出入宫门必须要皇上想法安排,所以能不能明白地点不重要,时间人物只要师傅能知道就行。每日的丑、辰、未、戌为土时,帖子送出去的时候已然过了辰时,而土时之后的土时就只有戌时了,桑白已经候着了,那么这个“人”除了微臣还有一个则必然是帖中所言要代师傅禀明的皇上了。‘至谢’什么榭呢?皇上抬头看看这个榭上的匾额。师傅若能猜到地点必然是明白皇上一番心意的。” 葶苈一边说着,皇帝已经急不可耐的走出了小榭,抬头看了看那匾额,拍了拍头——“伩言榭”三个字映入眼帘。恍然大悟,伩言,信守诺言。 皇帝忍不住快步进来拿起那帖子,不住的看了又看,这心思之机巧,让皇帝直到:“这文字习惯真是被你们这些文人玩儿出花了,妙啊!” “不过也要如老师一般兢兢业业数十载苦心的人方能了悟。恩师大道请再受徒儿一拜。”这么晦涩难解的信,因着文字习惯,为两个素不相识的爱字之人扫清了艰难阻碍,方主簿扶着葶苈,虽然是第一次见,能于这危局中有这样细枝末节的机巧与默契,说不想收下这个徒弟,放在任何师傅来看都是不可能的。 见着两人拜师一幕,皇帝先是有些开心,因为这心下暂时帛书一事可解,二来这以后王家迎来送往的密信,也终于不在玄妙了。自己就能牢牢的握着先机,从旁部署,也是多亏了葶苈这番苦心孤诣,看着眼前这个模样并不算不上俊俏不可方物的人,皇帝心里只觉得安全。 江山在握,有谁能明白这内里的孤独与无助。夜阑时分,自己时常梦魇一身冷汗惊醒于董贤的侧畔,这个枕边人,虽说倾注了自己年少与如今的各种情感,但多也是自己百般安慰呵护,他或许明白自己肩上江山之重,可是他并不全然知晓,这江山随时都可能是自己的一道催命符。每每有事发生,董贤或可从身心聊以安慰妥帖,而穆莲也只是手中的恭敬玩物,但真能让自己作为一个皇帝偶尔也觉得可以依靠安枕的,只有这些日子葶苈进宫连番识破诡计,花费心思部署,所以想来,那日葶苈身中蛇毒,自己喂水葶苈却咽不下去时,那种绝望恐惧进而怜惜,焦灼,都不是假的。 这个人,应该全然,全部是属于自己的。从心到身。 想到此处皇帝的鼻息隐隐重了起来,内心起伏,看着一袭水青色衣服的葶苈跟方主簿认真闲话字道,中毒初愈后有些白的脸庞这时仍然费尽心思在话里语间帮自己笼络着这个王家的人,不是趁着方主簿不注意,给自己投来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于灯火的辉映中,也是格外有一番韵趣。看到这,皇帝反是拿起了酒杯,盯着那人,喝了几杯。 “皇上,”葶苈重于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全然打动了方主簿,“老师已经答应了。” 皇帝端着酒杯轻轻摇晃着,看着杯中的琥珀之色,全然没有听到葶苈的话。 “皇上。”葶苈伸出手远远的在皇帝视线的方向晃了晃,有些调皮把俯下身侧着头,把脸伸到了皇帝的眼前。“皇上,是不是我跟师傅聊的太无趣所以您才走神了?”葶苈问到。 此时皇帝才回过神来,微微晃了晃头看着葶苈,眼神却让葶苈后背一寒却转瞬即逝:“并没有,只是寡人喝多了几杯,有想到那王家安插在匈奴的间者之事,想出了神。” “这点皇上不必过于忧虑,草民依稀记得那间者,应当是一个汉凶混血,在数年前的一次通信中,他提到有一次围猎,单于错箭惊鹿,公鹿转而有赏赐时他的表情。”葶苈淡淡的到。 “哼,若真是有心于汉氏,有心于孤,那又何必当初。” 葶苈一瞬间有些疑惧,怕皇上会起兔死狗烹之念,方主簿虽然有错在先,但确实帮了大忙。转头看着皇帝,见他神情寂然的盯着远方的一丛开的尚好的杜鹃,葶苈道:“都是小人物,哪里能和皇上比心而论。只是杜鹃东风引,随时而开罢了,皇上以前不是也不曾注意过这号人物吗?人活着总是要求个出处的。” “那孤的出处又在哪里?孤要的又在哪里?不过是求安治,求忠心而已。”皇帝说着语气渐重起来。 “皇上以后不要对葶苈称孤妄自菲薄好吗?不管皇上境遇如何,这朝中也是有像家父、孔大人、董大人这样的臣子的。只是他们蛰伏着,等着终有一日能被皇上所用,只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葶苈这么好的运气。所以皇上这样怪罪,怕是伤了臣子的心啊。”葶苈一番言语虽有失当,但是确实推心置腹。 皇帝似乎并没有怪罪那些失当的部分。转过头来看着那说话之人,眼中有一股无名烈焰,仿佛被什么一蹴而焚。 葶苈认得那个眼神,就如同当日在轿厢中皇帝故作邪魅的那个眼神,如同一只野兽般让他害怕,葶苈以前并没有从旁人处看过这样的眼神。 突然葶苈觉得手腕一疼,原始被皇帝用力抓住了,皇帝的力气好大,加上葶苈身体初愈,竟然被硬生生的拽到了棋盘的案几上,皇帝一把将棋盘推下了案几,将葶苈压在身下。 不通人事的他惊呆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皇帝这么压着自己,丝毫不能动弹,更不能呼吸,回过神来,只觉得脖子间已经一阵麻氧的凉意,皇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一只老虎正在啃噬着什么,口中含糊不清:“那葶苈你呢,你是为什么?也是因为寡人是天子吗?还是因为寡人会许你高官厚禄?” 葶苈目光低垂,才发现皇帝正用唇舌砥砺着自己的颈项,皇帝人就这么杵在自己两腿之间,一只手已经探入白色的下裾,从右腿的内侧滑到了自己的身后。那双手很细腻如同游魂一般侵略着自己,没有放过右腿上任何一处地方。 葶苈害怕了。他这是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刚才还僵住的全身开始不配合的扭动挣扎起来:“恩…厄,皇上,你这是干嘛,放开我。” 他一撑身子想要起来,可是身体却被皇帝牢牢制住。这不是葶苈想要的,自己对于他,从来都只有君臣之心,不知道为何,那个温软儒雅的声影一瞬间在脑子里出现,只有对于他,才会有这样的浮念,以至于这突然来的一切,葶苈都觉得沆瀣,这皇帝把自己当成是董贤了吗? 那右手的手指已经拨云探月一般的进入了葶苈的股缝,那是一种冷,葶苈感觉到了这只伤龙鳞片的冷,也觉察到了来自自己内心那失望的冷——自己只是因着臣子的本分,所做的这一切,这皇帝居然给了他如此的“犒赏”,就是无从抵抗的入侵?可能自己一开始就错了,所谓君臣之礼,在这位君主看来,就是霸占,而并非是交心。 “你别动!”皇帝死死的按住了他,那眼神中是即将决堤的洪水,汹涌的避无可避,“什么都是孤的,孤想要的,都是。” 葶苈绝望的抵抗着,可是已经躲无可躲,自己的前襟被那头伤龙,用自己的牙齿拉开,须臾间,冰冷的嘴唇已经贴近了葶苈的胸膛。 窒息——死灰,葶苈已经无法再渴望什么,像一只猎物一般,被这只已经红眼的龙开膛破腹,但是还是挣扎着:“别皇上,我求你,这不是我们的关系,这不是我想要的。”近乎无望的眼泪,就这么滚了出来。 如若真是就这么下去,今后自己应该如何还想念着那个人?恍惚抵抗间,那嘴巴吻住了葶苈已经因为啜泣而干渴的双唇,毫无意外的舌头如冰冷的戈矛一般刺入,找寻着葶苈口中那片软肉,期待着自己想要的温软。 可是葶苈的舌头在那方寸之地中辗转,躲避着,并不想与之交缠。 “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你听话,寡人不会负了你,寡人也需要你。”那舌头的主人仿佛是从鼻息中喷出了那已是刹不住车的欲望话语,可口中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寡人”。 突然,葶苈狠下心来,牙齿生生的咬了下去。皇帝一吃疼,舌头离开了葶苈——他此生从未经历过这么激烈的反抗,他有些愤怒的看着自己身下的这个人,左手松开了葶苈的右手,扳着葶苈凌乱不堪的脸,那惊人的力道就这么夹开了葶苈的嘴巴,正待吻下去的一瞬间。 “啪”一碗凉茶这么避无可避的泼将过来,葶苈用尽所有的力气用才解放的双手抓到了那杯茶。凉水从皇帝的头上倾斜而下,皇帝闭着眼,深呼吸了一口,终于,那火——熄灭了。 皇帝的眼睛重新张开时,只见那个平日有说有笑的葶苈,正面目不堪,脸颊微红如同一朵被捏碎的沾露山茶,只是那山茶愤怒惊惧的瞪着自己——对,不是,这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就这么得了人,却失了心,还有什么必要的呢? 自打自己等上这个皇位,一切都变了,董贤变的谄媚,虽然还如同以前一样顺着自己,但是却不敢跟自己发脾气了,甚至连知道自己想图一时的新鲜去临幸谁,他也不再吃醋,不再与自己闹腾,他是不是不在当自己是当年那个只是定陶王的梦里人,而仅仅是皇帝?母亲和祖母变的开始算计,算计周遭的一切,甚至不惜伤害自己,也停不下这劈啪作响的算盘,逆着自己不娶的想法,立了傅表妹做自己的皇后。周围更有一双双豺狼之眼,在盯着,随时准备一拥而上将自己分尸。 他也是人,他也想要安全的躲在一个角落,舒服恬淡的过自己的日子。 “皇上,倘若…”葶苈就如同一块被扯碎的碎片,如今又被缝合起来,此时仍是心有余悸委屈害怕的啜泣又狠狠的说道,“这便是你想达到的目的,想要的天下,那么最终你想霸占的这一切,就如同你今天想撕开的我得衣服,你将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自己是天子啊!天子怎么会一无所有。可是赢得了一切,竟然自称孤家寡人,那么当日他就应该讲这个位置送给中山王。 说着一行清泪无声垂了下来,这个皇帝竟然是趴在葶苈那被他的手指和嘴唇撩红的胸前嘤嘤的哭了起来。 突然觉得背后一暖,那双刚才被自己制住的双手环抱住了自己,葶苈是懂的,他知道,所以他反抗,他愤怒,一定是这样! 可是葶苈只是懂,他的愤怒来自本能,他的环抱也来自本能,他想要安慰这个皇帝内心的不安,但,不是用自己的肉体。 只是用二人君臣和睦的情谊。 皇帝站起来,略微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说:“葶苈,寡人对不起你,寡人并不是想…” “皇上是皇上,皇上想什么都能有,唯独是人,不会因着皇上的想法而改变。”葶苈吸了吸鼻子,说到,委屈万分。 “疼了吧?”皇帝手扳着葶苈的脸,看着那被自己抓出的红色指印。 葶苈下意识的避了避。 “你不要怪孤,孤只是害怕。内心比谁都害怕…” “臣不敢,也不愿。臣只愿皇上能得到正统,君臣自可一世相交。皇上回过头来的时候,会看到葶苈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你,整个朝廷得以焕然一新。臣求的只是皇上能懂得亲政不易,如此陪皇上如履薄冰走来,最后不要因外物而舍了社稷和君臣皎月之谊。却不是…”葶苈没有继续在说下去,喉头哽咽,眼睛看向另一方。 “朕辜负了你的忠诚,你不要怪我,以后再也不会了。”皇帝幽幽的说到,伸手扶起了葶苈,为他整了整衣衫,眼神中已是一贯的亲和,“君臣之情,如同皎月。你以后不要因为这个事避着我好吗?我身边已经没有依靠了。” “我”?葶苈听到这,心中已经不在生气,人非圣贤亦非草木,何况君主若没有欲望,便成了不了君主。 “皇上安心,臣子本分亦然。臣告退了。” 葶苈转身而去,上弦月下,只留皇帝孤身一人。夜月如血水,冷暖需自知。皇帝不禁俯下身,环抱住了自己。臣子本分亦然?不,这不是他要的。他要的就是自己认为应该有的一切。而挡住他的人,伤害他的人,都要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卌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合) 夜露凝结,葶苈有些失神的行走在上林苑返回住处的路上。春色渐幕,当初自己夜游上林苑看到的那一丛杏花,已经全然落入春泥,原本剔透如碧的嫩芽,如今也已是旧绿如锈的整叶,掩盖着花萼退去的膨大幼杏,形状凹凸如一个个挂于枝头的畸胎。风中也微微带上了一些酸苦。等到杏子成熟,又是另一番酸涩。倘若人和人的关系皆是这般开头美好而结局潦倒,那不如不曾相识。 风刮到葶苈的脸上,吹着那红红的五指印,就如同皇帝的手还扼着自己,不肯撤去。想起那一幕葶苈如惊弓之鸟,衣服已然被拉坏,难以复原,半个斑斑红印的胸膛就这么敞在风中,他只觉得冷,双手环抱住自己。 眼神无暇它顾,蓦然的行至上林苑的出口,远远的就看见有一个人,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那儿,靠着墙,仰头正在饮着一个壶子。 嘴里轻轻哼着什么调子,虽然全然不在调上,却是如此的静谧。 仿佛是看着他来了,那灯笼迎了上了,——是甘遂。总有一盏灯,不论你在那儿,当你归时,是为你亮着。 甘遂带着盈盈笑意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变得诧异:“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葶苈如幽灵一般从他身边划过。一言不发,行到甘遂前面,头略微抬了一抬,鼻息间全是堵塞之音,背着甘遂说到:“我们回去吧。” 这情状若是说能瞒得过别人,但又怎么瞒得过甘遂。他的脑海里尽然是自己幼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内宦,自己至今不知道他是谁,只记得自己被父亲送进那个内宦府中做仆役的第一天,劳累之后,被人用酒灌醉,醒来时已经是一丝不挂的躺在内宦的床榻上,四肢被麻绳拉开如牲口一般拴住,在自己恶心翻腾之间,那内宦臃肿垂皮的肉体便已坐上了自己的身体。那一夜他就如同一只不想喝水而被强按了头的牛。后来一次苏老板进府演艺,看着被人鞭打的他,想着法的把他赎了出来。 “是不是那个皇帝,他想…”甘遂这一次并没有听葶苈的话。什么都能顺着,唯独这种事情不可以。 “不是…怎么会呢…”但是葶苈确也找不出一个好的理由。 “他大爷的!”甘遂这次是真的愤怒了,捏了手准备往上林苑里面走去。除了那次喂药自己从来不曾做过什么越距的事情,眼前这个人就如同自己手中的糖饴。 “你能做什么!你回来。”葶苈转头,愤怒和委屈一下子决堤,全全发泄在了这个根本不会伤害他的人身上。爱意就像是一把双人剑,既可以收割对方的心,又可以让对方肆意切割你的心。 是,自己什么都坐不了,就连自己要进宫陪着葶苈,都是那个人赏赐的,自己能做什么? “我到底没有被…”葶苈说完略微整了整胸前那块搭着的碎步,他真的很冷,从骨头里透出的冷,“你要送死去跳太液池更快!”葶苈本来是想说不想甘遂有危险,可是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的居然成了这样的一句。话已出口,即使是自己觉得不妥,那也是收不回来了。 “是!我是去送死,如果看着自己在意的,被别人糟蹋,揉捏,自己无动于衷那还算什么男人,算什么在意?”甘遂第一次,第一次对着葶苈怒吼了。 不曾想,这个吊儿郎当的人,只要认准了什么,尽然是这样的上心。但是,自己不能骗他,也不能骗自己。 “你那天喂药,是仅仅为了喂药吗?” 甘遂很诧异,原来葶苈知道这个事。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己是真的想,哪怕是八角莲毒的自己全身麻痹,也想。 “那你跟他有什么区别?”葶苈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是啊,在葶苈的眼中,原来根本都没有区别。不管是自己还是皇帝。 葶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走吧,我们回去。” 甘遂没有动。他是容易被伤害,却从来不会害怕的人。不!他跟他之间是有区别的。那就是他自己不会因为得不到,而怪罪,而嫌弃,而放弃。 甘遂转而笑了出来,发自内心的。上去捏了捏葶苈的肩膀:“恩,没事儿。我太鲁莽了。” 脱下了自己的单衣,因为他体质燥热,所以一贯衣服也比别人穿的少。单衣一除,露着还包着绷带的上身。随风一扬,那衣服就已经搭在葶苈的身上。然后他把灯笼递给葶苈:“少史大人提着灯照着路。” 葶苈看着那具皮肤黝黑的身体,其实甘遂还是算的上健壮解释的一个人。不过此刻他是想要干什么。 还没回过神,自己已经是双脚离地,被那人横抱了起来:“辛苦了,我们回家。” “这…你在宫里衣不蔽体已经是犯了忌讳,现在又这样。” “我愿意。”现在仿佛是要虐待一下自己的身体,甘遂才会安心。 葶苈此刻在这双手臂上,抬头只能见那个人温和的笑脸,他只是温暖的笑着盯着前面的路:“重吗?” “不重,你好好休息一会儿。”甘遂此刻才低下头,看了他一眼。 “恩。”葶苈点了点头,不自觉的靠向了那个胸膛,他此刻只想找一个熟悉而温暖的地方躲起来。 甘遂笑了一下,居然是抱着他跑了起来。 “你干嘛啊。”葶苈只觉得手中灯笼摇晃不受控制。 “虽然你不重,但是我冷,我们快点回去吧。”听甘遂一如既往的打着哈哈,葶苈的心终于如石子入井,渐渐安定了下来。 那晚,出乎意料的睡的好。第二天,葶苈哪里也没有去。第三天也是。只是跟甘遂在屋子里躲着。第四天,离使节抵达还有一天。 这天的早上,自己被甘遂摇醒了的时候已经是巳时。 “怎么了?”葶苈是没有什么起床气的,只是还有些朦胧的问着甘遂。 甘遂抬手指了指门外:“寅时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见不见?” “皇上?” “不,董门郎。” 葶苈苦笑了一下,一个人的风流账,居然最后要自己的伴侣来帮自己偿还。 “不见。”葶苈摇了摇头。 于是甘遂便出门去回了话,可是董贤并不死心。上前拍门到:“葶苈,你让我进去好吗?我是自己来的。我想想看看你怎么样了,带了些药过来。” 葶苈躲在里面没有吭声。 “葶苈,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是那不是他的本意,或许…或许他是真的太在意你了。” 在意?到底是在意还是纵欲,抑或是霸占?享受那种肆意玩弄掌控他人的感觉。葶苈依然没有吭声。 “葶苈,你听我说,明天使节就要来了,事关重大,做人不是应该公私分明的吗?”董贤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反而是苦苦的游说。 “董大人,除了这样的事,葶苈不是生气,只是有些害怕,几天都不敢出门,饭都是在下端到床边。能不能让他缓缓。”甘遂说话还是自有分寸的。 “不,什么事都能缓,但是今天确实缓不得。” 接下来的一幕,让甘遂好不惊讶,董贤,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董贤,居然带着自己的十来个随从,跪在了葶苈的门外。 大声说着:“葶苈,你今日不见我,我便不起来。” “董大人,你这是干什么!”甘遂知道里面的厉害,赶忙上前想要扶起葶苈。 为了一个时时刻刻贪图着各种新鲜的人,此人居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董贤为人柔和诡异,葶苈知道门口大约是除了什么事情,这样的恳求,若是自己还不应,日后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只得连忙翻身起了床。打开门,呆呆的看着门口齐刷刷的人头,忙说:“董大人,这是何苦呢,你我的交情,我自是会相见的。” 董贤见门打开了,心头一喜,脸上竟然也是跟着笑了出来,急忙起身,招呼了一下下人,便进了房门。 见葶苈不似以往的活泼灵动,董贤关上了门。 葶苈坐到了榻边,整了整衣服,盖住了胸口的红迹。但是脸上的指印虽然很淡,但是还是能看得出几分的。 董贤拿着一盒“珍珠化瘀散”,来到葶苈的身边,用一片带来的鹅羽沾了,轻柔的给葶苈上起了药。 “那天,皇上不是故意的。只是他一直很在意你。也难为你了,他一贯不是这样的,只是那晚他真的觉得你这样一个人,不应该是别人的。”董贤一语出,五味杂陈,要在别人的面前,去承认自己喜欢的人在意对方,这话不是谁都能说的出的。 “董大人,难为你了才是…亲手来给我上药。”还的来替人还债。而这个人就跟一个孩子一样,不愿意面对自己,居然让了自己最亲近的人来,一伤便是两个人。 “葶苈,现在是非常时期,能不能顾全大局?”董贤直来直往惯了,说话也不甚讲究策略,葶苈心里觉得,这些人在意的都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有没有用。 “大人,我并不是在生气,也不敢委屈,若是皇上…真的只是想要我得身子,一道口谕下来,让我宽衣解带,我是推脱不了的。可是皇上没有。只是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面对皇上。”葶苈半真半假的说到。 “是啊,他没有。所以那晚他去了我那儿,他对我说,他真是做错了。他会等,等你慢慢接受。所以你不必失措,就跟往常一样面对他,好不好。”说着董贤轻轻的拉开了葶苈的前襟,又开始给他的胸口上着药,那斑斑红迹,此刻就如同这两个互相安慰的人心头的血。 接受?自己根本不曾想过的事,只是效忠的人,自己如何接受?何时才能接受?自己心头的惊涛骇浪,于他人劝慰中也仅仅是难以感同身受的波澜不惊而已。 “我真是不知道往常是什么样子了…” “不急,慢慢来,你会发现他对人的好。”董贤一句话,连自己也难以体会的心情。曾经那个人是只看着自己的。什么事也好,只要自己一句话,那个人都会做。可是成了君臣就不同了。 “董大人,容我换件衣服,去见皇上吧,如果我没有记错,使节应该是明日到。” “诶!”董贤笑着点了点头,对门口说,:“备车。” “不用了大人,哪里就这么娇气了。”葶苈强打着精神,才开出了这个玩笑。 “不,一定是要的,这么走着过去,太慢了。”董贤笑着,退到了屋外。 过了一会儿,只见葶苈穿了一件白色带暗花绣纹的衣服,袖口上只有几缕淡淡的蓝线勾勒出的祥云纹。 “怎么穿的这么素净?”董贤看出了什么。 “恩!”葶苈点了点头笑到,并没有接话,跟着董贤上了马车。 其实马车再宫里也不比走路快多少。只是人不能受累而已,一路上董贤也是捡着有趣的话说着,葶苈也不能总是恹恹的,反而让别人觉得自己不识抬举。也便强打着精神应承着。 马车行至宣室殿的偏殿,葶苈从未这么接近宣室殿,不过现下太接近了反而只是窥见一隅,并不见雄伟全貌。 就如同人,你走的太近,隔得太远,都容易失真。 董贤领着他进了偏殿,那是皇帝平日的书房,进去只见四围卷轴竹简、帛书纸片黑压压堆得密不透风,皇帝每天接近寅时就要上朝,葶苈到的时候皇帝正坐在上首一个两边都是齐肩高的竹简的案几后面,下面是一群乱麻麻的大臣,正在争论着什么。 只见皇帝时而揉着太阳穴,时而提着鼻梁,总之是眉头紧锁,就算是垂着头也得要竖着耳朵听着,不能漏了半句。 “我说永诺翁主是最佳人选,送亲使当然要是王获大人。” “不妥!和亲从来都是宗室女,汾阳翁主是不二之选。” “够了够了,你们全部退下。就这么翻来覆去的几句,吵了一上午了,谁也说服不了谁,闹得朕头疼。”皇帝有些生气的揉着太阳穴,今早的早朝是定在寅时三刻,所以到这个时候的确是又累又乏。 重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彼此也不服气,但是也只好作罢没有继续说下去。缓缓的退出了偏殿。 董贤轻轻的咳了一声,皇帝抬眼看到了一袭素服的葶苈,浮现出一丝笑意,可是王嘉也在近旁,皇帝言道:“王卿,孔卿你们先店外等候,顺便,孔卿命人去宣一下庞少史。我有些话单独跟葶苈说。”看来这两天也确实发生了不少事二哥被提了少史。 “皇上,不必了吧,这些事儿两位大人都是知道的。”葶苈打内心是不太愿意跟皇帝私下相处的,所以借故不让两位大人出去。 “好吧,两位卿家都是朕的忠臣,想必朕是没什么需要避着他们的。”皇帝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了,言下之意,见王嘉出去是给你王葶苈留面子,叫孔光出去是给王嘉留面子,时时刻刻为你着想,你居然看不明白。 “想必臣病倒的这两天皇上是有了什么新的安排,所以一切如皇上所言。”王葶苈此刻不得不服软,因为这件事情被父亲知道,那可是不得了的。 皇帝转怒为笑,示意王嘉他们出去。 待殿门一关,皇帝就走上前去道:“桑白,你来了就是不怪寡人了?”说着,手已经伸了出去。 葶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皇帝的手就硬生生的悬在半空中,场面有些尴尬。 “微臣这两日只是蛇毒未清,身体不适,并不是别的。白天的事是白天,晚上的事是晚上,皇上作息规律,不会错漏的吧?”寥寥数语大家心里都明白。 皇帝又往前走了一步:“那晚的事,就这么过了好吗?以后的事,朕慢慢等着。” 葶苈回头看了一眼董贤,身体又是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晚不曾发生什么,只是臣不胜酒力,提前离席了,还请皇上不要怪罪。”葶苈急忙解释到。 可是皇帝这次并没有停住,一把抓住了他:“你非要跟朕这么事款则圆的说话吗?朕说了,可以等,并不强迫你马上接受。” “皇上不是说了那天的事过了吗?可是微臣并不记得有发生过什么。” 葶苈说完,董贤咳嗽了两声,皇帝这才反应过来,笑道:“这样就好。那晚可曾着凉?” 葶苈摇了摇头道:“时间紧急,皇上是不是应该说正事了?” “好,让他们进来。”皇帝说着转身又回到了上首的案几后面。 王嘉孔光和庞秋然都进来了。 大家按照琐节行过礼后,孔光汇报了一下与大鸿胪商订的接待事宜的安排:“明日的接待地点定在鸿胪寺,国宴定在鸿胪寺的鹿鸣台。因为四名使节官位皆是当户所以规格应按照诸侯礼来接待,国宴前,皇上不用出现,由丞相府、鸿胪寺、兰台、太常寺、太乐令,太官令、太师署负责接待事宜。皇上既然已经钦点了大鸿胪和葶苈为接待史,那么鸿胪寺主要是负责礼仪以及通译接待,兰台负责会议,丞相府负责统筹,太常寺太乐令负责礼仪进行,太官令负责宴饮,太师署负责仪仗军阵。而为了那个原因,并没有安排他们住在夷邸,而是住在鸿胪寺的国宾别院。” “很妥当,继续。”皇帝说到。 “至于那封密信上所言之事…”孔光说着看了一眼葶苈。 “已经成功的破解了一半,四名来使中有一个反甲的当户,就是王家安插在匈奴汗帐的内应。”葶苈说到。 王嘉和孔光听到此处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是那个忠间…”王嘉这时突然又觉得不安。 “御史大人不急,下官卧病两日,想了一个办法,只要我们在菜单上下点功夫,便可以探明。”葶苈虽说两日不曾出门,但也并非什么事都没有想。 “菜单?”皇帝不知道这次葶苈又会想出什么计策,只见葶苈从怀中掏出三片竹简,庞秋然等人凑上前去看了看。 “这行不行啊?”庞秋然有些疑虑,葶苈这一步,走的很险,而自己的谋划一般偏向于稳。 “禀皇上,各位达人,二哥,我们得把握住哪个忠间的心态。既然来信者言明忠间现在处境很危险,他自己不可能不察觉,而这次的出使,必定会想办法求救,所以他的心思会比一般的人来的细。事关姓名,他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如果我们要硬找,为了安全,他很难露头,但是如果我们暗示,为了自救,哪怕是根稻草他也会想办法抓住。” “我觉得葶苈说的有道理。那么便这么去办。”皇帝说道。 “微臣认为不出明晚,局势会明朗,国宴时皇上不妨提前退席,等着那个人要求见您。”葶苈似乎忘却了很多事,此刻显得信心十足。 “好,那么这件事,便算解决了,现下还有一个事。那些使节还没到,先送来了一封文书,是单于送来的。是关于和亲的要求。” “皇上,宁胡阏氏不是已经改嫁于新单于了吗?”庞秋然有些不解。 “这次并非是单于为自己求亲,而是为左屠耆王,也就是匈奴太子求取一名翁主为妻。”皇帝解释到。 “那么按照规制,应该是在翁主中择选一名女子。”孔光道。 “可是寡人的意思,不能是永诺翁主。但是王家可能会求取这个机会。而且永诺翁主善于骑术,精通匈奴语。说来仿佛是不二人选,但是寡人认为,这样无异于为虎添翼。”皇帝寥寥数语,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可微臣并不如此以为,微臣却以为,可以不当着匈奴使节的面,宣布皇上属意永诺翁主为和亲人选的主意。”庞秋然却提出了一个反其道而行之的计划。 葶苈听到此处,一想,妙。这一步,是对人性亲伦最直接的挑战。 “庞少史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个难题,迎面而解。”皇帝一语,众人都会心的笑了。 明日,将会是一场诛心之战,胜败也许在此一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卌一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末) 翌日清晨,当甘遂端来早膳时,葶苈已然早早的换好了少史的迎宾朝服,在桌前候着了。汉代朝服按五时分色而着,春青、夏朱、季夏黄、秋白、冬黑,对应东南中西北五方,上应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神。而春季的青色是葶苈最喜欢的颜色。白色的内裳做底,青色大氅飘逸,上用银线错织成回环相扣的云气纹,头着拿着那个香囊也过来在案几前坐下,“还不是想着你今日接待不知道除了酒有没有别的吃的,就像说让你早上多吃点。倒让你埋怨起养不起我了。诺这个带上。” 的确,连自己都没想到,不知道今天剩余的两餐能不能吃饱,而这个大老粗倒是考虑到了。看着甘遂递过来的香囊,葶苈没有接:“不带。颜色岔的很。” “带上吧,我觉得真的挺香的。”甘遂仿佛是真的喜欢那个味道。 “好吧看在早饭的份儿上。”葶苈并没有把那香囊带在外面而是藏到了大氅里面,“只是你眼光太差了,这颜色根本不配嘛!” 只见甘遂坏笑的盯着他:“我眼光从来都差。” “吃你的饭吧,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吃过饭之后,甘遂把葶苈送到了太乐令的大门口。告别之后,出了上林苑的西侧朝鸿胪寺走去。一路上只见人潮来往,突然一个高头大马带着一路小跑的仪仗队擦身而过,险些撞到葶苈。只见那仪仗队齐刷刷的朱红正凯,来无疑是一个下马威。很多小国来使不免为此威势震慑,也就多了几分忌惮少了几分讨价还价之心。 但汉凶对峙对年,彼此都十分了解,所以此举也就是个过场。 只见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了四个人,身材高大,全身衣着耀眼,布匹织缎色彩斑斓,左衽的外衣和马裤边着以些许毛料作为装饰。布匹绸缎对于匈奴来说远不及毛料珍贵,但春日里,全着毛料在这长安城也必定闷出一声痱子,所以能用上布匹和些许的丝绸,已经是身份的彰显。而四人腰间都佩着一把嵌着宝石的小弯刀。显得也是无比贵重。据说这样样式的小弯刀一是为了防身,而其实是随身的餐具。 可是有一个人在葶苈眼里却穿的过分厚了一些,那人脸色有些憔悴,似乎是长途跋涉水土不服受了些风寒,还穿着厚厚的毛领长衣,嘴唇略微有些干,额上虽然被留海挡住但是隐约可见两颗暗疮。他的小弯刀下缀着一个拇指盖大小的玉佩,别在腰间。 除了那个人之外好像其余的三人都跟后面匈奴仪仗里的人长的有些不同,一个人发色全黑,但五官有如匈奴人一般深邃。一个人瞳色和匈奴人不太相似,其他人一应的蓝色瞳孔,而他却又是褐色瞳仁。而还有一个人发色微微偏红,瞳色却是偏绿色的。 这下可缩小范围了。葶苈想着,至少那个穿着厚实的人可以排除了。在葶苈想来,久闻匈奴人性格刚烈,那两个间谍,既然愿意为间,那必然不会是纯种的匈奴人,混血的概率更大,所以一定是和其他的匈奴人长的有些不一样的。 第二辆马车上下来的看起来像是一位力士,比一般的匈奴人还高出一个头,那胳膊几乎比葶苈的两个腿加起来还粗,最让人觉得胆寒的,是他的左手上尽然是缠着一条铁链作为装饰,而那条铁链上还缀着一些像是牛羊腿骨一样的东西,看起来蛮荒可怖。 第三辆马车上没有人下来。到了宾道之后便又朝上林苑的方向走了。 “吾尊大汉腾格里孤儿毒之命,迎接友邦来使虚连提当户、呼掖当户、乌洛兰当户、丘林当户前来观礼大祭。”大鸿胪走到马车前,做了一礼,看起来颇为诡异,应该是匈奴礼,只见那黑发模样的匈奴人还了一个拱手礼貌似像带头的,而大鸿胪的称呼顺序也是有讲究的这个想必就是虚连提当户,不过他的汉语有点蹩脚:“吾等奉匈奴天子命,前来拜谒天朝上国,愿大汉天子长乐未央,万岁无极。两国缔结兄弟,时代相合。” 话音刚落,只见大师署官员长剑一指,四方仪仗齐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末了又是整齐划一的跺戈而吼:“呵!呵!呵!” 辛丹绿棋起,由大鼓鼓点渐响,太乐令作《四海聚》。 此时大鸿胪做了一个手势道:“请——”匈奴的仪仗和那名力士退到宾道一旁,由大鸿胪带头汉官,葶苈居次,在左手边列为一排,而匈奴由虚连提当户带头,那个厚衣当户居次,红发当户第三,褐眼当户第四。 大家互相致礼,葶苈与那厚衣当户致礼时,那当户说道:“吾姓呼掖。” “在下王葶苈。” 突然那呼掖当户鼻子抽动了一下,款款道,言语中颇为有些挑衅之意,但汉语却颇为流利:“久闻汉人男子多爱装饰,通体薜荔香气,弱如女子,不知汉人兵士可是如此?” 此言分明是在嘲笑大汉国弱葶苈一笑而道,:“吾朝开化文明,人人以礼为美,装饰只为敬重。国力悬殊,贵国的装饰必然只能在必需品上,而我朝可以到方方面面。即便爱美,但从我武帝起,仿佛贵国就未曾有过大胜呢,岂非全身羊膻的匈奴勇士不若女子?” 那呼掖也是一笑不动声色道:“《孙子》云胜败兵家常事。女子有女子之狡诈,男子有男子之坦荡,贵朝战场上诡计多端,岂非有违坦荡?” “智胜于力,《孙子》也云兵不厌诈,当户莫非漏看了?” 说着两人纷纷笑着还礼,跟随着己方的带头人走上了宾道。款步而至祭台之前,双方交换了国书,由东方聆将官牒加印,命内宦程于匈奴使者。 其余各人则列队宾道等待着祭祀。 此时辛丹白棋举起,礼乐毕。大师署官员抬剑一指,又是仪仗一阵齐呼。 “久闻汉男子中有男子去势成宦,昔日更有著《史记》的司马迁也为去势男子,结果还颇受推崇,不知是和缘故?” “既然当户看《史记》应知何为卧薪尝胆,太史公身受其害却依然毅力大成,让后事有史可鉴,这样的伟绩可是那些徒有势,却无一书的国度可比?而我朝男子众多,各有天命归所,天子治下人人得有事业,所谓男子成宦,是为守礼而敬业,又哪里是那些只能跟着天意追着水草到处奔波经常挨饿的国度能懂的呢?”葶苈言语中也是丝毫不让,对眼前这个言里藏刀的当户已经是恶心至极。 “守礼?那不知道王大人今日的穿着更甚于大鸿胪,是不是也是如你所言守礼知行啊?久闻贵国天子…对年轻俊俏的男子颇为重用,不分昼夜,大人年少有为,是否为此啊?” 此话一出,葶苈颇为愤怒一语三关之下从上到下,从眼前到殿上骂了个遍,还暗指皇帝的喜好。不过当即收敛心神:“那当然是礼,我朝待什么人用什么礼。今日大人穿着朴素而命我穿着华丽,是因为听说宁胡阏氏出塞之后,曾因头领故去请求还朝,理由是不忍伦常混乱弟嫂通房,不过现在已然改嫁给当日匈奴天子的兄弟子孙,仿佛已经是第二次了吧。所以贵国无伦常尊卑,我朝只能如俗待之。” 一番话也是把对方从上到下骂了个遍,怕对方听不懂,特地把“苟且”二字换成了更为粗俗的“通房”二字。 “噗。”虽然二人说话声音小,但是离祭坛也是很近的,所以对话尽入大鸿胪和虚连提当户之耳,虚连提汉语不精,所以不是特别明白,而大鸿胪却没忍住,噗了一口笑气出来。 两人久久没有再对话,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 而后就到了葶苈最关心的部分——祭祀。因为在祭祀的时候会合手祝祷,那时候便能一观究竟谁才是那个反甲之人。 只见太常上台主祷,众人下跪,匈奴人单膝跪地,葶苈仔细的盯着那几名当户的手,可是没想到让他傻了眼——那厚衣当户和红发当户左手都有一枚反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卌二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终) 葶苈只见那两人手上的反指,立刻向董贤使了个眼色,董贤也是惊诧万分,看来唯一的线索在此断了,葶苈给用长袖掩盖偷偷给董贤做了个禀告的手势,董贤立刻便借故说自己衣衫已破要回去更衣再来参加其后的宴会。 看来一切只能在葶苈的菜谱之计上定真章了。 等一切杂琐礼仪告罄,在东方聆的指引下一干人等进入到了鹿鸣台的偏厅饮茶。内宦抬着金杯从后台鱼贯而出,而那金杯中的茶汤绿中漂浮着隐隐的一抹紫色。旋转杯中,就如碧水中款款而舞的一抹紫色绸带。 众人甫定,只见那呼掖当户从袖中取出一只白花,操着并不流利的汉话说道:“外臣入关外臣一声喝过无数的出了自己的忧虑。 “并没有,朕甚至授意他不要说,只是知道而已。不过东方聆也是老狐狸了,他必定有什么临场的应变才会出了这个后着。这不是大问题,他只是说属意预备,并非说朕已经决定。他也是在试探。” “皇上,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担心一下那个变化的重头戏?”董贤提醒到。 “现在初步看来,疑点似乎全部集中在那两个反甲的当户身上,寡人有一个感觉,仿佛忠奸都在他们当中。目前看来,似乎那个红发当户,有些许投诚之意。”皇帝说到。 “臣也是这么看这个事,但是始终觉得有一些东西不自然。但又说不出是在哪里。”庞秋然仿佛很同意皇帝的意见,但同时也很疑惑。 “二哥觉得的不自然,大概是来自虚寒症。”葶苈说出了自己在心里推敲了数次后,基本已经肯定的一个推测。 “对啊,虚寒症!”王嘉不懂岐黄,但是葶苈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夫人早年的时候患有大肠虚寒的事,到了严重的时候也是有一枚反甲。 “父亲你也记得家母当日虚寒症的事吧。在我看来,这两名反甲当户中,有一名是当日方主簿提到的因为外伤而造成的反甲,而有一名是因为大肠虚寒症。是那个呼掖当户的一身厚衣提醒了我。但是我不能排除他是风寒的可能。所究竟他们两个谁是那个王家内应,单凭他们的态度只能做个初步的估计,或许那个厚衣当户是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他更像一个搅浑水的,想要在浑水摸鱼。” “那有什么办法应对呢?”皇帝问到。 “听那个厚衣当户似乎对汉学颇有研究,所以我觉得仍可在菜单上下功夫。请皇上多在宴席中加上这几道菜。”葶苈说到便在纸上写下了“鱼腥草、冻羊羹、鹿茸酒、蒸鲢鱼、籼米粥,杜仲腰花”。 “前三道菜,若然是虚寒症,根本碰都不会碰,而后三道菜,必然吃个精光。我们可以看这个结果。再加上我们原有的菜谱,定能试探出忠奸。”葶苈停笔说到。 皇帝根本没加思索就跟董贤说到:“董卿,你速度去传令太官令,让他们照做。” “皇上依然可以等到宴席停当了再入席,若然那个忠奸明白了我们的用意,必然会按照暗示来做。不过如果排除剩余的两位当户在做戏的情况,那么精通汉学和汉语的两位当户中,有最大的几率出一忠一奸。” “好葶苈,未免起疑你还是先回去,如果到时候大家的判断与寡人的判断一致,寡人会致酒给该人,然后借机约他外出面谈。”皇帝说到。 “诺。”葶苈行了一礼出了小屋回到了偏厅的茶席。 “葶苈,不知接风宴安排的如何啊?”东方聆问到。 “回大人,接风宴已然妥当,只等皇上亲临便可开席,不过吾皇好客之心不减,愿请来使同往鹿鸣台主厅,先行观赏杂艺节目,吾皇已略备薄酒,特命微臣先开一品酒小宴。”这一切说辞都是按照事先铺排好的接待项目顺序特意准备的。酒宴只是打发时间,主宾增进感情的一个方式。 “那么各位来使请。”在葶苈的引领下匈奴来使与一干人等纷纷入席。 到了鹿鸣台的正厅,只见正厅的案几上已然放好了白玉舟、陶盏、夜光杯、青铜爵、琉璃觚、红木觯、山羊角和一个装满碎冰的冰鉴以及一个下置炭火的簋中间盛满清水加热着一个酒斝。每两个案几旁便陈设了七个小坛,分别装着翡翠醽醁、桂下女红、大宛汗血、关中高粱、子合白露、三叶优昙、匈奴马奶等七种酒,各有两名侍酒婢女一人持盉一人吃杓以备添酒。 “怎么这么多杯子啊?”葶苈素日是不怎么饮酒的,所以一时间面对着这些杯子有些窘迫。 “不一样的杯子装不一样的酒。而不一样的酒,配不一样的食物才别有风味。”不知何时董贤已然落座在葶苈旁边,他们的对面正好是厚衣、红发两个当户。 “上什么酒还是按照葶苈你的菜单来的,”董贤一边说着,只见那侍女已经开始从坛中开始取出了第一种酒,醽醁入白玉,翡翠染白衣。 “这绿酒,当然是盛在白玉舟里最显色美,绿酒丰润而不烈,色美而婉约,最适合餐前佐着各色浆果用来开胃。而那温酒器里会被灌入桂花树下封藏的女儿红,用来配食虾蟹去寒气最好不过了,当然要用江南陶盏才得烟雨风韵。大宛汗血和子合白露是西域大宛国和子合国的贡酒,大宛盛产汗血宝马,而这红葡萄酒酒色就如同马奔时所流的汗血一样殷红倒入夜光杯中,如琥珀剔透是配食野牛肉的不二之选,子合国盛产白葡萄,会被灌入这冰鉴中冰镇,再琉璃一碗盛来,表面隐隐寒气生出水珠,清凉沁人伴着鱼肉细腻鲜味相得益彰。关中高粱,古酒凛冽,正好减轻炮豚的油腻,壮烈豪迈;三叶优昙是用三种昙花的花蜜难得酿成的酒,昙花香气清雅入红木觯,配合甜汤小点可让人如身处山野幽径;而山羊角盛装草原马奶酒,正好可以得手扒羊肉原始粗犷。”董贤毕竟是有见识的人,一席话已将酒具,酒品菜品的关系点拨的一清二楚也是让葶苈眼见大开。 只见布菜侍女已经用漆盘端上了山丁子、葡萄、樱桃、花红、果桑、石榴等浆果。 大鸿胪起身带众人祝酒三遍后,击掌传上了今日的节目,除了一般的歌舞以外,特色的节目便是节目中有各式角抵戏的表演,七盘和鱼龙曼衍,还有戏狮搏兽的驯兽节目。值得提及的是安息国来的游艺团带来了黎轩的幻术表演家,表演了吞刀、吐火、屠人、截马的魔术节目,亦幻亦真的效果,引得满堂喝彩,而葶苈也是看呆了,这活人大马是怎么被生生的截成几段但是又不死的呢?真是神奇。 突然表演停止,一阵雅乐中,皇上以及孔丞相、王御史列席。匈奴使者由虚若提当户领头,汉人官员由大鸿胪东方聆表率,纷纷向大汉天子行李。 “友邦使节,诸位卿家平身,今日有朋远来,只谈风月,不论尊卑。” 说罢,皇帝在仪仗的簇拥下一身威仪玄色朝服,步履持重的踏上了上首的台阶,落座于一张宽阔的黑底朱漆描玄鸟纹的楠木案几前:“今日颇为遗憾大司马替朕巡查南方部队,所以未能列席,但相比太师署已然派出军装仪仗彩衣相迎,以示我大汉愿与贵国替兵以礼,永结盟好。” 只见那虚弱提当户行至殿中用并不十分流利且发音怪异的汉语道:“启禀陛下,外臣代鄙国单于献上宝物名册一分,除了等下要呈上的至宝之外,其余皆已先行随马车入库。” 只见那当户双手击掌,一金发碧眼的秀气少年于一般的匈奴人彪悍粗壮的外形不同,秀气而颇具异域风情,脸上带着一抹浅笑,俊朗英气。手持一万缕金银丝掐合扭结而成银椟,盒盖打开里面却乘放着一颗如婴儿拳头大小一般的黑珍珠,这还不是最奇的地方,奇的是那珍珠上的白色纹路隐约合成一个“汉”字。 “这是一名匈奴百姓在北海冰钓时,偶然吊起难得一见的北海砗磲,里面尽然有这样的一颗珍珠,黑色在大汉为正色,象征大汉威严皇权,而上面的纹路隐隐而成一个‘汉’字不能不说是造物惊奇,单于得到此珠后,以为此珠当归大汉天子。而此献珠少年,名字翻译成汉语也是北珠之意。”说着那虚弱提当户意味深长的看了皇帝一眼,命那少年单膝奉上银椟和黑珠。 当众人皆为你黑珍珠啧啧称奇时,董贤和葶苈似乎同时注意到,更讨皇帝喜欢的似乎是另一颗“珍珠”。 “单于有心了,回去替寡人转告,此礼物确为至宝。”皇帝此言出时,目光却不曾离开。 孔光咳嗽了两声似乎有些尴尬的在提示着皇帝,皇帝便也拍手传菜,指了一下那个少年:“你上来为朕布酒。” 随着雅乐而来的,先是一队布菜女史将桌上的未尽之果品和残余撤走。接着另一队布菜女史的列队而入,手中便是承载了今日关键的各色菜肴。虽说是按照葶苈的想法安排的,可是太官令的巧思妙手却不得不令人叹服。 第一道是这“龙兄虎弟”,是以夷越一带的毒蛇剔除毒腺后的鲜嫩肉段配以乌孙虎骨熬制的汤做成的一道开胃菜。当然葶苈只是给了名字,没想到太官令会用到这么古怪而罕见的食材。 第二道是“知情丝意”,这菜便也是亏的太乐令能从医药中得来了灵感,用深夜才褪了壳的刚刚羽化金蝉和才打上丝的桑蚕蛹,抽取初丝取其还未老化的嫩蛹用滚油跑至金黄酥脆,再撒上以茱萸蜀椒茴香八角胡香碾成粉做成的调料。 第三道是“煨南榛禽”。是将幼南瓜中间的肉取出,放在小砂罐里,再用两月大的大雁,肉质正好不老不嫩,配合上白果、扁桃仁、胡桃用腌獐腿上的精肉和野生的香蕈埋在土灶里用余温煨熟汤菜。取意“危难真情”。 第四道是“留燕灞柳”,这道菜匠心独运的是它的形,用海藻做成的霸桥柳和蚌肉雕以精美刀工仿制的柳絮,正好是灞桥春柳之景,而上面更有用燕子心配合刀工雕刻,再用皂米浸出的汁染色做成的栩栩如生的飞燕。 第五道确实很少难得一见的一道菜肴,用在南海海绵一下百米深处出没的琵琶鱼的肝煮熟在冰窖中冷藏后揉以羊肉糜,配合原始的腥味,再淋上一点东北黑熊的熊胆汁。红绿得宜。苦味中和了腥膻,回味带甘名曰“忠肝义胆”。 “明若昭阳”是第六道,是一道甜汤小点,取了蛋羹放入木莲子揉出的浆中,放入少量肉桂,倒入一个代表匈奴的太阳纹路的模具中,上蒸笼蒸至成型,再急冷,配上用橙肉和蟹肉和明雪酒酿成的赤黄甜浆,芳香清甜,正好承接上道菜的回甘,而避去苦味。 主菜最后以一道特色手扒羊腹藏禾花雀,一刀切开羊肚而内有乾坤,用的匈奴的烹调技法——烤,名曰“示友情深”。 接着就是新加的副菜——凉拌鱼腥草、蒸鲢鱼腩、冻羊羹、杜仲腰花用一个花型碟装了做成一个精美拼盘,而佐了一小杯鹿茸泡酒,主食则是莲子银耳籼米粥。 葶苈看着案几上的彩色有点惊讶。自己只是想了名字,而没想到,光凭这些名字,太官令的一帮巧手庖厨想象力之惊人,记忆之高超,尽然成了一顿饕餮国宴。 而很刻意的皇帝还陪上了一分菜单竹简,仿佛是为了介绍每到菜,以及菜名的用意,实则是在让那个或许正在苦寻良策求救而神经倍加敏感的忠间传达一个信号。 “每一道都是太官令绞尽脑汁相出的新菜,所以各位使节若是感兴趣,不妨看一看这菜名竹简。每个名字都是住院两国情谊永存,友、义无他。”皇帝举起酒杯向四位使节祝酒,一边也不忘提示众人,开席之前,或可看看这菜中的“良苦用心”。 “龙知危留忠明示”,意思是若你能看懂菜名深意,请留下忠肝义胆这道菜不吃,明示皇帝。那谍必然精通汉语,所以不精汉语的使节,断断也想不到藏头这个路数。 觥筹交错,举杯停箸间,宴席在葶苈和皇党一干人等不动声色的注视下渐进尾声,席间那红发当户频频四处致酒,笑声嘹亮,可见此人性格开朗,不久便于大家打成一片,而厚衣当户则比较孤僻,席间不发一言,似乎懒得说话。当宴席快结束时,大家看了一眼菜盘,唯一没有动那忠肝义胆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那厚衣当户,一个是那红发当户。 而剩下的结果正如正如葶苈所料,忠奸皆在此二人中,因为那红发当户副菜俱全,而那厚衣当户副菜吃了个精光。 鱼腥草、冷食、大补之物比如鹿茸,都是虚寒症患者必须禁忌的食物,因为鱼腥草是虚寒症的禁忌,而虚寒症患者“真寒假热”生冷食物会加重病情,而补又会虚不受补,产生上火症状。 但籼米、鲢鱼、杜仲腰花却很适合虚寒症患者吃。 皇党众人互换了个眼色,只见皇帝举起酒杯,摇摇晃晃间,走到红发当户的面前说到:“乌洛兰,寡人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个匈奴笑话很有意思,不知道可否与寡人相约畅谈一番,顺便也与你游历一番上林苑的景色?” “外臣幸甚之至。”那红发当户欢欣之色溢于言表,追随者皇帝及皇帝身旁的内宦一同出了正厅。 “唔——”葶苈略微感觉酒劲儿有些上来了,但是总算解决了一个大事,出了一口大气,看了看董贤和庞秋然,示意想出去散散酒。 三人便离席来到了厅外,这鹿鸣台的暮色在这样的心情下也是格外的有一番小雅。 “葶苈,还是你聪明。”董贤有几分薄醉,神情有些落寞,因为今晚,那“北珠”必定是要伴驾的。 “董哥,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葶苈醉了之后平日的约束礼仪也淡了几分,他搂着董贤的肩,“有些人心中总有不可顶替的位置,旁边却有不停轮换的座位。二者是不冲突的。风筝线拉在手中久了适当松一松反而飞的更高,只要线还在手里就一定收的回来。” “恩”。这样温暖贴心的安稳话语让董贤心里一暖,暖归暖,现实却是现实。友谊是友谊,爱是爱。二者无法替代。 “好吧,”庞秋然背靠着阑干,第一次笑着敞开了心胸,“我也来分享一点我的事,我以前其实是个很勇敢的人,我曾经爱上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人,他是我的授业恩师。虽然我曾经可以为了他做很多事情,但是他一辈子心里都不曾有我得位置,直到临死了,他告诉我他满目都是他师兄的背影,而他师兄的眼里,只有那个我师傅未过门的妻子。爱情如蛇吞尾,无人回顾,却一往无前。所以我今天做的一切,就是想亲眼看一看那个男人,他到底哪里比我强。可是,过了这么多年,除了一事无成,就是空有报复。” 自嘲的眼色中,讪讪笑意下,半目噙泪。 葶苈上去环抱住了这个二哥和董贤,同在一个城,同为沦落人,却各自有各自的伤心处,夏虫不可语冰。三人相拥靠头而笑。 “我们想点开心的事,比如今日那个幻术,人和马为什么被截断,都还能活着呀?”葶苈笑着岔开了话题。 “这和我们的手彩魔术差不多,就是想办法把你的注意力从最重要的地方转移开,然后给你看到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但其实并不是他想告诉你的真相,而内行人看到的就更不一样了。”庞秋然解释到。 此语一出,庞秋然和葶苈的表情却慢慢沉重起来,突然两人异口同声大叫:“糟了,我们错了!” 说着葶苈拔腿要走:“劳烦董哥,你和二哥速度去拦住皇上,妄言!快来。” 只见庞秋然拉起董贤就往上林苑方向跑去,心里只有一个上下打鼓的念头催的酒艺全无——希望皇上还没有跟乌洛兰表明一切。 而妄言听到葶苈的呼喊立刻从树间跃下道:“主子有和吩咐?” “速速帮我做一件事,去太医院告诉太医你要香砂六君子汤药材一剂,速去速回!务必尽快。” 话音落,妄言身份飞纵,向太医院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卌三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变) 大约过了半刻钟的功夫,鹿鸣厅中的人渐渐从开始的有礼有节相互祝酒变为三三两两聚而聊之。葶苈在厅门外来回的踱步,这忠间行事周密小心,就算是听明白皇帝的暗示,也没有着急着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想必是不想赌任何没有完全的“万一”。 所以若妄言不将东西带回,而由自己过去直接明示来意,想必这位忠间只会矢口否认隐藏的更深。 而此时让葶苈大敢不安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辛丹似乎正在和那人聊着什么。葶苈想着,辛丹以前是“赤血党”人,若说是知道什么,一点也不足为奇。而他在投靠王获之后一直也未有动作,不知是否就是在等待今日的机会。但按照道理,今日宴饮国为也在,这样的事情,若辛丹一直有风声,不可能今日国为没有任何行动。 看样子二人似乎聊得十分投契,频频互相致酒,辛丹亦是眉飞色舞,只是那人偶尔笑着摇头陈述着不同的意见,偶尔也摆手表示不同意,与白日的态度情状差之千里。这正是葶苈担心的情况,不知道辛丹是否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 “主子,我回来了。”只见一道黑影从花丛中探出,一跃靠近自己的身边。妄言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递给葶苈:“其他的药材都好找,只是这人参废了点时间。” “恩。有劳。”葶苈接过那个布包便走到了那人身边,那人并非他人,正是白日和葶苈争锋相对的厚衣当户呼掖。 辛丹看到葶苈靠近,便停下了自己的话头,表情虽不尴尬,但也不甚自然。仿佛是有什么话因为葶苈的到来而被强行打断了。 “呼掖当户,”葶苈说着手持麈尾抱拳行了个礼,“白日若言谈间有所冒犯,请勿见怪。” 呼掖并未正眼瞧他,亦未回话,似乎并不是十分想见到他。停止了与辛丹的交谈后,只是斟酒自饮着。 “在下非常倾慕大人,没想到大人对我朝风俗文化了解透彻,就为官而言,不的不说是可为楷模。若非各位其主,实有相见恨晚之感。” “副使有话不妨直说,有些人不对路,便是不对路。又怎能真的相知呢?”那呼掖自斟自饮着。 一句话,拒人于千里之外。葶苈顿时有些语塞,只是笑着看着那当户,麈尾轻摇,并未立刻说话,少顷,葶苈拿出了那剂香砂六君子汤的药方,放在呼掖的案几上:“在下略通些药理,今日见先生似有水土不服,心急上火之症,我朝乃天朝上国,不论对方是谁,有什么目的,过门便是客,希望这个对先生有用。” 说着呼掖斜眼看着葶苈打开了那个药包,人参1钱,白术1钱,茯苓1钱,半夏1钱,陈皮1钱,藿香8分,炒甘草6分,炒宿砂仁8分,生姜两片。 “我们匈奴人有自己的医药之法,这汉药再下一无所知,唯恐不对症。不过副使好意,在下心领了。”一番话头也没抬,任是拒人千里。 对了,那么便是了!这话虽然听起来毫无问题,可是正好与一件只有他们两知道的事情矛盾了,正是这种矛盾,坚定了葶苈的判断,而且一席话已然表明,对方明白了他的暗示! 葶苈也是不动声色,显得是自讨没趣,讪讪的离开了。漫不经心的似是借着酒意唱着诗:“湖心风露相逢若梦为欢几何,予次一曲,敬酒一杯,酒逢知己红尘难得。”这也是一番暗示,葶苈与对方相约于太液池湖心亭。 不知对方能否寻着机会,去湖心亭和自己见面,只是离开鹿鸣厅后,葶苈命了苏妄言带话给另一边去阻止皇帝的庞秋然,让他尽快带皇帝到湖心亭去和自己碰头。而自己回太乐令叫上甘遂后换了一声玄青色在夜幕中并不打眼的衣服后,找了一只小舟由甘遂撑着船从太液池靠近太乐令的一方向湖心亭出发了。 十里太液池,烟波浩渺。周围静寂无声,只有甘遂的一只长篙,在湖水中轻轻搅动的声音。葶苈手上提着一个黯淡的灯笼,只觉四围的湖面上正有雾气渐渐升腾。一层白色的诡谲雾霭,更是将这太液池掩盖的朦胧深邃,难以一眼看穿。 那湖心亭就位于太液池正中的一方隆起的孤岛上,在庭上看四周,可将湖面动向尽收眼底,倘若有何人上岛,在亭中便是可以一眼看见,而若是有船在湖面上驶来也可远远察觉。 越是靠近那岛,葶苈便越是真切的看见在亭中似乎有人等候良久了。 应该是呼掖,或许也是其他的什么游湖之人,葶苈的穿靠近后,那人似乎看见了葶苈的穿,便出了亭来到岛边的小码头候着了。 葶苈远远的便看见码头上停着另一艘小舟,似乎这个人是独自撑船前来的——一个会划船的匈奴人,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违和的事了。 还没完全靠岸,葶苈急忙将船头的绳子丢上了码头,那人拉着绳子将舟稳稳靠在了岸边。 然后跳上了葶苈的小舟。 果然是呼掖! 只见呼掖便跳上船来给葶苈行了个汉人的抱拳礼道:“一别京城十年,刚到京城便听说王少史好智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大人不必多礼,大人为国犯险多年,至今才得以以真面目相对,实有千言万语想与大人畅谈,不过此处并非说话之处,还请大人随我舟至北面的芦苇荡中详谈。”葶苈说着,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转身对甘遂说到:“遂儿,你在这里等着皇上告诉他到芦苇荡里来寻我们,如若是有别的什么人靠近这里,你便打发了他,告诉他当户大人划来的船是你的。” 甘遂点了点头,跳上岸去,呼掖贴着舟底用一件蓑衣盖了身子,斗笠遮住了脸,看起来就像是随手将蓑衣斗笠丢在舟上一样,葶苈撑着船,破水轻挪,行至芦苇荡的中央。 那芦苇有一人多高,连绵百米,绵密无比,从外面很难看清里面的情况。轻舟小巧,寻了个缝隙钻了进去。葶苈便将竹篙插在舟尾的小孔中,将船固定住。灭了灯笼,两人终于可以在夜色芦苇的掩盖之下坦诚相对。 “刚才我见皇上跟乌洛兰出去的时候心里一惊,还想着一切都完了,可是当看到少史递来的香砂六君子汤的药材,又说我是水土不服的时候,我才放下心来。”呼掖对葶苈说到,仍是心有余悸。 “现在皇上那边的情况确实还不明朗。不知道我二哥有没有来得及阻止皇上,不过皇上是个谨慎之人,想必也会先有一番试探,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开始我们确实判断错了。直到闲谈间,我二哥一席关于安息艺人的幻术表演的话,才令我们想到,其实今日白天的一切,都是呼掖先生您行的一个‘手彩魔术’。” “一进长安,我思绪万千啊,一是想着终于踏上了故国,二是想着必有一番惊心较量,便派人稍微探听了一下,才知道王少史虽然年轻,但是已经是皇上的心腹。所以今日故意想给王少史留个深刻印象,这是其一,其二闻听少史足智多谋也是诸多暗示希望少史能明了我得身份。”呼掖说到。 “我开始也是没有想到,因为先生这个‘手彩’行的太好。直到刚才才反应过来,先生同我所说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暗示。”葶苈善于诛心,而呼掖在匈奴藏身于朝野,二人初见,惺惺相惜。 “在下和少史私谈汉语流利,可席间的汉语却并非那么通畅,这也是想跟少史一个头绪,另外我说到薜荔,不想这个线索埋得实在过于隐晦。” “是啊,我也是刚才才几乎确定,口口声声不懂汉药的匈奴人,为何会认识南方才有的薜荔香气。想必先生在匈奴为间也是险象环生。”葶苈上前握住了呼掖的手,葶苈明白呼掖现下的心是惴惴惶恐的,他需要这种来自自己人的安慰。 “对席间的一席话,也是故意要造成一种矛盾,好让你们把我放到推敲的名单内。先帝驾崩之前,带出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命在下查探,王家安排在匈奴台帐的密间,经过数年与该密间的较量,目前我已经肯定,此人便是…” “乌洛兰。”葶苈说到。 “对,在下也曾经想办法让人带这个消息回朝,想必你们也是知道了。方才席间,我懂了菜名的暗示,但是我当我发现乌洛兰也没动那道菜时,我便知道你们要误会了。因为我在匈奴投效的是鹰派势力,而乌洛兰投效的是鸽派势力。我患有虚寒症,匈奴的医术是没什么效果的。一直暗中用着汉方,我知道少史懂医术,便故意厚衣觐见,而后又露出反甲。正当我没有办法的时候我看到副菜的菜单,我便知晓,少史也在试探我们当中到底谁是虚寒症,谁是真反甲,乌洛兰也明白,所以他没有吃,我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大吃而特吃。希望少史能从我给说的‘薜荔’和厚衣坐实我得身份,直到我看到香砂六君子汤,我才方下心来。” “那辛丹刚才跟先生说了什么?”葶苈听着对方一番陈述,条例清晰毫无漏洞,跟自己的推理一模一样。 “也是在试探,可是他露了马脚,我并不相信他,正在犹豫的时候,少史就来了。” “此人现在已是王家的人,先生务必留意。”葶苈嘱咐着,呼掖点点了头。 言谈间另外,呼掖示意葶苈不要说话,此时,芦苇荡外似有篙声传来。葶苈拨开芦苇荡看去,只见船头一个人举着一盏昏黄的灯笼也在探头探脑,那个人就是庞秋然,心下两块石头落地,二哥终究是拦住了皇上,带他过来了。 于是轻声道:“这边。” 庞秋然听到了声音,吹灭了灯笼让人将船划了过来。那艘船上还有皇帝和董贤两人。 胡笳喑哑,北雁南回。葶苈只见呼掖激动的站了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鼻息中尽满是激动泪水。想必十数年前,呼掖孤身出塞,本以为一生将紫台朔漠,何曾想竟然还有生还回朝之日,自己三千个昼夜日日与敌同行,这一刻,尽然全身颤抖抽动,难以言表。 随着一声轻巧又发闷的碰撞声,呼掖终是见到了梦中的天子,最是十年一梦,个中辛酸谁人能解。 “爱卿捐躯国难,请受孤一礼,一为江山社稷,二位百姓黎明,三为皇室宗亲。”皇帝踏上船还未站定,便给呼掖行了个抱拳礼。 呼掖急忙调整好呼吸膝行而前,说到:“皇上使不得!男儿为国,是分内事,微臣外貌不似汉人,无法立于朝堂效忠皇上,只能投身为间。吾虽身在敌营,心却常怀大汉故国明月。如今北雁南回,才总算是到了家。” “爱卿请起,孤实在是想赏赐爱卿,把酒言欢,爱卿所受之苦,常人无法体会。可现下只能委屈爱卿来此相见。来,我们坐下说。爱卿姓谁名谁哪里人士,又怎么会去到匈奴的?”皇帝扶起了呼掖,坐在舟上,执手相问。 “回皇上,微臣汉姓李单名一个钰字,母亲是云梦泽人士,被匈奴细作掳走,之后十月怀胎生下了我,因为外貌与汉人迥异,所以处处被排挤,在下恨毒了生父,正因如此被先帝重用授意匈奴语言,学习匈奴的习惯,后想法以寻父之名送出关外,十年时间官至当户,其实也就是为了监视匈奴的异动。可是先帝驾崩之后,线就断了,此次是想了很多办法,才带回来了可能已经暴露的消息,希望借着出使之名,联系上皇上,寻求庇护。”李钰想着办法长话短说。 一席话寥寥数语,已经是将事情的起承转合以及当中险诈说的足够清楚,皇上点着头,示意李钰接着说:“先帝遗命,让微臣调查王家密间。几乎是在在下查探出他的身份的同时,乌洛兰似乎接到了王家的密报,从而也对我得身份产生了怀疑,他知道多少我不敢肯定,只是知道他还没有坐实我的身份。可是出使前,微臣收到消息,漠北部落军队大举南调,而乌孙乌桓使者在此时觐见匈奴单于。按理说,这种会议,微臣每次都参加,可独独那次,单于除了乌洛兰谁也没有留在会上。” 皇帝不住点头:“可是这三胡,想趁着国内大祭,瓜葛着王家做些什么?” “后经微臣查探,确实如此。按理说这样的举动,朝内应该会收到一些消息,但是微臣不安,还是觉得应该亲自对皇上说清楚,并且先帝驾崩后,之前的消息网便不太好用了,所以此次表明身份,一是寻求庇护,不知是否皇上是否有新的命令可否还朝。二是通报消息。三是建立新的联系网。皇上请放心,那‘北珠’即是礼物,也是我的人,他并不是匈奴人,应该来说是一个奴隶,所以如若不能还朝,以后微臣的消息会通过‘北珠’来传达。” “原来如此。”皇帝点了点头,说到,“既然明白了他们有动作,那爱卿有什么对策。” “依微臣看,匈奴仅仅是调兵,除非王家在国内先动起手来,否则,他们不会有动作。所以当务之急,是不能让王家在大祭上有机会动起兵来,不然皇上必定腹背受敌。如若可以政攻,那么微臣这边或可想法先稳住那边的局势。另外就是,微臣需要一场戏,让单于和国内对我得怀疑最好能转移到乌洛兰身上。才能有个安全的身份。” “爱卿所言第一点,寡人正在部署,第二点……王少史的智谋你看见了,交给他去办,你放心吗?”皇帝问到。 李钰看了一眼葶苈,道:“臣很放心。” 这又是一个难题,若说是解局,葶苈自有办法,要是谋局不免伤人,葶苈很少这么做。不过国家当前,葶苈也是点头应下了。 “另外,等到大祭的事情解决了。宁胡阏氏年事已高,皇上或可借故送亲和拜访阏氏一事,派人出使匈奴乌孙和乌桓。对乌孙乌桓一番威吓安抚,而匈奴国内现在也暗涌激烈,依微臣之见,南北矛盾剧烈,早有祸根,单于在位还可勉强维持南北诸部统一。这个使节一定要精心挑选,看看能不能挑起矛盾,引致南北对峙,如若匈奴真因此分崩,那么大汉便可除一大患。” “好!爱卿舍命带回来的每一条信息和对策都价值连城,爱卿,孤有一事相求。”说着皇帝看了一眼芦苇荡外的太液池。 “臣不敢。” “如若葶苈有计可保你安全,爱卿可否为朕在匈奴再多呆几年,等朕朝野稳固,朕必当亲自赴关,迎回爱卿。” 李钰没有马上说话,低着头沉吟着,葶苈知他是一个热血男儿,如此犯难,可见现下是好不容易有机会摆脱死影,却没有理由一头又扎进去。 良久,见李钰双手一握,似乎内心挣扎已定,跪到:“微臣领命,只是家母……” “寡人即日便命人去云梦泽寻访爱卿的母亲,接入宫中,当做朕的母亲一般的供养。使她能颐养天年。” “有皇上这句话,臣即便是死了也无半点怨言。”李钰不愧为热血男儿,十年为国,十年塞外风沙,十年未见的母亲,都不曾让李钰放下家国。 可葶苈这时候心里并不是很痛快,皇帝如果要善待李钰的母亲,说实话,是可以在云梦泽为她广建府邸招徕义子服侍的,这直接迎入宫中,如若是葶苈换在李钰的角度可能就不免心寒了。可这是帝王心术,也是应该的。 “那好,寡人代表大汉感激爱卿的牺牲,此番如若是朕要见爱卿便通过‘北珠’与爱卿联络,此地不宜久留,长话方需短说,今日暂时散去,以免各人疑心。”皇帝站起来,说着李钰点点头正要跪送,皇帝笑着扶起他:“不必,爱卿不必,小心行事,保重自身为第一。” 皇帝转身看了看葶苈:“葶苈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不了,”葶苈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完,“皇上先行,臣和李大人殿后,缩小目标。” 皇帝点头表示许可:“那么稍后见。” 说着,载着皇帝和庞秋然的小舟又如灵巧的梭子蟹,撕开了芦苇荡和太液池的夜色,渐渐消失在远方。 看着皇帝的船走远了,葶苈对李钰道:“李大人忠心为国,在下甚为感动,所以,想跟李大人聊聊别的。看看能否获益良多。” 李钰此时已经完全相信了葶苈:“不知道少史是否已有良策可保我万全。” “万全?一个人身份太多,怎么可能万全,顺了哥情失嫂意是必然的事,就看李大人觉得什么重要,我才好谋划保大人的哪一个身份。”葶苈话锋一转,有些凌厉。 “我不太明白少史大人的意思。”李钰有些糊涂了。 “皇上已经走了,不妨李大人跟下官聊聊‘赤血党’和赵太后怎么样。”葶苈终是说出了心中那个很久以前就想问的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卌四章 赤血疑云露端倪 忠奸难辨试来使(结) 一痕初月垂天孤,单雁夜鸣由远及近划过夜幕,南风渐,百里太液池风波乍起,与陡然翻滚的芦苇荡连成一体。呼呼风声入耳间,这方寸小舟之上时光在四目对视不语间仿若静止,唯有一叶扁舟随波腾挪摇荡,不能自已。 小舟摇晃不平,葶苈旋即坐下:“皇上已经了解了他想了解的。而在下也有在下想了解的。我想这不奇怪吧,李大人。” “可是在下确实不知道少史所言之事究竟是何物。”李钰一脸茫然疑惑,粉饰着昭然若揭的事实。 千顷云梦泽也有夜阑风波,若此时泛舟于江面,即便是老道的船夫,也要小心,因为一旦不留神,一方孤舟便会倾覆。 “李大人,其实不用急着否认,赤血党人,我认识许多,可一个也没有说出去。我也不妨开门见山,我只是想明白你们目的。李大人深陷困局之消息,来源是一封密信和一本帛书,皇上他们或许不清楚,可是在上巳节的时候,我曾经识破了赤血党的一次行动,这次的密信和成谜的动机,在我看来,打击王获是事实,李大人的求救亦是事实,但没有什么比‘神秘人呈上书信密告先帝遗间求救从而洞悉王家有反意’这样的理由能更好掩盖其实事情发生的顺序是相反的,事情的本来面目应该是‘赤血党间谍洞悉王家反意,却陷入身份困局从而求救,赤血党束手无策,巧设告密信以图借皇上之手救此间谍顺带掀起风波除去王获’,看来大人不仅对皇上很重要对赵太后亦然,不然赵太后不会冒着全党或许暴露的风险,豪赌此局,想要一石二鸟。” 李钰摇摇头,脸上全是难以掩饰的尴尬笑容,也坐了下来:“少史大人你把在下说糊涂了,在下竟是一句也没有听懂。” “李大人怎么会不懂呢,”葶苈说到,笑意若成竹在胸,“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这么想。赤血党人在宫中搅动风云并非一日,但我联想最近的种种,似乎只是针对长信宫和永信宫。今日永信宫的人着急了,大人便一时没有按捺住,秉持着赤血党一贯对长信宫的态度,也跟着着急了,其实这才是最后最后最能说服我的一条李大人才是忠间的理由,而其他理由相比之下的只能说是推测。” 李钰脸微侧先一旁,却也没有回避葶苈的目光,神色在惨败弦月下逐渐诡谲:“你注意到了?怪不得太后让我小心你。” “大鸿胪没有耐住性子所以李大人也跟着急了起来,皇上曾明示,他未曾让大鸿胪将自己属意永诺翁主和亲的消息公布给匈奴使者,而东方大人此举之后却再无后着,不能不让人以为,这其实是有意想要坐实让永诺翁主和亲这件事。要坐实,起码要先看匈奴方是什么态度,第一个起来捧脚的是什么人,乌洛兰;而第一个起来反对的又是谁,就是大人您。”葶苈盯着李钰,目光如刃,片刻不曾游移。 “是啊,我确实太心急了,话已说出,才反应过来,这消息是个许与不许之间的消息。我本不用那么斤斤计较的。”说着,李钰丝毫不紧张的用手掸去了肩头被夜风刮来的一片苇叶。 葶苈伸手拂去他没有留意到的一片残叶,接着说到:“此举之危险,只要稍微多想一刻,便能知道大人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并不在匈奴要起兵,而是在王家要反,这不符合一个间者的心理。当然忠于皇上的人也许也会如此阻挠,但并不会如此心急。你们等这个机会应该好久了吧?到底赤血党在谋划什么?赵太后自身难保,到底能给你们什么好处,赤血党人就算是背叛如辛丹,也是因为私怨而不曾告发其党?” “我想给大人讲一个故事。”李钰回答得面目坦然。 这神色让葶苈想到了那晚明知是局也要黑衣夜行的国为,也是如此。 这一句话猛然让葶苈想起,赵太后也曾说过这句话,看来自己今日是无法拒绝了。只见李钰站起来说到:“在身毒国,有一个国王,他非常的疼爱自己的皇后,而这个皇后的眼里也只有自己夫君,他可以为他的夫君做任何的事。太后日益膨胀的母家占据了一半的朝野,架空了国王,国王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某一日,这个皇后知道,太后的母家想要废掉国王,拥护国王的一个王子为王,而这个王子是带有太后母家血统的王子。国王无法下手除去自己的孩子,逼宫已迫在眉睫。” 说着李钰站了起来:“这个时候一个慈蔼的太妃前来献计,她告诉皇后只要皇后出手除去这个孩子,便能替国王担起这个恶名,而国王亦能转为为安。所以皇后只对日夜痛哭的皇上说:‘你别怕,有我呢。’从未杀过生的皇后便亲手掐死了那个婴孩儿,并以不敬为理由赐死了那个太后的外甥女,国王甘冒众怒保下了她,并赐给了她一枚免死金牌。本以为就此国王能安枕无忧,谁曾想,太后改立了一个平民妃子的儿子为太子,国王的性命再度岌岌可危。太妃又到皇后的跟前献计,让皇后除去了那个婴孩儿。”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两年后皇后怀孕了,太后的母家却故技重施只要皇后的孩子一落地,国王就会被废去。这便让皇后猛然醒觉两个道理,太后的母家想要的是将这国家捏在自己的手中,而国王的任何妃嫔,甚至皇后自己,一旦有孩子,这个落地的孩子,就是自己夫君的催命符。没有哪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哪一个国王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可是这对恩爱夫妻在那时不能有。那个慈蔼的太妃给她送来一种药丸,只要服下它,便可打掉已经4个月的孩子。皇后只要她的夫君好,于是服下了药,含泪打落了腹中的孩子,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 “而国王皇后以为孩子总会再有的,便依从一个谋士的话密谋除去所有的王子,想着只要等自己能牢牢的抓住王权时,再立他和皇后的以后诞育儿子为太子,从此不再宠幸任何的嫔妃。但等国王有实力能与太后的母家稍微抗衡时,皇后却怎么也无法怀上孩子了,为了国王的皇位延续,便让国王又娶了自己的妹妹,并立了自己的妹妹为唯一的贵妃。可谁想,那个和蔼的太妃却告诉皇后的妹妹国王喜欢身量纤纤,皮肤姣好的女子,于是呈给了她一种药丸。贵妃从此也无法再生育了。” “等到国王、皇后、贵妃知道自己被那太妃蒙骗时,已经晚了,国王也老了,身患消渴症。太后的母家只等国王死去便要夺取整个国家杀死皇后和贵妃,而只有太妃的势力加上国王的势力才能与之抗衡,太妃告诉国王自己愿意庇护国王保护皇后和贵妃,但是国王要立自己的孙子,也就是国王外侄为太子,换取国家不被外戚把持和太妃的庇护。国王知道,只要自己一答应,他们三个就会死,所以又立了自己的弟弟也就是王爷何太妃的孙子同为王储。开始的时候那慈蔼的太妃和她的孙子对待三人很好,可当他们知道国王其实是想利用他们要立自己的弟弟为太子时,才露出凶恶的嘴脸。” “太妃软禁了皇后,她的孙子在贵妃的宫殿里用一粒毒丹,想要毒死国王。双方僵持不下,可是国王的士兵已经被太后的势力牵制住,太妃答应国王只要他肯自己服下毒药,她便可以保护皇后和贵妃,并且立她们做新的太后和太妃,国王便心甘情愿的服下了那枚毒丹。” “可是太妃骗了所有人,她不能承担毒死国王的罪责,所以贵妃也被赐死了。皇后的婢女舍命带出的免死金牌并没能救下自己的妹妹。” 风过春雷阵阵,一场骤雨随南风将要瓢泼太液池,建平二年的第一道闪电,撕裂长安城的上空,如同李钰的话,撕裂了前朝宫闱血腥斗争的遮羞布,一道电光照亮了李钰的脸和那尘封已经的事实。 葶苈难以相信,原来先帝是这样死去的。“大盗窃国”赵太后昔日的一番话,如此刻春雷贯耳。原来毒害皇子的不是先帝本人,原来息肌丸是个连环毒计,原来致死先帝的并非合德昭仪奉上的催情杨春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王家三番四次的窃国之刃和傅家包藏已久的狼子野心还有那年才年仅15岁的当今皇上的权欲! 春夜骤雨将要来临,葶苈的心海就如面前的太液池一般,随着渐渐猛烈的南风,席卷着池水猛烈拍打着池岸碎成白色珠沫,将要满溢出来, 愤怒?悲哀?绝望?复仇?这些词语在此刻的葶苈看来,根本不足以形容赵太后这许多年来看似无争的表面下所暗藏的心绪。 “可是那太后和太妃并不曾知道,国王早就知道或许会有这一日。国王有个死敌,为了和这个死敌战争年年都会死很多的将士和百姓牺牲,所以国王早已把一部分有天资的战争孤儿和为战争所害的孩子抚养恩恤,在连同忠于自己的老臣,一起组成了一看似松散,却众志成城永无背叛的组织,他们分散在国家的各处,以皇后的名字命名,希望有朝一日能还政于国王的弟弟,还政于正统,维护国家内部的正义。国王死前跟皇后留下密信‘狼盘虎踞,河山易色,赤血丹心,净我家国,坐收渔利,还政御弟。’于是皇后因为这个遗言苟活至今,并将‘飞燕社’改名为‘赤血党’只为了自己深爱的夫君的遗愿,为了他的遗计,这个女子在深宫中无不算计,但也以国王留下的金牌为党社信物立下约法四章:一、互不相认,只认她,所以若有人叛变,或者暴露,死的只会是她一个人;二、不可主动流无辜人的血,这就是你为何还能活到现在;三、任何的行动,必须以大汉国祚为前提,如要伤害大汉根基,不可为,遵守这一点的,除了王傅两家人都可以是朋友;四、若她身故,握金牌者为党首。” 这就是赤血党谋划的真相。李钰毫不避讳全盘托出。辛丹的出使,辛丹接近中山王,有这样的内幕!所有真相已经毕露,这是任何一个局中人都无法想到的事实。葶苈耳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一角的声音,那声音并不来自外处,而是来自心里。 “故事已经说完。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少史。”李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已经怔住了的葶苈。“少史是一个饱读诗书明理之人,那么少史究竟是忠君还是爱国呢?” 忠君?当今皇帝真的值得自己忠心吗?皇帝虽然有心狠手辣,得位不正的一面,可皇帝从不怠慢国政,也很珍惜人才,葶苈问着自己,没有答案。爱国?倘若自己是真的爱国,是不是应该维护正统?那到底什么是正统?是得天下者即为正,还是德天下者即为正? 所有的问题如铁马金戈,伴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在葶苈的脑中嗡嗡作响。 李钰笑了,笑的那么嘲讽:“你并不是不清楚,如若少史没有答案,少史早将所有供出。可是少史看重的是宣室殿在你面前的为人和你自己不曾深受其害。方才少史问我,如果希望保护,我希望如果有朝一日我死了,在我得墓碑上能刻上赤血党人李钰,不是忠臣李钰,也不是呼掖当户。所以请少史帮我选择吧。” 雨点终于落了下来,葶苈转身看着烟波浩渺的太液池,风雨摧散了暮霭,却带不走迷茫。说着李钰拔出了陷在泥淖里的竹篙,开始撑动小舟,风雨大作中,他的歌声并不清楚,只有小舟上的两人能听到,隐约像是《国殇》又像是《离骚》,凄美而悲壮: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 小舟荡漾在这汹涌池水中不能自控,仿佛随时都会倾覆,雷鸣电闪照的天穹恍如白昼,忽而又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雨点打落在葶苈的唇齿鬓发间,迷蒙了双眼,阵阵乱风吹过,只让人骨髓生冷。 “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自己五岁背离骚,这么浅显本应该是明白不过的道理,到即将成年之时,却又觉得如此难以体味。 自己所认为对的,就是尽善尽美吗?有些看似肮脏沆瀣的手段,就真的生于祸患之心吗?天幕在闪电的亮光和深沉的黑夜交替中,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灰色。 湖心亭在汹涌的池水拍打下看似风雨飘摇,终于到了。葶苈木然的起身跳上了岸,甘遂举着衣服在那里等他,李钰换了船,他生自云梦泽,那骨血里的东西是十年塞外生活不会遗忘的,驾船的技艺也是如此,一只竹篙轻点岸边。 暴雨不终朝,此时南风雨已然转弱,池水平静了许多。绵绵春雨以它本来的面目降落到池中,打出一个个荡漾的涟漪。 葶苈走到岸边,目送着那只扁舟摇摆着自愿驶入那风雨飘摇的前路。而舟上传来一点点歌声,却又是如此慷慨。 耳侧声声前尘往事,化入烟雨朦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卌五章 前尘血路难回味 春日消得赠苏香(上) 甘遂摇着船,趁着雨小两人赶紧划过太液池,回到了岸边。一路葶苈都没有说话。人往往能欣然的接受自己第一眼看的事物,却很难接受真相。 正统是什么?自己曾经以为皇权至高无上,代表着独一而不可侵犯,可谁曾想,这“赤血党”的真相却让自己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愚顽。 一路默然而行,雨滴如锤,瓦当如罄,噼啪作响,此起彼伏。甘遂举着衣服想要挡着那些肆无忌惮砸落的雨滴。可葶苈却是不愿进到那衣服里,只是骨子失神的在雨中拖着步子行走着,任由雨滴拍在自己早已湿透的衣服上,雨水就这么顺着袖脚发尖滴落下来。 自己所做之事,并非白璧无垢,曾经以为皇权即是正义,那是天下恒定不变之真理,而如今自己却如一个虎背上的伥鬼。 甘遂拦住了葶苈的去路,把他拽到了那一方衣服下,两人缓步走回了住处。甘遂去太乐令的小厨房烧水灌满了木桶看着葶苈泡完了澡祛除了寒气,又熬了一碗姜汤,葶苈搭着被子双腿蜷曲的坐在踏上,手中捧着那碗姜汤。 幸好两人回来的快,还没等甘遂泡好澡出来,窗外就已风雨又做,直把窗户上的明纸吹的呼呼而响,几扇没合上的窗户被硬生生的吹落了撑窗棍,葶苈下了榻走到窗边,想把窗户合起来。可是那雨点又是毫无预兆的就吹落进来,世界上,哪里又不透风的墙呢。 那个平日励精图治,时而威严、时而感伤、时而疯狂、时而沮丧、时而风趣的帝王究竟是自己所见的镜花水月,还是赵太后偏执了呢? 这晚,辗转难眠。不知道是因为风急雨骤,还是因为心潮奔涌。 一大早,皇上的内宦便来传话,说皇帝让葶苈去上林苑东南角的身毒苑一聚。前次伩言榭内的事,如果只是让葶苈觉得尴尬,昨日李钰的故事着实让葶苈为难,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个皇帝呢。 甘遂只道他是在介意那晚的事,便问那内宦:“敢问大人,是皇上单独一个人吗?” “并不是,据说有真定王和少史一位宫外的朋友。”那内宦回答到。 宫外的朋友?哪一位呢?莫非是哥哥已经康复,带着玄玉进宫了?但是哥哥又怎么会和真定王一起?看来不想见也得一见了。 葶苈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便往身毒苑出发了。 春意渐暮,但这精心培育的上林苑苗圃花信却未过,一茬接着一茬,承接不败,身毒苑是一个为了从身毒国进贡而来的奇花异草而单单辟成的园中之园。园子的正中是一间尖到:“才不是呢,大王觉得身体好些了,又关心皇上,吵着要下床,我才不管这种人的死活,只是听说这身毒苑有些身毒国的香料,正好差一位香料,听说有就来了,没想到还这么多。”苏墨指着那一栏白色的花说到。 这一句没想到那真定王却突然脸红了,面容依然冷峻却红的像一颗石榴。 “这是什么呀,大哥,我都不认识,书上都没看到过。”葶苈正想用手拿起那朵花被苏墨掐断的花萼部分。 苏墨一把抓住她的手并没有让葶苈接触到那汁子。说到:“这叫曼陀罗花,是身毒国才有的,这花很美吧,洁白无瑕,可是,它通体上下,都是有毒的,特别是这花和根,一点点就可以毒死人。”葶苈没有想到,这并不鲜艳却美丽的花,却如此的危险。 苏墨接着说到:“大多香料都有毒性就跟药材一样,如若君臣配伍不宜,光是嗅也能嗅死人。而这样的危险却掩藏在阵阵幽香和高雅外表之下才是最可怕的。” 不知为何,葶苈仿佛觉得苏墨话里有话。正想问,却见皇帝董贤庞秋然已经走到近处。三人连忙齐齐行礼。 “诶,皇弟,你的身体尚未痊愈,不必行此大礼。”皇帝一把拦住了真定王,经过葶苈的旁边,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苏墨见状,从腰脚卸下了镂空金银错苏花薰球,从怀中取出一方布包,将一块淡蓝色的衙香香饵用一点草叶上的水润了润,掏出火折点燃后放到了那个薰球里,不一会儿薰球就冒出了淡淡的蓝白色烟雾。 就在烟雾升腾萦环的一刹那,葶苈觉得那身毒苑中的百花香气就如同倦鸟归林一般,倏忽隐没。 “大哥,这莫不是…?”葶苈突然想起了在竹屋里看到的那种隔水加热的香料。 “恩,这是‘煎雪’,跟竹屋那个稍微有点不一样,我随身带着的这个,是除味用的,不管是香气异味,都能够去除,只是少加了几位香料所以持续时间比较短,有的时候人身上有香囊,若是用竹屋那种,香囊的味就没了,这种虽然功效没那么强,不过熏一件衣服是没问题的。”说着苏墨拿着那个薰球靠近了葶苈。 苏墨上上下下的用哪个薰球薰着葶苈的衣服:“皇上大概是不习惯身毒葵的味道,是有一些人会受不了。量一多就只觉得香的有些许刺鼻。还好葶苈在那不是站的太久。” “确实隐隐有木天蓼的味道,但是太有冲击力,让寡人鼻子不舒服。”皇上说着可是并没有怪罪葶苈,反而是凑上去又嗅了一下,“恩,现在就好多了。” 葶苈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他知道自己必须拒绝皇帝的各种看似不经意的亲密举动,以免给皇帝造成一些误会。这一躲,明明就在皇帝眼睛里。皇帝心中是明白葶苈的反应为何如此强烈的。可是为着那日的事自己觉着已然道过歉,不想葶苈还是如此抗拒。 苏墨毕竟是个风月场的老板,一看便已然知道事情不妥,于是赶忙岔开了话题。从刚才那个花架子边取来了几个盒子。 “启禀皇上,这是前次门郎大人托我给他做的香此香名曰‘芙蓉凤翥’,是按照古方‘华帷凤翥’的方子来改的。另外带给二弟、三弟、四弟还有皇上一分礼物。” “哦?还有寡人的分?”皇帝说着笑了起来,“那要好好鉴赏一番了,苏先生,皇弟、葶苈、小贤,咱们到云西楼里坐着说。” 说着皇帝带着五人走到了那个身毒形制的临空小楼中,只见桌上已经备好了四色果子和一个茶烹,里面正煮芒砀山的七子连环剑中有一把叫麟霄,通体墨色,挥舞之中会有一股雅香,而三弟的佩剑银汉是七子连环剑中没有遗失的一把。所以直接取了这个名字,用的是沉香、留兰香、龙脑香、麝香、杜若、细辛,槐花蜜,将沉香、留兰香打成粗细粉末,在用麝香做成的滤液中浸泡,再与其他的香料打成的粉混合入过量的蜜糖中,搓成丸状。而这个也可以用做熏铠甲之香,和一般的熏衣香不同,可以长久留存于金器的表面,希望三弟早日战场扬威。”说着点了一颗,香气明动,醒脑兴奋,走窜极快如剑打轻灵。而烟雾细致四溢,如剑光笼罩。 葶苈接过那盒子,又和其他的三个盒子比了比,从构思到香气,到心思,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一个雅字,当下好生喜欢,爱不释手。 忙道:“大哥,我的呢?” “看把你急的,怎么会少得了你的。真是。”苏墨说着,其余众人皆笑了起来,只见苏墨拿出了一个大盒子,里面全是如麻杆一样的青色杆状香,因为体积大,同样的量,盒子尽显得比其他的人都大:“送给皇上和各位大人的香均是以一年为考量下的量,只是葶苈这个香制作出来确实体量很大,并非厚此薄彼不敬各位,请不要怪罪。” “苏先生这样费心思,岂是大小体量可以衡量的,一定每一份都是用尽心血的。岂会怪罪。”皇帝说着侧头看了看葶苈盒子里的香。 苏墨抓了一把,放在香炉中,引燃,只见烟雾清奇缥缈,直直上升之际,到了烟尾又袅袅消失,其芬雅,烟清,缥缈奥秘,又如深山鸟啼。苏墨说道:“国手抚琴必有佳香作伴,考究的国手更是无香不琴,而四弟琴艺一绝,香是不能少的。此香唤作‘傍鸾台’。传说青鸾为神使,叫声清丽婉转,而芒砀山传说曾有仙人博爻子有一把青鸾仙琴,奈是千年修行的青鸾所化,仙人要抚琴便现琴相,仙人要通信便现鸾像,通透聪慧,余音绕梁。而此香在抚琴时点燃,从视、听、嗅三观皆雅,清福如在鸾台宝琴之侧。制法嘛,沉香用奇楠搓成小方粒,降真香用菊花梨根,打成细粉,龙脑香用真梅片,打成细粉,龙涎香用色白上佳者大批打成细粉。混合,再取过量白芨汁和成泥,酿成粗香条,滚上龙涎香和梅片的细粉,刷以白芨汁,吹干,烘透,切成段儿,就可以焚烧了。” “大哥,我真是喜欢这个味道和名字。我正想着说琴香没了,以前多用的是‘静中趣’但那毕竟是读书的时候用的。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苏墨见葶苈喜欢,也是笑着。 “但是大哥,也花了不少时间吧?” “也不是,我平日除了打理生意,最近照顾大王,也没什么事情做的。” “我看苏先生心思细腻,皇弟在苏先生的打理下,好的很快。”皇上接着说,“只是上次的行刺事件,据说中了三发暗器之多,是府上的人保护不周吗?” “启禀皇兄。”真定王说着,就要站起来行礼。 “你坐着说话,要不是朕的旨意泄露,也不至于有人会行刺你。”皇上说着按了一把真定王的肩膀。 “并非府丁保护不周,只是那晚在驿馆被刺之时,居然四个方向同时飞来暗器,而且是不同兴致的暗器。” 言谈间,葶苈突然想到了苏妄言:“敢问大王,那些暗器还在吗?” “随身带着,今天也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端倪,不然这大祭在即,不知道对手来自那儿是最可怕的。”真定王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布包,打开来只见里面躺着三发银针,针头明亮,针体有些发黑,显然是粹过毒,只是真定王素日习武,底子好且人又比较年轻,抢救又及时,才没有一命呜呼。 葶苈对皇帝打了个颜色,拍了两下手,苏妄言便飘落到了云西楼的楼门口,对众人行过礼后,葶苈拿着那个布包问到:“妄言,你来看看,这个暗器是不是来自你原来的那个杀手组织。” 苏妄言走上前一看,拿起来仔细看着,用手试投了那三枚暗器,手起针落,插入立柱中,入木一分,苏妄言拔下那些针,上前道:“不会有错了。请恕民女无状,有一枚是,其他的两枚都不是。我们不会用这种掺和了一定比例软金的针,因为杀手都是训练过的,加入软金的针有一个好处就是能丢得更准,但是距离会缩短,王家的杀手准星都没有问题,所以距离更长反而是大家更在意的。” “那你说,会不会是王家还养着另一批杀手?”皇帝问着苏妄言。 “启禀皇上,这个不好说。我们是直接听命于太后和王获将军,可是从来没有大司马的命令给我们,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养着一批杀手,只是这种手法的针,如果是执行大司马的命令,没理由那些杀手不如我们。反而应该是比我们更强。”妄言一席话从自己的术业上说得通透在理,皇帝点了点头:“你先退下,如果想到什么,告诉葶苈。” 苏妄言点了点头又出了屋外藏匿了起来。 “不知道大王方不方便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庞秋然问道,他和葶苈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因为他们隐隐觉察出了一丝诡异而悖理的地方。可是如鲠在喉,就是无法言明。 到底缺少什么呢?遗漏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必须搞清楚,否则局势将越来越复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卌六章 前尘血路难回味 春日消得赠苏香(下) “当时我们的车马正好行至长安城外三里坡的驿馆,天色就不早了。我派人通知了苏墨,然后我去命令手下的将官让士兵就地扎营,就在这个时候先是来了两发银针都没打中我,忽然又响了一发鸣镝,刚刚从我身边略过,东南北三面就银针起发,最后连西面都出现了暗器,避之不及,就中了三发。”真定王说着,面无表情,这样惊险的情况,他却是轻描淡写。 “鸣镝?”皇上有些疑惑,真定王从手边的剑匣里取出了一截鸣镝的箭头。 “这鸣镝相传是匈奴单于冒顿首制,《史记》中也有记载。”庞秋然从真定王的手中接过鸣镝仔细的端详着,“但是这手法更像是汉制的鸣镝。”庞秋然说的没错,匈奴鸣镝响声处大而圆,而汉制的鸣镝细而长。 “而且,”庞秋然指着那个箭头上的样式,“这是不是过于明火执仗了?这到底是错漏还是?…” 众人侧头看着那个箭头,那箭头宽而倒钩处卷曲,上有云纹围着的一个“王”字。众人面面相觑,这未免胆子也太大了,行刺诸侯王,还毫不避讳的用了府卫的鸣镝。 “真定皇弟,有人知道你最近的行踪吗?” “不清楚,但是今天是苏墨的车架送我进来的,说的是奉了董门郎的命进宫献香。应该还是比较隐蔽,来的时候也没被其他人看到。” “先不要走漏了消息,你带来的部队还在那儿?”皇帝问到。 “已经奉了皇上的旨意暂时编到了长冬的营里,粮草都是从国库直拨的。” 皇帝听了真定王的回答,点了点头,然后问到董贤:“小贤,最近王获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王获的部队本来应该被换防的,可是这次却延误了听说是因为本来应该轮换的,但是扬威将军却上报说途中遇到了泥石流,延迟了换防,希望王获,一面将白色的棋子按照他的说法摆到沙盘上。而北面渭水处,有一个缺口。 “兵不是没有,如果真的那个时候,未央卫可以调出,只是…无将。”皇帝说着叹了口气。 “皇上,有一个现成的,且又是内廷尉的配属。”庞秋然说着看了看葶苈。 “对啊!商陆好了没?”皇帝拍了拍脑勺。 “哥哥应该是受了内伤,恐是没这么快好。”葶苈思忖着是有一些私心的,这已经是箭在弦上的形势,只怕哥哥从无带兵的经验,若是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则更好。 “不,先派人去召他回宫。回来了直接来见我。”皇帝摇了摇头,已是有了主张,“另外,葶苈你觉得手上现在有的东西,足不足以办了王获?” “还不够。缺乏关键的东西,现下李大人不宜出面,如若是能想法策反乌洛兰,或者用什么办法逼他说出和王获勾结,倒是能打压一下王获的步调,但是还不能太急,太急了反而激起兵变。而且微臣还没有想好办法。”葶苈道。 “这个事儿交给你去办。”皇帝话音刚落。 只听一个内宦来禀告说:“启禀皇上,永诺翁主求见。” “她来做什么?”皇帝正因为她王家的事不胜其烦,不想这个时候她却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又来试探什么。 “这是我想跟皇上说的第二件王家最近的事,”董贤语气不慌不忙,“自从永诺知道了和亲的事,已经几日没有去王获那儿了。” 总算是等来了今日的第一个好消息。 “我不见,”皇上笑着说到,一边命人收拾起沙盘来,一边道,“我和真定皇弟还有秋然且去后面的偏屋里下下棋,这儿交给小贤和葶苈和苏先生应付,葶苈帮我做主了就成了。” “我怎么好替皇上做主啊?”葶苈说着惊讶的看了一眼董贤,董贤亦是笑盈盈的盯着他。说大了这是国事,说笑了这是皇上的家事,还没等自己回绝,皇帝一行已经去往偏屋。 于是葶苈将苏墨叫了进来,三人围坐在案几旁,苏墨点燃一点送给董贤的“芙蓉凤翥”,取了一把琴,佯装作品茗的样子,只是在撤杯的时候,葶苈故意让人留下了皇上的那个杯子,往里填了些热茶,又倒出一半,放在上首,然后对董贤点了点头。 “董大人,不知道能不能让人备一点匈奴常喝的奶茶,要有点馊气的那种。”葶苈浅笑着对董贤说到, “你啊!不知道能不能找的到,如若不能找到这馊了的,干脆放点米醋在里面吧”董贤立马就明白了葶苈的意思,两人相视而笑,董贤就差人去备下了。 苏墨道:“莫不是为着和亲的事来的?” “这消息传的这么快?”葶苈问着,可他哪里知道,苏墨的消息网和人面在长安也难得有人可以比拟。 “昨日皇上接待完毕后,京兆尹又安排了一个小宴,说是要一尽地主之谊,献艺时略听他提起过几句。”苏墨道。 “请叫翁主进来吧。”董贤说着。 不一会就叫王洛渚捧着两幅字进来了。今日的她依旧一副男装,捧着那两卷字,若是不道她是个女儿身,那英气倒是像极了一个饱读诗书的富家公子。 王洛渚进门就见三人一副饮茶品香听琴的架势,只是目光独独落在了那茶桌上,显然以她的心思,看见多了一个杯子,而杯子里的茶还冒着热气。 “三位好兴致啊!”她笑着说,语气像极了闲谈,可是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往内屋探视。 “看春色好,不想辜负了。皇上就约上葶苈来赏琴,正好遇见苏先生来献香。翁主咱们也好久没叙叙了,上次单独说话,是在去年家宴的时候吧。”董贤说着,拉起王洛渚就要坐到了案几旁,给她添了一碗茶。“翁主是什么原因进的宫啊?” “新写了副字,想给皇表哥看看,不是说他约的局吗,他人哪里去了?倒是让三位先生在这坐着。”王洛渚也看似不慌不忙的拿起了茶碗喝了一口,“恩,好香的茶!光光只是茶的味道,就如此芳馥,没有花草的杂味儿是,吃不下睡不着的,总是要有人分担的。我才找来苏先生调了些宁神的香,葶苈又抚了好一会儿琴,他一个时辰前才睡下了。想是一时半会儿见不着了。”董贤干脆推了个干干净净。 “哦…看是我来的不巧,还想他夸夸我得字有没有进步,整个皇宫,就皇表哥最懂我得字了,当年我第一次执笔,还是表哥握着我得手写的。不知道董哥哥能不能转交给皇上看看,务必让他亲自指点我,可别让别人糊弄我。” 说着王洛渚展开了那副字,上面用女体小篆写着“高山峨峨,河水泱泱”,仔细一看字的好多笔画处都有被水晕开的痕迹。 “哎呀,这不是昭君的《怨词》吗?”葶苈已经看出了这王洛渚的用意,故意戳穿道,“翩翩之燕,远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进阻且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翁主何故写这么伤感的字?” “哎呀,这个我可不敢转交给皇上啊。这《怨词》名字不大好。”董贤借了故推脱。 王洛渚并没有顺着葶苈和董贤的话说下去,而是看似转了一个话题,因为在她知道她不能着急:“最近偶尔做女儿家的打扮,正好喜欢这个就写了,而也是想着要给皇表哥一个什么礼物留念。而这个,上次不小心弄花了,可是我实在喜欢,也想带在身边,不知道有没有法子补救。如若不能能不能求皇表哥的墨宝重写一副,我好带在身边。”说着展开了上次试探老宦时,她自己亲手泼墨弄脏的字。 董贤看了看:“泼墨难收,这恐怕难救了,不过我想皇上现在一时半会儿事情杂可能也没有时间写吧。” “是啊,都怪自己不小心,泼出去的墨现在后悔了当初不应该那么不小心的。我父亲死的早,皇祖姑母也是不太搭理我的,从小就只有表哥愿意跟我多说几句,只是因着我姓王,怕表哥与我始终不亲。”说着王洛渚竟然是有点泪意了。 此来短短几句,各人都各有用意,葶苈知道,这和亲之计攻到女子的软肋了而现在王洛渚终于后悔了。 “怎么会呢?这最近听说皇上有意已经在张罗着要给你安排个好婚事了。你听说了吗?”董贤看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于是问到。 王洛渚点了点头:“恩,能作匈奴的太子妃。将来就是阏氏,是能为皇表哥分忧的,我很高兴。只是想到此去可能没有相见之日了,才想着跟他互换一个礼物做念想。”这一句话简简单单,却是以退为进,于国如此,于己却只字不提,只让听者自己想。 “我想翁主自有习骑射,又通语言,听说大漠草原风光壮美,左贤王为人豪迈,想与翁主性格相合,也必是能琴瑟和谐的。别担心啊。”董贤说着关切的拍了拍她的手。 王洛渚也点了点头,却是故意欲言又止。 “难道董大人没有听说么?左贤王比翁主大了整整16岁,作翁主的父亲都是绰绰有余的。”葶苈话语之间吃惊而不平。 “啊?那为何…算了,想是真心喜欢这门亲事,所以才没说。”董贤故意略过了一些话。 “草民听到一个来往的客商提起,关外春秋风沙大,经常眼睛都是睁不开的,所谓草原,也是要按时间逐水草放牧,经常都是奔波劳碌,居无定所,一到冬天就更可怕了,有时候人在帐里睡着,一睡下去居然就醒不过来了,活活冻死。连他们的贵族到了缺衣少食的年份都经常饱一顿饿一顿的。”苏墨着意又添了一把。 “不可能啊,听说那边物产丰富,你看,这个就是使节昨天呈上的牛乳片做的奶茶,刚刚才烹好,大家尝尝。”董贤惊讶着,将那釜中的奶茶分给四个人。 “呸!别喝别喝这什么味啊。怎么竟然是馊的。”葶苈喝了一口,只觉得难为了这些宦者哪里真的找到这有点馊的奶冲了这奶茶,然后又吐了出来拦住众人。 “不会吧,贡品都应该是最好的呀,是不是本来就是这个味儿。”董贤也喝了一口,顶着恶心咽了下去,“算了实在是无福消受。撤下去吧。”说着就让宦者把那奶茶撤走了。 话到此处王洛渚已经是泪在眼眶里转了,始终没有落下,一是她心里实在苦楚,二来她知道,如若她埋怨了,那么便是不懂事,则更难得到皇上的同情。 “他们也是怎么能上书极力推荐翁主去这样的地方,汾阳不就挺好的吗,他们偏偏跟皇上说要你去。我一定要跟皇上说这个事,最好汾阳也别去。如果匈奴恼了,就直接打,司马大人和王获将军都那么厉害我就不幸还怕了一群蛮夷。”董贤显得很生气。 “哼!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他们不是那么能打吗?干嘛自己这么哄着骗着来求皇上,还是自己的亲妹子!”葶苈说着也很义愤填膺。 见众人这么说着,王洛渚只想时间已到,这才落下泪来:“洛渚不敢埋怨什么。只求皇表哥还盼着昔年的好,给洛渚一个机会,母家的人已是不给活路了。如果说皇表哥真的要洛渚去,我也没有怨言,社稷为大。我见皇表哥的茶是热的,我就知道他是避着不想见我,可是…董哥哥你一定要帮帮我。” “这,哎皇上也难啊,几个重臣,又是国亲,还有太太后压着。你去求过太太后、大司马和王将军吗?” “太太后也是避着不见、给叔父去过信了,叔父只说效忠是本分,堂兄干脆把我赶出来了。”王洛渚说着是越哭越厉害,葶苈见这个女子平日智谋算的上是女中高强者,但是一到这种事上,最后还是乱了方寸。 “别哭别哭。这可怎么办,当初我们也不知道是这样的地方啊。现在太太后那边已经是铁了心了。”董贤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自己的兰花丝绢给她擦拭着。 王洛渚此时吸了吸气道,啜泣道:“我知道表哥也难,我就不为难他了。只是希望董哥哥能把字交给皇上,说等叔父后日跟二表哥一起回来了,帮永诺打点一切。永诺自当遵从皇命。” 说着恹恹的走了。 董贤才对着后屋叫到:“可以出来了。” “哈哈哈,你们啊!办的不错。这下可以看出来,这王家事为了这联姻,彻底要抛弃他们的智囊了。只是洛渚这么聪明,她会不会有别的什么用意?”皇帝一边笑着一边说。 “王家那些人,以为都是一家人,会同气连枝,哪怕牺牲自己也可以。殊不知道,这女子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逼嫁。”庞秋然道。 “所以皇上,要赏就要赏个大恩典!”葶苈说着。 “哦?你的意思是这事儿就这么完了?”皇上觉得如果这是让宣布让汾阳和亲,似乎就解了王洛渚的困境,那不是又让他们团结在一起了? 葶苈有些讪讪的道:“他们内部不睦是真的,皇上现在要她和亲,她不乐意,不要她和亲,王家和他们的匈奴打手不乐意。所以皇上干脆就说,她来求情看了她的字被感动了,听说司马回来了,所以不让她和亲了彻底断了她和王家的联系。皇上以为刚才我们那些挑拨的话这位翁主听进去了吗?她一句都没听进去,还是翁主有主张,想和皇上以物换物呢。这字看似是换礼留念,也可表达自己与皇上昔年兄妹之情的感怀,让皇上有恻隐,其实是在提醒皇上,她给了皇上一个宝贝,皇上是不是应该还她点什么。” “她给了朕什么呀?” “一个消息。”葶苈解释到。 “是啊!王莽提早回来了。还带着王狄!他们还一直有通信,可是王莽却没告诉我他提前回来了!”皇帝说着愁云浮上眉头,本是千钧一发,现更前狼后虎。 “那他为什么提早回来了呢?仅仅是为了这还不作准的婚事?还是为了另外一个理由?看来我这边也要加紧了。”葶苈点了点头。 “对,他们需要一个即便他们起兵,或者获胜都需要的理由。”庞秋然提醒着皇帝。 “是啊。不过我还以为那一碗馊味儿会蒙了葶苈的智,结果反而更厉害了,看来以后要多喝点这搜奶茶。”皇帝笑着说。大伙儿都笑到。 味儿?葶苈看了看苏墨身上的薰球,想到了那煎雪,终于如释重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卌七章 暗香局里密信现 湖心亭外又逢君(上) 会谈完毕后,已经是日落时分,一轮血色夕阳挂在未央宫的玄色屋到:“传言在500年前,身毒国的北部,有个小国,那个国家的王子,曾经受上天的启示,得了一种觉悟超脱的慈悲,眼见人间疾苦,便想着如何让他人也超脱。只是他越看这人间的悲苦,便越是觉得绝望,似乎离开他所想要的道越来越远,于是,他便不再用双眼去体察这个世界,而是坐在这种树下绝食参悟,直到七七四十九天,用心眼去看周围,终于在临死的前一刻,参透人世的万般悲苦皆来自因果和烦恼,自此羽化得了大神通,从此这毕博罗树成了智慧的象征,而智慧长留心中,香气不散。但智慧是什么呢,并不是聪明,而是懂得放开。转告甘遂无论前事如何,都已过去,既然他放下了,该拿起来的就只能是明天。或许这礼物也适合你二哥。”说完拍了拍葶苈的肩膀,言语中意味深长。 “他们的烦恼皆是由于记性太好。不过那日甘遂得了皇上的黄金赏赐便急匆匆的回了阁子,给了我,他是准备放下了。当归…青榄,已经成为过去了。他是有福气的,有时候活的懵懂一点,就这么一点福气,他就遇到了你。” “可是大哥…我从来没有…我只是觉得,他很可信,这个宫里可信的人太少了。”葶苈觉得苏墨似乎误会了什么。 苏墨抬起一只手,示意葶苈不必再说下去:“就跟真定王的事儿一样,他不想让我知道的太多,而我也不必想的太深,这是我答应他的。只是有些事情,比如遇刺,若用心来看,便不是那么简单。我找这毕博罗树,便是想让自己也真的有那种大智慧,可以不去管不去问这些事儿,可是人要做到淡然自己的事儿,往往比淡然自己重视的人的一言一行简单的多。葶苈如果你可以,也一样。” 葶苈这才觉得,自己似乎是小看了苏墨。这个大哥,可以在长安经营一家男风阁,在各路显贵似海中如浪里白条来去自如始终置身事外,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要参入一件事,只看你的内心,而要做到诸事不干己,明哲而保身,似乎需要的正如苏墨所说,不是聪明,而是一种智慧。 “前尘铅华散去,返璞而归真,是好事。有些时候,并不是不会去争去抢,去爱去恨,只是尽量让自己淡然,才少些痛苦。”苏墨说着又从自己的袖袋里取了一盒“煎雪”递给葶苈,“你说你的计划需要这个,但是我觉得你可能不够用。甘遂最近也常在御前走动,也给一些给他,毕竟那股子当归青榄的味儿,该去去了。” 甘遂,庞秋然,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去,葶苈不知道,只是苏墨口中声声说到当归,说到庞秋然急躁,却让自己难明就里。 说着,两人便出了身毒苑,朝着永巷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两人又说了些药理香道的事儿,直到到了永巷的外圈,看见一袭红衣的穆莲等在门外了,苏墨才转身对葶苈说:“大王遇刺的事儿,最好到此为止,不要再想下去了。大王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现在最要紧的是眼下的事情,我知道你素日心细如尘。但是别给自己找难处。还有就是很多前尘旧事,过了就过了也都不要想,不要问,不管是谁的事。” 葶苈内心是敬服这个大哥的,所以他的话,不是没有意义。葶苈想着自己还得回去给安排些事儿,所以也就没有在穆莲处久坐,只是送了苏墨进去后就转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一路上,他想到了苏墨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指了很多人,他自己、葶苈、商陆、秋然、甘遂,真定王、甚至还有那个人。好像都是有的,浮生如词一阙,人人和律,谁都不能脱俗。 毕博罗、忘忧草、甘遂。苏墨的心思从来都很细致,忘忧草,有人这么叫,但也有人叫黄花菜,还有人叫谖草,说是这黄花菜若不晒干便有毒,而这毒性有时会让人失忆。“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诗经·卫风·伯兮》) 对过往的缅怀相思就像是一种毒,就算是得到谖草,又能种到哪里呢?毕博罗花或许可得,但觉悟也该从何喷涌而出? 对于苏墨一番话的用意,葶苈不甚了了,只是翻来覆去的有种似是而非的感悟。无法捉摸,参透不能,带着一番疑惑,回到了住处。只见甘遂正对着一管笛子傻里傻气的笑着。 “你这是怎么了?笑得瘆人。”葶苈看着甘遂的表情。 只见甘遂指着那个笛子说:“我想学这个,你教我可不可以?” “哎哟,难得呀!怎么突然想起要学笛子。那我先教你个,这个是用气吹的不是含在嘴里的。”葶苈笑着坐到案几旁边,开始磨墨,按照自己事先想好的措辞给夏瓊玖去信。 “跟你说正经的,以前听人说过琴笛最配。想着这个笛子我如果学会了,你弹琴的时候也可以跟你显摆显摆。”说着甘遂端给了他一杯水。 “谁啊?当归青榄啊?”不知道为什么葶苈虽然不想说当归青榄,可是心里还是没憋住,只是觉得不舒服一定得刺激一下这个大笨牛。 谁曾想甘遂突然一下却变了表情:“这跟你有什么想关呢?就一句教还是不教吧。”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不教,我去找齐冉。”甘遂并没有接那个布袋。 “大哥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把忘忧草、甘遂、毕博罗花的布囊给你,顺便提了一下,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这么生气。还有事儿跟你商量呢,你怎么闹气脾气来了?我真是不知道我以后不提了。”葶苈这一句倒是真心的道歉的,说着手按到了甘遂的肩头。 “说吧,什么事儿。”甘遂一把甩开了葶苈的手,葶苈有些诧异,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眼前这个熟悉的人,突然陌生的可怕。自己对这个人,并不了解。 葶苈许久说不出话,只是盯着他,眼神里十分委屈。甘遂突然一下笑了起来:“逗你玩儿呢,谁会为这种事儿生气了。就像看看你委屈的样子。” 面满笑意,吊儿郎当那个熟悉的人又回来了。 “你…我这的以为我说错话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提了。” “没事儿…”甘遂说着整个人斜靠到了案几上,用手钻着耳朵眼儿,“别人这么问,我肯定就生气了,但你我不会,谁叫你是我娘子呢。记住以后不准了啊。”说着用钻了耳朵的手点了下葶苈的鼻子。 “哇,你脏不脏!说正事儿呢。”葶苈看气氛正常了,也是像见了鬼一样用手擦着自己的鼻子。 “我就点…”甘遂说着用那只手又钻了钻鼻子朝着葶苈的脸伸过来,葶苈只好起身拔腿就跑,两个人围着柱子追来跑去,眼看葶苈就要被堵在墙角,而甘遂的手就要喂到嘴边。 葶苈急忙拍了两下手道:“妄言!” 只见苏妄言从窗外飞身而入,进到屋内,立刻弯刀出鞘,马步扎稳,另一只手摸了一把铁蒺藜,正要发射,看到二人的情状却发了懵,动作只能生生收住,架势扭曲的停在半空中。 甘遂被妄言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的瞬间笑的失了力,葶苈也是一口笑气没憋住噗了出来。只留下苏妄言一人在屋中呆呆的站着。 “主子,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苏妄言一脸严肃,眉头微蹙,双手环抱在胸前,对着两个人无可奈何。谁知道这句话一出甘遂笑的更厉害了,捂着肚子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说妄言,认识你这么些日子,这是我见你最逗的一次。” 苏妄言白了两个人一眼,正要出门去,葶苈笑着爬到案几边上上气不接下气道:“别走,正好找你们两个有正经事。” 葶苈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开始写字,写了三封信函,拿出了两把香道,写完了后:“想不想看场戏,看聪明人是怎么被味道耍的团团转的。” “甘遂,你把这封信和皇上明天送来的那封信还有这把香送出宫送到东寺街的‘无端忆’琴行,找那儿的老板夏瓊玖,也就是我的师姐。”说着葶苈递了第一封信给甘遂,然后给了他一把“傍鸾台”。 然后把第二封和第三封信给了苏妄言,同样给了她两把香:“妄言,你把这些,分别给方师傅和呼掖,不用见他们。小心一点,别被人看到了。” “剩下还有一件事,就是甘遂发挥你嚼舌根的特长,让你进宫一来认识的那些内侍宫女把话传出去。” “这个我擅长。造什么谣啊?要中伤谁?” “两个,第一个,说皇上已经答应永诺翁主因为匈奴单于喜欢文静的女孩子所以会另觅和亲的人选,第二个,看到一个匈奴使节晚上在太液池泛舟直到深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卌八章 暗香局里密信现 湖心亭外又逢君(平) 长安的东寺街和永平街不同,若说永平街是风月汇聚中略带出尘高雅,那东寺街便真正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集市。菜贩薪农、盐商驿客,炊饼磨刀,酒肆茶馆,喧闹异常,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此街尽皆汇聚,比之永平街大多是阳春白雪,这里倒是一派人间烟火。 大约辰时,甘遂才来到这东寺街,只听各色小贩喧哗,这家叫卖着翠梨,那家吆喝着枣泥,觉得有些口渴,转过一条卖菜的巷道,寻到了一家茶水铺,或许是因为时间的缘故,这茶水铺中并没有什么客人,而器具也显得有些陈旧。 “老板一碗绿角水。”甘遂说着,掏出了1文钱要了一碗绿角水,这绿角,顾名思义,就是用碎茶的茶尖来沏的茶,甘遂想着,听闻这夏家事关中望族,而葶苈的师门中都是音律学徒,尽皆高雅,不知道为何大师姐却将店铺开到了这菜市之中。 “来咯!”小二很快便将一碗绿角水盛了上来。甘遂四处探视着那琴行的踪迹,一边海饮了一碗。一文钱一碗茶,是可以续的。于是甘遂端着茶碗来到了茶缸旁,用勺添了一碗,见小二在旁便问了一句:“小哥,跟你打听个地儿。” “客官,你请说,这菜市口,还没有我胡二不知道的地儿呢。”小二一边麻利的收拾着茶碗,一边说到。 “这东寺街可有一家琴行叫‘无端忆’?”甘遂端着茶碗问到。 此语一出,只见那小二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站在原地仔细想了起来,一会儿后,那小二摇了摇头:“琴行一类的一般都在永平街一带啊,要说这东寺……还真没听说过。” “多谢了。”永平街一带甘遂最熟悉,想葶苈也不会搞错,不过这下甘遂更糊涂了,这开门做生意这么多年,居然连别人都不知道。 突然只见一个白衣银发的老者背着一个布包走了进来,说道:“店家,我来自远地,有些口渴,可是身上并没有钱财,不知道老板可否方便赊一碗白水给老夫。” 甘遂只觉得好奇,一个人出远门,为什么会不带钱,而看这老者白衣净履颇为干净整洁,银发飘飘却红光满面,香囊新穗挂于腰间,绾成一个云游结,仙风道骨,似乎也不像是走了远路的样子。 “一碗白水,不打紧,老人家你坐吧。您是外地人,就不说赊不赊了,就当是结个善缘吧。”那小二话说的极为妥帖,甘遂心里想着,本来也是,一个老人又从外地来,身边没有银两,赊了又怎么还呢。 只见那老者合手做了一个礼:“谢谢店家。但是我也不会白喝。”便走到甘遂的桌子那坐下了,看见甘遂盯着自己,也就笑着冲甘遂点了点头。 “您啊,就别说如此见外的话了。一碗白水,本不需要什么本钱的。权当送您了。”小二说着,端着一碗白水走到桌子旁,用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桌子,任然是恭敬的奉上水。 “店家,看贵店似乎是生意不大好吧。”那老者打量了一下,端起碗喝了一口。 “哎,也就这样吧,自打匈奴人带来了羊皮囊,这生意就不好做咯。” “那您看这样成不成,我给若是给您招徕生意,便抵了我得水钱可否?”只见那老者说着从背后取下了布包。 那小二似乎是不信,不过也是和气说到:“若是这样,别说是送您一碗水,那便是再送你些糕点又何妨啊?” 只见那老者微微一笑,打开了布包居然传出一阵混杂着松香味儿的木香,里面竟然是一把琴。甘遂凑过去一看,那琴身通体黝黑,琴头打着三色琉璃,并用青墨描摹着一只青鸾,而鸾身在七弦之下,鸾尾分成七片跟琴尾垂下的琴穗正好珠联璧合的成为一体,翎羽翙翙,栩栩如生。而那琴弦似乎是用五种不同的金属做成,与葶苈素日用的琴不同,琴弦泛着五色光彩。十三个徽点也并非是一般的原点,而是十三个牡丹样式的盘纹。青鸾是凤凰的一种,而这图案分明是一副凤穿牡丹。 若是能买下这把琴送给葶苈,他一定很高兴。甘遂一眼就看上了这把琴,心里这么想着。 琴摆好,老者伸出手轻抚起来,起势悠扬。只听老者歌到: “芒砀幽幽,十二幻梦。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都说神仙好,尘缘忘不了。 历劫此间中,了悟知多少。 有人道,朱丹难留青鸾翼,万绪思念厉。 何曾晓,青鸟终究西归去,何人使之停。 沧海浮蜉,尽皆殊途,大彻惊觉,黄粱未熟。 人生若是有变数,不在十二幻梦中。 蟋翅振振有一词,语向青鸾同归去: 谁能断憎爱,太虚任遨游。” 老者歌毕,琴声未绝,若松涛欣欣,回荡在东寺之中,刚才的俗世尘烟,尽皆散去。东寺的吆喝贩卖顷刻安静,听到这仙渺浩荡之声,许多人向这茶馆缓缓聚集而来,买茶而坐,皆听这老者抚琴而歌。 甘遂只觉那琴声轻渺出世,绕枝不绝,似乎这琴比葶苈素日所用的那把好出不少。不知道这琴老人卖不卖,若是有机缘,自己应当向老人求之。 “店家,给这位老仙换一碗上好的碧螺春。”甘遂说着掏出了五文钱。那老者一边抚琴,一边对着他笑了笑。 琴声毕,众人却似乎还停留在那清音之中,整个东寺街,陡然隐没于熙攘长安之中。见那老人按弦绝音,之后对甘遂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坐下。 甘遂笑了笑,过去坐到了老者身边,只听那老人说:“店家,这下可以清偿您的水钱了。” “哎,仙翁可别这么说,绰绰有余了。”那小二也是兑现了诺言,端上了一盘寒食青叶酥。因为这寒食节快到了,这糕点也是当下应节的。 只见那老者取出一块布将那青叶酥包了起来,看了一眼甘遂,嘴里低吟着:“蟋梦人生,可能得偿所愿乎。” “老人家一个人出门,怎么不带上一些钱傍身呢?不知道您要去向哪里,这些糕点够不够路上吃的。若是不够,我再买来一些给您。”甘遂看老者小心包着那糕点的样子,似乎是准备留着路上吃的。 老者摇摇头:“我本是芒砀山上修道之人,久不下山了,钱在山上也没有用处。这次下山,只是因为老夫夜观星象,发现紫薇垣里有些异动,正好与北河二和北河三以及参宿一有些关联,而这北河二和北河三是一对双星,正好和我得两个徒弟有命联。所以下山来看看。这长安已经是目的地,所以多谢先生的美意,不必了。” 甘遂有些不放心,看那老者年纪应该已过耳顺:“那老人家知道您高徒的住处吗?长安大着呢。” “好找,这个地方长安人人都知道。”老者笑笑并未名言,反而笑说,“小先生,刚才一直盯着老夫的琴看,是否是有什么意思啊?” 甘遂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老人家好生厉害:“不瞒仙翁,我有一个朋友,是长安最会弹琴的人,只是他的琴倒是不如仙翁这把了。” 那老者听闻看了一眼甘遂,笑着并未接话,转而道:“老夫看小先生面相,似曾相识。” “仙翁不是第一次来长安吗?” “是第一次的。” “那或许是长的像仙翁的某位故人?”甘遂心想,既然这老仙是第一次来长安,那么便不是之前见过。 “不,小先生看,这天如棋盘,星斗如一秤余子,轸宿代表虫,又名天车,属于朱雀七宿,朱雀和青鸾同是凤族,轸宿在朱雀七宿中又是一个变宿,老夫在那看到过小先生。” “哦,是吗。”甘遂最不懂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只是觉得这老仙应该是长期修道,所以说话也是高深莫测。但自己也是接不下去了,想着若是葶苈或许能和老仙聊上许多。 “小先生知不知道,青鸾为何长期与梦蟋相伴?” “在下不曾入过学,没有听说过。” “相传青鸾因为是神使,所以被神拿走了睡眠,十二个时辰脑子都在快速的运转,从来不会做梦,所以经常觉得劳累而不美好,但梦蟋,却有编织美梦的能力,就常常为青鸾编织梦境,好让青鸾可以休息。”老翁一边饮着甘遂买的碧螺春,一边说到。 “可是梦,究竟是梦。青鸾若要真的睡上一觉得以休息,就必须把梦蟋给吃掉。不过这一觉之后便不在有梦了。一生只有一觉,也不免操劳。不过天命难为啊,就和我这次下山,也是想跟我徒弟说,天命非人力所能及,顺应才能合一,不要强求。”说着那仙翁笑着摸了摸自己的琴,抬给甘遂看了看用布包了起来。 甘遂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也是十分聪明的人,老者说这番话,想这琴是不会卖了。 “不知道仙翁这把琴,可否让于在下。”突然从旁边传过来一声清丽的女声,桌边的二人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身着雪青色缀粉花图案的广袖裙的女子,围着一袭雪青色的轻纱那衣服的质地在此处布衣阡陌中格外扎眼,而头插一根橡木簪,却又平实。面色柔和目光温婉,碧玉秀气。只见她谦和的屈身福了一个礼。 “刚才听仙翁所奏之曲,古意深邃,变商打摘之间,是一股青玄仙气,唱词延绵玄妙如同谶言,而此琴共鸣浑厚,绳颤清雅脱俗,五色弦应该是用金银铜铁锡五金所做,五金对应宫商角徵羽,现在的琴,很少能有这样的仿古的精巧作风了。”那女子一席话,似乎也是研习音律之人。 “姑娘是内行啊!这曲子叫十二幻梦,共十三阙。总章一阙,叫老仙歌,已然失传,剩余的十二阙是分别用三种花草、三种鳞兽,六种凤鸟为题,刚才那半阙,叫青鸾思。至于琴嘛,若有缘,一两黄金,若无缘,万金不卖。” 一两?甘遂不太相信,虽然一两黄金很多,但是对于这样的琴来说,其实并不贵,但老人的重点似乎是最后那句不卖。 那姑娘显然也是听出了这个意思,不过也坐了下来,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吊钱对小二道:“店家不知道您可否为我去为仙翁雇一辆马车,我看仙翁远道寻人十分辛苦。然后在备一些好的茶点小菜,我想与仙翁品评一下这个古谱。” “好叻,姑娘。”那店家说着接下了钱便去办了。 “姑娘心善,可是老夫却也是直说,若是一般的琴,或是别的乐器,不出这十二幻梦的韵味。” 那女子怕老人是以为自己又所图,所以立马说到:“老仙有所误会,我虽然是学习音律但是对琴不甚精通,研习的是瑟。求这个琴只是为了送给恩师。” 瑟?甘遂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功夫,立马问道:“姑娘可是姓夏?” “我和公子认识吗?”那女子显得有些吃惊。 “见过瓊玖姑娘,我是葶苈朋友,今天是因为葶苈的托付,来找姑娘的。”甘遂笑着答道。 “小师弟尽然是公子的朋友。他还好吗?找我什么事儿?” 甘遂看了看老人,瓊玖明白他似乎不太方便说。 话语间那小二已经呈上来了几盘小果,一道翠芽芦笋,一道白灼榆钱,皆是素菜。 “这店家也是应景,这芦笋又叫谁家玉笛,这榆钱也叫巧手响铃,就像我们是因为音律而坐在一桌。”瓊玖说到。 “你们一个为了朋友,一个为了恩师,皆是尘缘。不过我们三人因琴而识,也是尘缘。而你二人却早已是注定相识,还是尘缘。缘起缘灭也颇为玄妙。就像这位小先生口中的那位故友,竟然也是老夫认识的人。” 说着三人相视而笑。 “仙翁似乎并没有胃口,是不是因为这些茶果小点过于粗陋?”瓊玖见那老者只是喝茶并没有吃东西的意思。 “老夫吐纳辟谷已多年,三日只吃一餐,刚才包起这茶点,只是觉着丢掉可惜,想着长安也有饥馑,可以送给他人。没有推辞姑娘也是姑娘的一番美意,如果姑娘不介意,可以带回去,我想姑娘那儿有人需要这些。”老人说到。 “老仙真乃神人也,小女子开琴行与一般的琴行不同,只为了收琴,而不卖琴。我得‘无端忆’其实是一个善堂,但是老仙怎么知道我的琴行后面收养了一些孤儿?”瓊玖说到,十分好奇。 只见那老人笑笑并未作答。看来这星占面相,却又不可言说之妙处。 不过这么一来甘遂便明白为何问不到这琴行了,原来在外人看来这“无端忆”是个善堂,不过只收琴不卖琴,这瓊玖又哪里来的钱周济这些孤儿呢?可能夏家家大业大吧。 三人谈笑一阵,老仙也给二人讲了一些星象之道。只见远处一驾马车缓缓而来,那老者看了看日头,已然接近午时,便道:“二位小友,时日不早了,我们今日萍水之缘,来日还有一面,就此别过。”老仙说着起身,从怀里拿出一本曲谱放在桌上。 甘遂、瓊玖二人赶忙起身,甘遂道:“期盼来日再会了,也希望仙翁能早日寻着高徒。”瓊玖看那马车有些高,于是扶着老人上了马车说着:“您老慢点,小心别踩控咯。”然后转身给了车夫两文钱,吩咐说:“待会下车的时候,请您稍微扶着点,先生年纪大了,不大方便。” “好的,姑娘。”那车夫答应道。 “姑娘不必担心,你看老夫有几岁了?”那老者朗声笑道。 “古稀不像,耳顺倒是看着有的。”瓊玖微笑着回到。 那老者笑着摇摇头:“古稀已然十年前,耄耋已过三月余。东海有鱼,其名鲐。后会有期。” 鲐背之年?瓊玖和甘遂惊讶的互相看了看。这个老人步履稳健,头脑清晰,目光如炬怎么也看不出有九十岁了。不过想来也只有这样的老人,才能有观天的智慧。 说着那车架缓缓而动,这时瓊玖才发现老人的琴和谱落在桌子边儿了。拿着追了出去,喊到:“仙翁,您的琴和谱子!” “再下和那位小先生的朋友有缘,相赠了!一两黄金,来日再取。谱子你可以誊写一分!” 听闻老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两人互相看了看,笑了。甘遂心想,这下可以让葶苈高兴一阵子了。 只见瓊玖走到桌子旁对甘遂说:“刚才看公子的意思,大概是不便名言,可否到无端忆一叙?” 辛丹、葶苈、眼前的瓊玖以及以前见识过的太白,大多是心思剔透之人,想来一个师傅教出的徒弟都会相似,所以瓊玖也是冰雪,甘遂点了点头背起那个琴包跟着瓊玖离开了茶坊,转过了一条菜巷便到了无端忆的门口。 只是这大门口所在之处是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有些萧索,那无端忆的大门紧闭,招牌显得脱漆而陈旧,唯留了一间小门开着,夏瓊玖轻轻的拍了拍门,只听一个妇女的声音问到:“谁呀?” “是我,瓊玖。岑妈妈,开一下门。”夏瓊玖对着门说到。 “姑娘啊,马上来。”只见来应门的是一个大约40岁左右的妇人,穿着粗布的衣裳,胸前挂着一个三足鸟样式的钥匙串,显然是这无端忆里管事的。 那妇人看了一眼甘遂:“姑娘今日怎么带人回来了?” “哦。是师弟的朋友,我借他的琴来看一看。”瓊玖回的很自然。那妇人才让着两人进了屋。 甘遂看了一眼昏黄黑暗的屋内墙壁上挂着好些琴瑟筝管一类的乐器,只见神位上供着一个灵牌,烛光悠然,可是这大白天的不开门,却是靠着这一点点祭祀的烛光照亮也不知为何,而为什么瓊玖对自己的下人也不说实话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卌九章 暗香局里密信现 湖心亭外又逢君(承) 两人刚一进屋,岑妈妈出门看了一眼,便又将门掩上了。 甘遂望了一眼那个神主位上的,略灵牌有些陈旧,只见灵牌上什么都没有写只是画了一个大李子,一只牛犊,一只老马心里有些奇怪,从来这家祭灵牌上不都是应该写上受祭人的名字吗?因为这灵牌实在有些奇特,甘遂探着脑袋多望了一眼。 夏瓊玖走到甘遂面前和祭桌中间,道:“前堂不是待客的地方,还请公子随我到后院的茶室小坐。” “好的,夏姑娘。”甘遂自觉有些失礼,第一次到别人家里就到处探视,好像也不是个道理,于是就随着夏瓊玖到了后院。 这无端忆的后院比较“越人阁”或者是“涟韵新筑”来说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只是一个普通住家院落,只是院落中次第养着好些木杜鹃,此时次第开放着,红、粉、白、黄四色杂糅,应和着天井中落下的光线,那些花朵就如同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似乎是花儿自己在发着光,柔和明媚。 杜鹃花丛后是一道齐整的荆竹,茂盛的职业与细小的淡金色竹竿如屏风一般形成了一扇软隔断,将后院分成前后两个部分。两人转过竹屏风,就听到了一个稚子诵读的声音:“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甘遂循声看去,是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孩童正对着一个槐树在背书,手里拿着一根杆子在打着槐米,那竹竿生生比他高出一半,见他高高举起竹竿身子就有些失重的往后仰,杆子敲落下来打在那槐花的花蕾上,白色的槐米应声落地,另一个小童又捡起来放在一个篮子里,两个小人儿的动作稚嫩笨拙却又可爱。 “公子见笑了。”夏瓊玖看见孩子们的动作不禁掩唇莞尔。 “哪里,哪里夏姑娘把他们教的很好,又识字,又认书,还能自己动手找吃的,比我小时候强太多了。”甘遂说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我在这么大的时候若是什么事情跟树有关系,那就是掏鸟窝了。” 夏瓊玖闻言,夏的更开心了:“公子好风趣啊。” “夏姐姐回来啦?”只见那两个孩童看见了他们,放下手里的杆子连蹦带跳的跑到两个人跟前,举着那篮子槐米对夏瓊玖说:“夏姐姐,你看,岑妈妈说今天中午给大家做槐米饭,我跟小草很早就起来打了,你说我们厉不厉害?” 夏瓊玖服下身子摸了摸那个刚才用竹竿打槐米的孩子的额头:“小石头最厉害了,连《论语》都背得这么熟悉,所以姐姐要奖励你们。”说着拿出了刚才在茶摊买的那些糕点包成的油纸包,递给了小石头吩咐到:“你可别独吞啊,这个拿进去跟弟妹们一起吃,那两包菜拿到厨房去,中午的时候吃,好不好?” 小石头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一个纸包,看着里面的糕点咽了口口水:“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那姐姐我去叫弟妹们了。”说着举着那些纸包一蹦一跳的向着后院的一间房子里去了,甘遂朝那看了看,发现一群孩子正在里面习字。 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刚才捡槐米的那个孩子为了拿被小石头放在甘遂脚边的篮子跑的太快不小心撞到了甘遂的大腿根,因为甘遂比较高的缘故,竟然也没有注意到他。 “有没有撞疼啊?”甘遂看着那个孩子提着篮子红着脸站在原地脑袋和拨浪鼓一样摇着,可爱极了。“以后如果上街的话一定要注意车马哟。”甘遂微微服下身子对那孩子说,没曾想那孩子脸更红了,点了点头,提着篮子一溜烟跑了。 “哎哟,这夏姑娘,是不是我长的太难看吓着孩子了?” “呵呵,公子说哪里话,小甘草是在洛阳外边的一个草丛里捡到的,从小没见过父母,性格很腼腆,一般都不敢和生人说话。我想大概不是因为公子长的难看,是因为公子你长的好看,所以甘草害羞了。”夏瓊玖对甘遂笑着说。 “诶?这小家伙也姓甘?这么说是我本家呀。” “倒也不是的,这里孩子幸运的呢,见过自己的父母,不幸的,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小甘草被我们捡到的时候,手里死死的拽着一颗甘草,所以就得了这么个称呼,看起来像人名,其实只是个代号。这里的孩子,半数身世很可怜。”夏瓊玖说着,理了理自己的袖子,“而我就想着,怎么才能好好的照顾好这些孩子。等他们长大了也能有个出路,所以平时也会教他们看书写字的。公子这边请。” 夏瓊玖说着左手微抬,向甘遂邀了邀路,两人就一同进了一间茶室,茶室的左边放着一把像琴一样的乐器,甘遂并没有见过,只是觉得那东西像琴,但是却比琴整整多了十多根弦,弦下面还压着一些弦柱,也跟琴不同。那茶室中央有个台子,台子的上面放着一个案几,案几上面有一竹制的镂空茶盘,茶盘的一边接着一根荆竹做成的管子,一直连到台子下面,茶盘上茶人、茶笋、茶籝、茶舍、茶灶、茶焙、茶鼎、茶瓯、煮茶一应俱全。茶室的左边是一个木制的柜子放在角落。 夏瓊玖抬手适宜甘遂,请他上坐台上。甘遂踏上台子,只觉得那台子声音发闷,想里面是空心的。 “夏姑娘,这,我比一般人略高壮些,会不会压坏了呀?”甘遂听到那传出的声音,有些担心。 夏瓊玖一边点着茶煮下的竹丝碳,一边笑道:“公子放心,不会的,这个台子,是我夏家的工匠做的,也是为了方便我喝茶,做成了空心的,一来这烫茶具的水,和洗茶的水可以通过茶盘下面的竹管直接排出去,二来里面还有一根管子,直接引了后院缸子里的水过来,也是挺方便的。” 说着夏瓊玖打开了茶盘旁立着的一根七字型竹管上的塞子,一股清水缓缓的流入下方的茶煮里。 “哎呀,这心思可真是方便了,皇宫里都没有这样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能人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甘遂说着也踏上了那个高台,坐在夏瓊玖的对面。 “甘公子有所不知了,我夏家虽然在朝廷上不算显贵,但是在关中一带也算是首屈一指的望族新贵,皆因在先帝初政时期祖姑母被御赐一方丹砂矿。”夏瓊玖一边说着一边把茶盏、茶匙、盖碗等尽皆放入了一个圆形的烫茶鼎。取出了一些茶叶放在了茶焙上烤起来。 “而因为这采矿需要很多方便器具,偶尔要开隧道,筑道路,设道桩,所以家里也是聚集了一些能工巧匠,祖母也定下规矩,夏家从来都是女孩子当家,而传到我这一辈,就只有我一个女孩子了,所以夏家人很奇怪,都是喜欢生女孩儿的。而这些匠人们也就对我得吩咐上心一些,就想了这么个法子。”瓊玖将焙好的新茶放在了一个碾子里,轻轻的用一个陶土的茶碾来回挤压着,这叫去青,看样子瓊玖喜欢喝生茶,所以工序也复杂一些。 “那说一句姑娘不介意的话,姑娘为何不回去继承家业而是在这里经营善堂呢?” “这也是规矩,至于为什么,我也不大明白。但是我想着,就跟我教育孩子们一样,虽然我加有钱,但是我让孩子们尽量能自食其力,生活过的清苦一些,才得知一饭一茶来之不易。”夏瓊玖说着,将烧好的水倒入了那个茶鼎中将那些茶具一应烫了一遍,这样既可以使茶具洁净,又可以提高温度,使得冲泡的茶水可以快速的出汤。 “对了,不知道甘先生来找我是什么事呢?”瓊玖将茶叶放入盖碗中,将烧好的水冲入,然后又把盖碗转着在茶水中烫了一下,将水滗到中空的茶盘里,那些洗茶的水就顺着茶盘上连着的主管流走了。 “是葶苈有事相求,所以带了两封书信和一点东西给您,您看了就明白了。”说着甘遂从怀里取出了书信和装着“傍鸾台”的布包递给了她。 只见夏瓊玖将水冲入盖碗,盖上了盖子,才打开了信看了起来。 等到两封信都看完,夏瓊玖并没有说话,而是按着盖碗的盖子将茶分入了两个茶盏里,抬手对着一盏示意了一下甘遂,请他饮用。 “先生可知道为何我喜欢饮用盖碗冲泡的茶,而不喜欢用茶烹煮出来的茶?”夏瓊玖问到。 “姑娘有所不知了,我甘遂是个粗人,对茶,并不十分有研究,平常只是喝点绿角水什么的。” “因为我喜欢生茶的收敛和舌底鸣泉,不喜欢熟茶的药香和陈韵,老茶的茶气太重,稍不注意就容易打嗝冒汗。我不喜欢。人有时候应当如同这新茶,青涩但平淡,才能回甘。所以可能是生茶喝多了,性子有些淡,一向也是闲事不管的。”夏瓊玖说着,也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所以麻烦公子回去告诉小师弟,我和小师弟一贯也是交好的,尽管有表兄做说客,但皇帝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夏瓊玖一句话来的突然直接而决绝,甘遂一口茶差点没呛到自己。 “可是现在事出紧急,葶苈才会想着来麻烦您。走之前,葶苈告诉我大师姐和他的关系一向不错,应该会答应,可是没想到,终归人各有志吧。但是他现在真的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不知道姑娘您能否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略施援手。”甘遂试图去说服夏瓊玖,正说着话,岑妈妈端着一盘葵花籽进来了。 岑妈妈将葵花籽放在那案几上,眼睛盯着案几上展开的信。 夏瓊玖盯了岑妈妈一眼,将信闭起来放到了怀中,盯着甘遂,硬硬的说到:“人要拒绝一件事,理由有很多。葶苈想不到,不代表没有。若是公子一定要尝试说服于我,那么现在请公子离开。” “哎哟,姑娘,什么事儿啊,这甘先生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儿,大家好好说。甘先生,姑娘性子直,您别介意。”岑妈妈一向了解夏瓊玖的性子,对谁都很和善,这样的语言,已经是非常不客气了,岑妈妈连忙出来打着圆场。 “没你的事儿。请公子离开吧。”瓊玖冷冷道。 “老身刚才恍惚听到了些。”原来岑妈妈刚才一直在屋外。 “说了没你的事儿。不需要管。”夏瓊玖音色柔软清丽,配上这样的语言却叫人觉得有一种没的商量的拒绝。 “那么,在下先离开了。”甘遂知道这件事儿到这,仿佛是没了转机,人怎样也无法强迫别人做不想做的事。于是起身走出了茶室的门,就见岑妈妈跟夏瓊玖在耳语什么,但是夏瓊玖仍然是没有表情。 刚刚绕过那荆竹屏风,就听见一阵声音:“公子请留步。” 甘遂转头一看,是岑妈妈追了上来:“公子请在和姑娘相遇的那个茶水铺稍等,姑娘应下了,在傍晚时分回将事情办妥,到时候再到茶水铺和公子碰头。” 世事就是如此难以预料,片刻前看似没有转机的事情,须臾之间,却峰回路转,着实让甘遂心里一喜,应该是岑妈妈说动了夏瓊玖,当下合手行礼到:“多谢岑妈妈相助。那么在下先去了。” “公子何必客气,姑娘脾气好,只是有时候比较固执,只要说清楚道理,姑娘还是愿意帮忙的。那么还请公子去到那边相等了。”岑妈妈笑着说。 甘遂点了点头,便出了前堂离开了“无端忆”刚到了茶水铺,便见小石头一蹦一跳的拿着一块简牍跑出了东寺街。 自己也就喝着茶吃着糕点静静的等着。 可是不一会儿事情仿佛不对了,甘遂只见一两马车后面跟着好些一队兵士,朝着无端忆的方向去了。甘遂连忙起身悄悄的跟在后面,只见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拍了拍无端忆的门,岑妈妈开门相迎,那个人走了进去,士兵们旋即将无端忆围了个飞鸟难入。 怎么会这样?夏姑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儿,自己又要不要在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甘遂正这么想着,见岑妈妈看见了他,四目交汇间,岑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甘遂离开。 他当下明了,原来夏瓊玖知道王获会带人来,所以应该有应对的法子,自己还是按照约定去茶水铺等着吧。于是反身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圩章 暗香局里密信现 湖心亭外又逢君(转) 甘遂已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喝下了多少碗绿角水,看日头大约已经是在申时接近酉时,但王获的部队和马车并没有离开,但自己已经要回宫了。可是想着岑妈妈那信誓旦旦的样子,还是多少想再等一下。 这时,茶水铺的店小二走到甘遂的身边轻声说:“客观有人在西面米铺的后巷等你,让你去一趟。” 西面?甘遂有点迷惑,会是谁找自己呢?岑妈妈?不应该啊,如果是岑妈妈找自己怎么也不会从西面过来。那么究竟是谁呢,还让小二来传话这么神秘,约在后巷那种僻静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会不会是什么圈套?还是说夏瓊玖和岑妈妈已然对王获和盘托出了一切? 可是这是葶苈交代过的事情,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去看个究竟。 甘遂来到米铺的后巷,除了一些空框子和米袋之外,空空如也,并没有看到有人。他又小心翼翼的来回走了两遍,心想:“会不会是在无端忆门口有人看到我了,所以故意引我来这,想证实我和无端忆的关系?但是不应该,如果要证实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叫小二传话说是岑妈妈或者是夏小姐找我,这样更能坐实我和无端忆是相关的呢?” 突然,甘遂被后面一扇窗户里伸出的一只手拍了一把,甘遂心里一惊,猛然回过头透过窗一看——原来是岑妈妈。 “公子,刚才我看过了,没人跟着你,公子您听好,姑娘已经按照他小师弟的吩咐办好了事情,你可以回去复命了。什么岔子也没出,跟王公子想的一样,王获没有拒绝姑娘,并且事情的走向基本按照王公子的想法进行。” 简简单单几句话,已经把甘遂想问的正事回答的清清楚楚。甘遂看了看四周,好生奇怪,岑妈妈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从那么多的士兵眼皮底下出来的,于是开口想问:“岑妈妈,你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问了我也不会说。公子还是早些离去吧。等公子离开后老身再离开。” “那么在下告辞了。”虽然没有问出那个方法,但是甘遂知道,只要事情办好了,就是最好的。不过是自己一点微末的好奇心罢了,葶苈那么聪明,想这夏瓊玖一定也有好办法能送岑妈妈出来。 于是甘遂低行快步的回了宫,入了宫门,宫门就下钥了,走到太乐令的住处,已然是快到戌时。葶苈住的地方,已经是点上了灯,甘遂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琴包,思忖着是先告诉葶苈正事呢,还是先把琴送给他,哪个会让他更开心。 想到这儿,甘遂已经是不自觉的笑了一下。自打自己入了这未央宫,虽然有时波谲云诡但那些事情基本都是葶苈在处理,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一直以为陪在葶苈身边怎么样都是高兴的,但是今晚的星穹明朗如晰,自是觉得伸手便可摘到,天凉好个夜。 “娘子,我回来了。”甘遂心中有些许得意,于是张口便是胡说,这嘴巴上的便宜占一占也是好的。 他迈进门槛,葶苈却没有应他。顾自的在油灯下,拿着一本竹简,却没有在阅读,反而是想着什么想到出神。桌上的饭菜用碗碟扣着,原来葶苈是在等自己吃饭,当下便更高兴了。 甘遂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晃了晃:“我回来啦!我肚子饿!” “啊?回来啦?”这个时候葶苈才回过神来。 “对啊,我说我肚子饿?你肚子不饿吗?怎么没有先吃?”甘遂问着。 “我不饿,”葶苈转了转眼珠,语气中有些避重就轻,“事情多的很,心里烦,吃不下。” “原来不是在等我吃饭啊?”甘遂心里失望,但是还是时候了出来。 葶苈白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等你啊?饿了就吃呗。等你一起又不能多吃几筷子……” “哦。”甘遂席地盘腿坐到了案几旁,正翻开一盘炒笋尖伸手进去想要拈起一片来吃,就看葶苈一筷子打在他手上,“诶,你这是干嘛,不是说饿了就吃吗?” “这妄言还没回来呢,等着她一起,出去这么久了,也不见回来。哎呀,她那边的任务危险许多,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葶苈说着不停的往门外面看。 原来葶苈真是在等他们吃饭的,才发觉葶苈刚才是一阵嘴强,但是肚子是叫了起来。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冲葶苈笑了笑。 葶苈转身进了屋,端出了一盘糕点,甘遂看了看,样子像是三合酥,可是三合酥一般用不到黑芝麻的,不知道为什么是黑的。葶苈把那个糕点递给他道:“吃这个垫垫肚子吧。今天下午和大哥一起给你准备道具的时候大哥教我做的,第一次做吃的不知道好不好吃。我没心思,所以也没有尝。” “哟,真的是你第一次做的?看起来不错,像三合酥。闻起来也香香的,苏先生以前在阁子里经常带着大家做糕点,束鸳做的最好了。我可要尝尝你的手艺,我全部吃光了啊。”说着甘遂就把整个盘子端到了自己面前。 “什么叫像三合酥啊,本来就是三合酥。”葶苈有点没好气的回到。 “这你加了黑芝麻?”说着甘遂拿了一块,放到嘴里,顿时舌头上的每个味蕾都打了个激灵,仿佛是一个窜天猴炸在了嘴巴里。想过不会太好吃,但是想不到居然这么难吃。传说中无所不会的葶苈,居然不会做吃的! 甘遂在思考,这一块“黑心三合酥”咽下去会不会出人命,但是一直包在嘴里那如同锣响一般的味觉实在是受不了,于是匆匆端起茶碗冲了下去。 “三合酥怎么能用黑芝麻,用了就吃不出粟麻的香味儿了,”葶苈一本正经的说得头头是道,但是在甘遂听来那完全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好吃吗?” “好…好吃…好吃到舌头打结。”甘遂不注意点自己的喉咙仿佛已经被那“三合酥”炸哑了。 “那你吃完吧,我们边吃边等,我学会了以后做给妄言也可以。” 我得天!还要吃完!甘遂暗自想着,自己待会会不会喉咙真的哑了,执行不了接下来的计划,现在只求苏妄言快些回来。 趁着葶苈看着门外不注意,甘遂赶快放了好几块到自己怀里的布囊内。盘子里还剩下一块,甘遂正想往里放,看到葶苈转过眼对看着他说:“妄言回来了!”甘遂只好转而又把那酥送到口边,却一直没咬下去。 “你怎么吃这么快?那么饿啊?快别吃了,我们去迎她。” 葶苈这句话一出来,甘遂如同被赦免了死罪一般,赶紧放下了那块酥。 “主子,我回来了,方老师那边人太多,耽误了点时间。东西和信都安全隐蔽的交到他二人手上了。可是为什么给呼掖的多了一个包?”苏妄言一边说到,一边看了看案几上,发现了那块三合酥,想是饿了,顺手拿了起来。 “事情完了你就知道了,我先卖个关子。”说着葶苈背过了身去。 甘遂借着机会一把抓住了苏妄言的手,对着她挤眉弄眼,做着口型“难吃”,指了指葶苈,然后又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个要死的样子。 苏妄言又点丈二和尚,脱口而出:“老甘,你说什么南池?接下来的任务换地方了?” “没有啊。”葶苈听到,转过身来,甘遂马上一本正经的抓住了苏妄言的手做作的说到:“妄言你听我说,这块…葶苈亲手做的…可以算是三合酥的东西,是我的。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是吗?主子亲手做的。那我得尝尝。”说着苏妄言拿起来就咬了一小口,好在她素日吃东西很斯文,那一口进去,她瞬间明白为什么甘遂一直强调是葶苈做的,并且“真的很好吃”。显然是有人吃过亏在先了。 “葶苈啊,妄言既然回来,我们还是吃饭吧。”甘遂马上说到。 “对对对,就是等妄言回来吃饭呢。来快来。”葶苈说着把饭菜上的盘子一个个拿掉,“边吃,你们边把情况告诉我,事无巨细都要说,包括对方的表情,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奇怪的事,看到了什么,都告诉我。” 看着苏妄言口里含着那口饼的样子,甘遂道:“有饭了就别吃饼了,妄言我看茶水少了点,你去加点来?” 苏妄言包着那口饼,明白甘遂是在找机会让自己去吐掉,连忙点头,哑哑道:“好…我…马上去。”说着一个轻功从窗户腾了出去。 “嘿,你说这妄言,加个水而已,这么急干嘛,会武功的人是不是没有武功就特别不方便啊。”葶苈说着往哪个窗户看了看。 “可能是吧。说正事儿之前,我先给你看个东西。”甘遂说着打开了那个布包。却见那琉璃青鸾琴,琴头的琉璃和亲身的无色弦在灯火的映照下光彩夺目,瞬间把房着给他们一人夹了一个大鸡腿。 “哦。”两人听到这句话,互相看着对方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对了,甘遂,刚才听你说你这琴等于白送,你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妄言,你那边什么情况?” 三人一边吃,甘遂一边把怎么找不到路,然后遇到老者,偶遇夏瓊玖,老者赠琴,后来到了无端忆看到了些什么,王获怎么去的,自己怎么被岑妈妈约到了后巷讲了一遍,绘声绘色。一边说葶苈一边点头,思考着,完了过后葶苈看了看苏妄言。 “老甘,你不去说书可惜了,我这边可就没你那里那么多事了。呼掖好见,我飞石打在他的门梁上,他就出来了,然后我们在一棵大树上交代清楚了实情,他说,今晚亥时,会按照计划去太液池泛舟,以三个蒙着绿布的灯笼为号。方老师那边麻烦一点,我去的不巧,王洛渚和一个不认识的人正巧在那,我等到他们走了,才飞石约了方老师,隔着墙洞交代清楚了实情。其他没什么异常的。” “不认识的人?”葶苈想着不知道这个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恩那个人看起来跟王洛渚差不多大,进去聊了好一会儿,方老师托我转告你,说什么二公子的话,他不会信,让你不要起疑,现在只有皇上能救他。” “二公子?”葶苈一拍脑袋,“王狄怎么也回来了,我怎么没想到是他呢?也对,这样的事情,王获怎么能办,他必然是要回来的。只是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 “这是个什么人。”甘遂问到。 “厉害角色。论脑子,王洛渚不及他一半,论带兵王获只是他的部下。”葶苈心想着,王狄秘密回来的消息,必须要想办法告诉皇上。 “这样,事不宜迟,妄言你去通知皇上,依计行事,另外告诉皇上王狄回来了。我和甘遂这边照计划去太液池旁。”三人已经吃饱,想着王狄回来了,葶苈如临大敌,只是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狄是否会洞悉,怎么解局,那是见招拆招的事儿了。 “好。”苏妄言用一块布绢擦了擦嘴巴,便出门去往夜色中。 葶苈这时转到里面,拿出了一篮子吃食给甘遂:“这时下午和大哥一起准备的道具,你拿着约上你的宦官宫女的好友去太液池旁赏月嚼舌头吧。” 甘遂打开那食盒看了看,里面有些蝴蝶酥和像蝴蝶酥的东西,糯米糕和像糯米糕的东西,牛乳饼和像牛乳饼的东西,肉盒子和像肉盒子的东西,然后就是一些酒和水果还有一些金银首饰和玉佩。 “娘子啊,我猜这盘,这盘,还有这盘都是你做的吧。”甘遂一边说一边指。 “你好厉害啊!真的是我做的。” “我们吃不了这么多的。” “没关系带上吧,看着多也好啊,没个吃食,怎么叫人去。”葶苈坚持让甘遂带上自己的“作品”。 “好吧。”甘遂心想,不把人吓跑就算对了,这些“大作”等会在路上要找机会处理掉,也免得自己吃,不然说不准计划会坏在几盘糕点上。 说着,二人就出了门。 是夜,月朗星稀,一阵暗香浮动,似一张网,正在慢慢的弥漫在整个未央宫的上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圩一章 暗香局里密信现 湖心亭外又逢君(折) 葶苈和甘遂刚出门,突然被巳夫拦住了去路。葶苈有些诧异,上下看了巳夫一眼,这孩子一向和顺,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只见巳夫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团成团的字条:“师叔,有人给我送来这个。”葶苈接过那个字条,展开,接着灯笼的微光,见上面写道: 不必担心王狄,你的计划已经被我洞悉,照计划行事,王狄多疑我会让他看见他应该看见的。禀报皇上我自会襄助。 密信!又是一封密信。 一阵风过,顿时院内的蔷薇花丛左右摇摆,花瓣最终还是随着风去的方向飘落到葶苈的脚边。这封密信连同之前的帛书和第二封密信应该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而这个人在葶苈看来现在几乎已经坐实是赤血党安插在王家内部的一个内应。 至于是谁,葶苈不明其就,可能是一个一直躲在暗处的人。那么这个人肯定是知道了自己对于赤血党的了解以及对于王狄归来的忌惮,而又明晓了自己的计划所以才写了这封密信。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只要他能帮自己解决了王狄这个变数,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即可。 葶苈并没有收起那封信,而是将那封信用随手提着的灯笼烧掉了——这封密信可以说是一种莫大的信任,如果没有那日李钰的一番话,葶苈或许会认为赤血党人左右不定,那么这封信或许会成为这个告密者来日的催命符,但是于今日看来,这种莫大的信任,葶苈并不想辜负。 “甘遂,我们在这里分开,你去办你的。我去做我该做的事。”葶苈给自己安排的任务是去湖心亭。 葶苈来到太液池右边的小码头,看左边已经一派灯火通明,知道皇上那边已经也开始行事了。不出意外,皇上那边现在应该为王太太后、傅太太后、丁太后、赵太后、傅皇后、王获、王洛渚、汾阳翁主以及虚连提当户等因为和亲的事情赐宴,而在那宴席上将要宣布皇上将属意汾阳翁主和亲的消息。 要说唯一的变数便是刚回来的王狄,不知道是否在受邀的行列中,葶苈尚不知晓这件事情明面上是否皇帝已经“应该”知道了。但对于今天这个计划,主要是为了保住李钰,那么赤血党人应该是可信的。 葶苈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黑色连帽暗花斗篷,将自己也隐没在这势必要波谲一番的黑夜当中。右岸边早已等着了一艘小船,那船上挂着三个蒙着绿布的灯笼,碧火幽微之下那船夫蓑衣斗笠,默然不语,见到一袭黑衣的葶苈只是略微倾斜了一下斗笠点了点头。 葶苈也点头回应,葶苈刚踏上那叶小舟,那舟并不太稳当有些翻覆,葶苈一上船,看到小舟的一角放着一个包裹,可是小舟却左右摇晃起来,葶苈是不会水的有些心惊。那船夫应该是个老手,用双手略微按压了一下两边的船舷,小船便定了下来。竹篙一点,那小舟便离岸向湖心亭而去。 湖面如镜,平湖春月倒影其间,如一弯玉篦,将湖面的乱纹拂去,唯留小舟行进之时的一方水印,淙淙水声如雁过留痕,湖面上远远飘来皇帝宴乐的声音,彷如隔世,一切的宁静,就如同一块已经放置在悬崖的玉璧,等待应声跌落的那一刻。 船至湖心亭,那船夫将船靠上岸边,跳上码头,将船泊好动作一气呵成,葶苈下了船,对那船夫说了句:“请大人依计划行事。” 那船夫点了点头,回到了船上,脱下了斗笠——原来是李钰,他将蓑衣脱下,葶苈赶快转过身去,因为他知道李钰什么也没穿,那件蓑衣之下,应是一丝不挂的。只见李钰一个鱼跃跳入太液池,便如同青鲤归海,浪里白条,湮没无闻,这水面的涟漪渐淡后,居然是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这云梦泽的出生早已汇入骨血,如同原罪。 按照计划李钰应该是潜水去了芦苇荡。 两边都进行的很顺利,接下来就看方老师那边顺不顺利了。 葶苈站在湖心亭中,远山如黛,现在倒影在太液池中,要不是有着正事,真想抚琴一曲,赏赏这孤月平湖漫天星海的景色。 突然一阵熟悉的幽香传来,那是“傍鸾台”的味道——那人——来了。 葶苈背过身去,唯将一袭黑衣留于那人。 “不知道大人秘密约我来此,是不是已经调查出了另外一个间者是谁?”那人刚进入亭中张口便问,声音熟悉。 葶苈并没有回话, 那人见葶苈默不作声,想着自己或许是礼数不周全,所以引致葶苈不悦并没有回答他。 于是那人又道:“在下胡不归见过王狄大人,大人星夜兼程一到长安便让方先生撰信约我来此相会,终于是碰面了,以前只是通信,今日感慨良多啊!” 葶苈仍是没有回答,只是举手示意让那人灭掉了灯笼。果然如自己所料,这个王家安排的内间是由王狄直管的。而他们也果然在调查着“两个间者”这件事。本来自己是借了方老师的手,杜撰了一封王狄的密信,因为王狄的行踪在外,如果秘密归来见这个使者,旁人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现在有一些人见过王狄了,倒也打消了此人的一些疑虑。不过好在王狄回来后他们还没有见过面,照理说,王狄回来不应该不联系个人,但是这一切却如此顺利,葶苈思忖着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给自己密信的人,想了什么方法打消了王狄见这个间者的念头,如果是,那么便真是帮了大忙了。只是自己行事不周密,居然被人料了先机,还好并不是敌人。 见那人走到亭口忽然又停住了,语气中满腹狐疑:“大人为何不说话?到底那个间者是丘林和呼掖当中的哪一个?” 好险!葶苈想着,原来他们现在还是二择一,并没有定论,就这样的情势,自己已经是快了他们一步。 “因为乌洛兰大人说的话在下一句也听不懂,在下在这里,只是碰巧选了个没人的地方,想要安静的欣赏这太液池的平湖月色而已。”葶苈说着才缓缓的除下外衣上的兜帽,将自己的面目露给那个人,他看了一眼乌洛兰,果然应约穿着汉人的粗布便服。 “不知道当户大人做此打扮是否是入乡随俗啊?大人还给自己起了个胡不归的汉名,也是应了大人的生平。”葶苈说着,语意讥诮。 “怎么会是你!”乌洛兰的看清葶苈的脸后,惊诧莫名。 葶苈转过脸对着乌洛兰的眼,言辞轻蔑:“那么应该是谁呢?或许这个问题,应该问问乌洛兰当户……哦不……间者胡不归。” “哼,怪不的,我一入长安,便有人要我对你小心再小心。方先生已经被你策反了把?” 葶苈仰着头,并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密信也是伪造的。只是为了引我来这以焚香为号相会,但是如果单单为了揭穿我,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几乎支走了所有的人,看来王少史另有目的,寒暄就不必了,开门见山吧。”乌洛兰说着,坐到了湖心亭一里的一个石垫上。 “爽快。我只是好奇,”葶苈说着,也坐到了石垫上,“我想问问胡不归,为何要做王家的间者,来挑起这诸多的事端。” “很简单,血仇。先帝为了推行互市,听信谗言,居然杀了我一家一十三口人,这样的理由还不够我反他刘家的天下?”此种情况之下乌洛兰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动机。 而葶苈只是为了拖延足够的时间,于是转而问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问题:“那也只是先帝的事,先帝已崩,不知道新帝于胡先生有何仇怨,胡先生居然不肯相帮?” “哈哈哈哈,”乌洛兰笑得有些许猖狂,“王少史聪明一世,但似乎没有听懂在下的话,在下的意思是,只要他姓刘,就没有资格坐这个天下。王家救了我,我难道能背恩忘义?” 突然湖面一片寂静,皇帝那边的宴乐从中间断裂停止,想必是皇帝已经开始祝酒了。这是葶苈跟皇帝约好的信号。祝酒之后等到礼乐复又响起之时,一群人就应该已经到了汾阳和亲的消息到太液池的回廊边赏月了,而那时应该让他们看到一些东西。 “那么如果是王家自己弃先生而不用呢?”葶苈说着,掏出火折,点燃自己带来的一把“傍鸾台”放入了从苏墨那里借来的镂空薰球之中,又将薰球放在两人之间。 香烟缭绕,葶苈深吸了一口,拉下了自己的一束耳发用手拈在鼻尖,轻轻的嗅着。 “先生固然聪慧,诡计多端,但王家也不乏智者,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我这数年来服侍的忠心,难道凭借先生的只言片语就能让他们弃我而不顾?” 此时宴乐复又响起,皇帝的信号又至。葶苈听闻,点燃了刚才被乌洛兰灭掉的灯笼。这是他与李钰约定好的信号见这个灯笼起,李钰应该从芦苇荡缓缓的游回到船边,换好衣装,准备下一步。 “对,先生也知道在下不才,只是诡计多端,不知道先生有没有想过,方老师的信中,为何示意先生让丘林当户去和太乐府的宫宦婢子聊天,又为何要让先生烧掉这封密信呢?” “难道丘林才是间?……不对,你!”乌洛兰愤怒的看着葶苈,他马上明白了那封信里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 “我可没有这么说。什么间,先生说的这句话我还真是糊涂了。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证实我心中的一些想法,进而制造一些东西,毁灭一些东西。世上最好的颠倒黑白,便是无所对证。”葶苈依然是轻轻嗅着自己的耳发,还不够,时间还不够。 “没想过你如此卑鄙!若皇帝周围都是这样的人,刘家的江山怎么不早亡会被取而代之。”乌洛兰说着非常生气,起身向要离去 “卑鄙?哪赶的上你们处心积虑的谋夺皇位那么卑鄙?”说着葶苈一把抓着乌洛兰的手,拉着他背转过身,让他看不见码头的情况。一定要在时间充足以前留住他。 葶苈另外一只手指着月亮厉声说到:“先生敢不敢用你死去的亲族血脉以及你惧怕的一切胡族和汉人的神祇发誓,你为了报可笑的仇恨从未做过任何卑鄙的事情,从没伤害过任何无辜的人?” 葶苈眼角的余光看到,此时的李钰光着身子已经摸上了他们来时的那条船,打开了布包,开始穿起衣服。 “可笑,我凭什么跟你发誓。本以为少史大人充满谋略,事已至此,难免不欢而散,却又出此幼稚可笑之语。”乌洛兰一把扯回了被葶苈捏住的手。 “现在大人的身份已经曝露,对于王家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今晚的事,倘若大人说了,王家难免不敢再用大人做任何的事,倘若不说,王家若打探出来了,大人觉得自己的结果是什么?难道大人没有想过。”葶苈见李钰已经穿好了胡裤。葶苈依然嗅着自己的耳发,时间还是不够。 “一十三口,是怎样的仇恨?大人可曾切肤?”乌洛兰说到,一边恶狠狠的道,“这样的仇恨之下,你还能做出别的选择?或者有人还信你能做别的选择?从那日起,我没有一天不是在仇恨与筹谋中度过。等的就是看他大厦倾倒的一刻。” “我不曾切肤,难道王家诸人,又曾切肤?他们只是用了大人你的仇恨来做自己的武器,大人便如此心甘情愿被驱使?”必须加快速度,葶苈希望李钰能穿快一点。然后又将薰球挪得靠乌洛兰更近。 “只要王家夺了这江山,我便心满意足。不求其他。现在只恨没有找出成帝那个狗皇帝的余间。”乌洛兰说着已然是目露凶光。 一阵风吹过,发香缭绕,葶苈已然停止了再嗅自己的耳发,而李钰那边已经将衣服穿好,竹篙轻点,划入夜色之中,太液池平静的湖面上,涟漪又起。 时间终于是拖够了。 葶苈长长的输了一口气,可那水声显然是吸引了乌洛兰,他背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身影像极了自己,还穿着自己的衣服正在驾船远行。当即感觉到葶苈刚才只是在故意拖延他的时间。 “你!”乌洛兰,“为何找人假扮我?” 说着乌洛兰夺路而起,想要冲向码头,拦着那艘船。 葶苈却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湖心亭的门口,抬手挡住了他的去路,必须得再争取一点时间,让李钰划得更远。 “大人刚才说的很对,王家的人只信自己看到的和感觉到的,这个人只是像大人而已。而大人自己穿成这样是准备给王家人看,还是给其他人看到?包括你匈奴的族人?或许大人想让你的匈奴族人知道,你是一个间者,还想让王家人怀疑,你是双面间者?王家一旦有了怀疑,大人唯一的出路,就是跟皇上合作。”葶苈一句话说的狠辣有声。 乌洛兰沉默了一阵,李钰的速度很快,葶苈回头见那船已是去的如同一个小点了。但三盏绿色的灯笼在湖面上虽然不算扎眼,但是如果有心看,倒还真的分外明显。 “你起开!”乌洛兰突然将葶苈的肩膀死死按住,眼见自己已经是不能再去追那个船了,再继续呆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 而葶苈也并没有让路的意思,哪怕多拖久一点,让李钰走的更远一点。 突然葶苈见乌洛兰的脸色上陡然而起一股杀意,那杀意只叫葶苈背脊发凉,要说刚开始是一阵争锋而已,那么此时葶苈却突然有点恐惧了。 “现在少史的身边应该再无旁人了吧?”乌洛兰一把抓住了葶苈的肩膀,死死的按住不放。 葶苈不知道乌洛兰为什么会突然有此一问。 “那么我如果杀了大人也没人会知道吧?” “你说什么?你怎么敢……” 葶苈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身体一失重,刚才被自己拉下的耳发和衣袖已然漂浮在空中,香风萦绕之间,自己的身子已经是被乌洛兰一把推倒,全全倾向了太液池。 惊呼还没来的及脱壳而出,葶苈只觉双耳水声一贯,眼前已经是一片黑色的水波,而刚才张开的想要呼叫的嘴巴里已然是被水灌入。葶苈并不会游泳,当下只是本能的不断用双手和腿扑腾着,如同一只落水鹦哥,无力而绝望。他拼命挣扎着用尽每一份力气,打着水花想要去够那已经高出自己半身的石岸。想要呼救,一张嘴只喝满口是太液池寒凉微腥的湖水。 只觉身体沉浮不由自主,上下浮游间,自己只能奋力去够那个石岸,而乌洛兰却取来了自己船上的竹篙,点在葶苈的头上,那么一丝的力气,就足够把葶苈死死的按入水中。 “果不其然,看你文弱的样子,是不会游水的。那么等死吧。”眼见着葶苈扑腾的动静越来越小,乌洛兰便驾着小舟离开了。 葶苈在水中挣扎着,已经渐渐失去力气,千算万算,独独没有算到这乌洛兰会突下杀手,如今这百里太液池,自己如孤舟草芥,又有谁会注意呢? 想到这里,不禁放弃了最后一丝的希望,渐渐的随波逐流,身体一沉往下坠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圩二章 暗香局里密信现 湖心亭外又逢君(中) 浮生若梦,人的生死往往在一瞬之间,晦暝中,耳边是青鸾啼叫,尘世凡嚣太重,那鸣叫声声只道不如归去。葶苈恍惚间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被一双手举着的往上升腾,最终到了一个温暖之地。 恍惚间,耳中似有似无的听到一阵充满回音的人声:“大王,水吐出来了,有气了!” 此时感觉有人死死的按住自己的人中,突然肚子一抽,一口水吐了出来,肺因为突然的进气而扩张起来,只觉得胸中残余的水分作怪,胸口如同被人用细针和鹅毛同时对付一般,又痒又痛,忍不住咳嗽起来,肺中强大的压力,将残余的水气一并冲出,葶苈用力咳嗽着,口中喷出的全是水。 虽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但是已经可以看清楚眼前的东西了。就那么一瞬间葶苈认为自己已经死定了,可是醒了之后却发现自己在一艘楼船上。思绪还没缓和过来,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陌生而不真切,除了面前的那个人又些许面熟,但是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 湖风过,葶苈只觉得全身生冷,一个面熟的仆役从楼船里出来手里拿着两张粗布毛巾。递了一张给一个人然后另外一套拿到了葶苈的面前,给葶苈擦拭着。 “大王,你有哮症,快点把身上的水擦干,游了好一阵,湖风又凉,很容易发作的。”一个仆役说到。 哮症?葶苈有些不敢相信,循声望去,直到看到那个同样全身湿透的人,才真的相信了自己内心的那个猜测——居然是中山王救了自己。那张自己偶尔会进入自己脑海的脸,此刻正坐在楼船外面,呼吸急促全身微颤的看着自己,眼神中非常合缓,发尖和袖带末端,水滴如线。 内心起伏,这真是天意吗?在这个已经放弃希望的时刻,身边再无一人时,是这个有哮症的人不顾一切的跳入水中救了自己。而此刻那张些许沧桑的虚弱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神色,但看他胸口起伏如浪涌,葶苈知道,他此刻也许连气也缓不过来。 葶苈强打精神站了起来,趔趔趄趄的走到了中山王席地而坐的那个船台上,伸手想去够中山王的左手。 “王少史…你先休息…”中山王摆了摆手拒绝了葶苈,他默契的看懂了葶苈是想要给他搭脉,随着言语间中的喘息停顿间,发出一阵阵肺部的空响和轻咳。看来已然是有发作的症状。 “一定是冷着了,廉贞,你快去抬个火盆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仆役对另一个说到。 葶苈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虚弱的说道:“不可。大王全身湿透,如果贴身用火烘干,只会因为蒸腾的水气带走全身的热度,让大王感觉越来越冷。赶快把大王的湿衣服换掉,再抬火来取暖。” “怎么办禄存,我们跟着大王出来的匆忙,没有准备啊。”廉贞对着那个管事模样的仆役道。 匆忙?中山王一贯处事谨小慎微,而且他入宫极为困难,今晚皇上在宴客,想是不愿这样的一个人进宫来,且就算是不宴客,想必也没有时间去理会中山王请愿入宫这样的小事。葶苈内心不禁困惑,是什么事情让他想法进了宫里。 “或许你们将大王湿透的衣物除去,大王漏夜出行,有没有带着斗篷?”葶苈询问着心里如丝线交错。 中山王笑了笑点头肯定,从腰力拿出什么东西吸着。一边喘气咳嗽一边对廉贞打了个手势,葶苈也看懂了,那是示意廉贞取斗篷。然后他又指了指葶苈。 “我不碍事,先紧着大王用。”葶苈也灵犀的明白了中山王的意思,是给他也来一件。 突然中山王摆着手想说什么却突然呛着气了,开始急促的咳嗽起来。葶苈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药囊,他急忙从腰上取了下来,将里面的草药尽数倒了出来,不知道今天佩戴的药囊里面有没有自己想找的东西。葶苈连忙用手扒拉了一下那些已经湿透的药材——幸好,里面有自己想找的东西——强瞿根片和桑白皮,可是没有葶苈子。 “怎么,怎么会独独没有葶苈子。”葶苈的语气着急而自责。 禄存和廉贞七手八脚的帮中山王除去了身上湿透的衣衫,然后用一件冬天的大氅给中山王围了起来。看来这中山王是真的体子弱,开春来长安,居然带着冬天的衣物。中山王一边咳嗽一边抬手给葶苈看自己手中拿着方才在嗅着的东西。葶苈一眼便认出那是前一次送给他的药囊,原来自己说的话,送的东西,他是记得的。葶苈暗自于欣喜中松了一口气。转身把强瞿根片和桑白皮递给了禄存:“楼船里应该有炭炉,请把这两样煨一点汤水大王服下。” 中山王此时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呼吸仿佛突然均匀了许多,气若游丝的说:“少史的法子都颇有效,禄存照做吧。你看这葶苈子每次一用就好多了。” 葶苈见状连忙上前行了全礼:“多谢大王救命之恩。” 中山王笑着连连摇头:“举手之劳,先生不必介怀,只是先生怎么会夜深掉入这太液池的?” 今晚之事,大多有不便名言之处,而且中山王身份尴尬,知道的越少越好。葶苈略想了一下:“只是贪看着湖中月色,一时不慎失了足。” “大人这便不是了,”廉贞听到葶苈话,似乎有些没好气,“我们大王今天晌午不知道接了一封哪里来的信,就匆匆说要入宫,皇上一直没空管,直到傍晚才得了赵太后的令牌,就直奔这太液池了,想是有什么急事要办的。船到此处见大人落入水中,想也没想就跳进去救了大人,事儿也耽误了,又差点发了病,大人居然一句实话都没有。那湖心亭码头上,一条船也不见,大人赏月也是从岸边走路过来的吗?” 一句话说的葶苈有些尴尬。确实这不是对待恩人的办法。 “廉贞,你进去帮禄存看着火吧。你今天话有点多。”中山王言语中略有责备之意,廉贞看了一眼葶苈,没有接着说下去。 “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我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因为我要见的人也没见到。而少史心思向来机巧,想是不便名言吧。”中山王一句话寥寥数语,已有轻责之意。 葶苈哪里不明白中山王暗指自己行事不正,当下想要张口解释什么。中山王摆了摆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礼貌说道:“想是先生确实不方便明说也就不用说了。这几天,很多事都很奇怪。先生不妨看看这个。” 说着他向廉贞伸了伸手,廉贞从袖口拿出了一个简片,递给了葶苈,葶苈一看,只见简片上写着:“挚友或有危难,请于湖心亭相救。” 葶苈看那字体,不禁皱了皱眉,事情是有些奇怪。今天自己收到的密信,篆体规整,因为急着出来并没有留意其实和皇帝收到的密信字体有些差异,而中山王收到的这个,却更接近皇帝收到的密信。但是中山王仅仅凭着挚友两字就入了宫,想来那个人对中山王来说是很重要。 “前几日,听说了先生中毒的事情,虽然我事后想找吾友问个明白,但他避而不见。只是先生与吾友乃是从小的师门情谊,可以直接于白日言明,若是深夜相邀,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出问题。或许我可以代为赔罪,先生若然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可以尽管开口,希望就此能化了二位的心结干戈,以免再起风波,毕竟先生家事非常又得皇上信赖,而吾友,只有我这一个无用的人可以略微帮他解忧罢了。” 中山王一席话说的葶苈困惑非常:“大王的话云山雾罩,在下确实不知道大王在说什么?” 中山王低头沉吟,抿了抿嘴唇:“难道不是先生约了辛丹来此相见?” 葶苈内心顿时感觉一阵冰凉,原来中山王误会了误会了他王葶苈的人品,也误会了整个事情,更错把背叛者当做了朋友。他先是单凭听闻来的事情,猜测到让自己中毒的元凶或许是辛丹,所以想要去劝解辛丹。而今日得了这简片,又见到落水的自己,便以为是自己约了辛丹前来想要报复,却反被辛丹推入了水中,然后辛丹划走了两人前来时乘坐的船只。而他要救的那个挚友,却是辛丹。但是知道了辛丹所为的种种“看到”他把自己推入水中,却依然尽力维护,当做挚友,两人的关系,不知道何时好到了这种程度。 “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这种事情,就算是什么理由,都还是化解了吧。毕竟深受其害的我,不想别人也感同身受。”中山王看着沉思的葶苈,试图去说服这个在他心中“心思机巧”的人。 葶苈知道整件事无论如何也只能越描越黑,而且当中不能说的东西太多,轻叹了口气,看着那边皇帝宴请的灯火道:“确实是同室操戈,但并不是我和师兄。这块简片不论是谁给大王的,都是对我的好意,只是他差点把大王牵连进了大王不该进入的事情,大王请信我一次,速速回去吧。” 中山王并没有说话,顺着葶苈的视线看了一眼,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若真如少史所言,希望今日没有所救非人。” 这奋不顾身的一跳,原来只是为了辛丹赎罪。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分量。不知为何,葶苈此时感觉这一救或许不如让自己陈尸太液池底来的更好。蛇毒,落水,误会,近日所受的似乎不受控制的一下汹涌而来,从冰凉的心底冲出眼眶。身死心伤,为何面对这些,这样护着自己的却不是这个人。 “少史这是怎么了?”中山王面对着葶苈突入而来的落泪有些手足无措,也有些惊讶,因为在他看来,葶苈是个城府深重的人,本不该如此轻易被人窥了喜怒。 葶苈摇了摇头:“请大王送我靠岸吧,之后,请速速离宫,或许皇上会来寻我。”人就是如此自践,葶苈这时也不忘嘱咐两句。 “对不住,少史或有不能言的情状,我唐突了。只是担心,你们两个会由于什么误会,而做出无法弥补的事情来。只是少史聪慧,辛丹鲁莽,若是少史,定会有解决的办法。辛丹却只是会强来。我回去之后定然相劝。刚才措辞欠考虑了。” “或许在大王眼里我就是一个睚眦必报,善于心计的人吧,”葶苈一席语气如死灰。这弦外之音,葶苈怎会不知,中山王是在让自己高抬贵手,转而讪讪道,“如果我真是这样一个人,蛇毒的事情,我要追究,会是今日的光景吗?” 葶苈并不打算解释什么了,因为暗示了也没用,中山王还是坚持着他的认为。 话不投机半句多,想不到那日一言不发也可如河流汇聚,今日千言万语却难破重重心墙。 “廉贞兄,不知道可否可以替在下取笔绢来?我给大王拟一个可以随身方子当做报答,或许太轻了点,但是在下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常物可以相送了。”葶苈对廉贞说到,并没有向中山王这个廉贞的主子说,这不和规矩,可是葶苈就是这样一个有些固执的人。廉贞取来纸笔之后葶苈在绢上写下了小青龙汤加葶苈大枣泻肺汤的组方,用自己的君子佩当做了纸镇压在方子上。 直到楼船靠岸,两人也没有再交谈。葶苈只是看着船外渐渐接近的石岸,临到下船,葶苈看了中山王一眼,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大王可曾用心想过。希望大王能按时服药。早日康复。”然后头也不回的下了船,向住处走去。 刚走到半道,就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呆呆的笑着嘴里吊着一根狗尾巴草,手上正拿着一个银色的酒壶在饮着,旁边放着食盒,食盒上压制一束强瞿花。 那人放下酒壶,看着一身狼狈,双眼微红,脸上的笑意渐淡,用手将狗尾巴丢在地上匆忙的走向了他。 “怎么了,这是?”甘遂有些吃惊,不明白照计划行事,怎么会计划得全身湿透。 “没想到,乌洛兰会把我推进了太液池……没什么都好了。你那边怎么样了?”葶苈尽量说的轻描淡写。 “你的吩咐我错过吗,”甘遂说着有些得意,但转念想想有些事儿似乎不对,自己是会水的,自然理所当然的认为推下去爬起来就好了,立刻按住了葶苈的肩膀上下打量着葶苈道:“你会水吗,你怎么起来的?” 葶苈摇了摇头:“没想到他会下杀手。” “他娘的!”甘遂说着一溜烟的跑了。 “你回来!”葶苈只得马上跟着追了上去,不知道这甘遂会做什么,如若他真的去找乌洛兰算账,那么便一切都完了,现在计划还没有完全落定,如果横生枝节,之前的一切安排都白费了,这人怎么能这么冲动。 就这么跑着,只见甘遂迎面一头撞上了正在向他们方向跑来的换了一袭衣服的中山王,葶苈一走到近前时,两人正各自坐在地上。 见中山王捂着肚子正喘着粗气,甘遂是脸朝地的,跑的太快额头一角已经跌青了。 葶苈站在二人中间,看着气息逐渐不顺的中山王,对甘遂吼道:“你做事能不能别这么冲动。中山王是有哮症的能经得住撞吗?再说你这个时候怎么能去找他?” 甘遂慢慢坐了起来,揉着额头到:“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跑出来。” 葶苈瞪了甘遂一眼,人有时就是这样,越是亲近的,越是肆无忌惮。葶苈想着,如果中山王这么一撞出了事儿,那么甘遂便是难辞其咎。 “不关他的事儿,是我自己想来问个清楚,这强瞿玉佩是不是你的?那晚那个到底是谁?”中山王从怀中取出了那块玉佩。 那晚?看着那块葶苈贴身的强瞿玉佩,甘遂呆呆的表情望着葶苈先扶起了中山王,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葶苈,他是谁?那晚你们怎么了?” 显然甘遂是想错了事情,但自己此刻关于那晚的事什么也不想说,因为中山王介意的,只是那晚那个人,而不是眼前这个他。 “那晚的事是我得事,你知道这么多干嘛。”葶苈没想到一出口,尽然把气撒到了无辜的甘遂身上。 “对啊,”甘遂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是谁啊,管我什么事儿啊。”葶苈眼见甘遂眼珠不停看着他和中山王来回转动着,语气中已经有些泣音,马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们都那晚了,还有我什么事儿啊?”甘遂盯着葶苈满眼不敢相信的神情,似乎有某种情绪就要崩溃。百口莫辩,今日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了。甘遂对自己的想法自己是清楚的,但自己从来也没有那么想过,只是一直觉得不像伤到他,而他也五大三粗,也没想到是这么认真。而对于自己对中山王的情绪,自己跟甘遂真是无法解释。 三个人就这么杵在那。 事不凑巧,一架御碾缓缓停在了那,只见皇帝略带几分醉意的从御碾上下来张口便道:“葶苈啊,我告诉你,你的那个计划奏效了,王获看到湖里划船的人又听了宫人们的舌根,特别是那股香味,哈哈,想也没想,就推说有事,结果朝乌洛兰的住处去了。” 可是当皇帝下了车,看到了对视着的三人,傻了眼。 “你们怎么认识的?”皇帝看到拿着玉佩正在问葶苈的中山王和表情有些不对的甘遂,表情立刻阴毒起来,质问着葶苈。如同护食的狗一把把葶苈拉到了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圩三章 暗香局里密信现 湖心亭外又逢君(破) 葶苈看了一眼中山王,刚想说什么,但是又忍住了,一切误会刚刚才解开,葶苈实在不想因为保护他,而造成新的误会,可是他这时不说话也是一种错误。 “少史(微臣)从湖心亭回来的时候遗落了玉佩,臣下(大王)送上来还给我。”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到。两人各自思忖着,既不能让皇上知道中山王救了自己,因为那样就等同于告诉皇帝中山王可能知道了一些细枝末节,又不能让皇帝知道他们二人是旧相识。 这样的默契几乎让甘遂急火攻心,但是也只能压下不提。 “那你呢,永平,你额头怎么受的伤,”皇帝看着中山王眼神恶毒,“你告诉朕,如果是有人用自己的身份来压你,朕不饶他。” 甘遂自从知道了一些宫闱的事情后,感觉到皇帝这时想借他的手,来发挥些什么,但是甘遂向来不是那种人,他说道:“草民因为急着去跟少史汇报情况,所以跑快了,撞上了大王,脸冲了地。” “噗。”皇帝被酒意催着突然笑了出来,看着中山王,笑意却渐渐转淡,然后又看了一眼葶苈和甘遂,“朕希望如你们所说。” “但是,中山王,朕希望你能记得,你这次能回长安,已经是恩赦,朕希望你举止有度,闲事莫理,生人勿进。”皇帝一席话,丝毫没有任何对于皇叔说话的态度,全是君臣之训。 “臣谨记。”中山王垂首行礼。 “记住就可以了。”皇帝转身之间,目光锐利一直不曾离开中山王的脸,直到背过身去才悠悠道:“葶苈,甘遂你们上辇。我们换地方说。” 葶苈上了辇,从车辇布帘的缝隙间看到中山王一直恭敬垂首而礼送着御辇离开——这个总是被践踏,总是毕恭毕敬如履薄冰的人,对于人情却被任何人都来的渴望真切,为了一个没有落款,语焉不详的简片,就能让他抛弃一切顾虑进了宫。 皇帝一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葶苈,葶苈有些害怕,自从听了李钰的故事,他实在不知道,这个皇帝何时何地的表现才是他表里如一的一面,不知道何时会开始猜忌怀疑自己。 毕竟中山王是他的大忌,任何沾染这个人的都会安上一个疑影,无论什么理由。 直到到了宣室殿的偏殿,葶苈才发现,苏墨、真定王、庞秋然、董贤、方老师等人都在。 众人向皇帝行礼后,皇帝便开了口:“今日是我们这么久一来第一次主动设局。就目前的局势看来,一切尽在掌握。” “虽然听皇兄讲了一下,但是我还是不明白,这个局的关键在什么地方。”真定王是个耿直之人,带兵有策略,可是这种攻心的事情并不是很明白。 “葶苈你来解释吧。”皇帝说到。 葶苈点了点走到了堂中:“这次我们设这个局,主要目的有一个,刺探对方对究竟有没有查出来那个忠间的身份和保护我们忠间,所以我才以王狄的名字下了帖子,约乌洛兰去湖心亭商讨忠间的事,结果乌洛兰一来就泄了底。他们现在还在二选一,我们已经快了一步。” “那你的大师姐约王获的目的是什么呢?”真定王道。 “主要是让王获熟悉一下这‘傍鸾台’的味道。要让王获在无意之间得知,这个味道,是我王葶苈专属的味道。要不刻意而又成功的做到这一点,‘大师姐’这个名头无疑使得‘葶苈赠香’顺理成章。而且我还故意让夏师姐有意无意的透露给王获知道,这香是我的。” “这才是第一步,我想葶苈你安排的第二部,是让方老师杜撰了那封约乌洛兰的密信,并且以焚香为号,是为了让乌洛兰染上那个味道。但是为什么你又要让他换衣服呢?如果衣服上沾有这个味道不是更有说服力吗?”苏墨接着问到。 “不,大哥,你想错了,恰恰更有说服力的,是头发身上染有味道,而衣服上却没有。” 庞秋然听到此处,已然对葶苈的计策成竹在胸。 葶苈接着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二哥。的确,第一我要让我们忠间获得他的衣服,所以我必须要让他换下他自己的衣服,所以密谈就是个好借口了。第二,因为我们的忠间故意穿着他的衣服泛舟太液池,而被众人识的了那个衣服,那阵香气,再加上我让甘遂去散播的谣言,说有个匈奴来使每天晚上都会去湖上泛舟,而且舟过之处都会有香气。这么以讹传讹之间,王获只要一打听,我也不在,他便必然相信,每天晚上都有一个人和乌洛兰共游太液池,而那个人就是我,我是众所周知的皇上钦点的少史,接下来大家会怎么想呢?” 董贤恍然大悟,手不停的在空中点着:“哦!王获可能会误会两个间者可能是不存在的事情,而乌洛兰有可能是个双面间者!他因为心虚而换了衣服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个味道会染上身体,因为匈奴没有焚香的习俗。而且久在香味儿中的人,也不会觉得香的太明显。再者他们可能并不知晓他们身边还有一党人,所以他们会想啊,每次都被我们得了先机,是不是家贼难防。” 皇帝点了点头,董贤接着道:“那么也就是说,今天王获之所以会提前离席,应该是去核实,谁的身上有这股子香味儿。但是又不对了,葶苈你是怎么保证,他的身上一定会燃着这个味道,而那个忠间,一路泛舟焚香,不是也会有味道么?” 葶苈笑了笑:“所以在和乌洛兰见面的时候我相近办法拖延时间,不管是激怒他,或者故意让他觉得我很愚蠢。而我也通过自己的耳发上的香味,来判断他的身上大概染了几成香味。至于去味儿嘛,董大人似乎忘记了大哥的‘煎雪’。这就是我给那个忠间的另一个布包里的东西。” “事情到这里都很顺利,并且通过那个宴会,朕已经感觉到王洛渚有了动摇,但是朕现下担心一个事情。”皇帝说着,用手搭住了嘴唇,思考着。 “臣现下也是担心王狄。”庞秋然眉头紧锁,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确定一件事情,”葶苈从袖中取出了巳夫给自己的那封密信,如若和自己想的一样,那么这个堂上,有两个人应该会认识这个字体,因为这样的信,不可能找人代写。他先将信给了皇帝,“皇上可曾认识这个字迹?” 皇帝看了一眼,然后转入了回忆:“似是而非,感觉见过。你从哪里得到的。” “是有人托了巳夫给了我。那方老师可认识。”葶苈又递给了方老师。 方老师看了一眼那封信,拈着胡须笑了:“皇上可记得,翁主年幼的时候曾习过左手字?” “对啊。洛渚是双手都会写字的。对对,这个字是她的左手字。”皇帝说着走下来拿着那封信看了又看,十分确定。 “所以翁主不是动摇,是王家内部确实因为和亲的事情有了矛盾,今日王狄秘密归来,我们的计划之所以还能继续进行下去,可能是翁主用什么办法拖住了王狄,让他没有见到乌洛兰。”葶苈确实了自己的想法,而心中却又是隐瞒了一件事,那便是中山王的简片,因为那字体明显不同于这个。也就是说两个消息,来自不同的人,那么通知中山王的,就只能是赤血党的内应了。 “也就是说,现在洛渚已经在向我们投诚了。” “还不一定,”庞秋然摇了摇头,似乎对皇帝判断不是很赞同,“说实在的这样的举动,如果是他们将计就计,我们现在轻下断言而相信了王洛渚,似乎为时过早。王狄这个人我听说过,阴毒狠辣,办事果决,脑力不在葶苈之下。”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一桩旧案。”葶苈说到环视众人,“这件事跟大哥、二哥还算有点关系。” 苏墨有点茫然。 “大哥,你忘了玄玉了。”庞秋然接着道,“就是余祭酒一家被牵连的那桩霹雳木案,那是王狄所为。并非是王太太后。你还记得穆莲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吗?” “王获将军府。”苏墨道。 “对了,如若是王太太后的主意,这事儿大可让阿良斗通过常侍间就办了,怎么会宫外先知道呢?”葶苈补充到。 “那么现在他回来了,不知道这个事情,会不会这么顺利。” “我猜不会。朕是怕反而这样让王狄洞悉到什么。” “皇上。”只见杜老宦从门外匆匆进来,手里有两封纸信,呈给了皇帝,皇帝困惑得打开看了看,一封样子像是洛渚的手笔,一封和之前的帛书密信字体一样。 洛渚的那封道:“计划败露,及早准备,当为君拖延时间。” 另一封道:“速去太液池东码头边,或有转机。” “哪里来的?”皇帝问到杜老宦。 杜老宦连忙禀告到:“两封都是在殿外的铜壶处发现,每到这个时候,值殿常侍都会去看铜壶漏刻的时辰,以便提醒皇上就寝。” 皇帝眯着眼:“我们这么多人去,太显眼了,秋然,你带上妄言前去。” “臣领旨。”庞秋然说着,就除了宣室殿,而葶苈击掌后苏妄言也前去。 众人在殿内焦急等到,空气仿佛凝结,这王狄一回来就打破了葶苈的计划。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苏妄言一人回来了,面容焦急:“启禀皇上,各位大人,乌洛兰,死在左码头的水中。” “传令下去!封锁消息,立刻!”皇帝心中一惊,好一个王狄,这么一来既免却了辨识真伪的麻烦,又杀人灭口,将帛书的事情彻底斩断,将使者之死这个黑锅甩给了皇帝,若此事张扬出去,虚连提一禀报,那么匈奴自然有了动兵的借口。 可是纸是保不住火的,葶苈连忙问道:“二哥看过尸了吗,人是怎么死的?” “主子,庞大人说,尸体看起来像淹死的,可是稍有经验的仵作就会发现,是死于他杀。因为乌洛兰的口鼻中没有泥沙湖藻,且肺部没有积水声,可是身体没有外伤,很难说是怎么死的。” 皇帝瞬间摊在了龙椅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可如何是好,不论这真凶是否能查的出,这个祸都在皇帝,除非那人是自己死的。想到这儿,皇帝整个人轻松了。那一瞬间,葶苈看到皇帝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瞬的狞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圩四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起) “小贤。”说着皇帝将董贤唤到了身边,轻轻的耳语了几声,董贤一边听着脸上的表情渐渐转向微笑,显然是皇帝有了解决的办法。 “我马上去办。”董贤说着对皇帝点了点头。 葶苈不知道皇帝想出了什么对策。只见董贤唤来了一队军士,交代了几句那队军士不知为何去向了椒房殿的方向。而董贤自己却带人向东边去了。 “各位爱卿,朕今晚有些醉意,各自散去吧。” “陛下不担心……”庞秋然话说了一半,突然觉得自己这句说的很多余。 皇帝起身,神色甚为闲定,不过眼神里寒意悠悠,扫视了一遍众人,缓缓地说:“人是自己死的,有什么好担心的?”然后步向后堂,走到一半却被杜老宦拦了下来:“皇上,今晚是月满半弦,是不是应该向…” “朕说你这差事当的越发好了,你还总是推脱。是第一次没去吗?”皇帝半侧着头冷冷回了杜老宦一句。 杜老宦退后了一步,低头不再说话。可皇帝这时却轻挑嘴角道:“匈奴国,不是呈上了好些礼物吗?朕今晚想看看了。” 有些话实在不必说透,杜老宦已然会意,皇帝今夜便是要一睹那北珠之光。 只是葶苈不明,这个时候虽有万千种解决的办法,而这皇帝又怎么会有兴致。况且他们这一干谋士,并没有对这件事出谋划策。 待皇帝回到内堂,真定王任然是进入了偏殿的一个角落厢房,诸人尽皆散去。其余一干人等走在步道上,只觉宣室殿外广场空阔寂寥,众人的每一次踏步都清晰可闻。 “老四,你说陛下今晚,怎么还会有这等兴致。”庞秋然说着语气有些讪讪。 “想定是有了什么解决的法子。只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法子。”葶苈一时还想不透皇帝究竟有什么法子可以让这人看起来像自己死的。突然只见前面两完,庞秋然当即回头给葶苈打了个眼色。 “甘遂,妄言,你们上去把他拿住。看他说不说真话。”葶苈说到。 这甘遂本来体格就比一般人高大,而苏妄言又是个会武功的女子,这小宦者只能乖乖就范,被二人反手按到了地上,一面告饶一面喊冤:“两位大人,小的说的都是真话啊!” “都是真话?恐怕每一句都不是真话吧。”庞秋然将羽扇别入腰间,抡起手一巴掌就要打下去。 葶苈却上前一把拉住了庞秋然的手,道:“二哥不要动气,我来给他个明白。” 庞秋然只能撤回了手,葶苈缓步走到那小宦者面前道:“抬起头来。如若你自己说,这个事儿我们可以不上报,如若不然,我们会把你交给宦者令。” 那小宦者低着头一言不发,葶苈深吐了一口气:“好吧,能这个时间出来给主子办事儿的人,不会没几根硬骨头。第一,你说你平日不常走动,我和二哥作为丞相少史,没有上殿议政的权利,平日的工作也仅仅是在丞相府处理文书,而我和二哥都还没有正式上任,倘若因为接待使节的事儿你认识了我,但是为何你张口便叫我二哥少史大人;第二,内供司的宦者,入夜宵禁,不会在宫闱走动,如果有急事出宫,需得有宦者令的手书,而内供司出宫,根本不在这个方向;第三,迷路的人大多会四处找路,而我看你是远地踱步,你在截什么人?” 除了庞秋然之外其余各人面面相觑,一句平平无奇的说辞,居然这么多实打实的错漏。 “说吧。”庞秋然微微抬了抬下颌。 那小宦者看左右抵赖不住了,才开了口,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青竹做成的香钳。 众人皆看向了苏墨,连他自己也微微有些愕然,仔细一看那把香钳,他是认识的。 “请问哪位是苏先生?”那小宦者问到。 苏墨神色像是过了一件什么事儿,道“我便是了。” “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墨抿了抿嘴唇对葶苈点了点头,甘遂和妄言才放开了那个小宦者。只见苏墨和那个宦者走开了几步到了旁边的一丛龙爪槐旁,两人低声说着什么,苏墨频频摇头摆手似在拒绝推脱着什么。葶苈仔细的看着,仿佛是那小宦者有什么事情求苏墨。而最后的结果旁人看的明确,苏墨并没应下来。 难道大哥也是赵太后的人?葶苈心中突然一个疑影划过,因为近来接触了太多赤血党人,尽然都无声无息的隐藏在自己的周围。似乎任何不合情理的双方脚力,只要把赤血党的干预放进去一想,便就都通了。 黑夜中那龙爪槐盘卷幢幢如一道屏风,若即若离,旁逸斜出,似乎随时都会把人的视线撩入歧途。葶苈透过那株龙抓槐虬曲鬼魅的枝叶看去,苏墨和那小宦者的面容渐渐不真切起来。 说了好一阵子,苏墨和那小宦者才从龙爪槐后出来。 “大哥,什么事儿啊?”葶苈见苏墨过来,没有耐住性子急切的问到。 苏墨略微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一桩旧事。你们先放他回去吧。他不碍事的。” 葶苈看了看庞秋然,似有询问的意思。庞秋然略一沉吟道:“你走吧。” 这三个字,庞秋然是想过的,苏墨素日里就不喜欢跟太复杂的事情扯上关系,另外,二人相识多年,庞秋然也深知既然他拒绝掉的事情断没有可能再答应,想必是不会牵扯到什么的。 话音刚落,见那小内宦拜了个礼一溜烟的跑了。 “二哥,这,真的好吗?”葶苈不知道这是否是放虎归山。 “不妨事,只是一个故人如今蒙难,托我相救,可是我没有那个能力救他。”苏墨很少这么抢谁的话头。 只是苏墨一句话毕见葶苈的仍然满脸疑惑,不过苏墨明白此时此刻有些事情,不可说:,“二弟,四弟回去后好好休息吧,愚兄先回去了。”说着悠悠的叹了口气,将葶苈的手抬起,后又将葶苈的食指、中指、无名指蜷曲了起来,合在掌心用力的捏了捏,一个眼神不着痕迹的进入了葶苈的瞳孔,意味深长,葶苈眉心微微一动,已是会意。 苏墨见状便反身向住处去了。 “那么二哥,我也先行回去了。”葶苈对庞秋然说到,微笑的点了点头,便带着甘遂和苏妄言朝太乐令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苍穹浩荡,亘古繁星深邃,天道人心哪一个都不好参透。葶苈看着那些平日辉煌富丽的亭台楼阁,如今已然是被夜幕笼罩,满天星斗垂挂其上,绕着周天缓缓而动,各有其轨,若说观星能测定一个人的命运未免过于虚妄,亿万年来,繁星不曾为着任何陡转的命运而失了方向,天地不仁,万物刍狗,何曾有天垂泪。 回到住处,刚一开门,甘遂越过葶苈直冲冲的走向了自己的床榻,放下了帘子,一句话也不说,吹熄了左堂的灯便睡了。 “主子,老甘今天怎么这样?”苏妄言问到。 “想许是累了吧。”感情的事情三言两语又怎么说的清楚,葶苈只好给苏妄言打了个马虎眼。 “今晚事情是够多的,”妄言一贯心思简直,“主子也快些睡下吧。” “不碍事,你先去休息,我看看书。” “那主子也不要太晚,虽然我想不到皇帝是想了什么办法,但是明早估计有的乱呢。”苏妄言淡淡一词,却让葶苈听出了不妥。 “以后这样的称呼在院子里说说就行了,再外面可不能这么叫,记住了啊!”葶苈既然听出,随意难免嘱咐一句。 苏妄言点了点头,神色却有一种葶苈不明缘由的不以为然。 陋室孤灯,葶苈想着刚才一路上的星空,突然想看《道德经》起来,或许庄周一生梦中所化之蝶,却如北溟鲲鳞,只是凡事杂琐,谁又能真的逍遥其间。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後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葶苈在灯下幽幽的看着,美和善是因为有丑和恶,才会相对存在。所以大道无相,却互补相成,缓慢而动,盈满而转化。为人也是如此,并不会有孤立良善和始终为恶的人存在。所以人心如此难测,也是天道所化吧。人生艰难,却只能搓锐解纷,和光同尘。 一面想着那空虚博然的道,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三更。 只听门板三声轻响。 来了。但是葶苈不明白,既然有话要说,为何不可当面言明?如若有事相求,为何不可众人商议?况且论认识的长短,庞秋然和苏墨已然认识数年,虽然是兄弟,但是自己和苏墨不过数面,有什么是自己能知道,而庞秋然不能的呢? 莫非,真是跟赤血党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圩五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承) 葶苈起身开了门,苏墨正要开口,葶苈举手挡住了苏墨的话头。 “既然大哥人前不便多言,那么我们不妨到后面的石室里再说。” 此言一出,苏墨会心的点了点头,葶苈反身回去端上了油灯,一手护着那点点羸弱荧光,同苏墨一起走向了石室,路过国为的房间却发现里面灯光依旧,还是那温软如故的昏黄光线,透过窗棂的是两人唇影频动,西窗夜话的情景。真心相顾的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白天饭食中一颗葱花,也能说上好一阵子。那自己和中山王又能说些什么呢?不以真面目相对时,尚有几分贴心言语,可真是四目相对,就只剩下诛心与顾忌。 葶苈对着那窗棂看了一会,然后款步走向了石室。那间石室原本是个八角井亭,大概是因为水枯而被封了井,原来的井处已经用泥灰砖石掩埋了起来,遮蔽了它过往的形状,却端倪依旧。掩埋后的枯井被打上了石板的盖子,做成了一方石桌。八角亭的周围也被用砖石砌起了墙来,唯独在北面的开口处留了一扇小门。这样的形制,看起来像极了一个石室。石室的外围已经爬满了捆石笼,现刚长出好些新叶,去年冬天老旧的枯叶落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因为这里地处偏僻,向来也是没什么人打扫的。两人四足,走在那层枯叶之上,发出阵阵嘲哳声,于深夜的庭院中格外刺耳。 突然听到一阵木门轻启的咿呀声,有人道:“谁,谁在那儿?” 葶苈回过头去,原来是国为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开门询问,便答道:“国为,是我,我大哥进宫来了,有点事儿找我聊聊,甘遂他们睡了,不想吵到他们。所以到了石室这边。” “哦,葶苈啊,那你小心着点,那井盖不压实,不要靠着,也不要在上面放太重的东西啊!”国为在这个角落住了许久,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了解,也就不忘嘱咐两句。 “好的,你和阿冉还没睡吗?”葶苈话一出口,觉得自己完全是在没话找话说。 “还没呢,马上就睡了,在研究一个新的曲谱。你们也早点休息啊。”国为说完,就转身回屋,伴着一声咿呀,那让葶苈多次艳羡的房间,又关上了门。 “被他看见了,”苏墨说到,“不碍事吗,老四?” “不碍事,国为本不是多事的人。”葶苈说着引着苏墨进了石室,两人围着井筑的石桌,葶苈将石灯放在了桌面上,两人围着那盏灯坐了下来。 葶苈望着苏墨,可是他久久没有说话,几次欲言又止,张口之后,又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葶苈思忖着是不是应该由自己开口询问苏墨是不是赤血党人的事,但是转念一想,如若苏墨根本不是想聊这个事,自己岂非是害了一干人等,也害苏墨知道了一个他本不该知道的秘密,于是也就默不作声,等着苏墨先开口。 良久,苏墨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葶苈,你知道莳花祭吗?”苏墨张口便道了一个葶苈觉得不甚重要的事儿。这莳花祭,是花朝节的一个庆典,民间有采花、茶花、扦插等风俗,而花王是掌管人间生育和百花的神,以此来祭拜花王,一是祝祷冬日过去,春来百花盛开;二是祈求百花孕育百果,五谷丰登;三便是求子了。 葶苈点了点头:“宫中的莳花祭,一般都是‘赏红’和‘插彩’吧。大哥怎么突然想到说这个?” 花朝节时,百花其实刚刚露头,所以未央宫里并无太多花朵可赏,所以宫中一般用“赏红”作为替代,便是让各宫宫女用五色彩纸剪出各色花朵再用彩线系在枝上柳头,顿时各院就可如百花齐放,煞是好看。而‘插彩’则是指一些宫中嫔妃或者是贵妇,用一些当令的花或者花房的暖室里培育的花草用各种插花技法和花瓶,草皿做成各种精致小景作为房中的装饰。 “不知道你上次去越人阁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里面装饰的绢花、窗彩以及盆景插花?”苏墨这话还是始终在外围,不曾说到重点。 “说实话,不曾注意。越人阁三宝的名气太大,所以我还真是不曾留心在里面装饰的小物件上。现在仔细想来,很多地方的花卉小景都做的很自然雅致,不突兀,很和风格。而大哥说起窗彩,我倒是想到了穆莲房间里的芙蓉帐上,好像有好些精致的纸蝶。”葶苈细细回忆,仿佛真是有这么回事。 “那么便是了,那些绢花、窗彩栩栩如生盆景插花也颇具风格,是出自阁子里两个人的手,一个叫翎漱,他是剪纸的高手,艺承的是晋中剪纸的风格,他的填色绘色技法,在长安是一绝。而那些插花盆景,是来自一个叫阮霁的小厮,他是荆楚人师承的苏派技法,在盆景的立意提名上匠心独运。”苏墨一席话,说的葶苈云里雾里。 “大哥深夜密约,不会是想跟我聊这个吧?” “对,这两个人,在花朝节被请进宫来教授技法应节,然后就没有再回去。”一番铺陈之后,苏墨终于说到事情上,“我曾打探过,为了找他们我也借制香之名在各宫走动过,他们并没有出宫,而在那之后没几天,就出了真定王遇刺的事情。而且这个事情疑点很多,我怀疑这事儿,不是冲着大王,是冲着我来的。” “可是,如若王家有探子打探到真定王先行入京勤皇的事,他们要下手,很有动机啊。”葶苈说到。 “我现在没有证据,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只是我真的感觉很不安,那天大王的话真真假假,其实并不是整个事情的全部过程。而苏妄言的话你也听到了,至少来说,那晚的杀手有一部分不是来自王府,而那枚鸣镝,更像是嫁祸的套路。”苏墨说着,面上愁云渐重,努力的回忆着每一个细节。 “那大哥又怎么觉得这个事情会是冲着你来的呢?” 苏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能说清楚事情的全部细节,于是只能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本来我是不肯定的,其实大王在跟皇上说他遇刺的过程的时候撒了个谎。他并非是先到了驿站,才派人通知的我,而是我现在三里坡驿站等的他。遇刺的时候,的确是先有两发银针瞄准了他,可是鸣镝一响,后来的事,你想都想不到。” “大哥的意思是……”葶苈突然猜想到为何苏墨会有感觉说是事情是冲着他来的了。 “对,鸣镝的方向,是冲着我站的位置来的,后来的暗器和冷箭,也都是冲着我。大王之所以会负伤,是因为我不会武功,有几次躲避不及,是他生生的挡住了。所以除了你,我谁也不敢相信,我总感觉这个事情背后有文章,但是具体是什么文章,我说不好。”苏墨回忆起所说出这些零散的话端,似乎让葶苈看到了一幕令人心惊的画面。 “所以大哥怀疑,有人想借你的死,在真定王面前做文章,所以你对皇上也隐瞒了真定王负伤后的所在,是因为真定王告诉你,只要他的情况不明,你便会安全,如果那个下手的人认定他的情况好,你便会再受危险?”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葶苈我之所以选择相信你,是因为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没有卷入到这一切当中来。当时大王其实在越人阁的暗阁里养伤,那日皇上微服来,我故意避开,就是不想面对他的询问。因为还有一个原因,我心中隐隐有一种直觉,我也跟真定王说过,之所以有人想我死,可能跟翎漱和阮霁突然的消失有关系。” 葶苈忽然觉得那日在身毒苑,苏墨的一言一行都有所指,似乎并不全是陈年旧事。 “那日在身毒苑,我就觉得大哥话里有话,我有两个问题,一是大哥为什么选择在今日才告诉我,二是,为何大哥不想二哥知道?” “我先答你第二个问题,秋然这个人,总体来说是个好人,但是你并不完全了解他,他有志向,有抱负,有时候做事,秉持的就是自己的原则,而不是是非。至于你说的第一个问题,跟那个小宦者有关系。因为这个事情,本来我在有证据之前,我是不想告诉你们的,免得你们担心,但是那个小宦者今天手持的那个青竹香钳是我送给一个人的,那个小宦者今天来找我,是想让我出面帮他一个忙。” 葶苈听到事儿,感觉苏墨说的这些零散的片段,很难连贯成一件完整事儿,但是他跟苏墨也有一个一样的隐惑。苏墨为人仗义,但是平日处事圆滑,很少明面上主动让自己卷进什么是非中。而近日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是冲他而来,若说是没有什么理由,很难让人相信。 “突入起来的求助,必然会带着一桩交易。”葶苈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那个香钳是我一次赠香的时候送给皇后娘娘的,所以那个小宦者没有明说他的身份但是我自然已经明了。那个想让我帮忙的是皇后娘娘,而她愿意付出的代价是告诉我翎漱和阮霁的消息。只是名言,这两个人没有死。” 葶苈轻吸了一口气,嘴唇中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嘶嘶声:“皇后娘娘会有什么事情求你?” “她想让我救一个人,但是我拒绝了。” “她为什么肯定你可以救这个人?” “不,她不是肯定我可以救这个人,她是肯定你可以救这个人,但是她和你素无交集,只能从我这里入手,因为她知道我不会放弃我阁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到底是谁?” “一个叫武越的未央卫。” “大哥你认识这个人?” “素未谋面。” 奇怪了,按理说,一个未央卫,并不值得皇后大费周折亲自出手吧。而且只要皇后想出面保这个人,没有理由保不住啊。葶苈心里这么想着。 葶苈想的出了神,手按着石桌慢慢站了起来。这么一按不要紧,身子却突然失了重。原来他忘记了国为的嘱咐,那个石板真的盖的不是很严。当即一惊,立马直起身子,可是放在桌上的油灯却从石板倾覆的缝隙间滚落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那油灯才应声落在枯井的底部,不过却没有熄灭。葶苈和苏墨向下望去,只觉那枯井幽深,好在自己没有失重掉落下去。 “好险,”葶苈出了一口大气,“看来改天要让人来把这口井好好封封,不然有人掉下去就太可怕了。大哥希望我出手吗?” “哎——”苏墨叹了口气,“最近事情这么多,他们没有杀那两个孩子,我想也就不急。以前没有杀,不管是什么原因,我想现在也不会立刻处死他们。事情一件件的解决吧,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么个事儿,不要突然事发了没有防备。” “可是我担心你的安全,”从枯井下面升起的黯淡光线,透过缝隙应照二人的脸,显得有些阴森,仿佛随时会把人的生气吸进去。 “不妨事,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推定。只是还没有坐实,所以我不告诉你,是希望你不要分心,只是按照我得想法,我现在应该安全了。” “皇后深夜派人来半路截住你,想是事情很紧急,虽然我分身乏术,但是这个事情宜早不宜迟,我明早还是让妄言去打探一下这个武越。天色不早了,我想大哥还是留下来吧,这么晚了,也不安全,哼,这宫里看似守卫众多,但是我进来不到两个月,已然觉得,天下间已经没有那个地方,比这里更容易死人,而且死的更多了。” “好。”苏墨听葶苈的说法,点了点头。 二人除了石室,摸着黑,向小屋走去。路上正好遇见披着大氅在取着撑窗棍的国为。 葶苈走到窗户前说到:“国为,那个石井的盖子,真是封的不严实,还好你提醒了我,我轻轻一按,竟然就翘起来了,还是找人来修修吧。若是你不得空,我去找。” 国为道:“是挺危险的,我就好几次差点下去了。这样吧,最近修缮司的人都在忙着大祭的祭台,我想我先报上去,等大祭完了,再修。咱们先立个标示在那儿,免得人靠近了。” 葶苈想想国为说的也对,所以点了点头朝里看了看道:“齐冉呢?” “睡下了。”国为说着浅笑着。 “恩,那你早点休息,最近我师兄应该也是很少回太乐令述职吧。我也走了,事情一应压在你身上,可不要熬的太晚。” “好,”国为说着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苏墨,“这位,可是‘万里长安浊气长’的苏先生?久仰。” 苏墨点头略回了个礼,便和葶苈一起回屋去了。进屋的时候刚想敲门,门便开了。见甘遂披着衣服来开了门,一言不发的又转身回了床。 葶苈对苏墨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个大老粗还真的是生了气,但是若说是真的气到了心里,他也不会等着给他们开门了。葶苈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件事儿,不知道怎么的,一口气松懈下来,倦意就浓了。宽衣除饰后也没来得及洗澡祛一祛身上的寒气,便和苏墨一起挤着睡下了。 头刚刚碰到床,葶苈便思忖着明早应该会和王狄交一次手吧。不知道这个人是否有坊间传闻那般厉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圩六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接) 翌日清晨,葶苈起了个大早,甘遂和苏墨还睡着。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主子,你起来了吗?”是妄言的声音。 葶苈起身打开门,对着妄言做了个轻声的手势,细语问到:“怎么了?” “刚才董大人的仆役来过了,说我让我通知你,”苏妄言略微想了一下,想把事情说的简短一些,“其实是托了皇上的话,让你准备一下,说今日肯定会事发,让你在早朝完了过后去上林苑的九皋轩碰面。而且王获一早派人来说,王狄于昨晚星夜回到了长安,想必今早会有会面。” “肯定还有什么事儿吧。”葶苈听到苏妄言的话头,知道她的话没说完,因为皇帝对他的了解,这些事儿即便不托人传话,皇帝也应该知道他能想到。 “恩,”苏妄言又想了想,似乎是在组织着仆役的话,“皇上说,乌洛兰的死,已经处理好了,让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坚信眼前看到的。” 葶苈想了想,不过又放弃了,既然不知道皇帝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还不如临场应变来的好一些:“妄言,现在有两个事儿,一个事儿呢,你去小厨房传一下早膳,四个人的,还有一个事儿呢,用完膳之后,我们三个会去上林苑,但是你去未央卫的地方,帮我打听一个人。” “谁?” “一个未央卫,叫武越的。”葶苈想到了昨天那个事儿,真的不宜太晚办,还是分头安排人手比较好。 “好的,我马上就去,不过主子你可以把老甘和苏先生叫起来了。” 四个人用过早膳后在太乐令门口分了道,妄言一个人去了未央卫庭,而其余的三个人去了上林苑,想着时间还早,并没有直接到九皋轩,而是在苏墨的提议下一路游园顾盼。 “老四,你看那个树上的碧桃。”苏墨说着,葶苈循声望去,只见那一树碧桃望之如霞,重瓣缤纷丰腴,颇具丰姿,但那一树碧桃并不单一,在它的周围延绵着好些碧桃枝丫,正从一个围着白色围墙的院落里斜溢出来,而那些枝丫上的碧桃花朵,比那一树在墙外的更加灿烂多彩。 “诶,大哥你看那个地方的碧桃似乎开的更好,但是那个院子是什么地方啊?”葶苈心里觉得奇怪,怎么会在花圃齐整的上林苑里,会有同一种花被隔在院内外分植的。 “既然好奇,就过去看看呗。”苏墨笑着对葶苈说,可是不经意间却打了个哈欠。葶苈这时才注意到苏墨的眼睛里有些血丝显然是昨天没睡好。 葶苈不知道是不是昨日自己突然留宿苏墨没有准备所以不习惯:“怎么了大哥是不是昨晚岔床了?” 苏墨抬起手摇了摇表示并没有:“看着那满树的碧桃啊,便怎么都精神了。葶苈,我们两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是吗?” 葶苈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但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苏墨顿了顿似乎是有什么事,但话头却突然一转有些生硬:“那你能不能陪我过去看看那院里的碧桃树?”葶苈不禁担心起来,自从昨晚从苏墨口中知道了近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不知道苏墨是不是因此而过分忧虑,才显得心事重重。不过好在苏墨是爱花之人,想着一树碧桃能为他疏解胸臆,而那碧桃错落如云蒸霞蔚确又十分美丽,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的。 于是葶苈主动拉着苏墨的手说:“不要说是大哥邀我,我本来就的想去的紧。”说着踏上那条细碎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只见上面的长着些鹅毛青藓,步履行在上面也不十分的扎脚底,几步之间三人就走到了那院子的门口。 只见那院墙雪白到石子路的尽头开了比人略高一些的拱门,拱门上是两个绿色的字“蓷囿”。一阵风吹过,葶苈仿佛看到那字在随风飘动。 “大哥你看这上林苑里真是处处是景,这些巧心花匠居然是连这提名也是别具心思。”一边说,葶苈一边指着那两个正在随风摆动的字。 “是啊,”苏墨一看那绿“字”,便是被这机心所摄,忍不住抬手抚了一把,拨开那“字”,在一个角落里见了一点有些斑驳褪色的绿漆,果然如他所想,“你看,这‘蓷’想必是一种绿色植物,这瓦工在设这个苑门的时候并没有用挂匾的方式,而是直接在门楣上阴刻开槽,涂上绿漆,想是日久有些许地方反复的剥落,修补麻烦也不美观,而这花匠却兰蕙之心,想是把蛋清苔泥和牛乳混合在一起搅拌了直接填在了这阴槽里,这样只要每日浇上些许的水,哪怕是下雪天这苔藓也是绿的,这倒成了一个雅致的小景。” “大哥怎么换了个名字,你反而就不认识这个东西了?你熟悉香料,哪里会不认识‘蓷’呢?我说出来,你一定会觉得自己把所学都还给师傅了呢。”葶苈说着笑了笑。 “我认识?”苏墨有些疑惑。 葶苈便领着二人走进了拱门,只见拱门之中,有六个整齐的花圃,如众星拱月般的环绕着一座石山,石山的周围种满了碧桃一直随着石山的南北两边的小路蔓展到围墙,刚才看到的那些旁逸斜出的碧桃就是从这里延伸开来的,或是夜风,或是寒露,摧折了这院中的碧桃,尽然满地皆是花烬。而花圃中尽皆种植着一种叶片光亮如鹅掌,而开着粉色串铃一般小花的小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而此刻那些小草和花圃中因为春日的晨露随着阳光的慢慢的蒸腾,竟然整个院子氤氲着淡淡的凄冷水气,偶尔一阵晨风拂过,那碧桃落英,粉蓷翩翩,确如顾影自怜,伴着树头画眉的啼叫,显得格外空阔幽寂。 葶苈深吸了一口院中有些清冽的清新空气。采了一株那铃铛一样的小花捏在手中,指着那些花圃道:“就是这些了。” “原来是益母草啊,活血破淤,对于泻血和女子的月信不调最管用了。”苏墨恍然大悟。 “对,但是这益母草啊,还是先人有智慧,名其为‘蓷’想必是推走体内的淤血的意思,《诗经》中也有《中谷有蓷》一篇。”葶苈解释到。 听到这苏墨笑了起来,坐到了一方花圃边用条石垒砌的边缘上:“皆说四弟歌声婉转如夜莺鸣梁,三日不绝,我可是从来没听过呢。这话头是你起的,不管如何,你得给我唱一个这个,甘遂你说好不好。” 甘遂面无表情,但还是点了点头。 葶苈也没有退却,笑着说:“好啊,只是这意思不太好,这篇唱的是弃妇之怨。” 说罢清了清嗓子唱道: “中谷有蓷,暵其乾矣。有女仳离,慨其叹矣。 慨其叹矣,遇人之艰难矣。 中谷有蓷,暵其修矣。有女仳离,条其啸矣。 条其啸矣,遇人之不淑矣…” 葶苈尾音未决,只见苏墨皱眉用食指在嘴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葶苈有些奇怪:“大哥是不是我唱的不好……” 苏墨摇了摇头,道:“四弟,你听,我怎么隐约耳闻有女子的哭声?” 葶苈这才全神贯注的去寻苏墨口中的那梨花带雨之声,果然,貌似从石山的背后传来阵阵的呜咽。葶苈抬手示意了一下,询问其他两个人要不要去石山背后看看,苏墨点了点头,起身一同向石山背后走去。 还没走到一半,突然从石山的北面走出了一个人,葶苈一看,方知自己刚才那阵歌声闯了祸——那人尽然是皇后身边的侍女钩珏。 “是谁,大清早的就在这里唱这种幽怨之声,是故意的吗?”钩陶的一番话说的恼怒。显然,刚才一阙《中谷有蓷》正断了她主子的愁肠。而想那阵啜泣,定是来自皇后。 苏墨看了一眼葶苈眼神里有些不解。 不过在葶苈看来想也知道,若然一个女子,空有母仪天下之名,却从无夫妻之实,他夫君的爱从还是诸侯王时便尽数给了一个男子,嫁娶多年,从未得半点怜爱,或许就如碧桃一般,花月佳期正茂,却被无意东君白白遣入了泥淖,随着傅太太后一阵亲上加亲的联姻手风,零落于龙凤红烛下,溺亡在合卺对杯中,尽数被和入红泥,烟锁在椒房重楼。 葶苈连忙拉着两人跪下对着石山道:“不知娘娘在此,微臣实属无心,见这蓷草可爱,忽然想到诗经中有此一篇,才放胆而歌,并无冒犯娘娘的意思,请娘娘赎罪。” 只听石山后那人急促的啜泣了一阵,又发出了一声鼻息,似在收敛的着哭意。而后佯装着一切无恙的说道:“无妨,咳,上次研习后只听少史黄钟大吕,便知传言匪虚,今日得闻回肠小调,乃是触人清肠,婉转相宜,勿怪陛下也偶尔为之迷乱,又何罪之有。” 那声音气息虚乏,哭腔犹在,当葶苈听到“迷乱”二字时,尽然有些自责,他跟皇帝除了伩言亭里皇帝险些失了方寸之外,其余时候都是清清白白,而皇帝昨日确实实在在是临幸了北珠,除此之外不知还有多少个游龙戏珠的断肠事曾出现在这头句不怕少史见外的话,不似董郎俊俏,但温润亲切不是书卷气,仿若莲子清心。” “娘娘谬赞了。”葶苈连忙道。 只见那女子摇摇头,发间碧桃花瓣轻落,正想说点什么,却一言看到苏墨:“原来苏先生也在这里。” “参见娘娘,娘娘长乐无极。”苏墨连忙上前行了个大礼。 “苏先生客气了,你我是旧相识,虽然从未单独说过话。想上次见先生还是一年前了。先生还是在制香吗?”那女子强打着精神浅笑着,努力想掩饰自己眼神中的疲惫。 “回娘娘,草民唯有这一技傍身。” “先生不自谦。”那女子说着用手轻轻捧起了那只药碗送到嘴巴,可是犹豫了一阵并未饮下,又放回了胸前。 葶苈看见她喝的是益母草汤所以问到:“请娘娘恕臣无状,臣见娘娘饮这益母草汤,不知娘娘是落红腹痛,还是归红无序呢?” 皇后摇了摇头:“老毛病了,皇上也是这么说,不然怎会没有子嗣呢。” 子嗣?葶苈心中替这个女子苦笑了一阵,这没有子嗣偏成了她一人的罪过,被天下所诟病,可是没有耕田的牛,哪来规整的畦呢?这女子默默承受这一切,或许这“益母”二字,才是最扎心的所在。 话到此处,钩珏道:“娘娘,奴婢听闻少史大人好岐黄,路数跟宫里的太医又不太一样,不妨您让他给您看看?” 葶苈刚要伸出手,傅皇后却放下了手中的药碗,拒绝了:“不用了。本宫的病是什么,本宫有数。” 听到此处,葶苈却有些怜惜这个眼前的一国之母起来,这种种,不过是她为自己夫君的爱情担了虚名而已。 然后她又端起了药碗,用嘴吹了吹那浮在汤上的淡淡药膜,却还是像有点犹豫似的没有喝下转而说到:“久伴这药香,便觉得这味儿雅了。尽然是没有别的香气可以比拟的,不然苏先生的香也是想试试看的,只是太医不让,说这香料中多有麝香,所以一直也没有向先生讨过。待来日好了,一定叨扰先生,不过这益母草汤辛中一点酸,还是不太好落口的,不知道少史可不可以用刚才的歌,为本宫送药呢。” 那女子的目光凄然而真挚,葶苈心中虽微微一悚,却觉得再也无法拒绝。 于是一曲《中谷有蓷》娓娓道来,是这女子心中无尽苦楚,只如平生诉不完: “中谷有蓷,暵其乾矣。有女仳离,慨其叹矣。 慨其叹矣,遇人之艰难矣。 中谷有蓷,暵其修矣。有女仳离,条其啸矣。 条其啸矣,遇人之不淑矣。 中谷有蓷,暵其湿矣。有女仳离,啜其泣矣。 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其中气短,未冷暖遍尝者自知。一阙罢复起一阙,傅皇后眼中的泪珠涟涟而落,她端起碗一饮而尽。 “娘娘…”钩珏正想说什么。 只见那药汤已经随着葶苈的歌声,在傅皇后一阵深深的呼吸之后滚落入了她的腹中,“花儿谢了…不是吗?” 葶苈并没有在继续唱下去,而是盯着这女子看了好久:“娘娘可知,这益母草也有驻颜之效,娘娘方华,久服此汤,宛如冻龄,何来花落的伤感之语呢。” 傅皇后摇头讪讪,笑意中颇为自嘲,并未说话。 葶苈转而对钩珏说:“姐姐,微臣有一个方子叫活血养颜汤。就是用这益母草,可保娘娘容颜常驻。姐姐回去后,记得在娘娘的信前信后取鸡蛋4只煮熟去壳,将益母草3钱,桑寄生3钱洗净,然后把熟鸡蛋、益母草和桑寄生放进锅内,用文火煮沸,半小时后,放入冰糖,煲至冰糖溶化。吃蛋饮汤,久而久之,可调娘娘肝血,青春常驻。” “女为悦己者容,本宫如今又何须点蔻染黛呢。谢少史好意了,听说今日皇上会见少史,少史也不要在此久留了。快去吧。一草一木都来之不易,不是吗?” 皇后一番话已是在逐客,想必一番情绪波动需要冷静一下。葶苈明白,所以并未多言,与苏墨甘遂起身告礼离开。 刚刚走到石山边,只听皇后道:“今日与少史一见,觉得少史心地良善,今后少史与皇上相处的过程中需得谨记,小心董郎。” 最后四个字说的轻微,不过葶苈听的真切。这是好大的一个误会,想必伩言亭一事,在皇后看来,已经坐实了葶苈和皇帝关系,而董郎的醋意和翻覆手段葶苈是见过的,想来皇后也领教过,可能吃过亏,有次提点,虽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葶苈并未谢过,因为在他看来这只是一场误会。 转身走出蓷囿时,风过拱门,一阵幽咽,只觉这寥寥晚春,空庭凄然,竟然是如斯寂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圩七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转) 出了蓷囿,葶苈一直闷声不语,苏墨看在眼中,也是久久没有说话。最难降息便是这春意渐逝,但往往只是一瞬间,人就已经失去了年华。人生若沧海一叶,沉浮旦夕可变,福祸瞬息转化,比之这让天下半数女子羡慕的后冠,傅玲珑的伤逝的又岂止是时光。 接近九皋轩的路上,百花渐淡,唯留一色纯白珍珠梅簇拥在繁茂的绿色枝叶间,倒影在一方从太液池隔断而成的水塘边,那与春日格格不入的单薄色彩,却一样于碧波间顾影自怜。 苏墨终是开了口想宽慰些什么:“葶苈,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不必太过感怀,有时候对于他人的遭际,不妨学着放开怀抱,引以为鉴。” 可是葶苈只是默默的的走着,并没有立马回答他。 良久才开口道:“幼年时期读《硕人》,只觉庄姜夫人是‘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后来夫子说,要解《硕人》先读《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有人说《硕人》写的是庄姜夫人出嫁,而《燕燕》却是庄姜夫人自作的宫怨之词,卫庄公为了得到齐国庇护,盛大迎娶庄姜夫人,却又因为害怕齐国的吞并,所以不曾与庄姜夫人恩爱。君恩如浮云,随风反复去。哼,男儿皆薄幸而已。” 葶苈想到了董贤,看似占尽恩宠,却也不是三千一瓢。董贤曾经为皇帝来讨好过自己,为皇帝而哀求过自己,但皇帝又何曾为他不再他幸,不过是见一个便占有一个。董郎也只是又一个可怜人而已,所以皇后的劝告,也只是立场冲突下的一个侧面,同为一人所伤,何苦相互为难呢? 又走了一会儿,九皋轩已是在前头。太液池在此处被一个小的半封闭的合拢隔出了一个大概三亩左右的水塘,九皋轩凌驾于水面之上,却显得并不突兀,因为它被一株栽在水边的巨大的珍珠梅花树半遮半掩的只露出了半个轩阁,那繁盛的绿叶和几十朵细碎白色小花团簇成的一个个花球将九皋轩点染的若即若离,看起来如一女子以纱覆面,正是这看而不全,求而不得才分外引人回顾。 因为人性本就是贱,越是疏离越是想要靠近,而靠近之后,却往往弃之若芥。必须得寻一个机会,及早让皇帝断了这个念头,不然哪天君威难拗,不知自己会是如何的反感与无奈。 葶苈此时看到,在九皋轩的上层,朝着水塘的那一面,窗户正打开着,一个头戴黄金小冠的男子和带着刘氏冠的皇帝以及一个身板小巧带着玉白发扣的人正在窗前各自垂首,三人时而抬头张望,时而俯首肩部抖动。董贤和庞秋然站立一旁俯首笑盈盈的盯着什么,而那旁边还站在一个武士模样的人,似乎对他们做的事情不感兴趣,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拿着一块茶点,在三人背后来回踱步,而后面还站着一个发色金黄的少年。 葶苈盯着那窗口看着,渐渐步入一条延水回廊,那条回廊九曲蜿蜒通向九皋轩的大门。皇帝抬头张望之间就立刻认出了葶苈对他招了招手,示意让他快点上楼。葶苈带着二人朝窗行了一个全礼,复又前行直至到了九皋轩,发现门口全是未央卫。 步入了九皋轩的底层时,在一个常侍的带领下三人通过一个木楼梯上到了二楼。刚刚步入二楼的楼间,便闻到了“翔龙妙篆”的香气,寻着香味的源头看去,原来三人正分别站在一张高案前,对着窗户在作画。而那个身板小巧的人便是王洛渚。 “翔龙妙篆”的香雾正一缕一缕从一个香炉中垂直升腾而起,又消散在房梁处,董贤见他们来了立马迎了出来。二人相逢一笑,董贤便引着他们进了那间斗画正酣的房中。 葶苈迫不及待的走了过去,想看看三人画的是什么。 只见皇帝的画卷上是一派浩渺的太液风光连接着这个水塘,里应该有胡画的私藏吧,既然少史没见过,今天又是以画会友,不知臣等是否有此幸请一副皇上的藏品呢?” 皇帝摇了摇头:“葶苈不说破,朕也到是疏忽了,才发现这样的笔法从没见过。可能丹青阁里也没有现成的样板。” “诶,对了,我听说匈奴使节前些时候入了京,现下就在鸿胪寺,皇上可能有所不知,臣久在边关听说过虚若提当户大名,听说他这次也在来使中,这位虚若提当户可是精通匈奴绘画的大师啊。不知皇上可否传他来直授其义,以画来和睦关系?”王获一番话来的自然。 可是葶苈和皇帝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这王狄果然好深的城府,这么无声无息之间,当着葶苈和庞秋然的面居然下了这样一个套,众人无一察觉。葶苈终于是明白了王洛渚那摇头之意在何处。自己还是对这个对手太不了解。 此时若皇帝不宣召,那么王狄必有后续的说辞,而只要宣召,那么乌洛兰的事儿即可便会掀起风云。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皇帝歇了一阵,开口对杜老宦道:“去传吧。” “诺。”杜老宦带着两名宦者领命离开了。 此时只见王获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如此明显,如此嘲弄。葶苈此时只将希望寄托在皇帝的点子上了,毕竟此事,皇帝没有让任何人拿过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圩八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折) 伪装的东西就如一方丝帕,总是一扯就破。刚才因画而产生的和谐谈资,在各自飞速的计算中瞬间又因画破裂。各人找到位置席地而坐,葶苈和王狄对望了一眼相视而笑,却是再无交谈话语。倒是苏墨和董贤、皇帝和王洛渚略略聚头低声的闲聊起来。 此时北珠盈盈端上了几盏茶,让葶苈眼前一亮的尽然是他今日的装束,已然退却了匈奴的左衽马裤,而是换上了汉人的长衣宽袂,白衣打底赵粉的纹饰从双肩配合着金色的玄鸟纹缓缓垂下。这一袭赵粉使得他的肌肤更加雪白,发色也俞显金黄,深邃的胡人五官显得格外俊朗而不群。 他的汉话还是不太会的,奉上茶后一言不发,皇帝对着他微微一笑,用食指在他的鼻子上轻轻的刮了刮,他便又怯生生的坐到了皇帝背后的一方坐垫上。只好奇的看着这些和他长的不同的人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苏墨小声在董贤身边说着关于各类香料的区别,却发现董贤兴致缺缺,目光始终看着北珠,然后抬起手捂嘴思索着。苏墨一眼瞥见董贤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红,便问到:“门郎大人这手是怎么了?” “哦指甲花…”董贤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这指甲花染上的颜色经过明矾固色后是最难洗的。 “怎么门郎大人生的柔美,竟然还效仿女子一般的染蔻丹么?”王狄似乎听到了两人的低声谈论,这一句明明话有所指。 董贤低头搓着手道:“这府邸里种植着千层红,是给我妹妹准备的,种的太多,昨日去薅草时,不小心碰到了。后来又用了明矾净过的水盥洗,所以颜色便贴上了,竟然是搓不掉呢。” 葶苈过去拿过董贤的手看了看:“用一些茶油或者是松脂油就可以洗净了。门郎大人不妨试试。” 董贤略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没过一会儿只见杜老宦带着李钰来了。见李钰一进来,皇帝下意识的端起了茶盏并没有与其四目相对,倒是葶苈从鼻尖轻哼了一声,眼神中带着几分蔑视。李钰上前做了个匈奴礼道:“外臣参加皇上。” “免礼吧。”皇帝的语气听来漫不经心。 李钰挑了挑眉,起身望着葶苈,张口便来:“久闻少史通岐黄之术,怎么身患鼻疾,也不处方一剂?” “大人见笑了,我素日不习惯这羊膻蛮荒之气,闻之只觉得鼻痒难耐,大人一进门不知道怎么就没忍住发作起来,不知大人身在汉境,又为何不一改食谱呢?”葶苈这一句话借力打力刻薄异常,若非彼此心照不宣要让王狄等外人觉得他们不睦,不然还真会生起气来。 李钰提起嘴角轻哼了一声。王狄见他一人独自前来,便道:“大人怎么独自前来,不知道虚若提大人何在,我们正好有一些绘画技法想要请教于他。” 李钰此时脑中正在飞快的想着,乌洛兰的死讯其实自己早已接到皇帝的知会。可是此时此地应该如何开口,是个问题,而作为一个赤血党人,究竟是搅局还是顾全大局,也是需要思索。但利弊权衡只在须臾之间,攘外为先。 “一早起来,当户大人便出门了,直到皇上身边的杜大人来传唤也没有回来。外臣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其实李钰是知道虚若提一大早出去寻找彻夜失踪的乌洛兰了,但是此刻也是想着,能拖一刻便是一刻。 王狄此时站了起来,脸上挂着笑意:“这上林苑春色不错,虚若提大人莫不是去何处作画了吧?只是上林苑结构复杂,道路繁复,没有人带路恐会迷路啊。那其他两位当户也有同去吗?” “丘林当户并没有同去,现下还在鸿胪寺处理一些文书的事,想必乌洛兰是陪同一起去了,所以再下只能代大人前来了,只是再下并不通绘画,希望不会扫了各位的兴致。”李钰回到。 “哦原来是这样,那么请大人帮皇上派人找一找。”王狄语气合缓,但语义紧逼,在座各位都知道,他句句话都在推向什么事。 “但是虚若提当户并没有向在下交代他去哪里。” 事件事不随缘往往顷刻而至,李钰话音刚毕,只看外面急促跑来一个内宦,神色匆匆的对杜老宦耳语了两句,众人心知肚明,这将会是一个立马就会让此刻还风平浪静的宫廷顷刻沸反盈天的消息。 凡是先有所知,则必无惊喜。皇帝见杜老宦神色惊讶,已然明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只见杜老宦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了皇帝身边。 “你慌什么呀?”皇帝刻意在控制自己的情绪,等待着稍后一瞬的爆发。 杜老宦想寻着个自然的机会偷偷向皇帝耳语,嘴巴刚要凑到皇帝的耳边,皇帝几乎是一惊的打翻了茶盏:“你说什么?可有搞错?” 杜老宦大气都不敢出,连连摇头。 “走,去看看,”皇帝说着急忙起了身,走到楼梯口转身对众人说,“你们也一起跟着去看看。这是大事。” 王狄不慌不忙随着众人一起站了起来,表情惊诧的说到:“看皇上这么着急,不知道是何事?可否先让臣等知晓,也好思虑一番。”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最好越早揭出来,便能让众人越快的陷入慌乱无序的境地,这王狄的算盘,葶苈自然是知晓。因为事情往往临到眼前便以坐实,而人对于坐实的事情是不会慌乱的。 皇帝跟王狄四目相对,那眼神在葶苈看来意味非常,良久皇帝换上了一脸惊愕:“虚若提已经在和太液池相通的莲池里找到了乌洛兰。” “两位当户不是一同出的门么?皇上为何说了个找字?”王狄明知故问,语气不改,却是绵里藏针。 “因为找到的是一具尸体!”皇帝一语毕,语气中大有“你满意了吧”的意味,只是王狄浑然不知。 各人听的真切,虽然堂上各揣心思,此时却齐刷刷的粉墨上了一派莫名惊诧的神色,面面相觑之间,葶苈环视诸人,只有甘遂面不改色,顿觉光怪陆离,虚伪造作,仿佛这未央宫的戏台,早早已是备好这一幕,由得众人尽心做戏。只是有人不知这唱的是一出张子房圮桥进履。 相入将出,各人如临大敌,随着皇帝快速去向了莲池。一路无语,葶苈一直好奇,不知皇帝这出进履是如何将计就计? 约莫过了一刻钟,众人来到莲池边儿上,远远见到,那里已然是围着一群人,乌泱泱的围着那素日冷清的莲池,而一群匈奴人簇拥着虚若提站在莲池旁的一个有楼梯通下莲池的缺口旁,那些仆役模样的匈奴人正和一群宦者一起持着长长竹竿,在莲池里扒拉着什么。葶苈觉得根本不用凑上前去看,就知道那竹竿之下到底是何许物体。 皇帝带着一群人到时,周围的人群立刻让开了一条通往莲池的路,事情的严重性有目共睹所以无人敢做声,只是齐齐跪在皇帝两旁,连正在打捞的宦者都停下了手中的竹竿,屈膝行礼,唯独一群人匈奴人并未回转头来。虽然那具尸体就浮在莲池上,但是荷茎水草牵绊,打捞的过程十分缓慢。 “你,”皇帝指了指身边的一个侍卫,“下去,带着绳子绑在尸体上,拉回来。” “诺。”那个侍卫此刻心中尽管十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脱了鞋履外套带着宦者拿来的一跟绳子,扑通一声便跳进了莲池。 “皇上,我想整个匈奴,此时此刻都需要一个解释。”虚若提一口不太流畅的汉语,语气幽幽。 “我会给你们一个解释。”皇帝只是注视着那打捞的进展。 “解释?事情的真相高于一切,也自会说明一切,皇上又何许向你们做什么解释。”王狄一席话头对准了匈奴使节的无礼,却听的葶苈不由心中一阵鄙夷,虚若提的言下之意是想找皇帝讨个说法,而王狄却故意言及真相,这句话极有可能让虚若提改了主意。这样表里不一的话语,往往雕栏玉砌。 皇帝回头看了一眼王狄,董贤也在此时慢慢走了出来:“对,双方需要的是都是真相,而不是仅仅由我们的眼睛看到的,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人民于天,事关两国,草率不得。” “董大人这句话说的好,我想贵国一定会查清楚,然后给我们一个真相。”虚若提果然是因为真相二字改了主意。 莲池不大,不一会儿那侍卫便将绳子系在了那具尸体上,而后,带着满身沾染的浮萍又游回岸边,将绳子递给了岸边的宦者。只见一群人动作划一的一下一下拖拽着那股绳子,只用了一小段时间,便将那尸体拉到了石梯旁。 葶苈凑过头去一看,从栗红色的头发看来,此人的确是乌洛兰,因为那发色在一干汉人中看起来太打眼。从他身上已经换了的匈奴衣服看来,想必他是回了住处换了衣物后,王获赶到他的住处,嗅到了葶苈布下的香局,然后就被王狄突然起的杀心,不由分说的就给弄死了。可是为何衣物这般散乱。 只见那些打捞的人七手八脚的把尸体抬了起来,葶苈才看到那尸体骇人的正面。脸上的五官已经全部破了,看不清本来的面目,鼻子和嘴巴血肉模糊,眼部则更为可怖,竟然整个眼睑似乎连着额头的皮肤被什么生生扯去,而眼窝里已然空洞一片布满浮萍——眼珠已经生生被什么东西拖走了,仅仅留着脱垂而出的索状神经与肌肉。 众人见此情景,胆子大些的只觉得好奇,为什么会死的面目全非。胆子小些的已经被这血腥的氛围所震慑,回过头去不敢多看。更有甚者,只一眼,便已觉得胃海翻腾,呕吐不止。 只有那虚若提带着一干匈奴人等,面朝北方,单膝下跪,右手扶着左肩,面朝天口中念念有词的说着匈奴话,李钰见状知晓虚若提是按照匈奴的礼仪正在向上苍祈求神使来引领乌洛兰的灵魂,作为“同胞”,他也加入了祈祷。 祈祷完毕后,虚若提对皇帝说道:“这样的事,我想单于有必要立刻知道,可是皇上预备让我怎么去信告知乌洛兰的死因呢?死因不明在我们匈奴是无法治丧的,因为若是含恨而死,则必须要报仇雪恨后,才可算真正的安宁。”报仇二字让人听的心惊。 “朕以为,当户可以等到有了定论再去信也不迟。况且现在死因成疑,当户提到报仇,是否太早?”皇帝一番话在王狄听来,不过是在拖延时机,若匈奴单于得到消息的时间拖的越久,那么皇帝便又充足的时间来应变,且信使前去耗时久长,皇帝若又故意拖延查察的时间,此事如此下去,能拖过王家在等的时机也不一定,而这样将会乱了王家企图让皇帝内外受敌的打算。 王狄自然不会给这样的机会,或许是被人群围着,觉得有些许闷热,用手扇着风道:“是啊,这事儿一天不查清楚,当户也说不清楚缘由,若然其中发生了什么误会便不好了。这日头一天天大了,尸体容易腐烂,所以当户大人若是先行安排人护送尸体回去安葬也是不合适的,尸体说不准在路上就坏了。” “那么大人便不担心尸体腐败的过快,导致死因无法追查吗?还是你们故意想瞒着护着什么?如若是有这样的打算,我且只能先修书让单于和我们的马匹长弓来请一个说法了。” “这……万事总要用时间不是。”王狄面有难色,一句话故意答的牵强。 “队是我领的,人是跟着我来的。外臣惶恐,不知大人所谓的时间,需时几何?”虚若提有些咄咄逼人,大有催促之意。 “大人,其实这点倒不用担心,”李钰道,“素来听说汉宫有冰窖,可先停尸于窖中,便可有时间安排。只等有个结果了,再跟单于回话,也以免单于一知半解,倒误会起大人办事的能力来。” 眼见李钰一番话即将奏效,虚若提点着头,快要答应了,可王狄却说:“只是冰窖中有好些御供的食物,臣听说尸体分化,会排出尸毒,且现在此人死因不明,若是疾病或者中毒,不知道当户在提这样的意见时将吾皇的性命安危置于何处呢?” “确实也不慎妥当。”虚若提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爱卿啊,真是叫朕感怀,都这个时候了,已然万事以朕为先,不亏是大汉的好臣子。”皇上的语气欣慰,神态和煦,不过在皇党众人听来,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王狄道:“皇上此语,微臣受宠若惊,这只是臣子的本分。” 皇帝盯着他,笑意空洞,不过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你,很好。既然爱卿提到真相,宣司寇、太医丞和未央廷尉史一起前来。” “诺。”杜老宦刚刚领旨,就听到一阵尖锐的内宦声道:“皇后娘娘到!” 此番莲池边,本已是人心各自浮动,到此刻凤驾来到,更是云山雾罩。葶苈只觉傅皇后一向甚少抛头露面,可一个上午竟然见了两次,不能不说是一种意外。 “臣妾见过皇上。”傅皇后上前盈盈一拜,皇帝仰头吸了一口,皱眉并未看向她,淡淡的道了句:“你怎么来了?” “臣妾今早受了太后之命去了蓷囿采药调理,现下已然觉得舒服许多,回椒房殿的路上,听闻这里出了大事,作为后宫之主,一国之母,希望能为圣上分忧。”皇后许是久为面圣一番话说完,额头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钩珏拿着一方丝帕正待上前为皇后擦拭,却被皇后单手制止住了。 “既然皇后凤体欠安,早些回宫休息吧,不用在此操劳了,这里还有一群忠心大臣为朕分忧。”皇帝一番语毕,却背身看向了莲池里那一池田田荷叶,并未叫皇后起身。 “众位爱卿有匡扶国家之才,只是爱卿们都是男子,雄才伟略,”皇后说到此处,微微咧了咧嘴,“…雄才伟略,但是女子有女子的细腻之处,阴阳相承,或许女子能着眼细处,体察各方心绪,安抚得懿。希望皇上能给予臣妾一个机会,略尽绵薄之力。” 这不自然。葶苈看着这一切,似乎觉得这皇后出场,是这出戏中的横生枝节,回想上一次上巳节高禖祭,此事悠关国体清誉,甚至九族性命,但傅玲珑除了一句臣妾冤枉外,并未为自己做过任何的辩解。但这次,很不一样。 “哼,”皇帝鼻中轻嗤一声,“皇后素日害怕这些生死杀伐的事情,今日怎么不怕了?” “国事为大……臣妾岂敢恐惧。”那么一刹那,傅玲珑话音中气息虚浮。 “好吧,你既然想看,就看仔细点吧,”皇帝此时才转过身来,指了指傅皇后,“身体不好,就不要跪那么久,你们这些人也不知道平常是怎么服侍的,出了什么事情,竟然都是浑浑噩噩一概不知,皇后体弱带病,竟没有一个人提醒朕,椒房殿上下,全体罚俸四个月。” 这个旨意来的非常突然,皇后阖宫受罚,自是慌张:“皇上…不怪他们任何人。是臣妾勉强,不够自爱自重,不知调养身体。请皇上看在臣妾调养之时,需要人照顾,而罚俸,必然会让奴才们吃不好,服侍就更不上心了。” “我看他们谁敢!也不想想,这阖宫上下每月的银钱月例来自于哪家的恩赐,他们岂能因为一时受罚就起了异心?简直不识好歹。不必多言了。留下就留下了,朕说过的话,岂能收回?” 皇后见回天无力,自是不敢多言,只是被钩珏慢慢扶起,脸上渐失血色。起身如弱柳扶风,似乎比葶苈刚才在蓷囿见到的还要虚弱。此时见皇后悠悠向那尸体走去,看了一眼,身体一个趔趄,显是被吓到了,董贤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她,摆手示意不用。一顶凤冠旁,那簪着的一朵醉玉牡丹,因着身体的晃动,掉落几片粉色花瓣,露出了一点点明黄的花蕊,突兀而羸弱。落地的花瓣被一阵过场风,直直带到远方,人道“春来却羡庭花落,得逐晴风出禁墙。”宫怨二字,便如飞花泥淖,旁人何堪解味。 葶苈突然想到蓷园长泣,陡生恻隐,上前低声对皇帝耳语道说:“皇上,臣今日在蓷园偶遇娘娘,看娘娘服用益母草,便知娘娘气血两虚,这应该是女道私隐之病,娘娘为全天威,也未必会告知所有人,所以想是自个儿担着身子不适,一番隐忍,不扰圣上甚至太医院也未曾惊动,也是对圣心的一种体谅。礼曰妇德,娘娘娴静谦和,柔顺温恭,想也是不愿看着宫人受罚。而天下万民皆是皇上的子民,也是娘娘的儿女,娘娘有如此体恤,也是应了母性,调和了皇上的王者之气,为大汉家宅祥和做出表率,皇上实该有赏,而非是罚,不然别人会一味的揣测宫闱之事,被有心之人用这嫌隙平白生了事端。”说完意味深长看了一眼王狄。 皇帝自然明白,现下皇后的母家,并非是太太后一人之言,这样的情势下,自是不该让人造次,但君无戏言,朝令夕改,谈何容易,于是面露难色。 “皇上不必忧虑,明罚暗赏的事,还不容易么,比如皇后簪的那花。” “你啊,好心就是用错地方。不过,这法子也可行。”皇帝转而为笑,然后又轻拢笑意,上前对皇后道:“你看看你,出门也不带点好的配饰,就这么一朵鲜花,倒让人觉得连个丫鬟都不如了。” “皇上知道臣妾向来不爱金银饰物的。”按说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皇后应该很高兴,可皇后的语气却是意兴阑珊。 “你是节俭,”皇帝道,“但是你的宫人们也太节俭了,连个妃嫔宫里的丫鬟都不像这样,你看钩珏的衣服,看起来都晕色了,脸色也是不好。传朕的旨意,椒房殿宫人,每人每日多加一个例菜,赏两匹绸缎,年尾时加三个月的月例,好好侍奉皇后。” 这么一来二去,确实赏的比四个月的月例还多了。椒房殿上下众人喜不自胜,唯有皇后神色如常,只是微微向葶苈点了点头致谢。 此时只见司寇、太医丞和廷尉使匆匆而至,向皇帝行了个礼:“臣等参见吾皇。” “平身吧,不必多说了,”皇帝指了指乌洛兰的尸体道,“你们来告诉朕,是发生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圩九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递) 三人领命后,行动迅速,三署各司其职。廷尉使署下的官员与太医在配合验明尸体,司寇手下的书吏在负责记录着。而廷尉使属下的侦办官员也和司寇署的邢狱使在昨晚莲池附近的当班人员中询问着,以图找到目击证人。 “在回来的路上,听闻上巳节疑案是由王少史破解,”王狄对葶苈和皇帝说到,“若少史能一同参与,我想此案必能火速解决。” “将军抬举了,上巳节的事只是误打误撞,最后竟然是个真凶也找不出的。现下有司寇大人和廷尉使,哪里有下官这个门外汉插手的分。”此人的城府今日已经眼见数次,葶苈并无把握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连忙推脱。 “王少史精通药理病症,哪里又能说是门外汉呢?”王狄似乎并不想放过葶苈,葶苈听到这样的话头,心中只是肯定了他一定有所安排,那么这个山芋自己是接不得,只道:“下官只是丞相府的下品官员,而这邢狱的事情向来是有司寇廷尉负责,哪有能力滥竽充数啊,办案的门道手续众多,实在是才疏学浅,怕反而误了办案的时机。” “是啊,若朕派了葶苈去参与,反而让司寇他们以为是朕责怪他们办事不利。这样就容易惶恐起来,便是什么都做不好了。倘若司寇他们久而不决,以王卿的谋略见识,也是需要一起出力推拖不得的,只是现在还是让分内的人先来。王卿这么着急的就推举葶苈,朕可是要罚你,朕看你是想早早的瞥了干净,一味想躲懒了。说起这解案,王卿当年对霹雳木案的决断推测,朕也是记忆犹新啊。”皇帝笑着打趣到,瞬间也打消了由自己下令让葶苈去参与的可能性。 那也难怪了,原来当年经手这霹雳木大案的是王狄。此等狠辣手段之下,葶苈顿觉余祭酒一家从一开始便死局已定。王狄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说话。 日头渐渐大了起来,一群人围在莲池旁,竟然是一丝风也透不进来,皇帝的鬓边已经是渗出了几丝汗珠,董贤从自己的袖间拿出一方绸巾,却不想皇帝对着北珠指了指,北珠就直接挽起袖口给皇帝擦拭起来。 “皇后,诸卿,这里日头甚毒,不如随朕到回廊中小憩,等着司寇他们来回禀吧。” “皇上,臣妾想派人去分发一些药囊给大家,以免有人过了尸气。”傅玲珑一番话言辞恳切。 皇帝上前,几分笑意挂上眉梢,眉峰寒凉如钩:“这里有太医呢,何需皇后亲自过问这样的事,随朕进去。” 说着一群人跟着皇帝进了莲池旁边的回廊,皇后似乎放心不下太医院的手段,不过也只好作罢,眼神久久注视着那莲池旁。一群人到了回廊后,皇帝对杜老宦道:“夷越新进贡了一些黄金脑耳,胶质浓稠,配上这上好的桃胶和冰糖吊成的甜汤放到冰窖里去镇了,去火润肺最是得宜。朕前些日子尝过一些,佐上扬州来的早熟杨梅确实不错。传一些来吧。” “脑耳?”王狄似乎很有兴趣,“夷越可真是个好地方,总是有些新鲜玩意儿。不知道这次除了脑耳之外还进贡了什么呢?” “大多都是一些野蕈,”董贤道,“拿来入馔做成菜肴也是又新奇又鲜香,并不是一般的肉食蔬菜能比。就说这脑耳吧,除了润肺以外,女子用来养颜功效却是比燕窝都还好。可惜只在夷越地区才找的到。” “门郎兄还是那么懂食道,”王狄说着话,“记得昔年在门郎兄家中做客,仅仅一道紫芽虾抱瑶,让在下记忆犹新,这虾的尺寸不能短于两寸才能抱得住这瑶柱,这样的虾东海南海应该是难找,只能在北海去寻吧?只是门郎兄这搜集食材,一年便花费不菲吧。” 面对这样的询问,董贤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说好听了,那是说他会吃,说的不好听,那便是当着众人的面说他奢侈。董贤一时间垂下眼睛,只是笑着看着回廊里的青石板。 “哎哟,你瞧我们这些带兵的人说话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啊,门郎兄别往心里去。不过北珠听闻来自北海,或许对北海的虾是不感兴趣,不知道会不会喜欢东海的鱼翅呢?” 北珠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并没有说话,北珠怯怯的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道:“我不太吃鱼的。” “以后可不能只是就着牛羊肉吃了,咱们大汉好东西多着呢。有空啊,可以跟小贤在食道上多学学。自然能知道大汉的好处,就不会再日日在朕耳边说北海风光了。”皇帝这一番说辞明里暗里是对王狄有忌惮的,可是在葶苈听来不知为何颇有种只闻新人笑的意味,而董贤的嘴角笑意落入葶苈眼中也是颇为尴尬,王狄这跟红酸入肝,喜欢吃酸的,是因为臣肝有些虚,但是这毛病改不了,特别是这杨梅,从小就喜欢的。只是关中不产,所以每次父亲得了杨梅赏赐,基本都是被微臣一个人吃掉了。” “哦,老杜,把朕这盘给葶苈。”皇帝端起自己的杨梅给了杜老宦。 “这…”葶苈环顾了一下四周。 “臣倒是想起一桩旧事来,微臣记得,皇上还是定陶王的时候也喜食杨梅吧?有次我还和皇上生生弄坏了孔丞相家的一颗杨梅树。皇上逃跑的时候怀里还抱着杨梅呢。今天少史一句话,就讨了皇上的杨梅去。真是令人羡慕啊。”王狄一番话,皇帝或许也是想起年少趣事浅笑起来。 “大人久不回来,皇上的习惯也是会改的。再说宫里不是有规定么?”董贤一句话,语气冷冷,似乎是厌倦了王狄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离间。还好,董贤是个明理的人,葶苈心里松了一口气。 “是啊,就跟皇祖一样,夷越当时还没有纳降,只是朝贡,皇祖喜食山珍,夷越的贡品有次不小心居然在野蕈里混了毒蘑菇,还好当年李八子是夷越的和亲贵族,她的一个婢女认了出来,并且道破了里面的玄机。所以索性以后,都不准大家讨论皇上在饮食上的偏好了呢,怎么二哥居然是忘了?好在这里都没有外人。”王洛渚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听到王狄言语间不小心犯了忌讳,才说了一句。 王狄说着,就轻轻用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哎,你看我这一回京,像是得意忘形了。这嘴巴该打,还请皇上赎罪。” “不妨事的,现在国泰民安,想也没有什么人在会动那些念头。”看来皇帝并没有照章办事的打算。 “回禀皇上,”当众人在回廊里分食甜汤之际,司寇、太医丞和廷尉使三人已经是来到回廊,司寇行了个全礼道,“使者的死因已然探明。” “是溺死的吗?”皇帝问道。 “回皇上,是。”司寇一番话出,葶苈和庞秋然打了个眼色,纷纷不解,这明明是稍微有经验一点的仵作便可探明的真相,为何三署的人会认为是溺死的?难道皇帝的安排仅仅是让三署的人做个假见证?这怎么能瞒得过王狄和虚若提?只见王狄眉头微蹙,有些不敢相信一般的坐直了身子。 “是意外吗?”皇帝又问到。 “按照初步整理的线索,应该是。”司寇一番话出。 “这话让外臣有点糊涂了,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司寇大人的应该是是什么意思?”王狄正欲开口,但似乎虚若提已经说出了他想说的话,所以王狄不动声色的又坐回了原地。 “是啊,这种事,怎么能有应该不应该的说法?”皇帝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臣等斗胆请皇上移步莲池边,臣会向皇上一一说明。但此举恐惊扰圣驾。”司寇道。 “微臣见那使者死状可怖,不知道皇上能否不必亲自去看?”董贤说到。 “微臣素闻汤司寇,见微知著,断案如神,皇上一贯勇武,若不明着给匈奴使者摆明真相,恐有人不服而不肯罢休,既然人是溺死的,那一次当着面说清楚也就让此事难再生事端,众人也就没有任何异议了。”听王狄这样说道,葶苈心中已是明了,王狄敢这样开口,想必在这件事上,非有什么当面说清楚的必要,只是他不清楚,皇帝已经在这件事上做过手脚。而这一句,已经是截断了皇帝和皇党众人的退路。 葶苈正要进言阻止,只听皇帝说了句:“好。” 众人走到莲池边,只见乌洛兰的尸体旁放着一个被水浸湿的小瓶子和一个羊皮囊。乌洛兰的尸首已然被用白布盖了起来。 “这是…?何物?”皇帝问道。 那汤司寇拿起那个药瓶,拔出湿润的瓶塞,倒出了瓶中的粉末,将那有些受潮起团的红褐色粉末置于掌心,承到了皇帝的面前。 “寒食散!”葶苈一眼便认出了那药粉。 “少史大人好眼力,这的确是寒食散。”太医丞接着道。 “这是种什么东西。是毒药吗?”王狄不通岐黄故而问到。 “回将军的话,寒食散是一种用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五种矿物做成烈性毒药,服用后人会神情气爽,灵台清明,体力增强,且有一定的助阳之效。”太医丞回到。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又说它是毒药呢?”皇帝问到。 “这个方子最早来自一些方士,有记载的记录是在淳于意的诊籍中有记载。服用此散后,人看似身体更加强健,实际是在透空人的底子。有些人会短暂产生幻觉,若长期服用,毒物会聚集体内,无法排出,大部分人会产生依赖,更有甚者到后期的时候一旦服用下去就会产生剧烈幻觉而自残身体,或者因为量度没有把控好而一命呜呼。而且一旦服用此散,则服下后就算是量控制的好,也必须行散。”葶苈接着道。 太医丞接着道:“少史大人说的是了。此散之所以被称为寒食散,是因为服下此散后会产生大量的内热,所以必须吃冷的饭食。而要散去这种内热,才能达到表面上的强身健体之效。而行散有严格的规程,除了吃寒食外,还必须着轻便的衣服,有时甚至需要袒胸露乳来散热,需要冷水沐浴,但却又不能饮用冷酒,因为这样会导致心脉麻痹而猝死,而当饮用热酒,需要一天反复多次。” “所以呢?”皇帝问到。 王狄打开了那个羊皮囊闻了一下,酒意浓厚,道:“所以三署的大人们在查验过尸体后,认为尸体之所以面目全非,指甲尽毁,是因为长期服用寒食散后在昨晚因为瘾癖发作服用时产生了强烈的幻觉,而用手抓脸自残身体。但乌洛兰意志尚存,所以立马开始给自己行散,先是解开衣物,然后因为幻觉将羊皮囊里的冷酒当做热酒饮下,导致体内三阴剧焚,正好路过莲池,见到有水便跳了进去,想强行散热,却没想心脉麻痹不能动弹,生生被溺死在了里面。” 司寇大人“正是。” 王狄一番推测刚完,只见皇后终于因为忍不住身体的不适,或也是因为对王狄描述的画面太过恐惧,竟然脚一软,瘫了下去。 “你们,送皇后回宫。说了身体不好就不要硬撑。”皇帝对着杜老宦手下的几个小宦者说到,语气中没有丝毫怜悯。 一群人看着突然瘫倒的皇后,目送着宦者架着她送她回去时,她必是疼痛难忍,全身扭动着,并不十分配合。 “这莲池中浮萍泥沙集聚,想三署的大人应该是看过了尸首的口鼻气管处的异物情况,才会下是溺死的判断吧?”王狄此刻心中疑惑,这与昨日自己的安排并相同,况且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又怎么会再度服下寒食散而被水淹死呢?所以按照自己的部署,乌洛兰绝对不应该吸入泥沙和浮萍。 “如将军所言。”廷尉展开了一方绢帕,那上面正是从尸体的喉咙深处掏出的合着人血、喉液、浮萍、泥沙的分泌物。这样的情况让王狄不明就里,倘若有什么变数,那么变数只能是在尸体上。 “一切如这般,那么便是个意外了。”皇帝此刻想要给这个案子下一个断言。 在想清楚其中的关窍后,王狄给王获打了个眼色。王获便过去用一根树枝挑起了盖着乌洛兰尸体的白布,蹲下来,鼻子正好冲着尸体的头,一阵香味儿扑面而至。 “好香…这味道不是…”王获说着倒头看向了葶苈。 王获的话一出,虚若提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什么,也看向了葶苈:“所以看来三署的大人并没有偏私,只是说出了事实,与他们的推测。人是溺死的不假,但这个‘寒食散’如果不是意外,而是一个懂药的人安排的呢?” “是啊,试问一个匈奴人,怎么会长期服用这种药?”王狄貌似只是说出了虚若提的疑惑。 那股子‘傍鸾台’的香味儿,以及昨晚的桩桩件件,似乎乌洛兰最后一个见的人,就是他。 此时,葶苈才明白,王狄的整个计划,若说是一簇对准皇党的冷箭,里面有一把居然朝向着他。但葶苈不明白,既然皇上已然安排解局,不管意外还是找到凶手,此事就与邦交无关了,却为何单单没有把他捞出局外? 莲叶荫翳之下,乱泉涌动,错综复杂,藕节泥淖之中,心有七窍,却百口莫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圆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补) 风过藕花池,涟漪层层荡,不识绿萍下,青鳢来复往,世事如盘根,交错枝叶乱,谁见红花边,一叶障鹗郎。青鳢已是这太液池中凶猛的鱼类,不管大鱼小鱼也都尽数进了它的胃,可莲藕绿簟中,鹗郎一嘴,便可将其收入口中。 连池边,槐树下,一群蚂蚁正在来来回回的搬着窝。 “葶苈,你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皇帝语气奇怪。 葶苈环顾四周,走出了人群道:“微臣并没有什么解释,因为微臣不需要作何解释。”葶苈并没有顺着皇帝的话说下去,比如饶命是可以轻易说的,但知罪这样的字眼,却不能轻易说出是一样的道理。 “等等,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哥你怎么会识得这个香气?”王狄欲将事情的脉络勾勒的更清晰,这样的栽赃便更加有理有据。 “皇上容禀,”王获许是说出了久以备下的台词,“这香气,是微臣于一友人处识得,而这个人,恰好是少史的师姐,她更言,这香,是苏先生亲手制作送给少史而烧死亲手转赠予她的,我想这应该是天下独一份的东西吧。” “那虚若提大人又如何识的?”王狄问到。 “昨日皇上安排赐婚饮宴,席间王少史和乌洛兰并未出席,而后大家都看到乌洛兰当户泛舟太液池上,而丘林当户顺风就闻到一股香味儿,便赞了一句,而后便有宫人说到,乌洛兰当户进来夜晚时常于太湖中于人泛舟同游,都有这香气傍身。而后来有一群赏月的宫人指出,这香味儿是来自王少史。那群宫人中,还有王少史的贴身随从。”虚若提一番话完,顺手指向了甘遂。 “也就是说,葶苈昨晚你没有出席,是去见了乌洛兰?朕不信你会下这样的手。”皇帝说到,语意虽然维护,但旁人听来已是动了疑心。 这样的明知故问,葶苈只是没想到,自己安排好的一切随手被王狄因势利导,反而成了构陷自己杀人的疑点。但这桩桩件件,每一个步骤,皇帝都是清楚的,这一出,又是何意? 葶苈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那槐树下搬窝的蚂蚁上,只见那些蚂蚁齐齐的排成一条线,却又几只蚂蚁突然被一片槐叶乱了顺序,胡乱的爬行起来,一阵喧嚣后,蚁群在混乱中绕过了槐叶,又整齐前行——对凡是乱了脉络,必有原因,若是不明原因,就顺着事情发展,才能显现端倪,拨乱反正。好在皇帝现在只是问询,还没有问罪的意图,所以这极有可能在皇帝的计划之中。自己不妨待之。 “微臣昨晚是应了乌洛兰当户的私下邀请,去了湖心亭与之碰头。”葶苈并没有避讳,因为他私心揣度着,王狄之所以会有此安排,除了栽赃之外,还想要证实一件事,就是乌洛兰到底是不是双面间,如若自己此刻反口,李钰会重新陷入危险之中。 “那不知道二位因何而邀约,又谈了些什么呢?”王狄的试探步步紧逼,却又在情理之中。 葶苈颇为不在意王狄这样的问法,道:“下官与当户在接风宴上一见如故,几次碰面,聊的也不过是些民俗歌赋,风花雪月。怎么这些小事也需要跟大人一一汇报吗?” “如果不是今天这样的事情,我想我是不需要知道二位聊了些什么的。可是今天这个结果,我想皇上是最想了解的人吧。”王狄回转头对着皇帝做了一个合手礼。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微臣和当户大人碰头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其间聊的大多是太液池平湖夜月之静谧和匈奴大湖的北雁蒹葭的壮阔。而后当户便说精神不佳而离开了。微臣独自在湖心亭赏了一会儿景,便也离开了。”葶苈说到,而此番言语中,已是为乌洛兰服食寒食散埋下了可能性。 “还有别的人可以证明吗?”皇帝问到。 证人?中山王?自己飞快的回忆着当天向皇帝解释的自己和中山王遇见的原因,是因为遗失了玉佩。但是中山王相救自己的事能说吗?如若说了会不会埋下一个祸根,就是让皇上认为中山王施了自己一个恩。 突然莲池中的鹗郎成群飞了起来。由如一道灵光——青鳢食鱼,鹗郎捕鳢,一物降一物,天道造物也如人心一般机关算尽,不闲置分毫物力。物尽其用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 原来,一切的关窍和变数来自于这里,葶苈只觉得浑身一冷,一股寒意辛酸汹涌于喉。可事情不是董贤去办的么?难道皇帝的寥寥几句话已是交代了这么多的部署? 想通这一层之后,葶苈已然失去了辩驳的兴趣,摇了摇头。 “葶苈,你再好好想想?”皇帝提示着。 “确实没有。不过微臣想到一个故事,”葶苈看着那槐树,心底有一种冷,“昔年武皇帝在位时,令人遍献名贵花木,其中单这槐树就有六百多棵。槐树被人称为木中之鬼,是因为它除了能祝人位列三公之外,还有就是槐树能让人发梦。传说有个人叫淳于棼,靠着槐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成了一国太守,取公主,成帝王辅弼。结果一叶落而梦醒,见那高楼起,见那高楼塌。自己梦中的那个南柯国,不过是一个蚂蚁窝。” 葶苈一眼看去与皇帝四目对视,本以为皇帝会躲避自己的目光,可是没想到,皇帝皱着眉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连忙摇了摇头:“小贤,你去把码头的那些记载用船的调度记录拿来,上面的记录一定可以证实少史的话。” “少史这是在说什么故事呢,可把大家弄糊涂了。不过皇上确实圣明。” 葶苈斜眼看了王狄一眼。好?能查得出什么,乌洛兰的船和自己用的船,都是秘密安排的,调度记录上能看出什么呢?不过是从一个疑点到一个事实,越描越黑而已。 果然董贤取来的那本记录上,没有只言片语。 “既然没有证据能证明无罪,是不是就算有嫌疑?”虚若提此时说到。 “没有证据能证明有罪,只是推论,又怎么能算是有罪?”一旁久久没有说话的庞秋然突然开了腔,上前来护住了葶苈。 “当然不能算是有罪,嫌疑和有罪可有很大的区别。只是汉律从来都是疑点利益归于死者,从律理上来说对少史是不利的。若是王少史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无罪,就只能希望没有证据证据证明少史有罪了。”王狄道语气颇为遗憾。 虚若提见有人已经将柴堆架起,那么自己此时必须要添一把火,便可以让自己找到真凶有个交代了:“外臣想,事情的真相或许是这样,王少史和乌洛兰相约碰面,当然两个人不可能是游泳过去的。所以一定是王少史安排了秘密的船只,而后王少史用某种手段诱骗乌洛兰服下了寒食散,然后驾船来到莲池附近,乌洛兰不明白寒食散的药效,又被王少史诱骗喝下了羊皮囊中的冷酒,故而毒性发作,癫狂自残,然后少史只需要一句话,冷水沐浴可以解药性,乌洛兰便会自己跳入水中寻死。而现在现在这找不到的船,正好可以说明,王少史是谋划已久,并非临时起意。” 葶苈和庞秋然尽皆哼了一声,听到这样的说辞非常不屑。 “简直胡说八道,错漏百出,”苏墨也站了出来,他一贯耿直,所以愤怒异常,“杀人要动机,没有动机,胡乱这么扣帽子就是匈奴人讲的道理?当然想要动机总会有的,先不谈这莫须有的动机。但是当户大人企图用一个现在没有对证的东西,去证实一件或许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那我请问当户大人,你该如何证明给大家看你在去年的今天中午没有吃过牛柳?” 葶苈从来没见过苏墨如此愤然,可这愤然中一句话击中虚若提的关节,倘若是在平时,葶苈真想为这个大哥叫好,想不到苏墨有如此反应和机变之才。 虚若提面目陡然窘迫。 “其实本不必如此争吵的,葶苈,你真的忘了?”皇帝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没有,少史哪里是忘记了,只是觉得那是个小事儿,本不值一提,或许没有什么助益的。可是现在大家真的要什么证人证据,我想,还是我来帮少史答了吧。”甘遂道,“中山王,能证明少史的清白。” 事情总归还是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现在葶苈面对的是两难抉择,虽然现在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的本意,如果是,未免太让人心寒。不管是皇帝还是躲在暗处的某个人之所以在布局时露出了这么大一个破绽,不外乎就是想借一个生死攸关的事情,来试探葶苈和中山王的关系,照目前来看,最迫切想这么做的,就是皇帝。葶苈只要说出中山王在当晚和自己相遇,那么便可洗脱嫌疑,却不免掉入另一个嫌疑中。 可是葶苈心想甘遂救他心切,从言谈中可以听出,甘遂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才说,也是明白厉害的,不然不会加上那一句“不值一提”。 “是吗?”皇帝没等葶苈答话,语气大喜过望,“快去宣中山王觐见。” 众人在焦急中等待了许久,葶苈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说话,苏墨和庞秋然一直也守在他身边。葶苈看着二人心里顿觉温暖,只是因为结义,这两人便是在局势不明之时便纷纷挺身而出,苏墨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别放担心。 皇帝走上前来,想说些什么,可是葶苈却扭头走开了。 “小贤,你替朕办一件事儿,其余的事,我们下来再说。”皇帝对董贤耳语了什么。 除了自己和董贤,这个皇帝,从来没有完全相信过别的人。想起中毒与落水,葶苈摇了摇头,南柯一梦,自己又何尝不是。 可是等待了许久过后,中山王并没有随着传令的内宦一同前来。陪着内宦一同回来的是禄存。 只见禄存盈盈上来拜了个礼:“参见皇上,吾皇长乐未央,万寿无极。” “起来说话吧,你家主子呢?”皇帝和禄存是老相识了。 “回禀皇上,”禄存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葶苈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绢帛,“主子感染了风寒身体不适,说到不适合为一个陌生人走一遭。本来缺人照顾,连奴才也不想派来的,只是想着人命悠关故才派了奴才来说明情况。可是奴才是嘴巴最笨的一个,廉贞被大王派去集市上砍价给卫娘娘买朱钗了。所以大王说陛下一看这个就明白了。” 皇帝打开一看,那是一个药方,是葶苈当晚赠给中山王的药方。 “我家主子的楼船经过湖心亭,当时少史和一个胡人正在上一艘小船,突然我主子的哮症发了,我们都很慌乱,少史听到声音便赏了楼船,为主子开了这药方,后来是随着我们的楼船一起回来的,可以在码头查到楼船记录。主子说,靠岸后少史遗失了玉佩,想归还时还遇见了皇上。主子还让奴才告诉皇上,如果使者还不信,医师处方是要题日期的,然后再去宫门查主子的入宫时间还有码头的船泊出入记录和人数记录就可以明了。” 于是皇帝又召来了码头舟工令的记录,果然楼船靠岸时比出去时多了一个人。而中山王是傍晚入的宫,再加上葶苈药方上医师习惯提上的日期,事实便已经清楚了。 “不知道当户大人对少史的嫌疑,怎么看?这楼船靠岸之后,少史一直跟朕在一起,朕没必要骗你,而后,中宫就下钥了,葶苈想从住所到鸿胪寺也是需要有记录的。”皇帝笑着扬了扬那些记录和证据对虚若提道。 “看来跟王少史无关了,只是外臣不明,乌洛兰何时会有了寒食散的瘾癖,所以暂时还不能认定这是一个意外。”面对这样的证据,虚若提本也不是跟葶苈过不去,只是求一个真相,也便如此说到。 “关于寒食散瘾癖本来是私人的事情,但皇上,此事关乎两国邦交,臣认为还是给他们一个交代吧。”董贤说到。 皇帝点了点头,可是却没有看董贤,却是走向了葶苈,到了葶苈面前,道:“委屈你了。” 葶苈木然的摇了摇头,此时已经是不想在此再继续呆下去,事情接下来怎么发展,自己已经是不想过问了,中山王一番故意冷落的安排不知道有否打消皇帝的顾虑,不过确实是帮自己解了眼下之困,说这叶落知秋,中山王已然年近不惑,自然是不会少见这样的场面的,这样的情况,他绝对不能如一场及时雨一般的出现,而派禄存前来,不能不说应对的恰到好处。可葶苈转念一想,以前又是经历过多少番的试探,才会让一个人如此警觉呢? “皇上明白,微臣就不委屈,现在微臣的嫌疑已经洗脱,微臣突然觉得头有点晕眩,请皇上容许臣先行回去。”没等皇帝同意,葶苈说完和甘遂转身便走了。只留下皇帝一个人在原地。葶苈也不想去看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众人的心思皆在此处搅了一锅烂粥,葶苈已经是不想再继续去回味。 葶苈刚走没多远,只听一个他觉得有些刺耳的声音叫住了他。 葶苈转头一看,原来王狄也离开了那刚刚还沸反盈天的粥釜:“初见少史,没想到少史不仅聪明,而且人缘好,手段高,福气也大,只是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有这种运气了。” “不知道将军此话从何而来。”葶苈并不想与他多说话,寻了路便要离去。 却没想到被王狄拦在了前面:“看来少史一直在宫中,可知道这宫里的事和宫里的人,并没有比常年在外的我更多。我不妨直说了吧,才回京就听说少史是皇上的新智囊,所以跃跃欲试想要和少史比试一番。少史是不是现在觉得心中有一根刺,扎的自己隐隐作痛,自己为何会为君筹谋却反被君咬,伴君如伴虎的滋味如何啊?少史是不是很困惑?充满了疑问呢?” “或许从昨晚你探知董贤去寻了武越,大人便知道,皇上这李代桃僵之计了吧。”葶苈说道。 “看来还是被少史发现了。少史果然聪明,派去打听武越的那位姑娘还没回来,便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这个顺水推舟,是意料之中,我早已知道,皇上的李子还是会留着那抹让他放心不下的香。一是要做给我们看,二就要问问少史你了。”王狄颇有些得意的声色。 原来这一切,均是因为王狄更明白皇帝的多疑。 “今天只是给少史提个醒,这一出本来就不是冲着皇帝的,是想让少史你看清楚一些事,也是为了少史好,不是吗?不然下次不知道会不会有中山王这么好的帮手了。” “我劝将军还是少在别人身上废心思,从前有一种鸟,飞的离太阳近了,便以为自己一张开翅膀便能遮天蔽日,可是将军知不知道,最后这鸟的翅膀被太阳给烧起来了。” “呵呵,和聪明人说话真好,不用绕弯子,其实这种鸟有点傻,仿佛是叫鹏吧,”说着王狄把手伸到了葶苈的眼前,“其实它忘了,一只高飞九万里的鸟,只需要把翅膀张开盖住你的头顶,便可叫你不见天日。还得感谢你们这一出接一出的戏呢,反让我明白了,我的周围有脏东西。不然这先机怎么被你们占尽,但是占尽了又如何,徒劳无力。这智囊之名是否该退位让贤呢?” “事未如愿,是该认输,可是在未央宫,可以输,可以错,可以废,但是偏偏就不能退,”葶苈一掌抓住了王狄的手,“遮得住的只是烛火之光,又岂是灼灼烈日?将军岂不闻,烈日是灼心的吗?时间还长,劝将军不要把翅膀张开的太久,孔雀开屏,也只是正面,又怎会让人看到它背后光秃秃的屁股呢?” “走着瞧吧。”王狄笑着走了,这一局虽赢的惨淡,但也够了。 “是啊,时间还长呢。”葶苈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王狄仅仅一举便已数得,可真正让葶苈寒心的是皇帝的疑心和狠毒,或许还有一点点那个人的机心,但是现在葶苈更担心的,不知道为何是王狄口中那个脏东西,那个来自赤血党的三番四次密保的内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圆一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渐) 顷刻之间风云际会,黑云压城,两人的唇枪舌剑之后,转眼间那蚂蚁搬家已是应许了一场忽然而至的雨。春雷阵阵,电闪撕裂天际,如同矛盾相敌。 当雨点落下来时,葶苈已经是回到了太乐令的住处。一进屋葶苈便对巳夫和甘遂说到:“这两天若是皇上或者门郎来找,我都不见。” “是啊,能避着就避着些吧。”甘遂说到,巳夫虽然不明白,但是也点了点头。 甘遂正起身去关门,门却一把被一只手给扶住了。甘遂定睛一看,是庞秋然和苏墨,两人显然是淋了些雨,好在并没有湿透,只是头发湿润的搭在脸侧。 甘遂将两人让进了屋,葶苈有些诧异:“大哥、二哥你们怎么跟上来了?” “你说你身子不爽,所以我们跟过来看看。”苏墨答到。 庞秋然坐下接过巳夫递过来的麻布,擦拭着头发:“哪里是身子不爽,分明是心里不爽,只是刚才在路上见了王狄和你说着话,我们也没有马上上来。想应该是来给你示威了吧?” “哼,”葶苈冷笑了一声,“示威?这个王狄果然比传闻来的阴沉。今日的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早早的就不是想要对付皇帝,因为他知道不可能。所以干脆对准了我。” 苏墨放下了手中的麻布道:“可是皇上也未免太过疑心重了一些。” “从来君心如草枕,外披锦绣内藏针。只是我有点失望。”葶苈说到,心中想起了进宫以来自己屡次遇险,仿若隔世,竟不知是为了什么。 “葶苈,你不应该怎么想,”庞秋然道,“天子行事,缜密小心些也是对的。毕竟高处不胜寒。只是这王狄怎么会将错就错来了这一手,想挑起你跟皇上的不睦呢?想你这样说来,那香味儿之事,倒向是他存心了。但是你既知道这一层就不该中了小人的挑唆。” “事实如此,若真是固若金汤,又怎么会有人能挑唆呢?王狄自己都说了,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只是因着他比我更了解皇上的疑心。”葶苈说着,右手撑在案几上,食指点着太阳穴支撑着头部。 “对啊,我怎么感觉,或许王狄只是嘴巴上不认输,虚张声势好让你有所忌惮,实际上所有的事情都是误中副车呢?”苏墨不是很理解葶苈为什么如此笃信自己的判断。 “我也只是猜测,等下等妄言回来了一切自有分晓。只是此人太过阴险,他今日一回来,我连着三次着了他的道儿。这些也仅仅是他的一个‘提醒’,他若是真的想动我,恐怕我今日脱罪不得。即便是侥幸,那么后来禄存来的时候他打可以落井下石多加几句,让皇上更怀疑我和中山王的关系,凭他的本事,不难。” 庞秋然也斜嘴冷笑了一下:“哼,说到底还是我们谋事太过讲公理,若是阴毒一点,不从明面上去解决这些事,什么杀人解局,推脱嫁祸,挑拨离间,真的难吗?” “也就在我们做不出来,但是二弟四弟,如若你们如此谋事又和那些我们想击败的人又什么区别呢?”苏墨话端一出,倒是让葶苈想到一个人,一个女子,她面临的阴毒不少,可她似乎步履维艰的用不伤及太多人的方式在谋着。原来这样的谋算是如此不易,如此脆弱,很容易就败在那些辣手狠心之下。 “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既然王狄要这样,我倒是乐意奉陪。”庞秋然颇有些不以为然 “别急,你啊,那么聪明有谋略,就是沉不住气,这样做事迟早引火自焚。《左转隐公元年》里不是有一句话吗‘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苏墨语气有些不好起来。 “二哥,大哥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用我们鄙视的手法去做事。我倒是不介意他有什么过墙梯,我只是介意我们的皇上或者还有别的一些什么人做事和待人的方式。二哥刚才说‘杀人解局,推脱嫁祸,挑拨离间’我倒是担心起,这么行事不端的不止王狄一个人。”葶苈说着语气渐渐沉了下来,仔细在思考着。 “你难道知道了什么?”庞秋然一语有些意外。 “你怎么会这么问?四弟又怎么会这么说?”苏墨话中有种似是而非的觉悟,葶苈听了出来,心中还是感慨,苏墨的直觉依然是那么可怕。 叹了一口气后,葶苈说:“只是推测,没有证据,如果是有证据,我觉得未免太可怕了。” “主子,我回来了。”正当葶苈说到此处,苏妄言湿漉漉的也从外面回来了。 “怎么去打听一个人,居然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是不是遇到麻烦了?”葶苈问道。 “确实麻烦啊,也诡异的很,”妄言端起案几上的一个空碗,倒了一碗水,喝了一口道,“主子让我去打听的那个武越,整个卫尉所都说没有这个人,但是我觉得不对,倘若这个人真的不存在,主子也不会让我去查,所以我趁着没人的时候潜进去翻看了他们的值班和换班的记录,很诡异的…” “是不是每隔几日就有椒房殿外的值守记录不见了,又每隔几日又有别的什么地方会不见,而且这个遗失的记录所记录的时间是很规律的。”葶苈说着给妄言加了一碗水。 “主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些东西仿佛是一夜间消失的,因为我去看过配官署的月例记录,按人数算,卫尉所多拿了一分月例,而这个月例的记录就是武越。但是我又去查了膳食记录,到昨天的配额都是对的,今天的就少了一个人。” “那么是了。”葶苈听到苏妄言说到这里,眉头皱了一下。 “难为妄言办事这么细密,可是你们主仆两是在打什么哑谜?”庞秋然听的仔细,但是不得要领。 “对啊,这跟今天乌洛兰沉尸莲花池和王狄从中算计有什么关系呢。”苏墨也十分不解。 葶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但是一切那么血腥又那么真实,此时心中就如同窗外的那一场骤雨,噼啪澎湃的敲打在瓦当窗棂,震得人心欲碎。 思索了良久,葶苈还是决定给两位兄长道明真相:“怎么大哥和二哥还以为今日看到那具面目全非,指甲尽毁的尸体是乌洛兰吗?” “难道,难道不是吗?”不光是二人,房里所有人,包括巳夫都惊诧起来。 “先试想,王狄设下这个圈套,其中有一个不可悖逆的关键,便是让人肯定这个死者就是乌洛兰。但怪就怪在这个尸体面目全非,而乌洛兰是有一枚反甲的,这些都是可以一眼让人看出身份的东西,但是为何偏偏就毁了呢?”葶苈说到。 “对,如若这是王狄的安排。那么皇帝大可一句,身份成疑,便把谋杀,弄成了失踪或者因为什么原因的潜逃。这样王狄的目的就达不到了。”庞秋然恍然大悟。 “这也是我怀疑的第一个点。但是奇怪就奇怪在,皇上并没有顺水推舟的拿这个点做文章,而是仿佛默认了这就是乌洛兰。这非常不正常。”葶苈对皇帝的判断力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苏墨突然也明白过来:“那是因为,在皇上的想法里只要寒食散的事情能被大家认同,那么这具尸体的身份不是乌洛兰,反而会更麻烦,因为还需要去想他到底是跑了,还是失踪了。” “直到王狄的一句李代桃僵,我才真的反应过来。可是没想到王狄早早的就已经知道了真相。单凭董贤手上的一抹红色,他便肯定了或许他在昨晚才收到的关于皇上的消息是对的。然后将计就计的用了中山王的事情来挑拨皇上,事后又用李代桃僵四个字来挑拨我,更可怕的是他知道一定会保留一个细节,不管是因公因私,因为只有这个细节才能引发某些人设计我,皇上考验我,和他要挑拨我和皇上这三重后果。”葶苈越想越觉得在这件事里,不怪是皇帝还是王狄的城府都太过可怕。当然或许自己还有一个念头也是对的。 “等等,你是说…那具尸体,是武越的?”庞秋然这下突然明白了全部。 “对。”这个名字没有从葶苈的口中说出,让葶苈轻松了一些,因为他无法直面皇上杀人替身这个事实。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是他呢?”苏墨很着急葶苈的这种一点一点的说话方式。 “首先,我来说说董贤手上那一抹红。乌洛兰有一个最好辨认的特征,便是他的栗红色头发,这一点足以让人在面目全非,指甲脱落这个前提下先入为主的就认为那是乌洛兰,再加上体型有几分相似,穿上匈奴的衣服之后居然是连他们自己人都没有怀疑;”葶苈摆了摆头,“可是为什么我知道是武越呢,大哥还记得昨晚来找你的那个小宦者么。” 苏墨嘴巴微张,突然明白了什么。 “皇后派他过来找你,说是要营救武越,我本来以为两个事情是不相关的,可是直到今天早上在蓷囿遇见了皇后,然后我想到上巳节皇后被冤枉的那个由头,我才知道,这个事情不是偶然,上巳节的时候就有人想用武越来做文章,只是被我给截断了。而这个事在后面,皇上是查出了什么的。只是因着丁太后和傅太太后的关系,还有他和董贤的事情,才没有处罚这个事。” 庞秋然突然道:“难道你是想说,上巳节长信宫想栽赃傅皇后与人私通,其实是确有其事?” “对,”葶苈说的非常肯定,“而这个奸夫…” “就是武越!”所有的人都明白了。苏墨突然脑子里出来一个问题,葶苈这个推论虽然匪夷所思,但是一定有什么依据:“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葶苈深吸了一口气道:“一,皇后为何用两个人的下落跟你交换,这么紧急,只为营救一个侍卫,这个侍卫是谁?他是知道什么,还是做了什么?二,为何昨夜两宫太后急急去见了皇上,难道不是因为大事紧急?三,今日在蓷囿,皇后不想让我号脉,可我看他的神色,不像是女子的气血两需,再说如果是虚,阿胶不是更好么,又没有副作用,但是益母草偏偏又一种人是吃不得的,那就是孕妇,因为会引致落胎。今日皇后几次体虚出汗,到最后的气血攻心晕倒,虽然她勉强支撑着,但我怎么看都是为了去见武越最后一面,而她和两宫太后与皇帝之间应该有个协议,那就是她自己落了那个孩子,保武越一命,可是没想到,被骗了,直到她赶到莲池才知道自己尽管打了胎,还是没能救下武越。四,为什么阁子里的那两个小厮会平白失踪了,最有可能是他们撞见了什么。五,长信宫在上巳节动了那么大的手,不挖出点真凭实据真的就打算罢手?” “这么说,翎漱和阮霁撞见了两个人私通,然后被逮捕起来,成了这个事情的事端?而皇上借着这个事情,一是要解决掉乌洛兰的事,二是解决奸夫,三是因为他撞见了你和中山王在一起?”庞秋然说到,苏墨却默不作声,虚着眼想着什么事。 “对王狄之所以知道他们会保留那发香,并且提前做了交代,是因为他也知道皇后**的事情,仅凭打探到董贤带人围了椒房殿,去了卫尉所,就料想个大概,然后又见董贤指间一抹红,就已经肯定。当然,他对宫里的人比对事更了解,那发香一定会留的。”葶苈说着,语气有些嘲讽。 “是啊…没有头发上我为葶苈做的香,可能有人会提到这个尸体可能不是乌洛兰,而有了这抹香,结果却是皆大欢喜。” 这时,屋外的狂风换了风向将暴雨源源不绝的吹到里屋,恣意的扑向众人,那些细碎的雨滴打的人睁不开眼睛。葶苈起身想去合上窗户,走到床边,看那天地间似乎已经拉上了一帘灰色的珠帘,遮住了人的双眼,不辨东西。 可是远远的正有一两马车,正在撩开这层帘子,向他的房间驶来,那玄色的了我就信,那么多的赤血党人被我揭穿,我都有证据,唯独你,在是与不是之间,所以我信你的说法,只要合情合理。”葶苈一语,眼神恳切。 在苏墨的瞳孔中,已然没有防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圆二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变) “你口中的‘赤血党’是跟赵太后有关吗?”苏墨的直觉就如同黑夜中猫眼,若是对他的人品没有完全的信任,恐怕葶苈听到这样的说法只会不寒而栗。 此语后,两人皆选择了沉默,两人的毫无掩饰的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并不是怀疑、猜忌、询问抑或是试探,只是互相的惊讶。葶苈虽然相信苏墨的说法,但是依然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赤血党这个话题,特别是当苏墨的言辞表示他早有察觉之后。苏墨的惊讶在于葶苈不仅察觉,而且是实打实的知道。 良久,葶苈先开了口,因为那对视之际,他想的很清楚:“大哥,我本来一开始想,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日后若是追责起来,便不会有事、我并非不相信你,因为事实在眼前,我认为你说的并不是假话,但是我能肯定的是你一定知道什么。” “是,你刚开始在推论的时候,我就隐隐察觉你帮我隐瞒了那件事。葶苈,大哥想提醒你,这样的干系,你不要查的太深,既然已经知道了防着一点也好,不过若是牵涉其中,日后被挖出来,不论你有没有合谋,那都是一个包庇之罪。所以虽然我知道,但我并不想过多的去了解真相。你有的时候太敏感,一点点小小的细节,便让你洞察到事情的核心,其实有的时候糊涂一点未必不好。”苏墨一席话,点穿了葶苈方才在陈述时故意说的一个谎言,但同时也说明了自己的担心。 葶苈点了点头,看来自己选择没有说出事情,是正确的:“我开始只是觉得不合理,因为我们两怎么去到蓷囿,怎么见到皇后,说来并不是巧合,事后来想,倒像是大哥你故意引我去的。但是前一天晚上你亲口告诉我,来求你帮忙的是皇后,那么你大可直言让我去,不必以游园为由头到了蓷囿,又用看花为名引我进去。而且那天我和皇后交谈时,发现她和你似乎并不如你说的熟悉。但正是这样,我也感觉到了你办这件事的为难,我才认为,你可能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那么,你便想到,前一天晚上那个小宦者并不是皇后处来的人。”苏墨说着笑着要了摇头,他并非一个擅长说谎的人,对于不能说的事,他一贯也就是保持不说,“也是啊,我怎么会说是皇后派来的,椒房殿被围,这小宦者的消息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想想也是怪的慌。” 苏墨说完轻轻的把手搭在了葶苈的肩上:“你啊,怎么能不被那起子小人算计,我看着你这脑瓜都嫉妒。” 葶苈被苏墨的一席话说笑了,天下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奖的,特别是被苏墨这样的人夸奖,那便是对方实打实发自内心的,不会有半点虚假,葶苈调皮的按住了苏墨的手道:“那大哥你得老实把前因后果告诉我,不然我可要去跟真定王告状,说你故事说了一半就调了我的胃口。” 苏墨低眉浅笑摇了摇头:“若是秋然这么问我,我可能会考虑。但若是你,我也就只能认命了。” “是不是大哥你特别信任我呀。”葶苈说着,语气中已经是越来越调皮,像极了平日和商陆说话的神色。 “哎,”苏墨话锋一转也是故意说着反话打趣道,“那里说的上是信任。咱们的少史那么聪明,我倒是想瞒来着,可又怎么瞒不住。一句话不真,便就像纣王审比干,说不定还来点什么告状一类的大刑伺候,我可担不起。” 暴雨不终朝,屋外的雨声已是渐渐稀疏,方才还看到从瓦当上如同连珠线一般垂下的雨水,到黄昏时却已是点点滴滴,葶苈起身打开了屋后的窗户,只觉一股清鲜的空气扑面而来,竟然带着一丝草木味儿。屋后的那棵香樟树,那星星点点白花就着绿叶被方才的鸷雨敲落了一地,散落在雨后尤绿的树下。但任有一些白花盛放枝头,就着雨后格外清新的空气,透来幽幽樟花香,分外袭人。 葶苈深吸了一口,这次第,怎一个馥字了得。 人亦如此,葶苈回头看了看苏墨,想来从第一次见时,就已经觉得这个大哥身上有一种来自德行的力量,甚于一切的智与武,值得人去佩服,去相信。因为他是“越人阁”的老板,但天下的老板,甚少会有人为了自己的下属去受制于人甚至是犯险。仅仅是因为一种道义与责任,但世界上却总有一些人秉持着自己待人的原则,贯穿在一言一行,一粥一饭里,似乎与世界有些格格不入的活着。却如香樟一般那缕香总会拨云见日,沁人心脾,历久愈醇。 能与这样的人结识甚至结拜,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 “大哥不说我也知道,”葶苈连连打开了几扇窗户,想让那香气熏熏屋子,“一定是赵太后用翎漱他们的事逼你了吧。” “并不是,”苏墨摇了摇头,顺手从葶苈的案几上拿了一个茶盘,“赵太后不是那样的人吧。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如你所说,确实他俩是撞见了皇后和武越的事,但抓他们的并不是赵太后,而是永信宫,相反是赵太后一直暗中设法保全了他们,只是无法救他们出来。这次的事儿,她也没有逼我,只是派人来和我商量,看我愿不愿意还他这个人情。” 葶苈只觉得鼻尖一抹香樟的味道,似乎更浓了,原来,自己看人看事还是过于相信表象。 “可是,他为什么要保住武越呢?”按照葶苈的想法,赵太后似乎此时让皇帝和皇后因为武越的事情结下梁子才是上策。 “可能和一件昔年旧事相关吧,只是那件事情的真相,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敢随便议论了,只是这样,我才下了心帮着太后来引了你去蓷囿,想让你不管有没有办法也能知道个真相,因为我觉得我和她居然有点相似。”雨还没有停歇,苏墨拿着茶盘,就出了门。 “大哥雨还没停呢!”葶苈说着也跟了出去。 “香樟的叶子和木头可以练出油却有点刺鼻,可我闻到这香樟的花,味道确实极好,以前没有在香饵里试过,不知道有没有法子练成花油,加进去。”苏墨说着,加大了脚步。 这人真是爱香成痴,葶苈听着他说话也是加大了脚步才跟上了苏墨。 两人转过屋子,来到屋后,香樟树就在石屋和葶苈的屋子之间,苏墨细心在树下拣选着那些掉落的花簇。 “大哥,这练香油不是需要用新鲜的花儿更好吗?”葶苈有些不解,以苏墨制香的心思,这样的细节,他不可能不在意。 只见苏墨捡起了一簇较完整的白色花簇,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将上面的泥水用心擦去:“天地虽不仁,但人是有情的。一花一草来之不易,皆是上天造化,就跟人来这世上一遭,也是万千种巧合,遇见何人那也是巧合中的巧合,只要是真心待你好的,都应该惜缘。左不过,这落花白白入了尘泥,有些可惜了。再说香油不是直接做成香饵还需要提炼,只要多花点心思,就可以去了这泥水味儿。” 葶苈心中突然被苏墨触到软处,想起蓷囿之中那名女子,就如同当日的满地落花,香樟何其幸甚,苏墨为其收敛了香骨;苏墨何其幸甚,真定王待之若脆玉;但傅玲珑呢?如今只剩个花落人亡两不知。 葶苈一语有些唏嘘:“奸夫这样的词语,那是明面上的。傅皇后就如同庄姜夫人,皇帝不曾给予她一丝一毫的爱意疼惜只是因着她的母家。唯独武越才是这零落碧桃的惜花人,可这惜花人同碧桃一起,被东君主撕的粉碎。无人锦囊收香魂,质本洁来剩污去,一身骂名销了君骨,来年千山暮雪,万里层云,这碧桃又到哪里寻一个去处,不过还是大哥那句左不过,这落花白白入了尘泥。这世间有多少真情,却是见不得光的呢?” “你这是在感怀了?黯然入肠处,最是怕遭遇实堪伤,他人的际遇,有些会让人扼腕叹息。不过重要的是,留个警醒,活着不容易,走错一步,谁知道会是个什么万劫不复的结局呢?倘若皇后没有被寂寞泡的失了分寸,或许他们不必如此。”苏墨停下来了手上的动作,似乎那满满一盘的花也是够了。 “万事如意,本来就不可能。若是还要因着贪活怕伤而活着,这辈子仿佛也索然无味了。”葶苈心中有一种念头,即便是武越已死,但他们好歹拥有过,自己呢?因着中山王的身份,连做朋友都不敢,到底是中山王懦弱,还是自己苟且而可笑?知死近乎勇,但最勇的莫过于赴汤蹈火,几人能做到呢?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懦弱的人而已。 苏墨这时把那个盛满花的盘子放到了一边,说:“所以这才是我愿意帮赵太后这个忙的原因,只是摆布你不是我得本意,你不怪我吧。” “听大哥这么说,”葶苈上去用双手将苏墨的手合在了掌心,“我倒是不好意思怪罪大哥了,本来还想让大哥帮我做个专属的香的。” “你啊。”苏墨笑着用手点了点葶苈的鼻子。葶苈也是笑着将头故意挪了挪,道:“若是这世间的人因着仗义真情来算计我,我反倒要怪罪,而那些因着私欲来算计我的,我反而觉得理所应当,而不去恶心他们,岂不是太糊涂了。不过大哥,赵太后是因为什么而能让你感动啊?” “那是一桩旧事了,说起来和傅皇后的事情还颇为相似,”苏墨说着收拾起东西和葶苈又往屋子的方向走去,只是走的颇为缓慢,“昔年赵太后无孕,想必内里你已经是知道,我是自己猜了个大概,所以赵太后举荐了自己的妹妹入宫,而先帝也对赵昭仪很好,但是因为国本的问题,所以难免在赵昭仪处多呆了些时日,此时宫中流言四起,矛头直指赵太后和某个侍卫有染,先帝也曾经怀疑过,后来竟然在赵皇后的寝宫抓到了那名侍卫,先帝处斩了那名侍卫才知道,原来那是赵太后为了他,刻意安排在卫尉所的耳目,两人私下见面也只是汇报消息。赵太后一直责怪自己没能救下他。而后这件事情一度被传的甚嚣尘上。想是今日傅皇后的局面,赵太后有些自伤吧。那名侍卫什么也不为,只是因为,他真的爱着赵太后,愿意为她倾其所有。” “可是太后心中只有先帝,但先帝心里由太后,却不能只有一个太后。”听完这个旧事,葶苈不知道为何,这事情一件一件的明了,这赵太后却如同在自己的心里换了个样子。当然,也让葶苈想到,这古来的皇帝,多情的也好、阴鸷的也好、薄情的也好,尽皆寻常。 葶苈接着道:“我想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褒姒一笑;那商纣倾尽天下,只为妲己一喜,得来的不过是万古骂名。可世间安得双全法,教君王不负江山不负卿呢。但这样的男子,却有几人。反而是范蠡这样的薄情,说是为大义,献上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却得了个美名,简直讽刺。江山美人,先帝较之武帝临死前对钩弋夫人的留子去母,我却认为先帝这样的人更可敬重。” “你知道这样的道理就好,帝王之心从来难测,要想在宫里活下去,你只能听之任之,岂能反抗。好在,皇帝还是信你的。以后多留个心眼就好了。”苏墨绕了一个大圈子,只是想葶苈自己想明白一些道理。 “所以只有巧用心智,大哥说的道理我懂,但我也得让皇上知道,我的忠心并不廉价。我有分寸。”只是葶苈想着,不论是赵太后遇到的先帝,还是傅皇后遇见的皇帝,一个痴情,一个寡义,却都还是将江山放在所有事情之前,不知道是否所有的君王都是如此,倘若不是,怎得这后宫古往今来的庭院空寂。 或许每个后妃都曾对着宫腔柳,痴痴的盼着。或许有人盼着帝王的心,有人却盼着一个真心爱着自己胜于一切的人。 说了好长的一会儿话,两人才刚路过了国为的房间。 “哎呀,怎么又输了!”只听国为的房中传出一阵话语,那个声音很熟悉,是齐冉的声音。 “呵呵,俊俏小哥,你也不打听一下,整个永平街,博戏之王的名头,那可不是白来的!”静静一听,这个有些狂妄的声音,来自那个粗人甘遂。 “走,看看去,他们定是寻着什么好玩儿的物件了。”苏墨说着带着葶苈进了国为的房间。 一进了房间看着各人正围着案几,拿着竹简做的牙牌,中间有些牙牌整齐的码成一堆,有些散乱的像是各人出出来的牌,其间有两枚竹骰子。四个人分座东南西北,每个人手上还拿着七张牙牌,身前放着铜钱。 只见齐冉把身前最后几个铜钱抛给了甘遂,苏妄言面前也没有剩几个子儿,神情焦虑不断的用手挠着自己的脸,不知道该打哪张,而巳夫的脸上已经是被用墨汁画了几把大叉。 葶苈看到这个场景和苏墨互相看了一眼,有些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宫里可不能赌钱啊。阿冉你是老人了你怎么也不提醒他们?” “我们哪里是在赌钱,这不是在打花签牌吗!”甘遂正对着门坐,看葶苈质问于是说到。 “那这些个铜钱是怎么回事?”葶苈走过去一看,不禁一口笑气没憋住笑出声来——刚才因为苏妄言背对着自己坐着,而齐冉的位置也看不真切,却没想齐冉的脸上画着各种太阳月亮一类的图案,而苏妄言的脸上竟然趴着一只墨画的乌龟。 “这是怎么了?哎哟…哈哈哈我的天。” “主子,我们在这里无聊,老甘就提议说玩儿什么牙牌,结果他想了个玩儿法,每输十个筹码,就要在脸上画一个图案。你看吧,他一个人脸上干干净净,我们就成了这样。”苏妄言指着自己脸上的那只乌龟欲哭无泪。 苏墨也是没忍住的笑用袖子掩着口说:“甘遂啊,你可真是什么都想得到,这牙牌也不是这么玩儿的啊。我看这倒向是你拿手的竹牌。你们啊,都着了他的道了。” 葶苈没明白为什么,问到:“大哥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甘遂作弊了?” “这倒也不是,”苏墨说到难免笑意,“想这越人阁人人都有一技,可唯独甘遂有两技,一是会做各种技巧的木工玩意儿,这手艺是从他的樵夫父亲那继承的,阁子里有些精巧的家具都是他做的。还有一个啊,就是博戏,只要是跟这博戏沾边的,甘遂是不会输的!” “哎呀,大老粗,看不出来嘛。”葶苈说着跟苏墨一起坐到了桌子旁。 “嘿嘿嘿…”甘遂笑着用手挠了挠后脑勺。 “这怎么玩儿的?”葶苈颇有兴趣的问到。 “说难也不难,就是有点费脑子,但是还蛮有意思的。”齐冉说着,脸上那些图案就跟活了一样,纷纷动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活片一样,滑稽极了。 “每个牙牌上都有一句诗和一种花草,每个人先抽一张,作为底牌,然后把剩下牙牌每个人摸七张,每个人猜你下家抽到的底牌是什么牌,猜错了就摸一张,如果和手上的牌成对,便可以弃掉;如果猜对了你下家就直接输了。如果牌堆的牌摸完了,就要按照顺序抽下家的牌,如果成对也弃掉。如果到牌摸完或者有人手上的牌都弃完,都还没人猜对,那么弃完的那个人就赢了。如果有人抽到了和自己的底牌一样的牌,到最后这牌没被人猜中,也没被人抽走,也没有人先弃光,那么这个人也算是赢了。”苏墨解释到,显然以前在阁子里也玩儿过。 “这样的规矩甘遂居然一局都没输?”葶苈有点不相信。 “他好想能记住整副牌一样。而且他还知道你手里拿着什么牌。”苏妄言一边说,表情委屈,脸上那只乌龟就跟活了一样。 “能7个人玩儿么?国为呢?怎么不见国为。”葶苈仿佛很有兴趣。 “国为被一个老妈妈叫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了吧。”齐冉说着,又开始洗牌,因为上把输的是他。 葶苈说着就坐到了巳夫身边,那正好是甘遂的下家:“我也想玩儿,听起来蛮有意思的。大哥,你玩儿吗?” “我可不玩儿,免得待会被甘遂画成画脸猫。”苏墨这么一说,显得心有余悸。 “我才不信了。”葶苈看了一眼甘遂。 “先说好,如果输了我要画之大母猪。”甘遂有些痞气的说到。 葶苈白了他一眼,算是应下了,于是开始摸牌,拿起来一看,是一株树上的花,有些熟悉,看了一眼那题词“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潆洄。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原来又是碧桃。葶苈微微的叹了口气。 待众人摸完,弃完牌,甘遂一直紧紧盯着桌面上,因为葶苈先摸牌,所以该他先猜,谁知道他脱口而出:“碧桃!” 葶苈双眼瞪得老大,心里咯噔一惊,表情惊讶就如同那老母猪已经画到了脸上。向其他几个人看了看,只见苏墨捂着嘴笑了起来:“怎么样,没骗你吧?” “这也太邪了吧!”葶苈简直不敢相信。 “其实这种玩儿法,人越多越好猜。”苏墨笑盈盈的说。 甘遂提起笔,就往葶苈脸上凑:“是不是该画母猪了?” 只见葶苈忙着站起来摆手,一边躲一边说:“不算不算,这才是第一把,我试试呢!” “太赖皮了,来你们帮我按住他!”甘遂一边对其他几个已经受够了惩罚的人说到。人落井下石是最快的。只见齐冉已经站起来抓住了葶苈的手臂,葶苈正想从门口挣脱,苏妄言一个身法奔到门口挡住了去路,葶苈忙道:“妄言,你不能这样啊!” 苏妄言双手一摊不置可否:“主子,愿赌服输,不就是老母猪吗?”说完一把也按住了葶苈。 “苏妄言,你今天没有饭吃!”葶苈在众人的手脚下被按在了地上,还不忘咆哮着。 在众人七手八脚制服之下,甘遂提笔要画,葶苈双脚上下拍打,身体扭动,死活不把脸露出来,宛若不是画母猪,而是在杀猪,场面一度混乱好笑。 葶苈正头朝外被闭着眼睛,被甘遂扳着脑袋“细致”的作画时,只见国为无声无息的就站到了门口。 “怎么了?是不是出事儿了?”还是齐冉了解自己身边多年的这个人。 “不是。”国为的声音中掩不住的疲惫焦虑,并没有因为众人脸上狼狈的图案而发笑。 听到两人的对话,葶苈带着半只“母猪”睁开了眼,只见国为面色凝重,心中突然想到,会否是赵太后那边又怎么了。 “葶苈,正好你在这儿,有个事儿想问问你的意见。另外,你们都别闹了。傅皇后,血崩病危!”国为说到。 门外一阵风过,扬起些许尘土,在空中番飞着,丝毫不由己。好容易疏散的心结,却风波又起,说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终有时,只赖东君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圆三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迴) 伤人自伤是一种心绪,或许是来自对对方遭遇的唏嘘,葶苈此刻想着,上午还在蓷囿有着一番对话与提醒的这个寂寞女子,此时已是踏入了鬼门关。人世遭遇无常,祸福仅仅旦夕之间。 “怎么会…”苏墨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国为叹了口气,“我也不敢相信,顷刻间怎么就心内郁结,气血失调了呢?” “即便是这个时候死了,他人也只到是疾病暴毙吧。”虽说落胎会有一定的风险,若是体质虚弱加上心绪不宁是有可能血崩的,再加上她为了见武越最后一面,却是连这样简单的道理也没有顾忌。葶苈万万没有想到,璀璨的碧桃一袭红颜居然薄命如斯。 “太医们束手无策,所以她问你,有没有法子?”国为看着葶苈的脸问道,此时葶苈已经站了起来。 她?哪个她?显然不可能是皇后,那么照国为这种不明晰的问法,仅可能是赵太后,不过赵太后为何要救这个女子,葶苈问道:“可是用了升举大补汤?” 国为皱了皱眉眉头:“听说好像是的。” 虽然葶苈并不想傅玲珑就这样死去,但是这升举大补汤已经是非常对症了,想必是太医院也没有怠慢:“那便是太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哪里还能有别的什么法子。” “不过,”国为说着对葶苈招了招手,“葶苈你能不能跟我出来一下。” 料想着国为有什么话想告诉自己,葶苈也便带着半脸的墨跟着国为走到了屋外。 国为一路都没有说话,只是带着葶苈到了小石屋的外面,从袖囊里取出了一枚尖尖的东西。葶苈看了一眼,仿佛是海螵蛸:“这……” “赵太后让我转告你,昔年皇祖李八子诞育皇子的时候也曾遭遇血崩,当时便是用了这个,不过赵太后不懂医药,不知道具体是开了什么方子,只是这乌贼骨那个时候觉得新奇,便是默默记下了。你现在处境尴尬,虽你是有傲骨的,但是不能让人趁了这个嫌隙。”国为说着把那海螵蛸递到了葶苈手上。 葶苈问到:“不过太后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太后身份敏感,她像任何一边示好的行为都会被另一把记恨。所以现下唯独你去献药,合情合理。而且葶苈你要明白,除了真心想救人之外,太后让你去献药的用意。”国为一边说着一边将葶苈的拿着海螵蛸的手合上了。 葶苈举起手食指弯曲扣着鼻尖思索了一阵。确实关于这海螵蛸治疗血崩,在医书上有过记载。若是有效,赵太后想让自己去献药也确实是一举多得,既救人一命又可稍许打消皇帝心中对自己的疑虑,因为虽然帝后没有感情,但是这场政治联姻,对于皇帝来说无疑也是很重要的。 “但是国为,太后若是没有别的打算,本应该说实话的。如果我没有想错,皇祖在位时,太后并没有入宫,她又是怎么会知道李八子用过海螵蛸呢?”葶苈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嗨,我早就说过这样的说辞在你这行不通,”国为叹了口气,“不过太后坚持让我这么说。想必是有什么难以言明的用意。只是我确实没有什么恶意,不然我也是会让她另外在想办法的。只是我提醒你,葶苈我们早已没有把你当做外人,虽然不是自己人。有些事情,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一点。” “哦?”赵太后这样的人,没有把自己当做是敌人已然在葶苈的预料之外,只是葶苈不曾想,为何赵太后会把自己当做自己人。 国为略微思考了一想,这件冗长的陈年往事应该从何说起:“上巳节在枯井中跟钩陶一起被发现的那两具尸体便是李八子母子。”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以毕方鸟为线索并不难查到。”葶苈说到。 国为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这一幕看得葶苈心中有些许奇怪,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不过国为的一番话马上打消了他的疑虑:“只是帝太太后并不受宠,这个你又知道吗?” 葶苈点了点头,皇祖还是太子时,太子宠妾是司马良娣,虽然不是太子正妃,但是当时太子并没有立太子妃,所以司马良娣是太子府最受宠的女子,也是当时很多眼里未来的皇后之不二人选。但司马良娣暴毙,才有帝太太后被皇祖随意一指而为侍妾,一朝有孕册立为后的事。 “司马良娣死前曾对皇祖说‘妾死非天命,乃诸娣妾良人更祝诅杀我。’后来李八子曾一度宠冠后宫,诞下皇子后,风头一时无两,若是她与皇子没有离奇失踪,想必当日的昭仪之位,未必能轮得到后来才入宫的傅太太后。”国为道。 “难道赵太后是查出了什么?”葶苈听到国为如此说到,心中不免有一个大胆的推测。 只见国为点了点头:“或许这个秘密,是能撼动帝太太后城墙,拿回后宫制约权的一块问路之石。” “可赵太后之所以一直按住不提这个真相,是否会担心此消彼长之际,会让永信宫得了便宜?”葶苈道。 只见国为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些原因,现在还没有确定。” 国为看了一眼葶苈,只见葶苈双目低垂,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珠,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良久之后葶苈点了点头:“我去,不过我只为救人才权且一试,至于太后想让我做别的什么事情,恕难从命。” “那么你有什么药材上的需要就亲自去太医院,自会有人接应你,但其他人去是没有用的。”国为说到。 “那么这个接应的人会是谁呢?”葶苈问到,想要把事情问得更清楚一点。 “我也不知道,”国为摇了摇头,“我们内部是互不相识的。这也是为了大家更安全。好吧,我们也别再外面说的太久,我见你大哥也不是个愚钝之人,怕是再久他就会起疑了。” 葶苈点了点头,将那枚海螵蛸藏在袖子中,跟着国为一起回到了屋子里。见众人都在屋子里安静的等着,显然是知道这个非常时期,若是闹出什么欢快的动静,那便是话柄。 苏墨见二人进来,笑意盈盈的起身迎着葶苈走了过来,一靠近便立马拉住葶苈了手,捏了捏,道:“老四,我看我们也不能一直在朱先生这里叨扰。” 葶苈心中一惊,苏墨的嗅觉果然异于旁人,不知道是寻了什么端倪,竟然是暗示自己,他想帮自己找个由头立马离开,但是苏墨并没有想到,自己已然是应下了国为的请求。 “不妨事的,左右我和小冉这么静静的呆着,久了也是没什么话说,大家串个门,唠唠嗑,玩耍一下也是免得无聊寂寞。苏先生进宫这些天儿了,也是没有跟您好好聊聊天,讨教一些香理,想必也是受益匪浅。”国为也是有一瞬的讶异,连忙上前跟苏墨行了个礼,只是苏墨的眼神颇不以为意。国为的心里是相信葶苈不会对旁人提起过什么,但如果是这样,这个苏墨的脑力也不在众人之下。 葶苈见苏墨背着众人,恰好是挡住了自己,便微微的摆了一下自己的手,示意苏墨不要紧,苏墨微微一怔,明了许是葶苈主意已定,所以也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大哥,甘遂,妄言,你们也难得听国为和小冉的合奏,且在此欣赏一番吧,父亲找我有点小事,去去就回。”葶苈说着跟众人道了个别,便退出了屋子。 太字头的官署,在未央宫里都同归太常寺的管辖,所以彼此隔的也不甚远,葶苈一边在官道上走着,一边心中难免觉得人世的安排未免过于玄妙。想自己当初在乐府和太医两处官职中踌躇,竟不想不论是去到何处,竟然也都会认识同样的人。若当日自己去的是太医院,会否会先认识这个接应人,而通过他,又认识了国为呢? 不论如何,这赤血党的事,居然就如同一个命运早就做好的算计,自己是躲也躲不掉的。就像自己看到了海螵蛸,脑子里乌茜汤的方子就浮现出来。性格使然,经历使然,很难说自己会否在选择去太医院后,识破一样的事情,做出一样的选择,所以人面临的种种分岔路,是否都只是一种同道殊途,若这道理如此,算计了自己的,不就是自己吗?命运周旋回环,作弄的不经意却故意,冥思苦想命运之手何处搅动,却怎知来自自己内心的黑手如何逃脱呢?世间烦嚣,大多庸人自扰而已。 刚一进到太医院,葶苈便被那忙忙碌碌的场面惊呆了,虽然想过太医院会很忙却没有想过,众人会忙到就如那槐树下的搬家蚂蚁,不停有传药内宦端着各色的粉剂丸汤,从药房里出来,又跑向椒房殿的方向,有些内宦的衣衫是湿的,想必是从刚才下雨时便开始来来回回的奔忙了数次了。 不知道这样的光景下,有谁还会闲的来等待着接应自己呢?而这个接应人,又该如何与之碰头呢? 苦味的药香在院落中四处弥漫,不留一点先下的空气,可不知为何,却隐隐有一种甘草气息于这忙碌中格外凝神静气。 葶苈前脚跨进太医院的神农堂便看到了迎面一的一排书架,那上面的竹简帛书卷轴多不胜数,而那书架也就高高耸立,直到房梁。正有许多太医穿梭其间,或立于书架旁翻看着,或正站在木梯上找寻着,时不时随着那木梯的靠动,那巨大书架便摇摇欲坠,如同随时都会迎面扑倒,将众人活埋于此,压抑非常。想来若是傅皇后此刻血崩而亡,不用这书架倾覆,也是有人会活埋于此的吧。 葶苈扫视了一圈,似乎也没有人看到他,正想着和谁能说上话,不然要找也无从找起,而且这样的光景不知道那接应的人,会不会也在忙碌而根本无暇理会他呢?所以赵太后的安排也并非是百密无疏的。 突然,他的眼神留在了神农堂偌大堂室中的一角,只见那个几乎快被书架完全挡住的僻静角落里,有一个身着太医院服侍却没有着冠,只是带着一条青巾的人却如一趟被风吹起的湖水中的信步白鹭,正背身在用一把剪刀修剪窗台边立着的几盆朱红年桔的盆景,红红的果实垂挂枝头,如火红灯笼十分好看。 真是奇了,这样的近况下整个太医院如临大敌,却只有这个人,如此闲适到近乎无所事事。 葶苈不禁然皱着眉摇了摇头,想是这人平日在太医院也是尸位素餐,没什么事做的。这朱红年桔的盆景到此时还没有落果,想必是有人日日打理在温度上十分注意,而这太医院和药局面对诸多的宫人,想必除了这个此时此刻还无所事事的人之外,也没有谁能打理了。 走进却留意到他打理的盆景有些奇怪几乎都被什么藤条覆盖着,那些篷笼的藤条罩着那红橘的树冠,如同一个狮子头一般。那人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后面来了人,以致于葶苈上前合手行礼,呆呆的竟然良久,他也是没有察觉。 “见过先生。”葶苈这才出了声,提醒那人。 只见那人这才微微停顿下来,不疾不徐的将手中的银釭剪放在窗台上,才回过了身,让葶苈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并不杂乱的眉毛下目光有些萎靡,硬朗的鼻翼下星点杂乱的胡渣浮于鼻下与下巴上,看面目约莫二十七八岁,虽然五官隐隐有些英挺之气,却显得有些邋遢。一卷《大梁秘闻》的竹简别于腰带上,葶苈不禁眉头微微一皱,这人五官不俗,却不修边幅,而且《大梁秘闻》这样的杂书葶苈虽没有看过,但也是知道一些的,讲的是战国时期魏国龙阳君的一些桃色往事。 “什么事?”那人看了葶苈一眼就又背过身去,继续修剪着那盆景。 “在下丞相府少史,前来太医院是为了抓一副药。不知可否麻烦先生?”葶苈想,看这个状况,似乎也是等不到那个接应的人了,既然此人闲着,那么只是抓一副药,应该可以找他代劳。 只见那人手中的剪刀微微停了下来,左手举起,少顷却又放下了,手中的剪刀又咔咔动了起来,答的漫不经心:“没空,今日太医院众人都忙着皇后的病情。” “先生这盆景养的极好,是菟儿丝吧?这可是治疗产科妇科的一剂良药啊。”葶苈走进了方才看的真切,那些藤条居然是菟丝子,这菟丝子是寄生的一种植物,想必此人也不是真的为了养朱红年桔而养了这些盆景。 “你懂药的?”那人转过头来,一句话问的生硬,语气十分无礼。 “惭愧,只是略知一二。先生久在太医院任职,想是岐黄圣手,才能将这菟儿丝养的这么好。”对方的无礼有些在意料之外,不过想来也没谁无条件的回去搭理一个陌生人。 “哼,宫里人说话都一样。药柜在后面,你自己去拿吧。”说着那手里的咔咔声响的更快了。 葶苈有些尴尬,自己已经下了软话,这人的无礼未免太过了一些,不过想着这是在求人,也就收敛了一贯的性子,并没有立刻反唇相讥。而是说到:“可是在下并没有处方,想那药监是不会取药给我得,不知道能否麻烦大人给我一剂处方。” “你这事儿倒是办的好啊,”那人的语气越发不客气起来:“你没有处方,那经过我得手开出去的处方,若是吃得出了事儿,谁负责?若然你是要拿去害人,那我不是成了同伙,这是宫里,办什么事儿都要有规矩。你是懂药的没有理由不懂药毒同源这个道理吧?” “诶——你…”葶苈正要发作,可转念一想那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换成别人,可能会说的委婉,并不会如这人一般直接。所以转身要离去。 “等等,”那人突然跟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身来,“你刚才说你是丞相府的少史?姓什么,叫什么啊?” “不过是一剂乌茜汤罢了,大人若是不方便,我王葶苈也可以向别人去求。”葶苈的语气中也渐渐硬起来,大不了去找太医丞,反正这事儿总归皇帝是会知道的。 “乌茜汤?你姓王?”那人将手中的剪子随意的就插在盆栽的土里,“王少史的八角莲还有多余的吗?” 对啊,葶苈这才反应过来,赵太后会在这个时候安排来帮自己的,必然是太医院的闲人啊!葶苈这时心下才叫苦一声,这赵太后让自己来找的竟然是这样一个顽固无礼,却又喜欢猥琐的风月秘闻的人! “整个太医院,就我没有处方权。”那个人从兜里拿出了一剂盖着印的空白草莎纸,示意葶苈将处方写在上面。 葶苈此时有些懵了,既然是赵太后的安排,为会找何眼前这个并没有处方权的太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圆四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溯) 春日的粉蝶是上林苑中最不起眼的蝴蝶,虽然蝶羽翩翩于花间,纵使外表玲珑如一般的粉翅,可是因为一对过于素净的寡淡白色翅上只带着黑色的些许斑点那简陋的丑态不外乎跟鬼蛾无异。 可葶苈打量了一下这个面目邋遢的人,他的官服的的确确是正品太医而非药童的服制,可是一个正品太医,况且已经年近而立,怎又会没有处方权? “太后只告诉我事情紧急,难道少史大人学岐黄多年,居然忘了医者仁心吗?”那人见葶苈一直定定站在原地,一点也没有动笔的意思忍不住又用那种强硬却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到。 葶苈这才从自己满脑的疑问中回过神来,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耽误了事情:“不知先生是否可以借笔墨一用。” 那人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在一个角落上的木色案几,葶苈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一方案几上堆放着一些简牍,杂乱无章,而笔墨刻刀一应随手放置在桌面上,而那一方已经有一角看起来是缺失的砚台边还撒着斑斑墨迹,有些墨迹甚至在桌上拖拽了很长,而那些墨迹有些陈旧有些新鲜,笔架的下端也有墨迹顺着笔架直接淌到了桌面,如同冒着脏水的沟渠,似乎此人平日的生活作风和他的外貌一般邋遢非常。 其中一只笔干脆直接架到了半干的砚台上,看情况,应该是经常用到的一只,并不像有些笔的笔杆上已经蒙上了灰尘。葶苈素日着素色的衣裳居多,所以提笔之前小心翼翼的将左手的袖子稍微挽了一点起来,用左手将右手的宽大袖口提住,便伸出右手去握那只笔,谁知手一握到那笔,就已经被笔背面顺着笔尖淌下来的弄成了一手的墨。 此时,葶苈有些许尴尬说着人邋遢,也未免过于邋遢,所以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人,只见他又侧对着自己提起剪子咔咔的修剪起那朱红年桔——这一回头方才注意到,官服的下摆及地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似乎是针缝崩开了。看来此人对自己的仪容外表真是丝毫不在意。 葶苈转过头写下了乌茜汤的方子想着升举大补汤没有用处,可能是体内有血淤,所以便在配伍时加上了煅花蕊石。然后用案几上揉成一团的一张看不出什么颜色的麻布擦了擦手,然后将写好的方子提起来吹了吹,向那人走去。 那人见葶苈已经写好了方子便把手中剪刀随意往盆景的土粒一扎,也不管手上的尘灰木汁,便拿着方子看起来,葶苈只见他手提着草莎纸的位置留下了十个尘指印。 “不错,配伍和用量都很有章法。而这煅花蕊石加到这个地方甚好。看你模样不大,应该是童子功吧?既然是童子功为何又不行医呢?”那人说到,将方子折起,直接放到了袖子里。 葶苈正想提醒他,草莎纸容易透墨,才写好可能会染到袖子上,可是又注意到那人的袖子上已经有许多斑斑点点被洗淡了的墨迹。不过听到他如此说,葶苈便更觉矛盾,一个没有处方权的太医,自己原本以为他是医术不佳,可是乌茜汤因为需要海螵蛸素日便用的少,可是他却知道。而这煅花蕊石的用意也是明晰,但这样的人为何偏偏却道自己没有处方权呢? “先生谬赞了,只是跟师傅学过几年。”葶苈说到。 “既然来了这宫里,不行医也好。随我去取药吧。” 说着那人带着葶苈去向了后堂的药房,越是靠近没想到药香的味道越浓烈。循着那人的引领顺着药味儿过了一道木门,便觉得豁然开朗,虽然御药房的四壁也和神农堂前堂一样齐着抢放置着直着陈太医找来一只砂罐,将药用一个纱布扎起来,放在砂罐中加入水浸泡着,一边又找来细柴和炭以及一些棉头和干的松针,干练的生起火来。 等到火生好,药把水吃透了,才将砂罐放在火上熬煮起来。只见那陈太医动作小心而熟练,火候也控制的好,开始的时候不停的用扇子打着风,还让炉火旺一点,等到水沸了,又将风门打开,夹出了一些炭火,好让火维持在炆火上,这样出来的药,药力会被全部逼到药汤之中,既不会浪费,又能有更好的药效。 直到此时,他才望着炉火对葶苈说:“听说你是皇上的新宠?晚上也会留宿宣室殿吗?” “大人听到的流言是这样的?” “是不是流言,你也不必对我解释。宫里从来都不缺流言,但都未必空穴来风。” “大人一卷《大梁秘闻》傍身,想必是极羡慕龙床的温软吧,以至于脑子里看什么事都是如此。”面对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礼,葶苈此刻也没有相让的意思了。 “羡慕?你也有他也有的事情,人人凭着一副皮囊都可能会有的事,有什么可羡慕的,今日的福气,好好惜福吧,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比我还难看呢。”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自此也没有再说话。 一直到药煎好,陈太医把药滗到一个碗里,用纱布滤到一个有盖的瓷瓮中,合上盖儿,放到一个竹篮里。 葶苈见好不容易药煎好了,自是不想和这个人再多呆片刻的,于是正想挽起篮子走人,却不想陈太医却抢先挽起了篮子道:“若是我不去有些事情少史准备作何解释呢?” 赵太后能用的人,不论外貌如何,倒也都是细致老谋,确如此人所言,若是他不去,单单是自己拟了这个方子,可是药又是如何来的呢?这样一来二去,倒像是自己在宫里有些党羽的样子,大大的不妥。只好耐着性子跟那人一起上路了。 出了太医院,两人便向着椒房殿走去,一路无话,两人也没有并肩而行,葶苈只是默默的离了陈太医大约五步远,可那陈太医就如同在想什么事情一般,步伐快快慢慢,并不均匀,十分纠结,有时看起来像是在赶路,葶苈也就只能随着加快脚步,可不知道为何却有时又突然停了下来。葶苈为了保持两人的距离,以免引发不必要的口角,所以也只能提起精神,留心着对方的步速。 约莫一刻钟之后,两人到了椒房殿,此时此刻椒房殿门口已经是人满为患,素日跟皇后交好的妃嫔宫人,皇后的母家人,都一应在殿门外围着等待,殿门紧闭,门外是杜老宦带着一干侍卫挡在了殿外,只留着一个小门供着太医院往来的药物和皇上召见的人出入。 葶苈远远的便看见了二哥和董贤也都在门口候着,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于是微微抬起手给两人示意了一下。庞秋然急忙招呼着他过去,董贤显然也是看到了他,微微一笑,可一瞬间,眼神却变的阴冷起来。 那陡然而来的目光,看的葶苈背脊发凉,可又走了几步,葶苈惊觉那目光似乎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陈太医。 只见董贤跟庞秋然示意了一下,两人朝着葶苈二人走过来。 董贤刚刚站定张口便说:“见月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我们两还是少来这些吧。门郎大人风采依旧,不过今时今日我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好到这个程度。”原来此言语辛辣不连董贤都不惧怕的人全名叫陈见月。 “只是久不相见,关怀一下,”说着董贤上下打量了一下陈见月,“是啊,人和人有区别,今日我风采依旧,见月公子却不复当年,是不是感叹一句青山已老呢?” 董贤有些怨毒的眼光看着陈见月问到转而问到:“葶苈,你怎么会和这个人在一起的?” “想着皇后病危,很多汤药都没有用处,”葶苈并不知道原来两人是有些积怨的,可既然如此赵太后为何要做此安排,不明就里间,葶苈只好随机应变,“我想到了一个方子,可是太医院却没有人顾得上。哎,说来也是狗拿耗子,只是私心想着,若然皇后有事,皇上便不仅仅是伤心了。现下时局这么困难,门郎大人以前也说,亲政不易。所以我想略尽绵薄之力,就去了太医院,只有陈太医能帮的上我。” “我正要说,”只见董贤走上前去,看着陈见月,语气分外刁钻,“若是这个人开的方子,便要叫葶苈你参详清楚,不要又吃死什么人才好。” 陈见月并没有反嘴这是在葶苈的意料之外,不过想想却又中了自己方才的猜想,果然是因为这个缘由,才被拿了处方权。看来确实也是个庸医,想来也颇为正确,一个大夫,怎会容得下自己邋遢如此。以至于药监药童也不尊重他。 “门郎大人,我们还是请杜大人通传一下吧,我想这人命如救火,不便迟的。”葶苈说到。 只见董贤看着他收敛起了阴冷的神色,如往常一般的和悦:“我还真是担心你刚才没有来,是生气了。其实这个事我们都是在意料之外,着了王狄的道儿。不过我就想,葶苈你终究是个坦荡之人。” “大人言重了,忠君是本分,想来君主自有明断,微末之身只用皇上决断,又怎么会猜忌。那便是奸佞了。”葶苈说完只见董贤去向杜老宦耳语了几句,杜老宦便进了椒房殿去通传。 董贤没回来之际,葶苈只听陈见月有几分嘲讽,听起来分明是说他的:“这宫里待久了,自是会演戏了。明明心里想着什么,却说另外的。装的一副超然物外,人畜无害,心里还不知怎么想呢。” 所以说好事不出门,庞秋然听到这人这么说葶苈被冤屈一事,有些恼怒,正想上前理论,葶苈一把拦住他道:“陈大人倒是性子爽利。医术上的纰漏,本来是每个医者都会发生的事,只是这爽利的性子,非但不讨好,倒是烂墙众人推,所以有时候不会说话,倒不如不说。” “哈哈哈哈,有些人啊,千金宁失却不知自用。反说他人旁门左道,简直可笑。”陈见月笑的张狂,引来一种皇后亲属知交的怒目侧视。 “谁是急着要死了吗?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突然众人闻声尽皆收起了愤怒神色,齐齐跪下,葶苈往殿门一看也是拉着庞秋然跪下了。 原来在陈见月大笑其间,皇帝已然是出现在了门口,可葶苈见陈见月并没有立马下跪,皇帝皱起眉头,有些诧异,嘴里喃喃道:“见月…怎么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圆五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进) 两人目光一碰,陈见月才缓缓跪下。 “你…怎么会这样的打扮?”皇帝一句话完,葶苈见皇帝的目光有几分异样。似乎有一种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表情。 “皇上许是忘记了,陈太医还在受罚呢。”董贤提醒着皇帝。 “哦…那件事啊,”皇上道,“是该罚。” “可是陈太医,刚才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好事,笑的如此开心。”董贤一瓢油浇了下来。 葶苈虽然不喜欢陈见月的为人,可是这宫里,他确实是少有的直性子,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只看皇帝脸上的愠色渐起,这个时候,在椒房殿门口如此发笑,这枪口撞的好深。可不知怎么的,皇帝却淡淡说了句:“诸位平身吧。见月,你这老毛病,还是没改。” “到底是不是老毛病,皇上清楚吧。”这是葶苈今日听到陈见月口中语气最好的一句话,可不知为何,是如此的幽怨。 皇上叹了口气,马上伸出手指着众人厉色道:“老杜,你转告太医院等下送药来的那帮子废物,再想不出个妥善的法子来,全部给我拉到上林苑的场子里给我打,也让一帮宫人看看!” 说着葶苈正准备与跟着皇帝一起进椒房殿,可陈见月却迟迟没有挪步,皇帝没有回头,但淡淡命令了一句:“见月,你一起进来。” 陈见月原地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众人一起进了椒房殿。 此刻的院子如同一个沸腾的油锅,进进出出的宫人,端进去还是清亮的热水,出来时就成了一盆血汤,只觉一阵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弄的众人如鲠在喉。董贤有几次都差点干呕出来。葶苈闻到这样的血儿味不禁捂住了鼻子,知道事情已然不好。 “皇上臣等无能。”众人刚刚进入椒房殿的外殿,便看到堂中一扇两丈余长的屏风横亘在堂中央,宫女们正端着水从屏风的一边出入着,而一众太医在太医令的带领下正在屏风外侧跪着。 皇帝扫视众人一遍,突然上前临着太医令的肩头便是一脚踩了下去。面容中有的不是担忧,而是一种惊惧与愤怒:“狗东西,邻俸禄的时候不说无能,背着倒药材获利的时候也不说无能,偏偏指望要用你们了,却百无一能,是要全部拉出去砍了吗?” 惊惧?自然的,若是傅玲珑在这种情势下死了,那么皇后的母家对于皇帝的态度可就暧昧了,正是力量悬殊的时刻,皇帝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皇帝抬起手指着陈见月:“见月,你以前的医术也是拔尖的,你怎么看这帮没用的东西?” 陈见月鼻中轻嗤一声,垂下了眼目,并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一会儿说到:“皇上也道那是以前,微臣的处方权是您亲自下令停止的。所以微臣并没有那个资格来评论诸位。至少诸位在术业上的纰漏不过是‘寻常’,唯独臣是‘大罪’,不是吗?” 说罢,陈见月的眼睛逼视着皇帝,幽然而冷清,目光中似乎有一抹失望,是无法掩饰的。这样的说辞,却不知怎的并没有惹怒皇帝,却让皇帝低下了头,闪躲起他的目光来。 “陈见月,为人臣者,当知‘三纲五常’,皇上宽宏不与你计较,并不代表你可以僭越了规矩!”董贤自是不忿陈见月如此一而再的出言就是。见月,以前也是性子和顺的一个人,可是朕没有想到,他也是有傲气的,伤了他。有空,下来帮朕好好的安慰他一下。朕听了他的几句说话,觉得似乎他跟你还算投缘,你性格又好,多担待些。” 葶苈点了点头。 皇帝悄声跟葶苈说完,又跟杜老宦耳语了几句,只听杜老宦厉声对陈见月说到:“你说你这眼力劲儿,跪在这里不觉得挡事吗?还不起来滚到一边去?”说完杜老宦对陈见月打了个眼色,葶苈看的真切,想两人应该是旧相识。 陈见月有些诧异,抬着红彤彤的脸,看了葶苈一眼,见葶苈微微笑了笑,但他并没有什么表示,起身微微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站到了椒房殿内殿院子里的一颗枣树下。 回到内屋,皇帝却又换上了一副严厉的声色对太医令道:“好你个孙庭芳,朕把御药房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管的?” “臣惶恐,臣实在不知道陛下所指何事,请陛下明示!”只见太医令有些愕然地跪了下来。 “明示?你是想让朕帮你察,是谁人在太医院克扣药材,又是何人在太医院背着你太医令私设小药库,私下出售谋取私利吗?究竟你是贪心还是糊涂?你自己给朕一个说法!”皇帝一语出,尽皆哗然, 葶苈不得不惊讶于赵太后的城府,所做的这一切,似乎毫不相干,又似乎只是为了帮着葶苈和陈见月获得皇帝的好感,但这一击似乎才是她真正的用意,可为何她会跟一个太医令过不去? “那你是需要朕调来御药房的库管记录和财帛收支一项项查看咯?” “臣…臣冤枉啊!”葶苈只见豆大的汗珠从孙太医的额头上滑落下来,除了喊冤似乎一句辩驳和道理也讲不出。 “若你只是糊涂,是渎职,若是还有些别的什么,那便是砍头了!拖出去交给司寇好好的查,看究竟是不是冤枉,或者是还有什么人在太医院能越过他孙院令只手遮天!” “太太后到!”突然一阵尖锐的内宦声在皇帝即将发落这个孙太医的一刹那从殿外传来。 只见皇帝也急忙下来带着头行了个礼,只见傅太太后如一场及时雨一般,浇灭了椒房殿内的怒火。她款步走到堂内,径直上了椒房殿的上位,伸出双手示意众人平身。接着她跟息夫姥姥耳语了几句,见息夫姥姥上前扶起了孙太医。 接着她和颜悦色的道:“皇帝,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回祖母,有人,”说着皇帝看了一眼孙庭芳,“似乎年纪大了糊涂了。” “诶,这不妨事,记得朕小时候教你读书,第一次读史记,读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各位大臣们猜一下,当时咱们皇帝问了朕什么问题。” 众人都没有接话,倒是傅太太后笑得十分开怀:“咱们皇帝问啊:‘王祖母,这利是什么呀,怎么人不怕挤也要来呢?’人嘛,活着总要个念想,况又不是什么滔天大罪,点到即止就行了。孙庭芳是老臣了,皇帝可还记得是谁在危难中保了你母后的胎,又是谁,开了那一剂定心的药呢?若是皇帝觉得他老了,打发了归田就好,可现在皇后如此情况,朕都在偏殿候着,自是用人之机。你小时候读《淮南子·人间训》里面有一句你也问过王祖母,你还记得吗?” “朕记得是,或有功而见疑,或有罪而益信,何也?则有功者离恩义,有罪者不敢失仁心也。” “是啊,乐羊为什么有功而被猜忌,但秦西巴为什么有过又被重用呢?角度不同,都是臣子都是凡人,孰能无过,功过又岂是必然的呢?依朕看呢,皇上不如放好自己的心态,不能轻了恩义。” 傅太太后一番话,葶苈听来意味深长。乐羊因为功劳,反而被君王疏远,秦西巴因为放了小鹿,却被孟孙君查察到了仁心。不过皇帝的疑心算是应了典故,不过这孙庭芳的仁心又从何而来? 皇帝点了点头。 “好吧,朕多说了这么两句,皇后的状况如何了?”傅太太后转而问到钩珏。 “回太太后,娘娘服下了乌茜汤,血止住了。”钩珏上前毕恭毕敬的回到。 “哪里有药来的这么快的?真是神奇,想是那先前的汤药也起了作用吧。好了这样就好了,哀家等了许久,又说了这么会子话,有些口渴了。记得先前来椒房殿,尝过你做的桂花点蜜茉莉汤,甚是清润,去传一些来吧,再伴一些玫瑰雪耳糕,这可是朕在别处吃不到的。多传点,人人都吃点,大家辛苦了。” “诺。”钩珏见主子的状况有了好转,自也是宽了心,安安心心的去传点心了。 “太太后依然是这么懂得养生之道。花草入馔一应的寒凉,但这桂花却是温补的,这一搭配,真是好。”孙庭芳被太太后三言两语搭救了之后也是忙不迭的拍上了马屁。 “你啊!”傅太太后指着孙庭芳笑了起来。 过了一阵子,傅玲珑的情况似乎越发稳定了。这桂花点蜜茉莉汤也就传了上来,只听傅太太后说起这汤的制法:“这桂花点蜜茉莉汤虽然看着简单,但是却很耗时间,要用这中秋节前后沾了北风雨的桂花配上夏至前后滴了晨间露的茉莉,放在煮开过后凉透的腊八雪水里,然后用碗将三者混合浸出花汁的香气。用另一只碗,在碗底正中抹上三月的槐花蜜,倒扣在汤碗上让槐花蜜慢慢的滴入到花汤里一点点融进去。运气好呢,得收一年,运气不好那便是几年都没有的。大家尝尝,也去去一应的火气。” 葶苈一勺汤刚到嘴边,却被一阵从内堂传来的疾呼弄的近乎喷了出来:“不好了!皇上,太太后,皇后又流血了,比前一次更厉害!” 说着葶苈看到那侍女手中的锦帕上已经染满了黑血,正顺着侍女的手一点点滴落到地上。 几乎同时,葶苈与太医丞近乎一起看着太医令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煅花蕊石有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圆六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返) “什么意思?难道这煅花蕊石加在这里不妥?怎么会把不妥的东西放到皇后的药里!”皇帝一袭话,葶苈却并没有惊慌,反而是孙庭芳头上的汗珠又冒了出来。 “回皇上,皇后娘娘排出的是黑血,也就是说娘娘体内有血淤,压迫血管才造成了刚才的流血不止,所以这煅花蕊石加在这里排出一定的淤血是没有问题的。”太医丞回到。 “但是,如此大的量,证明这煅花石蕊在炮制的过程中,杂质并没有去干净,或许里面有石英砂,”葶苈说到看了一眼孙庭芳,“这样的煅花蕊石是下等的,价格远远低于正常的,石英砂进入体内就会破坏创面。” “你是说在皇家的御药房有以次充好的药?”皇帝说着冷冷的看了一眼太医令,“孙庭芳!” 伴着一声咆哮,那太医令被吓得把碗一丢扑腾一下原地跪了下来。 这样的事情摆在明面,傅太太后有些尴尬,谁知孙庭芳跪步而且一把抱住了傅太太后裙裾的下摆,苦苦哀求:“皇…皇上,太太后其实这样的状况微臣也是不知啊!御药房采办的银子和标准都是一应发下去的,采办验收并不是微臣过手。微臣…微臣也只是对照记录核实账目而已。微臣冤枉啊!” 听孙庭芳这么一说,皇帝侧目吸了一口凉气,仿佛这也是一层道理。下旨的心思,当下倒是缓了几分。 “况且,皇后娘娘现在的情况并非无治。皇后娘娘排出的是黑血,并非鲜血,所以只需要在关元、中极、膈俞、胃俞、足三里、阴陵泉、中都、三阴交等处,施以子午捣臼之法,配合艾灸方能止血化险。”葶苈听孙庭芳如此说到,已然知晓这个太医令为了保命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烧艾之法,一般的御医考进太医院都很年轻很难临床接触,因为这在宫里是犯禁的事。一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艾灸灼烧龙体或主子都视为不详,二来为女主艾灸,女主必然长期裸露身体。 孙庭芳一番话说完,见皇帝迟迟没有反应,孙庭芳又道:“若说起烧艾,臣曾经在民间行医,太医院中无有他人比臣深谙此法,若皇上、太太后认定臣疏忽失察之罪,还请让臣将功折罪。” 所以说老臣不等闲,若狡狐有连环。孙庭芳一句句的话语似乎已然将大事化小,且只要皇上认定了烧艾之法,那么他便大有机会脱罪。 事情到了此处,葶苈不免有些心惊,若说赵太后不管什么原因想要扳倒孙庭芳,按照这样的部署,显然不会料不到这一层,不然陈见月断断不会让葶苈加入这煅花蕊石。想来也颇为奇怪,赵太后行事诡秘,但在自己知道的事情里似乎从来都是因势利导,怎么会用傅玲珑的性命来谋算?若是孙庭芳并没有如此好的反应辩才,那么皇帝一发落,自己是不会艾灸的,孙庭芳用艾灸来做赌注,想必其他的太医也不会太熟练,那傅玲珑不就性命堪忧了? “海螵蛸是没了,怎么孙大人的好记性会认为下官的煅花蕊石是来自御药房?”就在此刻,似乎赤血党是要准备收网了,只听陈见月在殿门外冷冷的说出了这样一句。 “见月,此话怎讲?若不是来自御药房,那与孙庭芳就没有多大干系了不是?难道在太医院兴风作浪的另有他人?”皇帝不解的问到。 陈见月一番话说的似隔岸观火一般,语气轻描淡写,似司空见惯:“皇上大可问问太医丞的伏大人,素日御药房若是有紧急找不到的药都是从哪里来?御药房有哪些药是常年缺货的,最近御药房可还有这煅花蕊石?而这药的来路里有多少以次充好,又有多少人敢怒不敢言?” 此言峰回路转,若说是与孙庭芳相关,事情到这里只欠燧石一击,便可起火,所以太医丞,似乎是个最好的突破口。皇帝似乎听出了其中的猫腻,转头问向太医丞:“伏龄,你来说!” 自从葶苈中毒事件时,葶苈便知道这太医丞似乎是个在人品和医术上都较之更为可靠之人,所以若赵太后想要借这个事情让这样的人上位,也未必不可能。 见那伏龄上前,看了一眼孙庭芳并没有立刻说话,许是在思量着怎么说,能将这罪名坐实,不然这样的揭发不如不说,不然还有后祸。这位老医士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开了口:“回皇上的话,这煅花蕊石,因为有一定的环节目翳的功效,所以宫中年迈的主子门用的多,太医院的御药房,并不是每次都能取得到药的。取得到的倒也都是好的,只是时常没有。就如同一些其他的药材一样,取用的多的,也会时常没有,但御药房出去的都是好的。” “不要绕弯子,直说,”皇帝刚刚端起茶盏想听伏龄的说法,听到这样一句虚虚实实的,不免生气,立刻放下茶盏,大力的拍了一下案角,“若是在太医院取不到又当如何?什么质量?” “若是取不到,只能从太医院的采办费里取了钱,向药监购买宫外的药材。大多都是下等品,但价格却是上等品的一倍。”伏太医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句话。 “伏龄,你也说这是向药监购买,这关庭芳什么事呢?”傅太太后此刻似乎觉得事情有所转机。 “回太后的话,”伏太医想傅太太后一拜,既然话已经出口,断然也没有回头的必要了,“刚才孙大人也说往来账目都是他经手,所以银子怎么划拨,去了何处,孙大人最清楚。” “伏龄!你…!”孙庭芳怒目圆睁的盯着伏太医。 “那庭芳把钱直接划给了不良药商也未可知啊?”傅太太后絮絮说道,那太医丞便没有再语。 反而是陈见月接过了话头:“微臣斗胆请问太太后,若您上集市,明明知道商人卖的东西不值,您会付钱吗?况且,太医院的俸禄能有多少?不妨请司寇大人去查查孙大人的宅邸。这孔方兄可是没有长脚的,不会自己来。” “陈见月,你这疯狗,简直是在含血喷人!”孙庭芳听到要查宅邸似乎有些慌乱了。 “哟,”陈见月鄙夷的笑了笑,有些戏谑,“我就这么一说,孙大人别急着穿鞋啊。不然我们把货主叫来对质?若是他哄抬物价,皇上便治他的罪可好?” 话到此处,孙庭芳已然避无可避,对质,自然可以撒谎,但没有买卖交易,值得赔上命的道理。孙庭芳似乎强撑着的一口气突然尽数泄了出来。 “没话说了?”皇帝斜眼看了看太医令,道,“来人,拉…” “不好了!皇后娘娘的血流得又多了!”只见屏风后面钩珏急忙忙的探出了头。 “皇帝,朕看,还是延缓发落吧,如今这艾灸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不妨就给这个老狗一次机会。”傅太太后说到。 “这艾灸之法,当年丁太后也行过一次吧。”伏太医一言,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说是破鼓众人捶,事已至此,自是没有给孙庭芳再翻身的道理,太医丞似乎很明白,一句话出,葶苈只见皇帝的目光盯向了陈见月:“见月,我记得当年为太后烧艾的,是你。” 陈见月眉目低垂,淡淡的道了句:“微臣如今只是个吃空饷的戴罪之身,处方都没有权利,更别提这针石火灸了。” 尘封的往事,久了,便被人忘却,如同月夜的待霄草,年年的春天,它自是开在月下,并非不显眼,只是没人会去注意,一旦看见,那便是一株优昙,如何深沉的暗夜,也无法掩盖。而这株月见草,幸运的等到了这个机会。 只见皇帝盯了盯孙庭芳,思考了一阵,缓缓开了口:“传朕的口谕,丹砂案已有定论,即刻起恢复陈见月处方之权。原太医令孙庭芳,克扣药草,以次充好,侵吞国帑,借医道之名而行谋害之实,削去官职,数罪并罚,也不必交给司寇了,明日辰时斩首。” 斩首?这旨意来的如雷霆倾泻,不过其中有亮点葶苈并不十分明白。丹砂案为何?这“借医道之名行谋害之实”的罪名从何说起? “太太后,太太后救我!”此时,孙庭芳如垂死之鸟,挣扎着死死的拽住了太太后的裙裾,几乎将傅太太后扯倒。 “反了!”傅太太后连忙慌乱的拉着自己快要被孙庭芳整个扯下的翟衣,被这一幕也是气的不行,换下了素日慈蔼的面容,失态非常的指着一众侍卫吼道,“还不快拖出去!” 只见又上来几个侍卫,其中两个用木杖击打在孙庭芳的桡骨上,那一刻之前还是太医令的人,现在挣命之际,手上虽然吃疼,却没有松开,反而是用力一缩手,那将死的人力气之大,将翟衣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碎帛玉裂之声之大,满殿惊呼。而孙庭发的手生生的握着那片碎步被拖出了殿门。 傅太太后此时才说:“无用的人自是不必留着,可有些人,皇帝未免留的太久了。”说罢带着息夫姥姥和一众宫女拂袖而去。 “好了,闹也闹够了,该办的也办了,见月,可以开始了吧?”皇帝见太太后愤然离去的背影,微微虚了虚眼睛,下令到。 “皇上的话,那是自然,”只见陈见月转头对葶苈和伏龄道,“这针艾上药一起,两双手是忙不过来的,还请两位搭把手。” 并未等两人同意,陈见月便从孙庭芳留下的药箱里取了针囊和艾条转身过了屏风之后,葶苈与伏龄两人互看了一眼后,伏龄便也跟了进去,葶苈不知道此举是否妥当,自己身为文官,居然越过了一众太医被陈见月点名去帮忙,未免有些招摇,这不是明白了说陈见月瞧不上其他的人吗?转眼看向了皇帝。 “去吧,不妨一试。”皇帝对葶苈柔声道。 葶苈深深的出了一口气,跟着也转进了屏风之后。不知是否在外面已经是习惯了那些血味,刚才在外面并不觉得的血气,进到内室,仿佛陡然加重了十倍,熏的人胃里一阵翻腾。葶苈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那个女子,面目苍白,连唇色也如鹿角霜一般的发灰,竟然真有些似暮春的碧桃一般,柔弱无依。喘气深重,而入气若丝,竟是三魂已去了七魄。而此刻她的下身,被一床杯子盖着,正有黑血从被子的下方缓缓渗出,被子下,是用软垫固定的双腿,正分开蜷起,钩珏一味固执的用白布擦拭着她主子的双腿间流出的黑血,一张张的白布进了被子,一张张的血黑色的布又甩在盆子里。 床头点着一盏续命灯,灯火恍惚幽微,映照着钩珏眼角不停滑落的泪水,整个屋里除了拧布的滴水声,就是侍女们低声的啜泣。 只见陈见月走到床头,将傅玲珑的手从被子里取出,搭了搭脉,嘴中发出了一声嘶,转头道:“心跳缓和,体质虚弱,可以用艾灸。伏大人,请您在关元,中极、膈俞、胃俞四处为皇后施针,入肉两寸,务必请一针到穴。” 伏龄的针法也不枉太医丞之位,认穴准确,下针有度,四处均是干净利落。 “葶苈,子午捣臼之法你会吗?”陈见月问到。 葶苈立刻点了点头。子午指左右,捣臼指提插。在施针之时,针到穴位后,医士用拇指食指轻轻左右捻动银针,左九右六,再缓缓配合上下提插往复以达到更好的刺激穴位的方法。 葶苈和伏太医两人缓缓行着针法,只见陈见月让一名宫女取来了几块如刀一般厚薄的姜片,将之放置在足三里、三阴交、中都、阴陵泉四处,这些都是刚才孙庭芳提到过的。而后又把皇后的右脚平放,在大脚趾指肚的外侧也放上了各一片。 “请各位把门窗都关起来,不可透风进来。”陈见月一边说着,一边将艾灸用的锥形艾条点燃放置在了预先铺好的姜片上,一来防止艾条灼烧皮肤,造成水泡,水泡破裂后在傅玲珑的身体条件下可能会诱发感染。二来姜片的效力也可随着热艾一同进入体内,补充阳气。 葶苈一边做着手上的功夫,只见陈见月手法准确老练,操作时的种种事项一丝不苟,显然,自己刚开始对他的庸医判断是不恰当的,看来事情的缘起种种,都只能跟皇帝口中的丹砂案有关了。 然后陈见月提笔写下了卷柏炭碾粉五个字,又开出了几个葶苈并没有见过的方子,葶苈只是见陈见月写出的名字仿佛是“一味厌红散,淬陈酒。摄阴汤,水煎。罗备金散,为末,空心醋汤调服。”出了屏风交给了外面的一个药童。就又回来在傅玲珑的虎口和人中处扎下两针,同样也行起子午捣臼之法。 不一会药童将药和卷柏炭粉取来,陈见月也没有避男女之嫌的意思,便将卷柏炭粉铺设在被下,让其充分的吸收傅玲珑所出的血,又撒了一些在外阴。然后一味厌红散淬了酒,抬起了傅玲珑的头,扳开嘴给傅玲珑饮下,只见他手法缓慢,微微抬起傅玲珑的头部,傅玲珑竟然是没有抵抗,一会儿就喝下了药。 三人忙碌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晚,只听屏风外传来董贤的声音:“皇上,时间已经晚了,不若回去歇息吧,这里微臣守着就好。” “这…”皇帝回答的有些犹豫,陈见月在屏风内听到两人的对话,有些鄙夷的笑着摇了摇头。 不能不说让人心寒,葶苈也是止不住的摇头。只听陈见月道:“我陈家五代祖传医术,别人不知道,皇上看来也忘了,若是皇上劳倦而不能久待,不妨回去等候消息。顺便让众位也散了吧,人多出出进进,自是妨碍艾灸的。有些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妨也早些走吧。” “你…”只听屏风外董贤似乎要开口骂将回来,许是被皇帝拦住了,皇帝隔着屏风道:“那么见月,务必!” “知道了。”陈见月淡淡一答之后,皇帝和堂外的众人尽数散去了。 “死生之外无大事,即便是这最大的事,也得不到片刻的关心。这凤冠霞帔,只不过是金锁红枷而已。”陈见月语气愤然。 “嘘!”只见伏龄左右看了看,对着陈见月作了个不要多言的手势。 陈见月颇不以为意:“太医丞大人怕什么?过往的事,难道你不清楚吗?皇后也好,我也罢,不过就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罢了。若是皇后的母家没有一起子势力,没有两宫太后的干预,这人也便这么死在宫里了!” 钩珏听到此处似乎是想到了傅玲珑进宫后的种种失意冷清,竟然是看着自己的主子呜咽起来。 “哭丧吗?人还在呢,帮不上忙就熬药去吧。你放心,越是这样被轻视无人照拂的,我偏要她活!”陈见月不知道是何处来的一肚子火气,此刻尽数发泄在了钩珏身上,钩珏默不作声,因为此刻能救主子的也便只有这位了。 钩珏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如何,点了点头,目光里满是信任与期许,带着一众有些泪意的侍女出了屏风去熬药去了。 期间也并不算顺利,傅皇后的血止了又出,出了又止,反反复复的不知道几次,只是一次比一次势小。葶苈看那血崩之势渐弱,心里渐渐高兴起来,对陈见月也是好生佩服。三人一直忙碌到日出,那傅皇后的血终于止住了,情况也愈加稳定,嘴唇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一道日光透过窗纸,陈见月搭了搭傅玲珑的脉,突然脚下一失力,坐在了地上,日光洒在这株待霄草上,葶苈见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在日光下笑了一瞬,只是一瞬。昨夜,许是葶苈见识了这待霄草见月而来,那一抹无论如何也势不可挡的暗香。 他的坚持与执着,妙手与仁心尽皆隐藏在一张利嘴之下,却无论如何,再也无法让人讨厌起来。 伏太医此时也是拍着胸口笑了,跟着也是坐到了地上,葶苈看着他们,三人对视而笑,那是一种共度同心的默契。这碧桃树,终于在三个花匠的努力下起死回生。 陈见月似乎也不觉得累,交代了一众婢女注意的事项后,才和葶苈出了椒房殿。 走在步道上,葶苈从袖子中取出了薄荷脑,给了陈见月:“来,擦点吧,不然还没到住处就怕是要睡着了!” 陈见月笑了笑,接了过来,葶苈并没有碰钉子,陈见月将那薄荷脑擦在太阳穴和人中之上,道:“我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不同立场的人,只要是心术端正的,都不会与你敌视了。开始只是一味的觉得你许是圆滑玲珑。但赵太后对待你的方式,到是让人长了见识。宫里像你这样看事解人,记吃不记打的人并不多。” “呵呵,陈大人也不是一味的只会骂人啊。”葶苈对着他也是渐渐的放开了。 “哈哈,开口常笑,只因为天下可笑之人何其多,破口大骂,也只是骂该骂之人。这宫里太多人,太多规矩,太多的虚伪,既然暗箭防不住,何必虚虚伪伪,倒让自己闹了个不痛快。凭什么让我不顺眼了,我还不能骂两句。” “许是吧,陈大人这样的人,倒是宫里多几个才好。” “诶,可别,我可不想天天和人吵,我敢骂别人就行了。” 葶苈听到此处仰着头笑了,远远的只见一个女子带着一名侍女缓缓而来。陈见月便站在远地不动了。那迎着朝阳走来的是赵太后,同样困倦的脸上,似乎也同样一夜未眠,眼里确是带着欣慰。 只看陈见月迎着上去,抬手一拜。 “恭喜陈太医,沉冤得雪,虽不算是事实清楚,起码为陈氏一族的医术正了名。”赵太后盈盈一笑,眼下是难以掩饰的倦意和喜悦。 陈见月道:“多谢太后筹谋,既让孙庭芳得了他该得的报应,又救了皇后,更帮了微臣。” “果然…”葶苈说到,果然赵太后还是一如既往,并没有想用傅玲珑的命来谋算。 “怎么?你是否认为哀家为了扳倒孙庭芳,竟然想谋了傅玲珑的命而把事情闹大?事实难料,但总有因果,昨日做过的,终究要报还。哀家不想和孙庭芳一样,因为报应不爽。”赵太后一语,葶苈不知为何竟然看到了她抬着头,迎着朝阳,眼眶竟然湿润了。 在昨日太医丞为了给孙庭芳最后一击而提醒皇帝陈见月的艾灸手法时,葶苈才明了,陈见月,是赵太后整个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因为唯有他,才可以不着痕迹的让葶苈加了煅花蕊石进了药种,即便葶苈自己没有想起,他也可以提;也唯有他,可以救回傅玲珑;还唯有他,可以代替孙庭芳。 “赵太后昔日没有只看表面,救下了微臣,今日才能让真凶得了报应。”陈见月说到。 “真凶?”赵太后吸了一口气,“是真凶还是帮凶,你我都清楚,只是先帝啊,哀家终于是帮你处置了最后杀掉你的那把刀。” 丹砂?葶苈终于贯通了整件事,先帝的体质并不虚弱,怎会被一颗杨春丹要了性命,原来是因为孙庭芳长期在补药中加入了丹砂,丹砂积聚成毒,被皇帝逼迫着服下的杨春丹里的水银一催化,便当场发作。这样春药魅主,成了合德昭仪的罪名,真相被无声的掩盖。 “微臣自始至终,只是担了个虚名,因为当日只有经过我得手,开出的药方,先帝才有可能会服下。皇帝有愧啊,并没有兔死狗烹。” 赵太后点了点头,双手合十:“所以哀家自始至终没怪过你,有人和你莫名交好,是要利用你,将孙庭芳的毒计换入了你的药材里,你性子耿直,并没有怀疑。须知道,恶从爱起,如此一来,他即刻翻脸,你辩无可辩,有人也只能是默许。” “太后想必是忧心皇后一夜未眠吧?这么早,怎么就出来了?”陈见月并不想当着葶苈的面重提旧事。 “去送老朋友一程,我想知道,他见了先帝,能说些什么。时候差不多了,我想和孙庭芳好好聊聊,先走了。你们辛苦快回去休息吧。”赵太后说着缓缓走了。 没走出几步,转头道:“葶苈,其实这个事,我可以交给别人来做药引子,可为什么是你,你想想。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往事相似,君当勉之。”她看了看陈见月,又看了看葶苈,才又迎着朝阳去了。 仅仅是因为自己懂医术而水到渠成?并不是。赵太后并不想昨日的陈见月,成为明日的自己罢了。何其相似,皇帝许是对陈见月有过爱的,见月许也是接受了,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事,皇帝昔日可能也曾依仗过他,可后来呢,举手不悔。这月见草与碧桃花,片刻真情与一贯虚假之间,或许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在这寂寞春庭中,百花凋零而已。 那么葶苈子呢?自己或许只是因着那人的哮症,至今都是。年少的爱恋就是如此奇怪,它不需要缘由,仿佛就是一眼之间,一语之间,便就这么认定了。 两人到了太医院匆匆话别,葶苈回到住处,看了一个许久未见之人,正在收拾着东西,锦衣华服,两人相对,心境却不似往日了。千头万绪,默默不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圆七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陡) 远远看去,一袭丁香色的辛丹正与巳夫在一株几乎销尽红蕊的桃树下说着什么,初晨的阳光,从新绿的枝丫间透过,似昨日光阴斑驳。其间辛丹的手一直搭在巳夫的头他只是回一趟老家,过几天就回来。”说着将那面青色的桌旗打开给葶苈看:“这是师傅送我得,他说,我学了几年的筑,似乎是不大有缘分,他还怪自己不太会教人,所以他让我跟着师叔学琴,说房里他的琴留给我了,还送了我这个。” 是啊,葶苈责怪自己果然是一夜未眠,竟然有些迟钝,巳夫是学的筑,拿这桌旗来有什么用呢。看来辛丹已是不准备再回头,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了自己。 “师叔,好看吗?”葶苈看着那桌旗,松花色的布底上,补着一块光滑的青色缎子,上面用珍珠色的线,绣着一分减字谱,开头写着《易水寒》。 那是两人合作的曲子,来自高渐离和荆轲的典故。以前多是两人用琴筑合奏,可这面桌旗上的,是一分纯琴谱,想是辛丹自己改编了。如今琴筑已无法合奏,只空空留下了一把素琴而已。 巳夫这一打开,那张桌旗却掉到了地上,原来他拿着的旗角是包在里面的一面小一点的驼色桌旗,上面标会着一些练习用的散音。 葶苈这才发现那面大的桌旗,是辛丹给自己的。巳夫没有琴的底子,所以那《易水寒》明明是辛丹留给自己的纪念。 “巳夫,你喜欢琴吗?”葶苈拿着那面《易水寒》的桌旗,眼睛有些潮湿,深吸了一口气发觉喉头已经僵硬的着少少的歇了一口气,看着岑妈妈的脸,目光有些严峻,因为他已经想到了甘遂当日想过的一个问题,这让人有点疑惑,这夏瓊玖的失踪,到底是不是一个计。 然后,葶苈终于说出了那个问题:“不过这皇宫守卫森严,岑妈妈你得先告诉我,你是用着什么方法进来的,并且一下就找到了我得住处。你似乎对一切都很熟悉。” 一语击中关窍,朱国为看了一眼岑妈妈,空气仿佛突然凝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圆八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再) “葶苈,其实你已经认识很多我们的人了,这次也不必瞒你,我也是才知道的。岑妈妈你说吧。”国为看了一眼岑妈妈,示意岑妈妈该说实话了。岑妈妈盯着国为,不知道是否应该合盘拖出,毕竟上次葶苈让夏瓊玖办的事情,是为着皇帝。 国为摇了摇头示意岑妈妈直说,可岑妈妈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那我来说,岑妈妈你和夏师姐都是赤血党人吧?夏家的丹砂矿是先帝御赐,那些出卖丹砂得来的金钱,应该也是用做赤血党的活动了吧?”葶苈起身,从案几上端了一杯水,放到嘴边,并没有急着饮下,而是缓缓说到。 岑妈妈惊讶的看了一眼国为,国为点点头,表示对葶苈的思维已经见怪不惊了。 岑妈妈对葶苈这一连串的说法感觉到很诧异,于是心里有了一个想法:“是太后娘娘告诉你的?” 葶苈摇了摇头:“刚才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你是王狄的人。但国为的态度让我猜测到了几分,不然你应该有其他的方式进来,而并不会是让国为带你来。” 一边说着,一边饮下了一口水,将水碗放在案几上,叹了口气说到:“只是先帝没有想到,牢牢握在手中的丹砂矿,最后却成了自己的夺命镖。夏家是有人变节吗?” 岑妈妈略微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夏家自从取得了丹砂矿之前就有几个支系,而大多的男子都并不太满意传女不传男的规矩。异心的人自是很难没有的,所以立下规矩夏家的当家必须在善堂呆上一段时间,直到传位。一是让未来的当家远离斗争,二是…” “二是因为这善堂是赤血党人的储备处,也必须要有一个党内的重要人员来管理和甄选对吗?”葶苈坐到了床边,低首挑眉说到。见两人并不答话,葶苈对自己的推测已有了十分的把握。“想也对,至今认识的人里,除了一位还不太清楚。有一位自小便是孤儿,国为你从来没有聊过家里的事,而还有一位更直言自己是战争遗孤。”想到这儿葶苈似乎觉察到一丝的诡谲,按照李钰辛丹和国为的年岁推测,赤血党计划至少十年前便已经开始了。先帝在位44年,若是未雨绸缪为了防止王家和定陶王的势力,那么这场仗未免也太久了。且按照时间算来,先帝花十年的时间去培养一批人,为何不用一些现成的人?仅仅是因为现成的人选不如打小养在身边的忠心吗? 但人心从来都是难测的,一群无法预估将来的孤儿,又如何保证他们不会变?想到这里葶苈不自觉的看了看案几上的桌旗。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直接去找太后,而要来找我呢?赤血党人耳目众多,想必太后一声令下,找一个人比我容易的多。而岑妈妈我至今尚不知道你是如何进的了这宫里,是赵太后想法子把你弄进来的吗?” 岑妈妈摇了摇头,并没有想说第二个问题的意思,反而是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因为这是太后的决定,其实老奴一进到宫里便第一位去拜访了太后,太后正在用膳,只淡淡说了句,去找王少史,老奴便来了。” “哼…”听到这里葶苈不自觉的冷笑了一声,听的其余二人有些心惊,葶苈终于有些明白为何当日甘遂回来描述的话语里,会说到仿佛夏瓊玖并不信任这个人,“那么说着禁宫森严,岑妈妈竟是自己进来的。” 葶苈一语,却没想过自己已然是离答案如此的接近,就如同打井一般,隔着一片页岩,却戛然而止。 “老奴自有老奴的办法,不然少史以为,老奴凭借什么以无用之身得到了太后的信任?”岑妈妈一言似是强辩,但也倒有理。正如人的逻辑和思索,有时竟如同一个怪圈,葶苈思忖着,仿佛也是这么回事,岑妈妈并非孤儿,而且年龄比以往认识的赤血党人大了许多,想是比赤血党存在的时间还要长,所以没点本事,确实不应该得到赤血党的信任,只是人人皆有自己的故事,不知道属于她的故事,或者说加入的动机又是什么。 自从陈见月的事情之后,葶苈开始觉得赵飞燕有时深意难测,有时又显得比其余的三宫多一分善良,如同一块石中玉,让人很难捉摸。葶苈不知道为何赵飞燕会又把这件事情交给自己,而且是一句知会也没有,但就是如此奇怪,仿佛葶苈觉得赵飞燕的要求,如一块磁石般,无法拒绝。 “岑妈妈,你且说师姐是何时离开的,有没有什么异常?” “应该是昨日中午以后,”岑妈妈一边回忆一边说到,“因为小姐午饭是在家里用的。老奴带着孩子们去午睡了之后,回来就没有再见到小姐,至于其间她见过什么人,更是不得而知。本来只是以为她出去了,可是一见到深夜都没有回来,老奴才心下知道不好。” “那么有没有可能瓊玖是回家了?或者是半道上出了什么意外?有出去找过吗?”葶苈问着,心中愈发担心了。 “不会,夏家对于省亲有很严格的规定,小姐没有传告一般是不回家的。每月的花销也是夏家的人按时间送来。而且我也带着孩子们到小姐经常去的地方找过了,她一贯生活是很简单的,不会离开东寺街,如果要离开,去办事儿她提前也会跟老奴打个招呼。” “照这么看来,应该是什么突发事件。”可到底是什么事儿呢,瓊玖的性格葶苈是了解的,一贯很和顺,也一贯的很有交代,不愿意的事情一定会拒绝,应承下来的事情就不会失言,这或许是作为夏家未来当家从小便遵守的处世之道。 “葶苈,你醒了吗?”正当葶苈思索着,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却令人心惊,因为那是庞秋然的声音。 三人互相看了看,国为倒是没什么,但是岑妈妈要说不让庞秋然多问几句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怕瞒不过他,于是调了调语气故作镇定地隔着门应到:“二哥,我醒了,只是还没起身在和国为在商量礼乐的事呢,你稍微等等马上给你开门。” 说着故意发出了几声拖沓的脚步声,指着窗户给国为打了个眼色,国为当即会意,调高了嗓子说到:“葶苈你看你这房间密不透风的,我们呆了那么久竟然现在才觉得有些浊气了,开开窗换换气再让庞二哥进来吧。” 葶苈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一边走一边道:“还是你细心,你不说我都还不觉得。”说着拉着岑妈妈的手,走到窗户边上,就着窗下的箱子,示意她作为踏脚。岑妈妈虽说是个妇人,可是也没有那么多的避讳,立马踩上箱子,顺着窗户翻了出去。 一直看到她到了香樟树的位置,才转身过去,拉开了门栓,可这一拉几乎惊到了他。哪里是庞秋然一人,门外不知何时竟然是悄无声息的站了一队兵士大约二十个人左右,那领头的竟然是立义将军顾长冬,有几个兵士的面孔竟然有些面熟,仿佛就是上次葶苈被提到马上时候起哄的那些,但是这次一应的是轻铠短枪和上次仪仗用的礼器不同,这全然似是打仗的阵势。最后面有一辆一般规制的马车,看样子大约能容的下4-5个人拥挤而座。 “二哥…这…这是什么事啊?”葶苈被这始料未及的一幕怔了一下。 “大哥没有告诉你?”庞秋然说着进了屋。葶苈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你赶快换上衣服吧,皇上和董大人在马车里候着了。”只一刹那葶苈看到刚刚和国为打了个照面的庞秋然看到了窗边的那个箱子,目光停在了上面,事出紧急居然两人都没有留意到那箱面上有一个赫然的尘脚印。 “葶苈你房间里有人进来过?”说着走到了箱子的面前,用食指轻轻的摸了摸那个脚印,放到葶苈的眼前:“你看,你还是小心点,不要又出了上次毒蛇的事。” “许是妄言没注意吧,她经常飞窗户的。”葶苈看着那个女鞋的样式,如此解释道。 庞秋然点了点头,又查看了一下窗户的边沿,发觉哪里也有一处蹭上了岑妈妈的脚印,立马转身出了门,对着几名兵士道:“你们几个跟我来。”说着,追向了香樟树的位置。葶苈和国为见状明白他是瞧出了什么端倪,马上打了个颜色也紧跟了出去。 只见庞秋然指着几处花木丛和石室说到:“搜!” “二哥,怎么了?” “葶苈,我看你以后也别叫妄言出去办那么多其他的事,用心保护你的安全才好,那个脚印蹭到墙上的陈灰分明是新留下的,用手一擦就没了,显然还是不久前的事。贼人应该还在这里。” 看着那些兵士进进出出的用手中的兵器挑动着院落里的每一处花草,显是训练有素,细心之下连被常春藤挡住的缝隙也没有放过,葶苈和国为表面不动声色,可也抵不住手心微微的出汗,这样的场景似乎岑妈妈随时都会被从那个角落里提着衣服揪出来。 可叫人意外的事又一次发生了,这院落微小,小到并无一个可以藏起来不被人发现的所在;院墙高耸,高到凭岑妈妈一个老妇是断然翻不出去的。但这几名兵士居然一无所获,似乎岑妈妈一瞬间从这后院里蒸发了一般,想从前面走是不可能的,那这一个大活人又去了哪里。 两人当下心中松了一口气,但止不住的困惑,虽然结果是好的。 “二哥会否多虑了?”葶苈不知道岑妈妈用了什么方法隐藏,但无疑赶快把人引走才是上策,秋然的心太细,不知道会不会须臾的功夫就让他洞悉了岑妈妈的藏身之所。 “还是小心一点好。就如同我们现在要出宫去办的这件事情,看来大哥是忘记转告你了,在你不适的时候,皇上收到了一封密报说今晚王家将会和一些有贼心的将士在城外的山神庙碰头。” “又是那个内应?”看来此事和赤血党又有关系了。 碍着国为,庞秋然当下抬手示意葶苈不要再多言,葶苈也是一时不稳,心里对国为的信任一瞬间表现了出来。可似乎国为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顾自的发着呆,以至于下意识的咬了咬手指自己也没有察觉。 “怎么了?”他轻轻地拍了一下国为的肩膀国为才回过神来,浅笑了一下:“没事儿,只是不知道阿冉为什么也还没有回来。下午说着要去长信宫演曲,不知道为何到了这个时候都没个消息。” “担心了?”葶苈笑了笑。 “并不是,”国为摇了摇头,将身边的一束兰草轻轻的拨回了花池里,盯着葶苈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到,“只是想着人与好事都应该是成双的好,不是吗?葶苈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既然二位有事要办,那么我先告辞了。” “刚才提到的谱子的事,容我再推敲一下。”说着二人见了个告辞礼,国为一个转身,唯留两卷鹅黄色的长袖翩跹飘摇,回味悠长。 “那葶苈,你先回屋去换身衣服,我们就出发。”庞秋然说着带着兵士回到了阵列中,自己转身上了马车,葶苈也是回到屋里换好了一身绣着白色的暗花扣纹的白底带水蓝袖边的衣服,旋即又出来,唤来了巳夫交代了几句,便由那些兵士行伍中空出的小道,径直向马车走去。 快到马车时,与顾长冬正好四目相对,只见那“丧门”将军缩了下脖子抬起手给他打了个招呼,想到上次的纵马事件,葶苈自是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的,脸上僵硬的笑了一下,止不住的翻了个白眼,只听背后一阵兵士们窃窃的哄笑,而那顾长冬有点尴尬的对着众人一阵乱嘘,压着声音道:“吵什么吵?皮痒了,你们这群鸡贼!” 葶苈也没去理会,只是掀开了帘子,只见那马车上已经只能容的下自己一个人。皇帝便服坐在当中,董贤居左,旁边是庞秋然,孔光居右,孔光的左边空着一个位置,父亲并没有在列。 “参见吾皇…”葶苈看着皇帝,眼神交汇间,皇帝似乎十分开心,刚要在马车里行礼,立马便制止了他,抬手示意让他坐到孔光旁边:“不必张扬,今晚务必低调行事,你父亲已经拿着虎符和商陆秘会,从外面调集了长冬的兵马,正在赶往山神庙。我们也要趁着夜色出发了。头痛好些了吗?有没有好好休息,昨晚可是没睡呢。” 葶苈此刻脑子里突然闪过了陈见月的样子,那个样子如同一个复刻,时时警醒着自己。于是毕恭毕敬的回到:“谢皇上关心。已经无碍。” “小贤,传令出发,这夜色甚好,怕是今晚过了,就会多几个如此遂意的夜晚。”皇帝说着,董贤把手从窗户伸了出去,打了个手势,马车便缓缓调转头,跟随着兵马朝着僻静的西大门而去。 从门帘的缝隙,葶苈看到天空中的云彩,在夜幕中已然发黑,半轮孤月穿梭其间,遮遮掩掩,忽明忽暗。如飞燕赤血,如王家外戚,如庙堂金鳞,一时遮掩难辨,一时又半面高悬,明暗斑驳,似一场长生相伴的斗争,光暗角力,永无止息。 山神庙似一个边界,或许这双生光暗于这水平一线间,一蹴而明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圆九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乱) 车厢里,皇帝一反常态的沉默,所以各人也就没有言语,只听得车辙声阵阵咿呀,在这夜色里如同一阵魂笳,车外马蹄人脚倥偬,急急风一般的向着城外两里处进发。 虽然漏夜暗行,却没有一点灯火,皇帝似乎想把自己的人马全全隐藏进这一片黑夜中,这个少年天子,脸上不断变换的表情,如同一阵走马灯,时而阴鸷如雕,时而紧张如兔,时而沉思若鹭,但沉重的呼吸声无法掩盖住他的焦灼,以至于额头渗出了丝丝汗珠。这样的风云际会,可能一顷刻间,便是风裂云碎,王家是否胆大包天到敢于和天子正面出手,他心中并没有底,但他又不能不亲自来,这一刻的输赢不论为何,他都想亲眼见到,紧张和焦灼在面对成败的未知下,在心里慢慢催化发酵,伴着些许的兴奋,催使这个皇帝脑中不停的推演着各种各样的情势,脑海里计较的得失竟比眼下的情况更加真实。 对于皇帝的举动,董贤向来比任何人都上心,于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方丝帕,细细的为皇帝擦拭起来皇帝一把抓住他的手,拽在掌心。那手已然微微**,每个指关节都在瑟瑟抖动,那并不是害怕。 “别担心,”董贤柔声在皇帝耳边说到,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会陪在这个人的身边。 “葶苈,这样的情况,适合什么曲子,唱一个来听听吧。”皇帝挤出一丝笑容,对葶苈说道。 葶苈垂目思索了一下,缓缓低声唱到《秦风·无衣》,音正词沉,庄重慷慨。 “秦乃虎狼之师,曾经年反抗西戎,最后得以将西戎兼并,一统六国,靠的便是这的无衣之歌,葶苈,我现在很有斗志,放心,我向在座各位忠心为国的大臣与将士们保证,今晚,我们不会输!”皇帝一席话,如同一剂投入这如水凉夜的石灰,顿时众人连同靠车近一点的兵士,各个心潮激涌澎湃。 一鼓而作气,这气仿若长贯星穹,一些士兵开始跟着低声吟唱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随着歌声与结实整齐的步伐声,皇师一行,在夜幕中渐渐接近了山神庙,顾长冬下令所有人安静。只见在一片夜暗中,那山神庙于山坳的中央灯火通明,如同黑海中遗世独立的蓬莱,随时都有可能被围剿在周围波澜起伏的山势之中。 顾长冬清了清喉咙拟出了一阵夜枭的咕咕声,一短两长,山籁俱寂,声音瞬间在山坳中飘散回荡,虽然没有一丝夜风,却见山林中的灌木纷纷摇晃抖动起来——那是顾长冬与王嘉父子事先约定好的暗号。这样,便说明商陆已经按照事先的部署将顾长冬的兵马埋伏在了山坳四周的高地上,形成了一个口袋阵,随着皇帝的指示,这个口袋会渐渐的合拢,将山神庙罩得片羽难出。 皇帝双手剑指向前一挥,只见旁边一个传令官举起一杆挂着一个明月珠的长长灯杆,在空中挥舞了一圈,淡淡的荧光并不惹人注目,却可以让注意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只见灌木丛耸动如同涌浪一般,隐藏着那些兵士,拍打着朝山神庙呼啸而去。 可那些埋伏的兵士到了山神庙的周围却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注意看去,就像是在整个山坳上拉上了一条珠链。这样步调协调的行动,想也是事先约定好的。皇帝谨慎的看着山坳中那个现在正在滋生世上最恶毒的背叛的地方,略微一沉吟,双手似乎鼓掌般的合拢,只见传令挂手中的明月珠灯杆又打了个千儿,此刻葶苈才突然发现刚才目光所及的那些草丛灌木一应全是伪装完毕的人。 空谷的上空,此时空气仿佛凝绝,唯留着阵阵寒鸦嘶啼,如鬼笑一般,等待着啖食失败者的骨肉。只见几个斥候模样的人从山神庙的庙门悄悄摸入,停在了一处类似偏殿的地方,往内探视了一番,隔着窗纸,隐约眼见其中一人身着宽大的汉服正在同几名穿着铠甲的将官模样的人围着一个桌子,似乎是商讨着什么。其中领头的人举手向皇帝行了个手语,在山神庙此刻的亮光下格外显眼。 “就是此处了。传令下去,收!”皇帝一声令下,带着马车内的皇党众人,快步便到了那庙中,而周围的士兵也是渐渐将这布袋阵收到了最小,此刻这个并不大的地方,俨然被困成了一个铁桶,皇帝站在院中一抬手,只见弓弩手齐齐上弦,箭指偏殿。 皇帝抬起手,对几个斥候做了个手势,便见那几个斥候齐齐聚拢在堂前,同时抬脚发力,那偏殿的大门应声而开,可不知为何,那几个斥候却是楞在原地并没有进去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牵制住了一般。 宣室殿皱了皱眉,按捺不住心中激动,但同时也十分疑惑,到了这样的节骨眼上,为何这几个先头兵却又停住了。于是快步向前,耐不住性子想要一看究竟,而葶苈等人也紧随其后,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傻了眼——这屋中哪里有人,只是几个草人穿着衣服铠甲,围在案几边。 “这…”皇帝困惑之语,引得众人面面相觑。 一阵纷乱的东风吹来,空气中的困惑慢慢弥散,夹带着传来一阵刺鼻的气味,突然听到外面的士兵传来一阵骚动:“有硫磺!” 这叫喊声如同一声尖锐的鸣镝,众人听的真切,却难以相信。行兵打仗,最忌讳深入山林,只要提前预埋的一点硫磺便可借着徐徐林海摧毁百万雄师。 情况急转直下,反映过来的皇党众人,此刻心中尽皆一惊讶,不知是用了什么机括,先是山坳的东边一处树木已经率先起了火,火舌顺着那个大树炸裂开来,映得东边的天空一片血红,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所摄,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凝视着那棵火树,紧接着,从东边起,一棵棵高大的树木在片刻间次第着火,刹那间火光掩盖了山坳之上的正片天空,直上九霄。火势借着预先设置在树周围的硫磺,凶猛难挡,须臾之间,刚才还是士兵藏身处的高地现在已经是火海万顷,将这山神庙围在当中,如同柴薪上的热釜,刹那间兵士们惊恐的奔走呼号声四起,如热锅上的蚂蚁,有些人来不及跑出林子的人已经被火舌所吞噬,在地上翻滚着,扑打着,一些人正在帮助那些还能救过来的人灭着身上的火,而那些已经全身被火燃透的士兵,如同一团行走的炭火,一边跑,一边发出凄厉的呼叫,在漫天的血色光亮下,刚才还平静如水的夜,现下却几若人间炼狱。 事情到这里,葶苈仍是不敢相信众人已经深陷火海,究竟是谁设下了这个灭到此处,葶苈才见到,刚才还在打着井水想要去救火的那些兵士,现在已经是丢下了水桶,一个个沿着水井的狭窄进口鱼贯而入。这上面的踩着下面的,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踩压造成的溺水之中,这狭小进口,仿佛是阴曹所在之处。顾长冬满脸黑灰的在井边阻止着那些还要继续往下跳着送死之人。 “朕不去。这样的火不知道会烧几天,即便是能躲在水槽里,那是水槽也被烤干了,要去你们去吧。未央宫不可能看不到,他们会派人来救火的…”皇帝一语满是灰心决绝之意。 “皇上!”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王嘉近乎是苦苦哀求道。 其实皇帝的内心比谁都明白现在那围城中至少有一半的人盼着他去死,除了傅家的势力,谁又会来救火?况且群龙无首,种种决定又谁来处置,谁来发号施令? 只看皇帝拉起了董贤的手,柔声问到:“小贤,你怕么?”第一次这么理所当然的当着众人的面将董贤搂在怀里。 说不怕那是假的,可董贤对于皇帝的感情,却是不曾假过,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换上了素日里如花的容颜,对皇帝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怕。只是没想到,能和皇上始终在一起。” “朕这辈子,欠你一个名分。下辈子,一定给你。”皇帝说着有些崩溃的笑了起来,“终于啊,终于不用去疑心任何人,不用去猜忌任何事了。没想过竟然如此轻松。以心比心,你应该很怨我吧…” 以心比心?葶苈看着这帝王,原来这帝王并非无心,只是将自己的心压在这如炼狱一般的人心算计之中,时时备受煎熬,反而是今日的一场火,烧毁了他内心的樊笼,在这生死须臾的一刹那,才得到了一个真实的自我。 人是非要等到临死了,知道已无来日,才肯放下种种顾虑,去洒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吗?如是这样,为何不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日呢。葶苈想到此处,看看在后院还在执拗守护着那一方水槽的商陆,手上仿佛已经被一个暴走的兵士喂了一剑,不知道哥哥是否也想见穆莲一面。父亲亦是绝望的看着皇帝顾自冷漠的背景木讷失神。 自己的至亲都在身边,那么恐怕自己此刻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向那个人表明自己的心意吧。若是有这样的机会出去,自己一定会告诉他,不顾一切的,环视四围的火海,葶苈苦笑道,可哪里还有这样的机会,错过了,都错过了。 “小贤,你若是不喜欢火烧着你,朕来送你,你等着朕。”说着皇帝仿佛已是万念俱灰,提着剑向董贤的颈项而去。董贤亦是闭着眼,准备受下那来自心爱之人的最后一剑,如同虞姬一般,赴死欣然。 不,不应该是这样,一刹间,在葶苈的脑海求生的欲望以及未完的执念,激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以心比心却是个好法子! 葶苈支撑着站了起来,走上前去,对着那天子说:“皇上,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皇帝似乎没有听到,因为这山坳如同一个摧心灭神的丹炉,此时此刻,正在吞噬着每一个绝望的心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进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解) “以刑止刑”出自《周书·武帝纪下》,这是葶苈听到皇帝口中所言“以心比心”时,头脑中反应过来的话语,“以毒攻毒”也是药理中一剂非常之法。这不禁让葶苈在南山种药时看农户烧荒时用到的一个办法。 “葶苈,”皇帝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难道你有灭火的办法?” “这样的火灭起来很难,但是放火却很简单,所以皇上,我们现在要寻的一线生机,唯一的办法就是纵火,并且,皇上你要振作。”因为对赤血党一瞬间的怀疑闪过,反而让葶苈产生了一丝游移,他掰开皇帝的手,轻轻的拿下那把的剑,“唯有皇上你振作了,才能让众人安心,才能有人说话能让他们听的进去,这样我们才能烧出一条生路!” 皇帝看着自信满满的葶苈,刚才晦暗的眼神,逐渐转为明亮,此时此刻,在自己做错了一个决定以后,还有人如此坚定的相信自己,不禁让皇帝重拾了几分自信,葶苈又因为皇帝的肯定更加坚信自己的方法是有用的,于是在这互相信任之间际,人和人的关系便更加和谐,事实往往就是如此。 皇帝的情绪渐渐稳定,他将董贤扶起。恢复了一贯的帝王气度,伴着那大火燃烧的呼呼声,站在一个台阶上高声说到:“将士们!看看你们的周围!” 话音落,皇帝抬手一指,那声线在呼呼火焰之声中,在众人尽皆忙乱的嘈杂之中如同惊堂木一拍,那帝王的气势,让这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山神庙,突然陷入一种令人难以抵抗的寂静,耳旁唯留周遭树木燃烧的噼啪声,刚才那些失了定心骨的将士们,就这样不约而同的统一望向了那声音的来处。 顺着皇帝的手势,众人开始看着周围的烈焰包裹的山头,皇帝顿了许久,确保所有人都看清形势,然后说到:“朕以前总以为到:“各位将士!从此刻起,皇上将不在是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你们不可触及的帝王,而是和大家在同一生死战线的兄弟!此时此刻这里不在有地位之分,因为我们抱着同一个信念,我们要活着出去,去对抗那些残暴邪恶与贪婪。所以我承诺你们,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也请你们相信我,不论我说出怎么的方法与安排,都请跟我,跟皇上一起,去完成它,亲手去创造我们的希望!” 皇帝此刻恍然有一种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协调感,有一种恍惚间横贯一世的灵犀,来自于面前这个人。 “王少史,下令吧!”皇帝说到。 “请少史下令吧!”其他的人也跟着说到。 “好,这个方法或许有些大胆,或许你们有些人闻所未闻,但一定有效。便是以火攻火!”葶苈正声说到,心里有一丝担心,害怕会有人疑心而动了刚刚鼓舞建立的气势。 可是葶苈错了,他发现他的话音一落,任何人的脸上都没有怀疑,都在等着他安排这个听起来或许有些无稽的用火来灭火的方法。 “原理或许不必多说,请皇上带领一队兵士,用山神庙柴房的柴多做一些火把,然后将柴薪集中在院落中。”皇帝听到葶苈的命令便先兵士们看了一眼,所有的兵士都举起了手,他选了离他比较近的一些,准备去往柴房,却被董贤拦住了:“皇上,一定要小心。”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可董贤却察觉到他离开时的目光,似乎有些疏远,从来未曾察觉过的距离感。 “请哥哥带着一群兵士去将庙里的木门,门槛和一应能够燃烧的木制家具和物件全都集中在此处。”商陆听到之后点了点头,带着一群兵士开始了对山神庙的搜索与拆卸。 “请顾将军,带同一群兵士,围着山神庙,挖上一圈深沟大约需要到人脚踝的位置,在底部铺上疏松的泥土。”顾长冬听令后,带着最多的兵士拿着兵器走到了庙门外。开始着手挖着战壕。 “请二哥带领斥候监视和汇报火场和风向的变化。”葶苈说完,庞秋然带着那一队平日对观察和搜集处理消息很拿手的斥候走到了山神庙正殿的高处。 大约过了一刻钟,皇帝带领着兵士,自己也亲自背着扁担,将柴火同商陆带来的那些门板,门槛和案几木塌一起,聚集到了广场上。庞秋然和斥候门也源源不断的将最新的情况汇报到葶苈这里,而顾长冬的壕沟也在渐渐成型。 皇上从来没有劳作过,有些气喘:“葶苈…这些够吗?” 葶苈看了看小山一样的可燃物:“少了一点,不过也没有更多了。请皇上和哥哥将这些可燃物带到外面的壕沟里,均匀的铺设在壕沟底部若是四周还能找到树木和枯草,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可以再搜集一些。并且让顾将军检查一遍,保证壕沟靠近山神庙这一侧的十步之内不要有太多的可燃物。” 皇帝和商陆两人都点了点头,然后皇帝对身后的两个将士打了个手势,只见那两名将士的怀中抱着沾了灯油的大约数十只简易的火把,果然,这些将士的手脚都很快。 “那么有劳二位将这些火把和剩余的灯油一并分发给挖沟的战士,让他们等待你们铺设好柴火后,以庞先生举手为号一同点火。” “领命。” 皇帝和商陆带着那些将士和可燃物出去后,葶苈拉住了一个来汇报消息的斥候,跟他交代了一下点火的时机——那个时机便是带周围所有的火快要靠近壕沟的一刹那,太早,他们的柴火会坚持不到那个时候,太晚,柴火反而会为山林里的火势填砖加瓦。 一切就绪,所有的人仿佛都在屏气凝神等待那个时机,葶苈也来到了山神庙的最高处,跟庞秋然一起看着周围的火势,而顾长冬,皇帝、商陆三人分列三面,看着庞秋然,等待着那一只手的举起。 五丈、三丈、一丈、壕沟边的兵士与皇帝三人,已经能够感觉到那山火的灼热扑面而来,以至于头发眉毛尽皆有些卷曲,鼻子里已经可以嗅到一阵阵的皮肉烤炙的味道。三尺——时机已到,葶苈拍了拍庞秋然的肩膀,只见皇帝三人分别下令,但壕沟边的火把却齐齐投了进去,借着灯油,刹那间,壕沟中的火焰窜起数丈几乎已经与山火平行,众人尽皆退进了山神庙,齐齐看着两堆火在接触的一刹那开始了抵抗。 “现在我们还能做什么?”庞秋然问到,因为他并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法子。 “祝祷。”葶苈说着,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站高望远,庞秋然的眼前一片火海已经渐渐逼近,生死在此一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进一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破) 昔日燧人氏钻木取得火种,得知火要燃烧,上天规定了三个条件:空气、燃料、温度,缺一不可。 但山神庙中却人事已尽,剩下的只能听天命了。这并非放弃,反而是坦然。因为此刻众人能做的、该做的已经没有太多。 东风呼啸,这是葶苈并不愿意见到的,哪怕是一瞬间的风向变换,都能让这个以火灭火的法子更加的奏效。 可是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风向一直没有变,东风之下,两股火焰并没有成为对抗之势,反而是交融起来,一阵震耳的轰鸣后两股火焰的交汇促使火舌又窜高了几丈,那呼呼的响动,在场之人无不侧目,葶苈也无法再淡定,有些焦急的走到了栏杆边,盯着四围愈演愈烈的火势,手掌中的力道也不觉的大了起来。 自己承诺过,会带着这些人出去。只是现下的情况,这个承诺会兑现吗?倘若这风向不变,会导致这些相信他的人全部都葬身火海。就在一刹那,葶苈的目光中,看到西边的火墙的火舌处,虽然很微小,那片刻的变化让葶苈笑了出来。 庞秋然不解而担忧,因为葶苈的笑声在他听来,有些可怕,那是一种近乎崩溃的颤音,就如同琴弦瞬间松弛失准的泛音。 风向仍然没有改变,但这笑声来自那火舌处一丝微小的劈叉。葶苈等的便是这一丝微末的变化。姗姗来迟,却恰如其分。 “二哥…你知道《易》的第十八卦是何卦?”葶苈看着眼前的陡生的景象,已经预料到那变化只会愈演愈烈,于是一袭话竟是止不住激动的语音颤抖。 庞秋然看着这一幕,竟已泪水迷蒙,也是颤抖着说到:“蛊。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象曰: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 语音刚落两人欣喜若狂的相拥而叫,下首的兵士和皇帝以及众人,皆不解的看着两人在那高处,仪态尽失的跳跃欢沁。 《周易》第十八卦乃是蛊卦,山下有风,曰之蛊,这山风之卦就是葶苈一直在盼望的,及如卦辞所说,山风一吹,利涉大川。这山谷之地在烈火加热之下,犹如一个蒸笼,本来山坡上和谷地的温差大,白日时,山寡人不识才呢。传朕的命令,整备部队,回驾未央宫!” 说着,皇帝带头,后面跟着一众臣子,商陆和长冬也整备好队伍,跟在众人后面,浩浩荡荡离开了山神庙,一路上,葶苈在皇帝后面走着,只见满目疮痍,尽是焦土枯炭,这人心毒炎,竟然是举火焚天,生灵涂炭间,又成全了什么呢。 “哎,没想到,有人为了一己邪念,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葶苈看着那来时葱翠,去世已经满地焦黑的山坡,感慨到。 皇帝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放慢了脚步,缓缓问到:“葶苈,你是不是想明白了什么,这到底是王家所为,还是那一党暗中人长线操作的一个计?” “回禀皇上,”一群人在山坡上缓缓的走着,葶苈稍微加快了脚步,便得以与皇帝并肩,“我看,这像是王狄的手笔。” “什么?”皇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这样的结论似乎并不意外,“简直胆大包天!” “皇上试想,王洛渚已经投诚于我们,乌洛兰陈尸案的时候,皇上曾接到两封密信,一封被皇上和方先生认出是翁主的左手字,一封的行事方法,还有笔迹和之前的密信都有类似。倘若这消息确实,那么皇上关于王狄密会山神庙的事如果属实,翁主至少应该送一个消息出来吧。可是偏偏为什么就没有呢?” “但也不排除这是那一党人借了朕的心急,而想用一个假消息谋朕于无形,若是日后真的查探起来,那么这件事必定和王家脱不了关系。”皇帝这样的推理也并非没有道理。 可是葶苈却偏偏摇了摇头:“微臣并不这么以为,还记得在王狄回来的那天,臣曾经收到了一封密信,告知我王狄归来,我的计划已经被洞悉,如果这个人相对皇上不利,那么没有什么比将计就计,让王狄灭口乌洛兰的毒计成为事实,便可让匈奴来对付皇上,不必如此大费周折的冒着这个风险放一把火。因为这党人既然从中搅局,就证明他们想浑水摸鱼的几率更大,而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一方先倒了台,对他们的目的其实是不利的,因为鹬蚌还没有争起来,渔翁的利哪里来呢?” 皇帝听到葶苈这么讲,点了点头:“那你说,他们两边有些什么目的?” “我看目前,这党人,靠近皇上的想法更多,因为至少从一个层面来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显而易见,现在王家的势力,不管是皇上,或者是他们都没有把握可以单独应付。所以站在这个角度,微臣倒是以为,他们想要的是两败俱伤。”庞秋然分析的很对,但这并不是能从葶苈嘴里出来的话,因为葶苈对于“那党人”再熟悉不过了。 “王家,恐怕这次这把火放的并不单纯。王狄这个人城府颇深,从来不会为了一个目的去做一件事,如同那天那副倒观画。那日我因为头痛而离开之后,跟王狄有了一番对话,他似乎知道他身边藏着棋子。所以他才利用了这个棋子。”葶苈赶快分析起王家的情况来,虽然赤血党人并不算正派,但是很多人的性情,却不能不让葶苈保他们三分,庞秋然已经离真相太近,近得葶苈只好岔开话题。 忽然一阵山风吹来,掠过坡地,扰得谷中回声阵阵,可风声却怎么也传递不出去,困在低谷中,横冲直撞,弄得人两耳闷声轰鸣。 “对啊!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听风过境,未必是目的!”葶苈突然被眼前的景象所触,灵光一闪犹如电击,打草声沙沙,可惊的是蛇,而不是龙! 一阵烈火之后,转眼风声大作,如鹤唳悲鸣,在另一边,风声如何传出,这是个生死悠关的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进二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末) 山路苔滑崎岖,夜路难行,虽然皇帝再三推辞,但是兵士们自发四人一组作成人轿,将皇帝揽在手臂构成的座位上,大约用了两个多时辰,众人才回到了未央宫。一路上,葶苈反复的回味着下午国为的一句话:“人和好事都是成双的好。”只怪当时庞秋然在,自己又担心岑妈妈被抓住,竟然是没有好好的想想国为的这句话是在提醒自己,或许这山神庙一事有诈。 这密信不能不说是一件好事,但是为何独独一封,自己居然当即没有明白国为的意思。刚刚走到宫门,就见未央宫灯火通明,城门楼上有许多人正在候着,仿佛是远远的看到他们一般,两个人领着头跑了下来,后面跟着的那许多人也是一起的下了楼。 那领头跑得像一阵风一般的人,竟然是甘遂。紧跟其后的便是展开轻功也没有赶上的苏妄言。 只见甘遂跑到面前向皇帝行了一个礼然后便走到了葶苈边上,看着这个眼前的人,此刻正无恙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也不顾喘着大气,道:“没事儿就好,有没有烧伤什么地方?” “这消息传的这么快?”葶苈有些吃惊。 “本来开始是不知道的,只是今日你们走后,不知道为何宫里就流言四起,说皇上微服出了宫,后来国为来提醒我和妄言,说你或许有危险,让一干人都暂且不要睡下,有什么事情,或可方便接应,但是我们等了许久都不见消息,突然就看到天空一阵红光。直到后来皇上派回来报信的斥候带回消息才知道你们陷于火海,却已经脱险。” “流言?”葶苈内心一惊,原来自己最后的想法是对的。看来这件事儿并不是冲着皇帝来的,是有人借了皇帝陷身火海这个事儿做点什么。若是皇帝烧死了,那便好,不烧死,其实也无妨。 “你先让我看看。”甘遂说着开始把葶苈的手和脖子等处翻来覆去的查看,然后送了口气,除了眉毛有些烧焦的痕迹,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伤。 “你干嘛呀!”葶苈说着,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个甘遂也不懂避讳。 “永平,现下人没事,你可以放心了。”不知怎的皇帝这一句话有些生冷。 “哎,我说甘遂,”庞秋然是心细如尘的一个人,他知道甘遂这样的举动,若是不妥善解决,将来可能会有大患,“皇上说了,把人交给你照顾,可是今天皇上也是一同在的,你不必担心会降罪于你。平日阁子里的习气还是改改吧。” 两人一瞬间也仿佛会意,甘遂,心中却是不顾忌这些的,只是怕对葶苈不好,他不傻,并非不知道皇帝素日的意思,也道:“只是怕有违了皇上的托付,下次这样的事,请皇上也让草民随侍在侧,这样草民即便死了,也不算辜负了圣意。” “是啊!还有民女。”苏妄言也上赶着说到,“听到起火的时候,我止不住的后悔,若是我跟着去,至少能带着皇上和主子出来的呀。” 葶苈笑着摇摇头。 “很好,朕看重的人,都是忠心的。”皇帝似乎是并没有在刚才的事情上纠结,显然是这样的说辞起了效果,庞秋然拉了拉甘遂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只见远远的几驾三驾仪仗走来,是长乐、永乐和永信宫的三宫太后,当然葶苈一眼便看见了跟在王太太后身边的王狄。可是这一眼过去,葶苈便觉恐怕今晚这未央宫里的事儿还没完,因为有两个人并没有在人群之中——赵飞燕和王洛渚。但这也恰好证明了葶苈的推论,这件事儿现在基本可以断定和赤血党无关了。 皇帝似乎也是注意到王洛渚不在人群之中,幽微的与葶苈交换了一个眼色,看了一眼王狄,似乎对整件事情也是知道了十之八九。 那群人缓缓而至,傅太太后连忙走上来便道:“顾长冬,还不跪下!” 这一吓来的突然,顾长冬没有反应的时间便是硬生生的跪下了:“臣知罪!” 所以说,孩子是母亲身上一块离体的肉,丁太后满面泪痕的上来看着皇帝,恨不得当着众人的面将皇帝扒光检查有没有灼伤,看清楚了之后才略微松了口气,皇帝也一直好言好语的哄着,丁太后才渐渐的止住了哭泣。 “皇帝糊涂,你一个将军也糊涂了吗?这样的事情,怎么不跟宫里报备!一个策应也没有,好歹是没出事,若是出了事,你一家人头落地又有什么用呢?”傅太太后雷霆震怒。 顾长冬跪着不发一言,倒是皇帝维护到:“帝祖母息怒,气坏了身子。这事儿倒不怪他。” “那皇帝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朕心里想,”说着目光看向了长乐宫,四目相对,心思如明镜一般,可有些话烂在心里强过宣之于口,“再过几个月,便是皇祖母的寿诞了,为表孝心,一直想着给皇祖母一分怎样的礼物,便私下命人探查,直到今日,才有人回报说,城外山神庙有块蟠龙木柱,上面清晰可见自然的木纹构成的王字和安字,所以朕才微服去探访,也是想给皇祖母一个惊喜。可是没想到,春夏之交,天干物燥,山火陡起。都是朕的意思,他们只是从命,再说烧死的将士不少,若不是长冬领着他们灭火,恐怕朕也出不来了。” 一番话,庞秋然微笑不语,看的明白,想是顾长冬擢升一事也传回了宫里,作为一个有兵权的,为了防止王家率先问罪打散了这个才成立的直属部队,城府颇深的祖孙二人率先发难,唱起了双簧。 “哎,欣儿你有这样的心,朕非常感激,只是下次怎么也得说一声,还好,还好…不然老身如何去面对两位先帝!”王太后说着,仿佛是痛心疾首,“传令下去,这次的寿诞,不必铺张,只需阖宫祈福,感谢上苍。” “诶,姐姐这怎么成,现在欣儿没事,该办的还是要办的,也正好冲冲喜。那震柱呢。”傅太太后似乎是明白皇帝想告诉他什么,但是仍然声色未动,而皇帝此时提到寿诞一事,也必是料到王太太后的反应,若是她这么说,自己也便可少了很多安排寿诞的麻烦,并且也稍微能解一解心头之恨。 皇帝接下来的一番话,经历了那场火的孔光等人和长乐宫一派,自是明白所指何意:“还望皇祖母不要怪罪,为了逃出来,葶苈想出了以为灭火的法子,那震柱被当做柴火烧掉了。所以朕才能出来,这捧到皇祖母眼前的礼物,就这么没了。” 一语双关,葶苈看到丁姬的眼神中逐渐出现了一种怨毒,但也自是默然不语,这皇家虽表面一家,但是这五毒内斗打的都是肚皮官司。 “皇上这是哪里的话,怕是祖姑母要伤心了呢。”王狄此时才开了口,转而双手合十祝祷:“祖姑母的意思是,大家是一家人,天佑大汉,皇上无恙,这便是最好的礼物,所以应当先酬天。” “是啊,大祭将近,近来宫里又多事,朕看除了祭天,其他的能免则免吧,再说朕也是一贯不喜欢太热闹,人多心杂,不是吗?”王太太后说着,目光如炬冷冷的看着定陶一族。 皇帝双目低垂,道:“那么便依了皇祖母的意思,闹了许久,阖宫不得安宁,请几位太后都回去歇息吧,大家都散了,明日朕自会昭告清楚整个事儿。”目的既然已经达到,那么一群人再聚下去,怕是王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皇帝想着,若是动到了其他的人也是不好。 “这宜主今天也太不规矩了,这样的事儿,竟然没来。”王太后看顾长冬是动不得了,一句话调转了枪口。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宜主就是太规矩了,您这个媳妇儿您还不了解吗?她一直说着,自己不祥,所以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就来通传自请去太常寺祈福去了。”傅太太后也是一句话,便解了困局。 “哦,怎么这后宫的事,是妹妹知道,而朕不知道的?”王太太后道。 “哎,姐姐那里话,这不是妹妹私自想帮姐姐分担些吗,想着出了这样的事儿,姐姐怕是难安,所以就下令宫里若是有什么事情,先不要打扰姐姐,告诉我就好了。” “那以后呢?” “若然以后再又这样的惊喜,我想欣儿也需要策应,不妨这样的事儿,就让妹妹历练吧,不然失了心意,又不安全。” “呵呵。”王太后笑笑,转身便朝长乐宫的方向走去。 “人必先自作而后自受之。”葶苈一席话说的小声,但是庞秋然哪里有不明白的。 二人话别之后,未央宫宫门处广场上人群也渐渐散去。葶苈和甘遂二人回到了太乐令的住处,甘遂取出腰间的钥匙,打开了门三人刚一跨进屋子点上了灯,只听国为打开了门,叫道:“葶苈,你过来一下,有几处记谱我不太看得懂你的字迹,竟然像是以前燕国的谱号呢。” “国为啊,不着急的话明日吧,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想葶苈应该累了。”甘遂说到,心里有一些怨怼,语气也不大好听,似乎觉得国为不太体谅葶苈。 “甘兄,你听我说,很着急,葶苈他会有兴趣。”国为说的缓慢,但是却字字珠玑。 那些言语间的沧海遗珠,在葶苈的耳朵里穿成了一条珠链,他知道,或许是那个人想见他。转身对二人说:“你们先休息,不妨事,你们听皇上说了吗,大祭是接下来的要紧事儿。我过去看看。” “可是…”甘遂正想阻止,葶苈摇了摇头已经出了门。 几步走到国为的房内,果然,在幽暗的灯光下,房屋中的荫蔽一角里,赵飞燕已经坐等多时了,身边的案几上的一个陶杯中,茶色已经渐淡。 燕国二字在葶苈听来再明白不过,所以他并未吃惊,但接下来的一幕近乎让他的心瞬间提了上来,只见国为的床上睡着一个满身血痕的人,而床边站着的是下午那个突然消失在后院的岑妈妈。 只听那个人躺在床上口中喃喃道着:“老幺…快救救老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进三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尾) “啊!”循声望去,葶苈不由一声惊呼——那是夏瓊玖,面目苍白,身上有多处的拷打痕迹,连脸上也有鞭痕,朱唇寡淡,仿佛最后一丝血气也被抽离出了体外,左手紧紧抓住葶苈的杯子,如挣命一般,又将那句话断断续续的重复了一次:“老幺…快…救救老五,没有…没有时间了…” 葶苈脑子一片空白,似有太多的疑惑,老五?在种种事情之后,夏瓊玖为何还会认为自己会去救辛丹?人性逶迤,人心婉转,世间事黑白倒错,阴蹉阳跎,间中亏欠恩怨虽说谁也无法计算,但是总需要一个放下的尽头,人和人的关系只要到了那个尽头,就仿佛一堵墙壁,如何也难以打破。但那不是恨,也不是怨,是一种难以言明的踟蹰,仿佛皋陶一指,将自己困在画地而成的牢中,动弹不得。 葶苈深深出呼出一口气,款步走到床边,为夏瓊玖搭了搭脉,只是皮外伤导致的血亏,葶苈心里松了一口气,把她的手放进了被子中,柔声说道:“大师姐,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等养好了再说。有些人有些事,咎由自取,也怪不得旁人。” 夏瓊玖皱着眉,似乎极为痛苦,只是看她的面目,很难分辨那痛苦是来自内心还是身体,只是一味的摇头,但是说不出话来,葶苈这才明白,刚才那句话,是夏瓊玖一直用毅力支撑着,想要带给他的,只是话说完了,心里的劲儿一松,整个人的状态就反不如之前的好了。 “岑妈妈,你好好的照顾大师姐,需要什么外伤和补气血的药同药方,我会一应的弄来。不必担心,吃食上需要进补,我也会去安排。”葶苈说着,便站了起来,因为他明白再说下去夏瓊玖也是不会放弃的。她自幼便是这个性子,因为是大师姐,所以一贯都是将师门中的师弟师妹看做一个整体,就连买糖饴都是一个不缺一个不少的,从里都觉得自己有责任这么去照顾他们。 这个如菡萏出水的女子,在夏家这塘泥潭里,就是一株濯水而洁的白荷,坚持着家训,恪守着党规,却远离那些污秽,独得了一分执拗的良善,即便是对辛丹这样的变节者也是如此。 “那么师姐,何谓良宵呢?”记忆仿若回到数年之前。 “所谓良宵,便是看这浮生如清渠,人性本是美好,只是太多人看不穿,才时而迷惘,时而反复,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的,只有自己心莲盛开,才能解这题,而唯有人人都自好,才能得以真正良宵。”葶苈的脑中,突然回忆起了昔年在莲台边,两人曾合奏一首《良宵引》,此曲音律简单,是入门曲,但最难的是节奏,初学琴会因为记不住而贪快,不过若是静不下心来,没有体味,便难解“良宵”各中真意,节奏杂乱,似人心浮躁。当时的葶苈正是年幼时节,没有苦难后的返璞归真,很难理解。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那夜的夏瓊玖如是道,今日葶苈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声声入耳,便是希望夏瓊玖能明白,这已经是所谓“闲事”了。 “师傅…说过…一个…都不能少…这是…”夏瓊玖摇着头,努力的吐出了这句话。 “这便是师姐执着了,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少了谁,”葶苈心中怅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错了,但只是一味的说服她也说服自己,这是所谓“果”,于是便抢了夏瓊玖的话端说到“但是我们终究不能帮他选择,路是自己走的,与人无尤。” 夏瓊玖似乎很着急,但是那犹如白莲一般没有血色的脸,此刻已经是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话了。就是如此,论音律,女子因为情思弦下才多了一分烟火气,而因这婉约心绪,终得女子音律的情味,而男子,却因决绝忘情,宫商间才得以炉火纯青,摒弃杂念,而独得缥缈空灵之境,世间造物,虽阴阳成对,却又同道殊途,所以人情世故究竟是不是虚妄,或者是恩怨情仇,其实比这个人重要太多这样的心思算不算俗念,葶苈一时间竟然有些彷徨。 可是人心在体内,口目在脸上,所以口不对心,目难观情就是这个道理,人往往自己也难以判定,自己是知行合一还是矛盾荒唐。 此时,将自己荫蔽如豆灯光下的那个太后,才放下手中点着一颗青梅的粉窑茶杯,茶杯应声磕上案几之时,才开了口:“葶苈记得哀家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抄孟子,不知孔孟之儒还是老庄之道更得你心?” “回禀太后,自幼便是更喜欢老庄之道的。”葶苈回答中带着几分恭敬,那是经过了几番的事故,对眼前的这个女子打从心底的佩服。 “那好《道德经》第廿章‘傫傫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接下来是什么?”赵飞燕顺势问到。 “回太后‘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很好,那你来告诉哀家,众人有时为了出世而尖锐,亦或是为了入世而圆滑,究竟是对是错。”赵飞燕一语,颇有深意,这个相传只会歌舞的不世妖后,此时正语义淡定的和葶苈谈论道。 葶苈此刻心绪并不平静,一时竟难以回答。 “不管是做什么,怎么为人,若是拘泥形与情,那便是魔障,终有一日会在你心底成为阴翳。那种后悔不及的心绪,足以让你在余生中痛苦以对,难以自赎。”并没等到葶苈的答案,赵飞燕盯着那盏陋灯,眼神有些涣散,似是陷入回忆迷局,难以自拔。 说着只见她笑意轻蔑,眼神也片刻间收敛如炬,应是自嘲:“哀家是说你,亦是说自己,有时你太聪明了,聪明的人计较得失恩怨会愈发厉害,但是人世浮蜉,亏欠得失那是人还在的时候,倘若人不在了,便只有亏欠,除了自己应该做的能救赎自己以外,你会发现,生命就如一场短暂的抗争,抗争中不断的失去,不断的永别,没有赢家,所有人都在输。你心如细尘,落叶知秋,好好想想,你有时候偏执,是因为你容易被当下的感情盖住双眼,我想不用哀家告诉你真相。” 真相?面对辛丹,葶苈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相,自幼的情是真相,还是为了报复的背叛才是真相? “太后,真相在微臣看来,只是锥心的失望而已。” “失望?”赵飞燕说着,嘴角那抹似是自嘲的笑意更浓厚了,“葶苈,你很像一个人,所以哀家并不希望你去走那个人走过的弯路。连生命也说不清是不是虚妄,人死灯灭,人能在一起,哪怕是片刻真情,你能说尽皆虚妄?再者,你没有质问我,今晚的事是否是赤血党自编自演的一场谋算,所以我就不解释,因为我知道你想通了这个问题,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似乎你没有想通。辛丹作为叛徒,我却为何一直没有出手除掉他,反而现在尝试说服你救他?” “太后做事一贯有深意,微臣很难私心揣测。”四更天,窗外孤月皎洁,反衬着葶苈心绪如同一场迷局,却望月想到了陈见月的事。 “人的路固然是自己选的,可是外人瞧见他选了这条路,却只说他咎由自取,唯独不见他含辛茹苦。辛丹怎么做,哀家控制不了,人非圣贤,见挚亲亡故,一时错了主意,在哀家看来,再寻常不过。可是辛丹若是背叛,为何赤血党却无一人被托出?除了蛇毒,为何不曾再加害于你?而你被推入水中,中山王如何赶得及来救你?好好一想,抛弃迷雾,哀家想你自己拨乱反正。” 和有智慧的人说话是一种愉快,因为那常常让人醍醐灌顶。可赵飞燕的这一句却如万箭穿心,自己为何如此糊涂?只是执着于伤害,却忘了一探就里,人和人的信任如此容易便荡然无存了吗?这一句话,字字千钧,葶苈只觉得耳边响起的是那易水寒的调子。 不知为何,脚步已经不受控制,转身向门走去。 “你去哪里?想通了?”赵飞燕明知故问。 背着四人,葶苈点了点头,主意已定,略微侧过头,说出了两个字:“救人。” 话音落,赵飞燕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笑意逐渐浮上眉间。夏瓊玖此时才终于松脱了一口气,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太后,这是…”国为有些不解。 “他看到了哀家看到的东西。其实从帛书到后来的密报瓊玖只是负责撰写和传递,而得到这些东西的,都是辛丹。辛丹唯一自己亲手撰写过一封密信,便是告知中山王,葶苈或许会有难。而那时,辛丹知道瓊玖可能对他会不会真心的帮助葶苈有所怀疑,才自己写了那封信。所为辛丹叛变之后,瓊玖仍然会时不时的收到消息,可是瓊玖并不能判断消息的可信度,便会都来问过我,因为她还是愿意去相信的。我是从这些后来的消息,想到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帛书事件之后,辛丹或许被王获怀疑过,所以他需要一个投名状,重新取得王获的信任,因为他知道杀死周夷的真凶是王家,但是,他在当时想杀葶苈的心或许也不假,这一点,哀家觉得没有对错。” 赵飞燕说着,走到了瓊玖的身边,亲手将她身上的背子盖了一遍,接着解释道:“瓊玖为人较单纯善良,葶苈因为聪明所以难免复杂,一个靠着直觉,一个靠着理性,看到的是一件人不同的两个方面。” “那今晚的事儿?”国为脑海中不断的有问题跳出来。 “今晚的事儿,是一场引蛇出洞的诡计,”赵飞燕重新坐打了案几边,“王获或许马虎,但王狄并不是那样的人,从乌洛兰的事情可以看出,王狄已经确认身边有内奸,所以用了一条假消息,给了他怀疑的众人,这些众人包括辛丹,包括永诺翁主,然后顺着这个藤条跟踪上了瓊玖,于是才有了山神庙的一场空城和一场大火,只要皇帝应约前去,那么他便足以知道,这些人都问题。永诺或许识破了一切,所以她并没有来信,但她并不敢肯定那个内奸会不会带出这条消息,所以她只能不写信也因为监视而不能写这封信,希望众人有所察觉,也能让自己避避风头,可是皇帝着急了。” “那瓊玖既然已经被抓进去,她又是怎样逃出来的呢?又是怎样进到这个宫里来报信。” 赵飞燕并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岑妈妈,“岑妈妈你是老宫女,曾经是李八子身边的人,夏家的情况你也最清楚,并且党内的一切规矩也了然于胸,你来说吧。” “老奴遵命,”岑妈妈看了一眼夏瓊玖,话却是对着国为说的,“朱公子或许忘记了一条在善堂学的规矩吧,虽然那条规矩并不常用。‘两位党徒,若是一网成擒,需得想一良方,至少保一个人出去’。早就听说王获将军府有一个尘霾阁,想辛丹和瓊玖是被关押在哪里碰了头,据说那是个风都吹不出来的地方。应该是辛丹故意暴露了自己,小姐才在一番拷打后取得了信任被放了出来。夏家是否能轻易得罪,王家需要掂量,因为夏家是开矿的,这点或许连王公子和那日来善堂拜访的小厮都注意到了,所以夏家对于坑道的挖掘技巧和一些机关巧术是很成熟的,从先帝时期,其实从这未央宫,到善堂是有一条密道的,而在城中还有几处开口,在宫中也有几处,以备不时之需,自从朱公子你加入之后,有一条密道便修到了这个以前乐府的所在,出入口,便是那石屋中的枯井。” 身在局中,国为到此时,惊觉自己了解的只是冰山一角。泪眼迷蒙间,脑里是一副悲壮的画面,人都是求生的,可是在今日的王获将军府,有一人却是一意求死。因为只有他一死,才能保住夏瓊玖,保住赤血党的秘密,才能让夏瓊玖将这个消息带出来。 就如同多年前,一别易水寒凉,挖眼孤琴,进入咸阳宫,想要为了友人去刺杀秦皇的高渐离,那个孤绝的身影,此刻如同一调寒绝的胡笳,十八拍间,呜咽晦涩,让人心乱如麻。这阵风声,终于踩着垂死的生命翻越了将军府的铜墙铁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进四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忆) “风萧萧兮易水寒”,在夏瓊玖的回忆中,辛丹是六个同门中最活泼的那个,永远都是那么多的颠三倒四,快乐言语,可如今,一切都破碎在尘霾阁。 国为的房间门窗都紧紧的关着,可一如易水寒凉,那阵阵夜风如刀割透糊着明纸的窗棱,将油灯吹的忽明忽灭,然后就这么无情划在夏瓊玖的身上,如同尘霾阁中的皮鞭一般刺骨。冷,她只觉得冷,一种莫名的愧疚与亏欠,在寒凉的心中逐渐蔓延,满眼都是辛丹昔年的笑脸,莲台边,凌霄花藤下,一筑、一瑟、一埙、一篪、一琴、一筝,然后是太白的竹鞭,偶尔轻轻的敲打在他们的手上,并不痛,但只有辛丹会夸张的挥动着手求饶。 直到某日,辛丹告诉太白,皇家派了一个机会给他,让他去塞外学习胡乐,就这么一别几年。 突然泪眼迷蒙,事实难料,谁知短短几年,再见之时,已是近乎永诀。 “瓊玖,想哭就哭吧。见过了地狱,就知道那根本不是人制造出来的地方。葶苈会想到办法的。”赵太后面无表情,可一只手柔软的搭在夏瓊玖的肩头,让人觉得心安,却也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防备与城郭。 “会吗?我…被架出来…的时候,听到有人说他全撂了,说是他做的。那个狱卒,还说…手筋一挑,他就全招了…”夏瓊玖一番话说的哽咽颤栗,“我们是学音律的啊,手是我们的命啊…” 过我听到夏瓊玖的一番言语,已经是无法直视,偷偷的侧过了头,好让刘海遮挡住自己的双眼,想到上林苑中辛丹对他和齐冉开的玩笑,这样的一个友善的人,以至于蛇毒的事件发生后,他一直不敢相信辛丹会真的向王府投诚,如今看来,他们这些自以为与辛丹是知交好友的人,却一人都不明白他心里的凄凉与坚持,还有那默默背负的命运。 “太后…葶苈真的能救出他吗,”国为一番话,语气冷清,“你心里很清楚,他已经招了,王狄会放过他吗?” 因为斗争而死亡,而肢体残缺是赵飞燕许多年来司空见惯的事,所以一直以来,不到最后,她都不会去相信那些坏的结果,就算是自欺欺人吧,也要怀着希望,可却被国为无情的戳破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拧着自己的眉头,好让自己内心的情绪稳定下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与其难过,不如想法解决,葶苈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你们要乱,哀家不怪你们,但是哀家不可以。” “太后,你能告诉我们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吗?谁人坐这个江山,对于我们来说,对于你来说,真的就这么重要吗?还是你只是为了报仇?可是不管是我们还是王家,需要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搭上那么多的命吗?先帝、合德昭仪、宗平…我现在还记得宗平死的时候的样子…” “国为!”赵飞燕喝止到,让朱国为别再继续说下去。 显然这样的局面已经不是第一次,国为的情绪以为记忆,而渐渐开始崩溃,一点也不像素日里那个沉着镇静的他。 “呵呵呵,这恐怕也是太后的一个心结吧……那么太后你告诉我,我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你个人的仇怨还是别的?!” “国为,”赵飞燕捏了捏拳头,想把自己从过往的悲剧中尽力拉扯出来,“你还记得宗平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风声呼呼,打的明纸如同瑟缩颤抖一般发出一阵令人心惊的杂乱啪啪声,国为并没有发应似乎并不愿意多去回忆间中的细节。 “他说,守着光不要让天黑了。确实,哀家一开始重组飞燕社是为了给先帝报仇,但后来在这个修罗场里,哀家渐渐想起了先帝那些苦心孤诣,夜不能寐的日子。若是他想放下这样的重担,他大可以接受王家的摆布,或者成为定陶一族的傀儡,可他最后却被死在斗争中,这是为什么?因为这世界的常态是灰色,不是黑,也不可能完全白,光影交织此消彼长,若是没有人去同少数人的欲望抗争的话,那这天就真的黑了!” “那太后谁是黑?谁是白呢?王家有王家倾覆天下的欲望,新帝有新帝君临四方的欲望,先帝为的难道不是皇权牢固吗?有区别吗?” “有区别,”赵飞燕似乎已经不像再继续争辩下去,她打开了房门,只留下了一句话,“有人会为了权利杀人,但有人不会。” “所以先帝输了,不是吗?”国为一番话说的寂然。 “难道只有杀人才能赢吗?如果这是这场斗争的规则,那么哀家来打破它。”说着赵飞燕看了看门外漆黑的夜色,这未央宫的宫灯仿若彼岸磷火,这宫墙中多少冤魂飘荡,也幕之下,显得鬼影幢幢。 可她就这么直接融入了夜色里,头也不会,直到自己完全被夜幕包裹,不分彼此。可宗平的样子浮现出来,若是面对罪恶,终会沾上罪恶,那么不妨为了“天下皆白”,便“唯我独黑吧”。 赵飞燕想着,便向着永乐宫走去,借力打力,永远是最好的办法。 同样是在一片渺茫深更里,夜奔如风的,还有葶苈。一句“救人”说的勉强,种种情绪交织之下,好容易镇定下来,若是要救人,单靠自己是不行的,至少得有一些兵马,而要调到兵马,则需要一个理由。而这些理由需要一张恰当的嘴,而这张嘴,现在就在太医院中。 一路上反复想着间中各个细节,不经意间便来到了太医院门口,朱漆的大门前,只有两个值夜的药童依蹲坐在门槛上打着瞌睡,葶苈走到二人面前轻轻咳嗽了两声,那两人倒是警醒,埋头点点之际,突然一下便醒转过来,以为是查夜的宦者令到了,便立马站了起来,定睛一看是一张生面孔,便又无力的瘫坐了下去,疲态毕露的打着哈欠,丝毫没有想搭理的意思。 “劳烦二位,不知可否帮我通传一声陈见月陈太医。”为了节省时间,葶苈镇静的说出了全名,好让两个人能立马明白他想找谁。 “这么晚了,若不是急诊,还是等着明日再来吧。”其中一个模样大些的药童打着哈欠敷衍到。 “哼,”这一下葶苈顿时火从中来,头微微扬了一下,说道,“我是奉了命令来找陈太医,若是二位不方便通传的话,不妨让我自己进去,当然,明天我亦会据实上报。” “诶!你这人,多大的官啊,难道还能管谁睡不睡觉么?您这样大的官威还是等你上殿了再摆吧。”那个小一些模样的药童,伸着懒腰没好气的一边说一边闭上了眼。 啪!那药童闭眼之际,根本不曾想到葶苈会一巴掌呼了过来,又惊又怒的捂着脸睁大了眼睛,葶苈指着他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我告诉你,没耽误我的事情便罢,耽误了自会让你们两一同陪葬!” 他甚少这么大的火气,只是这样的事实在是迟不得,而这两个药童玩忽职守,却又甚是嚣张,想是一贯别人求贯了他们。 “哟!好大的口气,怎么丞相府也能管太医院的事儿了?随意掌掴宫人,你以为你是主子吗…”那个模样大一点的药童赶忙把那个已经吓坏了的药童护在后面。 啪!还没等那个药童的话说完,葶苈反手又是一计巴掌。 此刻三人都没有说话,六目敌视片刻,葶苈抬脚便要进门,而那两个药童这时却突然站了起来将门挡了个严实。 “干嘛呢?不要命啦?守夜睡觉,还拦着不让人进。”葶苈看着那个声音来的方向,原来是陈见月,正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袍子站在两人背后,非常难得的那件袍子看起来整洁干净而又得体,再定睛一看脸上的胡渣已经全然干净,脸庞并不算白皙,可偏肉色的肌肤却更显坚毅。头上戴着一个银制的小冠,配以一根桐木镶着蜜蜡的簪子,简直让人面目一新,硬挺俊朗的面容原来是掩藏在素日邋遢放浪的形骸之下,衬着腰边那一个看起来有些独特的碎玉点翠诊箱——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是董贤口中的见月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陈大人,这…”那个模样大一些药童态度立马软了下来。 “没什么,我当做没发生过吧。我已经跟伏大人报备过,我会出去一下,至于这来去的时间怎么记,就看你们的了,如果你们照实记呢,我会照实说今晚发生的事情,”陈见月说着穿过两人之间,走出了太医院的大门,然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明白的哦?” 那两个药童如同舂米杵一样点着头。葶苈心下想到,这陈见月果然心细,这么一来,自己来找过他的事情便没有对证了。不过他又是为什么凑巧等在了这里? 陈见月见他心有疑惑,便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边走边说。 葶苈本想去往宣室殿的方向,却被见月带着走向了永巷的外围。 “见月,这方向是不是…” 陈见月摇了摇头:“若说聪明,我不及你,可是要论对皇帝的了解,你比不上我。方向是对的,宣室殿这个时候怎么能找到人,只有明珠阁,才是山神庙大火后的一剂良药。” 不知怎的,陈见月的语气让葶苈听出了一点点的萧瑟。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事来找你?” “我听说起火了之后,”二人一边走着,陈见月似乎也怕葶苈察觉了自己的心事,便笑了笑语气轻松的说到,“我很担心你们,没多久,便收到了赵太后处来的消息,说你可能会来找我帮忙,但如若你不来,也要让我想办法去见皇帝。” 葶苈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初见时不修边幅的陈见月,此刻却可以打扮了一番。跟自己第二次见皇帝时,是一样却又不同的心思。 “太后并没有说的很清楚,你能先告诉我大概是什么事吗?” 葶苈点了点头,因着见月其实也算是赤血党信任的人,所以葶苈便将整个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虽然葶苈故意将声线压低,但陈见月听得仔细,就在葶苈说完的片刻,陈见月停了下来:“确实难办,这事儿紧急且人命关天,但又不能直说,这皇帝的性子,多疑且无情。哼,虽然辛丹到底带出了不少有利于他的消息,但是不明情况下,皇帝情愿他死,也不会冒这个险去救他。除非…” “除非辛丹的存亡,与皇帝息息相关…”似乎两人想到了一处。 陈见月目光流转,点了点头,接着步道上的宫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签囊,拿出了里面的签牌,只见头款篆体的谶言道:商纣王引火摘星楼,周文王惜花木命人。上面题着一个人的八字其中有旺水之相,末尾空了一排,应该是签文并没有那么长。 “葶苈你八字五行中主什么?”陈见月问到。 “长流水。”葶苈不太明白陈见月为何这么问。 葶苈见他从诊箱中取出了笔墨,略微思索了一下,将诊箱放在地上作为案几,在签纸末尾的空白上写下了一段话:“火炼龙鳞金生水,木困双犬火化灰,北则水金固木生而火灭。” 然后陈见月这签纸叠好,放入了囊中,说道:“果然是命中注定,那么我们不如信一次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进五章 一片丹心化陈碧 千里莽海使珠遗 (起) 信命? 有时这样的话过于玄妙,人较之时光洪流犹如沧海一粟,到底是我命由我不由天,还是命若蜉蝣,朝生暮死数十年,只是在这波浪丛生的命途中随波逐流,葶苈不得而知。只是知道,眼下这片沧海,一不注意就可能会把人溺死。 那个签囊是崭新的,但签纸显得有些陈旧,所以墨迹笔记看起来都不协调,不知见月打的什么主意,只是未央宫的暮春之夜,格外宁静,仿佛任何一点弦外之音,都足以破坏这霾云丛生的阴翳。 “葶苈,若是我们都去明珠阁,辛丹那边来的急吗?”陈见月突然一下停了下来。 若说内心焦急,此刻是恨不得一脚踢开王获将军府的大门,但是经过了这么多事以后,葶苈知道越是急就越是不能乱了方寸,不然遗祸甚至比眉间火更甚,只好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那呆会,你全然相信我,什么都不说,什么也都不要问。我自有把握让皇上下令调出禁军跟你一起去救人。”陈见月稍稍低了低头,目光落在了脚尖,这样的话未免有些托大。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但人非草石,是会变的,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皇帝变了几分,自己还能不能一言挑中他的死穴。没有把握,但是此刻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都需要信心,陈见月只好说了这样的一句大话。 两人默默夜行,不一会儿便到了明珠阁的门口。灯笼高挂,整个明珠阁被包裹在一片罕见的珠白色的光晕中,而那光晕中又略带着几分色彩,可爱明动。远远看去,就如同黑暗静海中的一方孤岛,如此突兀,又如此辉煌,透着希冀的光芒。 当二人渐渐走进这明珠阁,葶苈才知道为何这里灯光会是珠白色,只见整个院落从大门到单层的主楼,墙壁上如同鱼鳞一般,镶嵌着用珠蚌的壳磨去了胎釉后剩下的那层色彩斑斓的蚌衣。正是这些蚌衣反射着用珍珠镶嵌的宫灯发散出的光,又不停的折射于围墙雕栏间,才让这北珠的住所熠熠生辉,如同其名。 陈见月骤然停了下来看着明珠阁的大门仿若在自言自语,却是那么分明的传入了葶苈的耳中:“你知道吗,这里曾经是合德昭仪的汤池,叫做葇荻汤,有两个汤池,一个是室外的一个是室内的,用的就是珍珠末来入浴,使得肌肤柔滑胜雪,久而久之,在池底就沉积了一层珍珠末。那个异族的小孩儿,应该进宫不久吧,可是这个明珠阁的改造和心思,用的时间更短。武帝金屋藏娇,他就筑阁安珠。一瞬之间而已。葶苈,若是我失手了,你会怪我吗?” 人的心思有时候来的很明显。不知道见月和皇帝以前是如何的关系,但此刻,太医院的住所,只是一间普通的瓦舍而已,所以陈见月有些自疑起来。 葶苈捏了捏他的肩头,是在给他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姑且一试吧。” 明珠阁的大门跟永巷各处的独立院落还有些不同,因为以前是一个汤池,所以进门口有一个封闭的玄关,里面还有一道门,杜老宦正带着几名未央卫在哪里守着。而门后是一个显然是翻新过的石壁隔断,上面雕着一只张开的母蚌,蚌体上托着一颗浮雕的石珍珠,那颗珍珠上竟然是一块完整的蚌衣——葶苈的眼睛很尖,那应该不是普通的蚌,而是一只南海的百年砗磲的内壳。 只是这样的画面,不知见月此刻作何感想,石壁的后面正冒出汩汩的热气显然是有人正在露天的浴池入浴。时不时传出的调笑声,如同故意一般,这么分明的绕道了石壁的外围。 “你慢点,别摔了,这地上滑的很!”那是皇帝的声音,听的门外这边的见月不自主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语气轻松,显然已经是从几个时辰前的那场大火里缓了过来,水能灭火不假,陈见月所言之“一剂良药”却更是不虚。 陈见月就这样突然没了进去的意思,背转身似乎要离去,只听他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葶苈,你读过《谷风》吗?我不想进去。” 这一壁之隔,确实像极了《谷风》中的场景,“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迩,薄送我畿。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婚,如兄如弟。”一面宴尔新婚,如兄如弟。一面却谁谓荼苦,其甘如荠。 葶苈心中焦急,却又不能不体恤他的情绪:“便如薄幸锦衣郎,执手不若相弃离。见月,你不该是一个看不开的人。” “有些事,或许是假的;但是有些情,叫我怎么忘?”见月的声音越发抖动起来。 葶苈一把抓住他的手,说着便朝着杜老宦他们走去:“负心越是残酷,越不若真实的摆在面前,因为那便不会叫你悲伤,只会叫你恶心。” 刚刚走到石壁那,不出意外的,未央卫拦在了二人面前,陈见月不慌不忙的轻声唤了一句:“杜老,这么晚还在当班啊?” 杜老宦闻声转过背,面容有些吃惊看了看二人:“见月公子?这…这么晚了,怎么是你?还有…王掾使…” 陈见月调整了一下情绪,行了个礼道:“杜老,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承蒙挂念,一切都好,听说公子又拿回了处方权,还没来得及登门道喜,只是…”杜老宦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石壁的方向,“现在似乎是不方便啊。” “杜老,你我是旧相识,当日多亏你的提醒,我才捡回了一条命,我也不想为难你,只是我也不是来打扰皇上的,反而是为他助兴放松而来,烟火伤肺,需要及时调理,我有些担心,希望您能帮我通传一声。且皇上前事不计,已经还了我清白,我也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 “公子,我们是旧相识了,你的性子我明白。我们也不说什么谢不谢,为难不为难这样的见外话,当日若不是你,老身可能也被打的下体残废了。既然你是为了皇上的身体而来,老身没有理由拒绝的。请二位稍等吧。”说着便转到了石壁的后面。 不一会儿,就听到石壁后面传来皇帝开心的声音:“见月,葶苈,你们快进来。” 未央卫闻声给二人放了行。转身走过石壁,内院里水汽氤氲,飘散在明珠阁的院落中,让内院各处的光线在这水雾中又被折射成一圈圈七彩的霓虹,但见光砌雾绕之间,一座小小的石板桥横跨在汤池之上,直通明珠阁的主楼。 而汤池的外围围着一圈黄色的灌木花朵在雾气缭绕间像夏夜山岚间的萤火虫一般星星点点格外扎眼,透着阵阵熟悉的药香,如同一道半截的隔帘一般将汤池围在当中,加上上方的雾气,使人很难一眼看到汤池中沐浴的人。 幽香随着水气浮动间,陈见月嘴角轻挑轻蔑一笑,低声道:“葶苈,闻的出这是什么吗?” “连翘,许是从蜀地移植过来的。连翘喜欢温暖潮湿,想是只有这个做隔断在汤池边才活的了。” “是啊,喜欢的时候就算千里之外的一根草,也会给你弄来。不喜欢的时候哪怕是同在一片宫闱下,也不会相见。” “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起劲,竟然都忘记过来行礼了,我要罚你们。”说着从汤池的一头传来了皇帝的声音,二人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却不见人影,只听水声淙淙,汤池中一道水波渐渐荡漾开去。 “过去吧。”陈见月压着嗓子对葶苈说完,两个人就顺着卵石的小径走到了那石桥之上,到了那儿才真切的看清楚在这院子中的一角竟然有一座石亭,那石亭四围被几重白幔隔了起来。透过白幔隐隐可见亭子中放着一张石床,石床上似有一个人影躺在那里。 “微臣参见皇上。”二人在石桥上对着那石床上的人行了一个礼。 可是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两个人跪在桥上有些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间,陈见月对葶苈使了个眼色,似乎是要再一齐问一遍安。 “微臣…参见皇上。” 只听亭中传来一声轻嗤,那声音稚嫩无比,只看那黑影从是床上起身,手挑白幔,走了出来,二人看到那一头金发,才傻了眼——原来那个石床上的人是北珠。他穿着一身杏花色的开襟浴袍,下摆开衩及腰,雪白的大腿上,却那么明显的有通红的五根指印。一对蓝色的眼睛正看着二人笑着,仿佛觉得面前的一幕很有趣。 “哈哈哈哈,见月久没见朕糊涂了,葶苈我们不过分开少许时辰,你也不认得朕的身影了。”皇帝说着,从一方被高高的石菖蒲挡住的地方趟着池水走了出来,一头湿漉漉的黑发披在身后,下身白色的围布因为被水沾湿,全全贴在了腿上,显得十分的通透,白皙却结实的身体,体态匀称,而膝盖以上如同一丝不挂。 这一幕之下,葶苈赶紧背转了身体,而陈见月却没有。 “哟,怎么了,害羞啊?”皇帝说着,顽皮如孩童一般的用手中的葫芦瓢舀了一瓢水向二人泼去,葶苈听到水声,只觉背心一热便不自觉的往旁边挪了半步,而陈见月依然一动不动。北珠见状又是一阵如风撞铃般的清脆笑声。 背对汤池,耳中听到有人出水的声音,想是皇帝上了岸。 “转过来吧。”葶苈听到皇帝如此说到,就转过身去,只见皇帝和北珠已经在帷幔中,北珠帮他除下了围布,用一块毛巾仔细的帮他擦拭起身体来。北珠擦到皇帝的腿根时顽皮的转了转头,亭外的二人只见皇帝用手中的一块流苏发带轻轻的在北珠的鼻尖拂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笑,皇帝指了指石床上一件玄色的浴袍,北珠便拿来给他穿上了。 等皇上穿戴完毕,北珠将石亭外的白幔拢起扎在了两旁柱子嵌着的鸾头勾上,对着二人做了一个过去的手势。葶苈才有些局促的跟着陈见月道了亭子里。只见皇帝坐在石床上一把将北珠拉了过去胳肢了几下,北珠连忙笑着扭动着身子躲避着,直到皇帝轻轻吻到他的额头上。 一点也没有避忌亭中现在还多了两人,一边继续跟北珠调笑着,头也没抬的问到:“见月,听杜老头说,你是担心寡人会不会过了烟气?” 陈见月此刻不知为何并没有答话。 “不碍事,无谓你深夜走一遭的。”说着皇帝又轻轻的挠了北珠的脖子一把。 葶苈见陈见月久久不说话,心里突然一下着急了起来,怕他会为了眼前这一幕而动了情绪,正要开口,突然想到陈见月告诉自己说什么都不要说,也怕耽误了他的计划,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头又咽了回去。 一瞬之间,陈见月调转了头——葶苈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上,难道这个人动了肝火?这一变化虽说葶苈并非没有设想,但却是最坏的一种。倘若见月此时控制不住自己,那谁有能说动皇帝去救辛丹呢? 却没想到,这个人的一切行为都能如此的脱离自己的预料。只见陈见月从水池边拿起那个葫芦瓢往他自己的前襟泼了一瓢水。而皇帝的表情却因为这一瓢水变得有些奇怪。 在葶苈的眼中,葇荻池边的雾气,仿佛也因为这一瓢当胸的热水,更加浮动起来,以至于连陈见月也开始朦胧难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进六章 一片丹心化陈碧 千里莽海使珠遗 (渐) “葶苈——你到石壁的外面等我,呆会再进来给皇上熏香排浊。”陈见月声音淡然,这行动却让葶苈不明就里。但陈见月有此举动必然是有原因,信人不疑,既然已经求了这个人,便相信他。 点了点头,转身到了石壁后,耳朵却愈发的注意起皇帝与陈见月的对话起来。 “你,先进去吧。”只听皇帝这一句似乎是对北珠说的,隔了一会儿,皇帝的语气变的有些奇怪,“你还记得?” 而这一句应该是对见月说的了,只听他回到语气中是一种似是而非的温暖:“怎么会忘,那一年的上巳节,就是皇上的一瓢水,让微臣结识了还是太子的皇上,只记得灵明渠边柳絮微雨,可是大家还是没有忘记去过节。” 上巳节的一瓢水,原来也曾经浇透过陈见月,不知这宫里何时来的规矩,上巳节时的水仿佛就成了一种温柔的示好,滋润了人与人之间最微妙的关系,让它得以萌芽,就如同当日君臣间的一瓢水,让陈见月爱上了这个人,也让葶苈和皇帝的走的近了起来。 “不生我的气了?”皇帝这一句话,隔着石壁听来,带着一种蚀骨的温柔。 “从来就不敢。” “不老实!说不敢,但是又不说没有,其实你心里还是怨恨朕的吧?” “皇上给我一瓢水,给了葶苈一瓢水。葶苈可以和皇上出生入死,韩宗平可以替皇上喝下毒酒,我没有这样的福气,只有愧疚,哪里会因为一点小小的委屈就生皇上的气呢?” “宗平……到底是朕欠了他的。来,过来擦擦别着凉了,”皇帝支开了北珠之后,此刻正想要重新撩起陈见月心中那尘封已久的芙蓉帐,“难道还要朕给你擦?” 韩宗平,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到此时才有了一点脉络,只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和赵太后有关,却又怎么会帮皇帝喝下毒酒?却又怎么会留下那样的遗言。 “不可以吗?做人都是执着的,正如同宗平当日撑着,也要回到鸿胪寺,才肯让自己毒发。绝对不留给皇上一点后患。”陈见月答的缓慢,却字字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真情,以至于石壁后的葶苈都心觉几分动容。 一阵沉默之后,只听皇帝道:“你啊!过来,这么大个人了,快三十了吧,也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 “一个人怎么自己爱惜自己呢。当年跟皇上在褚云观合我们的八字,皇上是水命,我是木命,木遇水则生,离水则死…可水却可以离开木。花不是只有这一朵,南木也非这一株,是吗?” “每个人都是特别的。见月就是见月,何必妄自菲薄,没人能替代你的位置,就如同朕从没有帮谁擦过水,连小贤也没有,来你过来。” 过了良久,葶苈只听到皇帝一声有些惊讶的话语:“这个…你居然还留着。” 陈见月久久沉默没有说话,只听皇帝接着道:“这个签囊还那么新…我记得原来的不是这个花纹…” “难为皇上还记得,那个已经褪色了,若是像今天这样,还是那个签囊,那我是万万不敢泼水下去的,不然里面的签文就看不清了。都说衣不如新。这签囊也是一样。” 听到此处,葶苈不禁想给陈见月叫好,果然陈见月对皇帝的了解是自己比不上的,短短的几句话,都在让这个多疑且反复薄信但又时时缅怀前情的皇帝回忆着他们的过往,又堆叠着皇帝对陈见月的体恤与愧疚。爱与不爱并不是能否从一个人身上求索的资本,这一点陈见月很明白,所以这经年的惭愧与亏欠,恰好成了他之后任何要求最好的伏里大喊,“拿热水和毛巾来!” 北珠是不大懂汉话的见皇帝的声音很大,便拉着一个仆从让他照办,不一会儿就送来了东西。 “见月,让我帮你看看吧!”葶苈关切的提议。 “不用了,老毛病了,是虚火症。小事的。”见月声音有些虚弱。 “才多久啊,怎么身子就这样了,朕只是不去看你,你怎么也不照顾好自己!你都是学医的!”皇帝的话语中实打实的责备与心疼,此刻流露的真情才让他抛却了刚才怀疑的话头。 “向拉医者不自医啊。或许是被这烟火一熏,火气上涌了,但是要放松,没什么比这个更好了。” “你啊!来人把这个撤走!”皇帝一边下命,一边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儿道,“等等,你说说刚才那个签文最后两句太常是怎么解的?你从来都是这样,什么不好都瞒着我,火化灰,是不是说你的身体?” 陈见月此时才点了点头。 “那双犬是什么?” 陈见月眼神游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告诉朕!” “说是一对属火名中带犬的亲眷,让我特别注意,因为这两个人克我,若有必要,则需要我到北边,或者他们两道北边去,北方属水,以水灭火或者养木。这样四个人才能平安。而太常少史还说,周文王的威望除了这些还来自他在周地废除了私刑,或许这一点对皇上有裨益,积德积福,方可化解。”陈见月这时的一句话,才让葶苈如梦初醒,诸多铺垫,这时才都了正题,陈见月,果然脑力不可小觑。 可绝的是皇帝接下来的这个问题:“哪四个人?” “那个金命人,皇上您、我还有……”陈见月说着看了一眼北珠,眼神十分担心。 “这怎么又会和北珠扯上关系?” “太常说,皇帝进来身边有一个得宠的木命人也在应劫且被这双犬刑克,所以臣便私下讨了北珠的八字去合,果然如此。” “这?太常说如何化解呢?”想到见月,想到北珠,皇帝似乎无法接受,有些乱了方寸。 “先得从那双犬口中拿出金子,我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可是太常少使是这么说的。” 皇帝站了起来,思索了良久,直到用一种半信半疑的眼神看着两人,才叹了一口气,说到:“那么既然是命,有时不得不信,便叫听不懂我们说话的北珠,帮朕做个决定吧,这金子是夺还是不夺。” 三人看着北珠,直到那个金发的可人儿有些讶异又蒙圈的看着三人,皇帝缓缓点头又摇头对北珠说到:“北珠,你现在点头或者摇头,跟着你自己的想法。” 似乎他是懂了皇帝的意思,葶苈看到那北珠的头微微一点——一切成了! 这样的运气来的过于突然,以至于葶苈不敢相信。只听皇上道:“双犬…狄、获,确实他俩是火命。见月,你身子不好,朕命你马上回去休息,葶苈,你去联系商陆和长冬,传朕的旨意,京畿即将入夏,草木干燥,朕被大火围困山神庙一事不想再发生,遂命令你们带人连夜清查未央宫周围的府邸,看看可有火灾的隐患,懂了吗?” “微臣领命!”葶苈心中的焦急逐渐散去,演变成了一种感激惊叹和兴奋。 “朕派一个轿撵送你回去,见月,朕明天去太医院看你,安排一个太医给你。”皇帝一番话说的温柔,陈见月此刻似是真情流露般的点了点头。 葶苈收拾好东西,扶着见月上了明珠阁外杜老宦叫来的轿撵,一上车葶苈便关切的问到:“见月真是麻烦你了,你还想的这么周全,为了打消皇上的疑心,居然还故意用倒流香来引了自己的虚火症。” 只见陈见月苦笑着摇了摇头,从舌底拿出了一枚红色的果核似的物体:“哪里有什么经年的虚火症,不过是一片泡过木棉汁的槟榔。” “槟榔?”葶苈疑惑,因为不记得有在书上看过此物。 “对,这个果实产自儋州的紫贝,哪里有一个水阁,外面是一片汪洋,这些外来的果实就随着水,从天边飘到儋州,落地生根,此物服下后,唾液会变成红色,再用木棉汁浸泡,变更像血了,而那些汗,和颤栗,也是因为此物的药性,有些人初次吃的时候甚至会昏厥。所以宫里知道的也不用它,何妨有很多人见都没见过。”陈见月拿着那片槟榔对葶苈解释到。 陈见月望着轿窗外的寒凉月色,笑的凄苦:“我从未奢望过,凭我一个人应了签文,他便会起了念头去救人,所以只能加上了北珠,而我也从未妄想过,两个他的玩物能打乱他的部署,所以只能用了他心中那尚存的一丝只是为了抚平他的愧疚的温柔,设下这个吐血的计谋,干扰他的思绪。而赵太后先行和了北珠的命格,最终这一切,才一步步的让他相信了了签文解命的说法。我也知道,到最后他也不会全然相信我们,所以有一半料到,所有的一切会赌在北珠的身上。” “可是…”葶苈听了他的解释,有一点,却让他觉得说不通,“可是你做了这些设计,怎么会把一切押在一个不可控的因素上呢,倘若北珠摇头呢?” “这宫里久了,为了自保,为了活命,渐渐也会猜了,”陈见月笑容嘲讽,那是对他自己,“北珠若是真的全然不懂汉话,他又如何能明白圣意,得到宠信?难道是凭他的长相?皇帝腻味一件东西比谁都快,北珠并非全无心思,就是这明面上的不懂话语,反而误会成了一种难能的默契和冰雪,你说是吗?” 对啊!李钰要安排一个人行事,又怎会安排一个不懂汉俗的人!葶苈恍然大悟。轿撵摇摇晃晃行了未央黑夜中,葶苈心中也和陈见月一样轻蔑起这个天下之最的堂皇地——仿若一个十步一坟的修罗场,难道在这里,真是不算计便不能活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进七章 一片丹心化陈碧 千里莽海使珠遗 (承) 新叶散还依,寒鸦栖复惊,长相思摧心肝,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尽极。车辇行至太医院葶苈看着陈见月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许的迷茫。一个人真能爱到物我两忘吗?那些利用,背叛,凉薄,最终也是抵不过相见欢颜,一句温柔贴心的话语,竟已经胜过所有。车辇复行,葶苈恍惚间心中有了一个疑问,见月的心中是真的放下了吗?还是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伤神的现实?人情之于周遭,悲情反复,各中人等,痴男怨女,尽皆迷惘,就算是看开了,认清了,能不爱的,又有多少,或许爱,便是在看清了,认明了之后残存的良辰美景,就算是镜花水月,也是惹人执着不放。 还好见月是个明白人,不然这个忙,因着这样的情愫,恐怕换个人也是不会帮的。 “车夫,请去宫门之前,先回一下太乐令。”葶苈觉得自己的这个念头来的可笑,眼下还是辛丹的事情重要,皇帝的借口进将军府的大门不难,可要进得尘霾阁,似乎并不会如想象中的顺利。 行至太液池,一阵酸涩的味道袭来,原来是那夜乐府宴请时自己看到的那林杏花,现在已经落尽,在花萼的位置,结出了一些青幼的果实,那形状还不规整,在轿灯的映照下青杏尚小,不浑圆的胎体在夜幕中显得嶙峋,而那酸涩的气味儿就是来自这幼果。 春光潋滟晴方好,杏花微雨迷人眼,结出的果实却如此酸涩难当,而北杏的胡,亦是有毒的。情亦若此,谁能一劳永逸,盟定天长呢,都是开头美好昭然,但回味酸苦,只是自知。 下了车行至住处,旁边巳夫的住所传出阵阵琴弦返音声,古琴的泛音因为回味悠长又叫天音,可巳夫也许并不知道,他的师傅现在身处险境,琴声一味的悠长闲适。葶苈拍手两下唤来了妄言。只见她从树上应声跳下,手中挽着一只黄色的菊芋,看来女儿家的心思,到了晚上也会明显一些。 “主子,怎么了,这么晚有事交给我吗?” 葶苈点了点头:“妄言你跟我进来,有一件很要紧的事儿交给你去办。” 说着二人进了屋子,见甘遂伴着灯正在桌子上玩儿着几枚骰子,见葶苈回来了连忙站了起来:“妄言也来了,葶苈是有什么事儿还没办完吗?” 葶苈略微点头应了应,走到了案几边,写了一封帛书,交给了妄言,嘱咐到:“你拿着这个和我的玉佩,立刻去御史府找俞言师傅,然后你们速度去到获将军府,按照我信上说的做。” “好的主子。” “怎么还要出去宫外?”甘遂似乎隐隐察觉有什么大事,“我可以去吗?” “当然,怎么能少了你。你的运气也是没说的,万一我得正经法子没用,兴许你这个老粗还能应变一二。”葶苈说着把笔放下,眼睛却瞟到了琴台上的那面绿色的桌旗,流苏及地,不自觉的走过去用手摩挲了一把。 “我就怕你不叫我…什么事儿啊。” 葶苈的眼睛还是盯着那面桌旗,头也没抬的回到:“救人。” “救…认?”甘遂有些疑惑,虽然有几分猜到答案,但是有些不敢相信,为何要去救一个背友的人,“谁?” “我师哥,你别问,他有不得已的理由。”葶苈借着微光端详着那桌旗上的减字谱,《易水寒》这本是楚商调的曲子,可是桌旗上却标为正调。而几处变徵带来的悲音尽皆因为调子的转换变得平平,“别”“心血淋”的韵味全无,而“师友亲”的指法从猱变成了散三如一,而“筑声裂”三个字的“筑”“裂”二字下的指法被从“注”标注成了“撞”,真是不该有的错误。 有时人心的变化,比琴音快的多,而有时行为的浮动,也似乎流于表面。 葶苈叹了口气,起身对二人道:“事不宜迟,马上出发吧。” 出门上了轿撵,三人到了宫门处,只见商陆已经点好了人,大约八十人左右,正列好一个方队,在等待着葶苈。 “皇上的命令每次都传的这么快。”葶苈掀起窗帘的一角看着那些严正以待的兵士,除了手上的灯笼外,佩刀、羽箭俱全,如同就要上沙场一般。 车子刚停稳,妄言就从车上跳了下去,葶苈隔着窗户对商陆道:“哥哥,命令开下宫门吧,妄言先行有事要办。” “好!”商陆说道,旁边的一个传令兵变对着宫门的方向举起了一面红色的棋子,须臾间,宫门便应声缓缓而开,妄言展开身法,迅捷的从车辇边几次纵跃边已经消失在宫门外的茫茫夜色中。 “好俊的功夫!”旁边的兵士看着妄言的这一手,纷纷低声赞叹到。葶苈和甘遂也在人群目送妄言的目光中下了车,葶苈清了清嗓子,那些兵士便回过了头,他对那些兵士说到:“这么晚召集大家来,也是辛苦各位,可是想必大家也知道,近日来即将入夏,京畿草木茂盛,却天气干燥至极,容易走水。今晚早些时候皇上和我还有商陆将军也曾身陷山火。所谓己所不欲,皇上是怕这火灾的隐患藏于各皇亲重臣府邸,所以才连夜命各位随鄙人一起去巡视,希望大家认真查察各处,务必排除一切隐患。明日轮休,也请大家尽心尽力。” 话毕,葶苈对着商陆打了个手势,商陆便走了过去,问到:“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吧?” 此话不便明说,葶苈只是点了点头,商陆便已经明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进而说到:“那么第一处准备去哪里?” “永诺翁主府邸,一来如果直接去王获将军府,过于明显;二来我是想去确认一件事。不过哥哥我们得加快脚程,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从将军府救一个人出来。” 商陆默然点头,转身下令到:“兵士们听令,列阵,行至王家营。” 王家营是一个民间叫法,本来王家外戚聚居在未央宫外一里处的一条街,但是后来因为王家在朝为官的人越来越多,自然形成了一个聚落,而就被百姓门改口称为王家营了。葶苈和甘遂上了车,前面友商陆及几名骑马开道,后面跟着那些兵士,徐徐跑步前进,步伐整齐,在车上只听见隆隆声,等到一行人出了宫门,又听宫门发出一声剧烈的嘲哳,又关上了。 行至未央宫和王家营连接处的安和桥,便见桥边一行兵士执着火把等候多时。不用想,那应该是顾长冬带领的浴火军人马,商陆举起手对着顾长冬做了个手势,长冬和他副官的几匹马便同商陆他们会合,而身后的方阵也与商陆带领的禁军和为一体。 安和桥下水声淙淙在夜幕中分外明朗,以至于掩盖住了步履匆匆,下了安和桥,便到了王家营,永诺翁主的府邸离安和桥不远,一行人马便在翁主府的门口停了下来。 葶苈下了车,在甘遂的陪同下步上台阶,叩响了翁主府的门环,只见门上一个暗门应声而开,里面探出一双眼角带着鱼尾纹的仓老眼睛,警惕的环视了一下门口,显然是看到了众多的兵士。向葶苈他们问到:“谁啊,这么晚了这么些人,有什么事吗?” “请问阁下是翁主府的主事吧?”葶苈谦和问到。 “老身正是,翁主不在,有什么事儿能等翁主回来了再说吗?” 葶苈与甘遂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那么便是了,王洛渚极有可能被软禁看管在自己的府邸,或者是王获将军府,如若是在将军府,就足以证明王狄对此事的紧张程度很高,那么他们进去将军便不是那么容易。如若是在自己的府中,那么王狄有可能对很多事仅仅是怀疑并没有什么太确实的证据。而若此时,葶苈帮皇帝摆出一副营救的架势给王洛渚看,也是为皇帝再一步拉拢了王洛渚的心。 “主事,是这样,我们是未央宫的禁军和浴火军,奉了皇上的住处,来查看宫门周围各官员府邸是否有走水的可能,也提前做个预防,不知道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回了皇命,我想翁主应该也是不介意的。” 没想到那主事闻言打开了大门,对葶苈道:“请进吧,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老身带诸位去检查便是,只是府内女眷多,翁主不在,还请将士们务必紧跟着老身。” “那么多谢了。可是这个时辰了,翁主怎么还没回来,需要我们去帮忙寻找吗?可别是出了什么岔子?” “并不是,翁主是在旁边的将军府,昨日就被请去了,想是二表少爷回来了,兄妹们聚会吧。请随我来。” 葶苈并没有进去的意思,只是转身对那主事说到:“那么便麻烦主事了,今晚要检查的地方众多,皇恩浩荡,尤其交代王家亲眷的地方要全数查看,所以我们为了不耽误行程,就派10名兵士虽您前去,我们先去将军府了。” “好的,您放心吧。”那主事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商陆闻言便点了十名兵士交代他们详细检查,详实记录的过场之后,一行人拜别了主事,又来到了王获将军府的大门。 “好气派的府邸啊。”甘遂看着将军府的大门,葶苈一笑道:“这不过是个三品将军的府邸,可是看起来比我家大多了,不过再看看那边的司马府,真是小巫见大巫。” 葶苈说着抬手指了指将军府对面的一个大门。两个府邸大门正对,可那司马府是坐北朝南,两府之间隔了个大约三四十丈的广场,以至于进两百来号的兵士在哪里列队停当居然一点也不觉得拥挤。 两边对面灯火通明将这个小广场照的如同白昼,司马府的门口一对威严的辟邪和将军府门口的一对石狮子呼应着,在灯光下,那石雕的瞳仁,虎视眈眈的看着众人,好不威严,将军府的大门旁的围墙蔓延出去不短于六十丈,可更为夸张的是,在司马府的围墙想比之下,居然只是九牛一毛。那司马府的围墙从小广场上探视过去,居然远远的融入了夜色中。 “同是丞相府位列三公之首,孔大人的府门没有司马府的一半高,而御史府的围墙居然还不及将军府的长度,果然了…”葶苈有些轻嗤的说到,对甘遂指了指将军府的大门。甘遂便上前去拍了门。 同样是一个暗门,却是铜裱金镀,一双比翁主府主事年轻一些的眼睛探视出来有些傲慢的说道:“谁啊?大半夜的这么多人?什么事?” 甘遂将来意说了一番,只听那人有些警觉的回到:“你们等着,我先去回禀。” 说完那暗门便啪的一声干脆合上了。只留着众人在原地等候,可是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也不见人来开门,甘遂渐渐的等火了,因着这将军府目中无人的态度:“这未免也过于傲慢了,难道要我们等到明天清早吗?” “哼,不知道这主事去了这么久,是因为这将军府过于纵深呢,还是说王狄已经在防范什么。本就想过没那么容易,却没想到,这闭门羹来的这么干脆,不过也好,就怕他门开的太早,我得部署还没完全得当。”葶苈一番话说的不疾不徐,显然是觉得王狄这样的举动,正好给了妄言时间。 可没想到话到此处,将军府的门却应声开了。 里面传出一阵虚假的寒暄。只见说话那人外挂飘逸披散,手中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梅青磁杯,正传出阵阵荷花的香气:“哎哟,这么晚了还麻烦皇上操心,还得王掾使亲自跑一趟,真是愧疚,久等了久等了,我步子慢,但是想着必须得亲自来迎接。你们别介意啊。快进来。” “将军哪里的话,本来就是皇上的好意。又怎么会变成了及时的公务一般需要这么准时迅捷呢。”葶苈自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不过原本预料在门口的一番博弈,此刻却是全然没有发生,难道王狄真是如此自信,觉得这将军府铜墙铁壁,葶苈无法进入这尘霾阁。 未免将人小看了,葶苈心中一阵冷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进八章 一片丹心化陈碧 千里莽海使珠遗 (接) “将军府住着两位将军,这台阶也不是一般的高,气象万千啊!”葶苈缓缓走上石阶,一共有七八级,一边“夸赞”得字字掷地有声,好让王狄能听的清楚,王狄是个能忍事的心性,也就把瓷杯递给了一旁跟着的仆从,然后上前来笑着准备扶葶苈一把。 谁知刚走到葶苈面前,葶苈故意装作没看见,转过头去假装跟甘遂说到:“可是跟对面的司马府比起来,王司马官居一品,想这院落应该更大些才是,怎么着也应该比我家大个四五倍,没想到如此朴实只大了两三倍,朝廷万幸啊,所以皇上才念着这安全。”王狄的脸上笑容略带尴尬。谁都知道论官品兰台御史与大司马是同级,可是御史府却只有三分之一大,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可依然压了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二公子带路了。” “不妨事,掾使作为皇上的传令官,深夜前来,也是代表皇上的一片礼贤之情。” “只是今日的一把无主山火确实给皇上提了个醒,得时时刻刻注意着宫里宫外才是。”事已至此,双方已经没有必要向对方藏着什么,敌我心里都清楚对方的敌意,所以葶苈此刻的敲打,颇有张其声势,让对方有所收敛的考虑。 进了将军府的大门,只见一种家奴已经列队在两旁,持着将军府的红色灯笼,点燃了庭院中各处的石灯,在等候着他们。前院的主堂外边,是一快被两条垂直交错的五人宽的步道分割成四块的苗圃,但四块却有不同的景致——左上方是一座高高的石假山,在一平坦出用朱漆阴刻着“泰山石敢当”,青苔遍布,颇有古意,而上面一应有些盆景的矮子松和泰山松,而那几棵泰山松的修剪的如同迎客一般的姿态,后面有一个用陶铸的小亭,亭的旁边立着一块小石碑,刻着五松亭三个字。 “这假山上的盆景树的造景,有些眼熟…”甘遂在葶苈的耳边耳语了一句。 葶苈假装并不在意,而在把目光落在东南的一方碧绿的池塘,上有睡莲若玉盘密布,而因为接近春末,一些荷叶也从碧波池底探出。荷叶还未展开只如同破水而出的尖尖绿笋。 东北角是一方桃林,正好将横斜而出的枝叶正好与泰山石相对,将后面的将军府主堂掩映在桃林之后。西南角却是一方齐腿高茉莉花苗圃。但是这茉莉花在长安及其难活,特别是到了冬天,室外的茉莉必须有升温的措施,可是现在却枝繁叶茂,以至于百花星罗,在夜色中香气淡雅。苗圃中错落重叠着三层石槽,最上层的石槽有活水缓缓流出,装满后又流入下一层,而第三层石槽下方或许是有小孔将水引入莲池中,所以这样源源不断的水,居然是没有一滴洒到两边的苗圃内。而葶苈一眼便发现,那些石槽中栽种着一些花茎短小的白荷,不知是什么品种这个时节已经是长出了花蕾,但是奇怪的是,花蕾却被一些小的丝巾拴着。不知是何用意。 这样的景致从西北到东南山水花林俱全,后高前低,有种俯首迎客之态,将富贵隐于品味之中,完全不同于葶苈脑海中庸俗的金雕玉砌的想象,反而一步一景有些高雅之态。 王狄带着他走过那苗圃时,葶苈道:“二公子仿佛很喜欢荷花?” “掾使好聪明,确实是这样。可是掾使怎么知道不是我大哥喜欢的呢?”王狄笑笑,并没有将葶苈引到主堂,而是引到了那一方桃林中。 “我跟大公子打过几次照面,看来不像喜欢花的人。倒是二公子,倒有些雅趣,不像是个带兵的人呢。”葶苈答道,顺眼看了看桃林内。 那有一个石几,立在桃林下一方卵石铺就的空地之上,上面放着看似和刚才王狄手持的瓷杯一套的茶具,小火微炭正暖着一炉好水咕噜作响,上面放着三个梅青的瓷盘,分别盛放着茶叶、茉莉花和一盘白果,一些果壳放在一盘的骨碟中,骨碟的旁边放着几棵剪下来的刚才在石槽中看的那种用丝巾拴好的白荷花蕾,其中的一只已经被打开了,而石几的周围放着几个用洁白的羊毛毡铺好的蒲团,。 石几的旁边立着一方略高的杉木的木桌,那造型,葶苈再熟悉不过,是琴台。因为琴音需要共鸣,所以桌面一般都是空心的,荷花桌旗之上是一把古琴,旁边的菡萏香炉正在杉木的垫子上冒出阵阵香烟,也是茉莉的味道。 看样子王狄正在品茶,甘遂低声道:“这么晚喝茶,也不怕睡不着。” 葶苈咳了两声示意他不要说话:“咳咳…二公子好兴致啊。” 王狄似乎并没有听到甘遂的低语,指着蒲团对他们说:“来,二位请坐等,查看的事,交给两位将军吧。” “在下在回京的途中,就打听着长安的新人新事,很多人新,事却乏味,唯独掾使叫人耳目一新。”王狄说着坐到位置上给葶苈烫好了茶杯,可却冲了一杯白水给他。 正要的举动绝对不是待客之道,不过葶苈也没把自己当客人,这样的待遇早已料到,就故意又起身,对甘遂说到:“甘遂,你去告诉二位将军,务必主堂后厅、庭院、角落、伙房、水井,查的清清楚楚记录在册,不可有疏漏,这样的院子,若是一把火烧了,那可真是可惜。” 起身之间动作大的有些夸张,袖子的下摆正好碰倒了那杯白水。 “哎呀,我真是太粗心了,二公子一番好意,我糟蹋了。”甘遂听葶苈说到,背过身去,心里一笑,这小娘子真是睚眦必报,故意做这么夸张的动作,是要打翻那杯看不起人的水。不过就是这样的性格,自己真是喜欢的不得了,所以他让自己跑腿,自己也是乐呵呵的就朝门口跑去。 “不不不,掾使误会了,这杯水并不是用来喝的。只是用来烫杯子。”葶苈觉得这王狄为人阴阳怪气,原来是故意倒了杯水想看自己出丑。 “可是我看刚才二公子已经烫过杯子了,我还以为将军府布置淡雅,待客之道也是君子若水呢。” “哪里有自己喝茶让客人喝水的道理,掾使莫不是觉得在下是个这么小气的人?” 简直不是小气,是觉得恶心。明明二人心不对口,若说是平日面对一个人有这样的趣好,这样的环境,葶苈觉得哪怕是喝水聊上一整晚也是无所谓的,但是这个人偏偏是王狄,真是败兴。 “哪里会,这家大业大的二公子,一钱茶叶又怎会舍不得。就怕我人微言轻,公子不看重。” “凤凰单枞本就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巧在这茶的心思。所以需要在泡茶前把杯子保持一定的温度。” 凤凰单枞乃是潮州凤凰山的贡品,一般自身会有多种香味,而尤以一股兰花香气最为独特,好的单枞冲泡之后会呈现叶面朱砂的现象,叫做湘妃泪。皇宫里用的单枞多是泪面不均的已经是一匙一两银子的价,可是葶苈看了一下茶杯,王狄的这碗“不贵重的茶”里的湘妃泪起的很均匀,片片如此,当下心里一冷。 接下来的一幕让确实是应了心思这两个字,王狄的心思向来让人难以猜测,上次以画为引无声无息就让一屋子的人着了道,这次不知道在这茶上又是什么诡秘心思,自己不得不防。只见王狄并没有取用瓷盘里的茶叶,而是拿了一只荷花的花蕾,把上面的丝带解开,那花蕾居然如活了一般张开了半寸,然后王狄把那些那个口子对着葶苈的杯口抖动了两下,只见里面如同滚珠一般滚出了些许茶叶,然后王狄用滚水将葶苈的杯子注了五分,轻轻晃动,然后将水倒入荷花的花蕾中。洗茶完毕又用新水冲满了七分,递给了葶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葶苈细细品了品,答的有些做作:“哎呀!一口入喉,有如镜湖风荷,回味又似是平地秋兰,难得的好茶和心思。皇宫里的竟然不及这里的一半。可是二公子,这单枞不是贡品吗?” “家父自己很节俭,知道我喜欢茶,皇宫里挑剩下的,就买来了给我了。”王狄说着自己也是喝了一口。 剩下的?怕是皇帝才真是捡了剩下的。此举让葶苈有些好笑,按理说王狄不该是个不懂茶却附庸风雅的人。 “茶最容易吸味了,可是掾使却说这是好茶,我不太明白。御史府平日应该是不喝茶吧?这茶只是因为在下喜欢荷花,所以日常取用的多于荷花有关系而已。荷花味儿掩盖了单枞本来的兰花香。有点四不像,这我茶道未精通之时突发奇想的一个想法。若是掾使喜欢可以带一些回去顺便送给御史大人。” 原来是变着法儿的嘲弄自己,还了刚才自己进门的时候那一句戏谑。可这么一来却让葶苈有些冒汗,难道说自己进门会说什么,竟然全让这王狄给料中了?才废了一番心思准备这荷花单枞来戏弄自己? 看到葶苈的脸上的表情微变,王狄举杯泯然一笑:“人啊,有时会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可是没想到,到头来只是在自己的局限里掌控事情,须知人外有人。如同这荷花单枞,虽然占尽天时地利,还刻意选了这种早花香气淡雅的莲蓬荷来做香引,到头来似是而非。单枞贵在兰台幽馥,当时我的茶道老师就说,有些事不要枉费心思,自然的造化,才是最重要的。…不知道掾使可认识那块假山?” 葶苈心中一阵反感,但还是答道:“天下唯有泰山石可称为‘石敢当’有辟邪镇宅的作用,看样子应该是模拟泰山而建,还刻意请巧匠模拟了‘五大夫松’的景致,而五大夫松在泰山又被称为迎客松,这样的造景放在将军府的进门位置,不能不说是巧夺天工。” “我在回来的路上就在想,一定要认识公子,看来是对的。公子博闻强识,能说的出这造景的几番用途,不能不说是我的知音。那么公子应该知道这五大夫松的来历吧。”王狄一番言语,看来这一番诛心是避无可避,葶苈想着与其一直防御不如想看看对方的意思,再做打算便接着话头道:“相传是始皇帝泰山封禅时,偶遇山洪,为五颗松树所救,所以敕封了这五颗松树为大夫。” “对啊,救了皇帝一名,一门五口被封官。可是树终究是树,不是活物终归有些冥顽。”王狄话语淡淡,葶苈停了眉头微微一皱,这是又是变着方儿的说自己,自己一家五口,从曾祖父到父亲加上自己和商陆正好五口人在朝廷做官,不禁有些怒火中烧,是什么给了王狄这样的底气,对自己一家人评头论足。 可是往往越是这样的时候,人越要沉住气,只要妄言那边的事情能成,便可以给王狄还击,这时候,自己若能听他废话在此许久,能调开他,也算是争取时间。 “二公子也是博古通今的,可是二公子知道吗,人有人的灵便,树有树的坚定。小如蚍蜉虽朝生暮死,但旦夕之间,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刚才公子说自然造化是最重要的。有的时候蚍蜉的生命虽然短暂,可上天让他朝生起便能繁衍,所以数量众多,蚍蜉撼树听来可笑,但累世的蚍蜉也存留到了大椿尚在的今天,只是方式不同,关键是顺应天时正统。不是吗?” 王狄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此时甘遂带着一个传令官来到二人边上,只听那传令官回到:“掾使,已经检查过了,府内一应措施俱全,四处设有水缸,主要的建筑旁不是有水井就是有水池,伙房处还专门设有一个经年不干的大水池,将柴薪堆在水池当中的空岛上,即便是着火,也无法蔓延。” “就跟刚才掾使说的一样,这个将军府烧了可惜了,所以我是很注意的。让您白跑一趟。不过这好意嘛,我感激。”王狄仍然是不咸不淡。 好个将军府,任何事情都是做的滴水不漏,虽然葶苈的意思是在尘霾阁,可又不能说的明显,本想借着一点小问题,就说要巡视便可连尘霾阁一起翻了,现下连葶苈想趁着由头再翻一遍的机会都没有给,无怪乎王狄敢放开胆子迎他们进来。 “你话没说完吧,不是还有地方没检查么,怎么就说一应俱全了?”甘遂是个直接人,可是就是这样的直接人有时反而可以解决大问题,葶苈带着甘遂也就是这么个意思,有些话他不能说,就得让别人说。 “那个阁子虽然是单独的院落,但是在门口专门设了十口大水缸,这个无可挑剔的呀!”传令官回到的有些委屈,可是这句话似乎让事情到了一个死胡同。 “你看我有多高?”甘遂问到那个传令官。 传令官道:“看公子的样子约莫九尺。” “一般人能有我这么高吗?”甘遂说到 “我们这些当兵的已经算是一般的人里高壮的了,可是也没有公子高。” “那不结了,”甘遂说着迈开了一个步子,“那你们的步子应该也没有我的大吧?来你伸出腿来我比比。” 葶苈虽然不知道这个粗人在想什么,但是一种默契让他知道,这个大老粗应该是在想什么办法让这个事情得以继续下去。眼前的一幕有些滑稽,甘遂故意把步子迈的比较大,那传令官果然一伸出腿,葶苈看着那个他的步幅居然是比甘遂的步幅小了三分之一。 “你看啊,我刚才试了,我提着一桶水,要从水缸跑到那个阁子的院门外,需要四十步,我在围墙上看过,那个院门到那个外面点着灯的阁子,至少有我的步子的一百来步,加起来就是一百五十步上下,那个院子锁着,现在还没有人在里面看管,就点着灯,万一一个风吹着火了,你们来跑这个路程至少要两百步,凭借着府内这些仆役,跑来跑去的灭火少说一个来回要两百多步接近三百步,那阁子通体都是木头做的,有这个时间还不烧光了呀!” 葶苈心中暗喜,果然这个老粗没白来,这么一来,明面上就说明尘霾阁是有火患的:“既然如此,将军府司马府又隔的近,占地大,倘若真的烧起来可能跟当年烧阿房宫一样吧,所以二公子不妨打开让我们看看。” 王狄撇了撇嘴,马上又笑了起来,似乎还是胸有成竹,只是那样的笑容让葶苈由衷的感觉倒胃口,只见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加盖着朱印的帛书:“掾使有所不知了,这将军府虽然是私人府邸,但是从建制上来将,属于是军机之地,跟御史府不同,御史府若摘了牌子,就是民宅,有皇上的口谕便可以搜查,但是这里有些地方,光又口谕是不行的得有圣旨。” 只见王狄展开了那封帛书,葶苈草草看了看,应该是当初将军府落成时先帝的圣旨,所言此处为军机要地,不得所以搜查。 人有恃才会无恐,但是葶苈也并不惊慌,因为他的计划,会让王狄看到一场让他“意外”。约莫着妄言那边也该得手了。 所以葶苈也是笑了笑:“公子可别大意了,万一起火了,可是不好交代啊。” “怎么可能,”王狄的反应,让葶苈感觉到自己的计划成了一半,不过那气焰在平淡之中带着一点无声的嚣张,着实让人不喜,“那阁子里的所有灯火都是用金属罩住的,每一盏灯上面设置着一个水囊,只要外部温度过高,比如灯罩起火了水囊便会破裂,自然会把火灭在苗头上。所以没有这个万一。” “在下是想说万一…” 葶苈话还没说完,只见王狄便抢了话头到:“掾使是想说万一有人放火吗?我想让掾使见一个朋友。” 说着王狄拍了两下手,只见一队黑衣卫士压着一个人走了过来,灯光所及,让葶苈看清了那是一张女子的脸,不是别人正是妄言。 甘遂心里有些紧张,没想到王狄如此厉害,竟然洞悉了葶苈放火的计划,看来这阁子是真的进不去了。 “这位姑娘我认识,应该是掾使的护卫吧。身手不错,可是府内高手更多,可能姑娘跟着保护掾使一时走错了路,没有走正门,不过府内的高手带她来了。现在掾使认为,还有这个万一吗?” 葶苈一时没有说话,王狄的气焰开始愈发嚣张起来,缓缓站起身道:“如在下刚才所言,有的人,或许有些人看到自己能看见的,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可是须知道人外有人,哪里有人能掌控一切呢。始皇帝不可一世,以为自己能呼风唤雨,最后却不得不求树相救,才有了五大夫松,可终究如同荷花单枞一般,弄得四不像而已。我不是说有的人,我是说有的人背后的人,能力不足。始皇帝好歹封了这五颗树,他能做什么呢?一个殿下官的赏赐而已。” 王狄走到葶苈面前,面容愈发轻蔑嘲弄:“不过,若是跟对了人,树都可以受封,何况一个可以和我过招的人了,何不择木而栖呢。早就说了想认识公子了。现在也不晚,公子说呢?” 原来王狄这次依旧是一石二鸟,原先仅仅以为是嘲弄自己的布局,现在却解了自己的谋划,这一个下马威,顺带还诛心一番,是想劝葶苈择主而仕。 可就在那突然间,只听那个主事的声音传来:“不好了主子,阁子和伙房…突然就起火了!” “什么?”王狄有些惊讶,这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刚才还平静的地方,在府内如此多的高手监视下,两处最不可能起火的地方起火了。 “对,火势来的很猛烈,现在要赶快开门扑火。” 立场瞬间转化,葶苈刚才那一脸的木然无语,原来是憋了已久的一场戏。看到妄言被捕,心里已经知道,这场火,是烧定了,只是没想到这火怎么会起了两处。 过去轻浮了一把王狄的肩头,故作紧张的道:“刚才二公子说,有些人觉得一切尽在掌握,是因为他只看到他能看到的是吧,须知道凡是都有万一,若是当年没有五大夫松,始皇帝这泰山封禅可能就要变成哭灵了。” “你!”王狄撕破了那张君子脸一瞬间有些气急败坏。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火也是,话也是。而且二公子一番淡定的陈词,还暴露了一个可以让你送命的弱点。还是我们第一次私下说话时的最后一句,时间还长,走着瞧吧。”葶苈说着起身出了桃林,对着商陆和长冬说到:“二位将军,还等什么呀,帮着灭火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进九章 一片丹心化陈碧 千里莽海使珠遗 (转) 所谓东窗事发,指的应该就是眼前的场景。伙房燃起来的是一堆柴薪,尘霾阁也仅仅是大门和二层的东窗燃了一圈火。火势并不大,葶苈看着将军府中的家丁仆役在主事的指挥下有序的从两处应急水缸里取水灭火,人头攒动,人影忙碌之间,井然有序,不能不说这将军府上下安排也甚为妥当,对这样的突发事件也应付的很好。火势也并不大,伙房的火似乎很快的就被控制了起来,但是对于葶苈来说,只要能证明这将军府并非是火龙不侵也就足够了。 看着王狄恼怒又困惑的神情,葶苈心中一阵窃喜,就是这样的棋差一招,引的尘霾阁大门洞开,此刻离辛丹仅仅一道阁门的距离,不知道师哥的伤势是否严重,看瓊玖的伤势,恐怕是轻不了。但是好在只差一点点了。“老五,你要挺住啊。”葶苈在心中默默的说道,仿佛是如同辛丹能听到一般鼓励着,可是这究竟是不是在鼓励自己呢?不得而知。 “二公子,不知道现在你能让我的护卫回到我的身边吗?如果等会儿真的烧得呼呼作响了,我想我需要一个人救我出去。” 王狄现在心下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所以并不想放妄言:“掾使,现在火因尚不清楚,到底是人为呢,亦或者是天灾,恐怕还需要调查。” “怎么?二公子该不会认为是她放的火吧?”葶苈故意将此话说的很大声,虽然两人心知肚明这火起于何人,但明面上,凡事需得要拿脏,所以葶苈自是有恃无恐,“首先,她只是走错了路,便已被府中的如云的高手拿下,然后,起火的时候她跟我们在一起啊。哎呀,看来不用二公子说,也应当把这个事情调查清楚,不然没来由的传出去说是我放的火,还道是我跟二公子有过节,不明理的想着是皇上命我来的,还不知道要揣测出什么样的斗争戏码呢。” 王狄笑了笑,那表情让人十分不舒服,但事未如愿就要认输,诡计技穷便要认命,于是对着押着妄言的府兵摆了摆手,与葶苈的眼睛对视着,一字一顿道:“还不快放了姑娘。” 话音刚落,苏妄言扭了扭肩膀,绳子也没等王狄的人帮她解开,便挣脱着面朝着那些府兵回到了葶苈和甘遂的身边,留给了那群灰头土脸的“高手”一个有些许得意的笑容。葶苈对着甘遂打了个眼色,甘遂便走上前去解开了妄言手上的麻绳。 王狄起身走到葶苈的耳边那笑意十分寒冷,不能不说是年长的缘故,一阵低声耳语的语气,却让仅仅16岁的葶苈感觉到字字惊心:“你知道韩非为何而死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再明显不过,一山不容二虎,李斯当年两句话便让秦始皇赐下毒酒,韩非死于非命,女子红颜薄命,而落到男子,便是天妒英才。而王狄说这句话难道觉得自己有把握借着皇帝的手除去自己?还是说自己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儿?但有一个事儿是明了的王狄已经是发出了一个信号,他容不下葶苈了。 “二公子熟读典故,也应该知道孔子是如何说子路的吧?若由也,不得其死然。”葶苈强压着王狄刚才话头里的那阵杀意所带来的惊惧,故作镇定的回到。 “若由也,不得其死然。”这句话出自《论语·先进》,说的是孔子看到子路、冉有、子贡三人在争论一件事,子路态度自负傲慢,孔子便说出了这句教诲,而葶苈想说的似乎重点在那句不得好死。 “有的时候,一个人太聪明,又毫无缺点,是天命不足的先兆,小心点吧。” “说的对,天命为臣,就该知足;小不小心的是我的意愿,能不能让我小心是二公子的本事。” 这样的对话无谓太多,更重要的事,现在借着这一把火,赶快带着商陆和长冬冲到阁子里去才是正事,葶苈说完之后便向尘霾阁的方向走去,与正在尘霾阁外参与救火的商陆和长冬回合。 “妄言,厉害啊,这么多高手你也能得手!”甘遂低声对妄言说到。 这话一出,妄言不知道怎么的反倒被夸奖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哪里是我厉害,火根本就不是我放的,那些高手的身手,我明着跟他们对峙已经是几招便只能束手就擒。还别说他们在有准备在暗处守株待兔,我又怎么能无声无息的潜进去放火呢。” “还好王狄此人颇为自负,抓到妄言也没有说安个罪名或者行刑什么的。”甘遂一番言语让苏妄言突然一下内心有如一阵暖流,长这么大以来,自从自己从家乡出来,便很少得到这样的关心,一心便只是记得自己为何要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所以无论如何也只能自己坚持着活下去,多番的出生入死,也只是为了这个目的。 “怎么你认为我会由着妄言去送死啊?呆子!”葶苈有些没好气的说到,“你这样让妄言怎么想我。我早就想过了,凭王狄的为人,他自负全才,所以跟他老爸一个德行。既想得了利,也不会放过名,我早就有所耳闻,只是他没有他老爸做的好。我之所以在开始的一番言辞中没有显得成竹在胸,是不想过早的暴露我得用意,让他担心有变数,就是在为妄言的安全的打算。” “对啊,他越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便越是觉得妄言的性命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甚至留下妄言,更能显得他的脑力上是完胜你的,他并不在乎一个侍卫的生死。反而是这个侍卫或者,更能显示出他无声的拆了你的局的本事。可是未免不是在赌吗?” “哪里会…如果他们要动我,有个人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依着那个人的功夫,老甘你也见识过了,刚才那群人不够他打的。”苏妄言解释到。 甘遂抬起手,伸出了一根手指,嘴巴微张,似乎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那么火也是他放的了!这声东击西的计策,娘子你聪明啊!妄言不过是个虚招!先是以虚击实,才能万无一失的给俞言师傅创造得手的机会。” 这一句声音来的有些大,已经有几个兵士因着娘子一词有些诧异的转过了头来,葶苈皱着眉自顾的行走着,一点也不想去回应这个老粗的莫名话语,反而是对妄言道:“可是妄言,为什么火会有两处,俞师傅的动作未免快的有些匪夷所思啊!” “这次的事情保险就保险在,并不是俞言师傅一人出手。”苏妄言说到。 “恩?可是我也没听说过俞言师傅还有什么同门或者会武功江湖朋友一类的在长安啊?”要是说交好,葶苈心里盘算着,仿佛俞言在长安除了御史一家,只是跟太白比较熟悉。 “是一位老者,”妄言说接着道,“开始的时候我看这位两者年近花甲,颇有超世之风,本来他是不想干涉这件事情的,可是后来他给自己开了一卦,却又变了想法。” “老者?”葶苈有些困惑是什么样的老者,年近花甲却有这样的全面的修为,武功不弱,又修的内里的乾坤,还能测的一手好卦,看来易经术数也是深谙其道。 “恩,我听俞言师傅仿佛是叫他师傅来着。” 此言一出,葶苈大喜过望,甚至有一瞬间的失态:“你是说,博爻老仙来了?太好了!从前只是听说纵横家自焚书坑儒开始便一脉单传,每代的掌门都是尽得鬼谷子的真传,文韬武略,五艺八技无不精通,有机会真想拜会他老人家一面。” “葶苈,我说一个事儿,”甘遂的眼珠微微上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我怕你跟这位老仙还真有缘分见面…” “怎么说到这儿的?”葶苈有些不解。 “我送你的琴,可能就是这位老仙的…”甘遂说着有些不可思议,越发觉得这博爻老仙是个神人。 “啊?”葶苈也有些惊讶。 正在这吃惊之际,尘霾阁的大门已经在三人面前,甘遂抬手给葶苈指了指,眼前一幕有些让人意外,商陆和顾长冬带着的兵士正提着水桶被什么人挡在了门院门之外。而那围墙似乎如甘遂一开始描述的一样并不十分高,葶苈目测了一下,甘遂的身高大约能露出整个头在围墙之上,而自己稍微隔的远一点也是可以看到里面的一些景象的。那尘霾阁是一栋通体黝黑的三层建筑,形制似八角形的鸟笼,四周是一圈旱渠,里面并没有水,在黑夜之中显得深不可测,而尘霾阁的在当中的一个高台上,通过四面的四架可以升降的吊桥与院子相连,想来是怕阁子里的人会逃走。黑夜中那黑色的鸟笼如同被罩子罩住,就似一个毫无生气的黑洞,确实是进得去出不来。只有那尘霾阁的一层的火势,才似乎让这个岑妈妈口中的炼狱有了一点生气。 但看到那火势,葶苈皱了皱眉,似乎走的有点超出自己的预计,而且还是在王府的家丁在里面救火的一派忙碌情景下。他有些困惑的看了苏妄言一言,担心是不是妄言给俞言交代漏了什么,导致俞言下手稍微重了些,如若是火势真的控制不住,那么里面的人不等他去救,便已经被他一把火烧焦了。 “主子,这并不是我交代的啊!”苏妄言压着声音说,“我告诉过俞师傅,只要能起火,还是一扑就灭的那种。” 葶苈看着那火越少越旺,然后看看那些王府家丁的一派忙碌的景象似乎有些做作,有些人的水浇到台子上别没有直接到火上。 见到他们,那个门口拦着的人似乎有些得意,葶苈这时注意到,那个人是王获,正一派高傲神情,并不慌乱的与商陆和顾长冬周旋着,葶苈连忙对着二人道:“糟!那王狄想要灭口!” 妄言和甘遂闻言也是心里一紧,三人加快了脚步,朝着院门走去。 今夜的第二把火,映照着王府的内院此刻是越来越红,火舌渐,夜幕之下,只见三人小跑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枯章 一片丹心化陈碧 千里莽海使珠遗 (递) 一门之隔,此时恍若忘川彼岸,可望而不可及。三人到门口时,看见王获如同无常鬼使一般拦在那院门外,阻挡着商、顾二人的步伐。 商陆左手已经紧紧的握着剑,大指抵在银汉的剑格之上,只要轻轻一推,便可出鞘。看来情绪已然十分紧张,但王获和顾长冬似乎并没有因为这眼下与尘霾阁的火焰一般焦灼可燃的紧张空气而准备拔剑相向,反而是面对面在说着什么,四目相对之间谈笑自若的顾长冬的右手在背后紧紧按住了商陆的左手。 这样的场景如箭在弦上,但也让葶苈松了口气,看来这个“丧门”将军和那个平日里玩儿性大发的样子还有些不同,却是经历过很多大场面的人。 “王兄这样就说的不对了,大家同朝为将领,哪里还分分属,帮忙是应该的,既然我们是奉了懿旨来排除火患,见了火还有能不帮忙的道理吗?难道皇上的兵士竟然和将军的不同?况且我带来的兵士今天在山神庙可都是经历过焚天烈火的,相信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这将军府向来有条不紊,想必这样的火灾也很少见吧。” 刚刚接近,葶苈便听到顾长冬说了这么一句,也是没搭腔,径直在到了商陆的旁边,轻轻的拨开了长冬的手,对着商陆摇摇头,商陆紧握的手才松了松,果然是初生牛犊,虽然不怕虎,却难免情绪外露对周遭的刺激做出的反应是直接的。 “诶,顾将军一片好意,在下明白,可圣旨就是圣旨,这尘霾阁是军机之地,倘若是我让各位进去了,便是疏于职守,我相信放在我的立场上,顾将军也会做一样的选择。”王获回答的有些傲慢,不过在葶苈听来这样的柔和并非他一贯的说话风格,他所了解的王获如果是遇见这样的状况或许早已经是对峙起来,而今天却缓和如风,滴水不漏,想必也是王狄的意思。 里面的火势随着夜风已经开始有些作响,看着那些王家救火的兵士和家丁们做着过场,葶苈内心焦急轻咳了一声,似乎是有些冷,但实际是在提示长冬应该速战速决,不要再被王获拖延更多的时间。 顾长冬也是不急不躁,微微笑着动作幅度有些大的摆了摆手,但话里的意思已经是会了葶苈的意,话锋转的有些犀利:“你看,我唤将军一声兄长,可兄长依然称小弟为将军,可见是把小弟当了外人。不然既然是军机之处,为何救火的人里却也有王府的府丁仆役,而不全然是兵士呢?” 王获并不善言辞,此时有些语塞,可是面容有些恼怒,似乎被顾长冬一言挑中,几欲暴怒却无言以对,但更显得是王狄交代过怎么应付,葶苈只觉这王狄是进宫来罕见的对手,想必是做了几手的准备,连若是放火得手该如何应对,也是想的完全,现在只要王获如同门神护法在这院门中一档,抱着圣旨的名儿,没有个合适的理由还并不好进去。 “不,”葶苈开了口,“我想顾兄是误会了。” “掾使此话何解,莫非是我误会了王兄的好意?”长冬一句话亲疏有别,却只是明面儿上的,听葶苈开口了知道一场双簧是必须的。 葶苈走上前对王获行了个礼,王获的颜色并不好看,微微的扬起头,并没有抬手回礼,倒是因为比葶苈略高一些,那对着人的鼻孔像是回礼一般。也便旋即回过身去,背对着王获道:“王将军肯定是对顾兄好啊,顾兄你想,这若是放你进去了,火救下来了,王将军难免被责,顾兄也会因为私闯军机之地而被问罪,若是火没救下来,那么就是罪加一等,现在王将军往这一拦,便是不论火是否能救,都是他一人担了。” 说到此处,葶苈略顿了顿,然后猛然回头道:“将军是吗?” 既然是王狄交代的,但王获面对长冬的言辞,一番应付已是生硬,葶苈便自信王获没有那个本事能够应这样的变,只是照着交代在做,所以一句来的突然是为了吃王获一个反应。 王获内心必然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出了那句话:“那是当然,地是在我王家的地盘上,怎好推脱。”话语刚完, “哥哥!”此时只听一声,那是王狄追着葶苈的脚步赶来了。 为防有变,葶苈赶快大声说到:“将军以身作则,果然豪气,大家可都听到了,今日的事情,由王获将军担下了!” 话已放出,王狄好不懊恼,自己若是早来那么一刻,也不会被逼到如今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顾兄,二将军来的好快,若是旁人瞧见了还以为是王家的事情都是二将军在做主。”葶苈既然已经知道那王获暴躁,又是兄长,怎会不继续追着痛处打。 “你不必说这些。”王狄一句话也是回的果决。 “那二位谁的话算话?”丝毫不让,为的就是逼出一句话。 话已至此,王狄自知说什么都不对。所以并不回答,只道:“这阁子,怎么说也算在府内吧。兄长,麻烦您传令下去,让他们勤奋些。” 王狄意思改的突然,不过好在看样子他们要真心救火了,可葶苈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那么说刚才大将军的话是算话的?” 这是变着方儿的想让王狄无论如何也要把火救下来。 “怎么?莫非掾使认为我王府这个能力也没有?” “能力归能力,意愿归意愿。不是吗?”葶苈盯着王狄的眼睛,寸步不让,最后几个字语气有些重,“就如同大将军宁愿让家丁帮着救火都不让军士们进去,好歹也是军机之地,也应该分的清楚。不然外人看了,还真的以为这尘霾阁的军机之地只是个名头,其实里面藏着些王家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王获几欲暴怒而起,可王狄举起手拦在了前面。 面对葶苈一再的言语相逼,王狄平时哪里受过这个,但也是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道:“所谓军机密辛,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不过那是国家的,并非我王家的。我们如此做也只是职守。” “怎么在二将军看来国家的和王家的还有区别吗?那凤凰单枞,若不是在下孤陋寡网,应是贡品吧?”眼看着辛丹是免死于一场大火,可是怎么进的去把他捞出来,葶苈也是没有把握。只能一再言语试探,好找出什么破绽。 “掾使以为,皇太太后的赏赐算是破格吗?”王狄道。 “那要看皇太太后想要赏些什么,不是吗?贡品是可以赏,但如果愿意,是不是就连着纳贡的权利一起赏了?”一番话语意明显。 王获此时已经忍无可忍,应声一柄弯刀脱鞘而出,直抵葶苈的下颌,葶苈被惊的一愣,王狄似乎到此刻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了,想着能稍微阻断一下葶苈的思绪也好,只听哐当一声,已是短兵相接,商陆也是银汉出鞘,与弯刀紧紧相抵:“大将军,刀可握好了。” 这样的场面,两对兄弟,本是同姓,此刻却是紧张对峙着。 “哎,大家都是各为职守何必闹的这样,”此时只见剑光一闪,顾长冬的佩剑已出,从中架开两人的兵刃,“不妨由我做个和事佬,咱们在公言公,都莫要动气,二将军的意思不外乎是需要圣旨,而掾使的意思不外乎也是要完成皇命。不如折中一下?” “这样抗旨不尊的事情,如何折中啊?顾将军说的过于轻巧吧。”王狄也没有会过头去看顾长冬,似乎并不把这个董家的势力放在眼里。 “若然是我能拿得出圣旨呢?”只听一句话从刚才的来路处飘来,葶苈一喜,王狄一惊,在场众人尽皆望向那里。 葶苈只见那不是别人,却是王嘉,一手拿着圣旨,身后跟着的是未央的亲兵。可见到这样的场面葶苈却马上忧虑起来,皇帝怎会不派杜老宦,单单派了父亲过来,帝王心术,这是要把他一家推到跟王莽一家作对的浪尖上来。 “父亲,怎么…” “为父知道,责无旁贷,众人接旨……”王嘉哪里不知道葶苈在担心什么,可是一贯为臣忠梗,这也是迟早的事,自己并不想推却。 “皇帝诏曰:朕今日被困山火,担心京畿安全,特派遣王葶苈、王商陆、顾长冬三人为特使,请诸卿全力配合府内各处,尽皆不得妨碍。钦此。”圣旨简短,却恰到好处,只是不知父亲这圣旨怎会如此及时。“请二位王将军接旨吧,不知道二位现下是否可以让他们过去了?” 王获别不想这么服软,可圣旨在面前,虽不尊这个皇帝,可王狄还是识时务的:“臣,领旨。但是御史大人,臣久在边塞,家兄的军令多来自于家父,我们兄弟两均无幸得见圣旨,不知可否先给家父看过?” “诶,我看不必了,我与司马大人同朝多年,携手已久,没有理由司马大人知道传错旨意是什么罪,而老夫不知道吧?司马公务缠身,且才漏夜回京,我看没有必要惊动他。皇上的意思清楚不过,不是吗?” 王狄一时语塞,王获悻悻的接了旨。葶苈却还在担心,于是起身走上前去低声在王嘉身旁耳语:“父亲,怎么会让你来传旨,这圣旨怎么来的?” 王嘉也是低声回到:“我刚到家就被传进宫,路上听杜老宦说你们走后北珠突然腹痛难忍,便传了一个姓陈的太医,而那个太医一针便止住了北珠的疼痛,刚要走,便被长乐宫赵太后的人到明珠阁去传召了,说太后的头风发作,临走的时候说没有令牌怕是不方便深夜在两宫穿梭,更别说是太后的宫闱,便向皇上请了旨意,还带了几个人跟他一起过去,走的时候说了句话,说这宫里和京城很多地方不是想去就去的了的真是不方便,皇上这才想起来或许你们不会那么顺利。反正旨意是到了,皇上的意思是,快去救人。” 这赤血党一党人的应变来的好快,可应该不是互相传递了消息,想是有什么默契或是素日就训练的很好,葶苈默然想着。 父子两人正耳语着,想要迈步。背后一人说到:“老王啊,许久不见,老当益壮,这么晚还在为朝政奔走,我自愧不如啊。只是人老了还是跟我一样早点休息的好,又是山火,又是传旨,不要弄坏了身体,不然司马府还是司马府,但兰台的事儿不就要假手于人了?皇上痛失栋梁,以后只有我,独木难支啊。” 葶苈看到父亲的嘴角微微抽动,笑得有些轻蔑,似是成竹在胸,一点也不惊讶于此人的到来。听话语,葶苈也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便回过头去一看,只见那人身穿皂色宽袖常服,上锈金色的白虎背日团纹,年龄约在四十二三岁上下,精神矍铄,深夜前来,也并非突然,因为穿戴整齐,连耳边微白的发丝也是丝毫不乱,一干檀木发簪束在髻上,面容却不似想象中的刁钻古怪,反而是有几分意料之外的亲切笑容。 久闻王莽善于经营自己的形象与口碑,不想从外貌看来竟是比一贯严格刻板的父亲更多了几分亲厚,这是葶苈意料之外的,面目并不可憎,相反有一种沉稳亲和的大气。 王嘉并没有回头:“司马大人言重了,这深夜未睡的老一辈也似乎非在下一人,想必宫中尚有太太后忧心难寝,老夫又怎敢独自将息。倒是司马大人舟车劳顿,也不见休息,夕惕朝乾,国之楷模啊。” 葶苈听到此处总算是知道了自己偶尔刁钻刻薄的话语是遗传自何处。朝乾夕惕本是出自《周易》乾卦·九二爻辞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意为白日勤勉,夜来惴惴反省,以免出错,可是一反过来,却成了晚上先想好白天要怎么做,大有做给人看的意味。 “诶,王嘉你啊,好久没有来过我得府邸了吧,上次来貌似是尊夫人还在的时候。既然是年轻人的事,我们不妨落得清闲,一同品品茶,如何?” “哪里会忘,没过多久拙荆便去世了,所以司马府的茶,我喝过一次已是难忘,哪里还敢奢望再喝。”王嘉一句语气幽然。 二人这意思葶苈王狄看的明白,王莽是不想王嘉一同进到阁子里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而王嘉是铁了心要进去。 “大家同朝,常来常往,本是常事,莫不是在担心这一口茶下去,又轮到儿子?姓王的都福大命大,何必这么迷信呢。” “时移世易,猎人猎物都难以久在立场,今时今日哪里会再怕一口茶,只是年纪大了,喝了茶更不好睡了,我还想老朋友们都在不孤独,所以想一个个送走了,自己做个孤独的人吧。倒是司马大人近年来华发早生,岂止不是夜夜想的太过?” “白头发也不是一夜生出来的,只是我听说长安的东边有个人,因为一场大火,痛失三子,一夜白头,年龄大了该服了,有什么想不开的。” 一番话不怀好意,明明白白的威胁,王嘉转过身挡在葶苈和商陆面前,如同一只护雏的老鹿正扬着鹿角:“那么想服的人可以服,不服的人自是不会服的。而现在圣旨已到,是不是也应该服了。” 本是年轻一辈的争执,此时因为各自父亲的加入,变成一场延续多年的家族之斗。 六个人紧紧的看着对方,都没有说话,王获似乎更加有恃无恐的在院门口挡着,只见将军府的官家带着一个葶苈有些面熟的家仆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那人到王莽的面前盈盈一拜,王莽斜着眼睛看了看他,问到:“你主子怎么也来了。” “司马邀约不敢不来,只是选个方便的时候,六安王的宴请刚过,主子就过来了。听闻司马不在酒差了卑职来请,现下已经是在司马府候着了。” 今晚的两场火,烧的这将军府好不热闹,而这个葶苈所熟悉的人,总是如此恰到好处的看准时机出手,这样的调虎离山,无外是帮了个大忙。只是如此谨慎的他到底是为什么而来,葶苈的心里有些怅然。 不知远处怎么来了一群寒鸦,声声撕裂,在夜幕中,有些惊心动魄,突然眼皮一跳,心却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平静,反而突突的崩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枯一章 一片丹心化陈碧 千里莽海使珠遗 (进) 鸦噪树低无绝唱,乌啼月落有余篇。这夜阑中的远啼,不知道为何让人心里发毛。葶苈看着那个跟王莽正在说话的熟人,按理说应该会有一种在得到帮助后的安全感,可是此时并没有。只见禄存毕恭毕敬的和王莽渐渐从公开的交谈,变成了小声的私语。 葶苈侧耳努力想从现场一片嘈杂中听清两人的哪怕只言片语,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那阵莫名的心悸搞的无法专心,只见王莽依旧是目光不让的与王嘉对视着,可话明显是说给禄存听的。 葶苈只觉得背上突然被一手搭住,刚想回头,只听是妄言的声音轻声道:“主子不要回头,王莽说‘你家主子怎么想的?非要是现在吗?’” 听到这里,葶苈满眼的惊诧,转头看了看苏妄言。只听她缓缓道:“那个仆役说‘司马大人应该知道,长安不比中山国,我家主子一进长安便被各路势力时刻窥探,那位的人不会少,想必司马大人的人也不会少。所以司马大人应该知道外臣所言非虚。’” 想来也对,作为一个杀手,有时并没不能通过交谈来传达信息,有时候更需要去刺探消息,所以妄言会读唇语,其实也并非意料之外的事,只是事出确实有几分突然。 只听妄言继续转述到:“‘你家主子既然来找我,那应该是考虑好了。’‘那是当然,不过我主子也有条件。’” 看来禄存是个善于应对之人,能来通传这种事,想来这个白面仆役素日里肯定也深得信赖。葶苈正过头,眼皮跳的越发厉害,赶快收敛了心神继续听妄言耳语到:“‘如果你家主子没有条件,那我跟他到不好合作了,说吧什么条件,土地,爵位,财帛?’‘非也…’” 虽然不会读唇,但葶苈眼见禄存应该还说了两个字,而那二人说到此处嘴唇已经不再翻动,王莽的那冷峻凶狠的眼神却在听到那两个字的一刹那从王嘉的脸上移开了,反而是和禄存互相盯着,而禄存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试探却又十分坚定,耳边只听妄言低低的一声:“啊!” “怎么了,他说了什么”葶苈从袖子里拿出了自己随身的短麈,遮着嘴问答。 “帝……帝号。”苏妄言回答的吞吞吐吐。 听到这里葶苈眉头一皱,这中山王,原来一直是在待价而沽,而此刻却反过来趁火打劫吗?内心里一阵失望,一个人若可虚伪至此,那么便已经实在太过可怕,就这么看来,葶苈越发觉得皇帝和他这两个昔日的储位之选,都是如此的令人心寒。 禄存对着王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那笑容似心照不宣,却同路异梦。 便听得王莽开口道:“既然御史大人不喜欢茶而喜欢火,我便不强邀了,就由犬子代为招待吧。”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比起辛丹来,现下不论换了谁是王莽,似乎都会对禄存的邀约更敢兴趣。 “主子,便是这样的要求,王莽也答应吗?那他造反还有什么意义?”苏妄言低声道。 葶苈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皮狂跳起来,一边揉着左眼,一边一字一顿回到:“起码中山王还了一个价,买卖交换之间,不怕价高,只要是有标价,便有了还价以及达成共识的余地。王莽只怕中山王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突然之间只见禄存略微停了下来,似乎故意盯了他一眼,然后用手拨了拨自己的耳发,食指和中指极为细微地朝外动了动——猛然间葶苈已经是会意,果然一开始的感觉没有错,中山王果然是来调虎离山的。这“帝号”二字,看似是一种开价,实则也是一种为了谈判破裂而埋下的伏笔。而这狮子大开口之间,实则也让王莽感觉到了一种来自“贪婪”的诚意,而贪婪是相似的,所以王莽并不会拒绝此刻的会面。禄存的说法,恰到好处。 两次的照面,这禄存,绝对不是一般的仆役,汉朝时在各王的封国上有国臣的说法,想来这禄存应当是个不小的国臣,不然似乎太屈才了,也不会有面对王莽而不失分寸的风范。 葶苈轻轻的走了过去对王嘉道:“父亲,中山王帮了个不小的忙,这事儿若是皇上问起,您务必想个说辞,不然我担心中山王这仗义,最后会让中山国变成另外一个吴国,而今晚的事情变成另一场弈棋事件。” “弈棋事件”这四个字,是汉代所有君王对于削蕃的一次血的教训,后来的汉景帝刘启当时还是太子,一次在与吴国太子刘贤行博戏时,因为刘贤态度不恭,愤而用棋盘将刘贤砸死,而吴王刘濞从此便起了反心直到最后酿成了七国之乱,七国之乱后,吴国灭国,封地撤销。 葶苈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对于王嘉的性格实在太过了解。自己的父亲绝对会照直说,而这样一来,中山王无论出于如何的好意,最后都会因为知情不报而被皇帝所忌惮和怨怼。 “儿啊,不用你提醒,为父不是老糊涂。忠于朝堂,便忠于现在的帝君,但有时更需是非分明,若昔日登基的是这位,说起容人知人,那么现在可能会轻松许多。”父亲寥寥数语,在葶苈听来已经是一个绝高的评价,让葶苈也有些意外,居然父亲并没有打算实话实说。 王嘉说完,便抬手把圣旨递到了葶苈的面前,葶苈低眉看了一眼,就伸手接过了。父亲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既然王莽已经不再过问,圣旨已到,那么已经再无父亲出手的必要。 商陆和王获两个人仍然目不斜视的对峙着,商陆虽然面无表情可以葶苈看到银汉一直没有回鞘,而王获下颌鼓起,也是牙关紧咬,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变化。二人如分列悬崖两边的山尖之虎,只等一方出手便双双腾空而起,扭打一团至死方休。 葶苈只将麈尾往二人目光交汇处一挡,便看着王狄道:“二公子,这你要圣旨已经到了,请接旨吧。” 王狄虽心里不乐意,但还是将手伸了出去,可葶苈似乎并没有给他圣旨的意思,反而将手一缩,这如猫耍耗子一般的一回手,王狄已经是满目疑惑和恼怒。 “二公子似乎忘了。圣旨需要全礼跪接。不是吗?” “你!王葶苈你不要欺人太甚!”王获似乎已是忍无可忍。 “我哪里是在欺人太甚,若是不跪接,可是藐视君王,后果不用我多言吧,一番好意,二位怎会如此曲解?” “鸡毛令箭而已…”王获已然是脱口而出,王狄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 还没等他说完,葶苈已然是对顾长冬说到:“顾将军,如果这样的言语,我们是否可以当场拿人呢?” “按律是可以,但是若是二位肯让路给我们个方便,似乎我们也可以行个方便,大家同朝为臣吗,或许王获大人不通文理,想说的是狐假虎威呢?”顾长冬当然也明白葶苈的意思。 只见王狄已然是跪下了,虽然面容不甘,可识时务者为俊杰,王获看到这一幕有些恼怒:“老二!” “哥哥!你觉得你错的事情还少吗?接旨吧!” 王获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发疯似的大叫了一声,侧着头跪下了。葶苈将圣旨递到了王狄的手上,还没等王狄触手生温,为防事情有变,便立刻下令到:“各位军士,拿起你们的水桶,进去救火吧,王家的各位,请让路。” 说着他领着头,商陆也是银汉回鞘与顾长冬领着兵士们鱼贯而入。 “小娘子,我说,刚才是不是过了,你不怕王狄报复?”甘遂有些担心,这么着逼王狄,日后肯定是后患无穷。 葶苈当然也是知道的,可是他不得不这样,幽幽的叹了口气:“哎,皇帝故意把我们一家推到这浪尖上来,实则是为了让父亲表明立场。牢牢的与他站在一起,不然王莽一报复,凭借着兰台,怎么和司马府抗衡?可是皇帝并不知道,父亲忠于大汉,是忠于的这个国家,他是不会变的。就算我今日不做得这么过分,王狄将来依然会报复,若是我拿着圣旨还起了恻隐之心想要跟他讲道理,那么他便会知道我心里的忌惮,所以我只有不留后路的跟他做到极致让他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来日他反而会投鼠忌器。” 甘遂点了点头:“也对,给他个教训也好。” 说着二人看了看前头那外体黝黑的三层阁子,一层还在火焰之中,但已经是星星点点,寻着路走到吊桥边,才看清那阁子的大门已经被烧空了的只剩个框了,还好自己应对迅速,不然可能整个阁子的火势将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拔腿便想进到旱渠中围着的那个高台上,可是被甘遂拦住了。 “不差这一时半点。等火完全熄吧。” 无论如何甘遂还是更关心他这个人的,葶苈点了点头,便示意那些带来的浴火军加快速度。这些人跟将军府的人不同,一来是才经历过一场大火,二来是对王葶苈也颇为信服,所以更外卖力,不出三两下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已经与水相合变成了一缕青烟。 葶苈、商陆、长冬和王嘉此时才走上了吊桥,近看那阁子,还好,因为层高,所以选用的大多是粗壮的木材,而墙壁上也用打上了泥浆做了处理,所以火势再几番对峙下,起的也是不快,一些粗壮的柱子也只是表皮起了一些龟裂,但那飘散的烟味儿仍然是有些刺鼻。 “弟弟,还是先别进去,我担心里面的横梁若是不结实,万一我们一进去,垮了怎么办,派个人进去看看吧。”商陆说到。 “可是谁的命都是命,万一真的不结实也是跑不出来啊。”商陆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葶苈也是觉得没有办法能让谁贸贸然去犯险。 “我去吧!”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毛遂自荐,面容熟悉而让人兄弟两惊喜——是俞言。原来俞言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对峙的时候混入了人群当中,竟然是一个人也没有发现。 “师傅!”商陆虽然早就知道俞言就在附近,可是没想到他会现身相见。 “俞师傅,多谢了,”葶苈上前行了个礼,“这么晚了还让你奔走犯险。听说博爻老仙也来了,请问他现下在哪里?还没来得及道两声谢呢。”葶苈想的明白,这事儿过了之后,一定要跟老仙道谢,一是谢他出手相助,二是谢琴的事情。 “师傅他老人家本来是不参与这些事情的,但是他说,他和你有四件事情的渊源,所以这个忙是不能不帮的,可是我是横派,在师傅禅位之前,我还不能接触纵派的学识,所以卦象问卜这些,并不是很精通。” “那么便有劳俞师傅了。”葶苈道。 只见俞言点了点头,身法几个腾跃便已经是进到了阁子内,倏忽间又见他出现在了二楼的窗户边,简直神乎其技。 “哥哥,我看你连师傅的九牛一毛都没学到呢。” 商陆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的有些尴尬。 不一会儿,就见俞言又出现在了阁子门口,抬手对众人招了招,看来是无恙了,于是众人变挪步向那阁子走去,月已近西,葶苈每走一步都感觉到心在狂跳,不知道辛丹如何了,吃了多少苦,现在终于是可以带他走了。 而王获与王狄也是紧跟其后的过了吊桥,就在葶苈快要进门时,只听后面不知道为何吊桥的方向传来一阵鸦啼,喑哑诡异,撕裂异常,较之刚才的那阵更加不详,葶苈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只见一只乌鸦落在吊桥桥头的一根立柱的顶端,似乎并不害怕王狄和他的人马,接着两只,三只,纷纷从空中落了下来,站在哪里,似乎在等待什么。 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回头去看那乌鸦的时候居然看到王获的表情似笑非笑,让人心生厌恶。难道此间有诈? “俞师傅,不是我怀疑,真的没有问题吗?”葶苈拦着众人的脚步问道。 “放心,我检查过了,并没有问题,这阁子其实内部是中空的,并不是我们一开始想象的那样人是关押在阁子的上层,只是贴着墙有一些步道,一圈圈的盘旋上去。更像是一个观景楼。而因为是借力的卯榫结构,所以就算是塌也不会一下全塌了,而是一笑块塌,而另外大部分还是会撑着。并且我已经检查过了,内部都挂过泥浆,还很厚,所以主梁并没有被影响。” 既然俞言已经如此说了想来是没有问题。 众人便进入到阁子内,果然如俞言所说,阁子内部中空,现在里面已经没有了光源,所以抬头一眼向上看去,似乎是一个黑洞,看不到头,若是有光想必应该是看到阁子的顶部。 但既然如此,人是关在哪里呢,葶苈四处打量着,而甘遂似乎特别敏感,指着地上一个躺着的暗门儿给他看,只见那是一个镶嵌在地上的门,门上是一张辟邪兽的龇牙咧嘴的可怕嘴脸。 这辟邪相传是用来驱除邪灵的,想必这个地窖才是尘霾阁的主体,将牢房设在地下,果然是风都吹不出去的地方。葶苈想到夏瓊玖被释放,应该是辛丹真心的让他们信服了只有自己这一个内奸。而夏家的势力又让王家忌惮,所以才被放了出去。 “你们几个,过去打开那扇暗门。”顾长冬指挥着。几个兵士过去,拉着那辟邪眼睛位置的门环废了一番功夫才打开,不知道王家人平时进去的时候会不会这么麻烦。为了防止人逃跑可是费尽了功夫,若是自己不来救,想必辛丹也是没有逃跑的可能。 暗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一个通往地下的深邃楼梯末端湮没在黑暗中,恍若阴曹的入口,令人悚然。 就在门开的一刹那,由于压力,里面吹出了一阵风,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在场所有的人都禁不住遮住了口鼻。 “什么味儿啊!”顾长冬有些嫌恶。 “血腥味,好重的血腥味儿。”俞言道。 “快点进去吧,我感觉不是太好。”葶苈心中那种莫名的感觉愈发被这味道催化出来。 这辟邪兽,守着的门的那边,此刻就如同地狱一般,在阵阵腐败气息中轰然洞开,或许葶苈他们是第一群自愿进入这里的人。 而现在辛丹就身处这个炼狱,相依福祸随君往,无妄灾殃任客冤,哪怕是多一刻,葶苈也不能再忍受把他丢在此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枯二章 一片丹心化陈碧 千里莽海使珠遗 (落) 商陆和长冬拿出怀中的火折,轻轻的将火绒上的火星吹成明火,火光幽微,只能映照清楚眼前的事物,除了脚下几步处的阶梯,便也什么都再也看不见了,通道两旁的灰砖已经因为长年的窖风吹刮,角落已经开始化为齑粉。 一阵乱风拂过,方才那阵令人窒息的腐败血腥气因为接近源头和空气的长期幽闭,便夹带着那些砖石的粉末,袭人眼口,令人浑身不利落。进到这地窖中,恍若踏足往生之路,难说这晦暝向下的阶梯的尽头,会否是刀山血池,耳边风声呼呼在两边的墙壁之上冲撞急促的从通道中奔涌而过,如同寻觅着出口的冤魂,那怪声呼呼,就似那阵阵喊冤。 葶苈突然被这纷乱的五感搞的一阵心慌,耳边仿佛幻听到刚才的寒鸦嘶啼,声声诡谲似狰狞笑意,才惊觉那寒鸦的眼神竟有些熟悉,像极了兀鹫在猎物临终前的耐心盘旋暂且按捺下了自己贪婪食欲,只等着那嗜血嚼骨的盛宴因猎物的落气而鸣锣,令人不寒而栗。 旋即再也走不动路,心脏狂跳令人心悸,只好扶着墙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突然那种气喘的感觉让他想到一个人,想那哮症发作可能比自己这样的气紧会难受的不止成百倍,可他今晚还是来了,为了自己的师兄,这一瞬间的嗔怨,猛然想让葶苈抬手给自己一个耳光,就算是他为了辛丹而来又何故,他心中根本不曾有过自己。 “葶苈,怎么了?要不要你上去等着,我们下去接辛丹上来?”甘遂显然是看到了这一幕,赶紧靠了过来。 “恐怕没这么简单,遂儿,没事儿的,前面只是难受一点,后面可是有虎豹呢。不碍事,慢慢走吧。”说完,强打起精神,挺起胸膛深吸了一口气。 王嘉在前面领着头,似乎听到了后面的情况,然后转过头回来看了看,这样的情况自小便很多,在葶苈的记忆里,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父亲总是免不了一顿责怪,大抵就是说平时只管静静呆着,一点都不活动。所以背着父亲接着商陆手中的光,对商陆做着口型:你啊,男孩子怎么身体能这么弱,又不动,又熬夜… 可没想到王嘉却一反常态,走过来递给了葶苈一个掐丝的羌银药盒,然后关切的打开,里面是橙黄色油膏状的琥珀冰——这秘方是母亲的遗物,这个药盒也是,母亲是懂药的,自打葶苈记事开始医术的启蒙是来自母亲。 “仲郎,饮食规律,作息定时。天凉加衣,你时常熬夜,这个琥珀冰可以提神也可以顺气,照顾好孩子们,不要想我。”这羌银的药盒自从母亲留下这样的遗言,便一直伴在王嘉的身旁。葶苈有时是怨怼的,母亲走的前几日王嘉都留在宫中,知道方才葶苈才知道还曾经被王莽叫去喝了茶。 那是一个到死都默默望着自己夫君背影的女子,他们不是没有爱,若是没有母亲不会无怨无悔,王嘉也不会药盒傍身再无续弦。以前葶苈是不理解的,直到进宫,葶苈才真正理解了,父亲不是拿不出爱,而是身不由己。 说父子关系在孩子幼年时,是宿敌的一场孽债,而到了孩子成年便可一笔勾销。到了父亲老年,才翻然悔悟其实所谓父子,就是一场到了理解的年龄时便不得已要望着对方背影渐行渐远的离别。 好在他们还是来得及的,王嘉已经年迈,却不想此时反而比过往任何时候都纵容、宠溺着葶苈。看着父亲递来的琥珀冰,葶苈百感交集,深深的吸上了一口,道:“多谢父亲。” “应该谢谢霜华…再忙也要记得她的教导,身子是最重的,知道吗?” “父亲,要不你上去这里空气太浑浊了,而且我总觉得王狄有些不怀好意,若是有什么变故,您也可以拖着他。” “刚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王莽其实并非想拦着你们,这个老狐狸,只是怕我下来寻着什么东西,因为你们毕竟经验尚浅,有些细枝末节,很难注意到。你好好的,注意脚下,我和你俞言师傅有话要说。”王嘉说着就转身想要离去,留下的那个背影,已经不是当年母亲眼中那个魁伟的身姿,颈项略微的弯曲,已经有了几分佝偻。 “御史大人,依我的看法,这个通道应该是整个地窖最窄的地方,在下面应该有开阔处。而且,这个地窖应该有别的出口,至少有一个大的通风口,不然不应该有这么强的流风。”只听俞言这么分析到。 “对。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来到这里总觉得有些发闷,感觉就和要呆在这里走不出去了一般。”王嘉这句话倒不像是瞎说的样子,葶苈隐约感觉到了父亲言语中的一点不安。 一行人拾级而下,只觉那开始如在阴暗中腐败的血腥味若说还有一丝隐约,而现在却随着渐渐增大的风声而变的更加浓厚,直到那那两只火折已经无法再抗衡那风势应声而灭,商陆手中的火绒干脆已经被击打的狂风敲落,一切即将遁入无边黑暗的一刹那众人看到一扇拱形的师门,那一瞬间,葶苈注意到石门的门楣处有一只面容凶恶的辟邪。那瞳仁在光芒消失后,仿佛依然在那个地方虎视眈眈的盯着众人,以至于让葶苈的背脊生凉,而那个石门所在的位置,就是辟邪的嘴巴。 一群人都没有说话,摸着墙有序的走入那血盆大口之中,只听晦暗中,王嘉的声音在风声中有些飘:“到处都是这辟邪,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枉死过多少人,让这王莽一家需要请镇宅兽来。” 这话不假,哪里有没死过人的牢狱,更别说这尘霾阁,只是从这辟邪看来,王家人似乎自己也难安。 通过石门的那一刻,虽然站在门口还是感觉到凄风阵阵,但是刚刚在甬道中那连绵不绝重叠闷绝的脚步声回声却已经消失。看来俞言的分析是对的,他们现在应该身处在一个大厅之中。 众人同样是扶着墙,赶快离开了那甬道的门口,渐渐的风势小了,顾长冬又拿出火折,对众人说:“请诸位在这里等我片刻,不要到处走动,我去去就来。” 只见他举着灯火远去的背影,葶苈似乎觉得这个人似乎并不是那么“丧门”了,几番遇险,仿佛都满靠得住。只见顾长冬在远处的墙壁上顺着摸索着。鼻间只觉得那刚才如同爆炸一般的血腥味已经不是那么浓烈,反而现在伴随着一些人体上的陈旧的汗馊味,在这个空间中慢慢蒸腾氤氲,不过一样让人恶心。 过了一会儿顾长冬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三只棒状的东西,只见他把那些东西递了一只给俞言,递了一只给商陆:“我想,这里是地牢,终年不见光的,不至于他们要审问犯人一个光源都没有吧,我就觉得这墙上一定有火把或者灯一类的东西,果不其然这种风口上火把比较好用,商陆、俞师傅,你们拿好我马上点上。” 随着火折把那些火把引燃,大家终于得到了下到地窖后的最强烈的光,那火把的暖意仿佛可以驱散一切,但光一亮起来,好多隐藏在黑暗中的沆瀣和恐怖便一览无余了,众人环视四周,商陆、妄言作为习武之人不禁也瞪大了双眼,而俞言和长冬作为长久经历杀伐之人不觉眉头紧锁,王嘉更是惊的难以说出话来,葶苈更是只觉喉头一堵,近乎要吐出来。 “我的老天爷啊,这里到底是人间还是死界,怎么在长安会有这样的地方?”甘遂似乎因为神经大条,反而是这个时候能开口说话的人, 眼前的景象,恐怖不能道尽心底寒意,惨烈不能形容此间残酷,只见那大厅似乎是一间拷问室,四围的墙上和那些刑具上全都忽略的抹着一些血迹,层层叠叠其中的一些已经发黑,而几乎每一件刑具上都有许多的血手印,诉说着那些哭诉无门的痛楚。 只见一边摆放着一长木床,木床的后面顺着一根木柱,上面缠绕着许多麻绳,而木床的下半段有的两边有两块牛皮做成的脚拷,在木床的旁边的地上摆着许多的砖块,想必是一种类似老虎凳一样的东西,将犯人捆在木柱上,保持坐姿,两腿分开束缚在木床上,然后在往脚的下方一块块的加砖,对人的腿和膝盖施加难以忍受的压力。通常人在四到五块时就难以忍受,六块时就已经会膝盖脱臼。 木床的旁边是一个挖在地里的的火池,里面有许多已经燃过的炭火,旁边立着一个粗壮的木桩,成一个丁字形,上部横在火池之上,一个结实的捆脚索从上垂钓下来,想是将人倒吊在火池之上,受炙烤之刑。 而在那些烧过的炭火上放着大大小小的铁烙,其作用不言而喻,火池旁靠墙立着一根很长的杆子,大约人身体的高度下方还有一根很长横杆,每隔人的臂展长度便上下对应着四个皮箍,一头还挂着老些鞭子,想必是将人手固定住,然后双腿分开固定在下方的横杆之上接受铁烙和鞭打的地方,葶苈突然想起夏瓊玖身上的鞭痕,想是应该受了这个。 而旁边又是一个肮脏的水池,池子有些长,池子的一边有一个铁盘,约莫有三乘的马车那么大,里面堆着一些白色的晶体,看样子是盐。池子的上部用竹子做成了一个池盖,下方还有很多倒钩,一定是将那些受过鞭刑的人又丢到这盐水池中浸泡,若因为痛苦而挣扎很容易就会戳在这些倒钩上。极尽残忍之能事。 旁边的墙上系着一根小臂粗的粗麻绳,凌空拉到了另一面墙上,高度不是很高,上面扎着一柄用铜丝掐成的梳子状的东西。葶苈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于是胆颤的问到:“那个绳子…也是刑具吗?” “是的,这是在宫里天牢都不会用的东西,专门对付女犯的,叫溜绳。用之前会先用哪个铜爪子将本来就粗糙的麻抓得更加毛刺横生,然后两个拷问人架着女犯压着她们的肩膀,让她们分腿骑在麻绳上,从一端猛烈的按着滑到另外一端…经过此刑的女犯,大多会丧尸诞育的能力。”顾长冬解释到。 “这王家在这里到底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王嘉已经出离愤怒了。 “排除异己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哼。若是有那么一天,真该让他们一家尝尝每一件东西。”顾长冬说着言语中带着狠毒的意味。 听到这样的对话,葶苈的头已经是转向一旁无法再看,目光却落在一个像椅子的东西,可是那椅子的面上密密麻麻不满了尖锐的石钉。当中的一颗最高,而椅子似乎是中空的,下端放着一个盆子,里面还有半盆凝固成稀粥一样的血液,而椅子旁有一路拖行的血迹,那血迹一直延伸到另一扇石门处。像是什么人被用刑后,留着血就被拖往了别处。 葶苈突然心慌起来,这里看半天都没有关人的地方,只是逼供的地方,但是残暴的用具已经让他心里又痛又惊,于是也顾不上害怕,就朝那石门奔去。 甘遂连忙追了过去拉住了他:“你要去哪里,这里并不安全,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机括来防止人犯逃跑。” “看到了这么恐怖的东西,我一刻也不能等下去了,必须马上找到师哥,不知道他已经折磨成了什么样子…”说到此处葶苈言语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些东西虽然都能让人可怕,但也不至于让人送命,王家设刑的目的不外乎是问出些东西来。所以辛丹只要不招供,应该不会被除掉。你别慌。”看到了这样的景象,甘遂只能用这样牵强的说辞来安慰葶苈。这里的每一件东西虽然都不会致命,但是若是受不住,死也是须臾间的事儿。 “看样子,人应该都被关在那个石门的背后。我们快些去吧。”商陆仿佛也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于是一群人听到话后都朝着石门走去。 刚刚过了石门,甘遂便发现他刚才的想法错了。苏妄言这样的杀手看到面前的景象都有些控制不吃的捂着嘴巴惊呼了一声。 显然,此刻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死刑处决室,针对的应该是那些没有价值,或者嘴巴太死,什么都问不出的人。铡刀是不会少的,腰斩台上的血迹已经很陈旧,似乎很久没有用过,而一边有一个石台,上面有一个水槽,旁边放着很高的一叠油纸,这东西葶苈是听过的,叫做贴加官。 这东西是针对一些有价值的囚犯,希望他们在临死前能改变心意,或者单纯为了让他们死的更痛苦,更充满恐惧而发明的。囚犯会被固定在这个石台上躺着,全身都不能动,而行刑人会将泡过水不透气的油纸一张张的贴在犯人的口鼻处,一张张的加,口中还要念着加官进爵一类的可怖词汇,直到犯人被活活的闷死。 旁边有一根杆子,上面挂着好些有点透明的条状物还有些萎缩,葶苈不解的看向长冬,顾长冬马上道:“你别问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俞言心中已经有数,那是人的手脚上的筋。 葶苈心中愈发不安起来,看来若是什么都不说也是会死的。只见这间石室的一边还有一扇拱门,于是便夺路而去。 进到里面,葶苈才发现,原来这里才是牢房,后面的众人也跟了上来。其中有很多是空置的,葶苈已经心乱如麻,若大多数都是空的,那刚才看到的那半盆未凝固血是谁的呢? “我看,”甘遂立马说到,“大家三人一组,分头去找。” 大家都同意了他的说法,于是立刻自发组队,他为了守着葶苈便和葶苈一组,而王嘉也跟着他们走了过来。 他们一间间的找终于看到了一个有人的牢房,里面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眼睛处蒙着一条白布,正躺着一动不动的全身血污的发出低低的呻吟求救声:“救救我…” 高渐离当日自毁双目,难道辛丹也是受了挖眼之刑?葶苈立刻对着牢门问到:“是五哥吗?五哥我是老幺是不是你?你回答我!” “救我…”那人的声音沙哑,甘遂将从俞言那拿来的火把对着里面一照,见那人已经有白发,且面容有些仓老,便道:“葶苈,我看此人不是辛丹,太老了,不可能两三日就老成这样。” 葶苈点了点头,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却又提起,这个人虽然关了很久,双目被挖去,可是并没有死,甚至还能说话,不知道辛丹会不会如此受苦,但又如此幸运。 正当两人要走时,王嘉却定定的站在那儿盯着那人的脸:“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回答我,是你如果是他,你能认出我得声音!” 被王嘉的这一问搞懵的两人,正想询问,却听远处传来了一声妄言的惊呼。甘遂便立刻拔腿循声跑去,妄言和俞言在一起,所以应该不是中了机括,想必是看到了什么,难道会是辛丹?想到这儿,自己必须先于葶苈过去,若是太过恐怖,便不让他接近。 葶苈似乎也想通了这点,于是也跟着甘遂而去,刚到那只见几个人围着,被甘遂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到,正想过去。只见甘遂转过身来对他说,:“你别过去。” “是我师哥吗?”葶苈觉得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可是无论如何难以接受,至少人还活着,自己也要过去把他带出去。 “别。”甘遂一把抱住了他,用手死死的捂住了他的眼睛。 “你放开我,只要人还在,我真的受得了。你放开!”人在这个时候,很容易被情绪弄的崩溃,不知为何葶苈狠狠的踩了甘遂一脚,甘遂虽然吃疼也没有放开手,死死的忍住,过了一会只觉得手掌心有点湿热——葶苈应该是哭了。 “遂儿,我求你,你让我过去,我看一眼。只要他还活着,我答应你,我撑得住。” “不…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看。” “好,我答应你,我不看…我回去找我爹。”葶苈似乎放下了,正待转身去王嘉的方向,甘遂便将手上的力气松了几分,谁知葶苈突然转身绕过了甘遂。 引入眼帘的只是一个巨大的陶罐,葶苈不明白为何甘遂挡住自己,直到渐渐向上看去,两眼一黑,有如雷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枯三章 一片丹心化陈碧 千里莽海使珠遗 (散) 那是一个除了了体量大的惊人以外,形制和普通罐子都没有区别的巨大土坯陶罐,虽然只有葶苈蹲下一般高,但注定可能是葶苈这一辈子最难忘的一个。 因为那陶罐里装着一个人,一个似乎是葶苈此时最想也是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披头散发满是血垢的脸上五官却有些熟悉,却又陌生,这张脸似乎属于那个在幼年时陪自己在冰天雪地里一同举盆说着“你一半,我一半”的人;属于那个在与自己告别时说着回不去了,却又赶制桌旗,密送纸条的人;属于那个有着莫大勇气潜入虎穴的人;属于那个把生的希望给了夏瓊玖却把自己拖入死地的人。 此刻葶苈有些不愿意相信眼前血腥的一幕,侧着脸疑惑的看着那个双目同样被挖去,蒙着的白布上正渗出斑斑血迹的脸,双颊肿胀,腮帮鼓起似乎是被塞了什么东西。两只耳朵有一只已经被削去,另一只也似乎被利刃割去了一半。 葶苈脚下有点失力,步伐有些虚浮,向前走着,脚下突然打了个趔趄,甘遂一直注意着他,赶忙一把扶了起来。他借着甘遂双手的力道,缓缓的站了起来,却又向甘遂摆手示意,表示自己可以。可是脚仍然是不听使唤只好扶着一边的墙,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脸,想确认这不是真的,这里还有如此多的牢房,既然刚才父亲看到了一个活人,那么说不定辛丹在其他的地方。 可是随着跟那陶罐的距离越来越近,除了一股夹杂着血腥气和粪便味的苦的倒胃的药味之外,那个答案似乎如同棺材钉一般,已经钉在事实的铁柱上——毫无疑问,面前这个五官残缺的人,就是辛丹。但是人有类似,经过一番折磨之后,或许人人皆会如此,那么面容相似也是可能的。 直到葶苈走到陶罐面前,端详着那张脸许久,最后一丝希望,被这个已经避无可避的答案的铁锤敲的粉碎。 “呵呵呵…呵呵呵…”葶苈的脸依旧侧着,可不知为何笑的有些瘆人,众人都被这突如起来的可怕笑声给惊住了,尽皆看向他,甘遂飞快的走上了前去,想确保葶苈不会因为这样的打击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五哥!”只听一声近乎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突然从他的咽喉中迸发出来,在阴暗的地窖上空回荡。那是一种如钟罄崩裂一般凄绝的吼叫,震住了众人,也如同一道看不见却也跨不过的墙,把甘遂隔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随着那身叫喊葶苈应声跪在陶罐面前,好让自己的脸和辛丹那张已经说不上是脸的面孔能保持对视。 “呼…呼…”众人的火把映照之下,刚才有如活死人一般的辛丹,似乎只是因为肉体的折磨睡着了,随着葶苈的一声大喊,把他从没有痛苦的梦境硬生生的拉回了现实,逐渐粗重的呼吸声,证明他已经醒来了。 似乎是不敢相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可是那双曾经明亮,如今只剩两个空洞的眼窝,下意识的寻找着声音的方向,似乎是接触到了葶苈起伏而燥热的呼吸,那双再也看不见的眼睛,锁定了葶苈的位置。定定地“看”了许久,然后埋下头急切的用头发盖住了自己的脸,一边用尽力气快速的摇头不想与葶苈相认,一边因为塞着东西,口中含糊不清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五哥…是你吗?你能不能听到我,我是老幺。我来救你了…你安全了。” 葶苈好不容易稳着情绪说出了这句话,只听辛丹口里一阵呜咽,头还在摆动着,看起来像是抽搐,又如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极力的否认着。葶苈很明白,辛丹表面随和其实骨子里和自己一样是个要强的人,现在的样子宁可自己无声无息的死去,也不会想其他人看到。只见他一面摇头,隔着白布已经有两行血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谁有办法把他口里的东西弄出来?”妄言虽然是个女孩子可是此时此刻,却是头脑越发的清醒。 “我来…”只听长冬应着,十分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缓步走到陶罐前,伸出了双手,却又缩了回来,虽然说以前营中抓到探子也会严刑拷打,偶尔也会对那些受了极严酷的刑法的探子用米糠塞住他们的口一来是不想听到他们的惨烈叫声,二来是防止他们若是受不住刑咬舌自尽,三来是防止死去之后去到死界告状,好让他们无论做人还是做鬼都有苦难言。但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情景,还是一个熟人的熟人,实在是有些下不了手。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了手,手还没碰到辛丹的脸,只见葶苈突然转头,死死的盯着他,那双眼睛中的愤怒与仇恨,悲哀与凄凉已经是无以复加,如刀一般的眼神是在场所有的人,包括王嘉和商陆都从来不曾见过的。葶苈平时就算与人针锋相对也甚少露出如此狠绝的表情,即便连顾长冬这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也不免有些胆颤。 “葶苈…你听我说…让长冬把你师哥的嘴巴打开,王狄他们既然是拷问,肯定不会挖了他的舌头那么蠢,我们得问清楚情况,才能知道辛丹被做成药浸…人的时候有没有在陶罐里被压石板。”俞言的话,葶苈平时还是肯听一听的,这也正是苏妄言的用意,只是俞言在说话的时候为了不更加的刺激葶苈,故意措了一下辞,把这恶心恐怖的刑罚手段,从“药浸彘”改称了“药浸人”。 这个刑罚起源与吕后时期,因为戚夫人在刘邦在时,多番羞辱又想谋夺太子之位,刘邦死后又夜夜悲歌,所有人都能听到她“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相伍!相离三千里,谁当使告汝!”的歌声,所以吕后杀了刘如意,将戚夫人挖眼砍手脚,做成人彘。只是这药浸的手法更为严酷,是为了不让犯人死的那么快,好反复折磨取得信息,但是一旦到了这一步,很少能活下来。 而所谓压石板,也是为了保证犯人的身体受到一定的压力,伤口的血液不会流失的太快。但倘若要敲开陶罐把人救出来,那么石板会倒掉,犯人的身体会因为突然的失压而血流不止,很快死去。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人除了在罐子的药里泡着,失去活着的尊严,已经别无出路。 葶苈的目光已然冷酷,但却点了点头,甘遂放心了一些,至少他的理智还没有彻底的崩溃。只看长冬颤巍巍的双手驾轻就熟的找到了下颌的关窍,两手轻轻一坨辛丹的嘴巴便能微微张开,然后长冬将手指伸进去,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往外扣着那塞口的米糠。 随着最后一坨大块的米糠被扒出嘴外,众人终于能听清辛丹口里的呜呜声,那的确是哭声,可是断断续续似乎虚弱的连哭也用不出力气。只是口里断断的努力说着:“葶…对…不…起。” 话到此处,葶苈刚才还被恨意锁在眼眶中的泪,却似乎是卸了闸门一般,决堤而出,须臾间已经是抽动到发出阵阵啜泣,只见葶苈一边摇着头,一把用手扶着辛丹的后脑勺,两人面对面,一个健全人,一个已经残废的人同样句不成句:“五…哥,我没怪过你,你…你别说话,养着精神。” 苏妄言到底是个女孩子,看到这一幕已经是难以直视,当下背过身去抬起手捂着抽动的嘴角,眼眶里的泪止不住的流出来。 “别…难过…五哥…做到了…高…一样…”辛丹似乎每一个字都在燃烧着生命最后的力量,对,他做到了,做到了和自己钦佩的高渐离一样的事情,但也得到了一样的结局。死得其所,这四个字,一个不知道是令人欣喜还是可悲,一个让人希冀还是绝望的结局。 只见葶苈把额头抵在了辛丹的额头上,两个人第一次以真实的面目相对,说着心里最想说的话,只是两个人都已经说不清楚任何话了,忽然他嘴里喃喃的唱着什么,但完全不在调上,却如万千的钢针,深深的扎入在场每个人的心: “三诺高渐离, 勿要思吾筑不停, 只是燕国旧故里。 咸阳游历数月余。 赴国难,兄已行。 吾只能贯日长虹为国剑, 顾不得大义别尔心血淋。” 调已不成调,歌也不成歌,面对这样的凄惨,苏妄言终于哭出声来,飞快的向大厅的方向跑去。很难有人能看着这无可避免的一幕,一点一点的推向那个永诀的结局。甚至连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俞言也背过了身去。 “辛丹,你听我说,你不要放弃,你被压石板了吗?手脚还在吗?”长冬定定的问着,希望事情有所转机。 “没了…都没了…光秃秃的…但我的…身子…好重…”辛丹回到着,嘴角扬着一丝微笑,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着怎么去宽慰旁人的心。 世间的一切美好,仿佛阴差阳错,都是寻常,但世间的一切苦难,似乎避无可避的把人人的逼到一个死胡同,再也逃不出来。 “不不会的,就算是我一个人背,我也要把你背出去,一定有办法的,你挺住。”葶苈一边说着连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话,这样大的陶罐装满了药汤还有几块石板,出口又是那样的狭窄,怎么出的去呢。一想到这,不禁绝望的闷声捂脸啜泣起来。 “别…报仇,会害死你的…我…咎由自取…对了…别忘了…那…西…”辛丹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一句最完整的的话,可是到末尾的时候却已经失去了力气,让人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辛丹,你说什么西?”顾长冬马上追问道。 “戳…西…” 辛丹已经说不出任何东西,他在这个人间炼狱里,想尽一切办法让风声刮出去,可自己却被锁在了这刀山血海里。没有人能想象,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是用着怎样的毅力,才等到了这一刻,只是为了跟葶苈说上那开头的一句对不起,再嘱咐他一句,别报仇。 “不…”葶苈摇着头,眼神空洞,然后不停的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上的东西,“一定有办法的!” 可是哪里来的办法呢? “刚才俞言师傅不是说,那乱堂的风,一定是因为有一个大的通风口吗?”甘遂的眼眶也已经湿了,但在葶苈无法集中精神的一刻,他突然想到了这个。 “对对!”葶苈恍然大悟,麻木的点着头附和着,“只要我们能把这个罐子推到那个通风口,然后用绳子拴好应该能从上面吊出去。” 众人纷纷点头,然后三个习武的在前面其余众人开始在后面又推又拉起那个罐子来。 “呀!”众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那个陶罐太沉了,如同难以改变注定东流的长河,无论众人怎么用力都不肯挪动丝毫。 “是不是有谁没有一起用力!”葶苈大声的责骂着,想把这责任推给某个人,因为现实,是人往往最不想承认的,“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 “一…二…三!”葶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是他失败了,那个陶罐终究是不肯动。经过这最后的尝试,葶苈跪在地上,双手握拳,狠狠的砸着,绝望如同无法撼动的墙壁,但那来自双手的疼痛似乎不是属于自己的一般。甘遂的心如刀绞,正想上去拦住他,却被商陆一把拦住,见商陆对他摇了摇头,商陆明白自己的弟弟,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发泄,而不是劝阻。 “……”只听辛丹气若游丝的说着什么,但并不清楚,葶苈觉得应该是求生的欲望,让他在这一刻相处了什么办法,于是赶快将耳朵贴到了辛丹的嘴边。 只见辛丹扬起了一丝微笑,那笑容也注定将让葶苈永世难忘,因为葶苈听到的是: “帮帮我…让我死。” 春天,随着今晚似乎没有尽头的黑夜,就要逝去,葶苈的目光麻木的望着前方,似乎是一片烟波迷茫的命运汪洋,人早已溺毙其中,尘埃浮动,不知该去往何处,如草芥一般的生命啊,随宿命一般的朔风激荡飘扬,童年的依稀温暖历历在目,却又如何落定呢。 这一晚,永夜无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赤血遗谋篇 第枯四章 一片丹心化陈碧 千里莽海使珠遗 (别) “帮帮我…让我死。” 一声碎筑,随春凉且疯长。 我该如何送你,春逝之日,再隔经年。我该如何再拂去手中已经陈碧的斑斑血迹? 是日春分,只是离夏天更近了一点,并不温暖。当辛丹微微上扬的嘴角,口中缓缓吐出那几个字的一刹那间,春日的最后一抹寒凉伴着那地牢里无孔不入的乱风的呼啸,就这么将葶苈砸进了一个无声的冰窖。 冷,除了如那年的冻手的铜盆一般的寒冷外,身体再无知觉。不知为何,眼前是缭乱的白色碗碗花,周夷死于自己的手中,那红信石如蛆跗骨一般已经扎根在了自己一生的可怖回忆里,自己当日如何将它们抖落在那牛乳中还是历历在目,但辛丹此刻还在逼迫他做也许是此生最残酷的决定,好让他却掐灭这一门最后的血脉。 葶苈那张泪痕未干的脸,突然侧了过去,眯着眼看着那个五官残破的人,似乎一切昔日的相识都在此刻变了形,并不真切,这还是那个师哥吗? “你这个骗子…你说好的你一半我一半,你现在为何要我独自一个人来承受这种残酷?” “老幺…”辛丹的脸仍然如同春日的丽景天一般,那么兀自的明媚着,也许是燃尽了生命最后的火焰,尝试着将语言连贯起来去说服他,“师哥说过的一半,师哥已经做了些许,但还是对不住啊…师哥再也没有力气了。只是想着,想着去和弟弟见面,我想如果真有幽冥,我或许可以还他一个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家,你就当帮帮我…” “那谁来帮我,余下的日子谁来,谁来帮我洗干净手上的血!”葶苈的呜咽而愤怒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你从一开始就那么自私,自私到自己一个人承担了全部,现在为何又要把这一切的后果丢给我!你现在还活着还能说话,这样和让我杀了你有什么区别?要我,要我亲手杀了你,我怎么…怎么做的到…”葶苈的手已经是背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可是眼泪还是顺着脸颊如河崩堤。 “葶苈,你觉得师哥即便是出去了,即便是活下去了,带着这样的身体…可是还能跟以前一样吗?”辛丹的语气合缓而温暖,捂着双眼的葶苈突然觉得额头上有一双熟悉而温暖的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葶苈缓缓的睁开眼,看到辛丹那空洞的眼窝不知为何准确的寻到了自己的位置,正用那一贯的神态“看”着他。,那“目光”如同那双已经消失却又熟悉的手一般抚了抚他的额头。 “一个都不能少!”葶苈如是重复太白的话,此刻声声入了所有人的耳。人就是这么愚妄的生物,明明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枚草种,却依然觉得天意的安排会随自己的蚍蜉之愿而应该有所改变,这样的自大而狂傲,亦是于事无补,终究化了此时的一抹夜雨,从地牢的天花板上稀疏的孔洞间,潺潺而落。 绵绵春意的最后缱绻就这么如点滴更漏一般洒落在葶苈的发丝中,面颊上。 “师傅糊涂了。葶苈我问你,生而为人我们有多少事,是由得自己去选的?你生来的面容,你生就的家事,你今后的出路,那一件是你自己为自己选的呢?”辛丹气若游丝的勉强说着,这让葶苈突然想到,自己的出生和辛丹的出生,是那样的云泥之别,自己可以凭借着父亲的余荫在宫廷各处得到起码的尊重,辛丹塞外数年豁出命去才换回一个音监之职;虽然一样母亲早逝,但是自己可以和兄弟一起相协成长,但周夷近在咫尺,辛丹到周夷死去也没能当面叫出一声“弟弟”。 这一切,都是谁的错? “咳咳咳咳…”辛丹肺中的积痰已经催动着他此刻有些脆弱的气管,让他不停的咳嗽起来,葶苈思绪未回,可是来自关切的紧张,依然让他赶紧俯下身去想要去拍辛丹的背为他缓解咳喘,可是伸手所及,就是一掌冰冷的陶片。 “或许你要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至少上天给你安排了一条路,你今后的路你可以自己选,可是真的是这样吗?”辛丹摇了摇头,示意葶苈不用帮他,“但老子也说‘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人的命运并非单单来自于天。你能遇见谁,爱谁,恨谁,喜怒哀乐,仇恨与抱负,片刻都不是由你来选,因为他人为何物,并非你能决定的。” 这《道德经》中自己昔日倒背如流的话语,此时此刻却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理解。 “可是人都是想要活下去的,虽然浮世众生皆恸,可是哪一个不是一面说着不想活了,一面努力的活下去?师哥你为什么要选择认输?!” “不,这并不是认输。输给我们不能控制的事情,并不是输。那些努力活下去的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今时今日,我已经没有了,但我至少可以选择怎么结束。其实我虽然双手没了,又被囚在这陶罐里,但是至少,我可以选择咬舌自尽,可是我并没有,我选择了你,我选择相信你,葶苈你明白吗?老御史大人一定是明白的吧。” 王嘉看着眼前的一切,作为一个不惑之年的人,心中已经无法去回忆那些曾经历历在目生离死别,伴侣、挚友的临终样貌,随着儿子们的长大已经如同过眼云烟,自己内心已经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所以他反而更加理性,他自觉这是辛丹询问他的原因脑子里暂时忘记了刚才那个牢狱中的人,不咸不淡的道:“你是想要我说穿你的用意?说实话,我之前只是听说桑白有一群师兄妹,我原本以为太白可以把你们教的很好,虽然说你已经将近灯枯,可是我并不太喜欢你这个人和你的用意。要知道有些东西很容易培植,却很难根除。你明白吗?作为一个父亲,我不希望出现这样的事,如果你可以选择自我了断,那么请你自便。” “父亲!”葶苈想要打断王嘉无礼的说辞,可是王嘉双目看着他,那种威严是自己无法反抗的。 “不,大人,请你说穿吧,做与不做,都在葶苈不是吗?”辛丹的声音已经愈加的虚弱。 “好吧,你刚才说了一番道理,告诉我们,人没的选择,但是你为什么现在又让葶苈来选择?”王嘉的语气仍然是波澜不惊。 “因为葶苈没有选择,或者所他所处的周遭会让他没有选择。可我们可以决定怎么去面对已经没法选择以后。在你们来之前我还想,若是葶苈来救我,不,是我相信他一定会来救我。等到他来了,我在说完我留下的四件事情后,我会选择自尽,因为我也没有选择,我必须死,也有四个理由。可就在刚才的一刹那,我才觉得或许对葶苈最后的好并非一直保护着他让他在粉饰的太平和每日都可能面临的死亡中毫无所动,甚至连亲手动手除去那些危害自己的人都不敢?不是吗,御史大人,有两个人或许你比我们都了解的多。”辛丹自嘲一般的笑了笑。 “住口!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该过分自信自己的猜测不是吗?”王嘉说道。 “等等,父亲,让他说完…”葶苈带着有些麻木的眼神,不解的问着他的父亲,“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在说我和你的父亲,”辛丹讥诮的说到,“曾经所犯的错误和心底一直的懦弱…” “你……”王嘉的怒火似乎就要喷发出来,有一瞬间仿佛想要亲自动手掐死这个已经求死或者求生都不能的人——但那也只是一瞬间,就在短短须臾之后,王嘉嘴角的笑意轻蔑,“你又是想激我杀你吗?你把一个人想简单了!” “果然…还是瞒不了我们的御史大人。”辛丹笑的有些讪讪。 “废话!全都是废话,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葶苈猛烈的摇着头,面对父亲和辛丹谜语似的对话,葶苈纵然有着全天下最聪明的大脑在此刻也理不出任何的头绪,于是连忙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转而对辛丹说到,“师哥,你并不懦弱,当我知道你的一切用意之后,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天底下最勇敢的人,因为你不仅敢于为了自己对某人的承诺,可以背负起一切的误会,甚至还能把生的希望让给别人。可是现在只要能出去,怎么都是有条活路的呀!” 辛丹缓缓的摇了摇头:“王大人好不容易才能在制衡中为你和商陆觅得了一线生机,若是你救了我出去,我的命就会成为一个缺口,他们都会想着怎么除掉我——难道你还会不选择保护我…” “无论你在不在我身边,王莽跟我一家已经是势不两立,根本不在于你在不在!” “不!你听我说,他们…”辛丹言语中似乎强打起精神,语气透露出一种警觉,那双空洞的眼眶似是扫视了面前诸人,“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了营救我,但是葶苈你记住,任何时候能完全相信的人只有自己。所以我的那四件事,并不能在此刻说明。” 辛丹说完,似乎缓了缓力气:“我已然是个包袱,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王大人,我有个计划,你刚才应该看到了一个人,我若不死,他如何出的去?我知道瓊玖出去后,你肯定会想办法进来营救我,也就有了机会营救他,于是这便我必须死的第二个理由。” 葶苈的眼前似乎是一个黑洞,辛丹似乎刻意在多年的相处中隐瞒了自己惊人的洞察力,以至于他能了解很多似乎自己并不了解的事。 一个个理由,由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自己又如何能亲手将童年挚友送上死路? 这世间的人和事到底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理解,或者自己认为自己熟悉却到穷途也判若未曾相识? “葶苈,快,已经没有时间了,等王莽想通其中的关窍,便来不及了!因为这件事是他并不知道可你的父亲知道的!” “王御史,请你借一步说话。”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众人的背后,以致众人回头时,都有些诧异,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留意到已经有两个人出现在他们背后。 一阵穿堂风呼啸而过,吹得地窖中火光摇曳幽微,一切在明灭间归于一种莫可名状的混沌闪烁。尘霾阁中或许尘封的不仅仅是那些不为人知的恐怖刑具,还有那些如迷雾般的过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