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新赐紫罗裙》 1.第 1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陆莳兰做了一年的监察御史,第一次收到恐吓信。 信的措辞,极尽龌龊,恶毒。 窗前一簇梨花开得繁,光影筛落在少女晶莹的面庞,模糊了她的神色。 陆莳兰静静将纸笺叠起,锁入一只黄铜匣子。 “公子,更衣罢。”季嬷嬷捧着熏熨过的男子外裳进了屋,便见陆莳兰坐在案前出神。 陆莳兰是季氏服侍大的,季嬷嬷最清楚对方的私事。 这个姑娘,从头发丝儿到一双雪足,无一不是倍受上天眷顾,生得完美无瑕。 奈何,这般的国色仙姿,却弃了珠翠斓裙,做男儿打扮,扮成个男子,支撑起日渐式微的信平伯府,为着家族前程拼死拼活。 季嬷嬷更痛心的是,陆莳兰原本的嗓音清甜柔丽,尤其唱起歌时,当真是令人心怡神醉。 可她为叫人不疑心自己是女子,竟服食哑声药,生生毁掉一副多少女孩羡慕不来的嗓子。 而最让季嬷嬷嗟叹的,还是她家小姐原该有一个极佳的夫婿。 那便是以长骁侯之爵总摄朝政的今任首辅、肃国公府七公子霍宁珘。真正出将入相,才华横世的人物。 陆莳兰一出生,就由两家长辈做主,与霍宁珘订了娃娃亲。 季嬷嬷至今记得,当初那还是幼童的霍宁珘,被霍家老夫人带着与陆家女眷一起避祸,着实是长得粉雕玉琢,聪慧漂亮至极。 五岁的男童,脾气不好,又认生,却趴在榻前看刚满月的陆莳兰,喜欢得很,不停地叫“妹妹”“妹妹”。 本是一桩天赐良缘。 只是,陆莳兰从八岁起,扮成了死去的孪生哥哥“陆槿若”,以陆槿若的名字和身份生活。 这份婚约,自是已经随着陆莳兰的“死亡”而作废。 想到这里,季嬷嬷又忍不住遗憾。若是大公子还在就好了,她家小姐也可以像别的小姑娘一样,过上嫁人生子的正常生活。 不过,对于扮成男人这桩事,陆莳兰自个儿倒是已习惯。 她觉得,连老天也是照顾她的,让她两个月才来一回癸水,且两日就净了。每回告两天假,也就过去了。 就是用那绸带一寸寸地缠胸难受了点,别的,都没什么。 将袍服规规整整穿到陆莳兰身上,季嬷嬷便打起帘子,准备送她出门。 却见一人匆促而来,正是陆莳兰的贴身小厮祁霄。 对方焦急道:“公子,刚得的消息,二小姐今日对首辅霍大人无礼——” 陆莳兰微微一怔:“如何无礼?” 对方口中的二小姐,是她那刚满十四岁的二妹,陆莳安,她的继母生的女儿。 陆莳安今早精心妆扮,穿戴得异常明艳,说是去参加闺阁小姐们办的诗画会,怎么会惹犯到霍宁珘? 陆歧压低声音:“二小姐……私下去纠缠首辅,找对方逼亲。她说首辅与陆家有婚约,既然大小姐过世了,那按照序齿,便该她代嫁,首辅应当娶她。” 陆歧又道:“首辅命人将二小姐强押回伯府,虽未当场发落二小姐,不过……怕是二小姐已将人得罪了。” 季嬷嬷闻言,心中复杂,道:“二姑娘竟做出这样的事!霍七公子如今哪里是能轻易冒犯的?” 因着几桩旧事,霍家和陆家,交情早就比不得过去,如今两家地位悬殊,关系也微妙不明。 不过,季嬷嬷也很快嚼过味来。 如今的霍宁珘,的确是造化惊人,从刀尖舔血的影子斥侯,到功冠全军的将领,再到执掌朝纲的权戚首相,年纪轻轻,已是身在权力之巅,掌控无数人命运的上位者。 若陆莳安能嫁给对方,于陆莳安,于陆家,的确都是天大的机缘。陆莳安被那泼天富贵和如意郎君迷昏了头,又自负美貌,这般行事也并非难以理解。 陆莳兰则是双眉轻蹙。 她的父亲是个荒唐人,只顾吃喝玩乐。祖父病后,如今家里有事,大都是陆莳兰拿主意。这事还是得她来善后。 陆莳兰去了一趟陆莳安的院子,将事情大致问了清楚。 原来,陆莳安因与霍宁珘的妹妹霍灵辉交好,借着霍灵辉的关系,这才拦到了霍宁珘的车驾。 陆莳兰并不知道,霍宁珘打算如何处置今日之事。 说来两人有过婚约,但实际上,在陆莳兰周岁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霍宁珘。 于她而言,那几乎算是个陌生的男人。 但是霍宁珘的冷酷名声朝野皆知,对方此前在外领军的风格,也是以强势著称,陆莳安这般失礼…… 陆莳兰便让陆歧备马车。她原本刚从都察院回伯府,换下官服,就要准备去赴友人之约。 但现在,只能推了那头,代表陆家,去向霍宁珘赔个礼。 *** 霍宁珘受封长骁侯的时候,就在宝槐街被赐下府邸。他如今较少回肃国公府,大都在这边处理事务。 陆莳兰去过一次,倒是找得到路。 夜色亦难掩长骁侯府的气象恢弘,雕栏玉宇,鸿图华构,尚是其次,只见巍然洞开的朱门前,守卫亲兵训练有素,刀戟煌煌,内里仆从往来有序,暗中蛰伏的高手更是不知其数。 验明身份,就有人引她入内。 陆莳兰跟着引路的侍从,分毫没有乱看。就如同每一个走进这座宅邸的人,谨言慎行,不下于在皇宫大内。 她被带至一间雅室,等了好一阵,门外才响起脚步声。 一听便知是男子的脚步,她站起身来。 进来的,是霍宁珘的亲随,王奚。 陆莳兰也没有感到太意外,主动招呼:“王先生。” 这王奚说起来,仅是家臣,在朝中并无官职,但在这京中,即便是许多勋爵权贵,也要给他颜面。 王奚看向陆莳兰。 对方的一张面容,着实生得丽色惊人。眉若烟黛,额心的朱砂痣殷红一点。肌肤雪腻娇嫩,在华灯下微微透明,腮旁弥着浅淡粉色,不点而朱的双唇轻轻抿着。 她穿着普通的青色素锦袍子,身姿笔直,秀挺如一株夏莲,就算是最擅画的国手,也无法绘出这样的灵气和神.韵。 王奚是第二次见对方,乍见仍有恍神之感。 但王奚知道,在一些嗜好男风的权贵们蓄养的娈童中,纤弱阴柔的不在少数。且陆莳兰一张口,是一种淡淡沙哑的嗓音,像扯絮似的,实在不似小姑娘们的娇软。 因此,他倒没有无端怀疑陆莳兰是女非男。 王奚便也招呼她:“陆御史,当真不巧,首辅现在有些事,走不开。” 的确是不巧,前几日,陆莳兰过来感谢霍宁珘将她从陕西道调回北京,对方也是临时有事出了府,让陆莳兰没见到人。 王奚又接着道:“陆御史回京可还习惯?” 王奚对陆莳兰的印象很好,身正才高,进退有度,又不失原则和风骨,这样的人,才能走得长远。 他知道,自家主子将对方调回京,不完全因为陆伯爷请托的缘故,也是因对方从前在南京国子监和这一年在陕西的表现,的确是优异出众。 便先寒暄了两句。 陆莳兰道:“习惯。不过,今日又给首辅添麻烦了。我二妹她……年纪小,不知事,还望首辅见谅。” “陆御史不必担忧,倘若陆大姑娘今时尚在人世,首辅还要唤你一句‘兄长’,唤陆二姑娘一句‘妹妹’的。对陆家,首辅总归是不一样。不过……” 王奚话锋一转,道:“陆二姑娘说首辅背信弃义,抛弃与陆家的婚约,不肯娶她。陆御史来评一评,这是个什么理?” 陆莳兰紧抿唇角,安静听着。 王奚的神色也终于变得严厉,这才讲到了重点:“陆御史,恕我直言,当初与我们公子订婚约的,是陆大姑娘。陆大姑娘既不幸早夭,那这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没得还要娶陆二姑娘的道理!” “王先生说的是。”陆莳兰这才缓缓说:“我亦如此认为。请王先生转告首辅,下官回去,定当好生约束妹妹。” 王奚便只颔首不语。 两个都是明白人,话谈到这里,也知道该说的都说完了。 陆莳兰便提出先告辞,王奚没有挽留,他看着陆莳兰的背影。 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夜风忽起,有蒙蒙的雨丝飘落。 陆莳兰撑开小厮递的伞,衣角扶风起舞,那身影后看去,越发纤瘦冷清。 王奚心头涌出几分感慨。 很多双生兄妹长得并不如双生姐妹、兄弟般一模一样,但是,据闻这陆家兄妹孩童时生得极为相似。 见到这陆槿若的容貌姿仪,便可遥想那陆大姑娘,若能活到今日,必是姝色无双,与他家主子倒是天造地设,极为般配的一对璧人。 可惜,可惜。王奚为那过早零落的少女叹了口气。 陆莳兰当然不知王奚的感叹。 今天上门又没见到霍宁珘,她也没有不豫。 她知道,霍宁珘如今的确是忙。现在要见霍宁珘,都得提前送拜谒的帖子,她这样急匆匆过来,想想也是排不上号的。 更何况,这件事到底是陆莳安轻纵,她只是要第一时间过来,向霍宁珘表明陆家的态度。 也巧,陆莳兰出了府,她的车夫却去找门房借火点烟丝了,因此等了对方一阵。 也就是耽搁的这一阵,她看到一名年轻男子,在几名中年官员的簇拥下从侯府里走出来。 那人穿着一袭玄黑箭袖掩襟袍子,不紧不慢下着台阶,因逆着光,看不清容貌,只能见其身形高大,轩昂出众。 即使只是灯辉下一抹轮廓,对方的身姿与步伐,也似有一种特别的魅力,让人想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七爷。几位大人。”立即有亲兵指挥着将道旁备好的几辆马车驶过来。 看看侯府门前亲兵格外恭敬的反应,陆莳兰知道那是霍宁珘无疑了。 霍宁珘觉察到陆莳兰的视线,漫不经意侧首,朝她投去一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侯府外的莲花石柱灯台造得高,璃罩里头火光腾动,照出来亮晃晃的。 金色的光晕,笼罩在霍宁珘的脸上,令那深邃分明的五官柔化少许。 看清了对方,陆莳兰顿时明白,她那二妹陆莳安何以做出纠缠对方的莽撞举止。 有些人天生带着夺目感,总是能轻易夺得旁人的关注,他站在那里,即便不说话,你的目光也会不自觉被他牵引,举动亦被其左右。 霍宁珘就是这样的人,这不仅仅是权势带来的影响,也是其本身的缘故。 霍宁珘目光冷淡,只看了陆莳兰一眼,随即收回视线,走向马车。 边走却似随口问:“那是谁?” 旁边的亲兵是个机警的,见霍宁珘先前看的是陆莳兰,立马禀报道:“七爷,那是御史陆大人,先您从府里出来有一会儿了。” 那亲兵还在纳闷,平素拜访霍宁珘的人颇多,但是,以往像这种挂不了面相的来客,这位主子从不会过问。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 听了对方的禀报,霍宁珘倒是停步在马车门前,狭长的黑眸微眯了眯,再次看向陆莳兰。 见被点到了名,陆莳兰自是不能再沉默。 她大方近前几步,来到灯火通明处,保持着七品官员拜见宰辅应有的谦恭,端端正正行了礼,道:“下官监察御史陆槿若,见过首辅。” 她发现,霍宁珘比自己高太多,对方给人的压迫感太强,她现在的距离似乎近了些。 但现在退后已不合适。 霍宁珘淡淡嗯一声,权当回应,视线掠过陆莳兰的手指。 那双举高行拱手之礼的手,相对大多数男性而言,实在显得娇小,根根纤细,雪白莹莹,指甲是一种珠光粉润的颜色。 他的目光又在她腰身梭巡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脸孔。 陆莳兰正好去看霍宁珘,对上他的眼睛,呼吸一窒。 这男人的眉眼生得极好,鸦色长睫浓而密,从眼角到眼尾的弧度如勾似画,一双眼既深邃又亮如寒星。只是,那目光冷漠,傲慢,如锋刃一般。 在霍宁珘的视线下,她不知为何,莫名想起这些年来祖父多次的交代,在外千万小心,不可让人知道你实为女子,尤其是不能让霍家的人知道。心下一时疾跳。 好在,霍宁珘只是受了这个礼,没有跟她过多叙话的意思,一撩袍摆跨上马车,先行离开了。 陆莳兰舒出一口气,往旁边让开。 她原有些担心霍宁珘当众提起陆莳安的事,还好对方没有。 本就是来赔礼的,陆莳兰便立在一旁,等着霍宁珘的马车辚辚先去,这才离开。 *** 陆莳兰在自家门前下了车,忽朝周围扫视一圈,又看向伯府外道:“陆歧,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你可有发觉?” 陆歧看了看伯府所在的这条栖鹤巷,夜不算深,但周围空旷无人,只有道旁积翠如云的老榕树,在风里发出沙沙声。 他便道:“公子,我没发现有人跟着。” 是她多虑了?陆莳兰便不再说什么,她突然又想起下午放衙后收到的那封恐吓信,会不会是送来那封信的人? 说起来,她回京才几天,手上并无案子,会是谁给她送来了那封信? 信上也没有直说,是不准她查办哪桩案子,或是不准她插手某项巡视,更像是纯粹的辱骂,泄恨。 一边想着,陆莳兰已回到自己院子滴水阁。 一跨进屋,却见她那二妹陆莳安在里面等着她,眼圈还红着,似是才哭过。 陆莳兰午时只用了碗清粥,到现在饿得慌,但也只能先应付这个妹妹。 陆莳安虽是继母所生,但陆莳兰的生母去得早,继母性情温柔,对她还算不错。她如今既是家中长子,便不能不管这个妹妹。 陆莳兰还未来得及训话,陆莳安已道:“哥,祖父因今日之事,竟罚我禁足一月!你去跟祖父说说罢。过些天便是霍家老夫人的寿辰,我特地准备了贺礼,想要亲自送给老夫人。我不想被禁足!” 陆莳安语速极快,又道:“你们当我豁出脸面去找宁珘哥哥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大姐虽然去了,但是还有我啊。哥,你想想,我若嫁到霍家,你不是就平步青云了?” 陆莳兰不料陆莳安毫无悔意,神色微凛,将她打断:“安安,若对方对你有意,哪需你如此费尽心机。你这般行事,除了被人看轻还能换来什么?还好首辅无意将你今日之事宣扬出去,否则,你还如何嫁人?” 听到这话,陆莳安的笑容立时消失,沉默一阵,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陆莳兰便又道:“以后,不要再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放心罢,祖父一定会为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如今的霍家深似海,陆莳安这样的性格,一个不慎,连骨头也不剩。 陆莳安瘪了瘪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使性子瞪了陆莳兰一眼,便飞快地跑掉了。 陆莳兰也不再管对方,让她先关在家里,好好磨磨性子。 *** 隔日,陆莳兰依旧是早早起来,便往都察院去。 到了署房,她为自己沏了杯春茶,又拿花洒铜壶将案头的一株绿莺浇了水,别的同僚仍旧未至。 她想着今日就要正式领办巡视事务,心中欣悦,前几天,副都御史都只是让她熟悉都察院的环境。 这时,门房却引了一名公公进来,对方让那门房退出去,才笑眯眯看看她,道:“是陆槿若陆大人罢?皇上有召。还请大人跟咱家进宫一趟。” 陆莳兰心下疑惑,皇上……? 她知道,当今太后,与霍宁珘是同胞姐弟,霍宁珘是皇帝嫡亲的小舅舅。 除了这点子关系,陆莳兰想不出皇帝召见她的理由。 陆莳兰尚是头一回进宫,皇城的朱楼庑殿,檐铃翘角,都比旁处的建筑来得雄蕴秀,她却未抬头欣赏这连绵迤逦的宫室,一直到被领进皇帝所在的殿中,始终目视前方。 那公公只将她带到一处殿门前,便让她自己进去。 陆莳兰蹙蹙眉,只得独自进殿。 她身上穿的是青色七品官服,胸前补子刺绣五彩鸂鶒,墨色长发齐整整束在乌纱中。腰间悬挂着一枚御史印,刻着“绳愆纠谬”四字。 这么一身被其他人穿得看腻了的官服,穿在她身上,有种难以言道的清举韵致。 萧冲邺看着缓缓走进殿中的人,一时失神。 “臣都察院陆槿若,叩见陛下。”陆莳兰自是不可能直视天颜,而是朝着前方那个她用余光看到的人影跪下去。 入了京便是这样,处处是皇亲贵族,个个都比她官大几级,有得行礼的。 这满朝文武中,也只有霍宁珘才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待遇。 她俯身在地,从萧冲邺的角度,能看到对方颈间露出的一截肌肤,凝脂般的雪色。 “平身。”他缓缓开口。 听到头顶传来的男子嗓音,陆莳兰微微一怔,她竟对这声音并不陌生,听着怎像是……她压着心中疑惑,从地上站起。 果然,她随即又听对方以熟稔的口吻道:“槿若,抬起头来。” 陆莳兰便遵旨抬起眼。 当今皇帝萧冲邺尚未弱冠,虽只十八岁,身量却颇为修长,着一袭藏蓝缎地团龙缕金圆领衫,,头戴轻冠,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冷静持重。 那张俊郎少年的脸,却是陆莳兰认得的。 “很意外,是不是?”萧冲邺唇角含笑,目光定定落在陆莳兰的脸庞。 陆莳兰如实颔首。 的确意外。 当今的皇帝萧冲邺,竟是她在陕西道时结识的朋友,萧中业,也就是昨晚约她的友人。但陆莳兰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 两年前,先帝病危,逆王萧真发动宫变,萧冲邺曾离京前往西北,暂避逆王掀起的宗室屠杀。 直到半年之前,霍宁珘率着数万精锐,包围京城,攻入皇宫,亲手斩杀逆王,又将他这外甥萧冲邺给迎入京城,扶持登基,结束了大乾四分五裂的局面。 只是,陆莳兰从未想过,她当初在河道口遇到的朋友,竟会是当今皇帝。 陆莳兰出神时,萧冲邺已站起身,绕过龙案,走到了她的身前,道:“你昨晚失约了。” 她看着对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萧冲邺注意到她的神情,略微放低声音,说:“那个时候,朕没有以真实身份相告,槿若不会介意吧?” 陆莳兰错愕片刻,忙道:“皇上说笑,臣岂敢。事关国本,皇上的行踪乃是绝密,如何能轻易告人。” 萧冲邺颔首,也就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谈,转而道:“前代曾设殿中侍御史,掌纠百官入觐失仪,也负责对天子言行进行监督。” “我朝虽未专设殿中侍御史一职,但朕这殿中,依旧是需要御史监督的。” 他又道:“槿若,朕让你从今起,调到御前纠察朝仪。你可愿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萧冲邺言毕,伸手揽住陆莳兰的肩,将她一步步带着往东暖阁行去。 陆莳兰感受到突然覆在自己肩头的手掌,愣了一愣,明显的男性力道和热度令她略不自在,随即听皇帝道:“槿若也不用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来,先陪朕对弈一局。” 陆莳兰自然不可能挣开皇帝。她也算认识不少男性同窗和官员,知道不少男人喜欢跟好兄弟勾肩搭背。 曾经还有一名武将好友为表达激动之情,猛地拍她的后背,险些将她的心都要拍出来。她当时还只能咬牙受着,否则显得自己太不爷们。 但那些同僚她尚能躲避,对皇帝,就不好推拒了。 便忽略了萧冲邺的举动,将思绪调转到他先前的问话。 陆莳兰明白皇帝的意思,这是顾念昔日友谊,给她的特殊优待。 可她想起了自己在陕西道的时候,为巡视茶马和军役,看过大漠流沙雁过阳关,听过军中角声悠远,也听过百姓凄苦痛哭,她去的那些州县,有的繁华富庶,有的贫瘠荒无,遇到的事,有些暖沁肺腑,也有冤屈不平…… 那样的日子,固然没有在这沥金砌玉的殿中来得舒适,却能教会她许多东西,让她学会如何坚守本心。 等到了东暖阁,萧冲邺邀陆莳兰在棋局前坐下,陆莳兰便道: “臣感激皇上垂爱。只是,臣深感御史权责之重,同僚们皆是十分辛苦。若是臣想要从御史序列中升迁,臣希望是用自己的成绩换来的,让旁人亦能心悦诚服。” 这便是委婉表达,不愿意。 萧冲邺眼神复杂,沉默片刻,方道:“槿若乃是赤子之心。你既如此决定,朕也自会认同。” 他见陆莳兰如此坚定地拒绝,也只得暂时按下将对方调到自己身边的想法。实则,他本不想让陆莳兰这样快回京的…… 陆莳兰闻言,这才莞尔一笑:“陛下不怪臣的不识抬举便好。” 她知道,皇帝虽然依旧跟她延续友情,但如今到底是君臣有别,她在面对萧冲邺的时候,再也不能像从前对萧中业一般,直抒胸臆,想说甚么就说甚么了。 萧冲邺看着对方忽如其来的笑容,目光微动,道:“朕怎会怪你……” 他便也跟着露出笑意,道:“那就先在御史一职历练罢,这的确是个锻炼人的位置。” *** 待到陆莳兰离宫,已是一个时辰后。 她原本回都察院的路上还在想着,该怎样跟自己的顶头上司佥都御史交代这半日的行踪。 因她与萧冲邺,皆不打算宣扬今日会面的事。 不料回到院里,佥都御史并不在。 但对方给她交办了任务,让她今日先跟另一名御史严屿之一道,去户部查一笔账目。 陆莳兰与严屿之正坐在马车里说话,突然听到激烈的碰撞声,还有女子的惊呼,马车也随即停了下来。 陆莳兰抓紧横栏,意识到,是他们的马车被别人的撞了。 还好对方车夫最后似是及时控制住了速度,没有将他们的马车撞翻过去。 她与严屿之立即下车,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却见对方那马车格外高大雅致,车身檀板的雕花与镂空车窗都是精工细作,车盖四角还悬挂着漆金铃铛,一看就是贵族女子所乘坐。 那马车周围更是围绕了数名仆从与侍卫,都在关心着马车中的人,可见对方身份着实不低。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这时却走上前来,将陆莳兰与严屿之一通打量,厉声道:“看什么看!惊到了里头的两位贵人,你们担得起么?还不快给贵人赔礼!” 严屿之一听,也管不得对方的主人是女子了,提高了声音道:“你是如何说话的?是你们的马车撞了我们,我还未叫你赔偿,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一个轻柔动人的嗓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道:“算了,周管事,别为难他们。” 对方那辆马车上,也被扶下两道身影来。想来是因马儿失控的原因未查明,对方也不敢再上马车了。 陆莳兰和严屿之自然都看了过去。 还是那个嗓音轻柔的姑娘在交代:“他们的马车受损,要赔多少,周管事你给他们就是。” 严屿之原本还打算跟那胖管事一磕到底,待看到这下了车来的两个姑娘,顿时不说话了。 这两个少女身份,的确不一般。 一个是镇南将军江家的江小姐,叫江善善,当今太后钦点的皇后人选,礼部已在走“纳采”的流程。 另外一个一直未说话的,则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身就是金尊玉贵,更重要的,听说是霍家老夫人为首辅看中的正妻人选。 谁都知道,当今帝国,地位最尊的两个男人,正是皇帝萧冲邺,与一力促成其上位的舅舅,霍宁珘。 这两个姑娘,妻凭夫贵,未来自然也是贵不可言的。 不过,二女的身世、样貌也的确出众。 先说这萧檀君。 对方挽着花冠髻,发间珠玉流光,身条更是纤秾曼妙,将一袭明紫地绣海棠青鸾的掐腰宫裳穿得艳光逼人。 相比起萧檀君浓烈张扬的美,江善善的容貌则要清秀一些,气质也温婉。 她穿着浅绿色对襟褙子,裙子是层层烟罗,影绰绰的玉兰刺绣从最里层透出来,与她纤盈的身段十分相映。看起来妆扮素洁,却是花了巧心思的。 陆莳兰才回京城,也很少跟同僚闲聊,自然是不知道对方身份的。她看了看自己的马车,虽被撞了一下,但既然人没事,车也基本完好,便也没有打算揪着对方不放。 就道:“赔偿就不必了,二位姑娘好生让车夫检查一下马儿失控的原因吧。严兄,我们走。” 严屿之既然认出了二女身份,便也不打算得罪人。便说:“好。” 陆莳兰和严屿之这两个被撞到的,倒是转身就走了。 岂料那江善善倒是一眼认出了陆莳兰,她略显诧异,低声在萧檀君耳边道:“檀妹,你早些年没在京里,不认得,刚那个矮小些的男子,就是陆莳兰的孪生哥哥,陆槿若。那两兄妹长得几乎一样。” 听了这话,萧檀君上下看看陆莳兰的背影,冷冷收回目光。 她低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不是说,那陆莳兰夭折的时候,才八岁么。更何况,就算她活到现在,霍家也未必还想履行这门婚约。” 萧檀君这样说,当然时候有原因的。 霍宁珘在家行七。 他原本没有被视为家族掌舵继承人进行培养。霍家最重视的,原是霍宁珘的同胞兄长,霍家的长房嫡孙——霍宁珩。 那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只可惜,霍宁珩现在因故废了双腿,坐在轮椅上,身体也弱。 因为霍宁珘是幼子,当初霍家老夫人才会定下霍宁珘与陆莳兰的婚约。若早知霍宁珘以后会成为霍家掌舵人,当初这桩亲事也落不到陆莳兰头上。 也正因霍宁珘是嫡幼子,自幼最受宠爱,性情也是玩世不恭无所忌惮,向来是不服管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算现在也是如此。 也因此,萧檀君笃定,绝不是霍家给霍宁珘安排了让他娶谁,他就一定会娶谁。 萧檀君神色不明地看了江善善一眼,不再说话。 *** 陆莳兰几天前还在叹没正事做,从进宫的那日起,却常常忙到三更天才能回家,白日要逐案过筛一批有关屯田的案卷,查看是否有官员贱价买田,晚上时常还要监审案子。 几天下来,将她累得够呛。 这日夜里,陆莳兰正坐在署房里看卷宗,突然接到命令,让她立即赶去见首辅。 内阁本设有值房,但霍宁珘历来都是侯府处理公务,她自然是往长骁侯府去。 霍宁珘的房在府中自成院落,院中有两株百年老树,正间黑漆金髹的牌匾上两个大字——“临道”,笔势如凤举龙腾,给人崔巍之感。 室内深而宽敞,四处立着高大的九莲铜枝灯,华光烁烁,有如白昼。 陆莳兰被引进屋内,便见霍宁珘坐在檀案之后。对方垂着眼帘,似乎是在看奏折。听到动静,连眼皮也没有掀一下。 而她的上司,平时威风八面的副都御史冯征昊,此时跟个缩脖鹌鹑似的站在下方,正在禀报工作情况。显然是刚挨了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冯征昊汇报的是,户部受理地方军费报销存在的问题。 禀报完毕,他转头看到陆莳兰,扯起嗓子便训斥道:“陆槿若,前几日让你和严屿之去户部看账,你们怎的没有将这些问题查摆出来!” 陆莳兰还未来得及回话,只听“啪——”一声响。 霍宁珘面无表情,已将奏疏蓦地掷到案上。 这个撞击声叫人心尖猛颤。冯征昊吓得一抖。一屋子的人顿时也都弯下了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霍宁珘睥冯征昊一眼,道:“冯征昊,这件事情,我让你牵头办了一个多月,现在,你将责任推到一个刚入京的小小御史身上?” “下官不敢!是下官统筹不力,没有达到首辅的要求。”冯征昊两腿打颤:“下官今次回去,一定增派力量,再次集中清查!” 正三品的官儿,在比他年轻许多的男人面前,战战兢兢,险些就直接跪下去了。 陆莳兰也是低头紧紧蹙着眉。她想着,难怪霍宁珘不满,现在户部的确是很有问题的。 霍宁珘向来不喜啰嗦,仅看实绩,道:“行了。” 他让冯征昊接着汇报屯田清理出的问题,这是陆莳兰负责的,陆莳兰又在冯征昊汇报的基础上补充了部分内容,这才算过关了。 霍宁珘本身能力卓绝,对满朝文武的要求自然也就高。他在生活上随性不羁,处理起政事军务却相反,极为严厉,说一不二。 终于听到霍宁珘说:“退下罢。”冯征昊如蒙大赦,应了是便赶紧往外退出。 陆莳兰自然也就跟着自己的长官走,却听到一个嗓音道:“陆槿若留下。” 竟是霍宁珘在说话。 陆莳兰心下一紧,停了脚步,虽不明白对方为何叫住自己,仍是立即转回身去,道:“不知首辅有何指示?” 对方答:“不是公事,是有件私事,我想找你帮忙。” 霍宁珘身体往后微倾,他今日穿着玄黑祁缎圆领袍,领边绣银纹朱雀缠云,衬着白纱中单,黑白二色分明,越发显得一张脸俊美逼人,高大身形这般随意的地靠着椅背看向陆莳兰,叫她无意识地就多看了对方两眼。 陆莳兰毕竟还是当过八年女孩子,她小时候,其实也喜欢过那些流莹烁彩的环佩,如烟似水的罗裙,总是被人夸玉雪可爱,美人胚子,她还时常臭美臭美的。 所以,曾经的小陆莳兰,在看到隔壁大姐姐出嫁时,对她的宁珘哥哥其实也是有过懵懵懂懂期许的。 在小陆莳兰的心里,对于霍宁珘这个自幼有婚约的人,始终还是与别的男性有所不同。不管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但,或许是男女天生的差别。 与小陆莳兰对霍宁珘的好感不同。少年时的霍宁珘,却压根没有想过陆莳兰。 他七岁时被扔到军营里,一待就是十四年。当时霍家被显宗皇帝打压,日子正难过,他身负家族兴衰使命,忙着与父兄一道恢复霍氏一族昔日荣光,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早就忘记自己还订过亲。 甚至连“陆莳兰”的死讯,他也是许久后才知道,那个女孩死的时候,他正以少年将军的身份,带兵攻打临阳。 对于一个走过尸山血海,见惯生死的男人来说,也仅仅是为那小姑娘感到惋惜。 像霍宁珘这样的男人,天生就习惯掠夺,若是他自己看上的女人,怎样都要得到。而对于家里安排的姑娘,指望他连对方容貌都记不起,就产生了感情是不可能的。 当然,如今的陆莳心里十分清楚,既然她在祖父的安排下,以哥哥陆槿若的身份继续生活,那便不可能再回复女儿身。因此,早就绝了重新做回女子的念头。心里也早就如静水一般。 陆莳兰便回答道:“您尽管吩咐。” 对方便说:“听王奚说,你对龟兹文有所研究?” 陆莳兰闻言微微诧异,答:“是,还算懂得一些。” 霍宁珘便站起身,迈步去了那楠木透雕山水流云落地罩后的次间,不一会儿,陆莳兰便见霍宁珘手握一本册子,从里面走出来。 她立即了然,那边是对方的藏阁。 霍宁珘将册递给陆莳兰,道:“这个,你帮我译出来。能译多少是多少。” 陆莳兰双手接过,随意翻了翻,她的神态很快变了。这本册包含的东西很广,有琴谱、舞谱、棋经、天文、术算等,文字则有粟特文、于阗文、龟兹文、回鹘文、希伯来文等等多种。 这可是极为难得的好物啊。看到上面超凡飘逸的字体,更可知里面的内容也是上乘孤品,陆莳兰在心里喃喃着,整副心神都钻进了这里。 霍宁珘垂着眼眸,便看到陆莳兰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渐渐张得圆如杏仁,微微放出了光来。就连他说话,对方也恍若未闻。 “上峰在与你说话,你却在走神?”霍宁珘略挑起眉峰,目光看着陆莳兰。 陆莳兰一下醒过神,她敢保证,她以前没有这样失礼过,她待人接物,向来都是很尊重对方的。 也因此她先是耳尖儿嫣红,接着,那白皙剔透的耳廓也染满淡淡的红,甚至这红色还在朝着她脸颊蔓延,整个脸都是热的。 她的确是感到不好意思,身体也就做出了自然的反应。 陆莳兰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就如三春桃花,雪上粉酥,清灵艳丽不可方物。 霍宁珘无意之间将这样的画面尽收眼底,目光微变。 霍宁珘以前也有个亲卫爱害臊脸红,但那是个黑脸儿大老粗,脸红基本看不出来,都是靠他那含羞的神态来分辨的。 同样是脸红的效果,放在眼前这人身上,简直是天差地别。 霍宁珘淡淡收回视线。 他在军中野惯了的,回到朝中,才知道有些生有多娇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别说武艺。 陆莳兰便赶紧弥补自己的过失,问道:“首辅刚刚说什么来着呢。” 方才,她耳旁的确是有嗡嗡,嗡嗡的声音。 霍宁珘此刻倒是难得的好性子,平静地又说了一遍:“我说,让你不能将这带走,从明起,你每日放衙之后,就过来译。王奚会给你安排房间。” 陆莳兰也不敢带走这样珍贵的东西,害怕给主人家弄丢,当即道:“是!” 霍宁珘又安排道:“译好了,我要送人的。字写漂亮些。” 原来是送人的,陆莳兰当然又答:“是。” 今天天色已经有些晚,霍宁珘自然没有留陆莳兰,先让她回去了。 倒是陆莳兰还有些恋恋不舍地,走之前又看了看那孤本。 *** 陆莳兰这晚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她一来到都察院,就发现昨晚挨了首辅批的副都御史冯昊征已先她到了。 都察院现在暂无都御史,都是这位副职主持工作。 陆莳兰立即上前打招呼,冯昊征却面色沉沉,将她单独叫到自己的署房里,道: “今晨在西城安孜巷,发现了一具男尸,正是咱们都察院的御史,严屿之。刑部的仵作已确认他是被人先用钝器击打后脑,再用绳索勒到树桠上,悬于空中。” 陆莳兰原本面上带着微笑,听完笑意凝在唇角,脸色顿时刷白,脑中沉闷作响。 她以前见过死人,可是这样朝夕相对,在署房里同进同出的人被杀害,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虽然她跟严屿之认识不久,仅做了十来日的同僚。 但这段时日,基本都是和对方配合办理公务。这么一个大活人,昨天还一起说话做事呢,转眼死得这样惨,难免心中触动。 冯昊征又问:“这段时间,你时常与严屿之一起办理公务,可见他与谁起过特别的冲突?” 本朝律法有规定,若是因遭御史弹劾而进行报复的,罪加三等。因此,都察院之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陆莳兰立即将这些天发生的事细细回想,她突然想到,那天在去户部看账的路上,他们的马车被两位贵族姑娘的马车撞到的事。 但她很快否定掉这个没有证据的猜测,不过是小小的争执而已,那两个少女总不至于为了这样小的事,就杀人罢? 陆莳兰又想了想,还是将这事儿给说了出来,只是她不知对方那两名少女的身份。 冯昊征表示了知晓,又说他会再派人调查此事。 最后交代陆莳兰,道:“严屿之手里的事务,你好生理一理,还得继续完成,以后就由你接管。” 陆莳兰便回答:“是。” “刑部若再次来人调查严屿之的死因,也由你配合。” 陆莳兰再次答是。 因着同僚出了这样的事,陆莳兰今日的心绪始终不高。 *** 与此同时的皇城里,一个太监拎着个鸟笼,带进理政殿里呈给了皇帝。 那红色珐琅手柄的漆银鸟笼中,关着一只小巧的鸟儿。 萧冲邺的目光便居高临下落在鸟儿身上。 是西域来的雪鹂鸟,殷红小巧的嘴儿,黑亮的眼珠子,头上的羽冠微微翘起,白羽如雪,光泽闪动,最精致的是尾巴,像柄打开的小扇子。啼声格外动听,珍稀难得一见。 那太监以为皇帝在认真打量这只雪鹂,笑着道:“皇上,这样漂亮的鸟儿,啼声更是婉转,霍老夫人一定喜欢。” 霍家老夫人喜欢各种珍禽,住的院子的养的鸟儿多。这可是皇帝对曾外祖母的一片孝心。 “是啊。”萧冲邺用手指轻弹了弹鸟笼子,眼神幽深,面色难辨。 因他的动作,那鸟儿使劲扑腾了起来,似是十分不安,像往笼子外头奔。 萧冲邺低低道:“明明是只娇弱的小鸟,乖乖让人宠着不好么?非要想着飞出去。” 太监一愣,忙道:“皇上,要不……让命珍禽坊再调.教调.教这雪鹂,以免惹了老夫人不喜。” 这太监也纳闷儿,这鸟儿先前被拎过来时在笼中晃来晃去,也不见太大动作。怎到了皇帝身边,为何就这般躁动,想来还是皇上龙气太重,不能这些小东西轻易能承受的。 萧冲邺却是道:“不必。调.教多了,失了灵气也不好。给老夫人送过去罢。” “是。”那太监便领命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陆莳兰这一天整理了严屿之署房的文和卷宗,还有他个人的私物,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还到隔壁刑部去做了份证词。刑部的人说这凶手下手狠毒,一击致命,叫陆莳兰近来也自己谨慎些。 等到放衙的时候,她便依约往长骁侯府去了。 时节正是季春,天色黑得越来越晚。 陆莳兰到长骁侯府的时候,夕霞灼灼,染得长空旖旎,尚能视物。 陆莳兰被王奚亲自引着穿过府中内湖时,便见水边嘉木凝翠,湖石堆,一湖波光缓缓起伏,点缀着轻舟飞廊,画意天成。 多名高挑的侍女们身着雾绡丽裙,手持托盘,在湖边设下的席桌间布置穿梭。水风牵着裙角舞动,树上春樱花瓣飞旋飘落,倒是一道怡人风景。 想来是霍宁珘在湖边设宴,也不知是要招待什么人。 王奚便说:“陆御史还未用晚膳罢?今日恰巧七爷在家待客,陆御史晚些可一道用膳。” 陆莳兰想了想,道:“不必了,先生。我是来为首辅做事的,怎好事还没做,先宴饮起来了。何况那必得耽搁许久,我想快些帮首辅译出来。” 王奚倒是没有坚持,道:“也成,那我便让厨下备好膳食,送到陆御史处。” 陆莳兰道:“好。让王先生费心了。” 王奚道:“哪里,应该的。” 长骁侯府的确是大,宅子是扩建过的,将原先左右的院子都合了,今太后特地给自己的胞弟的恩荣。论起霍宁珘的功绩,若纵观前朝,封个异姓王,也是完全够资格的。但封王的恩赐被霍家自己给拒了,太后便从别的方面补偿了弟弟。 王奚给陆莳兰安排的地方很安静,听不到湖边宴席间的声音。 她坐在案前,自己研了墨,便心无旁骛地翻开册,开始译。 陆莳兰坐姿端秀,长睫低垂,在玉白饱满的脸颊投下暗影,鼻梁弧度俏挺得像是画出来的。因不断在思考,嫣红的唇瓣紧紧咬着。 那名掐着点进来给陆莳兰添茶的侍女,每次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然后极轻地退出去。 陆莳兰专注于中,直到霍宁珘都走进近前,她才发觉了对方。 她不料霍宁珘还会亲自过来看进度,微微错愕,起身行了个礼。他的客人就都走了么?那夜应该已是很深了。不知不觉竟已过去这样久? 因是在自家宴饮,霍宁珘此刻轻袍缓带,少了几分平日的冷酷,但那一身气势带来的压迫感,一如既往的强烈。 霍宁珘顺手拉过一张梨木圈椅,坐到案另一侧,棱角分明的薄唇微抿了抿,道:“你继续,不必管我。” 他离得有些近,陆莳兰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酒气和衣裳上隐约的苏柏香。但那一双眼却是极其清明的,没有一点醉意。 陆莳兰心里忽地疾跳,她捏捏手指,很快又镇定下来。 霍宁珘径直拿起几张陆莳兰写的译卷,目光下掠。 陆莳兰对外邦语言和古语的研习,倒是比他想象的要深。他实则对此也有一定涉猎,一看就明白陆莳兰的水准。 陆莳兰突然开口:“昨日忘记问首辅,不知首辅要下官译这册来,是送给哪位公子,还是送给哪位小姐呢?” 霍宁珘没说话,撩起眼皮,视线从译卷上移开,看了陆莳兰一眼。 陆莳兰解释道:“下官没有窥探之意。只是想说,若首辅是送给公子的,我的字便写得刚硬一些。若是送给小姐,我便写得纤巧些。” 今晚她先大致将通览了一遍,因此实际译的不多,若是字不是对方想要的,她可以将这前几页再誊抄一遍。 霍宁珘沉默片刻,似笑非笑道:“陆大人这可是在变相赞自己法造诣高啊。” 听听对方这个话里蕴含的内容,不管是雄浑劲拔的,还是秀美别致的,都可以信手写来。 陆莳兰被这一声“陆大人”和他的调侃弄得不好接话,说:“下官并无这个意思。” 霍宁珘倒也不再逗对方,放下手中译卷,直言道:“送我四哥的,他喜看古雅飘逸的字体,就是你现在这字便不错。” 陆莳兰颔首:“好。” 那她就明白了。霍宁珘的四哥,就是他嫡亲的兄长霍宁珩。据说霍宁珘与他那同胞兄长的感情极好。那霍宁珩残疾之后,霍宁珘四处延请名医,为他的四哥看腿。 但陆莳兰不知道的是,霍宁珘自己的意愿,是暂时代替霍宁珩坐在这首辅的位置,军政一肩挑。等霍宁珩身体不那样差了,他还要将这首相之权给予对方,依旧只掌他的兵。 可见两兄弟感情之深了。 霍宁珘又道:“不在正式场合你就不必自称下官了。霍家和陆家到底是世交。” 陆莳兰微微一怔,便答:“是。” 两人正说着话,王奚便从外边走进来,他不料霍宁珘亲自过来了,忙道:“七爷也在?” 霍宁珘颔首。 王奚便对霍宁珘道:“七爷,我想着今日天色晚了。我先前忙着在前头待客,倒是忘记提醒陆御史时间。不若让陆御史就在府里住一晚?”反正客房也多。 陆莳兰眉心一跳,她可没有想过还要借宿,霍宁珘还未置可否,陆莳兰已道:“多谢王先生,不过用不着安排我的住宿,我还要回家的。” 霍宁珘转眸看向急迫拒绝的陆莳兰,静静的,没有说话。 王奚却是颇为严肃地对陆莳兰道:“陆御史,严屿之的事才出,你这几日多留个心的好。你看你的小厮也没有带,侯府距离伯府又远,就屈就一晚如何?” 陆莳兰也不怪一个小小御史的死会传进王奚耳里。御史历来是秩品低却权力重,监察范围涵盖所有政权行使的方方面面,且每一个御史都可以直接面圣,进言进策。别的七品官,可没有这样的地位。 更何况,霍宁珘向来重视吏治监察工作。甚至对报复御史者从重处罚,也是他修订新律时让加进去的。严屿之被杀,都察院自然是第一时间会向霍宁珘禀报,王奚知道很正常。 见王奚这般关心自己,陆莳兰心下感动,若她是个真男人,那她肯定就应下了,也算与首辅的交情更亲厚一些。但她不是…… 因为身份的秘密,陆莳兰可不敢随意在他人家里留宿,睡着没有安心感。 而且她最近胸房时而有些胀,晚上解了绸带,睡着才舒服。一直这么束缚着,那是很难受的。 何况,她还想沐浴了再歇息的。在霍宁珘府里,她哪敢浴身啊。 陆莳兰只好再次拒绝王奚的一片美意:“多谢王先生,但实是因为我回家还有别的事,就不为你们添麻烦了。” 霍宁珘便站起身来,开口道:“今日的确有些晚了。王奚,派人将陆御史安全送回伯府。” 对方两人都这样说了,王奚便答是。 霍宁珘这就先回房休息了,王奚则送陆莳兰离开。 *** 而更早的时候,司礼监秉笔梁同海便已向皇帝禀报:“皇上,陆大人一离开都察院,便去往首辅府上。看来,是与首辅早前就约好的。” 萧冲邺指尖正捏着一抹黑子,压到黄玉棋盘上,俊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好像压根没有听到梁同海说话般,久久没有回应。 但皇帝越是这个反应,梁同海心里越是突突的跳。这虽是少年天子,但心思之深,已是滴水不漏,便又说:“皇上,首辅他……会不会也已知道了……” 萧冲邺终于道:“暂时想来没有。不过,他迟早会知道。” 梁同海在心里揣摩着皇帝这句“他迟早会知道”的意思,额头微微冒出了冷汗。 便听萧冲邺又道:“她算是舅舅自己不要的罢……是朕先选中。” 梁同海一愣,这严格算起来,是陆家这边毁了婚约,怎么能算是首辅自己不要的呢。 但随即想想,又觉得皇帝这么一说,也有一定的道理。 若是霍宁珘想查谁的身份,那还能有查不出来的?对方不知道陆莳兰是女子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压根没有把那婚约放在心上,也没有对现在的陆槿若感兴趣。不在意,也不感兴趣,自然不会去查。 梁同海便附和皇帝说:“的确如此。” 萧冲邺看一眼梁同海,又道:“朕的心思,若是走漏了风声,让太后那边知道半点……梁同海,你该知道后果。” 梁同海垂下头答:“是,皇上请放心,奴婢会一切谨慎行事。” 萧冲邺又道:“不能再让她与舅舅过多见面,知道么……” 皇帝心里清楚,霍宁珘若是知道陆莳兰为女子,并且对她有意的话,对方自然有的是办法令陆莳兰回复女儿身,名正言顺与她履行婚约。 可是,他自己就不一样了。他反而会受此桎梏,没法再亲近陆莳兰,算起来,那毕竟是他名义上的舅母。 他没有把握,霍宁珘在接触了陆莳兰之后,不会对她起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陆莳兰虽然一直关注着严屿之的死因,但这几天一直没有新的进展。 她仍旧每日去给霍宁珘译,不过后面几日,霍宁珘都不在府里。 倒是霍家老夫人的寿辰到了。 虽非整寿,但是如今的霍家,着实如日中天。 这霍家老夫人,太后是她嫡亲的孙女儿,皇帝是她的外曾孙,首辅是她的嫡孙,霍家的儿郎还在边关掌着兵。 亏得霍家早早放出风声,说是不办寿,否则,登门贺礼的人怕是得踏破门槛。 但饶是如此,这样的百年世家,树大根深,姻亲和世交总有那么一些,总不可能将这些人也都拒之门外。 陆莳兰现在的身份是陆家唯一的嫡孙,又入了仕,还是霍宁珘将她从陕西调回京里。她怎样都要代表自己卧病在床的祖父,去一趟肃国公府,向霍家老夫人拜寿的。 季嬷嬷想着陆莳兰今日要去见霍家老夫人,心中起伏难定,为陆莳兰梳头的时候,手里拿着木梳,在那水缎似的黑亮发丝上来回了许久。她梳发的手艺可好得很,各种女子的发髻,再精致的都难不到。 但现在空有好手艺,最后也不得不又给自家姑娘挽了个简简单单的男子发髻。 陆莳兰从镜子里看了看季嬷嬷的神情,本欲说点什么,想想还是沉默了。 因本就生得面嫩,陆莳兰从不穿颜色鲜亮的衣裳,她很少置办衣物,大都是青色的,灰色的,这些泯然与众的颜色。反正她现在是个“男人”,干净整洁便好。 更何况,陆家的底子几乎被她爹掏空,现在也没有条件,让她成日跟个贵公子一样生活。 但今日是霍老夫人的寿宴,陆莳兰难得穿了身浅黄地绣墨绿卷草纹的锦衣,簪了支细如意头的白玉簪,因衣衫颜色不再黯淡,令她看起来少了平时的清冷,与她的姿容亦更为匹配。 季嬷嬷看着自家姑娘这一身,脸上好歹有了点笑容。 *** 陆莳兰自然不是一个人去拜寿,同行的还有她父亲与继母。 一到肃国公府,便见大门口的马车往来如云,热闹非凡。 早有管事的派出多人引导着车马和客人。陆莳兰才回京,也不认识多少人,只跟着父亲一道去了招待男宾的前院正堂,她的继母则去了女眷那边。 去正堂的路上,陆莳兰便见她爹陆连纬走在前面,对着这越发兴盛的肃国公府,时而左右看看,时而又回头看看她,嘴里也不知道暗暗在嘀咕什么。 陆莳兰与父亲一起在屋里坐了一阵,没想到,竟有府中婆子过来传话,说是霍家老夫人要见她。 原来,是她的继母在向霍老夫人祝寿时,说起她回京了,霍老夫人便叫人过去一趟。 她爹陆连纬便看她一眼,道:“还不赶紧去。” 陆莳兰便起身跟着婆子去往霍老夫人所在的北院。 霍家的小辈们刚给老夫人拜完寿,男男女女齐聚一堂,老夫人看着这满堂的孙儿曾孙,个个男儿皆是出众俊杰,个个姑娘们皆是貌美可人,心情自是极好。 尤其是看到如今自个儿搬去出住的霍宁珘,老老实实在身边陪着自己,霍老夫人脸上笑意也越发地浓。 她心情一好,听说陆家的大公子也回京了,便想要看一看。 陆莳兰跟着那引路的婆子进了老夫人院里的正堂。 满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霍家老夫人也没有想到,这陆槿若竟是这样的一个绝色少年。虽然当初便知道陆家那一对双生子生得漂亮,但还是有些超出她的预估了。 陆莳兰身条纤细,若是跟女子比,自是偏于高挑的,若是跟霍老夫人的孙儿们比起来,自然就不算高了。 因此霍家老夫人倒是为这陆槿若男生女相的程度诧异了一瞬。 陆莳兰也有些记不清霍家老夫人的容貌,当年,陆老伯爷用陆莳兰替了陆槿若,为了不叫京中熟悉他们两兄妹的人生疑,就将陆莳兰送去了南京,说了调理身体。后来陆莳兰一直在南京念,更是没有回过京了。 她此刻才又认真看了看对方。 霍家老夫人年近七十,已是满头霜发,她身着棕黄色五蝠捧花团纹软缎服,胸前挂着一串水润的翡翠珠。整个人不胖不瘦,精神仍是钁烁,那双眼也依旧炯然有神,因气质高贵平和,看起来让人既感到长者的可亲,又不失威严。 陆莳兰便说:“小辈陆槿若,祝老夫人吉祥安康,福寿万端。” 霍老夫人便笑着道:“这就是槿若啊。你要今年的五月才满十八吧?这样小就入仕一年了?” 陆莳兰没想到霍老夫人将自己的生辰记得这样清楚,她的确是再过两个月满十八岁,忙道:“是,去年初正式入的职。” 不过,陆莳兰心道,她作为男子当官的年纪小,但作为女孩子,年纪可不小了。她这岁数,早过了嫁人的年纪。 实则,霍宁珘相对于他现在的位置,才叫真正的年轻。但大家都清楚,若非皇帝正巧是亲外甥,恐怕那一位早已不止这点成就,或许能成为天下雄主了。便也不会以看待常人的眼光去看对方。 王奚便介绍着陆莳兰的经历,说:“老夫人,陆御史是南京国子监的荫生,在国子监学习三年,年年多门甲优。因监察御史出巡可带两个吏员或国子监的学生作为助手,他便是因成绩超群轶类,先被南京都察院挑选为御史助手。吏部议叙时,又受他的恩师柳慎石柳部堂荐举,直接成为年纪最小的科道官。” 科举、监生、荐举皆是入仕的重要途径。科举看得是理论,另两样则更偏重实际能力和人脉。 霍家老夫人便又道:“好,好,是个格外能干的。”这般看起来,陆家也并非振兴无望。 霍家老夫人突然看向坐在一旁,正喝着茶的霍宁珘,想说点什么,门外却传来报信的声音,道:“老夫人,华昭郡主与江家姑娘来了。” 霍家老夫人便道:“快,请进来。” 便见萧檀君与江善善携伴而来。 二女一进门便是笑盈盈来到霍老夫人面前,分别呈出自己的贺礼,倒是比霍家自己的姑娘对老太太还要亲热几辈。 风头一下就到了萧檀君与江善善身上,其他的霍家姑娘却也没有人露出异样表情,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女子,以后的身份比她们都要尊贵。她们这些霍氏女以后嫁人了,还得靠着家里呢。 霍家老夫人对萧檀君还是满意的。她知道霍宁珘是个挑剔的。 而华昭郡主萧檀君生得美艳动人,家世容功无一不出众,年纪也正当,还差三个月及笄。别家的男子若娶回家去,还怕压不住。 但霍老夫人觉得,她家七郎就得娶这样耀眼的姑娘,才收得住心。便毫不掩饰对萧檀君的看重。 陆莳兰则是控制住内心的诧异,原来,那日撞了她和严屿之马车的,便是这两位姑娘。难怪,后来副都御史那边就没回音了。 但是,陆莳兰怎么看,也觉得以这两个少女的家世气质,不像是为了那么点小事便要害人的。 这屋虽然十分敞阔,但姑娘多了,香气也越来越重。 霍宁珘放下茶盏,慢慢站起身来,道:“老祖宗,我去前边儿看看。” 霍老夫人可是一直注意着自己的孙子。 见华昭郡主进来这么长时间,说了这样多话,霍宁珘连眼风也没往萧檀君身上扫。霍家老夫人心中难免失望,这都二十二了,还没得成亲的意思。 萧檀君心里也有些失望,但她长在皇室,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心智绝非许多十五岁的小姑娘能比,很快笑着主动说了句:“宁珘哥哥,我哥也来了,刚刚还在前边找你呢。” 霍宁珘看萧檀君一眼,道:“好。” 霍老夫人也知道,今天的来客中,亦有霍宁珘的朋友,没有一直拘着他的道理。便朝他道:“去罢去罢。” 霍宁珘倒是看看一旁的陆莳兰,道:“不走?” 陆莳兰没想到霍宁珘会叫她,看看对方,正好对上霍宁珘的一双眼,便说:“老夫人,那我便也去前面了。” 霍家老夫人看看陆莳兰,颔首:“好,你也别去正堂了,一会儿跟着七郎去柏锡堂用膳罢。”柏锡堂那边都是些世家子弟,陆槿若多认识些人,对他以后自有帮助。 萧檀君和江善善这才注意到,陆莳兰居然也在这屋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萧檀君只是一瞥,便收回视线。 江善善却是定定看了一会儿,目光幽幽,等陆莳兰都转身走了,她还又看了一眼。 柏锡堂建在低缓的白石小山之上,翠柏篆水,檐角隐现,一瞧便是幽雅之地。 这边的人不多,是各家的嫡系继承人。 众人先给霍宁珘见了礼,便听他介绍道:“陆槿若,信平伯府大公子。” 而王奚又将陆莳兰详细介绍了一番。 信平伯府……这已是早就淡出视线许久的家族了。人丁单薄,势力凋敝,似乎孙辈就这么一根独苗子。 不过,既然是霍宁珘亲自带过来的人,谁也不会面露轻视。尤其陆莳兰本身的气质是很容易博人好感的。 而陆莳兰没有想到,一个年轻男子,竟迅速起身来到她面前。 对方穿着黑色地联珠纹天水锦外袍,高鼻深目,颇为俊俏,约莫二十来岁。 第一句话便是激动道:“槿若,一别多年,咱们可终于又见面了!” 陆莳兰打量对方,她不认得这人,但是听这口吻,应该是从前在京中就与她哥交好的玩伴,可这到底是谁? “怎么?你忘记哥哥我是谁了?”那男子倒是敏锐,见陆莳兰这个表现,似乎不敢置信,痛心道:“槿若,咱俩那时可是好得跟什么似的。小时候,有人若是欺负你,哪回不是我帮着你!” 他对陆槿若居然忘掉自己感到不可思议,心中又想,对方还是长得这般瘦小。 陆莳兰静静看着对方,她现在是真尴尬,周围的人也都看出来了,人家这是全然不记得这位大爷了,都发出了阵阵笑声。 连被迎到主位坐下的霍宁珘也看向这个活宝。 还好,这一位选择了自报家门:“我是谢遇非啊!” 陆莳兰反应也快,对方既报上名字,她就知道了这是安阳侯家的儿子,就是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官位。忙招呼道:“谢三哥。” 谢遇非在这声“谢三哥”上找回了点儿安慰,对方还记得他行三,好,好。便道:“无事无事,你那时到底年纪小。” 他说着,便引陆莳兰去到他所在的那一桌。 霍宁珘便见谢遇非去抓陆莳兰的手臂,被陆莳兰不着痕迹躲过,似是很不喜欢与别人做身体上的接触。他随即收回目光。 谢遇非拿了杯盏便为陆莳兰倒酒,道:“来,我们哥两个久别重逢。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我……”陆莳兰刚想说自己酒量不好。 “你可千万别说你酒量不好。还记得不,你八岁的时候,咱们一起偷喝了我爹的一坛太清红云,我躺了一天,你小子还是自己走回去的。”谢遇非一口断了她的后路。 陆莳兰微微收紧手指,她哥陆槿若的酒量是很好,可她的酒量的确不好。 谢遇非太热情,陆莳兰便听他道:“槿若既忘记我,就先自罚三杯罢。” 陆莳兰看着谢遇非赤诚的眼睛,这个人是真心在为重逢童年挚友欣喜,她想起了为救自己而死的哥哥,心底难以自抑地涌上难过。 “好。”为了兄长,她应声道。随即端过那酒,一连三杯,仰头而尽。 陆莳兰接着道:“谢三哥,我十岁那年生过一场病,酒量就不好了。” 她是个很有原则也很自律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将御史一职做好。三杯是她的极限,尚在她的自控之内,再多就绝不能了。 “啊?是这样吗?”谢遇非心里越发怜惜这个童年玩伴,就并不为难她,道:“好,那便不喝了?咱们就这样说会儿话。” 陆莳兰笑了笑,道:“好。”两人交谈起来。 陆莳兰为让自己酒后好受些,喝了不少水,中途去了趟净室,还是沉闷,便留在廊外透透气。 正巧霍宁珘走出来。 他见陆莳兰脚步格外迟缓,脸颊染着霞粉,眼眸也不如平时清亮,雾蒙蒙的,找了块廊外的石头,自己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吹风。 接着,她撩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小手臂。 那手腕纤细柔美,小臂更是雪腻柔滑,似美玉雕成,若是戴条手链,或是镯子,再相称不过。 但随着陆莳兰一挠,上头竟冒出了许多小疹子,越抓越多。她也没有想到,今天吃了这酒,竟会出小疹子,以前并未这般过。 霍宁珘来到陆莳兰面前,低头看向她的手臂,问:“喝了很多?”他们不在同一桌。 她抬起头,微微弯了弯眼睫,看清对方,这才道了一句:“首辅。”又道:“没。”她的意识是全然清醒的,除了反应慢点,与平素并没有太大差别。 霍宁珘显然还有事,不再管对方,迈步便走,只是叫随从去为陆莳兰叫大夫。 *** 就在陆莳兰先前那一桌上,其中一人两眼昏昏,不禁道:“这……今日见过槿若风姿,不禁让人想着,他那妹妹若是还在,华……”华昭郡主就算不上京里最美的明珠了。 谢遇非敲了那人的头一下:“酒喝多了罢?说你口没遮拦你还不信。这若是槿若的妹妹,早就是七爷正妻了,轮得到旁人惦记?” 对方这才清醒了些,道:“这,这倒是。” 偌大的肃国公府里宾主尽欢,到处是酒过三巡,正是一派丝竹歌舞,谈笑风生。 殊不知,就在一墙之隔外的不远处,却弥漫般地狱般的杀意。 血腥的气息漂浮在空气中,马蹄声踏破杀戮过后的死寂。 竟是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胡朔程,纠集了逆王萧真余党,等着霍家老夫人寿辰,欲将霍家人及其党羽一打尽。 这两条街本就是都是宅院深广的高门大户,平时街上人就少,偶尔路过的要么望风而逃,要么已成刀下亡魂。 胡朔程早布下天罗地,一切照计划实施,不料信号放出,他安排的军队却迟迟不来。胡朔程带来的先锋小队被杀戮殆尽,只余他与几名亲信还在奋力反抗。 一柄长刀忽地朝胡朔程掷来,锋刃破空声极为骇人,力量之大,更是震得胡朔程虎口发麻!哐当一声,已准确无误击落他的兵器。 两柄利剑立即架到胡朔程的脖颈,将他掼倒在地。胡朔程知道今日命将休也,抬头望向那长刀的来源处。 果然见来人高高坐在马背上,并未披上甲胄,反而是紫衣玉带,倒是个美男子,眉眼间却有一股冷戾之色,身形颇为修劲,一看就是从军中磨砺出来的。 正是霍宁珘。 他居高临下看着被押跪在地的男人,道:“胡朔程,你藏得可真够深。险些让我误杀了旁人。” 胡朔程满脸是血,阴恻恻大笑两声,吼道:“被人反将一军,是我技不如人。不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霍宁珘——你以为你杀尽齐王一脉,没了用处,你那皇帝外甥还会容得下你?你等着瞧,你的下场,只会比我胡朔程更惨!” “丧心病狂,连你祖母的寿辰都能利用——”对方的谩骂越发难听。 霍宁珘半分没有动怒,他低着头,将玄色长鞭缠绕左手两圈,整个人是一种倨傲又漫不经心的神色。只道:“带走。好好审。” 立即有士兵上前,堵了胡朔程的嘴,让他自杀也不能,迅速拖下去。 霍宁珘手下的蔺深这时策马上前禀报道:“七爷,胡朔程安排在咏和巷的人皆已被控制。” “好。”霍宁珘调转马头,又向肃国公府大门而去。 蔺深暗暗松了口气,一场大战终于在爆发前消弭于无形,恶战一起,怕是又要死伤无数。 *** 霍老夫人院里,早已不似先前的热闹,拜寿众人早已退去。只有门口守备森严,屋内气氛一片凝重。 是萧冲邺便装出宫,在房里陪着霍家老夫人说话。 很快有人进来禀报,叛将已抓住,叛军已被悉数控制。霍老夫人屋内的凝重也随着这个消息而消散。 霍老夫人心落了地,笑着道:“好了,皇上也可以安心了。”又道:“善善先前也在,现下还和姑娘们在一起。可要叫她过来,让皇上看看?” 萧冲邺亦微微一笑,道:“不用,朕还要等着见小舅舅呢。不若朕去前面等着他。” 霍老夫人不疑有他,道:“也好。” 萧冲邺出了北院,却是问身边的梁同海:“陆槿若还在柏锡堂?” 梁同海答:“是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众人用膳后都去园子里赏花观水,只有陆莳兰尚留在柏锡堂的一间客房里。梁同海早通过霍宁珩霍四爷,将情况打听清楚。 陆莳兰侧卧在弥勒榻上,脑袋垫着万字纹软缎引枕,正在小憩,窗外和风吹送,阳光流泻,令她身上蒙着一层淡淡金辉。 萧冲邺进屋的脚步放得轻,惟恐将道旁花朵上停留的蝴蝶惊走一般,浑然无声,陆莳兰便没有醒。 梁同海识趣地带人守在门外,注意着周遭动静,未跟进去。 陆莳兰喝了解酒汤,头已不大晕了,只是疹子还没有完全消褪。 萧冲邺站在榻边,目光在陆莳兰身上流连,从她的五官,到纤丽的腰,往下是并拢微曲的双腿,眸色幽深。 萧家历代出过几个男女通吃的子孙。当今的寿王萧慈更是极为喜好男色,府中有不少腰细肤白的娈侍,陆莳兰虽模样生得比那些人更惹眼,但在时下,也绝不会叫人轻易往女子入仕的方向去想。 至少,陆莳兰可不会像有些娈侍般娇娇怯怯,或是妖妖娆娆地说话。相反,她的气质清而正。 他最初也没有想到她是女子,幸而……叫他先知道了。他还得为陆槿若掩饰,暂时不能叫别人发现她是女子。 萧冲邺的视线最后落在陆莳兰脸颊靠耳处一小片红疹,又俯下身,捉起她的手腕细看,面色沉沉。不知是何人灌她的酒。 陆莳兰却很警醒,手一被人动,她就睁开眼,反应少顷,道:“皇上?”便欲起身行礼。 萧冲邺不得不放开她的手腕,止住对方动作,道:“免礼。” 陆莳兰便与他一同站在榻前说话:“皇上亲自来给老夫人贺寿。” “嗯,老太太历来疼着朕,她的寿辰,朕自然要来,也是代母后走一趟。”萧冲邺低头打量陆莳兰的手,问:“出疹子了,怎么回事?用过药了没?” 陆莳兰随他的目光看了看,答:“大夫说,因我先前用的酒里有少许藤黄,我不宜用那个,便成这般了……用过药,已经快好了。” 萧冲邺沉默片刻,略带玩笑道:“之前在陕西,朕邀槿若陪朕喝两杯,你都不肯。今日,是谁这样大面子,让槿若破例沾酒了?” “难道,是朕的小舅舅?”萧冲邺细细审视陆莳兰的神色,想看看提到她这位曾经的未婚夫,对方可有不同反应。 皇帝的语调随意,陆莳兰却是心下微惊,她虽听说霍宁珘和萧冲邺这舅甥两人的关系好,但自古少君与权臣之间,总是难免微妙。虽然霍宁珘年纪也不大,但那个“权”字,却是占实了的。 她便如实说:“并非首辅,而是我一位童年好友,谢遇非。因多年未见,我便少喝了一些。” 萧冲邺自是知道谢遇非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便不再说这个,转而看着她,道:“槿若,自你知道朕的身份,见着朕,便变得生分了。实则,在朕的身边,缺的便是你这般能对朕说几句真心话的人。” 陆莳兰之前是真正将萧冲邺引为好友,此时听到萧冲邺语中的失落,一时心中也有些触动。想说两句,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刚巧,梁同海在外道:“皇上,首辅大人过来了——” 萧冲邺不料霍宁珘这样快便回来,道:“快请。” 门口的光线暗了一瞬,陆莳兰便见霍宁珘走进了屋来,却是换了身衣裳,也不知先前离开做什么去了。 “小舅舅。”萧冲邺上前两步,主动相迎。 “臣见过皇上。”霍宁珘口头见礼,淡淡看一眼屋里的陆莳兰,才又朝萧冲邺道:“不是让皇上今日别出宫。” 萧冲邺微笑道:“有小舅舅坐镇京中,朕并不担心。” 霍宁珘看着对方,便也一笑,说:“皇上不留在老夫人处,如何过来这边了?” 萧冲邺便顺势解释:“朕之前去陕西时,在河道口认识了陆御史,为她的才华心折,相交为友。先前过来寻小舅舅,恰好听说陆御史有些不适,便先来看看她。”萧冲邺也想过了,要他不见陆莳兰,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知道陆莳兰近来每日皆要去霍宁珘府里之后。 况且,萧冲邺清楚,霍宁珘多半会知道今日他来见过陆莳兰,若他躲躲藏藏,倒是会引来对方疑窦。这般大大方方的,做个惜才的皇帝,更为妥当。 “原来如此。”霍宁珘面色如常,旁人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又看看陆莳兰,评价道:“陆御史文章的确做得好,与新科汪思栋相比,亦不遑多让。” “正是。”萧冲邺颔首:“朕的惜才之心,与舅舅一般无二。” 陆莳兰默默站在一旁听着,虽然皇帝与首辅讨论的人是她,但似乎并没有她一个七品官员插嘴的份。 霍宁珘与萧冲邺自是不可能一直留在陆莳兰房里,有些事务也不是陆莳兰这个层级能知晓的。两个男人很快便一同离开。 *** 没过多时,许多宾客都知道皇帝亲自来府里为老夫人贺寿了。这本就是皇帝有意给霍家的颜面,自然要让人知晓。 正在戏阁看戏的女眷们也得知了消息,江善善露出格外俏丽的笑容,一直在等待皇帝召见,在场年纪相当的贵女们也频频将艳羡目光投落在她与萧檀君身上。 谁知,一直到下午,也没有等到召见。 江善善的笑意亦渐渐消失。 萧檀君捻了颗梅花糖糕喂进嘴里,说:“你心急什么?皇上就算想见你,他又岂是那般沉不住气之人。晚宴时定能见到的。” 江善善这才又笑道:“檀妹,瞧你说的,我哪有心急了?” 萧檀君转过头,为对方的强要面子略一撇嘴,不再说话。 晚宴留下的都是权力核心圈子中的人家,陆家还排不上号。因此,午膳过后,陆莳兰便随自己的父亲先离开了肃国公府。 陆莳兰这会儿已全然清醒,她本就只告了半天假,便与父母道别,自己一个人回了都察院。 她一回署房,就开始草拟副都御史交办的巡审新章程。 这时,她的副手吏员聂云端着个篓子走了进来,道:“陆大人,你看看,严大人这几本放在经历司的还要留着么?” 陆莳兰接过聂云递给她的篓,挨本翻了翻,中间掉落出一封信来,陆莳兰自是打开了纸笺,一看内容,却是如坠冰窖,浑身发寒。 这封信,竟与她收到那封还锁在匣子里的恐吓信如出一辙。 同样是朱砂绯红,字迹潦草张舞,如血迹拖曳,叫触目惊心。连谩骂的内容也是一样。就像是一封信同时抄录两份。 唯一不同的,仅是两封信顶角的时间。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严屿之那封信落的时间,正是他死去的那一天,三月初九,而她那封信的时间,落的是四月初九。 四月初九,暂且未到。但今天已是三月十六,也快了…… 陆莳兰慢慢平复着呼吸。 也就是说,她收到这封信时,那个时候,就有人决定要杀她与严屿之了。但那时,她才初回京城,到都察院报道不过几天。 短短几日内,她和严屿之为何会一起被人列入杀戮名单。还以这样的方式告知他们两人? 要知道,她和严屿之从前从未合作过任何一件案子。就是说,他们不该有共同的仇人。何况是这般要杀身之命的仇人。 不过,那倒是证明严屿之的死,完全与那江善善和萧檀君无关了。 聂云看着她,问:“陆大人,你怎么了?人不舒服?” 陆莳兰看看对方。这是一个相貌普通,偏于清秀的青年,只是个贫寒的吏员,也帮不了她。为了不让对方也卷入危险,便说:“无事。你先下去罢。” 聂云担心道:“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陆莳兰道:“可能这两天有些累了。好了,你先出去罢。” 对方这才出去了。 陆莳兰独自坐了一会儿。她绝不能死,哥哥的死因尚未找到,她怎么可以死掉。四月初九么?她垂着眼想。 坐以待毙不是陆莳兰的性格,她既然能从一个小女孩女扮男装十年,到一步步进了都察院,她的心志自然不似外表所表现的柔弱。 陆莳兰站起身来,先回家取了自己那封信,随即又拿着两封信去了趟刑部。 这般来回,等她做完手里的事,天色已晚。今日她便没有去为霍宁珘译。 *** 直到第二日傍晚,她又如约来到长骁侯府。 霍宁珘今日倒是在府里,到了夜深的时候,男人如第一次般踱步到了陆莳兰房里,翻看她今日的译卷。 对方倒是悠闲得很,依旧是那把梨木椅,也依旧是坐在案侧面,连坐姿都是十足的慵懒。 陆莳兰看了一眼霍宁珘的侧影。她却觉得自己近来有些厄运缠身,收到那样的信不说,还喝点酒也出疹子。 而现在……整个人更是不舒服。可能是因为昨夜沐浴后头发未干,也可能是近来太累,心理上亦承受着更多。她白日便觉嗓子有些干哑,现在竟像是发热了,一阵眩晕忽地袭来。 什么叫做祸不单行,陆莳兰今日是彻底领悟。 霍宁珘便感到一只柔软的小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但也只是触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就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守在门外的蔺深微微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七爷居然让人随便按着手臂,还没有甩开对方。 他可是看得清楚,是陆御史自个儿发觉用手撑着首辅不妥,改为扶住了桌沿。而他家主子只是瞥了一眼对方的手,就没有动作了。 “抱歉……大人……”陆莳兰眩晕片刻,便用意志控制住了摇晃的身形。 因为发热的缘故,她原就幼嫩的唇瓣越发红艳,轻轻的一张一翕,微哑的嗓音从她口中缓缓吐出,仿佛也有了一种不同于人的景致。 霍宁珘本就是坐在椅子上,他这才抬头,看向陆莳兰的脸孔,目光不明。 实则从陆莳兰起身的时候,霍宁珘便觉察了。 只是这陆家少年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尤为无害,他只当对方走过来是要为他讲解译卷,岂料对方直接将手按到了他的手臂上。 他当然是避得开的,甚至换个人,这般直接朝他伸出手,还有可能被他当成偷袭,一脚踹飞。 但是连霍宁珘自己也感到诧异,他并没有避开对方。 陆莳兰这时感觉稍好些,便说:“首辅,我要先回家了。”她担心晕倒在长骁侯府。 “立都立不住,还回家?”霍宁珘轻嗤。接着,他看向平素机敏,今天却像根木头般杵着不动的蔺深。 蔺深知道主子这是在让他去叫大夫,赶紧消失了。 等大夫来的间隙里,霍宁珘忽然开口:“坐罢。你这身体,也着实太弱。” 陆莳兰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那么一点嫌弃的意味。 如果以看一个男人的身板来衡量她,那的确是太弱了,他也没有说错。 陆莳兰无从反驳。毕竟方才霍宁珘那手臂的触感她还记着,硬邦邦的,跟铁铸似的,拎她约莫就跟拎鸡崽儿一样,当然觉得她过于文弱。她只好沉默坐回原位。 霍宁珘又问:“会骑马射箭么?” 陆莳兰微怔,摇摇头。 “蹴鞠呢?” 陆莳兰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了,还是摇摇头。 她哪有时间练这些?她八岁才开始扮哥哥,为了赶上哥哥的功课,并且把对方自幼学习的术算、弈棋和多门语言拾起来,可谓是花费了远胜旁人的心血,根本就没有时间玩儿别的了。 倒是她四岁起,便开始习舞蹈,也喜欢跳舞。扮成男子之后,舞是不可能跳了,剑舞却是私下会在庭院里练练。也能起到一定强身健体的作用,因此,她身体实则不差的。 霍宁珘不再说话,陆莳兰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但陆莳兰却越来越紧张,她总觉得霍宁珘的目光似有似无在看她的“喉结”,令她的心怦怦跳得凶。 或许是她太紧张产生的错觉,但她的确很担心被霍宁珘发现了什么。因为对方的目光总是这样锋锐,令人觉得无可掩饰,无处可藏。 没错,在陆莳兰光洁的脖子上,有个小巧突起,虽然只有微小的弧度,但还是有的。 陆莳兰也不是吹嘘,她这个假喉结做的,光用看那是绝看不出来是假的。 那是祖上从异士处得的方子,跟外头那些用鱼鳔胶粘的易容可不一样。除非是被懂这个的人用手去仔细捏揉甄别,才可能会觉察出异样,轻易是扯不下来的。 这可是事关身家性命的事,陆老伯爷没点掩饰陆莳兰身份的法子,哪敢让她做官呢。 因此,陆莳兰自己也觉得,她只要不是被人扒掉一身衣裳,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还好,霍宁珘府中的大夫很快过来了,解除了令陆莳兰难捱的紧张感。对方把完脉后道:“七爷,陆大人只是染了风寒,症状不重。方才久坐陡起,一时眩晕,没有大碍的。” 这位大夫给了陆莳兰几枚丹药,侍女端了水来,服侍她吃完药。她便再次提出,想要回府。 霍宁珘这回没有再不允,只朝蔺深道:“命人备车,送陆御史。” 陆莳兰总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冷。也是,在霍宁珘看来,她真的是极不识相的人了吧,两次拒绝在侯府留宿。 “是。”蔺深送走陆莳兰后,回到霍宁珘身边。 他从小就跟着霍宁珘,什么话都说,便感叹道:“七爷,陆御史这样的,若是被寿王瞧见了……怕是要惹上麻烦了。”寿王喜好男色也是出了名的。 霍宁珘闻言,却依旧只是提笔在一本折子上圈点,并未与对方搭话。 *** 陆莳兰清早醒来,许是霍宁珘府里大夫的药格外管用,她身上不适的症状松了许多,便没有向都察院告假。 一到院里,副都御史冯征昊便召集所有人集中,沉声交待道: “最近,京中出了不少事……某位大员家的小姐,因着貌美,居然被人牙子给掳进了青楼,遭人奸污了!就连咱们都察院的同僚,竟也死于非命!实则从逆王萧真谋逆以来,这京中便乱得很。如今虽大有好转,但上边儿还是极其不满意。” “治安不够好,与五城兵马司那帮子人脱不了干系。他们中间,很有一些人收受银钱,纵容为恶,渎职枉法。想想也是,五城兵马司嫖、赌之风盛行,本身的风气就不好,还如何匡正他人?” “首辅大人有令,必须要对五城兵马司严加整饬,此次,由都察院会同锦衣卫,集中巡察,发现问题立即缉捕查办,务必要让五城兵马司的风气焕然一新,以促京中治安进一步好转。” 陆莳兰等人自是服从安排。 等众人散后,冯征昊叫住陆莳兰,道:“陆槿若,你先将本次专项巡察拟个方略出来,如何安排咱们这边和锦衣卫的人,从哪几些方面着手最佳,拟得详细些。这次务必要出成果,才能给上头交代。” 陆莳兰又答:“是,冯大人。” 冯征昊点点头,他对陆莳兰还是很认可的。做事情思路清晰,拟的各类方略和章程他看了都很满意。 便鼓励道:“好好干,皇上与首辅大人自身都年轻,也愿意启用有本事的年轻人,你只要好好干,不愁不能博个好前程。” 冯征昊对她的态度显然要比过去好很多,陆莳兰微笑道:“多谢大人提点。” 因这事安排得急,她今日原本想认真查阅严屿之办过的案卷,也只能先放一放。 陆莳兰的速度倒是快,一个多时辰就将方略拟好了。 随即,她想着,今日去长骁侯府的时候,须得向霍宁珘暂时告假。 因为从明日起,她恐怕晚上也需与锦衣卫一起去一些酒楼或者赌场督查,要有一段时间暂时不能帮他译了。 到了夕阳西坠时,陆莳兰来到长骁侯府,说明来意,蔺深便带她去找霍宁珘。 所到处竟是个不小的校场,地面满铺二尺见方的白石。一尘不染,冷似雪地。场边的漆红架子上,兵刃林立,充斥着萧杀之气, 不愧是长骁侯府,居然还有这样一块地方。陆莳兰不禁在心中想到,霍宁珘这到底是得了多大的地方作府邸。 不料,校场的管事却说:“七爷方才已从南门离开,似乎是外出了。” 陆莳兰便请蔺深帮忙转达她的来意。 蔺深答好。他见陆莳兰的目光总往那边的弓箭上掠,道:“陆御史想学射箭?” 陆莳兰想起那天霍宁珘的话,点了点头:“以后有机会可以学。” 蔺深却笑道:“哪用以后找机会,我现在便教会你,你回去自己多练练就成。”王奚年纪大,性格沉稳。蔺深则年轻,又善谈爱笑,一来二去就与陆莳兰混熟了。 陆莳兰便点点头:“好。” 蔺深就先试了试陆莳兰的力道,给她挑了一张适合她的波斯短弓,先射了两箭,作为演示。 又详细分开来讲,手指该如何抓握弓身,如何开弦,何时放箭,身体的站姿,手臂的角度等。 陆莳兰也不得不说,蔺深是个好老师。 霍宁珘策马回到校场的时候,便看到蔺深在帮陆莳兰调整拉弓姿势,道:“肘与肩,持平。” 他远远可见陆莳兰拉弓的姿势极美,腰肢柔韧,动作舒展,从腰到臀恰到好处地起伏,两腿一前一后的站姿,令其修长的双腿线条也展露无遗。 纤细的身影站在晴空下,衣摆被风鼓动,犹如会发光般的引人注视。 ——可惜,一箭射出,准头太差,远远够不着靶子。与她漂亮的姿势完全相反。 陆莳兰低低诶了一声,蔺深却很给面子地叫道,“不错啊陆大人,这才第一箭!继续。” 陆莳兰受到鼓励,似乎也找到射箭的乐趣,果然又抽了一支箭。 这两人,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学的也用心。霍宁珘都下马走进校场了,两人还不曾发觉。 蔺深到底是跟着霍宁珘南征北战过的,直觉敏锐,他先陆莳兰转过身,一愣,很快道:“七爷回来了?” 陆莳兰微怔,便也垂下弓,看了过来。 霍宁珘面无表情,看看两人,蔺深则道:“陆大人,快请七爷指点指点你。你这箭术,铁定就提高得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陆莳兰也不扭捏,行了礼,说:“那,我便要在首辅跟前献丑了!” 她重新举起弓,瞄准靶心又是一箭。但这一回,箭仍旧偏得有些远。 霍宁珘负手站在一旁,仅是瞟了瞟,便道:“力量太差,劲儿使得也不对。勾弦时指法不熟,两指将箭尾夹得太紧。开弓时滑了弦。还有呼吸,乱得很。” 见对方一下指出这样多失误之处,陆莳兰的脸难免微微红了一下。道:“多谢首辅指正。” 霍宁珘便来到陆莳兰身旁,正了正她的弓,又略微托高她的右臂,道:“勾弦时绝不能滑弦,两臂用力要均。再来。” 陆莳兰就拈了一支羽箭在手,继续…… 结果令人大失所望。再取一支箭,再继续…… 霍宁珘对人的耐性向来不好,略微挑眉看了看她:“怎么在开弓的?这是第几回滑弦了?” 这样聪明的人,怎学个箭术这么难? 霍宁珘走上前去,伸出手直接覆到了她的手背,陆莳兰瞬间感受到对方手掌的薄茧,还有那修长手指的力量感。她顿时一愣。 相比起霍宁珘手心的粗砺,陆莳兰手背的肌肤实是柔嫩得跟豆腐似的。应该说她整个人都是如此,脸蛋更是吹弹可破。一种如花朵清甜的独特体香,幽幽可闻。 霍宁珘紧接着人也靠近到陆莳兰身后,带领着她,做了个标准的引弓动作。 霍宁珘这个姿势,就跟圈着陆莳兰没两样了。两个人身高的差距,让她看起来像整个人陷入他的怀抱里一般。陆莳兰懵了一瞬,对方强烈的男性气息如一团烈火般笼罩了她,令她的双颊瞬间就滚烫起来。 身后的胸膛也是她完全不熟悉的坚实。陆莳兰心跳停窒了一瞬,随即呼吸就乱了。 “射箭要专心,不要走神。你在想什么?”霍宁珘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他垂着眼看陆莳兰,眸色是寒夜般的纯黑。 利箭“嗖”地激射而出——陆莳兰甚至觉得霍宁珘都没有认真看前方,那支箭已啸着锐利风声,深深扎入对面的靶心正中,长长的箭尾不堪重负般的嗡嗡颤动。 陆莳兰的心跳声极大,她无意识地抿了抿下唇,掩下这怪而陌生的情绪,抬头望了身边的人一眼。 霍宁珘已退开两步,问她:“可学会了?” 陆莳兰答:“学会了。”她记性好,刚刚射那一箭,每个角度都刻在了她脑子里。 霍宁珘颔首,道:“要掌握技巧,还得靠多练。”他还有别的事要忙,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陆莳兰便答:“是。”她看了眼霍宁珘的背影,收回视线。 实则,陆莳兰感觉先前两人靠近的时间不短,但实际上,霍宁珘上前就是那么少顷的几息。就算在蔺深看来,两个人的动作也正常极了。就是霍宁珘带着陆莳兰射了一箭而已。 当然,以霍宁珘的高傲,是很少亲自指点谁的,更别说这般手把手教了。 蔺深顿时觉得,他家七爷对这个前小舅子果然不错。 陆莳兰却是这才想起,她过来找霍宁珘的初衷,是为了告假。 *** 接下来,果然如陆莳兰所料,她忙得时常连喝水都忘记了,哪里还能来帮霍宁珘译。 第二天都察院和北镇抚司的人便正式碰头了。锦衣卫远多于御史,本次督查,仍然是一名御史搭配多名锦衣卫为一组。 谢遇非正是负责此次督查行动的人,锦衣卫指挥同知。 他特地对众人介绍着陆莳兰,道:“这是我自小的兄弟,对他客气些,知道么?” 本来这群锦衣卫,个个都是看不起人的,听了谢遇非的话,自然都不敢造次。 陆莳兰这才发现谢遇非并非任何时候都像对她一般的赤诚热情,在办案的时候,在对着部属和陌生人的时候,他其实很冷漠。 谢遇非招呼完了锦衣卫的人,又道:“槿若,我还有别的事,未必能一直与你们一道。有什么事,随时让人告诉我一声。” 陆莳兰笑道:“好。” 知道陆莳兰现在对京城不熟悉,谢遇非又带着她上了城楼,给她一一介绍四处建筑分布。 最后道:“你看,那边——就是怀惠河的两岸。”谢遇非指着远处玉带似的河流,道:“那里聚集了全京城最好的酒楼和楚馆,其中漳洵台的酒,梦琅嬛的歌,玉腰楼的舞,堪称三绝,都是最负盛名的销金窟。” “等哪天把五城兵马司这事儿办完,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陆莳兰忙道:“算了罢,我身为御史,自当清正崇廉。” 谢遇非拧着眉道:“你看看你,从小就是死脑筋。就当去看看,又不真要你做什么。”又道:“说好了啊,咱们这次清查完毕,我就请你去逛逛。” 陆莳兰也只好先答应下来。 *** 自打萧冲邺这唯一的儿子满了十八岁,太后就格外注意挑选出色的贵女,用以进宫延续天家血脉。 太后并不相信选秀那样短的时间里的表现,她便时不时将小姑娘们召进宫里。以便更好地观察,哪些人更适合做自己的儿媳妇。 当然,顺道也是给自己的幼弟霍宁珘挑选妻子。 霍太后刚巧从人处听说了陆莳安曾找霍宁珘逼亲的事,心头不悦,抬起手指,拨了拨花房刚献来的一盆碧玉牡丹,淡声道:“那陆莳兰也是没福气,若她还活着,自然就该她嫁给七郎。人都已经死了,她那妹妹陆莳安居然还想代替姐姐嫁进霍家,着实痴心妄想。” 那旁边的嬷嬷知道,霍太后是长姐,霍家嫡长女,她与幼弟霍宁珘年纪相差大,将对方也是当儿子一般看的。便附和了两句。又道:“娘娘,您这回召进宫的各位姑娘都到了。” 太后便叫传。 太后宫中很快便聚集了七、八位高门贵女。 太后看着这群小姑娘,便让人呈上来一批昳丽的新丝,道:“这些都是新进贡的料子。有沉州丝,朝云雾縠,冷霜纨。哀家让人给你们一人挑了两匹,就看你们这些个小姑娘喜不喜欢这些花色了。” 姑娘们哪里敢说不喜,便都叩谢着:“谢太后娘娘赏赐,娘娘的眼光与格调历来是高于咱们。您看中的,自然是最好。” 这些料子都是适合即将到来的夏天,轻盈剔透,质感细腻的。送到宫里的东西质地好,姑娘们夏日也热爱这样凉爽的打扮,既解暑热,又能够勒出美好的体态。 今天这批姑娘,却是太后为自己弟弟看的。萧冲邺的皇后人选已定,就是霍宁珘那边,迟迟没有定下正妻,看起来是对萧檀君不那么满意。她便决定再亲自看看。 萧冲邺这边,也让织造局私下留了不同花色的好几匹。 粉色,姜草黄,冷碧色,水蓝,紫色,萧冲邺看着这卷卷的丝罗雾纨,想象了一下它们裁剪成衣,穿在陆莳兰身上的情景。 陆莳兰的衣裳都太素太暗,若穿上这些裙子……只会令他更加着迷吧……萧冲邺的手慢慢在丝罗上游移,一寸寸的,仿佛已经得到他想得到的人。 他叫了梁同海过来,写了个尺寸,本想叫对方照着做。但想着太后,想着霍宁珘,还是按捺下了这股冲动。只叫对方将这些贡丝收起来。 正在这时,外头来了禀奏,说是都察院和锦衣卫查出了大案,陆莳兰正是主办人之一。 萧冲邺听了,立即叫人传召都察院和锦衣卫的人,要亲自听取案情,当然,也就包括陆莳兰。 这连日来,都察院和锦衣卫的确清查出了许多问题。 一条一条,白纸黑字,全都列举出来,一一记录在册。 有收受地痞恶霸贿赂,为其打掩护,走漏案情的;有因失职致使被看押人员死亡却隐瞒不报的;有擅自役使总甲、火甲做私活盈利的;还有京师九门中有三处私设了收费站所,勒索进出京城商人钱财,等等…… 其中,最严重的,便是陆莳兰顺着藤牵出了一条大线索,南城兵马司里,有人涉及弄虚作假或非法变更户籍信息,甚至做倒卖人口的营生。 发现线索后,锦衣卫连夜审讯,陆莳兰则作为监审陪同,她又迅速将案情形成了报告。 须知,上边儿的人,对这户籍信息是格外重视的。摸清了人口,才能征税,才能调兵。 这条线索,都察院直接呈给霍宁珘看过了。现在又听说皇帝过问,陆莳兰又随着冯征昊一同进了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御史和锦衣卫本就是上达天听的差使,一起进宫,实属寻常。 皇帝的确对这件案子重视,但另一方面,他也是想见陆莳兰。 大殿里三脚蟠龙朝阳鼎中飘着龙涎香,皇帝今日穿的是暗红地满绣云纹常服,坐在御案之后,俊美的脸上表情淡漠,只是,不时将目光落在专心致致禀报案情的陆莳兰身上。 一听便是半个时辰,详细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 冯征昊这回居然得了皇帝赐座的奖励,心情一高,便将陆莳兰也好好夸了一顿,道:“这次,陆御史颇为辛苦,连日地熬更守夜。此回巡察有此成效,槿若功不可没。” 萧冲邺颔首道:“的确如此,后续便由锦衣卫与大理寺继续审办,都察院只负责监审。你二人也该休沐几日,好好休整一番。五城兵马司执法犯法,恶行昭彰,既然已查出问题来,就必须严惩。你们此次都应当记上一功。” 冯征昊自然是带着陆莳兰谢恩。 又过问几句,萧冲邺才道:“冯征昊先退下罢。”又看向陆莳兰,道:“陆槿若留下。朕这里有两幅字画,你帮着朕一同看看真伪。” 冯征昊对字画是没有研究的,赶紧退下了。他也已听说陆槿若之才,不逊于今科的状元,倒没有多想。 冯征昊一走,萧冲邺便让人给陆莳兰上茶,道:“说这样久,口干了罢?先润润喉咙。” 陆莳兰知道无人的时候,皇帝不喜欢她太讲君臣之礼,也的确口渴,谢恩后便接过茶盏饮用。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的脸,那眉心的一点朱红,令少女的容颜越发光丽夺人,如明珠般煊煊照人眼目。她放下茶盏,抿抿唇角,那双黑漉漉的眼睛也随即看过来。“皇上要我看什么画?” 萧冲邺垂下的两只手紧紧握了握,才慢慢张开,依旧只是轻拥着对方纤弱的肩,带她走向龙案。——虽然贵为天子,但是对她,还得继续忍耐。 “槿若,朕这里,前后得了两幅王颂机的画,就是不知哪幅是真,哪幅是假。今日叫你过来辨一辨。” 王颂机是前朝人,于绘画一道堪称鬼才,只可惜画作几乎都被毁去,只有极少流传下来,也愈显珍贵。 陆莳兰一直很喜欢王颂机的画,见皇帝得了,自然是要欣赏探讨一二。 *** 霍宁珘今日也进宫了,太后特地叫了这些姑娘来,原本就是为了要让他来相一相。 倒也没有直接碰面,太后让小姑娘们在花园里赏花扑蝶,带着霍宁珘从另一边的阁楼观景,顺道就让他看了看楼下那群姑娘。 这群贵女很快都发现了西边阁楼栏边多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太后娘娘,另一个,却是一道高大峻挺的身影。这些女孩有的见过霍宁珘,有的却没有,一时都是面含羞色。 霍宁珘神情冷淡,道:“娘娘今日特地召臣进宫就是为了这个?” 太后不悦睨对方一眼:“什么叫‘就为了这个’?你倒是不急,可祖母都这个岁数了,最想看的,就是你早日成亲,她抱上曾孙子。” 太后和霍老夫人都明白,霍宁珘是个主意大的,他的正妻,必须得他点头才行。否则,娶了也未必是好事。 霍宁珘显然不欲多留,也没有接话,只道:“臣去皇上那边看看。” 太后却道:“不必,你如今难得上哀家这儿一趟,哀家叫皇帝过来,你们两个陪哀家一同用午膳。” 霍宁珘都到了颐安宫,太后自然要留他用午膳,就命人去请皇帝。至于那群姑娘,太后见霍宁珘这态度也知道没戏,便让人将她们先引去了西殿,晚些再送出宫。 太后接着又道:“你既来了,便帮我刻一枚新章。哀家现在常用的那枚汉隶,还是你二十的时候帮哀家刻的。”霍太后说的,是她用于画的私章。 霍宁珘这就走不成了。 很快有内侍给他呈了描金漆盘来供其挑选,里头有白、青、墨几色的空白玉章,亦有金、牙、角材质,高低大小不一。 霍宁珘便取了笔,在章首大概勾了几笔凤纽,章底写了太后的字号,又捉一柄趁手的刻刀在手里,倚坐在窗前宽大的雕花靠椅中,低着头开始刻章子。他坐得随意,大马金刀的,完全没有旁人在太后宫中的慎微。 颐安宫的太监宫女都是习以为常。霍太后对霍宁珘向来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喜爱和恩宠,当然也就包括喜爱他的脾性。 刻这个对霍宁珘来说费不了太多功夫,倒是因霍太后不时与他说几句,令他要刻得慢些。 两人正在说话,皇帝就过来了。上元节之后,这三个当朝地位最尊的人的确没有聚在一起用过膳。皇帝接到太后懿旨,也只得先过来这边,让陆莳兰一个人在他殿中用膳。 午膳后,萧冲邺先走了。 霍宁珘仍留在太后宫里,打磨印章微微不平整的一角。便听到有人在向太后禀报:“皇上留了都察院陆槿若探讨字画,命那陆御史在殿中留用了午膳。” 太后得了信,摒退那人,转眸看向一旁的霍宁珘,突然问道:“七郎,陆槿若此人如何?你可算了解?” 霍宁珘把玩着手中快完工的印章,道:“倒是见过几回。娘娘何以突然问起陆槿若?” “据说,这陆槿若生得面若好女,比女子还漂亮,是难得一见的殊色。果真如此?” 因着太后这句话,霍宁珘脑中浮现出陆莳兰的样貌,尤其是那双水盈盈的眼睛。便应道:“确是如此。”虽然是肯定的回答,却未多作评价。只是问太后:“那又如何?” 太后便蹙了蹙眉,道:“皇帝很赏识这陆槿若,曾在陕西与他引为知己。你也知道,萧家人有些喜好男色的根子,看看那寿王就是如此。也不知那陆槿若是不是个懂事的。但愿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想要通过攀上皇帝来博前程的人……” 也并非霍太后对陆莳兰有偏见,而是她先听说了陆莳安去找霍宁珘逼亲的事,对陆家就不喜了。为了权势富贵,便无所不用其极之人,她可见得太多。 霍宁珘闻言沉默片刻,道:“娘娘着实多虑。陆槿若此人,并非喜好邀宠媚上的性子。皇上更是心志远胜常人,岂会如寿王般荒唐。” 太后听霍宁珘这般回答,便不再说什么。 太后也才三十多岁,霍家女子的容貌生得不如霍家的儿郎出色,太后并不算太美,只是皮肤润泽白皙,举手投足间很有一种韵味。她年轻时,是在当时盛宠的嘉贵妃手里吃过亏的,嘉贵妃便是生得格外美貌, 因此,太后对相貌太出色的人总是没有好感。当然,对自己的儿子和弟弟是例外。 离开太后宫里,霍宁珘径直便去了皇帝的房。 陆莳兰倒是还没有走,皇帝在让她陪着下棋。 宫阙里规矩森严,下人历来静无声息,太安静了,大门又开着,霍宁珘在门外便听到了萧冲邺与陆莳兰模糊不清的对话声。 两人的声音缠在一起。陆莳兰的嗓子虽然有些淡淡沙哑,那声音本质却是如一股小溪流般细柔,却并不如萧冲邺变声过后的低沉醇厚,倒像是被什么药坏了嗓子。霍宁珘眯了眯眼。 内侍通传之后,皇帝起身相迎:“小舅舅来了。” “首辅。”陆莳兰也赶紧站起来见礼。她看到霍宁珘,立即想起许多天前对方教她射箭时的情景,心里忽快了两下。 霍宁珘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陆莳兰,这些天,对方一直在忙。他虽然看了都察院送来的奏疏。但面对面地看到陆莳兰,这半个月来还是第一次。 霍宁珘看向陆莳兰。对方的下巴比之前尖了一点,可见近来着实是累着了。 陆莳兰便让开位置,让霍宁珘与萧冲邺对弈。 梁同海深知皇帝的心思,让人又给陆莳兰取了个凳子来,让她坐在一旁观棋。 陆莳兰却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她今日小腹总有些微微坠胀,这是她以往来月信前的感觉。但她的月信历来很准时,难道最近总是晨昏颠倒,引得月信的时间乱了? 陆莳兰历来谨慎,不管是月信要来了,还是纯粹因劳累引起,她都不敢再留,立即道:“皇上,首辅,下官忽然想起有桩急事未了,要先出宫了。” 霍宁珘一来,她就要走,这实在是有些引人联想,陆莳兰也知道这样很失礼,甚至是对首辅大人的不敬,但她也顾不得那样多了。 霍宁珘慢悠悠落下一子,这才转头,冷冷看向陆莳兰,未置可否。 萧冲邺也为陆莳兰难得的“不懂事”微微一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承受着霍宁珘意味不明的视线,那压迫感有如实质般笼罩在头顶,陆莳兰为表明自己对首辅绝无成见,又解释道:“是案子的收尾有些小问题,下官方才突然想起的。” 陆莳兰黑白分明的眼睛,无意识地眨了两下,但那眸中的焦急,毫不存伪。 霍宁珘一看便知,她的确有急事,却不是因为案子。不大在意地一嗤,便不再管对方的去留。 萧冲邺目光掠过陆莳兰平坦的小腹,道:“陆御史这样着急,朕命人送你回去罢。”他与对方在陕西时多时相处,还是头一回看到急成这般的陆莳兰。 陆莳兰心中稍松,含笑看看他,道:“多谢皇上。” 少女的身影迅速从殿中消失。 走了她,这殿中的氛围也似有似无起了变化。 萧冲邺的棋风,是步步为营,擅于把控局面,喜好默不作声生吞大龙,也练就了一手高超的翻盘术,出其不意,使对手痛苦而死。 霍宁珘的棋风,一如他排兵的风格,格局大,深谋远虑,诡招迭出,却又杀性极强,好战喜攻,对手还分不清虚实,已被设局围杀。 萧冲邺与陆莳兰下棋尚留余着棋力,面对霍宁珘,则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霍宁珘突然抬眸看看萧冲邺,道:“太后今日在问,皇上对陆槿若是否格外垂爱。” 萧冲邺目光动了动,道:“喜爱那是一定的。就如同,朕也尤为喜爱汪思印。” 霍宁珘便没有再说什么。他很了解萧冲邺,萧冲邺的确赏识新科状元汪思印,但比起对陆槿若,还是有所不同的。 *** 梁同海派的车夫很谦顺,陆莳兰请对方将她送回了伯府。 一回到房里,陆莳兰立即检查自己,她脱开雪白的亵裤,见上边干干净净的,并无血迹,这才总算放心了。 半个时辰后,癸水才来了。她便让小厮去都察院告两日假。 季嬷嬷知道今天这事儿,也骇了骇,又心疼道:“公子往后可要少熬些夜,你……终归比不得那些男人。” 陆莳兰便安慰对方道:“放心罢,嬷嬷,我心里有数。” 季嬷嬷轻抚了抚陆莳兰的发丝,随即又亲自去熬温补的汤,帮她调理身体。 这两日,陆莳兰就没有出过伯府,除去老伯爷那边侍疾,要么趴在被榻里看,要么来到庭中的花架小池,养花喂鱼。大多数时候,不需用绸带束缚着自己,什么伪装亦也不用做,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依旧是两天,这癸水就彻底干净。 季嬷嬷便放水给陆莳兰浴身。陆莳兰褪去衣衫,将身体浸泡在热水中,舒服得发出微微的喟叹,接着,手指捧起清水,浇到脸颊上。 水珠停在少女低垂的睫毛上颤动,随即自晶莹的面颊滑下,沿着细柔的脖颈,雪白的双肩,渐渐消失在轻晃的水波里。 季嬷嬷最是清楚,她家姑娘早就不是花骨朵了,少女胸前是翘耸耸的两团脂玉,饱满傲人,腰肢细得一掐,一双白嫩匀称的长腿更是极美。坐在这水中,便如一朵沾着水的稀世名花,叫人不敢逼视,可又无法移开视线。 这若是回复女儿身的装扮,不知要引来多少人争睹。 从净室出来,那窈窕动人的身段再次裹进一身青灰色的宽松素袍里,头上扎了个男式的小髻子。 陆莳兰刚把自己拾辍好,小厮陆歧便来禀报,说是谢遇非来探望她。陆莳兰便让人将对方请进来。 谢遇非进了屋,陆莳兰便亲自给他沏茶,问:“谢三哥过来有事?” 谢遇非这才道:“槿若,我是去都察院听说你告了病假,就来看看你。” 陆莳兰连忙道谢,说:“就是风寒,已愈了。” 陆莳兰又想起了她收到的那封恐吓信,今日已是四月初七,那封信预示的死亡时间,就在后日。 那个在暗中蛰伏之人,是否会固定在那一日对她出手?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手? 她便将这情况告诉了谢遇非。 对方一听,原是想带着陆莳兰去作乐一番,这下哪里还有心情?便对陆莳兰道:“四月初九,就由我全天保护你,看看谁敢动手!” 陆莳兰点点头:“你只要暗中保护我就行,千万不能让凶手知道,你在保护我。” 她正是为了寻求谢遇非的保护,才告诉他这件事。她原本也想过,四月初九那天,就在长骁侯府译一整日,毕竟霍宁珘那里,应该是京中最安全的了。 但严屿之的死因依旧没有查明,也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那案子继续拖着,就会成为无头案。 为了查出严屿之的死因,引出那个杀人凶手,陆莳兰决定一切如常,只是请谢遇非暗中保护。 目前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等那个人再次出手,露出破绽。 转眼便到了四月初九,陆莳兰如常的去都察院,又如常的放衙回家,谢遇非都在暗中跟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天过去了,陆莳兰安然无事。然而,她虽没有遇害,却有别的官员死了—— 死的是大理寺丞陈中盛。 一时引得三法司震惊。陆莳兰隔日一入衙,便听大家都在讨论,大理寺丞陈中盛昨晚死了,死法与严屿之相同,先是被钝器打击后脑,而后用绳子吊在树上,死状极为诡异骇人。 陆莳兰站在天空下,看着比邻而峙的三法司,都察院矗立在东,接着是刑部,大理寺,楼群是苍灰主色点缀朱红,在春日流丽的夕霞下,肃正而威严。 这三个本是打击犯罪的机构,然而,这一个月来,却接连有三法司的官员遇害。 不过,这回死的这个陈中盛,大理寺的人翻遍他放在署衙里的物品,又去他家中寻了,也没有找到类似陆莳兰和严屿之收到的恐吓信。 连着两名官员被害,霍宁珘亲自过问了这事。 刑部迅速将那两封恐吓信送到了长骁侯府,身为收到恐吓信的关键人物之一的陆莳兰,自然也跟着去了侯府。 两封如出一辙的恐吓信摆放在霍宁珘的案上,负责监管此案的刑部左侍郎向霍宁珘禀报着案情。 霍宁珘目光落在纸笺上,冷然梭巡,忽道:“这两封信,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陆莳兰诧异看过去,霍宁珘倒捉着一支笔,在纸笺上勾化:“模仿得很像。但是……”他看向陆莳兰:“你再看看,你收到这封信,此人写一捺时略微上提,勾连之间偏重。而严屿之收到的信,写捺时较平,且笔画之间连缀偏轻。” 霍宁珘又用笔指指信头上的日期,道:“只有这两个日期,是同一个人写的。且是给严屿之送信之人写的。” 陆莳兰来到霍宁珘面前,接过那两封信,细细甄别,发现果然如此。但是,这样反而是让案情更加扑朔迷离。 霍宁珘看向刑部左侍郎,道:“多想办法,尽快破案。” “是。”刑部的人便领命退下了。还有其他人排着队等着向霍宁珘奏事,陆莳兰便也跟着刑部的人一同离开了。 谢遇非知道陆莳兰心情不高,便等在侯府外接她,道:“走,我带你去外边吃点东西,放松放松。” 陆莳兰很感激谢遇非,若不是对方那样的全天保护,有可能这次遭遇不测的就会是她。便同意了,道:“好,但是得由我请客。还有,谢三哥,我不喝酒的。” 谢遇非知道现在信平伯府实在是衰败了,嘿嘿笑道:“下次罢。这次是我先提的,我请。你要请客,下回你先提。” 他将陆莳兰带去的,正是他上回向她介绍的地方,怀惠河两岸的楼台阁院,京城最贵也是最美的地段。 谢遇非直接带陆莳兰进了梦琅嬛,这是他事先命人预定的。 带陆莳兰来梦琅嬛,谢遇非也是经过了考虑的,陆莳兰不喝酒,去漳洵台喝酒不恰当。玉腰楼那边的舞姬穿得太轻薄,他这小兄弟看样子是第一回出来应酬,万一给吓到就不好了。 那门口的管事看到谢遇非,满脸堆笑。又看了他身边的陆莳兰,先是看对方的着装,是一身月白的束腰轻衫,清爽又普通,再看对方的容貌,愣了一愣,难怪呢,这样的打扮能和谢同知走在一起。 随即将人都给迎了进去。 陆莳兰的确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这梦琅嬛有五层高,每一层的回廊都亮着灯,这批灯都是新换的,一式的六角灯,镂木骨架嵌玻璃,唯有玻璃面上的彩绘各有不同。 她跟在谢遇非身旁,几个身披霓裙的歌姬,怀抱着琵琶,步态轻盈与他们擦肩而过,留下一阵香风。 谢遇非便引着陆莳兰,直接去往他定下的房间。 对面高一层的回廊上,一个身形修长伟岸的男人抱臂斜靠漆红廊柱站着,目光远远落在陆莳兰身上,一直到她跟着谢遇非进了房间,才慢慢收回来。 这男人召过来一个人,道:“去打听,跟着谢遇非的,那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谢遇非叫了个名唤怜怜的歌姬来,那歌喉,的确如莺声娓娓,轻俏婉转,琴技亦是高超,手指在弦上如雪潮翻涌。 琴歌相和,听着叫人心情一展。 陆莳兰这才知道,这些男人为何爱上这个地方,连她身为女子,亦觉得眼睛和耳朵十分受用。她细细品着香片,道:“不错,这管嗓子,着实美妙。” 男人们聚在一起,除了公务,当然也免不了聊起女子。 谢遇非便告诉陆莳兰:“这梦琅嬛里,含璧姑娘的歌声那才叫绝,听了能叫人念想数日。不过不是轻易能听到的。” 陆莳兰看看他,好道:“连你也听不到?” 谢遇非答:“很难,除了首辅与霍四爷,旁的人都不一定。” 他眼中微露一抹艳羡,又道:“含璧姑娘轻易不会献艺,她是专为这梦琅嬛所有歌姬谱曲,指导她们乐器技艺的老师。对曲乐的造诣很高,谱的曲子都是格调高雅,极为出众。”连艺都极少献,当然,就别说献身了。 陆莳兰看看谢遇非神色,道:“谢三哥,你看起来颇为心悦这位含璧姑娘啊。” 谢遇非哈哈笑了笑,对陆莳兰说实话:“那是当然,到这梦琅嬛的男人,有一半都是为含璧姑娘来的。” 谢遇非这话刚一落,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谢遇非让人进来,那人见礼道:“谢大人,寿王请您与陆大人一同去他那边赏曲。” 寿王?谢遇非的眉拧了拧,怎么遇上那活祖宗了?那祖宗居然请他去赏曲?寿王萧慈年纪不太大,是皇帝的亲叔叔,虽放诞荒唐,却是最早表态拥立皇帝的宗室,身后亦有母家握着云南兵力,有底气。 谢遇非转头看看身边的陆莳兰,眉拧得更紧。 寿王贵为王爷,召见谢遇非和陆莳兰,他们也不可能拒绝。 谢遇非不得不凑在陆莳兰身边低声道,“这寿王喜好男色,风流成性,王府后院里的姬妾娈侍一大群,一会儿你自个机灵点。当然,我也会护着你。” 陆莳兰一愣,喜好男色,风流成性?就是极其好色的意思了。她感觉手臂瞬间起了一层小粟米粒,慢慢迈步跟在谢遇非身后同去。 上了一层楼,进了寿王房间,陆莳兰明显感到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又听谢遇非在介绍:“槿若,快来见过王爷。”她便朝对方看过去。 萧慈本人倒是和陆莳兰想象的不一样,在她想象中,萧慈应该是一个既色又油腻的样子,但对方实则不是。 她以前也见过那种纵欲过度的男人,因此,在看到萧慈的第一眼,她心下有微微惊讶。 对方约莫二十五、六岁,五官是皇室萧家人典型的相貌,与华昭郡主倒是有些像,身着宝蓝色的袍子,虽然看起来的确风流轻佻,但身形看起来颇为强健,并不像是被声色腐蚀掉的那类人。 萧慈等陆莳兰见完礼,笑道:“给两位大人斟酒。” 谢遇非赶紧解释:“王爷,陆御史生过重病,不能饮酒。” “哦?”萧慈很是失望的样子。放下酒盏,径直起身,坐到陆莳兰右边无人的座位,笑得一脸真诚:“本王对陆大人一见如故,那便以茶代酒好了。” 陆莳兰觉得手臂上的小疙瘩更多了,但这位王爷除了眼神放肆了些,态度格外热情,也没做别的。她便只是神情冷淡,一言不发地喝了那青瓷盏中的茶。 萧慈挑了挑眉,直言问道:“陆御史似乎比较寡言,不爱说话啊,在都察院与同僚也是这般?” 陆莳兰沉默看看对方,那庄肃正经的眼神,只差在脸上写着:我仅仅是不喜与心怀不轨之人多说话。 萧慈看到陆莳兰的表情,愣了一愣,非但不怒,反而大笑。笑得陆莳兰坐卧不安,她想了想,索性站起道:“王爷,下官有些闷,出去透透气,先失陪了。” 陆莳兰这般不给面子,谢遇非也担心这喜怒无常的寿王大怒,让陆莳兰当场吃亏。他就不好跟出去,反而是去敬了萧慈两杯。 陆莳兰出了厢房,她先在一个无人的廊梯口待了许久,又慢慢在廊上走着,这梦琅嬛每个厢房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空出来的地方置着宝瓶盆栽等,为的便是每个房间相互不干扰, 她突然听到一个房间里隐隐传出箜篌声,着实是惊讶。 在本朝,箜篌是几乎已经失传的,她小时候也跟着娘亲习过箜篌,但她没有想到,在这梦琅嬛会再次听到。 一来她是要躲着萧慈,二来,是觉得这箜篌声袅袅如烟,旋律有一种莫名的亲切熟悉之感,更有一种桃源地般的意境。 陆莳兰想起了自己的生母,便站在廊边,扶着阑干细听,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在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莳兰赶紧回头,竟是霍宁珘站在她身后问她。 初夏到了,天气渐热,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色绣薄绸圆领袍,愈发显出他瓌姿俊逸,身姿如玉山轩扬,容貌之美,令人不敢逼视。 陆莳兰也看得怔了一怔。对方嘴角似还含着笑意,看起来是方才还在跟人谈笑,心情颇好。这一刻的霍宁珘,倒很难令人想到他治吏与治军是如何铁腕暴厉。 陆莳兰不敢再多看,上前行礼:“原来首辅也在这儿。下官在另一头听曲子,就是出来透透气。” 霍宁珘瞥一眼陆莳兰的手,问:“今日没喝酒罢?” 陆莳兰忙道:“没有呢,不敢喝了。” 霍宁珘略微颔首,陆莳兰想了想,问了他一句:“现在屋里弹箜篌的,就是含璧姑娘吗?” 霍宁珘也不惊讶陆莳兰的问话,对方既然都来了梦琅嬛,听说含璧的名号也不怪。只嗯一声算是答复,道:“谢遇非带你来这儿的?一个人少在外头乱逛,回房间待着。” 陆莳兰本来还想再听听箜篌,但已收到对方的逐客令,只好答是,转身走掉。 霍宁珘站在原地,看向梦琅嬛中空的一楼大厅片刻,不知在想什么。过一阵,他又转头看向陆莳兰离开的方向。 这一看,便看到萧慈出现了,对方笑着靠近陆莳兰,陆莳兰朝旁边让了让。萧慈不知又说了什么,陆莳兰似是一愣,接着便跟萧慈进了厢房。 霍宁珘扶在阑干上的手指轻叩两下,他折回自己的厢房前,推开嵌璃画的厚重木门,人未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里面的霍宁珩说了一句:“四哥,我到隔壁坐坐。” 这厢房里的人,正是霍宁珘的胞兄霍宁珩,还有谢遇非提到的含璧姑娘。 正弹着箜篌的含璧抬头看了看霍宁珘一晃又消失的身影,霍宁珩淡声提醒:“阿璧弹错了一个音。” 含璧忙道:“抱歉,四爷。”霍宁珩喜爱和精通音律,这是众人皆知的。 霍宁珩心知肚明,含璧弹错,是因霍宁珘在她未奏完曲子时便离开,令她失落分神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莳兰进屋后,果见谢遇非已然有些醉,斜斜靠在美人榻上,旁边还有两个侍酒的歌姬,而谢遇非的那小厮却不见了踪影。 她皱着眉,弯腰摇了摇谢遇非,道:“谢三哥,我们该走了。” 谢遇非方才灌酒灌得猛,一时头昏脑胀,如深陷水底,虽然知道陆莳兰在叫他,却压根站不起来。 “陆大人不用着急,我派人送谢同知回去便成。”萧慈来到陆莳兰身边,正要将手轻搭在她肩上,就见对方跟个兔子似的躲开了,让萧慈的手悬在空中。 陆莳兰自是扛不动谢遇非,便说:“不必劳烦王爷,下官这就先下楼找车。” 萧慈收回手,低头看着陆莳兰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温声道:“好。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却听房门被人推开,门口传来一道讥讽笑声,似是在笑萧慈这句“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萧慈转过头,看到霍宁珘,也不觉得掉面子,只笑道:“霍老七,你倒是又看热闹来了。可要进来喝两杯?” 若换个人,这般讥笑萧慈,不需萧慈发话,早有其王府侍卫上前教训。但寿王府里经常跟着萧慈行走的,都认识霍宁珘,因此皆没有动。 霍宁珘道:“算了,今日得陪我四哥。谢遇非就交给王爷送回去罢,陆槿若,跟我过来。” 萧慈诧异看了看霍宁珘,所以说,这是专门过来管陆槿若的闲事来了?难得。真没瞧出来,这么个小小陆槿若,能耐还挺大。 陆莳兰看一眼瘫在榻上的谢遇非,想想后答:“是,首辅。”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霍家兄弟所在的房间,一道人影忽然从拐角冲出来,陆莳兰还未反应,已被霍宁珘拽到一旁。 见她被拉得一时站立不稳,霍宁珘又扶住她的腰。 正是谢遇非的那个小厮,先前不知去了哪里,这会儿急急跑回来了。陆莳兰忙让对方去接谢遇非。 陆莳兰只顾着交代那小厮,霍宁珘却是将手慢慢从陆莳兰腰肢抽离……他退开两步,垂下眼,看了看陆莳兰柔软得他力气再大点就要弄折似的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陆莳兰让那小厮走了之后,一转过身,正想给霍宁珘道谢,抬头对上男子的眼睛,却是愣住。 霍宁珘神色难辨,微抿着唇,眸中似有探究,目光锁定在她雪白剔透的脸孔上。 他本就高她一大截,这样俯视下来,令陆莳兰觉得自己像被山影压迫似的,心中惶惶疾跳,这时才后知后觉回想起对方先前扶在自己腰上的手掌。他在看什么呢,不会是疑心她吧…… 陆莳兰手心都微润了,便问:“首辅……您这样看着下官做什么?” 她还真该庆幸她服食过哑声药,否则以她现在这脱口而出的语气,若用她原本的音色,简直不啻于拿羽毛在人的心上挠。 霍宁珘声音带着微微凉意,不答反问:“我只是看看你,你便紧张成这样做什么?” 陆莳兰脑子转得快,忙接口道:“首辅曾执掌万军,而今又统御百官,积威深重,连冯都御史在您面前也要紧张,何况是我呢。”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不时颤动的眼皮子,终于轻轻哼笑了声,放过了她。沉吟片刻,问:“你怎么认识寿王的?” 陆莳兰未料他问起这个,如实说:“之前并没有见过面。就今天,寿王请我与谢同知赏曲,才坐到了一起。”她这才想起向霍宁珘道谢:“方才还要多谢首辅。” 霍宁珘便没有再问别的,径直先走了,陆莳兰跟了上去。 两人进房间的时候,含璧的曲子早已奏完,倒是没有接着弹奏,而是在与霍宁珩看曲谱。 听到门口的动静,那两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更多的是把注意放在了霍宁珘身后的陆莳兰身上,都是颇感好。 霍宁珘明知道他哥哥如今喜静,到这梦琅嬛都是只让含璧一人陪他们两兄弟,从来不让别的人打扰,现下却是突然带了个陌生的人进来。当然让他们好,想看看是何人,受到霍宁珘这般特殊待遇。 霍宁珘主动给二人介绍:“这是都察院陆御史,陆槿若。” 陆莳兰也是好地先看向了霍宁珩,因她上回在霍家老夫人的寿辰上并没有看到对方,按理说,那样的场合,就算是对方腿有疾,也应当是要到场的。 她发现这位霍四爷与霍宁珘长得有五分相似,只是两人的气质区别很大。 霍宁珩穿着月白的掩襟春衫,他的气质,就像云水,又如玉石,目光沉定,给人一种冰凉通透的感觉,才绝天下的君子之风,自然如是。 这样的人,却有腿疾,陆莳兰在心里叹了叹。难怪,霍宁珘一直在延请天下名医,务求要治好他的哥哥。 而那位叫含璧的姑娘,五官单看不是那种每一处都生得极精致的,但组合起来,一张脸蛋楚楚生动,却是别有韵味,她身上穿着一袭清丽的天水蓝的裙子,是一种与世家姑娘不同的飘逸妩媚。 陆莳兰在观察对方两人,而霍宁珩和含璧也在看她,不止是因她居然进到了这屋,也因为她长得实在太为惹眼。 含璧最起初看到陆莳兰的时候,心中便是一紧,对方跟在霍宁珘身后,灯光下两人形影相随,竟然给她一种十分般配之感。 因为陆莳兰体态和容貌的缘故,含璧甚至第一时间就猜想过,是不是哪位的小姐,故意扮着男装,陪着霍宁珘上梦琅嬛。直到霍宁珘介绍了对方的官职,含璧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含璧便站起身,福了一福,道:“见过陆大人。” 陆莳兰觉得这位含璧姑娘说话的声音如玲珑玉转,不愧是让谢遇非所夸赞不已的。她回礼后也向霍宁珩问好,霍宁珩略微颔首。 霍宁珘没有解释他为何带陆莳兰来这里,只是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的位置。 霍宁珩倒是问了一句:“那本《星石五经》,小七便是让陆御史在译着?” 霍宁珘答:“嗯,等译完,便给四哥送过去。” 陆莳兰因知道霍宁珩生有腿疾,因此她进屋的时候,特地注意视线没有往霍宁珩的腿上去看。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为他人着想的修养,令霍宁珩也多看了她两眼,又见对方在帮他们译,便道:“有劳陆御史。译成之后,必有答谢。” 陆莳兰便微笑道:“不必,首辅让我译,让我也有幸拜读如此佳作,倒是我得了便宜。”且陆莳兰想着,这算是还霍宁珘将她从陕西调回京的人情,虽然忙碌,但回京了她可以多照顾祖父。 霍宁珩便也没有再提,转而与自己弟弟说话。 陆莳兰的目光又难免被含璧搁在一旁的箜篌所吸引。那是一柄别致的小箜篌,立在猩红缎面薄垫上,黑色曲木上雕着丹凤逐月,头轸形为玉兰,惟妙昂翘,络以彩藻,根根丝弦晶烁彩。 一看就是有重金亦难求的。与这含璧姑娘,倒是十分相称。 她的目光引起了含璧的注意,便问:“陆大人也懂箜篌?” 陆莳兰说:“略懂一点。” 含璧闻言倒是欣喜,问:“会弹奏么?”颇有些要探讨的意思。 陆莳兰其实是很想碰一碰箜篌的,说起箜篌弹奏的技艺,她更是能侃侃而谈许久。但她想起先前来自霍宁珘的审视,她总是担心会在对方面前露出自己身份的破绽,便小心收敛着说:“不会,我只是略懂些制作箜篌的知识罢了。” 含璧倒也没有失望,只道:“这样啊。”她低头片刻,又起身为对方三人添茶,来到霍宁珘身边时,她软软翘起唇角,道:“七爷,您先前出去了,现下可有想听的曲乐?” 陆莳兰只觉这一声“七爷”,喊得她半边身子都酥酥麻麻的,着实好听,不禁偏头看霍宁珘的反应,见对方倒是神色如常答:“皆可。”看起来与含璧也算熟悉了。 霍宁珘这时看陆莳兰一眼,她立即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 接着几乎是霍家兄弟自己在漫声说着什么,陆莳兰很少接话,也接不进话。 但是也没有待太久,或许是霍宁珩终究不习惯有个陌生人在,道:“七郎,今日也有些晚了,回去罢。” 霍宁珘本就是陪着兄长来的,自然是应了。他亲自将霍宁珩从座位上搀扶起来,随即又有人上前,接替霍宁珘扶着对方。陆莳兰这才知道霍宁珩的腿并非完全不能动。看着似乎只是乏力,还有些瘸。 霍宁珩似乎不想坐单轿,而是被人扶着,自己慢慢下楼,穿过大厅走出去。当然,谁也不敢嘲笑霍家四爷的腿,除非是嫌命活得太长。 霍宁珘将自己的兄长送上马车,另派一辆马车送陆莳兰回家。 *** 陆莳兰花了几日的时间,开始一卷一卷,一页一页,认真查阅严屿之办理过的案子,参与过的每一项巡视,还有他弹劾过的人……只要是能够找得到资料的,她都取来看了。 她阅看得很专注,不时提笔在一卷小册子上记录内容。 又将摘抄下来的一部分人名与事件,交给自己的副手聂云,让对方去相关的部门一一核对,收录她想要的信息回来。 理好严屿之相关资料,她又去大理寺调查那死掉的大理寺丞陈中盛的情况。 忙过这几日,陆莳兰才又去霍宁珘府里译,对方却不在府里。 原来,今日是寿王萧慈的生辰,邀了不少宾客去寿王府,霍家人当然是被邀请的对象。 寿王府建得华丽豪奢,壮观雄伟,霍宁珘作为最尊贵的上宾,被萧慈迎进了寿王府的东临阁。 霍宁珘沿着王府主道一路走来,看着这一院子的歌姬舞者,可谓是燕瘦环肥,好女美男,年长年幼的,应有尽有。也不怪别的宗室私下打趣过寿王当叫做兽王,禽兽的兽。 见霍宁珘居然在看府中一名清丽的娈侍,虽然他面无表情,只是随意上下打量了几眼,萧慈仍是大感惊讶。 萧慈立刻将手搭在他肩上,推心置腹道:“老弟,以前送你的,你都看不大上眼。你今日若是看上了哥哥府里的哪一个,尽管提。我告诉你,我这里的男侍是天下一绝,绝对让你受用之后,这辈子再也不想找女人!” 霍宁珘负手朝前迈步,淡淡嗤笑两声,道:“那王爷不是害我么?” “诶,怎么说话的。”萧慈说着,带霍宁珘进了东临阁,他便叫人将先前霍宁珘看过的那少年叫了进来。 那少年生了张鹅蛋脸,一双眼睛细长清澈,笑起来两个酒窝,一把小腰,束着两寸宽的束带,细得就跟风中的杨柳枝似的。 他看着坐在上位的霍宁珘的侧影,顿时眼睛一亮。不过,对方容貌虽美,却是没有分毫女气,反而气势凌驾众人。 “七爷,我叫阿择,王爷让我……”这叫阿择的少年主动上前,话还未说完,霍宁珘抬眼看看对方,一个眼神,就让阿择吓得险些洒了杯中酒。 阿择哪里还敢靠近地方,连动也不敢再轻易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霍宁珘自顾端起酒盏,岂料,他很快就看到,那叫阿昔的少年红了眼眶,眼中蒙上一层水雾,竟是要哭似的。 这可真是,不仅长得娘,性格更娘。 “七爷。”那少年虽不敢靠近,却再次开口了。这些娈侍都经过调.教,这个阿昔练就了一副要哭不哭,点点清泪闪动,梨花带雨的模样,很是娇俏可怜。 霍宁珘以前还真没接触过这样的男人。他略微蹙眉,按捺心头不耐,道:“退下。” 阿昔这下没法子了,以往他只要使出这一招,多少会引来些怜香惜玉。看来,眼前这位爷是真的不好这一口儿。他害怕再招惹对方会引来祸端,只得失望离开。 萧慈再次过来的时候,让霍宁珘今晚就留宿在王府,重给他挑一位美女,宾主尽欢。 霍宁珘懒得理会萧慈,早早走人。不过,他顺道去了趟肃国公府,等回到侯府,陆莳兰已经离开了。 *** 第二日,皇帝再次召陆莳兰进宫,询问五城兵马司一案后续。 陆莳兰立在殿中,禀道:“目前已有六十九人涉嫌违反纪法,经过初核,二十八人革职收押,立案查办;余下四十一人情节较轻,案情也较为简单,基本已查清了结,给予降职或罚俸处理。其中南城指挥司蒲浚……” 少女的声音淡而坚定,在这殿中如泉水缓缓流淌,萧冲邺的目光几乎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陆莳兰因是低着头,又是全凭记忆汇报,自是打起全副精力,并未发觉。 待她禀报完毕,萧冲邺便起身来到陆莳兰面前,道:“槿若辛苦了。” 陆莳兰亦笑道:“都是臣分内之事,皇上何言辛苦。” “槿若说得对,又不对。来……陪朕说说话。”萧冲邺说着,牵起陆莳兰的手。 对方突然的举动,让陆莳兰身体一滞,只得跟着皇帝的步子往前而去。 少年的手几乎整个包裹了陆莳兰的,将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握在手里,这种满足又不满足的感觉萧冲邺自己也难以言喻,娇嫩滑腻的触感更是令他不想放手。 陆莳兰当然也察觉到了两人手部的差异和对比,她嘴唇微颤,正要说话。 听萧冲邺又道:“的确是分内之事,但许多人真正坐到官位上,却不这样想了,像槿若这般正直不阿,从不收取半文好处,从不以权谋私的人,如今太少。” 皇帝的声音既沉重,又略显无奈。 陆莳兰的注意顿时被转移了,忙道:“皇上不必忧虑。虽然废帝当政时遗留的杂症沉疴颇多,但品性端方的官员始终是有的。且皇上本身励精图治,首辅大人也十分重视治吏,上梁中正,下边必定也会日渐好起来的。” 陆莳兰说得不错,皇帝自身就不说了,而霍宁珘,也只欣赏真正有本事的人,对那些想以贿升迁,或是搞裙带关系上位的,都看不上眼,他本人当然更不会做卖官鬻爵的事。在治吏上,都是尤其严厉的。 萧冲邺听陆莳兰提到霍宁珘,便道:“舅舅是朕的自家人,自然是朕所信重的。” 两人已走进东阁,殿宇深深,格外宁静,除了皇帝与陆莳兰,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树荫中鸟雀偶尔的啾鸣。 这样私密的地方,又是软玉温香在侧,萧冲邺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将陆莳兰直接抱进怀里,仅仅是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槿若,你愿意为朕分忧么?” 陆莳兰恰好站在皇帝与一座木雕屏风之间,她完全不知当今天子对她抱有多少隐秘晦暗的心思,毕竟她是一个“男人”,皇帝可不似寿王好男风,而且对方身为皇帝,要多少美丽的女子没有呢。 因此,除了感到逼仄,她也没有多想。点头道:“那是自然,过去,臣常聆听老师教诲,公忠体国,为君分忧,这是为臣者必须做的。”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笑了笑,他觉得对方说话时认真诚恳的样子实在可爱,便领着陆莳兰到窗边的小几旁旁坐下。 萧家人的眼瞳都是琥珀色的,萧冲邺的眼神清而幽深,他这才道:“既然如此,朕便交给槿若一个任务,算是特殊交办,槿若不得向旁人提起。” 陆莳兰点点头,御史本就是天子耳目之一,必要时不受长官干预,只对皇帝负责,皇帝要交办特殊任务,她当然要守口如瓶。 她正等着皇帝说话,梁同海却在外道:“皇上,江姑娘在外候见,是从太后娘娘那边过来的。” 梁同海的声音清晰传进殿中二人耳里。 萧冲邺目光冷了一瞬,对自己跟陆莳兰独处的时候被人打搅,感到极其不悦。 江姑娘?陆莳兰瞬间明了,定然是那位即将成为皇后的江善善。她想着,江善善来了,必定要与皇帝说话的,当即就要站起身来,不料,被皇帝按着肩又坐回去。 萧冲邺道:“槿若在此等着朕,朕一会儿就回来。” 陆莳兰也只得点头:“是,皇上。” 江善善等在偏厅中,她今日着明蓝绣裙,青丝如绢,髻上佩两对蓝莹莹的碧玺刻纹簪,衣饰仍旧是力求典雅,听到男子沉稳的脚步声,她站起身来,仪态优美地行礼:“臣女见过皇上。” 萧冲邺颔首,道:“表妹过来何事?”萧氏和江家也算拐着弯儿的表亲,萧冲邺历来是这样称呼对方。 江善善看向对方,萧冲邺虽然尚未弱冠,身姿却是颀长轩昂,俊逸深刻的面容更是时常让她看得脸红,她看着这位未来夫君,心跳快了许多。 便答:“善善今日在太后娘娘宫里做了‘雪梅羹’,娘娘命善善给皇上送来一份。” 萧冲邺知道,江善善很会讨太后欢心,太后也正好喜欢江善善这类样貌清秀气质温婉的儿媳,担心他以后若得了美艳妃子,皇后不易受宠,总是喜欢让江善善在他面前联络感情,彰显情分。 他微微一笑道:“表妹有心了。先放着罢,朕尚在处理事务,晚些用。” 江善善闻言,就知道皇帝没有任何多留她的意思,道:“那,臣女便告退了。皇上处理公务,也要注意身体。” “好。”萧冲邺话语简洁。 江善善回到太后的颐安宫,太后亦不料对方这样快就回来了,问她:“都到用晚膳的时辰了,皇帝还在忙?” 江善善点头:“皇上正忙着。” 太后微微蹙眉,看向一旁侍立的内侍。便有人回禀太后:“皇上召见了都察院陆槿若在议事。” 太后听到这名字,便想起霍宁珘说的陆槿若并非邀宠媚上之人。自家弟弟看人的眼光,太后自然是信的。 就道:“那便是了,皇帝最近也时常召见新科汪思印、赵寒峰等人。不用管他。善善就陪着哀家用膳罢。” 而另一头的陆莳兰,自然被萧冲邺留下来用膳了。 萧冲邺命人备下的菜色不多,也偏于清淡,还有两道点心,都是合陆莳兰口味的。 他看着对方道:“朕希望槿若与朕,就像从前在陕西一样。你有什么话皆可以对朕说,无论是政事,还是私事,比如……你若喜欢上哪位姑娘,想要赐婚,也可以告诉朕。” 萧冲邺的语气随意自然,带着微微促狭,绝无半分破绽。陆莳兰听了这话,更觉皇帝对自己扮成男装的事毫无所知,便笑了笑,道:“臣知道了,多谢皇上关怀,不过,臣暂时无意成亲。” 两人用膳之后,皇帝除交办特别任务之外,又让她代为看了些账目。 *** 霍宁珘今日回府较早,才酉时就在府里了。 他换下赐服,穿了身黑色湖州丝的轻衣,想起什么似的,问:“陆槿若过来了么?” 王奚道:“陆御史今日尚未到。不过,陆御史往常若是不来,都会提前告知,今日事先并没有说。想来是在哪里耽误了,稍晚会到。” 霍宁珘听了,便没有多说什么,用过膳,在校场里喂了喂自己最喜欢的那匹战马,便回房处理事务。 夜色渐深,快近亥时的时候,霍宁珘又问了一次:“陆槿若到了罢?” 王奚便说尚没有。 想起近日都察院与大理寺接连有官员遇害,而陆槿若也收到过恐吓信,主仆二人的神色都微变了变。 站在一旁的蔺深忙道:“七爷稍等,属下这就派人打听。” 霍宁珘的眼线与耳目自然非同一般,没过多时,蔺深就回来禀报:“七爷,陆大人今日下午进宫向皇上汇报五城兵马司的案情,现下仍在皇上宫中,没有危险。” 霍宁珘看看窗外暗得没有一丝星子的天,没有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蔺深便道:“陆御史既有才华,又曾是皇上知交好友,必然是前途无限啊。” “前途无限?”霍宁珘收回视线,玩味笑了笑,道:“未必。皇上若真看重陆槿若才华,为何之前吏部考功司副主事这样的好位置,柳慎石都托吏部通过陆槿若了,皇上却临时给换成了旁人,还令其在陕西那样远做个讨人嫌的御史。若非陆伯爷托我,陆槿若还回不了京。” “这……”蔺深道:“七爷说的是。这样说来,皇上也并非真正要重用陆御史啊。可惜了,陆御史这样勤勉踏实的人,又能吃苦。” 霍宁珘敛了笑意,没再说话。 他过一会儿道:“让人在陕西查查,陆槿若与皇帝到底如何认识的,以友人身份相处了多久。” 蔺深道:“是,七爷。” *** 几日后,陆莳兰奉命去了一趟西林行宫。 今年也不知为何热得这样快,才四月初,日头便辣辣的。她觉得这里的确是比禁城凉快多了。丛林是鲜妍繁茂的绿,水是烟波浩浩的净,青天霁霁,云雁高远。 她被宫人引着经过行宫的外海子时,便听有响哨声,马儿的嘶鸣与啼声。 这是皇帝与皇亲国戚们在跑马呢。 陆莳兰的目光往那声音的来源处扫了一眼,继续垂首往前走。 不一会儿,却有几匹骏马风驰电掣般地来到她的身边,为首之人正是萧慈,他见到陆莳兰有些诧异,问:“陆御史在这里做什么?” 陆莳兰也有些意外会撞上萧慈,想了想答道:“回王爷,下官是过来督查玄光殿的建造情况。” “唔。”萧慈看看陆莳兰在阳光下剔透得花瓣似的脸庞,道:“好。” 这时,却又策马过来一个人,是华昭郡主萧檀君,骑着一匹漂亮的红马。 萧檀君看到寿王,娇声笑问:“九叔,你看到首辅了吗?” 她身穿绯红骑装,玉环束发,利落的骑装越发勾勒出华昭郡主傲人的身段来。小小年纪,胸前已是呼之欲出的丰莹诱人,实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格外的艳丽夺目。 萧慈便笑着回答萧檀君:“霍七在东边射猎,快去罢。” 萧檀君谢过寿王,立即往东而去。 陆莳兰还站在原地,按照礼节等着寿王先行。萧慈又看看她,这才走了。 这一天下来,陆莳兰着实不轻松。 玄光殿是行宫北面新建中的殿群,耗费颇巨,这工程建设中,钞币流动甚大,利生则蛀生。她来不仅是督促进度,更是要按照工部和户部公文,一一核对采购的资物和已结算的一部分账目情况。 傍晚时,陆莳兰才往专为外臣提供宿处的晴时馆回去。 她刚出了门,却见前方马背上有一道身影,居然又是萧慈。陆莳兰蹙了蹙眉,行礼道:“王爷。” 萧慈挑起唇角笑笑,问:“陆大人要在行宫住好几日罢?你住哪里,可曾安排好了?” 陆莳兰答道:“约莫三日。住在晴时馆。”晴时馆是专为外臣提供的宿处之一。 萧慈便说:“忙一天也该累了,走,本王带你去泡澡松乏松乏。西林苑冬有温泉夏有流波荡,可谓人间胜地。” 陆莳兰怎可能与萧慈一起沐浴,一愣之后,在心中暗骂对方不怀好意,声音越发冷淡道:“王爷可别说笑了。” “本王可没说笑。这个天,陆大人总要洗洗罢?”萧慈上下看看她,的确是堪称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但是再怎么说,也不能不浴身啊。 陆莳兰干脆不再接话,希望萧慈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却从不是萧慈的性格,他骑着马跟在陆莳兰身后不远处。而陆莳兰也赶不走对方。 因此,霍宁珘、萧冲邺和萧檀君等一群人从外海子水榭出来的时候,便远远看到这样一副画面——陆莳兰面含冰霜走在前面,萧慈笑吟吟骑马走在后面,两个人相互没有说话,就但是这么一前一后地缀着。 萧檀君这时啧了一声,她虽没说话,但周围的人都明白她这一声“啧”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九叔是看上这位陆槿若了。 萧冲邺眼中掠过一丝阴翳,转瞬即逝,他微微一笑道:“九叔原来在这里,朕还说你上哪儿去了。” 一下见到这样多高位者,陆莳兰行礼也行不过来,萧冲邺便道:“陆御史免礼了。还未用膳罢?快去前边。” 陆莳兰赶紧答是,终于能摆脱萧慈,她心中舒了口气。 谁知,入夜后,突然来了名内侍,对她道:“皇上给陆御史另外安排了住处,请跟我来。” 陆莳兰有些紧张,她最害怕的就是在家以外的地方过夜。她跟着那内侍走了一段,却发现不对劲,对方怎的将她带到了这样宏丽华贵的宫室群?只是看建筑外观,就知道非王爵不能住,皇上再想给她改善住宿,也不可能安排这样的地方。 难道……这内侍根本不是皇帝的人,而是萧慈命人伪装的?陆莳兰想到萧慈对自己来得莫名的纠缠,心里忐忑不安。只觉寿王果真是荒唐! 陆莳兰四处张望了望,就在这时,她瞥见一道人影走入不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殿宇,她一眼就认出那是霍宁珘身边的蔺深,她便猛地转身,朝蔺深的方向跑了过去。 “诶?”那内侍不料陆莳兰竟跑掉了,想追,却发现她进的是霍宁珘住的殿宇,哪里敢大喊大叫,也不敢追进去。 恰好,蔺深一回头便看到了陆莳兰,她说自己有事找首辅,但霍宁珘还没回来,蔺深便让人带她进去等候着。 毕竟是行宫,霍宁珘带来的人少。陆莳兰独自在后殿正堂,久久等不到人,她太累了,一时竟就在角落的椅子里打起了盹。等她发现有脚步声靠近,立即睁眼站起来。 因起身太急,她的眼前是花的,一时也有些没站稳,倒是全靠对方扶着她的手臂。 “多谢。”陆莳兰一边道谢,看向对方,却是愣住。 一张俊冷的面容往下,高大的男人裸着上身,只下身松松套着一条白绫长裤。 以陆莳兰的身高,映入眼帘的刚好就是对方胸膛的肌理,上面甚至还有点点水珠,目光略微下移,便是窄劲精悍的腰线。 那是完全有别于她的,年轻而完美的男性身体,整个轮廓英伟优美如镌刻,皮肤泛着引人触摸的玉器般的光泽。肌理线条流利分明,蕴含着力量感和蛊惑人心的美感。 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近,或许仅仅是因为眼前男人的身体确实足以让任何女子面红耳赤。 陆莳兰顿时心跳如雷,脸上像腾起了火似的,红得惊人,也烫得惊人,她甚至下意识地发出了“啊”一声低呼。虽然那惊呼声极小,可近在咫尺的霍宁珘却听得太清楚了。 霍宁珘也没想到,夜宴回来,沐浴完了,竟还有个人在殿里不声不响等着自己。 他的眼睛盯着几乎是夺门而出的陆莳兰,面无表情扯过外袍,不紧不慢穿齐整,再握着腰带的锤鍱扣头扣好。 与陆莳兰的慌乱相反,霍宁珘举止从容平静,唯有眼波,却是晦暗翻腾。 陆莳兰退出门外后,匆促之际正欲离开,蔺深却正好回来了,他瞧着陆莳兰似是茫然的神色,问:“陆大人,你怎么了?。” 陆莳兰听到蔺深的话,回过神来。 她虽然经常接触到男性,但她在国子监读时都是回外祖家里居住,同窗也都是斯文生居多,在学校,谁也不会袒胸露乳有悖学礼。后来去巡视茶马,虽然也见过不少打赤膊的汉子,但那些人,她见了也便见了,除了不喜,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也不知道,先前见到霍宁珘,为何会有那样大的反应。陆莳兰懊恼得很,想着接下来该怎样跟首辅解释,她先前那个逃走的举动。 “首辅。”陆莳兰想好了折回去时,霍宁珘已坐下来,持着一只绿玉盏,在喝婢女呈上来的建宁雨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霍宁珘不笑的时候,五官看起来着实清冷。他听陆莳兰这样问,道:“不必,找我有事?” 陆莳兰只是想在霍宁珘这儿躲躲萧慈而已,便说:“不是旁的事,就是前几日都没见到首辅,想跟您说一声,那我会尽快译完。” 霍宁珘却是蹙蹙眉,似是不耐道:“我没空听人扯谎。”对方在侯府这几天并未等过他回府,会特意来行宫等他,等到困得睡着了? 陆莳兰紧紧捏着自己的两只手,她终于确认了这几天来的猜想。她不知因何时何事,似乎是有点儿得罪了首辅。 可她也不是故意“扯谎”,因她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个引她来此的内侍一定是寿王的人。她只是出于一种对麻烦的敏锐,本能地躲避。 但霍宁珘都这样说了,她只能将先前的事如实告之对方。 霍宁珘听完,倒不意外,他想起他刚才走进屋时看到陆莳兰垂眸打盹的睡颜,以对方的容色,会被人处心积虑抢夺才是必然,乏人问津才不正常。便道:“那应当是寿王的人。” 陆莳兰颔首,微微正色:“下官亦是这样想的,寿王的确是令人有些困扰。下官是个正常的男人,只喜欢姑娘,不喜欢男子。” 霍宁珘闻言,眼神变得复杂,面上慢慢浮出个戏谑神情,低头看看她,没说话。过一会儿才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陆莳兰总是警惕着霍宁珘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见对方朋友似的与自己聊天,道:“嗯,下官有个通房丫鬟,是性子泼辣,笑起来颇甜的那种。下官很是喜爱。” “你还有通房丫鬟?”霍宁珘眼神幽深。 陆莳兰点头:“下官十五岁的时候,便收了。” 她的月信正是十五岁来的,收了阿眸做“通房丫鬟”之后,许多事掩盖起来都方便些。有大夫将阿眸的月信时间调理至与她一起,每回季嬷嬷熬的给阿眸补血气的汤膳,实则不少都是进了她的肚子。处理起某些东西,也没那么显眼。 陆莳兰又如男人之间聊天似的,问:“那首辅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霍宁珘倒是不料陆莳兰还会问他,瞥她一眼,只说了三个字:“漂亮的。” 陆莳兰觉得霍宁珘回答得很敷衍。像华昭郡主就够漂亮了,连她身为女子,也不免多看看,但霍宁珘似乎也没有急着与郡主成亲的意思。 天色实在不早了,陆莳兰也不能一晚上赖在霍宁珘这里,她估摸着萧慈也该让他的人回去了,便道:“今天又得感谢首辅,下官这就回去了。首辅也早些歇息罢。” “好。”霍宁珘便道:“蔺深,送陆御史回晴时馆。” 蔺深一听这话,就明白这是要让他将人送到住处的意思,答:“是,七爷。” 蔺深上回指导陆莳兰箭术的时候就发现了,陆御史就是个弱鸡,那力气小得……就跟女子差不多,他家七爷动动手指就能碾死对方,没有任何威胁性。 何况,陆御史去侯府时也是这样,安静无害地译自己的,所以他把陆槿若直接丢殿里了。后来才意识到七爷可能会不悦,但幸好,七爷并未因这事责他。 陆莳兰与蔺深刚走出殿门,竟看到了萧慈,陆莳兰微怔,心里不喜归不喜,还是给对方行礼。 萧慈看看陆莳兰,没说什么,只是问蔺深:“你们七爷在里边罢?” 蔺深便答:“在呢,王爷。” 陆莳兰闻言微诧,她没有想到,原来霍宁珘和萧慈关系这样好。萧慈这样晚来找霍宁珘,蔺深的态度却是习以为常的。 说起霍宁珘、萧慈和皇帝三人的关系,那是极为微妙。 一个是当今皇帝的亲舅舅,一个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 当初,霍宁珘率领大军一路攻城略地,以所向披靡之势南下,这寿王萧慈当时在云南握着兵,却率先宣告拥立萧冲邺。 到现在,皇帝没有剪除萧慈,霍宁珘也与萧慈时常来往,三个人可谓是共享荣华。 朝中便有人私底下在猜测,是因为霍宁珘和萧慈私交不错,萧慈野心又不大,便随着霍宁珘拥立了萧冲邺。这是最和谐的版本。 但也有人猜测,是霍宁珘担心被皇帝鸟尽弓藏,故意留着萧慈,与萧慈也达成了某种私底下的盟约。毕竟,这自古以来,过河拆桥的事发生得太多。 还有人猜测,是萧冲邺担心霍宁珘功高震主,为了维系萧氏皇族不被霍姓取代,和萧慈有所谋划,共同牵制霍宁珘。 至于事实到底是如何,只有这三个人自己知道。 *** 萧慈自幼受宠,从小到大浑事多了去,不差这么一次。他咬死不承认借用皇帝之名传了陆莳兰,萧冲邺能拿他怎样? 不过,他越是这样混账,太后越是放心和纵容。萧慈的名声是坏透了的,只要不觊觎帝位,女人也好,男人也好,都随他玩儿去。 皇帝太后母子平日都管不着他,也让他愈发放肆。 霍宁珘看着这样晚还蹿过来的萧慈,却是发话了:“旁的人随你,陆槿若那是朝廷命官。” 萧慈喝了侍女呈上来的清茶,不服气道:“我对陆槿若做什么了?我可没强行沾过他一根头发丝儿。不就是想找他说说话,追求一下?你如今连我追求谁也要管?” 霍宁珘声音带着讥诮:“你追求陆槿若?莫非你觉得人家会跟你一样喜欢男人?” 萧慈反问:“你又怎么知道他不喜欢男人?很可能他就喜欢男的,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萧慈道:“再说了,我向来是讲究你情我愿,你看我什么时候欺男霸女过了?” 这倒也是,萧慈虽然放浪形骸,但从来都是讲究你情我愿,那些强抢民女民夫的事,他倒是从不做。强迫得来的人,在他看来没意思,他萧慈用得着强迫谁吗?谁不是见识了他的容貌地位和寿王府的富贵,自己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霍宁珘见他油盐不进,渐收了嘴角散漫。 见霍宁珘这个神色,萧慈也收起了嬉笑,辨了辨,突然诧异道:“我说……你对这陆槿若是尤其照顾啊。你该不会……被哥哥影响,也对男人上心了罢?” 霍宁珘瞥着他答:“你觉得呢?” 萧慈干笑两声,他太了解霍宁珘,对方是极难动心的人,当初连那位对他表示好感,都没有触动,更别说对着一个男的。便道:“这样罢,哥哥答应你,我绝不强迫陆御史。但是……如果是他自己喜欢上了我,那我也不能辜负美人心意罢?可好?” 霍宁珘没再说话,只是慢慢看了萧慈一眼,那眼神,一言难尽,总之囊括起来就一个意思——陆槿若眼瞎了会看上你? “喂,你这什么意思……霍老七?”萧慈还要扭着对方评理,却被霍宁珘强行“送客”了。 *** 这一晚,陆莳兰锁好门后,就着木桶里的水简单擦洗了身子,睡前她只将束缚着胸脯的绸带解松了些,倒是未敢取下。因着实太累,倒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她则收工得早,不为别的,因为皇帝派梁同海来找她了。 梁同海道:“陆大人也不能光顾着做事,都来行宫了,便跑跑马,放松放松。皇上请你过去呢。” 皇帝有旨,陆莳兰自当遵从。 陆莳兰来到草甸里,在等着御马司为她挑马的时候,她倒看到了不远处蔺深牵着一匹马,一旁站着华昭郡主。 陆莳兰认出了那是昨天霍宁珘骑着的马。那匹马着实神骏,高大矫健,通体皮毛黢黑亮泽得像闪着光的缎子,连尾鬃也生得极飘逸。唯独,那左前腿上似有中箭后留下的疤痕,但却也似勋章一般。 萧檀君平时没法接近霍宁珘,这在行宫里,大好的机会,她当然要抓住。看到蔺深牵着霍宁珘的马,便先过来等着对方了。 萧檀君却也不敢摸那匹马,因为这马就跟野性未除似的,强悍嚣张,只对它的主人惟命是从。 蔺深看到陆莳兰,倒是主动与她打招呼:“陆御史!” 陆莳兰便也走过去看那马儿,蔺深就对她介绍道:“这是阿苏罗,七爷最喜欢的一匹马,跟七爷上过战场的。” 那马儿瞥瞥陆莳兰,陆莳兰看阿苏罗的大脑袋突然朝她伸过来,晶亮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实在有些可爱,便伸手想摸一摸它的头。 萧檀君皱皱眉,飞快道:“陆御史,首辅的马凶得很,你可千万别碰它!” 陆莳兰被喝得有些尴尬地缩回手,道:“是,郡主。” 这时,陆莳兰挑中的马也被牵出来了,她便跟着那教她骑术的老师离开。 她小时候学过骑马,只是谈不上什么骑术可言,纯粹只是会骑在上边,被人牵着走。陆莳兰一路被梁同海领着,到了无人的林深处,便看见等在那里的萧冲邺。 萧冲邺走过来,亲自牵着陆莳兰那匹马的缰绳,道:“槿若可算来了,朕教你骑马可好?” 陆莳兰忙道:“这……臣怎敢让皇上亲自教。” “就是随意指点指点,槿若心里可不要有负担。”萧冲邺笑了笑,打消她的紧张和顾虑。 不过,他可不敢坐到陆莳兰身后与她共乘一骑。那样亲密的姿势,他怕自己若是……会吓到对方。现在还不到暴露他真实心意的时候。他现在,是要让陆莳兰与他更加亲厚。 果然,萧冲邺这样的君子之风远比萧慈那样的得陆莳兰的好感,加之她原本就与萧冲邺是好友,渐渐也放松了,她学骑马倒是比射箭有悟性,按照对方教的,很快便掌握,开始发出阵阵欣喜笑声。 萧冲邺道:“槿若,前面是宝月海,我们去那边。” 陆莳兰自然是跟上,两人策马越行越远。 宝月海的确很美,岸边林木蓊蔚,枝叶繁郁,蓝汪汪的海子在渐昏的天色下如玉般泛着光,风来水皱,如纱似雾。 岂料,这宝月海在他们来之前,早有人在。 霍宁珘原是不想搭理华昭郡主,索性连阿苏罗也不骑了,一个人 来到宝月海,随意选了棵高大茂盛的树,坐在树上乘凉观水。 他便看到萧冲邺和陆莳兰下了马,双双朝着宝月海走过来。 萧冲邺知道霍宁珘惯常爱在东边骑马,因此选了相反的西甸子。自然不会想到霍宁珘也来了西边。 而霍宁珘在正式领兵之前,就是做斥侯出身。他十四岁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深入敌营做斥侯,入敌国皇宫暗探兼刺杀。 隐形匿迹,在暗处杀人于无形可谓是霍宁珘的老本行,皇帝又如何发现得了他呢。 萧冲邺在湖边寻了块干净石头,与陆莳兰一起坐下。 霍宁珘眼神冰冷,居高临下看着萧冲邺握在陆莳兰肩上的,充满占有意味的手。他的目光转动,又看向陆莳兰低头露出的一截白嫩纤细的颈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陆莳兰自是不像霍宁珘一般,一眼就看出萧冲邺对她不同寻常的占有欲。 她只是觉得皇帝对她越发亲近了。其实她也不习惯,但想着自己的男子身份,同僚之间搭肩或是执手并不鲜见。何况,对方是君她是臣,她也不能大不敬地去躲闪。 因此,在面对萧冲邺的靠近时,她本心也许会想避开,但理智会很快提醒她,怎样才是身为男子的“陆槿若”该做的。 一举一动被人纳入眼底,陆莳兰和萧冲邺浑然未觉。 两人说了会儿话,笑意不断。陆莳兰是因骑马的技艺提高而格外高兴。萧冲邺欣悦的原因自是不必提。 但没过多久,便听梁同海的声音传来,虽有些远,但对方挟带着内力,令他们听得很清晰:“皇上,太后娘娘凤驾到了西林苑。” 听到这话,萧冲邺只得慢慢道:“槿若,朕得先去迎接太后,等有合适的机会,朕再与你碰面。” 陆莳兰答:“是,皇上赶紧去罢。” 皇帝离开陆莳兰后就一直沉着脸,梁同海清楚,难得这样好的机会,不像宫中盯着的人多,这里又静,等晚些天色暗了,更不会有人来打搅。皇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般日思夜想的,总得稍微纾解一下相思之苦。 说到这个,梁同海倒觉得皇帝是顾虑太多。 虽然陆莳兰曾与霍宁珘有过婚约,但就算陆莳兰现在回复为女儿身,霍家也不可能再让她进门。 像陆莳兰这样成日接触各色男人的,霍家这样的人家,霍老夫人和太后还会同意抬她进门做霍宁珘的正妻?不可能的。 他认为,皇帝就该先幸了陆莳兰,反正霍七爷如今刚认识陆莳兰,对她也没有感情。若是皇帝与陆莳兰早早已有事实,霍宁珘就算知道了,该退让还得退让。太后最多骂皇帝几顿,反正陆莳兰又不是做皇后。 至于陆莳兰,皇帝若是要幸她,她还敢反抗不成?欺君之罪在头上罩着,陆伯爷那一家老小和她外祖家的亲人,这些人的性命她都不想要了?女人嘛,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还怕不能慢慢哄好?反正照着皇帝喜爱陆莳兰的程度,她怄上些时日总会被软化。 而非现在这样,皇帝既想逐步得到陆莳兰的心,又担心霍宁珘过多接触陆莳兰,还难以克制对她的渴望。梁同海总觉得,怕是会生变…… *** 萧冲邺接了太后的驾,问:“母后怎地突然就过来了?”禁宫到这西林苑也就五、六十里路,路途并不远。 太后横他一眼,道:“怎么?哀家过来,搅了你什么好事不成?” 太后原是随口一嗔,却正好说中萧冲邺心事,他淡淡笑道:“母后说什么呢,儿臣这不是想着,若早知您要过来,该出宫迎接您么?” 太后这才道:“哀家今日午憩时做了个梦,梦中有神人相告,让哀家在正修建的玄光殿群的中央,特建一座道宫,立一尊瑶池金母,可利于萧氏皇族基业。哀家便专程过来看看玄光殿的建造情况。” 萧冲邺闻言皱皱眉,太后信奉道教越发沉迷,居然以托梦之说,要再次在宫里兴建道宫,这是又要变更工程了。 太后来到行宫,众人都赶来拜见。唯独不见霍宁珘,太后环顾一周,便问皇帝:“你小舅舅呢?” 萧冲邺答:“小舅舅跑马兴许去得远,尚不知母后到来。” 太后就不再问什么,只是吩咐身边宫人:“去守着,首辅回来了,就让他来见哀家。” *** 皇帝先走后,陆莳兰便自己策着马从原路回去。 萧冲邺当然不会留陆莳兰一个人走林苑,她身后其实是跟着人的。只是陆莳兰没有武艺,并不能察觉。 但霍宁珘却是一清二楚,因此,一直到陆莳兰走出草甸,到了内苑的路上,那跟着陆莳兰的高手离开了,霍宁珘才现身出来。 他面无表情在水边站一阵。因着目力与耳力皆过人,霍宁珘很快回过头,远远便看见,一道少女的身影骑在马背上,两弯细细的黛眉微蹙着,东张西望的,竟是陆莳兰一个人又回来了。 陆莳兰心里很着急,她今天学骑马,一时未察,竟将她贴身的一枚红碧玺扣给弄丢了,是浓艳的霞红色,无棉絮亦无冰裂,纯净难得的品相,最为重要的是,那是她的娘亲留给她的。 在她还没有长大之前,她生母的嫁妆几乎便被她父亲挥霍一空,留下来供她睹物思人的并没有几样。 可是,她沿着白石板道一路回来,并没有在路上看到,她想着,难不成是与萧冲邺一起在草甸上跑马的时候丟的?那可就难找了。 因为专注于寻物,陆莳兰都快到了水边,才发现了站在那里的霍宁珘。 陆莳兰先是惊讶,随即下了马来见礼:“见过首辅……首辅怎会在这里?你是几时来的?” 先前她和萧冲邺也在这一处,但是,她和皇上先前并没有看到霍宁珘啊。 霍宁珘看看她,神色冷淡,却是笑了笑:“怎么,这地方我不能来?” 对方虽然在笑,但那笑容却既傲慢又冷漠。陆莳兰微微一怔,不明白霍宁珘对她的态度为何比昨天更不喜了,道:“下官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随口一问。” 她想了想又道:“实是抱歉,打扰了首辅赏景,下官这便告退。” 陆莳兰对霍宁珘敬重,不仅是因为对方是首辅,更是因为,对方帮忙将她调回京,还训斥将公务责任推卸给她的副都御史,指点她射箭,在梦琅嬛帮她摆脱寿王……霍宁珘其实一直在给她帮助。 但是,如果对方不想搭理她,她也不会还往对方面前凑,惹人不快。 霍宁珘没有答话,陆莳兰便当对方默许了,转身骑上了马。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灵巧轻盈的上马姿势,这可是萧冲邺今日教出来的成果。他盯着那策马而去的纤细身影,冷嗤一声。 陆莳兰觉得背后的视线如锋芒般刺人,但她急着找碧玺扣,没有多想,策着马往宽广的草甸中央去了。 可这草地实在太广,天渐渐暗了,她又没有带火折子,一会儿回去怕是连地面都看不清,更别说找东西。她只得暂时放弃,打算明天继续来找。 陆莳兰策马往来的方向回去,那马儿却是一脚踏进一个泥洞里,那洞里却似填了些锐角石子,马儿在踩空扭蹄的同时,也受了惊吓,突然便嘶鸣着发足狂奔起来。 陆莳兰一个初学骑马的人,又向来文弱,对着突然失控奔跑的马儿,哪里知道该如何让它停下,还好她算是镇定,始终没有慌乱,紧紧握着缰绳,倒是没有被摔下去。 但随着马儿跑的方向越来越接近内苑,陆莳兰也紧张了起来,内苑里人就会渐渐多了,这马这般冲进去,万一伤着了人…… 然而总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那马儿果然直直往内苑里冲。 陆莳兰想尽方法也无法让这马儿停下,她看着越离越近的内苑红墙,心跳越来越快,就在这危急之时,她突然感到身后一热,竟是她这马背后边多出个人。 随即是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握住了马缰。陆莳兰便听霍宁珘低沉的声音在她耳旁命令:“放了缰绳。” 霍宁珘惯于发号施令的嗓音,令陆莳兰下意识地就选择了听从对方。 她刚一丢开缰绳,便感到身体一轻,风声呼啸中,她情不自禁就闭上了眼,等她再度睁开时,已被霍宁珘带到了地面。而她还侧靠在对方怀里,紧紧攥着他胸前和手臂的衣裳。 陆莳兰接着听到头顶传来男人没好气的声音:“放手。” 陆莳兰方才只是初落地没有站稳,才一时维持着倚靠霍宁珘的姿势,现下听到对方这两个字,脸难免羞愧地烫了烫,赶紧放开对方的衣裳。 霍宁珘这次倒是没有再亲自上阵了,指挥着两个内苑值守的禁卫驾着另两匹马,直追那马儿而去。 陆莳兰被风吹得昏沉沉的脑袋终于稍微醒了些神,她等霍宁珘交代禁卫完毕,便上前道:“多谢首辅相救之恩。” 陆莳兰一张脸蛋苍白,双唇因先前一直紧张咬着而格外嫣红,眼睛里的光实则还有些散,不如平时有神。霍宁珘看她一眼,目光难辨:“不会骑马还一个人去?真以为你练半天技术就很高?” 陆莳兰低着头听训,若不是为了找那遗失的碧玺扣,她也不会回去。但她没有说自己的理由。 霍宁珘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 萧檀君已知道,太后前几日竟挑了几名贵女进宫,让霍宁珘相看。惟恐是自己哪里惹太后不喜了,现下为讨太后欢心,便一直侍奉左右。 萧檀君知道太后不喜寿王,便笑着讲萧慈的闲话,道:“娘娘前两日是没有看到,九叔又瞧上都察院的一位陆御史了。”言下之意,有多荒唐。 萧冲邺闻言抬头看了萧檀君一眼,对方尤自未觉。 “哦?”太后闻言的确是皱了皱眉,眼中流露些许嫌恶。随即她又想到:“你说的陆御史,是指陆槿若吧?” 萧檀君便道:“正是。”她也不知为何,莫名地不喜这个陆槿若。 太后正要再问什么,前面就有人来禀报道:“娘娘,首辅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七郎去哪里了?这样久才回来。”太后看着步入殿内的霍宁珘。 霍宁珘见礼后坐到一旁椅子上,漫不经心道:“随意走了走。” 太后知道自己弟弟是个不喜被人打听行踪的脾气,便没再追问。只道:“还没用晚膳罢?给你备着呢。” 霍宁珘一直在宝月海耗着,到哪里去用膳?便起身去了偏厅。 他吃得不多,出来走在廊下,便见萧檀君站在一旁。 霍宁珘自顾离开,萧檀君却叫住了他。 “宁珘哥哥,今日我等了你一天,也没看到你。明天你能不能陪我骑会儿马?”萧檀君想着,反正她年纪小,撒娇撒痴也是正常且讨喜的。 霍宁珘声音倒不算冷,拒绝得却很直接:“没空,郡主找旁人罢。” 萧檀君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顿时委屈,只觉霍宁珘真是可称得上郎心似铁。她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京中爱慕她的世家子弟多不胜数。唯独他像看不到似的。 其实,她虽然是郡主,但并不算骄纵。萧檀君已向霍家老夫人委婉表达过,她只要嫁给霍宁珘为正妻就好,至于妾室,她是不会阻止夫君纳的。 这样的表态都还不能打动他,萧檀君实在不懂,他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成亲。 *** 而陆莳兰这头,因回来得晚,晴时馆已停止供餐,她本以为今晚只能饿着了,她的副手吏员聂云却给她留了饭菜。 陆莳兰便朝聂云道谢。 她刚用完饭,竟接到懿旨,说是太后召见,要听她汇报这两日检查玄光殿工程财务的情况。她自是立即前往。 陆莳兰到的时候,太后所在的万善殿灯火灿灿。 霍宁珘和萧冲邺都在里边,工部、户部的两部官员正照着图纸,禀报若要新建道宫、变更工程会造成的影响。 两部官员汇报完,就轮到陆莳兰进殿。 太后便看向了她,只见对方肌肤莹白无瑕,一双眼眸水亮璀澈,看着实在鲜嫩纯洁如水中初升的莲华。眉间一点朱砂殷红,更添绝伦丽色。 饶是只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蓝黑色衣裳,竟让身为女子的华昭郡主也相形黯淡。须知,原本萧檀君的容貌在贵女中就是拔尖了。 太后先是怔了怔,而后难免皱眉。 陆莳兰从大殿所用一瓦一木到建造民夫的开销,到工程量与方案的比对,记忆力极强,不用看册子也能说得井井有条。只是那声音沙沙如春雨落,与其容貌不大匹配。 太后摒退官员们后,看着陆莳兰的背影,便呵了一声,朝一旁的弟弟与儿子道:“难怪寿王见了这陆槿若,连路都走不动了。” 霍宁珘与萧冲邺都在喝茶,没有接话。 太后便闲聊似的道:“若正经说起来,御史一职讲求形貌威严,陆槿若这般相貌,实在不甚适合。这要他去审案,如何立得起威信。” 太后的语气,就是说陆莳兰这样的,果然适合做个寿王的娈宠。 萧冲邺垂着眼,他虽的确不希望陆莳兰在外做御史,但太后这话,着实触他忌讳。 霍宁珘倒是慢慢开口:“这陆槿若,审案的时候并非如平时这般和气。” 他又道:“何况,审讯也不是定要用气势压倒对方,有些人靠的是心细缜密,发问环环相扣,善于寻找破绽令被审讯者难以自圆其说。这陆槿若便是后者,我看过她审讯的笔录,作得很漂亮。” 霍宁珘难得为谁说这样多话,太后微微诧异,过了会儿才说:“这样啊。用人呢,的确是五个手指头,长短都得有。你们若觉得他可用,用起来便是。” 霍宁珘这般肯定陆莳兰,令萧冲邺眉心微跳,他抬起眼,不着痕迹打量对方片刻。 太后便道:“方才扯远了,依你们两个看,这新建道宫之事如何?” 萧冲邺这时才道:“母后,在象一园和京城中,已有多处皇家道观。儿臣认为,没必要再在西林苑也再建道宫,尤其是,母后提到的道宫需建造西王母五丈金身,这样一来,这工程涉及的变更量着实太大。” 太后不悦皱皱眉,便看向霍宁珘,皇帝如今捏着内库,但户部的钱,说到底还得经她弟弟的手。 霍宁珘这回的话就少了,只道:“臣认为皇上所言甚是。” 见两个人都不同意,太后这下将眉皱得更紧,心中显然是十分不悦的。但她沉默片刻,也只得道:“今日天也晚了,你们回去罢。” 霍宁珘和萧冲邺等的便是太后这句话,自是不会在此多逗留。 *** 今天是陆莳兰留在行宫的最后一天,她担心再找不到碧玺扣,就没有机会再来找。 她便一大早就去了林苑,结果还是一无所获,陆莳兰心情不高地走回去。 连她的副手聂云,也发现了陆莳兰难得的情绪低落。 下午的时候,霍宁珘却是派人来召见她。陆莳兰打起精神,去了对方殿里。 霍宁珘正在看折子,见陆莳兰来了,也没有放下手里的事,只淡淡问了一句:“你这两日在宝月海那边找什么?” 陆莳兰并不怪霍宁珘会这样问,以对方的观察力,昨天看出她在找东西很正常,她便如实答:“我找一个红色的碧玺扣。” 霍宁珘声音有些沉:“别人送你的?”这个没有说明的别人,自然是指萧冲邺。 陆莳兰可不知道霍宁珘话里的“别人”大有深意,她依旧是如实答:“不是,那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霍宁珘审视着陆莳兰的表情,见她没有作伪,才从一旁匣子里取出个物件放到案上,并不说话。 陆莳兰先是一愣,随即慢慢翘起嘴角,目光从自己的碧玺扣移向霍宁珘的脸,笑着道:“多谢首辅!”想了想又说:“下官……都不知该怎样感谢首辅才好。” 霍宁珘看看陆莳兰,似乎对她的感谢没多大兴趣,只道:“下去罢。” 陆莳兰便带着自己失而复得之物离开了。 当天下午,她就离开了行宫。 她紧接着请了两天假,利用这两天,将霍宁珘给的译完了,还将全部译卷整理了一遍,感觉可以圆满交差了。 她还以为霍宁珘要过了夏天才会回来,不料她还没有离开侯府,便见到蔺深,说首辅也回来了。这样也好,她就可以跟霍宁珘正式道个别。 毕竟,译完后,除非首辅有召,她就不能主动登门了。当然,陆莳兰也已经打定主意,从此以后少接触霍宁珘。 *** 王奚这时正在向霍宁珘禀报道:“七爷,已命南京那边在查陆御史八岁时离京的情况,还有陆槿若的死因。只是因年代颇久,需要一些时间。” 霍宁珘颔首表示知道了,转而去了陆莳兰译的房间。 霍宁珘走到门外,便听到陆莳兰在对蔺深道:“多谢蔺校尉近来的关照,以后再见到你的时候就少了。” 蔺深便问:“陆御史以后都不来侯府了?” 陆莳兰的声音说:“当然不过来了。首辅交办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啊。” 蔺深便叹道:“别说,我还真的挺舍不得陆御史你的。不过,你以后虽然不能常来侯府,但我可以时常约你出来,吃吃茶,聊聊天什么的。” 这就称兄道弟起来了,还别说,陆御史这性格的确是容易结交朋友。王奚在外头听得心情复杂,也不好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自从知道了陆御史并非是陆槿若,而是陆莳兰,王奚面对自家爷的时候,总是有点胆战心惊。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只有这位爷耍着别人玩儿的,还没有别人骗他的。 而陆伯爷当初担心被霍家连累,毁了婚约,现在却又借霍宁珘的权力调陆莳兰回京。这脸皮可也当真不薄……把他家七爷当成什么人了呢? 更叫人头疼的是,七爷的亲外甥,当今的皇帝也搅和进来了。 现在,七爷最想要知道的,大概就是皇帝到底知不知道陆御史是个女子。皇帝若是只以为陆御史是男人,跟萧慈一样是看上了陆槿若,那倒还好。 但若是皇帝实际知道陆御史就是陆莳兰,看上的是陆莳兰呢?霍宁珘可是为其征战南北,一手促成他登基的亲舅舅啊,明知是舅母还是被对方美色所迷,打算占有。让他家七爷心里……能没有想法? 陆莳兰看到进屋来的霍宁珘,微笑道:“首辅回来了。您看看,所有译卷都在这里。这是下官列的目,请过目。”她又道:“首辅可需要我讲解一遍目。” “讲。”霍宁珘说完,又示意她坐下。 陆莳兰果然坐下了,纤柔的手指翻开自己写的目页,正要为霍宁珘讲解,毫无防备的她突然感到后颈一疼,随即眼前变黑,身体便软软地倒下去。 当然,即便是她有所防备,也不可能躲过霍宁珘这快如电光的身手。 蔺深看着晕倒在霍宁珘臂弯的陆莳兰,瞪大了眼睛,又眨了两下,道:“七……七爷?”他完全不明白,以自家主子的强悍,为什么对这样善良文弱的陆御史下手。 “出去,门关上。”霍宁珘朝蔺深微扬下颌。 蔺深从没有违抗过霍宁珘的命令,这次自然也一样,他赶紧退到屋外,双手“啪”地合拢了门,周围顿时是一派宁静。蔺深心里却难以平静,爷这是什么意思?弄晕陆御史做什么? 蔺深转头看到了同样站在门外的王奚,道:“先生……” 王奚看看蔺深这惊异的样子,心情复杂,自己最初在听到七爷说,他怀疑陆御史是个女子的时候,估计比蔺深这傻样好不了太多。 霍宁珘低头看向这连他两分力道都禁不起的少女,对手娇嫩的脸庞正枕在他的手臂,呼吸声细细的,在他面前没有一点自我保护的能力。 而陆莳兰在晕过去前,其实还在想,译完后,除非首辅有召,否则就不再登门。 她挺担心被霍宁珘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因为她也是长大后才知晓,她的祖父让她扮作男儿身,是另有隐情。 在陆老伯爷眼中,霍家的路越走越偏,并嗜好游走在悬崖峭壁,而在陆莳兰八岁那年,霍家正好面临着险些被满门贬谪的困难境地。 陆伯爷担心与霍家的姻亲关系总有一天会连累到陆家,是其安排陆莳兰扮成男子的原因之一,顺便也毁掉婚约。 陆莳兰那时并不知道霍家是什么个处境,她一个八岁的小女娃,成天被关在院子里,也只能接受家中男性尊长的安排。 可谁会料到,霍家竟渡过了那次劫难,来了个绝地再起,并且越走越稳,以不可阻之势变成庞然巨物,成了当朝第一世家。 她偶尔也会想,如果霍宁珘知道她其实是那个跟他订过婚的陆莳兰,会怎样看待她呢?她觉得,像霍宁珘那样高傲的人,若是知道陆家的欺骗和悔婚,想来是会看不起她的? 陆莳兰不想让霍宁珘瞧不起。因此,她想着,她就该尽量避免与对方见面了,以免接触过多,万一被首辅看出些什么,那可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陆莳兰可完全不知,她的下巴被霍宁珘的手捏着抬高,整张脸被迫接受他的注视。 霍宁珘看着对方恬静的面容,将手下滑,几乎是掌控性地掐着她的颈项。 柔嫩玉腻的肌肤令他手指微微一滞,随即,指尖抚上她颈子中间那小小的结,略微捏揉。 霍宁珘轻眯了眯眼,果然,这所谓的喉结,用的似乎是东夷倭隐门的易容手法。陆伯爷也算是狠花了心血。 陆莳兰今日穿的是一袭圆领玉兰纹的水蓝色细锦衫,肩上的纽扣解起来很方便。但霍宁珘没有去解她的扣子。 他的手掌又落在少女纤薄的后背,隔着衣裳,摸到里面束胸白绸带那极不明显的边缘。手又绕到她前面,在胸部稍微往下的位置,找到那个系得格外有隐蔽技巧的结子。 难怪她的衣裳都穿得宽松。虽然没有脱掉对方的衣裳,但至此就不用再确认什么了。 霍宁珘沉默片刻,朝着门外道:“叫月夭过来。” 没过一会儿,一名身穿紫裙,带着面纱的异族女子便进了屋里。看到霍宁珘与依靠在他身上的双目紧闭的少年,她按下心中疑惑,关好门上前:“七爷?” 霍宁珘看看陆莳兰,道:“她先前被我弄晕了,约莫半盏茶之前。你将人处理好,不要让她有所察觉。” “是,七爷。”那叫月夭的女子便来到陆莳兰身边。 陆莳兰转醒之时,发现自己趴在案上,而霍宁珘坐在一旁,手握译卷,正在翻看。她看着男子的侧颜,有些诧异,问:“首辅,我……?” 霍宁珘瞥她一眼,道:“你跟上回一样,突然晕过去,蔺深已去叫大夫。” 陆莳兰回想片刻,记起来自己先前的确是头晕,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又观察了霍宁珘如常的神情,放下了心。 之前有一次的确在这里险些晕厥,她便道:“多谢首辅,不用叫大夫了,我已无事。”她当然是不会想到,霍宁珘已知她的身份,并亲手验她身。 霍宁珘同意她的要求,又说:“译卷你不用再讲解,目很明白。这回你帮了忙,总得感谢你。我让人备了一套文房用品,你走时一道带走。” 陆莳兰闻言忙道:“不用,您调我回京,还帮我找回失落之物。我若是就为您译还要收取好处,那也太说不过去。” 陆莳兰本就是想用译来还人情,又怎会再收霍宁珘的东西。想也想得到,从这位首辅手里拿出来的,定然是珍贵之物。而这就和她的初衷相去甚远了。 霍宁珘眼神幽暗看了看陆莳兰,似乎是将她还人情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道:“随你。”说完便起身走了。 因为霍宁珘近来都是喜怒无常的,陆莳兰倒也没有多想,只当是正常情况。 她离开长骁侯府时,王奚前来相送。 王奚也不知道霍宁珘如今对着陆莳兰是个什么心思。 他家主子可从来不是个和善的人,他或许是个能打天下的好将领,也是个能安天下的好首辅,性格却是杀伐狠辣,从不心慈手软。 照理说,像陆家这样自作聪明,敢把歪脑筋动到了七爷头上的,总是要给点苦果子给对方吃,才能小惩大诫。但他又觉得七爷好像没这个意思…… 总不至于……他主子这一来二去的,对陆御史有了什么想法罢?可是王奚觉得,按照自家主子以往对种姑娘们那高傲的程度,肯定是不可能再想娶陆莳兰?没有打击陆家,就已经是对陆莳兰很不错了。 *** 回到都察院,陆莳兰处理事务之余便问:“云,关于严屿之二人被害的案子,我让你核查的人员名单里头,有可用的线索么?”那些都是跟严屿之二人曾有过节的人。 聂云摇头道:“没有,要让御史失望了。” “哦。”陆莳兰的确有些失望。这样久了,连个疑似凶手的人都没有确定。 聂云反过来问她:“御史觉得,那个凶手在五月初九的时候,还会不会动手呢?” 陆莳兰道:“不知道,但愿不会了吧……” 聂云也点点头。 成天忙于公务,这日到了休沐,陆莳兰好歹是抽出了时间逛逛街,这还是她的“通房丫头”阿眸要求的结果。 两人去了京城最繁华的长华街,阿眸挽着陆莳兰的手臂,笑颜灿烂。陆莳兰身为“男子”,在外自然都是很稳重的。 但她对阿眸向来很宠。陆莳兰带对方出来逛街,常是阿眸在前面挑选吃食或是物件,她这个做公子的,便在后面付钱。 这阿眸是陆莳兰十二岁那年在南京买的,她比陆莳兰小两岁,从小被人牙子拐了卖进青楼,也不知原本是个什么出身,才十岁时那老鸨就想让她接客,她逃出来正好撞到陆莳兰身上,陆莳兰见她可怜,便出银子买下她的身契,一直养在身边。朝夕相处,感情自是特别好。 阿眸现在大了,越来越喜欢打扮,总爱往那些女儿家的首饰和香粉店里钻,她看上了一枚绿松攒叶珊瑚茱萸簪,别在鬓旁,朝陆莳兰问:“公子,好看吗?” 陆莳兰打量片刻,笑道:“好看。”她便让小厮陆歧取了银钱,递给那店家。 陆莳兰很喜欢这样简单快乐的生活,公务忙完了,便陪阿眸逛逛街。又在两人都喜欢的“小栖楼”,酒酿碧藻鱼,鹌鹑鲊和辣锅,开开心心用完餐,才结伴回家了。 刚回了府,便有人上门,竟是说霍四爷请她去一趟。 陆莳兰认得这个来送信的人,她在梦琅嬛时见过对方,的确是霍家的人,便跟着去了。 霍宁珩虽然患了腿疾,在肃国公府依旧地位超然,独立的院子修造得极为宽阔,茂林修竹,湖石嶙峋,处处都如写意水墨,带着庄雅而飘逸的气息。 陆莳兰到的时候,霍宁珘正在看她译的曲子,挑弄了两下弦,见陆莳兰来了,便从琴前站起来,带她走向一旁的椅子。 霍宁珩倒是毫不避讳自己的腿疾,道:“我这右腿使不上劲,是个瘸子,让陆御史见笑了。” 陆莳兰微怔,道:“您说哪里话。”霍四爷的家世和才华,哪里是任何人可以见笑的。 霍宁珩便直言说:“宁珘将你帮我译的带给我了,这两日我看完了,有几处,想与陆御史探讨一二。” 这霍宁珩的姿容气质,谪仙一般清举优雅,陆莳兰看着对方,越发地惋惜他那腿。便说:“好啊,是在下的荣幸。” 陆莳兰既然能译出来的那本含括琴谱、天文、术算等内容的册,自然不仅仅是靠着对那些古代文字的了解,而是对相关内容也是有研究的。 她便与霍宁珩交谈起来,不知不觉到了晚膳的时间。霍宁珩邀请陆莳兰就在府中用膳,她现在赶回去的确得饿肚子了。 陆莳兰考虑后答应了。 到菜都布上了桌,霍宁珩才道:“宁珘也要过来,。陆御史请稍待。” 陆莳兰微微一怔,从上次与霍宁珘分开,她有好些天没有见到对方了。 霍宁珘这时便进了哥哥的院子,就看到一个叫人意外的身影也在这里,他走到近前,声音略显低沉:“你在这里做什么?” 霍宁珩便说:“我请陆御史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陆莳兰跟着霍宁珩的话点点头。 霍宁珘便没有再说什么。霍宁珩邀请陆莳兰作客,肯定是因为之前译的。 他又看两眼陆莳兰。她今日倒是没有穿那些黑色青色的,而是一袭玉兰纹的水蓝色细锦衫,这样柔和明亮的颜色,令她看起来比她穿官服时更显得小一些。瞧着也就十四、五岁。 陆莳兰也看了看对方,只觉得这个人任何时候都招人瞩目得很,随意行走或别的姿势,都自有风流蕴藉,给人的感觉是冷静却又不驯。 但是,陆莳兰察觉出霍宁珘先前靠近她时的无形气势,她总觉得对方恐怕还是对她有些成见,见礼后就略低着头,没有再看对方了。 用餐的地点是在水榭中。从红檐飞角的榭亭中放眼望去,一湖碧波荡漾,水风缓缓拂面,令人心情十分惬意。 霍宁珘既然到了,三人便一同坐到桌旁。 桌上洁白的瓷盘中,盛放着花蒸鲥鱼、银丝鱼脍、椒盐野雉等数样荤菜,也有小松菌煨豆腐、清炒蕨芽尖等素食,甜点有酥酪冻、蜜饴燕窝羹。玉壶里则是酒香四溢。 陆莳兰的目光却是看向侍女呈上的烤肉。 是刚刚炙烤出来的,还渗着油珠飘着热烟的薄片鹿肉,旁边几色小碟中有芥辣酱、咸酱、虾鲊碎末、蛤蜊酱、豉油等作为调料。 虽然她平素公务忙起来的时候,常常连三餐也忘记用,用馒头果腹的时候也不在少数,并不算太重口腹之欲。但是这么香的东西近在眼前,还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霍宁珩看着陆莳兰,道:“听七郎说,陆御史译了却不愿接受赠礼,那让我招待一顿以表谢意,总是可以的罢。希望能和陆御史的口味。” 对方的为人实在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陆莳兰便笑着答:“瞧着便知是色香味俱佳的,多谢四爷款待。” 三个人在席间都很少说话,霍家兄弟二人似乎有食不言的习惯,而陆莳兰则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偶尔提到时闻,三人才说上几句。 这厨子的手艺特别好,就算她是个自制力颇佳的人,也忍不住比平素多吃了一些。 用完膳后,霍宁珘与霍宁珩说了会儿话,便要回侯府了。 他正要走,却听霍宁珩在朝着陆莳兰道:“若陆御史稍后无事,我们接着说?” “好啊。”陆莳兰吃了人家的东西,自然是答应了。正好她先前也对霍宁珩的见地颇感兴趣。 霍宁珘听到这句话,转头看了陆莳兰一眼。 见霍宁珘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霍宁珩略显疑惑看看对方,问:“怎么,七郎还有话与我说?”他们兄弟二人感情虽深,可也不是有事无事粘在一起。到底是两个大男人。 霍宁珘知道霍宁珩如今因腿疾闲在宅院里,颇为孤单,遇到同样对他喜好之物有所研习的“陆槿若”,自然想多聊一会儿。他面上半分也不显,慢慢道:“没。”又道:“那我先走了。” 霍宁珩道:“嗯。再去看看祖母罢,她总是念你。” 霍宁珘略微颔首,果真头也不回地离开。陆莳兰倒是发现了,霍宁珘在霍宁珩面前的脾气尤其的好。 霍宁珩将陆莳兰写的译卷在案铺开,用手指着某一处问她时,陆莳兰看了看霍宁珩的手,她发现霍家这兄弟二人的手都长得很好看。都是修长匀称,既有男性的坚毅,形状又很漂亮。 对比之下,作为“男人”的陆莳兰一时有微微的自卑,将自己过于小的手不着痕迹地往袖中藏了藏。 陆莳兰离开霍宁珩的住处时,也不算太晚,今晚的天空星辰闪烁,天色似乎要比往常亮一些。 霍宁珩当然给陆莳兰安排了马车,只是,她还没有上车,便看到另一辆马车过来等人,随行的人竟然是蔺深。 陆莳兰便诧异问:“首辅还没有走?” 蔺深道:“是啊,被老夫人拉着没走成,这不刚巧出来,就遇到陆御史了。” 霍宁珘推开车窗,目光落在陆莳兰身上扫了一圈,淡淡道:“上来。” 上来?首辅这是在叫她上他的马车吗?陆莳兰险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看向霍宁珘。 霍宁珘看着她不说话。蔺深却是已为陆莳兰掀起了帘子,说:“陆御史快上去啊。首辅亲自送你一程,估计是有话要问呢。” 陆莳兰这才赶紧上去了。 她大致看看车内,靠坐的席榻和置物小几造得精巧别致自不必提。但她觉得这似乎不是霍宁珘的马车,因为没有她想象的宽敞。 陆莳兰在霍宁珘的身边坐下,他腿长,和她坐得近,腿还不知收敛,难免和她的碰到一起。 陆莳兰心跳蓦地就快了些,她侧眸飞快看对方一眼,将自己的腿往里收了收。 霍宁珘看了看陆莳兰这端正乖巧的坐姿,越看越是觉得,他怎么就看陆莳兰女扮男装的这副模样怎么就这样刺眼呢。 陆莳兰也注意到了霍宁珘在看她。她便转头看了对方一眼。这一看,倒是让她微微一怔。 霍宁珘看她的眼神,令陆莳兰有种被凶猛兽类盯上的感觉,而且是一头深沉蛰伏,随时可能扑上来的猛兽,但她不应该有这样的错觉啊,坐在对面的霍宁珘明明背靠着车壁,坐得纹丝不动,一派冷淡骄矜,似乎并没把她放进眼里,和欲扑食的“兽”完全不沾边。 陆莳兰就觉得自己想多了。她主动问:“首辅叫下官同行,不知是要问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便见一个中年男子来到门前,道:“抱歉,陆御史,方才是小的不小心碰到花盆。” 对方貌不起眼,身材挺壮实,皮肤偏黑,背微驼,陆莳兰和聂云都认识对方,这个人也是刑部的,是昨天刚死的曾一灏管理的吏,刚巧也姓曾。 这个人又道:“陆御史先前过来刑部查问情况时,小的有事没在部里,现在是特地过来看看,大人您可有别的吩咐。” 陆莳兰闻言,现写了一张单子递给对方,道:“请你照着为我清理这些案卷。” “是。”那曾姓吏拿着陆莳兰写的东西走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陆莳兰突然道:“云,其实,按照这凶犯容易得逞的程度,除了他可能会武艺之外,也有可能是严屿之他们三个都认得的人,因为没有防备,故而轻易地着了道。” 聂云一愣,猛地转头看向刚才离开的中年人,道:“御史的意思是说……那个凶手有可能混进了咱们三法司里,与咱们共事着?” 陆莳兰颔首:“不错。”比方说方才的胥吏、狱典和勤务人员等,若是凶手有心,依靠一定钱财或人脉,获取这些身份并非不难。 想到那个连杀三人的凶手,有可能就以同僚的身份隐藏在三法司里,此刻正像条毒蛇般从阴暗的角落窥探着下一个杀人目标,陆莳兰便不由头发发麻,一股冷气在背后蹿。 聂云亦是紧皱着眉,深以为然,他突然道:“不过,御史,我有个疑惑,说出来你别介意。为何……唯有你收到了那恐吓信,至今安然无事?” “我也在疑惑这一点。”陆莳兰沉默片刻,又道:“或许,我也该从自己身边入手查查。” 聂云正是这个意思,便颔首道:“御史,那我先去查查方才过来的这位?” “好。”她同意道。 陆莳兰手里的事务多,还有别的事得亲自办。 ***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端午快到了,街上兜售时令之物的商贩也多起来。 艾草菖蒲、五色葵榴、彩绘凉扇、长命缕、艾虎、经筒、香囊、木刻或骨雕的小龙船等。 很多人家自己也做,但外头的商家为了盈利,花的心思总是更巧,手艺也更精。哪怕不买,光是看看,也能找到些乐趣。 陆莳兰想着要给阿眸买点儿东西回去,回家前便先去街上逛了逛。 有一家卖粽子的,那店家瞧着像南方人,手格外灵巧,一匹翠绿的箬叶被他五指一梳,便有一端分开成规整的数条叶缕,他又另取了一张箬叶,加入精心调制的香陷粽米,手指来去穿梭,手中便出现了一只开着屏的袖珍孔雀。 旁边还有小猪、小猫、游鱼、螃蟹等各种形状的编花粽,当然,为了做造型,这些粽子都只包了很少馅料,属于中看不中吃。陆莳兰看着可爱,便打算买几个。 她耳旁突然响起一道清美的嗓音:“陆大人。” 这声音,陆莳兰一听过就忘不了,转头一看,果然是上回在梦琅嬛见过的含璧姑娘,便也道:“含璧姑娘,你也来买东西?” 含璧很懂得展示自己的优点,今天穿的是一袭水红云罗裙,脸庞画的也是桃花妆,着实明丽非常。她礼貌地陆莳兰点头,微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陆莳兰便让出最前面的位置,让含璧先挑选,含璧似乎习惯了男性对她的优待和追捧,果真先挑了几只,陆莳兰这才买了自己看中的粽子。 含璧随着陆莳兰走到人少些的地方,主动提起道:“上次在梦琅嬛,因有两位爷在,我不方便讲。我看上回陆大人对箜篌之乐颇为喜爱,你若是想学箜篌,有空可到我那里坐坐。不敢说指导,至少能与你交流一二。” 这含璧倒是观察入微,陆莳兰也有些佩服对方,果然,能成为众位世家公子追捧的对象,光有容貌是不行的。 陆莳兰觉得含璧的箜篌声的确让她喜爱,便应承道:“好啊,含璧姑娘邀请,荣幸之至,有时间一定登门。” 含璧又说了几句,突然道:“陆御史与七爷……似乎很熟。” 陆莳兰微怔,道:“实则,我与首辅,还没有含璧姑娘与他相熟。”她与霍宁珘见面的次数,数也是能数得过来的。 含璧显然不信,当对方自谦,只含笑不语。能被霍宁珘带着见霍宁珩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交情? 除了霍宁珩,她也没有别的能接近霍宁珘的法子,眼前这个陆槿若,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像陆槿若这个年纪的愣头青,含璧根本都不需要做什么,甚至连个秋波都不用抛,只要适时笑一笑,便能迷倒一片。 因此她才以箜篌与对方结交。 因着刑部官员的命案才出,陆莳兰也不敢在外逗留太久,打算赶在天黑以前回府,便与含璧告辞。 她回到伯府,刚踏进自己院子,却是见父亲陆连纬在里面等着自己,她便上前道:“父亲?” 陆连纬看了看她手里拎着的几只编花粽子,问:“买这些做什么?又是给阿眸买的?”他似是不满道:“说起来,端午到了,你去给首辅送节礼了吗?” 陆莳兰微怔了怔:“没有。” 陆连纬瞥她一眼:“你怎么这样不懂事?这些还用我教你?三节两寿,你居然不知登门拜访。你原先给你的老师不送吗?” “老师不一样啊。”陆莳兰皱眉道:“我现在身为御史,怎能助长送礼之风。” “莫非你们副都御史冯征昊从不给上头送礼?”陆连纬呵呵地笑:“再说,谁说让你送礼就一定是送名贵之物?只是叫你去向首辅表个态度,不能叫他觉得你忘恩负义,调回京了就把人情忘到脑后!别人想进长骁侯府的门都没路,你去译这样久的,竟还是白去了。你不是立志当都御史?以后还不是首辅一句话的事。” 陆莳兰站在原地没动,这动作惹恼了陆连纬,道:“你必须去!走,现在我就押着你去给首辅送端午贺礼。” 陆莳兰想了想,道:“知道了。不用押我,我自己去。” 她父亲是个爱交狐朋狗友的,之前从不过问她在官场交际,她也不知对方为何如此反常。但她也想过了,的确,端午赠礼本就是香包、绣符等物,并非定要华奢,她走一趟也是应当。 但香包那些都是女孩子送人的,由她送给霍宁珘不合适。 想到端午亦有赠扇的旧俗,陆莳兰便找出自己前几天写的一柄扇子,浅黄色素丝折扇,紫竹骨条的,用章草题的一首海棠诗。她看看这柄略显简朴的扇子,顶着被霍宁珘嫌弃的可能,揣着扇子出门了。 到了长骁侯府门口,陆莳兰也不知道这么贸贸然前来,霍宁珘在不在家,便上前问门房。 门房往里边去禀报,过一会儿,就有人来引陆莳兰进去。 长骁侯府的确是大,陆莳兰这次被引至之处,她之前并未来过,只觉芭蕉新绿,步步可见叠瀑飞泉,水声淙淙,水多的地方在这夏日自是尤其清凉,进了这水景楼阁,却见霍宁珘在宴客。 陆莳兰没往凉阁里看到底有哪些客人,她拿着扇子站在芭蕉树下,想让蔺深带霍宁珘手下,便算表达心意了。 岂料,霍宁珘说首辅让她进去。 陆莳兰还没跨进屋里,便见霍宁珘慢慢走过来,目光落在她脸上,道:“大晚上的,你还到处跑什么?” 陆莳兰听明白了,他是指今天又有三法司官员被害的事。 霍宁珘的身形太高大,又在门口,将陆莳兰的视线拦住了。她也看不到后面有哪些人。为了不打搅他与友人聚会,她便取出了自己的“陋扇”,道:“下官是来祝首辅安康。” 对方还没说话,陆莳兰已先听到谢遇非的声音:“槿若不错啊,还知道给七爷送扇子。哥哥我也要啊。回去了记得给我送一柄。” 霍宁珘看向凑过来的谢遇非一眼,对方立即闭上了嘴。他这才接过陆莳兰的扇子,没打开,只垂目掠过,道:“过来坐罢。” 这显然是在叫陆莳兰了。男人转身走开,她的视线毫无遮挡,这下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本该在西林苑的皇帝居然也赫然在座。 萧冲邺显然是听清陆莳兰方才的话了,又见她跟在霍宁珘身后走过来,低头摩挲着手中玉杯,掩去眼中阴郁。 看到萧冲邺,陆莳兰总觉得对方是不是有些不悦,她给首辅送了礼,却没给皇帝兼友人送礼。唉,她父亲要是知道她因首辅却得罪了皇帝,不知会作何感想? 陆莳兰还浑然不知,她这因担心萧冲邺有“想法”而微微蹙眉的神色,已经将她刚刚才送过礼的首辅也得罪了。 她立即上前向皇帝请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 23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萧冲邺略微颔首,道:“免礼。” 霍宁珘便将陆莳兰安排在了席桌最末的位置。她目前的品级,也的确该坐这个位置。 霍宁珘和萧冲邺是亲舅甥,又都是城府极深之人,自然不可能因为心里那点情绪,面上就开始相互开始针对。 因此……是陆莳兰被凉了下来。霍宁珘和萧冲邺都没有人跟她说过话了。 不过,谢遇非倒是一直在找她说话,让她的存在感一点也不低。 宴席结束后,霍宁珘照例派车送陆莳兰,她回了侯府,却很快有人给她报信,说门外有人找。陆莳兰又再出来,才发现那马车里坐着的是皇帝。今晚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的皇帝。 陆莳兰被召进马车,想了想道:“皇上怎的这样快也从西林苑回来了?”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道:“原本就是到西林苑打打猎,略微放松,真要避暑,还是太阿山凉爽。更何况,朕在那边……和太后有些不愉快。” 竟听到皇帝这样说,陆莳兰微怔,她也知道,大抵是因为修建道宫的事,太后与皇帝闹得有点僵。她也只能道:“太后日后定会谅解皇上苦心的。” 陆莳兰便想安慰一下皇帝,又笑着道:“我还不知皇上回来了,早知皇上也在首辅那里,我真该将给您写的那柄扇子也带过去。”现写几句诗是很容易的,反正她今天答应了也要给谢遇非和另一位兄台也送两柄。 “……”萧冲邺知道自己那把扇子估计还没写,沉默片刻,说:“如此甚好。” 他又道:“近日,三法司官员再出命案。槿若,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收到过恐吓信,危险只怕比旁人还要多上几分?朕的意思……御史一职未必适合你,不如还是调来御前,可好?” 若是换了一个人,想着三法司这接二连三的命案,又有皇帝这样说,那肯定就会同意了。可是,陆莳兰思索片刻,虽然她心里也有些忧虑害怕,但她现在一心想做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使同僚死因大白,得以瞑目。现在调离,总觉得像临阵脱逃。 她便道:“多谢皇上关怀,我还是想先等到同僚们的命案破了……” 萧冲邺点点头,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让陆莳兰回去歇息。 看着陆莳兰的背影,萧冲邺心里很清楚,这女孩模样看着温软,性情也大度,但实际上,是个挺倔的人,一旦认准了什么便很是坚定。 或许,他不该再纵容她了。毕竟……她都开始主动登门给他小舅舅送扇子。若非他今日正好撞见,还未必有自己的份。 萧冲邺轻轻冷笑两声,眼中依然阴霾重重。 *** 正到端午这日。 艳阳高悬,日光灼灼,皇帝亲自移驾怀惠河岸边,带着百官与民同乐,观赏由朝廷组织的龙舟赛。 当然,这个与民同乐,还是由禁卫军拉起了明黄的警戒帷缎,划出分明的界线,百姓不得越线一步,毕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安全还是第一位。 大大小小的看台,从河边视野最好的地方,一字朝两边排开,都是供皇帝和达官显贵观赛所用。而百姓,大多聚集在河岸另一边和警戒线外。 夏日到了,大乾当朝,时人都爱着浅色。 皇帝一袭烟蓝地五彩绣纹的龙袍,十八岁的清俊少年,既不失风发意气,又有持重的睿智之感,擎长身躯登上高高的看台,端然受了众臣之礼。 萧冲邺看看台下四周,在远处一株柳树下底下找到了陆莳兰的身影,不知和谁说话呢。他收回视线,随即又让内侍给众人分发端午节的赏赐。 王室宗亲、勋爵及世子、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女眷皆有物品赏赐和赐宴。 男的这边,赐下的是百索牙扇、彩炽五毒艾叶绣金囊袋。命妇那边,得的是香罗宫扇、真珠彩练符袋。 男女都得的,则是五彩寿缕,象征着五色龙,祛病去疫,祈祝康健。 陆莳兰品秩太低,当然是得不到统一赏赐的,但是,她今日和另外一名御史一起负责监察百官是否有御前失仪,却可以留宴。 当牛皮重鼓猛地被敲响,各种造型的龙舟如离弦箭一般勇猛驰前,两岸喧声鼎沸,着实是热闹。 霍宁珘与皇帝同在一个看台。他坐了一阵,突然起身离开,萧冲邺看了看对方背影,若有所思。 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杏色底紫绣蟒袍,玉带束腰。棱角分明的俊容,深邃凤眼寒芒隐隐,身兼日月之美,又负有令河清海晏的赦世军功,一举一动皆是倍受众人瞩目。 他穿的是赐服,文武百官中得赐蟒袍的仅此一人。 当霍宁珘下了主看台,从御道前走过时,他左臂系着的五色缕流苏随着步子晃动,瞧得隔壁看台上一众皇室女的心也跟着起伏。 今天来的命妇和名门小姐们,都是盛妆巧饰,衣裙生香,尤其是还未出嫁的小姑娘们,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都是抱着自己的小心思。 女子中最吸引人瞩目的,自然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就有京中第一美人之称,今天又穿的是紫色雾縠裙,华贵中仙气飘飘,叫许多年轻公子和官员看得在心中啧啧称美。 萧檀君看着霍宁珘走过去的身影,很希望对方转过头看自己一眼,但是很可惜,对方没有半分往女眷看台看看的意思,毫不留恋地就过去了。 陆莳兰今天说起来是纠察百官风仪,但可比平时看账之类的轻松多了,就是到处晃晃,看看有没有人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举止,简言之就是看看风纪。 她和另一名同僚分了工,在自己划到的那片儿绕了两圈后,就暂时地来到一个无人彩帐里,找出自己的水囊喝水。 她刚沾湿了嘴唇,便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 “首辅?”陆莳兰忙放下水囊道:“您来这里做什么?” 霍宁珘看看她还沾着水珠的嘴唇,淡淡道:“陆御史赠我扇子,投桃报李,我也该送你长命缕才是。” 陆莳兰便见霍宁珘一步步向她走近,对手持着一条五色寿缕,站定在她身前,低下头,将编制得格外精美的寿缕往她手臂上绑。 端午的确人人都要系长命缕的,尤其是小孩子……但是,霍宁珘亲自给她系……陆莳兰的脑中空白了一瞬,动也不敢动。 她觉得低下头的霍宁珘离她太近了些,迅速看一眼对方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本就热的天气因这太近的距离更像烧了起来,心跳也变更快,她完全被笼罩在霍宁珘的身影中,他的动作很慢,最后还轻轻梳理了片刻那长长的五彩流苏。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首辅把长命缕给她系好了,陆莳兰悄悄退开一些,道:“下官……多谢首辅。” 霍宁珘看看她脚步微挪的小动作,面无表情道:“不用。”又语气不明道:“陆御史也真是不容易,人手一把扇子,就是不知道扇子上的内容是否也一样?” 陆莳兰心道,人缘好也不是她的错嘛?便说:“当然不是,每一柄扇子都是下官用心写就的,尤其是首辅那一柄。” 霍宁珘闻言沉默看她两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陆莳兰望着对方的背影,平复一会儿,怎么这首辅喜怒无常的时候她不习惯,这突然平易近人了,她还是不习惯呢。 不敢再一个人待着,陆莳兰立即又出了彩帐,到四处去巡视。 今日的龙舟赛尤其精彩,看完赛龙舟,又观赏了河面表演的水秋千、水上飞索等节目,皇帝又召了武将表演射柳,君臣皆是一片欢笑。接着很快便要移驾芙蓉园。 芙蓉园就在众多看台后方,是靖王空置的私人宅院,皇帝借来大宴重臣的地方,也是早就被禁卫军围起来了。陆莳兰立即去了园中主楼,她还要负责代天子查看光禄寺的人准备得如何。 一名内侍引着她走进各个厅中,走到第二个厅室时,她打头朝里走去,突然,一只男人的手点了陆莳兰的穴位。对方站在她身后,在她完全不能动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扯开她束发的黑缨。 陆莳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惊愕地略微睁大双眼,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完全披散下来了。接着,对方迅速脱掉她的鞋,又将她的穴位解开,将她推进了一旁的玉泉池。 陆莳兰这时才终于能发出一声极轻的低呼,玉泉池的水只到腰际,当然是不会伤害到她的,她蹙着眉,很快便扶着池边的岩石站起来,但是,对方拿走了她的鞋子。 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对方就是想要她在众人面前浑身湿透,披发赤脚,出乖露丑。向来都很镇定的陆莳兰,此刻终于有些慌张。 历朝对官员的仪表就要求甚严,仅是服饰的穿着规定,便有朝服、祭服、公服、常服、赐服等之分,在何时穿朝服,何时穿公服,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尤其是像御史,这么个样子出去,以后哪里还能立足! 陆莳兰不知道是谁要害她,或许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托了宫中哪个内侍报复她?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甚至不知道出手的是不是引她来看厅室的那人。 但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出现在人前。不止因为她是个官员,更因为她是个女子。 衣裳湿透了粘在陆莳兰身上,将其全身上下的线条显露无疑。 上身缠着白绸条还稍好,尤其是下身,腰臀和一双长腿被勾勒得鲜明动人,湿濡发皱的衣摆下露出一双雪白玲珑的玉足,脚趾圆润可爱,整双脚如粉妆花糅般,纤巧而秀美。 虽然室内还没有旁人,但看这个厅室阔绰的程度,屋内还有假山泉池作为布景,就知道一定是皇帝或宗旨级别的。一会儿便会有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 24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陆莳兰细细观察着周围。 她先是往掩着大半的窗外看了看, 庭院中有执戟的禁卫,从窗户逃走看来是难。门口那儿, 也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还不止一个。 而殿中一座八幅屏风的另一边, 似乎还别有洞天,她猜测, 应该是供贵人暂时休憩用的隔间。她想去那里, 看看是否有脱身机会。 可是现在过去,水痕会留在地上, 那就太明显了。若突然有宫人进来, 看到地上的水, 始终会被人发现。 陆莳兰想了想, 爬到池中一块小小的假山石头上, 用力拧着自己的衣摆。直到实在拧不动了,才环抱双膝蹲着,等待自己身上的水迹稍干, 至少不要滴水。 陆莳兰沉默将目光盯着水面,鼻尖有些酸, 觉得从小到大, 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她只能祈祷不会立即有人进来。还好并不冷,只是身上湿浸浸的难受。 幸运的是, 直到她踮着脚步跳到池子外面, 也没有人入内。她立即去到了那屏风后, 果然不出她所料, 这里是供人休息用的,有床榻,铺着细簟席,榻首摆放着瓷枕,还有一间净室。 那么,刚才给她引路的人就一定有问题了,这样的地方,根本不是正式宴客用,显然是贵人休息的。 屋内其实也有躲避之处,雕梁画柱之间,悬挂着绡帐,绡帐虽薄,但被分开拨到几处,叠在一起,藏下她还是没有问题。但她想的却不是躲,而是逃。 谁敢确保一会儿不会有人来动这些绡帐,将它们都放下来。 *** 萧冲邺负手走在前,含笑听着身边的六王叔说话,但若是仔细审视他的眼睛,就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与不耐。 他的心完全不在这里,而是已飞到了陆莳兰身上。他一想到她在等着自己,想象着她现在无助的模样,萧冲邺全身的血液都似沸腾一般,又有些怜惜。 很快有人给萧冲邺悄悄禀报什么,他的脸色骤然一变,那人竟说派去的人把陆莳兰推进了水池里。他明明只让将陆莳兰的头发弄散,鞋袜摘走,谁让那人自作主张!万一伤到她怎办? 梁同海小小翼翼看看萧冲邺的反应,就知道皇帝是动怒了。那动手之人……势必要受到重罚。 不过,想到陆莳兰现在衣衫尽湿的模样,还有她那赤着的双足,萧冲邺喉结轻轻滑动,觉得的确是需要降降暑气。 他正巧在暗中看到过她的脚,曾无数次想象过,他若将那一双纤巧软玉握在掌中把玩亲吻,对方那张小脸上,会是什么神情。 即使是以萧冲邺从皇子到皇帝,看过无数美人的眼光来评价,陆莳兰也堪称真正的绝色。这样一个女子,却成日裹着男人衣裳,将自己的女性象徵掩盖,实是暴殄天物。 他还给陆莳兰准备了女装,从外裙到贴身的小衣,都是命最好的绣娘照着她的尺寸精心缝制的,他想过很多次她穿那些衣裙的样子。 但萧冲邺不打算现在就“撞破”她身为女子的身份,一是因他得去宴客正厅中大宴群臣,二来,作为一个经历起落的少年君主,他的心志早已是经过百般锤炼。他懂得什么叫忍耐,什么按捺,知道要何时摘取这朵最美丽的花朵才最恰当。 让陆莳兰稍后独自留在那间屋里,经历漫长的无助和凄惶,她心里才会更加脆弱,对现在身为御史的处境才会退缩。当他参加完晚宴再出现在陆莳兰身边时,她就会对他产生更加亲密和依赖的感情。 反正他已派人将那间殿室看紧,相信她也跑不掉。 皇帝便直接参加晚宴去了。今晚得到赐宴的,都是王室宗亲、重臣勋爵及其女眷。 夜幕低垂,天如墨洗,星斗万点,芙蓉园中楼宇华灯,如仙宇琼阁, 陆莳兰这屋里,也有人点上了外间的灯,点得不多,玉台上燃着橘黄的灯光,里间较暗。 可坐在大殿主位的皇帝没有想到,此刻却有个“混世魔王”,代替他先去了关着陆莳兰的那间屋。 陆莳兰一直没有机会逃走,因为窗外不远处站着侍卫,天未黑的时候,她翻窗出去也太明显。但现在天黑下来,她隐约能听到丝竹之声,大宴已开始,她渐渐不复先前的慌乱,决定乘着夜色的掩护离开。 陆莳兰正躲在窗扇后寻找机会,突然听到外间的门被猛地推开,接着是门前内侍们阻拦的声音:“王爷!烦王爷多走几步,去前边的凌云阁休息。” 接着竟是萧慈的声音响起:“这里面有别人吗?又没有别人?本王凭什么不能在此休息?” 萧慈似乎是下午就在前头喝醉了,直接就往屋里钻,要找地方躺一躺。 这萧慈是个浑透了心的,脾气上来了连皇帝都要怼两句,皇帝还不能说他什么。他可是宗室中率先拥立萧冲邺的长辈,你萧冲邺就是这样对待长辈对待宗亲的?本朝宗室的力量不可小觑,萧冲邺该平衡时还是得平衡。 萧慈勾唇露出一抹轻蔑笑意:“本王还偏要在这里了。” 那内侍哪里拦得住萧慈,只好放对方先进去,又赶紧给另一人使眼色,意思是让他赶紧去禀报梁总管。 里间的陆莳兰却是心头猛震,萧慈竟要进这内间来休息? 她是先躲起来,还是立马逃走呢?万一躲起来,却被萧慈发现……对方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 想到萧慈平时看她的眼神,她心头忐忑难安,迅速作出决定。 陆莳兰只是纤细,而非体弱,小时候也是爱跑爱跳爱上树的,倒是身体轻盈。她动作向来灵巧,从那打开的窗户往外瞧了瞧,一翻身就出去了。 她这样久没有异动,庭院中侍卫早就放松了警惕,偶尔在相互说话。陆莳兰的身形如黑影一闪,就不见了,她矮着身体隐在灌木丛中。 她的头发,先前就已被她撕下一条绡纱重新束起,现在就差一双鞋了。这可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就是这么一双鞋,却不能不穿。 陆莳兰慢慢在灌木丛后挪动,突然听到几个路过的王府婢女在说话:“没想到那梦琅嬛和玉腰楼有那样好看的女子,难怪被喻为销金窟,今晚又在此献艺,指不定就被哪位贵人给看上了。” 另一个道:“我倒是觉得那蘅心园戏班的小生长得才漂亮,怕是要被王爷给瞧上了。” “行了罢,你俩快别议论了,赶紧将东西给他们送去。” 陆莳兰闻言,想着应当是宫中歌舞皇帝看腻了,今晚给他换换口味,便安排了外面的戏班和歌舞。 听到有戏班在,那是要换装的,她还怕找不到一双鞋子?陆莳兰悄悄尾随过去。也是她运气转好,那些艺人被安置得距离很近,也刚巧错过了巡逻的侍卫。 来到艺人休息换装的屋外,陆莳兰借着黑黝黝的天,躲在一扇窗前偷偷看了看,岂料这次竟和人对视上了,双方都是微微一骇。不过,屋里的人竟是含璧。 含璧见了陆莳兰,眼睛一亮,立即将她一起拉进了屋里,紧紧关上门窗。 “含璧姑娘也在这里?”陆莳兰也正巧担心被人看到,也就顺势进来了。 “陆御史也是被人给欺负了?”含璧上下将陆莳兰略一打量,看看她的脚,皱眉轻声问。陆莳兰这双脚落在某些人眼里,肯定是会觉得是女子,但是在含璧这双看过许多娈童的眼中,倒是还好。 “也?……含璧姑娘,难道你也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陆莳兰看着对方,看起来,含璧身上并无异样。 “呵……”含璧露出的笑意略带凄然:“是啊,我给陆御史看看。”她伸出纤纤五指,便见其右手食指与中指的指腹,赫然有两道未愈伤痕。 “就在刚才,我取箜篌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漆盒里头竟被谁故意削坏了,尖木片子翘着呢,我不小心便被割破了手指。” 含璧清楚,总归是那些爱慕霍宁珘的贵女,或是爱慕其他哪位公子的贵女命人做的,而且,对方胆子这样大,身份地位定然不低。甚至……是哪位公主、郡主也不一定。 她说起来是受众多王侯勋贵抬举,但若是跟这样的贵女相比,又如何能比? 虽然霍宁珘对她根本无意,他们两人甚至没有单独相处过,每次都有其他人在,但看在某些贵女眼中,却是别有不同。 陆莳兰微微一怔,她的心思都花在了公务上,对那些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勾心斗角,几乎没有了解,此刻难免对这伤害含璧之人的歹毒心生惊讶。含璧可是来献艺的,这手指破损了,如何拨动琴弦,这是要绝人家的路啊。 就跟……今日陷害她的人一样,也是想绝她在官场的路……不免心生同情。 “那你……要怎么办?”陆莳兰看了看含璧这手指,知道对方若是立即再去弹琴,怕是要皮开肉绽。 “这也是我想说的,陆御史,你可否代我弹奏箜篌,我则帮陆御史找来鞋子。” 陆莳兰道:“我代你弹?含璧姑娘都不知我的箜篌弹得如何,就让我帮你?你就不怕我坠了你的名声?” 含璧却微微摇头笑道:“正巧我前日去拜访蕙风先生,得知了一件事,原来,陆御史的生母与家师颇有渊源。说起来,令慈与家师还是师姐妹,都是师从蕙风先生。” “当然,我的老师一开始也并非沦落风尘,是家中犯了事,留下她一名孤女,这才遭了罪……还好蕙风先生对她这落难弟子依旧怜惜。这次我去看先生,提到了你,她便说,当年陆家的一对孪生兄妹皆是天赋惊人,小小年纪便琴艺脱俗,是她生平仅见之才。” 陆莳兰放下了心头疑惑,她母亲的箜篌确实是师从蕙风先生,只是……那蕙风先生本身就是出身名门,传承的少数几人也都是大家闺秀,因此,即便是两人音律相似,她也没有往身为艺伎的含璧身上想。 含璧深谙上位者心态,若她手指被割这事抖到皇帝面前,表演不成就算了,还引出些幺蛾子,皇帝才不会管含璧是不是被哪个贵女整了,他只会怪含璧在这大喜的节庆扫了兴。 说到底知道是谁做的又如何,皇帝难道会因她一个艺伎手指头划破了就去处置贵女?说不定反责她没有自知之明。 “帮帮我,陆御史,你就不要自谦了,你译时对乐理的见解能引得霍四爷称赞,必然非同一般。”含璧道:“何况,这也是帮你自己。你也是受人暗中陷害了罢?若你帮我演奏,我就给你一双鞋,可好?” 当然,含璧这是不知设计陆莳兰的人是谁,只当她得罪了底下的谁。若她知道是皇帝想得到陆莳兰,是绝不会挑她合作的。 陆莳兰蹙眉:“可你到哪里去弄双男子的鞋来?” “就跟陆御史想的一样……当然是到那边小生们的房里。我一会儿就让婢女过去……她去办,比你去容易多了。” 含璧目光深深,她自小就是格外要强之人,今日更是不想让那害她的贵女如愿。 陆莳兰蹙着眉,想了想还是打算委婉拒绝,谁知这时竟传来敲门声,居然是有锦衣卫要来查房。 锦衣卫为何来了?陆莳兰心里咯噔一下。含璧也是诧异,忙道:“在更衣呢,请各位爷稍等片刻!” 含璧立即找出备用的裙子,递给陆莳兰,低声道:“我有多的裙子,你赶紧换上一条,他们进来找人,你就背过身去,装作在整理裙子。我就说你是我带来的艺伎。” 被锦衣卫看到有赤脚御史在含璧屋里可不行。陆莳兰也只能道:“好。”她到底是当过八年女孩子,穿这女装倒不难,躲在屏风后迅速就换好了。 还好,那几名锦衣卫似乎也不想太张扬,还挺给含璧面子,进来看了一圈各个旮旯角,见没有相貌极佳的少年,就退出去了。 陆莳兰一直侧着的身子转过来,暗松了口气。 含璧却是怔愣住了,陆莳兰穿着她的一条冷霜纨流仙裙,是粉妍妍的淡樱红,轻柔的裙摆仿佛桃花云雾般,衬得一张白嫩的俏面光丽绝俗,琼鼻丹唇,黑白分明的双眸朝她看过来,长睫微动。 妄她自负美貌,见到对方这穿着裙子的模样,竟看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含璧的目光微微闪动。 “含璧姑娘,你去帮我寻双鞋子来可好?,我算是承了你的情,以后定会帮你在七爷和四爷面前多多说话。”陆莳兰见含璧上回误以为她和霍宁珘关系好,此刻故意拿来做说辞。 这沙沙的嗓子拉回含璧的思绪。含璧听懂了,陆槿若是只想她帮忙找鞋,却不愿代她弹奏箜篌。 含璧便道:“算我求你帮忙好吗,陆御史。今日表演这《猗兰操》是皇上亲自钦点的,梦琅嬛与玉腰楼合作,我负责弹奏箜篌,玉腰楼献舞。玉腰楼排练了许久,不能不表演。” “你放心,你弹奏的兰台周围垂挂着素丝帘子,你根本就不用露面,外面只能看到你的身形轮廓,看不到容貌。不然我也不敢叫你去啊。” 含璧突然说:“若陆御史不帮这个忙,要是锦衣卫大人又回来了,我可帮不了忙。” 陆莳兰猛地看向对方,对方拿她现在的处境威胁她,她慢慢才道:“好罢,我帮你。” 含璧这才笑道:“《猗兰操》会奏吗?当然,我说的是蕙风先生谱曲那一版。” 陆莳兰颔首,这个她从小就很熟稔。 含璧又拿一张缀着两朵兰花形的半面纱戴在她脸上,只露出嘴和下巴。 连含璧的婢女都觉得陆莳兰的身高,体态,皆与含璧极为相似,只除了胸前太平坦。含璧看了看陆莳兰的胸,咬着下唇想办法…… *** 大殿中的萧冲邺眸色沉沉,压抑着心中怒意,他已派人四处去找逃走的陆莳兰,却是暂无音讯。 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萧慈撞见陆莳兰那副模样,将人给藏了起来。一想到若是萧慈敢对陆莳兰下手,萧冲邺便有杀人的冲动。 霍宁珘轻握着酒杯,慢慢转动,他瞥一眼萧冲邺放在桌案上紧握的手,见那只手几乎要握得青筋暴起,若有所思。 进这大殿以来,倒是一次都没有看到陆莳兰来巡视,霍宁珘便唤来了蔺深,低声吩咐他去找找人。 下一个节目很快到了,便见数名太监抬着一尊漆银的兰花台,兰座上方铸有顶盖,雪白的纱罗从顶盖边缘轻柔垂下,这兰花座被放置在殿角一隅的暗处,取的是猗兰独幽的意境。 兰心中央,则坐着一名身穿罗裙,怀抱箜篌的女子,因光线和那纱罗帐的缘故,看不到容貌,只能见身形轮廓。 只看那身影,便让众人觉得,这含璧不愧为绝代佳人。光是一抹纤纤玉影,竟也让人心生向往。 箜篌被拨动,短促的几个清音,迂迂逸荡在安静的大殿中。接着,舞娘们便如云雁般跟着动了。 孔丘曾叹:“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才有了这《猗兰操》。 殿上美人纤腰楚楚,水袖招摇。玉腰楼的舞者,那腰肢总是格外灵动,今日,在灵动中更多了几分坚韧,仿佛风中的猗兰,任你雪霜,管你冷落,都独自绽芳。 然而,如此曼妙的舞蹈也夺不走那箜篌声的存在感。 那声音,让人想到了沛沛流水,浩浩野风,一枝猗兰在这样的空灵之境中缓缓打开,盛丽灼灼,开了又谢,花瓣凋零。音色中没有一丝杂质,从你耳边滑过,似浓墨重彩,绕空不绝,又似烟华尽荡,再难寻踪。 如泣似诉,大梦一场。 霍宁珘半眯起眼,这是含璧的箜篌么……他看向那画影中的弹奏者。 霍宁珩倒是很明确地听出来了,这并非含璧的箜篌,当然,他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 萧冲邺没听过含璧的箜篌声,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他没有细看那道弹奏箜篌的身影,他压根想不到,陆莳兰能这样大胆。 一曲弹罢,陆莳兰坐在那兰花心中又被抬下去,殿中这才有人喊:“含璧姑娘这箜篌的确是绝啊!” 仅此一曲,含璧的身价又要涨得更高了。 霍宁珘站起身来,萧冲邺却突然开口叫住他:“小舅舅,你去哪里?” 霍宁珘脚步半分未停,淡淡道:“净室。” *** 陆莳兰一回到含璧那处,见她已将受伤的手指包扎起来。含璧指指地上的黑布履,道:“多谢御史,你放心走罢,一会儿若再有人叫我献艺,我便说这手指刚被割到。” 陆莳兰点点头,立即换装穿着这双有点大的鞋走了。但这双鞋也只能稍作应付,官员穿的是皂靴,和这些艺人的鞋可不一样。她决定先自己回家换鞋,明天再主动弹劾自己今日的失职。 陆莳兰便想抄近路尽快出这芙蓉园,为了躲一队婢女,她急促后退好几步,却蹭到了假山石壁上。但是,避开了婢女,却没避过前面一道高大的人影。 “首辅?”陆莳兰看清对方,心头一下又紧揪起来。 霍宁珘一眼就发现了她拖拖搭搭不合脚的鞋,面色终于沉下去。“你自己的鞋呢?” 陆莳兰瞅瞅霍宁珘的脸色,不得不将自己今天最初被推进水池的遭遇讲了一遍,不敢再看对方的表情。却是又问:“首辅,照说这种情况,不算是下官自己失仪罢?” 陆莳兰说完又极轻微地呲了呲牙,刚刚被撞的后腰和臀部上半截火辣辣地痛。 霍宁珘是眼睛多毒辣的人,立即发现了她这小动作,问:“怎么,伤到了?” 陆莳兰点点头,道:“不过无事的。应该只是破了皮。” 霍宁珘指尖轻搭在陆莳兰肩头,将她转了个身,便看到她后腰那块果然已浸出少量血迹,蹙了蹙眉。 他将陆莳兰带进附近一间宫室,蔺深迅速送来了药,并在霍宁珘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陆莳兰静静坐在椅子上,实在坐立难安。霍宁珘拿着装药的小瓷瓶走向她,道:“大夏天的伤口不作处理,易受感染。我先帮你搽药。” 陆莳兰一怔,擦伤在后面,她当然不可能自己搽药。可是……首辅帮她搽药? “衣裳撩起来。趴到榻上。”霍宁珘指挥道。 陆莳兰微咬了咬唇角,想着该说点什么好。她虽然一直都告诉自己,在与同僚的相处中,要大气,记着你是一个男人。但…… 霍宁珘轻挑眉峰,问:“我与陆御史都是男人吧?你在磨蹭什么,介意什么?” “……”面前的男人可不是别人,而是她的未婚夫霍宁珘,若是叫他知道她就是陆莳兰,她一直在骗他……陆莳兰没有想到,她今晚的运气,会一路跌到有生以来的最谷底。 陆莳兰找着理由:“不是介意,而是……下官,下官上回见了首辅打着赤膊,对比之下,下官实在不好意思在首辅面前袒露自己。” 一个体弱的男人,因为自己这白斩鸡身材,在另一个体格高挑完美的男人面前,产生了同性间的自卑。这个理由,还是说得通的。毕竟这世上总是有些人要敏感些,不然伤春悲秋怎么来的呢, 霍宁珘唇边笑意玩味,看看陆莳兰,问:“是吗,看来陆御史喜欢我这样的?” 她被问得微微地发懵,想了想说:“喜欢。准确些说,是极为羡慕您的体格。” 霍宁珘笑容加深,似是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安慰她道:“不必羡慕,若是你想要,以后你也是可以得到的……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太拘于小节就没必要了。” 她……也是可以得到的吗?陆莳兰想了想,首辅这意思,是说她通过习武,也可以练成他那样的身型罢?应该是这样了。 陆莳兰可不敢想霍宁珘说的是她可以得到他这个人,当然包括得到他的身体……不但不敢想,也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陆莳兰惟恐自己再这样磨叽下去,引来霍宁珘怀疑,不就是看个腰?反正她注意点,不要将衣裳掀太高,别露出缠胸的绸带就行了。总比暴露身份好。 多少人想要首辅给他搽药,还不一定求得到。她微咬牙根,心一横,手按在腰间铜花扣搭上,将腰带取了下来,放到一旁的桌面。 “……”霍宁珘也就是逗逗她,他已让蔺深取镜子去了,打算让陆莳兰自己照着镜子擦。 霍宁珘恍神的这么一瞬,陆莳兰已撩起整个外裳,露出一截光生生的小腰来,闭着眼,趴到了榻上。当然,她小心控制着衣裳撩起的位置,两只手紧紧攥着。 她的绫裤也还穿在身上。整个人露出的也只有那一截白皙的后腰。但细得一掐,柔软如柳,这般趴着,平白生出柔顺雌伏,任人施为的旖旎来。 陆莳兰偏向一旁的侧脸,紧阖着眼,粉唇因闭得太紧而微嘟,完全不知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诱人。 霍宁珘盯着陆莳兰的脸,眸色变得深而暗,沉默片刻,果真坐到床边。 “七爷,镜子来了。”蔺深捧着镜子径直推开门。 霍宁珘的掌风抬手带过,床头高大的铜枝灯登时熄灭大半,一道冷声响起:“出去!”那声音让跟惯了霍宁珘的蔺深也打了个寒颤。 陆莳兰也是一颤。室内顿时灯光昏暗,她睁了睁眼又再次闭上。被黑暗笼罩着,陆莳兰感觉到身侧的男人,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害怕。 霍宁珘目光落在那被擦伤的后腰,拿药签子轻轻落在那道道细痕上。 也不知是因那冰凉的药膏搽到身上,还是别的缘故,陆莳兰身体一阵战栗。 那药膏不知是什么成分的,陆莳兰顿时感觉痛意增加了好多倍,她从小就比别人怕痛,低低的声音立即唇间逸出:“啊,痛,痛。首辅轻些。” “……”用这种姿势,这种表情叫什么呢?霍宁珘看着陆莳兰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真会给自己找事。 守在门口的蔺深,却是对着突然出现的萧冲邺和萧慈,微怔后立即拜见道:“皇上,王爷。” 萧慈没好气道:“皇上,看看罢,我说不在我那里!你还不信,这不,果然是在霍七这里罢?”不过……萧慈听着那声音,又惊讶道:“阿深,里头这么黑……他们在干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 25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屋里少女的那声音, 着实引人多想。 霍宁珘和陆莳兰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巧这时萧慈曲起食指敲两下门,略提高声音:“霍七, 里边这样黑,你们做什么呢?” 陆莳兰微微一僵,耳根莫名烫了烫。霍宁珘则将陆莳兰的衣裳拉下来些, 道:“起来罢。” 皇帝来了, 做臣子的怎样也没有闭门不相迎的道理。 陆莳兰赶紧从榻上起身,将外裳完全放下。对面的男人还“体贴”地将她的腰带递给她。 “……多谢首辅。”陆莳兰接过将自己的腰带扣好。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连同那腰带的撞击声,都传进门外有心人的耳里。 霍宁珘等陆莳兰穿戴好了,走过来拉开门,眸中幽深一片,目光与萧冲邺对视片刻,才不紧不慢问:“皇上在找陆槿若?” 被那目光盯着,萧冲邺语速也很慢:“嗯,朕先前给陆槿若交办了任务, 却一直没见她回禀。想着她平素不是个惫懒的,担心是出了什么事。” 霍宁珘略微颔首,没再说话,陆莳兰便赶紧过来见礼:“臣见过皇上。” 蔺深已进屋拿火折子将霍宁珘弄熄的灯都点起来, 正好方便萧冲邺的视线在陆莳兰身上沉默打量,她的头发倒是整洁, 只是那鞋……便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弄成这样?” 他明知霍宁珘和陆莳兰不可能真在里面发生什么, 但是听到陆莳兰的声音时, 萧冲邺仍有脑中轰然一炸之感。若里面的男人不是霍宁珘,他实在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陆莳兰不得不将自己的遭遇又说了一遍,当然,同样隐去代含璧弹奏箜篌那一环。 萧冲邺蹙着眉,温声安慰她:“槿若放心罢,这件事,朕定会彻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陆莳兰露出笑意:“那臣便先谢过皇上。”她也知道自己做御史,多少是得罪了人。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微弯的眼睛,让这颗铁石般的帝王心也有些涩涩发酸。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霍宁珘这时转眸看了看陆莳兰的神色。她从小生活的环境单纯,哪里是七岁时就能利用先帝杀人的萧冲邺的对手。就连朝中有几只老狐狸,也识不破他这个外甥,何况是入仕一年的陆莳兰。 萧慈也对她的遭遇表达了同情,又责道:“原来我进那屋之前,陆御史也在,你也是的,跑什么?直接告诉本王,难道我还不帮你?” 陆莳兰从先前的孤立无援,一下就感受到来自多人的关爱。只是这关爱来得猛了点,她一时倒有些不适应。只能客套回应:“王爷说的是。是下官一时考虑不周了。” 萧慈便道:“说起来,你们俩先前到底在里面做什么?我猜是陆御史哪里伤着了,在里面搽药?”那话听着虽暧昧,但……以他的耳力还是听得出来的。 陆莳兰点点头,不欲多说,只朝萧冲邺道:“那臣今日便先向皇上告退,回家换洗一番?” 萧冲邺答道:“都这个点儿了,你也饿了罢?要不先让厨下送些吃的过来,垫垫肚子。” “不用。”陆莳兰忙道:“臣在那池子里泡过,这鞋也是别人的,臣只想赶紧回去。”虽然那池水是新换的,挺干净,这鞋似乎也才被主人洗过,但实在是难受得慌。 知她素来爱洁,萧冲邺便没有再说什么。更何况,霍宁珘虽然一直沉默,但萧冲邺清楚,那不代表他若是要让陆莳兰留宿,对方也会继续沉默。 霍宁珘不笑的时候,身上有种不逊于天子君权的无形气势,总是能轻易震慑他人,他站在一旁,即便不说话,你的举动亦会受他影响。萧冲邺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 宗室女眷用膳的殿室是在庭院另一端。 男的这边赏的是歌舞,女眷那边则是戏曲为主。现下也都结束了,众女皆走出来。 众女走到庭院正中时,便看到好几个男性宗亲及太后那边的亲戚,其中就有霍宁珩。 站在汉白玉栏杆旁的霍宁珩,在夜色下实是让人第一眼就联想到明珠湛露,无论姿容还是气质都拔然于众。他虽是在与端王说话,实际却是在等自己的弟弟霍宁珘。 女子总是喜欢看相貌出色的男人,目光不免都纷纷向他投去。尤其是恪淑长公主萧知嘉,险些被先帝指婚给霍宁珩的,看到对方,心情更是复杂。 安平长公主便低声道:“仿佛好久没见到霍四了。他的那腿,着实太可惜。” 正在这时,霍宁珘几人也从另一头过来了。萧冲邺自是走在最前,萧慈正与霍宁珘说着什么,陆莳兰则走在后面。再后头才是一群侍从。 安平长公主便看着陆莳兰,突然问:“那个是谁?看着倒是眼生。” 萧檀君便道:“姑姑,那人叫陆槿若,都察院监察御史,可不是个简单的。旁的人,可是极少像他那般能同时得皇上、九叔……还有首辅的喜爱。” 安平长公主眼睛眨了眨,笑道:“檀君,话也不能这样说,长成这样,我看了也喜欢啊。” 萧檀君便笑了笑,不再说话。 霍宁珩也看到了跟在三个男人身后的陆莳兰,想起今日宴上的箜篌,观察对方身形片刻,收回视线。 萧冲邺今晚自是留宿芙蓉园,众人便都向皇帝请退。 萧冲邺都准了,等诸人都散了,他朝梁同海道:“请朕的舅舅霍宁珩留下来。” 梁同海立即照办。 霍宁珩折返回来时,萧冲邺仍旧站在原地吹着夏夜凉风,他先招呼道:“舅舅。” 霍家宁字辈虽有七个儿子,但能让萧冲邺在公开场合称呼为“舅舅”,而非叫其官职姓名的,只有霍宁珩和霍宁珘两人。他一般都是叫霍宁珩为舅舅,而霍宁珘则加上个“小”字。 “皇上还有别的事?”霍宁珩因为腿疾的原因,被特别恩赐,进御也可坐轿。他下了轿,站到萧冲邺面前。 “舅舅能否晚些走,再陪外甥喝两杯?” 霍宁珩看萧冲邺片刻,道:“好啊。” 萧冲邺便与霍宁珩来到一间临水雅阁,内侍很快呈上了酒酿。 萧冲邺这次用的是酒樽,是真给自己与对方斟了许多酒,取一樽放到霍宁珩面前,道:“朕一直认为,有舅舅和小舅舅襄助,是朕之福。” “岂敢,是皇上的福泽荫庇了霍家。”霍宁珩端起酒樽,温和一笑。 萧冲邺微微蹙眉:“不过,舅舅自从腿受伤以来,已休养甚久。不知舅舅打算何时重返朝堂?你总不能,一直如现在这般。” 霍宁珩微笑道:“我这个样子,就不用再入朝了罢。得以提前享受浮生,也是幸事。” “这样委实太浪费你之才了,舅舅……”这并非萧冲邺想听的回答。 *** 霍宁珘今次正好要经过伯府,自然是将陆莳兰载了回去。 见霍宁珘又送自己,陆莳兰看看对方,笑着道:“多谢首辅。”隔一会儿又道:“您对我真好。” “我对你好么?”霍宁珘道:“可能是因为你帮我哥译罢。” 这样啊。陆莳兰便道:“我觉得首辅与霍四爷的兄弟感情似乎格外地深。” “我和我四哥自小一起长大。”他略微停顿,又道:“我四哥的腿,也是为了救我,才会变成如今这般。” 陆莳兰怔了怔,她实在没有想到,霍宁珩腿疾竟是因救霍宁珘。 霍宁珘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陆莳兰明白,这短短几句,在对方心里的分量。别的人可能没法理解这种感受,但是她很清楚。 她想到了为救自己而死的哥哥,突然涌出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觉。只是,霍宁珘还能想尽办法补偿对方,或是医治好对方,但她却没法弥补缺憾了。 霍宁珘却没打算继续说这个,他靠在马车壁看她,道:“过两天是你的生辰吧。”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虽然这面庞看起来实在娇嫩。 陆莳兰诧异看看对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首辅还知道我的生辰。” “嗯。”他记性好,看过他们定亲的庚帖,自然就记住了。又道:“那日,到我府中庆贺庆贺?” 陆莳兰闻言有些为难:“谢三哥前些日说他要为我庆生,已经订好了地方。因为先答应了他,不好反悔……首辅若不介意,和我们一起?” 霍宁珘沉默片刻,道:“也好。” *** 季嬷嬷一直等着陆莳兰回来,看到她回家,就赶紧让人抬水来,服侍陆莳兰浴身。 陆莳兰想着自己背上的伤,便道:“我困得很,嬷嬷,擦洗一下就行,不泡澡了。” 季嬷嬷便道:“好。”她帮着陆莳兰解开衣裳,解开绸带时尤其小心。 陆莳兰始终侧着身子对着季嬷嬷,她想着,嬷嬷的眼神不好使,偶尔瞄一眼未必注意得到她后腰上的擦伤。 谁知,她刚让季嬷嬷先出去,对方扒拉着她不准她动:“快让嬷嬷看看,你这腰怎么了?青了这样多还想瞒着嬷嬷!” 便见陆莳兰的后腰上青了一大片,中间还有几处破皮,在雪酥似的肌肤上格外显眼。若是在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身上,季嬷嬷当然是不心疼,但是在这个自己从小当成宝贝的姑娘身上看到,季嬷嬷自然是心疼得不得了。 这个孩子的确是个能干的,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姑娘。从小没了娘,爹又那个样子,后来又扮成哥哥,不男不女的,八岁起也没了玩伴。季嬷嬷这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把陆莳兰当自己的命一样看。 陆莳兰心道糟了,她今日晕头转向的,这才想起自己这身皮肉娇气,平时都常常是不知在哪里便碰得青紫了,这都撞出血来了,肯定是要青的。 “还有药香味……外头的人给搽的药?谁帮忙搽的?”季嬷嬷紧张问。 陆莳兰想了想,如实道:“是首辅。” 季嬷嬷一听愣了愣,心中这叫一个五味杂陈。便忍不住道:“快跟嬷嬷说说,你近来总是去首辅那边……他平素对你如何啊?” 陆莳兰想了想,道:“嬷嬷,你让我先洗完再问可好。” 季嬷嬷知道陆莳兰赤着身子害羞,便放开她,拧了帕子,小心翼翼帮她擦身子。 终于浴完身,陆莳兰刚穿上一套丝绫衣,还是没逃过季嬷嬷的追问。她一边给陆莳兰擦着长发,一边道:“我听外头说,首辅冷得很,可他还给你搽药,他是不是对你挺好的。” 陆莳兰想了想,阻止季嬷嬷的幻想,道:“嬷嬷,你别想这些没有的了。他把我当兄弟呢。” 季嬷嬷曾经也是嫁过人的,只是后来家里那个死了,对男女之事当然比陆莳兰清楚得多。她家姑娘这容貌身段,嫁给哪个男人,对方怕是都要食髓知味,着迷。 偏偏,她也只能叹气。 *** 第二日,萧冲邺召了陆莳兰进宫。摒退了众人,问:“槿若,昨晚你伤到哪里了?” 陆莳兰还以为皇帝是要问政务,不料对方第一句便问这个,她想着,当时让皇帝和寿王在门外等了那么一阵,只得如实回答:“臣不小心伤到后腰,首辅帮臣搽药。” 萧冲邺眼底晦暗:“后腰……你让小舅舅帮你搽药了?”那么……霍宁珘这是已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萧冲邺的手掌蜷缩成拳,紧紧捏起,他还以为是膝盖摔到了。 陆莳兰轻轻点头。 萧冲邺突然起身来到她身边,将手搭在她肩上:“让朕看看你到底伤得如何。” 陆莳兰闻言身形一滞,她想起昨夜撩起衣裳,将后腰暴露在男子面前的那种无措的感觉,实在不想再来一次。 便说:“皇上,臣这伤口腌臜得很,不可污了皇上的眼,您就别看了。” “槿若对朕的小舅舅还真是格外不同。”萧冲邺怒极反笑了笑,幽幽道:“记得在陕西的时候,你有回摔了膝盖,朕说要帮你搽药,你亦是不允。看来,你对朕这个朋友,倒是比对朕的小舅舅要客气生疏得多……” 陆莳兰怔了怔,少君和权臣之间难免对臣下的态度有所比较,自古有言“伴君如伴虎”,这是绝不会错的。因此,她知道自己在陕西认识的好友实则是皇帝之后,才会变得尤为谨慎。 她自认对皇帝的尊重绝不会比对首辅少,对方却是还要分个亲疏。从皇帝对霍宁珘这较劲的态度看来,陆莳兰觉得,皇帝对霍宁珘的戒心可算是不低。这样的态度,难保有一天,不会发生君臣决裂之事,而且他们这些当臣下的,定然还得做出个站队的选择。 陆莳兰蹙了蹙眉,道:“皇上想多了。臣真的只是不想污了圣目……” “那就是说,在你心里,朕还是比舅舅亲厚的?”萧冲邺将陆莳兰另一边肩头也握在掌中,感觉到女孩在轻轻地颤抖,他的手将她扣得更紧,紧得陆莳兰骨头也有些疼,又慢慢低头靠近她,气息落在她的前额:“那就让朕也看一看。” 陆莳兰心跳如鼓,她突然抬起头,看向萧冲邺,道:“皇上,你变了。” 萧冲邺抿唇看着她。陆莳兰又道:“皇上总是与我说,要我像在陕西一样,信任你,依靠你,可我再也不能对你提出自己的想法。”陆莳兰是真的将萧冲邺当知己,觉得他很懂自己,但突然就这般陌生了。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的侧颜,察觉她颤得越发厉害,便松开了手,道:“槿若,是朕一时失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陆莳兰没有说话。在这个时候, 她直觉不要接任何关于霍宁珘的话为好。 果然,陆莳兰强抑不安的神色,令萧冲邺迅速恢复镇定,他慢慢退后一些,略思索,只如平素般温柔道:“槿若先下去罢。” “是,微臣告退。”陆莳兰闻言, 自是不敢多留, 从那弥漫着龙涎香的殿中无声退出。 她一步步走下玉阶,渐远后, 才回望一眼和政殿那象征皇权的那高耸殿脊。 回到都察院, 聂云看陆莳兰眉间微带一抹倦色,便问:“御史今日怎么了?” 被皇帝这样闹一场,陆莳兰自是短时难以平静, 心还挂在那头。她慢慢道:“没什么。” 京城乃权力中枢,各方势力如虬柯交错, 往往牵一动十。做官从不是易事,尤其是一个夹在两个强势上位者之间的低品阶官员。 可是, 她既已走上这条道路,即便困难重重, 也只能如过去般坚持往前走。便强定心神,不让先前的事再影响自己, 亲自去案卷室找一份旧档案。 陆莳兰站在高高柜架之间, 余光无意瞥见一道黑影从窗前晃过。她心下一紧, 随即低头装作翻看案卷,实际却是将袖中小小一枚袖箭拨到预发的位置,注意着门过来的方向。 一道影子越来越近,脚步几乎听不到,她猛然转过身,那来人也停下身形,道:“小的见过陆御史。苏御史方才给我指了路,陆御史果然在这里。” 陆莳兰看过去,映入她眼底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型偏壮,皮肤有些黑,正是上回刑部被害官员曾一灏管理的吏,曾先标。上回,对方也是特地来找过她。 陆莳兰不动声色问:“你上次梳理的资料我已收到,还有别的事么?”这个人,她已让聂云查过,背景并无不妥。只是,总是贸然无声来找她,让她有些防备。 曾先标便看看周围,确定无人,才答:“陆御史,我其实是有件事,想亲自向你汇报。因为……我不敢随意对其他人说。” “何事。”陆莳兰的一只手始终以隐蔽的姿势按着袖箭机括,虽然她觉得哪怕这人就是凶手,也没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都察院里作案。 这曾先标便道:“据我所知,我们曾大人和你们严御史,都借过钱给你们的敛都御史毛东晋。这个,是我有次同曾大人喝了酒他自己提到的,我考虑许久,还是决定告诉陆御史。” 敛都御史毛东晋正是她和严屿之的顶头上司,陆莳兰微微皱眉:“可是,之前刑部排查三名死者的借贷关系时,没有发现这一点,你以前也没有说出来。” 曾先标点头:“的确是这样,因为曾大人说毛大人借钱并没有立借据。都是因关系好,口头约定何时还款,便将钱借了。希望陆御史注意观察敛都御史,并为我今天给你提供这条信息保密。” 陆莳兰略微颔首:“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那小的告退。”直到那曾先标退了出去,过了少顷,陆莳兰才将袖箭机括拨回原位。 她之前就觉得,这三条人命,有可能是三法司内部的人自己做的。但她设想的是,凶手是曾经获刑后被释放,进而寻仇。 而这曾先标给她提供的信息,则是怀疑那作案的人出身正当,本就在三法司供职。 但她觉得,不可能这样简单,因为借贷关系杀人,为何要将死者绑成那个样子吊到树上。何况,这曾先标自己也说了,是空口无凭…… *** 第二日,便是陆莳兰的生辰。她满十八岁了。 放衙之后,她换好衣裳,便去谢遇非告知的的地方。是在一艘豪阔的双层画舫上。烟水澹澹,星辉倒映,望之如同晶室。 过生辰,总是热闹些的好。知道陆莳兰在京没什么朋友,谢遇非便请了自己交好的几个,早早到了等着她。 毕竟是生辰,季嬷嬷给陆莳兰准备了一身浅紫地边绣宝章纹的新衣,衬得这小公子实在是唇红齿白,如新树嘉禾,玉珠皎皎。众人纷纷觉得,看到这陆槿若,才知寿王喜好男色,也并非那样难以理解。 大家都将寿星迎到主位,陆莳兰也不好推辞。她倒是告诉了霍宁珘这个地点,但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会不会来,便有些犹豫提是不是。 谢遇非也是有心,知道陆莳兰不能用带有藤黄的酒,亦不能喝烈酒,便叫人给她备了淡淡的水果甜酒。 当然,各色寿糕,还有特制的红碗寿面,更是少不了。 且每个人都来带着礼物,陆莳兰心下也有些感动。 这里的人,大都在霍家老夫人生辰时见过,她也不算陌生,便与众人交谈起来。 门外这时响起敲门声,谢遇非让小厮去开门,竟见霍宁珘带着蔺深站在门外。 一屋子的人先是一怔,随即站起身来,都到前面来参见。都是道:“七爷竟也来为槿若庆生了,槿若的面子可真不小啊!” 霍宁珘自然也必须安排在主位,陆莳兰的位置便往旁边挪一些,而霍宁珘正好坐在她身边。 蔺深也带着生辰贺礼,分别递给陆莳兰,道:“陆御史,这个是七爷送的,这个是我送的。” 陆莳兰自是连连道谢,将礼品都放在一起。 因着有霍宁珘同桌,众男都收敛了许多,几乎没有人大呼小叫,只是到了行酒令的时候—— 那兵部的郑兴夔生得虎背熊腰,不免看着陆莳兰那小罐子果酒道:“槿若怎么喝这种酒?男人还是喝烈酒的好,你本就生得貌若潘安,若是再吃这种东西,若是叫人疑心你是女子扮的如何是好?” 对方也是随口一说,陆莳兰却紧张起来。 谢遇非则道:“郑兴夔你瞎说什么呢你,我告诉你,槿若只是看起来美貌,但是我可以保证,他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小时候我们一起凫水,我是亲眼见过槿若的小鸡儿!” 陆莳兰闻言一口酒险些喷出来,顿时呛得满面通红,咳嗽个不停,泪花都在眼里了。 霍宁珘扫谢遇非和郑兴夔两人一眼,那两人不知为何,忽觉后颈一凉,似乎感受到一丝丝杀气。但他们都觉得,自己先前似乎没有哪里说错啊。 霍宁珘很自然地伸出手,在陆莳兰背后轻拍了两下,还给她递过去一张洁白棉帕。 陆莳兰微诧,接了过来,咳嗽中不成声道:“多……谢首……辅。” 霍宁珘这个举动,看得谢遇非等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不过,因为谢遇非对陆莳兰实在也是够好的了,便也没有人多想什么,只觉得这陆槿若真是好运气,得到首辅这样另眼相待。 不过,这么一圈酒令下来,陆莳兰觉得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酒力。虽是很淡的果酒,但后劲儿却还是有的。 她便撑着桌面站起来,道:“你们先喝着,我稍后就回来。” “你去哪儿?净室?”谢遇非不忘道一句:“你慢点啊。” 陆莳兰点点头,拉开椅子便出门去了。 她走得慢,脚下还算稳,只是快到净室门前,没注意到底下有个小槛,险些栽出去的那一刻,被霍宁珘一把捞了腰站起来。 少女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男子峻伟坚实的身躯,区别分明,唯一相同的,大概是喝酒后两人的身体都是滚烫。 陆莳兰怔了怔,身旁何时多个人都不知道,要向对方道谢,抬起头才看清,竟是霍宁珘,忙道:“谢谢……首辅。” “站好,别再摔了。”霍宁珘的手从她腰间拿开。 陆莳兰颔首,她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理智,扶着一旁的柱子站着,道:“首辅……也去净室?您先请。” 霍宁珘垂眸看看她,唇边淡淡一抹戏谑:“不一起?” “下官……”已然醉了的陆莳兰被问得骇了一骇,头昏脑涨地也找不出新理由,便轻摇摇头,直接套用了上回用过的借口:“不了,下官,在首辅面前……袒露自己,会自卑。” 还别说,男人最介意的之一就是这个,对比之下,还真的会自卑。只不过没有男人会直接对着另一个男人直接说自卑就是了。 霍宁珘笑意凉凉。还自卑?你有么? 陆莳兰见霍宁珘还在看着自己不动,她突然想起上回首辅是怎样回答她的?——“不必羡慕,若是你想要,以后你也可以得到……” 陆莳兰都没等霍宁珘说话,便连连摆手,面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嫌弃:“这个,下官就不要了。”她以前,看到过……秘春画,虽然只是大致掠过,但是也不算无知。 霍宁珘没好气盯着她,微微挑眉,道:“你不要?我说给你了?” 也是啊……她倒是自作多情了,人家首辅没说要给她。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想要他的,她意思是她自己身上不需要那个……正想着,她的下巴微微一疼,被他捏着抬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 27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他不觉中朝她前进一步,而陆莳兰身后紧贴着廊柱, 压根无处可退。这般受制于人的姿势, 即使是醉酒的她, 也觉察到危险,仰起头道:“首辅……” 她其实已经两眼发花,但仍是发现, 霍宁珘似在细细打量她的面容。 陆莳兰哪曾被男子这般对待过,顿觉全身血液直往脸涌,且有些怕被看穿的心虚, 她舌头打结:“首辅…看, 看什么?” 平时是绝对见不到结巴的陆莳兰的,霍宁珘忍一下笑意, 盯着她天生微翘的菱红唇角,拇指的指尖蜻蜓点水般刮过,道:“还以为你这里沾了寿糕屑,是我看错了。” 说着便干脆利落放开手,人也退开,完全就真是看错的样子。 吓……死她了。陆莳兰脑子反应要比平时慢, 也比平时心大, 没有多想。只是,他的指甲从她嘴唇刮过时, 酥酥麻麻好怪。 陆莳兰又懵了片刻, 才道:“首辅, 你不急么?”她方才喝了酒, 还喝了酸梅汁和蜜露,实是有些急着去净室。 “不急。”霍宁珘终于让开路,让她得到自由:“你急?那你先去。” “好。”陆莳兰也不再客气。 这间净室就在他们的包厢外不远处,在整个画舫尾部。 陆莳兰的身影一走进去,霍宁珘眼底的笑意便消失了,他侧首看向长廊的另一边,跟出来的蔺深立即会意,朝那方向很自然地走过。 陆莳兰这样的普通人,当然不知有高手在暗中偷窥他们。 谢遇非定的这艘画舫叫“江心月”,在整个京城经营所用的画舫中,亦能排进前三,本就是为贵客打造,从船身的华美外观,到每个包厢乃是净室的陈设,都花了诸多心思。 这净室连兽子都是青瓷所制,檀香袭人,陆莳兰醉归醉,还不忘落锁,惟恐有谁进来了。 走这样一趟后,陆莳兰重新回到包厢,便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显然是一副酒意上头的模样。大家也照顾她,知道她不能喝,好歹没人劝。 但是按照谢遇非他们惯常的流程,用膳是第一步,接着要么是去温柔乡赏歌舞,倚红偎翠,要么是去浴汤享受。 画舫开得极其平稳,渐渐停靠在怀惠河的某处岸边,谢遇非便狗腿地对霍宁珘道:“今晚我安排在卧云泉馆,保管把七爷伺候得舒服。” 陆莳兰不料还有安排,她现在是只想睡觉,可这是专为她庆生,她也不便提出立即就走。 她抬头一瞧,好不容易看清牌匾上的字,只听谢遇非对她道:“这里姑娘们的捏拿手艺都好得很,槿若,一会儿你只管脱了泡个澡,出来躺着,自然有人知道伺候你。” 陆莳兰哪想到还有这个安排,一时傻眼了。泡澡?伺候? 霍宁珘走在前面,也没有阻止,有意给陆莳兰长长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跟谢遇非他们做“好兄弟”,再结伴出来玩儿。 他知道陆莳兰在南京读时,没有谢遇非这样豪的朋友,成天只知埋头苦读,又是刚从边塞回来的土包子,不知现在公子哥的玩法一套一套的,下次她就不敢来了。 卧云泉馆也算一间难求之地,谢遇非能包下六间着实不易,但霍宁珘是临时来的,没有多的一间能给对方了。他便道:“七爷和大家都单独一个泉室,槿若和我一个泉室。” 谢遇非想着,当然是自己照顾喝醉的陆槿若了,和槿若泡一个汤,他也能接受。若是跟郑兴夔什么的一起泡,啧啧,那他心里可能要膈应得慌。毕竟他和槿若交情不一般,小时候就是一双浪里小白龙了,真香。 正在心里默默嫌弃郑兴夔的谢遇非,还没有发觉首辅大人已经停下了脚步,险些撞上去。 霍宁珘冷淡的眼神扫着谢遇非,谢遇非顿时又觉得浑身都冰冻了一遍。他想着,首辅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对这个安排不满意?可是他不是已经让对方在单间了? 霍宁珘言简意赅道:“陆槿若跟我一间。大家都快进去罢。” 首辅都发话了,郑兴夔等人自然都各自进了房间。便只留下了霍宁珘、陆莳兰和谢遇非三个人。 “……”谢遇非有种玩具被抢的感觉,愣着了。 陆莳兰懵归懵,但是灵敏的直觉还未完全消失。在她现在的心目中,皇帝比霍宁珘危险,因此,若是今天面临选择的是和萧冲邺一间,还是和霍宁珘一间,她就会选择霍宁珘。 但是在霍宁珘和谢遇非之间选,她肯定就选谢遇非了。毕竟先前在画舫上时,霍宁珘的靠近,现在回想起来,仍让她冲击颇深。 酒能壮胆,陆莳兰便朝转身也要进泉室的霍宁珘直接提出道:“首辅的身份,怎能和人挤,我…还是与谢三哥一间罢。”反正一会儿她可以直接不进泉室里去,就在这外厅等着大家,谢遇非也不会说什么的。 被选中的谢遇非暗自一喜,脸上还不敢表露。 被未婚妻淘汰的霍宁珘则面无表情,他发现,陆莳兰对谢遇非还真是不一般,回京头一次,便为谢遇非破例饮了三杯酒,还出了疹子。今天出来庆生又是谢遇非做东,她便喝了酒。现在连泉室都选对方,对谢遇非可说是非常信任了。 霍宁珘深深的目光落到陆莳兰身上,锁着她,缓缓道:“陆御史方才说什么,你要和谁一间,我没有听清。” 陆莳兰被霍宁珘这么一问,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惹上事儿了。她想了想,说:“那,谢三哥,下官还是…和首辅一间,万一,首辅需人使唤……” “额,那,好。”谢遇非也不敢说不好,只能看着陆莳兰跟着霍宁珘进同一间泉室去了。 谢遇非在原地站了片刻,他今日酒也喝得不少,脑子也不算太清醒,但是七爷对槿若,的确是跟对别人不大一样啊。想着想着,谢遇非突然一个激灵,莫非……莫非七爷和寿王往来多了,也被传染了那方面的爱好,开始对男人有兴趣!心下觊觎槿若的美色? 谢遇非突然陷入担忧,七爷不会是想借着沐汤……对槿若做什么罢?在七爷面前,槿若简直就跟那砧板上的鱼没两样。 他随即又觉得不大可能,七爷看着不像是会喜欢男人的。而且,若他是霍宁珘,有华昭郡主这京城第一美人可以娶,又有含璧姑娘这样的随时愿让他做入幕之宾,也不可能对男人产生什么想法才对。 谢遇非陷入了困惑,但心里始终不怎么放心,便决定,等再晚些时候,他掐算着时间,哪怕冒着性命危险,也要去七爷和槿若那边看看。 反正他们三个都是男人,以前七爷在军中的时候,也没少被男人看,被他看看……应该也没关系罢? 陆莳兰心里的忐忑不比谢遇非少,跟着霍宁珘进了泉室。 泉室里置了许多冰,凉气悠悠,她似乎要稍微清醒那么一点点,但也只是稍微,一张脸蛋还是染着嫣红的,便看向霍宁珘,从未来过这种地方的她有些无措。 立即有两位身着红色衣裙的年轻姑娘上来迎接他们,衣裳倒不是特别轻薄,样式也是中规中矩,瞧着便不是那等靠姿色吸引客人的地方。 但饶是如此,看到霍宁珘的姿仪气度,两个姑娘仍是不免一怔,随即都红了红脸,目光都难以控制地悄悄往对方脸上身上瞟。倒是都站到他身侧,等着想为对方更衣,没人去管后面的陆莳兰了。 霍宁珘则回过身,看向陆莳兰,道:“不用担心,我知道你面皮薄。你若不好意思脱衣裳,便不沐汤,直接让这师傅松乏松乏就成。” 卧云泉馆的捏拿在京中的确称得上独树一帜,别看这些女师傅年轻,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手艺。他又道:“正好给按按你的腰。” 陆莳兰知道霍宁珘指的是她被撞的后腰那块儿。 “那……”陆莳兰想着霍宁珘未必希望旁人知晓他的身份,便问:“七爷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 28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陆莳兰这样问, 当然不是因她竟管到霍宁珘头上, 而是因这房间里, 仅有一张软榻。 梨木雕云烟卷草, 与泉室里的装潢颇为相宜。可就这样一张软榻, 她若躺在上面,霍宁珘躺哪里? 霍宁珘也明白她的意思,却没有作答,反倒朝两个女师傅道:“先服侍这位公子。” “这……不成的……”陆莳兰指的是让人先服侍她的安排, 她可不能越到首辅前面。 “今日是你的生辰。”因此给的特别优待。霍宁珘话里涵义很清楚。 陆莳兰便不好再推拒, 只是心越发悬着。 高挑些的那名红衣女子,便朝着霍宁珘笑道:“爷,咱们姐妹可以一人伺候一个的。奴婢先帮爷捏捏肩?” 霍宁珘神情淡漠看看对方, 他年纪虽轻,这些年却是权柄煊赫,早已是不怒自威。这么一眼,那女子立即知道自己多嘴了。 两名女师傅只好都来到陆莳兰面前, 道:“小公子, 奴婢帮您脱了外裳?” 这位小公子的确是美, 但就是因太美, 让女子也自惭形秽, 想离其远些。而不像那边那位爷, 凭着女性的本能就想依靠过去, 希望能被他多看几眼。 陆莳兰蹙着眉, 又想出个理由:“总不能……我将床榻弄得狼藉, 稍后再让七爷接着睡。” 霍宁珘已踱步坐到屋内一角的圈椅上,淡淡道:“无事,我不嫌弃。”便不再说话。 那两名女师傅也算见识过各色人等,见霍宁珘对陆莳兰的态度,两人又进同一间泉室……她们迅速交换着眼神,不免疑心起霍宁珘与陆莳兰的关系,直惋惜这样一个仅是看看就觉面红心跳的男人,居然喜欢同性。 陆莳兰只好跟着师傅来到榻前,她交代道:“只按腿即可。” 那两名女师傅还是头一回见客人有这样的要求,便应着:“是,公子。” 霍宁珘当然知道陆莳兰为何提这要求,她的上身肯定是不能让外人细碰的。何况这些女师傅手灵巧得很,一摸到里面的绸带,就能摸出些端倪。 陆莳兰刚坐到软榻上,就有一名女师傅蹲下,将她脚上的鞋袜褪去。看到对方那双晶莹秀致,比自己的手掌还要娇嫩的双足,那女师傅不由一愣。 她将陆莳兰的脚捧在膝上,迅速抬头看看对方脖颈间的小结子,才按下疑惑。 陆莳兰也是微微一怔,酒的后劲确实令她反应变慢,她后知后觉看向霍宁珘。对方坐的地方却逆着铜柱灯的灯光,一张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陆莳兰只好收回视线,小小的脚趾不免紧张地蜷了蜷,只能期望首辅是靠在那边打盹。 霍宁珘的视线落在那雪白的赤足,向来引自制力为傲的男人,也不免觉得今夜的酒,的确是格外叫人燥热。又想起陆莳兰在端午那日被人故意抢走的鞋,对方是出于怎样的心思指使人那样行事,太明显不过,霍宁珘唇角略微下压,眼神渐渐冷得可怕。 陆莳兰想着,她的事儿本来就挺多了,一会儿不愿脱衣裳,一会儿只准按腿,既然鞋脱都脱了,索性表现得大方些。任那为她拿棉巾柔净足擦拭。 她随即俯身趴在榻上,趴着,似乎安全感要稍多些。 两名女师傅的手,隔着薄绫裤放到陆莳兰的双腿,稍微一捏,便感觉到,这可真是个身娇体软的,隔着单薄的布料,也能感觉到里面肌肤的细滑。难怪那边坐着的男人,不爱娥娘爱玉郎。 被人捏得太舒服,尤其是脚心的穴位,“涌泉”和“百敲”本就有安神助眠之功,陆莳兰渐觉被睡意席卷,她的上下睫毛开始打架,实是有些难以抵挡困顿之感。又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无论如何不敢完全阖上眼。 这副想睡又不敢睡,奋力挣扎的神情落在霍宁珘眼里,不免引来一声轻哂。 陆莳兰偶尔睁开的眼前,很快出现一片绣工不凡的细锦衣角,她顺着摆角看上去,便听站在榻边的霍宁珘用他那分外低磁悦耳的嗓音问:“困了?” “嗯。”她轻轻点头,一双半阖的美目朦胧涣散,双颊是浅浅靡红,果酒的威力这时才真正显出来。 霍宁珘居高临下看陆莳兰这娇慵无力的醉态片刻,突然沉声道:“出去。” 那两个女师傅也算有眼色的,一听就知道是在对她们说。两人心头一颤,迅速退了泉室外。 霍宁珘缓缓来到榻边坐下,侵略性十足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少女的脸庞,问:“下回还跟不跟同僚来这样的地方?” 他明明只坐了一小块地方,却给陆莳兰带来强烈的逼仄感,她下意识摇头,肯定是不会再来,但此时的摇头,更多的却是被面前的男人所慑。 霍宁珘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我送你回家。”他轻而易举将她抱起,依着自己坐在榻上。 陆莳兰浑浑噩噩,其实已不大清楚现在与她说话的是谁。她只觉自己几乎是靠在他怀里,宽阔炽热的胸膛,处处昭然着与她的不同。 她的脚也很快落在对方手中。 霍宁珘本是要帮她穿好鞋袜,握在掌里时,手指不免停在柔腻的肌肤上轻轻摩挲,流连不放,异样的感觉引得怀中少女的身躯不自觉地轻颤。 安静的门前却突然一声作响。 “……三爷你疯了?”蔺深望着默不作声晃到他跟前,装醉卖傻地跟他凑近对视片刻,却突然斜斜撞开门的谢遇非,不敢置信回想他这一连串举止,这是活腻了? 谢遇非也害怕啊,一直抖抖抖,害怕惹怒七爷,对方一把扭断自己脖子,但他还是做了。打开门后却是傻眼。 七爷正握着槿若的脚,虽然他只看到短促一个画面,就什么也再看不到。蔺深为了谢遇非的性命着想,已迅速将他抓出去。 七爷果然是想借着沐汤……对槿若做点什么!正常的男人怎会握着另一个男人的脚?这可是七爷啊,他从小到大的偶像!怎么也会误入歧途……谢遇非整个人仿佛被雷劈。 陆莳兰已彻底睡着,发出细细均匀的呼吸。霍宁珘将她的鞋袜一一穿好,直接将人横抱起来。 他经过门外的谢遇非时,谢遇非在心中呐喊,死了,死了,自己要死了……然而,在蔺深和谢遇非饱含万千种心绪的目光中,霍宁珘仅是面无表情,抱着人不紧不慢走了过去。 *** 季嬷嬷如常等着自家姑娘回家,突然接到有人来报信,让她去伯府外接大公子。她心里陡然不安,莫非是陆莳兰醉得人事不省。 果然,季嬷嬷便见停在伯府门前的马车里,下来一个年轻男人。 季嬷嬷虽只见过四、五岁时的小霍宁珘,但对方的聪明漂亮给她的印象极深,又加之是自家姑娘的未来夫君,那小郎君幼时的容貌几乎十几年如一日地清晰印在她记忆中。 但人长大了容貌总是要改变许多,小时候的霍宁珘一张团子脸肉嘟嘟的,现在却是轮廓深邃,棱角分明,因此,季嬷嬷此刻看到,只是恍惚片刻,不由疑惑地多看了两眼。 霍宁珘下了马车来,正是为方便季嬷嬷上车接人。 季嬷嬷赶紧进入马车车厢,便见自家姑娘垂着脑袋,靠在车厢一角,自己早上帮她穿那身淡紫色薄衫已然有些发皱。人却是睡着了。 便疼惜道:“公子怎喝这样多。嬷嬷来接你呢。” “嬷嬷……”陆莳兰对自己从小最依赖的季嬷嬷自是不同,被对方唤醒,隐约认出人来,便靠着她,任她搀着下车。 季嬷嬷力气大,扶陆莳兰并不费劲。 她想着,还是得问清这送陆莳兰回来的是谁,便趁着对方的车夫尚未将马车帘子放下来,看向里面那位着实貌若天人的高大男子,问:“敢问公子是我们家大公子的哪位朋友?实是劳烦您送她回府了。” 她便见对面的男人在马车里看着自己,平静回答:“霍宁珘。” 这个名字令季嬷嬷愣住,心中顿时滋味复杂,她的惊愕显而易见,忍不住很失礼地又直直打量对方片刻。 霍宁珘任她打量,见季嬷嬷带着陆莳兰转身离开,才道:“回府。” *** 陆莳兰也算度过一个特别的生辰,毕竟从前都是在自家过的,这次她去见了“世面”。 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她不记得昨晚离开画舫后的事,她只听季嬷嬷是首辅送她回来的。心里有些懊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 29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季嬷嬷有些话想问, 是关于自家姑娘和首辅的, 又一时不好开口。她还在犹豫, 陆莳兰已出门了。 御史的编制员额有限, 人不多, 御史们时常忙不过来,便让吏帮忙查账。今日,陆莳兰要派两组吏例行查阅两部账目。 陆莳兰便教一名新来的吏道:“你去查账时,要注意看建账是否合章程, 是否有混合建账核算。还要注意款项划转是否合规, 有无虚列支出,事由不实,变相报销违规支出, 或是“二次报销”,明显不合理的开支等。” “账务处理上,也要看是否及时,账房条目是否准确, 可有白条入账, 支出摘要不明, 报销的手续不齐等情况……” 最后道:“若发现有不当之处, 先摘录回来告知我。” “是, 御史。”那吏拿册子飞快记录下来。 交代好对方, 聂云便过来了, 对陆莳兰道:“御史, 我已经打听到, 毛大人几乎都是去‘致广银号’。” 说起致广银号,京中任谁都对它的名声不陌生。这家银号,资本雄厚,正规诚信,声誉颇佳,背景势力颇深。在本朝银号中居首,是许多勋贵官员和商贾富户,包括各个商埠与外邦商人的首选。 聂云又道:“只是,致广银号是何人创建的,并不清楚。” 这个,陆莳兰却是知道。致广银号霍家创建的,她不晓得霍宁珘在其中是否插手,但现在的实际管理者,应是闲赋在家的霍四爷。 这霍家两兄弟,哥哥捏着致广银号的钱,弟弟把持着国库的钱,根基已经扎进帝国命脉。 她想了想,案情并无新的进展,只有从那刑部曾先标提供的线索查一查,看看能否成为突破点。陆莳兰便让人给霍宁珩递了个拜帖,想要上门一趟。 若只看霍宁珩的气质,的确更适合与山水流云为伴,徜徉世外。即便知道霍宁珩手握银号,但他给人的感觉,依然是高雅清致。 陆莳兰到的时候,霍宁珩正巧在看她的译卷,与自己的两相结合,互作修正。便命人给陆莳兰上茶,道:“陆御史今日竟主动找我,定是有什么事罢。” 陆莳兰道:“的确如此,我冒昧上门……是想请四爷帮个忙。” 霍宁珩微微一笑:“可算找到个机会,让我也为御史做些什么。请讲。” 对上男子的笑容,陆莳兰觉有些难以启齿,但她仍是道:“我想查一查在致广银号里,关于几名官员的存款、汇兑以及放贷等情况。当然,如果……四爷觉得这样不妥,那便算了。” 霍宁珩看着陆莳兰,沉默片刻,如实道:“按理说是不可以,银号对客人的资料皆是保密。但陆御史既已找到我,我便帮陆御史查上一查。不知你是想要查哪几名官员?” 在致广银号里来去的银钱流水那样多,霍宁珩自己当然是不会过问到底下个人的细枝末节,甚至银号中有些手续只认票据票号,不记名也不认人,私密性很高。 但致广银号能有如此成就与口碑,除去背景不一般外,却也建立了一套胜过当代其他银号的运作与监管规则,霍宁珩真想要查什么,却也不难。 陆莳兰便说:“是我的上峰,都察院敛都御史毛方晋,还有之前遇害的三法司的几名官员。我将他们的名字与生庚都写在这了。” 她说着取出一张纸笺,双手递给霍宁珩。 霍宁珩接过来,目光漫过纸笺,随即唤了人,将纸笺交给对方,命其立即去办。接着才又看向陆莳兰,道:“陆御史先在我这边坐坐。他们查清楚,会第一时间送过来。” 陆莳兰没想到霍宁珩能叫人帮她办得这样快,当日就能得到消息,她来之前还以为至少得等两天,毕竟银号里的人指不定排着多少急事要事办,为她查这个却是没有毫利可获。倒有些不好意思说:“实在是感激四爷。” “不必客气。”霍宁珩道:“只是……陆御史置身在这起案件中,要格外谨慎才是。” 都察院的大都是吃力不讨好,还可能损及安全之事,陆莳兰也有些习惯了。道:“多谢四爷提醒,我会注意的。” 霍宁珩又道:“陆御史若是不介意,可否将你译的这首佛曲,弹奏一边。” 陆莳兰微微一怔,看看霍宁珩手中的译卷。她本来是找对方帮忙,自然不好推辞。便答:“好啊,那我只好在四爷面前献丑一二。四爷莫要嫌弃便好。” 霍宁珩但笑不语,似乎是对她的“献丑”二字颇为不认同。 他倒是没有让陆莳兰用箜篌弹奏,只让对方用了他平素惯用的那张五弦琴。 陆莳兰也认不出霍宁珩这琴的来历,只觉这琴身之木光泽动人,微香隐隐,指尖稍微在琴弦拨弄,那纯正醉人的轻鸣,便令人有畅弹一曲的冲动。 霍宁珩便见陆莳兰的手指在弦上如花绽开般起伏,技法仍是比不上含璧,却是悟性极佳,自成独特风范。庄严的佛乐,叫她奏得气势昂然,令人眼前俨然浮想九天法相。 一曲终了。霍宁珩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转头看向一泓粼粼生辉的湖水,便有些沉默。他很少再与陆莳兰说话,只偶尔说两句。还好陆莳兰心里也揣着事,倒没有多想。 直到霍宁珩派出去的人回来,带来陆莳兰想要的信息。她看了看那明细单子,微微蹙眉,便朝对方道别。 *** 陆莳兰刚回到都察院,便接到旨意,要她去一趟宫里。 她到宣政殿外时,已近傍晚。萧冲邺正召两名大臣说话,正巧谢遇非也在殿外台阶下,等着面圣。她便用在公务场合的称呼对方:“谢同知。” 谢遇非看着陆莳兰,却是心里有些滋味交杂。 实则,昨夜之事……蔺深已与谢遇非交流过,说他看到的那一幕,是首辅在帮陆御史穿鞋。也是巧,正要穿鞋,就被他打搅了。 蔺深还问谢遇非:“你说说,若是你,要送陆御史回家,难道不先帮他穿好鞋?” 谢遇非想想也是,若换成自己,难道就不帮槿若穿鞋?所以,一个人握着另一个人的脚,不一定就是恋足,也可能是在为对方穿鞋?难道真的是他自己的思想太复杂了?真的是这样吗? 他便悄声对陆莳兰道:“槿若,昨日,我误会你与首辅了……” 陆莳兰不明所以,也低声道:“你误会什么了?” 谢遇非闻言,这才知道陆莳兰竟已不记得泉室里发生了什么,就是说……哪怕是七爷真做了什么,对方还不知道。心中越发地着急如焚。 谢遇非也不知该不该告诉陆莳兰,他正好看到七爷像抱个小孩子似的,将她抱在腿上坐着,一手环着她的肩,一手还…… 谢遇非想想,决定先迂回地点一点陆莳兰。他皱眉问:“槿若,你……对男人喜欢男人是个什么看法?” 陆莳兰略睁大眼,慢慢看向谢遇非。 皇帝这时宣谢遇非进殿,他索性先躲开了陆莳兰那复杂难言的目光,知道对方误会了…… 陆莳兰独自等在外面,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谢遇非便走出来,轮到她进殿。 陆莳兰都到了,萧冲邺自然没功夫再听谢遇非啰嗦,等她见了礼,便问:“昨日是槿若的生辰,怎么过的?” “回皇上。”陆莳兰答:“是与谢遇非他们一起,在画舫上用了晚饭。”她尽量不在皇帝面前提霍宁珘的名字。 还好萧冲邺并未追问是否有霍宁珘,只是颔首道:“生辰就是要热热闹闹,开心就好。” 又取出一方锦盒,道:“这是朕的小心意。”上次召她进宫,原本就想给的,谁知一时失控,将她吓到。东西自然也没有送出去。 天子赐,臣岂可不受,陆莳兰想了想,便接过来道:“臣多谢皇上恩赐。” 萧冲邺淡淡颔首,又道:“上回在芙蓉园偷袭你的人已抓到,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买通了内侍,实施报复。两人皆已招供,只是,那五城兵马司的主使者已不小心跌下城楼死了。朕既对你说了会严惩,那便一定会。” 皇帝都给出了说法,陆莳兰自然不可能再去深究,便只是谢恩。 “你看看那可是你的鞋?侍卫在芙蓉园的花园里找到的。”皇帝又指着侧案上一个包袱道。 陆莳兰便上前打开那包袱布,见果然是自己的鞋,立即道:“是臣的鞋子,多谢皇上。” 萧冲邺便说:“槿若留下来陪朕用晚膳罢。” 皇帝笑得柔和,仿佛那天阴沉强势逼近她,想要强行看她身上伤处的皇帝,只是幻梦中出现过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 30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陆莳兰静静将纸笺叠起, 锁入一只黄铜匣子。 “公子,更衣罢。”季嬷嬷捧着熏熨过的男子外裳进了屋,便见陆莳兰坐在案前出神。 陆莳兰是季氏服侍大的, 季嬷嬷最清楚对方的私事。 这个姑娘, 从头发丝儿到一双雪足, 无一不是倍受上天眷顾, 生得完美无瑕。 奈何, 这般的国色仙姿,却弃了珠翠斓裙, 做男儿打扮,扮成个男子, 支撑起日渐式微的信平伯府, 为着家族前程拼死拼活。 季嬷嬷更痛心的是,陆莳兰原本的嗓音清甜柔丽,尤其唱起歌时, 当真是令人心怡神醉。 可她为叫人不疑心自己是女子,竟服食哑声药, 生生毁掉一副多少女孩羡慕不来的嗓子。 而最让季嬷嬷嗟叹的,还是她家小姐原该有一个极佳的夫婿。 那便是以长骁侯之爵总摄朝政的今任首辅、肃国公府七公子霍宁珘。真正出将入相,才华横世的人物。 陆莳兰一出生, 就由两家长辈做主,与霍宁珘订了娃娃亲。 季嬷嬷至今记得, 当初那还是幼童的霍宁珘, 被霍家老夫人带着与陆家女眷一起避祸, 着实是长得粉雕玉琢,聪慧漂亮至极。 五岁的男童,脾气不好,又认生,却趴在榻前看刚满月的陆莳兰,喜欢得很,不停地叫“妹妹”“妹妹”。 本是一桩天赐良缘。 只是,陆莳兰从八岁起,扮成了死去的孪生哥哥“陆槿若”,以陆槿若的名字和身份生活。 这份婚约,自是已经随着陆莳兰的“死亡”而作废。 想到这里,季嬷嬷又忍不住遗憾。若是大公子还在就好了,她家小姐也可以像别的小姑娘一样,过上嫁人生子的正常生活。 不过,对于扮成男人这桩事,陆莳兰自个儿倒是已习惯。 她觉得,连老天也是照顾她的,让她两个月才来一回癸水,且两日就净了。每回告两天假,也就过去了。 就是用那绸带一寸寸地缠胸难受了点,别的,都没什么。 将袍服规规整整穿到陆莳兰身上,季嬷嬷便打起帘子,准备送她出门。 却见一人匆促而来,正是陆莳兰的贴身小厮祁霄。 对方焦急道:“公子,刚得的消息,二小姐今日对首辅霍大人无礼——” 陆莳兰微微一怔:“如何无礼?” 对方口中的二小姐,是她那刚满十四岁的二妹,陆莳安,她的继母生的女儿。 陆莳安今早精心妆扮,穿戴得异常明艳,说是去参加闺阁小姐们办的诗画会,怎么会惹犯到霍宁珘? 陆歧压低声音:“二小姐……私下去纠缠首辅,找对方逼亲。她说首辅与陆家有婚约,既然大小姐过世了,那按照序齿,便该她代嫁,首辅应当娶她。” 陆歧又道:“首辅命人将二小姐强押回伯府,虽未当场发落二小姐,不过……怕是二小姐已将人得罪了。” 季嬷嬷闻言,心中复杂,道:“二姑娘竟做出这样的事!霍七公子如今哪里是能轻易冒犯的?” 因着几桩旧事,霍家和陆家,交情早就比不得过去,如今两家地位悬殊,关系也微妙不明。 不过,季嬷嬷也很快嚼过味来。 如今的霍宁珘,的确是造化惊人,从刀尖舔血的影子斥侯,到功冠全军的将领,再到执掌朝纲的权戚首相,年纪轻轻,已是身在权力之巅,掌控无数人命运的上位者。 若陆莳安能嫁给对方,于陆莳安,于陆家,的确都是天大的机缘。陆莳安被那泼天富贵和如意郎君迷昏了头,又自负美貌,这般行事也并非难以理解。 陆莳兰则是双眉轻蹙。 她的父亲是个荒唐人,只顾吃喝玩乐。祖父病后,如今家里有事,大都是陆莳兰拿主意。这事还是得她来善后。 陆莳兰去了一趟陆莳安的院子,将事情大致问了清楚。 原来,陆莳安因与霍宁珘的妹妹霍灵辉交好,借着霍灵辉的关系,这才拦到了霍宁珘的车驾。 陆莳兰并不知道,霍宁珘打算如何处置今日之事。 说来两人有过婚约,但实际上,在陆莳兰周岁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霍宁珘。 于她而言,那几乎算是个陌生的男人。 但是霍宁珘的冷酷名声朝野皆知,对方此前在外领军的风格,也是以强势著称,陆莳安这般失礼…… 陆莳兰便让陆歧备马车。她原本刚从都察院回伯府,换下官服,就要准备去赴友人之约。 但现在,只能推了那头,代表陆家,去向霍宁珘赔个礼。 *** 霍宁珘受封长骁侯的时候,就在宝槐街被赐下府邸。他如今较少回肃国公府,大都在这边处理事务。 陆莳兰去过一次,倒是找得到路。 夜色亦难掩长骁侯府的气象恢弘,雕栏玉宇,鸿图华构,尚是其次,只见巍然洞开的朱门前,守卫亲兵训练有素,刀戟煌煌,内里仆从往来有序,暗中蛰伏的高手更是不知其数。 验明身份,就有人引她入内。 陆莳兰跟着引路的侍从,分毫没有乱看。就如同每一个走进这座宅邸的人,谨言慎行,不下于在皇宫大内。 她被带至一间雅室,等了好一阵,门外才响起脚步声。 一听便知是男子的脚步,她站起身来。 进来的,是霍宁珘的亲随,王奚。 陆莳兰也没有感到太意外,主动招呼:“王先生。” 这王奚说起来,仅是家臣,在朝中并无官职,但在这京中,即便是许多勋爵权贵,也要给他颜面。 王奚看向陆莳兰。 对方的一张面容,着实生得丽色惊人。眉若烟黛,额心的朱砂痣殷红一点。肌肤雪腻娇嫩,在华灯下微微透明,腮旁弥着浅淡粉色,不点而朱的双唇轻轻抿着。 她穿着普通的青色素锦袍子,身姿笔直,秀挺如一株夏莲,就算是最擅画的国手,也无法绘出这样的灵气和神.韵。 王奚是第二次见对方,乍见仍有恍神之感。 但王奚知道,在一些嗜好男风的权贵们蓄养的娈童中,纤弱阴柔的不在少数。且陆莳兰一张口,是一种淡淡沙哑的嗓音,像扯絮似的,实在不似小姑娘们的娇软。 因此,他倒没有无端怀疑陆莳兰是女非男。 王奚便也招呼她:“陆御史,当真不巧,首辅现在有些事,走不开。” 的确是不巧,前几日,陆莳兰过来感谢霍宁珘将她从陕西道调回北京,对方也是临时有事出了府,让陆莳兰没见到人。 王奚又接着道:“陆御史回京可还习惯?” 王奚对陆莳兰的印象很好,身正才高,进退有度,又不失原则和风骨,这样的人,才能走得长远。 他知道,自家主子将对方调回京,不完全因为陆伯爷请托的缘故,也是因对方从前在南京国子监和这一年在陕西的表现,的确是优异出众。 便先寒暄了两句。 陆莳兰道:“习惯。不过,今日又给首辅添麻烦了。我二妹她……年纪小,不知事,还望首辅见谅。” “陆御史不必担忧,倘若陆大姑娘今时尚在人世,首辅还要唤你一句‘兄长’,唤陆二姑娘一句‘妹妹’的。对陆家,首辅总归是不一样。不过……” 王奚话锋一转,道:“陆二姑娘说首辅背信弃义,抛弃与陆家的婚约,不肯娶她。陆御史来评一评,这是个什么理?” 陆莳兰紧抿唇角,安静听着。 王奚的神色也终于变得严厉,这才讲到了重点:“陆御史,恕我直言,当初与我们公子订婚约的,是陆大姑娘。陆大姑娘既不幸早夭,那这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没得还要娶陆二姑娘的道理!” “王先生说的是。”陆莳兰这才缓缓说:“我亦如此认为。请王先生转告首辅,下官回去,定当好生约束妹妹。” 王奚便只颔首不语。 两个都是明白人,话谈到这里,也知道该说的都说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 31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霍宁珘和萧冲邺是亲舅甥, 又都是城府极深之人, 自然不可能因为心里那点情绪,面上就开始相互开始针对。 因此……是陆莳兰被凉了下来。霍宁珘和萧冲邺都没有人跟她说过话了。 不过,谢遇非倒是一直在找她说话,让她的存在感一点也不低。 宴席结束后,霍宁珘照例派车送陆莳兰,她回了侯府,却很快有人给她报信, 说门外有人找。陆莳兰又再出来,才发现那马车里坐着的是皇帝。今晚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的皇帝。 陆莳兰被召进马车, 想了想道:“皇上怎的这样快也从西林苑回来了?”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道:“原本就是到西林苑打打猎,略微放松,真要避暑,还是太阿山凉爽。更何况, 朕在那边……和太后有些不愉快。” 竟听到皇帝这样说, 陆莳兰微怔, 她也知道, 大抵是因为修建道宫的事, 太后与皇帝闹得有点僵。她也只能道:“太后日后定会谅解皇上苦心的。” 陆莳兰便想安慰一下皇帝, 又笑着道:“臣还不知皇上回来了, 早知皇上也在首辅那里, 臣真该将给您写的那柄扇子也带过去。”现写几句诗是很容易的, 反正她今天答应了也要给谢遇非和另一位兄台也送两柄。 “……”萧冲邺知道自己那把扇子估计还没写, 沉默片刻,也笑笑说:“如此甚好。” 他又道:“近日,三法司官员再出命案。槿若,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收到过恐吓信,危险只怕比旁人还要多上几分?朕的意思……御史一职未必适合你,不如还是调来御前,可好?” 若是换了一个人,想着三法司这接二连三的命案,又有皇帝这样说,那肯定就会同意了。可是,陆莳兰思索片刻,虽然她心里也有些忧虑害怕,但她现在一心想做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使同僚死因大白,得以瞑目。现在调离,总觉得像临阵脱逃。 她便道:“多谢皇上关怀,我还是想先等到同僚们的命案破了……” 萧冲邺点点头,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让陆莳兰回去歇息。 看着陆莳兰的背影,萧冲邺心里很清楚,这女孩模样看着温软,性情也大度,其实是个倔的,一旦认准了什么便很是坚定。 或许,他不该再纵容她了。毕竟……她都开始主动登门给他小舅舅送扇子。若非他今日正好撞见,还未必有自己的份。 萧冲邺轻轻冷笑两声,眼中阴霾重重。 *** 正到端午这日。 艳阳高悬,日光灼灼,皇帝亲自移驾怀惠河岸边,带着百官与民同乐,观赏由朝廷组织的龙舟赛。 当然,这个与民同乐,还是由禁卫军拉起了明黄的警戒帷缎,划出分明的界线。 大大小小的看台,占据着河边最好的视野,都是供皇帝和达官显贵观赛所用。而百姓,大多聚集在河岸另一边和警戒线外。 夏日到了,大乾当朝,时人都爱着浅色。 皇帝一袭烟蓝地五彩绣纹的龙袍,十八岁的清俊少年,既不失风发意气,又有持重的睿智之感,擎长身躯登上高高的看台,端然受了众臣之礼。 萧冲邺看看台下四周,在远处一株柳树下底下找到了陆莳兰的身影,不知和谁说话呢。他收回视线,随即又让内侍给众人分发端午节的赏赐。 男的这边,赐了百索牙扇、彩炽五毒艾叶绣金囊袋。命妇那边,赐香罗宫扇、真珠彩练符袋。 男女都得的,则是五彩寿缕,象征着五色龙,祛病去疫,祈祝康健。 陆莳兰品秩太低,当然是得不到统一赏赐的,但是,她今日和另外一名御史一起负责监察百官是否有御前失仪,却可以留宴。 当牛皮重鼓猛地被敲响,各色造型的龙舟如离弦箭一般勇猛驰前,两岸喧声鼎沸,着实是热闹。 霍宁珘与皇帝同在一个看台。 他坐了一阵,突然起身离开,萧冲邺看了看对方背影,若有所思。 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杏色底紫绣蟒袍,玉带束腰。棱角分明的俊容,深邃凤眼寒芒隐隐,身兼日月之美,又负有令河清海晏的赦世军功,一举一动皆是倍受众人瞩目。 他穿的是赐服,文武百官中得赐蟒袍的仅此一人。 当霍宁珘下了主看台,从御道前走过时,他左臂系着的五色缕流苏随着步子晃动,瞧得隔壁看台上一众皇室女的心潮也跟着起伏。 女子中最吸引人瞩目的,自然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就有京中第一美人之称,今天又穿的是紫色雾縠裙,华贵中仙气飘飘,叫许多年轻公子和官员看得在心中啧啧称美。 萧檀君看着霍宁珘走过去的身影,很希望对方转过头看自己一眼,但是很可惜,对方没有半分看看女眷的意思,毫不留恋地就过去了。 *** 陆莳兰今天说起来是纠察百官风仪,但可比平时看账之类的轻松多了,就是到处晃晃,看看有没有人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举止,简言之就是看看风纪。 她和另一名同僚分了工,在自己划到的那片儿绕了两圈后,就暂时地来到一个无人彩帐里,找出自己的水囊喝水。 她刚沾湿了嘴唇,便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 “首辅?”陆莳兰忙放下水囊道:“您来这里做什么?” 霍宁珘看看她还沾着水珠的嘴唇,淡淡道:“陆御史赠我扇子,投桃报李,我也该送你长命缕才是。” 陆莳兰便见霍宁珘一步步向她走近,对手持着一条五色寿缕,站定在她身前,低下头,将编制得格外精美的寿缕往她手臂上绑。 端午的确人人都要系长命缕的,尤其是小孩子……但是,霍宁珘亲自给她系……陆莳兰的脑中空白了一瞬,动也不敢动。 她觉得低下头的霍宁珘离她太近了些,迅速看一眼对方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本就热的天气因这太近的距离更像烧了起来,心跳也变更快,她完全被笼罩在霍宁珘的身影中,他的动作很慢,最后还轻轻梳理了片刻那长长的五彩流苏。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首辅把长命缕给她系好了,陆莳兰悄悄退开一些,道:“下官……多谢首辅。” 霍宁珘看看她脚步微挪的小动作,面无表情道:“不用。”又语气不明道:“陆御史也真是不容易,人手一把扇子,就是不知道扇子上的内容是否也一样?” 吓得陆莳兰心道,人缘好也不是她的错嘛?便说:“当然不是,每一柄扇子都是下官用心写就的,尤其是首辅那一柄。” 霍宁珘闻言,深深看她两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陆莳兰望着对方的背影,平复一会儿,怎么这首辅喜怒无常的时候她不习惯,这突然平易近人了,她还是不习惯呢。 不敢再一个人待着,陆莳兰立即又出了彩帐,到四处去巡视。 今日的龙舟赛尤其精彩,看完赛龙舟,又观赏了河面表演的水秋千、水上飞索等节目,皇帝又召了武将表演射柳,君臣皆是一片欢笑。接着很快便要移驾芙蓉园。 芙蓉园就在众多看台后方,是梁王以前的私人宅院,皇帝拿来摆宴的地方,也是早就被禁卫军围起来了。陆莳兰立即去了园中,她要负责代天子查看光禄寺的人准备得如何。 一名内侍引着她走进各个厅中,走到第二个厅室时,她打头朝里走去,突然,一只男人的手点了陆莳兰的穴位。对方站在她身后,在她完全不能动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扯开她束发的黑缨。 陆莳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惊愕地略微睁大双眼,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完全披散下来了。接着,对方迅速脱掉她的鞋袜,又将她的穴位解开,将她推进了一旁的玉泉池。 陆莳兰这时才终于能发出一声极轻的低呼,玉泉池的水只到腰际,当然是不会伤害到她的,她蹙着眉,很快便扶着池边的岩石站起来,但是,对方拿走了她的鞋袜。 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对方就是想要她在众人面前浑身湿透,披发赤脚,出乖露丑。向来都很镇定的陆莳兰,此刻终于有些慌张。 历朝对官员的仪表就要求甚严,仅是服饰的穿着规定,便有朝服、祭服、公服、常服、赐服等之分,在何时穿朝服,何时穿公服,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尤其是像御史,这么个样子出去,以后哪里还能立足! 陆莳兰不知道是谁要害她,或许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托了哪个内侍报复她?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甚至不知道出手的是不是引她来看厅室的那人。 但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出现在人前。不止因为她是个官员,更因为她是个女子。 衣裳湿透了粘在陆莳兰身上,将其全身上下的线条显露无疑。 上身缠着白绸条还稍好,尤其是下身,腰臀和一双长腿被勾勒得鲜明动人,湿濡发皱的衣摆下露出一双雪白玲珑的玉足,脚趾圆润可爱,整双脚如粉妆花糅般,纤巧而秀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 32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因为发热的缘故,她原就幼嫩的唇瓣越发红艳, 轻轻的一张一翕, 微哑的嗓音从她口中缓缓吐出,仿佛也有了一种不同于人的景致。 霍宁珘本就是坐在椅子上, 他这才抬头,看向陆莳兰的脸孔,目光不明。 实则从陆莳兰起身的时候, 霍宁珘便觉察了。 只是这陆家少年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尤为无害, 他只当对方走过来是要为他讲解译卷, 岂料对方直接将手按到了他的手臂上。 他当然是避得开的,甚至换个人,这般直接朝他伸出手, 还有可能被他当成偷袭, 一脚踹飞。 但是连霍宁珘自己也感到诧异, 他并没有避开对方。 陆莳兰这时感觉稍好些, 便说:“首辅, 我要先回家了。”她担心晕倒在长骁侯府。 “立都立不住, 还回家?”霍宁珘轻嗤。接着,他看向平素机敏, 今天却像根木头般杵着不动的蔺深。 蔺深知道主子这是在让他去叫大夫,赶紧消失了。 等大夫来的间隙里,霍宁珘忽然开口:“坐罢。你这身体, 也着实太弱。” 陆莳兰从这位首辅的话里听出了那么一点嫌弃的意味。 如果以看一个男人的身板来衡量她, 那的确是太弱了, 他也没有说错。 陆莳兰无从反驳。毕竟方才霍宁珘那手臂的触感她还记着,硬邦邦的,跟铁铸似的,拎她约莫就跟拎鸡崽儿一样,当然觉得她过于文弱。她只好沉默坐回原位。 霍宁珘又问:“会骑马射箭么?” 陆莳兰微怔,摇摇头。 “蹴鞠呢?” 陆莳兰大概明白霍宁珘的意思了,还是摇摇头。 她哪有时间练这些?她八岁才开始扮哥哥,为了赶上哥哥的功课,并且把他自幼学习的术算、弈棋和多门语言拾起来,可谓是花费了远胜旁人的心血,根本就没有时间玩儿别的了。 倒是她四岁起,便开始习舞蹈,也喜欢跳舞。扮成男子之后,舞是不可能跳了,剑舞却是私下会在庭院里练练。也能起到一定强身健体的作用,因此,她身体实则不差的。 霍宁珘不再说话,陆莳兰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但陆莳兰却越来越紧张,她总觉得霍宁珘的目光似有似无在看她的“喉结”,令她的心怦怦跳得凶。 或许是她太紧张产生的错觉,但她的确很担心被霍宁珘发现了什么。因为对方的目光总是这样锋锐,令人觉得无可掩饰,无处可藏。 没错,在陆莳兰光洁的脖子上,有个小巧突起,虽然只有微小的弧度,但还是有的。 陆莳兰也不是吹嘘,她这个假喉结做的,光用看那是绝看不出来是假的。 那是祖上从异士处得的方子,跟外头那些用鱼鳔胶粘的易容可不一样。除非是被懂这个的人用手去仔细捏揉甄别,才可能会觉察出异样,轻易是扯不下来的。 这可是事关身家性命的事,陆老伯爷没点掩饰陆莳兰身份的法子,哪敢让她做官呢。 因此,陆莳兰自己也觉得,她只要不是被人扒掉一身衣裳,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霍宁珘府中的大夫很快过来了,却让陆莳兰更紧张。她没敢伸手让大夫把脉,而是道:“大夫,我只是染了风寒,症状不重。方才久坐陡起,一时眩晕,没有大碍的。” 那大夫闻言,就只是给了陆莳兰几枚丹药,侍女端了水来,服侍她吃完药。她便再次提出,想要回府。 霍宁珘这回没有再不允,只朝蔺深道:“命人备车,送陆御史。” 陆莳兰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冷。也是,在霍宁珘看来,她真的是极不识相的人了吧,两次拒绝在侯府留宿。 “是。”蔺深送走陆莳兰后,回到霍宁珘身边。 他从小就跟着霍宁珘,什么话都说,便感叹道:“七爷,陆御史这样的,若是被寿王瞧见了……怕是要惹上麻烦了。”寿王喜好男色也是出了名的。 霍宁珘闻言,却依旧只是提笔在一本折子上圈点,并未与蔺深搭话。 *** 陆莳兰清早醒来,许是霍宁珘府里大夫的药格外管用,她身上不适的症状松了许多,便没有向都察院告假。 一到院里,副都御史冯征昊便召集所有人集中,沉声交待道: “最近,京中出了不少事……某位大员家的小姐,因着貌美,居然被人牙子给掳进了青楼,给人糟蹋了。就连咱们都察院的同僚,竟也死于非命!实则从逆王萧真谋逆以来,这京中便乱得很。如今虽大有好转,但上边儿还是非常不满意。” “治安不够好,与五城兵马司那帮子人脱不了干系。他们中间,很有一些人收受银钱,纵容为恶,渎职枉法。想想也是,五城兵马司嫖赌之风盛行,本身的风气就不好,还如何匡正他人?” “首辅大人有令,必须要对五城兵马司严加整饬,此次,由都察院会同锦衣卫,集中巡察,发现问题立即缉捕查办,务必要让五城兵马司的风气焕然一新,以促京中治安进一步好转。” 陆莳兰等人自是服从安排。 等众人散后,冯征昊叫住陆莳兰,道:“陆槿若,你先将本次专项巡察拟个方略出来,如何安排咱们这边和锦衣卫的人,从哪几些方面着手最佳,拟得详细些。这次务必要出成果,才能给上头交代。” 陆莳兰又答:“是,冯大人。” 冯征昊点点头,他对陆莳兰还是很认可的。做事情思路清晰,拟的各类方略和章程他看了都很满意。 便鼓励道:“好好干,皇上与首辅大人自身都年轻,也愿意启用有本事的年轻人,你只要好好干,不愁不能博个好前程。” 冯征昊对她的态度显然要比过去好很多,陆莳兰微笑道:“多谢大人提点。” 因这事安排得急,她今日原本想认真查阅严屿之办过的案卷,也只能先放一放。 陆莳兰的速度倒是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方略拟好了。 随即,她想着,今日去长骁侯府的时候,须得向霍宁珘暂时告假。 因为从明日起,她恐怕晚上也需与锦衣卫一起去一些酒楼或者赌场督查,要有一段时间暂时不能帮他译了。 到了夕阳西坠时,陆莳兰来到长骁侯府,说明来意,蔺深便带她去找霍宁珘。 所到处竟是个不小的校场,地面满铺二尺见方的白石。一尘不染,冷似雪地。场边的漆红架子上,兵刃林立,充斥着萧杀之气。 不愧是长骁侯府,居然还有这样一块地方。陆莳兰不禁在心中想到,霍宁珘这到底是划了多大的地方作府邸。 不料,校场的管事却说:“七爷方才已从南门离开,似乎是外出了。” 陆莳兰便请蔺深帮忙转达她的来意。 蔺深答好。他见陆莳兰的目光总往那边的弓箭上掠,道:“陆御史想学射箭?” 陆莳兰想起那天霍宁珘的话,点了点头:“以后有机会可以学。” 蔺深却笑道:“哪用以后找机会,我现在便教会你,你回去自己多练练就成。”王奚年纪大,性格沉稳。蔺深则年轻,又善谈爱笑,一来二去就与陆莳兰混熟了。 陆莳兰便点点头:“好。” 蔺深就先试了试陆莳兰的力道,给她挑了一张适合她的波斯短弓,先射了两箭,作为演示。 又详细分开来讲,手指该如何抓握弓身,如何开弦,何时放箭,身体的站姿,手臂的角度等。 陆莳兰也不得不说,蔺深是个好老师。 霍宁珘策马回到校场的时候,便看到蔺深在帮陆莳兰调整拉弓姿势,道:“肘与肩,持平。” 霍宁珘远远可见陆莳兰拉弓的姿势极美,腰肢柔韧,动作舒展,从腰到臀恰到好处地起伏,两腿一前一后的站姿,令其修长的双腿线条也展露无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 33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这……”蔺深道:“七爷说的是。这样说来, 皇上也并非真正要重用陆御史啊。可惜了, 陆御史这样勤勉踏实的人,又能吃苦。” 霍宁珘敛了笑意,没再说话。 他过一会儿道:“让人在陕西查查, 陆槿若与皇帝到底如何认识的, 以友人身份相处了多久。” 蔺深道:“是, 七爷。” *** 几日后,陆莳兰奉命去了一趟西林行宫。 今年也不知为何热得这样快, 才四月初,日头便辣辣的。她觉得这里的确是比禁城凉快多了。丛林是鲜妍繁茂的绿,水是烟波浩浩的净, 青天霁霁, 云雁高远。 她被宫人引着经过行宫的外海子时,便听有响哨声,马儿的嘶鸣与啼声。 这是皇帝与皇亲国戚们在跑马呢。 陆莳兰的目光往那声音的来源处扫了一眼,继续垂首往前走。 不一会儿,却有几匹骏马风驰电掣般地来到她的身边,为首之人正是萧慈, 他见到陆莳兰有些诧异, 问:“陆御史在这里做什么?” 陆莳兰也有些意外会撞上萧慈,想了想答道:“回王爷, 下官是过来督查玄光殿的建造情况。” “唔。”萧慈看看陆莳兰在阳光下剔透得花瓣似的脸庞, 道:“好。” 这时, 却又策马过来一个人, 是华昭郡主萧檀君,骑着一匹漂亮的红马。 萧檀君看到寿王,娇声笑问:“九叔,你看到首辅了吗?” 她身穿绯红骑装,玉环束发,利落的骑装越发勾勒出华昭郡主傲人的身段来。小小年纪,胸前已是呼之欲出的丰莹诱人,实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格外的艳丽夺目。 萧慈便笑着回答萧檀君:“霍七在东边射猎,快去罢。” 萧檀君谢过寿王,立即往东而去。 陆莳兰还站在原地,按照礼节等着寿王先行。萧慈又看看她,这才走了。 这一天下来,陆莳兰着实不轻松。 玄光殿是行宫北面新建中的殿群,耗费颇巨,这工程建设中,钞币流动甚大,利生则蛀生。她来不仅是督促进度,更是要按照工部和户部公文,一一核对采购的资物和已结算的一部分账目情况。 傍晚时,陆莳兰才往专为外臣提供宿处的晴时馆回去。 她刚出了门,却见前方马背上有一道身影,居然又是萧慈。陆莳兰蹙了蹙眉,行礼道:“王爷。” 萧慈挑起唇角笑笑,问:“陆大人要在行宫住好几日罢?你住哪里,可曾安排好了?” 陆莳兰答道:“约莫三日。住在晴时馆。”晴时馆是专为外臣提供的宿处之一。 萧慈便说:“忙一天也该累了,走,本王带你去泡澡松乏松乏。西林苑冬有温泉夏有流波荡,可谓人间胜地。” 陆莳兰怎可能与萧慈一起沐浴,一愣之后,在心中暗骂对方不怀好意,声音越发冷淡道:“王爷可别说笑了。” “本王可没说笑。这个天,陆大人总要洗洗罢?”萧慈上下看看她,的确是堪称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但是再怎么说,也不能不浴身啊。 陆莳兰干脆不再接话,希望萧慈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却从不是萧慈的性格,他骑着马跟在陆莳兰身后不远处。而陆莳兰也赶不走对方。 因此,霍宁珘、萧冲邺和萧檀君等一群人从外海子水榭出来的时候,便远远看到这样一副画面——陆莳兰面含冰霜走在前面,萧慈笑吟吟骑马走在后面,两个人相互没有说话,就但是这么一前一后地缀着。 萧檀君这时啧了一声,她虽没说话,但周围的人都明白她这一声“啧”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九叔是看上这位陆槿若了。 萧冲邺眼中掠过一丝阴翳,转瞬即逝,他微微一笑道:“九叔原来在这里,朕还说你上哪儿去了。” 一下见到这样多高位者,陆莳兰行礼也行不过来,萧冲邺便道:“陆御史免礼了。还未用膳罢?快去前边。” 陆莳兰赶紧答是,终于能摆脱萧慈,她心中舒了口气。 她离开前,倒是看了看霍宁珘。虽然前几天她也每晚去侯府译,但她却再也没有在府里看到过对方。她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 霍宁珘也正看着她,目光相对之后,男人便慢慢将视线移开了。 陆莳兰住进晴时馆,谁知,入夜后,突然来了名内侍,对她道:“皇上给陆御史另外安排了住处,请跟我来。” 陆莳兰有些紧张,她最害怕的就是在家以外的地方过夜。她跟着那内侍走了一段,却发现不对劲,对方怎的将她带到了这样宏丽华贵的宫室群?只是看建筑外观,就知道非王爵不能住,皇上再想给她改善住宿,也不可能安排这样的地方。 难道……这内侍根本不是皇帝的人,而是萧慈命人伪装的?陆莳兰想到萧慈对自己来得莫名的纠缠,心里忐忑不安。只觉寿王果真是荒唐! 陆莳兰四处张望了望,就在这时,她瞥见一道人影走入不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殿宇,她一眼就认出那是霍宁珘身边的蔺深,她便猛地转身,朝蔺深的方向跑了过去。 “诶?”那内侍不料陆莳兰竟跑掉了,想追,却发现她进的是霍宁珘住的殿宇,哪里敢大喊大叫,也不敢追进去。 恰好,蔺深一回头便看到了陆莳兰,她说自己有事找首辅,但霍宁珘还没回来,蔺深便让人带她进去等候着。 毕竟是行宫,霍宁珘带来的人少。陆莳兰独自在后殿正堂,久久等不到人,她太累了,一时竟就在角落的椅子里打起了盹。等她发现有脚步声靠近,立即睁眼站起来。 因起身太急,她的眼前是花的,一时也有些没站稳,倒是全靠对方扶着她的手臂。 “多谢。”陆莳兰一边道谢,看向对方,却是愣住。 一张俊冷的面容往下,霍宁珘裸着上身,只下身松松套着一条白绫长裤。 以陆莳兰的身高,映入眼帘的刚好就是对方胸膛的肌理,目光略微下移,便是窄劲精悍的腰线。 那是完全有别于她的,年轻而完美的男性身体,整个轮廓英伟优美如镌刻,皮肤泛着引人触摸的玉器般的光泽。肌理线条流利分明,蕴含着力量感和蛊惑人心的美感。 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近,或许仅仅是因为眼前男人的身体确实足以让任何女子面红耳赤。 陆莳兰顿时心跳如雷,脸上像腾起了火似的,红得惊人,也烫得惊人,她甚至下意识地发出了“啊”一声低呼。虽然那惊呼声极小,几乎就是只张了张嘴,可近在咫尺的霍宁珘却听得清楚。 他也没想到,夜宴回来,沐浴完了,竟还有个人在殿里不声不响等着自己。 陆莳兰自是赶紧地别开了眼,她控制住自己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硬是挤出了几个字:“谢谢首辅。” 霍宁珘的眼睛盯着面飞红云的陆莳兰,面无表情扯过外袍,不紧不慢穿齐整,再握着腰带的锤鍱扣头扣好。 与陆莳兰的慌乱相反,霍宁珘举止从容平静,唯有眼波,却是晦暗翻腾。 陆莳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觉得站在这儿实在煎熬。 她虽然经常接触到男性,但她在国子监读时都是回外祖家里居住,同窗也都是斯文生居多,在学校,谁也不会袒胸露乳有悖学礼。后来去巡视茶马,虽然也见过不少打赤膊的汉子,但那些人,她见了也便见了,除了不喜,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可没有今天这样大的反应。 见霍宁珘没让她出去,陆莳兰主动道:“下官先到外头等着首辅罢?” “七郎去哪里了?这样久才回来。”太后看着步入殿内的霍宁珘。 霍宁珘见礼后坐到一旁椅子上,漫不经心道:“随意走了走。” 太后知道自己弟弟是个不喜被人打听行踪的脾气,便没再追问。只道:“还没用晚膳罢?给你备着呢。” 霍宁珘一直在宝月海耗着,到哪里去用膳?便起身去了偏厅。 他吃得不多,出来走在廊下,萧檀君便站在一旁。 霍宁珘自顾离开,萧檀君却叫住了他。 她看着霍宁珘偏过来的那张令她着迷的脸,心跳急促了几息,道:“宁珘哥哥,今日我等了你一天,也没看到你。明天你能不能陪我骑会儿马?”萧檀君想着,反正她年纪小,撒娇撒痴也是正常且讨喜的。 霍宁珘声音倒不算冷,拒绝得却很直接:“没空,郡主找旁人罢。” 萧檀君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顿时委屈,只觉霍宁珘真是可称得上郎心似铁。她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京中爱慕她的世家子弟多不胜数。唯独他像看不到似的。 其实,她虽然是郡主,但并不算骄纵。萧檀君已向霍家老夫人委婉表达过,她只要嫁给霍宁珘为正妻就好,至于妾室,她是不会阻止夫君纳的。 这样的表态都还不能打动他,萧檀君实在不懂,他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成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 34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陆莳兰感受到突然覆在自己肩头的手掌, 愣了一愣, 明显的男性力道和热度令她略不自在, 随即听皇帝道:“槿若也不用急, 你可以慢慢考虑,来,先陪朕对弈一局。” 陆莳兰自然不可能挣开皇帝。她也算认识不少男性同窗和官员,知道不少男人喜欢跟好兄弟勾肩搭背。 曾经还有一名武将好友为表达激动之情,猛地拍她的后背,险些将她的心都要拍出来。她当时还只能咬牙受着,否则显得自己太不爷们。 但那些同僚她尚能躲避, 对皇帝, 就不好推拒了。 便忽略了萧冲邺的举动,将思绪调转到他先前的问话。 陆莳兰明白皇帝的意思, 这是顾念昔日友谊,给她的特殊优待。 可她想起了自己在陕西道的时候, 为巡视茶马和军役, 看过大漠流沙雁过阳关,听过军中角声悠远, 也听过百姓凄苦痛哭,她去的那些州县, 有的繁华富庶, 有的贫瘠荒无, 遇到的事, 有些暖沁肺腑, 也有冤屈不平…… 那样的日子,固然没有在这沥金砌玉的殿中来得舒适,却能教会她许多东西,让她学会如何坚守本心。 等到了东暖阁,萧冲邺邀陆莳兰在棋局前坐下,陆莳兰便道: “臣感激皇上垂爱。只是,臣深感御史权责之重,同僚们皆是十分辛苦。若是臣想要从御史序列中升迁,臣希望是用自己的成绩换来的,让旁人亦能心悦诚服。” 这便是委婉表达,不愿意。 萧冲邺眼神复杂,沉默片刻,方道:“槿若乃是赤子之心。你既如此决定,朕也自会认同。” 他见陆莳兰如此坚定地拒绝,也只得暂时按下将对方调到自己身边的想法。实则,他本不想让陆莳兰这样快回京的…… 陆莳兰闻言,这才莞尔一笑:“陛下不怪臣的不识抬举便好。” 她知道,皇帝虽然依旧跟她延续友情,但如今到底是君臣有别,她在面对萧冲邺的时候,再也不能像从前对萧中业一般,直抒胸臆,想说甚么就说甚么了。 萧冲邺看着对方忽如其来的笑容,目光微动,道:“朕怎会怪你……” 他便也跟着露出笑意,道:“那就先在御史一职历练罢,这的确是个锻炼人的位置。” *** 待到陆莳兰离宫,已是一个时辰后。 她原本回都察院的路上还在想着,该怎样跟自己的顶头上司佥都御史交代这半日的行踪。 因她与萧冲邺,皆不打算宣扬今日会面的事。 不料回到院里,佥都御史并不在。 但对方给她交办了任务,让她今日先跟另一名御史严屿之一道,去户部查一笔账目。 陆莳兰与严屿之正坐在马车里说话,突然听到激烈的碰撞声,还有女子的惊呼,马车也随即停了下来。 陆莳兰抓紧横栏,意识到,是他们的马车被别人的撞了。 还好对方车夫最后似是及时控制住了速度,没有将他们的马车撞翻过去。 她与严屿之立即下车,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却见对方那马车格外高大雅致,车身檀板的雕花与镂空车窗都是精工细作,车盖四角还悬挂着漆金铃铛,一看就是贵族女子所乘坐。 那马车周围更是围绕了数名仆从与侍卫,都在关心着马车中的人,可见对方身份着实不低。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这时却走上前来,将陆莳兰与严屿之一通打量,厉声道:“看什么看!惊到了里头的两位贵人,你们担得起么?还不快给贵人赔礼!” 严屿之一听,也管不得对方的主人是女子了,提高了声音道:“你是如何说话的?是你们的马车撞了我们,我还未叫你赔偿,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一个轻柔动人的嗓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道:“算了,周管事,别为难他们。” 对方那辆马车上,也被扶下两道身影来。想来是因马儿失控的原因未查明,对方也不敢再上马车了。 陆莳兰和严屿之自然都看了过去。 还是那个嗓音轻柔的姑娘在交代:“他们的马车受损,要赔多少,周管事你给他们就是。” 严屿之原本还打算跟那胖管事一磕到底,待看到这下了车来的两个姑娘,顿时不说话了。 这两个少女身份,的确不一般。 一个是镇南将军江家的江小姐,叫江善善,当今太后钦点的皇后人选,礼部已在走“纳采”的流程。 另外一个一直未说话的,则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身就是金尊玉贵,更重要的,听说是霍家老夫人为首辅看中的正妻人选。 谁都知道,当今帝国,地位最尊的两个男人,正是皇帝萧冲邺,与一力促成其上位的舅舅,霍宁珘。 这两个姑娘,妻凭夫贵,未来自然也是贵不可言的。 不过,二女的身世、样貌也的确出众。 先说这萧檀君。 对方挽着花冠髻,发间珠玉流光,身条更是纤秾曼妙,将一袭明紫地绣海棠青鸾的掐腰宫裳穿得艳光逼人。 相比起萧檀君浓烈张扬的美,江善善的容貌则要清秀一些,气质也温婉。 她穿着浅绿色对襟褙子,裙子是层层烟罗,影绰绰的玉兰刺绣从最里层透出来,与她纤盈的身段十分相映。看起来妆扮素洁,却是花了巧心思的。 陆莳兰才回京城,也很少跟同僚闲聊,自然是不知道对方身份的。她看了看自己的马车,虽被撞了一下,但既然人没事,车也基本完好,便也没有打算揪着对方不放。 就道:“赔偿就不必了,二位姑娘好生让车夫检查一下马儿失控的原因吧。严兄,我们走。” 严屿之既然认出了二女身份,便也不打算得罪人。便说:“好。” 陆莳兰和严屿之这两个被撞到的,倒是转身就走了。 岂料那江善善倒是一眼认出了陆莳兰,她略显诧异,低声在萧檀君耳边道:“檀妹,你早些年没在京里,不认得,刚那个矮小些的男子,就是陆莳兰的孪生哥哥,陆槿若。那两兄妹长得几乎一样。” 听了这话,萧檀君上下看看陆莳兰的背影,冷冷收回目光。 她低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不是说,那陆莳兰夭折的时候,才八岁么。更何况,就算她活到现在,霍家也未必还想履行这门婚约。” 萧檀君这样说,当然时候有原因的。 霍宁珘在家行七。 他原本没有被视为家族掌舵继承人进行培养。霍家最重视的,原是霍宁珘的同胞兄长,霍家的长房嫡孙——霍宁珩。 那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只可惜,霍宁珩现在因故废了双腿,坐在轮椅上,身体也弱。 因为霍宁珘是幼子,当初霍家老夫人才会定下霍宁珘与陆莳兰的婚约。若早知霍宁珘以后会成为霍家掌舵人,当初这桩亲事也落不到陆莳兰头上。 也正因霍宁珘是嫡幼子,自幼最受宠爱,性情也是玩世不恭无所忌惮,向来是不服管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算现在也是如此。 也因此,萧檀君笃定,绝不是霍家给霍宁珘安排了让他娶谁,他就一定会娶谁。 萧檀君神色不明地看了江善善一眼,不再说话。 *** 陆莳兰几天前还在叹没正事做,从进宫的那日起,却常常忙到三更天才能回家,白日要逐案过筛一批有关屯田的案卷,查看是否有官员贱价买田,晚上时常还要监审案子。 几天下来,将她累得够呛。 这日夜里,陆莳兰正坐在署房里看卷宗,突然接到命令,让她立即赶去见首辅。 内阁本设有值房,但霍宁珘历来都是侯府处理公务,她自然是往长骁侯府去。 霍宁珘的房在府中自成院落,院中有两株百年老树,正间黑漆金髹的牌匾上两个大字——“临道”,笔势如凤举龙腾,给人崔巍之感。 室内深而宽敞,四处立着高大的九莲铜枝灯,华光烁烁,有如白昼。 陆莳兰被引进屋内,便见霍宁珘坐在檀案之后。对方垂着眼帘,似乎是在看奏折。听到动静,连眼皮也没有掀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 35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琴歌相和, 听着叫人心情一展。 陆莳兰这才知道, 这些男人为何爱上这个地方,连她身为女子, 亦觉得眼睛和耳朵十分受用。她细细品着香片, 道:“不错, 这管嗓子,着实美妙。” 男人们聚在一起, 除了公务,当然也免不了聊起女子。 谢遇非便告诉陆莳兰:“这梦琅嬛里, 含璧姑娘的歌声那才叫绝,听了能叫人念想数日。不过不是轻易能听到的。” 陆莳兰看看他, 好道:“连你也听不到?” 谢遇非答:“很难, 除了首辅与霍四爷,旁的人都不一定。” 他眼中微露一抹艳羡, 又道:“含璧姑娘轻易不会献艺, 她是专为这梦琅嬛所有歌姬谱曲,指导她们乐器技艺的老师。对曲乐的造诣很高,谱的曲子都是格调高雅,极为出众。”连艺都极少献, 当然, 就别说献身了。 陆莳兰看看谢遇非神色, 道:“谢三哥, 你看起来颇为心悦这位含璧姑娘啊。” 谢遇非哈哈笑了笑, 对陆莳兰说实话:“那是当然, 到这梦琅嬛的男人,有一半都是为含璧姑娘来的。” 谢遇非这话刚一落,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谢遇非让人进来,那人见礼道:“谢大人,寿王请您与陆大人一同去他那边赏曲。” 寿王?谢遇非的眉拧了拧,怎么遇上那活祖宗了?那祖宗居然请他去赏曲?寿王萧慈年纪不太大,是皇帝的亲叔叔,虽放诞荒唐,却是最早表态拥立皇帝的宗室,身后亦有母家握着福建兵力,有底气。 谢遇非转头看看身边的陆莳兰,眉拧得更紧。 寿王贵为王爷,召见谢遇非和陆莳兰,他们也不可能拒绝。 谢遇非不得不凑在陆莳兰身边低声道,“这寿王喜好男色,风流成性,王府后院里的姬妾娈侍一大群,一会儿你自个机灵点。当然,我也会护着你。” 陆莳兰一怔,喜好男色,风流成性?就是极其好色的意思了。听了这话,她手臂瞬间起了一层小粟米粒,慢慢迈步跟在谢遇非身后同去。 上了一层楼,走进寿王房间,陆莳兰明显感到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又听谢遇非在介绍:“槿若,快来见过王爷。”她便朝对方看过去。 萧慈本人倒是和陆莳兰想象的不一样,在她想象中,萧慈应该是一个既色又油腻的样子,但对方实则不是。 她以前也见过那种纵欲过度的男人,因此,在看到萧慈的第一眼,她心下有微微惊讶。 对方约莫二十五、六岁,五官是皇室萧家人典型的相貌,与华昭郡主倒是有些像,身着宝蓝色的袍子,虽然看起来的确风流轻佻,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深而有神,身形看起来亦颇为强健,并不像是被声色腐蚀掉的那类人。 萧慈等陆莳兰见完礼,笑道:“给两位大人斟酒。” 谢遇非赶紧解释:“王爷,陆御史生过重病,不能饮酒。” “哦?”萧慈很是失望的样子。放下酒盏,径直起身,坐到陆莳兰右边无人的座位,笑道:“本王对陆大人一见如故,那便以茶代酒好了。” 陆莳兰觉得手臂上的小疙瘩更多了,但这位王爷除了眼神放肆了些,态度过于亲昵,也没做别的。她便只是神情冷淡,一言不发地喝了那青瓷盏中的茶。 萧慈挑了挑眉,直言问道:“陆御史似乎比较寡言,不爱说话啊,在都察院与同僚也是这般?” 陆莳兰沉默看看对方,那庄肃正经的眼神,只差在脸上写着:我仅仅是不喜与心怀不轨之人多说话。 萧慈看到陆莳兰的表情,愣了一愣,非但不怒,反而大笑。笑得陆莳兰坐卧不安,她想了想,索性站起道:“王爷,下官有些闷,出去透透气,先失陪了。” 陆莳兰这般不给面子,谢遇非也担心这喜怒无常的寿王大怒,让陆莳兰当场吃亏。他就不好跟出去,反而是去敬了萧慈两杯。 陆莳兰出了厢房,她先在一个无人的廊梯口待了许久,又慢慢在廊上走着,这梦琅嬛每个厢房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空出来的地方置着宝瓶盆栽等,为的便是每个房间相互不干扰, 她突然听到一个房间里隐隐传出箜篌声,着实是惊讶。 在本朝,箜篌是几乎已经失传的,她小时候也跟着娘亲习过箜篌,在八岁之前,更是日日弹习,八岁之后,便只是偶尔才取出来奏曲思亲了。 但她没有想到,在这梦琅嬛会再次听到。 一来她是要躲着萧慈,二来,是觉得这箜篌声袅袅如烟,旋律有一种莫名的亲切熟悉之感,更有一种桃源地般的意境。 陆莳兰想起了自己的生母,便站在廊边,扶着阑干细听,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在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莳兰赶紧回头,竟是霍宁珘站在她身后问她。 初夏到了,天气渐热,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色宝相纹的薄绸圆领袍,愈发显出他身姿修伟,那面容从鬓角到五官,无一不是俊美如画,郎艳独绝。 陆莳兰也看得怔了一怔。对方嘴角似还含着笑意,看起来是方才还在跟人谈笑,心情颇好。这一刻的霍宁珘,倒很难令人想到他治吏与治军是如何铁腕暴厉。 陆莳兰不敢再多看,上前行礼:“原来首辅也在这儿。下官在另一头听曲子,就是出来透透气。” 霍宁珘瞥一眼陆莳兰的手,问:“今日没喝酒罢?” 陆莳兰忙道:“没有呢,不敢喝了。” 霍宁珘略微颔首,陆莳兰想了想,问了他一句:“现在屋里弹箜篌的,就是含璧姑娘吗?” 霍宁珘也不惊讶陆莳兰的问话,对方既然都来了梦琅嬛,听说含璧的名号也不怪。只嗯一声算是答复,道:“谢遇非带你来这儿的?一个人少在外头乱逛,回房间待着。” 陆莳兰本来还想再听听箜篌,但已收到对方的逐客令,只好答是,转身走掉。 霍宁珘站在原地,看向梦琅嬛中空的一楼大厅片刻,不知在想什么。过一阵,他又转头看向陆莳兰离开的方向。 这一看,便看到萧慈出现了,对方笑着靠近陆莳兰,陆莳兰朝旁边让了让。萧慈不知又说了什么,陆莳兰似是一愣,接着便跟萧慈进了厢房。 霍宁珘扶在阑干上的手指轻叩两下,他折回自己的厢房前,推开嵌璃画的厚重木门,人未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里面的霍宁珩说了一句:“四哥,我到隔壁坐坐。” 这厢房里的人,正是霍宁珘的胞兄霍宁珩,还有谢遇非提到的含璧姑娘。 正弹着箜篌的含璧抬头看了看霍宁珘一晃又消失的身影,霍宁珩淡声提醒:“阿璧弹错了一个音。” 含璧忙道:“抱歉,四爷。”霍宁珩喜爱和精通音律,这是众人皆知的。若是霍宁珩不再来她这里,她要想再见到霍宁珘就难了。 霍宁珩心知肚明,含璧弹错,是因霍宁珘在她未奏完曲子时便离开,令她失落分神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莳兰进屋后,果见谢遇非已然有些醉,斜斜靠在美人榻上,旁边还有两个侍酒的歌姬,而谢遇非的那小厮却不见了踪影。 她皱着眉,弯腰摇了摇谢遇非,道:“谢三哥,我们该走了。” 谢遇非方才灌酒灌得猛,一时头昏脑胀,如深陷水底,虽然知道陆莳兰在叫他,却压根站不起来。 “陆大人不用着急,我派人送谢同知回去便成。”萧慈来到陆莳兰身边,正要将手轻搭在她肩上,就见对方跟个兔子似的躲开了,让萧慈的手悬在空中。 陆莳兰自是扛不动谢遇非,便说:“不必劳烦王爷,下官这就先下楼找车。” 萧慈收回手,低头看着陆莳兰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温声道:“好。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却听房门被人推开,门口传来一道讥讽笑声,似是在笑萧慈这句“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萧慈转过头,看到霍宁珘,也不觉得掉面子,只笑道:“霍老七,你倒是又看热闹来了。可要进来喝两杯?” 若换个人,这般讥笑萧慈,不需萧慈发话,早有其王府侍卫上前教训。但寿王府里经常跟着萧慈行走的,都认识霍宁珘,因此皆没有动。 霍宁珘道:“算了,今日得陪我四哥。谢遇非就交给王爷送回去罢,陆槿若,跟我过来。” 萧慈诧异看了看霍宁珘,所以说,这是专门过来管陆槿若的闲事来了?难得。真没瞧出来,这么个小小陆槿若,能耐还挺大。 陆莳兰看一眼瘫在榻上的谢遇非,想想后答:“是,首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 36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可她也不是故意“扯谎”, 因她也没有证据证明, 那个引她来此的内侍一定是寿王的人。她只是出于一种对麻烦的敏锐,本能地躲避。 但霍宁珘都这样说了,她只能将先前的事如实告之对方。 霍宁珘听完, 倒不意外,他想起他刚才走进屋时看到陆莳兰垂眸打盹的睡颜, 以对方的容色,会引来男人处心积虑抢夺才是必然,乏人问津才不正常。便道:“那应当是寿王的人。” 陆莳兰颔首, 微微正色:“下官亦是这样想的, 寿王的确是令人有些困扰。下官是个正常的男人,只喜欢姑娘, 不喜欢男子。” 霍宁珘闻言, 眼神略显复杂,面上慢慢浮出个戏谑神情, 低头看看她,没说话。过一会儿才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陆莳兰总是警惕着霍宁珘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见对方朋友似的与自己聊天,道:“比如,下官有个通房丫鬟,是性子泼辣, 笑起来颇甜的那种。下官很是喜爱。” “哦?你还有通房丫鬟?”霍宁珘眼神幽深而微妙。 陆莳兰点头:“下官十五岁的时候, 便收了。” 她的月信正是十五岁来的, 收了阿眸做“通房丫鬟”之后, 许多事掩盖起来都方便些。有大夫将阿眸的月信时间调理至与她一起,每回季嬷嬷熬的给阿眸补血气的汤膳,实则不少都是进了她的肚子。处理起某些东西,也没那么显眼。 陆莳兰又如男人之间聊天似的,问:“那首辅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霍宁珘倒是不料陆莳兰还会问他,瞥她一眼,只说了三个字:“漂亮的。” 陆莳兰觉得霍宁珘回答得很敷衍。像华昭郡主就够漂亮了,连她身为女子,也不免多看看,但霍宁珘似乎也没有急着与郡主成亲的意思。 天色实在不早了,陆莳兰也不能一晚上赖在霍宁珘这里,她估摸着萧慈也该让他的人回去了,便道:“今天又得感谢首辅,下官这就回去了。首辅也早些歇息罢。” “好。”霍宁珘便道:“蔺深,送陆御史回晴时馆。” 蔺深一听这话,就明白这是要让他将人送到住处的意思,答:“是,七爷。” 蔺深上回指导陆莳兰箭术的时候就发现了,陆御史就是个弱鸡,那力气小得……就跟女子差不多,他家七爷动动手指就能碾死对方,没有任何威胁性。 何况,陆御史去侯府时也是这样,安静无害地译自己的,所以他先前就把陆槿若直接丢殿里了。后来才意识到七爷可能会不悦,但幸好,七爷并未因这事责他。 陆莳兰与蔺深刚走出殿门,竟看到了萧慈,陆莳兰微怔,心里不喜归不喜,还是给对方行礼。 萧慈看看陆莳兰,没说什么,只是问蔺深:“你们七爷在里边罢?” 蔺深便答:“在呢,王爷。” 陆莳兰闻言微诧,她没有想到,原来霍宁珘和萧慈关系这样好。萧慈这样晚来找霍宁珘,蔺深的态度却是习以为常的。 说起霍宁珘、萧慈和皇帝三人的关系,那是极为微妙。 一个是当今皇帝的亲舅舅,一个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 当初,霍宁珘率领大军一路攻城略地,以所向披靡之势南下,这寿王萧慈当时在福建握着兵,却率先宣告拥立萧冲邺。 到现在,皇帝没有剪除萧慈,霍宁珘也与萧慈时常来往,三个人可谓是共享荣华。 朝中便有人私底下在猜测,是因为霍宁珘和萧慈私交不错,萧慈野心又不大,便随着霍宁珘拥立了萧冲邺。这是最和谐的版本。 但也有人猜测,是霍宁珘担心被皇帝鸟尽弓藏,故意留着萧慈,与萧慈也达成了某种私底下的盟约。毕竟,这自古以来,过河拆桥的事发生得太多。 还有人猜测,是萧冲邺担心霍宁珘功高震主,为了维系萧氏皇族不被霍姓取代,和萧慈有所谋划,共同牵制霍宁珘。 至于事实到底是如何,只有这三个人自己知道。 *** 萧慈自幼受宠,从小到大浑事多了去,不差这么一次。他咬死不承认借用皇帝之名传了陆莳兰,萧冲邺能拿他怎样? 不过,他越是这样混账,太后越是放心和纵容。萧慈的名声是坏透了的,只要不觊觎帝位,女人也好,男人也好,都随他玩儿去。 皇帝太后母子平日都管不着他,也让他愈发放肆。 霍宁珘看着这样晚还蹿过来的萧慈,却是发话了:“旁的人随你,陆槿若那是朝廷命官。” 萧慈喝了侍女呈上来的清茶,不服气道:“我对陆槿若做什么了?我可没强行沾过他一根头发丝儿。不就是想找他说说话,追求一下?你如今连我追求谁也要管?” 霍宁珘声音带着讥诮:“你追求陆槿若?莫非你觉得人家会跟你一样喜欢男人?” 萧慈反问:“你又怎么知道他不喜欢男人?很可能他就喜欢男的,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又道:“再说了,我向来是讲究你情我愿的,你看我什么时候欺男霸女过了?” 这倒也是,萧慈虽然放浪形骸,但从来都是讲究你情我愿,那些强抢民女民夫的事,他从不做。强迫得来的人,在他看来没意思,他萧慈用得着强迫谁吗?谁不是见识了他的容貌地位和寿王府的富贵,自己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霍宁珘见他油盐不进,渐收了嘴角散漫。 见霍宁珘这个神色,萧慈也收起了嬉笑,辨了辨,突然诧异道:“我说……你对这陆槿若是尤其照顾啊。你该不会……被哥哥影响,也对男人上心了罢?” 霍宁珘反问他:“你觉得呢?” 萧慈干笑两声,他太了解霍宁珘,对方是极难动心的人,当初连那位对他表示好感,都没有触动,更别说对着一个男的。便道:“这样罢,哥哥答应你,我绝不强迫陆御史。但是……如果是他自己喜欢上了我,那我也不能辜负美人心意罢?可好?” 霍宁珘没再说话,只是慢慢看了萧慈一眼,那眼神,一言难尽,总之囊括起来就一个意思——陆槿若眼瞎了会看上你? “喂,你这什么意思……霍老七?”萧慈还要扭着对方评理,却被霍宁珘强行“送客”了。 *** 这一晚,陆莳兰锁好门后,就着木桶里的水简单擦洗了身子,睡前她只将束缚着胸脯的绸带解松了些,未敢取下。因着实太累,倒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她则收工得早,不为别的,因为皇帝派梁同海来找她了。 梁同海道:“陆大人也不能光顾着做事,都来行宫了,便跑跑马,放松放松。皇上请你过去呢。” 皇帝有旨,陆莳兰自当遵从。 陆莳兰来到草甸里,在等着御马司为她挑马的时候,她倒看到了不远处蔺深牵着一匹马,一旁站着华昭郡主。 陆莳兰认出了那是昨天霍宁珘骑着的马。那匹马着实神骏,高大矫健,通体皮毛黢黑亮泽得像闪着光的缎子,连尾鬃也生得极飘逸。唯独,那左前腿上似有中箭后留下的疤痕,但却也似勋章一般。 萧檀君平时没法接近霍宁珘,如今在行宫里,大好的机会,她当然要抓住。看到蔺深牵着霍宁珘的马,便先过来等着对方了。 萧檀君却也不敢摸那匹马,因为这马就跟野性未除似的,强悍嚣张,只对它的主人惟命是从。 蔺深看到陆莳兰,主动与她打招呼:“陆御史!” 陆莳兰便也走过去看那马儿,蔺深就对她介绍道:“这是阿苏罗,七爷最喜欢的一匹马,跟七爷上过战场的。” 那马儿瞥瞥陆莳兰,陆莳兰看阿苏罗的大脑袋突然朝她伸过来,晶亮的圆眼睛盯着自己,实在有些可爱,便伸手想摸一摸它的头。 萧檀君皱皱眉,飞快道:“陆御史,首辅的马凶得很,你可千万别碰它!” 陆莳兰被喝得有些尴尬地缩回手,道:“是,郡主。” 这时,陆莳兰挑中的马也被牵出来了,她便跟着那教她骑术的老师离开。 她小时候学过骑马,只是谈不上什么骑术可言,纯粹只是会骑在上边,被人牵着走。陆莳兰一路被梁同海领着,到了无人的林深处,便看见等在那里的萧冲邺。 萧冲邺走过来,亲自牵着陆莳兰那匹马的缰绳,道:“槿若可算来了,朕教你骑马可好?” 陆莳兰忙道:“这……臣怎敢让皇上亲自教。” “就是随意指点指点,槿若心里可不要有负担。”萧冲邺笑了笑,打消她的紧张和顾虑。 不过,他可不敢坐到陆莳兰身后与她共乘一骑。那样亲密的姿势,他怕自己若是……会吓到对方。现在还不到暴露他真实心意的时候。他现在,是要让陆莳兰与他更加亲厚。 果然,萧冲邺这样的君子之风远比萧慈那样的得陆莳兰的好感,加之她原本就与萧冲邺是好友,渐渐也放松了,她学骑马倒是比射箭有悟性,按照对方教的,很快便掌握,开始发出阵阵欣喜笑声。 萧冲邺道:“槿若,前面是宝月海,我们去那边。” 陆莳兰自然是跟上,两人策马越行越远。 宝月海的确很美,岸边林木蓊蔚,枝叶繁郁,蓝汪汪的海子在渐昏的天色下如玉般泛着光,风来水皱,如纱似雾。 岂料,这宝月海在他们来之前,早有人在。 霍宁珘原是不想搭理华昭郡主,索性连阿苏罗也不骑了,一个人来到宝月海,随意选了棵高大茂盛的树,坐在树上乘凉观水。 他便看到萧冲邺和陆莳兰下了马,双双朝着宝月海走过来。 萧冲邺知道霍宁珘惯常爱在东边骑马,因此选了相反的西甸子。自然不会想到霍宁珘也来了西边。 而霍宁珘在正式领兵之前,就是做斥侯出身。他十四岁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深入敌营做斥侯,入敌国皇宫暗探兼刺杀。 隐形匿迹,在暗处杀人于无形可谓是霍宁珘的老本行,皇帝又如何发现得了他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 37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陆莳兰还未来得及回话, 只听“啪——”一声响。 霍宁珘面无表情, 已将奏疏蓦地掷到案上。 这个撞击声叫人心尖猛颤。冯征昊吓得一抖。一屋子的人顿时也都弯下了脖子, 大气也不敢出。 霍宁珘睥冯征昊一眼, 道:“冯征昊, 这件事情, 我让你牵头办了一个多月, 现在,你将责任推到一个刚入京的小小御史身上?” “下官不敢!是下官统筹不力,没有达到首辅的要求。”冯征昊两腿打颤:“下官今次回去,一定增派力量, 再次集中清查!” 正三品的官儿, 在比他年轻许多的男人面前,战战兢兢, 险些就直接跪下去了。 陆莳兰也是低头紧紧蹙着眉。她想着, 难怪霍宁珘不满, 现在户部的确是很有问题的。 霍宁珘向来不喜啰嗦, 仅看实绩,道:“行了。” 他让冯征昊接着汇报屯田清理出的问题,这是陆莳兰负责的, 陆莳兰又在冯征昊汇报的基础上补充了部分内容, 这才算过关了。 霍宁珘本身能力卓绝, 对满朝文武的要求自然也就高。他在生活上随性不羁, 处理起政事军务却相反, 极为严厉, 说一不二。 终于听到霍宁珘说:“退下罢。”冯征昊如蒙大赦,应了是便赶紧往外退出。 陆莳兰自然也就跟着自己的长官走,却听到一个嗓音道:“陆槿若留下。” 竟是霍宁珘在说话。 陆莳兰心下一紧,停了脚步,虽不明白对方为何叫住自己,仍是立即转回身去,道:“不知首辅有何指示?” 对方答:“不是公事,是有件私事,我想找你帮忙。” 霍宁珘身体往后微倾,他今日穿着玄黑祁缎圆领袍,领边绣银纹朱雀缠云,衬着白纱中单,黑白二色分明,越发显得一张脸俊美逼人,高大身形这般随意的地靠着椅背看向陆莳兰,叫她无意识地就多看了对方两眼。 陆莳兰毕竟还是当过八年女孩子,她小时候,其实也喜欢过那些流莹烁彩的环佩,如烟似水的罗裙,总是被人夸玉雪可爱,美人胚子,她还时常臭美臭美的。 所以,曾经的小陆莳兰,在看到隔壁大姐姐出嫁时,对她的宁珘哥哥其实也是有过懵懵懂懂期许的。 在小陆莳兰的心里,对于霍宁珘这个自幼有婚约的人,始终还是与别的男性有所不同。不管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但,或许是男女天生的差别。 与小陆莳兰对霍宁珘的好感不同。少年时的霍宁珘,却压根没有想过陆莳兰。 他七岁时被扔到军营里,一待就是十四年。当时霍家被显宗皇帝打压,日子正难过,他身负家族兴衰使命,忙着与父兄一道恢复霍氏一族昔日荣光,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早就忘记自己还订过亲。 甚至连“陆莳兰”的死讯,他也是许久后才知道,那个女孩死的时候,他正以少年将军的身份,带兵攻打临阳。 对于一个走过尸山血海,见惯生死的男人来说,也仅仅是为那小姑娘感到惋惜。 像霍宁珘这样的男人,天生就习惯掠夺,若是他自己看上的女人,怎样都要得到。而对于家里安排的姑娘,指望他连对方容貌都记不起,就产生了感情是不可能的。 当然,如今的陆莳心里十分清楚,既然她在祖父的安排下,以哥哥陆槿若的身份继续生活,那便不可能再回复女儿身。因此,早就绝了重新做回女子的念头。心里也早就如静水一般。 陆莳兰便回答道:“您尽管吩咐。” 对方便说:“听王奚说,你对龟兹文有所研究?” 陆莳兰闻言微微诧异,答:“是,还算懂得一些。” 霍宁珘便站起身,迈步去了那楠木透雕山水流云落地罩后的次间,不一会儿,陆莳兰便见霍宁珘手握一本册子,从里面走出来。 她立即了然,那边是对方的藏阁。 霍宁珘将册递给陆莳兰,道:“这个,你帮我译出来。能译多少是多少。” 陆莳兰双手接过,随意翻了翻,她的神态很快变了。这本册包含的东西很广,有琴谱、舞谱、棋经、天文、术算等,文字则有粟特文、于阗文、龟兹文、回鹘文、希伯来文等等多种。 这可是极为难得的好物啊。看到上面超凡飘逸的字体,更可知里面的内容也是上乘孤品,陆莳兰在心里喃喃着,整副心神都钻进了这里。 霍宁珘垂着眼眸,便看到陆莳兰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渐渐张得圆如杏仁,微微放出了光来。就连他说话,对方也恍若未闻。 “上峰在与你说话,你却在走神?”霍宁珘略挑起眉峰,目光看着陆莳兰。 陆莳兰一下醒过神,她敢保证,她以前没有这样失礼过,她待人接物,向来都是很尊重对方的。 也因此她先是耳尖儿嫣红,接着,那白皙剔透的耳廓也染满淡淡的红,甚至这红色还在朝着她脸颊蔓延,整个脸都是热的。 她的确是感到不好意思,身体也就做出了自然的反应。 陆莳兰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就如三春桃花,雪上粉酥,清灵艳丽不可方物。 霍宁珘无意之间将这样的画面尽收眼底,目光微变。 霍宁珘以前也有个亲卫爱害臊脸红,但那是个黑脸儿大老粗,脸红基本看不出来,都是靠他那含羞的神态来分辨的。 同样是脸红的效果,放在眼前这人身上,简直是天差地别。 霍宁珘淡淡收回视线。 他在军中野惯了的,回到朝中,才知道有些生有多娇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别说武艺。 陆莳兰便赶紧弥补自己的过失,问道:“首辅刚刚说什么来着呢。” 方才,她耳旁的确是有嗡嗡,嗡嗡的声音。 霍宁珘此刻倒是难得的好性子,平静地又说了一遍:“我说,让你不能将这带走,从明起,你每日放衙之后,就过来译。王奚会给你安排房间。” 陆莳兰也不敢带走这样珍贵的东西,害怕给主人家弄丢,当即道:“是!” 霍宁珘又安排道:“译好了,我要送人的。字写漂亮些。” 原来是送人的,陆莳兰当然又答:“是。” 今天天色已经有些晚,霍宁珘自然没有留陆莳兰,先让她回去了。 倒是陆莳兰还有些恋恋不舍地,走之前又看了看那孤本。 *** 陆莳兰这晚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她一来到都察院,就发现昨晚挨了首辅批的副都御史冯昊征已先她到了。 都察院现在暂无都御史,都是这位副职主持工作。 陆莳兰立即上前打招呼,冯昊征却面色沉沉,将她单独叫到自己的署房里,道: “今晨在西城安孜巷,发现了一具男尸,正是咱们都察院的御史,严屿之。刑部的仵作已确认他是被人先用钝器击打后脑,再用绳索勒到树桠上,悬于空中。” 陆莳兰原本面上带着微笑,听完笑意凝在唇角,脸色顿时刷白,脑中沉闷作响。 她以前见过死人,可是这样朝夕相对,在署房里同进同出的人被杀害,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虽然她跟严屿之认识不久,仅做了十来日的同僚。 但这段时日,基本都是和对方配合办理公务。这么一个大活人,昨天还一起说话做事呢,转眼死得这样惨,难免心中触动。 冯昊征又问:“这段时间,你时常与严屿之一起办理公务,可见他与谁起过特别的冲突?” 本朝律法有规定,若是因遭御史弹劾而进行报复的,罪加三等。因此,都察院之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陆莳兰立即将这些天发生的事细细回想,她突然想到,那天在去户部看账的路上,他们的马车被两位贵族姑娘的马车撞到的事。 但她很快否定掉这个没有证据的猜测,不过是小小的争执而已,那两个少女总不至于为了这样小的事,就杀人罢? 陆莳兰又想了想,还是将这事儿给说了出来,只是她不知对方那两名少女的身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 38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萧檀君只是一瞥, 便收回视线。 江善善却是定定看了一会儿,目光幽幽,等陆莳兰都转身走了,她还又看了一眼。 柏锡堂建在低缓的白石小山之上,翠柏篆水, 檐角隐现,一瞧便是幽雅之地。 这边的人不多,是各家的嫡系继承人。 众人先给霍宁珘见了礼,便听他介绍道:“陆槿若,信平伯府大公子。” 而王奚又将陆莳兰详细介绍了一番。 信平伯府……这已是早就淡出视线许久的家族了。人丁单薄,势力凋敝,似乎孙辈就这么一根独苗子。 不过,既然是霍宁珘亲自带过来的人,谁也不会面露轻视。尤其陆莳兰本身的气质是很容易博人好感的。 而陆莳兰没有想到,一个年轻男子,竟迅速起身来到她面前。 对方穿着黑色地联珠纹天水锦外袍, 高鼻深目, 颇为俊俏, 约莫二十来岁。 第一句话便是激动道:“槿若,一别多年,咱们可终于又见面了!” 陆莳兰打量对方, 她不认得这人, 但是听这口吻, 应该是从前在京中就与她哥交好的玩伴, 可这到底是谁? “怎么?你忘记哥哥我是谁了?”那男子倒是敏锐,见陆莳兰这个表现,似乎不敢置信,痛心道:“槿若,咱俩那时可是好得跟什么似的。小时候,有人若是欺负你,哪回不是我帮着你!” 他对陆槿若居然忘掉自己感到不可思议,心中又想,对方还是长得这般瘦小。 陆莳兰静静看着对方,她现在是真尴尬,周围的人也都看出来了,人家这是全然不记得这位大爷了,都发出了阵阵笑声。 连被迎到主位坐下的霍宁珘也看向这个活宝。 还好,这一位选择了自报家门:“我是谢遇非啊!” 陆莳兰反应也快,对方既报上名字,她就知道了这是安阳侯家的儿子,就是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官位。忙招呼道:“谢三哥。” 谢遇非在这声“谢三哥”上找回了点儿安慰,对方还记得他行三,好,好。便道:“无事无事,你那时到底年纪小。” 他说着,便引陆莳兰去到他所在的那一桌。 霍宁珘便见谢遇非去抓陆莳兰的手臂,被陆莳兰不着痕迹躲过,似是很不喜欢与别人做身体上的接触。他随即收回目光。 谢遇非拿了杯盏便为陆莳兰倒酒,道:“来,我们哥两个久别重逢。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我……”陆莳兰刚想说自己酒量不好。 “你可千万别说你酒量不好。还记得不,你八岁的时候,咱们一起偷喝了我爹的一坛太清红云,我躺了一天,你小子还是自己走回去的。”谢遇非一口断了她的后路。 陆莳兰微微收紧手指,她哥陆槿若的酒量是很好,可她的酒量的确不好。 谢遇非太热情,陆莳兰便听他道:“槿若既忘记我,就先自罚三杯罢。” 陆莳兰看着谢遇非赤诚的眼睛,这个人是真心在为重逢童年挚友欣喜,她想起了为救自己而死的哥哥,心底难以自抑地涌上难过。 “好。”为了兄长,她应声道。随即端过那酒,一连三杯,仰头而尽。 陆莳兰接着道:“谢三哥,我十岁那年生过一场病,酒量就不好了。” 她是个很有原则也很自律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将御史一职做好。三杯是她的极限,尚在她的自控之内,再多就绝不能了。 “啊?是这样吗?”谢遇非心里越发怜惜这个童年玩伴,就并不为难她,道:“好,那便不喝了?咱们就这样说会儿话。” 陆莳兰笑了笑,道:“好。”两人交谈起来。 陆莳兰为让自己酒后好受些,喝了不少水,中途去了趟净室,还是沉闷,便留在廊外透透气。 正巧霍宁珘走出来。 他见陆莳兰脚步格外迟缓,脸颊染着霞粉,眼眸也不如平时清亮,雾蒙蒙的,找了块廊外的石头,自己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吹风。 接着,她撩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小手臂。 那手腕纤细柔美,小臂更是雪腻柔滑,似美玉雕成,若是戴条手链,或是镯子,再相称不过。 但随着陆莳兰一挠,上头竟冒出了许多小疹子,越抓越多。她也没有想到,今天吃了这酒,竟会出小疹子,以前并未这般过。 霍宁珘来到陆莳兰面前,低头看向她的手臂,问:“喝了很多?”他们不在同一桌。 她抬起头,微微弯了弯眼睫,看清对方,这才道了一句:“首辅。”又道:“没。”她的意识是全然清醒的,除了反应慢点,与平素并没有太大差别。 霍宁珘显然还有事,不再管对方,迈步便走,只是叫随从去为陆莳兰叫大夫。 *** 就在陆莳兰先前那一桌上,其中一人两眼昏昏,不禁道:“这……今日见过槿若风姿,不禁让人想着,他那妹妹若是还在,华……”华昭郡主就算不上京里最美的明珠了。 谢遇非敲了那人的头一下:“酒喝多了罢?说你口没遮拦你还不信。这若是槿若的妹妹,早就是七爷正妻了,轮得到旁人惦记?” 对方这才清醒了些,道:“这,这倒是。” 偌大的肃国公府里宾主尽欢,到处是酒过三巡,正是一派丝竹歌舞,谈笑风生。 殊不知,就在一墙之隔外的不远处,却弥漫般地狱般的杀意。 血腥的气息漂浮在空气中,马蹄声踏破杀戮过后的死寂。 竟是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胡朔程,纠集了逆王萧真余党,等着霍家老夫人寿辰,欲将霍家人及其党羽一打尽。 这两条街本就是都是宅院深广的高门大户,平时街上人就少,偶尔路过的要么望风而逃,要么已成刀下亡魂。 胡朔程早布下天罗地,一切照计划实施,不料信号放出,他安排的军队却迟迟不来。胡朔程带来的先锋小队被杀戮殆尽,只余他与几名亲信还在奋力反抗。 一柄长刀忽地朝胡朔程掷来,锋刃破空声极为骇人,力量之大,更是震得胡朔程虎口发麻!哐当一声,已准确无误击落他的兵器。 两柄利剑立即架到胡朔程的脖颈,将他掼倒在地。胡朔程知道今日命将休也,抬头望向那长刀的来源处。 果然见来人高高坐在马背上,身上未披甲胄,反而是紫衣玉带,倒是个美男子,眉眼间却有一股冷戾之色,身形颇为修劲,一看就是从军中磨砺出来的。 正是霍宁珘。 他居高临下看着被押跪在地的男人,道:“胡朔程,你藏得可真够深。险些让我误杀了旁人。” 胡朔程满脸是血,阴恻恻大笑两声,吼道:“被人反将一军,是我技不如人。不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霍宁珘——你以为你杀尽齐王一脉,没了用处,你那皇帝外甥还会容得下你?你等着瞧,你的下场,只会比我胡朔程更惨!” “丧心病狂,连你祖母的寿辰都能利用的畜生——”对方的谩骂越发难听。 霍宁珘半分没有动怒,他低着头,将玄色长鞭缠绕左手两圈,整个人是一种倨傲又漫不经心的神色。只道:“带走。好好审。” 立即有士兵上前,堵了胡朔程的嘴,让他自杀也不能,迅速拖下去。 霍宁珘手下的蔺深这时策马上前禀报道:“七爷,胡朔程安排在咏和巷的人皆已被控制。” “好。”霍宁珘调转马头,又向肃国公府大门而去。 蔺深暗暗松了口气,一场大战终于在爆发前消弭于无形,恶战一起,怕是又要死伤无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 39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萧冲邺言毕, 伸手揽住陆莳兰的肩,将她一步步带着往东暖阁行去。 陆莳兰感受到突然覆在自己肩头的手掌,愣了一愣, 明显的男性力道和热度令她略不自在, 随即听皇帝道:“槿若也不用急, 你可以慢慢考虑,来, 先陪朕对弈一局。” 陆莳兰自然不可能挣开皇帝。她也算认识不少男性同窗和官员, 知道不少男人喜欢跟好兄弟勾肩搭背。 曾经还有一名武将好友为表达激动之情, 猛地拍她的后背,险些将她的心都要拍出来。她当时还只能咬牙受着, 否则显得自己太不爷们。 但那些同僚她尚能躲避,对皇帝,就不好推拒了。 便忽略了萧冲邺的举动, 将思绪调转到他先前的问话。 陆莳兰明白皇帝的意思,这是顾念昔日友谊, 给她的特殊优待。 可她想起了自己在陕西道的时候,为巡视茶马和军役, 看过大漠流沙雁过阳关,听过军中角声悠远, 也听过百姓凄苦痛哭,她去的那些州县, 有的繁华富庶, 有的贫瘠荒无, 遇到的事,有些暖沁肺腑,也有冤屈不平…… 那样的日子,固然没有在这沥金砌玉的殿中来得舒适,却能教会她许多东西,让她学会如何坚守本心。 等到了东暖阁,萧冲邺邀陆莳兰在棋局前坐下,陆莳兰便道: “臣感激皇上垂爱。只是,臣深感御史权责之重,同僚们皆是十分辛苦。若是臣想要从御史序列中升迁,臣希望是用自己的成绩换来的,让旁人亦能心悦诚服。” 这便是委婉表达,不愿意。 萧冲邺眼神复杂,沉默片刻,方道:“槿若乃是赤子之心。你既如此决定,朕也自会认同。” 他见陆莳兰如此坚定地拒绝,也只得暂时按下将对方调到自己身边的想法。实则,他本不想让陆莳兰这样快回京的…… 陆莳兰闻言,这才莞尔一笑:“陛下不怪臣的不识抬举便好。” 她知道,皇帝虽然依旧跟她延续友情,但如今到底是君臣有别,她在面对萧冲邺的时候,再也不能像从前对萧中业一般,直抒胸臆,想说甚么就说甚么了。 萧冲邺看着对方忽如其来的笑容,目光微动,道:“朕怎会怪你……” 他便也跟着露出笑意,道:“那就先在御史一职历练罢,这的确是个锻炼人的位置。” *** 待到陆莳兰离宫,已是一个时辰后。 她原本回都察院的路上还在想着,该怎样跟自己的顶头上司佥都御史交代这半日的行踪。 因她与萧冲邺,皆不打算宣扬今日会面的事。 不料回到院里,佥都御史并不在。 但对方给她交办了任务,让她今日先跟另一名御史严屿之一道,去户部查一笔账目。 陆莳兰与严屿之正坐在马车里说话,突然听到激烈的碰撞声,还有女子的惊呼,马车也随即停了下来。 陆莳兰抓紧横栏,意识到,是他们的马车被别人的撞了。 还好对方车夫最后似是及时控制住了速度,没有将他们的马车撞翻过去。 她与严屿之立即下车,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却见对方那马车格外高大雅致,车身檀板的雕花与镂空车窗都是精工细作,车盖四角还悬挂着漆金铃铛,一看就是贵族女子所乘坐。 那马车周围更是围绕了数名仆从与侍卫,都在关心着马车中的人,可见对方身份着实不低。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这时却走上前来,将陆莳兰与严屿之一通打量,厉声道:“看什么看!惊到了里头的两位贵人,你们担得起么?还不快给贵人赔礼!” 严屿之一听,也管不得对方的主人是女子了,提高了声音道:“你是如何说话的?是你们的马车撞了我们,我还未叫你赔偿,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一个轻柔动人的嗓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道:“算了,周管事,别为难他们。” 对方那辆马车上,也被扶下两道身影来。想来是因马儿失控的原因未查明,对方也不敢再上马车了。 陆莳兰和严屿之自然都看了过去。 还是那个嗓音轻柔的姑娘在交代:“他们的马车受损,要赔多少,周管事你给他们就是。” 严屿之原本还打算跟那胖管事一磕到底,待看到这下了车来的两个姑娘,顿时不说话了。 这两个少女身份,的确不一般。 一个是镇南将军江家的江小姐,叫江善善,当今太后钦点的皇后人选,礼部已在走“纳采”的流程。 另外一个一直未说话的,则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身就是金尊玉贵,更重要的,听说是霍家老夫人为首辅看中的正妻人选。 谁都知道,当今帝国,地位最尊的两个男人,正是皇帝萧冲邺,与一力促成其上位的舅舅,霍宁珘。 这两个姑娘,妻凭夫贵,未来自然也是贵不可言的。 不过,二女的身世、样貌也的确出众。 先说这萧檀君。 对方挽着花冠髻,发间珠玉流光,身条更是纤秾曼妙,将一袭明紫地绣海棠青鸾的掐腰宫裳穿得艳光逼人。 相比起萧檀君浓烈张扬的美,江善善的容貌则要清秀一些,气质也温婉。 她穿着浅绿色对襟褙子,裙子是层层烟罗,影绰绰的玉兰刺绣从最里层透出来,与她纤盈的身段十分相映。看起来妆扮素洁,却是花了巧心思的。 陆莳兰才回京城,也很少跟同僚闲聊,自然是不知道对方身份的。她看了看自己的马车,虽被撞了一下,但既然人没事,车也基本完好,便也没有打算揪着对方不放。 就道:“赔偿就不必了,二位姑娘好生让车夫检查一下马儿失控的原因吧。严兄,我们走。” 严屿之既然认出了二女身份,便也不打算得罪人。便说:“好。” 陆莳兰和严屿之这两个被撞到的,倒是转身就走了。 岂料那江善善倒是一眼认出了陆莳兰,她略显诧异,低声在萧檀君耳边道:“檀妹,你早些年没在京里,不认得,刚那个矮小些的男子,就是陆莳兰的孪生哥哥,陆槿若。那两兄妹长得几乎一样。” 听了这话,萧檀君上下看看陆莳兰的背影,冷冷收回目光。 她低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不是说,那陆莳兰夭折的时候,才八岁么。更何况,就算她活到现在,霍家也未必还想履行这门婚约。” 萧檀君这样说,当然时候有原因的。 霍宁珘在家行七。 他原本没有被视为家族掌舵继承人进行培养。霍家最重视的,原是霍宁珘的同胞兄长,霍家的长房嫡孙——霍宁珩。 那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只可惜,霍宁珩现在因故废了双腿,坐在轮椅上,身体也弱。 因为霍宁珘是幼子,当初霍家老夫人才会定下霍宁珘与陆莳兰的婚约。若早知霍宁珘以后会成为霍家掌舵人,当初这桩亲事也落不到陆莳兰头上。 也正因霍宁珘是嫡幼子,自幼最受宠爱,性情也是玩世不恭无所忌惮,向来是不服管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算现在也是如此。 也因此,萧檀君笃定,绝不是霍家给霍宁珘安排了让他娶谁,他就一定会娶谁。 萧檀君神色不明地看了江善善一眼,不再说话。 *** 陆莳兰几天前还在叹没正事做,从进宫的那日起,却常常忙到三更天才能回家,白日要逐案过筛一批有关屯田的案卷,查看是否有官员贱价买田,晚上时常还要监审案子。 几天下来,将她累得够呛。 这日夜里,陆莳兰正坐在署房里看卷宗,突然接到命令,让她立即赶去见首辅。 内阁本设有值房,但霍宁珘历来都是侯府处理公务,她自然是往长骁侯府去。 霍宁珘的房在府中自成院落,院中有两株百年老树,正间黑漆金髹的牌匾上两个大字——“临道”,笔势如凤举龙腾,给人崔巍之感。 室内深而宽敞,四处立着高大的九莲铜枝灯,华光烁烁,有如白昼。 陆莳兰被引进屋内,便见霍宁珘坐在檀案之后。对方垂着眼帘,似乎是在看奏折。听到动静,连眼皮也没有掀一下。 而她的上司,平时威风八面的副都御史冯征昊,此时跟个缩脖鹌鹑似的站在下方,正在禀报工作情况。显然是刚挨了训。 梁同海识趣地带人守在门外,注意着周遭动静,未跟进去。 陆莳兰喝了解酒汤,头已不大晕了,只是疹子还没有完全消褪。 萧冲邺站在榻边,目光在陆莳兰身上流连,从她的五官,到纤丽的腰,往下是并拢微曲的双腿,眸色幽深。 萧家历代出过几个男女通吃的子孙。当今的寿王萧慈更是极为喜好男色,府中有不少腰细肤白的娈侍,陆莳兰虽模样生得比那些人更惹眼,但在时下,也绝不会叫人轻易往女子入仕的方向去想。 至少,陆莳兰可不会像有些娈侍般娇娇怯怯,或是妖妖娆娆地说话。相反,她的气质清而正。 他最初也没有想到她是女子,幸而……叫他先知道了。他还得为陆槿若掩饰,暂时不能叫别人发现她是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 40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这个撞击声叫人心尖猛颤。冯征昊吓得一抖。一屋子的人顿时也都弯下了脖子, 大气也不敢出。 霍宁珘睥冯征昊一眼, 道:“冯征昊, 这件事情,我让你牵头办了一个多月, 现在, 你将责任推到一个刚入京的小小御史身上?” “下官不敢!是下官统筹不力, 没有达到首辅的要求。”冯征昊两腿打颤:“下官今次回去, 一定增派力量,再次集中清查!” 正三品的官儿, 在比他年轻许多的男人面前,战战兢兢,险些就直接跪下去了。 陆莳兰也是低头紧紧蹙着眉。她想着,难怪霍宁珘不满, 现在户部的确是很有问题的。 霍宁珘向来不喜啰嗦, 仅看实绩, 道:“行了。” 他让冯征昊接着汇报屯田清理出的问题, 这是陆莳兰负责的, 陆莳兰又在冯征昊汇报的基础上补充了部分内容,这才算过关了。 霍宁珘本身能力卓绝,对满朝文武的要求自然也就高。他在生活上随性不羁, 处理起政事军务却相反,极为严厉, 说一不二。 终于听到霍宁珘说:“退下罢。”冯征昊如蒙大赦, 应了是便赶紧往外退出。 陆莳兰自然也就跟着自己的长官走, 却听到一个嗓音道:“陆槿若留下。” 竟是霍宁珘在说话。 陆莳兰心下一紧,停了脚步,虽不明白对方为何叫住自己,仍是立即转回身去,道:“不知首辅有何指示?” 对方答:“不是公事,是有件私事,我想找你帮忙。” 霍宁珘身体往后微倾,他今日穿着玄黑祁缎圆领袍,领边绣银纹朱雀缠云,衬着白纱中单,黑白二色分明,越发显得一张脸俊美逼人,高大身形这般随意的地靠着椅背看向陆莳兰,叫她无意识地就多看了对方两眼。 陆莳兰毕竟还是当过八年女孩子,她小时候,其实也喜欢过那些流莹烁彩的环佩,如烟似水的罗裙,总是被人夸玉雪可爱,美人胚子,她还时常臭美臭美的。 所以,曾经的小陆莳兰,在看到隔壁大姐姐出嫁时,对她的宁珘哥哥其实也是有过懵懵懂懂期许的。 在小陆莳兰的心里,对于霍宁珘这个自幼有婚约的人,始终还是与别的男性有所不同。不管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但,或许是男女天生的差别。 与小陆莳兰对霍宁珘的好感不同。少年时的霍宁珘,却压根没有想过陆莳兰。 他七岁时被扔到军营里,一待就是十四年。当时霍家被显宗皇帝打压,日子正难过,他身负家族兴衰使命,忙着与父兄一道恢复霍氏一族昔日荣光,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早就忘记自己还订过亲。 甚至连“陆莳兰”的死讯,他也是许久后才知道,那个女孩死的时候,他正以少年将军的身份,带兵攻打临阳。 对于一个走过尸山血海,见惯生死的男人来说,也仅仅是为那小姑娘感到惋惜。 像霍宁珘这样的男人,天生就习惯掠夺,若是他自己看上的女人,怎样都要得到。而对于家里安排的姑娘,指望他连对方容貌都记不起,就产生了感情是不可能的。 当然,如今的陆莳心里十分清楚,既然她在祖父的安排下,以哥哥陆槿若的身份继续生活,那便不可能再回复女儿身。因此,早就绝了重新做回女子的念头。心里也早就如静水一般。 陆莳兰便回答道:“您尽管吩咐。” 对方便说:“听王奚说,你对龟兹文有所研究?” 陆莳兰闻言微微诧异,答:“是,还算懂得一些。” 霍宁珘便站起身,迈步去了那楠木透雕山水流云落地罩后的次间,不一会儿,陆莳兰便见霍宁珘手握一本册子,从里面走出来。 她立即了然,那边是对方的藏阁。 霍宁珘将册递给陆莳兰,道:“这个,你帮我译出来。能译多少是多少。” 陆莳兰双手接过,随意翻了翻,她的神态很快变了。这本册包含的东西很广,有琴谱、舞谱、棋经、天文、术算等,文字则有粟特文、于阗文、龟兹文、回鹘文、希伯来文等等多种。 这可是极为难得的好物啊。看到上面超凡飘逸的字体,更可知里面的内容也是上乘孤品,陆莳兰在心里喃喃着,整副心神都钻进了这里。 霍宁珘垂着眼眸,便看到陆莳兰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渐渐张得圆如杏仁,微微放出了光来。就连他说话,对方也恍若未闻。 “上峰在与你说话,你却在走神?”霍宁珘略挑起眉峰,目光看着陆莳兰。 陆莳兰一下醒过神,她敢保证,她以前没有这样失礼过,她待人接物,向来都是很尊重对方的。 也因此她先是耳尖儿嫣红,接着,那白皙剔透的耳廓也染满淡淡的红,甚至这红色还在朝着她脸颊蔓延,整个脸都是热的。 她的确是感到不好意思,身体也就做出了自然的反应。 陆莳兰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就如三春桃花,雪上粉酥,清灵艳丽不可方物。 霍宁珘无意之间将这样的画面尽收眼底,目光微变。 霍宁珘以前也有个亲卫爱害臊脸红,但那是个黑脸儿大老粗,脸红基本看不出来,都是靠他那含羞的神态来分辨的。 同样是脸红的效果,放在眼前这人身上,简直是天差地别。 霍宁珘淡淡收回视线。 他在军中野惯了的,回到朝中,才知道有些生有多娇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别说武艺。 陆莳兰便赶紧弥补自己的过失,问道:“首辅刚刚说什么来着呢。” 方才,她耳旁的确是有嗡嗡,嗡嗡的声音。 霍宁珘此刻倒是难得的好性子,平静地又说了一遍:“我说,让你不能将这带走,从明起,你每日放衙之后,就过来译。王奚会给你安排房间。” 陆莳兰也不敢带走这样珍贵的东西,害怕给主人家弄丢,当即道:“是!” 霍宁珘又安排道:“译好了,我要送人的。字写漂亮些。” 原来是送人的,陆莳兰当然又答:“是。” 今天天色已经有些晚,霍宁珘自然没有留陆莳兰,先让她回去了。 倒是陆莳兰还有些恋恋不舍地,走之前又看了看那孤本。 *** 陆莳兰这晚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她一来到都察院,就发现昨晚挨了首辅批的副都御史冯昊征已先她到了。 都察院现在暂无都御史,都是这位副职主持工作。 陆莳兰立即上前打招呼,冯昊征却面色沉沉,将她单独叫到自己的署房里,道: “今晨在西城安孜巷,发现了一具男尸,正是咱们都察院的御史,严屿之。刑部的仵作已确认他是被人先用钝器击打后脑,再用绳索勒到树桠上,悬于空中。” 陆莳兰原本面上带着微笑,听完笑意凝在唇角,脸色顿时刷白,脑中沉闷作响。 她以前见过死人,可是这样朝夕相对,在署房里同进同出的人被杀害,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虽然她跟严屿之认识不久,仅做了十来日的同僚。 但这段时日,基本都是和对方配合办理公务。这么一个大活人,昨天还一起说话做事呢,转眼死得这样惨,难免心中触动。 冯昊征又问:“这段时间,你时常与严屿之一起办理公务,可见他与谁起过特别的冲突?” 本朝律法有规定,若是因遭御史弹劾而进行报复的,罪加三等。因此,都察院之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陆莳兰立即将这些天发生的事细细回想,她突然想到,那天在去户部看账的路上,他们的马车被两位贵族姑娘的马车撞到的事。 但她很快否定掉这个没有证据的猜测,不过是小小的争执而已,那两个少女总不至于为了这样小的事,就杀人罢? 陆莳兰又想了想,还是将这事儿给说了出来,只是她不知对方那两名少女的身份。 冯昊征表示了知晓,又说他会再派人调查此事。 最后交代陆莳兰,道:“严屿之手里的事务,你好生理一理,还得继续完成,以后就由你接管。” 陆莳兰便回答:“是。” “刑部若再次来人调查严屿之的死因,也由你配合。” 陆莳兰再次答是。 因着同僚出了这样的事,陆莳兰今日的心绪始终不高。 *** 与此同时的皇城里,一个太监拎着个鸟笼,带进理政殿里呈给了皇帝。 那红色珐琅手柄的漆银鸟笼中,关着一只小巧的鸟儿。 萧冲邺的目光便居高临下落在鸟儿身上。 是西域来的雪鹂鸟,殷红小巧的嘴儿,黑亮的眼珠子,头上的羽冠微微翘起,白羽如雪,光泽闪动,最精致的是尾巴,像柄打开的小扇子。啼声格外动听,珍稀难得一见。 那太监以为皇帝在认真打量这只雪鹂,笑着道:“皇上,这样漂亮的鸟儿,啼声更是婉转,霍老夫人一定喜欢。” 霍家老夫人喜欢各种珍禽,住的院子的养的鸟儿多。这可是皇帝对曾外祖母的一片孝心。 “是啊。”萧冲邺用手指轻弹了弹鸟笼子,眼神幽深,面色难辨。 因他的动作,那鸟儿使劲扑腾了起来,似是十分不安,像往笼子外头奔。 萧冲邺低低道:“明明是只娇弱的小鸟,乖乖让人宠着不好么?非要想着飞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 41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因此, 在面对萧冲邺的靠近时, 她本心也许会想避开, 但理智会很快提醒她, 怎样才是身为男子的“陆槿若”该做的。 一举一动被人纳入眼底,陆莳兰和萧冲邺浑然未觉。 两人说了会儿话, 笑意不断。陆莳兰是因骑马的技艺提高而格外高兴。萧冲邺欣悦的原因自是不必提。 但没过多久, 便听梁同海的声音传来, 虽有些远,但对方挟带着内力, 令他们听得很清晰:“皇上, 太后娘娘凤驾到了西林苑。” 听到这话, 萧冲邺只得慢慢道:“槿若,朕得先去迎接太后, 等有合适的机会, 朕再与你碰面。” 陆莳兰答:“是,皇上赶紧去罢。” 皇帝离开陆莳兰后就一直沉着脸,梁同海清楚, 难得这样好的机会,不像宫中盯着的人多, 这里又静,等晚些天色暗了,更不会有人来打搅。皇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这般日思夜想的, 总得稍微纾解一下相思之苦。 说到这个, 梁同海倒觉得皇帝是顾虑太多。 虽然陆莳兰曾与霍宁珘有过婚约,但就算陆莳兰现在回复为女儿身,霍家也不可能再让她进门。 像陆莳兰这样成日接触各色男人的,霍家这样的人家,霍老夫人和太后还会同意抬她进门做霍宁珘的正妻?不可能的。 他认为,皇帝就该趁着霍七爷如今刚认识陆莳兰,想必还没有感情,先幸了陆莳兰。若是皇帝与陆莳兰早早已有事实,霍宁珘就算知道了,该退让还得退让。太后最多骂皇帝几顿,还能怎样。 至于陆莳兰,皇帝若是要临幸她,她还敢反抗不成?欺君之罪在头上罩着,陆伯爷那一家老小和她外祖家的亲人,这些人的性命她都不想要了?女人嘛,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还怕不能慢慢哄好?照着皇帝喜爱陆莳兰的程度,她怄上些时日总会被软化。 而非现在这样,皇帝既想逐步得到陆莳兰的心,又担心霍宁珘过多接触陆莳兰,还难以克制对她的渴望。梁同海总觉得,怕是会生变…… *** 萧冲邺接了太后的驾,问:“母后怎地突然就过来了?”禁宫到这西林苑也就五、六十里路,路途并不远。 太后横他一眼,道:“怎么?哀家过来,搅了你什么好事不成?” 太后原是随口一嗔,却正好说中萧冲邺心事,他淡淡笑道:“母后说什么呢,儿臣这不是想着,若早知您要过来,该出宫迎接您么?” 太后这才道:“哀家昨夜做了个梦,梦中有神人相告,让哀家在正修建的玄光殿群的中央,特建一座道宫,立一尊瑶池金母,可利于萧氏皇族基业。哀家便专程过来看看玄光殿的建造情况。” 萧冲邺闻言皱皱眉,太后信奉道教越发沉迷,居然以托梦之说,要再次在宫里兴建道宫,这是又要变更工程了。 太后来到行宫,众人都赶来拜见。唯独不见霍宁珘,太后环顾一周,便问皇帝:“你小舅舅呢?” 萧冲邺答:“小舅舅跑马兴许去得远,尚不知母后到来。” 太后就不再问什么,只是吩咐身边宫人:“去守着,首辅回来了,就让他来见哀家。” *** 皇帝先走后,陆莳兰便自己策着马从原路回去。 萧冲邺当然不会留陆莳兰一个人走林苑,她身后其实是跟着人的。只是陆莳兰没有武艺,并不能察觉。 但霍宁珘却是一清二楚,因此,一直到陆莳兰走出草甸,到了内苑的路上,那跟着陆莳兰的高手离开了,霍宁珘才现身出来。 他面无表情在水边站一阵。因着目力与耳力皆过人,霍宁珘很快回过头,远远便看见,一道少女的身影骑在马背上,两弯细细的黛眉微蹙着,东张西望的,竟是陆莳兰一个人又回来了。 陆莳兰心里很着急,她今天学骑马,一时未察,竟将她贴身的一枚红碧玺扣给弄丢了,是浓艳的霞红色,无棉絮亦无冰裂,纯净难得的品相,最为重要的是,那是她的娘亲留给她的。 在她还没有长大之前,她生母的嫁妆几乎便被她父亲挥霍一空,留下来供她睹物思人的并没有几样。 可是,她沿着白石板道一路回来,并没有在路上看到,她想着,难不成是与萧冲邺一起在草甸上跑马的时候丟的?那可就难找了。 因为专注于寻物,陆莳兰都快到了水边,才发现了站在那里的霍宁珘。 陆莳兰先是惊讶,随即下了马来见礼:“见过首辅……首辅怎会在这里?你是几时来的?” 先前她和萧冲邺也在这一处,但是,她和皇上先前并没有看到霍宁珘啊。 霍宁珘看看她,神色冷淡,却是笑了笑:“怎么,这地方我不能来?” 对方虽然在笑,但那笑容却既傲慢又冷漠。陆莳兰微微一怔,不明白霍宁珘对她的态度为何比昨天更不喜了,道:“下官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随口一问。” 她想了想又道:“实是抱歉,打扰了首辅赏景,下官这便告退。” 陆莳兰对霍宁珘敬重,不仅是因为对方是首辅,更是因为,对方帮忙将她调回京,还训斥将公务责任推卸给她的副都御史,指点她射箭,在梦琅嬛帮她摆脱寿王……霍宁珘其实一直在给她帮助。 但是,如果对方不想搭理她,她也不会还往对方面前凑,惹人不快。 霍宁珘没有答话,陆莳兰便当对方默许了,转身骑上了马。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灵巧轻盈的上马姿势,这可是萧冲邺今日教出来的成果。他盯着那策马而去的纤细身影,冷嗤一声。 陆莳兰觉得背后的视线如锋芒般刺人,但她急着找碧玺扣,没有多想,策着马往宽广的草甸中央去了。 可这草地实在太广,天渐渐暗了,她又没有带火折子,一会儿回去怕是连地面都看不清,更别说找东西。她只得暂时放弃,打算明天继续来找。 陆莳兰策马往来的方向回去,那马儿却是一脚踏进一个泥洞里,那洞里却似填了些锐角石子,马儿在踩空扭蹄的同时,也受了惊吓,突然便嘶鸣着发足狂奔起来。 陆莳兰一个初学骑马的人,又向来文弱,对着突然失控奔跑的马儿,哪里知道该如何让它停下,还好她算是镇定,始终没有慌乱,紧紧握着缰绳,倒是没有被摔下去。 但随着马儿跑的方向越来越接近内苑,陆莳兰也紧张了起来,内苑里人就会渐渐多了,这马这般冲进去,万一伤着了人…… 然而总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那马儿果然直直往内苑里冲。 陆莳兰想尽方法也无法让这马儿停下,她看着越离越近的内苑红墙,心跳越来越快,就在这紧要之时,她突然感到身后一热,竟是她这马背后边多出个人。 随即是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握住了马缰。陆莳兰便听霍宁珘低沉的声音在她耳旁命令:“放了缰绳。” 霍宁珘惯于发号施令的嗓音,令陆莳兰下意识地就选择了听从对方。 她刚一丢开缰绳,便感到身体一轻,风声呼啸中,她情不自禁就闭上了眼,等她再度睁开时,已被霍宁珘带到了地面。而她还侧靠在对方怀里,紧紧攥着他胸前和手臂的衣裳。 陆莳兰反应过来,脸难免羞愧地烫了烫,赶紧放开对方的衣裳。 霍宁珘瞥一眼她迅速躲开的动作,之后倒是没有再亲自上阵了,指挥着两个内苑值守的禁卫驾着另两匹马,直追那马儿而去。 陆莳兰被风吹得昏沉沉的脑袋终于稍微醒了些神,她等霍宁珘交代禁卫完毕,便上前道:“多谢首辅相救之恩。” 女孩一张脸蛋苍白,唇瓣因先前一直紧张咬着而格外嫣红,眼睛里的光实则还有些迷离涣散,不如平时有神。 霍宁珘定定看着对方,目光深暗,这样的颜色,难怪装扮成男人也不得安生。他道:“不会骑马还一个人去?真以为你练半天技术就很高?” 陆莳兰低着头听训,若不是为了找那遗失的碧玺扣,她也不会回去。但她没有说自己的理由。 沉默片刻,霍宁珘终于道:“回去歇着罢。” “是。”陆莳兰看看对方,这才转身走了。 *** 萧檀君已知道,太后前几日竟挑了几名贵女进宫,让霍宁珘相看。惟恐是自己哪里惹太后不喜了,现下为讨太后欢心,便一直侍奉左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 42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陆莳兰侧卧在弥勒榻上,脑袋垫着万字纹软缎引枕, 正在小憩, 窗外和风吹送, 阳光流泻,令她身上蒙着一层淡淡金辉。 萧冲邺进屋的脚步放得轻,惟恐将道旁花朵上停留的蝴蝶惊走一般,浑然无声,陆莳兰便没有醒。 梁同海识趣地带人守在门外, 注意着周遭动静,未跟进去。 陆莳兰喝了解酒汤, 头已不大晕了,只是疹子还没有完全消褪。 萧冲邺站在榻边,目光在陆莳兰身上流连, 从她的五官, 到纤丽的腰, 往下是并拢微曲的双腿,眸色幽深。 萧家历代出过几个男女通吃的子孙。当今的寿王萧慈更是极为喜好男色, 府中有不少腰细肤白的娈侍, 陆莳兰虽模样生得比那些人更惹眼,但在时下,也绝不会叫人轻易往女子入仕的方向去想。 至少,陆莳兰可不会像有些娈侍般娇娇怯怯, 或是妖妖娆娆地说话。相反, 她的气质清而正。 他最初也没有想到她是女子, 幸而……叫他先知道了。他还得为陆槿若掩饰,暂时不能叫别人发现她是女子。 萧冲邺的视线最后落在陆莳兰脸颊靠耳处一小片红疹,又俯下身,捉起她的手腕细看,面色沉沉。不知是何人灌她的酒。 陆莳兰却很警醒,手一被人动,她就睁开眼,反应少顷,道:“皇上?”便欲起身行礼。 萧冲邺不得不放开她的手腕,止住对方动作,道:“免礼。” 陆莳兰便与他一同站在榻前说话:“皇上亲自来给老夫人贺寿。” “嗯,老太太历来疼着朕,她的寿辰,朕自然要来,也是代母后走一趟。”萧冲邺低头打量陆莳兰的手,问:“出疹子了,怎么回事?用过药了没?” 陆莳兰随他的目光看了看,答:“大夫说,因我先前用的酒里有少许藤黄,我不宜用那个,便成这般了……用过药,已经快好了。” 萧冲邺沉默片刻,略带玩笑道:“之前在陕西,朕邀槿若陪朕喝两杯,你都不肯。今日,是谁这样大面子,让槿若破例沾酒了?” “难道,是朕的小舅舅?”萧冲邺细细审视陆莳兰的神色,想看看提到她这位曾经的未婚夫,对方可有不同反应。 皇帝的语调随意,陆莳兰却是心下微惊,她虽听说霍宁珘和萧冲邺这舅甥两人的关系好,但自古少君与权臣之间,总是难免微妙。虽然霍宁珘年纪也不大,但那个“权”字,却是占实了的。 她便如实说:“并非首辅,而是我一位童年好友,谢遇非。因多年未见,我便少喝了一些。” 萧冲邺自是知道谢遇非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便不再说这个,转而看着她,道:“槿若,自你知道朕的身份,见着朕,便变得生分了。实则,在朕的身边,缺的便是你这般能对朕说几句真心话的人。” 陆莳兰之前是真正将萧冲邺引为好友,此时听到萧冲邺语中的失落,一时心中也有些触动。想说两句,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刚巧,梁同海在外道:“皇上,首辅大人过来了——” 萧冲邺不料霍宁珘这样快便回来,道:“快请。” 门口的光线暗了一瞬,陆莳兰便见霍宁珘走进了屋来,却是换了身衣裳,也不知先前离开做什么去了。 “小舅舅。”萧冲邺上前两步,主动相迎。 “臣见过皇上。”霍宁珘口头见礼,淡淡看一眼屋里的陆莳兰,才又朝萧冲邺道:“不是让皇上今日别出宫。” 萧冲邺微笑道:“有小舅舅坐镇京中,朕并不担心。” 霍宁珘看着对方,便也一笑,说:“皇上不留在老夫人处,如何过来这边了?” 萧冲邺便顺势解释:“朕之前去陕西时,在河道口认识了陆御史,为她的才华心折,相交为友。先前过来寻小舅舅,恰好听说陆御史有些不适,便先来看看她。”萧冲邺也想过了,要他不见陆莳兰,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知道陆莳兰近来每日皆要去霍宁珘府里之后。 况且,萧冲邺清楚,霍宁珘多半会知道今日他来见过陆莳兰,若他躲躲藏藏,倒是会引来对方疑窦。这般大大方方的,做个惜才的皇帝,更为妥当。 “原来如此。”霍宁珘面色如常,旁人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又看看陆莳兰,评价道:“陆御史文章的确做得好,与新科汪思印相比,亦不遑多让。” “正是。”萧冲邺颔首:“朕的惜才之心,与舅舅一般无二。” 陆莳兰默默站在一旁听着,虽然皇帝与首辅讨论的人是她,但似乎并没有她一个七品官员插嘴的份。 霍宁珘与萧冲邺自是不可能一直留在陆莳兰房里,有些事务也不是陆莳兰这个层级能知晓的。两个男人很快便一同离开。 *** 没过多时,许多宾客都知道皇帝亲自来府里为老夫人贺寿了。这本就是皇帝有意给霍家的颜面,自然要让人知晓。 正在戏阁看戏的女眷们也得知了消息,江善善露出格外俏丽的笑容,一直在等待皇帝召见,在场年纪相当的贵女们也频频将艳羡目光投落在她与萧檀君身上。 谁知,一直到下午,也没有等到召见。 江善善的笑意亦渐渐消失。 萧檀君捻了颗梅花糖糕喂进嘴里,说:“你心急什么?皇上就算想见你,他又岂是那般沉不住气之人。晚宴时定能见到的。” 江善善这才又笑道:“檀妹,瞧你说的,我哪有心急了?” 萧檀君转过头,为对方的强要面子略一撇嘴,不再说话。 晚宴留下的都是权力核心圈子中的人家,陆家还排不上号。因此,午膳过后,陆莳兰便随自己的父亲先离开了肃国公府。 陆莳兰这会儿已全然清醒,她本就只告了半天假,便与父母道别,自己一个人回了都察院。 她一回署房,就开始草拟副都御史交办的巡审新章程。 这时,她的副手吏员聂云端着个篓子走了进来,道:“陆大人,你看看,严大人这几本放在经历司的还要留着么?” 陆莳兰接过聂云递给她的篓,挨本翻了翻,中间掉落出一封信来,陆莳兰自是打开了纸笺,一看内容,却是如坠冰窖,浑身发寒。 这封信,竟与她收到那封还锁在匣子里的恐吓信如出一辙。 同样是朱砂绯红,字迹潦草张舞,如血迹拖曳,叫触目惊心。连谩骂的内容也是一样。就像是一封信同时抄录两份。 唯一不同的,仅是两封信顶角的时间。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严屿之那封信落的时间,正是他死去的那一天,三月初九,而她那封信的时间,落的是四月初九。 四月初九,暂且未到。但今天已是三月十六,也快了…… 陆莳兰慢慢平复着呼吸。 也就是说,她收到这封信时,那个时候,就有人决定要杀她与严屿之了。但那时,她才初回京城,到都察院报道不过几天。 短短几日内,她和严屿之为何会一起被人列入杀戮名单。还以这样的方式告知他们两人? 要知道,她和严屿之从前从未合作过任何一件案子。就是说,他们不该有共同的仇人。何况是这般要杀身之命的仇人。 不过,那倒是证明严屿之的死,完全与那江善善和萧檀君无关了。 聂云看着她,问:“陆大人,你怎么了?人不舒服?” 陆莳兰看看对方。这是一个相貌普通,偏于清秀的青年,只是个贫寒的吏员,也帮不了她。为了不让对方也卷入危险,便说:“无事。你先下去罢。” 聂云担心道:“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陆莳兰道:“可能这两天有些累了。好了,你先出去罢。” 对方这才出去了。 陆莳兰独自坐了一会儿。她绝不能死,哥哥的死因尚未找到,她怎么可以死掉。四月初九么?她垂着眼想。 坐以待毙不是陆莳兰的性格,她既然能从一个小女孩女扮男装十年,到一步步进了都察院,她的心志自然不似外表所表现的柔弱。 陆莳兰站起身来,先回家取了自己那封信,随即又拿着两封信去了趟刑部。 这般来回,等她做完手里的事,天色已晚。今日她便没有去为霍宁珘译。 *** 直到第二日傍晚,她又如约来到长骁侯府。 霍宁珘今日倒是在府里,到了夜深的时候,男人如第一次般踱步到了陆莳兰房里,翻看她今日的译卷。 对方倒是悠闲得很,依旧是那把梨木椅,也依旧是坐在案侧面,连坐姿都是十足的慵懒。 陆莳兰看了一眼霍宁珘的侧影。她却觉得自己近来有些厄运缠身,收到那样的信不说,还喝点酒也出疹子。 而现在……整个人更是不舒服。可能是因为昨夜沐浴后头发未干,也可能是近来太累,心理上亦承受着更多。她白日便觉嗓子有些干哑,现在竟像是发热了,一阵眩晕忽地袭来。 什么叫做祸不单行,陆莳兰今日是彻底领悟。 霍宁珘便感到一只柔软的小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但也只是触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就离开了。 冯征昊这回居然得了皇帝赐座的奖励,心情一高,便将陆莳兰也好好夸了一顿,道:“这次,陆御史颇为辛苦,连日地熬更守夜。此回巡察有此成效,槿若功不可没。” 萧冲邺颔首道:“的确如此,后续便由锦衣卫与大理寺继续审办,都察院只负责监审。你二人也该休沐几日,好好休整一番。五城兵马司执法犯法,恶行昭彰,既然已查出问题来,就必须严惩。你们此次都应当记上一功。” 冯征昊自然是带着陆莳兰谢恩。 又过问几句,萧冲邺才道:“冯征昊先退下罢。”又看向陆莳兰,道:“陆槿若留下。朕这里有两幅字画,你帮着朕一同看看真伪。” 冯征昊对字画是没有研究的,赶紧退下了。他也已听说陆槿若之才,不逊于今科的状元,倒没有多想。 冯征昊一走,萧冲邺便让人给陆莳兰上茶,道:“说这样久,口干了罢?先润润喉咙。” 陆莳兰知道无人的时候,皇帝不喜欢她太讲君臣之礼,也的确口渴,谢恩后便接过茶盏饮用。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的脸,那眉心的一点朱红,令少女的容颜越发光丽夺人,如明珠般煊煊照人眼目。她放下茶盏,抿抿唇角,那双黑漉漉的眼睛也随即看过来。“皇上要我看什么画?” 萧冲邺垂下的两只手紧紧握了握,才慢慢张开,依旧只是轻拥着对方的肩,带她走向龙案。——虽然贵为天子,但是对她,还得继续忍耐。 “槿若,朕这里,前后得了两幅王颂玑的画,就是不知哪幅是真,哪幅是假。今日叫你过来辨一辨。” 王颂玑是前朝人,于绘画一道堪称鬼才,只可惜画作几乎都被毁去,只有极少流传下来,也愈显珍贵。 陆莳兰一直很喜欢王颂玑的画,见皇帝得了,自然是要欣赏探讨一二。 *** 霍宁珘今日也进宫了,太后特地叫了这些姑娘来,原本就是为了要让他来相一相。 倒也没有直接碰面,太后让小姑娘们在花园里赏花扑蝶,带着霍宁珘从另一边的阁楼观景,顺道就让他看了看楼下那群姑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 43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而王奚又将陆莳兰详细介绍了一番。 信平伯府……这已是早就淡出视线许久的家族了。人丁单薄, 势力凋敝, 似乎孙辈就这么一根独苗子。 不过,既然是霍宁珘亲自带过来的人, 谁也不会面露轻视。尤其陆莳兰本身的气质是很容易博人好感的。 而陆莳兰没有想到,一个年轻男子, 竟迅速起身来到她面前。 对方穿着黑色地联珠纹天水锦外袍,高鼻深目, 颇为俊俏, 约莫二十来岁。 第一句话便是激动道:“槿若,一别多年, 咱们可终于又见面了!” 陆莳兰打量对方,她不认得这人, 但是听这口吻, 应该是从前在京中就与她哥交好的玩伴, 可这到底是谁? “怎么?你忘记哥哥我是谁了?”那男子倒是敏锐,见陆莳兰这个表现,似乎不敢置信, 痛心道:“槿若,咱俩那时可是好得跟什么似的。小时候,有人若是欺负你,哪回不是我帮着你!” 他对陆槿若居然忘掉自己感到不可思议, 心中又想, 对方还是长得这般瘦小。 陆莳兰静静看着对方, 她现在是真尴尬, 周围的人也都看出来了,人家这是全然不记得这位大爷了,都发出了阵阵笑声。 连被迎到主位坐下的霍宁珘也看向这个活宝。 还好,这一位选择了自报家门:“我是谢遇非啊!” 陆莳兰反应也快,对方既报上名字,她就知道了这是安阳侯家的儿子,就是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官位。忙招呼道:“谢三哥。” 谢遇非在这声“谢三哥”上找回了点儿安慰,对方还记得他行三,好,好。便道:“无事无事,你那时到底年纪小。” 他说着,便引陆莳兰去到他所在的那一桌。 霍宁珘便见谢遇非去抓陆莳兰的手臂,被陆莳兰不着痕迹躲过,似是很不喜欢与别人做身体上的接触。他随即收回目光。 谢遇非拿了杯盏便为陆莳兰倒酒,道:“来,我们哥两个久别重逢。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我……”陆莳兰刚想说自己酒量不好。 “你可千万别说你酒量不好。还记得不,你八岁的时候,咱们一起偷喝了我爹的一坛太清红云,我躺了一天,你小子还是自己走回去的。”谢遇非一口断了她的后路。 陆莳兰微微收紧手指,她哥陆槿若的酒量是很好,可她的酒量的确不好。 谢遇非太热情,陆莳兰便听他道:“槿若既忘记我,就先自罚三杯罢。” 陆莳兰看着谢遇非赤诚的眼睛,这个人是真心在为重逢童年挚友欣喜,她想起了为救自己而死的哥哥,心底难以自抑地涌上难过。 “好。”为了兄长,她应声道。随即端过那酒,一连三杯,仰头而尽。 陆莳兰接着道:“谢三哥,我十岁那年生过一场病,酒量就不好了。” 她是个很有原则也很自律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将御史一职做好。三杯是她的极限,尚在她的自控之内,再多就绝不能了。 “啊?是这样吗?”谢遇非心里越发怜惜这个童年玩伴,就并不为难她,道:“好,那便不喝了?咱们就这样说会儿话。” 陆莳兰笑了笑,道:“好。”两人交谈起来。 陆莳兰为让自己酒后好受些,喝了不少水,中途去了趟净室,还是沉闷,便留在廊外透透气。 正巧霍宁珘走出来。 他见陆莳兰脚步格外迟缓,脸颊染着霞粉,眼眸也不如平时清亮,雾蒙蒙的,找了块廊外的石头,自己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吹风。 接着,她撩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小手臂。 那手腕纤细柔美,小臂更是雪腻柔滑,似美玉雕成,若是戴条手链,或是镯子,再相称不过。 但随着陆莳兰一挠,上头竟冒出了许多小疹子,越抓越多。她也没有想到,今天吃了这酒,竟会出小疹子,以前并未这般过。 霍宁珘来到陆莳兰面前,低头看向她的手臂,问:“喝了很多?”他们不在同一桌。 她抬起头,微微弯了弯眼睫,看清对方,这才道了一句:“首辅。”又道:“没。”她的意识是全然清醒的,除了反应慢点,与平素并没有太大差别。 霍宁珘显然还有事,不再管对方,迈步便走,只是叫随从去为陆莳兰叫大夫。 *** 就在陆莳兰先前那一桌上,其中一人两眼昏昏,不禁道:“这……今日见过槿若风姿,不禁让人想着,他那妹妹若是还在,华……”华昭郡主就算不上京里最美的明珠了。 谢遇非敲了那人的头一下:“酒喝多了罢?说你口没遮拦你还不信。这若是槿若的妹妹,早就是七爷正妻了,轮得到旁人惦记?” 对方这才清醒了些,道:“这,这倒是。” 偌大的肃国公府里宾主尽欢,到处是酒过三巡,正是一派丝竹歌舞,谈笑风生。 殊不知,就在一墙之隔外的不远处,却弥漫般地狱般的杀意。 血腥的气息漂浮在空气中,马蹄声踏破杀戮过后的死寂。 竟是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胡朔程,纠集了逆王萧真余党,等着霍家老夫人寿辰,欲将霍家人及其党羽一打尽。 这两条街本就是都是宅院深广的高门大户,平时街上人就少,偶尔路过的要么望风而逃,要么已成刀下亡魂。 胡朔程早布下天罗地,一切照计划实施,不料信号放出,他安排的军队却迟迟不来。胡朔程带来的先锋小队被杀戮殆尽,只余他与几名亲信还在奋力反抗。 一柄长刀忽地朝胡朔程掷来,锋刃破空声极为骇人,力量之大,更是震得胡朔程虎口发麻!哐当一声,已准确无误击落他的兵器。 两柄利剑立即架到胡朔程的脖颈,将他掼倒在地。胡朔程知道今日命将休也,抬头望向那长刀的来源处。 果然见来人高高坐在马背上,身上未披甲胄,反而是紫衣玉带,倒是个美男子,眉眼间却有一股冷戾之色,身形颇为修劲,一看就是从军中磨砺出来的。 正是霍宁珘。 他居高临下看着被押跪在地的男人,道:“胡朔程,你藏得可真够深。险些让我误杀了旁人。” 胡朔程满脸是血,阴恻恻大笑两声,吼道:“被人反将一军,是我技不如人。不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霍宁珘——你以为你杀尽齐王一脉,没了用处,你那皇帝外甥还会容得下你?你等着瞧,你的下场,只会比我胡朔程更惨!” “丧心病狂,连你祖母的寿辰都能利用的畜生——”对方的谩骂越发难听。 霍宁珘半分没有动怒,他低着头,将玄色长鞭缠绕左手两圈,整个人是一种倨傲又漫不经心的神色。只道:“带走。好好审。” 立即有士兵上前,堵了胡朔程的嘴,让他自杀也不能,迅速拖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 44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大殿里三脚蟠龙朝阳鼎中飘着龙涎香,皇帝今日穿的是暗红地满绣云纹常服, 坐在御案之后, 俊美的脸上表情淡漠,只是, 不时将目光落在专心致致禀报案情的陆莳兰身上。 一听便是半个时辰,详细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 冯征昊这回居然得了皇帝赐座的奖励, 心情一高, 便将陆莳兰也好好夸了一顿, 道:“这次, 陆御史颇为辛苦,连日地熬更守夜。此回巡察有此成效, 槿若功不可没。” 萧冲邺颔首道:“的确如此, 后续便由锦衣卫与大理寺继续审办, 都察院只负责监审。你二人也该休沐几日, 好好休整一番。五城兵马司执法犯法, 恶行昭彰, 既然已查出问题来,就必须严惩。你们此次都应当记上一功。” 冯征昊自然是带着陆莳兰谢恩。 又过问几句, 萧冲邺才道:“冯征昊先退下罢。”又看向陆莳兰, 道:“陆槿若留下。朕这里有两幅字画,你帮着朕一同看看真伪。” 冯征昊对字画是没有研究的, 赶紧退下了。他也已听说陆槿若之才, 不逊于今科的状元, 倒没有多想。 冯征昊一走,萧冲邺便让人给陆莳兰上茶,道:“说这样久,口干了罢?先润润喉咙。” 陆莳兰知道无人的时候,皇帝不喜欢她太讲君臣之礼,也的确口渴,谢恩后便接过茶盏饮用。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的脸,那眉心的一点朱红,令少女的容颜越发光丽夺人,如明珠般煊煊照人眼目。她放下茶盏,抿抿唇角,那双黑漉漉的眼睛也随即看过来。“皇上要我看什么画?” 萧冲邺垂下的两只手紧紧握了握,才慢慢张开,依旧只是轻拥着对方的肩,带她走向龙案。——虽然贵为天子,但是对她,还得继续忍耐。 “槿若,朕这里,前后得了两幅王颂玑的画,就是不知哪幅是真,哪幅是假。今日叫你过来辨一辨。” 王颂玑是前朝人,于绘画一道堪称鬼才,只可惜画作几乎都被毁去,只有极少流传下来,也愈显珍贵。 陆莳兰一直很喜欢王颂玑的画,见皇帝得了,自然是要欣赏探讨一二。 *** 霍宁珘今日也进宫了,太后特地叫了这些姑娘来,原本就是为了要让他来相一相。 倒也没有直接碰面,太后让小姑娘们在花园里赏花扑蝶,带着霍宁珘从另一边的阁楼观景,顺道就让他看了看楼下那群姑娘。 这群贵女很快都发现了西边阁楼栏边多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太后娘娘,另一个,却是一道高大峻挺的身影。这些女孩有的见过霍宁珘,有的却没有,一时都是面含羞色。 霍宁珘神情冷淡,道:“娘娘今日特地召臣进宫就为这个?” 太后不悦睨对方一眼:“什么叫‘就为这个’?你倒是不急,可祖母都这个岁数了,最想看的,就是你早日成亲,她抱上曾孙子。” 太后和霍老夫人都明白,霍宁珘是个主意大的,他的正妻,必须得他点头才行。否则,娶了也未必是好事。 霍宁珘显然不欲多留,也没有接话,只道:“臣去皇上那边看看。” 太后却道:“不必,你如今难得上哀家这儿一趟,哀家叫皇帝过来,你们两个陪哀家一同用午膳。” 霍宁珘都到了颐安宫,太后自然要留他用午膳,就命人去请皇帝。至于那群姑娘,太后见霍宁珘这态度也知道没戏,便让人将她们先引去了西殿,晚些再送出宫。 太后接着又道:“你既来了,便帮我刻一枚新章。哀家现在常用的那枚汉隶,还是你二十的时候帮哀家刻的。”霍太后说的,是她用于画的私章。 霍宁珘这就走不成了。 很快有内侍给他呈了描金漆盘来供其挑选,里头有白、青、墨几色的空白玉章,亦有金、牙、角材质,高低大小不一。 霍宁珘便取了笔,在章首大概勾了几笔凤纽,章底写了太后的字号,又捉一柄趁手的刻刀在手里,倚坐在窗前宽大的雕花靠椅中,低着头开始刻章子。他坐得随意,大马金刀的,完全没有旁人在太后宫中的慎微。 颐安宫的太监宫女都是习以为常。霍太后对霍宁珘向来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喜爱和恩宠,当然也就包括喜爱他的脾性。 刻这个对霍宁珘来说费不了太多功夫,倒是因霍太后不时与他说几句,令他要刻得慢些。 两人正在说话,皇帝就过来了。上元节之后,这三个当朝地位最尊的人的确没有聚在一起用过膳。皇帝接到太后懿旨,也只得先过来这边,让陆莳兰一个人在他殿中用膳。 午膳后,萧冲邺先走了。 霍宁珘仍留在太后宫里,打磨印章微微不平整的一角。便听到有人在向太后禀报:“皇上留了都察院陆槿若探讨字画,命那陆御史在殿中留用了午膳。” 太后得了信,摒退那人,转眸看向一旁的霍宁珘,突然问道:“七郎,陆槿若此人如何?你可算了解?” 霍宁珘把玩着手中快完工的印章,道:“倒是见过几回。娘娘何以突然问起陆槿若?” “据说,这陆槿若生得面若好女,比女子还漂亮,是难得一见的殊色。果真如此?” 因着太后这句话,霍宁珘脑中浮现出陆莳兰的样貌,尤其是那双长睫如羽,水光盈盈的眼睛。便应道:“确是如此。”虽然是肯定的回答,却未多作评价。只是问太后:“那又如何?” 太后便蹙了蹙眉,道:“皇帝很赏识这陆槿若,曾在陕西与他引为知己。你也知道,萧家人有些喜好男色的根子,看看那寿王就是如此。也不知那陆槿若是不是个懂事的。但愿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想要通过攀上皇帝来博前程的人……” 也并非霍太后对陆莳兰有偏见,而是她先听说了陆莳安去找霍宁珘逼亲的事,对陆家就不喜了。为了权势富贵无所不用其极之人,她可见得太多。 霍宁珘闻言沉默片刻,道:“娘娘着实多虑。陆槿若此人,并非喜好邀宠媚上的性子。皇上更是心志远胜常人,岂会如寿王般荒唐。” 太后听霍宁珘这般回答,便不再说什么。 太后也才三十多岁,霍家女子的容貌生得远不如霍家的儿郎出色,太后并不算太美,只是皮肤润泽白皙,举手投足间很有一种韵味。她年轻时,是在当时盛宠的嘉贵妃手里吃过亏的,嘉贵妃便是生得格外美貌, 因此,太后对相貌太出色的人总是没有好感。当然,对自己的弟弟和儿子是例外。 离开太后宫里,霍宁珘径直便去了皇帝的房。 陆莳兰倒是还没有走,皇帝在让她陪着下棋。 宫阙里规矩森严,下人历来静无声息,太安静了,大门又开着,霍宁珘在门外便听到了萧冲邺与陆莳兰模糊不清的对话声。 两人的声音缠在一起。陆莳兰的嗓子虽然有些淡淡沙哑,那声音本质却是如一股小溪流般细柔,却并不如萧冲邺变声过后的低沉醇厚,倒像是被什么药坏了嗓子。霍宁珘眯了眯眼。 内侍通传之后,皇帝起身相迎:“小舅舅来了。” “首辅。”陆莳兰也赶紧站起来见礼。她看到霍宁珘,立即想起许多天前对方教她射箭时的情景,心里忽快了两下。 霍宁珘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陆莳兰,这些天,对方一直在忙。他虽然看了都察院送来的奏疏。但面对面地看到陆莳兰,这半个月来还是第一次。 霍宁珘看向陆莳兰。对方的下巴比之前尖了一点,可见近来着实是累着了。 陆莳兰便让开位置,让霍宁珘与萧冲邺对弈。 梁同海深知皇帝的心思,让人又给陆莳兰取了个凳子来,让她坐在一旁观棋。 陆莳兰却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她今日小腹总有些微微坠胀,这是她以往来月信前的感觉。但她的月信历来很准时,难道最近总是晨昏颠倒,引得月信的时间乱了? 陆莳兰历来谨慎,不管是月信要来了,还是纯粹因劳累引起,她都不敢再留,立即道:“皇上,首辅,下官忽然想起有桩急事未了,得先出宫了。” 霍宁珘一来,她就要走,这实在是有些引人联想,陆莳兰也知道这样很失礼,甚至是对首辅大人的不敬,但她也顾不得那样多了。 霍宁珘慢悠悠落下一子,这才转头,冷冷看向陆莳兰,未置可否。 萧冲邺也为陆莳兰难得的“不懂事”微微一怔。 他目光冷淡看了陆莳兰一眼,随即收回视线,走向马车。问:“那是谁?” 旁边的亲兵是个机警的,见霍宁珘先前看的是陆莳兰,立马禀报道:“七爷,那是御史陆大人,先您从府里出来有一会儿了。” 那亲兵还在纳闷,平素拜访霍宁珘的人颇多,但是,以往像这种挂不了面相的来客,这位主子从不会过问。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 听了对方的禀报,霍宁珘倒是停步在马车门前,眼眸微眯了眯,再次看向陆莳兰。 见被点到了名,陆莳兰自是不能再沉默。 她大方近前几步,来到灯火通明处,保持着七品官员拜见宰辅应有的谦恭,端端正正行了礼,道:“下官监察御史陆槿若,见过首辅。” 她发现,霍宁珘比自己高大太多,对方给人的压迫感太强,她现在的距离似乎近了些。 但现在退后已不合适。 霍宁珘轻嗯一声,权当回应,视线掠过陆莳兰的手。 那双起来行拱手之礼的手,相对大多数男性而言,实在显得娇小,根根纤细莹白,指甲是一种珠光粉润的颜色。 他的目光又在她细瘦的腰身梭巡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脸孔。 陆莳兰正好去看霍宁珘,对上他的眼睛,呼吸微顿。 这男子的眉眼若画,鸦色长睫浓而密,一双眼既深邃又亮如寒星。只是,那目光带着无形威压般,叫人不敢随意举动。 在霍宁珘的视线下,她不知为何,莫名想起这些年来祖父多次的交代,在外千万小心,不可让人知道你实为女子,尤其是不能让霍家的人知道。心下一时疾跳。 好在,霍宁珘只是受了这个礼,没有跟她过多叙话的意思,一撩袍摆跨上马车,先行离开了。 陆莳兰舒了口气,往旁边让开。 她原有些担心霍宁珘当众提起陆莳安的事,还好对方没有。 本就是来赔礼的,陆莳兰便立在一旁,等着霍宁珘的马车辚辚先去,这才离开。 *** 陆莳兰在自家门前下了车,忽朝周围扫视一圈,又看向伯府外道:“陆歧,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你可有发觉?” 陆歧看了看伯府所在的这条栖鹤巷,夜不算深,但周围空旷无人,只有道旁积翠如云的老榕树,在风里发出沙沙声。 他便道:“公子,我没发现有人跟着。” 是她多虑了?陆莳兰便不再说什么,她突然又想起下午放衙后收到的那封恐吓信,会不会是送来那封信的人? 说起来,她回京才几天,手上并无案子,会是谁给她送来了那封信? 信上也没有直说,是不准她查办哪桩案子,或是不准她插手某项巡视,更像是纯粹的辱骂,泄恨。 一边想着,陆莳兰已回到自己院子滴水阁。 一跨进屋,却见她那二妹陆莳安在里面等着她,眼圈还红着,似是才哭过。 陆莳兰午时只用了碗清粥,到现在饿得慌,但也只能先应付这个妹妹。 陆莳安虽是继母所生,但陆莳兰的生母去得早,继母性情温柔,对她还算不错。她如今既是家中长子,便不能不管这个妹妹。 陆莳兰还未来得及训话,陆莳安已道:“哥,祖父因今日之事,竟罚我禁足一月!你去跟祖父说说罢。过些天便是霍家老夫人的寿辰,我特地准备了贺礼,想要亲自送给老夫人。我不想被禁足!” 陆莳安语速极快,又道:“你们当我豁出脸面去找宁珘哥哥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大姐虽然去了,但是还有我啊。哥,你想想,我若嫁到霍家,你不是就平步青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 45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因此……是陆莳兰被凉了下来。霍宁珘和萧冲邺都没有人跟她说过话了。 不过, 谢遇非倒是一直在找她说话,让她的存在感一点也不低。 宴席结束后, 霍宁珘照例派车送陆莳兰,她回了侯府, 却很快有人给她报信, 说门外有人找。陆莳兰又再出来,才发现那马车里坐着的是皇帝。今晚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的皇帝。 陆莳兰被召进马车,想了想道:“皇上怎的这样快也从西林苑回来了?”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道:“原本就是到西林苑打打猎,略微放松, 真要避暑,还是太阿山凉爽。更何况, 朕在那边……和太后有些不愉快。” 竟听到皇帝这样说, 陆莳兰微怔, 她也知道,大抵是因为修建道宫的事,太后与皇帝闹得有点僵。她也只能道:“太后日后定会谅解皇上苦心的。” 陆莳兰便想安慰一下皇帝,又笑着道:“臣还不知皇上回来了,早知皇上也在首辅那里,臣真该将给您写的那柄扇子也带过去。”现写几句诗是很容易的, 反正她今天答应了也要给谢遇非和另一位兄台也送两柄。 “……”萧冲邺知道自己那把扇子估计还没写, 沉默片刻, 也笑笑说:“如此甚好。” 他又道:“近日, 三法司官员再出命案。槿若, 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收到过恐吓信,危险只怕比旁人还要多上几分?朕的意思……御史一职未必适合你,不如还是调来御前,可好?” 若是换了一个人,想着三法司这接二连三的命案,又有皇帝这样说,那肯定就会同意了。可是,陆莳兰思索片刻,虽然她心里也有些忧虑害怕,但她现在一心想做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使同僚死因大白,得以瞑目。现在调离,总觉得像临阵脱逃。 她便道:“多谢皇上关怀,我还是想先等到同僚们的命案破了……” 萧冲邺点点头,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让陆莳兰回去歇息。 看着陆莳兰的背影,萧冲邺心里很清楚,这女孩模样看着温软,性情也大度,其实是个倔的,一旦认准了什么便很是坚定。 或许,他不该再纵容她了。毕竟……她都开始主动登门给他小舅舅送扇子。若非他今日正好撞见,还未必有自己的份。 萧冲邺轻轻冷笑两声,眼中阴霾重重。 *** 正到端午这日。 艳阳高悬,日光灼灼,皇帝亲自移驾怀惠河岸边,带着百官与民同乐,观赏由朝廷组织的龙舟赛。 当然,这个与民同乐,还是由禁卫军拉起了明黄的警戒帷缎,划出分明的界线。 大大小小的看台,占据着河边最好的视野,都是供皇帝和达官显贵观赛所用。而百姓,大多聚集在河岸另一边和警戒线外。 夏日到了,大乾当朝,时人都爱着浅色。 皇帝一袭烟蓝地五彩绣纹的龙袍,十八岁的清俊少年,既不失风发意气,又有持重的睿智之感,擎长身躯登上高高的看台,端然受了众臣之礼。 萧冲邺看看台下四周,在远处一株柳树下底下找到了陆莳兰的身影,不知和谁说话呢。他收回视线,随即又让内侍给众人分发端午节的赏赐。 男的这边,赐了百索牙扇、彩炽五毒艾叶绣金囊袋。命妇那边,赐香罗宫扇、真珠彩练符袋。 男女都得的,则是五彩寿缕,象征着五色龙,祛病去疫,祈祝康健。 陆莳兰品秩太低,当然是得不到统一赏赐的,但是,她今日和另外一名御史一起负责监察百官是否有御前失仪,却可以留宴。 当牛皮重鼓猛地被敲响,各色造型的龙舟如离弦箭一般勇猛驰前,两岸喧声鼎沸,着实是热闹。 霍宁珘与皇帝同在一个看台。 他坐了一阵,突然起身离开,萧冲邺看了看对方背影,若有所思。 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杏色底紫绣蟒袍,玉带束腰。棱角分明的俊容,深邃凤眼寒芒隐隐,身兼日月之美,又负有令河清海晏的赦世军功,一举一动皆是倍受众人瞩目。 他穿的是赐服,文武百官中得赐蟒袍的仅此一人。 当霍宁珘下了主看台,从御道前走过时,他左臂系着的五色缕流苏随着步子晃动,瞧得隔壁看台上一众皇室女的心潮也跟着起伏。 女子中最吸引人瞩目的,自然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就有京中第一美人之称,今天又穿的是紫色雾縠裙,华贵中仙气飘飘,叫许多年轻公子和官员看得在心中啧啧称美。 萧檀君看着霍宁珘走过去的身影,很希望对方转过头看自己一眼,但是很可惜,对方没有半分看看女眷的意思,毫不留恋地就过去了。 *** 陆莳兰今天说起来是纠察百官风仪,但可比平时看账之类的轻松多了,就是到处晃晃,看看有没有人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举止,简言之就是看看风纪。 她和另一名同僚分了工,在自己划到的那片儿绕了两圈后,就暂时地来到一个无人彩帐里,找出自己的水囊喝水。 她刚沾湿了嘴唇,便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 “首辅?”陆莳兰忙放下水囊道:“您来这里做什么?” 霍宁珘看看她还沾着水珠的嘴唇,淡淡道:“陆御史赠我扇子,投桃报李,我也该送你长命缕才是。” 陆莳兰便见霍宁珘一步步向她走近,对手持着一条五色寿缕,站定在她身前,低下头,将编制得格外精美的寿缕往她手臂上绑。 端午的确人人都要系长命缕的,尤其是小孩子……但是,霍宁珘亲自给她系……陆莳兰的脑中空白了一瞬,动也不敢动。 她觉得低下头的霍宁珘离她太近了些,迅速看一眼对方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本就热的天气因这太近的距离更像烧了起来,心跳也变更快,她完全被笼罩在霍宁珘的身影中,他的动作很慢,最后还轻轻梳理了片刻那长长的五彩流苏。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首辅把长命缕给她系好了,陆莳兰悄悄退开一些,道:“下官……多谢首辅。” 霍宁珘看看她脚步微挪的小动作,面无表情道:“不用。”又语气不明道:“陆御史也真是不容易,人手一把扇子,就是不知道扇子上的内容是否也一样?” 吓得陆莳兰心道,人缘好也不是她的错嘛?便说:“当然不是,每一柄扇子都是下官用心写就的,尤其是首辅那一柄。” 霍宁珘闻言,深深看她两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陆莳兰望着对方的背影,平复一会儿,怎么这首辅喜怒无常的时候她不习惯,这突然平易近人了,她还是不习惯呢。 不敢再一个人待着,陆莳兰立即又出了彩帐,到四处去巡视。 今日的龙舟赛尤其精彩,看完赛龙舟,又观赏了河面表演的水秋千、水上飞索等节目,皇帝又召了武将表演射柳,君臣皆是一片欢笑。接着很快便要移驾芙蓉园。 芙蓉园就在众多看台后方,是梁王以前的私人宅院,皇帝拿来摆宴的地方,也是早就被禁卫军围起来了。陆莳兰立即去了园中,她要负责代天子查看光禄寺的人准备得如何。 一名内侍引着她走进各个厅中,走到第二个厅室时,她打头朝里走去,突然,一只男人的手点了陆莳兰的穴位。对方站在她身后,在她完全不能动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扯开她束发的黑缨。 陆莳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惊愕地略微睁大双眼,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完全披散下来了。接着,对方迅速脱掉她的鞋袜,又将她的穴位解开,将她推进了一旁的玉泉池。 陆莳兰这时才终于能发出一声极轻的低呼,玉泉池的水只到腰际,当然是不会伤害到她的,她蹙着眉,很快便扶着池边的岩石站起来,但是,对方拿走了她的鞋袜。 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对方就是想要她在众人面前浑身湿透,披发赤脚,出乖露丑。向来都很镇定的陆莳兰,此刻终于有些慌张。 历朝对官员的仪表就要求甚严,仅是服饰的穿着规定,便有朝服、祭服、公服、常服、赐服等之分,在何时穿朝服,何时穿公服,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尤其是像御史,这么个样子出去,以后哪里还能立足! 陆莳兰不知道是谁要害她,或许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托了哪个内侍报复她?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甚至不知道出手的是不是引她来看厅室的那人。 但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出现在人前。不止因为她是个官员,更因为她是个女子。 衣裳湿透了粘在陆莳兰身上,将其全身上下的线条显露无疑。 上身缠着白绸条还稍好,尤其是下身,腰臀和一双长腿被勾勒得鲜明动人,湿濡发皱的衣摆下露出一双雪白玲珑的玉足,脚趾圆润可爱,整双脚如粉妆花糅般,纤巧而秀美。 虽然室内还没有旁人,但看这个厅室阔绰的程度,屋内还有假山泉池作为布景,就知道一定是皇帝或宗室级别的。一会儿便会有人来了。 一举一动被人纳入眼底,陆莳兰和萧冲邺浑然未觉。 两人说了会儿话,笑意不断。陆莳兰是因骑马的技艺提高而格外高兴。萧冲邺欣悦的原因自是不必提。 但没过多久,便听梁同海的声音传来,虽有些远,但对方挟带着内力,令他们听得很清晰:“皇上,太后娘娘凤驾到了西林苑。” 听到这话,萧冲邺只得慢慢道:“槿若,朕得先去迎接太后,等有合适的机会,朕再与你碰面。” 陆莳兰答:“是,皇上赶紧去罢。” 皇帝离开陆莳兰后就一直沉着脸,梁同海清楚,难得这样好的机会,不像宫中盯着的人多,这里又静,等晚些天色暗了,更不会有人来打搅。皇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般日思夜想的,总得稍微纾解一下相思之苦。 说到这个,梁同海倒觉得皇帝是顾虑太多。 虽然陆莳兰曾与霍宁珘有过婚约,但就算陆莳兰现在回复为女儿身,霍家也不可能再让她进门。 像陆莳兰这样成日接触各色男人的,霍家这样的人家,霍老夫人和太后还会同意抬她进门做霍宁珘的正妻?不可能的。 他认为,皇帝就该趁着霍七爷如今刚认识陆莳兰,想必还没有感情,先幸了陆莳兰。若是皇帝与陆莳兰早早已有事实,霍宁珘就算知道了,该退让还得退让。太后最多骂皇帝几顿,还能怎样。 至于陆莳兰,皇帝若是要临幸她,她还敢反抗不成?欺君之罪在头上罩着,陆伯爷那一家老小和她外祖家的亲人,这些人的性命她都不想要了?女人嘛,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还怕不能慢慢哄好?照着皇帝喜爱陆莳兰的程度,她怄上些时日总会被软化。 而非现在这样,皇帝既想逐步得到陆莳兰的心,又担心霍宁珘过多接触陆莳兰,还难以克制对她的渴望。梁同海总觉得,怕是会生变…… *** 萧冲邺接了太后的驾,问:“母后怎地突然就过来了?”禁宫到这西林苑也就五、六十里路,路途并不远。 太后横他一眼,道:“怎么?哀家过来,搅了你什么好事不成?” 太后原是随口一嗔,却正好说中萧冲邺心事,他淡淡笑道:“母后说什么呢,儿臣这不是想着,若早知您要过来,该出宫迎接您么?” 太后这才道:“哀家昨夜做了个梦,梦中有神人相告,让哀家在正修建的玄光殿群的中央,特建一座道宫,立一尊瑶池金母,可利于萧氏皇族基业。哀家便专程过来看看玄光殿的建造情况。” 萧冲邺闻言皱皱眉,太后信奉道教越发沉迷,居然以托梦之说,要再次在宫里兴建道宫,这是又要变更工程了。 太后来到行宫,众人都赶来拜见。唯独不见霍宁珘,太后环顾一周,便问皇帝:“你小舅舅呢?” 萧冲邺答:“小舅舅跑马兴许去得远,尚不知母后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 46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霍宁珘一看便知, 她的确有急事, 却不是因为案子。不大在意地一嗤,便不再管对方的去留。 萧冲邺目光掠过陆莳兰平坦的小腹, 道:“陆御史这样着急,朕命人送你回去罢。”他与对方在陕西时多时相处,还是头一回看到急成这般的陆莳兰。 陆莳兰心中稍松, 含笑看看他,道:“多谢皇上。” 少女的身影迅速从殿中消失。 走了她,这殿中的氛围也似有似无起了变化。 萧冲邺的棋风,是步步为营,擅于把控局面,喜好默不作声生吞大龙,也练就了一手高超的翻盘术, 出其不意,使对手痛苦而死。 霍宁珘的棋风, 一如他排兵的风格,格局大,深谋远虑, 诡招迭出,却又杀性极强, 好战喜攻,对手还分不清虚实, 已被设局围杀。 萧冲邺与陆莳兰下棋尚留余着棋力, 面对霍宁珘, 则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霍宁珘突然抬眸看看萧冲邺,道:“太后今日在问,皇上对陆槿若是否格外垂爱。” 萧冲邺目光动了动,道:“喜爱那是一定的。就如同,朕也尤为喜爱汪思印。” 霍宁珘便没有再说什么。他很了解萧冲邺,萧冲邺的确赏识新科状元汪思印,但比起对陆槿若,还是有所不同的。 *** 梁同海派的车夫很谦顺,陆莳兰请对方将她送回了伯府。 一回到房里,陆莳兰立即检查自己,她脱开雪白的亵裤,见上边干干净净的,并无血迹,这才总算放心了。 半个时辰后,癸水才来了。她便让小厮去都察院告两日假。 季嬷嬷知道今天这事儿,也骇了骇,又心疼道:“公子往后可要少熬些夜,你……终归比不得那些男人。” 陆莳兰便安慰对方道:“放心罢,嬷嬷,我心里有数。” 季嬷嬷轻抚了抚陆莳兰的发丝,随即又亲自去熬温补的汤,帮她调理身体。 这两日,陆莳兰就没有出过伯府,除去老伯爷那边侍疾,要么趴在被榻里看,要么来到庭中的花架小池,养花喂鱼。大多数时候,不需用绸带束缚着自己,什么伪装亦也不用做,整个人都自在多了。 依旧是两天,这癸水就彻底干净。 季嬷嬷便放水给陆莳兰浴身。陆莳兰褪去衣衫,将身体浸泡在热水中,舒服得发出微微的喟叹,接着,手指捧起清水,浇到脸颊上。 水珠在少女低垂的睫毛上颤动,而后自晶莹的面颊滑下,沿着细柔的脖颈,雪白的双肩,渐渐消失在轻晃的水波里。 季嬷嬷最是清楚,她家姑娘早就不是花骨朵了,少女胸前是翘耸耸的两团脂玉,玲珑饱满,腰肢细得一掐,一双白嫩匀称的长腿更是极美。坐在这水中,便如一朵沾着露盛放的名花,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若是回复女儿身的装扮,不知要引来多少人争睹。 从净室出来,那窈窕动人的身段再次裹进一身青灰色的宽松素袍里,头上扎了个男式的小髻子。 陆莳兰刚把自己拾辍好,小厮陆歧便来禀报,说是谢遇非来探望她。陆莳兰便让人将对方请进来。 谢遇非进了屋,陆莳兰便亲自给他沏茶,问:“谢三哥过来有事?” 谢遇非这才道:“槿若,我是去都察院听说你告了病假,就来看看你。” 陆莳兰连忙道谢,说:“就是风寒,已愈了。” 陆莳兰又想起了她收到的那封恐吓信,今日已是四月初七,那封信预示的死亡时间,就在后日。 那个在暗中蛰伏之人,是否会固定在那一日对她出手?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手? 她便将这情况告诉了谢遇非。 对方一听,原是想带着陆莳兰去作乐一番,这下哪里还有心情?便对陆莳兰道:“四月初九,就由我全天保护你,看看谁敢动手!” 陆莳兰点点头:“你只要暗中保护我就行,千万不能让凶手知道,你在保护我。” 她正是为了寻求谢遇非的保护,才告诉他这件事。她原本也想过,四月初九那天,就在长骁侯府译一整日,毕竟霍宁珘那里,应该是京中最安全的了。 但严屿之的死因依旧没有查明,也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那案子继续拖着,就会成为无头案。 为了查出严屿之的死因,引出那个杀人凶手,陆莳兰决定一切如常,只是请谢遇非暗中保护。 目前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等那个人再次出手,露出破绽。 转眼便到了四月初九,陆莳兰如常的去都察院,又如常的放衙回家,谢遇非都在暗中跟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天过去了,陆莳兰安然无事。然而,她虽没有遇害,却有别的官员死了—— 死的是大理寺少卿陈中盛。 一时引得三法司震惊。陆莳兰隔日一入衙,便听大家都在讨论,大理寺少卿陈中盛昨晚死了,死法与严屿之相同,先是被钝器打击后脑,而后用绳子吊在树上,死状极为诡异骇人。 陆莳兰心情实在沉痛,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合称三法司,本都是打击犯罪的机构,然而,这一个月来,却接连有三法司的官员遇害。 不过,这回死的这个陈中盛,大理寺的人翻遍他放在署衙里的物品,又去他家中寻了,也没有找到类似陆莳兰和严屿之收到的恐吓信。 连着两名官员被害,霍宁珘亲自过问了这事。 刑部迅速将那两封恐吓信送到了长骁侯府,身为收到恐吓信的关键人物之一的陆莳兰,自然也跟着去了侯府。 两封如出一辙的恐吓信摆放在霍宁珘的案上,负责监管此案的刑部左侍郎向霍宁珘禀报着案情。 霍宁珘目光落在纸笺上,冷然梭巡,忽道:“这两封信,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陆莳兰诧异看过去,霍宁珘倒捉着一支笔,在纸笺上勾划:“模仿得很像。但是……”他看向陆莳兰:“你再看看,你收到这封信,此人写一捺时略微上提,勾连之间偏重。而严屿之收到的信,写捺时较于平缓,且笔画之间连缀偏轻。” 霍宁珘又用笔指指信头上的日期,道:“只有这两个日期,是同一个人写的。且是给严屿之送信之人写的。” 陆莳兰来到霍宁珘面前,接过那两封信,细细甄别,发现果然如此。她心下有些懊恼,自己居然没能看得出来,倒是一直认为是同一人所写。 但是,这样反而是让案情更加扑朔迷离。 霍宁珘看向刑部左侍郎,道:“多想办法,尽快破案。” “是。”刑部的人便领命退下了。还有其他人排着队等着向霍宁珘奏事,陆莳兰便也跟着刑部的人一同离开了。 谢遇非知道陆莳兰心情不高,便等在侯府外接她,道:“走,我带你去外边吃点东西,放松放松。” 陆莳兰很感激谢遇非,若不是对方那样的全天保护,有可能这次遭遇不测的就会是她。便同意了,道:“好,但是得由我请客。还有,谢三哥,我不喝酒的。” 谢遇非知道现在信平伯府实在是衰败了,嘿嘿笑道:“下次罢。这次是我先提的,我请。你要请客,下回你先提。” 他将陆莳兰带去的,正是他上回向她介绍的地方,怀惠河两岸的楼台阁院,京城最贵也是最美的地段。 谢遇非直接带陆莳兰进了梦琅嬛,这是他事先命人预定的。 带陆莳兰来梦琅嬛,谢遇非也是经过了考虑,陆莳兰不喝酒,去漳洵台就没意义。玉腰楼那边的舞姬穿得太轻薄,他这小兄弟看样子是第一回出来应酬,万一给吓到就不好了。 那门口的管事看到谢遇非,满脸堆笑。随即将人给迎了进去。 陆莳兰的确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这梦琅嬛有五层高,每一层的回廊都亮着灯,这批灯都是新换的,一式的六角灯,镂木骨架嵌玻璃,唯有玻璃面上的彩绘各有不同,照得整座楼宇如梦似幻。 她跟在谢遇非身旁,几个身披霓裙的歌姬,怀抱着琵琶,步态轻盈与他们擦肩而过,留下一阵香风。 谢遇非便引着陆莳兰,直接去往他定下的房间。 对面高一层的回廊上,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抱臂斜靠漆红廊柱站着,目光远远落在陆莳兰身上,一直到她跟着谢遇非进了房间,才慢慢收回来。 这男人召过来一个人,道:“去打听,跟着谢遇非的,那是谁。” 陆莳兰这才知道,这些男人为何爱上这个地方,连她身为女子,亦觉得眼睛和耳朵十分受用。她细细品着香片,道:“不错,这管嗓子,着实美妙。” 男人们聚在一起,除了公务,当然也免不了聊起女子。 谢遇非便告诉陆莳兰:“这梦琅嬛里,含璧姑娘的歌声那才叫绝,听了能叫人念想数日。不过不是轻易能听到的。” 陆莳兰看看他,好道:“连你也听不到?” 谢遇非答:“很难,除了首辅与霍四爷,旁的人都不一定。” 他眼中微露一抹艳羡,又道:“含璧姑娘轻易不会献艺,她是专为这梦琅嬛所有歌姬谱曲,指导她们乐器技艺的老师。对曲乐的造诣很高,谱的曲子都是格调高雅,极为出众。”连艺都极少献,当然,就别说献身了。 陆莳兰看看谢遇非神色,道:“谢三哥,你看起来颇为心悦这位含璧姑娘啊。” 谢遇非哈哈笑了笑,对陆莳兰说实话:“那是当然,到这梦琅嬛的男人,有一半都是为含璧姑娘来的。” 谢遇非这话刚一落,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谢遇非让人进来,那人见礼道:“谢大人,寿王请您与陆大人一同去他那边赏曲。” 寿王?谢遇非的眉拧了拧,怎么遇上那活祖宗了?那祖宗居然请他去赏曲?寿王萧慈年纪不太大,是皇帝的亲叔叔,虽放诞荒唐,却是最早表态拥立皇帝的宗室,身后亦有母家握着福建兵力,有底气。 谢遇非转头看看身边的陆莳兰,眉拧得更紧。 寿王贵为王爷,召见谢遇非和陆莳兰,他们也不可能拒绝。 谢遇非不得不凑在陆莳兰身边低声道,“这寿王喜好男色,风流成性,王府后院里的姬妾娈侍一大群,一会儿你自个机灵点。当然,我也会护着你。” 陆莳兰一怔,喜好男色,风流成性?就是极其好色的意思了。听了这话,她手臂瞬间起了一层小粟米粒,慢慢迈步跟在谢遇非身后同去。 上了一层楼,走进寿王房间,陆莳兰明显感到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又听谢遇非在介绍:“槿若,快来见过王爷。”她便朝对方看过去。 萧慈本人倒是和陆莳兰想象的不一样,在她想象中,萧慈应该是一个既色又油腻的样子,但对方实则不是。 她以前也见过那种纵欲过度的男人,因此,在看到萧慈的第一眼,她心下有微微惊讶。 对方约莫二十四、五岁,五官轮廓极为俊美,身着宝蓝色的袍子,虽然看起来的确风流轻佻,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深而有神,身形看起来亦颇为强健,并不像是被声色腐蚀掉的那类人。 萧慈等陆莳兰见完礼,笑道:“给两位大人斟酒。” 谢遇非赶紧解释:“王爷,陆御史生过重病,不能饮酒。” “哦?”萧慈很是失望的样子。放下酒盏,径直起身,坐到陆莳兰右边无人的座位,笑道:“本王对陆大人一见如故,那便以茶代酒好了。” 陆莳兰觉得手臂上的小疙瘩更多了,但这位王爷除了眼神放肆了些,态度过于亲昵,也没做别的。她便只是神情冷淡,一言不发地喝了那青瓷盏中的茶。 萧慈挑了挑眉,直言问道:“陆御史似乎比较寡言,不爱说话啊,在都察院与同僚也是这般?” 陆莳兰沉默看看对方,那庄肃正经的眼神,只差在脸上写着:我仅仅是不喜与心怀不轨之人多说话。 萧慈看到陆莳兰的表情,愣了一愣,非但不怒,反而大笑。笑得陆莳兰坐卧不安,她想了想,索性站起道:“王爷,下官有些闷,出去透透气,先失陪了。” 陆莳兰这般不给面子,谢遇非也担心这喜怒无常的寿王大怒,让陆莳兰当场吃亏。他就不好跟出去,反而是去敬了萧慈两杯。 陆莳兰出了厢房,她先在一个无人的廊梯口待了许久,又慢慢在廊上走着,这梦琅嬛每个厢房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空出来的地方置着宝瓶盆栽等,为的便是每个房间相互不干扰, 她突然听到一个房间里隐隐传出箜篌声,着实是惊讶。 在本朝,箜篌是几乎已经失传的,她小时候也跟着娘亲习过箜篌,在八岁之前,更是日日弹习,八岁之后,便只是偶尔才取出来奏曲思亲了。 但她没有想到,在这梦琅嬛会再次听到。 一来她是要躲着萧慈,二来,是觉得这箜篌声袅袅如烟,旋律有一种莫名的亲切熟悉之感,更有一种桃源地般的意境。 陆莳兰想起了自己的生母,便站在廊边,扶着阑干细听,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在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莳兰赶紧回头,竟是霍宁珘站在她身后问她。 初夏到了,天气渐热,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色宝相纹的薄绸圆领袍,愈发显出他身姿修伟,那面容从鬓角到五官,无一不是俊美如画,郎艳独绝。 陆莳兰也看得怔了一怔。对方嘴角似还含着笑意,看起来是方才还在跟人谈笑,心情颇好。这一刻的霍宁珘,倒很难令人想到他治吏与治军是如何铁腕暴厉。 陆莳兰不敢再多看,上前行礼:“原来首辅也在这儿。下官在另一头听曲子,就是出来透透气。” 霍宁珘瞥一眼陆莳兰的手,问:“今日没喝酒罢?” 陆莳兰忙道:“没有呢,不敢喝了。” 霍宁珘略微颔首,陆莳兰想了想,问了他一句:“现在屋里弹箜篌的,就是含璧姑娘吗?” 霍宁珘也不惊讶陆莳兰的问话,对方既然都来了梦琅嬛,听说含璧的名号也不怪。只嗯一声算是答复,道:“谢遇非带你来这儿的?一个人少在外头乱逛,回房间待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 47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一听便是半个时辰, 详细的来龙去脉, 都弄清楚。 冯征昊这回居然得了皇帝赐座的奖励,心情一高, 便将陆莳兰也好好夸了一顿, 道:“这次, 陆御史颇为辛苦, 连日地熬更守夜。此回巡察有此成效,槿若功不可没。” 萧冲邺颔首道:“的确如此, 后续便由锦衣卫与大理寺继续审办,都察院只负责监审。你二人也该休沐几日,好好休整一番。五城兵马司执法犯法, 恶行昭彰,既然已查出问题来, 就必须严惩。你们此次都应当记上一功。” 冯征昊自然是带着陆莳兰谢恩。 又过问几句,萧冲邺才道:“冯征昊先退下罢。”又看向陆莳兰, 道:“陆槿若留下。朕这里有两幅字画, 你帮着朕一同看看真伪。” 冯征昊对字画是没有研究的, 赶紧退下了。他也已听说陆槿若之才, 不逊于今科的状元, 倒没有多想。 冯征昊一走,萧冲邺便让人给陆莳兰上茶, 道:“说这样久, 口干了罢?先润润喉咙。” 陆莳兰知道无人的时候, 皇帝不喜欢她太讲君臣之礼, 也的确口渴,谢恩后便接过茶盏饮用。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的脸,那眉心的一点朱红,令少女的容颜越发光丽夺人,如明珠般煊煊照人眼目。她放下茶盏,抿抿唇角,那双黑漉漉的眼睛也随即看过来。“皇上要我看什么画?” 萧冲邺垂下的两只手紧紧握了握,才慢慢张开,依旧只是轻拥着对方的肩,带她走向龙案。——虽然贵为天子,但是对她,还得继续忍耐。 “槿若,朕这里,前后得了两幅王颂玑的画,就是不知哪幅是真,哪幅是假。今日叫你过来辨一辨。” 王颂玑是前朝人,于绘画一道堪称鬼才,只可惜画作几乎都被毁去,只有极少流传下来,也愈显珍贵。 陆莳兰一直很喜欢王颂玑的画,见皇帝得了,自然是要欣赏探讨一二。 *** 霍宁珘今日也进宫了,太后特地叫了这些姑娘来,原本就是为了要让他来相一相。 倒也没有直接碰面,太后让小姑娘们在花园里赏花扑蝶,带着霍宁珘从另一边的阁楼观景,顺道就让他看了看楼下那群姑娘。 这群贵女很快都发现了西边阁楼栏边多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太后娘娘,另一个,却是一道高大峻挺的身影。这些女孩有的见过霍宁珘,有的却没有,一时都是面含羞色。 霍宁珘神情冷淡,道:“娘娘今日特地召臣进宫就为这个?” 太后不悦睨对方一眼:“什么叫‘就为这个’?你倒是不急,可祖母都这个岁数了,最想看的,就是你早日成亲,她抱上曾孙子。” 太后和霍老夫人都明白,霍宁珘是个主意大的,他的正妻,必须得他点头才行。否则,娶了也未必是好事。 霍宁珘显然不欲多留,也没有接话,只道:“臣去皇上那边看看。” 太后却道:“不必,你如今难得上哀家这儿一趟,哀家叫皇帝过来,你们两个陪哀家一同用午膳。” 霍宁珘都到了颐安宫,太后自然要留他用午膳,就命人去请皇帝。至于那群姑娘,太后见霍宁珘这态度也知道没戏,便让人将她们先引去了西殿,晚些再送出宫。 太后接着又道:“你既来了,便帮我刻一枚新章。哀家现在常用的那枚汉隶,还是你二十的时候帮哀家刻的。”霍太后说的,是她用于画的私章。 霍宁珘这就走不成了。 很快有内侍给他呈了描金漆盘来供其挑选,里头有白、青、墨几色的空白玉章,亦有金、牙、角材质,高低大小不一。 霍宁珘便取了笔,在章首大概勾了几笔凤纽,章底写了太后的字号,又捉一柄趁手的刻刀在手里,倚坐在窗前宽大的雕花靠椅中,低着头开始刻章子。他坐得随意,大马金刀的,完全没有旁人在太后宫中的慎微。 颐安宫的太监宫女都是习以为常。霍太后对霍宁珘向来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喜爱和恩宠,当然也就包括喜爱他的脾性。 刻这个对霍宁珘来说费不了太多功夫,倒是因霍太后不时与他说几句,令他要刻得慢些。 两人正在说话,皇帝就过来了。上元节之后,这三个当朝地位最尊的人的确没有聚在一起用过膳。皇帝接到太后懿旨,也只得先过来这边,让陆莳兰一个人在他殿中用膳。 午膳后,萧冲邺先走了。 霍宁珘仍留在太后宫里,打磨印章微微不平整的一角。便听到有人在向太后禀报:“皇上留了都察院陆槿若探讨字画,命那陆御史在殿中留用了午膳。” 太后得了信,摒退那人,转眸看向一旁的霍宁珘,突然问道:“七郎,陆槿若此人如何?你可算了解?” 霍宁珘把玩着手中快完工的印章,道:“倒是见过几回。娘娘何以突然问起陆槿若?” “据说,这陆槿若生得面若好女,比女子还漂亮,是难得一见的殊色。果真如此?” 因着太后这句话,霍宁珘脑中浮现出陆莳兰的样貌,尤其是那双长睫如羽,水光盈盈的眼睛。便应道:“确是如此。”虽然是肯定的回答,却未多作评价。只是问太后:“那又如何?” 太后便蹙了蹙眉,道:“皇帝很赏识这陆槿若,曾在陕西与他引为知己。你也知道,萧家人有些喜好男色的根子,看看那寿王就是如此。也不知那陆槿若是不是个懂事的。但愿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想要通过攀上皇帝来博前程的人……” 也并非霍太后对陆莳兰有偏见,而是她先听说了陆莳安去找霍宁珘逼亲的事,对陆家就不喜了。为了权势富贵无所不用其极之人,她可见得太多。 霍宁珘闻言沉默片刻,道:“娘娘着实多虑。陆槿若此人,并非喜好邀宠媚上的性子。皇上更是心志远胜常人,岂会如寿王般荒唐。” 太后听霍宁珘这般回答,便不再说什么。 太后也才三十多岁,霍家女子的容貌生得远不如霍家的儿郎出色,太后并不算太美,只是皮肤润泽白皙,举手投足间很有一种韵味。她年轻时,是在当时盛宠的嘉贵妃手里吃过亏的,嘉贵妃便是生得格外美貌, 因此,太后对相貌太出色的人总是没有好感。当然,对自己的弟弟和儿子是例外。 离开太后宫里,霍宁珘径直便去了皇帝的房。 陆莳兰倒是还没有走,皇帝在让她陪着下棋。 宫阙里规矩森严,下人历来静无声息,太安静了,大门又开着,霍宁珘在门外便听到了萧冲邺与陆莳兰模糊不清的对话声。 两人的声音缠在一起。陆莳兰的嗓子虽然有些淡淡沙哑,那声音本质却是如一股小溪流般细柔,却并不如萧冲邺变声过后的低沉醇厚,倒像是被什么药坏了嗓子。霍宁珘眯了眯眼。 内侍通传之后,皇帝起身相迎:“小舅舅来了。” “首辅。”陆莳兰也赶紧站起来见礼。她看到霍宁珘,立即想起许多天前对方教她射箭时的情景,心里忽快了两下。 霍宁珘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陆莳兰,这些天,对方一直在忙。他虽然看了都察院送来的奏疏。但面对面地看到陆莳兰,这半个月来还是第一次。 霍宁珘看向陆莳兰。对方的下巴比之前尖了一点,可见近来着实是累着了。 陆莳兰便让开位置,让霍宁珘与萧冲邺对弈。 梁同海深知皇帝的心思,让人又给陆莳兰取了个凳子来,让她坐在一旁观棋。 陆莳兰却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她今日小腹总有些微微坠胀,这是她以往来月信前的感觉。但她的月信历来很准时,难道最近总是晨昏颠倒,引得月信的时间乱了? 陆莳兰历来谨慎,不管是月信要来了,还是纯粹因劳累引起,她都不敢再留,立即道:“皇上,首辅,下官忽然想起有桩急事未了,得先出宫了。” 霍宁珘一来,她就要走,这实在是有些引人联想,陆莳兰也知道这样很失礼,甚至是对首辅大人的不敬,但她也顾不得那样多了。 霍宁珘慢悠悠落下一子,这才转头,冷冷看向陆莳兰,未置可否。 萧冲邺也为陆莳兰难得的“不懂事”微微一怔。 因此……是陆莳兰被凉了下来。霍宁珘和萧冲邺都没有人跟她说过话了。 不过,谢遇非倒是一直在找她说话,让她的存在感一点也不低。 宴席结束后,霍宁珘照例派车送陆莳兰,她回了侯府,却很快有人给她报信,说门外有人找。陆莳兰又再出来,才发现那马车里坐着的是皇帝。今晚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的皇帝。 陆莳兰被召进马车,想了想道:“皇上怎的这样快也从西林苑回来了?”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道:“原本就是到西林苑打打猎,略微放松,真要避暑,还是太阿山凉爽。更何况,朕在那边……和太后有些不愉快。” 竟听到皇帝这样说,陆莳兰微怔,她也知道,大抵是因为修建道宫的事,太后与皇帝闹得有点僵。她也只能道:“太后日后定会谅解皇上苦心的。” 陆莳兰便想安慰一下皇帝,又笑着道:“臣还不知皇上回来了,早知皇上也在首辅那里,臣真该将给您写的那柄扇子也带过去。”现写几句诗是很容易的,反正她今天答应了也要给谢遇非和另一位兄台也送两柄。 “……”萧冲邺知道自己那把扇子估计还没写,沉默片刻,也笑笑说:“如此甚好。” 他又道:“近日,三法司官员再出命案。槿若,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收到过恐吓信,危险只怕比旁人还要多上几分?朕的意思……御史一职未必适合你,不如还是调来御前,可好?” 若是换了一个人,想着三法司这接二连三的命案,又有皇帝这样说,那肯定就会同意了。可是,陆莳兰思索片刻,虽然她心里也有些忧虑害怕,但她现在一心想做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使同僚死因大白,得以瞑目。现在调离,总觉得像临阵脱逃。 她便道:“多谢皇上关怀,我还是想先等到同僚们的命案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 48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这霍宁珘着实生得惹眼, 凤眸丹唇,瓌姿俊逸, 身姿如玉山轩扬,容貌之美, 令人不敢逼视。 即便没有他手中权势带来的影响,只是其本身, 便能轻易夺得旁人的关注。 他目光冷淡看了陆莳兰一眼,随即收回视线,走向马车。问:“那是谁?” 旁边的亲兵是个机警的, 见霍宁珘先前看的是陆莳兰,立马禀报道:“七爷, 那是御史陆大人,先您从府里出来有一会儿了。” 那亲兵还在纳闷, 平素拜访霍宁珘的人颇多,但是,以往像这种挂不了面相的来客,这位主子从不会过问。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 听了对方的禀报, 霍宁珘倒是停步在马车门前, 眼眸微眯了眯, 再次看向陆莳兰。 见被点到了名,陆莳兰自是不能再沉默。 她大方近前几步, 来到灯火通明处, 保持着七品官员拜见宰辅应有的谦恭, 端端正正行了礼,道:“下官监察御史陆槿若,见过首辅。” 她发现,霍宁珘比自己高大太多,对方给人的压迫感太强,她现在的距离似乎近了些。 但现在退后已不合适。 霍宁珘轻嗯一声,权当回应,视线掠过陆莳兰的手。 那双起来行拱手之礼的手,相对大多数男性而言,实在显得娇小,根根纤细莹白,指甲是一种珠光粉润的颜色。 他的目光又在她细瘦的腰身梭巡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脸孔。 陆莳兰正好去看霍宁珘,对上他的眼睛,呼吸微顿。 这男子的眉眼若画,鸦色长睫浓而密,一双眼既深邃又亮如寒星。只是,那目光带着无形威压般,叫人不敢随意举动。 在霍宁珘的视线下,她不知为何,莫名想起这些年来祖父多次的交代,在外千万小心,不可让人知道你实为女子,尤其是不能让霍家的人知道。心下一时疾跳。 好在,霍宁珘只是受了这个礼,没有跟她过多叙话的意思,一撩袍摆跨上马车,先行离开了。 陆莳兰舒了口气,往旁边让开。 她原有些担心霍宁珘当众提起陆莳安的事,还好对方没有。 本就是来赔礼的,陆莳兰便立在一旁,等着霍宁珘的马车辚辚先去,这才离开。 *** 陆莳兰在自家门前下了车,忽朝周围扫视一圈,又看向伯府外道:“陆歧,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你可有发觉?” 陆歧看了看伯府所在的这条栖鹤巷,夜不算深,但周围空旷无人,只有道旁积翠如云的老榕树,在风里发出沙沙声。 他便道:“公子,我没发现有人跟着。” 是她多虑了?陆莳兰便不再说什么,她突然又想起下午放衙后收到的那封恐吓信,会不会是送来那封信的人? 说起来,她回京才几天,手上并无案子,会是谁给她送来了那封信? 信上也没有直说,是不准她查办哪桩案子,或是不准她插手某项巡视,更像是纯粹的辱骂,泄恨。 一边想着,陆莳兰已回到自己院子滴水阁。 一跨进屋,却见她那二妹陆莳安在里面等着她,眼圈还红着,似是才哭过。 陆莳兰午时只用了碗清粥,到现在饿得慌,但也只能先应付这个妹妹。 陆莳安虽是继母所生,但陆莳兰的生母去得早,继母性情温柔,对她还算不错。她如今既是家中长子,便不能不管这个妹妹。 陆莳兰还未来得及训话,陆莳安已道:“哥,祖父因今日之事,竟罚我禁足一月!你去跟祖父说说罢。过些天便是霍家老夫人的寿辰,我特地准备了贺礼,想要亲自送给老夫人。我不想被禁足!” 陆莳安语速极快,又道:“你们当我豁出脸面去找宁珘哥哥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大姐虽然去了,但是还有我啊。哥,你想想,我若嫁到霍家,你不是就平步青云了?” 陆莳兰不料陆莳安毫无悔意,神色微凛,将她打断:“安安,若对方对你有意,哪需你如此费尽心机。你这般行事,除了被人看轻还能换来什么?还好首辅无意将你今日之事宣扬出去,否则,你还如何嫁人?” 听到这话,陆莳安的笑容立时消失,沉默一阵,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陆莳兰便又道:“以后,不要再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放心罢,祖父一定会为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如今的霍家深似海,陆莳安这样的性格,一个不慎,连骨头也不剩。 陆莳安瘪了瘪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使性子瞪了陆莳兰一眼,便飞快地跑掉了。 陆莳兰也不再管对方,让她先关在家里,好好磨磨性子。 *** 隔日,陆莳兰依旧是早早起来,便往都察院去。 到了署房,她为自己沏了杯春茶,又拿花洒铜壶将案头的一株绿莺浇了水,别的同僚仍旧未至。 她想着今日就要正式领办巡视事务,心中欣悦,前几天,副都御史都只是让她熟悉都察院的环境。 这时,门房却引了一名公公进来,对方让那门房退出去,才笑眯眯看看她,道:“是陆槿若陆大人罢?皇上有召。还请大人跟咱家进宫一趟。” 陆莳兰心下疑惑,皇上……? 她知道,当今太后,与霍宁珘是同胞姐弟,霍宁珘是皇帝嫡亲的小舅舅。 除了这点子关系,陆莳兰想不出皇帝召见她的理由。 陆莳兰尚是头一回进宫,皇城的朱楼庑殿,檐铃翘角,都比旁处的建筑来得雄蕴秀,她却未抬头欣赏这连绵迤逦的宫室,一直到被领进皇帝所在的殿中,始终目视前方。 那公公只将她带到一处殿门前,便让她自己进去。 陆莳兰蹙蹙眉,只得独自进殿。 她身上穿的是青色七品官服,胸前补子刺绣五彩鸂鶒,墨色长发齐整整束在乌纱中。腰间悬挂着一枚御史印,刻着“绳愆纠谬”四字。 这么一身被其他人穿得看腻了的官服,穿在她身上,有种难以言道的清举韵致。 萧冲邺看着缓缓走进殿中的人,一时失神。 “臣都察院陆槿若,叩见陛下。”陆莳兰自是不可能直视天颜,而是朝着前方那个她用余光看到的人影跪下去。 入了京便是这样,处处是皇亲贵族,个个都比她官大几级,有得行礼的。 这满朝文武中,也只有霍宁珘才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待遇。 她俯身在地,从萧冲邺的角度,能看到对方颈间露出的一截肌肤,凝脂般的雪色。 “平身。”他缓缓开口。 听到头顶传来的男子嗓音,陆莳兰微微一怔,她竟对这声音并不陌生,听着怎像是……她压着心中疑惑,从地上站起。 果然,她随即又听对方以熟稔的口吻道:“槿若,抬起头来。” 陆莳兰便遵旨抬起眼。 当今皇帝萧冲邺尚未弱冠,虽只十八岁,身量却颇为修长,着一袭藏蓝缎地团龙缕金圆领衫,,头戴轻冠,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冷静持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 49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霍宁珘一直在宝月海耗着, 到哪里去用膳?便起身去了偏厅。 他吃得不多, 出来走在廊下, 萧檀君便站在一旁。 霍宁珘自顾离开,萧檀君却叫住了他。 她看着霍宁珘偏过来的那张令她着迷的脸,心跳急促了几息, 道:“宁珘哥哥, 今日我等了你一天,也没看到你。明天你能不能陪我骑会儿马?”萧檀君想着,反正她年纪小,撒娇撒痴也是正常且讨喜的。 霍宁珘声音倒不算冷, 拒绝得却很直接:“没空, 郡主找旁人罢。” 萧檀君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顿时委屈,只觉霍宁珘真是可称得上郎心似铁。她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京中爱慕她的世家子弟多不胜数。唯独他像看不到似的。 其实, 她虽然是郡主, 但并不算骄纵。萧檀君已向霍家老夫人委婉表达过,她只要嫁给霍宁珘为正妻就好,至于妾室, 她是不会阻止夫君纳的。 这样的表态都还不能打动他,萧檀君实在不懂,他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成亲。 *** 而陆莳兰这头, 刚用完她的副手聂云给她留的饭菜, 便接到懿旨, 说是太后召见,要听她汇报这两日检查玄光殿工程财务的情况。 陆莳兰到的时候,太后所在的万善殿灯火灿灿。 霍宁珘和萧冲邺都在里边,工部、户部的两部官员正照着图纸,禀报若要变更工程会造成的影响。 两部官员汇报完,就轮到陆莳兰进殿。 太后便看向了她,只见对方肌肤莹白无瑕,一双眼眸水亮璀澈,看着实在鲜嫩纯洁如水中初升的莲华。眉间一点朱砂殷红,更添绝伦丽色。 饶是只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蓝黑色衣裳,竟让身为女子的华昭郡主也相形黯淡。须知,原本萧檀君的容貌在贵女中就是拔尖了。 太后先是怔了怔,而后难免皱眉。 陆莳兰从大殿所用一瓦一木到建造民夫的开销,到工程量与方案的比对,记忆力极强,不用看册子也能说得井井有条。只是那声音沙沙如春雨落,与其容貌不大匹配。 太后摒退官员们后,看着陆莳兰的背影,便呵了一声,朝一旁的弟弟与儿子道:“难怪寿王见了这陆槿若,连路都走不动了。” 霍宁珘与萧冲邺都在喝茶,没有接话。 太后便闲聊似的道:“若正经说起来,御史一职讲求形貌威严,陆槿若这般相貌,实在不甚适合。这要他去审案,如何立得起威信。” 太后的语气,就是说陆莳兰这样的,果然适合做个寿王的娈宠。 萧冲邺垂着眼,他虽的确不希望陆莳兰在外做御史,但太后这话,着实触他忌讳。 霍宁珘倒是慢慢开口:“这陆槿若,审案的时候并非如平时这般和气。” 他又道:“何况,审讯也不是定要用气势压倒对方,有些人靠的是心细缜密,发问环环相扣,善于寻找破绽令被审讯者难以自圆其说。这陆槿若便是后者,我看过她审讯的笔录,作得很漂亮。” 霍宁珘难得为谁说这样多话,太后微微诧异,过了会儿才说:“这样啊。用人呢,的确是五个手指头,长短都得有。你们若觉得他可用,用起来便是。” 霍宁珘这般肯定陆莳兰,令萧冲邺眉心微跳,他抬起眼,不着痕迹打量对方片刻。 太后便道:“方才扯远了,依你们两个看,这新建道宫之事如何?” 萧冲邺这时才道:“母后,在象一园和京城中,已有多处皇家道观。儿臣认为,没必要再在西林苑也再建道宫,尤其是,母后提到的道宫需建造西王母五丈金身,这样一来,这工程涉及的变更量着实太大。” 太后不悦皱皱眉,便看向霍宁珘,皇帝如今捏着内库,但户部的钱,说到底还得经她弟弟的手。 霍宁珘这回的话就少了,只道:“臣认为皇上所言甚是。” 见两个人都不同意,太后这下将眉皱得更紧,心中显然是十分不悦的。但她沉默片刻,也只得道:“今日天也晚了,你们回去罢。” 霍宁珘和萧冲邺等的便是太后这句话,自是不会在此多逗留。 *** 今天是陆莳兰留在行宫的最后一天,她担心再找不到碧玺扣,就没有机会再来找。 她便一大早就去了林苑,结果还是一无所获,陆莳兰心情不高地走回去。 连她的副手聂云,也发现了陆莳兰难得的情绪低落。 下午的时候,霍宁珘却是派人来召见她。陆莳兰打起精神,去了对方殿里。 霍宁珘正在看折子,见陆莳兰来了,也没有放下手里的事,只淡淡问了一句:“你这两日在宝月海那边找什么?” 陆莳兰并不怪霍宁珘会这样问,以对方的观察力,昨天看出她在找东西很正常,她便如实答:“我找一个红色的碧玺扣。” 霍宁珘声音有些沉:“别人送你的?”这个没有说明的别人,自然是指萧冲邺。 陆莳兰可不知道霍宁珘话里的“别人”大有深意,她依旧是如实答:“不是,那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霍宁珘审视着陆莳兰的表情,见她没有作伪,才从一旁匣子里取出个物件放到案上,并不说话。 陆莳兰先是一愣,随即慢慢翘起嘴角,目光从自己的碧玺扣移向霍宁珘的脸,笑着道:“多谢首辅!”想了想又说:“下官……都不知该怎样感谢首辅才好。” 霍宁珘看看陆莳兰,似乎对她的感谢没多大兴趣,只道:“下去罢。” 陆莳兰便带着自己失而复得之物离开了。 当天下午,她就离开了行宫。 她紧接着请了两天假,利用这两天,将霍宁珘给的译完了,还将全部译卷整理了一遍,感觉可以圆满交差了。 她还以为霍宁珘要过了夏天才会回来,不料她还没有离开侯府,便见到蔺深,说首辅也回来了。这样也好,她就可以跟霍宁珘正式道个别。 毕竟,译完后,除非首辅有召,她就不能主动登门了。当然,陆莳兰也已经打定主意,从此以后少接触霍宁珘。 *** 王奚这时正在向霍宁珘禀报道:“七爷,已命南京那边在查陆御史八岁时离京的情况,只是因年代颇久,需要一些时间。” 王奚想着,探子的消息还没回来,七爷就这样肯定对方是女子? 霍宁珘颔首表示知道了,转而去了陆莳兰译的房间。 霍宁珘走到门外,便听到陆莳兰在对蔺深道:“多谢蔺校尉近来的关照,以后再见到你的时候就少了。” 蔺深便问:“陆御史以后都不来侯府了?” 陆莳兰的声音说:“当然不过来了。首辅交办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啊。” 蔺深便叹道:“别说,我还真的挺舍不得陆御史你的。不过,你以后虽然不能常来侯府,但我可以时常约你出来,吃吃茶,聊聊天什么的。” 这就称兄道弟起来了,还别说,陆御史这性格的确是容易结交朋友。王奚在外头听得心情复杂,也不好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自从知道了陆御史并非是陆槿若,而是陆莳兰,王奚面对自家爷的时候,总是有点胆战心惊。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只有这位爷耍着别人玩儿的,还没有别人骗他的。 而陆伯爷当初担心被霍家连累,毁了婚约,现在却又借霍宁珘的权力调陆莳兰回京。这脸皮可也当真不薄……把他家七爷当成什么人了呢? 更叫人头疼的是,七爷的亲外甥,当今的皇帝也搅和进来了。 现在,七爷最想要知道的,大概就是皇帝到底知不知道陆御史是个女子。皇帝若是只以为陆御史是男人,跟萧慈一样是看上了陆槿若,那倒还好。 但若是皇帝实际知道陆御史就是陆莳兰,看上的是陆莳兰呢?霍宁珘可是为其征战南北,一手促成他登基的亲舅舅啊,明知是舅母还是被对方美色所迷,打算占有。让他家七爷心里……能没有想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 50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但没过多久, 便听梁同海的声音传来,虽有些远,但对方挟带着内力, 令他们听得很清晰:“皇上, 太后娘娘凤驾到了西林苑。” 听到这话,萧冲邺只得慢慢道:“槿若,朕得先去迎接太后,等有合适的机会,朕再与你碰面。” 陆莳兰答:“是, 皇上赶紧去罢。” 皇帝离开陆莳兰后就一直沉着脸,梁同海清楚, 难得这样好的机会,不像宫中盯着的人多, 这里又静, 等晚些天色暗了,更不会有人来打搅。皇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般日思夜想的, 总得稍微纾解一下相思之苦。 说到这个,梁同海倒觉得皇帝是顾虑太多。 虽然陆莳兰曾与霍宁珘有过婚约, 但就算陆莳兰现在回复为女儿身, 霍家也不可能再让她进门。 像陆莳兰这样成日接触各色男人的, 霍家这样的人家, 霍老夫人和太后还会同意抬她进门做霍宁珘的正妻?不可能的。 他认为, 皇帝就该趁着霍七爷如今刚认识陆莳兰, 想必还没有感情,先幸了陆莳兰。若是皇帝与陆莳兰早早已有事实,霍宁珘就算知道了,该退让还得退让。太后最多骂皇帝几顿,还能怎样。 至于陆莳兰,皇帝若是要临幸她,她还敢反抗不成?欺君之罪在头上罩着,陆伯爷那一家老小和她外祖家的亲人,这些人的性命她都不想要了?女人嘛,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还怕不能慢慢哄好?照着皇帝喜爱陆莳兰的程度,她怄上些时日总会被软化。 而非现在这样,皇帝既想逐步得到陆莳兰的心,又担心霍宁珘过多接触陆莳兰,还难以克制对她的渴望。梁同海总觉得,怕是会生变…… *** 萧冲邺接了太后的驾,问:“母后怎地突然就过来了?”禁宫到这西林苑也就五、六十里路,路途并不远。 太后横他一眼,道:“怎么?哀家过来,搅了你什么好事不成?” 太后原是随口一嗔,却正好说中萧冲邺心事,他淡淡笑道:“母后说什么呢,儿臣这不是想着,若早知您要过来,该出宫迎接您么?” 太后这才道:“哀家昨夜做了个梦,梦中有神人相告,让哀家在正修建的玄光殿群的中央,特建一座道宫,立一尊瑶池金母,可利于萧氏皇族基业。哀家便专程过来看看玄光殿的建造情况。” 萧冲邺闻言皱皱眉,太后信奉道教越发沉迷,居然以托梦之说,要再次在宫里兴建道宫,这是又要变更工程了。 太后来到行宫,众人都赶来拜见。唯独不见霍宁珘,太后环顾一周,便问皇帝:“你小舅舅呢?” 萧冲邺答:“小舅舅跑马兴许去得远,尚不知母后到来。” 太后就不再问什么,只是吩咐身边宫人:“去守着,首辅回来了,就让他来见哀家。” *** 皇帝先走后,陆莳兰便自己策着马从原路回去。 萧冲邺当然不会留陆莳兰一个人走林苑,她身后其实是跟着人的。只是陆莳兰没有武艺,并不能察觉。 但霍宁珘却是一清二楚,因此,一直到陆莳兰走出草甸,到了内苑的路上,那跟着陆莳兰的高手离开了,霍宁珘才现身出来。 他面无表情在水边站一阵。因着目力与耳力皆过人,霍宁珘很快回过头,远远便看见,一道少女的身影骑在马背上,两弯细细的黛眉微蹙着,东张西望的,竟是陆莳兰一个人又回来了。 陆莳兰心里很着急,她今天学骑马,一时未察,竟将她贴身的一枚红碧玺扣给弄丢了,是浓艳的霞红色,无棉絮亦无冰裂,纯净难得的品相,最为重要的是,那是她的娘亲留给她的。 在她还没有长大之前,她生母的嫁妆几乎便被她父亲挥霍一空,留下来供她睹物思人的并没有几样。 可是,她沿着白石板道一路回来,并没有在路上看到,她想着,难不成是与萧冲邺一起在草甸上跑马的时候丟的?那可就难找了。 因为专注于寻物,陆莳兰都快到了水边,才发现了站在那里的霍宁珘。 陆莳兰先是惊讶,随即下了马来见礼:“见过首辅……首辅怎会在这里?你是几时来的?” 先前她和萧冲邺也在这一处,但是,她和皇上先前并没有看到霍宁珘啊。 霍宁珘看看她,神色冷淡,却是笑了笑:“怎么,这地方我不能来?” 对方虽然在笑,但那笑容却既傲慢又冷漠。陆莳兰微微一怔,不明白霍宁珘对她的态度为何比昨天更不喜了,道:“下官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随口一问。” 她想了想又道:“实是抱歉,打扰了首辅赏景,下官这便告退。” 陆莳兰对霍宁珘敬重,不仅是因为对方是首辅,更是因为,对方帮忙将她调回京,还训斥将公务责任推卸给她的副都御史,指点她射箭,在梦琅嬛帮她摆脱寿王……霍宁珘其实一直在给她帮助。 但是,如果对方不想搭理她,她也不会还往对方面前凑,惹人不快。 霍宁珘没有答话,陆莳兰便当对方默许了,转身骑上了马。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灵巧轻盈的上马姿势,这可是萧冲邺今日教出来的成果。他盯着那策马而去的纤细身影,冷嗤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 51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陆莳兰看看他, 好道:“连你也听不到?” 谢遇非答:“很难, 除了首辅与霍四爷,旁的人都不一定。” 他眼中微露一抹艳羡,又道:“含璧姑娘轻易不会献艺,她是专为这梦琅嬛所有歌姬谱曲,指导她们乐器技艺的老师。对曲乐的造诣很高, 谱的曲子都是格调高雅, 极为出众。”连艺都极少献, 当然,就别说献身了。 陆莳兰看看谢遇非神色, 道:“谢三哥,你看起来颇为心悦这位含璧姑娘啊。” 谢遇非哈哈笑了笑,对陆莳兰说实话:“那是当然, 到这梦琅嬛的男人, 有一半都是为含璧姑娘来的。” 谢遇非这话刚一落, 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谢遇非让人进来, 那人见礼道:“谢大人, 寿王请您与陆大人一同去他那边赏曲。” 寿王?谢遇非的眉拧了拧,怎么遇上那活祖宗了?那祖宗居然请他去赏曲?寿王萧慈年纪不太大, 是皇帝的亲叔叔,虽放诞荒唐,却是最早表态拥立皇帝的宗室, 身后亦有母家握着福建兵力, 有底气。 谢遇非转头看看身边的陆莳兰, 眉拧得更紧。 寿王贵为王爷,召见谢遇非和陆莳兰,他们也不可能拒绝。 谢遇非不得不凑在陆莳兰身边低声道,“这寿王喜好男色,风流成性,王府后院里的姬妾娈侍一大群,一会儿你自个机灵点。当然,我也会护着你。” 陆莳兰一怔,喜好男色,风流成性?就是极其好色的意思了。听了这话,她手臂瞬间起了一层小粟米粒,慢慢迈步跟在谢遇非身后同去。 上了一层楼,走进寿王房间,陆莳兰明显感到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又听谢遇非在介绍:“槿若,快来见过王爷。”她便朝对方看过去。 萧慈本人倒是和陆莳兰想象的不一样,在她想象中,萧慈应该是一个既色又油腻的样子,但对方实则不是。 她以前也见过那种纵欲过度的男人,因此,在看到萧慈的第一眼,她心下有微微惊讶。 对方约莫二十四、五岁,五官轮廓极为俊美,身着宝蓝色的袍子,虽然看起来的确风流轻佻,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深而有神,身形看起来亦颇为强健,并不像是被声色腐蚀掉的那类人。 萧慈等陆莳兰见完礼,笑道:“给两位大人斟酒。” 谢遇非赶紧解释:“王爷,陆御史生过重病,不能饮酒。” “哦?”萧慈很是失望的样子。放下酒盏,径直起身,坐到陆莳兰右边无人的座位,笑道:“本王对陆大人一见如故,那便以茶代酒好了。” 陆莳兰觉得手臂上的小疙瘩更多了,但这位王爷除了眼神放肆了些,态度过于亲昵,也没做别的。她便只是神情冷淡,一言不发地喝了那青瓷盏中的茶。 萧慈挑了挑眉,直言问道:“陆御史似乎比较寡言,不爱说话啊,在都察院与同僚也是这般?” 陆莳兰沉默看看对方,那庄肃正经的眼神,只差在脸上写着:我仅仅是不喜与心怀不轨之人多说话。 萧慈看到陆莳兰的表情,愣了一愣,非但不怒,反而大笑。笑得陆莳兰坐卧不安,她想了想,索性站起道:“王爷,下官有些闷,出去透透气,先失陪了。” 陆莳兰这般不给面子,谢遇非也担心这喜怒无常的寿王大怒,让陆莳兰当场吃亏。他就不好跟出去,反而是去敬了萧慈两杯。 陆莳兰出了厢房,她先在一个无人的廊梯口待了许久,又慢慢在廊上走着,这梦琅嬛每个厢房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空出来的地方置着宝瓶盆栽等,为的便是每个房间相互不干扰, 她突然听到一个房间里隐隐传出箜篌声,着实是惊讶。 在本朝,箜篌是几乎已经失传的,她小时候也跟着娘亲习过箜篌,在八岁之前,更是日日弹习,八岁之后,便只是偶尔才取出来奏曲思亲了。 但她没有想到,在这梦琅嬛会再次听到。 一来她是要躲着萧慈,二来,是觉得这箜篌声袅袅如烟,旋律有一种莫名的亲切熟悉之感,更有一种桃源地般的意境。 陆莳兰想起了自己的生母,便站在廊边,扶着阑干细听,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在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莳兰赶紧回头,竟是霍宁珘站在她身后问她。 初夏到了,天气渐热,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色宝相纹的薄绸圆领袍,愈发显出他身姿修伟,那面容从鬓角到五官,无一不是俊美如画,郎艳独绝。 陆莳兰也看得怔了一怔。对方嘴角似还含着笑意,看起来是方才还在跟人谈笑,心情颇好。这一刻的霍宁珘,倒很难令人想到他治吏与治军是如何铁腕暴厉。 陆莳兰不敢再多看,上前行礼:“原来首辅也在这儿。下官在另一头听曲子,就是出来透透气。” 霍宁珘瞥一眼陆莳兰的手,问:“今日没喝酒罢?” 陆莳兰忙道:“没有呢,不敢喝了。” 霍宁珘略微颔首,陆莳兰想了想,问了他一句:“现在屋里弹箜篌的,就是含璧姑娘吗?” 霍宁珘也不惊讶陆莳兰的问话,对方既然都来了梦琅嬛,听说含璧的名号也不怪。只嗯一声算是答复,道:“谢遇非带你来这儿的?一个人少在外头乱逛,回房间待着。” 陆莳兰本来还想再听听箜篌,但已收到对方的逐客令,只好答是,转身走掉。 霍宁珘站在原地,看向梦琅嬛中空的一楼大厅片刻,不知在想什么。过一阵,他又转头看向陆莳兰离开的方向。 这一看,便看到萧慈出现了,对方笑着靠近陆莳兰,陆莳兰朝旁边让了让。萧慈不知又说了什么,陆莳兰似是一愣,接着便跟萧慈进了厢房。 霍宁珘扶在阑干上的手指轻叩两下,他折回自己的厢房前,推开嵌璃画的厚重木门,人未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里面的霍宁珩说了一句:“四哥,我到隔壁坐坐。” 这厢房里的人,正是霍宁珘的胞兄霍宁珩,还有谢遇非提到的含璧姑娘。 正弹着箜篌的含璧抬头看了看霍宁珘一晃又消失的身影,霍宁珩淡声提醒:“阿璧弹错了一个音。” 含璧忙道:“抱歉,四爷。”霍宁珩喜爱和精通音律,这是众人皆知的。若是霍宁珩不再来她这里,她要想再见到霍宁珘就难了。 霍宁珩心知肚明,含璧弹错,是因霍宁珘在她未奏完曲子时便离开,令她失落分神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莳兰进屋后,果见谢遇非已然有些醉,斜斜靠在美人榻上,旁边还有两个侍酒的歌姬,而谢遇非的那小厮却不见了踪影。 她皱着眉,弯腰摇了摇谢遇非,道:“谢三哥,我们该走了。” 谢遇非方才灌酒灌得猛,一时头昏脑胀,如深陷水底,虽然知道陆莳兰在叫他,却压根站不起来。 “陆大人不用着急,我派人送谢同知回去便成。”萧慈来到陆莳兰身边,正要将手轻搭在她肩上,就见对方跟个兔子似的躲开了,让萧慈的手悬在空中。 陆莳兰自是扛不动谢遇非,便说:“不必劳烦王爷,下官这就先下楼找车。” 萧慈收回手,低头看着陆莳兰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温声道:“好。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却听房门被人推开,门口传来一道讥讽笑声,似是在笑萧慈这句“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萧慈转过头,看到霍宁珘,也不觉得掉面子,只笑道:“霍老七,你倒是又看热闹来了。可要进来喝两杯?” 若换个人,这般讥笑萧慈,不需萧慈发话,早有其王府侍卫上前教训。但寿王府里经常跟着萧慈行走的,都认识霍宁珘,因此皆没有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 52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虽非整寿, 但是如今的霍家, 着实如日中天。 这霍家老夫人,太后是她嫡亲的孙女儿, 皇帝是她的外曾孙, 首辅是她的嫡孙, 霍家的儿郎还在边关掌着兵。 亏得霍家早早放出风声, 说是不办寿, 否则,登门贺礼的人怕是得踏破门槛。 但饶是如此, 这样的百年世家, 树大根深,姻亲和世交总有那么一些, 总不可能将这些人也都拒之门外。 陆莳兰现在的身份是陆家唯一的嫡孙, 又入了仕,还是霍宁珘将她从陕西调回京里。她怎样都要代表自己卧病在床的祖父,去一趟肃国公府,向霍家老夫人拜寿的。 季嬷嬷想着陆莳兰今日要去见霍家老夫人, 心中起伏难定, 为陆莳兰梳头的时候,手里拿着木梳, 在那水缎似的黑亮发丝上来回了许久。她梳发的手艺可好得很,各种女子的发髻, 再精致的都难不到。 但现在空有好手艺, 最后也不得不又给自家姑娘挽了个简简单单的男子发髻。 陆莳兰从镜子里看了看季嬷嬷的神情, 本欲说点什么,想想还是沉默了。 因本就生得面嫩,陆莳兰从不穿颜色鲜亮的衣裳,她很少置办衣物,大都是青色的,灰色的,这些泯然与众的颜色。反正她现在是个“男人”,干净整洁便好。 更何况,陆家的底子几乎被她爹掏空,现在也没有条件,让她成日跟个贵公子一样生活。 但今日是霍老夫人的寿宴,陆莳兰难得穿了身浅黄地绣墨绿卷草纹的锦衣,簪了支细如意头的白玉簪,因衣衫颜色不再黯淡,令她看起来少了平时的清冷,与她的姿容亦更为匹配。 季嬷嬷看着自家姑娘这一身,脸上好歹有了点笑容。 *** 陆莳兰自然不是一个人去拜寿,同行的还有她父亲与继母。 一到肃国公府,便见大门口的马车往来如云,热闹非凡。 早有管事的派出多人引导着车马和客人。陆莳兰才回京,也不认识多少人,只跟着父亲一道去了招待男宾的前院正堂,她的继母则去了女眷那边。 去正堂的路上,陆莳兰便见她爹陆连纬走在前面,对着这越发兴盛的肃国公府,时而左右看看,时而又回头看看她,嘴里也不知道暗暗在嘀咕什么。 陆莳兰与父亲一起在屋里坐了一阵,没想到,竟有府中婆子过来传话,说是霍家老夫人要见她。 原来,是她的继母在向霍老夫人祝寿时,说起她回京了,霍老夫人便叫人过去一趟。 她爹陆连纬便看她一眼,道:“还不赶紧去。” 陆莳兰便起身跟着婆子去往霍老夫人所在的北院。 霍家的小辈们刚给老夫人拜完寿,男男女女齐聚一堂,老夫人看着这满堂的孙儿曾孙,个个男儿皆是出众俊杰,个个姑娘们皆是貌美可人,心情自是极好。 尤其是看到如今自个儿搬去出住的霍宁珘,老老实实在身边陪着自己,霍老夫人脸上笑意也越发地浓。 她心情一好,听说陆家的大公子也回京了,便想要看一看。 陆莳兰跟着那引路的婆子进了老夫人院里的正堂。 满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霍家老夫人也没有想到,这陆槿若竟是这样的一个绝色少年。虽然当初便知道陆家那一对双生子生得漂亮,但还是有些超出她的预估了。 陆莳兰身条纤细,若是跟女子比,自是偏于高挑的,若是跟霍老夫人的孙儿们比起来,自然就不算高了。 因此霍家老夫人倒是为这陆槿若男生女相的程度诧异了一瞬。 陆莳兰也有些记不清霍家老夫人的容貌,当年,陆老伯爷用陆莳兰替了陆槿若,为了不叫京中熟悉他们两兄妹的人生疑,就将陆莳兰送去了南京,说了调理身体。后来陆莳兰一直在南京念,更是没有回过京了。 她此刻才又认真看了看对方。 霍家老夫人年近七十,已是满头霜发,她身着棕黄色五蝠捧花团纹软缎服,胸前挂着一串水润的翡翠珠。整个人不胖不瘦,精神仍是钁烁,那双眼也依旧炯然有神,因气质高贵平和,看起来让人既感到长者的可亲,又不失威严。 陆莳兰便说:“小辈陆槿若,祝老夫人吉祥安康,福寿万端。” 霍老夫人便笑着道:“这就是槿若啊。你要今年的五月才满十八吧?这样小就入仕一年了?” 陆莳兰没想到霍老夫人将自己的生辰记得这样清楚,她的确是再过两个月满十八岁,忙道:“是,去年初正式入的职。” 不过,陆莳兰心道,她作为男子当官的年纪小,但作为女孩子,年纪可不小了。她这岁数,早过了嫁人的年纪。 实则,霍宁珘相对于他现在的位置,才叫真正的年轻。但大家都清楚,若非皇帝正巧是亲外甥,恐怕那一位早已不止这点成就,或许能成为天下雄主了。便也不会以看待常人的眼光去看对方。 王奚便介绍着陆莳兰的经历,说:“老夫人,陆御史是南京国子监的荫生,在国子监学习三年,年年多门甲优。因监察御史出巡可带两个吏员或国子监的学生作为助手,他便是因成绩超群轶类,先被南京都察院挑选为御史助手。吏部议叙时,又受他的恩师柳慎石柳部堂荐举,直接成为年纪最小的科道官。” 科举、监生、荐举皆是入仕的重要途径。科举看得是理论,另两样则更偏重实际能力和人脉。 霍家老夫人便又道:“好,好,是个格外能干的。”这般看起来,陆家也并非振兴无望。 霍家老夫人突然看向坐在一旁,正喝着茶的霍宁珘,想说点什么,门外却传来报信的声音,道:“老夫人,华昭郡主与江家姑娘来了。” 霍家老夫人便道:“快,请进来。” 便见萧檀君与江善善携伴而来。 二女一进门便是笑盈盈来到霍老夫人面前,分别呈出自己的贺礼,倒是比霍家自己的姑娘对老太太还要亲热几辈。 风头一下就到了萧檀君与江善善身上,其他的霍家姑娘却也没有人露出异样表情,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女子,以后的身份比她们都要尊贵。她们这些霍氏女以后嫁人了,还得靠着家里呢。 霍家老夫人对萧檀君还是满意的。她知道霍宁珘是个挑剔的。 而华昭郡主萧檀君生得美艳动人,家世容功无一不出众,年纪也正当,还差三个月及笄。别家的男子若娶回家去,还怕压不住。 但霍老夫人觉得,她家七郎就得娶这样耀眼的姑娘,才收得住心。便毫不掩饰对萧檀君的看重。 陆莳兰则是控制住内心的诧异,原来,那日撞了她和严屿之马车的,便是这两位姑娘。难怪,后来副都御史那边就没回音了。 但是,陆莳兰怎么看,也觉得以这两个少女的家世气质,不像是为了那么点小事便要害人的。 这屋虽然十分敞阔,但姑娘多了,香气也越来越重。 霍宁珘放下茶盏,慢慢站起身来,道:“老祖宗,我去前边儿看看。” 霍老夫人可是一直注意着自己的孙子。 见华昭郡主进来这么长时间,说了这样多话,霍宁珘连眼风也没往萧檀君身上扫。霍家老夫人心中难免失望,这都二十二了,还没得成亲的意思。 萧檀君心里也有些失望,但她长在皇室,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心智绝非许多十五岁的小姑娘能比,很快笑着主动说了句:“宁珘哥哥,我哥也来了,刚刚还在前边找你呢。” 霍宁珘看萧檀君一眼,道:“好。” 霍老夫人也知道,今天的来客中,亦有霍宁珘的朋友,没有一直拘着他的道理。便朝他道:“去罢去罢。” 霍宁珘倒是看看一旁的陆莳兰,道:“不走?” 陆莳兰没想到霍宁珘会叫她,看看对方,正好对上霍宁珘的一双眼,便说:“老夫人,那我便也去前面了。” 霍家老夫人看看陆莳兰,颔首:“好,你也别去正堂了,一会儿跟着七郎去柏锡堂用膳罢。”柏锡堂那边都是些世家子弟,陆槿若多认识些人,对他以后自有帮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第 53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宴席结束后, 霍宁珘照例派车送陆莳兰,她回了侯府, 却很快有人给她报信,说门外有人找。陆莳兰又再出来,才发现那马车里坐着的是皇帝。今晚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的皇帝。 陆莳兰被召进马车,想了想道:“皇上怎的这样快也从西林苑回来了?”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 道:“原本就是到西林苑打打猎,略微放松, 真要避暑,还是太阿山凉爽。更何况, 朕在那边……和太后有些不愉快。” 竟听到皇帝这样说, 陆莳兰微怔, 她也知道, 大抵是因为修建道宫的事, 太后与皇帝闹得有点僵。她也只能道:“太后日后定会谅解皇上苦心的。” 陆莳兰便想安慰一下皇帝, 又笑着道:“臣还不知皇上回来了, 早知皇上也在首辅那里, 臣真该将给您写的那柄扇子也带过去。”现写几句诗是很容易的, 反正她今天答应了也要给谢遇非和另一位兄台也送两柄。 “……”萧冲邺知道自己那把扇子估计还没写, 沉默片刻, 也笑笑说:“如此甚好。” 他又道:“近日, 三法司官员再出命案。槿若, 你有没有想过, 你也收到过恐吓信, 危险只怕比旁人还要多上几分?朕的意思……御史一职未必适合你,不如还是调来御前,可好?” 若是换了一个人,想着三法司这接二连三的命案,又有皇帝这样说,那肯定就会同意了。可是,陆莳兰思索片刻,虽然她心里也有些忧虑害怕,但她现在一心想做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使同僚死因大白,得以瞑目。现在调离,总觉得像临阵脱逃。 她便道:“多谢皇上关怀,我还是想先等到同僚们的命案破了……” 萧冲邺点点头,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让陆莳兰回去歇息。 看着陆莳兰的背影,萧冲邺心里很清楚,这女孩模样看着温软,性情也大度,其实是个倔的,一旦认准了什么便很是坚定。 或许,他不该再纵容她了。毕竟……她都开始主动登门给他小舅舅送扇子。若非他今日正好撞见,还未必有自己的份。 萧冲邺轻轻冷笑两声,眼中阴霾重重。 *** 正到端午这日。 艳阳高悬,日光灼灼,皇帝亲自移驾怀惠河岸边,带着百官与民同乐,观赏由朝廷组织的龙舟赛。 当然,这个与民同乐,还是由禁卫军拉起了明黄的警戒帷缎,划出分明的界线。 大大小小的看台,占据着河边最好的视野,都是供皇帝和达官显贵观赛所用。而百姓,大多聚集在河岸另一边和警戒线外。 夏日到了,大乾当朝,时人都爱着浅色。 皇帝一袭烟蓝地五彩绣纹的龙袍,十八岁的清俊少年,既不失风发意气,又有持重的睿智之感,擎长身躯登上高高的看台,端然受了众臣之礼。 萧冲邺看看台下四周,在远处一株柳树下底下找到了陆莳兰的身影,不知和谁说话呢。他收回视线,随即又让内侍给众人分发端午节的赏赐。 男的这边,赐了百索牙扇、彩炽五毒艾叶绣金囊袋。命妇那边,赐香罗宫扇、真珠彩练符袋。 男女都得的,则是五彩寿缕,象征着五色龙,祛病去疫,祈祝康健。 陆莳兰品秩太低,当然是得不到统一赏赐的,但是,她今日和另外一名御史一起负责监察百官是否有御前失仪,却可以留宴。 当牛皮重鼓猛地被敲响,各色造型的龙舟如离弦箭一般勇猛驰前,两岸喧声鼎沸,着实是热闹。 霍宁珘与皇帝同在一个看台。 他坐了一阵,突然起身离开,萧冲邺看了看对方背影,若有所思。 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杏色底紫绣蟒袍,玉带束腰。棱角分明的俊容,深邃凤眼寒芒隐隐,身兼日月之美,又负有令河清海晏的赦世军功,一举一动皆是倍受众人瞩目。 他穿的是赐服,文武百官中得赐蟒袍的仅此一人。 当霍宁珘下了主看台,从御道前走过时,他左臂系着的五色缕流苏随着步子晃动,瞧得隔壁看台上一众皇室女的心潮也跟着起伏。 女子中最吸引人瞩目的,自然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就有京中第一美人之称,今天又穿的是紫色雾縠裙,华贵中仙气飘飘,叫许多年轻公子和官员看得在心中啧啧称美。 萧檀君看着霍宁珘走过去的身影,很希望对方转过头看自己一眼,但是很可惜,对方没有半分看看女眷的意思,毫不留恋地就过去了。 *** 陆莳兰今天说起来是纠察百官风仪,但可比平时看账之类的轻松多了,就是到处晃晃,看看有没有人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举止,简言之就是看看风纪。 她和另一名同僚分了工,在自己划到的那片儿绕了两圈后,就暂时地来到一个无人彩帐里,找出自己的水囊喝水。 她刚沾湿了嘴唇,便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 “首辅?”陆莳兰忙放下水囊道:“您来这里做什么?” 霍宁珘看看她还沾着水珠的嘴唇,淡淡道:“陆御史赠我扇子,投桃报李,我也该送你长命缕才是。” 陆莳兰便见霍宁珘一步步向她走近,对手持着一条五色寿缕,站定在她身前,低下头,将编制得格外精美的寿缕往她手臂上绑。 端午的确人人都要系长命缕的,尤其是小孩子……但是,霍宁珘亲自给她系……陆莳兰的脑中空白了一瞬,动也不敢动。 她觉得低下头的霍宁珘离她太近了些,迅速看一眼对方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本就热的天气因这太近的距离更像烧了起来,心跳也变更快,她完全被笼罩在霍宁珘的身影中,他的动作很慢,最后还轻轻梳理了片刻那长长的五彩流苏。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首辅把长命缕给她系好了,陆莳兰悄悄退开一些,道:“下官……多谢首辅。” 霍宁珘看看她脚步微挪的小动作,面无表情道:“不用。”又语气不明道:“陆御史也真是不容易,人手一把扇子,就是不知道扇子上的内容是否也一样?” 吓得陆莳兰心道,人缘好也不是她的错嘛?便说:“当然不是,每一柄扇子都是下官用心写就的,尤其是首辅那一柄。” 霍宁珘闻言,深深看她两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陆莳兰望着对方的背影,平复一会儿,怎么这首辅喜怒无常的时候她不习惯,这突然平易近人了,她还是不习惯呢。 不敢再一个人待着,陆莳兰立即又出了彩帐,到四处去巡视。 今日的龙舟赛尤其精彩,看完赛龙舟,又观赏了河面表演的水秋千、水上飞索等节目,皇帝又召了武将表演射柳,君臣皆是一片欢笑。接着很快便要移驾芙蓉园。 芙蓉园就在众多看台后方,是梁王以前的私人宅院,皇帝拿来摆宴的地方,也是早就被禁卫军围起来了。陆莳兰立即去了园中,她要负责代天子查看光禄寺的人准备得如何。 一名内侍引着她走进各个厅中,走到第二个厅室时,她打头朝里走去,突然,一只男人的手点了陆莳兰的穴位。对方站在她身后,在她完全不能动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扯开她束发的黑缨。 陆莳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惊愕地略微睁大双眼,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完全披散下来了。接着,对方迅速脱掉她的鞋袜,又将她的穴位解开,将她推进了一旁的玉泉池。 陆莳兰这时才终于能发出一声极轻的低呼,玉泉池的水只到腰际,当然是不会伤害到她的,她蹙着眉,很快便扶着池边的岩石站起来,但是,对方拿走了她的鞋袜。 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对方就是想要她在众人面前浑身湿透,披发赤脚,出乖露丑。向来都很镇定的陆莳兰,此刻终于有些慌张。 历朝对官员的仪表就要求甚严,仅是服饰的穿着规定,便有朝服、祭服、公服、常服、赐服等之分,在何时穿朝服,何时穿公服,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尤其是像御史,这么个样子出去,以后哪里还能立足! 陆莳兰不知道是谁要害她,或许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托了哪个内侍报复她?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甚至不知道出手的是不是引她来看厅室的那人。 但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出现在人前。不止因为她是个官员,更因为她是个女子。 衣裳湿透了粘在陆莳兰身上,将其全身上下的线条显露无疑。 上身缠着白绸条还稍好,尤其是下身,腰臀和一双长腿被勾勒得鲜明动人,湿濡发皱的衣摆下露出一双雪白玲珑的玉足,脚趾圆润可爱,整双脚如粉妆花糅般,纤巧而秀美。 虽然室内还没有旁人,但看这个厅室阔绰的程度,屋内还有假山泉池作为布景,就知道一定是皇帝或宗室级别的。一会儿便会有人来了。 少女的身影迅速从殿中消失。 走了她,这殿中的氛围也似有似无起了变化。 萧冲邺的棋风,是步步为营,擅于把控局面,喜好默不作声生吞大龙,也练就了一手高超的翻盘术,出其不意,使对手痛苦而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第 54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霍宁珘轻眯了眯眼, 果然, 这所谓的喉结,用的似乎是东夷倭隐门的易容手法。他只要在指尖稍微沾上些明阳水, 就可以将这个假物给撕下来。陆伯爷也算是狠花了心血。 陆莳兰今日穿的是一袭圆领衫子, 肩上的纽扣解起来很方便。但霍宁珘没有去解她的扣子。 他的手掌又落在少女纤薄的后背, 隔着衣裳, 摸到里面束胸白绸带那极不明显的边缘。手又绕到她前面, 在胸部稍微往下的位置, 找到那个系得格外有隐蔽技巧的结子。 难怪她的衣裳都穿得宽松。虽然没有脱掉对方的衣裳,但至此就不用再确认什么了。 霍宁珘沉默片刻, 朝着门外道:“叫月夭过来。” 没过一会儿,一名身穿紫裙, 带着面纱的异族女子便进了屋里。看到霍宁珘与依靠在他身上的双目紧闭的少年, 她按下心中疑惑, 关好门上前:“七爷?” 霍宁珘看看陆莳兰, 道:“她先前被我弄晕了,约莫半盏茶之前。你将人处理好,不要让她有所察觉。” “是, 七爷。”那叫月夭的女子便来到陆莳兰身边。 陆莳兰转醒之时, 发现自己趴在案上,而霍宁珘坐在一旁, 手握译卷, 正在翻看。她看着男子的侧颜, 有些诧异, 问:“首辅,我……?” 霍宁珘瞥她一眼,道:“你跟上回一样,突然晕过去,蔺深已去叫大夫。” 陆莳兰回想片刻,记起来自己先前的确是头晕,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又观察了霍宁珘如常的神情,放下了心。 之前有一次的确在这里险些晕厥,她便道:“多谢首辅,不用叫大夫了,我已无事。”她当然是不会想到,霍宁珘已知她的身份,并亲手验她身。 霍宁珘同意她的要求,又说:“译卷你不用再讲解,目很明白。这回你帮了忙,总得感谢你。我让人备了一套文房用品,你走时一道带走。” 陆莳兰闻言忙道:“不用,您调我回京,还帮我找回失落之物。我若是就为您译还要收取好处,那也太说不过去。” 陆莳兰本就是想用译来还人情,又怎会再收霍宁珘的东西。想也想得到,从这位首辅手里拿出来的,定然是珍贵之物。而这就和她的初衷相去甚远了。 霍宁珘眼神幽暗看了看陆莳兰,似乎是将她还人情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道:“随你。”说完便起身走了。 因为霍宁珘近来都是喜怒无常的,陆莳兰倒也没有多想,只当是正常情况。 她离开长骁侯府时,王奚前来相送。 王奚也不知道霍宁珘如今对着陆莳兰是个什么心思。 他家主子可从来不是个和善的人,他或许是个能打天下的好将领,也是个能安天下的好首辅,性格却是杀伐狠辣,从不心慈手软。 照理说,像陆家这样自作聪明,敢把歪脑筋动到了七爷头上的,总是要给点苦果子给对方吃,才能小惩大诫。但他又觉得七爷好像没这个意思…… 总不至于……他主子这一来二去的,对陆御史有了什么想法罢?可是王奚觉得,按照自家主子以往对种姑娘们那高傲的程度,肯定是不可能再想娶陆莳兰?没有打击陆家,就已经是对陆莳兰很不错了。 *** 回到都察院,陆莳兰处理事务之余便问:“云,关于严屿之二人被害的案子,我让你核查的人员名单里头,有可用的线索么?”那些都是跟严屿之二人曾有过节的人。 聂云摇头道:“没有,要让御史失望了。” “哦。”陆莳兰的确有些失望。这样久了,连个疑似凶手的人都没有确定。 聂云反过来问她:“御史觉得,那个凶手在五月初九的时候,还会不会动手呢?” 陆莳兰道:“不知道,但愿不会了吧……” 聂云也点点头。 成天忙于公务,这日到了休沐,陆莳兰好歹是抽出了时间逛逛街,这还是她的“通房丫头”阿眸要求的结果。 两人去了京城最繁华的长华街,阿眸挽着陆莳兰的手臂,笑颜灿烂。陆莳兰身为“男子”,在外自然都是很稳重的。 但她对阿眸向来很宠。陆莳兰带对方出来逛街,常是阿眸在前面挑选吃食或是物件,她这个做公子的,便在后面付钱。 这阿眸是陆莳兰十三岁那年在南京买的,她比陆莳兰小三岁,从小被人牙子拐了卖进青楼,也不知原本是个什么出身,才十岁时那老鸨就想让她接客,她逃出来正好撞到陆莳兰身上,陆莳兰见她可怜,便出银子买下她的身契,一直养在身边。朝夕相处,感情自是特别好。 阿眸现在大了,越来越喜欢打扮,总爱往那些女儿家的首饰和香粉店里钻,她看上了一枚绿松攒叶珊瑚茱萸簪,别在鬓旁,朝陆莳兰问:“公子,好看吗?” 陆莳兰打量片刻,笑道:“好看。”她便让小厮陆歧取了银钱,递给那店家。 陆莳兰很喜欢这样简单快乐的生活,公务忙完了,便陪阿眸逛逛街。又去两人都喜欢的“小栖楼”,点上爱吃的酒酿碧藻鱼,鹌鹑鲊和辣锅,开开心心用完餐,才结伴回家了。 刚回了府,便有人上门,竟是说霍四爷请她去一趟。 陆莳兰认得这个来送信的人,她在梦琅嬛时见过对方,的确是霍家的人,便跟着去了。 霍宁珩虽然患了腿疾,在肃国公府依旧地位超然,独立的院子修造得极为宽阔,茂林修竹,湖石嶙峋,处处都如写意水墨,带着庄雅而飘逸的气息。 陆莳兰到的时候,霍宁珩正在看她译的曲子,挑弄了两下弦,见陆莳兰来了,便从琴前站起来,带她走向一旁的椅子。 霍宁珩倒是毫不避讳自己的腿疾,道:“我这右腿使不上劲,是个瘸子,让陆御史见笑了。” 陆莳兰微怔,道:“您说哪里话。”霍四爷的家世和才华,哪里是任何人可以见笑的。 霍宁珩便直言说:“宁珘将你帮我译的带给我了,这两日我看完了,有几处,想与陆御史探讨一二。” 这霍宁珩的姿容气质,俊美不俗如谪仙一般,陆莳兰看着对方,越发地惋惜他那腿。便说:“好啊,是在下的荣幸。” 陆莳兰既然能译出来的那本含括琴谱、天文、术算等内容的册,自然不仅仅是靠着对那些古代文字的了解,而是对相关内容也是有研究的。 她便与霍宁珩交谈起来,不知不觉到了晚膳的时间。霍宁珩邀请陆莳兰就在府中用膳,她现在若是赶回伯府,的确得饿肚子。 陆莳兰考虑后答应了。 到菜和酒水都布上了桌,霍宁珩才道:“我七弟也要过来,陆御史请稍待。” 陆莳兰微微一怔,从上次与霍宁珘分开,她有好些天没有见到对方了。 霍宁珘这时正巧进了哥哥的院子,竟看到一个叫人意外的身影也在这里,他慢慢走到近前,声音略显低沉:“你在这里做什么?” 霍宁珩看看霍宁珘,又看看陆莳兰,便说:“我请陆御史来的。” 霍宁珘以前还真没接触过这样的男人。他略微蹙眉,按捺心头不耐,道:“退下。” 阿昔这下没法子了,以往他只要使出这一招,多少会引来些怜香惜玉。看来,眼前这位爷是真的不好这一口儿。他害怕再招惹对方会引来祸端,只得失望离开。 萧慈再次过来的时候,让霍宁珘今晚就留宿在王府,重给他挑一位美女,宾主尽欢。 霍宁珘懒得理会萧慈,早早走人。不过,他顺道去了趟肃国公府,等回到侯府,陆莳兰已经离开了。 *** 第二日,皇帝再次召陆莳兰进宫,询问五城兵马司一案后续。 陆莳兰立在殿中,禀道:“目前已有六十九人涉嫌违反纪法的线索,经过初核,二十八人革职收押,立案查办;余下四十一人情节较轻,案情也较为简单,基本已查清了结,给予降职或罚俸处理。其中南城指挥司蒲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第 55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霍宁珘便将陆莳兰安排在了席桌最末的位置。她目前的品级, 也的确该坐这个位置。 霍宁珘和萧冲邺是亲舅甥, 又都是城府极深之人,自然不可能因为心里那点情绪, 面上就开始相互开始针对。 因此……是陆莳兰被凉了下来。霍宁珘和萧冲邺都没有人跟她说过话了。 不过,谢遇非倒是一直在找她说话,让她的存在感一点也不低。 宴席结束后, 霍宁珘照例派车送陆莳兰, 她回了侯府,却很快有人给她报信,说门外有人找。陆莳兰又再出来,才发现那马车里坐着的是皇帝。今晚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的皇帝。 陆莳兰被召进马车,想了想道:“皇上怎的这样快也从西林苑回来了?”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道:“原本就是到西林苑打打猎,略微放松, 真要避暑, 还是太阿山凉爽。更何况,朕在那边……和太后有些不愉快。” 竟听到皇帝这样说,陆莳兰微怔,她也知道, 大抵是因为修建道宫的事,太后与皇帝闹得有点僵。她也只能道:“太后日后定会谅解皇上苦心的。” 陆莳兰便想安慰一下皇帝,又笑着道:“臣还不知皇上回来了, 早知皇上也在首辅那里, 臣真该将给您写的那柄扇子也带过去。”现写几句诗是很容易的, 反正她今天答应了也要给谢遇非和另一位兄台也送两柄。 “……”萧冲邺知道自己那把扇子估计还没写,沉默片刻,也笑笑说:“如此甚好。” 他又道:“近日,三法司官员再出命案。槿若,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收到过恐吓信,危险只怕比旁人还要多上几分?朕的意思……御史一职未必适合你,不如还是调来御前,可好?” 若是换了一个人,想着三法司这接二连三的命案,又有皇帝这样说,那肯定就会同意了。可是,陆莳兰思索片刻,虽然她心里也有些忧虑害怕,但她现在一心想做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使同僚死因大白,得以瞑目。现在调离,总觉得像临阵脱逃。 她便道:“多谢皇上关怀,我还是想先等到同僚们的命案破了……” 萧冲邺点点头,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让陆莳兰回去歇息。 看着陆莳兰的背影,萧冲邺心里很清楚,这女孩模样看着温软,性情也大度,其实是个倔的,一旦认准了什么便很是坚定。 或许,他不该再纵容她了。毕竟……她都开始主动登门给他小舅舅送扇子。若非他今日正好撞见,还未必有自己的份。 萧冲邺轻轻冷笑两声,眼中阴霾重重。 *** 正到端午这日。 艳阳高悬,日光灼灼,皇帝亲自移驾怀惠河岸边,带着百官与民同乐,观赏由朝廷组织的龙舟赛。 当然,这个与民同乐,还是由禁卫军拉起了明黄的警戒帷缎,划出分明的界线。 大大小小的看台,占据着河边最好的视野,都是供皇帝和达官显贵观赛所用。而百姓,大多聚集在河岸另一边和警戒线外。 夏日到了,大乾当朝,时人都爱着浅色。 皇帝一袭烟蓝地五彩绣纹的龙袍,十八岁的清俊少年,既不失风发意气,又有持重的睿智之感,擎长身躯登上高高的看台,端然受了众臣之礼。 萧冲邺看看台下四周,在远处一株柳树下底下找到了陆莳兰的身影,不知和谁说话呢。他收回视线,随即又让内侍给众人分发端午节的赏赐。 男的这边,赐了百索牙扇、彩炽五毒艾叶绣金囊袋。命妇那边,赐香罗宫扇、真珠彩练符袋。 男女都得的,则是五彩寿缕,象征着五色龙,祛病去疫,祈祝康健。 陆莳兰品秩太低,当然是得不到统一赏赐的,但是,她今日和另外一名御史一起负责监察百官是否有御前失仪,却可以留宴。 当牛皮重鼓猛地被敲响,各色造型的龙舟如离弦箭一般勇猛驰前,两岸喧声鼎沸,着实是热闹。 霍宁珘与皇帝同在一个看台。 他坐了一阵,突然起身离开,萧冲邺看了看对方背影,若有所思。 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杏色底紫绣蟒袍,玉带束腰。棱角分明的俊容,深邃凤眼寒芒隐隐,身兼日月之美,又负有令河清海晏的赦世军功,一举一动皆是倍受众人瞩目。 他穿的是赐服,文武百官中得赐蟒袍的仅此一人。 当霍宁珘下了主看台,从御道前走过时,他左臂系着的五色缕流苏随着步子晃动,瞧得隔壁看台上一众皇室女的心潮也跟着起伏。 女子中最吸引人瞩目的,自然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就有京中第一美人之称,今天又穿的是紫色雾縠裙,华贵中仙气飘飘,叫许多年轻公子和官员看得在心中啧啧称美。 萧檀君看着霍宁珘走过去的身影,很希望对方转过头看自己一眼,但是很可惜,对方没有半分看看女眷的意思,毫不留恋地就过去了。 *** 陆莳兰今天说起来是纠察百官风仪,但可比平时看账之类的轻松多了,就是到处晃晃,看看有没有人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举止,简言之就是看看风纪。 她和另一名同僚分了工,在自己划到的那片儿绕了两圈后,就暂时地来到一个无人彩帐里,找出自己的水囊喝水。 她刚沾湿了嘴唇,便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 “首辅?”陆莳兰忙放下水囊道:“您来这里做什么?” 霍宁珘看看她还沾着水珠的嘴唇,淡淡道:“陆御史赠我扇子,投桃报李,我也该送你长命缕才是。” 陆莳兰便见霍宁珘一步步向她走近,对手持着一条五色寿缕,站定在她身前,低下头,将编制得格外精美的寿缕往她手臂上绑。 端午的确人人都要系长命缕的,尤其是小孩子……但是,霍宁珘亲自给她系……陆莳兰的脑中空白了一瞬,动也不敢动。 她觉得低下头的霍宁珘离她太近了些,迅速看一眼对方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本就热的天气因这太近的距离更像烧了起来,心跳也变更快,她完全被笼罩在霍宁珘的身影中,他的动作很慢,最后还轻轻梳理了片刻那长长的五彩流苏。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首辅把长命缕给她系好了,陆莳兰悄悄退开一些,道:“下官……多谢首辅。” 霍宁珘看看她脚步微挪的小动作,面无表情道:“不用。”又语气不明道:“陆御史也真是不容易,人手一把扇子,就是不知道扇子上的内容是否也一样?” 吓得陆莳兰心道,人缘好也不是她的错嘛?便说:“当然不是,每一柄扇子都是下官用心写就的,尤其是首辅那一柄。” 霍宁珘闻言,深深看她两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陆莳兰望着对方的背影,平复一会儿,怎么这首辅喜怒无常的时候她不习惯,这突然平易近人了,她还是不习惯呢。 不敢再一个人待着,陆莳兰立即又出了彩帐,到四处去巡视。 今日的龙舟赛尤其精彩,看完赛龙舟,又观赏了河面表演的水秋千、水上飞索等节目,皇帝又召了武将表演射柳,君臣皆是一片欢笑。接着很快便要移驾芙蓉园。 芙蓉园就在众多看台后方,是梁王以前的私人宅院,皇帝拿来摆宴的地方,也是早就被禁卫军围起来了。陆莳兰立即去了园中,她要负责代天子查看光禄寺的人准备得如何。 一名内侍引着她走进各个厅中,走到第二个厅室时,她打头朝里走去,突然,一只男人的手点了陆莳兰的穴位。对方站在她身后,在她完全不能动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扯开她束发的黑缨。 陆莳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惊愕地略微睁大双眼,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完全披散下来了。接着,对方迅速脱掉她的鞋袜,又将她的穴位解开,将她推进了一旁的玉泉池。 陆莳兰这时才终于能发出一声极轻的低呼,玉泉池的水只到腰际,当然是不会伤害到她的,她蹙着眉,很快便扶着池边的岩石站起来,但是,对方拿走了她的鞋袜。 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对方就是想要她在众人面前浑身湿透,披发赤脚,出乖露丑。向来都很镇定的陆莳兰,此刻终于有些慌张。 历朝对官员的仪表就要求甚严,仅是服饰的穿着规定,便有朝服、祭服、公服、常服、赐服等之分,在何时穿朝服,何时穿公服,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尤其是像御史,这么个样子出去,以后哪里还能立足! 陆莳兰不知道是谁要害她,或许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托了哪个内侍报复她?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甚至不知道出手的是不是引她来看厅室的那人。 但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出现在人前。不止因为她是个官员,更因为她是个女子。 衣裳湿透了粘在陆莳兰身上,将其全身上下的线条显露无疑。 上身缠着白绸条还稍好,尤其是下身,腰臀和一双长腿被勾勒得鲜明动人,湿濡发皱的衣摆下露出一双雪白玲珑的玉足,脚趾圆润可爱,整双脚如粉妆花糅般,纤巧而秀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第 56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不过, 谢遇非倒是一直在找她说话,让她的存在感一点也不低。 宴席结束后,霍宁珘照例派车送陆莳兰, 她回了侯府,却很快有人给她报信,说门外有人找。陆莳兰又再出来,才发现那马车里坐着的是皇帝。今晚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的皇帝。 陆莳兰被召进马车, 想了想道:“皇上怎的这样快也从西林苑回来了?”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 道:“原本就是到西林苑打打猎,略微放松, 真要避暑, 还是太阿山凉爽。更何况, 朕在那边……和太后有些不愉快。” 竟听到皇帝这样说,陆莳兰微怔, 她也知道,大抵是因为修建道宫的事,太后与皇帝闹得有点僵。她也只能道:“太后日后定会谅解皇上苦心的。” 陆莳兰便想安慰一下皇帝,又笑着道:“臣还不知皇上回来了, 早知皇上也在首辅那里,臣真该将给您写的那柄扇子也带过去。”现写几句诗是很容易的, 反正她今天答应了也要给谢遇非和另一位兄台也送两柄。 “……”萧冲邺知道自己那把扇子估计还没写, 沉默片刻, 也笑笑说:“如此甚好。” 他又道:“近日, 三法司官员再出命案。槿若, 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收到过恐吓信,危险只怕比旁人还要多上几分?朕的意思……御史一职未必适合你,不如还是调来御前,可好?” 若是换了一个人,想着三法司这接二连三的命案,又有皇帝这样说,那肯定就会同意了。可是,陆莳兰思索片刻,虽然她心里也有些忧虑害怕,但她现在一心想做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使同僚死因大白,得以瞑目。现在调离,总觉得像临阵脱逃。 她便道:“多谢皇上关怀,我还是想先等到同僚们的命案破了……” 萧冲邺点点头,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让陆莳兰回去歇息。 看着陆莳兰的背影,萧冲邺心里很清楚,这女孩模样看着温软,性情也大度,其实是个倔的,一旦认准了什么便很是坚定。 或许,他不该再纵容她了。毕竟……她都开始主动登门给他小舅舅送扇子。若非他今日正好撞见,还未必有自己的份。 萧冲邺轻轻冷笑两声,眼中阴霾重重。 *** 正到端午这日。 艳阳高悬,日光灼灼,皇帝亲自移驾怀惠河岸边,带着百官与民同乐,观赏由朝廷组织的龙舟赛。 当然,这个与民同乐,还是由禁卫军拉起了明黄的警戒帷缎,划出分明的界线。 大大小小的看台,占据着河边最好的视野,都是供皇帝和达官显贵观赛所用。而百姓,大多聚集在河岸另一边和警戒线外。 夏日到了,大乾当朝,时人都爱着浅色。 皇帝一袭烟蓝地五彩绣纹的龙袍,十八岁的清俊少年,既不失风发意气,又有持重的睿智之感,擎长身躯登上高高的看台,端然受了众臣之礼。 萧冲邺看看台下四周,在远处一株柳树下底下找到了陆莳兰的身影,不知和谁说话呢。他收回视线,随即又让内侍给众人分发端午节的赏赐。 男的这边,赐了百索牙扇、彩炽五毒艾叶绣金囊袋。命妇那边,赐香罗宫扇、真珠彩练符袋。 男女都得的,则是五彩寿缕,象征着五色龙,祛病去疫,祈祝康健。 陆莳兰品秩太低,当然是得不到统一赏赐的,但是,她今日和另外一名御史一起负责监察百官是否有御前失仪,却可以留宴。 当牛皮重鼓猛地被敲响,各色造型的龙舟如离弦箭一般勇猛驰前,两岸喧声鼎沸,着实是热闹。 霍宁珘与皇帝同在一个看台。 他坐了一阵,突然起身离开,萧冲邺看了看对方背影,若有所思。 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杏色底紫绣蟒袍,玉带束腰。棱角分明的俊容,深邃凤眼寒芒隐隐,身兼日月之美,又负有令河清海晏的赦世军功,一举一动皆是倍受众人瞩目。 他穿的是赐服,文武百官中得赐蟒袍的仅此一人。 当霍宁珘下了主看台,从御道前走过时,他左臂系着的五色缕流苏随着步子晃动,瞧得隔壁看台上一众皇室女的心潮也跟着起伏。 女子中最吸引人瞩目的,自然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就有京中第一美人之称,今天又穿的是紫色雾縠裙,华贵中仙气飘飘,叫许多年轻公子和官员看得在心中啧啧称美。 萧檀君看着霍宁珘走过去的身影,很希望对方转过头看自己一眼,但是很可惜,对方没有半分看看女眷的意思,毫不留恋地就过去了。 *** 陆莳兰今天说起来是纠察百官风仪,但可比平时看账之类的轻松多了,就是到处晃晃,看看有没有人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举止,简言之就是看看风纪。 她和另一名同僚分了工,在自己划到的那片儿绕了两圈后,就暂时地来到一个无人彩帐里,找出自己的水囊喝水。 她刚沾湿了嘴唇,便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 “首辅?”陆莳兰忙放下水囊道:“您来这里做什么?” 霍宁珘看看她还沾着水珠的嘴唇,淡淡道:“陆御史赠我扇子,投桃报李,我也该送你长命缕才是。” 陆莳兰便见霍宁珘一步步向她走近,对手持着一条五色寿缕,站定在她身前,低下头,将编制得格外精美的寿缕往她手臂上绑。 端午的确人人都要系长命缕的,尤其是小孩子……但是,霍宁珘亲自给她系……陆莳兰的脑中空白了一瞬,动也不敢动。 她觉得低下头的霍宁珘离她太近了些,迅速看一眼对方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本就热的天气因这太近的距离更像烧了起来,心跳也变更快,她完全被笼罩在霍宁珘的身影中,他的动作很慢,最后还轻轻梳理了片刻那长长的五彩流苏。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首辅把长命缕给她系好了,陆莳兰悄悄退开一些,道:“下官……多谢首辅。” 霍宁珘看看她脚步微挪的小动作,面无表情道:“不用。”又语气不明道:“陆御史也真是不容易,人手一把扇子,就是不知道扇子上的内容是否也一样?” 吓得陆莳兰心道,人缘好也不是她的错嘛?便说:“当然不是,每一柄扇子都是下官用心写就的,尤其是首辅那一柄。” 霍宁珘闻言,深深看她两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陆莳兰望着对方的背影,平复一会儿,怎么这首辅喜怒无常的时候她不习惯,这突然平易近人了,她还是不习惯呢。 不敢再一个人待着,陆莳兰立即又出了彩帐,到四处去巡视。 今日的龙舟赛尤其精彩,看完赛龙舟,又观赏了河面表演的水秋千、水上飞索等节目,皇帝又召了武将表演射柳,君臣皆是一片欢笑。接着很快便要移驾芙蓉园。 芙蓉园就在众多看台后方,是梁王以前的私人宅院,皇帝拿来摆宴的地方,也是早就被禁卫军围起来了。陆莳兰立即去了园中,她要负责代天子查看光禄寺的人准备得如何。 一名内侍引着她走进各个厅中,走到第二个厅室时,她打头朝里走去,突然,一只男人的手点了陆莳兰的穴位。对方站在她身后,在她完全不能动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扯开她束发的黑缨。 陆莳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惊愕地略微睁大双眼,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完全披散下来了。接着,对方迅速脱掉她的鞋袜,又将她的穴位解开,将她推进了一旁的玉泉池。 陆莳兰这时才终于能发出一声极轻的低呼,玉泉池的水只到腰际,当然是不会伤害到她的,她蹙着眉,很快便扶着池边的岩石站起来,但是,对方拿走了她的鞋袜。 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对方就是想要她在众人面前浑身湿透,披发赤脚,出乖露丑。向来都很镇定的陆莳兰,此刻终于有些慌张。 历朝对官员的仪表就要求甚严,仅是服饰的穿着规定,便有朝服、祭服、公服、常服、赐服等之分,在何时穿朝服,何时穿公服,都有着严格的规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第 57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谢遇非便告诉陆莳兰:“这梦琅嬛里,含璧姑娘的歌声那才叫绝, 听了能叫人念想数日。不过不是轻易能听到的。” 陆莳兰看看他, 好道:“连你也听不到?” 谢遇非答:“很难, 除了首辅与霍四爷, 旁的人都不一定。” 他眼中微露一抹艳羡,又道:“含璧姑娘轻易不会献艺, 她是专为这梦琅嬛所有歌姬谱曲, 指导她们乐器技艺的老师。对曲乐的造诣很高,谱的曲子都是格调高雅, 极为出众。”连艺都极少献,当然, 就别说献身了。 陆莳兰看看谢遇非神色, 道:“谢三哥,你看起来颇为心悦这位含璧姑娘啊。” 谢遇非哈哈笑了笑,对陆莳兰说实话:“那是当然,到这梦琅嬛的男人,有一半都是为含璧姑娘来的。” 谢遇非这话刚一落,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谢遇非让人进来,那人见礼道:“谢大人, 寿王请您与陆大人一同去他那边赏曲。” 寿王?谢遇非的眉拧了拧, 怎么遇上那活祖宗了?那祖宗居然请他去赏曲?寿王萧慈年纪不太大,是皇帝的亲叔叔, 虽放诞荒唐, 却是最早表态拥立皇帝的宗室, 身后亦有母家握着福建兵力,有底气。 谢遇非转头看看身边的陆莳兰,眉拧得更紧。 寿王贵为王爷,召见谢遇非和陆莳兰,他们也不可能拒绝。 谢遇非不得不凑在陆莳兰身边低声道,“这寿王喜好男色,风流成性,王府后院里的姬妾娈侍一大群,一会儿你自个机灵点。当然,我也会护着你。” 陆莳兰一怔,喜好男色,风流成性?就是极其好色的意思了。听了这话,她手臂瞬间起了一层小粟米粒,慢慢迈步跟在谢遇非身后同去。 上了一层楼,走进寿王房间,陆莳兰明显感到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又听谢遇非在介绍:“槿若,快来见过王爷。”她便朝对方看过去。 萧慈本人倒是和陆莳兰想象的不一样,在她想象中,萧慈应该是一个既色又油腻的样子,但对方实则不是。 她以前也见过那种纵欲过度的男人,因此,在看到萧慈的第一眼,她心下有微微惊讶。 对方约莫二十四、五岁,五官轮廓极为俊美,身着宝蓝色的袍子,虽然看起来的确风流轻佻,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深而有神,身形看起来亦颇为强健,并不像是被声色腐蚀掉的那类人。 萧慈等陆莳兰见完礼,笑道:“给两位大人斟酒。” 谢遇非赶紧解释:“王爷,陆御史生过重病,不能饮酒。” “哦?”萧慈很是失望的样子。放下酒盏,径直起身,坐到陆莳兰右边无人的座位,笑道:“本王对陆大人一见如故,那便以茶代酒好了。” 陆莳兰觉得手臂上的小疙瘩更多了,但这位王爷除了眼神放肆了些,态度过于亲昵,也没做别的。她便只是神情冷淡,一言不发地喝了那青瓷盏中的茶。 萧慈挑了挑眉,直言问道:“陆御史似乎比较寡言,不爱说话啊,在都察院与同僚也是这般?” 陆莳兰沉默看看对方,那庄肃正经的眼神,只差在脸上写着:我仅仅是不喜与心怀不轨之人多说话。 萧慈看到陆莳兰的表情,愣了一愣,非但不怒,反而大笑。笑得陆莳兰坐卧不安,她想了想,索性站起道:“王爷,下官有些闷,出去透透气,先失陪了。” 陆莳兰这般不给面子,谢遇非也担心这喜怒无常的寿王大怒,让陆莳兰当场吃亏。他就不好跟出去,反而是去敬了萧慈两杯。 陆莳兰出了厢房,她先在一个无人的廊梯口待了许久,又慢慢在廊上走着,这梦琅嬛每个厢房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空出来的地方置着宝瓶盆栽等,为的便是每个房间相互不干扰, 她突然听到一个房间里隐隐传出箜篌声,着实是惊讶。 在本朝,箜篌是几乎已经失传的,她小时候也跟着娘亲习过箜篌,在八岁之前,更是日日弹习,八岁之后,便只是偶尔才取出来奏曲思亲了。 但她没有想到,在这梦琅嬛会再次听到。 一来她是要躲着萧慈,二来,是觉得这箜篌声袅袅如烟,旋律有一种莫名的亲切熟悉之感,更有一种桃源地般的意境。 陆莳兰想起了自己的生母,便站在廊边,扶着阑干细听,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在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莳兰赶紧回头,竟是霍宁珘站在她身后问她。 初夏到了,天气渐热,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色宝相纹的薄绸圆领袍,愈发显出他身姿修伟,那面容从鬓角到五官,无一不是俊美如画,郎艳独绝。 陆莳兰也看得怔了一怔。对方嘴角似还含着笑意,看起来是方才还在跟人谈笑,心情颇好。这一刻的霍宁珘,倒很难令人想到他治吏与治军是如何铁腕暴厉。 陆莳兰不敢再多看,上前行礼:“原来首辅也在这儿。下官在另一头听曲子,就是出来透透气。” 霍宁珘瞥一眼陆莳兰的手,问:“今日没喝酒罢?” 陆莳兰忙道:“没有呢,不敢喝了。” 霍宁珘略微颔首,陆莳兰想了想,问了他一句:“现在屋里弹箜篌的,就是含璧姑娘吗?” 霍宁珘也不惊讶陆莳兰的问话,对方既然都来了梦琅嬛,听说含璧的名号也不怪。只嗯一声算是答复,道:“谢遇非带你来这儿的?一个人少在外头乱逛,回房间待着。” 陆莳兰本来还想再听听箜篌,但已收到对方的逐客令,只好答是,转身走掉。 霍宁珘站在原地,看向梦琅嬛中空的一楼大厅片刻,不知在想什么。过一阵,他又转头看向陆莳兰离开的方向。 这一看,便看到萧慈出现了,对方笑着靠近陆莳兰,陆莳兰朝旁边让了让。萧慈不知又说了什么,陆莳兰似是一愣,接着便跟萧慈进了厢房。 霍宁珘扶在阑干上的手指轻叩两下,他折回自己的厢房前,推开嵌璃画的厚重木门,人未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里面的霍宁珩说了一句:“四哥,我到隔壁坐坐。” 这厢房里的人,正是霍宁珘的胞兄霍宁珩,还有谢遇非提到的含璧姑娘。 正弹着箜篌的含璧抬头看了看霍宁珘一晃又消失的身影,霍宁珩淡声提醒:“阿璧弹错了一个音。” 含璧忙道:“抱歉,四爷。”霍宁珩喜爱和精通音律,这是众人皆知的。若是霍宁珩不再来她这里,她要想再见到霍宁珘就难了。 霍宁珩心知肚明,含璧弹错,是因霍宁珘在她未奏完曲子时便离开,令她失落分神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莳兰进屋后,果见谢遇非已然有些醉,斜斜靠在美人榻上,旁边还有两个侍酒的歌姬,而谢遇非的那小厮却不见了踪影。 她皱着眉,弯腰摇了摇谢遇非,道:“谢三哥,我们该走了。” 谢遇非方才灌酒灌得猛,一时头昏脑胀,如深陷水底,虽然知道陆莳兰在叫他,却压根站不起来。 “陆大人不用着急,我派人送谢同知回去便成。”萧慈来到陆莳兰身边,正要将手轻搭在她肩上,就见对方跟个兔子似的躲开了,让萧慈的手悬在空中。 陆莳兰自是扛不动谢遇非,便说:“不必劳烦王爷,下官这就先下楼找车。” 萧慈收回手,低头看着陆莳兰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温声道:“好。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却听房门被人推开,门口传来一道讥讽笑声,似是在笑萧慈这句“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萧慈转过头,看到霍宁珘,也不觉得掉面子,只笑道:“霍老七,你倒是又看热闹来了。可要进来喝两杯?” 若换个人,这般讥笑萧慈,不需萧慈发话,早有其王府侍卫上前教训。但寿王府里经常跟着萧慈行走的,都认识霍宁珘,因此皆没有动。 霍宁珘道:“算了,今日得陪我四哥。谢遇非就交给王爷送回去罢,陆槿若,跟我过来。” 萧慈诧异看了看霍宁珘,所以说,这是专门过来管陆槿若的闲事来了?难得。真没瞧出来,这么个小小陆槿若,能耐还挺大。 陆莳兰看一眼瘫在榻上的谢遇非,想想后答:“是,首辅。”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霍家兄弟所在的房间,一道人影忽然从拐角冲出来,陆莳兰还未反应,已被霍宁珘拽到一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第 58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霍宁珘不笑的时候, 五官看起来着实清冷。他听陆莳兰这样问, 道:“不必,找我有事?” 陆莳兰只是想在霍宁珘这儿躲躲萧慈而已, 便说:“不是旁的事, 就是前几日都没见到首辅,想跟您说一声,那我会尽快译完。” 霍宁珘却是蹙蹙眉,似是不耐道:“我没空听人扯谎。”对方在侯府这几天都未等过他回府, 会特意来行宫里等他?还等到困得睡着了? 陆莳兰紧紧捏着自己的两只手,她终于确认了这几天来的猜想。她不知因何时何事, 似乎是有点儿得罪了首辅。 可她也不是故意“扯谎”, 因她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个引她来此的内侍一定是寿王的人。她只是出于一种对麻烦的敏锐, 本能地躲避。 但霍宁珘都这样说了, 她只能将先前的事如实告之对方。 霍宁珘听完, 倒不意外, 他想起他刚才走进屋时看到陆莳兰垂眸打盹的睡颜,以对方的容色,会引来男人处心积虑抢夺才是必然, 乏人问津才不正常。便道:“那应当是寿王的人。” 陆莳兰颔首, 微微正色:“下官亦是这样想的, 寿王的确是令人有些困扰。下官是个正常的男人, 只喜欢姑娘, 不喜欢男子。” 霍宁珘闻言, 眼神略显复杂,面上慢慢浮出个戏谑神情,低头看看她,没说话。过一会儿才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陆莳兰总是警惕着霍宁珘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见对方朋友似的与自己聊天,道:“比如,下官有个通房丫鬟,是性子泼辣,笑起来颇甜的那种。下官很是喜爱。” “哦?你还有通房丫鬟?”霍宁珘眼神幽深而微妙。 陆莳兰点头:“下官十五岁的时候,便收了。” 她的月信正是十五岁来的,收了阿眸做“通房丫鬟”之后,许多事掩盖起来都方便些。有大夫将阿眸的月信时间调理至与她一起,每回季嬷嬷熬的给阿眸补血气的汤膳,实则不少都是进了她的肚子。处理起某些东西,也没那么显眼。 陆莳兰又如男人之间聊天似的,问:“那首辅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霍宁珘倒是不料陆莳兰还会问他,瞥她一眼,只说了三个字:“漂亮的。” 陆莳兰觉得霍宁珘回答得很敷衍。像华昭郡主就够漂亮了,连她身为女子,也不免多看看,但霍宁珘似乎也没有急着与郡主成亲的意思。 天色实在不早了,陆莳兰也不能一晚上赖在霍宁珘这里,她估摸着萧慈也该让他的人回去了,便道:“今天又得感谢首辅,下官这就回去了。首辅也早些歇息罢。” “好。”霍宁珘便道:“蔺深,送陆御史回晴时馆。” 蔺深一听这话,就明白这是要让他将人送到住处的意思,答:“是,七爷。” 蔺深上回指导陆莳兰箭术的时候就发现了,陆御史就是个弱鸡,那力气小得……就跟女子差不多,他家七爷动动手指就能碾死对方,没有任何威胁性。 何况,陆御史去侯府时也是这样,安静无害地译自己的,所以他先前就把陆槿若直接丢殿里了。后来才意识到七爷可能会不悦,但幸好,七爷并未因这事责他。 陆莳兰与蔺深刚走出殿门,竟看到了萧慈,陆莳兰微怔,心里不喜归不喜,还是给对方行礼。 萧慈看看陆莳兰,没说什么,只是问蔺深:“你们七爷在里边罢?” 蔺深便答:“在呢,王爷。” 陆莳兰闻言微诧,她没有想到,原来霍宁珘和萧慈关系这样好。萧慈这样晚来找霍宁珘,蔺深的态度却是习以为常的。 说起霍宁珘、萧慈和皇帝三人的关系,那是极为微妙。 一个是当今皇帝的亲舅舅,一个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 当初,霍宁珘率领大军一路攻城略地,以所向披靡之势南下,这寿王萧慈当时在福建握着兵,却率先宣告拥立萧冲邺。 到现在,皇帝没有剪除萧慈,霍宁珘也与萧慈时常来往,三个人可谓是共享荣华。 朝中便有人私底下在猜测,是因为霍宁珘和萧慈私交不错,萧慈野心又不大,便随着霍宁珘拥立了萧冲邺。这是最和谐的版本。 但也有人猜测,是霍宁珘担心被皇帝鸟尽弓藏,故意留着萧慈,与萧慈也达成了某种私底下的盟约。毕竟,这自古以来,过河拆桥的事发生得太多。 还有人猜测,是萧冲邺担心霍宁珘功高震主,为了维系萧氏皇族不被霍姓取代,和萧慈有所谋划,共同牵制霍宁珘。 至于事实到底是如何,只有这三个人自己知道。 *** 萧慈自幼受宠,从小到大浑事多了去,不差这么一次。他咬死不承认借用皇帝之名传了陆莳兰,萧冲邺能拿他怎样? 不过,他越是这样混账,太后越是放心和纵容。萧慈的名声是坏透了的,只要不觊觎帝位,女人也好,男人也好,都随他玩儿去。 皇帝太后母子平日都管不着他,也让他愈发放肆。 霍宁珘看着这样晚还蹿过来的萧慈,却是发话了:“旁的人随你,陆槿若那是朝廷命官。” 萧慈喝了侍女呈上来的清茶,不服气道:“我对陆槿若做什么了?我可没强行沾过他一根头发丝儿。不就是想找他说说话,追求一下?你如今连我追求谁也要管?” 霍宁珘声音带着讥诮:“你追求陆槿若?莫非你觉得人家会跟你一样喜欢男人?” 萧慈反问:“你又怎么知道他不喜欢男人?很可能他就喜欢男的,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又道:“再说了,我向来是讲究你情我愿的,你看我什么时候欺男霸女过了?” 这倒也是,萧慈虽然放浪形骸,但从来都是讲究你情我愿,那些强抢民女民夫的事,他从不做。强迫得来的人,在他看来没意思,他萧慈用得着强迫谁吗?谁不是见识了他的容貌地位和寿王府的富贵,自己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霍宁珘见他油盐不进,渐收了嘴角散漫。 见霍宁珘这个神色,萧慈也收起了嬉笑,辨了辨,突然诧异道:“我说……你对这陆槿若是尤其照顾啊。你该不会……被哥哥影响,也对男人上心了罢?” 霍宁珘反问他:“你觉得呢?” 萧慈干笑两声,他太了解霍宁珘,对方是极难动心的人,当初连那位对他表示好感,都没有触动,更别说对着一个男的。便道:“这样罢,哥哥答应你,我绝不强迫陆御史。但是……如果是他自己喜欢上了我,那我也不能辜负美人心意罢?可好?” 霍宁珘没再说话,只是慢慢看了萧慈一眼,那眼神,一言难尽,总之囊括起来就一个意思——陆槿若眼瞎了会看上你? “喂,你这什么意思……霍老七?”萧慈还要扭着对方评理,却被霍宁珘强行“送客”了。 *** 这一晚,陆莳兰锁好门后,就着木桶里的水简单擦洗了身子,睡前她只将束缚着胸脯的绸带解松了些,未敢取下。因着实太累,倒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她则收工得早,不为别的,因为皇帝派梁同海来找她了。 梁同海道:“陆大人也不能光顾着做事,都来行宫了,便跑跑马,放松放松。皇上请你过去呢。” 皇帝有旨,陆莳兰自当遵从。 陆莳兰来到草甸里,在等着御马司为她挑马的时候,她倒看到了不远处蔺深牵着一匹马,一旁站着华昭郡主。 陆莳兰认出了那是昨天霍宁珘骑着的马。那匹马着实神骏,高大矫健,通体皮毛黢黑亮泽得像闪着光的缎子,连尾鬃也生得极飘逸。唯独,那左前腿上似有中箭后留下的疤痕,但却也似勋章一般。 萧檀君平时没法接近霍宁珘,如今在行宫里,大好的机会,她当然要抓住。看到蔺深牵着霍宁珘的马,便先过来等着对方了。 萧檀君却也不敢摸那匹马,因为这马就跟野性未除似的,强悍嚣张,只对它的主人惟命是从。 蔺深看到陆莳兰,主动与她打招呼:“陆御史!” 陆莳兰便也走过去看那马儿,蔺深就对她介绍道:“这是阿苏罗,七爷最喜欢的一匹马,跟七爷上过战场的。” 那马儿瞥瞥陆莳兰,陆莳兰看阿苏罗的大脑袋突然朝她伸过来,晶亮的圆眼睛盯着自己,实在有些可爱,便伸手想摸一摸它的头。 萧檀君皱皱眉,飞快道:“陆御史,首辅的马凶得很,你可千万别碰它!” 陆莳兰被喝得有些尴尬地缩回手,道:“是,郡主。” 这时,陆莳兰挑中的马也被牵出来了,她便跟着那教她骑术的老师离开。 她小时候学过骑马,只是谈不上什么骑术可言,纯粹只是会骑在上边,被人牵着走。陆莳兰一路被梁同海领着,到了无人的林深处,便看见等在那里的萧冲邺。 萧冲邺走过来,亲自牵着陆莳兰那匹马的缰绳,道:“槿若可算来了,朕教你骑马可好?” 陆莳兰忙道:“这……臣怎敢让皇上亲自教。” “就是随意指点指点,槿若心里可不要有负担。”萧冲邺笑了笑,打消她的紧张和顾虑。 不过,他可不敢坐到陆莳兰身后与她共乘一骑。那样亲密的姿势,他怕自己若是……会吓到对方。现在还不到暴露他真实心意的时候。他现在,是要让陆莳兰与他更加亲厚。 果然,萧冲邺这样的君子之风远比萧慈那样的得陆莳兰的好感,加之她原本就与萧冲邺是好友,渐渐也放松了,她学骑马倒是比射箭有悟性,按照对方教的,很快便掌握,开始发出阵阵欣喜笑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第 59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这边的人不多, 是各家的嫡系继承人。 众人先给霍宁珘见了礼,便听他介绍道:“陆槿若, 信平伯府大公子。” 而王奚又将陆莳兰详细介绍了一番。 信平伯府……这已是早就淡出视线许久的家族了。人丁单薄, 势力凋敝,似乎孙辈就这么一根独苗子。 不过,既然是霍宁珘亲自带过来的人,谁也不会面露轻视。尤其陆莳兰本身的气质是很容易博人好感的。 而陆莳兰没有想到,一个年轻男子, 竟迅速起身来到她面前。 对方穿着黑色地联珠纹天水锦外袍, 高鼻深目, 颇为俊俏, 约莫二十来岁。 第一句话便是激动道:“槿若,一别多年,咱们可终于又见面了!” 陆莳兰打量对方,她不认得这人,但是听这口吻,应该是从前在京中就与她哥交好的玩伴,可这到底是谁? “怎么?你忘记哥哥我是谁了?”那男子倒是敏锐,见陆莳兰这个表现,似乎不敢置信,痛心道:“槿若, 咱俩那时可是好得跟什么似的。小时候, 有人若是欺负你, 哪回不是我帮着你!” 他对陆槿若居然忘掉自己感到不可思议, 心中又想,对方还是长得这般瘦小。 陆莳兰静静看着对方,她现在是真尴尬,周围的人也都看出来了,人家这是全然不记得这位大爷了,都发出了阵阵笑声。 连被迎到主位坐下的霍宁珘也看向这个活宝。 还好,这一位选择了自报家门:“我是谢遇非啊!” 陆莳兰反应也快,对方既报上名字,她就知道了这是安阳侯家的儿子,就是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官位。忙招呼道:“谢三哥。” 谢遇非在这声“谢三哥”上找回了点儿安慰,对方还记得他行三,好,好。便道:“无事无事,你那时到底年纪小。” 他说着,便引陆莳兰去到他所在的那一桌。 霍宁珘便见谢遇非去抓陆莳兰的手臂,被陆莳兰不着痕迹躲过,似是很不喜欢与别人做身体上的接触。他随即收回目光。 谢遇非拿了杯盏便为陆莳兰倒酒,道:“来,我们哥两个久别重逢。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我……”陆莳兰刚想说自己酒量不好。 “你可千万别说你酒量不好。还记得不,你八岁的时候,咱们一起偷喝了我爹的一坛太清红云,我躺了一天,你小子还是自己走回去的。”谢遇非一口断了她的后路。 陆莳兰微微收紧手指,她哥陆槿若的酒量是很好,可她的酒量的确不好。 谢遇非太热情,陆莳兰便听他道:“槿若既忘记我,就先自罚三杯罢。” 陆莳兰看着谢遇非赤诚的眼睛,这个人是真心在为重逢童年挚友欣喜,她想起了为救自己而死的哥哥,心底难以自抑地涌上难过。 “好。”为了兄长,她应声道。随即端过那酒,一连三杯,仰头而尽。 陆莳兰接着道:“谢三哥,我十岁那年生过一场病,酒量就不好了。” 她是个很有原则也很自律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将御史一职做好。三杯是她的极限,尚在她的自控之内,再多就绝不能了。 “啊?是这样吗?”谢遇非心里越发怜惜这个童年玩伴,就并不为难她,道:“好,那便不喝了?咱们就这样说会儿话。” 陆莳兰笑了笑,道:“好。”两人交谈起来。 陆莳兰为让自己酒后好受些,喝了不少水,中途去了趟净室,还是沉闷,便留在廊外透透气。 正巧霍宁珘走出来。 他见陆莳兰脚步格外迟缓,脸颊染着霞粉,眼眸也不如平时清亮,雾蒙蒙的,找了块廊外的石头,自己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吹风。 接着,她撩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小手臂。 那手腕纤细柔美,小臂更是雪腻柔滑,似美玉雕成,若是戴条手链,或是镯子,再相称不过。 但随着陆莳兰一挠,上头竟冒出了许多小疹子,越抓越多。她也没有想到,今天吃了这酒,竟会出小疹子,以前并未这般过。 霍宁珘来到陆莳兰面前,低头看向她的手臂,问:“喝了很多?”他们不在同一桌。 她抬起头,微微弯了弯眼睫,看清对方,这才道了一句:“首辅。”又道:“没。”她的意识是全然清醒的,除了反应慢点,与平素并没有太大差别。 霍宁珘显然还有事,不再管对方,迈步便走,只是叫随从去为陆莳兰叫大夫。 *** 就在陆莳兰先前那一桌上,其中一人两眼昏昏,不禁道:“这……今日见过槿若风姿,不禁让人想着,他那妹妹若是还在,华……”华昭郡主就算不上京里最美的明珠了。 谢遇非敲了那人的头一下:“酒喝多了罢?说你口没遮拦你还不信。这若是槿若的妹妹,早就是七爷正妻了,轮得到旁人惦记?” 对方这才清醒了些,道:“这,这倒是。” 偌大的肃国公府里宾主尽欢,到处是酒过三巡,正是一派丝竹歌舞,谈笑风生。 殊不知,就在一墙之隔外的不远处,却弥漫般地狱般的杀意。 血腥的气息漂浮在空气中,马蹄声踏破杀戮过后的死寂。 竟是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胡朔程,纠集了逆王萧真余党,等着霍家老夫人寿辰,欲将霍家人及其党羽一打尽。 这两条街本就是都是宅院深广的高门大户,平时街上人就少,偶尔路过的要么望风而逃,要么已成刀下亡魂。 胡朔程早布下天罗地,一切照计划实施,不料信号放出,他安排的军队却迟迟不来。胡朔程带来的先锋小队被杀戮殆尽,只余他与几名亲信还在奋力反抗。 一柄长刀忽地朝胡朔程掷来,锋刃破空声极为骇人,力量之大,更是震得胡朔程虎口发麻!哐当一声,已准确无误击落他的兵器。 两柄利剑立即架到胡朔程的脖颈,将他掼倒在地。胡朔程知道今日命将休也,抬头望向那长刀的来源处。 果然见来人高高坐在马背上,身上未披甲胄,反而是紫衣玉带,倒是个美男子,眉眼间却有一股冷戾之色,身形颇为修劲,一看就是从军中磨砺出来的。 正是霍宁珘。 他居高临下看着被押跪在地的男人,道:“胡朔程,你藏得可真够深。险些让我误杀了旁人。” 胡朔程满脸是血,阴恻恻大笑两声,吼道:“被人反将一军,是我技不如人。不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霍宁珘——你以为你杀尽齐王一脉,没了用处,你那皇帝外甥还会容得下你?你等着瞧,你的下场,只会比我胡朔程更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第 60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陆莳兰只是想在霍宁珘这儿躲躲萧慈而已, 便说:“不是旁的事, 就是前几日都没见到首辅,想跟您说一声,那我会尽快译完。” 霍宁珘却是蹙蹙眉,似是不耐道:“我没空听人扯谎。”对方在侯府这几天都未等过他回府, 会特意来行宫里等他?还等到困得睡着了? 陆莳兰紧紧捏着自己的两只手,她终于确认了这几天来的猜想。她不知因何时何事, 似乎是有点儿得罪了首辅。 可她也不是故意“扯谎”, 因她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个引她来此的内侍一定是寿王的人。她只是出于一种对麻烦的敏锐, 本能地躲避。 但霍宁珘都这样说了,她只能将先前的事如实告之对方。 霍宁珘听完,倒不意外, 他想起他刚才走进屋时看到陆莳兰垂眸打盹的睡颜,以对方的容色,会引来男人处心积虑抢夺才是必然,乏人问津才不正常。便道:“那应当是寿王的人。” 陆莳兰颔首,微微正色:“下官亦是这样想的,寿王的确是令人有些困扰。下官是个正常的男人,只喜欢姑娘,不喜欢男子。” 霍宁珘闻言, 眼神略显复杂, 面上慢慢浮出个戏谑神情, 低头看看她, 没说话。过一会儿才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陆莳兰总是警惕着霍宁珘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见对方朋友似的与自己聊天,道:“比如,下官有个通房丫鬟,是性子泼辣,笑起来颇甜的那种。下官很是喜爱。” “哦?你还有通房丫鬟?”霍宁珘眼神幽深而微妙。 陆莳兰点头:“下官十五岁的时候,便收了。” 她的月信正是十五岁来的,收了阿眸做“通房丫鬟”之后,许多事掩盖起来都方便些。有大夫将阿眸的月信时间调理至与她一起,每回季嬷嬷熬的给阿眸补血气的汤膳,实则不少都是进了她的肚子。处理起某些东西,也没那么显眼。 陆莳兰又如男人之间聊天似的,问:“那首辅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霍宁珘倒是不料陆莳兰还会问他,瞥她一眼,只说了三个字:“漂亮的。” 陆莳兰觉得霍宁珘回答得很敷衍。像华昭郡主就够漂亮了,连她身为女子,也不免多看看,但霍宁珘似乎也没有急着与郡主成亲的意思。 天色实在不早了,陆莳兰也不能一晚上赖在霍宁珘这里,她估摸着萧慈也该让他的人回去了,便道:“今天又得感谢首辅,下官这就回去了。首辅也早些歇息罢。” “好。”霍宁珘便道:“蔺深,送陆御史回晴时馆。” 蔺深一听这话,就明白这是要让他将人送到住处的意思,答:“是,七爷。” 蔺深上回指导陆莳兰箭术的时候就发现了,陆御史就是个弱鸡,那力气小得……就跟女子差不多,他家七爷动动手指就能碾死对方,没有任何威胁性。 何况,陆御史去侯府时也是这样,安静无害地译自己的,所以他先前就把陆槿若直接丢殿里了。后来才意识到七爷可能会不悦,但幸好,七爷并未因这事责他。 陆莳兰与蔺深刚走出殿门,竟看到了萧慈,陆莳兰微怔,心里不喜归不喜,还是给对方行礼。 萧慈看看陆莳兰,没说什么,只是问蔺深:“你们七爷在里边罢?” 蔺深便答:“在呢,王爷。” 陆莳兰闻言微诧,她没有想到,原来霍宁珘和萧慈关系这样好。萧慈这样晚来找霍宁珘,蔺深的态度却是习以为常的。 说起霍宁珘、萧慈和皇帝三人的关系,那是极为微妙。 一个是当今皇帝的亲舅舅,一个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 当初,霍宁珘率领大军一路攻城略地,以所向披靡之势南下,这寿王萧慈当时在福建握着兵,却率先宣告拥立萧冲邺。 到现在,皇帝没有剪除萧慈,霍宁珘也与萧慈时常来往,三个人可谓是共享荣华。 朝中便有人私底下在猜测,是因为霍宁珘和萧慈私交不错,萧慈野心又不大,便随着霍宁珘拥立了萧冲邺。这是最和谐的版本。 但也有人猜测,是霍宁珘担心被皇帝鸟尽弓藏,故意留着萧慈,与萧慈也达成了某种私底下的盟约。毕竟,这自古以来,过河拆桥的事发生得太多。 还有人猜测,是萧冲邺担心霍宁珘功高震主,为了维系萧氏皇族不被霍姓取代,和萧慈有所谋划,共同牵制霍宁珘。 至于事实到底是如何,只有这三个人自己知道。 *** 萧慈自幼受宠,从小到大浑事多了去,不差这么一次。他咬死不承认借用皇帝之名传了陆莳兰,萧冲邺能拿他怎样? 不过,他越是这样混账,太后越是放心和纵容。萧慈的名声是坏透了的,只要不觊觎帝位,女人也好,男人也好,都随他玩儿去。 皇帝太后母子平日都管不着他,也让他愈发放肆。 霍宁珘看着这样晚还蹿过来的萧慈,却是发话了:“旁的人随你,陆槿若那是朝廷命官。” 萧慈喝了侍女呈上来的清茶,不服气道:“我对陆槿若做什么了?我可没强行沾过他一根头发丝儿。不就是想找他说说话,追求一下?你如今连我追求谁也要管?” 霍宁珘声音带着讥诮:“你追求陆槿若?莫非你觉得人家会跟你一样喜欢男人?” 萧慈反问:“你又怎么知道他不喜欢男人?很可能他就喜欢男的,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又道:“再说了,我向来是讲究你情我愿的,你看我什么时候欺男霸女过了?” 这倒也是,萧慈虽然放浪形骸,但从来都是讲究你情我愿,那些强抢民女民夫的事,他从不做。强迫得来的人,在他看来没意思,他萧慈用得着强迫谁吗?谁不是见识了他的容貌地位和寿王府的富贵,自己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霍宁珘见他油盐不进,渐收了嘴角散漫。 见霍宁珘这个神色,萧慈也收起了嬉笑,辨了辨,突然诧异道:“我说……你对这陆槿若是尤其照顾啊。你该不会……被哥哥影响,也对男人上心了罢?” 霍宁珘反问他:“你觉得呢?” 萧慈干笑两声,他太了解霍宁珘,对方是极难动心的人,当初连那位对他表示好感,都没有触动,更别说对着一个男的。便道:“这样罢,哥哥答应你,我绝不强迫陆御史。但是……如果是他自己喜欢上了我,那我也不能辜负美人心意罢?可好?” 霍宁珘没再说话,只是慢慢看了萧慈一眼,那眼神,一言难尽,总之囊括起来就一个意思——陆槿若眼瞎了会看上你? “喂,你这什么意思……霍老七?”萧慈还要扭着对方评理,却被霍宁珘强行“送客”了。 *** 这一晚,陆莳兰锁好门后,就着木桶里的水简单擦洗了身子,睡前她只将束缚着胸脯的绸带解松了些,未敢取下。因着实太累,倒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她则收工得早,不为别的,因为皇帝派梁同海来找她了。 梁同海道:“陆大人也不能光顾着做事,都来行宫了,便跑跑马,放松放松。皇上请你过去呢。” 皇帝有旨,陆莳兰自当遵从。 陆莳兰来到草甸里,在等着御马司为她挑马的时候,她倒看到了不远处蔺深牵着一匹马,一旁站着华昭郡主。 陆莳兰认出了那是昨天霍宁珘骑着的马。那匹马着实神骏,高大矫健,通体皮毛黢黑亮泽得像闪着光的缎子,连尾鬃也生得极飘逸。唯独,那左前腿上似有中箭后留下的疤痕,但却也似勋章一般。 萧檀君平时没法接近霍宁珘,如今在行宫里,大好的机会,她当然要抓住。看到蔺深牵着霍宁珘的马,便先过来等着对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第 61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霍宁珘一看便知, 她的确有急事, 却不是因为案子。不大在意地一嗤,便不再管对方的去留。 萧冲邺目光掠过陆莳兰平坦的小腹, 道:“陆御史这样着急,朕命人送你回去罢。”他与对方在陕西时多时相处,还是头一回看到急成这般的陆莳兰。 陆莳兰心中稍松, 含笑看看他,道:“多谢皇上。” 少女的身影迅速从殿中消失。 走了她, 这殿中的氛围也似有似无起了变化。 萧冲邺的棋风,是步步为营,擅于把控局面, 喜好默不作声生吞大龙, 也练就了一手高超的翻盘术, 出其不意,使对手痛苦而死。 霍宁珘的棋风,一如他排兵的风格, 格局大,深谋远虑, 诡招迭出, 却又杀性极强, 好战喜攻,对手还分不清虚实, 已被设局围杀。 萧冲邺与陆莳兰下棋尚留余着棋力, 面对霍宁珘, 则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霍宁珘突然抬眸看看萧冲邺,道:“太后今日在问,皇上对陆槿若是否格外垂爱。” 萧冲邺目光动了动,道:“喜爱那是一定的。就如同,朕也尤为喜爱汪思印。” 霍宁珘便没有再说什么。他很了解萧冲邺,萧冲邺的确赏识新科状元汪思印,但比起对陆槿若,还是有所不同的。 *** 梁同海派的车夫很谦顺,陆莳兰请对方将她送回了伯府。 一回到房里,陆莳兰立即检查自己,她脱开雪白的亵裤,见上边干干净净的,并无血迹,这才总算放心了。 半个时辰后,癸水才来了。她便让小厮去都察院告两日假。 季嬷嬷知道今天这事儿,也骇了骇,又心疼道:“公子往后可要少熬些夜,你……终归比不得那些男人。” 陆莳兰便安慰对方道:“放心罢,嬷嬷,我心里有数。” 季嬷嬷轻抚了抚陆莳兰的发丝,随即又亲自去熬温补的汤,帮她调理身体。 这两日,陆莳兰就没有出过伯府,除去老伯爷那边侍疾,要么趴在被榻里看,要么来到庭中的花架小池,养花喂鱼。大多数时候,不需用绸带束缚着自己,什么伪装亦也不用做,整个人都自在多了。 依旧是两天,这癸水就彻底干净。 季嬷嬷便放水给陆莳兰浴身。陆莳兰褪去衣衫,将身体浸泡在热水中,舒服得发出微微的喟叹,接着,手指捧起清水,浇到脸颊上。 水珠在少女低垂的睫毛上颤动,而后自晶莹的面颊滑下,沿着细柔的脖颈,雪白的双肩,渐渐消失在轻晃的水波里。 季嬷嬷最是清楚,她家姑娘早就不是花骨朵了,少女胸前是翘耸耸的两团脂玉,玲珑饱满,腰肢细得一掐,一双白嫩匀称的长腿更是极美。坐在这水中,便如一朵沾着露盛放的名花,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若是回复女儿身的装扮,不知要引来多少人争睹。 从净室出来,那窈窕动人的身段再次裹进一身青灰色的宽松素袍里,头上扎了个男式的小髻子。 陆莳兰刚把自己拾辍好,小厮陆歧便来禀报,说是谢遇非来探望她。陆莳兰便让人将对方请进来。 谢遇非进了屋,陆莳兰便亲自给他沏茶,问:“谢三哥过来有事?” 谢遇非这才道:“槿若,我是去都察院听说你告了病假,就来看看你。” 陆莳兰连忙道谢,说:“就是风寒,已愈了。” 陆莳兰又想起了她收到的那封恐吓信,今日已是四月初七,那封信预示的死亡时间,就在后日。 那个在暗中蛰伏之人,是否会固定在那一日对她出手?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手? 她便将这情况告诉了谢遇非。 对方一听,原是想带着陆莳兰去作乐一番,这下哪里还有心情?便对陆莳兰道:“四月初九,就由我全天保护你,看看谁敢动手!” 陆莳兰点点头:“你只要暗中保护我就行,千万不能让凶手知道,你在保护我。” 她正是为了寻求谢遇非的保护,才告诉他这件事。她原本也想过,四月初九那天,就在长骁侯府译一整日,毕竟霍宁珘那里,应该是京中最安全的了。 但严屿之的死因依旧没有查明,也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那案子继续拖着,就会成为无头案。 为了查出严屿之的死因,引出那个杀人凶手,陆莳兰决定一切如常,只是请谢遇非暗中保护。 目前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等那个人再次出手,露出破绽。 转眼便到了四月初九,陆莳兰如常的去都察院,又如常的放衙回家,谢遇非都在暗中跟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天过去了,陆莳兰安然无事。然而,她虽没有遇害,却有别的官员死了—— 死的是大理寺少卿陈中盛。 一时引得三法司震惊。陆莳兰隔日一入衙,便听大家都在讨论,大理寺少卿陈中盛昨晚死了,死法与严屿之相同,先是被钝器打击后脑,而后用绳子吊在树上,死状极为诡异骇人。 陆莳兰心情实在沉痛,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合称三法司,本都是打击犯罪的机构,然而,这一个月来,却接连有三法司的官员遇害。 不过,这回死的这个陈中盛,大理寺的人翻遍他放在署衙里的物品,又去他家中寻了,也没有找到类似陆莳兰和严屿之收到的恐吓信。 连着两名官员被害,霍宁珘亲自过问了这事。 刑部迅速将那两封恐吓信送到了长骁侯府,身为收到恐吓信的关键人物之一的陆莳兰,自然也跟着去了侯府。 两封如出一辙的恐吓信摆放在霍宁珘的案上,负责监管此案的刑部左侍郎向霍宁珘禀报着案情。 霍宁珘目光落在纸笺上,冷然梭巡,忽道:“这两封信,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陆莳兰诧异看过去,霍宁珘倒捉着一支笔,在纸笺上勾划:“模仿得很像。但是……”他看向陆莳兰:“你再看看,你收到这封信,此人写一捺时略微上提,勾连之间偏重。而严屿之收到的信,写捺时较于平缓,且笔画之间连缀偏轻。” 霍宁珘又用笔指指信头上的日期,道:“只有这两个日期,是同一个人写的。且是给严屿之送信之人写的。” 陆莳兰来到霍宁珘面前,接过那两封信,细细甄别,发现果然如此。她心下有些懊恼,自己居然没能看得出来,倒是一直认为是同一人所写。 但是,这样反而是让案情更加扑朔迷离。 霍宁珘看向刑部左侍郎,道:“多想办法,尽快破案。” “是。”刑部的人便领命退下了。还有其他人排着队等着向霍宁珘奏事,陆莳兰便也跟着刑部的人一同离开了。 谢遇非知道陆莳兰心情不高,便等在侯府外接她,道:“走,我带你去外边吃点东西,放松放松。” 陆莳兰很感激谢遇非,若不是对方那样的全天保护,有可能这次遭遇不测的就会是她。便同意了,道:“好,但是得由我请客。还有,谢三哥,我不喝酒的。” 谢遇非知道现在信平伯府实在是衰败了,嘿嘿笑道:“下次罢。这次是我先提的,我请。你要请客,下回你先提。” 他将陆莳兰带去的,正是他上回向她介绍的地方,怀惠河两岸的楼台阁院,京城最贵也是最美的地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第 62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陆莳兰是季氏服侍大的, 季嬷嬷最清楚对方的私事。 这个姑娘,从头发丝儿到一双雪足,无一不是倍受上天眷顾, 生得完美无瑕。 奈何,这般的国色仙姿, 却弃了珠翠斓裙, 做男儿打扮, 扮成个男子,支撑起日渐式微的信平伯府, 为着家族前程拼死拼活。 季嬷嬷更痛心的是, 陆莳兰原本的嗓音清甜柔丽, 尤其唱起歌时, 当真是令人心怡神醉。 可她为叫人不疑心自己是女子, 竟服食哑声药,生生毁掉一副多少女孩羡慕不来的嗓子。 而最让季嬷嬷嗟叹的, 还是她家小姐原该有一个极佳的夫婿。 那便是以长骁侯之爵总摄朝政的今任首辅、肃国公府七公子霍宁珘。真正出将入相,才华横世的人物。 陆莳兰一出生,就由两家长辈做主, 与霍宁珘订了娃娃亲。 季嬷嬷至今记得,当初那还是幼童的霍宁珘, 被霍家老夫人带着与陆家女眷一起避祸, 着实是长得粉雕玉琢, 聪慧漂亮至极。 五岁的男童, 脾气不好, 又认生,却趴在榻前看刚满月的陆莳兰,喜欢得很,不停地叫“妹妹”“妹妹”。 本是一桩天赐良缘。 只是,陆莳兰从八岁起,扮成了死去的孪生哥哥“陆槿若”,以陆槿若的名字和身份生活。 这份婚约,自是已经随着陆莳兰的“死亡”而作废。 想到这里,季嬷嬷又忍不住遗憾。若是大公子还在就好了,她家小姐也可以像别的小姑娘一样,过上嫁人生子的正常生活。 不过,对于扮成男人这桩事,陆莳兰自个儿倒是已习惯。 她觉得,连老天也是照顾她的,让她两个月才来一回癸水,且两日就净了。每回告两天假,也就过去了。 就是用那绸带一寸寸地缠胸难受了点,别的,都没什么。 将袍服规规整整穿到陆莳兰身上,季嬷嬷便打起帘子,准备送她出门。 却见一人匆促而来,正是陆莳兰的贴身小厮祁霄。 对方焦急道:“公子,刚得的消息,二小姐今日对首辅霍大人无礼——” 陆莳兰微微一怔:“如何无礼?” 对方口中的二小姐,是她那刚满十四岁的二妹,陆莳安,她的继母生的女儿。 陆莳安今早精心妆扮,穿戴得异常明艳,说是去参加闺阁小姐们办的诗画会,怎么会惹犯到霍宁珘? 陆歧压低声音:“二小姐……私下去纠缠首辅,找对方逼亲。她说首辅与陆家有婚约,既然大小姐过世了,那按照序齿,便该她代嫁,首辅应当娶她。” 陆歧又道:“首辅命人将二小姐强押回伯府,虽未当场发落二小姐,不过……怕是二小姐已将人得罪了。” 季嬷嬷闻言,心中复杂,道:“二姑娘竟做出这样的事!霍七公子如今哪里是能轻易冒犯的?” 因着几桩旧事,霍家和陆家,交情早就比不得过去,如今两家地位悬殊,关系也微妙不明。 不过,季嬷嬷也很快嚼过味来。 如今的霍宁珘,的确是造化惊人,从刀尖舔血的影子斥侯,到功冠全军的将领,再到执掌朝纲的权戚首相,年纪轻轻,已是身在权力之巅,掌控无数人命运的上位者。 若陆莳安能嫁给对方,于陆莳安,于陆家,的确都是天大的机缘。陆莳安被那泼天富贵和如意郎君迷昏了头,又自负美貌,这般行事也并非难以理解。 陆莳兰则是双眉轻蹙。 她的父亲是个荒唐人,只顾吃喝玩乐。祖父病后,如今家里有事,大都是陆莳兰拿主意。这事还是得她来善后。 陆莳兰去了一趟陆莳安的院子,将事情大致问了清楚。 原来,陆莳安因与霍宁珘的妹妹霍灵辉交好,借着霍灵辉的关系,这才拦到了霍宁珘的车驾。 陆莳兰并不知道,霍宁珘打算如何处置今日之事。 说来两人有过婚约,但实际上,在陆莳兰周岁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霍宁珘。 于她而言,那几乎算是个陌生的男人。 但是霍宁珘的冷酷名声朝野皆知,对方此前在外领军的风格,也是以强势著称,陆莳安这般失礼…… 陆莳兰便让陆歧备马车。她原本刚从都察院回伯府,换下官服,就要准备去赴友人之约。 但现在,只能推了那头,代表陆家,去向霍宁珘赔个礼。 *** 霍宁珘受封长骁侯的时候,就在宝槐街被赐下府邸。他如今较少回肃国公府,大都在这边处理事务。 陆莳兰去过一次,倒是找得到路。 夜色亦难掩长骁侯府的气象恢弘,雕栏玉宇,鸿图华构,尚是其次,只见巍然洞开的朱门前,守卫亲兵训练有素,刀戟煌煌,内里仆从往来有序,暗中蛰伏的高手更是不知其数。 验明身份,就有人引她入内。 陆莳兰跟着引路的侍从,分毫没有乱看。就如同每一个走进这座宅邸的人,谨言慎行,不下于在皇宫大内。 她被带至一间雅室,等了好一阵,门外才响起脚步声。 一听便知是男子的脚步,她站起身来。 进来的,是霍宁珘的亲随,王奚。 陆莳兰也没有感到太意外,主动招呼:“王先生。” 这王奚说起来,仅是家臣,在朝中并无官职,但在这京中,即便是许多勋爵权贵,也要给他颜面。 王奚看向陆莳兰。 对方的一张面容,着实生得丽色惊人。眉若烟黛,额心的朱砂痣殷红一点。肌肤雪腻娇嫩,在华灯下微微透明,腮旁弥着浅淡粉色,不点而朱的双唇轻轻抿着。 她穿着普通的青色素锦袍子,身姿笔直,秀挺如一株夏莲,就算是最擅画的国手,也无法绘出这样的灵气和神.韵。 王奚是第二次见对方,乍见仍有恍神之感。 但王奚知道,在一些嗜好男风的权贵们蓄养的娈童中,纤弱阴柔的不在少数。且陆莳兰一张口,是一种淡淡沙哑的嗓音,像扯絮似的,实在不似小姑娘们的娇软。 因此,他倒没有无端怀疑陆莳兰是女非男。 王奚便也招呼她:“陆御史,当真不巧,首辅现在有些事,走不开。” 的确是不巧,前几日,陆莳兰过来感谢霍宁珘将她从陕西道调回北京,对方也是临时有事出了府,让陆莳兰没见到人。 王奚又接着道:“陆御史回京可还习惯?” 王奚对陆莳兰的印象很好,身正才高,进退有度,又不失原则和风骨,这样的人,才能走得长远。 他知道,自家主子将对方调回京,不完全因为陆伯爷请托的缘故,也是因对方从前在南京国子监和这一年在陕西的表现,的确是优异出众。 便先寒暄了两句。 陆莳兰道:“习惯。不过,今日又给首辅添麻烦了。我二妹她……年纪小,不知事,还望首辅见谅。” “陆御史不必担忧,倘若陆大姑娘今时尚在人世,首辅还要唤你一句‘兄长’,唤陆二姑娘一句‘妹妹’的。对陆家,首辅总归是不一样。不过……” 王奚话锋一转,道:“陆二姑娘说首辅背信弃义,抛弃与陆家的婚约,不肯娶她。陆御史来评一评,这是个什么理?” 陆莳兰紧抿唇角,安静听着。 王奚的神色也终于变得严厉,这才讲到了重点:“陆御史,恕我直言,当初与我们公子订婚约的,是陆大姑娘。陆大姑娘既不幸早夭,那这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没得还要娶陆二姑娘的道理!” “王先生说的是。”陆莳兰这才缓缓说:“我亦如此认为。请王先生转告首辅,下官回去,定当好生约束妹妹。” 王奚便只颔首不语。 两个都是明白人,话谈到这里,也知道该说的都说完了。 陆莳兰便提出先告辞,王奚没有挽留,他看着陆莳兰的背影。 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夜风忽起,有蒙蒙的雨丝飘落。 陆莳兰撑开小厮递的伞,衣角扶风起舞,那身影后看去,越发纤瘦冷清。 王奚心头涌出几分感慨。 很多双生兄妹长得并不如双生姐妹、兄弟般一模一样,但是,据闻这陆家兄妹孩童时生得极为相似。 见到这陆槿若的容貌姿仪,便可遥想那陆大姑娘,若能活到今日,必是姝色无双,与他家主子倒是天造地设,极为般配的一对璧人。 可惜,可惜。王奚为那过早零落的少女叹了口气。 陆莳兰当然不知王奚的感叹。 今天上门又没见到霍宁珘,她也没有不豫。 她知道,霍宁珘如今的确是忙。现在要见霍宁珘,都得提前送拜谒的帖子,她这样急匆匆过来,想想也是排不上号的。 更何况,这件事到底是陆莳安轻纵,她只是要第一时间过来,向霍宁珘表明陆家的态度。 也巧,陆莳兰出了府,她的车夫却去找门房借火点烟丝了,因此等了对方一阵。 也就是耽搁的这一阵,她看到一名年轻男子,在几名中年官员的簇拥下从侯府里走出来。 那人穿着一袭玄黑箭袖掩襟袍子,不紧不慢下着台阶,因逆着光,看不清容貌,只能见其身形高大,轩昂出众。 即使只是灯辉下一抹轮廓,对方的身姿与步伐,也似有一种特别的魅力,让人想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七爷。几位大人。”立即有亲兵指挥着将道旁备好的几辆马车驶过来。 看看侯府门前亲兵格外恭敬的反应,陆莳兰知道那是霍宁珘无疑了。 霍宁珘觉察到陆莳兰的视线,漫不经意侧首,朝她投去一瞥。 霍宁珘一看便知,她的确有急事,却不是因为案子。不大在意地一嗤,便不再管对方的去留。 萧冲邺目光掠过陆莳兰平坦的小腹,道:“陆御史这样着急,朕命人送你回去罢。”他与对方在陕西时多时相处,还是头一回看到急成这般的陆莳兰。 陆莳兰心中稍松,含笑看看他,道:“多谢皇上。” 少女的身影迅速从殿中消失。 走了她,这殿中的氛围也似有似无起了变化。 萧冲邺的棋风,是步步为营,擅于把控局面,喜好默不作声生吞大龙,也练就了一手高超的翻盘术,出其不意,使对手痛苦而死。 霍宁珘的棋风,一如他排兵的风格,格局大,深谋远虑,诡招迭出,却又杀性极强,好战喜攻,对手还分不清虚实,已被设局围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第 63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霍宁珘以前还真没接触过这样的男人。他略微蹙眉, 按捺心头不耐,道:“退下。” 阿昔这下没法子了,以往他只要使出这一招,多少会引来些怜香惜玉。看来, 眼前这位爷是真的不好这一口儿。他害怕再招惹对方会引来祸端,只得失望离开。 萧慈再次过来的时候,让霍宁珘今晚就留宿在王府, 重给他挑一位美女,宾主尽欢。 霍宁珘懒得理会萧慈, 早早走人。不过, 他顺道去了趟肃国公府,等回到侯府,陆莳兰已经离开了。 *** 第二日,皇帝再次召陆莳兰进宫, 询问五城兵马司一案后续。 陆莳兰立在殿中, 禀道:“目前已有六十九人涉嫌违反纪法的线索,经过初核, 二十八人革职收押, 立案查办;余下四十一人情节较轻,案情也较为简单, 基本已查清了结,给予降职或罚俸处理。其中南城指挥司蒲浚……” 少女的声音淡而坚定, 在这殿中如泉水缓缓流淌。 待她禀报完毕, 萧冲邺便起身来到陆莳兰面前, 道:“槿若辛苦了。” 陆莳兰亦笑道:“都是臣分内之事,皇上何言辛苦。” “槿若说得对,又不对。来……陪朕说说话。”萧冲邺说着,牵起陆莳兰的手。 对方突然的举动,让陆莳兰身体一滞,只得跟着皇帝的步子往前而去。 少年的手几乎整个包裹了陆莳兰的,将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握在手里,这种满足又不满足的感觉萧冲邺自己也难以言喻,娇嫩的触感更是令他不想放手。 陆莳兰当然也察觉到了两人手部的差异和对比,她嘴唇微颤,正要说话。 听萧冲邺又道:“的确是分内之事,但许多人真正坐到官位上,却不这样想了,像槿若这般正直不阿,从不收取半文好处,从不以权谋私的人,如今太少。” 皇帝的声音既沉重,又略显无奈。 陆莳兰闻言便答道:“皇上不必忧虑。虽然废帝当政时遗留的杂症沉疴颇多,但品性端方的官员始终是有的。且皇上本身励精图治,首辅大人也十分重视治吏,上梁中正,下边必定也会日渐好起来的。” 陆莳兰说得不错,皇帝自身就不说了,而霍宁珘,也只欣赏真正有本事的人,对那些想以贿升迁,或是搞裙带关系上位的,都看不上眼,他本人当然更不会做卖官鬻爵的事。在治吏上,都是尤其严厉的。 萧冲邺听陆莳兰提到霍宁珘,便道:“舅舅是朕的自家人,自然是朕所信重的。” 两人已走进东阁,殿宇深深,格外宁静,除了皇帝与陆莳兰,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树荫中鸟雀偶尔的啾鸣。 这样私密的地方,又是软玉温香近在身旁,萧冲邺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将陆莳兰直接抱进怀里,仅仅是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槿若,你愿意为朕分忧么?” 陆莳兰恰好站在皇帝与一座木雕屏风之间,她完全不知当今天子对她抱有多少隐秘晦暗的心思,毕竟她是一个“男人”,皇帝可不似寿王好男风,而且对方身为皇帝,要多少美丽的女子没有呢。 因此,除了感到逼仄,她也没有多想。点头道:“那是自然,过去,臣常聆听老师教诲,公忠体国,为君分忧,这是为臣者必须做的。”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笑了笑,他觉得对方说话时认真诚恳的样子实在可爱,便领着陆莳兰到窗边的小几旁旁坐下。 他这才道:“既然如此,朕便交给槿若一个特别任务。” 陆莳兰点点头,她正等着皇帝说话,梁同海却在外道:“皇上,江姑娘在外候见,是从太后娘娘那边过来的。” 梁同海的声音清晰传进殿中二人耳里。 萧冲邺目光冷了一瞬,对自己跟陆莳兰独处的时候被人打搅,感到极其不悦。 江姑娘?陆莳兰瞬间明了,定然是那位即将成为皇后的江善善。她想着,江善善来了,必定要与皇帝说话的,当即就要站起身来,不料,被皇帝阻止。 萧冲邺道:“槿若在此等着朕,朕一会儿就回来。” 陆莳兰也只得点头:“是,皇上。” 江善善等在偏厅中,她今日着明蓝绣裙,青丝如绢,髻上佩两对蓝莹莹的碧玺刻纹簪,衣饰仍旧是力求典雅,听到男子沉稳的脚步声,她站起身来,仪态优美地行礼:“臣女见过皇上。” 萧冲邺颔首,道:“表妹过来何事?”萧氏和江家也算拐着弯儿的表亲,萧冲邺历来是这样称呼对方。 江善善看向对方,萧冲邺虽然尚未弱冠,身姿却是颀长轩昂,俊逸的面容更是时常让她看得脸红,她看着这位未来夫君,心跳快了许多。 便答:“善善今日在太后娘娘宫里做了‘雪梅羹’,娘娘命善善给皇上送来一份。” 萧冲邺知道,江善善很会讨太后欢心,太后也正好喜欢江善善这类样貌清秀气质温婉的儿媳,却担心他不喜,总是让江善善在他面前联络感情,彰显情分。 他微微一笑道:“表妹有心了。先放着罢,朕尚在处理事务,晚些用。” 江善善闻言,就知道皇帝没有任何多留她的意思,道:“那,臣女便告退了。皇上处理公务,也要注意身体。” “好。”萧冲邺话语简洁。 江善善回到太后的颐安宫,太后亦不料对方这样快就回来了,问她:“都到用晚膳的时辰了,皇帝还在忙?” 江善善点头:“皇上正忙着。” 太后微微蹙眉,看向一旁侍立的内侍。便有人回禀太后:“皇上召见了都察院陆槿若在议事。” 太后听到这名字,便想起霍宁珘说的陆槿若并非邀宠媚上之人。自家弟弟看人的眼光,太后自然是信的。 就道:“那便是了,皇帝最近也时常召见新科汪思印、赵寒峰等人。不用管他。善善就陪着哀家用膳罢。” 而另一头的陆莳兰,自然被萧冲邺留下来了。 萧冲邺命人备下的菜色不多,也偏于清淡,还有两道点心,都是合陆莳兰口味的。 他看着对方道:“朕希望槿若与朕,就像从前在陕西一样。你有什么话皆可以对朕说,无论是政事,还是私事,比如……你若喜欢上哪位姑娘,想要赐婚,也可以告诉朕。” 萧冲邺的语气随意自然,带着微微促狭,绝无半分知道对方是女儿身的破绽。陆莳兰听了,便笑了笑,道:“臣知道了,多谢皇上关怀,不过,臣暂时无意成亲。” 两人用膳之后,皇帝除交办特别任务之外,又让她代为看了些账目。 *** 霍宁珘今日回府较早,才酉时就在府里了。 他换下赐服,穿了身黑色湖州丝的轻衣,想起什么似的,问:“陆槿若过来了么?” 王奚道:“陆御史今日尚未到。不过,陆御史往常若是不来,都会提前告知,今日事先并没有说。想来是在哪里耽误了,稍晚会到。” 霍宁珘听了,便没有多说什么,用过膳,在校场里喂了喂自己最喜欢的那匹战马,便回房处理事务。 夜色渐深,快近亥时的时候,霍宁珘又问了一次:“陆槿若到了罢?” 王奚便说尚没有。 想起近日都察院与大理寺接连有官员遇害,而陆槿若也收到过恐吓信,主仆二人的神色都微变了变。 站在一旁的蔺深忙道:“七爷稍等,属下这就派人打听。” 霍宁珘的眼线与耳目自然非同一般,没过多时,蔺深就回来禀报:“七爷,陆大人今日下午进宫向皇上汇报五城兵马司的案情,现下仍在皇上宫中,没有危险。” 霍宁珘看看窗外暗得没有一丝星子的天,没有说话。 少女的身影迅速从殿中消失。 走了她,这殿中的氛围也似有似无起了变化。 萧冲邺的棋风,是步步为营,擅于把控局面,喜好默不作声生吞大龙,也练就了一手高超的翻盘术,出其不意,使对手痛苦而死。 霍宁珘的棋风,一如他排兵的风格,格局大,深谋远虑,诡招迭出,却又杀性极强,好战喜攻,对手还分不清虚实,已被设局围杀。 萧冲邺与陆莳兰下棋尚留余着棋力,面对霍宁珘,则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霍宁珘突然抬眸看看萧冲邺,道:“太后今日在问,皇上对陆槿若是否格外垂爱。” 萧冲邺目光动了动,道:“喜爱那是一定的。就如同,朕也尤为喜爱汪思印。” 霍宁珘便没有再说什么。他很了解萧冲邺,萧冲邺的确赏识新科状元汪思印,但比起对陆槿若,还是有所不同的。 *** 梁同海派的车夫很谦顺,陆莳兰请对方将她送回了伯府。 一回到房里,陆莳兰立即检查自己,她脱开雪白的亵裤,见上边干干净净的,并无血迹,这才总算放心了。 半个时辰后,癸水才来了。她便让小厮去都察院告两日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第 64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他的手掌又落在少女纤薄的后背, 隔着衣裳,摸到里面束胸白绸带那极不明显的边缘。手又绕到她前面, 在胸部稍微往下的位置,找到那个系得格外有隐蔽技巧的结子。 难怪她的衣裳都穿得宽松。虽然没有脱掉对方的衣裳,但至此就不用再确认什么了。 霍宁珘沉默片刻, 朝着门外道:“叫月夭过来。” 没过一会儿,一名身穿紫裙, 带着面纱的异族女子便进了屋里。看到霍宁珘与依靠在他身上的双目紧闭的少年,她按下心中疑惑, 关好门上前:“七爷?” 霍宁珘看看陆莳兰,道:“她先前被我弄晕了,约莫半盏茶之前。你将人处理好,不要让她有所察觉。” “是, 七爷。”那叫月夭的女子便来到陆莳兰身边。 陆莳兰转醒之时,发现自己趴在案上, 而霍宁珘坐在一旁,手握译卷, 正在翻看。她看着男子的侧颜,有些诧异,问:“首辅, 我……?” 霍宁珘瞥她一眼, 道:“你跟上回一样, 突然晕过去, 蔺深已去叫大夫。” 陆莳兰回想片刻, 记起来自己先前的确是头晕,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又观察了霍宁珘如常的神情,放下了心。 之前有一次的确在这里险些晕厥,她便道:“多谢首辅,不用叫大夫了,我已无事。”她当然是不会想到,霍宁珘已知她的身份,并亲手验她身。 霍宁珘同意她的要求,又说:“译卷你不用再讲解,目很明白。这回你帮了忙,总得感谢你。我让人备了一套文房用品,你走时一道带走。” 陆莳兰闻言忙道:“不用,您调我回京,还帮我找回失落之物。我若是就为您译还要收取好处,那也太说不过去。” 陆莳兰本就是想用译来还人情,又怎会再收霍宁珘的东西。想也想得到,从这位首辅手里拿出来的,定然是珍贵之物。而这就和她的初衷相去甚远了。 霍宁珘眼神幽暗看了看陆莳兰,似乎是将她还人情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道:“随你。”说完便起身走了。 因为霍宁珘近来都是喜怒无常的,陆莳兰倒也没有多想,只当是正常情况。 她离开长骁侯府时,王奚前来相送。 王奚也不知道霍宁珘如今对着陆莳兰是个什么心思。 他家主子可从来不是个和善的人,他或许是个能打天下的好将领,也是个能安天下的好首辅,性格却是杀伐狠辣,从不心慈手软。 照理说,像陆家这样自作聪明,敢把歪脑筋动到了七爷头上的,总是要给点苦果子给对方吃,才能小惩大诫。但他又觉得七爷好像没这个意思…… 总不至于……他主子这一来二去的,对陆御史有了什么想法罢?可是王奚觉得,按照自家主子以往对种姑娘们那高傲的程度,肯定是不可能再想娶陆莳兰?没有打击陆家,就已经是对陆莳兰很不错了。 *** 回到都察院,陆莳兰处理事务之余便问:“云,关于严屿之二人被害的案子,我让你核查的人员名单里头,有可用的线索么?”那些都是跟严屿之二人曾有过节的人。 聂云摇头道:“没有,要让御史失望了。” “哦。”陆莳兰的确有些失望。这样久了,连个疑似凶手的人都没有确定。 聂云反过来问她:“御史觉得,那个凶手在五月初九的时候,还会不会动手呢?” 陆莳兰道:“不知道,但愿不会了吧……” 聂云也点点头。 成天忙于公务,这日到了休沐,陆莳兰好歹是抽出了时间逛逛街,这还是她的“通房丫头”阿眸要求的结果。 两人去了京城最繁华的长华街,阿眸挽着陆莳兰的手臂,笑颜灿烂。陆莳兰身为“男子”,在外自然都是很稳重的。 但她对阿眸向来很宠。陆莳兰带对方出来逛街,常是阿眸在前面挑选吃食或是物件,她这个做公子的,便在后面付钱。 这阿眸是陆莳兰十三岁那年在南京买的,她比陆莳兰小三岁,从小被人牙子拐了卖进青楼,也不知原本是个什么出身,才十岁时那老鸨就想让她接客,她逃出来正好撞到陆莳兰身上,陆莳兰见她可怜,便出银子买下她的身契,一直养在身边。朝夕相处,感情自是特别好。 阿眸现在大了,越来越喜欢打扮,总爱往那些女儿家的首饰和香粉店里钻,她看上了一枚绿松攒叶珊瑚茱萸簪,别在鬓旁,朝陆莳兰问:“公子,好看吗?” 陆莳兰打量片刻,笑道:“好看。”她便让小厮陆歧取了银钱,递给那店家。 陆莳兰很喜欢这样简单快乐的生活,公务忙完了,便陪阿眸逛逛街。又去两人都喜欢的“小栖楼”,点上爱吃的酒酿碧藻鱼,鹌鹑鲊和辣锅,开开心心用完餐,才结伴回家了。 刚回了府,便有人上门,竟是说霍四爷请她去一趟。 陆莳兰认得这个来送信的人,她在梦琅嬛时见过对方,的确是霍家的人,便跟着去了。 霍宁珩虽然患了腿疾,在肃国公府依旧地位超然,独立的院子修造得极为宽阔,茂林修竹,湖石嶙峋,处处都如写意水墨,带着庄雅而飘逸的气息。 陆莳兰到的时候,霍宁珩正在看她译的曲子,挑弄了两下弦,见陆莳兰来了,便从琴前站起来,带她走向一旁的椅子。 霍宁珩倒是毫不避讳自己的腿疾,道:“我这右腿使不上劲,是个瘸子,让陆御史见笑了。” 陆莳兰微怔,道:“您说哪里话。”霍四爷的家世和才华,哪里是任何人可以见笑的。 霍宁珩便直言说:“宁珘将你帮我译的带给我了,这两日我看完了,有几处,想与陆御史探讨一二。” 这霍宁珩的姿容气质,俊美不俗如谪仙一般,陆莳兰看着对方,越发地惋惜他那腿。便说:“好啊,是在下的荣幸。” 陆莳兰既然能译出来的那本含括琴谱、天文、术算等内容的册,自然不仅仅是靠着对那些古代文字的了解,而是对相关内容也是有研究的。 她便与霍宁珩交谈起来,不知不觉到了晚膳的时间。霍宁珩邀请陆莳兰就在府中用膳,她现在若是赶回伯府,的确得饿肚子。 陆莳兰考虑后答应了。 到菜和酒水都布上了桌,霍宁珩才道:“我七弟也要过来,陆御史请稍待。” 陆莳兰微微一怔,从上次与霍宁珘分开,她有好些天没有见到对方了。 霍宁珘这时正巧进了哥哥的院子,竟看到一个叫人意外的身影也在这里,他慢慢走到近前,声音略显低沉:“你在这里做什么?” 霍宁珩看看霍宁珘,又看看陆莳兰,便说:“我请陆御史来的。” 他吃得不多,出来走在廊下,萧檀君便站在一旁。 霍宁珘自顾离开,萧檀君却叫住了他。 她看着霍宁珘偏过来的那张令她着迷的脸,心跳急促了几息,道:“宁珘哥哥,今日我等了你一天,也没看到你。明天你能不能陪我骑会儿马?”萧檀君想着,反正她年纪小,撒娇撒痴也是正常且讨喜的。 霍宁珘声音倒不算冷,拒绝得却很直接:“没空,郡主找旁人罢。” 萧檀君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顿时委屈,只觉霍宁珘真是可称得上郎心似铁。她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京中爱慕她的世家子弟多不胜数。唯独他像看不到似的。 其实,她虽然是郡主,但并不算骄纵。萧檀君已向霍家老夫人委婉表达过,她只要嫁给霍宁珘为正妻就好,至于妾室,她是不会阻止夫君纳的。 这样的表态都还不能打动他,萧檀君实在不懂,他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成亲。 *** 而陆莳兰这头,刚用完她的副手聂云给她留的饭菜,便接到懿旨,说是太后召见,要听她汇报这两日检查玄光殿工程财务的情况。 陆莳兰到的时候,太后所在的万善殿灯火灿灿。 霍宁珘和萧冲邺都在里边,工部、户部的两部官员正照着图纸,禀报若要变更工程会造成的影响。 两部官员汇报完,就轮到陆莳兰进殿。 太后便看向了她,只见对方肌肤莹白无瑕,一双眼眸水亮璀澈,看着实在鲜嫩纯洁如水中初升的莲华。眉间一点朱砂殷红,更添绝伦丽色。 饶是只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蓝黑色衣裳,竟让身为女子的华昭郡主也相形黯淡。须知,原本萧檀君的容貌在贵女中就是拔尖了。 太后先是怔了怔,而后难免皱眉。 陆莳兰从大殿所用一瓦一木到建造民夫的开销,到工程量与方案的比对,记忆力极强,不用看册子也能说得井井有条。只是那声音沙沙如春雨落,与其容貌不大匹配。 太后摒退官员们后,看着陆莳兰的背影,便呵了一声,朝一旁的弟弟与儿子道:“难怪寿王见了这陆槿若,连路都走不动了。” 霍宁珘与萧冲邺都在喝茶,没有接话。 太后便闲聊似的道:“若正经说起来,御史一职讲求形貌威严,陆槿若这般相貌,实在不甚适合。这要他去审案,如何立得起威信。” 太后的语气,就是说陆莳兰这样的,果然适合做个寿王的娈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第 65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霍宁珘神色难辨,微抿着唇, 眸中似有探究, 目光锁定在她雪白剔透的脸孔上。 他本就高她一大截,这样俯视下来,令陆莳兰觉得自己像被山影压迫似的, 心中惶惶疾跳, 这时才后知后觉回想起对方先前扶在自己腰上的手掌。他在看什么呢, 不会是疑心她吧…… 陆莳兰手心都微润了, 便问:“首辅……您这样看着下官做什么?” 她还真该庆幸她服食过哑声药,否则以她现在这脱口而出的语气, 若用她原本的音色, 简直不啻于拿羽毛在人的心上挠。 霍宁珘声音带着微微凉意, 不答反问:“我只是看看你, 你便紧张成这样做什么?” 陆莳兰脑子转得快,忙接口道:“首辅曾执掌万军,而今又统御百官, 积威深重, 连冯都御史在您面前也要紧张, 何况是我呢。”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不时颤动的眼皮子, 终于轻轻哼笑了声,放过了她。沉吟片刻, 问:“你怎么认识寿王的?” 陆莳兰未料他问起这个, 如实说:“之前并没有见过面。就今天, 寿王请我与谢同知赏曲, 才坐到了一起。”她这才想起向霍宁珘道谢:“方才还要多谢首辅。” 霍宁珘便没有再问别的,径直先走了,陆莳兰跟了上去。 两人进房间的时候,含璧的曲子早已奏完,倒是没有接着弹奏,而是在与霍宁珩看曲谱。 听到门口的动静,那两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更多的是把注意放在了霍宁珘身后的陆莳兰身上,都是颇感好。 霍宁珘明知道他哥哥如今喜静,到这梦琅嬛都是只让含璧一人陪他们两兄弟,从来不让别的人打扰,现下却是突然带了个陌生的人进来。当然让他们好,想看看是何人,受到霍宁珘这般特殊待遇。 霍宁珘主动给二人介绍:“这是都察院陆御史,陆槿若。” 陆莳兰也是好地先看向了霍宁珩,因她上回在霍家老夫人的寿辰上并没有看到对方,按理说,那样的场合,就算是对方腿有疾,也应当是要到场的。 她发现这位霍四爷与霍宁珘长得有五分相似,只是两人的气质区别很大。 霍宁珩穿着月白的掩襟春衫,他的气质,就像云水,又如玉石,目光沉定,给人一种冰凉通透的感觉,才绝天下的君子风采,便当如是了。 这样的人,却有腿疾,陆莳兰在心里叹了叹。难怪,霍宁珘一直在延请天下名医,务求要治好他的哥哥。 而那位叫含璧的姑娘,五官单看不是那种每一处都生得极精致的,但组合起来,一张脸蛋楚楚生动,却是别有韵味,她身上穿着一袭清丽的天水蓝的裙子,是一种与世家姑娘不同的飘逸妩媚。 陆莳兰在观察对方两人,而霍宁珩和含璧也在看她,不止是因她居然进到了这屋,也因为她长得实在太为惹眼。 含璧最起初看到陆莳兰的时候,心中便是一紧,对方跟在霍宁珘身后,灯光下两人形影相随,竟然给她一种十分般配之感。 因为陆莳兰体态和容貌的缘故,含璧甚至第一时间就猜想过,是不是哪位的小姐,故意扮着男装,陪着霍宁珘上梦琅嬛。直到霍宁珘介绍了对方的官职,含璧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含璧便站起身,福了一福,道:“见过陆大人。” 陆莳兰觉得这位含璧姑娘说话的声音如玲珑玉转,不愧是让谢遇非所夸赞不已的。她回礼后也向霍宁珩问好,霍宁珩略微颔首。 霍宁珘没有解释他为何带陆莳兰来这里,只是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的位置。 霍宁珩倒是问了一句:“那本《星石五经》,小七便是让陆御史在译着?” 霍宁珘答:“正是,等译完,便给四哥送过去。” 陆莳兰因知道霍宁珩生有腿疾,因此她进屋的时候,特地注意视线没有往霍宁珩的腿上去看。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为他人着想的修养,令霍宁珩也多看了她两眼,又见对方在帮他们译,便道:“有劳陆御史。译成之后,必有答谢。” 陆莳兰便微笑道:“不必,首辅让我译,让我也有幸拜读如此佳作,倒是我得了便宜。”且陆莳兰想着,这算是还霍宁珘将她从陕西调回京的人情,虽然忙碌,但回京了她可以多照顾祖父。 霍宁珩便也没有再提,转而与自己弟弟说话。 陆莳兰的目光又难免被含璧搁在一旁的箜篌所吸引。那是一柄别致的小箜篌,立在猩红缎面薄垫上,黑色曲木上雕着丹凤逐月,头轸形为玉兰,惟妙昂翘,络以彩藻,根根丝弦晶烁彩。 一看就是有重金亦难求的。与这含璧姑娘,倒是十分相称。 她的目光引起了含璧的注意,便问:“陆大人也懂箜篌?” 陆莳兰说:“略懂一点。” 含璧闻言倒是欣喜,问:“会弹奏么?”颇有些要探讨的意思。 陆莳兰其实是很想碰一碰箜篌的,说起箜篌弹奏的技艺,她更是能侃侃而谈许久。但她想起先前来自霍宁珘的审视,她总是担心会在对方面前露出自己身份的破绽,便小心收敛着说:“会倒是会,就是记忆粗糙得很,怕是连姑娘的十之一二也不能及。” 含璧倒也没有深究她的技艺到底如何,只道:“这样啊。” 她低头片刻,又起身为对方三人添茶,来到霍宁珘身边时,她软软翘起唇角,道:“七爷,您先前出去了,现下可有想听的曲乐?” 陆莳兰只觉这一声“七爷”,喊得她半边身子都酥酥麻麻的,着实好听,不禁偏头看霍宁珘的反应,见对方倒是神色如常答:“皆可。”看起来与含璧也算熟悉了。 霍宁珘这时看陆莳兰一眼,她立即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 接着几乎是霍家兄弟自己在漫声说着什么,陆莳兰很少接话,也接不进话。 但是也没有待太久,或许是霍宁珩终究不习惯有个陌生人在,道:“七郎,今日也有些晚了,回去罢。” 霍宁珘本就是陪着兄长来的,自然是应了。他亲自将霍宁珩从座位上搀扶起来,随即又有人上前,接替霍宁珘扶着对方。陆莳兰这才知道霍宁珩的腿并非完全不能动。看着似乎只是乏力,还有些瘸。 霍宁珩似乎不想坐单轿,而是被人扶着,自己慢慢下楼,穿过大厅走出去。当然,谁也不敢嘲笑霍家四爷的腿,除非是嫌命活得太长。 霍宁珘将自己的兄长送上马车,另派一辆马车送陆莳兰回家。 *** 陆莳兰花了几日的时间,开始一卷一卷,一页一页,认真查阅严屿之办理过的案子,参与过的每一项巡视,还有他弹劾过的人……只要是能够找得到资料的,她都取来看了。 她阅看得很专注,不时提笔在一卷小册子上记录内容。 又将摘抄下来的一部分人名与事件,交给自己的副手聂云,让对方去相关的部门一一核对,收录她想要的信息回来。 理好严屿之相关资料,她又去大理寺调查那死掉的大理寺丞陈中盛的情况。 忙过这几日,陆莳兰才又去霍宁珘府里译,对方却不在府里。 原来,今日是寿王萧慈的生辰,邀了不少宾客去寿王府,霍家人当然是被邀请的对象。 寿王府建得华丽豪奢,壮观雄伟,霍宁珘作为最尊贵的上宾,被萧慈迎进了寿王府的东临阁。 霍宁珘沿着王府主道一路走来,看着这一院子的歌姬舞者,可谓是燕瘦环肥,好女美男,年长年幼的,应有尽有。 见霍宁珘居然在看府中一名清丽的娈侍,虽然他面无表情,只是随意上下打量了几眼,萧慈仍是大感惊讶。 萧慈立刻将手搭在他肩上,推心置腹道:“老弟,以前送你的,你都看不大上眼。你今日若是看上了哥哥府里的哪一个,尽管提。我告诉你,我这里的男侍是天下一绝,绝对让你受用之后,这辈子再也不想找女人!” 霍宁珘负手朝前迈步,淡淡嗤笑两声,道:“那王爷不是害我么?” “诶,怎么说话的。哥哥怎会害你,这是带你学会享受啊。”萧慈也不生气,带着霍宁珘进了东临阁,他便叫人将先前霍宁珘看过的那少年叫了进来。 那少年生了张鹅蛋脸,一双眼睛笑起来形如月牙,还有两个酒窝,一把小腰,束着两寸宽的束带,细得就跟杨柳枝似的。 他看着坐在上位的霍宁珘的侧影,顿时眼睛一亮。不过,对方容貌虽美,却是没有分毫女气,反而是轩轩峻立,气势夺人。 “七爷,我叫阿昔。”这叫阿昔的少年主动上前,笑着朝霍宁珘靠近,霍宁珘抬眼看看对方,一个眼神,就让阿昔吓得险些洒了杯中酒。 阿昔哪里还敢靠近地方,连动也不敢再轻易动。 这霍宁珘着实生得惹眼,凤眸丹唇,瓌姿俊逸,身姿如玉山轩扬,容貌之美,令人不敢逼视。 即便没有他手中权势带来的影响,只是其本身,便能轻易夺得旁人的关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第 66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承受着霍宁珘意味不明的视线, 那压迫感有如实质般笼罩在头顶,陆莳兰为表明自己对首辅绝无成见, 又解释道:“是案子的收尾有些小问题,下官方才突然想起的。” 陆莳兰黑白分明的眼睛, 无意识地眨了两下, 但那眸中的焦急,毫不存伪。 霍宁珘一看便知,她的确有急事,却不是因为案子。不大在意地一嗤,便不再管对方的去留。 萧冲邺目光掠过陆莳兰平坦的小腹, 道:“陆御史这样着急, 朕命人送你回去罢。”他与对方在陕西时多时相处, 还是头一回看到急成这般的陆莳兰。 陆莳兰心中稍松, 含笑看看他,道:“多谢皇上。” 少女的身影迅速从殿中消失。 走了她, 这殿中的氛围也似有似无起了变化。 萧冲邺的棋风,是步步为营, 擅于把控局面,喜好默不作声生吞大龙,也练就了一手高超的翻盘术, 出其不意,使对手痛苦而死。 霍宁珘的棋风, 一如他排兵的风格, 格局大, 深谋远虑,诡招迭出,却又杀性极强,好战喜攻,对手还分不清虚实,已被设局围杀。 萧冲邺与陆莳兰下棋尚留余着棋力,面对霍宁珘,则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霍宁珘突然抬眸看看萧冲邺,道:“太后今日在问,皇上对陆槿若是否格外垂爱。” 萧冲邺目光动了动,道:“喜爱那是一定的。就如同,朕也尤为喜爱汪思印。” 霍宁珘便没有再说什么。他很了解萧冲邺,萧冲邺的确赏识新科状元汪思印,但比起对陆槿若,还是有所不同的。 *** 梁同海派的车夫很谦顺,陆莳兰请对方将她送回了伯府。 一回到房里,陆莳兰立即检查自己,她脱开雪白的亵裤,见上边干干净净的,并无血迹,这才总算放心了。 半个时辰后,癸水才来了。她便让小厮去都察院告两日假。 季嬷嬷知道今天这事儿,也骇了骇,又心疼道:“公子往后可要少熬些夜,你……终归比不得那些男人。” 陆莳兰便安慰对方道:“放心罢,嬷嬷,我心里有数。” 季嬷嬷轻抚了抚陆莳兰的发丝,随即又亲自去熬温补的汤,帮她调理身体。 这两日,陆莳兰就没有出过伯府,除去老伯爷那边侍疾,要么趴在被榻里看,要么来到庭中的花架小池,养花喂鱼。大多数时候,不需用绸带束缚着自己,什么伪装亦也不用做,整个人都自在多了。 依旧是两天,这癸水就彻底干净。 季嬷嬷便放水给陆莳兰浴身。陆莳兰褪去衣衫,将身体浸泡在热水中,舒服得发出微微的喟叹,接着,手指捧起清水,浇到脸颊上。 水珠在少女低垂的睫毛上颤动,而后自晶莹的面颊滑下,沿着细柔的脖颈,雪白的双肩,渐渐消失在轻晃的水波里。 季嬷嬷最是清楚,她家姑娘早就不是花骨朵了,少女胸前是翘耸耸的两团脂玉,玲珑饱满,腰肢细得一掐,一双白嫩匀称的长腿更是极美。坐在这水中,便如一朵沾着露盛放的名花,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若是回复女儿身的装扮,不知要引来多少人争睹。 从净室出来,那窈窕动人的身段再次裹进一身青灰色的宽松素袍里,头上扎了个男式的小髻子。 陆莳兰刚把自己拾辍好,小厮陆歧便来禀报,说是谢遇非来探望她。陆莳兰便让人将对方请进来。 谢遇非进了屋,陆莳兰便亲自给他沏茶,问:“谢三哥过来有事?” 谢遇非这才道:“槿若,我是去都察院听说你告了病假,就来看看你。” 陆莳兰连忙道谢,说:“就是风寒,已愈了。” 陆莳兰又想起了她收到的那封恐吓信,今日已是四月初七,那封信预示的死亡时间,就在后日。 那个在暗中蛰伏之人,是否会固定在那一日对她出手?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手? 她便将这情况告诉了谢遇非。 对方一听,原是想带着陆莳兰去作乐一番,这下哪里还有心情?便对陆莳兰道:“四月初九,就由我全天保护你,看看谁敢动手!” 陆莳兰点点头:“你只要暗中保护我就行,千万不能让凶手知道,你在保护我。” 她正是为了寻求谢遇非的保护,才告诉他这件事。她原本也想过,四月初九那天,就在长骁侯府译一整日,毕竟霍宁珘那里,应该是京中最安全的了。 但严屿之的死因依旧没有查明,也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那案子继续拖着,就会成为无头案。 为了查出严屿之的死因,引出那个杀人凶手,陆莳兰决定一切如常,只是请谢遇非暗中保护。 目前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等那个人再次出手,露出破绽。 转眼便到了四月初九,陆莳兰如常的去都察院,又如常的放衙回家,谢遇非都在暗中跟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天过去了,陆莳兰安然无事。然而,她虽没有遇害,却有别的官员死了—— 死的是大理寺少卿陈中盛。 一时引得三法司震惊。陆莳兰隔日一入衙,便听大家都在讨论,大理寺少卿陈中盛昨晚死了,死法与严屿之相同,先是被钝器打击后脑,而后用绳子吊在树上,死状极为诡异骇人。 陆莳兰心情实在沉痛,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合称三法司,本都是打击犯罪的机构,然而,这一个月来,却接连有三法司的官员遇害。 不过,这回死的这个陈中盛,大理寺的人翻遍他放在署衙里的物品,又去他家中寻了,也没有找到类似陆莳兰和严屿之收到的恐吓信。 连着两名官员被害,霍宁珘亲自过问了这事。 刑部迅速将那两封恐吓信送到了长骁侯府,身为收到恐吓信的关键人物之一的陆莳兰,自然也跟着去了侯府。 两封如出一辙的恐吓信摆放在霍宁珘的案上,负责监管此案的刑部左侍郎向霍宁珘禀报着案情。 霍宁珘目光落在纸笺上,冷然梭巡,忽道:“这两封信,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陆莳兰诧异看过去,霍宁珘倒捉着一支笔,在纸笺上勾划:“模仿得很像。但是……”他看向陆莳兰:“你再看看,你收到这封信,此人写一捺时略微上提,勾连之间偏重。而严屿之收到的信,写捺时较于平缓,且笔画之间连缀偏轻。” 霍宁珘又用笔指指信头上的日期,道:“只有这两个日期,是同一个人写的。且是给严屿之送信之人写的。” 陆莳兰来到霍宁珘面前,接过那两封信,细细甄别,发现果然如此。她心下有些懊恼,自己居然没能看得出来,倒是一直认为是同一人所写。 但是,这样反而是让案情更加扑朔迷离。 霍宁珘看向刑部左侍郎,道:“多想办法,尽快破案。” “是。”刑部的人便领命退下了。还有其他人排着队等着向霍宁珘奏事,陆莳兰便也跟着刑部的人一同离开了。 谢遇非知道陆莳兰心情不高,便等在侯府外接她,道:“走,我带你去外边吃点东西,放松放松。” 陆莳兰很感激谢遇非,若不是对方那样的全天保护,有可能这次遭遇不测的就会是她。便同意了,道:“好,但是得由我请客。还有,谢三哥,我不喝酒的。” 谢遇非知道现在信平伯府实在是衰败了,嘿嘿笑道:“下次罢。这次是我先提的,我请。你要请客,下回你先提。” 他将陆莳兰带去的,正是他上回向她介绍的地方,怀惠河两岸的楼台阁院,京城最贵也是最美的地段。 谢遇非直接带陆莳兰进了梦琅嬛,这是他事先命人预定的。 带陆莳兰来梦琅嬛,谢遇非也是经过了考虑,陆莳兰不喝酒,去漳洵台就没意义。玉腰楼那边的舞姬穿得太轻薄,他这小兄弟看样子是第一回出来应酬,万一给吓到就不好了。 那门口的管事看到谢遇非,满脸堆笑。随即将人给迎了进去。 陆莳兰的确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这梦琅嬛有五层高,每一层的回廊都亮着灯,这批灯都是新换的,一式的六角灯,镂木骨架嵌玻璃,唯有玻璃面上的彩绘各有不同,照得整座楼宇如梦似幻。 她跟在谢遇非身旁,几个身披霓裙的歌姬,怀抱着琵琶,步态轻盈与他们擦肩而过,留下一阵香风。 谢遇非便引着陆莳兰,直接去往他定下的房间。 对面高一层的回廊上,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抱臂斜靠漆红廊柱站着,目光远远落在陆莳兰身上,一直到她跟着谢遇非进了房间,才慢慢收回来。 这男人召过来一个人,道:“去打听,跟着谢遇非的,那是谁。” 萧冲邺略微颔首,道:“免礼。” 霍宁珘便将陆莳兰安排在了席桌最末的位置。她目前的品级,也的确该坐这个位置。 霍宁珘和萧冲邺是亲舅甥,又都是城府极深之人,自然不可能因为心里那点情绪,面上就开始相互开始针对。 因此……是陆莳兰被凉了下来。霍宁珘和萧冲邺都没有人跟她说过话了。 不过,谢遇非倒是一直在找她说话,让她的存在感一点也不低。 宴席结束后,霍宁珘照例派车送陆莳兰,她回了侯府,却很快有人给她报信,说门外有人找。陆莳兰又再出来,才发现那马车里坐着的是皇帝。今晚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的皇帝。 陆莳兰被召进马车,想了想道:“皇上怎的这样快也从西林苑回来了?”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道:“原本就是到西林苑打打猎,略微放松,真要避暑,还是太阿山凉爽。更何况,朕在那边……和太后有些不愉快。” 竟听到皇帝这样说,陆莳兰微怔,她也知道,大抵是因为修建道宫的事,太后与皇帝闹得有点僵。她也只能道:“太后日后定会谅解皇上苦心的。” 陆莳兰便想安慰一下皇帝,又笑着道:“臣还不知皇上回来了,早知皇上也在首辅那里,臣真该将给您写的那柄扇子也带过去。”现写几句诗是很容易的,反正她今天答应了也要给谢遇非和另一位兄台也送两柄。 “……”萧冲邺知道自己那把扇子估计还没写,沉默片刻,也笑笑说:“如此甚好。” 他又道:“近日,三法司官员再出命案。槿若,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收到过恐吓信,危险只怕比旁人还要多上几分?朕的意思……御史一职未必适合你,不如还是调来御前,可好?” 若是换了一个人,想着三法司这接二连三的命案,又有皇帝这样说,那肯定就会同意了。可是,陆莳兰思索片刻,虽然她心里也有些忧虑害怕,但她现在一心想做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使同僚死因大白,得以瞑目。现在调离,总觉得像临阵脱逃。 她便道:“多谢皇上关怀,我还是想先等到同僚们的命案破了……” 萧冲邺点点头,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让陆莳兰回去歇息。 看着陆莳兰的背影,萧冲邺心里很清楚,这女孩模样看着温软,性情也大度,其实是个倔的,一旦认准了什么便很是坚定。 或许,他不该再纵容她了。毕竟……她都开始主动登门给他小舅舅送扇子。若非他今日正好撞见,还未必有自己的份。 萧冲邺轻轻冷笑两声,眼中阴霾重重。 *** 正到端午这日。 艳阳高悬,日光灼灼,皇帝亲自移驾怀惠河岸边,带着百官与民同乐,观赏由朝廷组织的龙舟赛。 当然,这个与民同乐,还是由禁卫军拉起了明黄的警戒帷缎,划出分明的界线。 大大小小的看台,占据着河边最好的视野,都是供皇帝和达官显贵观赛所用。而百姓,大多聚集在河岸另一边和警戒线外。 夏日到了,大乾当朝,时人都爱着浅色。 皇帝一袭烟蓝地五彩绣纹的龙袍,十八岁的清俊少年,既不失风发意气,又有持重的睿智之感,擎长身躯登上高高的看台,端然受了众臣之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第 67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太后知道自己弟弟是个不喜被人打听行踪的脾气,便没再追问。只道:“还没用晚膳罢?给你备着呢。” 霍宁珘一直在宝月海耗着, 到哪里去用膳?便起身去了偏厅。 他吃得不多, 出来走在廊下, 萧檀君便站在一旁。 霍宁珘自顾离开, 萧檀君却叫住了他。 她看着霍宁珘偏过来的那张令她着迷的脸, 心跳急促了几息, 道:“宁珘哥哥, 今日我等了你一天,也没看到你。明天你能不能陪我骑会儿马?”萧檀君想着, 反正她年纪小, 撒娇撒痴也是正常且讨喜的。 霍宁珘声音倒不算冷,拒绝得却很直接:“没空, 郡主找旁人罢。” 萧檀君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顿时委屈,只觉霍宁珘真是可称得上郎心似铁。她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京中爱慕她的世家子弟多不胜数。唯独他像看不到似的。 其实,她虽然是郡主, 但并不算骄纵。萧檀君已向霍家老夫人委婉表达过,她只要嫁给霍宁珘为正妻就好, 至于妾室,她是不会阻止夫君纳的。 这样的表态都还不能打动他, 萧檀君实在不懂, 他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成亲。 *** 而陆莳兰这头, 刚用完她的副手聂云给她留的饭菜, 便接到懿旨,说是太后召见,要听她汇报这两日检查玄光殿工程财务的情况。 陆莳兰到的时候,太后所在的万善殿灯火灿灿。 霍宁珘和萧冲邺都在里边,工部、户部的两部官员正照着图纸,禀报若要变更工程会造成的影响。 两部官员汇报完,就轮到陆莳兰进殿。 太后便看向了她,只见对方肌肤莹白无瑕,一双眼眸水亮璀澈,看着实在鲜嫩纯洁如水中初升的莲华。眉间一点朱砂殷红,更添绝伦丽色。 饶是只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蓝黑色衣裳,竟让身为女子的华昭郡主也相形黯淡。须知,原本萧檀君的容貌在贵女中就是拔尖了。 太后先是怔了怔,而后难免皱眉。 陆莳兰从大殿所用一瓦一木到建造民夫的开销,到工程量与方案的比对,记忆力极强,不用看册子也能说得井井有条。只是那声音沙沙如春雨落,与其容貌不大匹配。 太后摒退官员们后,看着陆莳兰的背影,便呵了一声,朝一旁的弟弟与儿子道:“难怪寿王见了这陆槿若,连路都走不动了。” 霍宁珘与萧冲邺都在喝茶,没有接话。 太后便闲聊似的道:“若正经说起来,御史一职讲求形貌威严,陆槿若这般相貌,实在不甚适合。这要他去审案,如何立得起威信。” 太后的语气,就是说陆莳兰这样的,果然适合做个寿王的娈宠。 萧冲邺垂着眼,他虽的确不希望陆莳兰在外做御史,但太后这话,着实触他忌讳。 霍宁珘倒是慢慢开口:“这陆槿若,审案的时候并非如平时这般和气。” 他又道:“何况,审讯也不是定要用气势压倒对方,有些人靠的是心细缜密,发问环环相扣,善于寻找破绽令被审讯者难以自圆其说。这陆槿若便是后者,我看过她审讯的笔录,作得很漂亮。” 霍宁珘难得为谁说这样多话,太后微微诧异,过了会儿才说:“这样啊。用人呢,的确是五个手指头,长短都得有。你们若觉得他可用,用起来便是。” 霍宁珘这般肯定陆莳兰,令萧冲邺眉心微跳,他抬起眼,不着痕迹打量对方片刻。 太后便道:“方才扯远了,依你们两个看,这新建道宫之事如何?” 萧冲邺这时才道:“母后,在象一园和京城中,已有多处皇家道观。儿臣认为,没必要再在西林苑也再建道宫,尤其是,母后提到的道宫需建造西王母五丈金身,这样一来,这工程涉及的变更量着实太大。” 太后不悦皱皱眉,便看向霍宁珘,皇帝如今捏着内库,但户部的钱,说到底还得经她弟弟的手。 霍宁珘这回的话就少了,只道:“臣认为皇上所言甚是。” 见两个人都不同意,太后这下将眉皱得更紧,心中显然是十分不悦的。但她沉默片刻,也只得道:“今日天也晚了,你们回去罢。” 霍宁珘和萧冲邺等的便是太后这句话,自是不会在此多逗留。 *** 今天是陆莳兰留在行宫的最后一天,她担心再找不到碧玺扣,就没有机会再来找。 她便一大早就去了林苑,结果还是一无所获,陆莳兰心情不高地走回去。 连她的副手聂云,也发现了陆莳兰难得的情绪低落。 下午的时候,霍宁珘却是派人来召见她。陆莳兰打起精神,去了对方殿里。 霍宁珘正在看折子,见陆莳兰来了,也没有放下手里的事,只淡淡问了一句:“你这两日在宝月海那边找什么?” 陆莳兰并不怪霍宁珘会这样问,以对方的观察力,昨天看出她在找东西很正常,她便如实答:“我找一个红色的碧玺扣。” 霍宁珘声音有些沉:“别人送你的?”这个没有说明的别人,自然是指萧冲邺。 陆莳兰可不知道霍宁珘话里的“别人”大有深意,她依旧是如实答:“不是,那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霍宁珘审视着陆莳兰的表情,见她没有作伪,才从一旁匣子里取出个物件放到案上,并不说话。 陆莳兰先是一愣,随即慢慢翘起嘴角,目光从自己的碧玺扣移向霍宁珘的脸,笑着道:“多谢首辅!”想了想又说:“下官……都不知该怎样感谢首辅才好。” 霍宁珘看看陆莳兰,似乎对她的感谢没多大兴趣,只道:“下去罢。” 陆莳兰便带着自己失而复得之物离开了。 当天下午,她就离开了行宫。 她紧接着请了两天假,利用这两天,将霍宁珘给的译完了,还将全部译卷整理了一遍,感觉可以圆满交差了。 她还以为霍宁珘要过了夏天才会回来,不料她还没有离开侯府,便见到蔺深,说首辅也回来了。这样也好,她就可以跟霍宁珘正式道个别。 毕竟,译完后,除非首辅有召,她就不能主动登门了。当然,陆莳兰也已经打定主意,从此以后少接触霍宁珘。 *** 王奚这时正在向霍宁珘禀报道:“七爷,已命南京那边在查陆御史八岁时离京的情况,只是因年代颇久,需要一些时间。” 王奚想着,探子的消息还没回来,七爷就这样肯定对方是女子? 霍宁珘颔首表示知道了,转而去了陆莳兰译的房间。 霍宁珘走到门外,便听到陆莳兰在对蔺深道:“多谢蔺校尉近来的关照,以后再见到你的时候就少了。” 蔺深便问:“陆御史以后都不来侯府了?” 陆莳兰的声音说:“当然不过来了。首辅交办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啊。” 蔺深便叹道:“别说,我还真的挺舍不得陆御史你的。不过,你以后虽然不能常来侯府,但我可以时常约你出来,吃吃茶,聊聊天什么的。” 这就称兄道弟起来了,还别说,陆御史这性格的确是容易结交朋友。王奚在外头听得心情复杂,也不好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自从知道了陆御史并非是陆槿若,而是陆莳兰,王奚面对自家爷的时候,总是有点胆战心惊。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只有这位爷耍着别人玩儿的,还没有别人骗他的。 而陆伯爷当初担心被霍家连累,毁了婚约,现在却又借霍宁珘的权力调陆莳兰回京。这脸皮可也当真不薄……把他家七爷当成什么人了呢? 更叫人头疼的是,七爷的亲外甥,当今的皇帝也搅和进来了。 现在,七爷最想要知道的,大概就是皇帝到底知不知道陆御史是个女子。皇帝若是只以为陆御史是男人,跟萧慈一样是看上了陆槿若,那倒还好。 但若是皇帝实际知道陆御史就是陆莳兰,看上的是陆莳兰呢?霍宁珘可是为其征战南北,一手促成他登基的亲舅舅啊,明知是舅母还是被对方美色所迷,打算占有。让他家七爷心里……能没有想法? 陆莳兰看到进屋来的霍宁珘,微笑道:“首辅回来了。您看看,所有译卷都在这里。这是下官列的目,请过目。”她又道:“首辅可需要我讲解一遍目。” “讲。”霍宁珘说完,又示意她坐下。 陆莳兰果然坐下了,手指翻开自己写的目页,正要为霍宁珘讲解,毫无防备的她突然感到后颈一疼,随即眼前变黑,身体便软软地倒下去。 当然,即便是她有所防备,也不可能躲过霍宁珘这快如电光的身手。 蔺深看着晕倒在霍宁珘臂弯的陆莳兰,瞪大了眼睛,又眨了两下,道:“七……七爷?”他完全不明白,以自家主子的强悍,为什么对这样和善文弱的陆御史下手。 “出去,门关上。”霍宁珘朝蔺深微扬下颌。 蔺深从没有违抗过霍宁珘的命令,这次自然也一样,他赶紧退到屋外,双手“啪”地合拢了门,周围顿时是一派宁静。蔺深心里却难以平静,爷这是什么意思?弄晕陆御史做什么? 蔺深转头看到了同样站在门外的王奚,道:“先生……” 王奚看看蔺深这惊异的样子,心情复杂,自己最初在听到七爷说,他怀疑陆御史是个女子的时候,估计比蔺深这傻样好不了太多。 霍宁珘低头看向这连他两分力道都禁不起的少女,轻轻一捏就软了。对手娇嫩的脸庞正枕在他的手臂,呼吸声细细的,在他面前没有一点自我保护的能力。 而陆莳兰在晕过去前,其实还在想,译完后,除非首辅有召,否则就不再登门。 她挺担心被霍宁珘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因为她也是长大后才知晓,她的祖父让她扮作男儿身,是另有隐情。 据她的祖父说,那时的霍家路越走越偏,并嗜好游走在悬崖峭壁,而在陆莳兰八岁那年,霍家正好面临着险些被满门贬谪的困难境地。 陆伯爷担心与霍家的姻亲关系总有一天会连累到陆家,是其安排陆莳兰扮成男子的原因之一,顺便也毁掉婚约。 陆莳兰那时并不知道霍家是什么个处境,她一个八岁的小女娃,成天被关在院子里,也只能接受家中男性尊长的安排。 可谁会料到,霍家竟渡过了那次劫难,来了个绝地再起,并且越走越稳,以不可阻之势变成庞然巨物,成了当朝第一世家。 她偶尔也会想,如果霍宁珘知道她其实是那个跟他订过婚的陆莳兰,会怎样看待她呢?她觉得,像霍宁珘那样高傲的人,若是知道陆家的欺骗和悔婚,想来是会看不起她的? 陆莳兰不想让霍宁珘瞧不起。因此,她想着,她就该尽量避免与对方见面了,以免接触过多,万一被首辅看出些什么,那可怎么办。 萧冲邺略微颔首,道:“免礼。” 霍宁珘便将陆莳兰安排在了席桌最末的位置。她目前的品级,也的确该坐这个位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第 68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侯府外的莲花石柱灯台造得高, 璃罩里头火光腾动, 照出来亮晃晃的。 金色的光晕, 笼罩在霍宁珘的脸上。 看清了对方,陆莳兰顿时明白,她那二妹陆莳安何以做出纠缠对方的莽撞举止。 这霍宁珘着实生得惹眼, 凤眸丹唇, 瓌姿俊逸,身姿如玉山轩扬, 容貌之美,令人不敢逼视。 即便没有他手中权势带来的影响,只是其本身,便能轻易夺得旁人的关注。 他目光冷淡看了陆莳兰一眼, 随即收回视线, 走向马车。问:“那是谁?” 旁边的亲兵是个机警的, 见霍宁珘先前看的是陆莳兰,立马禀报道:“七爷,那是御史陆大人,先您从府里出来有一会儿了。” 那亲兵还在纳闷, 平素拜访霍宁珘的人颇多, 但是,以往像这种挂不了面相的来客,这位主子从不会过问。今日这般, 还是头一遭。 听了对方的禀报, 霍宁珘倒是停步在马车门前, 眼眸微眯了眯,再次看向陆莳兰。 见被点到了名,陆莳兰自是不能再沉默。 她大方近前几步,来到灯火通明处,保持着七品官员拜见宰辅应有的谦恭,端端正正行了礼,道:“下官监察御史陆槿若,见过首辅。” 她发现,霍宁珘比自己高大太多,对方给人的压迫感太强,她现在的距离似乎近了些。 但现在退后已不合适。 霍宁珘轻嗯一声,权当回应,视线掠过陆莳兰的手。 那双起来行拱手之礼的手,相对大多数男性而言,实在显得娇小,根根纤细莹白,指甲是一种珠光粉润的颜色。 他的目光又在她细瘦的腰身梭巡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脸孔。 陆莳兰正好去看霍宁珘,对上他的眼睛,呼吸微顿。 这男子的眉眼若画,鸦色长睫浓而密,一双眼既深邃又亮如寒星。只是,那目光带着无形威压般,叫人不敢随意举动。 在霍宁珘的视线下,她不知为何,莫名想起这些年来祖父多次的交代,在外千万小心,不可让人知道你实为女子,尤其是不能让霍家的人知道。心下一时疾跳。 好在,霍宁珘只是受了这个礼,没有跟她过多叙话的意思,一撩袍摆跨上马车,先行离开了。 陆莳兰舒了口气,往旁边让开。 她原有些担心霍宁珘当众提起陆莳安的事,还好对方没有。 本就是来赔礼的,陆莳兰便立在一旁,等着霍宁珘的马车辚辚先去,这才离开。 *** 陆莳兰在自家门前下了车,忽朝周围扫视一圈,又看向伯府外道:“陆歧,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你可有发觉?” 陆歧看了看伯府所在的这条栖鹤巷,夜不算深,但周围空旷无人,只有道旁积翠如云的老榕树,在风里发出沙沙声。 他便道:“公子,我没发现有人跟着。” 是她多虑了?陆莳兰便不再说什么,她突然又想起下午放衙后收到的那封恐吓信,会不会是送来那封信的人? 说起来,她回京才几天,手上并无案子,会是谁给她送来了那封信? 信上也没有直说,是不准她查办哪桩案子,或是不准她插手某项巡视,更像是纯粹的辱骂,泄恨。 一边想着,陆莳兰已回到自己院子滴水阁。 一跨进屋,却见她那二妹陆莳安在里面等着她,眼圈还红着,似是才哭过。 陆莳兰午时只用了碗清粥,到现在饿得慌,但也只能先应付这个妹妹。 陆莳安虽是继母所生,但陆莳兰的生母去得早,继母性情温柔,对她还算不错。她如今既是家中长子,便不能不管这个妹妹。 陆莳兰还未来得及训话,陆莳安已道:“哥,祖父因今日之事,竟罚我禁足一月!你去跟祖父说说罢。过些天便是霍家老夫人的寿辰,我特地准备了贺礼,想要亲自送给老夫人。我不想被禁足!” 陆莳安语速极快,又道:“你们当我豁出脸面去找宁珘哥哥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大姐虽然去了,但是还有我啊。哥,你想想,我若嫁到霍家,你不是就平步青云了?” 陆莳兰不料陆莳安毫无悔意,神色微凛,将她打断:“安安,若对方对你有意,哪需你如此费尽心机。你这般行事,除了被人看轻还能换来什么?还好首辅无意将你今日之事宣扬出去,否则,你还如何嫁人?” 听到这话,陆莳安的笑容立时消失,沉默一阵,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陆莳兰便又道:“以后,不要再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放心罢,祖父一定会为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如今的霍家深似海,陆莳安这样的性格,一个不慎,连骨头也不剩。 陆莳安瘪了瘪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使性子瞪了陆莳兰一眼,便飞快地跑掉了。 陆莳兰也不再管对方,让她先关在家里,好好磨磨性子。 *** 隔日,陆莳兰依旧是早早起来,便往都察院去。 到了署房,她为自己沏了杯春茶,又拿花洒铜壶将案头的一株绿莺浇了水,别的同僚仍旧未至。 她想着今日就要正式领办巡视事务,心中欣悦,前几天,副都御史都只是让她熟悉都察院的环境。 这时,门房却引了一名公公进来,对方让那门房退出去,才笑眯眯看看她,道:“是陆槿若陆大人罢?皇上有召。还请大人跟咱家进宫一趟。” 陆莳兰心下疑惑,皇上……? 她知道,当今太后,与霍宁珘是同胞姐弟,霍宁珘是皇帝嫡亲的小舅舅。 除了这点子关系,陆莳兰想不出皇帝召见她的理由。 陆莳兰尚是头一回进宫,皇城的朱楼庑殿,檐铃翘角,都比旁处的建筑来得雄蕴秀,她却未抬头欣赏这连绵迤逦的宫室,一直到被领进皇帝所在的殿中,始终目视前方。 那公公只将她带到一处殿门前,便让她自己进去。 陆莳兰蹙蹙眉,只得独自进殿。 她身上穿的是青色七品官服,胸前补子刺绣五彩鸂鶒,墨色长发齐整整束在乌纱中。腰间悬挂着一枚御史印,刻着“绳愆纠谬”四字。 这么一身被其他人穿得看腻了的官服,穿在她身上,有种难以言道的清举韵致。 萧冲邺看着缓缓走进殿中的人,一时失神。 “臣都察院陆槿若,叩见陛下。”陆莳兰自是不可能直视天颜,而是朝着前方那个她用余光看到的人影跪下去。 入了京便是这样,处处是皇亲贵族,个个都比她官大几级,有得行礼的。 这满朝文武中,也只有霍宁珘才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待遇。 她俯身在地,从萧冲邺的角度,能看到对方颈间露出的一截肌肤,凝脂般的雪色。 “平身。”他缓缓开口。 听到头顶传来的男子嗓音,陆莳兰微微一怔,她竟对这声音并不陌生,听着怎像是……她压着心中疑惑,从地上站起。 果然,她随即又听对方以熟稔的口吻道:“槿若,抬起头来。” 陆莳兰便遵旨抬起眼。 当今皇帝萧冲邺尚未弱冠,虽只十八岁,身量却颇为修长,着一袭藏蓝缎地团龙缕金圆领衫,,头戴轻冠,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冷静持重。 那张俊郎少年的脸,却是陆莳兰认得的。 “很意外,是不是?”萧冲邺唇角含笑,目光定定落在陆莳兰的脸庞。 陆莳兰如实颔首。 的确意外。 当今的皇帝萧冲邺,竟是她在陕西道时结识的朋友,萧中业,也就是昨晚约她的友人。但陆莳兰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 两年前,先帝病危,逆王萧真发动宫变,萧冲邺曾离京前往西北,暂避逆王掀起的宗室屠杀。 直到半年之前,霍宁珘率着数万精锐,包围京城,攻入皇宫,亲手斩杀逆王,又将他这外甥萧冲邺给迎入京城,扶持登基,结束了大乾四分五裂的局面。 只是,陆莳兰从未想过,她当初在河道口遇到的朋友,竟会是当今皇帝。 陆莳兰出神时,萧冲邺已站起身,绕过龙案,走到了她的身前,道:“你昨晚失约了。” 她看着对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萧冲邺注意到她的神情,略微放低声音,说:“那个时候,朕没有以真实身份相告,槿若不会介意吧?” 陆莳兰错愕片刻,忙道:“皇上说笑,臣岂敢。事关国本,皇上的行踪乃是绝密,如何能轻易告人。” 萧冲邺颔首,也就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谈,转而道:“前代曾设殿中侍御史,掌纠百官入觐失仪,也负责对天子言行进行监督。” “我朝虽未专设殿中侍御史一职,但朕这殿中,依旧是需要御史监督的。” 他又道:“槿若,朕让你从今起,调到御前纠察朝仪。你可愿意?” 陆莳兰侧卧在弥勒榻上,脑袋垫着万字纹软缎引枕,正在小憩,窗外和风吹送,阳光流泻,令她身上蒙着一层淡淡金辉。 萧冲邺进屋的脚步放得轻,惟恐将道旁花朵上停留的蝴蝶惊走一般,浑然无声,陆莳兰便没有醒。 梁同海识趣地带人守在门外,注意着周遭动静,未跟进去。 陆莳兰喝了解酒汤,头已不大晕了,只是疹子还没有完全消褪。 萧冲邺站在榻边,目光在陆莳兰身上流连,从她的五官,到纤丽的腰,往下是并拢微曲的双腿,眸色幽深。 萧家历代出过几个男女通吃的子孙。当今的寿王萧慈更是极为喜好男色,府中有不少腰细肤白的娈侍,陆莳兰虽模样生得比那些人更惹眼,但在时下,也绝不会叫人轻易往女子入仕的方向去想。 至少,陆莳兰可不会像有些娈侍般娇娇怯怯,或是妖妖娆娆地说话。相反,她的气质清而正。 他最初也没有想到她是女子,幸而……叫他先知道了。他还得为陆槿若掩饰,暂时不能叫别人发现她是女子。 萧冲邺的视线最后落在陆莳兰脸颊靠耳处一小片红疹,又俯下身,捉起她的手腕细看,面色沉沉。不知是何人灌她的酒。 陆莳兰却很警醒,手一被人动,她就睁开眼,反应少顷,道:“皇上?”便欲起身行礼。 萧冲邺不得不放开她的手腕,止住对方动作,道:“免礼。” 陆莳兰便与他一同站在榻前说话:“皇上亲自来给老夫人贺寿。” “嗯,老太太历来疼着朕,她的寿辰,朕自然要来,也是代母后走一趟。”萧冲邺低头打量陆莳兰的手,问:“出疹子了,怎么回事?用过药了没?” 陆莳兰随他的目光看了看,答:“大夫说,因我先前用的酒里有少许藤黄,我不宜用那个,便成这般了……用过药,已经快好了。” 萧冲邺沉默片刻,略带玩笑道:“之前在陕西,朕邀槿若陪朕喝两杯,你都不肯。今日,是谁这样大面子,让槿若破例沾酒了?” “难道,是朕的小舅舅?”萧冲邺细细审视陆莳兰的神色,想看看提到她这位曾经的未婚夫,对方可有不同反应。 皇帝的语调随意,陆莳兰却是心下微惊,她虽听说霍宁珘和萧冲邺这舅甥两人的关系好,但自古少君与权臣之间,总是难免微妙。虽然霍宁珘年纪也不大,但那个“权”字,却是占实了的。 她便如实说:“并非首辅,而是我一位童年好友,谢遇非。因多年未见,我便少喝了一些。” 萧冲邺自是知道谢遇非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便不再说这个,转而看着她,道:“槿若,自你知道朕的身份,见着朕,便变得生分了。实则,在朕的身边,缺的便是你这般能对朕说几句真心话的人。” 陆莳兰之前是真正将萧冲邺引为好友,此时听到萧冲邺语中的失落,一时心中也有些触动。想说两句,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刚巧,梁同海在外道:“皇上,首辅大人过来了——” 萧冲邺不料霍宁珘这样快便回来,道:“快请。” 门口的光线暗了一瞬,陆莳兰便见霍宁珘走进了屋来,却是换了身衣裳,也不知先前离开做什么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第 69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陆莳兰不知他想做什么, 呼吸微乱, 坐在原处没动,只是手指抓紧了面前窗棂。 然而,抓着窗户也没用,很快, 她就被霍宁珘横抱起来,裙幅在空中如水荡开, 曳出的弧线悠悠如画,露出一双藕荷色嵌珍珠的细绸鞋。 霍宁珘第一次见陆莳兰穿女装,自是低下头, 打量得格外仔细。深沉目光从她的脸庞,脖颈往下掠, 经过起伏的玲珑,又回到她的脸上。 陆莳兰在他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轻颤,立即道:“首辅,放我下来。” 他当然没有放,而是就这样抱着她,坐到榻边, 又看向她的脚。 他这才知道, 原来这双小巧的脚穿上绣鞋这样好看,再看她从前穿的那官员的笨重皂靴,难免嫌弃。 霍宁珘手边的小几上, 正好放着一面镜子, 他便握着陆莳兰的腰, 让她看看自个穿裙子的模样。在她耳边,故意逗道:“陆御史真该看看自己有多美。” 陆莳兰身体微僵,她瞟一眼镜中,还是那张面容,但似乎又处处不同。一身男装的她好歹可称气质清正,但穿着女装却是陌生的娇柔。 她简直认不出那是自己,也不想承认是自己,皱皱眉,立即就不再看了。 霍宁珘也不勉强她,而是让她陪着下棋。正好这船上也无其他事可做,陆莳兰自是应承,总比他又欺负自己要好些。 若陆莳兰已经是霍宁珘的妻子,他此刻自是要胡天海地折腾起她来了,正好这船上不适合做别的,就适合厮混。但他知道让她穿女装都后悔了,更别说要她做别的。 这船上本就没有什么摆放棋盘的地方,棋盘就直接搁在罗汉榻上,两人相对盘膝而坐。 因棋盘的位置实在是低,陆莳兰拈着黑子,往着朝霍宁珘的方向俯身放子时,若是太远些的位置,难免将胸前一片凝脂酥雪,呈现在对面男子的眼中。 霍宁珘先前也没想这样多,纯粹只为打发时间,此刻看到这主动送来的秀色,夹着白子的指尖滞了一滞,眸色沉沉。 陆莳兰长大后没有做过女子,浑然不知这姿势易让春光泄。在恰到好处地下一手小飞之后,取走霍宁珘几枚白子,尚自颇为欣喜道:“承让,首辅!” 霍宁珘早就知道,她瘦归瘦,却是玲珑有致。但亲眼看到那片香软浑圆的旖旎景致,却是完全不同的。 “不下了。”他突然将手中白子掷入棋篓。 陆莳兰抬起头,不知首辅怎么又突然不悦。她不是都答应他扮作夫妻的要求,连裙子都换了?她正想着,他已朝她道:“过来。” 陆莳兰想了想,在罗汉榻上站起身,她还不大适应穿裙子,提起层叠的裙摆,刚伸腿跨过棋盘,便被他一扯,跌进他怀里。 *** 今夜是中秋,早在昨日,皇帝一行也从东津卫抵达京城,今晚自然是要举行中秋宴的。 江善善有了身孕,太后十分重视,脸上也露出些笑意,自是有赏赐。萧冲邺却始终显得有些阴郁,哪怕见到太后,也能看出他没有一丝欣喜。 太后便私下问江善善:“皇帝这是怎么了?谁亏欠了他不成?” 江善善不好直接说皇帝喜好男色,便笑了笑,委婉道:“还不是因为……陆御史没了的事。” 太后果然变了变脸色,道:“一个御史没了,特地寻找数日已是太过,这回京了还这副样子,连有了皇嗣的喜悦都不能冲淡那一个御史之死?不知道的,还以为没的是皇帝的心头肉呢!” 太后说完这句,随即她与江善善都错愕一下,是阿,这可不跟丢了心头肉似的。 萧冲邺从前掩饰着对陆莳兰的想法,是为了在太后面前保护她,现在当她已香消玉殒,自是无心再伪饰。 太后也意识到了什么,想到好男色的萧慈,脸色阴了片刻,又笑道:“算了,都已是去了的人,咱们便不要计较太多。” 江善善忙点头,道:“儿臣也是如此作想,母后。” 太后又道:“走罢,去参加中秋家宴。” 霍宁珩虽然晋为太傅,但这本就是个十分灵活的位置,可以是完全不沾政务的虚衔,必要时也可代君主掌管国朝。 霍宁珩当然是将自己定位为领的虚衔,依旧是打算做闲云野鹤,只打算等皇子出生后,再视情形而定。 只不过,霍宁珩是如此作想,朝中许多人却是有些看不懂局势,见霍宁珘没有回京,以为霍宁珩这是要取代弟弟执宰中枢,见到霍宁珩都是比原本的尊重更甚一层。 离宫的时候,萧慕微回公主府的路上,正好看到霍宁珩,便派墨鹊去问了问,请对方帮忙让她重新去重阳观的事。 墨鹊回来道:“公主,四爷说,中秋正是团圆的时候,不好提公主要去重阳观修行的事。他便没有向太后提出。” 萧慕微想想也是,便没有多想,反倒远远朝霍宁珩露出感激一笑。 霍宁珩已上了马车,透过车窗看了看萧慕微,将她的笑容看在眼里,却是神色不明。片刻后对车夫道:“走罢。” *** 霍宁珘将陆莳兰在怀中拥了一阵,用手指轻抚她额头这颗令他最为喜爱的小红痣,道:“这美人痣太明显了,一看就知是陆御史的象徵。” 他便从那先前那装裙子的箱箧里找出一个胭脂盒,执起笔,用细细的笔尖沾了胭脂,在她眉心画花钿,将她那颗惹人怜爱的小红痣给藏起来。 陆莳兰微屏住呼吸,从来不知,这位善于上战场行军布阵的首辅,还有这等意趣。 他画的是一片兰花瓣,红艳袅袅,配上陆莳兰两弯秀眉,潋滟的双眼,雪白柔腻的肌肤,叫霍宁珘看得恍惚片刻。 陆莳兰留意着霍宁珘的目光,越看越是心惊,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的确有些后悔答应扮成女装了。 她感觉首辅像是找到喜爱的物事,品鉴把玩一般,对她的女儿态兴致颇浓。 之前的感动,也变为担心自己,看来首辅是真的很想将她变成女子的身份。可她实在不想在后宅里待着,还要跟一群女子争夺夫君的宠爱。 陆莳兰更担心的是,以首辅的行事作风,不会在没有成婚的情况下,便与她行那种事吧? 她又想起来,有一次,她听季嬷嬷与另个婆子不知因何议起,越是强健的男人,越容易让女子有孕。陆莳兰看了看霍宁珘这身形,又想起那天在渔村看到的怀孕少女,沉默了一会儿。道:“首辅?” “嗯?”他低低问。 “我想歇下了。”她道。主要是不想这样被他一直抱着。 霍宁珘松开少女柔若无骨的身子,道:“好。我也困了,你便服侍夫君更衣,沐浴,就寝。” “……”陆莳兰疑惑地看了看首辅。她以为的假扮夫妻,就是穿个女装,两个人出现在外人面前时,看起来是一男一女就行了。谁知还得服侍他更衣,沐浴,就寝? 霍宁珘看穿她的心思,笑了笑,道:“你不愿意服侍夫君也可以,那我服侍你?” 陆莳兰吓得忙说:“这怎敢麻烦首辅。首辅,这船舱里又无人看见,我们不用扮成夫妻罢?” “这样怕?怕我假戏真做?”霍宁珘看着她,似乎是要让她宽心,道:“你放心……我雇了个大婶,已经将水烧好,用不着你服侍。那我先去洗,省得你这样担心。” 这船主舱的净室在门外面,的确有个四十来岁的大娘,往净室里搬好热水。 过了一阵,霍宁珘便回来了,他身穿素白薄绫中衣中裤,身影懒靠在榻旁,道:“你的水也放好了,那大娘已去外头,赶紧去洗。” 等陆莳兰入了净室后,霍宁珘来到外舱。蔺深便向他禀报:“七爷,暂且没有发现裴夙隐那边的异动。” 霍宁珘颔首,那裴夙隐要跟着陆莳兰,那便跟着好了。正巧,他打算向对方宣示一番占有权。最重要的是,他觉得陆莳兰的失踪有蹊跷,就这样巧,遇到了师兄被救下? 也有可能,是裴夙隐去过东津卫,强掳了陆莳兰,或是陆莳兰主动跟他走,被自己得到风声,追了过来。 陆莳兰很有可能是主动跟着裴夙隐走的,因为他找到她的时候,她的确与裴夙隐看着便知关系颇不一般。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令他起了杀心。 霍宁珘的神色与面对陆莳兰时全然不同,冷声道:“加强戒备,监视好那裴夙隐,发现他身边的人有异常立即禀报于我。” “是,七爷。”蔺深回答道。 霍宁珘回到里舱,发现陆莳兰倒是洗好了,但还在最里面的小隔间。知道那姑娘还在里面磨蹭,约莫是想磨到他先入睡。便来到隔间外,道:“我先歇了。” 说完也不待陆莳兰回答,真的独自上了罗汉榻。 陆莳兰出来的时候,便见霍宁珘呼吸匀长,看着是已入睡。 这屋里有两张床,一张就是霍宁珘此时躺的那张罗汉榻,另一张稍宽些许的床却是留给陆莳兰的。 她挪动脚步,鬼使神差地来到霍宁珘榻边,看向男子的睡颜。她以前还没有见过首辅睡着时的样子,不由地就将目光凝注在他的脸上。 这样冷酷不羁,英姿伟逸的一个人,睡着以后,面容却似柔和下来,显得这样的无害。 陆莳兰再次觉得,首辅是长得真的极好看,一双眉英气逼人,长睫密而黑,垂下来覆在眼下,那管高挺的鼻梁尤其生得好,如镌刻般又棱又美,而嘴唇的形状,更是精致。 她竟一时为这容色所迷,看得有些怔,直到男子的眼睛睁开,与她四目相接。 陆莳兰立即转身离开,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回过神时,她已仰面躺在充满男子体温的床褥间,被霍宁珘结结实实压在身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第 70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霍宁珘见礼后坐到一旁椅子上, 漫不经心道:“随意走了走。” 太后知道自己弟弟是个不喜被人打听行踪的脾气, 便没再追问。只道:“还没用晚膳罢?给你备着呢。” 霍宁珘一直在宝月海耗着,到哪里去用膳?便起身去了偏厅。 他吃得不多,出来走在廊下,萧檀君便站在一旁。 霍宁珘自顾离开, 萧檀君却叫住了他。 她看着霍宁珘偏过来的那张令她着迷的脸,心跳急促了几息, 道:“宁珘哥哥,今日我等了你一天,也没看到你。明天你能不能陪我骑会儿马?”萧檀君想着, 反正她年纪小,撒娇撒痴也是正常且讨喜的。 霍宁珘声音倒不算冷, 拒绝得却很直接:“没空,郡主找旁人罢。” 萧檀君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顿时委屈,只觉霍宁珘真是可称得上郎心似铁。她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京中爱慕她的世家子弟多不胜数。唯独他像看不到似的。 其实,她虽然是郡主, 但并不算骄纵。萧檀君已向霍家老夫人委婉表达过, 她只要嫁给霍宁珘为正妻就好,至于妾室,她是不会阻止夫君纳的。 这样的表态都还不能打动他, 萧檀君实在不懂, 他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成亲。 *** 而陆莳兰这头, 刚用完她的副手聂云给她留的饭菜,便接到懿旨,说是太后召见,要听她汇报这两日检查玄光殿工程财务的情况。 陆莳兰到的时候,太后所在的万善殿灯火灿灿。 霍宁珘和萧冲邺都在里边,工部、户部的两部官员正照着图纸,禀报若要变更工程会造成的影响。 两部官员汇报完,就轮到陆莳兰进殿。 太后便看向了她,只见对方肌肤莹白无瑕,一双眼眸水亮璀澈,看着实在鲜嫩纯洁如水中初升的莲华。眉间一点朱砂殷红,更添绝伦丽色。 饶是只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蓝黑色衣裳,竟让身为女子的华昭郡主也相形黯淡。须知,原本萧檀君的容貌在贵女中就是拔尖了。 太后先是怔了怔,而后难免皱眉。 陆莳兰从大殿所用一瓦一木到建造民夫的开销,到工程量与方案的比对,记忆力极强,不用看册子也能说得井井有条。只是那声音沙沙如春雨落,与其容貌不大匹配。 太后摒退官员们后,看着陆莳兰的背影,便呵了一声,朝一旁的弟弟与儿子道:“难怪寿王见了这陆槿若,连路都走不动了。” 霍宁珘与萧冲邺都在喝茶,没有接话。 太后便闲聊似的道:“若正经说起来,御史一职讲求形貌威严,陆槿若这般相貌,实在不甚适合。这要他去审案,如何立得起威信。” 太后的语气,就是说陆莳兰这样的,果然适合做个寿王的娈宠。 萧冲邺垂着眼,他虽的确不希望陆莳兰在外做御史,但太后这话,着实触他忌讳。 霍宁珘倒是慢慢开口:“这陆槿若,审案的时候并非如平时这般和气。” 他又道:“何况,审讯也不是定要用气势压倒对方,有些人靠的是心细缜密,发问环环相扣,善于寻找破绽令被审讯者难以自圆其说。这陆槿若便是后者,我看过她审讯的笔录,作得很漂亮。” 霍宁珘难得为谁说这样多话,太后微微诧异,过了会儿才说:“这样啊。用人呢,的确是五个手指头,长短都得有。你们若觉得他可用,用起来便是。” 霍宁珘这般肯定陆莳兰,令萧冲邺眉心微跳,他抬起眼,不着痕迹打量对方片刻。 太后便道:“方才扯远了,依你们两个看,这新建道宫之事如何?” 萧冲邺这时才道:“母后,在象一园和京城中,已有多处皇家道观。儿臣认为,没必要再在西林苑也再建道宫,尤其是,母后提到的道宫需建造西王母五丈金身,这样一来,这工程涉及的变更量着实太大。” 太后不悦皱皱眉,便看向霍宁珘,皇帝如今捏着内库,但户部的钱,说到底还得经她弟弟的手。 霍宁珘这回的话就少了,只道:“臣认为皇上所言甚是。” 见两个人都不同意,太后这下将眉皱得更紧,心中显然是十分不悦的。但她沉默片刻,也只得道:“今日天也晚了,你们回去罢。” 霍宁珘和萧冲邺等的便是太后这句话,自是不会在此多逗留。 *** 今天是陆莳兰留在行宫的最后一天,她担心再找不到碧玺扣,就没有机会再来找。 她便一大早就去了林苑,结果还是一无所获,陆莳兰心情不高地走回去。 连她的副手聂云,也发现了陆莳兰难得的情绪低落。 下午的时候,霍宁珘却是派人来召见她。陆莳兰打起精神,去了对方殿里。 霍宁珘正在看折子,见陆莳兰来了,也没有放下手里的事,只淡淡问了一句:“你这两日在宝月海那边找什么?” 陆莳兰并不怪霍宁珘会这样问,以对方的观察力,昨天看出她在找东西很正常,她便如实答:“我找一个红色的碧玺扣。” 霍宁珘声音有些沉:“别人送你的?”这个没有说明的别人,自然是指萧冲邺。 陆莳兰可不知道霍宁珘话里的“别人”大有深意,她依旧是如实答:“不是,那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霍宁珘审视着陆莳兰的表情,见她没有作伪,才从一旁匣子里取出个物件放到案上,并不说话。 陆莳兰先是一愣,随即慢慢翘起嘴角,目光从自己的碧玺扣移向霍宁珘的脸,笑着道:“多谢首辅!”想了想又说:“下官……都不知该怎样感谢首辅才好。” 霍宁珘看看陆莳兰,似乎对她的感谢没多大兴趣,只道:“下去罢。” 陆莳兰便带着自己失而复得之物离开了。 当天下午,她就离开了行宫。 她紧接着请了两天假,利用这两天,将霍宁珘给的译完了,还将全部译卷整理了一遍,感觉可以圆满交差了。 她还以为霍宁珘要过了夏天才会回来,不料她还没有离开侯府,便见到蔺深,说首辅也回来了。这样也好,她就可以跟霍宁珘正式道个别。 毕竟,译完后,除非首辅有召,她就不能主动登门了。当然,陆莳兰也已经打定主意,从此以后少接触霍宁珘。 *** 王奚这时正在向霍宁珘禀报道:“七爷,已命南京那边在查陆御史八岁时离京的情况,只是因年代颇久,需要一些时间。” 王奚想着,探子的消息还没回来,七爷就这样肯定对方是女子? 霍宁珘颔首表示知道了,转而去了陆莳兰译的房间。 霍宁珘走到门外,便听到陆莳兰在对蔺深道:“多谢蔺校尉近来的关照,以后再见到你的时候就少了。” 蔺深便问:“陆御史以后都不来侯府了?” 陆莳兰的声音说:“当然不过来了。首辅交办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啊。” 蔺深便叹道:“别说,我还真的挺舍不得陆御史你的。不过,你以后虽然不能常来侯府,但我可以时常约你出来,吃吃茶,聊聊天什么的。” 这就称兄道弟起来了,还别说,陆御史这性格的确是容易结交朋友。王奚在外头听得心情复杂,也不好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自从知道了陆御史并非是陆槿若,而是陆莳兰,王奚面对自家爷的时候,总是有点胆战心惊。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只有这位爷耍着别人玩儿的,还没有别人骗他的。 而陆伯爷当初担心被霍家连累,毁了婚约,现在却又借霍宁珘的权力调陆莳兰回京。这脸皮可也当真不薄……把他家七爷当成什么人了呢? 更叫人头疼的是,七爷的亲外甥,当今的皇帝也搅和进来了。 现在,七爷最想要知道的,大概就是皇帝到底知不知道陆御史是个女子。皇帝若是只以为陆御史是男人,跟萧慈一样是看上了陆槿若,那倒还好。 但若是皇帝实际知道陆御史就是陆莳兰,看上的是陆莳兰呢?霍宁珘可是为其征战南北,一手促成他登基的亲舅舅啊,明知是舅母还是被对方美色所迷,打算占有。让他家七爷心里……能没有想法? 陆莳兰看到进屋来的霍宁珘,微笑道:“首辅回来了。您看看,所有译卷都在这里。这是下官列的目,请过目。”她又道:“首辅可需要我讲解一遍目。” “讲。”霍宁珘说完,又示意她坐下。 陆莳兰果然坐下了,手指翻开自己写的目页,正要为霍宁珘讲解,毫无防备的她突然感到后颈一疼,随即眼前变黑,身体便软软地倒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第 71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男人们聚在一起, 除了公务,当然也免不了聊起女子。 谢遇非便告诉陆莳兰:“这梦琅嬛里,含璧姑娘的歌声那才叫绝,听了能叫人念想数日。不过不是轻易能听到的。” 陆莳兰看看他, 好道:“连你也听不到?” 谢遇非答:“很难, 除了首辅与霍四爷,旁的人都不一定。” 他眼中微露一抹艳羡,又道:“含璧姑娘轻易不会献艺,她是专为这梦琅嬛所有歌姬谱曲,指导她们乐器技艺的老师。对曲乐的造诣很高, 谱的曲子都是格调高雅,极为出众。”连艺都极少献,当然, 就别说献身了。 陆莳兰看看谢遇非神色, 道:“谢三哥, 你看起来颇为心悦这位含璧姑娘啊。” 谢遇非哈哈笑了笑,对陆莳兰说实话:“那是当然,到这梦琅嬛的男人, 有一半都是为含璧姑娘来的。” 谢遇非这话刚一落, 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谢遇非让人进来, 那人见礼道:“谢大人,寿王请您与陆大人一同去他那边赏曲。” 寿王?谢遇非的眉拧了拧, 怎么遇上那活祖宗了?那祖宗居然请他去赏曲?寿王萧慈年纪不太大, 是皇帝的亲叔叔, 虽放诞荒唐,却是最早表态拥立皇帝的宗室,身后亦有母家握着福建兵力,有底气。 谢遇非转头看看身边的陆莳兰,眉拧得更紧。 寿王贵为王爷,召见谢遇非和陆莳兰,他们也不可能拒绝。 谢遇非不得不凑在陆莳兰身边低声道,“这寿王喜好男色,风流成性,王府后院里的姬妾娈侍一大群,一会儿你自个机灵点。当然,我也会护着你。” 陆莳兰一怔,喜好男色,风流成性?就是极其好色的意思了。听了这话,她手臂瞬间起了一层小粟米粒,慢慢迈步跟在谢遇非身后同去。 上了一层楼,走进寿王房间,陆莳兰明显感到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又听谢遇非在介绍:“槿若,快来见过王爷。”她便朝对方看过去。 萧慈本人倒是和陆莳兰想象的不一样,在她想象中,萧慈应该是一个既色又油腻的样子,但对方实则不是。 她以前也见过那种纵欲过度的男人,因此,在看到萧慈的第一眼,她心下有微微惊讶。 对方约莫二十四、五岁,五官轮廓极为俊美,身着宝蓝色的袍子,虽然看起来的确风流轻佻,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深而有神,身形看起来亦颇为强健,并不像是被声色腐蚀掉的那类人。 萧慈等陆莳兰见完礼,笑道:“给两位大人斟酒。” 谢遇非赶紧解释:“王爷,陆御史生过重病,不能饮酒。” “哦?”萧慈很是失望的样子。放下酒盏,径直起身,坐到陆莳兰右边无人的座位,笑道:“本王对陆大人一见如故,那便以茶代酒好了。” 陆莳兰觉得手臂上的小疙瘩更多了,但这位王爷除了眼神放肆了些,态度过于亲昵,也没做别的。她便只是神情冷淡,一言不发地喝了那青瓷盏中的茶。 萧慈挑了挑眉,直言问道:“陆御史似乎比较寡言,不爱说话啊,在都察院与同僚也是这般?” 陆莳兰沉默看看对方,那庄肃正经的眼神,只差在脸上写着:我仅仅是不喜与心怀不轨之人多说话。 萧慈看到陆莳兰的表情,愣了一愣,非但不怒,反而大笑。笑得陆莳兰坐卧不安,她想了想,索性站起道:“王爷,下官有些闷,出去透透气,先失陪了。” 陆莳兰这般不给面子,谢遇非也担心这喜怒无常的寿王大怒,让陆莳兰当场吃亏。他就不好跟出去,反而是去敬了萧慈两杯。 陆莳兰出了厢房,她先在一个无人的廊梯口待了许久,又慢慢在廊上走着,这梦琅嬛每个厢房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空出来的地方置着宝瓶盆栽等,为的便是每个房间相互不干扰, 她突然听到一个房间里隐隐传出箜篌声,着实是惊讶。 在本朝,箜篌是几乎已经失传的,她小时候也跟着娘亲习过箜篌,在八岁之前,更是日日弹习,八岁之后,便只是偶尔才取出来奏曲思亲了。 但她没有想到,在这梦琅嬛会再次听到。 一来她是要躲着萧慈,二来,是觉得这箜篌声袅袅如烟,旋律有一种莫名的亲切熟悉之感,更有一种桃源地般的意境。 陆莳兰想起了自己的生母,便站在廊边,扶着阑干细听,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在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莳兰赶紧回头,竟是霍宁珘站在她身后问她。 初夏到了,天气渐热,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色宝相纹的薄绸圆领袍,愈发显出他身姿修伟,那面容从鬓角到五官,无一不是俊美如画,郎艳独绝。 陆莳兰也看得怔了一怔。对方嘴角似还含着笑意,看起来是方才还在跟人谈笑,心情颇好。这一刻的霍宁珘,倒很难令人想到他治吏与治军是如何铁腕暴厉。 陆莳兰不敢再多看,上前行礼:“原来首辅也在这儿。下官在另一头听曲子,就是出来透透气。” 霍宁珘瞥一眼陆莳兰的手,问:“今日没喝酒罢?” 陆莳兰忙道:“没有呢,不敢喝了。” 霍宁珘略微颔首,陆莳兰想了想,问了他一句:“现在屋里弹箜篌的,就是含璧姑娘吗?” 霍宁珘也不惊讶陆莳兰的问话,对方既然都来了梦琅嬛,听说含璧的名号也不怪。只嗯一声算是答复,道:“谢遇非带你来这儿的?一个人少在外头乱逛,回房间待着。” 陆莳兰本来还想再听听箜篌,但已收到对方的逐客令,只好答是,转身走掉。 霍宁珘站在原地,看向梦琅嬛中空的一楼大厅片刻,不知在想什么。过一阵,他又转头看向陆莳兰离开的方向。 这一看,便看到萧慈出现了,对方笑着靠近陆莳兰,陆莳兰朝旁边让了让。萧慈不知又说了什么,陆莳兰似是一愣,接着便跟萧慈进了厢房。 霍宁珘扶在阑干上的手指轻叩两下,他折回自己的厢房前,推开嵌璃画的厚重木门,人未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里面的霍宁珩说了一句:“四哥,我到隔壁坐坐。” 这厢房里的人,正是霍宁珘的胞兄霍宁珩,还有谢遇非提到的含璧姑娘。 正弹着箜篌的含璧抬头看了看霍宁珘一晃又消失的身影,霍宁珩淡声提醒:“阿璧弹错了一个音。” 含璧忙道:“抱歉,四爷。”霍宁珩喜爱和精通音律,这是众人皆知的。若是霍宁珩不再来她这里,她要想再见到霍宁珘就难了。 霍宁珩心知肚明,含璧弹错,是因霍宁珘在她未奏完曲子时便离开,令她失落分神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莳兰进屋后,果见谢遇非已然有些醉,斜斜靠在美人榻上,旁边还有两个侍酒的歌姬,而谢遇非的那小厮却不见了踪影。 她皱着眉,弯腰摇了摇谢遇非,道:“谢三哥,我们该走了。” 谢遇非方才灌酒灌得猛,一时头昏脑胀,如深陷水底,虽然知道陆莳兰在叫他,却压根站不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第 72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陆莳兰心下不免猜测, 霍老夫人约见自己的用意,半分也没有耽搁,就到了国公府。 霍老夫人是与她私下密见,周围一个侍婢也没有。 陆莳兰站在霍老夫人面前, 接受着老人那一双锐目的审视,想起自己与霍宁珘的近日纠葛,难免有微微紧张。 霍老夫人早已知道, 她那孙儿霍宁珘, 将这少年关在国公府湖边水榭,让人家给他弹《鹊桥仙》,诸如种种。她原也就当孙儿是取乐心为多,而此次霍宁珘亲自从东津卫南下寻人, 却是叫她意外。 霍老夫人对霍宁珘自是了解的,她知道他必定是对眼前的少年上心了。 但她对陆莳兰的印象历来不错, 觉得这少年不是个媚上之人。 霍老夫人今日又好生打量陆莳兰一番,仍是觉得这孩子长得虽漂亮了些,但眼神的确纯澈正直,半分也没有那些令人不喜的妖娆妩媚之气。 便道:“陆御史,江家那阿眸姑娘对你一片赤诚, 既已定亲,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姑娘, 不可辜负才是。” 陆莳兰怔了怔, 很意外霍老夫人竟是提起阿眸, 随即反应过来, 说:“这是自然。不瞒老夫人,我刚从江家出来。” 霍老夫人颔首,沉默片刻,语气莫名道:“老身都这把年岁了,你也不用顾虑。你实话跟我说,七郎他……可是多次强迫于你?” 霍宁珘是个什么脾气,霍老夫人可太清楚了,那从小就是个小霸王。他若真想要得到什么,或许面上不显不露的,却是一定要弄到手。 因此,霍宁珘如真与陆槿若有什么,那一定是她自己的孙儿强迫的。她虽然护短,但还不至于是非不明。 若是个女子,霍宁珘强迫了,霍老夫人也不会管,巧取豪夺的事,在王公贵族中实属寻常,反正收进后院里便是。但这是个少年,在朝为官,还是世交家族的孩子,她这孙儿就实在太过。 陆莳兰已然怔愣,饶是她在公务上能自如完成,这时也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的确是他强迫她,但她要怎么对霍老夫人说。 霍宁珘最过分的一次,当然是她来月事那晚。他竟将她胸前两颗小珠珠都吮得有些红肿,她后来发现时,羞愧得不知该怎么办好。 她一生中还是头一次经历那种事情,在这时回想起来,脸色有些泛白。像是做贼被抓一般。 霍老夫人看着陆莳兰的神色,哪里还不懂,果然是受了强迫。 外面这时却是有人道:“老夫人,四爷与七爷过来了。” 霍老夫人神色微变,便说:“让他们进来。”又道:“陆御史今日便先回去罢。” 陆莳兰闻言,自是转身离开。正好看到霍家两兄弟,她便上前问礼。 霍宁珩一如继往对陆莳兰十分友善客气,温声招呼了她。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只淡淡嗯一声作为回应,只是等她走过来,与他擦身而过离开时,侧首多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么一眼,霍老夫人更加确定霍宁珘的心思。她可没见他这样看过哪家的姑娘。 霍老夫人看着这两个孙儿,真是觉得越看越不省心,尤其是霍宁珘。你说,他要个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偏还好上男风这一口。 “你这孩子,当真是荒唐!我当初给你定的亲事,是陆家大小姐,可不是陆家的小子。”霍老夫人简直想拿起一旁的麒麟头拐杖敲他两棍子。“你说,是不是你强迫陆槿若的!” 霍宁珘当即承认:“自然是我强迫她的。”他知道霍老夫人的性格,不会明知是他在祸害别人,还要给别人难堪。 他知道霍老夫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安抚道:“祖母,你就不要操心我的事了。你想抱曾孙,总归会有小曾孙让你抱便是。你安心等着就成。” “这意思是,你竟愿意成亲了?”霍老夫人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这是瞧上了哪家姑娘?” 霍宁珘卖个关子,道:“祖母会满意的,只管等着便是。” 霍老夫人便将信将疑琢磨着,他这是想娶谁?想起霍灵钧说宋情要进京了,莫非是宋情?那陆槿若又怎么办?难道成亲了还要继续强迫人家做见不得光的情人? 她知道霍宁珘不想说的事,你拿他是没有任何办法的。转而看向自己的嫡长孙霍宁珩,数落道:“你这个做哥哥的,弟弟这般胡闹,居然也不劝着。” 莫名被牵连的霍宁珩什么也没反驳,只默默听着。等霍老夫人又说了他几句。才道:“我与小七过来,是想告诉祖母,我们俩打算离京一段时日。” 霍老夫人诧异道:“都要离京?”她以为他们至少会有一个留在京中。无论是首辅,还是太傅,都是进可掌揽大权的位置。 霍宁珩答:“是,小七再去一趟东津卫,我则是去登州办家里的事。”家里的事,自然是指霍家私底下的布置。 霍老夫人清楚,她这两个孙儿,或许在儿女情长的事情上要让她忧忧心,但对正事,却是从来都是令人安心可依靠的。哪怕她不明白两人这次离京的用意,但却不会干涉。就道:“好,你们要去多久?” “快的话,也就半个多月。”霍宁珩道。 也不算很长时间,霍老夫人这才放心了。但她心里这次却有点儿不安,总觉得这两个孙儿在筹谋的,与从前有些不大一样。 *** 陆莳兰今日实在忙碌,跟走马灯似的,见完霍老夫人,很快又被萧冲邺宣进了宫。 在失而复得的心情下,相见时间又短,萧冲邺自是没有生出什么绮思。 他好好与陆莳兰交谈一番,便放她出了宫。萧冲邺心底也越发明白,在朝政脱离霍宁珘的掌控之前,他没有办法真正得到陆莳兰。 陆莳兰听皇帝说赐了裴夙隐入翰林做修撰,很是高兴。虽然也就是个从六品的官,就比她品阶稍微高那么一点。但根据惯例,这翰林院修撰是状元受封的官位,接近权力核心。 可见皇帝对裴夙隐着实赏识偏爱,认为他若参加殿试,定是点作状元无疑。 她出宫后,接着便去找了裴夙隐。 裴家从前留在京中的老宅也有几处,裴夙隐在距离皇宫较近的柳絮街那处住了下来。 为表对师兄医治自己的感谢之意,又是新入宅子,陆莳兰买了一双白玉座狮镇纸,前去送给他。 裴夙隐领着陆莳兰里里外外参观一番,这处宅子跟公侯府邸相比,当然不算大,但与大部分民居相比,也很是宽阔,错落有致。在陆莳兰看来,很适合她的师兄。 这时是深秋,裴夙隐给陆莳兰煮了雪橘三花茶,这茶里有花瓣有果丝,再配以香溪红茶,陆莳兰还是第一次喝这般好喝又别具味道的茶,赞不绝口。 裴夙隐便又邀请陆莳兰用晚饭,回府的时候已是夜里。 陆莳兰这小院里侍奉的人原本就少,她回到自己的里间,一走进去,便被一双强健的手臂从后拥进怀里,箍得她动弹不得。 陆莳兰吓得要挣扎呼叫,已被那男子准确捂了她的唇,在她耳边道:“别怕,是我。” 陆莳兰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转过来低斥:“首辅,你这样很吓人,以后不可如此。” 她对他越来越凶,霍宁珘轻笑了笑,随即却压下唇角,面无表情道:“在裴夙隐那里喝酒了?” 一股淡淡的酒味,出现在陆莳兰的身上,格外明显。 “是祛寒暖身的酒,我喝得很少。”陆莳兰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解释。的确是很淡的酒。 霍宁珘含住她的唇舌尝了尝,约莫有玫瑰,红枣味,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明天要去东津卫,大概半个月。” 陆莳兰没有说话,只点点头表示知晓。 霍宁珘低下头对她说了一句最重要的:“要记得想我。” 陆莳兰心跳有些失衡,还是没有回应。 季嬷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外面,道:“公子,嬷嬷给你调了藕粉羹。” “你赶紧走。”她立即推了霍宁珘两下。 知道她担心被季嬷嬷发现,霍宁珘没有多留地离开。 不过,霍宁珘不仅自己要出京,他还给陆莳兰也安排了一份出京的差事。 眼见要入冬,京仓巡视的工作原定是在秋季完成,两京都察院便都增派人手,前去协助,尽快收尾。 京仓包括两京粮仓,以及各卫、各门,且含设置在运河两岸的转运仓,每年运转的漕粮,有数百万石。要清查个遍,这事务量实在不小。陆莳兰领的是刚好在京城外的运河水次仓那段差事。 差不多也要半个月的时间,正好等他回来。 *** 这一晃半个多月便过去。 女真部宣铎王子进京,太后特地叫了一众女眷也入宫参宴。 这位宣铎王子此次亲自朝觐进贡,带来了品质极佳的人参、珍珠、紫貂、蜂蜜等物。 也不知霍宁珩怎样给太后打的招呼,上回的重阳宴,都没有人特地来请萧慕微。这次的宫宴,却是又命她参加。萧慕微难免有些纳闷。 一到宫中,却见参宴的都是萧家人。这宴会开始不久,太后便道: “女真宣铎王子此次进京,除献上贡礼,还要求结两国之好,就在刚才,宣铎王子特地向哀家提出,求娶我朝恪淑长公主。” 萧慕微听到这里,脑中嗡嗡,面色蓦然苍白,又听太后继续道:“哀家一看,宣铎王子生得相貌堂堂,与恪淑长公主实在般配。便答应了宣铎王子,将恪淑长公主嫁于他。” 底下的人都在心里道,这宣铎王子生得威武,而恪淑长公主这般的雪明花艳,倒算得上英雄配美人,但就是女真那边,实在遥远,文化习俗差异也大,怕是萧慕微嫁过去未必有好日子过。 太后很快将宣铎王子宣进殿中,他从一走进来,目光就聚在萧慕微身上。他从前入京时,就对恪淑长公主一见难忘,极为倾慕。但那时萧慕微还是当时先帝最疼爱的女儿,自然不可能将其嫁给他。 这些年,这位宣铎王子虽找到一名与萧慕微有些相似的女子,却始终是望梅难以止渴,反倒越望越渴,替身终究代替不了正主。此次进京又见这位公主居然越来越美,从前还只是个小姑娘,现下居然如花朵盛绽得艳丽万端,难免为之神魂颠倒。 如今宣铎在女真也算实权在握,有望继承汗位,他的前一任妻子又正好离世,自是趁着此次求娶萧慕微。 这宣铎离开女宴,萧冲邺才得知太后当众宣布了恪淑长公主的亲事。 他皱了皱眉,太后那边刚宣旨,他也不好立即当众否定,这样岂非落了宣铎的面子。男未娶,女未嫁,他也的确需要笼络安抚女真。 但是霍宁珩那边……萧冲邺清楚,他那舅舅虽然从未向他讨要过萧慕微,但这萧慕微也的确是不能轻易动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第 73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男人们聚在一起, 除了公务,当然也免不了聊起女子。 谢遇非便告诉陆莳兰:“这梦琅嬛里,含璧姑娘的歌声那才叫绝,听了能叫人念想数日。不过不是轻易能听到的。” 陆莳兰看看他, 好道:“连你也听不到?” 谢遇非答:“很难,除了首辅与霍四爷,旁的人都不一定。” 他眼中微露一抹艳羡, 又道:“含璧姑娘轻易不会献艺, 她是专为这梦琅嬛所有歌姬谱曲,指导她们乐器技艺的老师。对曲乐的造诣很高,谱的曲子都是格调高雅,极为出众。”连艺都极少献, 当然,就别说献身了。 陆莳兰看看谢遇非神色, 道:“谢三哥,你看起来颇为心悦这位含璧姑娘啊。” 谢遇非哈哈笑了笑,对陆莳兰说实话:“那是当然,到这梦琅嬛的男人,有一半都是为含璧姑娘来的。” 谢遇非这话刚一落, 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谢遇非让人进来,那人见礼道:“谢大人, 寿王请您与陆大人一同去他那边赏曲。” 寿王?谢遇非的眉拧了拧, 怎么遇上那活祖宗了?那祖宗居然请他去赏曲?寿王萧慈年纪不太大, 是皇帝的亲叔叔, 虽放诞荒唐,却是最早表态拥立皇帝的宗室,身后亦有母家握着福建兵力,有底气。 谢遇非转头看看身边的陆莳兰,眉拧得更紧。 寿王贵为王爷,召见谢遇非和陆莳兰,他们也不可能拒绝。 谢遇非不得不凑在陆莳兰身边低声道,“这寿王喜好男色,风流成性,王府后院里的姬妾娈侍一大群,一会儿你自个机灵点。当然,我也会护着你。” 陆莳兰一怔,喜好男色,风流成性?就是极其好色的意思了。听了这话,她手臂瞬间起了一层小粟米粒,慢慢迈步跟在谢遇非身后同去。 上了一层楼,走进寿王房间,陆莳兰明显感到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又听谢遇非在介绍:“槿若,快来见过王爷。”她便朝对方看过去。 萧慈本人倒是和陆莳兰想象的不一样,在她想象中,萧慈应该是一个既色又油腻的样子,但对方实则不是。 她以前也见过那种纵欲过度的男人,因此,在看到萧慈的第一眼,她心下有微微惊讶。 对方约莫二十四、五岁,五官轮廓极为俊美,身着宝蓝色的袍子,虽然看起来的确风流轻佻,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深而有神,身形看起来亦颇为强健,并不像是被声色腐蚀掉的那类人。 萧慈等陆莳兰见完礼,笑道:“给两位大人斟酒。” 谢遇非赶紧解释:“王爷,陆御史生过重病,不能饮酒。” “哦?”萧慈很是失望的样子。放下酒盏,径直起身,坐到陆莳兰右边无人的座位,笑道:“本王对陆大人一见如故,那便以茶代酒好了。” 陆莳兰觉得手臂上的小疙瘩更多了,但这位王爷除了眼神放肆了些,态度过于亲昵,也没做别的。她便只是神情冷淡,一言不发地喝了那青瓷盏中的茶。 萧慈挑了挑眉,直言问道:“陆御史似乎比较寡言,不爱说话啊,在都察院与同僚也是这般?” 陆莳兰沉默看看对方,那庄肃正经的眼神,只差在脸上写着:我仅仅是不喜与心怀不轨之人多说话。 萧慈看到陆莳兰的表情,愣了一愣,非但不怒,反而大笑。笑得陆莳兰坐卧不安,她想了想,索性站起道:“王爷,下官有些闷,出去透透气,先失陪了。” 陆莳兰这般不给面子,谢遇非也担心这喜怒无常的寿王大怒,让陆莳兰当场吃亏。他就不好跟出去,反而是去敬了萧慈两杯。 陆莳兰出了厢房,她先在一个无人的廊梯口待了许久,又慢慢在廊上走着,这梦琅嬛每个厢房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空出来的地方置着宝瓶盆栽等,为的便是每个房间相互不干扰, 她突然听到一个房间里隐隐传出箜篌声,着实是惊讶。 在本朝,箜篌是几乎已经失传的,她小时候也跟着娘亲习过箜篌,在八岁之前,更是日日弹习,八岁之后,便只是偶尔才取出来奏曲思亲了。 但她没有想到,在这梦琅嬛会再次听到。 一来她是要躲着萧慈,二来,是觉得这箜篌声袅袅如烟,旋律有一种莫名的亲切熟悉之感,更有一种桃源地般的意境。 陆莳兰想起了自己的生母,便站在廊边,扶着阑干细听,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在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莳兰赶紧回头,竟是霍宁珘站在她身后问她。 初夏到了,天气渐热,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色宝相纹的薄绸圆领袍,愈发显出他身姿修伟,那面容从鬓角到五官,无一不是俊美如画,郎艳独绝。 陆莳兰也看得怔了一怔。对方嘴角似还含着笑意,看起来是方才还在跟人谈笑,心情颇好。这一刻的霍宁珘,倒很难令人想到他治吏与治军是如何铁腕暴厉。 陆莳兰不敢再多看,上前行礼:“原来首辅也在这儿。下官在另一头听曲子,就是出来透透气。” 霍宁珘瞥一眼陆莳兰的手,问:“今日没喝酒罢?” 陆莳兰忙道:“没有呢,不敢喝了。” 霍宁珘略微颔首,陆莳兰想了想,问了他一句:“现在屋里弹箜篌的,就是含璧姑娘吗?” 霍宁珘也不惊讶陆莳兰的问话,对方既然都来了梦琅嬛,听说含璧的名号也不怪。只嗯一声算是答复,道:“谢遇非带你来这儿的?一个人少在外头乱逛,回房间待着。” 陆莳兰本来还想再听听箜篌,但已收到对方的逐客令,只好答是,转身走掉。 霍宁珘站在原地,看向梦琅嬛中空的一楼大厅片刻,不知在想什么。过一阵,他又转头看向陆莳兰离开的方向。 这一看,便看到萧慈出现了,对方笑着靠近陆莳兰,陆莳兰朝旁边让了让。萧慈不知又说了什么,陆莳兰似是一愣,接着便跟萧慈进了厢房。 霍宁珘扶在阑干上的手指轻叩两下,他折回自己的厢房前,推开嵌璃画的厚重木门,人未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里面的霍宁珩说了一句:“四哥,我到隔壁坐坐。” 这厢房里的人,正是霍宁珘的胞兄霍宁珩,还有谢遇非提到的含璧姑娘。 正弹着箜篌的含璧抬头看了看霍宁珘一晃又消失的身影,霍宁珩淡声提醒:“阿璧弹错了一个音。” 含璧忙道:“抱歉,四爷。”霍宁珩喜爱和精通音律,这是众人皆知的。若是霍宁珩不再来她这里,她要想再见到霍宁珘就难了。 霍宁珩心知肚明,含璧弹错,是因霍宁珘在她未奏完曲子时便离开,令她失落分神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莳兰进屋后,果见谢遇非已然有些醉,斜斜靠在美人榻上,旁边还有两个侍酒的歌姬,而谢遇非的那小厮却不见了踪影。 她皱着眉,弯腰摇了摇谢遇非,道:“谢三哥,我们该走了。” 谢遇非方才灌酒灌得猛,一时头昏脑胀,如深陷水底,虽然知道陆莳兰在叫他,却压根站不起来。 “陆大人不用着急,我派人送谢同知回去便成。”萧慈来到陆莳兰身边,正要将手轻搭在她肩上,就见对方跟个兔子似的躲开了,让萧慈的手悬在空中。 陆莳兰自是扛不动谢遇非,便说:“不必劳烦王爷,下官这就先下楼找车。” 萧慈收回手,低头看着陆莳兰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温声道:“好。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却听房门被人推开,门口传来一道讥讽笑声,似是在笑萧慈这句“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萧慈转过头,看到霍宁珘,也不觉得掉面子,只笑道:“霍老七,你倒是又看热闹来了。可要进来喝两杯?” 若换个人,这般讥笑萧慈,不需萧慈发话,早有其王府侍卫上前教训。但寿王府里经常跟着萧慈行走的,都认识霍宁珘,因此皆没有动。 霍宁珘道:“算了,今日得陪我四哥。谢遇非就交给王爷送回去罢,陆槿若,跟我过来。” 萧慈诧异看了看霍宁珘,所以说,这是专门过来管陆槿若的闲事来了?难得。真没瞧出来,这么个小小陆槿若,能耐还挺大。 陆莳兰看一眼瘫在榻上的谢遇非,想想后答:“是,首辅。”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霍家兄弟所在的房间,一道人影忽然从拐角冲出来,陆莳兰还未反应,已被霍宁珘拽到一旁。 见她被拉得一时站立不稳,霍宁珘又扶住她的腰。 正是谢遇非的那个小厮,先前不知去了哪里,这会儿急急跑回来了。陆莳兰忙让对方去接谢遇非。 陆莳兰只顾着交代那小厮,霍宁珘却是将手慢慢从陆莳兰腰肢抽离……他退开两步,垂下眼,看了看陆莳兰柔软得他力气再大点就要弄折似的腰。 陆莳兰还未来得及回话,只听“啪——”一声响。 霍宁珘面无表情,已将奏疏蓦地掷到案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第 74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霍宁珘便没有再说什么。霍宁珩邀请陆莳兰作客, 肯定是因为之前译的。 他又看两眼陆莳兰。她今日倒是没有穿那些黑色青色的,而是一袭玉兰纹的水蓝色细锦衫,这样柔和明亮的颜色,令她看起来比她穿官服时更显得小一些。瞧着也就十四、五岁。 陆莳兰也看了看对方, 只觉得这个人任何时候都招人注意得很,随意走过来的姿态,也自有风流蕴藉。但是, 陆莳兰察觉出霍宁珘身上有些不善的无形气势, 她总觉得对方恐怕还是对她有些成见,见礼后就略低着头,没有再看对方了。 用餐的地点是在水榭中。从红檐飞角的榭亭中放眼望去,一湖碧波荡漾, 水风缓缓拂面,令人心情十分惬意。 霍宁珘既然到了, 三人便一同坐到桌旁。 桌上洁白的瓷盘中,盛放着花蒸鲥鱼、银丝鱼脍、椒盐野雉等数样荤菜,也有小松菌煨豆腐、清炒蕨芽尖等素食,甜点有酥酪冻、蜜饴燕窝羹。玉壶里则是酒香四溢。 陆莳兰的目光却是看向侍女呈上的烤肉。 是刚刚炙烤出来的,还渗着油珠飘着热烟的薄片鹿肉, 旁边几色小碟中有芥辣酱、咸酱、虾鲊碎末、蛤蜊酱、豉油等作为调料。 虽然陆莳兰平素公务忙起来的时候,常常连三餐也忘记用, 用馒头果腹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但实际上, 她小时候是挺爱吃的一个女娃娃。 现在是因为各种外在原因, 硬生生地压抑了口腹之欲。但是这么香的东西近在眼前,她又饿了,还真是馋得慌。 霍宁珩看着陆莳兰,道:“听七郎说,陆御史译了却不愿接受赠礼,那让我招待一顿以表谢意,总是可以的罢。希望能和陆御史的口味。” 对方实在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陆莳兰便笑着答:“瞧着便知是色香味俱佳的,多谢四爷款待。” 三个人在席间都很少说话,霍家兄弟二人似乎有食不言的习惯,而陆莳兰则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偶尔提到时闻,三人才说上几句。 这厨子的手艺特别好,就算她是个自制力颇佳的人,也忍不住比平素多吃了一些。 霍宁珘瞥了瞥陆莳兰专心致志的吃相。平时还装模作样的,故作老成,一吃起来东西来,小嘴张合,偶尔因为芥辣轻轻嘶气,辣得连眼睛里都蒙了水雾似的。这神情,在他这个已经对方性别的人看来,自然就很女气。 用完膳后,霍宁珘与霍宁珩说了会儿话,便要回侯府了。 他正要走,却听霍宁珩在朝着陆莳兰道:“若陆御史稍后无事,我们接着说?” “好啊。”陆莳兰吃了人家的东西,自然是答应了。正好她先前也对霍宁珩的见地颇感兴趣。 霍宁珘听到这句话,转头看两人一眼。 见霍宁珘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霍宁珩略显疑惑看看对方,问:“怎么,七郎还有话与我说?”他们兄弟二人感情虽深,可也不是有事无事粘在一起。到底是两个大男人。 霍宁珘知道霍宁珩如今因腿疾闲在宅院里,颇为寂寥,遇到同样对他喜好之物有所研习的“陆槿若”,自然想多聊一会儿。他面上半分也不显,慢慢道:“没。”又道:“那我先走了。” 霍宁珩道:“嗯。再去看看祖母罢,她总是念你。” 霍宁珘略微颔首,果真头也不回地离开。陆莳兰倒是发现了,霍宁珘在霍宁珩面前的脾气格外的好。 霍宁珩将陆莳兰写的译卷在案铺开,用手指着某一处问她时,陆莳兰看了看霍宁珩的手,她发现霍家这兄弟二人的手都长得很好看。都是修长匀称,既有男性的坚毅,形状又很漂亮。 对比之下,作为“男人”的陆莳兰一时有微微的自卑,将自己过于小的手不着痕迹地往袖中藏了藏。 陆莳兰离开霍宁珩的住处时,也不算太晚,今晚的天空星辰闪烁,天色似乎要比往常亮一些。 霍宁珩当然给陆莳兰安排了马车,只是,她还没有上车,便看到另一辆马车过来等人,随行的人竟然是蔺深。 陆莳兰便诧异问:“首辅还没有走?” 蔺深道:“是啊,被老夫人拉着没走成,这不刚巧出来,就遇到陆御史了。” 霍宁珘推开车窗,目光落在陆莳兰身上扫了一圈,淡淡道:“上来。” 上来?首辅这是在叫她上他的马车吗?陆莳兰险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看向霍宁珘。 霍宁珘看着她不说话。蔺深却是已为陆莳兰掀起了帘子,说:“陆御史快上去啊。首辅亲自送你一程,估计是有话要问呢。” 陆莳兰这才赶紧上去了。 她大致看看车内,靠坐的席榻和置物小几造得精巧别致自不必提。但她觉得这似乎不是霍宁珘的马车,因为没有她想象的宽敞。 陆莳兰在霍宁珘的身边坐下,他腿长,和她坐得近,腿还不知收敛,难免和她的碰到一起。 陆莳兰心跳蓦地就快了些,她侧眸飞快看对方一眼,将自己的腿往里收了收。 霍宁珘看了看陆莳兰这的坐姿,难免就想到了昨夜的梦。 对方好像全然没觉得欺骗了他这个未婚夫应当愧疚,还真把自己当成个男人了? 陆莳兰也注意到了霍宁珘在看她。她便转头看了对方一眼。这一看,倒是让她微微一怔。 霍宁珘看她的眼神,令陆莳兰有种被凶猛兽类盯上的感觉,而且是一头深沉蛰伏,随时可能扑上来的猛兽,但她不应该有这样的错觉啊,坐在对面的霍宁珘明明背靠着车壁,虽然姿势放松,却是坐得纹丝不动,一派冷淡骄矜,似乎并没把她放进眼里,和欲扑食的“兽”完全不沾边。 陆莳兰就觉得自己想多了。她朝对方微笑,主动问:“首辅叫下官同行,不知是要问什么?” 霍宁珘薄唇略弯,居然也笑了,那笑意却只是浮在嘴角,眼神还是冷的,他道:“非得是要问你什么事,才能叫你一同乘车?我还以为,霍家和陆家,关系毕竟不一般,尤其是我们两个。” 他顿了顿,一字字道:“毕竟,陆御史……的妹妹,险些就成了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嗯?” 在陆莳兰的印象中,霍宁珘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她惊讶片刻,随即道:“首辅说得是……都是我的妹妹福分薄。” 霍宁珘听到这回答,再看到陆莳兰打起十二分防备的神情,沉默挪开眼。 少女姣美的脸孔,与他那一晚梦到的脸孔重叠,脑中很自然地就再次出现了,梦中这张脸穿着烟罗长裙的画面。 他居然……要给陆莳兰再次验验身。而且,梦里她穿的竟是裙子。 他连对方裙幅上的龙爪菊花纹都记得清楚。那从罗纱里慢慢露出来的一寸寸肌肤,白得生光。少女仰头望着他,发鬓插的小凤翘掉到了地上,长长的青丝如烟披散。菱角一样咬着的红唇,紧紧蹙起的细眉和湿漉漉的眼睛,仿佛连每根长睫都清晰可数…… 就像真实发生过,被他忘记又忆起来的事一样。霍宁珘又看向陆莳兰这男性的装扮时,她便感到了对方意味不明的目光。 一想起这个梦,霍宁珘索性不再说话。 陆莳兰转眸看了看这阴晴不定的当朝权相,作为一名七品官员,当然也跟着闭上了自己的嘴。 车厢里静得令陆莳兰有些尴尬,她完全不明白霍宁珘到底是叫她上车来做什么的。终于到侯府大门前时,她简直松了口气。立即便跳下马车,笑道:“多谢首辅送我一程。那我就先进去了?” 霍宁珘只略微颔首,算是回答,倒是看着陆莳兰的身影消失在伯府的大门前,才让车夫打马行去。 *** 第二天,陆莳兰才到都察院,还没进院子,便见门房在招呼她:“陆御史,出事了,昨晚又出事了!” 陆莳兰惊讶看向对方,她的直觉突然变得很灵,是不好的预感,启唇就问:“是又有……三法司的官员被害了?” “嗯,这次死的你也认识,刑部司务厅的郎中,前天你们才在一起碰头讨论过那个银元案的曾一灏。挺年轻的官员。” 陆莳兰脑子像被人敲了一棍,嗡嗡作响,又是一个她熟悉的同僚死了。现在仍是四月,这一次,那凶手并没有等到五月初九,竟又作案了。 陆莳兰心里像有一只手掐着似的闷,她抬头看着比邻而峙的三法司,都察院矗立在东,接着是刑部,大理寺,楼群是苍灰主色点缀朱红,在夏初流丽的朝霞下,肃正而威严。 聂云正好从院里出来,来到她身边,叹了口气:“御史,之前的案子都还没破,竟然……” 陆莳兰定定神道:“曾一灏的尸首应当还在刑部,走,咱们去看看。” 那仵作便对陆莳兰道:“曾一灏的死法,跟严屿之和陈中盛一样,后脑受击后,用绳索绑了挂在树上。这个凶手的胆子很大。不仅力气大,动手时还很冷静,几乎都是一击致命,且没有留下物证。” 对方又道:“曾一灏死时身上揣有一封信,内容就跟……御史你和严屿之收到的那封一样。” 随即有人将那封信递给陆莳兰,她接过来一看,这恐吓信内容与她收到的是一样的,但笔迹却大相径庭,这次丝毫没有模仿前两封信。陆莳兰再问了些,才离开了。 回到都察院陆莳兰的署房里,聂云便道:“御史,从几封信的笔迹来看,我觉得凶手有可能不只一个,而是一伙人。” 陆莳兰慢慢道:“不,我倒觉得只有一个人。而且这个凶手,开始故弄玄虚,想要扰乱我们的视线了。” 聂云道:“就是不知那凶手为何每次都一定要用绳子将被害者绑起来,还要特地挂到树上。干干脆脆杀掉不好吗?更省时省力,少些被人发现的危险。” 陆莳兰思索少顷,道:“这个行为,说明凶手心灵扭曲,心中有很深的怨恨借此发泄。有可能,是他之前狠吃过被捆绑的苦楚,正好是这些司法官员施加给他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第 75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金色的光晕, 笼罩在霍宁珘的脸上。 看清了对方, 陆莳兰顿时明白,她那二妹陆莳安何以做出纠缠对方的莽撞举止。 这霍宁珘着实生得惹眼, 凤眸丹唇, 瓌姿俊逸, 身姿如玉山轩扬, 容貌之美,令人不敢逼视。 即便没有他手中权势带来的影响, 只是其本身,便能轻易夺得旁人的关注。 他目光冷淡看了陆莳兰一眼,随即收回视线,走向马车。问:“那是谁?” 旁边的亲兵是个机警的,见霍宁珘先前看的是陆莳兰,立马禀报道:“七爷, 那是御史陆大人,先您从府里出来有一会儿了。” 那亲兵还在纳闷,平素拜访霍宁珘的人颇多,但是,以往像这种挂不了面相的来客,这位主子从不会过问。今日这般, 还是头一遭。 听了对方的禀报,霍宁珘倒是停步在马车门前, 眼眸微眯了眯, 再次看向陆莳兰。 见被点到了名, 陆莳兰自是不能再沉默。 她大方近前几步,来到灯火通明处,保持着七品官员拜见宰辅应有的谦恭,端端正正行了礼,道:“下官监察御史陆槿若,见过首辅。” 她发现,霍宁珘比自己高大太多,对方给人的压迫感太强,她现在的距离似乎近了些。 但现在退后已不合适。 霍宁珘轻嗯一声,权当回应,视线掠过陆莳兰的手。 那双起来行拱手之礼的手,相对大多数男性而言,实在显得娇小,根根纤细莹白,指甲是一种珠光粉润的颜色。 他的目光又在她细瘦的腰身梭巡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脸孔。 陆莳兰正好去看霍宁珘,对上他的眼睛,呼吸微顿。 这男子的眉眼若画,鸦色长睫浓而密,一双眼既深邃又亮如寒星。只是,那目光带着无形威压般,叫人不敢随意举动。 在霍宁珘的视线下,她不知为何,莫名想起这些年来祖父多次的交代,在外千万小心,不可让人知道你实为女子,尤其是不能让霍家的人知道。心下一时疾跳。 好在,霍宁珘只是受了这个礼,没有跟她过多叙话的意思,一撩袍摆跨上马车,先行离开了。 陆莳兰舒了口气,往旁边让开。 她原有些担心霍宁珘当众提起陆莳安的事,还好对方没有。 本就是来赔礼的,陆莳兰便立在一旁,等着霍宁珘的马车辚辚先去,这才离开。 *** 陆莳兰在自家门前下了车,忽朝周围扫视一圈,又看向伯府外道:“陆歧,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你可有发觉?” 陆歧看了看伯府所在的这条栖鹤巷,夜不算深,但周围空旷无人,只有道旁积翠如云的老榕树,在风里发出沙沙声。 他便道:“公子,我没发现有人跟着。” 是她多虑了?陆莳兰便不再说什么,她突然又想起下午放衙后收到的那封恐吓信,会不会是送来那封信的人? 说起来,她回京才几天,手上并无案子,会是谁给她送来了那封信? 信上也没有直说,是不准她查办哪桩案子,或是不准她插手某项巡视,更像是纯粹的辱骂,泄恨。 一边想着,陆莳兰已回到自己院子滴水阁。 一跨进屋,却见她那二妹陆莳安在里面等着她,眼圈还红着,似是才哭过。 陆莳兰午时只用了碗清粥,到现在饿得慌,但也只能先应付这个妹妹。 陆莳安虽是继母所生,但陆莳兰的生母去得早,继母性情温柔,对她还算不错。她如今既是家中长子,便不能不管这个妹妹。 陆莳兰还未来得及训话,陆莳安已道:“哥,祖父因今日之事,竟罚我禁足一月!你去跟祖父说说罢。过些天便是霍家老夫人的寿辰,我特地准备了贺礼,想要亲自送给老夫人。我不想被禁足!” 陆莳安语速极快,又道:“你们当我豁出脸面去找宁珘哥哥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大姐虽然去了,但是还有我啊。哥,你想想,我若嫁到霍家,你不是就平步青云了?” 陆莳兰不料陆莳安毫无悔意,神色微凛,将她打断:“安安,若对方对你有意,哪需你如此费尽心机。你这般行事,除了被人看轻还能换来什么?还好首辅无意将你今日之事宣扬出去,否则,你还如何嫁人?” 听到这话,陆莳安的笑容立时消失,沉默一阵,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陆莳兰便又道:“以后,不要再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放心罢,祖父一定会为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如今的霍家深似海,陆莳安这样的性格,一个不慎,连骨头也不剩。 陆莳安瘪了瘪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使性子瞪了陆莳兰一眼,便飞快地跑掉了。 陆莳兰也不再管对方,让她先关在家里,好好磨磨性子。 *** 隔日,陆莳兰依旧是早早起来,便往都察院去。 到了署房,她为自己沏了杯春茶,又拿花洒铜壶将案头的一株绿莺浇了水,别的同僚仍旧未至。 她想着今日就要正式领办巡视事务,心中欣悦,前几天,副都御史都只是让她熟悉都察院的环境。 这时,门房却引了一名公公进来,对方让那门房退出去,才笑眯眯看看她,道:“是陆槿若陆大人罢?皇上有召。还请大人跟咱家进宫一趟。” 陆莳兰心下疑惑,皇上……? 她知道,当今太后,与霍宁珘是同胞姐弟,霍宁珘是皇帝嫡亲的小舅舅。 除了这点子关系,陆莳兰想不出皇帝召见她的理由。 陆莳兰尚是头一回进宫,皇城的朱楼庑殿,檐铃翘角,都比旁处的建筑来得雄蕴秀,她却未抬头欣赏这连绵迤逦的宫室,一直到被领进皇帝所在的殿中,始终目视前方。 那公公只将她带到一处殿门前,便让她自己进去。 陆莳兰蹙蹙眉,只得独自进殿。 她身上穿的是青色七品官服,胸前补子刺绣五彩鸂鶒,墨色长发齐整整束在乌纱中。腰间悬挂着一枚御史印,刻着“绳愆纠谬”四字。 这么一身被其他人穿得看腻了的官服,穿在她身上,有种难以言道的清举韵致。 萧冲邺看着缓缓走进殿中的人,一时失神。 “臣都察院陆槿若,叩见陛下。”陆莳兰自是不可能直视天颜,而是朝着前方那个她用余光看到的人影跪下去。 入了京便是这样,处处是皇亲贵族,个个都比她官大几级,有得行礼的。 这满朝文武中,也只有霍宁珘才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待遇。 她俯身在地,从萧冲邺的角度,能看到对方颈间露出的一截肌肤,凝脂般的雪色。 “平身。”他缓缓开口。 听到头顶传来的男子嗓音,陆莳兰微微一怔,她竟对这声音并不陌生,听着怎像是……她压着心中疑惑,从地上站起。 果然,她随即又听对方以熟稔的口吻道:“槿若,抬起头来。” 陆莳兰便遵旨抬起眼。 当今皇帝萧冲邺尚未弱冠,虽只十八岁,身量却颇为修长,着一袭藏蓝缎地团龙缕金圆领衫,,头戴轻冠,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冷静持重。 那张俊郎少年的脸,却是陆莳兰认得的。 “很意外,是不是?”萧冲邺唇角含笑,目光定定落在陆莳兰的脸庞。 陆莳兰如实颔首。 的确意外。 当今的皇帝萧冲邺,竟是她在陕西道时结识的朋友,萧中业,也就是昨晚约她的友人。但陆莳兰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 两年前,先帝病危,逆王萧真发动宫变,萧冲邺曾离京前往西北,暂避逆王掀起的宗室屠杀。 直到半年之前,霍宁珘率着数万精锐,包围京城,攻入皇宫,亲手斩杀逆王,又将他这外甥萧冲邺给迎入京城,扶持登基,结束了大乾四分五裂的局面。 只是,陆莳兰从未想过,她当初在河道口遇到的朋友,竟会是当今皇帝。 陆莳兰出神时,萧冲邺已站起身,绕过龙案,走到了她的身前,道:“你昨晚失约了。” 她看着对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萧冲邺注意到她的神情,略微放低声音,说:“那个时候,朕没有以真实身份相告,槿若不会介意吧?” 陆莳兰错愕片刻,忙道:“皇上说笑,臣岂敢。事关国本,皇上的行踪乃是绝密,如何能轻易告人。” 萧冲邺颔首,也就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谈,转而道:“前代曾设殿中侍御史,掌纠百官入觐失仪,也负责对天子言行进行监督。” “我朝虽未专设殿中侍御史一职,但朕这殿中,依旧是需要御史监督的。” 他又道:“槿若,朕让你从今起,调到御前纠察朝仪。你可愿意?” 霍宁珘看着对方恬静的面容,将手下滑,几乎是掌控性地掐着她的颈项。 柔嫩玉腻的肌肤令他手指微微一滞,随即,指尖抚上她颈子中间那小小的结,略微捏揉。 霍宁珘轻眯了眯眼,果然,这所谓的喉结,用的似乎是东夷倭隐门的易容手法。他只要在指尖稍微沾上些明阳水,就可以将这个假物给撕下来。陆伯爷也算是狠花了心血。 陆莳兰今日穿的是一袭圆领衫子,肩上的纽扣解起来很方便。但霍宁珘没有去解她的扣子。 他的手掌又落在少女纤薄的后背,隔着衣裳,摸到里面束胸白绸带那极不明显的边缘。手又绕到她前面,在胸部稍微往下的位置,找到那个系得格外有隐蔽技巧的结子。 难怪她的衣裳都穿得宽松。虽然没有脱掉对方的衣裳,但至此就不用再确认什么了。 霍宁珘沉默片刻,朝着门外道:“叫月夭过来。” 没过一会儿,一名身穿紫裙,带着面纱的异族女子便进了屋里。看到霍宁珘与依靠在他身上的双目紧闭的少年,她按下心中疑惑,关好门上前:“七爷?” 霍宁珘看看陆莳兰,道:“她先前被我弄晕了,约莫半盏茶之前。你将人处理好,不要让她有所察觉。” “是,七爷。”那叫月夭的女子便来到陆莳兰身边。 陆莳兰转醒之时,发现自己趴在案上,而霍宁珘坐在一旁,手握译卷,正在翻看。她看着男子的侧颜,有些诧异,问:“首辅,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第 76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陆莳兰喝了解酒汤, 头已不大晕了, 只是疹子还没有完全消褪。 萧冲邺站在榻边, 目光在陆莳兰身上流连,从她的五官,到纤丽的腰, 往下是并拢微曲的双腿, 眸色幽深。 萧家历代出过几个男女通吃的子孙。当今的寿王萧慈更是极为喜好男色,府中有不少腰细肤白的娈侍, 陆莳兰虽模样生得比那些人更惹眼, 但在时下, 也绝不会叫人轻易往女子入仕的方向去想。 至少, 陆莳兰可不会像有些娈侍般娇娇怯怯,或是妖妖娆娆地说话。相反, 她的气质清而正。 他最初也没有想到她是女子, 幸而……叫他先知道了。他还得为陆槿若掩饰,暂时不能叫别人发现她是女子。 萧冲邺的视线最后落在陆莳兰脸颊靠耳处一小片红疹,又俯下身, 捉起她的手腕细看, 面色沉沉。不知是何人灌她的酒。 陆莳兰却很警醒, 手一被人动, 她就睁开眼, 反应少顷, 道:“皇上?”便欲起身行礼。 萧冲邺不得不放开她的手腕, 止住对方动作, 道:“免礼。” 陆莳兰便与他一同站在榻前说话:“皇上亲自来给老夫人贺寿。” “嗯,老太太历来疼着朕,她的寿辰,朕自然要来,也是代母后走一趟。”萧冲邺低头打量陆莳兰的手,问:“出疹子了,怎么回事?用过药了没?” 陆莳兰随他的目光看了看,答:“大夫说,因我先前用的酒里有少许藤黄,我不宜用那个,便成这般了……用过药,已经快好了。” 萧冲邺沉默片刻,略带玩笑道:“之前在陕西,朕邀槿若陪朕喝两杯,你都不肯。今日,是谁这样大面子,让槿若破例沾酒了?” “难道,是朕的小舅舅?”萧冲邺细细审视陆莳兰的神色,想看看提到她这位曾经的未婚夫,对方可有不同反应。 皇帝的语调随意,陆莳兰却是心下微惊,她虽听说霍宁珘和萧冲邺这舅甥两人的关系好,但自古少君与权臣之间,总是难免微妙。虽然霍宁珘年纪也不大,但那个“权”字,却是占实了的。 她便如实说:“并非首辅,而是我一位童年好友,谢遇非。因多年未见,我便少喝了一些。” 萧冲邺自是知道谢遇非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便不再说这个,转而看着她,道:“槿若,自你知道朕的身份,见着朕,便变得生分了。实则,在朕的身边,缺的便是你这般能对朕说几句真心话的人。” 陆莳兰之前是真正将萧冲邺引为好友,此时听到萧冲邺语中的失落,一时心中也有些触动。想说两句,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刚巧,梁同海在外道:“皇上,首辅大人过来了——” 萧冲邺不料霍宁珘这样快便回来,道:“快请。” 门口的光线暗了一瞬,陆莳兰便见霍宁珘走进了屋来,却是换了身衣裳,也不知先前离开做什么去了。 “小舅舅。”萧冲邺上前两步,主动相迎。 “臣见过皇上。”霍宁珘口头见礼,淡淡看一眼屋里的陆莳兰,才又朝萧冲邺道:“不是让皇上今日别出宫。” 萧冲邺微笑道:“有小舅舅坐镇京中,朕并不担心。” 霍宁珘看着对方,便也一笑,说:“皇上不留在老夫人处,如何过来这边了?” 萧冲邺便顺势解释:“朕之前去陕西时,在河道口认识了陆御史,为她的才华心折,相交为友。先前过来寻小舅舅,恰好听说陆御史有些不适,便先来看看她。”萧冲邺也想过了,要他不见陆莳兰,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知道陆莳兰近来每日皆要去霍宁珘府里之后。 况且,萧冲邺清楚,霍宁珘多半会知道今日他来见过陆莳兰,若他躲躲藏藏,倒是会引来对方疑窦。这般大大方方的,做个惜才的皇帝,更为妥当。 “原来如此。”霍宁珘面色如常,旁人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又看看陆莳兰,评价道:“陆御史文章的确做得好,与新科汪思印相比,亦不遑多让。” “正是。”萧冲邺颔首:“朕的惜才之心,与舅舅一般无二。” 陆莳兰默默站在一旁听着,虽然皇帝与首辅讨论的人是她,但似乎并没有她一个七品官员插嘴的份。 霍宁珘与萧冲邺自是不可能一直留在陆莳兰房里,有些事务也不是陆莳兰这个层级能知晓的。两个男人很快便一同离开。 *** 没过多时,许多宾客都知道皇帝亲自来府里为老夫人贺寿了。这本就是皇帝有意给霍家的颜面,自然要让人知晓。 正在戏阁看戏的女眷们也得知了消息,江善善露出格外俏丽的笑容,一直在等待皇帝召见,在场年纪相当的贵女们也频频将艳羡目光投落在她与萧檀君身上。 谁知,一直到下午,也没有等到召见。 江善善的笑意亦渐渐消失。 萧檀君捻了颗梅花糖糕喂进嘴里,说:“你心急什么?皇上就算想见你,他又岂是那般沉不住气之人。晚宴时定能见到的。” 江善善这才又笑道:“檀妹,瞧你说的,我哪有心急了?” 萧檀君转过头,为对方的强要面子略一撇嘴,不再说话。 晚宴留下的都是权力核心圈子中的人家,陆家还排不上号。因此,午膳过后,陆莳兰便随自己的父亲先离开了肃国公府。 陆莳兰这会儿已全然清醒,她本就只告了半天假,便与父母道别,自己一个人回了都察院。 她一回署房,就开始草拟副都御史交办的巡审新章程。 这时,她的副手吏员聂云端着个篓子走了进来,道:“陆大人,你看看,严大人这几本放在经历司的还要留着么?” 陆莳兰接过聂云递给她的篓,挨本翻了翻,中间掉落出一封信来,陆莳兰自是打开了纸笺,一看内容,却是如坠冰窖,浑身发寒。 这封信,竟与她收到那封还锁在匣子里的恐吓信如出一辙。 同样是朱砂绯红,字迹潦草张舞,如血迹拖曳,叫触目惊心。连谩骂的内容也是一样。就像是一封信同时抄录两份。 唯一不同的,仅是两封信顶角的时间。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严屿之那封信落的时间,正是他死去的那一天,三月初九,而她那封信的时间,落的是四月初九。 四月初九,暂且未到。但今天已是三月十六,也快了…… 陆莳兰慢慢平复着呼吸。 也就是说,她收到这封信时,那个时候,就有人决定要杀她与严屿之了。但那时,她才初回京城,到都察院报道不过几天。 短短几日内,她和严屿之为何会一起被人列入杀戮名单。还以这样的方式告知他们两人? 要知道,她和严屿之从前从未合作过任何一件案子。就是说,他们不该有共同的仇人。何况是这般要杀身之命的仇人。 不过,那倒是证明严屿之的死,完全与那江善善和萧檀君无关了。 聂云看着她,问:“陆大人,你怎么了?人不舒服?” 陆莳兰看看对方。这是一个相貌普通,偏于清秀的青年,只是个贫寒的吏员,也帮不了她。为了不让对方也卷入危险,便说:“无事。你先下去罢。” 聂云担心道:“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陆莳兰道:“可能这两天有些累了。好了,你先出去罢。” 对方这才出去了。 陆莳兰独自坐了一会儿。她绝不能死,哥哥的死因尚未找到,她怎么可以死掉。四月初九么?她垂着眼想。 坐以待毙不是陆莳兰的性格,她既然能从一个小女孩女扮男装十年,到一步步进了都察院,她的心志自然不似外表所表现的柔弱。 陆莳兰站起身来,先回家取了自己那封信,随即又拿着两封信去了趟刑部。 这般来回,等她做完手里的事,天色已晚。今日她便没有去为霍宁珘译。 *** 直到第二日傍晚,她又如约来到长骁侯府。 霍宁珘今日倒是在府里,到了夜深的时候,男人如第一次般踱步到了陆莳兰房里,翻看她今日的译卷。 对方倒是悠闲得很,依旧是那把梨木椅,也依旧是坐在案侧面,连坐姿都是十足的慵懒。 陆莳兰看了一眼霍宁珘的侧影。她却觉得自己近来有些厄运缠身,收到那样的信不说,还喝点酒也出疹子。 而现在……整个人更是不舒服。可能是因为昨夜沐浴后头发未干,也可能是近来太累,心理上亦承受着更多。她白日便觉嗓子有些干哑,现在竟像是发热了,一阵眩晕忽地袭来。 什么叫做祸不单行,陆莳兰今日是彻底领悟。 霍宁珘便感到一只柔软的小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但也只是触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就离开了。 霍宁珘既然到了,三人便一同坐到桌旁。 桌上洁白的瓷盘中,盛放着花蒸鲥鱼、银丝鱼脍、椒盐野雉等数样荤菜,也有小松菌煨豆腐、清炒蕨芽尖等素食,甜点有酥酪冻、蜜饴燕窝羹。玉壶里则是酒香四溢。 陆莳兰的目光却是看向侍女呈上的烤肉。 是刚刚炙烤出来的,还渗着油珠飘着热烟的薄片鹿肉,旁边几色小碟中有芥辣酱、咸酱、虾鲊碎末、蛤蜊酱、豉油等作为调料。 虽然陆莳兰平素公务忙起来的时候,常常连三餐也忘记用,用馒头果腹的时候也不在少数,但实际上,她小时候是挺爱吃的一个女娃娃。 现在是因为各种外在原因,硬生生地压抑了口腹之欲。但是这么香的东西近在眼前,她又饿了,还真是馋得慌。 霍宁珩看着陆莳兰,道:“听七郎说,陆御史译了却不愿接受赠礼,那让我招待一顿以表谢意,总是可以的罢。希望能和陆御史的口味。” 对方实在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陆莳兰便笑着答:“瞧着便知是色香味俱佳的,多谢四爷款待。” 三个人在席间都很少说话,霍家兄弟二人似乎有食不言的习惯,而陆莳兰则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偶尔提到时闻,三人才说上几句。 这厨子的手艺特别好,就算她是个自制力颇佳的人,也忍不住比平素多吃了一些。 霍宁珘瞥了瞥陆莳兰专心致志的吃相。平时还装模作样的,故作老成,一吃起来东西来,小嘴张合,偶尔因为芥辣轻轻嘶气,辣得连眼睛里都蒙了水雾似的。这神情,在他这个已经对方性别的人看来,自然就很女气。 用完膳后,霍宁珘与霍宁珩说了会儿话,便要回侯府了。 他正要走,却听霍宁珩在朝着陆莳兰道:“若陆御史稍后无事,我们接着说?” “好啊。”陆莳兰吃了人家的东西,自然是答应了。正好她先前也对霍宁珩的见地颇感兴趣。 霍宁珘听到这句话,转头看两人一眼。 见霍宁珘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霍宁珩略显疑惑看看对方,问:“怎么,七郎还有话与我说?”他们兄弟二人感情虽深,可也不是有事无事粘在一起。到底是两个大男人。 霍宁珘知道霍宁珩如今因腿疾闲在宅院里,颇为寂寥,遇到同样对他喜好之物有所研习的“陆槿若”,自然想多聊一会儿。他面上半分也不显,慢慢道:“没。”又道:“那我先走了。” 霍宁珩道:“嗯。再去看看祖母罢,她总是念你。” 霍宁珘略微颔首,果真头也不回地离开。陆莳兰倒是发现了,霍宁珘在霍宁珩面前的脾气格外的好。 霍宁珩将陆莳兰写的译卷在案铺开,用手指着某一处问她时,陆莳兰看了看霍宁珩的手,她发现霍家这兄弟二人的手都长得很好看。都是修长匀称,既有男性的坚毅,形状又很漂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第 77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他可是看得清楚, 是陆御史自个儿发觉用手撑着首辅不妥, 改为扶住了桌沿。而他家主子只是瞥了一眼陆御史的手, 就没有动作了。 “抱歉……大人……”陆莳兰眩晕片刻,便用意志控制住了摇晃的身形。 因为发热的缘故,她原就幼嫩的唇瓣越发红艳, 轻轻的一张一翕, 微哑的嗓音从她口中缓缓吐出,仿佛也有了一种不同于人的景致。 霍宁珘本就是坐在椅子上, 他这才抬头, 看向陆莳兰的脸孔, 目光不明。 实则从陆莳兰起身的时候, 霍宁珘便觉察了。 只是这陆家少年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尤为无害,他只当对方走过来是要为他讲解译卷, 岂料对方直接将手按到了他的手臂上。 他当然是避得开的, 甚至换个人,这般直接朝他伸出手,还有可能被他当成偷袭, 一脚踹飞。 但是连霍宁珘自己也感到诧异, 他并没有避开对方。 陆莳兰这时感觉稍好些, 便说:“首辅, 我要先回家了。”她担心晕倒在长骁侯府。 “立都立不住, 还回家?”霍宁珘轻嗤。接着, 他看向平素机敏, 今天却像根木头般杵着不动的蔺深。 蔺深知道主子这是在让他去叫大夫, 赶紧消失了。 等大夫来的间隙里,霍宁珘忽然开口:“坐罢。你这身体,也着实太弱。” 陆莳兰从这位首辅的话里听出了那么一点嫌弃的意味。 如果以看一个男人的身板来衡量她,那的确是太弱了,他也没有说错。 陆莳兰无从反驳。毕竟方才霍宁珘那手臂的触感她还记着,硬邦邦的,跟铁铸似的,拎她约莫就跟拎鸡崽儿一样,当然觉得她过于文弱。她只好沉默坐回原位。 霍宁珘又问:“会骑马射箭么?” 陆莳兰微怔,摇摇头。 “蹴鞠呢?” 陆莳兰大概明白霍宁珘的意思了,还是摇摇头。 她哪有时间练这些?她八岁才开始扮哥哥,为了赶上哥哥的功课,并且把他自幼学习的术算、弈棋和多门语言拾起来,可谓是花费了远胜旁人的心血,根本就没有时间玩儿别的了。 倒是她四岁起,便开始习舞蹈,也喜欢跳舞。扮成男子之后,舞是不可能跳了,剑舞却是私下会在庭院里练练。也能起到一定强身健体的作用,因此,她身体实则不差的。 霍宁珘不再说话,陆莳兰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但陆莳兰却越来越紧张,她总觉得霍宁珘的目光似有似无在看她的“喉结”,令她的心怦怦跳得凶。 或许是她太紧张产生的错觉,但她的确很担心被霍宁珘发现了什么。因为对方的目光总是这样锋锐,令人觉得无可掩饰,无处可藏。 没错,在陆莳兰光洁的脖子上,有个小巧突起,虽然只有微小的弧度,但还是有的。 陆莳兰也不是吹嘘,她这个假喉结做的,光用看那是绝看不出来是假的。 那是祖上从异士处得的方子,跟外头那些用鱼鳔胶粘的易容可不一样。除非是被懂这个的人用手去仔细捏揉甄别,才可能会觉察出异样,轻易是扯不下来的。 这可是事关身家性命的事,陆老伯爷没点掩饰陆莳兰身份的法子,哪敢让她做官呢。 因此,陆莳兰自己也觉得,她只要不是被人扒掉一身衣裳,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霍宁珘府中的大夫很快过来了,却让陆莳兰更紧张。她没敢伸手让大夫把脉,而是道:“大夫,我只是染了风寒,症状不重。方才久坐陡起,一时眩晕,没有大碍的。” 那大夫闻言,就只是给了陆莳兰几枚丹药,侍女端了水来,服侍她吃完药。她便再次提出,想要回府。 霍宁珘这回没有再不允,只朝蔺深道:“命人备车,送陆御史。” 陆莳兰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冷。也是,在霍宁珘看来,她真的是极不识相的人了吧,两次拒绝在侯府留宿。 “是。”蔺深送走陆莳兰后,回到霍宁珘身边。 他从小就跟着霍宁珘,什么话都说,便感叹道:“七爷,陆御史这样的,若是被寿王瞧见了……怕是要惹上麻烦了。”寿王喜好男色也是出了名的。 霍宁珘闻言,却依旧只是提笔在一本折子上圈点,并未与蔺深搭话。 *** 陆莳兰清早醒来,许是霍宁珘府里大夫的药格外管用,她身上不适的症状松了许多,便没有向都察院告假。 一到院里,副都御史冯征昊便召集所有人集中,沉声交待道: “最近,京中出了不少事……某位大员家的小姐,因着貌美,居然被人牙子给掳进了青楼,给人糟蹋了。就连咱们都察院的同僚,竟也死于非命!实则从逆王萧真谋逆以来,这京中便乱得很。如今虽大有好转,但上边儿还是非常不满意。” “治安不够好,与五城兵马司那帮子人脱不了干系。他们中间,很有一些人收受银钱,纵容为恶,渎职枉法。想想也是,五城兵马司嫖赌之风盛行,本身的风气就不好,还如何匡正他人?” “首辅大人有令,必须要对五城兵马司严加整饬,此次,由都察院会同锦衣卫,集中巡察,发现问题立即缉捕查办,务必要让五城兵马司的风气焕然一新,以促京中治安进一步好转。” 陆莳兰等人自是服从安排。 等众人散后,冯征昊叫住陆莳兰,道:“陆槿若,你先将本次专项巡察拟个方略出来,如何安排咱们这边和锦衣卫的人,从哪几些方面着手最佳,拟得详细些。这次务必要出成果,才能给上头交代。” 陆莳兰又答:“是,冯大人。” 冯征昊点点头,他对陆莳兰还是很认可的。做事情思路清晰,拟的各类方略和章程他看了都很满意。 便鼓励道:“好好干,皇上与首辅大人自身都年轻,也愿意启用有本事的年轻人,你只要好好干,不愁不能博个好前程。” 冯征昊对她的态度显然要比过去好很多,陆莳兰微笑道:“多谢大人提点。” 因这事安排得急,她今日原本想认真查阅严屿之办过的案卷,也只能先放一放。 陆莳兰的速度倒是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方略拟好了。 随即,她想着,今日去长骁侯府的时候,须得向霍宁珘暂时告假。 因为从明日起,她恐怕晚上也需与锦衣卫一起去一些酒楼或者赌场督查,要有一段时间暂时不能帮他译了。 到了夕阳西坠时,陆莳兰来到长骁侯府,说明来意,蔺深便带她去找霍宁珘。 所到处竟是个不小的校场,地面满铺二尺见方的白石。一尘不染,冷似雪地。场边的漆红架子上,兵刃林立,充斥着萧杀之气。 不愧是长骁侯府,居然还有这样一块地方。陆莳兰不禁在心中想到,霍宁珘这到底是划了多大的地方作府邸。 不料,校场的管事却说:“七爷方才已从南门离开,似乎是外出了。” 陆莳兰便请蔺深帮忙转达她的来意。 蔺深答好。他见陆莳兰的目光总往那边的弓箭上掠,道:“陆御史想学射箭?” 陆莳兰想起那天霍宁珘的话,点了点头:“以后有机会可以学。” 蔺深却笑道:“哪用以后找机会,我现在便教会你,你回去自己多练练就成。”王奚年纪大,性格沉稳。蔺深则年轻,又善谈爱笑,一来二去就与陆莳兰混熟了。 陆莳兰便点点头:“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第 78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柏锡堂建在低缓的白石小山之上, 翠柏篆水,檐角隐现,一瞧便是幽雅之地。 这边的人不多, 是各家的嫡系继承人。 众人先给霍宁珘见了礼,便听他介绍道:“陆槿若,信平伯府大公子。” 而王奚又将陆莳兰详细介绍了一番。 信平伯府……这已是早就淡出视线许久的家族了。人丁单薄,势力凋敝,似乎孙辈就这么一根独苗子。 不过, 既然是霍宁珘亲自带过来的人, 谁也不会面露轻视。尤其陆莳兰本身的气质是很容易博人好感的。 而陆莳兰没有想到, 一个年轻男子,竟迅速起身来到她面前。 对方穿着黑色地联珠纹天水锦外袍,高鼻深目, 颇为俊俏,约莫二十来岁。 第一句话便是激动道:“槿若, 一别多年,咱们可终于又见面了!” 陆莳兰打量对方, 她不认得这人,但是听这口吻,应该是从前在京中就与她哥交好的玩伴, 可这到底是谁? “怎么?你忘记哥哥我是谁了?”那男子倒是敏锐,见陆莳兰这个表现, 似乎不敢置信, 痛心道:“槿若, 咱俩那时可是好得跟什么似的。小时候,有人若是欺负你,哪回不是我帮着你!” 他对陆槿若居然忘掉自己感到不可思议,心中又想,对方还是长得这般瘦小。 陆莳兰静静看着对方,她现在是真尴尬,周围的人也都看出来了,人家这是全然不记得这位大爷了,都发出了阵阵笑声。 连被迎到主位坐下的霍宁珘也看向这个活宝。 还好,这一位选择了自报家门:“我是谢遇非啊!” 陆莳兰反应也快,对方既报上名字,她就知道了这是安阳侯家的儿子,就是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官位。忙招呼道:“谢三哥。” 谢遇非在这声“谢三哥”上找回了点儿安慰,对方还记得他行三,好,好。便道:“无事无事,你那时到底年纪小。” 他说着,便引陆莳兰去到他所在的那一桌。 霍宁珘便见谢遇非去抓陆莳兰的手臂,被陆莳兰不着痕迹躲过,似是很不喜欢与别人做身体上的接触。他随即收回目光。 谢遇非拿了杯盏便为陆莳兰倒酒,道:“来,我们哥两个久别重逢。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我……”陆莳兰刚想说自己酒量不好。 “你可千万别说你酒量不好。还记得不,你八岁的时候,咱们一起偷喝了我爹的一坛太清红云,我躺了一天,你小子还是自己走回去的。”谢遇非一口断了她的后路。 陆莳兰微微收紧手指,她哥陆槿若的酒量是很好,可她的酒量的确不好。 谢遇非太热情,陆莳兰便听他道:“槿若既忘记我,就先自罚三杯罢。” 陆莳兰看着谢遇非赤诚的眼睛,这个人是真心在为重逢童年挚友欣喜,她想起了为救自己而死的哥哥,心底难以自抑地涌上难过。 “好。”为了兄长,她应声道。随即端过那酒,一连三杯,仰头而尽。 陆莳兰接着道:“谢三哥,我十岁那年生过一场病,酒量就不好了。” 她是个很有原则也很自律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将御史一职做好。三杯是她的极限,尚在她的自控之内,再多就绝不能了。 “啊?是这样吗?”谢遇非心里越发怜惜这个童年玩伴,就并不为难她,道:“好,那便不喝了?咱们就这样说会儿话。” 陆莳兰笑了笑,道:“好。”两人交谈起来。 陆莳兰为让自己酒后好受些,喝了不少水,中途去了趟净室,还是沉闷,便留在廊外透透气。 正巧霍宁珘走出来。 他见陆莳兰脚步格外迟缓,脸颊染着霞粉,眼眸也不如平时清亮,雾蒙蒙的,找了块廊外的石头,自己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吹风。 接着,她撩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小手臂。 那手腕纤细柔美,小臂更是雪腻柔滑,似美玉雕成,若是戴条手链,或是镯子,再相称不过。 但随着陆莳兰一挠,上头竟冒出了许多小疹子,越抓越多。她也没有想到,今天吃了这酒,竟会出小疹子,以前并未这般过。 霍宁珘来到陆莳兰面前,低头看向她的手臂,问:“喝了很多?”他们不在同一桌。 她抬起头,微微弯了弯眼睫,看清对方,这才道了一句:“首辅。”又道:“没。”她的意识是全然清醒的,除了反应慢点,与平素并没有太大差别。 霍宁珘显然还有事,不再管对方,迈步便走,只是叫随从去为陆莳兰叫大夫。 *** 就在陆莳兰先前那一桌上,其中一人两眼昏昏,不禁道:“这……今日见过槿若风姿,不禁让人想着,他那妹妹若是还在,华……”华昭郡主就算不上京里最美的明珠了。 谢遇非敲了那人的头一下:“酒喝多了罢?说你口没遮拦你还不信。这若是槿若的妹妹,早就是七爷正妻了,轮得到旁人惦记?” 对方这才清醒了些,道:“这,这倒是。” 偌大的肃国公府里宾主尽欢,到处是酒过三巡,正是一派丝竹歌舞,谈笑风生。 殊不知,就在一墙之隔外的不远处,却弥漫般地狱般的杀意。 血腥的气息漂浮在空气中,马蹄声踏破杀戮过后的死寂。 竟是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胡朔程,纠集了逆王萧真余党,等着霍家老夫人寿辰,欲将霍家人及其党羽一打尽。 这两条街本就是都是宅院深广的高门大户,平时街上人就少,偶尔路过的要么望风而逃,要么已成刀下亡魂。 胡朔程早布下天罗地,一切照计划实施,不料信号放出,他安排的军队却迟迟不来。胡朔程带来的先锋小队被杀戮殆尽,只余他与几名亲信还在奋力反抗。 一柄长刀忽地朝胡朔程掷来,锋刃破空声极为骇人,力量之大,更是震得胡朔程虎口发麻!哐当一声,已准确无误击落他的兵器。 两柄利剑立即架到胡朔程的脖颈,将他掼倒在地。胡朔程知道今日命将休也,抬头望向那长刀的来源处。 果然见来人高高坐在马背上,身上未披甲胄,反而是紫衣玉带,倒是个美男子,眉眼间却有一股冷戾之色,身形颇为修劲,一看就是从军中磨砺出来的。 正是霍宁珘。 他居高临下看着被押跪在地的男人,道:“胡朔程,你藏得可真够深。险些让我误杀了旁人。” 胡朔程满脸是血,阴恻恻大笑两声,吼道:“被人反将一军,是我技不如人。不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霍宁珘——你以为你杀尽齐王一脉,没了用处,你那皇帝外甥还会容得下你?你等着瞧,你的下场,只会比我胡朔程更惨!” “丧心病狂,连你祖母的寿辰都能利用的畜生——”对方的谩骂越发难听。 霍宁珘半分没有动怒,他低着头,将玄色长鞭缠绕左手两圈,整个人是一种倨傲又漫不经心的神色。只道:“带走。好好审。” 立即有士兵上前,堵了胡朔程的嘴,让他自杀也不能,迅速拖下去。 霍宁珘手下的蔺深这时策马上前禀报道:“七爷,胡朔程安排在咏和巷的人皆已被控制。” “好。”霍宁珘调转马头,又向肃国公府大门而去。 蔺深暗暗松了口气,一场大战终于在爆发前消弭于无形,恶战一起,怕是又要死伤无数。 *** 霍老夫人院里,早已不似先前的热闹,拜寿众人早已退去。只有门口守备森严,屋内气氛一片凝重。 是萧冲邺便装出宫,在房里陪着霍家老夫人说话。 很快有人进来禀报,叛将已抓住,叛军已被悉数控制。霍老夫人屋内的凝重也随着这个消息而消散。 霍老夫人心落了地,笑着道:“好了,皇上也可以安心了。”又道:“善善先前也在,现下还和姑娘们在一起。可要叫她过来,让皇上看看?” 萧冲邺亦微微一笑,道:“不用,朕还要等着见小舅舅呢。不若朕去前面等着他。” 霍老夫人不疑有他,道:“也好。” 萧冲邺出了北院,却是问身边的梁同海:“陆槿若还在柏锡堂?” 梁同海答:“是的。” 陆莳兰紧紧捏着自己的两只手,她终于确认了这几天来的猜想。她不知因何时何事,似乎是有点儿得罪了首辅。 可她也不是故意“扯谎”,因她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个引她来此的内侍一定是寿王的人。她只是出于一种对麻烦的敏锐,本能地躲避。 但霍宁珘都这样说了,她只能将先前的事如实告之对方。 霍宁珘听完,倒不意外,他想起他刚才走进屋时看到陆莳兰垂眸打盹的睡颜,以对方的容色,会引来男人处心积虑抢夺才是必然,乏人问津才不正常。便道:“那应当是寿王的人。” 陆莳兰颔首,微微正色:“下官亦是这样想的,寿王的确是令人有些困扰。下官是个正常的男人,只喜欢姑娘,不喜欢男子。” 霍宁珘闻言,眼神略显复杂,面上慢慢浮出个戏谑神情,低头看看她,没说话。过一会儿才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陆莳兰总是警惕着霍宁珘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见对方朋友似的与自己聊天,道:“比如,下官有个通房丫鬟,是性子泼辣,笑起来颇甜的那种。下官很是喜爱。” “哦?你还有通房丫鬟?”霍宁珘眼神幽深而微妙。 陆莳兰点头:“下官十五岁的时候,便收了。” 她的月信正是十五岁来的,收了阿眸做“通房丫鬟”之后,许多事掩盖起来都方便些。有大夫将阿眸的月信时间调理至与她一起,每回季嬷嬷熬的给阿眸补血气的汤膳,实则不少都是进了她的肚子。处理起某些东西,也没那么显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9.第 79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谢遇非便告诉陆莳兰:“这梦琅嬛里, 含璧姑娘的歌声那才叫绝,听了能叫人念想数日。不过不是轻易能听到的。” 陆莳兰看看他,好道:“连你也听不到?” 谢遇非答:“很难, 除了首辅与霍四爷,旁的人都不一定。” 他眼中微露一抹艳羡,又道:“含璧姑娘轻易不会献艺,她是专为这梦琅嬛所有歌姬谱曲,指导她们乐器技艺的老师。对曲乐的造诣很高, 谱的曲子都是格调高雅, 极为出众。”连艺都极少献, 当然,就别说献身了。 陆莳兰看看谢遇非神色,道:“谢三哥, 你看起来颇为心悦这位含璧姑娘啊。” 谢遇非哈哈笑了笑,对陆莳兰说实话:“那是当然, 到这梦琅嬛的男人,有一半都是为含璧姑娘来的。” 谢遇非这话刚一落, 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谢遇非让人进来,那人见礼道:“谢大人,寿王请您与陆大人一同去他那边赏曲。” 寿王?谢遇非的眉拧了拧, 怎么遇上那活祖宗了?那祖宗居然请他去赏曲?寿王萧慈年纪不太大,是皇帝的亲叔叔, 虽放诞荒唐, 却是最早表态拥立皇帝的宗室, 身后亦有母家握着福建兵力,有底气。 谢遇非转头看看身边的陆莳兰,眉拧得更紧。 寿王贵为王爷,召见谢遇非和陆莳兰,他们也不可能拒绝。 谢遇非不得不凑在陆莳兰身边低声道,“这寿王喜好男色,风流成性,王府后院里的姬妾娈侍一大群,一会儿你自个机灵点。当然,我也会护着你。” 陆莳兰一怔,喜好男色,风流成性?就是极其好色的意思了。听了这话,她手臂瞬间起了一层小粟米粒,慢慢迈步跟在谢遇非身后同去。 上了一层楼,走进寿王房间,陆莳兰明显感到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又听谢遇非在介绍:“槿若,快来见过王爷。”她便朝对方看过去。 萧慈本人倒是和陆莳兰想象的不一样,在她想象中,萧慈应该是一个既色又油腻的样子,但对方实则不是。 她以前也见过那种纵欲过度的男人,因此,在看到萧慈的第一眼,她心下有微微惊讶。 对方约莫二十四、五岁,五官轮廓极为俊美,身着宝蓝色的袍子,虽然看起来的确风流轻佻,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深而有神,身形看起来亦颇为强健,并不像是被声色腐蚀掉的那类人。 萧慈等陆莳兰见完礼,笑道:“给两位大人斟酒。” 谢遇非赶紧解释:“王爷,陆御史生过重病,不能饮酒。” “哦?”萧慈很是失望的样子。放下酒盏,径直起身,坐到陆莳兰右边无人的座位,笑道:“本王对陆大人一见如故,那便以茶代酒好了。” 陆莳兰觉得手臂上的小疙瘩更多了,但这位王爷除了眼神放肆了些,态度过于亲昵,也没做别的。她便只是神情冷淡,一言不发地喝了那青瓷盏中的茶。 萧慈挑了挑眉,直言问道:“陆御史似乎比较寡言,不爱说话啊,在都察院与同僚也是这般?” 陆莳兰沉默看看对方,那庄肃正经的眼神,只差在脸上写着:我仅仅是不喜与心怀不轨之人多说话。 萧慈看到陆莳兰的表情,愣了一愣,非但不怒,反而大笑。笑得陆莳兰坐卧不安,她想了想,索性站起道:“王爷,下官有些闷,出去透透气,先失陪了。” 陆莳兰这般不给面子,谢遇非也担心这喜怒无常的寿王大怒,让陆莳兰当场吃亏。他就不好跟出去,反而是去敬了萧慈两杯。 陆莳兰出了厢房,她先在一个无人的廊梯口待了许久,又慢慢在廊上走着,这梦琅嬛每个厢房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空出来的地方置着宝瓶盆栽等,为的便是每个房间相互不干扰, 她突然听到一个房间里隐隐传出箜篌声,着实是惊讶。 在本朝,箜篌是几乎已经失传的,她小时候也跟着娘亲习过箜篌,在八岁之前,更是日日弹习,八岁之后,便只是偶尔才取出来奏曲思亲了。 但她没有想到,在这梦琅嬛会再次听到。 一来她是要躲着萧慈,二来,是觉得这箜篌声袅袅如烟,旋律有一种莫名的亲切熟悉之感,更有一种桃源地般的意境。 陆莳兰想起了自己的生母,便站在廊边,扶着阑干细听,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在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莳兰赶紧回头,竟是霍宁珘站在她身后问她。 初夏到了,天气渐热,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色宝相纹的薄绸圆领袍,愈发显出他身姿修伟,那面容从鬓角到五官,无一不是俊美如画,郎艳独绝。 陆莳兰也看得怔了一怔。对方嘴角似还含着笑意,看起来是方才还在跟人谈笑,心情颇好。这一刻的霍宁珘,倒很难令人想到他治吏与治军是如何铁腕暴厉。 陆莳兰不敢再多看,上前行礼:“原来首辅也在这儿。下官在另一头听曲子,就是出来透透气。” 霍宁珘瞥一眼陆莳兰的手,问:“今日没喝酒罢?” 陆莳兰忙道:“没有呢,不敢喝了。” 霍宁珘略微颔首,陆莳兰想了想,问了他一句:“现在屋里弹箜篌的,就是含璧姑娘吗?” 霍宁珘也不惊讶陆莳兰的问话,对方既然都来了梦琅嬛,听说含璧的名号也不怪。只嗯一声算是答复,道:“谢遇非带你来这儿的?一个人少在外头乱逛,回房间待着。” 陆莳兰本来还想再听听箜篌,但已收到对方的逐客令,只好答是,转身走掉。 霍宁珘站在原地,看向梦琅嬛中空的一楼大厅片刻,不知在想什么。过一阵,他又转头看向陆莳兰离开的方向。 这一看,便看到萧慈出现了,对方笑着靠近陆莳兰,陆莳兰朝旁边让了让。萧慈不知又说了什么,陆莳兰似是一愣,接着便跟萧慈进了厢房。 霍宁珘扶在阑干上的手指轻叩两下,他折回自己的厢房前,推开嵌璃画的厚重木门,人未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里面的霍宁珩说了一句:“四哥,我到隔壁坐坐。” 这厢房里的人,正是霍宁珘的胞兄霍宁珩,还有谢遇非提到的含璧姑娘。 正弹着箜篌的含璧抬头看了看霍宁珘一晃又消失的身影,霍宁珩淡声提醒:“阿璧弹错了一个音。” 含璧忙道:“抱歉,四爷。”霍宁珩喜爱和精通音律,这是众人皆知的。若是霍宁珩不再来她这里,她要想再见到霍宁珘就难了。 霍宁珩心知肚明,含璧弹错,是因霍宁珘在她未奏完曲子时便离开,令她失落分神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莳兰进屋后,果见谢遇非已然有些醉,斜斜靠在美人榻上,旁边还有两个侍酒的歌姬,而谢遇非的那小厮却不见了踪影。 她皱着眉,弯腰摇了摇谢遇非,道:“谢三哥,我们该走了。” 谢遇非方才灌酒灌得猛,一时头昏脑胀,如深陷水底,虽然知道陆莳兰在叫他,却压根站不起来。 “陆大人不用着急,我派人送谢同知回去便成。”萧慈来到陆莳兰身边,正要将手轻搭在她肩上,就见对方跟个兔子似的躲开了,让萧慈的手悬在空中。 陆莳兰自是扛不动谢遇非,便说:“不必劳烦王爷,下官这就先下楼找车。” 萧慈收回手,低头看着陆莳兰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温声道:“好。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却听房门被人推开,门口传来一道讥讽笑声,似是在笑萧慈这句“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萧慈转过头,看到霍宁珘,也不觉得掉面子,只笑道:“霍老七,你倒是又看热闹来了。可要进来喝两杯?” 若换个人,这般讥笑萧慈,不需萧慈发话,早有其王府侍卫上前教训。但寿王府里经常跟着萧慈行走的,都认识霍宁珘,因此皆没有动。 霍宁珘道:“算了,今日得陪我四哥。谢遇非就交给王爷送回去罢,陆槿若,跟我过来。” 萧慈诧异看了看霍宁珘,所以说,这是专门过来管陆槿若的闲事来了?难得。真没瞧出来,这么个小小陆槿若,能耐还挺大。 陆莳兰看一眼瘫在榻上的谢遇非,想想后答:“是,首辅。”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霍家兄弟所在的房间,一道人影忽然从拐角冲出来,陆莳兰还未反应,已被霍宁珘拽到一旁。 见她被拉得一时站立不稳,霍宁珘又扶住她的腰。 正是谢遇非的那个小厮,先前不知去了哪里,这会儿急急跑回来了。陆莳兰忙让对方去接谢遇非。 陆莳兰只顾着交代那小厮,霍宁珘却是将手慢慢从陆莳兰腰肢抽离……他退开两步,垂下眼,看了看陆莳兰柔软得他力气再大点就要弄折似的腰。 “是。”那曾姓吏拿着陆莳兰写的东西走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陆莳兰突然道:“云,其实,按照这凶犯容易得逞的程度,除了他可能会武艺之外,也有可能是严屿之他们三个都认得的人,因为没有防备,故而轻易地着了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第 80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但那些同僚她尚能躲避, 对皇帝,就不好推拒了。 便忽略了萧冲邺的举动,将思绪调转到他先前的问话。 陆莳兰明白皇帝的意思, 这是顾念昔日友谊,给她的特殊优待。 可她想起了自己在陕西道的时候,为巡视茶马和军役,看过大漠流沙雁过阳关,听过军中角声悠远, 也听过百姓凄苦痛哭, 她去的那些州县, 有的繁华富庶,有的贫瘠荒无,遇到的事, 有些暖沁肺腑,也有冤屈不平…… 那样的日子, 固然没有在这沥金砌玉的殿中来得舒适,却能教会她许多东西, 让她学会如何坚守本心。 等到了东暖阁,萧冲邺邀陆莳兰在棋局前坐下,陆莳兰便道: “臣感激皇上垂爱。只是, 臣深感御史权责之重,同僚们皆是十分辛苦。若是臣想要从御史序列中升迁, 臣希望是用自己的成绩换来的, 让旁人亦能心悦诚服。” 这便是委婉表达, 不愿意。 萧冲邺眼神复杂,沉默片刻,方道:“槿若乃是赤子之心。你既如此决定,朕也自会认同。” 他见陆莳兰如此坚定地拒绝,也只得暂时按下将对方调到自己身边的想法。实则,他本不想让陆莳兰这样快回京的…… 陆莳兰闻言,这才莞尔一笑:“陛下不怪臣的不识抬举便好。” 她知道,皇帝虽然依旧跟她延续友情,但如今到底是君臣有别,她在面对萧冲邺的时候,再也不能像从前对萧中业一般,直抒胸臆,想说甚么就说甚么了。 萧冲邺看着对方忽如其来的笑容,目光微动,道:“朕怎会怪你……” 他便也跟着露出笑意,道:“那就先在御史一职历练罢,这的确是个锻炼人的位置。” *** 待到陆莳兰离宫,已是一个时辰后。 她原本回都察院的路上还在想着,该怎样跟自己的顶头上司佥都御史交代这半日的行踪。 因她与萧冲邺,皆不打算宣扬今日会面的事。 不料回到院里,佥都御史并不在。 但对方给她交办了任务,让她今日先跟另一名御史严屿之一道,去户部查一笔账目。 陆莳兰与严屿之正坐在马车里说话,突然听到激烈的碰撞声,还有女子的惊呼,马车也随即停了下来。 陆莳兰抓紧横栏,意识到,是他们的马车被别人的撞了。 还好对方车夫最后似是及时控制住了速度,没有将他们的马车撞翻过去。 她与严屿之立即下车,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却见对方那马车格外高大雅致,车身檀板的雕花与镂空车窗都是精工细作,车盖四角还悬挂着漆金铃铛,一看就是贵族女子所乘坐。 那马车周围更是围绕了数名仆从与侍卫,都在关心着马车中的人,可见对方身份着实不低。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这时却走上前来,将陆莳兰与严屿之一通打量,厉声道:“看什么看!惊到了里头的两位贵人,你们担得起么?还不快给贵人赔礼!” 严屿之一听,也管不得对方的主人是女子了,提高了声音道:“你是如何说话的?是你们的马车撞了我们,我还未叫你赔偿,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一个轻柔动人的嗓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道:“算了,周管事,别为难他们。” 对方那辆马车上,也被扶下两道身影来。想来是因马儿失控的原因未查明,对方也不敢再上马车了。 陆莳兰和严屿之自然都看了过去。 还是那个嗓音轻柔的姑娘在交代:“他们的马车受损,要赔多少,周管事你给他们就是。” 严屿之原本还打算跟那胖管事一磕到底,待看到这下了车来的两个姑娘,顿时不说话了。 这两个少女身份,的确不一般。 一个是镇南将军江家的江小姐,叫江善善,当今太后钦点的皇后人选,礼部已在走“纳采”的流程。 另外一个一直未说话的,则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身就是金尊玉贵,更重要的,听说是霍家老夫人为首辅看中的正妻人选。 谁都知道,当今帝国,地位最尊的两个男人,正是皇帝萧冲邺,与一力促成其上位的舅舅,霍宁珘。 这两个姑娘,妻凭夫贵,未来自然也是贵不可言的。 不过,二女的身世、样貌也的确出众。 先说这萧檀君。 对方挽着花冠髻,发间珠玉流光,身条更是纤秾曼妙,将一袭明紫地绣海棠青鸾的掐腰宫裳穿得艳光逼人。 相比起萧檀君浓烈张扬的美,江善善的容貌则要清秀一些,气质也温婉。 她穿着浅绿色对襟褙子,裙子是层层烟罗,影绰绰的玉兰刺绣从最里层透出来,与她纤盈的身段十分相映。看起来妆扮素洁,却是花了巧心思的。 陆莳兰才回京城,也很少跟同僚闲聊,自然是不知道对方身份的。她看了看自己的马车,虽被撞了一下,但既然人没事,车也基本完好,便也没有打算揪着对方不放。 就道:“赔偿就不必了,二位姑娘好生让车夫检查一下马儿失控的原因吧。严兄,我们走。” 严屿之既然认出了二女身份,便也不打算得罪人。便说:“好。” 陆莳兰和严屿之这两个被撞到的,倒是转身就走了。 岂料那江善善倒是一眼认出了陆莳兰,她略显诧异,低声在萧檀君耳边道:“檀妹,你早些年没在京里,不认得,刚那个矮小些的男子,就是陆莳兰的孪生哥哥,陆槿若。那两兄妹长得几乎一样。” 听了这话,萧檀君上下看看陆莳兰的背影,冷冷收回目光。 她低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不是说,那陆莳兰夭折的时候,才八岁么。更何况,就算她活到现在,霍家也未必还想履行这门婚约。” 萧檀君这样说,当然时候有原因的。 霍宁珘在家行七。 他原本没有被视为家族掌舵继承人进行培养。霍家最重视的,原是霍宁珘的同胞兄长,霍家的长房嫡孙——霍宁珩。 那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只可惜,霍宁珩现在因故废了双腿,坐在轮椅上,身体也弱。 因为霍宁珘是幼子,当初霍家老夫人才会定下霍宁珘与陆莳兰的婚约。若早知霍宁珘以后会成为霍家掌舵人,当初这桩亲事也落不到陆莳兰头上。 也正因霍宁珘是嫡幼子,自幼最受宠爱,性情也是玩世不恭无所忌惮,向来是不服管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算现在也是如此。 也因此,萧檀君笃定,绝不是霍家给霍宁珘安排了让他娶谁,他就一定会娶谁。 萧檀君神色不明地看了江善善一眼,不再说话。 *** 陆莳兰几天前还在叹没正事做,从进宫的那日起,却常常忙到三更天才能回家,白日要逐案过筛一批有关屯田的案卷,查看是否有官员贱价买田,晚上时常还要监审案子。 几天下来,将她累得够呛。 这日夜里,陆莳兰正坐在署房里看卷宗,突然接到命令,让她立即赶去见首辅。 内阁本设有值房,但霍宁珘历来都是侯府处理公务,她自然是往长骁侯府去。 霍宁珘的房在府中自成院落,院中有两株百年老树,正间黑漆金髹的牌匾上两个大字——“临道”,笔势如凤举龙腾,给人崔巍之感。 室内深而宽敞,四处立着高大的九莲铜枝灯,华光烁烁,有如白昼。 陆莳兰被引进屋内,便见霍宁珘坐在檀案之后。对方垂着眼帘,似乎是在看奏折。听到动静,连眼皮也没有掀一下。 而她的上司,平时威风八面的副都御史冯征昊,此时跟个缩脖鹌鹑似的站在下方,正在禀报工作情况。显然是刚挨了训。 少女的身影迅速从殿中消失。 走了她,这殿中的氛围也似有似无起了变化。 萧冲邺的棋风,是步步为营,擅于把控局面,喜好默不作声生吞大龙,也练就了一手高超的翻盘术,出其不意,使对手痛苦而死。 霍宁珘的棋风,一如他排兵的风格,格局大,深谋远虑,诡招迭出,却又杀性极强,好战喜攻,对手还分不清虚实,已被设局围杀。 萧冲邺与陆莳兰下棋尚留余着棋力,面对霍宁珘,则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霍宁珘突然抬眸看看萧冲邺,道:“太后今日在问,皇上对陆槿若是否格外垂爱。” 萧冲邺目光动了动,道:“喜爱那是一定的。就如同,朕也尤为喜爱汪思印。” 霍宁珘便没有再说什么。他很了解萧冲邺,萧冲邺的确赏识新科状元汪思印,但比起对陆槿若,还是有所不同的。 *** 梁同海派的车夫很谦顺,陆莳兰请对方将她送回了伯府。 一回到房里,陆莳兰立即检查自己,她脱开雪白的亵裤,见上边干干净净的,并无血迹,这才总算放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第 81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他又看两眼陆莳兰。她今日倒是没有穿那些黑色青色的, 而是一袭玉兰纹的水蓝色细锦衫, 这样柔和明亮的颜色,令她看起来比她穿官服时更显得小一些。瞧着也就十四、五岁。 陆莳兰也看了看对方,只觉得这个人任何时候都招人注意得很, 随意走过来的姿态, 也自有风流蕴藉。但是,陆莳兰察觉出霍宁珘身上有些不善的无形气势,她总觉得对方恐怕还是对她有些成见,见礼后就略低着头,没有再看对方了。 用餐的地点是在水榭中。从红檐飞角的榭亭中放眼望去, 一湖碧波荡漾, 水风缓缓拂面,令人心情十分惬意。 霍宁珘既然到了,三人便一同坐到桌旁。 桌上洁白的瓷盘中, 盛放着花蒸鲥鱼、银丝鱼脍、椒盐野雉等数样荤菜,也有小松菌煨豆腐、清炒蕨芽尖等素食,甜点有酥酪冻、蜜饴燕窝羹。玉壶里则是酒香四溢。 陆莳兰的目光却是看向侍女呈上的烤肉。 是刚刚炙烤出来的,还渗着油珠飘着热烟的薄片鹿肉, 旁边几色小碟中有芥辣酱、咸酱、虾鲊碎末、蛤蜊酱、豉油等作为调料。 虽然陆莳兰平素公务忙起来的时候,常常连三餐也忘记用,用馒头果腹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但实际上, 她小时候是挺爱吃的一个女娃娃。 现在是因为各种外在原因, 硬生生地压抑了口腹之欲。但是这么香的东西近在眼前, 她又饿了,还真是馋得慌。 霍宁珩看着陆莳兰,道:“听七郎说,陆御史译了却不愿接受赠礼,那让我招待一顿以表谢意,总是可以的罢。希望能和陆御史的口味。” 对方实在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陆莳兰便笑着答:“瞧着便知是色香味俱佳的,多谢四爷款待。” 三个人在席间都很少说话,霍家兄弟二人似乎有食不言的习惯,而陆莳兰则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偶尔提到时闻,三人才说上几句。 这厨子的手艺特别好,就算她是个自制力颇佳的人,也忍不住比平素多吃了一些。 霍宁珘瞥了瞥陆莳兰专心致志的吃相。平时还装模作样的,故作老成,一吃起来东西来,小嘴张合,偶尔因为芥辣轻轻嘶气,辣得连眼睛里都蒙了水雾似的。这神情,在他这个已经对方性别的人看来,自然就很女气。 用完膳后,霍宁珘与霍宁珩说了会儿话,便要回侯府了。 他正要走,却听霍宁珩在朝着陆莳兰道:“若陆御史稍后无事,我们接着说?” “好啊。”陆莳兰吃了人家的东西,自然是答应了。正好她先前也对霍宁珩的见地颇感兴趣。 霍宁珘听到这句话,转头看两人一眼。 见霍宁珘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霍宁珩略显疑惑看看对方,问:“怎么,七郎还有话与我说?”他们兄弟二人感情虽深,可也不是有事无事粘在一起。到底是两个大男人。 霍宁珘知道霍宁珩如今因腿疾闲在宅院里,颇为寂寥,遇到同样对他喜好之物有所研习的“陆槿若”,自然想多聊一会儿。他面上半分也不显,慢慢道:“没。”又道:“那我先走了。” 霍宁珩道:“嗯。再去看看祖母罢,她总是念你。” 霍宁珘略微颔首,果真头也不回地离开。陆莳兰倒是发现了,霍宁珘在霍宁珩面前的脾气格外的好。 霍宁珩将陆莳兰写的译卷在案铺开,用手指着某一处问她时,陆莳兰看了看霍宁珩的手,她发现霍家这兄弟二人的手都长得很好看。都是修长匀称,既有男性的坚毅,形状又很漂亮。 对比之下,作为“男人”的陆莳兰一时有微微的自卑,将自己过于小的手不着痕迹地往袖中藏了藏。 陆莳兰离开霍宁珩的住处时,也不算太晚,今晚的天空星辰闪烁,天色似乎要比往常亮一些。 霍宁珩当然给陆莳兰安排了马车,只是,她还没有上车,便看到另一辆马车过来等人,随行的人竟然是蔺深。 陆莳兰便诧异问:“首辅还没有走?” 蔺深道:“是啊,被老夫人拉着没走成,这不刚巧出来,就遇到陆御史了。” 霍宁珘推开车窗,目光落在陆莳兰身上扫了一圈,淡淡道:“上来。” 上来?首辅这是在叫她上他的马车吗?陆莳兰险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看向霍宁珘。 霍宁珘看着她不说话。蔺深却是已为陆莳兰掀起了帘子,说:“陆御史快上去啊。首辅亲自送你一程,估计是有话要问呢。” 陆莳兰这才赶紧上去了。 她大致看看车内,靠坐的席榻和置物小几造得精巧别致自不必提。但她觉得这似乎不是霍宁珘的马车,因为没有她想象的宽敞。 陆莳兰在霍宁珘的身边坐下,他腿长,和她坐得近,腿还不知收敛,难免和她的碰到一起。 陆莳兰心跳蓦地就快了些,她侧眸飞快看对方一眼,将自己的腿往里收了收。 霍宁珘看了看陆莳兰这的坐姿,难免就想到了昨夜的梦。 对方好像全然没觉得欺骗了他这个未婚夫应当愧疚,还真把自己当成个男人了? 陆莳兰也注意到了霍宁珘在看她。她便转头看了对方一眼。这一看,倒是让她微微一怔。 霍宁珘看她的眼神,令陆莳兰有种被凶猛兽类盯上的感觉,而且是一头深沉蛰伏,随时可能扑上来的猛兽,但她不应该有这样的错觉啊,坐在对面的霍宁珘明明背靠着车壁,虽然姿势放松,却是坐得纹丝不动,一派冷淡骄矜,似乎并没把她放进眼里,和欲扑食的“兽”完全不沾边。 陆莳兰就觉得自己想多了。她朝对方微笑,主动问:“首辅叫下官同行,不知是要问什么?” 霍宁珘薄唇略弯,居然也笑了,那笑意却只是浮在嘴角,眼神还是冷的,他道:“非得是要问你什么事,才能叫你一同乘车?我还以为,霍家和陆家,关系毕竟不一般,尤其是我们两个。” 他顿了顿,一字字道:“毕竟,陆御史……的妹妹,险些就成了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嗯?” 在陆莳兰的印象中,霍宁珘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她惊讶片刻,随即道:“首辅说得是……都是我的妹妹福分薄。” 霍宁珘听到这回答,再看到陆莳兰打起十二分防备的神情,沉默挪开眼。 少女姣美的脸孔,与他那一晚梦到的脸孔重叠,脑中很自然地就再次出现了,梦中这张脸穿着烟罗长裙的画面。 他居然……要给陆莳兰再次验验身。而且,梦里她穿的竟是裙子。 他连对方裙幅上的龙爪菊花纹都记得清楚。那从罗纱里慢慢露出来的一寸寸肌肤,白得生光。少女仰头望着他,发鬓插的小凤翘掉到了地上,长长的青丝如烟披散。菱角一样咬着的红唇,紧紧蹙起的细眉和湿漉漉的眼睛,仿佛连每根长睫都清晰可数…… 就像真实发生过,被他忘记又忆起来的事一样。霍宁珘又看向陆莳兰这男性的装扮时,她便感到了对方意味不明的目光。 一想起这个梦,霍宁珘索性不再说话。 陆莳兰转眸看了看这阴晴不定的当朝权相,作为一名七品官员,当然也跟着闭上了自己的嘴。 车厢里静得令陆莳兰有些尴尬,她完全不明白霍宁珘到底是叫她上车来做什么的。终于到侯府大门前时,她简直松了口气。立即便跳下马车,笑道:“多谢首辅送我一程。那我就先进去了?” 霍宁珘只略微颔首,算是回答,倒是看着陆莳兰的身影消失在伯府的大门前,才让车夫打马行去。 *** 第二天,陆莳兰才到都察院,还没进院子,便见门房在招呼她:“陆御史,出事了,昨晚又出事了!” 陆莳兰惊讶看向对方,她的直觉突然变得很灵,是不好的预感,启唇就问:“是又有……三法司的官员被害了?” “嗯,这次死的你也认识,刑部司务厅的郎中,前天你们才在一起碰头讨论过那个银元案的曾一灏。挺年轻的官员。” 陆莳兰脑子像被人敲了一棍,嗡嗡作响,又是一个她熟悉的同僚死了。现在仍是四月,这一次,那凶手并没有等到五月初九,竟又作案了。 陆莳兰心里像有一只手掐着似的闷,她抬头看着比邻而峙的三法司,都察院矗立在东,接着是刑部,大理寺,楼群是苍灰主色点缀朱红,在夏初流丽的朝霞下,肃正而威严。 聂云正好从院里出来,来到她身边,叹了口气:“御史,之前的案子都还没破,竟然……” 陆莳兰定定神道:“曾一灏的尸首应当还在刑部,走,咱们去看看。” 那仵作便对陆莳兰道:“曾一灏的死法,跟严屿之和陈中盛一样,后脑受击后,用绳索绑了挂在树上。这个凶手的胆子很大。不仅力气大,动手时还很冷静,几乎都是一击致命,且没有留下物证。” 对方又道:“曾一灏死时身上揣有一封信,内容就跟……御史你和严屿之收到的那封一样。” 随即有人将那封信递给陆莳兰,她接过来一看,这恐吓信内容与她收到的是一样的,但笔迹却大相径庭,这次丝毫没有模仿前两封信。陆莳兰再问了些,才离开了。 回到都察院陆莳兰的署房里,聂云便道:“御史,从几封信的笔迹来看,我觉得凶手有可能不只一个,而是一伙人。” 陆莳兰慢慢道:“不,我倒觉得只有一个人。而且这个凶手,开始故弄玄虚,想要扰乱我们的视线了。” 聂云道:“就是不知那凶手为何每次都一定要用绳子将被害者绑起来,还要特地挂到树上。干干脆脆杀掉不好吗?更省时省力,少些被人发现的危险。” 陆莳兰思索少顷,道:“这个行为,说明凶手心灵扭曲,心中有很深的怨恨借此发泄。有可能,是他之前狠吃过被捆绑的苦楚,正好是这些司法官员施加给他的。” 她想了想又道:“死的三个人在公务上几乎没有办理过同案,家世、外型、性格诸多方面也无太多相似之处。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他们都是三法司的人。那凶手如此痛恨司法官员,又这样凶残,有可能是曾犯过事有前科的,被抓捕之后,受了司法官员磋磨记恨着,现在放出狱来便开始报复。” 聂云道:“不错。” “我想……这三个人中,应该至少有一个是曾经伤害过这凶手的正主,其他二人,应当是纯属泄愤。目前也没有别的线索,我们只有继续逐一排查,经他们之手入过狱,后来又释放的人。” “是。”聂云领了命道:“我先替御史梳理一遍名单。” “好,辛苦了。”陆莳兰谢过对方,她这副手颇为能干,让她时常能省些心。 两人正在说话,门外突然传来轻响,是踢到廊下花盆的声音,陆莳兰第一反应是有人偷听,问:“谁在外面?” 皇帝的确对这件案子重视,但另一方面,他也是想见陆莳兰。 大殿里三脚蟠龙朝阳鼎中飘着龙涎香,皇帝今日穿的是暗红地满绣云纹常服,坐在御案之后,俊美的脸上表情淡漠,只是,不时将目光落在专心致致禀报案情的陆莳兰身上。 一听便是半个时辰,详细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 冯征昊这回居然得了皇帝赐座的奖励,心情一高,便将陆莳兰也好好夸了一顿,道:“这次,陆御史颇为辛苦,连日地熬更守夜。此回巡察有此成效,槿若功不可没。” 萧冲邺颔首道:“的确如此,后续便由锦衣卫与大理寺继续审办,都察院只负责监审。你二人也该休沐几日,好好休整一番。五城兵马司执法犯法,恶行昭彰,既然已查出问题来,就必须严惩。你们此次都应当记上一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2.第 82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琴歌相和, 听着叫人心情一展。 陆莳兰这才知道, 这些男人为何爱上这个地方,连她身为女子,亦觉得眼睛和耳朵十分受用。她细细品着香片, 道:“不错, 这管嗓子,着实美妙。” 男人们聚在一起,除了公务,当然也免不了聊起女子。 谢遇非便告诉陆莳兰:“这梦琅嬛里,含璧姑娘的歌声那才叫绝, 听了能叫人念想数日。不过不是轻易能听到的。” 陆莳兰看看他, 好道:“连你也听不到?” 谢遇非答:“很难,除了首辅与霍四爷,旁的人都不一定。” 他眼中微露一抹艳羡, 又道:“含璧姑娘轻易不会献艺,她是专为这梦琅嬛所有歌姬谱曲,指导她们乐器技艺的老师。对曲乐的造诣很高,谱的曲子都是格调高雅, 极为出众。”连艺都极少献,当然,就别说献身了。 陆莳兰看看谢遇非神色, 道:“谢三哥, 你看起来颇为心悦这位含璧姑娘啊。” 谢遇非哈哈笑了笑, 对陆莳兰说实话:“那是当然, 到这梦琅嬛的男人,有一半都是为含璧姑娘来的。” 谢遇非这话刚一落,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谢遇非让人进来,那人见礼道:“谢大人,寿王请您与陆大人一同去他那边赏曲。” 寿王?谢遇非的眉拧了拧,怎么遇上那活祖宗了?那祖宗居然请他去赏曲?寿王萧慈年纪不太大,是皇帝的亲叔叔,虽放诞荒唐,却是最早表态拥立皇帝的宗室,身后亦有母家握着福建兵力,有底气。 谢遇非转头看看身边的陆莳兰,眉拧得更紧。 寿王贵为王爷,召见谢遇非和陆莳兰,他们也不可能拒绝。 谢遇非不得不凑在陆莳兰身边低声道,“这寿王喜好男色,风流成性,王府后院里的姬妾娈侍一大群,一会儿你自个机灵点。当然,我也会护着你。” 陆莳兰一怔,喜好男色,风流成性?就是极其好色的意思了。听了这话,她手臂瞬间起了一层小粟米粒,慢慢迈步跟在谢遇非身后同去。 上了一层楼,走进寿王房间,陆莳兰明显感到有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又听谢遇非在介绍:“槿若,快来见过王爷。”她便朝对方看过去。 萧慈本人倒是和陆莳兰想象的不一样,在她想象中,萧慈应该是一个既色又油腻的样子,但对方实则不是。 她以前也见过那种纵欲过度的男人,因此,在看到萧慈的第一眼,她心下有微微惊讶。 对方约莫二十四、五岁,五官轮廓极为俊美,身着宝蓝色的袍子,虽然看起来的确风流轻佻,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深而有神,身形看起来亦颇为强健,并不像是被声色腐蚀掉的那类人。 萧慈等陆莳兰见完礼,笑道:“给两位大人斟酒。” 谢遇非赶紧解释:“王爷,陆御史生过重病,不能饮酒。” “哦?”萧慈很是失望的样子。放下酒盏,径直起身,坐到陆莳兰右边无人的座位,笑道:“本王对陆大人一见如故,那便以茶代酒好了。” 陆莳兰觉得手臂上的小疙瘩更多了,但这位王爷除了眼神放肆了些,态度过于亲昵,也没做别的。她便只是神情冷淡,一言不发地喝了那青瓷盏中的茶。 萧慈挑了挑眉,直言问道:“陆御史似乎比较寡言,不爱说话啊,在都察院与同僚也是这般?” 陆莳兰沉默看看对方,那庄肃正经的眼神,只差在脸上写着:我仅仅是不喜与心怀不轨之人多说话。 萧慈看到陆莳兰的表情,愣了一愣,非但不怒,反而大笑。笑得陆莳兰坐卧不安,她想了想,索性站起道:“王爷,下官有些闷,出去透透气,先失陪了。” 陆莳兰这般不给面子,谢遇非也担心这喜怒无常的寿王大怒,让陆莳兰当场吃亏。他就不好跟出去,反而是去敬了萧慈两杯。 陆莳兰出了厢房,她先在一个无人的廊梯口待了许久,又慢慢在廊上走着,这梦琅嬛每个厢房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空出来的地方置着宝瓶盆栽等,为的便是每个房间相互不干扰, 她突然听到一个房间里隐隐传出箜篌声,着实是惊讶。 在本朝,箜篌是几乎已经失传的,她小时候也跟着娘亲习过箜篌,在八岁之前,更是日日弹习,八岁之后,便只是偶尔才取出来奏曲思亲了。 但她没有想到,在这梦琅嬛会再次听到。 一来她是要躲着萧慈,二来,是觉得这箜篌声袅袅如烟,旋律有一种莫名的亲切熟悉之感,更有一种桃源地般的意境。 陆莳兰想起了自己的生母,便站在廊边,扶着阑干细听,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在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莳兰赶紧回头,竟是霍宁珘站在她身后问她。 初夏到了,天气渐热,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色宝相纹的薄绸圆领袍,愈发显出他身姿修伟,那面容从鬓角到五官,无一不是俊美如画,郎艳独绝。 陆莳兰也看得怔了一怔。对方嘴角似还含着笑意,看起来是方才还在跟人谈笑,心情颇好。这一刻的霍宁珘,倒很难令人想到他治吏与治军是如何铁腕暴厉。 陆莳兰不敢再多看,上前行礼:“原来首辅也在这儿。下官在另一头听曲子,就是出来透透气。” 霍宁珘瞥一眼陆莳兰的手,问:“今日没喝酒罢?” 陆莳兰忙道:“没有呢,不敢喝了。” 霍宁珘略微颔首,陆莳兰想了想,问了他一句:“现在屋里弹箜篌的,就是含璧姑娘吗?” 霍宁珘也不惊讶陆莳兰的问话,对方既然都来了梦琅嬛,听说含璧的名号也不怪。只嗯一声算是答复,道:“谢遇非带你来这儿的?一个人少在外头乱逛,回房间待着。” 陆莳兰本来还想再听听箜篌,但已收到对方的逐客令,只好答是,转身走掉。 霍宁珘站在原地,看向梦琅嬛中空的一楼大厅片刻,不知在想什么。过一阵,他又转头看向陆莳兰离开的方向。 这一看,便看到萧慈出现了,对方笑着靠近陆莳兰,陆莳兰朝旁边让了让。萧慈不知又说了什么,陆莳兰似是一愣,接着便跟萧慈进了厢房。 霍宁珘扶在阑干上的手指轻叩两下,他折回自己的厢房前,推开嵌璃画的厚重木门,人未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朝里面的霍宁珩说了一句:“四哥,我到隔壁坐坐。” 这厢房里的人,正是霍宁珘的胞兄霍宁珩,还有谢遇非提到的含璧姑娘。 正弹着箜篌的含璧抬头看了看霍宁珘一晃又消失的身影,霍宁珩淡声提醒:“阿璧弹错了一个音。” 含璧忙道:“抱歉,四爷。”霍宁珩喜爱和精通音律,这是众人皆知的。若是霍宁珩不再来她这里,她要想再见到霍宁珘就难了。 霍宁珩心知肚明,含璧弹错,是因霍宁珘在她未奏完曲子时便离开,令她失落分神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莳兰进屋后,果见谢遇非已然有些醉,斜斜靠在美人榻上,旁边还有两个侍酒的歌姬,而谢遇非的那小厮却不见了踪影。 她皱着眉,弯腰摇了摇谢遇非,道:“谢三哥,我们该走了。” 谢遇非方才灌酒灌得猛,一时头昏脑胀,如深陷水底,虽然知道陆莳兰在叫他,却压根站不起来。 “陆大人不用着急,我派人送谢同知回去便成。”萧慈来到陆莳兰身边,正要将手轻搭在她肩上,就见对方跟个兔子似的躲开了,让萧慈的手悬在空中。 陆莳兰自是扛不动谢遇非,便说:“不必劳烦王爷,下官这就先下楼找车。” 萧慈收回手,低头看着陆莳兰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温声道:“好。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却听房门被人推开,门口传来一道讥讽笑声,似是在笑萧慈这句“你不要害怕,本王也不吃人”。 萧慈转过头,看到霍宁珘,也不觉得掉面子,只笑道:“霍老七,你倒是又看热闹来了。可要进来喝两杯?” 若换个人,这般讥笑萧慈,不需萧慈发话,早有其王府侍卫上前教训。但寿王府里经常跟着萧慈行走的,都认识霍宁珘,因此皆没有动。 霍宁珘道:“算了,今日得陪我四哥。谢遇非就交给王爷送回去罢,陆槿若,跟我过来。” 萧慈诧异看了看霍宁珘,所以说,这是专门过来管陆槿若的闲事来了?难得。真没瞧出来,这么个小小陆槿若,能耐还挺大。 陆莳兰看一眼瘫在榻上的谢遇非,想想后答:“是,首辅。”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霍家兄弟所在的房间,一道人影忽然从拐角冲出来,陆莳兰还未反应,已被霍宁珘拽到一旁。 见她被拉得一时站立不稳,霍宁珘又扶住她的腰。 正是谢遇非的那个小厮,先前不知去了哪里,这会儿急急跑回来了。陆莳兰忙让对方去接谢遇非。 陆莳兰只顾着交代那小厮,霍宁珘却是将手慢慢从陆莳兰腰肢抽离……他退开两步,垂下眼,看了看陆莳兰柔软得他力气再大点就要弄折似的腰。 陆莳兰闻言,现写了一张单子递给对方,道:“请你照着为我清理这些案卷。” “是。”那曾姓吏拿着陆莳兰写的东西走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陆莳兰突然道:“云,其实,按照这凶犯容易得逞的程度,除了他可能会武艺之外,也有可能是严屿之他们三个都认得的人,因为没有防备,故而轻易地着了道。” 聂云一愣,猛地转头看向刚才离开的中年人,道:“御史的意思是说……那个凶手有可能混进了咱们三法司里,与咱们共事着?” 陆莳兰颔首:“不错。”比方说方才的胥吏、狱典和勤务人员等,若是凶手有心,依靠一定钱财或人脉,获取这些身份并非不难。 想到那个连杀三人的凶手,有可能就以同僚的身份隐藏在三法司里,此刻正像条毒蛇般从阴暗的角落窥探着下一个杀人目标,陆莳兰便不由头发发麻,一股冷气在背后蹿。 聂云亦是紧皱着眉,深以为然,他突然道:“不过,御史,我有个疑惑,说出来你别介意。为何……唯有你收到了那恐吓信,至今安然无事?” “我也在疑惑这一点。”陆莳兰沉默片刻,又道:“或许,我也该从自己身边入手查查。” 聂云正是这个意思,便颔首道:“御史,那我先去查查方才过来的这位?” “好。”她同意道。 陆莳兰手里的事务多,还有别的事得亲自办。 ***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端午快到了,街上兜售时令之物的商贩也多起来。 艾草菖蒲、五色葵榴、彩绘凉扇、长命缕、艾虎、经筒、香囊、木刻或骨雕的小龙船等。 很多人家自己也做,但外头的商家为了盈利,花的心思总是更巧,手艺也更精。哪怕不买,光是看看,也能找到些乐趣。 陆莳兰想着要给阿眸买点儿东西回去,回家前便先去街上逛了逛。 有一家卖粽子的,那店家瞧着像南方人,手格外灵巧,一匹翠绿的箬叶被他五指一梳,便有一端分开成规整的数条叶缕,他又另取了一张箬叶,加入精心调制的香陷粽米,手指来去穿梭,手中便出现了一只开着屏的袖珍孔雀。 旁边还有小猪、小猫、游鱼、螃蟹等各种形状的编花粽,当然,为了做造型,这些粽子都只包了很少馅料,属于中看不中吃。陆莳兰看着可爱,便打算买几个。 她耳旁突然响起一道清美的嗓音:“陆大人。” 这声音,陆莳兰一听过就忘不了,转头一看,果然是上回在梦琅嬛见过的含璧姑娘,便也道:“含璧姑娘,你也来买东西?” 含璧很懂得展示自己的优点,今天穿的是一袭水红云罗裙,脸庞画的也是桃花妆,着实明丽非常。她礼貌地陆莳兰点头,微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陆莳兰便让出最前面的位置,让含璧先挑选,含璧似乎习惯了男性对她的优待和追捧,果真先挑了几只,陆莳兰这才买了自己看中的粽子。 含璧随着陆莳兰走到人少些的地方,主动提起道:“上次在梦琅嬛,因有两位爷在,我不方便讲。我看上回陆大人对箜篌之乐颇为喜爱,你若是想学箜篌,有空可到我那里坐坐。不敢说指导,至少能与你交流一二。” 这含璧倒是观察入微,陆莳兰也有些佩服对方,果然,能成为众位世家公子追捧的对象,光有容貌是不行的。 陆莳兰觉得含璧的箜篌声的确让她喜爱,便应承道:“好啊,含璧姑娘邀请,荣幸之至,有时间一定登门。” 含璧又说了几句,突然道:“陆御史与七爷……似乎很熟。” 陆莳兰微怔,道:“实则,我与首辅,还没有含璧姑娘与他相熟。”她与霍宁珘见面的次数,数也是能数得过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第 83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陆莳兰让那小厮走了之后, 一转过身, 正想给霍宁珘道谢, 抬头对上男子的眼睛, 却是愣住。 霍宁珘神色难辨, 微抿着唇,眸中似有探究, 目光锁定在她雪白剔透的脸孔上。 他本就高她一大截, 这样俯视下来, 令陆莳兰觉得自己像被山影压迫似的,心中惶惶疾跳,这时才后知后觉回想起对方先前扶在自己腰上的手掌。他在看什么呢, 不会是疑心她吧…… 陆莳兰手心都微润了, 便问:“首辅……您这样看着下官做什么?” 她还真该庆幸她服食过哑声药, 否则以她现在这脱口而出的语气, 若用她原本的音色, 简直不啻于拿羽毛在人的心上挠。 霍宁珘声音带着微微凉意,不答反问:“我只是看看你,你便紧张成这样做什么?” 陆莳兰脑子转得快, 忙接口道:“首辅曾执掌万军,而今又统御百官, 积威深重,连冯都御史在您面前也要紧张, 何况是我呢。”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不时颤动的眼皮子, 终于轻轻哼笑了声, 放过了她。沉吟片刻,问:“你怎么认识寿王的?” 陆莳兰未料他问起这个,如实说:“之前并没有见过面。就今天,寿王请我与谢同知赏曲,才坐到了一起。”她这才想起向霍宁珘道谢:“方才还要多谢首辅。” 霍宁珘便没有再问别的,径直先走了,陆莳兰跟了上去。 两人进房间的时候,含璧的曲子早已奏完,倒是没有接着弹奏,而是在与霍宁珩看曲谱。 听到门口的动静,那两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更多的是把注意放在了霍宁珘身后的陆莳兰身上,都是颇感好。 霍宁珘明知道他哥哥如今喜静,到这梦琅嬛都是只让含璧一人陪他们两兄弟,从来不让别的人打扰,现下却是突然带了个陌生的人进来。当然让他们好,想看看是何人,受到霍宁珘这般特殊待遇。 霍宁珘主动给二人介绍:“这是都察院陆御史,陆槿若。” 陆莳兰也是好地先看向了霍宁珩,因她上回在霍家老夫人的寿辰上并没有看到对方,按理说,那样的场合,就算是对方腿有疾,也应当是要到场的。 她发现这位霍四爷与霍宁珘长得有五分相似,只是两人的气质区别很大。 霍宁珩穿着月白的掩襟春衫,他的气质,就像云水,又如玉石,目光沉定,给人一种冰凉通透的感觉,才绝天下的君子风采,便当如是了。 这样的人,却有腿疾,陆莳兰在心里叹了叹。难怪,霍宁珘一直在延请天下名医,务求要治好他的哥哥。 而那位叫含璧的姑娘,五官单看不是那种每一处都生得极精致的,但组合起来,一张脸蛋楚楚生动,却是别有韵味,她身上穿着一袭清丽的天水蓝的裙子,是一种与世家姑娘不同的飘逸妩媚。 陆莳兰在观察对方两人,而霍宁珩和含璧也在看她,不止是因她居然进到了这屋,也因为她长得实在太为惹眼。 含璧最起初看到陆莳兰的时候,心中便是一紧,对方跟在霍宁珘身后,灯光下两人形影相随,竟然给她一种十分般配之感。 因为陆莳兰体态和容貌的缘故,含璧甚至第一时间就猜想过,是不是哪位的小姐,故意扮着男装,陪着霍宁珘上梦琅嬛。直到霍宁珘介绍了对方的官职,含璧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含璧便站起身,福了一福,道:“见过陆大人。” 陆莳兰觉得这位含璧姑娘说话的声音如玲珑玉转,不愧是让谢遇非所夸赞不已的。她回礼后也向霍宁珩问好,霍宁珩略微颔首。 霍宁珘没有解释他为何带陆莳兰来这里,只是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的位置。 霍宁珩倒是问了一句:“那本《星石五经》,小七便是让陆御史在译着?” 霍宁珘答:“正是,等译完,便给四哥送过去。” 陆莳兰因知道霍宁珩生有腿疾,因此她进屋的时候,特地注意视线没有往霍宁珩的腿上去看。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为他人着想的修养,令霍宁珩也多看了她两眼,又见对方在帮他们译,便道:“有劳陆御史。译成之后,必有答谢。” 陆莳兰便微笑道:“不必,首辅让我译,让我也有幸拜读如此佳作,倒是我得了便宜。”且陆莳兰想着,这算是还霍宁珘将她从陕西调回京的人情,虽然忙碌,但回京了她可以多照顾祖父。 霍宁珩便也没有再提,转而与自己弟弟说话。 陆莳兰的目光又难免被含璧搁在一旁的箜篌所吸引。那是一柄别致的小箜篌,立在猩红缎面薄垫上,黑色曲木上雕着丹凤逐月,头轸形为玉兰,惟妙昂翘,络以彩藻,根根丝弦晶烁彩。 一看就是有重金亦难求的。与这含璧姑娘,倒是十分相称。 她的目光引起了含璧的注意,便问:“陆大人也懂箜篌?” 陆莳兰说:“略懂一点。” 含璧闻言倒是欣喜,问:“会弹奏么?”颇有些要探讨的意思。 陆莳兰其实是很想碰一碰箜篌的,说起箜篌弹奏的技艺,她更是能侃侃而谈许久。但她想起先前来自霍宁珘的审视,她总是担心会在对方面前露出自己身份的破绽,便小心收敛着说:“会倒是会,就是记忆粗糙得很,怕是连姑娘的十之一二也不能及。” 含璧倒也没有深究她的技艺到底如何,只道:“这样啊。” 她低头片刻,又起身为对方三人添茶,来到霍宁珘身边时,她软软翘起唇角,道:“七爷,您先前出去了,现下可有想听的曲乐?” 陆莳兰只觉这一声“七爷”,喊得她半边身子都酥酥麻麻的,着实好听,不禁偏头看霍宁珘的反应,见对方倒是神色如常答:“皆可。”看起来与含璧也算熟悉了。 霍宁珘这时看陆莳兰一眼,她立即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 接着几乎是霍家兄弟自己在漫声说着什么,陆莳兰很少接话,也接不进话。 但是也没有待太久,或许是霍宁珩终究不习惯有个陌生人在,道:“七郎,今日也有些晚了,回去罢。” 霍宁珘本就是陪着兄长来的,自然是应了。他亲自将霍宁珩从座位上搀扶起来,随即又有人上前,接替霍宁珘扶着对方。陆莳兰这才知道霍宁珩的腿并非完全不能动。看着似乎只是乏力,还有些瘸。 霍宁珩似乎不想坐单轿,而是被人扶着,自己慢慢下楼,穿过大厅走出去。当然,谁也不敢嘲笑霍家四爷的腿,除非是嫌命活得太长。 霍宁珘将自己的兄长送上马车,另派一辆马车送陆莳兰回家。 *** 陆莳兰花了几日的时间,开始一卷一卷,一页一页,认真查阅严屿之办理过的案子,参与过的每一项巡视,还有他弹劾过的人……只要是能够找得到资料的,她都取来看了。 她阅看得很专注,不时提笔在一卷小册子上记录内容。 又将摘抄下来的一部分人名与事件,交给自己的副手聂云,让对方去相关的部门一一核对,收录她想要的信息回来。 理好严屿之相关资料,她又去大理寺调查那死掉的大理寺丞陈中盛的情况。 忙过这几日,陆莳兰才又去霍宁珘府里译,对方却不在府里。 原来,今日是寿王萧慈的生辰,邀了不少宾客去寿王府,霍家人当然是被邀请的对象。 寿王府建得华丽豪奢,壮观雄伟,霍宁珘作为最尊贵的上宾,被萧慈迎进了寿王府的东临阁。 霍宁珘沿着王府主道一路走来,看着这一院子的歌姬舞者,可谓是燕瘦环肥,好女美男,年长年幼的,应有尽有。 见霍宁珘居然在看府中一名清丽的娈侍,虽然他面无表情,只是随意上下打量了几眼,萧慈仍是大感惊讶。 萧慈立刻将手搭在他肩上,推心置腹道:“老弟,以前送你的,你都看不大上眼。你今日若是看上了哥哥府里的哪一个,尽管提。我告诉你,我这里的男侍是天下一绝,绝对让你受用之后,这辈子再也不想找女人!” 霍宁珘负手朝前迈步,淡淡嗤笑两声,道:“那王爷不是害我么?” “诶,怎么说话的。哥哥怎会害你,这是带你学会享受啊。”萧慈也不生气,带着霍宁珘进了东临阁,他便叫人将先前霍宁珘看过的那少年叫了进来。 那少年生了张鹅蛋脸,一双眼睛笑起来形如月牙,还有两个酒窝,一把小腰,束着两寸宽的束带,细得就跟杨柳枝似的。 他看着坐在上位的霍宁珘的侧影,顿时眼睛一亮。不过,对方容貌虽美,却是没有分毫女气,反而是轩轩峻立,气势夺人。 “七爷,我叫阿昔。”这叫阿昔的少年主动上前,笑着朝霍宁珘靠近,霍宁珘抬眼看看对方,一个眼神,就让阿昔吓得险些洒了杯中酒。 阿昔哪里还敢靠近地方,连动也不敢再轻易动。 萧慈再次过来的时候,让霍宁珘今晚就留宿在王府,重给他挑一位美女,宾主尽欢。 霍宁珘懒得理会萧慈,早早走人。不过,他顺道去了趟肃国公府,等回到侯府,陆莳兰已经离开了。 *** 第二日,皇帝再次召陆莳兰进宫,询问五城兵马司一案后续。 陆莳兰立在殿中,禀道:“目前已有六十九人涉嫌违反纪法的线索,经过初核,二十八人革职收押,立案查办;余下四十一人情节较轻,案情也较为简单,基本已查清了结,给予降职或罚俸处理。其中南城指挥司蒲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第 84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但没过多久, 便听梁同海的声音传来,虽有些远, 但对方挟带着内力,令他们听得很清晰:“皇上,太后娘娘凤驾到了西林苑。” 听到这话,萧冲邺只得慢慢道:“槿若,朕得先去迎接太后, 等有合适的机会, 朕再与你碰面。” 陆莳兰答:“是,皇上赶紧去罢。” 皇帝离开陆莳兰后就一直沉着脸,梁同海清楚,难得这样好的机会,不像宫中盯着的人多,这里又静, 等晚些天色暗了,更不会有人来打搅。皇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般日思夜想的, 总得稍微纾解一下相思之苦。 说到这个, 梁同海倒觉得皇帝是顾虑太多。 虽然陆莳兰曾与霍宁珘有过婚约,但就算陆莳兰现在回复为女儿身, 霍家也不可能再让她进门。 像陆莳兰这样成日接触各色男人的,霍家这样的人家, 霍老夫人和太后还会同意抬她进门做霍宁珘的正妻?不可能的。 他认为, 皇帝就该趁着霍七爷如今刚认识陆莳兰, 想必还没有感情,先幸了陆莳兰。若是皇帝与陆莳兰早早已有事实,霍宁珘就算知道了,该退让还得退让。太后最多骂皇帝几顿,还能怎样。 至于陆莳兰,皇帝若是要临幸她,她还敢反抗不成?欺君之罪在头上罩着,陆伯爷那一家老小和她外祖家的亲人,这些人的性命她都不想要了?女人嘛,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还怕不能慢慢哄好?照着皇帝喜爱陆莳兰的程度,她怄上些时日总会被软化。 而非现在这样,皇帝既想逐步得到陆莳兰的心,又担心霍宁珘过多接触陆莳兰,还难以克制对她的渴望。梁同海总觉得,怕是会生变…… *** 萧冲邺接了太后的驾,问:“母后怎地突然就过来了?”禁宫到这西林苑也就五、六十里路,路途并不远。 太后横他一眼,道:“怎么?哀家过来,搅了你什么好事不成?” 太后原是随口一嗔,却正好说中萧冲邺心事,他淡淡笑道:“母后说什么呢,儿臣这不是想着,若早知您要过来,该出宫迎接您么?” 太后这才道:“哀家昨夜做了个梦,梦中有神人相告,让哀家在正修建的玄光殿群的中央,特建一座道宫,立一尊瑶池金母,可利于萧氏皇族基业。哀家便专程过来看看玄光殿的建造情况。” 萧冲邺闻言皱皱眉,太后信奉道教越发沉迷,居然以托梦之说,要再次在宫里兴建道宫,这是又要变更工程了。 太后来到行宫,众人都赶来拜见。唯独不见霍宁珘,太后环顾一周,便问皇帝:“你小舅舅呢?” 萧冲邺答:“小舅舅跑马兴许去得远,尚不知母后到来。” 太后就不再问什么,只是吩咐身边宫人:“去守着,首辅回来了,就让他来见哀家。” *** 皇帝先走后,陆莳兰便自己策着马从原路回去。 萧冲邺当然不会留陆莳兰一个人走林苑,她身后其实是跟着人的。只是陆莳兰没有武艺,并不能察觉。 但霍宁珘却是一清二楚,因此,一直到陆莳兰走出草甸,到了内苑的路上,那跟着陆莳兰的高手离开了,霍宁珘才现身出来。 他面无表情在水边站一阵。因着目力与耳力皆过人,霍宁珘很快回过头,远远便看见,一道少女的身影骑在马背上,两弯细细的黛眉微蹙着,东张西望的,竟是陆莳兰一个人又回来了。 陆莳兰心里很着急,她今天学骑马,一时未察,竟将她贴身的一枚红碧玺扣给弄丢了,是浓艳的霞红色,无棉絮亦无冰裂,纯净难得的品相,最为重要的是,那是她的娘亲留给她的。 在她还没有长大之前,她生母的嫁妆几乎便被她父亲挥霍一空,留下来供她睹物思人的并没有几样。 可是,她沿着白石板道一路回来,并没有在路上看到,她想着,难不成是与萧冲邺一起在草甸上跑马的时候丟的?那可就难找了。 因为专注于寻物,陆莳兰都快到了水边,才发现了站在那里的霍宁珘。 陆莳兰先是惊讶,随即下了马来见礼:“见过首辅……首辅怎会在这里?你是几时来的?” 先前她和萧冲邺也在这一处,但是,她和皇上先前并没有看到霍宁珘啊。 霍宁珘看看她,神色冷淡,却是笑了笑:“怎么,这地方我不能来?” 对方虽然在笑,但那笑容却既傲慢又冷漠。陆莳兰微微一怔,不明白霍宁珘对她的态度为何比昨天更不喜了,道:“下官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随口一问。” 她想了想又道:“实是抱歉,打扰了首辅赏景,下官这便告退。” 陆莳兰对霍宁珘敬重,不仅是因为对方是首辅,更是因为,对方帮忙将她调回京,还训斥将公务责任推卸给她的副都御史,指点她射箭,在梦琅嬛帮她摆脱寿王……霍宁珘其实一直在给她帮助。 但是,如果对方不想搭理她,她也不会还往对方面前凑,惹人不快。 霍宁珘没有答话,陆莳兰便当对方默许了,转身骑上了马。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灵巧轻盈的上马姿势,这可是萧冲邺今日教出来的成果。他盯着那策马而去的纤细身影,冷嗤一声。 陆莳兰觉得背后的视线如锋芒般刺人,但她急着找碧玺扣,没有多想,策着马往宽广的草甸中央去了。 可这草地实在太广,天渐渐暗了,她又没有带火折子,一会儿回去怕是连地面都看不清,更别说找东西。她只得暂时放弃,打算明天继续来找。 陆莳兰策马往来的方向回去,那马儿却是一脚踏进一个泥洞里,那洞里却似填了些锐角石子,马儿在踩空扭蹄的同时,也受了惊吓,突然便嘶鸣着发足狂奔起来。 陆莳兰一个初学骑马的人,又向来文弱,对着突然失控奔跑的马儿,哪里知道该如何让它停下,还好她算是镇定,始终没有慌乱,紧紧握着缰绳,倒是没有被摔下去。 但随着马儿跑的方向越来越接近内苑,陆莳兰也紧张了起来,内苑里人就会渐渐多了,这马这般冲进去,万一伤着了人…… 然而总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那马儿果然直直往内苑里冲。 陆莳兰想尽方法也无法让这马儿停下,她看着越离越近的内苑红墙,心跳越来越快,就在这紧要之时,她突然感到身后一热,竟是她这马背后边多出个人。 随即是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握住了马缰。陆莳兰便听霍宁珘低沉的声音在她耳旁命令:“放了缰绳。” 霍宁珘惯于发号施令的嗓音,令陆莳兰下意识地就选择了听从对方。 她刚一丢开缰绳,便感到身体一轻,风声呼啸中,她情不自禁就闭上了眼,等她再度睁开时,已被霍宁珘带到了地面。而她还侧靠在对方怀里,紧紧攥着他胸前和手臂的衣裳。 陆莳兰反应过来,脸难免羞愧地烫了烫,赶紧放开对方的衣裳。 霍宁珘瞥一眼她迅速躲开的动作,之后倒是没有再亲自上阵了,指挥着两个内苑值守的禁卫驾着另两匹马,直追那马儿而去。 陆莳兰被风吹得昏沉沉的脑袋终于稍微醒了些神,她等霍宁珘交代禁卫完毕,便上前道:“多谢首辅相救之恩。” 女孩一张脸蛋苍白,唇瓣因先前一直紧张咬着而格外嫣红,眼睛里的光实则还有些迷离涣散,不如平时有神。 霍宁珘定定看着对方,目光深暗,这样的颜色,难怪装扮成男人也不得安生。他道:“不会骑马还一个人去?真以为你练半天技术就很高?” 陆莳兰低着头听训,若不是为了找那遗失的碧玺扣,她也不会回去。但她没有说自己的理由。 沉默片刻,霍宁珘终于道:“回去歇着罢。” “是。”陆莳兰看看对方,这才转身走了。 *** 萧檀君已知道,太后前几日竟挑了几名贵女进宫,让霍宁珘相看。惟恐是自己哪里惹太后不喜了,现下为讨太后欢心,便一直侍奉左右。 萧檀君知道太后不喜寿王,便笑着讲萧慈的闲话,道:“娘娘前两日是没有看到,九叔又瞧上都察院的一位陆御史了。”言下之意,有多荒唐。 萧冲邺闻言抬头看了萧檀君一眼,对方尤自未觉。 “哦?”太后闻言的确是皱了皱眉,眼中流露些许嫌恶。随即她又想到:“你说的陆御史,是指陆槿若吧?” 萧檀君便道:“正是。”她也不知为何,莫名地不喜这个陆槿若。 太后正要再问什么,前面就有人来禀报道:“娘娘,首辅回来了。” 她重新举起弓,瞄准靶心又是一箭。但这一回,箭仍旧偏得有些远。 霍宁珘负手站在一旁,仅是瞟了瞟,便道:“力量太差,劲儿使得也不对。勾弦时指法不熟,两指将箭尾夹得太紧。开弓时滑了弦。还有呼吸,乱得很。” 见对方一下指出这样多失误之处,陆莳兰的脸难免微微红了一下。道:“多谢首辅指正。” 霍宁珘便来到陆莳兰身旁,正了正她的弓,又略微托高她的右臂,道:“勾弦时绝不能滑弦,两臂用力要均。再来。” 陆莳兰就拈了一支羽箭在手,继续…… 结果令人大失所望。再取一支箭,再继续…… 霍宁珘对人的耐性向来不好,略微挑眉看了看她:“怎么在开弓的?这是第几回滑弦了?” 这样聪明的人,怎学个箭术这么难? 霍宁珘走上前去,伸出手直接覆到了她的手背,陆莳兰瞬间感受到对方手掌的薄茧,还有那修长手指的力量感。她顿时一愣。 相比起霍宁珘手心的粗砺,陆莳兰手背的肌肤实是柔嫩得跟豆腐似的。应该说她整个人都是如此,脸蛋更是吹弹可破。一种如花朵清甜的独特体香,幽幽可闻。 霍宁珘紧接着人也靠近到陆莳兰身后,带领着她,做了个标准的引弓动作。 霍宁珘这个姿势,就跟圈着陆莳兰没两样了。两个人身高的差距,让她看起来像整个人陷入他的怀抱里一般。陆莳兰懵了一瞬,对方强烈的男性气息如一团烈火般笼罩了她,令她的双颊瞬间就滚烫起来。 身后的胸膛也是她完全不熟悉的坚实。陆莳兰心跳停窒了一瞬,随即呼吸就乱了。 “射箭要专心,不要走神。你在想什么?”霍宁珘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他垂着眼看陆莳兰,眸色是寒夜般的纯黑。 利箭“嗖”地激射而出——陆莳兰甚至觉得霍宁珘都没有认真看前方,那支箭已啸着锐利风声,深深扎入对面的靶心正中,长长的箭尾不堪重负般的嗡嗡颤动。 陆莳兰的心跳声极大,她无意识地抿了抿下唇,掩下这怪而陌生的情绪,抬头望了身边的人一眼。 霍宁珘已退开两步,问她:“可学会了?” 陆莳兰答:“学会了。”她记性好,刚刚射那一箭,每个角度都刻在了她脑子里。 霍宁珘颔首,道:“要掌握技巧,还得靠多练。”他还有别的事要忙,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陆莳兰便答:“是。”她看了眼霍宁珘的背影,收回视线。 实则,陆莳兰感觉先前两人靠近的时间不短,但实际上,霍宁珘上前就是那么少顷的几息。就算在蔺深看来,两个人的动作也正常极了。就是霍宁珘带着陆莳兰射了一箭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第 85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一听便是半个时辰, 详细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 冯征昊这回居然得了皇帝赐座的奖励, 心情一高,便将陆莳兰也好好夸了一顿,道:“这次,陆御史颇为辛苦,连日地熬更守夜。此回巡察有此成效, 槿若功不可没。” 萧冲邺颔首道:“的确如此, 后续便由锦衣卫与大理寺继续审办,都察院只负责监审。你二人也该休沐几日,好好休整一番。五城兵马司执法犯法,恶行昭彰,既然已查出问题来,就必须严惩。你们此次都应当记上一功。” 冯征昊自然是带着陆莳兰谢恩。 又过问几句, 萧冲邺才道:“冯征昊先退下罢。”又看向陆莳兰,道:“陆槿若留下。朕这里有两幅字画,你帮着朕一同看看真伪。” 冯征昊对字画是没有研究的, 赶紧退下了。他也已听说陆槿若之才, 不逊于今科的状元,倒没有多想。 冯征昊一走, 萧冲邺便让人给陆莳兰上茶,道:“说这样久, 口干了罢?先润润喉咙。” 陆莳兰知道无人的时候, 皇帝不喜欢她太讲君臣之礼, 也的确口渴,谢恩后便接过茶盏饮用。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的脸,那眉心的一点朱红,令少女的容颜越发光丽夺人,如明珠般煊煊照人眼目。她放下茶盏,抿抿唇角,那双黑漉漉的眼睛也随即看过来。“皇上要我看什么画?” 萧冲邺垂下的两只手紧紧握了握,才慢慢张开,依旧只是轻拥着对方的肩,带她走向龙案。——虽然贵为天子,但是对她,还得继续忍耐。 “槿若,朕这里,前后得了两幅王颂玑的画,就是不知哪幅是真,哪幅是假。今日叫你过来辨一辨。” 王颂玑是前朝人,于绘画一道堪称鬼才,只可惜画作几乎都被毁去,只有极少流传下来,也愈显珍贵。 陆莳兰一直很喜欢王颂玑的画,见皇帝得了,自然是要欣赏探讨一二。 *** 霍宁珘今日也进宫了,太后特地叫了这些姑娘来,原本就是为了要让他来相一相。 倒也没有直接碰面,太后让小姑娘们在花园里赏花扑蝶,带着霍宁珘从另一边的阁楼观景,顺道就让他看了看楼下那群姑娘。 这群贵女很快都发现了西边阁楼栏边多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太后娘娘,另一个,却是一道高大峻挺的身影。这些女孩有的见过霍宁珘,有的却没有,一时都是面含羞色。 霍宁珘神情冷淡,道:“娘娘今日特地召臣进宫就为这个?” 太后不悦睨对方一眼:“什么叫‘就为这个’?你倒是不急,可祖母都这个岁数了,最想看的,就是你早日成亲,她抱上曾孙子。” 太后和霍老夫人都明白,霍宁珘是个主意大的,他的正妻,必须得他点头才行。否则,娶了也未必是好事。 霍宁珘显然不欲多留,也没有接话,只道:“臣去皇上那边看看。” 太后却道:“不必,你如今难得上哀家这儿一趟,哀家叫皇帝过来,你们两个陪哀家一同用午膳。” 霍宁珘都到了颐安宫,太后自然要留他用午膳,就命人去请皇帝。至于那群姑娘,太后见霍宁珘这态度也知道没戏,便让人将她们先引去了西殿,晚些再送出宫。 太后接着又道:“你既来了,便帮我刻一枚新章。哀家现在常用的那枚汉隶,还是你二十的时候帮哀家刻的。”霍太后说的,是她用于画的私章。 霍宁珘这就走不成了。 很快有内侍给他呈了描金漆盘来供其挑选,里头有白、青、墨几色的空白玉章,亦有金、牙、角材质,高低大小不一。 霍宁珘便取了笔,在章首大概勾了几笔凤纽,章底写了太后的字号,又捉一柄趁手的刻刀在手里,倚坐在窗前宽大的雕花靠椅中,低着头开始刻章子。他坐得随意,大马金刀的,完全没有旁人在太后宫中的慎微。 颐安宫的太监宫女都是习以为常。霍太后对霍宁珘向来是旁人难以想象的喜爱和恩宠,当然也就包括喜爱他的脾性。 刻这个对霍宁珘来说费不了太多功夫,倒是因霍太后不时与他说几句,令他要刻得慢些。 两人正在说话,皇帝就过来了。上元节之后,这三个当朝地位最尊的人的确没有聚在一起用过膳。皇帝接到太后懿旨,也只得先过来这边,让陆莳兰一个人在他殿中用膳。 午膳后,萧冲邺先走了。 霍宁珘仍留在太后宫里,打磨印章微微不平整的一角。便听到有人在向太后禀报:“皇上留了都察院陆槿若探讨字画,命那陆御史在殿中留用了午膳。” 太后得了信,摒退那人,转眸看向一旁的霍宁珘,突然问道:“七郎,陆槿若此人如何?你可算了解?” 霍宁珘把玩着手中快完工的印章,道:“倒是见过几回。娘娘何以突然问起陆槿若?” “据说,这陆槿若生得面若好女,比女子还漂亮,是难得一见的殊色。果真如此?” 因着太后这句话,霍宁珘脑中浮现出陆莳兰的样貌,尤其是那双长睫如羽,水光盈盈的眼睛。便应道:“确是如此。”虽然是肯定的回答,却未多作评价。只是问太后:“那又如何?” 太后便蹙了蹙眉,道:“皇帝很赏识这陆槿若,曾在陕西与他引为知己。你也知道,萧家人有些喜好男色的根子,看看那寿王就是如此。也不知那陆槿若是不是个懂事的。但愿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想要通过攀上皇帝来博前程的人……” 也并非霍太后对陆莳兰有偏见,而是她先听说了陆莳安去找霍宁珘逼亲的事,对陆家就不喜了。为了权势富贵无所不用其极之人,她可见得太多。 霍宁珘闻言沉默片刻,道:“娘娘着实多虑。陆槿若此人,并非喜好邀宠媚上的性子。皇上更是心志远胜常人,岂会如寿王般荒唐。” 太后听霍宁珘这般回答,便不再说什么。 太后也才三十多岁,霍家女子的容貌生得远不如霍家的儿郎出色,太后并不算太美,只是皮肤润泽白皙,举手投足间很有一种韵味。她年轻时,是在当时盛宠的嘉贵妃手里吃过亏的,嘉贵妃便是生得格外美貌, 因此,太后对相貌太出色的人总是没有好感。当然,对自己的弟弟和儿子是例外。 离开太后宫里,霍宁珘径直便去了皇帝的房。 陆莳兰倒是还没有走,皇帝在让她陪着下棋。 宫阙里规矩森严,下人历来静无声息,太安静了,大门又开着,霍宁珘在门外便听到了萧冲邺与陆莳兰模糊不清的对话声。 两人的声音缠在一起。陆莳兰的嗓子虽然有些淡淡沙哑,那声音本质却是如一股小溪流般细柔,却并不如萧冲邺变声过后的低沉醇厚,倒像是被什么药坏了嗓子。霍宁珘眯了眯眼。 内侍通传之后,皇帝起身相迎:“小舅舅来了。” “首辅。”陆莳兰也赶紧站起来见礼。她看到霍宁珘,立即想起许多天前对方教她射箭时的情景,心里忽快了两下。 霍宁珘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陆莳兰,这些天,对方一直在忙。他虽然看了都察院送来的奏疏。但面对面地看到陆莳兰,这半个月来还是第一次。 霍宁珘看向陆莳兰。对方的下巴比之前尖了一点,可见近来着实是累着了。 陆莳兰便让开位置,让霍宁珘与萧冲邺对弈。 梁同海深知皇帝的心思,让人又给陆莳兰取了个凳子来,让她坐在一旁观棋。 陆莳兰却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她今日小腹总有些微微坠胀,这是她以往来月信前的感觉。但她的月信历来很准时,难道最近总是晨昏颠倒,引得月信的时间乱了? 陆莳兰历来谨慎,不管是月信要来了,还是纯粹因劳累引起,她都不敢再留,立即道:“皇上,首辅,下官忽然想起有桩急事未了,得先出宫了。” 霍宁珘一来,她就要走,这实在是有些引人联想,陆莳兰也知道这样很失礼,甚至是对首辅大人的不敬,但她也顾不得那样多了。 霍宁珘慢悠悠落下一子,这才转头,冷冷看向陆莳兰,未置可否。 萧冲邺也为陆莳兰难得的“不懂事”微微一怔。 这个撞击声叫人心尖猛颤。冯征昊吓得一抖。一屋子的人顿时也都弯下了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霍宁珘睥冯征昊一眼,道:“冯征昊,这件事情,我让你牵头办了一个多月,现在,你将责任推到一个刚入京的小小御史身上?” “下官不敢!是下官统筹不力,没有达到首辅的要求。”冯征昊两腿打颤:“下官今次回去,一定增派力量,再次集中清查!” 正三品的官儿,在比他年轻许多的男人面前,战战兢兢,险些就直接跪下去了。 陆莳兰也是低头紧紧蹙着眉。她想着,难怪霍宁珘不满,现在户部的确是很有问题的。 霍宁珘向来不喜啰嗦,仅看实绩,道:“行了。” 他让冯征昊接着汇报屯田清理出的问题,这是陆莳兰负责的,陆莳兰又在冯征昊汇报的基础上补充了部分内容,这才算过关了。 霍宁珘本身能力卓绝,对满朝文武的要求自然也就高。他在生活上随性不羁,处理起政事军务却相反,极为严厉,说一不二。 终于听到霍宁珘说:“退下罢。”冯征昊如蒙大赦,应了是便赶紧往外退出。 陆莳兰自然也就跟着自己的长官走,却听到一个嗓音道:“陆槿若留下。” 竟是霍宁珘在说话。 陆莳兰心下一紧,停了脚步,虽不明白对方为何叫住自己,仍是立即转回身去,道:“不知首辅有何指示?” 对方答:“不是公事,是有件私事,我想找你帮忙。” 霍宁珘身体往后微倾,他今日穿着玄黑祁缎圆领袍,领边绣银纹朱雀缠云,衬着白纱中单,黑白二色分明,越发显得一张脸俊美逼人,高大身形这般随意的地靠着椅背看向陆莳兰,叫她无意识地就多看了对方两眼。 陆莳兰毕竟还是当过八年女孩子,她小时候,其实也喜欢过那些流莹烁彩的环佩,如烟似水的罗裙,总是被人夸玉雪可爱,美人胚子,她还时常臭美臭美的。 所以,曾经的小陆莳兰,在看到隔壁大姐姐出嫁时,对她的宁珘哥哥其实也是有过懵懵懂懂期许的。 在小陆莳兰的心里,对于霍宁珘这个自幼有婚约的人,始终还是与别的男性有所不同。不管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但,或许是男女天生的差别。 与小陆莳兰对霍宁珘的好感不同。少年时的霍宁珘,却压根没有想过陆莳兰。 他七岁时被扔到军营里,一待就是十四年。当时霍家被显宗皇帝打压,日子正难过,他身负家族兴衰使命,忙着与父兄一道恢复霍氏一族昔日荣光,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早就忘记自己还订过亲。 甚至连“陆莳兰”的死讯,他也是许久后才知道,那个女孩死的时候,他正以少年将军的身份,带兵攻打临阳。 对于一个走过尸山血海,见惯生死的男人来说,也仅仅是为那小姑娘感到惋惜。 像霍宁珘这样的男人,天生就习惯掠夺,若是他自己看上的女人,怎样都要得到。而对于家里安排的姑娘,指望他连对方容貌都记不起,就产生了感情是不可能的。 当然,如今的陆莳心里十分清楚,既然她在祖父的安排下,以哥哥陆槿若的身份继续生活,那便不可能再回复女儿身。因此,早就绝了重新做回女子的念头。心里也早就如静水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第 86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陆莳兰心中稍松, 含笑看看他,道:“多谢皇上。” 少女的身影迅速从殿中消失。 走了她,这殿中的氛围也似有似无起了变化。 萧冲邺的棋风,是步步为营, 擅于把控局面,喜好默不作声生吞大龙,也练就了一手高超的翻盘术,出其不意,使对手痛苦而死。 霍宁珘的棋风,一如他排兵的风格, 格局大, 深谋远虑,诡招迭出,却又杀性极强, 好战喜攻, 对手还分不清虚实, 已被设局围杀。 萧冲邺与陆莳兰下棋尚留余着棋力,面对霍宁珘,则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霍宁珘突然抬眸看看萧冲邺,道:“太后今日在问,皇上对陆槿若是否格外垂爱。” 萧冲邺目光动了动,道:“喜爱那是一定的。就如同, 朕也尤为喜爱汪思印。” 霍宁珘便没有再说什么。他很了解萧冲邺, 萧冲邺的确赏识新科状元汪思印, 但比起对陆槿若,还是有所不同的。 *** 梁同海派的车夫很谦顺,陆莳兰请对方将她送回了伯府。 一回到房里,陆莳兰立即检查自己,她脱开雪白的亵裤,见上边干干净净的,并无血迹,这才总算放心了。 半个时辰后,癸水才来了。她便让小厮去都察院告两日假。 季嬷嬷知道今天这事儿,也骇了骇,又心疼道:“公子往后可要少熬些夜,你……终归比不得那些男人。” 陆莳兰便安慰对方道:“放心罢,嬷嬷,我心里有数。” 季嬷嬷轻抚了抚陆莳兰的发丝,随即又亲自去熬温补的汤,帮她调理身体。 这两日,陆莳兰就没有出过伯府,除去老伯爷那边侍疾,要么趴在被榻里看,要么来到庭中的花架小池,养花喂鱼。大多数时候,不需用绸带束缚着自己,什么伪装亦也不用做,整个人都自在多了。 依旧是两天,这癸水就彻底干净。 季嬷嬷便放水给陆莳兰浴身。陆莳兰褪去衣衫,将身体浸泡在热水中,舒服得发出微微的喟叹,接着,手指捧起清水,浇到脸颊上。 水珠在少女低垂的睫毛上颤动,而后自晶莹的面颊滑下,沿着细柔的脖颈,雪白的双肩,渐渐消失在轻晃的水波里。 季嬷嬷最是清楚,她家姑娘早就不是花骨朵了,少女胸前是翘耸耸的两团脂玉,玲珑饱满,腰肢细得一掐,一双白嫩匀称的长腿更是极美。坐在这水中,便如一朵沾着露盛放的名花,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若是回复女儿身的装扮,不知要引来多少人争睹。 从净室出来,那窈窕动人的身段再次裹进一身青灰色的宽松素袍里,头上扎了个男式的小髻子。 陆莳兰刚把自己拾辍好,小厮陆歧便来禀报,说是谢遇非来探望她。陆莳兰便让人将对方请进来。 谢遇非进了屋,陆莳兰便亲自给他沏茶,问:“谢三哥过来有事?” 谢遇非这才道:“槿若,我是去都察院听说你告了病假,就来看看你。” 陆莳兰连忙道谢,说:“就是风寒,已愈了。” 陆莳兰又想起了她收到的那封恐吓信,今日已是四月初七,那封信预示的死亡时间,就在后日。 那个在暗中蛰伏之人,是否会固定在那一日对她出手?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手? 她便将这情况告诉了谢遇非。 对方一听,原是想带着陆莳兰去作乐一番,这下哪里还有心情?便对陆莳兰道:“四月初九,就由我全天保护你,看看谁敢动手!” 陆莳兰点点头:“你只要暗中保护我就行,千万不能让凶手知道,你在保护我。” 她正是为了寻求谢遇非的保护,才告诉他这件事。她原本也想过,四月初九那天,就在长骁侯府译一整日,毕竟霍宁珘那里,应该是京中最安全的了。 但严屿之的死因依旧没有查明,也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那案子继续拖着,就会成为无头案。 为了查出严屿之的死因,引出那个杀人凶手,陆莳兰决定一切如常,只是请谢遇非暗中保护。 目前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等那个人再次出手,露出破绽。 转眼便到了四月初九,陆莳兰如常的去都察院,又如常的放衙回家,谢遇非都在暗中跟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天过去了,陆莳兰安然无事。然而,她虽没有遇害,却有别的官员死了—— 死的是大理寺少卿陈中盛。 一时引得三法司震惊。陆莳兰隔日一入衙,便听大家都在讨论,大理寺少卿陈中盛昨晚死了,死法与严屿之相同,先是被钝器打击后脑,而后用绳子吊在树上,死状极为诡异骇人。 陆莳兰心情实在沉痛,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合称三法司,本都是打击犯罪的机构,然而,这一个月来,却接连有三法司的官员遇害。 不过,这回死的这个陈中盛,大理寺的人翻遍他放在署衙里的物品,又去他家中寻了,也没有找到类似陆莳兰和严屿之收到的恐吓信。 连着两名官员被害,霍宁珘亲自过问了这事。 刑部迅速将那两封恐吓信送到了长骁侯府,身为收到恐吓信的关键人物之一的陆莳兰,自然也跟着去了侯府。 两封如出一辙的恐吓信摆放在霍宁珘的案上,负责监管此案的刑部左侍郎向霍宁珘禀报着案情。 霍宁珘目光落在纸笺上,冷然梭巡,忽道:“这两封信,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陆莳兰诧异看过去,霍宁珘倒捉着一支笔,在纸笺上勾划:“模仿得很像。但是……”他看向陆莳兰:“你再看看,你收到这封信,此人写一捺时略微上提,勾连之间偏重。而严屿之收到的信,写捺时较于平缓,且笔画之间连缀偏轻。” 霍宁珘又用笔指指信头上的日期,道:“只有这两个日期,是同一个人写的。且是给严屿之送信之人写的。” 陆莳兰来到霍宁珘面前,接过那两封信,细细甄别,发现果然如此。她心下有些懊恼,自己居然没能看得出来,倒是一直认为是同一人所写。 但是,这样反而是让案情更加扑朔迷离。 霍宁珘看向刑部左侍郎,道:“多想办法,尽快破案。” “是。”刑部的人便领命退下了。还有其他人排着队等着向霍宁珘奏事,陆莳兰便也跟着刑部的人一同离开了。 谢遇非知道陆莳兰心情不高,便等在侯府外接她,道:“走,我带你去外边吃点东西,放松放松。” 陆莳兰很感激谢遇非,若不是对方那样的全天保护,有可能这次遭遇不测的就会是她。便同意了,道:“好,但是得由我请客。还有,谢三哥,我不喝酒的。” 谢遇非知道现在信平伯府实在是衰败了,嘿嘿笑道:“下次罢。这次是我先提的,我请。你要请客,下回你先提。” 他将陆莳兰带去的,正是他上回向她介绍的地方,怀惠河两岸的楼台阁院,京城最贵也是最美的地段。 谢遇非直接带陆莳兰进了梦琅嬛,这是他事先命人预定的。 带陆莳兰来梦琅嬛,谢遇非也是经过了考虑,陆莳兰不喝酒,去漳洵台就没意义。玉腰楼那边的舞姬穿得太轻薄,他这小兄弟看样子是第一回出来应酬,万一给吓到就不好了。 那门口的管事看到谢遇非,满脸堆笑。随即将人给迎了进去。 陆莳兰的确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这梦琅嬛有五层高,每一层的回廊都亮着灯,这批灯都是新换的,一式的六角灯,镂木骨架嵌玻璃,唯有玻璃面上的彩绘各有不同,照得整座楼宇如梦似幻。 她跟在谢遇非身旁,几个身披霓裙的歌姬,怀抱着琵琶,步态轻盈与他们擦肩而过,留下一阵香风。 谢遇非便引着陆莳兰,直接去往他定下的房间。 对面高一层的回廊上,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抱臂斜靠漆红廊柱站着,目光远远落在陆莳兰身上,一直到她跟着谢遇非进了房间,才慢慢收回来。 这男人召过来一个人,道:“去打听,跟着谢遇非的,那是谁。” 霍宁珘睥冯征昊一眼,道:“冯征昊,这件事情,我让你牵头办了一个多月,现在,你将责任推到一个刚入京的小小御史身上?” “下官不敢!是下官统筹不力,没有达到首辅的要求。”冯征昊两腿打颤:“下官今次回去,一定增派力量,再次集中清查!” 正三品的官儿,在比他年轻许多的男人面前,战战兢兢,险些就直接跪下去了。 陆莳兰也是低头紧紧蹙着眉。她想着,难怪霍宁珘不满,现在户部的确是很有问题的。 霍宁珘向来不喜啰嗦,仅看实绩,道:“行了。” 他让冯征昊接着汇报屯田清理出的问题,这是陆莳兰负责的,陆莳兰又在冯征昊汇报的基础上补充了部分内容,这才算过关了。 霍宁珘本身能力卓绝,对满朝文武的要求自然也就高。他在生活上随性不羁,处理起政事军务却相反,极为严厉,说一不二。 终于听到霍宁珘说:“退下罢。”冯征昊如蒙大赦,应了是便赶紧往外退出。 陆莳兰自然也就跟着自己的长官走,却听到一个嗓音道:“陆槿若留下。” 竟是霍宁珘在说话。 陆莳兰心下一紧,停了脚步,虽不明白对方为何叫住自己,仍是立即转回身去,道:“不知首辅有何指示?” 对方答:“不是公事,是有件私事,我想找你帮忙。” 霍宁珘身体往后微倾,他今日穿着玄黑祁缎圆领袍,领边绣银纹朱雀缠云,衬着白纱中单,黑白二色分明,越发显得一张脸俊美逼人,高大身形这般随意的地靠着椅背看向陆莳兰,叫她无意识地就多看了对方两眼。 陆莳兰毕竟还是当过八年女孩子,她小时候,其实也喜欢过那些流莹烁彩的环佩,如烟似水的罗裙,总是被人夸玉雪可爱,美人胚子,她还时常臭美臭美的。 所以,曾经的小陆莳兰,在看到隔壁大姐姐出嫁时,对她的宁珘哥哥其实也是有过懵懵懂懂期许的。 在小陆莳兰的心里,对于霍宁珘这个自幼有婚约的人,始终还是与别的男性有所不同。不管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但,或许是男女天生的差别。 与小陆莳兰对霍宁珘的好感不同。少年时的霍宁珘,却压根没有想过陆莳兰。 他七岁时被扔到军营里,一待就是十四年。当时霍家被显宗皇帝打压,日子正难过,他身负家族兴衰使命,忙着与父兄一道恢复霍氏一族昔日荣光,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早就忘记自己还订过亲。 甚至连“陆莳兰”的死讯,他也是许久后才知道,那个女孩死的时候,他正以少年将军的身份,带兵攻打临阳。 对于一个走过尸山血海,见惯生死的男人来说,也仅仅是为那小姑娘感到惋惜。 像霍宁珘这样的男人,天生就习惯掠夺,若是他自己看上的女人,怎样都要得到。而对于家里安排的姑娘,指望他连对方容貌都记不起,就产生了感情是不可能的。 当然,如今的陆莳心里十分清楚,既然她在祖父的安排下,以哥哥陆槿若的身份继续生活,那便不可能再回复女儿身。因此,早就绝了重新做回女子的念头。心里也早就如静水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第 87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霍宁珘既然到了,三人便一同坐到桌旁。 桌上洁白的瓷盘中, 盛放着花蒸鲥鱼、银丝鱼脍、椒盐野雉等数样荤菜, 也有小松菌煨豆腐、清炒蕨芽尖等素食, 甜点有酥酪冻、蜜饴燕窝羹。玉壶里则是酒香四溢。 陆莳兰的目光却是看向侍女呈上的烤肉。 是刚刚炙烤出来的, 还渗着油珠飘着热烟的薄片鹿肉, 旁边几色小碟中有芥辣酱、咸酱、虾鲊碎末、蛤蜊酱、豉油等作为调料。 虽然陆莳兰平素公务忙起来的时候, 常常连三餐也忘记用,用馒头果腹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但实际上,她小时候是挺爱吃的一个女娃娃。 现在是因为各种外在原因,硬生生地压抑了口腹之欲。但是这么香的东西近在眼前, 她又饿了, 还真是馋得慌。 霍宁珩看着陆莳兰, 道:“听七郎说,陆御史译了却不愿接受赠礼, 那让我招待一顿以表谢意, 总是可以的罢。希望能和陆御史的口味。” 对方实在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陆莳兰便笑着答:“瞧着便知是色香味俱佳的, 多谢四爷款待。” 三个人在席间都很少说话, 霍家兄弟二人似乎有食不言的习惯, 而陆莳兰则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偶尔提到时闻, 三人才说上几句。 这厨子的手艺特别好, 就算她是个自制力颇佳的人, 也忍不住比平素多吃了一些。 霍宁珘瞥了瞥陆莳兰专心致志的吃相。平时还装模作样的, 故作老成,一吃起来东西来,小嘴张合,偶尔因为芥辣轻轻嘶气,辣得连眼睛里都蒙了水雾似的。这神情,在他这个已经对方性别的人看来,自然就很女气。 用完膳后,霍宁珘与霍宁珩说了会儿话,便要回侯府了。 他正要走,却听霍宁珩在朝着陆莳兰道:“若陆御史稍后无事,我们接着说?” “好啊。”陆莳兰吃了人家的东西,自然是答应了。正好她先前也对霍宁珩的见地颇感兴趣。 霍宁珘听到这句话,转头看两人一眼。 见霍宁珘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霍宁珩略显疑惑看看对方,问:“怎么,七郎还有话与我说?”他们兄弟二人感情虽深,可也不是有事无事粘在一起。到底是两个大男人。 霍宁珘知道霍宁珩如今因腿疾闲在宅院里,颇为寂寥,遇到同样对他喜好之物有所研习的“陆槿若”,自然想多聊一会儿。他面上半分也不显,慢慢道:“没。”又道:“那我先走了。” 霍宁珩道:“嗯。再去看看祖母罢,她总是念你。” 霍宁珘略微颔首,果真头也不回地离开。陆莳兰倒是发现了,霍宁珘在霍宁珩面前的脾气格外的好。 霍宁珩将陆莳兰写的译卷在案铺开,用手指着某一处问她时,陆莳兰看了看霍宁珩的手,她发现霍家这兄弟二人的手都长得很好看。都是修长匀称,既有男性的坚毅,形状又很漂亮。 对比之下,作为“男人”的陆莳兰一时有微微的自卑,将自己过于小的手不着痕迹地往袖中藏了藏。 陆莳兰离开霍宁珩的住处时,也不算太晚,今晚的天空星辰闪烁,天色似乎要比往常亮一些。 霍宁珩当然给陆莳兰安排了马车,只是,她还没有上车,便看到另一辆马车过来等人,随行的人竟然是蔺深。 陆莳兰便诧异问:“首辅还没有走?” 蔺深道:“是啊,被老夫人拉着没走成,这不刚巧出来,就遇到陆御史了。” 霍宁珘推开车窗,目光落在陆莳兰身上扫了一圈,淡淡道:“上来。” 上来?首辅这是在叫她上他的马车吗?陆莳兰险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看向霍宁珘。 霍宁珘看着她不说话。蔺深却是已为陆莳兰掀起了帘子,说:“陆御史快上去啊。首辅亲自送你一程,估计是有话要问呢。” 陆莳兰这才赶紧上去了。 她大致看看车内,靠坐的席榻和置物小几造得精巧别致自不必提。但她觉得这似乎不是霍宁珘的马车,因为没有她想象的宽敞。 陆莳兰在霍宁珘的身边坐下,他腿长,和她坐得近,腿还不知收敛,难免和她的碰到一起。 陆莳兰心跳蓦地就快了些,她侧眸飞快看对方一眼,将自己的腿往里收了收。 霍宁珘看了看陆莳兰这的坐姿,难免就想到了昨夜的梦。 对方好像全然没觉得欺骗了他这个未婚夫应当愧疚,还真把自己当成个男人了? 陆莳兰也注意到了霍宁珘在看她。她便转头看了对方一眼。这一看,倒是让她微微一怔。 霍宁珘看她的眼神,令陆莳兰有种被凶猛兽类盯上的感觉,而且是一头深沉蛰伏,随时可能扑上来的猛兽,但她不应该有这样的错觉啊,坐在对面的霍宁珘明明背靠着车壁,虽然姿势放松,却是坐得纹丝不动,一派冷淡骄矜,似乎并没把她放进眼里,和欲扑食的“兽”完全不沾边。 陆莳兰就觉得自己想多了。她朝对方微笑,主动问:“首辅叫下官同行,不知是要问什么?” 霍宁珘薄唇略弯,居然也笑了,那笑意却只是浮在嘴角,眼神还是冷的,他道:“非得是要问你什么事,才能叫你一同乘车?我还以为,霍家和陆家,关系毕竟不一般,尤其是我们两个。” 他顿了顿,一字字道:“毕竟,陆御史……的妹妹,险些就成了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嗯?” 在陆莳兰的印象中,霍宁珘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她惊讶片刻,随即道:“首辅说得是……都是我的妹妹福分薄。” 霍宁珘听到这回答,再看到陆莳兰打起十二分防备的神情,沉默挪开眼。 少女姣美的脸孔,与他那一晚梦到的脸孔重叠,脑中很自然地就再次出现了,梦中这张脸穿着烟罗长裙的画面。 他居然……要给陆莳兰再次验验身。而且,梦里她穿的竟是裙子。 他连对方裙幅上的龙爪菊花纹都记得清楚。那从罗纱里慢慢露出来的一寸寸肌肤,白得生光。少女仰头望着他,发鬓插的小凤翘掉到了地上,长长的青丝如烟披散。菱角一样咬着的红唇,紧紧蹙起的细眉和湿漉漉的眼睛,仿佛连每根长睫都清晰可数…… 就像真实发生过,被他忘记又忆起来的事一样。霍宁珘又看向陆莳兰这男性的装扮时,她便感到了对方意味不明的目光。 一想起这个梦,霍宁珘索性不再说话。 陆莳兰转眸看了看这阴晴不定的当朝权相,作为一名七品官员,当然也跟着闭上了自己的嘴。 车厢里静得令陆莳兰有些尴尬,她完全不明白霍宁珘到底是叫她上车来做什么的。终于到侯府大门前时,她简直松了口气。立即便跳下马车,笑道:“多谢首辅送我一程。那我就先进去了?” 霍宁珘只略微颔首,算是回答,倒是看着陆莳兰的身影消失在伯府的大门前,才让车夫打马行去。 *** 第二天,陆莳兰才到都察院,还没进院子,便见门房在招呼她:“陆御史,出事了,昨晚又出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8.第 88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因为发热的缘故, 她原就幼嫩的唇瓣越发红艳,轻轻的一张一翕,微哑的嗓音从她口中缓缓吐出,仿佛也有了一种不同于人的景致。 霍宁珘本就是坐在椅子上,他这才抬头, 看向陆莳兰的脸孔, 目光不明。 实则从陆莳兰起身的时候, 霍宁珘便觉察了。 只是这陆家少年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尤为无害,他只当对方走过来是要为他讲解译卷, 岂料对方直接将手按到了他的手臂上。 他当然是避得开的,甚至换个人,这般直接朝他伸出手,还有可能被他当成偷袭, 一脚踹飞。 但是连霍宁珘自己也感到诧异, 他并没有避开对方。 陆莳兰这时感觉稍好些,便说:“首辅,我要先回家了。”她担心晕倒在长骁侯府。 “立都立不住,还回家?”霍宁珘轻嗤。接着,他看向平素机敏,今天却像根木头般杵着不动的蔺深。 蔺深知道主子这是在让他去叫大夫,赶紧消失了。 等大夫来的间隙里,霍宁珘忽然开口:“坐罢。你这身体, 也着实太弱。” 陆莳兰从这位首辅的话里听出了那么一点嫌弃的意味。 如果以看一个男人的身板来衡量她, 那的确是太弱了, 他也没有说错。 陆莳兰无从反驳。毕竟方才霍宁珘那手臂的触感她还记着,硬邦邦的,跟铁铸似的,拎她约莫就跟拎鸡崽儿一样,当然觉得她过于文弱。她只好沉默坐回原位。 霍宁珘又问:“会骑马射箭么?” 陆莳兰微怔,摇摇头。 “蹴鞠呢?” 陆莳兰大概明白霍宁珘的意思了,还是摇摇头。 她哪有时间练这些?她八岁才开始扮哥哥,为了赶上哥哥的功课,并且把他自幼学习的术算、弈棋和多门语言拾起来,可谓是花费了远胜旁人的心血,根本就没有时间玩儿别的了。 倒是她四岁起,便开始习舞蹈,也喜欢跳舞。扮成男子之后,舞是不可能跳了,剑舞却是私下会在庭院里练练。也能起到一定强身健体的作用,因此,她身体实则不差的。 霍宁珘不再说话,陆莳兰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但陆莳兰却越来越紧张,她总觉得霍宁珘的目光似有似无在看她的“喉结”,令她的心怦怦跳得凶。 或许是她太紧张产生的错觉,但她的确很担心被霍宁珘发现了什么。因为对方的目光总是这样锋锐,令人觉得无可掩饰,无处可藏。 没错,在陆莳兰光洁的脖子上,有个小巧突起,虽然只有微小的弧度,但还是有的。 陆莳兰也不是吹嘘,她这个假喉结做的,光用看那是绝看不出来是假的。 那是祖上从异士处得的方子,跟外头那些用鱼鳔胶粘的易容可不一样。除非是被懂这个的人用手去仔细捏揉甄别,才可能会觉察出异样,轻易是扯不下来的。 这可是事关身家性命的事,陆老伯爷没点掩饰陆莳兰身份的法子,哪敢让她做官呢。 因此,陆莳兰自己也觉得,她只要不是被人扒掉一身衣裳,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霍宁珘府中的大夫很快过来了,却让陆莳兰更紧张。她没敢伸手让大夫把脉,而是道:“大夫,我只是染了风寒,症状不重。方才久坐陡起,一时眩晕,没有大碍的。” 那大夫闻言,就只是给了陆莳兰几枚丹药,侍女端了水来,服侍她吃完药。她便再次提出,想要回府。 霍宁珘这回没有再不允,只朝蔺深道:“命人备车,送陆御史。” 陆莳兰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冷。也是,在霍宁珘看来,她真的是极不识相的人了吧,两次拒绝在侯府留宿。 “是。”蔺深送走陆莳兰后,回到霍宁珘身边。 他从小就跟着霍宁珘,什么话都说,便感叹道:“七爷,陆御史这样的,若是被寿王瞧见了……怕是要惹上麻烦了。”寿王喜好男色也是出了名的。 霍宁珘闻言,却依旧只是提笔在一本折子上圈点,并未与蔺深搭话。 *** 陆莳兰清早醒来,许是霍宁珘府里大夫的药格外管用,她身上不适的症状松了许多,便没有向都察院告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9.第 89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七爷。”那少年虽不敢靠近, 却再次开口了。这些娈侍都经过调.教, 这个阿昔练就了一副要哭不哭, 点点清泪闪动, 梨花带雨的模样, 很是娇俏可怜。 霍宁珘以前还真没接触过这样的男人。他略微蹙眉, 按捺心头不耐,道:“退下。” 阿昔这下没法子了,以往他只要使出这一招, 多少会引来些怜香惜玉。看来,眼前这位爷是真的不好这一口儿。他害怕再招惹对方会引来祸端,只得失望离开。 萧慈再次过来的时候,让霍宁珘今晚就留宿在王府,重给他挑一位美女,宾主尽欢。 霍宁珘懒得理会萧慈, 早早走人。不过,他顺道去了趟肃国公府, 等回到侯府, 陆莳兰已经离开了。 *** 第二日, 皇帝再次召陆莳兰进宫,询问五城兵马司一案后续。 陆莳兰立在殿中,禀道:“目前已有六十九人涉嫌违反纪法的线索, 经过初核, 二十八人革职收押, 立案查办;余下四十一人情节较轻, 案情也较为简单,基本已查清了结,给予降职或罚俸处理。其中南城指挥司蒲浚……” 少女的声音淡而坚定,在这殿中如泉水缓缓流淌。 待她禀报完毕,萧冲邺便起身来到陆莳兰面前,道:“槿若辛苦了。” 陆莳兰亦笑道:“都是臣分内之事,皇上何言辛苦。” “槿若说得对,又不对。来……陪朕说说话。”萧冲邺说着,牵起陆莳兰的手。 对方突然的举动,让陆莳兰身体一滞,只得跟着皇帝的步子往前而去。 少年的手几乎整个包裹了陆莳兰的,将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握在手里,这种满足又不满足的感觉萧冲邺自己也难以言喻,娇嫩的触感更是令他不想放手。 陆莳兰当然也察觉到了两人手部的差异和对比,她嘴唇微颤,正要说话。 听萧冲邺又道:“的确是分内之事,但许多人真正坐到官位上,却不这样想了,像槿若这般正直不阿,从不收取半文好处,从不以权谋私的人,如今太少。” 皇帝的声音既沉重,又略显无奈。 陆莳兰闻言便答道:“皇上不必忧虑。虽然废帝当政时遗留的杂症沉疴颇多,但品性端方的官员始终是有的。且皇上本身励精图治,首辅大人也十分重视治吏,上梁中正,下边必定也会日渐好起来的。” 陆莳兰说得不错,皇帝自身就不说了,而霍宁珘,也只欣赏真正有本事的人,对那些想以贿升迁,或是搞裙带关系上位的,都看不上眼,他本人当然更不会做卖官鬻爵的事。在治吏上,都是尤其严厉的。 萧冲邺听陆莳兰提到霍宁珘,便道:“舅舅是朕的自家人,自然是朕所信重的。” 两人已走进东阁,殿宇深深,格外宁静,除了皇帝与陆莳兰,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树荫中鸟雀偶尔的啾鸣。 这样私密的地方,又是软玉温香近在身旁,萧冲邺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将陆莳兰直接抱进怀里,仅仅是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槿若,你愿意为朕分忧么?” 陆莳兰恰好站在皇帝与一座木雕屏风之间,她完全不知当今天子对她抱有多少隐秘晦暗的心思,毕竟她是一个“男人”,皇帝可不似寿王好男风,而且对方身为皇帝,要多少美丽的女子没有呢。 因此,除了感到逼仄,她也没有多想。点头道:“那是自然,过去,臣常聆听老师教诲,公忠体国,为君分忧,这是为臣者必须做的。”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笑了笑,他觉得对方说话时认真诚恳的样子实在可爱,便领着陆莳兰到窗边的小几旁旁坐下。 他这才道:“既然如此,朕便交给槿若一个特别任务。” 陆莳兰点点头,她正等着皇帝说话,梁同海却在外道:“皇上,江姑娘在外候见,是从太后娘娘那边过来的。” 梁同海的声音清晰传进殿中二人耳里。 萧冲邺目光冷了一瞬,对自己跟陆莳兰独处的时候被人打搅,感到极其不悦。 江姑娘?陆莳兰瞬间明了,定然是那位即将成为皇后的江善善。她想着,江善善来了,必定要与皇帝说话的,当即就要站起身来,不料,被皇帝阻止。 萧冲邺道:“槿若在此等着朕,朕一会儿就回来。” 陆莳兰也只得点头:“是,皇上。” 江善善等在偏厅中,她今日着明蓝绣裙,青丝如绢,髻上佩两对蓝莹莹的碧玺刻纹簪,衣饰仍旧是力求典雅,听到男子沉稳的脚步声,她站起身来,仪态优美地行礼:“臣女见过皇上。” 萧冲邺颔首,道:“表妹过来何事?”萧氏和江家也算拐着弯儿的表亲,萧冲邺历来是这样称呼对方。 江善善看向对方,萧冲邺虽然尚未弱冠,身姿却是颀长轩昂,俊逸的面容更是时常让她看得脸红,她看着这位未来夫君,心跳快了许多。 便答:“善善今日在太后娘娘宫里做了‘雪梅羹’,娘娘命善善给皇上送来一份。” 萧冲邺知道,江善善很会讨太后欢心,太后也正好喜欢江善善这类样貌清秀气质温婉的儿媳,却担心他不喜,总是让江善善在他面前联络感情,彰显情分。 他微微一笑道:“表妹有心了。先放着罢,朕尚在处理事务,晚些用。” 江善善闻言,就知道皇帝没有任何多留她的意思,道:“那,臣女便告退了。皇上处理公务,也要注意身体。” “好。”萧冲邺话语简洁。 江善善回到太后的颐安宫,太后亦不料对方这样快就回来了,问她:“都到用晚膳的时辰了,皇帝还在忙?” 江善善点头:“皇上正忙着。” 太后微微蹙眉,看向一旁侍立的内侍。便有人回禀太后:“皇上召见了都察院陆槿若在议事。” 太后听到这名字,便想起霍宁珘说的陆槿若并非邀宠媚上之人。自家弟弟看人的眼光,太后自然是信的。 就道:“那便是了,皇帝最近也时常召见新科汪思印、赵寒峰等人。不用管他。善善就陪着哀家用膳罢。” 而另一头的陆莳兰,自然被萧冲邺留下来了。 萧冲邺命人备下的菜色不多,也偏于清淡,还有两道点心,都是合陆莳兰口味的。 他看着对方道:“朕希望槿若与朕,就像从前在陕西一样。你有什么话皆可以对朕说,无论是政事,还是私事,比如……你若喜欢上哪位姑娘,想要赐婚,也可以告诉朕。” 萧冲邺的语气随意自然,带着微微促狭,绝无半分知道对方是女儿身的破绽。陆莳兰听了,便笑了笑,道:“臣知道了,多谢皇上关怀,不过,臣暂时无意成亲。” 两人用膳之后,皇帝除交办特别任务之外,又让她代为看了些账目。 *** 霍宁珘今日回府较早,才酉时就在府里了。 他换下赐服,穿了身黑色湖州丝的轻衣,想起什么似的,问:“陆槿若过来了么?” 王奚道:“陆御史今日尚未到。不过,陆御史往常若是不来,都会提前告知,今日事先并没有说。想来是在哪里耽误了,稍晚会到。” 霍宁珘听了,便没有多说什么,用过膳,在校场里喂了喂自己最喜欢的那匹战马,便回房处理事务。 夜色渐深,快近亥时的时候,霍宁珘又问了一次:“陆槿若到了罢?” 王奚便说尚没有。 想起近日都察院与大理寺接连有官员遇害,而陆槿若也收到过恐吓信,主仆二人的神色都微变了变。 站在一旁的蔺深忙道:“七爷稍等,属下这就派人打听。” 霍宁珘的眼线与耳目自然非同一般,没过多时,蔺深就回来禀报:“七爷,陆大人今日下午进宫向皇上汇报五城兵马司的案情,现下仍在皇上宫中,没有危险。” 霍宁珘看看窗外暗得没有一丝星子的天,没有说话。 陆莳兰闻言,现写了一张单子递给对方,道:“请你照着为我清理这些案卷。” “是。”那曾姓吏拿着陆莳兰写的东西走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陆莳兰突然道:“云,其实,按照这凶犯容易得逞的程度,除了他可能会武艺之外,也有可能是严屿之他们三个都认得的人,因为没有防备,故而轻易地着了道。” 聂云一愣,猛地转头看向刚才离开的中年人,道:“御史的意思是说……那个凶手有可能混进了咱们三法司里,与咱们共事着?” 陆莳兰颔首:“不错。”比方说方才的胥吏、狱典和勤务人员等,若是凶手有心,依靠一定钱财或人脉,获取这些身份并非不难。 想到那个连杀三人的凶手,有可能就以同僚的身份隐藏在三法司里,此刻正像条毒蛇般从阴暗的角落窥探着下一个杀人目标,陆莳兰便不由头发发麻,一股冷气在背后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第 90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萧冲邺目光掠过陆莳兰平坦的小腹, 道:“陆御史这样着急, 朕命人送你回去罢。”他与对方在陕西时多时相处,还是头一回看到急成这般的陆莳兰。 陆莳兰心中稍松,含笑看看他, 道:“多谢皇上。” 少女的身影迅速从殿中消失。 走了她, 这殿中的氛围也似有似无起了变化。 萧冲邺的棋风,是步步为营,擅于把控局面, 喜好默不作声生吞大龙,也练就了一手高超的翻盘术,出其不意, 使对手痛苦而死。 霍宁珘的棋风,一如他排兵的风格, 格局大,深谋远虑,诡招迭出, 却又杀性极强,好战喜攻,对手还分不清虚实, 已被设局围杀。 萧冲邺与陆莳兰下棋尚留余着棋力,面对霍宁珘, 则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霍宁珘突然抬眸看看萧冲邺, 道:“太后今日在问, 皇上对陆槿若是否格外垂爱。” 萧冲邺目光动了动, 道:“喜爱那是一定的。就如同,朕也尤为喜爱汪思印。” 霍宁珘便没有再说什么。他很了解萧冲邺,萧冲邺的确赏识新科状元汪思印,但比起对陆槿若,还是有所不同的。 *** 梁同海派的车夫很谦顺,陆莳兰请对方将她送回了伯府。 一回到房里,陆莳兰立即检查自己,她脱开雪白的亵裤,见上边干干净净的,并无血迹,这才总算放心了。 半个时辰后,癸水才来了。她便让小厮去都察院告两日假。 季嬷嬷知道今天这事儿,也骇了骇,又心疼道:“公子往后可要少熬些夜,你……终归比不得那些男人。” 陆莳兰便安慰对方道:“放心罢,嬷嬷,我心里有数。” 季嬷嬷轻抚了抚陆莳兰的发丝,随即又亲自去熬温补的汤,帮她调理身体。 这两日,陆莳兰就没有出过伯府,除去老伯爷那边侍疾,要么趴在被榻里看,要么来到庭中的花架小池,养花喂鱼。大多数时候,不需用绸带束缚着自己,什么伪装亦也不用做,整个人都自在多了。 依旧是两天,这癸水就彻底干净。 季嬷嬷便放水给陆莳兰浴身。陆莳兰褪去衣衫,将身体浸泡在热水中,舒服得发出微微的喟叹,接着,手指捧起清水,浇到脸颊上。 水珠在少女低垂的睫毛上颤动,而后自晶莹的面颊滑下,沿着细柔的脖颈,雪白的双肩,渐渐消失在轻晃的水波里。 季嬷嬷最是清楚,她家姑娘早就不是花骨朵了,少女胸前是翘耸耸的两团脂玉,玲珑饱满,腰肢细得一掐,一双白嫩匀称的长腿更是极美。坐在这水中,便如一朵沾着露盛放的名花,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若是回复女儿身的装扮,不知要引来多少人争睹。 从净室出来,那窈窕动人的身段再次裹进一身青灰色的宽松素袍里,头上扎了个男式的小髻子。 陆莳兰刚把自己拾辍好,小厮陆歧便来禀报,说是谢遇非来探望她。陆莳兰便让人将对方请进来。 谢遇非进了屋,陆莳兰便亲自给他沏茶,问:“谢三哥过来有事?” 谢遇非这才道:“槿若,我是去都察院听说你告了病假,就来看看你。” 陆莳兰连忙道谢,说:“就是风寒,已愈了。” 陆莳兰又想起了她收到的那封恐吓信,今日已是四月初七,那封信预示的死亡时间,就在后日。 那个在暗中蛰伏之人,是否会固定在那一日对她出手?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手? 她便将这情况告诉了谢遇非。 对方一听,原是想带着陆莳兰去作乐一番,这下哪里还有心情?便对陆莳兰道:“四月初九,就由我全天保护你,看看谁敢动手!” 陆莳兰点点头:“你只要暗中保护我就行,千万不能让凶手知道,你在保护我。” 她正是为了寻求谢遇非的保护,才告诉他这件事。她原本也想过,四月初九那天,就在长骁侯府译一整日,毕竟霍宁珘那里,应该是京中最安全的了。 但严屿之的死因依旧没有查明,也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那案子继续拖着,就会成为无头案。 为了查出严屿之的死因,引出那个杀人凶手,陆莳兰决定一切如常,只是请谢遇非暗中保护。 目前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有等那个人再次出手,露出破绽。 转眼便到了四月初九,陆莳兰如常的去都察院,又如常的放衙回家,谢遇非都在暗中跟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一天过去了,陆莳兰安然无事。然而,她虽没有遇害,却有别的官员死了—— 死的是大理寺少卿陈中盛。 一时引得三法司震惊。陆莳兰隔日一入衙,便听大家都在讨论,大理寺少卿陈中盛昨晚死了,死法与严屿之相同,先是被钝器打击后脑,而后用绳子吊在树上,死状极为诡异骇人。 陆莳兰心情实在沉痛,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合称三法司,本都是打击犯罪的机构,然而,这一个月来,却接连有三法司的官员遇害。 不过,这回死的这个陈中盛,大理寺的人翻遍他放在署衙里的物品,又去他家中寻了,也没有找到类似陆莳兰和严屿之收到的恐吓信。 连着两名官员被害,霍宁珘亲自过问了这事。 刑部迅速将那两封恐吓信送到了长骁侯府,身为收到恐吓信的关键人物之一的陆莳兰,自然也跟着去了侯府。 两封如出一辙的恐吓信摆放在霍宁珘的案上,负责监管此案的刑部左侍郎向霍宁珘禀报着案情。 霍宁珘目光落在纸笺上,冷然梭巡,忽道:“这两封信,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陆莳兰诧异看过去,霍宁珘倒捉着一支笔,在纸笺上勾划:“模仿得很像。但是……”他看向陆莳兰:“你再看看,你收到这封信,此人写一捺时略微上提,勾连之间偏重。而严屿之收到的信,写捺时较于平缓,且笔画之间连缀偏轻。” 霍宁珘又用笔指指信头上的日期,道:“只有这两个日期,是同一个人写的。且是给严屿之送信之人写的。” 陆莳兰来到霍宁珘面前,接过那两封信,细细甄别,发现果然如此。她心下有些懊恼,自己居然没能看得出来,倒是一直认为是同一人所写。 但是,这样反而是让案情更加扑朔迷离。 霍宁珘看向刑部左侍郎,道:“多想办法,尽快破案。” “是。”刑部的人便领命退下了。还有其他人排着队等着向霍宁珘奏事,陆莳兰便也跟着刑部的人一同离开了。 谢遇非知道陆莳兰心情不高,便等在侯府外接她,道:“走,我带你去外边吃点东西,放松放松。” 陆莳兰很感激谢遇非,若不是对方那样的全天保护,有可能这次遭遇不测的就会是她。便同意了,道:“好,但是得由我请客。还有,谢三哥,我不喝酒的。” 谢遇非知道现在信平伯府实在是衰败了,嘿嘿笑道:“下次罢。这次是我先提的,我请。你要请客,下回你先提。” 他将陆莳兰带去的,正是他上回向她介绍的地方,怀惠河两岸的楼台阁院,京城最贵也是最美的地段。 谢遇非直接带陆莳兰进了梦琅嬛,这是他事先命人预定的。 带陆莳兰来梦琅嬛,谢遇非也是经过了考虑,陆莳兰不喝酒,去漳洵台就没意义。玉腰楼那边的舞姬穿得太轻薄,他这小兄弟看样子是第一回出来应酬,万一给吓到就不好了。 那门口的管事看到谢遇非,满脸堆笑。随即将人给迎了进去。 陆莳兰的确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这梦琅嬛有五层高,每一层的回廊都亮着灯,这批灯都是新换的,一式的六角灯,镂木骨架嵌玻璃,唯有玻璃面上的彩绘各有不同,照得整座楼宇如梦似幻。 她跟在谢遇非身旁,几个身披霓裙的歌姬,怀抱着琵琶,步态轻盈与他们擦肩而过,留下一阵香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1.第 91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这霍宁珘着实生得惹眼, 凤眸丹唇, 瓌姿俊逸,身姿如玉山轩扬,容貌之美, 令人不敢逼视。 即便没有他手中权势带来的影响, 只是其本身, 便能轻易夺得旁人的关注。 他目光冷淡看了陆莳兰一眼, 随即收回视线, 走向马车。问:“那是谁?” 旁边的亲兵是个机警的,见霍宁珘先前看的是陆莳兰, 立马禀报道:“七爷,那是御史陆大人, 先您从府里出来有一会儿了。” 那亲兵还在纳闷,平素拜访霍宁珘的人颇多, 但是,以往像这种挂不了面相的来客,这位主子从不会过问。今日这般, 还是头一遭。 听了对方的禀报, 霍宁珘倒是停步在马车门前,眼眸微眯了眯, 再次看向陆莳兰。 见被点到了名, 陆莳兰自是不能再沉默。 她大方近前几步, 来到灯火通明处, 保持着七品官员拜见宰辅应有的谦恭, 端端正正行了礼,道:“下官监察御史陆槿若,见过首辅。” 她发现,霍宁珘比自己高大太多,对方给人的压迫感太强,她现在的距离似乎近了些。 但现在退后已不合适。 霍宁珘轻嗯一声,权当回应,视线掠过陆莳兰的手。 那双起来行拱手之礼的手,相对大多数男性而言,实在显得娇小,根根纤细莹白,指甲是一种珠光粉润的颜色。 他的目光又在她细瘦的腰身梭巡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脸孔。 陆莳兰正好去看霍宁珘,对上他的眼睛,呼吸微顿。 这男子的眉眼若画,鸦色长睫浓而密,一双眼既深邃又亮如寒星。只是,那目光带着无形威压般,叫人不敢随意举动。 在霍宁珘的视线下,她不知为何,莫名想起这些年来祖父多次的交代,在外千万小心,不可让人知道你实为女子,尤其是不能让霍家的人知道。心下一时疾跳。 好在,霍宁珘只是受了这个礼,没有跟她过多叙话的意思,一撩袍摆跨上马车,先行离开了。 陆莳兰舒了口气,往旁边让开。 她原有些担心霍宁珘当众提起陆莳安的事,还好对方没有。 本就是来赔礼的,陆莳兰便立在一旁,等着霍宁珘的马车辚辚先去,这才离开。 *** 陆莳兰在自家门前下了车,忽朝周围扫视一圈,又看向伯府外道:“陆歧,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你可有发觉?” 陆歧看了看伯府所在的这条栖鹤巷,夜不算深,但周围空旷无人,只有道旁积翠如云的老榕树,在风里发出沙沙声。 他便道:“公子,我没发现有人跟着。” 是她多虑了?陆莳兰便不再说什么,她突然又想起下午放衙后收到的那封恐吓信,会不会是送来那封信的人? 说起来,她回京才几天,手上并无案子,会是谁给她送来了那封信? 信上也没有直说,是不准她查办哪桩案子,或是不准她插手某项巡视,更像是纯粹的辱骂,泄恨。 一边想着,陆莳兰已回到自己院子滴水阁。 一跨进屋,却见她那二妹陆莳安在里面等着她,眼圈还红着,似是才哭过。 陆莳兰午时只用了碗清粥,到现在饿得慌,但也只能先应付这个妹妹。 陆莳安虽是继母所生,但陆莳兰的生母去得早,继母性情温柔,对她还算不错。她如今既是家中长子,便不能不管这个妹妹。 陆莳兰还未来得及训话,陆莳安已道:“哥,祖父因今日之事,竟罚我禁足一月!你去跟祖父说说罢。过些天便是霍家老夫人的寿辰,我特地准备了贺礼,想要亲自送给老夫人。我不想被禁足!” 陆莳安语速极快,又道:“你们当我豁出脸面去找宁珘哥哥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大姐虽然去了,但是还有我啊。哥,你想想,我若嫁到霍家,你不是就平步青云了?” 陆莳兰不料陆莳安毫无悔意,神色微凛,将她打断:“安安,若对方对你有意,哪需你如此费尽心机。你这般行事,除了被人看轻还能换来什么?还好首辅无意将你今日之事宣扬出去,否则,你还如何嫁人?” 听到这话,陆莳安的笑容立时消失,沉默一阵,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陆莳兰便又道:“以后,不要再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放心罢,祖父一定会为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如今的霍家深似海,陆莳安这样的性格,一个不慎,连骨头也不剩。 陆莳安瘪了瘪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使性子瞪了陆莳兰一眼,便飞快地跑掉了。 陆莳兰也不再管对方,让她先关在家里,好好磨磨性子。 *** 隔日,陆莳兰依旧是早早起来,便往都察院去。 到了署房,她为自己沏了杯春茶,又拿花洒铜壶将案头的一株绿莺浇了水,别的同僚仍旧未至。 她想着今日就要正式领办巡视事务,心中欣悦,前几天,副都御史都只是让她熟悉都察院的环境。 这时,门房却引了一名公公进来,对方让那门房退出去,才笑眯眯看看她,道:“是陆槿若陆大人罢?皇上有召。还请大人跟咱家进宫一趟。” 陆莳兰心下疑惑,皇上……? 她知道,当今太后,与霍宁珘是同胞姐弟,霍宁珘是皇帝嫡亲的小舅舅。 除了这点子关系,陆莳兰想不出皇帝召见她的理由。 陆莳兰尚是头一回进宫,皇城的朱楼庑殿,檐铃翘角,都比旁处的建筑来得雄蕴秀,她却未抬头欣赏这连绵迤逦的宫室,一直到被领进皇帝所在的殿中,始终目视前方。 那公公只将她带到一处殿门前,便让她自己进去。 陆莳兰蹙蹙眉,只得独自进殿。 她身上穿的是青色七品官服,胸前补子刺绣五彩鸂鶒,墨色长发齐整整束在乌纱中。腰间悬挂着一枚御史印,刻着“绳愆纠谬”四字。 这么一身被其他人穿得看腻了的官服,穿在她身上,有种难以言道的清举韵致。 萧冲邺看着缓缓走进殿中的人,一时失神。 “臣都察院陆槿若,叩见陛下。”陆莳兰自是不可能直视天颜,而是朝着前方那个她用余光看到的人影跪下去。 入了京便是这样,处处是皇亲贵族,个个都比她官大几级,有得行礼的。 这满朝文武中,也只有霍宁珘才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待遇。 她俯身在地,从萧冲邺的角度,能看到对方颈间露出的一截肌肤,凝脂般的雪色。 “平身。”他缓缓开口。 听到头顶传来的男子嗓音,陆莳兰微微一怔,她竟对这声音并不陌生,听着怎像是……她压着心中疑惑,从地上站起。 果然,她随即又听对方以熟稔的口吻道:“槿若,抬起头来。” 陆莳兰便遵旨抬起眼。 当今皇帝萧冲邺尚未弱冠,虽只十八岁,身量却颇为修长,着一袭藏蓝缎地团龙缕金圆领衫,,头戴轻冠,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冷静持重。 那张俊郎少年的脸,却是陆莳兰认得的。 “很意外,是不是?”萧冲邺唇角含笑,目光定定落在陆莳兰的脸庞。 陆莳兰如实颔首。 的确意外。 当今的皇帝萧冲邺,竟是她在陕西道时结识的朋友,萧中业,也就是昨晚约她的友人。但陆莳兰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 两年前,先帝病危,逆王萧真发动宫变,萧冲邺曾离京前往西北,暂避逆王掀起的宗室屠杀。 直到半年之前,霍宁珘率着数万精锐,包围京城,攻入皇宫,亲手斩杀逆王,又将他这外甥萧冲邺给迎入京城,扶持登基,结束了大乾四分五裂的局面。 只是,陆莳兰从未想过,她当初在河道口遇到的朋友,竟会是当今皇帝。 陆莳兰出神时,萧冲邺已站起身,绕过龙案,走到了她的身前,道:“你昨晚失约了。” 她看着对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萧冲邺注意到她的神情,略微放低声音,说:“那个时候,朕没有以真实身份相告,槿若不会介意吧?” 陆莳兰错愕片刻,忙道:“皇上说笑,臣岂敢。事关国本,皇上的行踪乃是绝密,如何能轻易告人。” 萧冲邺颔首,也就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谈,转而道:“前代曾设殿中侍御史,掌纠百官入觐失仪,也负责对天子言行进行监督。” “我朝虽未专设殿中侍御史一职,但朕这殿中,依旧是需要御史监督的。” 他又道:“槿若,朕让你从今起,调到御前纠察朝仪。你可愿意?” 亏得霍家早早放出风声,说是不办寿,否则,登门贺礼的人怕是得踏破门槛。 但饶是如此,这样的百年世家,树大根深,姻亲和世交总有那么一些,总不可能将这些人也都拒之门外。 陆莳兰现在的身份是陆家唯一的嫡孙,又入了仕,还是霍宁珘将她从陕西调回京里。她怎样都要代表自己卧病在床的祖父,去一趟肃国公府,向霍家老夫人拜寿的。 季嬷嬷想着陆莳兰今日要去见霍家老夫人,心中起伏难定,为陆莳兰梳头的时候,手里拿着木梳,在那水缎似的黑亮发丝上来回了许久。她梳发的手艺可好得很,各种女子的发髻,再精致的都难不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2.第 92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守在门外的蔺深微微一愣, 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七爷居然让旁人随便按着手臂,还没有将其甩开。 他可是看得清楚, 是陆御史自个儿发觉用手撑着首辅不妥,改为扶住了桌沿。而他家主子只是瞥了一眼陆御史的手,就没有动作了。 “抱歉……大人……”陆莳兰眩晕片刻, 便用意志控制住了摇晃的身形。 因为发热的缘故,她原就幼嫩的唇瓣越发红艳, 轻轻的一张一翕, 微哑的嗓音从她口中缓缓吐出, 仿佛也有了一种不同于人的景致。 霍宁珘本就是坐在椅子上,他这才抬头,看向陆莳兰的脸孔,目光不明。 实则从陆莳兰起身的时候,霍宁珘便觉察了。 只是这陆家少年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尤为无害, 他只当对方走过来是要为他讲解译卷,岂料对方直接将手按到了他的手臂上。 他当然是避得开的, 甚至换个人,这般直接朝他伸出手, 还有可能被他当成偷袭, 一脚踹飞。 但是连霍宁珘自己也感到诧异,他并没有避开对方。 陆莳兰这时感觉稍好些,便说:“首辅, 我要先回家了。”她担心晕倒在长骁侯府。 “立都立不住, 还回家?”霍宁珘轻嗤。接着, 他看向平素机敏,今天却像根木头般杵着不动的蔺深。 蔺深知道主子这是在让他去叫大夫,赶紧消失了。 等大夫来的间隙里,霍宁珘忽然开口:“坐罢。你这身体,也着实太弱。” 陆莳兰从这位首辅的话里听出了那么一点嫌弃的意味。 如果以看一个男人的身板来衡量她,那的确是太弱了,他也没有说错。 陆莳兰无从反驳。毕竟方才霍宁珘那手臂的触感她还记着,硬邦邦的,跟铁铸似的,拎她约莫就跟拎鸡崽儿一样,当然觉得她过于文弱。她只好沉默坐回原位。 霍宁珘又问:“会骑马射箭么?” 陆莳兰微怔,摇摇头。 “蹴鞠呢?” 陆莳兰大概明白霍宁珘的意思了,还是摇摇头。 她哪有时间练这些?她八岁才开始扮哥哥,为了赶上哥哥的功课,并且把他自幼学习的术算、弈棋和多门语言拾起来,可谓是花费了远胜旁人的心血,根本就没有时间玩儿别的了。 倒是她四岁起,便开始习舞蹈,也喜欢跳舞。扮成男子之后,舞是不可能跳了,剑舞却是私下会在庭院里练练。也能起到一定强身健体的作用,因此,她身体实则不差的。 霍宁珘不再说话,陆莳兰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但陆莳兰却越来越紧张,她总觉得霍宁珘的目光似有似无在看她的“喉结”,令她的心怦怦跳得凶。 或许是她太紧张产生的错觉,但她的确很担心被霍宁珘发现了什么。因为对方的目光总是这样锋锐,令人觉得无可掩饰,无处可藏。 没错,在陆莳兰光洁的脖子上,有个小巧突起,虽然只有微小的弧度,但还是有的。 陆莳兰也不是吹嘘,她这个假喉结做的,光用看那是绝看不出来是假的。 那是祖上从异士处得的方子,跟外头那些用鱼鳔胶粘的易容可不一样。除非是被懂这个的人用手去仔细捏揉甄别,才可能会觉察出异样,轻易是扯不下来的。 这可是事关身家性命的事,陆老伯爷没点掩饰陆莳兰身份的法子,哪敢让她做官呢。 因此,陆莳兰自己也觉得,她只要不是被人扒掉一身衣裳,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霍宁珘府中的大夫很快过来了,却让陆莳兰更紧张。她没敢伸手让大夫把脉,而是道:“大夫,我只是染了风寒,症状不重。方才久坐陡起,一时眩晕,没有大碍的。” 那大夫闻言,就只是给了陆莳兰几枚丹药,侍女端了水来,服侍她吃完药。她便再次提出,想要回府。 霍宁珘这回没有再不允,只朝蔺深道:“命人备车,送陆御史。” 陆莳兰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冷。也是,在霍宁珘看来,她真的是极不识相的人了吧,两次拒绝在侯府留宿。 “是。”蔺深送走陆莳兰后,回到霍宁珘身边。 他从小就跟着霍宁珘,什么话都说,便感叹道:“七爷,陆御史这样的,若是被寿王瞧见了……怕是要惹上麻烦了。”寿王喜好男色也是出了名的。 霍宁珘闻言,却依旧只是提笔在一本折子上圈点,并未与蔺深搭话。 *** 陆莳兰清早醒来,许是霍宁珘府里大夫的药格外管用,她身上不适的症状松了许多,便没有向都察院告假。 一到院里,副都御史冯征昊便召集所有人集中,沉声交待道: “最近,京中出了不少事……某位大员家的小姐,因着貌美,居然被人牙子给掳进了青楼,给人糟蹋了。就连咱们都察院的同僚,竟也死于非命!实则从逆王萧真谋逆以来,这京中便乱得很。如今虽大有好转,但上边儿还是非常不满意。” “治安不够好,与五城兵马司那帮子人脱不了干系。他们中间,很有一些人收受银钱,纵容为恶,渎职枉法。想想也是,五城兵马司嫖赌之风盛行,本身的风气就不好,还如何匡正他人?” “首辅大人有令,必须要对五城兵马司严加整饬,此次,由都察院会同锦衣卫,集中巡察,发现问题立即缉捕查办,务必要让五城兵马司的风气焕然一新,以促京中治安进一步好转。” 陆莳兰等人自是服从安排。 等众人散后,冯征昊叫住陆莳兰,道:“陆槿若,你先将本次专项巡察拟个方略出来,如何安排咱们这边和锦衣卫的人,从哪几些方面着手最佳,拟得详细些。这次务必要出成果,才能给上头交代。” 陆莳兰又答:“是,冯大人。” 冯征昊点点头,他对陆莳兰还是很认可的。做事情思路清晰,拟的各类方略和章程他看了都很满意。 便鼓励道:“好好干,皇上与首辅大人自身都年轻,也愿意启用有本事的年轻人,你只要好好干,不愁不能博个好前程。” 冯征昊对她的态度显然要比过去好很多,陆莳兰微笑道:“多谢大人提点。” 因这事安排得急,她今日原本想认真查阅严屿之办过的案卷,也只能先放一放。 陆莳兰的速度倒是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方略拟好了。 随即,她想着,今日去长骁侯府的时候,须得向霍宁珘暂时告假。 因为从明日起,她恐怕晚上也需与锦衣卫一起去一些酒楼或者赌场督查,要有一段时间暂时不能帮他译了。 到了夕阳西坠时,陆莳兰来到长骁侯府,说明来意,蔺深便带她去找霍宁珘。 所到处竟是个不小的校场,地面满铺二尺见方的白石。一尘不染,冷似雪地。场边的漆红架子上,兵刃林立,充斥着萧杀之气。 不愧是长骁侯府,居然还有这样一块地方。陆莳兰不禁在心中想到,霍宁珘这到底是划了多大的地方作府邸。 不料,校场的管事却说:“七爷方才已从南门离开,似乎是外出了。” 陆莳兰便请蔺深帮忙转达她的来意。 蔺深答好。他见陆莳兰的目光总往那边的弓箭上掠,道:“陆御史想学射箭?” 陆莳兰想起那天霍宁珘的话,点了点头:“以后有机会可以学。” 蔺深却笑道:“哪用以后找机会,我现在便教会你,你回去自己多练练就成。”王奚年纪大,性格沉稳。蔺深则年轻,又善谈爱笑,一来二去就与陆莳兰混熟了。 陆莳兰便点点头:“好。” 蔺深就先试了试陆莳兰的力道,给她挑了一张适合她的波斯短弓,先射了两箭,作为演示。 又详细分开来讲,手指该如何抓握弓身,如何开弦,何时放箭,身体的站姿,手臂的角度等。 陆莳兰也不得不说,蔺深是个好老师。 霍宁珘策马回到校场的时候,便看到蔺深在帮陆莳兰调整拉弓姿势,道:“肘与肩,持平。” 霍宁珘远远可见陆莳兰拉弓的姿势极美,腰肢柔韧,动作舒展,从腰到臀恰到好处地起伏,两腿一前一后的站姿,令其修长的双腿线条也展露无遗。 纤细的身影站在晴空下,衣摆被风鼓动,犹如会发光般的引人注视。 ——可惜,一箭射出,准头太差,远远够不着靶子。与她漂亮的姿势完全相反。 陆莳兰低低诶了一声,蔺深却很给面子地叫道,“不错啊陆大人,这才第一箭!继续。” 陆莳兰受到鼓励,似乎也找到射箭的乐趣,果然又抽了一支箭。 这两人,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学的也用心。霍宁珘都下马走进校场了,两人还不曾发觉。 蔺深到底是跟着霍宁珘南征北战过的,直觉敏锐,他先陆莳兰转过身,一愣,很快道:“七爷回来了?” 陆莳兰微怔,便也垂下弓,看了过来。 霍宁珘面无表情,看看两人,蔺深则道:“陆大人,快请七爷指点指点你。你这箭术,铁定就提高得快了!” 他目光冷淡看了陆莳兰一眼,随即收回视线,走向马车。问:“那是谁?” 旁边的亲兵是个机警的,见霍宁珘先前看的是陆莳兰,立马禀报道:“七爷,那是御史陆大人,先您从府里出来有一会儿了。” 那亲兵还在纳闷,平素拜访霍宁珘的人颇多,但是,以往像这种挂不了面相的来客,这位主子从不会过问。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 听了对方的禀报,霍宁珘倒是停步在马车门前,眼眸微眯了眯,再次看向陆莳兰。 见被点到了名,陆莳兰自是不能再沉默。 她大方近前几步,来到灯火通明处,保持着七品官员拜见宰辅应有的谦恭,端端正正行了礼,道:“下官监察御史陆槿若,见过首辅。” 她发现,霍宁珘比自己高大太多,对方给人的压迫感太强,她现在的距离似乎近了些。 但现在退后已不合适。 霍宁珘轻嗯一声,权当回应,视线掠过陆莳兰的手。 那双起来行拱手之礼的手,相对大多数男性而言,实在显得娇小,根根纤细莹白,指甲是一种珠光粉润的颜色。 他的目光又在她细瘦的腰身梭巡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脸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3.第 93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陆莳兰感受到突然覆在自己肩头的手掌, 愣了一愣,明显的男性力道和热度令她略不自在, 随即听皇帝道:“槿若也不用急,你可以慢慢考虑, 来, 先陪朕对弈一局。” 陆莳兰自然不可能挣开皇帝。她也算认识不少男性同窗和官员, 知道不少男人喜欢跟好兄弟勾肩搭背。 曾经还有一名武将好友为表达激动之情, 猛地拍她的后背,险些将她的心都要拍出来。她当时还只能咬牙受着,否则显得自己太不爷们。 但那些同僚她尚能躲避, 对皇帝,就不好推拒了。 便忽略了萧冲邺的举动,将思绪调转到他先前的问话。 陆莳兰明白皇帝的意思, 这是顾念昔日友谊,给她的特殊优待。 可她想起了自己在陕西道的时候,为巡视茶马和军役,看过大漠流沙雁过阳关, 听过军中角声悠远,也听过百姓凄苦痛哭,她去的那些州县,有的繁华富庶,有的贫瘠荒无, 遇到的事, 有些暖沁肺腑, 也有冤屈不平…… 那样的日子,固然没有在这沥金砌玉的殿中来得舒适,却能教会她许多东西,让她学会如何坚守本心。 等到了东暖阁,萧冲邺邀陆莳兰在棋局前坐下,陆莳兰便道: “臣感激皇上垂爱。只是,臣深感御史权责之重,同僚们皆是十分辛苦。若是臣想要从御史序列中升迁,臣希望是用自己的成绩换来的,让旁人亦能心悦诚服。” 这便是委婉表达,不愿意。 萧冲邺眼神复杂,沉默片刻,方道:“槿若乃是赤子之心。你既如此决定,朕也自会认同。” 他见陆莳兰如此坚定地拒绝,也只得暂时按下将对方调到自己身边的想法。实则,他本不想让陆莳兰这样快回京的…… 陆莳兰闻言,这才莞尔一笑:“陛下不怪臣的不识抬举便好。” 她知道,皇帝虽然依旧跟她延续友情,但如今到底是君臣有别,她在面对萧冲邺的时候,再也不能像从前对萧中业一般,直抒胸臆,想说甚么就说甚么了。 萧冲邺看着对方忽如其来的笑容,目光微动,道:“朕怎会怪你……” 他便也跟着露出笑意,道:“那就先在御史一职历练罢,这的确是个锻炼人的位置。” *** 待到陆莳兰离宫,已是一个时辰后。 她原本回都察院的路上还在想着,该怎样跟自己的顶头上司佥都御史交代这半日的行踪。 因她与萧冲邺,皆不打算宣扬今日会面的事。 不料回到院里,佥都御史并不在。 但对方给她交办了任务,让她今日先跟另一名御史严屿之一道,去户部查一笔账目。 陆莳兰与严屿之正坐在马车里说话,突然听到激烈的碰撞声,还有女子的惊呼,马车也随即停了下来。 陆莳兰抓紧横栏,意识到,是他们的马车被别人的撞了。 还好对方车夫最后似是及时控制住了速度,没有将他们的马车撞翻过去。 她与严屿之立即下车,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却见对方那马车格外高大雅致,车身檀板的雕花与镂空车窗都是精工细作,车盖四角还悬挂着漆金铃铛,一看就是贵族女子所乘坐。 那马车周围更是围绕了数名仆从与侍卫,都在关心着马车中的人,可见对方身份着实不低。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这时却走上前来,将陆莳兰与严屿之一通打量,厉声道:“看什么看!惊到了里头的两位贵人,你们担得起么?还不快给贵人赔礼!” 严屿之一听,也管不得对方的主人是女子了,提高了声音道:“你是如何说话的?是你们的马车撞了我们,我还未叫你赔偿,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一个轻柔动人的嗓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道:“算了,周管事,别为难他们。” 对方那辆马车上,也被扶下两道身影来。想来是因马儿失控的原因未查明,对方也不敢再上马车了。 陆莳兰和严屿之自然都看了过去。 还是那个嗓音轻柔的姑娘在交代:“他们的马车受损,要赔多少,周管事你给他们就是。” 严屿之原本还打算跟那胖管事一磕到底,待看到这下了车来的两个姑娘,顿时不说话了。 这两个少女身份,的确不一般。 一个是镇南将军江家的江小姐,叫江善善,当今太后钦点的皇后人选,礼部已在走“纳采”的流程。 另外一个一直未说话的,则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身就是金尊玉贵,更重要的,听说是霍家老夫人为首辅看中的正妻人选。 谁都知道,当今帝国,地位最尊的两个男人,正是皇帝萧冲邺,与一力促成其上位的舅舅,霍宁珘。 这两个姑娘,妻凭夫贵,未来自然也是贵不可言的。 不过,二女的身世、样貌也的确出众。 先说这萧檀君。 对方挽着花冠髻,发间珠玉流光,身条更是纤秾曼妙,将一袭明紫地绣海棠青鸾的掐腰宫裳穿得艳光逼人。 相比起萧檀君浓烈张扬的美,江善善的容貌则要清秀一些,气质也温婉。 她穿着浅绿色对襟褙子,裙子是层层烟罗,影绰绰的玉兰刺绣从最里层透出来,与她纤盈的身段十分相映。看起来妆扮素洁,却是花了巧心思的。 陆莳兰才回京城,也很少跟同僚闲聊,自然是不知道对方身份的。她看了看自己的马车,虽被撞了一下,但既然人没事,车也基本完好,便也没有打算揪着对方不放。 就道:“赔偿就不必了,二位姑娘好生让车夫检查一下马儿失控的原因吧。严兄,我们走。” 严屿之既然认出了二女身份,便也不打算得罪人。便说:“好。” 陆莳兰和严屿之这两个被撞到的,倒是转身就走了。 岂料那江善善倒是一眼认出了陆莳兰,她略显诧异,低声在萧檀君耳边道:“檀妹,你早些年没在京里,不认得,刚那个矮小些的男子,就是陆莳兰的孪生哥哥,陆槿若。那两兄妹长得几乎一样。” 听了这话,萧檀君上下看看陆莳兰的背影,冷冷收回目光。 她低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不是说,那陆莳兰夭折的时候,才八岁么。更何况,就算她活到现在,霍家也未必还想履行这门婚约。” 萧檀君这样说,当然时候有原因的。 霍宁珘在家行七。 他原本没有被视为家族掌舵继承人进行培养。霍家最重视的,原是霍宁珘的同胞兄长,霍家的长房嫡孙——霍宁珩。 那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只可惜,霍宁珩现在因故废了双腿,坐在轮椅上,身体也弱。 因为霍宁珘是幼子,当初霍家老夫人才会定下霍宁珘与陆莳兰的婚约。若早知霍宁珘以后会成为霍家掌舵人,当初这桩亲事也落不到陆莳兰头上。 也正因霍宁珘是嫡幼子,自幼最受宠爱,性情也是玩世不恭无所忌惮,向来是不服管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算现在也是如此。 也因此,萧檀君笃定,绝不是霍家给霍宁珘安排了让他娶谁,他就一定会娶谁。 萧檀君神色不明地看了江善善一眼,不再说话。 *** 陆莳兰几天前还在叹没正事做,从进宫的那日起,却常常忙到三更天才能回家,白日要逐案过筛一批有关屯田的案卷,查看是否有官员贱价买田,晚上时常还要监审案子。 几天下来,将她累得够呛。 这日夜里,陆莳兰正坐在署房里看卷宗,突然接到命令,让她立即赶去见首辅。 内阁本设有值房,但霍宁珘历来都是侯府处理公务,她自然是往长骁侯府去。 霍宁珘的房在府中自成院落,院中有两株百年老树,正间黑漆金髹的牌匾上两个大字——“临道”,笔势如凤举龙腾,给人崔巍之感。 室内深而宽敞,四处立着高大的九莲铜枝灯,华光烁烁,有如白昼。 陆莳兰被引进屋内,便见霍宁珘坐在檀案之后。对方垂着眼帘,似乎是在看奏折。听到动静,连眼皮也没有掀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4.第 94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冯征昊汇报的是, 户部受理地方军费报销存在的问题。 禀报完毕,他转头看到陆莳兰, 扯起嗓子便训斥道:“陆槿若,前几日让你和严屿之去户部看账, 你们怎的没有将这些问题查摆出来!” 陆莳兰还未来得及回话, 只听“啪——”一声响。 霍宁珘面无表情, 已将奏疏蓦地掷到案上。 这个撞击声叫人心尖猛颤。冯征昊吓得一抖。一屋子的人顿时也都弯下了脖子, 大气也不敢出。 霍宁珘睥冯征昊一眼,道:“冯征昊,这件事情, 我让你牵头办了一个多月,现在,你将责任推到一个刚入京的小小御史身上?” “下官不敢!是下官统筹不力, 没有达到首辅的要求。”冯征昊两腿打颤:“下官今次回去,一定增派力量,再次集中清查!” 正三品的官儿,在比他年轻许多的男人面前, 战战兢兢,险些就直接跪下去了。 陆莳兰也是低头紧紧蹙着眉。她想着,难怪霍宁珘不满,现在户部的确是很有问题的。 霍宁珘向来不喜啰嗦,仅看实绩, 道:“行了。” 他让冯征昊接着汇报屯田清理出的问题, 这是陆莳兰负责的, 陆莳兰又在冯征昊汇报的基础上补充了部分内容,这才算过关了。 霍宁珘本身能力卓绝,对满朝文武的要求自然也就高。他在生活上随性不羁,处理起政事军务却相反,极为严厉,说一不二。 终于听到霍宁珘说:“退下罢。”冯征昊如蒙大赦,应了是便赶紧往外退出。 陆莳兰自然也就跟着自己的长官走,却听到一个嗓音道:“陆槿若留下。” 竟是霍宁珘在说话。 陆莳兰心下一紧,停了脚步,虽不明白对方为何叫住自己,仍是立即转回身去,道:“不知首辅有何指示?” 对方答:“不是公事,是有件私事,我想找你帮忙。” 霍宁珘身体往后微倾,他今日穿着玄黑祁缎圆领袍,领边绣银纹朱雀缠云,衬着白纱中单,黑白二色分明,越发显得一张脸俊美逼人,高大身形这般随意的地靠着椅背看向陆莳兰,叫她无意识地就多看了对方两眼。 陆莳兰毕竟还是当过八年女孩子,她小时候,其实也喜欢过那些流莹烁彩的环佩,如烟似水的罗裙,总是被人夸玉雪可爱,美人胚子,她还时常臭美臭美的。 所以,曾经的小陆莳兰,在看到隔壁大姐姐出嫁时,对她的宁珘哥哥其实也是有过懵懵懂懂期许的。 在小陆莳兰的心里,对于霍宁珘这个自幼有婚约的人,始终还是与别的男性有所不同。不管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但,或许是男女天生的差别。 与小陆莳兰对霍宁珘的好感不同。少年时的霍宁珘,却压根没有想过陆莳兰。 他七岁时被扔到军营里,一待就是十四年。当时霍家被显宗皇帝打压,日子正难过,他身负家族兴衰使命,忙着与父兄一道恢复霍氏一族昔日荣光,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早就忘记自己还订过亲。 甚至连“陆莳兰”的死讯,他也是许久后才知道,那个女孩死的时候,他正以少年将军的身份,带兵攻打临阳。 对于一个走过尸山血海,见惯生死的男人来说,也仅仅是为那小姑娘感到惋惜。 像霍宁珘这样的男人,天生就习惯掠夺,若是他自己看上的女人,怎样都要得到。而对于家里安排的姑娘,指望他连对方容貌都记不起,就产生了感情是不可能的。 当然,如今的陆莳心里十分清楚,既然她在祖父的安排下,以哥哥陆槿若的身份继续生活,那便不可能再回复女儿身。因此,早就绝了重新做回女子的念头。心里也早就如静水一般。 陆莳兰便回答道:“您尽管吩咐。” 对方便说:“听王奚说,你对龟兹文有所研究?” 陆莳兰闻言微微诧异,答:“是,还算懂得一些。” 霍宁珘便站起身,迈步去了那楠木透雕山水流云落地罩后的次间,不一会儿,陆莳兰便见霍宁珘手握一本册子,从里面走出来。 她立即了然,那边是对方的藏阁。 霍宁珘将册递给陆莳兰,道:“这个,你帮我译出来。能译多少是多少。” 陆莳兰双手接过,随意翻了翻,她的神态很快变了。这本册包含的东西很广,有琴谱、舞谱、棋经、天文、术算等,文字则有粟特文、于阗文、龟兹文、回鹘文、希伯来文等等多种。 这可是极为难得的好物啊。看到上面超凡飘逸的字体,更可知里面的内容也是上乘孤品,陆莳兰在心里喃喃着,整副心神都钻进了这里。 霍宁珘垂着眼眸,便看到陆莳兰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渐渐张得圆如杏仁,微微放出了光来。就连他说话,对方也恍若未闻。 “上峰在与你说话,你却在走神?”霍宁珘略挑起眉峰,目光看着陆莳兰。 陆莳兰一下醒过神,她敢保证,她以前没有这样失礼过,她待人接物,向来都是很尊重对方的。 也因此她先是耳尖儿嫣红,接着,那白皙剔透的耳廓也染满淡淡的红,甚至这红色还在朝着她脸颊蔓延,整个脸都是热的。 她的确是感到不好意思,身体也就做出了自然的反应。 陆莳兰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就如三春桃花,雪上粉酥,清灵艳丽不可方物。 霍宁珘无意之间将这样的画面尽收眼底,目光微变。 霍宁珘以前也有个亲卫爱害臊脸红,但那是个黑脸儿大老粗,脸红基本看不出来,都是靠他那含羞的神态来分辨的。 同样是脸红的效果,放在眼前这人身上,简直是天差地别。 霍宁珘淡淡收回视线。 他在军中野惯了的,回到朝中,才知道有些生有多娇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别说武艺。 陆莳兰便赶紧弥补自己的过失,问道:“首辅刚刚说什么来着呢。” 方才,她耳旁的确是有嗡嗡,嗡嗡的声音。 霍宁珘此刻倒是难得的好性子,平静地又说了一遍:“我说,让你不能将这带走,从明起,你每日放衙之后,就过来译。王奚会给你安排房间。” 陆莳兰也不敢带走这样珍贵的东西,害怕给主人家弄丢,当即道:“是!” 霍宁珘又安排道:“译好了,我要送人的。字写漂亮些。” 原来是送人的,陆莳兰当然又答:“是。” 今天天色已经有些晚,霍宁珘自然没有留陆莳兰,先让她回去了。 倒是陆莳兰还有些恋恋不舍地,走之前又看了看那孤本。 *** 陆莳兰这晚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她一来到都察院,就发现昨晚挨了首辅批的副都御史冯昊征已先她到了。 都察院现在暂无都御史,都是这位副职主持工作。 陆莳兰立即上前打招呼,冯昊征却面色沉沉,将她单独叫到自己的署房里,道: “今晨在西城安孜巷,发现了一具男尸,正是咱们都察院的御史,严屿之。刑部的仵作已确认他是被人先用钝器击打后脑,再用绳索勒到树桠上,悬于空中。” 陆莳兰原本面上带着微笑,听完笑意凝在唇角,脸色顿时刷白,脑中沉闷作响。 她以前见过死人,可是这样朝夕相对,在署房里同进同出的人被杀害,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虽然她跟严屿之认识不久,仅做了十来日的同僚。 但这段时日,基本都是和对方配合办理公务。这么一个大活人,昨天还一起说话做事呢,转眼死得这样惨,难免心中触动。 冯昊征又问:“这段时间,你时常与严屿之一起办理公务,可见他与谁起过特别的冲突?” 本朝律法有规定,若是因遭御史弹劾而进行报复的,罪加三等。因此,都察院之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陆莳兰立即将这些天发生的事细细回想,她突然想到,那天在去户部看账的路上,他们的马车被两位贵族姑娘的马车撞到的事。 但她很快否定掉这个没有证据的猜测,不过是小小的争执而已,那两个少女总不至于为了这样小的事,就杀人罢? 陆莳兰又想了想,还是将这事儿给说了出来,只是她不知对方那两名少女的身份。 冯昊征表示了知晓,又说他会再派人调查此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5.第 95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陆莳兰眼前一片黑暗, 话也说不出来。 她便听到他说:“不知御史先是偷摸我,现在又偷看我, 是个什么爱好?” 他接着逗她:“我原本是没有断袖之癖,不过,若是陆御史这样的, 我也不介意。” 见他越说越过分,陆莳兰便伸出脚去踢他, 却感觉后颈一痛,身体便软向他的胸膛。 霍宁珘先前是防她在外就发出高声, 现下解开她的哑穴,也不再遮住她的眼睛。转而专注地凝视她的一张睡颜。 看了一会儿,霍宁珘紧紧抱住她, 只想感受这她在他怀中的感觉,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感。 那次之后,她便被家人带走,他都还没有来得及跟她好好说话, 更没有抱过她。 他闭上眼, 平复着自己的冲动。他最清楚不过,在这一身有些难看的男装下, 包裹着的是怎样的绝代尤物,那柔软的身体,无一处不精致娇美。 但他克制住了想要她的欲望。一来他接受不了顶着其他男人的脸占有她。二来, 他至少得去一趟南直隶中军府, 才能让她知道, 他真正的身份。 他现在还不敢保证,陆莳兰一定不会供出他秘密潜入南京的事。万一她心里记恨着他强要她,又帮着她家里与萧隐,转头就给他吐露出去,就会令他及他的部下极危险。 他也知道,陆莳兰不希望看到战争。但局势已经是这样,无可避免。 没有一个真正能统一神州的人出现,这样割据的状态还会持续更久。甚至,蒙古大军也会挥师南下。就连东夷那边的船队,也昭示他们的不轨之心。 更何况,霍家若不称帝,这天下虽大,恐怕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连他的亲外甥都不放心他的存在,想要将他先赶出京,再予以抓捕。难道别的势力上位,会容忍他的存在?不可能的。 他在她鼻尖落下一吻,又含住她的唇瓣细细吮了许久。 陆莳兰第二天清早被叫醒时,发现在自己房间里躺着,至于昨晚怎么回来睡觉的,却是不大记得了。 她想起,她似乎去偷看薛祁,但是……后面发生的事,她完全没有记忆。 *** 一行人回到南京,因连日疲累,陆莳兰便回了宫,睡个好觉补补眠,再将发落了正平县令的事上奏。 萧隐听说陆莳兰终于回来,亲自来了她的住处。这时,陆莳兰赤着脚,季嬷嬷正往她脚上涂抹药膏,并轻轻揉按。 见萧隐来了,季嬷嬷赶紧拿被子盖住陆莳兰的脚,取外袍给她披上,又将她披散的头发用丝带随意束作一把,才将萧隐迎进来,道: “让殿下久等,公子这趟出去,脚生了冻疮,奴婢先前正帮公子搽药。” “无事。”萧隐知道陆莳兰是女孩子,突然来了男人,难免不大方便。就让季嬷嬷退下。 他独自进屋,看向她已藏在锦被下的脚,道:“师弟下回若要离开南京,还是应当先告知我一声才好。”这般出去,让他焦虑了好几日。 陆莳兰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便说:“是,师兄。” 询问她此次出行事宜后,萧隐将一封信递给她,道:“槿若的信来了。” 陆莳兰眉眼瞬间染上惊喜,立即接过信来,看后道:“哥哥说,年后开春,他就要过来。” 萧隐也笑道:“嗯,那时你们便可团聚。” “可是,万一这段时间内开战?”她眉心皱了皱。 他道:“这段时间太冷,若都是在北地塞外,两军条件相差无多,这还好说。但若是攻城,这样的天气,攻城的一方可就太吃亏了。我们的军备与粮草皆充足,霍家不会选择在这时攻打。” 陆莳兰刚沉默片刻,萧隐正要问她的脚如何了,外面就有人来禀,说是陆二姑娘到了。 便见陆莳安拿双耳盅端着一大盏汤进来,道:“哥,我给你熬了桂圆姜水。”她仿佛才知萧隐也在一般,说:“殿下也在?正好,我给哥哥带得多,殿下也喝些罢。” 季嬷嬷在外听了,险些翻了个白眼,以往,这位陆二小姐哪里给她家姑娘送过汤。这回,萧隐一来,她就来了。 陆莳安平时见到萧隐的机会少,借着送汤,自是想多多说话。萧隐却站起身,先告辞了。 陆莳安自是不悦,转过头,看着她这大哥,不知为何,心下一突,觉得自家兄长这乌发松松捆成一把,慵懒倦怠的模样,有些太勾人,她皱了皱眉,道: “哥,我想嫁给殿下,做娘娘。你跟殿下有多年交情,你去跟他说说嘛。” 陆莳兰一愣,先前这个妹妹不是还因念着嫁不成霍宁珘,哭闹不休么?现下见到她师兄,才不到一个月,又变成想嫁她师兄了? 陆莳安也知道陆莳兰在想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羞涩:“殿下这般丰神俊朗,反正我也嫁不成宁珘哥哥,当然只有嫁给殿下。” 陆莳兰心里想着,她们陆家多半也有这个意思的,便应承下来,道:“我试试罢,不过,成不成,我可不保证。” “哥!你真好!” 陆莳安笑逐颜开。 陆莳兰只想怎么快些将陆莳安打发走,便道:“行了,我要歇息了。” 陆莳安达成目的,倒是格外乖顺地道:“那我先走了,哥。” *** 隔了两日,金陵卫的指挥佥事邀请陆莳兰去他家中做客,小用餐宴,知道她是萧隐跟前的红人,算是拉拉关系。 陆莳兰本不欲去,想想这队金陵卫前几日跟着她也是尽心尽责,颇为辛苦。推说不过,便跟着众卫一起去了。 霍宁珘自然也参加了的,只不过,席间两人却是没有说话。 宴席散后,众人从这指挥佥事家中走出,却见一名女子刚巧从一辆马车上下来。 金陵卫众人竟都认得这个姑娘,还有人打起了招呼。大家都有些醉意,就有人看向霍宁珘,调笑道:“还是薛祁最有福气,锦娘表妹又来接他了。” 这女子叫锦娘,是个开铺子的小寡妇,全凭薛祁的庇护,才能将生意安稳地做下来,这薛祁的身量又英伟迷人,两人一来二去,就干柴烈火,早就是相好了。 她听说薛祁今晚来指挥佥事这边喝酒,特地过来接他,打算照顾醉酒的男人。 等到众人与那指挥佥事道完别,纷纷要上自己的马车。 大庭广众之下,那锦娘也不避嫌,直接就挽住霍宁珘的手臂,要扶他上车,还开始嗔怪撒娇:“你怎么回事?这样多天不过来看我。” 众人都见怪不怪,知道薛祁跟这商户女锦娘向来腻歪得很,只等着他娶了正妻,就会一抬小轿将她接回去。 霍宁珘不动声色,将这锦娘的手拿开,道:“有事呢。” 锦娘看他一眼,那柳条一样的手臂又缠过来,声音细而低,道:“怎么了,这次出了趟差使回来,变了个人似的?在我面前你假正经什么呀?” “死鬼。”锦娘娇眼波妩媚,笑瞪他两眼。 薛祁这个年岁正是欲望最强的时候,又喜欢她,以往哪回离了几天之后,见面不是热络着,到了床上更是如狼似虎,要得厉害。她还不知道他么。 金陵卫的兄弟们,都明白这身段妖娆的锦娘是薛祁的心头好,心照不宣。 与他交好的一人便道:“阿祁,锦娘来找你,你就赶紧回去罢,还磨蹭什么!” 霍宁珘只笑了笑,没有回应那兄弟。末了回过头,看陆莳兰一眼。 陆莳兰也正在看霍宁珘与那锦娘,她突然想起,他有多喜欢解开她的束带,尤其喜爱那处。这个锦娘的身段,腰很细,胸脯那块儿简直是丰满得有些夸张。若是霍宁珘的话,他会很喜欢吧…… 陆莳兰微微捏紧手指,这时却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她赶紧收回视线,上了自己的马车。 霍宁珘看看这锦娘,在一众金陵卫面前,也只好跟着她上了马车。 *** 接下来两日,陆莳兰都没有再见过那叫薛祁的侍卫。但她脑中,却总是会不时回想起,他跟那锦娘乘马车离开的一幕。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探究,管那人是不是霍宁珘,就算被抓住,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直到她有一晚跟着萧隐去巡衙卫,才又看到他。 城头风有些大,萧隐解开自己的斗篷,披到她肩上。她朝师兄笑了笑,一转过头,正好就看到了那侍卫。 那人站得虽有些远,看不清表情,但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也不知对方有没有看到她,陆莳兰赶紧收回目光。 萧隐一直很注意陆莳兰,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师弟在看什么?” 陆莳兰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很自然地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还是更喜欢南京的雪夜。” 见她的神情不似作伪,萧隐也没有多想。 因着下城楼较为陡,萧隐虚虚扶了她的腰,以免她若不小心跌倒。 霍宁珘远远看着陆莳兰与萧隐,直到两人身影不见,才垂下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6.第 96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陆莳兰与霍宁珘再次一起出公务, 已是两天后。 她帮另一名御史查案。那御史手上案子太多,她主动接了几件过来, 挑的两个随行侍卫中,便有霍宁珘。 这几个案子都是民众诉状而来,难免需要走街访巷了解情况。快过年了, 大街上早已挂了花灯,上街游玩赏灯的人实在太多, 陆莳兰身边另一名侍卫走散了,她的身边便只剩下霍宁珘。 霍宁珘闲步走在陆莳兰身后, 目光不时在她身上流连,整个人都悠闲了许多的感觉。 因他之前一直在等待机会,终于在昨晚的时候, 让他有了夜探南直隶中军府的机会。打探到的结果,自然是有收获的。 只是,却也让他了解到更深一层的秘密,萧隐与东夷国的亲密关系, 并没有他先前猜测的那样简单。 两人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巷, 霍宁珘蓦地敛起眉间散漫,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手按在腰间金陵卫佩戴的雁翎刀上。 果然,一道黑影突然蹿出,狙杀的目标十分明确, 是陆莳兰。 陆莳兰紧紧盯着这个护在她身前的薛祁, 发现对方的动作格外潇洒利落, 一柄雁翎刀在手,舞得行云流水,但懂的人就能看出,那绝非花架子,而是精准狠辣,身姿腾挪变幻之下,刀光飞旋,宛如练涌。 她心中的直觉越来越强烈。她看过两次霍宁珘与术赤的对决,虽然那时他用的是剑,但这感觉,着实熟悉…… 待终于解决了那刺客,霍宁珘用脚尖轻轻勾起那死去刺客的脸,揭掉对方蒙面的黑布巾,打量片刻。 他道:“是东夷的招式。人瞧着也像。” 陆莳兰闻言诧异看着霍宁珘,一时有些怔愣。 “东夷国有人想杀你,你根本不懂武功,对方却派出这样高强的杀手,为了便是一击即中。”他转头看向陆莳兰,又道:“你好好想想,你是招惹了东夷的谁,还是你阻了东夷何人之路?” 陆莳兰没有说话。 “不相信我说的?”他冷嗤。他也并不多做追究,只揽住她,带她离开:“快走。” 他今晚杀死的人,这样的高手,在东夷必然也是排得上号的,死在南京,萧隐或许会知道。按照萧隐对陆莳兰重视的程度,若知道她遇刺,必然会调查一番。而薛祁的功夫,肯定是杀不了这刺客的。他便有暴露的危险。 “不要让别人知道,是我救了你。”他说。 陆莳兰这次点点头,道:“好。” 她回想着霍宁珘的话,东夷国,竟然有人派出刺客杀她么。可是,哥哥不是一直在那边?那哥哥会不会有危险。 因想着这些问题,难免有些魂不守舍,霍宁珘索性将她先送了回去。 *** 隔日便是南直隶的军演仪式,萧隐命人在南京城门模拟了一次攻城反击,试验了新制的诸如弩车等武器。 萧隐对这次军演很满意,这样的心情,自然要与陆莳兰分享。在与老臣们交谈一番后,萧隐直接将陆莳兰叫了过来,让她随时陪在身边。 两人谈笑风生,萧隐不时偏过头看陆莳兰的眼神,还有最后带着她一起离开,都尽数落在霍宁珘眼底。 他慢慢笑了笑,只是笑意有些冷。 霍宁珘随即叫人给陆莳兰送信,说是找她有事,请她帮忙。 陆莳兰念着他的救命之恩,倒是出来见他了。等回过神,发现不对劲时,已被这叫薛祁的侍卫竟带到一处陌生的宅院,且反锁了门。 陆莳兰蹙眉问:“你做什么?” 霍宁珘眸色沉沉,道:“御史不是一直想看我后背上有什么?我脱了给你看,可好?” “谁要看你?放开我。”她脑中嗡嗡作响,面对朝她走近的男人,极力想将他推开。 他则顺势将她压在墙边,两人身体紧紧相贴,制住了她挣扎的动作。 陆莳兰这才怕了,万一这个人真的不是霍宁珘。她此时发现,她竟完全无法接受被那人以外的男人逞欲。若是那样,她宁愿一死。 可是,一个侍卫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明知师兄看重她,敢对她如此。除非真的是天生爱好男色,并且是色.欲醺心,无可救药的人,可这薛祁明明不爱男色,那锦娘就是最好的证明。 陆莳兰心里其实已有些明白。“你……果然是……”她直直看着他。 霍宁珘便拿药水洗个脸,露出原本的面目,毫不在意地让她看个清楚。 他突然又道:“我没碰那锦娘一根手指头。” 陆莳兰微怔,听了这句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却是继续挣扎:“与我无关。” 她又给他看她手上的新手环,道:“你就当真不怕我又杀你?”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好笑道:“你连挠我都舍不得,还杀我?” 她立即反驳:“那是因为你当时背上有伤,我不想趁人之危。并不是舍不得。” 霍宁珘沉默片刻,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有所指。知道她正在气头上,承认道:“是,是我乘人之危。但是……”他低声道:“若是再来一次,莳兰,我还是会与上回一样。” 他做事从不后悔,尤其是在得到她这件事情上。哪怕她真在他身上戳两刀,他还是会占有她。 面对这样根本不讲道理的人,陆莳兰也不再与他说理。 她还是想走,却蓦地凌空,仰卧着被放在那张案上,他更是站在她腿间,不让她的双腿并拢,这样的姿势令她羞愧难当。 今日金陵卫参与了军演仪式,他还穿着护甲,冷冰冰的铁缘,更是硌得她大腿根生疼。这样的疼令她立即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那种被他索要个不停,腿根都被撞痛的感觉,令她害怕得只想逃离。 霍宁珘也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甲胄令陆莳兰难受了,见她蹙眉,他立即除掉了这一身冷铁。 陆莳兰趁着他脱甲胄,刚撑起半边身子想逃,便被他的手轻轻往她肩头一搭,又按了回去。 她被他温柔地攫住双唇,随即感觉下身一凉,接着是火热贴近。有过一次经验,陆莳兰也不是懵懂无知了,知道他的温柔都是装的,他在这事上,分明就像一只贪婪又凶狠的兽。 “你不能再这样……”她用指甲去挠他的脖颈,手臂,还有胸膛,只是不抓他的脸,含怒道:“你再如此,我就去告诉我师兄,你在南京——” 霍宁珘却笑起来,数日不见,倒是从羊羔变成一只小野猫了。 他细细看着烛光下的她。她眉心那颗小小的朱砂痣,越发鲜艳,映着火光,眉眼间生生透出一种丽到极致的蛊惑来。 “那你就去揭发我好了。”他低头堵住她的唇,含着她的舌尖品尝戏弄,觉得这张小嘴还是发出另一种声音更好听。 陆莳兰的背部被紧紧抵在案面,一条细白的长腿则被高高抬起,搭在他宽阔的肩。他根本不在意她的威胁,掐着她馥软的腰肢,强行将自己的硕物缓缓送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7.第 97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但那些同僚她尚能躲避, 对皇帝,就不好推拒了。 便忽略了萧冲邺的举动, 将思绪调转到他先前的问话。 陆莳兰明白皇帝的意思,这是顾念昔日友谊,给她的特殊优待。 可她想起了自己在陕西道的时候, 为巡视茶马和军役,看过大漠流沙雁过阳关, 听过军中角声悠远,也听过百姓凄苦痛哭, 她去的那些州县,有的繁华富庶,有的贫瘠荒无, 遇到的事,有些暖沁肺腑,也有冤屈不平…… 那样的日子,固然没有在这沥金砌玉的殿中来得舒适, 却能教会她许多东西, 让她学会如何坚守本心。 等到了东暖阁,萧冲邺邀陆莳兰在棋局前坐下, 陆莳兰便道: “臣感激皇上垂爱。只是,臣深感御史权责之重,同僚们皆是十分辛苦。若是臣想要从御史序列中升迁, 臣希望是用自己的成绩换来的, 让旁人亦能心悦诚服。” 这便是委婉表达, 不愿意。 萧冲邺眼神复杂,沉默片刻,方道:“槿若乃是赤子之心。你既如此决定,朕也自会认同。” 他见陆莳兰如此坚定地拒绝,也只得暂时按下将对方调到自己身边的想法。实则,他本不想让陆莳兰这样快回京的…… 陆莳兰闻言,这才莞尔一笑:“陛下不怪臣的不识抬举便好。” 她知道,皇帝虽然依旧跟她延续友情,但如今到底是君臣有别,她在面对萧冲邺的时候,再也不能像从前对萧中业一般,直抒胸臆,想说甚么就说甚么了。 萧冲邺看着对方忽如其来的笑容,目光微动,道:“朕怎会怪你……” 他便也跟着露出笑意,道:“那就先在御史一职历练罢,这的确是个锻炼人的位置。” *** 待到陆莳兰离宫,已是一个时辰后。 她原本回都察院的路上还在想着,该怎样跟自己的顶头上司佥都御史交代这半日的行踪。 因她与萧冲邺,皆不打算宣扬今日会面的事。 不料回到院里,佥都御史并不在。 但对方给她交办了任务,让她今日先跟另一名御史严屿之一道,去户部查一笔账目。 陆莳兰与严屿之正坐在马车里说话,突然听到激烈的碰撞声,还有女子的惊呼,马车也随即停了下来。 陆莳兰抓紧横栏,意识到,是他们的马车被别人的撞了。 还好对方车夫最后似是及时控制住了速度,没有将他们的马车撞翻过去。 她与严屿之立即下车,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却见对方那马车格外高大雅致,车身檀板的雕花与镂空车窗都是精工细作,车盖四角还悬挂着漆金铃铛,一看就是贵族女子所乘坐。 那马车周围更是围绕了数名仆从与侍卫,都在关心着马车中的人,可见对方身份着实不低。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这时却走上前来,将陆莳兰与严屿之一通打量,厉声道:“看什么看!惊到了里头的两位贵人,你们担得起么?还不快给贵人赔礼!” 严屿之一听,也管不得对方的主人是女子了,提高了声音道:“你是如何说话的?是你们的马车撞了我们,我还未叫你赔偿,你倒是恶人先告状?” 一个轻柔动人的嗓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道:“算了,周管事,别为难他们。” 对方那辆马车上,也被扶下两道身影来。想来是因马儿失控的原因未查明,对方也不敢再上马车了。 陆莳兰和严屿之自然都看了过去。 还是那个嗓音轻柔的姑娘在交代:“他们的马车受损,要赔多少,周管事你给他们就是。” 严屿之原本还打算跟那胖管事一磕到底,待看到这下了车来的两个姑娘,顿时不说话了。 这两个少女身份,的确不一般。 一个是镇南将军江家的江小姐,叫江善善,当今太后钦点的皇后人选,礼部已在走“纳采”的流程。 另外一个一直未说话的,则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身就是金尊玉贵,更重要的,听说是霍家老夫人为首辅看中的正妻人选。 谁都知道,当今帝国,地位最尊的两个男人,正是皇帝萧冲邺,与一力促成其上位的舅舅,霍宁珘。 这两个姑娘,妻凭夫贵,未来自然也是贵不可言的。 不过,二女的身世、样貌也的确出众。 先说这萧檀君。 对方挽着花冠髻,发间珠玉流光,身条更是纤秾曼妙,将一袭明紫地绣海棠青鸾的掐腰宫裳穿得艳光逼人。 相比起萧檀君浓烈张扬的美,江善善的容貌则要清秀一些,气质也温婉。 她穿着浅绿色对襟褙子,裙子是层层烟罗,影绰绰的玉兰刺绣从最里层透出来,与她纤盈的身段十分相映。看起来妆扮素洁,却是花了巧心思的。 陆莳兰才回京城,也很少跟同僚闲聊,自然是不知道对方身份的。她看了看自己的马车,虽被撞了一下,但既然人没事,车也基本完好,便也没有打算揪着对方不放。 就道:“赔偿就不必了,二位姑娘好生让车夫检查一下马儿失控的原因吧。严兄,我们走。” 严屿之既然认出了二女身份,便也不打算得罪人。便说:“好。” 陆莳兰和严屿之这两个被撞到的,倒是转身就走了。 岂料那江善善倒是一眼认出了陆莳兰,她略显诧异,低声在萧檀君耳边道:“檀妹,你早些年没在京里,不认得,刚那个矮小些的男子,就是陆莳兰的孪生哥哥,陆槿若。那两兄妹长得几乎一样。” 听了这话,萧檀君上下看看陆莳兰的背影,冷冷收回目光。 她低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不是说,那陆莳兰夭折的时候,才八岁么。更何况,就算她活到现在,霍家也未必还想履行这门婚约。” 萧檀君这样说,当然时候有原因的。 霍宁珘在家行七。 他原本没有被视为家族掌舵继承人进行培养。霍家最重视的,原是霍宁珘的同胞兄长,霍家的长房嫡孙——霍宁珩。 那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只可惜,霍宁珩现在因故废了双腿,坐在轮椅上,身体也弱。 因为霍宁珘是幼子,当初霍家老夫人才会定下霍宁珘与陆莳兰的婚约。若早知霍宁珘以后会成为霍家掌舵人,当初这桩亲事也落不到陆莳兰头上。 也正因霍宁珘是嫡幼子,自幼最受宠爱,性情也是玩世不恭无所忌惮,向来是不服管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算现在也是如此。 也因此,萧檀君笃定,绝不是霍家给霍宁珘安排了让他娶谁,他就一定会娶谁。 萧檀君神色不明地看了江善善一眼,不再说话。 *** 陆莳兰几天前还在叹没正事做,从进宫的那日起,却常常忙到三更天才能回家,白日要逐案过筛一批有关屯田的案卷,查看是否有官员贱价买田,晚上时常还要监审案子。 几天下来,将她累得够呛。 这日夜里,陆莳兰正坐在署房里看卷宗,突然接到命令,让她立即赶去见首辅。 内阁本设有值房,但霍宁珘历来都是侯府处理公务,她自然是往长骁侯府去。 霍宁珘的房在府中自成院落,院中有两株百年老树,正间黑漆金髹的牌匾上两个大字——“临道”,笔势如凤举龙腾,给人崔巍之感。 室内深而宽敞,四处立着高大的九莲铜枝灯,华光烁烁,有如白昼。 陆莳兰被引进屋内,便见霍宁珘坐在檀案之后。对方垂着眼帘,似乎是在看奏折。听到动静,连眼皮也没有掀一下。 而她的上司,平时威风八面的副都御史冯征昊,此时跟个缩脖鹌鹑似的站在下方,正在禀报工作情况。显然是刚挨了训。 霍宁珘声音带着微微凉意,不答反问:“我只是看看你,你便紧张成这样做什么?” 陆莳兰脑子转得快,忙接口道:“首辅曾执掌万军,而今又统御百官,积威深重,连冯都御史在您面前也要紧张,何况是我呢。”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不时颤动的眼皮子,终于轻轻哼笑了声,放过了她。沉吟片刻,问:“你怎么认识寿王的?” 陆莳兰未料他问起这个,如实说:“之前并没有见过面。就今天,寿王请我与谢同知赏曲,才坐到了一起。”她这才想起向霍宁珘道谢:“方才还要多谢首辅。” 霍宁珘便没有再问别的,径直先走了,陆莳兰跟了上去。 两人进房间的时候,含璧的曲子早已奏完,倒是没有接着弹奏,而是在与霍宁珩看曲谱。 听到门口的动静,那两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更多的是把注意放在了霍宁珘身后的陆莳兰身上,都是颇感好。 霍宁珘明知道他哥哥如今喜静,到这梦琅嬛都是只让含璧一人陪他们两兄弟,从来不让别的人打扰,现下却是突然带了个陌生的人进来。当然让他们好,想看看是何人,受到霍宁珘这般特殊待遇。 霍宁珘主动给二人介绍:“这是都察院陆御史,陆槿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8.第 98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倒是霍家老夫人的寿辰到了。 虽非整寿, 但是如今的霍家,着实如日中天。 这霍家老夫人,太后是她嫡亲的孙女儿,皇帝是她的外曾孙, 首辅是她的嫡孙,霍家的儿郎还在边关掌着兵。 亏得霍家早早放出风声, 说是不办寿,否则,登门贺礼的人怕是得踏破门槛。 但饶是如此,这样的百年世家, 树大根深, 姻亲和世交总有那么一些, 总不可能将这些人也都拒之门外。 陆莳兰现在的身份是陆家唯一的嫡孙, 又入了仕, 还是霍宁珘将她从陕西调回京里。她怎样都要代表自己卧病在床的祖父,去一趟肃国公府, 向霍家老夫人拜寿的。 季嬷嬷想着陆莳兰今日要去见霍家老夫人, 心中起伏难定, 为陆莳兰梳头的时候, 手里拿着木梳,在那水缎似的黑亮发丝上来回了许久。她梳发的手艺可好得很,各种女子的发髻, 再精致的都难不到。 但现在空有好手艺, 最后也不得不又给自家姑娘挽了个简简单单的男子发髻。 陆莳兰从镜子里看了看季嬷嬷的神情, 本欲说点什么,想想还是沉默了。 因本就生得面嫩,陆莳兰从不穿颜色鲜亮的衣裳,她很少置办衣物,大都是青色的,灰色的,这些泯然与众的颜色。反正她现在是个“男人”,干净整洁便好。 更何况,陆家的底子几乎被她爹掏空,现在也没有条件,让她成日跟个贵公子一样生活。 但今日是霍老夫人的寿宴,陆莳兰难得穿了身浅黄地绣墨绿卷草纹的锦衣,簪了支细如意头的白玉簪,因衣衫颜色不再黯淡,令她看起来少了平时的清冷,与她的姿容亦更为匹配。 季嬷嬷看着自家姑娘这一身,脸上好歹有了点笑容。 *** 陆莳兰自然不是一个人去拜寿,同行的还有她父亲与继母。 一到肃国公府,便见大门口的马车往来如云,热闹非凡。 早有管事的派出多人引导着车马和客人。陆莳兰才回京,也不认识多少人,只跟着父亲一道去了招待男宾的前院正堂,她的继母则去了女眷那边。 去正堂的路上,陆莳兰便见她爹陆连纬走在前面,对着这越发兴盛的肃国公府,时而左右看看,时而又回头看看她,嘴里也不知道暗暗在嘀咕什么。 陆莳兰与父亲一起在屋里坐了一阵,没想到,竟有府中婆子过来传话,说是霍家老夫人要见她。 原来,是她的继母在向霍老夫人祝寿时,说起她回京了,霍老夫人便叫人过去一趟。 她爹陆连纬便看她一眼,道:“还不赶紧去。” 陆莳兰便起身跟着婆子去往霍老夫人所在的北院。 霍家的小辈们刚给老夫人拜完寿,男男女女齐聚一堂,老夫人看着这满堂的孙儿曾孙,个个男儿皆是出众俊杰,个个姑娘们皆是貌美可人,心情自是极好。 尤其是看到如今自个儿搬去出住的霍宁珘,老老实实在身边陪着自己,霍老夫人脸上笑意也越发地浓。 她心情一好,听说陆家的大公子也回京了,便想要看一看。 陆莳兰跟着那引路的婆子进了老夫人院里的正堂。 满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霍家老夫人也没有想到,这陆槿若竟是这样的一个绝色少年。虽然当初便知道陆家那一对双生子生得漂亮,但还是有些超出她的预估了。 陆莳兰身条纤细,若是跟女子比,自是偏于高挑的,若是跟霍老夫人的孙儿们比起来,自然就不算高了。 因此霍家老夫人倒是为这陆槿若男生女相的程度诧异了一瞬。 陆莳兰也有些记不清霍家老夫人的容貌,当年,陆老伯爷用陆莳兰替了陆槿若,为了不叫京中熟悉他们两兄妹的人生疑,就将陆莳兰送去了南京,说了调理身体。后来陆莳兰一直在南京念,更是没有回过京了。 她此刻才又认真看了看对方。 霍家老夫人年近七十,已是满头霜发,她身着棕黄色五蝠捧花团纹软缎服,胸前挂着一串水润的翡翠珠。整个人不胖不瘦,精神仍是钁烁,那双眼也依旧炯然有神,因气质高贵平和,看起来让人既感到长者的可亲,又不失威严。 陆莳兰便说:“小辈陆槿若,祝老夫人吉祥安康,福寿万端。” 霍老夫人便笑着道:“这就是槿若啊。你要今年的五月才满十八吧?这样小就入仕一年了?” 陆莳兰没想到霍老夫人将自己的生辰记得这样清楚,她的确是再过两个月满十八岁,忙道:“是,去年初正式入的职。” 不过,陆莳兰心道,她作为男子当官的年纪小,但作为女孩子,年纪可不小了。她这岁数,早过了嫁人的年纪。 实则,霍宁珘相对于他现在的位置,才叫真正的年轻。但大家都清楚,若非皇帝正巧是亲外甥,恐怕那一位早已不止这点成就,或许能成为天下雄主了。便也不会以看待常人的眼光去看对方。 王奚便介绍着陆莳兰的经历,说:“老夫人,陆御史是南京国子监的荫生,在国子监学习三年,年年多门甲优。因监察御史出巡可带两个吏员或国子监的学生作为助手,他便是因成绩超群轶类,先被南京都察院挑选为御史助手。吏部议叙时,又受他的恩师柳慎石柳部堂荐举,直接成为年纪最小的科道官。” 科举、监生、荐举皆是入仕的重要途径。科举看得是理论,另两样则更偏重实际能力和人脉。 霍家老夫人便又道:“好,好,是个格外能干的。”这般看起来,陆家也并非振兴无望。 霍家老夫人突然看向坐在一旁,正喝着茶的霍宁珘,想说点什么,门外却传来报信的声音,道:“老夫人,华昭郡主与江家姑娘来了。” 霍家老夫人便道:“快,请进来。” 便见萧檀君与江善善携伴而来。 二女一进门便是笑盈盈来到霍老夫人面前,分别呈出自己的贺礼,倒是比霍家自己的姑娘对老太太还要亲热几辈。 风头一下就到了萧檀君与江善善身上,其他的霍家姑娘却也没有人露出异样表情,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女子,以后的身份比她们都要尊贵。她们这些霍氏女以后嫁人了,还得靠着家里呢。 霍家老夫人对萧檀君还是满意的。她知道霍宁珘是个挑剔的。 而华昭郡主萧檀君生得美艳动人,家世容功无一不出众,年纪也正当,还差三个月及笄。别家的男子若娶回家去,还怕压不住。 但霍老夫人觉得,她家七郎就得娶这样耀眼的姑娘,才收得住心。便毫不掩饰对萧檀君的看重。 陆莳兰则是控制住内心的诧异,原来,那日撞了她和严屿之马车的,便是这两位姑娘。难怪,后来副都御史那边就没回音了。 但是,陆莳兰怎么看,也觉得以这两个少女的家世气质,不像是为了那么点小事便要害人的。 这屋虽然十分敞阔,但姑娘多了,香气也越来越重。 霍宁珘放下茶盏,慢慢站起身来,道:“老祖宗,我去前边儿看看。” 霍老夫人可是一直注意着自己的孙子。 见华昭郡主进来这么长时间,说了这样多话,霍宁珘连眼风也没往萧檀君身上扫。霍家老夫人心中难免失望,这都二十二了,还没得成亲的意思。 萧檀君心里也有些失望,但她长在皇室,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心智绝非许多十五岁的小姑娘能比,很快笑着主动说了句:“宁珘哥哥,我哥也来了,刚刚还在前边找你呢。” 霍宁珘看萧檀君一眼,道:“好。” 霍老夫人也知道,今天的来客中,亦有霍宁珘的朋友,没有一直拘着他的道理。便朝他道:“去罢去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9.第 99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他目光冷淡看了陆莳兰一眼, 随即收回视线,走向马车。问:“那是谁?” 旁边的亲兵是个机警的, 见霍宁珘先前看的是陆莳兰,立马禀报道:“七爷,那是御史陆大人,先您从府里出来有一会儿了。” 那亲兵还在纳闷, 平素拜访霍宁珘的人颇多,但是,以往像这种挂不了面相的来客, 这位主子从不会过问。今日这般, 还是头一遭。 听了对方的禀报,霍宁珘倒是停步在马车门前,眼眸微眯了眯,再次看向陆莳兰。 见被点到了名, 陆莳兰自是不能再沉默。 她大方近前几步,来到灯火通明处, 保持着七品官员拜见宰辅应有的谦恭,端端正正行了礼, 道:“下官监察御史陆槿若,见过首辅。” 她发现,霍宁珘比自己高大太多,对方给人的压迫感太强, 她现在的距离似乎近了些。 但现在退后已不合适。 霍宁珘轻嗯一声, 权当回应, 视线掠过陆莳兰的手。 那双起来行拱手之礼的手,相对大多数男性而言,实在显得娇小,根根纤细莹白,指甲是一种珠光粉润的颜色。 他的目光又在她细瘦的腰身梭巡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脸孔。 陆莳兰正好去看霍宁珘,对上他的眼睛,呼吸微顿。 这男子的眉眼若画,鸦色长睫浓而密,一双眼既深邃又亮如寒星。只是,那目光带着无形威压般,叫人不敢随意举动。 在霍宁珘的视线下,她不知为何,莫名想起这些年来祖父多次的交代,在外千万小心,不可让人知道你实为女子,尤其是不能让霍家的人知道。心下一时疾跳。 好在,霍宁珘只是受了这个礼,没有跟她过多叙话的意思,一撩袍摆跨上马车,先行离开了。 陆莳兰舒了口气,往旁边让开。 她原有些担心霍宁珘当众提起陆莳安的事,还好对方没有。 本就是来赔礼的,陆莳兰便立在一旁,等着霍宁珘的马车辚辚先去,这才离开。 *** 陆莳兰在自家门前下了车,忽朝周围扫视一圈,又看向伯府外道:“陆歧,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你可有发觉?” 陆歧看了看伯府所在的这条栖鹤巷,夜不算深,但周围空旷无人,只有道旁积翠如云的老榕树,在风里发出沙沙声。 他便道:“公子,我没发现有人跟着。” 是她多虑了?陆莳兰便不再说什么,她突然又想起下午放衙后收到的那封恐吓信,会不会是送来那封信的人? 说起来,她回京才几天,手上并无案子,会是谁给她送来了那封信? 信上也没有直说,是不准她查办哪桩案子,或是不准她插手某项巡视,更像是纯粹的辱骂,泄恨。 一边想着,陆莳兰已回到自己院子滴水阁。 一跨进屋,却见她那二妹陆莳安在里面等着她,眼圈还红着,似是才哭过。 陆莳兰午时只用了碗清粥,到现在饿得慌,但也只能先应付这个妹妹。 陆莳安虽是继母所生,但陆莳兰的生母去得早,继母性情温柔,对她还算不错。她如今既是家中长子,便不能不管这个妹妹。 陆莳兰还未来得及训话,陆莳安已道:“哥,祖父因今日之事,竟罚我禁足一月!你去跟祖父说说罢。过些天便是霍家老夫人的寿辰,我特地准备了贺礼,想要亲自送给老夫人。我不想被禁足!” 陆莳安语速极快,又道:“你们当我豁出脸面去找宁珘哥哥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大姐虽然去了,但是还有我啊。哥,你想想,我若嫁到霍家,你不是就平步青云了?” 陆莳兰不料陆莳安毫无悔意,神色微凛,将她打断:“安安,若对方对你有意,哪需你如此费尽心机。你这般行事,除了被人看轻还能换来什么?还好首辅无意将你今日之事宣扬出去,否则,你还如何嫁人?” 听到这话,陆莳安的笑容立时消失,沉默一阵,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陆莳兰便又道:“以后,不要再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放心罢,祖父一定会为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如今的霍家深似海,陆莳安这样的性格,一个不慎,连骨头也不剩。 陆莳安瘪了瘪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使性子瞪了陆莳兰一眼,便飞快地跑掉了。 陆莳兰也不再管对方,让她先关在家里,好好磨磨性子。 *** 隔日,陆莳兰依旧是早早起来,便往都察院去。 到了署房,她为自己沏了杯春茶,又拿花洒铜壶将案头的一株绿莺浇了水,别的同僚仍旧未至。 她想着今日就要正式领办巡视事务,心中欣悦,前几天,副都御史都只是让她熟悉都察院的环境。 这时,门房却引了一名公公进来,对方让那门房退出去,才笑眯眯看看她,道:“是陆槿若陆大人罢?皇上有召。还请大人跟咱家进宫一趟。” 陆莳兰心下疑惑,皇上……? 她知道,当今太后,与霍宁珘是同胞姐弟,霍宁珘是皇帝嫡亲的小舅舅。 除了这点子关系,陆莳兰想不出皇帝召见她的理由。 陆莳兰尚是头一回进宫,皇城的朱楼庑殿,檐铃翘角,都比旁处的建筑来得雄蕴秀,她却未抬头欣赏这连绵迤逦的宫室,一直到被领进皇帝所在的殿中,始终目视前方。 那公公只将她带到一处殿门前,便让她自己进去。 陆莳兰蹙蹙眉,只得独自进殿。 她身上穿的是青色七品官服,胸前补子刺绣五彩鸂鶒,墨色长发齐整整束在乌纱中。腰间悬挂着一枚御史印,刻着“绳愆纠谬”四字。 这么一身被其他人穿得看腻了的官服,穿在她身上,有种难以言道的清举韵致。 萧冲邺看着缓缓走进殿中的人,一时失神。 “臣都察院陆槿若,叩见陛下。”陆莳兰自是不可能直视天颜,而是朝着前方那个她用余光看到的人影跪下去。 入了京便是这样,处处是皇亲贵族,个个都比她官大几级,有得行礼的。 这满朝文武中,也只有霍宁珘才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待遇。 她俯身在地,从萧冲邺的角度,能看到对方颈间露出的一截肌肤,凝脂般的雪色。 “平身。”他缓缓开口。 听到头顶传来的男子嗓音,陆莳兰微微一怔,她竟对这声音并不陌生,听着怎像是……她压着心中疑惑,从地上站起。 果然,她随即又听对方以熟稔的口吻道:“槿若,抬起头来。” 陆莳兰便遵旨抬起眼。 当今皇帝萧冲邺尚未弱冠,虽只十八岁,身量却颇为修长,着一袭藏蓝缎地团龙缕金圆领衫,,头戴轻冠,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冷静持重。 那张俊郎少年的脸,却是陆莳兰认得的。 “很意外,是不是?”萧冲邺唇角含笑,目光定定落在陆莳兰的脸庞。 陆莳兰如实颔首。 的确意外。 当今的皇帝萧冲邺,竟是她在陕西道时结识的朋友,萧中业,也就是昨晚约她的友人。但陆莳兰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 两年前,先帝病危,逆王萧真发动宫变,萧冲邺曾离京前往西北,暂避逆王掀起的宗室屠杀。 直到半年之前,霍宁珘率着数万精锐,包围京城,攻入皇宫,亲手斩杀逆王,又将他这外甥萧冲邺给迎入京城,扶持登基,结束了大乾四分五裂的局面。 只是,陆莳兰从未想过,她当初在河道口遇到的朋友,竟会是当今皇帝。 陆莳兰出神时,萧冲邺已站起身,绕过龙案,走到了她的身前,道:“你昨晚失约了。” 她看着对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萧冲邺注意到她的神情,略微放低声音,说:“那个时候,朕没有以真实身份相告,槿若不会介意吧?” 陆莳兰错愕片刻,忙道:“皇上说笑,臣岂敢。事关国本,皇上的行踪乃是绝密,如何能轻易告人。” 萧冲邺颔首,也就没有就这个问题多谈,转而道:“前代曾设殿中侍御史,掌纠百官入觐失仪,也负责对天子言行进行监督。” “我朝虽未专设殿中侍御史一职,但朕这殿中,依旧是需要御史监督的。” 他又道:“槿若,朕让你从今起,调到御前纠察朝仪。你可愿意?” 霍宁珘和萧冲邺是亲舅甥,又都是城府极深之人,自然不可能因为心里那点情绪,面上就开始相互开始针对。 因此……是陆莳兰被凉了下来。霍宁珘和萧冲邺都没有人跟她说过话了。 不过,谢遇非倒是一直在找她说话,让她的存在感一点也不低。 宴席结束后,霍宁珘照例派车送陆莳兰,她回了侯府,却很快有人给她报信,说门外有人找。陆莳兰又再出来,才发现那马车里坐着的是皇帝。今晚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的皇帝。 陆莳兰被召进马车,想了想道:“皇上怎的这样快也从西林苑回来了?”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道:“原本就是到西林苑打打猎,略微放松,真要避暑,还是太阿山凉爽。更何况,朕在那边……和太后有些不愉快。” 竟听到皇帝这样说,陆莳兰微怔,她也知道,大抵是因为修建道宫的事,太后与皇帝闹得有点僵。她也只能道:“太后日后定会谅解皇上苦心的。” 陆莳兰便想安慰一下皇帝,又笑着道:“臣还不知皇上回来了,早知皇上也在首辅那里,臣真该将给您写的那柄扇子也带过去。”现写几句诗是很容易的,反正她今天答应了也要给谢遇非和另一位兄台也送两柄。 “……”萧冲邺知道自己那把扇子估计还没写,沉默片刻,也笑笑说:“如此甚好。” 他又道:“近日,三法司官员再出命案。槿若,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收到过恐吓信,危险只怕比旁人还要多上几分?朕的意思……御史一职未必适合你,不如还是调来御前,可好?” 若是换了一个人,想着三法司这接二连三的命案,又有皇帝这样说,那肯定就会同意了。可是,陆莳兰思索片刻,虽然她心里也有些忧虑害怕,但她现在一心想做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使同僚死因大白,得以瞑目。现在调离,总觉得像临阵脱逃。 她便道:“多谢皇上关怀,我还是想先等到同僚们的命案破了……” 萧冲邺点点头,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让陆莳兰回去歇息。 看着陆莳兰的背影,萧冲邺心里很清楚,这女孩模样看着温软,性情也大度,其实是个倔的,一旦认准了什么便很是坚定。 或许,他不该再纵容她了。毕竟……她都开始主动登门给他小舅舅送扇子。若非他今日正好撞见,还未必有自己的份。 萧冲邺轻轻冷笑两声,眼中阴霾重重。 *** 正到端午这日。 艳阳高悬,日光灼灼,皇帝亲自移驾怀惠河岸边,带着百官与民同乐,观赏由朝廷组织的龙舟赛。 当然,这个与民同乐,还是由禁卫军拉起了明黄的警戒帷缎,划出分明的界线。 大大小小的看台,占据着河边最好的视野,都是供皇帝和达官显贵观赛所用。而百姓,大多聚集在河岸另一边和警戒线外。 夏日到了,大乾当朝,时人都爱着浅色。 皇帝一袭烟蓝地五彩绣纹的龙袍,十八岁的清俊少年,既不失风发意气,又有持重的睿智之感,擎长身躯登上高高的看台,端然受了众臣之礼。 萧冲邺看看台下四周,在远处一株柳树下底下找到了陆莳兰的身影,不知和谁说话呢。他收回视线,随即又让内侍给众人分发端午节的赏赐。 男的这边,赐了百索牙扇、彩炽五毒艾叶绣金囊袋。命妇那边,赐香罗宫扇、真珠彩练符袋。 男女都得的,则是五彩寿缕,象征着五色龙,祛病去疫,祈祝康健。 陆莳兰品秩太低,当然是得不到统一赏赐的,但是,她今日和另外一名御史一起负责监察百官是否有御前失仪,却可以留宴。 当牛皮重鼓猛地被敲响,各色造型的龙舟如离弦箭一般勇猛驰前,两岸喧声鼎沸,着实是热闹。 霍宁珘与皇帝同在一个看台。 他坐了一阵,突然起身离开,萧冲邺看了看对方背影,若有所思。 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杏色底紫绣蟒袍,玉带束腰。棱角分明的俊容,深邃凤眼寒芒隐隐,身兼日月之美,又负有令河清海晏的赦世军功,一举一动皆是倍受众人瞩目。 他穿的是赐服,文武百官中得赐蟒袍的仅此一人。 当霍宁珘下了主看台,从御道前走过时,他左臂系着的五色缕流苏随着步子晃动,瞧得隔壁看台上一众皇室女的心潮也跟着起伏。 女子中最吸引人瞩目的,自然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就有京中第一美人之称,今天又穿的是紫色雾縠裙,华贵中仙气飘飘,叫许多年轻公子和官员看得在心中啧啧称美。 萧檀君看着霍宁珘走过去的身影,很希望对方转过头看自己一眼,但是很可惜,对方没有半分看看女眷的意思,毫不留恋地就过去了。 *** 陆莳兰今天说起来是纠察百官风仪,但可比平时看账之类的轻松多了,就是到处晃晃,看看有没有人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举止,简言之就是看看风纪。 她和另一名同僚分了工,在自己划到的那片儿绕了两圈后,就暂时地来到一个无人彩帐里,找出自己的水囊喝水。 她刚沾湿了嘴唇,便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 “首辅?”陆莳兰忙放下水囊道:“您来这里做什么?” 霍宁珘看看她还沾着水珠的嘴唇,淡淡道:“陆御史赠我扇子,投桃报李,我也该送你长命缕才是。” 陆莳兰便见霍宁珘一步步向她走近,对手持着一条五色寿缕,站定在她身前,低下头,将编制得格外精美的寿缕往她手臂上绑。 端午的确人人都要系长命缕的,尤其是小孩子……但是,霍宁珘亲自给她系……陆莳兰的脑中空白了一瞬,动也不敢动。 她觉得低下头的霍宁珘离她太近了些,迅速看一眼对方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本就热的天气因这太近的距离更像烧了起来,心跳也变更快,她完全被笼罩在霍宁珘的身影中,他的动作很慢,最后还轻轻梳理了片刻那长长的五彩流苏。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首辅把长命缕给她系好了,陆莳兰悄悄退开一些,道:“下官……多谢首辅。” 霍宁珘看看她脚步微挪的小动作,面无表情道:“不用。”又语气不明道:“陆御史也真是不容易,人手一把扇子,就是不知道扇子上的内容是否也一样?” 吓得陆莳兰心道,人缘好也不是她的错嘛?便说:“当然不是,每一柄扇子都是下官用心写就的,尤其是首辅那一柄。” 霍宁珘闻言,深深看她两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陆莳兰望着对方的背影,平复一会儿,怎么这首辅喜怒无常的时候她不习惯,这突然平易近人了,她还是不习惯呢。 不敢再一个人待着,陆莳兰立即又出了彩帐,到四处去巡视。 今日的龙舟赛尤其精彩,看完赛龙舟,又观赏了河面表演的水秋千、水上飞索等节目,皇帝又召了武将表演射柳,君臣皆是一片欢笑。接着很快便要移驾芙蓉园。 芙蓉园就在众多看台后方,是梁王以前的私人宅院,皇帝拿来摆宴的地方,也是早就被禁卫军围起来了。陆莳兰立即去了园中,她要负责代天子查看光禄寺的人准备得如何。 一名内侍引着她走进各个厅中,走到第二个厅室时,她打头朝里走去,突然,一只男人的手点了陆莳兰的穴位。对方站在她身后,在她完全不能动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扯开她束发的黑缨。 陆莳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惊愕地略微睁大双眼,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完全披散下来了。接着,对方迅速脱掉她的鞋袜,又将她的穴位解开,将她推进了一旁的玉泉池。 陆莳兰这时才终于能发出一声极轻的低呼,玉泉池的水只到腰际,当然是不会伤害到她的,她蹙着眉,很快便扶着池边的岩石站起来,但是,对方拿走了她的鞋袜。 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对方就是想要她在众人面前浑身湿透,披发赤脚,出乖露丑。向来都很镇定的陆莳兰,此刻终于有些慌张。 历朝对官员的仪表就要求甚严,仅是服饰的穿着规定,便有朝服、祭服、公服、常服、赐服等之分,在何时穿朝服,何时穿公服,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尤其是像御史,这么个样子出去,以后哪里还能立足! 陆莳兰不知道是谁要害她,或许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托了哪个内侍报复她?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甚至不知道出手的是不是引她来看厅室的那人。 但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出现在人前。不止因为她是个官员,更因为她是个女子。 衣裳湿透了粘在陆莳兰身上,将其全身上下的线条显露无疑。 上身缠着白绸条还稍好,尤其是下身,腰臀和一双长腿被勾勒得鲜明动人,湿濡发皱的衣摆下露出一双雪白玲珑的玉足,脚趾圆润可爱,整双脚如粉妆花糅般,纤巧而秀美。 虽然室内还没有旁人,但看这个厅室阔绰的程度,屋内还有假山泉池作为布景,就知道一定是皇帝或宗室级别的。一会儿便会有人来了。 霍宁珘自顾离开,萧檀君却叫住了他。 她看着霍宁珘偏过来的那张令她着迷的脸,心跳急促了几息,道:“宁珘哥哥,今日我等了你一天,也没看到你。明天你能不能陪我骑会儿马?”萧檀君想着,反正她年纪小,撒娇撒痴也是正常且讨喜的。 霍宁珘声音倒不算冷,拒绝得却很直接:“没空,郡主找旁人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第 100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陆莳兰自是不像霍宁珘一般, 一眼就看出萧冲邺对她不同寻常的占有欲。 她只是觉得皇帝对她越发亲近了。其实她也不习惯,但想着自己的男子身份,同僚之间搭肩或是执手并不鲜见。何况, 对方是君她是臣, 她也不能大不敬地去躲闪。 因此,在面对萧冲邺的靠近时, 她本心也许会想避开,但理智会很快提醒她,怎样才是身为男子的“陆槿若”该做的。 一举一动被人纳入眼底,陆莳兰和萧冲邺浑然未觉。 两人说了会儿话,笑意不断。陆莳兰是因骑马的技艺提高而格外高兴。萧冲邺欣悦的原因自是不必提。 但没过多久,便听梁同海的声音传来, 虽有些远,但对方挟带着内力,令他们听得很清晰:“皇上,太后娘娘凤驾到了西林苑。” 听到这话,萧冲邺只得慢慢道:“槿若, 朕得先去迎接太后,等有合适的机会, 朕再与你碰面。” 陆莳兰答:“是, 皇上赶紧去罢。” 皇帝离开陆莳兰后就一直沉着脸,梁同海清楚, 难得这样好的机会, 不像宫中盯着的人多, 这里又静,等晚些天色暗了,更不会有人来打搅。皇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般日思夜想的,总得稍微纾解一下相思之苦。 说到这个,梁同海倒觉得皇帝是顾虑太多。 虽然陆莳兰曾与霍宁珘有过婚约,但就算陆莳兰现在回复为女儿身,霍家也不可能再让她进门。 像陆莳兰这样成日接触各色男人的,霍家这样的人家,霍老夫人和太后还会同意抬她进门做霍宁珘的正妻?不可能的。 他认为,皇帝就该趁着霍七爷如今刚认识陆莳兰,想必还没有感情,先幸了陆莳兰。若是皇帝与陆莳兰早早已有事实,霍宁珘就算知道了,该退让还得退让。太后最多骂皇帝几顿,还能怎样。 至于陆莳兰,皇帝若是要临幸她,她还敢反抗不成?欺君之罪在头上罩着,陆伯爷那一家老小和她外祖家的亲人,这些人的性命她都不想要了?女人嘛,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还怕不能慢慢哄好?照着皇帝喜爱陆莳兰的程度,她怄上些时日总会被软化。 而非现在这样,皇帝既想逐步得到陆莳兰的心,又担心霍宁珘过多接触陆莳兰,还难以克制对她的渴望。梁同海总觉得,怕是会生变…… *** 萧冲邺接了太后的驾,问:“母后怎地突然就过来了?”禁宫到这西林苑也就五、六十里路,路途并不远。 太后横他一眼,道:“怎么?哀家过来,搅了你什么好事不成?” 太后原是随口一嗔,却正好说中萧冲邺心事,他淡淡笑道:“母后说什么呢,儿臣这不是想着,若早知您要过来,该出宫迎接您么?” 太后这才道:“哀家昨夜做了个梦,梦中有神人相告,让哀家在正修建的玄光殿群的中央,特建一座道宫,立一尊瑶池金母,可利于萧氏皇族基业。哀家便专程过来看看玄光殿的建造情况。” 萧冲邺闻言皱皱眉,太后信奉道教越发沉迷,居然以托梦之说,要再次在宫里兴建道宫,这是又要变更工程了。 太后来到行宫,众人都赶来拜见。唯独不见霍宁珘,太后环顾一周,便问皇帝:“你小舅舅呢?” 萧冲邺答:“小舅舅跑马兴许去得远,尚不知母后到来。” 太后就不再问什么,只是吩咐身边宫人:“去守着,首辅回来了,就让他来见哀家。” *** 皇帝先走后,陆莳兰便自己策着马从原路回去。 萧冲邺当然不会留陆莳兰一个人走林苑,她身后其实是跟着人的。只是陆莳兰没有武艺,并不能察觉。 但霍宁珘却是一清二楚,因此,一直到陆莳兰走出草甸,到了内苑的路上,那跟着陆莳兰的高手离开了,霍宁珘才现身出来。 他面无表情在水边站一阵。因着目力与耳力皆过人,霍宁珘很快回过头,远远便看见,一道少女的身影骑在马背上,两弯细细的黛眉微蹙着,东张西望的,竟是陆莳兰一个人又回来了。 陆莳兰心里很着急,她今天学骑马,一时未察,竟将她贴身的一枚红碧玺扣给弄丢了,是浓艳的霞红色,无棉絮亦无冰裂,纯净难得的品相,最为重要的是,那是她的娘亲留给她的。 在她还没有长大之前,她生母的嫁妆几乎便被她父亲挥霍一空,留下来供她睹物思人的并没有几样。 可是,她沿着白石板道一路回来,并没有在路上看到,她想着,难不成是与萧冲邺一起在草甸上跑马的时候丟的?那可就难找了。 因为专注于寻物,陆莳兰都快到了水边,才发现了站在那里的霍宁珘。 陆莳兰先是惊讶,随即下了马来见礼:“见过首辅……首辅怎会在这里?你是几时来的?” 先前她和萧冲邺也在这一处,但是,她和皇上先前并没有看到霍宁珘啊。 霍宁珘看看她,神色冷淡,却是笑了笑:“怎么,这地方我不能来?” 对方虽然在笑,但那笑容却既傲慢又冷漠。陆莳兰微微一怔,不明白霍宁珘对她的态度为何比昨天更不喜了,道:“下官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随口一问。” 她想了想又道:“实是抱歉,打扰了首辅赏景,下官这便告退。” 陆莳兰对霍宁珘敬重,不仅是因为对方是首辅,更是因为,对方帮忙将她调回京,还训斥将公务责任推卸给她的副都御史,指点她射箭,在梦琅嬛帮她摆脱寿王……霍宁珘其实一直在给她帮助。 但是,如果对方不想搭理她,她也不会还往对方面前凑,惹人不快。 霍宁珘没有答话,陆莳兰便当对方默许了,转身骑上了马。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灵巧轻盈的上马姿势,这可是萧冲邺今日教出来的成果。他盯着那策马而去的纤细身影,冷嗤一声。 陆莳兰觉得背后的视线如锋芒般刺人,但她急着找碧玺扣,没有多想,策着马往宽广的草甸中央去了。 可这草地实在太广,天渐渐暗了,她又没有带火折子,一会儿回去怕是连地面都看不清,更别说找东西。她只得暂时放弃,打算明天继续来找。 陆莳兰策马往来的方向回去,那马儿却是一脚踏进一个泥洞里,那洞里却似填了些锐角石子,马儿在踩空扭蹄的同时,也受了惊吓,突然便嘶鸣着发足狂奔起来。 陆莳兰一个初学骑马的人,又向来文弱,对着突然失控奔跑的马儿,哪里知道该如何让它停下,还好她算是镇定,始终没有慌乱,紧紧握着缰绳,倒是没有被摔下去。 但随着马儿跑的方向越来越接近内苑,陆莳兰也紧张了起来,内苑里人就会渐渐多了,这马这般冲进去,万一伤着了人…… 然而总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那马儿果然直直往内苑里冲。 陆莳兰想尽方法也无法让这马儿停下,她看着越离越近的内苑红墙,心跳越来越快,就在这紧要之时,她突然感到身后一热,竟是她这马背后边多出个人。 随即是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握住了马缰。陆莳兰便听霍宁珘低沉的声音在她耳旁命令:“放了缰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第 101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 几日后, 陆莳兰奉命去了一趟西林行宫。 今年也不知为何热得这样快, 才四月初,日头便辣辣的。她觉得这里的确是比禁城凉快多了。丛林是鲜妍繁茂的绿,水是烟波浩浩的净, 青天霁霁, 云雁高远。 她被宫人引着经过行宫的外海子时, 便听有响哨声, 马儿的嘶鸣与啼声。 这是皇帝与皇亲国戚们在跑马呢。 陆莳兰的目光往那声音的来源处扫了一眼, 继续垂首往前走。 不一会儿, 却有几匹骏马风驰电掣般地来到她的身边,为首之人正是萧慈,他见到陆莳兰有些诧异, 问:“陆御史在这里做什么?” 陆莳兰也有些意外会撞上萧慈, 想了想答道:“回王爷, 下官是过来督查玄光殿的建造情况。” “唔。”萧慈看看陆莳兰在阳光下剔透得花瓣似的脸庞, 道:“好。” 这时,却又策马过来一个人,是华昭郡主萧檀君, 骑着一匹漂亮的红马。 萧檀君看到寿王,娇声笑问:“九叔,你看到首辅了吗?” 她身穿绯红骑装, 玉环束发, 利落的骑装越发勾勒出华昭郡主傲人的身段来。小小年纪, 胸前已是呼之欲出的丰莹诱人, 实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格外的艳丽夺目。 萧慈便笑着回答萧檀君:“霍七在东边射猎,快去罢。” 萧檀君谢过寿王,立即往东而去。 陆莳兰还站在原地,按照礼节等着寿王先行。萧慈又看看她,这才走了。 这一天下来,陆莳兰着实不轻松。 玄光殿是行宫北面新建中的殿群,耗费颇巨,这工程建设中,钞币流动甚大,利生则蛀生。她来不仅是督促进度,更是要按照工部和户部公文,一一核对采购的资物和已结算的一部分账目情况。 傍晚时,陆莳兰才往专为外臣提供宿处的晴时馆回去。 她刚出了门,却见前方马背上有一道身影,居然又是萧慈。陆莳兰蹙了蹙眉,行礼道:“王爷。” 萧慈挑起唇角笑笑,问:“陆大人要在行宫住好几日罢?你住哪里,可曾安排好了?” 陆莳兰答道:“约莫三日。住在晴时馆。”晴时馆是专为外臣提供的宿处之一。 萧慈便说:“忙一天也该累了,走,本王带你去泡澡松乏松乏。西林苑冬有温泉夏有流波荡,可谓人间胜地。” 陆莳兰怎可能与萧慈一起沐浴,一愣之后,在心中暗骂对方不怀好意,声音越发冷淡道:“王爷可别说笑了。” “本王可没说笑。这个天,陆大人总要洗洗罢?”萧慈上下看看她,的确是堪称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但是再怎么说,也不能不浴身啊。 陆莳兰干脆不再接话,希望萧慈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却从不是萧慈的性格,他骑着马跟在陆莳兰身后不远处。而陆莳兰也赶不走对方。 因此,霍宁珘、萧冲邺和萧檀君等一群人从外海子水榭出来的时候,便远远看到这样一副画面——陆莳兰面含冰霜走在前面,萧慈笑吟吟骑马走在后面,两个人相互没有说话,就但是这么一前一后地缀着。 萧檀君这时啧了一声,她虽没说话,但周围的人都明白她这一声“啧”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九叔是看上这位陆槿若了。 萧冲邺眼中掠过一丝阴翳,转瞬即逝,他微微一笑道:“九叔原来在这里,朕还说你上哪儿去了。” 一下见到这样多高位者,陆莳兰行礼也行不过来,萧冲邺便道:“陆御史免礼了。还未用膳罢?快去前边。” 陆莳兰赶紧答是,终于能摆脱萧慈,她心中舒了口气。 她离开前,倒是看了看霍宁珘。虽然前几天她也每晚去侯府译,但她却再也没有在府里看到过对方。她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 霍宁珘也正看着她,目光相对之后,男人便慢慢将视线移开了。 陆莳兰住进晴时馆,谁知,入夜后,突然来了名内侍,对她道:“皇上给陆御史另外安排了住处,请跟我来。” 陆莳兰有些紧张,她最害怕的就是在家以外的地方过夜。她跟着那内侍走了一段,却发现不对劲,对方怎的将她带到了这样宏丽华贵的宫室群?只是看建筑外观,就知道非王爵不能住,皇上再想给她改善住宿,也不可能安排这样的地方。 难道……这内侍根本不是皇帝的人,而是萧慈命人伪装的?陆莳兰想到萧慈对自己来得莫名的纠缠,心里忐忑不安。只觉寿王果真是荒唐! 陆莳兰四处张望了望,就在这时,她瞥见一道人影走入不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殿宇,她一眼就认出那是霍宁珘身边的蔺深,她便猛地转身,朝蔺深的方向跑了过去。 “诶?”那内侍不料陆莳兰竟跑掉了,想追,却发现她进的是霍宁珘住的殿宇,哪里敢大喊大叫,也不敢追进去。 恰好,蔺深一回头便看到了陆莳兰,她说自己有事找首辅,但霍宁珘还没回来,蔺深便让人带她进去等候着。 毕竟是行宫,霍宁珘带来的人少。陆莳兰独自在后殿正堂,久久等不到人,她太累了,一时竟就在角落的椅子里打起了盹。等她发现有脚步声靠近,立即睁眼站起来。 因起身太急,她的眼前是花的,一时也有些没站稳,倒是全靠对方扶着她的手臂。 “多谢。”陆莳兰一边道谢,看向对方,却是愣住。 一张俊冷的面容往下,霍宁珘裸着上身,只下身松松套着一条白绫长裤。 以陆莳兰的身高,映入眼帘的刚好就是对方胸膛的肌理,目光略微下移,便是窄劲精悍的腰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2.第 102 章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陆莳兰手心都微润了, 便问:“首辅您这样看着下官做什么?” 她还真该庆幸她服食过哑声药, 否则以她现在这脱口而出的语气, 若用她原本的音色, 简直不啻于拿羽毛在人的心上挠。 霍宁珘声音带着微微凉意, 不答反问:“我只是看看你,你便紧张成这样做什么?” 陆莳兰脑子转得快, 忙接口道:“首辅曾执掌万军,而今又统御百官,积威深重, 连冯都御史在您面前也要紧张,何况是我呢。”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不时颤动的眼皮子, 终于轻轻哼笑了声,放过了她。沉吟片刻, 问:“你怎么认识寿王的?” 陆莳兰未料他问起这个, 如实说:“之前并没有见过面。就今天, 寿王请我与谢同知赏曲,才坐到了一起。”她这才想起向霍宁珘道谢:“方才还要多谢首辅。” 霍宁珘便没有再问别的,径直先走了,陆莳兰跟了上去。 两人进房间的时候,含璧的曲子早已奏完, 倒是没有接着弹奏,而是在与霍宁珩看曲谱。 听到门口的动静, 那两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更多的是把注意放在了霍宁珘身后的陆莳兰身上, 都是颇感好奇。 霍宁珘明知道他哥哥如今喜静,到这梦琅嬛都是只让含璧一人陪他们两兄弟,从来不让别的人打扰,现下却是突然带了个陌生的人进来。当然让他们好奇,想看看是何人,受到霍宁珘这般特殊待遇。 霍宁珘主动给二人介绍:“这是都察院陆御史,陆槿若。” 陆莳兰也是好奇地先看向了霍宁珩,因她上回在霍家老夫人的寿辰上并没有看到对方,按理说,那样的场合,就算是对方腿有疾,也应当是要到场的。 她发现这位霍四爷与霍宁珘长得有五分相似,只是两人的气质区别很大。 霍宁珩穿着月白的掩襟春衫,他的气质,就像云水,又如玉石,目光沉定,给人一种冰凉通透的感觉,才绝天下的君子风采,便当如是了。 这样的人,却有腿疾,陆莳兰在心里叹了叹。难怪,霍宁珘一直在延请天下名医,务求要治好他的哥哥。 而那位叫含璧的姑娘,五官单看不是那种每一处都生得极精致的,但组合起来,一张脸蛋楚楚生动,却是别有韵味,她身上穿着一袭清丽的天水蓝的裙子,是一种与世家姑娘不同的飘逸妩媚。 陆莳兰在观察对方两人,而霍宁珩和含璧也在看她,不止是因她居然进到了这屋,也因为她长得实在太为惹眼。 含璧最起初看到陆莳兰的时候,心中便是一紧,对方跟在霍宁珘身后,灯光下两人形影相随,竟然给她一种十分般配之感。 因为陆莳兰体态和容貌的缘故,含璧甚至第一时间就猜想过,是不是哪位的小姐,故意扮着男装,陪着霍宁珘上梦琅嬛。直到霍宁珘介绍了对方的官职,含璧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含璧便站起身,福了一福,道:“见过陆大人。” 陆莳兰觉得这位含璧姑娘说话的声音如玲珑玉转,不愧是让谢遇非所夸赞不已的。她回礼后也向霍宁珩问好,霍宁珩略微颔首。 霍宁珘没有解释他为何带陆莳兰来这里,只是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的位置。 霍宁珩倒是问了一句:“那本《星石五经》,小七便是让陆御史在译着?” 霍宁珘答:“正是,等译完,便给四哥送过去。” 陆莳兰因知道霍宁珩生有腿疾,因此她进屋的时候,特地注意视线没有往霍宁珩的腿上去看。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为他人着想的修养,令霍宁珩也多看了她两眼,又见对方在帮他们译书,便道:“有劳陆御史。译成之后,必有答谢。” 陆莳兰便微笑道:“不必,首辅让我译书,让我也有幸拜读如此佳作,倒是我得了便宜。”且陆莳兰想着,这算是还霍宁珘将她从陕西调回京的人情,虽然忙碌,但回京了她可以多照顾祖父。 霍宁珩便也没有再提,转而与自己弟弟说话。 陆莳兰的目光又难免被含璧搁在一旁的箜篌所吸引。那是一柄别致的小箜篌,立在猩红缎面薄垫上,黑色曲木上雕着丹凤逐月,头轸形为玉兰,惟妙昂翘,络以彩藻,根根丝弦晶烁彩。 一看就是有重金亦难求的。与这含璧姑娘,倒是十分相称。 她的目光引起了含璧的注意,便问:“陆大人也懂箜篌?” 陆莳兰说:“略懂一点。” 含璧闻言倒是欣喜,问:“会弹奏么?”颇有些要探讨的意思。 陆莳兰其实是很想碰一碰箜篌的,说起箜篌弹奏的技艺,她更是能侃侃而谈许久。但她想起先前来自霍宁珘的审视,她总是担心会在对方面前露出自己身份的破绽,便小心收敛着说:“会倒是会,就是记忆粗糙得很,怕是连姑娘的十之一二也不能及。” 含璧倒也没有深究她的技艺到底如何,只道:“这样啊。” 她低头片刻,又起身为对方三人添茶,来到霍宁珘身边时,她软软翘起唇角,道:“七爷,您先前出去了,现下可有想听的曲乐?” 陆莳兰只觉这一声“七爷”,喊得她半边身子都酥酥麻麻的,着实好听,不禁偏头看霍宁珘的反应,见对方倒是神色如常答:“皆可。”看起来与含璧也算熟悉了。 霍宁珘这时看陆莳兰一眼,她立即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 接着几乎是霍家兄弟自己在漫声说着什么,陆莳兰很少接话,也接不进话。 但是也没有待太久,或许是霍宁珩终究不习惯有个陌生人在,道:“七郎,今日也有些晚了,回去罢。” 霍宁珘本就是陪着兄长来的,自然是应了。他亲自将霍宁珩从座位上搀扶起来,随即又有人上前,接替霍宁珘扶着对方。陆莳兰这才知道霍宁珩的腿并非完全不能动。看着似乎只是乏力,还有些瘸。 霍宁珩似乎不想坐单轿,而是被人扶着,自己慢慢下楼,穿过大厅走出去。当然,谁也不敢嘲笑霍家四爷的腿,除非是嫌命活得太长。 霍宁珘将自己的兄长送上马车,另派一辆马车送陆莳兰回家。 陆莳兰花了几日的时间,开始一卷一卷,一页一页,认真查阅严屿之办理过的案子,参与过的每一项巡视,还有他弹劾过的人只要是能够找得到资料的,她都取来看了。 她阅看得很专注,不时提笔在一卷小册子上记录内容。 又将摘抄下来的一部分人名与事件,交给自己的副手聂书云,让对方去相关的部门一一核对,收录她想要的信息回来。 理好严屿之相关资料,她又去大理寺调查那死掉的大理寺丞陈中盛的情况。 忙过这几日,陆莳兰才又去霍宁珘府里译书,对方却不在府里。 原来,今日是寿王萧慈的生辰,邀了不少宾客去寿王府,霍家人当然是被邀请的对象。 寿王府建得华丽豪奢,壮观雄伟,霍宁珘作为最尊贵的上宾,被萧慈迎进了寿王府的东临阁。 霍宁珘沿着王府主道一路走来,看着这一院子的歌姬舞者,可谓是燕瘦环肥,好女美男,年长年幼的,应有尽有。 见霍宁珘居然在看府中一名清丽的娈侍,虽然他面无表情,只是随意上下打量了几眼,萧慈仍是大感惊讶。 萧慈立刻将手搭在他肩上,推心置腹道:“老弟,以前送你的,你都看不大上眼。你今日若是看上了哥哥府里的哪一个,尽管提。我告诉你,我这里的男侍是天下一绝,绝对让你受用之后,这辈子再也不想找女人!” 霍宁珘负手朝前迈步,淡淡嗤笑两声,道:“那王爷不是害我么?” “诶,怎么说话的。哥哥怎会害你,这是带你学会享受啊。”萧慈也不生气,带着霍宁珘进了东临阁,他便叫人将先前霍宁珘看过的那少年叫了进来。 那少年生了张鹅蛋脸,一双眼睛笑起来形如月牙,还有两个酒窝,一把小腰,束着两寸宽的束带,细得就跟杨柳枝似的。 他看着坐在上位的霍宁珘的侧影,顿时眼睛一亮。不过,对方容貌虽美,却是没有分毫女气,反而是轩轩峻立,气势夺人。 “七爷,我叫阿昔。”这叫阿昔的少年主动上前,笑着朝霍宁珘靠近,霍宁珘抬眼看看对方,一个眼神,就让阿昔吓得险些洒了杯中酒。 阿昔哪里还敢靠近地方,连动也不敢再轻易动。 霍宁珘便没有再说什么。霍宁珩邀请陆莳兰作客,肯定是因为之前译的书。 他又看两眼陆莳兰。她今日倒是没有穿那些黑色青色的,而是一袭玉兰纹的水蓝色细锦衫,这样柔和明亮的颜色,令她看起来比她穿官服时更显得小一些。瞧着也就十四c五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3.第 103 章 最快更新御前新赐紫罗裙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此为防盗章  这个姑娘, 从头发丝儿到一双雪足, 无一不是倍受上天眷顾, 生得完美无瑕。 奈何, 这般的国色仙姿,却弃了珠翠斓裙, 做男儿打扮, 扮成个男子,支撑起日渐式微的信平伯府, 为着家族前程拼死拼活。 季嬷嬷更痛心的是,陆莳兰原本的嗓音清甜柔丽, 尤其唱起歌时, 当真是令人心怡神醉。 可她为叫人不疑心自己是女子, 竟服食哑声药,生生毁掉一副多少女孩羡慕不来的嗓子。 而最让季嬷嬷嗟叹的, 还是她家小姐原该有一个极佳的夫婿。 那便是以长骁侯之爵总摄朝政的今任首辅、肃国公府七公子霍宁珘。真正出将入相, 才华横世的人物。 陆莳兰一出生, 就由两家长辈做主,与霍宁珘订了娃娃亲。 季嬷嬷至今记得,当初那还是幼童的霍宁珘, 被霍家老夫人带着与陆家女眷一起避祸, 着实是长得粉雕玉琢,聪慧漂亮至极。 五岁的男童, 脾气不好, 又认生, 却趴在榻前看刚满月的陆莳兰,喜欢得很,不停地叫“妹妹”“妹妹”。 本是一桩天赐良缘。 只是,陆莳兰从八岁起,扮成了死去的孪生哥哥“陆槿若”,以陆槿若的名字和身份生活。 这份婚约,自是已经随着陆莳兰的“死亡”而作废。 想到这里,季嬷嬷又忍不住遗憾。若是大公子还在就好了,她家小姐也可以像别的小姑娘一样,过上嫁人生子的正常生活。 不过,对于扮成男人这桩事,陆莳兰自个儿倒是已习惯。 她觉得,连老天也是照顾她的,让她两个月才来一回癸水,且两日就净了。每回告两天假,也就过去了。 就是用那绸带一寸寸地缠胸难受了点,别的,都没什么。 将袍服规规整整穿到陆莳兰身上,季嬷嬷便打起帘子,准备送她出门。 却见一人匆促而来,正是陆莳兰的贴身小厮祁霄。 对方焦急道:“公子,刚得的消息,二小姐今日对首辅霍大人无礼——” 陆莳兰微微一怔:“如何无礼?” 对方口中的二小姐,是她那刚满十四岁的二妹,陆莳安,她的继母生的女儿。 陆莳安今早精心妆扮,穿戴得异常明艳,说是去参加闺阁小姐们办的诗画会,怎么会惹犯到霍宁珘? 陆歧压低声音:“二小姐……私下去纠缠首辅,找对方逼亲。她说首辅与陆家有婚约,既然大小姐过世了,那按照序齿,便该她代嫁,首辅应当娶她。” 陆歧又道:“首辅命人将二小姐强押回伯府,虽未当场发落二小姐,不过……怕是二小姐已将人得罪了。” 季嬷嬷闻言,心中复杂,道:“二姑娘竟做出这样的事!霍七公子如今哪里是能轻易冒犯的?” 因着几桩旧事,霍家和陆家,交情早就比不得过去,如今两家地位悬殊,关系也微妙不明。 不过,季嬷嬷也很快嚼过味来。 如今的霍宁珘,的确是造化惊人,从刀尖舔血的影子斥侯,到功冠全军的将领,再到执掌朝纲的权戚首相,年纪轻轻,已是身在权力之巅,掌控无数人命运的上位者。 若陆莳安能嫁给对方,于陆莳安,于陆家,的确都是天大的机缘。陆莳安被那泼天富贵和如意郎君迷昏了头,又自负美貌,这般行事也并非难以理解。 陆莳兰则是双眉轻蹙。 她的父亲是个荒唐人,只顾吃喝玩乐。祖父病后,如今家里有事,大都是陆莳兰拿主意。这事还是得她来善后。 陆莳兰去了一趟陆莳安的院子,将事情大致问了清楚。 原来,陆莳安因与霍宁珘的妹妹霍灵辉交好,借着霍灵辉的关系,这才拦到了霍宁珘的车驾。 陆莳兰并不知道,霍宁珘打算如何处置今日之事。 说来两人有过婚约,但实际上,在陆莳兰周岁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霍宁珘。 于她而言,那几乎算是个陌生的男人。 但是霍宁珘的冷酷名声朝野皆知,对方此前在外领军的风格,也是以强势著称,陆莳安这般失礼…… 陆莳兰便让陆歧备马车。她原本刚从都察院回伯府,换下官服,就要准备去赴友人之约。 但现在,只能推了那头,代表陆家,去向霍宁珘赔个礼。 *** 霍宁珘受封长骁侯的时候,就在宝槐街被赐下府邸。他如今较少回肃国公府,大都在这边处理事务。 陆莳兰去过一次,倒是找得到路。 夜色亦难掩长骁侯府的气象恢弘,雕栏玉宇,鸿图华构,尚是其次,只见巍然洞开的朱门前,守卫亲兵训练有素,刀戟煌煌,内里仆从往来有序,暗中蛰伏的高手更是不知其数。 验明身份,就有人引她入内。 陆莳兰跟着引路的侍从,分毫没有乱看。就如同每一个走进这座宅邸的人,谨言慎行,不下于在皇宫大内。 她被带至一间雅室,等了好一阵,门外才响起脚步声。 一听便知是男子的脚步,她站起身来。 进来的,是霍宁珘的亲随,王奚。 陆莳兰也没有感到太意外,主动招呼:“王先生。” 这王奚说起来,仅是家臣,在朝中并无官职,但在这京中,即便是许多勋爵权贵,也要给他颜面。 王奚看向陆莳兰。 对方的一张面容,着实生得丽色惊人。眉若烟黛,额心的朱砂痣殷红一点。肌肤雪腻娇嫩,在华灯下微微透明,腮旁弥着浅淡粉色,不点而朱的双唇轻轻抿着。 她穿着普通的青色素锦袍子,身姿笔直,秀挺如一株夏莲,就算是最擅画的国手,也无法绘出这样的灵气和神.韵。 王奚是第二次见对方,乍见仍有恍神之感。 但王奚知道,在一些嗜好男风的权贵们蓄养的娈童中,纤弱阴柔的不在少数。且陆莳兰一张口,是一种淡淡沙哑的嗓音,像扯絮似的,实在不似小姑娘们的娇软。 因此,他倒没有无端怀疑陆莳兰是女非男。 王奚便也招呼她:“陆御史,当真不巧,首辅现在有些事,走不开。” 的确是不巧,前几日,陆莳兰过来感谢霍宁珘将她从陕西道调回北京,对方也是临时有事出了府,让陆莳兰没见到人。 王奚又接着道:“陆御史回京可还习惯?” 王奚对陆莳兰的印象很好,身正才高,进退有度,又不失原则和风骨,这样的人,才能走得长远。 他知道,自家主子将对方调回京,不完全因为陆伯爷请托的缘故,也是因对方从前在南京国子监和这一年在陕西的表现,的确是优异出众。 便先寒暄了两句。 陆莳兰道:“习惯。不过,今日又给首辅添麻烦了。我二妹她……年纪小,不知事,还望首辅见谅。” “陆御史不必担忧,倘若陆大姑娘今时尚在人世,首辅还要唤你一句‘兄长’,唤陆二姑娘一句‘妹妹’的。对陆家,首辅总归是不一样。不过……” 王奚话锋一转,道:“陆二姑娘说首辅背信弃义,抛弃与陆家的婚约,不肯娶她。陆御史来评一评,这是个什么理?” 陆莳兰紧抿唇角,安静听着。 王奚的神色也终于变得严厉,这才讲到了重点:“陆御史,恕我直言,当初与我们公子订婚约的,是陆大姑娘。陆大姑娘既不幸早夭,那这婚约自然就不作数了,没得还要娶陆二姑娘的道理!” “王先生说的是。”陆莳兰这才缓缓说:“我亦如此认为。请王先生转告首辅,下官回去,定当好生约束妹妹。” 王奚便只颔首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