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云诀》 正文 第一章 渡人 “老来更上百花船,赖有湖光慰眼前。兵后山川仍恋土,壶中日月不行天。间身适意随鸥鹭,乐事何心问管弦。尽醉无愁归路晚,客楼只在废城边。” 温月浑圆,晚风如照,一起洒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秦淮河的外游,建康城外,向来是烟花繁盛之地,在这凉夏夜晚,华灯初上,莺歌燕语,好不热闹。 浩浩荡荡的淮河水,奔流了一天,到了晚间,也惫懒起来,却是越流越慢了。当下,几艘灯火辉煌的花船泊在湖中,不断有船只靠拢,想是些达官贵人,纨绔子弟寻欢作乐去了。这仲夏之夜,满江春风酥腻抚脸,满船胭脂水粉入怀,纵酒欢歌,投樽泼月,是何等快事? “嘿嘿,好一个废城!国之将亡,此地仍夜夜欢歌,待那边陲野人杀了过来,是好玩的么?”湖水闪着冷月幽光,一只小木船之上,只一高瘦老者望着远处灯火独自兴叹。 “你说,是好玩的么?”老者脸上不忿状愈浓,扭头问道。然而身后唯有清风袅袅,又哪里有人了? 老者见身后无人,脸上的不忿顿时变成了满脸怒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船舱前,掀开舱帘,大吼一声:“你这好吃懒做之辈!” 但见舱中有一小小男孩,伏在枕上,睡得正香。看那模样,不过五六岁年纪,胖乎乎的圆脸被枕头挤得嘟了起来,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却未睁开,小手抠了抠耳朵,继续酣睡,可爱的很。 老者见这小孩全然不理自己,怒气更甚,脱下草鞋,丢了过去。恰巧小孩这时翻了一个身,草鞋砸落在身旁垫子上,激起一阵尘土。 “哀哉!想当年你爷爷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熟读···” “熟读四书五经是吧!”小孩索性坐了起来,揉了揉胖脸,打了一个漫不经心哈欠,无奈的看着老头。“爷爷啊,不是我不喜欢听你吟诗,可是你每晚都对着花船吟这同一首诗,想上就上去嘛,何必呢?还老来更上百花船···” “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又知道什么,这首诗乃是咱们宋代大词人连文凤所做。说的是身老城废,叹的是朝廷无能,百姓沉沦不醒。你看这眼前,此情此景,非此诗不可咏尽!老夫给你起得云起之名,你可知道出处么?” “这有什么难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云起徐徐的道。 “这个和你名字能有什么联系?” “意思差不多么,前些日子我闲翻你那手抄旧本,看见篇首是王安石作的词,唤作桂枝香,其中有一句‘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我这云起之名,便是出自这里吧!” 老人脸露嘉许之色,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竟能想的如此之深,实属难得,答道:“这词的后三句便是‘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如此说来,确实有些联系。哎,可惜这个朝廷早已不是文人可以左右的了,不然你···” “爷爷,我这名字不免有些难懂,平常之人,定要认为是白云涌起。还是爷爷您的名字云中廷来的痛快些,忠于朝廷,一针见血,表达准确。”云起由衷赞道。 云中廷老脸一红,摆手道:“罢了,名字是人起的,命运却是天定的。这乱世之中也不求你有些功名,只盼能平安过日子,不做那亡国之臣,叛国之将,了这残生也就罢了。”老者突然平静下来,转过身去,抬头望那朴黄之月,瘦骨嶙峋的背影,有说不尽的苍凉。 云起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一改漫不经心之态,眼睛闪着晶莹泪光,双手紧握成拳,沉声道:“爷爷,你终于开窍了。现在,我可以睡觉了吧。” 只见老者背影一抖,仿佛要一头栽入江中。 却说那花船坞中,最大的一艘花船上,来来往往,宾客甚多,站在船头的是一三十出头的女子,容貌颇美,举手投足间皆是媚意,杏目含情,声音甜腻,只是岁月雕琢的痕迹太重,那是再多脂粉也掩饰不了的了。这时间,一艘比肩官船驶在旁边,甲板铺连,一个衣着华丽,油头粉面的胖子昂首踏步,上得船来。这胖子后面跟着一乌衣老者。老者骨瘦如柴,眸子狭长,表情冷峻,乌衣左袖处绣着一勾弯月,弯月后有嶙峋的波纹,仿佛在缓缓流淌。老者后面又跟了一帮黑衣大汉,警惕的盯着四周。看这阵势,这胖子定然来头不小。 那花娘见这胖子上船,撇下其他宾客不管,先笑盈盈的迎了上去,娇声道:“哎呀,赵大人,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呢,月儿,杏儿,这些丫头们可都想死你啦!” 赵杰一捋厚嘴唇上的几根小胡须,笑道:“嗯,这些日子公事繁忙。” “公事繁忙?赵大人是怕那贼子苏扬真的来取了你的脑袋吧!”说话的却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一身华服,面上无须,站在船舱拐角处,身后一群人嘲意甚浓。 “哪里哪里,罗大人取笑了。”赵杰脸上肥肉一颤,脸色颇有些尴尬。他身后的老者,却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那罗康看到身后的老者,脸色一变:“原来赵大人请到了董老先生,谅那苏扬再托大,也是不敢来献丑的了。” 赵杰挥了挥手,“不谈这个,罗大人尽兴。” 罗康讪讪一笑,回头摆手,一行人进了船舱。 “可有空房间?”这句话,却是问花娘了。 “当然有,没有也得给您腾啊,不知今天大人要叫哪几个姑娘?” “不忙,领我去了便了。” 花娘再不多话,领着赵杰直去到里面最宽敞一间。 赵杰与老者坐在房间里,面色凝重,黑衣汉子都守在门外。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仿佛想着心事,片刻,乌衣老者终于开口道:“赵大人,那贼子若真敢来的话,还望大人手下留情。” “董老爷子说的什么话,我又有什么本事了?”赵杰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件绿丝玉佩,摆弄起来。 董谭面色一凝,道:“当真说不得,那也无法。” 赵杰只是端详着那玉佩,胖脸涌现一抹深情。 “这玉佩是苏扬送给她的吧?现在她给了我。”这句话像是自呓,又像是在问董谭。 董谭道:“给你,是想让你死。” 赵杰的肥脸抽搐了一下,将玉佩收回,道,“不一定吧。”然而这语气更像是对自己的安慰。 “这些个儿女情长,老夫早已看得淡了,然而那蒙古女子跟我那师侄···咳,那贼子纠缠不清,他又以为自己要惩恶扬善,怕是要拿你当贪官处置了。”说到此处,老者倒吸一口凉气,怒道:“这胡女恁地阴险!如若苏扬把你杀了,不免引起朝廷与武林的纷争,蒙古人正好借机南下侵宋!” 赵杰脸色一暗,道:“蒙古早有侵宋野心,只是未料到剽悍如成吉思汗的后代也懂得使这些手段了。” “赵杰狗官,拿命来!” 正在这时,只听得远处一声怒吼,由远及近,待“来”字声落,却已是在船上了。 晚风熏软,却因为船首之人,多了一丝寒意。 来者一袭青衫,左袖处却也绣着一勾弯月,手扶黑色齐肩重剑,迎风而立,俊逸的脸上却有一丝戾气。 “这位大侠!您使这么重的武器,可不能随便抡哪!我们这小小船儿,可一下也经受不起啊!”花娘在二楼隔着栏杆对着青衣人哭喊。 “让赵杰出来,我抡他便是。”苏扬看也不看花娘,一双锐利的眸子只四处环视。 “苏大侠!赵杰在里边!在里边呢!”说话之人却是之前的罗康,一张端正的脸此刻却显得猥琐至极。 苏扬向罗康看了一眼,笑道:“狗官二字,你也在列!”拔起巨剑,剑随身动,虎虎生风,却是向里面去了。 罗康岂会不知什么意思?苏扬收拾完赵杰,就轮到他罗康了。不禁脸色一白,冲随从大吼:“船呢!我的船呢!” “回大人,那苏扬来时,已把所有船的缆绳砍断了。”一名手下答道。 “你眼睁睁的看着他砍的?” “正是!” “废物!”罗康一脚把那名手下踹到了水里。 “大人,莫要怕他,小弟认为咱们还有一拼之力,想我“玉扇断魂”甄无命也不是浪得虚名的!”说话的是一青年书生,手持镶玉铁扇,一副颇有自信的样子。 “你知道个屁,现在你是真的没命了!”罗康慌乱之中,看那被自己踢下去的随从正有条不紊的向岸边游去,灵光一闪,“扑通”一声,自己也跳进了水里。 那随从听背后入水声响,回头一看,见那罗康正在身后拼命游动,随从怒道:“莫非是要赶尽杀绝么!”愈发游的快了。 船上一行人看这官仆二人争相游动,不禁呆了。 却见苏扬步子一顿,将重剑戳在甲板上,木屑四溅,衣袂飞扬,停了下来,原来赵杰一行人已出现在了甲板上。 苏扬看到董谭站在赵杰身后,冷笑道:“董师叔,怎么你老人家不在山里好好呆着,却跑出来做朝廷的鹰犬了?” “你胡说什么!现在大宋内忧外患,咱们武林中人为国效力也是应该的。你五年前已被掌门师兄逐出师门,“师叔”二字,就不必叫了!”董谭这么说着,一边端详着苏扬那把黑色巨剑,只见黑黝黝的剑身上没有一丝光泽,好像月光都被吸进去了一般,重剑立在甲板上,以剑尖为心,四周的木板在缓缓龟裂。董谭心下一惊,暗想我临月派走的都是轻盈灵动的路子,这孽徒使的重剑,少说也得有一百余斤,那他十多年的剑法岂不是白学了? 其时月上中天,湖中涟漪泛起,光影相垂,鸥鹭俱歇,唯有那花船坞依然灯火通明,热闹不已。湖边祖孙二人也闹得倦了,正要收篙休息,却突听得一声喊,“老人家,还渡人么?” 声音清脆,是个女子。 “姑娘来的正是时候,晚一步,可也睡了。”老人将船泊到岸边,“姑娘,请上船吧。” 待那姑娘从阴影里走出来,老人不禁呆了,因为这姑娘绿衣环佩,清肌如雪,好不漂亮。但老人呆的不是这个,而是这女子鼻梁稍挺,眸子微蓝,却是个蒙古女子。蒙古女子,穿着中土服饰,在这样的夜晚,来到这样的岸边,她要去哪?究竟渡不渡她,如若渡了,算不算里通外国? “这位姐姐,不好意思,人老了总是有些呆滞,快请上船吧。”小孩儿早知道他这不着调的爷爷在想些什么,胖脸对那女子挤出一个微笑,以表歉意。老人终于回过神来,怒道:“莫要胡说,我是看这姑娘迟迟不上船,有意出神配合” 小孩脸露不屑之色。那女子看这老少二人滑稽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脚步轻盈,走上船来。 “姑娘要去对岸么?” “花船。” 姑娘望着那花船灯火,脸露忧虑之色。月光倾泻下来,映得她脸庞晶莹剔透,越发动人。 “碧圆自洁,向浅洲远浦,亭亭清绝。犹有遗簪,不展秋心,能卷几多炎热?”云起见这姑娘俏立船头,不禁吟出一首词来。 “好美的句子。”那姑娘回过头来,见是云起所吟,更是惊讶,看他年纪不过五六岁,却胸怀文章,天才若此,不由多了一分喜爱,笑吟吟走了过去,蹲在云起身前,伸手去捏他的小胖脸。 云起伸手挡道:“男人的脸,可不是随便捏的。” 那姑娘不禁一呆,云中廷却早已一把捏起了云起的脸,怒道:“老夫生平最见不得别人装蒜,你这乳臭小孩也敢自称男人么?”只捏的云起连连叫苦。 那姑娘娇笑不已,眉间的愁苦似乎化开了许多。 “你这小孩儿聪明的紧,一会和我演一出戏,你可愿意么?”那姑娘笑道。 “什么戏啊?好玩么?”云起虽然聪明,毕竟是个孩子,对新奇事物总是很向往的。 “当然好玩啊,等下我们上那艘大船,你就假扮我的儿子,船上有一个和你体型差不多的大胖子,我自会指给你,你就叫他爹爹,如果有一个拿着比你还高的黑剑的坏叔叔问你,你只是不答,好吗?” “我演!”云起豪气顿生。 “你演个屁啊,江湖上的险恶你又知道几分?”云中廷白了云起一眼,转身对姑娘笑道:“小孩不懂事,还望姑娘见谅。” “我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他少了一根汗毛,这是我随身佩刀,削铁如泥,吹丝即断,此事一成,便送与你。”姑娘说着解下腰间短刀,递给老人。 云中廷接过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但不说宝刀如何,只是剑鞘之上镶的那块宝玉便有连城之价,当下义正词严的道:“姑娘有难,既有一面之缘,岂有不帮之理?还望速去速回。” 那姑娘对老人嫣然一笑,低头对云起道:“记住了,娘亲我叫秦琪,那胖子叫做赵杰,那坏叔叔么,也不必知道了。” “嗯。”云头。 “到了。”秦琪也不待云中廷将船靠拢,抱起云起,脚下一点,便高高跃了上去。 云起身在秦琪柔软怀中,闻着她身上幽香,想自己从小也没见过娘,心下一怔,不由得将秦琪抱的紧了一些。秦琪虽有感觉,只当他因为腾空害怕,摸着他头,轻声道:“别怕,我们在船上了。” 云起脸上一红,磨磨蹭蹭从秦琪的怀中下来,向船上一望,不禁吓了一跳。只见船上许多人都盯着他“母子”二人,尤其是那个非常显眼的黑剑坏叔叔,直直的看着他们,眼睛都红了。 “娘,那个坏叔叔干嘛盯着我们?我害怕。”云起没忘秦琪教导,抓着她的衣襟,孩里孩气的说道。 “这个死胖小子是谁!”云起话音一落,整个湖面都响起了苏扬的怒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劫持 苏扬一声怒吼,岸边几只水鸟筱落落飞上天去,着实受惊不小。 云中廷心下一惊,怎奈没有那飞檐走壁的本事,在船上急的干跺脚。 秦琪看着苏扬的眼睛,指着赵杰道:“他的儿子!” 此言一出,最惊讶的却是赵杰,想自己连秦琪的手都没摸过一下,怎么会有儿子呢? 董谭心想这女子好生歹毒,这无关的孩子定要凶多吉少了。 “你莫要听她胡说!”董谭急道。 苏扬抽起重剑,缓缓地道:“小子,你为什么叫她娘?” “因为我就是他娘。”秦琪摸着云起的头,疼爱的说道。 “我要他自己说!”苏扬说着这话,身影一闪,已蹲在了云起身前,巨剑插在他两脚之间,双眼紧紧盯着云起。 谁也没有料到他居然有这般快法,十五步的距离,不过一瞬间。 秦琪吃了一惊,而云起已经吓呆了,不只是因为苏扬的速度,还因为他的眼睛。包含了痛苦,愤怒,杀戮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的盯着他,云起感觉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一般的小孩定早已吓得嚎啕大哭,必是要将秦琪交待的事一股脑的抖了出来,然而云起记得,自己答应过别人,答应的事,死也不能悔改!所以他拽紧秦琪的衣襟,声音虽然小,却清晰的叫了一声,“娘。” 秦琪心底舒了一口气,对云起小小年纪却有这般胆量心生佩服。 “听到了么,还用我再说一遍么?”秦琪冷冷的道。 “哈哈!”苏扬仰天长笑,笑声中却满是凄凉。 “五年不见,孩子都这么大了么?当年我被逐出师门,寻你不到,你可知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么?”苏扬突然平静下来,眼睛看着秦琪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秦琪在心里幽幽叹道,只是这般心机能说与他听么?心中波澜,脸上却依然是冷冷的神色。 “这些年你就是和这个胖子在一起么?”苏扬指着赵杰,伤心欲绝的声音透着一丝不屑。 “他很好的。”秦琪望着赵杰,眼中都是情意。 苏扬看她这般温柔神色,却不是对着自己,心中好比千根针刺一样,又疼又怒。 赵杰见秦琪看过来,心知不妙,正要开口辩解,却被董谭拦了下来,“你若想死,就去激他,他发起狂来,我不一定保的了你。” “也罢,你既无情,我也不必多说,只是这狗官,必须得死!”苏扬拔起重剑,如狂魔般冲着赵杰呼啸而去。 “不要!”秦琪惊呼道,脚下却是一步未动。 “他还是发狂了。”赵杰慌道。 “铮!”董谭长剑出鞘,“老夫在此,岂能容你胡来!” 剑若水龙吟,人若苍鹰啸。董谭高高跃起,一招“探月碎影”,自上而下,向苏扬头顶劈去。 苏扬身形向左微微一侧,脚尖一碾,重剑横挥董谭腰际。“泼墨画月!”董谭心中一惊,不敢硬挡,硬生生将身形顿住,堪堪躲过这一剑。“好个孽徒!使得还是临月剑法!” 苏扬却不答话,重剑如一波接一波巨浪,向董谭身上攻去。 董谭挡了几个回合,手中长剑已被砍的刃都卷了起来,虎口也被重剑的力量震得发麻,胸中发闷,眼见这样下去非输不可,看苏扬一剑挥来,佯装去挡,却突然弃了长剑,左手如鹰爪,贴着重剑过去,扣住苏扬手腕,右手一掌拍在苏扬胸前。苏扬也一脚踢在董谭小腹,两人同时倒退,苏扬单膝跪地,喷出一口血来,董谭痛苦弯腰挺起,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秦琪看苏扬受伤,心中担心,握着云起的手不自禁的紧了一些,云起觉得痛了,抬头看秦琪一双大眼,水气萦绕,却都是在苏扬身上,心中便明白了,对秦琪轻轻的道;“其实,你是故意激他的吧。” 秦琪心中一颤,不理云起,只是握着他的手更紧了。 “娘,疼疼疼!”云起大叫。 苏扬听在耳里,更觉怒不可抑,抹去嘴角的血,重又起身,与董谭斗在一处。 “这碍事的老头,好不难缠。须得想个法子帮他才行。”秦琪这么想着,对云起道:“走,去见见你爹。”领着云起,莲步轻移,绕过二人,向赵杰去了。 董谭见秦琪向赵杰走去,心说不妙,这分神的当儿,苏扬一剑攻来,又重凝神应对。 秦琪走到赵杰身前,巧笑嫣然,温声道:“近来可好么。” 赵杰脸上肥肉一颤,道:“没见姑娘前,是好好的。” 秦琪笑而不语,“铮!”的一声,突然抽起旁边侍卫佩剑。 董谭听见声音,向赵杰这边一看,急道:“大人小心!”一剑逼退苏扬,向赵杰处掠去。 苏扬心中生疑,莫非她还会害了赵杰不成,这念头只闪过一下,恨意又生,抢先一步,一脚把赵杰踹下了船,却未听到“扑通”一声,探头一看,见花船下有一小舟,而赵杰恰恰落在小舟之上,身体动了动,却还没死。 “孽徒!”耳听背后风声,知道是董谭袭来,无再战之意,顺手抢过云起,跃上小舟,一掌击在花船上,小舟接反弹之力,离得远了。 这一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秦琪也未料到有此一着,此时董谭也已冲到船边,无奈小舟已走远,以他绝好轻功也是难以跃过,只是“孽徒,孽徒!”的骂个不停,秦琪见他此刻没有注意到自己,也悄悄向船的另一边退去。 苏扬胸口一掌,伤的不轻,此刻也跌坐在小船上。 “这位大侠,你抱着我家起儿干什么?”说话的却是船上的老头,瘦削的脸满是担忧之色,正是云中廷。 “爷爷,没事的,他不会伤害我的。”云起这么说着,却一点也不自信。 “爷爷?那,你是那个胖子他爹?!”苏扬死死的盯着云中廷。 云中廷看着那吐了两口血的胖子,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的儿子,死了很多年了。” 苏扬此刻激动起来,一把推开云起,揪起赵杰,指着云起道:“他真的是你儿子么。” 赵杰虚弱地胖脸写满了无限委屈,恨恨的道:“当然当然不是!我也是第一次见他!” “真的吗?真的吗?”苏扬兴奋地晃动着赵杰,赵杰又喷出一口血来。 “真的!有一个绿衣姑娘让我孙儿和她演一场戏!”云中廷急忙道。 “爷爷!我们答应过她不说的!”云起怒道。 “不说?你还要命不要?我看这位大侠也不是坏人,那个胡女也没安什么好心,何必帮她?” “可是” “可是个屁!大侠,我们是无辜的!” 苏扬低头思索,看见赵杰腰间玉佩,一把拽了过来,问道:“这玉佩,你怎么得来的!” “我从她身上抢的!”赵杰也是聪明之人,要说是她送的,还不被这个疯子一掌拍死? 苏扬握着玉佩,苦笑道:“你这是为什么?” “呃,我咳咳,我看这玉佩是不凡之物,就” “没问你。” 苏扬脸上时忧时喜,望着淳黄朴月,一时痴了。 朝阳又起,将布满鳞纹的水面映的火红一片。 秦淮河上,飘摇一只乌蓬木船,缓缓向东行去。 木船之上,一个高瘦老头和一个胖小男孩儿依偎一处,睡得正香;对面坐着一青衫青年,手中捏着一块玉佩,眼中布满血丝,像是一夜未睡;旁边躺着一个华服胖子,脸色惨白,呼噜却打得很响——正是苏扬四人。 此时日光照过乌蓬阴影,晃在云起脸上,云起醒了过来,睁眼看到苏扬那副要死不死的模样,终于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来,见苏扬还未注意到自己,晃了晃云中廷的胳膊,轻声道:“爷爷,快醒醒,我们被劫持了。” “谁,谁被劫持了!”云中廷睡梦中一惊,大声喊了出来,云起悲哀的看着云中廷,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然而苏扬好像傻了一般,看也不看,赵杰的呼噜依然打得响亮。 云中廷终于清醒过来,对云起低声道:“嗯,他叫咱们只管往东去,却不问咱们想不想去,咱们又不敢不去,是被劫持了吧。” “你知道就好,咱们这是在哪?”云起没好气的问道。 “应该是往苏州城去了吧。” “也好,建康城里物事我早已玩的腻了,小姑娘也不好看。” “好个屁!待他仇人追来,打将起来,刀剑无眼,你怕是再也看不到好看的小姑娘了。” “靠岸之后,咱们撒腿就跑,他受了伤,未必追的上。” “嘿嘿,就你这体型,跑的动么?只怕不用人追,自己先累倒在地了。” “爷爷,你好过分!他要对付的又不是咱们,也许等一会儿他就自己跳河游走了” “你们好烦。”苏扬终于看了过来,冷冷的道。祖孙二人沉默了。 “呼,哧!” “你也给我醒醒!”苏扬狠狠一脚踹在赵杰屁股上,赵杰“啊”的一声醒了过来。 “想我堂堂朝廷一品大员,竟被你如此羞辱!要杀就痛快些!”赵杰怒道。 苏扬却不理他,对着云中廷道,“我饿了,有吃的么。” “对不住大侠,咱们吃得干粮都是早上买回来,晚上就一点也不剩了。我孙儿实在太能吃。”云中廷临了又补了一句。 “爷爷你”云起哀怨的道。 “把鱼饵拿来。” 云中廷进乌蓬内掏了一包鱼饵出来,却是鲜活的蚯蚓。 苏扬接过蚯蚓,一股脑全洒进了水里,蚯蚓在水面蜿蜒游动,不一会儿,几条大鱼游了过来,争相吃抢水面的蚯蚓,云起不知何时已拿着鱼叉兴冲冲跑到了苏扬身边,见鱼过来,一叉出去,这一下却是稳准狠,一条肥大的鱼儿被他叉了上来。 “哈哈,爷爷快看,好肥的鱼!”云起兴奋地道。 苏扬见他小小年纪,这叉鱼的技巧却是不赖,只可惜身材有些胖,不然必是练武的绝佳材料。 “一条怎么够吃呢?”苏扬一拂青衫,右掌斜向水面,凌空击去,只见水花四溅,一条条大鱼被这冲击之力,震得飞了出来,“噼里啪啦”一条条都落在了船上。 “好厉害!”云起三人同时惊呼。 “苏大哥,这本事好了不得,你教教我吧,以后还用什么鱼叉,手掌一伸,鱼儿都跳了进来。”云起全然忘记了苏扬的暴躁性格,兴奋的牵着苏扬的手,敬佩道。 苏扬被云起的小胖手抓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道:“这内气外放的本事可高深的紧,资质好的也得苦练十多年方能做到。” “我们还是吃鱼吧!”云起听到这里,放开了苏扬的手,再不提学艺之事。 苏扬无奈的摇了摇头。 吃过鱼后,云起与苏扬近了起来,不断缠着苏扬,问一些诸如“你怎么可以蹦的那么高那么远?”这些用他自己的小脑袋怎么也想不透的问题。苏扬却也不烦,耐心的给他逐一讲解,从呼吸吐纳再到力量招式,云起何等聪明,一点即透,忽忽一天便把武学的基本知识了解了个十之。 云中廷见自己的孙儿和劫持自己的人交谈甚欢,哑口无言,但又不敢打扰他们,见赵杰也是呆坐良久,一脸无聊的样子,便慢慢挪过去和赵杰聊了起来。云中廷甚是关心眼下战事,便向赵杰这位大官儿打听起来。赵杰说道,蒙古兵马骁勇善战,且朝中少有大将,打起仗来,不免吃亏。 云起就问苏扬:“倘若学好了这些本事,一人可战的过整个敌军么?” 苏扬摇头道:“一个人本事再大,终究是人,千军万马一起上来,就算再有神通也不免惨死阵中。” 云头道:“西楚霸王项羽说过,剑法制一人,兵法制一群” “原话是这样说的么?你这自以为是的臭小子,总是不肯学的严谨一些。”云中廷插嘴道。 “差不多么,所以他叔叔教他剑法时,他说无用便去学兵法,后来统帅三军,所向披靡,威风的很,可是终于打了败仗,被一队骑兵逼得拔剑自刎,倘若他剑法也学得精些,那队骑兵也不在话下了。如此说来,剑法和兵法都学的透彻了,岂不是所向无敌?”这番话从小小年纪的云起口中说出来,不免有些怪异,除了云中廷见怪不怪,苏扬和赵杰的心中满是震惊,想这小小孩童天才至此,倘若多加教导,假以时日,那还了得? “嗯,兵法我不懂,若单论剑法,普天之下能胜我的不出五人,你,想学么?”苏扬望向云起,眼神中有着一丝期待。 “累么,有好吃的么?” “不是很累,好吃的么,等你学会了,有的是!”苏扬怕他不学,诱惑道。 “你骗我呢吧!”云起丝毫不给面子。 苏扬怒道:“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你不学也得学!”说着一手指向云中廷,厉声道:“快叫师父,不然我杀了你爷爷!” “师父!”云起一点也不含糊,心想我怎么忘了他是个暴躁的人,先叫着吧,找个机会走脱便是。 赵杰和云中廷见苏扬强行收徒,一时呆了。 “嗯,好徒儿。”苏扬见云起叫的痛快,笑吟吟的摸了一下云起的头。众人皆想此人竟如此喜怒无常,想法更是想一出是一出。 “时辰不早了,都睡吧,到了苏州城,你就跟我走,你爷爷么,让这狗官给他买个宅子住在苏州城里,好么?”苏扬却一点不像商量的语气,眼神中都是威胁。 “大侠,我这孙儿不懂事,只怕连累了你啊。”云中廷急道。 “不妨事。”苏扬再不多说,走进船舱里,躺下合眼欲睡。 赵杰同情的看着云起,心想本来以为自己无辜的很,没想到他们却是飞来横祸,心里顿觉敞亮了不少。 “爷爷莫慌,且先随他,我找个机会走脱便是,更何况还有人给你买宅子呢。”云起说着看向赵杰,看的赵杰很肉痛。 “此人亦正亦邪,你须加倍小心,如若真的逃脱不了,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乱世里,学些保命的本事也好。”云中廷低声道。 虽是盛夏,夜半湖上也不免生寒,寒蝉凄切声中,世界逐渐安静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游城 六月时节,杨柳绽绿,百花争放,醉香满城。 长江南岸,苏州城内,一片秀丽风光。 繁华热闹的长街之上,一群人围在茶楼前,却安安静静,原来是在听一人说书。说书的是一个清瘦中年,说道激昂处,当真是口沫横飞,拍案疾呼。 “却说岳将军连破金兵精锐,打到风波亭,正待挥师北上,一举将金人赶出中原,却被皇帝连下十二道金牌催逼,召回朝廷,又被秦桧贯以莫须有的罪名,最后惨死狱中,连并忠良之后,副将家属,全都没有一个好一场,当真是: 莫论将军征战勇,奈何奸佞递谗言。 不是君主昏无用,哪容蛮夷挥长鞭! 各位莫看眼前太平世界,北方却是一片焦土!今儿个就给诸位说说当朝北方战火,却说鞑子凶悍,攻入城中,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守城大将卢仕平未降,手下兵将却早已逃出城去,留下那手无寸铁的百姓惨遭迫害,卢仕平领着亲兵家属在城中左突右进,战的浑身是血,不多时,亲兵非死即伤,跟在卢仕平后面的就只有府中教头宋安一人,亏得宋安武艺了得,却也是多处挂彩,卢仕平一枪刺死一名鞑子,却被一箭射中胸口,单枪拄地,又见鞑子喊杀着冲了过来,心知今日难逃一死,转身对宋安喊道:“带夫人小姐先走,我暂且挡住他们!” 宋安眼中热泪盈眶,看了卢仕平一眼,再不迟疑,硬拉着卢仕平的家眷,向窄巷跑去,可怜卢仕平的妻儿哭的泪人一样,不住回头哭喊。卢仕平本已强弩之末,不多时,已被那蒙古弯刀,乱刀砍死。可谓是: 一腔报国血,恨洒强虏刃。 将军身战死,百姓尽折磨。 却说宋安拉着卢氏妻女一路狂奔,城中已是火光一片,耳中听到的尽是百姓的哭喊,宋安沿路砍翻几个鞑子,眼看就跑到了城门口,却突然冲出一队蒙古骑兵,将他主仆三人围了起来,那些鞑子却不攻击,骑着马在宋安周围一圈圈的转了起来,口中叽里咕噜,不用想也是些笑虐之词,只吓得卢氏妻女容颜失色,原地颤抖,宋安怒吼一声,腾起身来,一剑向那马上骑兵挥去,那鞑子知道其中利害,抽马躲开,后面的骑兵却冲了过去,一人一个将卢氏妻女抄了起来,抱在怀中,淫笑不止。宋安心中一急,挥剑向那骑兵砍去,那骑兵仰身一躲,宋安剑却不停,直直一剑砍在卢氏身上,卢氏一口血喷了出来,倒头死了,鞑子还没反应过来,宋安又是一个箭步,跃到另一个鞑子身前,将卢女也一剑刺死。 原来他心知再难逃命,便不使卢氏妻女受鞑子糟蹋,抢先将她们杀了。鞑子口中嗷嗷大叫,扔了卢氏妻女尸首,一起挥着弯刀,向着宋安去了,宋安拼尽余力,又砍翻两个鞑子,怎奈鞑子仿佛怎么也杀不尽,宋安终于被乱刀砍死,鞑子似乎还不解恨,又勒着马,使那马蹄尽往宋安尸体上跺,只踏的血肉模糊方才心满意足,呼啸一声,抽马去了,此间不知又有多少百姓惨遭迫害。正是: 花样双十女,血染乱世中。 可怜忠良后,不得埋青冢。” 醒木“啪”的一拍,便是讲完了,说书人说到激动处,眼圈径自红了。 “各位听过且罢,有意的,可留些茶水钱。”说书人托出一只铁盘来,人们噼里啪啦的放进钱去,口中纷纷议论,似乎还沉浸在那凄惨壮烈的故事中,有怒者,想参军与鞑子血战,也有忧者,担心那残忍的鞑子打了过来。更有全当故事听得,夸赞这故事讲的有血有泪,回味的津津有味。 “好!”一声激动的大吼,却是一个高瘦老头发出来的,身边还有三人,正是云中廷四人。这一日四人到达苏州城内,见城内风光无限,便游游走走,来到此处,见那说书的慷慨激昂,便驻足听了,却是越听越怒。而苏扬却趁机教导起云起来:“若那宋安本事强些,莫说逃出城去,便是千军阵中取敌将首级,也可全身而退。” 云起却问赵杰:“这故事是真的么?” “嗯,北方战火连绵,这样的故事不但有,只怕还发生了不止一次。”赵杰沉声道。 云起不再说话,小小拳头却攥得很紧。 “哀哉!可怜你们这些武功高强之人为什么不为朝廷出力呢?”云中廷问道,赵杰大大的点头,深表同感。 “当朝奸佞当道,难道前面岳将军的事迹你们没听么?朝廷腐朽至此,气数已尽,不保也罢!” 苏扬不屑道。 “不努力,总是没救的。”云起轻声道。 “走!”苏扬不耐道。 “去哪?”赵杰问道。 “找间客栈先住了,再去买座大宅。”苏扬见云起还握拳不走,又道:“过两天我就带你去北方那战乱之地,那时候,你的小拳头要握的也像这般紧才好!”苏扬冷哼一声,先跨步去了。 云起眼睛一亮,跑着跟上。 “英雄出少年啊!”赵杰看着云起的背影赞道。 “屁!屁!屁!”云中廷大喊三声,又道:“他一个刀都拿不起来的小孩儿,要带他去打仗,岂不可笑的很?要打,也要等他长大了才好。” “鞑子可不等啊。”赵杰叹了一声,迈步跟上。 云中廷此刻终于觉得,少年天才,有时候,未必是件好事。走到说书人旁边,掏尽所有铜钱,放在他盘子里,正待离开,只见大街远处一队兵马,疾驰而来,叫喝声中,已来到眼前,停了下来,马上武官向二人扫视一眼,指着那个说书的道:“带走!”两个兵卫下马踢翻说书案子,拽上说书人就走,说书人不明所以,问道:“大人,小人可犯了什么罪么?” “犯了什么罪?你妖言惑众,污蔑朝廷,犯得罪可还小么?带走!”武官喝到。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凭什么抓人!凭什么!”说书人挣扎喊道。 “凭什么?就凭这个!”武官抽出刀来,一刀砍在了说书人的身上,血都溅在了云中廷身上。说书人痛苦的跌倒在地,眼见是不活了。武官吆喝一声,一队兵马又去的远了,云中廷未料到有此变故,怔怔的呆在原地,看着说书人的血淌了一地,虽是正午,艳阳当空,云中廷心中却满是寒意,口中喃喃的道:“这样的朝廷,真的该救么?” “爹!爹,你怎么了!你起来啊!”这时从街上奔过来一个小女孩儿,伏在说书人身上痛哭。 “爹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让我自己怎么办啊?”小女孩儿哭的嗓子都哑了,路人只是围观,无人去管,云中廷看的心下不忍,过去拉起小女孩儿道:“别哭了,先把你爹埋了吧。” 城外,一块荒土,云中廷帮着小女孩儿把说书人埋了,立了新坟,拜了两拜,道:“只因你谈论朝廷,得这无妄之灾,来世就做这荒土吧,只是埋别人。” 那小女孩儿却停下来不哭了,问道:“是官兵杀的我爹么?” “嗯,只因他” “我要给我爹报仇!”小女孩儿本应天真无邪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仇恨。 “先不说报仇,你还有亲人吗?”云中廷问道。 “我从小就和我爹相依为命。”小女孩儿说到这里,眼睛又红了。 云中廷叹了口气,道:“罢了,老天让我这样遇见你,也是一种缘分,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吧,你可以叫我云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商萝。”小女孩儿低声道。 倘若时光倒转,云中廷只怕会将这小女孩儿一同埋在了土里,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残阳晚照,将蒙古草原映的血般鲜红。 白色大耄,百里军帐。 金边主帐中,秦琪已穿回蒙古装束,银佩叮咚,艳光照人。 “沁其速,中原可好玩吗?”白色狼皮大椅之上,斜坐一衣着华丽的瘦削青年,看年纪,是比秦琪大了一些,嘴边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好不好玩,你去了,自会知道的。”秦琪也笑吟吟的道。 “可汗阿爸在准备全力攻宋了。”青年突然严肃起来。 “是么。”秦琪低低的道。 “嗯,那件事,你办的是怎么样了,说起来,已经五年了吧。”青年问道。 秦琪摇了摇头,道:“他师父早已把他逐出师门,想挑起中原武林与朝廷的争端本是奢望,你当朝廷会为了区区一个赵杰而分神对付武林么,更何况武林又怎么会为他与朝廷作对?” “你有所不知,那赵杰是朝中重臣,很得皇帝喜欢,苏扬又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等他争得那武林盟主之位” “说这些也是无用,苏扬已是孤鹤一只,想占领宋朝,就光明正大的去打吧,这些歪脑筋,动了也是白白伤神。” “妹妹,你生气了么,这主意又不是我想出来的,罢了,本来阿爸也对你没什么期望。”青年笑道。 秦琪心中微生怒意,知他是有意相激,漠然道:“我累了,去见师父了。”转身向帐外走去。 “你不会真的爱上那个宋人了吧。”青年在她身后沉声道。 秦琪脚步一顿,“忽必烈,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说完再不停留,挑帐出去。 秦琪走到帐外,看着那如血残阳,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口中喃喃道:“为什么要有战争呢?苏扬,你还好吗?” “苏扬,你还好吗?”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在她心中重复了不止千百遍,她多想看着他的眼睛,就这么轻轻的问他,可是当他近在咫尺,说出来的话,都是在刺痛他的心。 “如果我不是蒙古郡主,不是你师父口中的女鞑子,结果会不一样吗?”秦琪站在黄昏轻风中,怔怔的流下一滴泪来。 一声凄厉的鹰啸,环绕天宇,缓缓散尽。 却说苏州城中,云起三人走了一会儿,不见云中廷跟上,便反身去找,来到说书地方见有一地血迹,云起慌了,突然觉得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一人,孤独无比,正在这着急的当儿,见人来人往中走出一高瘦老头,却不是云中廷是谁? 云起喜极而泣,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云中廷,问道:“爷爷,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带上我?”云中廷见云起还是第一次跟自己这么亲热,心中感动,笑道:“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云起抹干眼泪,这才发现云中廷还领了一个清秀的小丫头,只是这小丫头已哭成了一个小花脸。 云起见这小丫头滴溜溜一双大眼不住的看着自己,突然觉得不好意思,拱起手来,对小丫头道:“在下云起,这厢有礼了,敢问姑娘芳名?” 商萝见他装模作样,学起大人来,不禁笑了。 “你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可以不装蒜?”云中廷当下把之前发生的事粗略说了一遍,商萝眼圈又自红了。云起听到那官兵如此蛮横不讲理,又视人命为草芥,心生怒气,又对商萝倍感同情,心想我至少还有个爷爷,她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么?心中一热,拉起商萝的小手道:“以后你就和我们在一起吧,我可以当你哥哥。” 商萝的手被云起的小胖手抓着,脸上一红,犹如上了胭脂,虽是个小小丫头,却也有一番动人之处。 “我这妹妹挺美呢,啊~”云起先还是拉着商萝的笑,到后来却变成了摸着自己的脸惨叫,却是被云中廷狠狠的捏住了胖脸。 云中廷怒道:“你小小年纪,就这么不正经,刚见人家的面,就拉着人家的手不放,要是大了,那还了得?“ 云起不服,气道:“那爷爷你不也是刚见人家,就一直拉着人家的手不放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我和你能一样吗?我是怕她走丢!” “我也是怕她走丢呢!” “你放!”云中廷忍住那个字没说,又向云起的脸捏来,云起刚刚是猝不及防,这下有了防备,岂还能再吃一次亏?小腿紧跑,便躲在了苏扬身后,叫了一声:“师父,徒弟挨了揍你脸上须不好看。” 商萝见云起如此有趣,破涕为笑,忘却了许多痛楚。 “天不早了,我们还是找家客栈休息吧。”赵杰问苏扬道,心想这阎王什么时候才能放我走呢,心中惆怅的很。 “赵大人说的对,逛了一天也倦了。”云中廷也说道。 说道“赵大人”时,商萝看向赵杰,眼中仇恨的目光一闪即逝,然而苏扬是何等眼力,察觉到了商萝这细微的变化,心想,你是要恨光所有朝廷的人么,虽是个小孩儿,心机却深得很。 “嗯。”苏扬淡淡的应了一声,也没有放在心上,当先一步,转身走了。 云中廷和赵杰跟在后面,一路上云起一直和商萝走在一处,又说又比划,商萝只是笑。 “啧啧,令孙日后在情场上肯定是春风得意啊。”赵杰叹道。 云中廷老脸一红,道:“他一个小屁孩儿又懂什么了,不过是好玩罢了。” “也许吧。”赵杰笑了一声,颇有深意。 云中廷向后看了一眼,见云起又拉起了商萝的手,摇了摇头,低头叹道,“你是终于见到好看的小姑娘了么,你真的只有六岁么。” 其时天边衔来新月,街头燃起彩灯,一路上洒满了云起和商萝的笑声。 赵杰将一行人带到苏洲城最大的蓬莱客栈,要了三间上房,本来是苏扬一间,赵杰一间,云中廷三人一间,可是苏扬说自己觉得今天很孤独,要云起陪他,众人心想,你不是一直孤独的么。云起很是不乐意,他还没和刚认的妹妹玩够呢,苏扬一怒,云中廷赶紧说:“快去吧,要不他又要杀我了。” 自从商萝被云中廷领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临睡前云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商萝喊了一声“云哥哥”,云起高兴的很,在商萝洗的干干净净的脸上捏了一把,方才去睡,留下商萝满怀娇羞。 商萝毕竟小孩儿心性,白日里玩笑着,可将一些痛苦的事暂时忘却,那漫漫孤寂的长夜又如何度过? 皓月清绝,无言伴着商萝,两相无眠。 云起与苏扬坐在房间里,苏扬又拿出玉佩端详,云起觉得无聊的很,发了会儿呆,对苏扬道:“师父,我去睡了。” “睡了一会儿也要醒的。” “你是说起夜么” “晚上,会有人来。”苏扬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寒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惊梦 大城之夜,圆月低悬楼宇。 “咄咄咄”三声急促的敲门声在蓬莱客栈外响起,听声音像是金属敲击所致。 “店家,开门!”敲门声罢,一个粗犷的男声又响,时值深夜,大大街上空荡荡的,这声喊中气十足,传出好远。 “都什么时辰了,打烊了!”里面传出店小二夹杂着恼火的惫懒声音。 “嘭”一声巨响,好端端的一扇大门竟被门外大汉一脚踹的粉碎,月光清亮亮都洒了进来。 店小二从拼在一起的桌子上吓的滚下了地,见来人体貌剽悍,手持一把大刀,站在月色里威风凛凛,扯着嗓子就喊:“娘啊杀人啦!” 大汉几步走过去,拎小鸡似的提起店小二,厉声道:“他娘的,老子不想杀人,你再聒噪,这就宰了你。”店小二立即噤声。大汉又道:“上好的客房,给老子备一间出来。”说完扔下店小二,又抛在桌上一大锭银子,“这银子赔你这门可够么。” 店小二两眼放光,捧起银子揣如怀中,赔笑道:“够了,够了,大爷,小的这就给您备房去。” 大汉又道:“慢着,先去汤壶老酒,切半斤牛肉端上来。”店小二应声去了。大汉大臂挥去桌上碎门木屑,坐了下来,忽听门外马蹄声大作,大汉面色一凝,将刀拍在桌上,暗骂一声:“他娘的,这帮贼厮追的到紧!” 苏扬早在这大汉距客栈百步之外就已知晓,直至现在闹出这么大动静,云起还是睡的和猪一样,口水流了一脸。苏扬从客房窗镂向外看去,却见来人并不是自己所等之人,此时门外马蹄声顿住,显然是冲着客栈来的。来人皆是一身黑袍,为首一人三十左右,面沉似水,身后跟着五人,年级略轻,都面露厉色。 那为首之人,冲着门内大汉拱手笑道:“付师兄,你好快的脚力,我们这几匹大宛名驹,追了三天三夜都还被你远远落下,想来功力又有所精进吧。” 付雷冷笑一声:“哪里,哪里,这不还是被畜生追了上来。”说完哈哈大笑,大口吃起肉来。那为首之人脸色一阵红白,身后更有一人叫道:“好哇,你骂我们是畜生,岳成师兄别跟他啰嗦了,先撂了这贼人再说。” 岳成强忍怒火,缓缓道:“那物事乃是我派掌门辛苦所得,望你归还才好。” 付雷却喝了一碗酒,大喊一声:“好酒!”声音绕梁,竟把哆哆嗦嗦站在付雷身后的店小二吓晕了过去。 “这物事么,董千陌那老王八蛋抢的的确辛苦,为这区区剑谱竟然不惜一把老骨头,亲自上阵,灭人家满门!”付雷厉声道。 此话一出,苏扬心中震惊着实不小。那岳成怒道:“放屁!这剑谱明明是步家最后一个将死之人托付给董掌门的!” 付雷嘿嘿冷笑:“你看见了?我只知道董千陌只身去了步家,回来时身上全是血,只带了一本剑谱,而步家已被灭满门!” 岳成再也按捺不住,怒喝一声:“无耻窃贼!和你多说无益!”说着抽出随身长剑,纵身向付雷左肩刺去! 付雷看也不看,也不离座,提刀就是一挡,岳成竟被这一挡震开步余,付雷大笑一声:“就这点微末本事也敢来献丑,临月创派百年来就只出了苏扬一个绝才,还被董千陌那老糊涂蛋逐出了师门,哈哈,当真可笑!” 岳成却不为所动,沉声道:“一起上吧!” 众人见付雷一口一个老王八蛋老糊涂蛋的侮辱尊师,早就不想忍耐,此时听得师兄一声喊,都怒喝一声,向付雷攻去。 其实付雷刚才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挡,实则用了全力,付雷座下那张木凳也已寸寸龟裂。岳成再不济也是董谭座下大弟子,实力不容小觑。 苏扬听他们对话,说的竟像是自己曾经的师傅为了一本剑谱竟灭人家满门,虽然苏扬被师傅逐出师门,但他知道董千陌好歹也是武林第二大派的掌门,为人嫉恶如仇,这种于情于理都不符合的事多半是不会做的。 苏扬正思索间,云中廷一脸惊慌的冲了进来,颤声道:“楼下打起来了!” 苏扬淡淡的道:“我听得见。” 云中廷道:“不会是贼人吧!” 苏扬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云中廷道:“说的也是。”看到云起还在床上好好睡着,心中略安,转头要回客房,突然又大喊一声:“哇咧!” 苏扬不耐道:“又怎么了!”却听云中廷道:“萝啊,你怎么不睡觉,站在门口做什么?” 苏扬回头看,只见商萝穿着碎白小衫,头发披散下来,静静的站在门口,双眼含泪。苏扬不知为何一看见商萝,心中就没来由一阵寒意。 商萝说:“爷爷,我怕。” 云中廷说:“不怕不怕啊,爷爷这就回去。” 商萝说:“我想和云哥哥在一块儿。” 云中廷愕然,心想毕竟是小孩儿啊,总是爱和小孩儿在一起。云中廷见云起胖乎乎的四肢摊开,睡的正香,床虽然大,却被他自己占了大半,云中廷敛起云起胳膊腿,让商萝躺在床内侧,从他的房间拿出被子给她盖好,商萝这才安安稳稳的闭上眼睛,正当云中廷要出门时,苏扬阴森的道:“那我不用睡了么。” 云中廷见床已被两个小小人儿占满,尴尬的道:“要不,你和老朽去凑合一宿?” 苏扬神色怪异的看了云中廷一眼,不再说话,又见云起不知什么时候又摊开了胳膊,胖嘟嘟的一只胳膊压在商萝的脖颈上,把商萝的小脸羞的通红。 苏扬心想这一老一少都什么德性啊,正木然间忽听“啊”的一声惨叫,却是临月派一名弟子被付雷一脚踹飞了出去,“嘭”的一声,撞碎了一面墙。 付雷哇哇叫道:“无耻临月弟子,灭人满门,又追我千里之外,也罢,今天都留在这里吧!”说完大喊一声:“中!”又听惨叫一声,一名临月弟子竟被大刀劈成了两半,两半残躯兀自在地上抽搐,惨不忍睹。 岳成悲声道:“冯师弟!付雷贼子,偿命来吧!”说完怒吼一声,剑向雨一样向付雷刺去,竟怎奈付雷一把大刀大开大阖,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岳成却始终无法近身。付雷逼退岳成就会向临月弟子砍去,眼见临月弟子接二连三被付雷重伤在地,岳成也脚步渐虚,嘴边也涌出血来,显然是被刀劲震伤了内脏。苏扬见付雷刀刀都是杀招,毕竟不忍心曾是同门的临月弟子就这么死在他的眼前,终于叹道:“付兄,住手罢!” 说罢飘身下楼,两指佯袭付雷后颈,付雷感觉身后来势凌厉,不得不放下岳成,转身挥刀急防,岳成见有机可乘,挥剑向付雷后背刺去,然而苏扬却如鬼魅一般瞬间异形换位,矮身肩撞岳成持剑右臂,岳成本就强弩之末,苏扬这一撞虽未用力,却是撞在他臂弯尺泽穴上,岳成倒退半步,剑竟再也拿不稳,掉了下来。 苏扬瞬息之间拆开两人,虽是乘人不备,却也着实不易,岳成看着飘然立于大厅当中的苏扬,颤声道:“苏,苏师兄!” 付雷却哈哈大笑,将刀顿在地上,沉声道:“苏兄,几年不见,难道一见面就来和我抢夺这剑谱么!” 时值南宋末年,天下仅存两大正派,分别为三才门,临月派,其余小派游侠令当别论。三才门为朝廷将五岳,昆仑,崆峒等大派抽精剥糠,合并所建,分设文才,武才,谋才三科,创派百余年来已为朝廷输送大批人才,并且专打不平,除魔卫道,俨然成为天下第一大派。而临月派祖师因感悟月光月影,月升月落竟而创出一套惊天骇俗的剑法来,便称之为临月剑法,而后临月祖师创派于南疆东山,自命为月升之处,然而创派数年来仍只临月祖师一人,一个人在深山久了难免寂寥,临月祖师便生出下山收徒的心思,岂料山下毒虫猛兽数不胜数,更兼杀人吮血的匪目众多,临月祖师便提了一把锈剑,将东山上下杀了个干干净净,从此临月祖师名声大振。 那南疆东山本来便集天地灵气,仙草名珍甚多,东山方圆百里之人早就觊觎这灵山药草,此时害虫尽去,便纷纷往这山上投来,更为临月祖师修舍建院,尊称他为临仙人,叫的久了,以至于真名已不可考。 临仙人广收门徒,条件只有一个,便是临月祖师在与东山相连的另一大山苍生山上,藏以弯月状的小木符,凡能独自上山,并取下木符送回东山的,方能入派,因苍生山上毒虫猛兽不下当年东山,甚至有很大一部分是被临仙人从东山驱逐而投往苍生山的,所以苍生山着实险恶无比,这条考核颇为严格。 一时多少才俊不畏艰险,只身深入苍生山,有幸运的山脚下便捡到一块木符,安然而归,有英勇的直接奔赴苍生山顶,因为山顶的木符相对好找,有的浑身是血的爬回,有的便从此葬在了那苍生山上。也曾有人仿制木符,却被临仙人一一识破,只因那木符是他亲手所制,他会用指力在木符上捏一个指印,这指印可不是轻易就可以模仿的,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临仙人的木符往往供不应求,有人甚至为木符大打出手,更有甚者竟托付高人将山顶木符全部找来,而后高价售出,大发其财。临仙人深感疲惫,觉得自己变成了木匠,见门丁已然兴旺,便不再收徒,闭门专心传授这第一代弟子。 十年之后,第一代弟子中资质奇佳的已得临仙人真传,临仙人便选出四名弟子,分设四支,总支便是掌门,在这南疆东山,其余三支率众分赴中原,漠北,东海,意将临月一派发扬光大,而后临月祖师飘然身去,不知哪里逍遥去了。 临月派发展到今日,可谓有史以来最盛之时,然而南疆,漠北,东海三支地势偏僻,不如中原一支势大,却多出能人异类,中原一支虽然人丁兴旺,却鱼龙混杂,又自以为临月之首,所以与其他三支隐有不合。抛开这些不论,三才门背后还有朝廷撑腰,所以朝廷不倒,临月不合,三才门就永远是天下第一大派。 然而这两大派实力如此,武林却有三才临月千名徒,不敌步剑离针南门指之说,这是因为步家,离家,南门家乃天下三大世家,最古老的南门家族香火已经延续了千百余年,三大世家的武功向来不外传,然而却派出家中子弟去外面的门派修习,而后不断存精去异,将自家功夫熔炼的更加纯熟,其中步家的剑谱,离家的暗器,南门家族的内功心法皆是江湖中梦寐以求并且深深畏惧的三样东西。如果说临月剑法独辟蹊径,飘逸灵动,三才剑法容百家之长,沉稳厚重,那么步家剑法就是诡异刁钻,再配合步法使将出来,端的如鬼魅一般,难以捉摸。离家暗器厉害就厉害在无形无常态,拈花飞叶皆可伤人。至于南门一家,内功心法已接天道,更有神论者说南门家曾有人臻至武学巅峰,竟而羽化登仙,不管是真是假,能有这样的传言足见其威。 如此说来,天下能灭步家满门的人并不会多,付雷既见董千陌出入步家,董千陌便难逃干系。 苏扬见付雷紧握剑谱,将大刀横在身前,显然防卫之心很重,便淡淡的道:“剑谱什么的,对我而言,就如废纸一般,但你残我同门,我便不能视而不见!”岳成悲声道:“苏师兄,这贼人盗我派剑谱,戮我同门,不可轻饶了他!”付雷哈哈大笑,怒道:“我呸!岳成你好不要脸,这么快就成了你临月派剑谱?也罢!苏扬你也别再虚伪了,想抢就来”话未说完却突然喷出一大口血来,竟染红了大半边衣衫,付雷脸庞因为痛苦而扭曲,指着苏扬道:“你们这些卑鄙小人使得好手段”说完挥碎桌上那只酒碗,双膝跪地,竟咳血而死。 苏扬惊异之间却听岳成惨叫一声,软倒在地,眉间一个小孔,渗出一丝黑血,已然暴毙。这场大变委实来的太过突然,苏扬正骇然间,又听咄咄声不绝于耳,知道是数不清的毒针从四面射来,当下用内力吸起身旁岳成佩剑,怒喝一声:“月满西楼!”一把剑舞的密不透风,将毒针都向外弹去,只听房上传来几声闷哼,毒针顿止,显然是被反弹毒针所伤,又听门外呼哨一声,却是门外之人一击未得手,都远远遁走了。苏扬挡下毒针,正要提剑追上,却见一个黑衣人又从门外飞入,向付雷尸体处掠去,显然是为了剑谱。苏扬怒哼一声,脚底如生风般,瞬间用剑将那黑衣人从空中钉在墙上,怒道:“说!是谁指使你们来的!”说着一把扯下黑衣人蒙面布,那黑衣人却陡然喷出一大口血来,因为苏扬就在黑衣人身前,急急躲闪,却还是有几滴血溅在了衣衫上,血滴之处竟冒起了白烟,烧出了几个拇指大的小洞,苏扬再看那黑衣人时见他口中毒血竟将下巴烧的溃烂不已,脓血流到了胸前,眼见是不活了。苏扬惊骇莫名,心道究竟是什么人,手段竟然阴毒至此! 苏扬见付雷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本剑谱,又见厅中惨象,只觉自己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中,以他此等修为,竟也冷汗淋漓。苏扬拿起剑谱,只听门外数个声音大喊:“步家剑谱在苏扬手里!步家剑谱在苏扬手里!”边喊边去,霎时间就去的远了。 苏扬知道,此后天下对这剑谱觊觎之人为这剑谱必然会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直至剑谱易手。逢此大变,苏扬却冷笑起来,对着门外空地大笑道:“来啊!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使出这么阴毒的手段,我苏扬奉陪到底!”声音传将出去,只有两只寒鸦跟着凄鸣起来,苏扬又见那黑衣人如此惨法,心中不由的升起一阵寒意,心想还是先离开此地为好。腾身上楼,见云中廷正抱着商萝云起瑟瑟发抖,商萝泪痕犹在,云起却是大梦未醒。 苏扬沉声道:“如今我已蒙上不白之冤,为这剑谱,人人都可能杀我,你们就不能再跟着我了,赶快离开这里罢。”顿了顿又道:“那狗官呢?”云中廷道:“赵杰早在那大汉来的时候就从后院翻墙跑了。”苏扬道:“随他去吧,那赵杰也不是坏官儿,你们可去投他,他若不好好照看你们,就说我苏扬会亲自去找他。”云中廷应了,狠狠捏了一把云起的大腿,说:“我们快走罢!” 云起惨叫一声,终于清醒过来,跟在云中廷身后,对苏扬道:“你不来么?”苏扬以为云起舍不得自己,心中有一点感动,温声道:“我不来了,你好好跟着爷爷,这件事了了,我自会去找你。”不料云起突然高兴的抱住云中廷,兴奋的道:“爷爷,我们终于不用跟着他了!啊哈哈哈哈!”苏扬见这小子居然是这副德性,怒气上涌,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拎起了云起,冷笑道:“你还是好好的跟着我罢!”说完大步流星,扛着云起就消失在了黑暗里,只留下云起“不要啊!”的惨叫声,云中廷不料有此一变,张大了嘴巴,愣在原地。商萝低低的叫了两声:“爷爷,走吧。”云中廷方回过神来,不禁悲从中来,对着云起消失的方向就喊:“起儿,起儿啊!”喊了几声,突觉自己一大把年纪在小姑娘的注视下就这么失声痛喊,难免丢脸,又想此地险恶,不宜久留,便牵着商萝的手,佯装淡定道:“走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练剑 黄山,莲花峰,中原一支临月总堂。 “掌门师伯,岳成师兄他,已经死了!”大堂之下,一黑袍高鬓的青年拱手低头,沉声道。 “什么!”董千陌已是发须全白的老人,然而一张脸竟十分紧致,皱纹极少,面色红润,竟像一个三十的壮年,董千陌道:“逸峰,岳成是谁所杀,你可知道么?”宋逸峰头更低了,额头冒汗,沉声道:“弟子听说岳成师兄是,是被苏扬所杀,剑谱也在他手里!” “啪!”的一声,董千陌怒不可抑,竟将座下扶手捏碎,“这孽畜!早知今日,就该将他一身修为废在这月静堂上!” 宋逸峰抬起头来,眼中得色一闪即逝,道:“师伯切莫动怒,毕竟只是江湖传言,不可全信,我相信苏师兄,不,苏扬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董千陌闭眼道:“罢了,卓航,你和逸峰去找苏扬,这件事关系重大,一定要越快越好。” 苏州城东二百里,榕树坡。 苏扬和云起坐在树下休息,此时正值晌午,日头猛烈的狠,连榕树叶都晒的无精打采。 苏扬递给云起一块苏州城的芙蓉糕,道:“吃了吧。”云起也不客气,拿过来就吃,只是胖嘟嘟的小脸依然嘟着,似乎对苏扬依然不满。苏扬见他吃着点心也不肯给个好脸色,就道:“昨夜我扛着你的时候,你可知道先后有多少波人拦路么?”云起表情突然严肃下来,放慢了吃糕点的动作,缓缓的道:“七波。”苏扬哼道:“你记性倒好,那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拦我们吗?”云起一脸悲痛的看着苏扬,手中的糕点都险些拿不稳,颤声道:“难道,难道他们都要来抢我?”苏扬愕然张开了嘴,半晌怒道:“我呸!你这死胖小子,除了你爷爷,也就我拿你当个宝!”云起淡淡的说:“哦。”又低头吃了起来,苏扬只觉心中烦闷,恨不得把云起吊在树上毒打一顿,苏扬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下,温声道:“起儿,他们都是冲这剑谱来的,你要把这剑谱的一招一式都记下来,我叫你画出来时,你便画出来。” 云起道:“你要毁书灭迹么”苏扬想这小子的确聪明,就道:“嗯,所谓千算也有一失,这剑谱我不可以看,不然冤屈更难洗刷,本来我苏扬身上的冤屈还少了,会在乎多加一件?只是你跟着我,难免会有不利,总之你要记熟,何况这剑法被誉为天下第一剑,就连临月剑法也要逊它几分,天下有多少人想看都看不到,就便宜你小子了。” 云起道:“还有糕么?” 苏扬拿着剑谱的手疆在空中,黑着脸从腰间取出一块糕来递给云起,云起却一脸嫌恶的接了过来,还用胖手蹭了蹭糕的表面。苏扬终于忍无可忍,“铮”的一声抽出了昨晚夺下的一把长剑,却见云起甜甜的冲着自己谄笑,又用小胖手擦了擦糕,说:“师傅,您吃!” 盛夏午后,阳光温暖,蝉声也倦了起来,苏扬让云起将书中所画所写全部记下来,云起本就对武学极感兴趣,记得倒也认真,苏扬嘴上说不看,其实也对这武林中推崇至极的步家剑法深感好奇,见云起看的有津有味,只觉心痒难耐,好不容易过了两个时辰,苏扬终于道:“你可记熟了?”云起道:“嗯,我在想怎么用。”苏扬抽出长剑,淡淡的道:“你拿这剑练一练吧,我看你偷没偷懒。”云起应声接过长剑,走到树荫下开始练起来,苏扬见云起一脚深一脚浅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剑挥的更是毫无章法,再加上云起身上肥肉,便像波浪一般扭个不停。苏扬看的难受,心想都说步云剑法最是诡异,难道竟是这般诡异法?就道:“行了,别再扭来扭去了。”云起道:“我还没练完第一招呢。”苏扬心想他剑挥了二十次不止,难道一招这般长么?苏扬见日头向西,也无心细想,便道:“那也不必练了,我们赶路要紧。” 随着太阳落下,云彩也渐渐燃烧起来,映在地上火红一片,身旁的一棵老榕树也垂下了长长的影子,很有些萧索。 云起心中颇有感慨,诗兴大发,转过身去,面向榕树,缓缓的道:“且慢,待我题诗”话未说完,却被苏扬提了起来,苏扬不理会云起的乱踢乱打。淡淡的道:“诗是题不成了,这里有一个死人头你提不提?”说罢,把左手提起,手上赫然抓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云起哪见过这般恐怖场景,吓的手脚都安分了下来,骇然盯了那人头半晌却道:“这个人头好眼熟啊!” 苏扬放下云起,将那人头抛在一边,道:“嗯,是蓬莱客栈的店小二,就是他下毒害死了付雷。”云起道:“他跟过来的么?” 苏扬道:“嗯,你刚欣赏景色的时候,我便去那石头后面拿他,谁知他脖子那么脆弱,只一扯,脑袋就掉下来了。”夕阳残照,老榕树的影子盖住了苏扬的脸,显得他的容貌格外阴森。 云起望着他打了一个寒颤,心想,店小二脖子脆弱,我的可也不结实,还是赶快回去找爷爷的好,便道:“师父!你好快的速度啊,能不能再给弟子演示一遍?” 苏扬心想这小子终于知道厉害了,恩威并重果然见效,便道:“那你看好了,我使的这步法叫做寒光步。”说罢飘然转身,如一道寒光般便到了几丈外那块巨石,苏扬笑吟吟的转身,却见云起慌乱丢了长剑c剑谱,正拼命往远处跑去,苏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冷哼一声,施展轻功就向云起处掠去,途中用内力吸起剑谱,眼见云起离自己只有几十步远,却听一声大喝传来:“苏扬贼子!往哪里跑!” 喊声回音尚在,转眼间便跳出十余人,将苏扬拦下。苏扬心道一声不妙,待要施展身法脱身,那十余人已将苏扬围得如铁桶一般。苏扬见这一十二人全部一袭白衫,领口绣了三颗星,便知是三才门人,为首一人便是三才武科科首的二弟子问山河。 苏扬顿下身来,冷声道:“山河兄,我与贵派向无瓜葛,不知拦我作甚?”问山河怒道:“废话!你杀了我派弟子付雷,更夺走步家剑谱,罪无可赦,现在把剑谱还来,便饶你一条性命!”苏扬仰天一笑,道:“哈哈,当真可笑,人人都让我‘还来’剑谱,难不成你们都是步家的徒子徒孙么!”问山河脸上一红,心想这贼子阴损的很,偏偏还有些本事,便道:“是不是我们的暂且不说,总之不是你的,你把剑谱拿来,便抵了付雷一条性命,这就放了你走。” 苏扬冷哼道:“别说付雷不是我杀,就算是我杀的,我若想走,凭你们也想拦住我?”说罢脚下发力,腾空而起,就要跃过众人头顶,问山河大吼一声:“布阵!”只见三才弟子纷纷抛出一条细链,竟在苏扬头上交织,形成一张巨网,苏扬见网成将下,掠向离他最近的一名三才弟子,却见那门人往后猛撤,巨网拉拽之下,立时落了下来,苏扬陡喝一声:“满天星罗!”手中利剑仿佛化身千万,只听叮当之声大作,那铁链都一寸寸断裂开来,散落在苏扬周围,三才门人无不骇然变色,问山河心中更是一痛,心想,如若今天抢不回剑谱,这散功链便没脸还给师傅了。当下沉声道:“结九宫阵!”苏扬闻言冷笑,心想这劳什子三才门也就这点出息,不是布个网就结个阵,当真猥琐至极。 苏扬却不知此阵乃是五岳派掌门联合所创,若入此阵,若非天文数理精通之辈难免要惨死阵中,曾一度视为守山秘技,威力委实非同小可,只因三才此行势在必得,何况对手又是武林翘楚,便使出了这看家阵法。苏扬心中记挂着云起,无心恋战,拖剑便走,问山河见苏扬要逃脱,飞身相迎,直直一剑向苏扬刺去,苏扬闪过这一击,贴身而上,一记碎碑手轰在问山河左肋,问山河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一般,喉口一甜,涌出一口血来,苏扬被他这一阻,却也落在阵中,只见三才弟子口中念念有词,步如疾风,每位弟子所走步法皆不相同,苏扬待要冲开一面,却见此面无人,待要冲出时,却不知哪里爆射出三道寒光,饶是苏扬反应迅捷还是被刺破了衣裳,苏扬只得退到阵中,见三才弟子越走越快,再加上他们服饰一致,甚至长的也差不多,竟慢慢难以看清,而问山河正坐在树下调息,另有两名弟子飞奔下山,显是去叫援兵了。 苏扬见包围圈越缩越小,云起又不知所踪,正焦急间,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师父,向东南疾走五步,刺离位!”苏扬一听正是云起,心中先松了一口气,又见他要自己刺的方位,没有半个影子,心电急转间,向东南角急行五步,奋力一刺,却见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竟奔来一名三才弟子,像是有意受他一剑,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弟子扑地倒了,一人缺阵,这阵法立时破了。问山河大怒,听得云起声音来源,辨明方位,疾风一般掠到那巨石后面,一把揪起了藏在石后的云起,怒道:“小孩儿,你怎识得这九宫阵!” 苏扬见云起被问山河提了起来,急急向问山河处掠去,饶是他风一般的速度也终究快不过问山河的剑,待他离问山河五步之遥时,问山河已经把剑架在了云起的脖子上。问山河大叫道:“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抹了这小胖子!”云起慌道:“切莫动手” 苏扬冷哼一声:“不知是你辱了三才的名声,还是三才就只教出这样的弟子,就只会使些卑鄙无耻的手段么?”问山河道:“你少啰嗦,我是问这孩子怎么识得这九宫阵的!”说罢又将云起往身前提了一提,一只眼狠狠瞪着云起,另一只眼斜觎着苏扬,着实辛苦。 云起道:“这连小孩子都骗不过的玩意儿也算九宫阵么。”问山河羞怒更甚,但这云起实为眼下保命符,便道:“快说,不然我现在就要了你小命!”说罢把剑贴在云起的脸上,云起的胖脸都被压的变了形。 云起忙道:“你们用的所谓九宫阵不过是九宫八卦之中的一点微末本事,只不过把九宫推算用在了阵法中,以求料敌先机,以为步步料在别人前面,要么被困之人胡冲乱闯,身受重伤,要么茫然无策,束手就擒,然而创这阵法的人也自作聪明,少了变通,只需料在这阵法前面,阵法自然便破了,我看过爷爷那篇关于易经的批注,自然懂一些。”云起说的轻巧,问山河和苏扬心中却惊,问山河惊的是这小孩居然聪慧至此,连九宫阵都能轻易点破,苏扬惊的是自己竟被‘连小孩子都骗不过的玩意儿’困住,岂不大大丢脸? 云起道:“现在可以把我放下了吧。”问山河道:“放下你也简单,你只需叫你师傅把剑谱给我,我就把你还你师傅。”云起道:“那也不必了,我跟你走就是。”问山河心想这小孩儿如此古怪,我要你何用?苏扬却已拿出剑谱,冷哼道:“剑谱就在这里,你来拿就是。”说罢双指搓动,抛出剑谱,剑谱竟在空中燃烧起来。问山河慌忙抛下云起,去接那剑谱,口中急急喊道:“莫烧,莫烧!” 苏扬听得山下人声聒噪,知道是三才搬来救兵,多半还是某个老家伙,抱上云起就走。问山河捧着半截烧毁的剑谱,望着地上碎裂的散功链,一双虎目不由噙满了酸楚的泪水。 苏州城外五百里,无名树林,天色已黑。 苏扬抱着云起跑的满头大汗。 云起打了个哈欠道:“师傅,歇一歇吧,你已狂奔三百里。” 苏扬喘道:“不,不碍事。” 云起道:“我是说,让我歇一歇吧,你的骨头颠簸的我有些疲惫。” 苏扬闻言怒停,抱着云起的胳膊故意放松了些,想让云起因为惯性甩飞出去,在他为自己这阴损的手段偷笑时,却发现自己的右边肋骨传来剧痛,竟是云起的胖手牢牢的扣住了他的肋骨,停稳之后,云起才放开那条可怜的肋骨,磨磨蹭蹭下到了地,而苏扬的表情已经相当难看,云起惊咦道:“师傅,怎么您停下来汗反而多了?”苏扬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发作,因为他是翘楚,他是师傅,他不可以说:我疼。 然而以苏扬鬼魅般的速度,再加上云起的重量,若非他自幼练得钢筋铁骨,只怕那肋骨已是断了。苏扬不露痕迹的用胳膊蹭揉着自己的肋骨,道:“那剑谱你记熟了吧,我可已经烧了。”云起仿佛突然来了精神,眼神放光的对着苏扬道:“对,师傅!你是怎么把它点着的,难道你的手指能点火么?!”苏扬淡淡一笑,伸出右手,打了一个响指,便有一簇暗红的火苗在手指上跳跃不止。 在这深山老林,浓浓黑夜,暗红的火光印在苏扬英俊的脸上,显得格外妖异。 云起惊呼道:“这!这怎么可能!” 苏扬道:“武学博大精深,你才见识了多少,不过这用内力燃诸天之气的法子,却是我独创,你算是捞着了。” 云起抓着苏扬的手,对着那簇火苗看个不停,既惊奇又仰慕。苏扬看着云起好奇兴奋的样子,心中也很欢喜,他本生性淡薄,即便是别人哭着喊着求他,他也未必肯露个一招半式,然而却对云起格外用心,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把本事都传给他,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云起看了一会儿,道:“师傅,天色已晚,你干脆把这团火弄大一些吧,也省去捡树枝的麻烦了。”其实以苏扬功力维持这一簇火苗已实为不易,更何况他已劳累一天,脸色已见苍白,便尴尬道:“这个,生火之事怎可惫懒,你先去拾些树枝,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说罢熄了那簇火苗,靠坐在树下,闭眼休息。云起也许见识了苏扬的神奇,也知他这几日疲惫已极,便乖乖在周围捡了些干树枝,堆好在苏扬身边坐下,其时月上中天,云起想了一会儿爷爷,想了一会儿商萝,甚至想了一会儿那条他生活了好几年的小船和河流,只觉眼皮越来越沉,月光越来月朦胧,不多时便靠在树上继而又歪在苏扬身上睡着了。 苏扬睁开眼睛,见云起已经躺在自己腿上呼呼大睡,口水都流了出来,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他点燃那堆树枝,望着白玉蒲月,喃喃的道:“琪儿,我们要是也有这么一个儿子该有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故事 “先朝的开国皇帝你可知道是谁?”苏扬问云起。 云起睡了没一会儿便醒了过来,毕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又使出了什么阵法,将他师徒二人活捉了去,梦里便睡不踏实。 刚一睁眼便瞧见苏扬正盯着自己,还问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一时之间有些懵。 “赵赵匡胤?” “嗯,没错。看你也睡不着,为师就给你讲个故事吧。”苏扬说着又往篝火里添了一截树枝。 “师父,难道你一直不肯睡觉,就是在等着给我讲故事么。”云起有些无语的说道,心想我说怎么睡不踏实,原来是你这家伙一直盯着我看!还惦记着讲故事,眼下最要紧的事不应该是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吗?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剑完了!剑谱被师父烧了,现在我可是活剑谱啊!真是活见鬼! 苏扬哪知云起的小脑袋里有这许多小算盘,点了点头,也不理云起想不想听,就开始讲道: “起儿,你知道吗,其实那赵匡胤也是个练家子,虽不说能在武林中叫上号,但因为他性格豪爽,为人仗义,倒也结交了不少真正的高手。其中,就有步家的祖师爷,创造步云剑法之人,步云栖。” 云起原本并不想听,正想打个岔,但一听到这和自己干系甚大的步云剑法,立刻便来了兴致,往师父跟前凑了凑,抱着腿仔细听了起来。 “这步云栖的厉害,为师是比不上的。据说他曾经以禽羽当剑,为赵匡胤诛杀异党五十三人,事后,以禽羽蘸血写下‘尔等轻如鸿毛,勿误开国之事’,飘然离去。那时候,别说是整个武林,当真是举国震惊,这之后赵匡胤便顺顺利利的当上了皇帝。 皇帝的心,一般都毒的很,步云栖助他登基,按理说应该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奈这皇帝妒他声名,更兼惧他能耐。有一日,皇帝就传了步云栖一道圣旨,叫他去川蜀吐蕃之界平定蛮夷。如若是真的平定也便罢了,这皇帝在步云栖身边安插了十多个武林高手,有的用毒见长,有的擅长暗器,这皆是想要了他的命。 但皇帝没料到的是,从开封府到成都府,这一路上武林高手们就已经死了一半。用毒的莫名毒死了自己,使暗器的自己却被扎成了筛子,随着密探的汇报,皇帝是越来越急,下旨要在步云栖到达成都府的当晚,当地的官兵要和余下的刺客一起了断了他。 在那天晚上,步云栖仍然像个没事人似的。到了成都府,和当地守官三两盏酒吃下,回屋倒头便睡。刺客们一看来了机会,在步云栖的屋外布下天罗地网,三千守城官兵霎时间将院子内外围的严严实实,水泄不通,想他步云栖纵是有天大能耐也难以逃脱” 云起听到这里,心里难免为这步家祖师爷担忧,紧张之下,小胖手使劲抓了一把苏扬的大腿,弄得苏扬冷不丁一阵剧痛,拍掉云起的手之后,往旁边挪了挪,继续讲道: “谁都不知道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 “别打岔!我这不还没讲完吗!” “哦,那你快讲啊!” 苏扬恨恨地白了云起一眼,重新理了理思绪,接着讲道: “谁都不知道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成都府的百姓们只知道那一晚格外安静,甚至是死寂,狗都不叫了,月亮也格外的瘆人。第二天早上起来,有人去打井水,发现井水是鲜红的,去倒泔水,那条下水河也是鲜红的。人们顺着河水往官府一瞧,发现了堆积如山的尸体。尸体被堆的奇高,像一棵可怖的参天大树,遮云蔽日,只是这树上挂的不是果子,都是血淋淋的死人头! 最先尿出来的是守城门的侍卫。他们猜到发生了什么,全部丢盔卸甲,逃出了城。然后是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百姓们,如临末日般地呼天抢地,大骡子小马c老叟妇人c男人小孩,像发了洪水般,一股脑的向城外涌去。 有眼尖的c胆大的回头张望,发现那个尸体堆上赫然站了一个人!那个人一身白衣,站在都是血的尸堆上却毫无血迹,在日头下亮的晃眼。 神仙?妖怪?百姓们都愣在了原地,仰首呆呆着望着这魔王降世般地光景。 ‘在下步云栖,奉皇上之命来此地上任知府,平定蛮夷。谁知本地守军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竟而刺杀本官,现已全部被本官就地正法,百姓们这下可以过安心日子了。’ 魔王会说话了。百姓们更加害怕,因为明明隔着几里地远,步云栖的声音却依然中气十足,直传耳边。有的不禁吓的百姓直接晕了过去,而大部分则站在原地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是该逃跑还是站着不动,有的想跑的双腿却不听使唤。 ‘百姓们,快些回来吧,我不是诸葛,要这空城无用。’步云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柔和,但在这样的情景下,却像是十分要命的威胁。百姓们不敢违背,况且这知府说的明白,又和他们这平头百姓毫无干系,为什么要跑?不多时,百姓们都陆续回到了城内。 没过几日,百姓们发现这新来的知府不但不杀人吮血,还十分慷慨大方,官家的钱财物件都被他施散百姓,更兼正义公正,一时之间,百姓们不但安居乐业,更没有哪个泼皮敢去犯罪枉法。只是唯有一样,饶是百姓们多次清洗,这城中的腐臭气味依然经久不散。 再说那皇帝,已经被逃出来的官兵描述的吓破了胆。夜屠三千人?他步云栖武功再高也是个人啊!皇帝第一次知道害怕的滋味,先杀了那官兵保密,而后戒严开封府,乃至周边方圆百里地域都有探子作为眼线,怕那步云栖有朝一日杀了过来。” “那,那步云栖去报仇了吗?”云起从刚才的紧张已经变成了呆滞,师父讲的这个故事委实太过刺激,快把他吓傻了。 苏扬见云起吓得老老实实,心中痛快了许多,慢悠悠的接着说道:“步云栖当然没有去报仇。他就好像不曾杀过人,也不曾识破皇帝的阴谋似的,在成都府专心当起了官儿,治理水土,开设学堂,传授技艺,平定吐蕃,成家立业,俨然把这川蜀之地变成了另一个王朝。在他四十岁之后,便开始醉心研究武学,政要之事都交由属下打理。据步家的后人说,步云栖在四十岁之后研究的武学,就是他屠戮三千官兵那一夜所悟的剑法,也就是现在的步云剑法。” 云起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师父烧毁的c刻在自己脑子里的劳什子剑法,竟是这般狠毒嗜血的武功吗?夜屠三千人,怪不得天下人对这剑法趋之若鹜,若是融汇贯通,使出步云栖当年的十之一二,岂不就天下无敌了! “可是,师父,这步云剑法这么厉害,谁又有那个本事,竟杀了步家满门!”云起惊到。 “这正是可悲可叹的地方。”苏扬道,“步云栖天下无双,可惜步家几百年来就出了他这么一个惊艳才绝之辈,往后的子弟却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虽然只是揣测,但江湖中人都说步家的后人没一个能练成这步云剑法,就算略有小成也难以企及步云栖的十之一二,是以几百年间这步家越发消沉,先是被三才,临月两大派占尽了风头,而后又不过问武林中事,乃至今时今日,因这劳什子剑谱,竟被人灭了满门。” 苏扬说道这里,深深叹了口气,“如若是几十年前,步云栖余威尚在,哪个敢动步家一根手指头,唉,毕竟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二百多年了啊。” 云起听到这里,赶快将步云剑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自己记得很牢,因为他听了故事,很是有些佩服这个步家祖师爷,现在他绝了后,不应该再让他的武功也绝了后。 苏扬见云起不再吭声,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便也不再说话。其时东方鱼肚微白,这故事竟讲了一夜。一夜平安清凉,却不知白日里,又会有几多炎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知妄 “知妄,漠北荒漠相隔千里不说,更是处于鞑子境内,望你一切小心行事,路上多长几个心眼儿,莫要被人欺害了。天色刚亮,趁着还早,你这就出发吧!” 十日前,蜀地成都府,步家大宅之中,步家之主步沧海对自己的小儿子步知妄说道。 其实,手刃仇人这件事,本不应交给自己的小儿子,路途艰险难测不说,他这小儿子步知妄才仅仅十七岁,纵是少年英才,剑法了得,但让他奔赴千里之外去和仇人拼命,岂不是玩笑一般? 只是步沧海实在是有难以言尽的苦衷。 步家到他这一代,已然人才凋零,步沧海的父亲,祖父,没有一个能够练成老祖宗留下来的步云剑法。好歹祖上也有天资聪颖之辈,眼见老祖宗步云栖的剑法无人能会,又怕天下人耻笑,乃至威胁到步家的地位,便硬生生造出了一套假的步云剑法,假剑法虽然不如真剑法,但也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武学,况且真正的步云剑法除了当年那三千死鬼,谁人也未曾见过,这才勉强蒙混了将近两百年。 到现在,一直闭关不出,不与外界交流从而保持神秘的成都府步家,这外强中干的秘密怕是再也守不住了。几日前,步沧海得到消息,眼下兵荒马乱,战事连绵,三才派掌门陆断鸿出面,号召天下武林人士集结起来,结成武林同盟,驱除蛮夷,为国效力。偏偏好死不死,这陆断鸿在那许多武林人士面前,大大夸赞步家,言步家历代忠良,更是开国功臣,定会为国出一份力云云。如若是平时,步家推辞也便罢了,但眼下战事紧急,小道消息又称那蒙古大汗蒙哥意图大举侵宋,且要从川蜀入境。步家就在成都府,现在,岂不是天下的人都在盯着他步家? 本来,步家大可派些武功卓绝之辈,去声援那个劳什子武林同盟,一来保住名声和地位,二来也让天下人不敢小觑了步家。但步家眼下除了他步沧海和大女儿步知非c小儿子步知妄以外,其他家丁门人c旁系亲戚的武功修为在成都府还算过得去,要是放在天下人面前,那可是要献丑了,名声保不住不说,祖传的剑谱怕是也要被人抢了去。大女儿步知非虽然无论武功悟性,还是成熟稳重都在步知妄之上,但她终究一介女流之辈,出去抛头露面总是不好。况且,若那鞑子当真由川蜀入境,成都府又该由谁来守?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步沧海正在愁眉不展的时候,门人又传来坏消息:三才派掌门陆断鸿亲笔书信,不日要来到成都府,拜会步沧海,共商防御事宜。 陆断鸿靠什么手段当上的三才派掌门,步沧海岂会不知?虽然步家表面上拒绝与外界交流,但实际上,步家却对外界的动向了如指掌——为了保住步家根基,在这百年间,步家的探子已经遍布神州大地,三才c临月两大派,甚至南门家c离家其他两大世家中都有步家的眼线。其实外界早有流言,说是他步家家道衰落,后人无能,步云剑法该易主了。陆断鸿这贼厮刚一当上掌门就要来拜访他步沧海,只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好在,步家还有些底子。当年临月祖师因悟月影而创临月剑法,一柄长剑大杀四方,无人能敌,但他也有仰慕钦佩之人,那便是步家先人步云栖,于是在临月派壮大之时就多与步家交好。只是这关系到了今时今日就不知是否牢靠了。 步沧海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亲笔书信写给临月派掌门董千陌,希望他在陆断鸿来成都府之时,能够前来照应。 这还不算,仿佛料到步家将有大劫,步沧海这才将步知妄远支漠北,以历练他为名,找了一个最容易对付的仇人,希望他能够远离这未知的险恶,更希望在他平安归来之时,步家依然能够巍巍然矗立在成都府,延续百年大业。 步知妄从父亲的房间里辞行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和他的姐姐告别。母亲早逝,大他几岁的姐姐步知非最是疼他,这些年又当姐姐,又当娘,这一去,怕是个月都见不到姐姐了吧。 步知妄这样想着,来到了姐姐的住处,敲门三声,无人应门,步知妄知道他的姐姐定又去那荒废的城门之上了。 那荒废的城门本是成都府的正门,但自从他们的老祖宗步云栖从那城门里叫回了正往外奔逃的成都百姓之后,那城门再也无人去走,慢慢的就荒废了下来。两百年后,因为无人敢去,这破城门反倒成了姐弟俩平日里玩耍胡闹的圣地。 漠北路远,步知妄不敢耽误,告别了府中众人,步知妄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向那废城门行去。 待到城门底下,他的姐姐果真就飘然立在城门上,衣袂随着清晨微风飞扬,望着远处的连绵山麓,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步知妄轻轻一跃,漂亮安稳的落到了姐姐身旁。 步知非正认真出神的望着远方刚升起来朝阳,清晨的露水竟打湿了她的发髻,白嫩光洁的脸上也许是受了凉意,红扑扑的,也不知她究竟站了多久。 “知妄,你可知为什么云栖祖师爷那样厉害么?”步知妄安静的站在姐姐身旁,陪她看了会儿那暖暖的朝阳,然后步知非问了他这个步家人想了好几辈子的问题。 “姐姐,我们不是说了好多回嘛,他老人家是个绝世的天才,绝顶聪明,前无来者,后无” “不对。”步知非突然转向步知妄,双手用力地抓着他的肩膀,面色惊恐的说:“因为,他没有人心!” 步知妄被吓得险些一头栽下城门去,正兀自惊恐,他姐姐却又突然指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听起来好不开心。 步知妄怒道:“姐姐,你又骗我!” 步知非笑着摸了摸步知妄的头,虽然现在步知妄比她高出大半头,但她依然习惯性的喜欢摸他的头,只是需要踮起脚尖,颇为费力。“好了,我的傻弟弟,以后啊,骗你的人多了,特别是像你姐姐我这样的美人儿,哈哈哈哈”步知非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姐姐,我可是要走了,可能好几个月都回不来呢,你还这样没个正形儿”步知妄埋怨道。 步知非终于收起玩笑的神色,眼中的忧伤一闪而过,随即又捏了捏步知妄的脸,轻轻笑道:“没事啊弟弟,爹爹此番让你去漠北,也是历练你呢,有了远赴千里,手刃仇人这般丰功伟绩,以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他的班啦。” 步知妄心想,姐姐今日怎地有些古怪,还把我当小孩子,又摸头有捏脸的,不就几个月见不到吗,至于这般想我吗。这样想着,步知妄心里有些得意,又有些不舍。 “知妄,看时辰也不早了,你是不是也该出发了,莫不是又想吃过午饭之后再走?”步知非揶揄道。 “才不是呢!姐姐你你要保重,我很快回来!”步知妄说完,一把揽过步知非的腰,给了步知非一个结实的拥抱。 步知妄的身影在群山之中慢慢模糊,渐不可辨,而步知非却未动分毫,依然静静地伫立在那荒废的城门之上,发丝散在白皙的脖颈上,背影清绝动人。 “知妄,这一别,不知你还能不能再见到姐姐如若有万一,你要在这世间好好活下去啊,哪怕孤独,也不要害怕”步知非的声音细若游丝,被清风一吹,便在那荒草丛生的城墙上消散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戮魂 千里荒漠,石头和沙砾皆被日头烤的火热。 步知妄坐在石头上慢慢磨着一把剑。 剑是一把破的不能再破的剑,上面满是斑驳的锈迹和血迹。但天下人都认得这把剑,他们称这把剑为”戮魂”——它是步云栖的剑。 除了步云栖,步知妄是第二个用这把剑的人。这把剑原本并无特殊的地方,看起来和普通的剑别无二致,只是这剑被血迹所锈,更钝一些罢了。 这把剑步云栖只用过一次,而那一次,它屠戮了三千怨魂。在那之后,步云栖便再没用过剑,而这把戮魂剑,则被步家人束之高阁,尘封两百余年。有迷信的下人说过,每次一经过放着戮魂剑的房间,都会隐约听到无数鬼灵哭号,就算青天百日,也不免陡然生寒。 步知妄临行的前一天,步沧海把尘封多年的戮魂剑拿给了他,并对他说,老祖宗的戮魂剑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了。 步知妄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极为惊讶,因为这名动天下,让所有人深深恐惧的戮魂剑竟是被一块破布包裹——这太不象传家宝了。仿佛是看出了步知妄的心思,步沧海告诉他,戮魂剑并无剑鞘,老祖宗留下它的时候,上面就包着这块布,说起来这块破布也算是传家宝之一了,让他好好保管云云。 步知妄第一时间去拿给姐姐看,因为她也未曾看过。但步知非的反应却不是他想象的那般惊喜,而是恐惧,一向爱笑爱闹c天不怕地不怕的姐姐表现出了深深的恐惧。 步知妄却笑了,心想终有一样,他比姐姐强,这戮魂剑拿在手里,除了有些凉,又哪里有什么鬼哭狼嚎了? 其实步知妄并不知道,他的姐姐恐惧的是另一件事——他爹爹连戮魂剑都拿出来让步知妄带上,难道步家当真要有大劫了吗? 当晚,在步知妄为明日的行程既焦虑又期待,睡不着觉的时候。步知非却在步沧海的房间里,和她父亲争吵了起来。 “爹爹,你明知天下人都想要这剑谱,反正我们谁也练不会,何不一把火烧了它,图个清静!”步知非很不理解,在她看来,老祖宗留下的那本什么破步云剑法,简直狗屁不通,一招之间,要瞬息刺出百余剑,每一剑的姿势还需各不相同,试问当今天下哪个能做到?除非这个人会把自己一分为百,那还是人吗!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步云栖骗了天下人,也让自己的后人上了当。 “别说我不能烧,就算我烧了,天下人就信你烧了?别人的狠手段,你这小小丫头又瞧着了几分?” “爹爹!其实你也不信这剑谱吧,二百多年了,步家人没一个能练会,为这一书破纸,往后若是搭上全家人的性命,真的值得吗?!”步知非越说越激动,希望步沧海醒一醒,不要再死守着那本无用的剑谱了。 “你给我闭嘴!”步沧海一拍椅背,气的真哆嗦,“你这混账东西,当初就不该让你看这剑谱,本来步云剑法也是传男不传女,你练不会,日后你弟弟就练不会了?就算知妄也练不会,我们害怕之下,把剑谱烧了,焉能不让天下和后人耻笑?” 步知非彻底死心了,她低下头来,转过身去,绝望的说:“我就知道,你在意的只有你的尊严,你不想让步家的名声毁在你手里,可是,你替知妄想过吗,他从来都没见过母亲,从小又体弱多病,现下身体刚刚好了起来,他有那么多的事情想去做算了,两百年了,步家人又哪个不是这样呢?”步知非凄楚一笑,走出房去。 “孩子,我怎会不知。没了剑谱,步家就真的完了啊。”良久,步沧海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发出一声轻叹。 步知妄并不知道,在那个夜里,姐姐这么一个替他挨打都从来不吭一声的人,却默默无声,为他流了一整夜的泪。 戮魂剑的锈迹已经磨去,然而那深红的血迹却是像印在刀身里一样,越磨越是鲜亮。步知妄将剑插入沙中,缓慢的抚摸剑柄,温声道,二百多年了,今日,就让你饮个痛快罢。 步知妄在等人,那个和他有血海深仇的人,此人名为,青城。 步沧海告诉他,在老祖宗步云栖到成都府之前,川蜀雅州就存在着一个声名显赫的世家,青家。青家亦是剑法卓众,在武林中备受敬仰,而且那时的青家更受朝廷器重,青家家主的儿子青蛰在成都府做了统帅三军的总教头,威风无两。但当那一晚,青蛰率三千守军奉命刺杀步云栖,两家的仇恨也就开始了。 青蛰惨死之后,青家一直伺机报复,只是惧步云栖之威,不敢轻举妄动。而在步云栖身去之后,青家便开始找机会报复步家,只不过一直不能得偿所愿。更有一次,被步家后人当中的阴狠之辈把青家上下清理了个干干净净。以为就此无事,谁知二十五年前,步家当时的家主,步知妄的爷爷被青家唯一的后人青城所杀,青城身受重伤逃走,不知所踪。就在前几日,探子来报,那青城正藏身于这千里之外的大漠。 本来漠北荒漠广袤无垠,步知妄哪里去找?可这一日,步知妄经过一片绿洲,却发现在绿洲中央有一所石屋,而石屋旁边的木牌上赫然写着:绿洲石居,青城留。 好狂妄之人,是怕我找不到你么?二十五年前,青城还是个青年,那现在应该四十几岁了吧?步知妄心想。虽然步知妄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在步家,除了他爹步沧海和姐姐步知非,便没人能够胜了他,但面对未知的敌人,而且还要第一次动手杀人,步知妄难免心中紧张。 虽然石屋的石门紧闭,但步知妄知道,青城就在里面。于是他便坐在绿洲湖边的石头上等,一来他相信青城肯定早已经看到自己,定会出来;二来,步知妄也想让自己那颗紧张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晌午日头火热,步知妄额头见汗,他从腰间掏出那块用来包裹戮魂剑的破布,蘸着湖水,擦拭起脸来。水珠的清凉让步知妄打起了精神,正擦拭间,步知妄突然发现,那破布因为蘸水,竟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行字: 云起时飞白 云灭时飞烟 日荡于浩渺 日沉于西山 忽南去撷茶 忽北去扬鞭 梦醉游东海 步知妄正待细看,只听得石屋的石门响动。青城,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青城 石屋拉开一条缝,一个清肌如雪,唇红齿白的女孩儿走了出来。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年纪。 步知妄有些愕然,见那女孩儿一身白衣,嘴角带笑,望着步知妄,从容淡雅,慢慢向他走了过来。 步知妄脚下不动,但还是握紧了剑柄,他看了看四周,不敢掉以轻心,提防着一切可能发生的坏事。 女孩儿终于俏生生的立在他身前,明眸流转,盯着步知妄看。她手里也提着一把剑,虽然脸上并无恶意,但步知妄仍感觉背后生寒。 “你是谁啊?”步知妄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是青城啊,怎么,你找错人了?”女孩儿笑吟吟的道。 青,青城!步知妄慌张的站了起来,随即又感觉自己可笑,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怎么可能是青城? “你莫要哄我,快说,你到底是谁!”步知妄对着女孩儿狠巴巴的道。只是他不过才十七岁,略显慌乱,脸又俊朗,倒并不显得可怕。 女孩儿果然不害怕,“你这人好不奇怪,我就是青城啊,好多年了,这里就我一个。” 其实步知妄并不知道,此等未曾想到的境况却是来自他父亲步沧海的苦心经营。 步家与青家世代为仇不假,要杀得人是青城不假,眼前的这个女孩儿是青城也不假。唯独假的一点是,杀步知妄爷爷的那个人叫做青涯,是青城的父亲。 早在步知妄出行前,步沧海就得知,青涯在八年前来到漠北之后,没过多久就孤身离开了,据说后来死在了沙漠里,单把自己唯一的女儿青城孤身扔在这荒漠里,也不知是死是活。于是步沧海便想出这么一个法子,要叫步知妄避开家中潜在的劫难,更不能再让他去涉险,又让他不得不去,便把他以报仇之名远支漠北,这样他一去至少个月,待他回来,家中的事无论怎样都已经了了。 只是步沧海没有想到的是,这青城不但活着,还活的很好。 步知妄愣住了,他苦思冥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青城不但返老还童还变成了女儿身?这是什么武功? 一阵风来,青城衣袂吹起,“知道吗?我等了你八年。” 步知妄还未说话,青城转向绿洲一畔,轻轻说道。 比起交谈,青城更像是在一个人痴语: 从我一出生,就注定是为你杀我而活。 母亲难产生下我,见我却是个女孩儿,终于心力交瘁,劳累而死。 母亲死后,父亲很少理我,更多的时候是大醉而归,我自己很是无聊,想让父亲教我看书,父亲只是找了一个老先生教我,这以后,他回来的更少了。 七岁的时候,父亲就把我带到这绿洲,建了石屋,住了下来。有一天,父亲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很恐怖的故事,他还给了我一本书,叫什么倾城剑法,可我根本一眼都没有看,我想让父亲和我玩,可父亲只是摸着我的头,什么都不说。那是他第一次摸我的头啊,我心里很高兴,可父亲又说,从今以后,我恐怕再也见不着你了,欠的债,迟早要还的。 他就这么丢下我走了,留给我好多的食物,还有一把剑,还有我们路上捡来的小狼。 我那个时候是多害怕啊,就躲在石屋里,把门闩插得紧紧的,听到外面有什么声响,我多半要吓的哭起来,那个时候,只有小狼陪着我,它舔舔我的手背,我心中就安稳了些。 可是我知道,我迟早是要死的。 到后来,我就哭不出眼泪了,心也慢慢凉了,当我打开石门的时候,太阳是多亮啊,我和小狼一起跑了出去,可是我们只能绕着绿洲跑,再远,就是沙漠了。 我开始练那本剑法,父亲留给我的那把剑好美,可是从剑鞘里拔出来竟有那么大的血腥气,我不愿碰它,就折了一根树枝练习。 那本剑法好自负啊,说是练到极处,一剑倾城。可是我只是练来打发时间的,小狼会抓鱼的时候,我也能用树枝叉起一只大鱼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父亲又回不来,每天黄昏我都要站在你坐的这个位置,东南西北的望,总想到能突然看到父亲。 九岁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站在这里望啊望,竟然看到了一个人,我和小狼拼命往那跑啊,可近了却不是父亲,而是一个满脸胡茬的大叔,那个大叔看到我就晕倒了,我知道他是脱水了,毕竟来到这个地方,以父亲的武功,也险些在途中丧命,我赶紧把他拖回了绿洲,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的力气那么大啊。 大叔喝了水就坐起来了,很讶异的看着我,我很久没说过话啦,很高兴,就都和他说了,大叔沉默了一阵,看天也晚了,就说,我明天和你说,就躺下睡了。 我和小狼就坐在地上盯着他看,他睡得真死啊,好像很久没休息了,还打起了呼噜,像父亲。 我就坐在地上睡着了,第二天却睡在床上,我知道是大叔把我放在床上的,我推开门,见大叔正在房间周围钉一些木桩,我就问大叔在干什么啊,大叔说是这样安全,可我见绿洲的树被砍了几棵,我就过去看,见剖面很光滑,我睡觉很轻的,一点响动都能醒过来,真不知道大叔是怎么做到的。 大叔钉完了木桩,又在地下埋了一些线,然后他告诉我不要走哪里哪里,我很高兴,就是围着他转,也没问为什么。大叔欲言又止,他要看我剑法,我就拿了一根树枝要比划,大叔把树枝扔了,从屋里拿出了我的那把剑。我摇头说不用,说这剑太臭了。 大叔将剑铮的一声抽出来,见那剑在这沙漠里也寒气逼人,就笑了笑说,这剑是煞气太重,就割了自己身上一块衣裳,把剑刃包了起来,递给我。 我还是不愿拿,但怕大叔不高兴,不和我玩了,就拿起剑练起了剑法。 我能看出大叔眼里的赞赏,心里很高兴,练的更带劲儿了,小狼也在我身边绕来绕去的,那个时候我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快乐。 等我练完了,大叔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好孩子,很好! 那天晚上我睡得好香啊,特别的安稳,甚至在梦里笑出了声。 第二天大叔说要教我心法,我很乐意,巴不得大叔一直和我在这玩。大叔说我这剑法叫倾城剑法,我说对,他又说我的父亲叫青涯,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我听了更高兴了。 可是说到这大叔却叹了口气,他说步青两家的仇恨已久,只是可怜了你这孩子。 还没等我说话,大叔就说,罢了,不提了,你要记住这二十四句心法,每天清晨练心法,黄昏练剑法。你这剑法太过自负,不给自己留后路,遇上武功极高之人难免遭殃,我给你改上其中几式,就算敌不过,也不至于折了命。 大叔说完就抽出自己的剑舞了起来,这剑法大叔练来好气魄啊,不过,还是父亲的有气魄,其实我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 就这样我每天跟着大叔练剑,可是大叔总有意无意的看向西边,我知道大叔要走了。 第七天的时候,大叔说,你跟我走吧! 我心里多想和他走啊,可是,我还要等父亲,我难过的摇了摇头。 大叔叹了一口气,说屋子周围有一些机关,危难之时,也许可以保你一命。 大叔又塞给我一个黑漆漆的圆筒,说是危急时刻就把它拧开,我一定全力赶来,我摇了摇头,只是不接。 大叔把它放在我的怀里,说,好孩子,我成事之后就回来看你。 我的眼泪很久没有流过了,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不争气的流个不停。 大叔还是走了,可是他和父亲不一样,虽然他也走的匆忙,但是,他会偶尔回头望我,我不知道在我望不见他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望不见我? 小狼第一次学会了长嚎,就像我第一次抹去了剑刃上的衣裳。 步知妄的剑,有些握不稳。 父亲竟让我来杀这个女孩儿吗?父债子偿? 步知妄的心中,一时有些动摇,因为他的爷爷,在他看来,并不是一个好人,抛去这些不说,仇恨的开端,也是他那老祖宗先杀了人家。况且,面对这个孤孤独独在沙漠中生活了八年的女孩儿,他心中所起的,只有同情。 青城望了望步知妄,轻声道,你还不拔剑么。 步知妄却用手掌将剑击入沙中,直没剑柄。 他说,我更想听你讲完这个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对决 青城抽出长剑,笑了笑道,这剑,也叫倾城。 父亲给我取这名字,也不知是好是坏。 大叔走后,我心里更加盼望父亲回来,也更加勤奋练剑,因为我想练给父亲看,父亲也会露出欣赏的笑容吧。 一天夜晚,我和小狼在石屋里玩,却听见外面竟有人声,听起来有七八个人的样子,他们在欢呼。 我让小狼噤声,俯在窗前看时,见他们都是彪形大汉,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他们身上都背着大刀,还有的人手里拖曳着什么东西。我仔细看了看,那东西竟然是人,已经断气很久了。 他们见到绿洲中间的湖,都抛下手里的东西狂奔过去,趴在湖边疯狂的喝起水来,有的就直接跳进了湖里。 我不清楚他们是不是坏人,但我知道,石屋周围有大叔埋置的致命机关,我和小狼懂得绕过,他们可不知道。 他们喝足了水,还是发现了石屋。 我听见他们大笑,然后他们向石屋走了过来。我急忙推门出去,大喊着:“不要过来!”这里有机关啊。 他们愕然停下了脚步,一个好像头领的人,对我喊着:“小姑娘,你家里还有人吗?” 我说,没有啊,就我自己。 然后他们就笑了,哄然大笑。 他们说,小姑娘,你的小石屋就留给爷爷们住吧,哈哈。然后他们就走过来。 我开门出去,看到他们丢在一旁的死人都是商户打扮,就知道,他们一定是强盗。 我没有再出声拦住他们,我自己虽然很无聊,可是我也不想窝囊的让出石屋,和小狼死在沙漠里。 前面的几个人触动了机关,被土里飞出的木桩钉在了原地,然后慢慢软倒。 他们开始惊慌叫喊,骂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我就在石屋前面看着剩下的几个人,那个头领伸出了手,示意手下别再向前走。 我看着那头领满脸怒气,却又奈何不得,突然间很想大叔,父亲怎么没有这么厉害的法子呢。 他们开始用刀砍树,把树枝用火石点燃之后,都抛向石屋,慢慢的,石屋前聚起了浓烟。 他们又开始笑了,凶得很。 我和小狼躲进了石屋,烟也慢慢渗了进来。我知道继续这样的话,我们迟早要死的。 我看见了床头的倾城剑。 当我提着剑从浓烟中走出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但随即笑的直不起腰来。 我长剑出鞘,人也跟着向前,极快的一剑刺在离我最近的一个强盗的脖颈上。 倾城剑闪着月亮的光辉,将那个强盗自下而上的贯穿,他的血喷在黄沙上,还有一些,溅到了我的脸上。 我看着他惊恐的倒下,后面是满脸难以置信的三个强盗。 他们叫喊着冲了上来。 我没有他们的力气,就像他们没有我的速度。剑刃反射了三次月光,他们就都轰然倒下。 我第一次感受到倾城剑法的威力,也是第一次杀人。 我满身是血的站在月光下和尸体里,直到小狼叼了叼我的衣衫。 这之后,我除去了石屋外的所有机关。 因为,奈何不了机关的,也奈何不了我。 这个地方,还是强盗比较多吧,这六七年,我杀的强盗都堆成了一座小沙丘,喏,就在你坐的石头下。 步知妄猛然起身,惊异的看着屁股下那鼓鼓的沙丘,他抽出长剑,剑上沾着的沙子是白色的。 步知妄干笑了一声,道,你一个小女孩儿,很不容易。 青城也笑了,她说,是啊,移动尸体很累呢。 步知妄突然无话可说。 青城问道,你不想知道我的小狼去哪里了吗? 步知妄好像突然找到了话题,“对啊,你的小狼呢。” ”被我杀了。”青城淡淡的说。 步知妄骇然,他看着面前这个少女,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杀了自己的宠物吧? 青城仿佛内心不起一点波澜的说道,我十一岁的时候,小狼早就已经长得很大了,变成了一只有着獠牙和巨爪的大狼,但是我不害怕,甚至还希望它长的更加凶狠一些,这样就没有强盗敢靠近我了。 在沙漠里,以前的小狼只能吃一些蜥蜴,小蛇,可是它长大了这些就不能再满足它了,它开始吃死人的尸体。 被我发现之后,我用剑划伤了它的前爪,警告它不要再那么做,可是它居然对我低吼,目露凶光。我伤心极了,小狼陪伴了我四年,这四年我只能和它说话,可是现在,它就要背弃我了。 小狼跑了出去,我以为它不会再回来,可是有一天它回来了,去湖边喝水。我很高兴,可我转眼就看到了它旁边还有一具尸体,居然是一个穿着蒙古袍子的小男孩,脸都被撕烂了。 这小男孩儿的父母一定很伤心吧?小狼和强盗还有什么区别? 那天晚上,小狼在湖边睡得很熟,它好像很累,毕竟不知从哪把尸体拖到这来。 我踩着月光轻轻的立在小狼身前,手里提着剑。 我不想在白天杀死它,那样它会和我斗的,好像我们撕破了脸。 我最后一次抚摸着小狼深灰色的皮毛,它睡得很熟,像小时候的样子,完全没有防备。 我闭上眼睛一剑刺进了小狼的脖颈,它甚至都没有哀嚎出声,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它眼里的悲伤和绝望。 小狼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前爪向不远处那具尸体伸了伸,然后看了看我,仿佛在说,你吃。 那一刻,我的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突然明白小狼为什么要吃尸体,为什么要跑出去,为什么又拖个新鲜的尸体回来。 石屋里,已经没有食物了,绿洲周边的食物也很难找了。 它一定是想为我省些食物,然后为我找些食物带回来。 可是它不知道,我不吃人啊。 我把小狼的头紧紧拥入怀中,可是它不再动弹,体温渐渐变凉。 那天晚上的月光很冷,湖水很清,我把小狼埋在了湖边,从此我知道,我会一直孤独到死,直到你来。 青城看向步知妄,眸子清亮,然而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步知妄的心,在跳动。他觉得他已经爱上了青城,爱上了这个绝世独立的少女,他想保护她,他想带她回家,去川蜀,去京城,去丛林,去雪山,去一切她没去过的地方笑闹,奔跑。 他想让她忘记痛楚,他想给她一个厚实的拥抱,他想告诉她,世界很大,这个地方很小。 可是青城抽出了剑,她说,你拔剑吧,就算死,我也不可以死在一个不如我的人的手上。 步知妄如鲠在喉。他说不出一句话,因为他没有资格去评判她这人生十多年的苦痛,更别提这苦痛还是因他步家而起。。 他拔起了剑,那把戮魂剑竟在低低颤动和嘶鸣,是想让他杀,还是想阻止他? 然后青城动了。 倾城剑法,名不虚传。在青城手里,更加灵动飘逸。可是步知妄明显感觉到,青城的剑招里,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孤独冰冷。即使,炎阳如火。 步知妄打起精神,青城步步杀招,他稍有不慎,就会死在青城的剑下,他不想让青城觉得他不配当这个仇人。 戮魂剑和倾城剑,这两把传承百年的凶煞之器,第一次长刃相接,火花四溅,酣畅对决。 青城又一剑攻来,步知妄瞅到了青城的破绽,而这破绽几乎可以要了她的命。可是步知妄怎么忍心挥剑去斩。这样的决斗对他而言,是绝对的煎熬。 青城即使在生死关头,脸上依然淡漠如斯,青城剑舞的并不很快,却也不慢。仿佛决斗的另有其人。 罢了。步知妄心底一声长叹,在青城一剑刺来的时候,步知妄突然撤剑仰头,望向那金灿灿的太阳,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青城,让我步知妄受你一剑,偿还你这十几年的悲伤和仇恨,好吗?步知妄闭上眼睛,心里念到。 青城惊异失色,慌张之下,却收不回刺出的剑,只能向左一偏。 倾城剑锋利无匹,饶是青城收了力道,依然将步知妄的左肩洞穿,步知妄只觉得太阳越来越暖,左肩炎热难耐,而眼前则明晃晃的看不到东西,他向后仰倒在黄沙之上。 血顺着青城的剑刃,缓缓流淌,滴在黄沙上,如墨迹般鲜明。 “你为什么不躲?”青城涩着声音说道。 步知妄微笑的嘴角渗出一丝血,他说,“因为,我想让你活,我想让你离开这座沙牢。” 青城眼中噙满了泪水,手中的倾城剑再也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青城喃喃的道,你为什么不躲?小狼也不躲,为什么还是要剩下我一个人?为什么?! 青城最后一句已喊得声嘶力竭,步知妄却无法回答他。他感觉阳光好热,又好冷。 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和姐姐在那破城门玩,姐姐步知非看他病怏怏坐在地上不愿动,便想了各种办法逗他起来,十分活泼可爱。可是他却咳出了一口血,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觉得眼前发黑,他多么想在闭上眼睛之前再看上一眼青城啊。于是他看到了青城飞扬的白色裙角向自己走了过来,青城可能将他抱了起来。 她身上温凉柔软,幽香如兰。 不知过了多久,以为自己死了的步知妄再次醒了过来。 他发现他躺在一座石屋里,身下是茅草床。他左肩的衣裳退了下来,伤口处敷着有草药,并被一条破布包裹了起来。 青城正俏生生的坐在石屋里望着他,眸子微蓝,萦绕着水汽。 看到步知妄醒来,青城担心的神色却又变成了冷冷的样子。 她不屑地说,“不过是刺到了肩膀而已,干嘛弄得自己好像要死了一样。挺大个男人,好没出息。” 步知妄望着青城,笑了。他笑容温暖,望向青城的目光里饱含深情。 青城终于羞红了脸,慌张的推开门跑出了石屋,她望向远处的细沙碧树,不知在想些什么。轻风飘扬起她的白色长裙,在这大漠之中,很有几分仙韵。 石屋外面,阳光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歌诀 这几日,步知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毕竟是被倾城剑这杀器所伤,饶是青城换药频繁,伤口也好的不快。这一日,青城正在为睡着的步知妄换药时,谁知这伤的连床都起不来的家伙竟然突然用力抓住了自己的手。 青城见步知妄眼睛依然闭着,但眼皮颤动,显然是醒了,不过是在装蒜。青城又好气又好笑,却任由他抓着,只当是他要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前。 步知妄握着青城滑腻的小手儿,心里怦怦直跳。虽然这几日青城待他很好,又换药又喂食,两人还聊了很多,全然忘记了对方的身份,只觉日渐亲近,但自己突然之间控制不住的举动,显然是有些越界了。青城这么安静,是生气了吗?步知妄只觉眼皮沉重,怎么也不敢睁眼去看青城的表情。 当空气安静下来,一秒钟都显得无比漫长。步知妄喉中干燥,吞咽了下口水,正要睁开眼睛表明心迹,却听青城疑惑道:“咦?这布上怎么有字” 说罢,青城自然的抽开了手,步知妄只觉肩膀先是一凉,然后一阵剧痛,那包裹着步知妄伤口的破布,被青城“嘶”的一声用力扯了下来。 “啊!”步知妄惨嚎一声,不但“醒”了过来,还坐了起来。 看见步知妄的惨状,青城扑哧一声笑了,然后又关切的问道:“怎么,你很疼么?” 步知妄见青城眼神关切,但却藏着一丝狡黠,知道青城是故意的,便揉着肩膀,讪讪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步知妄见青城手里捧着的那块破布,猛然惊道:“对对,是有字的!” 青城将那破布铺展到床榻上,见那布已被血迹浸湿,步知妄先前所见的那一行字又浮现了出来。笔法苍劲,颜色鲜红,在这脏旧的破布上竟也格外分明: 云起时飞白 云灭时飞烟 日荡于浩渺 日沉于西山 忽南去撷茶 忽北去扬鞭 梦醉游东海 梦醒荡酉关 字迹连续工整,到这“梦醒荡酉关”便是最后一句了。 “这句子读起来豪放的很,是谁写的啊?”青城问道。 步知妄又哪里知道了,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把戮魂剑自从被老祖宗步云栖拿这破布包裹起来传与后人,后人便无人再敢动过,就算有人动过,这布上的字迹沾水才现,恐怕二百多年来,步知妄是第一个发现这布上有字的人。 步知妄又细细看了看,发现这字迹看起来有些眼熟,猛然想起来,父亲步沧海那屋曾挂着老祖宗步云栖亲手所写的《定风波》,其中“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之中的“去”字和这破布上所写的“忽南去撷茶,忽北去扬鞭”当中的“去”字所用笔法别无二致,看来,这布上之字,必然是老祖宗写的了! 想到这里,步知妄突然间只觉脑袋一热,激动的捧起破布,答道:“这,这是我老祖宗步云栖写的!” 青城见他激动的样子,还捧着那块破布恭恭敬敬,不觉有些哑然。又想到那步云栖正是当年杀她青家祖先之人,两家世代的仇恨皆是因他而起,转而一想,自己不杀仇人也便罢了,竟然还在这照顾他,而且有说有笑,父亲倘若知道,非得气死不可吧? 青城这么想着,但觉心下黯然,淡淡的“哦”了一声,便起身走了出去。 步知妄正在为自己可能发现了天大的秘密而兴奋,完全沉浸在这解谜的过程中,也未察觉出青城的异样,只当她出去打水。每次换完药,青城都要去湖里打水做饭。 这些句子,比起诗词,更像是一首歌诀。老祖宗写这歌诀,又用了一些心思将它隐藏,其中必定有深意。况且,这歌诀是写在布上,而布是包着戮魂剑的,莫不是和这剑有什么关系?剑剑法!是了! 步知妄恍然大悟,心脏剧烈起伏,因为太过激动,左肩刚刚愈合的伤口竟然裂开,他却全然不觉。老祖宗步云栖留下的步云剑法,二百多年了,步家无人练会,其一是因为那剑法太过难懂,一招之间要以不同的姿势刺出百余剑,谁能练会?其二则是因为这剑谱看着竟像老祖宗随心所画,除了步云剑法四个字,便再也找不出一个字了。老祖宗的亲儿子问他,他都不肯吐露半个字,还要怪他蠢钝。难道,这歌诀,竟是步云剑法的口诀么! 步知妄惊喜之下,又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这破布上的“口诀”,越看越觉得这“口诀”更像是老祖宗一时兴起,抒发胸臆所作,其中豪气干云,但又哪里和剑法有关系了? 步知妄大失所望,瘫倒在床,紧捏着破布的手松弛了下来,怔怔的盯着石屋的天花板发起了呆。突然左肩一痛,他终于想起来,青城去哪了? 步知妄想着以青城的聪明伶俐,能从这歌诀中看出什么端倪也未可知。他努力从床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出石屋。 石屋内干净清凉,外面却炎热难堪。步知妄用手遮挡晃眼的阳光,见屋外细沙碧树,湖水清亮,一如往常,但却唯独不见青城的影子。 门外的木桶水是满的,想是青城回来过,但又出去了。青城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吧?步知妄紧张起来,现在若是有贼人作祟,如果青城都奈何不得,以他现在这副病痨鬼的德性,怕是要凶多吉少 步知妄正在胡思乱想,但见远处一个白裙少女,抱着一捆柴越走越近,却不是青城是谁? 青城见步知妄恍恍惚惚的站在门外,肩上的血都流下来染红了衣裳,连忙扔下那捆柴,跑过去搀住了他。 步知妄见青城如此担心自己,心下欢喜,见青城额头有汗,一定是为自己操劳的,又觉心疼。 “你伤还没好,谁让你乱跑的?”青城边扶着他往屋里走,边嗔怪道。 “这点小伤不妨事,青城,我有话想对你说”步知妄说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双手扶着青城的臂膀,眼神热烈的盯着青城开始变得慌乱起来的眼睛。 步知妄轻轻的抬起了右手,为她捋了捋额头上的青丝,随即微笑着柔声道:“青城,你知道吗,其实我喜”步知妄话未说完,但见青城的额头和衣衫,凡是被自己的手触碰过的地方竟然有血迹,正愕然间,只觉两眼一黑,终于脱力,再度晕了过去。 “无用竖子!非要在这个时候晕倒吗!”步知妄在昏迷前,心里大骂自己不争气。 当步知妄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屋内一盏橘灯点了起来,照在青城微微泛红的脸上,显得她愈加明艳不可方物。 步知妄的伤口已经被上过药,重新包扎起来,而青城没再用那块写有歌诀的破布,而是撕了一块自己的裙摆为他包扎,那裙摆洗得干干净净,还微带一丝香气。步知妄心中感动之情无以复加,只觉什么恩仇,什么剑法通通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就只有眼前的青城一人。 青城见步知妄醒来就死死的盯着自己看,脸上的红晕更甚,轻咳一声,缓缓说道:“你莫要再胡思乱想,养伤要紧。” 仿佛是为了打岔,青城又问道:“对了,你说那歌诀是你老祖宗所写,写的到底什么意思啊,你就同我讲讲吧。” 青城没话找话的一句话却让步知妄来了兴致,当下坐起身来,和青城说了起来。从他老祖宗的故事,到步家剑法这些年来不予外人知的秘密,再到他发现这歌诀和剑法的隐隐联系。滔滔不绝,绘声绘色,讲的口干舌燥。 青城听他讲的有趣,又见他嗓子不适,知是他口渴,便给步知妄端了一碗水,玩笑道:“你把这步家的秘密都说给我听,是想灭我的口吗?” “不不不,只是我已把你当作当作的亲近的人。”步知妄说着,连忙“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掩饰紧张。 青城脸上一红,低下头喃喃的道:“亲近的人吗说起来,八年前,我便再无亲近之人了。” 步知妄见她酸楚模样,只觉心疼不已。热血上涌,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青城揽入怀中。只觉青城身上柔软温热,但脸上却湿润微凉。 一滴泪水,顺着青城的脸庞默默流了下来。屋内灯影摇曳,如梦如幻,步知妄竟一时分不清楚,这天大的幸福,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跨江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长江果然壮阔,真是越看越美!” 长江水烟波浩渺,沿着两岸青山,滚滚向东流去。长江之上,有一乌篷小船,飘飘摇摇,却是逆流而上,缓缓向西去了。 船上有两人,一个胖胖小孩儿,一个修长青年。青年正在苦苦撑篙,小孩儿却站在船头,学着那大人模样,吟诗作对起来。青年恼怒,向那胖小孩儿一脚踹了过去,小孩儿仿佛背后长眼,胖胖的身体微微一侧,那青年便一脚踹空,身体失衡,险些掉下船去,急忙以篙击江面,这才不至于落水,显得颇为狼狈。 这修长青年和胖小孩儿,正是苏扬云起师徒二人。 他二人离开苏州城已有十日了,也许是因为剑谱易主,这十日里他们反倒清静了许多,无人前来找麻烦。然而以苏扬的性格,别人不来找他麻烦,他偏要去找别人麻烦。 步家被灭满门,整个武林都震惊莫名,但其中疑云重重,真相一直无人能知。苏扬如今孤鹤一只,又背上这许多诬名,要和步家灭门之事脱离干系,除非真相能够大白于天下。于是苏扬便索性领上云起,要去那川蜀之地拨云见日,一探究竟。 然而说起来虽然简单,殊不知那苏州城与成都府相隔将近四千里地之远,几乎要横跨整个中原大地,就算苏扬云起骑上千里良驹,昼夜不停,少说也得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更何况,就算马不休息,他们二人难道不需要吃喝拉撒睡了吗? 是以苏扬刚一提出此番行程,云起便连连摇头,恳求他师父放他一条生路。见苏扬貌似铁了心,云起又以理动之,说师父你看,以师父的神通,十天半个月必然能到,但您带着我这个累赘,肯定是走不快的。也许我们辛辛苦苦走了两个月,还没入蜀境呢,真相就被别的什么人发现了,我们又不免往回返,待到回来的时候,就该过年了 怎奈苏扬并不理他,还冷冷的威胁,要是云起不听话,现在就给他过年。于是苏扬就这么拎着云起,找到了他爷爷云中廷泊在苏州城边的小船,沿着长江,向四川去了。 若是一般人,必不会选择沿着长江逆流而上,江水湍急危险不说,没有几个壮汉划船,恐怕是要行十里,退百里。然而苏扬非说他要带云起见识见识浩瀚的长江水,却全然忘了云起从小便生活在秦淮河上,大江大河恐怕见得比苏扬还多。 云起无奈至极,是以这一路上一直赌气发泄,不听话不说,找个机会就要气一下苏扬。 这一日,如同往日。白日里苏扬撑篙,云起练功,本来相安无事,可云起的剑法练了没一会儿,就跑去船头吟起诗来,江面湿润的清风吹着他正在微笑的胖脸,显得好不轻松快活。而此时苏扬正在他身后苦苦的撑篙,饶是他武功奇佳,就算逆流而上也可日行百里,但划得久了也难免辛苦无聊。苏扬看到云起反倒轻松自在,不好好练功也便罢了,居然还得意地吟起诗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收篙起身,飞身就是一脚,想要把云起踹下船,让这浑小子也尝一尝惹怒尊师的滋味。 谁知苏扬的脚马上要踹到云起屁股的时候,这小子却突然侧身,苏扬一脚踹空,差点自己掉下船去。 “师父!你这是作甚?”云起一脸惊慌,明知顾问。 “臭小子,为师辛苦划船,你反倒在这里逍遥自在,不好好练功,吟什么诗!”苏扬气道。 “哦,徒儿吟的是唐代大诗人王维写的《使至塞上》,这首诗大大的有名,师父竟不知道么?”云起认真的答道。 “死胖子,今天我非得扒了你的皮!”苏扬怒不可抑,握着船篙,就要来揍云起。 “师父且慢,你看!”云起突然一指苏扬背后,满脸惊恐。 苏扬愕然回头,却见除了几只水鸟在不远处盘旋,江面上便再空无一物。苏扬知道自己又上了这贼小子的当,一转头却见云起拿起了剑,正拼命的练了起来,胖胖的小脸严肃而专注,很是认真的样子。 苏扬将船篙举在空中,揍也不是,不揍也不是,一时愣住了。正在分神的当儿,发现才一会儿功夫,船已经顺流而下,退回了好远。苏扬连忙将船篙撑入江中,又辛苦划了起来。 不多时,天色渐晚。苏扬将船泊至岸边,二人上岸煮饭休息。此时他们二人已行至安徽境内,长江南岸离黄山不过区区三百里地,而那黄山之上的莲花峰正是苏扬原来的师门临月派所在之地。是以,苏扬特地将船泊到长江北岸,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每晚煮饭时,苏扬都要看云起练功,要看看他白日里究竟偷没偷懒,剑法是否练得纯熟。 上了岸云起倒听话的很,让练便练,不一会儿就把步云剑法两百余式全部练完,显然是熟练至极。 苏扬见云起练完,叹道:“你练的倒熟。但这步云剑法招式虽多,在我看来就像醉鬼捞月,徒劳无用。” “师父,每次我练完你都要这么说,既然这剑法无用,你干嘛还让我练,不如教我一些有用的罢,遇到危急时刻,还能保我自己一条小命。”云起怨道。 “你还有脸说,上次教你寒光步,你不是自己要逃跑?”苏扬又想起了这臭小子干过的好事,心想早晚要被这孽徒气死。 云起讪讪一笑,见苏扬又要发作,连忙跑过来抱住苏扬的胳膊,哄道:“好了师父,上次是徒儿不懂事,您别生气,这次我一定好好学!” “先吃饭吧!”苏扬无奈的道。 云起虽然心里不愿跟着苏扬奔波,但苏扬做饭的手艺着实不错,也不知比他爷爷云中廷强了多少倍。而且,长江两岸的米又软糯又香甜,江里的鱼儿更是又肥又新鲜,是以这几日即便旅途劳累,练剑辛苦,云起非但没瘦,反而又胖了几分。 云起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含糊不清的问苏扬:“师父,我虽没见过别的剑法,但是这步云剑法一共就只有两招,每招居然有一百余式,这算正常的吗?” “什么!”苏扬差点一口饭噎到,“这当然不正常!天下无论什么武功都讲究一招一式,一招一百余式,那还叫一招吗?” “应该就是一招吧,师父你没见过剑谱,那剑谱摸起来厚,但其实只有两页是有图的,而且那上百式都重叠在一张纸上,姿势还多,就好像千手千腿观音似的,徒儿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分辨出哪剑是哪手,哪手是哪腿呢。”云起说着突然面露苦涩,接着说道:“天下的剑谱,不会都是这个鬼样子吧” 苏扬听云起越说越诡异,不禁心中嘀咕,难道这剑谱是假的?还是泡了水? “不是的。”苏扬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几乎揉烂的破书,递给云起,说道:“你看看这临月剑法便知。” 云起接过来,借着篝火的光亮好奇的打开来看,发现这临月剑法果然与步云剑法不同,只见书上一招一式,分外清晰明了,每一页招式的左下角甚至还有几行文字做详细注解。 “师父!那步云剑法必定是假的!你看你们门派这个剑法多好,一目了然,清晰详实,那假剑法把我眼睛都快看瞎了。”云起又惊又气,更为自己这些日子练剑所受的辛苦不值。 “我看倒也未必,步云剑法向来独步天下,步云栖更曾经用它夜屠三千人,即便是临月剑法,和它比都要逊色不少。也许,其中有什么奥妙也未可知。”苏扬思索道。 有狗屁的奥妙,我看我这师父多半是练功把脑子练傻了。云起拿着临月剑谱,饭也不吃了,很是有些担忧的望着正在沉思的苏扬。 “好啊!苏扬贼子,这下被我们抓了现行,快把那胖小子手里的步云剑谱交出来!”正安静间,一声大喝从林间传来,顷刻间,苏扬云起坐的空地周围便围上来十多人。 来人皆是一身黑衣,左袖处绣着一勾弯月,弯月后有嶙峋的波纹——都是临月派的门人。 “又来了。”云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奈的和苏扬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长夜 这十多个临月派门人,为首的是两个二十余岁的青年,正是临月派掌门董千陌座下二弟子卓航和董谭座下大弟子宋逸峰。十日前,他们二人奉董千陌之命,要去捉拿苏扬,夺回步云剑谱。但没走出黄山多远,宋逸峰二人便得到消息,苏扬云起已经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往安徽来了。于是他们便以逸待劳,在这长江两岸埋伏等待,到了这第十日,苏扬二人果然出现。 其时已然是月上中天,临月派门人本是想待苏扬云起睡熟,然后突然袭击,但没成想,这一大一小两个家伙真是夜猫子,大晚上练剑不说,居然还越聊越兴奋。临月派一众人等这才终于按捺不住,冲了出来。 “苏苏师兄,望你苦海回头,就把剑谱交上来吧!”说话的是董千陌的二徒弟卓航。他比苏扬略小几岁,从小和苏扬一起练剑长大,在苏扬被逐出师门之前,他一直拿苏扬当亲哥哥一样看待,感情最为深厚。于是话到嘴边,那苏扬二字怎么也叫不出来,还是一般地恭敬客气。 苏扬见卓航也来了,无奈的一笑,还未说话,宋逸峰便冷笑道:“还叫什么苏师兄!这贼子已被掌门逐出师门,现下又杀了岳成师弟,夺了剑谱,与我派已是血海深仇” “好一个血海深仇!逸峰小师弟,你现在倒明白的很,尿裤子的毛病已经好了么?”苏扬还未等宋逸峰说完,便调侃道。 宋逸峰脸上一阵红白,心想这贼厮又拿小时候的事儿说笑,以前惧你是大师兄,只能忍辱负重,现在我人多势众,还怕了你不成!便怒道:“废话少说,这剑谱,你交是不交!” 苏扬收起微笑,从云起怀中缓缓的拿起那本剑谱,特地用手掌遮住了封皮上的“临月剑法”,继而很宝贝的揣在了自己的怀里,冷冷的道:“我若不交,你待如何?”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云起已是目瞪口呆。心想这个没正形的师父,羞辱人家也倒罢了,你拿着个假剑谱冒充真剑谱就万万没有必要了吧?何不直接告诉他们,真剑谱已经被三才派的人抢走了? “那就休怪我不讲昔日同门之情,拿命来吧!”宋逸峰早已按捺不住,剑随人动,飘逸如风,直向苏扬二人掠去。他一动,围在苏扬云起周围的临月派子弟,全部如浮光掠影,又快又狠,杀了过来。只有那卓航一人呆立原地,一动未动。 就在这紧急的当口,苏扬反倒不慌不忙,转头对云起说:“你莫要乱动,一会儿便好。” 宋逸峰见苏扬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脸上恼怒更甚,一手持剑,一手插进胸口衣襟,捏住了暗中从离家得来的阴毒暗器,孔雀翎。这孔雀翎本就厉害,机关甚是巧妙,一打开便如那孔雀开屏,百十只尖锐铁羽同时飞出,乱花迷眼之时,敌人便被射成了筛子。宋逸峰又在铁羽之上细心涂了剧毒,就是要百无遗算,定要一击得手,杀了苏扬。“苏扬啊苏扬,怕的就是你不轻敌,今天你必死无疑,除去了你这心腹大患,掌门之位我便志在必得。”宋逸峰心中想法一闪即逝,凝神向苏扬攻去。 眼见距离苏扬已不足五步之远,而那苏扬只是提着剑,却还不肯站起来,此时若是宋逸峰冷不丁使出孔雀翎,苏扬绝对无法逃脱。宋逸峰心中得意,正待掏出暗器,却听得一声怒喊:“够了!” 声音苍老而洪亮,从背后不远处传来。宋逸峰急忙拿出了怀中的手,在苏扬面前停了下来,因为这声音来自临月派掌门,董千陌。 “师父这老家伙居然亲自来了。”苏扬也自惊讶,一抬头,见董千陌就站在不远处的卓航身边,面沉如水,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临月派弟子纷纷拱手让道,宋逸峰也急忙退到一边,将剑刃垂下,双手抱着剑柄,一改此前阴狠的脸色,恭敬地拱手道:“掌门师伯,您怎么亲自来了,交给徒弟们处理” “混账!我让你找苏扬问清真相,有没有让你不分青红皂白,和昔日同门相残?”董千陌慢慢走来,每说一个字,宋逸峰脸上便落下一滴汗。心想定是两日前和师弟们商议如何对付苏扬,这懦夫卓航不但偷听了去,还告了密。宋逸峰一边怕,一边恨得牙痒痒。 董千陌走到宋逸峰身前,看了他一眼,见他紧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董千陌心想,让卓航跟着他果然没错,这些年自己云游四方,门派大小事情都是由董谭打理,苏扬一走,宋逸峰便在门中得势,此人看似忠良,实则精于算计,心里不知道有什么歪念头,借此机会,回头杀杀他的锐气也好。 董千陌不再看他,转过头去,看向苏扬,脸上看不出阴晴,淡淡说道:“我知岳成非你所杀,如若剑谱在你那里,就拿出来罢。” 苏扬站起身来,拉起云起,拍了拍身上尘土,说道:“剑谱不在我手里,十日前就已经被三才派的问山河夺走了。” “你胡说!剑谱你刚刚就揣在身上!”宋逸峰急道。 “你说的是这本么?”苏扬从怀里掏出一本剑谱,冷笑着扔给了他。 宋逸峰急忙接住,定睛一看,上面却写了“临月剑法”四个大字。“你耍我?”宋逸峰怒道:“师伯,莫要信他!这贼子狡猾的” “你给我闭嘴。”董千陌对宋逸峰不耐地说道,转而对苏扬冷冷的说:“苏扬,我念你我师徒二人情分一场,你莫要诓我,那问山河什么本事,你又是什么本事?” “这位老爷爷,我师父他真的没骗你,那剑谱是被那个问山河夺去了,他们人多势众,还结了个什么九宫阵,困住了师父,这才”云起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 “师父?”董千陌看向云起,见他不过五六岁模样,胖嘟嘟的,却说话利落,还有暗中讥讽他们以多欺少之意,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对!这个小胖子刚刚还练了剑,那剑法我从未见过,谁又知道那不是步云剑法呢?”宋逸峰又说道。 “不是让你闭嘴了吗?”董千陌狠狠的瞪了一眼宋逸峰,却依然对云起说道:“既然这样,小娃娃,你就再把刚才的剑法练给爷爷看好吗?”董千陌的声音听起来虽然温和慈祥,但苏扬和云起都听出了其中的不可抗拒。 云起心想这下糟了,爷爷说过沉默是金元宝,果然有理。云起求助的望向苏扬,却见苏扬正看向别处,仿佛在无所事事的等人,又像是在欣赏周围黑漆漆的夜色。 云起恨恨的想,你这算什么好师父!算了,豁出去了。便对董千陌道:“老爷爷你有所不知,我刚才练的那剑法,是我云家祖上所传,虽然拙漏,但一般是不予外人看的,既然您想看,我练给您看便是。”说罢没好气的从苏扬手中拽下长剑,练了起来,一招一式,练的竟然是真的步云剑法。 云起心里明白,倘若现在他随意挥舞,必然显得乱无章法,能否骗过董千陌这老家伙尚不可知,更何况,那个油头粉面的宋逸峰先前还瞧见过,又不知他是从何时开始偷看的,若练假的,必然要被识破。退一步说,就算宋逸峰忘了刚才所见,如果董千陌再让他练一遍呢?那岂不是要大大的遭殃? 二百余式练完,云起已然是气喘吁吁,胖胖的身体剧烈起伏,显然累的不轻——除去白日里在船上练的五遍,这已是他今天第七次练剑了。 董千陌看完,一言不发,待云起喘完,又淡淡的道:“再练一遍吧。” 云起虽然是想到过这个结果,但还是气的快哭了。但是命悬在别人手里,他又不能说半个不字,便又练了起来。皓月无声,洒在他小小身躯上,仿佛为他点了一盏灯,得到了全场的注视。 云起只觉长剑越发沉重,小胳膊小腿儿都快没有知觉了。刚练到一半儿,董千陌便说:“不必练了。”云起瘫坐在地,董千陌脸上犹疑不定,心想如果是真的步云剑法,这看起来未必太过差劲了,这小孩儿练得这般纯熟,说不定练的真是他祖传的剑法。 “师伯,有几招和我刚才见的一样,这是步云剑法吗?”宋逸峰凑上前来问道。 董千陌此时正在思考,也未发觉他屡次让闭嘴的宋逸峰又张嘴了,便道:“我看未必,步沧海虽把那步云剑法托付给我,但我从未看过,如果真的像这小孩儿所练,步家被灭满门就不稀奇了。” 董千陌说完又问苏扬:“那步云剑谱你也拿在手里过几日,你这么一个好武之人,难道没看过吗?” “没有。”苏扬淡淡的答道,走过去扶起云起,为他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就要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董千陌问道,声音却不急不躁,因为他知道,苏扬向来桀骜,有时候没做过的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他说没看过,那便是没看过。而且,苏扬正是因为不会骗他,所以当日才在莲花峰总堂之上承认自己爱上了蒙古女子,那时时局正紧,以至于他想保他都无从保起,这才被逐出了师门。而在此之前,董千陌最是喜爱他这个大弟子,传他掌门之位自不必说,那时他在武林当中正声名鹊起,日后把临月派发扬光大也未可知,哪里会沦落到现在这般田地?董千陌心里一声长叹,越发的恨那蒙古女子秦琪,她毁了他最好的徒弟。 “去成都府,查明步家被灭门的真相,难道师难道你从成都府回来,又受了步沧海所托,却什么线索都没有吗?”苏扬顿下脚步,转过身来,盯着董千陌,反问道。 “我到步家之时,已见满门惨状,只剩下那步沧海在庭中奄奄一息,他拉着我找到那剑谱,便再也说不出话了。”董千陌叹道。 苏扬再不说话,转身领着云起,走向岸边。 宋逸峰眼见苏扬和云起慢悠悠上了小船,急道:“师伯,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吗?” “你没听见苏扬说那剑谱在问山河手里吗?他们又说没看过剑谱,你还待怎地?严刑拷打?有那功夫你就去三才门帮我要回剑谱罢!”董千陌说完,拂袖而去。 卓航等一众弟子跟上,留下宋逸峰愣在原地。此时篝火已灭,月亮躲在云头里,树林里一片漆黑死寂。宋逸峰一个激灵,没来由一阵恶寒,连忙快步跟上。 这一夜,好像长的要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水鬼 苏扬云起刚一登上小船,云起便躺倒在床铺上呼呼大睡,想是练了整整一天剑,累的狠了。苏扬倒毫无困意,毕竟长江北岸聚集了这么多临月派的子弟,甚至董千陌也亲自来了,动静如此之大,恐怕他师徒二人在此的消息已经走露出去了。 苏扬将小船从岸边支开,缓缓向河中间划去。他一边划船,一边想,今晚还会有人“造访”吗?如果有,会是谁呢? 眼下离他们师徒二人最近的武林势力,除了黄山的临月派,就是雄踞在鄱阳湖之上的离家了。作为天下三大世家之一,离家的独门暗器在武林中向来赫赫有名,多少游侠刺客都想要一件离家的暗器傍身,因为就算功夫再差,只要扔得一手好暗器,便可毙敌于意料之外。天下买卖离家暗器的人多了,不明就里的死鬼自然也就多了,也正是因为如此,离家近年来声名狼藉,人人敬而远之 这么想着,苏扬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他陡然想起来,在苏州城那一夜,客栈外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用的都是最最普通的毒针,而这正是最可疑的地方。试想,这些黑衣人冒着同时得罪天下两大正派的危险,从三才派的付雷和临月派的岳成手里抢夺步云剑谱,这么大的胆子,使用的暗器却是普通的毒针,如果是别的什么人,何不使用离家的暗器?好用不说,事后还方便栽赃嫁祸给离家,岂不美哉?这样掩人耳目,力求不留痕迹,那么这些黑衣人背后的势力很有可能正是离家! 三更夜凉,苏扬此刻却一身大汗。他赶紧警惕的望了望四周,只见两岸远山阴暗模糊,长江之上就只有他们这一叶小小扁舟在缓缓而行,再没有别人。但苏扬总觉得周围的环境有些诡异,又说不上诡异在哪。 当苏扬将船篙再次划入水中的时候,他愣住了。他看着江面,突然发现诡异的地方是什么了——这长江水竟然没有流动,平静的就像一潭死水! 苏扬生平第一次懂得了什么是恐惧,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格外粗重,这种感觉就像是他自己跌入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梦境,却没有力气挣扎着醒来。苏扬就这么定定的盯着不再流动的长江水面,他先是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然后看到了水面微微一动,一根极其细小的银针从水下飞出,刺破他水面上的脸,向他眉心暴射而来! 苏扬身体本能的做出反应,头向右一偏,银针划破了他的左脸,迅速消失在了身后。苏扬只觉被划破的脸颊传来一阵灼痛,继而奇痒难耐,显然,这银针是有毒的!脸上的剧痛让苏扬清醒过来,他迅速将船篙向着飞出银针的水面击去,一击之下只觉着力绵软,水下果然有人! 苏扬将船篙横甩出水面,见船篙上赫然插着一具尸体。他这一击力道之大,竟将水下的刺客从前胸洞穿,挂在了船篙上。苏扬一见这船篙上的尸体,更觉惊骇莫名。因为那尸体不但一丝不挂,全身发青,而且双眼居然被挖了两个洞,嘴角也裂开到了腮部,还有几根银针从嘴里掉了出来,显得狰狞可怖。 这是人是鬼?苏扬惊骇之间,只听无数银针破开水面,向他暴射而来。电光火石之间,苏扬已经来不及使那招“月满西楼”,他迅速俯身而下,紧趴在甲板上,同时望向船舱里的云起。只见云起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紧紧抱着被子,正看着苏扬头顶掠过的无数银针,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苏扬给了云起一个“别怕,有我”的表情,但实际上,他的心脏也在剧烈的跳动。那些银针终于飞尽,苏扬还未起身,只见一只惨白毫无血色的手扒上了船沿,随后,是更多只手,密密麻麻,争先恐后的扒在了船沿上。 苏扬迅速起身,用内力吸起船舱中的长剑,大喝一声“疾云袭月”,挥剑横斩,将很多条手臂斩落水中。但另一边的船头,还是有很多“水鬼”爬了上来,皆是全身发青,双眼空洞,和之前苏扬用船篙洞穿的那具尸体别无二致。 “娘呀!”云起终于控制不住,连滚带爬躲到了苏扬身后。此时,因为“水鬼”都挤在小船的另一头,重量失衡,若不是苏扬脚下发力,这船早已翻了。 上来的“水鬼”有七八个,从船舱里c甲板上,挥舞手臂摸索着,向苏扬二人快速扑来。苏扬将云起挡在身后,再使出“疾云袭月”,身随剑动,剑如寒芒,一斩之下,七八个“水鬼”已被苏扬全部腰斩。 这些已经断成两截的“水鬼”倒在船上依然兀自抽搐,在月亮的照射下,就像是在血泊里舞蹈的蚯蚓,不多时,终于不动了。苏扬云起呆立在原地,看着这诡异的景象,一时说不出话来。正惊惧间,一个白衣人也不知从哪飞来,无声无息的飘落在了船舱之上。 苏扬云起抬头,见那白衣人正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俯视着他们,然后缓缓抬起同样惨白修长的手,他居然鼓起了掌。 “临月剑法果然名不虚传,精彩,精彩!”白衣人笑道,看起来很是开心。 “离秋羽!”苏扬看着那个白衣人,眼神里是掩不住的愤怒,沉声道:“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是你派来的么?” “苏扬,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无趣,这些可是我花了八年才养出来的蛙鬼儿,就这么都被你杀了,我还没怪你,你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白衣人说道。 苏扬心下怒极,但怎奈脸上的灼痛感已经愈演愈烈,怕是银针上的剧毒已经发作。苏扬只能暗暗用内力封住自己的经脉,不让毒素蔓延。如果是平时,即便敌人是他离家家主离秋羽,苏扬也丝毫不惧,因为这离秋羽歪门邪道会的不少,除了轻功好点,其他武功和他比却差的远。只是现在,如果再打起来,一旦毒气攻心,他苏扬便没救了。 离秋羽仿佛看出了苏扬的心思,他仔细一瞧,见苏扬脸上受伤,知道自己已经得手,便从船舱落下,站到了苏扬面前。 苏扬把剑提起,离秋羽又后退了两步,这才站定。 “我知你为人最是阴险,连自己的父亲兄弟都杀,现在来算计我又是为何?”苏扬又将云起向背后挪了挪,紧盯着离秋羽说道。 ”苏大侠贵人多忘事啊,八年前,你在泰山脚下,当着整个武林的面,把我揍个不轻,你难道忘了?”离秋羽说道。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那年各派比试,揍你的人又岂止我一个?”苏扬冷笑道。 离秋羽倒也不恼,依然笑吟吟的道:“你说的对啊,不过现在揍过我的人,整个天下就剩你一个了,我现在是离家家主,不把你解决掉,离家的面子上怎么过得去呢。”离秋羽说完哈哈大笑。 “别废那许多话了,你是来夺剑谱的吧。”苏扬说道。 “你说的是这本吗?”离秋羽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残破的书,那书已经被火烧掉了半截,居然正是步云剑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死生 苏扬云起正惊异间,离秋羽继续悠悠的说道:“都说这步云剑法天下第一,但我看来,这就是个骗人的玩意儿,毫无用处。”说罢他用手一抛,将步云剑谱抛入江中。威慑了天下二百余年的步云剑法,就这么残破不堪的永远沉入到了长江水底。 “剑谱你是怎么得来的!”苏扬问道。 “哦,说起来,还真的要谢谢那三才门的问山河了。”离秋羽邪魅一笑,说道:“他从你那夺了剑谱,却惨死路边,我恰好路过,从他手里捡的啊。” 从问山河手里捡的这种话,苏扬是不信的,不用想,那问山河必是已经被离秋羽杀了。看来,从一拿到剑谱,他们二人就被离秋羽盯上了。 离秋羽说完之后便再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盯着苏扬,好像在等他毒发倒下。若是一般的高手,中了银针奇毒这么久,恐怕早已七窍流血而死了。 但离秋羽不知道的是,苏扬有一套内气外放的本事。苏扬在这说话间,正悄无声息地用内力将毒素逼出体外。之前苏扬用内力封住经脉,正是为了将毒素集中,一次排出,眼下,毒素已去了大半了。 “好一个捡的!”苏扬冷笑一声,将手中长剑直指离秋羽眉心,说道:“步家被灭满门,你又如此费尽心机追寻这剑谱,背后主谋定和你脱不了干系!” 离秋羽见苏扬非但没有七窍流血的意思,反而像是恢复了气力一样,不觉心下一惊,不动声色的又缓缓向后挪了一步,说道:“苏大侠可不能乱说话,我哪里有那个本事?今日你我之事,只是私仇罢了,跟步家可没半点关系。” 苏扬知道从离秋羽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他无非是想为自己争取些时间,以将毒素完全排出。然而此时脸上伤口突然又疼又痒,仿佛刚排尽体内的毒素,却又有源源不断的毒液再次渗透进了他的身体。 正恍神间,却见离秋羽突然白衣跃起,一掌拍来。苏扬挥剑去挡,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一动未动,完全不听使唤。想是中毒已久,毒素竟已经一点点麻痹了他的神经。 离秋羽仿佛打木桩般,轻轻松松,一掌拍在了苏扬胸口。这一掌看起来软绵无力,苏扬却被打的身体佝偻,喷出一大口黑血来。 苏扬低头去看,赫然看见自己胸口竟被离秋羽这一掌刺进了三根细小银针。随后,苏扬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有万千蚁行一样,痛苦难忍,再也支持不住,跪倒在地。 “师父!”云起见苏扬跪倒,哭着大喊道。 离秋羽此时已越过苏扬,不再看他,而是站到了云起身前。 “你把我师父怎么了!”云起的胖脸因为愤怒涨的通红,他恨恨的盯着离秋羽,盯着这个像鬼魅一样的男人。 “你师父啊,怕是要不行了呢。”离秋羽轻描淡写的道,然后他突然弯下腰,兴奋的盯着云起,道:”我扔掉的那步云剑谱本就已经毁了,你这小孩儿是唯一见过剑谱真容的人吧。” 离秋羽的眼神妖邪而狂热,云起彻底被吓傻了,只觉他眼前的这个人,比他之前见的那些水鬼都要可怕。 “你休”苏扬努力地从喉咙里咳出两个字,第三个“想”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全身再没一丝力气,软倒在了甲板之上,围绕在他四周的,是水鬼的碎尸。 离秋羽见云起吓得仿佛失了魂,便再不说话,他一拂衣袖,用胳膊夹起云起,脚下一蹬,带着云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小船在离秋羽一蹬之下,竟然倾斜,继而翻转过来,缓缓沉进了长江。 苏扬的脚先进入了水面,然后是身体,再然后,是头颅。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即便这长江水冰冷彻骨。 苏扬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了周身皆是一片深蓝。他被水里暗流裹挟,向着更深c更远处沉去。 现在,这长江水又流动了吗? 苏扬的脑子很乱,他想到了秦琪,想到了云起。然而可笑的是,他身边最为亲近的两个人,此时他却不知道他们都在哪里。 就要这么孤独的c悄无声息的,死去了吗? 人既然是要死的,又为什么要来到这世界上呢?这世界如此丑陋c肮脏c险恶,谁又能说清这到底是人间,还是真正的地狱? 人死之后,会去哪里呢?是投胎再做人,循环往复,还是就此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苏扬闭上了眼睛。他活了近三十年,见过春夏秋冬,见过飞花落叶,也见过芸芸众生。但他始终都不明白,这看到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而存在。 苏扬不再屏气,他已经准备好死去了。 然而,湍急的长江水却又将他的神识冲击的清醒起来。苏扬突然想到,在被第一根银针伤到之前,他明明看到长江水是静止不动的,可是现在为什么又流动了起来?那片刻的诡异静止,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 都不是!苏扬猛地睁开眼睛,长江水一直以来c从来都没有静止过! 只不过是当他集中精神,警惕的看向长江水面的时候,那一瞬间被无限拉长了!那个时候,长江水依然在流动,水底的水鬼依然准备袭击,而对于苏扬来说,那一瞬间却是十分漫长的。所以他看到长江水静止了,然后又看到了那根缓慢刺穿水面的银针,这才能够闪躲过去。否则,在那么近的距离,那第一根银针就已经要了他的命。 体内气息已经渐渐不够用了,苏扬连忙集中最后的精神,用心去感受水底的环境。就在苏扬凝神的霎那间,他清晰的感觉到,暗流汹涌的长江水果然再次静止!一同静止不动的,除了他自己的身体,还有不远处正在向下沉的小船和水鬼残肢。 苏扬脑子一热,只觉自己好像触及到了一个前人未曾踏足过的领域。可是,在这样幽深阴暗的水底,自己的身体又深中剧毒,气息将尽,已然命不久矣,纵然把这片刻的时间拉长又有什么用呢? 苏扬在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他回光返照般地先是抬起右手,快速封住胸口周围经脉,然后双手向斜下方猛击江水。在这周遭事物全部静止的片刻,苏扬猛击出几十掌之后,终于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如果在这幽深的水底也有人看到的话,就会发现苏扬在像具尸体一样下沉的时候,突然抬了一下手,然后双手向下一推,整个身体便从水底暴射而出,冲出水面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囚禁 鄱阳湖北接长江,西邻庐山,浩瀚万顷,水天相连。 时值盛夏,湖边野草丰茂,芦苇丛丛;两岸土地肥沃,候鸟成群——端的是景色绝美,当得上天下第一湖的美誉。 天下三大世家之一离家,其院落豪阔,由庐山山顶而始,向下延绵数十里,直至鄱阳湖岸边。岸边码头船坞错落,渔家众多,贸易兴盛,皆是受离家常年庇护。是以在这江南最富庶之地,离家不但富甲天下,当地人还对之爱戴有加。 在庐山山顶,离家深宅大院之内,云起正在想方设法的逃跑。 这是云起被离秋羽掳来的第六日了。 和云起想象的不同,这离秋羽非但没有动用大刑逼他画出步云剑法,反而待他好吃好喝,甚至还找了几个下人伺候着。这之后,便再不露面了。 第一天的时候,云起惊惧苏扬之死,不吃不喝,蒙在被子里又伤心又害怕,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又哭,也不知是白天黑夜。直到第二天,云起饿的再也受不了的时候,他掀开被子,看到了站在他床边的六个下人。 这六个下人皆是貌美的年轻女子,但却一个个眼神空洞,毫无表情,就这么站在云起床边直勾勾的盯着云起,也不知她们来了多久,又站在这床边多久。 这让云起想起了那夜的水鬼,吓得他连滚带爬跌到地上,哭爹喊娘的要跑出屋子去。还没爬出去多远,云起感觉脚下一空,已经被两个侍女拿住一边一个胳膊,提了起来。 “鬼姐姐,别杀我”云起紧闭双眼,嘴里哆哆嗦嗦的说道,随即转念一想,是不是自己已经死了,变成了鬼小孩儿?真是这样的话,倒也不必害怕了。正胡思乱想间,只觉下身一凉,他的裤子被两个侍女猛地拽了下来。 云起急忙睁开眼睛,惊恐的看着把他架起来,继而又脱了他裤子的两个侍女,说道:“鬼姐姐,我还小,不要啊!” 其中一个侍女终于捂着嘴无声的笑了一下,她拎起云起的裤子给他看。只见那裤子湿漉漉,还有一丝隐约的尿骚气传来。原来,云起惊惧之下,尿了裤子也不自知。 云起脸上大红,只觉受到了奇耻大辱。他生下来就没见过娘,除了他爷爷,别说女人,都没有第二个男人见过他光溜溜的样子。但他偏偏又被这两个侍女架在空中动弹不得,下身风凉摇曳,眼前晃荡着被自己尿湿的裤子,周围还有六个侍女的目光,云起恨不得昏死过去。 正在羞惭间,那两个侍女把云起放到了屏风后的浴桶内,其他侍女陆续拿来热水c花瓣和崭新的衣裳,显然是要给云起洗澡了。 云起恨恨的坐在浴桶内,因为身体虚弱无力,又兼他学武不精,只能任凭她们摆布。那六个侍女,一个脱了云起的上衣,一个向桶内加入热水,一个向水里撒些花瓣,一个拿瓢舀些热水从云起头顶浇下,一个拿毛巾为云起擦拭,还有一个,站在浴桶边,依然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盯着云起身上的肥肉。 是了,给我洗得香香的,然后就要吃我了。云起这么想着,但听屋门一开,又有几个下人,端着鸡鸭鱼肉,奇珍异果,皆是些美味珍馐,陆续进来了。 饭菜香味一散,云起便觉腹中饥饿难忍,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身上几只侍女的手,翻出浴桶,拿桶边新衣一裹,便跑到桌子前,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香,真香”云起一边吃,一边嘴里囫囵的嘟囔着。吃着吃着他突然停了下来,眼里竟有泪水。“这饭菜不会有毒吧”,云起怔怔的说。但愣了仅一下,又大口啃起了鸡腿。 吃着吃着,云起竟然咬着猪肘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云起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师父苏扬沉到冰冷的长江水底之后,也变成了恐怖的水鬼。有一天,他和爷爷正在江上泛舟,聊些诗词,青天白日的,他那水鬼师父便爬上了船。师父要抓他去江里面,让他学些水鬼功夫 就这样如梦如幻的过了几天,云起终于恢复过来,他神智一清醒,便要想着逃跑了。 在这几日里,这六个侍女对云起寸步不离,甚至睡觉也要睡在门前的地板上,先睡三个,再睡三个。云起既知她们是人不是鬼,便不再害怕,但是无论云起怎么逗她们,她们依然一言不发,只是不让云起出屋子。是以云起对身在何处,外面环境如何,一概不知。 这一日,屋子外面的下人们又来倒茅桶。在每次开门的间隙,云起都不会放过看向门外的机会,他大概知道自己是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院外是一片翠绿树林,树木高度渐低——这院子,又像是在高山上。 云起想,离秋羽抓他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昏迷,醒来就在这屋子的床上了,这究竟会是哪里呢?最有可能就是在离秋羽的老巢。老巢在高山上,且离长江不远,不可能是临月派所在的黄山,会不会是庐山呢? 云起以前听他爷爷讲过三大世家的故事,好像这离家,就在鄱阳湖边,庐山之上。可是,就算知道了身在何处,又该如何逃跑呢? 云起的小脑袋瓜发热,只觉已经达到了脑力的极限。要是我会师父的指火就好了,放火烧山,趁乱逃跑 云起突然灵机一动,胖手抱住旁边一个侍女的腰,抬起头来十分亲热的对她笑道:“姐姐,你这么美,能不能帮我去拿些炭火啊,虽说是夏天,这屋里可阴冷的很啊。” 那侍女被云起紧紧搂住了细腰,脸上一红,终于张口说道:“啊呀嘎嘎吧呀”她连说带比划,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摆了摆手,又张开嘴,指着自己的舌头让云起看。 云起赫然看见,这侍女的舌头居然是被人割了的!云起惊恐之下又看向其他侍女,见其他侍女也都黯然低头,云起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几个侍女几日来都一言不发,因为她们都被人割去了舌头,戳聋了耳朵! “这离秋羽真是一个衣冠禽兽!不是剜人眼睛,就是割人舌头,不把人当人看吗!”云起怒道。 “你说谁是禽兽啊?”云起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 听声音,来人正是离秋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作画 离秋羽推门进来,见六个侍女紧低着头,分立在床的两边,而云起却正在床上呼呼大睡,仿佛刚才管他叫禽兽的另有其人。 离秋羽冷哼一声,站在门口弹指一挥,一枚铁珠弹到了云起屁股上。云起惨嚎出声,揉着屁股坐了起来。 “你仗着是离家之主,专门欺负小孩子么!”云起呲牙咧嘴,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怒道。 “小孩儿我是不欺负的,但你这么鸡贼的小孩儿,还是欠些收拾。”离秋羽说着,示意几个侍女把云起抬到桌子旁。随后,又有几个下人进来,把笔墨纸砚摆在了桌子上。 “这几日想必你也恢复好了,现在,把你该画的就画下来吧,画完你就可以走了。”离秋羽冷冷的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云起听出了离秋羽声音里的威胁,他倒不含糊,伏在桌子上,拿起笔来就画。离秋羽站在云起身后,看着云起画,看了不一会儿,离秋羽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只见云起认认真真,在纸上画了一个乌龟。那乌龟站立着,前脚掌的缝隙里夹着三个针,作势要扔的样子。云起练武虽然惫懒,但吟诗作画却有一套,他画的惟妙惟肖,显然就是一幅“乌龟扔暗器”图。 仿佛感受到了背后离秋羽那要杀人的眼神,云起画完急忙转过身来,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天真的说道:“怎么,不对吗?你不是说让我画该画的吗?我就想画这个。” 离秋羽见云起作画讽刺自己的手段,心里怒极,只是还不能发作。毕竟云起是个六岁小儿,他怕把云起吓傻了,步云剑法就真的消失于世了。 “步云剑法,我让你画步云剑法!”离秋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道。 “哦,早说啊。”云起拿开那张“乌龟扔暗器”图,又在一张新纸上画了起来。刚画了没几笔,便又说道:“这步云剑法二百多招呢,一时半会儿也画不完啊。” “那就慢慢画!我有的是时间。”离秋羽冷哼一声,示意两个男家丁盯着云起,便挥袖出去了。 云起知道自己不画出剑谱,离秋羽是绝不会放过他的,就算画完了,他也保不准离秋羽一定会放他走。因为苏扬一死,他和离秋羽也算是有了杀师之仇了。虽然他现在小,不能为苏扬报仇,但以后大了,难道就不能报了吗?离秋羽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以离秋羽的毒辣,云起别说是安然无恙的离开,不被剜去眼睛做了小水鬼就不错了。 云起心里明白,他画完这剑谱之日,便是他小命不保之时。于是他玩玩画画,两个时辰过去,连一条人腿都没画出来。 云起身后的两个家丁,每过一炷香便会匆忙的出去一个,显然是去禀报进度了。 “你们真可怜啊。”云起画着画着突然转过身,看着那两个家丁叹道。 “你这小兔崽子要是识相的话,就赶紧画,你的小命不要紧,别连累了我们!”其中一个家丁面露狠色,威胁道。 “我若是赶紧画了,你们的命才要受连累呢。”云起依然不着急,把玩着毛笔慢吞吞的道。 “为,为什么?”另外一个家丁更加害怕,颤抖着声音问云起。 “亏你们这么大年纪,居然这么笨吗?”云起问,“你们可知我画的是什么?” “废话!当然是步云剑法!”先前的那个家丁不耐烦的说。 “你们知道啊?”云起惊讶的说,“那还敢站在这里看我画?这步云剑法天下第一,你们这两个奴才看见了,还会有命吗?” 两个家丁面现惊恐,突然明白了什么,兀自磕磕巴巴的说:“可是,可是是家主让我们看你” “所以我才说你们可怜啊,不看违命是死,看了这秘密也得死。”云起啧啧出声,表现出一副很同情的样子。 那两个家丁害怕至极,胆小的那个已经摇摇晃晃快要站不稳了。鄱阳湖周边的渔民百姓不知道离秋羽的手段,他们这些做离家下人的可再清楚不过了。每过一段时间,离家的家丁们就会莫名其妙失踪一些,然后很快又会补上一批新的上来。据说那些“不听话”的家丁都被离秋羽“另有所用”,却无人再见过了。这比知道他们去哪了还要恐怖万分。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先前那个面露狠色的家丁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完全卸了气,可怜巴巴的道。 那六个侍女见两个家丁突然弯腰屈膝,对云起恭恭敬敬,一时十分好奇,不知道这鬼头鬼脑的小孩儿又对他们都说了什么,都呆呆的看着云起。 “从你们站在我身后的那一刻,我们就是一个船上的蚂蚱了。”云起见两个家丁已经完全信服,继续说道:“我问你们,你们轮番出去,是不是向离秋羽禀报进展去了?” “是。” “我半天画了一条腿,他什么反应?” “面无表情,只是” “只是?” “只是在玩着一把短刀。” 云起脸上肥肉一颤,心想,拿短刀是要剜我哪块肉呢? “离秋羽的屋子,离这屋子远吗?” “不远,隔着两个院子,一个花园,在离家最东面的‘望渊阁’,再外面就是庐山断崖了。” “这还不远,离家有多大啊?” “我们来了一年,也只在山上的院落走动过,海边的就未曾去过了。” 云起吃了一惊,心想果然是大世家,就算跑出这屋,这偌大的院子,就算任他瞎跑,多半也会迷路吧? 云起见第五炷香也快熄了,便冲着那个胆略大一些的家丁道:“容我再想想,你先去禀报吧,就说我已经画了一招。”随后云起抬起笔来,行云流水,画出了一招给那家丁看。 那家丁应声去了,另外一个家丁又点起了一炷香。 云起继续问家丁:“出这离家之路,你可熟悉?” “我是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那胆小的家丁只顾哆嗦,看着就要哭了。 “别怕,不怪你,毕竟你才二十多岁。”六岁的云起说道,话语里大有讥讽之意。 那家丁脸上一红,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结结巴巴的道:“不过,不过我前些日子修剪花丛,倒是看到花丛后面有一个小小的狗洞” “花园外面是树林对吗!”云起想到他之前从门缝里看到,有一个院子外面是一片绿荫。 “对的,只是不知道那狗洞还通不通,你想跑吗?”家丁终于明白过来,慌张地道。 云起却转过身去,再不说话,继续画了起来。 其时天色已黑,那个出去禀报的家丁挑了一盏灯回来了。云起回头,见他目光闪躲,神色有异,心道坏了。 这家丁说不定已经把自己吓唬他们和打探敌情的事儿告诉离秋羽了,也许此时此刻,离秋羽正站在窗外,准备听云起说些什么。 云起略一沉吟,开始大声嚷嚷,撒起泼来:“我累啦,也饿啦!天都黑了还不让人休息吗!”喊着喊着竟然哭了。 那两个家丁呆住了,见这小子之前还一副小大人模样,现在怎么又耍小孩儿脾气了? 那个挑着灯的家丁脸一黑,说道:“别在这装模作样,你才画了多少,家主说今晚你不画够五十招,休想吃东西睡觉。” 果然,这家丁“叛变”了。云起立马收起了哭脸,转过身拿起笔,快速的画了起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云起便画了四十九招。 算上之前画的一招,却是正正好好五十招,多一招他也不肯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易丹 云起没想到的是,他这一画便画了将近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他没有一刻不在想办法逃走。怎奈那他一个小小孩童的心机哪里比得上离秋羽阴险狡诈,他每想一个办法,离秋羽都会料在他前面,无论如何他也无法逃脱。 云起唯一能摆离秋羽一道的,也就只有步云剑谱。云起看到的步云剑谱,只有两招,每招一百余式,且重叠在一起。而他给离秋羽画的,便是一张纸只有一式,这样一来,两招变成了两百招。“一招须刺出百余式”——这最重要,也是最令人费解的信息便没有了。 早在七天前,离秋羽便拿到了云起画的步云剑法。只是他见招招平庸,且姿势古怪,怀疑云起诓他,便又让云起画了一遍。 现在,离秋羽拿到云起画的第二遍剑谱,发现招数c顺序都和之前别无二致。看来,这就是真正的步云剑法没错了。云起虽然聪明,但毕竟是一个小孩儿,又贪吃懒做,能有多天才?难道为了故意造假,自己生生创出一套新剑法来? 离秋羽将剑谱放下,吩咐下人把云起带来。 “终于要走了吗?”云起想,“只是不知道,是离开离家,还是离开人世。” 云起叹了一口气,然后挨个抱了抱这些日子照顾他的那六个侍女,很有些不舍。 那些侍女也都眼圈红了,她们自然是喜欢云起的聪明可爱,更不忍他被离秋羽所害。她们几个都是当地穷苦渔家的女儿,被贱卖到离家,本来以为能过上好日子。但没想到,外人眼里乐善好施的离家,却是个个豺狼虎豹。自从离秋羽当了家主,就更如人间地狱一般,她们不但被离秋羽肆意玩弄,还无端被割了舌头,戳聋了耳朵,从此就被厌弃在这幽深大宅里,直如游魂野鬼一般。 直到被吩咐照顾云起之后,她们被云起这小小胖子的活泼机灵,渴望自由的样子感染,这才又有了点念想,活回了人。 一个侍女紧紧拉着云起的小胖手,眼里的泪水流到了白皙的腮边,她咿咿呀呀,想要和云起说些什么,但又知道云起听不懂,急的泪水像雨点一样的往下落。 云起连忙拿了一张纸和一根笔给她,示意她写下来。那侍女拿笔写道:“星子镇”她犹豫了一下却又把这三个字划了,单写了:“云弟弟,保重。”写完哭着递给云起,伏在身后的侍女身上哭了起来。 云起接过纸来,一抹眼角的泪,也在纸上写了起来。 “我的小祖宗,快点走吧!一会儿家主要怪罪了!”那来接云起的下人,见云起写个没完,催促道。 云起写完,将纸递给侍女们,便再不回头,跟着那下人出去了。 那六个侍女一起摊开纸,上面写着:“好姐姐们,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等我大一点,有本事了,定来接你们出去做媳妇儿!” 侍女们拿着纸,先是呆住,然后又羞又笑,不一会儿,又都轻声哭了。 云起跟着下人,边往离秋羽的“望渊阁”走,边四处张望,伺机逃跑。云起想,这下人只顾往前赶路,身后无眼,搞定他不难,只是这四周都被高墙围的密不透风,没有绝好轻功,是绝难翻越了。 走到花园处,云起想到之前那个家丁告诉他这里有个狗洞,他正要抬腿偷袭他前面下人的裆部,然后钻到深深的草丛里。却听那下人头也不回,突然冷冷的说道:“你若给我添麻烦,不等家主怪罪,我现在就要了你这小崽子的命。” 云起尴尬的收回腿,只能默默跟上。 到了望渊阁,离秋羽坐在正厅高堂,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小铁盒,正等着云起。 那下人向离秋羽低头行了一个礼,恭敬的垂手立到一旁。 “剑谱也画完了,这就放你走吧。”离秋羽看着云起,开门见山的说道。 “好的。”云起倒不罗嗦,转身就要走。 “你倒着急的很,知道出去的路吗?”离秋羽被气笑了。 “麻烦带路。”云起也不回头,侧着身子和那下人说。 那下人像个雕像一样,依然低着头,一动未动。 “不忙,你帮我画了剑谱,我还没奖赏你呢。”离秋羽玩味的说道,一挥手,那个下人从离秋羽手里接过铁盒,先是把云起扒拉过来,让他面向离秋羽,然后弯低身子将铁盒呈到了云起面前。 云起就知离秋羽不会这么痛快的放他走,他看着脸前的这个铁盒,揣测里面究竟是蜈蚣还是毒蝎,紧张的要死。他最怕疼了。 那下人“啪”的一声打开了铁盒,云起吓得“啊”的惨叫一声,捂着眼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哭带喊:“别杀我,别咬我,我怕疼啊!” “哈哈哈哈,咬你?谁要咬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盒子里是什么。”离秋羽惨白的脸竟然笑出了一丝血色,他笑的身体颤抖,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仿佛吓唬小孩儿这件事,对他来说乐趣颇丰。 云起抹掉眼泪鼻涕,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铁盒里放着一颗澄黄的丹药。 “这是易丹,乃我离家不传之密宝,集百草淬炼而成,服用之后可内力大增,若是无内力之人服用则可抵别人十年修为。你帮我画剑谱,我便送你这十年修为,可好?”离秋羽突然正正经经的说道,眼睛盯着云起,竟然充满了期待。 “不要,你送我出去我就感激不尽了。”云起拍拍屁股坐了起来,嫌弃的说道。他料到离秋羽没安好心,把这黄丸子说的仙丹一样,又怎知它不是五毒俱全呢。 “你这不识相的浑小子,这易丹十年才能炼成一颗,别人跪着求我我也未必肯送,你倒嫌弃起来了!”离秋羽怒道,给了那下人一个眼神,那下人便生生掰开云起的嘴,将那“易丹”硬塞进了云起的喉咙。 那“易丹”足有云起拳头大小,他喉中被塞进了这么大颗异物,下咽不下,被噎的满脸通红,四肢胡乱挣扎拍打,眼瞅着就要被活活噎死了。 那下人不慌不忙,伸出两指,向云起的廉泉穴和天突穴快速连点,云起“咕咚”一声,将易丹咽下了肚。 云起只觉咽下了一团火,那团火从喉咙烧到小腹,在腹部越烧越旺,炙热难耐。云起慌忙解开衣衫去看,见腹部肥肉犹在,一如往常。但他就是觉得好像整个肚子都燃烧了起来,奇热无比。云起一边费力的低头向小腹吹气,一边用手扇着风,嘴里喊着:“烫,烫啊!” 慢慢的,腹中的“火”又延伸向了四肢c头顶c脚底,云起躺倒在地上痛苦的扭动抽搐,他觉得自己要被这体内的火活活烧死了。 那下人看的不忍,转头看向离秋羽:“家主,是不是该” 离秋羽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继续饶有趣味的看着疼得满地打滚的云起。 云起被这易丹烧的几度昏迷,他在迷迷糊糊之间,突然感受到了除了火热之外的另一种东西。 像是他师父苏扬说过的气道! 之前苏扬教他练功,他死活也不明白什么叫做内力,更感受不到那个存放内力的“容器”——位于小腹的丹田。苏扬告诉他,初学者都是这样,有内力之前,需要慢慢呼吸吐纳,逐渐感受到体内的气道。 那气道就像体内的一阵可操控的风,招之寄来,挥之即去。“风”越劲,内力便越强。 而云起此时感受到的,在他体内流动的东西,除了灼热难堪这一点,都和这气道极为相似,只不过是招之即热,挥之即凉。 云起体内的这股东西,更像是“火道”! 忍受着巨大的灼痛,云起试着操控这“火道”。 他师父说“风”越劲,内力越强。云起不知道,以苏扬的内力,他体内的那股“风”应该有多大。 他只知道,他体内的这股“火”,焰若荒云,热浪滔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火道 既然丹田是容器,那么这“股”火是不是存放在那里就不烫了?在神智清醒间,云起试着将体内的那些四处乱撞的“火”向丹田引去。 其实云起并不知道哪是丹田,只知道大概是在小腹。他凝神细细感受,只觉小腹内有一处幽冥,那就像一个盲点,是他感受不到的地方。 那里,应该就是丹田吧。 云起操控着“火道”,向那幽冥流去。“火道”烧过云起的奇经八脉,果然顺着云起的指引,向小腹去了。 原先云起感受不到的幽冥之处,开始变得温暖起来,却并不灼热。 慢慢的,“火道”全部灌入了幽冥,云起顿觉全身一阵酣畅。那种体内着火的灼热感消失了,而之前他感受不到的幽冥之处则变得温如暖玉。 云起知道,那幽冥之处正是丹田所在。如果丹田有具象的话,那么云起觉得他的丹田应该是像一块“火玉”——表面温暖圆润,里面却烈焰滚滚,火舌乱撞。 云起突然担心他的丹田会承受不住热浪,以致爆裂开来。要不要放出来一些呢?云起意念一动,一股“火道”从丹田喷薄而出,顺着云起的胳膊游走到了他的右掌掌心。 因为云起只放出了一小股“火道”,是以“火道”游走过的地方并不灼热,甚至暖洋洋的颇为舒服。 云起右掌掌心向下,将力道一放,他手掌下的那块青砖竟然无声无息的裂开了。而且云起明显能够感觉到,那块砖上有像是被烘烤过的余热传来。 云起身体此时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外界看来,却是另一番景象。 在离秋羽和那下人看来,云起先是躺倒在地,全身挣扎抽搐,痛苦不堪,然后浑身像是被泼了水的热烙铁般,竟冒起了浓浓的蒸汽。待蒸汽散去,云起竟然瘦了好几圈,从一个一身肥肉的胖小子,变成了一个瘦削甚至有些干瘪的少年。他的身体像是被榨干了水分,紧闭双眼,嘴唇干裂,动了一下便不再挣扎。 云起,像是死了。 离秋羽先是兴奋又紧张的观察着云起的变化,见到云起这副模样便摇了摇头,看样子是失望极了。 “又浪费了一颗易丹。过几日,再找个小孩儿来吧。”离秋羽无奈的挥了挥手,吩咐下人把“死了”的云起抬出去。 那下人应声走到云起身前,见云起从一个机灵活泼的胖小子,生生惨死成这幅模样,不禁心下生寒。云起,应该是被离秋羽抓来试验易丹的第六个孩子了吧。 他被离秋羽亲自抓来,画了剑谱,还是白白搭了性命。 那下人心里念头仅一闪,不敢再耽搁,弯下腰伸出手去拖云起。他刚一碰到云起的身体,却见云起突然睁开了眼睛! 云起双手成掌,猛地向那下人胸口一推。那下人只觉胸口如遭雷火重轰,炙热灼痛,踉跄着倒退了几步,便跌坐在了地上。 那下人骇然低头,见自己胸口竟然被云起双掌击的衣衫破烂,焦黑一片。惊惧之间,那下人喷出一大口黑血来,而后歪倒在一边,眼见是不活了。 离秋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云起击退那下人之后,看也不看,起身掉头就跑。这一会儿,已经跑到院墙处了。 离秋羽突然狂喜起来,也不追云起,而是站在原地兴奋的拍起了手。 “成了!成了!哈哈哈哈哈!”离秋羽高兴已极,竟然笑出了眼泪。 云起听得背后传来离秋羽的狂笑,更觉恐惧。现在他能确定,离秋羽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c毫无人性的疯子。 云起眼见高墙挡住去路,边跑边将“火道”由丹田引出,在自己的脚底不断聚集。到了高墙前面,他弯腰屈膝,猛地将“火道”一放,脚下的几块青砖爆裂开来,他竟然高高跃起,跃过了高墙。 高墙外,便是青山和树木,还有久违的自由。 在跃过墙头的一瞬间,云起听到背后传来离秋羽冷冷的声音:“跑吧,跑吧。一年之后,你会自己乖乖回来的。” 云起慌张之下,想不出来该怎么安全落地,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从山上滚了下去。 这一滚,云起带着乱草和泥土,便滚到了山下。终于,云起在惨嚎声中撞到了一棵小树,那小树从中折断,云起昏了过去。 云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半夜了。 他觉得脖子剧痛,显然是摔下山的时候扭到了。云起拄着潮湿冰凉的泥地,缓缓坐了起来。他的衣衫被灌木丛挂的破烂不堪,身上刮伤的小口无数,显然伤的不轻。 云起盯了一会儿自己胳膊上的伤口,突然呆住了。他看见自己的胳膊居然干瘦如柴!肉呢?云起晃了晃胳膊,这的的确确就是他自己的胳膊! 他颤抖着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的胖嫩圆润不再,干巴巴的还有些硌手。 云起两眼发黑,险些再次晕倒过去。 好渴啊。 云起突然感觉喉咙干裂,渴的快要发疯。 此时湖水反射的光亮传来,好巧不巧,云起竟然一路滚到了紧邻庐山的鄱阳湖岸边。 云起连滚带爬,疯了一样爬到了湖边,把小脑袋扎进清凉的湖水里,痛饮起来。 我不会变成夸父了吧?云起嘴里咕嘟咕嘟的喝水,脑子里想起来了夸父追日的传说。夸父喝干了黄河c渭水,对不起,今天我云起要喝干这鄱阳湖了。 可惜,云起的小肚子连岸边这小水洼的水都没喝完,便撑的他翻了过去,仰躺在沙滩上喘着粗气。 云起喝饱了水,躺在沙滩上,看见了漫天繁星。 夜空当中最耀眼的,便是那天河银汉。它像是一只狭长且璀璨的眸子凝视着云起,又像是一座神秘幽深的天空之门,为云起打开了一条缝隙。 云起看的痴了。这天河浩瀚如斯,让人望而生畏,它上面,会有什么呢? 说不定真的有牛郎织女,在天上却不放牛,放星星。 星星又是什么呢?师父死了会不会飞上天变成星星?我看那颗暗暗的c冷清清的星星就挺像师父。 云起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竟在湖边睡着了。 鄱阳湖泛着月光星辰,荡荡漾漾,像一块明亮的铜镜,也像一座起伏的山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兵器(上) 云起是被浪拍醒的。 没有一浪接一浪,只一个大浪拍来,便灌得云起浑身湿透,惊坐起来。天,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岸边的渔夫们早早都忙碌了起来,撒网的撒网,划船的划船,吆喝声此起彼伏。有个渔夫冲云起这边嚷嚷:“你是谁家的小孩儿?今天涨潮,莫在湖边贪玩。” 云起晃了晃小脑袋瓜,空出了一些水。他的脑子思绪杂乱,嗡嗡作响,可肚子却清晰的叫了几声。 饿啊。 云起从沙滩上爬了起来,当务之急,是要饱餐一顿。 鄱阳湖大潮将涨,鱼儿也多了起来,在浪头上乱蹦。云起看的眼馋,大步跑入湖中,在湖水没入他半个身子的时候停了下来。 云起紧盯着湖面,突然右手变掌,猛地凌空斜击水面,一条肥大的鱼飞出了水面,冒着热气掉到了云起的怀里。 “烫,烫!”云起被鱼烫的双手一抖,那鱼险些又跌入湖中。 云起又叫又跳的把鱼抱上了岸,赶紧扔在沙滩上。定眼去瞧,见那鱼焦黄鲜嫩,泛着肉香,竟然熟了。 云起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脸的不可思议。方才他只是学着他师父苏扬的法子,凌空击鱼,没想到真的把鱼击飞了起来,而且鱼竟然还熟了!这本事,大概要比师父强上几分吧? 云起得意了一下,就连忙坐在地上,剥去鱼鳞,抱着鱼疯狂的啃了起来。 “香,真香!以后我这掌法,就叫,就叫熟鱼掌吧!”云起一边吃,嘴里一边咕哝着。 有几个渔夫背着渔网路过,看见云起衣衫破烂的啃着条死鱼,啧啧称奇:“咱们这鄱阳湖边很久都没见到过乞丐了吧?这孩子真可怜。”他们说着走到云起跟前,往云起面前扔下了几枚铜钱,“啧啧”两声便走了。 云起啃着鱼,望着那几枚铜钱呆住了。想他云起虽非生在富贵人家,但跟着爷爷一直好衣好衫,何曾愁过吃喝?今天流落至此,竟被人当成了要饭的小乞丐。 云起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前面那几个渔夫还没走远,听到云起大哭,于心不忍,又返回来给云起多扔了一些钱。 云起哭的更狠了,鱼也扔下不吃了,险些要背过气去。 那几个渔夫见状,恐被云起讹上,一溜烟跑的远了。 哭了一阵,云起又抱起鱼啃了起来。不一会儿,一条大鱼被他啃得只剩下骨架和内脏了。云起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看了看沙子上的那些铜板,未曾犹豫,一把都抓在了手里。 饭一吃饱,云起的脑子又好使了许多。他想自己肯定是要回苏州城找爷爷的,最好能路过苏扬坠江的地方,活要见人,死要见见尸体。 云起想,而今他爷爷的船没了,要顺流而下,去到苏州,首先要有一艘船,最好还能有个水性好的船夫,为他划船,捞尸体。 云起颠了颠手里的铜板——这些钱,显然不够。 其实以云起现在的内力武功,大可像他师父苏扬一样,随便劫持个船夫便能走了。但云起毕竟小孩儿心性,又生性善良,云起不愿意别人逼迫自己,自然是也不愿意去逼迫别人。 云起望了望远处,见庐山脚下,水寨城镇连绵,便打定主意——去城镇里挣一些钱。 云起拍了拍破衣服上的沙土,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就这身行头,想挣钱就只有要饭了吧。” 不如打些鱼来去城里卖?云起想了想,觉得此计不通,这湖边人马嘈杂,也不知哪个是离家的耳目,还是低调些才好。再者说,他打上来的都是熟鱼,就算卖给饭庄人家也未必肯要。 车到山前必有路。云起再不多想,专心向城里赶路。 不多时,云起便赶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座城镇,打听路人得知,这座城镇名曰:星子镇。 云起突然想起来,有一个侍女在他离开的时候,给他写了几个字又划掉的,正是“星子镇”。 她想告诉我什么?她家就在这里吗? 云起打量着眼前这座小镇,因为这星子镇毗邻湖边,所以镇边和镇内风格迥异:镇边是水寨渔村勾连,镇内是青瓦红砖错落——一边看着破败穷苦,一边看着繁华富贵。 而云起此时就站在这渔村和城镇之间的宽宽大道上,大道两边是连绵的市集,人声鼎沸,嘈杂热闹。云起瞎逛了逛,见的最多的便是卖水产和渔具的,偶尔会有一些卖五谷杂粮c油盐酱醋的——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云起正意兴阑珊,快走到市集尽头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一家颇为气派的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离家兵器。 这离家兵器店开在这混乱c鱼腥味甚大的市集中,显得格格不入。 离秋羽这贼厮,挺会挣钱,天下人都知他离家暗器厉害,他索性开店售卖,也不知能挣多少钱? 云起好奇难忍,虽说刚刚他脱离离家这个狼窟,也忍不住想去店里瞧瞧。 总不会他离秋羽亲自来当掌柜吧? 云起安慰了下自己,推门进了店。 一进门,也不知是兵器寒冷的缘故,还是心里不安,云起觉得这店里冰凉阴森,冷冷清清。 那掌柜四十左右,穿着黑大卦,有些微胖,正靠在藤椅上闲翻着一本书。刀枪剑戟c斧钺钩叉,满满挂了一墙,列在这掌柜两边。 那掌柜拿眼斜觑了一下云起,便道:“滚出去,爷爷可没钱给你。” 云起知他狗眼看人低,也不理他,开始端详起墙上的兵器来。他见墙上兵器倒全,但皆是普通兵器,离家暗器在哪?难道离家兵器店不卖离家暗器? 那掌柜久久没听见开门声,一抬眼,见云起还赖着不走,顿时怒气冲冲,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指着云起的鼻子大骂:“你这小泼皮!再不滚当心爷爷我拿那把青龙偃月刀砍了你!” “你是谁爷爷?”云起转过头来,冷冷盯着那掌柜道。 “你爷爷!我是你爷”那掌柜还没说完,便被云起一掌击飞了出去。 “熟鱼掌。”云起兀自维持着他低头出掌的姿势,冷酷地道。这一掌,云起只使了两分力道,是以那掌柜只是跌坐在地上,却还没死。 那掌柜骇然望着胸前,他的衣服被云起这一掌打破了洞,胸前皮肤泛红,还冒着热气。 “妖,妖怪”那掌柜怔怔的念叨着,突然又一激灵地连忙喊道:”不,少侠!少侠饶命!少侠请随便看!少侠饶命啊!”那掌柜涕泪横流,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他活了四十多年,从没见过这般诡异的功夫,还是一个衣衫破烂的孩子使出来的。恐怕,这孩子十有是个小妖怪。 云起见自己特意收敛了力道,这一掌还有如此之威,不禁也心下骇然。那易丹究竟是什么炼成的?居然可以把我的功力提升到这般恐怖吗? 其实云起有所不知,那易丹本是离秋羽为了医治自己的阴寒体质而炼。 离秋羽集当归c灵芝c人参等上百种至阳至补的草药,每一种所放份量极大,一起倒入锅中,熬制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凝结成一颗易丹。这些年来,离秋羽也不过仅仅炼了十颗,他自己不敢尝试,便找了些孩子来做实验,如果孩子吃了都安然无恙,那他离秋羽自然便可放心服用。 只不过,离秋羽找来的前三个孩子,在服用易丹之后,全部身冒热气,七窍流血,暴毙而亡。这还不算,这些孩子暴毙之后,竟然瞬间都变成了一具具干瘪的焦尸,即便离秋羽看了都冷汗直流,连称恐怖。 在给第四个孩子食用易丹的时候,离秋羽另炼出了一味药,此药采至阴之物,至为寒凉,离秋羽称之为“还魄”。当那孩子服下易丹,身冒热气的时候,离秋羽便喂之还魄丹,那孩子果然没再暴毙,但却未见其功力增长,神智体魄一如往常。 第五个孩子还是一般如此。 直到云起,离秋羽给云起服下易丹之后,就是想斩草除根,杜绝后患。所以离秋羽没再喂他还魄丹,谁承想,云起的体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变化,非但没有暴毙,反而功力大涨。 离秋羽又惊又喜,又想到这易丹剧毒如此,日后必然会有副作用,如若发作,也许只有还魄丹能救云起。是以离秋羽放心让云起离开,因为他知道,日后易丹之毒一旦发作,云起为了保命,定会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