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嘶朔马》 第一卷 第一章 武川惊雷 湛蓝的天,洁白的云,天地间横亘着一座青褐色的巨大山峦,山峦北麓是一片辽阔荒原,荒原上铺满了枯黄的草,无边无际,几片稀疏杜松林孤悬其上,落寞沉寂,几堆残垣废墟淹没在灌木草丛中,随着料峭寒风的吹拂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沧桑岁月中的无尽悲怆。 几只自由飞翔的山雀倏忽间掠过树梢,一头扎向草地,又倏忽间冲天而起,直飞霄汉,欢快叫声随风荡漾,给萧瑟冷寂的荒野增添了几分温暖。 突然,远方,一头麋鹿从地平线上破空而出,风驰电挚,虽然距离远,但从它惊慌失措的身影里,还是可以感受到它的恐惧,肝胆俱裂,夺路狂奔。 如影随形,又有三头麋鹿紧随其后冲出地平线,如离弦之箭,蹑影追风。 空中的山雀骤受惊吓,电卷星飞,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天际传出,初始依稀可闻,渐渐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仿若掠空惊雷突然炸碎了荒原上的冷寂,撕裂了寒风中的悲凉,风云色变。几息之后,一支奔腾的马队便跃出地平线,风驰云卷,呼啸而来。 麋鹿大骇,四散而逃。马队如狂暴飓风,一路咆哮,声震四野,气势如虎。 空荡荡的荒原霍然惊醒,仿若一头沉睡中的猛兽遽然睁眼,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轰然爆开,恐怖和血腥霎那弥漫了整个荒原,天地颤栗。 马队由北而南,轰隆隆……追风掣电,飞一般穿过两片杜松林,又跃过几道灌木丛,随后冲进一处废垣之中,接着人喊马嘶,十几匹狂奔的骏马纷纷停下,“希聿聿……”声不绝于耳。 马队有七个人,十八匹骏马,其中五个披发左衽的精装汉子都是突厥着装,而一位白衣者则穿着栗特人的服饰,剩下一位黑衣短发的彪形大汉,衣衫褴褛,表情卑怯,一看便是低贱奴隶。 白衣者四十多岁,浓眉长髯,相貌端正,坐在马上急促喘气,两眼望着北方天际,神色阴郁,惶惶不安。 “安先生毋须担忧。” 一个浑厚嗓音忽然从白衣者身侧传来。 “我们已经到了武川,距离原阳不过百余里,中间虽然隔着一座大青山,但进出大青山唯有一条白道。只要我们先进了白道,即便突厥人衔尾追来,也只能望而兴叹!” 白衣者眉头微皱,稍作迟疑,转目望向说话者。说话者是个中年人,身形矫健,外表粗犷,眼神森冷,右脸颊上有一道醒目伤疤,这让他看上去有些狞狰,让人望而生畏。 “雁队正,突厥人就在我们后面,穷追不舍。”安先生举起手中马鞭遥指北方天际,“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上山转入白道为佳。” “白道险峻,悬崖惊悚,行走艰难,稍不小心便有性命之危。”雁队正摇摇头,拍拍身下剧烈喘气的骏马,“连日奔逃,连番厮杀,它们太累了,兄弟们也精疲力竭,这种情形下我们仓促进山,行走必定缓慢,一旦难以为继,让突厥人追上,后果不堪设想,恐有全军覆没之祸。” 说到这里,雁队正意味深长地看了安先生一眼,继续说道,“安先生身负重任,不能有丝毫差错。行前李郡丞曾有交代,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安先生安全送抵原阳,也就是说,某和兄弟们可以死,但安先生必须活着,所以……”雁队正的眼里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杀气,“安先生稍安勿躁,抓紧时间休息。” 安先生的心头掠过一丝阴霾,本想反驳,但眼角余光看到雁队正的四个部属下马后便一头栽倒在地,似乎连坐起来的力量都没有,而那个看上去异常彪悍的短发奴隶也是跪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向驮载着辎重的黑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给大家准备食物。显然这不是佯装,而是真的累了。旋即又想到这一路行来,两千余里,长途跋涉,而突厥人从碛口开始围追堵截,每日数番厮杀,自己两个扈从和雁队正的八个部下都先后战死,由此可知战斗之激烈,行程之艰难。如今好不容易到了阴山北麓,到了武川旧墟,距离家门口不过百余里了,绷紧的心弦突然松弛下来也在情理之中,再想榨干体内最后一丝力量一鼓作气飞驰白道却是千难万难了。 “稍作休息便上山。”安先生妥协了,但内心烦躁不安,语气亦是不善,“若给突厥人追上,功亏一篑,给中土带来弥天大祸,我们万死难赎其罪!” 雁队正暗自冷笑,觉得这位神秘的栗特人故弄玄虚,说话不着边际,夸大其辞,但此刻他亦是疲惫不堪,无心理睬,于是挥挥马鞭,冲着倒在地上的部属们大声叫道,“起来!起来!都起来!喘口气,吃点干粮,喝口水,稍事休息后立即上路,切莫误了大事!”又转头冲着短发奴隶厉声喝道,“奴儿,给所有马儿上豆饼,误了便砍了你的头!” = 金色阳光穿透云彩普照大地,早春寒风在阳光沐浴下如饮甘醇,悄然滋生丝丝暖意。这丝丝暖意随着温润纤手抚遍群山遍野,渐渐衍生出无穷生机。芸芸众生浸润其中,枯败衰微的灵魂得以重生,天地因此盎然,万物尽皆欢悦。 安先生闻到了阳光的味道,清新、芬芳、慵懒,让人迷醉。迷醉?不对,身陷困境,岂能迷醉?安先生挣扎醒来,霍然睁大双眼,慌张之中看到一个鼓涨的牛皮水囊,再抬头,看到一个彪形大汉,一个将近七尺高的彪形大汉。这个大汉有一张毫无表情的冷漠脸庞,从安先生看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如此,哪怕经历了十几天的血腥厮杀,经历了生死线上的疯狂挣扎,他依旧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这让安先生十分好奇,一个漠视生死的人,岂是一个普通奴隶? 安先生从他手上接过水囊,看着他步履沉重地转身离开,对他的好奇愈发强盛。 这时雁队正大步走来,冲着安先生大声说道,“先生吃饱了再睡,不在乎这一点时间。” 安先生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刚刚打了个盹,现在好多了。”接着他主动问道,“你那个家奴好生厉害,一路杀来,枭首十几级。家奴的军功也就是你的军功,凭这些军功,你回去后升职做个旅帅绰绰有余。只是某非常好奇,这几年北疆战事不断,你这个家奴理应帮你积攒了不少军功,为何你至今还只是个队正?” 队正是军中最低级的军官。本朝卫府军制,十人为火,火长不算军官;五十人为队,队有队正;百人为旅,旅有旅帅;两百人为团,团有校尉;团上面是鹰扬府,官至鹰扬府长官鹰扬郎将,才算是鱼跃龙门踏入中级军官的门槛。 安先生这话问得很直接,容易让对方尴尬,但雁队正仿若不闻,既不难堪,亦不回答,一屁股坐到地上,懒洋洋地靠在一堵断墙上,先是很舒服地吁了口气,然后拿起水囊喝了点水,又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麦饼啃了几口,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他是我路上捡的。” 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让好奇的安先生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捡的?还有这等匪夷所思之事?随便在路上就能捡个如狼似虎的家奴?” 雁队正指指脚下,“就在这里捡的,就在这片武川废墟上。” 说完他看了看安先生吃惊的表情,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笑容,“二十多天前,某和兄弟们由此经过,看到他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某一时心软,便把他救了,打算等他脱离危险后,顺手仍在大漠某个角落里任其自生自灭,哪料他伤势恢复极快,一天一夜就站了起来,第三天便行走自如。没办法,某担心放了他暴露行踪,只好带着他一起走,结果就成了某的家奴。” 安先生笑了,对雁队正的胡扯八道十分不耻,但正因为雁队正胡扯八道,愈发肯定了他的猜测,这个家奴有故事,只是雁队正既然有心隐瞒,他也没必要窥人隐私惹人不快,于是就顺着雁队正的“胡扯八道”,语含双关地警告道,“你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凶悍之徒,不怕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哈哈……”雁队正大笑,“事实证明某当初的决定很正确。你也看到了,如今我们能活着抵达武川,距离安全回家只剩最后一步,某这个家奴亦是功不可没。” 安先生没兴趣了,懒得与雁队正继续“胡扯”,摇手敷衍道,“功是有功,但终究是个麻烦。过了白道,即便你把他偷进关,之后怎么办?如何善后?” 雁队正的笑声嘎然而止,半晌无语。 来历不明是个致命要害,尤其现在南北关系紧张、双方剑拔弩张之期,边关查验尤其严格,就算雁队正是个边疆老军,偷个人进关轻而易举,但进关之后怎么办?若继续留在身边,就要让家奴从军,他就必须向上级交代清楚家奴的来历,但问题就出在这,他也不知道这个家奴的来历,因为家奴不说话,不知道是真哑巴还是假装的,总之至今没说过一个字。这就麻烦了。从切身利益来说,这个家奴的战斗力十分强悍,他当然想留在身边,加官晋爵指日可待,只是他在军中身份卑微,而军纪又严,在既不知这个家奴来历又不敢随意编一个故事欺瞒上级的情况下,他只能还其以自由。于是更大麻烦就来了,长城外的边疆区都是军管,戒备森严,连个苍蝇都难以飞过,更不要说一个目标显著的身份不明者。 怎么办?此事之前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这些日子刀头舔血,每日厮杀,哪有闲暇思考家奴出路?如今给安先生提醒,倒让雁队正意识到这事要立即解决,否则过了白道就是惹火烧身。 瞬间雁队正就有了想法。 “好人做到底,某既然救了他,当然要给他谋一条活路。”雁队正哈哈一笑,冲着安先生拱手为礼,“此行为了护卫先生的安全,他也是浴血厮杀,舍命相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 安先生一听就知道雁队正的意思,当即打断了雁队正的话,“不可!”安先生一口拒绝,“某也给你一句实话,某进关后,处境艰难,不但帮不了他,反而会把他送上死路。” 这次轮到雁队正目瞪口呆了,他没想到自己和兄弟们豁出性命保护的人,竟然是一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主儿,吃惊之下,不禁问了一句,“为何?你不是说事关中土安危吗?” 安先生叹了口气,苦笑摇头,“庙堂之上的险恶,你一个边疆老军如何知道?罢了,不谈了。边疆是你们的天下,你一个老军,偷个人进关还不是举手之劳?进关后,由他自生自灭吧,反正他不能说话,牵连不到你。” 雁队正冷笑,心里不喜,正要反唇相讥,就听到远处荒原上突然传来一声刺耳啸叫。 “咻……” 一支鸣镝冲天而起,扶摇直上,凄厉的啸叫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划破了荒原的冷寂,音波震荡,群山回应,绵绵不绝。。 “敌袭!敌袭!”雁队正骇然变色,飞跃而起,一边向战马狂奔,一边纵声狂呼,“兄弟们!走!走!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二章 背景强大的李靖 新 “呜呜呜……”角号吹响,浑厚之音仿若猛虎咆哮,一时间风起云涌,山峦变色。 “想走?掉进陷阱还想走?”突厥小将阿布顿冲出山林,一边打马狂奔,一边趾高气扬地叫嚣道,“四面包围,抓住敌贼,一个不准走脱!” “轰隆隆……”一匹匹战马风驰电挚,沿着山坡呼啸而下。黑土在铁蹄下碎裂迸射,枯草在铁蹄后漫天飞舞。 “杀,杀……”控弦之士杀气凛烈,吼声如雷,长矛指天,气势如虹。 “咻咻咻……”一支支鸣镝在空中啸叫,仿若地狱厉鬼鼓噪而起,凄厉之声重叠呼应响彻山野,让人寒毛卓竖、魂飞魄散。 = 安先生飞身上马,一手执缰,一手提矛,慌张中环顾四周,眼中不由露出绝望之色。 千里厮杀,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最终还是棋差一着,功亏一篑。不是己方跑得慢,也不是对手追得快,而是突厥人早有防备,早已预料到己方要走白道,于是提前派出一队人马设伏武川旧墟,守株待兔,只待己方自投罗网,一网打尽。 “计将何出?”安先生打马冲向雁队正,急切问道,“敌虏四面杀来,如何突围?向哪个方向突围?” 雁队正举鞭抽下,战马痛嘶,飞跃而起,“跟某走!” 安先生猛踹马腹,战马奔腾,与雁队正并驾齐驱。 “雁队正,敌众我寡,不可纠缠,速速突围!”看到敌人越来越近,安先生愈发焦急,忍不住大喊大叫。 雁队正神情冷峻,先是四下看看,然后冲着从两翼打马奔来的四个部下厉声叫道,“大壶,山六,阿魁,秃发,居中保护先生!” “诺……”大壶等四人连声答应,各自驱马上前,把安先生团团围住。 “安先生,脱掉白袍,否则目标太大,易受攻击!”雁队正大声喊道,“安先生,这是最后一战,只要你安全进关,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兄弟们就没有白死!” 这是雁队正的诀别之言,这一刻,安先生心弦震颤,感动了。雁队正和他的兄弟们早已做好牺牲准备,哪怕形神俱灭,也要保护自己安全返回中土,此份情义,今生难报。 “雁家奴……”雁队正从飞奔的战马上扭转身躯,冲着正驱赶马群匆忙追来的短发大汉纵声狂呼,“弃副马,弃辎重,突围!突围!” 雁家奴毫不犹豫,当即驱马加速,迅速脱离马群,然后如追风逐电般,眨眼便追到了雁队正的马后。 “你在左,某在右。”雁队正手指前方敌虏,两眼圆睁,血脉贲张,杀气四射,“狭路相逢,勇者胜!兄弟们!杀……” = 大青山南麓,大金河南岸,原阳镇。 城楼上,寒风呼号,纛旗猎猎作响,各式军旗迎风飞舞,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站在哨位上纹丝不动。 马邑郡郡丞李靖负手站在城楼上,隔着一条波涛翻滚的大金河,远眺北方那座如巨龙横亘的逶迤群山,眉头紧锁,心情沉重,焦虑不安。 数步之外,定襄鹰扬府越骑校尉刘武周、旅帅尉迟恭,原阳镇防主寻相,全身甲胄,肃然而立。 李靖抬头看看天色,脸色愈发阴郁,稍事沉吟后,转身望向刘、寻和尉迟三人,缓缓说道,“以某推算,如果一切顺利,雁青流一行应于前日返回,然而,时至今日,雁青流依然音讯全无,显然,这其中出了变故,而且极有可能是最坏的变故。” 刘武周看了一眼李靖,欲言又止。他倒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忌惮李靖的背景,不敢说。 李靖出生关中大姓,世家子弟,人生高,仕途第一站就是在京畿为官,之后调任中枢,步步高升。如今南北双方剑拔弩张,南北大战一触即发,在这关键时期,皇帝将其安排到马邑郡担任军政副长官,辅佐当世名将王仁恭镇守代北,可见皇帝和中枢对他的器重。一旦南北大战爆发,中土打赢了,代北做为战争前线,守疆将士功勋显赫,李靖做为马邑军政副长官,必定升官加爵,前途之光明可想而知。 如此人物,刘武周高攀不上。实际上刘武周也是豪门子弟,中山刘氏,仅次于山东五大豪门的存在,但本朝崛起于关陇,理所当然要打击和遏制山东贵族,否则如何保全自身利益?所以现在四十出头的李靖是马邑郡丞,马邑军政副长官,前景可期,而年纪相仿的刘武周虽然又是投靠大权贵,又是到战场上拼死拼活攒军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成效依旧甚微,至今不过做个统领两百兵的越骑校尉,而且还是在环境最恶劣的北疆戍守边陲,前景十分黯淡,基本上没有未来。 然而,刘武周有志向,目标远大,无论处境如何恶劣,他都咬紧牙关,锲而不舍、不屈不挠地奔跑在追逐理想的道路上。比如现在,他和李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高攀不上,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放弃了。眼前就有一个机会,一旦被他抓住,赢得了李靖的赏识,那么他或许就有机会抱上李靖的“大腿”,或许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李靖目光如炬,看到刘武周若有所思的表情,当即问道,“刘校尉可有建言?” “出兵白道。”刘武周不再犹豫,躬身说道,“若雁青流行踪暴露,北虏必定围追堵截,而武川是必争之地,北虏只要先行赶至武川,断绝雁青流的退路,则雁青流必死。” 李靖迟疑不语,抚须沉吟。一阵大风吹来,掀起他的大氅,冰冷寒意迅速侵入他的魁伟身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出兵白道是大事,直接影响到南北关系,后果极其严重,不要说他这个郡丞无权决策,太守王仁恭也不行,必须由皇帝和中枢下命令,所以刘武周这个建言纯属胡扯,但单纯从今日之事来说,这个建言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主要看决策者如何考量,如何谋划。 “计将何出?”李靖问道。 刘武周手指城西,“距城三十里外,有一突厥归附部落,可临时征募三十骑,以擅自出关偷猎为名,疾驰白道,抢占武川。” 李靖顺着刘武周的手望向城西,目露踌躇之色。 城西三十里外荒无人烟,没有什么归附部落,这一点李靖很清楚,所以刘武周的建议实际上很直白,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目前情况下,若要拯救雁青流,就必须打破规则。 但打破规则就要付出代价。李靖在原阳镇等了三天都没有“出手”,实在等不下去了才问计于刘武周,显然是不想承担打破规则的代价。既然如此,刘武周就不得不站出来主动为上官分忧解难,否则他不但会得罪李靖,还会葬送自己的未来。 刘武周认为自己揣摩到了李靖的心思,于是主动请缨,出了事我担着,你被我蒙蔽,大不了承担一个失察之责,这对你来说无足轻重。 李靖对刘武周的印象瞬间改观。他到马邑半年多了,多次巡边原阳,见过刘武周几次,印象很普通。一个四十多岁戍边于阴山边陲的河北籍校尉,其在鹰扬府所遭受的排挤打击之严重可想而知,事实上只要稍微有点人脉关系,刘武周都不至于干这份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所以看似平庸的刘武周当然入不了李靖的法眼。 然而,今天,刘武周只用一句话,就颠覆了他在李靖心中的印象。 此人可用。李靖做出决断,转身望向忐忑不安的刘武周,微微点头,接着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道,“好计!” 刘武周大喜,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当真抓住了,他趁热打铁,急忙躬身请命,“明公,事不宜迟,当即刻出关。” “善!”李靖一挥手,叮嘱道,“小心谨慎,切莫大意。” = 一马顺着山坡呼啸而下,轰隆隆气势惊人,马上控弦身体前倾,手中长矛如毒蛇之信,划破呼啸山风,凌空飞刺。 雁家奴飞马而至,不避不让,正面相撞。 “轰……”两马相撞,野蛮粗暴,大地震颤,枯草飞射;电光火石间,雁家奴腾空跃起,如鬼魅一般扑向坡地,刚刚跌落便疾速翻滚,如滚木飞旋,瞬间脱离险境;两匹战马的矫健身躯纠缠一起,因巨大惯性力而倾覆翻滚,肢体断裂变形,嘶叫声异常惨烈;锋利长矛如闪电一般刺进马腹,鲜血如柱,四散喷射;长矛主人飞了起来,在可怕的反作用力下倒飞而起,在空中手舞足蹈哇哇大叫,接着“噗通”一声撞上坡地,眼前一黑便昏厥过去。 雁家奴止住身形,单掌撑地,腰腹一挺,两脚用力,翻身而起,高大身躯以匪夷所思的灵巧控制平衡,接着发力狂奔,眨眼间冲到昏死控弦身边,右手一抖,一柄犀利匕首划过控弦咽喉,猩红血液迸溅而出。 雁家奴刹住身形,转身回顾,霎那间睚眦欲裂,一股暴戾之气喷涌而出。 雁队正在敌控弦的阻击下已失去冲击速度,正陷入三个敌控弦的夹击之中,虽左冲右突,但敌众我寡,急切间根本摆脱不了敌控弦的纠缠,时间一长局面恶化则性命危矣。而安先生和大壶、山六、阿魁、秃发则已完全陷入敌寇包围。安先生是敌寇首要目标,虽然他们不认识安先生,但冲在突围队伍最前面的肯定不是安先生,于是跟在突围队伍后面抱成一团的五个人理所当然就成为敌寇主攻目标。 小将阿布顿指挥二十余控弦先是横向穿插,干净利落一刀切断了对手的突围队伍,接着以狼群之术从四面八方奋力围攻。安先生等五人明知敌寇要分割包围他们,都是不顾生死竭力冲杀,无奈敌寇太多,心有余而力不足,很快战马便停滞不前,五人随即陷入敌寇包围。 好在这些突厥控弦不认识安先生,而上面也特意交待过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就必须活捉安先生,不惜代价也要活捉安先生,于是小将阿布顿在确认己方已占据明显优势且已完全控制局势后,当即命令手下部属不要急于杀死猎物,而是先戏弄猎物,围追堵截,等到猎物体力耗尽,接下来就简单了,手到擒来,然后便可以对猎物为所欲为,想杀想剐任由宰割。 安先生等人早有预料,也早有对策。一路杀来敌寇每每控制局面,却屡屡围而不杀,显然是接到了活捉命令,而这正是安先生一行一次次杀出敌寇包围逃亡千里的原因所在。若不是敌寇自缚手脚,给了他们一线生机,他们早就全军覆没了。 对策很简单,那就是舍命相搏,你既然不敢杀我,那我就拼死突围,完全不顾生死,闭着眼睛向外冲,只要你不够坚决,稍有犹豫,我就有机会突围而走。安先生之所以顺利逃到武川,正是他的两个扈从和雁队正的八个部下以命搏命,拿鲜活的生命换来的。 现在安先生就在拼命突围,围在他四周的大壶、山六、阿魁和秃发根本不防守,长矛舞得像风车一般,疯狂攻敌,而安先生则居中辅助,手中角弓“啪啪”连响,利箭一支接一支厉啸而出。 你拼命,对手也拼命,生死当前,谁敢拿性命当儿戏?? 激战当中,一名敌控弦眼看大壶就要撕开防守,从其正面突围而走,情急之下,不管不顾了,手中长矛也不再有节制,瞅准一个空当用尽全身力气疯狂突进,长矛如破空闪电“噗哧”一下插进大壶的腰腹,鲜血泉涌,霎时染红袍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三章 觉醒的杀戮机器 新 大壶痛极,张嘴发出一声凄厉惨嚎,右手本能地一把抓住敌矛长柄,试图把身体内的矛尖拽出来,但这显然是徒劳的,并且因为单手执矛,杀伤力大减,当即给另一个敌控弦找到攻击机会,顺势一个大力横击,“当……”一声两矛相撞,大壶拿捏不住,长矛脱手飞出。 没有武器,空门大开,大壶陷入绝境,不由瞪大双眼,疯狂厉嚎,但无济于事,任由他如何不甘心,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第三把划空而至的长矛插进自己的胸口,随即更加剧烈的痛疼袭遍全身,冰冷矛头穿透身体的沉闷声响和鲜血沿着矛尖从背后喷出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传进大壶的耳中,冲入大壶脑海。 “某要死了!”强烈的无助感伴随着裂骨痛疼霎时击碎了大壶的意识,他的眼前金星满天,他的视线迅速模糊,他的意志瞬间崩溃,然后右手一松,第一支刺进他身体的长矛失去阻碍,顿时如毒蛇吐信,一个暴突立时穿透大壶身体,带着猩红血液飞射而出。 两支长矛一正一侧洞穿了大壶身体,两个突厥控弦如癫如痴疯狂叫喊,生命从大壶矫健身躯里遽然消失,鲜血淋漓的躯体从奔驰的战马上打横飞出,翻滚着坠落在地。 “大壶……”山六、阿魁、秃发悲愤交集,悲声狂呼。 “大壶……”安先生悲恸欲绝,手中角弓对准击杀大壶的两个敌寇连续射击,恨不能一击而中报仇雪恨。 大壶完了。陷入包围的雁队正听到袍泽痛苦悲号,通彻入骨,忍不住仰首狂呼,手中长槊呼啸击出,“兄弟们,杀!杀出去!” 这一幕恰好完整落入雁家奴的眼中,那些尚在空中飞舞的鲜血仿若满天利剑,狠狠刺进他的身体,刺进他的心灵,让他蓦然剧痛,痛不欲生。 这种痛苦他已经历多次,自他醒来跟随这支队伍北上大漠,看到第一个袍泽战死自己眼前开始,这种深及灵魂的痛苦就突如其来的发生了,然后每当他看到一个袍泽战死眼前,这种痛苦便从天而降,仿若一把擎天巨锤,一次次砸在他灵魂深处,一次次砸中他记忆封印,但封印固若磐石,就是砸不开,就是让他看不到自己的过去。 但今天不一样,大壶之死所带来的痛苦仿若是擎天巨锤的最后一击,这一锤砸下去,灵魂颤抖了,记忆封印松动了,开始碎裂,无数记忆碎片如尘埃一般飘了出来,飘进了他的脑海,然后记忆便如决堤洪水一般咆哮而出,巨大冲击力摧枯拉朽挡者披靡,仿佛要活生生撕碎他的灵魂,要彻底干净摧毁他的意识。 雁家奴咬牙坚持,仿若怒涛中的浮萍,仿若飓风中的枯叶,生死悬一线,危如累卵,突然,灵魂沉没了,意识陷入了无边黑暗,而悲痛则如轰鸣的潮水迅速吞噬了他的理智,他的眼珠子红了,杀气如熊熊烈焰包裹着他,焚烧着他,就连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在这恐怖烈焰的烤炙下融化了。 “啊……”突然,雁家奴发声了,从醒来后第一次发声,纵声咆哮,面孔异常狞狰,眼神异常疯狂,就像一头洪荒猛兽,一个吞噬生命的魔鬼,一部无情的杀戮机器。 “杀!”雁家奴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震天怒吼,接着身形如电,厉啸而出。 = 小山岗上,小将阿布顿端坐马上,神情紧张,一边全神贯注观察战场指挥作战,一边忐忑不安,担心自己损失过大,回去无法交待。 眼前战局已定,这支偷偷潜伏到碛北刺探到重要情报的中土斥候小队,已被己方团团包围,必死无疑,但头痛的是,从碛北一直追杀而来的王廷重臣史蜀胡悉,下了一道死命令,除非这支队伍进入白道,否则就不能痛下杀手,必须活捉,不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活捉。 这是为什么?阿布顿地位卑微,当然不理解,但阿布顿所在部落的酋帅却是心知肚明,为确保阿布顿完成任务,临行前特意暗示了一句,此事牵扯到王廷内部权力斗争,史蜀胡悉做为始毕可汗的左膀右臂,亲自率队追杀这批中土人,可见牵扯到的层次非常之高,所以要谨慎,要绝对遵从上面命令,一旦做错事得罪人,就有可能给部落带来灭相机避让,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本能地做出了避让姿势。说时迟,那时快,长矛已至眼前,矛尖在阿布顿的视线中极速放大。阿布顿垂死挣扎,一边眼睁睁看着矛尖扎向自己,一边顺着前倾之势奋力翻滚。 长矛临近,矛尖擦着阿布顿的后脑飞过,锋利的矛刃戳穿了阿布顿头上的护耳皮帽,在其后脑壳上划开一道血槽,受此阻碍,长矛速度稍减,然后狠狠扎进了阿布顿的背胛处。剧痛袭来,阿布顿魂飞天外,发声一声凄厉惨叫,翻身落马,生死不知。 阿布顿落马了,但阿布顿的战马还在疾速狂奔,还在冲着刚刚掷出长矛的彪形大汉凶猛撞去。 四个控弦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眨眼前阿布顿还在纵马狂奔,暴厉恣睢,气势汹汹,眨眼后,阿布顿便已中矛落马,生机渺茫,而彪形大汉也即将被阿布顿的战马活活撞死。 四个控弦期待着敌寇死亡的那一刻,等待着彪形大汉被战马撞飞,被战马四蹄践踏血肉横飞的那一刻,但是,一眨眼后,战马依旧在荒原上飞奔,而彪形大汉也依旧挺身而立。 见鬼了。仅仅一个恍惚,四个控弦便意识到眼前这个彪形大汉不是普通士卒,而是中土军队里的锐士,精锐中的精锐,无情的杀戮机器。他的心太硬,临危不乱;速度太快,如风如影如鬼魅,就在战马即将与其相撞的电光火石间,他移动了,避开了战马的撞击,然后便向距离他最近的控弦冲了过去。 短暂震惊后,四个控弦顿时暴走,怒火中烧,打马合围,不惜代价也要把这个可怕敌寇当场格杀。阿布顿如果死了,他们回到部落后必遭惩戒,而眼前大好局面如果颠覆,中土人成功逃脱,可汗和王廷必定震怒,则部落就有生存之危。 四个控弦不敢犹豫,拼命攻击,长矛、弓箭、马绊,长短兵器齐出,四面围杀。虽然对手强悍,但势单力孤,所以他们并不畏惧,即便杀不死这个敌寇,也完全可以把他拖住,不让他去增援自己的同伴,而几十步外的战场上,我众敌寡,敌寇已经死掉一个,剩下四个敌寇还能支撑多久?局面依旧在己方控制之中。 然而,四个控弦还是严重低估了眼前这个彪形大汉的恐怖战斗力。 彪形大汉根本不给敌控弦围杀的机会,就在他们四人打马走阵之际,他的飘忽走位已然结束,乘着其中一个控弦招式用老,马绊扑空正要回收的瞬间,他身形电闪逼近这个控弦,双方交错之刻,他手中匕首如流星一般划过马腹,划过控弦的小腿,只见马腹被活生生切出一道深槽,而控弦小腿亦是被切开深及入骨的口子,一时间血肉翻开,鲜血淋漓,战马扬首痛嘶,控弦张嘴惨嚎,接着战马失控狂奔而走,马上控弦亦痛不欲生仓惶而逃。 敌控弦合围之计遂告失败,剩下三个控弦惊慌失措,不得不各自为战,奋力搏杀。 雁家奴一声厉吼,如下山猛虎般向两个控弦中间冲去。这两控弦以为对手要乘机突围,急忙驱马夹击,但雁家奴跑了三四步后突然转向,调头冲向了身后的第三个控弦。这个控弦正驱马要上前合击,完全没想到雁家奴会突然调头攻他,情急之下,双手举矛,对准雁家奴就狠狠刺下。 雁家奴再度发出一声怒吼,速度骤然加快,抢在矛尖尚未及体之前,一把抓住了矛柄,跟着舌绽春雷,厉声暴吼,双手用力拖拽长矛。马上控弦霎时感觉一股巨力从矛柄传来,他根本抵挡不住,因为突刺时他已用力过度,此刻身体前倾厉害,两力叠加,他立即失去平衡,虽然两腿竭尽全力夹住马腹,无奈平衡已失,地盘无力,稍作挣扎便被雁家奴硬生生从马背上拽了下来,但他的两只脚还套在马镫里,结果可想而知,战马拖着他疾速狂奔,不死也要脱层皮。 雁家奴夺得长矛,如风卷起,飞身扑向剩下的两个控弦。 这两控弦夹击落空后急忙拨马转向,但就在这短短一瞬间,战局再变,彪形大汉乘着两人自顾不暇之际,快刀斩乱麻又解决一个。之前五个人对付一个,以为手到擒来,哪料一转眼功夫,就剩下他们两个,而且对方还占据着上风,还主动攻击他们,局面完全逆转。 两人暗自胆寒,虽然依旧强横,但心生惧意,已是色厉荏苒,不堪再战。此刻看到彪形大汉先声夺人,凶猛扑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撤马后退,要避其锋芒,无奈彪形大汉太快太猛,不待两人撤至安全距离,他已杀到马前,长矛连刺,气势如虹。两人慌张迎战,稍不小心就给彪形大汉一矛刺中战马。战马吃痛失控,四处乱窜,马上控弦再不敢战,夺路而逃,而另一个控弦亦是调转马头逃之夭夭。 = 雁队正面红耳赤,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面对三个敌控弦的纠缠围杀,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是无济于事。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任他如何骁勇善战,在突厥人的群攻之下,时间一久,必成强弩之末。 必须打破僵局,立即突破出去。雁队正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太久,如果继续这样拖下去势必会被敌虏活活拖死。就在他打算以命搏命赌上一把的时候,耳畔再度传来一个痛苦的嚎叫,那是山六的声音,山六遭到了重创,支持不下去了。大壶已经死了,雁家奴在左边山坡上独自鏖战,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如今山六也不行了,七去其三,敌众我寡之下,剩下四人难有作为,难逃覆灭之祸。 拼了!雁队正再不犹豫,一声暴喝,马槊对准其中一个控弦猛烈攻击,试图攻其不备,在最短时间内予其以致命一击,然后各个击破,至于自己的性命就不管了,要杀要剐任由另外两个控弦高兴了。 雁队正一厢情愿了,他要行险一搏,但对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围杀他的三个控弦很有默契,同进共退,始终是三支长矛密切配合,不给雁队正一丝一毫的突破机会。 雁队正一番猛烈攻杀耗尽了体内最后力气,他感觉自己不行了,头发昏,手发软,好似一桶水倒光,就剩一个空桶了。 三个控弦眼明手快,三匹战马骤然加速,三支长矛从三个方向同时攻向雁队正,要一击致命。 雁队正想躲,但身体不听使唤,眼睁睁看着三支长矛刺穿马槊的防守,厉啸而至。。 雁队正绝望了,放弃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纵声高呼,声嘶力竭,“兄弟们!杀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四章 血泊中的泪珠 新 “轰……”一声巨响,两马相撞,正在左侧全力攻击的敌控弦毫无准备,连人带矛滚落马下。 “轰……”一声闷响,一个装满马料足有上百斤重的牛皮大袋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居中攻击的敌虏身上,敌虏措手不及,翻身落马。 “噗哧……”一声轻响,一把锋利匕首破空而出,准确钉进正在右侧挺矛刺杀的敌寇脖子上,一击致命。 “噗哧……”长矛插进了雁队正的腰肋,正待深刺,那把锋利匕首恰好洞穿了持矛者脖子,鲜血如泉喷射,持矛者力气顿失,双手本能抛矛去抓匕首,长矛坠地。 雁队正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忘记了伤口给他带来的剧痛。刚才他一只脚已跨进鬼门关,但千钧一发之刻,硬是被人活生生从鬼门关又拽了回来。这是谁?谁神兵天将救了我?雁队正一转目,便在地上看到一个彪形大汉止住翻滚,单掌拍地,腾身站起。 家奴儿,是他!雁队正非常吃惊,他怎么变得如此强悍?之前的战斗中,虽然家奴儿也是勇猛善战,武力超群,但表现尚能接受,毕竟边军悍卒多,其中一些精锐之士天赋异禀,对上四五个普通士卒不落下风,甚至在一火十个士卒的围攻中也能游刃有余,然而单兵作战终究有限,以一当十可以,以一败十甚至杀十那就绝无可能了,双拳难敌四手、恶虎也怕群狼嘛,然而眼前一幕颠覆了雁队正的认知,即便家奴儿占据了攻敌不备之优势,但一个人瞬间杀死打伤三个马上控弦,把自己从必死绝境中救出来,那家奴儿的武力就不是“超群”了,而是自己根本想像不到的高度。 边军有这样的锐士?突厥有这样的金狼?大漠诸种有这样的勇士?自己随手捡来的,就在脚下这块百年前的古镇废墟上随手捡到的一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发现他的时候其伤势很重,存活率很低,之所以决定带其一起走,倒不是怜悯心作祟,而是担心不吉利,坏了气运,影响到此趟任务能否完成,于是勉为其难、尽尽人事。哪料他伤势以惊人速度恢复,堪称奇迹,虽然可以解释为伤势并没有看上去的严重,但大家都是刀头舔血的老军,心知肚明,因此对他很戒备,有各种猜疑,好在他谦卑低调,又一直不说话,遇敌之后又舍命厮杀,这才被大家接受,然而兄弟们长年打鹰,这次终被鹰啄瞎了眼。 这一霎那,雁队正百味杂陈,感觉自己被戏耍了,但又毛骨悚然,这样一个身份立场不明的强者潜伏自己身边,自己竟然懵然不知,还把他当作奴隶呼来喝去,想想都后怕。 雁家奴站起来就跑,疾如闪电,数步之后,腾空而起,双臂张开,双脚蜷曲,如大鹰搏兔,直扑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敌虏。 事发突然,敌虏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不知道对手在哪,刚才围攻雁队正到了最后关头,一矛下去就结束了,哪料矛没有刺下去,自己却被撞飞了,摔得晕头转向,挣扎着站起来,一边手忙脚乱拿出腰间马绊,一边慌慌张张寻找敌人,结果尚未来得及看清战局,就感觉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然后便看到一双大脚狠狠踹在自己胸口。 “咚……”一声响,胸骨碎裂,敌虏惨叫飞起,一股腥血从嘴中喷出。 雁家奴稳稳落地,俯身拾起敌虏掉落的长矛,飞奔数步,追上坠地敌虏,一矛洞穿,跟着拔起血淋淋的长矛,斜向奔进。不远处躺着那个被马料包砸中的敌虏,血流满面,正挣扎着半跪而起。雁家奴赶到,一矛插进敌人脖子,猩红血液随着洞穿而过的矛尖四散喷射。 雁家奴转头望向震骇不已的雁队正,双眉微皱,似乎不满他的迟钝,抬手指了指山岗,示意他抢占高地,接着一把拔出长矛,一脚踹倒尸体,身形如电,在雁队正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飞一般上了一匹运载武器的驮马,向后面被围兄弟狂奔而去。 雁队正再不犹豫,挺槊打马,直奔山岗。途中看到几匹被丢弃的驮马正在乱晃悠,随即想到家奴儿正是得到这些追赶而来的驮马的支援才及时救了自己,又想到自己一时起心救了家奴儿才有今日奇迹,于是放慢速度,吆喝着把几匹驮马一起带上了山岗。 = 山六不行了,血流不止,力气正从身体里急速流失,甚至连抱着马脖子的力量都没了,只能任由战马驮着他慢慢走,眼皮越来越沉重,视线越来越模糊,他不甘心,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袍泽的身影,想看到他们突围而去的背影。 几个突厥控弦从他身边飞驰而去,视若无睹,一个没有丝毫威胁的将死之人,自诩为草原勇士的他们是不屑于补上一刀的,看着敌人鲜血流尽而死亦是一件快事。 前方,阿魁和秃发拼命保护安先生的左右两侧,全身上下多处受创,鲜血染红了袍服,而安先生的箭已经射完,现在正拿着长矛居中突进,与阿魁、秃发构成一个锋矢战阵。此阵攻强守弱,后背大开,若攻击受阻,不堪设想,但现在唯有拼命,突厥人的目的已经变了,不求活捉只求全歼,这种绝境下只有杀出包围,杀进白道,方有一线生机,否则必死无疑。 山六祈求上天眷顾,保佑兄弟们杀出去,但事违人愿,他这里祈祷还没完,那里阿魁便中箭了,手臂中箭,单手执矛,而且还是左手执矛,战斗力锐减,下一刻就有可能被敌人斩落马下。阿魁这边陷入危局,安先生的左翼顿时险象环生,眨眼间安先生便中了一矛一箭,虽然伤势不重,但直接影响了攻击力,突进之势顿挫,锋矢战阵岌岌可危,于是更多敌人围了上来,更多武器加入攻击,形势骤然恶化,秃发随即支撑不住,接连受创,危在旦夕。 山六痛入骨髓,身体痛,心更痛,功亏一篑,这趟任务最终还是难逃全军覆没之厄运。 一滴泪水悄然涌出眼眶,滚落在鲜红血泊中。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呜呜……”报警的角号声突然响起,低沉悠长之音在空旷荒野里层层回荡,急切紧张的气氛随之迅速蔓延开来。 “撤!撤!撤!”远处有敌控弦声嘶力竭地叫喊,喊声中清晰传来他的震惊和恐惧。 援兵来了!悲痛绝望中的山六精神陡振,几近枯竭的身体里陡然生出少许力量,模糊的视线也在这一刻骤然清晰。 看到了,他看到了敌人的惊慌,看到南边有两个敌控弦正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打马回撤,看到近处有五个敌控弦停止了对安先生和阿魁、秃发的围攻,匆忙调转马头向南疾驰而去。 接着,山六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匹马,一匹他非常熟悉的枣红色的驮马,这匹马运载武器,覆盖在马背上的厚厚牛皮褡里尚有两口陌刀、十口横刀、五具一石角弓、一具一石四角弓以及十几袋箭矢。这些武器由他保管,今天早上醒来他还清点了一次,这是保命的重兵,不容有失。然而棋差一着,敌虏抢先赶到武川设伏,己方猝不及防,仓促应战,根本来不及分发剩下的这些武器,甚至连运载这些武器的驮马都丢弃了。事实上敌众我寡之下,这些武器能够发挥的作用极其有限,根本改变不了战局的发展,好在南边派出了接应队伍,关键时刻援兵降临,这肯定可以改变全军覆没的命运。 就在山六激动之刻,异变再起。 枣红马疯狂加速,四蹄腾空,似乎飞了起来。山六吃惊了,不是因为枣红马跑得如此之快,而是因为它正向敌人高速逼近。 这匹驮干什么?自寻死路? 山六疑惑不解时,答案出现了。 枣红马追上了敌人,首尾相连,就在这一霎那,枣红马上坐起一个人,抡起一把长长的陌刀,一刀砍在前马屁股上,势大力沉的一刀,砍得血肉翻飞。前马痛嘶,骤然失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力狂奔,马上控弦措手不及,只能趴在马背上,任由战马驮着他绝尘而去。 与此控弦并辔而驰的敌虏骇然变色,担心遭到背后追兵同样攻击,急忙拨马躲避,试图利用奔跑方向上的改变来拉开与追兵的距离,但这样一来他的速度下降,眨眼间枣红马便与他跑了个并肩。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枣红马上的人“飞”了起来,举着陌刀横向飞起,一刀砍下,身首分离,惨叫声刚到嗓门便嘎然而止,编发脑袋连同半个肩膀飞了出去,大半个喷血身躯坠落马下。 人在空中,刀势强劲,陌刀根本不受控制,砍断敌躯后,刀锋如电,又狠狠砍在马腹上,鲜血如注。 战马痛嘶,四蹄腾空而起;尚在空中“飞”行的人恰到好处,稳稳落于马背。这时枣红马已到极限,恰好操控之人“飞”走,顿时背上一松,随即调转方向跑了。 受伤战马完全失控,疯狂奔驰,冲着正匆忙迎来的五个敌控弦轰隆隆而去。 山六认出来了,瞪大眼睛匪夷所思,那个强大援兵竟是雁家奴,虽然之前战斗中雁家奴已经表现出强悍战斗力,但其真正实力竟强大如斯,还是让山六难以置信,有一种不真实感。如此恐怖存在,到底来自何方? 就在山六认出雁家奴震惊不已之刻,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痛彻入骨的惨叫,安先生的惨叫。。 山六骇然变色,脱口惊呼,“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五章 破空大刀 新 失控的战马驮着雁家奴风驰电掣,数息之后便与敌控弦迎头相撞。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控弦左右夹击,两支长矛一上一下锁定目标,只待双方交错之际,便可实施攻击,而紧随其后的两名控弦则拿着马绊蓄势待发,只要前面兄弟缠住了对手,他们就抛出马绊,不论套住对手还是套住对手胯下的战马,都能抢得优势,那时吊在最后的控弦就能抓住机会发动致命一击。 这是一个常规战阵,突厥控弦运用娴熟,配合默契,战场上短兵相接时,这一招很有效,尤其五个对一个,必有斩获。 轰隆隆……战马飞驰,双方错身。 两名控弦动了,两支长矛一左一右,如毒蛇吐信,飞刺雁家奴。 雁家奴动了,电光火石之间,他如猎豹一般腾身飞出,左脚套马镫,右脚缚马缰,七尺长的身躯整个向右飞出,横向凌空,血淋淋的陌刀跟着破空而出,如裂天闪电,一刀剁下。 敌控弦势在必得的一矛刺空了,然后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陌刀破空而来,把他连人带矛一起砍中。 矛断,头飞,血溅,无头尸体举着半截断矛坐在马上星驰风卷。 陌刀厉啸,如噬人猛兽,带着一抹血迹在空中飞腾,拖着雁家奴在空中移动,就在这瞬息之间,一匹战马迎面而至,四蹄腾空,风驰云走,马上控弦高举马绊正欲抛出,哪料异变突生,此刻不要说应变了,他连眨眼时间都没有,就看到凭空出现了一把血淋淋大刀,而自己的战马避无可避,一头撞上了这把刀,“噗哧……”刀锋入肉,血肉横飞。 陌刀余力用尽,雁家奴坠落地下,失控的战马还在狂奔,眨眼间,雁家奴便被失控战马倒拖而走,他手上的陌刀亦随之而去。 也就在这瞬间,受创战马发出一声惨绝痛嘶,庞大身躯随着两条前腿断折,轰然倒地,然后在巨大惯力作用下整个翻了过来。 马上控弦猝不及防,先是从战马上飞了出去,一路翻滚,尚未稳住身形,翻倒的战马轰然落下,正好砸在他身上,五脏六腑爆裂,当场气绝。 吊在队伍最后打算发动致命一击的敌控弦同样来不及反应,异变来得太快,快得一眨眼功夫,他前面左侧两位同伴便已死去,战阵随之崩溃,而他所处的位置正好与对手撞了个满怀,首当其冲,无从避让。 这位控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好局面骤然颠覆,那匹失控战马正冲着自己撞过来,他想躲避但无从下手,他想狂呼却张不开嘴。 “轰……”两匹高速狂奔驰的战马撞在一起,撞得结结实实。 “啊……”马上控弦惨呼出声,叫得惨绝人寰。他倒飞出去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然后坠落于地,生死不知。 失控战马在撞击之后终于停下,而雁家奴却因惯性继续向前飞,如果不能及时脱离战马,不死也要断腿。在这千钧一发之刻,雁家奴一声暴喝,收腹挺腰,一边竭力蜷缩身体,一边抡起陌刀狠狠砍向马腹。 刀如电闪,霎那间,栓系马镫的皮索和缚住其脚的缰绳统统断裂,雁家奴摆脱束缚,死里逃生。 前方两个安然无恙的控弦正好回头,看到这可怕一幕,骇然变色。仅仅几个呼吸时间,三个同伴就尽数覆没,这是何等强大对手?如此恐怖战斗力,如何应付? 五十余步外,正在围杀安先生、阿魁和秃发的十几个敌控弦因为担心大青山南边来了援兵,所以对来犯之敌十分关注,只是万万没想到,来犯之敌竟如此勇猛,挡者披靡,数息之间,摧枯拉朽,无人可挡。 如今战况激烈,战局不利,小将阿布顿却迟迟不见身影,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控弦亦是杳无踪迹,可见他们已凶多吉少,而己方在短短时间内折损了近半兵力,转眼间优势损失殆尽,继续打下去未必实现预期目标,局面如此糟糕让荒野上的控弦们士气大挫,对安先生等人的围杀顿时一缓。 雁家奴翻滚而起,倒拖陌刀,向安先生这边发力狂奔。 他身后两个控弦看到对手不但没死没受伤,还生龙活虎斗志昂扬继续向前杀进,当即勃然大怒,这是打脸,是对突厥勇士的羞辱,你当你是谁?一个人当真还能杀一片?滔天仇恨顿时如熊熊大火猛烈燃烧,控弦们的理智霎时便被冲动淹没,他们瞪大血红眼珠子,愤怒叫喊着,调转马头,挥舞长矛,追风掣电,疯狂追杀。 在他前方五十余步外,有五个控弦同样是气愤填膺,睚眦欲裂,毫不迟疑便拨转马头,纵马飞驰,以新月列阵,以弧形展开,决心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中土人彻底摧毁。 = 安先生痛彻入骨,虽然声嘶力竭的叫喊可以减轻一些肉体上的痛苦,但对鲜血淋漓的伤口来说无济于事。他大腿外侧被敌人长矛划出一道长长肉槽,深达及骨,鲜血如注。如此重创,让他瞬间失去了力量,手中长矛亦是难以把持,若不是强烈求生欲支撑着他,强烈使命感迫使他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刻,他肯定已经放弃了。 秃发豁出去了,拼死守护安先生,哪怕连续受创,全身血染,亦是寸步不离,至死不退。 阿魁尚有一只完好左手,暂时还能自保,还能用自己的身体守在安先生的侧翼。 局面恶化到了极致,三人完全绝望。存活已不可能,突围更是一种奢望,接下来只能无助等待死亡的来临,除非天降奇迹,南边派出援兵,并且就在这时从山上呼啸而来。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看到围攻敌人纷纷后退,并且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南边,似乎有什么事引起了敌人关注。他们亦抬头南顾,然后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看到了一个短发大汉杀人如屠狗。那是雁队正的家奴,正从南边杀过来支援,义无反顾,一往无前,其惊人的战斗力给了敌人重重一击,同时也让身陷绝境的他们看到了活命的希望。 雁家奴都没有放弃我们,我们为什么要放弃? 安先生、阿魁和秃发精神陡振,阿魁心神激荡,更是忍不住纵声咆哮,“兄弟们!杀!杀!杀啊……” 与之相反,敌虏的士气惨遭打击,尤其小将阿布顿突然消失,短短时间内近半控弦或死或伤或踪影全无,大好形势骤然颠覆,这让信心满满、势在必得的控弦们难以置信,无法接受。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对手突然变得如此强大?阿布顿在哪?接下来怎么打? 围着四周的控弦们心神大乱,之前他们还意志坚定,目标明确,一定要把被围敌人斩落马下,但一转眼功夫,他们意志摇摆,目标模糊了。如果这一战阿布顿死了,近半控弦死伤,他们即便把目标杀死了又如何?损失如此巨大,功过不能相抵,回去后必受严惩。 于是心神乱了,手脚慢了,再加上被围敌人已伤痕累累,已成强弩之末不足为虑,所以他们现在首要目标是杀了那个来犯之敌,只要把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强敌杀了,眼前这几个敌人唾手可得,而活捉敌人本是此行任务,血淋淋的首级肯定没有大活人值钱,如此一来或许还能功过相抵。这样一想,控弦们当然不能痛下杀手,而是要继续围杀、持续消耗,只要重新控制战局,就能最大程度减损。 控弦们了改变战术,守多攻少,而这一变化立刻给安先生、阿魁和秃发发现了。这是机会,稍纵即逝的突围机会,是舍命杀来支援的雁家奴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机会,不容有失。 熄灭的希望重新燃起,三人抖擞精神,榨干体内最后力量,奋勇攻击。 = 两个控弦打马飞驰,四条腿的马追两条腿的人,轻而易举,转眼间,距离雁家奴近在咫尺。 雁家奴不管不顾,拖刀狂奔。 两个控弦一左一右,左边的执矛飞刺,右边的抛出马绊。两人算计得好,若马绊套上了对手,必能起到牵制阻碍作用,如此便给长矛赢得了攻击机会,如果套空了,也能起到干扰作用,依旧可以给长矛争取到更多攻击时间。 马绊飞出,划空而过,准确落在雁家奴的头顶,准确套上雁家奴的脖子和左肩。 马绊命中,右边控弦发出一声激动欢呼,跟着轻踹马腹,胯下战马心领神会,立即斜向冲刺,迅速拉大与敌人距离,以便让套索缚紧敌人,将其拖拽而走。同一时间,雁家奴还在直线狂奔,于是马绊迅速拉紧、绷直,雁家奴的速度随之骤减。 说时迟,那时快,左边控弦飞马赶到,长矛如电,奔着雁家奴的背心厉啸而去。。 眼看长矛就要刺进雁家奴的身体,将其洞穿而过,一击宰杀,这位控弦异常兴奋,忍不住厉声高呼,“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六章 逃得掉吗? 新 就在此刻,异变突起,雁家奴腾空飞起。 不知是右边控弦的战马跑得太快,还是雁家奴疾如闪电,抑或两者兼而有之,总之马绊一拉紧,雁家奴就腾空飞起,而这个时间比左边执矛控弦的预判提前了,更出人意料的是,雁家奴不是被马绊拽倒在地,而是被马绊拽着腾空飞了起来。很显然,马绊准确命中对手,是对手故意为之,对手有心利用马绊“飞”起来。 长矛刺空。控弦变色,知道坏事了,但来不及了,战马如飞,他根本来不及变招。 雁家奴急速升空,在升空中右臂用力,抡圆陌刀,狠狠劈下。 “杀!”雁家奴一声怒吼,长刀如虹,一刀剁在控弦的肩胛上,鲜血迸射。 一声凄厉惨叫,一只断臂飞出,一支长矛坠地,一串鲜血洒落枯草。 右边控弦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对手竟如此强大,在这种必死绝境下还能从容设计,还给自己下“套子”。马绊套住的不是对手,而是自己的生命。右边控弦反应极快,眼见不妙,果断扔弃马绊。 来不及了,雁家奴已借助马绊之力飞了过来,已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已如一头愤怒的野公牛,恶狠狠撞了过来。 右边控弦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对手飞过来,眼看着一个硕大脑袋撞过来,“咚……”一声响,硕大脑袋直接撞在他的面门上。他感觉那不是脑袋,而是一块坚硬石头,他感觉自己的脸就像纸糊的,立即扁了,碎了。剧痛传来,生不如死,接着他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力量所撞,飞了起来,就像一片枯叶,在风中盘旋落下。他坠落于地,当场昏厥。 雁家奴飞得太快,撞得太猛,眼看就要错过战马,情急之下,不管不顾,伸手就抓,结果运气太好,一把抓住了马尾巴,跟着两脚落地,任由战马拖拽而走。 =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全部落在迎面杀来的五个控弦眼里。电光火石间,两个兄弟一个断臂,一个落马,对手太厉害,虽然对手也掉在了地上,但以对手的强悍,最多也就是皮肉伤,根本挡不住其攻击脚步。 五个控弦不敢大意,全神戒备,一边纵马飞驰,一边在草地上寻找对手。 双方距离太近,战马奔腾又太快,几乎是转眼间,双方就形成了交错之态。 这时候,新月阵两端控弦率先发现了吊在马屁股上的对手,又惊又怒,一边急得大喊大叫,一边拼命勒马减速。 新月阵弧中处控弦耳畔刚刚听到叫喊,眼睛尚未发现敌人,拖拽着雁家奴的战马便与新月阵弧心处的控弦相遇了。 这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因为尾巴上拖有重物,惊慌失措,立即减速,此刻速度已降,可以连甩带蹦把尾巴上的东西弄掉了,于是它突然嘶叫着刹住身形,前蹄高扬直立而起,屁股几乎触地。雁家奴趁机松开马尾,连人带刀仆倒在地,跟着一个鲤鱼打挺腾身而起。 无主战马的这一突然动作把弧心处的控弦吓了一跳,不待他做出反应,就看到地上突然冒出一个彪形大汉,手举陌刀,对准他胯下战马就是一刀。 这一刀砍得狠,刀锋闪过,一条马腿活生生砍断。战马剧痛,发出激烈惨嘶,庞大身躯当即失控,在巨大惯性力作用下飞射数步,然后轰然倒地,连续翻滚,枯草满天飞。马上控弦随之飞出,狠狠撞在地上,不待惨叫出声,一口猩红血液从嘴里喷射而出。 雁家奴飞奔而至,长刀剁下,身首分离,一颗编发头颅带着半截肩膀掉落在地。 = “杀死他!杀死他!” 另外四个控弦陷入极度疯狂,仇恨之火烧毁了他们的理智,他们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杀死敌人,杀死敌人! 他们拼命地打马围追,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完全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忘记了轻重缓急,忘记了大漠铁骑风驰电卷的作战风格。 雁家奴如行云流水,杀了人就跑,拖刀狂奔。 二十余步外,安先生和阿魁、秃发身陷敌围,血染征袍,正在奋勇厮杀。五十余步外,山六趴在马背上,鲜血淋漓,奄奄一息。 战马如飞,蹄声如雷,一名控弦从后追上,神情狞狰,咬牙切齿,气势汹汹,长矛凌空挥舞,如擎天之棍,狠狠砸向雁家奴的后背。雁家奴恍若不觉,埋头奔逃。这名控弦信心十足,断定敌人必死矛下,尚未击中便已激动咆哮。 突然,就在长矛即将砸上雁家奴后背的霎那,雁家奴直挺挺仆倒。长矛击空,擦着雁家奴的背心呼啸而过。 这名控弦用尽全身力气扫出一矛,势在必得,哪料事违人愿,竟被敌人躲过去了。难道他背后长了眼睛?这名控弦惊呆了,但接下来的一幕,让这名控弦目眩神迷。就在其眼前,雁家奴单掌拍地,仆倒的身躯顿时停止下坠,然后又以更快速度腾空而起。与此同时,雁家奴的身躯竟在腾空过程中翻转过来,之前面朝下,现在面朝上了。这名控弦甚至清晰看到了雁家奴的脸,一张冰冷的脸,一双冷漠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 这是野兽。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这名控弦的脑海里,他的眼角余光便看到了一抹闪电劈向了他的战马。 雁家奴双脚落地,面向后站起来了,一刀砍下,狠狠砍在战马后腿上,大半截右后腿带着猩红血液掉落于地。战马痛嘶,立即失去平衡,庞大身躯飞射数步后轰然倒地。马上控弦猝不及防,跟着战马一起摔倒,被其战马砸得结结实实,七窍流血,当场死绝。 不待雁家奴转身,又一匹战马迎面冲来。马上控弦被雁家奴的凶悍震骇了,如此劣势下敌人都能绝地反击,反败为胜?他的信心瞬间不足,不假思索地改变了攻击方法。长矛杀不死你,就用战马直接撞死你。你我近在咫尺,看你如何躲? 战马轰然而至。 雁家奴纹丝不动,面无表情,漠然视之。 太近了,战马眨眼便撞上,无从躲避。 就在接触的瞬间,雁家奴动了,如鬼魅一般飘忽,如风一般卷起,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把抓住马辔头,七尺身躯外加一把长刀借助这一抓之力腾空而起。 战马冲过,畅通无阻地冲过,马上控弦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冲撞迹象。 就在其疑惑时,蓦然看到马头骤低,接着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双泥泞的高腰靴子,这双靴子从战马的左前侧破空而出,不待他有所反应,便狠狠踹在其腰腹上。这一脚太突然,太狠,这名控弦猝不及防,惊骇不已,一声惨叫,倒飞而起,从战马的右后方翻滚而出。 就在其惨叫倒飞之际,他看到这双脚的主人了,就是那个短发大汉,那个杀不死的恶魔,正从空中飞来,要坐到马鞍上。好手段,只是,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个恐怖的杀人狂魔哪来的这身本事?这手精妙高超的驭马术,即便是马背上长大的大漠勇士,也罕有掌控自如者,更不要说运用在生死一线的战斗中。 那个恶魔肯定不是中土人。这名控弦尚未想明白,耳畔便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就听到身后兄弟发出一声惊骇大叫,然后他就撞在了从后面冲上来的战马身上,“咚……”一声响,接着是一声凄惨嚎叫,他感觉自己碎裂了,五脏六腑都破碎了,鲜血从七窍喷涌而出,残碎身躯翻滚着又倒飞而回。 我竟然被马撞死了。这是他坠地死亡的最后一个念头。 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撞在自己战马上,被活生生撞死,那个控弦悲愤难抑,轰然爆发,如同一头洪荒猛兽,嗷嗷狂叫着扑向了雁家奴。 长矛凌空飞刺,势如破竹。 雁家奴的身躯已飞临马鞍,左手已松开马辔,右手长刀亦是由下而上,横扫半空。 “当……”一声,刀矛相撞。 陌刀犀利,一刀削断矛柄。 长矛断折,执矛控弦空门大开。这名控弦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此刻不是拨转马头飞速避险,而是一脚踹在马腹上,直接催马撞了过来。 雁家奴坠落马鞍,左手抓住鞍鞒稳住身体,右手长刀借助断矛之势,调头向下,恰巧那个控弦不顾死活地撞过来,长刀“咚……”一下正中其头,虽然刀势已尽,但刀重五十余斤,刀刃又异常锋利,这一砸,头颅惨遭重击,那个控弦惨叫一声,当场昏厥,血流如注,一头栽落马下,眼见是活不了了。 数息时间,一个来回,五个控弦杀过来,转眼折损四个,就剩下最后一个了。 这最后一个控弦正打马飞驰而来,距离雁家奴不足三步,眼睁睁看着前面三个兄弟一一惨死于雁家奴手上,心中愤怒到了极致,同时也惊骇到了极致。在他二十多年的戎马岁月里,战斗无数,见过很多强者,但今天这个敌人是他见过的最强武者,他从未想过一个人可以强大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杀人比屠狗还简单。大青山南边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不可匹敌的悍卒? 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他也清楚自己只要冲过这三步,必死无疑,他怕死,所以对死亡的恐惧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他熊熊燃烧的怒火霎时熄灭,泯灭的理智遽然回归,求生的欲望瞬间暴涨,于是本能爆发,他在生死一线间选择了逃避,他在千钧一发之刻调转马头。。 他逃得掉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七章 回家 新 他这边战马刚刚转向,由直线改走斜线,那边雁家奴已坐稳马鞍,双腿稍夹马腹,催马急进,同时长刀再起,由下而上,凌空飞天。 这一刀来得太快,雁家奴甚至连都头没回,而胯下战马亦刚刚抬蹄准备加速,看上去毫无征兆,但雁家奴就是在最不可能出刀的状况下出刀了。此刻背后那个控弦如果呼啸而至,势必迎头撞上,猝不及防之下,极有可能中刀,不是他死就是马伤,好在他及时转向了,这一刀擦着马臀厉啸而过,差之毫厘。 刀走空,雁家奴一声厉叱,一脚踹上马腹,战马激嘶,四蹄腾空而起,速度暴涨。长刀落地,倒拖而走,刀锋藏在枯草泥土中,蓄势待发。 战马三个腾空便是十余步,距离安先生近在咫尺。 此刻,正在围攻安先生、阿魁和秃发的十二个控弦完全被眼前一幕惊呆了,被雁家奴的强大彻底震骇了。这么多控弦冲上去围追堵截,不但未能杀死对手,反而被对手杀得落花流水,这是什么局面?突厥勇士的战斗力何时赢弱到如此地步? 短短时间内,从山上树林里气势汹汹杀出来的一队人马惨遭重创,小将阿布顿踪迹全无,控弦死伤过半,形势一边倒,怎么办?还没等这些控弦想出办法,雁家奴已经杀到,挡在安先生前面的两个控弦首当其冲,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去。 雁家奴是纵马狂奔,而这两个控弦是围着安先生三人打,一个风驰电卷,一个闲庭信步,速度不可比,气势亦是不可比,结果可想而知。 雁家奴轰隆隆撞上来,简单粗暴。 两个控弦默契配合,一个正面横马阻挡,挺矛刺杀,一个侧面迂回,伺机夺命。 然而,就在两控弦以最快速度展开攻击之际,雁家奴却更快,其人突然从马鞍上横向射出,右脚套在马镫上,左手拽着马缰,整个人都悬在了半空,与此同时,他的长刀从泥土中飞出,以其右手臂为支点,凌空划出一个大弧,刀借人力,人助刀势,在电光火石间,陌刀厉啸,抢在敌控弦长矛刺中雁家奴之前,狠狠砍在敌控弦的马脖子上。 战马受创,鲜血喷射,痛苦惨嘶,先是四蹄用力,庞大身躯斜冲向前,跟着四蹄腾空,如利箭射出,转眼就驮着措手不及只能死命拽住马缰的控弦轰隆隆远去了。 雁家奴一声厉叱,左手用力,马缰骤然绷直,同时以套在马镫上的右脚为支点,把射出去的身体又拉回了马背。战马因负载急剧转化差点失去平衡,好在雁家奴够快,又迅速回到马背,而就在他的身体回到马背的霎那,他右手坠地的长刀又飞了起来,这次是从头顶上绕了一圈,然后狠狠砍向正从侧面冲过来的控弦。 那控弦正一边纵马挺矛飞刺,一边看着雁家奴以不可思议的招术击败自家兄弟,极度震惊中,他手上的速度便慢了,长矛飞刺的速度便有所延迟,结果便给雁家奴抢到了宝贵时间。 长刀从天而降,气势如虎。 那控弦吓得面无人色,尖声惊叫,本能变招,举矛挡刀。他不明白,敌人的长刀眨眼前还在右边横扫,为什么眨眼后就到了左边,到了自己的头顶,以泰山压顶之势呼啸而下。他已经充分高估了对手的实力,但真正交手才知道,他还是低估了对手,对手实力太强,强大的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然而,他醒悟得太迟,已无时间纠正自己的错误。 “噗哧……”一声响,矛断,刀下,编发头颅连同半个肩膀飞了出去,喷血的大半个身躯倒悬马腹,被战马驮着绝尘而去。 = “杀!杀!”安先生激动得大喊大叫,难以自持。 他的前面已无敌人,挡在他前面的两个敌控弦根本不是雁家奴的对手,转眼便一死一伤,至于更远处的敌人,早已被雁家奴肃清。突围已成现实,而现实如幻,之前还绝望等死,现在却海阔天高,其中之跌宕起伏,即便身处其中亦恍然若梦。 “突围了!突围了!”阿魁状若疯狂,纵声狂呼,左手长矛奋力挡开敌控弦的阻截,飞马贴近安先生,与其并辔齐驱,疾速飞驰。 “秃发,跟上!走!走!”安先生转头冲着身后的秃发大声叫喊,“不要与敌纠缠,快走!快走!” 秃发怒目圆睁,一声厉吼,长矛大开大合,连封带挡,竭力拉开与敌控弦的距离,接着一脚踹上马腹,打马便走。就在其转身的霎那,他用尽全身力气,冲着三十余步外的山六声嘶力竭地叫起来,“山六……山六……我们突围了,快走!” 话音未落,眼眶骤红,泪水滚落。上天眷顾了他们,却无情抛弃了山六。 泪水滚落间,战马轰鸣,一声厉吼在其耳畔炸响,“走!速速上山!某来断后!” 战马厉嘶,风驰电卷,长刀如虹,气势如虎,雁家奴冲了过来,越过了安先生和阿魁,越过了秃发,如一支破空利箭,挡者披靡。 突厥控弦害怕了。敌人凶悍,挡者必死,而此刻形势逆转,战局一边倒,继续死战一败涂地,唯有避敌锋芒,先保全性命,徐图后计。控弦们不再恋战,果断撤离,四散而走。 = 奄奄一息的山六听到了秃发的嘶吼,最后心愿已然实现,支撑他的力量就此耗尽,视线迅速模糊,意识迅速消散,生命迅速离去。 就在此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紧紧抱住,听到仿若从遥远天际传来的呼喊,“山六,山六……” 山六正在消散的意识骤然一滞,一股执念突然出现。 “回家……回家……” 某要回家,生在代北,死亦在代北,马革裹尸并不怕,怕的是魂流大漠,从此无家。 山六气绝,死在雁家奴怀中。 山六最后的心愿,就像一柄擎天大剑,活生生劈开了雁家奴的灵魂,完全释放了他尘封的记忆,这一刻,他痛彻入骨,痛到了灵魂深处,他仰头向天,如野兽般发出凄绝厉嚎,“回家……” = “咻咻……”鸣镝扶摇上天,厉啸之声惊心动魄。 “呜呜……”悠扬的角号声突然打破了风的呜咽,撕裂了荒原上的寂静。 “轰隆隆……”马蹄声声,初闻和风细雨,很快便愈来愈密集,瞬成狂风暴雨之势,接着便惊雷滚滚,冲破天际,冲出地平线,冲上武川荒野。 一杆金狼头纛旗破空而出,迎风飘扬,耀眼醒目。 一队黑衣骑士呼啸而出,一队白衣骑士扈从两翼,他们气势汹汹,就像从地狱里冲出来的魔鬼幽灵,杀气冲天。 突厥援兵来了。正在纵马逃离的控弦们纷纷勒马停下,一边振臂欢呼,一边调转马头,再度攻杀。 = 刚刚跃马冲上山岗的雁青流看到敌援从北方追来,脸色大变,心中惊骇,不由破口大骂。 安先生、阿魁和秃发一边打马飞驰,一边回头望向北方天际,看到敌援风驰电挚而来,亦是惊慌失色,死里逃生的激动和重拾的信心霎时烟消云散,绝望再一次弥漫心头。白道就在近前,代北就在大青山南麓,但回家的希望却愈加渺茫。 雁家奴也在回头眺望。在他身后,山六的遗体,大壶的遗体,均放置战马之上,而那匹运载武器的驮马亦重新归队。雁家奴冰冷的眼眸里散发出一股让人心悸的杀戮狂热。他的记忆已经恢复,愤怒之火炙烈燃烧着他的身心,他需要杀戮,需要发泄怒火,需要更多的敌人。 活着就是最残酷的惩罚,所以,要死去,但不能卑怯懦弱而死,要在战斗中轰轰烈烈死去。 “来吧!”雁家奴仰首向天,长刀高举,振臂狂呼,“突厥人,来啊!来杀我!” = 飞奔的战马上,史蜀胡悉注目望向远方。 有几个稀疏人影正向山上飞驰,而另有一队人马正在他们后方以扇形展开追击。 眼前一幕与其预想大相径庭,这让史蜀胡悉顿时有了不祥之感。他极目四顾,努力想寻找更多人影,但结果让他很失望。 敌人还在逃亡,那么伏击就失败了,而预设武川的伏兵数量肯定比敌人多,敌寡我众之下,敌人还是突围而逃,出现这一变故的可能只有两个,要么就是接到自己命令的部落首领阳奉阴违,没有派出足够数量兵力,要么就是南边中土人派兵提前赶到武川接应,打了己方一个措手不及。 史蜀胡悉毫不犹豫否决了第一个可能。目前始毕可汗在大漠如日中天,自己做为始毕可汗的左膀右臂,权势倾天,一个阴山脚下的小部落首领岂敢无视自己的命令? 史蜀胡悉当即决断,连下数道命令。 “命令拓羯卫,加快速度,尾随敌寇上山,穷追不舍,竭力迟滞敌寇逃窜速度,不给敌寇逃入白道之机会。” “命令金狼卫,走间道,抄近路,以最快速度赶至中溪水,抢占白道,断敌退路,一旦敌逃窜至中溪水,则与拓羯卫前后夹击,置其于死地。”。 “命令金狼卫和拓羯卫,只要敌寇不入白道,则尽力活捉,反之,格杀勿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八章 兵分两路 新 大青山南麓,大金河北岸,白道城旧墟。 一队骑士在山谷中风驰电挚,蹄声如雷,轰鸣大作。林内走兽四散奔逃,飞鸟受惊,成群结队掠空而起,惶急尖叫打破了大青山的静谧,声波荡起层层涟漪,回响在崇山峻岭之间。 越骑校尉刘武周一马当先,远远看到掩映在灌木草丛中的残壁断垣,高举右手,连挥马鞭,“停止前进!就地休整!” “呜呜……”角号长鸣。 “希聿聿……”战马激嘶。 “斥候前延五里侦探敌情……所有马匹补充豆料……北上卫士最后一次整理行囊武器……” 各种命令此起彼伏,应答声不绝于耳。 刘武周在废墟中找到一块尚算平整的大石坐下,刚刚喘了几口气,旅帅尉迟恭和原阳防主寻相便匆匆找来。 刘武周指指对面残石,示意两人坐下,然后拔出腰间横刀,在地上划了一条东西向的粗线,“这是大青山。”接着他又在这条粗线中间划了一条南北向的细线,“这是横贯大青山的中溪水,白道便在溪水之畔。” 横刀在细线的南北两端又各划了一个圈,“中溪水的北端在武川,南端就在我们现在所处的白道川,两川相隔八十余里。” 这是众所周知的白道地形,尉迟恭和寻相做为代北人,当然了然于胸,但刘武周还是说了出来,这就耐人寻味了。 尉迟恭和寻相互相看看,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不屑。刘武周的言中之意,他们心知肚明。 刘武周是山东豪门子弟,官虽小,但身份高贵,而尉迟恭是代北虏姓平民,从军前是铁匠,身份卑贱,寻相则出自代北汉姓小吏家庭,身份也不高,所以他们两位与刘武周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即便现在同戍边关,是同生共死的袍泽,但这种身份上的巨大悬殊,在双方之间形成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彼此隔阂很深,毫无信任可言。 刘武周来边关半年多了,始终无法在边关官兵中树立威信,这其中固然有刘武周军功不显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代北武人对外来者的排斥。 刘武周想在仕途上走得更远,想获得军功,首先就要融入代北,要赢得手下部属中代北人的信任,而首要目标便是获得尉迟恭和寻相这两个土生土长的代北籍部属的支持,所以刘武周一直在寻找机会,只是这半年多来边关局势虽然紧张,但对峙双方很克制,刘武周空有一身力气使不出来,直到今天,总算给他抓住一个机会。 然而,这个机会对尉迟恭和寻相来说是好是坏?如果他们消极怠战,靠刘武周一个人单打独斗,结果可想而知,于是在进入白道之前,刘武周必须打探清楚尉迟恭和寻相的态度,以便拟定对策。 简述白道地形,看似废话,实则尉迟恭和寻相只要表现出不耐烦或强烈反感,便足以表明两人无意合作。 尉迟恭和寻相神情凝重,一言不发。 刘武周仔细看了看他们,感觉两人的态度比预想得好,于是迟疑少许,继续说道,“你们沿中溪水疾速北上,快马加鞭赶到武川后,便藏匿山林之中,切勿暴露踪迹。” 此言一出,尉迟恭的脸色立即变了,浓眉紧蹙,目含冷芒。尉迟恭高大威猛,黑面虬须,这一发怒,杀气外溢,气势尤其逼人。 “刘校尉留守白道岭?”尉迟恭质问道。 刘武周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某领二十骑留守此处,一旦有变,可临机变计。” “变计?”尉迟恭毫不客气,冷笑道,“如此说来,刘校尉对此次救援并不乐观,既然不乐观,更当倾竭尽全力,为何兵分两路?” 刘武周犹豫不语,但看到尉迟恭和寻相均是神情不善,稍作迟疑后,还是透露了一句,“有传闻说,突厥人要南下入侵。” 突厥人要入侵,这个传闻早有了,只是这句话从刘武周嘴里说出来,可信度不一样,毕竟刘武周是豪门子弟,又曾在东都闯荡过,曾是皇亲国戚杨义臣的幕僚,手眼通天,或许他就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以此假设做推测,雁青流此行可能使命重大,关系到突厥王廷机密,再由此推测,一旦雁青流暴露,势必会遭到突厥人的围追堵截,那么可想而知,就算雁青流成功逃到武川,恼羞成怒的突厥人亦不会让他安全返回代北。 武川可能有一场苦战。尉迟恭的黑脸愈发难看,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只有三十骑赶赴武川驰援雁青流,势单力薄,这一仗怎么打? 寻相亦是神色沉重,转头看了看尉迟恭,欲言又止。 寻相身形矫健,文质彬彬,有儒雅之气,其年纪与尉迟恭相仿,亦是年近三十,虽然他从军十年了,但之前他一直在太原鹰扬府供职,直到去年下半年才调至原阳,相比起来,尉迟恭虽然前年才从军,但从军后便直接去辽东打高句丽,连打两年,屡立军功,去年八月辽东战事结束后返回代北,到定襄鹰扬府任职旅帅,所以若论军中资历,尉迟恭不如寻相,但若论临战经验,尉迟恭远胜寻相。 此次任务可能比想像得艰难,因此这一仗怎么打应该由战斗经验丰富的尉迟恭拿主意。寻相有心征询尉迟恭的意见,但看到尉迟恭一张黑脸阴沉可怕,知道这一仗难打,也就不问了。 他想了想,抬头望向刘武周,试探着问道,“临行前,刘校尉向李郡丞辞别时,李郡丞可有交待?” 刘武周不假思索地摇摇头,“明公还是那句话,小心谨慎,切莫大意!不过……”刘武周犹豫稍许,还是说了出来,“不过从明公举止来看,他虽有所焦虑,但始终成竹在胸,似乎对雁青流颇有信心,所以某推断,雁青流一行即便暴露了,遭到了北虏的追杀,也应该有办法成功返回武川,只是北虏亦不可小觑,一旦先行派人抢占武川,断绝了雁青流的退路,则雁青流危矣,于是明公等候三天后终于按捺不住出手相助。” “恕某直言。”尉迟恭抬手指指四周卫士,冷声说道,“一次出动五十骑北上接应一个斥候小队,阵仗如此之大,足见形势很危急,而雁青流一行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当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该救还得救,只是某不明白的是,雁青流不过是边镇一个普通斥候,能力亦不出众,李郡丞为何看重他并托之以重任?如今更是冒着极大风险派遣五十骑北上接应,一旦事败,后果严重,不堪设想。” 戍边卫士擅自越境是大罪,违反军律事小,一旦危害到了边关安全损害了中土利益,那就是大事,万死莫赎其罪,所以尉迟恭和寻相对越境救援一事心存疑虑,虽然主意是刘武周出的,但若没有李靖施压,没有李靖默许,刘武周又岂敢拿自己和部属们的性命当儿戏?因此他们对李靖十分不满。 尉迟恭和寻相是土生土长的代北人,而刘武周曾是代北军统帅杨义臣的帐下幕僚,也算是半个代北人,但李靖不一样,李靖是根正苗红的关陇贵族,和代北人没有任何利益关联,由此不难想像,此事一旦败露,追究责任,李靖必定拿他们做替罪羊。 尉迟恭不怕救援失败,怕就怕事情闹大失控了,李靖拿代北人做替罪羊,那就冤死了。 此言一出刘武周倒是松了口气,高悬的心当即放下。他最担心的就是尉迟恭和寻相不听他的,甚至当场反目,那就麻烦了,如今看来,尉迟恭和寻相还是识大体,愿意与他抱成一团,那就好办了。他倒不怕救援失败,也不怕李靖拿他们做替罪羊,因为他知道李靖背景很强大,一场边境小冲突在李靖这等权势人物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李靖肯定有办法善后,所以现在问题的关键是竭尽全力成功救援雁青流,是完成救援任务,否则到手的机会依旧会从手心溜走,白辛苦一场。 “上官所思所行,非我们这些人可以揣度。”刘武周冲着尉迟恭摇摇手,示意他注意言辞,不要妄议上官惹事生非,“此刻雁青流可能危在旦夕,也可能命丧敌手,但正如敬德所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的任务就是以最快速度赶到武川,尽人事,听天命。” 尉迟恭点点头,“若雁青流打探到北虏重要机密,暴露之后,势必会遭到北虏不死不休的追杀,如此危局下,即便他逃到武川亦是奄奄一息,而其身后追兵恐怕也是数量众多,所以我们救援力量不够,三十骑太少。” 刘武周皱皱眉,正要劝说,就看到一个进入白道打探敌情的卫士正策马狂奔而回。。 有敌情!刘武周心跳骤快,腾身站起,大步迎了上去。尉迟恭和寻相急忙跟上,心急火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九章 亡命奔逃 新 雁青流奋尽余力打马冲上山岭,感觉体力耗尽难以支撑,不得不勒马停下。 伤口在奔跑颠簸中渗血不止,剧烈痛疼将其折磨得生不如死,脸色因失血苍白如纸,浑身乏力摇摇欲坠。 “回家,一定要回家。”雁青流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强自振作。中溪水就在眼前,白道近在咫尺,只要抢在追兵之前冲进白道,就能赢得回家的希望。 雁青流抬头看天,深吸一口气,然后强忍痛疼,转头看向身后。 身后,广袤草原就像一幅绚丽油彩,缤纷艳色铺满整个山麓,由山顶而下一直延伸到天地尽头,无边无际,美仑美奂,雄伟壮观。 头顶是湛蓝天空,眼前是横亘天地的美景,立身于这片大好河山之中,仿若置身于母亲的怀抱,一缕神奇力量骤由心生,体力就像山泉一般从干涸的山石中泊泊流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萎靡的生命竟然奇迹般振奋起来。 然而,当一抹奔腾的白色从地底涌出,从色彩斑斓的画帛上翻滚而来,轰鸣的马蹄声和愤怒的叱喝声从呼啸山风中隐约飞来,雁青流的心情便愈发沉重。突厥人一路追杀,誓要把追杀进行到底,誓要把己方一行屠戮干净,这副不死不休的架势足以说明安先生从突厥王廷带来了重要消息,由此证明安先生的重要性。安先生不能死,一定要把安先生安全送达代北。 但是,现在谁还有能力保护安先生?还能把安先生安全送达代北?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从武川废墟上救活的无名氏。 家奴?雁青流暗自苦笑。之前从碛口南下,无名氏一路上奋勇厮杀表现出了强悍战力,他就知道自己看走了眼,低估了无名氏的能力,但那种水平的战斗力还在可接受范围内,然而刚才一番血战,无名氏所爆发出来的恐怖战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以他二十多年的从军经历,他从未看过或者听说过军中有这等强大锐士。 无名氏是个匪夷所思的存在,现在正需要其匪夷所思的战斗力,所以其到底是什么人、来自什么地方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必须倚仗其强大战力拯救此次任务。 雁青流脑中想着无名氏,眼睛亦在草原上寻找无名氏。 无名氏策马狂奔的身影跃入他的眼帘,接着他便看到了无名氏身后的战马以及放置在战马上的两具遗体。这一瞬间,雁青流的心剧烈颤栗,他内心深处的软弱被深深刺痛,泪水遏制不住喷涌而出。 兄弟,某的兄弟,他们战死了,遗体被抛弃荒漠,被狼咬,被鹰啄,再也不能归家,再也不能回归中土,虽然这是战士的宿命,但活着的兄弟总有一种奢望,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能找到死去兄弟的遗骸,把他们带回家。 今天,无名氏做到了,他没有抛弃死去的兄弟,哪怕敌人就在身后,哪怕敌人的长矛就在背后咫尺之处,他依旧带着死去的兄弟一起奔逃,要与死去的兄弟一起回家。 什么是生死与共?这就是。 突然间,雁青流做出一个决定,一个改变无名氏命运的决定。 = 马蹄轰鸣,喘息声和嘶鸣声交织一起,混乱、惊惶,仿若已至穷途末路。 安先生、阿魁和秃发打马冲上山岭,来不及与雁青流打招呼,就火急火燎地居高临下查看敌情。 “拓羯卫追上来了,全部追来了,至少五十骑以上。”安先生手指山下奔腾而来的白衣骑士,愤怒叫道,“史蜀胡悉穷追不舍,看样子不杀死我们誓不罢休。” “栗特人就是一条狗,突厥人的恶狗。”阿魁破口大骂,“史蜀胡悉就是一条穷凶极恶的大狼狗,一个阴魂不散的恶鬼。” “金狼卫去哪了?”秃发一边瞪大眼睛四下搜索,一边犹疑不定地猜测道,“是不是抄近路走间道,去中溪水断我们后路了?” 此言一出,雁青流脸色骤变,骇然心惊,安先生和阿魁亦是面面相觑,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惊惧。 尾随追杀的金狼卫人数不比拓羯卫少,战斗力却比拓羯卫更强,一旦这些强悍的金狼卫抢在己方前面赶到中溪水,完成包抄,则己方陷入包围,插翅难飞。 雁青流毫不犹豫,当机立断,手指阿魁和秃发,大声说道,“我们留下断后,从这里开始阻截拓羯卫,迟滞拓羯卫的追击速度。” “诺!”阿魁和秃发不假思索,高声应命。 此刻阿魁伤重,体力已尽,右手亦废,仅靠左手迎敌,战斗力十不存一;秃发虽无致命重伤,但血染征袍,精疲力竭,难以支撑;雁青流也是一样,伤在腰肋,流血不止,即便还能奋起余勇继续战斗,但战斗力大打折扣,根本抵挡不住敌人的围攻。这三人留下断后,阻截有五十骑以上兵力的拓羯卫,无疑羊入虎口,自寻死路,眨眼功夫便会被敌人吃得一干二净。 安先生正想劝阻,雁青流已经对他下命令了,“先生由雁飞南保护,快马加鞭赶往中溪水,途中如果遭到金狼卫的追杀,则由雁飞南负责阻截,而先生则务必以所负使命为重,以最快速度冲进白道,疾驰边镇。” 安先生听到这话只能点头,目前局面下他若想完成所负使命,安全返回中土,唯一办法就是牺牲雁青流和他的部下,舍此以外别无他途。 “雁飞南是谁?”安先生疑惑问道。 “雁飞南是某侄儿,三年前从军,第一次随某北上大漠侦探敌情便陷落敌手,生死不知。”雁青流望着安先生,郑重说道,“此次侥天之幸,在碛北执行任务时碰巧遇见,其在敌部落中为奴,遂顺手救之,同返代北。” 安先生沉吟不语。 雁青流在交代后事,他和阿魁、秃发生存渺茫,遂抱了必死之心,但他捡来的那个家奴还有活下去的可能,所以临死前他要安排好,给那个家奴一个进入中土的合适身份,否则以目前南北双方紧张对峙的关系,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关隘,更不要说一个身份不明的大活人了。之前雁青流试探过安先生,但被安先生拒绝了,如今形势大不一样,追兵呼啸而来,己方危如累卵,安先生若想完成使命,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个家奴的拼杀上,投桃报李,安先生应该把那个家奴带进中土。 看到安先生迟疑不语,雁青流抬手指向正从山岭下风驰电挚而来的雁家奴,冲着安先生大声叫道,“他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安先生不得不谨慎。这个身份不明者的战力太强大,不论何时何地都异常醒目,一旦事发,或者引来惊天大祸,他怎么办?如何善后? “还有谁认识雁飞南?”安先生追问道。 “认识他的人都死了,不论是某的家族还是军中,认识他的人都死了。” 安先生惊讶了,“你们雁氏曾是匈奴大部落,虽没落已久,但如今在代北,雁氏也算大族,为何无人认识雁飞南?” 雁青流苦笑摇头,“旁支末叶,家道中落,又在这蛮荒边陲挣扎求生,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这点安先生倒能理解,在代北这等苦寒之地,虏姓大族的生存都很艰难,更不要说那些旁支末叶了。雁青流的家族或许已衰微凋零,无人认识一个尘埃般的雁飞南也在情理之中。 安先生躬身为礼,郑重承诺,“若上天眷顾,某见到李郡丞,必极力举荐雁飞南。” = 无名氏打马冲上山岭,看到雁青流等人竟然滞留岭头迟延不去,当即一声厉吼,“走!走!迟恐不及!” 不待雁青流等人做出反应,无名氏一脚踹上马腹,战马吃痛,撒蹄狂奔,沿着下山坡道呼啸而去。放置遗体的两匹战马和运载武器的驮马紧随其后,轰隆隆绝尘而下。 雁青流、阿魁和秃发既然做出了阻敌决定,当然不会走。三人冲着安先生齐齐抱拳,与安先生最后诀别。安先生心痛如绞,但使命在身,由不得他犹豫,只能躬身一礼,打马便走。 无名氏回头看到安先生打马跟来,而雁青流、阿魁和秃发三人还在岭头上驻马而立,当即估猜到雁青流等人要留下阻敌,一股怒火勃然而起,忍不住纵声咆哮,“敌众我寡,不可分兵,唯有抱团方有一线生机!走!快走!不要做无谓牺牲!” 一语惊醒梦中人。安先生豁然省悟,亦是扭头狂呼,“走!一起走!敌寇蜂拥而至,你等三人势单力薄,转瞬即亡,根本争取不到时间。” 雁青流、阿魁和秃发三人互相看看,暗叫惭愧,绝望之中竟出昏招,幸亏有无名氏提醒,否则事违人愿,白死了。 三人断然变计,拍马就走,紧随安先生之后疾速飞奔。 雁青流追上无名氏,冲着他点头示意,眼神很复杂,有感激,但更多的却是疑问,只是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齐心协力完成任务。只有完成任务,牺牲才有价值。 “穿过那片白桦林就是中溪水。”雁青流手指前方大声说道,“白道就在中溪水之畔,只要进入白道,我们就赢得了先机,但敌寇穷追不舍,金狼卫更有可能包抄到我们后面,一旦我们陷入金狼卫和拓羯卫的前后夹击,则突围机会渺茫。” 无名氏面色阴沉,蒙头赶路,一言不发。 “安先生至关重要,安先生不能死。”雁青流靠近无名氏,与其并辔飞驰,“所以某求你这一件事,保护安先生,将其安全送达代北,完成某的使命。” “我的命是你救的。”无名氏望着雁青流,郑重其事地说道,“只要我一息尚存,必保安先生周全。” 雁青流拱手致谢,接着说道,“某若战死,你没有合适身份便无法入关,所以某要给你一个身份。某有一个侄儿,他叫雁飞南……” 正当雁青流把关键之事详细告知之时,白衣拓羯卫已越过山岭,如一道白色洪流,如惊雷掠空,一路咆哮,声震四野。 “咻咻咻……”鸣镝在半空啸叫,惊心动魄。。 “敌虏追来,距离三百步……”秃发一边回头观望一边声嘶力竭地叫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章 夺命神箭 新 雁青流回头看看身后正风驰电卷而来的拓羯卫,又看看前方山谷中的茂密白桦林,神色阴戾,稍作犹豫,又转目望向身边强者。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无名氏已展现出恐怖战力,值此生死攸关之刻,能否杀出重围逃出天生关键就在无名氏,所以雁青流很自然要征询强者的意见。 无名氏俯身趴在马背上催马狂奔,对身后追兵充耳不闻,对秃发的吼叫毫无反应,对雁青流焦急眼神更是视若无睹。 “雁飞南……”雁青流急了,手指前方山谷中的茂密白桦林,冲着无名氏厉声叫道,“敌虏追近,我们必须在前方林中阻截,否则给敌虏追上,必定突围无望。” 无名氏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听到雁青流叫他雁飞南,当即坐直身躯,向雁青流做了个手势,示意听其安排。 雁青流当即下令,“雁飞南,你断后阻截,给我们争取时间。” 接着他转身冲着阿魁叫道,“阿魁,带上大壶和山六,疾速穿过树林赶赴中溪水,先行打探敌情。” “安先生,秃发,与某一起进入林中设下绊马索,相机狙敌。” 众人连声应诺。 雁飞南勒马减速,陌刀挂上鞍鞒,接着从身边运载武器的驮马上拿出仅有的一具一石四角弓,然后又拿了两袋箭矢。 阿魁打马急进,与雁飞南错身而过之时,从其手中接过两匹战马缰绳,带着大壶和山六的遗体疾驰而去。 安先生、秃发连踹马腹,战马吃痛,奔跑速度更快,四蹄几乎腾空而起,霎时超越雁飞南,向白桦林呼啸而去。 雁青流一边打马加速,一边从雁飞南手中接过那匹驮马缰绳,带着驮马离开的霎那,冲着雁飞南一声大吼,“不要恋战,尽快跟上,林中再战!” 雁飞南点点头,右手高举,拿着那具长达五尺七寸的大角弓在空中晃了两下,杀气腾腾,吼声如雷,“挡我者,死!” = 飞驰的战马上,史蜀胡悉仿若置身于惊涛骇浪,身体随着战马的奔腾上下起伏,心情亦随着敌人即将逃进白桦林而恶劣至极。 他很愤怒,亦有些懊恼,因为严重低估对手,结果阴沟里翻船,以致现在深陷被动。 穿过这片白桦林就是中溪水,中溪水之畔就是白道,只要敌人逃进白道,这次追杀就失败了,不但无法利用此次机会给王廷上的政敌以沉重打击,反而因为王廷机密的过早泄露,给了中土更多应对时间,由此必然损害到大汗国的切身利益。这个结果是史蜀胡悉所不能接受的,得不偿失也就罢了,关键是打了自己脸,连带把可汗的脸也丢了,奇耻大辱。 史蜀胡悉绝不允许这一结果出现,他相信王廷卫士们为了大漠最强勇士的尊严和荣耀,会不惜一切代价把眼前这几个残敌围杀于中溪水畔。至于中土方面的援兵,史蜀胡悉经过这段路程的追杀之后,基本可以确认不存在,由此史蜀胡悉断定自己提前预设的伏兵之所以没有发挥作用,十有八九是那些部落控们弦骄傲轻敌,出工不出力,甚至敷衍了事,最后硬是让几个慌不择路的丧家之犬杀出重围夺路而逃。 “呜呜……”就在史蜀胡悉郁愤不已之刻,耳边突然传来报警号角声。 史蜀胡悉抬头瞭望,看到逃窜之敌先后冲进白桦林迅速消失,最后只剩下一个敌人,而这个敌人不但没有逃进树林,反而停了下来,调转马头,面朝追兵,张弓搭箭,打算以一己之力阻击追兵。 太猖狂了,追上去剁碎了喂狗。拓羯卫们勃然大怒,一个个嗷嗷叫着打马狂奔,恨不能肋生双翅呼啦一下飞过去。 “呜呜……”报警号角吹得更急了,史蜀胡悉甚至听到有人在自己身后拼命叫喊,“就是他,就是他……” 史蜀胡悉回头看去,是那些部落控弦们,紧随其后跟了上来,吹响报警号角的正是他们,声嘶力竭叫喊着的也是他们。 史蜀胡悉有些疑惑,想问个清楚,但此刻战马正在向下的坡道上疾速飞驰,根本停不下来。 拓羯卫风驰电挚,距离白桦林转眼只剩两百余步了。 就在这时,那个敌人动了,拉开了弓,射出了箭,箭矢如电,破开虚空,瞬间便出现在目标眼前。 那名倒霉的拓羯卫连惊叫之声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破空而至的箭矢穿透身体,带着大半截摇曳的箭羽翻身坠落马下。 史蜀胡悉看得清清楚楚,吃惊不已。 这一箭射程太远,速度太快,力量太大,还精准无比,足见对面敌人是个臂力惊人的神箭手,而且其手中角弓的弓力至少在一石二到一石四之间,但之前的千里追杀中,敌人队伍里的那个神箭手已被击杀,其余敌人所用角弓的弓力也基本在八斗到一石之间,因此突然出现的这个大力神箭手,十有八九是中土派来接应的援兵。 中土派来的援兵只有一个大力神箭手? 史蜀胡悉尚未从吃惊中回过神来,异变突起,对面那个神箭手轰然爆发,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连续开弓,连续射箭,箭矢一支接一支破开虚空,然后骤然出现在目标前,给目标致命一击。 拓羯卫在下坡道上追风逐电,距离白桦林越来越近,转眼便完全进入那个神箭手的最佳射程,成了那个射箭手的活靶子。 第二个拓羯卫毫无防备,中箭坠马。 第三个拓羯卫终于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中箭坠马。 第四个拓羯卫措手不及,只能靠本能躲闪,但这一个本能躲闪依旧不能帮助他避开厉啸而来的长箭,中箭坠马。 第五个拓羯卫终于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喊叫,然而面对近在咫尺的长箭,他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长箭射进身体,穿透身体,余力拉扯着身体倒飞而起,坠落马下。 史蜀胡悉震惊了,呆滞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力气大的未必是神箭手,神箭手未必力气大,因此用一石二乃至一石四的角弓在马背上骑射,准确击中两百余步外的目标,这种强大神箭手世所罕见,大漠上也是屈指可数,中土想来也不会太多,但眼前这个敌人的强大却超出了史蜀胡悉的想像,竟然可以连续拉开一石二乃至一石四的角弓不间断射击,而且每一箭都射中目标,这在史蜀胡悉看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却活生生在眼前上演了。 “呜呜呜……”拓羯卫们的反应迅速,报警号声迅速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卫士们更是以最快速度高举盾牌护住要害。 “加速!加速!”疯狂的叫喊穿透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惊骇和愤怒犹如猛烈敲击的鼓槌,狠狠撞击着每个卫士的心灵。 后排卫士们亦是以最快速度展开了凌厉反击,二十余支长箭破空而起,对准那个猖狂的神箭手厉啸而去,“咻咻咻……”眨眼间,第二批长箭厉啸冲天,与第一波攻击衔尾相接,如撕裂虚空的鬼魅幽灵,在刺耳的啸叫声中直杀目标。 “轰隆隆……”战马疾如闪电,速度越来越快,密集蹄声如滚滚惊雷震天撼地。 速度决定胜败,一百余步的距离,转瞬及至,只要速度够快,哪怕敌人是从天而降的神射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又能射出几箭、杀死几人?拓羯卫士气如虹,马队如奔腾潮水呼啸而进,下一刻,这股潮水必将吞没猖狂敌人,将其践踏成泥。 敌人疾速移动,面对地面上滚滚而来的马队和从天上厉啸而下的一波波长箭,那个神箭手果断打马躲避,但他不是后撤,不是转身逃进白桦林,而是横向移动,在白桦林前横向移动,手中那具大角弓再度发出连续而密集的低沉吼声,“嘭嘭嘭……”弓弦振动,如战鼓擂动,如天兵咆哮,“咻咻咻……”一支支长箭破开虚空,带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残影骤然出现在目标之前。 目标是战马,正在飞奔的战马,高大矫健的战马,一个个庞大的标靶,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噗哧……”长箭及肉,射进,如钢针般扎进肌体。 “扑哧……扑哧……扑哧……”一连串的沉闷声音如密集雨点敲打地面,噩梦突然降临。 “希聿聿……”一匹匹战马中箭,悲嘶,惨叫,痛不欲生,一个个飞奔的身躯骤然失控,或四蹄一软轰然栽倒,或踉踉跄跄摇摇欲倒,或上蹿下跳乱跑一起。 气势如虹、势不可挡的战阵霎那崩溃。有的后马躲闪不及直接撞上前马,人仰马翻,有的后马虽然勉强躲开了,但速度骤降,再加上阵形大乱,攻防无序,场面瞬间便陷入极度混乱。 拓羯卫在势在必得的一战中,在胜利唾手可得之刻,在距离敌人仅剩几十步之时,惨遭沉重一击,马失前蹄,痛失好局。 史蜀胡悉暴怒,睚眦欲裂,恨不得把敌人生吞活剥了。 “冲上去,杀了他,杀了他……”史蜀胡悉挥舞着马鞭,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身先士卒,纵马狂奔。 陷入混乱的拓羯卫迅速从惊慌中清醒过来,紧随史蜀胡悉之后,一个个怒气冲天,咬牙切齿,发疯一般疾速冲锋。 尾随而来的十几个部落控弦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大好局面竟然瞬间颠覆,必胜之局竟然瞬间葬送,匪夷所思,恍如梦境。 看到拓羯卫被成功阻截,攻击速度和威力都迅速下降,那个神箭手果断后撤,撤进白桦林,数息之后其身影便被茂密树林吞没,只能听到战马飞奔的“踏踏”声。 史蜀胡悉毫不犹豫,第一个冲进白桦林。 怒火彻底点燃了三十多个毫发无伤的拓羯卫,在绝对优势下,竟被濒死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奇耻大辱,所以此刻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追上去,杀了敌人,将其挫骨扬灰,于是理智几乎泯灭,什么也不顾了,甚至连最基本的攻防战阵都不要了,一窝蜂地冲进树林,人喊马嘶,乱哄哄地打马狂奔。。 十几个部落控弦稍稍犹豫了一下,虽然那个敌人太强大,杀得他们心惊胆颤,但双方实力对比过于悬殊,己方这边还有金狼卫正在迂回包抄,而王廷权臣史蜀胡悉更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形势根本由不得他们迟疑观望,于是拍马前进,轰隆隆也冲进了树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一章 天不助我 新 阿魁穿过白桦林,越过一座山岗,驻马岗上,望向前方山谷,一条汩汩小溪赫然在目。 中溪水到了,白道近在咫尺了。 阿魁不敢松懈,一边强忍痛疼剧烈喘息,一边睁大眼睛四下查看。 远处并无异常,溪水两岸遍布茂密灌木,溪水与山崖之间有一条坑洼不平、蜿蜒曲折的土路。这条土路就是名闻天下的白道,看上去路况很差,却是翻越大青山的唯一途径,亦是连接南北双方的著名咽喉要道。之前这条路上游商走贩往来穿梭,春秋时节更是道为之满、途为之塞,但自去年冬天大雪覆山后,这条路上就罕见人迹了,不是因为天气恶劣,而是因为南北双方关系骤降,如今更是乌云压顶,剑拔弩张,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阿魁记不清自己曾多少次飞奔在这条崎岖险峻的山路上,但唯有今天,他极度渴望踏上这条回家的路。今天的白道已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阿魁没有看到悠闲盘旋在溪水上空的飞鸟,亦没有看到徜徉溪边喝水或在山路徘徊的走兽,相反,凭借他天赋异禀的超卓听力,他从风中听到了草木的惶恐,听到了虫豸的惊叫。他的心往下沉,脸色愈发苍白,眼神亦变得无比决绝,如果天要绝我之路,我便与天斗,如果北虏要断我希望,我便与北虏鱼死网破。 “驾!”阿魁一声厉喝,拍马冲下山岗,向着潺潺溪水冲去,向着回家的白道冲去。 战马越来越快,距离溪水越来越近,阿魁的心脏亦随之越跳越快,渐渐有窒息之感。 就在这时,“咻……”一声厉啸破空而起,一支鸣镝扶摇上天,一个夺魄之音霎那打碎了溪水谷地的冷寂静谧。 “咻咻咻咻咻……”五支长箭发出刺耳啸叫,纷纷从溪水畔的树丛里,从土路延伸处的灌木中,争先恐后射向正迎头冲来的阿魁。 阿魁绝望,最后一丝侥幸烟消云散。既入死局唯有死战。 阿魁一声厉吼,一边用力勒马减速转弯,一边舞动左手长矛,竭力躲避射来的长箭。 长箭太快,数量太多,虽然阿魁的长矛挡掉一支,间不容发之际他又避开一支,但仍有三支长箭射进了阿魁的身体,一支命中左肩,左臂顿时剧痛,左手长矛当即失去威胁,一支命中腰腹,危及要害,一支命中左胸,差点穿透,鲜血泉涌而出,瞬间染湿征袍。 阿魁坐下战马疾速调头后撤,跟在其后的放置大壶和山六遗体的两匹战马亦随之转向,紧紧护住阿魁后背,向来路方向风驰电挚而去。 黑衣金狼卫仿若一群鬼魅幽灵,从埋伏处蜂拥而出。他们没有继续向阿魁逃奔方向进行射杀,而是迅速列队,一分为二,三十人留守此处,断逃敌后路,同时防止中土援兵从大青山南麓增援而至,二十人则尾随逃敌之后向白桦林前进,以便与拓羯卫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力争活捉敌人,完成史蜀胡悉的命令。 = 阿魁越过山岗,冲进白桦林,喘息越来越剧烈,鲜血流淌越来越多,身体里的力量随着越来越强烈的痛疼而逐渐消散,更可怕的是,他清晰感受到自己生命就如汩汩溪水飞速流逝。 某要死了,其他兄弟也陷入包围插翅难飞了,即便有强悍的雁飞南,但独木难支,双拳难敌四手,在一群恶狼的围攻下,雁飞南也难逃一死,这趟任务终究还是失败了。 阿魁很沮丧,很无助,力量渐渐散尽,手中长矛坠地,身躯在起伏的马背上摇摇欲坠,但他现在还不能死,还要一口气强撑着找到雁青流,告诉雁青流敌虏已包抄到中溪水,白道已断绝。 阿魁的战马察觉到背上主人放弃了操控,奔跑速度随即放缓,跟在它后面的两匹战马亦步亦趋,三马一起颠着小碎步,在林中蜿蜒曲折的土路上“踏踏……”而行。这战马奔腾的轰鸣声一去,林中其他声音便如潮水般涌进阿魁的耳中。 听到了,他听到了远处林中的厮杀声,听到了金铁交鸣音,听到了雁青流低沉的怒吼,听到了秃发痛彻入骨的惨叫,听到了安先生的厉叱,听到了雁飞南近乎疯狂的咆哮,还有长箭撕裂空气的厉啸,战马撞在大树上的痛嘶,还有拓羯卫那来自葱岭以西的奇诡口音的叫吼,还有此起彼伏的牛角号声,还有一支支射向空中的鸣镝,它们仿若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厉鬼,发出令人惊悚的刺耳啸叫。 阿魁的视线已模糊,他只能闭上眼睛,凭借尚存的一些耳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操控战马离开土路转入林中,循声寻找正在绝境中厮杀的袍泽。 = 秃发倒下了,倒在大树根上,长矛穿透了他的身体,鲜血顺着矛柄如泉喷涌,剧痛淹没了意识,意识迅速消散。 秃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袍泽还在战斗,任务还没有完成,此刻死去必将给袍泽和任务带来灭顶之灾,但没有办法,自己已竭尽全力,已无能为力。 秃发想吼,想把愤怒和遗憾发泄出来,但嘴巴张不开,只有苍白嘴唇微微颤栗;秃发想找到袍泽,想在临死前最后看他们一眼,但眼皮已睁不开,只有孱弱的睫毛轻轻抖动。 秃发怒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发出一声震天怒吼,试图睁开一双眼睛。 秃发的身体骤然一颤,意识崩溃,生命亦尽,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睛竟然奇迹般的睁开了一条缝隙,他看到一柄血光四射的大刀从天而降,一刀枭首,那个刚刚把自己洞穿的敌人尚在激动叫嚣声中便已身首分离,魂飞魄散。 “杀!”雁飞南如洪荒猛兽般的咆哮声仿若璀璨的浩翰星云,霎那照亮了秃发正在飞逝的生命。 “秃发……”雁青流痛苦的嘶吼仿若穿透了无尽时空,隐隐约约传入秃发正在崩溃的意识中。 “秃发,不要死,坚持住!”安先生疯狂的叫喊仿若从寒风中传来的远山暮钟,时隐时现。 来了,兄弟们都来了,都来了…… 秃发安心了,灵魂中的最后一丝羁绊消失,身体僵硬,气息断绝,生命不再。 = 林中的厮杀异常险恶,虽然雁飞南先声夺人,凭借一己之力先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这种好事可一不可再,战斗力强悍的拓羯卫不可能连犯低级错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雁飞南已经暴露了实力,拓羯卫绝无可能再大意轻敌。 拓羯卫一窝蜂冲进树林,看似杂乱无章,实则进退有序,几个小战阵互相配合,攻守兼备,稳扎稳打,步步紧逼,把自己人多优势发挥到极致,如此一来雁飞南的如意算盘便落了空,他本想利用丛林环境,充分发挥己方单兵作战之优势,哪料敌人狡猾,再不给他突袭机会,结果双方一进一退,迅速演变成了丛林追逐战。猎人厉害,但面对蜂拥而至的狼群,徒呼奈何。 追逐中,秃发战死了,雁青流和安先生也连续受创,战斗力锐减,唯有雁飞南一人依旧悍不畏死,酣呼鏖战。 散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雁青流敏锐察觉,蓦然回头,顿时悲愤交集,绝望如决堤洪水,将其瞬间淹没。 “阿魁……阿魁回来了!”雁青流扯开嗓子厉声狂吼,“白道已断,退路已绝,兄弟们,杀!杀啊!” 安先生霍然回头,看到从远处林中飞奔而来的阿魁,剧痛顿时席卷身心,最后一丝希望没了,终究没有完成使命,而由此造成的后果将对中土造成多大伤害根本无从预测,不过自己尽力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不助我,徒呼奈何? 拼了!既无退路,唯死而已。安先生目露决绝之色,一声厉喝,长矛如电,呼啸而进。 = 雁飞南找到了目标。擒贼擒王,今日若想在绝境中寻到一线生机,唯有“擒王”,斩杀敌首,予敌以重创,所以雁飞南保持着极大耐心,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一边在林中与敌周旋厮杀,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用尽手段寻觅目标。终于,他找到了目标,就在秃发战死、阿魁回来、己方生机尽绝,而敌方胜券在握、欢呼雀跃的的一刻,他找到了目标。 雁飞南一声暴喝,长刀如电,一刀砍退对面纠缠之敌,跟着如离弦之箭,呼啸而出,瞅准一个方向,不管不顾,疾速飞奔,狂飙突进! 两个纠缠之敌犹豫了,追还是不追?悍贼武力强大,杀人如屠狗,追上去可能白白送死,但不追,后面的兄弟未必挡得住,悍贼可能突围而走。就这么一犹豫,雁飞南已冲出十几步开外,恰好与一个拓羯卫迎面相撞。 雁飞南夷然不惧,怒目圆睁,一声厉喝,矫健身躯腾空而起,陌刀高举,凌空剁下,“杀!” 杀声如雷,气势更是惊人。这名拓羯卫本想借速度之利一矛毙敌,哪料敌贼不但不避,反而腾空杀来,大出意外,再想变招已然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中长矛刺空,眼睁睁看着敌贼长刀凌空剁来,情急之下,一个赖驴打滚,抱着长矛便滚落马下。跟着翻身而起,举矛向天,瞬息之间便做好防守。接着,他看到那悍贼一刀剁空,身形从空中极速坠落。 机会,这是杀贼最好机会,只要此悍贼摔落在地,便有数息时间空门大开。。 这个拓羯卫全身肌肉霎那绷紧,长矛蓄势待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二章 失控恶虎 新 说时迟,那时快,雁飞南即将落地,就在这瞬间,雁飞南舌绽春雷,发出一声惊天怒吼,手中长刀亦爆发出惊人力量,在招式已然用老的情况下竟然再度发力,“轰……”一声长刀剁地,尘土激射,枯叶飞舞,由此产生的巨大反向力给了即将坠落的雁飞南一个强力支撑,雁飞南下坠的身形骤然停住,跟着再度飞起,飞出数步开外,然后稳稳落地。 那个拓羯卫目瞪口呆,这超出常理、匪夷所思的一幕让他难以置信,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惊骇之余,霍然惊醒。 突破阻截的雁飞南头都不回,拖刀狂奔,继续向北突进,向拓羯卫的来路方向突进。这不是慌不择路,以此敌贼强悍战力,若要突围必选择追兵薄弱方向,而不是反其道而行之,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发现了史蜀胡悉,他要斩杀史蜀胡悉,攻敌之必救,给己方突围赢得一线生机。 史蜀胡悉就在后方,正在此悍贼狂奔的方向上飞马而来。 那个拓羯卫不假思索地站起来,一边奋起直追,一边用尽全力吹响报警角号,“呜呜呜……” “呜呜呜……”急促而浑厚的角号声撕裂了料峭的初春寒风,穿透了厚厚的白桦林,回荡在广袤而空旷的山野之间。 还在犹豫是否追赶的两名拓羯卫听到报警号声,看到奋起直追的袍泽,顿时想到正在后方督战的史蜀胡悉,再想到那个悍不畏死挡者披靡的贼寇正向史蜀胡悉突击而去,霍然变色,两人一声喊,发力狂奔。 史蜀胡悉听到了报警号声,这个号声来得很突兀,让他迟疑了,下意识地勒马停了下来,侧耳聆听。这个时候报警,警从何来?哪来的危险?有何变数? 正在林中四面围追的拓羯卫和控弦之士听到报警号声,纷纷停下了追击脚步?发生了什么?因何报警?敌寇已穷途末路,难道还有逆袭可能? 正与雁青流激烈厮杀、正在全力围捕安先生的几名拓羯卫听到报警号声,亦是果断拉开距离,接着听到报警号声越来越远,迅速向着北面而去,霎时便想到了正在后方指挥作战的史蜀胡悉,想到了那个武力超群又神出鬼没的敌方悍贼,如果史蜀胡悉遭到了那个悍贼的突袭,如果史蜀胡悉有个三长两短……几个拓羯卫不敢想像,再也不顾眼前敌人,调转身形,疾速狂奔。 “走!走!走!”雁青流更不犹豫,飞一般冲到安先生身边,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拖着就跑,“白道……速奔白道……” 安先生连续受创,鲜血淋漓,难以支撑,一边任由雁青流拖着踉跄而行,一边艰难说道,“告诉李郡丞,告诉他,始毕可汗,突厥大军……” = 雁飞南杀红了眼,如一只失控恶虎,张牙舞爪,气势汹汹,挡者披靡,前进路上的任何阻碍都在他的猛烈冲击下化为齑粉。 他躲开了厉啸而来的长箭,避开了从正面杀来的敌虏,他跃身而起一脚剁在树干上疾速转向,他像猿猴一般借助树枝之力一次次腾空,在敌人的怒吼和惊呼声中迅速逼近目标。 史蜀胡悉看到了雁飞南,看到了那个不顾一切自寻死路的短发悍贼。史蜀胡悉笑了,一脸不屑,眼内更是露出森冷杀意,想杀我?想杀我的人多了,但轮不到你这个蝼蚁。 拓羯卫疯狂了,四面杀来,睚眦欲裂,吼声如雷,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史蜀胡悉身前。终日打鹰今日竟被鹰啄瞎了眼,平日嚣张跋扈趾高气扬的拓羯卫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今日在武川废墟上,胜券在握的情形下,竟被一个卑贱奴隶打得晕头转向死伤惨重,此刻更是置王廷重臣史蜀胡悉于险地,太不真实了,岂有此理! “拦住,拦住他……” 拓羯卫挥舞着武器,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胯下战马亦是竭力飞奔,无奈树木重障,灌木丛生,难以追及。 “射箭,射箭……” 箭矢破空,厉啸声不绝于耳,无奈目标快如闪电,难以捕捉。 “套住,套住他……” 一条条马绊在空中飞舞,一个个套马索张开血盆大口,无奈目标就像水中鱼空中雀,又似鬼魅幽灵,倏然游走,倏然移位,每每惊险万分一刻却又脱身而去,让追赶者郁愤难当几欲吐血。 突然间,雁飞南爆发了,身形骤停,跟着一声惊天暴喝,“杀!” 长刀落,人头起,鲜血喷射,一具无头尸体栽落马下。 刀势不减,刀锋不停,长刀骤变方向,“噗哧”一下斩在马鞍上,马鞍裂,刀锋斩入马背。 “希聿聿……”战马发出一声惊天痛嘶,骤然爆发出惊天之力,四蹄腾空而起,以匪夷所思之速度,轰隆隆直冲前方。 马过,人落,雁飞南一把抓住马尾巴,长刀拖地,任由疯狂战马拖拽着,向目标呼啸射去。 = 中溪水畔,白道弯处,一片茂密树林里,一队人马悄然藏匿,寂静无声。 尉迟恭脸色阴沉,每当空中传来鸣镝的刺耳啸叫声,他就愈发焦灼,甚至有窒息之感,呼吸声也因此变得粗重。 寻相坐在他对面,目光穿过浓密树叶望着远方山峦,看似平静,实则焦虑不安。雁青流一行正身陷重围,危如累卵,急需救援,但敌情不明,己方人手又少,这种不利局面下必须冷静,不可贸然出击,以免贻误大事,然而时间不等人,时间每过一分,雁青流一行距离死亡便更近一步。 好在他们来得快,这固然有李靖及时决策以及与留在白道北端的暗探及时报警有关,但在寻相看来,更重要的是运气,运气十分好,有运气便意味着有上苍相助,如此雁青流一行就有生还的希望,李靖就有如愿获得突厥机密军情的可能,而他们只要顺利完成任务就能赢得军功,可谓皆大欢喜。 寻相希望今天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所以他对接下来的一仗十分期待,对前去打探军情的斥候亦是翘首以盼,心中亦是暗自祈祷有好消息好运气。 就在这时,前面树林中传来几声短促雀鸣。 尉迟恭一跃而起,寻相亦是半蹲而立。 这边立即有卫士给予回应。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次传来,一个身披枯草伪装的斥候出现在尉迟恭和寻相眼前。 “告诉某好消息!”尉迟恭按捺不住,急切问道,“可有好消息?” 那个斥候表情很阴郁,连连摇头,目露惊疑之色,“旅帅,某看到金狼卫了,就在前面,就藏在溪水畔的树林里。” 金狼卫?突厥王廷的附离锐士?突厥可汗的禁卫军?这怎么可能? “你确信是金狼卫?”尉迟恭厉声质问道。 那斥候犹豫了片刻,坚定点头,“某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肯定是金狼卫。某见过金狼卫,只有突厥可汗的金狼卫才身披铠甲,而大漠上的控弦之士都着皮甲,两者非常容易辨认,某不会看错。” 此言一出,尉迟恭和寻相再不怀疑,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之前刘武周说的那番话。这里面果然有隐情,雁青流此次北上大漠肯定承担了重大使命,而李靖之所以胆敢出兵白道驰援,想来也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所以,形势很明显,不惜代价也要救出雁青流,如此对大家皆有利,反之,后果很严重。 “可曾看到我们的人?”寻相问道。 “过不去,金狼卫埋伏中溪水,某去不了白桦林。”那斥候说到这里,目露急切之色,“不过从白桦林方向传来的角号声和鸣镝之音来判断,我们的人还在战斗,突厥人还没有得手,我们还有时间杀过去驰援。” 寻相看看藏在树林里的部下,又看看脸色阴沉的尉迟恭,暗自叹了口气,若刘武周不坚持兵分两路,若五十骑全部驰援武川,则这一仗还有取胜可能,己方还有突破突厥人的包围救出雁青流的希望,但现在这里只有三十骑,力量太过薄弱,强攻肯定不行,只能智取,而能否智取成功,就要靠运气了。 “敬德,事不宜迟,即刻驰援。”寻相冲着尉迟恭说道。 尉迟恭点点头,稍作迟疑,问道,“观之,你可有救援之计?” 寻相摇摇手,不假思索地说道,“某听你的。” “善!”尉迟恭不再客气,当即说道,“观之,你我兵分两路,你带一队兄弟由大路杀出,引出埋伏在溪水畔的金狼卫,缠住他们,而某则带另一队兄弟乘机越过中溪水,从侧翼杀进白桦林,打敌虏一个措手不及,然后乘势突破敌虏的包围,救出雁青流。你看如何?”。 “善!”寻相毫不犹豫,冲着林中的兄弟们连连招手,“上马,杀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三章 斩首 新 史蜀胡悉看到飞奔而来的失控战马,心中顿生不祥之感,手上马鞭轻轻晃动,右脚轻踹马腹,催动胯下战马向附近一颗大树靠近,试图以大树为掩护来规避可能临近的危险。 围追而至的几个拓羯卫看到雁飞南抓着马尾巴飞速向史蜀胡悉逼近,匪夷所思之余亦是惊恐万分,一个个声嘶力竭地纵声狂呼,“贼寇临近,危险,危险……” “呜呜呜……”报警号角更是急促,响彻树林,传入所有人耳中,所有突厥兵都急红了眼,竭尽全力飞奔,飞奔,驰援史蜀胡悉。 史蜀胡悉身边有五个形影不离的贴身扈从,此刻早已摆好战阵,信心十足地守株待兔,等着敌寇自投罗网。 失控战马轰隆隆狂奔而至,身后落叶枯草横飞,气势惊人。 一百步……八十步…… 五个扈从动了,手中强弩厉啸,铁矢疾如闪电,霎那射中失控战马,直没入体。 失控战马发出一声凄厉嘶鸣,庞大身躯在惯性作用下冲出十几步,然后速度骤减,摇摇晃晃踉踉跄跄,支撑数息后轰然倒地。 战马倒地,雁飞南冲出,长刀倒拖,如下山猛虎,极速狂飙。 五十步…… 五个拓羯卫厉声怒吼,战马厉嘶跃出,长矛凌空飞舞,蹄声如惊雷炸裂,战阵如圆月弯刀呼啸而下,气势如虹。 史蜀胡悉勒马停下,凝神静观。他相信扈从们的实力,但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强敌的疾速狂飙,让他产生了强烈危机感,心神不安,高度警惕。 看到史蜀胡悉的贴身扈从开始围杀那名悍敌,从四面八方驰援而来的拓羯卫们总算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即便形势继续恶化,但有了史蜀胡悉这五个强悍扈从的围杀阻截,他们足以争取到宝贵时间完成对史蜀胡悉的保护。 三十步…… 雁飞南夷然不惧,如一头暴怒的野公牛,如一柄刺破长空的利剑,迎着轰隆隆冲来的骑卫,呼啸迎敌。 双方正面碰撞,就在突前战马即将撞上雁飞南的瞬间,他变向了,如鬼魅飘忽,如羽绒轻灵,间不容发之际,从容避开了敌马的正面冲撞,与此同时,长刀破空而至,力劈华山,犀利刀锋如一道霹雳闪电,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硬是抢在对手变招之前砍中其长矛。 长矛断,紧握矛柄的双手亦随之断去。 事发突然,必胜之局骤然颠覆,敌虏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双手就断了,恐惧霎那如潮水般淹没了心神,他惊呆了,极度震骇,不知所措,甚至都没有感受到剧烈疼痛,直到鲜血喷射,他才发出惊天惨嚎,从飞奔的战马上一头栽下。 一条马绊从天而降,直奔雁飞南而来。雁飞南刀势刚尽,无从避让,情急之下将错就错,一把抓住马绊,任由马绊主人将其拖拽而走,顺势借力,腾空而起。 敌虏飞马冲来,长矛望空便刺。 雁飞南空中翻转,人在矛上滚,刀在矛下走,一刀枭首。 战马奔腾,敌虏怒啸,马绊回旋,马绊上的雁飞南就如一头腾空扑食的猎豹,连人带刀恶狠狠撞了上去,“轰”一下两人同时飞了出去,双双坠地。 雁飞南极度强悍,落地后打了滚便翻身而起,如咆哮恶虎,飞一般扑向亦挣扎起身的敌虏,眼疾手快,一拳砸在敌虏太阳穴上,一拳毙敌。 二十步…… 史蜀胡悉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三个武力超群的贴身扈从竟不是对手的一合之敌,竟被对手砍瓜切菜般杀了个干净,最坚固的屏障竟如纸糊般不堪一击,匪夷所思,若不是亲眼目睹,若不是敌人正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他根本不会相信。 不过惊骇归惊骇,见惯大风大浪的史蜀胡悉还是心若磐石,非常冷静,看到危机逼近,毫不犹豫地催马向大树后躲避,以便给回援卫士争取更多时间。 雁飞南一声暴喝,如箭射出,直杀目标。 剩下两个贴身扈从又惊又怒,急忙勒马调头,返身追赶。 四个围追而至的拓羯卫打马狂奔,距离雁飞南不足五十步。 更多拓羯卫从四面八方狂奔而来,气急败坏的厉叱之声此起彼伏。 史蜀胡悉躲到大树后。 十步…… 雁飞南杀到,大喝一声,腾空而起,双手举刀,一刀剁下。 史蜀胡悉神情平静,一边策马躲避,一边冷目而视,眼神十分不屑,似乎看到的不是敌人,而是一个脚底下的蝼蚁。 拓羯卫情急之下也不管不顾了,手中武器对准雁飞南便射了出去,霎那间箭矢厉啸,破空而至;长矛厉啸,划空而来。 史蜀胡悉冷静躲过惊天一刀。 雁飞南一刀剁空,跟着人落地,就地翻滚,一边避开从天而降的箭矢、长矛,一边再次腾空而起,长刀再次剁向史蜀胡悉。 史蜀胡悉非常果断,翻身滚落马下。 两个拓羯扈从杀到,舍命护主,奋不顾身冲向雁飞南。 四个拓羯卫衔尾杀到,距离雁飞南仅剩二十步,可以清晰听到他们疯狂叫喊。 雁飞南准备落到史蜀胡悉的马背上,毫不犹豫一拳砸下,战马痛嘶,四蹄腾空,风卷电驰,转眼冲出十几步外。 雁飞南斩首不成,亡命奔逃。 史蜀胡悉怒不可遏,手指雁飞南,厉声叫道,“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拓羯卫们气疯了,纵马狂奔,嗷嗷叫着,一窝蜂地追了上去。 = 雁青流、安先生打马狂奔,在他们身后,六匹驮马带着秃发、阿魁、山流、大壶的遗体以及为数不多的武器风驰电挚,不顾一切飞驰白道寻求一线生机。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们刚刚冲出白桦林,便看到一队金狼卫从远处山岗上飞奔而下,双方迎头相撞。 雁青流和安先生互相看看,神情异常决绝,不是敌死便是我亡,杀! 两人不退反进,连踹马腹,酣呼迎上,“杀!杀!杀!” 金狼卫看到两个垂死之敌自投罗网,亦是兴奋不已,本以为这趟白忙活,哪料天大功劳唾手可得。尾随追杀的拓羯卫竟然把敌人追丢了,这等于劈头盖脸打了史蜀胡悉一个大巴掌,把栗特人的脸丢光了。 “四面围杀,活捉敌寇!”金狼卫小将下令了。两具冰冷的尸体价值有限,而两个大活人的价值就完全不一样,这从史蜀胡悉亲自率队千里追杀就能看出来,虽然小将不知道这里有何秘密,但有一点很笃定,只要活捉敌寇,自己的命运必然改变。 二十个金狼卫当即以扇形展开,呼啸而下,先包围,后擒敌。 雁青流、安先生不过是强弩之末,即便精神上坚韧不拔,但体力已透支干净,面对突厥金狼卫的狼群围攻,毫无招架之力,刚一交手,雁青流便被马绊缚住,当即被敌人拉落马下,而安先生勉强抵挡了数下,接着便与雁青流一样被敌马绊缚住拉落马下。 安先生知道自己的重要性,知道史蜀胡悉的目标就是自己,只要自己被史蜀胡悉活捉,史蜀胡悉就能大做文章,就能在王廷上掀起血雨腥风打击政敌,而由此造成的严重后果是中土不能接受的,所以自己必须死。此刻眼见自己生机尽绝,安先生再不犹豫,伸手从怀中掏出短匕,对准心脏就要扎下去。 就在这时,远方天际,白道入口处,突然传来刺耳凄厉的鸣镝啸叫。 “咻咻咻……” 跟着便是“轰隆隆……”的战马奔腾声从远山深处传来,很快响彻山野。 “呜呜呜……”激昂的号角声冲天而起。 仅仅数息后,便从白道方向传来激烈厮杀声,“杀……希聿聿……叮叮当当……”一时间人喊马嘶、金铁交鸣、鼓号大作,各种响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援兵来了,生死一线间,援兵到了,但此刻己方已全军覆没,绝处亦难以逢生。 这一刻,安先生迟疑了,对生的渴望让其手中的短匕犹豫了,然而就这么一犹豫,几个金狼卫眼疾手快,呼啦冲上去将其摁到在地,短匕刚刚刺穿皮肤便被击落。 雁青流奄奄一息,安先生鲜血淋漓,两人受创严重,如果不及时救治,一旦失血过多随时可能死去。金狼卫的目标是活捉他们,于是迫不得已,只好先救治两人,先给两人简单包扎以求暂时止血。 金狼卫很自信,以为胜券在握,哪料今天的事就是非同寻常,仅仅这么一点时间的耽搁,形势骤变。 雁飞南杀到。 雁飞南如下山猛虎,从林中纵马冲出,长刀飞舞,左右狂砍,打了金狼卫一个措手不及。 这伙金狼卫由间道包抄而来,没有见识过雁飞南的骁勇,对其十分轻蔑,所以初见时暗自窃喜,又一个自投罗网的敌寇,活捉了又多一份功劳,于是欢天喜地的围上去,结果可想而知,雁飞南第一刀就把一个从右面杀来的金狼卫拦腰砍为两截,鲜血四射。 鲜血和死亡并没有让金狼卫胆怯,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一个个如狼似虎,疯狂扑上。 雁飞南长刀抡起,劈头盖脸剁下,瞬间就把从正面杀来的敌人剁成了两半,身首异处。 第三刀,如闪电破空,如穿云利剑,霎那洞穿了从左侧杀来的敌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雁飞南一脚揣在马腹上,胯下战马痛嘶加速,正面杀来的第四个敌人措手不及,无从躲避,活生生被飞奔的战马直接撞飞,飞出十几步外,重重砸落在地,当即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一个照面功夫,四个金狼卫惨遭诛杀,一个瞬息时间,四条鲜活生命惨遭屠戮,这给了嚣张跋扈的金狼卫迎头痛击。 再战。 “杀!”雁飞南纵声咆哮,杀声如雷,长刀如虹,如入无人之境,砍瓜切菜一般,挡者披靡。 又一颗头颅凌空飞起,又一截残躯打横坠地,又一个敌寇被血淋淋大刀砍翻在地。 几个呼吸时间,十步之内,七个金狼卫死了,为自己的骄横自大付出了惨重代价。 对手野蛮而血腥的屠戮,让其余金狼卫从冲动中惊醒过来,他们突然意识到对手太强大,太陌生,必须暂时撤出战斗以赢得缓冲时间,否则他们的伤亡会继续扩大,后果不堪设想。 “呜呜……”金狼卫果断后撤,四散而走。 雁飞南亦不追赶,调转马头跑到雁青流和安先生身边,看到两人还活着,非常激动,冲着两人连声吼道,“不要动,某以马阵拒敌,固守待援!”说完立即把六匹驮马收拢一起,首尾衔接,围成内外两圈,设下一个简易马阵。 这边雁飞南刚刚设好马阵,那边拓羯卫就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几十个骑士,簇拥着史蜀胡悉,杀气腾腾地呼啸而至。 十几个金狼卫亦稳住阵脚,再次发动了攻击。。 雁飞南夷然不惧,高举一石四的强弓,向天连射三支鸣镝,跟着弃弓于地,长刀高举,厉声狂呼,“来!来杀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四章 再斩首 新 尉迟恭气喘吁吁冲上斜坡,一个飞跃仆倒草丛,然后四肢用力匍匐前进,十几步后到达坡缘处,小心翼翼探头观察。 前方百余步外,人喊马嘶,杀声鼎沸,几十个黑衣金狼卫、白衣拓羯卫,还有一些控弦骑士,正四面围攻一个小马阵,而小马阵防守非常严密,突厥人轮番进攻,却劳而无功。 尉迟恭激动起来。雁青流还活着,他的手下兄弟至少还有几个幸存者,否则不可能把一个小马阵守得如此严密,在敌众我寡的极度劣势下坚持到现在。自己运气太好,来得太及时,只是突厥人太多,凭借手下这十几个兄弟想把雁青流从狼群中救出来太难,必须想个办法。 尉迟恭心急如焚,但越着急,越束手无策。 这时,神箭手小石从侧方爬过来,拍拍尉迟恭的后腰,然后指指前方。 前方正在激战,一团混乱,尉迟恭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他扭头看看小石,目露询问之色。 小石凑到尉迟恭的耳边,压低嗓门说道,“旅帅,看左前方,靠近树林那边,有几个北胡围在一起,中间那个应该是胡酋,若能一箭击杀,必能出敌不意,杀他个措手不及。” 尉迟恭大喜,不假思索地低声说道,“你瞄准胡酋,某带兄弟们杀出去,乘胡虏不备之际,你即刻出手,务必一击而中。” 小石点点头,很自信地做了个手势,然后慢慢倒爬,没入树林中寻找射击点。 很快,几声清脆雀鸣从附近林中传来。 尉迟恭一跃而起,长槊高举,身形如电,吼声如雷,“兄弟们,杀!杀出去!” “杀……”十几个卫士纵身而起,放声狂呼,义无反顾,气势如虎。 = 史蜀胡悉正密切关注战斗,他要活口,要达到此行目标,要让卫士们的牺牲有价值,否则这一趟追杀便失败了。 要活口攻击难度就大了,那个短发敌寇过于强悍,防守严密,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而金狼卫、拓羯卫因为连番受挫,对其恨之入骨,结果心态不好,越急越乱越难打,时间随即拖长。 迟则生变。就在这时,变故骤发,从侧方斜坡树林里突然冲出一队衣裳褴褛的马贼,冲着己方呼啸杀来。 史蜀胡悉脸色骤冷,杀气毕露。这根本不是马贼,而是乔装马贼的中土援兵,虽然姗姗来迟,但终究还是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中土那边尚不知道始毕可汗正带着突厥大军南下攻击,否则这伙援兵早就候在武川废墟了,绝不会拖延到队友山穷水尽奄奄一息之刻才出现。 “杀了他们!”史蜀胡悉断然下令。不要活口了,先把人杀了,先把突厥大军攻打中土的消息封锁住,唯有如此突厥人才能赢得先机,才能出敌不意攻敌不备,打中土一个措手不及。 = 雁飞南看到了挺槊狂奔杀气凛冽的尉迟恭,看到了从林中呼啸杀出的“马贼”,看到了期盼已久的援兵“从天而降”,心情分外激动,当即纵声咆哮,一刀退敌,跟着回头冲着正在马阵里挣扎抵抗的雁青流和安先生厉声狂呼,“援兵来了,坚持!坚持住!” 长矛凌空而至,长箭破空而来。 雁飞南身形如电,不闪不避,悍不畏死,厉啸迎上。 长矛刺中肩胛,破肉之后便如撞上重铠,难做寸进。长箭直射腰肋,明明中了要害,却似撞上油滑盾牌,“刺溜”一下擦腰而去,划出一道深深血槽。 长刀如虹,不待长矛后撤,雁飞南已如猛虎杀到,一刀剁中敌腿,鲜血四射,惨嚎惊天。 两支长矛左右飞来,左刺右砸。 长刀起,力挡刺来之矛,同时一声吼,雁飞南运气拱背,硬生生承受了凌空砸来的一矛。 “杀!”雁飞南一声暴吼,连人带刀,以匪夷所思之速度冲向砸矛之敌,一刀断矛,再一刀枭首,电光火石间,又冲向对面之敌,无人可挡。 = 史蜀胡悉勃然大怒。 短发敌寇在局势突变之后,突然像打了鸡血般战力暴涨,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把四面围攻的金狼卫、拓羯卫杀得人仰马翻、鬼哭狼嚎,即便各种武器向他疯狂攻击,浑身受创,鲜血淋漓,看上去摇摇晃晃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但奇诡的是,一转眼,他又像从空气中汲取了巨大能量,又生龙活虎了,又酣呼鏖战,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有流不完的鲜血,有杀不死的性命。 这不是人,这是一头野兽,一头从地狱里冲出来的狂暴猛兽。 这一瞬间,史蜀胡悉竟有沮丧无助之感,明明目标就在眼前,就差最后一刀了,却被这头突然冒出来的猛兽挡住了,这一刀就是砍不下去。 岂有此理!一头野兽,一个蛮寇,仗匹夫之勇,阻我谋划,坏我大汗国好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大汗国万人敌、千人敌、百人敌俯拾皆是,今日只要来一个,又岂能让这个中土蛮夫如此羞辱? 史蜀胡悉再难控制情绪,一马鞭抽下,纵马上前,从四个贴身护卫的包围中冲出,怒声叫道,“给我斩尽杀绝!若有贻误,杀无赦!” 话音未落,一声夺人心魄的厉啸破空传来,“咻……” 不好!暗箭!史蜀胡悉骇然心惊,本能转头,眼前虚空仿若裂开一道裂缝,一支利箭破空而出,暗黑色的箭头发出森冷幽光,在眼前骤然发大。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史蜀胡悉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之际,一股巨大力量从背后传来,他的一个贴身扈从反应极快,飞身跃起撞向他的后背,试图抢在暗箭射中史蜀胡悉之前将其撞落马下。 长箭及体。 “啊……”史蜀胡悉发出一声尖利惨叫,跟着身体便被扈从撞落马下。 另外三个护卫大惊失色,一个毫不犹豫吹响报警号角,另两个飞身下马,连滚带爬抢到史蜀胡悉身边,以身护主。 “呜呜呜……”角号一响,正在围攻马阵的拓羯卫、金狼卫和控弦之士几乎同时转头望向报警处,接着大惊失色,亲临指挥的史蜀胡悉不见了,只看到他的护卫者正在举号狂吹。 出事了……有距离报警处较近的拓羯卫率先看到倒在地上的史蜀胡悉,当即魂飞天外,再顾不上围杀敌人,扯着嗓子便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拨转马头就朝史蜀胡悉冲去。 这一叫一冲惊醒了所有人,所有人都朝史蜀胡悉冲过去,就连正在与雁飞南厮杀的三个金狼卫都掉头跑了,完全不顾自家性命。 相比史蜀胡悉,眼前这三个敌人根本不值一提。史蜀胡悉是王廷重臣,是大汗国的柱石,不容有失,而眼前这三个敌人能有多重要?再怎么重要也是草芥蚁蝼,与位高权重的史蜀胡悉没有可比性,所以史蜀胡悉一旦遭遇危险,谁还顾得上几个小小蝼蚁? = 雁飞南有些疑惑,不知道占据优势的敌人为何突然撤退,难道有更多援兵正从白道赶来?雁飞南无从确定,但现在生机出现,他必须牢牢抓住,乘着援兵突至、敌人急撤的“奇迹”,带着雁青流和安先生火速赶赴白道。 雁飞南返身冲进马阵,把雁青流和安先生扶上马背,拉着驮马,带着四个战死兄弟的遗体,疾速飞驰。 尉迟恭也有些疑惑,唯一解释就是小石偷袭成功,一箭把敌酋射死了,否则断然不会逼得一群恶狼把到嘴的肉又吐了出来。 尉迟恭气喘吁吁地追上雁飞南。先看到驮马上的遗体,个个都是熟面孔,心情顿时恶劣,再看到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雁青流,心情更差,若现在就到原阳,雁青流倒有可能活下来,然而……雁青流一死,这支北上大漠的队伍便全军覆没,就算他完成了此次北上大漠的任务,付出的代价也极其惨重。 队伍里还有两个陌生人,尤其那个短发彪形大汉,战力惊人,刚才在突厥人的疯狂围攻中竟然坚持了下来,神勇无敌,这让尉迟恭非常敬佩。 “雁队正,坚持住,寻防主正在白道阻敌,只要我们冲进白道便能摆脱胡虏追杀。” 雁青流脸色煞白,气息已弱,冲着尉迟恭勉强点头,然后手指安先生,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旅帅,这是安先生,一定要把安先生安全带回,安先生至关重要……” 尉迟恭连连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到背后传来小石狂呼,“胡虏追来了!旅帅,快撤,胡虏追来了!” 尉迟恭回头看了一眼,当即一挥手,大吼道,“兄弟们,护住雁队正和安先生,急赴白道,快!快!” “小石、八斤、杞子,与某断后阻敌。” 雁飞南二话不说,拨转马头冲到尉迟恭身边,与其并肩而立。。 尉迟恭看看他,微笑点头,“兄弟如何称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五章 杀!杀!杀! 新 史蜀胡悉撕开外袍,露出里面的重铠,冲着围在身边的卫士厉声怒吼,“没有受伤,我没有受伤,你们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暗箭虽然防不胜防,但我重铠护身,暗箭焉能伤我?” 卫士们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暗箭是没有伤害到史蜀胡悉,但这一箭却让卫士们从杀戮中惊醒。杀敌固然重要,但史蜀胡悉的安全更重要。这次运气好,史蜀胡悉逃过一劫,下次呢?敌人穷途末路拼死反击,各种下三滥的手段层出不穷,尤其那个短发悍贼,无人可挡,现在敌人的援兵又到了,己方不但失去人数上的优势,亦失去最佳歼敌机会,这种局面下,是否还有追杀必要? “还站着干什么?追杀!继续追杀!”史蜀胡悉看到卫士们一动不动,怒气冲天,挥手下令,“违令者,斩!贻误者,斩!” 卫士们“呼啦”一下就散了,争先恐后跳上马,纵马追击,只是此刻局势已变,虽个个都是一副舍命相搏之势,但杀敌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确保史蜀胡悉安然无恙。 = 尉迟恭、小石、八斤、杞子、雁飞南一字排开,举弓搭箭,蓄势待发。 看到浑身血染的雁飞南轻松拉开一石四的强弓,尉迟恭和小石等人钦佩之余更是震惊,倒不是惊讶雁飞南力气大,而是吃惊雁飞南的持久战力。他们可以想像之前战斗的激烈和残酷,敌众我寡,死伤惨重,唯有雁飞南坚持不倒,坚持到“奇迹”出现,可见其战力之强大。强者都让人忌惮,尤其一个陌生强者,所以尉迟恭等人心生疑窦,如此人物在大漠上应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为何出现在雁青流的队伍中?安先生又是什么人?李郡丞亲赴边关等候三天,等的是不是他们? “呜呜呜……”号角响,胡虏现,轰隆隆的马蹄声犹如咆哮海浪翻滚而至。 “开弓……”尉迟恭一声雷吼,五把强弓同时拉开,弦上利箭如毒蛇吐信,杀气凛冽。 突厥人看到对手仅有五骑阻截,不自量力,螳臂当车,尤为嚣张,即便看到对方开弓将射,亦是夷然不惧,即便看到对方那个血腥悍贼依旧在列,亦是呼啸上前。你狠又如何?只要一息尚存,我便死战到底,不死不休。 “射!”尉迟恭两眼环睁,纵声狂呼。 “嘭嘭嘭……”弓弦鸣,利箭啸,霎那间破碎虚空,出现在敌骑眼前。 “射!射!射!”尉迟恭疯狂叫喊;“嘭嘭嘭……”弓弦连响;“咻咻咻……”利箭如梭,在空中幻化出一道道模糊残影。 “呜呜呜……”号角连天,山野震荡;“杀!杀!杀!”突厥人士气激昂,打马加速,一面面盾牌高举,一把把角弓望天而起;“轰隆隆……”战马奔腾,蹄声如雷,枯草横飞,气势如虹。 箭到。 “砰砰砰……”箭盾相击,怵目惊心;“希聿聿……”战马嘶鸣,驰魂夺魄。 一支利箭划破虚空,带着尖利啸叫,如嗜血幽灵般一头扎进射进战马体内,战马痛嘶,霎那失控,庞大身躯打横飞出十几步外,马上骑士坠落于地,痛呼未止便被一匹飞奔而过的战马直接撞飞。 转眼双方距离不足百步。 角号长鸣,几十支箭矢冲天而起,突厥人发出了第一轮齐射。 几乎同一时间,尉迟恭收弓,挥槊,一脚踹上马腹,纵声狂呼,“兄弟们,冲出去!杀啊……” 战马痛嘶,飞奔而出,仅仅数步后便四蹄腾空而起,如呼啸狂风席卷而去。 “杀!”小石、八斤、杞子、雁飞南紧随其后,雁行展开,酣呼迎敌。 = 突厥人连射两轮,两轮箭阵都落在了对手马后,虽未能杀伤对手,却断绝了对手退路,迫使对手不得不正面厮杀。 看到对手打马冲来,以寡敌众,悍不畏死,突厥人亦是狼性大发,杀气毕露,一个个疯狂叫喊,风驰电挚。 双方距离急迅速拉近。 “呜呜……”角号突响,飞奔中的突厥骑士突然变阵,其中十个拓羯卫恶狠狠扑向雁飞南,攻击战阵犹如一柄锋利的圆月弯刀,对准雁飞南厉啸斩下。其余卫士则分成四个锋矢战阵,各自瞄准一个目标全力围杀。 面对杀气腾腾的“弯刀”,雁飞南两眼怒睁,两腿用力一夹,张嘴发出一声暴喝,“起!” 胯下战马吃痛,当即扬首戾嘶,腾空而起,跃空而飞。雁飞南借马之力,双手举刀,人马合一,力劈华山,凌空就是一斩。 这一斩势大力沉,万夫不当。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拓羯卫举矛突刺,此刻招式已老,根本来不及变招,只能以震惊绝望之眼神,无助看着这从天而降的绝杀一刀。 刀落。“噗哧……”,硕大脑袋带着大半边残躯打横飞起,猩红血液如泉喷射。 四柄愤怒的长矛从左右两个方向凌空刺来,势在必得。 马落,人起。长刀啸,雷声吼,雁飞南在空中翻滚,刀锋在矛尖上咆哮,“当当当当……”金铁交鸣,四个斩落的矛尖犹如四只失控飞雀,四散而射。 又见长矛,四柄夺命长矛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疯狂围杀。 人落,刀起。长刀变了,变得轻若鸿羽,仿若仙界精灵,以匪夷所思之速度,以不可预料之角度,拐了个弯,“噗”削断了从前方刺来的长矛,又变了个向,“噗”又斩去了从左方杀来的另一支长矛。 但另外两支长矛刺中了雁飞南,一支长矛刺在后背上,一支长矛在右腰肋上划出一道血槽。 “啊……”雁飞南爆发出一声惊天长啸,双脚落在马背上的霎那,长刀骤然爆起,如闪电破空,狠狠斩在正面冲来的敌骑战马上,“轰……”一声响,两马相撞,痛嘶彻耳。 雁飞南飞了起来,对面敌骑士也飞了起来,但雁飞南是主动为之,在两马相撞的瞬间腾空而起,长刀厉啸向前,而对面敌骑士却是在惯力作用飞起来,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己凌空撞向血淋淋长刀,惨嚎乍起,身首异处。 雁飞南落地,一路翻滚卸力,尚未起身,其身后已是蹄声隆隆,四个愤怒的拓羯卫、四匹奔腾的战马和四支断去矛尖的长棍,如呼号秋风席卷而来。 “杀!”人起,刀扬,雁飞南怒目圆睁,如地狱杀神,如插翅猛虎,疯狂杀戮。 = 寻相舞动长槊,左支右挡,奋力从三名金狼卫的夹击中杀了出来,但尚未来得及喘口气,便被纠缠之敌一矛刺中。 寻相受痛,面目狞狰,张嘴发出一声厉吼,打马再退。 这一退,他发现不对,金狼卫已从己方的偷袭中缓过来,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不但迅速稳住了阵脚,还组织起凌厉反击。金狼卫战力强悍,人数又多,形势对己方非常不利,一旦己方损失严重,形势必然逆转。 正预感不妙之时,便听到侧方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寻相骇然心惊,转目望去,恰看到自己一个部属被两个金狼卫围攻而死,而不远处,另一个部属正遭到三个金狼卫的夹击,因为抵挡不住,节节败退,岌岌可危。 寻相忧心如焚,忍不住纵声狂呼,“兄弟们!结阵!结阵合击!切莫各自为战,切莫让胡虏各个击破!”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帮边关老军虽然个人战力有限,远逊金狼卫,但战斗经验丰富,尤其擅长结阵合击之术,只是因为之前偷袭得手打得胡虏四散,要乘胜追击,于是就乱了,哪料胡虏迅速稳住阵脚展开反击,反过来又把这帮边关老军打懵了。 寻相身体力行,话音未落,拨马便走,要以最快速度把一众部属拉到一起结阵合击。 三个金狼卫岂能让嘴边的肥肉又飞了?疯狂追赶。 数息之后,战局再变,寻相一方结阵合击,而金狼卫亦集中到一起,以群狼之术四面围攻。一个是集众人之力攻守兼备,而另一个则把个人战力发挥到极致,至刚至强。初始双方棋逢对手,僵持不下,但很快寻相这一边就出现了伤亡,随着人数减少,战力下降,攻守迅速失衡。杀红了眼的金狼卫就像一群闻到血腥的恶狼,攻势如潮,打得这帮边关老军抬不起头,几乎窒息了。 就在这时,“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 金狼卫欢呼雀跃,他们的背后只有拓羯卫,肯定是拓羯卫解决了敌人,急速支援而来。 寻相和老军们满怀期待,他们祈盼尉迟恭救援得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兄弟们……坚持住!杀!杀……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六章 突围 新 “轰……”一队骑士越过山岗,沿着坡道风驰电卷,呼啸而下。 寻相面对山岗,率先看到这队骑士,一颗高悬的心当即放下,心情异常激动,忍不住纵声狂呼,“兄弟们,旅帅回来了!救援成功了!杀!给我杀!守住白道,守住……” 这一喊,局势骤变,刚才濒临绝望的老军们士气大振,一个个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舍生忘死,奋勇当先,杀得酣畅淋漓,而刚才欢呼雀跃的金狼卫却遭迎头一棒,倍受打击,士气骤然落,面对酣呼鏖战悍不畏死的对手,步步后退,好不容易逆转而来的优势迅速丧失,双方再度陷入僵持。 金狼卫咬牙支撑,竭尽全力维持僵持之局。此刻他们已陷入对手的前后夹击,失败已成定局,除非拓羯卫紧随那队骑士之后追杀而来,如此尚有机会反包围,否则今天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手逃之夭夭了。 战马奔腾,转瞬即至。 “咻咻咻……”数支鸣镝直冲上天,金狼卫向拓羯卫发出了报警讯号,但没有回应,远处山岗上亦看不到拓羯卫的白衣身形,而随着时间流逝,随着飞奔战马距离己方越来越近,金狼卫的心一沉到底,十分沮丧。 “杀……”中溪水畔,骑士们吼声如雷,蹄声轰鸣。 “杀……”白道入口,老军们气势如虹,勇往直前。 前后夹击。 金狼卫在前后两股力量的猛烈冲击下,难以抵挡,四散而走。 = “刘队正,旅帅呢?你们旅帅在哪?”寻相看到了浑身浴血奄奄一息的雁青流,却没有看到尉迟恭,大吃一惊,一边勒马减速,一边冲着队正刘毅大声问道,“他在哪?” “旅帅断后阻敌,尚在厮杀。”刘毅手指重伤在身的安先生,急促说道,“防主,这是安先生,旅帅说,他的安全至关重要,请防主不惜一切代价将其速速送至原阳。” 寻相一听就明白,敌势大,尉迟恭担心救援失败,遂抱必死之心,要给自己争取足够多的撤离时间,但眼前形势对己方有利,之前控制白道入口的金狼卫已被杀退,接下来只要己方守住白道入口,则必能接应尉迟恭安全撤离。 “安先生交给你了。”寻相不假思索地一挥手,“带上五个兄弟,还有雁队正,即可撤离,快马加鞭赶赴边镇。” 寻相的命令与尉迟恭的命令不一样,而刘毅是尉迟恭的部下,他急着要回去接应尉迟恭,因此毫不犹豫,断然拒绝,“防主,人交给你了……”说完就要调转马头,寻相大怒,抬手一槊砸向刘毅,“违令者,斩!” 刘毅吓了一跳,打马避开,“防主,某和兄弟们要去救援旅帅……” 寻相面沉如水,厉声喝叱,“违令者,斩!” 刘毅躬身哀求,“防主,胡虏众多,旅帅身陷重围,危在旦夕……” “因此不能回去。”寻相怒声说道,“我们首要任务是雁队正,是安先生,走!快走!迟恐生变。” 事有轻重,刘毅当然知道,而寻相执意留下接应尉迟恭,以身犯险,这份人情他也只能领了,于是再不说话,一边打马飞驰,一边喊上五个兄弟保护雁青流和安先生先行撤退。 看到刘毅领命而去,寻相转身冲着四周老军大声叫道,“鸣镝,兄弟们,鸣镝,叫他们突围,突围……” “咻咻咻……咻咻咻……” 十几支鸣镝争先恐后飞上天空,凄厉的啸叫连成一片,音波震荡,响彻山野。 = 啸叫入耳,尉迟恭一槊砸退眼前之敌,扬首狂呼,“兄弟们,撤!撤!撤!”话音未落,两名拓羯卫,一个金狼卫,三面夹攻,攻势异常猛烈,狂风暴雨一般,根本不给他撤退机会。 啸叫入耳,小石,八斤、杞子知道白道已通,雁青流已撤,此行任务已完成,接下来轮到他们后撤,只是能否活着回家还要看运气,毕竟白道入口那里还有一大群金狼卫,留下接应的兄弟势单力薄,无力长时间保持白道入口畅通,若想回家,不但自己要撤得快,还要祈祷那些接应兄弟们能坚持更长时间,而坚持更长时间必然付出更大代价,可能有更多兄弟因此阵亡。 小石已受伤,战力大减,突围机率很小,于是断然放弃突围,抱着必死之心奋力攻击,竭尽全力给身边的八斤和杞子创造突围机会。 “八斤,快走!某断后。”小石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杞子,快撤!撤啊!” “要走一起走!”八斤左冲右突,长矛飞舞,状若疯狂,“要死一起死!” 就在这时,侧方酣战的杞子发出一声惨叫,再次受伤,难以支撑,情急之下,扯着嗓子叫起来,“小石,八斤,你们快撤,某来断后……” 啸叫入耳,突厥人知道目标已逃,此趟追杀已然失败,一个个愤怒不已,对眼前之敌切齿痛恨,围杀更为凶狠。小石、八斤和杞子深陷重围,此刻不要说掉头撤离了,就连喘口气都困难重重。 啸叫入耳,雁飞南顿时松了口气,雁青流和安先生转危为安,自己阻截任务已完成,于是毫不犹豫,一声雷吼,闪电般连爆三刀,刀刀致命,杀得敌人连连倒退。间不容发之际,雁飞南一拳砸下,战马吃痛腾空而起,霎那冲出十几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瞬息之间,雁飞南扫视战场,找到了正在拼命突围的尉迟恭,找到了正在敌人围攻中岌岌可危的小石、八斤和杞子。 = 杞子绝望了,面对呼啸而来的两支长矛,他无从躲避,但他不甘心,他的长槊还在与敌人搏杀,他的伤势还能坚持,他的袍泽还在敌围中鏖战,他要竭尽全力帮助他们突围。某不能死。杞子两眼圆睁,张嘴发生一声震天怒吼。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骤现,仿若闪电划空,杞子只觉眼前一花,一抹冰冷寒意霎那掠过他的脸颊,尚未反应过来,耳畔便传来一声惊天惨嚎,眼前两支夺命长矛更是奇迹般突然停滞,跟着一支长矛倒飞而回,另一支长矛则骤然转向,向着他的侧前方厉啸而去。 杞子的吼声嘎然而止,瞠目结舌,目光飞速移动中,他看到对面金狼卫被一把横刀洞穿了胸腹,鲜血四射,正栽落马下,而旁边的白衣拓羯卫一脸惊恐,手上长矛虽然急速转向,奋力突刺,但还是晚了一步,一把血淋淋的长刀从天而降,刀落,矛断,头颅飞,残尸坠,白衣血染,战马惊嘶。 “轰……”一个彪悍身影落在空荡荡的马背上,一张杀气腾腾的脸出现在杞子眼前。 雁飞南,是雁飞南神兵天降。 “走!”雁飞南冲着杞子一声吼,跟着打马飞驰,长刀倒拖,如一头暴戾猛兽,轰隆向前,杀气冲天。 = 八斤已经力竭,虽然小石就在十余步外,近在咫尺,但他再无力气向前冲,而小石亦被数名胡虏团团围住,危如累卵,同样顾及不到八斤。 敌骑迎面杀来,一支长矛凌空飞刺,背后蹄声如雷,战马奔腾,前后夹击。 八斤暗自悲叹,有心抵挡,有心避让,但受伤的身体已不听使唤,无奈放弃,从容等待死亡来临。 前方长矛临近,锋利矛尖在八斤眼前急骤放大,后方轰鸣大作,更有一声惊天雷吼在耳畔炸响,跟着便看到一把长刀横空出世,仿若撕裂虚空,快若闪电,斩……仿若山崩地裂,夺人心魄,其势之强横,让人骨寒毛竖,胆裂魂飞。 “嘭嘭嘭……”刀锋过处,矛断,手断,肢体一分为二,鲜血喷射中,上半截倒飞而起,下半截兀自随马飞奔。 八斤目瞪口呆,眼前这血腥而匪夷所思的一幕犹如惊天一锤把他打懵了。 战马轰鸣,三马交错而过,一马驮着残尸落荒而逃,一马驮着尚未回过神的八斤,而另一马则疾速超越八斤,马上骑士手执长刀,冲着八斤一声雷吼,“走!” 雁飞南……八斤骇然惊醒,慌不迭地打马跟上,这时他才发现杞子竟已脱困,正尾随雁飞南身后纵马飞驰。 = 鸣镝上天,啸叫入耳,战局骤变,史蜀胡悉出离愤怒,突厥卫士们失控暴走,攻势如潮,不惜代价也要杀掉对手,否则今天便是惨败,史蜀胡悉和王廷附离阴沟翻船,竟然都栽在一个无名小辈之手,痛失好局。 看到雁飞南气势汹汹杀来,围杀小石的突厥人又惊又怒,情急之下连人带马一起杀。小石手忙脚乱挡住上三路攻击,但他胯下战马却不设防,之前本已受伤流血,这下雪上加霜,连声痛嘶后轰然倒地。小石措手不及,跟着马一起栽倒,半条腿被压马下,再无抵抗之力,只能任由宰杀。 千钧一发之际,雁飞南飞马杀到,杞子和八斤两翼追从。长刀如虹,挡者披靡,长槊如电,摧枯拉朽,三人如猛虎下山,酣呼求战,舍命搏杀。 人借马势,雁飞南搂头一刀,如九天奔雷,呼啸而下。对面拓羯卫不敢力敌,果断闪避,避其锋芒。他这边刚刚后撤,那势大力沉的一刀便陡然停滞,举重若轻,仿若一片鸿毛,凌空转向,接着血淋淋的宽厚刀身在空中划出一道猩红轨迹,如一头暴戾的飞天蛟龙,疯狂咆哮,狠狠撞向正从侧翼举矛攻杀的金狼卫。那金狼卫惊骇至极,眼睁睁看长刀以不可思议之方式撞向自己,“嘭……”一声响,金狼卫痛彻入骨,张嘴发出一声凄厉惨嚎,身躯倒飞而起。 雁飞南猛地勒紧战马,战马吃痛直立而起,扬首长嘶。 “左右掩护……” 雁飞南一边纵声狂呼,一边飞身落地,三两步冲到小石身边,举刀插进马尸下,用尽全身力气一声暴喝,“起!” 马尸离地而起。小石眼明手快,飞一般抽腿而出,一跃而起,尚未站稳,便看到雁飞南一把抓住自己手臂,耳畔再次传来一声暴喝,“上马!”,跟着小石便飞了起来,腾云驾雾一般,直接被雁飞南扔到了马背上。。 这是雁飞南的战马,雁飞南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七章 夺路而逃 新 小石不假思索地大声叫道,“走!走!一起走!” 雁飞南充耳不闻,调转身形,端着长刀,面向敌虏,发力狂奔。 突厥人暴怒,睚眦欲裂,三骑一字排开,长矛并举,疯狂杀进。 转眼相距十步。 “杀!”雁飞南一刀剁下,矫健身躯腾空射起。 敌骑奔腾而来,三支长矛斜举向天,望空突刺。 力竭之刻,雁飞南一声大吼,双手推柄,人借刀力,脚踩虚空,凌空再度跃起。 间不容缕之际,矛至,“唰唰唰……”三支长矛尽皆刺空,险之又险的擦着雁飞南的脚底刺上虚空。 人矛交错。 雁飞南骤然下坠,仿若天降巨石,恰好落在中间敌骑眼前。中间敌骑直觉眼前一黑,手上长矛骤然一紧,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被雁飞南凌空踹飞,手上长矛亦被雁飞南徒手夺去。 左右两翼敌骑震惊不已,手中长矛疯狂挥起,一前一后,横扫千军。 雁飞南加速坠落,就在他贴着马颈而下,一把抓住马缰的霎那,两支长矛从他的头顶厉啸扫过。 雁飞南一声暴喝,腰腹用力,凌空掠起,翻身跳上马鞍,手上长矛同时举起,对准右侧敌骑狠命掷出。那敌骑恰好招式用老,空门大开之际,双方距离又近在咫尺,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长矛洞穿自己身体,鲜血迸射,惨嚎声中,翻身坠落。 同一时间,雁飞南左侧之敌却做出了反应,手中长矛凌空停滞,跟着一声断喝,长矛反向横扫,直奔雁飞南的后背呼啸而来。 这次轮到雁飞南措手不及了,他毫无办法,只能集中力量于后背,硬生生挨了重重一矛。 “嘭……”一声响,长矛反弹而起,雁飞南痛彻入骨,高声痛呼,但惨叫声刚刚响起,他就跳了起来,如一头愤怒的野公牛,瞪大血红眼珠子,以身体为武器,凌空飞起,狠狠撞向左侧敌骑。 势在必得的一击,那敌骑正高兴,以为自己重创了强敌,哪料变故突起,他的长矛尚在反弹,强敌就如猎豹一般凌空撞来,他毫无办法,连惊叫声都未发出,甚至连嘴巴都没来得及张开,他就飞了出去,被雁飞南撞得倒飞而起。 雁飞南也飞了出去,但就在他即将坠地之刻,小石飞马而来,马绊准确落到雁飞南张开的手臂上。 “起!”小石一声暴喝,雁飞南一掌拍地,下落之势陡缓,跟着人借马绊之力,腾空而起,稳稳落到那匹刚刚失去主人骤然减速的战马背上。 “走!走!走!”雁飞南手指尉迟恭被围所在,冲着小石、八斤和杞子疯狂叫喊,“杀过去!杀过去!” “杀!”四骑如飞,一字排开,呼啸向前。 = 尉迟恭以一敌三,打得虎虎生威,但现在不是阻截敌人,而是要从敌人的围堵中杀出去,时间拖得越久,对尉迟恭越不利。尉迟恭心知肚明,因此用尽全力大发神威,但敌人亦是手段老道,不愿与尉迟恭硬碰硬,始终围着尉迟恭纠缠不休,只待其精疲力竭便可一击而中。 尉迟恭忧心如焚,随着体力上的急速消耗,他突围的希望也愈发渺茫,而四周的敌人却越来越多,眼前都是杀气腾腾的胡虏,看到的都是厉啸狂舞的武器,间或还有冷箭神出鬼没,里一层外一层,七八个敌骑将其围得水泄不通,很快尉迟恭就失去了方向,难辨东西。 就在这时,他听到小石的疯狂叫喊,“旅帅,我在这!向我靠拢!” 尉迟恭毫不犹豫,一声雷吼,长槊如风,席卷四周,同时拨转马头,循声突击。 突厥人岂肯吐出嘴里的肉?围杀尉迟恭的金狼卫、拓羯卫和控弦之士拼命阻截,招招致命,如狂风暴雨一般,杀得尉迟恭寸步难移。 与此同时,战场上“呜呜呜……”的角号声此起彼伏,“轰隆隆……”的马蹄声亦从四方聚集而来,突厥骑士们在史蜀胡悉的指挥下,继续向小石、八斤、杞子和雁飞南展开围杀。 敌众我寡,稍有耽搁,一线生机就错失了,所以小石、八斤和杞子都急红了眼,不顾生死奋勇冲杀,试图打开一个缺口救出尉迟恭,但越着急越不行,突厥人亦是暴走,舍生忘死,不惜代价也要围杀他们。 雁飞南长刀已失,腰间横刀亦已用去,此刻手上只剩一个马绊,眼见小石等人猛冲敌骑,敌骑无暇他顾之际,他猛地甩出马绊,套向侧前方一个金狼卫。那金狼卫正举矛刺向小石,眼角余光突然看到有马绊飞向自己,不假思索,果断放弃攻击,一个倒仰,上半身几乎与马背平齐,从容躲开马绊偷袭。 马绊从其身上飞过,但没有减速下坠,相反,继续以高速向前飞行。 与此同时,雁飞南冲着包围圈里的尉迟恭纵声狂吼,“马绊,抓住马绊……” 吼声乍响,尉迟恭便迅速做出反应,右手执槊,左手望空虚抓。 小石、八斤和杞子也神速反应,酣呼狂攻,而突厥人的反应也非常快,几支武器或加速或变向,不约而同攻向尉迟恭。 马绊破空而出,准确落在尉迟恭眼前。尉迟恭一把抓住,马绊骤然一紧,接着便从马绊上传来一股惊人的拉扯之力,然后尉迟恭飞了起来,横飞而起。 同一时间,雁飞南双手紧抓马绊,两脚狠狠踹在马腹上,战马痛嘶飞射而出,四蹄腾空,骤然加速。 随着战马加速飞驰,马绊上的拉扯之力也陡然加大,尉迟恭的飞行速度也骤然加快,瞬息之间,他不但逃脱了敌人武器的攻击,还从两个敌骑的夹缝中硬冲了出来,接着又从那个倒仰马背的金狼卫身上呼啸而过,最后凌空飞行数步,一把抓住雁飞南的手臂,稳稳落在雁飞南的背后。 两人共乘一骑,夺路狂奔。 “走!走!走!” 小石狂呼,八斤狂呼,杞子狂呼,三人打马如飞,紧随于后,风驰电卷。 突厥人气得睚眦欲裂,角号狂吹,战马狂奔,拼命追击。 史蜀胡悉怒不可遏,气得肺都要炸了,同时心头飘过一丝阴霾,这个短发悍贼从哪冒出来的?如此强大锐士,中土还有多少?如果这个悍贼是由代北王仁恭、李靖所指派,那么此次围杀失败,机密必然泄露,大可汗蓄谋已久的偷袭可能尚未发动便告失败,接下来这一仗就不好打了。 “继续追杀!”史蜀胡悉挥手下令,“不惜代价诛杀敌寇!” = 中溪水畔,白道入口,寻相一边挥槊厮杀,一边焦急张望,祈盼尉迟恭的身影尽快出现。 时间越来越少,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黑了,而更重要的是,金狼卫的战力实在太强,原阳镇的这帮老军虽然不服输,但的确打不过他们,随着时间拖延,老军们体力不支,伤亡会迅速增加,到那时寻相只能撤,他总不能让手下这帮兄弟全部死在这里。 “轰隆隆……”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骤马蹄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跟着传来“呜呜呜……”的角号声,一声长三声短。 寻相大喜,舍命厮杀的老军们亦是心花怒放。 “回来了!旅帅回来了!”有个卫士情难自禁,忍不住纵声狂呼,“兄弟们,守住白道,守住啊!” 寻相亦是振臂欢呼,“兄弟们,给我杀,杀啊!” 这边代北卫士士气大振,杀声如雷,战意盎然,那边金狼卫的脸色就难看了,追杀千里,最后一仗了,却功亏一篑,功败垂成,岂有此理!不过还有机会,只要击退眼前之敌,控扼白道入口,那么被围之贼便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金狼卫豁出去了,露出锋利獠牙,疯狂攻击,做最后挣扎。 = 雁飞南、尉迟恭一马当先,小石、八斤、杞子左右相随,五人四骑从中溪水畔呼啸而过,轰隆隆冲入白道。 在他们身后十几步外,金狼卫、拓羯卫和控弦之士打马狂追,如影附随,三十余骑就如一群追杀猎物的野狼,一路嚎叫着,声势惊人。 寻相和老军们看到敌势强横,骇然心惊,而正在张牙舞爪奋力进攻的金狼卫却欢呼雀跃,士气陡然大振。 “杀……”雁飞南端着尉迟恭的长槊,咆哮向前,势如猛虎。 坐在他背后的尉迟恭一边向后张望,一边举号狂吹。 “轰隆隆……”五人四骑以锋矢列阵,如一支离弦之箭,横冲直撞而来。 寻相听到号声,当即下令,“撤!撤!撤!” 老军们毫不迟疑,拨转马头,转身就跑。 张牙舞爪的金狼卫背对锋矢,根本来不及变阵阻截,强行阻挡的后果必定损失惨重,所以他们果断避让。 五人四骑呼啸而过。 狼群席卷而至,衔尾追杀。。 史蜀胡悉勒马停在白道入口,面目阴沉,犹豫不决,是继续追杀,不死不休,还是停止追杀,徐图后计?今天这个残局,又如何善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八章 狼吞虎咽 新 山峦连绵,谷壑纵横。战马奔腾,蹄声轰鸣。骑士们纵马飞驰,疾如雷电。 “咻……咻……”鸣镝啸叫,“呜……呜……”角号长鸣,音波随风传散,绵绵不绝。 寻相放慢速度,侧耳倾听后方斥候传来的讯号,得知突厥人已放弃追击,随即勒马停下,挥手下令,“停止前进!就地休整!” 霎时人喊马嘶,飞驰队伍缓缓停下。 寻相拨转马头,返身寻找尉迟恭。 百余步外,杞子伤重躺倒在地,小石和八斤正在给他包扎。尉迟恭和雁飞南相互搀扶着靠在路边大树上,两人都是征袍血染,尤其雁飞南,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腥味浓烈,让人望之骇然、闻之欲呕。 寻相突然看到一个陌生人,很是吃惊,好在其与尉迟恭相互搀扶,让他并没往恶意方向揣测,但他惊疑的表情,右手紧攥的长矛,还是清晰表露出他对这个陌生人的高度警惕。 尉迟恭喘着气,冲着寻相招招手,“观之,这是雁队正的侄儿,今日若不是他舍命相救,某等四人必死无疑。”说完尉迟恭望着急促喘气的雁飞南,用力拍拍其肩膀,“兄弟,救命之恩没齿不忘,日后必以死相报。” 寻相疑心尽去,飞身下马,“敬德,伤势可重?” “无碍。”尉迟恭摆摆手,先把雁飞南正式介绍给寻相,然后与雁飞南相携站起,“雁队正和安先生如何了?” “某叫刘队正带着他们先行撤离了。”寻相看看精疲力竭的雁飞南,关切问道,“伤势可重?能否坚持骑行?” 尉迟恭亦说道,“此去白道古城还有七十余里,入夜后翻山越岭十分艰险,若你难以坚持,当说无妨。” “尚可坚持。”雁飞南略加迟疑,说道,“但某饿了,非常饿。” 尉迟恭和寻相面面相觑,相视而笑。尉迟恭知道雁飞南的厉害,一路厮杀,体力消耗太大,饥肠辘辘很正常。寻相不知道雁飞南的惊人战力,但打仗消耗乃常理,不吃饭哪有力气打仗? 雁飞南看到两人失声而笑,又问道,“有肉吗?越多越好。” “有,有……”尉迟恭和寻相连声答应。 很快有老军把羊肉脯和水囊送来。雁飞南席地而坐,不管不顾,埋头啃食,狼吞虎咽,蚕食鲸吞,吃得十分畅快。 尉迟恭和寻相迅速清点人数。来时三十骑,现在五死十三伤,一半人失去战斗力,若不是尉迟恭等及时撤回,估计损失更大。 尉迟恭和寻相心情恶劣,好在救回了雁青流和安先生,不负使命,否则回去没办法向李靖交待,但对从生死线上挣扎而回的老军们来说,他们对刘武周的怨恨就大了。本来五十骑北上支援,力量就很单薄,而刘武周非要兵分两路留下二十骑,直接导致北上支援的兄弟们死伤过半,这口恶气,老军们如何咽得下?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一个山东人到了代北地盘,竟敢明目张胆地算计代北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稍事休息后队伍再次上路,尉迟恭和寻相逐一清点人数,发现雁飞南靠在大树上睡着了,睡得很沉,任由尉迟恭连摇带喊就是不醒,无奈,尉迟恭和寻相只好把他抬上马背捆结实了,带着他一起翻山越岭疾速南下。 = 天黑了,夜色笼罩山峦,老军们点燃火把继续赶路。 约行十余里后,在一处险峻山脊上,他们与先行撤离的刘毅相遇。刘毅告诉尉迟恭和寻相一个坏消息,雁青流不行了,已是弥留之际。 雁青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安先生坐在他旁边,神情黯然,无助而悲伤。 雁青流看到尉迟恭和寻相匆匆而来,却没有看到雁飞南,十分担心,吃力问道,“雁飞南……” “雁飞南很好。”尉迟恭急忙说道,“若无他舍命相救,某和几个兄弟已身首异处。” “雁队正,你侄儿筋疲力尽,途中休息时饱餐一顿后便睡着了。”寻相说道,“刚才某想带他过来,但想尽办法都喊不醒。若是你要见他,某叫几个兄弟把他抬过来。” 雁青流放心了,轻轻摇头,目露恳求之色,“某那侄儿少时被北虏掳去,受尽苦难,此次祖宗保佑,侥天之幸将其救回,但某却不行了,留下他孑然一身孤苦无依,甚是凄楚。” “雁队正放心,某这条命是他救的,他就是某兄弟,只要某有一口饭吃,他就不会饿着。”尉迟恭毫不犹豫,当即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作出承诺。 “雁队正,你放心,只要寻某在,他便有依靠。”寻相握着雁青流的手,感觉其生命正在迅速流逝,心中悲痛,亦是不假思索作出承诺。 “谢谢……”雁队正气息微弱,声音低不可闻。 看到雁青流就要离世,安先生抓住了雁青流另一只手,“兄弟,你放心去吧,某终此一生,绝不背诺。” 雁青流慢慢闭上眼睛,气息渐止。 = 代北,原阳镇。 天亮前,焦虑不安、彻夜不眠的李靖终于接到好消息。 刘武周急报,救援成功,但雁青流及其部下全部阵亡,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伤势严重且身份不明的安先生,还有一个据说是雁青流的侄儿雁飞南,同样伤势严重且至今沉睡不醒。 雁青流及其部下全部阵亡,金狼卫、拓羯卫尾随追杀至白道入口,由此不难推及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听说安先生伤势严重,李靖坐不住了,忧心如焚,即刻出关,火速渡过大黑河,于天亮时分抵达津口。 救援小队亦已到达津口,将士们不顾疲劳,正欲渡河回关,看到李靖匆匆而来,代北军政副长官亲自出关相迎,这让浴血归来的将士们倍感荣光。 李靖一一抚慰,然后命令将士们就地休整,吃饱喝足恢复力气了,再渡河进关。 李靖与安先生显然相识,看上去较为熟络,两人互致问候后,李靖看他伤势严重却无性命之忧,遂放下心来,当即命令卫士们扎一个简易帐篷,由刘武周带十个卫士于帐篷三十步外警戒,任何人不得接近。 帐篷内只有李靖和安先生。 “子墨,形势如何?”李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药师兄,形势险恶,代北危矣。”安先生摇头叹道,“始毕可汗已亲率五万控弦南下入侵,数日后便可翻越白道,杀进代北。” 李靖神色平静,并无吃惊之色,似早有预料,稍事沉吟后,问道,“还有几日?” “最多不过十日。”安先生回道,“某暴露后,史蜀胡悉为防消息泄露,亲自带百名附离千里追杀,最终功亏一篑,此事必促使突厥人加快行军速度,由此推测,留给代北的时间或许更少。” 李靖眉头紧锁,沉思稍许,问道,“南下入侵是大事,突厥人如何做到密不透风?你出入牙帐中枢,接触机要,此等大事竟然连你都瞒过,不可思议。” “瞒天过海而已。”安先生摇头叹道,“去年秋天,牙帐召集诸种部落进行一年一度的大演练,当时考虑到今年初可汗要亲赴东都觐见圣主,牙帐担心东都突然发难扣留可汗,为未雨绸缪,于是召集了二十万控弦齐聚碛口以炫耀武力。大演练结束后,有十万控弦立即返回了各自部落,另有十万控弦南下碛南,秘密进驻狼山、阴山和北原三大牙旗,陈兵边境,威胁中土。二月中旬,可汗由东都返回,并未直接回转牙帐,而是以巡视为名,滞留于碛南。本月初三,可汗突然宣布攻打代北,至此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可汗早有预谋,之前种种都是障眼之法,瞒天过海,蓄意欺瞒牙帐上下和大漠诸种部落。” 李靖微微点头,抚须说道,“如此说来,年初阿史那咄吉世亲赴东都觐见圣主,应是打探我中土虚实,一旦确定形势对大漠有利后,便下定决心入侵中土。” “东都肯定有叛逆向突厥人通风报信。”安先生冷笑道,“否则给咄吉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南下攻打代北,悍然挑起南北大战。” 李靖面无表情地摇摇手,“兹事重大,关系到代北安危,进关后我们再仔细商谈。现在,某想知道的是,雁飞南是何许人也?” “雁飞南是雁队正的侄儿。”安先生既然向雁青流做出了承诺,当然也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这边李靖一开始追问,他那里就从容回答,把之前他和雁青流商量好的说辞娓娓道来。 “有这么巧的事?”李靖皱着眉,捻须沉吟,将信将疑。 “某就知道这么多。”安先生面不改色心不跳,“雁队正临终前担心侄儿进不了关,特意将其托付于某,而以雁队正对中土的忠诚,雁飞南的身份绝无问题。”说到这里,安先生反问道,“药师兄,雁飞南一介无名之辈,值得你如此关注?” “刚才尉迟恭说,他的命是雁飞南救的,而你刚才也说了,你的命也是雁飞南救的。”李靖神情平淡,慢条斯理地说道,“但追杀你们的是突厥附离,是牙帐的侍卫之士,是金狼卫和拓羯卫,是骁勇善战的大漠精骑,是在敌强我弱、敌众我寡的绝对劣势下,雁飞南把你们从敌围中救了出来,可想而知他的战力之强悍。如此强悍人物,又岂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安先生忍不住了,当即质问,“难道药师兄知道雁飞南是何许人也?” 李靖看了一眼安先生,意味深长。。 安先生心头一沉,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九章 我要回家 新 雁飞南从沉睡中醒来。 伤痛和疲惫如山压身,让他难以动弹,而饥饿更像一把刮骨刀,让他不得不使出浑身力气睁开眼睛,张开嘴巴,发出痛苦呻吟。 “醒了,醒了,雁兄弟醒了。” 一个欢快声音传入雁飞南耳中,跟着尉迟恭那张须发戟张的黑脸便出现在雁飞南眼前。 “水,水……”雁飞南艰难说道。 “取水,快取水来……”尉迟恭一边叫喊着,一边俯身把雁飞南扶坐起来。 “水来了,水来了……”小石拎个大水囊一路小跑,看到雁飞南睡醒,忍不住眉开眼笑道,“雁兄弟杀虏厉害,睡觉更厉害,一睡就是一整天,睡得昏天黑地啊。” 雁飞南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抱着水囊“咕咚咕咚”一阵狂饮,任由水渍溅流,染湿血迹斑斑的衣襟。 大约喝了半囊水,雁飞南才停下来,望着笑容满面的小石,又看看仍旧扶着自己的尉迟恭,毫不客气地问道,“有肉吗?某要吃肉。” 尉迟恭和小石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笑道,“有,上好的羊肉,任你享用。” 小石转身就去帐外拿肉,走了两步停下来问道,“雁兄弟,还有胡饼和龙膏酒,你可要?” 雁飞南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要,都要,多多益善。” = 有肉有酒有胡饼,雁飞南胃口大开,又是一阵风卷残云,吃得好生畅快。 尉迟恭和小石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大吃大喝,脸上带笑,眼里却难掩忧郁之色。 吃了几斤肉,喝了半罐酒,七八块胡饼下肚,雁飞南的精气神迅速恢复,接着他就闻到身上的血腥味太浓,直冲脑鼻,一阵阵反胃,东西都吃不下,于是不假思索地抬头望向尉迟恭和小石,打算讨要一件衣服。这一抬头,他发现尉迟恭和小石神色不对,两人耷拉着脑袋,情绪低沉,看上去有些颓丧。 雁飞南乍一抬头,尉迟恭和小石立即察觉,两人瞬间换上一副笑脸,小石更是关切说道,“雁兄弟,酒肉若是不够,某再去取来。” 雁飞南略略摇头,看看自己所在的简陋小帐篷,稍作犹豫后问道,“这是边关?” 尉迟恭点点头,“这里是大黑河,由此向北五十余里外便是白道,而由此南渡,对岸便是原阳镇,代北第一边镇。” 雁飞南惊讶了,问,“边关近在眼前,为何不进?” 尉迟恭沉默不语。小石苦笑,叹了口气,“今日我们休整一天,明日清晨,我们便要再赴武川。” “再赴武川?”雁飞南愈发惊讶,“为何?” 尉迟恭保持沉默。 小石看看尉迟恭,又看看雁飞南,苦涩摇头,“北虏入侵,大战将至。上官命令旅帅,率部再赴武川,不惜一切代价阻截北虏大军的前哨侦骑,想方设法给原阳争取更多准备时间。” 雁飞南眉头微皱,当即追问,“不惜一切代价,是何代价?” 尉迟恭和小石互相看看,顿时对雁飞南有了新认识。这个彪形大汉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般野蛮粗犷,相反,心思很细腻,不好哄骗啊。 尉迟恭无意隐瞒,实话实说,“全军覆没。” 雁飞南仔细看了看对面两人,确认两人态度认真,并无戏耍之意后,遂抓起一块胡饼,卷上几块肉,就着罐里的酒,继续吃喝。 尉迟恭叹了口气,歉疚说道,“兄弟,对不住了。李郡丞知你勇猛善战,于是命某带上你,一起再赴武川,因此,这次你进不了关。” 雁飞南只顾吃,仿若未闻。 尉迟恭暗自叹息。雁飞南此次进不了关,原因很简单,目前局势下,李郡丞绝无可能放一个身份不明者进关,虽然安先生拍着胸脯担保,雁飞南亦有显赫的杀虏战绩,但问题是,安先生拿什么证明雁青流的话真实可信?退一步说,即便雁青流活着,雁青流也要拿出证据来证明雁飞南的身份,否则在突厥大军压境、边镇岌岌可危之刻,李郡丞让这么一个战力卓绝的锐士进关,一旦出事怎么办? 当然,此事在尉迟恭看来,李郡丞过于谨慎死板,小题大做了,但从李郡丞的角度来说,在南北大战爆发的前夕,关外突然来了这样一个挡者披靡的强者,他岂敢大意?焉能不谨慎对待?只是,李郡丞不允许雁飞南进关也就算了,却存心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就不地道了。 小石看到雁飞南专心致志吃喝,以为他生气愤怒了,于是犹豫良久,还是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兄弟,虽然李郡丞命令旅帅带上你,但你没有入关,没有户籍,更没有从军,因此……” 小石语含双关,明白人一听就懂。 尉迟恭转头看了小石一眼,目露感激之色。这话他做为旅帅不好说,但小石可以说,他当耳边风就行。 雁飞南笑了,停下吃喝,神情严肃,庄重说道,“中土是我家,我要回家。” 此言一出,尉迟恭和小石莫名心悸,肃然起敬。此子若为自家性命,岂会跟着雁青流千里奔行,舍命搏杀? “善!”尉迟恭赞道,“你要回家,某也要回家,只是如今大敌当前,大战将至,我们这些边镇戍卫首当其冲,若想回家,你我兄弟唯有齐心协力,浴血奋战,或许才能在绝境中搏得一线生机。” 雁飞南眉头微挑,傲声说道,“一线生机?中土雄霸天下,一群北虏侵掠边境,又能掀起多大风浪?中土必胜,这点信念都没有?若无信念,你又如何赢得回家路?” 雁飞南豪气冲天,尉迟恭和小石却是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兄弟,你远在大漠为奴,对中土知之甚少,你可知道……” 小石正要向雁飞南做些解释,却被尉迟恭用力一挥手,坚决打断了。 “罢了。如你所言,若无必胜信念,某又如何赢得回家路?”尉迟恭冲着雁飞南一抱拳,“此次再赴武川,必有连番恶战,但我方人少,敌方势众,突厥侦骑更是风驰电卷,来去如风,若正面阻截,我们绝无取胜机会。若兄弟有取胜之计,尚不吝赐教。” 尉迟恭姿态摆得低,不仅因为雁飞南哪怕进关被拒却依旧忠诚于中土,依旧愿意与其并肩作战、舍身赴死,还因为雁飞南的强悍战力。雁飞南的强大他是亲眼目睹,再加上返程途中,安先生又详细叙说了千里奔逃的诸多细节,其中雁飞南杀敌最多,每到危难关头雁飞南总能挺身而出化险为夷,所以尉迟恭有个直觉,此次再赴武川,若想完成任务且又活着回来,雁飞南可能是关键。 雁飞南并不谦虚推辞,稍事沉吟后,问道,“我们要阻截北虏侦骑多少时日?” 尉迟恭摇摇头,“不知道,李郡丞没有规定具体时日,不过他说北虏大军南下速度很快,最多十日便可抵达边镇,由此推测,我们至少要在武川和白道一线阻截北虏侦骑八九天时间。” 雁飞南疑惑了,“既然北虏大军最多十日便可抵达边关,那我们去武川阻截北虏侦骑的目的何在?你说的那个李郡丞,是不是打算在大黑河两岸布置什么阻敌大阵,为防止机密泄露,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阻截敌侦骑南下?” 尉迟恭继续摇头,“某一个边镇小小旅帅,只能惟命是从,哪里知道上官机密?” 雁飞南沉不住气了,冷笑,“如此说来,那个李郡丞的目的便是借刀杀人,要置我们于死地?” 尉迟恭和小石面色微变,虽然之前脑海中也曾有过这个念头,但现在雁飞南毫不掩饰的说出来,还是让他们心惊肉跳。 “绝无可能。”尉迟恭坚决否认,“或许正如你所说,李郡丞要在大黑河两岸布置什么阻敌大阵以加固边镇防御,但目前原阳戍卫只有两百多人,需要从大利城调兵支援,同时还要从定襄各地征召工匠民夫,另外还要坚壁清野,还要以最快速度疏散撤离平民,凡此等等,都需要时间,而具体需要多少时日,大概李郡丞也无从确定。” 说到这里,尉迟恭略作停顿,想了片刻后,苦笑道,“即便李郡丞有心牺牲我们又如何?大敌当前,我们没有选择,唯有以死卫国。” “大敌当前,我们当然没有选择,但死得要有价值,若白白死了,既没有卫国,亦没有保家,岂不死不瞑目?”雁飞南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有何对策?”尉迟恭反问道。 雁飞南点点头,“你不敢违抗上官,但某可以向安先生求助。” 尉迟恭苦笑,“若安先生能帮你,你早就进关了,更不会与某一起再赴武川。”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雁飞南笑道,“可有办法给安先生传个口讯?”。 就在这时,帐帘掀开,队正刘毅猫腰走了进来,“旅帅,关上来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二十章 我是武川人 新 安先生拖着伤重之体渡河而来,只为见一个人。 “先生若要见某,传个口讯即可,某自当渡河至关下拜会先生。” 雁飞南也不矫情,亲热寒暄,扶着安先生到小帐内坐下。 “明天是雁队正和阿魁几个兄弟下葬之日。”安先生叹道,“某很愧疚,未能兑现承诺带你进关,亦无法让你送他们最后一程,十分愧疚。” 雁飞南躬身为礼,“先生言重了。先生相助之恩,某感激涕零,此生铭记。” 安先生摇摇手,示意雁飞南毋须多礼。 “明天葬礼结束后,某便启程远赴东都,此一去,你我恐难再见。”说着安先生从怀内掏出一份文牒,郑重其事地递给雁飞南。 雁飞南双手接过,不明所以。 “这叫过所,由定襄郡府开具,证明你是本朝良民,有籍贯,有家世,无作奸犯科记录,正派清白。”安先生一边示意雁飞南打开文牒阅看,一边继续说道,“凭此过所,你可以周游中土各地,否则,你即便入关,亦是寸步难行。” 雁飞南十分好奇,急忙打开细看。文牒上的文字很工整,只是很多字雁飞南并不认识,这让他不免尴尬。 安先生看出他的窘迫,于是指着文牒上的字一一为其解读。 “你姓雁名飞南,字无家。”安先生看了雁飞南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某知道你没有字,因此做主给你取字无家。无家,无家,日后你若能进关,便有了家,中土就是你的家。” 雁飞南再度躬身致礼,“谢先生赐字。” “你籍贯武川。”安先生说到这里顿时心有戚戚。之前雁队正曾说,雁飞南是他在武川废墟上捡来的,因此在填写雁飞南籍贯时,安先生不假思索就写了武川,虽然武川早已废弃,是南北双方交战前线,但那始终是中土疆域,雁飞南出自武川,自然也就是名正言顺的中土人。 “某是武川人……”雁飞南笑了,一种强烈的归属感油然而生。 “你是武川人,是中土人。”安先生正色说道,“你勇猛善战,值此危难之际,理当浴血杀虏,保家卫国,切莫辜负了雁队正对你的恩情。” 雁飞南深施一礼,恭敬受教。 过所上还详细写了雁飞南的年纪相貌,以及离开户籍所在地原因等相关证明,文书末尾有李靖的亲笔签名,并盖了一个鲜红醒目的定襄郡府印。 “某不知你年纪大小,但事急从权,大概估算下,随便写个二十岁。”说到这里,安先生稍作迟疑,问道,“你可知自己年纪?来自哪里?姓甚名谁?” “不知道。”雁飞南摇摇头,指指脑壳,“记不起来,但某会说中土话,对中土有深厚感情,愿意为中土抛头颅洒热血,而对大漠非常陌生,不会说胡语,对北虏更是痛恨,由此证明,某来自中土。虽然某的真实身份暂不能确定,但某既然能恢复强悍战力,有朝一日也必然能恢复全部记忆,当然,前提是某必须活下去。” 这番话进了安先生的耳,顿时让他惊疑不安,心里不由自主掠过一丝阴霾。 在刚刚过去的两天里,雁飞南就像一头从睡梦中突然惊醒的猛兽,爆发出了惊人力量,同时精气神也发生了惊人变化,变得自信、冷静、强横,而现在面对面的交流亦给人一种从容不迫、不卑不亢、有条不紊之感。这明显就是一种成长,只是成长速度太快,一日千里,其背后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显然是个不可预估的隐患,一旦爆发后果难料。 我之前的承诺,现在的帮助,到底是错还是对?如果错了,又会造成多大恶果?安先生稍一思量,随即便把这个念头抛开了。雁飞南说到底还是一个蝼蚁般的存在,虽然战力强悍,但终究是匹夫之勇,在南北大战轰然爆发的大背景下,一个野蛮勇士的命运可想而知。 “先生,如果某活下来了,凭这个过所,是否就能安然入关?”雁飞南把文牒放进衣内胸口处,小心收好,然后郑重问道。 “当然,只要你活下来。”安先生亦是郑重点头道,“某对雁队正有承诺,你又救了某的命,而某又要急赴东都,没有更多时间滞留边镇,所以离开原阳前,某必须对你有所交代,即便不能把你带进关,也要给你留一条进关的后路。” “后路?”雁飞南好奇问道,“就是这个证明某身份的过所?” “不是。”安先生说道,“是平民户籍。你有了户籍,在边镇、原阳县和定襄郡府里都有了身份记录,从此你就是本朝平民,堂堂正正的中土人。你所持这份过所,则是官府依据你的户籍,给你开具的身份证明,以便你在外地他乡行走自如,若无此过所,只要你走出户籍地,必以违法论,抓捕下狱。” 雁飞南惊讶了,“先生给某入了户籍?” “是的,某目前可以帮你的,便是说服李郡丞给你入户。”安先生摇头愧叹,“实话实说,李郡丞之所以让步,便是断定你再无进关之机会,考虑到你之前的战绩,于情于理,他给你入个户籍都是应该的,否则何以奖惩分明?大敌当前,又如何激励将士奋勇杀敌?” “再无进关之机会?”雁飞南愈发惊讶了,“难道,你说的那个李郡丞,他要牺牲尉迟旅帅和他的部下?” “南北大战爆发,即将为国捐躯的又何止一个旅帅,一群老军?”安先生摇手感叹,“这场战争的规模远超你想像,不但在本朝历史上,甚至在中土历史上,都是前所未有之大战。” 雁飞南根本不信。安先生夸大其词,无非是替李郡丞有意牺牲尉迟恭进行开脱,所以他对李郡丞非常憎恶。既然李郡丞有心置某与尉迟恭于死地,某就不让其奸计得逞,某非要活着回来,非要尉迟恭和一帮兄弟都活着回来,气死李郡丞。 看到雁飞南脸色难看,目露戾芒,安先生暗自喟叹,安慰道,“以你超卓战力,只要小心谨慎,应该可以活着回来,至于那个尉迟旅帅和他的部下,你独木难支,力所难及,最后只能听天由命了。” “先生差矣。”雁飞南断然反驳,“既是并肩作战之兄弟,当生死与共,岂能独自逃生,苟活于世?” 安先生闻言,不怒反喜,抱拳致敬。这就是雁飞南,雁青流之所以能完成任务,自己之所以能活着进关,都是因为雁飞南舍生忘死的浴血搏杀,之后雁青流之所以决心带其返回中土,而自己之所以想方设法帮助其入户,亦是因为雁飞南轻死重义之性格。这样的雁飞南,才是安先生愿意折节下交的义士。 “某还能帮你什么?”安先生主动问道,“只要力所能及,定当襄助。” “某听旅帅说,李郡丞下达的命令中,并无撤离时日。”雁飞南亦不客气,当即说道,“虽然在李郡丞看来,我们势单力薄,全军覆没在所难免,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我们完成了阻截任务,功成身退呢?他不给我们撤离时日,岂不断绝了我们最后一线生机?” 安先生连连点头,“善!某当尽力。李郡丞不给撤离时日,原因肯定很多,但站在他那个高度,你们这点牺牲不值一提。你们这点人马能干什么?突厥侦骑少则数百,多则上千,风驰电卷,来去无踪,即便你们占有白道之利,无奈敌众我寡,挡不住,一旦突厥侦骑杀到大黑河边,你们阻截失败,同样失去进关机会,日后你们即便活下来,返回代北,也将受到严厉惩处,除非你们死了,一了百了。” 雁飞南大怒,“这般说来,姓李的坚决不给我们活路?” “不给你们活路,其实就是一条活路。”安先生平静说道,“某听说,那个尉迟旅帅出身贫寒,曾是代北重镇善阳城中的一个铁匠,上有父母,下有妻儿,日子虽然窘迫,但代北和平,一家人在一起,倒也其乐融融。然而,东征高句丽,他被征召为随军工匠,远赴辽东,一去就是三四年,期间从军参战,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身边袍泽死伤惨重,十不存一。你可以想象一下这位尉迟旅帅的心情,好好的穷日子突然被剥夺了,一个与世无争的铁匠被东都一帮权贵强逼着赶上战场,然后打了好几年败仗,死伤无数,一无所获,刚刚回到家,突厥人就南下入侵,家园危难,亲人流离。你说说,这位尉迟旅帅现在是什么心情?” “愤怒。”雁飞南回道。 “对谁愤怒?”安先生追问道。 “对权贵,对北虏,对所有那些害得他们连穷日子都过不上、连父母妻儿都保护不了的敌人。”雁飞南回道。 “东都权贵不给代北人活路,来自大漠的北虏亦不给代北人活路,代北人冲天愤怒,这就是现状。”安先生说道,“李郡丞是权贵,是来自东都的权贵,如今突厥大军呼啸而下,他指挥一群愤怒的代北老军,能有几分胜算?” “所以他要杀一儆百,杀鸡儆猴?”雁飞南冷哂道。 安先生摇摇手,“他要祸水东引,把代北老军的仇恨转移到北虏身上,让代北人暂时放下对东都权贵的仇恨,双方齐心协力共保家园。” “既然如此,李郡丞为什么选定了尉迟旅帅,而不是寻防主?” “这两人不可相提并论。”安先生苦笑道,“不要看他们都是代北人,官职都差不多,但两人出身差距太大。尉迟旅帅是一介平民,苦寒出身,而寻防主是官宦之子,士家出身,一个天一个地,因此在李郡丞眼里,寻防主有大好未来,而尉迟旅帅根本不入流,一辈子做牛做马的命,无足轻重。” 雁飞南郁愤无语。 “你们不入流,入不了李郡丞的法眼,不代表没有价值。”安先生继续说道,“某刚才说了,不给你们活路,其实就是一条活路,关键在哪?关键在于你们对此刻的李郡丞来说有价值,而这便是活路所在。” 说到这里,安先生语含双关地问道,“无家,你可想明白了?” 雁飞南心领神会,躬身拜谢,“先生教诲之恩,无家没齿不忘。” = 大青山北麓,扶冥荒原,乌兰部落。 深夜,大帐中,烛火昏黄。 史蜀胡悉席地而坐,伏案研读地图。 突然,“呜呜……”角号长鸣,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黑暗的静寂。 帐帘掀开,寒风吹入,史蜀胡悉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一名拓羯卫半跪帘外,大声禀报,“俟利发,夜巡报警,有军队正从北边疾驰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