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持剑》 正文 楼中说书人一 一 天行十年,天子特划衔接北边的地域为独立的辖府,取名幕南府。 其实幕南府本只是连接中原和大漠的中间地带,但因大漠中一直传说有一个神秘的组织,极乐门,对外宣称,大漠境内,非请不得入内,而朝廷或者江湖中不断有人组织去刺探门中情况,皆有去无回,导致久而久之,多年来连带幕南府都鲜少有人踏足,所以只能这么敬而远之,不痛不痒的放着。 也有人说是朝廷实在管制不了传说中的大漠之主,也实在不了解这是一个怎么样的组织,于是干脆放弃了以幕南为界的整块北地,以求自保。 美其名曰,划地赐名封府,其实真相是什么样,大家心里都门清。 再后来,幕南府完全发展成了脱管区,作为朝廷也没法管制的危险地域,各种江湖人士,逃犯,异族人员都聚集到这块地方,生活的自有一套章法。 去过那里的人都说,在幕南府内,有最野的美女,最俊的少年郎,最快的剑和最多的金银。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没有的。 只有你不敢做的,没有你不能做的。 在幕南顾家出现之前,这块地方,混乱不堪,人人为了在这里有一席之地,打得头破血流,尸横遍野,朝廷先前也分派了一个管理官员来这里,不过三天时间,官员府邸里的家丁女眷都不知所踪,官大人的妻女妾子也都被杀了个干净,整个府里被搬了个空,官大人也得了失心疯,听说逃进了大漠,再也没有出来。 没有人敢去大漠里面瞧瞧官大人是否还活着,但大家心里都估摸着,他绝对是不能活着出大漠了。 正当幕南府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顾氏一族应运而生,顾家老太爷靠着一把君子剑,杀奸贼,破诡阵,平异番,称霸王。 顾老太爷说了,放眼整个幕南甚至整个天下,只要能打得过顾家这把剑,便将这幕南王的名号让给他。 君子有九思,天下谁人不知,这世上有两把最快的剑,一把君子,一把九思。 是前朝一位武学宗师历经千辛万苦寻了上古玄铁,再花费自己半生的精血打造而成。 顾名思义,君子剑霸道而刚烈,九思剑阴柔而克刚。 君子剑是顾家祖传的家传宝剑,一直由顾家之主掌剑,九思剑则不知所踪,是江湖中的一个谜题,无人见过,无人知晓。 但大家都说,君子现九思,得剑得天下。 没有人知道这两把剑究竟有多厉害,但确实从没出现挑战成功的例子。 所以顾家便稳坐江湖霸主之位,再无人敢造次僭越。 也有好事者,在外挑拨,想试试到底是顾家的剑够快,还是大漠的阎王够厉害。 但奇怪的是,任凭顾家怎么称王称霸,极乐门竟也是从未出手过。 所以,一时之间,就更没有人能撼动顾家的江湖之主的地位。 临近年关之际,幕南府发生了两件大事。 这第一,是府南,人称毒门的杜家被盗了,杜老爷子最喜爱的白玉扳指丢了,说是杜老爷子最爱拿在手里把玩的,一天不捏着,一天就睡不着觉。 霎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最近幕南府境内名声大噪了一位女飞贼,号称“快手娘子”,这白玉扳指多半是她偷了去。 快手娘子,近半年来,分别盗走了津南暗器世家供奉多年的长短刀,朝中兵马大元帅的金缕玉衣以及药王谷二十年才培育出一株的还魂草。 被盗的这些人家,要么是朝中重臣,家里世代簪缨,要么是世家氏族,声名显赫,还有一点共同之处,就是家中都是武学渊源颇深。 按理来说,这样的武学世家不该被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给硬生生打了脸,驳了面子,老虎身上谋了皮,但尽管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别说逮到她了,连面容都没有看清。 只是听看见过的人说,是个蒙着面纱,身材姣好的女子,一身轻功几乎堪称绝等,而其他消息,一概不知。 随着市井谣言越传越玄乎,不知道就从哪里听说了这个女飞贼是哪个山中世外高人的内传弟子,武功绝高,容颜绝色,所以这才送了外号“快手娘子”。 这第二件事就是,正当幕南府到处奔走着杜家的卫兵全力捉拿“快手娘子”的时候,这里最有名的惊梦楼楼主宋十娘宣布,移交掌舵人之位给自己刚满十八的义子宋离。 宋十娘的名字,说出来那还是响当当的,但她这个义子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从来都没有听过,而风情万种的宋十娘居然还有个义子也让不少早就想一亲芳泽的一众男人们心里不的震惊了一番。 因着惊梦楼干的行当,大家都跟着称呼刚上位的楼主一声宋先生。 说起宋十娘,那还是不得不提惊梦楼的,宋十娘虽然长得是绝美非常,又是女流之辈,但做的绝不是拿不上台的苟且生意,她一身傲骨,一身武功,妖艳而不轻浮,妩媚而不淫荡。 坊间传言,宋十娘的祖上曾受过仙人指点,在梦中有幸拜读过一本戏本子,里面作的全是仙家故事,都是凡间没遇过的奇闻逸事,于是,祖先感恩于上天恩德,特盘下幕南府内位置最好的楼,取名惊梦,从此,一块惊堂木,讲述了一代又一代的故事。 到了宋十娘这一代,奇闻逸事大都被传遍了,于是后来,惊梦楼里讲的大都是民间各大家族鲜少有人知晓的后院秘事。 宋氏这一脉,靠着手中的一块惊堂木,硬生生做火了惊梦楼。 有事没事,大家都喜欢去楼里听点新奇玩意儿解解乏子,因着宋十娘处事周到,武功造诣也极高,所以一直以来也都被大家尊敬着,倒也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这一次,名楼易主,众人免不了一番议论。 有人认为,宋十娘再貌美,毕竟也年龄大了,退位给年轻人,也是顺应时势的明智之选。 也有人认为,宋十娘说了这么多年故事和戏文,经验老道,一下换了新人,怕是不会有她说的这么秒趣横生,引人遐想了。 总之,双方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不管怎么样,宋十娘还是让了位,众人意见再多,也只能平静接受。 惊梦楼里,宋离一身素白衣裳立于台上,底下早就是座无虚席,人人都想看看,宋十娘养出来的义子,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看眼前的少年郎,个头矮,身子瘦弱,皮肤白皙,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俨然一副娘娘腔的模样,大家难免唏嘘失望。 惊梦楼入场费比较高,要想进来,至少得有五两银子的茶水费打赏,二楼是贵宾席位,自然是价格更高。 大家都是花了重金进来,但见宋离半天不开口,当然有心中不愤者开始叫唤。 “宋先生,我们这都可是看着老楼主宋十娘的面子上,来给你捧场的,你这半天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呢?” “是啊,我们这可都是花了不少银钱进来的,你不能让我们干坐着吧,你要不好好讲,我胡三爷第一个不应。” “” 宋离不紧不慢的从腰间掏出一把画山水风景的折扇,轻轻放在桌子上,然后坐下,右手来回抚摸着早被历代楼主磨平了棱角的惊堂木,目光越过众人确定了那人已经上了楼上雅座,这才缓缓开口。 “各位,稍安勿躁,承蒙各位抬爱,称我一声宋先生,我自然也不会让你们失望,你们说,今儿个想听什么?” 底下立马有人应声,说话的正是刚刚自称胡三爷的糙汉:“好!宋先生爽快人!要不就说说皇帝老儿的那个妹妹究竟养了多少个男人在府里吧。” 此话一出,引的众人哄堂大笑,但立马有人出声反对:“我看不妥,虽说我们幕南府天不管,地不制的,可那毕竟是朝廷,岂容你在这里随意编排,这不是欺负年轻人嘛!” 胡三爷出言反驳:“丁老二,你怎么是这么个怂货,那行,那你说听什么。” 丁老二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但回答的也算迅速:“依我看啊,还不如就说说津南燕家那个老头究竟娶了几房姨太太吧哈哈哈。” “是是是,燕老头可以说,可以说。” “砰”的一声,宋离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拢过去。 “我看都不妥,既然是我初登主位,各位又这么破费支持,在下又怎么能随便糊弄一下呢,要我看,咱们今天,就说一说这前些天杜家的老爷子的白玉扳指和‘快手娘子’,怎么样?” 宋离的声音不轻不重,有故意压低的质感,但隐约里又好像带着江南女子才特有的软糯,但他这一下惊堂木拍的气势十足,大家一时之间也不敢瞧了他。 整座楼好像都在宋离的声音中安静下来,刚刚的喧闹全然不见了,有的仅是时不时的低语。 “这子,可真是大言不惭,杜家位于幕南第二,岂能容他在这里放肆。” “哎,管他呢,我看他是不知者无畏,反正我们乐得有戏看,再说了,别说在场的,就是放眼整个幕南,有谁不想听听‘快手娘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离不去理会这些窃窃私语,自顾的往上提了提袖衫,开始讲述: 劳烦各位噤声,听在下慢慢道来。 要说这幕南之地啊,想必在座各位都清楚,这一把手当属西边顾家,那这二把手就必须是南边杜家了。 顾家善剑术心法,靠着一把君子剑,问鼎中原,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那说到这杜家,就不得不提他的用毒之术了。 听说他家特制的销魂散,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十年前的郭大侠就是死于此毒之下,郭大侠不说世间难有敌手,至少也单挑过朝廷的兵马大元帅和他的三千精骑,让他命丧黄泉,可想而知,此毒有多厉害。 但这“快手娘子”响名在外,更能夜探毒门,盗得杜老爷子的白玉扳指如探囊取物,那必定也非池中之物。 据我所知,“快手娘子”前一天晚上便在杜老爷子的床榻上放了纸条,上面提着:明日子时,我必来夺君所爱。 但杜府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所以就特地掩了这一段,也没曾想,她还真的敢来,第二日,府里都打了十二分的精神,里里外外把杜府内室给围了个密不透风。 那杜老爷子是什么人?虽说现在年纪大了,江湖上不再有他这一号人物了,可在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所以,全是辈们忙活,他入夜就睡了。 子时一到,外面风这么一吹。 宋离“啪”的一声猛拍一下惊堂木,大伙儿的目光就聚在台子上,一动也不动。 胡三爷听的尤为入神,见宋离稍有停顿,立马猴急的叫嚷:“怎么样啊?你倒是说啊!” 宋离“哗啦”撑开折扇,朝自己轻轻拍打几下,这才不疾不徐的慢慢继续开口:“子时一到,外面风这么一吹,杜府内室的灯火全都灭了了个干净,等下人们急急忙忙点上油灯,这么一看,杜老爷子睡的沉沉的,手上的白玉扳指却不翼而飞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立马有人质疑:“宋先生,您不会在这儿玩我们呢吧,这诺大一个毒门,还能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娘子整的这么玄乎?” 跟着大家都应声附和:“是啊,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您这编故事骗我们呢吧。” 宋离又“哗啦”一声用力合上折扇,对着底下人淡然一笑然后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各位终究是来我这惊梦楼大梦一场而已,又何必在乎什么真假呢?快手娘子也好,毒门也好,包括这幕南乃至整块北地,不过都是这戏中人罢了,各位又何必这么认真呢。” “好了,今天故事就到这儿了,明日请早吧您们。千万别忘了我这惊梦楼的规矩,名楼虽易了主,但这规矩万不可废。” 宋离收拾了桌子,合上了其实一眼也没看的戏本子如是说。 惊梦楼的规矩,楼里事儿楼里闭,任谁在楼里听了故事,在外面都不得砸了招牌到处乱传,否则,惊梦楼再不接待。 也是,如果都在这里听了故事,再出去胡乱传一通,以后还有谁会再入这惊梦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楼中说书人二 宋离见众人都欲起身,不知怎的,情不自禁的朝楼上望过去,果然,楼上雅座里并没有什么动静,那人好像依旧坐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宋离朝后面内室招手,立马有一个厮打扮的少年一路跑过来,额头上还带着亮晶晶的汗渍。 “姑娘,有什么吩咐?”厮鞠躬作揖然后低着头问。 宋离的眸子冷了冷,低声道:“说了多少次了,叫宋先生,还有,去楼上问问十娘的那位贵客,可还有其他什么吩咐。” 厮闻言身体僵硬,连忙道“是”就往楼上跑去。 大楼里门厅敞开着,冬日里的风还带着些许的凉意,二楼的雅座外侧隔着一副紫檀木绣齐石山脉的屏风,上面的刺绣是江南最好的修娘花了整整六年的时间才制成。 绣面是南苏特有的烟罗软纱,软纱挂在屏风上,不封紧,纱面轻薄,清风拂过,微微吹起一角,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但不过一瞬间,轻纱帐幔又缓缓落下,再想去看,就看不真切了。 “在想什么?” 好听干净的女声从后面传来打断了宋离的思绪,宋离蓦地抽离,回头朝声音的源头看,一眼便看到了打扮得十分貌美的宋十娘。 宋十娘本就身姿绰约,她身着迤地的素白烟罗内裙,外面罩着水红的绣花毛皮袄,脚下是黑色的金丝纹路的黑色长靴,腰间挂着的白色的镶珠排穗,衣服都是紧身的式样,更显的她的身材环肥燕瘦,宋离不知怎的,竟想起古书上步步生莲的典故来。 宋十娘信步款款走上前来,撞的腰间的珠子叮当作响,见宋离仍在发呆,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我问你想什么呢?阿秋。” 宋离轻笑摇头回了没事,想了想还是问出口:“干娘,楼上那位贵客是什么路数,您好像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还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宋十娘也隔着楼梯望过去,屏风那头,还能看到厮与那人交涉的身影,那人好像不太好相处,任凭厮弯腰鞠躬磨破了嘴皮子,他也只是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 宋十娘目光没有转回来,依旧盯着那块地方,像是回答宋离又像是回答自己似的喃喃道:“一个故人罢了。” 宋离是个聪明人,见宋十娘不愿多说,她也不会多问,这是自养成的习惯,看的脸色多了,自有一套处事之道。 宋十娘见宋离立刻噤了口,不免心里有些酸涩,抬手抚了抚宋离的脸颊开口:“阿秋,你总是太懂事,让人心疼。” 宋离故作狡黠的眨眨眼睛道:“哪有,我还不是天天给干娘添麻烦,没您,我哪能从那杜府安全脱身?” 宋十娘叹了口气:“你呀,总是挑那些难缠的紧的,干娘年纪大了,总有护不住你的那天。” 宋离顺势挽过宋十娘的肩膀,宽慰道:“干娘年轻着呢,这诺大一个江湖,谁人不知您这幕南第一美人的名号!” 宋十娘被他的话逗的笑的花枝乱颤:“你呀,就是嘴甜,我看等你换回女儿装,这幕南第一美人的名号我可就能交到你的手上了。” 听了这话,宋离双手僵住,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宋十娘知道自己犯了忌讳,立马开口转移话题:“对了,今天怎么样?” 宋离心下了然,心里感动:“干娘,您不用这样的,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我是宋挽秋,哪里来的什么宋先生,我不过是个父母不要的女儿身罢了。” 宋十娘内心的酸涩更浓,眼眶不禁湿润:“阿秋,为了这个名姓都记不清楚的生身父母,你女扮男装几余载,你这是在折磨自己。” 宋挽秋还想回答,刚刚派去跟贵客交涉的厮已经回来,宋挽秋瞥了眼楼上,哪里还有什么贵客,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宋挽秋问刚刚回来的厮:“李吉,他怎么说的?” 被唤做李吉的厮躬身回答:“姑不,宋先生,贵人什么也没说,就是吩咐我交给您一张纸条。” 说着,李吉双手递上一张被折叠几次的染磨宣纸。 宋挽秋接过宣纸抬手示意李吉退下,李吉很机灵,立马就要退出去。 宋挽秋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正要退出去的李吉,李吉停下脚步,却也不抬头。 “以后还是叫姑娘吧。”宋挽秋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无奈,又像是认命似的叹气。 “是!”李吉将身子放的更低,后退着离开大堂。 宋十娘看了一眼宋挽秋也准备离开,宋挽秋扬了扬手上的宣纸疑惑地问她:“不一起看?” 宋十娘摇着手中的帕子拒绝道:“既然把这惊梦楼,全权交与了你,那一切事宜,都由你来决定。” 说罢转身离开,宋挽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不免感慨,这也曾经是个逆天改命,从不认输的女子,到了现如今竟也不得不认命了。 宋挽秋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不去多想,打开手中的宣纸,上面的字迹,灵动苍劲,清隽有力,看上去,字迹的主人必定有很好的涵养,不说才高八斗,也至少是饱读诗书之辈。 简单的几个字:何把纱裙作长衫。 宋挽秋心里吃惊,隔着楼上楼下的距离,这人竟然一眼就瞧出了自己的女儿身? 是真的瞒不过他的眼睛,还是? 不管怎么样,总之,这个人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如果摸不清底细,自己最好还是敬而远之,宋挽秋这么想着,倒也不再多虑,转身就回了内室。 “姑娘,姑娘!”一大清早,萍儿就从外面叫嚷着进了房门。 宋挽秋刚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眼睛里还有层层朦胧的雾气,她揉了揉眼睛问刚刚急冲冲进来的人:“怎么了?这一大清早的,你不好好扎马步练功夫,到我这儿来嚷嚷做什么?” 萍儿也是个眼明手快机紧的厉害的主儿,一边将宋挽秋床头的帐幔掀起来挂在床头的帐钩上一边开口:“姑娘,您赶快起了吧,家门口都快给人家掀了,您这还真能睡的住。” 宋挽秋站起身来从木质衣架上捞过自己的衣衫就要换上,嘴里还忙不迭的问:“到底怎么了,你快说说。” 萍儿见自家主子磨磨蹭蹭的就要上前来帮忙,宋挽秋也不拒绝,任凭她帮自己扣着长衫的扣子。 “那南边杜家的少爷,据说自幼便有龙阳之癖,不知怎么的,从哪听说我们惊梦楼的新楼主长得眉清目秀,是个谦谦君子,这不,今儿个一大早就派家里的护卫来把咱们楼里楼外,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放话说,今天惊梦楼的场,他包了。” 宋挽秋最后一颗扣子没扣紧一下蹦开,她看不清楚只好照着着铜镜打理:“杜家?哦,那个杜少夫?” 萍儿点点头回答:“是他,杜家的霸王。” 宋挽秋被丫头催的急急忙忙的,走到门口才想起来折扇没拿,只好又折回去拿,不远就瞧见了萍儿一路跟了过来:“姑娘,姑娘,扇子在我手里呢,您别回了。” 毕竟是从跟到大的老人了,对宋挽秋的习惯了如指掌,这把扇子是宋十娘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也是防身之器,暗藏银针,遇到紧急情况大可救自己一命,所以她从不离身。 惊梦楼表面不过是一个寻常酒楼,内室里面却是暗藏乾坤,几乎没有人知道,内室的后面是一个极大的院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水榭楼台,应有尽有,是花了十五个匠人半辈子的时间,精心打造而成,院落的底下是各种密道密室,如果不是楼里人,根本不会知道这里的别有乾坤。 宋挽秋和丫鬟萍儿一路跑,也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到了楼内。 宋挽秋在楼内整了整衣衫,再用一方翠绿的荷叶帕子擦了擦脑门上的细汗,这才深呼吸一口朝门外走去。 即使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门外的情况的时候,宋挽秋还是着实被吓了一大跳,门外围了好几圈训练有素的护卫,各个提枪带棍,为首的统领腰间更是配着百年难得一见的避邪剑,据说辟邪剑是齐石山上圣教辟邪教的圣物,但自从十年前齐石山上一场大战,辟邪教尽数覆教之后,这把剑就不知所踪了,原来是在毒门的统领手里。 宋挽秋深知对方来者不善,不免也打起了精神拱手作揖率先开口:“敢问阁下是?” 统领见宋挽秋礼数周到,也跟着不大自然的拱了拱手道:“在下李行书,是杜家的护卫统领,特奉少爷之命,前来请宋先生去杜府的别院聚。” 宋挽秋听了这话,不禁脱口而出问道:“李行书?敢问齐石山上辟邪教主李方志跟阁下是什么关系?” 对面的人显然愣了一下,不过一会儿,他就立马如实说道:“不瞒先生,辟邪教主正是在下的亲生父亲。” 虽然早就知道,南杜北顾,都是这天下数的上的武学世家,但没想到,人人都道辟邪教内不留活口,而杜家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救得老教主的亲传儿子,还让他给自己做了护卫统领,如此看来,杜家之力,果然是不可觑。 宋挽秋转念又想,杜家,况且这么难以琢磨,那这北面的杜家,岂非更加难以望其项背? 但毕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宋挽秋倒也不是什么欺软怕硬的主,想了一下,她正色道:“杜少爷邀约在下,实在是在下的荣幸,但你们这么大阵仗,恐怕是不妥吧?知道的人,道是我宋离是被请去杜府做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杜府蛮横,强行绑了宋离去”她有意停顿了一下,然后咬紧了牙齿故意加重了语气继续道:“以解私欲。” 一番话,说的是进退有礼,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可来人毕竟是武家,江湖上的人,哪听得这些话里有话的虚伪之词,各个脸上都不太好看,但李行书毕竟也算是名门之后,只是淡然一笑然后开口:“宋先生,我家少爷天生霸道惯了,恐怕听不进您这些各种缘由,我看您还是跟我过去,这样大家都好交差,您看呢?” 宋挽秋毕竟还是年轻气盛,平常又自由散漫惯了,一时心下有些怒气,正欲开口拒绝,李行书上前轻轻抓住她的胳膊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自顾的继续开口:“宋先生,请” 旁人看来李行书不过是轻轻使力,但宋挽秋腕间一紧,竟有快被震碎的痛感,依她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来看,对方应该只用了三分内力,就已经这么厉害,果然是辟邪教的唯一继承人,实力不凡。 宋挽秋自知不便暴露身份,更没有到暴露自己会武功的时候,于是悄悄转过手腕稍微用力推开他的手掌,暗暗运功,反客为主牵制住他的内力,再瞬间抽离自己的胳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着痕迹,外人没有发现,但李行书却是多看了几眼眼前这个长相漂亮的宋先生一眼,两人意味深长的交流了眼神。 意识到对方是报了一定要见到自己的决心,如果自己再坚持下去,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且难保不会动手,大庭广众之下,对方又人多势众,自己更有暴露身份的危险,如此想来,动起手来难免是自己吃亏,于是宋挽秋不再多事推辞,微微鞠躬应了是就自己走到了护卫队的前面。 眼前没了人群遮挡,赫然映入眼帘一辆华美非常的马车,马车通体朱红,打眼的看不出材质,但车顶吊着鎏金挂珠,四周还装饰着金叶雕刻的花草图,看上去华贵非常,怪不得都说杜府富可敌国,恐怕所言不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别苑初见一 并没有来得及多想,后面已经有人将宋挽秋“请”上了马车,宋挽秋心下暗自琢磨,骏马倒是心无旁骛的扬了蹄,朝陌生的方向奔驰而去。 耳边不住的传来隐约的叫卖声掺合着阵阵打铁的“咚咚”声,宋挽秋知道,这是南市口昼市已开,她有意轻轻打开马车的窗户,在经过宋家药铺的时候,轻轻敲了三下马车外围。 然后又匆匆跟在门口捣药的药童对视交流了一眼,比了一个“五”的手势,药童心领神会立马就停了手下的活儿转身入了室内。 宋挽秋这才稍稍宽心。 这家药铺也是惊梦楼的私密产业,里面的掌柜的是个年迈跛脚的老伯,都称他宋老伯,其实他本不姓宋,但具体姓什么也没人清楚,他是五年前宋十娘去津南的路上意外救下来的。 五年前,津南陆河山庄举行应天下之约五年一次的比武大会,宋十娘作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第一美人,自然也是在邀约之内的,好巧不巧,她在去的路上碰到了一伙儿正规军围追堵截一个黑衣人,宋十娘本不想管这种闲事,但黑衣人孤身一人难免很快就落入下风,左腿被正规军涂满毒液的利剑硬生生砍穿。 宋十娘心下不忍,逼不得已出手救下了黑衣人。 等摆脱了正规军的追击,黑衣人摘下黑色面罩,竟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宋十娘将他藏在自己在津南被安排的住处里,偷偷治疗,意外发现他在医术方面颇有造诣,于是比武大会之后,当即决定将他带回幕南,并花钱盘下一家医馆供他容身。 他身份神秘,也不肯透露自己的来路,宋十娘倒也洒脱,不再追问,只交代他隐姓埋名,既然不对自己说,也千万不要再告知于旁人,免得惊动了自己的仇家,一路追杀过来。 他很识大体,五年来,本本分分,真的安心做起生意来,从不张扬,就连武功也不曾施展,只是当时治疗条件不好,腿脚留下病根,瘸了一只腿。 左右邻居跟他熟了以后,都道他是个菩萨心肠妙手回春的老大夫,至今无人知道他的身世,他也逢人便说,自己是个生意人,祖上三代行医,若是大家不嫌弃的话,称他一声宋老伯便好。 再加上他慈眉善目,经常免费帮附近穷苦人家出诊行医,大家就更对他不曾怀疑,和睦相处了。 宋十娘见他行事有度,为人自有一套章法,一年前就把药铺所有的生意包括药铺后面的内室医馆一股脑儿全交给了他。 大概半年前,他领回一个约莫十三四的少年前来惊梦楼求见宋十娘,宋十娘将他请进楼内关门避室的攀谈了大半日,出来后少年就成了药铺内的药童,一直就跟着住到了现在。 没有人知道,他和宋十娘之间谈了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年是从哪儿来的。 宋挽秋问过宋十娘,宋十娘只是推说不过是宋老伯之前走丢的孙子,现在找回来了,想留在身边好好照顾,说是也没了名姓,大家唤他良生就好了。 宋挽秋只道是宋十娘脾性好,心地善良,也没太在意,只是近来越来越觉得,虽说这良生是宋老伯的孙子,可总觉得宋老伯对他毕恭毕敬的,从不太反驳他的要求,他也心性异于常人,颇有少年老成的意思来。 就比如说刚刚,其实宋挽秋并不能确定他能看懂自己的意思,毕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哪里听过老一辈里毒门杜老太爷“毒老五”的称号。 据说杜老太爷四十年前年轻气盛的时候参加过一次比武大会,毕竟年少但又实在武功不凡,所以不痒不痛的拿了个第五的名次,他心里不平衡,不舒坦,就一直让大家称他“杜老五”,以此来勉励自己,多年以后杜老爷子一手开创了毒门,大家叫多了“杜老五,杜老五”不知怎的就成了“毒老五”! 而敲三下是楼内的规矩,三下,一长两短,表示是楼内人。 所以刚刚的意思就是通知他们自己被杜家的人带走了,快去通知宋十娘。 宋十娘不大住在惊梦楼内,据宋挽秋观察下来,她好像是听命于一个什么组织,总是要去执行一些任务之类的,一个月内总有半月的时间找不到她。 但很奇怪,连宋挽秋都找不到宋十娘,这个五年前捡来的宋老伯却对宋十娘的行踪一清二楚,所以每次宋十娘离开的时候,都会交代宋挽秋,有事就去宋家药铺递个消息,自己很快就会赶回来。 虽然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宋挽秋清楚,宋十娘是真的把自己当作亲生女儿来疼爱,所以也从不过问她不愿意说的私事。 她怎么说,她就怎么照做。 不过良生实在是很聪明,一下就懂了自己的意思,宋挽秋不免心情放松了一些。 其实本身如果只是单纯的杜家的少爷想依仗着家门荣光,刷刷性子,使使威风,宋挽秋是不太在意的,但杜家人会使毒,人又阴险,自己前阵刚盗了他家,下了他们杜家的脸子,昨天又在惊梦楼内大言不惭的说他们家的污秽事,难保不是杜家识得了自己的身份,以邀约为名,实则是要好好对付自己一番。 正在自己胡思乱想之际,附近“踢踏”不断的马蹄声戛然而止,马车车夫轻轻“驭”一声,马车整个重心不稳往后稍微倾了倾,然后蓦地停下,最后平稳落在地面。 宋挽秋不自觉的手扶了一下马车两边微微撑起的车窗,刚刚扶稳了身子,李行书就上来掀开了帘子,说道:“宋先生,到了,请下车。” 说着伸出了手,宋挽秋定了定神,大方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借着他的力气就跳下了车。 李行书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手再次触碰到自己的时候还是着实吃了一惊,这是怎样一个男人?长得漂亮的不似人间凡物,明眸皓齿,肌肤雪白,双手更是柔若无骨,脖颈修长而纤细,几乎看不到任何应该凸出的地方。 不由自主的,李行书竟然微微失了神,见宋挽秋在前面回头盯着自己,这才自觉失态,匆忙摇头甩开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上前引路。 李行书只将宋挽秋引至门口,然后就退后带着护卫队从侧门进了别苑。 宋挽秋在门口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里并不是杜府的别苑,而是杜家少爷杜少夫自己私密的一处别苑。 这里地处偏僻,山清水秀,人烟稀少,倒真真是个修生养性的好地方。 任凭宋挽秋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传说中的霸王杜少夫还有这份心性,能寻得这样一处好地方。 再抬眼望上看,大门的上方挂着一副黄花梨木的匾额,正正方方的提着“浮沉苑”几个大字,匾额右下方还用簪花楷提了一句诗,八个字:所谓人间,不过浮沉。 没有落款,但提诗之人内心孤独苍凉之感,跃然纸上。 按理来说,杜少夫是家里最宠的少爷,杜家又是江湖有名的武林世家,那他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会有如此心境悲凉的老态? 宋挽秋心里正在踌躇,门内却跑出来一个红衣女子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阁下可是惊梦楼的宋先生?” 宋挽秋放眼打量声音的主人,心下暗自吃惊,这居然是一个妖艳的不输宋十娘的美丽女子。 唇红齿白,身材纤细,腰身不盈一握,好像轻轻一捏,就要折断了似的,若是瞧的仔细,不难发觉,她的腰间别着一条一看就不俗的九节鞭。 是个练家子啊,宋挽秋心里想。 红衣女子明知对方在窥测自己,竟也豪不扭捏,大方得体的立在那儿,静静等待宋挽秋的回答。 “正是在下,敢问姑娘是?” 红衣女子闻言微微福了福身子回道:“先生唤我红袖便可,我家少爷吩咐我来门口接先生进去。” 宋挽秋心想,原来是杜少夫的身边人,怪不得看上去就那么厉害的样子。 可外面不是说,杜少夫好龙阳,只对男人感兴趣,身边怎么不安排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反而倒是跟着这么一个绝色美人?实在是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世家少爷的闺房乐事,向来扑朔迷离,说不定杜少爷武学深厚,男女通吃也是不一定的。 想到这里,宋挽秋不由得笑出声来,红袖面露疑色,问“先生,怎么了?” 宋挽秋摆摆手说:“没事,是在下失礼了,还烦请红袖姑娘前面带路。” 红袖道了一声“先生客气”就转身径直入了苑内。 宋挽秋赶忙跟了上去,这才发现,原来这浮沉苑内外表看上去简单素净,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苑外门口门庭冷落,绿叶零星,一片肃杀之景,苑内则是花红柳绿,泉水叮咚,俨然生机蓬勃的样子。 再往里走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曲折长廊,廊顶缠绕着绿柳似的植物,廊外是一池碧湖,湖的正中央伫立着一排连绵的假山,假山下有一处空地,放置着一方汉白玉的桌子,两边是一套黄花梨木的椅子,地上铺陈着鹅暖石,桌上摆着几盘点心和一壶清茶,刚用过没多久的样子。 再往里走,就有些复杂了,四周都是院落,叫人分不清方向,不过穿过这片院落,视野就豁然开朗起来,是一处花园,种着满园的玫瑰和月季,明明是寒冬的腊月,却开着满眼红色,像是血红一片的样子。 这外面天寒地冻,苑里面的花树却仿佛不受天气影响,自顾的野蛮生长着,也是着实令人惊奇。 花园那头是一方八角亭,亭内一张大理石方案,里面坐着两个男人,正在下棋的样子。 两人看着都不大的年纪,左手边的男人眉清目秀,束发高冠,穿着一身大红长袍,单薄得很,一点不怕冷的样子。 反观右手边的男子,虽然离得远,看不太清面貌,但能看见他身披白色绣金丝纹路的大麾,膝盖上盖着厚重的鹅毛绒毯,边上还放着烤火的暖炉,虽也束发金冠,但看上去却孱弱的厉害。 “先生看什么呢?少爷该等着急了。”红袖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宋挽秋回头抱歉地看她一眼,就立马跟着她的脚步走过去。 等走近以后,这才终于看清右手边男子的样貌。 宋挽秋发誓,她行走江湖多年,津南燕北,南苏帝都,几乎被她踏遍,但她从来没有见过长得如此俊俏的男子。 他本就肤白,可能因着长年生病的缘故更多加了几分病态的白皙,一双眼眸深邃,仿佛一口深渊,多看一眼都要把人生生拖了进去似的,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疏离,眉眼看似沉静却总让人觉着藏着那么几分令人生怖的杀气来,若仔细端详,他竟长得还有些异域的味道。 宋挽秋心想,这一定不是杜府的少爷,因为他看上去孤独而桀骜,淡漠而难以琢磨,一定是在这世上独自走过太多的路,才会得了现在这幅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下棋的时候习惯性的侧过脸去,侧脸的轮廓竟让宋挽秋有些莫名的熟悉。 但自己别的不敢说,单单这过目不忘的本领,还是有些自信的,她确信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只能将这种熟悉归咎于自己的胡思乱想。 “少主,宋先生到了。”红袖再次开口让宋挽秋如梦初醒。 这才应着红袖的话朝着左边人的方向拱手弯腰作揖:“杜少爷,在下宋离,应邀而来。” 杜少夫听到声音后转过头来,而他,竟丝毫未动身子,继续落下手中未下的子去。 杜少夫毕竟还是武林中人,身上自成一股侠气,见宋挽秋又是行礼又是请安的,立马不拘节的起身将她扶起道:“先生,我是个粗人,见不得你们读书人这一套,来坐,坐坐。” 杜少夫推搡着就把宋挽秋送到刚刚自己的石凳上,自己重新寻了个坐处,一屁股坐下。 宋挽秋坐下才发现,自己做到了那个男人的对面,对方却好像没看见他似的盯着棋盘,不曾抬眼。 宋挽秋一时有些尴尬,杜少夫还算灵活,立马打圆场缓和气氛:“宋先生,这位是北边人称幕南之主的顾家三少爷,顾余沉。”说罢又偏过头去给对面的人介绍:“兰舟,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惊梦楼新上任的楼主宋离宋先生。” 听杜少夫介绍完,顾余沉这才终于把头抬起来,终于将目光放到宋挽秋的身上,淡淡一笑开口道:“宋先生?在下姓顾名余沉。”说罢有意停顿一下这才继续补充道:“字兰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别苑初见二 顾余沉的声音低沉好听,眼角眉梢虽说也带着微微的笑意,但一眼望进去,却是一片冰冷。 宋挽秋仔细想了想,这顾家暂时是顾平之当家,他先是娶了南苏的大王姬,育有一子,就是现在顾家的大少爷顾南山。 据说是因为顾平之年轻的时候路过南苏,顺手救下了战败被追杀的南苏族大王,南苏族是个国,一直以游牧为生,但天性好战,且一贯奉行有恩必报的族规。 所以南苏大王当即决定就把自己最喜爱的大女儿嫁给了顾平之。 不料大王姬远离故土,一直郁郁寡欢,生下儿子后,不久就病死了。 顾平之还算多情,为了亡妻三年不曾再娶,三年以后才娶了现在的正妻,也就是津南陆河山庄的二姐陆华裳。 陆华裳进门第二年就又给顾平之添了一个儿子,因为陆家向来奉行礼教故为了向岳父大人表示敬意便取名顾知礼。 之后陆夫人又为顾平之生下一个女儿,因着聪明伶俐,又是家里最的唯一的女儿,顾家上下都宠得不行,取名顾盈盈。 不过也有听说顾平之曾经有一个养在身边深爱的女子,长得倾国倾城,还武功极高,但身份不明,好像是什么异域女子,不过后来说是失踪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者根本就是已经死了。 都是些传言,可信可不信的。 但不管怎么样,就是没有听说顾家还有个三少爷,一副病秧子的模样,长的倒是绝色,看上去风一吹就要倒了也不像懂武功的样子。 顾家乃是江湖霸主,顾平之又霸道无比,他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儿子这幅模样。 不过也有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顾平之才从没对外公布过自己这第三个儿子。 想到这儿,宋挽秋不禁对眼前的男人平端生出一些可怜来,不免讲语气放的更加柔和:“鱼沉?雁浮而鱼沉的那个鱼沉吗?” 顾余沉闻言微不可查的笑了笑,道:“是取雁浮而鱼沉之意,但鱼沉听上去有些家子气,所以改作了余生沉浮的意思。” 宋挽秋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问道:“那门口的提字?” 顾余沉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说:“正是在下所提,在下不才,先生见笑了。” 宋挽秋连忙解释:“不敢不敢,不过觉得顾少爷学识渊博,但所作之词未免悲凉了些。” 顾余沉轻笑出声,好看的眉眼也跟着带笑:“是在下的错。” 宋挽秋受宠若惊:“不是不是,是在下唐突了。” 杜少夫看两人一来一回的互相谦虚,他完全也听不懂在说什么只好插话:“你们两真是,那么客气做什么,净学了那些读书人的繁礼,看着就心烦。” 宋挽秋自知冷落了主人,只得宽慰道:“杜少爷今日请在下前来,可是想听故事?” 杜少夫见自己终于插上话茬子,兴奋的应道:“哪能啊,我本来说找兰舟一起去惊梦楼里听你说故事的,但兰舟说,你昨天第一天上任,那些人就不给你面子,你心情一定不好,一定讲不出好故事来,提议说请你来他这个别苑散散心。” 宋挽秋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邀请自己的不是杜少夫,只是有人借了杜少夫的名头把自己给请了过来,这处别苑也不是什么杜家的私产,想来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不是简单人物的顾余沉的地方。 那红袖口中的“少爷”“少主”就是? 宋挽秋看了一眼立在一侧的红袖,果不其然,她正死死的盯紧顾余沉,生怕他有任何需要的地方,自己却没及时发现。 “这样啊,那多谢顾少爷了。” “谢?不必了,你昨日已经谢过了。” “昨日?” “昨日的故事很精彩。” 昨天?故事?难道他就是昨天干娘吩咐招待的坐上宾?怪不得,自己对他总有一些熟悉的感觉,原来是见过。 可是他又怎么会跟干娘扯上关系,而且干娘似乎对他很重视的样子,虽说他是顾家的儿子,但不过是个养在别苑不受重视的儿子罢了,凭着宋十娘这三个字,也大可不必对他曲意迎合吧。 宋挽秋对他越来越好奇的紧,对方却像似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率先开口:“是在想问我与你干娘的关系么?” 宋挽秋见他单刀直入,也不再和他弯弯绕绕,直直地点了头:“还请顾少爷不吝赐教。” 顾余沉抬手示意红袖收了棋盘,红袖立马上前将棋盘收走。 “一个故人罢了。” 故人?又是故人?看来,这两人都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又或者,真的不过,就是个故人罢了。 见宋挽秋竟真的不再追问,顾余沉状似无意的对一边耷拉着脑袋的杜少夫说:“少夫,宋先生是聪明人,你要跟他多学习。” 杜少夫“啊”了一声,好像没有听懂。 宋挽秋却是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这话听上去是在说给杜少夫听,实则是在说给自己听。 颠来倒去不过一句话:做人不要太聪明了,尤其在他面前。 顾余沉真的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顾家虽深处江湖,可也是高门大户,后院内的门道必定不比那些深宫内院里的少,他身子骨弱,不善武功,又不得父亲宠爱,母亲不详,里面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他能安然活到现在,身边还有高手卖命,连杜府得宠的少爷都对他言听计从,可见城府之深,手段之强。 此人若是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必要敬而远之,宋挽秋悄悄告诫自己。 杜少夫倒是没在意太多,扬声吩咐道:“红袖,去厨房找点好吃的,宋先生一路马车颠簸,一定饿急了。”转脸又看向宋挽秋:“宋先生可一定要尝尝兰舟这里的厨子的手艺,听说是江南最好的厨子,都被兰舟寻了过来。” 宋挽秋微微颔首:“一定。” 这次别苑之行,倒叫宋挽秋对这个传说中的霸王,杜少夫,另眼相看。 他并不是传言那般霸道,蛮横,令人厌烦,相反的,他稚气未脱,心思单纯,待人真诚,让人不得不喜欢。 一开始对他无端的恶意揣测,倒是宋挽秋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天是越发的冷了。”顾余沉看着亭外的天寒地冻突然喃喃自语道。 红袖听言立马就要上前来翻动炉子里的炭火却被杜少夫一把拦下:“红袖姐,我们出去比划比划吧,这样兰舟看着也暖和些。” 红袖看向坐在一侧的顾余沉,好像在征求他的同意,顾余沉不说话,只将放在炉子上煮了良久的茶壶端上来,翻过一只倒扣的茶盏然后满上递给宋挽秋:“少夫自习武,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先生莫见怪。” 宋挽秋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杜少夫不乐意了,抢先开口:“哪有,你瞧瞧,你怎么净说我不好的话让宋先生笑话。” 见杜少夫瘪嘴埋怨,宋挽秋立马接过顾余沉手中的杯盏然后转手递给杜少夫,道:“杜少爷孩子心性,宋离很是喜欢的。” 杜少夫心思单纯,想也没想的就接过茶杯一口灌下去了,顾余沉却是敛了眸里的冷光似笑非笑的盯着宋挽秋一动也不动。 宋挽秋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顾余沉其人心思沉,城府太深,不是个可以轻易结交的人,他不断的向宋挽秋示好,但宋挽秋总觉得他目的不简单,故而有意给他难堪,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并不想跟他有过多接触,从而知难而退。 一桌上,三个人,各有心思,明理推杯换盏,暗里波涛汹涌,唯有杜少夫缠人的紧,非拉着红袖说要比划比划,红袖得不到主子的首肯,不敢拒绝更不敢答应,很是为难。 “红袖姐,宋先生今天也在这里,你若不答应跟我过两招,这不是不给宋先生面子吗?你要知道,宋先生可是兰舟的贵客。”杜少夫耍起聪明来,但他一下提到宋挽秋,反而陷宋挽秋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时之间,宋挽秋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时,顾余沉终于开口了:“稍安勿躁,今日想要跟你过招的大有人在,你不用缠着红袖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是一头雾水,杜少夫最先沉不住气:“谁?在哪呢?” 顾余沉轻轻又给自己满上茶,轻轻的抿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的回他:“不着急,就要来了。” 说来奇怪,顾余沉的话音刚落,亭子上方便传来一阵有意压低的脚步声,在场的都是习武多年之人,自然都已经灵敏的觉察到。 杜少夫一下站起来,红袖也立马跃至顾余沉的前方,他们二人有意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一人一边的站在亭子的两端。 宋挽秋有意隐藏自己会武功的事实,而来人脚步沉稳,百里无息,一看武功就不低,所以宋挽秋坐在原地没有动作,而顾余沉则是自顾的品着茶,好像刚刚提醒那两人的根本不是自己一样。 看上去,顾余沉也不懂武功,且身子骨弱不经风的,可就是这样一个病秧子,怎么就能比身旁两个武功高强的高手还能先觉察到有人来袭?是绝顶聪明所以料事如神?还是根本就是 宋挽秋没敢去多想,因为如果眼前的男人会武功的话,武学造诣一定已经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才让一众高手一点都感觉不到。 “外面天寒地冻的,阁下不如下来喝一杯茶暖暖身子,来者是客,让客人在梁上待着,不是顾某的待客之道,还请阁下赏光,不要破了顾某的规矩。”顾余沉说这话的时候烹茶的水已经过了二遍,正是最好喝的时候。 宋挽秋也翻过一个倒扣的茶盏,主动要求一杯茶,顾余沉抬眼看了宋挽秋一眼,讪笑一声端起茶壶就满上。 茶盏刚满,梁上便掠过一阵凌厉的风,连带着杯中茶水微晃,却也愣是没有泼出一滴来。 三人都侧过头朝风来的方向看过去,红袖更是刹那间掏出了九节鞭浑身升腾起一股骇人的杀气。 梁上君子终是稳当的落在地面,杜少夫率先开口问道:“来者何人,谁派你来的。” 那人一身夜行衣,面上蒙着黑巾,但身材娇,声音纤细,一听便是女子。 “在下明姓不值一提,但人送外号‘快手娘子’。” 蒙面女子说话的时候,宋挽秋正将茶水送入口中,话音刚落,“噗嗤”一声就把茶水喷出来。 “抱歉,抱歉,那个我不在下失礼了,失礼了,茶水太太太烫了。”宋挽秋赶忙一边收拾眼前的狼藉一边胡言乱语的解释。 顾余沉眼底浮笑,心情难得的愉悦,有意揶揄她:“怎么,宋先生跟这位快手娘子,认识?” 宋挽秋连忙摆手:“没,不不不认识。” 杜少夫听了来人自报家门,怒气一下“腾”的上来:“原来你就是快手娘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夜探我杜府,盗我祖父白玉扳指,今日,我就要好好教训你,拿回我杜家的东西。” 说罢,一个腾空然后在空中翻转一圈,瞬间就跃到了亭外,黑衣女子不慌不忙,手中握剑,一下就直直的朝杜少夫刺过去,杜少夫立在原地,微微侧身躲过刺过来的的长剑。 黑衣人见对方闪过,干脆跃起身子落至杜少夫的身后,一个下劈,眼看就要割断杜少夫的后颈,杜少夫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千钧一发之际,往左边侧身飞走,利剑劈空。 正当黑衣人抬起剑运功想再次进攻的时候,杜少夫灵巧的出掌,正好打在她的手腕,她一阵刺痛立马丢了剑,铁剑声音清脆的掉落在地,杜少夫趁胜追击,挥挥袖口,一阵白烟弥漫,黑衣人立马软了骨头,一下单膝撑地,见自己中了软骨散,怕是不敌,黑衣人转身竭力运功,就飞至院顶,然后就飞了出去,不见踪迹。 杜少夫动身想追,顾余沉却是开口阻拦:“少夫,穷寇莫追。” 杜少夫心下焦急,回道:“兰舟,她是快手娘子,我爷爷的” “她不是。”顾余沉毫不留情的打断杜少夫未说出口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别苑初见三 “不是?你怎么知道?”杜少夫听言立马走过来问道。 顾余沉却是不回答,反而转头问宋挽秋:“宋先生怎么看?” 宋挽秋还沉浸在刚刚被顶替了名号的震惊里,这会儿被点到名字,没来由的心虚:“啊?我,在在下实在不知。” “不知?我看昨儿个,宋先生说起来可是头头是道啊。”顾余沉音量微微抬高,言语带着莫名的不容置疑。 宋挽秋心道不好,忘了这茬儿了,昨天自己在自家楼里,对快手娘子,可是侃侃而谈,他,也是在场的。 想了半天,只能强作镇定的开口道:“在下也觉得,来人应该不是传说中的快手娘子。” “哦?说来听听。”顾余沉饶有兴趣的样子。 宋挽秋被凉风灌了喉,不受控制的咳嗽两声,等了半天才舒坦下来,回答道:“首先,她反应不够快,据我所知,快手娘子,擅长轻功,且又是飞贼出身,反应应该是奇快的,可是刚刚杜少爷有意诱引她挥剑,就是为了向她下毒,她却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而是直接落入圈套,可谓有些愚蠢了。再者” “再者什么?”说话的是杜少夫,果然是沉不住的性子。 宋挽秋也不再卖关子,打开天窗说亮话:“再者,我看这女子声音里带着江南特有的甜糯,身形也是江南水土才能养出的柔美,而且从武功章法上,更是不难看出,是出自津南陆河山庄,所以在下不才,大胆推测一下,这人,大概是顾家那位当家主母派来的吧,不过是借了快手娘子的名头,想要”她想了一下,还是直接的说出口:“想要斩草除根罢了。” “斩草除根?”杜少夫瞳孔骤然放大,惊呼道。 顾余沉却是丝毫没被影响,笑出声来:“果然是宋十娘亲自调教来的新任楼主,不枉她废了一番心思,你倒是学的不错。” 宋挽秋见他提到宋十娘,竟直呼名讳,满口的不敬,心里多少有点不悦,宋十娘是长辈,而他最多不过二十有三的年纪,讲起话来却老成的厉害。 “顾少爷谬赞了,干娘武功高强,胸有千秋,我不过是碰了运气,学点皮毛而已。” “少主,点心来了。” 正说话间,红袖领着厨子就进了亭子里。 宋挽秋瞧了一眼,都是些看上去就垂涎欲滴,酸甜可口的精致点心,心里是想留下来尝一尝,但自己之前怕这是一场鸿门宴,提前通过药铺通知了干娘,而自己又不在杜府的别苑里,反倒是到了这个顾家不知名的少爷的地盘上,干娘找不到自己,一定快急疯了,只能推说:“时候不早了,在下没有口福,还是要先走了,杜家和顾家都是大户,借辆马车让宋离回惊梦楼,应该是不碍事的吧。”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对方既然是亲自派人接送自己过来,也一定是会亲自再送自己回去的,与其等着别人开口,不如自己先得了这份便宜。 这样下来,对方也不好拒绝,如果拒绝了,倒像是两大家族气,借辆马车给客人回去都不肯。 所以宋挽秋有意提起了借用马车这一茬。 顾余沉又是沉默不语,杜少夫脸上都是惋惜:“时候是不早了,都快晌午了,本想留先生吃饭,但先生着急我也就不留了,不过这点心是为先生准备的,我这就让下人打包给先生带了去,还望先生千万不要嫌弃。” 宋挽秋乐的还能尝到美食,也不推辞,大方接受了:“那就多谢两位美意了,今日都是两位照顾在下,这样,改日两位来惊梦楼,我做东,一定好好感谢二位。” 本就是那一套听起来好听的客气话,没想过对方会当真,都是世家大族的金贵公子,哪里缺得这惊梦楼的一餐茶饭? 但没想到,顾余沉却是微笑着认真回答:“好,一定。” 突如其来的约定让宋挽秋愣了一下,不过一会儿,她就正色接下:“一定,告辞。” 又是红袖领着,一路将宋挽秋送至门口,李行书倒是早就领着护卫在门口候着了。 宋挽秋不免心里感慨,想当年,辟邪教也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大教,若是李方志还在,若是辟邪教还在,这李行书,也定是不输给里面那两位的吧。 可世事难料,一朝覆教,这本该是众星捧月的下一任教主的李行书,竟也不得不迫于现实,做了别人的犬奴。 李行书见宋挽秋一直盯着自己,心里莫名一阵悸动,耳根竟是没来由的红了起来,他被自己的这种反应吓了一跳,想开口,却觉得嗓子里痒痒的。 还是宋挽秋先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对他招呼道:“麻烦李统领了。” 李行书一个激灵,只能低头埋下自己发烫的脸颊,不让对面的人看到自己的窘态,干哑着嗓子道:“宋先生,请上马车。” 宋挽秋完全没有注意到李行书的怪异,只是对于他这次没有伸手让自己扶着,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不过一瞬,宋挽秋就没太在意了,自己上了车。 路过南市口的时候,真是午市歇息的时候,街面上,安静的厉害,只有零星几个贩,还在坚持叫卖。 宋挽秋借口去药铺买药,就在宋家药铺门口下了车,李行书毕竟是受过训的家奴,也不多问,还说要帮她把带着的东西送回惊梦楼,怕他提着累。 既然有人帮自己跑腿,宋挽秋也不拒绝,欣然同意,两人就此在药铺门口分开。 见李行书带着马车消失在南市入口处的门楼里,宋挽秋才踏进了宋家药铺。 一进门,就有浓烈的药香味,四面八方的灌入宋挽秋的脑袋里,这让宋挽秋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 门口帮忙打杂的学徒见店里来了客人,立马殷勤的迎上来:“客官,需要些什么?甭管头疼脑热还是风寒入体,我们这儿都有药治。” 宋挽秋摆摆手道:“带我去见掌柜的,我前些日子丢了银杏熏香,这几日不熏,头疼的厉害很。” 学徒闻言,立马明白过来,径直就领着宋挽秋入了内。 银杏熏香不治头疼,而是治恶寒,丢了熏香是楼内暗号,学徒不知道惊梦楼跟这儿的关系,但知道掌柜的交代过,只要来人说丢了银杏熏香就往里面内室领,他记得。 内室紧靠着药铺,是一处大院子单独辟出一块来,被宋十娘买了下来,做了医馆,因为地方太了,只够里面人住着,所以不收上门的病人,宋老伯都是直接出诊的,这是这儿的规矩,所以基本没有人进来过。 也不是,好像前些日子,是破例收过一个伤患的,不过是宋挽秋听萍儿提过,萍儿是跟学徒闲聊时提过一嘴,学徒口风紧,萍儿再追问,他竟是怎么也不肯说了。 刚打开医馆的大门,内里宋老伯就带着良生急匆匆过来了,边走边问:“怎么样?没事吧?十娘让我派人去杜府查探了,他们回报说是没找着你,我刚准备找人去给十娘报信。” 宋挽秋立刻阻拦:“别,就说我已经安全回来了,是虚惊一场,别说没在杜府内见到我,这一来一回本就耽搁功夫,传口信又说不清楚,别到时候传出误会,白让干娘担心。” 宋老伯想想也是,只要人安全回来了就行,其他回来再说。 突然想到什么,他又问道:“那杜府,是知道你身份了?” “没有。”宋挽秋否认。 “那杜少爷那个无事佬,霸王,怎么非要将你请了去?”提起杜少爷,宋老伯一脸的看不起,嘴上还骂骂咧咧。 “没有,不是他要请我,想请我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谁?什么人?” 宋挽秋出神的望向宇远处光秃秃的树枝,嘴里念念道:“什么人?恐怕我现在还没搞清楚。” “那要不要告诉十娘,让十娘去查?” 宋挽秋深知自己失言,赶紧缓和:“不用了,我会查清楚的,干娘那么忙,别难为她了,没事的,放心吧,宋伯。” 见宋挽秋心里有数,宋伯也不再坚持,但还是不免多嘱咐几句:“姑娘,你不要嫌宋伯啰嗦,你现在即位楼主,这幕南府又是是非之地,恐怕到处都是眼睛盯着你,要我看,您这老生意,还是别做了,免得引来仇家。” 虽然知道宋伯是为自己着想,但宋挽秋还是不免有些难过,从前自己野惯了,这一时就让她金盆洗手,她还真有些不大愿意,但又不好驳了老人的好心,只能敷衍道:“知道了,宋伯,我会看着办的。” 宋伯还想再说什么,一旁安静的良生却开了口:“你不用理旁人,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幕南本就不是什么讲规矩的地方,凭什么单单要你讲了这规矩去。” 良生年纪不大,说话却很老成,让人不禁有些震惊。 宋伯一直不太敢反驳良生,只好无奈道:“良生,你” 宋挽秋心里有不可言喻的感动,偌大一个天下,竟是只有眼前这个少年最懂自己的心思。 “良生,你今年十四了吧。”良生这半年个头长得快,宋挽秋想摸摸他的脑袋居然已经够不着了。 良生有意不让对方摸到,故意挺直身子:“我已经十五了,不再是孩子了。” 明明说着不是孩子的话,言语中却是孩子的撒娇。 宋挽秋没有法子只好宽慰道:“好好好,不是良生了,是可以保护姐姐的大良生了。” “谁要保护你。”说话间都是嫌弃,但不难看出说话人眼角眉梢盈满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除夕风云一 宋十娘是除夕那天回得惊梦楼,届时,宋挽秋正指挥着李吉和萍儿上窜下跳的挂着灯笼红绸。 见宋十娘进门,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 “师傅,这次去了好久啊,今儿个都除夕了,您才回来。”说话的是萍儿。 萍儿是跟宋挽秋差不多时候来的惊梦楼,都是十岁那年,听宋十娘回忆说,当时萍儿父母双亡,她跪在街边卖身葬父,宋十娘看着十分心疼,就买了她入了楼,做些打杂的活计,后来没多久,宋十娘就领回了宋挽秋,就不再让萍儿做粗活了,而是照顾宋挽秋起居,说是照顾,其实就是陪着玩,两个人做个伴,宋十娘一直也把萍儿当辈宠着,教两人在一块儿习武练剑,感情一直很好,宋挽秋叫十娘干娘,萍儿则称的十娘一声师傅。 宋十娘见是萍儿,立马眉开眼笑接过她的手来:“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再有事,年还是要回来过的。”宋挽秋从右边挽住十娘的肩膀嗔怪道。 宋十娘右边肩膀一阵难以自制的疼痛,控制不住的“嘶”了一声,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挽秋立刻觉察到不对劲,松开她的肩膀焦急的问:“你受伤了?伤哪里了?我看看。” 萍儿一听这话,也急了:“受伤了?哪儿呢?怎么样了?” 宋十娘见两人一脸担心,强压下痛感,将两人的手一齐抓在手里,故作轻松道:“没事儿,一点伤,不打紧,你们两那么大惊怪做什么。” 宋挽秋心里没来由的生气,说起话来自带了几分锐气:“你总是这样,神神秘秘的,好像藏着天大的心事,也不肯告诉我们。” 宋十娘看宋挽秋情绪不对,只能卖乖:“阿秋,你怎么还生干娘的气呢,干娘都好久没看到你了。” 宋挽秋心里一紧,只好无奈道:“知道了,没生你气,我是担心你。” 宋十娘心头一暖,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阿秋,干娘知道,你别担心,干娘心里有数。” 几个人正说着话,那里李吉也终于把灯笼挂上去了,从二楼就激动的朝楼下喊道:“姑娘们看看,这灯笼挂的正不正,不正我再挪一挪。” 萍儿闻声看过去,随即就扯着嗓子回答:“正着呢,正着呢,别挪了,赶紧去看看厨房怎么样了,一会儿时辰一到咱们就吃年夜饭,晚上还去看灯会呢,别迟了。” 李吉说了“好嘞”就急急的朝厨房跑去。 宋十娘打趣萍儿:“呦,这幕南府的花灯会,是给那些待嫁的姑娘们准备的,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好儿郎,想早早嫁了去?” 萍儿脸上绯红,扭头不看宋十娘,害羞道:“师傅,您最不正经了,我天天跟着姑娘,哪里认识什么好儿郎,您就取笑我好了。” 宋挽秋立马将自己摘干净:“哎,别别别,我可没天天跟你在一起,你看上了哪家少年郎你就说,可别为了我耽误了你的好姻缘。” “你你你,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去看看李吉怎么还没回来。”萍儿被撩拨的不好意思,佯装生气的跺了跺脚也朝厨房跑去。 萍儿一走,宋挽秋赶忙上前问宋十娘:“到底伤的怎么样?你快告诉我。” 宋十娘面露憔悴,如实回答:“肩胛骨被刺了两剑,短时间内是不能动武了。” 宋挽秋心里着急,只能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阿秋,你一向不过问我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不会说的,也不能说,你知道的越少越好,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您是为我好,可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命吗?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这么为他卖命?你欠他的吗?”宋挽秋越说越激动。 宋十娘不做回答,一时几分冷了下去,过了良久,她才轻轻的开口:“不,我不欠他的,而是我的这条命早就注定是他的。”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阿秋啊,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又岂是事事都能说的清楚,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有他的使命,而我,注定要为他而死。” “非要这样吗?” “非要这样。”宋十娘回答坚决,但又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不由得补了一句:“生在这杀戮遍地的北地,你我都没办法置身事外,你,明白吗?” 宋挽秋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时间好像对她特别宽容,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她明明可以靠着这张脸在这里兵不血刃,手不生茧的活下去,可她没有,她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 是啊,江湖纷扰,刀剑无情,谁又能从这是非之地全身而退,安然苟活,不过都是刀尖舔血,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宋挽秋还记得,她是十岁那年被宋十娘捡回来的,十岁之前的记忆,她忘了大半,只记得,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再醒过来,就是这惊梦楼的楼内人了。 不过,她其实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她从来不是什么天命少女,天赋异禀,她原也不是幕南府这北地的子民,她只是江南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山野村夫的女儿。 八年前,她十岁,天行盛国同时发生了两起声势浩大的天灾,一起在南边,另一起则在这北边。 南边大旱,颗粒无收,朝廷的赈灾款迟迟不下,没过半年,就闹起了大饥荒,那场饥荒,现在想来,都让宋挽秋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宋挽秋一直觉得,最令人害怕的不是利刃,而是人,尤其是那年大饥荒里的灾民, 久旱不收,没吃没喝,挨家挨户轮流挂起白绫,再后来,来不及挂白绫了,因为,死的人太多,太快,所以饿死的人通通被统一拉去了乱葬岗。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想象的到,饿极了的人开始吃人肉,喝人血。 一开始,他们只是去乱葬岗挖刚丢进去还是新鲜得尸体,后来,尸体不够分了,大家就疯了。 那是一群疯子啊,疯子能做什么?疯子什么都能做。 他们用不透风的白布口袋活生生闷死了家里垂暮的老人,然后一家人围在炉子前分肉喝血。 宋挽秋就是生在这样一块令人生怖的地方,她的家里没有老人,有的是爹娘还有一个五岁的弟弟。 爹爹正直,向来不做这种龌龊事,但在一群疯子中间,你不是疯子,你就必须死。 所以,一个无月无风的夜里,隔壁平常在一起说笑的大叔和对门互送布匹的大婶,就是这样一群人他们用了麻袋裹了爹爹,任凭自己和阿娘跪在地上磕破了脑袋,也没能换回爹爹的性命,弟弟还,以为大家是在做游戏,靠在门边上“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第二日,阿娘和自己在村门口找到了已经面目全非的阿爹的尸体,身上的肉都被割掉,只剩下了一副血肉模糊的骨架。 宋挽秋太害怕了,整日整夜被梦魇缠绕,两日后,弟弟饿的脱了水,晕了过去,阿娘颤抖着声音问宋挽秋,她说:“囡囡啊,弟弟还,快要撑不住了,你分弟弟一块肉吧,就一块,一块就行。” 宋挽秋一下跌坐在地上,看着阿娘进厨房拿刀的背影,突然就哭不出来了,她对这块土地绝望了,她开始奔跑,拼了命的奔跑。 那一段记忆,太痛了,跑着跑着 宋挽秋的脑袋开始炸开了的疼痛,她自暴自弃的用手握拳捶了捶,宋十娘一把握住她的手:“阿秋,又头疼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好吗?” 宋挽秋呆滞的放下手,顺从的朝宋十娘点点头。 “姑娘,师傅,时辰,不早了,快来吃饭,李吉,你去门口放炮,要双排的。”萍儿一边张罗,一边上着菜。 宋挽秋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应声道:“知道了,就来。” 宋十娘对她说:“你先过去,我去内室换件衣服。” 宋挽秋点点头,想了想还是多啰嗦了一句:“您心着点,别碰到伤口。” 宋十娘头也没回,应了声知道了就往内室走去。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宋挽秋捂住耳朵,往桌边走。 萍儿一边上菜一边还在数落:“这个李吉,我都说了好几回了,要双排的,双排的,他准又是被那个鞭炮铺子的老板娘迷了眼睛,被骗了。” 宋挽秋笑道:“我看这单排的也挺响的啊,这过年嘛,就是图个喜庆,没那么多讲究。” 萍儿将菜盘摆弄整齐后,这才坐下来,道:“姑娘,你就是太没烟火气了,这过年就是要有讲究啊,呀!你怎么没穿我给你准备的那件红儒裙!” 萍儿说着说着突然尖叫起来。 宋挽秋被吓了一大跳:“我就是忘了,你别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不行不行,你赶紧去换上。” “不了吧,我都穿男装这么多年了,一时换过来,我还真不习惯。” “不行,等会吃完饭,我陪你去换,必须要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除夕风云二 一桌人正吵闹着吃饭,外面也乒乒乓乓响个不停,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众人皆是一愣,还是萍儿先反应过来,嘴里念叨着:“谁啊?怎么这除夕还串儿门子呢?” 看她满脸不高兴,宋挽秋怕扫了她的兴,赶忙道:“没事,你坐着,准是那个混球儿又喝多了,来我们惊梦楼要酒喝呢。” 说着就起身往门口走,后面还有萍儿的叫骂声:“让我知道是哪个鳖孙儿除夕还过来闹,我定要废了他子孙根不” 可字还没说出口,大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宋挽秋想开门的手亦是愣在半空中,没了动静。 门外站着一红衣女子,妖艳非常,仔细一瞧,竟是红袖。 “红袖姑娘,你这是?”宋挽秋回了神,礼节性拱手作揖。 还未待红袖开口回答,宋十娘快步上前,一把将还在躬身动作的宋挽秋拉至后方,自己将她挡了个严实,充满防备的问道:“你来干什么?”说完还用力的加了一句:“今儿可是除夕。” 红袖轻笑一声,然后从背后掏出一个精致的金丝楠木的盒子,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十娘莫急,我不过是奉了我家少主的命令,来给宋先生送个拜节礼罢了。” 宋挽秋从宋十娘的背后探头瞧了一眼,是个顶顶精巧的盒子,上面盖了一层薄纱,里面还隐约能看见描龙画凤的样式,左不过还是个十八芳华的少女,对这世间难见的稀罕玩意儿还是免不了好奇。 宋十娘回头看了一眼宋挽秋又看了一眼红袖,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接下来递给身后的人,道:“既是人家送你的节礼,你还是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吧。” 宋挽秋内心窃喜,不禁居然流出女儿的娇态来,不过片刻,又立马正了颜色,面色淡然的接过,然后轻轻抽了栓子,拨开盒顶,一下没抑制住,竟惊呼出声:“干娘,是块惊堂木,惊堂木!” 宋十娘看着宋挽秋开心的手舞足蹈,心里也开心的像灌了满满的蜜。 红袖在旁边也笑出了声,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惊堂木,这是由阴阳木制作而成的,阴阳木长在西域高岭之上,悬崖峭壁,空气稀薄,还有数不清的野兽群居在那里,寻常人怕是走不到一半,就要丢了性命,就算是顶尖的高手,也不过最多走到半山腰,而且这阴阳树要两千年才能长成,且只有最顶端的那一截树枝才是阴阳之处,稀罕的紧呢!” 宋挽秋不解地问:“这为什么叫阴阳木?” 宋十娘倒是好脾气的先解了答:“因为阴阳树的顶端那一截里面生长着一种蛊虫,千年不死,蛊虫生长到一定时间,会分裂为二,一分火,一分冰,神奇的是,夏日火的那半会沉睡,反之,冬日冰的那半则会沉睡,所以这木头有奇效,不磨不损,冬暖夏凉。” “真的吗?这么神奇?”宋挽秋高兴的不得了,将这稀罕宝贝抱在怀里,竟是半分也松不得。 “宋先生喜欢吗?”红袖有意问。 “喜欢的不得了,我们这种说书人,最稀罕的就是有一块好木了。” “我家少主说了,先生若是喜欢的话,便即刻去城外最高的那棵树边,他在那里等你。”红袖说话的时候随了那人的性子,不疾不徐,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邀请,经由了他们的口,总有说不出的威严和压抑来。 宋挽秋没做多想,倒是宋十娘先按耐不住,护犊子似的开口:“这礼都送了,人就别见了吧,今儿除夕。” 红袖闻言突然就冷了脸,周身弥漫起了一股杀气,一字一顿的盯着宋十娘说道:“红袖劝十娘一句,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可要好好琢磨清楚。” 宋十娘本就受了伤,这下更是脸色惨白,刚要说些什么,宋挽秋拦下她,越过她的身子抢先开口:“干娘放心,我去去就回。” 红袖顿时松了脸色,宋十娘满眼担忧,宋挽秋拍拍她的手,宽慰道:“没事,相信我。” 说罢朝萍儿使了眼色,萍儿立马意会上前扶过宋十娘,宋十娘见宋挽秋坚持,也不便再说些什么。 “走吧。”宋挽秋看着红袖,眼神坚定。 红袖“噗嗤”笑的声音更大:“走。”刚要转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着宋十娘说道:“对了,十娘,少主说了,若你后悔了,想重新选择,也是作数的。” “不,不后悔,不” “别这么急着拒绝,好好想清楚了,毕竟”红袖有意停顿眼神有意无意的掠过宋挽秋继续说道:“生死攸关。” 宋十娘大惊失色,被震的往后连退几步,幸得萍儿在一旁扶住住,这才没坐到地上。 在去城外的路上,宋挽秋直截了当的问红袖:“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我刚刚说的话多了,先生问的是哪句?”红袖百无聊赖的顾左右而言他。 “你说,生死攸关。”宋挽秋步步紧逼。 红袖头也没回,朝后朗声说道:“你也知道,我不过是听命于自己的主人,主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所以,如果你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去问少主,他或许”红袖习惯性的停顿:“很愿意为你解答。” 宋挽秋忽然就不想追问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忽然开始有点了解前面的红衣少女了,说是了解,其实也不是特别了解,只是隐约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还有无奈和悲伤。 她想不通红袖的这种莫名而来的悲伤,就像一个少女得不到情郎的爱,心里明明早就知道,这个人不会属于自己,心里却还是隐隐的有些愚蠢的期待。 可是这种期待是会杀人的,就像钝了的刀子,在你的身上来回凌迟,你总是死不得,却疼的厉害。 宋挽秋不懂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愫,按理来说,这种卖了命的侍卫,是不会有感情的,她会终其一生来保护自己的主人,通常这种人,没有亲情,没有爱情,没有友情,在她的生命里,有的,只是服从,还有,无尽流淌的血液。 想着想着,宋挽秋忽然就想笑,笑的是自己,都是这世间有了今日没有明日的亡命之徒,谁又比谁更可怜呢?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可怜一个亡命徒,不如好好想想,那个人,究竟要对自己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除夕风云三 越过了城外临水的山丘,宋挽秋远远就看见一棵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因着这冬天的严寒,竟是光秃秃的一身,只余下数得清年轮的粗壮树干,直挺挺的立在那儿,竟是半分也弯不得腰去。 而那人,一身月牙白的袍子,站在盈满月光的树下,不知怎的,凭空就生出为谁风露立中宵的悲凉来。 他穿着单薄,不似上次,将自己包裹的像个垂暮的老人,仿佛沾染了这几天过年的烟火气,整个人都鲜活了许多。 许是愣了的时间有点久了,一旁的红袖忍不住出声催促:“先生,少主等久了,外面风寒,恐会伤身。” 宋挽秋抱歉的又是拱手,红袖微微福身,然后单脚点地,竟是一个飞身就隐入了无尽的黑夜之中。 宋挽秋方才惊觉,红袖的轻功与自己相比,竟然是不相上下,她不禁眼神再次望过不远处的那人,默默迎风打了个寒颤,容不得多想,赶紧走上前去。 “来了?”还未等宋挽秋走近,那人已经开口。 宋挽秋虽然武功是个半吊子,但这一身轻功还是名不虚传的,所以她的脚步声要比一般习武之人更加轻一些,隔着约莫两三丈的距离,他竟然就听的一清二楚? “不知顾少爷相邀在下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宋挽秋尽量平稳语调,不卑不亢。 对面的男人转过身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身子笔挺,眼眸深邃,头顶的月光透过树梢的缝隙落在他的侧脸上,晕出大片的阴影,让本就温润如玉的面孔更平添了几分如水的温柔来。 这张俊俏绝色的脸,真真不知要迷倒多少少不更事的姑娘,宋挽秋这么想着,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见宋挽秋又是摇头,又是微微叹气,顾余沉嘴角的的笑意更浓。 半晌,他才低沉着声音开口:“我想上去看看。” 宋挽秋下意识的“啊”了一声,眼中充满了疑惑。 顾余沉用手指了指面前的树,再次开口:“我想上去看看。” 宋挽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想去树顶,想让自己带他上去,可是转念又想,不对啊,自己现在是宋离的身份,哪里会的什么武功?况且,他身边高手如云,就单拿红袖来说,恐怕他哪怕是想上九天揽月,也是不在话下的,这怎么算,都轮不上自己啊。 想了一下,她还是心应付回说:“顾少爷恐怕是为难在下了,不如叫了红袖来” “阿秋。”话没说完,就被顾余沉略带撒娇的声音打断,他静静地沐在月色里,轻轻叫着她的名字,熟捻的像认识了许久的故人,亲密的仿若的分别多年的恋人。 宋挽秋忽的觉得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放大,一颗心提到了最高处甚至在最顶端都忘记了跳动,这时那如蛊毒的声音又轻轻爬进她的耳朵,轻轻的叫她:“阿秋,我想上去看看。” 宋挽秋失了神,仿佛被点人点了哑穴,几次张口都发不出声响。 顾余沉慢慢的走过来,黑夜像给他批上了一层静谧的大麾,然后一口吞他进去,将他放置在其中,不断的下坠,下坠,再下坠 宋挽秋听到自己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她对着顾余沉几不可闻的说:“好,你要去,我便带你去。” 她看见顾余沉心情大好的弯了眉梢,一脸的孩子气,语气里还有几分不可察觉的炫耀:“我就知道,阿秋是不会拒绝我的。”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自己苦心经营多年,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一开口,她便就允了。 她走的再上前一点,几乎贴近他的身体,他的个头高一点,所以也只能靠在他的胸膛,然后双手搂住他的腰身,足尖轻点,气沉丹田,两人皆是悬空,这时,顾余沉竟反客为主,顺着宋挽秋揽在自己腰间的双手,使力一带,她便完全的落进了怀里。 宋挽秋大吃一惊,身子因为用力不匀,被人拘着,再加上带着一个比自己高大的男人,瞬间内力乱走,眼看就要控制不住。 千钧一发之际,宋挽秋胡乱抓了一根树枝稳住身体,再借力一蹬,翻身上树,正好落在树顶横生出来的多枝上,两人身体皆是剧烈晃动,好半天才站稳。 “你疯了吗?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宋挽秋气不打一处来,声量也抬高了不少。 顾余沉不以为然的慢慢坐下。 宋挽秋拿他没法子,只能挨着他也坐下,然后问:“你是如何得知的,阿秋可是我的乳名。” 阿秋这个名字是宋挽秋的阿爹给她取的,她生在一个枫叶遍地的秋季,家乡那里的规矩,只有生男才可以有祖姓,女儿本就是飘零的浮萍,不配有姓,随意取个名字打发了就好了。 阿爹是个粗人,不太识得几个字,但还是想给女儿起个好听的名字,每天挖空了心思想,碰巧她出生那天,村里来了一个化缘的师傅,阿爹就不顾阿娘反对拎了两包谷米,去求师傅想个名字,师傅看了一眼外面秋意甚浓,于是装腔作势的说:“那就叫阿秋吧。” 阿爹得了名字高兴的不得了,逢人便说,自己得了个女儿叫阿秋,阿娘却不那么开心,天天哭诉说自己命不好,生下来一个赔钱货,一生出来就赔掉了家里两袋谷米。 后来没过几年,家里生了弟弟,阿娘这才消停些。 “你看那里。”顾余沉不去回答宋挽秋的问题反而指着不远处的城里说。 宋挽秋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心下暗暗吃了一惊,这里居然能俯瞰整个幕南府,城中人声鼎沸,花灯会早就开始,幕南的护城河里,躺着各色各样的画灯,有一两只花灯被湍急的水流冲倒,立马有人大叫“啊,我的灯!”,热闹的气氛围绕着整座城池,叫卖声,女儿的笑闹声,擂台比武的吆喝声在此刻统统一览无遗。 “哇,好美啊。”宋挽秋不禁惊呼出声。 顾余沉扭过头,紧紧注视着身旁一身男装的女郎,她好像真的被前方的景色深深的吸引住了,完全没有之前的故作姿态,淡远疏离,在这一刻,他们两人仿佛离得很近,很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除夕风云四 “喜欢这儿吗?”顾余沉的声音仿佛冬日席卷而来的沙尘滚滚,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质感。 宋挽秋转头看他:“喜欢,但太热闹了,显得自己很落寞。” “这样啊,那你等一等。” “啊等什么?” “嘘!”顾余沉突然靠近,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出声。 看到顾余沉的五官在自己眼前瞬间放大,宋挽秋的脸颊没来由的开始发烫,他久久不离开,宋挽秋的身体像被放在煮沸的锅里,来回翻动,整个人都热起来。 “你你不要靠我那么近,男男女有别。”宋挽秋像只受了惊的白兔。 顾余沉突然就笑了,言语中带着不太真切的惋惜:“原来是个女娇娥,我还以为是哪家俊俏的少年郎呢。” 宋挽秋一时气盛,不知怎的偏想要惹了他去,故意偏头冷哼道:“我是说,少爷长得漂亮似姑娘,怕被陌生的人瞧了去,误会我在轻薄哪家的娇姐。” 顾余沉没有半分怒气,反而更加凑近宋挽秋的耳根子,带着蛊惑的低音说道:“丫头,你可是要试一试吗?” 饶是宋挽秋不过十八的年纪,情窦未开,但奈何行走江湖多年,亦是走过不少章台路,看过不少花街客,对男女之事,虽是不通,倒也已经有了一些懵懵懂懂的了解。 一下子明白过来眼前的男人在对自己说着怎样大逆不道,暧昧至极的风流话,耳根子烫的像丢进热茶里的茶叶,体温更是骤升。 虽然黑夜笼罩,但架不住月华如练,少女的羞涩在这个月色甚浓的冬日里,一览无遗。 有人偷偷撩动心弦,有人将将情窦初开。 “你看!”宋挽秋突然大叫。 顾余沉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怎么了?” “那里是不是走水了?”宋挽秋见顾余沉盯着自己,并没有去看自己手指的地方,一时有些着急,抓着他的袖子就来回晃动:“你快看啊,走水了。” 经不过女儿的折磨,顾余沉只得顺着望过去,幕南城的北边,正烧红了大片,大家都沉浸在花灯会的鼎沸和绚烂的烟火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异样。 他们坐的高,看的也远些,总是比别人先看到情况的。 顾余沉直了身子,懒懒的“嗯”了一声。 宋挽秋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紧张的移不开眼,城内好像终于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有人大声叫嚷:“走水了,走水了!” 宋挽秋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火势蔓延到整个北边都烫红了半边天,看上去甚是骇人,有人惊呼救命,有人奔走救火。 北边?这么大的火势顾家。 “是顾家!”宋挽秋再次惊呼出声。 顾余沉又是“嗯”了一声,然后饶有兴趣的问她:“怎么样?好看吗?这烧红的城池像不像火山上天神的振臂一呼?” 此刻,宋挽秋才真正反应过来,这场除夕之火,绝对不是偶然,而是而是身边这个太过危险的男人的恶作剧! “是你?你疯了吗?那是顾家!”宋挽秋的声音在冬日的冷风中渐渐淹没。 顾余沉的眼神丝毫没有犹豫,就连情绪仿佛都没有半分晃动:“知道,顾家,天下之主,顾家。” “疯了疯了,你真是疯了。” 顾余沉的眼眸终于回了温度,讪笑着看着宋挽秋道:“阿秋,你放心,我没有杀人,我只是只是想看看红色的天。” 宋挽秋翻身站起来,脚尖轻轻勾着横支,怒道:“顾家上下几百口人,你怎么能怎么能说的这么轻巧?” 顾余沉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自顾的说道:“阿秋,烧起来的那间屋子,原先是我和阿娘的住处,后来阿娘死了,我就被赶出来了,反正也是没人住的,烧了吧。” 夜色中,男人的声音来回穿过,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起自己的娘亲,没有一丝温度,不带一点色彩,三言两语,仿若自己说的是一个陌生人。 “这便是你要上来看的?” “不啊,我只是想寻个理由,让你抱抱我。”顾余沉说的坦然。 宋挽秋整个人征住,她太看不清这个男人了。 第一次见,匆匆一别,竟是来不及打个照面。 第二次见,他用了别人做幌子,将自己几乎是胁迫而来,他温润如玉,翩翩风度,举手投足,一派清冷公子的派头。 第三次,他送了自己这世间最好的礼物,珍贵无比,然后邀了自己,在这月夜除夕里,共赏这通天大火,言语之中,都是不堪入耳的流氓话。 他对自己似乎非常了解,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女儿身,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乳名,但自己对他 想到这里,宋挽秋叹了一口气,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在想什么?丫头,叹气的样子像个十足的老人。” “我在想你是谁?” “我?我是顾家没用的三少爷。” “不,你不是,你是危险至极的坏男人。” 听到这里,顾余沉朗声大笑,道:“丫头,你怎么知道坏男人是什么样的?还是说”他扶着树根也站起来又一次的凑近宋挽秋的脖颈轻轻吐气:“还是,你见过坏男人?” 宋挽秋脑袋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往后退让,突然加大的的动作让树枝瞬间剧烈抖动,她一时脚滑,就要站不住,往下掉去,实在是被撩的晕头转向,一身轻功的练家子,居然在这个时刻闭了眼睛。 就在以为自己要掉下树去的时候,一只温热的手掌揽住自己的腰,靠一己之力,维持住了树枝的平衡。 没有想象中的痛感,宋挽秋睁大了眼睛,就看到面前俊朗的男人对着自己不怀好意的笑。 她羞极了,立马就要挣开男人的手掌,那人却是早就猜中了她的心中所想,淡淡开口:“横枝本就脆弱,你再乱动,我们两了就要一齐掉下去,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宋挽秋果然不敢再乱动,自己又没法正过身子,只好任由他把自己紧紧搂住,两人的气息胡乱的交融,宋挽秋的心莫名就漏了一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除夕风云五 火势久不见好,城内渐渐躁动起来。 “你预备怎么收场?”宋挽秋问道。 顾余沉眼神放空,眼中似乎已经被烈火湮没:“预备?我没有预备啊,我就想跟你一起看看月亮。” 宋挽秋被气笑了,指着燃烧的那片红道:“我看你不是想看月亮,你就是想看看,这幕南府是怎么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说完一个飞跃,落了地,临走还不忘朝上面喊:“你就在上面呆着吧,如此寒风如此月,顾少爷可好生欣赏着!” 等到底下的人影消失不见,顾余沉才慢慢施展轻功飞了下来。 “红袖,事情怎么样了?”顾余沉不回头,朝身后开口。 树后果然出来红衣女子,拱手道:“少主,都妥了,处理的很干净。” 顾余沉看着远处刚刚宋挽秋背影消失的地方,微微沉了沉眸子:“那接下来,就给这幕南府好好热闹一番吧。” 红袖心领神会将九节鞭藏于腰间回说:“是,属下知道了。” 顾夫人除夕夜被夜探顾家的纵火犯“快手娘子”杀害的消息于大年初一在整个幕南府不胫而走。 宋挽秋知道的时候,萍儿正给她打了洗脸水进来替她松了头冠准备休息。 “什么?我杀人了?我怎么不知道?”宋挽秋惊的大叫。 萍儿接过她用完的帕子,说道:“你别嚷,你别嚷,可别让师傅听见。” 宋挽秋气的一屁股坐在床边:“这么大的事情,外面肯定都闹翻了天了,干娘还能不知道?我夜探顾府?这顾府除了那把君子剑,还有什么东西能值得我多看一眼的。” 萍儿顺着赶紧安慰道:“是是是,我家姑娘见过的宝贝多了去了,哪看得上他们那点玩意儿。” “顾夫人尸体入殓了没?请仵怍来验过没?”宋挽秋想起什么赶紧问道。 “验过了,说是人都被烧的面目全非了,还是靠了身上物件才辨出身份来的,不过仵怍说了,虽然是窒息而死,但脖子上都是勒痕,所以不是烧死的,应该是被杀,尸体还在顾家摆着呢,说要停灵。” 宋挽秋冷哼一声:“哼!哪里请的仵怍可真会信口胡诌,这人都烧的面目全非了,还能看出勒痕?”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白白被人陷害了去。” “怎么办?”宋挽秋朝萍儿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既然有人说我夜探顾家,我总不能白顶了这个名头,我今晚就去走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人多眼杂,我一个人去总是能全身而退的,再说了,万一我有什么问题,可不得你去干娘那里报信嘛。” 萍儿重重的点头:“你放心吧,姑娘,我就在门口守着,情况不对我就立马通知师傅。” 宋挽秋一边跟萍儿说着话一边穿着夜行衣,期间还不忘回头叮嘱萍儿:“别告诉干娘,干娘若是问起,就说我身子不爽,已经睡下了。” 萍儿应声知道了,宋挽秋就急急的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大黑,宋挽秋一路从屋顶穿过,就到了顾府门前。 到底是天下第一武学大家,门口的暗器和守卫都是世间顶尖的,宋挽秋正趴在外墙上思考对策,旁边一阵声响,落下一个人。 宋挽秋机警的出掌,对方一晃而过,宋挽秋再运气提掌劈过去,对方却是一只手举抓住她的双手,一时之间,竟被压的半分也动弹不得。 宋挽秋挣扎了半天,发现对方武功实在高出自己太多,转身就想找机会逃,对方轻笑一声,好听的男声便传来:“江湖传言的快手娘子,也不过如此嘛。” 宋挽秋这才正式抬眼打量眼前的人,是个长得很邪魅的男人,不过二十上下年岁,眼中竟都是戾气,鼻梁高挺,剑眉星目,不像顾余沉那种温润的俊美,眼前男人的俊美带着让人不舒服的侵略性。 “你是谁?”宋挽秋索性松了力气。 男子轻抬眉眼,好像对宋挽秋放弃反抗有一丝诧异:“我吗?我是来带你进顾宅的救世主。” 宋挽秋是个识时务的人,见对方不是顾府的人,心下松了一口气,毕竟以他的武功来说,要把自己抓进去那可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哦?你能带我进去?说吧,你的条件。” 男人闻言大笑,眼中脸上都是慵懒:“条件?我说了你就会同意吗?” “你先说。” “那我要你亲我一口。” “你”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抱起,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顾府的内院中,他似乎对顾府设置的暗器十分了解,下脚的地方都很有章法,一一避过假山上的洞眼之处,时而翻身时而转圈,一躺下来,宋挽秋竟紧张的出了细汗。 他倒是没什么,落地平稳,眼神坚定,仿佛丝毫没费什么力气。 “你到底是谁?”宋挽秋忍不住出声问道。 那人勾勾嘴角,一把拉过宋挽秋,宋挽秋没做准备,一下就被他拉近,他轻轻低头在宋挽秋的脸上落下一吻,然后说道:“我啊,是个登徒子。” 说罢就转身飞出顾府,消失在夜色的浓雾中,徒留下愣在原地的宋挽秋。 “疯子,疯子!”宋挽秋反应过来后气的跺脚咒骂,又怕被人发现,有意压低了声音。 顾府门外,顾余沉走近男子:“夜阑,你过界了。” 被称作夜阑的男子无所谓的摊手答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很感谢我替你出面的。” 顾余沉笑了,眼中却升腾起杀气:“我会杀了你的,你知道的。” 夜阑突然敛了笑意:“我知道的,你总会把我们都杀了的。” 像是不怕死似的,夜阑又嘲笑的开口:“兰舟,有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对她,究竟是恨,还是爱?” 话音刚落,顾余沉闪身上前,右手死死掐住夜阑的脖颈,言语中听不出情绪:“不要总是试图挑战我。” 夜阑的脸色因为窒息涨的青筋暴起,泛起骇人的红色,却依旧笑着说道:“是吗?我我我还以为你会会感谢我帮帮你认清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夜探顾家一 顾家到底是占据武林霸主之位多年,可能是对自己家学过于自信,以至于难免有些托大轻敌,所以除了门口的守卫和诡阵暗器之外,内院竟是一路畅通无阻。 宋挽秋一直往内走,直到看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这才住了脚步趴在屋顶观察。 这应该就是顾家刚去世的夫人,陆华裳的灵堂了,不过顾家好歹是大家,这样看来,顾夫人的灵堂未免看上去有些简陋。 一副普通的棺木,房内挂着三两白绫,几个丫鬟厮跪了一排,旁边上座上坐着一位年约不惑的长者,正端着茶盏无事的品着茶。 不一会儿,有厮一路跑着过来通传:“老爷,二少爷和姐到了!二少爷和姐回来了!” 老者这才放下茶盏,起身相迎。 二少爷?姐?原来是顾夫人的一双儿女,顾知礼和顾盈盈。 听说每年腊月,顾二少和顾姐都会去津南陆河山庄过年,表面上看,是顾平之上行下效,孝顺岳父,割爱让自己的儿女去陪夫人的娘家过年,实则是为了笼络津南各部的势力,让自己的这对儿女虽然是外孙,也能在陆河山庄占有一席之地。 顾家称霸多年,虽说武学上确实难逢敌手,再者有君子剑加持,更是坐稳霸主之位,但总归是所谓的武林正道人士,除了一味的蛮力,更要有民心所向,而陆河山庄,无疑就是最能拉拢众派的折中之地。 陆河山庄,每五年举行一次比武大会,是江湖中威望很高的一次武学盛会。 多年来,有人一战成名,有人战败自缢。 无数武学的后辈都勤学苦练,闻鸡起舞,不懈努力就是为了能在比武大会上博得一个好名次,从此笑傲江湖,名垂青史。 所以陆河山庄做为盛会的举办人,操持者,自然也在武林大家的心目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难怪顾家已经位高至此,也是还要跟陆河山庄结为姻亲,亲上加亲,更是对夫人的娘家谦卑有礼,进退有度,为的就是能够巩固自己的地位。 顾平之不仅在武学上有一定的造诣,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算盘也是打的精明着呢。 外面都传,顾平之是个痴情种,前一个夫人死后三年硬是没娶,那还不是因为东边南苏大王一双眼睛盯着,总是要做出一些深情的样子来的。 当然了,南苏大王也不是什么恩仇必报的侠客,一方面将爱女嫁给顾家是为了全了自己有恩必报的名声,另一方面也是想借助顾家之力保全自己疆土,不然怎么诺大一个中原,除了天行国土,竟然还夹缝生存了这么一个明面上是附属国其实拥土自持的土皇帝。 天行朝廷总是要顾及一些幕南的面子和江湖的势力,所以虽然南苏久不朝供,朝廷也一直没有要出兵讨伐的意思。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从幕南北边一直到南苏上边一圈都是一望无垠的沙漠,是那个组织的地方。 如今天下局势大概可看作一个倒梯形,北部是幕南府,西边是西域异族,东边是南苏,从西域最西边开始一直向上划圈经过幕南以北再到南苏的东边都是大漠之地,一片荒芜。 再从幕南以齐石山脉为界,那边就是南边了,按顺序是岚雀城,望京,津南。 望京是帝都,津南是好山好水好风光之地。 天行之主向来空有一颗收复北部和东部之心,所以明明是北地非要取名幕南府,明明是东边非要取名南苏,因为在朝廷眼里,虽然天下一统,但只有整个南部的实权是握在自己手中的。 国主一统天下之心几乎放在了台面上,可奈何幕南府越来越不受控制,南苏因着和这幕南府的姻亲关系更加肆无忌惮,西域本就不属于中原,更是难以控制,再加上沙漠阎王极乐门久久没有动作,也不知是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阴谋。 总之,国主之心,敢怒不敢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夜探顾家二 宋挽秋趴在外墙上浅浅的出着气,远远的就看见了一对年轻少年和少女匆匆的进了门。 男的约莫二十五岁左右,女的差不多十八九岁,跟宋挽秋一般大的年纪。 两人刚进了门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郑重的磕了几个响头,立马有下人招呼着就过来给他们披麻戴孝。 原来这就是顾平之和陆华裳的一双儿女。 顾知礼剑眉星目,温其如玉,顾盈盈眼波如水,颜如舜华。 像是有什么感知似的,顾平之端起茶盏若有似无的朝宋挽秋的方向看过来,宋挽秋一时心惊,埋头在瓦砾的另一侧,过了半晌,才敢再次抬头。 这时,又有厮一路跑进来通传:“老爷,老爷,三少爷回来了。” 顾平之猛的身体一僵,手中的茶盏也抖落在地,发出了瓷器破碎的尖锐声音。 没等顾平之收拾完面前的一片狼藉,顾余沉便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进来了,眼中还带着外面冰天雪地的寒意没有完全褪去。 顾盈盈本是丧着一张脸,眼里雾汽蒙蒙的,打眼看见顾余沉跨步进来,一张笑脸上立马盈满了笑意,但又仿佛有些怕他,不太敢上前,只敢隔着两米的距离甜甜的行礼:“三哥,你来啦。” 顾余沉朝着声音的源头望过去,也回以一笑并点点头表示回应。 顾盈盈得了这一笑,仿佛得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开心的几乎忘记了刚刚丧母的悲伤,连秀气的手指都在腰间轻轻颤动。 在宋挽秋看来,这样的示好,绝对不是一个妹妹对哥哥单纯的示好,恐怕也藏着难以言明的情愫在里面。 顾余沉进门良久,但是直挺挺的站着,没有丝毫要向父兄行礼的意思,顾平之虽是看上去有些不高兴,却也没多说什么。 这一家子,倒是各个奇怪,宋挽秋暗暗在心里腹诽。 场面一度冷清下来,没有人再开口,顾盈盈是个耐不住的性子,率先出了声:“爹爹,兄长,这次娘亲的死定和那个快手娘子脱不了关系,她早就污名在外,对各大家族都伸过脏手,大家不管,我们可一定要管,我就不信,凭我顾家和陆河山庄之力,还能抓不住一个女飞贼,我一定要她血债血偿。” 顾盈盈越说情绪越是激动,顾知礼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然后转头也接过话头:“父亲,我觉得妹妹说的有理,我想就算顾家放过这个女人,陆河山庄,恐怕也不能善罢甘休。” 好聪明的男人!宋挽秋这是第一次见到顾平之除了顾余沉外的其他儿女。 顾盈盈没什么,是个家里宠坏的姐,虽然不至于刁钻跋扈,但也是个藏不住性子的主儿,没吃过亏,说话有些蛮横。 但同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这顾知礼却是个聪明人,顾家表面上看,父慈子孝,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但顾平之绝对不是个善茬,正妻惨死,他没有一点伤心难过之意,怕也是个伪君子。 顾盈盈说好听了,心思单纯,说难听了,愚蠢无知。对自己的父亲还是充满了尊敬的,在她看来,自己的母亲被害身亡,父亲怎么也是要查出真凶,为母亲报仇的。 但顾知礼不这么想,他深知顾平之的脾性,言语中多以陆河山庄施压,怕是跟这个父亲早就面和心不和了,不过说来也奇怪,顾知礼二十有五的年纪了,竟然至今没有娶妻,况且顾家和陆河山庄都是高门大户,江湖有名的望族,来说媒的人,应该早就踏破了门槛才对。 恐怕这里面,少不了有顾平之的事情在,毕竟顾知礼身上有陆河山庄和顾家两大家族的血脉在,那能嫁进顾家的也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如果顾知礼早就与顾平之不和,那为了怕顾知礼成亲后势力扩大,威胁到自身和顾家的地位,所以从中阻拦,也不是毫无可能的。 “知礼,这件事我会和你外公看着办的,你们还,我看就不必插手其中了。”顾平之果然开始敷衍顾知礼。 顾知礼正想反驳什么,一旁沉静了半天的顾余沉接了话:“父亲此言差异,我看这快手娘子近年来确实嚣张,如今江湖,大都是看着我们顾家的风向行事,如果不加以制止,恐怕难稳武林,这次二娘的事情刚好是个由头,我看不如就”顾余沉停住不再言语,也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左边的外墙,宋挽秋又是惊恐的想低下头,但是没来得及,正好撞进了一双深邃悠远的眼中,他的眼像海一样深,看不到底,让人喘不过气来,只有眼角点点的笑意能让你感觉到隐约有新鲜的空气灌入你的身体里。 “不如什么?”顾知礼见顾余沉停住话,有些着急的追问。 顾余沉没有转头看他们,而是非常认真的盯住墙上的人,眼中还有没有散尽的笑意,轻轻的开口:“不如就此,要了她的命吧。” 他有意将本就低沉的声音放的更沉,像是苗疆的蛊,不知不觉间就破了你的心防。 宋挽秋没来由的后背发冷,一度忘记了移开眼睛,就这么直直地跟他四目相对,若是其他任何人来说:宋挽秋,我要你的命。她都是不太在意的,可是说这话的男人是顾余沉,她知道,不,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做的到,也只有他,做得到。 宋挽秋忽然就明白过来一切,哪有什么意外陷害,这一切不过就是早就安排好的猎人的圈套。 他送了自己这世间独一块的惊堂木,他邀了自己一起看这冬日里少见的皓月当空,他不管不顾的纵了一场幕南大火,他杀了陆华裳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 她早就该想到的,顾余沉是个惹不得的人物,从他邀了自己去沉浮苑,从他有意让自己遇见陆华裳派来的刺客,从他眼底深渊溢满的恨意,她就应该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早晚会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悬赏令一 宋挽秋出了顾府的时候正好过了三更天,更夫有气无力的打了梆子就匆匆回去补眠,大道两旁的商铺还挂着过年时红纸糊的灯笼,因为着了两日露水的缘故,边缘都有些损坏,红纸也有些褪色。 更深露重,白日里回暖渐走的凉意仿佛在这一刻再次悄然而至,宋挽秋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直到出了北市口才看见了等了自己许久的萍儿。 萍儿眼尖,抢先看到了宋挽秋,立马快步迎了上来:“姑娘,怎么样,有眉目了吗?” 宋挽秋点点头回道:“是有眉目了,但事情好像更棘手了。” 萍儿大惊失色,一边将手上的披风给宋挽秋披上一边问:“怎么了?可是顾家有意要为难?” 宋挽秋将肩上的披风朝脖颈间拢了拢然后回她:“不是顾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自嘲似的开口:“也是顾家。” 萍儿听的云里雾里,还想再追问,宋挽秋却阻了她,道:“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干娘要起疑心了,回去再说。” 萍儿看看外面的夜色,确实越来越黑,耽误不得了,忙不跌的也跟着点了点头跟上步子朝惊梦楼走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头顶还没来得及泛起鱼肚白,萍儿紧张的一夜没睡,顶着蜡黄的面色就推门进来。 “姑娘,起了吗?” 宋挽秋一把掀开床边的纱帐回说:“没睡,怎么了,进来说话。” 萍儿从中间折了纱帐利索的打了一个活节,这才走进床边。 “出事了。” 宋挽秋将额边的碎发拢到一旁,轻声问:“怎么了,可是顾家有了动作?” 萍儿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顾家昨夜连夜发了悬赏令,万两黄金。”萍儿有意顿了一下,看宋挽秋面上表情没有异常才接着说道:“买你一颗项上人头。” 宋挽秋瞳孔微震,转而轻笑出声:“顾家果然是大手笔,我这颗人头哪值得什么黄金万两。” 萍儿唇角微张,半天才定了定心又说道:“津南陆河山庄也配合了悬赏令,说是若能活捉了你去,再加一万两黄金。” “津南?呵呵,我看不只是陆河山庄要活捉了我,那暗器世家金家怕是也脱不了关系,想要捉了我泄愤去。”宋挽秋冷哼一声,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一侧的萍儿:“干娘知道了吗?” “师傅一早就出门去了,应该还不知道,但顾家和陆河山庄都是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两家合力要对付你,整个江湖怕是都要为之一动,师傅也是江湖中人,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宋挽秋立马坐起身子:“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萍儿,快,帮我穿衣服。” 萍儿听言就要去衣架上拿了罩衫去:“怎么了,你可是有对策了。” 宋挽秋“嗯”了一声拿过萍儿手中的长衫,然后交代她:“不管谁来寻我都说我生了风寒,卧病在床了,另外去宋家药铺递个消息,无论我这边发生什么都不要通知干娘。” 萍儿愣住:“怎么了?你要干什么?可是会有什么危险?” 宋挽秋停下动作,一把握住萍儿的手,突然觉得鼻尖有点酸,自己跟萍儿在一起生活了八年,无论发生什么,她总是第一时间站在自己这边,这种情分,终其一生,也是不能忘记的。 “我也不太确定,本身就是一场赌局,但我偏不要做了那案板上的鱼肉,而要自己坐庄,把持局面。” 萍儿听了宋挽秋的话,眼睛里竟起了雾水,扭头胡乱揩了一把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姑娘,你就放心吧,楼里一切有我,你,万事心。” 宋挽秋再次用力握了握萍儿的手,故作轻松的笑出声来:“知道了。” 说完就出了门朝马棚走去。 一路策马狂奔,终是在天大亮之前赶到了浮沉苑,宋挽秋在门前用力勒了缰绳,“驭”了一长声住了马蹄。 刚遇翻身下马,头顶飞下一抹红影,宋挽秋下意识抬眼,就看到红袖躬身在前面等着。 “宋先生,奥不,宋姑娘,我家少主可是等你好久了。” 宋挽秋弯了唇角,轻轻抿唇,没好气的冷哼道:“你家少主是聪明人,这天下人的一举一动总是在他手里握着的。” 红袖默不作声,只是顺从的上前牵马,宋挽秋也一个飞身下马,头也不回的进了苑内。 两进浮沉苑,心境是大不相同,上次是对未知的忐忑,这次,恐怕就是对已知的恐惧了。 步子到底有些重了快了,没有红袖在前面领路,诺大的浮沉苑,宋挽秋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本是鼓着一腔勇气来跟苑内的主人谈判,哪知道居然迷了路硬生生泄了气。 顾余沉是个喜静的人,所以浮沉苑内除了红袖和几个老妈子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下人,一路上冷冷清清,想找个问路的,也没有遇见人。 毕竟是练家子,感官灵敏一些,忽然,宋挽秋听到左边的厢房内有零星的声响,她心头一喜,想着推门进去问个路。 宋挽秋在门口敲了半晌门,都没有人应答,她只好再用了些力气,没曾想房门本就没叩紧,自己这一下用力,门就“吱呀”一声自己受力开了。 宋挽秋惊了一下,探头进去扫了一圈四周,竟是没有一个人。 但内房的声音却是大了一些,显然是有人在内,宋挽秋大了胆子跨步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个书香气十足的屋子。 简单的四方房间,外房和内房隔着半扇门和一束雕漆屏风,屏风上干干净净,空空荡荡,没有画任何东西,这主人,倒是有些意思。 外房的中堂放置着一方矮几书桌,上面整齐的搁着文房四宝,不过那方砚台最令人侧目,宋挽秋记得,之前自己去西域游走时,曾在西域大王的书桌上也看到过一块一样的,底座是少见的汉白玉,宋挽秋记得很清楚,不会错的,一看就是价值连城,她是个天生的飞贼,对这些名贵之物,自然有些过目不忘的本领。 见里面的人半天也没有出来的意思,宋挽秋纠结了一下,还是拾了步子往内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悬赏令二 宋挽秋仔细想了想,还是在内房的屏风外停了脚步,拱手低头招呼:“敢问有人在里面吗?” 里面响动依旧,但就是没有人应答,宋挽秋再提高了点音量:“有人在吗,在下不心可能是迷了路,还请阁下行个方便,给我指个路。” 等了半天,还是没人回应,宋挽秋只好推开那半扇门就要越过屏风去。 屏风不大,走过去不过两步的距离,宋挽秋刚想抬眼问候,只见面前的人赤裸着上身,只着中裤,脸色淡然的立在自己面前。 宋挽秋一个激灵,灵台顿时清明,捂了眼睛就要回头,章法大乱的一边后退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阁下在洗澡,是在下唐突了,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因为捂了眼睛,一时看不到后面的路,宋挽秋一个不心就推倒了后面的屏风,屏风倒在地上,白色的帐面立马染上了点点的污渍。 宋挽秋赶忙松了手去扶屏风,这下手拿了下来,眼前一片清楚,对面的男人半穿着内衫,隐约还可见精壮好看的线条,线条上狰狞难看的疤痕应该有些年头了,已经泛起老旧的黑紫色。 宋挽秋大惊失色又是弯腰作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面的人忽就笑了,好听的男声就此传过来:“娘子,可是看清楚了?” 声音很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宋挽秋怔怔的就抬了头看过去。 “你不是,那个” 话还没说完,眼睛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挡住,后面站着一个比她高出许多的人来,声音也是在耳边回响过无数次的男声:“把衣服穿上。” 顾余沉这话是对那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说的,宋挽秋被顾余沉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搂在怀里,突如起来的黑暗和目不能视,丧宋挽秋莫名的没有安全感,下意识就想抬手拨开了眼睛上那只大手去。 谁知手刚抬到一半,顾余沉竟是迅速用另一只手附上宋挽秋的肩头,一个用力,她的身子就随着力气旋转了一圈,正巧稳当的正面落入一个清冷的怀里。 顾余沉个头高出宋挽秋一个头来,宋挽秋只能趴在他的胸膛前,听他有力有节奏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三下 心脏每次来回一圈的跃动,宋挽秋都不自主的跟着一呼一吸,仿佛被掌握了什么名门,只能跟着眼前的男人的心跳而呼吸。 顾余沉再次沉了沉声音开口:“夜阑,我不介意你的身体上再多几道剑痕,所以,你不要一再挑战我的耐心。” 被叫做夜阑的男子仿若丝毫不畏惧顾余沉的威胁,甚至笑出声来,但这笑声中夹杂着悉悉唆唆的动作声,想必是在穿衣服了。 宋挽秋的脑袋被顾余沉死死的按在怀里,浑身周遭蔓延出莫名的热气,脸颊也是绯红滚烫,但硬是不敢动作,就这么被他搂着。 过了好半天,应该是夜阑已经穿戴整齐好,顾余沉才轻轻松了力气,低下头附在宋挽秋的耳边,缓缓的沉声道:“阿秋,你下次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我就挖了你的双眼去喂沙漠里的秃鹫。” 他的语气暧昧,半带着玩笑之意,但宋挽秋心里清楚,他说的是真的,如果自己再敢随便乱看,顾余沉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从腰间掏出匕首,然后利落的出手剜掉自己眼眶里的这对黑白相间的珠子。 想到这儿,宋挽秋情不自禁的抖了抖身体,打了一个寒颤。 “娘子,你别怕啊,兰舟可是舍不得挖你这双漂亮的会说话的眼睛,他顶多会割了我身上的肉,然后让你以后只要想到我的身体就会想吐。” 说话的夜阑,他语气轻佻,像极了前一天夜里趴在顾家外墙砖瓦上,毫不避讳的说着自己是个登徒浪子。 顾余沉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你知道就好。” 宋挽秋脑袋“轰隆隆”一声立马炸开,他这话什么意思?意思是默许了夜阑说的话?所以他是舍不得伤了自己的?可是为什么?自己跟他非亲非故的,而他们两个一看就是认识多年的旧相识,宋挽秋更不会自信到以为顾余沉是看上了自己,对自己一见倾心。 况且,自己今日走这一遭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他交涉怎么能绕过自己这条命,任凭家里最没脑子的李吉之流来看,也不难明白,这整件事情,顾余沉才是幕后的推手,想要自己命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顾家陆家和金家,不过就是眼前这个手握生死的男人罢了。 宋挽秋只觉得脑袋生疼,再加上一夜未眠,早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来跟顾余沉少爷先生的无端客套,只单刀直入的问他:“顾余沉,你到底想怎么样。” 两人这样交谈的时候,夜阑已经自觉的退了出去,所以房内一时只剩下顾余沉和宋挽秋两人。 顾余沉久不答话,寻了书桌边的一把太师椅,一屁股就坐了上去,顺手拿起桌上未做完的早春图,迎着外面透进来的光很仔细的看着。 宋挽秋见他不阴不阳,不死不活的态度,一下心里没了底,又难免有些焦急生气,快步冲上去,一把按下宣纸,怒道:“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早就让红袖在门口等我了吗?你不是早知道我今日要来见你了吗?你不是早知道我见你所谓何事了吗?这一切不都是你安排好的吗?现在我一步步的踏进来了,你达到你的目的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倒是给个痛快啊。” 宋挽秋噼里啪啦一通泄愤,手上力气没了轻重,桌上被按着的宣纸被撕坏了一道大的裂痕,硬生生被撕成了两半,顾余沉也放下手上的另一半宣纸置于书桌上,很认真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可惜了,难得画的一副满意的来。” 宋挽秋看看桌上七零八落的宣纸,心里突然没了底气,尴尬的无所适从,刚刚提起的不管不顾的一口气顿时泄了底。 “那个我我是无心的,那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悬赏令三 顾余沉眸光微动,说话的时候惯带的轻笑:“我想怎么样?我是在琢磨你会怎么样,琢磨你会不会为了自己一条命而来找我,琢磨我到底要不要救你。” 宋挽秋的怒气更盛,这人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明明这一切是他一手造成,偏偏他还要得了便宜再卖乖,这救与不救还就真真握在了他的手上。 “那你要不要救我?” “救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宋挽秋思索了一下还是应下:“好,你说。” 顾余沉慢慢的走近,脚步声轻的像踏在棉花上一般:“顾家一直以君子剑著称,我要你盗得那把剑来。” 话音刚落,宋挽秋眼中诧异之色四起,内心翻滚着不知名的恐惧,愣了半天才不敢相信的反问:“君子剑?你要我去盗君子剑?” “怎么?你的一条命还不抵得一把铁剑?” 宋挽秋顿时语塞。 “怎么?莫非你这快手娘子的称号,是浪得虚名?” “对,没错,我就是没什么本事,你要我去盗皇帝老儿的玉玺,我大可尽力一试,你要我去盗西域大王的束发金冠,也未尝不可,你现在要我去盗你们顾家的君子剑,我看我还不如在家等着,等着江湖各大高手逮到我,然后痛快的给我一剑,我倒是死的干净利落。”宋挽秋气极,直感觉脑门上的青筋跳动不止。 顾余沉不急不缓,语调沉沉:“那就没有其他法子了,毕竟,我也不是非要救你不可的。” 顾余沉毫不避讳的对上宋挽秋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之间竟迸发出电光火石来,他用那双深不可见的眸子利刃似的刺进宋挽秋的瞳孔里,直叫人背后发凉。 宋挽秋真的看不清面前的这个男人,他自被养在外院,看上去不受重用,更何谈父母宠爱,可他偏偏却长成了要毁天灭地的架势来。 顾家之主对他再三忍让,杜家少爷唯他马首是瞻,他的身边更是高手如云,连夜阑那样不羁的人也好像不得不听命于他。 他面上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说起话来轻浮挑逗,但内心里却像是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弯弯绕绕的厉害。 而他做事更是步步为营,步步杀机,可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是,他又胆大妄为,次次兵行险招。 他这个人,实在是极不好对付,又令人琢磨不透,宋挽秋本就想对他敬而远之,可不知怎么的,却还是无可奈何的落入他的算计里,被套牢了命运。 想到这里,宋挽秋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顾余沉看她晃着脑袋的样子,突然来了兴趣,问她:“怎么?” 宋挽秋答:“没,想着您既然不愿对我施以援手,不如我就赶紧回家吃好喝好了去,也死的瞑目不是。” 顾余沉“哈哈”朗声大笑,道:“哦?那就恕不远送了。” 宋挽秋听言就要潇洒的夺门而去,偏偏又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停了脚步再收回来,扭头讨好似的笑说:“顾余沉,要不你还是救我一下吧,你看我长这么大也挺不容易的,你说呢?”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万事都重,命最重,这都火烧眉毛了,宋挽秋哪里还顾得什么面子。 顾余沉微不可见的勾起嘴角,却还是不松口:“要么盗剑,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自生自灭。”顾余沉说完就背过手越过宋挽秋要离开。 宋挽秋眼明手快一把拉住顾余沉垂着的衣袖,极不情愿的开口:“别别别,不就是盗剑吗,我我去试试。” 顾余沉满意的点点头:“那祝你成功。” 如果眼神都杀人的话,宋挽秋早就将面前腹黑的男人射成了筛子,自己报了必死的决心在这里跟他耍嘴皮子,他倒好,临了还留了一句“祝你成功。” 宋挽秋自便跟着宋十娘走街串巷,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了一身的伪装,不管见了谁,都是端的一副读书人之乎者也,进退得当的样子。 偏偏就是遇见了顾余沉,面子里子一齐丢了不要了,不管是拍案怒吼还是极力示弱,对他好像都没有什么作用,他就像石头做的一般,软硬不吃,脾气又臭又硬。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宋挽秋忍不住嘟囔出声。 顾余沉耳尖,但也没听清楚,只问她:“说的什么?” 宋挽秋假笑一声:“呵呵,没有没有,我是说我,我见过那么多男子,就数你最是玉树临风了。” 顾余沉见面前的女孩儿尽显女儿的娇态,在自己面前耍宝逗乐,脑袋转的不停,不由得也跟着兴致大好,情不自禁的就想撩拨她:“你可知道,在幕南,女子当面夸赞男子的样貌,那可是卸玉求娶的意思,难不成,你是想对我以身相许?” 在幕南确实有这样的规矩,未出阁的姑娘打便要佩玉,家世好的通常都是要选了最好的羊脂玉,打磨的透亮光滑然后再给自己宠爱的女儿戴上,等到女儿家长大,遇到自己欢喜的男子便会将玉卸下亲手送给男子,若是对方也有意,也要寻上最好的珠翠发簪用以交换女方的翠玉,那么这一桩亲事就算是成了。 所以,幕南府卸玉求娶也是一大悠久的习俗和特色,传承已久。 宋挽秋毕竟还是个刚满十九的姑娘,一听这话,立马羞红了脸庞,竟还手足无措不受控制的要去看看自己的那块玉是否还安在。 这一通下来,早就惹得顾余沉心下一片柔软,赶忙住了她的手道:“好了好了,哪有姑娘家到处找玉,不过你可记好了,你若是轻易把玉赠了旁人,我是会不高兴的。” 宋挽秋眼神呆滞的看着他,两秒以后,立马捂了脸转身就跑,边跑还边传来她的声音:“我没有害羞,我是去盗剑,盗剑!” 顾余沉面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却头也不回的朝背后开口:“出来吧。” 果然,夜阑从厢房另一侧负手进来:“怎么,要不我去趟惊梦楼,把阿秋的玉抢来送你?” 顾余沉不理会他,只自顾的吩咐:“去跟着她,轻易不要出手。” “有时候,我也不懂你在想什么,将她推入这个境地的是你,逼的她不得不来求你的是你,答应救她的是你,现在让她将人头拴在裤腰带上去盗剑的还是你,所以你到底是要她死,还是,要她活?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我还能不知道,这君子剑可是八年前就在你的手时上握着。” “你着什么急?她不尝尽这世间的千般苦楚,我又怎么能善罢甘休,还是说,她这一遭,你要替她受着?”顾余沉眼中寒光迸射,垂在两侧的手紧紧的握住,原本白皙修长的骨节开始泛白。 夜阑知道自己不便再多说,也只能转头离开跟上刚刚走掉的宋挽秋。 杀人诛心,顾余沉深谙人性的弱点,所以他步下天罗地,不过就是等她走进,然后剜了她的心,痛饮她的血。 冬日里寒风吹的门前的灯笼来回晃动,不时的撞到门檐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惹得人没来由的心烦意乱,顾余沉抬起右手用力的握向自己的左边手臂,一阵触到骨头的酥麻感觉立刻窜遍全身,可他仿佛混然不知一样,手上更加重了力气。 他当然知道衣袖遮住的臂膀上是什么,是森森的白骨和被剜掉血肉的可怖伤口。 八年了,这个难言的伤口已经跟着自己八年了,竟是一点也没有愈合的意思,君子剑,果然不同凡响,难怪人人都拼了命的要得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悬赏令四 过了年初十后,幕南府久阴的天终于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阴雨连绵了数日,护城河的水涨了又涨,久久不曾褪下,南北市口的商贩却是顶着大雨硬着头皮开了市,虽然生意不尽如人意,但足够讨生活了。 宋十娘自从上次离开一直都没有再回来过,宋挽秋心里难免没有着落,总觉得空空的。 宋十娘一直把她当作亲生女儿养在身边,无论吃喝用度也总是捡最好的给她,教她习武,教她识字,教她通天道,教她知人事。 这一次,顾府的悬赏令在外传的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按理来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有多重要的任务,她也会先行赶了回来,把自己安排妥当。 可她没有,虽说宋十娘一年总有大半年的时间外出执行神秘任务,但若是危及到自己性命的事情,宋挽秋想,她就算是违背了任务也会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的。 可她不仅没回来,自己好像也没被外面发现,顾家大张旗鼓的奔走了这几天,硬是一点也没查到这处来,但纸包不住火,自己的身份恐怕早晚会被发现,到时候,整个楼里恐怕都难逃一劫。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去找顾余沉摊牌,找他出手的原因。 顾余沉是个很沉的住的人,宋挽秋答应了去盗剑,但一直没有动作,他也相应的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仍然没事人一样。 倒不是宋挽秋要失信于他,而是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这要放在从前,她自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去了顾家再说,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可是顾家头号通缉犯,先不论自己是否真的犯了那些罪过,只怕只要自己但凡敢漏出一点蛛丝马迹来,为了在天下人面前的威严,顾家也是要将自己抽筋剥骨的。 这么想来,顾平之这个老狐狸也是精明,恐怕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陆华裳的死跟什么快手娘子毫无关系,除夕一场大火烧的顾家痛叫连连,紧接着,顾家的当家主母就离奇死亡,当大家都以为她不过是意外烧死的时候,顾平之又偏偏多此一举的请了忤怍来验尸,不管是勒死还是毒死,只要查出身上有痕迹,那么就会坐实陆华裳并非死于意外而是被杀,这么大费周章。 明面上,陆河山庄是和顾家联手在抓谋杀陆家二姐的凶犯,实则不难推断出,顾家和陆家的姻亲关系也在陆华裳咽气的那一刻分崩离析。 虽说顾平之一家霸主已久,可那靠的毕竟是手中一把剑,硬生生杀出来的,顾家那把高堂之椅下面是大家都可预见的累累白骨和血迹斑斑。 但陆河山庄就不同了,他虽武力上并非顾家敌手,但名声在外,是江湖各路英雄豪杰都马首是瞻的领军人物,可以这么说,顾家的振臂一呼,是大家不得不屈就服从,而陆河山庄的大手一挥,则是众人真心的追随和马革裹尸,所以这也是顾家为什么要上赶着结交陆河山庄的原因。 陆河山庄也不是愚蠢之人,放着大好的联姻自然也是要利用起来的,正好也能巩固自己在江湖的地位,众人见两大家族结为姻亲,虽然感到震惊,但仔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能当户对,当结连理。 但是这次陆华裳一死,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两大家族结交,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毕竟两家牵扯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强行非要争个高低一二,必定会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而整个武林也要为之一动,所以不如互相利用,互相巩固,总不能让一家做大,独占鳌头了去。 其实内地里,谁又想要永远屈居第二,为他人做嫁衣?陆河山庄和顾家,最终都是免不了一争的,早晚而已,但绝对不能由自己先挑起了争端去,不仅落人口实,更加会被武林众人集体反对。 如果陆华裳是意外身亡,那无可厚非,陆河山庄没有理由去求个什么不存在的真相,但陆华裳是死于他人之手,就算跟顾家没关系,顾平之也难逃一个照顾不力的罪责,以此为由,两家必然要闹僵关系。 “姑娘,姑娘!”萍儿从外面叫喊着。 宋挽秋走出房门朝她招手:“怎么了,这儿呢!” “姑娘,刚有人来楼里送了字条,吩咐一定要亲手交给你!”萍儿一边从袖中掏出字条一边挽着宋挽秋走到桌前。 宋挽秋没耐心的一把夺过,没来由的就心里慌慌的,眼皮直跳,果然,拆开字条,上面遒劲有力的几个字写着:剑在人在。 宋挽秋心头一震,脑袋里忽然闪过无数血腥的画面,一下紧张的打翻了桌上的茶壶,茶壶掉落地上,发出“碰”的一声然后碎开,茶叶蘸着茶水散落了一地,一片狼藉。 她当然知道人指的是谁,这普天之下,能威胁到宋挽秋的恐怕只有宋十娘了,顾余沉果然是个惹不得的人物,自己本想着一边答应了他的要求一边拖延时间,可没想到,他比自己聪明太多,也比自己想象的更没有耐心,他看透了自己,一下就抓住了自己的软肋,他最知道蛇要打七寸,诛人先诛心。 “写了什么?”萍儿被宋挽秋的惊慌失措吓到,试探着问道。 宋挽秋目光呆滞,心里像悬了一块巨石,愣了半天才答她:“干娘,干娘出事了。” 萍儿大惊失色:“怎么会?出了什么事?” 宋挽秋按住萍儿交代道:“你在这儿守着,以防对方诈我们,如果干娘回来,立刻去宋家药铺找我。” 不等萍儿答应,宋挽秋就转身离去。 她要去找宋老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一种错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宋老伯知道,而他对干娘的来龙去脉,也应该清楚的很,她要先搞清楚,干娘到底在为谁卖命,或者这么说,她要搞清楚,干娘是不是就是听命于那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盗剑一 “宋伯,你当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我知道,但,你走吧,我不会说的。” “啪”的一声,宋挽秋将手中的信条拍在桌上,正色道:“宋伯,我敬重你多年来辅佐我惊梦楼,对我干娘也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所以,你不想说的,我自然也是从不多问,但眼下干娘被人掳走,下落不明,性命勘觎,我必须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若你执意不肯告于我相知,那我便是独自闯了那顾府去盗剑,也是要把干娘救出来的,横竖都是一死,总归是不能落下个不孝的坏名声。” 宋伯捻髯沉思,半晌才又道:“姑娘,并非老朽故意要为难你,怎么说十娘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瞒你说,我曾经也是江湖中人,从学的就是恩仇必报的理,十娘有危险,我拼了这条贱命不要,也定要救她出来的,可是,十娘背后的人物,说不得啊,他若是想要十娘死,你我,都束手无策,甚至我们,也是要赔命的。” 宋挽秋自知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好愤愤道:“我是顾不得干娘背后到底是什么人,这顾家,我是去定了。” 宋伯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认命似的从背后腰间掏出了一圈东西递上去给宋挽秋,无奈道:“姑娘,我知道我是劝不住你的,有些事,也是必须你要去面对的,我能做的不多,这是顾府的布防图,上面详细的画出了顾家的防御机制,还有,刚得到的消息,顾夫人停灵期满,三日后出殡,届时你再去顾家,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宋挽秋接过布防图,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离开了。 良生从侧门出来,眼神紧盯着远去女孩儿的倩影,朝身旁的宋伯嘲讽似的开口道:“是他吧,怎么的,你这大把年纪了,居然也是惧怕他们的。” 宋老伯大惊,“普通”一声跪下去放低声音道:“少庄主,老奴求您,这件事您千万不能插手啊,千万不能” 良生不管那跪在地上拼命哀求的老者,只捏紧了袖中的手指,心里暗暗发誓:那个人,一定会死我的手里。 三日后,果然如宋老伯所言,顾家一大早便风风光光,吹吹打打的抬了陆华裳的棺椁出殡。 幕南府的规矩,停灵的时长跟家族的名望息息相关,名声越大的世家,停灵越长,反之亦然。 这一习俗的由来是百年之前,幕南府被挖出了冰晶矿山,冰晶温度极低,打造出来的棺材可保尸身不腐,但冰晶一旦被使用就有期限,日子一到,就会融化,棺材也就失去了效果,为了这一效用,所以冰晶的价格极其昂贵,只有富庶人家才能享用的起。 可是富家也分大富富,大部分一般富贵人家也不过就是买了不纯的冰晶然后混合一些上好的杂木制成棺木,然后将家里过世之人的尸身供奉在家个日,以表示庄重,但名望如顾家这一般,自然是要买了最纯的冰晶将顾家正主夫人在家停灵十日之多,以此彰显华贵大家的崇高地位和家底殷实。 宋挽秋便是趁了这个顾家办大事的绝好时机,顺利潜入了顾府。 当日,南边陆河山庄和武林各大要族甚至朝廷都派了天潢贵胄前来顾家为送行这个天下第一武学世家的正位主母。 一时之间,整个幕南府都热闹非常,特别是顾府,来吊唁的宾客几乎踏破了顾家大宅的门槛,顾家的丫鬟杂役更是忙的脚不沾地,负责膳食工作的老麽麽眼瞅着菜品不够,赶忙打发了身强体壮一直在后厨房砍柴拎水的健壮仆役出去买菜。 仆役净了手,刚出了顾家后头的门,就被宋挽秋一掌劈的眼冒金星,就晕了过去。 宋挽秋不想杀人,只点了他的昏睡穴,然后将他拖进一旁无人的巷子里,扒了他的外衣换上然后就找了个无人的间隙钻进门没去。 没曾想,这高门大户的妈妈婆子们各个眼尖,一把就逮住直往里面走的宋挽秋,道:“呦,这是哪家的差使,怎的这么没有规矩,堂而皇之就往人家内苑进来了,看我不拧下你的脑袋。” 顾府不愧是武学宗室,连手下的粗使婆子手上都有些拳脚功夫,宋挽秋眼见着老婆子的掌风就要落到身上,不动神色的避开一下瘫在地上作惊恐状道:“妈妈莫动怒,人乃是城南杜少爷的手下,跟你们家后房刚出去买菜的那位原是旧相识,他说出了北市口才发现忘了带银两,又折回来拿,怕妈妈等的着急了,吩咐我先过来招呼一声,顺带帮帮忙。” 那老婆子一听眼前的人居然是杜家少爷的手下,那还敢动手,立即收回了手,殷勤道:“这位爷哪里的话,来者是客,老奴哪里敢使唤了杜少爷的手下去,想是那买菜的李二命好,才认识了主子身边的人,还不知好歹敢麻烦您特地后厨跑一趟,您赶紧从后院的中门去,杜少爷想必在前厅的。” 宋挽秋扶着身旁婆子的手瑟瑟缩缩的站起来,假模假式的摸了一把汗,颤着声音道谢:“那打扰妈妈了。” 等到宋挽秋过了中门,才有大着胆子的丫鬟轻声议论起来:“这杜家还一直想跟我们顾家争了这幕南大王去,都说是杜家宠极了这个少爷,我看着,少爷身边的人也穿的不怎么样呢,那衣服料子瞧着竟是有点像李二身上的似的。” 另一个丫鬟接话也道:“是了,不过都说杜少爷好龙阳,这厮看着是寒酸了点,不过那样貌倒是极好的,秀美的像个姑娘,我都有些脸红了。” 有同是厮却不受丫鬟们重视的伙夫吃味的冷哼道:“切,长得像个女人一样,还惹你们这群骚货们馋着,也不怕失了顾家的脸面。” 丫鬟们听了这话,一齐出手要揍了那伙夫去,老婆子到底见的世面多些,呵斥了众人:“你们这群无事佬,什么时候主子们也是你们可以随意消遣打牙祭的了,再不回去干活,我马上撕了你们。” 众人吓得立刻散开,各自捡起手中的活儿来继续干,不敢再多言,这顾老婆子在顾府三十年,还是有些威望的。 顾老婆子虽然嘴上斥责了众人,但自己心里也不免有些怀疑,刚刚自己观察过那人,手上干净的没有一块茧子,一点不像干粗活的人,面相也是阴柔秀美,只是穿的着实寒酸了点。 但也只是心里暗想,手中还有许多活儿没干完,只能抛开胡思乱想赶紧投身于厨房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盗剑二 宋挽秋过了中门,这才觉得眼前敞亮起来,刚刚在后厨院内,一院子丫鬟婆子的,叽叽喳喳,吵得头疼,这中门前面直通住房内院的一条路基本没什么人踏足,反倒是另一条通往前厅的屈路,不时有人经过的声音,忙的不亦乐乎,不过都是些下人们叫嚷的声音,不足为惧,想来也是,这个时候,估计顾家一大家子外带一些亲近的宾客都已经在给陆华裳送行的路上,余下的宾客也必定在前厅守着灵堂,一拜三叩首的等着送行的人捧着一抔新坟头上的黄土归来然后一起大快朵颐,举杯畅饮。 宋挽秋不做多想,径直走了通厢房库房内院的那一条路,因为不会有人傻到将家传宝剑放在外室,“供人瞻仰”的。 宋挽秋一路提着十二分的心,时不时的左顾右盼,却还是在转过花园道的时候不心撞到了一个端着糕点的丫鬟。 丫鬟没经过这种事情,突然在府里内院见到个陌生的男子,要知道,幕南府虽然是江湖之地,但也信奉孔孟之道,礼教森严,男女之间的界限犹如那牛郎织女间的银河迢迢,无论如何,都是不能逾越的。 况且宋挽秋现在是男子打扮,也难免丫鬟惊的出声大叫。 宋挽秋情急之下一手捂住她的嘴,为了不让她看清楚自己的容貌只好用另一手将她背过身去然后搂住她的双肩,然后把她控制在自己手中。 丫鬟吓得不断挣扎,却是终究力气了些,丝毫没有改变任何现状,反而是大幅度的动作撞的头上珠翠钗饰甩到宋挽秋的脸上,生疼生疼的。 顾家果然是大户之家,外界一直传言府内金库富可敌国,虽不知这传言有几分可信,但单凭一个丫鬟都身着绫罗,头戴金簪,腰挂透玉,脚蹬金靴,就不难看出,顾家家底颇丰。 “不要叫,我是你家顾三少的贴身仆役,三少吩咐我来内院取点东西,三少说了,低调行事,不想让旁人知道了去,你明白了,就眨眨眼睛。” 手中的人立马扑闪扑闪快速眨眼。 宋挽秋为了万全,还是不放心的又交代了一句:“你不要叫,我才能将你松开,你明白的话再眨眨眼睛。” 丫鬟也不知是不是被宋挽秋勒的茬了气,满脸涨的通红,连耳垂都缠上红晕,胸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下接不上一下似的,没像第一次的迅速回应,反而是等了半天才微微眨了眨眼睛。 宋挽秋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松开了手上的人。 丫鬟一恢复自由,立即就要转过身,宋挽秋一手按住她的左肩:“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我还是不打照面的好。” 被按住的人极羞涩的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公子,奴是府上盈盈姐身边的侍婢丁灵,公子生的好生俊俏啊,奴就匆匆瞥了一眼,已是十分”丁灵手里极其用力的绞着帕子,轻轻扭动了一下腰肢,藕荷色的纱裙更显的她的身材曼妙,像是怎么都说不出下句似的,半天才跺了跺脚鼓起勇气说:“哎呀,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就不如就跟姐要了奴去,奴自当洗手烹茶,做了做了公子的人去。” 说完也没给宋挽秋反应的时间,娇羞的跑开了,连地上散落一地的糕点都没来得及拾起。 宋挽秋一头雾水,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刚刚无意之间竟是扰了一个芳华之年少女的心了。 她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心下道:怎么就那么多人为这皮相所惑呢?那顾余沉 宋挽秋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好好地,怎么脑子里竟出现了顾余沉的身影,她赶忙敲了敲头,示意自己赶快清醒过来,然后拾步赶紧继续前走。 直到走到一处假山旁边,那处开了两条岔道,宋挽秋实在不知道该选择哪一条,时间宝贵,顾家的人顶多不过半天的时间,定要回来,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两边探查了。 焦急之下,她摸到怀中的布防图,这才想起,布防图上有顾家详细的地图。 她将卷轴的丝带解开,布防图“哗”的散开,她用手指找到自己身处的位置,发现地图上是有假山不假,但却没有眼前的两条分路,反而在假山旁边标记着一个内室的标志,宋挽秋抬头四周寻找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内室,面前出了假山就是碧池,再往后就是花园。 可是这幅图是宋伯临行前特地交代的,宋挽秋虽然不知道宋伯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可是对于他的能力,她却丝毫不怀疑,既然他给的图上有内室,那这里就一定有。 可是,到底在哪儿呢? 宋挽秋皱着眉头注视眼前的假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按理来说,假山在室外,经过狂风呼啸,雨水侵蚀,凸起的地方只会更凸,凹陷的地方也会更凹,可是面前这座假山,旁处都是这样凹凸不平,却在四分之一处平下来,像被完全磨平了棱角,没有一丝凹凸的纹路。 如果要造成同一座假山却呈现不同的效果,只有一种可能,这四分之一经常被人触摸,所以提前被腐化完全,所以直接磨平了。 难道是宋挽秋脑中灵光一闪,即刻抬手附上四分之一处最平的一块,稍加用力。 果然!那一块着力之处的地方竟然是可以被推进去的,等到石块进了最里面,宋挽秋的脚下突然“轰隆”作响,不一会儿,竟然出现了一条向下面延伸的楼梯。 地道?是地室!难怪!布防图上有一座石头围起的内室,但外面却丝毫看不出来,原来是地室,好巧妙的设计!恐怕就算是顾家从养到大的暗卫,也不会知道这样一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盗剑三 宋挽秋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便顺着地道的楼梯往下走,越往下走光线越暗,等走了约莫数十米深进去后,眼前已经是漆黑一片,目不能视,楼梯的两边确实有放置油灯的台子,但顾家的地室,肯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人进了去的,在没有确定这油灯不是什么打开暗器的玄门之前,宋挽秋不敢轻举妄动。 宋挽秋没法子,只能从袖中掏出火匣子,熟捻的打着,本来她是不想动这火匣子的,毕竟这地室里环境陌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上易燃易炸的一类气体,不过附近实在是太暗了,人类总是会对看不见,未知的东西充满恐惧,所以她还是大着胆子烧起了火匣子。 火光像一条冲天的龙,直直的往上,地室里没有风,所以这光亮丝毫不曾晃动,一时之间,静的可怕,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如宋挽秋,也不得不有些心里打鼓,不过很奇怪,这地室内太静了,好像没有安排任何防御和守卫,为的,就是等待宋挽秋的到来一样。 宋挽秋顿了脚步,猫着腰将火匣子往里面伸然后眯着眼睛看进去,太深了,楼梯一直往下,想要通向地狱一般,这么一直走不是办法,地下本就空气稀薄,越往下走,火匣子的光越发暗下来,说明空气也在变少,照这么走下去,不被这里面可能隐藏的防御机制杀死,也会窒息而死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越来越热。 宋挽秋开始将注意力放在两侧的油灯台子上,在两边的墙壁上,每隔十米左右就会有一块伸出来的粘土垒砌的台子,上面放着油灯碗,碗里的灯油应该经常有人更换,很新鲜,灯芯也没有多余,正好高出油面一点点,一切看上去都没有任何异样。 但是很奇怪,宋挽秋走到快二十米深的地下的时候,有好长一截都没有这种伸出来的台子,其实刚刚她就想到了,这是一个基本完全密闭的空间,光亮一般照射的范围会更加大一点,就算在外面普通的房间,也没有必要十米一灯,这么频繁,地下空气少,这么多灯齐点,怕是也烧不起来。 那么,这个灯,就一定不止是用来照明这么简单,这么想着,宋挽秋走到左侧没有油灯的那一边,将身体整个憋进去,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然后丢出去打翻了最近的一个油灯碗,在原地等了半天,丝毫没有动静。 宋挽秋有些疑惑,油灯?难道要把它点着才行?但是一旦要伸手去点灯,自己逃跑的时间便会很受限制,要知道,宋挽秋对这个地室里面,可是一无所知。 但是一直在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空气越来越紧张,她甚至因为呼吸困难而有些眩晕,就算自己不去赌一把,也会因为窒息而死。 算了!死就死吧,赌一把。 宋挽秋走到最近的油灯前面,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憋住,接着迅速点燃油灯,最后一个健跃飞到刚刚躲藏的两盏油灯之间,果不其然,整个地室开始晃动,地面的碎石被震的到处翻滚,放着油灯的台子突然瞬间全部亮起来,然后也往后缩,墙面也出现台子刚好可以缩进去的宽度,然后又裂开无数个藏着剑矢的洞眼,丝毫不等宋挽秋反应过来,数不清的剑矢喷涌而出,若是刚刚自己还站在原地,怕是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剑矢射到墙上然后掉在地上,因为数量庞大,所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宋挽秋缩在安全区内,动弹不得,就在她抬眼看向对面想看清楚情况的时候,地面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的下面是滚滚的岩浆,正冒着“秃噜噜”的气泡,缝隙越裂越大,就快裂到宋挽秋的脚下,宋挽秋一个没撑住就要往下掉,情急之下她随手捡起一根剑矢插在左侧的墙壁上以此挂住自己不往下掉。 地下是滚滚的岩浆,上面还不断有掉落的剑矢从身旁坠落至岩浆内,然后就消失不见,甚至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应该是,掉落的剑矢完全唤醒了岩浆内沉睡的巨物,岩浆突然一声爆炸,只见一条火红色的巨蟒从岩浆的火光中窜出半个身体,浑身赤红的鳞片在火光的照射下熠熠的闪着光,使人不能直视,他伸出一半身体往上对着悬在半空中的宋挽秋“丝丝”的吐着红信,另一半依旧躺在火红的海洋内,虽然还不清它的整个面貌,可光目测丈量也有数百来丈那么长,十余棵千年树木那么粗,而且生活在岩浆中,却丝毫不畏惧里面的热度,难道是火蟒! 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火蟒,竟然就在顾家,难怪顾家要建在最北边最靠近沙漠的这里,原来,这块土地底下竟然是岩浆,太令人吃惊了,怪不得自己刚刚总觉得越来越热,原来是这岩浆的缘故。 宋挽秋还在胡思乱想,可是火蟒已经没了耐心,它的眼珠渐渐变成和身体一样的赤红带金色,附在岩浆的最中间大口大口地喘息,蠢蠢欲动,正准备看准一个时间,就把上面的人给一口吞掉。 宋挽秋意识到情况不对,着急的向上看,可是上面高不见天,底下又深不见底,她就算轻功再好,能一下跃起飞上去,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 突然,她心生一计,刚刚自己落下的时候,情理之中用剑矢戳了墙壁一个大窟窿,自己刚刚在下降,力气按说不会有这么大,难道,这墙壁是空心的?是了,这地底下是空心的,难保墙壁那侧不是,况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左侧的头顶是一方碧池,底下应该就不可能会再有岩浆了,但是有没有其他的什么地貌,就无从知晓了。 宋挽秋看看墙壁,又低头看看底下蠢蠢欲动,急需饱餐一顿的巨蟒,心一横,算了,再赌一把,她一口提气将所有气门放在丹田之处,然后手上用力于剑矢上,靠着剑矢和墙壁的合力,一下腾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