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闲人》 第一章死去活来 苏默听说过很多种穿越,有雷劈的,有电击的,有落水的,有坠山的,不一而同。 他也曾无数次yy过自己有朝一日的穿越会是什么方式,然而真到了这一天,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眼下这么副情形。 双手乱舞、两腿乱蹬、呼吸不畅,外带着舌头外吐 上吊!没错,就是上吊。 怎么穿越来的不知道,但穿越过来后,是穿到了这个上吊的倒霉孩子身上是确定了。 前世做为一个教小学美术的副科老师,他有大把的时间泡在网上浏览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其中就包括各种死法。 眼前阵阵发黑,心跳如鼓,苏默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 就他所知,在自杀界的各种方式中,以死亡速度来说,上吊这种死法绝对是名列前茅的。至于几率是百分百! “喀嚓” 伴随着某种失重感,这是他最终彻底失去意识前,耳边听到的这个世界的最后的声响。 连声咒骂都来不及,苏默就带着浓浓的憋屈和愤慨,再次“死”过去了。 思绪恍恍惚惚的,迷惘中好像有些声音忽远忽近的响着,貌似能睁开眼睛了,只是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的不清楚,直到最后定格在一张难看的面孔上。 皮肤层层叠叠的,像干皱了的橘子皮,满布着大大小小不一的褐色斑点。 绕颌灰白参差的胡须,一对三角眼透着冷漠,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的瞪着,像是在打量着一块没有生命的死肉。 麻痹的,这是又穿越了?穿越到了异界,碰上魔兽了? 苏默无声的咒骂着,然后,想也不想的挥拳击出。 “喉舌受了点伤,老夫开了药,用过后有个半天功夫就好。其他的哼,你也看到了,还有力气打人,还能有什么事儿?老夫走了,以后你也莫要来寻老夫瞧病,老夫伺候不起!” “是是是,楚老息怒,息怒。犬子险死还生,神志不清,还请楚老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哼!” 外屋响起两个人的对话,随即,一老一少从屋里走出。少者是个中年人,三十上下,面相憨厚,留着副短须,身形瘦削。一袭褐色直裰,浆洗的都有些发白了。 此刻正一脸的歉然,不停的打躬作揖,亦步亦趋的随在老者身后,诺诺的说着小话儿。 老者昂首挺胸,脚下疾走不停。一袭青布长袍,斜肩背着个小药箱,满脸寒霜,一言不发。只右眼角处,赫然一块淤青挂着 中年人一直将老者送出门口,弓着腰等老者远去,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直起身子。 只是随即又叹口气,面上浮起一层忧色,转身大步往屋里走来。 “不中便不中,何以如此?你今年才不过十五,日后大把的时间,来年再去考过便是。只为了这点不顺,便促尔轻生,你倒是畅快了,可想过为父?若你有事,你让为父如何向你死去的母亲交代?你、你这不孝子”中年人进了屋,就在榻边坐了,满面又是痛惜又是恼怒的向苏默数落着。 苏默眼睛扑闪着,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你”中年人满腹的话语噎住了,“且好生歇着,莫要再胡思乱想,爹去给你熬药。” 他站起身,转头不落痕迹的擦了擦眼角,闷声嘱咐了一句,大步走了出去。不多时,屋中便有一股刺鼻的中药味飘起。 苏默这会儿完全清醒了,断片儿的思绪断断续续的也接了起来。 确实是穿越了,这点可以肯定,虽然过程似乎有那么点曲折。 这会儿是大明朝,大明弘治十一年。寄身的这个身体也叫苏默,今年不过才十五。刚才那个中年人是自己这一世的老爹,叫苏宏,貌似也是个文化人。 嗯落第的秀才算文化人吧,这一点苏默有些不确定。 至于老娘,早在苏默降生时就难产死了。家里就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这年月生存本就艰难,苏宏一个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又只是个增生,连廪生都不是,所以一些文书、师爷之类的工作也争不过别人。 没奈何,只能在茶馆里寻了个茶博士的营生,每日里给人读读邸报,又或诵些俗讲之类的,总算能每日混几个大钱儿,让父子二人勉强度日。 如同天下所有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样,苏宏自个儿虽进读无望,但仍是盼着儿子能有出息。 所以不管日子如何艰难,不但从小自己就开始教儿子认字,在苏默八岁时,仍是咬牙凑足了束脩送儿子进了童学。 然而理想是好的,但现实总是残酷的。或许是遗传了苏宏的因子,虽然小苏默读书很是刻苦,但两次小考皆不中。 及至苏默穿越来的时候,正是小苏默的第三次县考,却不料仍是名落孙山。也正是这一次,让小苏默心里彻底崩溃,又加上被人嘲笑讥讽了几句,一时想不开,回到家后就寻了短见。 好在是他年幼,身子轻不说,那上吊的绳子也不结实,在成功勒死了自己之后,那绳子已经是断裂了大半,这才让穿越来的苏默,在最后关头逃脱了刚来就死的霉运。 想明白了这一节之后,饶是在这二月的寒天,苏默仍是不自禁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心里把所知的东西方所有的神仙都暗暗感谢了一番。 中药很苦,以至于喝完后,舌头都有些发麻。苏默很怀疑,这是那个姓楚的老家伙对自己的故意报复。 上吊而已,又不是真的生病,用得着喝药吗? 历经了后世无数的人心鬼蜮的苏默,从不惮于从最恶毒的角度去揣摩他人。 若换成是他,巴巴的给人看病,末了却被打成个熊猫眼,别说药苦点,估摸着下砒霜的心都能有。 “感觉如何?来,我煮了些粥,趁热吃,吃完早些歇了,睡一觉便什么都好了。” 看着儿子喝完药呲牙咧嘴的模样,苏宏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扶着苏默又向上坐了坐,这才回身端来一个大碗,温和的说道。 苏默上辈子跟父亲关系很差,差到后来有十多年没跟父亲说过话。原因不单单是他从没享受过父爱,更是因为父亲对母亲的打骂。 所以,对于眼前这个叫苏宏的爹,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待。好在有嗓子因上吊伤到的由头,纵然他始终一言不发,也没让苏宏察觉出异样。 默默的接过黑不溜秋的陶碗,目光及处,却是不由的一呆。 这是粥吗? 一团团灰不溜秋的东西飘在表面,看上去黏糊糊的,至于米粒儿,好吧,如果是指的翻上好几勺子才能看到的,那些个明显带着褐色的白点的话。 粥的香味完全没有,鼻息间充斥的,全是一股子青杆子的味儿。 苏默两眼有些发直,喉头艰难的蠕动了两下,看看碗里,再抬头看看苏宏。 这位爹,你确定这是粥? 苏宏哪里知道眼前这宝贝儿子的心思,见他看完碗里又看自己,还以为是儿子心挂自己,脸上不由的露出欣慰之色。 儿子虽然学业不成,但这番孝心却委实让人老怀大慰。看看,都知道吃饭先问问老爹了,这在以前可是从没有过。看来,经过了这番劫难,倒是让儿子明白事理了,祖宗庇佑,却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自管用,爹已吃过了。”抬手抚了抚苏默的头顶,苏宏点点头微笑道。 你吃过了? 苏默眨了眨眼,其实他很想问问,你吃的是跟我一样的吗?只是感受到抚在头上那只大手的温暖,再看看在前世父亲眼中,从没看到过的宠溺眼神,让心中那点阴暗,便莫名的忽然消散了。 闭了闭眼,一咬牙,举碗就唇,咕咚咕咚便猛灌了下去。 权当喝药了,好歹这时代的东西都是纯天然的,也算绿色食品不是。 抬手抹了抹嘴,品味着口腔中残余的淡淡苦涩,将碗递给苏宏。苏宏伸手接过,又再抚了抚他头,转头看看窗外天色,温声道:“不早了,坐会儿消消食儿就歇了吧。” 说罢,起身往外走去,临到门口却又顿住脚步,回头望向苏默,沉默了一下,才笑着道:“勿须多想,便是、便是不读书,也可做些别个的。” 语声很轻松,但苏默却分明从中听到了一种无声的叹息。 默默的呆坐了一会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五味杂陈,却又有种沉重的压抑。 心烦意乱之中,索性挪动着身子躺下,扯过薄被连头蒙了。睡了!或许真的睡一觉起来就是阳光明媚了。 他胡乱的安慰着自己。 身下没有柔软的褥子,只有一张冰冷的席子,粗糙的硌人。翻来覆去之间,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天终于彻底黑了下来,夜风刮过之际,窗棱子上的窗纸簌簌的响着,愈发的让人心中兴起一种孤寂的凄冷。 外屋传来几声哒哒的轻响,随即,一团昏黄的光晕亮起。 某种奇怪的声响隐隐飘进耳中,苏默爬起身来,摸索着下地,汲上鞋,透过帘子缝儿往外看。 整个外间没什么多余的摆设,除了一个灶台外,屋子中间便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此刻,桌子上点起了一小截蜡烛。摇曳的烛光中,苏宏坐在桌边,一手拿着一件袍子,一手持针,凑近烛光眯着眼,笨拙的缝着。 那袍子苏默认识,正是自己日间穿在身上的,因为白天那一通折腾,袖口有些撕裂。苏宏缝补的,正是那处裂口。 苏宏缝的很专心,只是缝着缝着,忽然停下来,皱眉揉了揉肚子,放下针,从桌上端起一个陶碗。 碗里似乎是些有点浑浊的汤水,在苏默这个角度能看的清楚,和傍晚时自己喝下的那碗粥应该是一锅所出。只不过这碗全是稀水,没一点干货。 苏宏先是轻啜几口,随即仰头一饮而尽。末了,照着烛光看了看,又伸出舌头细细的在碗里舔了舔,待到整个碗都光洁致致了,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拍拍肚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随后,再次拿起针线,继续开始缝补。 苏默呆呆的看着,只觉心中某个地方,蓦地紧紧一攥,攥的让他呼吸似乎都难以为继。 “你自管用,爹吃过了。”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中年人淡淡的语声,温和而又淡然。那张本是陌生的容颜,这一刻,忽然瞬间如同化作无尽的潮涌,将苏默完全浸没。 轻轻的再次爬上床榻,苏默有种抑制不住的颤抖。拉起薄被将头蒙上,不知为何,身下的席子,似乎忽然感觉不再那么硌人了。 大明弘治十一年的二月,夜风依旧寒冷,但苏默却一点也感觉不到。 他的心中有一簇烛光在跳动着。 那烛光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温暖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灶台上的清晨 翌日,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嗯,那是里描写的。现实中,苏默着实是被冻醒的。 二月啊,还没出九呢,妥妥的还是冬天啊。再加上没有褥子,身上也只不过盖床薄被。 苏默出溜着鼻涕,浑身瑟瑟抖着,将被子扯过来包在身上,这才下了地。 外面一点声儿没有,这一大早的,苏宏也不知去了哪里。苏默在屋里转悠了两圈,稍稍活动开,待身上有了点热乎劲儿,这才将被子放回屋里,推门走了出去。 门一开,迎面扑来一阵寒气,霎时间将刚刚攥起的那点热乎气儿吹了个干净。 激灵灵打个寒颤,一连串的喷嚏就打了出去。使劲揉了揉鼻子,又两手抱肩搓了搓,这才深深的吸了口长气。 这古大明的时空,冬天可比后世不知冷了多少倍,但是那空气质量,也绝对比后世纯净了无数倍。 口鼻间喷着白气儿,放眼望去,但见白雾氤氲,在树梢上、屋顶上缓缓飘荡着,如丝如缕,朦朦胧胧的不似人间; 左近相邻的房舍中,时而有鸡鸣狗吠之声可闻,合着各式屋顶袅袅的炊烟,浑如一副淡然恬静的工笔画卷,让苏默颇有种画在身周、人在画中的感觉,一时间心中大畅。 挥胳膊撩腿的活动几下,便在院中开始小步慢跑起来。这副身子太小太弱,适当的锻炼是必须的。 既然来了这大明,就要好好的活下去,快活的活下去。而这一切,都是需要一副好身体才行。若是弄出个穿越没穿死,回头却病死了,苏默可不要憋屈死。 连着跑了七八圈,直到浑身冒汗,头顶上热气腾腾了,苏默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回身从屋角取了面盆,就水缸里舀水洗漱。 这年月刷牙可没什么牙刷牙膏的,富裕人家倒是有专用的一种牙粉,用柳枝沾了刷牙。 普通人家用不起牙粉,只能用手指捏点青盐,伸进嘴里抹一圈算完。 正仰着头,一口冷水漱嗓子,院门响处,苏宏两手呵着气儿,抱肩拢袖的走了进来。 抬头看到苏默,先是一愣,随即面上浮起喜色,欢喜道:“默儿,你这可是大好了?好,好,好极。” 苏默窒了窒,勉强咧咧嘴算是笑笑,略略沉默片刻,终是脸上露出笑容,开口道:“爹” 苏宏大喜,连连点头道:“哈,能说话了,楚老果然妙手,诚不欺我。” 苏默翻了翻白眼,哥们身体素质过硬,关那丑老头鸟事? 这厮果然小心眼兼没良心,始终记恨睁开眼被吓着一事儿,却全忘了他打了人家一记老拳。只是此时眼看着苏宏开心,却是不好多说。 “爹这一大早的去了哪里?怎的穿的这么少,可别冻出病来。”第一声叫出了口,心理障碍也就突破了,后面这问候的话便顺溜的跟了上来。 苏宏不由的怔住,随即却又是眼圈有些发红。父子俩这些年相依为命,儿子跟他亲倒是极亲,只是一直有些少言寡语的,如今日这般回应问候,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瞅着儿子清亮的眸子里廻异往日的神采,还有那稚嫩面庞上显而易见的关心之意,一时间不由的心情激荡、老怀弥慰。 “哈哈,臭小子,爹岂有那般稚弱,不妨事的。至于去了哪里,自是驿馆了。你当每日里茶馆里说话靠的什么,还不是这当日的邸报?若每日里不寻些新鲜的话头,哪有人来听?没人来听,影响了生意,掌柜的岂肯与我银钱?啊,对了,来来,快来,看爹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苏宏仰头爽朗的一笑,借此将窘态掩下,从袖管里摸出一张薄纸抖了抖,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大笑着扯着苏默往屋里走去。 待到进了屋,在苏默好奇的目光中,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来。 苏默原本好奇的是那张所谓的邸报,只是看苏宏神秘欢喜的样子,遂不再多言。此刻顺着目光看去,却见油纸包内躺着的,是三个金灿灿的圆饼。 “怎么样,正宗的芝麻刘烧饼,往常可要一个大钱两个。今日为父讨了个大便宜,只给他说了段邸报,便多出了一个。哈,来来来,快些趁热吃了,凉了须少了酥脆之意,可大为不美。” 苏默现在多少算是了解了这位老爹的脾性。平日里多是自称爹怎样怎样的,一旦要是自称“为父”俩字儿,若不是正式场合或者严重话题,那便多半是他得意之时了。 至于此刻,眼见这位“为父”手捻着短须,两眼笑眯眯的模样,哪还不知他的心思? 当下便也凑趣,眉花眼笑的伸手拿过两个,一手往自己口中塞着,另一手却递向苏宏,谄媚道:“哈,爹是谁啊,那可是孩儿的爹爹,咱武清县茶博士的头把交椅啊。三个,必须得三个啊!吃,爹爹也吃。” 苏宏得了儿子的赞美,面上红光更盛。只是眼瞅着儿子递过来的烧饼,眼珠儿一定,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随即移开目光,摇头笑道:“你吃你吃,这大清早的,爹待会儿要开工说话,吃这个太干,食些汤水才是最好。” 说着,转身往灶台走去,往锅里添了两瓢水,又从旁边瓦罐里抓了把暗绿色的不知什么叶子,想了想又松手放回了一些,只留了四五片扔进了锅里,这才盖上盖子,蹲下烧起火来。 苏默愣在原地,口中犹自咬着一截烧饼,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心里面直如翻江倒海一般,昨晚偷偷看到的一幕再次浮上心头,一时间只觉鼻子发酸,那口中的烧饼也全没了甜香的滋味儿。 好半响,将口里的烧饼咽下,随即将剩下的半个烧饼,连同那两个一起再次包进油纸包,拿着过来放到锅台上温着,自顾蹲在苏宏身边,将苏宏手里的烧火棍抢了过来,闷声不语的往灶底加着火。 苏宏愣住,才待要问,苏默抢先笑道:“孩儿还不饿,且等爹爹一起吃。” 苏宏口唇蠕动了几下,似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没说出口,只是轻轻点点头。 “爹爹给我说说你那个嗯,茶馆里的说话吧。都要说些什么?怎么说法?”用烧火棍将灶底烧着的柴火捅散开,苏默起了个话题,将沉默打破。 “嗯?哦,也没什么,都是邸报上的一些消息罢了。朝廷将一些时政发布天下,百姓愚昧,自是需要咱们这些读书人解读告之。除此外,再就是些好的诗词策赋,又或者一些有趣的话本之类的,以此肴客” “哦,那爹爹一天工资多少?嗯,我是说能得几许银钱?” “这个多者七八文,少时两三文。” “这么少?” “呃咳咳,其实咳咳,其实不少的。每日里掌柜的都要送一壶茶水,间中还不时有些点心,七七八八的加起来,总要值好几文的。” “哦哦,是不错,嗯,不错。爹爹每日说些时政,也算是通晓国事了,只这一点,就非银钱可以衡量的,呵呵” “哈,是此言也!便如今日,报上说,如今太子出阁,皇上加了西崖先生太子少保、礼部尚书衔,兼文渊阁大学士,专为教导太子。西崖先生当世大儒,太子得其为师,日后必为明君。” “嗯?太子?可是那位厚照太子好吧,明君,必须是明君。” “当然是明君了,今上宽慈仁厚、勤政爱民,他老人家的子嗣岂能差了?再说,且不说有西崖先生这般名师教导,便是当今内阁诸位阁老,又哪个不是绝代名士?如谦斋先生、晦庵先生、木斋先生,有他们辅佐,还能差了去?报上说,皇上又加了谦斋先生少师,兼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这是何等荣耀啊。我辈读书人,当如是也。只可惜,听闻谦斋先生眼疾害的厉害,颇有致仕之意,惜哉惜哉。” “” 冬季的清晨,父子二人挤在灶台下,谈谈说说,恰是相得。苏宏固然是畅所欲言、大发感慨;苏默虽搞不清什么斋什么崖的先生是哪位,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此刻,灶下柴火哔哔噜噜的响着,烧的欢快,锅上渐渐热气蒸腾,火光水雾交映,小屋里显得分外温馨,将那冬意驱散的干干净净,再没半点冷意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推老爹上位第一弹 三个烧饼最终落进了苏宏肚中一个半,这让苏宏又是感动又是欣慰,外加淡淡的愧然。最新最快更新 苏默的办法就是强塞加威逼。 菜叶子汤烧好了后,两人一人一碗,烧饼塞过去,老爹你不吃我也不吃,看谁拗的过谁。 吃完了这顿就着眼泪的特殊早饭,爷儿俩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暖洋洋的。 苏宏要上工了,苏默便央着要一起去看看。 按照以前的章程,苏默应该是要开始发奋读书的。可是经过了昨天那一出,苏宏只是略略迟疑了一下,终是按下了念头,答应了儿子的要求。 出了门,父子二人并肩而行。苏默算是正式迈开了踏入大明时空的第一步。 这里是武清县。在原本那个苏默的脑袋里,除了一堆的四书五经外,也就知道武清县是属于顺天府管辖的一个县。至于究竟是在东还是在西,具体位置在哪儿,又或世事人情什么的,那就全然是莫宰羊的。 对于这个小书呆,苏默既感到悲哀又觉得可怜。如那小书呆子的秉性,这辈子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也罢,就让自己帮他来活出个精彩来吧。苏默暗暗的想着。 一路上边浏览着这个小县古城的景物,一边和便宜老爹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慢慢的也就对这个古大明时空有了更多的了解。 武清县确实是属于顺天府治下,顺天府便是后世的北京城。武清县从地图上看,位于顺天府的南下偏右一点的地方,左边紧邻凤河,经过凤河直上,或者往东去,都可直入大运河直抵京城。 此时的武清县算不得上县,却也绝不是下县。原因便是因为有着通州这个南北交汇的大城,往来客商多是途径此处的,少有驻留的。 但毕竟是靠近京师之地,还是比别处要热闹许多。与后世相比,显得有些逼仄的街道两旁,全是木质结构的民房商铺,鳞次栉比的紧紧挨着。 这些建筑多是二层,偶尔有些一层的间杂其中,也都是修的相对高大。 东西、南北两条主干道纵横交错,将整个县城分成大小不一的九块。商铺市集多在东西两头,南北则多是民居。 苏默家便在北边外侧,苏宏上工的茶馆则在东市。 从踏进东市的外围开始,人流便渐渐的多了起来。街道两旁见缝插针的摆满了各式小摊,众多小贩叫卖声此起彼落,各种小吃的香气、热气交杂,丝竹声、唱曲声隐约期间,这般热闹景象,让苏默很是大吃一惊。 苏宏上工的茶馆在东市街尾,外表看上去很不起眼,也没什么店名,只在门檐上挑了个幌子,上面用丝线绣了个大大的茶字算完。 茶馆儿也是两层结构,下面一层是敞开的大堂,用来招待散客和一些专门来这儿消遣的; 二楼称雅座。只不过这个雅座比后世的雅座可差远了,大都是一些用屏风隔出来的单间。 至于真正的单独的房间,只有两间,那是用来招待一些特殊的贵宾的地方,必须提前预定不说,还必须得有一定的身份,这点倒是有点类似后世的意思,让苏默颇感惊奇。 然而最让苏默惊讶的是,这间茶馆的掌柜的,竟然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大闺女,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大闺女。 苏默就用眼角夹着老爹,脸上也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气儿。 苏宏被他斜楞的莫名其妙,但随即猛的省悟,不由涨红了脸,低声呵斥道:“混账!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苏默就嘿嘿的笑,苏宏无奈,气的满脑门子黑线,踏进门迎着大闺女,抱拳端声道:“少掌柜的好,怎的不见韩老掌柜,却让你出头露面来?” 大闺女本是满面笑容,猛不丁被苏宏额外的客气吓住了,敛着笑赶忙回个礼答道:“东家传唤,说是有事儿吩咐,爹爹便让我帮着照看一会儿。苏先生还是老规矩?一壶高沫儿就行?” 大闺女乌黑的眼眸儿在苏默身上转转,察觉到这厮毫不忌惮的盯在自己鼓腾腾的胸脯上的贼眼,俏脸不由一红,慌忙垂下眼帘,轻声向苏宏问道。 苏宏对于自家孽障儿子的举动早已看在眼里,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简直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难道说经历了一番生死劫难后,对人的改变就那么大?往日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性子,现在不但跟自己言谈自若、奉孝体贴的,竟然还知道调戏女孩子了。 可千万莫要变的太过,走入歧途才好,苏宏很是忧虑的暗想着。 “哦哦,便是老规矩。”狠狠瞪了那不肖子一眼,点头应着,迟疑了下,又指着苏默介绍道:“这、这是犬子苏默,字讷言。年方十五咳咳那个,嗯,今个儿是跟我来看看,看看,没别的。这个,咳” 大闺女越听脸越红,脑袋都快埋进胸脯里了,这让苏默暗暗赞叹她这对宝贝的伟大,同时也不由的好笑。 自家这老爹简直太极品了,这般介绍,妥妥的是相亲的节奏啊,你让人家一黄花大闺女羞不羞啊? 苏宏此时也觉出不妥了,话到最后变成了一连串的干咳。这越描越黑的,索性摆摆手,溜溜达达的自个儿走人了。老子说不清楚,干脆不说了! 苏默傻眼,这算啥?管杀不管埋?你倒是好歹给我安排下啊。 “你你是要喝茶,还还是吃吃点心?”耳边传来一声蚊子哼哼似的问话。 苏默抬头看去,正迎上一双漆黑的眸子,眼见他看来,长长的睫毛噗啦一卷,又再低垂了下去。那张脸却有些涨的发紫的趋势,两只白皙的小手使劲的绞着衣角儿,都快扭出十七甘八个结儿了。 苏默噗嗤一笑,眼见大闺女跟着身子一颤,连忙憋住,正色道:“这位姐姐勿怪,家父今日第一次带我出门,太过兴奋,说都不会话了。呵呵,你别紧张,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家父怎么说话,什么茶水点心的,都是随意,只消给我安排个不碍事的地儿就成。” 大闺女毕竟常常跟着老父抛头露面,此刻见苏默言语温和,再加上后面所言,一颗心慢慢定了下来。只是对于前半段话,却是大觉新奇。 啥叫说都不会话了?又怎么他爹带他出门会兴奋?自家老爹也带自己出门,可也没见什么兴奋啊。要说兴奋,头次出门时,兴奋的也是自己啊。 古怪,真真古怪。难不成苏先生有什么特殊癖好?怎么平日就没看出来呢?这两父子都有些古怪,回头要不要跟爹爹说说提防下呢。 好嘛,苏默可不知道他这随意一说,人家大闺女已然把自己和他老子打入神经病行列里了。 这一对父子,爹坑完儿子,儿子再倒头来坑爹,如此奇葩有木有? 大闺女想不通,又被这厮那双无处不瞄的贼眼搞的实在受不住了,引着苏默在柜旁一处单人桌坐了,便躲瘟疫似的赶紧跑开了。 神经病多吓人啊,还是离得远点保险。 指挥着店里的小厮给两人送上茶水,苏默这边还多出了一盘瓜子。苏默认为,这是自己比老爹更有魅力的原因。 瓜子没啥特别的,可是那所谓的高沫儿茶,却让苏默极为无语。 啥叫高沫儿?碎茶沫儿,没有一片整的茶叶,这就叫高沫儿。至于说加个高字,和后世诸多广告一样,修饰,纯修饰用语,不要放在心上。 喝着这一口下去,糊的满嘴难受的高沫儿,闲磕着瓜子,时间倒也过的飞快。 茶馆儿上午人不多,直到中午开始,才渐渐热闹了起来。上二楼的人极少,多是凑在一楼大堂,三三两两一桌,倒没人高声喧哗,都轻声细语的,让苏默大赞古人素质之高。 老掌柜的一直没回来,大闺女间中过来添了一回水,便一直猫在柜台里。可苏默能察觉出来,那里面时不时的有道目光往自己这边扫射着。 苏宏终于开始说话了。 跟苏宏自个儿说的差不多,这个所谓的茶馆说话的活儿,就是个念报纸的。最多是某些时候,会有人出言打断,求解释一些不明白的地儿。 等到念完邸报,苏宏慢吞吞的抽出一本书来,打开摇头晃脑的又念了起来。 苏默侧耳听了一会儿,险险没一口喷了出去。 啥玩意儿?这分明就是三国演义嘛。 只不过这三国演义跟后世他看的有些出入,而且经过苏宏这么一念,本来让人血脉贲张、爱不释手的一本好书,生生的能让人听睡了。 瞪着眼瞅瞅四周,整个茶馆里,大一半的人都仍然在干自己的事儿,只有少数几个人在侧耳听着,只不过面上也是双目微阖,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好嘛,这哪是来听说书的啊,分明就是当催眠曲的嘛。 这样下去,老爹的钱途哪有什么钱途啊!连前途都没有! 不行,要改变!必须要改变!罢了,就让儿子我来帮老爹你一把吧。 苏默看了半响,默默的寻思了一会儿,扭头冲柜台里招了招手。 柜台里大闺女吓了一跳,犹豫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挪了过来,“干啥?” “那个嗯,对了,我还未请教,姐姐你怎么称呼?” “啊?” “啊啥啊,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你不会是没名字吧?” “我我有名字,我叫杏儿!韩杏儿!”大闺女被鄙视了,怒了,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话出了口才又猛省,顿时大羞。 这年月,女孩儿家的名字岂能随便跟人说?那是唯有自家长辈,以及日后的夫君大人才能说的。 这个狡猾的小贼! 大闺女又是羞恼又是后悔,目光把这小贼绞杀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嗯,杏儿啊”某小贼对此表示毫无压力,漫不经心的叫了一声,随即低声问道:“嗯,我说,要是这上面说话的换个人,你们呃,还有这些客人们,会不会在意?” 杏儿被他叫的心儿发颤,涨红着脸走也不是,怒也不是。猛不丁听他如此一问,呆了一呆,下意识的摇头道:“不会嗯?为什么要换人?” 苏默不耐烦的摆摆手,撇嘴道:“说的不好当然要换人咳咳,这个不重要。这样,你啊,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嗯嗯,明白不?” 他低声吩咐着,杏儿听着听着,渐渐的眼睛越瞪越大,小嘴儿张的快能塞进一个鸭蛋了。 好半天,在一再确定一番后,才失魂落魄的转身走开。 半响,苏宏气冲冲的冲了过来,两手按着桌子,怒瞪着苏默,咬牙切齿的低声道:“逆子!你究竟要做什么?” 苏默微微一笑,伸手扯着他坐下,这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起来。半响,苏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来。直到看着他忽然站了起来,向外走去,才猛地省悟过来,急声道:“书!给你书!” 苏默转身冲他摆摆手,微微一笑,再次安步当车往堂中间走去。那里,已经按着他的要求,一张案桌放好,上面摆着一把折扇,一块方木。 大堂里这般躁动,自然早引得众人奇怪。正自纷纷诧异的议论之际,却忽见一个少年走到了桌子后面。 少年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容,先是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这才伸手拿起折扇,唰的一下打开。 微微扇了两下,随即抬手又拿起方木。 啪! 一声脆响,大堂里霎时间一片安静。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闪亮登场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最新最快更新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大堂中,惊堂木一响之后,苏默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出口便是一首临江仙。 待到话音儿落下,稍稍顿住,台下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即便是一阵阵的吸气之声。紧接着,便是压抑不住的叫好声响起。 能不好吗?临江仙啊,绝对的千古绝唱啊。 这临江仙乃是杨廷和之子杨慎晚年所作,端的是慷慨悲壮、意味无穷。 只不过此时的杨慎才不过刚刚十岁,这首千古绝唱的临江仙自然也就还未出世。 此刻,被苏默无耻的剽窃过来,当堂一出,果然登时震惊全场。 临江仙是一曲咏史词,借着历史的兴亡交替抒发人生感慨,豪放之中不乏含蓄、高亢之中蕴含深沉。朗朗读来,令人不由的荡气回肠,平添万千感慨。 从初始开首两句,便给人一种“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强烈冲击。 及到全词展开,激烈处如排云当空、霹雳雷霆;婉转处却又淡泊深邃、宁静致远。 全词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让人心绪不由自主的跟着忽上忽下,情难自已。 尤其是对于一些上了年纪,有诸多人生经历的人,这首词一出,可谓直击心灵、震撼灵魂。越是品味,越是想要潸然泪下。 而喜欢在这茶馆里泡的人,无论是识字还是不识字的,又有哪个是少了人生经历的?更不消说里面还有些颇通文墨的,以及一些官场不得意的。 此刻,面对着这么一曲直击心灵的唱词,登时勾起无数情怀。喃喃念叨之余,多有老泪纵横、情难自己的。 苏默轻轻吐口气,待到场中人情绪稍稍稳定,这才又开口道:“诸位客官,小子苏默,今日冒昧替父登场,愿为诸位奉上一段三国演义。方才一首拙作临江仙,便算个开场明义,以博诸君一笑。” “哦,原来如此。” “三国啊,果然,这临江仙意境悲壮,正如同大江东去,后浪叠前浪,繁华过后只留下白头渔樵、一壶浊酒。若说是三国,真真是应情应景,高明,真真是高明啊” “这小郎君是苏先生之子?未想到竟是如此惊才绝艳,好一首临江仙,好一个三国的开场明义!贴切!贴切啊!” “谁说不是呢?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哈,哈哈,尽付笑谈中,尽付笑谈中啊” “那苏家小郎君,快快讲来。便只这一首临江仙,当可见你这三国定不俗了,某等洗耳恭听了” “正是正是,快快讲来。哎呀,对了,上酒,给某上酒来,再配两个小菜。此等好词,焉能喝茶,当以酒佐之,方才痛快。” “对对,店家,店家,速速上酒,上酒” 场下一片声的议论,众人中,好几个老人满面涕泪横流,时哭时笑,直如疯癫了一般。却也有不少人急声的催促着,不但催苏默讲书,还连带着催着上酒菜。 杏儿娇靥涨的通红,这会儿可不是羞的了,而是激动的。激动啥?还用问吗?一壶茶加盘点心才几个钱,和酒菜比起来,那就是天差地远啊。 小丫头风风火火的动了起来,娇声叱呵着,指挥着几个小厮往各桌添置着酒菜。水灵灵的眸子,这一刻简直光芒万丈,直如两个大号的铜钱。 这一刻,整座茶馆再无半分宁静,再没一个人窃窃私语,全都是急切的望向大堂中间,炙热的目光,集中在那个尚带着稚嫩的面孔。 啪! 惊堂木又是一声脆响。 便如同是约定的信号一般,纷乱的大堂顿时间鸦雀无声。 苏默暗暗得意,对于后世时那些评书大家真真的佩服死了。看人家这家什准备的,科学啊,太科学了。只这么个小小的木板,便将聚集视线、聚拢人气的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啊。 唰啦,折扇一收,在手中轻轻一敲。目光巡视了一圈,这才张口说道:“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纷争,并入于秦。及秦灭后,楚汉相争,又并入汉。及后汉高祖斩蛇起义,一统天下。后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 少年清朗的声音抑扬顿挫,全不同与此时的照本宣科。尤其是开篇只一句话,便有着醍醐灌顶,提纲擎领之势,顿时引得下面众人不自禁的高声叫起好来。 苏默此时讲的三国演义,却是后世改编提炼过的。语言不但更简练,也更加直白,完全不似原本版本那么晦涩难懂。别说稍有点文言功底的人能听明白,就算是寻常老农也能大体听个七七八八。 再加上这改编过的语言,更适合评书的结构,情节更加紧凑,该紧张时语调高昂,该压抑时语调低沉,配合上手中折扇的忽开忽合,直将一部三国演义说的是跌宕起伏,不断。 下面众人何曾听过这般过瘾的段子,叫好声一阵接着一阵,声浪震天。最后甚至连茶馆里的小厮、仆役们都忘了手头的活儿,咬牙瞪眼的跟着台上少年的言语,时而悲愤,时而微笑,时而狰狞,时而恬然 不知何时,茶馆门口已然被堵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全是被茶馆里不迭声的叫好声引来的。 苏宏早已彻底思密达了。 这还是自己那个整天沉默寡言、懦弱自闭的儿子吗?这激昂的言词、流畅的气势、顿挫的语调,苏宏怎么也无法将其与之前自己的儿子重叠起来。 还有那首临江仙!天啊,苏宏发誓,他真真的是被吓到了。如此的惊采绝艳,如此的傲绝当世,如此的绝代无双,这这自己的儿子,苏默,他何时有这般才华了? 还有现在说的这三国演义 这本书苏宏自己不知看过多少回了,对于书中的语句段子,简直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可是,与现在儿子讲说的比起来,虽然苏默说的显得浅显直白,少了许多含蓄修饰,然而对于受众来说,明显更加能接受。故事也因此更加紧张生动。 而自己的儿子,只在匆忙中,只在短短一上午的时间,就能将其改到这般地步这这,这会不会太妖孽了些?莫不是莫不是他,他他不是我儿子? 想及此,苏宏忽然激灵灵打个寒颤,连忙晃晃脑袋,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 自己的儿子岂有认不出的道理?从儿子被救下来,自己几乎是寸步不离,哪有可能被人冒名顶替? 可若不是被人冒名顶替,那那除非是什么妖物借尸还魂啊,呸呸呸!不可能!不会的!儿子的眼神,儿子的眼神是那么清澈,看向自己时的那种孺慕和亲近,若真是妖物借尸还魂,焉能如此? 但、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怜的苏宏,坐在那里如同雕塑。脑子里翻江倒海的,完全搅成了一团浆糊。 今天的事儿,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有些接受不了了。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着,转眼间,半个小时过去了。 啪! 大堂中间,惊堂木再次响起。众人俱皆一震,却见苏默折扇一拢,抱拳微笑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今日感谢诸位客官捧场,咱们来日,再见。”说罢,再不停留,转身洒然而去。 堂上众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眼瞅着苏默的背影消失在帘栊后,这才轰的一声爆发了出来。 尼玛,这不是坑人吗?怎么可以这样?这正说到关键时刻了,咋就突然断了? 咋说的刚才?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我去,这分明是吊胃口嘛,太不仁义了!太不讲究了! “出来!出来!接着说!” “为什么要下回?不要下回!拒绝下回!苏家小郎,出来!” “对对,苏家小郎出来!继续说,咱们咱们给钱!给银子!给银子啊!” “对对,给银子,给银子,快出来!出来啊!” 大堂里如同炸了锅一般,此起彼落的呼声震天响。随着喊着给银子的叫声,有人当先掏出一把铜钱扔向台上。 有人带了头,便有人跟上。大钱没有,但是你三个我五个的铜钱,某一刻,忽然便如同下雨般抛向台上,只眨眼间,讲台四周便落满了数百枚铜钱。 帘栊后面,躲在暗处的苏默看的眉飞色舞,得意不已。上辈子,在他还是年幼时听评书,每每听到这句“请听下回分解”的话时,也是焦躁沮丧,恨不得将收音机搬起来摔了。 此刻拿到这大明时空,牛刀小试之下,果然效果显著。看着外面那满地密密麻麻的铜钱,不由的两眼放光,瞬间瞳仁便成了外圆内方的形状。 “这些钱”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间中还伴随着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却不知何时一个脑袋探了过来,和他一起挤在门缝向外看着。 “我的!”苏默毫不犹豫,果断的回答道。扭头看去,正迎上一对亮闪闪的眸子。那眸子的形状,跟苏默一样,整个俩孔方兄。 “凭什么?这是我家的茶馆!”杏儿不淡定了,丰满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狠狠的瞪着这个要跟自己抢钱的无耻小贼。 “凭什么?就凭这是靠我说书赚来的!你家茶馆?若是我去别家说,你家茶馆还有用吗?”苏默得意洋洋的说着,嘴角都快要裂到耳朵后面去了。 杏儿噎住,小脸涨的通红。只是片刻后,眼珠儿转转,忽然指着外面某处嫣然笑道:“嘿嘿,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过关吧。” 苏默一愣,顺着那根葱段般的手指望去,顿时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父子交心 “你、你是我儿对吧?是我的默儿没错吧?”苏宏眼神飘忽,仿佛没有焦距。最新最快更新 “是!肯定是!必须是!呃,我是说没错,爹,不信你摸摸,这还能有假?”苏默满脸赔笑,抓着苏宏的手往脸上、身上乱摸。 苏宏定了定神,“那那你怎么”说着,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迟疑着问道。 “爹是问为什么我突然好像开了窍,突然会说书、会作词了对吧?”苏默赶忙接上。 苏宏满脸紧张,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 苏默脸上露出赫然之色,嗫嚅着道:“爹,这个我要是说了,你、你可别恼” 苏宏定定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那眼神之坚定,完美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好吧,是这么回事儿。”苏默开始忽悠。 在大胸妞儿幸灾乐祸的那会儿,苏默看到苏宏的脸色,就猛然醒悟过来。自己搞的似乎有些过了,忘记了还有这位便宜老爹了。 当然,作为大胸妞儿的理解,只当是苏宏气儿子抢了自己的饭碗,哪里知晓其实是被吓住了,正担心自家儿子被千年老妖夺了肉身了。 可是大胸妞儿不知道,不代表苏默不明白。他只看了苏宏眼中那抹恐惧,就已然估计到苏宏在想什么了。 所以,在忍痛说出所得银钱对半分的最终裁决后,便开始转动脑筋编瞎话,准备应付即将面对的难关。 “孩儿吧,那个啥,其实一直不太喜欢读书的。”苏默一脸的羞惭,吞吞吐吐的说道。 苏宏身子一震。 苏默又道:“一直以来,孩儿都在偷偷看爹爹的一些话本,不过,都是在爹爹不在的时候看。看的久了,慢慢的也就那个啥咳咳,爹,你懂的哈?” 苏宏不做声,只是眼帘垂下,面色看上去倒是平静了不少。 苏默暗暗松口气,小心的瞄瞄苏宏的脸色,又道:“正因为孩儿时间都费在这些书上面了,所以所以那个这个三次都都没中。爹,你” “逆子!” 看上去完全平静下来的苏宏,忽然猛的一声大吼,蹭的便跳了起来,向苏默扑来。 苏默大惊,想也不想的转身就跑。苏宏扑了个空,越发的气恼起来。 “你这个不孝的逆子!你你骗得我好苦!你你好!我我今日便打杀了你这孽障,也省得早晚被你气死” 苏宏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的踅摸趁手的物件。没办法,追又追不上,近身打击够不着,那就来远程的! 实在是太气人了!这什么儿子啊,竟然瞒骗了自己这么多年,这也太妖孽了!太无法无天了!太令人发指了!太苏宏都气得没词儿了。 两人此刻是在茶馆的后院里,这般一闹,顿时惊动了前面。大胸妞儿听闻打起来了,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眼见得苏默抱头鼠窜,不由的双目放光,一边却慢条斯理的劝道:“苏先生,苏先生息怒,有话慢慢说,何必如此?再说您这样也抓不到他啊,岂不是白白自己受累?” “韩杏儿!”苏默这个怒啊。 真真是最毒妇人心!自己赚来的钱都答应分她一半了,如今竟还来落井下石。 听听,听听都说的啥?这样抓不住我,白白受累?那你想弄哪样?看看,看看啊,瞅那满脸的兴奋样儿,就差搬个马扎儿坐着围观了吧?小妞儿,别让我腾出手来,否则一定打烂你的小屁屁! 察觉到苏默那恶狠狠的目光所向,杏儿姑娘不由的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翘臀,脚下也连连退开几步。 待到省悟,顿时不由的满脸飞红,狠狠的啐了一口,却是不敢再去撩拨,生怕有照一日当真落到这小贼手中,到时候可是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说来也怪,也不知咋的,两人说起来不过就是今日才认识,话都没说几句,可偏偏就特不对付,杏儿自己都觉得奇怪。 许是这小贼开始那贼忒兮兮的目光让自己不舒服的缘故吧,又或者是后来他跟自己的胡言乱语,害的自己迷糊了好半天再要不,就是他跟自己抢钱? 对!就是如此!这杀千刀的小贼,竟然敢在自家店里跟她这个主人抢钱,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不可原谅! 大胸妞儿总算找到了一个很坚定的理由。 苏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却是怎么也抓不到苏默。这臭小子也不跑远,就围着石桌团团转,可那眼神实在太让人可气了。最新最快更新 那眼神儿,打从杏儿那丫头进来,他就没离开过!臭小子,你才十五啊!至于这么饥渴吗? 还有,老子这是在教训你好不好。老子教训你的时候,这么严肃的场合,你拒捕逃逸不说,居然还分出心思去泡妞,这实在太不给老子面子了。不能忍啊! 于是乎,院子里便上演了奇怪的一幕:一老一小围着石桌子绕圈儿,哪怕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肯停下; 旁边站着一个大胸脯的美妞儿,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的目不转睛。嘴里时不时的发出一句不痛不痒的劝解: “不要打了” “还是算了吧” “苏先生息怒啊唉哟,就差一点儿抓住了,可惜” 说着话,小手快速的一动,往腰间掏摸一把塞进嘴里,接着,红嘟嘟的小嘴一阵蠕动,一声轻响,然后两片瓜子皮儿飞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的苏默,脚下一个踉跄,好险没一头栽倒。这尼玛是大街上看杂耍猴戏的吗?连瓜子都磕上了 “停!” 脚下连挪几步,再次躲过老爹的魔爪,苏默大叫了一声。 苏宏若不是面子下不来,怕是早就撑不住了,此刻听了苏默大叫,心中一喜,当即便顺势停下,两手扶着案桌,大张着嘴喷着气,“停停什么你你呼呼,孽呼呼,孽孽子!有有话就啊就说,有屁你呼呼就就” 好嘛,气儿都倒不上来了。 苏默这边也没差,“我我我说那个爹爹啊咱咱不不撵了好不?您这这老老当啊就益壮的,孩孩儿孩儿我啊就我我甘甘拜下风,呼呼啊啊就成不?” 认怂了!苏宏面子终于有了,脸上怒色不变,眼神里却是大为得意。 “知道怕了?这这次先那就先饶过你”得了点喘息的功夫,老爷子气儿顺多了,只是嘴上却不肯饶人。 苏默心中鄙视,脸上却是一副痛悔觉悟之色,急急的点着头,连滚带爬的往石凳上坐了,两手扶着膝盖狂喘,舌头伸的老长,话却是顾不上再说了。 苏宏也挨着慢慢坐下,父子二人相对而坐,你喘一口我喘一口,目光交错之下,忽然都觉有趣,不约而同的同时大笑起来。 远处美妞儿见战火忽然熄了,眼珠儿转转,瓜子也不吃了,蹑手蹑脚的,脚下悄没声息的往后挪着 想跑?! 苏默眼角可一直睨着她呢,此刻见状,不由的愈发恶向胆边生。 “你想去哪儿?热闹好看不?”嘴角勾起邪魅的笑容,温声细语的问过去。 “啊”美妞儿却被吓的忍不住大叫起来。原本还一小步一小步的挪着,此刻却想也不想的转身就跑。 “我去给你们泡茶”人影都没了,声音才传了过来。 苏家父子对望一眼,心中大为佩服。真好轻功也! “唉” 半响,苏宏先是长叹一声,目光复杂的看了儿子一眼,似自语似叙说般的轻声道:“我给你取名默,取字为讷言,原本想的就是盼你能敏行讷言,一心读书,日后取个功名光宗耀祖、衣食无忧。你出事之前这些年,装也好假也罢,倒也不愧这名这字,嘿,可是如今” 说到这儿,他面上露出苦笑,轻轻摇了摇头,顿住不说。 苏默也不由的沉默。他能有什么办法?此苏默本就不是彼苏默了,又哪里会有原本苏默的性格。 今儿寻了这么个理由,其实也不单单是为了解释忽然的转变。更深一层的意思,其实是委婉的向这位老爹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自己不会去走仕途了! 他压根就一天的四书五经没读过,八股策论什么的更是完全的莫宰羊。这种水平,你让他怎么在一次次的考试中过关? 况且这古时的科考仕途,来不来的就是十年寒窗啥的,苏默想想都冒汗。且不说有没有那个耐心,单就那时间也耗不起啊。好容易重生一回,他可是想着好好享受生命来着。 只是此刻眼见苏宏情绪低落,心中也是有些歉然。想了想,这才低声道:“孩儿不愿读书,一来确是不喜;这二来嘛”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苏宏一眼,低沉的道:“这二来,也是不想再看爹爹如此辛苦,不想再看到爹爹半夜饥饿,却只能用刷锅水充饥。孩儿想让爹爹过上好日子,孩儿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爹爹,所谓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为的又是什么?光宗耀祖固然是,但更多的,还不是养家糊口,衣食无忧?爹,相信孩儿,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孩儿不读书,照样能混出个样来!” 他一番话起初只是为了安慰苏宏,但是说到最后,却不禁引动心思,说的是斩钉截铁、豪气万丈。 苏宏呆呆的听着,先是听到儿子说到自己的窘状,不由的又是黯然又是羞愧;及至再听到后面,却是不由的一阵恍惚。 儿子长大了,真的长大了,他原来早有了自己的打算,说来自己该当高兴欣慰才是。可再想想,自己这些年来含辛茹苦,又当爹又当娘的,其中的苦楚艰辛,那些个盼望和期待,如今却不免都成了镜花水月。一时间,不由的是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罢了罢了,我儿已然长大,一切一切便都都随你吧。”终是点点头,挥去一捧老泪,苏宏长声叹道。 苏默大喜,连忙起身过去,双手搀着老爹起来。事儿既然解决了,接下来自然是夫妻双双把家呃,不对,是父子双双把家还了。 一路行来,自是施展三寸不烂之舌,把后世一些小段子拿出来说,逗着老爹开心。 待得转到门口,抬头却看到柜台后正躲躲闪闪的大胸妞儿,登时记起前事,不由的邪火大冒,松开老爹,迈开大步逼了过去。 反天了还,小孩纸调皮,必须要教育!这可是上天赋予光荣的人民教师的责任! 大胸妞儿大惊失色,转身便往外逃。仓皇之际却没防备脚下一个茶壶,嗵的一声踢个正着,随即便是一声惊叫,跟着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苏老师两手叉腰,正狞笑着堵在必经之路,冷不防却见猎物竟忽然猛扑而至,未及反应,但觉眼前一黑,脑袋便被两团弹绵绵、软腻腻的物事击中。 好大、好弹、好软、好香 仰躺在地上,苏老师浑然没觉得背后摔的疼痛,脑中一连串的全是感叹词儿了。 身上杏儿姑娘也是晕乎乎的,勉强两手撑着,抬起头来,眼睛里全是小圈圈 整个儿一幕事发突然,旁边几个人也是全然没回过神来,却猛听得门口处一声惊呼,随即一声怒喝传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满城尽传小苏郎 武清县东市的大街上,苏宏以袖掩面急急而走,身后苏默紧紧跟着,臊眉耷眼。 父子俩来时闲庭信步、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归程时却是惶惶乎如丧家之犬、狼奔豕突 轻薄人家闺女,却被人家老子当场抓了个现行,饶是苏默脸皮厚如城墙,也是不由的有些惭惭。 没错,就是被抓现行了。就在方才,苏老师仍在回味那的感觉时,出门的韩老掌柜回来了。 老头儿原本心情就不太好,结果一进门就看到自家闺女和一个小王八蛋,以一种不雅的姿态纠缠在一起,老头儿险险没直接脑溢血爆发,当场就抓狂了。 然后 连带着苏宏一起,被暴走的老头儿举着扫帚一口气追了半条街。若不是老头年老体衰,苏默很怀疑老家伙会不会一直追到自个儿家里去。 至于着吗?不就是个意外抱了下嘛,这不依不饶的。 苏默觉得这老头儿小题大做,心眼太小了,不是个值得交往的好朋友。估摸着,也很难再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果然,等到父子二人狼狈逃进了家门,喘息未定,老爹苏宏就一脸幽怨的看着他,长叹一口气道:“如今怎么办?你有何打算?” “啊?啥怎么办?”苏默装傻。 苏宏跟这混账儿子连生气的劲儿都没了,软在椅子上翻了翻白眼,才没好气的道:“你那般轻薄了人家闺女,韩老掌柜的不去报官抓你就算大便宜了。又怎会再容你我父子去他那儿做活?不去做活,这日后的生计何从着落?” “要不,一不作二不休”苏默咬牙切齿,拍案而起,一脸凶狠的道。 苏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苏默干笑两声,惭惭的重新坐下,嘟囔道:“我这不是瞅着大家挺紧张的,开个玩笑调节下嘛” 口中说着玩笑,心中却是想着那说好的一半赏钱,多半是拿不回来了,不免大是肉疼,由此那杀人的心思,多少还真是有那么一丝儿。 “这武清县茶馆儿多吗?能聚揽客人的博士多不多?嗯还有,除了这三国外,平常都还说些什么别的话本儿?” 眼见老爹懒得搭理自己,苏默也不再开玩笑,在心中理了理头绪后,正容问道。 苏宏迟疑了下,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茶馆儿总是有个七八家,博士不好说,总有个十几位。话本儿还有隋唐志传、忠义水浒传,再就是三遂平妖传了,其他的就没什么了,不外乎一些乡俚野史的。但是这些一般都是些搏君人有唱,茶馆儿里少有人说,多是从中选个段子而已” “搏君人哦哦嗯?三遂平妖传?”苏默听的一愣。他自觉自己知道的在这大明时空,绝对该是独一份的。 可是听着老爹口中说出的书名,隋唐志传知道,忠义水浒传估摸着应该也就是水浒传,那什么三遂平妖传可真真是头回听说。 至于搏君人,就是搏君一笑的人的意思,指的却是些伶人,苏默只稍一愣便即反应过来。 “嗯?你不知道三遂平妖传?”苏宏被他的愕然也是搞的一愣,只是转念间也便释然。 这妖孽儿子能读通一本三国已是大大的了不起了,不知道其他的话本反倒是正常了。否则,自己真要怀疑这儿子是不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 想及此,便将那三遂平妖传尽量详细的说了说。 良久,苏默这才搞明白,原来这什么三遂平妖也是罗贯中罗大大的手笔,不过只有区区的二十章回。 只是这三遂平妖传的历史意义,却是大大有名。此书乃是中国史上的第一部长篇神魔。比吴承恩的西游记、许仲林的封神演义都要早很多。更不用说后面写聊斋的蒲松龄这些了。 弄明白了这个三遂平妖传的来龙去脉,苏默顿时便有了主意。微微想了想,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把头凑过去,低声跟苏宏说了起来。 武清县震惊了!武清县所有人都震惊了! 就在苏家父子还在家里,为了今后的生计费尽心机的谋算的时候,中午韩家茶馆的事儿便已传遍了全城。 这个传遍全城的事儿不是苏默改编的三国演义,也不是他那新奇的评书说法。毕竟,再如何新奇也只是个俗讲,更不要说没亲自听到,始终没那么深的感触,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至于说某人轻薄人家大闺女,被女方父亲追杀半条街咳咳,这种绯闻在后世有网络这个传播大杀器,还能制造更久时间性的效应。在这大明的古时空,也不过只是引人一笑,成为一段风流韵事的谈资罢了。 所以,真正引发全城震惊的,是那首临江仙! 茶馆里、青楼中,无数人在议论着、咏唱着这首词。也有无数人在互相打听着这首词的作者——苏默。 文人士子们有赞佩的,有嫉妒的,打听苏默的目的,不是想要结交的,就是想要文斗一番借此上位的; 青楼姐儿们打听,却多是想要结交一番这个小才子,以便有机会讨要些他别的诗词之类的。毕竟,打从宋朝那位柳三变之后,这青楼和才子之间,就总有了割舍不清的关系。 这武清县本就是个中县,户不过几千,人口不过几万,如此一闹,火了,苏默彻底火了。至少在这小小的武清县是火了。 而相对于这些个士子文人和青楼姐儿们,更焦灼的却是那些别个茶馆里的掌柜和茶博士们。 掌柜们想的是,如何将这位忽然崛起的小苏公子,请到自家茶馆来说上一回;茶博士们想的却是,冷不丁冒出的这个小子这么一搞,大伙儿们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混? 赵奉至是成化十二年的进士,先是以观政士入礼部为职事,后进给事中。 按说以他这个资历,再往后走便该是进一步至员外郎,或者下放一县佐贰官甚至县令,再不然,也是到府州出任教授又或一州学正。 然而,官场之中,从古到今都是一样,没有后台没有背景,再大的本事也得给旁人让路。故而,在弘治三年,竟然被踢出了礼部,举为武清教谕。 同为学官,一县教谕和一府教授可是天差地远了。然而这老先生也是个愚直之人,打死不肯去走门路,索性一门心思扑在这小小的县教谕职司上,至今已是八年过去了。 八年来,他兢兢业业,想兹念兹的便是能在任上教出几个大才,给自己出一口气。 然而,这北地积累终是太过薄弱。自洪武三十三年,科考分为南北两榜之后,北榜士子虽然获得了份额的倾斜,质量上始终比不得南榜。 为此,作为北榜麾下的教谕之一,赵奉至不知吃了多少瓜唠,这些年来简直要愁白了头发,心中实是郁闷至极。 这一日,当他再次拖着疲乏的身子下了职回到家中,一进门,老管家便兴冲冲的将日间发生的事儿详细禀告了他。 自家老爷整日为学举之事忧烦,老管家自是最明白不过。猛不丁的听到县里出了这么个冒头的才子,自然是迫不及待的上报。 “这个苏嗯,苏默对吧?此子可有进学?之前可有参加县试?啊,他作的那个临江仙,速速去寻来我看。”赵奉至乍听到这事儿,顿时来了精神。 老管家见老爷果然重视,连忙从袖管里取出一张纸,却是一份早已誊抄好的临江仙。 赵奉至伸手接过,低头再三看过,不由的越看脸上喜色越浓。以他的才学,自是对这首词的见解更深。诗词之道虽是小道,但窥一斑而见全豹,其人才情绝对大有可培养的前途。 “这个苏默”老管家听赵奉至的问话,脸上微微有些迟疑。 “怎么?”赵奉至听老管家吞吐,不由一愣,将目光从纸上移开,抬头看向老管家问道。 “好叫老爷知晓,这个苏默八岁便进了学的。只是这些年来,三次小考却却都不中,这个”老管家嗫嚅着道。 赵奉至眉头一蹙,低头又看了一遍那首临江仙,喃喃自语:“三次不中怎会如此?莫不是有甚隐情?” 他说到最后一句,猛然抬头看向老管家,语调不由高昂起来。他主管学政事,最忌的便是科考出问题。而以手中这首临江仙的水平来看,苏默怎么也不该三次皆不中,所以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科考弊案”四个字。由此,不由的脸上犹如寒霜陡降,目中射出冷冽之极的光芒。 老管家却是苦笑着摇头:“老爷息怒,据老奴了解,这苏默三次小考并无任何问题,实实在在的是真的不中。” 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又道:“老奴闻说,这苏默家中甚是贫寒。其母早亡,其父苏宏也是个落地秀才,父子二人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该不是因此不能专心就学,故而才呃,这也是老奴的猜想,究竟如何实不得知。老奴也是想着老爷整日为提学操劳,此子或可” 赵奉至眉头紧皱,面上神色却是缓和了许多。见老管家面现局促,摆摆手示意无妨,想了想,这才轻轻的道:“你做的很好,此事,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老管家松了口气儿,施礼退下。 屋中,赵奉至蹙眉沉思,半响,低声自语道:“三次不中三次不中”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发布会 苏默一首临江仙引爆武清热议,但是接下来的几天,这位苏才子却是人影不见。不但他不见现身,便是他老子苏宏也没再去韩家茶馆说话。 这让韩家茶馆一批老顾客纷纷叫嚷之外,也让其他几家茶馆的茶博士大松了口气儿。 毕竟嘛,要是持续这么搞下去,大伙儿能不能混的下去可真不好说了。 茶博士们也都不易,哪个不是在艰难混生活的?如今这位主儿不知什么原因消停了,对大伙儿来说总是好消息。 但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这位忽然崛起的苏家小郎,既然搞出那么一出儿,估摸着不会轻易放弃的。 所以,众人都在默默的关注着。 果然,就在这一天,那话儿终于来了。 全武清的茶博士不约而同收到了一封信。信中的内容,让这几天稍稍平复下来的热议,再次暴起。 “三月初五,苏家小郎将在城中四海楼开课,传授新式说话,并附赠三国演义评书版书稿。” 评书? 对,就是评书。据说是苏家小郎给那个新式说话起的名字。苏家小郎当日在韩家茶馆说的那一段三国,便是以这种评书方式说的。 茶博士们激动了。 好人啊! 这苏家小郎真真是仁义君子! 看人家,不只是自己发财,还要带着大伙儿共同致富。这叫什么?这岂不就是儒家提倡的“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嘛。 这个要赞美啊,必须赞美! 你说啥?书稿要收费,一本收五十钱太贵?我呸!你这才叫贪便宜没够,贪得无厌! 那可是书啊!这年月,谁家的藏书不是以千金论的?就算是书斋里出售的书,动辄也是以数百上千钱起。人家辛辛苦苦编撰的新版书稿,只不过收五十钱过分吗?有错吗? 持此论调者,瞬间被众人喷死。 初五这一天,孙四海一身簇新员外袍,笑眯眯的站在四海楼前亲自接待,圆乎乎的胖脸上红光满面,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 评书也是书不是?怎么也能跟“文”之一字扯上关系。更不用说今日要货真价实的发书。 作为四海楼的东家,区区一介商贾,能亲身参与如此文坛盛事,孙四海心中委实是得意不已。 自己这辈子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吧。四海楼打理的极好,本就是武清第一酒楼,如今借着此次盛事,无形中更是多出一层文事光环,日后自家的后辈踏入“士”的行列,便也有了说头。 想着这些,又想想楼上那位少年郎,孙四海一边满面堆笑的迎着来客,心中对那少年感佩不已。 与孙四海心绪不同的是,此刻的苏宏却是有些不安,也有些难以理解。 在偏房里坐立不安,不时探头顺着门缝往外窥探。几次之后,终是忍不住回头望向老神在在品着茶水的儿子,忐忑道:“默儿,这、这能成吗?要是没人来,或者来的不多,那、那” 苏默微微一笑,起身将老爹拉着坐下,笑道:“爹爹只管安坐,你没听下面的热闹?我保证,来的人只多不少就是。再说了,就算人少点也不怕,左右今日还白赚了一顿大餐不是?” 苏宏闻言更急,脑门子上都冒汗了,没好气道:“你这混账,便只想着一顿好吃。可别忘了,咱们可还是欠着印坊的银钱,若是人少,书又卖不出去,咱们抵押的房子可就没了,你我父子便连存身之处也没了。唉话说回来,也不知这孙员外怎么想的,怎么就肯白出这顿酒席?我算着,这一顿下来,怎么也得十几两银子吧。” 苏默嘿然,撇嘴道:“爹,你真当那孙四海傻的吗?这奸商算的明白着呢。要知今日之事,实是让他得了偌大的名声。这且不说,爹可记得咱们的邀请函是邀请的什么人?” 苏宏一愣,气道:“爹还没老糊涂,请的不就是那些茶博士吗?可这些茶博士也不过跟咱们一样,都不是富裕的,就算他们肯买书,亦不过去了印坊那边的事儿,跟这孙员外何干?” 苏默哈的一笑,摇头道:“爹这可太实诚了。爹你信不,孩儿打赌,今日来的,绝不会只是那些茶博士。” 苏宏一呆,诧异道:“还有谁来?咱们可没请旁人啊。” 苏默面上浮起奸诈的笑容,嘿嘿道:“爹这话便说着了。不错,咱们可不没请旁人吗。不过,有了前回韩家那一出,爹你想想,这次咱们搞出这么大的场面,那些个茶馆的东家啊、掌柜的啊,还有那些个被孩儿一首临江仙震住的文人士子们,他们岂能不来凑凑热闹,不来瞧看个新鲜?这些人咱爷俩可是没请他们,那他们来这四海楼,总不能光看着咱们吃喝,他们干坐着吧。而这一切花费,自然也是他们自理咯,如此一来,你想想,那孙四海是赔还是赚啊?” 苏宏啊的一声,顿时恍然大悟。 苏默老神在在的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又道:“这还不算。爹莫忘了,咱们和四海楼定的协议,可是后面的授课都在他这里开办呢。这今日的饭我请了,可我没说以后的饭都管了啊。如此一来,他四海楼凭空多出一份收益来,那孙四海又哪里会吃亏?” 苏宏嘴巴张的老大,呆呆的看着苏默道:“这这便是你在协议中,要求后面与你相关的收益,你要分润两成的由头?” 苏默不说话,笑眯眯的点点头。 苏宏呆愣半响,长叹一口气,苦笑着指着他道:“你你确实不是个读书的料,我看你倒是天生的奸商。这这真是” 苏默往后一靠,撩起衣袍架起二郎腿,得意洋洋的道:“我奸商我自豪,我凭脑子吃饭,不偷不抢的,哪里不对了?再说了,这是标准的双赢,他孙四海既得名又得利,我从中分润一二,改善下咱爷俩的生活,也是情理之中不是?难不成爹爹不想过好日子,还想半夜吃那刷锅水去?” 苏宏默然。半响才长出一口气,抬头看着苏默,轻声道:“便你说的都有理,但今日你将这评书之法传了出去,又将书稿也卖出去,咱们日后怎么办?总不能这教授之法能一直搞下去吧,终是有教完的一天啊。” 苏默坐直身子,诡异的一笑,凑过去低声道:“只要能一直领先一步不就行了?说起来现在流行的,不也就是三国、水浒还有那什么三遂平妖之类的吗?爹你说,现在要是忽然出了个新段子,大伙儿是愿意听那些快腻了的老段子,还是新段子啊?” 苏宏愣了愣,猛然省悟过来,身子一震,指着苏默道:“你你是说” 苏默微微一笑,点点头才要说话,却听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嗒嗒两声叩门声响过,孙四海顶着一头的汗,满面红光的推门进来,哈哈一笑,抱拳对苏家父子二人笑道:“苏先生、苏公子,外面的客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便请二位移步如何?” 苏默笑着点头起身,苏宏却略显紧张,一步过去,伸手抓住孙四海的袍袖,急声问道:“孙员外,外面外面来了多少人?” 孙四海哈的一声,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整个二楼雅座全满,便连下面大堂都快坐满了,苏先生觉得会是多少人?哈哈,走吧,有苏公子谋划,先生只管安心。这眼见享不尽的好日子就在眼前,孙某真真是羡慕的紧,日后还望提携小弟一二啊。哈哈哈” 苏宏闻听,长长的吐出口气,眼见的面上缓和下来。欣慰的看了一眼含笑站在一旁的儿子,这才打着哈哈客气着,和二人一起出了门。 才一出门,便听一阵喧嚣的音浪扑来。待到转过廊角,掀帘而入,但见满堂挤挤,人头涌涌。随着三人鱼贯而入,整个二楼雅座先是一静,随即便是轰的一声。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问圣上 啪!久违了数天的惊堂木再次响起。原本纷纷扰扰的四海楼二楼上,蓦地寂静一片。 孙四海笑眯眯的悄然退到后面,旁边苏宏暗暗的长吸一口气,强抑着心中的忐忑在台下一张案桌坐下,两眼紧张的盯着台上淡然平静的儿子,耳朵却是使劲竖着,窥听四周的动静。 “各位来宾,各位前辈,大家好,小子苏默这里给诸位见礼了。”目光在场下巡梭一圈,苏默面含微笑,抱拳躬身,先是向下团团一揖,开声说道。 众人寂寂,随即次第抱拳回礼以应。霎时间拖拉凳椅声、呵呵笑应声、问候声纷杂不绝。 今日但凡能到这二楼上坐的,尽都是有些身份的,自然不会少了这份礼数。 大明儒家为尊,礼仪之道早已深入骨髓。苏默上来便先见礼,深合规矩,让先前一些原本以为茶博士乃是低贱下业,怕是不通礼数大道的人,此时也是不由的暗暗点头。 待到一番纷乱,重新落座,苏默轻咳一声,又开声道:“今日群贤毕至、拔冗前来,固然是为了切磋技艺、互通有无,但未尝不是对后辈小子的不弃指教、对艺术的执着求索,小子深感荣幸之余,也是不胜感佩。先贤有语,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当不耻下问;又道学海无涯、学无止境。此次集会,小子始知当为今日群贤语。”说到这里,脸上作出敬服之色,又是抱拳深施一礼。 后世商家有“顾客即是上帝”的说法,这是一种服务意识,也是一种营销的手段。通过这种手段,不但赚到了钱,还让花钱的人感到精神愉悦,更能加强顾客的黏着度,苏默对此,深以为然。 果然,台下众人面上纷纷露出满意的笑容。有些之前觉得不得不来的,这会儿听了此番话后,也是频频含笑点头,顾盼之间颇是得意。 听听人家苏小郎说的,咱这是为了艺术的执着求索!是不耻下问!是谦虚求学!神马抢生意,神马赚钱的,都说的啥?完全不懂嘛。 “好说好说,呵呵,苏小郎客气了,客气了。” “哈哈,苏小郎谬赞了,实在是谬赞了,我辈读书人,当如是也。” “就是就是,苏公子年少有为,我等自当多多交流。正所谓互通有无嘛” “不错不错,便只苏公子能倡议此次文会,就可见勤学之心开诚之意,大善!” “嗯嗯,孺子可教也。苏小公子肯用心学问,这很好嘛。若有学之不明之处,直管来问,老夫当师之。” 众人喜笑颜开,闹哄哄的回应。有眯着眼摇头晃脑的、有捋须自得的、有击节赞叹的,还有一位直接摆谱欲师之的。当然,最后这位换来的是一大堆的鄙视和嗤笑。 花花轿子众人抬,人家苏小郎是客气话,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琼瑶,都是互相给面子的事儿,这位怕是老糊涂了吧。不说别个,单就那临江仙,你且作出个来看看。还师之,师你妹啊! 这位也明白说错话了,缩缩脖子只顾低头喝茶,全然不理四周嘘声,坐的那叫一个踏实。面皮之厚,令人叹绝。 苏默站在台上笑眯眯的,只拱手一一回应,脸上始终如初,端的是宠辱不惊。 待到噪声稍歇,又再拱手道:“诸位前辈盛赞,小子惶恐。然今日之会,固然是小子初议,但小子人微言轻,本当不得重任,全靠四海楼孙掌柜豁达开明,不以小子身轻为鄙,奔走招应,又赖四海楼各位小二哥、掌柜、师傅劳累,终始得成。这里,小子当谢之。”说罢,转身对着站在后面楼道口的孙四海,并一众堂倌儿抱拳一揖。 场下众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都扭头看向那边的孙四海,尽都微微颔首示意。 四海楼的小二们正看得热闹,哪里想到竟还有自己的事儿。眼见得众宾客纷纷以目示礼,先是一愣,随即都涨红了面孔,不自觉的挺直了身子,大为荣耀。 荣耀之余,心中对台上那位苏公子这份感激,简直就不用提了。向日里在人眼中都是低贱身份,动辄被人喝骂,何曾有过今日这般礼遇? 往日里才子名士见得多了,却哪个有苏公子这般礼贤下士、平等尊重?与苏公子相比,那些个才子名士的,单只这份心怀待人,真真是给苏公子提鞋都不配。 众小二这里心中感激,孙四海却更是感概万分。原本还想着觑机寻空儿的去个别人眼前晃晃,露个脸儿拉拉近乎。 别人不知道,他亲自迎人进来却是看的分明,今日里来的人中,不但有许多文人名士,更有几个衙门里的书办清客。这些人或许本身职务不高,但却是实实在在能对上层施加影响的。若能在其面前混个脸熟,对自家的好处不可估量。 没想到自己这里还没找到机会,苏公子这里却是如此郑重的把自己推了出来,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结果?本以为这位苏公子只是才高思巧,却未料做人竟也是如此剔透通达,真真令人好生佩服。 孙四海此刻只觉得,自己半生决断,从未如今日承接这次文会的决定高明过。心下暗暗决定,对于这位苏公子,日后定要好好交纳一番。以其如今年纪便这般心思,日后其前程之远大,不可限量! 且不说孙四海和一干四海楼堂倌们的心思,此刻在楼上角落处的一张案桌旁,一身普通文人打扮的赵奉至正抚着茶盏,颇是惊奇的暗暗打量着台上的苏默。 旁边老管家赵全提壶给赵奉至添了下茶水,低声笑道:“都说这苏小郎那首临江仙做的豪爽大气,应是个不羁的性子。这会儿看来,却原来也是个礼繁迂腐的,竟连酒肆店家都要感谢一番,令人发噱。” 赵奉至眼睛微眯,看了老管家一眼,微微摇摇头并未多言,只是目光中探寻的意味又更多了几分。 苏默这番感谢四海楼的言词,固然如老管家所言,看上去有迂腐的虚礼之嫌,但若换个角度,未尝不是处事精细、练达人情的表现。 只不过这种为人处事的方式,倘若放在一个老于世故的中老年人身上不奇怪,但这苏默只是个年方十五的少年人,行事精细如此,就不得不让人惊奇了。 这个少年人有些意思,赵奉至默默的想着。却听上面苏默的语声此时又起,当下凝神听去。 “前些时日,小子妄为,斗胆以小技肴客,幸得薄名,心实喜之。诸位前辈或许知晓,小子幼曾进学,奈何实在愚鲁,累考不中,家父为此愁白了头发,叹为朽木。” 说到这儿,苏默两手一摊,脸上露出尴尬无奈之色,台下众人发出一阵低笑,却大都是面有戚戚,并无嘲弄之意。国朝科考之艰,在座的又有哪个不知? 说到底,今日来这里的,大都有过数考不第的经历,只不过所考等级不同而已。或阻于道试,或止于乡试,便是会试落榜的也有不少。 如今听苏默自曝其短,心中不但没有轻视之意,反倒有种同是沦落人的感觉,看向苏默的眼光,不觉中便多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有那离着苏宏坐的近的,知道这是苏默的父亲,见他面色古怪,只当他心中难过,不免就多言开慰了几句。 苏宏挤出笑脸应着,眼眶子却是直抽抽。这混蛋小子,明明是自己不肯用心向学,又哪来的什么愚鲁之说?真要愚鲁,能作出临江仙这般绝词?能不声不响的就创出评书这般新式的说话? 还有,每次这混小子不中,自个儿从来都是好言安慰,何时有过叹为朽木之说?更不要说什么愁白了头发。老子至今满头黑发,哪里能找出半根白发?这小混蛋满嘴妄言,却拿老子来谑。 嘴上虚应着,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好笑,起初的忧虑担心,却是不知不觉中淡了。 耳中听的上面苏默又再说道:“小子既总考不中,这心思也就多了些。李太白曾言,天生我材必有用。小子便想,那我苏默这才又再哪里?小子八岁进学,至今已七年有余。这些年里,小子除了读书之外,什么也不会,想来想去,这法子也只能从书中找了。如此,岂不也是合了那句话,即: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诸位说对不对?” 下面众人轰的一声,都是大笑,连声附和。间中有些文人士子,也只是摇头苦笑,不置一评。 角落里赵奉至面色沉郁,眉头不觉微微蹙起。通过之前的那篇临江仙,他看到了苏默的潜力;听了苏默先前的话语,他觉得苏默行事精细,少年老成,更让他颇为合意。心下隐隐有个想法,或许自己可以收个弟子了。相信有自己的悉心教导,来年北榜定不会再如往年那般相对失色。 可现在苏默这番话出口,登时让他心中不悦起来。他本是个刚直耿介的性子,尤其对于学问,更是有种尊崇朝拜的意味。 在他心中,诗书学问是崇高无上的,苏默如今却假借学问言商事,这让他有种被亵渎的感觉。 这简直就是离经叛道的行为!赵奉至认为,这个苏默绝对是个好苗子,但是屡考不中令其已然误入了歧途,需要当头棒喝,使其迷途知返!而自己,做为一县教谕,此事自然当仁不让。 苏默在台上挥洒自如,现场互动搞的有声有色,自然想不到已经成了要被拯救的对象。 眼见下面被自己一番话调动起来的气氛,笑眯眯的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这才又接着道:“大家或许都听说了,小子前日所说的三国,与先前的大为不同。只是这个不同究竟不同在哪里,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人说,是说话的方式不同;也有人说,前日之所以轰动,全靠的是那首拙作临江仙。呵呵,只是,仅仅是如此吗?”说到此处,他话头收住,只微笑不语。 台下众人本听到紧要处,都是屏气凝神,那几个别家茶馆的茶博士更是耳朵竖的老高,生怕错过一个字。哪成想,苏默说到这儿偏偏却不说了,这岂不是要急死个人? “苏小郎,你倒是说啊,究竟怎么个不同?” “是啊是啊,这说话说一半的,焉有是理!” “哈,听说上次韩家茶馆也是如此,说到紧要处便硬生生打住,叫人好生憋闷。嘿,莫非这便是所谓的秘法?” “竟有此事?嗨,上次我却未曾去听,倒也好,不用牵肠挂肚的。据说三眼井胡同的王耆老打从那茶馆回家,好几天都唉声叹气的,整日里厌厌的无精打采,嘴里念叨的便是这新式的三国,嘿,这不是害人嘛。” “说的就是啊,话说回来了,这次不是说苏小郎要将这叫啥来着,哦,对了,是评书。要将这评书之法传授出来吗?既然如此,还卖的什么关子啊?” “就是就是。我说苏小郎,这可不是在茶馆里说话了,你总不能也来个下回分解吧。快快说来快快说来,究竟有什么不同。” 众人七嘴八舌的,一片声的嚷着。 苏默抻的差不多了,这才呵呵一笑,抱拳团团做个揖,说道:“呵呵,诸位,这却不是我卖关子,不过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儿啊。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评书要说的好,方式方法固然是因由之一,然则没有好的话本岂不枉然?” 说着,伸手从案上拿起一本线装书,举着晃了晃,正色道:“话本!一个好的话本,才是评书的基础!我所说的不同,最大的不同便尽在这话本之中。诸位有兴,大可试观之。” 众人一静,随即轰的一声又再噪杂起来。鄙视的、嗤笑的、不屑的、起哄的不一而足。这明显是裸的推销嘛,却搞得云山雾罩、高深莫测的。 苏宏额头上汗又再下来了,心中暗叫苦也。瞪眼去看儿子,却见苏默面不改色,竟是半点慌张也不见。 苏默冲老父微微颔首,示意放心,这才举起惊堂木,啪的一声响,场中杂声顿时一静。 苏默表情严肃,目光左右巡梭一圈,这才朗声道:“诸位皆是读书之人,当知晓有句话叫文以载道。小子方才所言,诸位都说是我在推销书,不错,我是在推销书。但却又不仅仅是推销书,我推销的,其实是道!” 哗! 众人一愣,都不由的面面相觑。苏默正色道:“何谓道?众所周知,圣人四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教人明事以知理,教士知法以治天下,教天下明规矩通秩序以安社稷。此,便为道!那,何为论语?” 众人又楞,目光迷茫。倒不是不明白论语是什么,而是完全弄不明白苏默要表达什么意思。唯有个别人脸上若有所悟,蹙眉凝思。 赵奉至也隐有所悟,只是一时不敢确定,眯眼凝视着台上的苏默,想来这苏默不会问出如此浅显的问题,应该是有说法的。 果然,苏默并未真的向众人寻求答案,而是略略一顿,便又朗声道:“论语,乃是记录孔圣及门下诸贤言行、思想的文字;每言每行,俱有对应的实事。吾辈后人,便是从这些记录的事中汲取领悟先贤之意。然今吾辈后人可学孔孟圣人之事以为道,那当时孔孟圣人又是从何处得其道?” 轰! 这句话一出,楼中众人登时便是一震,无不脸露骇然之色。 问圣!这是问圣啊! 这是何等大胆的想法?又何曾有人有过这般想法?直言试问圣人之道从何以承,苏默这话,颇有追本溯源之意。虽大胆,却是海阔天空。 赵奉至猛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台上的少年,心中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问圣下 四海楼上,苏默一句话问出,全场寂寂。 苏宏已经不是忧了,真真的是恐了。 孔圣,那是圣人啊!这熊孩子,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蒙童,甚至连县试都数次不过的蒙童,连生都没资格称的蒙童,怎么就敢如此胆大包天,竟而探寻圣人道承? 若说之前苏宏无论再怎么忧虑,心中终是有些底气。然则此刻,他却是满脑子轰轰直响,再没了半分主意。翻来覆去只在心头一个念想,若是我儿因此招祸,我便身化齑粉,也要想法保全他。 相对众人和苏宏、赵奉至的震惊,苏默却是风轻云淡,毫不在意。古代封建社会,尤其是汉之后,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但是却很少有像秦始皇那时候的文字狱。 尤其是在宋明两代,文人的社会地位极高,只要不是涉及谋反叛逆,或者倒霉正好处在明太祖朱元璋那样的杀神皇帝治下,一般都不会有性命之忧。最多不过也就是个发配琼州、海州之类的。而那些所谓发配的,基本都是政争失败,又或是得罪了皇帝所致。极少数是因真的犯罪的原因。 至于说学术之争,却从未听说因此而获罪的。最严重的不过是被孤立,被隔绝仕途罢了。譬如后面的王阳明的心学与儒学,也只是争争吵吵了一番算完。王阳明也好,王艮也罢,都活的活蹦乱跳的。 苏默出言问圣,归根结底还是属于学问探究的范畴,而他又不准备入仕做官,当然更不在乎了。 至于说言论惊人,怕个毛线!他现在缺的就是出名,不出名后面的招式如何施展的开? 况且这个出名,最多不过就是得个狂生的名头,还是属于跟学问靠边的,怎么也算不上恶名。既如此,他又有何惧。 目光在场中默默的巡视一番,眼见老子苏宏面色不好,暗暗施了数个眼神却没得到回应,只得无奈作罢。 他却不知,此时的苏宏实在是三魂飞了两魂,六魄走了五魄了,恍恍惚惚的全是想着儿子一旦出事的场面,哪还看得见什么眼神。 伸手摸起惊堂木,想着再来拍一下,想了想又放下。这个时候不是人声噪杂,需要震响静堂。相反,是静的过了,这一拍下去,有些心理素质差的,吓出个好歹的就尴尬了。最新最快更新 “咳!” 轻轻咳了一声,静寂的堂上听起来格外的响亮。众人都是不由的身子一震,如梦方醒。目光齐刷刷看向声响处,眼底仍是残留着惊骇之意。 “诸位何必如此?”苏默扫了众人一眼,淡淡的开口说道,“所谓读书人,其实也是求学人。这个求字,非但仅只是恭请师长所授,亦是寻本究源之意。我问圣人道承,并无亵渎之意,其实更是一种尊重。” 众人面面相觑,互相对眼看看,却都不发一言。只是再看向苏默的眼神中,已全不是初时的淡然,隐隐多了些敬畏之色。 只那种敢问圣的胆气,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众人自觉比不上,既然比不上,敬畏之念便也自然而然的生出。 “小子方才所言圣人道承,想圣人之前,少有如今日这般文字,更多的,便是口口相传的一些所闻轶事。当然,圣人成人之后的亲身经历和感悟,才是成就咱们现在看到的微言大义。但我要说的,是圣人成人之前呢?众所周知,任何事都是需要基础的。若无基础,则一切俱是空谈。圣人,亦如此。而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便是因为圣人肯思考,擅于思考。思而后虑,虑后而得。他们从幼时的所听所闻便有了思考,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小子以为,这,才是我们后辈应该认真学习的地方。” 大明毕竟还是文风开放,苏默侃侃而谈,场下众人在初时惊骇过后,渐渐的也都淡定下来。 听着苏默这番话后,皆是面色变幻不定,各有所思。除了那几个专程为了学习评书的茶博士外,谁也想不到,今日原本只是来凑个热闹,却听到如此深刻的言论。 要说违和的,便只是发此言论的人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这让众人心中颇有些别扭,莫名的生出空活百年之感。 赵奉至便是其中之一。 苏默说完上面那些话后,并没急于再说。而是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端起案上一盏茶轻轻啜着。 以言语震惊之后,总要给人点消化的时间。之所以要以言词震慑,目的很明确,就是避免被人划入伶人,又或者纯商人的行列。 苏默可是很清楚,伶人也好,商人也好,在大明都属于贱役。贱役不但社会地位低下,更是有诸多受歧视和限制的方面。他可不想搞来搞去,肉没吃到,先搞来一身骚,被归到下等人的行列中。 有了之前的临江仙,再加上方才那番惊人言论,任谁提起他苏默苏讷言来,也只能称一声思维特立独行的狂生。狂生好歹也是生,只要是生,便仍属于士。士,那可绝对的是属于最顶层的阶级。 察觉到旁边有眼神注视,顺势望去,正对上自家老爹的目光。此刻的苏宏眼中满是担忧,伴随着深深的恐惧。 苏默微微一笑,回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又低头饮茶。 苏宏额头青筋都崩了起来,恨不得上前揪着这孽子狠捶一顿。只是眼下却也只能想想,他若是失态,反倒落了痕迹。最好莫过于大家随便一听,然后当作一场笑谈,过去了,然后消失无痕。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苏默放下茶盏,起身轻咳一声,将众人视线再次聚过来,这才轻笑道:“诸位想必明白了我方才之言的意思,任何一本书,其所记录的无论是实事还是传闻,只要深思,必然能从中获得一些道理。就譬如这三国演义,其所记录的汉末三国历史,毋庸我多赘言。而现在我想说的是,大家更应该深思,为何我所改编的评书版本,能更让人接受。这其中,又蕴含了什么道理呢?这才是我向大家推销的主要目的。当然,此只是小子一家之思,小子深盼诸位前辈指教交流。”说着,庄重的向众人深施一礼。 有了这番起伏,众人哪还再将这评书版的三国演义轻看了?苏小郎言之凿凿其中蕴含的道,究竟是什么道?在座的都是文人,如此一来,已然颇有些考校的意味了。 自古文人相轻,你看出来了我没看出来,那岂不是显得自己不如人?能不能真的从中考校出道来固然是其一,便只是牵扯的脸面,也是丢不起啊。 是以,苏默这话说完,众人对这评书版三国演义的求购之心,凭空高涨起来。再不是原先只当个消遣的杂书看待了。便是那七八个原本只是为了评书技艺而来的茶博士,此时也是跃跃欲试,暗暗盘算,一待拿到书册,定要费心好好研究一番才是。 四海楼二楼之上,此起彼落的全是求购之声。被指定负责销售书册的孙四海,霎时间被涌上来的人群淹没,满头大汗的指挥着几个小二收钱发书,应接不暇。 七个茶博士自是最先拿到书册的人,待到衣帽歪斜的挤出人群,苏默冲着围着他说话的几个书生拱拱手,告罪一声后迎了过来,约定每逢双日,仍来这四海楼授以评书说法。只不过教授之地却不是这酒楼二楼了,而是四海楼后院的一处静室。 七个茶博士纷纷道谢,先不论别的,单是肯敞开教授他们评书技艺一事儿,就值得他们真心相谢。几人自衬,若是换成自己,哪肯如此大方。 本来是自家一个人能吃的独食,却要许多人来分润,这其中的道理,只要不是傻子,谁都心知肚明。苏家父子肯无私相授,对他们来说,已然形成事实的师徒关系,这份恩情必须是要认的。 苏宏强挤着笑脸,一一应付着这些个同行的道谢,好歹等几个人告辞走了,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苏默胳膊,拖着走到一边僻静处,低声怒道:“何以如此莽撞,信口开河?倘若一旦有人抓着不放,顷刻便是塌天大祸。你你你,唉” 说到最后,不由的连连顿足,最终只是化为一声长叹。不容苏默开口,又凑前半步,低声道:“趁现在事情还未传开,你速速回去收拾东西,为父房中的炕下,有个铁匣子,你取上带着。然后直接出城,连夜往会稽咱们老家走。那个匣子,非到生死关头莫要打开。为父且留在这里,待风声过后,再去寻你相会。” 说着,自袖中递出一个锦袋,又道:“我刚刚先去抓了些银钱,省着些用,应是足够你一路用度。”说完,便要推着苏默快走。 苏默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无语,老爹紧张成这样,却只顾着打发自己跑路,他自己却要留下来掩护,这摆明是拿自己的命换他苏默的活路啊。 反手握住父亲的手,苏默叹口气,轻声道:“爹不用紧张,咱们也不用跑路。” 一句话没说完,看苏宏瞪眼,连忙手上一紧,又道:“爹,相信孩儿,孩儿不傻,岂不知事情轻重?您只管放心,孩儿自有计较。” 苏宏还待再说,苏默苦笑道:“爹为何不信孩儿?孩儿先前几日所谋所言,今日哪件没应验?真的不用担心,相信我!” 苏宏瞪着眼,气咻咻的看着他,良久,目光不由的黯淡下来,长长吐出口气,颓丧道:“罢罢,你即执意如此,大不了事到临头,为父豁出性命就是了。” 语气中说不出的懊丧和无奈,也不待苏默再劝,却又猛的挺起脊梁,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低沉喃喃道:“最好莫逼我!” 苏默一怔,老爹这一刻猛不丁露出的神态,与之前大为廻异。那眼神直如一头沉睡的猛兽忽然醒来一般,让他不禁的心中一颤。待要再仔细看,却见苏宏又再恢复原先那弱质书生模样,方才那一刹那神情恍惚若梦,不复再见。 苏默心中惊疑不定,拿不准是不是自己一时眼花所致。转念又想起方才苏宏叮嘱的那个铁匣子,好奇心起,不由凑过去问道:“爹,你刚才说的那个铁匣子 苏宏一愣,随即摇摇头淡然道:“只是个祖传之物,据说值些个银钱。即是不走了,勿须放在心上。”说罢,摆摆手,转身往孙四海那边翘脚去看热闹。 苏默楞然,自己这老子倒是拿得起放的下啊。刚才还一副紧张的要死的模样,这会儿说开了,竟然心大的直接关心起热闹来了。好像刚才紧张的那人,跟他压根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那个铁匣子,祖传之物?也不知又是什么东西,竟然非到生死关头不能开启。既然是这般能救命的东西,怎么又只是值些个银钱那么简单? 自家这个老爹,似乎颇有些秘密啊。 苏默看着苏宏踮着脚张望的背影,心中暗暗琢磨,一时却不得其解。自嘲的一笑,晃晃头,将纷杂的念头抛开。 今日之会,目的全额达成,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管他什么铁匣子,什么秘密的,可不是自寻烦恼?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便父子夫妻之亲,也是一样。苏默来自后世,对于老爹的秘密也不过只是好奇一会儿,便也不再多想。上前两步,笑嘻嘻的攀着苏宏胳膊,正要说几句笑话,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唱喏。 回头看去,但见一个五六十岁上下的老人,正满脸好奇的望着他,抱拳对自己施礼。 此刻见他回头,微微一笑,又再说道:“苏公子,我家老爷有请公子后院一唔。”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大人欲为事业乎 “这首临江仙是你所作?”赵奉至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最新最快更新 在全程冷眼旁观了今日发生的一切后,他感觉找到了苏默之所以三次不中的原因,心中甚是有些怒其不争的愤怒。 “是。”苏默毫无压力,平静的回答。 赵奉至心中的怒火更加几分,沉声道:“你如此才情,为何不肯好好读书,竟然痴迷于这商贾事?要知这商贾虽然能让你财货丰足,但却是低贱之业,向为世人所鄙。何不奋发向上,专心学业?待来日金榜题名建功立业,便不说能否青史留名,却也可光耀门楣、光宗耀祖,岂不更胜一区区商贾?若你肯回归正途,他日道试过后,老夫可为你引见,进国子监进学,如何?” 这番话一出,赵奉至身后一直跟着的老管家顿时面露震惊之色。自家老爷一生清廉耿直,就连为了自身仕途都不肯去求人走动,如今为了这个苏默,竟然连这种口都开了,对这个苏默的看重可见一斑了。 旁边始终垂着眼帘安坐的苏宏,此刻也是身子一震,把两只耳朵使劲的竖起来,生怕漏掉一个字。 “老大人厚爱,学生感恩之至。”苏默起身,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先不说别的,赵奉至这一番话中的爱护和殷殷期许之意,便值得苏默正心实意的一礼。 赵奉至端坐不动,安然受了这一礼,两眼却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并不为所动。 苏默今日搞的这一出,无论是表面上再怎么光鲜,口号再如何响亮,却始终掩藏不了商贾的本质。借文名以行商贾事,骗旁人可以,又岂能瞒过他赵奉至的眼光。 但也正是通过今日这一出,让赵奉至看出,这个苏默头脑极为灵活,绝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年少冲动。所以他在等,看看这小子究竟会怎么说。 “不知老大人是哪里人氏?”出乎意料的,苏默并没接先前的话题,却是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赵奉至一愣,随即坦然道:“老夫祖籍湖州常德,如何?” 苏默点点头,喃喃道:“湖州常德江南之地,好地方啊。” 赵奉至微微蹙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苏默又道:“学生冒昧,敢问老大人,家境还好?” 赵奉至怫然,皱眉道:“我赵家诗书传世,虽非大富,却也算的名绅大户。” 苏默抬头看着他,轻轻的道:“既如此,那敢问老大人,可知一天只吃一餐,一餐无主食,只靠菜叶汤水果腹的日子如何过活?老大人又可知,数九寒天,只垫着一张冷席盖着一床薄被,明明困顿不堪,却只能咬牙硬挺,生怕一旦睡去便就此再醒不来的苦楚?又或老大人能否知晓,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双亲,明明忧愁第二天能否继续活下去,但对着儿女时却依然展露出笑容的辛酸?如此种种,敢问老大人,可能体会?” 赵奉至听的傻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苏默却没等他回答,长长吐口气,这才面上浮起一层悲色,叹道:“圣人云,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学生何尝不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道理?然而,在衣难蔽体、食不果腹的环境下,对于学生来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或者,老大人会说,学生年幼,这些事情自当有父亲操持。然,若学生无知无觉、不明世事倒也罢了。可是偏偏学生早慧,明明看到老父的艰辛却让学生装作无知,只顾着自己的什么学业、日后的发达前程什么的呵呵,禽兽尚知反哺,学生若毫无所动,岂非连禽兽尚且不如?学生,做不到!” 他这番话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脸上悲色愈浓,令人闻之心酸、听者落泪。 赵奉至和身后的老管家都是不由的一脸默然,心中戚戚。 旁边苏宏以袖掩面,遮掩下的面庞上,眼角突突突的直抽抽,胡乱寻个由头,告罪离座。 听不下去了! 这小王八蛋满嘴胡咧咧,听上去蛮是那么码子事儿的。但苏宏可是跟自己这宝贝儿子就此问题深谈过的,小王八蛋压根就是不喜读书,又跟什么贫寒之类的有毛关系?如今却堂而皇之的拿来糊弄人,偏这个理由却让他这做老子的,实在是面上无光,这让苏宏哪里还坐得住? 得,自己这妖孽儿子,苏宏如今是拿捏不住了。既如此,你个小王八蛋自己玩吧,老子不奉陪了,遁了! 话说今个儿从头到尾,也实在太考验老爷子的心脏承受力了,这大起大落的,直到这会儿苏宏还觉得心跳的厉害。 听着这位赵教谕,并没因儿子先前那番骇人言论说事儿,苏宏心下总算是安定了下来,趁这功夫,正好静静气去。 苏默这小畜生,如今跳脱的厉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一出吓死人的戏码儿。苏宏觉得,自己绝对有必要时刻调整好身心,不然能不能撑到下一刻,实在是没把握。 生命中确实有不能承受之重啊! 屋中,赵奉至此刻不免有些尴尬。他是个谦谦君子,在他认为,正是因为自己训诫苏默的原因,这才让苏默忍不住说出了这番话,但却忘记了一旁作为父亲的苏宏的羞愧。 君子言行,温润如玉。自己只顾痛快,却忽略了人家父亲的感受,这是自己言行的过失。 赵教谕一生守礼,此刻不由的三省吾身了。 苏默脸上做悲戚状,暗暗的却以眼偷觑,眼见赵奉至脸上神色,不由的暗暗得计。 让赵奉至先不好说话,把老爷子羞走,都是有目的的,否则接下来的话就不好说了。 今天一个没控制好,把老爷子吓的够呛,不但要跑路,甚至连传家宝都出来了,他可不想再让自家老爹多出更多的忧烦。 “老大人恕罪,学生一时激愤,言词过激了。”看看火候差不多了,苏默假模假样的擦擦并不存在的泪水,起身深施一礼。 赵奉至叹口气,微微摇头示意无妨。正琢磨着怎么安慰下这至孝的孩子,冷不丁苏默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又吃了一惊。 “于老大人的训诫,学生方才所言,其实还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学生觉得,之所以三次不中,跟目下这蒙学教育的缺憾有很大的关系啊” 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赵奉至心兹念兹的就是这教育事业,忽然听到被人戳到命根子上,顿时心旌摇动,什么安慰什么劝学的全都扔到了一边。 “蒙学教育有什么缺憾?你你一个连小考都不过的蒙童,有何资格评判圣学,焉敢胡言乱语!今日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本官定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老头儿真急眼了。只是这话说完,却又不禁暗暗苦笑。连问圣都敢为,这小子还有什么怕的?胆大包天,说的就是他。 苏默却毫不为所动,正色道:“老大人此言差矣,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学生虽学问不够,也确实没资格去评判什么,但是说说自身感受,这应该没问题吧。” 赵奉至瞪眼道:“你讲。” 苏默应了声是,开口道:“学生八岁进学,只是进去之后却深感吃力。盖因学堂之内,生员年龄大小各异,所学亦参差不齐。年龄各异则预示接受能力、理解能力都会不同,所得结果便会随之多寡不同;而学堂中,有早入学的,有后入学的。而先生所授却并无具体所分,如此一来,早入学的只是浪费时间,后入学的却又难以跟上进度。这两方面结合,本来先生所授十分,到得下面最多能得三四分。这且不说,那原本就因年纪小,理解力领悟力低的,就越发的难以跟上,最终所得,只怕便连一二分都难。长此以往,多得者其实并未多得多少,而少得者却得之越来越少,如此这般,怎么能期之良才?便其中有那惊采绝艳之辈,或能凭借天赋脱颖而出。然而这世间,平庸者众,惊才绝艳者万中难出其一。倘若只是靠着期盼这些万中难出其一的绝才,那儒家教化万民,朝廷选贤取士之意能得几许?此学生浅显之见,若有不到之处,还请老大人莫怪。” 当当当,这番话说罢,赵奉至心神巨震,久久回不过神来。自孔孟之后,提出教化万民、有教无类的观点以来,其实说到底,所有人注重的仍然只是少数人。 便说孔圣人,世上所传的不也只是七十二弟子?但当时随孔子求学的,何止千万? 真正注重教育制度,形成梯次分明的教育制度是在晚清之后、民国之初。那时候,民智逐渐开化,又受外部大环境挤迫,这才水到渠成。但是在这数百年前的大明时空,苏默的这番言词,就不啻于黄钟大吕、振聩发聋了。 赵奉至失神半响,这才缓过神来,喃喃的似问语又似自言道:“那该如何是好?” “分级!”苏默郑重的说道,“不但要分级,还要以各级不同的生员,编撰不同的教材。所谓因材施教,不单单是指针对不同人的才智,更应该分化到接受力和领悟力层次,也就是年龄段。” 赵奉至一震,猛然瞪大了眼睛。他一生醉心教育,可以说心神全都用在这方面。苏默虽然简单的几句话,却让他隐隐感觉到其中蕴含着莫大的机遇。 自己不愿参与那些蝇营狗苟的争斗,那么,想在朝堂之上有所作为,就几乎是绝了门路。 但是,若是能在自己醉心的教育事业上开创出新的路子,使得传学之路从此开阔,这般成就或许不能跟著书论说相提并论,却也相去不远了。若能如此,此生无憾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许久未有的斗志,再次充斥于胸中。再看向苏默的眼神,已是大为不同。 这个少年,日后在仕途上的成就或未可知,但只这份见识和睿智,便绝非池中之物!可惜,可惜,可惜他言中之意,似是对进学心灰意冷,却是要以后寻机再来劝说才好。眼下,倒是要听听他还有什么见解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可有字?”赵奉至打定了主意,忽然开口问道。 苏默一愣,拱手道:“有,家父为学生取了讷言二字。” 赵奉至低声念叨几句,点点头道:“如此,讷言,某且问你,既然你看到问题,也提出了解决之道。那,可有详细的章程?嗯,你不必紧张,只管放言。今日不论大小、不论尊卑、不论身份,只就事而论,如何?” 这话一出,身后老管家脸上又是一阵的错愕和震惊。要知道,以赵奉至的身份,如此说话就等于是将苏默平等看待了。 一县之教谕,在官场上或许不算什么,但是放在士林中却非同小可。就算是称不上大儒,却也是极有身份的。而能以平等态度对待苏默,又是谈论的相关儒学传播的问题,只这一点传出去,怕是苏默立时就会名声鹊起。 不说老管家心中如何想,苏默在听了赵奉至的问话后,却是只微微一笑,坦然道:“详细的章程,学生不敢说有。不过,倒是有几点浅见,愿请老大人品鉴。” 赵奉至大喜,连忙点头,示意他尽管讲。 苏默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这才将后世小学、中学、大学的划分之法,以及其中具体的等级划分、学业完成标准都尽可能详细的说了一通。 当然,其中自然要更改许多,不可能照搬硬套。否则不说别的,但就说要开设什么物理化学音乐之类的科目,立时就会被赵奉至喷死。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仍然是独尊儒术。其他一切都被认为是杂学,属于奇技淫巧行列,上不得台盘。 如果要是再加上后世的生理科目苏默估计,自己九成九的会被直接送去菜市口。 待到把这些说完,时间已是不知不觉过去了近两个时辰。赵奉至听的极是仔细,不时的还要出声打断,提出一些疑问。 通过这种问答,苏默也了解到,其实这个时代也是有分级制度的。比如县学、府学之类的,只不过划分标准不是年龄,而是以几次的考试成绩论。 这让苏默颇有些暗暗汗颜。若不是后世的教育制度比之这会儿先进太多,几乎便要出丑了。 不过他倒也并不心慌,因为此次和赵奉至说的这些不过只是个开头。只要能引得这位教谕大人认可,后面他可是准备了几个大杀器,到时候定让所有人震惊。若能如此,则自己谋划的下一步棋,便可以顺利实施了。 等到好容易应付过去,并且答应这两日找时间登门拜访,再行详谈,赵奉至主仆二人才意犹未尽的告辞。 临走时,赵奉至特意讨要了一本评书版三国演义,瞅着老头儿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苏默只作不知。 直到赵奉至闷闷而去,才在后面抬起头望望老头儿背影,嘿嘿坏笑起来。 老头儿想问的话他猜到了,无非就是他所言的这书中蕴含的究竟是什么道理。 他知道,可他偏偏就装糊涂不说,存心闷闷这老学究。这固然是这厮的恶趣味,但答案其实先前两人一番对答,已然就在其中了,让老头儿自己琢磨琢磨,更有助于先前那番话的力度。 站在门口坏笑着把今个儿的事儿从头想了一遍,觉得再没什么遗漏,这才踱着方步回了楼上。 楼上的销售已经结束,结果自然是斩获丰厚。好言好语的打发了热情似火的孙四海,将换好的钱票贴身收了,这才施施然下楼,准备找找自家老子一起回家。 酒楼里没见到苏宏,估摸着是出了酒楼了。待到走出四海楼大门,转头张望,却不由的顿时呆住。 老爹苏宏果然在外面,只是让他瞪大了眼睛的,却是老爹身后跟着的那个人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躺枪 大胸美妞儿这些天很烦恼。 烦恼的是自己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某些事儿、某个人。 而当她想起这些的时候,便总是莫名的心颤。总感觉自己胸前酥酥麻麻的不说,还浑身发热、心慌气促 杏儿姑娘今年已经十五了,对于男女之事虽然懵懂,却也多少有些明白。虽然知道自己这种状态不对,那个可恶的小贼那日的作为,是对自己的亵渎,但是她不知为何,羞恼是有的,可就是偏偏恨不起来。 尤其是这几天晚上,时不时的做梦都会再次梦到当日羞人的那一幕。 那个该死的小贼,那一脸可恶的笑容,还有自己从未被人碰过的宝贝,那一霎那间碰撞的悸动 这让韩杏儿几天来睡眠质量总是不好,却又不敢让任何人发觉,只能强打精神应付。 可是偏偏祸不单行,只是应付这挥之不去的噩梦就够韩杏儿头疼的了,爹爹沉默了几天后,今天忽然对自己说的话,彻底让韩杏儿崩溃了。 “东家向爹提亲了,少东家欲要纳你为妾你也知道,且不说咱们父女端着人家的饭碗,但只他田家是顺天府经历的亲家这一条,便容不得咱们抗拒” 这是老爹满脸黯然说的话。临到最后,又加了一句:“杏儿,莫要怪爹爹其实,或许也是好事,田家有钱有势,只要你讨得了少东家的欢心,未必过的差了” 韩杏儿脑袋昏昏的,老爹的话她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心神飘飘荡荡的没个着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那个少东家?田钰?自己要嫁给他了? 韩杏儿想到了这儿,激灵灵打个冷颤,只觉得浑身彻入骨髓般的寒冷。 这位少东家田钰她听说过,表面上倒是生的颇为俊俏,据说还很是有些文采。不但已经获得了来年去国子监进读的资格,更是拜在了某位大员的门下。由此,极得田家老太爷的宠爱。 可是,韩杏儿还听说,这个田钰在某些方面很是不妥,有几次被人看到,田家悄悄的送出去几具尸体。而那些尸体,都是这位田少东家的妾侍。而某次不小心被人看到,其中一具尸体上,满是伤痕,模样极为恐怖 当然,这些都是大伙儿私下里议论的,没人敢宣之于口。也就是韩杏儿整日在茶馆这种往来驳杂的地方,才能偶尔知道这些。 而现在,自己竟然要嫁给这么一个人,韩杏儿想想就不寒而栗。恍惚中,似乎看到了自己也变成了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被人一卷破席卷了,扔到了乱葬岗上 “爹爹啊,你这是要把女儿推到火坑里吗”韩杏儿泪流满面,喃喃自语着。 想着如果娘亲还在的话,定不会同意此事。可是如今娘亲不在了,还有谁能保护自己?难道,自己便只能认命了吗? 韩杏儿越想越是悲伤,默默流泪了半天,猛然间福至心灵,想到了有个法子,或许能让自己摆脱这种命运 “孩儿已非干净身子,爹也看到了,那天苏家子对女儿都都那样了我俩,我俩,其实所以请爹爹告知少东家,女儿没资格侍奉他,便是要嫁人,也只能嫁给那个苏家子”韩杏儿如是和老掌柜的说道。最新最快更新 为了逃脱自己的厄运,韩大闺女话说的极为含混,让人听了想不误会都难。 于是,韩老掌柜的傻眼了。 这年月,失了贞洁的女人,几乎是彻底绝了嫁入好人家的路子。而若是瞒着夫家,一旦被夫家察觉,那更是塌天大祸,是要被诉之公堂问罪的。 韩妞儿年纪小不懂事,韩老掌柜的却是明白人。对上田家这样的人家,这已经不是自家丢不丢人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活下去的生死大事儿了。 苏家小子 韩老掌柜的想起那天的情景,不由的激灵灵打个寒颤。那天还以为只是那小子轻薄了自己闺女,哪成想两人竟已有了私情,还做下了 韩老掌柜想死的心都有了。一会儿是愤恨苏默偷采了自己女儿,一会儿又恨女儿不争气,竟然就这么被人把便宜占尽。 这幸亏也是遇上田家提亲这事儿,如若不然,一旦等到日后时间久了,说不定自己就要做便宜外公了。真到那时,那才叫真真的丢人了。 可是眼下,这些却都顾不得了,怎么先应付过田家这一关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别说丢人,丢命才是真个的。 老头捶胸顿足半响,没奈何,跑到女儿房里将闺女一通大骂,这才失魂落魄的往田家而去。 老头儿只想着怎么把自家摘吧清楚,女儿的事儿必须要向田家说明。实话说,老头也并不想让女儿嫁去田家,对田钰的传说,连韩杏儿都知道,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面对田家的强势,他终究不敢反抗。再加上传说毕竟是传说,田家好歹也是高门大户,自己又是给田家做事的,或许女儿嫁过去也是好事呢?别的不说,落个锦衣足食、衣食无忧总是可以的吧。 也正是因着这点念想,老头儿才在犹豫挣扎了好几天,才去对女儿说了那番话。哪成想,女儿当头一棒,竟给了他这么个结果。 这事儿必须向田家坦承,不然,那传说只怕就绝不只是传说,一定会成为现实了。 事已至此,老头儿愤怒惶恐之余,其实也暗暗大松了口气儿。这门亲事不成才好,反正我把什么都坦白了,连自家丢人都不顾了,你田家总不能再揪住不放了吧? 至于要即将面对的诘难和主家的怒火,这个避无可避,老头为了自家闺女,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了。 他这边发泄完走人了,却不知给自家闺女的心里造成多大压力。韩杏儿在想到脱身的办法时,就料到会被老爹骂,所以起初也没觉得怎样,反而还有种得计的暗喜。 然而,听着听着就感觉不妥了。韩老掌柜的一通骂不但是骂自家闺女,还把此事的后果摆出来吓唬人。 “你说嫁给苏家小子?做梦吧你!那小子只怕除了等死再无他途,田家肯放过这么个给他家带来羞辱的人活着?嘿” 就这句话,韩杏儿不淡定了。她可从没想过要害苏默啊,其实她自己再怎么不承认,但心底却是对苏默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感觉让她无法回避。 “听说他今天在四海楼请人吃饭,要教授他那个说话的法子” 当老爹走后,韩杏儿坐卧不安,寻思半响,终是拿定了主意。 待到到了四海楼外,眼见人流熙攘,却让韩杏儿不由的胆怯止步了。 跟苏默的事儿是自个儿编的,只是拿来骗自家老爹的,外面可没人知道。这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的,猛不丁跑来这种场合主动找一个男人 韩杏儿直到此刻,终于发现了不妥。只是要转身回去就此不闻不问,无论是良心还是感情上又都过不去。 一时间不由的满心忐忑、神思不属。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抬头时,却忽然发现四海楼外已经没人了。 正踌躇着要不要趁机溜进去看看,却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了正被儿子羞出来的苏宏。苏先生是他爹爹,跟苏先生说也是可以的吧? 于是,便有了苏默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而当苏宏满脸铁青的将整件事儿转述完毕后,苏默深情的看着正扭捏羞涩的大胸美妞儿,轻轻的道:“杏儿妹纸,乖,来让哥哥掐死你好不好” 尽管苏默早已充分体悟过,“人生就是一张摆满了杯具的茶几”这句话,但是此情此景,还是忍不住的内牛满面 这尼玛躺枪也不是这么个中法的吧!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心灰 说到“冤”这个字眼,但凡是国人,怕是头一个都会想到窦娥。 然而此刻的苏默觉得,跟自个儿比起来,窦娥姑娘绝对应该排在他之后才对。 窦娥的冤在先是被恶棍逼婚,进而遭到官府的酷刑,最终有了法场行刑,悲愤的发下三大愿。殆其源头,却是因窦娥之色。 美色啊,自古以来因此招祸的不知凡几。窦娥是因为这个原因,什么妲己、褒姒、西施、玉环的都是这个原因。 可是自己呢?这又是为了什么? 美色? 苏默马上否认。但是想想,立刻就又悲愤了。 可不就是美色惹的祸!只不过觊觎自己美色的不是流氓恶棍,不是帝王将相,而是眼前这个大胸美妞——韩杏儿! 若不是这死丫头被自己美色所迷,神魂颠倒之下把自己供了出来,什么甜家苦家的,又关自个儿毛事儿? 自个儿跟这韩妞儿是不是天生犯冲?回想一下,似乎打从认识这妞儿以后,就不怎么顺。 先是辛苦赚的第一笔钱财被硬生生分走一半,而且说好的属于自己的那一半至今也没收到;随后被老爹追打,没被打死,险险累死; 再后来呢?是了,自己被推倒了,逆推! 虽说那俩大宝贝蹭的挺舒服,可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太短暂了,都来不及回味就过去了。嗯,当时自己还跌的好疼来着。 再然后就是又被追,被韩妞儿他爹追,连累的老爹也一块儿跑,好不狼狈。为这,饭碗都丢了,爷俩儿差点因此饿肚子。 总算是在家躲了几天,觉得事儿过了,自己又搞了今天这大好的场面,还不等高兴,猛不丁的就又来祸事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某个大户少爷的情敌,还是必须死的那种。 “窦娥啊”越想越悲愤,苏默无语向天,眼泪巴茬的喃喃低语。天上有什么东西落下来?凉凉的,白花花的 “下雪了!下雪了!”苏默举手向天,干嚎起来。老天有眼啊,这都应景的下雪了。这说明啥,说明自己冤啊,是真的冤啊! 苏宏和韩妞儿被他猛不丁这一嗓子嚎吓了一跳。 “下雪就下雪,这数九天的,下雪有什么稀奇,你喊什么!”老爹苏宏显然也是心中郁郁,没好气的叱道。 苏默砸吧砸吧嘴儿,回过神儿来。刚才想的太入戏了,直把自己做窦娥了,嗯,不对,应该叫苏娥还是不对,好好的大男人,咋变成女人了? 苏默叹口气,莫不是附身的这倒霉孩子天生命不好?要不怎么自个儿就不得消停,总是麻烦缠身呢?这一出出的,都快让自己成神经病了。 “窦娥是谁?”旁边凑过来一个脑袋,声音低低的问道。 “一个传说中的美女。”苏默信口答道。 “啊!你你还有别的女人?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耳边传来一声惊呼,扭头看去,大胸妞儿双眸含泪,面色凄然。那形象,完美的诠释了一个遭到抛弃的良家,又好似被主人无情遗弃的猫儿 苏默无可遏制的怒了。 这啥表情?啊,这是啥表情?好像老子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似的。等等等等,不对,老子跟你有毛的关系啊?什么叫我还有别的女人?又凭什么不可以这样? “韩杏儿!”苏默咬牙切齿。 “苏叔叔”韩杏儿转头不看他,却眼泪汪汪的冲着苏宏喊道。 美女就是美女,无论苏默认为韩杏儿是如何的祸水,也得承认,这妞儿确实称得上美女。 而被一个美女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对着的时候,大多数男人都会心存怜惜,正义的天平也会不知不觉的有所倾斜。 果然,苏宏脸上显出无奈,没好气的斜了苏默一眼,口中叱道:“少掌柜正遭不幸,你还要招惹她作甚?恁的没气度。快走快走,且先回家说话。”说着,当先快步向前。 韩杏儿对苏默扬扬下巴,轻哼一声,这才紧走两步跟上,慢言细语的和苏宏低声说着什么。 苏默一口气噎住,这憋得。 妖精!这妖精是要成了气候了!反了反了,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老爹啊,我才是你儿子,亲的那种! 苏默咬牙瞪眼,运了半天气,腹诽了半天,也没见前面两人哪个有半点忏悔的意思。最终只得悻悻吐出口气,臊眉耷眼的跟上。 到了家门口,苏宏当先推门而进。后面跟着的韩杏儿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红臊臊的,脚下挨挨擦擦的,半天挪不动一步。 冒冒然的一个人出来找男人,末了竟还来了那男人的家里,自己这是犯了什么糊涂了?咋就干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儿来?要是老爹知晓,会不会被自己直接气死? 而眼下,都到了这门口了,自己是进还是不进啊?进吧,实在是有违礼教,太也羞人了;不进吧,那可真真是失了礼数,苏叔叔又会怎么看待自己? 大胸妞儿心中纠结,正愁肠百转着,身后脚步声响,苏默已是跟了上来。看到韩妞儿一脸踌躇的样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恍悟的神色。 也不进门,就在自个儿身前左右来回的踱着,两眼不停的上下打量着,嘴里还嘿嘿坏笑着。 韩杏儿又羞又恼又急,进退无据,六神无主,一张脸涨红的似要滴出血来。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却终是使劲的瞪大眼睛,不肯让那泪水掉下来,只把贝齿死死咬着嘴唇不言语。 要是眼光能杀人的话,苏默估摸着自己这片刻间,就该是尸骨无存的下场了。 这妞儿好倔强的性子!苏默暗暗赞道。只是瞅瞅四周,自个儿一个大男人家的,这般欺负一个弱女子,委实有些无趣。而且再逗下去,怕是这妞儿要把嘴唇咬烂了,心下着实有些不忍。 暗暗叹口气,想着自己终究是个善心的,也不再转悠了,过去一把拉住大妞儿就往门里走。一边走着一边恶狠狠的道:“臭丫头,这会儿知道怕了?怕也无用,爷擒了你进去,十八般武艺给你消遣,才算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口中絮絮叨叨的念着,两人已是进了院里。韩杏儿初被他拉住,先是一惊,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方才省悟过来。再抬头时,却已是身在门里,便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心下莫名的大松口气之余,耳边又听得苏默念念有词,明眸略一转动,便已分明在心。 半推半拒之间,脚下随着苏默拉扯已是径直进了屋,几次偷偷瞟眼拽着自己的这个男人,便是一阵的心跳气短,却偏偏又有种说不出的甜意其中。脚下软绵绵轻飘飘的,直如踏在云里雾中,恍惚似不在人间。 即便是在白天,这逼仄的小茅屋里还是显得有些阴暗。早先进来的苏宏此刻就坐在唯有的两把椅子之一上,两眼茫无焦距,直愣愣的瞪着前方,不知在想着什么。对于进来的儿子和韩杏儿,半点反应都没。 韩杏儿全没发现异状,一颗心还在半空里飘着没个着落。只是女孩子天生的敏感让她一进屋,就将手从苏默手中挣了出来。脑袋里晕乎乎的,接下来要做什么也完全没有念头。 不同于这傻妞儿,苏默自然是一进屋就发现了老爹的状态。微微蹙眉想了想,转头见那傻妞儿呆愣愣的也是两眼茫然,不由的心中好笑。 再次伸手扯着这丫头,让她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也不去唤醒老爹,自顾转身往灶里添了水生火,不一会儿,烟气袅袅,小屋里的冷气渐渐退去。 桌子边上的苏宏直到此时才重重吐出一口长气,目光转动,先是看着坐在一边的韩杏儿微微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再转头便对上了儿子清澈的双眸。 “少掌柜的。”瞪了儿子一眼,苏宏转过头来,对着韩杏儿轻轻唤道。 韩杏儿身子一震,如同身上绑了弹簧,蹭的蹦了起来,两手一阵乱摇,磕磕巴巴的道:“不不苏叔叔,你别别叫我少掌柜,就就叫我杏儿好了。” 口中说着,又下意识的往苏默那边瞄了一眼,但瞬即便又垂下头去,两颊像蒙上了一块红布。 苏宏愣了下,随即面上浮上苦笑。轻轻摇摇头,无声的叹了口气,这才清清嗓子,含笑道:“好,便叫杏儿。呵呵,坐,坐下说话。” 韩杏儿眼底闪过一抹喜悦,乖巧的谢了,这才侧着身子,重新在那椅子上坐下。只是死劲儿的揉搓着衣角的两手,却显露出她内心的紧张。 苏家门进了,苏叔叔也肯喊自己名字了,这是不是代表苏叔叔认可自己了?会不会是跟自己说亲事的事儿? 哎呀,羞死个人!韩杏儿,你昏了头了,好不知羞,怎么可以想这个?便是要说婚姻之事,自然也该是苏叔叔跟爹爹去说,怎么会跟自己来说? 可是,可是若不是说这个,那苏叔叔要自己坐,又要跟自己说什么呢?莫不是,莫不是苏叔叔不同意? 想到这儿,韩杏儿心中猛的一跳,方才的暗喜瞬间没了踪影。想到自己没羞没臊的冒然跑来找苏默,又没羞没臊的跟着就这么进了苏家的门,这要是苏叔叔说出个不字来,自己可真是没脸活了。 又联想到自家老爹说的田家事儿,不由的浑身冰冷。倘若这次被苏家所拒,回去再落到田家手里,别说活下去,只怕就是求死也难。这么想到悲戚处,泪水便在眼眶里打转,低垂着头,身子不由微微颤抖起来,却只是拼命忍住,死命咬着下唇。 只是没最终听到明确的结果,总归还是存了几分侥幸。便竖起耳朵,强撑着静听最后的判决。 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要是真的听到最坏的结果,自己也不用回去了,索性就此寻个僻静去处,了结了性命,总好过日后面对那悲惨的命运。 她这里想的悲苦,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苏宏说话,心中愈发紧张起来。悄悄抬眼瞄去,却见苏宏轻蹙着眉头,似乎对将要说的话极是为难。 她心中一惨,脸上渐渐的苍白了起来。罢了罢了,总归是自己命苦,又何必累的人家这般为难? 想到这儿,韩杏儿猛然抬起头来,胡乱抹了两把眼睛,站起身强笑道:“苏叔叔,侄女儿今日来,就是报个信儿,有个准备。如今要做的事儿做完了,天也不早了,侄女儿这就告辞了。” 说罢,敛衽一礼,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苏宏仍在纠结自己的心思,一时也没在意,啊了一声,随即点点头,顺口道:“哦,也好也好,你且先回去,省的老掌柜的担忧。” 韩杏儿嘴唇咬的迸出血丝,心下一片死灰。脑子里瞬间空空的,不再多说,低头径往门外走去。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议亲 这个年月,婚姻之事向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两家的父母长辈不同意,儿女之间的婚姻基本上没戏。 至于说那些个传闻的什么有情人冲破阻碍,终成眷属云云的,嗯,拿出来娱乐娱乐大众,丰富下自己的精神就好,别当真。因为那都是野史的桥段,等同于yy。 当然,也有那零星半个的是真实的,但和大潮流比起来,那实在属于无敌幸运儿的行列,纯粹的个例。 所以此刻的韩杏儿,听到苏宏别话没有,只是催她回去,再联想之前所思所想,真的是彻底绝望了。 至于说苏默的想法?他又能有什么想法,还能忤逆了自己的爹爹不成? 韩杏儿活泼伶俐,但骨子里终归还是个乖乖女。她自己没有抗拒父命的勇气,自然也没敢期望苏默有。甚至,连这种念头都没半分。 行尸走肉般的挪动着脚步,堪堪要买过门坎的时候,却觉得右手一紧,被人猛的扯住。 从失神中醒过来,歪头看去,正迎上苏默清亮的眸子。这坏人也不起身,就那么蹲在灶前,一手拉住自己,仰着头看着。 脸上还是那么副笑眯眯的可恨样子,可是韩杏儿这会儿一点也恨不起来,只是满心的酸楚。 坏人,你可知道,过了今日,便再也看不到我了?你日后可会想起我?又会不会难过? 大概不会吧。说起来,自己跟他总共没见几面,每次见面都是吵嘴打架、不欢而散。以后没人跟他吵架,没人抢他银钱了,自然是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难过? 说起来,自己对他又是怎样的心思?是喜欢吗?好像是吧。就比如刚才,他拉着自己进门的那一刻,虽然他嘴上絮絮叨叨的说的狠毒,但是韩杏儿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那么说,其实是给自己台阶下。表明不是我自己进的门,而是被他强迫拽进去的。嘻嘻,这就叫掩耳盗铃吧。那一刻,自己心里很是欢喜,很满足。回想起来,好像这十五年来,从没一刻有过那种感觉。 那是一种和父母之间血缘至亲的温馨不同,有些别扭,有些羞涩,更多的却是甜甜的,把心里填的满满的。 韩杏儿痴痴的看着眼前这张面孔,一时间神游物外。眼前这张脸的主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眉头似乎也皱了起来。 什么事儿让他不开心了?韩杏儿想着,忽然感觉有点心疼,下意识的抬手,想去抚平那皱起的眉头。 “傻妞儿!” 耳边传来一声大喝,韩杏儿激灵灵打个寒颤,终于回归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一手被人握着,另一手已经抬起来一半,就那么傻傻的举在半空。 “什什么?”有种偷东西被人捉到的慌乱,连忙放下那只举起的手。想要把另一只手抽回来,心中忽然却有种不舍,只是胳膊轻轻一晃,便不再动了。 苏默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这女孩儿看,从头至尾,他一直在旁默默的看着。 老爹的若有所思,韩妞儿的忐忑不安,还有最后那死灰般的眼神,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眼下这具身体虽然才十五岁,但是内里的灵魂却是快三十了,对于人心世情的把握自然不会是初哥。 后世时,老师这个职业还是很吃香的,尤其他又是教画的,琴棋书画向来一脉相承,他自然也都有所涉猎。不敢说精,但一个通字绝对是称得上的。 在后世,会玩乐器,还是古乐器,能画一手好画,能写一笔好字,还能跟人下几手棋,这绝对是才子的节奏啊。 有个好的职业,还是个颇有才情的,后世的苏默身边,从来就没缺过女孩。处的多了,对于女孩子的心思自然也就揣摩的通透了。 所以,对于眼前这个大胸妞儿的心思,他自然是了然。而刚才发生的一切,他自然猜到韩杏儿怕是误会了。 虽说没猜到韩杏儿起了寻死的心思,但看着这小妮子失魂落魄的样子,终还是有些心疼。 对于韩杏儿,他还远远说不上爱。但是对一个漂亮女孩的欣赏喜欢,以及占有的野心,做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自然也是有的。尤其还是一个明显对自己倾心的漂亮女孩。 要说苏默穿越来这么多天来,最大的喜悦是什么,那就是两个字——恣意! 和现代社会趋于健全的法制比起来,这古代的大明时空,他肚子里领先数百年的见识和先知,只要好好运用,绝对可以做到恣意两个字。 这种恣意,当然也包括女人在内! 三妻四妾、齐人之福,这是正常男人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野望。剩下那百分之一,不是假正经就是不正常,再加上零星几个天生喜欢玩痴情的。 苏默绝对属于正常的行列。所以对韩杏儿的态度就是,只要韩杏儿愿意,那就是他苏默内定的女人! 一个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但是前提是,他能让每个跟着他的女人都开开心心、欢欢喜喜;能让每个女人都平安喜乐,衣食无忧。若是做不到,那就叫不负责任,叫真正的可耻了! 苏默觉得自己或许称不上一个好人,但绝对是一个负责人的人。所以在韩杏儿将要迈出家门的时候,他果断拉住了她。 只是这丫头貌似恍惚的厉害,自己说了半天仍是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逼不得已,苏默只得施出狮子吼的绝技了。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手上用劲,将这傻妞儿拉近身边,另一手扯着袖子,将那张俏脸上的泪水拭去。 韩杏儿呆呆的看着他,不知怎么回答。却听男孩的声音又道:“乖乖的回家等着,别想出什么幺蛾子。别以为我忘了,上回得的银子你还差我一半没分呢。想赖爷的帐,没门!” 韩杏儿木然的听着,忽然很想狠狠的咬眼前这男人一口,心中又是悲伤又是不忿。这都什么时候,他竟然还惦记着银子。难道我在他心中,竟连那几百文铜钱都不值? 正伤感着,猛然耳中又飘来一句话,登时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如同枯木逢春也似。 “我老爹去你家提亲的时候,咱可得把先前那账刨了去,亲兄弟明算账,这个没得谈啊。你家老头儿我看挺抠,这事儿必须得说清楚,还有那彩礼估摸着得不少吧?唉,娶个媳妇儿容易吗?这都是钱啊” 后面的话韩杏儿已经听不到了,心中翻来覆去的便是那一句“我老爹去你家提亲”。 那一刻,韩杏儿只觉得心中欢喜的都要炸开来一般。一个溺水将死的人,忽然抓到一块木板时会是什么心情?此刻的韩杏儿就是如此。 “你你你说什么提提亲?可是可是苏叔叔他他”全忘了矜持了,一把抓住男人胳膊,大胸妞儿结结巴巴的语不成声。 苏默翻了个白眼,挥手把大胸妞儿的抓握甩开,又细心的将这妞儿脸上的泪水都擦干净了,满意的端详了下这才叹气道:“你是猪吗?这提亲不得想想怎么开口啊。你忘了你爹上回有多凶残?追了我们整整两条街,两条街啊!这回又摊上这码子事儿,要是不想好说词,我爹是上门去提亲还是去找虐啊?” “啊?这这”韩杏儿被说了个大红脸,心下犹是惊疑不定。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苏宏。 苏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眼见韩杏儿看过来,笑着点点头,温声道:“田家的事儿你莫担忧,苏叔叔自会想法解决。你自安心回去就是。”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且耐心,莫急。” 韩杏儿看着苏宏点头,登时满眼放光,整个人便如回了魂一般生机勃来。只是再待听到后面加的这句,顿时“嘤”的一声羞了个大红脸。 什么叫且耐心莫急啊,这说的自己好像亟不可待似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可偏偏这是长辈,总不能发作吧。不由的跺跺脚,两手一捂脸,转身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苏宏爽朗的大笑声,大胸妞儿羞的更甚。只是羞涩之余,却是满心都是欢喜,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恐惧和担忧,猛然不见了,整个人轻快的如同要飘了起来。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待回头看,身边猛然多出个人,嘿嘿笑着道:“傻妞儿,是不是要开心死了?” 韩杏儿下意识的要点头,猛然醒悟,歪头看去,可不正是苏默这坏人。 “你你又来胡说八道欺负人。我我哪里开心了?你你却追来作甚?”嘴上说着,脚下却放慢了步子。 苏默眼见她说话之际,臻首微侧,明眸善睐,眼波流动。双颊的红晕在天边晚霞的辉映下,竟是说不出的清丽不可方物。这女孩儿家动了情的风致,让他也不禁的有了片刻的失神。 韩杏儿被他盯着看的羞涩,不由的将头扭过,心下却是暗暗欢喜。 苏默自失的一笑,咳了两声,这才干笑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来送送你。” 韩杏儿闻言大为感动,才待说几句温柔的,却听那坏人又道:“要知道你可是欠着我钱的,这要有个好歹的,我那钱可不没着落了,到时候我找谁哭去啊。” 韩杏儿脚下一个踉跄,险险一口气没倒上来。瞪圆了杏眼盯着苏默,一口小糯米牙磨的咯吱吱响。 这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他就是有这本事,不管多好的气氛,他总是能给你破坏个干干净净的,让人气的恨不得咬他两口才解气。 咬他当然不可能,那就只能拿眼光杀死他。但可惜的是,以苏某人的脸皮防御度,这招明显不管用。 瞅着这厮眨着眼一脸的无辜,大胸妞儿也只能恨恨的瞪他一眼,索性转头不再看他,只脚下微微加快了速度,以表示自己的愤怒。 苏默呵呵一笑,脚下也紧走两步跟上。不但跟上了,还更加贴近了些。 这坏人!韩杏儿察觉到他的举动,脸上火辣辣的烧的厉害,心中暗骂一声,却又隐隐的有些欢喜。 极快的横了他一眼,随即垂下头,只顾埋头疾走。只眼角余光时不时的偷瞄一下,便是苏默的衣角一飘手指一动,都让她心中怦然,满是甜意。 初恋中的少女,情怀总是如诗如梦。哪怕恋人再大的缺点,也会视而不见;哪怕最微小的优点,也会无限度的放大,然后自己再沉迷其中,百般品味。 两人尚未明确关系前,韩杏儿还是懵懵懂懂。对苏默的感情只是处于好感阶段。 但是这层窗户纸捅破了,那些好感便瞬间发酵成恋情,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转变,固然是初恋中的常态。但跟这个时代,女子从一而终的婚姻观,也是有莫大的关系。 在韩杏儿心中,有了苏宏的认可并要上门提亲的承诺,苏默自然就是自己以后的终身了。自己的夫君,当然是怎么看怎么好了。 至于说这个不着调的夫君总是逗弄自己,惹自己急,韩杏儿虽然懵懂,却也能约莫体会出里面的情趣。更不要说,不管什么借口,苏默肯来送自己回家,这就已经让韩杏儿如饮醇醪了。 这种情绪下,对于苏默显示出对自己的亲近,韩杏儿唯有心中欢喜甜蜜,又哪会真的生气,最多就是有些羞涩难以罢了。 晚风轻拂,夕阳西照。冬日的傍晚,天边的余晖将这古大明的小城层渲尽染。 灰墙、黛瓦、老树,往来的人流,都似镀了一层浮光,乍一看去,竟有种恍惚如梦的意境; 这个时辰已是准备晚食的时辰了,如是远远近近的屋顶上青烟袅袅; 有孩童呼朋引伴、大呼小叫着跑过,手中的风车呼呼,胯下的竹马沙沙,攸忽而来,又攸忽而去,只留下串串清脆的笑声在晚空回荡; 城门上的角楼飞檐下,铜铃随风轻响,摇曳出古色古香的余韵,在残阳中化为一张剪影。 这风、这烟、这光、这影,在苏默眼中便凝成了一副隽永的工笔画卷。 佳人在侧,暗香袭人;余晖尽洒,暖意洋洋。这一刻,两人似都溶入了画卷,忘了言语。只偶尔相对一眼,会心一笑,已然是入了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这般信步徜徉,待到天光渐暗,二人才猛省过来。再抬头看时,不觉中已走入了西市,前方不过数十米处,便是韩杏儿家的茶馆了。 苏默停下脚步,含笑看着韩杏儿,扬扬下巴笑道:“喏,到了,我就不进去了,不然我怕你爹又来追杀我。” 韩杏儿微羞着脸颊,抬首白了他一眼,抿嘴嗔道:“又来编排人,我爹爹哪有你说的那般凶恶。” 苏默哈哈一笑,抬手拨了拨她头上的丫髻,笑道:“得得,你爹是好爹,最好的爹成不?快进去吧,我便在这看着你,等你进去再走。” 韩杏儿眸光闪闪,眼中大有温柔之意。迟疑了下,终是点点头,转身往店中走去。 才走了两步,忽的又回过身来,抿嘴一笑,歪头道:“那一半银钱,我没给我爹,还在我那儿。不过,我不准备给你了,便当作是你欺负我的赔偿。”说完,不待苏默回话,嘻嘻一笑,转身跑了。 苏默愣住,随即叹口气,颓然道:“我就知道,那钱是肉包子打狗了,唉” 喃喃自谑着,眼见那妞儿已经跑到了门前,待要转身离去,猛地却停住脚步,望着那边,眉头渐渐蹙起。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有问题 恋爱中的男女总是痴缠的。这种痴缠不单单在两人腻在一起的时光体现,还体现在借来送往之中。 便比如每一次的约会后,男子大抵都会很绅士的主动将女子送回家,这便是一种痴缠。 而女子在临进家门时,一般也都会回眸一笑,或招手示意。再外向点的,多半还会送上个飞吻之类的,这也是一种痴缠。 对于这种痴缠,无论男女其实都乐在其中。这种乐,不分性别,不分国籍,同样,也不分时空。 便如苏默此刻,默默的目送着韩杏儿进门,也在等着韩杏儿斜倚门楣的那回眸一笑。 这个不用特意教,就好像是人类天生就会的。到了那一刻,自然而然的下意识就会做出某些举动,如同早已千百遍排练好的剧本一样。 但是显然眼下这剧本又被篡改了。 苏默没等到韩杏儿的回眸一笑。在韩杏儿轻快的脚步将要迈入门内的时候,有个人先一步站到了那里。 是那个老杀嗯,是韩老掌柜的,韩妞儿他爹,苏默未来的老丈人。 有这老头的出现,别说韩妞儿的回眸一笑了,估摸着要是被老头儿发现了苏默的身影,回身一棒多半是不吝奉上的。 虽然有些遗憾,但苏默并不会多幽怨,他又不是真的小年轻,情绪那么容易波动。 让他皱眉的,是远远看上去,韩家父女的状态好像不大对头。 或许是错觉,苏默觉得韩老头好像忽然老了许多。而韩杏儿那傻妞儿却颇有些惊惶的样子,连点暗示都顾不上给他,便小心的扶着老头进去了。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苏默站在原地,皱眉想着。听韩杏儿那傻妞儿说,今个儿韩老头似乎是去那田家坦白的。嗯,所谓坦白,自然便是韩杏儿为了脱身编造的和自己的奸情。 据韩杏儿说,听他老爹的意思,这事儿一旦向田家坦承后,这纳妾的事儿肯定是黄了,倒霉的估摸就是他苏家父子了。至于韩老头父女,后果就是丢人。 不过,就眼前这一幕看来,或许韩老头的预估有些不靠谱啊。看来今个儿田家一行,对韩家父女来说,不单单是丢人那么简单。 只是其中究竟是什么情况,苏默一时也猜不到。这会儿以他的身份,自然也不可能跑过去问。 思来想去,只能先将此事压下,待找机会去问问那傻妞儿就知道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接纳韩杏儿,那她就是自个儿的女人。自个儿的女人有了难处,他作为男人,是一定要为他女人出头的。一切,就等问明情况再说。 田家虽说是当地大户,但也仅仅是个大户不是? 有说大明朝地方官府,往往会被当地豪绅大户干政,施政深受掣肘。甚至若不能得到地方乡绅的支持,连官都难以做下去。 对此,苏默相信,但也不是全信。大明开朝时的沈万三又如何?富可敌国啊,够大了吧,最后还不是被老朱砍了脑袋去。 说到家,还是一个力量对等不对等的问题。之所以有地方士绅掣肘地方官府,那是指的那些在朝中有势力有背景的士绅。 这种有背景的士绅,多半是祖上或者长辈在朝为官,然后枝延芊蔓的形成一个共同的利益体,那才能有影响当地施政的能量。 而这个田家呢?只不过是个富户,家中并没什么做官的背景。唯有那个田钰有个秀才身份,据说被人赏识,得了来年入国子监的资格。 国子监厉害吗?秀才了不起吗? 答案是肯定的。 不过看分对谁。大明朝在永乐之前,别说什么秀才,就是举人、进士的,又有哪个敢炸刺儿? 老朱那杀神就不用提了,什么剥皮萱草、腰斩凌迟的,文官杀的跟割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儿,都是论批次的。甚至一度杀的没人了,直接从国子监里拖监生上任办公。 以至于天下读书人对国子监是又爱又怕,爱的是进了国子监就有机会立马当官儿; 怕的是,这官儿可不知能不能当的安稳。一个不好,可就是掉脑袋的大祸。据说那时候好多官儿每天上朝,临出家门时都会安排好后事,上朝就跟就义似的。 想想那会儿,秀才?秀才算个蛋啊! 再说永乐大帝朱棣,那杀起读书人来也是毫不手软的。 建文时的黄子澄、齐泰、方孝孺,哪一个不是当世大儒,文名播于天下?结果如何,黄子澄和齐泰就不说了,只方孝孺,诛十族!十族啊! 也就是从仁宗起始,大明一朝痛杀文官的风气止住了。最新最快更新仁宗体胖,自幼身体不好,与战功赫赫、勇猛直追乃父的两个兄弟相比,军中武人的人脉支持实在太过薄弱。 面对着虎视眈眈,觊觎自己太子之位的这两个兄弟,他也只能依靠文官集团。 待到朱棣死后,仁宗登基,自然而然的,文官地位便水涨船高起来。 再之后,其子宣宗接位,与其父一脉相承,重用文官,最终堆出个仁宣之治的盛世。但也因此导致文官集团实力大涨,难以遏制。 好在之后几代帝王,一直到如今的孝宗,朝堂上多数时候正人居多,类似之后的严嵩之类的奸人难以立足,这才没闹出大乱子来。 但是隐隐然的,如今的文官,已然有了和皇权对抗的苗头。这种实力的变迁,也从朝堂延续到了朝外。 有了秀才举人之类的功名的,身后必然会有某某座师、业师、同乡、同年的关系。这些关系千丝万缕,密如蛛网,终于使得网中每个人都自觉不自觉的借了这张大网的势,进而才有了所谓的地方官难为之说。 田家对外宣扬和依仗的,正是这种背景。 然而,世事非绝对! 这世间,终归会有种无形的规则限制。便如大家常玩的老虎、鸡、虫子、棒子的游戏一样,总是会有相克的。 朝堂上的文官大臣们相克的,是不同利益集团的对立和倾轧,还有宫里内廷的牵制;非但如此,外部还有厂卫盯着,总是能保持个差不多的平衡。 而对朝外的这些个秀才举人之类的呢?克制他们的,其实也是他们所依赖的。那就是一个听上去很清贵的职位——提学。 提学,又名学政。正三品,唯有翰林院出身方可担任。其职责便是督察学官,掌教育科举事。并对各级生员,有考核稽查之权。 也就是说,他有削掉秀才或者举人功名的权利。而依大明律,身负功名的人,是享有豁免权的。一旦有秀才举人之类的犯了律法,必须先有提学官削掉其功名,各司才有权利对这些犯案之人进行审讯制裁。 所以说,秀才举人们最怕的,就是提学官了。而提学官只是最高一级,其下面各府有教授,县称教谕。 提学可削夺所有生员的功名,教授则对举人功名削夺有上报权,对秀才则可直接削夺。教谕是最下一级,便只针对秀才。 而苏默,恰恰正好认识一位教谕,这位教谕便是今日刚刚结识,并给其画出了老大一个饼的赵奉至。 田钰田秀才,很不巧,正好就归这位赵教谕管辖。 倘若田家规规矩矩的,苏默也不想凭空跟一个大户为敌。哪怕是出点钱财圆了对方的面子,苏默也是肯让步的。 但若是田家想出幺蛾子,依仗着他家田钰这个秀才身份搞事,那就说不得苏默要动用些手段了。 他相信,自己给赵奉至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更加上自己手中还有赵奉至急需的东西,真有事的话,理又在自己这边,赵奉至绝不会让自己有事。 而他苏默要是没事,那田秀才可就有事了。 苏默之所以这般自信,也是源于手里掌握的东西。这些东西,别说是赵奉至区区教谕,就算是提学大宗师知道了,也定会重视异常的。 而苏默早早就打算好了,这些东西,必然是要捅出去的。赵奉至就是他名达天听的通道,他日间所言所为,也都是为这个目的打伏笔的。 田家,田钰,嘿嘿,但愿你们别来招惹我。苏默微微眯起眼,眼中一抹寒光闪过,冷笑着想到。 待到再次进了家门,天色已然彻底黑了下来。屋中昏黄的烛火下,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几个小菜和一碟馒头。 苏宏端坐椅上,似乎还是有些怔神,听到门响扭头见苏默进来,这才哈哈一笑,道:“快来,今个儿发了利是,你我父子也庆祝一番。”说着,敲了敲桌子,指了指几个小菜。 苏默也笑,在门边净了手,在对案坐了,探手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来却是两个油亮亮的酱蹄髈,冲苏宏一扬眉头道:“爹爹恁的小气,哪有孩儿这个实惠?” 苏宏瞅瞅桌上几个素菜,又再看看俩蹄髈,瞪了儿子一眼,没好气道:“败家子,刚有点钱就显摆,烧包死你。吃饭!” 嘴上训斥着,脸上却带着笑容,递过来一双筷子。 苏默嘿嘿笑,探手又往怀里摸,这次拿出来的却是个小竹筒,一头用红纸扣着,外面帮着草绳。 苏宏瞪大眼睛,用筷子指着苏默,“你你你,你才多大,就想饮酒?” 苏默只笑不说话,起身取来两只碗,将竹筒打开,给碗里添上。这一筒酒不过三四两,两只碗倒不满就没了。给老爹倒了大半,自己碗里只浅浅的留了一层,这才笑道:“爹即说是庆祝,怎可无酒?孩儿只意思意思,陪爹爹,爹爹多饮些。” 苏宏欲言又止,终是吐出口气,点点头,端起那碗。先是微闭着眼睛,深深嗅了嗅,这才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将嘴紧紧闭住,让那酒香在口腔里沉淀。半响,才喉头一动,将酒水咽下。 “好酒!这是陈家的碗来香吧,为父还是三年前帮人写喜联饮过一回。香,真香。” 苏默抿了抿唇,无言的端起碗,向父亲一敬,小啜了一口。学着苏宏一样品了品,咽下,这才轻声道:“爹爹喜欢,以后大可畅饮。咱们,有钱了。” 苏宏看着儿子,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儿子虽然不肯读书,但总算是出息了,让他颇是老怀大慰。 点点头,提筷子给儿子夹了一筷子菜,又将蹄髈推过去,轻声道:“酒慢饮,多吃菜。” 苏默笑着谢了,将另一个蹄髈夹给苏宏,嘻嘻道:“爹也吃。今回可不用担心去说话了,吃点干的无妨。”这却是调侃那日早上的事儿了。 苏宏想起当日情形,不由的也是大笑,心中却满满的都是温馨喜悦。 初春的寒夜,屋外冷风凄寒,一门之隔的小屋内,却是暖意融融。父子二人你来我往,一口酒一口菜,只觉得平生之乐,未过于此时。 待到一人一个蹄髈捧着啃完,两人都觉得大饱。相对倚在椅子上消食儿,苏宏忽然道:“明日为父要出去一趟,你且安心在家编写新话本,莫要出门,以免生事。” 苏默一愣,问道:“爹爹要去哪里?” 苏宏不答,沉默半响,目光似透过门扉,幽幽的道:“去寻个朋友,一个很久未见的朋友”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新书 第二天早上起来,老爹苏宏已经走了。 去访友,这是苏宏昨晚就说了的。 老爹有远方的朋友吗?苏默细细的回顾下,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平日里就是左近的邻居都少有来往,最多不过是点个头打个招呼之类的。 这古代的城居格局等级相当分明,北富南贫、东贵西贱,几乎大部分城里都是如此。 所谓北富南贫、东贵西贱,说的就是城北一般属于富人区,城南则为贫民区。而城东通常都是官员住所,以及行政区域,所以称一个贵字。城西则是最底下的三教九流的汇聚之所,其中不但有伶妓匠户这样的,还有些罪民贱役。 苏默家住在北区,虽然只是最靠边,但仍然属于富人区。以苏家的状况,处于其中,可想而知,怎么会有什么朋友。 所以,在苏默的记忆中,老爹苏宏从来没跟任何人有过什么真正的交往。父子俩如同孤魂野鬼一般,无依无靠,相依为命。 如今老爹忽然要去访友苏默觉得很诡异。尤其是想起昨晚苏宏说那话时的神态,似乎有些无奈,有些惆怅,还有些不安。 看来这个所谓的朋友,很有待商榷啊。 再联想到昨个白天,忽然蹦出来的什么祖传之物,苏默忽然感觉自己这个便宜老爹,身上多出了一层神秘,恍如云笼雾罩,模糊不清起来。 蹙眉寻思了半响,一时找不到头绪,甩甩头,将纷杂的念头抛开。不论如何,既然老爹说的是朋友,那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访友便访友,自己多想什么?即便是有些隐秘,这世上又有谁人没有自己的秘密?就是他自己,还不是藏着个穿越而来的大秘密? 想及此,自嘲一笑,不再去多费心思。 昨晚剩下的饭菜还有不少,老爹也不知起的多早,竟然都热好了扣在锅里。 直到此刻苏默拿出来时,还带着一股余温。这股温热吃在嘴中,却让苏默整颗心都暖暖的。 这算是老天的补偿吗?上辈子几乎是从来不知父爱为何物,穿越到今世,这份父爱却汹涌澎湃,满溢的整个身心都装不下。以至于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角落都能充分的感受。 一定!一定要让老爹过上好日子! 苏默闭着眼,咽下嘴里的饭食,轻轻握了握拳,默默的对自己说道。 把碗碟收拾利索,抱着碗热水坐在椅子上,慢慢喝着,一边在脑子里将接下来要做的事儿梳理一下。 新话本要写,题材一大把,但是究竟写哪本呢? 四大名著无疑是首选。但是三国演义和水浒首先排除,罗老大先下手为强了。 剩下两本,一本红楼梦,一本西游记。 红楼梦这个还是算了吧。曹大大那满篇的女儿柔肠,实在不是自己的菜。而且,红楼一书苏默也没看全,完全记不住。依靠苏默自己的水平想要把其补全,近乎于不可能的任务。 那剩下的,也只有西游记了。可是这西游记是吴承恩写的,而吴承恩貌似就是这大明朝的人,好像还就是明朝中期这个时代的。 算了,还是先放一放吧。他摇摇头,放弃了剽窃西游记的念头。倒不是他多高尚,要是真高尚就不会去剽窃临江仙了。 临江仙可是杨慎的作品,而杨慎这会儿可是妥妥的存在了。只不过他记得清楚,这杨慎此时还是个幼童,可以完全不必理会。但是吴承恩 好吧,主要是苏老师实在搞不清吴承恩的出生状况。稳妥起见,还是等弄清楚再说的好。反正他肚子里一堆的选择,虽然放弃四大名著有些可惜,倒不也不是没别的料。大不了,等搞明白状况后,下一本再说就是。 不用四大名著了,其他的选择就无所谓了。什么说岳全传了、杨家将的都可以。再不行,金大侠梁大侠古大侠之类的简直不要太多了。就不说这些,随便从后世网络中扒几本有名的,相信在这个时代也绝对拿得出手。 他出溜着喝着热水,选择太多也是累,脑子里纷来绕去的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了。 其实他还是比较倾向于神魔类的,毕竟这个年代,神魔鬼怪的威力比后世大太多了。 要说神魔鬼怪,那除了后世网络文中的玄幻题材,古典文学中就要首推聊斋了。但是聊斋属于系列剧,缺乏连贯性,拿来当小故事讲讲行,用来当评书可就有些不足了。 而后世的玄幻文,好像稍稍有些超前了。如果是给那些寻仙问道的人听,绝对是大杀器。但是要给一般老百姓,估摸着听的雾煞煞的可能更大。 “这个也不行。”他皱着眉头,喃喃念叨着。正为难的时候,冷不丁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到了一本书。 济公全传! 道济和尚是宋朝人,一直以来民间就多有各类传闻,但是却从没有专门的文字记载。 更重要的是,这本济公全传苏默记得很清楚,成书是在清朝。作者记不清是哪一个了,但是整本书既有神魔古怪的玄幻元素,还有最为人称道的惩恶扬善,绝对能满足底层老百姓的精神愉悦。再加上主角道济和尚那癫狂张扬的性格,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吗? 至于说整本书也记不清全部,但是写曹雪芹那种纯文学他不行,可是玄幻这类的,嘿嘿,胡说八道咳咳,不是,发挥想象力,那可是苏老师的强项啊。 就它了! 苏默两眼闪亮。想到就做,放下碗,起身去取笔墨纸砚。可等找出笔墨纸砚来,却不由的又有些郁闷了。 纸不够了。 这年月的纸张可不是后世那会儿只是寻常,这个年月,文房四宝绝对属于高端上档次的货。若不是大富之家,寻常人家哪会备下许多,都是量度着,按张数购买使用。就苏默此刻手中这张,还是老爹苏宏省吃俭用搞来的。 得,先去买纸吧,正好顺路去把印坊的帐结算了。而且,昨天送韩杏儿那丫头回去时的那一幕,苏默感觉心中不踏实,总要问一下才好。 把东西从新收拾好,转身出了门,一路往东市而来。印坊在东市的最东头,倒是和韩家茶馆顺路。正好先去探望下小丫头,再去印坊。 冬深春初之际,乍暖还寒。一路上各家店铺倒是都打开了门,但是行人却并不多,小贩们的吆喝声也好像被冷气冻僵了,有一声没一声的响着,有些厌厌的没精神。 苏默拢着手,嘴中不时喷着白雾,呼吸着早晨清冷的寒气,却感到格外的提神。 路边一个小摊上传来淡淡的烟气,夹杂着一阵阵的香味儿。转头看去,却是一辆四轮小车上架着个泥炭炉子。小摊后面,一个满面皱纹肤色黝黑的老汉,正用夹子翻腾着一个个圆圆的面饼。那香味儿便是从面饼上传出的。 刘家烧饼。 苏默停下脚步,脑中不由的想起前几日的那个清晨,嘴角微微勾起,透出几丝温馨。 “老叔,给我来三个烧饼。”从怀里摸出一个大钱,苏默笑嘻嘻的递过去。 老汉低着头,仍是专注的翻腾着烧饼,嘴上道:“客官,老汉这烧饼一文钱两个,三个却是不好算。” “你这老叔忒不老实,前些日子肯给别人一文钱三个,怎么到了今日我这里偏只给两个?莫不是欺我年幼?”苏默手不退缩,嘴上却是歹毒。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老汉在这卖了十几年了,从来都是一个大钱两个,何曾卖过呃!”老汉大怒,猛然抬头,张口便叫屈道,只是待看清眼前之人,不由的顿时噎住了话头。 “刘老叔,小子苏默这里有礼了。”苏默笑嘻嘻的抱拳唱个喏,随即又把那一文钱伸过去,笑道:“老叔,小子可是知情人,您老可别再说没卖过一文钱三个啊。” 刘老汉脸上愕然褪去,露出苦笑,气道:“好你个小苏默,竟来消遣老汉。还知情人?知情人不知道那一文钱三个是怎么回事?”口中笑骂着,却是将那大钱收了,夹起三个黄灿灿的烧饼,用油纸包了递过来。 苏默笑嘻嘻的接过,又唱了个肥喏,这才笑道:“老叔何必小气,大不了回头我给老叔来上一段就是。老叔也该听说了,小子说话的本事可不比我爹差。” 刘老汉打量了他几眼,随即却叹口气,点头道:“确是听说你出息了,你爹是个有福气的,也算熬出头了,不像老汉,唉” 苏默愣了愣,随即恍悟。这刘老汉也有个儿子,只是这个儿子却不肯像他老子这般安分,一个月大半时间都在外面乱窜,身边很是有几个面相不善的,不像是好路数。 为此,刘老汉操碎了心,背后还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老实做人,待人为善,乡亲们当他面不说什么,背后那议论他却是清楚的很,让刘老汉又是伤心又是担忧。 同在一个城里过活,对于苏家父子的境遇刘老汉自然清楚。按照以前那个苏默的状态,刘老汉对于苏宏便有种同病相怜的同情,因此也常常有些关照。 上回那一文钱三个烧饼,说是多听了一段邸报,其实不过是一种变相的照顾。这其中的心思,苏宏晓得,穿越之前的那个苏默不懂,但是如今的苏默却是明白的。也因此,才有了方才主动上前的招呼。 想想记忆中那个黑炭头般的大汉刘振,苏默也只能摇摇头爱莫能助。要是知道如今这个苏家子的来历,怕是刘老汉再也不会兴起半点羡慕的心思吧。 “老叔何必多虑,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安知刘振大哥以后不出息?且放宽心。至少,刘大哥对您老还是很孝顺的不是。”苏默不好说别的,只能好言安慰着。 刘老汉面露苦涩,嘴唇嗫嚅了几下,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点点头才要再说,猛然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近来,转头看去,但见一条大汉奔到近前,瞪着眼喘息着大声道:“祸事了祸事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走灾 说着王八来个鳖呃,要文明。文明的说法就是,说曹操,曹操到。风风火火跑来的这位不是别个,正是刘老汉的儿子刘振。 “你,你又闯了什么祸?你这孽子!”刘老汉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怒道。 刘振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爹,你怎就想着孩儿闯祸?孩儿可是做正经事的” “逆子!还要狡辩,没闯祸如何这般慌张!”刘老汉满面惨然,举起手中的夹子就要打。 刘振哎呦一声,夹手将夹子夺过,急道:“爹,不是我,是真的祸事了。” 刘老汉哪里肯信,低头又去踅摸家什,旁边苏默急忙拦住,劝道:“老叔先消消气,且问问清楚再说。” 说着,又转头对刘振道:“刘振大哥,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了?” 刘振这才反应过来,旁边这还有个人,上下打量了苏默几眼,恍悟道:“啊,你是苏家小子。哈,又来骗我爹的烧饼吃?” 苏默一囧,旁边刘老汉跺脚道:“放屁!你个孽畜胡说八道什么!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苏默这个无语啊,这才片刻功夫,从孽子到逆子,现在已经成了孽畜了。 刘振哎呦又是一声,顾不上再跟苏默说话,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摊子,一边急急的道:“走灾,走灾了!总有千多人的样子。爹,快快收了摊子回去,不然待这些灾星进了城,你这摊子可不成了肉包子打狗了?” 刘老汉和苏默听的齐齐一愣,随即同时脸色大变。刘老汉再顾不上教训儿子,慌里慌张的和儿子一起收拾起来。 走灾?苏默退开两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所谓走灾,其实就是灾民。这个时代的中国,仍旧停留在古老的农耕阶段,百姓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从土地刨食儿,极少别的生存手段。 至于说经商,后世许多人说起来就是古代商贾地位低下云云,其实更重要的,商这个行当不但需要本钱,更是被一些世家贵族把持着,普通老百姓少有能参与进去的。 所以,一旦发生什么天灾疾病,又或是遇上战乱,百姓们就只能背井离乡,成群结队往别处求活。如此便形成了灾民,也就是刘振口中的走灾。 这也是古代时候,为什么造反作乱也好,改朝换代也罢,大多都会有个农民起义的前缀的原因。 那这次突如其来的走灾,又是什么原因呢?记忆中,好像当下这位弘治皇帝挺贤明的不是?倒是那位正德太子当政后,才开始闹的天下纷乱。 想到这儿,苏默拉住刘振,问道:“刘大哥,你说走灾,可知道这灾民从何处来?又是遭的什么灾?” 刘振一愣,摇头道:“我哪里晓得,啊,是了,听说去岁大寒,山东河南都遭了灾,许是那边来的吧。最新最快更新得得,你要想知道,自去城门那边问去,我来时见到衙门里的人都往那边去了。”说着,甩脱苏默拉扯的手,转头推起小车就走。 苏默眉头皱的更紧,微一沉吟,转身待要走,后面却被人拉住。扭头看去,刘老汉捏着油纸包递了过来,叹道:“小苏默,拿着这个,这灾民一来,怕是老汉这点营生是做不了了。你也赶紧回去跟你爹商量下,尽量多存些米粮,我料着,这粮价”说着,摇摇头,叹口气而去。 苏默愣在原地,看着远去的父子俩,捏了捏手中的油纸包,里面是三个热乎乎的烧饼,心中又是感慨又是叹息。 把烧饼藏在怀里揣好了,拔腿往城门那边走去。看望小丫头,印坊结算什么的都放放吧,先把当前这事儿搞明白了再说。正如刘老汉说的,这灾民一来,只怕这小小的武清县城再也难以平静。 灾难一来,大户富绅们底蕴深厚,根基牢固,再难也能撑住。而普通百姓去如同无根的浮萍,稍大点的风浪,一个不好就是覆顶之灾。 很不幸,苏默苏老师目前也是属于这无根浮萍中的一簇。这让苏默不由的再次吐槽,附身的这个小子是不是衰神附体了。 越往城门走,紧张的气氛越浓郁。沿路的许多店铺都在上门板开始收拾。 路过韩家茶馆时,苏默远远看去,却见那边竟连门板都上好了,也不知是动作够快,还是根本就没开过。 心中的忧虑又更重了几分,想了想,还是没停留,继续往城门走去。若不搞清楚状况,连个应对的计划都没法设定,更别说解决问题了。 待到了城门这边,情形更让人紧张了。街上到处都是县衙的衙役,提着哨棒跨刀,挨家挨户的敲门劝店家不要慌,不要关门停业。还有几个拎着铜锣,边敲边大声宣布衙门的通令。通令内容不外就是要大家不必慌乱,安守秩序等等。再就是晓谕各处,若有宵小作乱、趁机生事者必严惩不贷。 只是这个关头上,又哪有人肯听?任那差役拍的门板山响,各店家里面也是死活不应。 苏默看的直摇头。刚刚听刘振说县衙的人在第一时间就赶往城门,还觉得这些官员颇有担当。然而此时一看,担当是有了,但能力实在是很有待商榷。 眼下这个时候,维持秩序固然是必须的,但强令商家开门营业岂不是乱上加乱?正经的是不相干的人越少越好,那样才便于安排布置。 “苏讷言,你怎的在这里?” 正暗暗摇头之际,忽然听的有人喊自己名字,转头看去,只见前面拐角处一队人拥了出来。 最中间一人年纪四十上下,身材微胖,一身青色官袍,穿在身上紧绷绷的。头戴双翅乌纱官帽,这大冷的天,额头上却仍是汗津津的。此刻一边走一边擦拭,面色阴沉,满是忧色。 这人苏默不认识,不过从其穿着打扮上,猜想应该是武清县衙门里,至少排名前三的主儿。这从他身上官服补子上,绣的那两只与众不同的鸟儿就能看出来。 苏默心中称为鸟儿的,其实是鸂鶒,正是大明七品官的象征。而此人也不是别个,正是大明武清知县庞士言。 跟在庞士言身边的,除了几个差役外,还有两人。其中一个一身青色道袍,面色红润,修眉长目,颌下三绺长髯,望之神采斐然,一派仙风道骨。 另外一人却是老相识,武清教谕赵奉至。刚才叫他的正是此人。 苏默赶忙上前几步,叉手见礼。 赵奉至示意免礼,拉着他为他介绍。首先自然便是县令庞士言,苏默连忙又再躬身施礼。 庞士言有些神思不属,只是点点头,便又眼望远处,眉间纠结。倒是旁边那个道人眼神一亮,稽首道:“哦?这便是那位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小苏郎君?” 苏默怔了怔,看向赵奉至。赵奉至面色淡然,介绍道:“这位道长乃是天师教天机真人。”顿了顿,又道:“是庞大人的朋友。” 赵奉至特意点出这个道人是庞县令的朋友,以苏默的伶俐,其用意自然是心领神会。 一是让他莫失了礼数,以至得罪了庞县令;二也是隐晦的暗示苏默,自己对这道士不太感冒。 苏默眼神闪烁了下,随即面现笑容,躬身对天机施礼道:“小子苏默,见过真人。” 天机道人连忙拦住,笑道:“方外之士,一闲人耳,不敢当小郎君大礼。” 说罢,不待苏默反应,忽然向前微微附身,低声道:“小郎君大才,生发有道,贫道可是佩服的很呢。” 苏默一惊,抬头看时,却见老道面带恬淡笑容,又恢复了那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方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这賊牛鼻子什么意思? 正心中暗暗猜疑,旁边赵奉至却将他拉过一边,低声道:“你怎的跑来这里?前些日子与你说的事儿可曾办好了?” 苏默一愣,前些日子说的事儿?什么事儿? 赵奉至看他发愣,皱眉道:“怎的如此不上心?就是你说的那个教育的事儿啊。” 苏默啊的一声,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却疑惑的道:“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还有什么事儿?哦,莫非是大人还有不明白之处?没关系,大人只管问,小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奉至瞪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低声道:“如此大事,只说说就行了?条陈!要有详细的条陈!此事我已禀报了提学大人,但若真要实行,就必须要有县尊大人的支持。今日我本来正在跟县尊大人说起此事,到时一旦提学大人首肯,这边要具体试行之时,县尊大人那里必然要有相应的条陈啊,难不成你也要县尊大人听你随意说说?” 苏默傻眼,这事儿自己有后招不假,想借此事借势也不假,但可没想自己亲力亲为的去忙活啊。躲在后面指手画脚呃,不是,是出谋划策。嗯,就是偶尔指点一下,扮一下世外高人啥的,利让赵奉至得,名归自己,这才是初衷好吧。 可如今按照赵奉至的说法,不但自己要仔细的形成书面东西,后面恐怕还要劳心费力的参与进去,这岂不成了麻烦? 话说自己好忙的好吧。不但要写新书,还有好几个发财的点子,正想着借着上次发布会的东风展开,哪有心思去忙活这事儿去? 再说了,自己一个小小的蒙童,躲在幕后出出点子,搭上官面上的关系找个靠儿就算完成目标了。但要是真的跳出来指指画画,可不成了出头鸟了? 不成,这事儿不能答应。 不过,这拒绝,找什么理由好呢?心思转动之际,猛地灵光一现,面色一变,一脸凄凉、眼色悲怆。然后以暗哑沉痛的声音,将田家强索韩杏儿的事儿说出,末了总结道:“老大人,小子不才,得韩家小姐求助,义愤填膺,已允诺定要助她。所以,这段时间,怕是抽不出精力旁骛他事了。” 说到这儿,偷眼瞄瞄赵奉至脸色,又加上一句:“不过此事事关教育大计,不能耽误。这样吧,大人放心,该形成的文字性东西,小子就是不休不眠,也必当仔细、详尽的完成,以便大人备查。只是具体实施,确实是分身乏术,就暂不参与了。当然,大人如有任何疑问,小子也定会随时尽力解答。大人,您看” 赵奉至满面惊愕,半响回过神来,失声叫道:“你跟田家公子抢女人?” 苏默嘴角狠狠的一抽搐,“不是我抢,呃,是” 赵奉至一摆手,把他后面的话打断,自己皱起眉头,久久的沉默不语。 苏默暗暗松口气,有门儿。方才一番话,不但把自己标榜成了一个,为救弱女子不计得失、不畏强权的正义之士,还同时兼顾了赵奉至的脸面,自己不实际参与却又愿意把计划完整的写出奉上,这是什么?这等于说双手将名利白送给他。这种事儿,谁能拒绝?谁肯拒绝? 我真是太机智了!苏默暗暗的夸赞自己。 正偷偷得意着,忽听的赵奉至幽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要跟田家公子抢女人?唉,田家啊,你一个小小蒙童,无权无势的,这,可确是有些麻烦啊。不过,要是能得了学政大人赏识,那结果自然又不同了。可惜,可惜,你却脱不开身,没有精力旁骛他事了,唉!” 苏默万般得意顿时潮涌一般退去,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奉至,满面的不可置信之色。什么情况?刚才一大通,白说了? 还有,不是说这老学究是个正直的人、厚道的人、很君子的人吗?难道说,自己穿越的不是大明,而是魔界?正直的、厚道的、君子的标准是反其道而行之? 等等,那什么抢女人的 “大人,不是小子跟田家公子抢女人,而是田家公子要抢小人的呃!”这都说的什么稻草?苏默说到一半,猛然打住,很想甩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哦?”教谕先生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那个不重要。” 苏默当场就是一晕。这老家伙也是穿越来的?这么经典的语句都会。 “大人,这这是正义与邪恶的问题!是原则问题!”苏老师弱弱的强调,试图以大义动之。 赵奉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有实力的保障,正义才称之为正义;有强过对手的依仗,你才有跟人家抢女人的本钱。” “是别人抢我的女人!”真急眼了,一句话脱口而出。 赵奉至不说话,目光不动如山。 苏默内牛满面,太挫败了!罢了罢了,抢女人就抢女人吧。 “赵大人,此非君子之道。”苏默幽幽的道。垂死挣扎般的做最后的努力。 “为国家育贤才,此为大道!为大道计,何计个人诽谤!”赵教谕一脸的正气凛然。 苏默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嘴唇哆嗦了半响,终是颓然叹口气,点头败退。 强奸是犯罪,可当你实在反抗不了时,也可以选择默默的去享受。这他喵的是谁说的名言?苏默决定狠狠的佩服一下。 赵教谕大喜,眉花眼笑的拍拍他肩头,“好生做,待出了成绩,当今圣天子在位,必不吝赏赐,未必不能博个封妻荫子。” “是。”苏默有气无力的应道。 “去吧去吧,拟好章程,便来寻我。”赵奉至笑呵呵的,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转身要走。 “等下!”苏默无奈点头,却猛的回过神来,连忙拦住。 “怎的?还有何事?”赵奉至愕然转头。 “小子此来,是想问问这灾民的事儿,不知大人可知晓究竟?” “此事”赵奉至听苏默问起这事儿,笑容敛去,脸上露出愤怒之色。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救灾方略 “去岁大寒,各地均有不同程度灾难。非但我中原如此,便是关外鞑子也受灾极重,牛羊牲畜冻死无数。我大明以谷粟为食,但鞑子却是靠牛羊为主,这牲畜死的多了,便断了生计,自然便又打起了我大明的主意。只可恨边卫畏难惰怠,没能早一步察觉,竟让鞑子突入我北方腹地,大肆劫掠后又从容而去。却可怜我大明百姓,无衣无食,只得仓皇迁徙鞑子劫掠可恨!边军惰怠更可恨!将领渎职则是该杀!若是太祖成祖之时,早不知砍下多少首级!也就是今上宽仁,哼” 说起此事,赵奉至咬牙切齿,额头青筋直跳,一连串的可恨该杀,只是说到最后,猛然警醒,恨恨的哼了一声打住。 苏默默然。 纵观整个华夏历史,几乎可以说是一部不断抵抗异族侵略的血泪史。直到后世共和国之时,以其时的制度和国际大环境,还在忍受另类的侵略,更不用说此时的古大明时空了。 大明虽然不像是宋朝时崇文抑武的变态,但强干弱枝的基本国策却是一脉相承。这是帝王封建社会必然的产物,几乎完全不能避免。所以,时不时的会遭受异族侵略,便也是必然的事儿了。 这些大事,不是现在苏默能干涉的,他也不想去干涉。脑袋小就别去顶那个大帽子。 但是国家大事他参与不了,但是相关自身生存的事儿,却决不能不上心。 “大人,不知此次往武清来的灾民有多少?县里可有妥善应对之策?”看赵奉至生闷气,苏默将话题转到当下问题上。 赵奉至叹口气,无奈道:“有何妥善可言,不外乎是隔绝于外,择地安置,施粥赈济,然后再上奏朝廷,请求拨银放粮减免税负之类的。至于灾民数目,现在难以知晓,不过按照受灾地域预估,怕是要上万数了,唉” 苏默眉头一皱,愕然道:“隔绝于外?不让进城?” 赵奉至诧异的看他一眼,“自然不能进城,这有何奇怪的。灾民流动,千里迁徙,必有疫情。若是不隔绝于外,放入城中,一旦发作起来,岂不要迁延全城?再者说,就算没有疫情之患,单只突然多出这么多人,届时地域不同、风俗各异,必将引发种种矛盾。倘若被有心人利用,祸起肘腋,则立成不可测之大祸,此焉能不防?” 苏默恍然,脑子里想了下后世救灾的程序,又再问道:“那城外安置之处如何布置?朝廷赈济又何时能到?” 赵奉至疑惑之色更重,上下打量他一番,沉声道:“此皆官府事务,何以你如此关切?此言在我面前说说罢了,切不可胡乱打听!” 他这话说的极重,已然等同于训斥了。但是苏默心中却是感激,明面上赵奉至是在训斥他,其实却是提醒他不要问的太多,让人误会,这分明是一种关护之意。 这老夫子面冷心热,前面虽然毫无节操的剥削他的劳动力,却也未尝不是一份提举之心。 苏默与他相见不过两面,只因着一点赏识之情,前有提举之心,后有关护之意,确是堪称君子之称。 “老大人说的是,小子受教了。”苏默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赵奉至面色稍霁,却听苏默又道:“老大人却是误会小子了,小子之所以问起这些,实在是相关切身利益,不得不问。” 赵奉至皱起眉头,“救灾乃是官家之责,与你何干?” 苏默坦然道:“灾民蜂至,无论进不进城,在朝廷赈济拨下来之前,总要施粥救济。忽然多出万多张口吃饭,如此,米价必然浮动。与大户人家还好说,他们总有存量自给自足。但与我等普通百姓,却是天大的事儿了。平常可保一日两餐的,米价一高,怕是只得一餐。这还是开始。倘若朝廷赈济稍慢,迁延时日,又或灾民越聚越多,只怕便是一餐也能吃饱。以小子家况,必然是最先饿肚子的一批,此事岂会与小子无干?此其一也。” 赵奉至愣住,旋即大怒道:“谁人敢行此囤积居奇之事!岂不惧律法森严吗?” 苏默苦笑,这位老夫子真是迂腐的紧。低买高卖,奇货可居,这本是商业规则,单凭律法又哪能禁的住?只要不是太过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再说了,就算是本份经营,随着需求的突然性增加,商人们进货的成本必然会随之增高,卖价自然而然也必须提高,这属于正常的市场规律,又去制人家什么罪? 倘若真要硬性压制米价,进价高卖价低,商人利益受损,谁还肯去贩米来售?如此,事与愿违,救民不成反倒更加害民了。 苏默把这道理一说,赵奉至不由傻眼,脑门子上的汗,显而易见的淌了下来。 如今的朝廷虽然说天子圣明,内阁清廉有为,但是体制就是体制,程序是必须要走的。就算再快,也需日才能批复下来。然后再转送户部调拨,征发运输,前前后后,总要一两个月才能真正将赈济落实到位。 这其中,还要刨去损耗和克扣。赵奉至身为体制中一员,虽稍显迂腐,却也更知道里面的阴暗。克扣之事绝对有,而且几乎属于常态,这般算下来,苏默方才说的事儿,就绝不是危言耸听。 “这这如何是好?”赵奉至搓着手,满面焦急。 苏默叹口气,摇头又道:“方才所说只是其一。” 赵奉至猛省,连声道:“对对,那其二呢?” “其二”苏默顿了顿,“其二便是老大人方才所说的,疫情!” 赵奉至大惊道:“疫情?!即已隔绝,又怎会发疫情?” 苏默苦笑道:“敢问老大人,以老大人所知,历次灾情,疫情真的能彻底控制住吗?” 赵奉至面色一变,沉默不语。灾后有疫,这不是凭空臆测,而是通过血淋淋的事实总结出来的。何谓总结?就是真实发生后才有的。 历次灾情后,疫病几乎都会出现,分别只在于范围的大小多少罢了。所谓隔绝于外,也只是现有能做到的办法而已,却不是真的就能根绝疫病不产生。 “疫情发作,就必然需要用药。如此,则药材就必然也会引起紧缺。药材不同于米粮,不在于钱多钱少,而是在于一个急字上。米粮开始少些,总不会上来就死人,怎么也能坚持个几日。但是药材少了,急需的病人可能熬的几日?” 赵奉至面色更难看了几分。 苏默看了看他,犹豫着又道:“其实,这还不是最可虑的。” 赵奉至眼角突突的跳了两下,瞪眼看着他。这还不是最可虑的?难道还有比这更糟糕的?这小子,还让不让人活了?历来救灾都是这么个程序,以前也没觉得如何。怎么被这小子一说,简直处处都是不妥? “还有什么,你说。”赵奉至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蹦的说道。 苏默叹口气,“疫病最可怕的是传播!若不能从根源上控制,就算是隔绝于外,也起不到作用。据小子所知,有些疫病细菌,可是通过空气传播的。” 赵奉至瞪大眼睛,“细菌?那是何物?” 呃! 苏默卡顿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用语的问题。想了想,刚要张口解释,赵奉至忽然摆手打住,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可是有办法解决?” 苏默拱手道:“不敢说有办法,只是有些建议,但望能为老大人稍稍分忧。” 赵奉至当即拉着他便走。一边走一边道:“既如此,须让县尊大人知晓。” 苏默想要拦阻已经来不及,踉跄两步,已是站在了庞士言身前。 庞士言正为这灾民之事满肚子忧愁,本来今日一早,天机真人来访,让他颇为开心。随后赵奉至来找他说建立什么教育系统的事儿,更让他大感兴奋。 数年前,他在入京会试时偶遇这位天师教真人,眼见其风姿不凡、望之犹如仙人,当下主动拜会。一番相谈下来,得天机真人善言,果然高中,并顺利登上知县宝座。这让他感觉天机真人果然高人,自己一切顺利,怕是也托了这位真人善言之福。这位真人,可谓是自己的福星啊。 今日福星才至,便有赵奉至送上这么一桩功绩,真真是好事连连啊。问过天机真人,真人算过后,也给出了鸿运当头的卦语,这让庞大县令更是开心。要知道,赵奉至的说法,此事可是引得大学正关注的。 大学正那可是堂堂三品的中枢大员,此事既然能惊动大学正,已经几乎等于上达天听了。若是办的好,京察之时,自己这位子也有望动一动了。 然而还没等开心多久,就传来了灾民的事儿,登时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来,什么教育系统,什么大学正的青睐,若是眼前这一关过不去,立时就是塌天大祸。 救灾,从来就是最倒霉的差事!什么灾也不会不死人,只要死了人,再大的功也要被抹去几分。更别说,救灾哪里会有功去捞?不过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所以,一接到灾情的报告后,他便如同被针扎了屁股般跳了起来,一连串的命令发布下去,把县丞和主簿典吏指使的团团转,自己也亲自跑到城外去,察看即将面临的灾难。 待到从城外回来,更是心丧若死。那些难民的凄惨自不必待言,更要命的是,很多人明显就吊着一口气儿了。这要是死在自己执政的武清县内,自己这冤不冤啊。 这且不说,后面接下来的救灾事宜千头万绪,还不知要熬到何时才是个头。而熬到最后,祸福难料去!哪来的福?莫要有祸便是福了。 要不,自己干脆“病”了,先一步请辞归去,躲躲这风头,等事情平静下来再说? 转念一想又不妥,刚刚风风火火的一通忙活,可是好多人都看着了。这会儿忽然说病了,估计傻子也不会信。一个不好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御史台的弹劾就跑不了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自断了仕途之路?自己辛辛苦苦十数年寒窗,可就都成了东流之水了。 不行不行,这事儿不能这么做。可是,不这么做,这次救灾的结果又会如何呢? 头疼啊! 庞大人一路之上神思不属,便是纠结这事儿了。是故,在见了赵奉至引见苏默时,也全没了半分应对的心思。眼见赵奉至和苏默去一边说话,也没去催促,只仍纠结着自己内心的算计。 可这会儿见赵奉至拉着苏默又凑了过来,心中就有些不耐了。也不等赵奉至说话,沉着脸便对赵奉至冷声道:“赵教谕,眼下灾情紧迫,本县殚精竭虑,全副心思都在斡旋此事。你若不是与此相关的事儿,就不必多说了。” 赵奉至一愣,随即面孔涨得通红。庞士言这分明是以为他要来拉关系走门路呢。他赵奉至一生刚正,何曾受过这般言语?有心发作,想及方才苏默所言种种,终是压下这口气,闷声道:“好叫县尊大人知晓,本官正是为此事而来。苏讷言,将你的救灾方略,禀明县尊大人吧,本官身为教谕,只管教学生员之事,县务不敢置喙,就此告辞!”说罢,冲着庞县令抱拳一揖,转身扬长而去。 庞县令呆住了,苏默也呆住了。 什么情况这是?被冤屈了,怒了,然后就摔木碗走人?刚才谁说的为大道计,不计个人诽谤的? 还有,那个教育大计的事儿,忍了。可眼前这事儿咋整?这算啥?这不标准的撺掇着旁人上了吊,自个儿躲一边看热闹吗? 老夫子,这这有违君子之道哇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官和随从 苏默垂头丧气的走出城门,身边还跟着三个人。最新最快更新呃,确切的说,是两个差役和一个道士。 文书参赞,领救灾事务使。 这是个官职名儿,不过苏默很怀疑,正经的大明官职中,是否有这个职称。 这个古怪的职称的所有者,他的名字叫苏默,字讷言。 在被无良的教谕大人很干脆的出卖后,苏老师只能捏着鼻子,把后世自己所知的一些救灾章程一一述说了一番。然后,便光荣的加入了大明的政府公务员队伍。呃,确切点说,是吏的队伍。 官吏官吏,是分为官和吏两个等级的。 官只能是朝廷授予。有制服有图章有工资和各项福利待遇,还必须要经过科举,嗯,就是大明的公务员考试。 考试通过后,再经过政审,哦哦,就是吏部审核。再然后,综合考评能力后,补缺任职,这种的才叫官。 吏呢?吏是官认命的,可以不经过上述繁琐的流程。工资当然是有的,福利待遇嘛,这个也可以有。当然了,这个福利待遇还有个别名,叫“赏”。 至于制服啊、图章啊什么的,这个,好吧,这个真没有。如果有,国家也不承认。 说白了,官和吏的分别,你可以理解为国有企业和私营企业。前者要被开除比较麻烦,要层层上报,然后核实查证,再有吏部执行。等级高一些的,甚至要最高领导人,就是皇帝亲自下旨才可。 而后者呢,嗯,如同入职一样简单。只要招募你的人,也就是你的老板,轻轻挥挥手,你就可以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闪人了。 而苏默,就是属于后者。 对此,苏默觉得很受伤。前世老师这个职业好歹也算是正式编制啊,这咋到了大明朝,却越混越回去了,成了临时工了呢?这简直无颜再见江东父老啊。 啥?不干? 苏默倒是想不干来着。可是庞老板只是饶有趣味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一句“苏郎君可是吝于为国出力,不肯为本县分忧吗?” 吓,帽子好大!还不等啥,这就已经不热爱祖国不支持政府了,苏默感到淡淡的忧伤。 而下一句话,直接让苏默掩面而走,半点反抗的心思都没了。庞老板的原话是:“刚才好像听赵教谕说,你和田家抢女人?” 不要活了!抢女人?这个帽子算是扣的瓷实了,教谕大人口口声声这么说,现在连一县之尊都这么说 这才叫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再说了,那是抢女人吗?先不说这事儿原本就不是这个性质,就算是,那也是苏郎君被女人抢好不好。 嗯,不对,抢这个词儿不确切,应该是逼! 先是发布谣言,然后制造舆论,进一步收买内奸,最后以死相挟。然后利用人家的善良,发动了最歹毒的大招:以情动之! 阴险,太阴险了!丢脸,太丢脸了!自己堂堂一个有为的穿越骚年,怎么就栽倒这样一个圈套里呢? 苏吏员忿忿的怨念着,推本朔源,直指事发源头。 再看看身边跟着的这三个人 俩差役,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瘦的叫张横,矮胖的叫李正。听起来倒是挺上口的,跟王朝马汉似的。 照这么一说,苏吏员有比拟包青天的潜质。可人王朝马汉那型儿,啊,端不端正的不说,至少往那一站,先就是气势夺人,那带着出门,拉风啊。说到底,就算是摆架势也能唬唬人不是。可自己这俩 苏吏员痛苦的转过头去。 算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不开心的事儿就不要多想了吧。 嗯,包青天除了王朝马汉外,还有御猫展昭,那可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危急之时,是可以擎天保驾的。那自己呢?如果遇到危险的话 苏默歪头看看道人,试探着问道:“道长,你会功夫吗?拆你死空夫,会不?” 天机先是欢喜,随即愕然。打从要求跟苏吏员同行起,不论自己怎么搭话,苏吏员就是闷着头不回应,这让天机道长很疑惑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好,得罪了人家。 正当他暗暗回想见面之后的每一个细节,分析着每一句话的得失时,疑似被得罪目标竟忽然主动跟自己搭讪呃,搭话了,天机道长放心了,看来不是自己的问题。 可是,让天机道长再次陷入无尽郁闷的是,自己,竟然听不懂人家说的话,这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功夫,这个当然懂。可是苏吏员后面加上的注释,就让天机道长从原来的懂变成了不懂。而且还是相当自卑的那种。 “这个拆拆那个”没有文化很丢人啊!天机道长不露痕迹的瞄了瞄张横李正二人,然后微微靠近发问者,低声问道。 “拆你死。拆——你——死。”对老道的好学,苏吏员很是惊诧,但出于老师的本职修养,还是很耐心的重复了几遍,甚至还一字一字拉长了声调,并示意对方注意自己的口型。 老道心中感动。多好的年轻人啊,人家不以自己的文盲为鄙薄,进而如此费心尽力的教自己 可越是如此,老道越惭愧。算了,还是别问了,为难了自己的同时,何尝不也是为难了别人? “嗯,这个拆拆你死,贫道,咳咳,贫道不会”老道声音越说越低,羞的。 苏吏员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憋屈的。 官儿,没法比。人家是开封府尹,正四品大员。自己呢,吏员有品吗?憋屈! 人家穿大红袍,带双翅帽儿;自个呢,好吧,总算也有个袍子,就是色儿不一样,憋屈!不过没双翅帽儿,好歹有纶巾,这个,好吧,忍了。 随从,都是俩,可这量对了质不对啊,还是憋屈! 最后,这救命保驾的高手,这可是关乎性命啊,这个也差那么多? 里不是说道士和尚的一般都是高手吗?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成水货了?憋屈死算! 老道不知道眨眼功夫,自己已经变成水货了。但眼瞅着苏吏员难看的脸色,也为自己找回点面子,还是有必要隆重介绍一下自己的优点。 “贫道不懂那个,嗯,拆你死空夫。不过,贫道自幼入天师教,数十年不辍精修,如今,却也算的得了天师教真传。同济之中虽不敢妄言鲜逢敌手,然于世俗凡尘,倒是敢称个超拔二字的。” 嗯?苏吏员猛然抬头,脸上神色惊喜不已。 “敢问道长,这天师教真传,都有些什么本事?” “唔,这个嘛,我派教规森严,严禁门人弟子在外招摇啊”天机真人手捋长髯,面现为难之色。 “嗳,这怎么是招摇?道长您看啊,咱们马上要去的地方是灾民营。灾民营啊,道长修行多年,想必知道,饥饿的狼是很可怕的,而饥饿的人,某些时候,却比饥饿的狼更加可怕。狼再饿也不会吃自己的同类,但是人呢,易子而食、杀妻烹之这样的事例,想来道长必有所闻吧。而咱们,马上要进入的地方,是一群有着这种可能的地方,充分了解同伴彼此间的能力,绝对是有必要的。这不是招摇,这是负责!为彼此的生命负责,为团队的安危负责!” 苏吏员上下嘴唇翻飞,说的大义凛然,说的酣畅淋漓,说的老道唏嘘点头,说的“王朝”“马汉”面色惨白,两腿发颤 苏吏员,您这说的是去办差吗?咱们怎么听着像是去闯狼窝送肉的啊? 王朝马汉的恐惧被无视了,小人物总是被无视的,不管他们是恐惧还是欢喜,谁在乎? 苏大吏员现在在乎的是,自己的“展昭”究竟有多大本事。 “也罢,既然苏吏员如此说,老道就简单说一下吧。”天机真人一抚长髯,昂头慨然说道。 苏吏员大喜,竖起耳朵听着。 “我天师教乃道家真传,开山鼻祖不是别个,正是那混沌初开、阴阳乍分之际的大能,鸿钧老祖!”天机真人两眼放光,,满面自豪之情。 苏吏员惊喜的脸色瞬间一僵 “道祖初传,分命理、符箓、丹道、阵法四门,另外还有种种飞天遁地奇术,翻江倒海神功” 老道红光满面,滔滔不绝;吏员大人面色渐渐由红转白,开始有发青的迹象。 “贫道不才,数十年苦修,今已得命理数术和符箓之真传,天下大势、世人命数、福祸、运势无不可算、无所不知,在我天师教中,向有不世出之奇才之称。咳咳,只是对此,老道甚是惭愧,师门绝学何等浩瀚广博,便是丹、阵两道,修行至今,也不过将将入门,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呃,苏吏员,你怎么哭了?何事如此悲伤?苏吏员,苏郎君,唉,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 苏吏员昂头疾行,满面涕泗横流,神情激动,悲伤与委屈共长,愤怒共黑线齐飞。心中轰隆隆,犹如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我怎么会那么傻?怎么就去信了这賊牛鼻子的话?就这样轻易的被骗走了纯洁的感情。 嘴贱!嘴贱啊!如果不是嘴贱,去跟赵奉至那老王八蛋说什么赈灾,哪里会有这种受伤 呃,不对,这不是源头。应该是,如果不是想着去买纸,也不对,应该是如果不想着写新书,呃,还是不对。啊,想到了,哥这么低声下气,忍气吞声,都是为了抢女人呸呸呸!什么抢女人,那本就是老子的女人。咳,还是不对,是了是了,是韩杏儿,是那个大胸傻妞儿!一切的源头都是她! 苏大吏员心中碎碎的念,终于理顺了。一时间不由悲愤难以,仰天大吼一声:“冤孽啊” 凄厉的喊声震动四野,远处有鸟雀惊起,扑簌簌一阵乱响,冲天而起,四散飞去。 张横李正二人惊了一跳,随即又加快脚步跟着,满脸迷茫。老道却是面上若有所思,低低宣了一声道号,紧走几步,低声劝慰道:“苏吏员,冤孽亦是天命,顺之则兴,逆之不详。你,就从了吧。” 噗通! 苏吏员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激发 双岭山,这是武清县城外,东边五里处的一处荒地。所谓双岭山,是因着两座相连的小土丘而得名。 武清县令庞士言指定的难民集中营,就是安置在这个地方。 当苏默四人风尘仆仆的赶到此处时,诺大的空地上已经疏疏落落的搭起了数十个简易的窝棚。 几处点燃的火堆旁,东一堆西一簇的,或坐或躺的围着许多人。这些人统一的表象就是,衣衫褴褛,双目呆滞,除了在寒风中不可自抑的瑟瑟发抖显示出他们是活人,更多的,却是一种死寂般的麻木。 这,就是灾民。 苏默已经没心思再去纠结自个儿和包青天的差距了。当他看到这些灾民的第一眼后,原本自以为心坚如铁的他,难以自已的震颤了。 后世从报纸上、电视上,还有网络中,不知看过多少回难民了,每次虽然都唏嘘不已,但却决然想不到,真正身临其境时,给予他的冲击和震撼,竟然是如此的剧烈。 必须要为他们做点什么,一定要做点什么!这是苏默回过神来后,心底反复念叨着的一句话。 武清只是个中县,没有专门的驻军。被庞士言指派到这里负责安置事宜的,正是县里的典吏杨冲。手下也只有寥寥十几个衙役,散在这近三百号灾民中,如同沧海一粟。又要忙着登记造册,又要维持秩序,还要架锅熬粥,已然忙的头晕脑胀了。 在弄明白了苏默的身份后,这位杨典吏毫不掩饰的长长吐出口气,抱拳一揖,只留下了一句“此处便交由苏吏员了”后,逃也似的撒丫子闪人了。 苏默楞了半天,好容易才反应过来。想要跳脚大骂,却哪里还找得到人? 这杨典吏一走,剩下的衙役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干什么。大家伙大眼瞪小眼的,都瞅着刚来的这位苏吏员。 苏默胸膛急剧的起伏半响,终是吐出一口长气,目光在所有人面上扫过一圈,举步站到一块大石头上。 众衙役们看的莫名其妙,灾民们却大都无动于衷,数百人中,唯有极个别几个人,撩起眼皮瞄了一眼,随即又垂下头,恢复了死样活气的模样。 “我知道,大伙儿遭了难。这天寒地冻的,又千里迢迢到了这里,不容易!你们感到累了、乏了、饿了、困了,坐下就不想起来了。甚至,或许很多人,想着不如就此死了,也好过再遭这活罪,我说的对不对?”苏默怒目圆睁,大声吼道。 众灾民微微起了一丝骚动,但随即又再沉寂下去,仿若先前那一丝悸动,只是死水微澜。 苏默眼神眯了眯,并不气馁,又大声说道:“你们不回答,那证明我没说错。可是,我要说的是,你们,你们这些现在还活着的人,都是混蛋!都是懦夫!都是畜生不如!” 这几句话一出,众衙役们顿时面色大变,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哨棒腰刀,紧张的四下张望着。心里只一个劲的叫苦不迭,暗骂知县大人不知发什么神经,派了这么一个小毛孩子来胡乱指挥。 自古以来,灾民往往还跟另一个称呼挂着钩,那就是“乱民”。正因为这些灾民几乎没存了活下去的奢望,所以一旦成为乱民,立时便成了不要命的可怕乱民。 这要是眼下几百号灾民作乱起来,别看一个个死样活气的,可就当场这十几个衙役,还真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张横和李正互相对望一眼,忽然想起了来的路上,这位吏员大人跟老道那番关于人吃人的对话,顿时间只觉的那些个难民都开始眼冒绿光起来。一时间不由的得得得牙齿打颤,两条腿软的面条也似,若不是靠着手里的哨棒撑着,只怕立时便要软瘫到地上去。 与衙役们的恐惧相比,灾民们的反应却诡异的平淡许多。也有许多人脸上露出忿忿之色,场中的骚动比之先前更剧烈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些,并无一人出声反驳或者喝骂。 这些人,已经真的形同行尸走肉。没了希望,没了奔头,从鞑子的铁蹄下逃出来,却逃不过饥饿。从饥饿的魔爪下坚持下来,却没逃过严寒。从严寒的阴影下逃出,却发现还有疾病这个恶魔。 那从疾病中逃出,又会还有什么厄运等着他们?眼下活着的这些人,侥幸逃过了之前一次次厄运,但是就算到了这里,也仍然没有改变。 没有可供果腹的食物,没有可供御寒的衣物,没有能养活他们的土地,也没有能遮风挡雨的房屋。没有,仍然什么都没有。 这里不准他们进城,显然就不会让他们停留。虽然施舍了粥水,但又能扛过多久?一天?十天?或者是一个月?就算是一年,那一年后呢? 或许他们还能继续逃下去,但是,逃到何时是尽头?尽头处,除了死亡还会有什么? 至于说上面那个少年骂了他们,呵呵,人都要死了,骂两句谁在乎?有那反驳的力气,或许还能多喘两口气呢。 于是,骚动再次渐渐平复下去,重新化为死水。只是或许他们自己也没发觉,死水虽仍然是死水,但毕竟开始有了波澜。有了波澜的死水,还是死水吗? 苏默静静的看着,并没着急。这些人单靠赈济没有用,想要他们活,就必须让他们自己提起活下去的。前面那些话,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刺激,他们需要更多更大的刺激。他要通过一次比一次更激烈的刺激,去激发他们对生的渴望。 “看,你们甚至连愤怒都没有了。”苏默轻蔑的嘲笑着,伸手指了指他们,继续道:“虽然你们不说话,但是我知道,你们许多人在心里骂我,骂我冷血。你们都如此凄惨了,我却还在辱骂你们。” “嘿,难道我骂错你们了吗?你们觉得自己惨,你们觉得自己很不幸,你们觉得没有了希望。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死在鞑子刀下的人,那些冻死在路上的人,那些饿死了倒下,然后被秃鹫啄食的尸骨不存的人,他们,比起他们来,你们,又哪里惨了?”说到这儿,苏默语声陡然大了起来,到了最后,已是怒喝了。 “你们到了这里,至少还有我们给你们放粥,虽然不能管饱,但至少肚子里有食儿了;你们到了这里,虽然没有遮风挡雨的房子,但至少我们帮你搭建了抵挡寒风的草棚;和那些临死都盼着能到达这里的人比,你们能有多惨?回答我!” 这连续的对比,直如同一枚枚炸弹,听在灾民们的耳中,轰响在他们的心中。 原本平静的死水再次波动起来,而这一次,这种波动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平和,而是隐隐有了流动起来的迹象。 苏默眼底闪过一抹欣喜,又再加了一把劲儿,低沉的道:“乡亲们,我请你们看看,好好的看看,看看自己身边的人。这里面有你们的父亲、母亲;有你们的兄弟、姐妹;有你们的儿子、女儿;他们需要你!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抛弃了你们,舍弃了你们,但是你们,你们不能自己抛弃自己,因为,你们的亲人,他们需要你!” 这番话一出,顿时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场中骚动的人群轰的一声,彻底骚动起来。最新最快更新无数的哭声、喊爹叫娘声、呼儿唤女声、寻弟觅姐声,声声相连,声声哀鸣。 众衙役此时已然早没了初时的恐惧和怨怼,再看向立在大石上那稚嫩的身影,目光中都露出敬服之色。 这个少年,独自面对如此多的灾民,毫无惧色不说,更是通过一步步的言语,彻底唤醒了那一颗颗死寂麻木的心。相比之下,那满面愁容的知县老爷、听闻换岗撒腿就跑的典吏,真真是岁数活到狗身上去了。 此刻,下面的哀声越来越响。苏默没有阻止,只是刻意的等了一会儿,让他们稍微发泄了下,这才又开声道:“乡亲们,至少,你们还活着!不是吗?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天不给我们希望,我们自己挣!地不给我们希望,我们自己拼!乡亲们,我请求你们相信我,更要相信自己,我愿意和你们一起,重新建立自己的家园。告诉我,你们愿意吗?” 众灾民哭声渐止,纷纷将目光投向少年挺立如松的身影,目光中有探寻,有激动,有憧憬,还有几分不敢置信。 “这位小大人,敢问方才所说重建家园,究竟何意?莫非莫非这武清县,肯收留我们?”灾民中,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起身问道。 这话问出,所有人不由的都是一静,霎时间全场鸦雀无声,纷纷将希冀的目光看向苏默。 苏默深深吸了口气,随即,眼中露出坚定之色,沉声道:“乡亲们,我不是官,现在无权答复你们是否可以留下。” 众灾民一窒,霎时间眼中的光泽黯淡下去。那个起身问话的汉子,也是面色惨然,无声一叹,惨笑道:“是我们痴心妄想了,不怪大小郎君。” 人群中,哭声又再隐隐升起。却忽听苏默的声音又再响起,“这位大哥,诸位乡亲,我虽然无权答复你们是否可以留下,但是,我却愿意去帮你们争取留下的权利。现在我只想问,如果可以,你们是否愿意,凭借自己的双手,凭借自己的辛劳,重建家园。无论,要付出多少辛苦,无论,这土地多么贫瘠。” 哭声陡然顿住,众灾民愣愣的望着苏默,众衙役们也是面色大变。天机老道长眉紧皱,欲言又止。 “小郎君,你你所言可是当真?你真的能能帮我们?”先前答话的汉子浑身颤抖,又是渴盼又是惶恐的问道。 苏默这次没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再次提声喝道:“我现在只想听你们的回答,告诉我,你们,是否愿意,付出自己的辛劳,重建家园。告诉我!” 台下众灾民一时无声,然而不待片刻 “愿意!小人愿意!” “我们愿意,无论怎样都愿意!” “是的,愿意!我们愿意!谢谢小郎君,谢谢小郎君为我等奔走,呜呜” “求小郎君帮我们恳请县尊大人,莫要再赶我们走了,我女儿实在走不动了,呜呜,如果可以,奴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呜呜呜” 哭声、喊声、哀求声、感谢声混成一片,形成巨大的声浪。最终汇成万众一心的三个字:我愿意。 苏默心底长长松了口气,这番力气总算没白出。只要唤起这些人的求生,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至于说让这些灾民留下的问题,在他问出灾民们是否愿意之前,心中早已有了定计。 “大家静一静。” 等众人情绪稍稍稳定,苏默再次大声喊道。所有的声音,顿时随之一敛,纷纷屏气凝息看了过来。 “既然大家有这个意愿,那么,接下来,我们不等不靠,就先从力所能及的事儿开始做起。你们,可愿听从我的安排?” “愿意!” “愿意!” “我等愿意!” 又是一片声的相和,苏默大为满意,目光转向那个最先站起来的汉子,和声问道:“这位大哥,敢问高姓大名。” 那汉子连忙躬身答道:“不敢劳小郎君下问,小的姓楚,名玉山。” 苏默点点头,微笑道:“既如此,玉山大哥,便请你组织大家,以每十人为一组,每组选出一个组长,负责管理各组事务。大伙儿有任何问题,都请先向各自组长汇报,再有组长来告知于我。同样的,我的命令,也将会通过组长传达给大家。” 楚玉山微一犹豫,随即慨然应诺。 苏默又道:“第二件事,将所有老弱妇孺单独编组,负责照看生病的人,闲时帮助大家做饭烧火等简单事务。” 楚玉山躬身应是。 苏默点点头,这才转头看向衙役们,沉声道:“你们可曾统计清楚,此地人数共有多少?” 衙役中一个五十余岁老者上前一步,躬身禀道:“回小郎君话,现有人数已清点完毕,共计两百九十二人。” 苏默点点头,又道:“那可曾清点,青壮者多少,妇女多少,孩童多少,老人多少,以及生病者多少?” 老衙役额头上冒出汗来,呐呐的不知如何回答。苏默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楚玉山,“玉山大哥,还请你协助这位衙役,尽最快的时间,按照我的要求统计清楚。” 楚玉山躬身应是,老衙役也赶忙领命。 见两人并无问题,苏默又道:“如今严寒未过,单凭这些窝棚,实在难以抵挡。玉山大哥,待分组完毕,请各组立刻伐木采石,就在此处搭建五十间木屋。每间木屋,以能住下十人为准。屋中用石泥制榻,具体制榻之法,回头我画图纸给你。” 楚玉山应是,脸上却有迟疑之意一闪而过。 苏默笑道:“玉山大哥可是有什么不明白的,没关系,尽管问便是。” 楚玉山犹豫了下,这才小声道:“小郎君,这里只有不到三百人,按每十人一间房,三十间便足矣,为何要建五十间?” 说到这儿,怕苏默怀疑他不肯出力,连忙又道:“非是小人懒做,只是我等多做些无用功不妨事,但搭建木屋,所需木石之物总是物资,白白浪费着实可惜。” 苏默目光一闪,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听玉山大哥言语清楚,又能如此快的计算,可是曾读过书的?” 楚玉山一愣,随即神色黯然,沉默一会儿,这才轻轻点点头,低声道:“先父曾是弘治二年的秀才,未能再进,之后一直便在村中任私塾。小的有幸,自小得先父教导,识得些文字。” 苏默恍然,听他口中称先父,神色又颇凄苦,料来他那父亲怕是就死在这场灾难中的,心下唏嘘之余,便不再问。 捡着先前的话头道:“此番北方之难,据报牵连甚广,你们之后,怕是还要有人陆续到来。武清县小,人力不足,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提前为后续的同胞尽些力,让他们来后便能有个遮风挡寒的住所也是一份心意。” 楚玉山脸上露出感佩的神情,连连点头。苏默又笑道:“让你们建五十间屋,方才的原因固然是其一,再有就是为安置生病之人所用。这些病人中,症状轻微的分在一起,重症者又是一组,如此,方能最大限度的杜绝传染。” 楚玉山恍然大悟。却听苏默又道:“除了这五十间木屋外,还请玉山大哥率人再在大伙儿居住区四个方向,用大木青石,各建茅厕两处,分男女各用。茅厕下,须引活水冲刷,以后所有人出恭解手,都必须如厕解决,如有违反,立刻赶出武清。这件事,玉山大哥须得切切记住,仔细传达下去。” 楚玉山听的迷茫,只是先前有了自己思虑不周的引子,此番便不再多问。听的苏默说违反便要赶出去,顿时凛然,暗暗叮嘱自己,定要仔细嘱咐到每个人,莫违了小郎君之令。 苏默安排完这些,挥手让楚玉山去了。转身又将众衙役集合起来,令他们每口大锅分派一人管粮,监督派粥。剩下的人,分成两组,一组巡视营地。另外一组则等石灰运到后,细细抛洒整个营地。众人此刻以对他心悦诚服,俱皆凛然从命。 待到都安排完,苏默长出一口气,只觉腹中一阵的空涝,抬头看看,日影偏西,竟已是不觉中过了中午。从早上出门,这连番的忙活,哪里有不饿的道理。 老道天机见他忙完,凑了过来,手捋长髯,正色道:“苏吏员干才无双,本圣心展霹雳手段,种种安排别具匠心却又井井有条,贫道佩服。然即是同来,贫道岂有置身事外之理?别的帮不上,这施医诊治之事,贫道当献微薄之力。” 苏默嘴角抽了抽,沉默了一下,抬眼道:“道长既有此心,小子先代众人感谢。正好,小子曾偶得一妙方,若能成,必可泽被苍生,造福于世。只不过所需药材,寻找不便,不知道长可肯出力否?” 老道两眼登时放光,急问道:“是何方?药材无妨,贫道大可亲自入山寻找。不是贫道夸口,这世上草药,真少有贫道不识的,苏吏员只管放心就是。” 苏默脸现敬佩之色,郑重的道:“如此,便有劳道长了。道长听好,这味九九归元丹的主药是:万应灵根、噬魂花、烈日草、云泽幻果四种。其他辅药大都能在世俗药房中寻到,不必费心。哦,对了,最后还要一种叫做九幽鸣泉的泉水为引。嗯嗯,就这些了,道长,这事儿就托付你了。万千大众的福祉,世间众生的安危便全在道长手上了,善哉善哉,无量天尊。”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末了宣了一声佛号又加了一声道号,这才念念叨叨的走了。 剩下天机一人呆立当场,眼珠木然,一手死命的捻着长须,满心惭愧之余却又心潮澎湃。 这个方子,只听那主药之名,便可知绝非凡物。自己修道数十年,不想竟于今日得逢机缘,这位小苏郎君,果然是自己的有缘人啊。 只是,这些药,究竟哪里有呢? 老道念念叨叨,眼神儿飘忽,如痴如癫。手中不觉,那往日得意不已的美髯,也不知捻下多少。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忽悠第一弹 拿后世玄幻里面的段子忽悠完了,狠狠的出了口恶气,苏默拍拍屁股,神清气爽的闪了。 至于老道会不会被忽悠瘸了管他去死! 灾民们的斗志总算激励起来了,接下来就要拿出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了。不然,前面一番激昂慷慨,可也就成了忽悠了。 至于说实在的东西,苏默心中已然大体有了谱儿。双岭山东依凤水,离着县城不到五里,无论是从陆路还是水路,正好都是一个交点。如此绝佳的地理位置,绝对大有可为。 再加上整个双岭山全是一片荒芜之地,并非良田,自然也就不会牵扯什么豪门大族的利益,苏默心中的谋划便会少了最大的阻碍。 唯一要解决的,就是两个方面。一是使用此地的合法权;二便是初期的启动资金。这两个问题,就必须借助县衙的官方权威才可能达成。 至于说灾民们留下的问题,这个其实不算问题。这个时代,官员的政绩不是什么gdp,除了赋税之外,治下人口的增长也是极重要的一个考核指标。 庞士言不欲收留这些灾民,不是不愿意接受这些人口,而是因为没有能供养这些灾民的资源。 此时的官员,百分之九十的人,经济能力极差。再加上土地大都被贵族豪门圈占,没钱没地的,难敢随便起这个心思。 而苏默要做的,便是从这不可能中找可能,玩一手经典的空手套白狼,咳,是资本运作。 一个人溜溜达达的也不着急,从怀中摸出早上刘老汉给的烧饼啃着,一边将要做的事儿理了一遍,直到将一些细节问题也考虑完善了,正好也走入了城里。 将最后一块饼塞到嘴里慢慢嚼着,抬目四望,这里早先的混乱已然平静。街道两边的铺子大都重新开了门,只是各家伙计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眼神中含着几分忐忑。 “唉哟,这可不是苏小郎君。”正观望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叫。转身看去,却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笑眯眯的对着自己。 苏默不由激灵灵打个寒颤,别误会,不是吓的,是冻的。也不是自个儿冷,是瞅着这位主儿就觉得冷。 这大冷天的,人家愣是就穿着一身单薄的长袍。明明在寒风中不可自抑的瑟瑟抖着,偏偏脸上却是一副天塌不惊、云淡风轻的神气。 这叫啥,这叫范儿!文人的范儿!湿衣而不乱步,冻死不能掉份儿! 张文墨,武清城大族张家子弟,嗯,旁支的。也是苏默的债主,墨韵印坊的东家。 此刻张先生脸上带笑,抱拳而揖,一双眼珠子却是滴溜溜转个不停,直往苏默袖筒里瞄。 这情况苏默太明白了。记得当年借钱给某位同事后,到了承诺还钱的时候,苏老师当时也是这么个眼神儿。张口直接要吧,不太好意思啊,那就只能靠抛媚眼呃,靠眼神儿了。 “啊,原来是张东家,真是巧啊。”苏默抱拳还礼。 “呃,是啊是啊,好巧,好巧,呵呵。” “张东家这是要去哪里?” “啊?去哦哦,溜溜,随便溜溜。” “最近生意如何?瞅张东家面色这个,紫气直透华盖,当是生发了吧。”(冻的脑门子都发青了,青大了可不就紫了) “还好,还好,咳咳。”(还钱啊混蛋,还我钱我就生发了) “唉,还是张东家有财运啊。您瞅瞅这周围,哪一家有个好脸色的。唉,世道不易啊,都是这走灾闹的。说起这走灾,小子刚才城外回来,亲眼看过那些灾民,惨啊,那真叫一个惨啊。张东家你是不知道,那些灾民咦,张东家,你可是牙疼?怎么一劲儿咬牙呢?” “无事!” 张文墨眼角直抽抽,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跟退了毛的鹌鹑似的。这大冷天的,在外面站的久点都受不住,更不用说穿的这么单薄了。 这该死的天儿!张文墨暗暗咒骂了一句。眼见对面这小子还要白活,赶紧强挤出几丝笑容,抢先道:“咳咳,苏小郎君,时辰不早了,老夫还要回去照看店铺,咱们回头再聊。你看这个咳咳这个” “啊?哦哦,是哦,天还真不早了。哈,和您聊天真是愉快,这时间过的唉,那成那成,您忙吧,咱们回见了。啊,不用送了不用送了,看您客气的。”抬头望望天,叹息一声,道不尽的不舍之意。 眼瞅着“鹌鹑”下意识的跟上一步,连忙又回身摆手,满脸的谦逊感慨。 张文墨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不用送了?我送你个蛋啊!老夫送的是钱好不好?啊不对,是跟你要欠我的钱! “那个苏小郎君,前些时日,你在小店印的书”张先生实在撑不住了,一咬牙,直接张口提醒道。 “哦,挺好挺好,印的挺清楚的,一百本书都卖掉了,没有回来找岔的。”苏小郎君一脸的称赞。 张文墨脸色稍缓,眼巴巴的等着下文。 嗯?怎么不说了?后面的呢?说好的下文呢?这怎么又一副要走的架势? 张文墨真急眼了,再顾不上什么风度,伸手一把扯住苏默袍袖,急道:“钱!” “钱?”某人一脸的迷惑。 “印书的钱!”张文墨瞪着眼,一字一顿的道。 “啊,看我这记性。”苏默一拍自己脑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印书的钱是吧?看您,也不早说。话说今个儿一早我就出门,就是准备来给钱您的。谁知道半路碰上县尊大人,愣是给我安排了个安置灾民的差使,一直忙到现在也没消停。您是不知道,那些个灾民,惨啊” 张文墨腮帮子直抽抽,咬着牙低声道:“苏小郎君,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他不是笨人,这小子扯东扯西的必有所求,偏偏装憨充愣的,逼自己开口。这小子哪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分明就是只千年老狐! “啊?什么意思?哦,莫不是您也觉得灾民可怜,想要尽一份心意?哎呀,您这可真是真是高风亮节啊。赞佩,这个必须赞佩!” 苏吏员一脸的欢喜赞叹。事实充分的证明,欠钱的才是爷!只要杨白劳节操无下限,黄世仁神马的都是纸老虎。 张文墨瞪眼,胸膛急剧的起伏了几下,这才沉声道:“老夫经营的是印坊,一不能产粮米,二不能制衣被,又尽的什么心意?” 苏默笑眯眯的摇摇头,“张东家何必自谦,所谓有人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只要想尽这份心意,总是会有办法的嘛。” 张文墨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冷冷的道:“一本书印资十文,刻板工费银一两,苏公子这单生意,总共二两银子。钱场?却不知苏公子欲要老夫捧多大的场?要不然整个印坊都奉上?” 苏默双眼一亮,拍手喜道:“哈,张东家果然豪爽大气!” 张文墨一窒,随即气得浑身颤抖,指着苏默怒道:“你你竟欲谋我店铺,你你你你好大的口气!别说你只是县尊临时委派的差事,就算你真是有职事的,难道我张家就是好欺的吗?” “谋你店铺?文墨先生何出此言?”苏默面不改色,笑眯眯的将指着自己的手按下,摇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有人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才要捧个钱场。” 张文墨愣住,盯着他看了半响,眼睛微微眯起,冷声道:“苏公子究竟何意?莫非不是打我墨韵印坊的主意?” 苏默笑眯眯的点点头,又摇摇头,“当然不是,不过说是嘛,也无不可。” 张文墨一股血飙上脑门,张口要骂,苏默却轻笑一声,低声道:“文墨先生就不想把这印坊做大?就不想在家族中获得重视?就甘心继续这么被边缘化,守着这份贫寒苦熬?” 张文墨陡然一窒,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噎了回去。 苏默身子前倾,微微靠近他,低声道:“我有一策,只要先生肯与我合作,墨韵印坊必将财源广进不说,更有可能成为我大明文坛举足轻重的所在。除此之外,便是先生在张家的地位,也将大大提高,绝不会如现在这般,被人不闻不问,只一个小小印坊打发出来自生自灭。机会便在眼下,是龙是虫,只在先生一念之间。” 说罢,轻轻拍拍张文墨肩头,又哦了一声,从袖筒里摸出一块二两大小的碎银递了过去,笑道:“如你所见,跟我合作,败,最多维持现状。而胜,则前途不可限量。” 张文墨愣愣的接过银子,脸上又是不可置信又是惊疑不定,怎么也想不到,不过就是个巧遇讨债的事儿,竟然发展成眼下这般。 正如苏默说的,他是张家族人不错,但只是个旁支,在族里根本没什么地位可言。虽说幼时聪慧,又有个秀才的功名,但后面数第不中,族中族长和几位耆老早把他抛在脑后了。 及到分了个印坊的营生,即算是家族的照顾,也意味着他不可能再从家族得到别的资源,是死是活、过好过坏都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好在他颇有些经营的天赋,靠着这个印坊也能过的吃饱穿暖。但也仅只是吃饱穿暖而已,至于曾经的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之类的抱负,却已经渺茫的看不到一丝曙光。 而苏默刚刚这番话,便不由的又勾起遥远的记忆,让他有些恍惚,又有些渴望。 但是,这个苏家小子又凭什么敢跟他说这些?苏默的事儿他听说了,那首临江仙自己也读过。实话是,当时未尝不让他心旌摇动,唏嘘不已。 然而,正如自己一般,这苏家小子便再有才,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以后能不能真正的崛起全是两说。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句话,不知道尽多少如同他自己一般的少年天才。这苏家子 更何况,苏家只是平民,不要说什么背景根基之类的了,连跟张家这样的都完全没有可比性。他又如何敢跟自己夸下如此大话? 先前以为这小子想拿着鸡毛当令箭,借此赖账或者讹诈自己,但现在沉甸甸的二两银子就在自己手里握着,赖账之说自然不成立。讹诈?更不消提起。那么,难道是骗? 想到这儿,他眼中闪过一抹警惕。心中冷笑,想要行骗,可也要自己上钩不是。唔,既如此,且听他说说,看其到底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所谓执念便是如此,哪怕再如何压制,也总会存着隐隐的念想。 “不知苏小郎君,要我如何做?”张文墨按下脑中的杂乱,翻手将那二两银子先揣了起来,这才慢吞吞的问道。 起先他发愣的时候,苏默便笑嘻嘻的等着,一点儿也不着急。此刻听他问出这话,心中已是笃定了七八分,当下凑过去低声说了起来 苏默说完就走了,剩下张文墨一人站在那儿,满脸的惊疑不定。一忽儿兴奋一忽儿迟疑,直到一阵风刮过,才不由的激灵灵一个寒颤,两手抱肩搓了搓,转身往店里躲去。口中犹自喃喃念叨着什么,寒风中吹落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 “十石米货场宣传”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被识破了 街上大部分的店家都重新开张了,但是还有几家仍是门板上的死死的,韩家茶馆就是其中之一。 成功忽悠完了张文墨的苏默,此刻就站在韩家茶馆门前,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忽悠张文墨是他的灵机一动。要想展开自己的计划,就必须有起步的基础。这个基础不单单是钱,还要有人有权。 人的问题不用愁,不光县衙的差役,只那些灾民就是充足的人力资源。 而权,若仅仅以为凭借官方的权就行可就傻了。正如先前所知,和官方的权紧密相关的,便是那些世家豪绅的势力。离了那些地方世家豪绅的支持,官方的权能发挥出的力量就很有待商榷了。更不要说,钱的问题,指望庞士言根本不可能,也只能从那些豪绅身上动脑筋。 武清县的豪绅大户有不少。稀里糊涂得罪的田家算是其一,以车马行营生的马家、以丝绸布匹营生的商家、以首饰头面营生周家,甚至是四海楼东家孙四海的孙家,都属于这个行列。 但是若真说到能对县府具备影响力的,便唯有张家一家了。张家的财力或许不如其他家,甚至在武清的时间都不如别家久,但是无可置疑的,张家仍是众所公认的武清第一家。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姓氏:张。 姓张的很厉害吗?若是放在别的时候当然不算什么,早几十年或者晚几十年都不算什么,可就是当下,张这个姓氏就是厉害。不为别的,就因为当今皇后的姓氏,就是这个张字。 而武清县的张家,据说就是张皇后这一支的族人。 苏默在武清县没有任何根基,虽说教谕赵奉至赏识他,但也仅只是赏识而已。况且,赵奉至在武清县算个人物,但放在大明朝的上层中,那就是跟苏默差不多一样的蝼蚁般的存在罢了。就算他有心照顾苏默,效果也不会太大。 而县令庞士言,干脆不用说。强征苏默为吏,说的好听是提拔、是看重,但其实是找个挡刀的。安置灾民的差事办得好,那是县尊大人慧眼识人,不拘一格。 可要是办的差了,嘿嘿,某人没根基没靠儿没财没势的,大小长短拿来顶缸不要太合适了。 届时,县尊大人只要一句被传言蒙蔽,并且受某教谕误导而错信了人所致,大半的错儿便可妥妥的卸掉。更何况,赵奉至不是说朝中大学正已然关注这边了吗。大学正那可是三品,个子比庞大县尊可高多了。真要是天塌了,自有高个儿的顶着先。 所以,这位庞县尊压根别指望。 至于什么孙四海之流的,或许跟着敲敲边鼓什么的没问题。借势?没见孙四海还想跟苏默借势呢。 除了这几个人外,剩下的除了对头就是完全不认识,别说搭话了,怕是连人家的门都进不去。单靠着庞士言的面子,结果殊难预料。 相比这个流官、区区七品的县令,有着深厚背景的张家的面子,那可就大的太多了。若是能跟张家拉上关系,对于接下来想要实行的计划作出首倡的举动,效果就大为可期了。 这且不说,听说那个田家,貌似对张家很是恭敬,甚至有些巴结的意味。苏老师作为其对头,若是不假公济私的借借虎皮,岂不是妄称以智慧为名的老师这个职业? 可巧就那么凑趣儿,那位墨韵印坊的张文墨正是张家的人。虽然没什么话语权,但好歹有了个沟通的渠道了不是。只要自己给出的利益够,不怕张家不动心。 宫里那位皇后娘娘虽说贤良淑德,但是作为后世人的苏默却知道,所谓的贤良淑德是对皇帝、对朝政、对贵族阶层而言的。而后世许多史学家的评论中,这位娘娘的性子可不怎么平和,尤其是在护短方面,更是讳莫如之。 最有名的莫过于她那两位兄弟,寿宁侯张鹤龄、建昌候张延龄了。这二位欺男霸女、强抢良田,被大臣弹劾,这位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当场便大怒,甚至皇帝弘治都要假意呵斥大臣,以消老婆的怒火。而那两位遭弹劾的侯爷,自然也是屁事儿没有。 从这些事儿就可看出,为什么张姓如此厉害,也因此可知,张家的人绝不是吃素的。甚至可算是荤腥不忌,吃相绝对不会怎么好看。 故此,苏默在遇到张文墨时,当即便有了决断。 有了张文墨这个伏笔,对于接下来的事儿,苏默心中底气更足了。瞅着天色还不晚,正好按照原先打算,顺路来看看韩杏儿那丫头,问问昨晚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等到了韩家茶馆,却发现跟早上看到的一样,依然是门板紧上,根本就没营业。这让苏默心中的不安更加了几分。 寻思了一会儿,绕着墙转到后门。 韩杏儿父女平日就住在茶馆儿后院,苏默想到既然定了要接受这个大胸美妞儿了,那位不待见自个儿的老丈人早晚还是要见面的,索性便直接闯了过来。 一通拍门后,果然里面有人在。开了门,正是某个小二。苏默记得,好像是叫二贵的。 “二贵哥,怎的今日不开张?没法儿,我这可不只能来后面了。你家少掌柜的可在?我有些事儿找她。”笑呵呵的打着招呼,苏默便要迈步往里走。 二贵脸上变色,伸手扯住他,低声道:“我的小苏郎君哟,你怎的还敢来?”说着,拖着他往门口一处拐角站了。 苏默也不反抗,任由他拉着,待到站住,皱眉道:“我怎么就不敢来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杏儿呢?” 二贵慌忙摆手,又回身探头张望了一番,这才回过头来,长叹一口气道:“小郎君和我家少掌柜的事儿,咱们大伙儿都知道了,原本也是替你们高兴的。只是只是如今,唉,那田家的少爷,他他” 苏默眉头皱的更紧,不耐的摆摆手道:“这事儿我知道,你不必多说。我就问你,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家少掌柜的如今何在。” 二贵听他说知道了,先是一愣,随即怜悯的看他一眼,叹气道:“昨个儿老爷从田家回来后就愁眉不展,等到少掌柜的回来后我们才知道,因为这事儿,恼了田家。掌柜的这茶馆儿差事被罢了,说是要打发回兴济去看庄子。少掌柜的少掌柜的” 苏默眼睛眯了起来,冷声道:“怎样?” 二贵看了看他,轻声道:“少掌柜的,要去要去府里做最底下的杂役。只是真去了府里,做不做杂役且不说,再想出来可就难了。而且而且,那可就是整日介在田家少爷眼皮子底下了” 二贵后面吞吞吐吐的话虽然隐晦,但苏默哪里听不明白。只觉得心中腾的一股怒火冲起,紧紧握住了拳头。田家这是恼羞成怒,彻底不要脸了。原本还弄了个纳妾的名头,总算面上有个说头。如今却是裸的直接动手抢了。 微微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将这股暴怒压下,这才睁开眼,问道:“那现在呢?你们少掌柜的在哪里?已经去了吗?” 二贵方才见他额头青筋直跳,脸色吓人,心里不由咚咚直跳,生怕他一个耐不住,就要生出事儿来。 这会儿见他虽然仍是脸色铁青,情绪却平复下来,不由暗暗松口气。只是不知为何,隐隐觉得,这位小苏郎君此刻的平静,竟似比方才那种暴怒还要可怕。 “没有,少掌柜的还在里面。昨晚知道这事儿后,只说死也不肯去田家,晚上时候还想出门,被老掌柜的拦住,关在房里不准出来,连饭食饮水都是让人送进去。” 说到这儿,间苏默眼神不对,猛然省悟,连忙摆手道:“小郎君切莫误会,老掌柜的关了少掌柜的,不是要逼她屈从,而是怕她冲动之下出事儿。今个儿田家管事过来,老掌柜的还求那管事帮忙说情来着,可惜唉。” 苏默这才面色稍缓,随即目光一凝,问道:“田家管事?来做什么?” 二贵听问起这个,面上露出愤愤之色,低声骂道:“来查账!说是老掌柜既然如今能阳奉阴违、糊弄主家,这些年说不定贪墨了多少。此番查账若是清楚就罢了,仍可安排老掌柜的去兴济庄子办差。倘若查出猫腻,便要送老掌柜的去官府拿问。这不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吗,老掌柜的这些年勤勤恳恳,为这茶馆儿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怎会做这种事儿?真真是欺人太甚!” 二贵这忿忿的低声咒骂,苏默却是瞳仁猛的一缩。这哪里是什么查账,分明就是威胁。 要是老老实实听话,让韩杏儿去田府,那账目自然不会有问题;可要是违逆不从,只怕那账目多半是绝对会有问题的。而且从那句“阳奉阴违、糊弄主家”一话来看,那傻妞儿拿来糊弄老爹的话,田家根本就不相信。 想到这儿,猛地反应过来。那傻妞儿的谎言压根就是破绽百出,当日陪着老爹去韩家茶馆那次,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哪里会有什么私情,更不要说什么更进一步的实质问题了。 当日苏默一首临江仙震撼武清,又首开评书模式,引得数十号人围观。以田家在武清的势力,当日情形哪里能骗得过去? 更不要说苏默穿越之前,原本那个苏默的性子又闷又懦弱,除了去私塾,干脆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怎么可能跟韩杏儿去拈三搞四的? 这些事儿不想不知道,稍微一仔细想想,那傻妞儿的谎言就千疮百孔了。除非是傻子,不,怕是连傻子都骗不过去吧。 苏默揉了揉脑袋,哭笑不得之余,却又唏嘘不已。韩杏儿的谎言既然瞒不过田家,就更瞒不过更亲近的老爹了。 韩老头儿不去点破,将错就错的去田家说明,根本就是借坡下驴,也是一种委婉的拒绝。其内心,从头至尾就压根没把女儿送出去的想法。 至于某人因此头上戴了顶“毁人女儿青白”的帽子,管他去死,保住自家女儿才是王道。 只是可惜的是,田家以力破巧,直接蛮横的碾压下来,不但让老头的算计化作泡影,更是反过来一刀,玩了招更狠的。 反应过来里面的弯弯绕儿,苏默不由的又想起了窦娥。难道自己就那么像一大号的杯具?脸上写了个大大的“衰”字? 这有地儿说理去吗? “二贵哥,你能见到你家少掌柜的吧。这样,帮个忙,给你家少掌柜的传个话,让她今晚亥时打开对着后院墙的窗户,到时候,我在那儿等她。”自怨自艾完了,微一沉吟,苏默向二贵说道。 二贵吓了一跳,满脸苦涩的道:“小苏郎君,你莫害我,我可不敢给你传这种信儿。要是让老掌柜的和田家知晓,可不要扒了我皮去。要不然,你有什么想说的,我瞅空儿帮你转告少掌柜的就是,见面什么的就不要了,你看这样行不行?” 苏默微微一笑,伸手拍拍他肩膀,笑道:“二贵哥有什么可怕的,反正都是传话而已,又不是要你帮忙私奔。你话传到了就没你的事儿了,即便后面有什么问题也落不到你身上。相信我,韩老掌柜的其实就是属死鸭子的,就剩嘴硬了。至于田家,嘿,我自有手段对付他,绝不会连累到你。” 二贵满面为难,正想再说,却忽听的门内一声冷哼,随即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真真好大的口气!”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杀心 嗯?有听墙脚的?太可耻了!古代人,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权,听说过吗? 苏默嘴角一耷拉,这是蔑视、藐视加鄙视。至于二贵哥,在目光落到发话的人身上后,脸色顿时转为苍白,有往地上坐的趋势。 再看看人家小苏郎君,傲然挺立,风骨凛然;那微风中拂动的衣袂,那夕阳剪影中的风姿,那一脸的正气不屈嗯,等等,怎么变化了? 二贵哥原本满心的敬佩,在看到某人脸上犹如绝地大反击般的变化,登时化为了愕然。 废话嘛不是,换谁在这种情形下也得痿咯! 声音传来处有两人。一个体型消瘦,四十岁上下年纪,面色微黑。头戴逍遥巾,身穿一袭湖锦袄面棉袍。两撇八字胡,修剪的颇为整齐;鼻如弯勾,凸显几分阴鹜之气; 再往上看,颧骨略高,大概是因为刚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尚带着几丝晕红; 眉毛细长,只可惜略微下垂。眼睛也长长的,苏默就生了一对细长的眸子,但是此人的眼睛比苏默还长。此刻那双长眼中,闪动着冰冷的光芒,乍一看如同面对着一双毒蛇的眼眸。 这人穿着打扮都是精细之物,面目五官分开看也都能凑合。可就是组合到一起后,让人怎么看怎么难受。 不过苏默苏大吏员的变色却跟此人无关,要说有关系也只是变脸之前的那张脸。至于后面的变化,是因为落在后面的那一人。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刚刚某人口中的“死鸭子”,大胸美妞儿韩杏儿的老子,苏大吏员的未来老丈人,韩家茶馆原当家人,韩老掌柜。 对着未来老丈人横眉立目,摆什么英武不屈的造型,不要嫌死的太快哟。 而死鸭子,呃,不是,韩老掌柜此刻的脸色也是精彩到了极致。狠狠瞪着门口那个小子,一双老眼似要冒出火来。 这小混蛋,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把自家闺女迷惑的五迷三道的。昨天晚上得知了自己带回来的消息后,不先想着如何安慰老爹,为老爹分忧,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要去找这小混蛋。 这让韩老爹真是太受伤了。 而今天,这小混蛋居然还找上门了不说,竟然背后还诋毁自己是死鸭子,简直就是要造反了!谁曾见过这般胆大的女婿? 呃,怎么就女婿了?韩老爹觉得自己有些气糊涂了。转而又不觉微微皱了皱眉,博远老弟向来稳重,怎么此次也这般不晓事?如今正在风头浪尖上,便是有什么想法,也该等一阵再说啊。如今好了,正跟田府这大管事碰个正着,想要善了都难了。 老头一边瞪着眼,一边心里暗暗焦急。着急之下,却猛的灵机一动,不等苏默说话,便抢先怒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在这大放厥词。还不快快滚回家去!” 老头一边喝着,一边猛打眼色。 这番又是焦急又是做作的样子,苏默不由的想起自家老子,心中不觉的一软。 老头的意思他自然明白,那个让人看上去就不舒服的家伙,必然就是什么田府的管事了。老头这是唯恐自己不了解情况吃亏,想着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呢。 只是瞅那家伙的神气儿,又怎么肯是个轻易饶人的性子? 果然,韩老爹话音儿才落,那家伙就重重的哼了一声,冷笑道:“老韩,你莫不是真的老糊涂了?还是当我田某是傻子?这位鼎鼎大名的苏小郎君,作出临江仙的大才子,你会不认得?” 韩老爹一窒,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眼中恼怒的光芒一闪,随即却又化作深深的忧色,强挤出几丝笑脸,赔笑道:“大管事,这孩子小” “小?嘿嘿,人小,胆子可不小啊。不但敢跟我们田家看上的女人纠缠不清,现在居然还敢公然诋毁我们田家。嘿嘿,好,真好,真是少年英雄,少年英雄啊。可惜,就是不知这位小英雄,还能活多久?老夫甚是期待啊。”田管事冷冷的打断韩老爹的话,毒蛇般的眼眸盯着苏默,发出阵阵的阴笑。 韩老爹面色大变,听这田管事的意思,分明是对苏默起了杀心了。田家势大,背后还有京中的背景,若是真个对苏默不利,怕就是县尊大人都未必肯出头。这这可如何是好。 “有鬼!”老头这正着急呢,冷不丁却听一声大叫,吓的老头差点蹦起来。循声看去,却见那不省心的预备女婿,正一脸惊恐左看右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似的。 这小子要搞什么?老头儿不明白苏默的心思,但隐隐的觉得必然没什么好事儿发生。 果然,接下来苏默的表现,让老头的心哇凉哇凉的。 “二贵哥,你听到没有,好恶心啊。”苏默两手互抱,不停摩挲着胳膊,扭头对早已呆在一旁的二贵道。 二贵啊的一声,脸上一片茫然。“小郎君,什么恐怖?”话出口,猛然反应过来,脸色又白了三分,也跟着左右踅摸起来。 这年头可不是后世,怪力乱神之类的,可是大有市场,甚至可以说是深入人心的。 苏默这么胡言乱语一番,本就胆小的二贵哥可是真信了,不由的两腿如筛糠一般,抖的跟电动马达一般。 偏偏苏默还不肯消停,见到有捧哏的,不由心花怒放。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你没听到?真没听到?有鬼叫的声音,鬼叫啊,二贵哥,你仔细听。哦,现在不叫了,刚才就有叫。不过你没听到也好,话说那声儿真是难听。嘿,晦气!晦气啊!” 他这一边说一边摇头,随即又连连的呸呸两口,以充分表达自己的恶心之情。 可怜的二贵,这会儿已经彻底软瘫了下去,贴着墙就那么出溜到地上,哆嗦着嘴唇,牙齿嗒嗒嗒的响着,哪还说得出半句话来。 二贵闹不清楚苏默的话中暗指,可田管事和韩老爹却听得明白。韩老爹只在心中哀嚎了一声,霎时间心如死灰,只一个劲儿暗叫完了完了。 田管事一双细长的眸子眯的快要看不见眼珠了,浑身颤抖着,指着苏默,语声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也似:“好,好,小畜生!你骂的好!老夫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又叫了又叫了!哎呀,好恶心,恶心死我了!”简直如同对口相声,这边田管事话音儿才落,那边苏默立即就大叫了起来。 田管事一张脸青惨惨的,这会儿看上去倒似真的如同恶鬼一般了。只是气的狠了,一口气堵在胸间,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韩老爹心中长叹一声,默默退往一边,闭上眼不言语了,心中又是灰心又是难过。 这混小子前阵子又是作词又是说评书的,原还以为开了窍,却没想到终还是如此愚蠢!还是年轻了,年轻了啊。 冲动有用吗?冲动只能给人可乘之机;谩骂有用吗?除了更加激怒敌人,剩下的就是加重敌人的报复心罢了。 没有强大的实力,没有应扎的靠山,还不肯隐忍低调,再加上鲁莽冲动,这这简直就是取死之道啊! 唉,可怜我那杏儿,怎么就死心眼的看上这么个小子?他完蛋了不要紧,只是我那可怜的女儿该怎么办? 老头儿须眉抖颤,霎时间如同忽然老了几十岁一般。 二贵哥总算没笨到家,听着两下的对话,隐隐的明白了过来。明白了也就不害怕了,感觉力气又回到了身上。悄悄瞄瞄这个,又瞅瞅那个,眼珠儿转转,偷偷爬起身来,贴着墙根儿溜进院里去了。 苏默却全没做错事的觉悟,爽快的放完了嘴炮,神清气爽。随即摆出一副谄媚的可耻笑脸,蹭到老头儿身边,抱拳唱个肥喏,笑眯眯的道:“韩伯伯好,小侄来看您了。唉哟,这大冷的天,看您,怎么穿的这么少?老年人身体抵抗力低了,一定要注意保暖啊。嗯,我要好好说说杏儿,这样可不行,太不关心您老人家了。” 韩老爹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去。好好说说杏儿?这小混蛋倒是不客气啊。只不过是真傻还是装傻?这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儿惦记着自家的闺女。 瞅着眼前这张笑得跟狗尾巴花似的脸,老头忽然很有种想使劲踩上几脚的冲动。 “小畜生!你你就做春秋大梦吧!死到临头了竟还想着好事儿?嘿嘿,嘿嘿!” 田管事总算那口气儿缓过来了,听着某人没羞没臊的言语,眼中闪着阴毒的光芒,狰狞一笑,忽然转头冲着韩老爹狞声道:“韩根生,你若识相,就让你那闺女乖乖的入府去。否则,你就等着坐大牢吧!你坐了牢,你那闺女就是犯人家眷。犯人家眷会怎样,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到那时,发卖到勾栏里,千人骑万人跨,说不定还真就爱上了那调调儿。不过你放心,我家少爷一定会第一个光顾的。无论她在哪儿,这头啖汤都是我家少爷的!哈,哈哈哈哈,小子,怎么样?你听着感觉如何?心痛吗?心痛就好,你越心痛,老夫就越开心,开心死了!哈哈哈哈。” 他笑得如癫如狂,眼神中全是疯狂之意。韩老爹又惊又怒,一口气憋住,身子一晃,登时软了下去。 “爹!”一声惊叫响起,随即一个娇俏的身影扑了过来,使劲从苏默手中抢过老头,紧紧抱着放声大哭起来。 苏默脸色冰冷,淡淡的看了田管事一眼,随即蹲下身子,轻轻拍拍大哭的韩杏儿,柔声道:“丫头,别哭。伯父没事儿,只是一口气没缓过来。来,让我来,相信我。” 韩杏儿泪眼迷离的抬头看看苏默,又再看看怀中的老父,终是点点头,将韩老爹让苏默接了过去。 她刚正在后面房里生闷气,得了二贵报信,听闻个郎来了不由顿时心花怒放,一溜烟儿的窜了出来。却不成想,刚刚过来,就看到老爹软软的倒了下去。这下子,直吓的魂飞魄散,甚至连苏默脸都没看清,就抢过来将老爹搂住。看着老爹一动不动,只觉得天塌地陷了一般。直到苏默叫她,这才回过神来。 “苏默,爹爹他没事对不对?”小丫头满脸泪水,仰着小脑袋可怜巴巴的看着苏默,如同一只走失的羔羊,看的苏默心中猛的一疼。 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苏默伸手对着韩老掌柜的人中使劲一掐,韩老头身子一颤,一口浊气吐出,幽幽醒了过来。 韩杏儿大喜过望,破涕为笑,抢着挤到老头面前,不迭声的叫道:“爹爹,爹爹,我是杏儿,是杏儿啊,你看到我吗看到我吗?你倒是说话啊,你别吓我,我保证以后都听话,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苏默在旁听的又是好笑又是心酸,这丫头跟自己一样,都是早早没了母亲,和父亲相依为命。韩杏儿此刻的话听上去幼稚滑稽,却单纯的令人心颤。将心比心,若是苏宏出了事儿,苏默觉得自己或许连小丫头都不如吧。 韩老爹幽幽还魂,一睁眼就看到女儿,眼神迷茫一会儿,随即转为焦急,一把拉住韩杏儿,颤声道:“走!快走!快走!” 韩杏儿愣住,一时没搞明白状况,下意识的抬头去看苏默。在她心里,世上除了爹爹,最亲的人便是这个少年了。 苏默心中一叹,给了韩杏儿一个安慰的微笑,伸手握住韩老爹的手,轻声道:“伯父,你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韩老爹一颤,歪头看着苏默,眼神中有奇异的光芒闪动。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一时说不出,却忽听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响起:“走?我看你能走到哪儿去!没事?哼!敢招惹我们田家,还想走?想没事儿?做梦吧!” 听到这个声音,韩老爹身子又是一颤,随即如同忽然想起什么,眼中光芒顿时黯淡下去,满脸都是灰败之色。 苏默慢慢站起身,仔细的上下打量着田管事,好似要从新认识一番似的。 他的目光平静至极,似乎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全然忘记。但就是这种平淡到了极致的眼神,却让田管事心头猛的震颤起来,似乎整个人都被巨大的阴影笼住,再也逃不掉逃不过。 先前苏默就如此漠然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他心中颤栗,好半天没敢乱动。此时再次面对这双眼睛,那股可怕的感觉再次降临,让他不由的面色巨变,不由自主的连退好几步,一时间心中栗六,竟忘了要做什么。 “你的名字。”苏默平静的问道。那声音不带半丝起伏,也不带任何情绪,便如同寻常的相见问候一般。 “田田千里。”田管事心为之夺,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回答道。待到说完才猛然省悟,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 “哦,田千里。”苏默重复了一遍,点点头,转身扶起韩老爹,拉着韩杏儿径自往里走去,竟是没有再理会田千里。 田千里面色阴晴不定,呆呆的站了半响,这才恨恨一握拳,转身逃也似的去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田家 武清城,田家。 大管事田千里恭恭敬敬的站在下首,哪还有半分先前的嚣张跋扈。 从韩家灰溜溜的出来后,想及自己堂堂田府大管家,居然被一个穷小子吓住了,这真真是奇耻大辱。此仇不报,真枉自为人! 是以,此番回来后,添油加醋自不必说,更是将苏默狂妄藐视田家之事刻意描述一番。说到极致处,已然是满脸的悲愤委屈,活脱脱一副忠臣义士的模样。 偷眼瞅着上首自家老爷和少爷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田千里面上悲戚,心中却是暗暗得计。 看那小畜生此番死不死! 只是不其然脑中忽又闪过苏默当时那双冰冷的眸子,却不由的又是一阵寒意涌起,心中又是不安又是愤懑。 田家家主田立德面沉如水,他这个管家什么德行他自然心知肚明,这番言词里不尽不实之处不消多说。但被人折了面子吃了亏,却也是实事。 原本这事儿他虽然恼火,却也并没放在心上。左右不过自家一个仆役,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儿,还能跳出自己的手掌心?韩老头心疼闺女,有些挣扎也是意料中事,只要略施手段,自然让他服服帖帖。 至于那个苏家子,一个小小蒙童,毫无背景不说,更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自始至终就不曾放在心上。 便是前些日子传出那穷小子有些不俗的举动,在他认为,也不过是大江里翻起朵小水花,又哪里有跟他田家这般大户对抗的资格? 然而,偏偏他认为最不可能的事儿,今日竟然就发生了。让他感到郁闷的是,那小子真是好运气,偏偏碰上这突发的走灾,竟然就此和县尊攀上了关系,还被委了差事,这倒是有些棘手了。 若说那县令庞士言,倒也不说真有多忌惮。但毕竟明面上不能做的太过,该维系的还是要维系的,这即是潜在的规则,也是田家富贵长远的保障。否则,一旦引发反弹,引起其他大族的忌惮还是小事。若是因而让背后那位主儿生了厌恶,那才是田家的泼天大祸。 挥挥手,将田管事打发下去,转头看看一边从始至终都安静的坐着的儿子,眼中闪过一抹自豪和欣慰。 “钰儿,此事,你怎么看?”收回目光,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点了点,出声问道。 田钰目光闪烁了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哂道:“小爬虫一朝得势,不知天高地厚而已。” 田立德笑着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叹道:“话虽如此,终是不好抹了那位的面子,要想动那小子,怕是有些麻烦。” 田钰傲然一笑,摇头道:“为何要抹他面子?咱田家可是奉公守法的良家,县尊大人的政令,那是一定要维护的。只不过,若是县尊大人所用非人,以至出现什么岔子,那可就怪不得旁人了。” 田立德目光一凝,道:“我儿的意思是” 田钰嘿然冷笑两声,淡然道:“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救灾之事做的好了,自然一切都好。可要是一旦出个差错,嘿,莫说区区一个小蒙童,便是县尊大人也承受不起吧。” 田立德眼睛一亮,却听田钰又道:“便说咱们这位庞大县尊,可是肯替人顶缸的?他这般轻率的就用那苏家子,怕是拿其来顶缸的心思更重一些吧。” 田立德先是一鄂,随即微一转念便即省悟,喜道:“还是我儿看的明白。那咱们怎么做?可要给那小子设些绊子?还有那韩氏女” 田钰摆摆手,看了自家老子一眼,轻声道:“咱们什么都不要做,至少现在不要做。救灾之事,千头万绪,便是积年老吏都要战战兢兢,不敢保证不出差错,更何况他一个十几岁的蒙童?便有些才智,还能强过那些老吏去?他若不出力,不用咱们动手,庞士言便不肯放过他;但要是出力,嘿,多做多错,届时,只要抓住一点,顺势推一下,便可让其陷入万劫不复。既如此,现在咱们何必去做那出头鸟?至于韩氏女,不过一炉鼎罢了,大不了再寻一个就是。更何况,等那苏家子倒了,她还能有什么依仗?不过晚些时日而已。” 田立德听的频频点头,随即却又面现复杂之色,叹口气,低声道:“我儿,这些年委屈了你,让你空背负了恁多恶名,都是那” 田钰淡然的面色终于变了,拢在袖中的手,蓦地紧紧的握起,目中闪过一抹冷厉,低喝道:“父亲慎言!” 田立德面色一变,身子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左右看看,面上有恐惧之色一闪而过。 田钰轻轻吐口气,靠近田立德低声道:“这种话万不可再提起!欲成大功业,岂有不付出的?如今此地事宜,主上尽委以他师徒,我田家别无选择,只能服从。这些年都过来了,你我父子更当克急用忍,决不能功亏一篑!一切,自当待事成之后,再来区处。” 田立德默然,良久才颓然点头,叹道:“也罢,事到如今,咱们也没退路可言了。” 顿了顿,面上又浮起苦涩,茫然道:“却不知还要等多久。” 田钰也是默然,半响,轻声道:“以儿料来,应在交替之后。只是这交替的时间,却要看上面的运作了。想来,不会太久。” 田立德面色更苦,旋即,却又振作,强笑道:“这些非咱们该想,也不必多想了。嗯,那眼前之事便依你之言,且观望着。只是如此一来,免不了让人看我田家笑话了。” 田钰甩甩头,也笑道:“父亲说的是,不过,观望归观望,但该做的还是要做。不然,事出反常,反倒会让人多想了。嗯,便继续让田千里出面就是。” 田立德哈哈一笑,点头道:“那狗才也好,便是如此。就不知那苏家小子会如何应对,为父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 田钰面上笑容渐敛,微微蹙眉,眼神望向窗外,若有所思。方才虽然在老爹面前,对苏默表现的百般不屑,但是自家心中却是有数。 那苏家子能做出临江仙那样的名作,又敢在四海楼上出那等狂妄之语,岂能真是个不学无术的?这小子一直以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是刻意的隐藏,还是另有所图?而直到今日却又一反常态的一鸣惊人,却又是为的那般? 还有他那个父亲苏宏,能教出这样的儿子,其人真的便如平常表现出的那样平庸? 还有,这苏家好像并不是祖辈的武清人,但究竟是从何而来,又从什么时候才来的,却并无人知。 看来,自己还是疏忽了一些事情,有必要去仔细的探查一番了 被田家父子关注的苏默,此刻却并不知道自己的一时肆意而为,将引发何等令人瞠目的变化。此刻的他,却只是感到颓丧,极度的颓丧。 清醒过来的韩老头忽然变得很平静,寻了由头将韩杏儿打发出去后,便静静的看着苏默。 直到看的苏默心中有些发毛了,这才轻声道:“苏公子,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嗯?苏公子? 苏默有些楞,貌似这老头从认识以来,还是头次这么正式的称呼自己。只是这种正式,却透着一种疏离,让苏默心中暗暗有种不妙的感觉。 莫非是这老家伙,还在记恨着先前自己背后说他死鸭子的事儿?又或是觉得自己对付不了田家,逃不过这场祸事。 想到这儿,他微一沉吟,这才赔笑道:“伯父放心,此番田家之事,小侄自有办法应对,绝不会让杏儿妹子落入火坑的。” 韩老爹不置可否,哦了一声,淡淡的问道:“不知公子说的法子究竟如何?” 苏默感觉有些闷,这老头,平静的反常啊。在问及事关自身安危的事儿上都这么一副淡淡然的样子,和先前的表现一比,实在是太古怪了。 心里别扭,嘴上却没有迟疑,笑道:“伯父想来知道了,小侄被县尊大人委以治灾主事。在救灾大事之前,所有其他事儿都要让路。伯父常年主掌一店之事,精于计算。而救灾之事,自然也离不开钱粮等物的调拨、人事的管理,所以,小侄可请县尊下令,借调伯父来襄助小侄,如此,想那田家至少短时间内再不敢来为难伯父。至于杏儿妹子,呵呵,既然能借调伯父,再给杏儿妹子一些安排,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韩老掌柜点点头,似乎并无异议,继续道:“公子也说了,是短时间内。那么,救灾之事后呢?可有办法应对?” 苏默窒了窒。救灾之后?救灾之后,自己后续的一些手段也该见成效了,庞县令只有更要倚重自己。再加上先前在赵奉至那儿,还有张文墨那儿的布置,自己只有比现在更强大。只要他强大起来,田家只是个小小的富户,除非是脑袋被门夹了,否则如何敢来继续找麻烦? 只是自己这些安排,大都是暗手,目前看不到效果,自然也没法拿出来讲明。 而且,在他想来,此事固然要自己发力解决,但若眼前这老头要是肯坚定起来,那解决此事必将事半功倍,顺畅许多。自己那些布置,也必将成为最有力的后盾。 可是瞅着这老头的架势,似乎对田家畏之如虎。想要他坚定反抗之心,怕是有些难度啊。 不过之前看他清醒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让自己和杏儿快逃,应该也是有了反抗的心思。 只是若真是有了这心思,那眼前这种古怪的平静,还有那透着疏离的称呼,又是为了那般呢? 苏默不由的沉思了起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韩老爹的心思 “小侄有一事不明,敢情伯父能予解答。”猜不透老头儿的心思,苏默索性放开来直问。 韩老爹挑了挑眉梢,点头道:“你说。” 苏默轻轻吸口气,盯着韩老爹的眼睛,缓缓的道:“敢问伯父,何以一定要听从田家的命令?以伯父这些年的经营,大不了离开田家另谋高就就是了,甚至就算自己另起炉灶,大生意或许开始不成,但解决温饱,养活自己,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吧,何必非要屈身与田家之下?” 韩老爹一愣,随即脸现古怪之色,诧异的看着他,半响才轻笑一声道:“你虽不曾考中功名,但好歹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岂不知我大明律令?既为仆役,无主家解约不可自出,否则以逃役论。莫不成,你想要我和杏儿后半生都去过那逃亡的日子?更遑论什么自起炉灶了。” 苏默愣住,这个囧啊。大明律?他喵的,这个貌似自己还真是完全莫宰羊啊。大明律有这一条吗? 好吧,出丑了。可你老人家也不用这么一副嘲弄的口吻吧。看那话说的,虽不曾考中功名,好歹也读了这么多年书要不要这么打脸啊? 苏老师有些羞恼了。微微涨红了脸,强辩道:“就算如伯父所言,有身契在田家,但杏儿总不会也有吧?伯父为田家仆,杏儿却是自由身,这一点,我曾问过杏儿的,她并未签什么卖身契。既如此,凭什么田家要杏儿入府做奴役,您老就要答应呢?” 韩老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嘴角边的嘲弄更浓了几分,摇摇头笑道:“哪个又和你说我有身契在田家了?” 苏默啊了一声,顾不上计较老头的嘲讽,诧异道:“您也没那那您干吗要这不是” 好歹反应快,把那个“贱”字憋了回去。只是那双细长眼都瞪圆了,满是不解和鄙视。 韩老爹诺大年纪,都快活成精了,又哪会看不懂那眼神儿?只是却并没半分恼怒之色,脸上反而黯然了下来。 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叹道:“我和杏儿虽然没有签订什么卖身契,但是先祖当年却曾受田家已故老太爷之恩,早年约定,我田家后人,当世代为田家之仆,以报其恩。如今,这份契约便在田家手中,除非老夫背祖欺宗,不认先祖,否则”说到这儿,老头儿又再轻叹口气,停住了话头。 苏默傻住,哪里想到这缘由,竟追溯到韩妞儿太爷爷辈上去了。韩妞儿那个死鬼爷爷是白痴吗?卖了自己不算,还要卖子孙后代,这要贱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啊。嚓嚓的,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贱圣”? 苏默简直不知该怎么形容了。肚中暗骂,脸上就不觉带出了几分。韩老爹看的明白,苦笑着摇摇头,叹道:“你莫怪先祖轻诺,实在是当年受田家之恩太重,无以为报。据说,当年的田家老太爷又确实是极善之人,与今日之田家大不一样。” 说着,摇摇头,脸色愈发苦涩几分。先祖又不是神仙,哪里会预知今日之事?有恩必报,受人之恩自己没能报答,便当由儿孙去报,这本就是常理。至于自己今日遇上的事儿,只能算自己和女儿命苦,却是不怨先祖。 只不过他这想法在这个时代固然是常态,又哪里能想到眼前这小子偏偏是从数百年后的时代穿越来的。苏老师的理念,又怎么可能认同这种谬论。 心中不知问候了那位韩老爷爷几百遍,同时也在搜肠刮肚的想着应对的计策。眼前这傻老头认命,苏老师却是绝不肯认命的。 契约而已,什么是契约,不就是合同嘛。后世为了合同打官司的多了去了,即便在后世那种相对更健全的法制下,再严谨的合同都不敢说完美,苏默就不信了,凭着自己超前数百年的见识,还能没办法? 细细琢磨着刚才韩老爹所说的,猛然灵光一现,心中已是有了计较。 仔细把头绪理了理,这才抬起头看向韩老爹,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伯父所说的这份契约不成立,那是不是这个死局就算解开了?” 韩老爹闻言一愣,不信道:“不成立?怎么可能?” 苏默摆手道:“伯父只说,是不是不成立就可以吧。” 韩老爹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稍倾,勉强点头道:“那自然是如此。只是,你所说的不成立,究竟何解?” 苏默洒然一笑,凑近前低低说了起来。 韩老爹初时听的诧异,时而点头时而迷茫,随后越听脸色越是古怪,待得苏默说完,一张老脸不由涨的通红,指着苏默呐呐说不出话来,半响,才闷闷的道:“你你这不是不是” 苏默耸耸肩,两手一摊道:“您看,我没让您老背宗欺祖对吧?也没让您老说谎对吧?既然如此,有什么不对?” “可可”韩老爹张口结舌,嘴上反驳不得,心中却实在难以认同。最新最快更新 苏默却老神在在的一笑,幽幽的道:“小侄知道,这或许有悖于伯父心中某些准则。然而,您这些准则和杏儿的安危、幸福比起来,孰重?孰轻?更何况,就算田家对您老祖上有恩,那也是当年那位田老太爷的恩;就算当年田老太爷的恩重,您先祖未能报答完,那经过您父亲,您两代的偿还,也该足以偿报了;就算再退一万步,如果今日之田家还是如当年田家老太爷那般行善积德,您遵祖训倒也未尝不可。然而今日之田家,可还是当日之田家?当日田家对韩家是恩,自然要报。可今日之田家对韩家却是仇!再以恩去报,岂不是迂腐?借用您老刚才说小侄的一句话,小侄虽数考不中,但终究也是读了许多年的书。圣人有云:以恩报恩,以直报怨!莫非您老觉得,您老先祖还要大过圣人去?” 韩老爹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不说别的,只那一句和女儿的安危幸福相比,孰重孰轻,便让他动摇了。更不用说,后面苏默的一番排比,句句皆中,让他根本无从反驳。 挣扎半响,终是一声长叹,苦笑着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只是心中对女儿钟情于苏默的事儿,更平添了几分担忧。这小子终是个不肯吃亏的,总这般争强,又岂能次次都赢?倘若一旦败上一次,那后果 想到这儿,心中原先那个念头不由更坚定几分,再看向苏默的眼神,便复杂了几分。 苏默却哪里知道老头心中所想,眼见老头终是点了头,不由大喜。只要剥了田家掌控韩家父女的合法权,再有自己的布置为后盾,韩家这事儿就算是平了。 心情轻松之余,腆着脸笑嘻嘻的道:“伯父之忧既已解去,那小侄便先告退了。”说着,起身一揖,便要转身而去。 话说今日一出连着一出的,小丫头那儿还不知担忧成什么样儿,自己这身为男友的,自当去好生安慰一番才是。老丈人当然要敬,但主旋律毕竟是自己媳妇儿不是?有了自己帮老头儿解决了大麻烦,老头儿也必然会乐见其成吧。这么能干的女婿,哪儿去找哇! 美滋滋的想着,身子还不等离开椅子,却听老头咳嗽了一声,意料中的去吧两字没听到,换来的却是一句“且慢”。 微微一鄂,看向老头儿,只得又耐着性子坐下。 韩老爹心中暗叹一声,面色重归平静,淡淡的道:“先前所说之事,便算公子解决了。老夫与杏儿,俱感大德,待事了之后来日必有所报。” 嗯?等等!什么意思?来日有所报?来日都是一家人的,报什么报的不对!这老头什么意思?想要过河拆桥?棒打鸳鸯?我擦,这河还没过呢,不是就想拆桥吧。 苏默猛然反应过来,一脸的笑容登时再没半分。自己像凯子吗?像傻叉吗?只要驴拉磨,不给驴吃草我呸!什么驴不驴的,都气糊涂了。韩妞儿是老子定下的女人,老家伙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惹急了,老子直接抢人私奔去。 正想的凶狠处,却听韩老爹淡然的声音响起:“老夫知晓,公子看重小女,这自然是小女的福分。只是身为人父,老夫想要问问公子,公子凭什么能给小女幸福?凭什么能保证小女一生平安?还请公子体谅为人父的心情,休怪老夫言语直白无礼。”说着,端正的抱拳一礼。 苏默满肚子恼火登时卡壳,硬生生的噎了回去。这憋得! 人家拿出考女婿的架势问话,这火实在没道理发啊。不但不能发,还得好生酌量,仔细恭敬的回话才行。 可怜天下女婿心,当男人,容易嘛! “这个”再不容易也得忍着啊,苏默感觉自己受伤了,很重的内伤。 “咳咳,回伯父话,小侄自认有点本事。或许不能如大人物般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但是保妻儿家小一生平安喜乐,丰衣足食还是可以的。” “不知公子所言的本事,具体是什么本事?” “这个,伯父应该知道,前些日子,小侄只凭创评书一事,便得银近百两,单只凭这个本事,衣食无忧应该可以吧。” “评书?一辈子说评书?然后或许哪一日让人辞了,再漂泊不定的去找下家?” “呃,好吧。不说书,小侄写书。目前小侄正在编纂一本新的话本,自问应当可以收益良多。日后也可凭此” “写话本?你能保证一辈子写几本话本?又怎能保证每本话本都大卖?凭什么保证?自古因言获罪者,不胜枚举。所谓侠以武犯禁、儒以言乱政,本朝方孝孺、黄子澄之事你岂不知?更别说这些乡俗俚语的话本了。” “那小侄就去经商!小侄自问经营手段绝对不低于当世任何商家,必能创下一份大大的产业。” “经商?本朝之初,沈万三之事不用我多说吧。钱够多吧,势够大吧,最后又怎样了?” “¥¥!那小侄去发明创造!小侄心中有诸多巧思妙想,一旦创出,必能名闻天下。” “你所说的是工匠事吧。工匠,呵呵,贱籍也!莫不是你要我家杏儿跟你入贱籍?让你子孙后代都比人低人一等?” 我操!这尼玛说的都搭噶吗?写书说老子犯禁;经商说老子被抄家;发明创造成了入贱籍死老头,到底想怎样? 你要说不同意老子和你闺女的事儿就直说,不用这么胡搅蛮缠吧。可要真说不同意,那神色、那眼神,偏偏又很是认真,苏默真是猜不到老头的心思了。 “那小侄找个深山老林,藏起来当隐士这总成了吧?”苏默也是恼了,张口就胡说八道。 韩老爹老神在在,似乎一点也没发觉他的胡诌,满面认真的想想,又摇摇头道:“隐士?那你们吃什么?喝什么?难道要去茹毛饮血当野人?这就是你说的幸福?” 苏默:“” “老爷子,您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苏默彻底抓狂了,索性也不掩饰了。 韩老爹终于眼神有了变化,定定的看看他,这才缓缓的道:“你方才说了那么多,就没想明白最关键的一点?你有才也罢,会经商也罢,通奇技淫巧也罢,这些或许都能给你带来一时的财富。 但是,你唯一没有的是权势!你无权无势,你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稍大点风浪,便会化为虚无,甚至,连命都会赔上。你让老夫如何放心将女儿交给你? 若你只是个资质平凡的,那反倒一切好说。偏偏如你所说,你颇有才华。你既有才华,便想平凡都不可得。日后,也必将时时处于风头浪尖之上、寄身与危险之中。 可你却偏偏于仕途上毫无建树,屡考不中,至今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 唉,苏公子,请回吧,不要再来找杏儿了。等你什么时候,让我看到你真的有了保护身边人的力量了,再来谈婚嫁之事吧。否则,你不是喜欢她,而是在害她! 这,是一个父亲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教育制度 苏默郁郁的走出韩家大门,面对着韩杏儿不知情的笑靥,他甚至不敢和那双明眸相对。 韩老爹有错吗?你能说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幸福的担忧是错?不能,谁都不能! 他甚至搞不明白韩老爹这种担忧的来由。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和这个时空的人心态上的差别。 相对于这个封闭的古大明封建时空,他那后世人崇尚自由平等、习惯了不羁无束的个性,压根就是个活脱脱的异类! 这种异类,如果同时具备强大的野心,出色的才华,再有良好的机遇,完全有可能成为搅动风云的顶尖阶层。 然而,偏偏他毫无改朝换代的野心,甚至连出仕当官的心思都没有。 这样一个不敢寂寞,偏又不肯屈膝侍人的性子,在韩老爹的认识里,妥妥的一个招祸的源头。如此,又哪敢将女儿放心的托付? 今日一番话,固然是拒绝,但何尝不是一种期望。自家女儿一颗心全系在了这小子身上,他改变不了,也不想女儿痛苦,那么,就敲打那小子吧。只希望这小子能早些开窍,真正做出一番事业。唯有如此,他才能放心的将女儿给他。老头最后几句话,便已点明了这个意思。 苏默不是个笨人,他隐隐的明白老头的心思。可正是理解,却更郁闷。 囿于时代的限制,韩老爹看不透世情,可是苏默能。从后世的各种记载中,自古以来,官场的黑暗、血腥、残酷,比之世上任何一行都要恐怖百倍。 苏默绝不想踏进去,或许日后会玩些擦边球,断不了和官场的联系。但是真的一头栽进去,却是决计不干! 抬头看看天色,日影西斜,周围光线有些阴暗了下来。这一天的奔走下来,让他颇感疲惫。原本还想着往赵奉至府上走一趟,现在也没了心情。 仰天长长吐出口气,甩甩头将烦乱的思绪摆脱。 算了,就先这么着吧。最新最快更新正好回去,用一晚的时间把那份教学规划写出来,等明天去赵奉至府上,请他出面周旋更有个说头。 至于和韩杏儿的事儿,目前看来只能暂时放下,走一步看一步。若是两人真有缘,日后自有在一起的一天。好在两人年纪都还小,倒是不急。而且,有了这么一段缓冲,也算是对这份感情的验证不是? 少男少女的感情,来的猛烈,同样也去的淡然。他自己虽然是成年人的灵魂,能把握自己的感情,但是韩杏儿毕竟是真的年少,对于自己的感情,真的是爱情吗? 回想一下,倘若没有田家这一出,两人真的能这么自然的走到一起? 就交给时间和事实去验证吧。他握了握拳头,不再去纠结,脚下转个弯,往自家小院走去。 推开院门,屋里黑漆漆的,透着一股寒意。这让他心中的萧瑟愈盛,穿越而来,头一次,清晰的体会到那种孤独感。 他的身体属于这个时代,他的衣食住行属于这个时代,但是他的心、他的灵魂,始终还是个外来人。 茕茕一身,无人认识、无人知晓。 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摸着黑烧了锅热水。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热水瓶,烧开的水只能舀到瓮里,拿被子包了捂着。 坐在椅子上慢慢喝了半碗热水,这才打起精神,将蜡烛点了,摆好笔墨纸砚,开始誊写起来。 这个时代的照明是奢侈的,一般穷苦人家,蜡烛也是点不起的。所以一到天黑,大多数人便早早上了床睡觉完事。 若不是苏默前阵子搞了那么一出,捞到了不菲的进项,苏家便也是点不起蜡烛一族中的一员。 虽然现在多少有钱了,但苏默还是难以习惯蜡烛这种昏暗的光线。所以,他今晚只准备把赵奉至要的教育制度细则写出来。至于新书济公全传,且待此番救灾事宜上了轨道,再抽时间写吧。 好在眼下被走灾闹的,城里萧瑟了不少,也没人催促他。 后世的教育制度,提倡德智体全面发展。这个理论,放在古代,其实就是君子六艺。而梯度进阶虽然粗糙,但结合现下的社会情况,也足堪使用。苏默需要做的,其实就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再进行细分化。 大明学制大体可分为三级:乡学、府州县学、国子监。 除此之外,又分为两大类,即:中央官学和地方官学。中央官学也称为宗学,一般是由大宗族兴办,其实就是贵族学校。主要招收的便是宗族子弟,还有些世子、长子、有荫袭的年未弱冠的子弟; 而地方官学则称为社学,主要是面对民间子弟,多设于城镇和乡村地区。 教授典籍都是从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起始,再往后便是经、史、历算等等。 除此外,也单设有专科。其中包括武学、医学、阴阳学等等。 而所有这些教授,都是不分年龄大小。所有学子都需要在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个阶段后,院试合格取得生员资格,也即是常说的秀才; 也只有有了秀才的身份,才有资格进入县、州、府学。但是这种入学,多是一种象征,一种身份,倒不一定非要在其中学习。 大明规定,府学可有生员四十人;州学为三十人;县学二十人。这些人便称为廪膳生员,简称廪生。廪生的意思就是,将由国家定量的膳食供养。 至于增广生员、附学生员则是因渐渐增多要求入学所致。都需要经过考试,依次进阶。 当有了秀才的身份后,才允许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乡试在秋八月举行,故而也称秋闱。乡试录取名额不限,也唯有过了乡试的,便等于有了做官的资格。 而只有过了乡试的,才有资格参加会试。会试则必在京城举行,因为考试时间在春天,所以称为春闱。 会试录取名额有定数,一般都是三百名,称为贡士。而这三百名贡士,才会进行最后一步的殿试。 殿试将决出一二三甲。一甲只有三名,便是常说的状元、探花和榜眼,也叫进士及第; 二甲和三甲都是不定数,不同的是,二甲称进士出身。三甲则是同进士出身。二三甲第一名特称传胪,所有三甲都称为进士。 上述这些,其实从秀才之后,就没有特指的教学之所。更多的,只是一种可以进入官场的资格。 而国子监,可称为大明最高学府。国子监的生员可分为五类:第一种就是会试落第的举人,称为举监;第二种则是地方官员的选拔推荐,称为贡监;第三类是一定级别的官员及功臣后代,称为荫监;第四类是用钱物买到的监生资格,称为例监;最后一种却是对外的,也就是外国留学生,称为夷生。 所以,乍看上去,大明的教育梯次很明确,但实际上,真正起到教学意义的,从秀才之后就比较混乱了。承担教育大业的,根本上都是各地学院,大都由著名大儒或联合、或独立开设。各生员则或凭关系、或凭成绩求入。 综上所述,大明的教育制度,根本上是为做官设立的。后世却是真正的重心在教授学问上。 苏默当然不会傻的去挑战制度本身,他要做的,只是将后世的教学意义溶入进去。相信这种有别于大明传统的教育制度,既能引起上层的注意,同时又能带来清名。 毕竟,一个真正为了传业授道而制定规则的人,怎么也会比单纯为了规划做官的制度制定者,更加崇高,更受人尊敬。 初始入学者年龄设定从六岁起,学制不是后世的六年,而是结合大明的实际情况,只有四年。这四年,称为蒙学。 蒙学除了已有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外,苏默加上了最引人眼球的一个砝码:汉语拼音。 拼音,是苏默既定的,在大明时空立足规划中的极重要的一项。这个在三百多年后才初露头角,而直到近五百年后才最终完善,并迸发出宏远意义的事物,苏默围绕着它,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谋划。 而除了拼音外,另一项被苏默添加进四年蒙学的新事物,便是标点符号。 古人言,识文断字。拼音是前者的解释,那标点符号便是为后者而生。 作为一个穿越者,既然想要在教育方面有所建树。拼音和标点符号两项,就绝不会放过。 至于说标点符号的出现,是不是会引发儒家经义解释的冲突,从而让苏默陷入士大夫对立的危机,苏默对此毫无压力。 自己只是提出用这种方法断句,但究竟在具体典籍中如何使用,他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冲上去亲自操刀。话说,这个时代的大儒不要太多了,完全轮不到他这种小蚂蚁去露头。 他要做的,便是藏在幕后,做一个高瞻远瞩的提擎者。他要的只是名,只需要给人一种擅于思考、擅于推出新事物的印象就好。其他的,都是浮云。 在他当初向赵奉至提出教育制度问题时,他的目的就很明确,重点其实也就在这两项上。 所以,在将拼音和标点符号详解完成后,后面再写的,便只是些后世学制的内容。比如学期制度、中考、末考,以及升学考。再比如蒙学、中学、高中的划分; 然后就是课时,以及各副科的穿插配合。课时规定出每节课的时间,以及每天的课程时间;而副科也相应的做了修改。 比如体育,改为更为这个时代人接受的射、御;音乐、美术,则归为礼、乐;数学则归为数。至于几何,则被放入中级学府的数的范围。 还有一项九九乘法表,苏默思索了一番后,却没有写出来。这项技能,他准备在这个教育制度初步达到一定影响后,再配合商业方面运作时拿出来。因为在这个古大明时空,最看重计算的群体,不是儒,而是商。至于另一个群体钦天监,好吧,人家层次太高,苏老师现在个子太矮,实在是够不着。 好东西不能一次都露出来,必须要形成一波接一波的攻势,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苏老师还是很奸的。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两个条件 第二天一早,苏默毫无意外的再次被冻醒了。最新最快更新呲牙咧嘴的哆嗦着爬起来,决定今天一定要抽时间去市集上买些被褥回来。之前没钱没办法,只能硬抗。可现在有这个钱了,再硬抗那不是傻缺就是犯贱了。 照例的一番活动锻炼,然后洗漱,便揣着昨晚忙活了小半宿的杰作出了门。 刘老爹的烧饼摊儿果然没出来,但好在其他的固定店铺总算照常营业了。虽说店里的掌柜、伙计们仍是有些面带忧色,但更多的却是各种猜测,猜测这次走灾的来源和规模。 出乎意料的是,苏默被县尊大人委以治灾吏员一事儿,竟然也被许多人知道了。故而,相比往日,今天对苏默打招呼的多了许多。这让苏默略略有些得意之余,也多出几分惊疑。 话说这份差事别人不知,他可是心里明白的很。干的好了没奖励,干的差了,嘿嘿,估摸着菜市口倒不至于,但好日子多半就别指望了。 那么,这个消息传出的如此之快,必然是有心人刻意散播所致。至于这个始作俑者的用心,也多半不会是存着好意。 细细想来,庞士言虽然有拿他来挡祸的心思,但毕竟身份摆在那儿,这事儿可是好说不好听,多半是不会故意往外传的。 那要不是庞士言传的,又会是谁呢? 苏默眯了眯眼,遥遥的往田家的方向看了看,眼中不由的划过一道冷芒。 捧杀吗?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随意买了两个包子填饱了肚子,这才大步往赵奉至府上走去。 到得门前叫门,开门的正是老管家。眼见得是这位说起来是由他老人家举荐,并最终被自家老爷看重的年轻人,老管家笑得就见牙不见眼的,满脸都是亲切的褶子。 赵奉至孤身一人在武清,也没那些讲究,便被老管家一路引到内堂。 赵奉至正在吃早饭,两个小孩拳头般大的白面馒头,一碗小米粥,外加一碟腌咸菜。对于一县教谕来说,实在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问过苏默已经吃过了,赵奉至也没再客气,仍是慢条斯理的保持着原先的速度吃完,这才让管家撤下去,又添了两杯茶,这才向苏默问话。 “先生啊,学生此番可是被你害死了。”别的不着急说,苏默上来就先哭上了。后世无数的经验告诉他,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闷头干活不表功的,那是傻叉。 赵奉至老神在在的抿着茶,也不搭腔,任他表现。 苏默干嚎了两嗓子,见没起到效果,只得翻个白眼,悻悻的住了声。肚子里却暗暗腹诽,这老夫子面上是讲究人,但绝对属于肚子里带牙的角儿,什么事儿都明白着呢,却是不好糊弄,白费了自己一番演技。 “不叫了?那成,说正事吧。”赵奉至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不慌不忙的放下茶盏,淡淡的说道。 苏默却装憨,诧异道:“什么正事儿?学生只是顺路来看看先生,并无他事。” 方才干嚎就是为了赚个主动,既然没赚到,那要是先开口相求,岂不是反而被动了?苏老师谈判经验不多,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赵奉至瞅着他那惫赖样儿,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狠狠瞪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当真没有?那好,治灾之事何等重大,你还是速速办差去吧。老夫这里一切都好,却是不劳你苏吏员费心了。” 苏默眨巴眨巴眼,缓缓站起身子,一边作势往外走,一边喃喃自语道:“是啊是啊,治灾事大,这什么教育制度的就往后放放吧。嗯,往后放放。” “等等!”赵奉至听的分明,哪还再顾得上和这小子斗气,起身一把扯住他,笑骂道:“你这惫赖小儿,小小年纪,偏学那老吏脾性,真真不可教也。” 苏默顺势坐下,嬉笑道:“要学生赶紧办差的是先生,嫌学生办差老成的也是先生,这却让学生不知所措了。” 赵奉至这个气啊。我那是说你办差老成吗?臭小子到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懒得再理会这个惫赖家伙,只把手一伸,气道:“还不拿来!” 苏默也不再装,从怀里掏出那摞纸,却不肯就交过去。眼望着赵奉至,满面愁容道:“先生啊,学生自昨日被先生卖给县尊大人后,可真是吃不上饭喝不上水的。灾民们惨啊,那真叫惨啊,学生虽然使尽挥身解数,充分发挥聪明才智,但终是人小力薄,难以周全啊。唉,眼下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救灾事大,一旦有个三差五外的,您说,学生的脑袋可留不留得住?” 赵奉至真是哭笑不得了,一把抢过那稿子,亟不可待的摊开在桌上,一边随口骂道:“你这孺子,有话便直说,但凡老夫能尽上力的,岂能看着你吃亏?却来这里耍些奸猾,可不要是讨打。” 嘴上说着,已是一目十行的就着稿子看了起来。最新最快更新越往下看眼睛越亮,待看到拼音和标点符号两项时,脸色猛然一变,再抬头看向苏默时,心中直如滚滚天雷震响。 “这个这个拼音,还有,嗯,标点符号,可有具体详细的内容?” 却原来那两项的详解,苏默压根没往外掏。此时听闻赵奉至问起,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 赵奉至眉头一轩,随即哑然,怒道:“你这混小子,老夫都说了,必全力助你,你还要怎样?” 苏默这才嘻嘻一笑,慌不迭从怀里掏出剩下的内容,双手递过去,陪笑道:“哎呀,先生别生气别生气,学生这不是忘了吗。您瞅瞅,是不是这玩意儿。” 赵奉至狠狠瞪他一眼,伸手接过,仔细看起来。越看眼睛越亮,越看越是眉飞色舞,一边喃喃的道:“咦?古怪,这是什么字,当真是古怪!这标点符号妙!妙!当真是妙!” 苏默既得了赵奉至明确承诺,便也不再作怪,只安静的端着茶盏品茶,静静的等着。 半响,赵奉至合上手中稿子,闭着眼又是一阵沉吟,这才睁看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心中直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这个少年不过才十几岁,但这番见解和筹谋,却让他这半生沉浸教育的人都惊艳不已。偏偏如此绝才,为何区区县试三次不中呢?再想想当日那首临江仙,赵奉至忽然若有所思。这个小子,只怕不是考不中,而是压根不想中吧。 如今乃圣天子在位,内阁俱是清正之臣,他这般抗拒入仕,却又是为了哪般?不行,总要想法子搞明白,决不能任此良才美玉就此埋没。 只是数次相谈,这小子总是扯三扯四,心中抵触甚大。看样此事决不能急,还当慢慢来才好。也罢,好在有眼前这事儿,他便想脱身也不可得,日子久了,自有探寻之机。 想到这儿,他压下心中思量,也不再问稿子的事儿,直接问道:“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苏默眼中闪过一抹赞赏,随即笑嘻嘻的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您也知道了,这些灾民不远千里迁徙而来,再往北去,可就要到京师了。想必,庞大人肯定是不会让他们去的,那么,学生大胆思量,是不是就此安顿几日,便要赶他们回去呢?” 赵奉至眸子一缩,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灾民一旦入京,势必引发朝堂震动,别人不说,武清县这一帮子人绝逃不掉一个渎职的罪名。届时,只怕整个武清都要大地震了。以他对庞士言的了解,苏默所言,极有可能就会发生。 只是若不如此,这些灾民又该如何安置?武清县小地贫,开国至今以历百年,经过百年生息,武清人口也渐趋饱和,实在并无安置的能力。眼下灾民只有区区数百人,但后面肯定还会不断涌来,到时候只怕成千上万都是有的。别说庞士言,赵奉至自问便是他在这个位子上,也不敢轻易开这个安置的口子。 但就因此说,将灾民们再度赶回去,这事儿一来着实不忍;这二来,最怕的就是因此引发民乱,真要那样,只怕立时就是塌天大祸了。 这既不能留,又不能赶,此事可真真是难办了。 起初推荐苏默,只想着提携这个优秀的后辈,却是忘了这一出。如今,倒也不怪这孩子求助自己,却是自己疏忽,反倒是害了他。唉,这可如何是好? 他皱着眉头,心中万般难为,一时间竟有些不敢正视苏默那双清澈的眸子。 半响,终于是咬咬牙,沉声道:“讷言,此番是老夫轻忽了。如此,我这便去见县尊,请他另寻人主持此事。你这里,我便说大学正那儿要调你入京问答教育鼎新之事,想来他也不敢不放你走。” 苏默一怔,他原意只想着让赵奉至帮忙进言,却万没想到,竟然引出赵奉至这么一番话来。 只不过略一转念,便已然明白赵奉至的心思,不由的心下大是感动。 深深的看了这老夫子一眼,起身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正色道:“先生维护之情,学生记下了。只是学生脱身易,可那些灾民怎么办?就那么看着他们一个个再次死在不停的逃难路上?” 赵奉至面色惨然,一时又是羞愧又是尴尬,正不知如何接话,却听苏默又道:“学生不才,虽学问不及,但自问担当还是有的。此事学生既然当日承命,就当负责到底。只是若想一劳永逸的解决此事,有几个问题还需诸位大人应承。这,也是学生今日欲求先生之事。” 赵奉至一愣,随即面色大动,急声道:“你是说,你有办法?此言当真?好好好,你说,只要老夫能办到,哪怕便舍了这乌纱,也必尽全力。” 苏默微微一笑,摇头道:“何至于此,先生言重了。正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学生相求的,有两件事。” 赵奉至怔住,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他喃喃的低声重复了两遍,眼中不由异彩频闪。这简短的八个字,竟是道出了无尽的人情之谊,更是满含着不屈于天地的豪情意志。 此子,大善! 他深深的吸口气,一时间竟不由的胸间意气横出,缓缓的、坚定的道:“你说。” 苏默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件事,请先生帮我说动县尊大人,将双岭山以东,直至凤水河边之地尽数划给我,以做安置灾民之所。我只要地,要政策,不要县府出一文一厘。不知可否?” 赵奉至一呆,皱眉道:“双岭山?至凤水河畔?那片地老夫记得,实乃沙砾贫瘠之所,即不良与耕种,又无矿产所出。你你要那片地何用?” 苏默摇头笑道:“先生只管答我,此事是否能行。至于如何用,学生自有章程。” 赵奉至定定的看了看他,眼见他毫无所动,点点头道:“你要的只是一片荒芜之地,又不用县府出资,想来庞县令应无不允。此事,包在老夫身上。” “好!”苏默面现喜色,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轻声道:“第二件事,我欲请县尊,授我可任意调动城中任一家中人手,并允诺在所划拨之地上的任意商业操作,县府都给与全力支持,两年之内,免征赋税。” 赵奉至再次愣住,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苏默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他。 赵奉至吐口气,苦笑道:“你这第二件事,好办,也不好办。” 苏默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等他说明。 赵奉至叹口气,道:“我说好办,是说你后面的话。商业操作什么的,免税之类的,应该并无阻碍。我说的不好办,嘿,你可知这武清城内,不见得所有人都买庞县令的帐。你要调动他们府上的人手,怕是要庞县令拿出强硬的态度才有可能。可是以庞县令的性子,这事儿,嘿” 他话说一半,却冷笑了一声打住。只是那言外之意,自是不言而喻。 苏默眉头蹙起,他这个任意调动人手的要求,其实大半是为了韩家父女的事儿。可偏偏这话不能明说,让他一时间倒有些不好措词了。 正难为间,赵奉至忽然一拍手,笑道:“有了!你若想让庞县令应允此事,只要能说动一人,此事必成!”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傻叉老道 “什么?那个老神棍?!”听了赵奉至推荐的人名后,苏默一口热茶喷了出来,忍不住脱口惊呼了起来。 老神棍?! 赵奉至嘴角狠狠的抽搐两下,真被苏默这个称呼呛住了。 说实话,赵教谕对道家的观感也不好。相信弘治朝的几乎大半文人对道士的印象都是这样。这完全是因于宪宗皇帝在位时的阴影。 成化年间,宪宗崇信方士,不理朝政。终于使得奸宦当权、操纵朝政,以至于西厂横恣、民不聊生。 直到弘治皇帝继位,励精图治,这才一扫颓废,革弊鼎新,历十年功夫,始有今日中兴。 虽说弘治帝这几年也有亲近方士的迹象,但终不像先帝那样沉迷而误了政事,故而,大臣们虽颇有微词,却也没太大反应。然而,正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大臣们对道家的芥蒂却是难以消除。 可即便是这样,也没人像苏默这样直接给人冠以“神棍”的帽子。毕竟嘛,自古以来,国人敬畏鬼神,而道家的种种传说,却都多与这方面有联系,在世人心中,极有神秘感。 大明的朝臣们嘴上不感冒,心里却实是大有忌惮,谁肯真的出头得罪这些道人? 其实对于朝臣们来说,皇帝能喜黄老之术,愿意垂拱而治,正中他们下怀。只要不是像当年宪宗那样玩过火,彻底失去掌控,内心深处,他们其实是乐见其成的。 故而,道家的地位在如今处于一个很古怪的位置。一边嘴上喊打喊杀,一边却又敬之畏之。 这其中,武清县令庞士言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也才有了赵奉至像苏默推荐天机道人的这一出。 然而苏默这一句老神棍,让赵奉至真是又欣慰又尴尬了。 “咳咳,这个其实,老夫也是不甚喜之。嗯嗯,不甚喜之。不过,讷言啊,庞县令对这位天机真人却甚为看重。据说,县尊大人当日高中,亦是得了这位天机真人的点拨而得。咳咳,你,明白老夫的意思了吧。” 苏默瞪着眼,满脸的古怪。最新最快更新 那个死牛鼻子,看样是惯犯啊。原来在糊弄老子之前,连县令都被他给忽悠了。瞅着赵奉至说起庞士言那段往事的模样,那位庞大县令搞不好就是死牛鼻子的铁粉啊。嗯嗯,貌似这个可以利用一下。 至于说那个死牛鼻子会不会答应,苏默想想昨天随便一个丹方,就让那牛鼻子五迷三道的模样,心下顿时大乐。不答应?不答应老子就再随便搞点什么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的料砸他,看那牛鼻子晕不晕。 再以此推论,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只要掌握住这个贼道,就等于掌握住了县令了呢?若真如此,那自己在武清行事可大大方便了啊。嗯嗯,这个可以有,绝对可以有啊。 苏默手托着下巴,一时间想到美妙处,不由的眉花眼笑起来。只是这笑容落到赵奉至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猥琐。 眼见这小子半天不说话,只顾着一脸贱笑,眉眼乱转的,只得轻咳一声提醒。 苏默这才一惊,省悟过来。连忙收了那副鸡贼像,端正拜谢道:“多谢先生指点,如此,便劳动先生一起走一趟可好。” 赵奉至古怪的看他一眼,怎么也猜不到这小子方才一脸的贱像是怎么回事。只是,这小子好像不太上道啊。你丫的要的好处,老夫给了,可咱这儿的活儿还没完不是。这就走,这一走老夫那满肚子疑惑谁给我解答去?回头又怎么去跟学正大人禀报? “哼!”老教谕这回也端起来了,翻着白眼抬头望天,只在鼻子里哼哼一声,坐的那叫一个沉稳,跟庙里佛爷底座似的。 苏默一愣,随即眼神瞄到老夫子那轻轻敲着文稿的手指,不由的笑了。当即上前,逐个的将拼音字母的发音和用法解释了一通。 这拼音本就是学习起来极为简单的事儿,否则,也不能拿来教授小学生了。对赵奉至这样的大儒来说,唯一感觉别扭的,不过就是拼音字母的模样而已,单纯的学习并使用却是再简单不过。 也就是顿饭功夫,什么声母韵母、去声入声的就完全弄明白了。赵奉至手抚着稿纸,两眼放光,激动不已。最新最快更新 什么是大功业?这才是大功业啊!他这番亲自使用后,更是深深体会到这区区二十六个字母所蕴含的意义。 有了这个拼音法,识字的速度将以倍数提升。便是原本不识字的人,只要掌握了这个拼音法,也可轻易的识读文字。由此带来的变化,必将深远的影响整个大明。 赵奉至隐约似乎看到,天下数以万计的蒙童,用着稚嫩的语音拼读着这些字母,快速的学会一个又一个文字的场景。 “好!好!非常好!”赵奉至发须轻颤,眼角有泪光莹动,喃喃的一劲儿称赞。 良久,转过头来看着苏默,忽然深吸一口气,整理下衣衫,端端正正的冲苏默就是一礼。 苏默正得意着呢,猛不丁见这一幕,不由吓了一跳,蹭的蹦开,急声道:“嗳嗳,这怎么个意思?赵先生,你你这是作甚?”乍一紧张,前面那句都忘了拽文了。 赵奉至起身,正色道:“讷言,你献此拼音法,不知将惠及我大明多少学子,便说一句功在当代利于千秋亦不为过。这一礼,老夫乃是替大明无数学子而拜,你,受的!” 呃,哈哈,好吧,苏老师很得意,这一刻真的是很得意。只是面上怎么也得绷着,哼哼哈哈的谦逊两句,又瞄了瞄那摞稿纸,提醒道:“先生,那个标点符号,嗯,学生觉得也是不错的。” 瞅着这小子那副强忍着的得意样,赵奉至原本满腔的激赞忽然化作哭笑不得。 这小子,还是年幼了,喜怒皆形于色。这一赞他,可不小尾巴都翘起来了?受了一赞便还想再来一赞的,全是小孩儿心性嘛。 心中这么想着,看向苏默的眼神儿却无形中更加了几分柔和。这才是小孩子的样子,若真是深沉的喜怒不形于色,赵奉至都不知自己该怎么相对了。 “标点符号吗?唔,确实算的妙法,老夫自会一并报于学正大人。”点点头,赵奉至对于标点符号却只是一语带过,并无像拼音那样特别激动。 苏默心中暗暗点头,这老夫子果然不是个善茬儿。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危机,眼下这不温不火的态度,想必也应该是对自己的无言警告,怕自己得意忘形,一头栽进去伤了自己。 老头儿是真心对自己好,看来方才自己的演技还是很到位的嘛。苏默暗自得意。 作为一个老师,岂能不通孩子的心性?遭到表扬了当然要表现出兴奋,但这兴奋也必然要再面上绷着,却又显得欲盖弥彰才符合小孩子的性子嘛。也只有这样,才能引来大人的喜爱。 从这一点上表明,苏老师确实是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 一老一少各有所得,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当下收拾一番,携手出了门。 天机道人是以访友的身份来的,自然便安排在武清县驿。要想说服庞士言,就要先拉着牛鼻子。所以,已有定计的二人,便直往驿站先来。 然而到了驿站,一说找天机真人,里面的伙计就直接摇了头。 老道不在,一大早就走了。 赵奉至和苏默面面相觑,顿时抓瞎。 “那贼咳咳,那道长去了何处,你可曾听闻?”苏默这个怒啊,老子不需要你时,你在我跟前晃来晃去的;这会儿需要你了,丫的却不见人了。莫不是外面曾经的被骗的苦主追来了,丫的跑路了?苏老师不无恶意的揣测着。 “呃,公子这却抬举小人了。天机真人何等人物,要去哪里怎会跟小人多说。”伙计一脸的无辜。 苏默大是颓丧,这到底是自己悲剧,还是韩杏儿那丫头霉运没走完啊?怎么一牵扯到这丫头,这事儿就不顺呢? 人不在,什么辄也没,闪人吧。 赵奉至也是皱眉,两人闷闷的转身走人。刚走出两步,那伙计忽然赶上两步,迟疑了下才道:“二位,小人想起一事来,或许有些用处。” 两人一愣,随即大喜。苏默翻手摸出两个大钱,往伙计手里一塞,急急道:“小哥儿快说,是什么事?” 伙计得了赏,眉开眼笑的收了,这才压低声音道:“天机真人那可是神仙中人,他说的话小人是不懂的,听到什么便说什么,公子可莫要怪罪。” 苏默一愣,随即点头:“你只管说,我自有道理。” 伙计这才左右看看,神秘的道:“早上道爷走时,正好经过小人身边。小人听不真切,他老人家口里念念叨叨的,好像在说什么万应灵根什么什么的,又说了什么香火鼎盛处或能寻到之类的。嗯,就是这些了。以小人想来,真人道爷莫不是在找什么仙丹灵药的?唉哟,小人这可是胡言了,菩萨莫怪!神仙莫怪!” 口中说的痛快,猛然省悟过来,自己一个凡夫俗子,怎可妄言仙家之事,连忙打住,不停的合什告罪。至于说菩萨是和尚那边的靠儿,跟道士完全不搭嘎,却是全然顾不得了。 赵奉至眉头蹙起,喃喃道:“找药?万应灵根又是什么药?啊,他昨天不是也去了城外,莫不是为了灾民之事?嗯?讷言,讷言!” 自言自语了几句,猛然想起或许与救灾之事有关,便想问问苏默。结果转头看去,却见苏默脸上似笑非笑的,两眼呆愣,完全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由的拍拍他肩头唤道。 “嗯,啊?!什么?”苏默如梦方醒。 赵奉至皱皱眉,扯着他往外走去,一边劝慰道:“你莫担忧,虽说道长不在,少了几分把握。但想来事关救灾大计,庞大人总会多些思量的。且去见过再说,或许未必就不成。” 得,感情老头儿以为没找见老道,苏默忧心无法说服庞士言呢。苏默嘴角抽抽两下,简直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好了。 这尼玛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万应灵根,还香火鼎盛,我鼎盛你个肺哦!你妹的,要是你能找到那鬼的万应灵根,老子就能白日飞升成仙了!我勒个啐的! 老道是傻叉!鉴定完毕! 苏老师恨恨的下了结论。昨个儿还为忽悠了老道洋洋得意,没想到报应这么快,今个儿就让自己把这苦果咽下。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报应不爽? 呸呸呸!这又是什么报应了?昨天自己那明明是自卫反击嘛,怎么也算不上报应吧?这还有地儿说理吗? 苏默内牛满面啊。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定计 不得不咽下自酿的苦酒,苏默有苦没处说,一路都精神说话,只默默的跟着赵奉至径直往县衙而去。最新最快更新 天知道,他可不单单是因为少了老道,可能无法说服庞士言全力支持他。更是因为先前的诸般算计,这下可完全泡了汤了。 说好的幕后操控呢?说好的掌握全县呢?没了,这下全不用想了。这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赵奉至哪里知道这小子的心思,眼见他情绪低落,苦于无计,也是暗自发愁。 对于说服庞士言跟县里大户硬顶,他真的是一点把握也没。庞士言的性子,说好听点是宽和不争、垂拱而治;不好听的,压根就是软弱胆小,没有担当。否则,又怎么可能抓到苏默这个数第不中的蒙童都当溺水的稻草? 这种性子,指望他能雄起,冲上第一线,赵奉至觉得,不如祈求太阳打西边出来更容易些。 可就偏偏这么个性子懦弱的家伙,却极是迷信道家方士。只要道家方士说的,那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勇往直前。本来这事儿就关系着他的乌纱帽,以赵奉至对他的了解,他怎么也能多出几分勇气。若再有天机老道说句话,这事儿必成。可眼下难不成要另外去寻个道士来? “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找道士去啊?唉。”他心中忧思,不自觉的便低声说了出来。 苏默正为自己的大计夭折默哀呢,猛不丁听他的自语,一时没明白过来,诧异的问道:“什么道士?” 赵奉至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苦笑着把自己想法说了。 苏默听着他说的,听着听着,猛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霍然停住了脚步。 “找道士,道士”他喃喃念叨着,两眼放光。 赵奉至也停下,见他模样,不由哭笑不得,扯住他叹道:“老夫只是顺口胡言罢了,你这怎的却当了真了?你当庞士言是傻子不成,随便找个道士就能让他言听计从?这武清附近,几乎所有的道士他都认得,可又见哪个被他看重过?唉,莫要胡思乱想了,你我只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就是了。至于结果,便看天意吧。” 他殷殷劝导着,却见苏默两眼却是越来越亮,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 “讷言!”赵奉至吃了一惊,以为苏默受不了刺激魔怔了,连忙一声低喝。最新最快更新 苏默却笑容不减,反手拉住赵奉至,笑道:“先生莫不是以为学生疯了?哈哈,不必担心,学生好得很,嘿嘿,好得很。” 赵奉至哪里肯信,还待再说,苏默却摆手拉住他,微微靠近,压低声音道:“先生,我有办法了。此番定要这位县尊大人入彀,只是却要先生配合,帮我演上一出好戏。” 赵奉至一呆,又再上下打量他一番,确定这小子确实没疯,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却疑惑道:“有办法了?演戏?演什么戏?” 苏默神秘一笑,声音又压低几分,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赵奉至侧耳听着,慢慢的越听越是惊讶,满脸的不可思议,惊声道:“你你此言当真?真真的能做到?” 苏默得意一笑,点头道:“先生只管放心,且看好戏便是。只不过,现在可不能直接去衙门,却要回去准备一番才好施展。” 赵奉至眉头轩动,犹豫一下,终是咬咬牙,点头应了。 两人折返身来,分头行动。赵奉至自会家中安排,苏默却是甩开大步,直奔西市而去。 一个时辰后,苏默一个人从新出现在县衙外,着人进去禀报庞士言求见。 不多时,差役领着苏默进了后堂。庞士言一袭青衫,端坐案后,只是眉宇间愁云缭绕,显得无精打采。 见了苏默进来,只是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这才有气无力的问道:“你急着要见本官何事?城外救灾事宜可都安排好了?” 苏默微微欠身,拱手道:“回禀明府,学生苦思一夜,幸不辱命,总算有了几个条陈。只要依次办理,相信此次灾事不但能妥善解决,说不定还能遇难成祥、化凶为吉呢。届时,明府借此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庞士言闻听先是一愣,随即一个激灵,猛然坐直身子,急急道:“你你说什么?能妥善解决?能化凶为吉?你你此言当真?” 苏默肚中暗笑,果然,用上这种词语,更能让这位迷信县令引发共鸣。 微微一笑,做出一副风轻云淡之态,洒然道:“自是当真,学生岂敢于明府座前妄语。” 庞士言大喜,霍然站起身来,也不拘着县令的身份了,就往苏默旁边坐了,急声道:“是何章程,苏公子且细细说来。” 苏默呵呵一笑,点头道:“学生此来,就是要禀明明府的。只不过”就此打住不说。 庞士言大急,怫然道:“你这童子,只不过什么。” 苏默这才淡然道:“只不过有几个关键之处,却要明府给予全力支持才可。否则,此策必败。” 庞士言一愣,犹疑的看看他,目光闪烁着沉吟起来,却是并未接话。 苏默肚中暗骂。这死肥猪果然如赵奉至所言,胆小懦弱不说,还多疑没有担当。自己只是提个头,连要他支持什么都没说,他就这幅模样了。看样子,自己准备给他下剂猛药的决定,是多么的先见之明。 眼见庞士言不语,苏默也不催促,老神在在的捧着茶盏轻啜。现在固然是他要借庞士言之力搞定韩家父女之事,并借此机会出名。 但在庞士言这里却是不知道。目前形势,表面上却完全是庞士言危机重重,需要求到他苏默门上。就算急,也是庞士言急。 既如此,苏默要是不担足了架子,岂不是愚蠢。更不要说,待会儿要上演的大戏,更需要他演绎出高人的样子。 果然,半天不见苏默反应,庞士言眼底闪过一抹疑惑,轻咳一声,先出声道:“不知苏公子要本官怎样支持?又是哪几个关键处?且说来听听。” 苏默眉头一挑,轻轻放下茶盏,这才将先前跟赵奉至说的几个事儿说了。 庞士言这会儿倒是耐得住,苏默述说之中也不打断,只是两眼中目光闪烁不定,显然心中自有盘算。 等到苏默说完,沉吟片刻,这才抬起头,刚要开口,猛然听到堂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登时让他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面色一沉,皱眉望向门外。 苏默心中暗喜,道声来了。面上却也做出诧异状,跟着扭头看去。 “老爷,老爷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随着脚步声响,一个仆役满脸都是惊惧之色,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 庞士言脸上阴沉的如要滴下水来,心里这个腻歪就别提了。本来就被走灾的事儿搞的心烦意乱的,正觉得不顺呢。这厮倒好,一张嘴就是老爷不好了,王八蛋!老爷怎么会不好了,老爷好的很,老爷好的妙,好的呱呱叫呢! “混账东西!慌什么慌!成何体统!”呯的一拍扶手,庞士言大怒而起,眼中冒火,张口就是一通骂。 那仆役打了寒颤,这才猛的省悟自己口误,犯了老爷忌讳。原本就满是惊惧的脸色,顿时越发的青白了起来,哆嗦着不敢抬头。 庞士言骂完,见他那猥琐样,不由的更是恼怒。咬牙怒道:“该死的狗才,究竟何事,还不道来!” 那仆役这才缓口气,颤声道:“外面赵教谕家人来报,说是说是”他连着两个说是,却是牙齿不由的打架,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庞士言愈恼,眼光要是能杀人,估摸着这可怜的仆役此时定然早已成肉酱了。 “说是什么!”几乎是一字一顿,从庞士言牙缝里挤出。 那仆役又打了个哆嗦,猛然一抬头,颤声道:“说是,赵教谕中邪了,在家里不言不动。还有还有” 庞士言一惊,随即皱眉道:“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他屋里东西乱飞,扔了一地。可可屋里除了赵教谕外,再再嘚嘚,嘚嘚,再没别人。”那仆役好容易撑着一口气说完,待到说完最后一句,顿时如同被抽了骨头一般,软瘫在地。 苏默看的又是诧异又是好笑。他和赵奉至定下这条计策,就是利用古人比后世人对鬼神敬畏的多。只是,却没想到,这种敬畏竟然能达到这种地步。眼前这个仆役,不过口中说说,转达转达就吓成这样了。 他这正暗暗嘲笑古人胆小,却见庞士言那边闻听这番话后,一张胖脸上也是唰的一下不见了血色,身子抖的连坐下的椅子都跟着响了起来。 苏默眼底笑意更浓,只是面上却只能使劲绷着,不敢露出半点端倪。 然而他等了半天,也不见庞士言说话,心中不由的着急起来。按照设定的剧本,这会儿庞大人不是应该大叫一声,然后六神无主,着人去请天机老道吗?怎么这会儿还不说话呢,这丫不说话,下面的戏份怎么进行呢?这真真是,太不专业了。嗯,演员的道德修养这本书,有必要推荐给他。 好在庞大人总算给面子,就在苏默准备临时客串下,出言提醒提醒的时候,抖了半天的庞大人忽然跟屁股下面按了弹簧一样,全身绷紧的跳了起来,看的苏默眼眶子猛的一抽,这胖子,莫不是高手?这一身肥肉,竟然如此矫健。 “去!快去!快去请天机真人!”一声尖溜溜的嘶叫,跟公鸡打鸣猛然被掐住了脖子似的。饶是苏默早有准备,也被这一声吓的不由打个冷颤。 那仆人抬起头,满眼绝望的看着庞士言,摇头道:“找过了,真人走了,说是,采药去了。” 苏默心里这个欢乐啊。听听这两人的对答,怎么听怎么跟某仙幻里的段子似的。颇有几分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意境啊。 他在这儿不良的欢喜赞叹,庞大县令却好似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似的,哏儿一声,一屁股坐回椅子里,两眼开始发直。 苏默暗暗一笑,该自己登场了。 轻轻咳了一声,却不料这一声如此突兀,让正处于惶遽到了极点的庞大人实在是有些不能承受之重。 就见庞大人猛的哆嗦一下,脸上青气一闪,随即袍襟下滴滴答答几滴水渍落下,一股异味慢慢飘散出来。 苏默这个无语哦。 强忍着不去扭头看,只低头看着地上趴着的这位,和声道:“你方才所说,是你亲见,还是听人转述的?” 啊? 那仆役一呆,呆滞的看看他,呐呐的道:“是是赵府管家说的。” 苏默点点头,这才转向庞士言,拱手道:“明府,学生以为,此事或有误会。现在正是青天白日的,那些个污秽之物,最惧阳气,岂敢于此时现身?其中,或有蹊跷。” 庞士言啊的一声,顿时回魂。连连点头道:“对对对,现在是白天,白天,那那东西怎怎么敢敢出来。” 苏默微微一笑,袍袖轻拂,又道:“既如此,学生不才,愿陪明府亲往察看,以安民心。” 什么?亲往察看? 庞士言听的浑身一颤,脖子登时缩了回去。乖乖的,那是何等凶地,居然要庞大人亲往察看,庞大人还要不要活了? 才待拒绝,却听苏默轻轻一叹,下一句话,登时让庞大人眼中精光大冒。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苏默抓鬼 哐!哐!哐! 咚!咚!咚! 武清县内,从县衙往赵教谕家的路上,锣鼓齐鸣,一大队的衙役手提水火棍,腰系铁环索,团团护着一顶大轿行进着。 街上众百姓看的面面相觑,纷纷挤在道路两旁,议论纷纷。 苏默伴在轿子旁,一脑门的黑线,肚子里是叹气不已。 在县衙里,当他叹息着说出,天机真人从自己这里得了一个仙丹方子,这才外出寻药后,庞大人顿时便两眼放光。 天机真人是什么人啊?那可是神仙之流啊。能教他仙丹方子的,岂不是说,这位苏公子也是此辈中人?就算不是,多半也是大有仙缘的。 如今,天机真人虽然不在,但有这般有仙缘的仙童在身侧,庞大人觉得自己的安全系数大大增加了起来。腰不疼了、腿不软了,一口气能上咳咳,是终于有力气站起来了。 苏仙童果然不负所望,只不过简单几句修仙术语,顿时让庞大人高山仰止起来。 至于说苏仙童本人以前怎么没显露?嗯,那是因为刚刚觉醒的缘故。正因为那次意外的濒死,才触发了这种前世觉醒。这也是为什么,苏仙童忽然间才情大发,又是做出临江仙又是开创评书新说的原因。 而天机真人此次的忽然来访,其实也是其感应到因苏仙童觉醒,引动的天地元气发生了变化,这才寻迹而来。果然,不过才初一见面,便得了老大的仙缘,竟学的一仙丹之方,迫不及待的去寻找仙药去了。 对此说法,庞大人深以为然。就是说嘛,这冷不丁的,自己在这武清好几年了,真有如此神童,怎会直到今日才知?若是按照苏仙童这般解释,那便一切都圆满了。 不过,虽然如此,在苏仙童要求庞大人一起去赵府察看时,庞大人还是觉得身子发软。 要不是苏仙童说了,这一劫既然应在他庞大人的治下,庞大人就是躲也躲不开,只能应劫的话,估摸着就是太上老君陪在身边,庞大人也没胆子走这一遭。 当然了,苏仙童的保证还是起了作用。按照苏仙童的说法,如今他刚刚觉醒,前世的大能尚未恢复,但是对付区区一个小鬼儿,却也是手到擒来,绝不会让庞大人有半分危险。 有了这番保证,又有苏仙童那句“劫只能应,躲不开”的说法,庞大人软了又软,挺了又挺,好歹半软不硬的撑着出来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只不过就算如此,庞大人还是将所有能准备的都准备齐了。听说鬼怕声响,那就锣鼓开道。反正县令也有这套仪仗,只不过非大日子不能轻用而已。但这会儿庞大人哪还顾得上这些?大日子?眼下对庞大人就是大日子!抓鬼的日子啊,谁敢说不大? 锣鼓有了,据说鬼怕阳气。简单,集合全体衙役,都是壮爷们,阳气够足,相信那位鬼爷也需忌惮几分。 嗯,里面再穿上软甲,套上战裙,配上宝剑,贴上铜镜,挂上大蒜咳咳,这个就算了,这是东方的鬼,不是西方的吸血鬼。 总之,庞大人此番算是武装到牙齿了。再然后,这才前呼后拥、喧闹不已的出了县衙。 苏默哪成想这傻叉县令会玩这么大?这闹哄哄的,这下不用愁出名了。怕是就算再抄袭一百首临江仙、再弄出一万套拼音法的效果,也比不上如今。唯一不同的是,这种出名,多半不会是什么好名声。想必后世记载中,定会浓墨重彩的记上一笔:大明弘治年间,有奸佞苏默者,假借谶穢,装神弄鬼,愚民欺君 想想这些,苏默就有些毛骨悚然。只是事到如今,却是怎么也圈转不回来了。 好在当初定计的时候,赵奉至一个儒家子弟,就很排斥这种事,一再的申明要保密,万万不能传扬出去。是以,此刻虽然百姓们心中惊疑,却也并不知道这一幕竟然牵扯到鬼神。 苏默也在无奈接受庞士言这番安排后,叮嘱庞士言绝不可泄露半句口风。只说倘若泄露,必受劫难反噬。庞士言自是凛然谨遵,甚至当即将那个报信的仆役,直接派人堵了嘴,说是送回老家安置去了。至于这个老家是庞大人的老家,还是另一种老家,那就无从考据了。对此,苏默也只能默然。 一行人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到了赵府门口。将所有人都留在外院守着,庞大人顶盔掼甲,战战兢兢的一步一挪的跟着苏默进了后进。 书房内,果然一地狼藉。唯有赵奉至面色惨白,呆呆的坐在案桌后,身体僵硬,只有眼珠儿不时转动,显示还是个活人。 只是当苏默二人进来,一看到如同远征的庞大人时,赵奉至顿时瞪大了眼珠,险险没当场露了馅。 好在庞大人从一进门就神不守舍,光顾着哆嗦了,哪还有心思去看赵奉至是不是有破绽。他这会儿只觉得身周都是阴森森的,不时的,似乎还有冷气吹在脖子后面。要不是记得苏默一再的要求他,千万不可出声,怕不是当场就能叫出来。 赵奉至以眼神看向苏默,又瞄瞄庞士言,苏默露出个无奈的眼色,赵奉至眼底就闪过一抹压抑的笑意,随即赶紧微微阖下眼帘,唯恐露出破绽。 苏默装模作样的在屋内走了几步,又微微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庞士言不敢靠近,离得远远的,赵奉至却是听的分明,什么沙子一袋子,金子一屋子;包子要吃皮,饺子要吃陷 赵奉至腮帮子鼓动,拼命咬着牙,好歹将笑意憋在肚子里,只憋得面孔涨红,额头上青筋都迸了出来。只是这般模样落在庞士言眼中,却又让庞大人凭生无数恐惧,身子抖的筛糠也似,贴着墙边就滑了下去。 瞅瞅前奏差不多了,苏默也不敢太过。轻喝一声设法台,老管家立刻手脚利索的将早准备好的一应事物摆上。举止之间,面色悲惨,沉重中带着惊惧,惊惧中带着颤抖,让苏默心中大赞,看,这才是演技派。嗯,有潜力,很有潜力啊。苏默决定,日后如果自己有机会做导演,一定给老头儿安排个角儿,不使这良材美质埋没。 法台很规范,一张案几,搭上块黄布。嗯?等等,这布上咋还有墨汁? 老管家背对着庞士言,口唇微张。苏默看嘴型,明白了,东街卦摊儿上淘换的。得,就冲这块布,江湖骗子这顶帽子,苏老师算是坐实了。 一个光荣的人名教师,如今竟然被迫成了江湖骗子,苏默感觉被亵渎了。牺牲太大了,回头一定要补偿!必须的! 好吧,别理会那块布,细节不重要。桌案布置好了,两盏烛台点起,中间一碗清水,下面压着一叠黄纸。一把桃木剑挂在一旁,似乎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苏默眼眶子开始抽抽,什么桃木剑,分明是扫帚把儿。瞅那毛边儿,明显是刚出炉的。再瞅瞅老管家下襟上挂着的几根细屑儿,好手艺啊,没想到老头还是个多面手,木工活儿也能干。 庄重的提起竹剑,脚踏七星天罡步,剑随身走,身随势动,急惶惶似雨打芭蕉,惊凛凛如天雷压顶。屋中凭生一阵冷风绕圈走那么急,不生风才叫怪了。 待到连走七七之数后,苏默猛然凝神立目,伸手端起那碗清水喝了一口,随即竹剑一挑,已然将案上最顶层一张黄纸挑起,舞动几个剑花,接着便是噗的一口喷出。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大胆妖孽,还不显形,更待何时!”苏仙童一声朗喝,端的是人如玉、剑如龙,刹那间,浑身仙风道骨,头顶仙气氤氲(围着桌子疾走四十圈,你也可以有仙气儿)。 随着这一声喝,下一刻,屋里包括演戏的赵奉至和老管家在内,猛然间都瞪大了眼睛,露出震惊之色。 但见先前那张空白的黄纸上,此刻竟渐渐显出一个血红的鬼脸来。这一霎,一直紧张着的庞大人看在眼中,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眼前一黑,好险没当场晕过去。 有鬼!果然有鬼! 庞大人牙齿打颤,安静的屋子里,嗒嗒嗒的磕碰声清晰可闻。便是赵奉至和老管家,这一刻再看向苏默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惊疑不定了。 感谢tv、感谢tv,呃,不是,感谢骗术解密,感谢化学老师。这一刻,曾经在后世愚弄过无数淳朴百姓的经典骗术,隆重在大明时空堂而皇之的登场,果然取得了震撼性的效果。 做戏做全套,苏仙童自认为是一个敬业的人,是一个严格遵守职业道德的人,所以,鬼抓住了,自然还要灭杀才行。 将拘了鬼的黄纸往点燃的蜡烛上一晃,黄纸顿时化为一团火焰。苏仙童双手急动,让人眼花缭乱之余,又似乎带着某种玄妙的轨迹。 屋中包括赵奉至主仆在内,都使劲的瞪大眼睛看着。甚至赵奉至紧张之余,连既定的不能动的要求都忘了,两手按着椅子扶手,身子前倾,哪还有半点被鬼定住的样子哟。 好吧,鬼被苏仙童拘了,勉强不算露馅儿。 待到一阵乱舞,忽然在某一刻停住之际,苏默手中神乎其神的显出一块骨头来。 “此鬼已只剩这块骨头了,速上油锅,待我将其炸了,大事成矣!”苏仙童威风凛凛,转头向一旁看呆了的老管家喝道。 “快快快,赶紧上油锅!”猛不丁旁边一个声音附和道,循声看去,却原来是庞大人。 庞大人既然亲眼见到鬼被抓了,自然也就不怕了。这会儿的他两眼放光,满面涨红,紧紧盯着苏默手中那块骨头,眼珠儿都不带错的。 苏默很怀疑是不是被看破了,溜着眼角瞄了一眼骨头,嗯?失误了啊,上面的肉沫没啃干净要快,炸了就毁尸灭迹了。 老管家总算回了神儿,麻溜儿的端进来一锅热油。苏默口中再度念叨起来,念不几声,手轻轻一抖,便将那块骨头抛了进去。刹那间,锅中猛然响起阵阵“吱吱”的鬼叫声。 屋中众人齐齐面色大变,庞大人更是跐溜一下,躲出老远,满面惊惧的探头看向锅中。 须臾,锅中热油渐渐平复下来,一块已然炸的乌漆麻黑的骨头棒子,载浮载沉的漂着,再无声息。 苏默长长吐出口气,两手圈圆,自外向内归于腹前,半响睁开眼睛,看看屋中三人紧张的望着自己的眼神,微微一笑:“好了,幸不辱命,此鬼已除。” 三声粗重不一的呼气声同时响起,赵奉至暗道一声惭愧,也慢慢站了起来,一边活动着快麻了的手脚,一边做端重状,向苏默道谢。 庞士言一步一挨的靠近锅边,又再确认一番锅中枯骨确实没了危险,这才轻咳一声,县尊的威严终于又回到了身上。 苏默眼中划过一道狡猾,面色显出几分凝重,抢先摆手止住庞士言想要说的话,沉声道:“明府,赵先生,此鬼虽灭,但事儿却没完啊。” 赵奉至、庞士言齐齐变色,异口同声的惊呼道:“还没完?” 庞士言是惊呼这闹鬼之事没完;赵奉至的惊呼,却是想着这戏要演到何时才算完。话说老头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折腾了这么久,真的是顶不住了。 苏默给了赵奉至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面向脸色青白不定的庞士言道:“方才学生拘了这鬼之后,喝问其何故乱我阳间。结果据那鬼所言,唉”他长叹一声,却是住口不语。 庞士言身子发抖,使劲咽了口唾沫,缠身问道:“它它它怎么说?” 苏默面色凝重,轻轻吐出两个字:“灾民!” 赵奉至眼睛一亮,随即敛住。 庞士言却是面色大变,惊道:“什么?灾民?” 苏默摇摇头,叹道:“正是灾民。灾民们受了灾,千里迢迢来到咱们武清,已然是精力耗尽。只是听闻我武清不准备收留他们,还有要赶他们回去的意思,众皆生绝望之情。这股悲愤绝望之气,便是引动此鬼的缘由。唉,如今这只鬼算是灭了,但是那荒野之间,不知有多少孤魂野鬼游荡,怕只怕,若是不能使得灾民怨气平复,这鬼,唉,这鬼怕是会越来越多,下一次,可就不知道会落入谁家了。”说着,眼神却往庞士言身上停了。 庞士言激灵灵打个寒颤,顿时只觉得毛骨悚然,脱口叫道:“谁说要赶他们走,绝无此事!” 闻听此言,苏默和赵奉至同时眼睛一亮,隐晦的对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笑意。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仓储物流中心计划 武清县衙张布榜文,公告全城百姓士绅,将尽最大力量安置不幸的灾民。号召本着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原则,配合县衙做好灾民安置的各项事宜。 同时,郑而重之的再次申明,此次治灾事宜,将全权授予吏员苏默办理。苏吏员将有权调动任意一家的人力相助,如有抗拒,一律按引动民乱、阴谋谋逆罪论处,必将上报朝廷,尽诛九族! 此令一出,全城哗然。 百姓们固然是议论纷纷,却多是大赞庞县令仁义爱民。而众富绅大户们,却出奇的保持了缄默。似乎对县令这道榜文,均持默认。 赵奉至府上,后堂的偏厅,一张小桌上摆了几个小菜,苏默和赵奉至二人相对而坐,浅斟慢酌。 这已是抓鬼事件的三天后了。当日苏默卖力演出,连吓唬带利诱的,终于让庞士言的心理底线彻底崩溃。尤其又认定了苏默仙童觉醒的身份,更是再无半分抵触,真真是言听计从。 苏默趁机敲定圈地安置之事,并当即征调原韩家茶馆掌柜韩水根为治灾协办,主掌钱粮米面的调度发放事宜。韩杏儿到没有特别的调令,否则就太显眼了。 苏默打算着,待城外难民营的大屋全部建好后,肯定要重新进行分工。届时,男、女,包括适龄的孩童,都会有不同的安排。到那时再安排韩杏儿,也就顺理成章了。 三天来,城外灾民果然还在陆续增加中,到今日为止,已然从起初的两百九十二人,达到了六百多人。而随着灾民越来越多,虽然安置工作更加繁重,但也表示苏默手中可用之人同时增多了。有了这股力量,苏默觉得,计划中的一些事儿可以着手进行了。 当日他给庞士言画出的大饼,说是只要庞士言肯全力支持的话,除了将这次灾民潮的危机解决,还保证两年后,不但让武清人口再增新高,便是赋税,也必将有超过三成的增长。 一个中县,两年内赋税增长三成,这放在大明朝,那绝对是上上的政绩。就凭这个业绩,年底京察定然会大大出彩。届时,若不是调入六部任个给事中,也是外放一府任佐贰官。 庞士言经过上次之事,本就对苏默极为信重,再有了这个大饼,登时眉花眼笑,哪会有半分阻碍。不但他不会,谁要是敢给苏默阻碍,庞大人不介意让其知晓知晓一县之尊的怒火。 所以,在这三天里,苏默除了处理陆续而至的灾民诸般琐事外,就是着手将一份商业开发计划拟定出来。今日,便是拿着这份计划书,来请赵奉至过目。 经过几次事儿后,这老夫子和苏默的关系自不必言。而苏默对这外表忠厚、内心腹黑的老头甚是佩服。老头儿虽不是主政官,但这份眼力却是不容置疑的。苏默再如何妖孽,终归对于这古大明官场了解太少,免不了的,就会在一些细节上犯错。有这老夫子把把关,便会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这三天来,苏默除了晚上回家休息,中午的点心、晚上的晚饭,也都是在赵奉至这儿蹭。反正老爹访友不在,还不知几时能回来,他一个人孤单单的,根本就懒得做饭。反倒不如来这儿蹭吃蹭喝。 当然,苏老师的说法是,自己纯粹是本着敬老爱老之意,百忙之中来陪老头的。对此,赵奉至嘴上笑骂,心中却极是欢喜,每每看向苏默的眼神,都会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溺爱之意。 瞅着苏默扒饭扒的欢畅,赵奉至提起筷子给他又夹了片猪头肉,这才沉下心,拿起这份命名为武清仓储物流中心开发计划书的文稿看起来。 武清处于京都东南,距离凤水约有三十里的路程。而凤水直通大运河,若能将凤水利用起来,便可将运河之利引过来一份。相对于运河庞大的流动资源,只要百分之一,便能让武清吃的满口流油了。 而苏默选的灾民安置处双岭山,地段贫瘠,无法耕种,但却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平坦开阔。这种地方,别的不成,却恰好是建立仓储货栈的地方。 有了货栈仓储,再有了直通运河之利,苏默觉得,这个物流中心必将大有可为。甚至能成为,再往北去的著名南北交通要地——北通州的分货场。 苏默的计划,就是采用后世常用的集资建设、分段返利的模式。武清县衙拿不出钱来,但是城中各个大户却是家财万贯。只要给出足以诱惑的利润前景,再保证优惠的税赋政策,前期只需要付出少量的投入,苏默相信,必然能撬动这块巨大的蛋糕。最新最快更新更何况,他早早已经埋下伏笔,有了那个伏笔,这事儿的成功率绝对在八成以上。 赵奉至直直看了有半个小时,这才轻轻放下计划书,默默思索起来。等着苏默吃完,吩咐老管家上了茶水,这才又拿起稿子,问道:“你这里说,建好的码头归私人所有?” 苏默喝了口茶漱口,点点头,想当然的道:“啊。” 赵奉至哼了一声,斥道:“糊涂!” 苏默一愣,疑惑道:“怎么?” 赵奉至点了点他,没好气的道:“怎么了?你岂不知,率土之滨,莫非王土。除皇室之外,谁人敢承私占土地之名?莫不是想要谋反吗?” 苏默登时傻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犯了主观认识的错误了。这里是封建制度的大明,不是后世的共和国。宅基地和耕田还好说,这公共设施,尤其是牵扯交通要地,若是哪个敢站出来玩什么私有,大抵后果就是菜市口一日游了,而且,还只是脑袋去游。 而制定出这份计划的自己,若被人以此问罪,结果就是菜市口的脑袋再多上一颗。 想到这个后果,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这计划书先拿来给老头看,果然是太明智了。不然苏老师这大明之旅,多半会早早夭折。 可若是不能私有,这码头的相关的肥肉,岂不是就捞不到了?这肉很肥的好不好,捞不到的话,苏老师觉得自己会心疼死。 赵奉至好笑的看着他在那面色变幻不定,摇摇头道:“蠢材!方才老夫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还想不到?” 苏默茫然。 赵奉至手指敲了敲稿子,气道:“私有不是不行,而是要看这个私有的持有者!” 啊!苏默猛然恍悟。 可不是嘛,只要是将这部分利益给到指定的人手里不就行了?反正自己的计划里,就有那些个凤子龙孙的份额。将这份利益放在那些人手中,既得了利,还交好了皇室,何乐不为? 至于说旁人觉得不公平?好吧,所谓的不公平,或许在后世还有人可以拿出来说事儿,在这大明,跟皇家抢地盘,还嚷着不公平?菜市口走好哈。 赵奉至看他悟了,这才又指着另一处道:“你这前期,嗯,这个投资,按比例计算入既定项目实施总额,这个,也不妥。” 苏默讶然,这个又怎么了? 赵奉至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解释道:“你所谓的既定项目,是指你规划中的各种铺面是吧。” 苏默点头。 赵奉至点点头,又道:“按你这个方法,那要是老夫来应对的话,就暗中让人分散开,各以不同名目投入。到时候,任他哪一家也休想独占其利。只要我在每家都占有一定份额,那不出几年,稍作运作,便可将整个,嗯,这个中心全部控制在手中。到那时,利益我得,遭人恨的却是你这制定规则的傻小子。嘿嘿,苏吏员,你觉得这样是不是很有趣?” 我去! 苏默顿时头上乌云盖顶,心中直如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这太狠了!谁说古人淳朴的?连这种漏洞都能找出来,万年老奸都不足以形容啊。 好险,好险!好在咱身边有这么只千年老狐狸,呃,不能这么说,应该说家有一老,果然犹如一宝啊。 “先生啊,学生觉得吧,您得亏没去经商,就您这奸诈劲儿要是入了行,还让不让别人活了?”得了便宜,这乖也得卖。 赵奉至气的胡子直翘,骂道:“混账小子,老夫堂堂一县教谕,儒家门生,何至于去做这些蝇营狗苟之事。啊呸!老夫怎的就奸诈了,这叫智慧懂不懂?老夫不顾身份帮你筹谋,却换来你这混账话,滚滚,拿着你这狗屁的计划书快滚,休再来烦老夫。” 苏默嘻嘻笑着,也不恼,腆着脸凑过去,谄笑道:“看看,看看不是,老头儿,忒也小气。我这不是看气氛挺凝重,开个玩笑调节下气氛嘛。得得得,乖啊,别生气,再看看,再看看,还有哪儿不妥的。” 老小孩老小孩,哄老人就跟哄小孩儿一样,苏默深通此理,嬉皮笑脸的插科打诨,赵奉至也只得悻悻的哼哼两声算完。 老管家在门外探头往里看了看,摇摇头笑着走开。他却是明白人,其实赵奉至又哪里是真生气,如此嬉笑怒骂,却是一老一少特有的感情沟通方式,少了些严肃,更多了些温馨。一老一少,皆是乐在其中。 果然,不多时,里面便又传出两人一问一答之声。间或伴着时不时赵奉至的怒骂咆哮。 “行了,就是这些了,其他的,尚可入目。”赵奉至眯着眼往后倚了,端起茶盏轻啜。话说跟这小混蛋吵吵这半天,他老人家委实是口渴的紧。想想自己老妻去世,儿孙此刻都在老家,唯有他一个孤家寡人在这北地飘零,若不是有眼前这小混蛋相陪,却不知何时才能享受这般如家的温馨。 想到这儿,看向苏默的眼神,便又多了几分溺爱。对于苏默的这份计划书,别看老头儿挑出好几处毛病。但是从心而言,老头子其实很是被震撼了一把。 整份计划书条理分明、丝丝入扣不说,更高明的是,完全是借力打力、顺势而为。偏偏,这种借力也好,顺势也罢,就算人人都明白,却谁也不愿放弃。 阳谋!这是标准的阳谋! 说白了,这份计划书,其实整个就是红果果的空手套白狼。嗯,若是用个比较时髦的词儿,那就是资本运作。 把地段和店铺当做货物,以未来的收益为诱饵,前期只要投入些人力,便让众多商家不得不纷纷解囊。如此一来,养活灾民的钱有了,前期基础建设的费用也有了。待到这些店铺设施建好了,灾民们又立刻可以转型成现成的打工者。 众家得利,灾民得活。灾民们有了希望,自然不会闹事。有人、有财、有市场,这小子跟庞士言说的那个大饼,可不是真真的就让他弄成了? 谁又敢相信,这般天衣无缝的计划,竟是出自一个仅仅十五岁的少年之手?所谓天才,不外如是吧。 老头儿心中赞叹着,嘴上却是不肯表露。只斜着眼睇着若有所思的苏默,漫声道:“别的都好说,方才说的那个既定项目投资的事儿,你可想到法子解决?” 苏默抬起头,自信的笑容绽开,点点头,轻轻的道:“有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找麻烦的来了 苏默说有办法了,却并没再仔细说,老头儿便也没再多问。该提点的都提点到了就成了,他对这个少年有种莫名的信任。 正如当日那次捉鬼一样,对于苏默的手段其实他也是极为好奇的,但自始至终他都没去追问究竟。 出了赵府门,苏默想了下,还是转头先往城外走去。这几天大木屋虽然已经建起了十几栋,但随着灾民越来越多,还是有大半的人只能在简陋的窝棚里暂住。 昨天,苏默苦思了良久,终于想起了流水线这个法宝。随即将各个工序拆分开来,分给各组同时进行,最后再进行组合。 此法一出,登时让韩老爹和楚玉山很是震撼了一把。楚玉山这帮人受苏默活命之恩,原就心中感念至深。这些天来,又见识了苏默种种不凡之处,此刻再被这么一震撼,干脆直接表露出投入门下的意愿。 这让苏默很是诧异。这多大点事儿,就要投身为仆了?古人对自由竟是如此不看重吗? 瞄了旁边默默不语的韩老爹一眼,倒是对那位韩老爷爷的行为稍稍有点理解了。 其实他还是不了解这个时代的特色。别说楚玉山了,很多有田有产的人,都会在某些时候主动上门依附。目标就是那些个中了举人、进士的,这即是一种投资,也是一种托庇。 大明律规定,成年男子每年均需服劳役。劳役形式不定,由当地官府指定,又或按国家既定几种役制,由官府组织起来前往执行。而唯有中了举人以上功名者,则可豁免这种劳役。此种投身为仆的现象,便由此而来,倒不是苏默想的那样是人家犯贱。 当然,楚玉山要求投入门下倒也不单单是这种投机心理,更多的还是受恩以及确实心理佩服所致。 苏默当然不会答应。虽然他前景自信很光明,但终归目前为止,还仅仅只能维持自家父子俩的温饱,又哪有精力去养活别人? 楚玉山对此颇有些失落。好在苏默通过这些日子观察,对楚玉山的办事能力颇为赞赏,自是好言抚慰一番,道是日后若方便时,自会优先考虑他,楚玉山这才转忧为喜,工作的劲头儿也愈发大了,自是指望能给未来东家留下更好的印象。 如今救灾之事几个基本条件初获稳定,物流中心开发计划还需根据赵奉至的提点,重新修改补充,故而,苏默便索性先往这边来看看,也有着进一步加深在这些灾民心中分量的意思。 出城行不多远,一阵喧闹声便遥遥传来。如今双岭山一片儿,整个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到处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灾民们在有了希望后,迸发出了惊人的热情。伐木的、采石的、烧窑的、担土的往来不绝。一路见到苏默的人,都是恭恭敬敬的停下问候,满面俱是尊敬感念之色。 苏默步履轻快,或鼓励两句,或颔首微笑,好一派儒雅风度。令人如沐春风的气质,更令人愈发心折。 韩老爹负责的物资调拨地处在最外围,苏默探头看进去,韩老爹见了却是面无表情,只恭敬的作揖见礼,口称苏公子,让苏默老大无趣。 韩妞儿不在,干巴巴的这么对着老家伙的臭脸苏默也别扭,只得悻悻离开,径往里面走去。 走不几步,正迎上楚玉山领着几个人走来,只是个个都眉头紧锁的样子。 抬头猛见苏默,不由的双目一亮,疾步上前拜见。 苏默笑呵呵伸手扶着,点头道:“玉山大哥,怎的愁眉不展的?可还有什么问题?” 楚玉山叹息一声,面现愧色道:“小人愚鲁,有负公子所重。” 苏默诧异的哦了一声,道:“怎的?说来听听。遇事莫急,如今一切百废待兴,千头万绪的,有困难是难免的。但我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咱们大伙儿集思广益,总能找到解决的法子。” 众人闻言都是精神一振,面上颓色稍减。这位小苏公子别看年纪不大,却真真是胸有韬略,不见这些天多少难事,到了苏公子这儿却总能别出机杼,让大伙儿眼界大开吗?即是苏公子说能解决,那定是有法子的。 这帮人现在对苏默,简直有些趋向脑残粉的趋势了。 楚玉山也是面现期待之色,这才将难处说了。“公子所授之流水作业法果然神妙,修建速度比之先前数倍增之。但这么一来,唉” 原来,昨天得了苏默教授的分段施工、各负其责后,修建速度顿时大为改观,但也因此引发了新的问题,那就是物资跟不上了。 修建所用的木料还好说,无非再多加把子力气就是。可是石料却麻烦了。 这采石不像伐木,力气再大也有个限度。按照当下常用之法,先以火烧,再用水浇的,任众人豁出去不眠不休,也还是入不敷出,难以跟上整体工程进度。楚玉山等人因此合计了良久,却总找不到解决的法子,这才愁眉不展。 苏默听完,也是微微皱眉。 开山采石,后世多用爆破之法。现在这个时代,火药已经有了,而且也有相当的开发。但一来跟后世常用的雷管没法比不说,其本身也是绝对的管制物资;二来,就算能弄到,但是数量少的可怜,根本不敷所用。 这个时期的火枪根本就是处于雏形阶段,再加上炼钢技术落后,使得火器威力犹若鸡肋。伤不伤敌的先不说,经常的炸膛往往是先伤到自己。所以目前,除了多是沿用宋代沿袭的一些什么飞火鸦、奔雷箭的,就唯有傻大重笨的青铜大炮。 这个时候汤若望可还没出生呢,所以那后世有名的红夷大炮自然也还没现世。 目下的青铜大炮除了声响大、烟火大、射程短、难以移动这些特点外,甚至打个几炮就因为炮管温度太高不能使用,或者干脆报废算完。 枪不好用,炮也是如此,为这些枪炮弹药的火药,又怎么可能会有多存?更不用说弄出来炸石头了,好歹也是属于军用物资不是。 至于说黑火药苏默自己了解配比可以搞出来,拜托,他一个小小蒙童,没事儿折腾那玩意儿,可不是找死的节奏吗?想干啥?谋反吗?! 不能用火药,现有的手段又不好用,苏默也有些头疼了。这建屋子光用木头那得用多少?怕是这片儿林子都砍了也不够用。现在的房屋建造,木头多是用来造承梁之类的,全木质的房子极为少见。 穷苦人家都是多用黄泥夯成墙壁和院墙之类的,但是这种建筑质量太差不说,苏默决定建的大屋,除了临时用以安置后可还是有别的大用的,他可不想再费二道工。浪费人力物力时间不说,更因为后期会很不方便。 这可有些麻烦啊。 他踱了几步,又蹲下身子捡起块小石子随意乱画着。这是他思考问题的一种小习惯。 只是划着划着,猛的停住,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手中的小石子,目中神采变幻,半响,忽的站起身来,扔掉手中的石子,走几步又捡起一块察看一会儿,再扔掉,再捡起一块来 楚玉山等人看的莫名其妙,正迟疑着想问,却忽见苏默仰天大笑起来。 “公子,您”楚玉山惊疑不定,上前一步唤道。 苏默顿住笑声,满面欢愉,拍手道:“玉山,来来来,我这有几件事,你速速安排人手办了。这石料的难题,有办法了。” 楚玉山等人一愣,随即大喜。公子果然是公子,什么难题到了他手里都能迎刃而解,所谓能人无所不能,便是如此吧。 苏默笑眯眯的把要办的事儿吩咐完了,拍拍手,眼中光芒闪动。嗯,是大明通宝的颜色。 建筑方面的宝贝,还有什么比水泥这种神物更神奇的吗?尤其是在这个时代,一旦弄出这玩意儿,那简直就是漫天落钱啊。 当然,高水准的水泥是不用想的。别说苏默只是个半桶水,就算他是化工高手,在这个科技力如此落后的大明时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过,最简单的土水泥,苏老师还是手拿把攥的。 石灰石、黏土、石英石、矿渣磨细了混合起来,然后高温煅烧,最后再和石膏按比例混合起来,一份最简单的土水泥便算是新鲜出炉了。 黏土不用说,烧窑制陶的靠的就是那玩意儿,几乎到处都是。石英石这玩意儿听上去挺唬人,可后世人基本都知道,一般的沙子中最大的成分就是这玩意儿。 至于矿渣,打铁铺子虽然不太多,但也绝对不会太少。武清城里划拉划拉,应该够用。 剩下就是石灰石了,这玩意儿稍麻烦些,多来自于石灰岩,是需要特别开采来的。 但是刚刚无意中随便捡起的一块小石子,苏默竟发现,那就是现成的石灰石。不但如此,这整个一片双岭山所谓的沙砾地,完全就是一片石灰石铺撒而成的,这让他简直有种天上掉馅饼儿的感觉。 中大奖了!真是中大奖了!苏默觉得,现在如果能回到后世,第一时间绝对要去买彩票。这运气,要是不中头奖,简直是没天理了。 材料都是现成的,烧窑的也有。灾民来自两省之地,各行各业几乎全部都能找到。眼下工地上,就建有好几处土窑。 如今的煤不叫煤,而是叫石炭。因其燃烧后烟大呛人,还不被人接受,只是用于当做一种增燃的燃料,多用于炼铁烧窑。所以,制造水泥的温度,也没问题。 而正是因为这样,让苏默不由的又想到了另一种发财的东西——蜂窝煤。 煤块砸碎了和黄泥按一定比例混合,添水搅拌后成模就行了。用蜂窝煤替代现在常用的木柴,不但性能更加优异,还能大大减少树木的砍伐。苏默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被授予环保卫士的称号了。 而且,由此更会引申出另一种东西,炉子。这都是制作极为简单的家什,不需要多高的工艺科技,妥妥的是来钱的行当啊。 想想满城人家炉火熊熊,烟囱架空的前景,苏默笑的一双细眼都看见眼珠儿了。口角处,甚至有晶亮之物流出的趋势 “公子,公子!”耳边传来气喘吁吁的呼叫,苏默眼神一凝,赶忙从yy中回过神来。我辈读书人,怎可为那些阿堵物失态?要淡定!淡定啊。 “您要的东西都齐了。”楚玉山一头的汗,公子要的这些东西虽然都好弄,但也费了不少的功夫,总要好几处的跑不是。 “齐了吗?好极了,走,去窑厂那边,开工!”苏默打个响指,挥手示意楚玉山跟上,大步往土窑那边走去。 听闻苏公子又搞出了新花样,许多灾民都大为好奇,乱哄哄的随了上去。 让烧窑的将窑清干净,按照记忆中的比例一一添加,封炉开烧。耐着性子,直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一声令下,将窑扒开,一股子带着高热的灰白状粉尘泄了出来。 众人纷纷捂鼻躲避,待到温度渐渐冷下来,苏默又让人按照比例填入石膏,细细搅拌一番。 看着眼前高高的一堆混合物,苏默两眼放光,让人取过一只大号的铁桶,使人将配好的水泥倒入,再往里开始加水。一边添水一边使劲搅拌。 楚玉山亲自上阵,直到浑身大汗淋漓了,苏默这才叫停。探头看看桶内那些熟悉的浆状物,不由的眉花眼笑起来。 果然成了! 有了水泥,苏默只是将使用法子稍稍提点,众人便已是心领神会。这会儿可没有什么专门的施工队建筑队的,谁家盖房子都是呼朋引伴的一起动手。这泥瓦匠的活儿,就没有一个不精熟的。 很快,一堵整齐挺袥的墙壁便已成型,并迅速凝固起来。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满眼都是震惊之色。 “这这是神物啊!” “仙家手段,必是仙家手段” “小苏公子莫不是” “嘘!慎言!慎言!小苏公子何等样人,岂是你我可以妄议的” “对对对,不能乱说,不能乱说。我等此番因祸得福,竟能得见如此如此,嗯,真真是祖宗庇佑,祖宗庇佑啊。” 人群中嗡嗡议论不绝,再望向苏默的眼神,已然是恭敬中带着敬畏,简直跟看上帝似的。 原本后来之人,听楚玉山等第一批的人对苏默的评价还有些不信,可今日这件事一出,哪还敢有半分质疑。一时间,竟是无形中将所有难民的忠诚度提升到了极致,这却是一个意外之喜了。 有了水泥这个神物,苏默索性给楚玉山下令,不但房屋要这么建,所有规划出的道路,也一概用水泥铺设,彻底一次到位。这样建设出的物流仓储中心,其吸引力也必将倍增。 将人群轰散,让他们各按其事。苏默这才又将楚玉山叫来,将蜂窝煤制作之事嘱咐下去。初期不必多做,只插空儿行事。毕竟,炉子和烟囱这些东西还要等他回去画图之后,让铁匠打造出来,到那时,才是推广的时机。 楚玉山管工,物资储备调用却是韩老爹负责。搞出来的水泥也好、蜂窝煤也罢,都需要另外安排,自然要去和韩老爹安排下,提前做出准备。 所以,在打发走了楚玉山后,便又转回物资处。只是还不等走到,便见前面一人急急奔来,凝目看去,却正是跟着苏吏员上任的差役张横。 这会儿远远看到苏默,不等近前便急声道:“苏吏员,不好了,田家派人要抓杏儿姑娘入府,一直追到这边来了,韩老爹要我赶紧报你,这会儿怕是要顶不住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守护的心 杏儿姑娘这几天是极快乐的。傻妞儿压根就不知道自家老子对情郎说过什么话,只知道那冤家果然是个有本事的,只一纸调令,便让田家威胁要把老爹发回老家的阴谋破灭。 在这傻妞儿的意识里,自家老子都没事儿了,自己当然也就没事儿了?如今压在心头的阴霾尽去,自己便只等着苏伯父回来,然后上门提亲便是。 再然后嘛,嘻嘻,自然便是那大红盖头、洞房花烛了。哎呀,洞房花烛呢,好像是要做一些坏坏的事儿。那冤家本就够坏的了,却不知到时还要怎生坏法?唔,听说是要两人都脱了衣衫,光溜溜的哎呀,真是好不羞人。 每每想及此处,傻妞儿便又是羞涩又是期盼,心中快乐的便要炸了一般。 这几天那坏人也不来看自己,真是太可恶了。不过他现在被县尊大人看重,被委以救灾重任,这可是大事儿,自己便勉为其难的原谅他好了。嗯,就这一次,下回可不成,否则定要他好看。 那些灾民好可怜,自己每次去给爹爹送饭,回来后心中总要难过好久。只是想着借送饭的借口,想要看看那坏人,却每次都不巧碰不上,这让韩妞儿心中怏怏。 今个儿看看差不多早已过午了,正好给爹爹送些点心去,也好再看看,能不能见到那坏人。 想着想着,心中便不期然的浮上苏默那张笑眯眯的脸庞,不由的脸儿一烫,心中没来由的便快活起来。 把点心小心的放入篮子里,将将走出门外,却猛然看到远远的一帮人往自家走来。 再仔细一看,不由的顿时脸色一白,险险没把手中的篮子扔了。是那个田管家,还带着好几个田家的下人。 “嘿嘿,是那个小贱人!正好,抓住她,直接带回去,也省了恁多手脚了。”田管事眼睛一亮,远远一声狞笑,韩杏儿顿时魂飞魄散。想也不想,扭头就往城外跑去。 这贼子又来了,唯有那坏人能保护自己!韩杏儿心中便只一个念头,去找苏默!苏默在救灾,在城外灾民营,只有去那里才行。 这一刻,她却全然忘了,几次去灾民营都没见到苏默这茬儿了。 好在小丫头不是出身大户,也没裹脚,撒开长腿这一跑,倒是让田千里等人一时半会儿的真没追上。 就这么一跑一追,几乎是前后脚的冲进了灾民营。 韩老爹正忙的团团转呢,起初还没在意。只是待韩杏儿将事儿说了,这才大惊失色。幸好身边还有几个差役在,连忙拜托张横去里面找苏默,这边求着剩下几人帮忙拖一拖。 这些差役几天来都见识了县尊大人对苏默的态度,想着只是拖一拖,又不是真去得罪田家,当即便应承下来。 随后田千里带着人便冲了进来,众差役装作不知的拦住问情由,隐隐护着身后韩家父女,田千里倒也不好上来就动手拿人,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一番。 至于现在究竟什么情况了,张横却是不知道了。估摸着以田家的蛮横,区区几个差役终是不济事的。 苏默刚刚那点好心情,至此算是彻底不见了半分。最新最快更新脚下加快往物资处跑去,一边脸上阴沉的如结冰霜。 原本这几天实在太忙,田家也没动静,他还当田家终归是有些顾忌了,便也就没去急着招惹。若是这事儿就此不了了之,倒也未尝不可。毕竟,田家强,他苏默势弱是事实,能不用死磕就将事儿平了,苏默又不傻,当然愿意了。 不成想,贱人就是贱人,平静这两天,原来竟是打着这种主意。也罢,索性就此了断了也好。或许这会儿伤不了田家根骨,但也要狠狠给他一耳光,好叫某些人知道知道,再想来招惹他苏默的,就得做好被撕下一块肉的准备。 此刻,做为物资处办公的临时大帐里,田千里背负双手,鼻孔朝天,冷冷睨着挡在身前的几个差役,哼道:“诸位,我田家平日里,也算是对得住几位吧。今日之事,不但事关我田家颜面,更是我田家自家之事。方才我已说的明白,休说你们,便是县尊大人在此,怕也管不得我田家捉拿自己逃奴。奉劝几位,可莫要自误。” “对对,赶紧让开让开啊,别伤了大伙儿的情面。” “赵头儿、孙头儿,平日里大伙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要反了面皮,可须都不好再见。你们还是让开吧。” “跟他们多说些甚,咱们田家办事,谁敢拦着拿了就是,真真是胆儿生了毛了。” “就是就是,赶紧让开,别让爷们动手啊。” 田千里身后几个田家下人跟着齐齐呼喝,软中带硬的,撸胳膊挽袖子的,叫嚣一片。 田千里面带得色,阴冷的目光,毒蛇一般盯着差役们身后满面悲愤的韩家父女,也不催促。看着对手在自己的威压下瑟瑟发抖,偏偏又无法可施,对于田千里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心里享受。 至于说那个苏家子,嘿,受县令看重又怎样。这回咱是办自家的事儿,一不犯大明律;二不牵扯你县尊大人的利益,你庞县尊又能奈何? 没了庞县尊的庇护,区区一个小小蒙童,可你能蹦上天去?不来插手倒罢,若是真个不知死活,正好有了借口一勺烩了,以报前日相辱之仇。 他眸子闪烁着,心里正yy着百般炮制苏默的场面,却听帐外一阵脚步声传来。还不等回头,猛然就觉得背后一阵大力涌来,惊呼一声,一个身子踉踉跄跄的跌了出去。若不是身边几个家丁慌忙扶住,怕是当场就要来一个狗吃屎了。 又惊又怒之余,刚站稳了身子,才待呼喝,抬头间正对上苏默那双冰冷的眼眸。下一刻,便被耳边传来苏默的一句话,气的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去。 “哼!好大的胆子!竟敢冲击灾民营,意图哄抢救灾物资,此欲谋逆大罪!还不给我统统拿下!” 众差役也是面面相觑,一个两个的腮帮子都直抽抽。好家伙,都说官字两张口,正反都有理。可是一开口,就随便能给人扣上顶“谋逆”帽子的,这还真是头回见。这位苏公子得亏没真个当官儿,不然谁要得罪了他,哪还有活路? “小畜生!你血口喷人!”田千里快要气疯了,挣扎着推开扶着自己的家丁,跳脚指着苏默就骂上了。 他这刚刚还意淫着给苏默下套呢。结果自个儿还没动手,这小畜生反倒先栽诬上了。不但栽诬了,还是这么大一个罪名,这简直就是想把自己一下摁死的节奏啊。 苏默面色不变,冷冷的看着他,嘿然道:“小畜生?好啊,本吏员乃是县尊大人明文典正的救灾吏员,到了你嘴中竟成了畜生。你这分明是藐视县尊大人啊。县尊大人可是天子亲选、内阁诸位阁老亲定、吏部按律升任的正七品官员。你如今竟如此藐视,可不就是藐视诸位阁老、藐视天子吗?对吏部选任官员如此不屑态度,那是不是说,我大明正统在你眼里也毫无权威?莫非,你实则非我汉人?又或者,你干脆就是心怀暴元,暗有颠覆我大明之悖念?当真好贼子!” 田千里在苏默初始几句话还只是愤怒,只是随着苏默后面的话出口,脸色已经越来越白,到了最后,哪还有半分愤怒,全被满满的恐惧占据。 这等诛心之言,无论真假,只消传出去片言只字,他田千里休说只是田家一个管事,就是六部大员、高官显贵之流,下场也唯有一个死字。而且不但是自己死,绝逼是全家死,诛九族啊! 这小贼好狠!自己怎么就昏了头,招惹了这么一个煞星?这一刻,他忽然升起一股到了骨子里的悔意。 大帐中一片寂寂,所有人都是面色青白,一阵阵的寒意自心底升起。再看向傲然站在中间,仍是面色冷漠的苏默,眼神中都透出一股深深的畏惧。 谁能够想到,这个整天笑嘻嘻的少年,看上去温润如玉的少年,一旦对上敌人,竟是狠辣一至于此。 此刻,在场所有人都是寒气大冒。甚至连事情的起因,都没人记起来了。也就韩杏儿这个神经粗大的傻妞儿,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甜蜜,一双美眸看着个郎威风凛凛而来,寥寥几句话就让那恶人吓的快要死了一样。嗯,这样的他,真是太让人着迷了。韩妞儿觉得,自己也真是要醉了。 “你你你胡乱攀扯,血口喷人!我我是田家管事,我我只是为家主办差,哪哪有你说的那些。没人会相信你,没人信的!” 静寂了半天,田千里心中的恐惧终于集聚到了极点,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的跳了起来,嘶声叫喊起来。 只是此刻的他,面色青白带灰,额头青筋暴跳,满脸汗水涔涔。再配上那尖刻的长相,歇斯底里的都变了声的叫声,真真犹如厉鬼一般。 韩杏儿心中害怕,想要奔到苏默身边的脚步不由一顿,退后两步躲到韩老爹身后。眼中闪着惊恐之色。 韩老爹轻轻握着闺女的手,望向苏默的眼神也是全不似之前。他何曾想到过,这个在他印象里,一直有些软弱、有些沉闷、甚至有些怯懦的少年,一旦爆发,竟至于此。 女儿的事儿,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以这少年的性子,一旦真个惹恼了他,又将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想到可怕处,韩老爹忽然激灵灵打个寒颤,心中栗六起来。 韩家父女什么样的心思,又或者周围旁观诸人何等心思,苏默此刻却是全懒得理会。今天他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一定要弄死这个田千里,斩去田家一根爪牙,达到立威的目的。 他也明白的很,刚才那番话固然可以吓到田千里,但要真想借此诛杀此人却是不可能。若是庞士言堂堂一县之尊,真以此牵强的理由治田家的罪,那才叫让人笑掉大牙了。 他的目的其实只是破势。先破掉田千里的气势,顺手给他种下个恐惧的种子。这样后面一步步的,才能顺利施展手段,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在听了田千里这歇斯底里的嘶吼后,他忽然咧嘴一笑,森然道:“哦?你说是为主人办事?这是不是说,你谋逆之事,你家主人也有份呢?喔,或者,随你来这些人”他话音顿了顿,目光在那几个田家家丁身上一转,缓缓吐出几个字:“也都有份?” 众田家家丁面色大变,不由自主的齐齐往后退开几步,参差不齐的辩声道:“哪有此事,小人不知。” “跟我等无关,小人只是奉命跟随管事办差,苏公子莫错怪好人。” “是啊是啊,我等什么都不知道。” 田千里眼中厉色一闪,却也明白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狗才的时候。有了这点时间的缓冲,他总算回过神来。强自压下心中的恐惧,暗思今日再在这里纠缠,可真就上当了。 这苏家子全是胡乱攀诬之言,自己越是申辩越是说不清楚。只有离开这里,再回到原本要办的事儿上,才能免去祸事。 想到这儿,他努力控制住仍在颤抖的身体,昂然道:“苏公子,你也不必再来胡扯了。今日本是我田家抓捕逃奴,事实俱在,你妄想以无凭无据的乱言攀诬,却也要人信才好。就算庞大人再看重与你,也绝不会信你这番胡说八道。” 他总算记得教训了,称呼的是苏公子,不是小畜生了。 苏默眼睛眯了眯,顺势点头道:“好,就是如此。咱们便往庞大人面前分说,看你还有何话说。” 说罢,又把目光向田家众家丁扫了一眼,哼道:“你们方才既然说不是田千里的同谋,那到了公堂上说话可要仔细了。不然,嘿嘿,我苏某信得你们,国法大律却信不得尔等。” 众家丁面色又是一变,互相看看,却都是沉默不语。苏默也不再啰嗦,一挥手喝道:“张横!” 张横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道:“小人在。” 苏默嘴角微弯,冷然道:“带上几个兄弟,押着这些人一同前往县衙。若有敢反抗者,立即拿下!” 张横一窒,随即大声应是。 田千里面色一变,想要喝骂,转念一想,却又生生忍下。且让这小畜生嚣张,一切待到了县衙大堂再说。左右他也不敢现在对自己如何,要是反抗,反倒是给他落了由头,实为不智。 想到这儿,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任由几个差役围着,转身往外走去。其余众田家家丁互相看看,也垂头丧气的赶忙跟上。心中却都是暗呼倒霉,谁想到之前还是耀武扬威而来,如今转眼却沦为阶下囚的待遇,这前后反差,实在是让人郁闷的吐血啊。 待得众人都出去了,韩杏儿这才长出一口气,小手拍拍高耸的胸脯,欢喜的蹦过来扯住苏默衣角,喜道:“苏默,我便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要公堂了啊?” 苏默诧异的看看她,见她眸中微微放光,倒是有些兴奋的样子,不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没先理她,只看向韩老爹,和声道:“伯父,可还记得那日小侄与你所说的话?” 韩老爹微微一怔,随即省悟,目光瞟了女儿一眼,随即默默的点点头。 苏默欣然,道:“那就好,今日便趁机彻底了结此事。请伯父按当日之言行事就好,如此,咱们也走吧。”说着,侧身请其先行。 韩老爹又再点点头,眼神在女儿扯着苏默衣袖的手上顿了顿,嘴唇蠕动了下,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化为一声无言的叹息,扭头大步走了出去。 苏默这才拉着小丫头跟在后面,低声问道:“咱们要上公堂了,你不害怕吗?” 韩妞儿一愣,歪头道:“为何要害怕?我听戏文里说,上公堂很威风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今日可要好好看看。” 威风? 苏默嘴角不由抽了抽,那是人家县太爷威风好吧。你个被告跟威风二字搭的上吗?被威风倒是管够。 正腹诽着,就听小丫头接下来一句话,登时就是脚下一个踉跄,好险没一头栽地上去。 “再说有你在啊,我好喜欢看你狠狠的斗那个恶人。咕,方才看那家伙都要被你吓哭了的样子,真是好开心。” 苏默这个内伤哟。这尼玛算不算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听听那话说的,好喜欢看我斗 苏默忽然有种幻觉:自己站在空阔的角斗场里,一手持盾一手拿剑,身上半披块兽皮,头发凌乱,满面血污。对面,一只猛兽咆哮低徊 赶紧摇摇头,将这诡异的影像赶出去。哭笑不得之余,略略有些恼火。这死丫头,莫不是当我闲的蛋疼,没事儿给她逗闷子让她乐的? 目光微斜,却见那张秀美的小脸上,全是稚嫩青涩之态。午后的日光照射下,甚至连耳后的茸毛都清晰可见。不由的顿时心中一软。 终究只是个孩子。 十五岁,放在后世可不是正被家里人宝贝着、宠着的年纪?这个时期,虽然开始懂得了男女之情,但始终却是朦朦胧胧的并不明确。他们或她们,只是单纯的喜欢和对方在一起的感觉,单纯的为对方的或强大或温婉而心动,纯洁而懵懂。 正如此刻眼前的女孩儿,她只觉得自己压制对手时的那份强大,并为之而迷醉,又如何真的明白其中的诡诈危机? 想想自己当年的十五岁,岂不也是如此?这纯纯的初恋哟,当年没人为自己守护,直到往昔流逝,再回首时,只余无尽的惆怅和酸涩。那么,今生有幸再遇这份单纯,就让自己来守护吧。 只要多一点耐心,多一点呵护,或许,来年将开出一朵最惊艳的花,从此芬芳着整个生命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公堂斗田家一 庞大人这段时间终于心情回转了。嗯,确切点说,是比之前还要好了。 原本让他感觉大祸临头的灾民一事,现在由苏仙童应承解决了。苏仙童啊,妥妥的仙家中人啊,他老人家既然应承解决,自己之前百般担忧的事儿,当然也就不可能发生了。 而且,根据苏仙童提过的那些说法,听着就让人兴奋。庞大人有种虽然不太明白,却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想想那日苏仙童捉鬼的场景,三清在上,庞大人每每回想起来,都是忍不住的颤栗。这种颤栗不是吓的,而是激动的。 这得是自个儿祖宗上积多大的德才有的福缘啊?那可是真真的仙家手段啊,就那么让自己从头到尾的看了个分明,不,应该是还参与了其中。要知道,有很多东西,还是自己派人去置办的呢。 这个样子,算不算沾上了点仙气儿?若是自己福缘能再深厚些,会不会有也踏入那神秘之旅的一天? 哎呀,不能想!不能这么贪心!万一引的上天恼怒了,便算有些余地,怕也会被收回去。嗯,只要自己伺候好苏仙童,想必总能让上天记在心里。到时候哎呀,又想了,不能想不能想,无量天尊,无量寿佛 庞大人虔诚的低低宣了两声道号,引得身边的小妾好奇的凑了过来,娇声道:“老爷在作甚?” 庞大人伸手在那挺翘的凫臀上轻拍两下,感受着那种的弹滑娇嫩,心中得意,嘴上却佯怒斥道:“去,此岂是你所能问及的。” 小妾撇撇嘴,却又眼珠儿一转,将丰满的胸脯在男人的胳膊上厮磨着,腻声道:“老爷既不让问,奴奴就不问。奴奴乖不乖啊?” 庞大人哈哈大笑,甚是满意,探手捞了一把,惬意的微微闭上眼睛,唔唔点头不已。 小妾声音愈发腻缠,撒娇道:“那,老爷怎么赏奴奴呢?前些日子,奴奴看到一副镯子,可漂” 正使出浑身解数,准备再接再厉,将早已看好的镯子敲定,猛不丁却听方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一声喊叫:“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小妾话声一窒,庞大人却是差点没气歪了鼻子。前阵子事事不顺,这样喊叫倒也罢了。可如今自个儿正走大气运的时候,哪来的什么不好了?这狗才,真真该打! 心中大怒着,哪还理会小妾的幽怨,一挺身坐了起来,汲上鞋便冲了出去,一边大骂道:“贼杀才,恁的满口胡言!” 堂外一声闷响,随即便是一声哀嚎。屋中小妾张圆了的小嘴儿,慢慢合上,悻悻的低骂一句,百无聊赖的仰躺回去,又去念叨那副镯子去了。 外堂上,庞大人气喘吁吁的坐在上首,满眼杀气的瞪着跪在地上的仆役,怒道:“狗才,还不快说,究竟何事?” 仆役这个委屈啊,却又不敢表露,只得低着头回禀道:“回老爷话,是前面正堂上有人告状,请老爷升堂。” 庞大人大怒,拍着桌子怒道:“老爷也是凡胎,也是会累的,焉有不眠不休之理?一些个刁民不知,你这狗才难道也不知?今日老爷已然下衙了,有人告状,只管让他们明日再来就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老爷要你何用!” 仆役磕头如蒜,哀声道:“老爷啊,小人冤枉啊,是老爷吩咐过的,凡有牵扯到苏公子之事,必须第一时间禀知老爷知晓啊。” 庞大人余怒未歇,抬手又要拍桌子,只是将将落下,猛的激灵灵一个冷颤,急问道:“谁?你说是谁?” 仆役苦着脸道:“是苏公子,外面是苏公子要打官司。” 庞大人呆滞了片刻,猛的怪叫一声,忙不迭的就往跑。跑出几步,猛省不对,又再折返回来,路过仆人身边,狠狠一脚踹过去。 仆人唉哟一声,抗声道:“老爷,怎又责打小的?” 庞大人脚下如飞,声音远远传来:“狗杀才,既然是苏公子之事,何不早报,偏来恁多废话。且速去,请苏公子稍候,本官即刻更衣往见。啊,对了,记得上茶!上好茶!” 声音袅袅不绝,仆役呆在地上,半响才回过神来,忍着痛爬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忿忿的道:“不让说话的是你,嫌说的慢了的还是你,究竟怎样才合了心意?唉哟,不对,上茶?这公堂之上,如何上茶?天啊” 庞大人的仆役如何叫苦不论,此刻武清县衙正堂上,苏老师却是面色淡然,看也不看被围做一堆的田家众人,只歪着头,脸含微笑的和韩杏儿这傻妞低声说着小话儿。 韩杏儿两眼灵动,好奇的东看西看,心中大是满足。对于接下来的官司,连半点担心的意思都没。在这傻妞儿的意识里,只要有苏默在,世上压根就没有不能解决的。 此刻个郎就伴在身边,不但慰藉了多日相思之苦,更是堂而皇之的来了公堂参观,(嗯,对,就是参观,至少韩妞儿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只觉得心花怒放,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 旁边韩老爹眼观鼻鼻观心,脸色木然,权当看不见。心中却是一个劲儿的叹气,早知如此,当日何必做那恶人?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只顾着情郎,却哪里肯照顾自家老子的面皮。唉,罢了罢了,且随他去吧。 堂外脚步声响起,众人扭头看去,登时都是一脸的古怪。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人,手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套青瓷茶盏,正满面纠结的一步一挨的走了进来。 待到苏默身前,恭敬的往上一举,恭声道:“苏公子请用茶。” 呃,苏默也有些发怔。 这个,古代上公堂还赠送茶水的吗?怎么后世的电影电视里都从来未见啊? 噫!看样当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这帮后世的导演们,真真是不学无术!不该扯淡的地儿,凭着想象扯的那叫蛋疼;这该体现出的地方,却一点都没有。就如这公堂上茶,啊,多人性化啊,多有国学范儿啊,可哪怕见着一回了? 满含微笑的伸手接了过来,道声谢,慢条斯理的扣着碗盖儿轻啜一口,肚子里仍不忘恨恨的骂了一句:这帮垃圾导演! (众导演齐齐内牛满面:尼玛,还能再坑爹点不) 堂上众人俱皆沉默,看看端着茶碗的苏默,再看看这个冒出来的仆从,喉头蠕动几下,眼中显明的都晃出一些圈圈样。 青衣仆从一脑门子的汗,如逢大赦般逃了出去。尼玛,这压力实在太大了!任谁被一堆人看神经病似的盯着,这也受不了不是。 对于众人的反应,其实苏老师这会儿也有些心中惊疑了。咋只给我一人儿上茶呢?莫不是这茶只给原告上? 左右瞅瞅,嗯,也就自己看着像占理儿的原告,怪不得嘛。瞅瞅韩老头儿,那蔫样儿,跟谁说他有理也没人信不是。 至于说田千里那拨人,都被围起来了,妥妥的被告。这点眼力劲儿,衙门里的人还是应该有的。 咳,不过咱媳妇儿这儿咋也没有呢?多可爱的小姑娘啊,啊,是了,性别歧视!古代的女人地位低啊。 这万恶的旧社会! “咳!” 一声轻咳,自大堂屏风后响起。声落人现,庞大人一身顶戴,四平八稳的终于出现了。 目光在堂上众人脸上一扫,待到苏默这里时,端严的面容蓦地急剧变化,眼看就要变为一汪春水。 苏默心里这个叹气啊,狠狠扔个眼神过去。好在庞大人总算是官场经验丰富,登时省悟,那脸就此一僵,在保持了足有两秒的停滞后,如同慢动作回放一般,又再恢复初始的端严。 稳稳的站到案后,再次两边一扫,这才大袖一拂,端身坐下。两边厢,众衙役早已按位站好。待到文书掌笔再次向庞大人施礼后,也坐定了,庞大人这才轻喝一声:“升——堂!” “威——武” 啪啪啪—— 韩杏儿两眼放光,眉飞色舞。苏吏员手捧茶盏,鹤立鸡群。 “苏呃!”庞大人待杂声过后,准备开问了。一打眼,猛不丁的看清了某人手中的物件,登时噎住。 那狗杀才!蠢货!¥ 庞大人总算记起来好像自己说过了些什么,只是仍是忍不住的好一通运气,才将想要喷薄而出的大骂憋了回去。 这个,苏仙童非常人也,些许出格好吧,这个可以有。庞大人决定忍了。 强迫着自己不要往那茶盏上瞅,抹搭着眼皮问道:“苏吏员,你不在城外处理救灾事宜,却来本官堂上何事?” 吧嗒!苏吏员啜了一口茶,碗盖儿轻落,发出一声脆响。 庞大人胖脸上猛的抽抽两下。 “好叫大人得知,嗯这个”苏吏员说了一半,忽然觉得手中的茶盏有些碍事了,不由话头停住,左右踅摸着,想要找个地儿放放。 庞大人心中连连高宣几声道号,努力挤出几分笑容,目光往堂下站班的衙役首位那位使个眼色。 这衙役总算是伶俐的,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踩着猫步靠过来,谄笑着伸手过去,示意苏默将茶盏交给自己。 苏默感觉很满意,颔首微笑表示赞赏。待到差役下去,这才又轻咳一声,抱拳一揖,朗声道:“禀告明府,小子今日上堂,不为别个,只为状告武清田家管事田千里,恶意冲击救灾大帐,意图抢掠救灾物资一事。” 这话一出,庞士言好悬没直接蹦了起来。冲击救灾大帐?抢掠救灾物资?庞大人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田府管事田千里,是不是疯了。 可惜他不是后世穿越来的,不然一定会惊呼,田千里被精神病了! “小你血口喷人!”不待庞大人反应过来,早已气闷胸臆的田千里已是大声喊了起来。险险的,将那小畜生三个字咽了回去,一时间又是恼火又是恐惧,一张脸青惨惨、红郁郁的,便似落到了染缸里一般。 庞士言有些蒙。 饶是他早已打定主意,今日之事说破大天去,也一定要偏袒苏默。可刚才苏默一张嘴,就让他吓了一大跳,完全搞不明白状况了。 苏默说的状词,他压根一个字都不信。可明明这么明显的漏洞,苏仙童如此说是什么意思呢? 他心中纳闷着,忽听田千里这一喊,顿时清醒过来。眼角瞟了苏默一眼,却见苏默只是微笑,并未阻止,当即心中有数。 轻咳一声,转向田千里,沉声道:“你是何人,不经本官允许,竟敢咆哮公堂。来啊,先打十棍,以儆效尤!” 田千里只觉得一口心头血,直冲脑门子而去,差点没当场脑溢血了。 你个狗官不认得我?直娘贼!向日不知见过多少回,今日偏来装模作样,竟然还要打我。 这苏家子一无功名在身,二无官职显贵,上得堂来,竟不喝其跪下答话,之前竟还有人于这公堂之上奉茶。你你你,你们狼狈为奸,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 又想及今日种种前事,胸中热血激荡,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挣脱差役的拉扯,怒声道:“且慢!” 庞士言眼皮一跳,忙又作色道:“怎么?” 田千里上前一步,两眼圆睁,厉声道:“明府先不问缘由,不理案情,上来便要处置田某,这是何道理?田某身为田家管事,明府若是没有因由,便是要打,也得知会了我家主人,我主若点了头,莫说打十棍,便是杀头又有何妨?可若明府私下用刑,田某不服!” 庞士言脸色一沉,喝道:“大胆!本官如何问案,岂容你区区一个家奴来置喙。你未经本官准许,抢先发话,扰乱公堂,本官为何不能刑你?田府?哼哼,莫不是你以为,你田府竟要比本官还大,比这大明律还大不成?” 田千里气结,辩声道:“就算是田某有错,那他呢?”说着,一指满面微笑的苏默。 “他不过区区一个蒙童,身无功名,又非官员,按我大明律,入公堂当以跪礼问答。何以明府对此律却视为不见,独独纠着田某一点小错便要发落?莫不是,明府与此蒙童有所勾连,欲要构陷田某?若真如此,除非今日便打杀了田某,否则,田某主人定不肯干休。到时,只望明府不要后悔!” 他也是真给逼急了,索性今日豁出去了,当当当一番话便扔了出去。 “放肆!” 庞士言怒喝一声,拍案而起。怒瞪着田千里,脸颊微微抽动。 此刻他面上木然,心中也是暗暗叫苦不迭。对于田家,他岂能真的毫无顾忌?倘若今日换个人来,无论有理无理,总是要给田家一个颜面的。 可是,可是偏偏此事事关苏仙童。苏仙童那是能得罪的吗?别说一个田家,便是那张家,他庞士言也不敢有半点心思啊。 但这田千里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若真不管不顾了,这事后可要如何善后?苏仙童倒是满意了,可后面面对田家怒火的可是他庞士言啊。 这这真是唉! 他这心中百般纠结,一声断喝后,一时竟然无言。 正难受着,却见苏默呵呵一笑,转身面对着田千里,淡然道:“田管事,敢问贵庚了?” 嗯? 堂上众人一时都愣住了,连田千里也是不由的一鄂。这都哪跟哪儿啊,这问着案呢,很严肃滴好吧。咋忽然问起自己年龄来了?这小畜生又要耍什么花招? 田千里现在对苏默真是有心理阴影了,苏默哪怕简单的一个咳嗽,他都忍不住要寻思半天。 眼下冷不丁的突然问自己的年龄,他待有心不理,终是心中忐忑。血红的眼睛瞪着苏默,腮帮子鼓了鼓,最终还是闷声道:“老夫年四十有一,怎的。” “哦,四十一啊。”苏默若有所思,点点头轻轻的重复道,接着脸现疑惑之色,上下打量打量他。 田千里只觉汗毛直竖,紧张的道:“你想如何?” 苏默摇摇头,“紧张个什么,其实我就是想说,四十一岁,应该不算老吧。” 田千里气往上冲,怒道:“老夫当然不老!” 苏默撇撇嘴,不屑道:“不老称什么老夫!” 田千里噎住,咬牙道:“老夫怎么称呼,又老或不老,跟本案有何关系?又干你何事。” 苏默摊摊手,摇头道:“你老不老跟本案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不过,还真是干我的事儿了。” 田千里大怒,怒道:“你” 苏默哼了一声,“你什么你?你要是不老,就应该耳朵不聋,难道方才没听到明府如何称呼我?” 田千里一呆,有些不明所以。 “苏吏员!听听,明白没?吏员嗳!这可是明府亲授的职事,就算不是官,却属于明府直接管辖。在外行走,那就是代表明府的。既然代表了明府,那在这公堂之上,又何须跪?那岂不成了明府自个儿跪自个儿?这种傻叉行为好有趣吗?还是说,你们田家有这种特殊癖好?不过,若真是你们田家特有的癖好,那就请你们关上门自己爱好好了。至于旁人嘛,好像你们还没那权利管吧。除非” 说到这儿,忽的打住,面现凝重之色,又再次上下打量起田千里来。 田千里被他前面一番歪理绕的晕头转向,一时竟也反不过神来。见他又一副审量的眼神,心中那毛骨悚然的感觉,便不期然的又升了起来,紧张的道:“除非什么?” 苏默叹口气,沉重的道:“除非,你们真的有谋逆之心。只有当了皇帝,才能这般底气,不是吗?” 你妹的!还来? 田千里顿时被提着的一口气呛住,噗的一声,这下是真吐血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公堂斗田家二 田千里必须吐血了。 之前在灾民营里,周围的都是些差役和自家家丁,再就是韩家父女二人。苏默攀诬构陷自己的那些话纵算传点出去,好歹也因这些人的地位低下,必将影响降到最低。这也是田千里当时惊恐至极后,但很快就能回过神来的原因。 但是现在,这苏家子转来转去的,竟然又来上这么一手。这次可是在公堂上啊。武清县衙的公堂,面对的也不仅仅是些地位低下的差役,还有一位真真正正的朝廷七品大员,一县之尊的庞士言啊。 除此之外,旁边书吏文案的,还有一应签押杂役都在不远,这可是整理八经的升堂问案,整个县衙班子人多之嘴杂,那个传播力可想而知了。 田千里能不吐血吗?急火攻心之下,顿时便上演了一出血染大堂。 这还不说,这苏家子不但攀诬了自己,而且话里话外的,隐隐的影射自己的主家。虽然他没明说,可眼前这帮人哪个是简单的,无风都要起三尺浪,更何况有了这个由头。 任何谣言在起始都是不堪琢磨的,只要有脑子的人稍微仔细想想,就会不攻而破。 但可怕的却是几经传播后的谣言,被一传十十传百之后,那谣言已经面目全非,但是杀伤力可也成倍数而增了。 到了那时,谣言本身的真实性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影响力!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才是最可怕的。 想到田家或许就因此将可能面对的局面,田千里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感觉哇凉哇凉的。 咦,等等,主家!这苏家子和庞士言敢这么对付自己,说到家还是身份的不对等。自己虽是田府管事,但终归也只是个下人,他们踩自己一点压力都没有。但要是老爷来了呢?他们还敢么? 而且,今日之事已然至此地步,也必须让老爷第一时间知晓,这样才能更早布置腾挪手段。 想到这儿,田千里精神一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怨毒的看了庞士言和苏默二人一眼,嘶声道:“庞大人,今日这苏家子屡屡冒犯我主,如今事关我田家声誉,必须要报知我主知晓,由我家家主决断!否则,庞大人有什么手段尽可招呼过来,田某再不会应一个字!”说罢,两眼一闭,就此一言不发了。 庞士言被眼前一幕幕震的有些发懵。这绕来绕去的,怎么又扯到田家主人头上了?苏仙童到底什么意思啊? 想到这儿,他眼神儿不由瞄向苏默。 苏默此时却是心中暗喜。他牵强附会,胡诌八扯一通,目的就是逼田家的主事人自己出面。田千里毕竟只是个奴才,要想解除韩家父女身上的契约,他还远远不够资格。 但是若直接要求对方出面,则必然让对方有了准备。以这些豪绅大户的手段,很难说不会出现意外状况。所以,出其不意才能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 此刻,见庞士言眼神瞄过来,面上微微沉吟,这才点头道:“明府,田千里所请,小子认为可以。” 庞士言和田千里都是一愣。田千里更是霍然睁开眼睛,惊疑不定的看向苏默,搞不明白这小畜生又要耍什么阴谋。 苏默看着他叹口气:“既然田千里有悔悟之心,愿意指证其家主以立功赎罪,这个机会还是应该给的。圣人有云,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此,乃明府之德,教化之功。苏默在此先贺明府。”说着深深一揖。 田千里头就是一晕,这是又给自己戴上一顶“出卖主家”的罪名啊。这苏家子,竟然狠辣一至于斯!若是老爷信了此话,今日便是亲自来了,自己只怕也是难以脱难了。 他又气又怕,嘴唇颤抖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庞士言搞不清楚状况,心中苦笑之余,索性也懒得想了。反正顺着苏仙童的意思就不会错,既然苏仙童不反对田家家主上堂,那便允了这田千里之言就是。 当即签下令牌,着衙役速往田府请人。 这边田千里面如死灰,再无力气支撑,就那么慢慢的坐到地上。几个田府家丁都悄悄闪开几步,眼下情势谁也不傻,哪还有往前凑的。田千里发须凌乱,孤零零枯坐一隅,寥寥半日之间,从前呼后拥、趾高气昂沦落到眼下众叛亲离之境,让人不禁凭生唏嘘。 苏默眼中闪过一抹嘲弄之色,向上首的庞士言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以示嘉许,登时让庞士言面露喜色。这才慢慢踱到韩老爹身前,低声道:“重头戏来了,按计行事!” 韩老爹眼神复杂的看他一眼,轻轻点点头,又将头垂下。韩杏儿在旁看的奇怪,想要发问,却见苏默冲她微微摇头,只得撅撅嘴儿憋了回去。 约莫有半柱香的功夫,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扭头看去,但见一个衙役在前引着,后面跟了一老一少两个人,快步走了进来。 前面老者大约五十上下,面容方正,一袭秀锦员外氅,狐裘围领,走来之际,顾盼有神。少年人一身青白相间的文士衫,相貌清秀,双眸黑亮,端的一副好相貌。只是面色淡然,眉峰微挑,流露出几分傲气。 两人进的堂中,老者目光略一转动,先在坐倒于地的田千里身上停住,眼神猛的一缩,重重哼了一声。 田千里原本见了来人,喜色浮动,才待爬起来迎上,猛然听闻这声冷哼,不由的身子一颤,顿时又畏缩了下来。哆嗦着缩到一边,满脸的灰暗。 那老者目光转动,又看向韩家父女,眼中却有冰冷闪过。及到苏默身上时又是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移开。 待到扫视完一圈,这才上前一步抱拳作揖,脸上露出笑容,冲庞士言道:“田立德奉令,携犬子田钰见过明府。少时不见,明府气色越发清逸了,真让我等老朽羡慕啊。” 庞士言面对着田立德,终不敢像对田千里一般,只不过在这公堂之上,事关官威体面,架子还是要做足的。 当下只在座上略略欠身,亦抱拳微笑道:“好说好说,今日一案,事涉田翁府上之人,也是受其所请,不得不劳烦田翁走上一遭,还望莫怪。” 田立德闻言,目不斜视,只笑呵呵的连连抱拳口称不敢。庞士言摆摆手,令人设座,请其在下首坐了。那少年田钰安静的立在其父身后,举止之间颇是有度,让苏默看的不由微微眯了眯眼,脸上若有所思起来。 正寻思间,忽然觉得衣袖被人扯住,转头看去,却见傻妞儿小脸发白,眼中又是惊惶又是担忧,哪还有先前半分兴奋模样。 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怜惜。之前那么紧张都不见小丫头害怕,如今只这田钰往那儿一站,话都没出一句,就让小丫头露了怯,可见其心中对那田钰的恐惧之深了。 悄悄探手握了握小丫头的肉荑,眼中露出安慰之色,小丫头这才惊色稍定。咬了咬樱唇,将手松开。 大堂上,此刻庞士言已将事情简单说了,待到说完,田立德眉头微皱,疑惑道:“明府,据老朽所知,今日府上管事是去韩家提调家仆做事而已。这什么冲击大营、哄抢物资,呵呵,怕是误会了吧。至于说那些谋逆什么的言语,也不必提了,空自徒惹人笑。明府非受人愚弄之人,自不必老朽多言。” 庞士言一窒,眼神望向苏默。 苏默微微一笑,坦然上前一步,抱拳见礼:“田家主请了。您方才所说,贵府管事只是提调一个家仆,却不知提调的是哪位贵仆。而若只是提调一个家仆,又如何需要这么多人手持棍棒而来?还有,即是所谓的家仆,那怎的跑去我救灾大营了?救灾大营中,皆是受明府委派办差之人,别说不会有什么家仆。即便是有,前日也有告示明令全城,无论抽调何人,任何人都不得阻碍。这些,田家主不会不知道吧。” 田立德目光一转,上下打量一番苏默,淡然道:“你又是何人,某与明府说话,你凭什么来插言。莫非这武清县换了县令,怎么老夫却不知此事?” 他这话连消带打,不但贬斥了苏默,还有暗讽庞士言之意。庞士言肚中恼火,面上却不好发作。两边都是脑袋大的,他夹在中间实是难受之极,干脆两眼微阖,权当听不见的。 苏默却毫不在意,微微一笑:“田家主这话可又说差了。” 田立德冷笑一声:“哦?却不知你又有什么高见?” 苏默笑道:“高见是没有的,只不过众所周知,一县正印,或调或留,皆有天子所授,吏部行文便可。倒是不曾听闻还要特别知会某某富户,田家主先前之言,可不是有谮越之嫌?” 田立德面色一变,苏默却不给他说话机会,接着又道:“正如方才所说,庞大人乃是一县之尊,七品之职,此,乃天子所授,我大明正印之官。而田家主即便再如何家财万贯、仆从无数,终归也只还是民吧。既然你田家主还是民,那凭什么你说得,偏苏默就说不得?还是说,田家主觉得,自己这个民,已然势大到可以凌驾于朝廷所任的七品正印之上了?” “你!一派胡言!”田立德张口结舌,羞怒交迸,偏又无法接这个话。 苏默这话不但毫不留情的驳斥了他,里面还挖下了老大的坑。他若认了这话,则等于坐实了他田家比朝廷大的大逆之言;但若不认,可不就是说前面藐视苏默之言,不过是自大狂妄、毫无道理了吗? 庞士言坐在上首,听的这个解气啊。苏仙童不愧是苏仙童,寥寥几句,便让这老儿吃了憋,看你个老王八还怎么嚣张。 “呵呵,这位便是以新创评书说话的苏公子吧。向来听闻苏公子巧思妙虑、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是伶俐人,也怪不得能别出机杼,开一代曲艺形式的伶家大才了。佩服佩服。” 眼见田立德语结,一直立在身后的田钰终于出声了。上前一步,抱拳一礼,郎朗而言,尽显儒家风雅。 苏默眸子微微一缩,面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是暗暗凛然。这个田钰比他老子可高明的多了。 以他的年龄身份,此时站出来说话,正好跟苏默相当,谁也不能说他失了礼数。 而且几句话一出口,登时便将田立德不小心被苏默抓住话把儿的尴尬消去。这且不说,这番话听上去全是赞赏苏默的,但仔细一琢磨,可全不是那么回事。 自打苏默崭露头角,要说赞赏的,多半都是拿那首临江仙为例。可这田钰单单把苏默创评书一事拿出来赞,无形中就将苏默从儒家行列中剥离出来; 这个时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既然不属于儒家之列了,那无论再如何惊采绝艳,在田钰这个秀才面前,终是要低上一头的。只简单一个赞,便将苏默的势破了个尽。 这且不说,后面又是巧思妙虑又是能言善辩的,换个角度听,又何尝不是说苏默只是个没真本事,只靠着卖弄嘴皮子吃饭的? 及到最后几句,更是堂而皇之的将苏默扫到戏子伶人的行列里了。戏子伶人是什么?在这个时代,那就是贱籍。既然是贱籍,那自然也就没有跟田立德这样的富绅大户相提并论的资格。 这田钰句句褒赞,不带半个脏字,却比他老子的冷哂厉斥厉害了何止百倍! “哦,在下正是苏默,一时游戏之作,可不敢当田公子之赞。不过听田公子所言,深得伶人三味,小弟这点水平,在田公子面前,可不是班门弄斧了。呵呵,小弟向来听闻武清人盛传,田公子颇有雅好,别具一格,无论是青楼名妓,还是良家闺秀,莫不提之而动容。如此说来,田公子才是真真的名动武清,天下知名啊、说佩服二字的,可不是该小弟我吗。” 苏默笑眯眯的一番话,田钰原本风轻云淡的脸色登时就是一窒,眼中一道羞愤恼怒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以伶人贬低苏默,苏默反手就拿谣传的名声回击。伶人虽是贱籍,但只是说身份低微;可他那谣传的名声,打击的却是人品。儒家最重风骨品性,一个秀才如果被视为品性低下,基本就等于完了。真比较起来,甚至连贱籍都不如,苏默这反击,不可谓不犀利。 偏偏苏默这厮言语甚是刻薄,什么颇有雅好,什么别具一格;还说无论青楼名妓,又或良家闺秀提起他田钰来,无不动容。这动容二字用的那叫一个刁钻,真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两人都是翩翩少年郎,也俱都是仪容俊美、风姿毓秀,此刻各展手段之下,第一回合的战果:平局。 田钰目光闪烁,面上微一波动转瞬便又恢复。只是稍一试探,发觉苏默反应极为敏锐,当即便不再白费口舌。 面容一正,拱手道:“苏兄,此乃公堂之上,你我就不必互相客套了,还是说正事吧。” 苏默含笑点头,表示同意,心中却暗骂这小子贼滑。却听田钰接着道:“你我都非愚人,当知今日之事都不过是事赶事、话赶话的一些无聊口角。追本溯源,亦不过是我田家征调家仆而已。以在下之见,还当就事论事的好,余者也无纠缠的必要了。否则只能是缠夹不清,官司就算是打到天子驾前也难以理清,反倒于你于我都无好处,苏兄以为然否?” 苏默耸耸肩,摊手道:“我没意见啊。原就是贵府管事要打要杀的不肯干休,也是他非要把尊父子请来,这事儿,小弟和庞大人都是无奈啊。” 田钰只觉胸口一闷,这憋得。所谓胡搅蛮缠,莫过于此了。这苏家子看上去温润如玉,谁承想根本就是毫无半分雅骨,整一个无赖痞性,也莫怪田千里在他手里吃瘪了。 深深看他一眼,田钰强自将郁闷抛开,强笑道:“苏兄果然高量。既如此,你我两家便各行其事,也不必在此纠缠。且不说庞大人公务繁忙,便只是苏兄身负救灾重任,也是耽搁不得啊。” 苏默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好吧,既然田公子如此明白事理,苏默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不过,贵府管事这么一折腾,搞的我那边耽误了好多事情,这总要有些表示吧。不然,我实在不好对下面交代。想必田公子应该能体谅这一点是吧。” 田钰一窒,肚中暗骂。这无赖子分明是趁机讹诈,偏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只是骂归骂,今日眼看情势对己方不利,倒不如舍些财货,将手尾了结了。一切,自待他日再说就是。 想到这儿,勉强挤出几分笑容:“是是是,那狗才办事毛躁,受些惩罚也是应有之分。便请苏公子吩咐,需要我田家怎生表示?” 苏默登时满面敬佩之色,正容道:“田公子不愧为名家身份,有担当。” 田钰就是一气。这小王八蛋有完没完了?什么名家身份,这是欲要羞辱我吗? 正暗怒之际,却听苏默悠悠的道:“贵管事耽搁的是救灾的事儿,那便还从这方面来吧。嗯,就请赔付我救灾大营米十石、白面十石、布匹被褥若干,这样没问题吧。” 田钰脑门上青筋隐现,闭闭眼,随即咬牙点头:“行!明日午时之前,必送至大营。” 既然准备挨这一刀,也不必去多做计较了。米面各十石,再加些布匹被褥的,却也伤不了田家根本,只当是打发乞丐了。 他这里暗暗咬牙,想着息事宁人。却不料苏默接下来又一句话,登时让他眉头一皱,霍然眯起眼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公堂斗田家三 “田公子果然爽快。苏默先是赞了一句,接着又道:“还有就是,请看清楚了,这里可都是我救灾得力的手下,可莫要再认错了人,拿什么贵府仆役说事儿了。这一次错就罢了,若是次次错,可就说不过去了。” 这里都是?! 田钰何等机灵,先只是一愣,随即猛的省悟过来。这苏家子百般纠缠,原来还是打的为那韩氏女出头的主意。这小子倒是个情种。 嘿,只是你闹也闹了,罚也罚了,又岂能让你便宜占尽?真当我田家是好欺的吗? “苏公子这话却让田某不明白了。”田钰面上冷笑,目光在韩家父女脸上一转,抬手一指:“公子所言这里都是你的人手。这个都字,莫不是也包含了韩水根父女?” 苏默理直气壮的点头:“那是当然。” 田钰面上青气一闪而过,冷声道:“这倒奇了,却不知何时我田家仆佣,竟然送于了苏公子。韩家父女乃我天赋之仆,若只是为救灾事临时调用,我等自无话说。但听苏公子之意,似有要长期霸占之意,这却就不合理了吧。” 苏默面现诧异:“嗯?他们是你家的仆役?不是吧,我记得韩老爹明明是韩家茶馆的掌柜啊。哦哦,你是说,韩家茶馆是你们田家的产业对吧。这个你放心,我对你们田家产业没兴趣,不会去动的。” 田钰差点没一口气呛死。你对我田家产业没兴趣,不会去动?你倒是动动看?这说的好像我们还要多感恩似的。 深深吸口气,沉声道:“苏公子说笑了。田某说的是人,韩水根父女皆为我田府仆佣,我田家有契约为证,岂敢妄言。” “你胡说!”不待苏默说话,一个清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循声看去,可不正是韩杏儿这傻妞儿。 苏默就是一乐。这丫头,倒也不是胸大无脑,这话茬接的,当真是刚刚好。 只可惜他这刚暗赞着,韩杏儿被众人眼光这么一看,刚才焦急之下一声喊,这会儿登时又缩了,怯怯的便要往韩老爹身后躲去。 只是才退了两步,下意识的往苏默那边望去,却捕捉到苏默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不知怎的,又一股勇气窜了上来。小脸渐渐涨红,嗫嚅了几下,终是弱弱的强辩道:“我我没没签过什么契约。” 苏默大喜,给小丫头飞过去一个赞扬的眼神,登时让小丫头欢喜无限。这才看向田钰,疑惑道:“田公子,这是怎么回事?韩家小姐年纪虽然不大,但签没签过身契这种事儿,应该不会弄错吧。” 田钰暗暗冷笑,早料到你这一出,且看你如何收场。不屑的扫了退回韩老爹身边的韩杏儿一眼,淡然道:“她倒确实没签过。” 苏默眉头一拧,不悦道:“既如此,田公子岂不是无中生有?这可就不对了吧。” 田钰冷笑一声:“苏公子急什么。她虽然没签过身契,但不表示就不是我田家之仆。至于具体详情”说到这儿,他猛然转头看向韩老爹,冷声道:“韩水根,你女儿年幼无知,你总该明白吧。那就你自己来说吧。” 众人又纷纷转头看向韩老爹。今日之事一波三折的,倒真是让人搞不清楚状况了。 韩老爹沉默了一下,这才站前一步,躬身朝着上首的庞士言施了一礼,这才又抬眼看看田家父子和苏默,低下头道:“老儿祖上曾受田家大恩,有言道后世子孙,皆为田家之仆的约定。” 这话说完,身子微微佝偻,便不再多言。韩杏儿大惊,扯住韩老爹衣袖哭道:“爹爹,怎会有此事?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小丫头本以为这事儿是田家强行胁迫,自己有苏默撑腰,自然也不用怕了。却哪成想里面还有这么一出,若真如此,法理之下,苏默纵有万般本事,又哪能强的过律法?之前数日的欢喜期盼,今日竟尽成泡影,这临头的大难,原来终是逃不脱的。 一时间,小丫头脸上血色尽失,两眼空洞洞的再无半分生气。 韩老爹心中作痛,无声的叹息一声。眼见女儿这般模样,心中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念头,瞬间坚定起来。 田钰洒然一笑,转头看向苏默:“苏公子,如何?” 苏默默然,半响,忽的抬起头来:“口说无凭,只是约定而已,又已时过境迁,如何做的数?” 田钰不屑一笑,挑眉道:“怕是要苏公子失望了,这份约定可不是什么口说的,而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此契约,便在我田府中好好放着,韩水根也早已看过的。否则,苏公子何以认为我田府敢这么理直气壮?” 苏默眉头皱皱,忽然转身,面向从头至尾都在装死的庞士言:“庞大人,既然田公子说有证据,那现在是不是该当请其出示证物呢?” 庞士言正看得津津有味,差点都忘了这是在自己的公堂上了。被苏默这么一说,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顿时苦了脸。 左右看看两边,田家父子冷笑不语,苏默脸色沉肃,知道终还是要牵扯进去,微微闭了闭眼,这才深吸口气,睁开眼来对着田立德道:“田翁,既如此,还请将这份契约取来,当众一验可好。” 田立德哼了一声,和儿子对望一眼,傲然点头道:“有何不可?”当即随手指了一人,令其回去将契约取来。 那人正是跟着田千里一起的其中一个,得了吩咐,小跑着转身去了。 既然要等着证物,众人便都是一时无语。大堂上寂寂一片,所有人都有些别扭。唯有苏默毫不在意,施施然走到兀自失了魂般的韩杏儿身前,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低笑道:“傻妞儿,不相信你男人的本事了?” 韩杏儿身子一颤,抬起头,死寂的眼神看着苏默近在咫尺的脸庞,忽然心中悲苦涌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管不顾的扑进男人的怀中。 庞士言心中暗凛,早听说苏仙童和这韩氏女的事儿,只是如今看来,显然此女很得苏仙童看重啊。 若是如此 庞士言眼神闪烁,若有所思起来。相比在场众人,要说谁对苏默的信心最足,那就莫过于庞大人了。 在庞大人的认识里,只要是苏仙童想办的事儿,就不可能会失败。之所以先前有所顾忌,也正是基于苏默必胜的结论上。正因为他认为苏默必胜,那失败方田家的怒火,多半是要他来承受的。而他实在拿不准,苏仙童到时候的态度。若是一旦苏仙童不愿多管,那庞大人可就要不好了。 然而眼下见了苏默毫不顾忌的当众安慰这韩氏女,明显就是向众人表明态度了。自己若再犹犹疑疑的,只怕不等田家的报复临身,苏仙童的怒火便会先一步降临。 想想曾见识过的苏仙童那神秘莫测的手段,庞大人再想到自己可能面对苏仙童怒火的场面,不由激灵灵打个寒颤,当即再没半分犹豫。 田家父子此刻却只是面含冷笑的看着,事实俱在、证据确凿,也不怕苏家子翻了天去。现在怕了已然晚了,日后有的你们哭的。 堂上几人心思各异,苏默半点都不理会。被韩杏儿抱住,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怜惜,轻轻拍拍小丫头后背,低声道:“莫哭莫哭,有你家男人我在,怎会让你受了委屈?只管放心就是。” 韩杏儿抽抽噎噎的抬起头,一张小脸犹如杏花带雨,又是期盼又是迟疑的道:“当当真?” 苏默坚定的点点头,微一思量,忽然道:“也罢,就趁现在,且看我先给你讨点利息来,为你出气。” 韩杏儿茫然,不知他要做什么。苏默却又轻轻拍拍他肩膀,随即转身走向田家父子。 田立德和田钰对视一眼,都是微微一怔,却见苏默笑眯眯的走到近前,拱手道:“方才这关乎你们田家表示的事儿,说着说着又岔了,趁着现在这功夫,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继续,你看可好?” 田立德和田钰都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的都是大怒。 还有?你他妹的,还有完没完了?真个是贪心没够,当我们田家是冤大头不成?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 “姓苏的小子,你别得寸进尺!我家少爷肯答应给你米粮布匹,那是识大体、明事理,心忧灾民之苦,可须不是怕了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真真是贪婪无耻,无耻之尤!” 不等田家爷俩儿说话,冷不丁一个声音却先叫了起来。包括苏默都是一愣,愕然转头看去,苏默忽然笑了。 田千里。 这个家伙在田家父子进来后,几乎要被人遗忘了。此时看到事态有了转变,顿时便起了在主子面前表现的心思,当然也有趁机报复苏默的意思,这才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苏默之所以笑的就是,这家伙这算不算识情凑趣?自己正想着他呢,这可不就急吼吼的送上门来? “嗯,你家少爷识大体、明事理,心忧灾民之苦,不错不错,确实如此。那你呢?”苏默笑眯眯的,不紧不慢的一句话,登时让田千里愣住,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 田钰暗骂一声蠢货,他虽也不明白苏默的意思,但却明白事情处理当分清主次。如今主事儿已然占优,只要守稳了优势见招拆招就行了。这种肆意谩骂,节外生枝最是容易被人抓住漏洞,可不是愚蠢是什么。 是以,他只是冷冷的横了田千里一眼,转头淡然的看着苏默,淡淡的道:“苏公子有何话直说就是。” 苏默点点头,一指田千里,对田钰笑道:“你看,贵府管事都如此盛赞你田公子的高义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很是认同田公子所作所为,也表示很羡慕田公子能在如此为难之前用于任事的行为。那么,想来他必然也愿意为救灾一事,献出自己微薄的力量对吧。我呢,也没别的要求了,本就是想着再向贵府借调些人手帮忙。现在既然这位田管事如此积极,唉,好吧,那就是他了。便请田公子允许,暂调贵府这位田管事来苏某手下听用一段时间。嗯嗯,是暂调,这次绝对是暂调。怎样?田公子,这应该没问题吧。” 田千里在苏默起初几句时,就觉得一阵不祥之感升起。待到听到苏默最后说完,终是面色大变,噗通便跪了下去,颤声道:“少爷,不要啊。” 他又不傻,知道自己早把苏默得罪的狠了,若是落到其手中,必然是凄惨之极。他却不知,苏默早已对他下了杀心,倘若只是凄惨两个字,可不知要好了太多了。 田钰自然也想不到这点,在他看来,这明显就是苏默黔驴技穷,想从别地儿找平衡罢了。至于说指定田千里,也是这狗才自己自找的,看不清形势,跳出来给苏默虐。 低头瞅了田千里两眼,暗暗摇头。不答应?这种关头根本由不得他不答应。否则,只会给苏默送借口生事。 想到这儿,转头看了自己老子一眼,却见田立德也是眼中冷意森然,哪还有不明白的。 “呵呵,苏公子身系治灾重任,能看上我家这个管事,也是他的荣幸。更何况,县尊大人早有明令,田某岂有推脱之理。” 田钰郎朗而言,田千里登时面如死灰,软软的瘫了下去。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可不知那小畜生要怎生折磨自己,千万别老命都要不保才好。 想到最可怕的后果,田千里顿时猛然一个激灵,这小畜生,不会是真有这心思吧?下意识的抬头向苏默望去,却正迎上苏默灿烂的笑脸,只是偏偏那双眸子里,分明却是一片冰冷彻骨。 田千里只觉得心跳好像刹那间漏跳了一拍,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苏默先是对着田钰抱拳答谢,随即拍拍手,招呼身后的张横过来,唤来两个人架着田千里,送往大营那边再说。 田钰见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将田千里送走了,眉梢不觉一跳,隐隐觉得什么事儿不对。但仔细想想,却又找不到思绪,只得抛开这个念头。 苏默达到了目的,哪还管他怎么想,笑眯眯的回到韩杏儿身边,低笑道:“如何,可解气不?” 韩杏儿脸上泪珠未干,仍是时不时的抽泣下。听他问话,点点头,又摇摇头。 苏默诧异:“怎么?” 韩杏儿抽抽噎噎的委屈道:“当当然不不够,那恶人吓的我好。只让他做苦工怎么够。你也要使劲吓他才好,还有还有,嗯,还有殴打他、鞭笞他” 苏默脑门子上暴汗。是不是还要滴蜡他、捆绑他呀?咋就没看出来呢,这傻妞儿竟然还有这种倾向呢? 苏默忽然感到背后有些冷飕飕的。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公堂斗田家完 田家下人回来的很快,比先前田家父子来的快多了。 所谓契约,此刻便铺在庞士言的案桌上。纸质略略有些发黄,显然年代不短了。 上面立书人写着一个叫“韩有田”的,其中内容,果然便如韩老爹先前所说一般无二。苏默歪头看看韩老爹,韩老爹点点头,示意没错。 苏默又仔细瞅了瞅那名字上的手印,嘴角微微翘起一道弧度。果然不出所料,不由心中大定。 田钰站在一旁,也不催促。直到苏默起身,这才淡然道:“怎样?苏公子该没有什么话说了吧。有此契为证,韩氏父女应为我田家之仆。如今为治灾事借调则可,灾后我田家如何区处,便请苏公子再莫多言。” 庞士言皱眉看向苏默,心中暗暗着急。 苏默却是不慌不忙,轻轻拍拍满面惊慌的韩杏儿肩膀,这才转向田钰道:“田公子所说的契约,除了这份外,可还有别的佐证?” 田钰眉头一轩,不悦道:“苏公子这是何意?我大明身契都是这般,何必还要什么别的佐证。” 苏默摇摇头:“抱歉,我觉得不够。” 田钰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冷冷的道:“苏公子,你要证据,我田家已经拿出了证据。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明白,在这公堂之上,讲究的却是证物证据,却也不必你觉得够不够。” 苏默耸耸肩,摊手道:“田公子不要生气嘛。既然田公子对这份契约如此有信心,不知可容苏某问几个问题?” 田钰冷然道:“便请苏公子指教。” 苏默笑嘻嘻的道:“指教不敢当,倒是请问田公子,你说这是韩老爹先祖所立契约,那你有何证据证明呢?” 田钰一呆,疑惑道:“你什么意思?这上面的签名画押明明白白,韩水根自己也看了,还要的什么证据?” “哈!”苏默笑了一声,撇嘴道:“敢问田公子,可记得令曾祖名讳?” 田钰怒道:“这什么话,田某怎会不知祖宗名讳。田某曾祖上恭下守,家中族谱之中亦有明记。” “哦,这样啊,那好。”苏默点点头,不置可否,却转向一旁看着的庞士言,拱手道:“县尊大人,可否借纸笔一用?” 庞士言自无不允,挥手示意一旁的文书。 苏默大步走过去,一手挽袖,一手提笔,就墨池里饱蘸浓墨,略一凝思,随即挥笔写了起来。 众人都看的莫名其妙。田钰有心上前看看,却又碍于面子,终是忍着不动。 只有那个文书站在一旁,斜眼瞄去,却是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到了最后,连嘴巴都不觉张了开来,满脸都是古怪之色。 众人心中愈发好奇起来,唯有韩杏儿这傻妞儿神经粗大,好奇之下跟了过来,探头去看。 只可惜的是,韩大姑娘识的字实在有限,横看竖看半天,也搞不明白上面到底写的什么。最新最快更新只得遗憾的撇撇嘴,心中却是暗暗想着,这冤家写字的样子着实好看,写的字定然也是好的。听说很有些人字写得好,便能卖上许多银钱,却不知他的字拿去卖了,能换的几许。 韩妞儿往日里最快乐的事儿,便是每晚盘点一天的银钱。听着那铜钱撞击清脆的声音,便会乐弯了眸儿。在她简单的意识里,任何东西的好坏,最标准的衡量办法,不外乎就是铜板的数量了。所以,既然认定个郎的字肯定写得好,意淫一下所值便也是情理之中了。 嗯,应该能换二十钱的吧?傻妞儿两眼放光的想着,一时倒是忘记了方才的惊惶。若是苏默知道这孩子此刻的想法,却不知会不会当场吐血。 他挥笔而就,待到写完,自己又从上往下看了一遍,这才面露满意之色,点点头,抬头左右看看,忽然对着一个衙役招招手。 那衙役满头雾水,指指自己鼻子,在得到苏默再次确定后,这才茫然的走过来。 苏默拿过一边的印泥,往他面前一推:“嗯,劳烦,按个手印。” 衙役一呆,面上露出狐疑:“这苏公子,这上面写的甚?为何要小人画押?” 苏默哈哈一笑,拍拍他肩头:“放心放心,不会害你。只是做个试验,嗯,有庞大人和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怕什么?待会儿用完,直接当着你面前销毁便是。” 衙役想了想,转头又看看面色更加古怪的那位文书,却见那文书犹疑了一下,轻轻点点头,这才吸口气,伸手在那红泥上按了,又照着苏默指点,在纸上某处按下。 苏默拿起那张纸,抖了抖,笑眯眯的递给田钰,道:“来,田公子,看看小弟这字还堪入目否。” 田钰疑惑的伸手接过,然而只是刚看了片刻,便不由面色大变,愤然将那纸甩了出去,厉声大喝道:“好胆!竟敢辱我先祖,我与你拼了!”口中说着,戟张着双手便往苏默抓来。 苏默天天早上起来锻炼,虽然只是几天,却也非原先那般孱弱了。当下脚下一跳便闪了开,同时嘴中急喊道:“嗳嗳,何必动粗?君子动口不动手的。” 田钰满面铁青,哪管他什么狗屁君子的,只是闷不出声的从后追打。苏默便只在前面跑,绕这根柱子,藏那扇屏风的,嘴中只劝慰声不断。 田立德也是不明所以,走上几步将地上那纸捡了起来,仔细一看,顿时也是面色铁青,大吼一声,随后加入追杀的行列。 这一来,堂上还有众衙役站班,在没搞清楚状况前,拦也不是,躲也不是,反倒被三人一逃两追的撞到几人。一时间,原本肃静威严的大堂上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韩杏儿看的两眼放光,韩老爹和文书等人看的目瞪口呆。庞大人呆坐在上首,脸上全是不可思议之色,一时竟也忘了喝止。 苏默连跑带窜,插空高喊道:“县尊大人看的可还热闹,要不要上盏茶来慢慢看?” 庞大人啊的一声,这才猛省。不由的又惊又怒,抬手举起惊堂木狠狠拍下,大叫道:“反了反了,你这帮蠢材,还不赶紧拦住!唉哟!”却是不知是田钰还是田立德,顺手操了个家什扔苏默,苏默没打着,倒是冲着庞大县令飞了过来。 这大堂上,怎一个乱字说的。 有了庞大人的怒喝,众衙役们总算回过神来,一拥而上,扯胳膊的扯胳膊,抱腿的抱腿,两三个人伺候一个,总算是将田家父子拦下来。 苏默倒是没人去拦他。被追杀者嘛,总是有些特权的。 被众衙役拦下的田家父子气喘吁吁,打不到苏默,只能怒目而视,大骂不绝。 苏默远远躲着,好整似暇的撇撇嘴道:“素质!素质啊!我说田公子,你爹也就罢了,就一富户。可你好歹也有个秀才的功名不是?有道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你看看你看看,你这只剩下切磋了,那琢磨二字哪去了?” 田钰怒发欲狂,我琢磨你个死人头啊!你辱我先祖,还要我跟你琢磨,我诛了你还差不多。 庞士言浑身发抖,不是气的,是吓的。田家这两只畜生,竟敢在本官面前动手。伤到旁人也就罢了,若是伤到了苏仙童,可不要连累本官倒霉?真真大胆! “够了!” 啪的一声,惊堂木再响。庞士言面沉如水,怒声道:“田翁,你父子可是当真不将本官放在眼里?竟在本官这公堂之上大打出手,这这成何体统!” 田立德五十多岁了,这一通跑早已上气不接下气了,这会儿哪还能说得出话来,只抖着手指着苏默咬牙。 田钰努力平复着呼吸,一边扶着老父坐下,一边咬牙切齿的道:“明府,非是钰狂悖无礼,实是这厮辱我田家太甚,忍无可忍啊。” 庞士言深吸口气,探起身子左右踅摸一番,指着下面早被踩得狼藉一团的纸:“将那字拿来本官看。” 早有衙役赶紧捡了起来奉上。庞士言瞄了苏默一眼,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这才低头看去。 将将看了几行,登时也是面色古怪起来。心中又是叹气又是哭笑不得,这位苏仙童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原来,那纸上几乎完全就是,先前田家拿出的韩老爹先祖卖身契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卖方变成了田家先祖的名字,买方却成了苏默苏老爷。 而明晃晃一个鲜红的手印,正正的印在田恭守三个字上,可不正是先前苏默招呼着某个衙役当场制造的。 这换谁也得恼啊。尤其田家本是大户,拿着人家先祖的名字,堂而皇之的炮制出一份卖身为奴的身契来,这等辱人祖先的事儿,田家父子要不发疯那才叫怪了。 “这个”庞士言脸上直抽抽,幽怨的看着苏默:“苏公子,这是何意?” 苏默满面无辜的一摊手:“没啥意思啊,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谁知道田公子爷俩这么大反应啊,至于着的吗?” 田家爷俩闻言更是怒不可遏,齐齐大骂一声:“贼子!” 苏默勃然色变,不乐道:“喂喂喂,差不多行了啊。我说,我不过是照猫画虎一番,还是当着你们面来的,又没说是真的,你们叫什么叫?哦,就兴你们那人家祖宗做文章,我便偏做不得?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众人皆瞠目结舌,这还蛮有理的样子。 田立德气得说不出话来,田钰咬牙怒道:“放屁!我等何时拿人祖先做文章了?你辱我先祖” “等等!”苏默大喝一声打断他的话头,冷笑道:“敢问田公子,我刚才那张文契可是真的?” 田钰气的哆嗦,想也不想的呸道:“胡编乱造!你何德何能敢为” “得了!你只说是真是假就完了,哪来这么多形容词,话唠吗?”苏默一脸的不耐,再次挥手打断,这把田钰憋得。 “你也知道是假的了,既然知道是假的,那气什么气?我都说了,是试验。刚才跟那位差大哥也是如此说的,你没听到吗?” 田钰又要瞪眼,苏默摆摆手,曼声道:“那张纸完全跟你们田家拿出来的契约一样,那你们能拿着当证据,我这自然也可以了。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我方才为什么说不够。” 田钰怒道:“一派胡言!我田家那张契约,乃是他韩家曾祖亲手所写,与你与你那胡乱编造的怎能一样?” 苏默冷冷的道:“你说是人家曾祖写的,就是人家曾祖写的了?你当自己是谁?天子吗?金口玉言的,不容他人质疑?” 这话入耳,田钰猛然如同一盆冷水浇头,登时眸子一缩,彻底冷静下来。这苏家子几次三番想要把事情往谋反上靠,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巧合,还是别有用意?不行!我不能乱了心,给这厮可乘之机。 想到这儿,当即不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苏默。 苏默微感诧异,却也没多想,只接着道:“你们既然拿不出证据,表明那就是韩家先祖所写,如何便能凭此认定韩老爹父女是你家之仆?” 田钰冷冷一笑,哼道:“他韩家先祖手笔,旁人如何能冒充?莫非他韩水根是傻子,明明不是他韩家先祖的笔迹,还要认下这契约不成?” 苏默哈的一笑,转头看向韩老爹,朗声道:“韩老爹,那我就来问问,请问,你可识得你家先祖笔迹?” 韩老爹沉默一下,这才慢慢抬起头道:“老儿并未见过先祖字迹,无法说识得。” 田钰脸色一变,却听苏默接着问道:“你既然不识你先祖笔迹,那为何还要认下这身契?难道真如田公子所言,你是傻子不成?” 韩老爹老脸一阵燥热,尴尬道:“这是因为先父也曾说起过,田家有这么一副契约。所以” “先别忙着所以!”苏默毫不客气的打断,接着道:“也就是说,你所知的,所见的,都不能百分百确定,那就是你先祖所写之契约对不对?所有你认定的原因,都是源自你父亲曾提过这么一副契约,还有就是田家出示的这份对不对?甚至,连契约的内容,你也不能确定就是令先祖当时所写的对不对?” 他一连几个对不对抛出去,田钰顿时脸色大变,韩老爹犹豫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这正是当日苏默跟他说起此事时的情景,不用他说假话,只要一板一眼的照实说就成。韩老爹虽觉得这简直就是放赖,未免又对先祖不敬之意,却终是架不住怜惜女儿之心。 看着韩老爹终于点了头,苏默眼底划过一抹喜色。到了此时,计划等于成功了一大半了。剩下的,就是给田家最后一击,彻底绝了他们的念想。 转过身来,面对着田钰冷冷一笑:“田公子,你也听到了?你那所谓的契约看起来天衣无缝,可却处处漏洞,终是经不起推敲的。正如我方才所写的那张,令先祖的名字可以作假,画押也可以作假,你可有法子证明,那手印便是韩家先祖的手印?如果有,那就请现在说出来啊。” 田钰这个憋屈啊。韩家老祖都死了快百年了,让他上哪儿拿手印的证据?这明明就是耍赖!偏偏就是这种无赖手段,却让他一筹莫展,根本无法应对。 苏默这厮也是摆明了欺负人。指纹识别,是从后世有了计算机后,才算是真正纳入判案证据之中。他虽然隐约听说,好像在宋代时,有个叫宋慈的人,曾写过一本叫洗冤录的书,其中貌似有提过这种法子。但是他觉得,这个田钰却未必就能知晓。 要知道,这时候可不是后世那种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想查什么,上网百度一下,几乎没有查不到的。 这个时代,更多的还是口口相传。老百姓教育的普及率极其低下,书籍都属于奢饰品。以田钰这种纯死读书为做官的德行,能去翻阅洗冤录这种迹近于仵作守则的读物,几乎是不可能的。 故此,才有了眼前这一幕。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田钰张口结舌,郁闷至极的样子,让苏默大为放心。 眼见田钰说不出话来了,苏默冷然一笑,终于又放出了最终的大杀器。 “田公子,便算抛开以上种种解释不了的问题。我再问你一个最直接的吧。那就是,作为契约之类的文书,必要在当地官府备案,并由官府用印为证。那么请问,你田家这份契约上,官府的印鉴,何在?!” 这话一出,不但田钰面色巨变,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张嘴不能答。便是韩老爹也是猛然抬起头来,脑中刹那间闪过那张契约的内容,一张老脸上,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疑虑 漏洞,决定性的漏洞! 其实苏默在最初听韩老爹说起这份契约时,心中就有些猜测。但毕竟没真正见到,也就无法确定。 按照韩老爹的说法,能让他家先祖那么冲动的投入门下,韩家这位先祖固然是一个热血爽直之人,但也未尝不从侧面验证了那位据说很是仁善的田家先祖的品性。 两个热情的人碰到一起,多半会基情四射。田家老祖又怎么可能真的一板一眼的去官府走那一道程序?若真如此,不惟是对韩家那位先祖的不信任,也是对他自己形象的一种伤害。 苏默估计,当时田家老祖之所以始终收藏着这份契约,更多的是一种纪念的意义,纪念两个男人之间的友情。 只是不成想,却成了今日田家后人拿来逼迫韩家女儿的依仗。若是那位老祖地下有知,怕也是要叹息唏嘘,怒其不肖了。 田家父子还能说什么?几处疑点说不清楚,又加上最后这个更明显的漏洞,也只能咬牙切齿的认了。就算不想认也不行啊,庞大县尊可是下定决心,一闷心思的准备为苏仙童出力呢,哪会给他们翻盘的机会。 田家父子走的时候,田立德固然是怨毒满面,然而田钰的表情却有些奇怪,愤怒自然是有的,但却似乎还有些别的情绪混在其中。 谢绝了庞士言的邀宴,苏默和韩家父女出了县衙,径直往城外大营走去。 韩老爹眉目舒展,脚下轻快的似乎年轻了十岁。韩杏儿这傻妞儿更是叽叽喳喳的满面兴奋,一会儿跟她老爹说几句,一会儿又绕着苏默说几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甚是诱人。 苏默面上带笑应和着,心中却总有些怪异的感觉。细细回想,这种感觉似乎从一开始见到那位田家大公子时就有了。只是这感觉究竟是什么,想要想明白时,却又抓不住。 直到走出城门了,苏默才猛然啊了一声,当即停住了脚步。 韩老爹和小丫头都是一怔,小丫头满面奇怪的问:“怎么不走了?” 苏默却对摆摆手,看向韩老爹问道:“伯父,你说当日田家逼亲,欲纳杏儿为妾,可就是今日这个田钰?” 韩老爹一愣,随即点头:“对啊,就是他。” 苏默眉头紧紧蹙起,喃喃的道:“果然不对头。” 韩老爹疑惑道:“怎的?” 苏默却又摆摆手,只是挥手示意继续走,自己却低着头,暗暗回想整件事的始末。 他刚才终于想明白了哪里让自己别扭了。那就是田钰的态度,还有田钰的状态。 按常理说,一个欲要强抢民女的恶少,在看到要抢的目标时,怎么也该有些轻佻的举动吧。就算是因为身在公堂之上,不好以言语挑动,但眼神总会有些淫邪的。 但是奇怪的是,田钰自打进了公堂,一直到最后离开,愤怒有之,高傲有之,却唯有这最应该有的轻佻却没有。 再从他那在外传播的名声来看,这样一个好色之徒,在苏默的意识里,大抵都是面色青白,两眼浮肿无神,脚步虚浮的样子才符合。 但是田钰呢?苏默甚至从他身上半点相关的表现都找不到。这不合情理!太不合情理了! 这田家,有古怪! 他暗暗想着,心中警惕起来。对于田钰的种种传说,要么就是完全的捕风捉影、全是谣传;再要么,就是其中另有隐秘。 无论哪一点,对苏默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如果是后者,那么今日这一番接触,只怕多半会沾上某种麻烦;而要是前者的话,田钰盯着那种恶名这么多年,却能一直隐忍不发,其人心性城府之深,委实是可怕可怖了。 这样一个对自己心存恶念的敌人,隐身暗处,苏默觉得自己睡觉时都要睁着一只眼了。 前面人声鼎沸之音传来,治灾大营到了。苏默只得将心思暂且抛开,除了提高警惕、见招拆招外,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好办法,多想无用。眼下有一事儿,却是要及早处理才好。 让韩老爹自己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扯过一旁的张横,问起带回来的田千里的情形。 张横笑道:“那厮软了,站都站不住。咱们将他扔在后面单独一个小帐里,有两个兄弟守着呢。直娘贼,敢来触苏公子的眉头,整不死他。”说着,又奉上一个谄媚的笑脸。 苏默肚中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批评道:“这说的什么话,本公子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征调田管事来,那是为了治灾事宜,是公事!难道本公子会假公济私吗?” 张横一窒,连忙赔笑应是,肚子里却是腹诽不已:不是才怪!这田大管事落入你手,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去,喊楚玉山来,到那小帐里见我。也好给田管事的差事安排一下。”挥挥手打发走张横,拉着小丫头径往后面寻来。 韩杏儿犹豫了一下,呐呐的问道:“你你真的只是给他安排差事?就就这么算了?” 苏默转头看着她,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怎的?媳妇儿,你可是有什么好建议?” 韩杏儿脸儿一红,似喜似嗔的白了他一眼,羞道:“哪个哪个又是你那什么,莫来说些疯话。” 苏默啊了一声,叫道:“唉哟,这可不是事儿完了不认账了?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啊,之前还海誓山盟、非君不嫁的。我这儿一路上都想着好事儿,想着洞房花烛夜的美妙呢,这咋就全变了呢?这可不行啊,你得对人家负责的好吧。” 韩杏儿大羞,哪儿受得住他这么明言调笑。跺跺脚,欲待说些什么,却终是嘤咛一声,两手捂着脸儿转身跑了。 “妞儿,你跑不掉的,回头我就去找你爹要人去!”苏默在后面高声喊道,瞅着那娇俏的身影一个趔趄,差点没扑倒地上,随即却以更快的速度远去。 苏默脸上笑容渐渐敛起,转身往那小帐走去,眼中寒芒闪烁,透着一股森冷的杀气。 接下来要办的事儿,他并不想让那神经大条的傻妞儿知道。别看这丫头在大堂上说的狠毒,可苏默却知道,那丫头心软着呢。而且,他也不想把自己冷酷的一面暴露在自己的女人眼前。 酷厉,是对敌人的。留给女人的,只要温柔便好。 偏僻处一个孤零零的小帐显出,李正和一个另一个差役站在门口,正和张横、楚玉山二人笑着说着什么。 老远看见苏默过来,楚玉山赶忙迎上来,叉手见礼。后面张横、李正等也跟着躬身施礼。 苏默摆摆手,吩咐李正二人仍守在门外,带着楚玉山和张横掀帘走了进去。 帐篷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块布片都不见。田千里披头散发的蜷缩在帐内一角,身子哆嗦着,两眼中全是惊恐绝望之色。 听到脚步声走进,猛的身子一颤,抬头正迎上苏默冷漠的眼神,便如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猛的向后倒去。只是稍退便住,如同野兽嘶嚎一般唔噜了一声,猛地向苏默扑来。 楚玉山张横同时往前挡住,张横抬脚踹去,骂道:“贼囚大胆!还欲对公子无礼!真想死吗!” 田千里惨胜哀嚎,一边又翻身爬起,只是却不敢再向前,就那趴着磕头如蒜,哭嚎道:“不敢,小人不敢,小人真的不敢了。苏公子,苏爷爷,小人瞎了眼,不该猪油懵了心,冒犯了您。求您大人大量,就绕过小人这一遭吧。小人必记您的恩德,来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来报答。求您了求您了,小人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您绕过这一遭,绕过这一遭吧。呜呜” 他呯呯的磕着,只几下额前便已青紫一片。脸上更是涕泗横流、狼藉不堪,哪还有半分当日初见时的横蛮模样。 苏默也不说话,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磕头。 田千里嚷嚷了半天不见反应,疑惑的抬头看去,正对上苏默那不见丝毫波动的眸子,心中就是一股寒气儿大冒,顿时将那哭声都吓了回去。 苏默这才冷然一哂:“田千里,你要我饶你,凭什么?就凭你磕这几个头?嘿,那不知当日韩家父女求你时,你可曾绕过他们?” 田千里身子发颤说不出话,只牙齿得得得打颤声一片。 苏默脸色却忽的柔和下来,温声道:“田管事,其实你这又何必呢?不过就是借调你来帮忙几日罢了。嗯,且安心,好好做事,过几日你做的好了,就可以回去也说不定呢,你说呢?” 他语声轻柔温和,只是听在田千里耳中,竟然觉得比先前那般冷声厉喝更让他恐惧。一颗心似乎猛然被人紧紧攥住,呼吸都不觉艰难起来。 眼见身前袍襟轻飘,苏默似乎是要转身离开,再也压不住心中恐惧,猛地向前一扑,紧紧抱住苏默一条腿,也不顾旁边张横楚玉山连打带骂的呵斥,大哭道:“苏公子苏公子,你绕过我,你若肯绕过我,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田家的大秘密!苏公子,苏公子啊。” 苏默瞳孔一缩,摆摆手示意张横楚玉山两人退后,脚下用力踢开他,淡然道:“秘密?能值得你一条狗命?” 田千里此刻便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登时连连点头:“值!值!定然值的!定然值的!” 苏默哼了一声,冷冷的道:“我在听。” 田千里嗫嚅了一下,下一句话一出,苏默顿时瞳孔猛然一缩,面色大变。 “田家供邪神,要谋反!”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制图 田家供奉邪神,意欲谋反。最新最快更新这一句话出口,田千里整个人如被抽去了骨头也似,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帐内苏默三人也是面色大变,张横目光闪烁,脸上全是惊恐不安之色; 楚玉山则是身子一震,第一时间扭头向帐外看去。 苏默将两人神态看在眼中,心中暗有所得。再低头看看软在地上喘气的田千里,目光微一转动,忽然转身就走,一边冷哼道:“玉山,他交给你了,给他好生安排些营生,休让他偷懒。这厮满嘴胡言,当我是傻子吗。” 田千里猛抬头,张嘴欲喊。楚玉山却上前一步,一脚踹去,将那话堵了回去,只留下呜呜几声惨哼声。 张横面上显而易见的轻松下来,扭头冲田千里狠狠呸了一口,连忙转身跟了出去。 苏默听着身后的动静,心中暗暗点头。这个楚玉山做事沉稳,又识文断字,更难得的是,处事果决够机敏,此人,可用! 相比起楚玉山,这个张横却是差的太远了。除了阿谀奉承,能把吩咐下来的事儿勉强做好外,其他的一无是处。 所以,对于田千里吐露出的隐秘,苏默绝不想让此人参与。这种事儿干系太大,稍有泄露,定会引来不可测的危机。 苏默故意对田千里的话不屑一顾,又加上之前他也曾胡搅蛮缠,胡乱攀诬过田家谋逆,张横便会打消疑虑,自然也真的只当田千里是为了求饶,而顺着苏默先前的说法了。 至于田千里嘴里的隐秘,苏默临走前单说将其交给楚玉山安置,以楚玉山的脑子,自然能心领神会。 往工地上四处又巡视了一圈儿,随便打发了张横,在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苏默重新和楚玉山碰到一起。低声交代了两句,楚玉山凛然点头应下,苏默这才转身往外走去。 待到在物资处汇合了早已回来的韩杏儿,便要回转城里去。韩老爹忽然叫住苏默,引着他避开韩杏儿几步,这才面色复杂的看看他,低沉的道:“今日多谢你相助之情。” 苏默笑着摆摆手,韩老爹却摇头,示意他听自己说完。 “老朽还是原先那个意思,给老朽一个放心。只要你能让老朽安心了,我便答应杏儿随了你。” 苏默眼底划过一抹怒意,这老顽固,难道真是老糊涂了吗?难道就看不到今日庞士言对自己的态度?一县之尊都对自己恭恭敬敬的,这还够他安心的? 想要点这老糊涂几句,却见韩老爹转头又看看那边等的无聊的女儿,犹豫了一下才道:“先前不许你们相见的话唉,就不必提了。” 苏默一怔,随即大喜。原来这老头儿还是有所改变的,虽然不多,但总算是在变不是吗?肯变就是好现象,苏默相信,抱得美人儿归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正美着,却见韩老爹又一瞪眼,狠狠的道:“相见归相见,要有分寸!”说罢,也不理苏默反应,自顾转身走到女儿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后,径直走人了。 苏默呆愕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老头儿的意思,不由的苦笑起来。哥看着就那么像禽兽?那么饥渴?你闺女才多大啊,少爷我多大啊?他喵的,就算你肯,少爷也不肯啊。过早破身,对男人也是不利的好不好。 “爹爹和你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连我都不让听。”耳边传来韩妞儿的疑问声,两只大眼睛骨碌碌转着,全是好奇之色。 苏默啊了一声,叹气道:“你爹说总觉得就你一个陪着他,他感觉太冷清,让我想想办法,早些把这事儿解决咯。” 韩杏儿愕然,歪着头寻思一会儿,忽然面现紧张之色,惊恐道:“哎呀,爹爹莫不是想要续弦,要给我说个后母?这这可如何是好?” 苏默顿时张大了嘴。这是什么想象力?简直就是神逻辑啊。 韩杏儿见他发呆,不由急道:“你倒是说话啊,怎么办呢?” 苏默神色古怪的看着她,试探的问道:“你爹再找个伴儿,你不愿意吗?将来你嫁了人,就剩下他一个人孤单单的,你就不心疼?” 韩杏儿一呆,想了想,小脸儿纠结的跟个包子似的。求助的看向苏默:“我当然心疼,可是可是唉,好吧,你说得对,爹爹一个人好辛苦,应该找个人伺候他的。”口中说着,脸上却是闷闷不乐。 苏默拉着她往前走着,脸上露出贼忒兮兮的神色,靠近她低笑道:“你许我些好处,我告诉你个不用找后母就能解决的法子。” 韩杏儿大喜,猛然抬头看向他:“你说你说,要什么好处?啊,我知道了,你想要那日该分给你的铜钱是吧?好吧,我答应你。” 苏默脸上就是一黑,死丫头,敢不敢再焚琴煮鹤一点?一点都不懂得情趣。正嘀咕着,小丫头跟着一句话,彻底让他头顶阵阵雷鸣起来。 “我给了你,然后你再还回来好不好?人家那小罐儿眼看着就要满了,没了那些钱,可又不知要多久才成”小丫头一脸的哀怨纠结。 苏默恨恨的盯着她,小丫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脸的无辜。苏默觉得彻底没脾气了。 “你你生气了吗?”眼见苏默忽然不说话了,小丫头伸手扯扯他衣袖,小心的问道。 苏默看她那怯怯的模样,不由又是一阵的暗自苦笑。左右看看没人,猛的伸手揽住她,凑过去邪恶的一笑,低声道:“你个小财迷,你爹嫌冷清,咱俩早点给他生个娃不就解决了?笨!” 韩杏儿忽然被他搂住,身子不由就是一僵,还不等想明白要不要抵抗一下,猛不丁听到这话,先是一呆,随即便是羞不可抑。狠狠推开他,向前跑开,嗔怒道:“你个坏人,又来欺负我。” 语音清脆,羞恼中却带着掩不住的喜意,被迎面的风儿托着,刹那间,便似天地间都明亮了起来。 苏默在后面哈哈一笑,贪婪的嗅了嗅风中带来的草木气息,心下说不尽的身轻气畅。 春天,要来了。 日影西斜,再次到了昔日的韩家茶馆后门前,已然是天近黄昏。 韩杏儿在门前站定,美眸中羞意稍减,更多的却是带着些腻人的柔情。眼神微微有些躲闪,小嘴嗫嚅几下,欲言又止。 苏默站在她身前,但见晚霞中,小丫头裙裾飞扬,俏生生的身段儿如新柳初芽,尚带着稚嫩的眉眼,在这欲说还休的娇羞中,竟显出几分诱人的风情,不觉中竟有刹那的失神。 “你那个,苏叔叔外出未回,想必也没没人给你烧饭。我我总要给爹爹烧的,便便一起给你烧了可好?”小丫头脸蛋儿飞红,再三鼓起了勇气,总算把话说了出来。只是越说声越低,小脑袋都快埋到胸脯里了。 苏默静静的看着,一时间只觉得心中柔软,似有什么东西流淌着,暖暖的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 小丫头鼓着勇气说出来这番话,为的便是寻着借口,能每天见到这冤家。只是待到说完,却早已是羞不可抑。毕竟一个未出阁的闺女,主动要求给一个男子煮饭,已不啻于自荐枕席了。 自己这般的对他,他可能懂的我的心?会不会就此看轻我,认为我不知羞耻? 小丫头低着头,心中又是期盼又是忐忑。只是半天不闻回音儿,小脸渐渐开始发白,一双小手只把衣襟扭成了千千结,雾气开始弥漫双眸。 他不说话,果然是轻贱了我吗?韩杏儿啊韩杏儿,你怎的今日就昏了头,这般不知羞,可不是自找羞辱吗? 小丫头心中越来越凉,死死咬着红唇,不肯让泪珠掉下来。正自怨自艾之际,忽见一双手伸过来,将自己忘形之际,用力揪扯衣襟的小手握住。 “好啊,那我便从今晚开始,过来你这边用饭可好?也不知我家杏儿的手艺究竟如何?哎呀,应该吃不死人吧?”一个带着笑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刹那间让她魂儿回了人间。 “你真的?”她惊喜的猛抬起头来,迎上那双清亮的眸子,忽然反应过来,啐了一声,骄傲的挺起小胸脯:“人家从十岁起就给爹爹烧饭吃,爹爹吃的可开心了,总夸杏儿烧的饭好吃。嗯,都赶上娘亲烧的了。” 苏默哈哈一声大笑,上前一步将她拥到怀里,使劲的抱了抱,这才松手,转身而去。 韩杏儿呆呆的目送着他远去的身影,眸子里流光溢彩,半响,嘴角的弧度漾开,直如粉荷初绽,脚下带着蹦跳的转身进了门。 “这坏人”一声喃喃的低语,隐约回荡,甜腻腻的恰如蜜糖也似。 再次回到熟悉的小院,许是心情的缘故,今日却没了那种寂寥孤独的感觉,反倒是升起几分宁静恬然之意。 拉开椅子,在桌前坐定。凝神沉思一会儿,这才推开笔墨,重新修改起那份计划书来。 韩家的事儿无论后续将如何发展,但之前的压力算是彻底解决了。相信短时间内,田家也不会再轻易来招惹他。所以,是时候把精力全部转移到正事上了。 有了赵奉至的提点,苏默索性将之前的招商方式彻底推翻。既然利益分派不可取,那便干脆就全端到明处。谁有多大本事,就占有多大利益,凭各自实力说话,倒对苏默自己更有利了。 所以此番设计,苏默推出的是全新的一种模式。这种模式,就是拍卖。 赵奉至说得对,他劳心劳力的各家私下去谈,反倒容易被人钻了漏洞。到时候占了便宜的不会感谢他,吃了亏的却是铁定要记恨上他这个发起者。这是人性的劣根性,无法改变。 而拍卖则不同,将所有人都聚集起来,明码标价,公开竞争。之前送出的米粮物资,更可以公示出来,按多寡享受相应的优惠。这个优惠或许体现在折扣上,也可以体现在设施的租用年限上。至于具体用哪种方式,则完全由苏默来说,无形中更增加了掌控力。 苏默设计的很清楚,整个物流中心将按区域、按功能建成各种铺面、货栈等相应设施。所有设施均以租赁的形式进行竞拍,有庞士言答应的两年免税,再加上他在其中推出的新式举措,必然能让武清这帮富户们动心。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单单只是这么个计划书可不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宣传了。 将写完的计划书重头再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错处,便将之收起来放到一边。 重新摊开一张纸,再拿起的不是这个时代惯用的毛笔,而是他自己用墨条制成的炭笔。 效果图!他要画出后世大多数人都耳熟能详的效果图。他可是知道,后世房地产商每每售楼之前,一副美轮美奂的效果图,能起到何种巨大的作用。比起单纯的文字介绍来,那种最直观的视觉冲击,更能引起人们的购买欲。 而以当前这个时代而言,效果图的威力,想必将以倍之、数倍之的效果凸显。 至于水平,嘁,苏老师前世可是美术老师来着。专业水准不必怀疑,不用说那时也是经常会去一些广告公司接点小活,赚点外快啥的,对这一套,根本就是轻车熟路。 再不必说,中国古代全是写意画法,单苏老师手中的西式素描写实技法,就已然能震撼所有人的眼球了。 俯视图、侧视图、整体外观图;线条、阴影、明暗转变,视觉逆差,种种手段一一展开,很快,一幅幅精美的图画便展现出来。 待到最终搞完整个物流中心的图样。苏默放下笔,长长伸个懒腰,起身走到门外看看天色尚算早,便又转回来,将画好的图归拢好。然后重新再拿出一张纸来。 接下来,他要画的就是今天想到的东西了:炉子。 这些东西弄好后,都会交给张文墨进行刊印。张家,又将会做出何等反应呢?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震撼 做为一家家族之长,张越做的很惬意、很满足。最新最快更新哪怕,这一支仅只是主家的一脉分支。 若说一般家族的分支,或许并没什么显耀的。但若是主家里出了个国公爷,出了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还出了一门两侯爷这样的,那可就不得了了。 更何况,宫里那位贵人,出了名的肯照顾本家之人。所以,哪怕是他这个分支,也在这武清县里得到了难以想象的权势。 没错,张越就是当今弘治皇帝唯一的娘娘,张皇后的母族。嗯,母族在武清的分支。 这些年来,有着这层关系,张越将武清张家经营的风生水起,便说比之远在兴济的主家,也是不遑多让。 毕竟,这里离着京师更近。京里两位侯爷的花销,很大一部分都是他张越来打理。原因就是一个字:近。 只是张越虽然很滋润,但也有头疼的时候。原因就是那两位侯爷实在不是个安生的。整天价不是吃喝嫖赌,就是走鸡斗狗,任再多的流水,也总是不够花销。 所以,张越每日里便是想着法儿找来钱的门路。有些时候,甚至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不得不拿来用用。为此,好几次都差点折了进去。 没办法,御史台那帮人对京里两位侯爷似乎很是不待见,憋着劲儿的盯着呢。想要找那两位的短处,还有什么比从他这种族人处下手更容易呢? 一个家族大了,人多了,自然会有良莠不齐的现象。想找漏洞,自然也就简单的多。更不用说,有时候京里逼得急了,连他自己都不得不用出些手段来。 要不是宫里娘娘足够强势,圣眷不减,亲自出面压了下去,张越估摸着自己怕是早进去好几回了。所以,几次之后,他现在也是极为小心,轻易不敢再做犯律的事儿。 然而这样一来,所得的利益自然也就相应减少很多。张越颇为烦闷,却又一筹莫展。 不过几天前,族中一个子侄的拜访,让他敏锐的嗅到了里面某种熟悉的味道,银子的味道! 武清县有开发凤水的意向。 据这个叫张子墨的侄儿说,好像是什么物资中心。要兴码头、建货栈,还有各种各式店铺。利用凤水沟通运河之便,以分其利。倘若真能如此,倒还真有可能。 最让他动心的是,竟然前期不必投入太多,只要捐纳些米面粮食之类的给那些灾民,最低十石,上不封顶。所有捐纳之物,将折合成银两,日后可冲抵置业之资。包括前期建设期间也是如此,只管负责些吃食杂物便可。 这且不说,竟然还说可能会有一段年限的免税。是真正的免税,没有任何摊派。也不知是真是假。 灾民的事儿他知道,当时闹的他这里都有些担心。生恐一个不好,闹出大事儿来。真要出事儿了,官员士绅们认得他张越是皇亲国戚,可那些个快要饿死的贱民,可不会认。相反,只怕越是他这种身份,反倒会越倒霉。 好在,只在当日听说便平复下来。而负责此事的人他也听说过,一个年仅十五岁的蒙童。前些年一直默默无闻,但忽然一日间崛起,又是做绝妙好词,又是创评书的,好出了通风头。 庞士言那人他了解的很。油滑油滑的,绝不是个有担当的。以其过往的脾性,如同玩闹似的推出这么个童子主事,只怕没安着好心思。 就算那姓苏的童子真个惊采绝艳,可治灾之事不单单是有才就行的。那必须有丰富的治政经验、高超的为官手段才能应付下来。那童子才多大?十五岁。 作孽啊! 张越想想就摇头。庞士言这厮也是豁出去不要面皮了,这种无下限的手段都拿了出来。 不过唏嘘归唏嘘,这些不干他张某人的事儿。他自个儿一堆的麻烦都忙不过来呢,又哪会为一个不认不识的童子操心。 然而,偏偏听张子墨说,那个让他动心不已的开发计划,好像就是这个叫苏默的童子提出来的。也很有可能以后就是此人负责牵头。 这,才是让张越纠结的地方。 眼瞅着钱景很可观,但这保障方面却摆明了一个大坑,这真是,太让人郁闷了。最新最快更新 这人就是如此,要么干脆不知道。可一旦知道了,明知道是个肥皂泡,却也忍不住总去遐想。 “唉!” 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心中忍不住的烦躁起来。要是要是那苏家子真的能治了这灾 他又忍不住的遐想着,只是这念头才起,又自嘲的摇摇头。自己这是想什么呢。 虽说如今看起来,一切似乎都平复下来了,可这治灾之事岂是短短日能完结的?就算再快,怎么也得一两个月才能显出成效吧。那苏家子,能顶得住这么久?随着灾民越来越多,问题也会成倍数的增加,区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难!难!难啊! “唉!”想着想着,又不禁的一口大气叹出。引得外间侍候的丫鬟都忍不住往里瞄了一眼,面上更加了几分小心。主家显然心情不好的样子,可莫要不小心触了霉头,发作到自己头上来。 “老爷!老爷!”院门处一阵脚步声响起,管事张宇小跑着奔了进来,连声喊着。 张越眉头一皱,转身看去。这张宇是老人了,绝不是那不通规矩的,今日这么急躁,又是出了什么事儿? “老爷,您看看这个。”张宇进的屋来,从袖子里摸出个纸卷递过去。 张越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嘶的吸了口冷气。猛抬头看向张宇:“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张宇苦笑道:“就是昨个儿,听说是一大早贴出来的。咱家每两天采买一次,昨天就没出门,倒是今个一早儿才知道。” 张越将那纸扔下,抬手揉着眉头,喃喃的道:“这个庞士言,竟敢发这种布告,他哪里来的底气?就地安置流民?嘿,怕是这天下上百州县头一份吧。” 张宇附和道:“可不是嘛。武清县区区百里之地,这灾民还不知会有多少。他不赶紧想法子疏散,竟然要就地安置,这一旦出点乱子,立时就是塌天大祸啊。老爷,咱家乃这武清首户,真要出了乱子,他庞士言固然是罪不可赦,可咱张家却要跟着遭罪了。这事儿,您看是不是出面过问一下,又或者给京里打个招呼。庞士言这般乱来,不行啊。” 张越眉头皱的更紧,这些事儿不用张宇说,先前他就已经想到了。只是想想方才分析的,不由的心里又惊疑不定起来。 正如适才所想,以庞士言那尿性,这次怎么如此有担当了?转性子了? 张越连连摇头,他宁可相信母猪能上树,也绝不信庞大县令转性子这种可能。 既然不是,那莫非是 猛然间,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眼睛霎时间一亮。站在原地,心中不由患得患失起来。 如同他肯定庞士言不会转性一样,正因为了解,才更明白庞士言这份告示背后的意义。若不是有了百分百的把握,这份告示绝不会出现! 那么,是不是就是说,这治灾之事真的没问题了?既如此,那个计划 “启禀老爷,外面墨韵书坊文墨少爷求见。”侍女娇滴滴的稟报声传来,让张越的思绪一顿。 文墨?他这个时候来 “让他进来!”张越心中忽然有些激动起来,一摆手吩咐下去,自个儿转身往上首坐了。管家张宇悄没声的站到门外候着,代替主家迎客。 张文墨怎么说也是张家人,是主子,是老爷的晚辈。老爷不可能出来迎接什么的,他这个管家却不能失了礼数。 不多会儿,张文墨消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手夹着个方方正正的夹子,另一手扶着头上布冠,却是因为走得急了,唯恐那帽子掉下来。 张宇看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这位文墨少爷的德行他可是清楚的紧,平日里湿衣而不乱步的主儿,最是重视这文人的范儿。可今日竟连这范儿都顾不上了,又不知是为了那般。 “老奴见过文墨少爷。老爷正在屋里等候,少爷随老奴来吧。”他含着笑,微微抱拳一礼说道,随即身子微侧,示意张文墨跟上。 张文墨啊了一声,这才看到张宇,连忙手忙脚乱的整衣见礼:“宇叔安好。” 张宇是张越身边的老人,他虽是张家嫡系,若真论起亲疏,可远不能相比,哪敢有丝毫不敬。 张宇微微一笑,脚下不停,只点头道:“好好,文墨少爷有心了。” 说这话,两人已是前后进了门里。 张宇自顾转身又出去,吩咐人端茶上来。这边张文墨恭恭敬敬给张越见了礼,侍立下首等着问话。 张越满意的点点头,张家是大族。大族便要有大族的规矩和风范。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儿,都要稳重守礼才是。这个侄儿学问是差了点,但这份修养却是一直都让他满意的。 “坐吧。”他拂了拂袖子,开口道。 张文墨赶忙谢了,这才往旁边椅子坐下半个屁股,上身却仍是挺直如故,不敢有丝毫松懈。 张越神色越发和蔼,温声道:“今日此来,可是有事儿?” 张文墨忙起身,恭敬的道:“是。侄儿前些日子不是跟叔父提起过” “坐,坐下说话就是。”张越摆摆手,打断他,示意他坐下答话即可。 张文墨又谢过,这才踏实坐稳了,拱手道:“前些日子,侄儿与叔父大人提起的那个凤水开发计划,如今有了眉目了,故而特此赶来禀告叔父。” 张越眼中一亮,忍不住的就要起身。这刚刚还在为这事儿纠结,这可不就来了吗。 只是方一动,忽又省悟,忙不着痕迹的端正身子,淡然道:“哦?且说来听听。” 张文墨伸手从座位旁拿起那个夹子,恭声道:“这里面是此次凤水开发的效果图,是治灾吏员苏默亲手所绘,还请叔父过目。侄儿照图而述,当更明白些。” 张越长眉一挑,眼中兴趣更浓:“如此,随我来吧。”说着,站起身来,转身往旁边书房走去。 张文墨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连忙起身跟上。 到的书房,将那夹子打开,小心的将几张纸铺开在书案上,这才以目示意张越。 张越端着架子上前一步,低头看去,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是面容大动,目瞪口呆起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拜访 绿树成行,依于道路两旁;每每相隔之中,皆有长条形土池,里面密密的栽种着一簇簇的植物,却大小高低一致,显得整齐而又别致; 道路两旁,一排排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房屋紧紧挨着,却又完全有别于常见的房舍,丝毫不见屋脊,竟是全平顶结构; 不远处一条河水奔流向东,一段平整的河堤长长伸了出去。河中舟楫密布,偏临近岸边处,却又整齐划一,各成一方方排列; 岸上树木依依,树荫投影浓淡相叠,隐见其中有行人往来,俱各神态不一。或有各式车辆相杂,虽静默无声,却让人一眼看去,便觉熙攘繁华之气扑来。 张越目瞪口呆的定定看着,半响,不由的伸出手去晃了晃。若不是感受不到任何风吹之息,险险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个身临其境之中了。 旁边张文墨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有得意之色一闪而过。想想自己昨晚初见之时,可不也是如此模样?万没想到,那位苏公子竟藏的还有这么一手绝技,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这这可为至宝也!”良久,张越长长吐出口气,满眼热切的盯着眼前几幅画,喃喃自语道。 张文墨躬了躬身子,附和道:“是。侄儿初见此画,也是惊叹不已。” 张越又再靠近些,仔细观看一番,这才直起身子,转头对张文墨道:“这画,可能购得?” 张文墨微微一笑,摇头道:“却不需什么银钱,苏吏员说了,只待宣传完后,此画便送于小侄。当然,叔父若是喜欢,小侄自当让与叔父,以报叔父这些年看顾之恩。” 张越大喜,随即目光复杂的看了看张文墨,心中暗道,不想这侄儿却有这般机遇。他既得与这苏吏员相交,日后自有再求此等画作的机会。倒也不必如自己这般,或者便仅能得这一副而已。 “唔,既如此,你且说说那开发计划的事儿吧。”他心中虽欢喜,面上却是绷着,对于张文墨说的赠画之言,也不置可否。 张文墨似乎并不在意,应了声是,这才指点着画中建筑,一一述说起来。 昨晚苏默拜访他时,早已将种种设想跟他说了个差不多。此时一一说来,竟也是丝毫不差。 张越凝神听着,越听越是惊讶。按照此图所示,这个什么凤水物流中心,竟然包罗万象,哪里只是原先他理解的货栈仓库。分明就是个集仓储、运输、交易等各种功能的大市场。 而且,不但如此,其中竟还有住宿、就餐、品茶、娱乐等各项设施。 最让他震惊的,便在最中心处,整个图中表明的最大的一所建筑,竟原来是政务所。说是到时,县衙各分管之职,以及牵扯买卖各环节的牙行、契约、鉴定种种职司,都将会分派人手入驻,以求最便捷化的处理各项事务。若真能如此,此地不想发展都难。 张文墨直直说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口干舌燥了,这才端起一旁下人早已奉上的茶水喝了两口。 整个过程,张越只是默默的听着,偶尔问几句后,也并不做评论。直到见他停住,这才轻轻点点头,问道:“这位苏吏员可曾说及,此地所属之事?” 张文墨一怔,随即点头道:“提过两句。此地将由县衙直管,由县尊大人亲自用印背书,明示各方。并且,日常管理上,将提议各商家成立商会,处理日常细务。县衙将只负责治安、看护、调解的职责,不会直接参与管理。” 张越目光一亮,急问道:“当真?” 张文墨道:“当真。” 张越点头道:“好。”随即又俯身去看那图,目中光芒闪动,若有所思。 张文墨偷眼觑了觑这位家主的面色,略一犹豫,又轻声道:“苏吏员有几句话,要我转告叔父大人。” 张越一愣,直起身子歪头看向他道:“什么话?” 张文墨组织了下言词,这才道:“他说,张家不同别家,于这物流中心的经营,当有所取,有所舍。至于取什么,又舍什么,若是叔父有意,不妨约个时间见面详谈。” 张越眉毛一挑,哦了一声,转动眼睛微微寻思了一下,点头道:“也好,就见一面。此事,你去安排。安排好后,自来报我。” 张文墨应是,转身告辞。将将要迈出门时,忽听身后张越淡淡的道:“文墨,你那书坊若做的腻了,亦可回来帮我。” 张文墨身子一僵,随即便是狂喜。张越这话,已等于认可了他,并表达出将给予重任的意思。 他张文墨自打落第之后,曾几何时梦寐以求这种事儿,不想今日终于是听到了。 只是他欢喜之后,立即便收摄心神,回身恭恭敬敬的施礼拜谢,才道:“小侄愚鲁,却不愿任事半途而废。书坊今日虽小,然小侄却有信心,终有一日将其做大,还请叔父恩准。” 张越目光一凝,终于是有些吃惊了。上下打量一番这个侄子,半响忽的哈哈大笑,点头道:“好,非常好!你去吧,若有需家中相助之处,只管跟张宇说。若他做不得主,亦可来寻为叔,一切自有为叔为你做主。” 张文墨心中重重松口气,满面欢喜的再次拜谢而去。待到一直出了张府大门,这才回头看了几眼。想及昨晚苏默跟自己说起的话,心中又是惊叹又是佩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竟是对人心把握如此精准,今日叔父的言词表现,几乎无有不中。 看来,以后对这位苏公子,更要跟紧一些。便不说今日之事,便单单他说的关于日后书坊的发展和定位,就绝离不开此人啊。 想到这儿,他深深吸口气,这才转身大步而去。前方,上午的阳光明媚,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便在张文墨在张家和张越对答之际,始作俑者的苏默,却一路打听着,来到了武清城中另一户大商家门前。 抬头看看府门匾额上“何府”两个斗大的字,微微一笑,随即趋步上前。 武清城中,富家大户极多。论富贵权势,自当首推张家。但要是问谁家钱最多,那就非眼前这个何家不可了。 何家究竟是做什么的,竟能让所有人觉得钱最多?无他,这何家还就是做“钱”这个生意的。 没错,就是钱庄。 此时的钱庄跟后世的银行完全是两码事,即便是跟后世许多影视作品中,辫子朝甚至民国时的钱庄也不是一回事儿。 此时的钱庄,除了简单的存取职能外,更多的是借贷和抵押。其中,抵押又占大头。而不惟如此,便是基本的存款,也不像后世那样给予存款人利息,反倒是要像存款人收取保管费。说白了,这个时候的钱庄,说是放贷的更贴切些。 何家,就是武清县广进钱庄的庄家。同样的道理,何家既然能做这种生意,背后也是硬扎的靠山。而何家的靠山,便是何家当家夫人麻氏。 说这个麻氏,许多人不清楚。但是提起另一个人名,想必大伙儿就都知道了。这个人便是赫赫有名的大学士,如今的内阁参赞李东阳。 而麻氏则是李东阳之母的族人。确切点说,是李东阳继母的族人。李东阳生母姓刘,早在景泰年间便已去世。其父后续弦的,便是麻氏女。而何家这位当家夫人,便是李麻氏的晚辈。 正因这个原因,何家在武清县虽不如张家那般醒目,却依然少有人敢招惹。 苏默之所以今日登门,却是看上了何家的广进钱庄。当然他不是看好这个时代的钱庄的功能,而是因为唯有这个广进钱庄在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几乎都有分布。 苏默打的主意,就是想要说动何家,参与到即将展开的凤水物流中心的体系中。并且,说服何家为在凤水物流交易的商家,免费的异地存取业务。 至于说何家会不会答应,苏默对此早有准备。何家做的是钱庄生意,他要求增加某项业务,这项业务就等同于钱庄的商品,属于可交易之列。既如此,相信只要给予相应的利益,就一定有商议的余地。 何府门子上见一个少年走来,忙迎上来见礼,倒也不敢因他年幼而轻视。话说苏老师也算不凡,又历经两世为人,如今更是独掌上千手下,自有一股气质在身。这些大户门子,哪个不是眉眼通透的,岂会无故给主家得罪人来。 是以,待到苏默到了近前,一个青衣家人已是快步迎上,抱拳唱诺:“这位公子,敢问何人,可是来访我家主人的?” 苏默笑道:“正是,还请小哥通禀一声,就说武清县衙、治灾吏员苏默求见。” 那家人吃了一惊,没想到传的沸沸扬扬的苏才子,便是眼前这少年郎。至于说某人扯虎皮拉的大旗,那什么吏员的名头,压根在人家家人的心中连个水花都不带扬起的。 “原来是苏公子当面,便请先门房中少坐,小人这便去通禀主人。”家人躬着身子,侧身请苏默先行,让在一侧门房坐了,这才告罪一声,飞也似的跑进了内门。 过不多时,但见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男子跟在家人后面出来,见到苏默起身,连忙笑呵呵的上前抱拳见礼:“在下何言,乃我父二子,听闻苏公子来访,故而来迎。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苏默也还礼而笑,道:“何二哥客气了,苏默来的冒昧,才是失礼。却不知令尊何家主可在府中?苏默此来,原是有笔生意,欲要与令尊大人商谈。” 何言闻言一愣,但随即恢复,点头道:“家父恰好在家,苏公子便请随言来就是。” 这何言倒也爽利,并不多问,只在旁引路,一路随意说些客套话,颇有几分大家之气,让苏默暗暗赞赏。 苏默到了这大明时空,也算是进过不少人的家门,相比而言,这何府的奢华和阔气,却是首屈一指的了。便是庞士言的县衙,都远比不上眼前这何府。至于说赵奉至,好吧,那老夫子清廉自守劲儿,跟苏默家那三间小破屋强的有限,实在是没任何可比性,自动忽略好了。 其实也是苏默不明情况误解了。古代官员,极少有修缮衙门的。怕的就是被言官御史看到,弹劾其浪费民脂民膏。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潜规则。 若是苏默有幸进到县衙后面庞大人的住所,想必就不会有这种感慨了。 一路穿亭过户,绕廊曲廻,将将得有一刻钟,才在一栋大屋前停住。 屋前台阶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正负手而立,见着何言领人进来,脸上露出笑容,往下走了一步,抱拳相迎道:“这便是苏公子吧,老儿何晋绅有礼了。” 苏默面色动容,连忙疾走两步,躬身施礼:“小子区区少年,如何敢劳动何翁相迎,这可真是折煞小子了。” 方才何晋绅那向下一步可大有讲究,便是常说的“降阶相迎”了,放在古时候,可是相当重的迎客礼了。 正如苏默自己说的,以他的年纪、身份,还真是当不起这礼。 何晋绅向前扶住,大笑道:“苏公子这却是太客气了。且不说如今公子身负县尊重任,大小也算的一个官身了,便只是一首临江仙,名动武清,也当得何某一迎啊。来来来,你我且入内叙话。请,请!”说着,伸手肃客。 苏默这才恍悟,合着还是托了剽窃的光了。眼见这何晋绅虽是商贾之身,却颇有些豪爽之气,心中佩服,倒是难得的有些惭惭,赶忙也侧身还礼,口中说请。 两人把臂而进,各自落座。何晋绅令人奉茶,何言便打横在下首陪了。 待到下人上了茶,轻啜了一口,何晋绅这才又问起苏默来意。苏默便将自己所请,大体说了一遍。 不消说,那凤水开发计划,自然也是一并详细解说了一通。何晋绅听完,连连夸赞不已,只是赞完,却并不提起苏默所请之事,只顾扯些闲话来说。 苏默眉头暗挑,微一寻思,随即言笑自若,也只顺着何晋绅话头乱侃,竟是比何晋绅还稳上三分。 开玩笑,苏老师好歹两世为人了,后世又不知看过多少肥皂剧,这点抻头都没有的话,不如直接找根面条吊死算逑了。 方才他看的分明,老家伙明明眼中冒光,偏来耍现在这种做作,苏默哪肯中计,先开那口? 抻吧,且看谁能抻过谁。 这一扯就是半个时辰过去了,瞅着苏吏员仍是滔滔不绝的唾沫星子飞溅,何家父子相对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之色。 这家伙,真是只有十五岁?这心机沉稳的,简直都快比上千年老鬼了。 他父子却不知,苏老师千年老鬼算不上,几百年的鬼倒是名符其实的。 爷俩儿强自忍耐着,眼看又是一刻钟过去了,好歹瞅着苏老师总算说累了,端起茶盏润嗓子,何晋绅连忙轻咳一声,抢先把话题扯了回来。 “苏公子先前所提,欲要我广进钱庄增加异地存取业务之事”老头点到为止,话头一提后便是一顿。 苏默啊了一声,慨然点头道:“是了,苏默倒是失礼了,该当谢过何翁的。” 何晋绅一呆,不明所以,却听苏默又翻弄那条能令人发疯的毒舌道:“小子刚一说了请何翁帮忙,何翁便问也不问便默许了,真真豪爽大气之辈,小子对何翁之钦佩,直如滔滔江水一般,又似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何晋绅脑子一晕,险险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老夫不说话就是默许了?这是什么神逻辑? 眼见这厮嘴中恭维奉承之言,滔滔不绝,山崩海啸般往外蹦,老头儿终于是绷不住了。 长叹一声,抱拳哭笑道:“罢了罢了,苏公子,老朽甘拜下风就是,你这也不必再演了吧。” 苏默顿时收声,笑眯眯的望着老头儿,摊摊手道:“瞧,早这般痛快多好?得了,老爷子,您先说吧,有啥条件。” 何晋绅和何言面面相觑,脑门上都是白毛汗沁了出来。心中异口同声的暗骂一句:这小妖孽! “老夫的条件不多!”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何晋绅深吸一口气,看着苏默,沉声说道。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点醒 苏默出的何家时,已是午时了。何家老爷子倒是留客邀宴了,但苏默这会儿哪有那功夫,婉言拒绝了。至于说此番上门相谈的结果,只看某人一脸的轻快便不言而喻了。 何晋绅的条件的确不多,说起来就一条,那就是凤水物流这块大蛋糕,必须给何家分润一块。 这本就是应有之义,苏默哪里会不应。只不过对于何老头儿眼光还只是放在放贷上,表示了深深的鄙视。 他原本打算着,如果何家肯答应他的条件,他便将炉子的生意拿出来,两家合伙来搞。炉子的前景眼看大好,想必也能打动何家。毕竟,何家答应此事的代价,不过就是多出张汇票的事儿,却能还回来实实在在的银子,只要不傻就不会拒绝。 但苏默没料到,何家老头儿要的却是那么简单。苏默的反应多快啊,当即把私货藏了,只就何晋绅的要求给出两个建议。 第一,何家广进钱庄在政务大厅设经办处。一应物流中心发生的大宗交易,皆通过广进钱庄办理。广进钱庄则按照交易额的百分之一收取服务费,作为回报。 第二,苏默将与县尊庞士言进言,将物流中心所收取各家管理费用,一并委托广进钱庄收取。而后,再由钱庄与县衙结算。给出的服务费也是百分之一。 这第二条,其实便是脱胎于后世常见的银行代收业务。但是放在这古大明时空,却是新奇的不能再新奇的事物了。 何晋绅父子听的先是瞠目结舌,随即便是两眼放光。听上去百分之一好像不多。可是要是基数足够大的话,那这个比例可就可观了。 这且不说,苏默给出的这个点子,在获得利益之余,还能给何家带来名声上的极大提升。异地结算服务是什么,不就是方便往来商贾吗? 有了这项业务,商贾们再也不必随身携带大量金银,方便了太多不说,安全性也是极大的增加了。以何家遍及大明的网络,可以说任何一地都能覆盖到,信誉绝对没问题。商家们得了实惠,岂有不感激之理? 至于说百分之一的收费,那是发生交易后才会产生。如今的商贸之利,基本都在成倍的比例上,拿出百分之一买个便利,哪会有人不肯的。 而第二项就更不用说了,那等于是参与到政府工作中了。对于一介商贾来说,还有什么比能跻身官府事务中更能得到满足和荣耀的? 所以,狡猾的苏老师只是动动嘴皮子,慷他人之慨一番,就满满的收获了何家父子的无限崇仰和感激。 至于炉子的生意嘛,也自然可以用到更好的地方了。比如,县衙几位头头们。 一个县衙门,县令是最大的不错。可还是有一些辅助官员的,如县丞、主簿、典史什么的。这些人看似不起眼,却决不能小觑了。他们或许碍于庞士言的淫威不说什么,也或者暂时帮不上苏默什么,但是要想使个坏什么的,却是太容易了。 苏默冒头的时间毕竟太短,现在是看不出什么来,但是一旦时日迁延,要是不能从苏默这里得到好处,这些人岂能心中痛快了?要知道,虽然苏默没有什么官身,但是实际权限却是实实的从这几位手中分润的。 所以,如今既然省下了炉子的好处,正好拿出来收买这些人。至于再往下的各房小吏、书办、押司、差役的,不还有个蜂窝煤的项目嘛,就一起拿出来分薄一些,都摊点好处。 如此一来,整个县衙上下都得了苏默的好处,几乎是铁板一块。就算后面再应付田家暗中的手段,也能让苏默的安全系数达到最高。 这般打算着,却又不禁的吸气儿。肉疼的!这么一盘算下来,刚想到的几个赚钱的好点子,就去了大半了,不心疼才怪。要是被韩杏儿那个小财迷得知,怕是咬人的心都有。 想起小丫头来,苏默不由的就是一阵温馨。小丫头财迷归财迷,却是很有贤妻良母的范儿。一手小菜整的确实不错不说,给苏默伺候的那叫一个到位。 昨个晚上吃的那顿饭,小丫头几乎等若是全程围着他一个人服务。这要是放在后世饭店里,评个最佳服务员什么的绝对没半点问题。 只不过苏默只乐呵了一会儿,就又开始皱眉头了。还是因为小丫头家的事儿。 如今韩家父女跟田家算是掰扯清楚了,但也因此,再住在田家控股的韩家茶馆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就是苏默自己心里也觉得别扭。 所以,要尽快给韩家父女解决房子的问题。 苏默不由的仰天长叹一声。这尼玛跟后世的娶媳妇儿没啥区别了,都是要房子啊。房奴房奴,他喵的,后世做了一辈子房奴,这来到大明眼看着还要当房奴,有地儿说理去吗? 算了,正好要往县衙去,正好问问庞士言那货。以那货一县之尊的身份,怎么也该有些资源。即便没有,借个势欺个人、抢个地霸个屋啥的,应该也没太大问题吧。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却是一拐弯,却是往赵奉至家走去。老夫子昨天虽然没问,但眼中的担忧显而易见。既然重新弄好了,就该让老夫子过过目,也好心中放心。 进了府门,老管家笑的后槽牙都能瞅见,屁颠屁颠去准备茶水点心去了。古人不吃中午饭,但是中午用点心茶水的习惯却是有的。当然,这是指有地位有能力的人。普通老百姓,呃, 还是忽略好了。早晚两顿能吃上就不错了,中午茶?想什么呢。 屋里赵奉至正伏在岸上,低头奋笔疾书的写着什么。听到苏默进来,只是抬眼一撩点了点头。 苏默凑过去探头看看,写的正是自己对于教育制度改革的事儿。只不过老头儿满纸之乎者也,酸腐的紧,苏默只看了几句就头晕脑花的,彻底没了兴趣。 对此,苏默其实很搞不懂。你说平日里说话时,一个两个的都挺正常的,为毛一下笔,偏偏就要弄的这么拗口?好像不让人看后捉摸几遍才明白就显得没学问似的。 糟粕!陋习!苏老师果断的下了评语。对于自己后世人的身份,顿时大为优越起来。 “你来看看,如何?”赵奉至写完了,放下笔,将写完的那份东西推了过来。 苏默端端正正的接了过来,一目十行的浏览着,眼中却全是圈圈。嘴上却道貌岸然的点头道:“嗯嗯,可以,不错,我看行。” 赵奉至气的指着他说不出话来。这惫赖小子那眼珠儿转的跟风车儿也似,能这么快看明白才叫见了鬼。居然还在这儿装大尾巴狼,满口褒赞叹息的假样儿,老夫子想抽他。 懒得骂他了都,一把扯过来,摸出个纸封来,将其装了进去。嘴上道:“这是老夫写给大学正的信,重新把你的那些个条陈整理了下。就你那文字,若是到了大学正案前,多半就是不学无术四个字了。” 这是诬蔑!红果果的诬蔑!苏老师咬牙瞪眼。只不过心中却是戚戚然,估摸着不学无术四个字,多半都是留了面子的说法。 赵奉至面上鄙视,眼底却划过一道黯然。这孩子什么都好,偏就是不肯向学,让他实在是有心无力,心中大感失败。 “老夫这番上书后,大学正来武清的日子,就应该不远了。届时,必会招你问话。这些日子,你当好好准备一下,免得到时应对不来,一时出丑倒也没什么,就怕影响了你日后的前程。此事,你万不可轻忽。” 老头儿嘴上不肯饶人,话语中关切殷殷之意,却是显而易见。苏默心中感激,但让他真的就此发奋苦读,去做那什么八股策论,入仕为官什么的,却是万万不肯的。 眼珠儿转了转,干笑两声道:“先生,我只是随便建议两句,应对大学正什么的就不必了吧。这不是有您老吗,小子一向淡泊,名利富贵于我如浮云,只在您身边敲敲边鼓,出点主意足矣。” 赵奉至哭笑不得。淡泊?还如浮云?瞧你整出的那个物流中心规划就知道了,你丫的不说一身铜臭吧,但说个逐利之辈,却是绝不冤枉的。嗯,还得加上狡猾、奸诈四个字! 老夫子狠狠的翻个白眼,干脆不跟他瞎扯了。这小子在自己跟前儿装傻充愣的,等大学正当面,看他还能躲哪儿去。当即直入正题:“说吧,又怎么了?” 苏默涎着脸往前凑凑,从怀里摸出重新写好的章程递过去,赔笑道:“也没什么,这不,小子殚精竭虑、鞠躬尽瘁,连夜赶出来的。您老给掌掌眼,看看这回行不。” 赵奉至把那些自我标榜的话一概省略,理都不理,就低头看起稿子。苏默卖萌失败,老老实实的坐好等着,乖宝宝也似。 “竞拍?嗯,倒也是妙策。”赵奉至看完一遍,嘴中喃喃自语着,又返回来再仔细看过一遍,这才将纸扔回去,没好气道:“行了,别装了。这事儿做到现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只是老夫有一句话,你最好听仔细了。这事儿到此为止,做你该做的去,其他的不要太出头。明白不?” 苏默一愣,“先生之意是?” 赵奉至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叹气道:“你如今是个什么身份?区区一个蒙童,连县考都不曾过,现在仗着灾民一事儿,那些人需要你顶在前面,自不会说什么。但要是此事一过,又凭什么容你指手画脚?你若不知进退,他日必遭大祸!” 苏默恍然,只是心中仍然不服。沉默了下,便把自己之前以利相结的想法说了。 赵奉至瞠目半响,随即拍桌子骂道:“糊涂!” 苏默瞪着眼看他,赵奉至指着他点了几点,随即长叹一声,冷笑道:“你若不行此事,还能多活几日。倘若真这般做了,离死不远了!” 见苏默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便耐着性子又道:“以利相结不错,可是你没明白的是。老虎可以和老虎以利相结,可你什么时候看到过,老虎能和兔子以利相结的?利?哼!把兔子吃掉,那所谓的利岂不更能尽入手中?又何必留着只兔子跟自己分润?你一介白身,无权无势,凭什么让人家平等相待?” 苏默这才猛省,霎时间一身冷汗。自己这可不是惯性思维了?这儿是大明,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不是五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老夫子说的不错,在那些官员眼中,自己可不就是一只毫无抵抗力的兔子?可笑自己还洋洋得意,以为可以跟他们共同发展、互惠互利,这可真真是太天真了。 想到这儿,他起身端端正正给赵奉至施了一礼,恭敬的道:“多谢先生教导,小子几乎自误。” 赵奉至眼中闪过一抹欣慰,面上却仍板着脸,哼道:“知道怕了?看你往日里机灵聪明,却不想偏这些地方竟蠢如骡马。” 苏默惭惭,臊眉耷眼的低着头,只能听训。 赵奉至神色稍缓,慢慢的道:“你既然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还要抵触进学吗?还要抵触为官吗?确实,官场是黑暗,是龌龊,但只要你自身持正,何尝不能造福于民?也唯有当你有了身份、地位,才能获得尊重,获得与他人平等的资格!你,悟了吗?” 得,老爷子又绕回来了。 苏默默然。 赵奉至半天不见他回答,不由大为失望。脸上忽然苍老了许多似的,叹口气,闭上眼睛,轻声道:“罢了罢了,你自去吧。如何取舍,且好自为之吧。” 苏默心中不忍,待要说话,却见赵奉至脸现疲惫,只冲着他摆摆手,只得收了声,恭敬的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老管家满面复杂的看着他,嗫嚅了几下,才叹息一声,轻声道:“苏公子,老爷是为你好。他,对你很是期望的。” 苏默默默的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的。” 老管家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说。一路送了他出门,这才转身回去。 苏默低着头默默走着,心中又是感念又是憋闷。感念的是赵奉至一片拳拳之心,憋闷的却是不被理解的苦闷。 官场,且不说只看这一个小小的武清县,就是如此昏暗复杂。便说那高层,赵奉至不知道,可是苏默却是清清楚楚。所谓的天子圣明,弘治中兴,不论是真是假,就算是真,又能过的几年? 他可是记得清楚,这位弘治天子短命的很。大概也就是还有个五六年的光景吧,然后便是那位以最有个性闻名的正德皇帝继位。 这位正德皇帝自身是非且不说,其继位之初,身边全是刘瑾、谷大用之流,而后又有江彬、钱宁之辈,个个都是大奸大恶的,使得正德朝一片混乱,倾轧无数。 而文官们也不甘寂寞,拉帮结派,打压异己。和厂卫争,和太监争,和皇帝争,无休无止。 若说大明最终毁于万历、天启两朝,那么,殆其所始,便可以说正是从正德这一朝埋下的因由。 正因为这位正德帝的率性,不愿被束缚的性子,重用宦官厂卫,才不得不逼着文官集团也将结党这种祸源,开始做大。 就这种趋势,苏默要是一头撞进去,别说过什么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了,怕是连囫囵着出来都难了。 可这种事儿能跟谁说去?苏默觉得好压抑。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你有病 苏默一个人走在街头,身边来来往往路人不断,可他却总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自己跟这些人隔着一层无形的结界。不,不单是这些人,还有这整个武清县,整个大明,都好像看似近在眼前,却如同隔了一个世界。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超脱,有些漠然,还有些俯视的优越。但同时也让他被排斥,被敌视的自卑。 这种同时存在,却又截然相反的矛盾,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心中不期然的竟有种弃世的念头,只想着逃离这尘世,找个没人的地方终老一生算了。 但也仅是一瞬间,便清醒过来。晃晃头,赶忙把这种古怪的念头抛开。 要说刚醒来那一刻,如果起了这个念头也罢了。可如今,他却有了难以割舍的牵绊了。老爹苏宏面上大咧咧,实则却无处不在的父爱;韩妞儿那简单,却又浓烈的柔情;赵奉至那少有好脸色,但却视之如子侄般的关爱;还有,还有那城外上千灾民看着他时,信任和期待的眼神 这些,这种种件件,都让他再也挣脱不开。也不想挣脱,不愿挣脱。 “我操!” 他狠狠的爆了句粗口。他喵的,要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好歹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连穿越这种狗血剧情都经历了,还迷茫个蛋! 管他以后如何,便自且歌且行,放开心怀走下去就是。正德皇帝胡闹也好,圣明也好;刘瑾什么的八虎为祸也好,满朝奸臣横行,文人内斗也罢,统统都玩蛋去!只要不惹着老子,管他去死! 老子只过自己的小日子,这世上奸也好,忠也罢,无论是贵如帝王还是贱如乞丐,凭着自己超越五百年的见识,大可拿出手段一一对应。 对我好的,我给予真心;对我使坏的,便狠狠还击回去。就不信了,凭着堂堂大好穿越青年,顶着主角光环的角儿,还能憋屈死? 为了老爹,为了傻妞儿,为了赵夫子,为了那些自己所珍惜的,拼了! 他一瞬间想通了,只觉得身心通透,有种难言的爽快。之前满心的郁结,尽数消散,重新变得斗志昂扬。 只是这番心路历程,在这热闹的大街上经历,可就委实不怎么合时宜了。 街上行人眼见他时而瞪眼、时而咬牙,又是握拳又是跺脚的,这是什么毛病?不用问啊,肯定是神经病嘛。 神经病多吓人啊,大伙儿还是离着远点吧。 所以,当苏老师坚定了己心,重拾斗志后,却忽然发现满大街的人都对他投来古怪的目光。那些目光又是畏惧又是担忧,还带着一些可怜。自己身边就如同玄幻描写的有神奇的无形护盾似的,所有人离着老远便远远绕开,不能近前。 “娘,那个大哥哥好奇怪哦。呆呆傻傻的,他是找不见娘亲了吗?咱们去帮帮他好不好?”一个稚嫩的童音从旁边某窗内传来。 苏默很感动,多好的孩子啊。 “破孩子!贼大胆儿,什么事儿也敢搀和。那是疯子知道不,小心疯子抓了你去,煮了吃了。”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一连串儿的骂落到苏默耳中,苏默登时一脑门的黑线。 整明白了,自己被神经病了! 某神经病以袖遮面,抱头鼠窜而去。太丢人了!太没面子了!太分了! 玄幻果然都是胡说八道的,什么行走于凡人之中,忽然得悟喜笑颜开,尼玛,那样的结果就是一个:被神经病! 苏默脚下疾走,一气儿跑过好几条街,直到拐进一处僻静的小巷子后,才停下来歇气儿。心中羞恼,只得迁怒,恨恨大骂。 “大哥哥,你生病了吗?是要来看病的吗?”身后一个清脆的童声传来。 苏默汗毛都炸起来了。 见鬼了!这多大点功夫啊?就能传这么远?这都好几条街了吧。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个年代没有人肉这一说吧。 尽量放松自己,脸上也努力的调整着肌肉,做微笑状,然后缓缓回身。 “小弟弟乖,大哥哥不是神经病” 目光及处,正对上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眼神黑白分明,满是同情之意。 左右瞅瞅,原来是一处人家的侧门。此刻,院门半开处,站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童子。眉清目秀,衣着朴素,听到苏默的自辩,眼中的同情之色更浓了几分。 “阿翁说,有病的人都说自己没病。”童子如是答道,看了看他,又加上一句:“阿翁说,这跟喝醉了的都说自己没醉一个道理。” 苏默一脸假笑登时僵住。 你妹的!这个阿翁是哪一个?怎么教小孩子的?出来,老子要掐死他! “请进来吧。”童子却没理会某人的委屈,小大人般的侧了侧身子,伸手邀客。 苏默满肚皮的话都噎了回去,疑惑的看看这小孩,又往院里瞅了瞅。这孩子,怎么就这么随便放人进家里?也不怕出事儿?这家大人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该怎么说怎么说,作为一名人民教师,对小孩子,苏老师还是很有爱心的。所以,苏老师决定找这家大人说道说道,对孩子的安全还是要多上心的。至少也要告诉孩子,对陌生人,不能随便引入家中。 所以,苏老师只是微一迟疑,便迈步走了进去。 童儿对于苏老师听话的行为,表示很满足。这从其小脸上的兴奋,就能看出一二。 这是一处两进的房舍。拐过照壁,绕过角门,便又是一处小院。小院里种着一棵枣树,树下一桌一凳,上面摆着一本摊开的书籍。这让苏默不由的微微一愣。 这个年代,书本可是极金贵的。看着这童子的打扮,本还以为是个贫苦家的孩子,但从这本书来看,显然他的认识有些偏颇。 童子走上前,拉着他到桌前,又从桌下拖出一个小凳子,示意他坐下,自己便在他对面坐了,然后便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苏默有些莫名其妙。 耳中隐隐听到屋子另一边传来一阵人语声,时断时续的不甚清楚。想来这家的大人应该在家,大概是有什么客人在招待,这才让这童子一个人留在后院。 “咳,这个,嗯,告诉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被一个小屁孩这么直直的盯着,苏默觉得好诡异。没奈何,干脆自己先起个话头吧,大体了解下情况,也好等这家大人过来说话。 “喔,我叫卫儿。”童儿眼珠转动,脆声回答道。 “哦,叫卫儿啊,卫儿好乖。”苏默充分发挥老师的亲切,微笑着点头,准备继续套话。 “嗯,好了,现在,把手放这里,我帮你号脉。”卫儿却小脸一板,把书本拿过来,卷成一个卷,示意苏默把手放上。 苏默顿时这个无语啊。好嘛,感情这是玩角色扮演呢,自己这有病的名头算是摘不掉了。 他苦笑着摇头,想要再次表明自己很好。卫儿却是有些不耐,小手轻轻敲了敲小桌。那意思自然是催他快点。 “这个,我说,卫儿啊。”面对着这个小不点,苏默只能暂且顺从,一边按他要求,把手放到书上,一边开口道。 小不点却仰头看看他,小眉毛纠结着道:“不对,你应该喊我卫神医。你是病人,我是医生。来我家那些病人,都是这么喊我阿翁的。” 咳咳,苏默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明白了,这家原来是做郎中的。怪不得这小不点一见自己就先说自己有病。不用问,这拉着自己进来,想必就是自个儿过把医生的瘾,那自己可不是必须得有病嘛。 “我说这个卫儿啊。”明白归明白,苏默实在是没时间在这儿陪着小孩儿过家家,当即便准备直言找他家人,把要说的话说完,然后赶紧走人。 小不点的眉毛纠结的更甚,瞪着他道:“你是不是不肯让我帮你瞧病?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觉得我小就瞧不起我?” 一连三个发问,眼瞅着那大眼睛里全是委屈,苏默那欲待出口的话生生又憋了回去了。 孩子的心思是敏感的,大人有时候觉得好笑,漫不经心的应对,便有可能伤害到孩子稚嫩的心灵。 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苏默几乎是本能的注意这个方面。连忙很端正的摇头,正色道:“怎么会?卫儿做的很好啊。很有医生的样子。嗯,你刚才盯着我看,是不是也在帮我看病啊?” 感受到这个从后门捡到的病人没轻视自己,而且还如此认真的回答自己的问题,卫儿感到非常高兴。 大眼睛登时放光,看着苏默的眼神也亲切许多。小脑袋点的鸡啄米也似,拍手道:“对啊对啊,这就是望闻问切里的望咯。大哥哥好聪明,果然没有病。” 苏默脑门上开始冒汗。神逻辑啊!聪明就是没有病。也好也好,不管咋地,这有病的帽子总算是摘掉了。 这庆幸之情还不等消下,忽见小不点脸皱的跟个包子似的,发愁道:“不对哦,大哥哥要是没有病,岂不是卫儿错了?卫儿可是神医啊,怎么能错呢哎呀,有了,大哥哥有病,是被卫儿医好了。哈,大哥哥,卫儿的医术是不是很棒?” 小不点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开心的拍手叫道。两只大眼睛闪啊闪的看着苏默,满是期盼之意。 苏默脑门上一堆的黑线搭下,完了,还是有病!看这架势,还是属于最终鉴定结论。 苏默郁闷的,这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正纠结着,忽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便是一声怒喝:“你是何人?想要做什么?” 随着话音儿,还不等头转过来,便只觉一阵风刮过,一个人影瞬间便冲了过来,一把将对面的小不点拉到身后,怒目而视。 苏默这才来得及抬头看去,只是一看之下,顿时瞪大了眼睛,滞了一滞,两人同时脱口叫道:“怎么是你?!”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意外之死 三角眼,瘦脸,山羊胡子。最新最快更新这形象,太深刻了!苏默想忘都忘不了。 楚老,楚神医。那位苏默刚来被老爹苏宏请来看病,结果挨了自己一老拳的人。 “苏公子何以会在老夫家中?又跟老夫这孙儿说些什么?” 既然都是熟人,此刻已然从院里移到了屋里。只是这位楚神医面色却不太友好,问出的话咄咄逼人不说,那双阴冷的眼睛里也全是警惕之意。 苏默这个冤啊。瞅瞅被楚老头死死护在身后的卫儿,苦笑着摇摇头,摊手道:“您老这话问的,我能跟个孩子说什么?不过是几句闲聊而已。至于说怎么在你家里,你倒不如问问令孙,是他请我进来的。” 楚老眼神如刀,对苏默的回答显然很不满意。 卫儿探出小脑袋,看看爷爷的神色,又看看苏默,点头道:“是啊是啊,大哥哥有病,我帮他看病,给他治好了。爷爷,卫儿是不是很厉害?” 苏默欲哭无泪。 “哦,是这样啊。卫儿当然是很厉害的,必须厉害啊。呵呵,卫儿啊,不如你先回房去看会儿书,爷爷跟嗯,跟这个大哥哥说说话,好不好?” 楚老头面对着自己小孙子,老脸上的褶子似乎都熨平了,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哪有半分对着苏默时的阴冷? 苏默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怎么也没法把那张对着自己的臭脸,和眼前这张面孔联系到一起。 这尼玛,川剧变脸的绝技也比不上这老货吧。瞅瞅那脸色、那眼神儿,尼玛,到底谁是爷谁是孙啊?看那腰都弯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奴才对着主子呢。谁敢信这是一对祖孙? 倒是听说过二十四孝老爸,也听说隔辈亲没理由的,可这老货的表现,二十四孝?二百四十孝都不止吧。 这样的教育法,长此以往,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了?苏默深深的鄙视之。 好在或许是小不点基因好,倒是没任何后世小霸王的骄纵无礼,听了楚老的话,乖巧的点头应了,转身往后面走去。只是走出两步,又转回头来,对着苏默挥挥手,一本正经的道:“苏默哥哥别担心,你的病卫儿下次还帮你治,记得要来哦。” 楚老捻着胡须,老脸笑的花儿也似。苏默腮帮子直抽抽,很努力的挤出笑容,干笑道:“好,好。” 目送着小不点的身影不见了,这才转过头来。只是随即便是一呆,再然后就是压制不住的一股怒火上头。 楚老头那张脸又变成魔兽样了,就好似方才笑的跟狗尾巴花的样子,全是苏默的幻觉似的。 这尼玛太欺负人了!老子该你的还是欠你的?凭什么待遇差这么多?亲疏有别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喂!老头儿,你年岁大归年岁大,少爷敬你老那是少爷守礼。但可不代表少爷欠你的,你这是啥态度啊?干嘛跟这儿横眉怒目的?少爷跟你有仇吗?”忍不了,苏少爷真怒了。 话说之前心情就不好,这莫名其妙的还要来看人家脸色,换谁谁也怒了啊。 只是他这一怒,楚神医反倒是怔了怔。脸色虽然仍是冷着,倒不似先前那般恶劣了。 “苏公子,你还没说为何来老夫家了,总不会是你真的有病来求医的吧。”楚老头捻着胡须,毫不为苏默的发作动容。仍是慢条斯理的问着,话中却带着嘲讽。 苏默大怒,“呸呸呸!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少爷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吗你!” 楚老头神色愈发从容,嘿了声道:“苏少爷去别个地儿,老夫却是管不着。可是老夫家里嘛,便是县尊大人来了,老夫也是可以问上一问的。” 苏默一窒,这才猛省自个儿还在人家家里呢。窘迫之际,脸涨的通红,转身就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怒道:“少爷只是恰好路过你家后门,被卫儿喊住,硬拉进来的。也就是卫儿懂事可爱,少爷才给这个面子。若是换了旁人那张臭脸,八抬大轿抬也甭想少爷给脸。” 口中说着,脚下不停,已是扬长而去。 后面,楚神医面色沉吟,眯着眼目送他身影远去。直到看不到了,这才叹口气,喃喃的道:“应该不是,应该不是” 苏默却哪知道这老头身后的嘀咕,气冲冲的出了门走出老远,这才发现,原来身在城东。 前面再不远就是城门了。想了想,索性径直往城外大营去看看。一来,现在的心绪不佳,不好去见庞士言;二来,也正好问问韩老爹,跟他商议下买房子的事儿。 既有了决断,当下不再迟疑。只不多会儿,便进了大营。外面几个衙役围上来迎着,一连串的问好。旁人不知道,他们这些衙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就是这主儿,上回在这儿给田家管事张口就扣上老大个帽子,接着大闹县衙,公堂之上施展手段,愣是让田家家主都吃了老大一个哑巴亏。而县尊大人也明显偏袒于他,一点面儿都没给田家留。 这放在以前,简直是不敢置信的事儿。可如今就活生生的发生在眼前,这么一号牛人,谁敢怠慢了? 苏默耐着性子一一回应了,看着帐里韩老爹听见动静迎了出来,正要上前招呼,却忽听远处有人喊自己。扭头看去,却正是楚玉山和张横二人。只不过两人脸上都满是古怪之色,有些沉重有些诧异,似乎,还有些惊恐。 “公子,正想着请张大哥去找您,您这却是来了。”楚玉山抱拳见礼道。 苏默扬了扬眉头,正想问什么事儿,楚玉山却微微靠近,低声道:“出事儿了,田千里,死了。” 苏默大吃一惊,猛地凝目看向楚玉山,只当是楚玉山下的手。他当时的意思,是要楚玉山先看好田千里,等过上几天,事态稍稍平息,再来审问那厮,看看他口中的田家拜邪神、欲谋逆究竟怎么回事儿。 这会儿冷不丁的听楚玉山说田千里死了,还以为楚玉山当时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终于下了手。 楚玉山一看他目光就明白了,摇摇头苦笑道:“公子,田千里死的时候,小人正在煤房那边盘数呢。是张横大哥他们发现这事儿的。” 苏默这才放心,眼神看向张横,却见他似乎有些神不守舍,不由皱眉道:“张横,究竟怎么回事?” 张横啊了一声,激灵灵打个冷颤,左右瞅瞅,低声道:“公子,此事古怪,这儿不是说话的所在,可否移步?” 苏默疑惑更甚,点点头,转身却先往韩老爹那边走去。到跟前,见礼道:“伯父,小侄此来本想问问伯父置办房产的事儿,却不料里面出了点事儿。小侄这便过去看看,您这也想想,这房子有什么要求。回头小侄这边事了,就去办了这事儿。” 韩老爹点点头,看了看那边张横二人,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道:“是不是为了田千里的事儿?你别冲动,遇事要三思而行。” 苏默暗暗苦笑。韩老爹显然误会了,生怕自己做出出格的事儿,沾上麻烦。却不知自己原本虽然有杀人之心,可也定会安排的天衣无缝,并不会有任何麻烦。 但是如今没动手,这麻烦反倒是来了。这世事变幻,却非自己所能把握了。 现在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也没法和韩老爹说。只能点点头,说句知道了,这才辞别韩老爹,带着张横楚玉山二人往里走去。 看看走到人少的地方,张横这才开口道:“昨天公子走后,一时半会儿的,楚大哥这边也没地儿好安置那厮。便暂时还是看在那帐子里。谁知道,今个儿早上起来,小人和李正换班时,还看了那厮一眼什么事儿都没有。待到送早食的时候,却发现”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了,脸上那惊恐之色明显加剧了起来,眼神儿也有些飘忽。 早食就是早饭,按照后世的钟点,一般是早上七点左右进食。但是放在田千里这样几乎是囚犯的身上,多半要等到众人都吃完了,再磨蹭一会儿才给送上。 这个时间,估摸着大约应该是上午九点多钟的样子。上午九点,正是青天白日的,不存在夜晚那般被人靠近或许忽略了看不到。 张横说到这儿打住了,显然就是在这个时间出的事儿。可就算如此,他这惊恐又是为什么?莫不是被田千里死的样子吓的? 不过这也没道理啊。张横怎么说也是衙门里的人,死人也该见过的。古时衙门的牢房,比之后世不知黑暗几百倍。什么龌龊事儿没有?囚犯的死法也是千奇百怪的。他一个老差骨了,应该不会因此恐惧才对。 想到这儿,也懒得多寻思了,不耐的道:“究竟怎么回事,可是发现田千里死了?” 张横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眼中恐惧更甚。 苏默这个烦躁啊,正想呵斥,旁边楚玉山叹口气,同情的看了张横一眼,低声道:“公子,我来说吧。” 苏默瞪了张横一眼,点头道:“你说。” 楚玉山道:“公子猜的没错,正是张大哥送饭的时候,发现田千里出事儿了。不过当时可不知道他死了,而是” 说到这儿,他犹疑了一下,这才一咬牙道:“而是发现了帐篷里多了个大洞,就在靠近帐篷边儿的地儿。 张大哥既然发现了这事儿,就喊着小人和李正大哥,还有另外两个差大哥一起。 结果发现那洞足有丈多深,绝不可能一夜而成。而且,我等想法子下去找人时发现,那洞只是个入口而已。估计是田千里夜里想要偷跑,悄悄的从地面上挖开的。只是想不到,竟无意被他挖通了下面那地儿。 至于早上那会儿,张大哥看他还在,估摸着,要么就是他也拿不定主意,不敢下去;再要么就是特意让张大哥看见他,以安张大哥的心。然后再利用送饭前的这段时间逃跑。这中间毕竟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若是下面有路,足够他逃出老远了。” 楚玉山一条条的说来,分析的颇为精细。苏默静静听着,心中也默默推演,对他的分析很是认同,便点点了头。 楚玉山见他点头,便又继续道:“咱们既然认为这厮是从地道里逃了,自然要去追他。结果,等到下去了才发现,那地道其实并不长,也就七八十步的样子。然后,然后我们就发现了田千里。人,已经死了。” 说到这儿,苏默明显的能听出楚玉山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由诧异的看他一眼。 楚玉山这会儿却没解释,只是眼神也有些飘忽,面上神色变幻,显然是又想到了当时的情景。 旁边张横忽然颤声道:“鬼!一定是鬼!”说着,身子哆嗦着,连牙齿都开始打战。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确实有古怪 苏默听到这儿,总算大体了解了。对于张横说的鬼,只是翻了个白眼给他。 鬼?鬼个毛线!苏仙童仙驾在此,专治各种恶鬼。哪个不服,请去找庞大县尊问问先。 楚玉山这会儿却是长长吐出口气,看看苏默面色,脸上微微一热,随即轻声道:“公子,怨不得张大哥。这事儿,是有些古怪。” 苏默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楚玉山面孔涨红,急道:“真是有些古怪。我们发现,田千里死的那地儿,比那地道开阔好多,就像个单独的小屋子似的。除了四面都有些裂缝外,并没其他通路。就算我们进来的哪条路,后来我们也回来察看过,不过十几步就没路了,而且越往后越窄。那这地洞怎么形成的?” 说到这儿,瞅瞅苏默脸色,又道:“这且不说,就说那田千里死的也是也是古怪。他他身上什么伤痕也没有,可可是那脸色。”说到这儿,深深吸口气,才接着又沉声道:“他那脸上全是青青绿绿的,眼睛瞪的老大,样子,着实吓人。” 苏默皱起了眉头。 低下凭空出现个大洞什么的没什么可奇怪的,古人愚昧不知,形成地洞的原因有好多。 大地表面上看来是静止的,其实底下是无时无刻不在运动的。因为地壳的运动,有时候便会形成断层,形状凑巧了,形成这种地洞很正常。 而某些地下河经过地貌变迁,忽然改道或者干涸,也能形成类似的暗洞。 再比如更奇异的,陨星坠落,撞击大地后,强大的动能之下,哪怕是很小一块陨石,也能冲击出老大的一个洞,并且同时引发附近的山脉倒塌。山脉倒塌后,又将地洞重新覆盖,数十上百年甚至千年之后,留下这么个遗迹又有什么奇怪? 当然,最后这种可能极其微小,很有些玄幻的味道,苏默也只是脑中一闪而过,并没在意。 至于说田千里死状恐怖,那地洞既然深藏地下,这么久以来,却从未被人发现,就说明所处之处极深。至少不至于让人随便挖几下就能发现。田千里也是偶然挖通了七八十米外的某个支道,这才得以入内。 那么这种深度下,必然缺氧。田千里初入之际,还能从挖开处透进去的空气呼吸。只是越往里深入,空气浓度必然越低。再加上他是偷跑逃命,本身就紧张的要死。这么一来,越走呼吸越急,越急空气越不够,最后活生生憋死又有什么奇怪的? 憋死的人那模样有多惨,后世网上可是有不少图片的。但凡心理稍差点的看了,弄不好就能吓出个好歹来。楚玉山说田千里样子吓人,苏默倒是不奇怪了。 不过,对于楚玉山叙述中的另一个细节,苏默倒是有些迟疑。就是说田千里的脸上青青绿绿的形容。 脸上发青发绿,难道说,那地洞里有带毒气体不成?但若是那样的话,后面下去的张横楚玉山等人怎么会没事? 虽说两拨人下去的时间间隔不短,但再长也最多不过两个小时。能让人活活毒死的气体,又处在那种近乎隔绝的环境中,应该不会消散那么快。既然如此,这毒一说就可堪商榷了。 而要不是毒的话,死后脸上显现青绿之色,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活活吓死的。 人要是被吓死的,必然是胆囊破裂。胆囊破裂后,人虽死了,但是血液不至于立即停止流动,随着血液流动,最终在脸上体现的便是胆汁的颜色。胆汁可不就是青绿青绿的嘛。 可是问题又来了,田千里被吓死的?又是被什么吓死的?那里面既然楚玉山说是封闭的,怎么可能有东西?至于说张横说的鬼,苏默想都不去想。 这事儿看来,果然如楚玉山说的,多少还真有点古怪。 苏默一路思索着,已是不知不觉到了昨日关押田千里那处小帐篷外。 李正和另外两个衙役都在,只不过跟张横差不多,都是面色惨白,两眼飘忽。比张横强点的就是,还看不到明显的哆嗦,而且能一直坚守在这儿,倒是值得表扬。 楚玉山上前一步,低声道:“我等发现了蹊跷后,小人想着此事不宜张扬,生怕引起骚乱。特意嘱咐李正大哥和两位差爷看住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苏默恍然,赞许的拍拍他肩膀,点头道:“你做的很好。” 这里可是灾民营,要真是传出点什么,以灾民们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只怕立刻就是一哄而散,进而带的武清都要满城风雨,人心动荡了。 楚玉山能想到这一点,并在那种情况下做出这种安排,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李正几人这会儿也看到苏默了,苍白着脸儿凑了过来,张口呼道:“苏公子” 苏默摆摆手,淡然道:“我都知道。都淡定点,没你们想的那么可怕。别说没什么鬼,就算真有鬼,有我苏默在,也定保你们无事。谁要是不信,等日后你们见到庞大人时,问他就明白了。” 苏默也是无奈了,这装神弄鬼只能再扮上一回了。这些人愚昧无知,给他们解释什么地壳运动、地下河改道之类,多半是瞠目不知所云。反倒是说自己能降妖驱鬼,却可大大安定其心。 果然,几人听苏默这么一说,登时精神一振。虽然心中仍有些怀疑,但望向苏默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敬畏之意,面色也相应好看许多。 苏默嘱咐几人仍守住四周,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抬脚便往帐篷里去,张横面上狠狠一抽,迟疑着叫道:“公子,我” 苏默回头看他一眼,摇摇头,淡然道:“也罢,你们都留在外面好了。我只和玉山进去就行。” 张横大松了口气儿,慌不迭的点头,连谢都忘了说,赶紧转身向外走出几步,背着这边站住。 苏默摇头笑笑,歪头看向楚玉山,笑道:“你怕不怕?若是也怕,你也留在外面就是,我自一人进去便是。” 楚玉山眼中明显有那么一霎迟疑,只是转瞬即逝,咬牙道:“怎可让公子孤身涉险!玉山愿公子同去。” 苏默听他不回答怕不怕,却只是咬牙要陪自己,心下有数。同时倒也感念此人忠义,不由哈哈一笑,一搂他肩膀,低声道:“告诉你个秘密,我可是很有法力来着。便真有鬼也给他斩个干净,庞大人便亲眼见过我捉鬼,所以先前才会让他们去问庞大人。怎么样,这会儿放心了吧。” 楚玉山一愣,随即脸上大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苏默觉得有趣儿,也不多言,只拍拍他肩膀,当先走进帐篷。 楚玉山深深的吸口气,赶忙跟上。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感激,心中只道,公子连这般隐秘之事都告知于我,待我何其之厚!我亦当以死报之,方能偿此恩情。 还有,不想公子果然是非常人,竟然还捉过鬼?这可不就是仙家人物?楚玉山何德何能,能得以跟随公子,真真三生有幸。 苏默哪知道自己一时恶趣味发作,随便忽悠一句,竟让楚玉山有这么多想法。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眼前这事儿,实话说,在分析后发现了哪一点疑惑后,他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抓鬼什么的纯属胡扯。可是这如同探险解谜的活动,让他很是激动。后世时,诸如探索揭秘、考古发现之类的节目,他次次不落。甚至有时都后悔,当年怎么就学了美术了呢?绝逼应该去学考古才对嘛。 如今没想到,前世没能满足的心愿,今日却能小小慰藉一下,哪能不令他激动呢。 “嗯?尸体呢?没搬出来?”帐篷里空荡荡的,倒是果然在一角处,发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大小仅容一人通过的样子。 楚玉山面现尴尬之色,支吾道:“这个,大伙儿当时慌了神,就就那啥,咳咳,这个” 苏默哈哈一笑,走到洞口边往下看去。先是蹲下身子,以手扇动空气,仔细嗅了嗅,发觉除了浓重的土腥气外,并没其他刺激性的气味,初步排除了有毒气体的可能。 转头看见旁边一盘绳子,问道:“你们是用这绳子下去的?” 楚玉山答是。 苏默摇摇头,笑道:“下面很深吗?那田千里那货怎么下去的?没跌断腿啥的?” 楚玉山憨憨的笑笑,摇头道:“也不是很深,大概有丈多高的样子。咱们当时是为了稳妥,这才槌绳而下。那田千里是偷逃,想必也是豁出去了,倒是好命,既然能走到地洞尽头,应该是没跌断腿。” 苏默也笑,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望着黑乎乎的地洞,眼中有雀跃难抑的光泽闪动。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洞穴惊魂 通向地洞的甬道果然不是很高,也就现代的三米多高。苏默攀绳而下,上面让楚玉山拉住,不过几个呼吸间便脚踏到了实地。 “行了玉山,我到底儿了。”苏默扬声向上喊了一嗓子。 “公子,小心。”楚玉山的声音传下来,隐约能看到他的脑袋在洞口处往下看。 苏默无声的一笑,应了一声,摸索着往前探去。 他怀里揣了一根蜡烛,但是却没一进来就点。既然先前分析到,地洞里很可能缺氧,那这火就不能轻易点燃。 脚下崎岖不平,感受着手扶在甬道的甬壁上,也是粗粗糙糙的,苏默走出两步,猛然一惊。 干脆就停下脚步,一点一点的仔细摸索起来。这甬道约有半人多高,行进之际要弓着身子才行。所以前后左右摸索完毕,不过几息之间的事儿。 果然! 苏默探查完周围,心中暗暗念叨。想了想,拿出火折子晃开点上蜡烛,一团晕黄的光晕亮起,甬道的真面目便完全呈现在了眼前。 粗粗粝粝的甬壁呈现不规则的圆筒状,乍一看,似乎是某种软体动物钻洞而行留下的痕迹。 但是抚摸着甬壁深浅不一的线性痕迹,还有已然固化凝结的表层,苏默却知道,这应该是瞬间的高热冲击所致。 形成高热的原因,曾有地下熔岩流淌是一个原因。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某种爆发性极高的高温气体冲击所致。 而这武清地处河北之地,直到后世也从未听说过,河北一地曾有过火山的迹象。 那么,如此一来,造成眼前的景象最大的可能,反倒是先前他分析中最不可能的那个原因:陨石冲击。 唯有陨石冲击,才会在落点周围爆发那般高温的冲击。苏默抚着甬壁,眼前似乎再现了当时的情景: 一颗陨石高速自空中落下,因为大气的摩擦,陨石已然烧的通红,并在空中留下长长的燃痕。最终轰然中砸进大地,炽目的光芒耀起,同时伴随着无尽的烟尘弥漫。大地瞬间如同龟裂一般,向四周延伸处无数裂痕 苏默的两眼发亮,满脸都是兴奋之色。天外飞星啊!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站到一处天外飞星坠落的所在。最新最快更新 举着蜡烛向前晃了晃,果然整个通道的甬壁都是一般模样。心下兴奋更重,脚下不由加快了速度。 然而将将走出十几步,猛地一个念头划过脑际,不由的心中一凛,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手中的蜡烛一直燃烧着,他停留了也好几分钟了,但是却不觉得半点憋气,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这个地下洞穴绝不是只有楚玉山他们说的那样,只有田千里挖出的一个出口。单凭那一个通向外面的洞口,绝不会让此地空气如此充沛! 排除了毒气的可能,又排除了因空气稀薄憋死的可能。那么田千里的死因便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吓死的。 在这个或许还有其他通道的地下洞穴中,田千里居然活活被吓死,这无异于提醒苏默,此地有着莫测的危险!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毅然转身返回,重新站到下来的地方,向上面呼喊楚玉山。 楚玉山几乎是应声而出,脑袋在洞口处显现。苏默叫道:“玉山,给我扔下把刀来,嗯,最好再弄跟哨棒之类的。” 楚玉山应了,转身离开,不多时,上面喊了声小心,咚咚两声,一把腰刀和一根哨棒便落了下来。 苏默拾起腰刀系在腰上,又将哨棒提在手里,这才心中稍定,再次转身向里走去。 有了先前的发现,重新走在这地下通道中,苏默侧耳细听,发觉果然有某种声音回荡着,虽然极轻微,而且还时有时无的,却是绝对存在的。 那是风声,确切点说,是从其他缝隙中涌进的空气流动声。走了堪堪一半,忽然头上簌簌落下不少沙砾,苏默一惊停住。晃着手中蜡烛前后左右看了看,皱眉寻思一会儿,猛然恍悟过来。 他先前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田千里被关在帐篷里,手中没有任何工具,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挖通数米之深的地面。而且,据楚玉山所说,早上时,张横换班还看到他老老实实的在里面,直到一个多时辰后送饭时才发觉他逃了。 按照楚玉山说的,是田千里狡猾,故意迷惑张横等人,让他们松懈之后,便于赢得充足的逃跑时间。 可是田千里怎么就肯定张横等人,一定会故意饿他,并在一个多小时后才来?万一张横等人不这样做呢?又或者,只是半个小时二十分钟的呢?如此一来,岂不是弄巧成拙,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要说田千里算无遗策,那苏默可要真的嗤之以鼻了。田千里真要有那脑子,就不会蠢到那种地步,以至于近乎自投罗网般落到自己手中了。 而直到此刻,这些疑惑终于豁然而解了。 这通道,更可能压根就不是田千里自己挖的,而是自己显露出来的。时间就是张横他们交班之后的某个时刻,而原因,或者就是如今整个双岭山这片地域的大施工。 这里一直就是荒瘠之地,既不能耕种也没有矿藏,也就从没人在这片土地上有过任何的大动作。 而直到今日,苏默无意中将灾民营安置在此处,又机缘巧合的决定以此处为中心,向凤水辐射大搞建设。正是这种大面积的建设,又是挖又是砸的,终于让那个小帐篷的地方震动开来,露出了这个地下洞穴来。 这个推测还有很明显的两点佐证。一个就是这里的地表情况,近乎全是碎石子铺就,而且竟然还是多石灰石成分。 石灰岩主要有三种,一种是因为流水搬运、沉积所致;一种是生物化石演变;还有一种,就是激变的化学反应所成。而最后一种,又有什么比陨石冲击形成的反应更剧烈? 第二个佐证就是位置。那个小帐篷里的坑洞,并不是在中间位置,而是在帐篷一角,恰好是绑住帐篷一角下橛子的地方。 如此,先有了因为安置帐篷打橛子的集中震动,再有了整个地面的不间断施工引发的持续震动,这才无巧不巧的使得此处的地表松动,将那个坑洞显露出来。 而田千里在张横他们换班之后才逃走,也并不是什么他有意迷惑,而是恰好在那之后,这个坑洞才形成。以田千里那快被吓破了的胆子,一发现了可能的生路,哪还能沉得住气,必然是想也不想的就付诸了行动。 至此,除了还没搞清楚的田千里吓死的原因外,其他的细节处,苏默已然完全了然于胸。 轻轻吸口气,再次往前进发。他现在对这件事越来越兴奋了。且不说这个不知多少年前形成的陨石坑本身的吸引力,单就面上这些事儿抽丝剥茧的分析发现,而后得出最正确的结论这一点,就已经让他非常满足,欲罢不能了。 越往前走,地势越低,整个甬道的高度也越高。走到最后,他已经可以完全直起身子,甚至当进入到楚玉山所说的像小屋子似的那个大洞后,整个空间已然开阔无比,更无半分逼仄之说。 靠近地洞通道口的右手边,田千里的尸体果然便如楚玉山说的那样,以坐姿的样子靠在岩壁上,满头满脸的都是灰呛呛的污浊不堪。 原本细缝一般的两眼,此时瞪得极大,眼神中仍清晰可见的残留着震惊恐惧之色。面色青绿,嘴角处也能看到有深色的液体流出。 果然,确实是吓死的。 苏默只是略略探查了一番,便已有了结论。随即便将注意力转到这个大约六七个平方的空洞上。 绕着整个洞穴走了一圈,正如同他起先推断的一般无二,除了来时的那条通道外,四壁上还有无数深深的裂隙。只不过大都只残留些痕迹,几乎统统被泥沙封死。 唯有几处分支的细缝,时不时的能听到一丝戾音,正是不知隔着多厚的岩层外面,地表上的风刮过而透进来形成的。只不过在这乌漆麻黑的地下深洞中,这种隐隐约约的声音,着实让人毛骨悚然。很容易就和传说中的地狱联系上。 苏默估计,田千里吓死的原因,多半跟这个也有关系。张横喊着有鬼,除了被田千里的死样惊到外,这种莫名的声音也是一个最主要的方面。 整个洞穴,除了田千里的尸体,还有四壁密如蛛网般的裂隙痕迹外,苏默再没发现任何一点有价值的情况。那么,田千里之死,究竟是怎么造成的?单单只是声音?苏默觉得不太应该。 还有就是,这里既然是陨石冲击所致。那么,陨石的残骸呢?能形成这种规模的深洞,必然就会有实体。经过大气层的灼烧,还能造成这种冲击的,那残留下来的残骸无论大小,必然密度达到骇人听闻的高度。 但是这里,地上虽有一些细碎的砾石,苏默却没发现任何能跟陨石残骸相似的。便是最中间向下凹的最厉害的地方,也不过更多的是厚厚的粉末状的焦土。 苏默蹲在地上,皱眉苦思着,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他猛地抓起哨棒,抬头向四下打量。方才有那么一霎那,他忽然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想要明白说出个理由半点没有,但是却是那么清晰,就是有那种感觉。他甚至有种诡异到了极点的感觉,好像自己的灵魂在那一刻都有些悸动。 后世对人有没有灵魂之说,莫衷一致。但是经过了穿越这种事儿的苏默却已经百分百的确定,灵魂是真的存在的。 但正因为这种确定,他却更感到莫名的惊恐。那灵魂和肉身的融合、分离之说必然也是成立的。 他目前这具身体,并不是原先原装的灵魂了。此刻既然有了灵魂悸动的感觉,那会不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变故?如果再引申一下,发散性的想一下,自己的穿越,寄魂在这个大明武清县的苏默身上,会不会也跟这种悸动有关呢? 他满头不禁冷汗涔涔而下,只在一刹那间,便无数个各种匪夷所思的念头闪过。 都说自己吓自己其实是一种错觉,而方才那一霎的感觉现在也消失了,但苏默却很肯定的清楚,方才那一瞬,感觉是如此清晰,绝非什么错觉。 慢慢松开哨棒,手却探向腰间,将那把腰刀一点一点的抽了出来,紧紧的握在手中。他能感觉的到,此刻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湿津津的。 把蜡烛插在地上,换了只手拿刀,将手心的汗在衣襟上擦拭干净,眼眸猛的却在瞬间狠狠缩了一下。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心跳,下一刻猛地一转身,眼角的余光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霎时间,他只觉心跳如鼓,额头上青筋都突突突的跳了起来。 有东西!确确实实的有某种存在! 两眼死死的盯着方才那东西一闪而逝的地方,双手握刀,身子微躬,全身如同绷紧了的弓一般,努力将所有的精神放开,仔细的感觉着四周。 难道,这世上真他妈的有鬼?!这一刻,他信之笃笃的坚持,忽然变得不那么坚定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奇怪的鼯鼠 静寂的洞穴里,苏默浑身绷紧,神经紧张的欲要崩断一般。这一刻,或许是心有所应,四周影影绰绰的,在昏暗的烛光下,竟有种鬼影重重的意味。甚至连温度似乎都有所下降,恍惚中有种阴冷的感觉。 冷静冷静冷静!这世上没有鬼!这也不是什么玄幻世界!这里是大明,是活生生的人间界!要坚定自己的内心,疑心才生暗鬼! 苏默额头上的汗水终于流了下来,流到眼睛里带着刺疼,他却丝毫顾不上理会。仍保持着最高度的警惕,心中也不断的给自己鼓劲。 哆! 忽然某种异响从一侧传来,似乎是手掌碰到石壁的声音。虽然轻微的几不可闻,但是以苏默此刻的状态,落在耳中却不啻于九天震雷一般。 身子仍是一动不动,脑袋却一点一点,以慢到了极点的幅度转着,终于将目光移了过去。 轰!在目光终于定住的一刻,苏默脑子里宛如炸响了个惊雷一般,脸上露出了再也难以控制的恐惧。 那里,就在此刻他人的左侧,两点幽光静静的浮现,被地上微弱的烛光映着,是那么的突兀,那么的诡异。 究竟是什么东西?怪兽?厉鬼?还是,外星人? 苏默下意识的连呼吸都屏住了,两眼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看着那两点幽光,脑子里翻滚不休,前世今生里,听闻过的所有传说、玄奇、诡谲的所知,尽数涌了上来。 地下洞穴里,两下里大眼瞪小眼,都是一动不动。倘若此时有人下来看到,定会以为苏默只是一具雕塑。 苏默不动,那幽光竟也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苏默忽然有种明悟,对面这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相反的,到好像对苏默也是颇为畏惧之意。 那对幽光,应该是这东西的眼睛。这从偶尔的波动上就能看出来。 察觉到了这一点,苏默忽然想到老人们常说的一句话,那就是:人怕鬼三分,鬼却怕人七分。眼前这情景,岂不正应了这句老话?无论对面这东西是不是鬼,显然就是这种麻杆儿打狼两头怕的局面。 苏默初时的惊惧一退,聪敏的头脑重新好用了起来。仔细又再观察了一番,心中忽然有种感觉。对面这家伙似乎似乎对苏默很好奇。 而且,面对着这双眼睛,苏默不知怎的,有种面对着一个稚童的感觉。眼神里有好奇、有期盼、有犹疑,还有几分怯怯。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苏默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只是转念心中一动,一个念头便浮上了心头。 仍是盯着对方的眼神,努力的和缓下来,尽量的表达出善意、温和及友好的意思。 同时,慢慢的将手中的腰刀,以极慢的速度插回刀鞘。 在他做这些动作之际,对面那双眼睛中,起初明显带出了警惕之意。似乎扑闪了一下,攸忽之间便消失不见。只是不过片刻,却又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显露出来,便如一个顽皮的孩子,紧张的窥探试图靠近自己的陌生人一般。 苏默心中忽然有种想笑的感觉。他隐隐觉得,无论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但是年岁一定不大。同时,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小家伙对自己是真的没有恶意。 “我叫苏默,人类。人类明白吗?我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嗯,明白吗?”他尝试着缓缓开口,心中虽然极感古怪,却又有种莫名的期待。 对面的眼睛似乎又忽闪了一下,但这一次却并没消失,仍是定定的看着他,眼神里似乎多了几分迷茫。 “公子!公子!苏公子!你可安好?” 忽然,一阵喊声远远的传了进来,却是楚玉山等的有些担心,忍不住呼喊起来。那双眼睛登时便是一惊,瞬间便消失无踪。 苏默差点骂出娘来。只得叹口气,转头对着来处喊道:“我没事,你们在上面等着,不要下来。” 这番喊话之后,外面再无声响,洞穴里重新静寂下来。 苏默站在原地,左右打量着,忽然想起一事儿,探手深入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囊来。 这是昨晚韩杏儿给他的,里面是韩妞儿最爱的零食:瓜子。这傻妞儿想着自己喜欢,便也当爱郎喜欢,精心包了一小包,用布囊装了,硬要苏默带着。 苏默当时好笑,心中也是感动,便随手收了。刚才猛的想及此事,正好看看,能不能用这种方式,诱出那小家伙来。 “你好在不在?别害怕,你看,我真的没有恶意不是。喏,在的话出来看看,我这可是有好吃的哦。” 苏默打开布囊,抓出一把瓜子来,一边磕着,一边出声诱惑道。话音儿出口,自己都感到一阵无语。咋听起来,那么像怪蜀黍呢?只是想想对面这家伙还不知是什么品种,要是真的是某种外星生物的话 想到自己诱惑一只外星怪兽去看金鱼,苏默不由激灵灵的打个冷颤,自己被自己这念头搞出一阵的恶寒。 喊完等了一会儿,忽的心有所感,微微侧头看去,果然,那双眼睛再次出现,这次却是到了右边。 苏默心中大乐,在掌心放了几粒瓜子,慢慢蹲下身子,将手伸出,一边道:“来,来吧,你看,很好吃很香的。来啊,来试试看。” 眼神似乎向后躲了躲,但随即停住,目光终于落到了苏默的手心上,眼神亮晶晶的,看在苏默眼里,简直就是小孩子见到了好吃的东西一个样,心中又是不禁一乐。 只是这小东西显然极其谨慎,虽然露出好奇想要之意,但却仍不肯走近,就那么原地不动。一会儿瞄瞄苏默,一会儿又看看他掌心上的瓜子,似乎犹豫不定。 苏默差点笑出声来,想了想,把瓜子放到左手上,右手捏了一个,冲着那双眼睛道:“你不敢过来,我先丢给你一个尝尝可好?呐,小心接着啊。”说着,轻轻一抛,将那瓜子扔了过去。 那双眼睛似乎吓了一跳,瞬间躲了个没影。苏默一嘬牙花子,暗暗后悔急躁了,却眼睛又是一亮。原来,那双眼睛又再出现了。就好像刚才只是下意识的躲了一下而已。 苏默大喜,屏住呼吸,静静的看着。 那双眼睛直直的看了他一会儿,目光终于再次移到前面的地上。那里,苏默刚丢过去的一粒瓜子,正静静的躺在那儿。 苏默敏锐的发现,那双眼睛里极具人性化的变幻着,满是惊奇、犹豫、期待和跃跃欲试。 心中暗道有门,索性就原地蹲着不动,默默的等着。 半响,终于那眼睛开始动了。先是一点,然后又再一点,慢慢的向外移动着。每次移动,都要看向苏默一眼。而苏默也福至心灵,每次都回以温和友好的微笑。 数次之后,那眼睛似乎终于确定对面这个人类的善意。簌簌轻响过后,终于从洞壁上一道细缝中探出头来,略一打量,快如闪电般跳了下来,只不过一个恍惚,便又嗖的一下窜了回去。整个过程,快的让人连眼睛都来不及眨。 不过只是这一霎那间,苏默也终于看清了对方大体的模样,顿时不由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 圆圆的小脑袋,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身子,四爪俱全,似乎腿爪之间,还有层连在一起的肉翼 这东西他似乎有些印象,但却一时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了。 咯!一声轻响,那小东西两爪前抱,凑在嘴边,显然是将瓜子皮磕开,正要享受里面美味的肉仁呢。 苏默再次震惊了。这家伙也太聪明了吧,竟然还知道去皮?这到底是什么物种啊。 苦恼的轻轻敲敲脑袋,只觉得那记忆呼之欲出,偏偏却就是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 微弱的烛光中,阴影中传来阵阵的声响,隐约可见那小东西的嘴巴在快速的蠕动着,显然是吃的颇为畅快。 这吃东西的样子倒像是老鼠苏默下意识的想着。但是猛然间一道灵光闪过,那迟迟不能捕捉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 可不就是老鼠!也不对,跟常说的那种老鼠不是一回事儿。确切点说,应是属于鼠科,不,是松鼠科。他的学名叫,鼯鼠! 如果说鼯鼠大家都不熟悉,那么,说起这种小东西的另一个名字来,却是鼎鼎有名的。这个名字,就是“寒号鸟”。 对,就是寒号鸟。那几乎大多数人都能耳熟能详的寓言故事中的寒号鸟,其实正是脱胎于这个叫鼯鼠的小家伙。 鼯鼠在后世也算是宠物鼠家族中的一员。鼯鼠喜静不喜动,野生鼯鼠多在一些山间缝隙洞穴内生活。它们不做窝,有个旮旯蹲着就成。这或许就是被冠以寒号鸟之名的原因。 鼯鼠双足和前爪之间,有一道肉翼,能使它们获得短暂的空中滑行技能。所以,也有称它们叫飞鼠的。 除了肉翼之外,它们还有一条漂亮的大尾巴。蓬蓬松松的,既让它们看上去更可爱了三分,也是在空中飞行时的方向盘。 后世,鼯鼠一族在全世界共有13属34种。中国占有其中的7种16属,而属于中国特有的则只有3种。 鼯鼠很容易被驯化,又因一些特别的种属毛色艳丽,不飞行时,整体跟松鼠差不多一个样儿,所以,很受宠物爱好者们的青睐。 只是苏默几乎在确认了这小东西的来历后,随即却又多出了一些疑惑。 首先就是速度。 鼯鼠的飞行技能虽然很华丽,但毕竟不能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它只能靠着在树上和林间的落差进行滑翔。既然是滑翔,速度就不会太快。至于在地上跑,就更不用提了。 可是眼前这家伙,几次的移动,那速度简直如鬼如魅一般,完全颠覆了苏默的认知; 除了这些,再就是其自身的特性。鼯鼠喜欢在树上、峭壁的岩石缝隙、洞穴中生活。可从没听说有在地下的。 所以,眼前这家伙,完全就是个异类。 在苏默翻动记忆,回想记忆中对鼯鼠的描述时,小东西那粒瓜子已经吃完了。此刻两眼亮亮的看向苏默,一个身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跳了出来,就落在洞壁前蹲着,似乎在思量,应不应该主动一些,再去跟这个人类讨要一些刚才那种好吃的东西。 待苏默好歹回过神来,见到的就是小家伙两只前爪抱着,正歪着头一边打量他,一边小心的凑前两步,又退后两步。那眼神里的纠结犹豫,险险没让苏默笑出声来。 将瓜子重新又放到右掌上,只在面前稍许摊在地上,仍是以温和的声音道:“想要吃吗?那就过来吧。” 与之前不同,这次的温和之外,又带着几分亲近。却是苏默不期然的想到,如这小家伙一样,自己出现在这个时代,以这种方式出现,岂不也是异类? 原本他以为,似他这种异类,在这世上唯有他一个。哪怕是不断有了亲情、爱情、友情,某些时刻,内心深处未尝不总是会感到一种孤独。这也是几次三番,他心情低落浮动的原因。 但是今天,他忽然见到了另一个异类。虽然只是一只鼯鼠,却仍然不自禁的让他心生亲切。似乎如此一来,那潜藏的孤独也消减了许多。 这是一种近乎玄妙的感觉。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只是自然的做了。 小鼯鼠似乎有所感,微微立起身子,抬眼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慢慢迈动脚步,一点一点的终于靠了过来。 到了他手边,再次又歪头看看他,这才低下头,两只前爪快速的抱起一个瓜子,就蹲在原地,喀啦喀啦的吃了起来。 苏默也不着急,一直保持着不动的姿态,直到它全部吃完,这才翻过手来,试探着去抚摸它。 小鼯鼠身子一颤,似乎想要逃开,但是随即却又停住,任由那只手落在了背上。随着苏默轻柔的抚摸,身子缓缓放松下来,眼中露出享受喜悦之色。 苏默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动,喃喃的道:“跟我走好不好?在这个世上,你我都是奇怪的存在,一起做个伴,想必会开心许多吧。” 小鼯鼠看着他,这一刻,似乎是能听懂他的话。小爪子挠挠他掌心,忽然快速的顺着他胳膊窜到肩头,就那么蹲在脖颈旁不动了。 苏默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这空阔的地洞中四下回荡,蹲在肩头的小鼯鼠微微一颤,随即似乎明白了他的喜悦,后立起来,用毛茸茸的身子亲昵的蹭了蹭他脖颈,吱吱叫了两声。 苏默一愣收声,探手把它捧了下来,就在掌心端着,举在眼前笑道:“你这小东西,倒是通人性,别说你连人话都听得懂啊。要不,你跟我说说,你叫啥名字?看看我是不是真能也玄幻一把。” 小鼯鼠蹲在他掌心,歪着头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他,似乎在思考着。稍倾,忽然伸出前爪拍拍他手掌,发出哆哆两声响来。然后,四爪齐动,熟练又迅捷的重新奔到他肩头伏下,不再动弹。 苏默一呆,想不到这小东西还真给了回应。虽说可能只是无意义的举动,他却更愿意是有意识的应和自己。 当下哈哈一笑,探手抚了抚小东西,喜悦的道:“你这声儿拍的,要不,干脆就叫多多好不好?来,回应下,多多,多多。” 他连唤了两声,小鼯鼠探头蹭蹭他,吱吱吱叫了几声,苏默不由顿时大乐,顿时眉花眼笑起来。旁人信不信他不知道,反正他是信了,这就是多多给自己的明确回应。 当下又再叫了几次,每次多多都是吱吱回应几声,竟是颇为凑趣儿。一人一鼠,俱感欢悦。 逗弄了一番小鼯鼠,苏默这才走到田千里尸体前,拍拍多多小脑袋,笑道:“老实交代,这家伙是不是被你吓死的?” 小鼯鼠抬头看看田千里尸体,又再看看苏默,忽然吱吱吱叫了起来,两只小爪子也似乎在比划着什么。 苏默大乐,哈哈笑道:“你可是说是他自己胆小吗?这算不算狡辩?好吧好吧,算你立功了。还未见面,就先替主人我除掉一个仇人。嗯,有赏。”说着,摸出那个小布囊,干脆直接挂到小鼯鼠脖子上。 小鼯鼠嗅到瓜子的香味,顿时大喜过望,两只前爪抱着苏默耳朵,卖力的蹭了蹭苏默脸颊。这才探爪伸进袋子中,摸出一个瓜子美滋滋的磕了起来。 苏默看的眼珠子差点蹦出来。这小东西,显然智慧不低啊。想必是因为生活这个神秘的环境里,发生了某种变异所致。自己这次,还真是捡到宝了。 既然弄明白了这个地洞的秘密,也没必要再留在这儿了。这么久了,上面楚玉山他们怕是要等急了。只不过这田千里的尸体却不能留在这儿,他毕竟是田家的人,总要给田家一个交代。 只是他这么一死,虽然没来得及从其口中问明白田家的事儿,但却也不用自己再去设计怎么搞死他,倒是省了事儿了。有了张横等人的作证,再有了这家伙死的模样,田家就算再怎么怀疑不甘,也绝说不出别的来。 弯下腰,将尸体半拖半提着往上一拎,还好,经过这些天的锻炼,不似原先那么孱弱了,再加上田千里本就瘦削,倒是也提的动。 又转身取了插在地上的蜡烛,这才往外走去。 到了通往上面的洞口,呼喝一声,早已等的心中惶急的楚玉山应声出现,先用绳子将田千里尸首拉上去,才再垂下绳索,拉了苏默上来。 待到苏默站稳,楚玉山满面激动的刚要说话,猛不丁看到他肩上蹲着的多多,顿时吃了一惊,指着多多,嘴巴张合着说不出话来。 也难怪他吃惊,这原本说好的是下去降妖除魔去的,上来后便多了一只奇怪的小鼠。而且,这小鼠明显多有怪异,竟然脖子上挂个布囊,可以自己从里面掏东西吃。这这莫非就是就是下面的妖怪? 苏默瞅着他眼神,哪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哈哈得意一笑,拍拍他肩头道:“只是只颇通人性的鼯鼠,想什么呢。不过,田千里那厮的死,倒真是跟它有些关系。” 楚玉山眼中惊恐稍减,只是看向多多的眼神,还是有几分敬畏。苏默也不多说,让他把外面张横李正几人喊了进来,这才大体说了说情况。要给田家交代,就必须先让这些人明白,否则怎么作证? 当然,下面那个地洞的成因什么的,还有多多变异的可能,苏默不会去说。只简单几句敷衍过去算完。 待到听苏默讲完,张横几人都不由张大了嘴巴,目光在看向多多时,都是带了几分敬畏之色。 苏默看的暗暗摇头,知道这些人还是心中怀疑,索性也不再解释。只要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明白就行了。就算加上些玄幻因素,说不定让田家对自己更多些忌惮,对自己动心思时更顾忌一些。反正苏某人扮大仙儿也不是头一回了,虱子多了不痒,由他去了。 打发张横往城里买一副棺材,同时往田家走一趟报知此事。这边下面地洞得留着,要等田家来看过后才能加以掩埋。 所以这小帐篷外面还得有人守着,别让人靠近了,李正等人诺诺应了。 不论苏公子肩头那位,呃,究竟是不是什么的,反正这下面的危险算是解决了,李正几人便也就不怕了。 苏默又吩咐了楚玉山几句,楚玉山点头去了。既然要光明正大的交还田千里的尸首,这地洞的事儿也就瞒不住了。与其神神秘秘的给人猜想的空间,反倒不如先一步摊开来让众人知晓。 人都是对未知的事儿会产生好奇,又或者恐惧。先前许多情况搞不清楚没法解释,当然要保密。现在既然苏默亲自走了一遭,将事情解决了,再跟众人说出来,最多就是给苏默身上多一层神秘的光环,却不会引发什么骚乱恐惧了。 至于说苏默会不会就此被灾民们神化了?那有什么关系?让这些灾民越是神化苏默,对苏默的信任和凝聚就越重,就越有利苏默各项安排的实施。 所以,苏默吩咐楚玉山的事儿就是,有选择的,提前将这件事儿传扬出去。 安排完几人,苏默在工地上溜达了一圈。然后施施然往韩老爹那边走去,一来问问先前说的房子的事儿;二来也要等田家的人来给田千里收尸。 韩老爹显然已经从张横处知道了田千里的事儿,见着苏默后,眼神在他身上好一通打量,明显带着怀疑。只是当看到那只传说中的某位,正蹲在苏默肩头欢快的磕着瓜子时,瞳孔明显狠狠一缩,再说出的话来,便跟什么田千里半点关系没有了。 只简单的说了对房子的要求,便慌不迭的远远躲了,甚至连每次见面都要或明或暗的警告苏默,不准对自家闺女下手的话都没再提起了。 苏默抹着鼻子苦笑,斜眼睨了多多一眼,没好气的轻拍它小脑袋一下道:“不成想,你这威力,竟要比你家主人的人品都要坚挺。” 多多一脸茫然的不明所以,只是正吃得欢,哪有空去想别的。自家主人的人品?那是什么?好吃吗? 多多大爷决定这次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主人,应付事儿似的拿屁股蹭过去两下,然后接茬儿开吃。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老夫子的深意 田家人来的很快,不但田千里的老婆来了,田钰也亲自过来了。 正如苏默预料的那样,田家不可能不怀疑。只不过在看过田千里那恐怖的死相,又去察看了地洞后,也只能认了灾民营这边的说法。 几个田家下人暗暗腹诽,这田管事也是,只是做个工而已,又躲什么躲?这下好了,连命都搭进去了,可不是要冤枉死? 田钰对此不置一词,只是离去时,看向苏默的眼神里,忌惮之色更深了几分。 田千里的老婆倒是怨毒不已,自己男人的死虽说怨不得旁人,但推本朔源,却是苏默一手造成的却是事实。要没有苏默当日强行索要自家男人来帮工,又怎么可能出这种事儿? 所以,那妇人盯着苏默的眼神儿简直跟刀子一样。只不过余光瞄到肩膀上的多多大爷后,却不禁又是打个冷颤,霎时间脸色苍白,转身逃也似的去了。 那小畜生固然可恨,但是居然收服了那妖物。有那妖物在,岂肯容人害他主子,别是惹恼了它,做法给自己一并收拾了。 苏默本人对此毫无压力。田千里活着时他都不惧,连田家爷俩儿都强力压下,岂能被一个妇人瞪两眼就吓到?惹火了苏大仙儿,做法收拾了你! 灾民营的事儿暂时没有什么了,韩老爹的要求也问明了,这一趟功德圆满,苏默自然就要回城了。 抬头看看天色,又是一天过去了,现在往庞士言那儿去也不合适,索性等到明天再说。 今个儿这一天心情起起落落的不说,这又是满城转的,又是钻地洞的,也让他疲惫不已。也不知道那傻妞儿今晚整治些什么好吃的,且去享受一番,好生慰劳慰劳自己才是。 心中想着,脚下却拐个弯儿,径直去东市挑了几样干果蜜饯之类的,又往西市拎了两件卤水,这才施施然走进了茶馆儿后门。 刚一进屋,小丫头就是一声尖叫,一眼就看到了肩膀上的多多,顿时两眼全是小星星。 想要去抱,却又不敢,央着苏默把多多放在桌上,围着转了好几圈,左看看又看看,喜欢的跟什么似的。 及到瞅见自己昨个儿给苏默的小布囊,竟然挂在多多脖子上,口中更是咯咯笑着,连连夸赞。 只是这夸赞与苏大官人却是没半个铜板的关系,杏妞儿赞的是自己,说是自己果然有先见之明,知道今日能遇上这么可爱的小鼯鼠,这才鬼使神差的特意炒了瓜子塞给了苏默。果然,多多小可爱是如此的喜欢。 当然,有赞就有贬。贬的对象,不用想都知道,必然是苏大官人莫属。至于内容,自然便是苏大官人品味低下,不识本姑娘妙手炒制的瓜子之美,还是多多小可爱识货,杏妞儿与有荣焉。 更进一步的控诉上天不公,为毛如此可爱的小鼯鼠,竟会被某人骗到手,偏杏儿姑娘这般知情识趣儿,又会炒瓜子的,却只能做第二主人? 嗯,没错,杏儿姑娘在第一时间就宣布了自己第二主人的权利。谁敢反对就放苏默,看整不死他! 当然,最终结论是,小鼯鼠年幼单纯,肯定是被蒙蔽了。好在如今有第二主人看护,定然不会亏了小鼯鼠。 随即,也不知从哪儿翻腾出来一大堆的瓜子、果仁的,尽数堆在小鼯鼠的四周。甚至连某人还指望着换几个感动眼神,巴巴的去东市刚买的干果蜜饯,都尽数堆了上去。 然后一个人就那么坐在对面,看着小鼯鼠吃的鼓鼓的两腮,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苏默这个闹心啊,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什么?你说烧饭?你这不是买了卤水了吗?今个儿早上蒸的馒头,好像还有半个,拿去吃吧。 苏默内牛满面。 怒了!不能忍了!起身走人。 小鼯鼠正吃得欢快,眼见苏默起身,赶忙小爪子一划拉,拖了一串糖葫芦,蹭蹭蹭的窜上了苏默肩头。吃不完,兜着走就是了。 苏大官人走不走的不重要,小鼯鼠走可就不太美好了。杏儿姑娘感觉很无奈,只得恋恋不舍的转身,一步三回头的下厨忙活去了。 要留住小鼯鼠,就得先留住男人的胃啊。老辈儿的话,果然是对的。 苏默现在很怀疑,如果现在两人已经成婚了,晚上在陪老公睡还是陪鼯鼠睡的选择上,那财迷妞儿最后的选择是什么。 怪不得韩老头看到鼯鼠后,就不警告我不许占他闺女便宜的话了。自己还当那是被多多吓的,尼玛,感情这根本就是知女莫若父嘛。 噫!我讨厌宠物!某人走在大街上,咬牙切齿的喃喃着。 某鼯鼠抱着一片猪耳朵,咬的咯吱咯吱响。宠物?伟大的多多大爷才不是宠物。有像多多大爷这么聪明的宠物吗?瞬间便做出跟随主人的决定,这得是多机智啊。 想想自从跟随那一刻起,自己就一直在忙着。吃完瓜子吃果脯,吃完果脯吃干果,吃完干果吃杏仁,最后还吃上,咯吱,嗯这个猪耳朵 真是太幸福了。多多欢乐的继续撕咬着猪耳朵,觉得今日一天吃的东西,比之前许多年都要多。 苏默恨恨的斜睨着鼯鼠,怎么开始就没看出来,这就是一吃货呢?就因为这吃货,少爷今个儿的待遇竟然大幅度缩水。话说昨个儿还是上帝来着,今个儿整个就一民工了。这还不说,连菜都差了好几个档次。也就个猪耳朵味儿还嗯?猪耳朵! 苏默的眼中有小火星儿在闪烁。这猪耳朵,今晚上好像自己只给分了一片儿吧。可多多这货,瞅瞅,竟然抱着一整只在啃 嗯?有杀气! 多多脑袋上三嘬儿红毛忽然立起,警惕的左右看看。嗯?主人的眼神儿 咯吱咯吱,三口两口,猪耳朵就全塞进了口中,两个腮帮子瞬间就高高鼓了起来。 这尼玛绝逼是外星鼯鼠,肯定有怪兽基因啊!苏默仰头望天,无限悲愤。 “唉,苏公子,可是让我好找!”忽然传来一声喊,总算将某人的无数咒骂打断。 扭头看去,却见张文墨一脸笑容的走到近前。看到苏默肩头上蹲着一只奇怪的鼠类,微一错愕,随即没再理会,只抱拳道:“苏公子,好消息啊。呵呵,家叔答应了,便在四海楼设宴以待。” 四海楼?设宴? 整一晚上都没吃好的某人眼睛瞬间就是一亮,急伸手扯住,喜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走着。” 肩头上某只鼯鼠两耳一动,又有吃的? 张文墨一呆,呃了一声,干笑道:“不必这么急吧,明天,明日午时,家叔在四海楼恭候苏公子大驾。” 明天啊,苏默大为丧气,懒洋洋的应了声,很是无精打采。 张文墨一愣,迟疑着道:“怎么?苏公子这么晚了还没用饭?要不要不在下做东,请苏公子小酌两杯?” 苏默叹口气,随便摆摆手,扔下句“明天一定到”,随即转身而去。 心情!心情啊懂不懂?这会儿少爷需要的是大餐,找找平衡。小酌两杯?酌你妹哟。 鼯鼠也叹气。唉,好吃的泡汤了,继续嚼果嘴里的猪耳朵吧。话说小酌两杯也成啊,不是说积少成多嘛。真是的,做鼠要知,呃,好吧,多多是鼠,主人是人,做人要知足的嘛,干嘛不去呢? 多多大爷觉得很失望。 回到家,随便洗洗,爬上炕躺下。多多亲昵的凑到枕头上,贴着脸儿靠着,嘴里还嚼着呢 苏默这个无语哟。白了这吃货一眼,微微凝神,开始想正事儿。 赵奉至今日的话,让他明白了自己先前所想有多幼稚。既如此,这几项买卖还是得另想辄。 他一个人单干肯定也不成。跟赵奉至提点的那个道理大同小异,被人眼红上了,到时候只怕不单单是官面上的人,就是那些商面上的人也会出手。 而且就凭他一个人,再长八只手也忙不过来不是。水泥、蜂窝煤,这可都是大宗的买卖。一旦推广开来,小打小闹的,根本顾不过来。 再说那炉子,那可是要铁的。盐铁两项,可是国控物资,以他目前的根底,只要被人抓住把柄,立时就是塌天大祸。 这几件事儿,还是得找头大的顶在前面。自己跟着沾点光,吃点汤水倒是没问题。 想到这儿,不由的又有些心疼。那可都是钱啊。 长叹口气,默默的寻思起来。官面上的人真的不行吗?其实也不是,至少有两个人还是应该没问题的。 一个就是赵奉至老夫子。相信以其对自己的爱护,绝不会像他说的那样坑自己。可惜,那老夫子迂腐的紧,定然是不肯去做这商贾事儿的。 另一个就是庞士言了。那胖子把自己当神仙供着呢,要说自己提出来弄这些事儿,庞士言应该不敢坑自己。 只不过,正如赵奉至分析的那样。庞士言此人胆小没担当,还好虚名。他身为一县之尊,不知被多少眼睛盯着,根本不敢出这个头。 所以,看似可能的,也是不可能了。 那么,剩下的就只能从大户们中选择了。自己能拉上关系,又有所了解的并不多,也就张家和何家两家,至少眼前是这样。 张家牵扯着凤水码头的事儿,如今还没搞利索呢,不宜节外生枝。再说了,张家身后那两位主儿,貌似就不是个吃素的。不但不吃素,简直就是荤腥不忌。跟这样的人合作,不啻于与虎谋皮,怕是最后连骨头都剩不下。 何家?何晋绅倒是挺豪爽的。原本自己也是属意于他,不过当时是想用以交换,达成目的而已。这和跟自己合作又不同了,从来没共过事,不知根底的,谁敢保证这家人不起什么别的心思? 他们身后隐隐的是李东阳,这可是个巨头。可借势却不可深交,这种人往往现实的可怕,稍有点风吹草动的,卖了自己估摸连眼都不带眨巴的。 所以说,头太大的也不行。那跟先前自己的打算差不多。唉,愁人啊。 除了刚才盘点过的,还是真想不出别的来了。这就是根基浅的体现了。 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整个就是一彻头彻尾的老实孩子,除了死读书外啥也不懂、啥也不会;老爹也是个乐于清贫的,不然爷俩儿也不至于日子过成那样儿。 嗯,想想,再想想。把穿越来后,所有接触过的都捋一遍。嗯,第一眼看到的我呸!楚老鬼,pass!那就是个疯狗,逮谁咬谁,也不知怎么就混出个神医的名头来。 一想到今天的遭遇,苏默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家伙自己就有病,典型的神经质,被迫害妄想症。那眼神儿看谁都不像好人。 嗯,再往后,韩家茶馆儿,咳咳,这个就不用想了。韩老头儿成了自己手下,人家闺女成了自个儿内定的女人。至于茶馆儿本身,田家恨不得自己死。 再想再想,嗯,接下来是四海楼,张文墨说明个儿他那叔叔不是就约了我四海楼吗?倒是咦?四海楼! 苏默忽的眼睛一亮。 四海楼的东家孙四海,这个人似乎相当合适啊。有一定的实力,据说京里也开了一家四海楼,这说明身后必然有一定的靠山。但是瞅他在武清混的并不是多风光,说明身后那靠儿肯定不是太大的头。嗯,这个比较适合。 而且这人也不错。最重要的是,此人对自己有所求。他所求的和旁人不一样,他求的是和自己建立长远的关系。好像更看重自己的发展。说白了,就是愿意在自己身上投资。 这种所求,利益不是那么明显,而且不会有冲突。嗯,人不错,有一定的背景实力,社会地位比自己略高,却又不会高太多。而自己如今这身份,虽然有些狐假虎威,但也多少能算些加成。说起来,两下就扯平了,几乎是同一层次。 不错不错,此人大小长短,正合适。哈,就他了! 苏默算计来算计去,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支点,顿时心情大好。又再仔细考虑了一番细节处,最终决定下来。 明日要在四海楼和张家家主见面,正好利用这一点,倒也不用特意走上一遭,反倒落了窠臼。只不过,跟孙四海合作的项目,可要好好想想。 炉子应该可以,蜂窝煤也可以。但是水泥这个东西,牵扯到建设方面。一旦开发出来,后面关联到的方面实在太多了。架桥铺路就不用提了,最主要的,可以用在筑城上。 筑城啊,嚓嚓的,这可是事关国家军事方面了。当年沈万三不就是因为筑城之事儿,被老朱砍了脑袋的吗? 嗯嗯,这个行当不能沾!一定不能沾!自己现在拿出来用用,还是用于治灾上面,自然谁也不能说出什么来。 可是一旦拿来做买卖赚钱,只怕后面立刻就是狂风暴雨了。咦?等等! 苏默想到这儿,忽的一惊。猛的想起今天赵奉至说话的神态细节。是了是了,老头儿是在点醒自己,最好将此事完全交由官府打理。他不明说,想来一是有锻炼自己的意思;再来么,估计也是真心不希望自己过早的涉入官场之中。老头儿念念不忘的,就是希望自己安心求学,日后能在学业上取得成就。等真的学成了,估摸着也得不少的年月了,有了积累,自然也就有了眼界和经验,再步入官场才不会吃亏。 至于说自己要真没明白他的意思,想必到时候他老人家肯定会出头。到时候一句大学正要我协助教学改革,便可让我轻轻巧巧的脱身而出,想去搀和都不可能了。今日一再说的让我好好准备,以备大学正问询,可不就是这意思了? 想通了赵奉至的苦心,苏默心中一阵的温暖。幸好自己上辈子养成了良好的习惯,每天的事儿经历的多了,晚上便总喜欢重头捋一遍,盘点得失。 若不是今天起起落落的没闲下来,又经历了地洞探险这事儿刺激的有些兴奋,一时睡不着,还真有可能忽略过去,只会理解表面的意思,说不得就真傻乎乎的找庞士言撂挑子了。 这老夫子,心思忒多!苏默嘴角微微勾起,抬手抚了抚多多,翻个身睡去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启动 一夜好睡,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来,苏默只觉得神清气爽,说不出来的舒服。最新最快更新自打来到这大明时空,昨夜是头一回睡得如此香甜。 伸个大大的懒腰,起床收拾被褥,下地。嗯,等等,多多呢? 一只脚踩到地上了,猛的想起如今可是多了一口。昨晚上这小家伙好像就在自己脑袋一旁的。可方才起来,竟然没看到它。 难道是跑了?苏默微微皱眉,心中难过起来。虽然只跟小家伙相处了短短的一天,但无论是他还是韩杏儿,都对其喜爱的不得了。要是小家伙真的自己走了,怕是韩杏儿那傻丫头能哭死。 只不过这小家伙本就是野生野长的,不愿意受拘束的话,苏默也只能默默祝福它了。 叹口气,一夜好睡的好心情没了,无精打采的披衣出了房门,目光忽然一定,旋即,脸上绽出笑容来。 院内石桌上,一团灰红相间,毛茸茸的肉团不是多多这小家伙又能是谁? 小家伙此刻背对着这边,似乎又再抱着什么东西吃的样子。苏默不由的又是可气又是好笑。 这小东西倒是起的早,可这贪吃的性子也不知是先天的,还是跟着自己这一天刚学的。这一大早的,也不知在吃的啥。 心中笑骂着,大步走了过去。 多多顿时警觉,背上三道红色的毛发顿时一炸,攸的转过头来,待看到是苏默,这才平复下来。将手中的东西往嘴里一塞,半空中划过一道赤色的流光,下一刻已是站到苏默肩上,亲昵的用毛茸茸的大尾巴去扫苏默的脸。 苏默哈哈大笑着,探手将它抓了下来,点着它的小脑袋骂道:“你这家伙,明显就是个吃货。刚才吃的那是什么东西?以后别乱吃东西,小心吃坏了肚子,到时候有你受的。” 刚才小东西转身之际,他隐约看到小东西手里抱着的是一块黑乎乎的,婴儿拳头般大的物事,看上去倒似块石头,这才有了这话。 多多大眼睛骨碌碌的看着他,一边用小脑袋顶着他的手指玩耍,像极了一个顽皮的孩子。 苏默把它放到重新放到石台上,挥手笑道:“去!卖萌可耻知道不?自己玩去,你家主人我要锻炼身体了。” 说完,伸腿撩胳膊的略略活动一番,开始围着小院慢跑起来。 多多站在石台上,眼珠儿跟着他身影转动,似乎极为好奇。看了一阵儿,大概终是感觉无趣,鼓囊囊的两腮一阵蠕动,将方才那块疑似石头的东西吐出,两只前爪抱着,小舌头一劲儿的猛舔。 苏默起初也没在意,他只感觉今天自己的身体状态似乎格外的好,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连着跑了十几圈后,仍然觉得有余力。往日里,这会儿可是到了极限的了。 停下来握了握拳,眼中喜色浮动。这身体状况比之初来之时大为改观,越来越强壮了。 欢喜之余,无意中抬头看去,这次却是终于看清了多多手中的东西,可不正是块黑不溜秋的石头嘛。 微微皱眉,待要上前喝止。脚下一动之际,猛然一道灵光闪过,不由的双眼一亮。 “多多,把你这石头给我看看。”他指着那块石头说道。 多多抬头看看他,两只前爪一动,嗖!那石头果断又塞进嘴中,微微蠕动几下,也不知藏到哪儿去了。 苏默呆了呆,随即笑骂道:“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小气。我只是看看,又不会要你的。” 多多两只小爪子互握着,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却是半点妥协的意思都没有。哼,那可是多多大爷的宝贝,看看?想都别想!就算是主人也没得谈。 苏默无奈摇头,对着小家伙这萌萌的样子,也不忍心强迫。悻悻的白了小家伙一眼,转身拉开架势,慢慢打起拳来。 这是太极拳,当然,只是后世公园里大爷大妈们练的那种,纯在活络经脉,强身健体的。 苏默前些日子也尝试着打过,却因身体孱弱,连个蹲步都站不久,只得放弃了。今日感觉状态良好,这才再次尝试。 果然,这一次感觉大不相同,身随拳走,眼到心到,竟是无不圆转顺畅,由是大喜。 对于多多手里出现的那块石头,他隐隐有种猜测。估计这家伙的变异,多半就跟这石头有关。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当日那块天外陨石的残骸。 对于这石头能有这么神奇的功效,他也只是好奇,倒没什么别的想法。更何况看小家伙那宝贝的模样,多半也甭想要出来。故而也只是一转念便抛之脑后。 一趟拳走下来,身上微微见汗,甚是爽快。收了势子,走到一边开始洗漱。目光往石台上看去,却是不由一怔,跟着就是忍不住的捧腹。 石台上,多多早已收了石头,此刻正两爪比划着,身子乱动。瞅那模样,分明是在模仿自己刚才打拳的样子。这家伙到底是鼠还是猴啊?怎么就喜欢模仿人呢。 一边撕开柳条开始刷牙,一边笑嘻嘻的看着小家伙耍宝,心中大是欢乐。 多多显然根本就不具备打拳的素质,几番比划下来,小身子东倒西歪的,只得悻悻停下,看上去颇是沮丧的模样,连耳朵都耷拉下一只。 苏默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多多目光一抬,好似恼怒一般。只是随即便被他塞在嘴里不停滑动的动作吸引,定定的看着,眼神里全是好奇之色。 苏默莞尔,故意用慢动作冲它做了几个刷牙的动作,看的多多大尾巴激动的颤了颤,这才哈的又是大笑一声,方才丢开柳条,接水漱口洗脸。 洗漱完毕,想着中午要和张文墨的叔叔见面,有些东西还需要细化一番。最新最快更新便转身进屋,摊开纸凝思写了起来。 正如那天赵奉至给他的提醒,苏默给张家准备的项目,便是凤水开发的标志性设施:码头。 张家身后是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候张延龄,再往后还有更大的一尊菩萨,皇后张娘娘。所以,码头的所有,也只能归属于张家才是最合适的。 苏默要做的,便是结合后世的一些商业举措,结合当前的实际情况,把码头这块蛋糕做大,大到让张家全部精力投入都感觉忙不过来,从而使其放弃别的项目。 否则,以张家的势力,一旦贪婪起来,把手伸向整个凤水物流,将无人能与其抗争。赵奉至之前说的后果,便极可能出现。苏默后来虽然修改了招商方案,但若是张家心里别扭,非要强势出手搅合,苏默肯定也会大为头疼。 所以,今日见面很重要,苏默既要给对方描绘出诱人的前景,还要让对方心甘情愿的不插手其他。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要细致。 除此之外,他还要把炉子、烟囱的图形画出来,以备回头和孙四海谈合作的事宜。 写写画画一通,却是千头万绪,一时不得章法。正皱眉重新整理思路之际,忽然听到院里一阵奇怪的声响传来。微一皱眉,搁下笔起身去看。 待到看清院里情形,先是一阵目瞪口呆,随即便是抑制不住的狂笑。 院里,多多两只小爪子又是挠又是抹的,地上,苏默先前刷牙用的那跟柳条扔在一边,四周全是一地碎屑。两只圆圆的大眼睛中,显而可见的全是懊恼委屈之意。 不用问,这家伙定是又起了模仿的心思,看着苏默刷牙貌似颇有趣的样子,这才在苏默进屋后也想试一试。 只是他再聪慧,也搞不明白刷牙是什么意思。拿着柳条一通乱戳,跟着就是撕咬咀嚼起来。 柳条不过就是根木头,味道能好了才怪。这一通撕咬,顿时满嘴苦涩不说,那些毛絮更是让多多大爷满嘴难受之极,可不要又吐又挠的吗。 苏默笑得肚子疼,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多多瞪圆了眼睛,里面全是气恼之意,猛然窜了起来,嗖嗖嗖的跳上苏默肩头。这次却不是那大尾巴磨蹭讨好了,站起身子,两只前爪就着苏默头发一通乱挠,嘴里也是叽叽叽的叫着。 苏默一边哎吆护着头,一边笑的更厉害了,好半响都停歇不住。多多发泄不出来,气的跳下来,落到锅台上蹲着,却是背对着苏默,大尾巴也耷拉下来。 这么人性化的表现,让苏默更加好笑之余,心中的惊奇也是成倍增长。看来那块陨石残骸里,不但有能改善生物体质的成分,还有激发脑域进化的效果啊。 好容易停住了笑,眼见小家伙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的又是心疼。赶忙上前好一通哄,许下了无尽的好处,才终于得到小家伙的原谅。 主动将小家伙放到肩膀上,再次坐回桌前。默默思索一会儿,这次却是顺畅了许多,笔下不停,不多会儿便一挥而就。 放下笔,看着罗列出的几个要点,满意的弹了弹纸面,这才将笔墨收拾好出了门。 感受到脸颊边多多毛茸茸的身子轻挨,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莫不是那块石头不但对多多有好处,自己靠的近了也能得到好处?就像昨夜的好睡,今早的晨练,包括刚才的思维清晰,会不会都是那块石头的功效?不然怎么之前没有多多的时候,没有这么明显的感觉? 想到这儿,不由爱惜的探手摸摸多多,心中暗呼宝贝。多多敏锐的感受到他的心绪,欢喜的擦磨挨蹭着,一人一鼠都是心情大好。 刘老爹的摊子还是没出来,苏默便仍是从别的铺子买了两个包子吃了,给多多也买了两片牛肉,又把那个小布囊重新给它挂到脖子上。里面,韩杏儿昨晚就早给装满了各种零食。 多多欢喜的直叫,抱着牛肉大嚼,只觉得此刻之乐,真真是生平未有,更加坚定了跟随主人的信念。 昨天几出意外耽搁了,今日却是要先去见庞县令了。灾民的大屋建设的差不多够了,现在楚玉山已经开始着手带人平整地面,勾画地块之类的工作了。只要苏默这边一声令下,便可按图施工,开始真正的物流中心建筑施工了。 到了县衙,庞士言听下人报知苏默来了,不敢怠慢,连忙将苏默请入后堂落座。 不出意外的,一开口便先问起了昨日田千里之死的事儿。眼神不敢直视多多,却是忍不住的一眼又一眼的偷瞄,喉咙不停的蠕动着咽唾沫。 多多大爷吃东西正开心着呢,哪会理睬他。苏默心知肚明,暗暗好笑却不点破,只简单叙述一遍,随即抱拳道:“明府,此番灾民营安置之事儿基本稳定下来,营地那边也建好了足够的房屋,便是后面再有人来,也都能安置的下。所以,在下先前报于明府的凤水开发计划,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 庞士言一惊,脱口道:“这么快?”随即省悟,赔笑恭维道:“是了,却是下官愚昧,苏仙童仙家手段,区区小事自是手到擒来的。” 苏默微微皱眉,摆手道:“明府以后切莫这般称呼,免得遗人口舌,凭空多出些事来。” “是是是,苏仙,呃,苏公子说的是。”庞士言连忙改口。 苏默又道:“如今灾民日多,每天消耗米粮便要五石之数。明府之前拨付的三十石粮食,眼看便要不敷用度。所以,尽快启动凤水计划,也是刻不容缓了。” 庞士言一惊,轻轻点头,问道:“如此,需要本官怎么做?” 苏默正色道:“治灾之事,乃整个武清县衙之责。凤水计划也是因此而生,故而此事,还要明府召集各位大人,共同施为,各负其责才是。苏某虽是得大人倚重,但终是身无功名,名不正则言不顺,他日难免落人口实。所以,具体事宜还要诸位大人牵头,苏某自当从旁相助,竭力奔走就是。” 庞士言微微迟疑,皱眉道:“这样啊。” 他起初用苏默,不过就是抱着找个替死鬼的心思,随便抓个人顶在前面。只是不单他是这样想,旁人更是如此。县丞阚松,主簿周春都乐的袖手旁观,巴不得苏默从头到尾管下来。真要出了事儿,苏默顶完了自然还有庞士言这大个儿,落到他二人身上的责任,便大大降低了许多。 所以这几天来,两人只是点个卯,就躲回各自的签押房里,少有露面。 如今苏默要求庞士言召集众人分工,庞士言颇是担心,这两个佐贰官推搪不肯受命。那时,既丢了自家脸面,还要得罪了苏默,着实不美了。 苏默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心中鄙视之余,却又不能不管。要是没有赵奉至之前的提点,说不得倒还巴不得这些人老实呆着,免得胡乱指手画脚瞎指挥。但是现在,却是绝不会再这么傻了。 抬头瞄了庞士言一眼,这才慢悠悠的道:“明府之所以为难,不过是因为治灾之事不见其利,只见其弊,恐其他几位不肯真心任事对吧。” 庞士言被他直言说破,脸上大是尴尬。有些事儿可以做却不可以说,说破了就会让所有人脸上难看。这事儿要是不是苏默装大仙儿让他先入为主了,换个人或者放在赵奉至家抓鬼之前,庞大人定然是要恼羞成怒的。 只不过现在嘛,却只能惭惭的干笑两声,还要担心苏默着恼。所以,这话儿可是不好接,只能搓着手默认。 苏默撇撇嘴,不屑道:“明府大人也不必如此,趋吉避凶,人之常情,苏默倒也理解。所谓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只要有看得见的好处,明府还怕那些人不肯出头吗?” 庞士言眼睛一亮,哦了一声,拱手道:“苏仙,呃,苏公子可是有什么好法子了?” 苏默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抖了抖,递给他,淡然道:“这里是水泥的制造之法。水泥用途广泛,不但可用在架桥铺路上面,还可用于军事筑城之上。此物若能得以推广,天子必然大悦。试问天子欢喜之事,又是利国惠民之政,可有哪位官员不肯做的?只不过若要向天子奏报,就还必须有明确的实据为凭。眼前治灾事宜、凤水开发计划,正是实际验证这水泥的大好时机,明府觉得,如此大利当前,少府与其他诸位大人,可肯落于人后?” 庞士言惊疑不定,赶忙接过来仔细看起来。片刻后,面上已是喜色一片,心下了然,此事果然如苏默所言,阚松周春两个家伙要是见了这个,那是绝不肯退让的。 只是欣喜之余,却也暗暗惋惜。眼瞅着这或许就是苏仙童的又一仙法,这般好处却不能自己独得,真是让人好不郁闷。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说张越 有了水泥的利益驱使,庞士言召集县丞、主簿、各房主事一说,果然同声一致的都是褒赞之音。 阚松周春二人,更是满面热情的大赞苏默,各种不要钱的赞誉之词滔滔不绝。让苏默差点以为,自己上辈子会不会跟这二位是亲戚,这温度,直接爆表了。 至于各房主事也是两眼放光。政绩虽然与他们分润不会多少,但没听苏公子说了嘛,水泥这物事其利甚厚,一旦推广开来,大伙儿便等于多了一个大大的进项。明摆着大把的银子可赚,王八蛋才往后缩呢。 几乎是毫无阻碍的一致通过,正式设立武清水泥工坊。由县尊庞士言牵头,县丞阚松、主簿周春协助,切实落实即将展开的凤水开发计划中的各个项目,把每一个项目中水泥的使用情况,以及建成后的资料详细记录成册,而后再报知天子。 至于凤水开发具体事宜,则各负其责,分工施为。由主簿周春拟定详细章程,布告全县。并于三日后,在四海楼召集各商家富户,以公开竞价方式,瓜分整个凤水计划中各地块、店铺等。 主簿周春分管所有相关典籍、文案、资料的收集汇总,编撰成册,以备上察。并制定各项实施细则,厘定两年免税期后的各种税赋种类、额度等一应事宜。这里面的油水,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周春自是眉花眼笑,欣然领命。 而县丞阚松则分管各项手续的审批,遴选入驻的各种政务人事之责。并负责制定县衙规制的各种铭牌文书,考核监督各商家的资质信誉等等诸般任用之事。阚松自也是心中满意。 说白了,这两个人其实就是一个分管钱袋子,一个分管人事。都是手握实权,油水丰足。当然了,真正要落实下去,还是要最终经县尊大人审核才可。但是既然今日县尊大人当面允准了,自也不会刻意的为难,也便免去了背后暗手,互相拆台的隐患。 再往下,六房主事各按职责分摊一应细务,处理具体事宜。典史本是分管刑狱之事,那安全巡检的差事,毫无疑问的便落到他头上了。按照苏公子的规划,这一块也是有油水的。将邀请锦衣卫所组成什么联合执法,发放保安牌子。而这个保安牌子是要钱的,每年一付。 苏公子要求的两年免税,只是免的店铺商税。这日常保安费却是不在其中。用苏公子的话说就是,任何服务都是有偿的,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典史大人深以为然。 一堂和气的将诸事敲定,大伙儿各自从中将各种利益瓜分完毕,时间也差不多了。 苏默起身辞出,径往四海楼赴宴。 到的四海楼门前,不等进门,就见一个肉球滚了出来。人尚未至,一连串热情的招呼便先传了过来。 “哎呀,苏公子,您这可是来了。小号自打上回苏公子走后,便是日盼夜盼,却不见公子再度莅临,原还当哪里做的差了,恶了公子,正寻思着怎样给公子赔罪呢。这不公子今日便来了,孙某实是欢喜不已,欢喜不已啊。” 不用看就知道,这肉球正是四海楼东家孙四海了。此际,略略弓着腰站定的孙东家,一张胖脸上笑的跟狗尾巴花儿似的,那叫一个灿烂啊。 自个儿果然没有看错,这位小苏公子真真是前途无量。上回整出一个评书发布会,引得武清文界震动。这才多久,竟跟背景深厚的张家搭上关系了。如今,二楼雅间里的张老太爷可不正早早等着了吗? 能让那位主儿心甘情愿的先来等着,苏公子这能为可是大了去了。就算是本县县尊庞大人,也是从来没这个面子啊。 孙四海心头活泛,望着苏默的眼神,那叫一个火辣啊。瞅的苏默心里一阵阵的恶寒,差点没当场转身跑路。 “呃,这个,孙东家客气了,太客气了,啊,哈哈。”脚下微不可查的退后一步,跟眼前这有些玻璃嫌疑的家伙拉开距离,苏默抱拳见礼,口中干笑着应付。 孙四海眼睛都要眯成一道缝了,还待再进一步表达下自己的热情之际,苏默赶紧拦住,一边往里走去,一边问道:“苏某约的客人可曾到了?” 孙四海点头不迭,脸上带着艳羡,凑近了低声道:“张老太爷来了不短的时辰了,嘱咐小人一待公子到了,便即请去相见。能得他老人家这般相待,苏公子真是,啧啧,真是未可限量,未可限量啊。” 苏默一阵的无语,随便吃个饭而已,至于这么夸张吗?更何况哥今个儿来,可是给他送银子的,他能不重视吗?可有见人跟银子摆谱的? 跟这家伙就说不清,苏默也只能含蓄的笑笑,这云淡风轻的做派落到孙四海眼里,却无意中又加了几分,让孙四海眼中的火热也更甚了三分。 才上了二楼,便见一个人从旁边转了出来,见着苏默上来,过来一把扯住,埋怨道:“讷言贤弟,怎恁的晚来,我叔父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抬头看时,正是张文墨。今个儿的张文墨一身新衣,收拾的干净利索的。嘴上埋怨着,脸上却抑制不住的得色。 孙四海很有眼力,问过是不是马上起菜后,拱手告退。 这边苏默跟着张文墨往尽头最大的雅间走去,一边歉然解释道:“我这也是没法儿啊,在县衙里,被明府、少府一帮大人们扯着说个不休,想走也走不了啊。待会儿文墨兄可要帮我美言几句,请张家主恕罪则个。” 张文墨亲热的喊讷言贤弟了,苏默便也顺势以文墨兄相称。至于两人相差十几岁这茬儿,张文墨都不在乎,苏默更不在乎。 果然张文墨一听苏默的称呼,脸上喜色更增几分,喜笑颜开的凑近道:“怎的?可是为了那事儿?”说着,朝着凤水方向一指。 苏默点点头,摊手道:“自然啊,现在这可是武清头等大事儿,不为这个,你以为那些大人们肯花时间跟我一个蒙童瞎扯。” 张文墨哈的一笑,亲热的拍拍他肩膀戏谑道:“蒙童若都如你一般,怕是我等这些秀才都要没活路了。如何,一切可还顺利?” 苏默一脸的想当然,淡淡的道:“各有所得,双赢的事儿,想不顺利都难。” 张文墨喃喃的念叨了两遍“双赢”这个词儿,向苏默挑了挑大拇指,意思不言而喻。 谈笑几句间,已是到了门前。张文墨上前叩门,听到里面让进,推门而入,恭声道:“叔父,苏公子来了。”说罢,随即侧身伸手,将身后的苏默让了出来。 苏默坦然迈步而入,目光及处,却见屋里一张八仙桌后,主位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此刻正站起身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 老者身后还有一人,年岁跟这老者差不多,却是一身仆从打扮。只是能在这种场合还跟着,显然属于极亲近的心腹了。 “呵呵,一曲临江仙,名动武清,早愈亲眼一见,不料直至今日方得偿所愿。苏公子,老朽张越,可是恭候多时了啊。” 待到苏默走到近前,老者笑呵呵的抱抱拳,很是随意的招呼道。目光在他肩膀上的多多身上一顿,诧异之色一闪而逝。 苏默微微一笑,却是听出了张越话中的高傲之气。以张家的身份背景,苏默竟不是先来等候,却是有些失礼了。 张文墨自然也听出了张越隐含的意思。脸上微微一变,就待帮苏默解释。 苏默却是先自上前一步,抱拳见礼,微笑道:“张翁这可不是欺负小子年幼了?今日张翁所至,等的怎会是苏默,分明是张家的利益。张翁为家族之利,不计身份,对小子一介白身蒙童亦肯折节而问,苏默深感敬佩。” 这番话一出,既捧了张越,又巧妙的避开了问责,不卑不亢之间,更是半分下风不落。 张越老眼中异彩闪动,心中暗暗赞叹。面上却是深深看他一眼,这才哈哈一笑,摆手道:“坐,请坐。好久没遇到这般有趣的后生了,今日倒是不虚此行啊。” 苏默谢过,坦然在客位坐了,张文墨也在一边相陪坐下。老管家张宇提起茶壶,给众人填茶。 苏默面色一恭,欠身道句不敢,双手扶盏相应。 张宇眼中异色闪过,笑道:“老奴不过一介仆役,公子何须客气。” 苏默面色一端,正容道:“苏默虽年幼却也知书,敬老尊贤,岂敢以身份论之。” 张宇一怔,随即含笑点点头,却不再多言。转身又为张越和张文墨斟了茶,这才推门出去,守在门外。 张越一直默默看着,直到此时,才上下又打量了打量苏默,叹道:“老夫向闻苏家子少年才俊,原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倒是老夫想的差了。苏公子机敏慧黠,守礼有道,却不是区区才俊两个字说得了。怪不得能做出凤水开发这般大设计,好好,想来苏公子来日必将是阁臣之才,老夫今日幸莫如之啊。” 他这番话已不似先前那般暗藏讥讽了,而是真心而发。苏默自然听的出来,谦逊的忙道谬赞。 旁边张文墨却是心中暗暗震惊。苏默不了解自己这个叔父的脾气,他可是心知肚明。这老头儿性子很是有些高傲,眼里少有余子。今日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显然是真的认同了苏默。 心中欢喜之际,便也趁机将苏默来晚了的原因解释了一遍,苏默这次就不拦阻了。刚才那是初见,争的就是个气势,人家一问责,就要巴巴的解释,自然而然的就要低人一头,那后面还怎么谈事儿? 现在则不同了,既然得到了张越的认同,再解释就是一种礼数,既是尊重也是应当的。 张越人老成精,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关节。点头表示理解的同时,心中却在暗叹苏默的少年老成。这些个细节,一般都是有着无数年的人生经历后,才能注意到。可这个少年,却如此妖孽,小小年纪便滴水不漏,真是罕闻罕见。 该争的争完了,该解释的也解释过了,接下来自然就该步入正题了。 门外响起叩门声,孙四海亲自带着几个小二上菜。不多会儿,水陆俱陈,极是丰盛。 肩头上多多大爷两只小眼瞪得溜圆,直起身子,一个劲儿的抓挠苏默。 苏默告声罪,拉着孙四海走到一边,请他用小盘子单独弄些肉、鱼之类的给多多。 孙四海大是诧异,却也没多说,转身吩咐小二了一声。不多时,便装了好大一盘各种美食端上来。 苏默将盘子放到一旁的小几上,手指在几上点点,多多欢鸣一声,一溜烟的蹦下来,挥舞着小爪子,大快朵颐起来。 张越张文墨俱皆看的有趣,张文墨笑道:“讷言贤弟端的是奇人奇行,连养个宠物也是这般奇异,惭愧的很,却不知这究竟是何物。” 苏默笑道:“此为鼯鼠,我爱他颇通人性,遇上也是有缘,便以家人相待,倒算不得什么宠物。” 多多听苏默提它,直起身子,把大尾巴竖起来摇摇,显示下自己的存在。然后蹲下接茬吃。 张越张文墨都看的惊奇,叹道:“果然通人性,奇物,真是奇物。” 一边闲话,一边提箸邀客。几句闲聊,一圈品味过后,张越放下筷子,拿起绢帕擦擦嘴。 苏默知道,这是要说正事儿了。便也放下筷子,端起茶盏微笑等着。 张越道:“苏小哥儿尽可随意,无须多礼。老朽老了,少食即饱,却是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文墨,你陪着苏小哥儿慢用,咱们边吃边聊。” 张文墨应了声是,冲苏默点点头。 苏默有些惊讶。古人向来尊奉食不言寝不语之说,大户之家更是规矩森严,倒是不想张越竟如此豁达。 不过想来,或许只是客气之语,便也不去在意,只笑着谢了。 张越等了一会儿,见他果真不吃了,这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慢的道:“昨日听的文墨说起,道是苏小哥儿对我张家此次凤水物流参与一事,有明确取舍之语,老夫愚鲁,还请苏小哥儿指教一二。” 苏默欠了欠身,正色道:“长者垂问,苏默自当说明。” 顿了顿,按着早上理顺的头绪想了想,这才道:“小子敢问一句,张翁对此次凤水开发中,究竟属意哪个方面?” 张越眉头一挑,笑道:“怎么?莫非不能全选吗?还是说苏小哥儿觉得我张家没那个能力?” 苏默心道废话,嘴上却笑道:“张翁说笑了,张家有没有能力,岂是苏默能妄自猜测的?只不过苏默听过一句话,叫做与其四面撒网,不如专精于一。整个凤水开发中,诸多项目,收益不一,便如小子这发起人,都难以尽知其利。思来想去,便也只能选最大利益,做大做强,才是最合理的。张翁高明,想来必能明白小子之意。” 张越目光闪动,想了想道:“那不知何为最大利益?” 苏默洒然一笑,胸有成竹的道:“既然称为凤水开发,自然重心便是围绕凤水做文章。凤水之利在于沟通运河,以分运河之利。若要如此,当然便首推码头了。” 张越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看他,微笑道:“码头?呵呵,你是说的水关吧。但你可知,水关乃是国家所有,岂有容私人插手的。” 苏默哈哈一笑,摇头道:“张翁差矣。岂不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码头水关放给一般人来说,自然是不行的。但若是代表皇家呢?替天子牧,为天子经营,又哪来的什么私人之说?” 张越眼睛微微一眯,盯着他不说话。 苏默毫不在意,亦是微笑着看着。半响,张越也是大笑起来。 张文墨反应慢,有些搞不清状况,看看自己叔父,又再看看苏默,一脸的茫然。 张越瞟了他一眼,心中暗叹,这个侄儿究竟还是差了一筹啊。心中叹着,面上却转向苏默,问道:“水关之利,在于收取厘税,虽说旱涝保收,却也当不得最大两个字吧。” 苏默笑着摇摇头:“张翁又错了。” 张越哦了一声,挑挑眉头道:“莫非苏小哥儿还有别的说法?老朽空活半生,却从未听过水关还有别的进项。,难道老朽了解的不对?” 苏默正色道:“照常理说,张翁所言并无差错。然而,凤水码头却并不是真正的水关,所涉及的经营,自然也跟寻常水关大有不同了。而且,不妨实言说与张翁知晓,这凤水码头嘛,小子其实压根没打算收什么厘税。这一点,跟庞明府、阚少府等诸位大人也是说定了的。” 此言一出,张越是真的怔住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码头之利 四海楼雅间里,苏默一句不收厘税,让张越和张文墨同时愣住。 苏默郑重其事的推荐码头,却偏偏将码头最大的收益砍掉,那言之凿凿的最大利益,又是从何说起? 张越眉头渐渐皱紧,沉声道:“苏小哥儿,莫非是消遣老夫来着?这水关不收厘税,难不成还要靠它去做买卖不成?” 苏默微微一笑,坦然点头道:“正是要用它做买卖。” 张越一呆,审视他好一通,松开眉头,身子向后倚住,淡然道:“还请苏小哥儿指教。” 张文墨心中大急,一个劲儿的暗暗冲苏默使眼色。 苏默却毫不理会,只当没看见,镇定自若的看着张越道:“指教不敢当,只是有些想法,请张翁参详参详。” 张越不说话,直看着他等着。 苏默道:“以苏默拙见,码头之利至少有四大方面,分别是停泊、仓储、装卸、运输。” 张越眉头一动,想不到苏默真有货不说,竟然还一口就是四个之多。 苏默伸出一根手指:“这第一个,停泊。所谓停泊,就是指的来往货船的停靠。张翁当知,商家经营之道,无外乎低买高卖,南货北走,又或北货南调。我武清一地,地近京师,享有可观的市场优势。为何只能成为经过之所,却不能做成交易之地呢?如果做成交易之地,那往来货船就必要在凤水就必须有停泊之所。短则数个时辰,长则要数天之久。这么长的时间,码头便要起到看护和维持秩序的作用。如此,这停泊就应该不是无偿的,而是要收费的。按每船每个时辰十钱计,张翁试想想,一天可得几何?” 张越愣住。这收停泊费,还真是头回听说。要知道,通常都是船主自己看顾自家的船,自然不会出这个什么停泊费。 而苏默的言外之意,显然是要将这个责任揽到码头这边。如此来说,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一旦出现被窃或者意外时,那码头方必然也难辞其咎。这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再者说了,把武清做成最终交易地?这个想法听上去倒是好大气。可问题是,人家肯干吗?你张口说说就在武清交易,人家就要听你的?凭什么?这还不说再往北去,就是自古以来的北通州。有那个大头在,武清又有什么资格让人家不去北通州,而来武清? 张越没立刻指出来,他想先听听,接下来苏默说的其他三项是怎么回事。 苏默却不用他问,微微一笑,自己先说了:“张翁是不是在想,我凭什么能让人家把武清做为交易地对不对?” 张越轩了轩眉毛,虽没说话,神态却已是默认。 苏默道:“很简单,因为在武清,不但可以享受到更快捷的服务,让他们加快交易速度,更能给他们增加交易量的机会。商家一年跑商一次,和一年跑商十次,其中比较,想来不用小子来解释吧。” 张越满脸惊诧,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做到这一点?这如何可能。” 苏默自信的一笑,蹦出两个字:“信息!” 张越不明所以,苏默继续道:“所谓信息,就是各种商品不同时段的价格、需求量,甚至所需的购买人等种种相关的消息。同样,我还可以将所有在凤水停留,进行交易的商家贩卖的货品进行公告。这样一来,卖方很容易就能找到买方,不用再去东奔西跑寻找。买方也不必到处询价,四处求购所需,所有消息,均可一目了然。试问,如此便利,商家们为什么不来呢?” 张越听的傻住,完全想不到竟有这种事儿。 苏默却还没完,继续道:“买家卖家都方便了,这是便利的一个方面。我主动搜集信息,将所有需求方的货品种类、数量都公示出来,对于卖家们来说,岂不是就不用再去费时费力寻找商机了吗?只要在武清交易,大把的商机尽在眼前,市场需要什么,需要多少,甚至各地各种货品的价格,都明明白白,那么,节省出来的时间,能让他全部用来跑商即可。那么,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来呢?更不用说,在武清交易,所有相关契约、手续、完税等等和交易有关的环节,都集中起来于政务厅里一次性办完,这等便利、快捷,他们又凭什么不来?” 张越嘴巴越长越大,整个人都懵了。他经营半生,何曾听过这种方式?如果真如苏默所言,换成他也必然会来这儿交易啊,傻子才不来呢。 可是,可是这种信息真能收集的起来?近在咫尺的京师或许还有可能,但是听苏默方才所言,居然想将各地的商品行情尽数掌握,这这不简直是异想天开了吗?那得花费多大人力财力?就算能做到,也必然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儿,他当即问了出来。 苏默呵呵一笑,却不肯说了。只是笑道:“张翁放心,我既然说能做到,就必然能做到。若是没有想到解决这个问题的法子,岂能冒冒然的打这种算盘?” 张越嘴巴张了又张,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苏默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又哪里知道,这个问题,也是苏默心血来潮,在跟何晋绅谈异地存取业务时,才突然想到的。 广进钱庄本来就在各地都有分布,平日里除了靠驿站人力传递消息外,还饲养的有信鸽传递一些比较急的消息。 苏默给何家支了那么宝贵的招儿,请他们在原本日常的信息传递之时,同时将自己所需的信息一并捎带回来,何家又怎么可能拒绝? 而且,除此之外,苏默还有别的后招呢。也不是只靠着这一条腿走路。 张越想要不信,只是眼见苏默信誓旦旦,仔细想想,苏默决不至于拿这种大事儿开玩笑。人家不说,他也没办法。 半响,长长喘口气,点头道:“苏小哥儿惊采绝艳,如此手段之下,老夫承认,还真没有不来的。不但没有不来的,只怕到时候反倒要担心地方不够大了。” 苏默呵呵一笑,点头道:“如此,晚辈刚才说的第一点,张翁可还觉得有问题吗?” 张越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将先前所虑说了。 苏默听的一乐:“张翁误会了。我所说的看护,是指看护按指定位置停泊的船。既然是指定位置,当然会有保障了。而且,不但如此,遵守指定位置停泊的,也会优先得到交易的权利。时间就是银子,商家们不会不明白这点的。如此,还有什么问题?” 张越呆了呆,颓然点点头。都细致到这份上了,又怎么可能有问题? 苏默眼中划过一抹得意。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道:“停泊说完了,咱们继续说第二点,仓储。” 张越精神一振,凝神细听。 苏默道:“晚辈既然设定了信息发布中心,显而易见的,交易量便会越来越大。那么随着交易量的增加,许多商品就很可能来不及运走。又或者,原本的一船不够,必须要回去继续贩运。那么,仓库,便成了不可或缺的设施了。” 说到这儿,眨了眨眼睛,歪头笑道:“仓库的建设和维护,难道不需要花钱吗?正如我一直所说的,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服务也是有价的。他们获得了我们的服务,当然要缴纳费用咯。张翁应该看过小子画的那张效果图了,这会该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大屋了吧。” 张越瞪着眼睛看他,半响,苦笑着点点他,没好气的道:“你哪里像个读书人?真真比商贾还要狡猾!” 苏默也不以为羞,颇是自得的接受了张越的赞美。嗯,管你本意是什么,反正苏老师就当时赞美了。 前两点说完了,端起茶润了润喉咙,这才不慌不忙的又伸出第三根手指,摇头晃脑道:“那么,接下来,第三点,装卸。这一点,从字义表面就很明白了。货物卸下需要人工吧,买方买到货物后,需要装船运走吧?这装卸工作嘛,就必须要用咱们的人手。嗯,想要自己装卸,省下这钱也不是不可以。那就请另找地儿,咱们这儿实在太忙,可没那功夫等他们慢慢搬。这搬搬抬抬的,那可是大苦力啊,总不能让人白干活吧。所以,这也是盈利的一点。” 张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连这点都算计进去了,除了狠狠的送这小子“奸商”两个字外,也真说不出别的来了。 苏默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叫屈道:“张翁,你可以为小子掉钱眼里了,什么都死要钱。要知道,就这个装卸,也不单单是人力。为此,小子还有几样工具辅助。对于一些大件的货物,有了工具辅助,必能极大的节省时间。所以,在这个环节收钱,绝对是合理的。” 张越翻了翻白眼,气道:“老夫有说什么吗?何必解释?咦,不对,不对!以你这娃儿先前的逻辑,这什么装卸的辅助工具,多半也不会让人白用吧?” 老头儿反应绝对快。尤其真要是张家决定搞这个码头了,要想靠那些装卸工具赚钱,就必须握在自己手里。张越可不信,眼前这小奸商或那么大方,白白给自家用。 苏默一鄂,没想到这老头这么快就反应过来。眼珠子转着,搜肠刮肚的找着合适的词儿。 “张翁啊,有道是有投入才有回报嘛对不对?购置工具的那点小钱,又怎么能跟之后长期的回报相提并论呢?哪头大哪头小,张翁睿智,自不必小子多说的吧。” 张越连生气的劲儿都没了,一挥手,哼哼道:“得得得,这个先不说,你接着说后面的。若是老夫没料错,这工具八成就是你苏小子捯饬出来的。想从你这小奸商手里占便宜,老夫真怕自个儿气死。” 苏默嘻嘻笑着,也不辩驳。老家伙没说错,就是他自个儿想出来的。这玩意又不必多,也只是一锤子买卖,他一个人完全搞的定。至于说白送,开什么玩笑,哥跟你很熟吗?你哪位啊,请问贵姓? “这第四点嘛,所谓运输。其实确切的说,是短途货场内运输。”苏默掰着手指头说道。 张越听的不明白,皱着眉头看他。 苏默翻了翻白眼,仰头道:“很简单啊。货物从船上卸下来,怎么运到仓库中去?难道要一个一个的搬?那要到搬到几时?还有,买家买好了货物,怎么从仓库中弄到自己的船上又或者车上啊?还不是需要运输。对,你不用瞪我,你猜的没错。货场内只允许咱的车进出,这是独一份的,没的商量,爱用不用。啥?您说自己有车?摆脱,货场维护很费精神费银子的好吧。什么样的车都进,这碰坏了设施压坏了路的咋整?那要是一旦赔偿起来,可是那点运费的几十倍上百倍了,您真的愿意?” 好吧,张越这会儿彻底没脾气了。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偏偏你还没法儿,只能认。 既然前面有了那番解说,如此便利的交易平台,哪怕多跑一趟,这些所谓的费用也就都远远超出了。 苏默后世不知见识过多少这种霸王条款,再怎么背地后大骂,最后还不是得乖乖认了?无他,利益决定的。相比起所得的,付出远远低于获得,任谁都得认! 这四点说完,张越捧着茶盏,老半天不言不语,皱着眉头思索。 张文墨早听傻了,坐在那儿呆滞不动,心中就一个念头:自个儿当初能从这厮手里讨回欠债,绝对就是一个奇迹!这得多奸啊,才能想出这么些弯弯绕绕的鬼点子来? 幸亏,幸亏啊,他当时有求自己,看上了张家的势力。祖宗庇佑啊,我张文墨幸而生在张家,姓了这个张姓。 张文墨想到后怕处,脑门上一脑袋的冷汗。偷眼瞅瞅自家叔叔,暗暗祷告着,叔啊,咱可得把这买卖做成了。不然的话,一旦崩了,有这么个刁钻奸诈的家伙惦记着,咱张家或许家大势大不怕,可是小侄这儿可就悬了啊。 他这心中默默念叨,老半天,终于听到张越开始说话了。 “照苏小哥儿说的这些,老朽大略盘算了下,这可是要不少的人管事啊。这又是看船又是装卸、运输的,那工具也得人驾驭吧?这且不说,各个方面收费的人也得单独分出来啊,总不能一锅煮的烂在一块儿,这哪哪儿都要人,投入的精力可不小啊。” 苏默心中暗喜,要是精力小了,可不是误了哥们的事儿了?脸上却露出严重同意的神色,点头道:“正是。这也是之前,小子说的有所取有所舍的原因所在。码头是最大的一块蛋糕,嗯,蛋糕的意思您可以理解为好处就行了。这块蛋糕,也只有张家来吃,才能获得最大的收益。而有了这收益,其实真不需要再去打别的主意了。就不说忙不忙的过来,圣人有云: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共同发展才是硬道理对不对?” 张越疑惑:“圣人有这么说过吗?哪位圣人云的?” “咳咳,咳咳咳,这个,这个其实不重要。不要在意细节嘛。重要的是,您老人家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嗯是这个理儿。” “对嘛。既然如此,您老人家还当早做决断才是。今日在县衙里跟诸位大人商议此事时,已经定下了,三日后,将会公开进行竞价。以定各个地标的所有。若是您老人家不能决定,那么,码头也必然要拿出来竞价的。虽说麻烦些,大不了换个形式,改完全所有为有偿经营就是了。大头交给朝廷,小头也能承包人吃的盆满钵益了” 苏默摇动着三寸不烂之舌,胡说八道顺口就来。听的张越眉头越来越紧,终是直接挥手打断道:“改什么改,这码头,我张家要了!就依你,其他的生意,我张家也懒的费那手脚了。嗯,就这样吧。” 老头儿豪气的当场拍板了。对于此事,他其实早考虑很久了,今个儿不过是做最后的确认罢了,倒也不是什么上当轻率的决定。 苏默大喜,面上却是露出为难之色,摊手道:“张翁啊,咱就这么拿去可不成,总得有个说法吧。” 张越一瞪眼,道:“怎的?莫非还有谁敢跟我张家争上一争?” 苏默咳咳两声,叹气道:“您老误会了。小子的意思是,走个过场,起个由头。这凡事不都要个名正言顺不是?您看这样成不成,现在不是正救灾呢吗?您啊,代表张家捐点米面什么的,也不要多,整个百八十石的,呃,不是,有个三四十石就成。三四十石没问题吧?看,有了这份大义在前,一来呢,给所有人做个表率,毕竟,这凤水开发本来就是源于救灾的嘛对不对;这二来呢,也是给张家增誉,给天子增光不是” 毒舌继续摇动,某人两眼放光,说到极致处,嗓子眼里那跟小舌头都快露出来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无风凭起浪 世间百态总是在夜色中刻画纷杂,有依红偎翠笙歌笑语者;亦有如苏默这般觥筹交错以达某种目的者。 而在京城中某处大宅里,一个花甲老人此时却正就着灯火,吃力的盯着一张纸箴,嘴巴里啊啊喔喔的念叨着什么。随即,面色便也就从迷惑渐渐到震惊并喜悦着。 “此,立言也!奇思妙想,奇思妙想啊!善!大善!”老人喃喃低语着,随手抓起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一字,又再旁边添了几笔,随后又是一阵吟喔,那惊喜之色便再一次显露。眼中放着光,如同发现了某种趣味,不可自拔。 笃笃!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老者皱了皱眉头,抬头刚要呵斥,却听一个清凉的声音传来,顿时转嗔为喜,满面慈和。 “爹爹,女儿煮了汤水,可以进来吗?” 老者放下手中纸箴,大步走了过去,拉开房门,笑呵呵的道:“吾儿怎不歇着,这些东西只教下人弄来便是。” 门外却是两个女郎。大者十六七岁,面容清冷艳绝,肤白如瓷。半身比甲,下着鹅黄长裙,披一袭素色披风,灯火影绰下恍如广寒仙子也似。 小者不过及笄,梳着双丫,用红带系了,顾盼之间甚是灵动,亦是生的眉目如画,明眸皓齿。唯有双手上托着个红木托盘,上面一只小瓮,显示出丫鬟的身份。 二女见了老者,俱皆屈膝见礼,一边进了屋,指挥着丫鬟将盘子放下,女郎一边嗔了老者一眼,怨道:“爹爹自未时便窝在书房,连晚食都不出来用,莫不是舍了儒道,却要修仙道吗?女儿却是不依的。” 说着,让小丫鬟启了瓮,自取碗舀汤奉上。小丫鬟便咯咯轻笑,倒也不似寻常大户家般严谨。 老者面上一囧,咳了一声,佯怒道:“胡说!为父堂堂学政,三品大员” 女郎翻了个小白眼,芊芊素手拎了汤勺往老者口中递去,显然一副不屑之色,毫不客气的打断老者的言语。 老者慌不迭张嘴接着,一边夺过汤勺,那怒色早不见了踪影,眼中全是满满的宠溺之色。 这老者却不是别个,正是当朝文渊阁大学士、提督学政事王懋。这女郎便是他的王泌。 今日午时大学正接了一封书信,进到书房后便不曾出来,直到晚上用饭都顾不上,王泌心疼老父,便借着这送汤之际来探。 王懋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喝着,指着椅子让女儿坐下,脸上露出陶然之色。 王泌道:“爹爹操劳公事,却也当保重身体才是。又是何等要务,竟如此费神,一至如斯?” 王懋听了,眼中登时放出光来。将碗放了,自桌上取了那纸箴递过去,捋须笑而不语。 他这女儿聪慧非常,七岁便能过目不忘,自十岁时,已是通读四书五经,通达春秋,若非生就女儿身,真真天生状元之才。 平素里,向来与他诗词唱和、论学说经,竟有不分轩轾之势。此刻,得了手中这般奇物,登时便起了考校之心,只面带得色,却是微笑不语。 王泌心下好奇,伸手接过凝目看去,但见上面写了几个字,每个字的旁边,都有一组弯弯曲曲的笔画,不知何意。 她自幼博览群书,自认渊博。此时再微一凝思,忽的记起,这似乎是一种梵语。只是按着梵语的读法试读一番,却是不通,黛眉便微微蹙起,苦苦思索起来。 王懋也不催促,又喝了一碗汤,这才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汗巾擦了嘴,方才笑眯眯的道:“如何,我儿可勘破此中秘奥?” 这老儿争了女儿上风,脸上满是洋洋得意,哪有半分为父的样子。 王泌白皙的脸蛋儿上微晕,妙眸中微露恼意,斜了这为老不尊的老父一眼,撇嘴道:“您是当世大儒,便胜了女儿这小小女子,又得意个甚?更不说研究了这一下午的,怕不也是刚刚学会的吧。咦,或许未必学会也是有的,您说呢,王大学士。” 王懋顿时咳咳连声,老脸上惭惭起来。眼珠乱飘,捻须辩道:“胡说,为父已尽知其妙,岂是你这小女娃能知。” 王泌掩嘴轻笑,眉目转动,随即双手交叠见礼,笑道:“如此,便请爹爹赐教。” 王懋顿时来了精神,轻咳两声,端正道:“此之谓汉语拼音。” 王泌一愣,诧异道:“汉语拼音?不是梵语?却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又为何解?” 王懋顿了顿,脸上有激赏之色闪过,缓缓的道:“汉语拼音者,乃是为汉字注音释读之法,却非什么名家所出,实实乃是出自一蒙童之手。” 王泌嫣红小嘴张大,脱口道:“蒙童?” 王懋点点头,随即叹口气,苦笑道:“正是蒙童。此乃是武清教谕赵奉至使人送来的,说是武清县蒙童,叫苏默的所创。此子今年不过十五,前些时日,赵奉至曾上教谕改革折,据言也是多出此苏默所说,为父令其祥言之,不料此番来了,便多出了这般物事,真奇思妙想。哦,对了,除此外,还有这个。” 说着,低头往桌上找了,从中又抽出一份纸箴,用手指点了点,递给王泌。 王泌接过,一目十行掠过,随即抬头道:“这当是断句之法吧?” 王懋点点头,眼中却露出思索之意。 王泌动容,然而随即微微蹙眉。 王懋看了看女儿,眼中露出赞赏之色,笑道:“我儿想必也想到了。” 王泌点点头,道:“是,以女儿浅见,此法好是好的,推行却须商榷。” 王懋赞赏之色更浓,满意的点点头。自家这个女儿不惟惊才绝艳,更难得的是,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其中潜藏的危机。 正如赵奉至当日看到这断句法时一样,此法推行,必当谨慎小心,否则落入有心人眼中,极易被人构陷。 如今朝堂之上,固然是君子群群,却也有那魍魉之徒。说不得给套上个妄议圣人之言的罪名,凭生波澜,不可不防。 正思虑间,却听王泌又咦了一声,道:“爹爹方才说武清苏默,可是那作临江仙之苏默?” 王懋长眉一挑,哦了一声,道:“我儿亦知临江仙?” 王泌眼中一抹异彩划过,点头道:“此曲惊艳,道不尽慷慨豪迈之意,儿却素喜其淡泊飘逸之气。原道作词之人,必为老迈经历之士,全料不到竟是如此年少之才,今日又见此汉语拼音法、断句法,方知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儿不如也。” 王懋哈哈大笑,抬手拍拍王泌素手,傲然道:“泌儿何须自谦,你之才,不知胜却世上多少所谓才子。便这苏讷言,也不见得就差了他。” 王泌抿了抿唇角,笑而不语,眼中却有光华闪动。苏讷言吗?却不知此人还有何等本领,真让人期待。 王懋那边笑罢,却起身在屋中踱步,面露思索之色。 王泌微一凝思,便笑道:“爹爹可是在想举荐之人?” 王懋一惊,随即点点头,微微皱眉道:“那断句法也就罢了,这汉语拼音法却是非同小可。自仓吉造字后,又有说文解字、九韵诸法,皆为瑰宝。这汉语拼音法,直可堪与比肩,若不荐之,为父空担这学正之职。只是”说到这儿,不由顿住,皱着眉微微摇头。 王泌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笑道:“爹爹可是犹豫,该当向哪位阁老推荐?” 王懋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叹道:“向哪位去说固然是其一,但是这苏讷言的身份,也是个麻烦。” 见王泌诧异,便解释道:“方才说了,这苏讷言只是个蒙童,据说连个秀才都不曾考中,这般身份偏弄出如此神物,这这” 王泌一呆,这才省悟过来。想了想,忽然笑道:“爹爹何必多想?爹爹身为大学正,管理的虽是功名,考校的却是学问。为国选才,固然是选人才,又何尝不是选器材?至于那苏公子,呵呵,能作出临江仙,又能创出这汉语拼音法,女儿却不信区区秀才都考不中。其中必有缘故。再者说,就算真个如此,也没有什么。女儿曾闻,景泰、天顺年间,曾有位杨大学士讳善者,便以区区秀才功名得列阁臣之位,极得当时英宗陛下倚重。既有此辄,何以不能有今日蒙童出大才?爹爹却是着相了。” 王懋猛地一惊,先是若有所思,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由是开朗。 上前就桌上纸箴收拾归拢,一边欣喜道:“我儿说的是。为父身在其位,当谋其政。但为国之责,何忧其他。去,叫人备车。” 王泌抿嘴一笑,脸上欢喜。一边起身让丫鬟去喊人备车,一边问道:“爹爹忒性急,便这一晚都耐不得。可是要去晦暗先生那儿?” 她说的晦暗先生,便是如今的内阁首辅刘健。原本内阁首辅是徐溥,徐溥字时用,号谦斋,景泰五年进士,至华盖殿大学士,于内阁辅政十二年,生性凝重有度,历三朝辅政,乃是其时极有名望的大儒阁老。 只是如今徐溥年事已高,又兼犯眼疾的厉害,数次请辞,皇帝皆不准,直到上月,终是卸下首辅之仁,却仍叫留京休养,以备问国事。并加授少师太子太师衔,圣眷倚重可见一斑。 及至此时卸任了首辅之位,接任的便是刘健了。刘健字希贤,号晦暗,天顺四年进士。此时接任内阁首辅,更加了少傅太子太傅,改武英殿大学士,是自徐溥后有名的贤臣。 如今内阁,徐溥卸任,便只三位阁臣,刘健为首,次辅便是李东阳,再次便是谢迁。 王懋此时要见阁臣,按例自当便是刘健了,故而王泌有此一问。 只是王懋听女儿这么一问,却是手上微微一顿,随即摇头道:“不,去见李宾之。” 王泌一愣,挑了挑眉梢:“李少保?” 李少保便是李东阳了。李东阳字宾之,号西崖。自弘治八年入阁,去岁受命编纂大明会典。至今年太子出阁,便领了太子少保、礼部尚书衔,兼文渊阁大学士以教授太子朱厚照学业。 王懋点点头,抬头看了微微蹙着眉头的女儿一眼,叹道:“刘希贤性直方正,恐难转圜,若拗了反倒不美。李宾之虽为次辅,却颇圆融,由他提议,便少一分阻碍。” 王泌眉头略展,却欲言又止。 王懋收拾好,于袖中藏了,走到女儿身边拍拍她肩头,笑道:“如我儿所言,我自为公心,何必多想?何况我与他同年,先去见他也是应有之义。” 想了想,又道:“不若泌儿与为父同去,权当寻常走动就是。” 王泌迟疑了下,随即应了。伸手虚扶着老父胳膊,出了门对身边丫鬟道:“鹿亭,去,备上两件头面绸布与李家夫人见礼,总不好空手上门。” 那俏丫头脆生生应了,蹦跳着去了。 这边王懋领着女儿上了车,摇头苦笑道:“何须这般,总显着刻意了。” 王泌笑笑不语,眼中却甚是坚定,王懋便不再多说。他和李东阳是同年,这个同年不是年龄相同,而是说两人都是天顺七年进士。后来李东阳殿试二甲第一,取为庶吉士,王懋则为二甲之末,入了翰林院。 两人素来交好,曾有联姻之意。只是王泌对于李东阳长子李兆先总是不喜,这才渐渐淡了。王泌每每与李家往来,礼数周到,也是一种疏离的表示,王懋甚为宠溺这个女儿,故而虽心中遗憾,却也只能默许。 车声粼粼,两家同处一坊,并不用多久便已到了。 与王懋这个大学正相比,李东阳身为内阁次辅,权位却是重的多了。由此,李府大门外便是这晚间也是往来不绝,各部拜访的官员、投帖的学子、慕名的清客儒士不断。 王懋使人将车在后门停了,由门子引了直接进了后堂。待得下人奉上茶,堂外脚步声橐橐,门帘启处,两个人迈步而入。 当先一个五十上下的清矍老者正是李东阳,跨门而进之际,便抱拳笑道:“勤子怎的转了性儿,这般夜了竟肯往我这来了?” 王懋字勤子,两人乃是旧交,是以有李东阳这般称呼。 王懋笑着起身,也抱拳笑道:“宾之欺我,偏那些阿谀之辈来得,某便来不得?如今你为次辅,某却也要为前程奔走一二啊。” 李东阳苦笑,指着他笑骂:“好你个勤子,竟也来消遣我。”笑着,转向一旁的王泌,点头道:“泌儿与世叔这儿却是生分了,当多来走动才是。” 王泌叉手腰间见福,恭声道:“是,侄女儿见过世叔。”语气恭敬,却是少了份热情。 李东阳也不在意,摆手请两人坐了,身后跟着的青年却是赶忙上前,冲王懋大礼相见,口称伯父。 王懋颔首微笑,点头道好。那青年又转向王泌,拱手微笑道:“妹妹与上次相见又清减了,却更多了几分仙姿飘渺,让愚兄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这青年不是别个,正是李东阳的长子李兆先。这李兆先字贞伯,自幼聪敏超人,更兼家学渊源,甚有才情。时人称其更甚乃父,是京中有数的才子。只是个性好寻花问柳,游侠无度,让李东阳也是颇为无奈。 曾有言说李东阳曾就此特意留书劝谏:今日柳陌,明日花街,焚膏继晷,秀才秀才。 李兆先见到父亲留字后却挥笔应答:今日黄风,明日黑风,燮理阴阳,相公相公。 父子俩应答的啥意思?李东阳的意思是说,儿子啊,你整日里的寻花问柳的,日日依红偎翠的,不是一个读书人应有的行为啊。 李兆先便回答老爹说,我这是调理阴阳,遍察诸风,可不正是学老爹你相公的行为吗? 由此,时人称为笑谈。但也从中可见这李兆先的性子。这种性子,若是放在宋代,又或是两晋,当是风流激赏。但在大明时代,落在王泌这样的女子眼中,能待见了才叫见鬼。 是以,对着李兆先的讨好,王泌只是淡淡的点点头,微微一褔见礼道:“不敢当世兄之赞,小妹有礼。”言罢,便不再多言。 她本清冷绝艳,这般淡淡的神气,更托的多出几分神女雾隐,似近实远。 这世上对男子吸引力最大的,便莫过于这般若即若离,更何况与李兆先这好美色的?眼见着这女郎清妍不可方物,心下便如猫爪挠也似,两眼一片火热。 只不过他终归是个有出身的,心中再怎么火热,在这个场合也不会如村夫野汉一样纠缠。当下只得压下满心火热,笑笑点头,转身在自家老爹下首坐了陪客,耳中听着两老说话,心神却始终系在王女身上。 李东阳了解自家这个儿子,但对于能讨了王泌为儿媳自是喜闻乐见,当然不会去阻挠。 而且,以他对王懋的了解,王懋这么晚来找他,肯定是有事儿,当下便只当不见,便问起王懋来由。 王懋心里有正事,听闻问起,当下便从袖中取了文稿,将来意说了。言中对苏默自然颇多赞誉之词,李东阳心下好奇,接过文稿仔细看了起来。 旁边心神全在王泌身上的李兆先,立时便发现老父和王懋说起某个名字时,王泌眼中的光泽全然不同,心中一动,忙也侧耳细听。这一听,却不由的是心中又妒又嫉,直如毒蛇噬心一般。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常有小人卖毒舌 “嗯,有些意思。这个,是梵语吧?某曾从一些古籍中似乎见过。”李东阳指着纸上文字旁的拼音问道。 王懋:“却没说具体出处,不过泌儿也说当是梵语” “哦,侄女儿向来渊博,想来应不会错。嗯嗯,这个是啊的音吗?这个是嗯,原来如此,声母、韵母,倒是同九韵一般,确实妙想” “确实如此,泌儿也说佩服,呵呵。” “嗯嗯,这个” “这个苏默,可是武清作临江仙的苏默?”就在王懋和李东阳正专心看文稿之际,李兆先忽然开口问道。 李东阳抬头诧异的看了儿子一眼,不明白这个儿子怎么忽然如此失礼,竟于此际插话进来。 要知道大户人家,如王懋和李东阳这般交情的,两家走动时带着小辈相陪,实是一种亲近的态度,这便是常说的通家之好。 但既是如此,相陪的小辈也仅是相陪而已,不得长辈允许,是不能随便插话的,虽不是那么严格,但也有失礼之虞。 作为李家的长子,李兆先再怎么自身不好,但这礼节一项上却是从不会出错。是以,李东阳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并未当场叱呵,而是采取了默许的态度,看看儿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王懋也是一愣,但想想李兆先的文名,反倒释然。文人自古好诗词,听到好的诗词有些失态也是情理之中,故而只是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此子。” 李兆先便露出沉吟之色,似乎有些为难,欲言又止的。王泌眼中划过一抹阴翳,冷冷的斜了李兆先一眼,随即垂下眼帘。 她不像老父王懋,对于李兆先的种种所闻,实在是不耻至极。如今见这李兆先忽然冒然插话,以其心性,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再瞥到李兆先眼中不期然划过的嫉妒,哪里还不明白,心中不由又是鄙视又是冷然。 李东阳眉头皱起,沉声道:“贞伯,事无不可对人言,吞吞吐吐的,你书都读到哪去了?” 作为他李东阳的儿子,自身不好可以改正,学问不够可以学习,但是失了气度,却是他不能容忍的。 李兆先忙起身垂手,先对王懋躬身一礼,正色道:“父亲与世伯说话,晚辈本不该多言的,此是失礼,还请世伯恕罪。” 他先认了错,李东阳神色稍缓。王懋摆摆手,示意无妨。 李兆先又道:“世伯所言这位苏默,所作临江仙,晚辈是极佩服的。平日里与友人相合,也都叹服其才,说我大明圣天子在位,君明臣贤,中兴之景,始有贤才出世。” 李东阳、王懋二人便都捋须微笑,微微颔首。李兆先虽有拍马之嫌,但当今之治确实当的中兴二字,世人也都称颂,推本朔源,身居阁臣之位的李东阳也好,身为大学正的王懋也罢,自然都属于臣贤的行列,对于这话自是听的舒畅。最新最快更新 李兆先一番捧赞完了,脸上却又露出疑惑之色,微一迟疑,这才又道:“方才听二老议论这拼音法,确是奇妙。只不过父亲才说起梵语二字,倒让孩儿记起一事来,心中迷惑,这才失了礼数。” 李东阳哦了一声,曼声道:“不知你记起了何事?又与这拼音法有何关联?” 李兆先脸上露出赫然,咳咳了两声,惭惭道:“父亲当记得前日,孩儿与友人曾游白云山一事。” 李东阳面色一沉,哼了一声。 李兆先缩了缩脖子,又接着道:“那日在白云山上的白云观,却曾遇到一桩趣事儿。” 说到这儿,话头顿了顿,偷眼看看李东阳,却见李东阳面无表情,只端着茶盏轻啜。 “咳,那个,当日在观中,我等曾见了一位道人,说是号天机的,乃是白云观主的朋友。听闻,与武清县令也是方外之交,颇有交情。”他低垂着眼帘,曼声说着。 李东阳眉头挑了挑,仍是不语。王懋却是心头一跳,武清县令,苏默可不就是武清县的,难不成真跟这苏默有什么关联了? 心中想着,却听那边李兆先的声音继续道:“那日说话间,恰是午后,孩儿等仗着有些名声,又使了银钱,是以得以占了观主后斋的一处小院子,一边用些素食,谈些诗词唱和。那天机道人和白云观主说话又未避讳,所以便也听了一些。孩儿听着,似是那天机道人要找些药材,问白云观主是否听闻过之类的。” 李东阳不置可否,王懋倒是点点头。道家们好丹道之术,这寻药采药之说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接下来听着,脸色就渐渐不好了起来。 “那天机道人说的药材名都颇玄奥,反正孩儿是听着不懂的。似乎那白云观主也是极为吃惊的,连连追问,那天机道人只是不肯说。后来逼的急了,才说是在武清遇到一位大能力的,好容易得了这方子。按照其人所言,这方子非是人间当有云云。孩儿当时听着只是当笑谈,但那道人最后不经意说出一个人名,这才让孩儿吃了一惊” 李兆先说到这儿,顿住话头,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李东阳轻轻哼了一声,撩了他一眼,这才面现决然之色,轻声道:“孩儿听到的这个名字,便是便是武清苏默。” 李东阳持着茶盏的手就是一顿,眼中射出极凌厉的目光看向李兆先。 李兆先心中一颤,忙垂下眼帘,但不经意偷眼去瞥王泌,却见女郎双手紧握,脸色颇紧张,不由登时妒火大炽。她在紧张什么?她凭什么为那小小蒙童紧张?自己堂堂宰相之子,又何曾见她为自己紧张过? 想至此,哪还犹豫,咬牙道:“父亲,孩儿也知此事关连,绝不敢妄言。当日除了孩儿在之外,尚有监生数人,哦,还有户科给事中华旭华大人也在的。父亲不信,大可一一问来便是。” 此时此刻,王懋已是双眉紧锁,心中也有些拿捏不定了。大明刚刚经历了成化之痛,对于道士的谶蘸之事极为忌讳。偏偏孝宗头些年还好,不但驱逐了宫中一干妖人,还斩了妖僧继晓。 然而近几年,竟然也开始求仙问道,不时寻些道家之人入宫。甚至连原本几乎日日开设的谨身殿问政都开始懈怠了,众臣对此颇为忧虑。 是以,若是苏默真的跟这些道门有了瓜葛,那别说什么汉语拼音法了,便是再大的作为也不会有任何机会。 对于苏默一个蒙童的前途,王懋其实并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汉语拼音法,若是因为苏默的个人原因,而导致这般妙法被废,那实在是汉学之痛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抬起头来,望着李兆先沉声道:“贞伯,你可听的仔细,那苏默确实跟道门有关系?能确定那苏默行谶蘸之术?” 李兆先面现犹疑,李东阳猛的一拍扶手,怒道:“逆子!犹豫个甚!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直从实说来,若敢凭空臆测,为父饶的你,国法却饶你不得!” 李兆先打个激灵,哪肯把话说死,当下嗫嚅道:“这这却不曾。只是听了那么一耳朵,但是那天机道人口中确是提过苏默的名字。其实先前孩儿也并没在意,也是方才父亲说起梵语二字,这才省起。忍不住就想,这又是梵语又是道门的,到不知这位苏蒙童究竟是释家,还是道家,又或是我儒门子弟。所以,一时疑惑,不禁便问了出来。” 他出身相府,整日里耳濡目睹,最是明白,这种事儿越是模凌两可才最可怕。倘若真的信誓旦旦,反倒易给人把柄了。如今这话说到这儿,便已足够,再多说便是画蛇添足了。 果然,他这明确说了不确定,王懋脸色更行阴晴不定起来,只皱着眉头不语。 李东阳冷冷的横了李兆先一眼,转头看向王懋,温声道:“勤子,此事或有误会,你也莫多想。只不过你我皆臣子,凡事终须谨慎慎行,查察清楚才好行事。” 王懋脸色一变,但终是勉强点点头。李东阳这话听着是安慰,但究根结底,却透出了不信任的意思。难道他堂堂学正,便轻率如此?苏默不过才十五岁,说他装神弄鬼谁信? 这便和算命的一个道理,若是那算命先生四五十岁,说的话自然让人信服;但倘若换个十几岁的娃娃说给你算命,且问问谁信?不大耳刮子抽过去算好的了。 他却不知苏默在武清还真扮演了个半仙,忽悠的也不是普通人,乃是堂堂正七品的县令。不但忽悠了,还忽悠的很成功。甚至连一县教谕都给了个配角的戏份儿。若是知道了这点,也不知老先生会不会当场喷出血来。 心中不舒服,这话却是没法再进行下去了,便要起身告辞。冷不防旁边王泌忽然站起,冲着李东阳福了一褔,开声道:“世叔,侄女儿也有几事不明,想来世叔位高智广,应能解惑。” 李东阳眉宇不可查的一皱,随即温声笑道:“哦,贤侄女所问何事?” 王泌再拜一拜,然后昂然道:“侄女儿当日听闻临江仙,深爱其中淡泊豁达之意。世叔高才,乃当世大儒,诗词之道更以臻至高之境。侄女儿敢问,所谓诗以传情、歌以咏志,若心怀鬼魅、魍魉谶蘸之辈,可做得出如斯般词句?” 李东阳捻须沉吟:“这个” 王泌不待他回答,又道:“自听过临江仙后,侄女儿便对此词作者留了些意。如此,侄女儿听闻武清发了难民之灾。那苏默于危难之际,临危受命,承救灾专使之职。时至如今,听闻灾情渐息,流民皆安,武清一地不复之前纷乱。世叔居阁臣次辅之高,当知政事之要。遇此救灾事宜,最是繁杂。侄女儿敢问,若是心中怀鬼神惑道,巧言佞奸之辈,可能做到如今地步?” 李东阳手中一顿,沉默不语。他终究不是无下限的,救灾之难如何不知?要让他瞪着眼不认武清救灾的功绩,那便真是失了宰辅身份了。 王泌却犹不算完,又再一褔,问道:“装神扮鬼、谶蘸惑人之辈,向来只闻针对部分人有效,侄女儿浅薄,不曾听闻能迷惑一县之民、一县之官者。若那苏默真是此辈奸佞,试问,武清县上下,大小官员数十,一县之民十万,岂非个个都是愚人?世叔当知,胥吏奸猾,几近老狐,便有个别因利被蒙蔽,那一县之人皆被蒙蔽,宁有事理?” 说到这儿,顿了顿,目光冷冷的扫了一旁呆立的李兆先,淡然道:“今日偶然自一道人口中闻其名姓,便说有牵连道门之嫌、谶蘸鬼神之疑。那若是有人口吐鞑靼小王子,又或火筛之名者,是否便是有通敌之嫌、卖国之疑了?若如此,那作甚么这风那风,又说什么燮理阴阳之语的,又当如何?世叔恕罪,侄女儿浅薄无知,便此几问不解,得罪处休怪。”说罢,再福一褔,告罪坐下。 李东阳面沉如水,低垂的眼底怒火一闪而没。前面几问也便罢了,但最后几句实在是诛心了。 他知道这女娃子看不上自家儿子,但何至于此?竟转弯抹角的把自己儿子都绕了进去。自己儿子纵然百般不好,你看不上咱也不去怪你,可用得着下这狠手吗?这是非还算是通家之好,若不是如此,又待如何? 李东阳真是怒了。 李兆先也是浑身颤抖,瞪大眼睛瞪着安然而坐的王泌,眼中怨毒若能杀人,怕是此刻王泌已然千疮百孔了,死无完尸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最后把事儿牵扯到自己身上了。这真是狐狸没打着,却生生弄了一身骚。 贱人!这个贱人!真真好毒!他此际真是又恨又怕,偏偏却说不出话来。 王懋也是瞠目结舌了,这闺女咋就忽然暴走了?这真不至于啊。呆滞的转头看向李东阳,却见李东阳嘴唇抿的紧紧的,面上无喜无悲,连眼睛都微阖起来,不由的心中咯噔一下。 他与李东阳相交多年,哪会不知道这是李东阳怒极了的表现。这不过就是来说个汉语拼音法而已,如何就到了这一步? 老先生一时间心下茫然,嗫嚅几下,长叹口气,起身拱手道:“宾之,你” “勤子!”不待王懋说完,李东阳猛的睁开眼来,长吐一口气,出声打断了他。 “小儿辈之言,不必放在心上。呵呵,侄女儿果然好学问,真叫老夫羡煞。逆子!汝当学之!自明日起禁足,好生读书,明岁春闱,若不得中,看你可有面目现世,还不与我退下。” 他几句话抹过,后面却是疾声色厉的呵斥李兆先,李兆先面色涨的发紫,唯唯诺诺,抱头鼠窜而去。 王懋眼中划过黯然,默然长叹。他知道,两家十余年的交情,至今日算是彻底完了。 李东阳面上盛赞王泌,却又疾言厉色的当面呵斥李兆先,说什么春闱事,固然是给自己面子,但又何尝不是标明他家的是儿子,后继有人。而自家再厉害也是闺女,后起无望的讥讽? 想及两人当年同榜进士,诗词唱和,十余载君子相交,今日竟被拿这隐痛讥讽,心下又是失望又是苍凉。 呆立片刻,对着李东阳长长一揖,转身辞去。 李东阳慌忙起身,抢步上前把臂相送,口中谆谆嘱咐,勿因此等小事记怀,当记着两家情谊,日后常来常往才是。直直送出二道门,这才挥手作别。 王懋面色木然,牵着女儿径直上车出了李府,待得身后传来关门之声,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头看着王泌,苦叹一声道:“女儿啊。” 王泌就车厢里跪了,清清冷冷的道:“是女儿不孝,爹爹恕罪。” 王懋顿时憋住,半响,爱怜的伸手扶起她,拉着在身边坐了,轻轻拍拍女儿素手,闭上眼睛不说话。 王泌轻咬着红唇,眼中有挣扎之色闪过。她不是不知今日之事的后果,只不过饶是她再如何聪慧,终究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 当看着李兆先那裸毫不掩饰的恶心目光在自己身上巡梭,再看其为了嫉妒,堂而皇之的构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生生断人前程,她便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她不后悔方才所言所行,倘若再来一次,她仍然会去做。但是在此刻看到老父忽如苍老了十年的面容时,却终是心中疼痛起来。 “李宾之,不是当日的李宾之了。乖儿,你没错。”耳畔忽然传来老父的话声,转头看去,却见老父在黑暗中的双眼闪闪发光,里面有着决然,有着坚持,有着不屈。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热闹 武清县这几日忽然骚动起来。 当一个政权单位,忽然从上到下都开动起来,这种涟漪便会随着越来越多的相关环节,最终形成浪潮,席卷一切。 县令、县丞、主簿、典吏、六房主事、各班衙役、捕头,甚至各房师爷、文书,都按着自己相应的利益点转了起来。整个武清县衙好似忽然睡醒了,嘶哑着生锈的齿轮,越转越快。 大户们也动了,在张家家主忽然主动走了一趟衙门,声称捐纳三十石米粮、近百匹布帛给灾民救助时,所有富绅便如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摇头摆尾的蜂拥而上。 张家啊,那是吃亏的主儿吗?冷不丁的就如此大方的展露出诺大的手笔,要说其中没有肥的流油的利益,难道是吃傻逼了不成? 更何况,打从某一天,武清大小街巷中,忽然出现的那些背着个小布袋,里面装满了一份份称作“报纸”的报童后,原本遮遮藏藏的一些消息,便终于大白于天下。 凤水开发、物流仓储中心、免征两年赋税、全程一站式办公、免费南北货消息、买卖东西报价种种不曾听闻的名目,便从这些报纸中,从各家茶馆的茶博士口中传扬开来。 “听明白了吗?凤水那边要建新城了。” “什么新城,胡说八道,那是什么,对,是物流交易中心。是货栈卖场。还新城呢,瞅明白没啊。” “嘁,是你没明白吧。真是新城!茶馆儿里说了,衙门口那里的宣讲也说的明白,物流交易中心没错,但新城也没错。就在难民营那块儿,说是让那些受灾的北佬们留下了,就地建设。嘿,划出老大一块地儿,我瞅着,能安置个上万口子的模样。” “啊?真个如此?” “可不咋的,这还能胡说。都说了,是苏家那小郎君着手办的。嘿,你看没看过那个那个叫啥来着,啊,是报纸。报纸上有图,嘿,那画跟真的似的,上面画的那宅子叫一个俊啊。他娘滴唉,咋咱就不是遭灾的呢?那宅子瞅着就亮堂,说是苏小郎君亲手设计的,跟咱这老宅全不是一个样儿。听说啊,那是苏小郎君梦中得了来的,醒来后照样儿描出来的。哎哎,你们说,这梦里面可能是什么人?啧啧,这帮子北佬儿,可不是因祸得福,上辈子烧了高香吗” “是不是真的啊。那那要不咱也去混混,要不就找人瞅瞅,看看能不能置换套出来。” “嘁,又傻了不是。那可是苏小郎君办的,能让你钻了这空子?说了,原咱们城里的,要想换那地儿也不是不行,拿手里的耕田、老宅的地契,然后双方自愿,再按照什么,那什么,啊,平方数,就是大小的意思,按比例置换。你妹儿哟,耕田啊,你肯吗?那可是根啊。” “啊?那可算了。要宅院好说,换地?除非咱死了。不,就算老子死了,那地也是留给娃的,要传下去的,不然下去了,见着了祖宗还有脸吗?” “整明白了?哈,就说没辙吧。不过啊,据说也不是完全没法儿。这不除了新城外,还有那个什么交易中心吗?可以申请去做工,好多工种。去做工做到一定年头,又做得好的,就可以申请一处新城的宅子。又或者,包下了哪处的铺面,给足一定的预付款,也可以给一处园子。那园子还有个名头,可吉祥着来,叫状元宅。天天的,状元啊,可不是文曲星住的地儿?但只沾点气儿,就不知荫福几代子孙了” 默默的走在大街上,苏默耳朵里听着这些议论,简直要内牛满面了。 你妹哟,毛线的状元宅啊!那就叫庄园好不好?庄园啊,一帮土老帽儿,比别野都牛叉的存在啊。 弄庄园,是苏默灵机一动的产物。这个时代啥多?地! 这个地不是可耕种的土地,而是荒地。 相比后世爆炸般的人口基数,这个时代简直可称为房地产的钻石年代。 想着给灾民们重启家园,自然要建宅院。城东那片儿直到凤水河畔,除了广袤的石灰石沙砾地,还有着广阔的岩石地。 有着整片的森林山地地貌,只要挑选着平整出来,按照后世的别墅理念,再结合西方农场庄园的格式,苏默相信,这种完全有别于此时的建筑,绝对能吸引人眼球。 如果再赋予其高、富、贵的噱头,那才叫一个吸金怪兽呢。这个时代普通百姓穷不假,甚至连皇帝都穷。但是富户们那真叫一个富!随便拿出一个来,说上句富可敌国都绝对错不了。 这庄园,就是苏默琢磨出来宰杀这些富可敌国们的利刃。 好容易琢磨出来几个捞钱的招儿,整到最后一合计,却没落袋几个,他心里憋屈啊。这憋着憋着,终于是给他憋出这么一个招来。 原本那些招儿要不用来招徕同盟,要么用来买名声,不计较。只要这庄园弄起来,金山银山就进了袋了。 为此,苏默不惜再次施展画技,里里外外、前后左右一通画。果然,印在纸上一看,那叫一个高档贵气上档次啊。 张文墨看的直跺脚,一个劲儿嚷嚷这种画儿不该如此轻易流出去,那是糟践东西!口中说,一边轻手轻脚的偷偷藏了好几张初期的草图。 苏默只当看不见,由得他去。 报纸就是他当日跟张文墨说的招儿。只不过跟后世的报纸不同,这份报纸更多的是图画,文字并不多。只集中了一版,以时闻、广告、诗词等纯文字版面。 这是面向识字的人群。其余那些,全都是以图画的形式出现。毕竟,这个时代,识字的人太少。图画能让更多的人接受。报纸不上量,就等于赔钱,等于废物。 苏默要占领舆论喉舌,报纸就必须有。至于当初忽悠张文墨,说的凭此立足文坛,通过那版纯文字版面,自也可以做到。 只要时时发布最新的时政信息,并引一些文人士子就此发表些评论,再时不时将一些好的诗词文章摘录其上,这份报纸必将成为张文墨立足文坛的踏脚石。 当然,前提是,千万要审核好每一篇评论,别弄出什么敏感的文字来才行。对此,苏默千叮咛万嘱咐,张文墨当然不傻,一点就透,凛然而尊。 有了报纸,不但将张文墨彻底绑上了战车,更是就此又解决了灾民一部分的费用。灾民中的适龄儿童,便有了差事。一天跑下来,也能有五六文的收入。 这五六文放在大户人家手里,连眼角都不带夹的。但是放在穷苦人家,那却绝对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想想当初苏宏厚着脸皮,用一段时事新闻,再加一文钱就能换三个烧饼就知道了。五六文,至少三口之家三天的早饭解决了。 苏默解决了差事,得了名,灾民们受了益,甚至连张文墨都跟着捞到好大名声,一举数得,焉能不美? 水泥搞出来了,首先要建的就是水泥厂。材料现成的,厂址就选在灾民营那块儿,工人也是现成的。 阚松阚大人现在可是浑身是劲儿,跑前跑后,上蹿下跳的。从选址到地基,几乎是吃睡都在工地上。 为啥?业绩啊!这以后若是得了皇帝的看重,一问之下,当日是谁督造的?回曰:武清县丞阚松。得,等着青云直上吧。做官,做大官!十年寒窗为啥啊,不就是个官字嘛。这阚大人要是不拼命才怪呢。 除了水泥厂,蜂窝煤作坊也同时建了起来。比起水泥厂,作坊就省事太多了。 炉子的事儿给了孙四海,果然,把个孙四海乐的见牙不见眼的。当日便在城里选了点开工。至于蜂窝煤,老孙只派了个本家来帮衬着,说是同领差事,其实就是拾遗补漏的。 主事儿的还是楚玉山。大小事儿吩咐下去,老孙那本家跑腿。这两个行当,苏默占两成份子。孙四海不答应,要给苏默大头,苏默果断拒绝了。告诉他,那钱要用去打点。他的各个路子都要打点到,现在不贪这些小钱,图的就是个长远。孙四海满眼的震惊拜服,再无别话。 灾民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越来越少了,到的召开竞标大会这一天,已然几乎没有了。 截止这一天,整个灾民营人数总共五千出头,与之前估计的上万人差出几乎一半。 包括庞士言、赵奉至在内,所有人都大松了口气儿。至于为什么少了这么多人,没人去多想。麻烦少了嫌弃?有毛病那叫。 整个城东外,百里滩涂完全引爆了。苏默问完了几个主要工事的建设问题,又跑去物流中心建设那边。 那边现在也要开始开工了。水泥还没出来,不足以开工。但是先期的平整地面,挖下水沟渠,划出各种设施占地范围等事儿却可以先行。 有了衙门的公示承认,有了张家的带头,有了报纸、茶馆的宣传,对于整个凤水物流的章程,武清所有的大户都红了眼。 所以,竞标这一天,凤水河畔早早搭起一个巨大的台子。彩旗飘飘,锣鼓喧天,台上台下可谓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倒不是竞标的人多,架不住看热闹的多啊。不但亲朋好友来了,一些大户家的大闺女小媳妇儿的,也各自驾着各式各样的香车出来,只把个凤水河畔围的水泄不通。 武清县典吏大人前胸后背都是汗,亏的这还是三月天儿,要是再往后几个月,怕是立时就要中了署。 就这样,典吏大人也哑了嗓子。身边十几个差役被他指使的团团转,满场的乱飞。 没办法啊,又要维持秩序,又要注意安全,还要小心别得罪了人。这日子来的人,谁知道哪个后面是哪位大头?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怕是连皮带骨头都剩不下。 正忙的晕头转向,一眼瞅见苏默来了,当即惨嚎一声,跟头把式的窜了过来,一个大礼就拜了下去,哭嚎道:“苏公子,苏爷爷哟,您可得给个章程啊。下官这真真的顶不住了啊。” 苏默就笑,伸手拉起他来,虚空对着台子四周比划了几下,笑道:“笨!去找人拉绳子,把这台子围起来。然后里面竖几块牌子,招商重地,闲人免进。若有冲撞,取消资格。连带着那些个河边,还有几个要紧处,都以此办理,再派两队人来回巡视即可。否则像你这般全靠着人力维持,再给你五百人也不够。” 典吏大喜,猛的一拍脑门,连声赞着去了。旁边楚玉山笑道:“公子果然神人,便只虚空圈画,就全不是凡间景象。” 苏默嘿嘿着笑,暗暗想着,是不是也教大伙儿唱个啥啥的某某年,某某人在凤水河边画了个圈什么的。 想想有些不着调,终是罢了这个心思。 到了将将午时,各家该来的几乎都来了。便是武清周边几个县的,也有不少大户过来瞧看。至于到时候是不是也瞅着出手一二,那就是各人各家的事儿了。 庞士言摆着县令的架子,在最后一刻姗姗来迟。阚松、周春等人带着一帮子差役,打着各式行头、举牌跟着。 这个日子,属于大日子,按照大明律,是必须要摆出行头来的。这叫官威,必须有,不然就是丢大明朝廷的脸面。 这边苏默上前迎着,明面上自是百般恭敬,一点不叫人看出来背地里庞某人阿谀谄媚苏仙童的模样。 阚松、周春等人也各自上前招呼,低声说笑几句,以显出双方的亲密。这种花花轿子众人抬的戏份儿,下层这些官吏们永远做的比上层更直白。 到了今日,武清县里的众富家们也都是明白了这位苏公子的分量。不说衙门里几位大头的表现,单只看张家老爷子张越扯着苏公子手不放,满面红光的一口一个兄弟的喊着,所有人心里便都明镜似的。这往日里不见山不见水的苏家子,是真真的发达了。 于是,那些个自觉够着分量的,便也纷纷围了上来。讲究的,抱拳唱诺着扯上几句;不讲究的,直接拍肩勾背的直接喊声兄弟。你说啥,胡子都白了还喊兄弟无耻?嗯,你胡子比张越老爷子还白?还是说你觉得张老爷子比你更无耻? 傻叉一样的夯货,是不配混这个圈子的。 眼瞅着午未相交之际,也就是下午一点钟的样子。高台上摆好的坐席已然坐满。 别怕晒,头上早搭了棚子。再说了,这个时段,晒晒太阳更舒坦,绝对不会热。 台子下面也摆好了一排排的条凳,前几排更是配上了案几,案几上面摆些果木嚼果之类的。时令是没有的,不到那时候。就坐前排的,也都是县里有头面的,谁也不会在乎那点嚼果,图的不过就是个面儿。 后面十几排就只有长凳了。每人发个小木牌,待会儿或者举牌子报价,或者当垫板写报价用的。竞标的各个项目分明暗两部分,明价的直接举牌血拼就是;暗价的可就狠多了,谁也不知道谁出多少,一笔落下去后直接报上去,比别人低了直接出局,最高价者获胜。 这却不是苏默的手笔,而是武清县三巨头商议的一致结果。让苏默当时狠狠的腹诽一番,直夸自个儿是好人来着。 孙四海也是满头大汗,跑前跑后的忙活。四海楼今个儿歇业关门了。不歇业也没法儿,几乎所有的家什都搬来这凤水边了,所有的小二也齐齐上阵,甚至连后厨都跟着来了。 按照苏默的建议,整个会场的四周粗粗的围了绳子拦着,几个显眼的地儿都搭起个架子。架子上要么拉着横幅,大书四海酒楼的牌子,要么就是画了即将推出的炉子的图案。 货品上架,广告先行。苏默把这一理念玩的绝对彻底,让孙四海佩服的五体投地。 只不过当苏默偶尔扫过几块上面明显是写满了字的牌子时,却是不由的两手插脸,生怕被人觉得自个儿跟这孙胖子有关系。 那整个就是四海楼的菜谱嘛。 这胖子,至于的吗?吃相太难看了。苏默决定不认识这人三分钟。 说到吃,不能不说苏公子身边两位。 两位?没错,你没听错,就是两位。 多多大爷和大胸妞儿。 貌似多多大爷只要是不睡着的时候,嘴里便绝不会停下。蹲在苏默的肩头,每时每刻都有嚼果。不是肉干就是干果,时不时能看到几片儿瓜子皮儿飞出来,让苏默总是脸颊直抽抽。 至于韩妞儿,好吧,可以把她看做一个大号的多多大爷。那腮帮子鼓的,苏默很怀疑这妞儿的口腔结构是不是和正常人一样。要不怎么能在嚼着果脯的同时,还那么利索的嗑瓜子吐皮儿?这个回头应该深入的研究下。 这种热闹大胸妞儿当然不会错过,还能跟着个郎堂而皇之的一起,憨丫头觉得简直最幸福莫过于此了。 小脸儿兴奋的红扑扑的,鼓着腮帮子,一边忙着吃一边忙着说,唔噜唔噜的跟猫儿护食似的。 陪女朋友天经地义,苏老师可是好男人来着。自然,也只能两眼直视,时而歪着嘴在旁边解释着、应承着。 直到三通鼓响,场上喧闹声霎时一静,期待已久的竞标大会,终于开始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密室 首先上场的是县丞阚大人。最新最快更新你说县令?那不能够,无论怎么讲,县令都是一把手不是,一把手就要有一把手的架势。一上来就出场,那就掉了身份了。 二把手起个头,然后再引一把手出来,这是过场,也是规矩。但饶是如此,阚大人也是红光满面,激动莫名。 自古二把手就像新媳妇儿,除了那种特强势的,多半都是受气的,何曾如今日这般风光? 庞大人也兴奋,胖脸上油光光的,两只小眼儿都快眯缝的看不见了。如斯之际,面对着数千上万人的场面,直如状元郎骑马夸街了。 所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不过如此,最多就是当下不需骑马,下面招的也不是红袖而已。 “各位武清父老乡莘,今日本官奉皇恩之喻、诸阁堂之命,托本县诸耆老之请,承本县诸士绅之邀,于此致开幕之词,以证此盛大之景,幸何如之。此前俱知,非仁所言,北地灾厄,民望待哺,痛哉哀悼” 庞大人的开幕词讲的豪情逸飞、百转千回,其中骈四俪六的自是应有之义。至于是否大伙儿听的懂,就不在庞大人的考虑之中了。 只不过众人许也是见惯了的,无人去纠结于此。只消过不半会儿齐声喝一声采便是。这让苏默暗暗好笑,颇有种回到后世,看角儿登台唱作的感觉。 如此巴拉巴拉一番,好歹总算是完结了开幕致辞的程序,进入今日正式竞拍环节,下面各家家主管事,便都瞪起了眼睛。 仍是阚松上前主持,周春则带着六房主事在一侧排开坐了,每人身后都跟着几个文书,以作唱票登录之事。 台子正中间的位置让开来,竖起好大一块屏风,那红绸子遮了。待得诸人重新坐定,阚松抬手示意衙役上前,将那绸子缓缓扯开。台下登时一阵寂寂,但随即便是一声接一声的吸气声儿。 苏默亲自操刀描绘的凤水物流交易中心效果图,便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 便如当日张越第一次见到这般精致的图面一样,这种采用现代美学理念的立体景观,顿时引爆了全场眼球。后面具体利益不利益的先不说,单就此一图,已然无形中,让这凤水物流在众人心中凭空上涨了好几个等级。 这张图比当日张越所见放大了十几倍,上面各个铺面、功能设施都标注了编号,如甲一、丙二、丁三之类的。 阚松手持着一根系着红绸的长棒,随手指点某处,便有文书上前大声将此间功能、大小、可经营范围、竞标低价等等一一报出。反复及至三遍,然后开始竞价。 苏默抱着双臂站在下面看着,嘴角便噙着微笑,脸上却是一副古怪之色。 一县县丞,放在后世那叫啥?那就是副县长啊。堂堂副县长跑去拍卖会当拍卖师,还满面兴奋洋洋得意的,苏默怎么想怎么都有种想发笑的冲动。 旁边韩妞儿却不知爱郎此刻心中所思,她感兴趣的反倒是诸如县丞大人拿着喊话的喇叭、手中是不是敲着桌子的木槌等等。 苏默便在旁一一科普起来,瞅着傻妞儿眼中的崇拜,时不时的惊讶张开的小嘴儿,便由是开心起来。 快乐有时便是如此简单。不在于说什么话,也不在于做什么事儿,只要身边跟的那个人对头就行了。 今日这个场合,苏默受了赵夫子的提点,自然不会上去露面争什么风头,他只需躲在幕后获取利益就可。 是以,跟傻丫头两个藏在一隅自得其乐。便在两人时而低语几句,时而调笑几声中,台上大广告牌上的建筑,便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成了一堆堆银钱。 而随着一块块地的成功拍出,下面争夺的热度也愈发热了起来。时不时的便会听到几声冷哼,句呵斥对骂之音。然后那竞标的尺码也随之提高。 再到后面,胜出的人便会满面得意,向着四下里瞧看热闹纷纷恭喜的人群抱拳作揖一番,引得场面更喧嚣了三分。 而台上县衙诸巨头也都是两眼放光,个个眼仁里好似都晕成了内方外圆的模样。只这半天功夫,便收入白银十余万两。按照那牌子上所示,若是全部拍出,最后所得,估计能近四十万银左右。 且不说这里面大伙儿能落下多少分润,便单单由此报上去的收益,那可就是妥妥的政绩。有了这份政绩,年底京察之时,说不得再上一个台阶,至少也能落个能吏的评价,为以后的前程凭空趟出条坚实的大路。 台上的官员们为了眼看得见的升官发财激动着;台下众富绅商户为了又增一项眼见可得的获利兴奋着;便是普通百姓们,也为着看了如此一番从未得见过的热闹开心着。 于是,整个场面热闹的如过新岁。 台下大户们所处的区域一角,田家父子也笑容满面的坐着,只是眼底微不可查的不时划过几抹阴翳。 “这般下去,恐愈发难弄了,怕是要坏了事儿。” “且不急,待回去说与那边知道,看怎么说。” “也只好如此了。我只见不得那小畜生得意,别个不论,那小畜生辱我田家,杀我管事之仇,必要有个说词。” “何必如此,父亲当只咱们恨吗?嘿,什么时候见那边轻饶过人来着?且走着看。” “倒也是。不过这次有些奇怪,为父总觉得好像有些事儿要发生,那边也是瞒着,终是信不过我父子。” “父亲慎言!咱们只做好手中的事儿,不知道的事儿就不知道最好。” “唉,也罢。” 两父子的低语至此渐息,时不时的在某些不尴不尬的时候,举下牌子刷刷存在感,却始终不曾真个出手。 田家与苏默相争,最后落个灰头土脸的事儿瞒不住人。所以作为向来在武清有些头面的田家,至今尚无所获,倒也不显得多突兀,反倒是觉得是应有之义。 整个竞标大会直直到了日影西斜方才结束,六房主事暨各文书吏员忙着回去,要整理所有契约文稿,核算收支,记录存档等等手尾。 县令庞士言与阚松、周春则按照事先苏默所定,邀着各大主家往县衙小坐。一来是一些手尾尚需完善,二来也是借此互动交流的一个机会。待到再晚一些,还有同去四海楼的庆功宴。 衙门小坐苏默不去,但晚上的庆功宴却是必须要出场的。这种场合傻妞儿就不适合参与了,恋恋不舍的跟苏默道了别而去。只是临走之际,特意巴巴的跟多多一通告别,让苏默差点又要抓狂。 相比于“酒要少吃些,早些回去歇息”的叮嘱,那什么心肝儿、小可怜的,什么怕是照顾不到,别屈了自个儿肚子,明日专门给做些好吃的之类的,苏默觉得,做人真的好难这句话竟是如此的精辟。 田家父子推辞了晚上的酒宴,包括庞士言在内,没人多做挽留。跟红顶白固然是世间常态,却也没必要非去刻意得罪人,看人难堪。晚上的庆功宴,显然苏默必然为主角,田家不去也就是必然了。 一路车声粼粼,坐在车中的田立德面色铁青,从帘子缝里往外看的双眼中,全是怨毒狠戾之气,一边咬牙道:“这些贼厮,真当我田家完了,一个两个的,倒似躲瘟疫一般,便明面上的脸面儿都不留了。哼,且候着。” 田钰面色平静,毫不见半分恼色,待到老爹骂完,这才微微一笑,劝道:“父亲何苦气着自己?有所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田家所谋之远,岂是这般俗人所知。待到有那一日,皆是蝼蚁,伸根手指便可碾成齑粉,于此时气怒却是得不偿失。” 田立德呼呼喘息,须臾稍平,这才嘿然一笑,点头道:“是此言。”眼神中冷厉却是愈加了三分。 田钰笑笑不语,敲了敲车壁,示意马车再快了几分。 不多时,车马驶进了田府大门。田钰跳下车来,先扶出田立德,回身将下人打发了,这才轻声道:“爹爹想必也乏了,自去歇息一会儿。休多想,儿去见见那边,听听怎么说。” 田立德点点头,欣慰的拍拍他手臂,转身去了。 田钰站在原地目送着老爹身影去远,这才转身往另一边走去。那边是田家的一处祠堂,平日里只有一个老仆负责洒扫庭除。 见了田钰走来,上前见礼,将田钰让了进去。待到关上门,这才曼声道:“公子有何事吩咐?” 田钰拱手道:“是,有些事儿不明,需入内静思。” 老仆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默声不语的转身入内。先在一溜儿牌位前上了一炷香,待的田钰拜了三拜后,自往后面转去,伸手拨弄了几下,旁边一面墙便无声的滑开,露出一个门户。 田钰拱了拱手,低头走入,那门户便又无声的关上。从头至尾,两人除了在门外交流了几句,再无一句说词。 老仆看着门户关好,转身走出祠堂,将门关上,自己往台阶上蹲了,摸出一杆旱烟袋,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袅袅烟雾中,那张老脸皱褶堆叠,全然一副老实畏缩的下人模样。 门后是一溜儿台阶,待到门关上,先是一黑,随即墙壁上忽然一亮,却是田钰晃燃了火折子点亮了一个烛台。 往旁边掏摸下,却是一小截蜡烛,就着烛台点亮,迈步往里走去。曲曲折折一番,直走过数个岔路,这才认定其中一条进去。 待到尽头,却是一处拱门。四下里全是光滑的青石铺就,拱门上垂着黄布帘栊。帘栊后一扇红漆大门,田钰轻吸口气,伸手就上敲了几下,停了停,然后又是几下,如是三番,那门轻震一声,缓缓打了开来。 田钰面上不复先前平静,抬头间全是恭敬之色。微微弯着腰走入,转过一个照壁,却在一间屋子外停住,恭声道:“弟子田钰求见。” 半响,里面传来一声低喝:“进来吧。” 田钰恭声应了声是,上前推门而入,随即回身关好门,才往前疾走几步,在一个蒲团上跪了下来。自始至终只是低垂着头,不发一语。 这间屋子看上去犹如一个小佛堂,四下里都挂着幔帘。有不知名的淡青色烟气飘渺,却不见什么供奉的雕像之类的。 那个声音却在屋内响起:“说吧,什么事儿。” 田钰趴在蒲团上,恭声道:“是,这些日子弟子又使人往南边去寻了,说是找了几个附和要求的,不日必将送至,供奉尊者。” 那尊者哼了一声,停了一会儿,才道:“前回那个还未解决了?” 田钰道:“是,如今越发势大了,今日凤水开了幕,武清周边亦有不少人过来。以目前田家之力,很难施为。” 屋内半响无声,许久,那声音才怒哼一声,冷然道:“主上给了你田家多少支持,这许多年了还迟迟不能掌控全县,你田家,无能!” 田钰低着头趴着,只应道:“是。” 停顿了下,又道:“原本是按着主上意思,是要不露风色的掌控。武清县令庞士言胆小怯弱,县丞阚松、主播周春都各有心思,只要田家持续施压,再从中挑动,必将让县衙威望全失。到时候再寻机出头,将所有富户归拢,便是张家也只能屈从,则主上制定意图可期。只是如今忽然冒出个苏默,全无半分征兆,又手段百出,这才使之前谋划尽数成空。此中缘由,还请尊者明察。” 那尊者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如你所言,这苏默竟真有这等本事?” 田钰道:“是,此人不过十五,但出手却毫无痕迹可寻。天马行空一般,偏又多奇思妙想。”说着,又把今天凤水开幕的事儿细细讲了。最后道:“弟子惶恐,只是觉得此人若不早谋,或将成主上大害。是以,特来请示尊者。” 那声音又是好久不语,这次足足等了一刻钟,那声音才又响起:“你去吧。这事儿本座知晓了,别有区处。” 田钰低着的头眉头不可查的轻轻一蹙,随即平复,声音波澜不惊的应了,随即起身出去。 一路原路返回,待到迈出祠堂大门,跟蹲在一旁的老仆点点头,这才扬长而去。 直到走出老远,看不到祠堂那边了,这才将脚步放缓,面上现出思索之色。 他今日所言虽然平淡,但实则已是极重的示警了。按着之前的作为,定然便是雷霆霹雳的手段。若如此,便十个苏默也成了灰。 然而,那尊者沉默半天,竟然来了句“别有区处”,这就透着诡异了。 是这个苏默有问题,还是另有玄妙?田钰皱着眉头慢慢往自己房中走去,心中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盘绕。 “总觉得有什么事瞒着咱们。”老爹田立德的牢骚不期然的浮上心头,田钰脚下一顿,抬头望向远方,却见天边殷红如血,直似染了半边天去,不由的激灵灵打个冷颤。下意识的紧了紧衣襟,长长吐出口气,直往后院自己房中而去。 而与此同时,在先前他跪伏的那间屋子中,那尊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是全无半分平静,充满着咆哮暴躁之意: “一个小小的蝼蚁,灭杀了就是,何来的什么忍忍忍?难道你没听到,几乎所有的事儿都坏在那小杂种手里,此人不死,一旦坏了大事儿,你家主子怪罪不怪罪洒家不知,但咱们掌尊的怒火,可不知你承受的起吗?” 听这口气,这小小佛堂之中,竟原来不止一人。 果然,便在他这一通咆哮之后,一个阴冷的声音重重哼了一声:“住口!你最好搞搞清楚,咱们双方的主次问题。若非我家主上,就凭你师徒那点手段,可能成了事儿?别忘了,前面继晓贼秃覆辙不远!” 那尊者一窒,但是粗重的喘息声却显示,其人显示极不平静,只是在尽力压抑而已。 那阴冷的声音停了一会儿,待得尊者的喘息稍平,这才又略略温和的道:“你当知晓,你我所谋,乃是一而二、二而一之事。若我主事成,许下你们的自然水到渠成;可若是事败,单凭你们之力,便不说定然难成,也是事倍功半吧?那个苏默生死事小,可是却不能现在死。此人横空出世,根底不知不说,单是如今正处于风头浪尖之上,一旦有事,必然引来注目。我等近日已大致确定了目标,相比之下,若能将此目标达成,效果远盛于掌控小小一个武清县。老夫答应你,只要我们这边完成这个目标,那个苏默随你如何处置就是。但在这之前,绝不可妄动!” 那尊者不语,阴冷声音等了一会儿,又道:“最后奉劝一句,你们这几年因为炉鼎之事,已经有些引人注目了。以后最好收敛点,便是一定要做,也最好别再通过田家,否则,早晚坏事!” 那尊者闻听此言顿时大怒,喝道:“那是咱们修身之道,便你家主上当时也是应了的,凭什么你来多管。” 阴冷声音轻轻哼了一声,淡淡的道:“你耳朵聋了不成,老夫只是建议,何曾管过?只不过武清乃是我家主上的经营,却不能因你之故有失。这话就到这儿,何去何从,你自拿捏。”言罢,声音渐渐淡去,终不可闻。 那尊者鼻息咻咻,半响落下重重一哼,再没了声息。小佛堂内重归寂寂,黄曼微拂,轻烟缭绕,俨然从未有人过一般。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心定 四海楼从未有过今日般盛况。哪怕算上京城的分店,算上头天开业之时也是这般。 不说整个两层楼全是灯火通明、管乐笙箫的,单只看门外那挤得排不开的车马便可见一斑。 孙胖子一头一脸的汗,身上衣衫从里到外,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起先还觉得硬邦邦的不舒服,到了最后,却只觉得浑身散了架一般的疲乏,那衣衫的不适却是再没半分感觉了。 今天一天的收益远远超出了往日,这等收入固然让孙胖子开心,但更让孙胖子开怀的,却是今日人脉的收获。 正如苏默评估的,孙胖子虽然也有些背景,但并非什么硬扎。这便让他十余年的苦心经营,始终难以真正的走近这个社会的上层。 商贾地位低下,重利而轻别离,这个理念深入人心,以至于那些真正的富家大户贵人们,从不曾真正正眼看过他。 但是今日,那些个往日难得一见的家主贵人们,谁见了他不是刻意堆出几分笑容来?更有甚者,主动过来拍着他肩头,一口气订下来年所有节庆之日的送宴。 孙四海知道,这些人看的其实不是他,而是人群中满面笑容、肩头上蹲着一只奇怪小鼠的少年。 正因为这个少年几次刻意的抬举,才让那些个贵人们矮下身段,堆满笑容来搭讪自己这个低贱的商贾。 那个少年凭借着过人的智慧、超绝的手段,一次又一次的出人意料,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忽然就那么一飞冲天,傲然潮头。 孙四海很庆幸,庆幸自己当日的那次决定。他觉得那是自己一生中最精明的一次投资。正是凭借着那一次投资,今日竟得到了如此的厚报。 孙四海庆幸之余,也发自内心的感激苏默。其实这些年来,他投资的人又何止苏默一人?然而因而真正回报与他的,却只有苏默一人。所以,他深深的感激着。 接过特意让人煮好的醒酒汤,又加了一小碟焖的稀烂醇香的牛肉,孙四海亲自托着,送到刚躲到一边小间里的苏默身前。 “公子,海煮了些汤水,最是解酒养身,这可是我孙氏祖辈传下来的秘方,公子稍进些试试。”他笑眯眯的放下托盘,亲自取了小碗装了,双手捧给苏默。 苏默喝的有些多了,是真的多了,头晕晕的,方才好容易脱身出来,找到茅厕放水,又扣嗓子好一通吐,这才感觉好些了。回来后却是不敢再往厅里去,便就悄没声的溜进这个小间喘口气儿。 后世曾看过很多记载,都说古代酒水低劣,不但口感差,也几乎没什么度数。要不然,来不来的就几斤几斤的上,来不来的就蹦出个什么十碗八碗的? 所以苏默觉得,以后世自己一斤白酒的量,不说一人干翻全场吧,至少打上几个回合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他悲剧了。 谁说的古代酒没度数的?苏默发誓,要是能回去后世,第一件事就是抓住这丫的,然后把丫的按酒缸里泡上三天。 他喵的,这大明的酒,口感淡些是没错,可那度数绝对不低啊。 其实他没弄清楚,所谓的古代酒度数低,说的古代大多是指的唐代之前。 自唐代伊始,有名号的烈酒便有三勒浆了。更不用说,经了经济发展爆发的宋朝。及到这大明,酒水的酿制已然极为成熟了。他拿着唐之前的记录比照大明,不中招才叫一个怪呢。 曳斜着眼前这碗汤,清光中漂着几丝翠绿,一种鲜香醇和的气味飘过,胃中便已然有些舒畅起来。 伸手接过碗,只顾得上冲孙四海点点头,便用瓷勺一口一口的往嘴中送去。及到最后,稍稍不烫了,更是干脆举碗一饮而尽,而后才长出一口大气。 额头一阵细密的汗水冒出,肚中暖意翻涌,那酒意便顿时去了大半。 “好汤!”苏默长长打了个饱嗝,由衷的赞叹了一句,随即笑着看向孙四海道:“老孙,有心了,谢谢。” 孙四海受宠若惊,微微弯腰道:“当不得公子谢,却是海当谢公子抬举才是。” 苏默这才发觉他的称呼和自称都有了变化。来了这大明时空这么久,虽然仍是了解的不多,但对于某些特定的称呼之类的,他还是有了些大概的了解的。 像孙四海这样,直接称呼自己公子,而不是连带姓氏,而自称又是直接己名的,其实就是一种委婉的投入门下的意思了。 这就被主公了?苏默觉得有些玄幻了。 这是个等级制度严苛到发指的时代,各个阶层都自觉不自觉的安守着自己的本分。 苏默出身贫寒之家,身后没任何背景,没有半丝著名姓氏的沉淀。甚至相对于孙四海这种富商来说,最多也不过就是个平等罢了。要说苏默自己那读书人的身份,别扯了,连个秀才都不是,算个屁的读书人啊? 秀才见了官才可不跪,他一个小小的蒙童,只要没考中秀才,说到家仍是个屁民! 这种情况下,孙四海竟流露出投入门下之意,苏默能不觉得玄幻吗? 不说别个,就说外面那帮子人,别看一个两个都喝的晕乎乎的,可见哪一个乱了等级的? 该和谁一起称兄道弟,能和谁人拍肩勾背,那都是有计较的。就算喝的尿崩了,也绝不会冒出个乡绅去勾着庞士言的肩膀,大着舌头喊一声兄弟那种奇葩事儿的。 官就是官,民就是民。哪怕就算是张越那种身份的,他可以绷着脸面,拿捏着身架,却绝不会在明面上跟庞士言塌台。这是一种潜规则,封建社会的潜规则。 有人说了,主角嘛,当然有王八之气了。 苏默从不会贬低自己,但也绝不会自大。他觉得王八之气这种近乎于神器的高档货,离得他实在有些遥远,至少现在是这样。 所以,在他察觉了孙四海的转变后,先是怔了怔,随即淡淡一笑道:“老孙,别整幺蛾子。说吧,为啥?” 孙四海也笑了,同时,心中也莫名的松了口气儿。没直接答话,先转过身坐下,将那盘牛肉端起来,举到多多面前。 多多两眼放光,鼻头急剧的颤动几下,却先偏过头去看苏默。不是它多么通人性,知道先去征求苏默这个主人的意见。而是基于动物的本能,它只相信苏默。对于它能感觉出的外人,唯有苏默点头允许的,它才会觉得安全。 苏默笑着接过小碟,多多顿时大喜,两只前爪忙不迭的拖起一片,大口的嚼了起来。 “便如公子这只小鼠。”孙四海微笑着指着大嚼的多多,“信任,一种直觉的信任。” 看着苏默望着他不接话,孙四海也不在意,自顾接着道:“海如今年过不惑,经过的人见过的人不知凡几,但是从没有一人,能如公子这般这般” 他说到这儿,似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形容,不由吞吐起来。 苏默微微一笑,道:“离奇?” 孙四海一怔,随即摇头笑道:“也不能说离奇。总之,是一种奇特吧。对,就是奇特。海觉得,公子与所有人都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来。海只是有种直觉,今时今日或许公子还不行,但总有一日能行的,而且可能这个时间不用太长。海是个商人,商人最善投资。海觉得,倘若不能趁着今时今日先一步投资,或许到了可以的那一天,海却不行了。呵呵,且看吧,或是对了或是错了,不是吗?” 他最后自嘲式的笑了两声,做了结语。 苏默就明白了,这是个有着敏锐直觉的老狐狸。他并没有直接说什么投入门下,但却用这种模糊,或者说不言而喻的方式,先一步给自己占了个坑。 那句且看吧,其实就是说走着瞧,若是苏某人真如他孙四海直觉的那样,那理所当然的就是投入门下了。但若不是,大家哈哈一笑,该如何还是如何,也不妨碍什么。 狡猾吗?是的,很狡猾。但是却并没引起苏默的反感,反倒是因其的坦白而生出多几分的好感。 古人的智慧啊。 苏默暗暗的感叹。微微闭眼想了一会儿,睁开眼笑道:“帮我留意下消息吧。各种消息,武清的,还有京城的,或者任何能听到、接触到的消息。不用刻意,嗯,就这样。” 既然挑明了大家都是利用,那必然是双方的。孙四海可以模糊着取巧弄个先机,那苏默此刻提出一些要求也便是情理之中。毕竟,不论如何模糊如何取巧,主次始终是分明的。 做为一个后世人,苏默自然明白信息的作用。不管他今后怎么做,要做什么,多掌握些信息就多一些底气。酒馆茶肆这类地方,是收集信息最佳的所在,既然有了这个机会,苏默自然要把握住。 孙四海点点头,笑着道:“好,每月中、末两次可以吗?” 苏默微微颔首,孙四海就不再多说,又取过碗来盛了碗汤,道:“公子再用一碗吧,对身子有好吃。用过这碗,歇息下再出去。外面,海让人照应着。”说罢,起身行了一礼,转身出去,帮苏默将门关好。 苏默端着碗慢慢喝着,一边理顺今日的信息。意外的收获了孙四海这条线,让他对原本有些随性的目标,忽然多出几分明悟。 意外来到这大明时空,他苏默究竟要做些什么?或者说,想要达到哪种程度?即便是单纯的生活,也该有个质量的高中低档次的度吧。 之前他百般算计,又是剽窃诗词又是弄教育制度的,当时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想要保证自己的生活,就必须有所依持。那么,在这个学而优则仕的时代,既不想入仕为官,就必须在文的方面有所建树。 但是究竟建树到什么程度?建树完了又该怎么样,其实他完全是没去想明白的。 包括他如今在做的这些事儿,目的就是赚钱。那赚到多少钱就行了?赚到了后再如何做?做什么?这些,在方才忽然的触动下,猛然就那么清晰起来,让他不得不认真思索起来。 跟后世比起来,这个古代的大明是自由的。但是这种自由,却是伴随着极大的危险的。 后世之所以感觉不那么自由,是因为相对健全的法制限制。这种限制不单单是普通人,也在某种最大可能的程度上限制了上层阶级。所以,虽然后世时不时听说某种黑暗某种迫害之类的时有发生,相对来说,仍仅是限于个例。 但是在这个大明呢?单只韩杏儿父女这一桩事儿,就可见一斑了。他刚来这里就亲身经历了,这种概率比之后世,甚至让他有种恐惧的感觉。 那么,他就算有了些文方面的建树,也赚到了相对足够的财富,如何能保证可以安心的享用呢? 不去做官,就在权势上失去了最大限度的一层保护;单纯借势,这种势能借多久?能为他多大程度的保护? 便如这小小的武清县。庞士言这个县令眼前看来,已然被他忽悠瘸了,甚至可以说都能掌控了吧?但是这位一县之尊,真正在面对危机时,甚至连他自己能不能保全都难说的很,那又如何绝对保证他苏默的安全? 知微见著,以小见大。一县如此,延展开来,一府一道呢?放眼整个大明呢? 他苏默难道一生都甘于只窝在这小小的武清县?那么,当他踏出武清县的时候,又何以依持? 或者有人说了,大明多少平头百姓,别人活得,你就活不得?苏默却知道,他可能真的就活不得。 且不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单单一个早把自由和人权深入了骨子里的后世人理念,就很难让他如同这个年月的百姓那样,去任由欺侮、任人鱼肉。更不用说,或许他将面对更残酷的欺压,比如人家针对他的老父,针对他的妻儿。 便如韩杏儿一事儿,放在一个古人身上,或许就认命的忍了。韩老爹不就是认命了?甚至一度连韩杏儿自己都认了。但是苏默不肯,他想都不想的直接选择了抗争。 那种生活,他忍不了! 或者干脆推翻前言,去做官。且不说他能不能幸运的考中,然后一步步的踏入官场。就算一切顺利,顶着主角光环当了官儿,但以他的性子,他这官儿能做多久?只怕想要的保障没得来,先一步西牌楼下脑袋切了才是正经。 长长吐出口气,苏默头疼的揉了揉脑门,只觉得忽然好苦涩。穿越里的诸般臆想,仔细推论后才发现,那真的是臆想。不说百分百做不到吧,却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耳旁多多发出一阵叽叽声,扭头看去,却见小家伙瞪着他手中那碗汤,眼中满是好奇和跃跃欲试的神气。 心中莫名的一松,笑骂一声,将那碗放在桌上,伸手拎起这家伙放到桌上,笑骂道:“吃货,吃吧吃吧。” 多多大喜,往前蹭两步,忽然又停下,转身蹭蹭蹭蹦上他肩头,用大尾巴使劲蹭了蹭苏默脸颊,着实讨好谄媚一番,这才一溜烟跑了下来,趴到碗边,吧唧吧唧喝了起来。 喝两口,抬起头吧嗒吧嗒嘴,似乎在品味一番,然后又再趴了上去,继续吧唧起来。 看着这小家伙没心没肺的憨样,苏默忽然觉得好羡慕。顶你个肺的!难不成自己连只鼯鼠都比不上? 前路不通,有山石阻挡,那便打通就是,打不通总能绕过去;有大河阻隔,那便修桥过去。修不了桥大可造船而渡,再不行抱根木头也总能漂过去吧?自己堂堂一个后世大学生,高学历的人民教师,单只靠着超越这个时代的资讯和知识,难不成真找不到活路? 想到这儿,他心中猛然焕发出一种冲劲儿。两手使劲搓了搓脸,将最后一点酒意消除,眼神重新坚定起来。 如先前般且走着看的近期目标继续,但长远的打算也要开始着手安排。 大明很大,世界很大。在这个时空,比着后世更广阔的天地,足够他去辗转腾挪。 他站起身来,眼中满满的全是战意。多多敏锐的察觉到主人的变化,四爪齐动,一溜烟的窜上肩头,大尾巴来回蹭了几下,歪着头看他,似是问询着。 苏默哈哈大笑一声,伸手狠狠的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多多,哥带你去开创世界!我们的世界!”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玄妙的体悟 四海楼的庆功宴终于结束了。经过了县衙的小聚,再加上晚上一通晚宴,白天各个项目的手尾大都完美的画上了句号。 官僚们很满意,富绅们也大都满意,熙熙攘攘一番后,踏着月光各自离去。 苏默和孙四海一起站在门口相送,这是礼节,也是一种变相的宣示。他苏默苏讷言,自今儿起不是赤贫阶层了,这四海酒楼,他有份儿!有了产业的苏默,别的先不说,至少跟富绅们算是站在同一层的台阶上了。 孙四海不会在意,甚至可以说喜闻乐见。苏默的这种宣示,并不需要他真金白银的付出,但效果却是最大化了,完全符合两人当前阶段的各自诉求。 庞士言本想落在最后,看看苏仙童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只是瞅着张家老头张越堂而皇之的站在苏默身边不动,便即打消了念头,假模假样的勉力几句,回身上了轿子走人。 待到只剩下张家人和苏默、孙四海了,张越这才笑眯眯的对苏默道:“讷言,此次事我张家很是承情,日后当常常走动,休淡了情分。” 苏默哈的笑一声,道:“老爷子不知,小子别的许是不行,但账却是算的清的。您老家大业大,小子若是不赖着脸去打打秋风,岂不亏了自个儿?” 张越哈哈大笑,使劲拍着他肩膀,笑道:“好好,便是如此。”话头一顿,似无意般又道:“今日手尾之后,却不知讷言有何打算?” 苏默心中一动,笑眯眯的道:“能有什么打算,不外乎刻苦读书,早日成就功名,博个封妻荫子而已。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小子愚鲁,却也是知道的。” 这就是瞪着眼说瞎话了。 张越眼角跳了跳,哈哈两声,点头道:“读书好,读书好啊。”嘴上虚应着,肚中却是暗暗咒骂。 他既然肯应了此次合作,如何能不去摸苏默的底细?以张家的势力,不过下就将苏默察了个底儿掉。 这小子蒙学读了六七年,至今考了三次小考不中,据说曾言不喜当今的学制,不愿再入科场。 而后便别出机杼,又是创出评书又是写话本的,眼看着如今又插手商事,显然是有别个心思的。在自个儿面前,偏又搬出什么刻苦读书早成功名的屁话,真真无耻。 只是骂归骂,老爷子却也一时反驳不得。人家只是个十五岁的童子,还传出了文名,如此说才正是当时,老爷子又拿什么去反驳人家? 只是毕竟是老狐狸了,干笑两声后,这才大有深意的道:“十年寒窗,他日一鸣惊人,正是读书人该有之志。只是这科考之途,艰难崎岖,多少人为此蹉跎岁月,终是一事无成。讷言虽年幼,却是个有计量的,却不知对此作何打算?” 苏默面色一端,正气凛然的道:“道阻且长,我辈正当以大恒心、大毅力,百折而不回。所谓书上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如是而已。” 张越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去。瞪着眼看着这小无赖,眼角突突突直跳,半响才苦笑着摇摇头,指着他道:“成!你成!” 苏默一脸的茫然,“成?老爷子这是善颂善祷吗?那小子这里谢过了。” 张越瞠目结舌,手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旁边张文墨臊的满脸通红,一个劲儿的打着眼色,苏默全当看不见。 张越哆嗦了半天,终是长长叹口气,苦笑道:“臭小子,让老夫沾点便宜就那么难?即说读书,总该知道敬老吧。” 苏默笑嘻嘻的拱手:“老爷子这是哪里话来?您是长辈,长辈呵护晚辈也是理啊,岂不闻敬老之后还有爱幼?” 张越哭笑不得,点点头,苦笑道:“好好,爱幼,爱幼。老夫懒得和你这惫赖小子说,只一句话,若有心,可去寻老夫。别的不说,南北直隶十三府随你选,倘若一年后有所为,便是尽付予你手也是未尝不可。老夫用之便信之,绝不叫你屈了这份才就是。行了,就这样吧。”说罢,老头转身就走。再不走,真怕被气出个好歹来。 苏默长身而揖,口中相送。黑暗中,老头远远挥挥衣袖,不多时车声粼粼,渐渐远去不见。 旁边孙四海张大了嘴巴,震惊的看着张越离去的方向,半响合不拢嘴。 他自问对苏默已经是很高看了,否则也不会做出在这个时候,就流露出投入门下的意思。但饶是如此,也被刚才张越的话震撼住了。 南北直隶十三府,任选?一年后可以的话,尽付?乖乖,这这是多大的盘面啊?跟人家张老家主这手笔比起来,自己先前那点投入算个蛋啊! 啪! 肩膀上一震,孙四海猛然回神,扭头看去,却见苏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傻了?影都看不着了,还这痴痴的望,莫不是你有特别的爱好?” 孙四海一愣,一时没明白。但瞅着苏默嘴角边的戏谑,猛然省悟过来,激灵灵打个寒颤,苦笑道:“公子,你!” “你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该答应下来?”苏默转身往回走。 孙四海连忙跟上,组织着言词道:“南北直隶十三府啊,整个盘子下来,一年怕不要数十上百万两的流水?” 苏默停住,转身看着他不说话。 孙四海连忙道:“公子别误会,海只是觉得,张老家主是真有诚意的。当然接不接的另说,全在公子方寸。数十上百万两啊,我大明一年的赋税也就两百多万吧。啧啧。” 苏默嘴角微微勾起,遥遥望着夜空,半响,淡淡的道:“老孙,你养过猪吗?” 孙四海啊了声,茫然道:“猪?呃,海自幼随父跑商,及至后来便是建了这个四海楼。猪,实是不曾养过的。” 苏默轻轻吐口气,转头看着他,轻轻的道:“没养过没关系,那你知不知道,那养猪的人在养的过程中,对猪是极好的。总是想让猪长大再长大,增肥再增肥。可要是等得那猪真肥了之后,接下来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呃! 孙四海脸色一白,变色道:“公子是说应不至于吧。” 苏默摇摇头:“至不至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当猪。因为不管至不至于,无论那猪愿不愿意,该宰的时候还是要宰,猪,是没选择权利的。” 说到这儿,以目正视着孙四海,缓缓的道:“老孙,纵有万贯家财,若是任人宰杀又有何用?我要去争的,是生存的权利,是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财富,只是附属品。你若真心想要跟我,这点须当想明白了。”说罢,轻轻拍拍他肩头,扭头扬长而去。 孙四海呆立在门口,傻傻的望着夜色中那渐去渐远的身影,忽然对自己的选择有了几分不确定的感觉。跟着这个身影,之后的路究竟会是什么样的? 生存的权利?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孙四海真心不懂。他只能凭借着超凡的敏锐,隐约的感觉,或许自己以后的路,终将不再是自己熟悉的,何去何从,也再没了把握。 夜风吹拂,月牙明晃晃的洒下万千辉光。苏默终于在这样一个晚上,明确了自己的目标。正如他和孙四海说的那样,他,只是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张越的邀请确实很诚心,可是便连张越自己也只是被人豢养的猪吧。一旦有事,那身后的人可肯舍弃一切保全他?怕是多半加上一刀更痛快些。 苏默可以为了日后的计划去攫取更多的钱,也可以为了计划的顺利展开邀更大的名。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一切为了心中的计划,掌控自己命运的规划。除此之外,他不会为任何人去卖命、去出力。 或许你可以说他自私,或许你也可以认为他狭隘。但这就是苏默此刻心里真实的写照。 他今晚在那小间里瞬间的顿悟,让他明确了自己的目标。下一步,他还要继续买名的操作,不能做官,士林的名声便是最大的保护;然后赚尽量多的钱,如此才能置办更多的物资,以备后用。 除了原本计划的这两样,他还有了拉起班底的打算。想要实施心中的规划,只靠他一个人完全不现实。他必须有更多可用,并且忠心的人才行。 眼下,孙四海只能算作合作关系,远远达不到进入他班底的资格。要说资格,甚至连韩老爹都只能算勉强,这还是因着韩杏儿的关系。 这个年代,联姻其实是最简易,也最直接的法子。无论是成也好败也好,姻亲都是被这个社会准则认可的。不是你想不想,而是必须被认可,强制性的那种。 所以,只要他和韩杏儿一直保持这种发展,最终韩老爹认不认的都没用,他必须牢牢的站在苏默这艘大船上。要么同生,要么同死。 除开这些,再就是楚玉山了。相比孙四海,苏默能感觉到,楚玉山是真的死心塌地的要跟着他了。 倒不是楚玉山的觉悟高,而是楚玉山自身的情况决定了。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条命也是因着苏默而保住的。而且以他的情况,离了苏默后,也绝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如苏默这般信他任他。离开苏默,他只能再次被打进泥沼,作为一个最底层的贱民苦苦挣扎求活,或许在某天的清晨或夜晚,无声的消失于这个世间。 所以,眼前说班底,唯有楚玉山一人。 至于说自家老子苏宏,苏默分的很清楚。那不是班底,是家人。老爹可以毫无理由的去为他死,但是班底不行。或者说,不一定行,要人赴死,总是需要个理由的。无论那个理由是高尚的还是卑贱的,总之需要。但是如老爹这样的亲人,不需要。 除了组建班底,苏默还要有几块基业。这些基业不但前期需要依靠来维持所有人的吃喝拉撒,就是后期,也需要靠着其进行某些联系。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最后不得不非走长远计划的那条路来说的。 一切,慢慢来吧。只要目标确定了,剩下的就是一点一点去实现就是了。 他想的通透了,脚下的脚步愈发轻快起来。 初春的夜晚,长街寂寂。四下里的民宅几乎都已熄了灯,早早上了床。 这个年月的娱乐,用乏善可陈描述都嫌奢侈。再加上物资的贫瘠,所以人们一到天黑,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蒙头造小人了。 如是,像他这种黑夜独行客,完全就是独一份。那些大户人家,至少还有个车马随从什么的,唯有他苏默,孤单单的来,便也如今夜般孤单单的去。 脚步踩在青石板的街上,细细看去,似有流光莹转,这让苏默有种每一步都踩碎了一片月光的错觉,朦胧中便有了种说不出的空逸之感。 其实也就是今晚,才让苏默有了这种独行月下的空逸。今日的晚宴,庞士言料到或许会很晚才能结束,所以暂停了宵禁。平日里却是不许的,一到入夜,便只能在各自坊中走动。但凡出坊的,就会被巡夜的衙役拿去审问。 就算如此,在庞士言回到县衙后,也会恢复宵禁。不过就是比之往常略晚上一些罢了。 苏默此刻的心境出离的进入某种意境,完全忘记了宵禁是不是已经恢复了。 他只是很享受这种感觉,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反正就是很舒服,舒服的让他甚至都没去看路,就那么随心任意的走着,默默的体悟着。 待到最后,他甚至将眼睛都微微闭上了。但是却丝毫不妨碍他行进,便如同整个人就此融入了这夜、这风、这月。 天空如幕,繁星闪耀,银辉星光之下,整座城便倒映入心中。角楼上的铜铃、屋檐上的鸱吻、大户人家高墙上的复瓦、墙内蔓延出的枝桠、一栋栋或高或低的门扉、屋檐下的湿绿、茅屋上的蓬草,都那么清晰的显现。 思虑水一样的漾开,随着漫过各式各样的物体,又再倒反回来;意识有种通透的感觉,灵魂便如飞了起来,无拘无束 叽! 忽然,短促的一声响,煞那间将这种感觉击碎。便如一面平整的镜面,完全没有征兆的碎裂成沙,然后化为齑粉,再至虚无。 是多多!这小混蛋! 苏默轻轻吐口气,睁开眼睛,嗔怪的瞪了肩头的小鼯鼠一眼。然而接下来便猛的一惊,察觉到多多的异样。 多多半蹲着,两爪前抱,眼睛中全是警惕之色,直直的瞪向前方某处,自头顶直后背上的三道紫纹尽皆竖起。 苏默心中吃惊,多多这种表现,完全就是当日自己初见它的模样。打从跟了自己后,无论是喜悦还是生气,却从未如此时这般。 他停住脚步,悄无声息的往旁移开两步,将自己彻底溶入一处阴影中。 他相信多多,就不算多多的灵性,单单从后世的学识中就知道,许多动物都有着某种天生的敏锐,对于危险往往比人类能更早的捕捉和感触到。 前方有危险!或者确切的说,是让多多感到不安的气息。 虽然他一再凝目去看,仍是没看到任何不妥,但他仍然静静的站在原地没动。 某一刻,他忽然福至心灵,慢慢将眼睛闭上,尝试着进入刚才那种空灵的感觉。 很多时候,眼睛往往会欺骗你,但是感觉不会。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直到将近一刻钟后,苏默只觉某种玄妙的感觉再次升起。 虽然不如之前那么清晰,但是却已经有了那种意境。意识仿若离了身体,如水般向前湮去。 各种各样的物体倒映而回,隐隐约约的捉摸不定。所有景象,像是隔着一层纱一片雾,又似透过一片水,让他越想看清,越是看不清。 渐渐的,心头有些烦闷,头也有些晕眩,正要放弃,猛然间似有一抹亮色划过脑际。心神一紧之际,下一刻那景象霎时间明晰了片刻,这让他不由自主的猛然一震,霍然睁开眼睛,面色大变。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午夜激斗 那是一把刀,又或者是剑,苏默仓促间搞不清楚。但是上面明显的殷红,平铺其上的网状纹路,却让苏默清晰的知道,那是血迹。 而就在那一刹那,在那明晰的一霎,这把染血的兵刃似乎在快速的移动着,连带的是一片黑色衣角,其他的却完全没看清楚。 静夜、黑衣、染血的刀,这一切联系起来,状况已经很明显了。 苏默只觉的一颗心砰砰的跳着,恍如擂鼓一般。 怎么办?是就此大叫,还是过去看看?按照方才的感觉,那把染血的兵刃,离着他应该不远。 四下打量一番,猛然有种熟悉的感觉袭来。这里似乎自己来过,对了!是那个疯狗的家,那个神经病楚神医。 苏默彻底记了起来,再往前十几步远,可不就是当日,自己被那个叫卫儿的童子招呼进去的后门吗。 难道? 心头浮起卫儿那张稚真的小脸,苏默的心忽然猛的攥了起来。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冲动支配着他,立时便从躲藏处冲了出来,径往那扇曾经熟悉的大门冲去。 不过几个呼吸,那门已然在目。凝目看去,心中不由的就是一颤。 那门表面上看似乎并没什么异样,但再仔细一看,就能看到,两扇门中间略略有条缝儿。 这大晚上的,家家户户都会将门拴紧,怎么可能会留缝儿?尤其,这里还是后门。 苏默觉得自己难以控制的微微颤抖着,那扇近在咫尺的门,只要轻轻一推便可打开,但是苏默却完全鼓不起勇气。 他不是怕危险,相反的,或者很神奇的,他并没感到丝毫惧怕,他犹豫的是,一旦推开门,看到的会不会是某种不忍言的场面。 努力调整下呼吸,又再微微闭闭眼,随即猛的睁开,将身子贴在一边,缓缓的伸出手去,向右边半扇门推去。 门无声的开了,果然,苏默心中暗叹。 院内漆黑一片,侧耳听去,也完全听不到任何声息。就好像真的是主家忘记了将门关上。 叽! 肩头上的多多又再发出一声短促而低沉的叫声,苏默微微侧目,却见多多的目光并不是院内,而是越过他的肩头,往自己右侧那边望去。 苏默心中猛然一沉。 怎么回事?难道说自己猜错了?有了方才的一幕,他已经对多多的敏锐完全相信。 此刻多多的表现,分明是说危险不是来自这个院落,而是在更远的右侧方。 他站在原地,微一沉吟,随即小心的迈入院中。不论如何,既然已经来了,又发现了不对劲,总是先探查一番才对。而且,从多多的反应来看,这里至少没有危险。 他心中拿定主意,再不迟疑。贴着边墙往里移去。月色下,借着朦胧的月光,当日小院中的大树、石凳历历在目。便是那张小凳子,也半拉半开的摆在石桌前。 一切好像并没不妥。 苏默有些犹豫了。这大半夜的,自己这么摸进来,一旦被那老疯子察觉,怕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 犹疑之中,已是摸到了内屋门边,正考虑着要不要退出去。猛然间鼻息间飘过的一抹甜腥气息,让他顿时浑身一震,霎时间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血腥味!绝对错不了! 打开的门,毫无声息的房屋,时而飘出的血腥气息,到了这个时候,苏默要是再不知道出了事儿,真就是白痴了。 想到多多的反应,这里应该没危险,当即也不再掩饰,抢前一步推开房门,霎时间比之方才更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探手入怀摸出火折子,吹了几下,那火苗便活泼泼亮了起来,苏默微微闭眼,待眼睛适应了亮度,凝目看时,脸上顿时变色。 地上,楚神医一身内衣,趴伏着倒在地上,身下一摊血迹湮然。而浑身上下,隐约能看到道道血痕,这让苏默脑子里瞬间出现了后世影视中受刑的场面。 一个小县城的医生,半夜被人杀死在家中,又怎么可能还受刑?又有什么可供人去用刑的? 苏默忍着刺鼻的血气,扭头看见桌上的烛台,忙用火折子点上,这才熄了火折子,放入怀中。 他小心的避过血迹,尽量不落下一点痕迹。这是凶杀的现场,哪怕他不是刑警,却也知道保护现场的重要性。便不是为此,也得不让自己惹上嫌疑才好。 先去旁边屋子察看一番,没人。那个当日的童子卫儿不在。苏默想了想,又再转了回来。 楚神医趴伏着,满头的白发披散开,看不清面目。只是在这种环境下,在昏暗的烛光中,那橘皮般的老脸,还是透出说不出的惊悚。 苏默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蹲到他身前,颤着手往他鼻息间拭去。 没有呼吸的迹象。 想了想,又再并拢二指,往他脖颈的大动脉上拭去。片刻后,不由轻轻一颤,再顾不上其他,小心的托着他的头,将他翻了过来。 方才手指间微不可查的脉动,显示着楚神医并未彻底死去。至少还没完全脑死亡。 既如此,苏默就不能不管了。 致命的伤口在胸部,长长的一道,就着火光,苏默甚至能看到伤口翻裂处里面的器官。 除此之外,这位神医浑身上下,竟似完全没了骨头。确切点说,不是没了骨头,而是几个关节处的骨头都被斩断了。一只右手的指骨,诡异的向后弯着,其中几根甚至前端都是血肉模糊一片,显然是被人生生碾碎的。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狠戾的手段? 苏默心中狂跳,却是知道凭着自己绝对救不活这人的。若是再去报案,找医生来,人定然完全就死透了。反倒不如现在刺激下,看看能不能让楚神医清醒片刻,问出些什么来。 想到就做,照着楚神医此刻的光景,只怕刺激别处也没用了,唯一可能的就是头部了。 一手托着头,拨开散乱的白发,苏默用指甲狠狠的捏在楚神医的人中上,一边低低呼唤:“楚神医!楚神医!能不能听到?醒来啊!” 这般反复几下,终于在一阵轻颤之下,楚神医慢慢睁开眼睛。随着呼吸的恢复,登时大量的血液从口中溢出。胸口伤处,也再次泌出汨汨的血迹。 “楚神医,能看清吗?是我,苏默!我路过你家,发现你出事儿了,我救不了你。你可能说话,告诉我谁做的?”苏默急急的说道。 他不知道这楚神医能坚持多久,只得用最快的语速说出情况。 楚神医眼中忽然放出奇光,嘴唇蠕动着,头上脖子上的青筋都迸了起来,似乎努力想靠近苏默。 苏默忙将头低下,靠近他嘴巴。却听那口中拉风箱般的杂音响着,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音节,却全然听不清楚。 直到最后,似乎楚神医拼尽了仅余的生命,终于吐出几个清晰的字眼:“救小卫” 只是短短的三个字,楚神医身子便猛的一挺,随即彻底软了下去。 苏默急抬头去看,却见这老人圆睁着双目,再无半分气息。只是那眼神中,至死都满满的全是焦急、哀求之色。 结合着那三个字稍一思索,苏默便大体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卫儿!那个曾经非要给他按上个有病的童儿,定然是被人掳去了。这老头拼命蹦出的三个字,分明就是求自己去将卫儿救回来。 苏默叹口气,也不去抹上他双眼,将他再次放下,只轻轻的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楚神医似乎明白了,脸上神色微微缓和,那眼中光芒也渐渐散去。 苏默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染上的血,苦笑着摇摇头,回身将蜡烛吹灭,这才原路退出院子。 站在门口,见多多仍是望定一个方向,不由心中一动,道:“多多,你能找到那个人吗?” 多多小脑袋一动,似乎歪头看了看他,下一刻,猛的从他肩头窜了出去,一眨眼间便到了二十米开外,感觉他没跟上来,便即停住,回身向他望来。 苏默大喜,疾走几步跟上。 多多见他跟来,扭身又向前跑去,然后再在前方等他。如此反复几次,月光下,一人一鼠撒腿狂奔,渐渐的,苏默竟是越跑越快,虽仍要多多等他,等待的时间却是越来越短。 这般急速的奔跑着,渐渐的已是指向城西。苏默眉头不由蹙起,心中有些不安。 古代城居,一般来说,都是按照东贵西贱、北富南贫的格局来的。所谓东贵,说的就是官员们多是住在城东区;而西贱,则是说一些贱籍流民之类的,都聚居于西城。 而这里的贱籍不是单指贫穷,贫困人家多在南城。所谓南贫就是这个意思了,只是单单贫穷,但却是有着明晰的户籍和身份。 而西城这里,就完全可以用混乱形容。不但人员成分混乱,身份也是极混乱的。甚至有些盗匪流寇之类的,也都是藏于其中。不唯如此,前朝的遗民、罪民,娼家、还有些杂姓胡民等等等等,尽数都集中在西城。 如果卫儿真是被掳到这边,那可真是大麻烦了。混乱、无序、无法、肮脏就是西城的写照。凶手若是溜进西城,单只那眼花缭乱的街巷,就让苏默极难转出去。更不用提其中各种纷杂的气息,只怕就算多多的鼻子,也是难以继续追踪了。 苏默不确定多多能这般确定的追踪,是不是用鼻子。但这种可能,却不能不防。 努力调匀呼吸,猛提一口气,无形中速度又再加了几分。眼见着前面穿过一片小树林,便要彻底进入西城区了。前方的多多忽然停住身子,就地一个变向,猛然窜上旁边一棵树上,两眼死死盯着某个所在,紫毛倒竖,然后一动不动了。 苏默心中一动,脚下放缓,左右扭头踅摸,往旁闪了两步,拎起了一截不知什么东西断掉的半截木柄。 这木柄大约长一米,前端参差不齐,上面汤水腻滑的,散发着恶心的气味。 只是此刻苏默也是顾不上了,面对着手中持有利刃的凶徒,也只能用这个凑合下了。 普通人的打架他不怕,可是说到手上的功夫,那真真是半点也没有的。如今敢跟过来,全是凭着一股血气。要再让他赤手空拳去对利刃,倒不如直接自己自杀来的痛快。 只是明知道眼前的危机,让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遭难,却跟他渗入了骨子里的教育相违,尤其是,他还是一名老师。 所以,此刻的形式就是,能上得上,不能上也得上了。事到了临头,有些人或许最终选择了理智,但也有些人反倒发了性儿,爆发出超人的勇气来。无疑,苏默就是属于这后一种人。 顺着多多的目光,苏默握紧了手中的木棒,一步一步的向里移去。他强迫着自己尝试再次进入那种玄之又玄的境界,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只是虽然找不到那种感觉,但无形中,各种感官却似乎有些提升,这让他更多了几分底气。 夜间的树林愈发漆黑了几分,好在此时正值三月,许多树木只是零星的挂了几片新叶,透过纷乱的枝桠,还是有些微光漏下来,不至于让人完全看不清路。 苏默尽量屏住呼吸,一次又一次的暗暗臆想着太极拳的运行方式。他知道这或许没有用,但是值此时刻,却是尽量调动每一分可能调动的力量,才能让他更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所以,哪怕明知无用,他还是尽量做到最好。 脚下不时的踩到枯枝,发出各种声响。到了这个时候,掩藏已经毫无意义。 苏默索性也不藏了,一边慢慢往里挪动,一边冷然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或者,把你掳来的孩子交出来,我也不为己甚。你我之间无怨无仇,你和那楚老头的恩怨我也不会去管。但是那个孩子,曾与我有一面之缘,既然遇上了,我是不会不管的。我不知道你和楚老头究竟什么恩怨,但是既然人你都杀了,什么恩怨也该了结了,拿一个孩子撒气,没的让人耻笑。若是你是为了求财,那也成,你说个数儿,留个地点,我保证按数奉上,绝不会去报官。怎么样,伙计,我话可都说到家了,你别逼我拼命,相信我,那对你对我都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儿。” 他自顾自说着,林中始终一片寂寂。直到半响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那声音飘忽不定,似是在不停的移动。 “小子,不知你是蠢还是傻,竟然敢插手我们的事儿。老子今个儿也开开恩,给你个忠告,现在回头,滚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咱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不然,你也不用回去了,就留在这儿吧。” 苏默一边默默的感应对方的位置,同时心中暗喜。对方只要肯答言就是好兆头。虽然可能最后还是弄不清状况,但总是多了一份可能不是。 况且,只要对方肯出声,哪怕再狡猾的来回变幻位置,但终于还是暴露了大体的位置。这个凶手绝对想不到,除了自己之外,还有着多多这么一个暗手。 对于多多,苏默直觉的感到,这小东西绝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温顺乖巧。真要发起凶来,怕是必然有令人震惊的表现。 所以,到了此刻,苏默的心反而彻底定了下来。他没再继续往里走动,而是选了棵略粗的树,背对而立,以那棵树为中心,慢慢的挪动,寻机捕捉对方的轨迹。 他隐隐感觉到,对方口中说什么让自己离开,全是鬼话。一旦自己真的信了,转身离去的时刻,就是对方必杀的一击。 自己虽追踪半宿,但对方先行,按说不应该这么简单被自己追上。而现在却在这里等着自己,显然就是存了杀心的。现在没直接扑上来动手,反而跟自己磨牙,更大的可能是对方摸不清自己的套路,谨慎之下,这才出声套话而已。 眼下的形式,完全就是麻杆打狼两头怕。但是对峙下去,却是绝对不利于对方的。所以,只要自己沉住气,引得对方先出手,有多多在旁帮衬着,胜利的天平其实已经慢慢开始向自己这方偏移了。 既然想明白了这些,苏默哪还会轻易暴露自己不通搏击的弱点?当下只是紧守心神,一边冷笑道:“伙计,有仇你也报了,求财我也允了,那些个废话就不必说了。你问问自己可相信?在下虽没多大本事,却也不是初出庐的雏儿。” 他尽量的回忆着后世看过的一些武侠段子,从中找些贴切的言词对应。对方既然疑惧自己的身手,那就把这种优势最大化。 果然,这话说完,对方半天没有回话。只是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适应,苏默喘息渐平,全神贯注之下,那种玄妙的感觉再次渐渐有了反应。 冥冥中,似乎捕捉到了点什么。下一刻,正慢慢往左边移动的脚步猛然一停,身子努力的向后躲去,手中木棒顺着感觉狠狠挥了出去。 同一时间,一道森寒的刀光抹过,因着他诡异的急停,原本抹向脖颈处的刀刃,便直往他腹肋间掠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救回卫儿 在刀光亮起的那一霎那,苏默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了死亡。那种感觉甚至比当日刚刚穿越而来,从脖颈上那个绳套的窒息更强烈。 好在他终于还是避过了,包括下意识挥出的木棒的动作,那完全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反应。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种感觉的话,那大抵就是“意在念先”四个字了。 很玄妙,但却很实用。 刀锋上透出的杀机贴近了肋下,外衫肯定划破了,皮肤上能感觉到一种刺痛的逼迫。 终于还是躲不过吗? 苏默心中绝望,但下一刻,却忽然发现那刀光顿了一下。同一时间,手中的木棒也传来了阻力的感觉。 黑夜中,这跟木棒本就黑不溜秋脏兮兮的,上面残留的气味,又和此处的气味完全混合成一体。可以说,单纯从刺杀的角度来说,这跟木棒才是最佳的利器。 方才的一顿,显然是手中的木棒发挥了效用。 刀光未能竟全功,一顿之际,迅速后撤。苏默也在一瞬间回过神来,身子努力的向旁闪避的同时,嘴中已是大喝一声:“多多!” 叽——! 半空中,多多一声凄厉悠长的尖鸣,随即便听到黑衣人愤怒的暴喝。 苏默一瞬不瞬的盯着声音来源处,隐约可见,似乎一个黑影上方,一小团影子幻动而过。 那些动作快到了极点,倘若是用肉眼绝对是看不清楚的。但是在苏默的意识中,却分明注意到,多多的窜动,先是用大尾巴扫过那人的双眼,使得那人狂吼闪退。随即,多多似乎做了一个探身的动作,然后便电一般消逝不见。 苏默握着木棒的手心中全是汗,向旁闪避的动作刚刚完成,便奋勇向前扑去,用手中木棒竭尽全力向着黑影刺去。 他很清楚,这会儿是关键时刻,容不得半分退让。若不能一击必中,重创对方,只要对方稍一缓过来,定然就是自己身首两处的下场。 所有这些说起来慢,但却都在刹那间完成。 兔起鹘落之际,苏默手中的木棒已然狠狠的刺中对方,然而随着喀嚓一声脆响,苏默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木棒终归只是木棒,或许能用来驱赶野狗,或许也能给人脑袋上敲出个大包,但是想要用来杀敌,显然是期望太高了。 木棒折断了,不但折断了,而且因着苏默几乎是用出了全身的力气,使得自己身形再也刹不住,不但无法后退,反而又往前踉跄了两步。 这种关头出现这种错误,下一刻随之而来的除了死亡,似乎再没什么别的结局了。 命该当绝啊! 苏默暗暗叹息,闭上眼睛,等待着刀锋切入身体的死亡。 一息、两息、三息过去了。苏默忽然警醒,意料中的疼痛始终未至,惊疑中睁开眼睛,却是顿时瞪大了眼睛。 看清楚了,对面的黑衣人几乎近在眼前。两人此刻相距,最多不过一步远。 只是此刻的黑衣人的情况极为古怪。手中摆着一个横刀相拒的动作,两眼死死瞪着前方,但却毫无焦距。对于就站在面前的苏默似乎压根就看不到似的。 慢慢的,那举着刀的手也开始抖颤起来,咣当声中,那刀忽然掉落下来。再然后,整个人都抖颤起来,眼中、脸上全是一副惊恐到了极致的表情。 下一刻,猛然间脸上涌起一片不正常的暗色,身子晃动了两下,噗的坐了下去。手脚勉力撑动几下,看那样子似乎是想往后退,但却连半寸都没能挪动。 再然后,整个人便静止了下来。就那么跪坐在地上,身子略略后仰着,没了声息。 苏默瞠目结舌,完全搞不清状况。莫非是自己刚才误打误撞之下,木棒点中了这厮的死穴?又或者是自己忽然神功附体,用内劲隔山打牛戳死了这丫的?要不然,怎么会有眼前这结果? 想了想,壮着胆子凑前一步,先是伸手往对方鼻息间探去,果然已没了气息。想要再去摸摸其脖颈间的脉搏,忽然间却身子一震,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离得近了,借着疏枝间漏下的星光,那人脸上的神情,让他猛然有种惊悸的熟悉感。 这种神情,跟当日洞穴里田千里死后的神情简直如出一辙。再凝目细看,果然,这人脸上的暗色透出青绿之气,竟也是胆囊破碎所致。 苏默激灵灵打个寒颤。 多多!是多多! 他心中狂呼。 正念叨着,肩膀上忽的一沉,耳边叽叽两声,随即一片毛茸茸的触觉传来。扭头看去,可不正是多多大爷吗。 此刻,多多大爷毛也平了,眼中的警惕也不见了,甩着大尾巴一个劲儿的蹭着他脸颊,口中叽叽叽的轻叫不已,似乎是在讨赏似的。 苏默只觉的一阵寒意从心头升起,背后汗毛都立了起来。这小鼯鼠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会造成这种诡异的杀局? 可笑当日自己百般分析,只当田千里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心中还未尝不是狠狠鄙视过一番。现在看来,哪里是田千里自己吓自己,分明就是眼前这个小东西的手笔啊。 而当日自己是何其傻大胆,又是何其幸运,不但没遭到同类待遇,竟还收服了这小怪物。 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问道:“多多,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究竟做了什么?” 话声出来,苏默自己都觉得带着颤音儿。尼玛,这确实太吓人了,整日介的肩膀上蹲了个能瞬间吓死人的家伙,竟然还懵懂不知,换谁也得害怕啊。 多多歪头看看他,似乎是在思考这话的意思。半响,忽然叽叽叽的一阵急叫,眼见苏默显然不明所以,当即跳下他肩头,一跃窜到那死去的黑衣人脸上,脖颈处的毛发一阵颤动,下一刻,苏默便看到,多多的嘴中似乎喷出一股淡淡的气体,在那人的鼻息间略一停留,随即消失不见。 苏默的瞳孔猛的剧烈一缩。 毒!不对,不是毒!应该是一种致幻的气体。这种气体直接作用于人类的大脑神经,可以瞬间产生强烈到人脑反应不过来的幻象,让人瞬间陷入某种恐怖的幻境中,最终导致胆囊破裂致死。 犀利!太犀利了! 饶是苏默原本就有种感觉,多多肯定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但也万万想不到竟会有这种本事。 脑中忽然闪过,那天早上看到多多捧着直舔的那块古怪石头,顿时心中明悟。 那块石头不但能改善生命体的体质,激发脑域的活力,同时还伴生着这种诡异的气息。 想想当日自己还曾想跟多多讨要过来研究研究,不由的再次激灵灵打个寒颤。作死啊!当日简直就是在阎王爷跟前晃了一圈,要不是多多这家伙吝啬,怕是自个儿这会儿又不知穿越到哪儿去了。 也就多多这个怪胎,或许是变异又或许是基因不同,能适应并且储存这种气体,进而竟成了一种攻击的杀手锏。 “这次算你立功了,回头奖励个大蹄髈。”终于搞明白了前因后果,苏默长出了口大气,抬手拍拍再次蹲到自己肩头的吃货。吃货果然大喜,又蹦又跳的一阵欢鸣,大尾巴不要钱的死命蹭着。 苏默长长叹息一声,看着身前毫无生命的尸体,又瞅瞅满脸谄媚的多多,谁又能想到这么个小东西,竟是如此的危险? 摇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略一思索,弯腰将那黑衣人掉落的刀子拾了起来。 还要赶紧找找卫儿的下落,也不知这人有没有同党,拿着这把真正的武器,总是比那朽烂的木棒要安全太多。 晃亮怀中的火折子,一手举着,一手提刀,默思着刚才那黑衣人最初出声的方位,苏默仔细的寻找着。 只是转了好几圈也不见卫儿的影子,心中暗暗叹息。看来,这人果然是有别的同伴,想必卫儿应是被其他人带走了。罢了,自己虽然答应了楚老头来救卫儿,但是至今也算尽了力了,实在救不到也是无奈。 直起身子,转身要走,肩头上多多忽然又再叽叽叽的叫唤了起来。 苏默一愣,转头看去,却见多多两手比划着,冲着旁边指着。开始时,苏默还当多多又发现了敌踪,心中紧张。但随即便就释然。 这会儿的多多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哪还有先前那番警醒的样子?却不知又想要做什么,但绝对跟危险无关。 多多说不通,干脆再次以行动表示。蹿下他肩头,往前跑出几步,随即蹭蹭蹭爬上一棵树,叽叽叽的叫了几声,然后回头似乎咬住什么东西,拼命的往外拖着,却是半天拖不动。 苏默心中一动,连忙跟过去,凝目看去,隐约间上面枝桠中间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由的顿时大喜。 将那刀往地上插了,抱着树干费力的爬了上去,伸手抱起那身影再看去,果然,正是那叫卫儿的童子。 忙伸手到鼻息间去试,却发现呼吸沉重,不知为何一直昏睡不醒。转念想想,随即明白过来。 这么个小孩子,要是不先下了药,这大晚上的,一路跑来要是闹腾起来,哪里还能走的脱? 而这人既然肯下药,必然是需要孩子活着,估摸着是想找地儿卖了换钱,那自然生命是无虞的。想必待到过段时间,药劲儿过了,自然便会醒来。 抱着卫儿跳下来,又将那刀拎了,当即转身往回走。此地绝非善地,谁又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没同伴,如今卫儿已经救回,赶紧离开才是正经。 况且,楚家的命案一事儿,也需有个安置,否则一待天明被人发现,必当引发不必要的混乱。 如今凤水物流才刚起步,一旦出现混乱,若被有心人误导,后果实难预料。这不是苏默杞人忧天,后世多少影视中,早已诠释了这种可能。 他现在该做的,就是先一步去寻庞士言。让庞士言派人将现场调查后,善后清理干净,再回头悄悄察访。至于这边这个黑衣人,也是同样道理。 所以苏默没去动这人尸首,甚至连搜身都不去做。只抱着卫儿,脚下如风,快步往县衙而去。 来时全神贯注追踪不觉,这待到回程才发觉,这半宿的,自己竟然兜转了大半个武清城。 而也是此刻,他才忽然猛省,为什么那人面对自己时,竟然那般谨慎。实在是自己追踪的速度,竟然比之常人快出了太多,想来必然是这些日子来,受多多的好处,让他体质大幅度的改善所致。在那黑衣人看来,能有这种速度的人,身手必然不弱,又不想将自己引到老巢暴露,索性便起了灭口的心思,这才有了小树林中的亡命搏杀一节。 看来还要提醒庞士言,城西必须要清理一番了。林中死去的那人,苏默觉得肯定不是孤身一人。而且,楚神医之死疑点颇多,单就那种迫供的手法,就让人疑窦丛生。既然有了城西这条线,想要破案,清理城西就是必然之事。 心中盘算着,脚下不停,小半个时辰后,已是站到了县衙后门前。此时宵禁已然恢复,只不过太平已久,巡街的衙役也不是那么认真,一路上苏默竟然没碰上任何人,却免去了解释的麻烦。 将卫儿背在背后,上前用刀把叩门。直直敲了老半天,才听到里面响起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连串的怒骂,渐渐一团光晕往门前移来。 “谁啊,直娘贼,大半夜的作死不成?可瞅清楚了,这是县尊老爷的后衙,你当这是院子妓馆不成。” 骂骂咧咧声中,门栓响动,那门恰恰敞开一人多宽,一个青衣小帽的衙役,提着一盏灯笼,睡眼蒙松的探出头来。 眼瞅着一人站在门前,才待继续喝骂,猛不丁却被钢刀上映的火光晃了一下,顿时大惊。再凝目细看,却见了苏默面孔,心中大跳了一下,哪还敢半句废话。 “行了,先让我进去。然后你立刻去禀知明府大人,出大事儿了,我要马上见他。”苏默抬手拦住他话头,偏身挤了进门,一边低声吩咐道。 那门子慌不迭的应了,此刻也看见了苏默浑身浴血的模样,一颗心砰砰的差点没直接跳出口来。手忙脚乱的将门重新拴好,跟头把式的就往后面跑去。 苏默赶忙拉住,低喝道:“稳住!你慌什么。注意,不可声张!明白吗?” 门子满面苍白,连连点头。只是那眼神儿飘忽不定,也不知究竟听没听进去。 苏默暗暗摇头,也只能放他去了。自个儿便就门房里坐了,将卫儿放到旁边的坐榻上,又再试试脉搏,感觉沉稳有力,心中安定下来。 庞士言今晚也是喝的有些迷糊了,回来后随口吩咐了恢复宵禁,便在小妾的伺候下漱洗上炕,昏昏睡去。 正睡得好梦,梦中梦到自己被上仙选中,赐予长生之法。努力去听那仙人口中所诵,却忽的感觉有人晃他,惊醒过来,什么仙人,什么长生俱皆不见,不由的先是如丧考妣,接着便是勃然大怒。 只是还不待他发作,便听到小妾急急道:“老爷,老爷醒来,外面苏公子说有要事求见。苏公子,是苏公子啊!” 苏公子? 庞士言还有些怔忪,但随即便是一个激灵,蹭的跳了起来,急问道:“苏仙童?” 小妾连连点头。 庞士言神色不定,这刚刚梦中遇仙,忽的苏仙童便上门来了,莫不是有甚关联? 想及此,哪还沉得住气,胡乱汲了鞋就往外跑去。后面小妾急道:“老爷,老爷莫急。人报说,苏仙童还背了个人,浑身是血的” 噗通! 庞士言脚下一个踉跄,当场就抢了出去,老半天爬不起来。 后面跟出来的小妾吓了一跳,扭着小腰扑了过来,使出吃奶得劲儿扶他,却是半天不动,不由的张嘴大哭。 “闭嘴!” 才出了半声,就被庞士言一声厉喝吓了回去。转头看去,却见庞士言面色发青,手抖足颤的,浑没半分人色。心中一惊,哏的一声干脆昏了过去。 庞士言坐在地上,只觉的嘴里阵阵的发苦。原本因着美梦的征兆,还当是天降美事了,哪知道忽然晴空霹雳,却是迎来浑身是血四个字。 这从天堂到地狱,又从地狱到天堂,然后又从天堂到了地狱,实在是不能承受之重啊。 三更半夜的,苏仙童浑身是血的登门,这这反差也实在太大了,大到庞大人真心受不住啊。 足足有三四分钟过去,庞大人总算是回过魂来。叹息一声,抖索着爬了起来,唤人来将小妾扶了进去,又嘱咐一番,这才抖抖颤颤的往前面迎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苏默既然来了,让他说不见那是真心不敢的。既如此,硬着头皮,见吧。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弟弟 待到见了苏默,庞大人又是脚下一软,眼看着就要出溜到地上去。苏默心中鄙视,却赶紧上前扶住,低声道:“寻个去处说话。” 庞士言连连点头,身子却跟打摆子似的,哪还说的出半句话来。苏默摇摇头,叹息一声,只得半扶半抱着他,这边让人背了卫儿,喧宾夺主的直接令人往书房去。 待到进了屋,庞士言坐到椅子上,好歹总算是有了几分生气儿。颤声道:“仙童,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默摆摆手,先将卫儿安置好,又转身令下人找件干净衣衫换了,并准备热茶来。待到下人去了,这才转身将今晚之事儿细细说了起来。 他又是更衣又是要茶的,并不是摆谱。而是就庞士言现在的德性,压根办不了事儿。好歹让他喝口热茶稳稳,才能定下心神不是。 果然,等苏默说完,热茶也来了,庞士言抖索着喝了,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庞大人不怕命案,怕的只是鬼神而已。当弄明白来龙去脉,便也就镇定了下来。 “如此,本官这就着发通票,随仙童,呃,随公子走一遭。”庞士言微一思量,慨然道。 苏默摇摇头,低声道:“最好不要惊动他人先,只明府亲自走一趟,带上典吏和仵作,再有个亲信便可。此非常之时,不宜宣之于外,安定人心为上。” 庞士言猛省,当即唤来家人,低声嘱咐一番。下人去了,苏默又道:“这个孩子且先安置明府这边,还请好生看顾。” 庞士言自是应承,并无异议。 不多时,外面众人集结好了,各挑着灯笼火把。庞士言和苏默出来,和典吏点点头打个招呼,一行人径直出了县衙,直往城南而去。 从四海楼酒宴结束,再到苏默救回卫儿,至此时再返回凶案现场,已然是将要天交四更了。 苏默昨夜喝了不少,又连续追敌厮杀,到了此刻,其实已是浑身酸痛、两条腿灌了铅似的。但眼瞅着再过个把时辰,便要有那早起之人了,也只能咬牙忍着坚持了。 好在其他几人都是睡了半宿,此时都是精神抖擞,便分出两人来扶着他,一行人速度倒也不慢。 待到到了楚家门口,先分出两人让典吏带着往城西那边去了,这边又使人守住门口,苏默和庞士言才跟着仵作和余下两个差役进屋。 一边走,苏默一边向几人解说当时的情况,自有人详细记录下来。到了楚神医卧尸之处,仵作便指挥着差役和小徒弟一起,按部就班的进行验尸,填写尸格等事。 庞士言受不住屋里的血腥气,拉着苏默出了屋等着。苏默趁机问起这楚神医的跟脚,庞士言蹙眉想了想,摇头道:“本官来这武清任上不过三年多,好似之前,这楚神医便已在武清了。说起来也没什么异常,凭着一手好医术,落了个神医的名头。也没听和什么人结怨,平日里深居简出的,颇为淡泊。其人名字一时记不得了,向日都是以楚神医称之,这个待回去察看名册就知。他家里那个娃,说是他的孙儿,其父母在何处好像也没提起过,生死事也未知” 苏默无语,听的直翻白眼,这说来说去跟没说一样。正鄙视着,里面仵作验尸以闭,只是出来复命之际,脸色却是不对。 将填好的尸格双手奉上,想了想,又靠近庞士言耳语了几句。庞士言身子一震,急急翻开尸格仔细看了起来,半响抬起头来,脸上神色有些阴晴不定。 苏默看的诧异,低声问起。庞士言不语,先是挥手令人开始清理,一边拉着他往门外走去,苏默只得跟上。 一直出了门,往城西走出老远,庞士言才轻吐出一口气来,面色复杂的看看苏默,低声道:“苏公子,此案怕是有些麻烦。” 苏默皱眉道:“怎的?” 庞士言轻轻的道:“阉人。” 苏默不明所以,庞士言又加了一句:“那个楚神医,是个阉人。” 苏默一惊,随即低声道:“你是说,这楚神医是太监?可他有胡子啊。” 庞士言诧异的看他一眼,摇头道:“胡子是假的,黏上的。”看看他又道:“太监定然不会,能做到太监这种品级的,都是有职司的,哪会在这小小武清藏匿。便是辑事厂的密探,也断不会安排太监,那样太容易暴露。” 苏默讶然,问了半天这才搞明白。后世提起阉人就说太监,其实是错误的。 太监一词,是专指宫中阉人的一个位阶。净了身入宫的,首先从小火者做起,然后积功提升到手巾、乌木牌。然后高一级的便是听事、当差、奉御、长随、典簿等。至于太监,却是最高阶的了,从大到小分太监、少监、监丞。这高阶的太监,只有十二监二十四局的掌总才能称谓。 得,又被科普了。苏默有些惭惭,只得扯过话题道:“明府方才说的麻烦是怎么回事?” 庞士言叹口气,道:“这些阉人本身就是麻烦。如公子所言的城西,怕是这类阉人不在少数。我朝自太祖伊始,便有明律发布,严禁私自阉割,一旦查出,皆斩。凡治地官长,亦要受连坐之事。” 说到这儿,苦笑一声,叹道:“好在现在不是洪武朝,当今宽仁,不然的话,单只今日之事败露,本官这乌纱保不保得住难说,怕是连性命都是两说了。”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苏默听的瞠目结舌。合着今日才知,原来还真有挥刀自宫的。照这么说,也不知道那姓楚的老家伙会不会葵花宝典之类的,可惜当时没找找。 但旋即就把这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开什么玩笑,真要有那功夫,楚老头还能被人咔嚓了?就那个跟自己搏命的家伙,估摸着早被绣花针扎成马蜂窝了。 “明府也说了,此时又不是洪武朝了,你我不说,何来麻烦之说?”苏默又把话题扯回来。 庞士言皱眉道:“苏公子有所不知,这阉人之所以麻烦,是因为他们多半是生活困苦,活不下去的,就阉了自个儿,想要往宫里去的。最新最快更新好好的人家,哪有这样的?就算有些好吃懒做的,最后也是落个饿死穷死的下场。可是这个楚神医,既然有一手好医术,如何还需自阉?而偏偏阉了后,只带着一个小娃藏匿此处,本身就不正常。还有,仵作说,此人死前受刑极惨。一个阉人,死前被人用极刑逼供,其中牵扯的,岂能是小事儿?本官只担心只担心” 说到这儿,他忽然激灵灵打个冷颤,想到极有可能此中相关宫中隐秘,不由心中恐惧,那话却是接不下去了。 苏默此刻也反应过来,沉默一会儿,猛不丁记起一事,转头看向庞士言,却见庞士言也是看过来,脸上面无人色,眼中露出极恐惧之意。 那个卫儿! 既然这个楚神医的身份可疑,又被人逼供才死。那么那个宁可迷晕了也要带走的孩子,会牵扯到什么隐秘?而如今,这个卫儿就在他庞士言的府中,此事一旦泄露,哪里还有半分活路? 噗通! 庞士言当场就跪了下去,颤声道:“苏仙童,救我。” 苏默吓了一跳,急伸手将他拖了起来,低喝道:“蠢材!你只怕别人不知吗?” 庞士言这才猛省,他堂堂县尊,当街给苏默跪下,传扬出去,便想隐瞒都瞒不住了。左右看看,却见附近并不见有人,这才长出一口气来。只是想想府中的那个祸胎,不由的再次看向苏默。 苏默使劲揉着脑门,心里这个哀叹啊。这尼玛是嫌自个儿事儿不够多吗?凭空却又整了这么一出来。 只是想想当时情况,就算明知有事,让他坐视一个无辜的孩童遭难,他也是难以无动于衷,怕是最终的结局还是如此。 想到这儿,恨恨的吐出口气,咬牙道:“行了,回头我便将那孩子接回去,就跟着我了。打今个儿起,那孩子姓苏,就叫苏卫,我弟弟,亲弟弟!跟这什么狗屁的神医半点关系没有,楚神医祖孙俩走了,都走了,不知所踪了,你明白了吗?” 庞士言大松口气,忙不迭的点头应下。只要那祸根不在自己府上就好,其余都不重要。至于苏仙童,人家是仙家人物,就算有事,又能奈人家何?却是不需他这凡人操心的。 去了心病,庞大人又回了魂儿。试探着向苏默问道:“公子,那此案您看” 苏默瞪他一眼,哼道:“外松内紧,暗地查访,这都要问我?” 庞士言小鸡啄米般点头:“是是是,下官愚昧下官愚昧。” 正行间,前面有人迎面而来,两人停下看去,却见正是先前去城西的典吏和两个衙役。 见了苏默和庞士言,连忙迎上,低声道:“老爷,苏公子,下官按照公子描述去了那片树林,可是并未见什么黑衣人的尸体。别说尸体,便是打斗痕迹也是不见半分,莫不是苏公子记错了地方?” 苏默和庞士言同时一惊,两个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按照苏默所言,从苏默返回县衙,再到从县衙出发过来,前后不过最多一个时辰多点。就这点时间,对方竟然能将现场收拾的,让一个老吏都看不出半点痕迹,这其中隐现的问题,让人想想都毛骨悚然。 至于说典吏说的苏默记错了,别说苏默自己了,就算庞士言也绝不会去信的。 如果没有这边楚神医的问题,或许庞士言还会有些侥幸心理。但是此刻,他只感觉到深深的寒意和恐惧。 “不要查了。”苏默忽然道,看看庞士言,又道:“让人将楚宅收拾利索,别留下丁点儿痕迹。对外就按方才说的那样,楚神医祖孙走了,不知所踪。任谁以后问起来,也是这个说词。切记切记!” 说罢,又看向典吏和那两个衙役。典吏和那两个衙役都是当老了差的,此刻哪会看不出眉眼,登时都是心中惊凛,使劲的点着头。 庞士言瞪眼看着三人,眼神闪烁不定,半响,终是也默默点下头,转身往回走去。 以他的性子,实在是能灭了口才是最保险的。只不过这事儿真要灭口,牵扯的人就太多了。除了这几个衙役外,还有仵作和典吏。这要忽然都死了,反倒引人注目了。 何况,还有苏默这个仙童在。对于苏默,他可是在没那个心气儿,认为自己能去算计。 再想想好在听了苏默的话,出来时,叫的都是自己的亲信。这仵作和典吏也向来都肯听自己招呼,不像阚松、周春及六房主事那些人整日里阳奉阴违的。心中终是稍稍安定,遂熄了那灭口的心思。 典吏和两个衙役都暗暗松了口气,默默的跟在后面。都是人精了,刚才庞士言的眼神中那几乎掩饰不住的杀机,如何感受不到?由此可想而知,今晚这案子里面,定是藏着泼天的祸事。想到这儿,惊凛之余,也暗暗发誓,今晚之事,日后定然是半个字都不能露的。 几人快步回到楚宅前,几个衙役已然收拾停当。庞士言将几人唤到一边,又再恫吓叮嘱几句,众人都是唯唯诺诺而应。 当即便分出两人,抬着楚神医的尸首往别处去了。仵作填写的尸格也直接当着众人面儿销毁,又使人里里外外察看一番,确保没有一丝痕迹了,这才急急而回。 回到县衙,卫儿仍然未醒。苏默也不啰嗦,直接抱了走人。典吏先派人前面开路,将可能遇上的巡街衙役引开,免得走漏风声。 直送着苏默进了自家院门,这才返回。 苏默进了屋,将卫儿放到炕上,给他盖上被子,坐在一边看着。卫儿蜷缩着,小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微微蹙着小眉毛,显然这半宿的折腾,便是在睡梦中,也是让他感到难受。 心中微微叹息,这么一个小人,偏生遭受了这么个无妄之灾,也不知他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自己这么一冲动接下了,更不知日后会带来什么,不由竟一时茫然。 也懒得去洗漱了,直接翻身在卫儿身边躺下,想着卫儿,忽然就想到了自己老爹。 苏宏去访友好多天了,却迟迟不见回来,也不知一路顺不顺利。这见鬼的古代时空,真真是命如草芥,只盼老爹鸿运当头,平安吉祥才好。 如此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过来时,但见曦光满窗,竟是已然天光大亮了。 忽的心有所感,转头看去,但见卫儿不知何时竟已经醒了,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儿看着自己,却是不言不语,仍只安静的躺着不动。 苏默愣住,须臾,忽然展颜一笑,慢慢的坐了起来,伸手抚了抚他小脑袋,道:“有什么想要问哥哥的?” 卫儿就仰着头看他,脆声道:“卫儿是不是以后要跟着哥哥了?是不是爷爷不要卫儿了?” 苏默大奇,上下打量了这孩子一番,温声道:“为什么这么问?” 卫儿眼神一黯,垂下眼帘不说话。半响,才轻轻的道:“卫儿记得,姑姑也是这样。后来姑姑不见了,不要卫儿了,就换了爷爷来。现在爷爷不见了,想来也是不要卫儿了。默哥哥,你什么时候不要卫儿?” 苏默心中忽然猛的一揪,只觉得这小小人儿短短几句话中,竟是含着说不尽的凄苦孤凉。宛如一只走失的羔羊,茫然无助,只能孤零零的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伸手将卫儿抱了起来,紧紧的搂在怀里,卫儿乖巧的任他抱着,不哭也不闹,就那么依偎着,只是仍然紧紧的蜷缩着,似乎那样能让他感觉更安全些。 “不会!哥哥不会不要卫儿,卫儿以后就永远跟着哥哥了,好不好?” 卫儿小身子一震,猛然抬起头来,两只眼里放出惊喜的光芒:“真的?哥哥不会突然不见了,不骗卫儿?” 苏默眼泪差点掉下来,将他抱在膝上,正视着那双希冀的眼神,坚定的点点头:“真的!哥哥保证,只要卫儿愿意,没人可以把卫儿从哥哥身边带走。哥哥保证!” 卫儿怔怔的看着他,忽然猛的扑进苏默怀中,两只小手使劲的抱紧他,拼命的点着头:“卫儿愿意,卫儿听话,卫儿保证乖乖的,默哥哥不要不要卫儿。” 他抱得是如此的用力,苏默甚至能感到那小身子的微微颤抖。原本那不要不要的叠语颇为滑稽,但此刻苏默却只觉得心酸。拉过被子,将他包起来,没说话,只是用力的抱住他。 小孩子的感觉是敏锐的。虽然这次苏默没说话,但是卫儿却分明感觉到了苏默的坚定。使劲的往他怀里又挤了挤,这才安静下来,小脸上露出满满的幸福,仿若这一刻,他终于拥有了全世界。 一大一小两人,就这么包着被子拥坐着,谁也没出声,却有股浓浓的温馨流淌。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多了两口 “卫儿刚才说姑姑,姑姑是谁?叫什么名字?” “姑姑就是姑姑咯,姑姑不见了,爷爷就说,以后卫儿就跟着爷爷。 “那,卫儿的爹娘呢?” “”卫儿沉默不语,半响:“不知道。姑姑没说,爷爷也没说,哥哥知道吗?” 苏默闭上眼,只是再次用力抱了抱卫儿。卫儿眼神就黯淡了下来,但随即又欢声道:“卫儿知道,爹娘去给卫儿寻很多很有趣的玩意儿去了,对不对?卫儿是不是很聪明?” 苏默鼻子发酸,使劲的忍着,连连点头,笑道:“对对,卫儿果然聪明,真聪明,就是这样。” 卫儿就开心的笑了起来。忽然爬起来,从胸口拉出个玉佩来,举到苏默眼前,得意的道:“哥哥看,这就是爹娘给卫儿的。” 苏默一惊,连忙凝神看去。但见这块玉剔透温润,大小约莫孩童半个手掌,两面都雕有云海之纹。一面刻着“得载以物”,另一面则是“光明博远”。 苏默皱眉看着这八个字,一时难明其意,但却隐隐觉得其中必然隐藏着什么。 想不明白便不再多想,抬头见卫儿期盼的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嗯,这个玉佩是极好的,看来卫儿的爹爹和娘亲很疼卫儿啊。” 卫儿眼睛亮亮的,眼神又是自豪又是开心。他曾经也问过爷爷,可是爷爷当时的神情很古怪,仿佛有些慌乱,又有些紧张,只是让他收好,切不可给人见到,却是不曾像苏默这般夸赞。 于卫儿心中,便不觉有了这个东西大抵是不怎么样的。否则,为何爷爷什么都不说,只让自己放好,还不让他给人看? 可是今天,苏默的赞扬让他极是开心。自己虽然没见过爹娘,但爹娘必然是疼卫儿的,不见默哥哥说的吗,这是极好极好的东西。 卫儿便小心的将玉佩重新收好,抬头却忽然看到苏默的眼神中,有些跟当日爷爷的眼神相似,不由就有些难过,低声道:“卫儿保证不给别人看。” 苏默一愣,诧异道:“为什么这么说?” 卫儿情绪有些低落,小声道:“爷爷曾说过的。”说完,又小心翼翼的抬头道:“其实这个玉不太好对不对?” 苏默愕然,但他毕竟曾为老师,只转念便明白过来。摇头道:“不,这个真是极好极好的玉。爷爷说不要给别人看,是怕有坏人看到,要抢了卫儿的玉去。那样的话,等卫儿的爹娘回来后看不到这玉了,卫儿的爹爹和娘亲就会难过的。卫儿想让爹爹和娘亲难过吗?” 卫儿精神一振,大声道:“不!” 苏默笑道:“是吧。那么卫儿就该小心保护好这个玉,一定不要给别人看到。卫儿能保护好它吗?” 卫儿眼中便露出又是欢喜又是坚定的光芒,涨红着小脸使劲的点头:“能,卫儿能。卫儿以后只给默哥哥看,不给别人看,谁也不给!” 苏默心中一松,点头笑着,用力揉了揉卫儿的小脑袋,以示嘉奖。 卫儿便眯着眼,很是享受一般。 旁边多多蹲在肩头看着,瞅瞅主人,又瞅瞅卫儿,时不时的又瞅瞅卫儿胸前藏玉的地方。良久,许是终于比较出了结论,觉得还是自己的石头好,便失去了兴趣。自顾从布袋里掏摸果干啃了起来。 小孩子的精神很容易被吸引,既得了苏默的承诺,又解开了心中一个心结,便快活起来。两眼看着多多毛茸茸的样子,很想去摸一摸,却又怕苏默不肯,只就那么看着,直勾勾的看着。 苏默看的好笑,伸手拎起多多往他面前一放,笑道:“喜欢吗?想摸就摸吧。” 卫儿大喜,试探着伸手过去。多多吃东西被打扰,气的呲牙咧嘴的,却被苏默弹了下脑门,斥道:“小气鬼,摸摸有什么打紧?乖乖的,回头有赏。” 多多大爷便只能受气小媳妇儿似的忍了,眼泪叭嚓的,若是被某女看到,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声讨某人。 卫儿终于摸到了多多,不由大乐,一时间精力都放到了刚刚得来的这个小宠物身上。 苏默扭头看看天色,又见卫儿和多多玩的欢乐,便蹁腿下了地,自去外面洗漱。 家里多了个孩子,他便不能什么都凑合了。要给卫儿准备洗漱的东西,还要准备饭食。今日眼看着是来不及了,只能待会儿出去吃。但从明日起,苏默决定,自己开伙。至少卫儿的早餐,他要亲手准备。拜后世理念所赐,总吃外面的食物,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有了奶爸的潜质。但是他在后世本来就是老师,教的也是小学生,面对着卫儿时,便也自然而然的有种代入感,一点都不觉突兀。 洗洗涮涮一番,比往日快了许多将自己收拾利索。重新打了水,又特意烧了热水拌好,端着盆进屋,招呼卫儿洗漱。 卫儿乖巧的应了,很礼貌的跟多多再见,下地走过来。只是走到盆边,却只是老实的坐好,仰脸不动。 苏默愣住,但随即反应过来。摇摇头,手把手的教给他如何洗脸,如何刷牙。并且告诉他,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做。 卫儿对于这种方式感到很新奇,却一点也不排斥,兴致勃勃的按照苏默教授的步骤学着,倒是有模有样。 多多大爷站在炕头上看着,眼中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只等着看笑话,却是半天不见,不由的又是迷茫又是气恼。 忽然多出个孩子来,整个家似乎都有了活力。苏默笑吟吟的在旁看着,想着若是老爹此刻也在,却不知要多开心。 正想着,却听院子外面有人高声叫道:“敢问一声,这里可是博远先生的居所?” 苏默一愣,博远是老爹的字,外面这人却是来找老爹的,这可是头一遭。 嘱咐卫儿自己洗漱收拾,这边起身走了出去,一边应道:“正是,却不知外面是哪位来访?家父外出未归,却是不在。” 那外面人便欢喜道:“是便好,里面可是讷言公子?咱们便是奉了博远先生之命,前来寻公子的。” 苏默惊讶,忙拿下门栓开门。推开门,便见外面站着一老一少两人。 老者一身青布直裰,头上缠着幞头,脚下蹬一双皂面白边千层底儿。年纪五十开外,胡须半白半花,相貌清矍,笑眯眯的一脸祥和。见他开门来见,便上下打量不已。 旁边却是个年轻的后生,高高大大的,方脸膛,微微透着黑红。浓眉大眼的,憨厚中却流露出几分英气。 一身黑布短打,腰间扎着布绦,脚下也是蹬着一双布鞋,却打着绑腿。身后还斜背着一个颇大的包裹,略有些拘谨的恭立着。 苏默抱拳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奉家父之命而来却是怎说的?” 年少者就拿眼看老者,老者笑呵呵的抱拳作礼,笑道:“老朽福全,这是我侄儿石悦。令尊正在咱们主人那边做客,因着记挂小郎君,我家主人便让某二人来此伺候着。一来可以多与令尊大人多盘桓些时日;这二来,也不至小郎君身边少了差遣。” 苏默有些傻眼。这是什么情况?合着老爹自己玩疯了,不肯回家,却给自己找来两个使唤的。这算不算不负责任?太鄙视了。 侧身请两人进了门,苏默一边道:“福老客气了,我这小门小户的,哪里用的上什么差遣二字。倒累的福老和石大哥跑腿。二位快请坐,小子这便奉茶上来,润润嗓子歇息歇息,待会儿还请为小子说说家父的情况。” 福全就伸手拦住,也不坐,微微躬身道:“小郎君千万别这般说,老朽是当不起的。既然奉了命前来,自当守着身份。哪有主家给下人奉茶的道理,却是叫人难做了。哦,对了,这里有令尊大人家书一封,小郎君看过即知。”说着,对那个叫石悦的青年示意。 石悦赶忙放下包袱,却听嗵的一声,显然极是沉重,让苏默看的眼神不由一缩。 石悦却毫无所觉,从怀中摸出个油布包来,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方才从里面摸出个信封来,双手奉上。 苏默伸手接过,再次请二人落座,只是不肯。苏默无奈,不再多说,只自顾拆开那信看了起来。 抬头便是字喻讷言吾儿几个字,果然是老爹的手笔。苏默心中莫名的一热,急忙往下看去。越看越是惊讶,到了最后,却只剩下苦笑了。 原来苏宏的这次访友,根子还是出在苏默身上。苏默前时连番出手,虽说弄了好大的名头,却也让苏宏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正如俗话说的,人怕出名猪怕壮。又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苏默出了名,偏偏却没有顶住风浪的根基。几次小考不中,甚至明言不肯再去科考了。所以,苏宏无奈,只能另寻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找朋友,一个有实力的朋友,借助这个朋友之力,为儿子捐了个监生。监生,那可是等于有了参加秋闱、春闱的资格了。同时也就表明,打从这一刻起,苏默终于有了正式的文人身份,可以堂而皇之的对外称“学生”二字了。 只是这捐监生的花费可不小,足足要两千两银子。苏宏那朋友倒是不在乎这钱,可苏宏自己却过意不去,便主动要求留下,帮助处理些文书文案之类的事务,从而偿报这份情谊。 那朋友拗不过他,同时也愿意和他多聚聚,也就顺水推舟的应了下来。只是苏宏又担心儿子一个人在家,那朋友便索性送过来两个仆人,便是眼前这一老一少二位了。 除了这两个人外,同时带来的还有两百两纹银,按照大明一般人的花销,足够三人好几年的花销。对于苏宏来说,两千两都欠了,也不差这两百两了,如此便有了眼前这事儿。 苏默看完这信,又是感动又是无语。都说天下父母心,老爹这可不是等若自卖自身,去给他这儿子换前程换保护伞吗?当爹的做到了这份上,苏默还能说什么? 老爹走的时候,什么都不肯说,明摆着就是怕他不同意。直到生米煮成熟饭了,这才一纸家书送到,苏默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长长叹口气,苏默遥遥望着远空,费了好大的毅力,才生生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不掉下来。 半响,这才转头看向眼前两人,微微哑着嗓子道:“福老,石大哥。” 福全连忙拦住,躬身道:“公子,主从有别。公子既然见了尊翁的书信,当能相信咱们的来历了,再如此称呼,不合适了。便请公子直接以名呼之即可。” 苏默无奈,只得道:“如此,某便称呼您福伯吧。至于石大哥,好吧,大家年龄差不多,学生便也就不客气了。” 福全大喜,拉着石悦重新以仆从礼节相见,算是确定了上下关系。 苏默家里除了正屋这三间房,院子两侧还有各两间厢房。正好福伯和石悦一人一间。 两人倒是很快进入了角色,石悦跟苏默告了罪,提着那个大包裹,自去收拾屋子,这边苏默让福全坐了,自己坐在主位,问起苏宏的情况。 有了主次,苏默坐了,福全便也在下首坐下。从苏宏去了讲起,一直到他二人离开时的情况,都说的明明白白。 苏默又问起这位苏父的朋友情况,这次福全却是不肯说了,只恭敬的道:“公子所问,老朽不得旧主恩准,实不敢多言。倘若公子一定要知,便请公子作书给博远先生,或许可得。” 得,除了知道老爹平安一切都好,其他的完全莫宰羊啊。眼见这老头神态恭敬,意思却是坚定的很,苏默再无奈却也只能作罢。终不能来个大刑伺候,问一声招还是不招吧? 苏默估摸着,就算真如此,只怕也是没用的。只从这老头言谈举止来看,就知道那位主儿的家世定然不小。这种大家族出来的,规矩是极大的。而且在这个时代,家仆对主家一般也都是极为忠心的,很少有出卖主家的。老头既然明言不肯说,那就绝不会吐露半个字出来。 家中多出个孩子,这突然又多出俩下人来,苏默干脆也不出去了,直接打发收拾完屋子的石悦去买些饭食来用。 福全带来的两百两,苏默没接。虽说三十六拜都拜了,也不差最后这一哆嗦了,但是苏默却也有自己的坚持。对此,福全劝了几句,见他坚决,倒也没多说。于他心中,大抵觉得苏默年少,脸皮薄,等到日后需要时,自己直接拿出来花用就是,倒也不必现在闹些不痛快。 然而在苏默直接甩出五百两银票后,老头却是着实的吓了一跳,真真的被震住了。 这是啥情况?不是说家里清贫吗?这咋随便一出手就五百五百的,要这也算清贫,老头很想大叫一声:“同求清贫!” 瞅着终于让这老家伙动容了,苏默心中才略略清爽起来。少爷现在没别的,就是有钱。单只昨个那竞标大会之后,落袋就有好几千两。更不用说后面还有炉子和蜂窝煤等等收入。 至于那些庄园,好吧,哥低调,哥不说,说那个就是红果果的欺负人了。好歹人家给垫付了两千两捐监了不是。这份情苏默愿不愿意都得认!因为那是老爹的脸面。是父子情,必须认! 对于家里多了两个人,卫儿虽然不说,但是苏默看得出,这孩子显然更多的是一种释然。那是一种超乎年龄的敏感。哪怕之前苏默再三保证,绝不会不要他了,但远不如眼前家里增加了人口所带来的那份踏实。 对,就是踏实。 一个家人口多,就不容易散。如他之前的姑姑,还有爷爷,似乎都只是两两相依为命。初始时跟着苏默,貌似也是这种情况,而直到了此刻,卫儿才算真的相信了,或许不再被转托又一个陌生人的幸福生活,终于要来到了。 所以,他很积极的和老福全还有石悦沟通,只不多时,便已成功获得了两人的喜爱。 看到他带着多多,满院子欢笑着蹦跳,苏默眼底有温润流动。石悦属于那种憨憨的,没事就没话,只是踅摸着找伙计干。从劈柴挑水开始,然后便是各房打扫,再一趟趟的出去采买,忙的满头大汗。间中居然还给卫儿带了根糖葫芦回来,喜得卫儿抱着他亲了好几口,让这憨厚的青年傻笑了半天。 老福全对于忽然多出的这个小孩也没多问,大家族的规矩让他谨守着自己的本分。不该问的不问,把主家吩咐下来的事儿做好才是正经。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也喜欢卫儿这孩子。实话说,这孩子也确实讨喜。放在后世,那简直就是老年人杀手般的存在。 所以,这一天,苏默难得的哪里也没去。就在家里呆了一天,或是陪着卫儿玩耍,或者自己在房里写写画画,直到到了晚饭的点儿了,他才终于为难起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魍魉之怒 苏默为难的不是别个,而是韩杏儿。 当那日韩妞儿羞答答的问他,要不要每天给他做上晚饭等他一起来吃的时候,苏默就深切的感受到这妞儿对自己的依恋。 或许韩杏儿年纪小,并不真的懂爱情是什么。但她淳朴的理念中,却认定了苏默就是自己将要相伴一生的男人。 所以,对于苏默,她完全是全部的投入。当苏默含笑应下的那一刻,傻妞儿又羞又喜的眉眼,说实话,苏默当时也是极沉醉的。 而这些天,两人几乎是天天晚上腻在一起的时光,也让双方都渐渐习惯了这种相处。 可是今晚,苏默犹豫了。 原本的打算,他是想着趁着昨晚事发的突然,即便是树林里的那具尸体,被那些人的同党发觉并且清理了,想必总也要避避风头,不会立刻就跑出来打探什么。 那么,自己就可以打这个时间差,带着卫儿直接往韩杏儿那边去。顺便将卫儿暂时托付给韩杏儿照顾。 韩家父女已经搬出了原本的茶馆儿。倒没说已经置办好了宅院,苏默既然有了规划新城的打算,就想着干脆给自己和韩家都在新城那边重新建一套宅院。 这个打算,韩老爹那边也通过了。所以,如今暂住的地儿,只是临时租赁的一个小院子。 小院靠近东城边儿,也方便韩老爹每日上工。把卫儿托在那边,苏默便可以常常去探望。 计划是好的,但没想到不等他出门,就碰上了福全和石悦这码子事儿。等到想起这事儿来,已然是下午时分了。 而且,既然如今有了福全和石悦两人的到来,他大可不必再让卫儿往韩家那边去。福全和石悦虽是初识,但既有老爹的关节,可信度当然没问题。 那么,完全就可以让卫儿留在家里,由福全和石悦照应着。福全老道精明,石悦寡言沉稳,由他们守着卫儿,苏默更加放心。 而通过今天一白天的相处,显然目前家中每个人都很快乐,那么晚上这顿饭,就应该一起吃。这其中的意义,不但是为了福全和石悦二人,更是对卫儿的一种安抚。 小家伙的心思极敏感,苏默现在对此很是明白。如果今晚忽然说自己要出去,不和他一起吃饭,小家伙必然会很难受。 苏默不想让小家伙失望,孩子的心敏感而脆弱,往往成年人不在意的小事儿,小孩子却是看的极重。 便如这顿晚饭,卫儿一个下午几乎是跑前跑后,跟着石悦往厨房里钻了好几回,遍数着他所知道的菜名,央求一定要做出来,给他的默哥哥吃。 可是陪了卫儿,傻妞儿那边怎么办?若是放在后世,大可领着傻妞儿回来,在苏家这边吃就是。可是这是大明,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大晚上的跟着去男人家吃饭,旁人怎么说可以不在意,但是苏默估计韩老爹说不得就会再次追杀他两条街。 左右为难啊,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的。苏默皱着眉头,坐在那儿这个纠结啊。 福伯进来两回,见他始终愁眉不展,有心想问问,最终还是忍住了。直到第三回进来,问他何时开饭,苏默忽然拉住了他,将事儿说了,问他的意见。 福伯愣了愣,随即笑了。摇头道:“公子,这有何难?只要您说明白地方,差石悦去跑一趟,就说今日有事不能过去了不就行了。又或者,约定时间晚一些,先在家陪着小公子用过饭后再过去走一趟便是。老仆估摸着,小奶奶那边也不是定要公子去吃那顿饭,更在乎的相处的时间。” 小奶奶?苏默愣了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这年月的称呼,很多都古怪的很,如今也算见怪不怪了。至于福伯说的也是,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手下有人跑腿了,何必纠结? 当即把石悦叫了进来,细细画了图,让他往韩家去一趟,倒没说不过去,只说要比平常晚一些,让韩杏儿和韩老爹先用便是。 石悦领命去了。这边厢苏默亲自下厨,着实整治出了几个小菜。卫儿不时的跑进来看,每次过来,苏默就挑上口整好的菜或者肉塞过去,直塞的卫儿满嘴流油,眼里那幸福满足,简直都要溢了出来。 待到石悦回来后,苏默问起,果然韩妞儿只是抱怨了几句,也就没什么了。只带话儿回来,嘱咐苏默尽量早些过去。 去了心事,一家人便在桌上围了,七八道菜摆的满满的。再挑起两根明烛,直照的不大的小屋里温馨满溢。 卫儿坐在苏默身旁,左边看看,右边瞅瞅,小脸儿兴奋的红扑扑的。 原本福伯和石悦是怎么都不肯坐下的。开玩笑,整个大明走到哪儿也没这规矩啊。 但是最后苏默直接恼了,很是发了一通脾气。说是既然不能听他这家主的安排,那便不敢留他们听用,还请自便。福伯和石悦这才苦着脸应了,只是眼底深藏的感动,还是不可自抑的暴露出来。 苏默也知道这个时代的讲究,等到都坐下来了,趁着石悦起身倒酒的功夫,凑过去和福伯低语了几句。 福伯看看将将高过桌面一个头的卫儿,轻叹一声,道了句:“公子是仁义之人,这孩子也是个有福的。”然后,便也放开了,不时的给卫儿挑筷子菜,甚至还拿酒逗他,让卫儿一晚上笑声就没停下。 这一顿饭直直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在天色彻底全黑下来时结束。福伯和石悦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都认识些字。苏默便拿出自己前些日子偶尔写的几个小故事,让福伯讲给卫儿听。自己这才出了门,直往韩家去会佳人去了。 有道是有欢乐的就有哭泣的,有开心的就有郁闷的。相对于苏默和卫儿的欢乐和开心,武清城中某处角落里,就全是满满的愤怒和憋屈了。 确切点说,不但是愤怒和憋屈,还有着说不出的恐惧和疑虑。最新最快更新 还是地下室,不过和田家那个地下室不同的是,这个地下室修的颇为深阔。 里面明烛高挑,照的犹若白昼也似。 七八个汉子两边排开而坐,脸色俱皆透着凝重。最上首端坐着一个青袍人,脸上带着副青铜面具。透过眼睛处开的孔洞,射出极凌厉的光芒。 “查出来没有,老七的死因究竟是什么?”这个声音阴森森的,若是当日田府那位尊者在的话,一定能听出来,这正是那个训的他憋屈不已的阴冷声音。 下面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最终,左边最前的一个渺了一目的汉子站起身来,沉声道:“回统领的话,老七的尸体,咱们几个都看过了,确定没有外伤。也不是中毒。死因就是如表面上那样,实实是是吓死的。” 他话音越说越低,到了最后,已是几不可闻,脑袋也低垂下去。不惟是他,其他几人也是如此。只是低垂的眼眸中,不约而同的,都有着某种恐惧闪过。 青袍面具人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们,狠戾的目光来回的扫视着。半响,才发出几声幽幽的冷笑:“吓死的?好好好,好啊。堂堂的无影鬼刀胡七,纵横南直隶十余年的大豪,你们告诉某家,他是吓死的。那么,告诉我,是什么东西把他吓死的?你们发现他时,既然说四下有打斗的痕迹,那么,跟他打斗的又是什么东西,鬼吗?!”说到最后一句,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说不出的愤怒之意。 普通人每每提到鬼神之类的,都会有下意识的恐惧。但是放在这些整日介刀头舔血的绿林中人面前,却是极少有人相信。 不为别的,鬼魂之类的属阴,最怕的就是阳刚血气。而绿林中人,又有哪一个不是杀孽满身?又有什么鬼敢来近身? 如今自己手下最王牌的一个诡异的死去,偏偏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被吓死的,这让青袍面具人如何不怒? 下面众人被他一喝,都是不由自主的一个哆嗦。其实实话说,在大伙儿心中,便是与鬼相比,上面端坐的这位统领大人,反倒是更为可怕。 对于胡七的死,初时他们也是充满了疑虑的。只是越察到最后,反倒是最不真实的结论,才是最终成立的。这让几人凭空生出无限的恐惧。 还是第一个回话的人鼓起了勇气,再次施礼道:“统领,根据现场的痕迹,和老七打斗的肯定不是什么鬼。因为,在几个地方,都能清晰的看到脚印。甚至,经过我们几个模拟了一番之后,发现当时情况,应该是老七占上风的。但是但是,但是偏偏最后,就是老七死了。而且而且” 他说到这儿,话声顿住了,下意识的喉头蠕动,使劲的咽下几口唾沫。 “而且什么?”青袍面具人阴冷的问道。 独眼汉子身子一颤,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而且我们猜测,老七的死,很突兀。仿佛就是一瞬间就去了,没有任何征兆。我们试着模拟的场景中,老七死的那一刻,甚至还是处在进攻的节奏中。这情形这情形委实是是”他颤颤的说着,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泌出,却始终是没继续下去。 青袍面具人这次没再发怒,如木雕般不言不动,半天,才沉声道:“你们再把昨日具体的安排说一下。” 独眼汉子暗暗松口气,那胡七的死,委实是太过诡异,要是统领非要抓着不放,他是真不知该怎么回复了。如今既然绕过这一节,他的心终于是安定了许多。 “按照咱们之前发现的那条线,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点子的身份。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大伙儿商议着还是再等等看。反正这么些年都等了,也不差这日的。既然上次折回去的那个番子被咱们做了,虽然或许会惊动那位,但想来下面的人却还是掩饰的。那么,就必然会再派人来。如果能再发现一个,自然也就百分百可以确定目标了。所以,大伙儿就商议着,先轮流监视,待到确定后动手。只是只是”他说到这儿,微微犹豫了下。 青袍面具人不由的目中一寒,重重的哼了一声。那汉子身子一颤,连忙接着道:“只是老七当时就表示反对,说是与其这么等下去,何如直接拿了来,不信一番手段下,对方能藏的住实话。” 上面青袍面具人不置可否,但是仔细去看,却能发现他放在椅子扶手上的袍袖微微颤了一下,显然是袖中猛然握紧了拳头,心中愤怒所致。 那个胡七勇则勇矣,但始终脱不掉江湖习性。便如眼前这些人也是一样,哪一个也不是个守规矩的。倘若只靠这些人,只怕终会坏了大事。自己当时为此跟主上建议多少次了,可是主上却仍一意孤行,总是不肯听从。 想到这儿,他面具后的眼神不由微微一黯,但随即又恢复如初,只冷冷的瞄着下面那独眼汉子,一言不发。 对于这些江湖汉子,他一向是看不起的。什么慷慨豪迈、义气任侠,全是狗屁!在利益面前,在强势的压迫下,又有几个不屈服的?正如眼前这样,自己不需要多说一个字,只消冷冷的盯着他,这人便会心中发颤,屈身与自己脚下。 果然,独眼汉子脑门上的汗又流了下来,腰身也弯的幅度更大,颤声道:“后来,后来还是咱们搬出统领大人的严令,老七才罢了。昨日,便是轮到老七去监视。咱们按着原先约定的那样,其他人都老实的呆在这儿,不敢妄动。直到到了时间,总不见老七回来,这才使人去探视。结果,结果就在那林子里,发现了老七死在那儿了。” 汉子战战兢兢的说完,已是脊背尽湿,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青袍面具人不屑的斜了他一眼,随即微微蹙眉凝思。 半响,才有问道:“之后呢?你们可曾再派人去打探?目标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独眼汉子摇摇头,恭声道:“我们没敢乱动,毕竟从现场看,老七是跟人动了手的。且不论这人是谁,总是有风险的。我们打算,且等今晚天黑之后,再看情形出去打探打探。” 青袍面具人闻言,不由霍然而起,怒喝道:“蠢才!你们一向都是单线活动,便是胡七被发现了,又如何会牵扯到你们全部?若是致胡七之死的人,真是那边来的,这一个白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做出反应了,哪还会等你们到晚上?若如此,你们暴露还是不暴露,又有何用?倘若来人不是那边的,那你们便是出去,又有什么干系?足足一天的时间,你们居然就这么放过去了。蠢材!蠢材!一帮子蠢材!” 青袍面具人彻底压不住火了,不由的勃然大怒。哪还有平日里的阴鹜镇静。 众汉子这才猛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又羞又恼。大伙儿哪个不是道上响当当的字号,被统领如此不论颜面的叱骂,都是有些接受不了。若不是平日里积威实在太重,各自家人又都在人家掌控下,说不得此刻就要拔刀相向了。 众人一时沉默,青袍面具人愈发恼怒。来回踱了几步,猛然回身,森然道:“滚!现在立刻去分头打探。无论什么情况,立时来报!” 众人轰然应了,一窝蜂般去了。 待到堂上只剩下青袍面具人自己,他才长长叹了口气,颓然坐倒椅子上。仰头望着上方跳动的烛火,半响,才喃喃的道:“晚了,只怕是晚了。主上啊,您不该不听属下的进言啊。数年谋划,一朝尽毁,您,可会后悔?” 语声喃喃,其中竟有说不出的落寞和颓然。大堂上,偶有烛火爆出个火花,哔哔噜噜的响上几声,然后便又重归寂寂。唯有青袍面具人的身影倒映在墙上,晃晃悠悠的,若同鬼影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青袍面具人却始终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直到某一刻,第一个人的脚步声传来,他才霍然睁开双目,爆射出森冷的目光。 当先进来的是方才众人里的一个,只是此际满头大汗,脸上神色也是惊惶不已,眼见青袍面具人冷冷的眸光看来,不由的腿一软,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青袍面具人心中长叹一声,缓缓的闭上眼睛。不用问,他知道,果然被他料中了。 堂外脚步声陆续响起,一个又一个汉子踌躇着挪了进来,挨个的跪倒在地。等到最后那个独眼汉子进来后,青袍面具人终是慢慢的站了起来,冷冷的扫了下面众人一眼,轻轻的道:“查!从昨日每一个进入过目标屋中的人查起。我要知道每一个人的详细情况,包括他们最后的动向。还有,想法子去目标左近邻居处问问,昨晚可有什么异常动静没有。三天,某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什么都不必说了。”说罢,一甩袖子,转过后面照壁不见了。 堂上众人半响才慢慢直起身子,相互对望一眼,都不由的看到对方眼中的绝望之色。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韩妞儿的心思 咔咔,两声清脆的响声,随即便又是噗的一声,两片壳儿打着旋儿飞了出去,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一只葱白的小手,便再伸过来,上面托着几个炒的香甜的瓜子。 这是多多大爷的待遇,极高档的,便连苏默都享受不到。对此,苏默只能摸着鼻子苦笑。 “都说了,我只是不过来吃饭而已。每晚还是要来的,来喝你煮的汤,你煮的汤很好喝,我很喜欢。” 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看着傻妞儿默默的伺候着蹲在膝上的多多,苏默有些心疼,便温和的劝着。 从晚上过来说了今日家里来人的事儿之后,傻妞儿就有些沉默,浑不似往日般活泛。 随便喝了些汤水,收拾完了,两人便又坐到了平房上。所谓平房,是北方民居的特有,一般都是在侧方的厢房顶上,搭起的一个小平台,多用于晾晒一些自家的谷物之类的所用。夏日时,也会当做一个乘凉的所在。 韩家租下的这个小院,便也有这么一处所在,这几天便成了苏默和韩杏儿饭后独处之所。毕竟,韩老爹就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去妞儿房中是绝对不合适的。 好在现在天儿虽然还是有些凉,却也不似真个寒冬之日,两人多穿点,再垫着厚厚的蒲团,倒也耐得住。如此正可相偎相依的,也是乐在其中。 如往日这时候,多是傻妞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休,苏默含笑听着。但今天,傻妞儿却始终有些沉默,时而还会有些走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苏默只当她听到自己以后不来吃饭了生气,便来这般哄她。 听着苏默温和的言语,韩杏儿撩起眼皮儿看看他,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只往他怀里又偎了偎,却仍是不说话。 苏默这个无奈,正想着该怎么组织言语再劝劝,忽听丫头幽幽的道:“苏叔叔帮人家佣,怕是要好几年吧。” 苏默下意识的点点头,猛然却又警醒,念头微转,这才反应过来。傻妞儿不傻,原来却是担心这个。 两人基本上同岁,过上几年苏默不过也才及冠,倒是正当其时。可是对于女子来说,这个时代过了十六还没成婚,可就要落人口舌了。 而且有着前时田家之事,再加上韩杏儿已经隐约知道了老爹有些不愿意这门亲事,心中便总有种危机感。原以为苏宏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来提了亲,自然一切都就好了。 可是如今,忽然听闻苏宏竟然要好久才能归来,那她和苏默的事儿,会不会再发生什么变故? 再者说,女子芳华易逝、红颜易老,到的几年后,又会是个什么光景?苏默可还能这般喜欢着自己?会不会嫌弃自己? 少女的心思敏感多思,由此及彼的,只瞬间便多出无数心思,却叫傻妞儿如何开心的起来? “爹爹也是不知咱们这边的情况。”苏默想明白了傻妞儿的心思,便笑着伸手揽住她娇柔的身子紧了紧,又道:“今日我已发了信出去,把这边的事儿都告知了爹爹,也提了咱们的事儿,想必不用多久,必然会有个回应的,你却何必这么多心思?” 韩杏儿明媚的大眼睛一亮,蓦地抬头看他,喜道:“真的?” 苏默就心中一暖,迎着她的目光笑着点头:“真的,比真金还真。” 韩杏儿便羞红了脸,垂下眼帘不敢看他,转头又去逗弄多多。良久,忽然又幽幽的道:“你方才说那福伯唤我唤我小,恩,小那个的。” 苏默就笑,憋不住的笑,撇着强调道:“是啊是啊,小奶奶呢,哈哈哈。” 韩杏儿脸上层霞浸染,嗔怪的白了他一眼,随后露出几分忧虑,轻轻的道:“为什么是小那个?” 嗯?苏默笑声一住,诧异的看看她,疑惑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韩杏儿不说话,只摇摇头,半响才叹口气,低声道:“你如今已然是有了功名的,又得了县尊老爷的赏识,做的都是好大事。爹爹也说你定有大出息的。便只看苏叔叔的友人,连家仆都送来两个,还有两百两的银子送来,想来也必是有身份的。”说到这儿,又顿住不言。 苏默皱眉,不耐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这又怎么了?” 韩杏儿俏脸微微有些发白,苦涩的笑了笑,这个俊郎君聪明才学,偏这些常识却总是懵里懵懂,让人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小奶奶自然便是做小了,那福伯如此提点,定然是苏家叔叔觉得自己非这冤家良配,正妻不用想的,只能以妾的身份进门。 韩杏儿倒也不是非要去争什么名分,本来嘛,给苏默做妾,总要比给那田钰做妾好上千百倍的。只是一来作为女人,又有哪个真个愿意给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这二来,以妾的身份嫁入苏家,爹爹那边又会不会同意,韩杏儿觉得实在是有些担忧。 只不过这些话却是只能自己放在心中,万万是不能说出口的。且不说这些话女儿家是羞于言之于口的,更重要的是,韩杏儿很怕真个摆出明面儿上,便彻底没了回转的余地了。再说了,这不也是那福伯的话吗?毕竟不是苏家叔叔亲口所言,韩杏儿便多了几分鸵鸟的心态,下意识的只想回避。 是以,她扭头过来,重新露出笑容,俏声道:“咱们那新宅子几时能好,入夏之前可搬得进去?”却是不再提先前那话题了。 苏默本就对这古代称呼有些晕,哪里能想到里面的弯弯绕儿,听韩杏儿问起宅子,思路便也跟着拐了弯,得意的道:“何必等到入夏,你且看着,最多一个月,必然可以入住。” 有了水泥,又不是建后世那样的高楼大厦,以目下的人手,苏默有充分的把握,可以在一月内完工,这还加上建好后的通风干燥的时间。最新最快更新 两家的新宅子,苏默是按照后世四合院的形式设计的。不是那种大四合院,而是只有三进的样子。 位置就选在双岭山脚下,进门后便是照壁,然后最前一进两边各一排厢房,加上正中会客用的正堂。中间只围个小天井,种棵树,弄个小花坛,摆上一组石桌石凳的就行。 两边回廊交汇,正堂两侧留条小路,给下人行走。正堂后有门通向二进,也按照前面的格局,除了正中的主房、书房等,便是厨房、柴房之类的。 再往后就是纯粹的后宅了,家眷女眷之类的,包括主卧室都在这一进。三进之后设置个花园,作为一家人最私密的游乐场所。 花园后墙会开个后门,出了后门便是一片密林。通过密林,再趟过一条小溪,便可直接上双岭山。 苏默准备在那密林中间,开出一片空地,作为锻炼之所。这样每日早上可以直接跑山,也不必在小院里转圈了。下山后,便可在开出的空地上再活动活动,打打拳什么的。 韩家自然便和苏家一墙之隔,只要在后进的花园那边开个角门,便等于把两家合为一家,外面还不显山不露水的,也免去许多是非口舌。 韩杏儿听着苏默娓娓道来,明媚的大眼睛闪闪发光,一脸的憧憬期望之色。良久,才长长舒口气,喃喃的道:“真好,好想现在就能搬进去。” 苏默哈哈一笑,抬手拨了拨她头上双丫,调笑道:“这有何难,要不你亲亲我,给点动力,说不定就能快些呢?” 韩杏儿双颊流丹,眼波儿盼转,轻轻啐了一口,却是迟疑了下,终是大着胆子,撅起红艳艳的小嘴儿,闭上眼睛蜻蜓点水般的在他脸上印了一下。随即,爬起身来,两手捂脸跑下平房去了。 苏默愣住,平日里他没少这么调戏这妮子,可却从没有今日这般待遇。呆坐在那儿,手轻轻抚着被亲吻的脸颊,半响才哈哈一笑,长身而起,将多多拎起放在肩上,快步也下了平房。 去到正堂跟韩老爹告了辞,转身出门而去。旁边屋里,韩杏儿听着门响,跑出来倚在大门旁目送那身影远去。想着方才自己的大胆,不由又是一阵的面红心跳。只是又想起那个小奶奶的称呼,心中又是阵阵的酸楚。 一时间羞喜与酸楚交替,神思恍惚的不由的痴了。 身后一声叹息,韩杏儿遽然惊省,却见老爹负手站在房门前,满眼爱怜疼惜的看着她,叹道:“痴儿痴儿,何苦来哉?” 韩杏儿猛然间鼻子酸楚,那泪水再也忍不住,转身扑进老爹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韩老爹老泪纵横,轻轻拍着女儿脊背,哑声道:“痴儿,便如此,也不后悔吗?” 韩杏儿哭声一顿,顿时明白,和苏默先前的话已然被爹爹听去。心中又是担忧又是苦楚之余,只是使劲的摇头,抽抽噎噎的道:“大也好小也罢,孩儿的心给了他,便能守着他便是好的。爹爹莫要怪他,莫要怪他,只怪女儿不孝,是女儿不好。”说着,又哭了起来。 韩老爹颤抖着手抚摸着女儿的秀发,嘴唇哆嗦半天,终是长叹一声,喃喃的道:“冤孽!冤孽!”却是不再说让两人分开的话了。 这边厢父女抱头痛哭,苏默却是一路脚步轻快,心情大好之际,口中哼着后世的小曲儿,好不快活。 看看快到了家门之时,却忽见对面迎来一人,望见他走来,脸上一喜,快步迎过来,叉手见礼,低声道:“苏公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命小的来寻,传一句话,说是那话儿有动静了,问后面怎么做。” 苏默眸子一缩,认出这人正是昨夜跟着庞士言一起的衙役,这会儿说的那话儿,便也就心知肚明了。 略略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淡然道:“回去告诉你家老爷,什么也不用做,只记下脸面模样,弄明白对方落脚的地儿就行。待明日我去拜访,再来分说。” 那人应了,转身飞快去了。 苏默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这才迈步往家走去。对方的反应果然如自己所料,看来这新宅子还真是要加快速度了。 相对于城里,苏默更觉得难民营那边安全些。毕竟,那边全是自己一手操办。所有难民,每一个都有极详细的登记。而且因为全是新人,对方哪怕潜伏在武清再久,也绝对渗透不到新城去。如此,自然也就隔绝了卫儿暴露的机会。 只要卫儿不被发现,自己这方就等于先立于不败之地。到时候腾出手来,必要将这帮人一网打尽,方才可保万无一失。 苏默相信,只要能将在武清的这帮人解决了,卫儿再露头就不怕了。那楚神医能在这一呆就是三年多,直到昨夜才出事,显然对方也是确认不久,否则不可能三年不动。 而通过和卫儿简单的对话,苏默推测很可能卫儿身后的人,定然和楚神医这边有过接触。先是姑姑,后是楚神医,这种交接固然可以变换目标,迷惑对方,但何尝不是露出的手尾? 而自己则不同,自己是真正横空冒出来的,跟之前的联系等于完全切断了。只要在把武清这帮人清理了,就再无人能确定卫儿的身份。小孩子长得快,几乎一天一个样儿,卫儿现在不过五岁,纵然后面的人想查,没了现在这帮人的了解,便只能依靠三年前卫儿的样貌去查。 三年前吗?苏默冷笑,三年前卫儿不过两岁,一个两岁的婴孩,若没有相应的对照,就算神仙来了,也休想整明白。 进了门,石悦迎上来,憨憨的笑着,恭声叫了声“少爷”,苏默笑着点点头,歪头看到他手中提着一把黑黝黝的斧子,眼神儿微微一缩,待他关好门,这才做不在意的问道:“石头,你这斧子怕是不简单吧。” 石头却是白天时,福伯这么喊得,想来应该是石悦的小名儿,苏默便也跟着这么称呼了。 石悦憨憨一笑,摇头道:“悦只是有两把力气,学了几个套路,这斧子多用来砍柴,没事时,便拿来打熬力气,也没什么的。” 苏默点点头,正想再说,却听一声欢快的喊声,扭头看去,便见一个小人儿飞快的冲了出来,咯咯笑着扑进了怀里。 后面,台阶上福伯笑眯眯的看着,一脸的慈爱之色。 “默哥哥,福爷爷给卫儿说书,卫儿都记下了,待会儿卫儿讲给你听,你定然很快就能睡着了。” 苏默哈哈一笑,俯身将卫儿抱了起来,笑着和福伯打了招呼,这才一边往屋里走着,一边点头道:“好啊,咱们卫儿便来给哥哥说故事,哄哥哥睡觉好了。” 卫儿便用力的点头,一脸严肃的道:“卫儿给哥哥说书听,保证比念医书睡的快。” 苏默脸颊不觉抽了抽,想起当日这小家伙,总要给自己扣个有病的帽子的场面,不由的唏嘘。 只是听到说比念医书睡的快,却又不觉凄然。脑子里不觉便蹦出个场面: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穿着小衣,坐在一个小人身前,就着昏暗的灯火,费力的读着白术五加皮什么的,哄着那小人儿睡觉。 如今,小人儿依旧,那读医书的人,却已然化作了飞灰,再也不复存在。 苦心孤诣、甘于贫苦,那老阉人面目可憎,却实实的是忠肝义胆,现在想来,委实可敬可佩。 又想想昨夜里那猩红的血迹,血肉模糊扭曲的十指,还有那最后拼尽生命的哀求,两种场面交替着在脑海中回荡,最终凝成眼前这小小人儿这张稚嫩的面孔,苏默只是强自笑了笑,心中不觉沉甸甸的。 在苏默回来前,福伯便已伺候着小人儿洗漱完毕。炕上被褥也早已铺好,苏默帮卫儿脱了外衣,送进被窝。这才自己也解了外衫,让小鼯鼠陪着卫儿玩着,自己简单洗漱一番,也上了炕躺下。 卫儿便靠了过来,用那清脆的童声,绘声绘色的给苏默讲着他刚听来的故事。只是他小小年纪,所记实在不多,翻来覆去的却多是缠夹不清,偏生那模样极是认真,令人发噱。 苏默却没有笑,只是静静的听着,心中竟有种通透的恬然。微弱的烛光摇曳着,一大一小一鼠,并排躺着,清亮的童音越来越低,渐渐不闻,终是化作平稳的呼吸。 屋中,一片静谧。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早起练拳引发的乌龙事件 第二天一早,昔日平静的苏家小院,显得热闹许多。 石悦早早挑了柴回来,便就院子里用他那把黑黝黝的斧子,将柴禾劈成一条条的; 福伯坐在灶下,慢悠悠的烧着火。锅台上,热气蒸腾,青烟袅袅。食物的香气混合着柴禾烧灼的烟气,闻之令人说不出的愉悦。 苏默仍是自顾按照每日的习惯,围着小院慢跑,只不过今日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小家伙小脸红扑扑的,只穿着短衫,虽然人小腿短,却是竭力跟着,亦步亦趋,不肯落后。 多多仍旧蹲在石台上,抱着它的宝贝石头舔着,间或抬头看看跑步的两人,眼中便不时露出嘲讽之色。在它看来,那简直就是俩傻子,原来只是一个大傻,现在又多出一个小傻来。跑来跑去的有用吗?哪有多多大爷的宝贝管用? 心中如是想着,便愈发得意着,舔的也更起劲了。 苏默没阻止卫儿跟着跑,生命在于运动,尤其是小孩子,多运动不是坏事。多运动才能把血脉关节舒展开,才能让五脏健康。也因此才能快速的消化多余的能量,从而更多的摄入能量,长的更快更强壮。 所以,在跑完几圈后,他特意把后世小学里的广播体操拿出来,一式一式的教给卫儿。 卫儿很新奇,学的很认真。他喜欢这种感觉,跟以往的生活完全不同的感觉,让他更能感受到某种安定。 福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苏默身边,看着卫儿挥胳膊抬腿的做操,面色有些凝重。低声对苏默道:“少爷,仆看着这套路不简单啊,应慎传。” 从先前见面小郎君的称呼,到后面的公子,再到如今的少爷;从开始的老朽的自称,到后面的老仆,乃至此时的单一个仆字。短短一天的时间,福伯便已充分的融入了苏家。这是一种惯性,却也是苏默的魅力。 只是此刻听着福伯郑重其事的进言,苏默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不由哑然。 后世烂大街的广播体操而已,又成了什么高深的东西了?还要慎传,若被后世人知道了,怕不笑掉大牙。 他却不明白,这广播体操后世固然极为普及,但却是真真的集思广益,根据青少年的年龄、发育等方面而研发出来的。而在古代,这种针对性极强的套路,任何一种都是敝帚自珍的。 所谓传承,所谓师授道传,都有道不轻传的说法。单一而行,择而授之,于文如此,于武便更加苛刻了。 古时的相传,是一代代人的积累而成。无论何种套路,又哪能和后世动辄一个团队集思广益的研发相提并论? 如此,这广播体操落在福伯眼中,自然价值就非比寻常了。 “一些专门针对小孩子活动身体血脉的动作罢了,不值当什么的。”苏默笑着摆摆手。 见福伯沉默,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忽然笑道:“我这倒是有一套适合福伯这年纪的套路,福伯可愿意学?” 福伯一惊,随即面现激动之色,待要点头,却又有些迟疑。眼前这套广播体操已然让他惊艳了,那适合自己的套路,又将会多么珍贵? 这位少主家对自己已然极好了,若再自己去学少爷的秘学,便太过贪婪了。 想到这儿,便要拒绝。 苏默却摆摆手,笑道:“真没有什么的,且看好。”口中说着,已是拉开架势,正是太极的架子。 苏默既然施展开了,福伯也不及再说阻止的话了。只狠狠瞪了望着这边不错眼珠的石悦一眼,令后者惭惭的转过头去,这才凝目细看。 白鹤亮翅、单鞭、揽雀尾、大炮锤、小炮锤、进步提拦,一式式一招招,徜徉而出。 苏默初时还存着展示之心,但渐渐的,越打越是流畅,心中意存念先,竟是无不完转圆融,慢慢的竟忘却了所有,进入某种空明之境。 那晚玄之又玄的感觉再次升腾而起,整个意识便如镜湖水月,身周之物、人尽皆倒映心神之中。范围也是越来越大,渐渐溢出小院,向外扩散而去。 左右邻居家摇着尾巴的狗儿、翻弄着泥土啄虫的母鸡、灶下一边添柴一边抬手擦拭汗水的妇人,还有那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从盘中扯根咸菜塞进口中的童子; 大街上,挑着担儿一颤一颤的挑夫;赶着小车,堆满了货品的走商;肩膀上搭着汗巾,眼巴巴望着来往人流的小贩; 店铺里蒸笼上的热气;路边烧开的大锅中的面片儿;圆炉里氤氲着的烧饼; 这一切一切,都渐渐明映于心。 再到最后,甚至好似整个人都飘飞了起来。鳞次栉比的房舍、各家屋顶的炊烟、远处高大的城墙、角楼上轻轻随风而动的铜铃,还有那城外的密林枝桠,漂浮于山腰、河间上的袅袅白雾 嗡! 似乎脑海中某种声响发出,刹那间,苏默忽然有种脱离了某种桎梏的轻松。所有散发的意识,也在同一时间瞬间收了回来,再睁开眼来,却是仍处身自家小院之中。然而,目中所及之处,却似多出了些什么,像是一种活力,又好像是一种气机。 听力、视觉、嗅觉,似乎都极大的增强了,便连身体中,似乎也都充斥着弥漫的精力,让他有种一握可掌天地、一拳可破顽石的不真实的感觉。 这种新奇的感受,让他有种迷醉的感觉,微微闭着眼睛,直到半响才睁开眼来。 长长吐口气,扭头正想着问问福伯学没学会,却正迎上福伯一脸的惊恐震惊之色。 心中迷惑着,再转头,却见石悦也是目瞪口呆的石化状。卫儿则是两眼透着不解,呆呆的看着他不动。便连石台上的多多,也两只小眼死死盯着自己,两爪抱着的石头都不去舔了。 “默哥哥,你要飞了吗?” 忽然间,卫儿清脆的童音响起,望着他的眼神中又是不舍又是难过。 啊? 苏默有些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眼睛,笑道:“哥哥又不是神仙,怎么会飞?” 卫儿顿时大松了口气儿,欢喜的跑过来,紧紧的抱住他。方才那一刻,他看着浑身飘逸之气的苏默,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在眼前,心中大是恐惧,只怕再也看不到哥哥了。 好在,那种感觉只是短短的一瞬,如今哥哥说不会飞走,他又真实的抱住了哥哥,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虽然如此,他仍是抱得紧紧的,心中想着,便是哥哥飞了,只要自己抱住哥哥,也便能一起飞,不会被抛下了。 苏默这会儿已然有些明白了,或许自己方才进入了某种玄妙的境界,外在表现怕是有些不妥的。 转头看向福伯,刚要说话,却听噗通一声,循声看去,却是石悦跪伏在地,那把黑黝黝的大斧子扔在一旁,只对着自己磕头不已。 皱皱眉,不等喝叱他起身,却猛然被人扯住衣袖,转头便迎上福伯瞪得鸡蛋大的眼睛:“少爷!少爷啊!千万,千万!以后不可再如此了!会折寿的,仆等会折寿的啊!” 苏默这个无奈啊,一手抱住卫儿,一边转头让石悦起身,这才对福伯道:“福伯,何以如此?我刚刚只是打了一套拳,许是引发了心境,有些异样,但终归也不过就是些强身健体的法门罢了。你们莫要大惊小怪,我不是说了吗,这套路也是要传给你的啊。” 他本是劝慰的意思,哪成想福伯一听此话,两手乱摆,随即干脆噗通一声,也跪了下去。随着他这一跪,刚站起身来的石悦也赶紧跪下,甚至连身前的卫儿想了想,也跟着往下跪。 苏默一脑门的黑线,喝道:“都起来!再跪就不用留了,都走人吧。” 口中喝着,俯身将卫儿抱了起来。卫儿大眼睛骨溜溜转着,一手搂住苏默脖子,一手指头咬进嘴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满脸都是好奇不解。只是心中却是开心的很,果然默哥哥不会扔下自己,这不先抱着自己了。 福伯和石悦这才颤颤的爬起身来。只是此刻二人脸上都是一副敬畏之色,弯着腰一言不发。 苏默觉得有些头疼了,叹口气,苦笑道:“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福伯小心的抬头看看他,犹豫了一下,这才恭声道:“少爷,方才您那法术,引得四周风云激荡。整个人明明就在仆等眼前,偏偏却有种看不到摸不著的感觉,便似便似要羽化飞升似的。少爷,此当非凡间之术吧?如此无上仙家之术,您却要仆去学,仆惶恐啊,安敢有此奢望?还请少爷万万收回成命,仆万死不敢奉命。”说着,又要往下跪。 苏默赶紧一把拉住,无语之余,也只得苦笑点头道:“得得得,不学就不学好了,多大点事儿。行了,该干啥干啥去。” 福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又再施了一礼,这才返身进屋,继续忙活他那灶台。只是心中暗暗琢磨,当日前来之时,何曾想过竟有这般际遇?便是旧主那边,也定然是不知的。否则便不会是差自己二人来,而是他亲自要跑来了。如此看来,日后当好好用心,万勿恶了少爷,失了这份差遣才好。嗯,此事却也得再嘱咐一下石头。 心中念着,便就又加意了三分。把手上一切事儿都尽量去做到极致,生生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简直如回到少年人一般,那叫一个精神抖擞、身走带风啊。 苏默看的头晕,想想干脆懒得去管这老疯子。将卫儿放下,让他去自己洗漱。卫儿脆生生应了,蹦跳着去了。 这边苏默转身要去打水,猛然紫光一闪,却是多多跳上肩膀,叽叽叽的叫个不停,两只前爪鸡爪疯般一通乱舞,也不知想表达什么意思。 苏默这正烦着,没好气的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小鼯鼠一个趔趄,随即被拎住了脖子,一扬手又给扔回石台上,边骂道:“添什么乱,自个儿玩去。” 多多转了个圈儿站稳,先是愣了愣,随即跳着脚大怒,叽叽叽的叫着抗议。 苏默也不理它,再转身,却见石悦满脸敬畏的将一盆水放在眼前,看着自己的眼神儿,那叫一个火热啊。 疯了!都疯了! 苏默哀叹一声,真是没力气去说啥了,只闷声开始洗漱。石悦傻傻的站了会儿,又感受到屋里叔父警告的眼神儿,终是挠了挠脑门,惭惭的继续劈柴去了。 因着这个插曲,这一天的早饭便有些沉闷。不是说几人心里不痛快什么的,而是福伯和石悦二人虽不敢违逆苏默的意思,仍是一同上桌坐了。但是两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架势,苏默不说话,两人就不说话。只端着碗闷头扒饭,连菜都不去夹。 这且不说,一旦苏默说个啥,便是慌忙放下碗,起身回话。再往下坐时,便只挂个椅子边儿,看的苏默这个累啊。 总算卫儿还算正常。只是这小人儿是个伶俐的,哪会察觉不到气氛不对。也是乖乖的吃饭,全无昨晚的跳脱。 苏默无奈,干脆放下碗来。眼见福伯和石悦又要往起站,不由一瞪眼,两人这才惭惭止了势子。只是如此一来,那本来挂了的一丝椅子边儿也没了,整个就是拿着马步在那吃了。 苏默差点没乐喷了出来,气急之下,忽的一阵恶趣味升起,干脆也不说话,又把碗端起来继续吃。目光却不时的扫向两人,让两人往起站也不是,往下坐也不敢。 石悦年轻,尚能挨得住。福伯却是年岁大了,时间一长,那腿可就有些打颤了。不过如此一来,却也让苏默发现,福伯也必然是有些身手的,否则绝对挨不住这么久。 他脸上挂着戏谑,也不点破,仍是慢条斯理的吃着。直到又过了盏茶功夫,眼瞅着福伯那张老脸越来越白,额头上汗都出来了,这才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猛不丁的一笑,气氛反倒一松。福伯一脸的尴尬,哪还不知苏默这是故意的。 苦笑一声,也不绷着了,实实落落的往后一坐,长长的吁出口大气来。 石悦略有些憨,瞪着眼看着苏默放声大笑,又看向叔父在那摇头苦笑,一脸的莫名所以。 卫儿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伸手扯扯苏默,脆声问道:“默哥哥,你笑什么?讲给卫儿听啊。” 苏默点着头,好容易停住了笑,抚着卫儿的头,笑道:“哥哥笑啊,这人可不就怪吗?好好的福不享,偏生要跟自个儿过不去,结果弄得上不上下不下的,累的大伙儿都难过,最后还是认了怂。卫儿你说,这好不好笑。” 卫儿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摇摇头。旁边福伯臊的老脸发红,直嘿嘿笑着低头吃饭。经了这么一出,他反倒真是放开了,重又恢复到昨晚的状态。只是比之昨晚,却又更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苏默拍拍卫儿脑袋,示意他吃自己的,这才抬手将石悦按下,这边转头看着福伯笑道:“福伯,这下您老舒坦了?你说您老这是何苦来哉?好,就算我有什么神通,可我不还是我吗?您老不还是我的福伯吗?咱们是一家人,需要搞这搞那吗?我瞅着您老身上也是有功夫的,估摸着也必然是走过江湖,经历过事儿的,该当能分辨出话真话假的,那您说说,我说的在不在理儿?” 福伯惭惭的听着,渐渐的,脸上却正色起来。将碗放下,抬起头看着苏默,半响,方才郑重其事的抱拳一揖,叹道:“少爷教训的是,是仆着相了。既承少爷如此坦诚相待,仆也不说别个,便只死心塌地跟着少爷了。只是,唯有一事,还请少爷应允。” 苏默点点头,提起筷子夹了根咸菜丢进嘴里嚼着,道:“你说。” 福伯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沉声道:“少爷所学,绝不是凡俗。以后当谨慎小心,不可轻泄于人前。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少爷或许不惧对阵,但若传出去一二非人,则遗祸无穷。此,还请少爷慎思。” 苏默愣住,感情说了半天,这老头还是固执的认定那太极拳是仙术了。 其实这哪里是太极拳的威力,苏默心中九成九的确定,必然是多多那块石头带来的变化。只不过机缘巧合之下,自己通过太极拳这种拳法发散了出来而已。 太极拳本就是一种究极人体奥秘的拳法,最重的便一个“意”字。自己虽然练的只是强健体魄的套路,这种意却是一脉相承的。 什么是意?说白了,其实就是一种人体大脑波动的表现。多多那块石头,从这些天他自己的感受,再加上赋予多多那种针对人体大脑神经影响的气息,好巧不巧的便形成了某种沟通,这才是缘由所在。 只是眼下看来,再怎么解释也是无用,苏默想了想,干脆放弃了。他要的只是大家正常相处就好,科普扫盲什么的,却也不必刻意去追求。 想及此,当即便点头应了。老福全见他终于点头,面上露出欣慰之色。至此,苏家小院这个早上的闹剧,总算是落下了帷幕。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画影图形 苏家小院终于恢复了正常。当然,除了石悦有些不舍和遗憾除外。有了福伯的嘱咐,显然苏默是不可能再传这法门了。 苏默在旁看的分明,也不多言,他一屁股的事儿催着呢,真心没这心气儿去整这些无聊的。 嘱咐着卫儿在家听话,自己便准备出门。既然决定了要加快新城那边自己宅院的建设,总要过去看看,督促一下。 再有就是要去跟庞士言见一面,定下下一步的计划。那隐藏在暗中的危险,实在让苏默不敢等闲视之,能早一点清除,还是早一点清除为好。 临到出门时,却见石悦背起他那把斧子跟了上来。苏默诧异的看过去,福伯淡淡的道:“少爷在外,总是需要个差遣的。石头有几把蛮力,应能对少爷有些助力,就让他跟着吧。” 苏默有些了然。显然,这是福伯防止自己轻易暴露某种能力的手段。不然,昨晚出门时,怎么没这一出? 本待拒绝,但转念想想那晚遇上的危险,当时如果有石悦这样的人跟在身边,便能将危险降到最低。 如今那些人隐藏在暗处,说不得真要防备一二。苏默想及此,便也点头应了,带着石悦出了门。 一路往县衙走来,石悦本就是个闷葫芦,再加上原本的心思落了空,便更是沉闷。 苏默看的好笑,想了想,便道:“我那套路子,福伯不让传也只能罢了。其实便是传你,怕是你也难有成就。不过,我倒是有些别的套路,和你倒是和脾胃,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学?” 他倒不是忽悠。本来那太极拳就是后世公园老大爷们强身健体用的,除了苏默因为异变的原因,教给任何人都不带有用的。 再者说,以石悦的性子和风格,就算是真正的太极拳,苏默估计他也练不好。反倒是另一种拳法,颇为附和。那就是八级拳。 后世因着信息爆炸的影响,诸如八级拳、八卦掌、咏春拳之类的视频教学极多。随便找个网站都能找到一些。 作为深受武侠荼毒的年青一代,苏默其时未尝没有过武侠梦。也曾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几乎扒拉遍了这种视频教学。各种套路记了个全。 只可惜,说易行难。练武之道,哪有那么简单的?只那份辛苦,就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 于是,苏某人的武侠梦极短命的在不到两个月里,就告终结。不过因此一段,各种外门拳法倒是还真记下不少,八极拳,正是其中一种。 而石悦有伟力,善用大斧,与八极拳的拳意颇为贴合。苏默琢磨着,把八级套路教给这憨人,指不定还真的能成。所以,这才有了方才一说。 石悦却是听的猛然一震,惊喜的抬头望向苏默,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在他此刻的意识中,既然能打出那般术法的少爷,就算随意拿出点东西来,又岂能是简单的?如今,虽然那套术法学不成,但能得到少爷指点一二,这简直就是天降仙缘啊,哪里能不让他欣喜欲狂了? 瞅着苏默明确的点头回应自己,石悦想也不想的,纳头便要拜下去。 苏默吓了一跳,这大街上的,忽然来这么一出,不是引人瞩目吗?暗骂这夯货憨,急伸手一把扯住,低骂道:“你想让满世界人都知道?拜个屁的拜,以后不许动不动就下跪。好男儿只跪天地父母,余者皆不配。” 这话要是放在后世没问题,但是放在这个时代,可真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所谓天地君亲师,见了皇帝,难道谁敢不跪?别说皇帝了,就是一些特定场合,见到一些官员,也得该跪还是跪。便比如上了公堂,没有功名在身的普通人,那是必须要跪的,不然就是大罪。 苏默是一时嘴快,全然忘了这茬儿了。不过落到石悦耳中,却又成了另一种意思。 对于皇帝、贵人们,普通人自然是需要跪的。可是对于仙人呢?那当然是不用理会的了?都说皇帝是天子,受命于天。仙人可不都是天上的,自然也能代表天了,那岂有儿子跪老子的道理? 自家少爷虽然不肯承认,但石悦心中实在已经认定了少爷的不凡。此刻再听了这番话,愈发肯定了心中猜测。 当即想也不想的猛点头,只觉这才是少爷身份该当说的话。皇帝?那见了咱家少爷,也必当是来跪咱少爷的。 苏默哪里能想到,自己未经考虑的一句话,就让这夯货脑子里翻腾着这般杀头的念头。见他点头,这才道:“等明早的吧,明早开始,我开始教你。” 石悦喜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今天立马过完,转眼就到了明天早上才好。 有了期盼,这精神头自然就不一样了。与之前死样活气的怂样,这会儿的石悦昂首挺胸,再加上他本就生的高大雄壮,倒是真个好人样子,引得街上行人不时注目,恨的苏默直想一脚踹过去。 眼看的是没法跟这浑人说理的,苏默干脆也省了那嘴皮子,只大步而行,自顾往县衙而去。这一加速,石悦便再想顾盼生威的就不可能了,只能也加快脚步跟上,倒是让苏默无意中达到了目的。 县衙本就不远,两人跟比赛竞走一般的急赶一通,只不多时便已到了。 苏默正待上前让人通禀,却见一侧转出辆马车来。目光落在御者身旁一人,不由的咦了一声,连忙转身迎了过去。 “老伯早啊,这一大早的,却是怎的在此处?”他抱拳施礼,嘴上笑着问道。却原来这车上坐的,正是赵奉至家的那个老管家。 老管家见是苏默,也是脸上露出欢喜,忙使人停了车,先是冲他点点头,忙又回身敲敲车厢,道:“老爷,却恰好碰上了讷言公子。 苏默一惊,没成想车里坐的竟是赵奉至。原本他还打算着,待会儿离了县衙后,就去看看老头儿呢。 车厢上帘栊掀起,赵奉至的头脸便露了出来,看着他点头道:“正好,原还想着让人去寻你,恰在这里遇上了,倒也省了这一趟。” 苏默连忙上前拜见,后面石悦瞪大了眼睛,也跟着见礼。赵奉至转眼看看他,不由赞道:“好个壮士。” 苏默就笑,道:“家父外出访友,又不放心学生,便寻了人来帮衬着。叫石悦,确是有些个力气。” 赵奉至点点头,忽然一愣,这才察觉苏默的自称变了。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苏默就有些窘,低声扭捏道:“那啥,家里老爷子觉得学生还是有些才的,若不弄个名头身上,岂不是落了咱县里面子吗?这不,就去捐了个监生,嘿嘿,嘿嘿。” 他干笑两声,难得的老脸有些发热。于他心中,这捐钱买监生,实在跟卖官酹爵差不多了。他不愿当官,却也知道,卖官酹爵这种调调,大抵都是奸臣干的事儿,说在人前也是有些丢人的。 赵奉至却是点点头,并没有他意料中的鄙视,只是略一沉吟,轻叹了声:“倒也算是个说头。”并没了下文。 苏默有些诧异,他却其实又被后世影视剧误导了。这捐监生可不是什么奸臣搞出来的,实在的是明太祖朱元璋一手操办的。 大明之初,百业待兴。为了丰足国库,明太祖朱元璋下旨,允许一些有能力的商贾出钱捐监。这样既缓和了一些阶级矛盾,能得到更多的士绅阶层支持,也同时丰足了国库,加快了国家的复苏建设。 而对于这种捐监生,便叫例监。除了例监,还有举监,那是由举人入监;再就是贡监,却是秀才身份入监的,一般多是地方举荐的优秀人才;还有一种叫荫监,乃是勋贵弟子的专利。 总上几种,有一点苏默没搞错。那就是在其他几种监生面前,例监确实被人有些看不起。 不过既然赵奉至没什么异样,苏默心中也实落了许多。他其实很是敬重这位老夫子,实不愿让老头儿失望。 此刻见赵奉至没别的话,赶忙岔开话题道:“先生方才说找学生,却不知何事?” 赵奉至猛省,点头道:“我要立刻入京去,昨晚得了大学正的调令。老夫想来,应该是上回跟你说的那事儿。只是奇怪的是,大学正却并未提及让你一起,倒让老夫难以置喙了。如今告知与你,便是提醒你要早早准备,一旦有了眉目,不至于慌乱。” 苏默恍然,心中感激,自是点头应了。赵奉至又谆谆叮嘱了一番,不外乎要他低调行事,少搀和县里政事之类的。说了好一会儿,这才挥手作别而去。 苏默目送着那车远去,直到不见了踪影,这才收回目光。石悦探头探脑的道:“少爷,这老头是个好官儿。” 苏默惊讶,不料这憨直的人,竟有这种敏锐的直觉。却听他洋洋得意的道:“他一见着悦,便赞悦是壮士,当真好眼力。” 苏默眼角猛的跳了一下,转身就走。他喵的,原来这就是石悦的是非观。夸他了,便是好官。不夸他的,便定然是坏官。这尼玛什么神逻辑啊。 苏默觉得自己要是跟这种智商的夯货继续说下去,只怕很可能让自己的iq跌落无数个境界,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之。 入了县衙,衙役们早对苏默熟悉了,纷纷前来招呼。苏默笑着一一应答,使人先往庞士言那边禀报,这边便请了衙役安置石悦。 石悦瞪大了眼睛不肯,说是自己要保护苏默,就该时刻跟在身边才是。 苏默百般解说,只是不通。最后不由怒道:“你觉得自己能打过我?”石悦这才消停。 只是如此一来,众衙役看苏默的眼神又多出几分敬畏。原来苏公子不但文采惊人,身手也是惊人,竟连这般壮汉都自承不敌。 不多时,人来报县尊大人请苏公子后堂说话。苏默嘱咐石悦好生等候,这才转身去了。 见了庞士言,将不相干的人都屏退了,庞士言这才低声道:“昨个晚间,派在那楚宅的眼线回报说,有几个眼生的汉子在那边晃,其中一个还翻进院墙去了,身手极是利落。出来后,脸色颇不好看。而后,旁边几户人家也被搭讪,遮遮掩掩的问了些话,无所得后,这才离去。” 苏默沉声道:“可曾查对过,都是些什么人?” 庞士言摇摇头:“没有任何记录,都不是本地人。也没有他们居住的记录,人数大概在七八个。” 苏默眉头微皱,又道:“那可曾查到这些人的落脚处?” 庞士言脸上有些尴尬,嗫嚅着道:“几个夯货胆小,没敢多跟,只是确认,果然都是往城西去了,却也不见从西门出去过。” 苏默摇摇头,又点点头,道:“不多跟是对的。如你所言,对方身手利落,怕是见惯了手段的,真要跟的紧了,必然被发现。” 庞士言悚然一惊。想了想,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苏默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考虑了片刻后,毅然道:“衙门里的人不能动了。从几方面来看,这些人多半都是亡命之徒,身手好,警觉性高,要想对付,就得要专业人士才行。” 说到这儿,看了庞士言一眼,道:“向来听闻厂卫好手颇多,最善办理这等案子。明府与那边的关系怎么样,可能说上话?” 庞士言脸儿一白,心中苦笑。谁愿意跟那帮人有牵连啊,虽说当今圣明,厂卫早不似之前几朝那么势大,但毕竟那名声在外,都是有多远避多远的。 而且,如苏默所说的,厂卫里真正的好手哪会在这儿,明面上的卫所里的,都是些混吃等死的。欺负老百姓浑身的本事,真办事却连一般衙役都不如。 苦涩的将里面的道道儿说了,苏默也是不觉头疼。以手敲着脑袋,苦苦思索着。猛然间,忽的灵光一现,暗道自己骑驴找驴。 扭头对庞士言道:“这样,这事儿我找人来办。你让人把那些人的画像和资料准备好,给我一份就成。” 庞士言大喜,连忙应下。使人去了,不多时,卷了一卷送了进来。 苏默拿过来,打开一看,不由的登时泄气。资料啥的倒也罢了,那画像却几乎一个模子下来的,别说分辨了,只怕是好眼都要看瞎了。 左右无奈之际,干脆让庞士言准备纸墨,又比划着将简易的碳条笔的制法说了,让马上准备好。然后又让那几个见过那些人的衙役过来,他准备亲自动手,看看能不能按照描述,来复原那几个人的面容。 庞士言听的将信将疑,若苏默说使什么仙家法术他信。可是只凭着口述,就能描摹出完全没见过的人的模样,这听上去简直不要太玄幻了。 苏默懒得跟他多说,只催促着赶紧办。庞士言无奈,只得一一分派下去。 直直等了老半天,看看天将午时了,这才好歹算是将苏默要求的碳条笔弄好。 找了间僻静的屋子,庞士言打发自己的家人出来守着,不使人靠近,这才将几个见过那些人的衙役集中过来,就在屋中坐成一排。 苏默拿画板垫了,夹上一张白纸,一边询问着,一边慢慢勾勒。期间不时的让人过来看看,然后再涂涂抹抹一番。如此反复几次,当又一次唤人来看时,那人激动的指着画面道:“对对对,就是此人就是此人,简直一般无二,真真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众人轰的一声,齐齐挤过来观看,不由的都是纷纷赞叹不已。庞士言眼神飘忽,心中暗暗念叨,什么神乎其技,莫不是又是仙家术法?是了,苏仙童一再叮嘱,不可露出他的身份,这可不是障眼法吗? 想及此处,哪还再有半分怀疑。当下开始下一人的描摹,如此直直忙活到申时了,总算是将七张脸谱绘制出来。 苏默累的头晕眼花,手腕子都有些酸疼了。这种活儿极耗脑力,又不像后世那样,还有计算机自动描绘比照,完全凭手工一笔笔的调整,工作量可想而知。 将七副人像卷好,待要向庞士言辞出,忽然却听外面下人惊呼:“真人回来了,真人回来了,快,快去向老爷禀报。” 苏默一愣,正寻思这个真人是哪一个,却只见房门猛的被推开,一个人影风一般冲了进来,一把就扯住刚站起一半身子的庞士言,急声道:“明府,苏吏员呢?苏吏员何在?”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冲进来这人衣帽歪斜,一系青色袍服上,斑驳淋漓的,也不知是沾了些什么。 头上发髻有些散乱,一张脸也是汗渍津津的,横一道竖一道的跟个花脸猫一般。 脚下一双云鞋,满是泥泞,鞋面上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霉酸味儿,顶的人闻之欲呕。 屋里庞士言和苏默同时呆滞。这人,两人都认识,确实是真人,天机真人。那位被苏默忽悠的,去满世界找仙药的天机真人。 苏默眼珠儿转转,下意识的就想溜。庞士言却面颊抽抽,木然的抬手一指,让苏默只得放弃了打算。 庞士言是震惊的,他和天机老道相交多年,一向都是看着天机老道仙韵飘飘、道貌岸然的,何曾如今日这般狼狈?如今见天机道人急吼吼的进来就找苏默,甚至连屋中人都没看清,庞士言心中其实很有些紧张的。 话说都是仙家之士啊,天机真人如此急迫的来寻苏仙童,偏又这幅狼狈模样,该不会是遇上什么危机了?无量那个寿佛的啊,这可真真的是神仙打架啊,可千万莫要殃及咱这个凡人好伐。 天机老道却是全不知他心中所想,眼见他抬手一指,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屋里还有别人。 顺着手指一看,却是不由的顿时双目放光,一个跨步就冲苏默扑了过来。 好家伙,那一股儿味儿哦,差点顶的苏默当场吐出来。也许是经过几次的异变,此时的苏默何等的反应?当即想也不想的就是一脚踹出。 呯! 一声沉闷的响声在屋里响起,庞士言在旁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墙壁下,一个凄惨的人形,一半身子贴在墙上,一半身子趴在地上,两只脏兮兮的手前伸着,满是污垢的指甲时不时抽搐一下。半响,一阵痛苦的声,才从贴着地的脸上发出。 苏默也震惊了,完全没料到自己这一脚竟发挥出这般威力。听着天机老道的,再看看庞士言一脸的震惊,摸摸鼻子,干笑两声:“这个这个,咳咳,纯属误伤,误伤,下意识的反应懂吧。他这么扑过来,那啥,我也没办法不是。” 庞士言嘎巴,闭上嘴,看看地上的天机,又看看苏默,木然的点点头。 “苏苏你”地上的天机真人总算是回过魂来,颤颤的抬起头来看着苏默,鼻血长流,眼神哀怨的让人看了,心都要碎了。 老半天后,屋里三人重新落座。收拾了一番的天机真人,总算是多少恢复了往日几分风采。只是望着苏默的眼神,仍然的那么忧郁、那么憔悴 苏默只觉的浑身汗毛都要炸起来了,抬手指着他怒道:“死牛鼻子,有话好好说哈,再用这种眼神看过来,信不信爷插爆你?” 一旁的庞士言打个寒颤,只觉的这话颇多怪异,心里这个别扭啊。想了想,终是先一步站起身来,冲着两人一揖,赔笑道:“二位,二位,要不你们先聊着,下官那个还有些公务,就不打扰了。待过会儿忙完,再置办酒席,请二位同饮,嗯,同饮。” 说罢,也不等两人表示,一提袍襟,中箭兔子似的窜了出去。咣当,房门随即关上,远远传来庞大人命令:“闲杂人等休去打扰,且随本县公干去。” 语音袅袅,唯剩一地鸡毛。 房里,天机道人一脸的幽怨,看着苏默愤怒的戟指,委屈的道:“苏吏员,苏道友,是贫道被打了,被你打了。就算有什么得罪处,也不至于此吧。” 苏默这才警醒过来,惭惭收回手指,僵硬的弯过来,搔了搔头皮,慢慢坐下,干笑道:“我这不是神经反射吗。你也是的,有事儿说事对吧,光顾着瞅啊瞅的,这换谁也挨不住啊。得,说吧,这风风火火的,究竟找我干啥?话说我这一屁股的事儿呢,真心没空跟你忽悠。” 天机道人目光一亮,抖瑟着从怀中小心的摸出一个木盒,放在桌上,满脸的虔诚,小心翼翼的打开,往前一推,希冀的道:“看,这个。” 苏默一脸的疑惑,瞅瞅他,这才低头去看。木盒手掌大小,四四方方,并无任何奇特之处。只是盒子里的物事一映入眼中,苏默不由的霍然变色,猛然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脸上又是激动又是震惊。 天机道人眼中光芒愈发炽热,浑身都不由的颤抖起来。也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哆嗦着嘴唇,颤声道:“是的,对不对?没错的对不对?贫道就知道,就知道,哈哈哈,呜呜呜,果然是,果然是。三清啊,果然是的。” 他又是笑又是哭的,简直如癫如疯。 苏默吓了一跳,果断向后退开几步,警惕的看着他。盒子里的东西确实让他震惊,因为那本不该现在出现在这里。按照记载,最早也是出现在西班牙、葡萄牙等地,然后才是意大利,一直到了十七世纪,才渐渐传到菲律宾这边,然后进入中国。 可是,现在,就在眼下,这东西竟诡异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苏默简直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他甚至怀疑,自己所处的时空,究竟是不是真实的,或者说,是不是后世记载的那个大明时空。 莫非,真有平行时空?又或是那些历史记载,压根就是错误的?自己又一次被骗了? 盒子里啥东西? 答案是:番茄。也就是后世人人尽知的,西红柿。 正如方才苏默所想,按照历史所记,西红柿一直到了近两百年后,才出现在中国。 清代王灏在广群芳谱中有记:蕃柿,一名六月柿。茎似蒿,高四五尺。叶似艾,花似榴,一枝结五实或三四实。草本也,来自西番,故名。 从这个记载中可以看出,直到辫子朝,国人才见识了这玩意儿。而且,开始时,只是樱桃番茄,属于观赏性的东西。 其实也是,初时的樱桃番茄还属于刚驯服时期,味道远不如后世那么甜美,更多的是酸涩,难以入口。甚至在后来进入英法等国,一度曾被冠以“毒果”的名头,不知令多少人闻之丧胆。 只是苏默震惊固然震惊,但是这老道是咋回事?这抖的鸡爪疯似的,莫非真是如传闻那样,这西红柿刚发现时是有毒的,老道被毒到了? 苏默不由的心下也有些惴惴,小心的又退开半步,试探的道:“我说,老道,这东西,你” 老道的声音戛然而止,猛的盯着苏默,亢奋的道:“烈日果!这就是烈日果对吧?当日你曾跟贫道说起的四种仙材之一,炼制九九归元丹的主药,对吧?” 苏默张大了嘴,眼睛瞪的溜圆。这次,他是真被吓着了。呃,是被雷到了。 这尼玛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这得是多强大的联想啊,能把西红柿当成什么狗屁的烈日果。 烈日果,尼玛,怕是真的神仙听了都会晕吧。烈日果是神马东东啊?真的有吗? 苏默忽然感到很愧疚。自己是不是玩过了?老道要是因此疯了,那可实实在在的是被自个儿给神经病了。 “咳咳,那个,真人啊”苏默决定做个好人,勇于承认错误,以免害人太过。 “叫我天机!”老道豪迈的挥手打断,忽然面色一正,恭敬的道:“苏道友,啊,不对,苏前辈,所谓达者为尊,我辈修士,自当如此。若非前辈指点,贫道如何能寻得这般仙材?所以,便请直呼我名,并请前辈指点,另几种仙材下落。实话说,贫道遍寻各处,若非机缘巧合,便是这烈日奇果,也是绝难寻到啊。”言罢,唏嘘不已。 苏默张大了嘴巴,又合拢上。然后又张开,又合上。他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想了半天,看着眼前天机道人这癫狂模样,真怕要是如实说出来的话,彻底把这老道刺激的崩溃了。 好吧,善意的谎言可以被原谅。自己不是有意骗他,是为他好,自己应该算是个好人吧。苏默有些不确定的想着。 “那个啥,好好好,天机啊。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这个,咳咳,这个烈日果,你究竟是从来找来的?” 苏默决定避开更加玄幻的话题,相对于那些东西来说,他更在意的是这西红柿为什么现在就出现了。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西红柿这玩意儿应该是在南美洲。跟西红柿同一个地方出产的,可还是有更具价值的东西。比如马铃薯,也就是土豆;又比如玉米。 那可都是高产高收的玩意儿啊。在这个贫瘠的年代,亩产不过一两石,最多不会超过三石。换算成后世的计量单位,也就是一亩地的产量,大约就是三百来斤,可怜的三百来斤! 但是土豆、玉米这些呢?来不来的就是上千斤都是寻常啊。这得是差多大? 而土豆、玉米有了,那么地瓜、高粱什么的,还会远吗? 苏默没想着什么救国救民,他没那么大的心。或者说,他还没那么高的觉悟,至少现在没有。 但是,这不妨碍他激动。如果真能搞到这些东西,一旦得以推广,那便是惠及天下万民,普渡苍生啊。若真如此,他还怕个吊的有人来搞他?不怕被万民戳脊梁骨吗? 就算达不到这种目的,但至少弄个更大的名声这个目的没问题吧。提高自己的清名,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事嘛。 所以,他激动了。 只是,看到他激动了,天机却不激动了。不但不激动,神色间忽然多了几分警惕。原本潮红的面孔,也渐渐平复下来。 “苏前辈。”他淡淡的道。 苏默赶忙喊停,“咱别前辈了,受不起。实在要喊,叫声道友或者公子就好,不然我听着渗的慌。” 可玩笑,装逼过头了。让一个大自己一倍还多的人叫前辈,苏默真怕折寿而死。 天机道人这会儿倒是从善如流,也不强求,点头道:“那好,苏公子。” 苏默点点头,欣然应了。 “苏公子,老道也知道,资源对于我辈修者的重要。所谓财侣法地,这首要一字便是个财字。这烈日果,也的确是经你提点,老道才找到的。若是日后因此而成的机缘,老道也定然不会吝啬,必当有公子一份就是。但若公子只想从老道这儿问出此物所在,嘿嘿,公子不嫌吃相太过难看了吗?” 苏默再次张大了嘴。 好吧,这已经是他今天不知第几次张大嘴巴了。他也不知道这么下去,还要被雷翻几回。 但是忽然间,他方才那点愧疚感完全没有了。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听听这老杂毛说的,我你妹的,把老子当什么人了?老子至于的吗?算计你那点,呃,好吧,是有那么点算计。不过,这算计的完全不搭嘎好吧。 苏默有些败了。 手狠命的搓着脑门,都快搓撸了皮了。 天机老道也不催促,就那么平静的看着。于他而言,世间一切皆可让,唯有这修行一道,却是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与万物争!那是绝对不能让步的。所谓修道修道,本就是逆天行事,争都不及。倘若不争,再不会有半分机会。 他肯承诺苏默,但有所得,愿意共享就已经算是还了苏默的指点之情了。但要是苏默贪得无厌的,想要染指根源,那便是他不能接受的了。 苏默寻思了半天,眼见着天机老道越来越坚定的神情,简直是哭笑不得了。 无奈,干脆豁出去了。拉着椅子坐下,一摊手,不屑道:“死杂毛,别整的跟英勇就义似的。实话跟你说,这玩意儿的产地不用你说,我本来就知道。我奇怪的是,按照目前的水平,实在是不可能搞到。或者说,要想搞到,几乎是不可能。若以几率来说,简直可以说是万分之一,不,十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都是少说的。” 天机道人眼中的不屑就更明显了。显然,他是绝对不相信苏默所说的。之所以苏默这么说,无非就是增加自己的筹码罢了。 苏默这个气啊。直接道:“这玩意儿原产于千万里海外的另一片大陆,那个地方叫南美洲。它还有个名儿,叫樱桃柿果,或者是樱桃番茄,我说的对不对?而且,我料定,你大概也只弄到了这么一颗,或者最多不超过五颗。不知我有说错没?” 天机老道这下不淡定了,霍然站起身来,满面震惊的看着他,一时间面色阴晴不定。 这玩意儿是不是真的在那什么南美洲,但却是的的确确在千万里之外的海外。这从他弄来这个果子的人口中,已经证实了。 而且,这东西的名字,也确实如苏默所言,正是被那人称为“樱桃番茄”的。至于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他弄不懂。 因为语言不通不说,而且那人也只是经手人之一,并不是他第一手拿到这东西的人。 至于数量,也确实只有这一颗。他原本打算着,此次回去后,就发动师门力量,大不了远赴海外去找就是了。他虽没有更具体的位置,但大体的方向却是问清楚了的。 原本他坚定的认为,苏默是在诈他。可是当苏默一点一点说的头头是道,甚至比那人说的还要全面时,他真的是震惊了。 “你你如何知道,老道,老道只有这一颗?”他有些六神无主的问道。 为什么?苏默冷笑,平静的看着他,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腐烂!” 就是腐烂。尼玛,远在南美洲啊兄台!这千万里之遥的,这玩意儿还是热带植物,能保存到现在剩下这么一颗都是奇迹了。 所谓六月柿六月柿,成熟期是六月啊。如今啥月了?开春三月!都半年了好伐。估计就眼前这一颗,也是因为当时采摘的时候,铁定是最生涩的那一个。否则,绝不可能保持至今。 听到这两个字,天机如遭雷噬,再也拿捏不住,噗通便坐倒椅子上,两眼瞬间变得黯然无比。 没错,腐烂。那人当时也是这么说的。据说当时足有二三十颗的,但是没过多久,便接二连三的烂掉了。这一颗还是他们想尽了法子,采用周围用冰块控制在尽量的恒定温度后,才艰难的保持到现在。 之所以费这么大的劲儿去做,那人只是觉得,这东西稀罕,非常稀罕,或许能卖出很多钱,这才颇费了一番脑筋而得。 而他天机,也正是花费了足足千两白银,才最终购得此物。 但是此刻,苏默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便一语道破天机,让他觉得自己再无所凭,万千谋划,尽数成空。 “好,我告诉你来路。不过,你要答应老道,他日去寻这烈日果时,老道必须要同行,所得也必须均分!”半响,老道终于回过魂来,死死盯着苏默,一脸狰狞的低吼道。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大明的探险家 苏默简直有种想要仰天长笑的感觉。去找西红柿?去南美洲?除非是他疯了,又或者真的在这大明活不下去了,想要找机会看能不能再穿越一把了。 “你真的想去,我可以所知的一切,但是我是不会去的。我也不要你平分什么的。如果你们真能成功,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给我带个整枝回来,我想试试,看能不能种活。怎么样,有问题没?”苏默淡淡的说道。 什么?!老道这会儿是真的楞了。 不去,但给出所知一切。不要求平分,只想要种子试植。这这岂不是等于完全无私的帮助?若真如此,那刚才自己可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当真?” “当真!” 老道彻底羞愧了。眼神复杂的看着苏默,良久,终是起身稽首深深一礼:“苏道友,他日但有所成,我龙虎山一脉永感大德,必有所报!” 这回苏默却是稳稳的坐着,生受了他这一礼。待他起身后,这才撇嘴道:“这些个屁话还是不要说了,能活着回来再说不迟。我这儿提前说下,若真要去,不说是十死无生吧,九死一生却是绝对的,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可别到时候出了事儿,再来怪到我头上,我可是不认的。” 老道惭惭的,知道先前误解了人家,把人是得罪的狠了。当即昂然道:“贫道对祖师起誓,无论成与不成,我龙虎山一脉皆感苏道友恩德,生死祸福一力担之,绝不敢半分怨怼。若违此誓,天厌之地厌之!定叫我等身死道消、魂魄永坠!” 苏默腮帮子猛地抽抽了下,这杂毛,够狠的啊。 点点头,不再多言,从桌上取过纸笔来,将大略地图仔细画出来。他从心眼里希望老道能成功,故而此图画的极是用心,尽量的搜索着后世的记忆,力求将所有细节都不遗漏。 这些人放在后世,那绝对就是妥妥的探险家啊。苏默此刻心中只有佩服和敬重,真心不希望他们出事。 他这画的用心,旁边天机自然是感觉的出来。由是心下更是愧然,只暗暗决定,若这位苏道友有任何差遣,只消自己这方能办的,定然给他办的妥妥当当,以偿报此大恩。 苏默改了又改,涂了又涂,老半天这才放下笔来,端详了一会儿,轻吐出口气,转头看向正一脸忐忑的老道,微微犹豫了下,才道:“好了,我已经尽力了,也只能如此了。能不能成,全是一成人事,八成靠天了。” 老道感激的使劲点头,却又忽然一愣,这才九成啊,还有一成呢?问过苏默,苏默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死!” 老道默然。 上前待要收起地图,苏默却伸手拦住,哼道:“只靠着这图,什么也不知道,真活腻了不成?” 老道愕然,苏默直接扯着他,指着所画的地图,开始一点一点的讲解起来。 老道心中涌起浓浓的感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绪,聚起全部心神听着。最新最快更新 苏默一再的强调危险,他哪能不知轻重?便苏默不说,单从他修道的角度也是明白一个道理:机缘越大,必然危险越大。是以,此刻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苏默考虑良久,给出的图并不是直接横跨太平洋,那样的话,以当前的航海水平,几乎完全就是个死,半点机会都没。 所以,他画的图,是一路向西。从泉州港出发,穿过台湾海峡,经海南,入南海,贴着越南东海岸而行。然后先往新加坡,绕过最南角往北上,进入孟加拉湾。之后贴着印度东海岸南行,绕过科摩林角进入阿拉伯海。 再之后,贴着印度西海岸线,经孟买、卡拉奇马斯喀特后,一路贴着阿曼、也门,过索马里,越过赤道线南下。全程靠近南非东海岸线,绕过好望角后,再折而北上,一直再次向北过赤道线,到达利比亚或者是几内亚的位置,再横渡大西洋。 这样的话,届时只要能保持航向,不迷失方向,只要一路向西南,或者西向,便可最终到达美洲大陆。 他给出的这个路线最大的好处,就是前期在横渡大西洋前,都可以依托大陆海岸线而行,最大限度保障不会迷失在茫茫大海之中。至于说最后一步的横渡大西洋,也是取相对两块大陆离得最近的点而设。要是这样还不行的话,那就是苏默说的那最后一成了:死! 饶是如此,苏默心中也是压根没半点底气。他这幅图固然在这个时代来说,属于绝对超前权威的。甚至都能称的上无双瑰宝了。但于现实情况来说,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只有个大概。 毕竟,此时泰半世界都是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地形地貌更是与数百年后有些不同。更不用说其中更具危险性的暗礁、暗流、飓风等等等等其他因素。 但就是这么一副粗糙简陋到发指的地图,已然足以让天机道人震惊到面无人色了。心中由此对苏默的推崇,简直到了惊为天人的高度。 所谓大贤者、智者,这个年代大抵所能知的世界,也不过就是一国极其周边之地,如苏默这般,横跨数十过度,连越几大海域,沿途所经如数家珍者,老道思来想去,觉得怕是也唯有仙人方才可能了。 由此,想想先前自己竟然怀疑这般人物,贪图区区烈阳果,不由的恨不能狠狠甩自个儿两个耳刮子才好。 不行,要报答!一定要有所报答才是。不惟是感激这番指点之德,也是稍恕前嫌、全力结好的心意。 他这里苦苦思索如何讨好苏默,苏默却是盯着地图,仍在想着尽量完善其中可能的漏洞和危险。 想了片刻,便又扯过一张纸来,将指南针的图示细细画了出来。想了想,索性又将单筒望远镜的部件,也一并画出来,并标明详细尺寸。 放下这图,又再取过新纸,开始将他所知的海上航行的诸般知识,一一罗列而出。比如淡水的提取,败血症的防治,船员长久航行引发的心理病症等等等等,不一而绝。 天机在一旁看的手脚颤抖,热泪盈眶。胸中涌动的,翻来覆去就是一个念头:总要做点什么,总要做点什么的! 待到终于苏默搁下笔,重新直起身子,不待他说话,老道已是退后一步,猛的大礼拜了下去,哽咽道:“道友如此相待,天机羞愧难言,恨不就死,以稍恕前愆。只是心念大道,但求他日有命回来,再来道友面前,听任处置。” 苏默一愣,随即莞尔。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将地图和注意事项递给他后,这才又将指南针和望远镜的图纸拿过来,指着上面道:“这两样东西,你立刻找人按图打造。各个部件造出来后拿来给我,我帮你组装起来。有了这两样东西,至少能将此次危险减少三成还多。” 天机恭敬的接过,恭声道:“喏!” 苏默点点头,扭头看看外面天色,却是不由苦笑。外面谢阳西坠,这一天的时间却是全废了,原本还计划往工地那边去催促察看的,现在也全然来不及了。 摇摇头,正要告辞,外面却传来下人的声音,道是庞士言已经备好酒席,请二人前去共坐。 苏默想了想家中等着的福伯和卫儿,待要就绝,旁边天机却恭敬的道:“苏道友,不若便小坐,也容贫道敬上三杯,以作赔罪。另外,正好还有些机密事儿,欲要说与道友知晓。此事涉及本门隐秘,本不该泄露,但今受道友天高地厚之恩,便不得不言了。” 苏默一愣,不由心中一动。当下不动声色,略一沉吟,点头允了。两人便出了房门,随那仆从一路往偏厅行去。 待到厅前,庞士言早早等在外面,见两人全须全尾的一起来了,不由的暗暗松口气,满脸堆笑的将二人迎了进去。 苏默想起一直等在前面的石悦,向庞士言说起,庞士言连忙使人去唤来。 石悦早等的不耐了,问过几次,都说苏默正和县尊大人在议事,也只得强自耐着。如今终于见了苏默,不由的抱怨道:“少爷,若再有这般事儿,悦必须跟在一边。最多悦也外面警戒,保证不误了少爷的事儿,总好过这般七上八下,搅得人好生烦躁。” 苏默笑着拍拍他手臂,以示安慰。这才道:“你先用些酒饭。用过后先回去给福伯招呼一声,让他别担心,再来接我。” 石悦瞪眼道:“酒饭却不必,悦这便回去报信,免得他们焦急。少爷切莫离开,只等悦回来接着。”说罢,扭头便走,拉都拉不住。 苏默无奈,只得由他。庞士言和天机在旁赞道:“真忠义之士。” 三人便宾主坐了,天机死活推苏默坐上首,庞士言自是无可无不可,苏默推不过,只得坐了。 席间说起天机今日之事,天机也知道今天一些事有些失了分寸,当下一边告罪,一边捡着能说的简单说了。饶是如此,把个庞士言听的也是一唬一唬的。 不想竟然还有烈日果这般仙家之物,心中痒痒,极想一见,却是不敢多求。 天机却是坦然拿了出来,让庞士言看过后,随手合上盒盖,却将盒子推到苏默身前。 苏默挑了挑眉头看着他,天机道:“此果只这一枚,便再珍贵,于贫道手中却是无用。便请道友笑纳,也算一点心意。还请道友万勿推辞。” 苏默心中苦笑,面上却不能露出来。略一沉吟,便慨然伸手接过。天机见状大喜,但旋即却被苏默接下来的动作吓的面色大变。 苏默直接打开盒子,伸手将包在一堆围着冰块的柿果拈出,放在眼前左右看了看,接着便是送到嘴边轻咬了一口。 庞士言惊呼声中,天机已然霍然而起,紧张的死死盯着苏默。他可是听那人说了,此果腐烂后的汁液沾到身上,瘙痒难禁,怕是可能有毒。苏默就这么张口就吃,简直是大胆莽撞至极。倘若是在两人交流之前,天机或许会冷笑看着,但是此刻,却满满的都是担忧了。 苏默之所以张口去尝,其实就是想验证下,此时的西红柿,究竟难吃到什么程度。同时也是一种恶趣味心理发作,诚心要震一震天机,小小的报复下之前的那一出。 那柿果入口之后,苏默顿时就是一皱眉。果然,此时的西红柿味道完全不能入口。那叫一个涩啊,涩的舌根都有些发麻不说。涩完了跟着就是酸,酸的连胃似乎都跟着抽抽。 呸呸呸,他赶忙吐出,又端起茶碗漱了漱口,好容易让那难受的感觉稍减。 举着咬过一口的柿果再看看,随手扔回到盒中,摇头道:“扔了吧。” 天机见他没事,这才长长松口气,猛不丁却又听到这话,好悬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一旁庞士言也压抑不住的尖叫一声,两手抢出,恨不能就此将那仙果搂到自个儿怀里来。这可是仙果啊,你不要也别扔啊,咱这凡人不嫌弃,我要! 苏默看看两人,撇嘴道:“本就不是成熟的,存放的法子又不对,时间隔的又这么长,好东西也变成毒药了,不扔干啥,留着沤肥吗?” 庞士言啊了一声,这才明白,感情白激动了一场,这仙果已经失了药效了。满脸失望之余,惭惭的坐回座位。 天机却是满面苦涩,心中说不出的颓然。感情自己千辛万苦当宝贝的东西,竟已经全然无用了。这一千两花的,真真是冤枉透了。 只是想到这儿,猛不丁反应过来。急抬头看向苏默,眼中露出哀求之色。 他想明白了,这果子苏默说保存的不对头,而且时间也存的太长而至药效全失。那么自己等人若是去那南美洲找到了东西,又该如何办?不说别的,单从方才依据那图中所示,天机就能知道,这一来一回的,就算一切顺利,怕不也要数年之久。如此一来,怎么保存?怎么绕过时间隔久这一关? 只是当着庞士言的面儿,这话偏偏不能问出来,只能以眼神示意,希望苏默能给些提点。 苏默微微一笑,轻轻的道:“多带花盆,连土取了,使园丁看顾就是了。” 天机一愣,猛然省悟,不由的大喜过望。 苏默看看他,又道:“不单这个,我希望你们若能成事,便尽量多采集各种物种,皆以此法保存。嗯,回头我再给你画几个图样,若是能一并找到,咦” 他说到这儿,忽的顿住,若有所思起来。 旁边天机老道却是听的身子一震。再画几个图样,还有别的?天啊,那岂不是说,自己又能多得几样天材地宝了?这苏道友年不过十五,却对亿万里之外的存在亦能如此明晰,其人胸中所藏,该是何等惊世逆天?却不知他究竟是何种传承,又或者其人又是何种存在。 想到发散处,不由的激灵灵打个冷颤,再看向苏默的眼神中,便横生出无尽的敬畏。 苏默却哪知道他的心思。他说了一半停住,却是猛然灵机一动。如今既然这个西红柿都出现了,那其他一些东西,是不是其实也早被发现了。只不过世人不识,故而未能得传。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将后世所记的各种物种,一一画出图样,汇编成一本图册来。这样一来,只要这本册子流传开来,一旦有相和的,就能加快这些物种发现的时间,早一步造福人类。 而且,就算一时半会儿没有发现,就凭借这本图册,也可给自己买名。毕竟这种刊物,即能显示自己的渊博,还不会如别的文字一样,需要小心规避什么敏感字眼忌讳之类的。 唯一可虑的就是,这册子出来面对的群体问题。最好是能传到欧洲去,那帮人相对于此时的明人来说,才是最先接触到的人群。咦,对了! 他想到这儿,忽然又想起一事儿,当即转头看向天机,急问道:“老道,先前忘了,你还没说这东西究竟怎么来的?” 天机一愣,随即慨然道:“是一个弗朗机人。老道为寻灵草,前些时日去了京师,遍寻友人相问。那日恰好遇到这个佛郎机人,抱着这盒子四下兜售,却被人嘲笑。老道好奇之下问起,这才有所得。” 苏默大喜,急问道:“这人还能找到吗?叫什么名字,做什么行当的,有没有具体的落脚点?” 天机愕然,随即皱眉道:“那人名字古怪的很,长长的一串,什么西什么科的,还有什么什么而的,实在太绕,记不得了。至于行当” 说到这儿,天机面上露出几分凝重,迟疑着道:“那人穿着打扮像是个商贾,只是老道却从其身上嗅到了几分血腥气,怕不会是什么好路数。与他一起的还有两人,据说是从北通州那边过来的,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苏默瞳孔一缩,瞬间便想到了一个名词。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天机的秘密 海盗。 这个时代所谓的佛郎机人,其实是一个泛指。是对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统称。 这么一伙人,身上还有血腥气,来自北通州。北通州那边有什么?港口!这几点结合起来一想,最大的可能就是海盗了。 也就是说,这个西红柿,是这帮海盗不知从哪里抢掠来的,想必是听说大明的繁华,这才去了京师兜售。 难道要去与这些海盗合作?苏默有些迟疑了。 这些家伙都是无法无天之辈,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也毫无是非观之说。于他们而言,一切皆为金钱。无不可杀之人,无不可抢之船。 苏默再怎么百无禁忌,终还是有底限的。要他去和一帮杀一百遍都不为过的海盗拉上关系,实在是打心底里不愿的。 不过转念又一想,其实跟这帮人也算不得合作。不过是利用而已。利用他们将自己的图册传播出去,再利用他们将外面的信息传递进来。 毕竟,在这个时代,这些个海盗,才是真正称得上眼界最开阔的一批人。无论是大明,还是西方诸国。 那些后来的欧洲贵族,几乎泰半都是海盗出身,积累下的每一个金币上,都带着血腥和罪恶。但那又怎样了,洗手上岸后,摇身一变,便成了风度翩翩的所谓贵族。 而且,这些海盗们此时祸害的,多半都是西欧诸国,再就是东南亚那些小国。 大明此时不同于百年后的明末,还仍然属于公认的强国,世界上的庞然大物。海盗们也是不敢轻婴其锋,非到必要,极少对大明商船动手。 既如此,自己只是通过他们买一些消息,买一些指定的特殊物品,其实也谈不上什么销赃,什么助纣为虐。毕竟,海盗们来大明销赃,自己不买,总有大把的人买。和那些人比起来,自己买的这点东西,简直就微不足道了。 而且,或许通过引导,还能起到以夷制夷,以恶人对恶人的目的,倒是强过自己这边平白的损失。 想到这儿,他看向天机,道:“若是我想见一见这些人,不知道长可否能找到他们,给予引见?” 天机微微皱眉,沉吟道:“这个” 苏默微笑道:“若道长能帮我办好此事,便算苏某承了情。” 天机叹息一声,终是点头道:“好吧,既然苏道友一定如此,贫道自当效力。只是不敢保证,一定还能找到他们,还请道友谅解。” 苏默笑道:“这个自然,学生其实也只是偶发奇想,顺手为之罢了。” 天机便不再多言。出海之前,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一时半会儿的是走不了。趁着这个时间,帮苏默跑跑腿,料理些琐事,也算尽一份心力,正如苏默所言,多少算还一点情吧。至于苏默究竟找这些人做什么,又干他何事。 这些事情敲定,石悦那边也赶了回来,苏默便趁机起身告辞。天机一并辞出,苏默心中有数,也不多言,便一起出了县衙。 出来后走出一段路,天机真人这才微微靠近苏默,低声道:“道友当知,前日老道曾对道友说起过,我们这一脉称为天师教,而今日,我说的却是龙虎山。 苏默点点头。 天机道:“其实天师教也好,龙虎山也罢,只不过是一而二,二而一罢了。之所以分开称呼,却是源于内部的分歧。”说到这儿,老道情绪有些低落,语调也深沉了许多。 苏默诧异了一下,道:“若是不方便,便也不用说。其实学生并无打探贵门隐秘的想法。” 天机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不,贫道要说的,其实也是跟道友有些关系的。” 苏默一愣,皱眉道:“愿闻其详。” “道友可还记得你那位小女娃?嗯,是姓韩的吧。”天机转头看着他,低声道。 苏默瞬间眼神冰冷下来,停下脚步,冷冷的看着他。 天机苦笑笑,稽首道:“道友不必如此,贫道并无恶意,否则也不必和你直言了。” 苏默好不作色,冷冷的道:“我在听。” 天机无奈,点点头,稍微组织了下言词,这才道:“便如方才所言那样,我龙虎山一脉内部有了分歧。分为借外力而修和自身内修两部分。贫道便是属于后者,我们认为,修道当从自身发掘,固精抱阳,取一个纯字,使成无漏之身以成大道;而另一脉则认为,调和阴阳,以外补内,取的却是一个合字,最终达至重归混沌才是正途。修合者积极入世,以鼎炉之法炼和合金丹而修;而我们修纯者,则少入世,以吞吐天地灵气而修纯阳金身,以证大道。两下里谁也说服不了对方,由此终至分裂。修合者最终怒而远走,离开了山门,但却仍打着龙虎山正宗的旗号,指责我们修纯者为逆;同样,我们修纯者也认为对方非正宗,乃是入了邪途。两方争执不下,进而演变到势同水火。而因着对方也总是自称龙虎山,又多入世,反倒影响比我方大。故而,我方在外行走,便多自称天师教,而不提龙虎山之名。” 苏默这才明白。眯了眯眼睛,道:“那你的意思,那个田家少爷田钰,便是你龙虎山弟子对吧。他图谋杏儿,便是存了采补阴阳,行鼎炉之事是吧。” 天机面上露出几分尴尬,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叹道:“那田家公子是不是龙虎山外修弟子,老道也不确定。但是我们查到,武清这几年中,很是出了几次年轻女子无缘无故死去的事儿,而其死状,颇多外修者造成的痕迹。老道原先来武清的目的,其实便是为查访此事。当时实不便与道友明言,一来是尚无实据;这二来,却也是事关师门脸面。唉。”说到这儿,他又是长叹一声,满脸苦涩之意。 由不得他不苦涩。原本没有苏默插在中间,他只要按部就班的悄悄察访,一旦确认,暗中出手除掉叛门者便是。至于那些女子可怜,伸张正义什么的,却是全不须理会的。 可是如今,偏偏受了苏默如此厚恩,其中还牵扯到苏默的女人,这要是事后万一被苏默知晓了,岂不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此刻在他心目中,苏默委实神秘莫测,他可不觉得以苏默的能力,可以让这事儿永远瞒过去。最新最快更新如今借着报恩的由头,正好将事情说开,即是一种回报,也是一种撇清。只不过自曝其短,个中滋味,却是委实难堪,怎不让他哀叹不已。 苏默直到此时,才知道里面居然还有这个缘由。心中震怒之余,猛的又想起最近发生的事儿,不由阒然一惊。 猛抬头看向天机,沉声道:“你们那个门派中所谓的外修一脉,除了掳女子行邪事外,可还有别的手段?比如对孩童之类的下手?”他这却是联想到卫儿身上。 后世很多剧情中,这些个邪派不但搞什么炉鼎之类的淫邪事儿,童男童女之类的更是从不曾落下。若是卫儿身上发生的事儿跟这个什么外修者有关,也就能解释当时为什么对方一定要活着掳走卫儿了。虽说逼供那一节仍是一个疑点,但这种可能却不是没有。 天机一呆,随即摇头道:“这却不曾听闻。”想了想,又皱眉道:“不过若是那女孩资质超人,倒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帮邪人已然走火入魔了,怕是再伤天害理的事儿,说不定也是能做出来的。”说着,恨恨不已。 苏默却摇摇头,沉声道:“不是女童,是男孩。对男孩,他们会不会下手?” 天机啊了一声,震怒道:“不可能!用女子是取其元阴,男童拿来何用?除非只是纯粹的淫行,难不成,难不成竟已至此?若如此,则再不是关乎道者,万死不足以偿其罪!祖师啊,怎至于此,怎至于此” 他怒发戟张,额头上青筋暴跳,到得最后,却是满面灰败,喃喃直念祖师,显然是对同门所为痛心不已。于他而言,若只是为了修道,纵然是行邪佞事,虽无法接受,但多少还是可以理解的。但若非为求道,却行那邪佞之举,那便是彻底的欺宗背祖,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 他这里又是愤怒又是心伤,苏默却是不由的皱起眉头。天机的答案并不清晰,卫儿一事的真相就难以确认。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田家果然不正常了。 有天机的这番话,再加上当时田千里临死前,那谋逆什么的莫名其妙的话,苏默有理由相信,田家的隐秘,只怕远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这样看来,原先想的先拿城西开刀的计划,就有些莽撞了。应该所有事件整合起来看,在动城西的同时,还要盯紧了田家。不然一个不小心,必然是不可收拾的局面。 而杏儿那边,如今看来只是移居出韩家茶馆,也不是那么安全。反倒是因为少了茶馆儿那些伙计,无形中便也少了人多嘴杂的掩护。韩老爹白天上工不在家,只剩韩杏儿一个人,一旦出事,简直是察都没地儿可察。 再想想,自己还曾经想把卫儿一起送过去的打算,此刻想来,登时不由的一身的冷汗。 心中危机沉沉之余,哪还再顾得上和天机应付。当即便辞了老道,带着石悦掉头又往县衙返回。搞的老道一愣一愣的,站在原地,半响没反应过来。 这事儿,必须要和庞士言招呼一声。 田家不同那些没跟脚的亡命徒。田家是武清大户,在武清经营已久,根须早已四通八达。便是县衙之中,也不知埋下多少眼线。庞士言若是没有任何准备,很容易就会被摸到跟脚。要是那样,顿时便是情势倒转,由现在好不容易经营出的敌明我暗,变成敌暗我明了。 他心中着急,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县衙。 庞士言再次被从被窝里拖出来,心中那叫一个哀叹啊。只是面对苏默,却又不敢不尊,就甭提多憋屈了。 只是等到苏默三言两语将事情说完,他却顿时面色大变。眼神躲躲闪闪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苏默心中不由的一沉,低喝道:“怎么回事?快说,这会儿还要隐瞒,转眼间你我就是杀身之祸,你明不明白?!” 庞士言闻言吓的一哆嗦,胆怯的看了苏默一眼, 这才期期艾艾的道:“那那天夜里,你你来寻我时,伺候我的小妾,便是便是当初田家,咳咳,田家送的一个侍女。所以,所以” 苏默心中不祥的感觉越来越重,沉声道:“所以什么?” 庞士言偷眼看看他阴沉的脸色,不由心中更慌,咬牙道:“所以那晚的事儿,她都尽知。” 苏默眼神冷的快要结冰了,努力的告诫自己要冷静,漠然道:“控制起来!立刻,马上!不要让她和任何人接触。” 庞士言面色一惨,摇头道:“没用的,她今日早上起来后,有田府以前的姐妹来找,说是一起采买去了,至今未回” 苏默脑袋就是嗡的一声。 这个死肥猪,简直就是头彻头彻尾的蠢猪!如此机密之事,既然知道被人知晓了,还如此大意,简直用猪形容他都是对猪的侮辱了。 苏默很想一脚踹死他,只是他却知道,现在绝不是追究这事儿的时候。 田家不用问,肯定是知道了。那个侍女必然是田家刻意安排在庞士言身边的探子。 城西那边昨晚有了动作,今日田府就让人来招那侍女回去,要说田家跟城西没有关系,便是傻子也不信的。 这样一来,田家知道了,也就等于城西那边很快也就知道了,甚至现在已经知道了。 那么,一旦这帮人知道了会有什么动作?苏默静静的站在那里,闭上眼急急的思考着。出乎意料的,这一刻他忽然平静下来,前所未有的冷静下来,推断着可能出现的情况。 城西那边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立刻撤退,转而隐匿起来,等待再次出手的机会。毕竟,现在等于知道了自己是明确的目标了; 第二种情况,就是干脆直接动手,直接去上门抢人。毕竟,他们已经暴露了,再遮掩也无意义了。 两厢比较起来,甚至第二种情况更加可能。因为虽然躲起来可能保险些,但何尝不是给了自己更多的时间?他们的目标是卫儿。一旦自己这边将卫儿藏匿起来,他们再想寻找,必然极为困难。而且,自己也知道了他们的存在,对付起来也更有针对性。反倒不如放手一搏,机会倒是更大些。 田家呢,田家大可闭门不出,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到时候咬死口什么都不知道,庞士言也拿他们没办法。 如此,当那边成功了,他们这边就可以暗中接应;失败了,他们也可以从容布局。以田家经营这么久的根基,到时候随便指使人搞出点混乱来,便可以趁乱掩护那些人撤离。 所以,眼下要对付城西,就必须同时对田家出手。只是这无凭无据的,借口实在难找。 咦,对了,有了! 苏默忽的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再仔细推敲一番,猛然睁开眼睛,转身喝道:“石头!” 门外石悦应声而入,苏默从怀中摸出那些画像,道:“你仔细看看,将这些人面貌记下来。然后立刻回去,让福伯也记清楚。然后你们看护好卫儿,一旦发现有人靠近家中,只要是这几人的,直接下杀手,绝不容情!快,去吧。” 石悦两眼精光闪烁,大声应是,待要转身,又看向苏默。苏默知道他的意思,怒道:“我的本事你不知道吗?快去!若是卫儿少了一根汗毛,我整治不死你!滚!” 石悦激灵灵打个冷颤,再不多话,转身甩开大步,疾奔而去。 苏默这才又转头对庞士言道:“快,速使人去找天机道人回来。此事必须有他才能办。” 庞士言这会儿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忙不迭的应下,让人去了。苏默又道:“五城兵马司你可调动的了?” 明代自永乐二年,成祖设立北京兵马指挥司。后定都北京,分设前、后、左、右、中五城兵马司,乃正六品衙门。及至下县,亦有基层设置,分管治安、火禁、梳理沟渠街道事,等同于后世的公安局。 武清县本就是中县,又是紧邻京都,自然也有这个衙门。其直属分管乃是京师五城兵马司,但地方县府,特殊情况下,却也有调动之权。是以,苏默才有此一问。 庞士言犹豫了一下,迟疑的道:“或许可以。不过,若是能使张家出面,则把握更大。” 苏默挑了挑眉,当即道:“如此,我这便修书一封,你着人送去张府,然后立即调动五城兵马司,将城西团团围了,并紧守四门,不使一人外出。还有,我再修书一封,你着人送去何府,给何家家主何晋绅。” 说着,上前推开庞士言,直接从书案上取了笔墨,刷刷刷一挥而就。 庞士言连忙接过,分别派人去了。 苏默给何晋绅送信,却是猛然想到当时见到何晋绅时的场面。他隐隐觉得,何家身后怕不是只有李东阳家麻氏的那点依仗。何晋绅给苏默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江湖气。 如今要对付亡命之徒,说不定有何家出手,能收到奇兵之用。至于何晋绅肯不肯出手,苏默没去纠结。不能行就算,能行就是多一个后手。 两封信送走,外面报天机真人到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暗道追踪 “事发了!”见到天机真人第一句话,苏默就来了这么一句。 天机真人莫名所以,却听苏默又道:“你们那个外修者,勾结江湖盗匪,公然掳人。你既然为了此事而来,这事儿却要着落在你身上。” 天机真人瞠目结舌,哪成想这刚跟苏默说了,立马就给套上了套。不由的苦笑摇头道:“行,道友说吧,要贫道怎么做。” 苏默嘿嘿一笑,冷声道:“怎么做?当然是正大光明的杀上门去,抓捕行淫邪事的贵门弟子田钰,这还用我说吗?” 天机真人傻眼,那只是怀疑好吧,根本没证据啊。到时候人家来一句压根不认识自己,也不是什么龙虎山弟子,自己岂不难堪? 才待拒绝,却见苏默两眼中冷光森然,对着自己冷笑不已,不由的顿时将话头咽了回去,面上却是一片为难。 他既然自承龙虎山正宗,又以正派人士自居,当然不能干出不讲理的事儿来。至少明面上如此,否则,其不跟那些邪派之人一样了。 可是苏默显然是铁了心要动田家,这是逼着自己去找由头啊,若是不答应,那可就是彻底得罪苏默了。 不说刚刚得了人家诺大恩惠,自己口口声声必有以报,眼前人家就划下道来,若不答应岂不是自食其言?再说了,那个能减少出海风险至少三成的东西,可还握在苏默手里呢。恶了苏默,还想拿到?做梦吧。 想到无奈出处,老道一张脸都快苦出水来了,终是大道诱惑更大,一咬牙,跺脚道:“好,老道去。” 苏默这才面色稍缓,淡然道:“田家公子即便不是,但田家必然藏有此奸邪之徒。明府大人会和你一起去,必要时候,直接搜查就是了。你说呢,明府大人?” 庞士言一颤,哪里敢说个不字?连忙点头应下。天机道人大松口气儿,有由头,这事儿就好办了。 却听苏默又道:“明府大人也不要忘了,小妾私自逃家,田家公然窝藏,大明律可是有明文典记的。” 庞士言眼神一亮,顿时也是精神一振。 到了此刻,他和天机两人都完全明白了。苏默的意思就是一个,不论什么理由,一定要将田家弄乱。并且借此将田家父子掌控起来。 主意定了,手段也有了。苏默又让庞士言分出几个人跟着自己,众人轰然出门。 庞士言和天机按计分头行事,苏默这边则带着三个衙役,直往城东边韩家奔去。 值此关头,任何一点破绽都是致命的。苏默唯恐田家借机对韩杏儿下手,不去看一眼,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边厢风风火火的杀将出来,迎面不及闪避,已是猛然撞上一个人。听的对方痛呼出声,凝神看去,却见县丞阚松正唉哟唉哟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惨然的看着苏默,苦笑道:“苏公子,这风风火火的却是为了那般?好家伙,这一撞险险没撞杀了本官,唉哟。” 苏默脸上惭惭,抱拳道:“失礼失礼,学生受明府大人差遣,有急务去办,却是冲撞了大人,恕罪恕罪。且待办完差,再来与大人赔罪。”说罢,不等阚松再说,已是领着人风一样冲了出去。 阚松立在暗影中,愣愣的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半响无言。 苏默急匆匆冲往韩家,不过十几分钟时间,已是到了。也等不及叫门,直接一使劲,便撞开了大门,口中叫道:“杏儿,杏儿,伯父,伯父,你们在吗?” 屋内人影一闪,韩老爹已是满面讶然的走了出来,苏默一颗心便放了一半,刚要上前见礼,韩老爹一句话却让他顿时如坠冰窟。 “讷言?杏儿呢?” 苏默只觉手足不可自抑的抖颤起来,强自镇静着,挤出几分笑,道:“怎么?杏儿不在吗?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里?” 韩老爹听问,顿时面色大变,抢前一步,一把抓住苏默胳膊,急声道:“不是你派人来说,找杏儿去县衙的吗?说是吃多了酒,夸言杏儿汤煮的好,要她送些过去。怎怎的?难道” 苏默如遭雷击,脑子中瞬间划过一道电光。夸杏儿汤煮的好是有的,却不是今日。而是那日四海楼饮宴时,自己当时跟阚松提过一嘴。 当时喝的有点飘,阚松便递了一碗汤水给他,他喝了一口,便咕哝了这么一句。 阚松! 他心中猛的一个哆嗦。方才出门撞到阚松的一幕再次回放,以自己的反应速度,感觉前方有人的时候,便已收了力道的。当时就奇怪,明明觉得撞的并不重,为何竟能让阚松喊的那么声嘶力竭? 那时节心中有事儿,疑惑只是一闪而过,只当是文人体弱的缘故。如今想来,阚松根本就是装模作样。 他为什么要装?拖延!他在拖延自己的时间!只是没想到,自己根本没理会他,让他未能得逞。 这老狗才!藏的好深! 想明白这一节,转身便走。身后韩老爹哪里肯放,还待再问,苏默脚下不停,高声道:“伯父别急,小侄便豁出性命,也必叫杏儿无恙。” 说着,转头低喝道:“多多!” 小鼯鼠叽的一声,窜下地鼻头抽动两下,然后猛的窜了出去。苏默赶紧跟上,身后三个衙役面面相觑,连忙也急急跟上。 小鼯鼠先是往县衙方向奔去,将将拐过一个拐角,却忽的停住,微微嗅了嗅,猛地窜进一条小巷。 苏默两步跟了进去,一眼便看到地上一个提篮,里面棉布包着的一个陶瓮,此刻早已碎开。半瓮汤水微微荡漾,伸手一探,尚有余温。 苏默咬着牙,唇边已然隐隐有血丝溢出。冲多多低吼一声:“继续。” 多多叽的一声,再次展开四爪,这次却是往城南而去。苏默默默跟上,三转两拐之间,以他和多多的速度,只片刻间,后面三个衙役就被甩了个没影儿。 苏默压根没去在意,他只是紧紧握着拳,心中暗暗祈祷。祈祷傻妞儿有傻福,不会出事。 足足跑出四五条街,多多这才在一片偏僻的小屋前停下,沿着门边嗅了嗅,叽的一声,身子一跃而起,竟是直接跳上了墙头。回头对苏默又是一阵叽叽叫着。 苏默哪耐烦敲门,抬起一脚便踹了上去。那门应声而开,门后的栓木竟是应声而断,可见这一脚的力度是何等之大。 多多见主人进了门,身子一展,就墙头张开四肢,曼妙的划个划线,直往里进扑去。 里面屋门却只是虚掩着,苏默抢身而入,左右看看,却见四下无人。伸手在灶台上一按,再抬手却抹了一手灰。 这里,分明根本没人住很久了。多多怎么会追到这里来? 眼望向多多,却见多多蹲在侧房的门前,围着地上急的直转圈,叽叽叽的叫个不停。 苏默眼眸微微一眯,上前用脚使劲跺了两下,又摸起个小凳敲了两下,心中已是明了。下面,有暗道。 将小凳子扔了,左右寻看,想要找个家什。只是遍寻不着,最后索性将那椅子举了起来,卯足了劲儿,对着地面狠命砸去。 却听咔嚓一声,那椅子应声而碎。只是再看地面,却是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坑,根本没用。 不对!这么硬来不行。有机关,一定要找到机关才行。 可是放眼四周,并没看到什么碍眼的物件。除了靠墙处放着一张木榻,再就是一张条桌,桌上干干净净的。再然后就是屋角处有个花架,上面一盘不知什么花,花早干的剩下一截枯根了。 苏默心中冒火,眼眶子突突突的直跳。猛然间,低头冲多多道:“多多,好好找找,看看还有哪里有杏儿的气息。不光这个屋子里,别处,别处有没有?” 多多半蹲着,仰头看着他,叽叽叫了两声,眼中却露出迷茫之色。显然,动物终归只是动物,再聪明也是有限。简单的话能听明白,这么长篇大论的,就有些迷糊了。 苏默急的要吐血了。杏儿是个女孩子,原本那田钰觊觎杏儿,就是为了行那淫邪之事。如今要是落到他手里,时间越长,后果就越可怕。 苏默倒不是非有什么处女情结,只是这个年代,一旦真有不忍言之事,只怕以傻妞儿那刚烈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活着的。 可是他再急,眼前却是一筹莫展。难道要去招呼人来,再调来工具挖掘?真等到那时候,只怕什么黄瓜菜都凉了。 他原地转了几圈,想想,觉得终归还是要靠多多。当下蹲下身子,再次一个字一个字的跟多多说着,边说边比划着,直到三四遍之后,多多似乎有些明白了,身子展动,绕着屋子四下里飞奔,东嗅嗅西闻闻,下一刻,忽然跑出这间屋子,直奔外间堂屋。然后站到屋角处一个大缸上,使劲抽动了两下鼻子,猛然叽叽叽的大叫起来。 苏默大喜,几步跨了出来,仔细观察那大缸。先是打开缸盖,却见里面干干的,什么都没有。 想了想,随即两手扶着缸沿儿,先向左转,没动静。又向右转,还是没动静。 正懊丧之余,忽的瞥见地上似乎有道拖曳的痕迹,当下两手用力,顺着那痕迹推去。 这一下,那大缸果然动了,慢慢的向一边移动之际,方才那间屋里便传出一阵扎扎声来。 看看推到不能推了,苏默狠狠赞了多多一句,转身往屋里窜去。多多四爪用力,电光一般跳上肩头,再进到屋中,便在门前,一个黑乎乎的大洞赫然在目。 大洞中,有台阶延伸而下,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究竟有多远,又通向何处。 苏默毫不迟疑,伸手从靴筒里,先把当日那把黑衣人用的刀取了出来,就那么拎在手中,一头便冲了下去。 待到落到最后一阶,只觉脚下一沉,赶忙跳开,却听上面扎扎声响起,最后一点微光消失,却是那机关自动归位,地道重新合上了入口。 苏默心中暗凛。这般奇妙的机关,可见对方的势力之大了。心中存了小心,左手入怀摸出火折子,晃亮了起来,但见前方曲曲折折,不知幽深几许。时不时似有微风拂过,显然这通道的通风极好,并无窒息之虞。 后世影视剧中,机关通道中多半都有机关暗箭之类的。苏默既然存了小心,自然也防着这一招。 只是他稳稳的一点一点向前走出老远,也不见什么机关发出暗箭之类的,心下不由一松。略一转念,已然想明白过来。 这条通道显然只是个供人行走用的,而那所谓的机关什么的,也绝非那么简单能搞出来的。 后世影视中动辄就是箭如雨发,又或者水银泻地、黄沙渗入的,那可都是皇家陵墓之中的手段。如眼前这个通道,能有上面那种机关开合,已然是极高明的了。 自己这却又被后世影视忽悠了。 狠狠咒骂了一句,再不去担忧,只放开了速度,顺着通道一路往前奔去。 这一奔又是近半个小时。脚下时高时低,东转西绕的,早不知身在何处了。 直到前方一拌,凝目看去,却见又是一段台阶。这些台阶却是一路向上的,显然是到了地头了。 苏默停下脚步,慢慢的调匀呼吸,以使自己尽量保持在最佳状态。这上去之后,说不定就是一场厮杀,若是他冒冒然就这么冲出去,别说救人了,怕是自己都要交代进去。 连着几次深呼吸,终于将躁动的心绪平复下来。随后一步一步走上去,先是贴着那石板侧耳听去,隐隐的似乎有些声音传来,但是却听不真切。 用手推了推,那石板纹丝不动。看来,这里肯定也是用机关驱动的,蛮力却是无用。 手中火折子已快燃尽了。苏默将全部精神提了起来,照着脚下,一点一点找去。 便在火折子最后一点光亮消失之际,猛然脸上一喜,已然找到了那处机关。却是在台阶侧面有一处凹陷。 将火折子扔了,摩挲着伸手过去掏摸,已然摸到了一个铁环。用手拎着,左转转右转转,都没动静。想着那大缸,又再前拖后拽一番,仍不可得。 微微皱起眉头,忽然想到一法,将那铁环直接往上一提,这次果然有反应。 扑簌簌一片沙土落下,扎扎声中,那头顶石板慢慢向旁移开。随着石板的移动,外面一片光亮映了进来,随之而来的便是阵阵喧嚣的叫喊声。伴随着的,还有兵刃的碰撞声、人的喊杀声、惨叫声。 苏默心中一震,用手中的刀先是伸出去胡乱一通乱挥,然后紧跟着跳了出来。 等到站定左右一看,却见身处一个房间之中。只是这房间四下无窗,只身旁一张桌子,上面点着两根明晃晃的粗大的蜡烛,将整间屋子照的明亮至极。 那些喊杀声、惨叫声,却是从门外稍远处传来。苏默拎刀冲出,再看时,却又是一条甬道。 甬道两边各有两间房屋,都是点着蜡烛。其中两间里家具一应俱全,不但有床榻,还有梳妆台、铜镜之类的,竟似是女子闺房一般。 只是里面全无半个人影。而另一间里,却是充满了血腥味儿,四下墙壁上,全是各种刑具。上面能看到暗红色的血渍,一层层的,不知曾有多少血淋在其上,才有这般模样。 苏默心中更加凛然,握着刀的手再次紧了紧,大步向前,顺着声音走去。 转过前面一道照壁般的土墙,这次置身之处,却是一间小佛堂般的所在。 四下里帷幔低垂,青烟袅袅。只是也是空无一人,唯有前方那门大开着,隐见一条通道向前,那喊杀声、惨叫声便更加清晰的传了过来。 苏默估摸着这里已经没人了,只是不知韩杏儿此刻究竟在何处,这里又究竟是什么所在。 顺着通道直接冲了出去,再跳上地面看时,却见一个一身家人打扮的老者,满面狰狞之色,被一把刀钉死在墙壁上。扭头看看身后,却是一张大大的供桌,上面一排的牌位。 苏默凑过去仔细辨认,只看过两三个,便已了然。田家,这里竟是田家祠堂! 草! 他狠狠爆了句粗口。果然是狗日的田家,幸亏自己早有准备,使了天机老道过来。否则,只怕自己现在一露头,等着的就是刀斧加颈了。 外面杀声震天,想必田家必然是不甘就伏。乱战之下,也没人顾得上这里了。 就是不知道是何人冲到了这里,不但杀了那个仆人,还打开了密道。想必挟持杏儿的贼人也是回来后发现来不及退了,只能从大门向外冲杀。 想到杏儿此刻还在对方手上,苏默心中忧急如焚,生怕兵凶战危之际,就此害了傻妞儿性命。 想及此,哪还忍得住。提刀便冲了出去,才出去没走几步,便听一片声的喊叫:“这里,这里还有一个,快!休叫走了这白匪!” 白匪? 苏默一阵的愕然,不知指的又是何人。正待解释,却忽听一声长笑,大叫道:“原来是讷言兄弟,某家应邀前来听命,幸不辱命!”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再现诡杀 长笑声中,火光团团围了过来,苏默抬手微挡,凝目看去,却见一个斯斯文文的汉子,拎着把血淋淋的长柄朴刀,一步一步走来,可不正是当日何家大公子何言嘛。 果然,这何家必然是绿林出身。苏默感叹之余,心中也是大是感激,上前抱拳谢道:“何大哥,此次多承相助,这份情,默记下了。” 何言哈哈一笑,全无半分当日斯文,拍着他肩膀道:“却不须客套。苏公子当日指教良多,家父与言俱皆感之。今日来此,非为兄弟,可也是应明府大人相招啊。哦,对了,家父也来了。” 苏默大惊,连忙道:“何以竟劳动何老爷子?真是罪过了。快,引我去拜见。” 何言挽着他,笑道:“咱们江湖汉子,何须这些俗套。再说了,你现在有那心思吗?” 苏默一愣,何言指着城南门那边道:“你那媳妇儿被挟持着往城南门去了,天机真人正追着呢,你难道不跟过去?” 苏默心中先是一惊,随即大喜,道:“找到杏儿了?好,我这便去追。啊,对了,是什么人掳去了杏儿,可是那田钰?” 何言摇头:“那兔哥儿有什么本事掳人,倒是跑的快,竟给他走脱了。抓人的是个道人,恁的厉害。幸亏天机道长在,那贼道不敌,却返身杀出,连杀七八人冲了出去。天机道长随后追了上去,你这便去吧,可要小心些。” 苏默连忙拜谢,再忍住心急,转身往南门奔去。脚下起落之际,竟是如同风卷残荷,踏的一路尘土,霎时不见身影。 背后何言顿时目瞪口呆,半响喃喃的道:“我的乖乖,这苏公子竟有这般好身手,眼拙了眼拙了。” 他却不知,苏公子赛跑那是一等一的,可要说身手,那还是包袱包袱收拾着吧。若能进入那种玄妙之境,或许能战上个几合,倘若没那状态,估摸着也就最多两刀的事儿。 苏默一路疾奔,沿途但见到处都是尸首残肢。不时有身着鸳鸯战袄的兵卒,或成群,或一伙一伙的,挺着明晃晃的长刀,四下里踹门砸户的明抢明夺。整条街哭声一片,哀嚎遍野。 苏默心下默然,知道这定然便是五城兵马司的士卒了。本来调来他们是为了抓贼的,如今看来,却是贼不知抓了多少,老百姓却是先遭了秧。 有人看着他一个人狂奔而来,便要上来拿问,苏默早有准备,扬手举着庞士言给的令牌,大喝道:“奉明府之令追贼,阻碍者,斩!” 这些痞子兵哪会理会知县,还待上来围堵,苏默肩头上多多叽的一声尖鸣,下一刻,但见一道紫影电一般划过,顿时一片声的惨叫声响起,却是被多多都在脸上狠狠的抓挠了一把,顿时满面是血,哪还敢上来阻挡。 苏默心下痛快,脚下飞快,转眼便早冲出老远。边跑边大声褒赞多多,喜的多多叽叽叽叫个不停,显然颇是得意。 一人一鼠飞快的冲过街区,远远的便见那边城头上,不时的闪过一抹亮光。人影忽隐忽现,上一刻还在东,下一刻却已然出现在西,竟是不逊于苏默的速度,隐约正是两个人在激斗。 城门下,一队队军卒张弓搭箭,对着那边。两边各有一列长枪兵护着。 队伍后方,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上,一个身量长大的将官端坐马上,凝目仰望着激斗中的两人。 一旁七八个县衙的差役围成一圈儿,里面一人满头大汗,身形肥胖,不时的抬袖擦拭额头,正是县尊庞士言庞大人。 苏默飞奔而来,早被士卒看到,顿时便有七八张弓指了过来,苏默心头一凛,连忙停步,高声道:“学生乃武清县治灾吏员苏默,前来寻明府大人,休放箭。” 这边庞士言也看到了苏默,连忙让人拦着,自己凑到那坐在马上将官旁边,说着什么,不时指指苏默,显然是给那将官介绍。 那将官凝目往这边看了看,这才一挥手,众军卒这才将弓箭移开,放了苏默近前。 苏默大步走了过去,先是对庞士言施礼拜见,庞士言拉着他走到那将官面前,赔笑道:“讷言,这位便是咱武清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邝忠邝大人了。” 苏默暗暗打量这邝忠,见其眉目粗豪,脸上颇有风霜之色,眼见苏默近前,只是淡淡点点头,便又转头看向城头打斗的两人。 庞士言脸上尴尬,却又惭惭的不知如何说。只是搓着手,对苏默使了个歉然的眼神。 苏默倒是心中颇为惊讶。大明文贵武轻,虽不说如宋时那般,但自昔年土木堡之变后,已然大为势微,极少有武官如此不给文官面子的事儿。 这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也不过六品,只比庞士言这七品县令高一级罢了,按照正常来说,这一级屁都不算,反倒是文官的七品,要比武官的六品更牛叉一些。 这邝忠如此不给庞士言面子,也不知是有何依仗,还是另有别情。 只不过苏默此刻却没那心思管这些狗屁事儿,见邝忠不理他,他便也没去热脸贴那冷屁股,草草的行了个礼,便扯住庞士言问道:“上面打斗的可是天机和那掳走杏儿的贼道?杏儿呢?在哪里?” 庞士言苦着脸,下巴往上面一扬,低声道:“韩家娘子也在上面,看上去倒是没伤,只是昏着。那贼道将其扔在城墙上,道是天机真人单打独斗能胜过他,自然便交人出来;但若是输了,就不得再追他。若是不应,便直接将韩家娘子踢下城头去。” 苏默眼中寒光一闪,转身就往城头走去。庞士言不敢拦,满脸的焦急。 那邝忠却一皱眉,冷声喝道:“站住!” 苏默猛的旋身,昂然望着他,一言不发。 邝忠一愣,随即皱眉道:“此乃军阵之中,你一小小儒童,安敢乱闯乱走,还不退下。” 苏默淡淡的道:“邝将军耳朵不好用?那上面的是苏某妻子,苏某去救妻子,何来乱闯乱走之说?” 邝忠全没料到他竟然敢顶撞自己,眼中闪过一抹杀机,阴沉道:“此地某为主将,不得某令而乱动者,斩!” 苏默大怒,扬眉要说,旁边庞士言连忙上前拦住,对邝忠赔笑道:“邝指挥使,苏公子乃我县治灾吏员,武清治灾之事颇多依赖。张老家主也是极欣赏他的,呼为小兄弟。他忧心妻子安危,人之常情,却不是故意顶撞指挥使,还请指挥使勿要怪责。” 邝忠眼中闪过一抹怒色,却似乎又顾忌些什么,终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理会。 庞士言暗暗拽拽苏默衣袖,低声劝道:“苏公子,上面既有天机真人,想来定能赢的贼人,你何苦去冒险?左右不过一女子罢了。” 苏默大怒,猛的甩开庞士言,转身大步往城头奔去。邝忠脸色一沉,待要说话,却又不知为何终是忍了,只是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目送着苏默的身影奔上驰道。 苏默一路顺着驰道向上,将将上到城头,才将身子隐在石墩后,探头向上面望去。 就在前方三十步远近,天机道人手中持着一把长剑,正和一个同样装束的道人打的激烈。 那道人背对着这边,面目看不清楚,但身材矮小,持着一把跟苏默手中一样的直刀,喝声连连,与天机斗的旗鼓相当,隐隐竟还有些压制的架势。 这矮道人身旁不远,便在城头的城垛上,韩杏儿身子软绵绵的搭在上面,脑袋伸在墙外,只腰身以下在墙内,只要脚尖一挑,便可将其挑下城头,端的是危险万分。 那矮道人虽高呼酣战,却每每总是不离十步之外,要想抢到韩杏儿身边去,绕过他却是不可能。 对面天机真人面色阴沉,紧抿着嘴唇,咬牙死斗。想来也是投鼠忌器,稍一逼的急了,见矮道人往韩杏儿身边退,便只的主动缓上一招,引着矮道人重新攻上来。 就这么来来往往,消耗自然比矮道人大,这才有了矮道人目下的优势。 卑鄙! 苏默只看的片刻,便已明白里面的关窍。刚才就奇怪了,先前何言还说天机打的对方逃跑,怎的到了这里,反倒不如对方了,却不想竟是这个原因。 此时那矮道人又一次因着天机缓手重新扳回局面,不由的大笑,用嘶哑的语音嘲讽道:“天机,你号称我龙虎山第一奇才,怎的却这般没用?哟哟哟,我明白了,看来你这是动了凡心了,也看上了这丫头了?也是,很纯的阴体呢,哈,怎么,你们不是说阴阳之道是邪术吗?莫非你现在变了主意了?哈,若真如此,当师兄的必当成全与你,这丫头就送了你又何妨。只要你声明脱离那狗屁不通的内门,宣布加入咱们,师兄我马上就遂了你意。绝不打扰你快活,你看可好?哈哈哈哈。” 天机道人面色铁青,呸了一声,一剑隔开次来的刀锋,手腕一圈,随即贴着刀锋直直削下,登时吓了那道人一跳,猛的缩回手来。 这一进一退,那道人便又靠近了韩杏儿,天机道人气的胸膛起伏急剧,却是无奈之余,只得再次缓了一缓,登时让那矮道人发出一串张狂的大笑,挥刀铮铮铮的猛攻三招,使得天机一阵的手忙脚乱,气息开始不匀起来。 “玉圭子,你真枉为龙虎山弟子,简直无耻之尤。”天机愤怒的大骂。 那玉圭子却是得意洋洋,手中刀借着刚占的优势顺势劈出,险险没将天机肋下划开,口中桀桀笑道:“我怎么无耻了?你自避让,难不成要我也学你?那却不用打了,你大可回头离去,我自带着小美人去快活,多好?” 天机气的不行,偏生无奈,只得再次打点起精神,挥剑猛攻。这回却任玉圭子怎么挑逗,也是不接话了。 苏默看的暗暗皱眉,这样下去,天机必败无疑。而自己便想要救杏儿,也总碍着那玉圭子正好挡在中间,到时候不等冲过去,杏儿便要先香消玉殒了。 这城头宽阔,总有六十步。就算他的速度超乎常人,但五倍的距离差距,实在是太难了。 看来,还是得靠多多了。只是如此一来,怕是多多的秘密,想要瞒住天机是不可能了。 只是在傻妞儿的性命和多多的秘密之间,苏默实在没得选。想来想去,只能暗暗叹息一声。 微微露出头,远远的冲天机比划了一下。示意天机尽量吸引玉圭子的注意力。 连着比划了几次,天机这才发现他的身影。心中震惊之际,好险没让玉圭子一刀划破喉咙,脚下猛然退开两步,这才险险避过。 他突然的失态,顿时引得玉圭子怀疑起来。手中刀狠狠劈出两招,觑机扭头看来。 苏默早有准备,把身子蜷缩到最小,躲在暗影中,连呼吸都屏住了。 玉圭子狐疑的看了两眼,不见异常,正待再看,那边天机忽然舍身猛攻上来,招招都是搏命的架势,竟然将他逼开五六步之多。 这一下子,玉圭子离着韩杏儿有近二十步远,苏默离着他又有近四十步。两方距离比例正好是1:2。 玉圭子大怒之际,心中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正待再靠回去,猛然间眼前忽然紫影闪动,下一刻,只觉眼睛一阵刺疼,心知中了暗算,当即大叫一声,将手中刀舞的水泼不进。脚下却凭着记忆,急速的往韩杏儿那边靠去。 只是才走出两步,猛然间只觉鼻息中一股暖意传来,心头警兆才起,但瞬间便是一阵迷糊。眼神涣散之余,那手中刀突兀的就那么停在半空,脸上却变幻不定,渐渐的浮起极恐惧的神色。 苏默早趁机一个后翻上了城头,片刻也不停顿的向着韩杏儿冲去。六十步说远不远,以他变态的速度,不过四五个呼吸的时间,已然成功到了杏儿身边。 双手使劲抱住杏儿绵软的身子,死命拖了上来,接着便是一路翻滚着往后退去。 这些动作说起来长,但实际上却是瞬间便完成了。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宛如操演过千百遍一般。 对面天机道人看的张大了嘴巴,待到看见苏默已经成功救回了韩杏儿,这才发现对面的玉圭子神情不对。 刚才多多忽然的出现,他因为苏默的提示,自然是看到了。本想着苏默的意思,是让多多偷袭,趁着伤了玉圭子眼睛之际,由自己舍命上前,挡住玉圭子,然后苏默冲出去救人。 但哪成想,多多速度实在太快,只不过一个恍惚,便已功成身退。而玉圭子的反击只是刚刚舞动,便诡异的停住了,而同时苏默却以令他震惊的速度出现在韩杏儿身边,成功解救出韩杏儿,进而躲了出去。 再看玉圭子,明明瞪大着眼睛,却偏偏好似看不到任何人。整个人慢慢抖索着,渐渐的抖颤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最后竟如筛糠一般,便是手中刀脱手而落,掉到地上发出的声响,也没让他有半分反应。 相反的,他竟然慢慢,慢慢的坐了下去,面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压迫着他, 使得他身子拼命的向后仰去,一直仰到一个诡异的角度,才堪堪停住。 只是再接下来的场景,就让天机有些毛骨悚然了。玉圭子脸上忽然无声的涌起一团暗色,嘴角边,眼角处,鼻子中,甚至连耳朵里,都开始往外流淌着绿色的汁液。 整个人身子仍然保持着那种诡异的姿态,抖了两抖后,便就此僵住不动了。 天机只觉的脊梁骨后一阵冷气窜了上来,使劲咽了口唾沫,小心的向前几步,微微弯下身子,准备探查下玉圭子的死活。 还不等手伸出去,耳边忽然传来苏默淡淡的声音:“不用看了,他死透了,绝没有活的可能。” 天机正全副身心的注意眼前的诡异,冷不丁听到人声,好悬没直接蹦起来。 扭头看去,却见苏默横抱着韩杏儿,一步步走了过来。 月光下,城头上,旁边一具后仰着身子跪倒而死的尸体,满面绿气,七窍流血。旁边一个少年风姿飘飘,横抱一个娇媚的少女,肩头上一只可爱的小鼠蹲着。 微风吹来,少年嘴角含笑,黑发飘飘,面色淡然。天机忽然激灵灵打个冷颤,满眼都是无尽的恐惧之色。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一夜乱战 傻妞儿没事,一直没醒来只是因为中了迷香。天机看过后就认出来了,是依照龙虎山一脉原本一种镇魂香调制的。 这种镇魂香本来是用来帮助入静的,没想到却被这帮子外修加了些别的料,竟而成了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 瞅着苏默眼中不屑的眼神儿,天机恨不能找条地缝儿钻下去才好。 “多久能醒来?”苏默爱怜的看着傻妞儿沉睡的脸庞,头也不抬的问道。 “要几个时辰的吧。没有解药”天机有些不确定,“要不,老道去搜搜那尸首。” 扭头又看看玉圭子的尸体,回过头来看见苏默肩头上的多多,心中不由的一颤:“那个尸首上不会有毒吧?” 苏默抬头给了他个鄙视的眼神,撇嘴道:“亏你也号称是修道者,是不是中毒都分不清?” 天机老脸微微发赤,看看玉圭子扭曲的面庞,迟疑着道:“不是中毒?那是” “幻境。”苏默淡淡的道:“致幻后吓死的。算了,别去找了,只是睡一觉就好的话反倒最好。嗯,你把那尸首处理下吧,免得让人看了引起不便。” 上回城西树林里黑衣人的尸首只有他的同党看到,可是田千里当日的死相却是不少人知道的。若再看到今日玉圭子的模样,苏默怕有人会有些联想。 天机一脸的震惊,艰难的咽口唾沫,点点头,走过去一剑将那尸首枭首,人头骨碌碌滚落,尸体应声而倒。 “走吧,事儿还没完呢。”苏默抱紧了韩杏儿,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淡淡的对天机道人说道。 家里那边也不知有没有状况,虽然有福伯和石悦两人,他还是很担心。毕竟,对方暴露出来的就有七个人,也不知还有没有别的暗手。 天机自然没有异议,两人并肩走下城头。眼见苏默上去一会儿,就成功救出了人质,将战斗结束了,邝忠眼眸猛的一缩,看向苏默的眼神有了些变化。 庞士言反倒是并无异色,这种结局在他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就不说天机真人的身手,只苏仙童的手段,谁能挡之? 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刚要说话,苏默却示意他走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 庞士言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苏默点点头,低声道:“可能拿下?”他刚才跟庞士言说的正是阚松的事儿,现在问的自然也是指的阚松。 庞士言脸上为难,艰涩的道:“他是一县佐贰官,按律当由御史台弹劾,刑部带回,再交由大理寺审问,证据确凿后才能问罪。” 苏默点点头,他其实也知道不太可能。阚松是有正式品轶的,自己也只是推断,并无直接证据,哪能像对付田家这样的商贾一样,随便栽个名目,就可上门拿人? 只是此人不除,便如一条潜伏的毒蛇,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跳起来咬人? 不行,要想办法逼他跳出来。只要把其逼出来就好对付了。想到这儿,苏默暗暗想了一会儿,低声对庞士言说了几句。 庞士言略一犹豫,随即咬牙点头,回身自去与邝忠招呼。苏默则抱着韩杏儿,带着天机和几个衙役,直接往韩家去了。 韩老爹还在家里担心着,苏默要先去打个招呼,同时,也要劝说韩老爹先和他一起回苏家那边。 特殊时期,那些有的没的就不能理会了,一切以安全为第一。都集中到苏家,有福伯和石悦保护,苏默才能放心。 韩老爹一见了苏默抱着的闺女,满面惊慌的迎上来。待到知晓韩杏儿没事,这才将心安定下来。对于苏默要求的这几日先去他那边安顿,只微一犹豫便即点头应下。都这会儿了,再拘着什么礼法就是脑残了。 待韩老爹略一收拾,众人便直奔苏家而去。及至到了门前,但见四下里十几条汉子团团围着,见众人走进,个个握紧了兵刃,警惕的看着他们。 院中石悦提着斧子赶忙迎了出来,苏默见他浑身浴血,心中一惊,急问道:“卫儿怎么样?” 石悦叉手道:“少爷放心,小爷没事。亏的这些个朋友相助,那七个贼子一个也没走脱,都放倒了。” 苏默松了口气,抱拳团团一揖谢过,这才问起来路,石悦道:“是个老头儿领来的,都是好身手。哦,那老头在里面,我叔陪着呢。” 苏默点点头,让准备酒菜茶水,自有跟来的衙役们去操办。苏默领着韩老爹和天机大步走进家中,进门便看到福伯搂着卫儿,正笑着和一个老者说话。 听到脚步声看来,呵呵一笑,起身道:“我家少爷回来了。” 那老者笑眯眯的站起身来,苏默这边早已抢先一步,大礼拜了下去,口中谢道:“何老爷子亲自来助,慨施援手,学生感激不尽。” 这老者竟是何家家主何晋绅。 何晋绅呵呵笑着,上前扶住,笑道:“这点小事算的什么,讷言肯来寻我,便是瞧得起老朽。老朽只有欢喜,恩不恩的就外道了。” 苏默点点头,轻轻晃了晃何晋绅的手臂,一切尽在不言中。自己与何家非亲非故的,当时求助纯粹是灵机一动,成不成的真没把握。何老头却毫不迟疑的全家出动,无论目的是什么,这份情却不是轻飘飘一个谢字能过得去的。苏默再要言谢,就不上道了。 将韩老爹和天机与众人互相引见了,又把韩杏儿在自己房中安顿了,这才重新与众人说话。 椅子不够,除了何老爷子和韩老爹坐了,其他人便随便寻了灶台等地儿靠着。 卫儿直到此刻,才扑进苏默怀中。也不哭闹,但是却将苏默抱得紧紧的,小身子也不可自抑的抖颤着。 苏默心中怜惜,轻声抚慰着,让小家伙终是渐渐平复下来,待到再看时,却已鼻息咻咻,竟是睡了过去。想来这一晚的动静,让这小小孩童极为紧张,如今刚一放松便顶不住了。 “这孩子倒是伶俐。”何老爷子赞了一句,又摇头道:“讷言,你好歹也算有个吏员的身份,这家里却是太过”他说了一半停住,却是直摇头,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苏默笑笑,淡然道:“原本只有家父和默两人,却是够住的。” 何晋绅叹口气,道:“老夫在城南还有处宅子,正好空闲,讷言若不嫌弃,不若暂时搬过去安置。” 眼见苏默要说话,挥手打断他,瞪眼道:“我知若是说送给你,你定是不肯的。所以只是暂住,否则你现在这一大家子怎么安置?怕是睡觉的地儿都分派不过来吧。你自己不妨事,总得为这小娃,为你丈人和人家闺女想想吧?” 苏默一窒,想了想,今晚的事儿,受了何家的恩确实太大了,倒也真不差这点了。正如何老头说的,家里就这几间房,晚上睡觉还真是个麻烦事儿。当下苦笑点头道:“既如此,便依老爷子。” 他不说承情,也不提谢字,何晋绅却是反而欢喜,眼中神色大为赞赏。站起身来道:“那便现在就去,也省得坐都没地儿。”说罢,自顾出去,喊了个何家的过来嘱咐了几句,那人飞快的去了。 既然定下了章程,众人也不矫情。何晋绅拉着老福全,找了辆车来,让韩杏儿和卫儿在里面睡着,分出一半人先走,往城南何家宅子先去安置。 剩下这边苏默和天机、石悦几个,处理善后的手尾。苏默这才得空问起这边的情形。 石悦连比划带说,将经过细细说完,苏默不由的出了一身冷汗,暗道好险。 原来,他料的没错。那帮人果然孤注一掷的杀了过来,幸亏石悦当时已经赶了回来,和福伯两人有了准备。 那帮人原本竟准备了大量的吹管,又在左近堆起了湿柴,显然是想先以烟气遮挡,再混进迷香。要是没有石悦先一步回来示警,福伯毫无所察之下,说不得便要中招了。 只不过有了石悦的示警后,福伯第一时间就发觉了相邻的几家邻居有些不对劲儿。登上屋顶察看之后,顿时便发现了端倪。 七个贼人看福伯忽然跑到屋顶张望,也知道事情败露,只得舍了开始的计划,立即便开始强攻。 七个对两个,饶是福伯和石悦强悍,但还要护着小卫儿,又是以寡敌众,只片刻间便岌岌可危。 好在苏默当时的灵机一动,何家老爷子又是混老了江湖的,田家那边只是露了一面,便让儿子何言留下,自己却带了人往苏家这边来。 结果迎了个正着。有了何家一众人的加入,情势便立刻翻转。反倒是苏家这边人多势众,又都是好手。那七个汉子发觉不妙,再想走却是来不及了,心慌意乱之下,被众人刀剑齐施,顿时便统统放翻。唯一可惜的是,福伯也好,何家老爷子也罢,都不知道内中详情,也没留手,结果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这帮人身后的线索,便也就此断了。 苏默暗叫可惜,石悦却道:“少爷,何老爷子手下有人认得里面一个,说是来自南直隶那边的,江湖上名头极是不弱。哦,就是那个独眼的,诨号叫翻天蛟,一直在鄱阳湖勾当。听说属于鄱阳湖里一拨势力颇大的水匪,却不知怎么竟跑来了武清这边。” 苏默眼睛眯了眯,暗暗将此事记下。既然有了出处,日后有机会便可再去查探。对方敢对自己身边人下手,苏默心中已然发了狠,定然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不可。 天机老道在旁感受到苏默的杀意,想及玉圭子的死,不由的暗暗为这帮人悲哀,一连在心里宣了七八声道号。 七个贼人的尸首都摆在一堆,苏默让人去找了些麻袋,又再寻了一辆车来,让送到城外找地儿处理掉。 只是当装车的时候,猛然脑中闪过一个主意。让人单独把那个独眼的尸体留下,又从中选出一个身材最壮,长相最悍勇的,嘱咐和其他五个分开处理。那五个堂而皇之的送去义庄,这单独的一个,却要另找一地儿点火烧了,勿使留下丁点儿痕迹。 石悦不明所以,却也并不多问。便按着苏默吩咐,带人一一去办了。 这边苏默瞅着天机笑,笑的天机心里一阵的毛毛的,不由变色道:“道友,你你又要怎的?” 苏默笑眯眯的道:“真人,某听闻道门中颇有些手段,能让死去的人保持数日内不腐,看上去便如刚死时一样,不知真人可肯出力?” 天机道人脸色有些难看,推脱道:“道友,你说的那是丧葬行里的秘法,找老道出力,可不是缘木求鱼了。” 苏默嘿嘿笑道:“休瞒我,丧葬行的秘法,只是让死人看上去好看些罢了。我需要的却是让刚死之人保持新鲜度,至少两天之内看上去跟刚死时一样。” 说着,盯着天机,不再多说了。他记得老道当时跟他吹嘘的时候,曾提过一嗓子这茬儿,虽没说的详细,却必然是有这种秘法的。只不过这种秘法,都是用在门里有身份的人身上,需要动用不少珍贵的材料。 天机真人脸颊抽抽,心里这个后悔啊。所谓言多必失,便是如此了。瞅着苏默坚定的眼神,他知道是推不过了,只得长叹一声,应了下来。 只是应归应,心中却是好奇,看着苏默屋里屋外的收拾东西,忍了许久,终是问了出来。 苏默笑笑,头不抬眼不睁的淡淡的道:“我要做个局,让某个王八蛋自个儿跳出来的局。” 说着,抬头看看他,一脸的坏笑,凑在老道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老道听的瞪大了眼睛,半响闭上眼睛,腮帮子狠狠的抽抽了几下,这才长叹一声,认命般的颓然点了下头。 苏默大喜,正儿八经的躬身一礼相谢,老道便只是苦笑,提了那独眼的尸首,自顾去了。苏默让何家人将新宅子位置跟他说了,让他办完事过去不提。 苏家原本赤贫,苏默后来挣的都在他身上,自然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拿了些换洗的衣物之类的,便算完事儿。 原本苏默还想着当日老爹说起的藏在炕下的东西,不过想想,这会儿去翻腾,拿出来再找地儿藏更不保险,便即罢了念头。 领着众人出来,将大门锁好。左右邻居处看了看,微一犹豫,也放弃了去察看的心思。想来以那些人的行事方式,占用这些邻家不外乎就是给出多点银钱,随便寻个由头就可。绝不会因为这种临时性的用处,留下任何手尾。所以,也不必去白费力气了。 一路自有留下的何家人带路,穿街过巷,不多时便到了城南一处宅子前。 这处宅子虽不如何家那般幽深,却也算一处大宅了。前后总有五进,几人一到门前,早有何家下人迎上,带着往正厅而去。 待到进了厅里,却是济济一堂,不但何老爷子几个在,何言也回来了,旁边还站了一个家人打扮的老者。何老爷子暗暗向苏默使个眼色,苏默看的一惊,连忙上前见礼。 这人却是张家那位当时跟在张越身边的老仆,张宇。苏默早从张文墨口中知道这老管家的地位,自然不会轻视。 张宇却是谨守着本分,先苏默见礼前,便叉手唱诺,慌的苏默连忙回礼。 张宇笑道:“老仆奉家主之命来苏公子这儿听用,不知苏公子可还有别的差遣?若是没有,老仆这便要回去向主人复命了。” 苏默赶忙谢过,又道:“此次极承张老爷子之情,待到过几日,定亲自上门拜谢。只是宇叔既然来了,便稍用些酒菜才好,哪有事儿刚完便走的道理。” 旁边何老爷子也笑,道:“正是正是,老夫便是这样说,偏张兄只是不肯,如之奈何。” 张宇便又抱拳赔罪,笑着道:“实是不敢拖延,恐家主担忧。且待他日,他日定当敬陪。恕罪恕罪。” 何老爷子便不再多言,何家虽比不过张家,却也是有身份的。对着一个下人,何老爷子做个姿态也就够了。过多的热情,反倒失了身份。 张宇又抱拳跟众人拜辞,苏默自是亲自送出。待到了门外,张宇回身道:“苏公子请回吧,仆这便告退了。哦,对了,有一事儿需叫公子知晓,今晚去的那位,乃是兵马司的一位副使。此人出身宣府,对咱家两位侯爷颇有微词。只是碍着京里的人面儿不好破了脸,倘若有什么不当的,还请公子莫要放在心上。”说完,这才登车而去。 苏默楞然,这才明白过来。张宇的解释自然不是为了真的帮邝忠说话,只是不想让苏默误会,明明帮了一顿忙,却反倒对张府生出不痛快。 想明白此节,苏默不由的苦笑。自个儿这可不是躺枪了吗?京里那两位,离着他苏吏员,着实是太遥远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至高逼格的忽悠 送走了张宇,再回到屋里,酒菜也过来了。却是孙四海那边亲自跟着,开了四五张席面过来。 今晚的事儿他也是刚听说,力没出上,如今人亲自过来便是个态度。 苏默心知肚明,也邀着一起入了席。何家众助拳的占了三席,衙门里一干衙役分了一席。 剩下的何家父子、韩老爹几个,和苏默、孙四海坐了一桌。这回,福伯和石悦无论如何也不肯上桌了。苏默说了两句,碍着外人面儿,也不好多劝,便由得他们去。 待到庞士言过来,韩老爹推脱担心女儿,便先回了房。再到天机忙完了过来,孙四海也告退,众人这才开始说起今晚之事。 今晚何家可谓出了大力,也幸亏何家的参与,这才让苏默的仓促安排终于完满达成目标。 所以,除了卫儿身份的问题,别的都没瞒着。由头自然是田钰和苏默,因为韩杏儿的事儿。再加上天机老道门内的正统之争,何晋绅人老成精,虽然觉得里面还有些事儿,却也只作不知,频频颔首,大骂田家作死。 苏默问起田家那边的经过,何言便接过了话茬,详细说了起来。 原来,何家接了苏默的求助信,并没有丝毫耽误,直接便带了一多半的力量杀了出来。 在田家门前,便和随着张宇一同过来的邝忠汇合了。随后,庞士言带着衙役和天机道人也到了。 原本按苏默的计划是,由天机真人借口抓捕门内叛徒为由挑事,然后再加上庞士言抓捕逃妾的事儿,逼田家正面应对。 但是张家老爷子却是个狠茬儿,让老管家帮着调动五城兵马司临去之际,便面授机宜。说苏默还是年轻了,既然决心动手,就当考虑全面,不要给人留任何话柄。什么抓捕门内叛徒,还是县令抓逃妾的,说到家都是私事儿。 五城兵马司那是什么?是国家公器!为了私事儿,去调动国家公器,岂不是明摆着授人以柄? 所以,老爷子当即拍板:白莲教!必须是白莲教!白莲教邪匪行邪术,不但数次暗中掳掠民女,今日甚至连大明县令的家眷都被掳去,所以必须要打!要雷霆扫穴,狠狠的打! 白莲教那是什么,那是自大明建国以来数次造反的逆匪啊。单只这一个名头,出动五城兵马司便有了足够的名分。再加上天机老道和庞士言小妾的事儿也套进去,任谁都不敢多啰嗦半句。 就这么的,再对待田家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半句废话都不必费,直接破门而入,拿杀妖人就是。 也正是如此,田家淬不及防,登时便被冲了进去。没多大功夫,便发现了那祠堂密道。 玉圭子也是倒霉,本来擒了韩杏儿,正兴冲冲的准备回来开荤呢,这下好,正正的一头撞上。 天机老道原本还老神在在的,想着就是来帮个场,走个形式。结果猛不丁看到玉圭子,顿时明白过来,当即便举剑迎了上去。 这下玉圭子便悲催了,连重新逃回去的功夫都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应战。差点就当场嗝屁。 结果庞士言在旁边恰好看到他手里提着的韩杏儿,顿时大惊。旁人不知,他可是见过韩杏儿的,自然也知道韩杏儿和苏默的关系,当下大声喊着要天机莫伤了韩杏儿,说那是苏默的妻妾。 老道投鼠忌器之下,这才有了后面玉圭子以韩杏儿性命威胁,仗此冲出田府,再而后的城头大战。 没了玉圭子撑腰,田家哪有抵挡五城兵马司的实力?田立德被当场斩杀,田家上下除了个田钰当晚压根就没见到外,余者杀的杀抓的抓,便就此彻底从武清除名了。 至于待到苏默从地道里摸出来,听到的白匪的称呼,便也是因此而来。 何言洋洋洒洒说完,苏默这才终于弄明白了整个经过。想到这次的发动,自己谋划中一再出现的漏洞,不由的又是汗颜又是后怕。同时,对于那位面儿都未露的张越老爷子,真真是叹服不已。 都说老姜老姜,这可不就是老姜吗。只随便转换个名头,便让人根本无还手之力,委实是狠辣果决之至了。 若非这位老爷子背后点拨,今晚之事或许也能过去,但随之而来的反击,定然会让自己陷入极大的危境。要知道,不但那个田钰走脱了,阴影里可是还藏了个阚松啊。 要是真按照自己先前的谋划,张越老爷子所预言的事儿,就必然会发生。阚松这条毒蛇必然会动不说,那没逮到的田钰,不是说就跟京里某位有关联吗?到时候跑去一哭诉,就抓着私调兵马、公报私仇这一项,无论是苏默还是庞士言,都必然是焦头烂额。 就不说这些,如果没有何家父子的果断出手,至少福伯、石悦和卫儿,就必死无疑。然后走脱了的七个悍匪,再躲在暗处寻机出手,怕是连苏默自己都很难保全。 这一桩桩一件件,苏默越想越是后怕,霎时间便是汗透衣衫。整了整衣帽,苏默起身,恭恭敬敬的给何晋绅行了个大礼。 何晋绅呵呵笑着扶住,只是拍拍他手,嘱咐他日后要常走动,便施施然告辞而去。 苏默心中沉重。这份人情,不好还啊。 等到送走了何家父子回来,庞士言这才又将他这边的事儿说了。他回去县衙,果然那阚松毫无异色,半点都不紧张。庞士言也只能照着苏默先前吩咐,使亲信暗暗盯着。 末了,这才苦着脸向苏默问道:“苏公子,这后面要如何是好?那阚松可不是田家,据说背景极是硬扎。一旦发作,下官下官可可是顶不住啊。” 苏默心中又是厌恶又是鄙视,面上却只能安抚,温声道:“明府自放宽心,学生自有制他之法,绝不会叫他害了明府便是。嗯,且等几日,自有转机。” 庞士言听他说的笃定,心中稍安。就算不安,也不敢有什么表示。如今已然身在船上,想靠岸也靠不了了。只得哭丧着脸,唉声叹气的也告辞而去。 等到人一拨拨的走完了,屋里只剩下老道和苏默两人。老道叹口气,满眼复杂的看着苏默,苦涩道:“说吧,何家那边你没开口,明府这边你仍然不露,想来还是着落在老道头上了。一并说出来吧,究竟要老道都做什么,别一会一个的蹦,老道这心,实在是受不住啊。” 苏默就咦了一声,诧异的上下打量他一番,笑眯眯的道:“老道,不错嘛,这才有正派高人的风范嘛。嗯嗯,能主动要求站出来惩奸除恶。要赞美,这个必须赞美下。” 老道狠狠翻个白眼,心道,我就算不主动站出来,你肯放过我吗?正派高人?我辈修士,重的是道法机缘,所谓世俗的正邪,与我何干?你好歹也是修者中翘楚,偏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意思吗?我之所以必杀那玉圭子,其实说到家还是本门道统之争。正邪之说,不过名义罢了,你我又谁不知?这会儿却借来说话,还说的一本正经的,真真是无耻之尤!若不是你实实在在的握着那出海的命脉,且看道爷有空理你不? 他连反驳的劲儿都懒得费了,只斜着眼瞄着眼前这小子,示意赶紧说。 苏默笑呵呵的举杯敬了一下,仰头饮尽。这才渐渐收敛笑容,沉声道:“老道,不是我非要逼你,实在是我真是没法子啊。这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我若不想法子自救,不单我一个人会死,还会有很多无辜的人会死。比如韩家父女,比如福伯、石悦,又比如卫儿那孩子。你说,我退的了吗?何家也好,庞士言也罢,他们牵扯的东西太多,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后面的手尾便漏洞越多。唯有你们道门,身在其外,与世俗纠葛不多,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机密啊。” 说到这儿,眼角瞄到天机嘴角边的一丝嘲弄,叹口气又道:“我辈修道之人,修道修道,修的却是什么道?又如何去修?所谓道者,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其实就是一个真字。若欲求真,你目前所处的练气期尚不可察,然自筑基伊始,再上凝丹、元婴、化神、合体乃至大乘,任何一步都须心境圆满方可。如此,便如眼前事儿,不论正邪,单只本心,你真便能眼睁睁看着如韩氏女那样的无辜女子遭害而不管?真能看着如卫儿那般稚童死在眼前而无动于衷?若不能,则必在心中留下道痕,日后又如何求的大圆满?” 他换了个角度,从天机关心的方面说,果然引的天机悚然动容,再也不复先前漠然。 尤其他口中所言,乃是后世不知多少玄幻熏陶之后的沉淀。将修道明确为修真,在这个时代,落到天机这样的人耳中,更是不啻于推开一扇崭新的大门,犹若指路明灯一般,如何能不让天机震撼莫名? 拿着后世几乎把yy发挥到了极致的玄幻理念,苏默此刻忽悠的修真,放在这个时代,他称第二,就绝不会有人敢称第一。便尊一声至圣宗师都不为过了。 天机浑身颤抖,两眼放光,脑海中便如轰雷滚滚,电光闪耀。嘴中失神的喃喃念道:“筑基、凝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 忽然,霍的起身,对着苏默躬身一礼,激动的道:“苏师,何谓筑基?又何谓凝丹、元婴、合体、大乘?求苏师教我。” 苏默肚中暗笑,面上却是一副沉吟之色。他经过今夜之事,愈发觉得身边无人,便不由的把脑子动到了道门头上。道门这些人其实很多人才,不单身手好,许多人都是饱读之士。更有一些专研化学、物理的家伙,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科学初蒙者。他日后很多这方面的构想,与此时的名流大儒们相比,道门这些人更容易接受。 而最重要的一点,道门的人,尤其是像天机这一脉所谓内修的人,他们的底子和背景最干净。要真能抓到手中,用起来可比其他任何人都要保险。 所以,趁着正好眼前这事儿也需要他们出力,苏默便寻摸着怎么彻底忽悠瘸了他们,把这股力量绑上自己的战车。 可怜天机道人,哪里知道眼前蹲着的这家伙,根本就是个穿越百年的变态?这正张着血盆大口,欲要将他吞而食之呢,他却毫无所觉,反而巴巴的上赶着往里挤。 此时眼见苏默似乎不肯多说,不由急的六神无主的,左思右想,猛然噗通跪倒,拜道:“求苏师传道,弟子愿奉门下,终生不渝。” 苏默险险没绷住,连忙借着咳嗽一声掩饰,皱眉道:“你乃龙虎山一脉,怎可背门他投?此与我之道相悖,休再提起。” 天机愈发心焦,急的额头冒汗,连连摆手,解释道:“苏师误矣,弟子非是背门,非是背门啊。龙虎山门规,并无不许弟子另拜师尊的条例。若能求得苏师恩准,弟子既为恩师门下,亦是龙虎山弟子,并不冲突。” 苏默面上仍一副沉吟之色,半响又道:“若如此,倘若某之命与龙虎山之命相悖,你如何自处?” 天机啊的一愣,顿时愣住。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默叹口气,摇头道:“罢了,此事且容再议,你当回去与师门问明之后,再做决定吧。” 天机面色如丧,满脸的失望。却听苏默又道:“不过看在你尽心帮我做事的份上,你方才的问题,我便简单回答你一番好了,只是再多的却是不行了,如何?” 可不是不行了嘛,再多就要忽悠露陷了。 天机顿时如回了魂一般,大喜过望,当即拜下,颤声道:“是是,弟子不敢贪心,不敢贪心。” 苏默拿捏着,叹声道:“起来吧。” 天机便再恭敬的叩了个头,这才起身,却不敢坐,只毕恭毕敬的垂手侍立,侧耳恭听。 “所谓大道四九,天衍遁一。四九为基,遁去的那一便为真。气炼七重,聚灵成根,可感应天地元气,去凡化胎,便是筑基。”苏大忽悠开始放炮,满嘴跑火车。天机听的如醉如痴,不能自己。 “九为数之极,然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修行之事亦是如此。是故,我辈修者,以七为尊,至七而满。筑基七层,聚气凝丹,是为金丹。自此,方入大道。金丹成,则自成小世界,映宇宙之机,演无穷变化,体悟奥妙,壮大其形。如是又七层,碎丹成婴,是为元婴。自此,如重归母胎,肉身为器,内息自合,已成先天之体。既至先天,则需感悟,悟万千法则,感先天之秘,法成七转,婴化为神,是为化神。神成,则可分化外身,朝游北海,暮栖苍梧,脱肉身桎梏以融法则于中。神后圆满,则与身合,脱胎换骨,出五行之外,离三尘之中,是为合体。至此,体、神、法融而为一,去芜存菁,至至纯无垢无漏,便是大乘了。历数诸阶之数,恰为四九。大乘者,便可感应上界气机,沐雷而劫,破碎虚空,成大道矣。” 某神棍洋洋洒洒,直讲的舌灿莲花,满室生香。天机只觉形神俱醉,便那烛火似都有灿然金芒跃动,由是欢喜赞叹,合什唱曰:波若波罗蜜咳咳,过了过了,扯过头了。 反正就一个意思,瘸了,是真瘸了。可怜的天机真人,至此时,已完全入彀矣。这会儿只怕苏默说狗屎是香的,多半天机也会信奉不疑。 苏默说至此,便不再说了,只微阖双目,端然不动。用句糙话形容,那就是逼格不是一般的高。 半响,天机长长吐出口气,稽首再拜。 苏默睁开眼睛,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天机恭谨施礼,依言落座。这次却是身形恭正,如同小学生一般。 苏默缓缓道:“今日你既明大道,自当明白,我方才所说的心境。其实,在你那师兄玉圭子动了韩氏女的一刻,你之一脉便算是牵入了此劫。劫,可应不可避。所以我说,我也没办法。而你,也只能去做。现在,你明白了吗?” 天机满面顿悟,躬身道:“是,弟子去做。便请苏师示下。” 苏默嘴角隐蔽的勾起一个弧度,身子微微前倾,低声说了起来。烛光摇动,将那阴影映在墙上,扭动着诡异的姿态。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新宅子的温馨一早 宅子里安静了,所有人都走了。 五进的宅院足够大,每人一个单间都绰绰有余。除了小卫儿仍与苏默同住一间外。这孩子间中醒来一次,却是死活不肯一个人睡,福伯无奈,只得由他。 韩杏儿一直没醒,苏默过去看过后,又探查了一番无恙,便自顾折回。 哄着卫儿再次入睡,这才披衣下地,也不点灯,就那么坐在桌前,细细理顺思路。 天机真人彻底忽悠瘸了,已然死忠。后续的事儿,苏默便放手交代下去。 这一次,他记取了前次的错误,将每一个细节都推敲仔细,方才定计。 接下来,新城宅子要赶紧催促建好,总住在何家这里,终不是个事儿。 何家所谋者大。这是苏默最终得出的结论。至于所谋的目标,肯定不是凤水这点东西。但是究竟是什么,苏默只能隐隐约约的猜测,或许跟当日自己随口提出的金融方面有关。毕竟,何家的根就在那上面。而这个时代,唯一能给何家提出明确方向,并给出尽量详细步骤的,唯有苏默。这也是为什么何家如此重视苏默安危的原因。 当然,这是苏默的猜测,究竟是不是这样,还待拭目以待。若只是如此,苏默倒也不吝拿出些干货。虽然,他肚子里的干货真心不多,但放在这个时代,倒也能震住人。 宅子的事儿解决了,接下来的便是继续文名的培养了。话本还是要写的,至少那本济公新传要写完。 还有就是今天灵光一现,准备编写的各种物种图谱。嗯,就叫奇花异物谱好了。 这东西主推方向是欧洲那边,通路自然便是那些佛郎机人。所以,应当以汉英两种文体编写。 苏默英文水平没问题,全赖后世的各种应试考核。英文读写,都大致过关。 赵奉至去了京城,也不知自己的教育改革计划会不会顺利,不过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汉语拼音。这东西他后面配备了个大计划,若能成功,则文名可期。并且能划拉不少同利益结合体。 一旦这种结合体结成,他便再不是孤身奋战了。牵一发而动全身,谁在想动他,便要好好考虑考虑。 嗯,可以再搞个小学堂。就先从那些灾民中选适龄的孩子,一边修书,一边教书。能不能成家又或大教育家不重要,重要的是火种。一旦自己教授的孩子成长起来,就是一个个火种。 苏默清楚的知道,既然来了这大明时空,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必须要有些长远的规划。 近期可靠着剽窃的文名、一些同利益结合体撑着。但是往后,必须有自己的班底。不单单是力量的班底,还要有自己思想传承的班底。 等到这些事儿上了轨道,便是他离开武清的时候。他不能蜷缩在这小小的弹丸之地,必须走出去。 这不单单是眼界的问题,也是生存的必须。单只靠着武清,他甚至连个腾挪的余地都没有。一旦被某个不可抗的势力碾压,即刻便是消亡。 所以,他要走出去经营。多经营几个落脚点,便如狡兔三窟,又或者干脆就叫战略纵深。总要叫不会给一棒子打死为准。 嗯,暂时只能先考虑这么多。再远,就有些飘了,不切合实际。 长长吐出口气,抛开所有的思虑,这才感觉到了无尽的疲惫涌上来。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一踏出房门,就看到呆呆坐在厅堂上的韩杏儿。 傻妞儿小手托着腮,两眼直愣愣的空无焦距,连他走到了身边都没察觉。 坏了!莫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儿,还是想不开?苏默心中不由一沉。 “美女,是不是在想哥哥我啊?”伸手往傻妞儿面前晃了晃,苏默拿腔拿调的调戏着。 啊—— 一声尖利的叫声,顿时划破宁静的清晨。 各个方向同时响起一片乱声。 韩老爹第一个窜出来,满面的惊慌。接着是石悦,瞪着一双牛眼,手中拎着黑斧子,要杀人一般。 福伯紧跟其后,手中握着的却是一对短刺。那腿脚、那利落,简直比石悦都年轻。 再出来的是多多大爷。拖着他那口小布袋,紫光一闪便蹲到了苏默肩上,只不过多多大爷一点不慌,以它超人的敏锐,并没感到任何危险。它只是好奇,干喵啊,叫的这么大声 最后出来的,便是卫儿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还有些不太清醒。 苏默手僵在半空,脸上仍然保持着的模样 “杏儿,出什么事儿了?”韩老爹首先发难,同时狠狠的瞪了某人一眼。这混账东西,莫不是在欺负自家闺女?韩老爹从不掸于以恶意的角度揣摩某人。 “呃,呃,没,没有。”傻妞儿也回过神来了,呐呐的嗫嚅着,脸蛋儿通红通红的。眼神儿乱飘,瞟见了某人,赶紧将小刷子般的睫毛垂下。 咳咳,福伯最先反应过来,若无其事的收了势子,溜溜达达的往外走去,边走边嘟囔着:“老了,眼都花了,明明瞅见个雀儿飞进来了的” 末了,眼角瞅见石悦仍然不动,不由转身就是一脚踹过去,怒道:“竖这儿作甚,大清早的当桩子吗?来帮我抓鸟。” 石悦啊了一声,一脸的迷茫:“抓鸟?叔,你要抓鸟?” 福伯怒道:“怎?不行?”便作势欲打。 石悦抱头鼠窜,忙不迭叫:“行行,抓,这就去抓。”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卫儿站在地上,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叹口气,踢哒踢哒往回走去,叹道:“胡闹。”学的却是当日楚神医的神态。 韩杏儿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韩老爹也是莞尔。苏默跟着笑,猛不丁韩老爹一眼横了过来,连忙夹着,这个憋屈就甭提了。 韩杏儿看的明白,轻轻推老头一把:“爹,你你快去洗漱吧,等会儿吃早食了。” 韩老爹吹胡子瞪眼,却是无奈。女大不中留啊。叹着气,狠狠的又甩了某人一眼,摇着头走了。话说对于昨晚自家闺女遇险的事儿,始终让老头耿耿于怀。 待到人都走净了,韩杏儿噗嗤又是一笑,眼见苏默瞪眼,羞羞答答的上前,扯扯他衣袖,低声道:“人家,人家不是故意的,你你莫恼啊。大不了,大不了人家那个,那个你一下。” 苏默登时瞪大了眼睛,两手护胸,惊恐道:“你想做什么?我会叫的啊。” 韩杏儿傻眼,旋即,满面通红,啐道:“你,你,无耻!” 苏默眼睛瞪得越发大了,惊呼道:“无耻?不要啊,这大白天的。要不,去房里吧,那边没人,我就从了。” 韩杏儿一口糯米牙快要咬碎了,指着他说不出话来,片刻,不由红了眼圈,憋嘴道:“你你,人家昨天为了你,差点,差点”那眼泪便在眼眶里盈盈的。 苏默哪还敢再逗,连忙上前搂住,温声道:“傻妞儿,这不好好的嘛,放心,昨个儿那杂毛,被哥哥剁成了十七甘八块喂狗了,为你报了仇了。” 肩膀上多多忽然叽叽叽的叫了起来,显然是对某人冒领自己的功劳,发出愤怒的谴责。 韩杏儿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先是冲着摸摸多多头,赞了声乖,然后左右看看,忽然拉着苏默往角落里站住,神神秘秘的道:“我听爹爹说,这几日,一直到新城那边的宅子起好前,都要住在这里了?大伙儿都住这儿?” 苏默没反应过来这种神转折,下意识的点点头,韩杏儿狠狠一捏拳头,压低声音欢呼道:“太好了!那贼道怎的昨个儿才来掳我,真是的。” 苏默差点厥过去。 这你喵的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亏着自个儿刚才担心这丫头心里有阴影,又是耍宝又是扮怪的,合着人家压根儿就没事儿。不但没事儿,简直就差点大喊求掳走了。 这件事说明了一个道理:女孩的心思你别猜,说出这句话的前贤,是多么的睿智! 苏默觉得不行了,三观崩溃了。待要掩面而走,忽然衣袖又被扯住,某妞儿羞答答的问道:“是不是,晚饭又一起吃?” 苏默木然点点头。 再问:“那,早食也是咯?” 苏默嘴唇颤颤,再次点头。 嘢!压抑的欢呼声又起。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我给你做。”羞答答的声音又问,苏默觉得总算有了回报,心中略感动。 张口正要回答,却听那边低声念叨:“就吃鱼吧,记得上次多多特爱吃那个鱼皮的” 苏默仰首向天四十五度,任泪水恣意横流。这日子,没法过了。身前脚步声远去,极欢快,远远的声音传来:“我去洗漱,待会儿上街买鱼。” “唉——” 良久,苏默长长吐出口气,摇摇头,只觉的哭笑不得。旋即,却又有种温暖流淌。 这傻妞儿,其实是极聪明的。她看出来刚才自己的担心,也体会到了自己耍宝的意义。所以,她便学着他,用同样的方式回报他。 她不在乎昨晚的危机。她只是欣喜于终于可以一起吃晚饭,一起用早食了。 察觉到自己或许有些不矜持,又借口多多喜欢吃鱼皮,便说要吃鱼,然后借买鱼遁去,不叫他看见她的娇羞。 这傻妞儿,傻的可爱,傻的让他心疼。 踢踢踏踏的声音响起,卫儿重新穿好了衣衫走出来,站到苏默眼前,刻意来回走着。眼神里满是期望。 苏默就笑起来。 果断伸出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咱家卫儿果然厉害,能自己起床穿衣服了。哎呀,这么厉害了可怎么好?以后连默哥哥都要被比下去了,哎呀,哎呀。” 卫儿就咯咯的发出清脆的笑声,欢快的扑进怀里,狠狠的在苏默脸上盖个章。 默哥哥最聪明了,总能知道卫儿要什么。卫儿眼睛笑的弯弯的,幸福都要溢了出来。 一大一小嘻嘻哈哈的一起走出来,接水、刷牙、洗脸,几乎是同一个频率。又引得卫儿一串欢快的笑声。 那边,福伯远远看着,脸上就露出祥和的笑容。昨晚的血腥、厮杀,似乎忽然如同过去千百个世纪般遥远。只望这纯稚的笑声永远充满小院,这温馨的早上永远就此停留。 “韩老爷子,您要不要来耍两手,老仆教您,活动筋骨是极好的。”看着那边苏默和卫儿开始活动了,福伯也摆开架势,使着一套拳脚。这大宅里,却是不用他忙活了,何家派来了全套的仆佣,自有那些人忙活。眼见韩老爹也抻着头往那边看,这边恭敬的招呼道。 韩老爹笑着拱拱手,摆手道:“福全兄弟,可别这么称呼,便叫声韩兄足矣。这拳脚倒是好,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果然能学?” 福伯便笑,点头道:“礼不可废,礼不可废。这拳脚却是极好上手,不难学。” 俩老头谈谈说说,竟是颇有些投缘,自往一边去了。 石悦挨挨蹭蹭的摸了过来,不敢说话,便在苏默眼前晃,一会儿摸头,一会儿叹气的。 苏默好笑,收了势子,笑骂道:“瞧你那憨样,行了,我没忘,过来吧,教你打拳。” 石悦顿时大喜,屁颠屁颠凑了过来。 苏默便将八极拳细细说了,又一招一式的演示了一遍。初时他还担心,怕又将那种意境引发出来,便有意识的拘着。 但是一遍遍的按着架子走着,却是半点感觉也没。终于确定,那种意境只能是太极拳有可能引发,而且还是看人品的。遂放下心来,投入的教了起来。 八极拳果然极适合石悦,待到苏默从头到尾讲过一遍,石悦竟然已经记了个七七八八,似模似样的盘开套路了。 初时还有些生涩,但是渐渐的,竟是拳出带风。 阎王三点手、猛虎硬爬山、迎门三不顾、霸王硬折缰 一招招一式式,刚猛迅捷,暴烈硬朗。起落之际,大开大合,已是对拳意的领悟入了门。 苏默点点头,眼中又是赞赏又是欣慰。这是自己的班底,他们的实力越高,自己就越安全。看来,以后要留心下,有这种天分的,便将胸中所学传给他们。 除了八极拳外,形意、咏春、截拳道,他都记得套路。虽说少了相应的吐呐之法,但练熟了,也胜却此时普通的拳脚。 只可惜他自己却是学来无用。没别的,力量不够,底蕴也不足。真打出来,空有架势,威力就完全别提了。这便是各人的素养不同,强求不来的。 以他现在的情况,倒不如全力注重于速度和感应的训练。这两项拜多多所赐,此刻的他完全属于变态。和人动手过招拆招不行,但是一旦爆发出来,凭借敏锐的感应,只要手中有兵器,便可以瞬间给予对方重创或者杀死对手。倒是颇有几分后世装逼犯的那句话:我不会切磋,只会杀人。 早练便在一种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了,似乎每个人都找到了乐趣。饭桌上,福伯和石悦在韩老爹也异口同声的要求下,终于还是坐在了一起。 众人团团围着桌子,吃着何家下人送上来的各式早点,家的味道浓到了极致。 韩杏儿固然是眉眼带笑,连发梢都透着喜意。卫儿更是欢喜的什么似的,一会儿靠向韩老爹,引得韩老爹忙不迭的搂抱,一会儿又靠向福伯,让福伯一脸的疼爱。 欢声笑语中,直直半个多时辰,总算是结束了早餐。 待到下人们收拾下去,福伯拉着韩老爹,抱着卫儿去摆龙门去了。韩老爹暂时不去工地了,苏默强硬的决定。这让老头儿面上不乐,心中却是极满意的。 石悦这个武痴继续去练习八级,似乎有种劲头,下一刻便要八级大成,横扫,震惊江湖去。 苏默扯着欲拒还迎的傻妞儿,眉花眼笑的调笑了一通,最终在妞儿满面通红的羞嗔中得意而逃。 目送着那坏人远去的背影,傻妞儿痴痴的望着,渐渐的轻叹口气,却又重新坚定起来。 未来究竟会怎样,她不知道。她只觉得现在很好,那么,就这样好了。幸福着眼前,且把期待留与苍天。 苏默出了大门,径直往城外而去。昨天因故没去成,今天却是不能再耽搁了。 至于那条隐藏的毒蛇,苏默遥遥看向县衙方向,冷冷一笑。网,已经铺开了,就等合拢的那一天了。 还有另一条漏网之鱼,苏默反倒不是太担心。他有种模糊的感觉,这似乎是两条线,虽然有交错,但却各行其是。田钰或许记恨他毁家之仇,有或许记恨因韩杏儿那事儿给他造成的屈辱。但是,仅止于此。跟卫儿那边无关,甚至,或许压根就不知道那事儿。 从那昨天早上突兀的进入那玄妙的意境后,对于一些相关的事情,他便多了某种感知。这种感知说不清道不明,但却让他深信不疑。没有道理,没有依据,就是相信。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安排伊始 几乎所有前期的项目都交给了县衙,韩老爹原本掌总的一摊子,便由六房中户曹这边派了人协助。如今韩老爹不来了,户曹便也当仁不让的全盘接手了。 现在这情形,没人去贪墨灾民那点救济。整个后面赚银子出政绩的活儿都指着这些灾民们呢。要是因为手犯贱,引发了这些贱民的骚动,耽误了大事儿,不用县里几位大头出手,单就是那些个豪绅大户就能整死他们。 所以,整个灾民营井然有序。并不因为苏默不在,韩老爹不来了,就出现什么动荡。 苏默直接去了在建中的水泥厂。楚玉山自然早早来迎着,一见面,苏默就看到了他眼中担忧的眼神。 笑了笑,拍拍他手臂,淡然道:“做好你这边的事儿,没什么可担忧的,一切尽在掌控中。” 楚玉山就释怀了。 对于苏默,他有种盲目的信任。这种信任是一步步,通过一件件事儿逐步建立并坚定起来的。在那日田千里死亡的时候,终于达至了巅峰。 与庞士言不同,除了因为暗暗确定苏默有些超正常的手段外,楚玉山的信任中,还包含着给予新生的感恩。这种朴素的情怀,甚至效果还要凌驾于那种对未知敬畏的感觉之上。 昨晚城里杀声震天,乱了大半夜的。这边虽然离得远,却也隐约能听到。 尤其今早,当县衙的人过来后,陆陆续续的一些花絮,便也就自然而然的传了出来。 楚玉山自然是极担忧的,但他仍然因着对苏默莫名的信任,带头安定着灾民们的心,将所有负面情绪,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态势打压下去。 直到此刻,看到了苏默完好无损的站到眼前,又听到那淡然自信的言词,他便也暗自自嘲:以公子之能,又怎么可能有事儿?却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只是他却不知,真实情况是,连苏默自己都后怕不已。 “整个建筑还要多久能完工?现在每日能出多少水泥?都用在什么地方?”苏默站在工地上,打量着眼前的场面,不经意的问道。 “水泥的产量是没问题的,每天大约十几石上下,总能满足所用,都是用在这厂子上。不是不能出,是再出工程跟不上就会浪费了。至于工期,估摸着有个天就差不多了。只要老天别下雨,否则就难说了。”楚玉山恭敬的答着。 三月中了,天气忽冷忽暖,有时候便会有零星的细雨飘下,浸浸润润的让人很舒服,但是对于土木工程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苏默点点头,道:“咱们那边的宅子同时建吧,这边的人抽一半出来,再从那边平整地面,进行下水道作业的人也抽出一半来,争取最先把咱的宅子弄起来,让大伙儿把家安了,也定一定人心。” 楚玉山脸上就露出激动之色,使劲的点点头。旁边几个跟着的工头,也是压抑不住的一阵欢呼。 家,是每一个人的根。有了家,便有了栖息的港湾,有了遮风挡雨的寄托。很朴素的情结。 “讨个巧,先给我弄好吧。家里来人了,实在住不下,现在借住在朋友那里,极不方便。”苏默轻描淡写的说道。 他不需要做出什么姿态,这里一切都是经他之手而起,他也有这个资格。若是他要因此而客气,反倒让这些灾民不安。 楚玉山便点头道:“喏。” 没什么别的话,就是一个字。旁边众人也都如此,正如苏默所想,是天经地义的。 “那就十天吧。最多十五天,有没有问题?”苏默转头看着楚玉山,笑着问道。 “喏!”还是一个字。 苏默满意的点点头,想了想,挥手打发其他人各自忙去,这边扯了楚玉山走到一边。 “选一批踏实的,首先保证忠诚度,身体健康有力的,最好没家室之累的,以后便做我的家丁。”苏默低声吩咐着。 楚玉山脸上微微激动,恭声道:“可有大约数量。” 苏默想了想,道:“一百不嫌少,两百不嫌多。吃住穿用不算,家里包了。除此,每月每人一两银子工钱,如何?” 楚玉山一愣,犹豫了下,进言道:“太高。五钱足矣。” 苏默笑了笑,拍了他手臂一下,摇头道:“不用,就这样。嗯,这是普通家丁的标准,选出几个管事,管事的标准五两。你,十两。年底有额外的赏。” 楚玉山噗通跪倒,摇头道:“公子,旁人不论。小人不要钱,只求跟在公子身旁。小人的命本就是公子给的,为公子做事天经地义,若是要钱,岂不猪狗不如?万万不可,请公子收回成命。” 苏默一愣,随即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皱眉道:“说的什么话。所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有付出便当有回报。这一点不用说,你若不听,那便别来了。” 楚玉山一呆,颤声道:“公子,这是,谨遵公子之命就是。” 苏默脸色放缓,示意他边走边说:“你是读过书的,当知道子贡说孔子事吧。所谓移风易俗,教导可施于百姓,非独适己之行也。你可明白了?” 苏默这话说的典故出自吕氏春秋察微篇,是说当时鲁国有一道法律,如果有鲁国人在外国见到同胞遭遇不幸或沦落为奴,只要能够把人赎回来并帮助其获得自由,就可以从国家得到金钱的补偿和奖励。 孔子的学生子贡,把人救回来了,却推却了国家的赏金。孔子听说后就说,子贡这事儿做的不对。他说,圣人做的事,可用来改变民风民俗,教授引导百姓,不仅仅是有利于自己。你富有不需要这份奖金,但是整个鲁国却是穷人多而富人少。今日你拒绝了奖金,看上去被人称颂你的品德,但是如此一来,后面再有人救了人回来怎么好意思去领取奖励?若如此,久而久之,就没人肯去做好事儿了。最新最快更新子贡这才省悟。 而孔子的另一个徒弟子路,救了一个落水的人,那人便谢了他一头牛。子路就收下了,孔子高兴的说:鲁国人从此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了。 苏默这会儿说起这个典故,就是告诉楚玉山,你自己念着我的恩惠不肯要工资,要给我白干。好,那是你乐意。可是别人呢?如果大家都因此碍着面子不要钱了,那谁能保证没有心里不痛快的?心里不痛快了,就会有了怨怼。这样一来,一旦遇上事,怎么可能保证忠心?这和子贡拒金是一个道理。 而苏默点明,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便是明确劳而所得这个标准。人情可用在某一件事上,或在短时间内有效。但是要想长远,就必须有附和双方的利益来维系。 楚玉山大汗淋漓,这才知道自己差点误事。苏默说招人,明明第一句就要求了忠诚两个字。但若是依了自己那般做,这最重要的一点,便必然最终成空。 想想公子今年才不过十五岁,自己枉自痴长近一倍的年岁,但在人性了解上,却是跟公子相差不可以道理计,心下由是由是叹服由是惭愧。 当即惭愧道:“是,公子,山明白了。是山想的差了,险些误了公子大事儿,请公子责罚。” 苏默摆摆手,不耐的道:“我责罚你什么?一点点事儿就责罚责罚的,谁人不犯错?便是圣人也不敢保证。我只是希望你遇事尽量仔细些,你是读过书的,明事理,以后越来越多的事儿,我也指望交付给你。做错了事儿再去责罚有用吗?能挽回损失吗?所以,做事前就思量周全,不做错才是正经。” 楚玉山满面羞红,唯唯诺诺。 把事儿交代清楚了,苏默便转身离开了。房子图纸早已给了楚玉山,有他监工,应该不会错。 离了灾民营,苏默又往张文墨那边走了一趟,告诉他自己准备印一本书。 张文墨问起类别和数量,苏默大体说了,数量张口就是一千本。张文墨大惊,急忙拦住,低声道:“这种书怎可发这么多?流传出去,其中所载岂不近叫人知?当秘而藏之,择人而授方是正理。” 苏默就笑,道:“我便是要叫人尽皆知,我恨不得天下人人皆知。你别劝,只管照我说的准备就行。明天吧,不,后天吧,我估摸着加上画图,两天时间应该够了。” 张文墨急的跺脚,却是拦不住,目送着苏默远去,想了想,拎着袍襟就往张府而去。 待到了府中,将事儿一一跟张越说了,张越微微闭着眼睛,琢磨半响,忽然笑了,吩咐道:“你只管照他说的办,他的心思,大着呢,你不懂。” 张文墨狐疑,只是见张越老神在在的,只得应了,叹息着出门去了。 这边张越眯着眼,手捻着胡须思索半响,抬手将张宇唤了进来,吩咐道:“你留意下文墨那边。等苏讷言的这本册子出来,先给我弄一百本来。” 张宇应了声是,笑道:“老爷可是想着往京里送?” 张越笑的跟只老狐狸似的,悠然道:“奇花异物谱啊,就单凭着一个奇,一个异字,侯爷那里必然是要动心的。宫里咱家娘娘刚刚诞下小公主,若能寻得一二奉上,定能讨得娘娘欢心,也是为小公主凑个好兆头。所以,这册子出来了,京里各处勋贵贵人那边,一定要抓紧送过去,但有能对上的,第一时间买下来。嘿嘿,苏讷言求个名,咱们跟着图个实惠,两下得利。这叫啥来着,那小子说的,哦,对了,是双赢。哈哈,就是这词儿。不过,咱们也算是又帮了他一把吧,这情他领也得领,不领也得领啊。” 张宇就笑,挑了挑大拇指,转身出去了。 所谓老狐狸老狐狸,不外如是。苏默却不知道,还不等出门,自己就先被算计了一刀。 此时的他正往四海楼而去。一来是让孙四海通知下去,当日承诺的传授评书说法,可以开课了。苏默准备从两天后开始,大致讲上节课的就差不多了。 其实,之所以要这么多课时,还是因为要教授一些道具的用法,还有口技的使用所致。单只是评书,这些个老戏骨哪用如此费事。 这二来,也是问下炉子的情况。要是炉子没什么问题了,苏默还想把机井也弄出来。自来水不敢想,但是后世农村家里打的那种机井,还是完全可以实现的。届时,即方便了自用,还又是一项进项,何乐不为? 而第三,是要指定孙四海为家里配送所需食材。外面有两条疯狗,苏默不得不加以小心。有了孙四海的配送,就能最大可能断绝被投毒的可能。 苏默现在便是说有些杯弓蛇影也可以,但是从那一夜之后,他就明白,谨慎一千次不为过。但是只要疏忽一次,就可能导致难以承受的悲剧。他不想悲剧,所以只能谨慎再谨慎。他现在不但有了自己明确的规划,还有了守护的责任。 这个责任,他没得推,也不想推,不能推。他甘之如饴。 孙四海一口就答应下来,对于苏默说的机井,当即提议,应优先来搞。炉子则暂时停下,往后再放放再说。 苏默问他原因。孙四海只说了两个字,苏默便恍然大悟。 季节。 这会儿已是三月中了,冬天马上要过去了,炉子的需求将急剧下降,即便是弄出来了,也销售不了多少。反倒是这个机井,正好趁着春天来临,大地解冻,易于作业,眼瞅着就是大把的进项。 苏默当即拍板,晚上去家里拿图纸。孙四海自然是乐的见牙不见眼的,直说到时候,正好单独送几个菜过去凑趣儿。 苏默就笑,索性让他晚上一并过去用饭。孙四海连声应了,把苏默送了出来。 苏默出了四海楼,一盘算时间,不由摇头。得,哪儿也别去了,赶紧回去弄这些图纸吧。 脚下拐个弯,从西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一堆的蜜饯果子之类的。家里如今不单一个馋丫头,还多了一个小正太,这些东西正是他们的最爱。更不用说,这肩膀上还蹲了一个正经的吃货。 多多大爷自然是大喜过望,拿尾巴可劲儿的蹭着。一路下来,几乎是但凡能吃的,都要叽叽上几声。让苏默差点暴走,将这货直接扔西市算完。 从西市出来,正拎着大包小包的往回走去,将将路过县衙,却见一顶四人抬的轿子转了出来。 轿帘掀起处,阚松笑眯眯的迈步下来,远远的招呼道:“讷言,何不来衙里坐坐?” 苏默眼神一缩,随即举起手中东西示意了下,笑道:“少府恕罪,学生这满手东西,委实难以见礼,莫怪莫怪。” 阚松笑着摆手,走过来拍拍他肩膀,温和的道:“你我之间,何以如此客套。凤水的盘子,还指望讷言多出力呢,可莫要以为竞标完了就撒手不管。须知,总是因事成势,分割不开的,讷言聪慧,当能明白。” 说罢,回身往衙里走去,走出几步,忽又转头笑道:“有暇多来走动走动,有沟通才能更好的做事。多议一议总是好的,你说呢?”说完,不再停留,迈步走了进去。 苏默眉头微蹙,看着这毒蛇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警惕。这家伙究竟什么意思? 后面所言,似乎是在暗示自己,有些事儿可以谈判解决。以其官身的位置,算是一种示弱。可是苏默打死也不信,这家伙会跟自己示弱。 如此示弱,不但没让苏默放松,反倒更加警惕起来。而前面那些话,似乎也是话中有话,只是一时之间,苏默却猜不透里面的蹊跷。 默默寻思了一会儿,终是不可得。索性也不去想了,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便有阴谋诡计,但是若人死了,却不知那诡计也好阴谋也罢,又如何施展? 怕是这家伙也想不到,自己一个小小的蒙童,敢于算计他这位七品下官员吧。 所谓有心算无心,此番若是不让他鸡飞蛋打,苏某人枉自穿越这一把。 只是今日所遇,也提醒了苏默,计划必须要加快了。夜长梦多,不可不防。 心中冷笑几声,暗暗坚定了心思。转身直往城南自家而回,刚进了门,便迎上了卫儿欢呼着扑来。 苏默呵呵笑着,将东西聚到一手拎了,另一手抱起他,把那些吃食在他眼前晃晃,引诱道:“想不想要?” 卫儿含着食指,眼中满是渴望,想了想忽然挣扎着下地,苏默将他放下,却听着一句喊叫,险险没一个趔趄栽倒。 “杏儿姐姐,杏儿姐姐,默哥哥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快来哦。”清脆的童音回荡着,霎时间传遍了全院。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神忽悠第二弹 “此乃我龙虎山太上长老,符真师叔祖。这两位乃是本门长老玄清师伯、玄吉师叔。” 偏厅中,天机道人一脸恭敬的为苏默介绍眼前三个老道士。这是第二天的下午了,苏默正在书房里画的天昏地暗之际,石悦来报,天机来了。 苏默静静的打量三人,符真太上长老年纪看不出来,估摸着至少也得七十往上数了。消瘦如鹤,白须垂胸,一双眸子黯淡浑浊,然而略一专注之际,却如冷电当空,让苏默暗暗吃惊。 另外两位都在六旬上下,玄清身形略矮,肤色微黑,面容呆板;玄吉则是长眉细目,一脸的慈和。 苏默在打量三人,三人也在同时打量着苏默。 苏默点点头,刚要开口,不防那符真老道却先开了口,那声音微显生涩,便如很久未开口说话了,乍一张口仍不适应似的。 “苏道友,年,十五,真耶?” 苏默一愣,目光转向天机。天机脸上显出尴尬,稽首一礼,为难道:“弟子将欲行之事报于师门,因事体兹大,故三位长老亲来一唔。师叔祖常年闭关,少履尘世。这个” 苏默就明白了。人家这是来考证来着。符真一开口就问年龄,显然首先年纪这一关就令人怀疑。 只是苏默既然要忽悠了,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遂微微一笑,颔首道:“若问此身,然。”这逼装的。 符真老眼中猛然冷光闪过,木然又道:“何谓此身?” 苏默笑容便有些冷,只淡淡的瞥他一眼,并不理会,却转向天机,平静的道:“如此,便请回吧。学生这一大堆的事儿,实在没有时间闲聊。”说着,站起身来便要送客。 符真面上闪过一抹青气,玄清、玄吉两人也是微微变色。天机急的头上冒汗,急忙拦住,语音带着哀求,低声道:“苏师,苏师且住。还请看在双方将要合作的面上,稍息雷霆。况且两方往来,亦非只今时一件,多了解一些,总是有益的。便是儒家也有说,先小人而后君子。此非冒犯,实至诚也,还请苏师明察。” 说着,又歪头看向符真三人。符真沉默不语,玄吉却温和的道:“是此言,我等并无他意。” 苏默这才又缓缓坐下,沉吟一下,这才挤出两个字:“轮回。” 天机暗暗长出一口气,玄清玄吉却对望一眼,都从中看出震惊之色。 符真眼眸中精光爆射,一挺身站起,涩声道:“便请赐教神通。” 苏默眼睛猛的一眯,慢慢站起身来,盯着符真不说话。符真如临大敌,微微退后半步,脊背微拱。屋内气氛陡然一片紧张。 叽! 肩头上,小鼯鼠多多瞬间半蹲,三道紫毛立起,低沉的嘶鸣一声。它敏锐的感觉到,眼前这老头,极度的危险。 天机看到多多模样,顿时面色大骇,顾不上许多,急抢步上前横在中间,却转头对符真躬身道:“师叔祖,不可动手,不可动手啊。说着,便猛打眼色。 开玩笑,那小东西的可畏可怖,天机可是亲眼所见。一旦发动,只怕师叔祖定然难保。这要出一点事儿,自己还要不要活了?也怪自己,之前怎么就忘了提起苏默这只宠兽了呢。 符真视如未见,他活了近百年岁月,哪会轻易信人。眼见天机相拦,却对自己打眼色,心知怕不简单,却仍是不肯退让。 旁边玄清和玄吉却是转念的快,两人一个微微踏前半步,隐隐将左路挡住,玄吉却侧身向右,扯住符真,劝道:“师叔,我等来此是客,于礼不合啊。” 正乱作一团,忽觉一阵恍惚,苏默冷冷的声音竟从门外响起:“重修之身,何来神通?既相见疑,便请回吧。”那声音初在门边,待到最后一字,却已是袅袅自十余丈外传来。 屋中四人同时面色大变,玄清玄吉眼中露出深深的骇然,符真也是须发戟张,面上神色变幻不定。 这太吓人了!苏默怎么出去的,众人竟没看清。而一句话功夫,便已远遁十余丈开外,这是什么速度?莫不就是传闻中的缩地成寸? 几人心中震惊狐疑,苏默所谓的重修之身,不承认有神通之语,反倒让几人越发认定是反话了。 符真默然不语,天机道人面色惨然。玄清玄吉对望一眼,这次却是玄清开口道:“此人果然不凡。天机师侄,便由你再去相请。且好言赔罪,他若真前辈高士,我等既已低头,必不至于计较。” 旁边玄吉点头不已,便是符真也是稽首微微躬身。这不言不语的黑脸,却原来是真正主事的。 天机躬身领命,赶出门来。先是轻叹一声,只得满面苦涩的往后面来寻。他当日得了苏默一通狠狠的忽悠,直将那些话珍若至宝,不得苏默允许,哪里敢泄露半句。故而,此番发出信息邀请师门派人相助,却是语焉不详。只是想着让师门重视,便将自己欲要拜入苏默门下之事提了一提。 他本意是好的,是想着这么一来,增加些砝码。却不料这信息在门中引起莫大反响。 便如当日玉圭子戏谑那般,天机道人在龙虎山一脉,号称年轻一辈中的天才。这么一个天才,现在居然要求拜入另一个师父门下,而且似乎还未被允准。却不知这人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至于此。 再加上天机一再强调,要求多派几个高手。门内掌教与众长老便都觉得这事儿严重了,若是不来亲眼看上一看,后面又如何能放心靠着此人的海图、器具,远赴那不可知的万里海外? 是以,这才有了紧急抽调正好在左近的玄清玄吉二人,又特意请出了一直在妙峰山闭关的符真,由此三人共同过来一探究竟。 玄吉机巧,擅于应变;符真苦修自身,实力深厚。而玄清却是北直隶分教掌教,由这三人组合,各方面都能兼顾到,想来应无差错。却不料遇上苏默这么一个,经历过后世各种装逼段子熏陶出的怪胎,只几个照面便已落入彀中了。 却不知几个被震住的老道正心中忐忑的等待,装逼成功的苏某人这会儿也正苦笑不已。 当时那情形,眼见得被符真以力破巧,彻底逼入墙角。即便再如何以言词诡辩过去,只要事后仔细想想,总是会始终在心里存疑着。 正所谓先入为主。一旦首次见面不能彻底震服对方,这种存疑随着时间推移,必将在某一刻爆发出来,形成不可测的恶果。 所以,苏默百般思索后,索性咬牙拼了一把。他慢慢起身,又一言不发的盯着符真,种种动作,其实都是在暗暗拼命,迫使自己去尝试引动那玄妙的意境。 好在终于不负所望,当即便趁着天机等人慌乱的空挡,拼了老命施展出当前最拿手的速度一项,成功的表演了一出以退为进的把戏。 只是待到窜出去停下后,顿时便一阵烦闷欲呕到了极点的难受。方才那一瞬间的爆发,简直已可以与多多相提并论了。 扶着旁边一棵树,直直深呼吸了好一会儿,这才稍稍觉得好过一些。但是仍然不时的眼前金星乱冒,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疲惫感。 这里正还恢复着,肩头上多多忽然叽的一声低鸣。苏默一惊,趁着余韵之威延伸出去,却见天机老道正一脸苦涩的找了过来。 连忙深吸一口气,负手望天,静立不语。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天机远远看见他的身影,踌躇了一下,终是硬着头皮过来相见。抬头见苏默脸色苍白,身子似乎还在微微发颤,却也只当是气恼的狠了所致,心下懊丧之余,更多了几分歉然。 “苏师,苏师息怒。”他稽首上前,深深弯下腰去,陪着小心道:“符真长老一直离世苦修,对于人情世故颇有不通,绝非有意冲撞苏师,还求苏师瞧在弟子面上,宽恕则个。方才苏师离去后,两位长老也说了师叔祖一通,特意又差弟子前来赔罪。唉,这个这个,您看” 苏默冷哼一声,缓缓道:“我实不知你龙虎山一脉究竟有什么依仗,修真界中,最忌探人功法隐秘。某瞧看在你的面上,已经最大限度的让步了,却还来进一步相迫。莫非真当苏某是任人可欺的吗?” 天机手足无措,呐呐的道:“这这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 苏默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冷然道:“罢了,我准你将当日所传,说与他们知晓,你们便再好好商量一二,待仔细了,再来寻我说话。我那边还有事儿,就少陪了。你去吧。” 说着,转身不再看他。天机张了张嘴,终是化为一声叹息,只得深深一揖,垂头丧气的去了。 待他走远,苏默这才脚下一软,连忙伸手扶住,回了回神,这才蹒跚着回了书房。 回到房里,又喊来石悦,让他就守在门外,任谁来见都说自己忙着,待忙完再说。石悦领命,苏默这才关好门,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再也撑不住,直接趴伏桌上,昏昏睡去。 那边天机返回偏厅,见了符真几人,将苏默的话说了,几人都是无奈。 符真却是两眼放光,急问道:“你说他曾传过你一些法门,许你告知我们?那还不速速讲来!” 玄清玄吉也是目光一亮,他二人其实也是心急,只不过毕竟有些城府,不似符真这般痴。此时听了符真问起,顿时也竖起耳朵。 天机忙强调道:“不是法门,确切的说,应是修真的层次、方向,以及各阶段内外表象的描述。” 符真三人顿时齐齐动容,指明大道所向,这可比某种单一的法门更珍贵了百倍。 修炼法门,各家各派都有各自的传承,对于别人的功法,除非是那种极为逆天的,其实并不如精修自己熟悉的功法更好。听上一听,最多也不过是借鉴的意义更大些。 但是大道指向,这却不是一般人能得闻与的了。不知多少人整日苦修,却始终迷茫着,弄不清自己的方向对不对,下一步又该如何走。更不用说,那下一步是个什么模样了。若真像天机所言,苏默给出的是这种东西,那对于龙虎山一脉来说,其意义之大,将不可估计。 是以,便连玄清此刻也忍不住了,急吼吼的喝道:“啰嗦什么,还不快讲来。” 天机定定神,这才开口,低声将那日苏默忽悠他的一通,细细说了出来。 符真三人越听越是激动,最后不由的手足俱颤,抖的如筛糠一般,却又强自忍着,生怕遗漏片言只语。 直到全部听完,三人都是如痴如醉。玄清涕泗横流,看着师叔和师弟,泣道:“此我龙虎山不世机缘,不世机缘啊!果然前辈高人,果然前辈高人!符真师叔,汝这番错了!” 符真神情恍惚,点点头,满面的后悔懊丧。玄清又道:“师弟,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刻传回门内叫掌教和诸位长老知晓。你这便亲自动手,赶回山门,片刻不得延误。倘有疏虞,你我便是本门千古罪人!” 玄吉忙点头应是,转身便奔了出去。 玄清又转向天机,满眼复杂的看着他半响,这才涩声道:“师侄倒是好机缘。你记住,方才所言,再不可对外泄露只言片语!否则,以叛门论!便天涯海角,亦必诛之!” 天机凛然而尊。 玄清见他应了,面色稍缓,又道:“你说欲要拜师不可得,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 天机便将当日苏默所言说了,玄清还不待说话,旁边符真已是嗔目跺脚,大骂道:“蠢材!蠢材!恁大好机缘,凭空放过。这有何难?但若相违,便依前辈之规就是。你你你真真气煞老夫了。” 天机这个无语啊,又是委屈又是无奈。两相冲突,依苏默之规,这也就师叔祖这个武痴能毫不考虑的这般说。他区区一个弟子,哪能这么自作主张?又怎敢做出这种承诺? 玄清也是无奈,瞟了符真一眼,苦笑着摇摇头,温声对天机道:“此事,我自当代你向掌教禀知。一切,便等掌教区处吧。” 天机这才松口气,点头谢过。 玄清来回踱了几步,停下道:“这样,你现在便引我二人去拜见前辈,容我二人亲自请罪。” 说着,拿眼去看符真。 符真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怫然道:“看我作甚,难道老夫是不晓事的吗?先前不知,如今既知,自当负荆。” 玄清和天机对望一眼,都是心中暗暗腹诽。这老师叔有晓事过吗? 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敢表露,只是同时应了声是。天机便在前领着,符真和玄清跟在后面,一路往后面来寻。 来到先前那地儿,苏默早已不在。没奈何,寻着一个下人问起,这才知晓,苏默回了书房。想想先前来时,苏默好像就在书房忙着,先前又一再喊着忙,当时只当是托词,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是坦承。偏他们当时不觉,还心中腹诽,不觉更是惭愧。 一路找到书房,不等走到近前,石悦便瞪着眼拦住。天机知道这是个浑人,忙给符真和玄清使个眼色,自己笑着上前招呼。 石悦却瞪着眼,只是闷声一句:“少爷说了,任谁来都候着。等他忙完,再说其他。” 天机三人面面相觑,这才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眼见说了半天不通,里面也是没半点反应,只得无奈退下。 三人商议一番,终还是决定,就在这门前等待。既然错了,想求人家原谅,那就要做出这个姿态来。别说苏默只是晾他们一会儿,便是真要负荆请罪,别说有了先前从天机那儿听来的东西,便只是后面还要求着苏默给出出海的东西,他们也得心甘情愿的认着。 苏默这一睡,直直到掌灯时分才醒过来。醒来之后,只觉神清气爽,隐隐然,似乎五官六识又更敏锐了许多。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门外不远处,似乎多出几个不俗的气息。 略略一寻思,心下便是明了。抻的差不多了,他们既然肯一直等在门外,就说明天机转告了自己当日的那通忽悠,同样成功忽悠住了这几个老货。既然如此,自当见好就收。毕竟,马上就要靠他们进行兑付阚松的计划,这个可耽误不得。 想着,便站了起来。眼珠转转,索性一手挽起袖子,拎着笔。另一手将已经画好的奇花异物谱拿了,正好翻到西红柿那一页,这才打开房门,面上做出疲倦之色的对着石悦喊了一声。 石悦还没反应,那边天机几人却是先一步抢了过来,齐齐稽首施礼相见。 石悦老大不高兴的挤过来,待要推开几人,苏默微微皱眉拦住。看向三人不语,手中图册却略略倾斜,恰好对着几人。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发动 龙虎山一众人欢天喜地的走了,因为他们不但终于获得了苏前辈的谅解,还有了莫大的“意外惊喜”。 啥“意外惊喜”?不是指先前从天机那儿得到的修真总纲。而是苏前辈刚刚手绘出的天材地宝图鉴。 嗯,这名儿听着比原先那啥的奇花异物谱高大尚多了,是符真老道脱口而出定名的。苏前辈决定从善如流,对龙虎山一脉就叫这名儿了。 天材地宝图鉴与奇花异物谱不同之处在于,奇花异物谱只针对植物。而天材地宝图鉴却是还包含着一些稀有的矿物。比如翡翠,比如钻石 看着几个老头,对着图册上的描绘震惊赞叹,欢喜的颤抖不已的样子,饶是腹黑的苏前辈,心中也是不由的略有不忍和惭惭。 忽悠这些富有冒险精神、勇于牺牲的大明探险家们,去找丰足大明百姓的食物也就罢了。还要人家去帮着某前辈发财,这个就有点那啥了。 只不过本着不浪费、赶一只羊也是赶,赶一群羊也是赶的勤俭理念,苏前辈还是决定暂时忘记诸如惭愧之类的无聊情绪,忍把节操换了浅斟低唱。呃,确切点说,是胡邹八扯,或者说是,玄幻化。 怎么个玄幻化呢?比如,图鉴里描绘的几种物种,其中辣椒不叫辣椒了,换了个极犀利的名头:赤火九阳果;豆瓣菜?不行,那太土渣了,嗯,叫坎水满天星。水属性奇草,天财类宝药;菜花得叫佛陀子;西蓝花就叫圣绿之实 好吧,总之就是一句话,某前辈将不要脸彻底发挥到极限了。至少在龙虎山一脉面前,节操、羞耻什么的,是全然没了下限了。苏前辈的牺牲好大啊。 当然,苏前辈牺牲到如此程度,龙虎山的晚辈们也果断给出丰厚的回报。呼朋引伴的招来大批的弟子,誓为苏前辈效死力。 于是,一场针对某县丞的绝杀大戏,便从这个夜晚,拉开了帷幕。 阚松自那夜突袭失败后,便有种淡淡的不安和心悸。手下的直属力量彻底的崩陨,让他几乎没了人手可用。偏偏布局武清的田家,又因为玉圭子的肆无忌惮,终于导致了彻底被抹除。这接连两击,直接让阚松完全成了光杆儿,没奈何只得赤膊上阵了。 虽说他拼命腾挪,又准备了一些后手,以期做最后一搏,但他心中却是明白,对方并不一定肯留给他充足的时间去布局。这也是早上见着苏默时,他露出谈判的意思的原因。 若是能谈,则一切都好说了。要是不能的话他负手仰望着天边的黑幕,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苏家子究竟是何来历?怎么就突然的冒出来了呢?若无这诡异的变数,何至于到眼前这地步。 那晚去办事的七个人,送到义庄的只有五具尸体。另外两个呢?究竟是生是死? 从何家下人嘴里套问的话中,说是七个人都死了。可问起为何不见另外两人尸体时,那人只一口咬定真的都死了,其余却是一概不知。最新最快更新再问的急了,便说许是杀的狠了,剁成肉酱了。 阚松得多幼稚,才会相信这种说词?他不信,半点都不信。如果真是七个人都死了,那只丢出五具尸体,肯定就是为了故布疑阵。再要么就是另有所谋。 而要是另有所谋的话,换做他来操作,要么就找两具差不多的尸体瞒天过海掩饰过去,要么干脆说只杀了五人。绝不会出现何家下人所说的这种对不上的漏洞。 那么,或许唯有一种解释才说的通。那就是,其实真的就只死了五个,另外两个不是逃脱了,就是被生擒了。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不外如是。 对方这么做,就是想迷惑他,让他猜疑,令他不安,以期使他露出破绽。而且,如果真是如自己所猜测那样,是最麻烦的被生擒了两人,对方这种做派还可以拖延时间,以便他们能撬开那两人的嘴,拿到自己的罪证。 毕竟,自己是一县佐贰官,对方不可能像对付田家、对付玉圭子这种江湖人物那样,直接粗暴的来个不教而诛。真那样的话,朝廷那边就交代不过去。 但愿不是这最糟的一种他皱着眉,心中忐忑。 其实他不知道,这正是苏默欲要达到的目的。对付他这种精于算计的人,越是实话,反倒越是能让他入彀。而那夜之事,何家下人不少参与的,想统一口径也做不到。 苏默就是在拖延时间,不过不是拖延时间问什么口供,而是拖延时间便于万全的安排,一击必杀。这是阳谋! 利用这个时代人的思维盲点,苏默只有十五岁,无根无底,手无缚鸡之力,除了依仗官员豪门,再无别的途径能对他不利。 可惜,偏偏他不知道,这个十五岁的蒙童,其实是个穿越而来的老妖不说,还是个胆大包天,性格中略带着些疯狂的老妖。想要他跟这个时代的人一样,对官员抱有天生的敬畏感,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别说官员了,就是这个时代,在所有人心中至高无上的皇权,苏某人也是半点都没有压力的。 所以,从一开始,也便注定了阚松的悲剧。 夜,渐渐的黑了。宵禁开始了,街上空无一人,唯有时而巡街的衙役,懒洋洋的橐橐脚步声在某处凌乱着,然后重又归于寂寂。 忽然,一道黑影掠过。穿街越巷的,躲躲闪闪着一路往城东某处而去。 这黑影身形高大,便弯着腰的架势,都比寻常人高出一头。然而再仔细看去,却发现,原来不是这人长得高,而是其背后还背负着一个人,手脚软哒哒的垂着,显然没有了意识。 许是正因为多了一个人,那人奔窜之际,便稍稍显得有些僵硬。再加上城东这片本来住的都是贵人,巡街的也便刻意加强了这边的巡察频率。结果,就在某个小队转过街角之际,好死不死的两下正正对上。 “什么人!站住!” “止步!敢妄动者,杀!” “血,有血迹!快,快,休走了贼人” “跑了跑了,往那边跑了,快!快去兵马司,调弓箭手,调弓箭手来” 灯笼火把一片的乱晃,纷杂的喧嚣顷刻间便将夜的静谧打碎。这一片住的都是大户,随着纷杂声响起,便有左近的院墙中,陆续点起火光。 只是无人出来察看,都是惜命的,这当口便只紧守着宅中紧要之处,侧耳听着动静。 阚松本来就不踏实,闹声方起之际,就猛的一下惊醒过来,急忙披衣下地,抢出门外,阴沉着脸向下人问缘由。 有人爬上屋顶张望,片刻后下来回报,似乎是巡街军士发现一个贼人,背负一人正往这边潜来,恰恰被撞个正着。两下里追了起来,已去调兵马司弓手来协助了。 阚松心头咯噔一下,瞬间便觉着一股冷气冒了上来。急忙让下人暗暗去打探,问问追的那贼人是什么样子,从哪个方向来的。 下人略略诧异,却并未多问,连忙应下去了。 阚松站在台阶前,脸上神色不定,想了一会儿,返身进了屋中。再等出来时,已是穿着整齐,腰间微微凸起,却不知藏了什么东西。手中尚提了口青钢剑,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只是眼底不时闪过一抹焦虑,外加几分犹疑。 过不多时,外面脚步声响起,出去打探的家人气喘吁吁的回来,躬身禀道:“回老爷话,问明白了,说是从西边过来的,独眼,使两柄分水刺,端的厉害。若不是身后还背着个不知死活的累赘,怕是衙役们根本跟不上。兵马司那边已经调了弓弩过来,那贼人往帽儿胡同那边去了” 阚松一颗心直往下沉去。 别人不知道,他岂能不知?独眼,从西边过来。分明就是那个翻天蛟! 还背负着一人?看来,先前猜测的不完全对。那七人果然没都死了,而是走脱了两个。只不过想来是重伤了一个,被那翻天蛟护着又躲进城西去了。 苏默那小子放出风来说什么全杀了,根本就是迷惑自己,令自己放松警惕,他却在那边悄悄搜索。 只是这翻天蛟今晚为什么忽然出现,又要往哪里去?难道是,难道是这厮想来找自己?也不对啊,自己每次出现,都是带着面具,他又如何知道自己? 不对不对,这里面有鬼! 苏默哪里知道此中的细节,饶是他再思虑周全,却未想到阚松跟这些自己人见面,也是全不露半点身份。只这一点疏漏,登时便被阚松抓住了疑点。 想阴我?小子,你还嫩点! 阚松只瞬间便反应过来。那翻天蛟只怕是特意被驱赶出来的,否则哪里会有一直从城西跑到城东来的道理?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前提下,直接往西城门那边觑机溜出去不是更保险? 帽儿胡同,哼,离着这边可就两条街呢。只要把人驱赶着撞到我这里来,干脆栽赃自己勾结匪人,又或直接趁着混乱,给自己来个误伤,不明不白的死了可又哪儿说理去? 想到这儿,他冷冷一笑,忽然喝道:“来人,召集所有丁壮,各仗棍棒刀枪,这便出去帮着兵马司缉拿贼人。老爷我乃一县佐贰官,捉拿不法,岂能落于人后?” 众家人都是一呆,完全搞不明白自家老爷这是唱的哪一出。捉拿不法?天天的,那可是悍匪啊。不听说了吗,人家背着一个人呢,都让官军无可奈何,还要去调弓箭手来帮忙。就咱们这些人出去,那是送肉呢还是送肉呢,还是送肉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是迟疑着不动。阚松大怒,戟指大骂道:“一帮子蠢货!咱们是兵,那是贼,贼只一个人,便再悍勇,岂有自投罗网之理?尔等多掌灯笼火把,将锣鼓敲起来,那贼人还敢来冲阵不成?还不快去!难道要等那人转过来,冲到家里来不成!” 众家丁这才恍悟,闹哄哄散去,随即一阵的鸡飞狗跳,各操棍棒刀枪,一窝蜂般冲出门去。 阚松叫人把门关好,施施然转身往屋里走去。只是才走出两步,猛不丁一个念头闪过,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那苏默既然能想出这般诡计,就是要把这盆脏水扣到自己身上。既如此,一旦一计不成,干脆安排人趁乱把人杀了,再往身上塞点东西又是什么难事了? 这样一来,就算那证据再怎么不合理,自己终须是要按规矩回避的。届时,有庞士言那老狗从中使坏,做出些铁证来又有何难?这种事儿,衙门里做的惯熟的。阚松身在公门之中,早不知见过多少回了。一旦坐实了证据,自己再想脱身可就是做梦了。 想到这儿,猛然停下,回身将方才那个打探消息的家人又唤了过来,问道:“你方才出去,可见有县衙的人?” 那家人愕了愕,随即点头道:“有,说是明府早派了人出来,帮着看住了各个路口。说是要盯死那贼人,绝不叫贼人走脱。” 阚松瞳孔一缩,心中暗暗冷笑。盯死贼人?怕是要盯死自己吧。果然,那苏家子果然不是个简单的。这分明就是准备的后手,一旦事有不济,立时就会栽赃下去,接下来就是来拿自己,然后来个内外隔绝好做手脚吧。 他想到这儿,眼中光芒闪烁,片刻,忽然对那家丁道:“这大半宿折腾的,老爷我感觉甚是不妥,怕是明日办不得差了。嗯,若是有人来找,便说老爷我受了风,谁也不见。等明日,直接往衙里递个条子,老爷我要调养几日,告假。” 家人下意识应了,眼中却露出狐疑之色。自家老爷这精神头比自己都健旺,却哪里有半分不好的模样?真真古怪。 心下嘀咕着,却是不敢多言,只往门口去守着,按令行事。 这边阚松闪身进了里屋,来回踱了几步,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只是不过片刻,便又坚定起来。 大步走进卧房里,挥袖灭了烛火,然后就那么合身往榻上一躺,随后手在某处所在扳动了一下,只闻微不可查的一阵扎扎声响起,那床榻便就整个一翻,再恢复过来时,上面却枕被依旧,唯独阚松的人却是不见了。 房屋里重归静寂,半响之后,屋梁上忽的一道黑影落下,走到那床榻前看了看,低声自语道:“果然叫苏师料中,真有暗道。饶你奸似鬼,也休想逃出苏师算计。” 说罢,爬上那床榻细细摸索了一通,随即面色一喜,叫声:“有了”,那床榻便再次翻动起来,黑影随之消失。 与此同时,城内某个街角处,原先奔窜那黑影抬头望望天色,略略盘算一番,随即将身后背着的人往地上一扔,然后身若狸猫,伏低身子一阵疾走,只不多时,便已不见了踪影。 片刻后,大队的官兵便紧随而至。灯笼火把下,只把整条巷子照的亮如白昼一般。 有兵丁发现了那被抛下的人,挥手点了三个人,各自端着长枪上前,先是一通喝问,眼见没有反应,又用长枪逼住,这才分出一人上前察看。 翻过身来,细细看了一番,回头大声报道:“吏目,这人死了。” 这吏目却是兵马司的官职。五城兵马司设指挥一人,副指挥四人,吏目原本只是一人。及到此时,已是或两三人,或三四人,并无初时那般严格了。所谓吏目,也便等若小队长的等阶。 那吏目闻听上前看看,随后抬头骂道:“直娘贼,这死囚却去的痛快,倒叫爷爷们累了这许久。搜!好好搜搜,看看究竟是什么来头。其他人保持警惕,四下看看,还有一个,休叫走了!” 众兵丁轰然应了,分头往各处察看,却哪里还找到半个人出来。正咒骂着,那搜尸的兵丁忽的惊呼一声,急叫道:“吏目,你快来看。” 那吏目皱皱眉,大步走过去,那兵丁翻开尸体胸前衣服,将生着浓密胸毛的胸膛露出来,火光下,隐隐几个青色字迹露出来,仔细看去,正是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八个字。 “白莲妖人!”那吏目脱口惊呼,瞬间便面色大变。要知道,前天夜里刚闹过一出,整个将城里田家拔了。当时大伙儿说的是田家勾结白莲,但实则都明白,不过托词而已。 可是眼下,竟猛不丁真有白莲教的人死在眼前,这事儿可是大了。由此看来,说不得竟是一语成谶,误打误撞的,那田家许是真干净不了。 这却是苏默的又一顺手布置。阚松因着一个漏洞,什么都猜到了,若是能稳打稳扎,见招拆招,说不得苏默这一回的算计又要白费心机。只可惜这人要是太聪明了,委实不是好事。以己度人,一番思量之下,自动脑补,终于把活路补上,生生又拉回了原本的轨道。 而用这独眼的尸体上刻字,却是苏默算计着那漏网的田钰。甭管别的,那夜既然给田家栽上了个白莲妖人的帽子,这番便给他坐实了。如此,便是田钰再想反复,也不能去借官方的力量了。 没了官方背景,苏默会怕一只丧家之犬吗?再想跟苏默炸刺儿,都不用苏默言语,龙虎山那一帮修真疯子们的什么各种震天雷、掌心雷的,怕就要可劲儿的落下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绝杀 武清县外大约七八里处,林密草茂。一只夜间出来觅食的小鼠忽的人立而起,警惕的颤颤胡须,下一刻,便一个转身,分草逐波般豕突而去。 不多时,便在方才小鼠停留之地不远,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树上,忽然发出阵阵簌簌之声。接着,一个人影小心的露了出来。左右打量一番,这才翻身而上,攀住一根枝桠。又再停留一会儿,眼见四周并无动静,这才直起身子,缘树而下。 教踏到实地上,轻轻吐口气,阚松脸上神色稍缓。扭头往武清方面遥望一眼,面上又是一阵的阴沉。 大约分辨了下方向,转身急速去了。将将过了半刻钟,树上又是一阵轻响,紧跟其后的那人也探出身子,侧耳凝听一会儿,轻轻一个腾身,便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月光透过疏离的枝桠映下,露出此人的面貌,面相清矍,两眼如电,正是天机。 此时,天机俯下身子略略察看一番,嘴角勾起一抹儿冷笑,紧紧摄着方才阚松而去的方向跟上。 苏默绝不相信除了胡七、翻天蛟几个人外,阚松就再没有别的手下了。要是把翻天蛟这些人看做行动的尖刀,那么,阚松手下必然还要有传递消息的联络人员。也就是说,他至少还应该有个隐藏的基地。 这个基地不但起到内外联络,传递消息的作用,也是一条留存的后路。 苏默已经察觉到了这股势力的庞大和严密,那如此种种安排就是必然有的。他一点儿也不敢大意,所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先找到这个隐藏的基地,然后再实施雷霆一击,彻底斩断伸向武清县的这一只黑手。 从一开始的安排,苏默就是在造势。他并不知道阚松每次和下面人见面都是蒙着脸的,但这却不妨碍他从心理角度方面揣度阚松的行动。 单纯的栽赃确实可能拿下阚松,但是苏默不想牵扯太广。对庞士言也并不信任,若想干脆利索的泯灭隐患,他只相信自己。所以,从开始只暴露五具尸体,又到让天机整治翻天蛟的尸身,以及后面让人背着翻天蛟的尸体暴露,其实都是在造势,逼着阚松去想、去思索。 只要阚松去在意了、去思索了,以其复杂阴暗的心里,是绝不会束手待毙的。既如此,先保存自身,就一定是阚松的选择。 暂时避开可能的囹圄,隐藏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发出情报,再暗里观察局势,这等手段后世天朝党都玩的烂了,影视剧里不知诠释了多少回了,以至于后世但凡看过那种片子的人,都耳熟能详了。苏默又怎会猜不到? 于是,便有了安排天机悄然提前埋伏到阚松家里,一路盯紧了阚松的动静。 果然,阚松不负所望。在起初稍有些差错后,随即便因着他自己的脑补,又将那点微差纠正过来,完全踏上了苏默提前排定的剧本。最新最快更新 黑夜中,林深草密,若不是幸好眼下是初春之时,枝叶仍是疏疏落落的,还能让月光透进来的话,这里面完全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阚松喘息着,暗暗庆幸这一点。这可不是繁华到后世那样,人类聚居之地附近,几乎完全难以找到清静的山林的时候。在此时的大明时空,离开城池达到一定距离后,成片成片的原始地貌可谓比比皆是。 大晚上的,要是再看不清方向,人落到其中,彻底迷失其中,最终化为一堆枯骨,绝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更不用说,这个时代的人,几乎大多都患有夜盲症,一到了夜里,跟睁眼瞎子没啥两样。而且,越是富贵的人越是如此,因为动物内脏在他们而言,是不洁的,没人肯去吃那玩意儿。 阚松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了,饶是他有些武力,但因着平日不敢显露,少经锻炼,此刻已是汗透重衣,两条腿便如灌了铅一般。 坚持着又再走出一段路,终于不得不停下,扶着树喘息起来。已经离开武清县约有十里地了吧,按说应该安全了。 但是阚松却一点都放松不下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始终在他心头萦绕着。而且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不见稍减,反倒越来越重。 有些惊疑不定的扭头往后查看着,身后月光斑驳,夜风凄迷,除了某种不知名的声响外,一片寂寂,并无任何不妥。 他眼中的狐疑稍稍缓解,随即不由的浮起苦涩。自己这可不是成了惊弓之鸟了?还是说真的疑心生暗鬼?不然怎会心中无论如何也安定不下来? 不行,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不用等人来拿,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 他闭上眼,慢慢的开始深呼吸。反复几次之后,这才觉得略略好了些。 扭头向后看看,随即回过身来,略一辨认方向,认准了一个方向,再次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去。 那处所在应该不远了。以前都是这边派人去城里见他,他只在许多年前来过一次,而后再也没来过。眼下逼不得已,有些地方实在拿不太准,若是心慌慌的走的太快,他真怕自己走迷失在这深山之中。 直到前方林影渐疏,一角木屋显露在眼前,他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出来。 到了,可算到了。这里,就是那个联络处,也是他提前安排的一个退路。 早在来武清伊始,他便设置了这么一处所在。他向来谨慎,少算则败,多算者胜,这一直便是他得意的地方,也是主上重视他的缘由。 停下脚步,稍稍平复了下呼吸,又将身上整理了一番,这才重新恢复了往日一县之丞的风度,不紧不慢的向木屋走去。 一个合格的统领,在属下面前必须保持一种体面,或者也叫一种威势。最新最快更新 只是走出两步后,他的面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 这些狗才,竟如此疏虞,全然忘了自己定下的章程。自己都离得这么近了,竟然没有一丁点儿的警觉。看来,这些年来他们真的是天高皇帝远,忘乎所以了。 他阴沉着脸,脚下略微加快速度。直直走到门前,伸手在门上拍了两下,里面才有了响应。 先是片刻的寂寂,然后一点昏黄亮起,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里面问道:“谁在外面?” 阚松脸色愈发难看,忍着气,低哼一声道:“过路之人迷了方向,敢求主人收留一宿,赐五七块肉、两三碗米,必重谢。” 里面听了顿时就是一静,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那灯火便晃晃悠悠的往门前而来。 一阵门栓响动,门开处,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猎户打扮的老人当门而立,目光落到阚松面上后,眼底猛的一缩,随即笑呵呵的点头道:“官人客气了,山野之物不值什么的,若不嫌弃,便请进来少憩。”说着,侧身相让,眼神却往阚松身后看去。遥遥的左右扫过一遍,这才收回目光,将门关好,转身进了屋。 门外,一颗树后,天机转了出来。想了想,挥袖抬手向夜空打出一物,轻微的破空声响过,极高的空中猛然爆出几点火花,闪烁几下,随即消失不见。 随着这火花的消失,极远处,几个不同的方向便次第也亮起同样的火花。 天机抬头看着,待到几处火花熄去,这才身子一晃,悄无声息的重新隐入了黑暗之中。 屋中,就在天机发射的信号在空中闪过时,那老猎人似有所感,侧头露出凝听的样子,须臾,眼底划过狐疑之色,转身凑到屋门旁,将房门轻轻推开一道缝儿,从缝隙中向外窥视。 只是此刻,那天上火花早已消失,他又看的出什么来?疑惑的摇摇头,重又关好门,转身往里走去。 待到进了后堂,阚松早已端坐在长凳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老猎人将手中烛火放下,叉手见礼道:“小的见过机伯先生。” 阚松哼了一声,压低着声音怒道:“尔等过的真真是好自在。某当日吩咐,可曾还记得半分?” 老猎人咧嘴笑笑,却并不似翻天蛟那些人般惧怕他,点点头道:“机伯先生乃此行之首,所命吾等岂敢忘却。” 阚松越怒,低喝道:“既如此,为何我夤夜而来,却不见半分警觉?直让我叩门而至?” 老猎人一边从锅灶里舀了一瓢开水用陶碗盛了,端到阚松面前放下,笑道:“机伯先生一路辛苦,且用些热水吧,小的们这里却是没有茶。呵呵。” 阚松面皮抽动,压抑着怒火,只瞪着他不语。主上手下各有派系,这老猎人虽是自己的副手,却和他并不是一个派系。如此两个不同派系的人共同出任务,自然也是一种制衡,他理解这一点,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的愤怒。 “先生觉得,一个荒山老林里的猎户该是什么样?深夜熟睡之时,不等来人靠近叩门,便阵列而出,团团围住,刀枪并举?呵呵,若那样,何不如直接举旗,一路杀奔京城岂不更加痛快?”老猎人眼中露出浓浓的讥讽,慢条斯理的说着。 阚松被噎的一窒,面孔涨红,刚要开口反驳,却听身后几个方向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声,有人接口道:“校尉这却差了,说不定机伯先生便真是拿捏的定,要举大旗的呢?” 旁边又有人低笑,还有一人低着嗓子笑着附和道:“是极是极,咱倒是支持机伯先生的,窝在这鸟地儿都快憋出火来了。机伯先生便说吧,怎么个章程,却不必理会那老货。” 阚松掩在袖中的手都气得哆嗦起来,半响,冷冷的道:“尔等欲反耶?可还记得主上所托?” 这话一出,笑声戛然而止,那老猎人霍的站起身来,正容道:“不惮生死、用忍克劳;敢为前部,开障叠桥。”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方向同时响起同样的低喝,三个皆是一身猎户打扮的汉子,从暗中走出,俱各面容沉肃,再无先前半分嬉戏。 阚松亦是面色一正,起身遥遥对着南方行礼,一同说出誓词。言罢,五人互相看看,面上原本的敌意便都缓缓褪去。 老猎人挥挥手,示意几人坐下,这才沉声对阚松道:“说吧,机伯先生忽然夤夜而来,想必不是什么小事。” 阚松点点头,微一沉吟,这才缓缓的道:“立刻传回消息,行动失败,暂时失去目标行踪。我今已暴露,田家也已尽覆。何去何从,请主上定夺。” “什么?!”老猎人几个闻言同时惊呼,纷纷站起身来。 老猎人死死的盯着阚松,眼中森然,半响,冷然道:“何以如此?前时联络,不是说已经确定目标,尽在掌握吗?” 阚松哼了一声,淡然道:“具体详情,某自会向主上分说,你却是没这个资格。别忘了,某才是此行之首!某便是说,尔等可敢听吗?”说罢,冷笑不已。 老猎人几个面色都是难看,说不出话来。半响,老猎人恨恨的点点头,对着几个人打出个手势。其中一人便点点头,转身而去,须臾,换了一身装束,从后房牵出一匹马来,上马往南边飞驰而去。 屋中,老猎人面罩寒霜,紧抿着嘴瞪着阚松,冷然哼道:“却不知机伯先生后面却是个什么章程,便请示下,咱们自当遵从而行。只不过回去后,主上面前,少不得分说一二,却休怪某家言之不预!” 阚松端起碗轻啜一口,嘴角哂笑着,轻蔑的瞟了他一眼,正要说话,猛然却听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接着便是马匹一声嘶鸣,不由的豁然色变,猛的站起身来。 老猎人几个也是同时面色大变,仓朗朗声中,已是各执兵刃在手。老猎人满面狰狞,一边挥手让几人抢到有利的位置,一边怒声对阚松大骂道:“腐儒!你做的好事!且看你如何向主上交代。” 阚松面色惨白,到了此刻,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露了行踪,被人缀上了?想想之前心中不时闪过的惊悸,不由的惨然一笑,伸手在腰间一拍,抽出一柄软剑来,苦涩道:“还交代什么?能活下来再说吧。” 老猎人恨恨的呸了一声,待要说话,却听黑暗中一声轻笑,有人道:“活下来也不是不行,便自缚了,随贫道去见了苏师,或有可能。” 老猎人面色狰狞,不理会暗中那人,却转头看阚松:“苏师何人?”阚松苦笑道:“便是苏默,武清一蒙童,此番事败,便全是拜此人所赐。来人应是天师教中人,叫做天机的。” 老猎人咬咬牙,目光在四下巡梭着,高声道:“即是方外人,何理俗尘事?我等与道长并无交恶,反倒还有些香火情。若道长肯自去,自当有份心意。” 外面天机长笑一声,却是不应。阚松叹息一声,低声道:“没用的,玉圭子便是死于他手。” 老猎人一怔,随即恍然,扬声又道:“天机真人,龙虎山内外之争,我等绝不插手。今玉圭子既然已经伏诛,何不退去,留一分见面的余地。” 这边说着,却暗暗向其余两人打个手势。那两人点点头,将刀往肘后藏了,弯腰顺着墙边潜到后窗下,轻轻推开一道缝儿察看,少顷,猛然推开,脚下轻点,已是翻了出去。 待到第二人也跟了出去,老猎人脸上露出一丝欣然。只是这欣然连片刻都未能维持,便在后面传来的一声怒喝声中荡然无存。 他之前百般示弱,打的便是迷惑对方,好使自己这边人能走脱一个,将消息传回去。听刚才天机的声音,只在前面,却不料屋后竟也有人,眼看着这是对方不欲走脱一人,要赶尽杀绝的架势了。 听着后面叮叮当当的兵刃相击之音,又听着两个手下惊怒交并的喝叱,他一颗心已是彻底沉了下去,再没有半分侥幸。 一紧手中刀,猛的踹开正门,便要杀出去搏命,却在一只脚方踏出屋门之际,猛听一声长笑,屋中忽然现出一个身影,随即便是一朵璀璨的银花爆现。 光华闪烁之间,霎时间将屋中的烛光都压了下去。大惊回头看时,便见阚松一颗大好头颅猛的飞了起来,至死脸上震惊颓丧之色还残留着。 浓郁的血腥气充溢满屋,嗤嗤的血柱,直到此刻,才喷薄而出。血色弥漫之中,一道剑光如电掠过,便在他堪堪转过身之际,已是瞬间刺到。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赵夫子归来 “除了翻天蛟外,其他六人中,四个都是南直隶各省绿林道上的。还有两人,一个是关外的,一个是山东的,也都是颇有名声的。” 何家的某处偏厅中,何家大公子何言坐在下首,低声禀报着。何晋绅负手立在窗前,面上无悲无喜,静静的听着。 这已是杀戮之夜后的第八天了。武清县城早已完全平复下来,但显然,还有人在持续关注着那晚的事儿。 “这些人的底儿虽然都查清了,不过唯有一点,他们的家人都不见了。包括那县丞阚松,也是如此。”见老爹没反应,何言又再低声继续道。 何晋绅眉头一挑,霍然回头看向何言。 何言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摇摇头道:“查不到,完全查不到。只知道早在数年前,就有人将这些人的家小接走了,没人知道具体去向,说法也是五花八门。有说是被某个大人物接走了,有说是回故里了,还有说其子在外发财了,被接去享福了的。” 何晋绅眉头微微蹙起,面色有些凝重。半响,才哼了一声道:“倒是好手段。” 顿了顿,又道:“那个阚松呢?可查到来武清之前的痕迹?” 何言点点头:“没什么异常的,弘治五年的举人,后入京会试不中,托了门路,放了这个武清县丞的缺。那个门路是原户部的一个六品经历,后因被弹劾去了官回关陇老家了。阚松和他是同乡的关系。” 何晋绅眼睛眯了眯,没说话,眼底却闪过一抹阴霾。好干净的手法,竟是一丝痕迹都不留。 只是落在他这种几乎成了精的老人眼里,正是这种没有任何破绽的迹象,却越发显示出其中的不正常。 “派人去关陇,摸一下那个罢官的户部经历。”良久,他低声吩咐道。 何言应了,随即目光一凝,做了个手势:“要不要” 何晋绅摇摇头:“不必,咱们有咱们的职责,做好份内的就好。如这次的纰漏,绝不可再出!”说着,狠狠瞪了何言一眼。 何言脖子一缩,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点点头,却又低声嘟囔道:“这次只是个意外,谁知道那厮忽然抽了风,临时就动了手呢。” 何晋绅霍然转过身来,伶俐的瞪着儿子,森然道:“意外?你莫忘了,我何家一脉的使命就是防止各种意外!这次幸亏是苏默,否则,我何家如何交代?你记住了,意外,从不允许在我们这里出现。” 何言面色一变,凛然应是。 何晋绅面色稍缓,又道:“我何家自承命以来,至今已历八世。百余年来,之所以一直无有遗漏,所依的不过便是仔细两个字,然后便是恪守本份。任他云起云落、风雨变幻,只要主流不变,其他的都与咱们不相干。不参与、不插手,此为立身之本。此次之所以破了规矩,除了恰好目标一致,亦未尝不是因你的意外而做出的补偿。你当谨记这次的教训,不可稍有疏忽。” 何言唯唯应诺。随即却道:“那苏讷言那边,咱们还要不要管?”这话问出,眼见老爹瞪眼,连忙又道:“孩儿的意思是,如果他自身那边有危险的话。” 何晋绅不说话,面色变幻良久,最终轻叹口气,低声道:“如今已然绑在了一起,至少目前是这样,怎能不管?” 见儿子面上稍松,又再低叱道:“虽可插手,却要分清主次!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显露,明白了吗?” 何言连连点头,何晋绅这才松下面色来,摆摆手,示意儿子退下。 何言起身施礼辞出,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下,扭头道:“父亲,小妹这几天就要回来了。” 何晋绅一愣,面上喜色浮动。然而那喜色随即就是一僵,脸上露出又是慈爱又是无奈之色,摆摆手轻声道:“知道了。” 何言也是一脸苦笑,再次施礼,转身走出。只是刚刚迈出门口,却听身后老爹幽幽的声音传来:“莹儿回来后,你这做大哥的要好好看着她,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何言顿时脚下一个踉跄,满脸的苦笑尽数化为苦涩。想想小妹那奇葩的性子,何言只觉的世界一片的灰暗 相对于被老爹狠狠呵斥了一通,随后又被安排了全权托管将归妹子重任的何言的悲苦,苏默的心情,此刻却是相当的美丽。 有了水泥这桩奇物,又有了众人的着重偏移,新建的苏宅终于完工了。所以,这一天一大早,苏默便拖家带口的,领着一大票人马浩浩荡荡的,来巡视这块完全属于自己的领地了。 “看,这里回头上面搭个架子,那儿摆个水缸,养上几尾鱼,嘿嘿,咋样,想想都惬意吧。” “搭架子?养鱼?” “必须的啊。没听说过吗,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这叫啥,份儿!份儿懂不?” “不懂。咦?这间房是干啥的?书房吗?” “不是,这是画室。专门用来画画的地方,等回头哥专门给你画幅画,跟相片儿似的。” “相片?那又是啥?” “呃,这个反正就是画儿,画的跟真人一样一样的,就像是照镜子。” “吹牛!那这间呢?这间屋干啥?” “笨,这当然是书房啦。哥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有身份的人宅子里能没有书房吗?” “哦,可是,你都三次县试不中了,要这书房干啥?” 苏默:“” 这妞儿,咱能不这么打脸吗?苏默噎住了,太不会说话了。不会说话就意味着会得罪人,要!必须! 再说了,谁说书房就只是用来读书的?会个客啥的,谈个隐秘事儿啥的,摆个谱儿啥的,不都是在书房里搞的吗?多少书里、里可都是这么写的。 还有啊,有了这么个地儿,那谈谈人生、聊聊理想、顺便再研究研究人体构造啥的,不就不用再往天台上跑了吗?话说眼见着这天儿就要热了,再往天台上跑,那不是喂蚊子嘛。这傻妞儿,整个就是不开窍! “来,哥领你好好参观参观这书房。我跟你说哈,这书房的好处大着呢。”某人脸上露出猥琐的笑,拉着傻妞儿嫩白的小手就往里走。 书房嘛,就是研究学问的地儿。某人想跟傻妞儿研究下人体学很久了,一直没机会得手哇。 傻妞儿虽然直爽但却不是真傻,瞅着这货满脸的坏笑,还有那在自己小手上不停摩挲的爪子,隐隐就觉得不对头,脸红红的迟疑着踌躇不前。正拉扯着,忽听后面脚步声响。 “公子,有人找。”门外,石头扒着门探头进来喊道。 苏默眼神快能杀人了。谁啊这是,不知道坏人好事儿等于杀人父母吗? “你的斧子呢?”苏默咬牙道。 “啊?呃,在房里呢。公子,你要斧子干啥?”石头一脸的迷茫。 “砍人!”苏默恶狠狠的道。 石头一激灵,讷讷的不知该说啥。旁边傻妞儿咬着唇儿嗤嗤的笑,也不说话,眼波儿都快滴出水来了。 “哥日理万机的不知多辛苦,休个假容易吗?这个时候谁来找啊?是谁?没个眼力劲儿!”狠狠瞪了傻妞儿一眼,转头冲着石头骂道。 “怎么,现在谱儿大了啊,老夫找你还要挑日子了?”石头缩着头不敢说话,一个苍老的声音却在门外响起。随着声音传来,老夫子一袭青衫,施施然走了进来。 “哎呀,学生就说咋今天这喜鹊叫的那叫一个喜庆呢,合着这是先生回来了。看先生这话说的,多外道啊,您老找我递个话儿让我过去不就行了,还劳您老亲自过来,这可真是” 满天阴霾刹那间化作春花灿烂,苏默笑的跟朵狗尾巴花似的,屁颠屁颠的迎了上去。 赵奉至斜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背着手迈步走了进来。脚下不停,直往书房里走去,一边淡然道:“随老夫进来。” 苏默赶忙应着,一边紧步跟上,一边摆手示意旁边两个赶紧上茶。研究人体学?可以休矣。要是惹急了这老头,怕是老家伙要跟苏默研究下人体力学了。 书房里家具一色儿的新打的,绝对纯手工纯天然制品。两边靠墙还摆了两列书架,上面也摆满了书籍。只不过这些书多久能被临幸一回,那就见仁见智了。 赵奉至溜溜达达左右看了看,轻轻点点头,随手从上面抽了本翻了翻,转头冲苏默似笑非笑的抖了抖,挑眉道:“这就是你收藏的书?” 苏默探头看了看,登时脑门上冒出汗来。洞玄子三十六式,我勒个去! “谁?这是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往我这儿放?石头!石头,你给少爷滚进来!”苏默一脸正气凛然,扭头大声冲外面喊道。 “行了,别嚎了。”老夫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将那书往桌上一扔,自顾往上首坐了,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来。 外面石头跟头把式的跑过来,刚探进个头来,迎面便碰上少爷恶狠狠的眼神,吓的肝儿一颤,连忙又缩了回去。 陪着笑在下首坐了,苏默小心翼翼的偷眼瞄着老头儿。老头儿的状态不大对啊,看样子这次进京不太顺,这是跑自个儿这撒气来着。要小心,一定要小心啊。 韩杏儿托着茶盘把茶摆上来,福了福要下去,赵奉至却打量了她几眼,淡然道:“这便是韩家小娘子吧,嗯,你为此闹出好大动静的那个?倒也算是标致。” 傻妞儿一愣,不知所措。旁边苏默赶忙道:“是,就是她。嗯,是学生的女人,有主儿了,谁也别想惦记!” 赵奉至正端着茶盏往嘴边送,听了这话,好悬没一抖手把茶盏扔了。 这话说的,还有这小子那眼神,咋听着就那么浑呢?老夫子眼角直突突,真想一脚踩平这货那张脸。 闭上眼,努力平复了胸中那口气,这才睁开眼看了看正局促不安的傻妞儿,温声道:“行了,你下去吧。回去跟令尊说一声,就说等下老夫请他一见。” 韩杏儿忐忑的应了,觑眼瞄了苏默一眼,见他轻轻颔首,这才又福了福,转身去了。 这边苏默直勾勾的看着老夫子,也不说话,那眼神儿却让赵夫子刚平复下来的一口气,差点没又爆发起来。 “混账东西!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不是给你爹写信,要他帮你提亲吗?怎么,这会儿改主意了?倒是好,也省了老夫的事儿了。”赵奉至恨恨的怒道。 “啊!”苏默一怔,随即大喜:“先生见到家父了?他究竟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赵奉至哼了一声,端着茶轻啜一口,这才将茶盏放下,瞪他一眼道:“你父先前不说,自有他的考量。不过眼下却也不需再回避了。”说到这儿,顿了一顿。 苏默微不可查的轻轻一蹙眉头,老头儿话中有话啊。 “你父现在英国公府上办差。我倒是没想到,你苏家原来竟还有这般背景。”赵奉至轻轻的叹了声,看向苏默的眼神不觉有些复杂。 英国公,那可是大明朝真正的勋贵。第一代英国公张辅乃是成祖时大将张玉之子,张玉建文二年死于东昌之战,追封荣国公,后进河间王。 而张辅在父亲死后接替父亲职位,随成祖东征西讨,立下功劳无数。于永乐六年以平交趾之功,得封英国公。 待到宣德十年,英宗即位,王振专权。于正统十四年关外瓦刺也先作乱,英宗亲征大败于土木堡,张辅力战不降而死。及至当下这一代,却是他的儿子张懋承袭了这英国公之位。 大明朝架构,以文官、内侍和勋贵将门三足鼎立。说起来,和赵奉至所在的文官集团,却终不是一路人,是以才有赵奉至此番的叹息。 苏默也傻了眼。万没想到,自家老子居然还有这般显赫的靠山。要是早知道的话,又哪里需要在这小小的武清打死打活的费劲? 想想当日老爹神神秘秘跟自己说的,原本家中那炕下藏的东西,莫非就是跟这英国公有关的信物?忽然间,他很想回去找找看,那下面究竟还有没有东西,只是转念间却又释然。 那东西有也罢无也好,终究是靠别人。两世为人,他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势可以借,但却不能完全依靠别人。唯有自身的强大,才是存身之道。 想到这儿,便不再纠结。试探着问道:“先生可知,家父跟呃,跟这位英国公究竟是什么关系?” 赵奉至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失笑道:“你这为人子的都不知,老夫如何知晓。此番也是机缘巧合,正好在京中与你父相遇,这才受他所托而已。” 苏默释然。随即又问道:“那不知家父是个什么章程?” 赵奉至闻言,饶有趣味的看了看他,这才似笑非笑的道:“你父只是大约说你另有一门婚约,此次那韩氏即与你相投,可先纳为妾便是。他现在不方便回来,知晓你与老夫投缘,便托了老夫说项。” “啊!”苏默不由张大了嘴,完全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出儿。愣怔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试探着问道:“那,家父可曾说,呃,可曾说那婚约是哪家?” 赵奉至好笑的看着他,摇头道:“未曾说。”眼见他一脸的失望,这才悠悠的道:“不过,以老夫猜测,嘿,你这门婚约怕是不简单啊。” 苏默窒了窒,脸上不由悻悻然。 赵奉至笑道:“傻小子,何必多虑?自古婚姻之事,自当有父母做主,你又心急个什么。如今即全了你与那韩氏的情分,以你苏家与英国公府的渊源,却也不辱没了那韩氏,料来韩家老丈也当不会反对。行了,这些事儿都是小事,你与其纠结这些,还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真正该头疼的事儿吧。” 苏默啊了一声,惊道:“不是吧,老爷子,难道还有比这更麻烦的?” 赵奉至气的胡子一翘,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怒道:“混账小子,莫不是你以为老夫堂堂一县教谕,巴巴的跑来,只是为了你个小小生员的纳妾之事?” 苏默眨巴着眼,巴巴的看着。赵奉至无奈,叹息一声道:“你一直以来,性子跳脱不羁,原本老夫想来,少年人嘛,情有可原。倘若硬是拘着你,说不定反倒不美。只是如今看来,唉,你这小子实在是个不安生的,眼下落了人话柄,却让老夫也不好回旋了。” 苏默低下头,两手纠缠一起,羞涩道:“先生夸奖了,天真活泼一直就是学生不多的缺点之一。” 赵奉至险险没一口老血喷出去,颤颤的指指他,想说什么,嘴唇哆嗦半天却愣是没说出来。 半响,才深深吸口气,没好气的道:“你就谑吧。哼,你可知,此次老夫进京见了大学正,大学正问了老夫什么吗?”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暗中的敌人 大学正问什么?苏默眨眨眼,大学正问什么跟哥有屁关系啊。 赵奉至啜了口茶,见他一脸的茫然,这才轻舒口气,叹道:“大学正向我问你的品性!” “品性?!” “对,品性!”赵奉至深深的看他一眼,“不但问你的品性,还隐约问了你的家世,以及一切日常的细节。堂堂朝廷三品大员,主管天下学政,却来查问你一个小小生员,你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默脸皱的包子似的,苦苦思索着。 半响,就在赵奉至看着抻的差不多了,准备揭晓答案时,苏默却忽然精神一振,拍掌道:“我知道了。” 赵奉至一呆:“你知道什么了?” “正如您老说的,他堂堂一个朝廷三品大员,忽然如此仔细的问及我这么个小小生员,实在不正常。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苏默一脸自信的侃侃而言。 “他看上学生了!”苏默满脸放光:“大学正要招学生做女婿。” 赵奉至呆坐在椅子上,一脸的难以置信,嘴巴张大的快要塞进个鸡蛋了。 这小子脑子里都是什么?怎么就能想到这茬儿上去?招他当女婿?这尼玛是什么神逻辑啊?赵奉至真的不知该如何说好了。 只是老头儿这还被雷的外焦里嫩的,那边某人却忽然一脸的纠结起来,一个劲儿的砸吧嘴儿:“哎呀,招女婿啊,可我已经有了杏儿了,那边还有个不知哪儿蹦出来的未婚妻,这这会不会太了呢?哥可是个正直的人呀。唉,这会不会不太好呢” 赵奉至只觉得脑袋上似乎有无数只乌鸦嘎嘎飞过,半响才哆嗦着嘴唇道:“你你,正直?” 苏默啊了一声,猛然省悟。这老头可是曾经亲眼见过自己装神弄鬼、坑蒙拐骗来着,正直俩字确实圆不过来啊。 于是赶忙一脸谦逊状,扭捏道:“嗨,那个,也不是那么说啦。最新最快更新总之吧,咳咳,学生这不是觉得,觉得自个儿还小嘛。这个太小的话,女色太多,学生很担心伤身体啊。” 说着,连连的砸吧着嘴,一脸的担忧之色。可是在赵奉至老爷子看来,这厮哪里是什么担忧啊,完全就是一副猥琐兴奋的模样,瞅瞅那俩眼珠子,绿油油的,都快变成狼了 “你你”老爷子实在忍不下去了,霍然起身,拂袖而走。待走到门口处,才转身怒道:“大学正查你品性行为,乃是疑你自身不正!招婿?做梦去吧!”说罢,一甩袖子,大步出门,招呼着外面的老管家,扬长而去。 苏默傻住,张了张嘴,待要再说什么,却见老头儿都快走出二门了,连忙拎着袍襟儿,拔腿追了上去。 这老头儿,简直就是个小孩子脾气嘛,一言不合,甩脸子就走,这以后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嘿,嘿,老爷子,别气,别气哈。学生,学生这不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得得,学会错了,学生认错还不行吗。”好歹在大门口追上了老头儿,苏默又是作揖又是打拱的,这才哄的老爷子脸色缓和下来。 赵奉至叹口气,一脸复杂的看着他,半响才叹道:“讷言,你聪敏机慧、巧思灵动,只是这性子却实在太强,凡事若不达意,往往便不择手段,这对你日后绝非好事。” 苏默唯唯诺诺,脸上全是恭顺之色。赵奉至和他相处这么久,哪还不知道这小子压根就是没放在心上? 苦笑了笑,只得收了话头,又道:“此次大学正忽然差问你的品性,让老夫也大出意外,后来多方查察,这才隐约查到,似乎是有人指摘你品行不端,有勾连妖人,行谶穢之嫌。唉,此事似乎都闹到天子面前了。据说内阁有人进言,要派人来武清彻查,幸得大学正等人斡旋,此事才暂且搁置了,还不知后面会如何评置。要知成化年间,天下受此毒害之深,可谓刻骨之痛,朝堂上下都是深自惕然。你,唉,你好自为之吧。” 老头儿说完,又是长长叹口气,这才转身去了。 苏默站在门口,默默的目送着赵奉至和老管家远去的身影,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赵奉至这番话,让他有了种深切的危机感。原本还想着通过费尽心机搞出的汉语拼音法,以及教育制度改革作为进身之阶,给自己套上个名士的光环保身。可眼下,却是未见其利,先见其害了。 在这小小的武清县,他凭借着搞定了县令庞士言和一众官吏,自可由得他搞风搞雨。可是这一步到了朝堂之上,甚至闹到了皇帝的案前,事儿便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勾连妖人行谶穢之事?苏默眉头紧蹙,仔细思索了一会儿,似乎除了那次糊弄庞士言外,自己在武清再没做什么类似的事儿啊? 那次事中,除了庞士言这个当事人外,真正参与的便只有赵奉至和老管家了。 可是单只是赵奉至对他的关爱回护,苏默也绝不相信这两人会出卖他。更不用说,说到底,这两人也算是同谋犯了吧,万万没有自个儿挖坑埋自个儿的道理。 可是除了赵奉至和老管家外,再就是庞士言了。但是一样的道理,庞士言那尿性,这事儿更不可能外露。 这当事的几人都不会泄露,那又会怎么传出这种流言?甚至还传到京城去了呢? “有鬼,有鬼啊。”他转身往回走去,边走边喃喃的念叨着,微微眯起的眼中翛然划过一道冷芒。他隐隐的感到,暗中似乎有双敌意的眼睛盯着自己。 他终究不是神仙,绝想不到此事起因竟是李东阳的公子,莫名的醋意引发的。也万万想不到,当日不过是忽悠天机道人的话,竟成了促成这次风波的助燃剂。 至于说赵奉至说的,朝廷或会派人来彻查,苏默并没有多担心。如今在这武清城,来的人只能听到对他苏公子的无数赞美。什么谶穢之事的纯属谣言,半点证据都不会找到。 不过,躲在阴暗中的那个家伙,还是要早点找出来才好,那才是真正的威胁!要不然这次躲过容易,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嗯,提到了妖人,应该说的就是天机他们了。难道是这牛鼻子做事被人抓到了尾巴?苏默苦苦的思索着 “鬼?鬼在哪里?” 正暗暗思索排查着这个隐身暗处的敌人可能是谁之际,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倒把苏默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却见石悦正满脸惊悚,紧张的左右张望着。 苏默这个气啊,鬼你妹哟!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这夯货! 扬手给这货脑袋上来了一巴掌,苏默没好气的道:“鬼你个头!没事儿你鬼鬼祟祟的跟在我身后干啥?” 石悦哎呦一声,抱着头委屈的道:“少爷,是你说有鬼,又不是小的说” 一句话没说完,眼见苏默眼瞪了起来,连忙打住,憨声道:“小的是来禀报少爷,那个天机道长又来了,正在后堂等您呢。” 嗯?天机? 苏默一愣,随即哈的一声,咬牙狞笑道:“好,好极,妖人现身了。走,看少爷降妖除魔去!”说罢,大步流星的往后而去。 身后石悦愣怔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赶忙紧跟上几步忽然又停下,转身回自己房中,拎了那只黑黝黝的斧子,这才撒腿往后堂跑去。 少爷刚才就说有鬼,这会儿又说要去降妖除魔,作为一个合格并且忠心的保镖,石头哥觉得自己应该以最刚猛的状态出现才对。如此,又怎能没有武器呢? 后堂中,天机正饶有趣味的打量着所处的厅堂。这正厅的摆设与他所见大不相同,墙壁上虽也挂着些字画之类的,但是整个厅堂四下的角落中,却还见缝插针的摆放着各种绿色植物,使得整个厅堂即显得风雅不俗,却又透着一股勃勃的生机。 天机暗赞不已,苏师就是苏师啊!只看看这小小的厅堂布置,便可见苏师胸中自有天地,心境修为已融入自然之中了,果然非自己这等凡夫俗子可比。 正摇头晃脑的赞着,却听厅外脚步声响起,抬头处,苏默已是大步走入。待要施礼见过,却见苏默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张口喝道:“好个妖人,还不束手就擒!” 天机两手还未拢起,腰也弯了一半,却被这一声喝登时僵住了。张大了嘴望着苏默,满脸都是迷惑之色。 妖人?什么妖人?妖人在哪儿? 苏默哈哈大笑,摆摆手径直往主位坐了,这才冲天机一摆手,摇头道:“呆愣着干啥,坐吧。我就是试试你的反应,瞅瞅你这样,不行啊。这真要是有妖怪,趁你楞的这功夫,可就要换个身份了。” 天机愣愣的收了势子,懵懂的坐了,这才回过神来,问道:“苏师何意?为何贫道发愣就要换个身份出来?又要换个什么身份?” 苏默两眼一翻,哼道:“什么身份?你发愣的功夫,早被妖怪吃了。再想出来,只能是妖怪的粪便了。粪便这个身份你喜欢不?” 天机登时噎住,心里这个腻歪哦。这好端端的,恭恭敬敬的上门来拜会,结果一照面就给损一通,还是那么恶心的玩意儿,搁谁也格痒不是。 要是换个别人,天机非得当场给丫的变成粪便不可。可是面对着这位,得,忍了吧。 惭惭一笑,正待换个话题,猛听得厅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一道身影扑了进来,接着便是一声厉喝:“少爷休慌,放着我来。妖怪纳命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望远镜问世 苏宅正堂。 石悦一脸惭惭的奉上茶水,随后如同中了箭的兔子一般窜了下去。 不跑不行啊,不看看堂上那位道爷,那脸青紫蓝靛的,眼里都快要冒出火来了。 少爷太坏了,这分明就是挖个坑等着自个儿往下跳呢。想想自己那个腹黑的少爷,石头哥只能幽幽的叹口气,找地儿自个儿抚慰受伤的小心灵去了。 “苏师,您吩咐准备的物件已经齐全了,您看看对不对?”堂上,天机运了好半天气,总算是把郁闷压下去,强挤出几分笑容,将随身带着的包袱打开,露出了里面一堆东西。 苏默找着由头戏弄了天机和石头两个倒霉蛋儿,心里先前被赵奉至几句话搞糟的心情终于恢复,正憋着笑偷乐呢,听见天机的话,眼神落在桌上包袱里的东西,登时便是一亮。 里面不是别的,正是前阵子苏默给出的指南针和望远镜的零部件。指南针好说,古代早有司南这玩意儿。苏默给出的指南针不过就是更小巧一些,精细一些而已。 随手摆弄几下,将装好的指南针扔给天机,让他自个儿抱着研究去,苏默注意力便放在了另一件东西上——望远镜。 这个时代还没有玻璃,确切的说,是没有后世那种高品质的透明玻璃,所以,想搞出后世那种真正的高倍数望远镜,纯属妄想了。 但是这个时代却有另一种东西完全可以代替透明玻璃,那就是水晶,高品质的水晶! 当然,这种高品质的水晶不但数量极少,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搞得到的。不但如此,就算能搞到,价格也是天价。 苏默想不到就这么短短的数天时间,天机就能搞到这玩意,真可谓是喜出望外了。 拈起一片按照自己要求打磨好的水晶圆片,苏默翻转着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种水晶片按照大小,总共有八片。除了这八片水晶凸镜,还有一堆黄灿灿的半圆形铜片。每两片同样大小的铜片,凑在一起正好形成一个前粗后细的圆筒。 每个圆筒中,都按照要求刻画出凹槽,以便镶嵌更细的圆筒,并保证拉伸自如。 苏默将各个部件一件一件的组装起来,不过盏茶功夫,一具单筒望远镜便赫然出现在手中。 看着手中这制作精美的望远镜,苏默在暗暗赞叹古代匠工的手艺后,已是迫不及待的拎起望远镜跑出了大厅。 正厅外不远处就有一处假山,苏默也顾不得干净了,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选了个方位,就端起望远镜看了出去。 图像很清晰,不过苏默估摸着,这个望远镜大约只能达到四倍的样子,再远些就看不太清了,不觉微微有点遗憾。 但随即便将这种遗憾抛开。这可是千年的跨越啊,在这个时候能拿出这样的水平,已然是极致了。 “咦?那边有个小娘子不错哦,啊,这边这个也不错,嗯嗯,那个我去!长这么丑也敢出来,太没有公德心了” 苏默举着望远镜,左看看又看看,起先只是想要检验下望远镜的质量,可看着看着就变了味儿了。 在他这新宅子附近,几乎全都是逃难来的难民,里面不少都是妇人女子。如今男人们都在更远处的工地上忙活,这些妇人女子便在后方做些缝缝补补、烧水做饭的轻活儿。苏默用这望远镜正好能刚刚看到。 这会儿也没人在旁边,不用再装什么高大上了,便彻底暴露出这厮的真实品性。不但偷窥人家,还要品评一番,嘴角边都能看到一丝亮晶晶的痕迹流动了 “苏师,您看到了什么?什么公德心?那个,让贫道也看看好不好?” 正看得过瘾,猛不丁身边有人说话。苏默脚下一软,好险没一头栽下去。 连忙攀住旁边石块,转头怒目看去,天机道人那张风骚的脸便映入眼帘。只是这张脸上,此刻满是渴望和谄媚,眼睛也直勾勾的留在苏默手中的望远镜上。 嗯嗯,还好还好,看来之前的那些话没被人听到,苏师暗暗放下心来。一直以来树立的光辉形象可不能破坏了哇,不然的话,苏师很可能立马起了杀人灭口的心。 “嗯嗯,这个,哦,你说公德心啊。”苏默口中悠悠的应着,手上却将那具望远镜不动声色的收入袖中。 开什么玩笑,雁过必须拔毛!好东西经了自己的手,岂有松开的道理?更不用说,这还是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搞出来的。 苏师此刻俨然化身成了苏扒皮,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个必须要捍卫!在苏扒皮手中的东西,必然是苏扒皮的私人财产,必须的! 天机道人的眼神儿,一直跟着那望远镜钻进了宽大的袍袖中,直到看不见了,才悻悻的咋咋嘴儿,脸上露出一副肉疼的神气。 对于这位苏师,天机老道现在多少算是有些了解了。知道这具望远镜是别想要回来了。不过好在提前就有了准备,此次带来的零部件,足够组装出四具,倒也不会空手而回。 苏默却是完全无视道人脸上的哀怨,将揣着望远镜的手往后一背,另一手遥指远处,满脸沉痛的叹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那边,唉,成堆的垃圾啊,这不简直就是污染这片青山绿水吗?天生万物予人,人无一物奉天,人性,何其劣也!不仅如此,这般肆意乱堆垃圾,对住在附近的其他人也是一种不尊重,这,便是公德心了,你懂了吗?人生世间,当有敬畏之心、感恩之心、关爱之心;要尊重,尊重天、尊重地、尊重自然、尊重他人。我辈修士,追寻大道,先要融入天道而后超越之,更要时刻谨记!切切!切切!” 苏默满脸的端严沉重、正气凛然。这一刻,角色急剧转换,苏扒皮再次化身苏师,天机道人不敢怠慢,慌忙恭声应是。 这可是苏师的讲道哇,一般两般的人能听到吗?听听苏师说的,天生万物予人,人无一物奉天!这,是多么深刻的警言啊! 天机深深赞服! 手脚并用的再次爬下假山,苏师也忘了那般难看的姿势会不会影响他高人的风范,带着恭恭敬敬的天机重新回了大厅。 将装好的望远镜往怀里揣好了,这才慢悠悠的指点天机将剩下的三具望远镜装好。 天机喜孜孜的拿起其中一具,就着眼前向厅外望去,但觉整个外景猛然被拉到了眼前咫尺之间,大吃一惊之余,不由的又是震撼不已。 拉伸着镜筒,一次又一次的看了好几遍,这才激动的将三具望远镜重新放入包袱皮上,小心的一点一点的包起来,如同包着精美的瓷器,生怕有一丁点的损坏。 只是不经意抬头间,猛然发现苏默绿油油的眼神又往这边瞄着,心下一慌,哪还顾得上别的,手下一动,瞬间便将三具望远镜包好,塞进了怀中。 苏默咂咂嘴儿,很有些遗憾的神色。他刚刚确实起了心思,寻思着是不是再要来一具甚至两具,只给这帮道士留下个样板就行了。要知道他现在虽然有钱,可那水晶真心没地儿找去啊。更不用说,那水晶的价儿,怕是以他目前的身家,还真不一定够。 这帮賊牛鼻子,还真是富啊,哥跟他们一比,整个就是个穷人哇。他心中暗暗叹息着,随后脸上又露出一副鄙视的神气。 为富不仁!这活生生的就是为富不仁嘛!就不能大方点,主动再匀给哥两具? 只是这念头也就是在心底滚了滚就不见了踪迹,不见天机刚刚那速度啊,还有这会儿瞅那一脸的警惕。苏默忽然觉得有些气闷。这尼玛,跟防贼似的 “苏师,此番得苏师相助,出海一事已然准备妥当。此次贫道来此,一是求苏师帮忙检验这些宝物,二来也是来向苏师辞行的。师门长辈那边传来讯息,船只粮秣都准备好了,待贫道返回之时,便可扬帆了。”天机老道将东西揣好了,这才起身,恭恭敬敬的向苏默行礼,满面感激的说道。 苏默正端着碗茶摆谱呢,猛不丁听到这话,噗的一声就喷了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天机,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 天机这个郁闷啊,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喷的淋漓狼狈的下襟,苦笑着摇摇头,作揖道:“苏师,可还有什么话吩咐?” 苏默缓过神来,将茶盏放下,愣愣的又上下打量了几眼天机,这才叹道:“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有钱人啊。” 天机愣住,不明所以。 苏默摇头道:“这么短的时间,你们居然就打造好了可以远洋的船只,真是让人难以置信。要知道,那可是能远洋的船啊!” 他再三的叹气,天机却隐隐觉得不对。寻思半响,这才小心翼翼的道:“苏师,您方才说,可以远洋的船这个,贫道问一句,这远洋的船,莫非有什么说法?” 苏默一愣,诧异道:“怎么,难道你不知道?” 这话问出,眼见天机一脸的囧像,猛然反应过来。半响,猛地放声大笑起来。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五彩线 天机道人很消沉的走了。 能不消沉吗,任谁被一通乱喷,打击的死去活来的之后,也会消沉的。 远洋航海的船和普通的船不是一回事儿,这你怎么早不说?都等到这边万事俱备,正心气儿高昂的准备出发了,才猛不丁给出这么一个结果来。 天机道人觉得自己真的很坚韧了。估摸着放在别人身上,当场吐血而亡也是有的。尤其是,在苏师这个超级大喷子面前。 好吧,回去重新造船去。不但要造船,还要招募足够的船工,更要准备一些海战武器。 茫茫大海,千万里航行,其中不但有大自然的天险,还有无数亡命的海盗。这些海盗在大明近海还不敢太嚣张,可是在南边海域,甚至更西边的海域中,简直就是无法无天的存在。单靠着龙虎山的弟子,小规模的打斗自是不怕,但要真是上规模的海战,还真是不够看的。 这一呼啦忽然冒出这么多问题来,天机真人知道,短时间是很难成行了。好在这次自己问的足够详细,甚至连海船的大致要求,这位苏师也给出了些建议。 龙骨、密封舱、软帆、三角帆天机道人脑袋嗡嗡的。幸亏自己多句话问了,要不然怕是下次又得是悲剧。 送走了凄凄惨惨的天机老道,畅快的喷了人一通的苏默心情舒畅,精神大振。 那个佛郎机人还没找到,据说是又出海了。下回啥时候能碰到不知道,这事儿急也没法,只能等。好在道门也知道这是苏默关心的事儿,特意安排了几个弟子留在京城和北通州那边。只要那个佛郎机人再次登岸,就一定能找到他。 老道们的事儿暂时告一段落了,至少在他们造出合格的海船前是这样。 这边武清县大开发的事儿,如今也没苏默多少事儿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运作,县衙里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呢,都想从这上面咬下口肉来。 这口肉可不是单单指的银子,更重要的是政绩。有了政绩就能升官,升了官害怕不能发财吗?尤其在阚松忽然失踪,他那一摊儿现在是由庞士言和周春分摊管着,整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六房里不知多少人眼巴巴瞅着呢。 所以苏默现在忽然清闲了下来,接下来是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儿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何晋绅的临时落足点终于全部空了出来,重新换给了何家。 何晋绅对此并无推拒。他清楚的知道,和苏默之间的交往,靠这些东西是不可能维持的。重要的是情分!他已经吩咐了儿子何言好好和苏默交往便已足够了。 无事一身轻的苏默着实的放了个大假。最新最快更新整日里除了时不时的往工地上溜达一趟外,其他的时间就是和杏儿调,要么就是陪着卫儿和鼯鼠多多玩耍。 期间,间中往四海楼走了几趟。一是察看自己交付给孙四海的机井等生意,再就是完成承诺,讲了几趟评书说法的课。结果又换来了一片声的褒赞。 至于那暗中的敌人,苏默思量了好几天,仍然是毫无所得。他倒是想过漏网的田家公子田钰,只是托道门众人在京城打探几次,都为发现过此人的踪迹,便也只能放下了。 而其他人,他更是毫无头绪。也问过赵奉至,可赵奉至也是完全摸不到头绪。毕竟,赵奉至只是个武清教谕,离着李东阳那样的大佬,中间差着好几个级别呢,怎么可能知道李府中曾发生的事儿? 是以,最终苏默也只能将此事放在心中。以后暗暗留心,小心些就是了。 如此,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便是端午节至。 端午节,又叫五月节,正是每年农历五月初五日。端午节原本起源于古代南方的百越地区。这一天,南方还有赛龙舟的风俗,故而也称为龙舟节。 而在北方,这一天人们大都是相约登高,吃粽子等活动。各地还会自发的形成庙会、市集这样的聚会。大户人家多会招一些戏班子、伶人在家中欢庆。普通人家和士子文人们,则会三三两两的越好,一起往附近去登山望高。 随着凤水河畔的开发,流民们也渐渐恢复了生机。整个武清城东,多出了无数的房屋店铺,俨然城外之城,热闹非凡,早无往日清冷。 而居于双山脚下的苏宅,更是一片红火景象。家中人口现在不但多了福伯和石悦两个,更是多了个卫儿这个孩子。再加上诸多的下人和护卫,诺大的苏宅如今真是妥妥的大户了。 而在赵奉至当日回来后和韩老爹谈过一次后,韩杏儿和苏默的事儿也算是定下来了,所以,仅仅一墙之隔的韩杏儿,便堂而皇之的整日登堂入室,除了每晚还是要回自己家睡觉外,其他时间都是泡在苏宅这边。 这让韩老爹又气又恼,却终是拿自家闺女没法。别说赵奉至亲自上门提亲,又说了苏家身后有英国公的背景,就是单单自家闺女认准了那小子,韩老爹心中再怎么不痛快,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 就这样,端午这一天一大早,苏默就早早的醒了。睁开眼看看窗外,约莫也就是五更天多点,比他平日里早起锻炼的时间还要早半个时辰。 侧耳听听,外面韩妞儿兴奋的声音不时传了进来。想及这丫头端着准少奶奶的谱儿,将一干苏家下人指挥的团团转的场景,苏默嘴角便不由的微微勾起。 要问男人的成就是什么,或许很多人会说是建功立业。但是在苏默心中,能给自家的家人撑起一片天,能让他或者她们每天脸上都保持着欢快的笑容,就是最大的成就。 苏默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又要去建立什么不朽的伟业。他只是个小人物,只想守护着自己的亲人朋友,守护着他(她)们脸上的笑容就足够了。 所以,在听到外面传来的欢笑声,他也开心了起来。 伸手摸摸,身边小卫儿竟然也不在了。小孩子觉少好动好热闹,从端午前好几天开始,就搬着指头算日子,盼着这一天快点来到。如今有了韩杏儿从中张罗,哪还忍得住?早不知什么时候就爬起来,跟在韩杏儿身后疯玩去了。 脖颈边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却是小鼯鼠多多,仍坚定的守在主人身边。 苏默伸手将它拎了过来,狠狠的额头上蹭蹭,引得多多又是一阵叽叽叽乱叫的抗议,这才哈哈笑着起身。 收拾停当,一出房门,一个小身影便欢快的扑进了怀中。“默哥哥默哥哥,快,快点洗漱吃饭。我们今天要爬好高好高的山,还要吃吃,哦,是吃粽子。杏儿姐姐亲手做的,杏儿姐姐说,粽子可香了。” 卫儿叽叽喳喳的说着,眼中满满的都是向往之色。这孩子幼失怙恃,之前记事的几年都是在冷冷清清中度过,何曾有过今日这般热闹景象?便算那个老阉人再如何疼爱他,但只一老一少,又能热闹到哪去? 更不用说,从当日老阉人被人逼供而死,卫儿竟然被人劫持这事儿上看,其背后不知有何背景。那老阉人想必小心躲着都来不及,带着卫儿出门玩耍这样的事儿,更是不用想的。 看着卫儿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苏默欢喜之余,心中大是爱怜。连声答应着,装作被卫儿拉扯的站不住,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惹得卫儿又是一阵欢快的大笑。 门外,韩杏儿正大声指挥着几个仆妇准备外出的车马、吃食等物,见他出来,送上一个甜甜的笑脸,随即便又转过头去继续呼喝着。看起来,傻妞儿对少奶奶这份工作真是大爱啊。 更远处,梧桐树下,韩老爹和福全两个老人相对而坐,笑呵呵的看着眼前忙碌热闹的场面,脸上的褶子起的都快看不到眼睛了。 石悦则领着十几个挑选出来的护卫,正忙着拾掇短棒器具等物,出门在外,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这可马虎不得。 苏默挨个打了个招呼,便在卫儿的催促下,赶紧刷了牙洗了脸。傻妞儿不知什么时候早转了进来,笑眯眯的递上几个清香的粽子,然后就在旁边坐了,看着他一口口的吃着,脸上满是期盼之色。 苏默只做不见,埋头只顾吃。韩杏儿渐渐的便撅起了嘴儿,嘴唇上可以涂抹的胭脂,红艳艳的,配上略有些婴儿肥的两颊,煞是可爱。 苏默心中好笑,脸上却不露声色。几口吃完,转身便走,招呼过来一个仆妇,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仆妇满脸迷惑的去了。 身后,韩杏儿嘴撅的快能挂油瓶了。恨恨的冲背着自己的苏默背影做个鬼脸,这才悻悻的收拾起来。一边收拾一边低声嘟囔道:“笨蛋!吃货!木头!都不知人家多辛苦” 正摔的盘子碗直响的功夫,那仆妇已返身回来,递给苏默一把红红绿绿的线头。 苏默便就门边坐了,一边低头摆弄起来,一边曼声道:“过节了呢,亲手做个礼物送人才好啊。嗯嗯,可这礼物送给谁好呢?” 屋中盘子碗的碰撞声陡然停了下来,傻妞儿半侧着脸,眼神儿一个劲儿的瞄着,两只耳朵竖的跟兔子似的。 苏默简直要笑死了,偏偏还要忍着。这丫头今年十六,放在后世可也是个半大孩子?果然,自己只这么一逗弄,就让这丫头入彀了。 手上捻搓几下,一只五颜六色的线条儿便成了。在再两头一边打一个结儿,齐活。端午线,没错,就是端午线。 端午线,也叫五彩线,古代叫做五彩长命缕。其实端午节最初,就是给女孩子专门过的节日,可以算是中国的女儿节。 五月初五端午这一天,给孩子在手臂或是脖颈上绑上五彩线,寓意着长命百岁。明人余有丁帝京五日歌有“系出五丝命可续”的句子,指的就是这种习俗。而且据说,在端午节后的第一个雨天,将此线拿下来扔到雨中,可以带来一年的好运。 这种风俗,据说从宋代开始就有了。但是苏默刚刚发现,家中所有女子都未曾带这个东西,也不知是没有这回事儿还是都忽略了,这才临时起意,有了编制这端午线的念头。 扯着一根编好的五彩线,苏默故意高高的举起来,假作欣赏状,眼角余光中,却见韩杏儿那傻妞儿早已经完全转过身来,两眼放光的盯着这根彩线,脸上全是企盼之色。 苏默却忽然扭头呲牙一乐,韩杏儿吓了一跳,随即狠狠白了他一眼,假作不在意的样子,将身子扭了过去。 苏默哎呀一声,喃喃自语道:“唉,看来,杏儿不喜欢啊。好吧,那还是给卫儿吧。” 说罢,也不等韩杏儿反应过来,高声的冲着正满院子疯跑的卫儿招呼了一声。 韩杏儿大急,猛然转过身来,却见卫儿早跑到了苏默跟前,正满脸欢喜的看着那根五彩线,然后由苏默亲手给他系到了手腕上。 韩杏儿嘴巴张了又张,最终化作一脸的落寞,难过的转过身去。若说先前把碟儿碗儿弄的山响,只是假作恼怒想引起苏默的注意,那么,这一刻的韩杏儿却是真真的伤心了。 一早上的欢快彻底从脸上消失,只是下意识的摸摸这个盘子,碰碰那个碗,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想着早早的包好了粽子,早早的起来蒸熟了,又巴巴的伺候那冤家吃了,所希望的,不过就是想得到那冤家的一句赞赏而已。只要他赞自己一句,那便什么都值了,自己也定会欢喜一整天。 可哪知道,哪知道不但期盼中的赞赏没得到,现在,他亲手编织的五彩线都没自己的份儿。 那五彩线好漂亮,她好喜欢。可是现在,现在却戴在了卫儿的手腕上。对于卫儿,她也是疼惜的紧,又怎么好意思去讨要? 自己不过就是装作不在意,那个呆子却恁的不懂女儿心。她越想越是难过,越想越是委屈,两眼中渐渐的泪水迷离起来。 正懊恼着,眼前模模糊糊的,忽然似乎看到一条彩线在晃。唉,被那个臭木头弄的都幻觉了。 韩杏儿轻轻的嘀咕了一句,抬手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时,却猛的睁大了美眸。 眼前的的确确的垂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彩绳,看上去,比刚才给卫儿那条要长出好多来。 这这是? 她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温热,随即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道:“为什么哭?是不喜欢吗?” 韩杏儿蓦然回过头来,但见苏默那张清秀俊逸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满的都是爱怜。 韩杏儿看看苏默,再扭头看看那条彩线,半响,忽的哽咽起来,大哭着扑进男孩的怀中。 苏默紧紧拥着她,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后背,轻声道:“傻丫头,你知道吗,端午节更是女儿节。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哥心里最最疼爱的女孩儿,又怎么可能不亲手送她礼物呢?给卫儿的那个是小的,寓意着祝福他长命百岁。给你的这条,却是大的。在哥心里,不但想要你长命百岁,更要你平安喜乐,一生都好运相伴。同样的,这也是一条系心索,哥要用这条索系着你,让你永远离不开我身边。” 感受着爱郎温暖的怀抱,耳边呢喃着爱郎甜入心底的蜜语,这一刻韩杏儿彻底迷失了。 她又想哭又想笑,只觉得一个身子轻的似乎要飘到云彩里。心中满满的都是幸福快乐,先前的所有委屈和懊恼,此刻早不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拼命的搂住眼前这具温暖的躯体,似乎想要把自己就这么溶入进去才好。她说不出希望时间永远停住这样的话,心底里却有一个念头不断的翻腾: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就一直这样吧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峰顶妙景 碧空如洗,阳光明媚。和熙的暖风吹拂之下,让人不由的俗念尽消,心胸廊阔。 骑着一匹小驴慢悠悠的跟在大车旁,苏默放眼望去,但见满目苍翠,花艳似锦。远处大运河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粼粼的金辉,在原野山林之中蜿蜒延伸,恰如一条玉带也似。 嗅着风中飘来的草木清香,耳中听着驴车中,韩妞儿和卫儿两人时不时的欢笑声,苏默便不由的有些熏熏然。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家门,一路正往双山而上。武清位于平原地带,附近很少真正的高山,这双山便成了武清人端午登高的唯一选择。 早上用一条更长的五彩线哄好了韩妞儿,结果却被卫儿小家伙看到,也不哭也不闹,就那么眼巴巴的盯着看的小模样,让苏默哭笑不得。最终只得再次动手,索性给两人都编了同样的一套系上,总算是让一大一小都满意了,这才动身出门。 卫儿自不用说,这还是首次出门玩耍。而韩杏儿虽不是头一次出门,但像如今这般,乘着驴车优哉游哉、无忧无虑的在节日中远游,却也是生来第一回。 这丫头往日跟着韩老爹打理茶馆生意,越是这种节日越忙,直到如今摆脱了田家的桎梏,苏默现在又算是薄有家资,这才能有今日这般惬意。 和卫儿两人一人一边窗口扒着往外看,一路上感觉眼睛似乎都跟不上了。看到欢喜处,时不时的两人还要挤到一个窗口一起看,然后再发出阵阵惊呼。 虽然外面的树啊、花啊都是平日里见惯了的,但在今日,不知怎么的,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一样。偶然看到一只蜂儿采蜜,看到一只蝴蝶蹁跹,都会引来两人的赞叹欢呼。 石悦和楚玉山两人各引着十人,团团护卫在驴车两侧,看着悠闲自得的少爷,听着车中的欢呼笑语,也是心下畅快,不由的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叫做温馨的东西。 由于之前在家中为了五彩线分配的纠葛,他们出门已算是不早了。此时路上不时的能看到各色的游人,或乘车骑马的,或三两一群徒步而行的,络绎不绝。 时不时的有香车鬓影交错而过,便随风传来阵阵脂粉香气,却是那些各家小姐、青楼名伶也趁着这好时节出门踏青了。 悠悠然之间,驴车一直到了无法再前行的地方便停了下来。苏默下了驴,从车中搀了韩杏儿下车,又抱下卫儿,吩咐了一半家丁留下看守,这才一手牵了卫儿,和韩杏儿并肩往山顶而上。 石悦和楚玉山二人,则带着剩下的人背着各色用具吃食随后跟上。一路上草色青翠、山泉叮咚,走在这林荫之下,与方才路上情景却又别有不同,令人宠辱皆忘。 卫儿毕竟年幼,又是首次出门,开始还拉着苏默的手,到了后来,索性自个儿撒欢儿跑开,忽儿去路左捻一只蝴蝶,忽儿往路右追一只蚱蜢,清脆的欢笑声不时的在山道间回荡。 苏默和韩杏儿并肩慢慢跟着,望着前面欢快的卫儿,苏默凑过去低声笑道:“怎么样,卫儿可爱吧。要不咱们也抓抓紧,也生几个。相信哥,凭着哥的优良基因,保证生下来的孩儿也跟卫儿一样可爱。” 韩杏儿听的面红耳热,两颊便如浸染的胭脂般晕开。不过却是没像往日那样驳斥他,只是俏生生的送上两个大大的白眼,一个香喷喷的娇躯却不由的向苏默靠的更近了些。 苏默嘿嘿笑着,下面却将手伸过去,不动神色的握住了一只滑腻无骨的小手。 韩杏儿身子一颤,耳朵尖儿都都透出一股粉色,略微挣了挣却没挣开,便也由得这冤家轻薄,只将一颗臻首低下。唯有嘴角边那微微的翘起,漾着数不尽的幸福甜蜜。 这双山本就不高,饶是苏默等人走的很慢,也不过小半个时辰,便登上了峰顶。 此时山顶上已经有了不少登高望远的游人,左一堆右一簇的聚在一起。或围坐进食,或饮宴对酌。有那文人士子,更是兴致大发,吟诗唱赋、词曲相和,引得附近不少妙目频频窥探。 于是,这些牲口便更是骚性大发,或做玉树临风状,或者干脆一个眼神勾去,登时引得无数张小脸儿红红的,眉黛含春。 韩杏儿看看这边,又望望那边,却见几处好地方都给人占去了,不由的焦急。扯了扯苏默的手,低声道:“没有好所在了,这可怎生是好?” 苏默看看她,因为登山,使得这妞儿此刻小脸儿红彤彤的,如同一个大红苹果。娇喘吁吁之际,白瓷般的额头上细汗隐见,硕大的胸脯也微微起伏着,阵阵女儿馨香便扑鼻而至。 这便是如花季的十六岁,那澎湃的青春气息,让苏默心中霎时漏跳了一拍,下意识的干咽了下。待到迎上那双清澈如水的明眸,这才掩饰般的干笑两声,举目四下张望了一番,猛然两眼一亮,指着某处笑道:“那里可不是最好的去处。” 韩杏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前方是一片疏林,隐约可见后面一片平坦的山石,倒确实是一处清幽之所。只是因着有那片疏林相隔,四下里又草木茂盛,这才没人过去。 韩杏儿脸上露出喜色,随即又迟疑道:“那里草深林密的,不会有蛇虫吧。” 苏默哈哈一笑:“怕啥,有哥呢。再说了,若真有蛇,正好捉来烤了,那可是绝好的美味啊。”说着,将卫儿抱起,当先走了过去。 韩杏儿无奈,只得紧步跟上。身后石悦和楚玉山等人早先抢了过去,甩开棍棒在草丛里拨打着,开出一条小道来。 到了近前,众人不觉眼前一扩。原来这里却是一处断崖,脚下这块大石凭空而出,人立其上,恍如虚空而立。放眼望去,但见平原寥廓,郁郁葱葱,大河如带,耀目生辉,尽是一副绝妙好景。 得了这么个好所在,众人都是大喜。楚玉山指挥着家丁在地上铺了毡席,又取出各色点心吃食摆上。石悦却引了几个家丁往另一边的密林中钻去。 方才苏默放言说自己烤的一手好蛇,又说那蛇是绝妙美味,石头哥便想去寻一条来。这让苏默不由的摇头,吃货的世界,果然不懂啊。 卫儿年幼好动,便嚷着跟去。苏默觉得这边三面凌空,也怕有危险,便顺势应了。只嘱咐石悦一定照看好卫儿,又将多多拎了下来放到卫儿肩头,命它保护卫儿。石悦拍着胸脯应了,把卫儿放在肩头坐了,带着几个人一溜烟去了。 这帮人走了后,登时便清静了下来。苏默伸手揽住韩杏儿纤腰,将她半搂进怀中。 韩杏儿娇靥晕红,偷眼看看四周,但见楚玉山几人都离得远远的,这才半推半拒的顺势偎进爱郎怀中,放肆的品味着郎君的爱怜。 此际,孤峰绝顶,四下空寂。清风带着草木清香环绕身周,耳边虫声唧唧,百鸟婉转。两人相偎相依,嗅着彼此的芬芳,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一时间不由的忘而失语。但觉天地间万物不存,只有两人间的心跳之声,如此温馨。 半响,韩杏儿悠悠的长出口气,惬意的又往苏默怀中拱了拱,这才笑道:“人都说武清苏公子才华绝世,这般好景,与同道唱词说赋才是应景儿。如今只陪着奴奴,岂不可惜?” 苏默深深吸了口气,将下巴在韩杏儿秀发中蹭了蹭,轻声道:“词赋什么的怎比的我家杏儿好?没意思的很。不过这般好景,倒是可以配的上你了,真该画下来。只是今日没带画具,倒真是可惜了。” 韩杏儿便嘴角翘起,一双美眸幸福的眯成了一道缝儿。这冤家,偏生了一张好嘴,总能说的人家好生喜欢。 正欢喜着,却听苏默忽然低低一笑,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这丫头真是讨打,方才那话可不是讽刺哥哥?”说着,大手偷偷下移,在韩杏儿挺翘的凫臀上狠狠捏了一把。 韩杏儿要害被袭,顿时娇躯一颤,不由的就是一声娇吟唱出,旋即便面颊似火烧一般。 一个身子如面条儿般软了下来,嘴上却是不依,大羞道:“啊,不不要。人家人家哪有讽刺你?说你是大才子的,可是城里好多人说的,不信你去问问玉山大哥和石头哥。啊,你你的手,拿开好不好?” 苏默大手抚在那挺翘处,但觉触手酥软弹滑,不觉心头大动,哪里肯放开。只是觉得怀中玉人娇躯轻颤不已,想是真的受不住,这里又不是合适的地方,便低声道:“好杏儿,我不动,便只放在这儿,就放在这儿好不好?” “唔” 韩杏儿此刻也是情动不已,只觉得翘臀上那只大手似乎带着无限热力,便如同直接穿过了稠裤,又透过了亵裤,就那么贴到了肌肤之上。烫的她脑中空白一片,一个身子便如飘在云里雾里也似,迷迷糊糊之中,只是鼻音中呢喃了一个音儿出来。 苏默见佳人雌伏,不由大是得意,一边继续享受着手上的快感,一边哈哈大笑道:“好妹子,你说哥哥是大才子,那哥哥便给你淫上一手绝妙好湿好不好?” 韩杏儿早已意乱情迷,晕乎乎的哪里听得出这坏郎君嘴里的歧义?听说苏默要作诗,只抬起臻首,星眸迷离的看着那张让自己沉迷的俊脸。 苏默哈的一笑,正琢磨着该挑一首什么样的淫词艳曲,继续调戏怀中这美娇娘,却忽听的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随即一个不屑的声音传来: “哈,还绝妙好诗?!一个三次县考不中的废物,不知从哪剽窃了一首狗屁诗词,便真当自己是什么大才子了?真真可笑!” 嗯? 苏默脸上的笑容登时一僵,随即便阴沉了下来。转头看去,却见身后七八个人正缓步走了进来。 这群人有男有女,当先一个年约十六七岁,一身白缎子锦花文士衫,手摇折扇,满面讥讽不屑之色。 这人他认得,确切的说,是原本这具身体的主人认得,而且可谓是记忆深刻。 不为别的,就因为当初就是此人的一番讥嘲,才使得原本的小苏默再次落第后,羞愤上吊自杀的。 马东来,武清马家的三公子。 这马家是武清富贾大商,家中做的是车马行生意。整个大明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无所不及。 可以说,单论马家的辐射力度,甚至比何家的广进钱庄还要强。钱庄生意毕竟要看当地的繁华程度,只在巨城大邑中才会设点。而车马行不同,但凡有人的地儿,总是需要运力、需要传递信息的,马家车行的辐射力可想而知了。 苏默当初也不是没想过要找马家结盟,只是相比起来,马家虽然家财万贯,辐射力更强,但是后背背景,却比不上何家,这才让苏默最终选择了何晋绅的何家。 马家老家主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接手了马家掌舵,便坐镇在京城掌总。二儿子却在南京,掌控南方生意。唯有这个老三马东来,却是马家家主晚年而得,颇为聪慧,极得马家老家主的疼爱。 而这个马东来也确实争气,在学堂里时,每次先生的授课,都是最先领悟并能近乎完美的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而后更是在县考中,以高居案首的成绩胜出。 对于苏默,马东来从心眼里瞧不起。论家世,苏家只是父子二人,妥妥的最底层的蝼蚁;论身家,马家车行天下,家财以亿万计算。而苏家,全靠着苏宏在茶馆混几个大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简直就是天地之差; 再说个人,苏默三次不中,苦苦在学堂读了七八年,却只是个书呆子,也不会人际交往; 而他马东来呢,富家公子,学识敏捷,县考一次便高中案首,可谓是真真的少年才子。 可就是这样,这个马东来从来瞧不上眼的家伙,甚至听说被自己嘲讽了几句,差点只杀了的废物,竟忽然一夜之间开了窍,不但作出了一首绝佳的好词,引得无数士子追捧,让无数青楼名伶爱慕,这让马东来情何以堪? 尤其是当他喜欢上了武清天香楼的妙芸姑娘时,听说妙芸姑娘极为推崇苏默的那首临江仙,更让他有种噬心蚀骨的感觉。 所以,他恨,他恨极了苏默这个废物。他认为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夜之间全被苏默占去了。 他无数次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的羞辱这个苏默。学识?开窍?马东来不相信!数年同窗,他觉得早对苏默知根知底了。那些传言终究只是传言,那首临江仙肯定是苏默抄袭的,他必须揭露苏默。 而今天,端午登高,他终于成功邀请了妙芸一起出游。而巧的是,在这双上峰顶,竟然正好遇上了苏默,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 所以,马东来决定,今天,一定要狠狠的羞辱苏默,就当着妙芸姑娘的面,彻底的揭露他!踩死他!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争地儿 双山峰顶,面对着不期而至的马东来一群人,苏默懒洋洋的站了起来,冷漠的眼神在这群人中掠过。 只是在眼神扫过这群人里的一个白裳女子时,却是不由的微微一怔。 这个女子给苏默的感觉很怪。这个女子第一眼看上去,并不觉得其人有多美,而是只给人一种恬静舒服的感觉。 但是第二眼再看时,就会觉得这女子其实长得挺好看。而第三眼再看时,却会猛然发现,这女子竟然是天香国色,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想要疼爱她的感觉。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苏默不由的微微皱了皱眉,但却随即便移开目光,重新将目光落到最前面的马东来身上。 对于马东来,其实真说起来,倒算得上是苏默的恩人了。因为要是没有马东来刺激之前被附身的小苏默,穿越而来的苏默很可能就会因为没有合适的载体而魂飞魄散了。 所以,对于马东来这个人,此时的苏默并没什么特别的仇恨。不然的话,当初像找人结盟时,他也不会曾考虑过马家。 而他现在之所以面色不渝,恼火的其实是被人打断了好事所致。而偏偏这个马东来不但破坏了他的好心情不说,现在还堂而皇之的上来挑衅,这让苏默真的是生气了。 “你们是什么人?干嘛跑到我们这里来?还有,我夫君是不是才子可不是由你说的,而是武清县所有人说的。你有本事,去堵住全城人的嘴啊。来这里乱跳乱叫的算什么,不是都说读书人知礼吗?却不知你这样子算的哪门子的读书人。” 苏默还没说话,韩妞儿却先爆发了。 话说方才马东来那一声没吓着苏默,却真真的是把韩妞儿吓着了。自个儿刚才可正躺在爱郎怀里呢,而且还被那冤家轻薄着,搞的浑身不上不下的不说,甚至连腿间都滑腻腻的,这可不要羞死个人了。 好歹杏儿姑娘还是个没出阁的大闺女好伐,这被人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样子,还要不要人活了?所以,杏儿姑娘羞恼之下,彻底抓狂了。 这丫头常年跟着老爹抛头露面的,颇是有些小辣椒的性子。也就是跟了苏默有了好事后,在苏默面前才会露出温柔羞涩的一面。可在面对苏默之外的人面前,顿时便露出了本性。 苏默先是一愣,随即不由莞尔,对于傻妞儿这爽朗直率的性子大是欢喜。 可他欢喜了,马东来却是气的要死。自己此番是要来揭露苏默这个欺世盗名的混蛋的,眼里也只有苏默这个敌人。可是现在倒好,苏默还没上,却被一个黄毛丫头忽然跳出来骂了一通。 而且偏偏这丫头骂的还有道理,让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竟无言以对,这实在是太掉份儿了,太没面子了。 “哼!你一个未嫁的女子,却跟男人孤身来这野外行苟且之事,也不知羞!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闺女,莫非是哪家青楼才来的妓子?今日却是我辈文人间的事情,你却没那资格来问。 半响,马东来总算是回过神来,情急之下,张口便回了过去。只是这话一出口,立马知道不对了。也不理会旁边跟着起哄的众纨绔,偷眼看去,果然见那白裳女子脸上露出了不渝之色。 这个白裳女子不是别个,正是他想要收入后房的天香楼名伶妙芸。他方才那番话虽是侮辱韩杏儿的,但其中轻贱青楼女子的意思,却是显露无疑。 “芸儿,我”顾不上再跟韩杏儿多说,马东来拨开众纨绔,冲着妙芸走出一步,张口欲要解释。 妙芸却面色淡漠的将头扭过一边,眼神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马东来脚下一僵,这一步却是再也迈不出去了。 这要走过去了,妙芸恼怒之下继续甩脸子,自己在众人面前可就难以下台了。 心中又急又怒之下,一腔怒火顿时全转移到苏默身上。都是这个苏默,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难堪的地步?至于说刚才是韩杏儿跟他起的冲突,可是韩杏儿明显是那苏默的女人,这笔账自然也要着落到苏默头上。 深深吸口气,勉强压下这股郁闷,这才转身又回到苏默和韩杏儿对面。 这边,韩杏儿气得满脸通红,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打转儿。她虽然泼辣,但终归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被马东来污蔑成青楼妓子,又说他和男人来野外苟且,她何曾听过这般恶毒的言语? 偏偏方才她确实是在和苏默有些亲热的举动,这更是让单纯的她自觉理亏,气势顿时弱了三分后又羞又气,一时半会儿却是说不出话来。 苏默上前轻轻的搂住她,安慰的拍拍她肩膀,又对着刚刚发现这边情形不对围上来的楚玉山等人摆摆手,示意无妨。这才扭头打量了马东来几眼,淡淡的道:“好了,你屁放完了吧?放完了可以滚了,今儿我们带的都是素食,没有骨头什么的打发你。就是想吃屎也得等我们下山的时候,嗯,那时候或许能留下一些,到时候你再来吧。” 这话一出,场中顿时就是一静。随即,楚玉山等人都是憋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连韩杏儿都不由的莞尔,犹自挂着泪珠的俏脸红红的,娇俏的白了苏默一眼。这冤家,说的真是恶心死了,也不看看这还有好几个女子呢。真是太恶毒了、太犀利了!不过,我喜欢。 马东来一帮人也是面面相觑,相互对望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连妙芸也是粉面微赤,瞟了苏默一眼,又赶紧将头低下。 对于苏默的反应,众人之前也想过,或者是愤怒,或者是羞恼,甚至是可能直接仗着人多动粗。 但是万万没想到,苏默竟是轻描淡写的来了这么一通。竟是把马东来看做一条乱吠的野狗,这真是最犀利的侮辱了。 许多人不由的想到,这苏家子据说一夜开窍,变得极为厉害。原本还和马东来一样,都当做是谣传。如今看来,这谣传可未必是谣传,这苏家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啊。 有了这种心思,原先跟着起哄的众纨绔便有几人,不动声色的往后退开几步。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儿?没看清楚局势之前绝不搀和。私人恩怨,你俩随意,咱们就跟着看个热闹。 马东来也是震惊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作为一个堂堂士子,苏默竟连最基本的体统都不顾了,张口就是吃屎这种肮脏话。 听着左右隐约压抑的笑声,他一张脸先是红,随后开始转青,再然后又发红,到了最后已然是透出一股黑气来了。一个身子也气的颤抖不止,指着苏默,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苏默面无表情,仍是冷冷的看着他。好歹他也是近三十了,当年还是为人师表的。对着这么个小毛孩子,真要去撸胳膊挽袖子的,那才是真的掉身份呢。 刚才几句话虽说有些恶毒,却也是为了给韩杏儿出气。只要这家伙老实走人,哪怕是扔几句狠话找找面子,苏默也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谁让自个儿是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来着? 只是眼见这家伙摆了半天造型,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肯走,他这心里可就有些腻歪了。 “喂,你们几个。”不再去看马东来,却扭头对着他身旁几个公子哥儿叫道。 那几人一愣,互相对望一眼,都是不明所以。却听苏默又道:“你们是他的朋友吧?看看,他都抖成啥样了,肯定是急病了。我瞅着八成像是要发羊癫疯了,你们还不赶紧把他弄走看郎中去,可别等下出了人命,到时候你们可都不好交代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回答。苏默那懒洋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唉,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羊癫疯。如果不是可就麻烦了,据说狂犬病发作的时候,也是这模样。要真是狂犬病的话,你们可得小心着些。万一被他咬上一口,啧啧,狂犬病可是会传染的哇。” 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的摇头叹息,脸上满满的都是一副悲天悯人之色。 众人这个无语啊。苏默这边楚玉山等人和韩杏儿却是憋不住的笑,咱家少爷真是真是太损了!这是非要把人家往狗的行列里塞的节奏啊。 “苏——默!” 马东来一口气终于是缓过来了,只是刚才苏默的话,却是半个字不落的听了个一清二楚。气怒攻心之下,只觉得一股子气直冲脑门,才一缓和过来,不由的咬牙切齿的怒喝出来。 “咦?竟然缓过来了?”苏默毫不为所动,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随即又摆了摆手,叹道:“行了行了,知道你认得我,不用喊这么大声。不过认得我也没用,还是那句话,想吃热乎的得等。啊,等咱们走的时候再来看看吧。现在请吧,别打扰我们看风景的兴致。” 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嘴中却兀自嘀咕道:“老马家这是怎么搞得,狗圈也不让人看好了,真是的。” 这嘀咕说是嘀咕,偏偏那声却让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这下甚至连躲在人群后的妙芸,眼神里都露出一股笑意。妙芸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婢更是忍不住“咕”的笑出声来,呗妙芸瞪了一眼,这才连忙捂住嘴儿,可那不停耸动的肩膀,却是怎么都停不下来。 妙芸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心中暗自嘀咕,没想到这苏公子竟然如此能谑?不过这可是有些阴损了。 “姓苏的!你”马东来只觉头又是一阵眩晕,终是忍不住狠狠握紧了拳头,冲着苏默冲了过去。 他这刚冲出两步,那边苏默已是霍然转过身来,冰冷的目光直直的瞪向他。这一次,苏默却完全没了先前的懒散平和了。马东来只觉得一阵寒意蓦地从心头升起,下意识的便收住了脚步。 “怎么?这荒山野岭的,莫非马公子想要谋财害命吗?只是这后果,却不知马公子是否承受的起啊。”冷的如冰碴子般的话语,从苏默口中迸出。 也是应景儿,就在苏默这话音儿刚落,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一个宏壮的声音传来:“哪个混蛋敢对少爷无礼,先接石某一斧!” 随着话声传来,石悦一马当先冲了进来,手中拎着的那把黑黝黝的大斧子,挥舞之际呜呜作响,马东来这边众人吓的慌忙向后又退开几步,唯恐被这个莽汉误会。 石悦身后,十几个提刀抄棍的家丁紧随而入。小卫儿人小却是机灵,一溜烟儿的跑到韩杏儿的身边,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马东来一群人,眼中满是仇恨之色,大叫道:“坏人!他们是坏人!石头哥,打他!用斧子打他!” 站在他肩头的多多也跟着一阵叽叽叽乱叫,如一道淡烟也似,瞬间便窜到苏默肩头上,两只小眼迸发出淡淡的光泽,背后的三道紫毛已然竖起。 苏默先是拍拍卫儿的小脑袋,随即又抬手抚了抚多多,以示安慰,这才冷眼看向马东来。 马东来这会儿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眼见着苏默这边人越来越多,那个黑大个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的费劲的咽了口唾沫,面色也是青白不定起来。 他也就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便如后世许多的中学生一样,平日里哪怕再如何嚣张跋扈,但是遇上社会上真正的恶人时,也是全不够看。 “我我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要谋财害命来着?你你,哼,你凭什么赶我们走,这里又不是你们家的,哪有这种道理。”缩着脖子嗫嚅了半响,马东来终于是憋出了这么几句。只是与先前的狂妄嚣张已是大为不同,语气不知弱了几个等级下去。矛盾也聪明的转移到赏景地点的纷争上,人身攻击却是再也不提了。 “哦?说这个啊。”苏默见他示弱了,冰冷的气势也收了起来,瞬间又恢复了先前的懒散。 “先来后到,这就是道理。怎么,马公子对此有异议?” “当当然有异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苏默只是个不入流的吏员,凭什么强占此地,不允许我等在此。我们还就要在这儿了,难不成你你还敢杀了我们?”见气氛缓和了,马东来的勇气也渐渐恢复了,说话便顺溜了起来。 苏默皱了皱眉,他实在懒得跟这小屁孩争斗。这大好的天气,陪着韩妞儿看看风景,摸摸韩妞儿的小手、凫臀不知有多惬意,哪有功夫陪这孩子闹腾。 是以,想了想,就淡然道:“杀你们?我犯得着嘛我。也罢,反正这里地方也够大,这边我们已经在了,不可能要我们让给你们这些后来的吧。成了,除了这边,其他地方你们随意。”随意摆摆手,苏默扔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他倒是想息事宁人、懒得计较,却是忘了这世上多得是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的人。 这不,眼见的苏默没把他们怎么着,也不敢动武赶他们走了,马东来的胆气儿也壮了。眼珠儿微微一转,挑眉扬声道:“站住!” 苏默身子一顿,心头这火蹭蹭的冒了起来。给脸不要脸啊这是!慢慢的转过身来,冷冷的看向这厮,森然道:“怎的?” 马东来被他一瞪,心中不由的一激灵,但是随即一梗脖子,昂然道:“不怎的,就是这地儿并不大。你我两拨人都挤在这儿,你们或许不觉烦扰,可咱们却受不了。嗳,别说本公子不讲理啊,要都是我等一般男子自是无碍,可是咱们这儿可是有着绝世的佳人的,天香楼的妙芸姑娘。妙芸姑娘色艺双全、精擅词曲,乃是绝世无双的雅人,岂能与尔辈俗人同坐?所以,要么你们走,要么你们让我等心甘情愿自己走。怎么样,苏默,你怎么说。” 这番话说完,马东来不由洋洋得意的冲苏默一挑下巴。方才这番话,不但借着妙芸的名头为难了苏默,还趁机大肆赞美了美娇娘,想来应该能挽回先前一时口误的罪过吧。这般一石二鸟的妙计,岂能不让他得意? 只是他却没发现,在他这番话说出后,身后的妙芸却是不由的微微蹙起了眉头,眼底一道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 苏默这边,众人皆是大怒。这孩子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纠缠,实在让人恼火。 小卫儿一个劲的喊着打坏人,石悦一挥斧子,闷声道:“少爷,跟这泼赖废什么话。且待小人去狠狠打他一顿,也叫他知道好歹。”说着,便要作势欲出。 马东来神色大变,不由的连连后退,大叫道:“姓苏的,苏默!大家都是士子,有本事的咱们便斗上一斗,谁输了谁便自动退出。这般以力欺人,岂不有辱斯文!” 苏默伸手拦住石悦,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在妙芸脸上一转,却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歉然,不由微微一怔。随即若有所思,须臾,这才淡然看向马东来道:“斗上一斗?斗什么?又怎么斗?”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抚琴 “当然是斗诗词!”听到苏默果然上当,马东来不由大喜过望,昂着头傲然回道。 今天!就是今天!就是现在!自己一定要把这苏家子的真面目揭露开,到时候不但能让这苏家子名声扫地,也必然能让自己名声更响,彻底坐实武清第一才子之名。若如此,不但能收获得妙芸那个美娇娘之心,便是对自己日后步入仕途,也是有无数的好处。 想及此,马东来不由的两眼放光。似乎看到了自己日后无限风光的场面。 嘿! 苏默上下打量着他,不由在心底暗暗冷笑一声。后世作为一个老师,对这些半大孩子的心思最是清楚不过。 眼瞅着这小子一边装腔作势的跟自己叫阵,那边却一眼又一眼的去瞄那个叫妙芸的女子,脸上还时不时的露出一副猪哥相,心下顿时便全然明白了。 尼玛,原来从头至尾,这王八蛋跟老子这不依不饶夹缠不清的,都是为了讨好那个叫妙芸的女子啊。 小王八蛋,年纪轻轻的,才刚懂人事儿吧,就跑出来争风吃醋。苏默这会儿很想问一句:你丫这德行,你妈知道不? 只是明白归明白,眼前这事儿看来还真不能躲了。苏默可是太了解这个年龄孩子的心思了,处于这种懵懂的青春期,他们最渴望的就是得到他人的重视。这个他人或许是父母,或许是师长,也或许是某个令他们心动的人。 而这种懵懂,往往都体现在一些,在成年人眼中微不足道,但在他们眼中却很重要的事儿上。 为此,他们可能会用各种自己觉得妥当的方式去寻求结果。而一旦得不到回应,很有可能便会发展成捅破天的大事儿。就如同洪水一般,一味的堵是不行的,必须要给予其奔泻的渠道。 而且,这种渴望若是只涉及父母师长还好说,一旦再搀和上男女之情,凭着那初恋的懵懂,真的是可能烧死人的。这个烧死可不单单是当事人自己,所有被涉及的人,都可能会被殃及池鱼。 显而可见,眼下苏默自己,便成了马东来的第一目标了。若不想法儿一下子搞定这小子,怕是日后自己可难以安宁了。 这无怨无仇的,总不能真杀了他吧?更何况,这也就是个孩子,跟自己以前的那些学生没什么不同。 至于说害死之前小苏默的事儿,嚓,同学之间口角几句算什么仇?小苏默自己承受力太差,寻了短见,实在怪不得别人。 不过话虽如此,要搞定这小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必须要跳出他设定的套路,就如同后世所说的那句话,不要和一个二百五争论,不然你自己也会被拖入二百五的等级。然后,二百五会用他丰富的二百五经验将你击败。 眼下的马东来,几乎就等同于二百五了。唯有出其不意,跳出他划定的窠臼,然后再给他凌厉的一击,才有可能让他彻底拜服。至少让他不敢再随意来找茬儿了。 想到这儿,苏默眼神在对面几人身上转了转,猛然有了主意。缓步向前,直走到马东来身前,这才停了下来。 马东来心头一跳,不由的向后退开半步,忐忑道:“你,你要作甚么?” 苏默挑眉一笑,却是并不理会他,又再迈动步子,最后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在妙芸的身前停下。 妙芸也是心头砰砰直跳,完全搞不懂苏默想要做什么。要说是因为先前被马东来利用,拿来为难苏默惹他恼怒了,要来为难自己,可看他面含微笑,实在不像那码子事儿。 可要说不是,那他过来做什么?难道是,他也跟他人一样,盯上了自己的美貌? 想到这儿,妙芸心中不由微微一黯。自己身具内媚之骨,不知为她招来多少烦恼。也正是因此,她才不得不千方百计,从南直隶逃到北直隶这边来。 哪成想,先是那个马东来,现在又是这个苏默。却不知自己这苦难的日子,要到何时才是个头儿。 正自怨自艾之际,耳边苏默那温和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话音才入耳中,便让妙芸不由的怔住。 “听闻芸姑娘是词曲高手,在下不才,却是想要跟芸姑娘在这词曲之道上讨教一二,还请恕过唐突之罪。” 什么?跟我讨教词曲之道?这这是什么情况?妙芸一时间真的愣住了。同时心下没来由的却又有些羞恼和不忿。 女子大多便是如此,她们的心思总是百转千回、变幻如云。先前误认为苏默也是垂涎自己的美色,这才上前搭讪,心中不知多难过来着。可没想到却全不是那码子事儿,人家压根就没提自己容貌的事儿,甚至连句客气的赞美都没,只是提出要和自己论一论词曲之道。 难道是自己不美吗?又或是自己的魅力消失了?内媚之骨呢?莫非失去功效了?竟然对他这般没有吸引力,真是太可恶了。 “芸姑娘,芸姑娘!”眼见自己说完,这妞儿却呆呆的半天不说话,苏默不由的奇怪,忍不住微微提高声音唤道。 “啊!哦哦,公公子何事?”被苏默唤醒,妙芸不由的霞飞双颊,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快要蹦出嗓子眼了,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最新最快更新 苏默诧异的看她一眼,温和的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妙芸借着空挡稳下心神来,妙目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马东来,又撩了苏默一眼,这才轻声道:“苏公子一阕临江仙惊采绝艳,由此想来,公子也定是精于词曲的高士,能得公子指教,奴幸莫何焉。只是敢问公子,此刻马三公子正要与公子切磋诗文之时,何以公子竟不理会,却要来与奴论词曲之道呢?” 她不温不火的一番话,既解了自己方才失态的尴尬,还抬出了马东来斗诗的话头,也不得罪马东来。这般斡旋手段,让苏默不由的啧啧称奇。 转头去看马东来,果然见这小子脸色稍缓,已不复先前怒色。眼见苏默望来,当即大步走过来,隐隐的挡在妙芸身前,怒道:“苏讷言,你什么意思?” 苏默哈的一笑,毫不客气的伸手把他扒拉开,深深的看了一眼妙芸,轻笑道:“好一个八面玲珑的妙人儿。” 妙芸心下一颤,面颊微红,却是默然不语。苏默这句话,显然不只是夸赞,还是点明了懂了自己方才言语的意思。 马东来却气的脸色发紫,待要大骂,却见苏默又转过头来,看他一眼,抱拳团团对着四周拱了拱,这才朗声道:“诸位,今日正逢端午佳节,想必诸位不辞劳苦,来此也是为了欢度佳节的。所谓欢度,当然是歌舞相和才是最好的了。至于诗文之道,平日里我等又岂少作了?若是在这佳节欢庆之日,还要去寻章觅句,岂不苦也?诸位觉得学生说的可对?” 随着马东来登山的这些人,虽是世家子,却也都是读书的。而且大多还是那种被逼着去读书的,早就苦不堪言了。如今听了苏默一番话,想及平日里的苦恼,登时感同身受,纷纷应和起来。 而且,因着这边闹腾的响动大了,外面登上山顶的其他人也被陆续吸引了过来。此刻听的苏默说的有趣,也都是笑着回应。 马东来眼见苏默几句话,就把楼带歪了,不由大急。连忙道:“苏讷言,我只说你我之间斗文,又干他们何事?你不肯跟我斗文,却莫名其妙的跟芸娘讨论什么词曲,莫不是自承不如本公子,不敢比试吗?” 苏默撇撇嘴,哂笑道:“马公子,你这话说的可有意思了。这些朋友可都是你带来的,都是你的朋友。难道在这大好的节日里,他们的欢乐就不是欢乐了?你便要只顾着自己快活,不在乎他们的感受?这可有违君子之道啊。”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都是面上浮起异色。马东来这个怒啊,这什么跟什么吗,简直就是断章取义,还带着挑拨离间,这苏家子,真是太坏了! 当即气急败坏的道:“我怎会如此?你你这是满口胡言!你我皆是士子,斗文以分胜负本是理所应当,你又何必扯些不相干的。” 苏默哈哈大笑,昂然道:“马公子啊马公子,你即自称士子,那我问你,君子六艺和解?为何除了诗文,比别的就不符士子身份了?” 这话一出,马东来登时一窒。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第二项便是乐,苏默以这六艺说法驳斥他,却让他哑口无言,有苦说不出。 苏默也不理他,又再次抱拳对四周一揖,朗声道:“诸位,今日大好良辰,学生本不愿与人争斗。奈何马公子紧逼不让,迫不得已,只得勉强从命。只是若只因着我二人之争,却惹的大伙儿过不好节,却是莫大的罪过了。是以,学生倡议,要斗也行,便以六艺中的乐斗上一回。如此,既不负君子之道,也能娱乐在场诸位,岂不美哉?当然了,学生是万不敢狂言自己的乐可以娱众。但是眼前这位娘子,想必大家多半认得,天香楼的妙芸姑娘,一向以色艺双绝闻名,精擅词曲,当世无双。有她在此,应不负良辰美景也。” 这番话说完,登时引得四周连天价的喝彩声。马东来面如死灰,事到如今,再想反对可就引了众怒了。可那乐之一道,自己实在不精通啊,这般比下去,眼见的是惨败收场的结局。今日,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想到这儿,憋屈的同时心中却也有些傲然。这苏家子百般推赖,用这般手段逼自己认输,可见在诗词一道上,他还是自认没把握赢得自己的。 如此一想,心下不由稍平。便原本对苏默的怨气,似乎也不觉中稍减些许。 不提他这边暗自心思,苏默却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再次走到妙芸身前,笑道:“芸姑娘也听到了,如此,可愿与默各献上一曲,以娱乡莘?” 妙芸眼看着苏默一点点扇动起周围的民众,又一步步将马东来逼的说不出话来,心下不由的又是佩服又是惊讶。此刻听他问起,不由妩媚一笑,嫣然道:“公子所请,岂敢不从。” 苏默哈哈一笑,道了句客气,便伸手一引,示意妙芸先来。妙芸再次敛衽一礼,这才回身吩咐小婢将身上背的琴囊解开,那边石悦开了窍,甩开膀子搬了块青条石过来,权当琴台了。 妙芸微笑答谢,这货便憨憨的摸着脑袋退开,让苏默不由的大翻白眼,暗中鄙视这厮。 周围众人眼见妙芸拉开了架势,渐渐的便也就静了下来。整个双山峰顶,下一刻忽然只剩下鸟蝶振翅之音,余皆静寂。 妙芸微阖双目,两只白玉般的皓腕轻抬,虚虚的悬于琴上。片刻后,忽的十指轮动,下一刻,顿时一串清音响起,顿时打破了原先的宁静。 但闻琴音婉转,忽高忽低。高时如清泉鸣涧,婉转时却如百鸟呢喃。曲音反复,隐隐透出一股欢快之意。苏默侧耳听去,却正是一曲流觞。 流觞为古人每逢农历三月上巳日于弯曲的水渠旁集会时,在上游放置酒杯,杯随水流,流到谁面前,谁就取杯把酒喝下,这便叫做流觞了。 此时此刻,妙芸奏起这曲流觞,确也是合情合景,也颇见这女子的蕙质兰心。 曲音悠悠,直盏茶功夫后,方才袅袅而散。四周众人听的心神俱醉,琴音停止半响,才轰天价喝起彩来。 妙芸盈盈起身,对着四周敛衽答礼。待到众人呼声渐小,这才抬起双眸望向苏默。 苏默微微一笑,却是回头先看了看马东来。马东来一张脸涨的通红,只把脸转向一边。 苏默哈哈一笑,也不再去戏谑他。敌人都放弃治疗了,再去虐人家就不人道了。 冲着对自己欢呼的卫儿挥挥手,又对着紧张的看着自己的杏儿和楚玉山等人点点头,这才撩起衣襟,端然坐到琴台前。 古琴属于民族传统乐器,更属于礼器的一种。古人对于古琴更是有一种特殊的情结,正规的奏琴程序中,甚至要沐浴焚香后,才能开始奏琴。 苏默后世曾很是痴迷过这种彰显飘逸风姿的乐器,此刻身处大明时空,面对着这实实在在的古琴,一时不由的有些恍惚。 好在总算及时警醒,深吸一口气让心静了下来,这才双手抚上琴弦。 众人再次静寂下来,等待着这个一夜之间,声名鹊起的苏公子,又要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震撼。 叮—— 空寂的山顶上,随着苏默手指微动,琴弦颤动着发出几个单音。众人不由的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唯有妙芸却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微微蹙起眉头。 古琴的指法中,虽也极为常见以单音破曲的,但却绝非上来就拔这般高音。如此操琴之法,她实在闻所未闻,这位苏公子,究竟在做什么?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苏默那边叮叮咚咚的单音却仍持续不断。这种单音虽然单调,却偏有种清亮之感,自成一股韵律。 这让妙芸困惑之余,却也有些佩服。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顿时目瞪口呆。无独有偶,和她同样表情的,是整个双山峰顶的所有游人。 因为,苏默忽然开口说起话来了。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童话 抚琴讲究静心凝神,最忌噪杂。别说一边抚琴一边说话了,就算身周别的声音稍大点,都会影响抚琴者的心绪。 可是如今,苏默偏偏就开口说起了话来。 “传说,在极西遥远的国度,那里的人们信奉天上有着众神,被称为天国。而神的使者,便被称作天使。天使善良、勇敢、正直、公平。祂们常常现身于人间,代替神帮助世人,惩恶扬善。祂们的职责便是,守护!接下来,我所奏的乐曲,便是传自那传说中的国度,童话献给大家,希望大家喜欢。” 毫未理会众人的惊愕,苏默仍是一板一眼的旁述着。略显低沉的声调,伴随在琴音中,却有种直入人心的感觉。 听着苏默的旁白,慢慢的人们也渐渐的接受了这种叙述。毕竟嘛,人家苏公子都说了,这是来自极西国度的曲子,当然跟咱们大明不一样了。 可就在他们刚刚有些接受了这种方式,却在苏默渐奏渐急的琴音中再次震撼起来。 与之前的单音不同,琴音已经慢慢的变成和弦,而随着和弦的出现,就在一个前奏音的响起过后,苏默清朗而深情的唱词蓦然而出。 忘了有多久 再没听到你 对我说你最爱的故事 我想了很久 我开始慌了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哭着对我说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也许你不会懂 从你说爱我以后 我的天空 星星都亮了 我愿变成童话里 你爱的那个天使 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廻异的曲调,浅显直白的唱词,这一刻,忽然就那么降临到了,这个毫无防备的古大明时空。 四下里众人个个瞠目结舌,愕然不敢相信。只是随着乐声歌声的延展,渐渐地,起初的震惊骚动逐渐平复下来,直到最后重又归为寂寂。 你或许可以说,这曲子曲调怪异,难成大雅;你也可以说,这歌词毫无文采、粗俗直白,甚至是离经叛道; 但是你却不能否认,那曲子中毫无掩饰的深深情意,终是一下子击中了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你再也不能自拔,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都说音乐无国度,音乐不分种族。在这一刻,音乐却是不分时空! 妙芸静静的听着,听着,渐渐的,不知不觉间已被深深打动。二八少女正妙龄,侧首含眉思春情。 这世间,又有哪个少女不怀春?不曾遐想过自己日后的郎君?妩媚如妙芸,何尝不也是如此? 然而曾经的遐思,曾经的春情,在经历了人世间红尘的洗礼后,终是化作一地飘零,无尽落寞。 这一刻,妙芸不由的珠泪盈眶,这些年来无尽的苦楚和酸涩,霎时间齐齐涌上心头。 眼前这天、这地、这四周的人群,忽然都消失不见。唯有那琴、那人、那一系青衫在眼前变幻。 从开始的模糊,中间不知变幻几许,最终却凝成苏默那张清矍的面容。 四下里景物再现,神游天外的忧思终又重回现实。只是妙芸蓦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然是泪湿沾巾。 凝目望去,苏默仍在边弹边唱。只是那眼神,却始终望向一个方向,那么的深情,那么的专注。 顺着目光看去,是一张清丽脱俗的娇靥。此刻正两眼痴痴的与苏默对望,晕生双颊,满面的迷醉幸福之色。 是那个叫杏儿的女子。 妙芸心下暗暗叹息,只是不知为何,陡然间,一股浓浓的妒意从心头恣意横生。让她有种冲动,想要毁去这张面容,好让那双深情的眸子,转到自己身上来。 然而下一刻,她蓦然惊醒,霎时间出了一身的冷汗。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竟忽然生出这般恶毒的念头? 是了,是这琴音,这歌声。是这琴音和歌声,让自己心神失守,才在不防备中胡思乱想起来。 好厉害!好厉害的乐技!好厉害的苏公子! 妙芸痴痴的看着犹自弹唱的苏默,心下骇然之余,却又不禁百味杂陈。 双山峰顶,风声呜咽。随着时间的推移,上山的人越来越多,围拢过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只是无论多少人,最终都化为一片沉寂。人人脸上神情各异,或忧思、或欢愉;或悲痛、或哀伤。 良久,琴音袅袅而绝,苏默的唱词也悠悠而息。只是在场之人,却没有一个走动的,仍痴痴傻傻的站立原地,难以自拔。 苏默拂袖而起,缓步走到明眸含泪,但却满面放光的韩杏儿面前,轻声道:“丫头,喜欢不?这是哥特意唱给你听的,你可听懂了吗?” 韩杏儿嘴巴张了张,又瘪了瘪,最终却仍是没说出半个字来。只是任凭泪水横流,一头扑进苏默怀中,用尽浑身的力气,死死的抱住苏默。 “喜欢,我好喜欢。呜呜,你你以后还要还要唱给人家听!好不好?”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只胳膊有些脱力了,韩妞儿才微微松开手臂,仰着粉脸向檀郎哀求道。 苏默爱怜的抚了抚她的秀发,轻轻的点点头。韩杏儿便笑了起来,恰如春回大地,百花竟放。 “你你歌里面,唱的那个,那个童话是什么?”须臾,美够了的妞儿终是想起了这个问题,不由皱着脸问道。 苏默轻咳两声,忽然板起脸,假作发怒道:“什么你你你的,没规矩!先前叫我什么来着?” 韩杏儿一呆,娇憨的侧过脑袋想了会儿,猛然省悟过来,不由顿时脸上大羞,一把推开苏默,羞道:“你人家还没和你成亲呢。刚才那是对着外人” 苏默哈哈大笑,韩杏儿更羞。举起粉白的小拳头便要去打,猛然想起这里却是在外面。想到方才自己克制不住的就那么扑进这冤家怀里,那么多人看着,可不要羞死个人了。 紧张之余,忙不迭拿眼左右乱飘,却见山顶上风声寂寂,哪还有什么围观的人群? 疑惑之余,转头看向旁边,却见石悦和一帮家丁都是满脸笑容的看着自己,顿时又是一阵的羞涩。只是好在这些都是自家人,让这妞儿终是不像在外人面前那么敏感。 楚玉山稳重的多,也反应更快。见到韩杏儿的目光看过来,便微微一笑道:“小娘子勿须烦恼,那些人倒是知机,都已下山去了。” 韩杏儿面色一松,小手连连拍拍胸脯表示释然,却引得苏默一双色眼又盯了过来,被韩杏儿发现,又是一阵粉拳送上。 主家在打情骂俏,下人们可不好在眼前看着。楚玉山眼见两人毫无顾忌的打闹,只得尴尬的偏过脸去,口中却提醒道:“少爷,那边妙芸姑娘还在等着呢。” 苏默一愣,这才想起刚才还借了人家的琴。这会儿散场了,怎么也该去表示一下谢意才好。 至于说那个马东来,早在苏默弹唱一结束便闪人了。今天的打击对这孩子有点大,自个儿躲起来疗伤去了。与苏默作对的心思,至少短时间内是不敢起了。 太妖孽了!尼玛,连传说中极西之国的曲子都懂,这还让不让人活了?真心没法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所以,马三少决定不理他了! 妙芸和小婢远远的站着,古琴早已收起,由那小婢背着。主仆二人孤零零立于一隅,山风吹来,衣袂飘飘,直似欲要乘风而去。 见苏默微笑着走近,那小婢满是好奇的打量着他,妙芸却抢先敛衽一礼,拜道:“今日方知天外有天,奴奴服了。” 苏默哈哈一笑,拱手道:“芸姑娘客气了,微薄之技,不登大雅之堂,见笑见笑。” 口中谦逊着,脸上却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就差大喊出来,你使劲的赞美我吧。 妙芸脸上似笑非笑,妙眸盈盈的看着他,笑道:“哦?那为何奴却觉得苏公子很是得意呢?莫非是奴眼花了?” 苏默一愣,啊哈干笑两声,惭惭的摸了摸鼻子道:“哪有?真心是不值当夸耀。其实这曲子用这古琴伴奏,着实差了些,若是有吉他来伴,那才叫好听呢。” 妙芸愣了愣,随即不由苦笑。楞是因为不明白吉他为何物,苦笑则是隐隐的摸到了这位苏公子的脾气。 这位主儿压根就不知道谦虚为何物!听这口气,明里暗里可不都是自夸之意嘛。 “今日公子一曲童话,想必不用多久,必然又要和那临江仙一般,震惊全城了。芸儿这却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苏公子看在今日借琴的份上,万勿拒绝芸儿。”美人儿笑吟吟的开口道,眼底有一抹狡猾闪过。 呃,被人挟恩要挟了,苏默有点淡淡的忧伤。耸耸肩,摊手道:“得,你说,能帮的一定尽力就是,人情债最是麻烦,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麻烦了。” 妙芸心中暗暗一叹。两人各打机锋,都是话中有话。妙芸借着之前的话头,逼的苏默不得不应承自己所求。苏默便立即还了她一个能帮的则帮,言外之意,自是帮不了的可不怪他。最后还加上句最讨厌麻烦,却是警醒之意了。 抬手将被风吹乱的一缕秀发掩到耳后,白嫩如葱管般的小指就那么勾着黑油油的秀发,漫不经心的轻贴着如瓷的脸颊旁,美人儿的一颦一笑,都无不透着莫名的诱惑。 留意到苏默短暂的失神,妙芸心中不觉有些暗喜。妩媚的眼神幽幽的瞟他一眼,这才轻声道:“芸儿零落之人,岂敢给公子惹麻烦?所求之事,不过就是想请公子将今日这曲童话相授而已。苏公子,这,总不会拒绝吧。” “呃,这个”苏默愣了下,没想到这美人儿竟是要求这个,一时间真不知该不该拒绝。 要说这妙芸身具内媚之骨,魅力不可谓不大。但正是如此,苏默自认自己不是柳下惠,这传授曲子可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办到的,时日长了,苏默还真担心自己能不能忍得住。 倒也不是他清高,要去玩什么专一,有什么狗屁的后世情结。而是觉得自己莫名的多出了个未婚妻,对韩杏儿那傻妞儿委实有些对不住。要是这边还没利索,又再招惹上眼前这么个尤物,苏默想想,都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节操碎了一地的味道。 “这样吧,回头我将词曲谱子誊下来奉上。以芸姑娘的聪慧,学此曲简单至极。当然,若是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大可使人来问,在下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芸姑娘你看,如此可好?”脑中微转了转,苏默如此说道。 妙芸眼神明显黯了黯,但随即便恢复正常,敛衽谢道:“如此,有劳公子了。奴他日有成,尽公子之功。” 苏默哈哈一笑,摆摆手示意无妨。再次抱拳施礼,却是要告辞离去了。 妙芸敛衽还礼,望着苏默走出的背影,贝齿轻咬红唇半响,终是忍不住又开口唤道:“苏公子。” 苏默愕然止步,回头看她。 妙芸移步向前,犹豫了下,这才轻声道:“适才公子有言,这曲子应由吉他伴奏,却不知这吉他是何物?可是那极西之国的乐器?” 苏默愣了下,随即坦然点头道:“正是。”随即便将吉他的特色大体说了说。 妙芸凝神听着,等他说完,这才试探着道:“奴自幼喜好声乐,故而颇是识得一些制器好手。如今听这吉他倒也不是很复杂,若是公子不弃,不若公子亦制一图交由奴奴,由奴寻巧匠制出这吉他来可好?” “啊?这个,呃,会不会太麻烦你呢?”苏默有些哭笑了。自己生怕意志不坚,忙不迭的远离她。可这美人儿却偏偏总要靠上来,尼玛,这是要考验哥吗?肚中咒骂着,嘴上却是不由的松动,终归是不好意思那么明确的拒人千里之外。 苏默觉得自己应该算不上个风流的男人,但绝对是一个有风度的男人。一个有风度的男人,是不会当面去伤一个对自己有些爱慕的女子的。 “当然不麻烦,公子放心,奴定会找最好的巧匠,一定会让公子满意的。”美人儿却似乎一点也不理解有风度男人的无奈,听到他答应了,欢喜的迫不及待的保证着。 苏默暗叹一声,罢罢罢,要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顺其自然,爱咋地咋地吧。 当下两人再次约定取图谱的时间,这才分开,告辞而去。 经过这一番喧闹,此时已是日头西移,估摸着等到回到家中,便是吃晚饭的时辰了。众人便不再耽误,收拾一番后,便往家中返回。 路上,坐在驴车上的韩妞儿不时的看苏默几眼,一眼紧着一眼的,满脸都是一副我有话要说的样子,偏偏就是欲言又止。 苏默被她瞟的蛋疼,憋了半天后,实在忍不住了,催着小驴靠过来,腆脸笑道:“媳妇儿,是不是有啥话想说?说罢,夫君我听着呢。” 韩杏儿脸一红,歪头看了一眼累的睡过去的卫儿,啐了一口道:“你这人,卫儿在呢,又来说什么疯话。” 苏默撇撇嘴,昂然道:“嘁,怕啥?老公喊老婆,天经地义的好吧。再说卫儿睡着呢,哪听得到。” 韩杏儿一脸的诧异,“老公?老婆?” 苏默一窒,哈的干笑一声道:“家乡的叫法,家乡的叫法,就是夫君和妻子的意思啦。” 韩杏儿脸一红,这次倒是没啐他,却送上两个大大的卫生球。 “那个,那个,嗯,那个妙芸姑娘,她她和你说什么了?”憋了半响,韩妞儿终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 苏默心底哀嚎一声,这你妹的女人的直觉啊,真他喵的犀利。看看,这还没怎么着呢,这丫头就上了心了。 心中叹息着,脸上便不由的流露出些悻悻之色。韩杏儿心中大慌,急急的摆手道:“我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苏默,你别生气,我不会做妒妇的。我我” 口中急急的解释着,偏偏却词不达意。又羞又急之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苏默起初看的好笑,渐渐的却是心疼起来。这古代的女子啊,淳朴的认定,夫君就是自己的天这个死理儿。想想后世那些野蛮女友,傲娇女王啥的,苏默真心想不通那些男友们怎会那么疯狂追捧。 也不骑驴了,迈腿挤上驴车,将丫头搂了过来,轻轻扶着她的秀发,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感觉到爱郎的情意,韩杏儿也默默的反手抱住男人,抱得很紧,很紧。 半响,才幽幽的道:“人家只是问问,真的没别的。况且,况且”她嗫嚅着,一句话却不肯说下去。 苏默闭了闭眼,轻声道:“况且什么?” 韩杏儿贝齿使劲咬了咬红唇,将头又往苏默怀中拱了拱,这才闷声闷气的道:“况且,况且人家只是妾,也轮不到人家来多嘴。” 苏默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这丫头面上一直表示不在意,其实心里却还是在意的。 使劲揉了揉傻妞儿的秀发,苏默低笑道:“傻丫头,不管你是妾还是妻,你都永远是哥的傻丫头。什么妻也罢,妾也罢的,她们可没这资格。” 韩杏儿身子僵了僵,随即便使劲的往男人怀里拱。深藏在衣衫里的小脸儿又是兴奋又是幸福,嘴角儿翘起,笑的像只偷到了鸡的小狐狸。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曲谱风波 “父亲,父亲!”京城李府中,李兆先手中握着一卷纸卷,兴奋的冲进书房中。 李东阳放下手中的书卷,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儿子平日里浪行无度,每天多半时间都是在外胡混,极少有白天时间能见人影的。而今天竟然不但在,还冲到自己书房里来了,让他实在是大出意外。 “贞伯,何事如此欢喜?”他笑着问道。 “父亲,你看,你看看这个。”李兆先压根没理会父亲的诧异,兴奋的将手中的纸卷在书案上摊开。 李东阳疑惑的瞟了他一眼,这才低头看去。 童话? 李东阳心中疑惑更甚了。也不说话,继续仔细看去,结果越看越是迷惑。 整张纸上,全是稀奇古怪的符号,行列颇是整齐。每行符号下面,还有汉字,试着读了一下,不由眉头便微微蹙起。 通篇文字毫无美感,浅白直接。用当下的行文鉴赏角度来说,那就是一个字——俗! 这且不说,这字里行间的,分明是在说男情女爱的,而且还是那种张扬直白的说,毫无半分掩饰。 古文化讲究个意境。别说男女情爱的,便是男欢女爱的描写都有。可是那都要隐约婉转,借物寓意去描述的,何曾这般裸的? 想想自己这个儿子,整日流连花街柳巷的,这东西怕不是又从哪个青楼妓馆里淘换来的吧。 李东阳还真猜对了。 这首童话正是从青楼妓馆中传出的,不过却是从武清的青楼妓馆天香楼传出来的。 当日双山峰顶,苏默应下了妙芸的要求,第二天便把童话的曲谱,以及吉他的制作图让人送了过去。 只是苏默忘了一件事儿,古时的乐谱跟后代的曲谱是完全不同的。古代乐谱是用天干地支,还有宫商角徽羽结合着来写的。曲是曲,词是词,井然分明。 而苏默给的这谱子,却是用后世的五线谱写的。不但符号、格式与当下主流完全不一样,甚至还以后世习惯,把词曲合在一起。 结果就是,妙芸拿到这张鬼画符后,看的两眼全是小圈圈。若换成别个,肯定会直接找苏默当面来问。 可是妙芸的个性,却是那种外柔内刚的。倘若是别个问题,或许也会直接来问。但是涉及到自己的专业,却是绝不甘心露怯。 在她认为,苏默既然给了自己这样一份谱子,或许就是一种考校。既然人家出了题,妙芸绝不允许不战而败。这是她的坚持,也是她的骄傲。 所以,接下来她便四处寻人求教,遍翻各种古今乐集、乐谱,想要自己领悟这种古怪的谱子。 天知道,这可是跨越了五百多年的文化差距啊。不但如此,还是糅合了中西双方的智慧,许多人共同努力方汇聚而成的。单单凭她一介小女子,又没有任何参考,又如何能吃透? 苏默这一曲童话,自当日峰顶唱完后,便极快的在武清城中流传出来。 人人都知道小苏公子又搞出了新作,自是纷相探寻。结果,士子文人们的评价各异不同。有欣赏的,有批判的。有赞美的,更多的却是不屑一顾的; 而与士子文人们不同,更多基数的普通老百姓们,却是喜爱者众。他们没文化、不识字,所以对那种婉约模糊的词文近乎无爱,反而对这种浅显易懂的语言更能接受。 尤其像童话这种经典的歌曲,在这个封闭的时空,更有一种直击人心灵深处的震撼,老百姓们自是大爱了。 于是,接下来几天,全城几乎处处能闻童话的调子。只是可惜的是,没人能完全的唱下来,都不过是掐头去尾的三两句而已。这让人们在喜爱这曲子的同时,也为不能一窥全豹而苦恼。 于是,许多青楼妓馆、茶肆、酒谱、瓦子勾栏,但凡是有娱乐需求的地儿,都在四下串联打听,希望能有人完整的唱出这首歌。可结果却是没有,一个也没有。 众人皆是失望。 有人撺掇直接上门去找苏默求曲,可是但凡真心喜欢这曲子的,大都是底层阶级的,和如今苏默的身份可是差了太多,冒冒然的登门,怕是大有不妥。是故,一番推搡后,终是以无奈收场。 就在这个时候,妙芸四处搜罗各种乐集、乐谱,向人求教的事儿传出,登时让人知晓了。原来,苏公子这首新作的词曲,已经送给了妙芸姑娘了。 好了,这下有门路了。 苏默这边现在大门大户的,不好登门,但是妙芸这儿就不一样了。青楼啊,那本就是打开门,笑迎四方客的,这阻碍可不就没了吗? 于是乎,天香楼忽然间生意火爆。每日里登门要求听妙芸姑娘唱童话的不知凡几,这让老鸨子和妙芸又是欢喜又是气恼。 老鸨子欢喜的是生意兴隆,可气恼的却和妙芸一样,为啥?因为妙芸姑娘压根就没学会呢。那谱子,实在看不懂啊。 消息传出,众皆大哗。一方面更是深深拜服小苏公子的大才,另一方面,也激起了许多人的好奇心和好胜心,都想着试试,自己能不能解开此谜。 结果,不但许多的妓子来找妙芸求一份副本,更有许多有名的乐师、酒肆店家的东主也来求曲。 对于同行的要求,妙芸还能抵挡一二,婉言拒绝。可是对于那些乐师和店铺东家们就不行了,毕竟吃她这碗饭的,总是有求于这些人的,属于共生共存的关系。 就这样,这首童话的曲谱,便流传了出去。而在有心人的操作下,当日从天香楼中传出,第二天便到了京城李兆先手中了。 想想以那么多专业的乐师们都看不懂的谱子,李东阳虽然学富五车,但毕竟术业有专精,他长于文学、政治,又不是专精音乐的,又怎么可能看的懂这曲谱? 况且,他也不清楚这其中的曲折。于是,他想当然的就以为是自家这儿子,又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淫词小调。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李兆先明明知道自己极其不喜他平日的浪行,为何还要将此物巴巴的跑来送给自己看?这种疑惑,也让他暂时的压下了训斥的话。 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儿子,李东阳又耷拉下眼皮,手指在那曲谱上敲了敲,沉思一会儿,这才淡淡的道:“贞伯,你给为父看这个,可有什么说法?” “证据!这是证据啊!”李兆先面孔因为兴奋而涨红着,大声的对自己父亲说道:“父亲前些日子回来不是说,对于苏默的事儿,有人说什么都是捕风捉影吗?圣上只说了个待查吗?您看,有了这个,谁还敢说没证据?据孩儿察知,这是苏默专门给一个青楼妓子写的所谓乐谱,以此争个高下。哈,这简直就是浪荡无形啊。还有,据说许多精通乐理的大家都看不懂这所谓的乐谱,都说如同鬼画符一般。鬼画符啊!这可不就是谶穢吗?父亲,把这个呈给圣上看,有了这个,圣上必会下旨彻查的。” 看着儿子张牙舞爪的样子,李东阳面上平静无波,眼底却不由划过一抹失望。 他此刻已经明白了李兆先的意思了。虽然还不知道整件事儿的来龙去脉,但是李兆先明显针对苏默,甚至亲身参与了进去,却是显而易见的。 他心底暗暗叹息,他李东阳自当年二甲第一授庶吉士,之后一步一个脚印,步步争先,终是挣下诺大名望。及至今日,身居内阁次辅、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更是太子授业恩师,可以说已算是到了人生巅峰了。 这些在许多人眼中,不知有多么艳羡。但却无人知道,他自己是多么的苦恼。不为别的,后继无人啊! 这个长子,原本聪明伶俐,颇有才华。他一直以来,寄予极大的期望。即便知道这孽障整日放浪形骸,还是一直对其鼓励劝勉,从未放弃。 可是如今,看看这孽障都在做些什么?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毫不顾忌身份,对一个小小的童生出手,甚至还赤膊撸袖的亲自上阵,这让李东阳大为失望。 他更失望的,不仅仅是儿子舍重取轻、心胸狭窄。而是这个儿子政治手腕的幼稚和粗糙。 这点小事儿,至于要弄到朝堂之上吗?非要推自家老子去冲锋陷阵吗?以李家深厚的政治背景,只要随意在人前露几句口风,争着抢着去为李家平事儿的人简直不要太多哟,又何必要自己去担这些风险? 更何况,对手只是个下面县城里的小小童生,胜之不武,败之有愧,有必要吗? 李家的子弟,可以纨绔,可以平庸,甚至可以霸道,但是绝不能缺少政治智慧!这个儿子,不能这样下去了! 想到这儿,他微微阖上双眼,淡淡的道:“再有两月便是乡试了,从明日起,你要安心在家温习功课,不准出门!” 李兆先正满心期待的等着老爹的赞赏呢,哪成想猛不丁就被禁足了。这和预想的结局,实在差的太大太大了,让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不由的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嗯?”李东阳见儿子呆愣愣的不说话,脸上微现不悦,冷冷的哼了一声。 李兆先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只觉的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喘着粗气问道:“父亲,这是为什么?” 李东阳眼神波澜不动的望着他,却是一言不发。李兆先憋的快要吐出血来,却又不敢真和父亲去争论,喘息半响,只得忿忿的跺跺脚,应付的躬身一礼,转身大步甩门而去。 屋中的李东阳直到儿子走远,这才长长吐出口气来,望着儿子远去的方向,喃喃的道:“为什么?为父希望你自己能找到答案,莫要让为父失望,莫让为父失望啊” 李府中的这场父子之争无人知晓,可同在京城之中,另一所豪华的府邸中,也有人拿着同样的东西正愁眉不展。 苏宏来到这京城已经三个月了,正如李兆先因为妒忌,所以时刻关注着武清的苏默一样,作为父亲,他更是放不下这个唯一的儿子。所以,虽是远在京都,但武清发生的事儿,他也总能第一时间知道。 若说开始的日子,听闻儿子做了治灾吏员,又做出许多大事儿来让他欣慰,那么,今个儿拿着这张童话的乐谱,他便是满心的担忧了。 国公,在大明一朝可是真正的顶层阶级。虽然只是武勋,不参与朝政,但是朝中任何的动向,都会第一时间知晓。所以,前阵子朝堂上对儿子不利的传闻,他也听说了。 如同苏默猜测的那样,当初他正是拿了那个,本来嘱咐苏默逃离时带走的东西来了京城。 这东西其实就是一个信物,是当年苏默的祖父与上代英国公张辅之间的信物。 苏默的祖父叫苏焕,当年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条好汉,人称“江南第一刀”,使得一手绝妙刀法,纵横南北,急公好义,结下无数善缘。 而上代英国公张辅,也曾在江湖上混迹过一段不短的时间,某次因事偶然和苏焕结交,受了苏焕的恩,这才有了两家的交情。 只是后来张辅回京继承了英国公的爵位,和苏焕的身份已是天差地别。苏焕便也不愿让人说自己攀附权贵,更怕给张辅带去麻烦,死前便留言非到关乎生死之事,永远不准动用这个信物。 苏默的祖母也是早亡,所以苏焕死后,苏宏孤身一人,便离了家乡四处游学。直到遇到了苏默的母亲,两人成亲后有了苏默,这才在武清安下家来。只可惜苏母生下苏默后不久便离世而去,只剩下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若不是苏默突然爆发,苏宏只怕都要忘了这个信物了。上次在四海楼有了疑虑后,又遇上了韩杏儿的事儿,这才让苏宏想起来,也最终下定决心,要为儿子找个硬扎的靠山。 他虽然学识一般,但却绝不缺少智慧。以儿子这发展的趋势,还有那忽然转变的性子,这还没怎么着,就已经对上了田家这样的豪强,怕是日后定会碰到比田家更加强大的敌人。到时没依没靠的,一个不好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啊。 苏家仅余苏默这一根独苗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可不就是生死之事了吗?如此,动用这件信物却也不违背老父的遗嘱。 就这么着,他辞别了儿子,独自来到京城。到了英国公府,呈上信物,当即得到当代英国公张懋的热情招待。 当代英国公张懋原本就是个爽直的性子,一通酒下来,和苏宏谈的极为投机,再加上祖上的交情恩德,当即便和苏宏以兄弟相称。这也才有了派出福全和石悦,往武清伺候苏默的事儿。既然兄弟相称了,那苏默就是自个儿的大侄子,是自家人。送两个家人过去伺候,自也是题中之义。 苏宏感念至极,又见有了英国公亲自派去的家人照顾儿子,便也放下了心,便毛遂自荐,要留在府里帮助打理杂务,等同于一个管事的身份,这却是某种意义上的卖身为仆了。 张懋极力阻拦,但架不住苏宏坚持,最后知道这其实也是苏宏的骄傲,只得应了下来。但是却暗暗吩咐下人,必须以礼相待。故而,在整个府里,苏宏更像一个客卿的存在。由此,很多消息自也会呈送给他一份,尤其是关于苏默的。 “贤弟何必杞人忧天?不过就是个曲子嘛,又碍的什么大事儿?”相对苏宏的担忧,英国公张懋却是大不以为然。 苏宏叹口气,摇头道:“兄长也是官场中人,岂不知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默儿只是个小小的童生,又远在武清,上次却能把事儿闹到圣上驾前,可见其中别有因由。如今这东西,倘若被有心人利用,说不得就又要生出事儿来啊。” 张懋沉默了,他身处朝堂之中,如何不知里面那些蝇营狗苟的腌臜事儿?有时候,有些事儿你想躲都躲不开。你不去算计人,却免不了有人来算计你,苏宏的担忧确实也有道理。 想的郁闷,不由的烦躁的一挥手,怒道:“某倒要看看,谁敢算计我大侄子,却须放着本公不死!” 对于他的咆哮,苏宏只是苦笑,张懋本就是个武将,便是这般脾性,当下拱手谢过了。 略略放心之余又忍不住怒道:“这个孽子,便不肯安生!那韩氏的事儿刚解决了,怎的又扯上什么名妓了?真真混账!” 他也是真急了,这个儿子太不省心了! 正扯着胡子运气的张懋听了,忽的猛然眼睛一亮,转头笑道:“咦?说起这茬儿来,贤弟何不去找找你那亲家?正好也试试,看他认不认这壶酒钱。”看! 威信公号:hh6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