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埸》 正文 第1章 兵临曲阿城 南齐建武五年五月,天气燥热。然而江南一带,人心却比天气要更加的燥热难堪。 此时的大司马会稽太守王敬则格外的意气风发,自从在会稽举兵以来,战鼓一响,沿途官兵望风而逃,前来投奔的民众不计其数。 王敬则马鞭遥指前方的城池,向身边随从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马上有人答道:“曲阿城。” 王敬则心中暗喜,拿下曲阿,就等于打开了建康的东大门,拿下建康城指日可待。 “大司马,不好了,不好了。” 只见一个中年文官拍马赶来,到了近前,连忙翻身下马,拱手气喘吁吁道:“徐岳将军被抓了,幼隆,世雄几位公子都出事了。” “什么?”王敬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岳向来办事牢靠,怎么会被抓,还有,幼隆他们几个怎么样了?弄璋,你慢慢讲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禀告大司马,”王弄璋清了清嗓子,理了理思路,“事情是这样的。” “根据线报,前些日子幼隆公子派遣徐将军到谢脁府上,将大司马举兵的事情如实相告,并且邀请他在徐州一同举事,南北夹击,共谋大业。徐将军是您的干儿子,谢脁是您的女婿,因此徐将军根本就没有做任何的防备,就这样单枪匹马过去了。 本来这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万万没有想到,那谢脁贪生怕死,假装设宴款待,实际上埋伏了十多个府丁家将。室内狭窄,徐将军施展不开,砍死两名府丁之后,被蜂拥而来的府丁家将捆了个结结实实。 更没想到的是,谢脁一边将徐岳押送建康,一边派人宽慰幼隆公子,但是暗地里却派人八百里加急将消息报告给了建康。南齐皇帝知道以后,就把四位公子也都抓了起来,准备择日处斩。” 王敬则一怒之下,将手中马鞭一折两断。遥指曲阿城,咬牙切齿道:“传我军令,中军议事,我要以最快的速度攻入建康,解救我儿。” 王弄璋还想反驳,看到王敬则满脸怒容的样子,不敢再发一言,只好慢慢退下。 回到中军大营,众将已经全部聚集。王敬则披挂亮银板甲,外罩黄袍,头戴赤金盔,面色冷峻,甚至威严。 刚提出要攻打曲阿,底下有一人拱手建言。 王敬则定睛一按,正是负责督办粮草的山阴令王询。 王询道:“大司马,我军长途奔袭,部众太多,如今刚到曲阿,正是疲惫不堪的时候,现在攻城,乃是以劳击逸,即便能拿下曲阿,也会伤亡大增。” 其他将领虽然也有人是这样想法,看到王敬则一脸阴沉,却没有人敢于附和。 武牙将军丁兴怀喝道:“兵法有云,兵贵神速,如果都这样磨磨蹭蹭,必然难成大事。现在我军兵员数十万,声势浩大,所到之处,齐军无不望风披靡,每天加入的新兵都超过数千。南齐皇帝萧鸾猜忌心重,滥杀无辜,在朝者天天如履薄冰。现在正是我军摧枯拉朽的时候,你说让我们等,岂不是自损锐气么。” 丁兴怀还要再说,王敬则摆了摆手手,他知趣的拱手退了回去。 再眼神向堂下一扫,众将再没有敢说话的。王敬则的目光最后停留在王询身上,王询余光察觉,顿时感觉如芒在背,身体不由的有些颤抖,心中懊恼不已,心道,多怪自己多嘴,现在看来大司马早已下定决心,真是祸从口出啊。 果不所料,王敬则问道:“王询,粮草准备的怎么样了?还够我大军多少日的?” 王询一听,心道坏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从王敬则起事以来,进军神速,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草料倒还有些,但是粮食实在是没有筹集到多少。王询的声音有些颤抖,道:“回禀大司马,现在正值仲夏,存粮没有多少,新粮还没有上来,” 王敬则一拍案几,喝道:“我问你还够我大军几日的粮草?” 王询哆哆嗦嗦答道:“最多只够三天,”看到王敬则面沉如水,王询继续解释道:“大司马,不是我筹粮不力,实在是大军行进太快,而且每天都有新丁加入,下官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王敬则冷笑一声,左手捻了捻垂胸美髯,右手指着王询道:“我说你为什么要阻我大军进发呢,原来如此啊!王询,筹粮不力,挫我锐气,来人,拉出去祭旗。” 两名孔武有力的军士将王询双臂反夹,像拖一只死狗一样拖出了中军大营,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其余将官没有一人敢出声求情。 他们不知道,王敬则的心中正在滴血,四个儿子被南齐皇帝萧鸾扣押,随时都有可能被处斩。王敬则心道,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居然还有不怕死的敢拦我,看来我是要向众人展现一下我的决心了。 想到这里,王敬则拔出佩刀,刀光一闪,切下案几的一角。大声道:“我意已决,即刻攻城,凡是有劝阻或是攻城不力者,立斩不赦。众将听令,丁兴怀为前军先锋,率一万甲士,进攻曲阿城南门。张思祖为右路先锋,率一万甲士,进攻曲阿城西门。许你二人半天时间,拿下曲阿,否则军法从事。王弄璋为左路先锋,率五千骑兵,与我一道迎击南齐台军。” 此刻的曲阿城内,曲阿县令丘仲孚站在校场上,声嘶力竭的喊着话。 场下站满了曲阿城的府兵c官吏和平民百姓。 丘仲孚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凝重,只是由于嗓门比较大,脸涨的有些红。 “乡亲们,静一静,大家都听我说,贼兵已经兵临城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贼兵有多少,大家知道么?” 王铁匠举着手中的铁锤,大声应道:“五十万!” 卖菜的张大妈立即反驳道:“老王你尽瞎说,我听人说啊,贼兵从吴郡排到咱们曲阿,那个人山人海,估计得有上百万。” 曲阿捕头张大庆笑道:“张大妈,您也真能吹,上百万,我大齐所有的兵丁加起来也没有上百万,上百万的军士,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把我们曲阿给淹了啊!” 众人听闻大笑,顿时气氛轻松了很多。 丘仲孚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所有人安静,然后说道:“大家都听到了吧,这就叫以讹传讹。话都是人说的,七嘴八舌,传到最后,结果就千奇百怪了。对于城外的贼兵,大家心里是各有各的数,但实际情况,我还得给大家透个底。贼兵到底有多少呢?” 说着他举起了两根手指。 “贼兵号称二十万人马。” 底下一片惊呼,纷纷窃窃私语起来,之前几十万上百万的都是道听途说加妄自揣测,倒也没真觉得有那么多。现在听到官家说有二十万,不由的都倒吸一口凉气,又有些担心起来。 丘仲孚笑道:“大家先别激动,我说的是号称,大家懂号称的意思不?” 老百姓哪懂这些,有人大叫道:“丘老爷您就别买关子了,直说有多少贼军,我好回家收拾细软。” 丘仲孚定睛一看,原来是街上的屠夫程大胆。 丘仲孚微微一笑,不急不慢道:“就拿程大胆打个比方吧,他去年说要娶三房老婆,盖两进三间房子,结果到现在还是光棍一个,房子还是他爹留给他的,这就叫什么?这就叫号称!” 众人大笑起来,纷纷对着程大胆指手画脚起来。 程大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丘老爷您就别打趣我了,我那就是说说,哪能当真啊!” 丘仲孚道:“对,号称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的。据我们探马来报,跟随王敬则造反的很多都是乡民,穿的是布衣,拿的是锄头,一起哄,就跟着过来了,真正的军士不足三万。” 这话一出,底下纷纷议论开了,才三万人啊,众人的信心不由的足了几分。 丘仲孚看有了一定的效果,继续说道:“三万人中有几千骑兵,剩下的都是身穿皮甲军士,也没有攻城器械,要打我们曲阿,是难上加难。孙子兵法说,要攻城的话,至少要五倍于守兵。即便贼兵全部来攻城,只需六千人就能守住,现在我们曲阿城内有五万余众,难道我们还要怕他们么。” 曲阿府兵和大小官吏立刻附和道:“与贼兵决一死战,与贼兵决一死战!” 丘仲孚继续说道:“还有更好的消息,皇上已经派了前军司马左兴盛c后军将军崔恭祖c辅国将军刘山阳c龙骧将军马军主胡松前来救援曲阿。从建康到曲阿,不过区区百余里,快马半日就能到达,想必现在离曲阿已经不远了。” “可是,贼兵一路攻下了好多城寨了,我们所有人加一起才五万,其中大部分都是老百姓,我们能守得住么?”王铁匠问道,这也是绝大多数老百姓心中的疑惑。 丘仲孚满意的看了一眼王铁匠,这句话正是他想要说的,但经由王铁匠问出来,对百姓的安抚效果更是胜上一筹。 丘仲孚微微笑道:“不错,我们曲阿城中原本只有三万人不到,最近贼兵来袭,城外的,附近郡县逃难过来的全部已经有五万多人了。贼兵需要精锐兵马去应付台军,真正可以攻城的不会超过两万人。 曲阿城虽然不是铜墙铁壁,但城墙也高有数丈。我们还有府兵军士两千,青壮一万多人。曲阿向来富庶,库存火油c粮草c军械不计其数,武装一万青壮绰绰有余。刚才王大哥问的好啊,贼兵之前为什么能一路攻下那么多城寨。 大家想一想,那些城寨大多在贼军起事的地域,那里的百姓受到贼军的鼓动,或是胁迫,不得已只能盲目的跟随着,更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一旦遇到抵抗或是朝廷台军,那些盲从的百姓必然作鸟兽散。我们跟贼军不是什么乡邻,不像那些盲从的百姓,贼军对我们也不会有半天仁慈。 城破则人亡,弃城出逃,会被贼兵吃到骨头都不剩。所以对于我们曲阿来说,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死守曲阿,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死守曲阿,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老百姓们群情激奋,之前的疑虑与动摇此刻荡然无存。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掘堤退贼兵 丘仲孚简单的布置了下城防事宜之后,百姓逐渐散去,他正准备离开,只见空荡荡的校场上还站着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 那少年十来岁模样,身形虽然瘦削,但看起来精气十足,尤其双眸似秋水般清澈,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丘仲孚,看的丘仲孚心中一阵发毛。 丘仲孚正待开口,少年抢先说话了。 “大人怕是没有见过贼兵吧,王敬则两朝良将,杀伐果断。在吴兴任太守时,当时吴兴匪盗成行,王敬则决心杀禁,不出半年就整肃一新,再没有匪盗出现。现在王敬则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却被大人说成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如果大人没有万全的应对策略,恐怕会有闪失啊!” 捕头张大庆跟随在丘仲孚身边,此刻也没有离开,听到少年所说,威吓道:“小孩子家家的,个子还没有马背高。现在兵荒马乱,还不赶紧回家,居然在这里嚼舌头,怕不怕我把你抓起来揍一通屁股?”说完,张大庆双手前伸,作势要抓,想借此把少年吓走。 少年丝毫不怒,反倒是淡然一笑,眼神依旧盯着丘仲孚。 丘仲孚伸手拦下张大庆,温柔笑道:“这位少年郎,本官倒是小看你了,不过打仗是大人的事情,再等三年,你来找我,我保举你做个主书怎么样?” 少年不屑道:“大人连我姓什名谁都没有问,就说要保举我做主书,您是真把我当小孩子啦!”说罢,少年微微抬头继续道:“我叫陈庆之,字子云,今年号称十六岁了,已经到了可以参军入伍的年龄了。” 丘仲孚哑然失笑,刚才还打趣程大胆号称要娶三个媳妇,这就被这孩子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少年见丘仲孚面容苦涩,觉得他可能不信自己的话,急忙补充道:“我虽然是十四岁,但是是腊月所生,虚两岁,号称十六岁难道有错么?” 丘仲孚听闻不由地笑道:“好厉害的娃娃,好好好,陈庆之,我们算是正式认识了,我是曲阿令丘仲孚。刚才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现在正是存亡的关键时刻,要是把你说的那些如实向老百姓说出来,那民心一散,怕的是此刻都要出逃了。 但是我后面说的没错,如果民众弃城而逃,那跟案板上的鱼肉没有任何区别,只能任由贼兵宰割了。我们只需守上三日,最多三日,朝廷大军一道,曲阿之围必定能解。” 陈庆之点了点头,知道丘仲孚说的都是实情。 丘仲孚爱怜的拍了拍陈庆之的肩头,与张大庆两人向校场外走去。 “如果真的守不住了,趁乱往西逃吧,去建康,那里有你的用武之地。”丘仲孚头也不回的说道。 “我有一计,无需守城,即刻便能破敌。” 丘仲孚,张大庆二人不由的停下了脚步,要是平时丘仲孚恐怕一笑置之,不会理会,刚才陈庆之说的头头是道,即便是他也颇为吃惊。丘仲孚没由来的心中一喜,真心希望这个号称十六岁的少年能给出一个万全之策。 张大庆乃是粗人一个,可没他想的这么多,刚才就觉得这个少年有些轻狂,现在又是夸下海口,心中不免生出厌烦之心,于是便冷笑道:“小娃娃,风大也不怕散了舌头,二十万贼兵,哪是你一句话说破就能破的?” 丘仲孚却转过身去,郑重其事道:“庆之,你说说看。” 陈庆之疾步走到两人跟前,蹲下身去,拾起一根枯枝,在地上边画边说:“这里是曲阿城,这里是长岗山水库,这里是益洪河。曲阿城城势偏低,只要我们派人烧掉船舶,再派一支精干队伍以最快的速度挖开长岗水坝,那曲阿城东南方向肯定是一片汪洋,不要说拦贼兵三日,便是五日之后地上也是一片泥淖,谅他们无法将大军开赴到城下,组织起有效的战斗。” 丘仲孚眉头紧锁,也捡了根枯枝,一边捻着胡须,一边在地上比划,半晌之后,一拍脑袋,大声道:“妙啊,如此一来,贼兵不能进发,受困在曲阿城外。朝廷台军从西北而来,如果再有一只奇兵从南方绕道,直取贼兵身后,那击败贼兵就能指日可待了。” “妙,妙,实在是妙,”丘仲孚捻断了好几根胡须,大笑着站起身来。“庆之果然是少年英雄,你这一计,至少救下了几万老百姓。张大庆,快快快,传我命令,你带一部分人去挖长岗水坝,再让常县丞不要分发军械了,立刻带一部分人去将城外船只烧毁,越快越好。” 张大庆不解道:“小孩子的话,丘大人您真的不需要再考虑考虑么?万一挡不住贼兵,那我们曲阿就危险了。” “赶紧,立刻去办,晚了才叫危险呢!”丘仲孚一边冲着张大庆吼着,一边疾步向县衙走去。 陈庆之起身还想问丘仲孚自己参军的事情,只看到丘仲孚已经跑出了校场,丘仲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曲阿要是守住了,庆之你是首功,守城事急,回头来我县衙,我再与你慢慢续聊。” 都城建康通往曲阿的官道上,前军司马左兴盛率领的大队的兵马有条不紊的快速行进着,后面依次是后军将军崔恭祖和辅国将军刘山阳率领的近十万精锐。 与丘仲孚预料的略有不同的是,另外一只装备精良的轻骑兵已经在龙骧将军马军军主胡松的带领下,从北面绕过长岗山,再向东南进发,悄悄绕道向王敬则叛军的背后。 此刻驻扎在曲阿城南十里外的王敬则却是焦躁异常,在调集攻城军械的时候,发现军械数量远远不够,又临阵斩杀了负责军械的台传御史钟离祖愿。 而前军先锋丁兴怀和右路先锋张思祖纷纷来报,说是曲阿城东南方向已经是汪洋一片,攻城部队难以行进。 王敬则看了看地图,手握成锤狠狠的砸在桌面上,“丁兴怀和张思祖搞清楚了没有,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哪里来的大水?” 行军参谋道:“大司马,下官以为是南齐军挖通了通往长江的河道,将长江里的江水引到了曲阿城外,这才造成了曲阿城东南方向的大水。” 王敬则没好气的骂道:“你动动脑子想想也不会是这样,你倒是给我说说,曲阿北面多山,这水怎么引过来。” 正在这时,又有人来报,曲阿西面发现大量南齐台军。 王敬则眉头紧锁,盯着曲阿地图,道:“我看八成是引了曲阿东北长岗山上的水库,水势沿着益洪河一路南下,才造成了这个局面。西面,西面是不能去了,看来只有向北,借道京口,才能直取建康。来人,立刻给我传令,让丁兴怀,张思祖转向北上,先取京口。” 王敬则大军绕开曲阿城往北行进了十几里地,发现前面的山头上旌旗密布,都是南齐台军。为首的一员大将正是前军司马左兴盛。 左兴盛与王敬则相识已久,没想到此时此刻却要兵戎相见。左兴盛喊道:“王敬则,大齐前军司马在此,还不快快来降。” 王敬则呸了一口,道:“黄口小儿,你忘了当年是谁提点你的么?现在孤顺天承运,跟随我的人不计其数,马上就要取代萧鸾那个昏君,你若是前来投诚,看在往日的面子上,我许个京口太守如何?” 左兴盛大笑道:“我左兴盛可不是贪图富贵的人,我忠于的是大齐正统,可不是你这个反贼。虽然当年我受你提点,但那是我勇冠三军该得的封赏,只是遵循官家的赏罚制度罢了。我也不与你多说,你且来看看,这是谁?” 说罢,左兴盛一摆手,身后一人骑着匹黄骠马,慢慢踱步而出,峨冠博带,手里还拿着一卷文书。 王敬则定睛一看,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女婿,人称“小谢”的谢脁。 谢脁眼见不远处的王敬则,早已胆战心惊,瞟了眼左兴盛,隐隐有退却的意思。 左兴盛冷哼一声,不悦道:“陛下让你办的事情,你还没有办呢,难不成这就想走?” 谢脁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唯唯诺诺道:“不敢,不敢,我这就读。” 说完,清了清嗓子,展开了手里的文书,大声读道:“谢脁启奏又有徐岳在此为证。王敬则禀性凶恶狡猾,从来不讲伦理纲常。在刘宋末年忧患之时,趁乱获取了些功劳,得到了不少的封赏,才升至荣耀显赫的地位。 在国家开基的时候,起了些微薄的作用。爵位高居群臣之首,却经常恶毒地讽刺同僚,其他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溪谷容易满溢,鸱枭难改本性,王敬则始终心怀猜忌,经常散布谣言。他假装附和和顺从,那是因为我朝的力量强大。国家强盛的时候,他蛰伏不动,暗自积蓄力量。等待边境有战事,朝廷不能兼顾的时机,他就开始作叛乱的准备了。他设计了各种阴谋,收纳各种亡命之徒,结伙成群,暗中举事。 王敬则久蓄阴谋,暗通默契。谢眺是他的女婿,徐岳是他的干儿子;他的两个至亲铁一般的证词,比其他任何人的言语都具有说服力。现在昭告天下,征兵讨伐,使国法整肃,纲常伦纪。 朝廷所要惩治的,只是他们王敬则的父子,对那些受到蒙蔽的,只要迷途知返,一概不予追究。” 听到这里王敬则已然目眦尽裂,手颤抖的难以握住缰绳。他缓慢抬手臂,抖抖索索的指着谢脁骂道:“无耻小儿,吃里扒外;无耻小儿,吃里扒外;我要亲手杀了你” 前军先锋丁兴怀一旁弯弓搭箭,一箭射掉了谢脁的帽子,吓得谢脁跌落马下,连滚带爬躲到黄骠马的屁股后面,面色苍白,哆哆嗦嗦,生怕再来一支冷箭要了他的性命。 左兴盛鄙夷的看了谢脁一眼,全然没有言语安慰的意思。对着王敬则继续喊道:“王逆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四个儿子,王幼隆,王世雄,王季哲,王少安昨日已被陛下下昭枭首示众。 刚刚得到消息,你的长子王元迁也已经被徐州刺史徐玄庆杀了,纵使你有天大的本事,能创下千秋伟业,又能延续几年呢?” 王敬则听罢,大叫一声,捂住胸口,口中溢出鲜血,颤巍巍最终跌落马下。 左兴盛大喜,挥舞着手中白腊杆骑枪,大叫道:“王逆已经丧命,兄弟们,随我杀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曲阿无战事 曲阿城头,插满了大齐的旗帜,密的像六月的青纱帐。 全身披挂的丘仲孚几乎隐没在旗帜当中,旁边站着的是相比之下身形矮小的陈庆之。 丘仲孚知道陈庆之不喜欢别人当他小孩,便以成人的方式称道:“子云,曲阿百姓无一伤亡,这次你立了大功了。” 陈庆之拨开被风吹拂在脸上的旗帜,淡然道:“我哪里有什么功劳,只是提了个想法,具体的事情都是丘大人您做的。” 丘仲孚心中很是高兴,这少年不仅有大才,还不居功自傲,更难得的是将功劳全部拱手相让。 丘仲孚手指着曲阿城东北面,道:“你看,前军司马左兴盛的大军已经跟王敬则的部队战在了一起。线报说后军将军崔恭祖c辅国将军刘山阳带着大军紧随其后,还有龙骧将军帐下马军军主胡松率领的一万精骑。 王敬则这次是真的要完蛋了,我们曲阿也算是躲过了一劫。没想到啊,本以为只有在齐魏边境才会受到战火纷扰,没想到在我们大齐腹地也会出生出这种事端。” 陈庆之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庆之,听你口音似乎不是曲阿人?” 陈庆之听到这里,不由的一怔,父亲遇害时的那一幕在脑海中不断涌现,让他心中压抑了许久的伤痛突然间如熊熊火焰般炙烤着他。 丘仲孚见状关切的问道:“是不是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陈庆之摇了摇头,平复了心情,眼神坚毅道:“我是义兴人,家父是义兴督邮。我从小跟随师父学艺,王敬则起事之后,师父打发我下山,等我赶到义兴家中,家父已经被贼兵所害。” 看着东北面的厮杀,陈庆之咬牙道:“丘大人,原本校场上,我是准备想加入您的队伍,往城西佯装朝廷援军,如若王敬则不绕道北上,我就准备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丘大人您走之后,我又想了很多,想到了我师父的话,想起了您保境安民的决心。慢慢的,我也明白了,逞一时匹夫之勇,又能斩下几颗头颅。” 陈庆之的脸上浮现出的是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坚毅。 丘仲孚点了点头,道:“小兄弟的这份气度和胸怀,丘某佩服的很呐”。丘仲孚一指远处,道:“你看,王敬则大军虽多,那些盲从的百姓果然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只有中军那几万兵马,算是精锐。 虽然暂时看不出胜负,但是败相已经显露。更可喜的是,我们还没看到大齐的龙骧军。龙骧骑兵一出,恐怕战事就该结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大庆已经来到了两人身边。 “丘大人,刚才我去城绕道侦查了一下,又跟左大人的行军参谋碰了面,据说王敬则当场气的吐了血,摔落下马,生死未卜。” “什么?”丘仲孚先是惊讶,然后抑制不住的喜悦,继续问道:“王敬则常年征战,身体怎么会如此孱弱?” 张大庆笑道:“这次,王敬则的好女婿谢眺是立了大功了,不说别的,那厮真下的去手,五个小舅子都因为他的告发被砍了脑袋。阵前还长篇大论的羞辱了王敬则一番,王敬则的牙将箭法也真不怎么样,听说一箭射来,只是把谢眺的发髻给射散了,就吓的他屎尿齐流。这回,鼎鼎大名的‘小谢’要成为笑柄了。” 丘仲孚道:“虽说他立了大功,文思也足够敏捷,不过这样的为人做派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陈庆之诧异道:“竟陵八友之一,天师道嵩岳文榜第十二的小谢?文榜判词为‘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的谢眺?” 张大庆道:“陈兄弟,我是个粗人,不懂你说的那些,不过我确信就是那个谢眺,徐州行事,反贼王敬则的女婿。” 丘仲孚叹道:“兵戈刃下无风骨,一样文章两样人啊!” 陈庆之也不由的唏嘘不已,对于谢眺,师父经常提起,特别是对于他的诗文倍加推崇。 其中有一篇为《晚登三山还望京邑》,灞涘望长安,河阳视京县。白日丽飞甍,参差皆可见。馀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去矣方滞淫,怀哉罢欢宴。佳期怅何许,泪下如流霰。有情知望乡,谁能鬒不变! 师父说这首诗不仅风格清新自然外,还将佛c道的哲理自然地织入诗篇。 陈庆之吟罢,暗叹道,恐怕从此以后,谢眺再也无法专心于诗文了。 丘仲孚道:“这样一来,王敬则气数已尽,胜负已然分明,我们现在只需要静静的站在这里等待最终的结果就可以了。” 陈庆之突然道:“丘大人,我有个请求。” 丘仲孚疑惑的问道:“难道你还要去找叛军报仇雪恨?” 陈庆之摇了摇头,道:“我是想请您一同前去左将军处,为那些会稽,吴郡,钱塘,山阴等地的百姓求一条活路。” 丘仲孚终于明白了陈庆之的意思,会心笑道:“倒是我耿耿于怀了,也罢,这是最好的选择了,子云,我就陪你去一趟,让左将军放那些百姓一条生路。” 王敬则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身边围着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张思祖和王弄璋两人。 “谢脁在哪里,我要杀了他。”王敬则挣扎着坐了起来,夺子之痛,刻骨铭心,即便是王敬则身经百战的老将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张思祖沉声道:“大司马,我们已经杀退了左兴盛,不过谢脁也已经逃回去了。” “什么?赶紧拿我的马槊来,思祖,弄璋,还有兴怀,跟我一起去杀了那个竖子,我要将他扒皮抽筋,生吃他的肉!” 然而,旁边的一干众将都垂头丧气,居然很反常的没有人应话。 王敬则突然发觉有些不大对,似乎其中少了某人,心道,要是丁兴怀在的话,他肯定第一个跳出来赞同我的观点。 “思祖,兴怀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来见我?”稍微冷静了些的王敬则沉声问道。 丁兴怀跟张思祖虽然脾气性格上大相径庭,但也是多年的莫逆之交。 张思祖嗫嚅道:“丁将军在营救大司马的时候,中了敌军一箭,来不及撤退,被左兴盛麾下武士给杀了。” “兴怀啊!”王敬则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至亲的背叛,现在先锋大将又被敌方斩杀,林林总总的悲痛如同潮水一浪接着一浪,压迫的他不由的放声大哭起来,哭的比孩子还要伤心。 中军大帐里的气氛凝重到了能挤出水来的地步。 “报!”一个传令兵急忙忙闯进营帐,跪倒在王敬则面前。 “大司马,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敌军来了,到处都是敌军!” 王敬则一把揪开发髻,抽出佩刀,一剑砍翻传令兵,大吼道:“乱我军心者死!” 其余众将心中都是一惊,再看王敬则已经披挂齐全,腰悬环首刀,手持马槊,向营帐外走去。 长岗山下,王敬则部十五里的连营,此刻已经是烽烟四起。 只见一路玄甲骑兵在为首一员大将的率领下,东奔西突,杀得王敬则部军士四处逃散。此刻又听到一声炮响,长岗山方向旌旗招展,左字大旗,两翼分别是崔字,刘字。三路兵马像潮水一般将王敬则的前军淹没。 战至黄昏,左兴盛的部众已经将王敬则团团围住。 王敬则周围一圈都是大齐军士的尸体,而自己身边已经空无一人。环首刀早已砍断,不知所踪,一丈多长的马槊也只剩下半截,战马已经换了第三匹了,身边早已无马可骑。王敬则披头撒发,在夕阳的余晖下,面目狰狞。 “来啊,上啊,”王敬则两只手的虎口早已崩裂,血肉模糊,马槊槊杆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左兴盛挥手示意军士来一轮齐射,给他一个痛快。 身边一名持斧的虬髯黑脸大汉向左兴盛拱手道:“将军,这贼头也是条汉子,小将不才,想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还望将军准许。” 左兴盛看了看大汉,全身血迹斑斑,但精气十足;又看了看王敬则,年老垂暮,但战意十足,于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王敬则满意的笑道:“好一个汉子,难不成你就是杀了孤先锋大将丁兴怀的那个人?” 黑脸大汉哈哈笑道:“没错,那小子枪法了得,没有多少人能在我袁文旷斧下走上五十个回合,那小子算一个。” “好,好,好,”王敬则连说三个好字,“想我王敬则经历大小战役数百场,今天能死在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来吧,今天我要战个痛快。” 说罢,王敬则双手一紧,将手中半截马槊当做长枪,抖了个枪花,向袁文旷刺去 曲阿城内,百姓们欣喜的奔走相告,跟过年似的。 丘仲孚再次挽留陈庆之,道:“子云你真的考虑好了么,留在我身边做个主书,三年之后我举荐你到尚书令徐孝嗣徐大人那里,依你的才干,肯定能有一番作为。” 陈庆之摇了摇头,道:“多谢丘大人好意,下山前师父就叮嘱过我,让我多多游历,增加阅历,而且师父交代的事情我还没有办完呢。” 丘仲孚觉得有些可惜,但也知道陈庆之心志坚定,也不好多做勉强,便道:“虽然你不让我上报你的功劳,但是防卫曲阿,以及保全会稽百姓的义举我是记下了。虽然昨天左将军有些不高兴,相信他会慢慢理解我们的做法的,这件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陈庆之微微笑道:“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左将军的心情我也能理解,我并不在意,只是觉得那些百姓罪不该死而已。” 丘仲孚递给陈庆之一个袋子,笑道:“老哥哥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里有五百钱,全当你去建康的盘缠。如果在外面不顺当,就回曲阿来,老哥这里给你留个位置!”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偶遇何隐士 建康的夜空跟茅山的夜空大不相同。 建康的夜灯火通明,夜空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纱笼,夜空有些泛白,星光是那么的暗淡,远不如茅山。 茅山的夜那才是真正的夜,群山如黛,草木如织;微风如溪水般从身边流过,清凉到沁人心脾;蛙叫虫鸣演绎的是深入灵魂的奏鸣。天空如墨,繁星历历,陈庆之最喜欢的就是躺在草地上仰望夜空,就那样呆呆的凝望着,整个人就像是融化在了夜空里,直到师父过来把他叫回去。 “师父,我有点想您了!”陈庆之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客栈的房顶。 望着繁华的建康城,夜幕中灯火辉煌的建康城,房屋鳞次栉比,数不胜数的建康城,陈庆之有些怅然若失。 正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房下有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正在偷偷的撬开一个客房的窗户,想往里钻。 陈庆之定睛一看,发现并不是自己的房间,又不知道那人到底是房主还是窃贼,本不想生事。但见那人手中提着的短匕,顿时觉得八成是贼,说不定还会做出谋财害命的事情来。 于是陈庆之轻轻跃下房顶,蹑手蹑脚的跟着走到了那个房间外面,静静的守在外面,如果真是窃贼,等到他出来的时候再来个人赃并获。 房间内燃起了小小的火光,又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想必是那人在翻箱倒柜,寻找财物。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别找了,那柜子里什么也没有,银子在我枕头下藏着呢?” 吧嗒一声,火光顿灭,相比是那贼惊慌之间,将火折子掉在了地上。然后窗户被猛地撑开,那贼作势就要出逃。 还没等陈庆之动作,又听到说话那人继续说道:“不要跑啊,你要偷银子,我给你就是了。”言语之间,十分的诚恳,像是在求着那小偷似的。 那小偷手中的短匕握紧了几分,另一支手撑着窗户,心中犹豫不决。 陈庆之只当是房主的缓兵之计,猛的拉着小偷的手臂,往下一别,失去支撑的窗户,重重的砸在小偷手臂上,手臂上的剧痛让小偷一声闷哼。那小偷也是十分的彪悍,随即一刀连同手臂透窗而出,差点刺中陈庆之面庞。 幸亏陈庆之早就发现那贼手中持有短匕,所以早就有所提防,见那小偷的手臂也透窗而出,陈庆之一掌劈下,狠狠击中小偷的手腕,旋即又化为勾状,将手腕死死扣住。短匕哐当一声掉落地上。 这时房间里的油灯亮了起来,房主慢条斯理的说道:“门外的壮士,你就放开他吧。他的短刀已失,也为不了恶了。” 陈庆之心中暗道房主迂腐,小偷已经拿下,直接扭送官府,也算是惩恶扬善,偏偏这人要做老好人,还说什么为不了恶了。就刚才的狠辣劲,要是被刺中,不死也要重伤。放虎归山留后患,师父一直都是这么教导的。 见陈庆之没有什么动作,房主只得端着油灯,斯条慢理的打开房门,走到陈庆之跟前。借着灯光,陈庆之才发现,这主的打扮也是十分的奇葩,宽衣长袖,不系腰带,披头散发,面色却是十分的红润;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眼睛虽然有些惺忪,但是颇有神采。 那人见陈庆之不过是一个不到弱冠年纪的少年,却能双手死死抓住一个青年男子,不由得啧啧称奇,然后弯腰捡起那把短匕,说道:“小兄弟现在可以放开这位梁上君子了吧!” 陈庆之一听,顿时没了脾气,想必这位大叔的脑袋是被门夹过了吧,小偷就是小偷,还文绉绉的来个梁上君子,更气可的还要自己把这贼给放了。 “我说大叔,抓贼抓赃,你是事主,人我已经帮你抓住了,咱们还是赶紧找根绳把这贼捆了交给官府才是正事。” “你看我连根衣带都没有,拿什么捆人,”那人嘻嘻笑道,“把他放了吧,现在他的刀在我手上,也无法暴起伤人了。” “大叔,您确认?” “确定,嗯,”那人顿了顿嗓子,“非常确定,还很肯定。” 陈庆之只得无奈的松开手去,小偷揉着发紫的手腕从屋内走了出来。夜色昏暗,想必那小偷的脸色十分的难看。 小偷一言不发,回头朝那人拱了拱手,然后快步就走。 “慢着,”那人突然出声。 小偷大惊,生怕他反悔,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那人居然端着油灯,嗖的一下,如鬼魅般挡住了小偷的去路,油灯火苗竟然没有一丝的闪动。 陈庆之傻了眼,小偷心里更是惊讶到了奔溃,两腿一软,几乎要跪倒。 那人一拂衣袖,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起小偷双膝,嬉皮笑脸道:“你五铢钱还没有拿,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小偷哭丧着说道:“大侠饶命,小人家中实在是揭不开锅,才出此下策,我知道我错了,我自己去投官还不成么,求您老别戏耍我了。” “老夫什么时候要耍你了,”那人说完,变戏法似的手里拿出了几吊钱,硬是塞到小偷手中,并恐吓道:“你要是不收下,那我可要报官了。” 小偷千恩万谢,接过五铢钱,快步离去。 陈庆之见此情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心道,原来这位大叔身怀绝技,我却自不量力强出头,真是可笑可笑,想罢,转身就要回去。 正要迈步,一道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形容猥琐,正是那位大叔。 “小朋友,既然来了,何不坐坐。” 陈庆之还想婉言谢绝,却被大叔看出了心思。 “别跟我扯些客套话,放心吧,你骨骼并不新奇,我也没有起收徒的心思,只是今夜心情上佳,想找你聊聊天罢了,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客房内,大叔也不倒茶,更没倒酒,油灯往二人中间一搁,就这样聊了起来。 “你一个外地的小毛孩子,胆子倒是不小,敢在建康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陈庆之一下子懵了。 “怎么?难道还要让我说你行侠仗义不成?” 陈庆之心里颇为不服,但眼前这位大叔似乎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宁为盛世犬,不为乱世人,”大叔叹道,“如今,世道倾颓,人心不谷,像你这种自不量力想着伸张正义的行为就是为所欲为,难道大叔我说错了吗?” 陈庆之看出了眼前这位大叔,高深莫测,心怀善念,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但从之前的言行上来看,却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大叔,您是不是特别喜欢教育人?”陈庆之眼珠一转,狡黠地问道。 “咳咳,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不是我老何吹牛,那些王公贵族跟着我屁股后面求我教他们我还不愿意呢。还有,你别岔开话题,老何我话还没有说完,刚才那一刀,你躲的不错嘛,看来也练过一些,不过我看你的根骨,啧啧啧,下下等,想来一辈子也无法成名成家。” 想到何大叔的鬼魅般的身手,又听到他说自己的根骨是下下等,陈庆之不服气的说道:“我师父说了,单打独斗乃是莽夫行为,大丈夫理当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放屁,放屁,当真是臭不可闻,”何大叔煽动着他的长袖,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陈庆之怒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大叔,我敬仰你是长辈,才半夜坐下来与您闲聊,没想到您老居然口出狂言,为老不尊,罢了罢了,我回房睡觉去了。”说完陈庆之起身便要回去。 何大叔连忙拦着,呵呵笑道:“小娃娃生气了?被我呛了一通,这边要走,难道不会气血郁结,形成内伤?何不听听我的见解,如果错了,你在痛骂老夫一顿出出气,要是觉得老夫说的有些道理,也算是增长了一些见识,不是么?” “那好,我倒想听听您老有什么高深的见解?” “看来你师父文治武功教你不少啊,但是缺少历练,你学的那些多半是停留在纸面上,却不曾实践半分,我没有说错吧。” 陈庆之虽然心中不服,但的确如此,跟随师父学习近十年,学遍《礼记》c《尚书》c《周易》c《春秋》c《论语》等儒家经典,又学了《神仙传》,《天文星算》,《药总诀》c《太清诸丹集要》等书,深得师父夸赞,自己也颇为得意,但是论到实际运用,曲阿算是实践了下皮毛,却也是倚靠丘仲孚。至于半路搭救宋大岭,更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也没有用上自己在医药方面的本领。 见陈庆之沉吟不语,何大叔继续说道:“只是熟读纸面的东西,便想着决胜千里之外,那就是酸腐气太重,真正用起来的时候,会吃大亏。纸上谈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前朝檀道济著有《三十六计》,都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一城一池争夺过来的,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再出第二个檀道济。” “那陈太尉,萧大将军,崔平西,裴刺史等人,哪一个不是声名赫赫,难道就不能与檀道济相提并论么?”陈庆之颇有不服气,心中暗道,其他人只是用来凑数的,至少显达公能与其平起平坐吧。 “哈哈哈”何大叔大笑道:“萧遥光阴损自私,必有大祸;崔惠景只不过是陈显达的跟班,从未打过硬仗;裴叔业心志不坚,容易受到他人摆布;至于陈显达,算是个良将,素有威名,但谨慎有余,攻伐不足。” “你倒是挺能吹牛,你怎么不上呢?”陈庆之小声嘟囔道。 “哈哈哈”何大叔又是一阵狂笑,“老夫最不喜欢功利,最喜欢冷眼旁观,也喜欢结交朋友,小朋友如此忧国忧民,我来猜猜是哪位的高徒?嗯,莫不是那山中宰相陶弘景?” “你认识家师?”陈庆之惊道。 “陶弘景胸有大志,自己又不愿出山,偏偏还喜欢指手画脚,所以才教出了你这样一个有些酸腐,但又挺可爱的小徒弟。不过,他就没有教你点武艺防身么,啧啧啧,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惜可惜” “师父教我了,但是他说我根骨奇差,适合当主书c参军,并不适合当将军,”陈庆之心情有些郁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大隐隐于市 “所以我一开始说你为所欲为,你还有些不服气。不分辨时机,没有十足的把握,凭着一股脑的热血就往前冲,这不是为所欲为又是什么呢?” 陈庆之看了眼披头散发颇有神棍气质的何大叔,若有所思,道:“听何大叔你这么一说,到还有些道理。” “所谓运筹帷幄,还得需要有充足的准备工作,以及全面的考量,你这种做法需要好好改进哦!” 陈庆之点了点道,“何大叔教导的是,我现在也已经知道了您是谁了。” “哦,陶弘景也提起过我?”何大叔颇有些得意,眯着眼望着陈庆之。 陈庆之老老实实的说道:“下山之前,家师对我说过,有一位隐士大隐隐于市,不插头赞不系衣带,博学通达平易近人,与达官显贵交往则恃才放旷,与庶民百姓交往则热情通达,只不过” 何大叔饶有兴致的问道:“只不过什么?” 陈庆之狡黠一笑,道:“何大叔,我说了,你可别责怪晚辈?” 何大叔哈哈笑道:“你这小鬼头,看来要为你师父找回面子,刚才那两句放屁是老夫的不是,尽管来吧,再怎么难听,老夫也能受得了。” 陈庆之这才说道:“我师父说,实际上何隐士深谙佛理,名为隐士,实为乱世避祸,寻求自保罢了。不如我道家,盛世修身,乱世出仕。” 何大叔居然没有一点生气,反倒是笑着点了点头,“说的在理,说的在理,我何某胸无大志,又过于慵懒,有道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泽被万世的事情就让他山中宰相去做吧。” “我师父还说了,何隐士纵有万般的好,但有一点是万万不行。” “哦,还有一点不行,难道不是很多不行么?” “我师父说了,就一点不行,他老人家说了,这一点说出来,你肯定得服气。” “来来来,娃娃说来,我何某洗耳恭听!” “我师父说,何隐士酒量太差,一喝便醉,这一点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何大叔大笑道,“看来陶弘景这小子还记恨我那几次不付酒钱呐,哈哈哈。你这个娃娃,我很喜欢,一般人都知道我性情怪异,不敢用话激我,怕被我骂的狗血淋头。你不错,被我骂了之后,没有耍小脾气,反倒是暗地里还想讨还回来。不过,我可没你那么大度,既然你遇到我了,刚才又抹了我的面子,说了我的坏话,可不能就这样走了。” “何大叔,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居然跟晚辈耍赖皮,刚才可是你要我说的,现在又来反悔。” “没错啊,”何大叔眯着眼,嘿嘿笑道,“你师父没有告诉你,我还有个脾气叫反复无常么!” 陈庆之心中一阵恶寒,心道这老顽童又想干嘛,不会因为我刚才损他几句,他又要耍什么花样吧,我还是赶紧认个输,远离这位怪脾气的何大叔为好。 “小朋友,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跟着我一个月,给我当一个月的徒弟,照顾为师起居。作为报酬,在这一个月里,我教你一套拳法,给你防身,至于能学多少,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陈庆之一个激灵,心道,这一晚就够折腾的了,一个月跟着这位送小偷银两,敢骂自己师傅放屁的怪人,岂不是要天天烦死,还要给他当徒弟,照顾他一个月,我才不这么傻呢。再说我跟着师傅学过了观无量服气经,再来学拳,擅自改投门户,这可是忌讳啊。 陈庆之眼珠滴溜一转,正想办法怎么糊弄何大叔,何大叔说话了。 “臭小子,趁早打消逃跑的念头,以你现在的修为,我让你逃三个时辰,也能在半天之内把你抓回来。”见陈庆之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 陈庆之欣喜若狂,如临大赦,拱手便道:“何大叔,告辞。”起身边走。结果还没有出门便似撞到一面墙上,一股酸腐之气扑面而来,陈庆之定睛一看,正是何大叔叉腰挺胸挡在自己身前,只得快速后退几步。 “小娃娃,我话还没有说完,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陈庆之一时心急,只想快点摆脱这位怪脾气的老者,急忙说道:“何大叔,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你,这改投门户的事情庆之万万不能做”本以为怪脾气的何大叔肯定会坚决果断的反对,没想到这次何大叔也变得果断干脆了许多。 “好,成交,老何我吃点亏,你照顾我一个月,我教你拳法,以后出去你要是说我是你师父,我还不愿意呢。” 陈庆之忽然觉得有一种中了圈套的感觉,但想到此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苦笑道:“何大叔,你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刚才抓个小偷,非得往人家手里塞银子。教人拳法吧,又不去找根骨清奇的,反倒是看上我这个没有天赋的。不过我们得说好,一个月,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没有问题,一个月之后,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无论如何,您老都不能耍赖了!” 陈庆之在茅山的时候,师父陶弘景就经常给他说起天师道嵩岳文武榜上各位高人的轶事,至于这个何点可是个大大的特例。当年天师道嵩岳文榜将他排到第十三,武榜排到第十一,结果何点跑到了中岳太室山中石室,找到了寇天师,说自己乃是化外之人,不能排在嵩岳文武榜中。天师道文武榜自从排榜以来,挣破头往上的人不计其数,文武双全却不想上榜的,何点是第一个。 天师道虽是北魏国教,但行事公正,道法自然,深得民众人心,天师道嵩岳文武榜也是类似于三国魏晋九品中正制以来对任官资格品第的评判,只是这天师道嵩岳文武榜不是拘泥于一州一郡,乃至一国,而是对华夏大地所有才俊的评级。 天师道嵩岳文武榜各取天罡三十六之数,分别有天师道嵩岳文榜,天师道嵩岳武榜,其中又不乏很多文武双全的不世之材,何点恰恰是其中一位。文榜第十三,武榜第十一,几乎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凭着这份成绩单,无论是在南齐,还是在北魏,文可以位居仆射,武可以统帅三军。 结果偏偏碰到了这么一个性情古怪的家伙,好像是背负了沉重包袱的小脚老太太,急于把这盛名赶紧丢掉。 “不就是吹过几句牛,骂过几个人,打过几场架嘛,你们凭什么把我排那么高的位置?” 这一句无厘头的话,怼的中石室知客的小道童哑口无言。 结果在太室山上与天师道一众天师辩驳了三天之后,最后以一句话结束了争论。 “我不是个坏人,但我会喜形于色,我会口无遮拦,我会贪生怕死,或许我的志向远大,但我更愿意守着一壶酒,一杯茶,一亩地,一方竹,一扁舟过日子,我只想死在病榻之上,或是山水之间,所以,请不要把我排在榜上。” 从那以后,天师道嵩岳文武榜上有了两个空缺,那一年的空缺是文榜第十三,武榜第十一。 从那以后,建康城多了一个何隐士,与庶民称兄道弟的何隐士,对贵族傲慢无礼的何隐士。 自从陈庆之接手何点家的门童职位之后,原来的那个门童千恩万谢的享受那难得的一个月长假去了。 接手之后,陈庆之才知道,为什么那个门童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同病相怜,又有一丝怜悯的神色了。 何点家的门童,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啊,三天之后,陈庆之感慨道,难怪那个何大叔有好好的家不住,反倒跑到外面去住客栈。 除了照顾何大叔的生活起居,便是应付无穷无尽的访客,有的知书达理还算好打发的,要是何大叔不想见,好言相劝几句,便也就悻悻然回去了。王公贵族在何家门口也是尽到了礼数,当何大叔不想见他们的时候,对这个便宜门童也没有过多的为难,大多留下让陈庆之瞠目结舌的大量金银财帛之后,便打道回府了。 真正难缠的是一些土财主,很多都是些目不识丁,大腹便便的家伙,所谓拜访何隐士,完全是为了附庸风雅。左右簇拥数十人,声势浩大,趾高气昂,对陈庆之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让陈庆之哭笑不得。 对于这样的人,陈庆之知道何隐士是坚决不会见的,所以就果断的拒绝他们。那些土财主见这个兼职小门童如此果断坚决,便一改神态,又开始嬉皮笑脸起来,打发青衣小帽的家丁小厮一个劲的往陈庆之手里塞碎银子。 见陈庆之软硬不吃,那帮人便开始死缠烂打,撒泼耍赖,死乞白赖想用疲劳战术对付陈庆之。陈庆之跟随陶弘景修行养性十余年,虽然心性还没有坚定到不受外界影响的境界,但是对于这种完成不在一个层面的骚扰,倒还不成问题,见到这种情况,直接搬把小竹凳,往墙边一靠,自顾自打起盹来。 最后,一帮泼皮只得骂骂咧咧,垂头丧气的回去了。躲在堂内的何大叔练练称赞,这小子,比我之前的那个小门童有眼色多了,要不是怕陶弘景不高兴,我就不让他走了。这样我就再也不用躲到客栈去了。 好在何大叔的银子足够的多,陈庆之除了帮看看门,打发打发何大叔不想见的人,其他时间大多花在练拳上。王公贵族的银子,何大叔从来都是照单全收的,陈庆之嘲笑他吃相难看,何大叔却说,这种民脂民膏若是不收下,那才是暴殄天物呢。 何大叔的拳法,没有名字,只有三式二十七招,但是每一招都十分的别扭,都需要拉筋正骨,为此陈庆之颇有怨言。 “我说何大叔,你的什么破拳法啊,你看我这样出拳,脚却要反踢,分明做不到嘛,你不会是坐在家里无聊时自创的吧。” “臭小子,刚夸你几句机灵,一到练拳又不行了,我老何的拳怎么可能那么好练,再说了,你那什么筋骨啊,资质真的是太差了,我估计你连我家小门童都打不过。” “有本事你来啊,我就不信这些动作你做的出来?” 何点根本不上套,理直气壮道:“老何我现在这么大年纪了,老胳膊老腿,又不跟人拼命,我为什么要练。” “何大叔你你你,真是太不可理喻了,那你跟我说,这套拳到底是怎么来的,练了有什么用处,我怕我再练下去,筋骨都要断了。” “说出来怕吓着你,这套拳法是我当年年轻的时候在睡梦中悟出来的,那威力简直了,小处可以强身健体,大处可以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陈庆之愕然无语,心道,果然是这神棍自己胡乱创作的蹩脚拳法,顿时丧失了最后一点练拳的兴致。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院门吱嘎一声,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咦,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农夫三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棋落如惊雷 “我呸呸呸,什么‘农夫三拳’,萧小子,你也太不厚道了,我可没怎么损过你,你居然把我的‘悠游三拳’说成农夫三拳,有失风雅,有失风雅。”何点似乎对来人颇为不满,但言语之中,陈庆之听出来,这两人肯定是熟识,不然,那人也不会直接推门而入。 再看那人,形体匀称,面如冠玉,朗目疏眉,一身正气。头上峨冠博带,身着一身素袍,干净利索,精干朴素,光看面相衣着便知道,这人一定来历不凡。 来人拱手抱拳道:“打扰何公雅兴了,刚才敲门不见有人答应,便自行推门而入,还请何公见谅。” 何点佯怒道:“你小子少来了,敢这样随便推门而入的,算上你不过三个人,我怎么就没有听到你敲门呢,何必假惺惺,文绉绉,好生讨厌。” 来人笑道:“过奖,过奖,萧某知道老何你不是那么计较的人,虽然我萧懿向来迂腐,但在何隐士面前,那可是真性情,要不然还真不敢随便进别人家门。”说完,看着陈庆之,继续道:“你原来的那个叫三蛋的童子呢?这位小朋友是新收入门下的?” 陈庆之听到萧懿二字,心中早就大吃一惊,没想到,师父让他有机会一定要去拜会的益州刺史萧懿,此刻竟然莫名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么笨的家伙,怎么会是我的徒弟,要是我的徒弟,估计腿早就让我敲断几回了,”说着狠狠的瞪了陈庆之一眼,“这小子居然还敢小看我的‘悠游三拳’。” 萧懿微微朝陈庆之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即便不是你老何的徒弟,估计跟你也颇有渊源,要不然,你也不会把看家本领交给他。” 说完,萧懿神色一凛,话锋一转,道:“不过,今天过来,我是来报上次的仇的,跟你真正过几招,你可不能像上次一样不顾颜面。” 何点一甩长发,霸气十足道:“除了支老头,老夫怕过谁,既然你今天来了,不分个你死我活,你休想出门。” 萧懿神色凝重,一撩长袍,边走边道:“一言为定。” 陈庆之在一旁错愕万分,心道,难道这两人刚才那么和善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还要拼个你死我活。何大叔虽然怪异,但毕竟也不算太亏待自己,所谓服侍,实际上还是陪伴为主,另外还教了我一套不知所谓的拳法。那个萧懿,更是师父嘱咐一定要拜会的大贤,现在眼看两人要你死我活了,还真不能不管。 陈庆之三步并做两步,跳到二人中间,张开双臂,挡在何点面前,大声道:“两位都是贤达,却要逞匹夫之勇,连我这个小小门童都看不下去了。要我说,你们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不妨坐下来一边吃着蜜饯,一边喝着清茶,像你们这么聪明的人,聊着聊着也就解开了。” 萧懿停下脚步,脸色神色不定,最后终于忍不住哈哈笑道:“这位小朋友,心地纯善,仗义执言,不错不错,我倒是很喜欢。” 何点没好气的轻轻推开陈庆之,道:“去去去,小鬼头,一边去,我老何最是贪生怕死,怎么可能跟这家伙动刀动枪呢,我房里那个青釉瓷罐里还有一些吓煞人香,你去取些来,再去打点山泉,给我们泡壶好茶才是正事。” 陈庆之有点懵,愣在当场,心道,这两人搞什么鬼,刚才还要你死我活,这怎么又跟没事一样了,变得也太快了。 “小朋友快去吧,我跟老何是要手谈几局,并非打架。上次老何你凭着支公给你支招,才赢了我两目,今天支公不在,我非得杀的你片甲不留。” “支公不也给你支了一招么,哼,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两人有说有笑走到院中一颗合抱的樟木树下,摆开架势,开始下棋。 等陈庆之准备好两盏吓煞人香,两人的第一盘棋已经下到中盘了。 “当上圣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然而北魏皇帝元宏在雍州一路势如破竹,我南齐形势堪忧啊!这个时候,又把我从益州调回京城,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说句你不爱听的,你们家那位主上也是太狠了,即便没有北魏的元宏,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把你调回京城,你说是为什么?你那么聪明,你会不知道?” “朝廷刚刚平定王逆叛乱,朝中萧遥光唯恐天下不乱,一直在怂恿圣上屠戮高帝武帝宗族,江氏两兄弟只顾自己,徐孝嗣处事圆滑,跟他们在一起,时间短则罢了,时间一长,恐怕会生出事端,我还是想外放比较好一些,至少还能做点份内事。” “嗯,这一点,你就比你弟弟萧衍差多了,你的份内事始终绕不开你的主上。萧衍这小子,棋下的比你好,文采也胜你一筹,他的份内事却是在为自己谋划,听说他要去雍州做刺史去了?” “正是,我也为他高兴,能远离庙堂是非,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是一大幸事。只是雍州防务紧张,最近又连吃败仗,想必日子也不好过。只有显达公一支在苦苦支撑,听说后备粮草早已不足,虽然之前显达公取得了一些胜绩,但已如强弩之末,我正想就此事上奏朝廷,希望能多多拨付写粮饷,为国为民,我自当请缨亲自护送。” 何点没有正面回答他,眼神没有离开棋盘,喃喃道:“宫中的那位时日无多了吧。” “是的,恐怕难以撑过今年。” “听说要上位的那位十分的混账。” 萧懿摇头苦笑道:“萧某不敢妄议。” “狗屁,我何点自称贪生怕死,生是自己的生,死是自己的死,生死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所以才有资格贪生怕死。而你们,一条小命要么在别人的股掌之间,要么栓在别人的裤腰带上,别人一跺脚,一个喷嚏,你们就要担惊受怕,整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名为士大夫,其实不如我家门童三蛋活的自在。” “萧宝卷恐怕就是南齐的掘墓人!”何点突然抬起头,眼神坚毅,盯着萧懿,斩钉截铁道。 何点捻起一子,迅速落下,位置天元。 棋落有声,声如惊雷。 萧懿大赢三盘,然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临走时,悻悻然对何点说:“老何,我与你不同,身为臣子,尽忠尽责乃是本分,等朝政恢复平常了,我再来找你下棋。” 何点在下棋是言语毒辣,此刻却有些出人意料的平静,没有刻意挖苦,也没有疯狂嘲讽,连陈庆之都有些讶异。 “滚吧,滚吧,”何点挥挥手,淡然说道:“别像个娘们一样婆婆妈妈,你啊,就是太过耿直,明明知道我下不过你,还连杀我三盘,多听听你弟弟的,要是萧衍的话,至少也会让我一盘。” 萧懿微微一笑,竟然点了点头,拱了拱手,只身一人飘然而去。 待身影远去之后,何点叹气道:“文有萧懿,武有陈显达,都是一根筋的家伙,陈显达还好些,至少知道明哲保身,特别是这个萧懿,蠢得要死,怕是萧鸾让他去死,他也不会二话,以后怕是难以善终了。” 陈庆之见萧懿已经离去,自己却没有能跟这位大贤说上几句话,心中不由的有些郁闷,又听到何点的话,不免更加惊愕。 一转头,看到一旁站立的陈庆之愕然盯着他,不由的笑道:“小鬼头,你也这样认为?” 陈庆之连忙摇头道:“萧刺史忠肝义胆,我师父说排文榜第二十八实在是委屈他了,为什么你这样说呢?” 何点有点气恼,道:“你那个师父也是个成天瞎操心的命,天下就是被这样的酸腐文人搞的乌烟瘴气,你给我好好练拳,练好了赶紧滚,我是一天都不想闻见你们身上的酸腐气。” 陈庆之笑道:“何大叔,你忘了我今天已经练过‘农夫三拳’啦,您老别生气,其实我也会下棋,要不我陪你下一盘让你消消气。” 何点咦了一声,转念一想,陶弘景的徒弟,会下棋,在自然不过了,又见陈庆之年幼,心道,刚才输给了萧懿,正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正好找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蹂躏一番,也好消消气。 一盘终了,何点突然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刚才自己的确没有重视眼前这个小子,落子也没有太过思量,但似乎自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虽然没有被屠大龙,但几块地盘的争夺,全部落了下风,只得中盘认输。 “臭小子,有两下子啊,”何点很不服气,心道,虽然自己下不过支公c萧懿c萧衍等人,但那些人哪个不是名士,支公更是国手级,现在输给这个嘴上毛还没有长齐的小鬼头实在是说不过去。 “再来一盘,”何点拉住准备起身离开的陈庆之,道,“哪有一盘定输赢的道理?” “何大叔,我还得去东水关里的王记那里买晚饭,要不然咱们俩晚上都得喝西北风。”陈庆之狡黠地看着何点。 何点何等人,早就看穿了陈庆之的小心思,便没好气的说,“买什么买,等这盘下完了,我带你去乌衣巷口的望月楼,想吃什么自己点。” 第二盘,陈庆之以三三c星c天元开局,石破天惊;中盘之后,拦,跳,冲,断,何点一头冷汗,竟然无从破解,陷入长考之中。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已晚,陈庆之点燃油灯,何点长叹一声后,便弃子认输。 看何点沉默不语的样子,陈庆之有些担心,一边将棋子收到花梨木棋笥中,一边望着灯火映照下脸色阴沉不定的何点。 突然,何点站起身来,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妙妙妙,太妙了,我捡到宝了,下次萧懿再来,我可不会再输给他了。” 陈庆之一脸无奈,道:“我还以为何大叔你转了性子,没想到还是那样” “那样什么?” “还是那样不要脸” “臭小子,气死我了,门童你不要做了,”何点摇晃着他们满头飘逸的长发,怒道:“从明天开始,你除了练拳,就是陪我下棋。” “不要啊,何大叔,你这棋下次的跟你酒量一样的差劲,我才不要天天跟你下棋。” “你还想不想吃望月楼的翡翠馥郁鸡了?” “好吧,不过农夫三拳要减一成。” “成交,不对,什么农夫三拳,那是悠游三拳,你给我等着,等我把门关好,今天非得收拾你一顿。” “救命啊,有人输棋耍赖打人啦!”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建康访萧懿 南齐永泰元年七月,南齐皇帝萧鸾驾崩,因长子萧宝义身有残疾,难承帝业,由次子萧宝卷继位。 建康城满城皆素缟,唯独城东的何府只是在门口挂了盏白灯笼。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陈庆之一边打着悠游三拳,一边吟诵着靖节先生的饮酒诗。 半个多月过去了,陈庆之的拳法越打越顺畅,特别是配合这首饮酒诗,一遍又一遍,感觉浑身无数个毛孔跟活了似的,无一处不透露着舒服和惬意的感觉。 樟树下闭目养神的何点随着陈庆之的拳风和诗句摇头晃脑,十分的享受。 “小鬼头,怎么样,现在感觉到老何的拳法精妙之处了吧?” “嗯,”陈庆之舒臂挥拳,如行云流水一般,“我现在是真正感受到何大叔您这套拳法的好处了,筋骨拉开了之后,再打这套拳,特别的自然,您看这一冲,一锤,一砸,浑然天然,就不像是我自己要打的,好像拳头就该出现在那里一样。”陈庆之一边比划着,一边回答道。 “那是,”何点的眯着眼,脑袋晃得更起劲了,“悠游三拳是我老何多年在外打架,保命的根本,精华的结晶。本是源自东汉华佗的五禽戏,又吸纳道法养气功夫,老何我又加以整理,简化,才凝练出这套三式二十七招拳法。” “敢情您老还是佛道双修啊?”陈庆之打趣道。 “错错错,我既不修道,也不拜佛。但是年青时我心有道性,心怀天下,现在的我心有佛性,远离纷争,这不是佛道双修,只是心性发生了变化而已。不过我现在对佛法更有研究,如果你想听的话,我也可以屈尊给你讲一讲!” “我还要心怀天下呢,您可别给我灌输那些消极避世的思想,不过萧刺史说您这是‘农夫三拳’也很贴切啊,拳中有真意,悠然自得之,名字虽然不太好听,但是很应景,”陈庆之笑道。 “哼,你知道什么,当年我就是用这农夫三拳把他们萧家几个小子饱揍了一顿,他这是记恨,才这样说的。”何点站起身来,一抖衣袖,不悦道,“不过,名字始终只是名字,要是名字好听能当饭吃,那我何点这个名字早饿死了。” 看着陈庆之悠闲的身形,何点继续道:“你也别把我这套拳打成了养生拳,记住要做到收发自如,张弛有度,静如处子,惊雷起于侧而浑然不惊,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动如脱兔,起如鲲鹏振翅万里,落如雄鹰闪击一瞬,这才是拳中真意。” 陈庆之停下身形,若有所思,兀自琢磨道:“收发自如,张弛有度,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振翅万里,闪击一瞬,这似乎太难了,太难了。” 何点扬起手臂,屈指在陈庆之脑袋上一敲,道:“废话,你当老何的拳法的当真那么简单啊,好好练,练到五层,在乱军中便能自保无虞。” 看着陈庆之摸着脑袋委屈的样子,何点笑道:“别装了,我还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下,”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塞到陈庆之手中,“子云,对于你师父,萧懿这样的酸腐文人,我虽然嘴上从没有让他们讨过好,但凭心而论还是值得肯定的,老何我实在是无心于庙堂争斗,所以才会消极避世,而他们不一样,你也不一样,舞台上终归要有人去表演的,这个舞台是属于你们的。” 陈庆之有些惘然的看着何点,不知道何点这话究竟什么意思,毕竟何大叔还从来没有这么正经的跟自己说过话,特别是还喊了自己‘子云’,以前心情好的时候是‘小朋友’,心情不好的时候是‘小鬼头’,叫自己的字还真是第一回。 何点看着陈庆之懵懂的样子,笑骂道:“好好跟你说话,反而听不明白了是不是,你这个小鬼头,好,我还是直接一点,你可以走了,这封信是我给你准备的,你虽然根骨差些,但其他方面还不错,我也相信陶弘景的眼光,但是你毕竟不是身出豪门贵胄,终归是需要借助些俗物,这信是我写的,想来我还有些面子,去找找萧懿,看能不能先混个差使。” 陈庆之心中一喜,连忙接过信笺道:“多谢何大叔,可是为什么突然让我走了,一月之期还没有到,我的拳也刚刚才起步。” “你个小鬼头,我又不是你师父,自然想什么时候让你走,就什么时候让你走,”何点朝门口一指,道:“主要是我们家三蛋回来了,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么。” 陈庆之随着何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门口站了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面带微笑看着这边。 “三蛋,记得拿些银两给这个小鬼头,记住不能拿多,兵荒马乱的,带多了银两是祸害。”说完,又对陈庆之道:“还有啊,我可不认你这个徒弟啊,记住。” 待陈庆之拜别走后,何点命三蛋收拾细软,留恋的看着这个陪伴着自己近十年的僻静小院子,低声喃喃道:“大厦将倾,我们也该换换地方了,小鬼头,好自为之吧!” 萧懿在建康城的临时府邸很好找,可以当陈庆之站在萧府门口的时候,却吃了闭门羹,竟然连房门都没有,这让陈庆之很想不通。在周边打听了一下,都说这位萧大人是最近才搬过来的,为人处世特别的低调,没带什么家眷,仆人也很少。前几日带着一行人出门之后就再没有回来。 陈庆之扑了个空,心情不免有些沮丧。 本来有何点的推荐,以及陶弘景徒弟的身份,定然能在萧懿手下谋个差使,正好可以历练自己,总有一天能实现自己驰骋疆场的梦想。偏偏刚有起色,又断了线索,怎能叫人不难受。 漫无目的的走在建康的大街上,心中思量着该何去何从,回茅山是万万不行的,师父已经发过话了,自己下山之后,再无只身返回的道理。何点那边也不好意思回去,那何大叔定然会有一百句尖酸刻薄的话在等着他,再说总想着寻求庇护,哪一天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好歹自己。 正在陈庆之神游天外,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时,只听到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响。 “圣上出行,闲人避让!圣上出行,闲人避让!” 陈庆之抬头一看,数十步外一人金盔金甲骑着高头大马,手擎巨旗,横冲直撞,一边奋力挥舞,一边高声呐喊。 两旁行人有的避让不急,被撞到在路旁,也不敢吱声,爬起身来迅速往旁边躲去。长街两旁还挂着长短不一的素缟,一时间,不止是行人躲避,街道两旁的小商小贩听到声音后,也是飞速的收拾行头,由于太过匆忙,瓜果蔬菜,米面油茶散落一地。将大部分物件推离主干道之后,那些商贩顾不得歇息,簸箕,箩筐,连身上的衣服都扒下来又急速的把地上散落的东西收拾干净。 陈庆之看的是目瞪口呆,紧接着,他就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约莫又过了十几息的功夫,远处街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最前面是两队杂役鸣锣开道,接着两队步卒身着清一色亮银色的盔甲,手持长戟,沿着长街一路跑来,分列两旁。紧跟着两队步卒手持白色长绢将两侧街道严严实实的挡住,对于那些个别来不及避让的百姓拳脚相加,直至那些可怜人退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为止。再后面是两队仪仗长番密麻如林,再往后两队金盔金甲的骑士披坚执锐,高头大马踱着小碎步,缓步走来。 陈庆之在长绢步卒到来时,躲到街边的客栈中,见着这种阵仗,不免得惊讶不已。 “这新皇出游阵仗太大了,太离谱了吧,还让人怎么做买卖,让老百姓怎么活?”旁边一人向他的同伴抱怨道。 “嘘,小点声音,要是被尉司听到了会被当场格杀。”他的同伴低声回道。 “啊,这么严重啊,建武帝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啊。” “还提建武帝,建武帝驾崩了你不知道?你看满街的素缟,现在是新皇,少提建武帝。这个新皇脾气可不好,这是这个月的第十二次出行了,已经好很多了。你还没见过第一次呢,那一次我是见到了,太惨了。” “怎么个惨法?” “说出来你都不信,那一次在城里也是这样,锣鼓先行,长绢分列,老百姓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更没有当回事,有胆大的还跟执绢的武士推推搡搡,然后你猜怎么着?” “然后怎么了?” “然后来了两队尉司,清一色的锃亮的环首刀,那些来不及躲避的还推搡的,一刀一个,那个血流的到处都是。” “不会吧,这也太残忍了吧,新皇也不管一管?” “不会?兄弟你太天真了,跟你一样天真的当时都被捅死了。还管一管呢,你知道第一个拍手称好的是谁么?就是那个新皇。不过,跟后面的事情比起来,这还不算离谱的。” “这还不算离谱啊,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新皇走到城南郊外的一个小村子,村里子的道路你也知道,根本不够这么大阵仗通过的,结果,尉司把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赶走了,路边的房子能推到的都推到了,不能推倒的全部烧掉。他们过去的时候,一个孕妇独自在家,行动不便,没有及时的退走,结果被尉司抓住了,交给新皇处置,你知道新皇怎么处置的么?” “怎么处置的?”身边一圈人都围拢了上来。 “新皇见了,大笑说,好极了,我正想看看那妇人的肚里到底是男是女,于是当场叫人把孕妇的肚子剖了开来” 周围人顿时发出一阵低沉的惊呼。 “你们都不想活了么?”一个厚重的嗓音压低了声音在众人身后说道。 虽然声音不大,但在众人耳中却如炸雷一般惊响。 众人转过身去,发现一位身着细鳞软甲,腰胯环首刀的中年汉子目光如炬,恶狠狠的盯着他们。 一看到这身打扮,懂行的知道这是行伍之人,然而对于这些升斗小民来说,这身装扮那就是官,跟尉司没什么区别。 胆小的两腿已经开始哆嗦了,一直在说话的那位倒是个胆大的主,见那位官爷只身一人,虽然眼神凌厉,但似乎没有太多恶意,便连忙拱手抱拳道:“这位官爷,您千万别在意,我们小民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你就行行好,高抬贵手。” 那人冷哼一声,几步走到门口,确认外面声势庞大的队伍已经走远,转身冷冷的对他们说道:“你们这些刁民,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你们还真不当回事,就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虽然我只听到一半,但这一半要是让有心人听到了,举报你们个妖言惑众,你们一个一个都逃不掉,还要祸及家人。有没有脑子,有没有脑子?”那人越说越生气。 原先说话的那人连忙点头哈腰,确认这位官爷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心中狂喜,但语气却卑微到了极致,道:“官爷您说的对,多谢您的大恩大德,草民这就走,快快,你们还在看什么呐,赶紧散了,二狗,走,我们赶紧回家。”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围困马圈城 众人作鸟兽状散开,只留着陈庆之站在当场。 陈庆之不走,是因为他早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快走,快走,”那位军士也没有定眼看他,只是摆了摆手,“以后别再听这些道听途说的传言了,免得惹祸上身。” “张捕头,”陈庆之叫道,“您是曲阿城的张捕头,对不对?” 那位军士喝了两口水,正要出门,听到陈庆之这样说,抹了抹嘴边的水渍,将水囊在腰间挂好,饶有兴致的转过身来,仔细打量着陈庆之。 “你是上个月在曲阿城和我们一起守城的那位小兄弟,”张大庆用手指着陈庆之,嘿嘿笑道,“我说怎么看着有点面熟,不过一个月前,见你没有这么精神,现在看你,似乎长高了,身体好像也壮了些,气色也比以前好,看来这京城的水土养人啊。” 陈庆之微微笑了笑,表示赞同,道:“不瞒您说,可能是我最近贪吃的缘故吧,”想到在何点府上的近一个月,又有些伤感,何大叔虽然性格有些怪异,但对自己真的是很不错。 见张大庆一身戎装,刚才那些百姓搞不明白,陈庆之却是比较熟悉的,问道“张捕头您这是要去投军么?” “没错啊,”见陈庆之提到投军的事情,张大庆显得异常的亢奋,“不瞒兄弟,我早就想投军了,要不是王敬则叛乱,我现在不是在雍州就是在徐州了。现在边境战事吃紧,正是国家需要人手的时候,用丘大人的话说,我空有一身蛮力,可不能再浪费在江南烟雨中了。” 陈庆之笑道:“难得张大哥一腔报国热情,子云很是佩服,不知道,张大哥是要去哪里投军呢?” 张大庆拍了拍陈庆之的肩膀,上下打量几下陈庆之,道:“小兄弟也想上战场?” 见陈庆之微笑不语,张大庆一拳捶在陈庆之肩膀,哈哈笑道:“在曲阿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将来一定是个成大事的人,就是体格有些单薄。” 陈庆之知道张大庆有试探之心,硬挨了张大庆一拳,不知道是不是练了一个多月悠游拳的缘故,身形居然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晃,将拳劲卸去近半。 张大庆讶异道:“不错嘛,果然长结实了很多,陈兄弟你是真的也要去投军么。” 陈庆之道:“本来我是想去找一个人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前几天突然出门了,至今没有回来,我在建康也没有熟人,说来巧了,我正准备去雍州碰碰运气,就碰到新皇出游,然后躲在这小酒馆中,又恰恰碰到了张大哥您,要是您不嫌弃的话,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投军。” “好啊,”张大庆一把搂过陈庆之,“我老张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舞文弄墨的臭文人,当然丘大人那种真汉子不算,最喜欢的就是真刀真枪保家卫国的军士,丘大人曾经教我,说当马革什么尸还,就是这个理。” “大汉伏波将军马援曾经说过,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陈庆之应道。 “对对对,就是马伏波说的,一开始在曲阿的时候,我欺你年少体弱,当你献计困住王敬则后,我老张对你可是刮目相看啊,陈兄弟你可别记恨我老张啊。”张大庆哈哈笑道。 “张大哥您是真汉子,真性情,让我佩服不已,怎么会记恨呢。” 两人有说有笑向建康城北走去。 南齐永元元年,齐魏边境马圈城。 所谓马圈城原本叫马圈镇,只因为地处齐魏边境,是为南来北往的咽喉要道,变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经过数次扩建,现在的马圈城环城一周是两丈高的夯实加固的城墙,上面垛口旌旗依次排列。只是此时远不如一个月前的模样,垛口已有不少已经损坏,旌旗大多也是残缺不全。 一支十余人的南齐斥候出现在了马圈城外数百步的小土丘旁,靠近土丘之后,全部翻身下马,伏倒在土丘上,向马圈城望去。 为首的什长手搭凉棚,远远向马圈城眺望,半晌之后,道:“我觉得垛口上的人已经比前两天又少了好几个,你们再仔细数数,我骑马靠近一些,去探探虚实。” 另一名身形略显单薄的斥候道:“张大哥,我跟你一起去,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那什长正是投军之后的张大庆。 张大庆一摆手,对准备一起前往的那位斥候道:“陈兄弟你就别去了,你这临时斥候的骑术我不是很放心,你带着其余的兄弟给把城头上的北魏索虏给我数清楚。徐猛,拿上漆木盾牌,我们两个去。” 那个叫徐猛的军士,拿起同伴递过来的漆木盾牌,翻身上马,跟在张大庆身后,两人一溜烟的向马圈城方向飞驰而去。 两骑快马在黄土地上踏着一道烟尘,离马圈城越来越近。 三百步,没有动静, 两百步,没有动静, 一百五十步,依旧没有动静, “再近点,”张大庆喊道:“看来北魏人坚持不下去了,昨天过来两百步就有人搭弓射箭了。 “嗯,”徐猛应道,“好像是没什么人,你看城头也只有几个零星的守兵,现在怎么办?” “不能再向前了,现在这个距离,哪怕是个老妇,搭弓也能射到我们了,咱们开始绕城而走。” 话音未落,只听到一声尖锐的啸声破空而来。 “快撤,鸣镝!”张大庆一拨马头,以不可思议的身形堪堪避过射来的箭只。 那鸣镝射入泥土之中约莫半尺,力大势沉,多半是北魏神箭手的指引之箭。 果然,数十只飞箭随后而至,目标直指飞驰而过的两人。 两人一边策马狂奔,一边用漆木盾牌蔽住周身要害。 一阵叮当乱响之后,两人逃离了马圈城方向,好在马圈城头再没有人继续向他们放箭,马圈城也没有追兵前来。 陈庆之率领着剩下的八九人一起翻身上马,将二人接回。 张大庆还好,漆木盾上插着几只羽箭,徐猛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只羽箭正中小腿腿腹,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徐猛的坐骑屁股上也插着一只羽箭,此刻在一旁兀自嘶鸣着。 众人赶紧把徐猛抬到一旁进行简单的包扎,徐猛龇牙咧嘴道:“这帮狗日的索虏,要是让我攻进城去,非亲手杀光他们不可。” 张大庆满脸歉意道:“今天是我大意了,要是不靠那么近的话,就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了,这都三十九天了,这帮索虏怎么还有那么强烈的斗志,他们都是铁打的不成?” 陈庆之在一旁,拿起一旁的漆木盾,仔细端详起来,只见那几只羽箭牢牢的钉在盾牌上,就像是刺猬背上的棘刺,其中一只箭居然透盾而过,箭尖硕大,正是一只鸣镝。 徐猛由两名斥候先行护送回营,张大庆一屁股坐到陈庆之身边道:“陈兄弟,说说你的发现吧。” 陈庆之点了点头,手指依旧在那几根羽箭的箭杆上摩挲着。 “从我们这里看到在城墙上的守兵一共只有十三四人,当你们走到他们放箭的地方时,又从垛口探出身的有近四五十人。看来他们本想将你们放近之后一轮箭雨直接射杀当场。我又察看了他们射出的箭只,你看,”说着将手中的漆木盾递了出去,指着箭杆说道:“当时你们离马圈城城墙大约一百步吧。” “没错!”张大庆应道。 “一百步,除了这只鸣镝穿透盾牌之外,其他羽箭只是钉在木盾上,这根箭杆是我南齐军的三不齐,显然是战场上捡来的。而这剩下的几只是杂木枝条在火上烤直的箭杆,可见,城中守兵物资将近。再看这力度,从城墙上抛射,一百步的距离,但凡有我的水平,我也有把握将漆木盾射穿,结果只有这只鸣镝透盾而过,可见,守城兵士大多人困力乏,恐怕粮食也差不多吃完了。” 张大庆点了点头,道:“陈兄弟说的有道理,几十只箭射我们两个斥候,也算是很看得起我们了,居然都没有把我们射死。我本来还在庆幸我们俩命大,看来,除了命大之外,城内的索虏的确是差不多要弹尽粮绝了。” “没错,”陈庆之道,“军法上有些事情可以假装,有些可能是陷阱,但是这近四十日来,马圈城内无存粮,外无援兵,即便是装,也没法再装下去了。” 张大庆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将那漆木盾拿在手中,招呼其他人翻身上马,一行人向南齐大营疾驰而去。 南齐太尉陈显达已经年愈古稀,但精神矍铄,仅剩的一只眼睛目光炯炯有神,收到探马回报之后,端坐在主帅位置上,拿着斥候小队呈上的漆木盾之后,若有所思。 中军大帐中除了陈显达之外,还坐着崔慧景,崔恭祖,庄丘黑,胡松,冯道根等人。除了冯道根是陈显达的私人幕僚之外,其他几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名将。 在此之前的数日,众人就进攻还是围困的问题争论不休。在后军将军崔恭祖,马军军主胡松看来,马圈城不过是弹丸之地,理当速战速决。而老成的平西将军的崔慧景,军主庄丘黑,以及冯道根则认为,马圈城孤立无援,既然这样,完全没有必要浪费兵力,如果有北魏军前来救援,还可以以逸待劳。 讨论到最后,每次陈显达都是笑着摆摆手说,“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众人都是跟随陈太尉征战多年的老兵油子,在他们心中,陈太尉俨然军神一般的人物,堪比三国时间的独眼名将夏侯惇,从军数十年,虽然也打过几场败仗,但是在战场上向来杀伐果断,深得军士爱戴。 陈老太尉的决定他们没有人敢于反对,而今天再次召集他们过来,看来陈太尉是想攻城了。 “诸位,这是斥候刚刚近探马圈城,被城上守兵激射的盾牌,你们都看看吧。”陈显达将漆木盾递给身边的侍从,交到各位将军手中传看。 “太尉,这斥候近身到多远的距离?”马军军主胡松问道。 “不出一百步!”陈显达道。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这时幕僚冯道根站起身来说话了,“太尉大人,依冯某所见,可以攻城了。” 众人有些讶异,毕竟之前冯道根是坚定的支持围而不打。 “哦,说说看!”陈显达眯着眼,语气平常道。 冯道根道:“我虽然骑射不精,但也知道,一个好的箭手百步之内应该不会脱靶,更何况是在两丈高的城墙之上,这几只箭,大多是杂木杆子,箭势不能穿盾,疲态尽显,此刻不攻城,更待何时。” 冯道根只是陈显达的随身从事,从未上阵搏杀过,本来这些老兵油子都有些看不起他,觉得他只会纸上谈兵,但今天这番说辞,连马军军主胡松等人都露出赞许的目光。 冯道根说完,见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但基本上都是微微颔首。苦笑一声,看着陈显达,又说道:“主要是,我们也没有多少军粮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围歼北魏军 围困马圈城的第四十日整,南齐大军早早埋锅造饭,天光刚亮,四万多人马兵分三路,如同滚滚潮水一般向马圈城进发。 而陈庆之张大庆所在的胡松部骑军,则是悄悄的开赴到了马圈城北五里,通往鞍子营的必经之路边埋伏了起来。 三千骑兵在胡松的指挥下,埋伏在路边的山岗之上。 “陈兄弟,”张大庆看了看他的装束,道:“反曲弓你就不要带了,这把环首刀你拿着,待会,你只管跟在我身后冲锋即可。” “那你怎么办?”陈庆之知道自己并不善长骑射,所以也没有客气推辞,接过张大庆递过来的环首刀,刀柄上还有一丝温热。陈庆之知道这把卅炼环首刀是张大庆家传之物,从来刀不离身,此刻张大庆将刀借给自己,心中不免一阵涌起一阵暖意。 张大庆笑道:“刀你给我保管好,等这场仗结束了在还给我不迟,至于我嘛,”他提了提手中一丈来长的木杆马槊,“在马上我用槊更加顺手,而你身法灵活,适合用刀,待会冲锋的时候,你跟在我身后,我一槊槊倒,你挥刀便砍,如此配合,定能收获更多军功。” 旁边一名骑士笑道:“张什长,您可别偏心啊,我也想要跟着你后面多捞些军功哩!” 张大庆从陈庆之手中接过反曲弓,再加上一壶羽箭抛给那位骑士,道:“吴老三,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完,张大庆做了个手势,身边十余名骑士都围了过来,张大庆沉声道:“这场仗,我们以强敌弱,但也不可掉以轻心,更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对于那些死战不退的索虏,千万不要硬拼,有弓弩的就射,有马槊的就槊,千万别以命换命。” 这段时间以来,陈庆之俨然成为了这支小队的智囊,此刻补充道:“张大哥说的有道理,有道是兔子急了也要咬人,陈太尉三面围城,就是要让马圈城守军从这里逃窜,而我们在这里埋伏,也是为了尽最大可能的削弱北魏军力,所以就像张大哥所说,如果真碰到勇猛死战的家伙,不要蛮干。” 众人纷纷点头,吴老三这才恍然大悟道:“我说为什么不给他来个团团围住,瓮中捉王八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有人打趣道:“什么瓮中捉王八啊,那叫瓮中捉鳖,吴老三,你一个大老粗,现在倒搞文绉绉的,倒像个酸儒。” 众人一起哄笑,吴老三脸皮也厚,也随着笑道:“大勇你还笑我,你不就读了几天私塾么,有种待会跟我比比,看谁杀的索虏多,那才叫真本事呢。” 马圈城外,崔慧景亲自在城下督战,而崔恭祖则是身先士卒,率先爬上了云梯,冲上了城头。 马圈城除了从城北突围出去的那几千人之外,其他所有的人都在城墙,给强攻的南齐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肃清了马圈城城南段的北魏守军守军之后,崔恭祖带领手下率先打开了马圈城南门。 “娘的,这帮北魏索虏真的是悍不畏死啊,看他们饿的都没有人样了,拼杀起来居然还是毫不含糊,”崔恭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对带着大军进城来的族叔崔慧景说道。 崔慧景让人牵过马来,挥手示意崔恭祖上马,道:“那是自然,这些守在城墙上的人是为了给那些冲出北门的人保命,自然要以命相搏。幸亏索虏的精锐都从北门冲出去了,要不然我们的战损至少要扩大三倍。” 崔恭祖点头应道:“是啊,元英这个家伙这次真是狠了心了,几千人的死战换取他们的逃脱,估计回去也会被北魏那个号称仁义为先的皇帝给劈了。” 崔慧景却不以为然,道:“北魏皇帝元宏可不是迂腐的人,战术上的这点变化,他还是能理解的,不过,责罚肯定是跑不了的。”他沉吟少顷,捻了捻胡须,继续道:“当然,也得看元英有没有命回去接受责罚了。” 崔恭祖哈哈笑道:“叔,刚才真不过瘾,打的都是些老弱病残,现在我倒有些羡慕胡松了,要是那小子拦不住元英,我能笑话他半年。” 通往鞍子营必经之路东侧的高岗上,南齐马军军主胡松等人数骑迎风站立着。 南面马圈城方向,烽烟四起。 胡松座下战马打了个响鼻,晃了晃脑袋,顿了顿足。 胡松显得有些焦躁,几次向马圈城方向张望。 “胡将军稍安勿躁,”冯道根淡然道:“放心吧,该来的一定会来的。” 胡松调转马头朝向冯道根,道:“冯先生,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冯道根微笑道:“若是平常,我们在这里布个口袋,北魏人多半不会往里钻,但是现在不一样。” 胡松不解道:“冯先生的意思是?” 冯道根马鞭一指道:“胡将军你看,从马圈城到鞍子营,这条便道是最近的,也是唯一的道路。马圈城被围四十日都不投降,这守将元英也真是异常悍勇。但马圈城粮草储备极少,早就该弹尽粮绝了,今日攻城,我们三面合围,只留北面,想必元英也知道了,我们在这里等着他。” 冯道根凝望着马圈城越来越盛的硝烟,继续道:“以大部分老弱病残牵制住我军攻城主力,换取少部分骑兵主力的大逃亡,这对于北魏军,对于我们南齐军来说,已经是一个放在台面上的阳谋。他们的局面,他们现有的补给决定了他们必须要跟我们在这里拼上一拼,哪怕他们知道这就是陷阱。” 胡松点了点头,道:“冯先生说的是,道理我也都知道,不过为什么我今天总是觉得心中不安呢?” 冯道根不在说话,几人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半晌之后,马圈城方向一只队伍疾驰而来。 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什长张大庆紧了紧身上的扎甲,对十来个袍泽兄弟道:“北魏索虏来了,兄弟们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千万不要托大。另外,徐猛腿上有伤,吴老三你要保护好他。” 吴老三笑道:“什长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吴老三肯定会跟护着自己小媳妇一样护着徐猛周全的。” 徐猛笑骂道:“滚蛋,吴老三,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到时候别哭爹喊娘来求我保护你就不错了。” 众人大笑,一起轻夹马腹,步伐稳健,跟着骑兵大队向山岗下缓缓加速冲去。 这是一场并不对称的战斗。 三千南齐骑兵对上两千北魏骑兵。 南齐骑兵以逸待劳,意气风发,心存必胜的信念,而北魏骑兵则是如猛虎出于狎,抱着死战的心境。 两只队伍均是战意旺盛,一方是欲求必胜,另一方则是不计生死。 当张大庆槊倒第二个北魏骑兵时,就感觉到了这支北魏骑兵悍不畏死的精神。 那名北魏骑兵死死的抓住张大庆已经捅入他腹部的马槊,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将他从马背上槊倒在地,然而,他仍旧是死不放手,马槊也不能再捅入半分。 张大庆虎口巨震,再不脱手,恐怕就要反伤到自己,只好脱手。然后他下意识的去拔腰侧的环首刀,却拔了个空。 那名北魏骑兵竟然奇迹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来槊尖被他腰腹间厚厚的板甲牢牢挡住,刚才张大庆的一捅之势,虽然给他的腹内脏器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但却没有直接致命。 那位面色已经变成猪肝紫的北魏骑兵,直接抓住槊稍,以稍为柄,以柄为稍,向奔驰而来的徐猛捅去。 徐猛手持铁矛,正在向一名落马北魏骑兵冲锋,却不曾想到旁边这么大一个隐患。 吴老三眼尖,一边大叫徐猛小心,一边连忙张弓搭箭,无奈马背上过于颠簸,羽箭失去了准头,只是射掉了那名骑兵的头盔,却丝毫伤到那人丝毫。 待徐猛发现,已经为时已晚,他想俯身躲过,无奈腿部受伤,太过僵硬,本应紧贴马背,却只能半俯了下来。 眼见那槊柄就要捅到徐猛的腰腹,但那槊柄突然失去了准头,堪堪从徐猛背部划过,吓得徐猛一身冷汗。 再看那名北魏骑兵,头颅飞起,失去支撑的身体缓慢摔倒在地。 而刚才那一道惊鸿刀芒,正是一掠而过的陈庆之手中的卅炼环首刀所致。 “好刀法,”吴老三扣住弓弦,连发两箭,心中由衷的赞道。 张大庆拿回马槊,对陈庆之微微点头,露出赞许的目光。 两千北魏骑兵在三千南齐骑兵阵中狼奔豕突,竟然将南齐军冲的首尾难以兼顾,然而自身也是伤亡惨重。 元英是北魏皇族中骁勇善战的一员猛将,长年以来与南齐的战斗中胜多败少,深得北魏皇帝元宏的喜爱。 但是自从陈显达北伐以来,元英吃尽了苦头,连战连败。枯守马圈城是不得已而为之,仓皇北逃更是不得已为之,从此处逃往鞍子营,更是不得已中的不得已。 作为主将,要不是部曲一再阻拦,他早就想以身殉国了。 但看到两千袍泽浴血疆场,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白白送死,他的血即便要留,也要为袍泽而流,即便要死,也要为袍泽而死,向北而死。 “竖起我的帅旗,让所有的兄弟都能看到,”元英狞笑道。 部将连忙出身阻止道:“将军,万万不可啊,这样一来,等于给南齐人竖了个活靶子啊!” “死都不怕了,还怕当活靶子么,我就是要让兄弟们都能看到,我元英始终与他们在一起,哪怕是死,也会死在一起。” 南齐军中,胡松望着不远处那杆显得十分突兀的绣着元字的帅旗,对身边的传令兵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力突击,捉拿元英,生死不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单挑萧恭祖 然而,正当南齐军将要有所斩获的时候,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大雨淋透了将士们的衣甲,胡松等南齐军士心顿时凉了半截,而元英等北魏军士则是又燃起了生存的希望。 在帅旗的指引下,部分北魏骑兵慢慢聚拢在一起,在大雨泥泞中执着地向北方谷口前行。 南齐骑兵试图缩小包围圈,但是在大雨中丧失了机动优势,更没有明确的方向指引,只能分割包围那些落单的北魏骑兵。 “快,传我命令,派几支小队奔赴谷口,让他们不要管那些落单的索虏,切记拦住元英,其他的可以不用管。”胡松大声向传令兵发布着命令。 张大庆率领着自己小队剩余的八个人最先领到命令,于是在泥泞中一路狂奔到了谷口。 “张大哥,天不佑我南齐啊,本来是一场还算轻松的歼灭战,现在倒是打了个旗鼓相当。”陈庆之勒住了战马,看着谷内还在厮杀的两方兵士。 张大庆手中的马槊已经折断了一截变成了短矛,他一手抹去了脸上的雨水,道:“本来想带着兄弟们多拿些军功,少点战损,现在看来是做不到了。大家准备好了没有,今天要蛮干一回了,为彪子报仇,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其余八人同时低吼,“为彪子报仇!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雨势稍歇,未过多久,谷中冲出了两队人马正在厮杀,约莫有一百多人,其中大半是北魏骑兵。 这队骑兵明显装备精良,头戴铁胄,身着两档铠,他们队列中居然还有几人穿着明晃晃的明光铠。 南齐骑兵的战力明显不如这批北魏骑士,根本抵挡不住这些北魏的拼死攻击,一名眼见的南齐骑兵看到谷口待命的张大庆,陈庆之等人,连忙高声呼喊,“快拦住他们,不要让元英跑了。” “元英?”张大庆眼中光芒大盛,心道,能抓住贼首,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于是呼喊道,“兄弟们,跟着我冲啊,活捉元英!” 谷口地势平坦,雨势较之前又小了一些,地上仍旧是泥泞不堪。 那名一边与北魏骑兵厮杀一边呼喊的南齐骑兵已经被一箭穿喉,翻落马下。无主的马匹嘶鸣一声,朝谷外飞奔而去。 吴老三张弓搭箭,弓弦发出了嘭的一身闷响,一只羽箭如流星般正中一名北魏骑兵的没有甲片防护的左肩,那名骑兵身形一晃,差点坠下马来。 北魏骑兵除了还在缠斗的三十余人之外,剩余的十几人猛夹马腹,手中弓箭如连珠般射出,短短的几十步,双方瞬间倒下了四五人。 张大庆格开激射而来的一只羽箭,一槊刺向了迎面而来的一名北魏骑士。那名北魏骑士明显强于之前山谷中的那些人,一个侧身,弯刀一格就让势大力沉的槊杆偏离了方向,电光火石之间,又将弯刀向上一挑,眼看就要划到张大庆的手臂。 张大庆将右手中的马槊向左一抛,身形一转,右手上扬,左手接过马槊,躲过那名骑兵的弯刀,然后右手也去握住,双手紧握马槊照着那名骑士的后背横扫过去。 陈庆之并没有专门研习过刀法,但是何点传授的拳法对他启发很大,卅炼环首刀锋利无比,在陈庆之手中就如同手臂又长了一截。在前几次的战斗中,陈庆之将拳法融入到刀法之中,发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一刀削掉了一名北魏骑士的手臂之后,陈庆之看到与张大庆缠斗的那名骑士,顺势来了个两面夹击。 那名北魏骑士似乎发现有些不对,左躲右闪,嘴里呼喊着同伴,结果话刚出口,陈庆之长臂一舒,刀芒一闪,环首刀从没有覆甲的腋窝处切入,斩断两档甲的搭扣,直直拉到腹部。 张大庆惊讶的看了一眼陈庆之,心道,原来这小子这几个月又精进许多,看来单单比试刀法自己还真未必是他的对手。 此刻,张大庆的小队仅剩六个人,而对方骑兵还有十人,原先与南齐追兵缠斗的那部分骑兵,此刻也基本上结束了战斗,剩余的二十多人也催马赶了过来。 六对三十多,毫无胜算。 双方相距五十步,张大庆,陈庆之,吴老三,徐猛等六骑挡在三十多北魏骑兵面前。 一名身着明光铠的北魏将领喝道:“快滚开,今天没时间跟你们这帮南齐蛮子计较。” 张大庆紧握着马槊,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人道:“如果今天不死,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五十步的距离,战马都无法充分发挥速度,但是双方的冲锋却势如雷霆万钧。 北魏残兵此刻占据绝对的优势,并不想平白无故的送死,更不想被这几个南齐小卒拖延逃跑的时间,战马奋蹄之时,他们就立刻分作两队,一队护卫着那几名身着明光铠的将领加速向谷外奔去,而另一队十人则是持着铁矛,弯刀向他们奔来。 双方都没有使用弓矢,你一槊,我一矛,他一刀。 一合之战,一触即分胜负。 存活下来的七名北魏骑兵狂奔而去,留在原地的只有几匹无主的战马,在原地顿着足,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原先的主人。 张大庆左臂的刀口深可见骨,即便是这样,他的右手还是没有丢掉马槊,但是手臂已经由于力竭而瑟瑟发抖。 陈庆之右腿被铁矛刺了一下,伤口并不深,但是血流了很多。 徐猛是伤的最重的一个,腹部被弯刀划开,徐猛努力用手捂住肚子,痛苦的伏在马背上。 他们不约而同的转身,看到了除了远去的北魏骑兵,还有近处在血泊中的袍泽兄弟。 马圈城内。 到处都是死人,但却不全是战死之人。 城内的树木,都是光秃秃的,叶子和树皮都被当成了食物,枝条都被折断要么当成柴火,细直一些的都被烤直了当成箭杆。 徐猛还是没有挺过来,原先就受了伤,后来的那一刀实在是太深了,任凭陈庆之怎么包扎,还是止不住肠子往外流。 张大庆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他的小队十几个兄弟,现在只剩下了他与陈庆之两人。 陈庆之一眼望去,马圈城,满目疮痍,不忍直视。 看到路边的骸骨,陈庆之不免的更加伤怀,心中暗道北魏人真是毫无道义。 “那并不是我们南齐军的骸骨,”张大庆叹息了一声道,“马圈城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了,真是惨啊!” 见张大庆已经回过神来,陈庆之心中放心了许多,倒也不去在意那些骸骨了。两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在马圈城里漫无目的的游走着。 “放开,别说我不给你面子,马圈城是老子打下来的,你小子凭什么跟老子抢。”一个五大三粗的军士拽住另一个黑脸的军士。 黑脸军士手中则是抱着一个雕花木盒,看上去十分精致,想必其中必定有不少钱财。 “狗屁,老子也是刀口舔血过来的,什么叫你们打下来的,没有我们踏白营,你们凭什么打下马圈城。” “你们踏白营不过就是些斥候,探马,也就通通风,报报信,能有多少军功,打硬仗的时候还得我们步营上。我再给你说一声,东西给老子留下,以后见面好相见,要是跟老子耍横,别怪老子刀剑无眼。” 黑脸军士不屑道:“凭本事抢东西,为什么要给你,你他娘的别一口一个老子,把我惹急了,给你来个一刀两眼。” 五大三粗的军士立即就红了眼,噌的一声拔出佩刀,旁边又有几个兵痞围了过来,虎视眈眈的看着黑脸军士。 张大庆心中正当忿闷,眼见这几个兵痞居然在明目张胆的抢夺钱财,不由分说,上去一人一脚,几人猝不及防,被踹了个仰面朝天。 几人均拔出佩刀,愤怒的盯着裹着手臂,脸上还残留着血污的张大庆。 “妈的,找死是不是?”几人愤怒的骂道,“敢找茬,今天非得干死你们两个不可。” 张大庆目眦尽裂,怒号道:“来啊,这么横,这么有本事,多杀几个北魏索虏啊,在这里内讧算什么本事,我今天倒要看看是北魏索虏厉害,还是你们几个小崽子厉害。” 几名兵痞面面相觑,不敢上前,但那名五大三粗的军士,却是毫不在意,呸呸吐了两口吐沫,举起佩刀朝张大庆冲了过去。 陈庆之弯曲的手指依次叩在寒星刀鞘上,发出哒哒哒的闷响。 不等张大庆动手,陈庆之五指一抓,用刀鞘重重一磕那军士的膝弯,疾如闪电。那军士右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那军士在回头,陈庆之的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北魏人还没有走远,你们却在这里抢夺财物,若是个个都向你们一样,我南齐军何以收复雍州失地?”陈庆之用刀虚指几人。“还不快滚!” 几人连忙扶起那名五大三粗的军士,头也不回的跑了。 那黑脸军士看了一眼两人,又看了看手中的雕花木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木盒,独自离开了。 张大庆,陈庆之正要离开,只听到后面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两个人打我手下军士,这么威风,这就想走?” 两人回头一看,一人头顶铁胄,身着鱼鳞身甲的人在几名步军军士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这人身材高大,腰悬一把金色铜锏,浓眉大眼,面色黝黑,满颌胡须如杂草般肆意生长着。 “你们若是能在我手下走过三招,我就饶了你们!”那人说道。 张大庆,陈庆之二人对视一眼,心道,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但看他的衣着,定然不是普通身份。 陈庆之道:“这位将军,那几人哄抢财物,目无军纪,刚才人是我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打,我来陪你打,还请你放过我大哥!” 那人笑道:“哄抢财物,我没有看见,目无军纪,我也没看见,但是你把刀架在我的人脖子上,我是看见了,至于饶不饶你大哥,那也得打过了再说啊!” 说罢,那人解下铜锏,只手空拳向陈庆之冲了过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搬兵郢州城 砰砰,两拳相交。 陈庆之的拳头有如裂开了一般的疼痛,而那人居然还是有如开始一般面带笑容。这一拳硬碰硬,陈庆之才发现自己与那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 那人一拳之后,变拳为勾,反手就要去拿陈庆之的手腕,陈庆之手腕一翻,那人的手指如铁耙子一般在陈庆之手腕上留下几道指痕。 两招之下,陈庆之险些就要输掉,不由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回想起何点传授自己拳法的时候,奥义就在于顺其自然,而此刻由于实力悬殊带来心境上的震撼,才导致了自己的处处被动。 “好小子,看来是你小看你了,看招吧!”说完,那人又一拳横扫,直奔陈庆之太阳穴而去。陈庆之不由细想,一扳,一栏,何点的悠游三拳自然而然的使了出来。 巨大的冲击力让陈庆之不由的退后了几步,那人见这一扫仍旧没有击倒陈庆之,颇感意见,但拳势没有丝毫停顿,脚下一点,向陈庆之扑去,手臂又化为冲拳,直逼陈庆之胸口。 张大庆早已明白了,那人是大名鼎鼎的不要命崔恭祖啊,心中怕陈庆之有闪失,连忙大叫道:“崔将军,已经四招了!” 然而那人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陈庆之左拳化掌,屈臂上架,身形一转,随即右拳变掌,向上挑出,直取那人胸腹。 两人你来我往,足足打了二十几招,最后陈庆之力有不逮,被那人一个重锤砸倒在地。 那人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拳头,依旧面露笑容道,“不错,不错,看你这小身板,居然能在我手下走过二十多招。叫什么名字?是谁的部曲?” “陈庆之,乃是胡松胡军主麾下。” “以后跟我吧,像你这样的勇士,在胡松手下委屈了,三千马军居然还能让元英跑掉,就这事,这小子半年都不敢跟我吹牛。”那人一把拉起陈庆之,拍了拍他的肩头。 “崔将军,我们这就要回去归队,恕我们兄弟俩不能从命!”张大庆在一旁说道。 “怎么了,看不起我崔恭祖么?”那人有些生气,心道这两个小卒子要不是看他们还有几分武力,敢打我的兵,早就被我整死了,真是有点不识抬举。 陈庆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拱手道:“还希望崔将军信守承诺,刚才我出手是因为那几人哄抢财物,并不是逞强斗狠。” 崔恭祖盯着陈庆之,目光中似乎有万钧之力,缓缓道:“你确定要走?” 陈庆之感受到了崔恭祖眼神中的威压,但是他丝毫没有畏惧,“抱歉,崔将军!” “好,”崔恭祖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指着陈庆之道:“好,你小子又让我高看一眼,若是你跟我走了,最多也就是在我身边当个亲兵,你走吧,今天我记住你了,下次再见时,希望你能让我刮目相看!” 陈庆之再次拱手谢过,张嘴刚想再提哄抢财物的事,却被崔恭祖拦下了。 “将士们攻城拔寨,劳苦功高,今天还活着,明天说不定就会变成黄土一抔。所以,你说的情况我知道了。”崔恭祖戴好铁胄,说完便带着属下离开了。 陈庆之看着崔恭祖的背影,叹息道:“即便劳苦功高,也不能军纪涣散,咱们这只队伍啊,只能打顺风仗,一旦像马圈城这样被围,结局恐怕还不如元英。” 数日之后,北魏皇帝元宏御驾亲征,很快就收复了马圈城,将陈显达部逼到了均水西岸的鹰子山上。 坏消息一件接一件的传到南齐军中军大帐。 “报,马圈城守卫残军被北魏骑兵截杀,幸存者不足千人,军主庄丘黑不知所踪!” “报,崔将军从顺阳撤兵,现在已经开始向均口撤退了!” “报,南乡失守,守军全军覆没!” 老将军陈显达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摆了摆手,让手下众将退去。 中军帐中只有冯道根在一旁静静的磨着墨。 “巨基,粮草有没有着落了?”连续几日的行军让陈显达显得十分的疲惫。 “太尉,属下本想向您回报,但最近的坏消息太多了,我很是担心您啊!”冯道根放下墨块,站起身来,给陈显达倒上一杯茶水。 陈显达叹了口气,道:“听你这口气,我也大概知道几分了,我行军打仗数十年,比这更艰难的时候多的去了,你也别顾忌了,直说吧。” 冯道根点了点头,从袖中拿些书信,递给陈显达。 陈显达摇了摇手,道:“我就不看了,你捡重要的说吧!” “现在朝中六贵当政,当值的始安王回信说皇上已经有些日子不上朝了,钱粮的事情,还得右仆射江祏禀报皇上之后才能定夺。”冯道根慢吞吞的一边说着,一边关切的注意着陈显达的神色。 “呵呵,”陈显达干笑了两声,“他始安王萧遥光,扬州刺史萧遥光,辅政六贵之首的萧遥光居然要看江祏的脸色?”看着冯道根,继续道:“巨基,你信不?” 冯道根苦笑着摇了摇头,提起笔,蘸了蘸墨水,问道:“太尉,要不我再给右仆射江祏写一封信?” 陈显达哼了一声道:“算了,结果无非是江祏再推给萧遥光罢了!” “可是,”冯道根放下笔,道:“我们三万多人马,没有粮草,可坚持不了多少!” 陈显达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怨不了别人,要怪只能怪我,当初你为了契合我的心意,你一直坚持围困马圈城,我默认了。后来,你又劝我别轻易渡过均口,我又没有听,落得现在这个局面,实在是咎由自取啊!” “太尉,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现在我们前后均无险可守,只有驻守在鹰子山上。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您得早做决断啊!” “先让军士在山上修筑堡垒,用以据守,再给崔慧景传令,让他务必坚守均口,不能让北魏人断了我们的后路。”陈显达喝了口茶水,缓缓说道,“另外,向郢州萧懿求援,务必要快。” 鹰子山上,密密麻麻的驻扎着南齐军队。 为了马军进退方便,胡松的马军大营在靠近山势平坦的一侧。 由于军功卓著,张大庆被提拔为队主,张大庆同时举荐陈庆之担任了队副。手下八十多个汉子对于队主张大庆心底是认同的,毕竟张大庆原先就是什长,而且张大庆年纪较长,看起来成熟稳重,那根沉重的马槊也彰显了他不凡的武力。 但是对于陈庆之,他们就有些不服气了。一个毛头小子,看起来顶多十六七的年纪,身形单薄,虽然经历了多次殊死的战斗,但是仍然无法掩饰面相上的稚嫩。 直到有两个喜欢挑事的家伙,找了个借口跟这位毛头队副练了几把,被揍得鼻青脸肿之后,才打消了心底的轻视。当张大庆说陈队副曾经与天师道嵩岳武榜第三十六不要命崔恭祖过过招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轻视他了。 陈庆之站在营门口,看着探马来来往往,不由的叹道:“看来我们不日就要南归了。” 张大庆已经习惯了陈庆之的分析,只是有些奇怪,刚刚才收到命令,说是要据守鹰子山,为什么陈庆之却说要南归了。 “你看,给我们马军配发的粮草迟迟未到,踏白营传令又如此频繁,说明顺阳,马圈城战事胶着。一边没有粮草,另一边战事胶着,再说新皇是什么样子,张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说我们就快要南归了。” 张大庆琢磨半天,道:“陈兄弟说的有道理,我还听说北魏皇帝御驾亲征,看来这次的仗真不好打啊!” 陈庆之笑道:“也不要过于担心了,硬仗倒是不怕,陈太尉打过很多硬仗,想必这次也不在话下。我只是担心粮草补给跟不上,另外这次分兵过散,容易被人各个击破。” 话音未落,便有一名行书兵一路小跑过来,大声喊道:“谁是张队主?谁是张队主?” 张大庆应声之后,行书兵走到跟前,手持竹节符,低声道:“胡军主命令你们队护送冯先生前往郢州,立刻出发。” 郢州刺史府内,萧懿看着冯道根带来的书信,眉头皱成一团。 冯道根喝了一口新沏好的茶水,缓缓道:“萧大人,雍州战事紧急,陈太尉向朝中求援不得,陈太尉说萧大人忠诚正直,即便朝中再有阻拦,萧大人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萧懿放下书信,道:“陈太尉率领将士收复雍州失地,我萧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见死不救的。只是,当初先皇授令陈太尉都督雍州军事,并没有涵盖郢州,只怕我有心无力啊!” 冯道根道:“陈太尉在早些时候已经收复了马圈c南乡等地,目前受困在鹰子山,缺少粮草援军,北魏皇帝御驾亲征,在我们来郢州的路上,已经遇到了北魏先锋部队,恐怕现在已经占领了均口。均口一旦被占领,那陈太尉在鹰子山可是四面被围的境地了。再加上之前马圈c南乡得而复失,且不说陈太尉,还有四万南齐士卒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 萧懿的面色十分的沉重,看着冯道根脸上还有未擦干的血迹,道:“冯先生,您带着您的属兵先去休息一下,这件事情,事关体大,我萧某不得不慎重考虑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力敌黄昙庆 冯道根也知道萧懿刚刚被免去了益州刺史,督办郢州事务也是暂时的。朝堂之上,有个荒诞不经的新皇,又有各怀鬼胎的六贵,名臣良将都是如履薄冰,胆战心惊,连萧懿自己都有可能朝不保夕,此刻要劝说他去救援陈显达,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但是陈太尉乃是南齐重臣,四万士卒,也相当于南齐的一只臂膀了。只能有一线希望,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至于萧遥光c徐孝嗣c江祏等人,如果都不能活着,怎么回去找他们算账呢? 郢州驿馆内。 最郁闷的莫过于张大庆和陈庆之二人了,八十人的小队,遇上了北魏拦子马小队,虽然对方发觉了己方是求援的队伍,对方也没准备死磕,毕竟拦子马只是斥候,再精锐的斥候也只是斥候。 想必拦子马看到这只队伍,也知道是块肥肉,可惜不是属于自己的肉。同样,要不是护送冯先生,张大庆陈庆之也会毫不犹豫的把这支拦子马给吃掉。 双方实力相当,但是各怀心事,张大庆陈庆之的南齐小队任务是护送冯道根到郢州,而北魏拦子马小队的任务是勘察均口,各自都有要务。 于是在双方各丢下二十几具尸体之后,竟然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各走各路,相安无事就像两支从未接触过的队伍一样。 即便是这样,张大庆也损失了二十人。 更让张大庆窝火的是,这郢州城驿馆中的驿官见从这战场上刚下来的数十士卒身上捞不着什么好处,对他们的态度也是十分的冷淡。 连洗脸水也没叫人准备,冯先生到了之后,只好只身去了刺史府。 “我们张队主,你们是打算在我这待几天?驿馆主要还是接待来往信使,你们这么多人,打个尖还可以,要是常住,我可没办法啊!”驿官眯着他那三角小眼,歪着头瞧着张大庆说道,语气中满是傲慢与揶揄。 即便张大庆神经再大条,也知道不能轻易得罪这位势利的驿官,毕竟自己这么多人,找个能安身的地方也不容易,冯先生去了刺史府,后面还不知道要待多长时间,这段时间的吃住还得依靠他来安排。 “刘驿官,有话好说,”张大庆嬉皮笑脸的凑到刘驿官跟前,低声说道:“我们带了五匹绢,还在马上驮着,待会给您送去!” 刘驿官立马笑脸迎人,嘿嘿笑道:“张队主,怎么不早说呢,来来来,我这就叫人给你们安排住所,咱们驿官地方小,晚上可能要委屈你们挤一挤了。” 张大庆笑着答道:“好的,好的,挤一挤不妨事。” 陈庆之冷哼一声,也不去理会,自顾自去喂马去了。还没走到马厩,就看到几人飞驰而来,要不是他闪避的快,差点就撞到了。 “老刘,快快快,快给我弄点水喝,渴死我了。”来人翻身下马,冲着刘驿官喊道。 “哟,这不是黄从事么,来人,帮黄大人牵马,记得给马喂豆粕。”刘驿官急忙上前,满脸堆笑,继续道:“黄从事旅途劳顿,快请跟我来,我这里刚好有今年刚上市的吓煞人香,这就给你沏上。” “可以啊,老刘,你这里居然也有吓煞人香,挺会享受啊,”黄从事笑道,“等我这次事情办完,回头再给你弄点更好的,对了,这次我正好去见萧刺史,上次许你的事情,这次正好一并说了。” 刘驿官笑的更加灿烂了,道:“太感谢黄从事了,到了京城之后,我必定事事唯黄从事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黄从事点了点头,十分满意,看着刘驿官颇有深意道:“好,以后就是咱们兄弟飞黄腾达的日子了,对了,房间给我多留两间,还有那个啥,给安排好,你懂得!” 刘驿官连忙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一路应承着,带领着黄从事回房喝茶去了。 过了半晌,刘驿官再出来的时候,径直走到张大庆身前,语气不善道:“张队主啊,实在对不住你了,京城要员来了,我们这小驿馆没法招待你们了,还请你们另外找个地方。” 张大庆正准备从马匹上往驿官库房里搬绢布呢,听到这话,想到是不是这小子嫌少啊,便立刻说道:“刘驿官,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兄弟在郢州也不熟悉,只知道咱们官驿所在,要不我再给您加两匹绢。” “不要搬了,”刘驿官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制止了正在搬绢布的两名士卒,“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我告诉你,我们驿馆住不下了,明白了么?” “要不,少给我们两个房间,我的兄弟们挤挤也行啊!”张大庆希望这刘驿官好歹也能通融通融,毕竟现在出去找客栈也很不方便,总不能让兄弟们露宿街头。 刘驿官怒了,一把掀翻绢布,道:“张大庆,给你脸不要是不是?我让你们滚,这次听懂了没有。” 张大庆一听也不乐意了,道:“我说姓刘的,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们是先来的,我们也是来传信的,凭什么我们就不能住!你好歹给我们说法不是?” “给你们说法?”刘驿官冷笑了起来,像看猴子一样看着这些衣着破烂的又疲惫不堪的士卒,“我犯得着给你们说法么?这郢州官驿就是我刘坦说了算,我说让你们走,你们就得走!” 陈庆之走上前去,二话不说,一拳奔着驿官刘坦的面门便抡了过去。 刘坦一直在郢州当差,哪曾想到这些兵卒如此彪悍,眼见拳头就要砸到脸上了,左躲也不是,右躲也不是,只得往后退去,没想到退的太急,一屁股摔在地上,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刘坦哪里吃过这种亏,立刻大声叫嚷起来,“有人殴打朝廷命官啦,快来人啦,有人殴打朝廷命官啦!” 张大庆白了陈庆之一眼,觉得他太过莽撞了,陈庆之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张大哥,放心吧,这事交给我处理。” “光天化日之下,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袭击朝廷命官,”始安王府从事郎黄昙庆从驿官内堂踱着步子缓缓走了出来,装作刚知道这事的样子。 “黄从事,就是这些兵匪,目无法纪,肆意袭击朝廷命官,”刘坦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连忙爬起身来,揉着还有些肿胀的屁股,指着陈庆之等人说道。 黄昙庆打量着陈庆之等人,虽然他们人多,却丝毫不在意,声音中颇有几分威严,“你们胆子不小啊,身为士卒,不在边境抵御北魏贼寇,反而跑到驿馆来作威作福,是嫌自己命长么?”说完,冷冷的看着陈庆之,顿了顿,又问道:“你们是谁的部曲?” 陈庆之微微一笑,道:“这位大人,您可不能冤枉好人。我们是陈显达陈太尉属下马军小队,到郢州也是为了公干,并没有作威作福,”看了一眼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刘坦,继续道:“至于这位刘驿官,我不曾碰他分毫,是他自己摔倒的,大家可都是看到的啊!” 士卒们顿时一起说道:“对,我们都看到了,是他自己摔倒的,反倒诬陷我们队副。” 黄昙庆听到是陈显达的部曲,心中暗惊,王爷果真料事如神,幸亏早作了打算。至于这边兵匪,既然被自己碰到了,那就不能轻饶。 “狡辩,刚才我在内堂明明看到你们起了纠纷,再说还有驿馆其他人作证,你说没打就没打么?先把你这兵匪拿下,待我慢慢审问!”黄昙庆在始安王府虽是从事郎一职,实际上身手了得,为人颇为自负,此刻正想借机立威。话还未说完,便以掌为刀,向陈庆之劈去。 若是在一年前,陈庆之肯定会被逼的手忙脚乱,但此时的陈庆之不仅深得悠游拳法的精髓,更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锻炼过,岂是黄昙庆这种花架子能比的。 黄昙庆的掌法虽然精妙无比,攻势凌厉,但是没有杀伐之气,形式多过实用。陈庆之与他缠斗了几十回合之后,基本上弄清楚了他的套路,便不再客气。 先是蹦砸横踢,再来上架右撑锤,接着扭步双锤,几招便将黄昙庆砸翻在地,四周一片叫好。 黄昙庆一个地滚,翻起身来,虽然显得不是那么难看,但也是脸色潮红,沾染了一身浮土,一方面是缠斗之下力有不逮所致,更多的是羞恼。 “好你个兵匪,连始安王府的人都敢打,你给我等着!”黄昙庆一边喘着气,一边说着。 刘坦见状不妙,早就脚底抹油,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陈庆之笑道:“黄大人,凡事都得讲个理,刚才那位刘驿官非要赶我们出去,我们也是来公干的,我们早就到了,不能这样欺负我们,是不是?” 旁边的士卒全部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一起数落刘坦的不是。 黄昙庆本来想凭借自己的功夫给这帮士卒一个下马威,事情自然就容易解决了,没想打这次碰到个硬茬子,再看,四周都是他们的人,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估计刘坦那小子去搬救兵去了,等救兵来了,再收拾这帮兵匪也不迟。 黄昙庆想毕,恶狠狠瞪了这帮人一眼,冷哼一声,也不说话,背着手走进了内堂。 张大庆看着跟没事人一样的陈庆之,苦笑着对他说道:“陈兄弟,这次是不是玩大了?你听到了没有,那个姓黄的可是始安王府的人!要不,我们出去另找个地方吧!” 陈庆之将地上的绢布抱了起来,交给旁边的士卒,交代他们搬进驿馆库房,这才转过身来对张大庆道:“张大哥,不用担心,萧懿萧刺史的为人我很清楚,要是在他的地盘,都说不了道理,那南齐就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救援鹰子山 陈庆之想到去年本就是要去投奔萧懿的,此刻在郢州又要见到萧懿了,心中觉得无比的亲切。何点的那封信现在还在自己手上,可惜现在自己军务在身,要不然当真是个很好的机会。 张大庆一拍大腿,道:“得,我相信陈兄弟的眼光!” 刚刚把绢布搬完,又给马匹喂上了草料,刘坦搬的救兵就到了。 本来萧懿是根本不用跟过来的,一来是相送冯道根,二来刘坦报告说冯道根的人把始安王的人给打了。 刘坦见面就指着陈庆之,对萧懿说道:“就是这个人,就是他打的黄从事。” 萧懿本来对刘坦这个人就很不喜欢,知道他为人奸猾贪婪,借着自己当驿官的便利,跟京城的贵胄攀附关系,要不是碍于某些人的情面,早就想把他拿下了。 此时刘坦指着的那个人,萧懿定睛望去,却是似曾相识。 “见过萧大人,”陈庆之拱手抱拳向萧懿问好。 “我好像见过你,你是?”萧懿一时半刻有些想不起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只是觉得特别眼熟。 “我叫陈庆之,曾在何点隐士家当过一段时间的门童。” “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老何收的徒弟,才过去大半年时间,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萧懿有些惊讶的说道。 毕竟陈庆之在边境摸爬滚打的这段时间,虽然身形还是有些单薄,但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瘦弱,而且现在的陈庆之由内而外透着一股气势,那是只有在战场上历经生死的一股气势。 萧懿知道何点的为人,更不会相信何点的徒弟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再加上本就对刘坦没有半分好感,被打的又是最近风头最盛的始安王府的人,心中大概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陈庆之知道萧懿误会自己是何点的徒弟了,但也没有点破,见萧懿在那边思索,知道即便自己没有说话,他心中定然已经有了考量。 “见过萧大人,”黄昙庆也走到了驿馆的前庭,虽然也是拱手向萧懿行礼,但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傲慢。 “黄从事远道而来,辛苦辛苦,有什么话我们进内堂说吧!”萧懿和颜悦色,微微笑道。 “不必了吧,正好人都在,在这里也好说清楚,不是下官多事,我黄某可是在您萧大人的地盘上吃了大亏了啊!”黄昙庆摇晃着脑袋,意味深长的对萧懿说道。 “哦?那我可要好好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刘驿官的话我已经听过了,黄从事,你也来说说情况吧!” 黄昙庆见刚才萧懿似乎跟陈庆之相识,心中已经很是不快,再听萧懿的语气,似乎对自己也是十分的敷衍,便没好气的说道:“既然萧大人跟这位打人的军士相熟,我说与不说也没有多大意思了,萧大人你看着办吧!” 萧懿也看出端倪,并不计较,而是对陈庆之正色道:“小兄弟,你把情况说一遍吧,在我萧懿这里,无论是什么人,总得要讲道理。” 陈庆之点了点头,就把来龙去脉跟萧懿大概说了下。 萧懿听完之后,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是毕竟是陈庆之与黄昙庆动了手,黄昙庆与刘坦吃了亏,如果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刘坦倒是好说,但是黄昙庆毕竟是始安王府的人,终归说不过去。 萧懿看了一眼黄昙庆,面色仍旧不善,似乎就等着萧懿给他一个说法。想了想,萧懿说道:“刘坦摔倒被陈庆之吓的摔倒是事实,这点陈庆之该罚。但是刘坦想赶走这些军士也是事实,刘坦也是该罚。这一点两相抵消,刘坦你可否愿意?” 刘坦瞟了一眼黄昙庆,见他面沉如水,没有任何表示,便连忙对萧懿点头道:“萧大人说的极是,下官有错在先,下官愿意和解。” “至于黄大人与陈兄弟两人之间的较量,想必也是个误会”萧懿见黄昙庆默认了刘坦的错误,便顺水推舟,想把两人私斗的事情也一并带过。 “慢着,萧大人”,黄昙庆十分无礼的打断萧懿的话,看着冯道根,张大庆,陈庆之等人,早就想好了对策,“先放一放私事,我倒是想先请教一下,这些士卒在郢州有什么公务。恕黄某不才,我想破脑袋也没想出陈太尉跟萧刺史之间能有什么公务,萧大人,黄某愿闻其详。” 萧懿心中一怔,心道,这个家伙说的话乃是诛心之论啊,自己原本想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他却硬是拉扯到陈显达与自己身上,一个边关大将,一个地方大员,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牵连,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的新皇虽然不如高宗那般猜忌,但是这个黄昙庆的主子始安王萧遥光可以个搬弄是非的好手,在他的怂恿之下,高宗将武帝高帝的子嗣屠戮殆尽。今天若是给他抓到了把柄,恐怕会是大大的不妙。 冯道根见状,说道:“我是陈太尉府上从事冯道根,来郢州是奉了陈太尉的命令,请求郢州派遣援军的。” “哦,那真是巧了,”黄昙庆眼眸中寒光微露,“我也是奉始安王之命,前来郢州知会萧大人,现在雍州战事吃紧,必须要严格固守郢州,以防北魏突袭。”看着冯道根惊愕的样子,黄昙庆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冯从事既然奉陈太尉之命而来,可有凭信?” 冯道根求援心切,此刻听到黄昙庆的说法,心中更是焦急,便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那是当然,我有陈太尉的金虎符。” “哈哈哈,”黄昙庆大笑道:“冯从事啊,冯从事,你这是拿着先皇授予的兵符来调皇上的兵啊!” 黄昙庆这话虽然说的很无理,陈显达一直在外带兵打仗,先皇萧鸾驾崩的时候,并没有在建康,自然无法更换兵符。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此时却被黄昙庆拿来做了把柄。 萧懿心明如镜一听就知道坏了,连忙说道:“先皇命令陈太尉收复雍州,事未过半,先皇就驾崩了,新皇对此也是默认了,为此还发过诏令,黄从事,你就不要再拿这个说事了。” 黄昙庆虽然很想玩死这帮他眼中的兵匪,但是也不得不给萧懿几分面子,驿官刘坦见场面又扳了回来,更是喜形于色,差点就要高兴的拍起手来。 黄昙庆摆着一副胜利者的嘴脸,知道自己不仅扳回了面子,而且也顺带完成了任务,便对冯道根说道:“既然萧刺史发话了,黄某也不是那种死板的人,不过,既然你们与郢州没有什么公干,那就请回吧!” 萧懿在一旁点头,对黄昙庆道:“既然是辅政大臣的命令,萧某不得不执行。萧某保证,郢州守军不会发一兵一卒到雍州。” 说完不在去管黄昙庆和刘坦两人得意的嘴脸,对冯道根,陈庆之等人说道:“那萧某送送诸位吧。” 出了驿馆的门,冯道根懊恼不已,兀自埋怨自己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茬,要是始安王在这个事情上较起劲来,还最终受害的不是他冯道根,而是陈显达与萧懿。 萧懿大概知道冯道根心中所想,拍了拍冯道根的肩膀,安慰道:“不要太在意了,始安王现在没功夫管我们的闲事。他啊,现在就像是怀中抱着个金元宝的孩子,旁边站着的尚书令,左右仆射,侍中,卫尉都在虎视眈眈。” 叹了口气,萧懿继续道:“不过,郢州守军我是不能给你派了,这话并不是敷衍黄昙庆的,对于朝廷的命令,我萧懿自然就没有违背的道理。” 冯道根想到来驿馆的路上,他一通天花乱坠,陈情边境各方厉害关系,费了好多口舌,差不多快说服了萧懿,此时却凭空跑出来一个黄昙庆,心中觉得十分的沮丧,觉得十分对不起的是陈显达。作为陈显达的幕僚,冯道根深得陈显达的信任,然而此刻,却没有把事情办好,反倒是埋下了隐患。 “其实,始安王是怕我们萧家与陈太尉走的太近了,给我们一个警告而已,我本是益州刺史,督领郢州,家弟萧衍是雍州刺史,再加上手握重兵的陈太尉,换做是你我,能安慰的睡觉么?” 萧懿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然而始安王怎会知道,我萧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他小看我了!”萧懿笃定的说道,“所以我是真的不能发兵了,在来驿馆的路上,我是真的犹豫是不是要给你们派援军,但此时肯定是不行了。所以请你谅解,也请陈太尉谅解!” 冯道根长叹一口气,道:“是冯某考虑的太不周全了,还请萧大人见谅!” 萧懿笑道:“不开心的事情说完了,现在说件不那么压抑的事情!” 冯道根,陈庆之等人都很讶异,心道,都这种情况了,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人高兴么? “郢州城外,萧某一千府兵,交于冯兄弟。这些不是郢州守军,所以并不违反朝廷的法令。虽然是杯水车薪,但也是萧某一片心意。” 郢州城内,冯道根c陈庆之c黄大庆等六十余骑纷纷下马,垂首拱手向萧懿致谢。 鹰子山上,陈显达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胡松端来一碗麦饭,劝道:“太尉,您老好歹吃点东西吧,仗还没有打完,再不吃东西,您的身体要拖垮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怅然离军伍 陈显达推开麦饭,虚弱无力道:“今天下山几次?” “三次,第一次我带了两队骑兵试探了一下,北魏军也出了两队骑兵,对峙了一阵我们就回来了。第二次,恭祖带了一幢步卒,刚下山就被一阵箭雨给攒射回来了。第三次,我派了踏白营一队老油子摸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嗯,我估摸着,北魏皇帝也该打到这里了,看来均口也是丢了,郢州的援兵也未必能等到了。没有援兵,没有军粮,我们总不能困死在鹰子山上。” “太尉,要是依我之见,我们趁夜直接北上,以战养战,搅他个天翻地覆,这样出其不意,说不定还能收获奇效呢?”胡松满怀希望的对陈显达说。 “你啊,马军军主当时间太长了吧,要是这三万人全是马军,倒不妨学一学汉朝李陵,但是现在只有三千马军,即便打得了,也跑不了啊,待到北魏人反应过来,直接围住,到那时,真的是瓮中捉鳖了。”看着胡松,似乎挺满意他的异想天开,但也是很坚决的否决的他的建议。 “号令全军,明日南撤!”陈显达眼神坚毅,虽然能想象明日的战斗会有多惨烈,但这一步终归是要迈出去。前些日陈显达阳谋马圈城,今日却被对方阳谋鹰子山,双方仍旧是南齐和北魏,只不过是谋划的对象变了。 等冯道根,陈庆之他们快到均口的时候,没有冒冒然直接上前,而是很谨慎的派了一支斥候前去探路。 果然,斥候回报,均口全是北魏人,而且数量不少,大约在八千左右。 冯道根大惊失色,心道坏了,均口是南归的主要通道,均口被占,那就是说北伐的南齐军已经没有了退路。南无退路,内无军粮,陈显达即便是用兵如神,在这种情况下,也难以全身而退。 均水东岸,冯道根,陈庆之等人在离均口约十里地的地方驻军休息。 “坏了,坏了,”冯道根焦躁的来回踱着步子,“我们出来的时候均口那边就有北魏拦子马,没想到,这才不到两天时间,北魏人就把均口给占了,想来崔平西并没有能提前赶到均口。” 陈庆之走到冯道根跟前,递过水囊,道:“冯先生,我想陈太尉肯定也已经得知这些情况了,但是现在凭借我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夺下均口。” “没错,”冯道根抿了一口水,看着滔滔的河水,有些失神道:“均口水流湍急,西渡容易东渡难,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开始就坚持要守均口的原因。均口一失,这仗就难打了。” “鹰子山上有三万人不到,在北魏军的包围下,能冲到均口的即便有两万人,在这湍急的河流下,没有船只接应,决计是打不赢这八千守军的。除非?”冯道根心中想到之前他想过的那个办法,但是他知道,一旦用那个办法,恐怕原先北伐的四万南齐军,经过这几个月的战事,最终能南归的最多也就几千人了。 “冯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不走均口,另找一个地方强渡均水?”陈庆之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缓缓说道。他弯曲的手指依次扣在寒星刀鞘上,发出哒哒哒的闷响。 冯道根心中一颤,没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队副居然完全猜透了自己的意思,不等他询问,又听到陈庆之说话了。 “只是,如此一来,我南齐至少要在北魏丢下两万多袍泽,加上之前战死的五千,能回去的最多不足两成。”陈庆之转过身来看着冯道根。“但是,即便是这样,也得早做决定。” 陈庆之的话像是让冯道根吃了颗定心丸,没错,如果此时不做决断,有可能等待南齐军的就不止是损失几万人了,而是要全军覆没。不管是能回五千,还是八千,至少也是保住了一只中坚力量。 “走,张队主,陈队副,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比较容易渡过均水,如果我们足够快的话,战事或许还有转机。” 出了均水,一路向南,陈显达这支五千多人的残兵败将终于安下心来。 一想到那支北魏军,这些活下来的老兵油子,不免也有些胆寒。有的人见到了那个北魏的武卫将军元嵩,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把一近丈长的陌刀,所到之处,人仰马翻,犹如神兵天降。要不是军主崔恭祖拼死力敌,恐怕中军都会被元嵩连锅端掉。 还有那个北魏皇帝,听说还生着病,还不辞劳苦带兵打仗。对于之前失利的元英,王肃等人,北魏皇帝元宏给予了狠狠的责罚,对于冲锋陷阵,悍不畏死的元嵩等人,他又给予了重重的奖励。 北魏人的士气在北魏皇帝元宏和他手下悍将的激发下,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潮。 陈显达终究是时运不济,不仅没有粮草,没有援兵,还碰到了这样一只北魏军队,所以这一次败的很彻底,但不算很窝囊。 陈显达由于坚决不肯独自撤退,最后被军主崔恭祖c胡松等人用绢布包裹起来,让士卒抬过了均水,可笑的是,包裹陈显达的绢布正是那日南齐军在马圈城抢夺来的战利品。 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崔恭祖,胡松等人将陈显达放下,立刻招来了他的一阵痛骂。看着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几千残兵,陈显达懊恼不已。 见到冯道根,陈显达问起了郢州的情况。冯道根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向陈显达叙述了一遍,陈显达起先听了还挺沉静,当听到黄昙庆的诛心之论,不由的捶胸顿足起来,再听到萧懿义借一千府兵,心中又宽慰了许多。 “那名队副陈庆之在哪里?”陈显达沉声问道,言语中透露着十分明显的不善。 陈庆之走上前去,摘下兜帽,拱手行礼道:“陈庆之拜见太尉大人。” 陈显达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始安王府的人动手,你是嫌始安王的刀不够锋利呢,还是嫌我的刀不够锋利?” 冯道根连忙劝阻道:“太尉大人,当时我们的士卒被郢州城的刘驿官欺辱,子云年轻气盛,并不知道那个黄昙庆是始安王的人,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 “好了,别急着往自己头上揽责任,我还没说你呢,巨基,你怎么也这么糊涂呢?我一再交代,始安王等辅政六贵,能不惹,咱们千万别去招惹,你们倒好,还把人给打了。” “是是是,”冯道根唯唯诺诺道,“是属下考虑不周,太尉大人要是责罚,巨基甘愿受领。” “你的事情,以后再说,来人,给我把陈庆之拿下,”陈显达清了清嗓子,扫视了一眼众将官,朗声道:“陈庆之违反军令,与人私斗,致使未能如期搬回救兵,罪责当诛。” 话音未落,一人噗通跪倒在地,磕头求饶道:“太尉大人,我是陈庆之的队主张大庆,陈庆之自投军以来,屡立战功,当时截杀元英的时候,我们一什只剩我跟他两人。在郢州的时候,陈庆之年青气盛,当时也是为我出头,也怪我没有劝阻,求太尉大人酌情考虑,刀下留人啊!” 陈显达也没有真想杀陈庆之,只是军营之中,纪律为先,陈庆之犯错在先,不能不罚。但若是有人求情,自然也会酌情考虑。 冯道根也连忙劝道:“太尉大人,在与刘坦,黄昙庆较量时,陈庆之很有尺度,刘坦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至于黄昙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阻止郢州发兵的事情上,也就是说即便没有陈庆之跟他打上一架,结果也是一样。另外,分兵至分碛山救援也是陈庆之的主意,依照属下看来,这位小将,有勇有谋,是个难得的人才,还请大人三思啊!” 马军军主胡松也拱手道:“陈庆之累积军功,本来末将想提拔他与张大庆做幢主,太尉大人,您看能不能功过相抵,减免些责罚?” 就连平常眼高于顶的萧恭祖也跑来凑热闹,道:“太尉大人,这小家伙有两下子,之前我们还比划过,要不你交给我吧,我保证帮您调教好!” 陈显达思虑了片刻,他心中依然有了决定,又扫视一圈众人,问道:“还有人有话说么?”见众人均是满眼期待的看着他,便继续说道。 “陈庆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功过相抵,责罚军杖十下,”陈显达说完,看了看底下众将,见众人均是舒了口气,接着又说道:“另外,夺去军籍,自己谋生去吧!” 张大庆一听,顿时懵了,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就要这样被赶出军营,这如何使得。便全然不顾礼数,手脚并用,向前爬了几步,声音中带着悲戚,大喊道:“太尉大人,能不能不要赶陈庆之走啊,我们一什只留下我们两个,这又要赶走一个,叫我张大庆怎么向死去的兄弟交代啊!” 陈显达正欲要走,听到这话,身形一滞,随即又冷哼一声,拂袖而走,再没有理会张大庆。 剩下诸人纷纷扼腕叹息。 然而只有冯道根真正理解陈显达为何要这般做法。 陈显达自出仕以来,立下战功无数,历经宋齐两朝。虽然身居高位,但从来不居功自傲,相反,倒是十分的低调。 曾经有一段时间,陈显达的世子喜欢牛车,陈显达世子的青牛与王敬则三公子的乌牛c秣陵令吕文显的折角牛和兰陵丞江瞿云的白鼻牛齐名。陈显达知道了之后,特别的生气,狠狠的痛骂了儿子一顿,还当场烧掉了牛车。 他的小儿子陈休尚为郢州主簿,有一次经过此地与他拜别,陈显达看到他马车上的物品就对他说:“麈尾蝇拂这些都是那些名门贵胄的用品,我们陈家不能去追求这些奢华的生活。” 陈显达年愈古稀后,数次向高宗请辞,但是高宗坚决不同意。高宗的意思是陈显达是国之重臣,股肱之臣,军机大事还得需要老将军来把关。陈显达没有办法,只好听命,都督西北军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郢州会萧懿 高宗好猜忌,曾经问陈显达怎么处置高帝,武帝的子孙,陈显达说陛下您威加四海,那些人何足为虑呢?高宗又问萧遥光,萧遥光就只给了一个字“杀”!结果高宗十分高兴,开始重用萧遥光,疏远陈显达。 从此以后,陈显达更加的小心谨慎了,唯恐一个疏忽大意,让别人抓了把柄。王敬则的前车之辙,更是让陈显达过的提心吊胆。 高宗驾崩之后,六贵辅政,为首的正是功于心计的萧遥光。陈庆之打了萧遥光的人,更何况萧遥光的人还暗示陈显达与萧懿军政勾结,如果坐实了这个罪名,恐怕就要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了。 对于陈庆之的事,他感到了害怕。按照道理来说,官至太尉,手握重兵,应该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但是一想到萧遥光,一想到新皇萧宝卷,一种由衷的恐惧从心底而生。而且,他发现这种恐惧几乎快要完全支配自己的情绪了。 冯道根扶着有些抖抖索索的陈显达,责罚过陈庆之之后,这位老人的威严气势早已消失殆尽,现在他只是一个刚打了败仗的老人。 “太尉,您也别过于担心了!”冯道根努力的扶着有些佝偻着身体的陈显达上了马,自己则跟在旁边,率领着部队朝雍州退去。 “哎,”陈显达长叹一声,将胸腹内的不平之气完全吐露了出来,心中好受了许多。“我也不是真的恼怒陈庆之这小子,要是放在平时,可能我还要好好的嘉奖一番。只是” “只是现在不同以往,我陈显达这次吃了败仗,又被萧遥光盯上了,恐怕以后的日子要很难过了。”陈显达双眼望着前方,喃喃道。 “让那孩子跟着萧懿的府兵去郢州吧,在我身边很不安全,万一要是萧遥光追究起来,我就跟他说那孩子已经战死在分碛山了。” “嗯,”冯道根应道,“太尉的一番苦心不知道陈庆之能否领会,不过,十军棍杀杀那孩子的过剩的锋芒,倒是一件好事。” “哈哈哈,知我者,巨基也!”陈显达发自内心的高兴,精神也矍铄了起来,“巨基,还有件事,我得麻烦你,请你帮我再起草一份奏章,请求皇上免除我所有的职务,另外,等我到了雍州,你不用再跟着我了,我回头跟萧衍说,让你在雍州谋个职位。” “太尉!”冯道根牵着缰绳的手有些发抖,“巨基愿意一直追随太尉,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陈显达面带微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已经很开心了,但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我陈显达就是一堵一碰就倒的危墙,你,崔慧景,崔恭祖,胡松,包括那个叫陈庆之的小子,都还很年轻,当有一番大的作为,怎么能绑在我这艘即将要沉没的破船上呢?” 冯道根还想要说点什么,陈显达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继续道:“你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对你们的了解程度甚至超过了我的儿子,我已经拿定主意,你就不要再劝了。” 挨了十军棍,陈庆之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自己要跟张大庆分开,实在有些舍不得。 “庆之,还能骑马不?”张大庆关切的问道。 陈庆之屁股底下火辣辣的疼,但是明显行刑的军士手下留情了,要不然,还真起不了马。 “还行,队里的兄弟给找了块软毛毡垫着,感觉好多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我想去郢州,那年在建康的小酒馆里,我就是要去找萧懿萧大人的,只是那时他已经离开建康了。” 张大庆点了点头,道:“我去向胡军主告个假,然后送你去郢州!” 陈庆之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张大哥,我跟随着萧大人的府兵回去就好了。这次我闯了祸,陈太尉没有怎么责罚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胡军主准备提拔你做幢主,哪有还没上任的幢主,就去请假的道理!” 张大庆却不以为然,道:“胡军主也是性情中人,刚才还为你求情来着,我想告个假,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陈庆之轻夹马腹,缓缓道:“真的不必了,你我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不需要说太多,送到哪里不是送呢,对不对。陈太尉那里,你也别放在心上,陈太尉也是为我好,你想,要是始安王追究起来,我在陈太尉身边,那可真就是死路一条了。” 张大庆拍着脑袋道:“你看我这榆木疙瘩脑袋,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我求他把你留下,他连吭都没吭一声。” 又走了一阵,陈庆之像是想起来什么,一勒缰绳,费劲的从身旁解下卅炼环首刀,想要递给张大庆。 张大庆接过刀,如同抚摸自己的心上人一般细细的抚摸了一遍,喃喃道:“寒星啊寒星,以后你要跟着新主人了。”然后毅然丢回给陈庆之道:“这把刀,你就留着吧,”说着拍了拍系在一旁的马槊道:“刀适合你,马槊适合我,这把刀送给你了,也算是个念想。” 陈庆之点了点头,默默的把那把名叫寒星的环首刀又收了回去。 夕阳下,这支功败垂成的南齐北伐力量,拖着长长的身影,退守襄阳。 果不其然,陈显达的奏折还没有递到南齐皇帝萧宝卷的手里,御史中丞范岫就上奏朝廷请求罢免陈显达的官职。 高宗皇帝萧鸾的遗诏中写道,军政大事可以委托给陈显达。萧宝卷虽然混账,但这句话他是牢牢记住了,无论御史弹劾的奏章有多少,言辞有多激励,他都没有理会,只是将陈显达贬为江州刺史。 陈显达得知这条消息之后,兴奋不已。 当然最开心的还是南齐皇帝萧宝卷了,北魏人撤了,他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玩乐了。 八月的郢州秋高气爽,蔚蓝的天空,一尘不染。 郢州刺史府里,萧懿也比较高兴,因为不仅他的府兵全部回来了,还顺带来了个陈庆之。 萧懿一边仔细地阅读着何点的信,一边招呼陈庆之道:“子云,坐!” 陈庆之找了个下首的椅子坐了下来,百无聊奈的打量着这刺史府正堂中一切。 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简洁,质朴。正中靠墙一条长几,两把老旧的椅子,下首两侧各又摆放着两把同样老旧的椅子。 最显眼的莫过于正中墙壁上挂的那副画,画中峰峦叠嶂,长松杂树,丰茂多姿;茅舍草亭,错落有致。茅舍前一棵合抱大树下,两名男子正在对弈。画作用笔沉厚,技法娴熟,不由得让人暗叹精妙。然而并没有签章,也没有落款。 萧懿放下书信,看到陈庆之盯着堂前的画,便道:“猜猜看,这幅画是谁画的?” 陈庆之也不推辞,站起身来,走到画前仔细端详起来。 半晌之后,说道:“晚辈才疏学浅,从画功和技法上,真看不出来是哪位名家的大作,但仔细看这幅画作,描绘的是一派绝无尘喧的山林僻境,又是文人清士幽栖的澹泊之地。可见这位画师寄情于山水,离世隐居。再看,既无签章,又无落款,看来作画之人还非常的随性,姓名隐于画中,难不成是何隐士所作。” 萧懿抚掌大笑,称赞道:“不错不错,不愧是陶弘景和何点的高徒,平常人到我这里多半只会从技法上揣度画师是谁,不曾想你年纪轻轻,便能领悟出画中的真滴。” 陈庆之谦卑的回答道:“萧大人过奖了,正是因为跟何隐士在一起待过一段时间,得知他的脾性,所以才能猜到,只是巧合而已。” 萧懿点了点头,眼神中更是多出了一份赞许,道:“甚好,咱们不说画了,你知道我十分好棋,信中何点可是把你夸奖了一通,说我都未必是你的对手,要不,咱们这就手谈一局。” 陈庆之有些不好意思,道:“萧大人您可不能相信何隐士的说法,他老人家行事乖张,多半是上次输了棋,故意跟你置气来着。” 萧懿哈哈笑道:“没关系,无论怎样,我们先来一局再说!” 相比于何点的棋力,萧懿要强上不少,难怪平常与何点对弈,何点都是输多赢少。但是陈庆之在茅山时,不以文采见长,更不以武艺见长,唯独最厉害的就是围棋。 师父陶弘景曾经称赞他棋力可定为七品之上九品之下。 萧懿不似何点那般耍赖,因此在中盘时便投降认输,心中不免对这位未及弱冠年纪的少年郎更看重了几分。 “子云,你的棋力可以啊,看不出来还是个文武全才呢。” 陈庆之收拾着棋子,谦逊的回答道:“可能我在茅山天天与师兄弟手谈,时间长了,积累了不少经验。文武全才可不敢当,在师兄弟之间,我可是经常被笑话的那个,特别是武艺方面。” “可是我听说,你在战场上表现很勇猛,都已经从一个普通士卒升任到队副,如果没有之前在驿馆的那事,恐怕就要升任幢主了吧!” 陈庆之苦涩一笑,回答道:“战场厮杀,还是多亏了兄弟袍泽之间的配合,要不然多给我几条命也是不够用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