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难逑》 正文 1.洛国太子 九玄天上云雾袅袅瑞气腾腾,一众仙君聚在上清殿里,等着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天君大人的金口玉言。 天君眯着眼睛,指尖捻着一缕胡须,一脸的高深莫测。 空气肃穆的有些可怕,有几个刚刚飞升不到几百年的小仙君已经受不了天君的气场擦了擦额角的虚汗,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告诉自己要镇定。 终于,天君他老人家开了口。 “吾近日发现诸位爱卿格外闲散的很呐。” 众仙君互相看了看,都十分赞同的点点头。 这些年人间太平安稳,他们自然就闲散了。 “不如这样吧。”天君捻着那缕已经被捻的油亮的胡须说:“众仙君既然闲散,那便选出一位来去人间历劫如何?” 凤君长琴站在一众仙君身后,很是疑惑,既然闲散,为何只选一位呢? 还没等长琴询问,天君老人家便开了口:“其余仙君便与吾在这上清殿里观摩学习。”天君扫视了一眼众仙君又道:“可有仙君愿意前往?” 上清殿又是一片寂静。能在上清殿观摩学习,谁又愿意下界去历劫呢? 寂静片刻,大殿上开始骚动起来,突然之间有两个身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还差点没站稳在大殿的御道上摔个狗吃屎。 长琴惊起一身冷汗,他是怎么出来的? 长琴收愠怒起的表情,对着武德星君微微一笑:“既然武德星君愿前往人间,那本凤君就不和你抢了。”说着便要遁走。 武德星君叼着袖子一脸无辜相,他道:“明明是凤君将本仙君推出来的,怎么就成本仙君自愿的了呢?” “本凤君从侧面出来的,怎么会推武德星君呢。” 两人在大殿上打太极,天君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不如你二人对弈一局,胜者留,如何?” 这次两个人都无话可说了。 长琴看着围在武德星君身边熙熙攘攘的仙君们,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差一步长琴便赢了,可就是因为差了那一步,长琴输了。 武德星君从袖子里掏出天君给的业务条子递到长琴手里道:“此事应当是件幸事,凡尘一游,顺取真情之水二百八十滴,想是非从凡间飞升而来的百鸟之首凤君莫属。” 长琴摸着下巴说:“难道诸位仙君算好了要本凤君走这一遭?” 长琴本来没怀疑,可这武德星君掏条子掏的也忒顺手了,让人不得不怀疑。 他接过那张被天君盖上御印的白纸,头很疼。 等众仙君散开,武德星君坐在他旁边开解他:“长琴你放心吧,我这还有一个条子。” 说着他又从袖子中拿出一张条子,道:“此次你下凡历劫不是投胎,是借尸还魂,法力也会被封,所以天君命我辅助你历劫。” 长琴无语,他还真是内定的那个啊?可是,究竟为什么会是他啊? 长琴回想了这一千年的天界生活,虽然懒散了一点,但确定从来没有得罪过天君他老人家啊。 既然决出胜负来了,几个天兵便来带着他们前往南天门。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不过几十日,本凤君一定会回来的。 夜深露重,身穿黑色蟒袍的洛国太子洛渊披头散发一脸落魄的走在河岸,连衣服被露水打湿了都浑然不知。 明日便要入大祁了,他将带着举国的安危入祁为质。 洛渊太子眉目清澈,面如温玉,是个上好的美男子。 扑通一声,太子投了河。 洛渊挣扎了几下,似乎是觉得挣扎也没有意义便放弃了挣扎。 父王有那么孩儿,为什么偏就在这个紧要关头立了他为太子? 终究他于父王,还是无关紧要的吧。 武德星君带着长琴蹲在宫殿墙头一角看着那位即将殒身的太子殿下,不禁心生同情。 还没同情完,武德星君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长琴附好了身,浑身湿哒哒的从水里爬了上来。 “武德你这个没良心的!”长琴骂道。 武德星君从宫殿上跳了下来,笑眯眯的拉了他一把,说道:“长琴,从今日起,你的法力便被我封了起来,不过”他幻出一把仙琴递到长琴手里说道:“这琴的法力你可以随意支配,必要时可幻回真身逃命。” 长琴看着那把琴,微怔,那是他昔日统领百鸟时的灵琴桐华,不过早就被他沉入东海,没想到今日竟还能见到它。 长琴接过桐华,伸手轻抚上琴弦。 桐华发出沉吟的低鸣,柔软的白光布满琴身,带着重逢的喜悦缓缓流动。 “长琴,可还满意?”武德星君道。 长琴哼了一声:“不满意,可还有别的琴?” 桐华在长琴怀里哀鸣两声,周身的柔光变成了粉红,看起来委屈极了。 武德星君冷笑两声说道:“好啊,你把桐华给我,我替你砸了。” 桐华哀极,呜咽两声。 长琴将桐华收回,笑道:“罢了,凑合着用好了。” 武德星君道:“明日便要启程,你现在是人类血肉之躯,还是早点去休息的好。对了”说着他幻出一个乾坤袋,又道:“这个乾坤袋用来盛真情之水。” 长琴将乾坤袋拿过来塞到袖中,白了武德星君一眼便朝正殿走去。 刚进正殿,一大群宫女太监便围了上来,哭天喊地的簇拥过来。 长琴想,你们的太子殿下早就仙逝了,本凤君实在是受不起你们这哭啊。 不过长琴又想,既然你们哭的这样伤心,那本仙君便看看你们这群人里面可有真情之水好了。 长琴被一种宫女太监伺候着换着衣服后坐在大殿中,将桐华放在腿上。 昔日桐华奏悲乐《秋水》可引百仙鸟三年不食,奏喜乐《灵阙》可引百仙鸟绕霞光飞舞三年。 可对凡人,若取真情之水,一曲《媣思》便足矣。 站在正殿内的宫女太监虽不再哭,却仍抽抽搭搭,一副令人动容的样子。 长琴指尖按压琴弦轻抚,琴音泠泠,缓缓从琴弦迸出。 一曲罢,却没有收集到任何一滴真情之水。 长琴有些疑惑的看着琴,难道是许多年不曾弹琴,琴技生疏了么? 武德星君缓缓出现在长琴面前。 他道:“长琴,你可知这些宫女太监为何而哭?” 长琴思索,回道:“为太子洛渊落水,担心而哭?” 武德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他们为自己而哭。” 长琴不解:“为何?” 武德回道:“若洛渊死,他们明日必死。” 长琴不再言语,只是抚摸着桐华,迷迷蒙蒙的对人情世故有了一点点的了解。 门口几位宫女太监不时的瞄一眼坐在殿中自言自语的太子殿下,眼神有些古怪。 第二日长琴起床的很早,他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俊美少年,良久有些恍惚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今日启程,不知无德那厮会不会跟过来。 太阳刚刚升起,第一缕晨光破晓的时候,十个宫女进了寝殿来伺候长琴更衣。 衣服有三套,一黑,一白,一青。若为质子,自然以素色为好。 长琴看了片刻,选了那件白色的衣服。 洛渊,如若只有我知道你之死,那便由我来祭奠你三年吧。 长琴身负桐华迈出太子殿,一群宫女引了他到了皇殿前。 殿前站着的是大祁皇帝,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他的目光放在长琴身上良久,似乎对这个儿子有着千言万语要说。 长琴走到他的面前恭敬一拜道了一声:“父皇。” 沉默良久,这个年老的皇上只是像普通的父亲一般拍了拍他肩膀,嘱咐一句:“万事小心,父皇会早日派人去接你的。” 说着,还动情在眼角留下两滴眼泪,似是觉得有些不好,便又匆匆拭去了。 长琴道:“皇儿想给父亲弹奏一曲。可好?” 皇上怔忪片刻,点了头。 长琴将身后桐华取出,席地而坐,仍是那首媣思。 还未弹奏,他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武德星君。他站在那处摇了摇头。 长琴垂目,开始弹奏。 一曲过半,一滴水珠状的透明晶石开始在空中慢慢凝结,可随着曲子收尾,那颗晶石嘭的一声在空中碎裂。 长琴受到反噬,胸口一闷,忍着未将那口血吐出来。 他默默站了起了,和那皇上告了别,坐上马车,离开皇城。 武德星君在马车中现出身形。 “长琴,你不想问点什么吗?” 长琴瞥了他一眼:“同为仙友,为何你懂人情世故而我不懂?” “自然。”武德星君笑道:“因我是凡人升仙,而你却是妖兽升仙,妖兽若不害人,心思单纯的很,怎能同人类相比?” 长琴竟哑口无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入祁 长琴昔日虽为妖,以血灵山灵气为食,却从未害过生人。 应当说长琴从未见过生人。他真身为白凤,五百年化人身,统领血灵山。血灵山为仙山,与世隔绝,他几乎不曾下山,亦不准其他妖下山扰世。 武德星君问:“长琴,你可知为何祁王的泪水可凝结却不可成形吗?” “为何?” “凝结是因血浓于水,羁绊不可斩断。不可成形是因洛渊活到今年二十岁,洛王已经忘记了有这个儿子,从来不曾有过感情,谈何而来的真情。” 长琴笑:“果真,天君派你来跟着我没有错。” 武德星君还是有些担心:“你的伤没事吧?” 长琴摇头:“死不了。” 从洛国到祁国需走数十日,迎仗不算大,却还算对洛渊不错,生活用品样样俱全。 行至第五日,窗外景色开始渐渐萧索。 一日傍晚,队伍行到半路停了下来,阵阵哀乐,阵阵哭声传入耳畔。 长琴撩开帘子,只见前面几个小侍卫直喊晦气。 原来是一个丧队路过。 洛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路遇丧队喜队须避让,让其先行,否则会祸事上身。 丧队大约三十人的样子,每一个人都哭的肝肠寸断,像是没有了那个人就活不了了的样子。 长琴把帘子放下,手中抚摸着桐华,有些犹豫。 他问武德星君:“你说,这些人里可否有真情之水?” 武德从窗口探出头去,回来时摇了摇头。而最终他将目光放到一处,眼睛似乎有了些许光亮。 他道:“长琴,或许你可以试一试。” 可是此时丧队已经渐行渐远,护送长琴的队伍也出发,距离是越来越远。 武德挥袖,天地间一片寂静,护送长琴的队伍停了下来,远处的丧队也停了下来,飞在空中的金色纸钱也停在了空中。 武德摊手:“请。” 长琴笑:“想是天君禁了我的法力,却留你在我身边,当真是贴心。” 武德叹息:“你快些,人间乱使法力我也会被反噬的。” “多谢。”长琴说着取下桐华,坐于马车里,将桐华放在腿上。 夕阳如凝固一般挂在西方天空,白云停止浮动,唯有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风卷起黄沙漫天飞舞。 华丽的马车里传出铮的一声调音,而后琴声悠远而清灵,缓缓从马车中传出。 跟在丧队后面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小侍从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所有人都如静止一般站在原处后吓的坐到了地上。可在听见琴声后目光渐渐涣散,天地似是被扭曲一般被拉入一个巨大的漩涡里。 场景流转,定格在一个热闹的集市。 一个瘦弱的乞儿蹲在街角处,空洞的眼神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乞儿虽瘦,一双眼睛却大的骇人,没有丝毫让人怜爱的感觉。 一群孩子跑到他面前嬉笑打骂,那乞儿瑟缩着,任凭他们打骂。此时乞儿年幼,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远处一有富家公子哥回城的队伍缓缓驶来,车队停下,一双苍白修长的手撩开门帘,看向路边的那个乞儿。 那群孩子被吓跑,只留下那个乞儿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马车的门帘落下,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阿栾,把那个孩子抱过来。” “是。”一个黑衣女子对马车抱一拳,走到乞儿面前。 乞儿瑟缩着后退。 “莫怕。”马车里传来男人好听的声音:“我不会伤害你的。” 声音温柔而带着几分安抚,乞儿心中安下几分,跟在了那女子身后。 场景转换,乞儿长大成人,出落的眉清目秀,蓝衣公子坐在案前安静看书,他安静候在身后。 蓝衣公子咳出一口鲜血落在身前宣纸之上。却恍若未闻的将纸团成一团。 他问:“青容,你说我若死,可有人为我而哭?” 原来那乞儿叫青容。 青容低头不言,表情却格外痛苦。 蓝衣公子轻笑,喃喃道:“一个孩子而已,我还真是” 三日后,蓝衣公子阖眼,再也没有睁开。 一群人哭天喊地,恍若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一般。青容站在门口一语不发,即便眼睛憋的通红也不曾掉下一滴眼泪。 到此,长琴琴音泠泠,化作幻音,唤了一声。 青容。 青容意识恢复,呆呆的望向马车那边,突然间泪若涌泉。不停的问着,公子,是你吗? 每一滴泪水都在青容面前化作点点亮光,凝聚到一处,最后化作一颗璀璨的金刚石。 长琴将真情之水收入囊中,天地瞬间恢复原样,丧队继续前行,送洛太子的队伍继续行驶,青容却站在原处,不知进退。 迎送队伍停下,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撩开车帘,白衣公子怀中抱着一把上好的古琴从车中屈身走出,温声道:“青容,如若不嫌,以后便跟着我吧。” 那一声青容,恍若多年前公子唤他一般。 青容拱手一拜:“承蒙公子厚爱,青容定不负公子所望。” 他倒是聪明,方才的异像他都装作没有看到,不问缘由,是个贴心之人的不二人选。 队伍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所有的人是是打量一眼,并不是很感兴趣,毕竟进了祁国之后,是生是死都难说,谁还顾的上别人呢。 武德星君在马车里面设了一个结界,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对话。 他问:“长琴可对此人另有打算?” 长琴点头道:“若人心真如你说的那般复杂,留个可信之人在身边总归是好的。” “长琴。”武德笑:“你学的倒是快。” 此时两人耳边传来天君威严的声音。 “武德星君滥用法力,克扣五十年俸禄。” 长琴听到此声,忍不住笑了一下。 武德星君瞪他:“你还笑,要不是因为你我会被扣五十年俸禄?我跟你说长琴,这五十年你跑不了,等着养我吧你。” 长琴无奈摊手:“我又没求你帮我。怪我咯?” 气的武德星君一挥衣袖消失在了长琴眼前。 武德星君走后,结界自然而然的也就解开了。青容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他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长琴不言。 青容很是识趣,见长琴不说话便没有再问。 往后五日,一直到进了祁国边境武德星君都没有再出现。长琴不禁想,这人忒小气。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撂挑子会天庭了,想想觉得不可能,他要是任务没完成就回天庭,肯定分分钟就被天君他老人家踹回来的。 这厮肯定就藏在了周围,只不过长琴此时没有法力在身看不到他罢了。 入祁那日,祁国迎仗萧索,仿佛洛国太子就是空气一般。 好在祁王算是英明,留下长琴和青容还有两个贴身侍卫之后其他无关人等都放回了洛国,那群送长琴来的祁国的人,脸色臭了一路,可此刻脸上一个个都带上了喜色,几乎是逃命似的离开祁国。 由于洛国队伍进入大祁时天色已晚,所以长琴被引到一处府邸。 长琴身后站着青容,这孩子似乎没想到会进入皇城,眼睛一直好奇的四处打量。 眼前的府邸无牌匾,门口有两名侍卫站着。这大概就是世人常说的质子府吧。 自是入了祁,便是要日日活着旁人眼下,祁王与洛王定了五年之约,五年之后他便可回到洛国,可这其中的时间,又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动呢。 院子并不大,到处都是尘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住过人了。 青容和几名留下的侍卫走在前头去打扫屋子了,长琴站在院中打量了一眼四周,心下想着,武德这个小心眼的神仙,不就是克扣了五十年的俸禄么,至于么。 “噫,一猜你就是在说我坏话”身后突然传来武德星君的声音。 长琴轻抚怀中桐华,道了一句:“哪敢。本凤君明明是在担忧武德星君的安危。” “本仙君与凤君相识近一千年,倒是不知道凤君殿下还有担忧本仙君的时候。” 长琴不再理他,顾自进了屋。 进屋之后他将桐华放在一处已经擦好的桌子上,挽起袖子拿起一块抹布来擦拭各处。 青容和几位小侍卫见了忙拦下。 青容道:“此事还是交于我们,公子且去别处歇着吧。” 长琴手一绕,将抹布挽了回来,笑道:“即是一起来了异国他乡我们便要学会互相照应,并不存在贵贱之分。” 青容几人拗不过长琴,便由着他去收拾屋子了。 武德在一边啧啧道:“凤君殿下果真亲和的很。” 长琴刚擦完一处隔窗,一甩抹布正正好好的甩在武德的脸上。 青容等人正好不在,长琴便道:“哟,失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萧雨殿奏琴 武德星君呲眉瞪目却不敢有所动作,只好一挥袖子,又消失了。 还真是个小心眼的神仙呢。 留下的几个小侍卫都是憨厚之人,很快便将一个干净的屋子收拾了出来,又将厨房收拾妥当,做了一些饭菜给长琴送了去。 蔬菜是祁王早就命人送来的,虽不算丰盛,但好在新鲜。 长琴是凤仙,仙体是不用进食的,可当下他使用的是洛国太子洛渊的身体,假如不进食,恐怕还没等历完劫他便要回天界了。到时候他任务没有完成,恐怕还是要被踹下来的。 想想有些可笑。 长琴昔日为妖,择梧桐而栖,以琼露为食,从不曾食过人间的五谷杂粮,近日落入人间,品了这五谷的滋味,当真觉得还是不错的。 用过饭后本是歇息的时候,长琴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目光是放在矮案上的桐华上面的。 桐华一如往昔白光氤氲,温柔异常,似是感觉到主人在看它,白雾渐渐变成害羞的粉色 当然,普通人自是看不到的。 长琴无语,心想这些年这琴的脸皮可是越发薄了,看一眼就能害羞的。 他坐起来梳理了一下披散在身上的墨发,下了床,端坐到矮案后的蒲垫上,打开了覆盖在琴上的琴布。 指尖覆上琴弦,一指一音。宫商角微羽,一指一波澜,一音一触心。 八月天热,窗子打开半扇,琴音穿到远处,丝丝动情,哀者伤,喜者乐。 青容今年不过十一二,个头刚好超轩窗的窗棂,他不知何时趴在窗前露出一个小脑瓜,正入神的听着他弹琴。 长琴指尖压下最后一个音,转头看向窗口,月儿的光落得一屋白霜,青容趴在那处眨了眨眼说:“公子,你弹得真好听。” 长琴将琴布覆上桐华,这才开口:“怎么还不睡?” 青容挠挠头说:“我心中有事,放不下便睡不着。” “是在想你家公子么?” 青容点点头,歪着头趴在窗台叹息一声:“公子方才弹的琴声,确实让我想起我家公子。” 长琴起身走到窗边。对他柔声说:“早些休息吧。” 青容疑惑的抬起头,然后看到了眼前这个温柔如斯的男人伸出手来抚了抚他的头。 心中被一种异样的感觉充斥,就像失去的某些东西在这一刻又回来一般。 那般温暖。 “公子,我去睡了。”青容起了身和长琴招了招手便离去了。 不敢多留,眼睛酸痛到无法再抬起头来看这个男人一眼。 长琴收回自己的手负到身后,轻声道:“武德,你怎么看?” 身后传来男人的轻笑声:“凤君果真就算是人类,洞察力也是这般敏锐呢。”说完他缓缓在空气中现身,又道:“这孩子不会害人,但难保哪日会突生异变,你还是将他放在身边好些。” 长琴点点头,阖上那扇开着这格木窗,敛了满地的霜色。 长琴所奏曲名为安魂,因在夜晚,活人听到此琴声者不会被叨扰好梦,反倒会睡的更加香甜。死人听之可安抚魂魄。而此琴音对青容却丝毫作用都没有。只能说明这孩子非活物,亦非死物。 只是一路走来,他和武德竟半分都没有察觉到。 长琴道:“我要睡了,你自便。” 武德指尖抚过眉梢,而后拂袖隐去身形,不知去了何处。 第二日要去拜见祁王,青容年纪小,长琴便让他留在了府上,只跟了两名侍卫前去。 质子拜见祁国皇帝本应正殿相待,可祁王却将长琴宣去偏殿,不知何意。 当然,长琴到了偏殿便晓得祁王这是何意了。 偏殿中央几位婀娜粉衣少女聘聘婷婷舞姿动人。殿上皇帝时而发出两声愉悦的笑声。 长琴被引入殿内,祁王这才将舞女遣散。 长琴进入殿内,虽对祁王有些鄙夷,但介于此时人上人下之分,长琴还是恭敬的拜见了祁王。他长琴也并非吃不得委屈的人。 祁王道了一声免礼,目光划过钟鼓乐队,嘴角挂上一抹荒诞的笑意。 “寡人听闻昨日洛渊公子昨日来时携一古琴前来,想必公子定是才华横溢精通音律之人,不知寡人今日可否有幸听公子弹奏一曲?” 长琴抬首,看着台上君王的眼睛,而后一笑,道:“自然,臣之所幸。” 凡人君王,你可知凡人命令本凤君奏琴,可是要折寿的。 祁王爽朗一笑道:“来人啊,赐琴,赐坐。” 琴来,长琴拂衣而坐。奏了一曲红尘思枉。 武德的声音响在耳畔:“祁王好色且口无遮拦,可此人虽爱逞嘴上一时之快却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且此人善于用人又守诚信,故不用跟此人一般计较。” 长琴垂目:“那此人日后必会栽倒在自己的致命弱点之上。” 武德刚帮长琴开了耳语便听到他这一句话,不禁笑道:“这话若是让九重天上的那一群站着不嫌腰疼的老神仙们听去,怕是要骂你一句小肚鸡肠了。” “我只是就事而论。” 洛渊心气高,受不得这种屈辱,随风去了。他长琴既然成了洛渊,自然是屈就得的。 长琴虽无法力在身,却指随心动,琴弦随主人情绪而动,此时长琴心静如水,一曲奏罢,满堂皆静,犹如时光静止。 武德道:“好罢,听琴音便知是本仙君错怪你了。不过你将近一千未碰桐华,何况这只是一把普通的琴。你弹得倒是不像一千年没碰过古琴的样子。” “可能是,记性好罢了。”长琴十指拂过古琴,起身一拜,这才将堂内人的魂儿都唤了回来。 一片哗然间祁王鼓掌三声道:“果然名不虚传,寡人不是遮遮藏藏之人,洛公子,我有一子不通音律却酷爱音律,不知公子可否为他提点一二?” “臣之所幸。” 祁王满意的点点头继而又道:“我儿年纪与公子年纪相当,恐会有许多话能说得来。公子明日便随他一起去太学伴读如何?” “谢皇上赏识。” “来人,赏。” “谢主隆恩。” 回去的路上武德笑他:“长琴此次可算是得宠了。” “是么?”长琴道:“人世常情我虽懂的不多,但我却知道这世上没有空得的好处,以后是落稳脚跟还是深入虎穴都还不得而知。” 武德点头:“不错。” 长琴回到质子府时,刚下了马车还没有进门便闻道丝丝芬芳的酒香味儿从院中飘了出来,虽然清淡,却极其美妙。 长琴有些诧异的走进院子,而后有些好笑的对着院中海棠树旁的青容问道:“青容,你在做什么呢?” 院中有一株老海棠树盖满了半个小院,八月份错开花季,一片葱郁的绿色,风拂过,叶沙沙作响。青容便蹲在那株老海棠灰头土脸的拿着木铲在掘土坑,一边的石桌上放着两坛酒,还有一坛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想必酒香就是从这传来的了。 青容听到长琴的声音抬起了头,怔了一刹赶忙将木铲丢到一边,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手上的土对长琴一拜道:“公子。” 说完他赶紧低头将那个碎掉的酒坛收拾走了。 长琴走到桌前坐下,拿起一坛酒打开放在鼻尖闻了闻,只觉很香,可他对凡间的酒不是很了解,便朝同坐在一边的武德问道:“这是何酒?” 武德回道:“此酒名为桑落,饯别之酒。” 长琴应了一声,又将酒放回了桌上。 说话间青容已经回来,他看长琴坐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公子,我打碎了一坛酒” “无事。”长琴道:“你要将这些酒埋起来?” 青容点点头:“我听府上的侍从哥哥说,公子要在祁国待五年,五年之后便可回归故里,青容想着将这些酒埋起来,等公子回家的时候再拿出来为公子饯别。” “青容有心了。”长琴道:“去吧。” 青容摸摸头,抱着那两坛酒蹲到树底下忙活去了。 五年有多久呢?在天界不过弹指一瞬,然在人间,朝堂风云,各国鼎力,风云暗涌却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即是五年之后祁国放他会洛国,洛国洛渊的十二个哥哥能否容得下他都不得而知。 但桑落埋下,有些念想总归是好的。 青容埋好酒后便要去洗净身上的污泥,长琴喊住他道:“青容,可还有剩余的酒。” 青容想了想,点头道:“有的。” “好。”长琴道:“过会儿拿些送我房间来。” 青容面上挂笑:“知道了公子。”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可惜青容年纪尚小不能与公子共饮,等公子回国那日青容刚好满十七岁,到时候青容一定陪公子喝个痛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祁国太子 长琴笑:“那青容可要快些长大,不然一直我自己喝酒,可当真是闷得慌。” 青容笑嘻嘻的点点头便下去拿酒了。 一旁武德翘着二郎腿道:“见者有份,凤君难道没看到本仙君么?” “难道要我说,我和一个神仙在喝酒?”长琴回眸看他一眼道:“走吧,想喝说便是。” 八月虽热,但祁国属北上之地,即便是热天,躲在凉荫里也是十分清爽的。长琴的那间屋子朝阳的窗口刚好应对与院中海棠相接,夏日避暑,冬日海棠落尽树叶又迎阳,暖和的很。 长琴和武德于矮案边坐下,因无旁人,便坐的随意了些。此时有风拂过,窗外绿叶的影落在屋内,闪烁斑驳,又似有海棠香气而来。屋内两个男人,青年着紫云袍,丰神俊朗,不怒自威,周身仙气涌动淡淡华然。少年十六c七岁,白衣墨发,凤眸带笑,唇角弧度恣意悠然。此情此景,闲适清雅而逸然。 酒香便容易贪杯,不知不觉二人已经饮了四坛下肚,武德为仙躯,自不会轻易醉倒,可长琴此事为十几岁少年,酒量自然不如武德。不过一坛双颊便染上一团红晕,此时更是醉意朦胧。托着腮眯着眼睛,微微醺倒。 武德瞧他那副模样,便趁他不注意偷拿了两坛桑落,遁也。 有酒不拿,非武德之性也。 天界。 诸位仙君有胡子的摸着胡子,没胡子的摸着袖子一言未发,眼中却满是艳羡。 这二位的日子过得不错嘛。 天色渐暗之时长琴才渐渐转醒,扶额起身,武德早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酒也少了两坛。 长琴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角,起身出门,站在门口吹一吹晚风便彻底清醒了。 青容见长琴醒来赶忙去厨房将早就晾凉的醒酒茶给他送了过来。 醒酒茶有些酸,凉凉的,此时喝倒是合适。 明日入宫伴读不知是为哪一位皇子伴读,性情如何,武德此时又不知去哪里逍遥自在了,怕是他不回来,明日进宫不知对策再惹祸上身。 晚上长琴拿了一本关于人间帝王故事的话本子半倚在塌边看着,他暂时不想睡,想等武德来之后问一问关于祁王爱子的事情。 夜深了,烛火摇曳,长琴有些困倦的散开束发,将书放到一边,不打算等他了,这厮不知醉死到哪里去了呢。 就当长琴刚将书放到床边打算将烛火熄灭时,一阵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得烛火使劲一颤,而后又恢复正常。 长琴收回要拿起烛台的手,清淡一笑:“偷了我的酒,还有脸回来?” 武德缓缓现身,斜眼看了长琴一眼啧啧道:“本仙君这不是知道凤君殿下在等本仙君这才匆匆赶来的么?” 长琴颔首,道:“明日是为那位皇子伴读?性情如何?” 武德拂袖坐在长琴旁边,缓缓道来:“祁王有三子一女,长子边塞为将,次子为宫婢所出,并不居住皇宫,只有三子是皇后嫡出,自小受尽宠爱,十岁被封为太子,今年十五岁。明日你伴读那位应该就是他了。” “洛渊今天不过十六岁,确实是年龄相当,可是你这活了好几千年的老妖怪和人家放一块,啧啧。” “我知道你长了嘴。”长琴道:“但是你能不能把正事说完,嗯?” 武德轻咳一声,正了正颜色,说道:“太子虽受宠,其母刘氏也,乃是祁国丞相之女,恪守妇道,相夫教子,母仪天下。所以其子虽活泼了些,但毕竟为君储,所以教养是极好的。其子名君扬。扬为扬名立万的扬。” “这是宫里唯一的王子,还有一位公主,自小疾病缠身,祸事不断,所到之处百花湮灭,乌鸦随行,点背到极致。此女名为君默琅,但此女”说道此处武德顿住,似是思索,片刻后笑眯眯的说:“长琴,方才天君同我说,此女乃天煞孤星之命,然她一滴真情之水可抵凡人百滴” “天君和你说的。你莫要框我。” 武德擦了擦额角的虚汗笑道:“怎么会怎么会”想了想又理所应当的说:“天君他老人家就在上面看着呢,我哪里敢骗你。” 长琴看他,似是在思量他话里有几分可信,半晌后问道:“如何取?” 武德挂上慈爱的微笑,拍了拍长琴的肩膀道:“勾引她。” 长琴目光挪到他搭在自己肩膀的手上,而后缓缓抬起眼眸看着他,冷道:“你可以走了。” 武德将手收回来,继续道:“是在人间寻觅一世,还是将这二百滴真情之水收入囊中,再轻松寻七十九滴便回天界复命,你自己选。” 长琴皱眉:“何来二百滴?” “凤君元神为阳,可驱邪祟。勾引她,她若因爱上你而留下真情之水可抵凡人百滴。而后一脚踹开她,她若留下绝望之水,便又可抵凡人百滴。此为两滴。” 长琴揉了揉额心,有些头疼。 “这是天君说的?” “是。” “那还是算了,此事我做不来,凡世有许多年,总能完成任务。” “随你。”武德目光微妙,看了长琴一眼,消失了。 武德去后,烛火熄灭,一屋寂静。 黑暗中,长琴无奈心道:本凤君千年前便绝了情根,怎会再去祸害他人。 第二日,宫里送来太学的校服,校服是浅蓝色长衫,云纹腰带,做工十分精细。 从今天早上一直到长琴进宫武德都没有再出现,不过此事长琴可以理解,毕竟他完成任务武德才能返回天界,他不愿走近路,武德便还要在这凡世陪他五十年。但凡世强求不得,他与君默琅素不相识,更不用提感情了,这不是欺骗人家孩子么。 进宫之后便有人在宫门口候着引着长琴去太学。 君扬与长琴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你就是洛渊?长得还不错嘛。” 长琴虽无言,却只得一拜。这孩子,还真是口无遮拦。 太学除了君扬之外还有两个少年。两个少年站在学府门口,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一个看起来十四五的样子。 十七八的那个少年看向长琴,眼中带着点不屑,有些邪里邪气的。另外一名则就比较可爱了,圆圆的眼睛,包子脸,很是可爱。 君扬胳膊挎上长琴肩膀给他介绍道:“诺,这个一脸坏人样的是我表哥刘畅,这个一脸蠢样的是我堂弟,君襄。虽然你们身份没有本太子高,但是在这学府整日太子c公子c世子的叫着实在是虚伪的很,以后只要是在这学府之内,我们便直呼其名便可,我允了,没有那么多规矩。” 长琴刚想说什么君扬又道:“我说了算,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长琴无语凝噎,道了声:“君扬。” 君扬拍了拍他的肩膀。 长琴暗想,果然是父子,这君扬和祁王的性子简直一模一样,不过倒不是怎么讨人厌。 上午习课前君襄同长琴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刘畅只是看他一眼便回了座位,好像并不愿意理他。 此时消失了许久的武德现身,坐在了长琴面前。 长琴看他一眼,不语。 武德道:“刘畅是刘老丞相的长孙,自幼和君扬关系便十分好,可此人薄情,并不适合做朋友,你且绕着他走。君襄是藩王之子,和你有些相似之处,也是送来为质子的,心肠并不坏,但也不要与他走太近,毕竟藩王和洛国是祁王最大的威胁,你们若是走的近了,唯恐会招惹是非。” 虽然昨晚闹了不痛快,但武德还是在一旁细心的帮他梳理人物关系,长琴微微一笑,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耳朵。 武德明了,帮他开了耳语。 “武德星君,当日在大殿上当真是我怂你出来的吗?” 武德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回道:“自然,是你拖累了本仙君。” 长琴看他一眼,淡道:“知道了,多谢。” 武德嘿嘿一笑,托着腮看向窗外,窗外的蝉嘶鸣着,武德觉得有趣便道:“这人间有趣的紧,多留些年未必不好。” 讲课老师是太学府一位老太傅,山羊白胡子,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眼睛中带着精光,长琴虽初来,他却并没有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长琴低头,身形笔直,恭谨的低头看着书。 趴在一旁打瞌睡的武德见他好学生的样子也有趣的很,便悄悄伸出手来,使劲弹了长琴的头一下,而后便赶紧消失不见了。 长琴薄怒,却不见其人。 武德的声音出现在长琴耳畔。 “凤君此刻倒是像模像样。啧啧,真是一个好学生。” 长琴道:“若你是学生,怕是要天天挨戒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默琅、莫狼 耳边最后传来武德爽朗的一阵笑,而后便回归了一片寂静。 课后,长琴要陪君扬练琴所以便留在了皇宫里面。君扬住东宫,长琴课后侯在门口等着君扬。 君扬磨磨蹭蹭半天才出来,一路上尽是抱怨。 他问道:“果真是父皇让你教我弹古琴么?” 长琴回道:“自然是皇上要求的,皇上说太子殿下喜欢音律却不精通音律,然让臣来指点一二。” 君扬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心中愈发烦躁。 他道:“并不是我喜欢音律,其实是我妹妹喜欢,可是我妹妹平日里憋在自己宫里除了我谁都不见,所以父皇才让我学古琴弹着给她解闷的。” 长琴暗笑,倒真是个好父亲。 君扬眼睛一转,低声道:“我不学了,你替我去帮我妹妹弹琴如何?” 呵,本凤君活了一千五百一十年,来凡间不过十数日,竟被人当枪使两次。 可细想究竟是不够妥当,君扬性情急躁不顾后果,若冒犯祁国公主可是大罪。 还没等长琴拒绝,君扬便扯着他的袖子折了方向。 摆驾鸾凤宫。 耳边传来一句:“长琴,你要如何?” 是武德星君的声音。 长琴恍若未闻,扯住了君扬:“殿下,听臣一句如何?” 君扬有些诧异的停下脚步看着长琴:“什么?” 长琴缓缓道来:“其一,殿下已经说过,公主不喜见旁人。臣此去若是冒犯公主定是死罪可逃活罪难免。其二,陛下让臣教授殿下琴技,殿下若不学,想是哪天陛下来检查成果,殿下恐怕难以过关。” 况且,子不学,师之过,到时候他必定也会遭受牵连。 当然,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给君扬听的,两条若都是因为他怕受牵连而推辞,他堂堂天界凤君,万鸟之王,岂不让人笑话。 若为神自然不必如此,但此时为人,自然要步步为营。 武德星君的声音此时又响在耳畔。 “凤君殿下,干的很漂亮。” 只是此时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却看不到他在哪里,懒得四处张望便心道:“承蒙夸奖。” 武德星君呵呵笑了两声,现身在长琴身边。 听到长琴此番话的君扬果真开始犹豫,半晌叹息一声道:“阿渊的意思是我怎么都推脱不了学琴了?” “是。”长琴回道。 “阿渊”武德笑:“你几时和他这般亲密了?” 长琴无奈心道:“我怎知道我几时与他这般亲密的。” 君扬听到长琴的这一番说辞,犹豫一番,终是蔫了下来。 他看了长琴一眼,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道:“摆驾回宫。学琴!” “臣,遵旨。” 君扬此人,对音律倒不是一窍不通,略加指点还是能弹的入耳的,只是此人懒散,需多加敲打。 每每他犯懒都要跟长琴撒娇:“阿渊我不要学了,我们出宫去玩好不好?” “殿下,明日陛下说要来收验殿下的学习成果” 君扬可怜巴巴的瞪长琴一眼,只好继续练琴。 时间在夏日蝉鸣慵懒缱绻的时光里迷恋许久,终是带来一丝凉意,十里宫闱金叶飞天,雁字归南,十月落霜,便是到了深秋。 期间宫里走了一位管事的嬷嬷,这位嬷嬷平日里喜欢说笑,十分讨人喜欢,她的主子是一位嫔妃,因为与其感情十分深厚,便将她的尸首停放了一晚供宫女们悼念。 长琴不知,武德来的匆匆忙忙,让他带上桐华隐去身形便匆匆进了宫。 长琴本是刚洗漱好要睡下,还没等把被窝睡暖便被扯了走,因此心里十分不痛快。 而武德星君直到停在一处房檐,转过身才看到脸色不是很好的长琴,目光下移,原来长琴只穿了件单衣,头发披散着便被他扯了出来,此时衣摆迎着深秋的凉风一起一伏,十分萧索。 “抱歉。”武德道,说着便幻出一件披风递给长琴。 长琴看他一眼,将披风披到身后,而后目光又落在宫院里。 宫院里隐隐有哭声传出,来来回回的宫女身上都穿着白色孝衣,长琴道:“这是?” 武德解释道:“此人生前积德积善,死后亦有人悼念,恐是一笔大买卖。” 长琴觉得好笑,明明是个挺崇高的使命,他非要说的这么鄙俗。 想罢,长琴拂衣而坐,将桐华置于腿上。 琴音泠泠而出,缓缓在空中盘旋。 一曲尽,竟得真情水十五滴。 长琴掂了掂手中颇有分量真情水凝石笑道:“武德,你这次半夜将我扯出来,我暂且原谅你。” 武德盘腿坐在长琴身边得意道:“怕是要感谢我才行。” “呵”长琴刚要反驳,却感受到宫院里传来的一道目光。 长琴皱眉看了过去。 是一个十一二岁黑裙华服的小姑娘,站在一株老树下,眼睛死死的盯着长琴,目光令人悚然。 长琴扯了扯武德星君道:“你没加隐身咒?” 武德此时也注意到了那个小姑娘,喃喃道:“我加了。”忽然一顿,似是想起什么,拉起长琴便消失在屋顶。 片刻后回到质子府,长琴将披风挂到一边问武德:“既然你加了隐身咒,刚才那孩子如何能看到我们。” 武德踌躇半晌道:“那孩子便是君默琅。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生来便有一双阴阳眼。” “只听闻阴阳眼可见鬼魂,却从未听说能看见神仙。” 武德只会道一句:“或许她未看到我,只是看到的你呢?这时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这理由也忒勉强了些,长琴不愿意与他计较,日后还有许多时日可以解开这个谜团。 他道:“来宫里半年之久,只是今日才得了十五滴真情水,若是一直在这宫里呆着,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采够二百八十滴,明日我去城内城外走一圈,总是比坐以待毙的好。” 武德笑:“怕是整日给那君扬折磨透了,想出去散散心吧。” “你这样想也成。”长琴道:“确实是有些闷得慌。” 次日长琴书信两封,一封送到太傅手里,一封送到君扬手里。 名曰,身体不适,请假一日。 君扬颤抖着手将信纳入怀中。 阿渊你好好休息,一日不够的话,多休息几日也没有问题。 吾不胜感激,涕零泪下。 过了午时,天气暖和了些,长琴便出了门,虽然中午天气渐暖,青容却仍怕归来时天凉,硬是把前些时日祁王赏的狐裘披风给长琴穿了上。 此次出门,长琴后面还跟了两名便装祁国侍卫。出门本就是散心,若后面跟着两个人那就变成了糟心。 纵然城内城外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景色宜人,此时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长琴将桐华负在身后,踏出了府门,看向武德。 武德道:“看我做什么?” 因为一旁有人,所以长琴对武德耳语道:“有事求你。” “何事?”武德有些惊讶:“你是求我没错吧?” 长琴斜他一眼,继续用耳语道:“帮我把身后那两个侍卫甩掉。”想了想又道:“等回天界,你被扣的五十年俸禄,外加二十年,我补给你。” 武德两眼放光,道:“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武德十分满意,一挥袖子,身后两人瞬间不见了。 “你送他们去了哪里?”长琴问道。 武德笑了笑:“总之不会害他们就对了,走吧。” 此时两人耳边传来天君他老人家威严的声音。 “武德星君滥用法力,克扣二十年俸禄。凤君长琴指使武德星君滥用法力,克扣三十年俸禄,从归天界之日始算。” 武德此时不怒了,而是看向长琴。 长琴黑着脸道:“都补给你。” 而后两人愉快的上了街。 好吧,只是武德星君愉快,长琴貌似不怎么愉快。 拐角处,武德化身翩翩少年郎,与长琴并肩而走。 他道:“既然要出来,那就要光明正大的享受一番。” 长琴道:“很好,不如你以后就以这副样子现身在世人面前。” 武德摇头:“人世的繁文琐节,我为人时便已经被束缚够了,现在自然如何自在如何来。” 街市吵闹,人群涌动,突然远处有喊叫声传来,而后一个身穿黑衣裙的瘦小身影朝两人跑来。 那小姑娘回头看向追她的人,没注意前面有人,一下子撞在了长琴身上。 长琴转过头看她。 这小姑娘,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小姑娘猛地抬头看向长琴,再想跑却发现来不及了,干脆一撩长琴披风,躲了进去。 长琴无语凝噎,看向武德星君,道:“刚才那个是不是奉阳公主”君默琅。 “好像是”武德星君看向长琴身后,突然笑道:“姑娘,能看出来,你且贴近些。” 长琴还没等说话,身后的一双小手便揽住他的腰使劲贴了上来。 长琴被她扑的朝前走了两步,抬头对武德冷道:“武德,你为什么不去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回宫 “诶,此话可不能乱讲,我虽不能自诩与天地同寿,却好歹再活上个十几万年还是没问题的。” 说话间,几个侍卫样的男人骑着马来到了长琴面前。 有一个侍卫认出了长琴,赶忙问道:“洛公子,可否看到一个黑衣黑裙的姑娘经过?” 长琴明显感觉到抱着他腰那那双手紧了紧。 他道:“看到了。” “在哪?” “刚才我看她往西边去了,你们现在追还追的上。” “多谢。”说完对着身后的侍卫道:“追,今日找不到,明日提着脑袋去见大人。” 说完便匆匆离去。 待他们走远长琴才将披风撩开,道:“殿下,可以出来了。” 身后的黑裙少女缓缓走出来。长琴这才看到她手里抓着一小把白菊花,衣襟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拱来拱去,拱了半天终于露出一个黑色的小脑袋,它看了看周围,喵的一声又钻了回去。 是个巴掌大的黑色小猫,灰膜还未褪,但隐隐可以看出点绿色,以后想必是个很漂亮的黑猫。 长琴: 武德: 君默琅今年十一岁,瘦弱多病,肌肤苍白,眼下是永远消除不掉的褐色眼圈,一副病痨鬼的模样。 她只是抬头看了看眼前两人,退后两步,转身便跑。 武德道:“啧啧,连声谢谢都不知道说。” 长琴瞪他一眼:“追上去,看看她要做什么,莫真再出了危险。” 武德点点头,二人便朝着君默琅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君默琅毕竟年幼,所以不过多时二人便追上了她。 此时她已经跑到了城外。不出武德所言,君默琅手中所持之花已经枯萎,她盯着那束花,看了一会儿,丢在了路边,抱着黑猫朝一处走去。 武德走到那束白菊面前将它捡起,拈在指尖,那花竟又缓缓恢复了生机,甚至盛开的更加美丽。 武德将花递给长琴:“你去给她。” 长琴看了他一眼,接过了白菊。 远处是一座新起的坟墓,是昨日死的那个嬷嬷的。 君默琅走到墓前将小猫放到一边,蹲在了墓碑前,一句话都没有说。 小黑猫似是没有安全感,一直在她脚边蹭来蹭去。 一束白菊被缓缓放在墓碑前面。 君默琅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刚好与长琴四目相对。 长琴俯身对君默琅道:“殿下,再晚些陛下要担心了。” 君默琅抱着小黑猫,低着头缓缓起身。 长琴侧开身为她让路,却不想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袖角,缓缓抬起头来,眼中似有雾气。 “谢谢谢。”她声音有些糯糯的,说的却很认真。 长琴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小黑猫,叹息一声,道:“走吧,殿下。” 若是此时坐下收真情之水,长琴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的。 出来时天暖,跟着君默琅走了一路,再回去时便已经是夕阳垂暮。 脚下的树叶被踩的窸窣作响,武德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只剩下长琴,还有抓着长琴衣服不放的君默琅。 回到府上时天色已暗,中午跟着长琴出门的两个侍卫站在门口,长琴走过他们也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倒是不知武德给他们下了什么迷药。 府上没什么下人,只有长琴从洛国带过来的几个小侍从还有青容,就算人多,这个小府邸也住不下。 长琴先安排君默琅去屋里稍作歇息,而后又差了个小侍从去宫里一声公主找到了,这才进了屋。 推开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便朝他看了过来,片刻又地下头,将那只小黑猫放在桌案上逗着玩。 长琴做到她的对面,沉默半晌问道:“殿下,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君默琅摆弄着手中的小猫,小猫喵呜呜的叫着,不理他。 长琴有些尴尬,刚才不还好好的么,这又是怎么了。 两人坐在案前,一人摆弄着手中的小猫崽子,一人看着另一个人摆弄小猫崽子。 小猫崽子看了看两个人,从君默琅手中挣脱出来,晃晃悠悠走到长琴手边蹭了蹭,然后抬起头奶声奶气的叫一声。 喵~ 两人皆一愣。 长琴伸出手摸了摸那只小黑猫,轻声道:“很很可爱。” 君默琅看他许久,伸出手将他的手拉了过来,摊开。 长琴疑惑的看着她:“殿下?” 君默琅抬眸看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字。 琅。 长琴有些恍惚,抬头无奈笑道:“臣这样称呼公主太过亲密,不和礼法。” 君默琅歪头想了想,忽又低下头写了一个小字。 小琅。 长琴看着她不言语,见她皱了眉头这才道:“那臣以后人前唤公主殿下,人后唤公主小琅可好?” 君默琅想了想,点点头。 长琴问道:“小琅不喜欢说话?” 君默琅又点点头。 青容蹲在门口端着两碗粥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这公主殿下总抓着公子的手不放,这可如何是好 他这个时候进去会不会是去找死? 终于,君默琅将长琴的手放了开。 青容松了口气,站起来端着粥走了进去。 “公主殿下c公子,喝些粥暖暖身子吧。”青容将两碗粥摆在桌子上,摆好之后匆匆走了下去。 这公主的目光对他很不友善,不知为何。 君默琅拿起碗边的勺子点了点红糖熬制的米粥,小声问道:“那天晚上” 长琴知道她说的是昨天晚上在皇宫里的那件事,想了想便道:“臣自幼习武,听闻宫里去了个心善的嬷嬷便想为她弹奏一曲,以示悼念。” 君默琅眼神深邃无底,似是在考量这句话的可信度。 君默琅看似软弱无力,可那种一眼万物的眼神却让人浑身不自在,就像世界万物在她眼前,再强大的伪装都会被看破。 长琴以为她看出他说谎来了,不禁有些心虚,却没想到她只是点了点头。又小声嗫嚅了一句。 “你那个下人,不是人。” “嗯?什么?” 君默琅的声音很小,长琴没听清楚,再问她她却只是摇摇头再也不肯说话。 吃了粥,不过多时宫里便来人接君默琅了。 “皇妹!” 人还没进门,便听到君扬兴奋中掺杂着激动的声音。 原来是君扬亲自来接君默琅了。 君扬进了屋,似是心急,一个眼神都没有分到别处,直直的向君默走了过去,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君默琅本来刚站起来,还没站稳便一下被君扬扑了个趔趄,她有些羞恼的说:“哥难受。” 这时君扬才舍得松开她,松开她之后还浑身上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少块肉,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安下心来。 他转过头,看向站在一边长琴,问道:“阿渊,你如何找到她的?” 长琴还没说话,君默琅便捉着君扬的衣袖摇了摇头。 “你这傻丫头,我不问,不问就是了。” 长琴点头一笑。 君扬似是想起什么,又问道:“阿渊,你的病怎么样了?好些了么?” 长琴回道:“已无大碍,明日便可进宫。” 君扬嘴角抽了抽,道:“无事,你若病未痊愈,多休息几日也无妨。” “殿下,臣无事。”长琴道:“只是殿下莫不可借此机会偷懒才好。” 君扬今年尚且只有十五岁,听了长琴此话难免会脸皮变薄,便红着脸回道:“那便是好,我回宫了。” 说着拉着君默琅的手便要走。 “殿下,且慢。”长琴喊住他,转过身将挂在床边的披风拿过来给君默琅披了上,又道:“夜里风凉,二位殿下当心身体。” 君默琅握着披风的衣领抬头看了长琴一眼,伸出手将小猫递了过来 长琴:“公主?” 君默琅又将小猫往前递了递说:“明日明日拿我拿披风去换小黑” 长琴: 君扬:“你们当我是空气吗?” 为什么这种交换定情信物的感觉这么浓烈? 君默琅见他不接,皱了眉。 长琴只好将小黑猫接了过来。 君默琅这才满意一笑,拉着君扬便出了门。 君扬临走回头对长琴挤眉弄眼了一番,意思大概是,你两个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长琴觉得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过,长琴转念一想,本凤君是何许人也,神啊,你们凑近本凤君多吸一口气都至少能多活个四五年,自然会本能的靠近本凤君了。 君扬和君默琅走后,武德现身在长琴身后。 他看了看长琴手中的小黑猫啧啧了两声道:“长琴,天命。不可违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软软 长琴道:“我虽为神,却从不信什么天命。”说着他低头抚摸了一下小猫,从桌案上拿了一个小盒子将小猫轻轻放了进去。 武德坐到长琴身边,也摸了摸这个小猫,不禁叹道:“好猫。”说着在指尖凝聚了一点仙气点在了它的额头。 长琴将他的手拍开道:“你做什么?” 可是长琴慢了一步,那股仙气已经顺着小猫的额头流遍全身,它奶声奶气的打了一个哈欠,躺在小木盒里沉沉睡去。 武德道:“我不过很喜欢它,若百年之后它愿修仙,我便想将它收到我的座下。”他笑了笑,又道:“长琴,如何?” 长琴哼笑一声:“若让天上那帮老神仙知道了你收了一只猫做神兽,只怕笑话不死你。” “那又如何。”武德道:“本仙君喜欢,乐意。” 说着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小猫身上毛茸茸的毛,想了想,道:“摸起来这样舒服,你就叫软软吧。” 长琴托腮看着武德,呵了一声笑道:“武德,你是认真的吗?” “自然。”他道:“真到不能再真。” 长琴挑起眉梢道:“那你可问它愿不愿意了?”想了想又道:“罢了,你走吧,我要歇息了。” 武德做事向来不顾后果,他不听,他多言无用。 “那我走了。”说完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软软道:“小家伙,改日我再来看你。” 夜里熄了烛火,长琴盘腿坐在床上看着被仙气包围着的软软,真后悔刚才没好好嘲笑武德一番。 一个大男人喜欢团毛。 睡觉。 第二日天色微微亮的时候长琴起了床。明日立冬,天亮的是越来越晚了。 穿好衣物,长琴转头看了看仍在安睡的软软,有些无奈。 今日怕是不用喂了。 临走前长琴并没有带软软,他进宫读书带着一只猫总归有些不合适,况且这猫一直在睡,现在送了去,怕是君默琅要以为他给这猫下了迷药。所以等下午习课结束在找人送宫里去便可。 长琴刚打算完,还没出门,武德便在屋子里缓缓现出身形,他噫了一声,问道:“你不带上软软么?” 长琴打量了他一眼,半晌道:“今日你怎这么勤快?” 武德呵呵两声,伸出手指点了点软软,一脸愉悦。 长琴从来没觉得武德星君能有一日这么没出息。他道:“等我回来你务必把它给我弄醒,不然你等着。” 说完整了整衣领,出了门。 “不醒你能怎么着我?啧啧。” 到太学时时间还早,几个少年们围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君扬见长琴来了,赶忙招呼他过来。 待长琴坐下之后君扬才说:“阿渊,今日习课结束之后我们去喝酒吧?” 长琴疑惑的问道:“今个是什么好日子么?” “倒不是什么好日子,只不过年后我表哥要去边关找我大哥从军了,得趁他没走的时候好好快活快活。” 刘畅在一旁笑了笑:“君扬,你哪一天没快活过?不要打着为我饯别的幌子理所应当的风流快活。” 君扬瞪了他一眼,像是被戳破心事一般红了耳垂。 长琴道:“公主的猫还在我府上,恐怕我去不了,离年关还远的紧,到时候再与你们一醉方休。” 君襄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问:“公主的猫为何会在你那里。” 君扬和长琴对视一眼,皆道:“问这么多做什么?” 君襄委屈巴巴的低下了头。 刘畅笑了笑没有说话。 最美妙不过的便是此时的少年时光,无功名利禄权力之争。可细想,若是君扬登上皇位,眼前的这两个少年便是他最大的威胁,君襄要继承藩王之位,刘畅若从军,凭着老丞相和皇后的关系,功高盖主之前便已经权倾朝野。 可是少年们呐,哪想的有这么多,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啊。 说话间老太傅已经进了门,他站在门口轻咳一声少年们便作鸟兽散了。 老太傅打开书继续给少年们灌输着仁义王者之道。 欲得天下安稳,必先得民心,稳官位而失民心者,虽逞一时之快,然终有有德之士一呼百应,群起而雄。 此并非一味为王者之道,也谓为人之道,善得善果,恶得恶果,世间之道,唯仁义为正道。 君扬举了起手来。 老太傅让他站起来说话。 君扬道:“老师,可我大祁版图原本无湘江湘北,后为我大哥领兵拿下,战事起而百姓苦。此举虽为霸道,可若大祁不拿下湘江湘北日后便处处招洛国所制。拿下湘江湘北看似霸道,实则护住我大祁千万百姓,而百姓虽苦,我大祁却战后布粥施米为百姓建造家园而又得民心,故学生认为道义二字并非一成不变,若得天下得民心还需恩威并施,霸仁共存。” 太傅并未夸奖他通透,只是道了一句:“此话懂得的人并不止你一人,可世间万物轮回无常,若是纸上谈兵何其容易。可真到抉择之时,你便明白国事不是空谈这样简单。但老夫还是希望,你能铭记你的这番话。记着,总比混着强。” 长琴侧头看君扬一眼,却发现老太傅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在看他。 长琴明白,君扬这番话看似在理,却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那就是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 诸国之争,将相之争,可斗不可言。 可他长琴与洛国并无渊源,此话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并未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天冷,门口里面挡了一块棉布挡风,棉布下是一个金色的铃铛,若是来人,铃铛便会响起来。 君扬坐下之后老太傅许久都没有说话,空气似是凝固一般。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门口去。 门口的面布被撩开,一个同穿蓝色校服,小脸被冻得通红的小姑娘站在了门口,身后还背着一个蓝布包袱。 君默琅年幼体弱,所以这学府她基本是上两天歇半年的节奏,这次她来,实在是让人有些诧异。 君扬激动道:“皇妹!” 君默琅抬了抬眼皮,毫不犹豫的越过君扬,然后坐在了长琴身边。 所有人: 君默琅在长琴身边坐好,打开包裹,拿出一本书放在桌子上,底下压着的是昨日长琴给她的披风。她晃了晃包裹微微一笑,然后将包裹放在桌子一脚。 还未下课,老太傅便继续上课了。 课后,君扬可怜巴巴的趴在君默琅身边问道:“小琅,你为什么不坐在我身边?” 君默琅歪头想了想,颇为认真的拿起毛笔在他脸上写了两个字。 君扬不气,反倒兴奋的捉住长琴的衣袖问:“我妹写了什么。” 长琴无奈叹息一声道:“很烦。” “什么?” 长琴指了指他左边的脸说:“一个很字。”然后又指了指他右边的脸说:“这边是一个烦字。” 君扬哭丧着脸问君默琅:“小琅,我真有这么烦人么?” 君默琅毫不犹豫且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刘畅君襄二人过来拉君扬去喝酒,君扬恋恋不舍的对君默琅说:“小琅,你烦哥哥,那哥哥就走了啊。” 临被拉出门口他还念念有词的说:“小琅,哥哥走了啊” 君默琅低头看着书,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明日立冬过节,太傅给几人放了一天的假,还留了一些课业去做,长琴想着现在写完了,明日就出城去走一圈。 天色还早,长琴坐在桌边写着明天的课业,君默琅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写。 长琴后背挺直,神色一丝不苟,低头一笔一笔做着课业,君默琅便忍着,没有将话说出来。 长琴这些年在天庭日日批着一些关于鸟族无关紧要的折子,也练就了一手好手速,不过片刻便写了一半。 君默琅坐在一边有些无聊,她本是来接小黑的,可是长琴没有把小黑带来,她不忍打扰他写字,便趴在一边百无聊赖的画着画。 长琴写了许久,君默琅将一张纸放在了他的手臂边上。 喜欢你。 长琴看着上面的三个字,眉毛跳了跳。抬眼看了看君默琅,欲开口,却觉得打破此时的寂静实在是可惜,便将纸拿到手边,低头回了一句。 殿下,什么是喜欢? 冬日正午,斜阳微醺,君默琅捧着脸看着他坐在那里认真的想着,而后低头写下字一行字,日光阴影中轻轻眨眼,明眸长睫,玉色温润。 长琴将纸条放在君默琅眼前,轻轻点了点桌边,这才将她的魂唤了回来。 君默琅看着他的回字,想了想,写道:就是不讨厌。 长琴看她回字,轻笑,果然是他老了,君默琅毕竟是个孩子,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 他回道:那我若是不喜欢殿下呢? 君默琅脸色沉了下来,她笔尖着力,写道:杀了你。 长琴将纸拿在手中许久,有些无奈,不知道说什么。 君默琅以为他生了气,急忙将纸拿了过来写道:你喜欢我吗? 不过是求着人喜欢的一个小姑娘罢了。 长琴笔尖极轻,写道:喜欢。 本凤君敢不喜欢么? 门外有个扒着门缝使劲往里面瞅的人,可是两个人在纸上写来写去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看的十分心急啊。 刘畅站在一边鄙视他,终是看不下去,伸手将他拉住走了。 他刚要喊出声,君襄急忙捂住他的嘴。 两个人就这么硬生生的把君扬拖走了。 妹控不可怕,有个偷窥狂哥哥才可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君子冷血 君默琅觉得是时候切入正题了,便在纸上写道:“小黑还好吗?” 她这话问的婉转,其实她是想问,小黑还活着吗? 昨日她回去之后便觉得把小黑交给长琴不知道靠不靠谱。 长琴回道:“很好,过会儿回府我就派人给公主送过去。” 长琴怎会不知道她话里有话,从容回之,而后心想,好的很,都要升仙了。 君默琅将纸团作一团扔到废纸篓里,而后拉着长琴站了起来说:“我们走吧。” 长琴不动声色的将手拿了回来说:“公主何必多跑一趟。下午我派人去给公主送过去便好。” 说完长琴收拾好书本,拿着包袱出了门。 君默琅站在原处看着长琴,眼中有一点点阴霾。 不是喜欢我么?刚才他分明是,讨厌她。 长琴回府之后有些担忧,推开门之后有些无言。 武德此时正半倚在他的床上一脸宠溺的看着身边的软软。 软软已经醒来,生龙活虎的叼着自己的尾巴玩,奶声奶气的叫着。武德伸出一根手指去逗它却被它咬住。武德面色不改,依旧任它用自己的手磨牙。 长琴坐到桌边,长腿交叠,笑道:“武德,你思凡了。” 武德整理了一下衣襟坐了起来道:“怎会。” “思凡并非只对女子,凡是贪恋凡尘之物都是思凡。” “只不过觉得有趣罢了。” “有趣?你现在杀了它,如何?” 武德下榻,走到长琴面前居高临下:“我竟从不知凤君如此冷血。” 长琴抬头看他一眼,起身去捉那只猫,准备差人去给君默琅送过去,却不曾想软软尖叫一声,一爪挠在了长琴手背。 长琴一愣,最后结论道:“它不喜欢我。” 武德回道:“你不喜欢它,它自然也不喜欢你。” “一只猫而已。”长琴笑:“它怎会知道我不喜欢它。” 武德道:“可你自己的心,自己知晓。” 相由心生,爱屋及乌,厌恶也一样。 我的心么?我还有心么? 就算软软挠了长琴一爪,长琴也没有松开它,抓着它直直出了门,送到侍卫手中交代清楚之后,这才回了房。 刚进门,武德便问道:“长琴,你是不是很不满?” “并没有。” “我还没用说什么事,你便一口否定,看来是相当不满意。” “你是要问我天君让我来凡尘此事还是度化君默琅此事?” “都有。” “自你和我说君默琅之时我便想到,历劫不过是幌子,收集真情之水也不过是幌子,天君是要你下来监督我度化君默琅。”长琴道:“只是我不懂,为何是我?” 武德道:“此事我也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是有人求天君,君默琅已历三世,世世怨气深重而不得善终,可世间这种人多了去,可听闻君默琅起先是神女,后才堕落成怨鬼,若是不度化,再有几世怕会成为难以除去的邪神鬼祟,天君便应下了此事。” 长琴道:“若非没有渊源,天君不会无缘无故派人下来,可自我出世以来和我有渊源的女子不过龙瑶一人。一千年前她魂飞魄散,我寻她百年都不曾找到她一缕魂魄,龙瑶早就已经魂飞魄散,此次天君怕是叫错了人。” “那又如何。”武德道:“难道你没有发现,自君默琅靠近你之后便没有再又老鸪随行了吗?凤乃纯阳之躯,天君应是自有他的道理,况且,并不能排除当年你漏掉龙瑶的一缕魂魄。” 长琴沉默许久。 武德又道:“不管你愿不愿,此事完不成你便回不了天界。” 长琴无奈笑道:“我又没说我不做,只不过我在想,如何做。” “这样啊。”武德托腮凑近分,妖里妖气的说:“我曾说过,勾引她,淡化她的怨气,而后再杀了她,送入轮回,此为超度。” “而且,长琴。不管你喜不喜欢做这件事情,对君默琅喜爱与否,都要去做。” “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若身处我此时身份,勾引她一个试试?。” “我有一计。”武德附耳过去,悄悄说了一句。 用过晚膳之后,君默琅抱着软软坐在宫殿的台阶上看月亮。月色清冷,冷风萧索,一位宫女拿来一件披风为她披上。 软软晃晃悠悠的直起身来,啪叽摔到了地上,喵喵的很是可怜。 君默琅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戳了戳软软道:“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好像从见他第一面就是这样。” 像是与生俱来的疼痛。并不反感,甚至想要得到,可是伸出手,却只捉到了他一片衣角。 “他是不是讨厌我?”君默琅像是问小黑,又像是在问自己。 宫女在她身后恭敬做一礼说道:“公主,该歇息了。” “嗯。”君默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了身将软软交给了一边的宫女,然后进了寝殿。 君默琅的宫殿里人丁萧索,并不是祁王不疼爱她,只是送进来的宫女,疯的疯,死的死,像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后来就仅仅剩下几个命硬的宫女留下服侍她了。 君默琅一进门,寝殿的门关上许久,她都站在原处没有动。 寝殿的正中间挂着一具女尸,白色的衣服上满是污血,破烂不堪,脸已经腐烂到一片漆黑,可她对着君默琅,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笑。 君默琅抓紧了自己的袖角,装作没有看到一般走了过去。 那个女鬼的脸随着君默琅移动而移动,不时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一般。 床上是铺了满床的黑发,不知源头。 君默琅胃里一阵恶心,蹲坐到床边的地下,准备像往常一样度过黑夜。 房梁上的女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床上一双红色的眼睛从床上探了出来。 许多年了,每日如此,这些东西虽然不会要她性命,可是会日日折磨她,直到她死为止。 睡意终究渐渐浓了起来,君默琅蜷缩在地上睡了过去。 此时门被打开,一只小小的黑猫走了进来,它的眼中散发着晶绿的光芒,只是轻轻一瞥,那挂着房梁之上还有床上的肮脏之物便消失了。 而后它缓缓退出房间,一个男人轻轻将它抱了起来,声音柔和道:“好猫儿。” 似是好久都没有做梦了,冰冷的地板,脑海中漆黑一片,每次醒来都是疲惫不堪,可这是哪里?是梦?还是我已经死了? 拨开眼前的浓雾,眼前出现一株海棠树,满树的红色海棠迎风飞舞。树下的软塌上半倚着一个白衣华服的男人,衣摆曳地,随风缓缓起伏。他手中握着一卷书,神情却在告诉旁人,他走了神。 海棠像红雨一样点点落下,落在那人肩膀和衣摆,艳而不妖,美到恰好,一如她那次偶遇,惊鸿一见。 是梦吧? 君默琅不敢向前,站在原处许久。 长琴缓缓起身,看向她,而后微笑着招了招手。 君默琅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转身就跑。 可跑了没有两步,便撞在了一人身上,君默琅抬起头看着他,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是鬼吗?” “殿下,臣是洛渊。” 君默琅退后两步,转身去看着那株海棠,海棠纷落依旧,海棠树后是一座精致的小木屋,而除了这些,身后的背景模糊一片,白雾间,不知隐藏了什么。 君默琅着魔一般朝那株海棠走了过去,走到树下,伸出手接了一朵红色的海棠在手心,转身问道:“这是我的梦么?” “是你的梦,殿下。” “好漂亮。”君默琅道:“可我怎会梦到你?” “殿下心中想着臣,自然梦见了。” 君默琅无言,耳根红了一片。可这是她的梦,自然由她说了算。 长琴在梦中知道君默琅此时所想,坐到软塌一边道:“公主想做什么,不必顾忌。” 君默琅手中捻着花坐到了长琴身边,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并不想做什么,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好。” 即是梦中,君默琅便放肆了几分,靠在了长琴身上,伸手捏了落在他手边的海棠,缓缓道来。 “很冷。一个人。”她道:“和我亲近的人都死了,所以你要离我远一些。” “臣命硬。” 君默琅笑了笑,比起往日爱说了些:“他们都怕我,我父皇也是,虽然他不说,但我能看出来。我克死了母亲。算命的说我父皇和三哥天生龙气加身,虽然不会被我克死,但若靠我太近,龙气会被我磨没。” “这是殿下不愿意靠近太子的原因吗?” 君默琅点点脑袋。 长琴笑:“那殿下靠近臣目的何为呢?” 君默琅抬起头,伸出手,指尖轻轻触上他的眉眼。 长琴看着她,微笑的毫无瑕疵,可却少了几分真诚。 她道:“怎么说?大概觉得这双眼太过明亮,便想让它一直注视着我,好像那样,就能将我拉出黑暗。” “那臣以后便一直看着殿下可好?” “你不怕我?” “臣说了,臣命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梦似真,真似幻 “我知道这是梦,明明你是不喜欢我的,我知道。” 他推开她时,眼中虽无厌恶,可明明就是想要跟她划清界限。 “殿下可知道,若要得到一个人的心,并非是见一面说一句喜欢便能得到的。” “唔。那我该怎么办?” “殿下可知道什么叫锲而不舍?” 君默琅低低笑道:“我懂了,谢谢你洛渊。” 长琴伸出手犹豫片刻,还是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殿下,天要亮了。” “明日你还会来么?”君默琅打了个哈气,躺在了他的腿上。 “殿下想臣来,臣便来。” 君默琅揉了揉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梦境隐隐晃动起来,君默琅心中隐隐一痛,就像怕失去一般,努力睁开眼睛不让自己睡去,可是困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只在梦境消失之前握住了他一片衣角,捉的那样紧。 醒来时,已经天亮,不见太阳的光芒,屋里却是有白茫茫的亮光,而她不知何时已经躺回了床上。 脖子里似乎有丝冰凉。 君默琅伸手探向脖颈间,竟不知何时脖子上多了一根项链。 链坠是透明的晶石,里面有一根雪白的翎羽。很小,像是柔和的水雾慢慢晕开那样,柔软而美丽。 君默琅触碰到项链的时候,刚才离开梦境时的惊慌失措和恋恋不舍竟全都不见了。 “公主,您醒了吗?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怪不得屋子里这么亮堂。 有些开心。她连鞋子都没穿,赤着脚披散着头发便跑了出去。 两名宫女看君默琅这幅样子就跑到的宫殿门外踩雪玩,一阵心惊肉跳之后,赶忙回屋将她的鞋子衣服去拿了出来。 脚冻得有些红,不过君默琅好像不在乎,奔跑在门前的雪地踩下了一个个的小脚印,软软蹲在宫殿门口,见她玩的这样开心,忍不住也跑到她脚边玩耍,小爪子在雪地上印下一个个小梅花。 喵喵~ 软软在君默琅脚边痴痴缠缠撒着娇,君默琅将它抱了起来,一下举高,吓得软软尖叫的喵了一声。 雪花纷纷落下,落满院落,积在地上一层薄雪。 “公主,快些穿上鞋子。” 两个宫女一个拿着鞋子,一个拿着披风跪在君默琅身后。 君默琅一手抱着软软,一手提起衣裙转身进了宫殿。 她道:“我知道了,地上冷,你们起来吧。”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赶紧拿着衣物跟了进去。 长琴醒来便看到武德坐在桌案边,一手拿着粥碗,一手拿着筷子吃着饭。 长琴坐起来整了整衣襟和头发,看着武德一语不发。 武德被长琴盯得一阵发毛,回头悻悻笑道:“你醒了?” “主人还未醒你就在这里吃上了,你还真是不客气呢。” 武德回道:“方才青容送来早饭,我说你还在睡,就让他把饭放桌子上便下去了。” “你让他看到你的真身了?” 即便看到了,长琴也觉得,没什么好值得脸红的。 “怎么会?”武德道。说着化作翩翩紫衣少年,又道:“诺,不过他好像很诧异,红着脸就下去了。” “又没有看到你真身,脸红什么?” 武德起身做到长琴身边,伸出手捻了一缕长琴披在肩上的黑发,笑道:“不知凤君可知人间有一词名叫男风?” 长琴目光放在武德那只欠扇的爪子上,开口道:“松开。不知道,滚。” 武德啧啧两声,松了手道:“昨日我怕幻境突发变化便观了一观,没想到凤君竟然教给默琅怎么追求自己,实在是有趣啊,哈哈。” 长琴不再理他,穿了鞋子下了床。 其实这件事,长琴是有些不耻的,但他身为质子,无论怎样靠近君默琅都会被人捉住口角,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她自己凑过来。 武德见长琴生了气,正了正神色不再开玩笑。 他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刚才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莫生气啊。” “并没有,你还吃么?” “饱了,我走了。” 说完他对着长琴轻轻一笑,这才离去,当然是从正门大摇大摆的出去,走到一半折了回来跟长琴说:“下了雪了,今日出门赏雪景么?” 下雪了? 长琴走到门口,望向院中,果然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落下,落在地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门口传来少年们的嬉笑声,武德挑眉道:“怕是有人来邀请你去赏雪了,本仙君,撤了。” 说着武德爽朗笑了两声,从正门走了出去。路遇君扬等人,抱拳一笑,潇洒离去。 君扬三人走进长琴府邸,君扬在前,君襄c刘畅在后。 虽然有些讶异此人为何从长琴府里出来,但是谁还没有几个朋友呢? 念此便释然了。 君扬进了门便看到了长琴一身白衣站在雪后檐下,黑发披肩,盈眉静立,竟让人觉得此时的他有些贵不可侵。 凤凰骄傲,自是变成人类,风骨却还在。 他看到君扬进来,俯身一拜道:“殿下。” 君扬竟觉得受不起他这一拜。 他道:“昨日和君襄c刘畅喝酒喝的晚了,他们二人便留宿在了宫里。今早醒来看见下雪了便急着来找你去赏景,却没想到唐突了。” “臣不敢。殿下稍作等待,臣稍作整理。”长琴偏头叫了一边的侍卫:“先带殿下和两位公子去小厅歇息。” 说完对君扬轻轻做一礼,转身进了门。 待长琴收拾好出来,几名少年已经在院中打起来雪仗。 少年总是跳脱。怎会安静坐在一处无聊的等待。 三人好像并没有发现长琴已经站在了门口。 长琴靠在门边,不愿参与这群孩子的游戏,他老了,这种幼稚的游戏实在是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 不过三人玩的倒是很开心。君扬手中攒着雪球追着君襄打,君襄一只手挡住脸,另一只手拿着雪球,犹豫半晌还是将雪球打偏了一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两人玩的热络,可是玩了许久君扬身上半颗雪球也没吃到,只是天上的雪花簌簌的落在肩上,少年活动之后又落在了地上。 君扬玩了没意思,笑着说君襄笨死了,转身将目标放到了站在一边观战的刘畅身上。 君襄眼中颜色变了变,也跟着君扬一起围攻刘畅,这次雪球竟十个里有五六个能招呼到刘畅身上,简直快准狠,犹如发泄一般。 可刘畅自幼习武,每次能躲过去,但偶尔也意思意思自己领两颗雪球。 就算是年幼,孩子也自小便知道,有些人身份比自己高,欺不得。即是少年友人,君扬也是皇储,怎可欺? 长琴看的了然,刘畅却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了长琴身上。 君扬和君襄这才停下来,将注意力放在了长琴身上。 刘畅的目光,三分怒气,七分敌意。 长琴回以,三分善意,七分嘲笑。 一切皆在神色中无声交流。 “阿渊。”君扬招手道:“今日我父皇允了我出城,我们去城外玩啊?” 长琴点头应下:“好。” 刘畅抱臂道:“洛渊公子琴弹的好听,不知这次能否有幸边赏雪景边听洛渊公子弹琴呢?” 君扬前些日子被长琴逼着练琴,每日两个时辰,手指麻了不说,他现在听到琴声头疼欲裂。刚要否了刘畅这个提议,长琴便转身进了屋子,将桐华拿了出来。 带桐华未必不妥,虽然天君已然知道他明白了此行的目的,可他老人家给的条子可是盖上御印的,若是完不成怕会遭天上那群老古板的嘲笑。 君扬说今日是便装出门,虽然无人跟随,但父皇排了十几个暗卫来保护,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所以不必担忧。 即是便装出门,几人便一路走一路聊,毫不心急。 走到城门口,却发现那里站着一个穿着厚厚的兔毛披风,带着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个人,那人又矮又小,像是个小姑娘。 雪小了些,那人身上却积了一层薄雪,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皇妹!”君扬第一个认出君默琅来。 君默琅转过头看向这边,毛绒绒的帽子里是一张冻得红扑扑的小脸,她朝这边几个人挥了挥手。 等几人走到她身边她才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 “傻妹子。”君扬安抚的抱了抱她说:“要想跟皇兄一起出去提前说一声,我怎会不让你去呢?” 君默琅下巴搭在君扬肩膀,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长琴身上。 长琴将目光浅浅放在她身上,微微一笑,拱手做了一礼。 刘畅和君襄有些诧异的打量着两个人。 喵~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君默琅怀里传来,闷闷的,打破了此时的尴尬。 君默琅赶紧将君扬推开,然后将怀里的小猫崽子拿出来透了透气,见它没事这才舒了一口气。 君扬很受伤,难道他还没有一只猫重要吗? 城门口有马车静候,本来此次是四人出行一辆马车就够了,可多了君默琅便要挤一挤了。 马车门口有风,君默琅便坐在了里面,君扬本欲和她靠着,君默琅却毫不客气的推开他拉着长琴的衣袖不放,瞪着眼,一句话也不说。 君扬更加受伤,腾了腾位置道:“皇妹你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君默琅摇摇头,又看着长琴扯了扯他的衣袖。 刘畅暗地踢了他一脚,给了他一个自己去体会的眼神。 君扬突然开了窍,表情几乎是一瞬间变的明媚起来,赶忙将长琴拉着坐下,乖乖仔一样看着长琴。 长琴背着桐华躬身在马车里已然难受的很此时终于得到了解脱,不禁舒了一口气。 这奉阳公主,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但他面上依旧带笑,道:“那便得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出游 “不得罪不得罪。”君扬道:“都说了直呼我名讳便可。” 长琴暗想,你说本凤君直呼你名讳,但刘畅c君襄却从未直呼,我一介异国质子身份,如何直呼你名讳? 虽然心中这样想,他还是点头应下,往后该怎么称呼还是怎么称呼。最多在外面称一声公子。 城郊十里白雪,天地一色,雪花漫天纷飞,远处寒山凛立,白雪覆盖下隐隐可见常青树的点点绿色,山下村庄青烟袅袅,君扬早已派人打点好一户农家,此时正有一农夫站在雪路中搓手跳脚,似是等了许久。 刘畅掀起窗帘向外瞄了一眼,而后转过身开口道:“君公子,你这地方,当真选的不错。” 君扬洋洋得意,回道:“那是自然,此处名高李,离皇城不远,且有山有景,我们只能偷闲一日,自然要选个好地方。” 君襄颇为同意的点点头:“整日在宫里,憋都要憋死了。” 三人聊的热络,马车上另外两个人因为太过没有存在感反倒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原因是公主殿下的猫。 这猫似乎有些不待见长琴,自从君默琅上了马车将它拿出来透气它便炸了毛,竖着尾巴对着长琴发出嘶嘶的声音。 长琴与猫对视,心道,祖宗我怎么惹你了? 君默琅有些无奈的将软软抱到另一边,可软软依旧炸毛。 软软是武德点化成的妖兽,这已过两日,想必仙力已经吸收的差不多能听懂人话了。 长琴道:“软软,是要做一辈子的猫儿?” 言外之意,再特么吵,哪来的回哪去。 “软软?”君默琅歪头看着长琴,而后笑道:“好听。” 而此时几名看戏的少年虽没听懂长琴这句话的意思,却难以置信的发现,那小黑猫呜呜几声,老实了下来。 这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长琴此人,最不喜欢拿别人的短处去膈应别人,但他此时想膈应膈应这只猫。 到了目的地之后,他道:“小琅,能让我抱抱软软吗?” 君默琅想了想,将猫儿交了出去。 引路人见几人过来,赶忙迎接上去。几位活泼少年跟着农夫在前面走着,长琴却抱着软软越拉越远,君默琅在长琴身前走着,眼睛应接不暇的看着四周的雪景。 软软在长琴怀里呜呜嘶鸣,浑身战栗,似乎天生就讨厌他一样,此时却拼命压制。 长琴揪住软软颈后的皮毛低声道:“我知你不喜欢我,可你若以后打算跟着武德,最好别惹我,不然说不定哪天我找个理由就把你弄走,倒时候死活便都不由你了。” 若是此物借仙气成仙兽还好,若压制不下对他的戾气,成了妖,武德怕是要找他算账。倒不如在人间这段时间,好好替武德训一训。这话虽不知软软能听懂几分,可长琴说完此话之后,软软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长琴满意的抚了抚它的小脑袋说:“乖猫儿。” 如果不是错觉,那长琴感受到了来自一只猫的鄙视。 期间,君默琅几次靠近长琴都被他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长琴暗想,并不是讨厌你,只是这世上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对了,叫欲擒故纵。 说通俗点就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话说,这甜枣什么时候给,长琴觉得还要再考量考量,这些年不近女色已经让他忘记鱼水交欢的愉悦,如何再让他去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下手,需谨慎。 这是个问题。而且,吃素久了,再看见荤腥会觉得很腻。 乡野之间也并非都是简陋的房屋,就像这个农夫引他们到了这一户便很精致,虽说不上富裕,但在起装潢之上便能看出用心来。想必是哪个没落世家修建的。 长琴猜的果然没错,那农夫说,城里有一大户,做生意做赔了,就回了老家住,后来有朋友接济便又回了城里,听说现在混的风生水起,这房子就低价卖给村长家了,说是以后看着有合适的买家再转手就行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也就是昨日君扬派人掩着身份买下此处,这才算转了手。 君扬只说是京城来的一户想在此处游玩一日,便将此处买了下来。 那村长为了能卖个好价钱,所以每隔几日便会打扫一番,君扬昨日买下之后村长又赶紧找人打扫了一番,所以院落屋子都十分干净,只是许久没人住,少了些人气。 君扬有些兴奋的跑进屋子,绕了一圈跟身后几人说:“若我老时能有一间小屋,一个能陪一起我老的女子,儿女在膝下承欢,再养一只忠诚的黄狗,那该多好。” 后面几人皆没有说话,反倒是君默琅抱着软软抬脚进了屋子,将帽子摘下来之后说了句:“哥哥,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君扬哈哈大笑,笑里有几分无奈,他就是想想而已。 长琴跟在君默琅身后也进了门,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将桐华取了下来,道:“诸位不如坐下歇息一阵?” 君扬赞同的点点头,几人便围坐在桌案边,桌案上预备了一一些点心和热茶,可能是准备的太早加上天气寒冷,热茶已经凉透了。 刚才那引路的农夫将他们引到院子里便让君扬把他支开了,不然旁边站着个人多不在。可是此时便有些不方便了。 君默琅起身道:“洛渊公子,我们去烹茶吧。” 长琴一怔,而后应下:“好。” 君扬嘴里塞着点心对他们说:“不要把茶烹的太老啦!” 君默琅回头瞥他一眼,君扬一口甜糕卡在嘴里咳嗦了起来。 刚才他妹是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么? 一定是 进了厨房,君默琅将软软放在地上,然后便去找茶具了。可是两人翻找许久都没有找到茶具,只找到了一个茶壶。 想是一套茶具太过金贵,便没有给准备,于是两人便烧了壶热水,准备将就一下。 等水烧开的时候君默琅坐在门槛上和软软玩耍。她问靠在门边的长琴:“你是欺负它了吗?它为什么不喜欢你?” “并没有。”长琴回道。 回想那日,软软是在武德点化之后才敏感起来,想是猫本来就天生敏感,点化之后更是吧。 说话间水已经沸腾了起来,长琴已经将茶叶放在茶壶中,君默琅提起水壶便要往茶壶里面倒。 还真是个祖宗,长琴赶忙接了过来,开水沏茶好不好先放一边,万一烫伤这祖宗,那可了得? 君默琅看他将水壶接了过去,微微一怔后腆起脸一笑。 这里没有茶具,长琴便简单的将茶水在干净的碗里一过又倒进茶壶,这才将茶烹好。 此次来本想着去雪地里捉兔子,可是少年们茶足饭饱之后便不愿意动弹了,便将此事搁在了下午,上午君扬君襄还有君默琅在院子里面堆雪人。 刘畅年长,不愿再和他们做这些幼稚的游戏,便和长琴留在屋子里喝茶。 雪后晴阳,白茫茫的天地间被笼罩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颜色。几个小少年在院中堆着雪人,脸和手都冻得通红却仍然玩的乐不知疲。 君默琅在和君扬君襄合伙将一个滚好的雪球抬上那个大雪球上面,从头至尾脸上都挂着应该属于这个年纪的笑脸,在这以雪为景,冬日橙阳中美好的不忍让人去触碰。 刘畅道:“公主自懂事以来便将自己整日关在鸾凤宫,从未有过一日像今天这样开心。” 夜夜被妖魔鬼怪缠身,能开心的了么? 长琴道:“可惜无酒,不然定要庆贺一杯。”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刘畅道:“若是奉阳公主看上你,你是娶还是不娶?” 这件事,让长琴怎么说? “洛渊非己命,怕护不得公主一世周全。” “你不必说客气话。” 长琴浅笑,望向窗外,目光落在君默琅身上,轻道:“她若嫁,我便娶。” 君默琅似乎察觉到这边的目光,朝他们这边笑着招了招手,而后又去和君扬君襄去玩了。 刘畅道:“公子今日古琴不能白带来吧?那三位殿下都还是孩子,不如公子为我弹奏一曲可好?”顿了顿他笑道:“权当送别如何?” 长琴将手中温热散尽的一盏茶放在桌案一角,道了一声好。 而后将桐华取来放在桌案摆好,将琴布缓缓扯下折好放在一边,问道:“刘公子要听何曲?” “我不懂音律。”他道:“公子弹什么我便听什么。” “好。” 人|情|事|故长琴懂得少,他活了七千多年,从头至尾接触到的也不过是龙瑶的爱情。而如今竟有人问他可否愿意娶别的女人,这心中滋味到底是五味俱全的很。 一千多年前,曾有一个喜欢穿青衣的姑娘问过他。 你愿不愿意娶我? 眸中亮光点点,灿如星辰。 他傍倚梧桐,将她扯入怀中,月下,他怀里少女零星的笑声,依旧萦绕在耳畔。 龙瑶,若我有一日娶了别人,你可怪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初雪染眉 今日出门赏雪,并且几个孩子都玩的很开心,长琴想了想,指尖拨弄琴弦,弹了一首轻快的曲。 长琴奏完一曲之后窗口边上竟多了三张红扑扑的小脸,正是君扬c君襄和君默琅。 君扬眼睛骨碌一转,赞道:“好听。” 君襄和君默琅赞同的点点头。 长琴问道:“雪人堆好了么?” 三颗小脑袋不约而同的点点头。长琴微微一笑,将琴收了起来,说道:“你们在外面玩了这么久了,赶紧进来暖暖身子。” 三个人这才笑嘻嘻的从窗口离开,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暖和了半日,三个孩子气的家伙便又撒开丫子出了门,长琴刘畅怕他们出事,也赶紧跟了过去。 雪下了半日有余,已经可以没过脚腕了,出了村子便是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几个孩子便在上面撒着欢,像是几辈子没见过下雪的一样。 雪原山下,被雪覆盖的草地下有兔子洞,几个孩子在学里翻找着,偶尔会有出来觅食的兔子飞快的在眼前飞过。 每当有兔子跑过的时候几个孩子总是欢呼着追过去,而后一脸失望的望着和兔子颜色一眼的茫茫雪地,几个孩子丝毫不见平日里知书达理的模样,若是让老太傅看去,怕又是一顿教训。 几个孩子一见捉不到兔子,转过脸来想向站在不远处的刘畅投来求助的目光,可怜巴巴的,让人不忍拒绝。 刘畅叹息一声,在一边的枯树上折了根枝子走了过去。 君默琅诧异道:“不准杀死小兔子!” “不杀。”刘畅道。说完眼前正好跑过一只雪白的兔子,刘畅看准机会一树杆子敲了过去,兔子当即瘫倒在雪地上。 君默琅先一步将兔子抱进怀中,摸了摸它肉乎乎的小肚子确定还有心跳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兔子也捉了,雪人也堆了,君默琅抱着兔子和几人回了屋子。 此时软软正靠在暖炉边快活的打着盹,君默琅抱着兔子靠在它身边,等着它慢慢转醒。 软软鼻子嗅了嗅,似是闻到什么令人不愉快的气味,喵的一声又炸了毛。 君默琅皱眉,不知为什么最近软软的脾气变得这样坏。 猫儿炸着毛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兔子,嘶嘶叫了两声,抬头迎上了长琴冰冷的目光,瞬间被吓回原形。动物的本能告诉它,这人他喵的惹不起。 刘畅道:“不如今日吃兔肉?我再去多捉几只。” 君扬君襄刚想叫好,转头便迎上君默琅利剑般的眼神,而后两名少年悻悻道:“兔肉不好吃,不好吃” 长琴望了望窗外道:“天色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宫吧。” 疯了一天,该回家了。 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几名少年都还算懂事,知道天黑再走会危险许多,所以几人稍作休息便出发了。 马夫带着马儿在农户里歇息了一日,见天色渐暗便早早的候在了门口。来时君默琅只带了一只猫,走的时候又带了一只兔子。君扬笑她,回宫再多添几只别的动物,鸾凤宫可就更热闹了。 君默琅抱着两小只,有些拿不过来,分了一个眼神给君扬,而后将兔子递给了长琴。 君扬受伤:“小琅,哥哥也能替你拿。” “不,你只会吃。”君默琅毫不客气的回击。 君扬很受伤,别人很愉快。 回去时仍是来时坐的位置,君默琅怀中的软软乖了许多,兔子还没醒,所以此时场景十分和谐。 君默琅似是有些困了,歪了歪头倒在了长琴腿上,看的其他几位小伙伴呼吸一窒。长琴亦是一怔。 倒在他腿上的人儿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明显有些急促。 长琴将兔子递到一边的君扬手里,伸出手来摸了摸君默琅的额头。 果然发烧了。 这可如何是好。 君扬掀开车帘对马夫说:“走快些!” “好嘞。”马夫应了一声,快马加鞭起来。 疾驰片刻马儿突然嘶鸣一声飞驰起来,马夫咚的一声倒在车上,鲜血顺着脖颈喷涌而出。好在车帘挡了一下,否则车内几人非得被溅的一身血不可。 当务之急是先让马车停下来。刘畅从怀中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出了车门一刀斩断马车的缰绳。马儿飞奔离去。 几人赶紧下了车,去不曾想数十人缠斗在一起,一半是宫里派来的暗卫,另一边不知是何人。 方才君默琅靠在长琴腿上昏睡了过去,长琴便抬手将她横抱了起来。 有两名黑衣人见几人下了车便围攻了过来,好在有刘畅挡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尤其是君默琅还昏睡在长琴怀里。 长琴道:“我先带公主离开此地。” 君扬虽然功夫不如刘畅,却也能抵挡些敌人,他回应道:“好!先带她走!” 长琴走时顺手扯上了不会武功的君襄。 待行到僻静处,长琴将君默琅轻轻放在地上,转手拿出桐华。 天上又开始飘着零星的雪花,君襄不停的喘着粗气,白雾在空气中晕开又迅速消失,他问道:“不快跑你还有心思弹琴?” 长琴冷眼看了一眼君襄,琴弦一拨。君襄好似被震到一般晕了过去。 长琴冷笑:“你还真当我像你一样是贪生怕死之人了?” 刚才人多,长琴不方便使用桐华仙力,此时寂静无人便可肆无忌惮了。 铮铮琴音不见往日柔和,音音锐利,化作把把利刃穿过空气响起嗖嗖的声音,而后不远处响起阵阵哀嚎。桐华突然之间发出嗜血般愉悦的声音。长琴皱眉,抚下琴弦,音止,这才将桐华的本性唤了回来。 此时他并非仙,控制桐华怕是有些吃力。好在黑衣人已经被去掉一半,君扬他们应该不会出什么危险了。 方才桐华险些暴走,所以长琴此时不敢再乱用桐华法力,可此时两个人倒在他面前,这可真让人头疼呢。 长琴第一次有些盼望武德出现。 可天不遂人愿,今日不知武德去哪里逍遥快活了,从早上走了之后便再没有出现。 君默琅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茫的看着周围。 长琴将琴收了起来,走到君默琅身边将她扶坐起来。 软软藏在君默琅衣服里,此时探出半颗头来,望了望四周,竟毫无压力的打了一个哈欠。 君默琅昏昏欲睡的靠在长琴身上,根本不知道软软是个这样狼心狗肺的家伙。 长琴看了它片刻道:“软软,去把君襄叫醒。” 软软抬起头,绿色的眼睛看了一眼长琴,迈着悠闲的猫步走到君襄面前,蹲下身子,舔了舔肉乎乎的小爪子,而后使劲在君襄唯一露出的一颗脑袋上狠狠的抓了下去。 君襄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摸了摸脸上疼痛的地方,有些不知所云。 长琴见他醒来便没有再搭理他,转头将君默琅抱起来,朝着皇城的方向走去。 软软舔了舔爪子上的鲜血,跟在了长琴身后。 君襄反应许久,这才跟了上去。 君默琅迷蒙之间,只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长琴润玉一般的下颌,她缓缓伸出手圈住他的脖颈,竟像着魔一样的在他的下颌亲了一下。 此等美景,不可辜负。 长琴脚步停顿一下复而又继续行走,他轻道:“马上要进城了,公主忍耐一下。” 君默琅低低嗯了一声,猫儿一样在他身前蹭了蹭。 能被洛渊公子温柔相待一次,纵使多生几次病也值得了。 一切都被君襄纳入眼中,眸中有丝渐渐阴霾的色。 几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门,可此时这幅样子进宫怕是有些说不过去,于是长琴便将君默琅抱回了质子府。君襄则回了自己的府邸。 青容此时正蹲在门口百无聊赖的等着长琴回来,见长琴进门时,一下站了起来,差点因为血液不通栽了过去,她站稳身形,马上迎了过去。 “公子,公主这是怎么了?” “无事,你去端些温水拿块毛巾来。” 青容停下脚步,疑惑的挠了挠头,这才发现自己脚边还蹲着一只黑猫。 黑猫看着她喵呜叫了一声便跟着长琴身后进了屋门。 青容觉得这猫奇怪,却又想不到哪里奇怪,干脆不再去想,转身去准备温水和毛巾了。 备水,煎药,青容样样拿手,送了温水过去,转过头便去煎药了。 君默琅躺在床上半昏半醒,看着长琴拿着沾湿的毛巾在自己脸上慢慢擦拭,她不禁将目光放在他的手腕。 细瘦白皙的一双手腕,却抱了她一路。 她看了良久,声音有些沙哑的说:“洛渊,我还是喜欢你。” 这样温柔的一个人,若是托付了别的女子,她非悔死不可。 长琴手微微一顿,嗯了一声继续为她擦拭滚烫的额头。 君默琅脸色通红,趁病打劫,说道:“是想嫁给你的那种喜欢。” 长琴将拿着毛巾的那只手收了回去,开口道:“公主今年不过十一岁,怎会知道什么才是喜欢。” 君默琅小声问:“你知道么?” “臣今年不过十六岁,未曾尝过男女情爱之味,自然也不知。” 喜欢一个人么?时间太久了,他都要淡忘了。记忆里唯一明媚的起来的,便是龙瑶那张天真纯粹的笑脸。 大概他第一次悸动,便是因为那笑太过清澈,在他心中荡起涟漪圈圈,恨不得将一池柔情倾心相交。 喜欢大概是遇上一个人,愿意让你低下原本高傲的头颅,向她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 君默琅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歪头看着失神的长琴道:“你怎生得这样温和好看?” 长琴失笑,将枕头垫在她身后道:“若是公主到十五岁仍喜欢臣,臣便随了公主的心愿。” 君默琅笑得眉眼弯弯,道了声好。 青容端药上来,蹲在门口的猫儿有喵呜叫了一声,险些惊掉药碗。 长琴接过药,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君默琅嘴边。 君默琅撇过头去,不喝。 长琴将勺子放回碗中,问道:“为何不喝?” “苦。” 长琴低笑,忽而想到什么,开口道:“公主,臣有一良计。” “嗯?什么良计?” 长琴将碗放到唇边,含了半口药在嘴中,将药碗放在床边的矮案上。 君默琅以为他要代她喝药,却不曾想他转过头倾过身来,漂亮一双手,一只撑在她身前,一只伸出食指抬起君默琅的下巴,缓缓贴上她的唇,嘴角带了似笑,闭上双眸,伸出舌头撬开她的唇瓣,将一口药渡了过去。 此为,甜枣。 君默琅被迫张开嘴迎进他的舌,睁大眼睛看着长琴,还未反应过来便将那口药吞了下去。 即离,长琴拇指抿去她嘴角的一点药渍,微笑道:“若公主真的喜欢臣,这药应当是甜的。” 君默琅反应片刻,点了点头说:“很甜。” 甜到本公主想吃了你,像糕点一样的公子。 说完倾身扑倒长琴,幼齿的脸上挂上得意的笑,小舌舔了一下他的唇,说道:“本公主初尝情爱之味,还望爱卿多多担待。” 长琴一只手撑住床,这才稳住身形,对君默琅浅声笑道:“自然。” 君默琅闭上双眸,在他口中探寻那香甜的味道。唇齿间萦绕着的是苦苦的药味,此时却成了调情的蜜糖。 长琴怎甘于被动,这戏要做,就要做足了。他一只手缓缓压住她的头,倾身反被动为主动,唇畔厮磨间将她柔软的小舌包裹,反击,舔舐,每一次反击都让君默琅无力到头晕目眩。 喘息间两人愈贴愈近,仿佛渴望许久的欲望都在这一刻释放。 可惜君默琅的这小身板还有待发育。 吻到深处,长琴舔舐到君默琅一颗摇摇欲坠的后槽牙,颇有些戏弄孩童的罪恶感,然君默琅似是感觉到他隐隐的戏谑之味,便勾住他的脖颈,吻得更加卖力。 武德星君带着一名白衣青年缓缓在屋内现身,却不曾想撞见这幅画面,怔忪间,武德赶紧拉着白衣青年消失不见了。 今日来的不巧,真是不巧。 白衣青年暗暗问武德:“上仙,我家王上这是思凡了么?” 武德拇指摩挲下巴,笑道:“不,他在历劫。” “什么劫?” “情劫。” 天界。 通天镜被天君不动声色的蒙上一块白布。 “诸位仙君,今日都散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白鹤 众仙君直叹可惜,好不容易能看那骄傲的白凤凰动情一次,天君却不赏这个面子。 长琴这边,君默琅伸出手去解长琴腰带却被按住。 长琴道:“殿下,到此为止了。” 君默琅乖乖点头,伸出手圈住他脖颈抱着他,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下巴搭在他肩头,半晌才傻笑了一声。 这孩子莫不是傻了?有这么开心吗? 长琴叹息一声,推开她道:“我已经派人告诉宫里了,今日你先在这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去便可。” 说话间,君扬和刘畅已经回来了,两个人风风火火的进了质子府,青容看到两人来了便赶紧转身去通知长琴。 长琴起身出门,正巧君扬刘畅要推门而入。 “殿下。” 君扬看起来有些狼狈,一只手还提着一只胡乱扑腾的兔子。他摆摆手道:“小琅没事吧?” 长琴让开门口摊手让他们进门说话。 君扬点点头,提着兔子进了屋子,在看到君默琅相安无事之后终于将吊着的心放了下来。 君默琅靠在床边,看到君扬之后喊了声哥哥。 这声哥哥叫的君扬心肝都要碎了。君扬赶忙坐到床边将兔子递到君默琅手里,哄道:“可吓死我了。” 就算是有危险,君默琅喜欢的小兔子君扬也没有丢掉。 君默琅道:“谢谢哥哥。” 君扬上下打量了一眼君默琅,最后将目光定在君默琅红的有些不自然的嘴唇上。 他问道:“你嘴怎么了?” 君默琅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唇,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滕然红了起来。 刘畅暗笑一声道:“殿下,公主今日身体不适,不如让公主先歇息歇息如何?” 君扬点头:“今日我守在这里,你们都下去吧。” 刘畅看了一眼站在一边长琴,道了一声是便走了。 长琴方才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想是武德来过又走了,现在君扬守在这里,明日君默琅回宫时也会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此时他正好脱身。 出了门,刘畅站在门口,似是在等长琴。见长琴出来,轻道:“告辞。” 原来是要告别。 “慢走。” 送别刘畅之后,长琴思索许久,转身找了个客房暂时歇息。 这个质子府,除了长琴的卧房被收拾了出来,其他房间都是略微收拾一下,起码看上去不会让人难受便可以了,自然是不如长琴的卧房干净。 青容见长琴换了个房间便要跟进来收拾,长琴拒绝了他。 他有些疑惑道:“青容,我于你并无再生之恩亦无其他渊源,你如何这样对我?” 青容并未想到长琴会问这些,认真想了想,说道:“公子不必以为我为人下,我只是念公子孤身一人背井离乡,与我相同,而惺惺相惜。且我为奴数年,公子若承不得我的力,青容岂不成了游手好闲之人?” 听到此处,长琴和蔼的拍了拍他的头说:“是我小瞧青容了。这样一来青容倒像我兄长,我倒成了不懂事的弟弟。” 听到兄长二字,青容挠挠头说:“公子,你我已相处数月,我知公子是个好人,所以也不想再隐瞒公子。” “你隐瞒了什么” 青容五指纤细如小葱般细嫩,指尖指腹却生满了薄茧,她十指搅在一起,踌躇半晌,终于咬唇说道:“公子,我是女子。” 长琴覆在青容头上的手缓缓收回,看她半晌,而后温声道:“乱世中,女子孤身一人在外,男装未必不好,你去吧。” 青容点点头,转身下去了。 长琴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甚至有些震惊,他竟从未看出青容是女子。 稍微平复了一下内心,长琴推开门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屋子里已经有两人已经在等他了。 这卧房虽然不算很脏,但毕竟许久没人居住,四处都积了一层薄土。唯一纤尘不染的便是屏风前的桌案,以桌案为中心,方圆五步之内不见一粒尘埃。 案前坐着两个男人,一位是武德,另一位是从血灵山来的小仙官,自长琴飞升,血灵山便成了圣灵之地,归在长琴名下管辖,长琴在天界,血灵山便由长琴昔日手下白鹤c孔雀打理。届时有事,再写折子递到天界给长琴批奏,批好之后再送回血灵山。 长琴立在门口,看着对面两人带着虚假的真情笑意,和堆了一桌子的折子,后退了一步。 “本凤君在历劫。”长琴强调:“白鹤,带着你的折子滚蛋。” 白鹤道:“我前些日不知凤君下界,送了两批折子都无应答,便想去天庭询问一番,谁知恰巧碰上武德星君,这才知道凤君原来是历劫来了。” 说着他翻了翻那堆折子,拿出一本暗红色的折本子,走过来递到长琴身前。 “别的折子无关紧要,但这一个还请凤君过目,血灵山消停了上千年,因为这桩事,好多小妖都嚷嚷着要下山,我无法子,只能承诺让凤君给大伙一个交代。” 长琴接过那本折子,打开来看完,眉毛突突跳了两下。 “孔雀跑了?” 白鹤点头。 “还是因为看上了个男子?” 白鹤继续点头:“孔雀嫌弃血灵山的母孔雀生的丑陋不愿屈就,一百年前有只公孔雀遭道士追杀无奈躲进血灵山,正巧被孔雀救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那公孔雀刚化人形便被一群道士追杀,孔雀救他师见他纤细瘦弱神貌俱佳,便整日和厮混在一起,就在两日我才得知,三十年前他就带着那只公孔雀跑了。” 长琴揉了揉额角,似是想起血灵山有这么一号人物。那时因怕他伤及血灵山众妖,他还曾私下查过他的底细。 都说凤凰骄傲,血灵山的上千小妖却知道,比凤凰还骄傲的是血灵山那只整日招摇过市的绿孔雀。 “此时我无法脱身,你且先安抚住血灵山众妖,等我回去之后再做处理。” 白鹤道:“我晓得了,这几日我已经派出数只白鸽去寻找孔雀下落,一但有消息,我即刻回来禀报。” 长琴点头:“那就先这样吧。” 白鹤拱手离去,武德却坐在案前看着长琴。 长琴挽起袖子,从屋子一角拿出鸡毛掸子,掸着四处的尘埃,手虽没闲着,嘴倒还可以说上一两句。 “今日你是去见白鹤了?” 武德回道:“只是恰巧在南天门碰上而已,天君召见我,还未来得及和你说。” “什么事?” “天帝说,若我总是帮你,历劫便不再是历劫了,让我收敛收敛。” “其实你也并未帮什么大忙。” “是,所以天君并未责罚我,只是警告我此后不许再帮你。” 长琴笑:“那天君派你来作甚?” 武德笑得欠抽:“自然督促凤君殿下,历劫顺便将这世的君默琅度化。” “甚好。” 收拾妥当长琴便准备关门送客了,武德临走问了长琴一句:“若君默琅为龙瑶,你当如何?” “龙瑶已死。君默琅如你所言,我会亲手杀了她,二人之间,无法比较。” 武德忽而觉得无言以对,而又有些悲伤,不知为何。 青容打了水来给长琴洗漱,自长琴知道了青容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之后便没了愧疚之心。世上有人千千万,生在这世间总不会去争夺那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与其艳羡旁人,倒不如自得其乐。 青容便是这样的人吧。 水温正好,长琴拿了温湿的毛巾擦去方才沾染的脸灰尘,顺带将从君默琅那里沾染来的气息丝毫不留的擦去。 刚才回的武德那句话只是不经思索说了出来,他能够察觉的到,君默琅或许与龙瑶有什么关系,或许是她身体中潜藏了龙瑶一缕香魂,或许在一千年前他还未找到她时她便带着怨恨转世,可无论如何,龙瑶死了,这是无法改变且不能重来的现实。即便君默琅与龙瑶有渊源,她也仅仅是君默琅,而已。 第一次武德星君为她和君默琅织幻时,用了他雪白羽毛上的一根翎羽化作媒介,再入梦便不用找武德来织幻。 长琴解下腰带玉扣,散开墨黑的青丝,靠在床边拿来一本白鹤送来的折本子。 血灵山常年与世隔绝,大事不多,小事一堆,今天百灵鸟被眼红的老鸪下了哑药,三天不能说话了,明日喜鹊大娘下了几颗鸟蛋,不知何时鸠借巢生卵,做了别人的好事。 长琴一一看过,权当笑话解闷,夜深了,仍不肯入睡。 可是终究抵不过睡意,垂头安睡了过去。 长琴与君默琅梦境相连,闭上眼睛,身前便是一片浓重的白雾,拨开白雾,看见的场景是今日在高李的那间屋子。 他站在门口像院中望去,君默琅正坐在窗边怔怔的望着窗外,看到长琴推门而入,像一只活泼的鸟儿,朝着他欢快的扑了过去。 她有些委屈的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长琴低头看到她光着脚丫踩在雪里,柔声道:“怎么不穿鞋子?” 君默琅眨眨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嘿嘿一笑。 长琴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惊得君默琅惊呼一声,本能的抱住了他的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以君一诺 他进了屋将她放在床榻上,而后又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坐到床边,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一点点擦拭着脚上的污泥。 有些痒,君默琅咯咯的笑了起来,欲将自己的脚拿回来,可长琴捉的紧,没有给她丝毫反击的机会。 擦干净之后长琴这才松了手,可君默琅早已被他痒的笑出了眼泪,小脸红扑扑的,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 长琴道:“公主这些天气色好了许多。” 君默琅点点头跪走到长琴身边,倚靠在他身上问道:“你是白天的洛渊吗?” 话似开玩笑,半真半假。 “殿下觉得臣是,臣便是。” 君默琅靠在他身上抱着膝盖,想了一阵子才开了口:“我觉得是。” “为何?” “梦里梦外你都是一个臣一个臣的自称着,一声殿下一声殿下的叫着,不肯亲昵半分。” 长琴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样,平时里有身份束缚着不能逾越半分,可此时是在梦境中,无须忌惮什么,便是怎么顺着君默琅怎么来就行了。 他低笑,伸手将君默琅揽进怀里,低低在她耳边唤了一字。 琅。 便是一池春水也不过如此,都抵不过他这一字唤的深情,低哑缠绵,气息温润。 长琴很是满意。 君默琅耳根被那热气喷的通红,她歪头认真的说:“这样便不像了。” 长琴靠在她肩膀,低低的嗯了一声,而后轻道:“我与他不是一人,他不是琅的,我是。” 对于情话,长琴简直信手拈来。想当年他和龙瑶谈恋爱的时候都从来没说过这么肉麻的字眼,倒越是老了越是不实诚了。 唔,我是你的,听卿发落,万死不辞。 一话一涟漪,一字一波澜。君默琅终于受不住长琴的勾搭,转过身抬起小脸凑了上去。 长琴微笑,坦然受之。自古以来能抵挡着住本君的女子,恐怕还未出世。 你爱我几日,还有几日可活,本君都替你记着。 窗外雪花漫天飞舞,冷风杳杳,纵使这座小房子再暖,都暖不透窗外的一片冰天雪地。 长琴舌尖轻轻舔过她的唇角,退开几分问道:“琅以后可知该唤我什么?” 君默琅靠在他胸口轻道:“自遇上洛渊公子,默琅周身再无邪祟跟随且夜夜好梦,我唤你一声恩公可好?” “不好。” “为何?” “琅若整日唤我恩公,我便整日以为你怀着敬畏的心倚与我怀中与我亲吻,想来会失掉几分趣味。” 俗话说的好,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长琴流氓起来,连自己都要敬畏几分。 君默琅低低笑了起来:“这样一来,我更觉得你不是他了。” “他如何?” “我喜欢他。” “我呢?” “也喜欢。” “琅这可算明地里向我坦白劈腿了两条船?” “那我多喜欢你几分,你能从梦里出来娶我么?” 他似是想了想,直到君默琅困意袭来才隐约听到那句,虽然隔着烟雾,缥缈的模糊了每一个字眼,她还是听到了。 待琅及笄嫁人之时,则是渊从梦中出来之时。 第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少年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死灰的坐在了长琴屋子,以至于长琴醒来,以为君默琅给自己招来了个什么邪神。 少年见他醒来,哭诉道:“阿渊,我课业忘做了。” 这还真是一件让人感到悲伤的一件事啊。 长琴扶额起身整了整衣襟道:“昨日殿下是贪玩了些,今日怕是过不去太傅那一关。” 少年道:“我知道啊所以阿渊能否帮我度过此劫?” 长琴坚定道:“不能。” “为何?” “殿下为太子,自是明白为何。” 君扬垂头哀叹,叹命运为何如此不公 “此时天色尚早,殿下与其坐在此处哀叹,倒不如先去把太傅再三嘱咐的策论写了,也可被责罚的轻一些。” 少年颔首,头戴奋字头带坐在质子府不大的书房里奋笔疾书,偶遇难处,长琴在旁边指点一二,待日头升起,课业竟做完了一多半。 少年感激涕零,许下心愿:“阿渊对我亦师亦友,不曾掐媚阿谀。待阿渊登上洛国皇位我登上祁国皇位之时,便是洛与祁世世交好之时。” 少年心思单纯无害,长琴只得含笑应下。 辰远五十三年冬,祁王喜得一女,赐名君青,封号元阳,小字芸儿。 君默琅不再是这皇城里唯一的公主,君默琅母亲在她出世之时便去世,父亲不肯亲近她,无人为她取小字。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窗外一切似都不关这名小小女子的事,她又长了一岁,今年十二岁啦,等到她十五岁就能嫁给梦中的好儿郎了。 君默琅于祁王就像一个尴尬的不能再尴尬的存在,祁王要宠她,愿意将天底下最美好的事物都赐予她,可他又忌惮她,仅因那白胡老道一句天煞孤命,损亲损友陨龙气,且活不过十六岁。 而此时的宠爱,祁王终是有了安放之处,元阳公主出生时雪日放晴,天空霞光初湛,冬日晨星前有数百彩云雀飞过,不必人说。元阳公主必是那仙女神佛转世来改大祁的气运来了。 祁王笑不拢嘴,仍是宠爱君默琅,但比起举国同庆的元阳公主,人丁萧索的鸾凤宫就像是一个笑话。 元阳公主诞生是一件喜事,年后刘畅从军去北疆与大皇子镇敌也不由得增了几分喜气,祁王择了一个风光皓月的日子为刘畅践了行,刘畅抬眸看着喜色溢于眉眼的祁王,含笑饮尽碗中酒水。 他为刘家后人,母系为祁王皇后,若他留在王城,迟早会成为祁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并无反心,父亲叫他收敛光芒去边塞磨炼四五年,不干政事,若祁王何时想起那位兢兢业业的大皇子,你便再跟着他一同回来,皇帝不信你,可信大皇子。 可刘畅懂一句,欲加之冕,何患无辞。就算他成年之后远离朝堂,那些看着刘府不顺眼的依旧是不顺眼罢了。 刘畅此人,家中有丫鬟,正值二八韶华,肌若黎雪,目中含情,曾对他娇羞低眉,他瞧了,当晚便命人寻了那女子临幸了,而后她祈求他能给她一个名分,却被拖着直到那女子吊死在下人休息的卧房,她死时小腹隆起,御医说,孩子已有三月有余。 刘畅垂头看着那了无生气的女子,只是将白布蒙在她面上,道了声抱歉。 也曾有红楼女子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情到深处问这位俊俏的世家公子一句,妾心悦君,坚若磐石。君可愿为妾赎身?那女子以最后的自尊哀求他,不求进公子家门,但求一亩三分田地,君思便来,厌可弃之,妾当守住那一亩三分田地日日侯君归。 而后刘畅从军,和红楼女子也断了干系。 但他于君扬c默琅,心中无愧。十几年来尽长兄职责。 君扬十岁那年被一个不受宠的妃子的一个丫鬟推入水中,待从水中捞起,一双小手哆哆嗦嗦的抓着他的衣袖喊冷,他心中极度愤恨,一言未发,转头拿了习武用的皮鞭便将那丫鬟抽的皮开肉绽丢回那妃子宫殿门口。 那妃子吓得半死却不敢声张,少年提鞭走近那个瘫软的妃子面前,笑她丑陋不堪,枉为人妻。而后指着那名皮开肉绽早已经断了气的宫女说,再有一次,她便是你的下场。 他刘畅无愧刘家,无愧君家。如世人说传,祁王城顾北城南丞相府世代忠主,然丞相之孙生在桃花林,沾了一身的媚俗,美人皆入他眼,又皆不入他眼,当真是薄情寡义的很。 薄情是真,寡义却是假的。 跟刘府皇帝一一饯别,而后刘畅一身戎装带着两千精兵上了战场,还未走须臾,路边便蹦出三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来,一个少年骂骂咧咧的掸走狐裘的雪花,身后跟着两人,是长琴与君默琅。 刘畅坐在马背上看着那跳脱的少年,不自觉一笑。 “殿下,既已别过,为何还要亲自来送臣?” 君扬道:“平日里总是与你吃喝玩乐,不觉你与我有甚差异,今日一见我才知你是先一步比我长大了。”他微笑:“你这身战甲当真不错。” 刘畅笑应,看了看四周问道:“君襄人呢?” “说是染了寒疾,下不得床了。” 原来是这样。刘畅看向君默琅,首先注意到了她怀中的猫。 她这个没有血亲的表妹竟也来送他了,自小她便不喜欢说话,逗上一逗都不带搭理你的。想是今日走了,再逗她也是没机会了,便看向她怀中的猫儿,那猫儿几个月的功夫已经长成了半大的黑猫,眯着绿色的眼睛躲在君默琅怀里。 刘畅道:“琅妹,今日你携软软而来,是要送我做个吉祥物么?” 君默琅不动声色的将猫儿藏进披风里,摇摇头:“不给。” 刘畅终于是欢愉的笑了出来。 君默琅知道刘畅是逗她,这次却破天荒的没有生气,反而抬头一笑道:“听说镇守边疆要守好多年,你保重。” “承蒙琅妹挂念了,哈哈。” 长琴拱手道:“保重。” “保重。” 后方有两千精兵等候,此次不单是刘畅前往边疆,还有一些这些年刚刚训练出来的精兵,去替换边塞上了年纪的旧部和伤员,所以祁王才让刘畅带领两千精兵前往。 话已尽,刘畅抬起缰绳上了路。君扬在后面喊道:“清若,你要是横着回来,我一保把你剥了喂狗!” 清若,是刘畅的小字。 刘畅未回头,抬起手臂挥了挥,算是应下这个承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红尘颜色 正月十三,风清月明,百里皇城,银装素裹。 武德与长琴已有五日未见,最近武德沉迷人间礼乐,经常去烟花之地,一坐就是一天。 今日天上的芝麻神官武德星君,沾了一身的酒气,醉醺醺的回到了质子府,还没进门就被两个守卫拦了下来,武德晃晃脑袋想起了什么,素手纤纤,食指点了点两个侍卫的脑壳,那两名侍卫便歪倒在了地上,或许是醉的厉害了,连文曲星在他耳边说的话都没有听到。 近日天君疲乏,便由众仙君轮流监视长琴武德,这一日正好轮到文曲星,天上监管一天,地下便是监管一年。 文曲星得意洋洋,洋洋洒洒的在白纸上写下几行小字。 武德星君,沉迷凡尘俗物,克扣十五年俸禄,滥用法力,克扣十五年俸禄,依情节轻重缓急而扣。 武德星君站在门口,丰神俊逸的一张脸上染上些酒晕,月下唇边眼眸皆带了点点星光,他靠在质子府门口,食指指着苍天说:“文曲星老儿,看本仙君回归天界之时不把你正以阁的藏书都烧了。” 文曲星老儿笔尖一顿,又加了一条。 武德星君辱没仙友,克扣十年俸禄。 哼。武德星君没了声音,脚步有些踉跄的进了府里,隐去身形,进了长琴房间。 屋内有两人,一人是长琴,一人是白鹤。 白鹤手中拿着一条红绳坠子正打算交给长琴,见武德星君进来,愣了愣,将坠子交给长琴,拱手一拜消失在屋子。 武德眨了眨眼,哐当一声靠着门滑坐到了地上。 片刻后,一片白色衣摆映进武德星君的眼底。 长琴蹲下拍了拍他的脸说:“这几日又去哪里偷酒喝了?” 武德醒了醒神,靠着木门抬起头,颇为认真的说:“长琴,我看上一女子。” 长琴看他片刻,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说:“趁早收了心思。” 天界,并不是不允许神仙有七情六欲的,也有男女双修之仙,这类神仙,或为一方水土,或为道德修为,又或者真心相爱,总是有些收益的。 而神和人,不会有任何收益,从一开始的心动就注定了生死的结局。 所以动了凡情的神仙,凡是不思悔改者,或饮绝情丹,或断送修为打入凡尘,永世不得为仙。 所以长琴劝他,在还能回头之前,打住。 武德呵呵笑了两声,笑中透着点无奈,他道:“我骗你的。” 院子里噔噔噔的跑来几个侍卫,其中青容带的头,她站在台阶下面问道:“公子,我听到了一阵动静,出来一看,门口两个侍卫都倒了,您没事吧?” 他们显然没有瞧见武德星君。 长琴瞟了武德一眼,应了一声:“无事,一个小贼,见府上没什么好偷的便跑了。” 青容嘴角抽了抽,应了声是便走了。 质子府当真穷到这种地步了么? 待人走之后,长琴给了武德一脚,将他踹进了屋子,关上了门,这才问道:“你干的?” 武德点头,大大咧咧:“谁让他们不让本仙君进来。” “武德,我要是你,找块豆腐撞死。” “为什么?” “其一,深夜闯府,还是正门光明正大的闯,若你为人,怕是被打死都不可惜。其二,扰人歇息,夜半三更闯人房间非奸即盗,打死仍不可惜。” 武德笑了:“不要这么认真嘛。” “不认真,滚出去,什么时候酒醒了什么时候回来。” 武德扬眉,闭眸,片刻后身上冒出些白雾,等白雾散尽,武德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他问道:“刚才白鹤交给你什么?” 长琴轻飘飘看他一眼,拂袖靠在床边道:“关你何事。” “不关我的事么?” “血灵山的事,与你无关。” 武德点头:“那我便不问了。” “武德,我劝你一件事。” “什么事?” “凡世红尘是好,可你随我而来,你不要我还一身洁净,你却被吹的一身颜色。会招人笑话的。” 武德食指抚摸眉梢,微微一笑:“想当年我为人之时,也是思远及外惹人爱慕的佳公子。偶尔有一两个女子投怀送抱,再正常不过。今日我不过见一女子舞姿极秒便多留意了几眼,莫要担心。” “你自己掌握分寸便好,莫要等天君出面。” “深刻,受教。” 长琴白他一眼,淡道:“我乏了,你若还没醒酒,地板宽的很,随便折腾,别扰人休息。” “怕是佳人有约” “滚出去。” 武德毫不介意,呵呵一笑。化了一床被褥,安分的闭上的眼睛。 武德许多年不曾触碰到这冰凉敦实的土地了。 天上的云彩太软,软的不够真实,太阳太过明亮,亮的每个夜晚都不曾有过噩梦,更不曾有好梦路过。 可叹。 凡尘为何?修仙为何? 凡人爱慕着神仙,神仙思慕着凡尘。 世间走这一遭,不过是究其一生追寻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罢了。 人与仙,究竟有什么区别? 深深浅浅,愿你我好梦一晚。 梦里也是一片月夜,荷塘浅浅,水面上飞舞着几只萤火虫,荷花抱紧了花瓣,不知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 水心桥亭,浅杏色的纱幔迎风轻轻起伏,月儿下慵慵懒懒,美轮美奂。 这是长琴在天宫时与音殿的花园。太阳喜欢天宫,所以天宫不曾有过黑夜,与音殿花园仙雾袅袅,惹人垂怜。而此时幻境有了黑夜,反倒是愈加让人迷恋了。 厅心石桌摆着一卷书籍,一盘棋子,是长琴离开时的模样。 先入幻境者有着梦境的掌控权,谁先进来,幻境便会依着谁心中所想的场景幻在梦境中。 长琴坐在石桌边,目光浅浅落在四周,有些无奈。 他不过是心底一片平静,平静的就像干净的水面不起一丝波澜,却不曾想,竟来到这个地方。 他还真是无欲无求呢。 长琴右手在左手边衣袖拿出那根红绳吊坠放在手中掂了掂,想了想,还是收进了袖中。 扑通一声,一个身穿粉裙的丫头滚落在长琴脚边,吓得长琴一哆嗦。 那丫头趴在地上,抬起头来对着长琴呵呵一笑,拍拍小手上的土,自然而然的抬起他的胳膊,钻进他的怀里。 长琴摸了摸她的头道:“今日这是怎么了?” 君默琅低头揪着自己衣裙说:“没怎么,你看我穿粉衣裙好看么?” 长琴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穿了一身粉色襦裙,细臂上挽着一条红色臂帛,头顶梳着两个小包子,很有一番小女儿家的味道。 长琴思索片刻,回道:“或许脱了更好看?” 君默琅黑白分明的眸子疑惑的看了长琴一眼,而后低头,竟乖乖的去解襦裙上的系带。 长琴感觉自己越发比不上一个小姑娘脸皮厚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好笑道:“我不过是开玩笑,琅尚且年幼,莫要这样。” 君默琅轻轻回握住他的手,而后答道:“我忍不住想给你看看我的真心,我怕因为我们相识不久,你不信我。” “怎会” “你怎么不问我信不信你?” “” “问呀。” “好吧。”长琴忍了忍,终是笑了出来。他问道:“你信我吗?” “阿渊。”她笑得眉眼弯弯:“迢迢星河,繁星多不可数,我对你的喜欢如是;皑皑白雪,望向远处时天地苍苍茫茫一望无际,我对你的爱如是;东风拂过,三千桃花灼灼开放,随风而舞,世间暖色一片,你对我如是。我的心,如是。” 虽然长琴早就觉得这孩子是准备好了的台词要对他说,可听到耳朵里,落到心里,还是惊起一圈涟漪,平静的湖面似乎不再全然一片平静。 长琴看她片刻,将心中挂进来的那股邪风压了下去,温声道了一句:“我晓得了。” “你真的晓得了吗?”君默琅似乎觉得他的表现有些平静,不太相信。 “真的。” “戏折子上果然都是骗人的。” “你从戏折子上看来的?” 君默琅捂着嘴,睁大眼睛看着他。 长琴拍了一下她的小脑瓜说:“以后不准看乱七八糟的东西。” 君默琅眨眨眼点头,忽的松开手,凑上他唇角轻吻了一下,而后挣开他的怀抱,嬉笑着凭栏眺望远处,望着那一池的荷花,转过头问长琴:“这是阿渊在洛国住的地方吗?” 长琴心想,这是本君在天界住的地方。 “以后默琅可以住在这里吗?” 长琴大言不惭道:“你若日后嫁与我,自然要住在我的家里。” 君默琅手肘撑着栏杆捧着下巴看着水池上的点点萤火虫,轻轻嗯了一声。 “我上面有十三个哥哥,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都要跟我抢这个园子,怎么办呢?” 默琅苦着脸回过头问:“你怎么这么多兄弟姐妹?” “嗯。” 君默琅想了想,坐到了长琴对面,说:“那我们就不要啦,天下那么大,总有好过一个园子的景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往哪里去?” 君默琅似是听出长琴话里的一点意思,她道:“那我们不去洛国了,留在大祁,我保护你。”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是洛国太子,要我如何躲进大祁的羽翼下?” 君默琅怒了:“你今天是来噎我的是吗?” “抱歉。” 只是突然不想让你对我抱有期望。 他道:“若我为了救你而抛弃你,你当如何?” 君默琅也认真了起来,她以为长琴是在和她说乱世里的事,便道:“若你为救我而抛弃我,我定当追你过去,死不放手。” 只是一瞬间,长琴有种想放弃度化眼前女子的想法,她活的太过纯粹,不应枉死。 君默琅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暗淡,温下表情又钻回了他怀里,小手捏了捏她的肩膀,道:“阿渊去哪里默琅就去哪里,生相追,死相随。” 长琴低笑一声,指尖抬起她的下巴,问道:“当真?” “自然当真。” “唉” 罢了。权当人间游戏一场,莫要辜负她便是了。 君默琅垂头拨开长琴衣襟一角,露出一小片干净的肌肤和锁骨,唇贴上去吮吸起来,像婴孩迷恋着母亲那般。 长琴无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默默忍受着从脖颈传来的柔软而酥麻的触感。 直到长琴干净白皙的肌肤上落下一颗鲜红的吻痕,君默琅这才松开他,她舔了舔嘴角的血腥说:“我的。” 还真是幼稚的很呐。 长琴道:“你最近是不是多了一个妹妹?” 君默琅点点头。 长琴从袖中将那根红绳吊坠拿了出来,吊坠挂饰是一片叶子,通体翠绿,可是搁在祁国皇宫,这根本不算什么。 他道:“百日宴时,替我亲手帮她带上可好?” “我醋了。” “”长琴解释:“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哎你脑瓜里面装的什么?你觉得我会喜欢一个刚出生的婴孩?” 君默琅点头。 长琴收起吊坠道:“那我亲自去送。” 亲自去送啊,君默琅拦住他道:“我去。” 长琴停下动作,拿起君默琅的手,将吊坠放进她手心,而后又替她握紧,这才微微一笑道:“乖。” “下次不送我东西,我就带棒槌来将你砸晕” 还未将话说完,长琴便封住了她的嘴。 这丫头,废话真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百日宴 三月初七。元阳公主百日宴。 东风带笑来,桃花初羞苞。 顾北皇城上下氤氲在丝丝香甜醇美的花香气息里,清凉凉的夜空里挂着一弯月儿。辰望宫里绿树巍巍,嫩绿的芽儿好似要透出水来,无数株花树依次排开绕着回廊阖着丰润的花苞,仿佛下一刻就可以开放一般。 辰望宫是祁王举行会宴的宫殿,九曲回廊,花台小筑,长湖池鱼。一切都精致到无可媲美。祁国国风向来开放,这点和祁王的性格倒是相像。这次百日宴不止宴邀群臣,连后宫嫔妃,权贵小姐c公子都可以参加,其壮观景象不亚于相亲大会。 宴会开始前,祁王未到,凑热闹的权贵公子哥们聚一波,或站或立,无一不是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哥,几家小姐聚在一起,对着公子们时而飘去一个娇中带羞的眼神,转过身又同几家小姐说着谁今天的衣服穿得真漂亮,谁的玉钗真精致。连几位小姐后面跟着的丫头都讨论着哪家公子和自己家的小姐真是天生一对,若碰重了,还要讨还两句。 三品以下大臣们聚在一起,说着国事,也说着家事,若有适婚子女更是要多说上两句。清高一点的官员,围坐在桌案边,变着法儿的指桑骂槐,说祁王将好好一个百日宴搞得如此乌烟瘴气,堪比皇城里红楼了。 三品以上的官员摆着大臣的架子,把着时间要在祁王来之前踏进门口,所以此时天色尚早,还无三品以上的大臣前来。 祁王只有三子两女,大皇子今年二十岁,在边疆驻守,二皇子今年十八岁,未满二十五岁,所以没有封地,住在顾北皇城的皇子府。三皇子为嫡出太子,且未及弱冠,与皇后住在东宫。 三名皇子皆未娶妻,今日要来的有二皇子君安,三皇子君扬。这两名皇子便成了宴会的焦点人物。虽然君安身份不高,可日后得了封地,那也是一方君王了。 人群中一个个子不高的姑娘走到宫殿门口,抬起头来四处望了望。额前的水晶坠饰一摇一摆,显得她一张小小的脸愈加可爱。衣领露出一小截漂亮的锁骨,脖颈上带着一个坠子,锁骨中间坠着一块拇指大的晶石。曳地的裙摆是浅粉色的,越往腰身颜色愈浅,像是一朵正在盛开的花朵。 她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会,提起裙摆走进了辰望宫里面。四周有怪异的眼光传来,她似是没有看到一般,走到水心亭边坐下,手肘撑着栏杆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几个围在水心亭的小姐姑娘见她来了,忙恭恭敬敬的做一礼,然后匆匆离去了。 一个跟着她的宫女见她独自坐在这里,便拿了一碗鱼食递给她让她消磨时间。 君默琅接过碗来,指腹抿了抿碗檐,看了一会儿,抓了一把鱼食轻轻扬到湖里。 鱼儿也不知饿了多久,拍打着水花去抢那一点点吃食,仿佛不拍死身边的同伴不甘心一般。一时间湖里里热闹起来,月光里,满是银色的水花和隐约可见的锦鲤,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看向水心亭里懒散凭栏而坐的姑娘。 似是心情缓和了许多,她眉眼弯了弯,一张侧颜清月下苍白里透出几分别样的娇弱。 一时间,那个被传言不详之女的君默琅竟有了几分迷人的姿色。 便有公子问了,这是哪家的姑娘? 知道的人回了他,是那苦命的奉阳公主,君默琅了。 回了那公子的人,拱手一拜,在那他目瞪口呆的目光下去了湖心亭。 这人是谁哪?那公子转头问宫里的一个小太监。 这人呐,小太监笑了笑说,是我们二皇子君安呐。 君默琅本是要去找君扬,可是但凡她哪次去,哪次都会被皇后的人说着好话劝走,故而思意,大抵就是,你离我儿子远一点是吧。她懒得自讨无趣,便独自前来了。 魂游天外,一人在她身边坐下她都没有发觉,那人轻咳一声才将君默琅的魂唤了回来,她表情带着一瞬间的迷蒙,转了头眨了眨眼睛,这才抿嘴一笑,叫了声二哥哥。 君安问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笑:“芸儿长大了跟我亲不亲。” “你若是不凶她,学女德的时候多照顾她一些,自然就和你亲近了。” “女德啊”君默琅想起领事姑姑的小木鞭,心中不禁吓得一哆嗦,她道:“我能照顾好自己就行了,芸儿就自求多福吧。” 君安忍俊不禁:“当了阿姊,就这点出息?” “就这点出息了。”君默琅道:“今日这般排场,想是父皇疼爱芸儿都来不及,日后怎会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想是用不到我这个阿姊去护着的。” 话题渐渐向不愉快的方向发展。 纵使君安与君默琅非一母所出,他也是很爱怜这个妹妹的,自古以来,那些红颜命薄,弱不禁风的女子便是人们爱怜的对象,君安也是。 当年说君默琅是天煞孤命的道士,让祁王将君默琅藏起来,不要让天神看到,不然会惹祸上身,虽然是些陈年旧事,但还是能从旁人嘴里听到几分。听说当年君默琅出生百日,无人敢提宴席一事,人们都怕排场太大,惊扰了鬼神。所以当年的默琅就在深院宫闱里啼哭了一夜,门口跪满了下人,做法的道士盘腿坐在门口,嘴里念念有词,任凭小默琅哭的再惨烈都无人搭理,直到第二天天明,哭声才渐渐停止。 君默琅与君青放在一起,对比结果不言而喻。 君安沉寂片刻,开始跟她说宫外的趣事。 长琴本是没有打算来的,他来人间不过数月,得了一个这样不讨喜的身份,要如同异类般的和祁人站在一处,除了他嫌自己活得不够热闹,不然还是有多远走多远的好。可祁王不然,他自长琴殿上奏了一曲媣思,便开始赏识他。又或许是喜得爱女,欢喜到无以复加,便专门给他下了请帖。 这倒是容不得他不去了 君扬是个惹火的性子,月儿刚刚挂上中天他便和君襄来到了质子府,怕是长琴会憋死在家里,非要扯了他一起去。 这样一来,倒是省心了,就算君扬不来找他,等到了辰望宫,他也是要去找他的。 一路上三人坐在马车里,说着这次百日宴的主角君青。 君扬说,他听别人说,君青出世时天上飞的并非彩云雀,而是一大群白色的鸽子,在那嫔妃的宫殿上空盘旋几圈这才离去,那跟了祁王数年的道士,不知道收了那嫔妃什么好处,硬是将彩云雀的谣言散播了出去,说君青是天生的凤命。 “你们说,在这大祁,凤命的不就是我母后,她要是凤命难不成要飞去别的王土”说到此处君扬噎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看向长琴。 长琴头很疼,他开口道:“殿下怕不是嫌一曲高山流水太过简单了?” “不,我怕。我想多了,莫气莫气。” 君襄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少年久病初愈,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道:“与祁国相邻的并非只有洛国,祁国以北,上有南召,下有姜月。西北还有胡人,你莫要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和阿渊摆在一起。” 君扬呵呵一笑,不再说话。 三人一起进了辰望宫,虽引人侧目,但身边跟着个君扬,那些目光终究不会太过大胆。 走了片刻,身后来了那群摆着架子的大臣,见了君扬,拜过之后这才入座。 君默琅在原处看到三人进了宫,本想走过去,正在此时,祁王来了,身后跟着数十名宫女侍从,身边站在抱着元阳公主的嫔妃,后面还跟着那个老道。 众人纷纷起身肃立躬身做礼,让开一条大路,直到祁王坐下说了一句免礼,众人这才起身。 祁王看阶下,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不禁含了笑。 君安扯住了君默琅,示意她不要乱动作。 君默琅看他一眼,垂下了头。 管事公公轻咳了一声,开始唱礼单。 唱过礼单,祁王斟满一杯酒,欲敬在场诸位,君默琅却将手从君安手里抽了出来,走到台阶前的软毯上盈盈一拜,道:“默琅还未献礼。”说着将准备好的吊坠从袖中拿出来。 简直寒酸到在场诸位无一不同情这位公主。 她道:“默琅想亲自为芸儿戴上。” 祁王凝视这个女儿许久,叹息一声,终是点了头。 终究是欠这个女儿太多了,怎么好意思抗拒她的好意。 那老道开了口:“公主不若先将这坠子给贫道一观?” 君默琅抬起头,复而又乖乖点头,呈上了吊坠。 心中中虽然忐忑,但君默琅还是假装镇定的站到一边,目光巡视一周,最终落在长琴身上。她默念着,阿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这老头太可恶,从我出世就开始跟哟对着干,若是这一关过不去,你可千万不要怪我。 可是长琴的目光落在酒杯之上,好似丝毫没察觉那站在父亲旁边的姑娘,卑微到局促的样子,令人心疼。 那道士露出大惊的样子,咿咿呀呀的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直到祁王脸色变得难看,台阶下一群人将看热闹的目光投向君默琅他才开了口。 “此乃神物啊,此乃神物啊!”说着他将玉叶举高,那玉叶还十分配合的闪过一丝亮光,引人唏嘘。 那老道,又对着那坠子吹嘘了好一阵子,这才如释珍宝的还给君默琅。 君默琅擦了擦额角的虚汗,走向君青,将坠子系在婴孩白嫩嫩的脖子上。 正要退下,祁王却喊住了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掌事公公。 那公公从袖中掏出一张黄色的锦帛打开,细声细气的念道:“奉阳公主c御史大夫刘长陵上前接旨。” 丞相年事已高,此次宴会便是丞相之子刘长陵出席亦代替老丞相参加的。 君默琅后退三步,刘长陵向前,跪下接旨。 公公的声音尖细而刻薄,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他的声音,真难听啊,君默琅想。 祁王给她赐了婚,对方是刘畅。 刘长陵接了旨,并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君默琅缓缓抬头,不知是何心情,连谢主隆恩都忘了说,还是君安在一边提醒了她一句。 她置若未闻,刚要拒绝,君安跪到她身边对祁王说:“方才我给琅妹讲鬼故事,怕是吓到了。请父皇降罪儿臣。” 说着他低下头小声和君默琅说:“来日方长。” 君默琅似是顿悟,浅声道了句:“谢父皇。” 而后目光落在远处长琴身上,他似是没看到她一般。 君默琅苦笑,看来你们还真的不是一人。 正事说尽,院内又开始歌舞升平,那老道,借着解手的借口,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哭诉道:“大仙,我都照你说的做了,你可饶了我吧。” 说着他撩起衣袖,一根细绳绕在他的手腕,紧紧地,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的手腕勒断。 白衣青年缓缓现身,将他手腕上的绳解了下去,又丢给他一块黄金,这才微笑道:“辛苦了。” 老道握着被勒出血痕的手腕,忙说着不辛苦。 白衣青年微微颔首,白雾萦绕,化作仙鹤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负荆请罪绿孔雀 武德星君多喝了几杯酒,背靠着长琴坐在蒲垫上。 无人看到这名醉的酣畅淋漓的紫衣青年。 他举杯对着明月说,敬我们无情无义的凤君长琴一杯。 长琴斟满一杯酒,掩袖饮尽,而后垂眸将酒杯放下,说了一声,多谢。 君扬本来想拉着长琴君襄去拜见他二哥,可他看了一眼长琴那副冷傲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便扯着君襄走了。 武德星君见旁边腾出了空位,不再和长琴挤在一张蒲垫上,拿着酒壶端着酒杯便坐在了长琴身边。 “若那道士为难君默琅,你可会出来维护她?” “不会。” “啧,冷血。” “武德,你觉得,我站出来有什么用?” “没用啊,我看了开心。” “为什么?” “你说君默琅一个小姑娘站在那里多可怜,还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你难道不出来表示一下你对君默琅情义天地可鉴日月可媲吗?” 长琴皱眉:“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牙疼的紧。” 武德顾自斟了一杯酒道:“看来你是有打算了。” “顺其自然。” “噫。” 辰望宫灯火通明,舞女舞姿翩翩,祁王偏了偏头,敬了长琴一杯酒。 长琴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远处君扬c君安c君襄c君默琅三人不知道再说着什么,君默琅起身,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她缓缓跪坐在长琴身旁。 武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君默琅从脖颈上取下那颗晶石坠子,放在桌子上推到长琴眼前。 她道:“默琅也不知此物从何而来,又该还与谁,但除了你,我也并不知道该给谁了。” 她眼角噬了点泪花,轻道:“父母之命,默琅不敢违背,此物就先交于公子保管,若有转圜余地,默琅自会来取。” 长琴淡看一眼,道了声好。 君默琅牵强一笑,将杯中酒水缓缓饮尽。离去时,袖角拂过他的肩膀,似染来半肩残香。 夜深时宴席才结束。 长琴与君扬c君襄二人告别,马车走远之后,武德才慢慢现身,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施法将马车这片天地与外界隔绝起来,这才开了口:“刘畅的祖父是丞相,父亲是御史大夫,皇后是刘家女儿,君扬是刘家女儿生的,长琴你懂我的意思吗?” “说来听听。” 武德点头:“刘畅祖父今年六十有余,就算祁王忌惮他的权位,也为必会和一个耄耋老人计较,可御史大夫刘长陵与太尉姜海共司三军,刘长陵父亲是丞相,势头自然要比姜海高上一些。刘皇后统领后宫多年,众多嫔妃都无所出,她却生下太子,大皇子十七岁那年便被派去驻守边疆,二皇子十六岁另立府邸,便是此生都与皇位无缘了。其中的事情,恐怕我不说,你也能猜个一二。刘家若是刘畅再入仕,怕是等君扬登上皇位,这天下便要改姓刘了。” “所以。”长琴道:“祁王将君默琅许给刘畅是想慢慢剥削刘家权利?” “是。祁王心意难测,这次恐怕有些为难了。” “难做就不做了,收了真情水本君就回天界,难不成天君还会再开张条子。” “说不定,哦,对了。”武德星君在衣袖里掏啊掏,终于是掏出了一张白纸,白纸上盖着御印,原本只有两行小字的白纸,又加了两行小字。 意思大概是,真情之水一事暂放,攻略君默琅要紧。 长琴不动声色从武德手中夺过那张白纸,团成一团,眼看着就要先丢之而后快。 “你丢一个试试。” “丢便丢。” 说着那纸团在窗口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奔向了窗外的世界。 武德脸色未变,叹息一声,手又伸进乾坤袖里,掏啊掏,又掏出了一沓子白纸,内容与刚才长琴丢的那张无异。 “长琴啊天君知你心中多有不服,所以亲笔题字了五十份你要是想开了,多的拿去当厕纸便可。” 长琴哼了一声,侧头看向窗外。 武德笑笑,将那一沓条子收了起来,而后缓缓消失在马车里。 待武德走后,马车里只剩长琴一人,寂静的夜里只能听到马夫的策马声和车轱辘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藏在衣袖中的右手,一条红色的坠绳垂了出来,落在他膝盖。长琴的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那颗被退换回来的翎羽,眼神深邃而远,内心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从那日之后,长琴再无梦与君默琅共享,君默琅亦无梦再与长琴共享。 两人相互纠缠的梦,似乎就断在此处。 三月往后,君扬已经十六岁,过了束发之年,太傅便要单独为其授课了,所以自那以后长琴与君襄便闲了下来,长琴两月未踏出质子府,安分的有些过分。 天上那群老神仙看着长琴每天吃饭下棋睡觉看书,唯独不碰桐华。 看的无趣了,便有几个老神仙打起了哈欠。 门口的两个侍卫觉得,这是他们碰见的最乖的公子,不风流c不作c视红尘为废土。生来当个太子实在是可惜了,若是入了佛门,一定是个尖顶尖的大师。 可是他们公子不看佛经,不入佛门,每日吃过午饭便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躺在美人椅里看会儿书,累了便休憩半晌,当真快哉。 君襄闲下来的功夫便时常来寻长琴,与他在海棠树下杀一盘棋,或说上几句话,讲一段故事。 时间便这么不急不缓的来到了五月。 海棠到了开花的季节,鲜红的花朵挂满了枝头,风过,花瓣片片垂落,落到了树下的棋盘上,棋盘上是一局未下完的战局。 君襄道:“阿渊,我听到了海棠仙子说话。” 长琴将棋盘上的海棠花瓣捻去,这才开口问道:“她说了什么?” 君襄眼睛骨碌一转,说:“她说,今天天气这样好,我们应该出去走一走,总是躲在她的裙摆下下棋,她都害羞了。” “想出去玩就直说。” “嘿嘿。” “油腔滑调。” 门口有侍卫来报,说是门口来了个穿翠衣的青年,身后还背着荆条,痛哭淋漓的说要见长琴。 长琴举棋的手一顿,而后道:“不见。” 而后侍卫又来报,说那青年要撞死在质子府门口,以死谢罪。 长琴眉梢抖了抖。 “阿渊,那是谁呀?” 长琴将棋子落下,抬眸笑道:“鱼儿。”说完又对侍卫道:“让他进来。” 鱼儿?这名字好奇怪啊。 不过片刻,一个身穿翠衣,身后背着一捆荆条的青年便被引了进来,他看到了长琴,怔了一下,而后眼中噬满委屈和悔恨的泪水,来到长琴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跪下之后才递上两根荆条。 君襄讶异到无以复加。 长琴和他说:“今日洛渊有家事要处理,世子先请回吧。” 君襄半晌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告辞。 待君襄走后,长琴才从翠衣青年手中接过荆条,轻轻在掌心掂了掂。 他道:“我还当你忘了我这个老凤凰。” 翠衣青年抖了抖,头埋得更低了。 “说话,还要等我开口么?” 翠衣青年缓缓抬头,在看到长琴的脸色后,赶紧又将头垂了下来。 “孔雀知错。” 孔雀有些没想到,他那高高再上的王,今日一见竟成了个少年的模样。虽然模样温润,气场却活活将他压得抬不起头来。 “错在何处?” “私自下凡。” “还有呢。” “与公孔雀小妖厮混在一起。” 长琴面上带了一丝愠色,却平和的说道:“若只有这两点,本君倒不觉的你会来和我低头认错。”他起身道:“你走吧。” 待长琴走出棠树阴凉处,孔雀道:“孔雀求凤君饶君青一命。” 长琴转身:“肯说了?” 孔雀点点头。 “站起来说。” 孔雀站起身来,身形竟比少年长琴高了一个脑袋。 长琴道:“你还是坐下吧” 孔雀这个堂堂八尺男儿,热泪盈眶,眼中满是感动,俊朗的脸上不见丝毫尊严,像个乖宝宝一样坐在了石凳上,两只小手乖乖放在膝盖上,一副听凭发落的样子。 长琴坐下,开口道:“说吧。” 孔雀点点头,开始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那名被孔雀拐走的孔雀少年,名叫衡非,衡非有爹有娘,不像孔雀,生在血灵山,长琴为他起名字的时候,将就这孔雀这个名字就用着了,白鹤也是,就连长琴自己的名字都是依琴所出,毫无水平可言。 衡非的父亲是孔雀妖,母亲却是人类,她的母亲不知他的父亲是妖精,生他时一见生出来的一个圆不隆冬的蛋,当即吓得血涌上头,没过多久便去了。 后来他的父亲被一群人类围攻,也未曾回击半分,只是抱着妻儿,离开了生活数年的地方。 曾经相亲相爱的邻里,都变成了恶魔。 可时运不济,在母亲刚刚下葬后的第三天,一群被村里人请来的道士便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父亲为了保护他,而又不想伤害到人类,只好将毕生灵力都输到他还未破壳而出的蛋里。 而后那群道士用绳子捆绑着打回原形的父亲,回了村庄,再也没有回来。 他父亲将灵力连同记忆一起给了他,好让他躲的人类远远的,越远越好。 他在壳里抽泣,可是无人看到他抽泣。 衡非因父亲将毕生的灵力都给了他,所以不过十年,便长成少年,隐于市。只有每当月圆之时,身体中涌动着他不能承受的灵力的时候,他才能深刻的想起,心中隐隐的仇恨。 他并没有听父亲的话。他回了村子,村里人都很和善,一个老奶奶慈祥的问他是从哪里来的俊俏少年。 所以,他就掐死了那个老奶奶,狠狠的,在村庄所有人面前。 人们像受了惊吓的小鸡崽一样四散逃开,也如同小鸡崽那样脆弱不堪。他如同老鹰一般,和他们玩着捉迷藏,捉到就会死的游戏。 衡非屠了三天三夜,在亲手掐死村里最后一个孩子的时候,结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我以守你江山百年为聘 衡非屠村这件事发生在百年前,也便是百年前差点丢命,躲进了血灵山,这才与孔雀相识。 衡非此举惊扰到了远处灵山上潜修的元始天尊。 怎么会惊扰到元始天尊呢? 原来啊,冥界两位冥君祖宗也去人间历劫了,冥界就只剩了判官镇场子,人间死于非命的冤魂骤然增多,要搁在往日,冥君大人一挥袖,乱魂便可皆入袖中。可两位大人都不在,小黑和小白哥儿两个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捉了三天三夜,仍是跑了大半的鬼魂,那些鬼魂做什么去了呢,自然是顺着仙气来到了元始天尊的仙山下,却因惧怕而不敢再往上走,所以每当夜里,山下便会传来阵阵鬼哭狼嚎,在第三天的时候,终于惊动了元始天尊他老人家。 元始天尊隐世多年,不愿再干预人间的事,便将此事告知了天界。 天君怒,派武神曦月下来平复此事。 曦月与衡非打斗了一场,却不曾想衡非继承的父亲数千年的灵力,战斗力并不亚于曦月,弄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衡非躲进血灵山,怕血灵山的小妖将他丢出去,便谎称是一群道士追杀的他。 奇怪的是,曦月再不曾来过,衡非这一躲,便是七十年。 衡非心中有异,下山查明此事,孔雀便和他一起去了。而对内则称闭关修行,直到白鹤发现,为时已晚。孔雀早就和衡非逍遥法外的将近三十年。 衡非与孔雀在人间寻找数年不曾发现曦月上神的一丝痕迹,简直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不见曦月,天君发觉衡非现世,派了另外三十名武神来捉拿他。衡非敌不寡众,魂魄被打散。 孔雀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衡非的魂魄集齐,出于私心,也为了能让衡非夺过天君的眼睛,他将衡非的魂魄放在了即将出世的元阳公主身上。 却不曾想长琴发现了此事,将一片仙叶月桂给了君青。凡是人间仙物,必会引起天庭注意,孔雀本想摘去那枚玉叶,却连碰都碰不得。白鹤察觉玉叶异动,便来劝他回头是岸,如此逆天之事,若自己做,怕会遭天谴。 孔雀这才明白,长琴这并不是放弃他,而是告诉他,他愿意帮他。 血灵山的小妖精们都知道,长琴护犊子的很呐。 话讲到此处,孔雀内心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只是深切的看着长琴,带着一点期望。 “你想要什么?”长琴问他。 “我想要他一世安稳。” 没有仇恨,依他现在的身份,做一世快乐公主。 长琴笑:“早说不就好了么。” 孔雀未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 “若是在我历劫之前,或许能多帮你些。” 这次孔雀终于明白了长琴的意思,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得任风沙迷了眼睛,看那人莞尔一笑,转身离去,而后轻道:“去找白鹤吧。” 白鹤一向瞧不起那只骄傲的孔雀,不知为何长琴非要孔雀与他共事。 今日血灵山的雾气散去几分,白鹤带着一众小妖在山上采蜜露,不知何时,浅雾里站了个翠衣男子。 白鹤恍若未闻,将那群小妖赶去另一边去采蜜露。 小妖们嘻嘻哈哈,都说要采了最甜的蜜露给凤君品尝。 待小妖们散尽,白鹤站在原处看向浅雾那处的那个男人,无言道:“舍得回来了?” “抱歉,骗了你。” “我倒是没关系,可怜你逃走还要帮你想退路的凤君。” 孔雀低头,颇感愧疚。 白鹤觉得,今日一见孔雀,少了些平时的骄傲自负,倒是乖巧了不少。 他淡淡的笑了一声:“凤君历劫之前就已经查清了衡非的身世,他只不过,在等你自己开口而已。” “嗯。” “凤君已安排好一切,你今晚随我去祁王寝殿一次,但是我必须警告你,此事逆反天条,君青此世被你所害,若君青来世你不奉还,怕是凤君也保不住你。” “我晓得了。” 那真正的元阳公主无辜枉死,是要还的。 祁王做了一个仙雾袅袅的梦,梦里山清水秀,山峰重峦叠嶂,长河悠悠。他站在一艘乌篷船上,无人拨弄船桨,船桨却可自行摆动,水声潺潺,水雾朦胧。祁王心中无丝毫恐惧,观远处,一只美丽的孔雀从仙雾中来,缓缓落在乌篷船顶,俯视他。 祁王抬头问他:“雀仙为何邀我入梦?” 孔雀说:“你的小女儿是我失散多年的妻。” “雀仙要如何?” “明日我来娶她。” “芸儿尚在襁褓中,如何嫁与雀仙?” “我守她到十五岁,可有异议?” “不敢。” “我以守你江山百年为聘,可有异议?” 祁王大惊,而后大喜:“谢雀仙,尔不敢有异议。” 孔雀从仙雾中隐去身形,世间回归一片寂静。 白鹤骂他:“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孔雀。” 孔雀骄傲回来,道:“那你现在见到了。” 那日一梦,半真半假,过后三日都未有任何事情发生,祁王便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过。这日上完早朝换回便服在花园与帝师下棋。 帝师是祁王少年时的师父,现已年过半百,曾与刘丞相共过事,现太子的太傅是帝师门下的一名徒弟。 有公公来报,城门口有一翠衣男子,说要来娶元阳公主,看那人神貌俱佳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风范,却不曾想会说出这样的疯话。御林军来了十名官兵竟拦他不住,请王上下令杀了那疯子。 “杀便杀,不必与我通报。” 说完之后祁王手下一顿,似是想起那晚的梦,赶忙命人将那男人请进来。却不曾想,一路来竟无人拦住那男人,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身手,无人碰到他一片衣角。 他站在凉亭外桃树边,身后跟了数名士兵,却无人敢动他。 他浅笑:“皇上还真是好记性,这么快便将我忘了。” 梦中所见不过是一只孔雀,此时站在这里的确实真真实实的一个男子,要娶他女儿的男子。 祁王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孔雀道:“我要见我妻。” 众人大惊,本以为祁王必定会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却不曾想祁王转头对一边站着的公公说:“带他去见元阳,好生招待。”而后又对那群侍卫说:“都散了吧。” 众士兵这才摸不到头脑的散去了。 孔雀拱手一拜,跟着那个公公离去了。 帝师落下一字,从容道:“陛下可与此人有何渊源?” 祁王无奈道:“怕是我说了帝师不信。” “说来听听。” “此人是个孔雀仙,那日托梦与我,说元阳是他失散多年的妻,要来娶元阳。” (为什么这里不自称朕,讲清楚哈,帝师曾是祁王年幼师父,是如父亲般的存在。以示帝师身份高贵。所以称我。) “你便这样答应了他?” “他许了祁国百年安泰。” “若是假的呢?” “即是仙人,为何不可信?” 帝师无奈:“陛下自幼向道,这点还真是半分都没有变过呢。” 走了许久,绕过回廊花间,孔雀便被引到一座宫殿门口。进了宫殿说明来意之后,孔雀便被另外两名宫女引到了元阳公主的寝殿。 寝殿似有婴孩的啼哭声传来,哭声中伴随着女人轻哄的歌谣,让人心中听去,无端的安心起来。 两名宫女通报过之后,奶娘便从里面低头走了出来。 四周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孔雀推门而入,而后又轻轻合上门。 窗子是开着的,五月里带着些暖意的风拂了进来,纱帘后隐约可见婴儿在摇篮中不安分的踢动着手脚。 也不知道是着急还是怎么,婴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孔雀撩开纱帘坐在摇篮旁边看了她一会儿,她竟咯咯的笑起来,伸着小手要去捉他的衣服。 孔雀眼眸中是浅淡而温柔的笑意,他轻轻握住她的小手说:“我要是早点遇上你就好了。” 在你还单纯的时候,就如现在。 在你还未杀人之前,还可以阻止你, 在你被灵力反噬的时候,还可以拥抱你。 在你觉得天地只剩自己的时候,还可以告诉你,我在。 他伸手将她肉乎乎的脖子上的红绳取下,这次没有任何阻力。然后又换了一个假的玉叶为她戴上。 完成这一切,孔雀低叹一声。 这次,你可是跑不了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要抱抱 祁国座九州版图偏西正中,上北处有南召,下南处有姜月,东南处有洛国,西北处有胡人。祁国大皇子君远已驻守西北三年,理当今年回朝。可君远已经吹惯西北凛冽的寒风,听惯西北胡人的糙话,再归朝怕是受不得顾北绵里带针的东南风。 当初,十七岁初来乍到,有些腼腆生涩的素净少年也早已成长为一名可以统领万军,运筹帷幄的一方的将领。于那遥远繁华却聒噪的顾北皇城,似梦一场,随风远去了。 当真是,君子修远行,千莫抵一回了。 刘畅行军三月,四月初八子夜抵达西北汾城,递上书,君远开城门迎接。 汾城坐落于胡汉交接地带,城中人口混杂,胡人和汉人参半,但实际汾城是隶属祁国,但因地势偏僻,气候多严寒,昼日温差极大,汉人存活率普遍比较低,所以胡人和汉人通婚的不在少数。但在汾城胡汉通婚,无论男女,都要入祁国民籍,此举有些强胡人为汉人扩增人口的嫌疑,引起少许当地居民不满。 兴许是汉人女儿足够柔弱娇美;又或许是胡人汉子的胸膛坚实有力;又或许是汉人男儿翩然有礼;胡人姑娘热情奔放如鲜红盛开的花朵。所以即便是有异议,胡汉通婚也从没因此而停止过。 迎接刘畅进城的是君远本人。他一身黑色常服,领数十位将领站在城门不远处,对故人,眉眼柔和,温声道:“清若,已三年有余未见,别来无恙。” 刘畅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低头道:“大殿下。” 刘畅身后一片银色铠甲在月色中寒光迸溅,金戈倒地,两千人皆齐齐跪拜。 “清若,众将士,请起吧。” 刘畅抬头,应声而起,众将士拾起金戈肃立。而后刘畅递上众将士名册。 君远接过名册又递给一边的将领说:“去把将士们安顿下去。”说完又对刘畅道:“许久不见,你竟一点没变,还是那张罗刹脸。” 客套完了,刘畅垂头一笑,而后抬起头用拳头狠狠砸了君远肩头一拳,这才道:“倒是结实了不少,不似那时软弱可欺了。” 君远回他一拳,这是来自两名男人久违的招呼。他道:“你倒是一点都没变,不过此时夜已深,你又舟车劳顿数月,不若先去休息,改日再与我煮酒论英雄如何?” “好。” 汾城四月的夜空是一片清明的,月儿是弯的,浅橘色的。星子不多,只有几颗算的上亮的吊挂在天上。汾城的风是冷的,四月里的春意盎然不见丝许。冷风虽寒骨,换上浅色便服的刘畅却敞开窗子,倚坐在窗棂边上。屋子里的烛火啪的一声溅开一滴油花,猛烈摇摆了几番又轻轻随着寒风继续摇摆。烛火无声不息,寒风摇曳无声,少年心事不可语。 刘畅想起一桩许多年之前的事情,一桩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却从未向任何人袒露过的一件事情。 是十二年前的初秋,彼时刘畅六岁,与母亲进宫去看望刚刚被册封皇后的姑姑。 那是刘畅第一次进宫,对宫里的一切事物都怀着一颗好奇的心。 虽然那颗心随着一年四季不停的轮换和宫中事物的一成不变而渐渐被磨平,但那年那秋那天的少年,在第一经历了惊慌c尴尬c无措c恐惧等几种复杂交织的感情后,那天便变得终身难忘了起来。 那时君扬两岁,说话还说不利索。刘畅同母亲坐在正慈宫如坐针毡,君扬留着哈喇子扯着他的衣摆傻笑,少年自小教养的好,不动声色的看了两眼君扬,忍着怒火将目光看向门外。 门口有两颗小脑袋探了进来,年龄似与刘畅相仿。 不过一会儿便过来两个嬷嬷跪在宫殿门口说大皇子二皇子不懂事,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淡笑着让他们去玩了,可即便刘畅年幼,也对姑姑眼中冷色吓得的脊背发凉。孩子太过敏感,一眼便看出,谁喜欢他们,谁不喜欢他们。 母亲看了一眼那两位皇子,让刘畅出去玩一玩,她要和姑姑说些体己话。 年幼的刘畅舒了一口气,弯下腰,缓缓的,一根一根的使劲掰开君扬捉着他衣服的那双小手,而后极有风度的掸了掸褶皱的衣摆,走出了宫殿。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刘畅第一次认识了大祁两位最寒酸的皇子,君远,君安。 君远母妃生他时难产去了,君安母亲是一位宫女,在皇上遗忘那位宫女的时候,皇后以欲加之罪赐死了君安的母亲。 没有母妃的庇佑,两个孩子生活的格外艰难,尤其是在皇后诞下君扬之后。 刘畅在看到君远和君安的穿着时,甚至觉得自己的衣服布料都比他们不要好太多。 然而孩子天真,只是想过来看一看那虎头虎脑的小皇弟,并没有别的心思。 刘畅自小在刘府中长大,陪伴他的只有四书五经以及师父说不完的唠叨,师父教他忠主爱民,廉政清洁。从他牙牙学语便是。于童年,于伙伴,似乎是太过缥缈不可得的东西。 两位小皇子出了正慈宫便在门口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君安蒙着眼睛跟着君远的笑声四处寻找。刘畅乖乖坐在正慈殿前面的一株老树下,像往日那样端坐,身形笔直,是师父经常教导他的坐姿,君子行方正,坐时不倚不靠,目视前方,双手放在膝盖上。站如青松,挺直后背,双手负背后,或一前一后。 但此时刘畅毕竟年幼,不过一会儿便被外面的嬉闹声吸引了过去,他掸了掸衣袖站起了走到宫殿门口,便看到了那两位小皇子,两个小皇子停止了游戏,齐齐看向刘畅。 这一年,君远八岁,君安c刘畅六岁。 恰是少年光景同华时。 君远八岁,虽孱弱,却生得一副七窍玲珑的模样,早早的开了窍,一副好哥哥的模样。 他向刘畅邀请道:“一起玩吗?” 刘畅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正慈宫母亲所在的位置,终是禁不住游戏的诱惑,点了点头。 几个孩子,避开一众宫女太监的目光,躲到了一个僻静的宫里,互相交换了名字。君远说,这个宫殿是他小皇妹住的地方,平时人很少,可以在这里玩捉迷藏,但是,君远指着正中央的寝殿说,里面不可以进去,不然父皇和皇后会生气。 交代完重要的事情,君远大度的说:“我最大,所以这次我来数数,你们藏,要快点啊。” 君安和刘畅乖乖点点小脑袋。 君远转身走出鸾凤宫,趴在鸾凤宫的红墙上开始数数。 君安轻车熟路,对着刘畅嘿嘿一笑,转眼就跑的无影无踪了。留下刘畅站在原处,望着陌生的环境,不知道该藏到哪里去。 刘畅迈开步子,在殿前绕来绕去,而后一声啼哭惊扰了他的步伐。 是从寝殿里面传来的。门口站着两名宫女,却恍若未闻。 刘畅谨记君远的话,不去靠近那门口,可里面的女娃娃好像知道门口来了人,又要走,便更卖力的哭了起来,不引起门外人的注意不罢休一般。 刘畅顿住脚步,停了一会儿,听到门口君远喊了一声我过来了,心中不禁一急,看了一眼那两名站在台阶下面的宫女,小小的人儿,悄无声息的躲进了寝殿,并没有人发现。 屋里的小娃娃,见有人进来,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刘畅从门口张望了两眼,走到了婴孩的摇篮前。 说真的,这孩子长得真的难看。脸上和胳膊上满是青色的胎记,眼睛虽大,却盛满恐惧,让人爱怜不起来。刘畅在屋子游走一阵,抱膝靠墙坐下,却一个不小心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天色已暗,摇篮里那孩子哭的天昏地暗,屋里冷风嗖嗖,刘畅惊慌的站起来,欲推门而出,却被外面的人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手瞬间弹缩回去,躲到角落里去,看着那丑的跟鬼一样的孩子哭泣。屋子里阴风阵阵,刘畅并不能看到挂在房梁上对他咧嘴微笑的女人,女人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露出嘴里的骨头,四肢在空中飘荡,鲜血一滴一滴的滴了下来。 角落里蹲着的那个孩子,浑身发抖,不仅仅害怕此时黑夜中婴孩的啼哭声,还有害怕母亲的担心,和不知身在何处的无措。 摇篮里的孩子哭的有些累了,声音渐渐小了些,刘畅壮起胆子,靠近了那个摇篮。 她在哭,大大的眼睛里噬满了泪水。委屈巴巴的朝他伸出手来。 要抱抱。 刘畅心中柔软几分,搬来一个矮凳踩着,将里面的小娃娃抱在了怀中,想起娘亲平日里哄他的样子,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那丑小孩在他肩膀上抽搭了两下,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脸上,孩子的行动简单而目的明确。 她喜欢他,这个小男孩。 刘畅嫌弃的擦了擦脸,又嫌弃的抬起袖角替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赠卿桃一支 哄了那小娃娃一会儿,门口有开门的声音传来,刘畅将她放回摇篮里然后躲起来。等那人进来才看清楚,是奶娘,她脸上明显带了点恐慌,一边念叨着阿弥陀佛,一边走向桌案边上点燃了蜡烛。 小娃娃离了刘畅的怀抱,又开始不依不饶的哭了起来,直到奶娘喂了她,抽泣声才渐渐变小。 刘畅藏在屏风后面,等那奶娘背过身去,提了一口气,悄悄弯下腰从门口走了出去,走时木门被带的响起吱嘎一声,吓得奶娘一哆嗦,差点将怀里的小公主丢了出去。 奶娘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哄了哄怀里的小公主,眼里对她脸上的青色胎记却露出难以掩饰的厌恶。 刘畅出了门口,怕被皇帝姑父怪罪,趁着寻他的那些下人们兵荒马乱的提着灯笼在宫中喊他的名字,躲着跑了一段路,这才正了正神色从石头做的灯柱后面缓缓走出,一把拉住一个正在寻找他的小太监,低声说:“别找了,我在这里。” 那小太监在鸾凤宫周围寻找刘畅,本来就已经心惊胆战,刘畅这一抓他的衣服,还以为是个什么小鬼抓住了他,吓得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屁股向后挪了挪,颤抖着抬起手中的灯笼,烛光映在刘畅脸上,那个小太监这才看到刘畅的那张小脸。 我的天,这可了不得了,那小太监反应过来之后,一把抱起了刘畅,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抱着刘畅,边跑边喊:“找到啦!找到啦!刘小公子找到啦!” 刘畅被那小太监颠了一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皇上同皇后还有刘畅的母亲在偏殿等了许久,一听到刘畅找到了,都赶忙走出殿内,看着那小孩哭着跑了过来。 刘畅的母亲问他去了哪里,他想起那个小公主,咬着唇摇了摇头。 偏殿里还跪着两个小孩,是君远和君安。两个小孩也是哭的稀里哗啦的,一见刘畅回来,齐齐抱了过来,一时间三个孩子抱在一起嚎哭,场面有些失控。 三个大人颇为无语。 也许三个孩子的情分,大概就是在这一场大哭之后结的吧。 刘畅十岁之后,师父走了,他让刘畅多与几位皇子打打交道,尤其是太子君扬。 十岁那年,刘畅开始为君扬伴读,一起的还有君远君安。课余时间,几个孩子会去皇宫里的花园玩耍,刘畅见到了那个长大后的丑小孩,应该说,奉阳公主。此时的她脸上的青色胎记已经消失了,白嫩嫩的一张小脸,眼睛大大的,却经常低垂着,很少有亮光闪过。 这年君默琅五岁,不太喜欢说话,后面跟了几个丫鬟,她蹬掉鞋子赤脚在桃树下转悠,一句话不说。 几个丫鬟跟了过来,想帮她穿上鞋子,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胖乎乎的小脚丫,摇摇头,跑的远了,一头扎进刚刚走进花园拱形月亮门刘畅怀里。 少年自是认出这小女娃娃是谁,不顾她挣扎将她抱了起来,路过那株桃树时还顺手摘了一支桃花。 他说:“你听话,桃花就送给你。” 小姑娘看着他的眼睛,又垂头看了那支盛开正好的粉色桃花,点点头,乖乖趴在了他肩头。 后面跟着的几名少年低低嬉笑,说清若你知道那是谁吗就这么惯着? 刘畅心想,这孩子化成灰他都认得。 他将小姑娘放到凉亭的石凳上,小丫鬟送来帕子和她那双小小的绣花鞋。刘畅接了过来,替她将小脚丫上的泥土擦净,又替她穿好了鞋子。 小姑娘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支桃花。刘畅摸摸她的头将桃花递到她的小手里。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半句话没说,拿着桃花就跑了。 想至此处,记忆片片碎开,化作点点光辉消失在脑海。 天色泛青,不知不觉一夜竟就这样过去了。少年关上窗子,阖上眼睛歇息了一会儿,便起身了。 三个月后,刘畅收到来自顾北皇城的圣旨一封。将他与君默琅扯在一处。 他接下圣旨放在箱底,似是此生都不再打开一般。 刘畅来汾城第二年早春,一支不归胡人首领管的胡人强盗趁着夜色进了城内大开杀戒。 刘畅领百名将士平定乱贼,不曾想,那强盗有备而来,数只暗箭飞射过来。 远处似有白影闪过,一支毒箭擦过刘畅肩头。 数支暗箭,唯有刘畅中的着支染着奇毒,无药可医,好在毒性蔓延比较慢。 二月,刘畅返顾北求医。 快马加鞭。四月初刘畅回到刘府,皇上请了数名太医为刘畅解毒,可数名太医皆摇头。 此毒,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怎可解? 四月初十,皇后来看了他,紧接着刘家各支都来问候了他一遍,还有君安c君扬和君襄等一众君家子弟。 刘畅第一次觉得很烦,干脆关了门,谁都不见。 这毒拖了十日之久,每日午时发作,十天之后,刘畅已经憔悴的不见当初的模样。 这天母亲扶了他,在书房写下一纸书信,那时他的手已经握不稳毛笔,写完这纸书信,额头的虚汗已经将鬓角的黑发濡湿。 他将信递给母亲。 刘畅的母亲擦了擦眼角的泪,红着眼睛将那封信收进袖中。 他说:“今日天气这样好,母亲不如和我出去走走?” 院中有颗和刘畅年岁一样的榆树,是刘畅出生时栽种在院子里的,如今已经可以遮开一片阴凉。 刘畅的母亲便扶着他坐在树下的躺椅上,随着光阴流逝,细碎的数着这些年的故事。 有侍卫来报,说奉阳公主要见。 刘畅母亲听见此话,脸色阴沉下来。 刘畅握住母亲的手,轻道:“母亲,我想吃你做的莲蓉糕了。” 他的母亲,红了眼眶,拂袖离去。 她站在门口踌躇,看着他,不敢靠近过来。 刘畅倚在躺椅上,抬头望着榆树树叶间的斑驳光影,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的啊,可是这样眼泪还可以倒流回去吧。 僵持许久,他虚弱的笑了一声,道:“你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 她缓缓走到他的躺椅侧面蹲下,抱着膝盖抽泣。 “对不起。” “你哪里对不起我?” “我是不祥之人,不该与你扯上关系,害你这幅样子。” 他摸摸她的头说:“今天话倒是多了些。不过这话我不爱听,以后莫要再说了。” 沉默许久,空气中只能听到君默琅的抽泣声,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蹲在哪里抱着自己哭。 “别哭啦”刘畅伸出手,一如许多年前哄她那般,侧过身揽了她的肩,拍了拍她的后背说:“这样爱哭,以后没人娶你啦。” 他继续说:“我退婚了,以后嫁了人,莫再使小性子,也莫要再光着脚到处乱踩了” 她乖乖点头。 他的气息渐渐微弱起来,对她说:“琅妹,抬起头来给我看一眼。” 君默琅缓缓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眼泪鼻涕挂了一脸还真是狼狈不堪。 刘畅抑制住喉咙的血腥味,抬起衣袖给她将脸擦干净,而后笑了笑说:“还算看的过去。” 讲不出的话,就这样压在心里。 看不到你穿嫁衣嫁给心爱之人的美丽模样啦。 那年冬天是为你在雪中捉的兔子呀。 那日与长琴告辞时落下一句待她好在喉中呀。 待她好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葬礼 白鹤走后,武德一直默不作声的跟在长琴身后回了房。 长琴回头问他:“你还跟着我作甚?” “啊”武德唯唯诺诺的说:“其实还是觉得很对你不住。” 长琴笑,彻底转过身来,五月初凉爽的晚风拂起少年衣摆袖角,鬓角墨发微微扬起,本是个清清淡淡的好少年,可却说着这样一句话。 “武德,你知道人间又一个词,叫做马后炮么?” 他好歹混过人间数十年,怎会不知道呢,此时的长琴对他是敌意满满,不屑一顾,从头发根到脚指头的瞧不起。 可是武德也很委屈啊,让办事的明明是天君,凭什么拿他做出气筒呢? 念此他便厚着脸皮越过长琴进了屋子,说道:“五月夜里风凉,借寒舍一避。”又笑说:“多谢。” 长琴黑着脸看着他进了屋,将一身紫衣幻成素色便服,自觉的在地上打了地铺,而后往地铺上一坐,看着长琴啧啧两声说:“你莫要这样一幅我欠你八辈子债一样,早些做完,早些回天界。”说完他仰头倒在枕头上,喃喃道:“人间呆久了。心都乱了。” 五步外传来关门的声音,片刻后蜡烛被熄灭了,屋里安静的传来长琴走路的响动,而后又归于一片平静。 刘畅的毒拖了几个月,始终没有找到解药的方子。 在五月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在那株榆树下望着阳光,摇晃的躺椅渐渐停了下来,眼睛里的波光渐渐暗淡,瞳孔涣散,然后垂下头,刚刚过了十九岁的少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刘畅虽未成家为立业,却是为平定战乱而死,所以祁王破例为他举行丧礼。封为威远大将军。可这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葬礼,着实是让人难受的很啊。 葬礼前一晚,君扬与其他几位皇子来为他送行,待几位皇子走后,长琴才来到刘府,数月来长琴不曾碰过桐华,今日他却将桐华带了出来,为刘畅弹奏了一曲灵阙,愿他来世可以安好。 那曲一如那日雪后初霁,两位少年窗前赏雪品茶,长琴为他赠曲一首作为饯别礼物,而今日一曲,却真的成了永别的曲子。 那日初雪染眉,那日晴空万里,今日一别,甚是苍凉。 琴音中,苍白的少年魂魄渐渐现出原形,他靠坐在长琴面前,听完一曲,看向长琴,与他的目光撞击在一起,眼中满是错愕。 长琴抱起桐华,俯身一拜,转身缓缓离去。 少年缓缓飘在他的身后,直到出了门才缓缓哭泣出声音,血与泪一起掉落,他站在那处问:“阿渊,你看的到我,你看的到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对生的留恋,渐渐变的不甘起来,不停的重复着那句话。长琴停下了脚步。 刘畅见他停下脚步,更加坚信他能看到自己,于是便飘到他的面前,哭诉道:“阿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这幅样子” 他说着,眼球从眼睛里抠了出来,血一直一直流,从眼眶流到嘴唇边,又从嘴唇边流到下巴上,脖子上,简直惨不忍睹。 长琴皱眉道:“你不要这样。” 他将眼珠安了回去,眼眶却被鲜血染红,他向长琴伸出一双血淋淋的手,问道:“阿渊,你知道是谁杀了我么?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刘畅又开始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灵魂易受外界干扰,尤其是那些并不想死的人,比如刘畅,他死时虽然安详,可毕竟心中有事难以放下,在知道长琴能够看到他时受到了刺激,魂体开始变的极不稳定。 刘畅,他是真的不想死啊,他今年才十九岁,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可以走,可现在一切都没了,叫他怎么可能甘心? 可是他的手掌穿过长琴的身体,他碰不到长琴。 他开始暴躁起来,不停的扯着自己的头发,然后竟然将自己的头扯了下来,骨碌碌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弄的满地鲜血,像是一个得不到糖的孩子,妄图用伤害自己得到想要的。那样任性无理,任凭所有人为他心疼,却一脸洋洋得意。 “清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那颗头在地上滚来滚去,显然已经被怨气蒙蔽了五感。 长琴叹息,这可如何是好 远处一个女子从黑暗中走来,是君默琅。 一年多来,她长高了很多,不曾相见这一年里,她似乎又阴郁了不少,不似梦里撒娇的那个小女孩了,她站在那处,灯火下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长琴,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刘畅身上。 长琴将琴抱紧,蹲下身子对刘畅轻道:“清若,她来看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公主要殉情 刘畅听此话,怔忪片刻,那颗血淋淋的头终于不在地上滚来滚去了,慢慢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将头装回了自己的头上。 他又变回了那个苍白少年,可是他看了远处的君默琅一眼,自嘲道:“她又看不到我,我又何必这样将自己整理干净。” 长琴说:“谁说的她看不到?” 君默琅站怀中没有抱着软软,而是抱着一壶酒,她站在灯火下停了半晌,走了过来。 刘畅听闻长琴的话,猛地转身,果然发现君默琅的目光,不在远处,不在长琴,而是在他。 刘畅飘忽着退后两步,苦涩道:“我这都是认识了一群什么人?” 君默琅听到他的话,顿下脚步莞尔一笑,少了些一年前的天真,却端庄许多。 她道:“有什么不好么?这样表哥走的时候,还不会孤单。” 长琴看一眼君默琅,垂头一笑,有些无奈。 “不如,再醉一场?”君默琅举了举手中的酒坛,看向刘畅,看向长琴。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刘畅道:“可惜我喝不到了,但是与你们还能隔着阴阳重新聚一聚,倒也是好。” 所以两人一鬼,在举国同悲的盛大日子里,开溜了。 酒香也浓烈,长琴和刘畅坐在一边看着君默琅不要命似的往自己嘴里灌酒,不禁有些担忧。明明该是三人的对酌饮酒变成了君默琅自己的借酒消愁。 长琴抿了一口那酒,浓烈的有些呛人,便伸手将君默琅手中的酒坛夺了过来。 当真是不要命了么? 君默琅拿着酒坛的手顿在空中,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刘畅又看了一眼长琴,夺回了酒,护崽儿一样护在怀里,喃喃道:“你们管我管我干嘛?” 刘畅对长琴道:“让她喝吧。” 长琴收回手,缄默不语。 君默琅还是醉了,醉的只剩虚无缥缈的意识里一个无妄的欲望在作祟。 刘畅对长琴说,瞧,我喜欢这个姑娘,喜欢了一十三年,可是以后我再也不能喜欢啦。 他说,你替我喜欢她好不好? 长琴也有些醉了,歪倒在桌边。 清醒的只剩刘畅自己了,他的目光胶在君默琅微蹙的额头,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抚平额间愁云,可是呀,他再也碰不到她了,只能隔着生死阴阳,浅浅的落在她鬓边一个虚无缥缈的吻。 就这样吧。 也只能这样了。 刘畅的身形渐渐模糊,他要走了。 许久,君默琅似是感觉到手背落下一滴水珠,不知从何而来。 长琴缓缓起身。刘畅走了,他要回避的问题已经掩饰过去了,其实结果并不是不可以说出来,只是有些伤人,不如不说。 他们喝酒的地方是皇宫外的一家酒肆,夜深了,酒家敲了敲门口,告诉长琴他们要打烊了,要不要住店。 长琴看了眼趴在桌边的君默琅,留在桌边酒钱,起身抱起她出了门。 君默琅揪着他的衣角,哽咽起来。 为什么要装醉呢? 大概是这世上要逃避的事太多了,总不见得,每次都知难而上。 心底潜意识里的那点欲望不紧不慢的骚动起来,却使往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就像情人久逢,旱后甘霖,总能使干涸的心灵渐渐注满活力。 回到长琴府邸的时候,君默琅圈住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颊,蹭了他一脸的泪水。 她说:“我能不走吗?” 长琴摇摇头,将她交给质子府门口侍卫。 他说:“夜已深,公主早些休息。” 她乖巧点头,说了声再见。 乖巧的好似突然长大,乖巧的让人心疼。 刘畅走后,白鹤按长琴吩咐将奏折放在祁王桌案上。 其实不过是没有署名的一封奏折,轻描淡写的诉说了君默琅克天克地克夫君其妙属性,怕是无人敢再娶她,但又说听闻洛国太子洛渊曾与奉阳公主和平相处过一段时光,且并无什么不痛快的事情要发生,所以可试上一试。 此奏折,成功的发起了对祁王的挑衅。意思大概是,你女儿嫁都嫁不出了,赶紧看谁命硬就凑合着嫁了吧。 三日后,长琴如愿得到祁王的传奏。 祁王邀请长琴到花园里喝茶。长琴赴约,刚进花园便看到在祁王身边坐着孔雀,孔雀怀里抱着衡非,一口一个宝贝儿的叫着,但显然衡非并没有给他这个面子,脸一直臭臭的。 长琴听了牙酸,嘴角抽搐几分,觉得这祁王还真是好糊弄,还真的将孔雀当神一样供了起来。 他缓缓走到花园凉亭,拜过祁王之后淡淡的瞥了一眼孔雀,看的那只孔雀炸起了毛,抱着衡非便逃得远远的了。 祁王也是头疼,他此次叫孔雀来不过是仗着他雀仙的身份让他帮忙看看长琴的宿命,若真的是帝王命,这女儿嫁了倒也是稳赚不赔了,但这雀仙抱着他的女儿,就像大灰狼抱着小白兔,登徒子抱着童养媳,毫无那日梦境中的风范,实在是让人难堪的很。 祁王与长琴客套了许久,这才像长辈一样开口问道:“渊儿在来祁国之前,可有心仪之人?” “洛渊来时不过刚过束发之年,所见甚短,不曾有过心仪之人。” 祁王满意的点点头,不再与长琴客套,开口问道:“前几日寡人听闻渊儿与我儿默琅相走密切,不知可否属实?” 长琴沉默片刻,回道:“是,确实有过同窗之缘一二月。” “我若将默琅,许给你,你可愿?” 还有,今日早祁王听说昨日君默琅醉酒是长琴将她抱回来的,而且丝毫没有失了风度,将公主完好无损的送了回来。 长琴又是沉默许久,不过这次他却是酝酿感情,毕竟他老脸太厚,对这句话心里实在是起不来一丝波澜,但眼前此情此景,他要不波澜,怕是要被祁王察觉他图谋不轨了。 可酝酿了许久,那平静的湖面依旧如明镜那般毫无波澜。好在孔雀并没有走远,正抱着小衡非躲在一棵树后面偷听他们说话,见长琴有了难处,便施了个小法术将长琴的面皮挂了点红晕,看起来倒像是十七八岁少年那般羞涩的那么回事了。 祁王见此便高兴起来,说明日便派使臣与洛王去商议此事。 祁王与长琴又说了一些话,正当长琴正打算起身告辞的时候,一个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他说,奉阳公主站到了城楼的石墙上,说是要与刘畅殉情。 祁王看了一眼长琴,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长琴无奈叹息,起身一拜道:“皇上莫气,容臣前去一看。” 城楼下站满了祁国的百姓,官兵们正呵斥着将他们赶走,很快城楼下就空出一片空地。 不过一会儿,君远c君安c君扬和君襄都闻声赶到了城楼底下,君远带着十几名官兵要上城楼,可君默琅丢下一句,谁敢上来,本公主立马跳下去。所以,无一人敢靠近城楼台阶。 长琴到时,她正坐在城墙上晃荡着两条腿看风景。 她今天穿了那条粉色襦裙,未束发,一头及膝的墨发随风轻轻起伏,仍是赤脚。见长琴站到城下,微微一笑说:“你来啦。” 长琴问她:“你要殉情?” 君默琅咯咯一笑,手肘支着膝盖捧着脸说:“对啊。” “那还磨蹭什么,为何不跳?” 君扬听到长琴此话,眼见马上就要暴走,好在早就看出君默琅此举猫腻的君安和君襄一人手扣着他的胳膊,一人捂着他的嘴把他拖走了。 君远有些摸不到头脑,问道:“你们拖他作甚?” 君安老不着调的跟他挑挑眉,拖着君扬走了。 君远仍是一头雾水,却好不敢懈怠的将围在城下的王城居民疏散开,但接下来长琴与君默琅的对话,君远听了却差点一个踉跄载地上。 君默琅问:“我的项链呢?” “丢了。” “你!” “公主若是去了,这钱财之类的东西应当是身外之物了,何必还要念念不忘?”长琴叹息一声,换上一副可惜的模样,说道:“可惜臣刚才从皇上那里过来,为公主又订了一门亲事,怕是又要黄了。” 君默琅终于炸了毛,蹭的从城墙上站了起来,看得下面的人心里一惊,真怕那小公主一个趔趄站不稳摔下来。 她站了半晌,冷道:“我不嫁!” 长琴笑,抬起右手遮住了刺眼的阳光,他轻道:“若是嫁给臣呢?公主可嫁?” 又是良久的沉默,她仍道不嫁,却没了底气。而后想了想又道:“我跳下去,你若接住我,我就嫁给你。” 还真是刁蛮无礼的的要求啊。 若凭长琴往日性格,若此时城楼上站的是别的女子,长琴或许会不甚在意她胡闹,转身离去,看看她到底是真想死还是假想死。可城楼上站的不是别的女子,自然也不能同往日而论长琴的性情,所以长琴并没有离去,也并没有冷眼旁观。只是用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声音,回了一个好字。 君默琅显然没想到他会应下,怔忪半晌,朝城楼下大声问道:“你是谁?” 他道:“臣是洛渊。” 她想了想,说:“我要摔死怎么办?” “臣在下,殿下在上,要死也是臣先死。” 再说你丫上城楼不就是去寻死的吗? “你就这么有信心接住我?” “殿下试一试便知。” 长琴说完皱了眉,因为他看到了站在君默琅身边的武德星君,他站在君默琅身后露出一嘴白晃晃的牙齿,颇为得意的对着长琴打了个招呼,而后撩起衣摆,长腿一伸,一脚将君默琅踹了下来。 意思很明显,这俩缺货,要跳的快跳,要接的快接,跳完回家吃饭了。 城下的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城楼上的小公主,惊呼一声,衣摆飞舞,墨丝凌乱的从城楼上飞了下来。 这样的高度,要是搁在普通人身上,无论是长琴还是君默琅,不死都要残废了。可有武德星君在,怎么轻易让长琴这样就神归仙界? 所以城下那两个人,不仅没有受伤,长琴还稳稳的将君默琅接住,只不过因为惯性,被压倒在地上。 君默琅只听见长琴一身闷哼,便压着他着了地。她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忍不住大哭起来,一双手在长琴头上身上摸来摸去,边摸便哭:“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死啊,你不要死啊” 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了。 长琴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 君默琅见长琴没有被她压死,虽然放下心来,却哭的更厉害。心里想着谁这么不要脸把她推了下来,她不过是想在城楼上坐一坐,她要为刘畅殉情的消息便风一样传开,却没想到长琴竟来了,她本想将错就错,问一问他的真心,却没有想到真的掉了下来。 看她哭的这样伤心,长琴慢慢伸出手将她的头压低,轻轻吻了上去。 不知是对龙瑶还是对君默琅的深情,淡淡的融化了一些,终是柔软了几分。 君远此时才明白君安冲他挤眉弄眼是为了什么,本想着差几名侍卫将二人扶起来送去太医院,可此时此景,他只好让侍卫将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赶走,五十米之内,不见任何活物。 他的吻依旧那样柔软的使人眷恋,可是他们已经有一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她这一年没有好好的看过他,听他温柔的说教,触碰他的指尖,看他眼眸是否冷淡亦是否深情。 他好像长高了许多,眉眼间有了些男子的英气,却依旧温温润润的,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长琴松开她后,君默琅呜呜咽咽的趴在他身上一直在哭,直到脖子上被挂上一个冰冷的事物她才停住哭泣,她低头看向脖颈上挂着的项链,又想哭:“你不是说你不是说丢了吗?” “嗯”他笑:“又捡回来了。” “不过殿下”他又道:“你要压死臣了。” 君默琅慌慌张张的从他身上下去,坐到了一边的地上,想站起来,却发现腿软到站都站不住。 长琴见她站不起来,坐到了她身旁,轻道:“殿下于城楼下,百姓眼里失节与我,恐怕是无人再敢娶殿下了。” 君默琅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低头不语。 长琴说:“殿下不必纠结于我是谁,若我对你好,便和他是同一人。难道不是吗?” 君默琅抬起头来,顿悟一般,她因喜欢洛渊而喜欢洛渊,平日里的洛渊待她冷淡,她便喜欢上了待她温柔的洛渊,平心而论,她不过是想平日里的洛渊待她好一些罢了。 她小心翼翼的问:“你会对我好吗?” 长琴含笑点点头,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问道:“能站起来吗?” 君默琅点点头,试着站起来,长琴握住她的手,将她搀扶了起来,她握住他的指尖,患得患失的说:“不可以反悔。” “啊知道了。” 远处一个大头兵眺望,见二人起身,这才告知君远,一群人围了过去,将两个人送去了太医院。 结果是二人毫发无损,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伤到。那祁王身边的老道,捻着胡子说这是祸星撞上福星,实乃大吉之兆,天赐佳缘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私奔否? 长琴莫名的成了祁国的一颗福星。十几日后这颗福星收到父王的一封密信,说是祁国使者已经和他说了他与奉阳公主的事情,叫长琴不必忧心寄人篱下,并拐着弯的表明,要是等他三年后回国时那小公主变了心的话,长琴也不用回来了。 得,两国能得此喜事发展,拧成一股绳,怕是百年内便有了相互依靠的臂膀。这不为一件好事。 而且可喜可贺的是长琴此去不仅没有受欺负,还勾搭回一个小公主,洛王自是高兴都来不及。 可这两年来的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如何难熬,怕是只有长琴自己清楚。 长琴是异国太子,祁王无法册封官位,连个挂名的职位都赏赐不得,于是便给长琴换了一座大宅子,赏了一车金银财宝给他当零花钱,三十多个仆人丫鬟使唤,就差昭告天下这人是我刚收的亲儿子了。 于是,在一个炎炎烈日的六月,蝉嘶鸣着,热风乎乎的吹着,一行队伍把长琴的所有物件搬出了寒酸的质子府,搬进了皇城繁华之处的洛府。 其实长琴的东西并不是很多,他来时只带了一把琴来,走时自然也只需要带着一把琴,多的大多是祁王赏赐的东西,还有浩浩荡荡的三十多名下人。 对质子府恋恋不舍的是青容,她走的那天晚上蹲在海棠树下哭了一晚上,呜呜咽咽的声音传进长琴屋子,他听到之后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那孩子看他出来,立马止住哭泣,却仍在呜咽,眼睛红红的,看起来甚是可怜。 长琴有些不解,不过是一座府邸,非家非缘所栖身之处,有何不舍? 青容说,她舍不得两年前埋下的桑落酒,现在挖出来实在是太可惜了,可是不挖出来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长琴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呢?谁说走了就不允许回来了? 安抚片刻,长琴让她跟着他进了书房,当着她的面书信一封, 渊即日移居,奈何海棠树下藏桑落两壶,日久生变,不知下任主人何性情,还请替渊告知:三年后,渊来取酒。 他将信折好放进信封,差了一名侍卫交给此次监管宅邸交接的苏总管。 这时那孩子才真真实实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她说:“公子真是一个大好人。” 话虽朴实,却确确实实让人觉得心中温暖。毕竟这天地间真真正正毫无缘由的信任你,寂寞时同情你,惺惺相惜,飞黄腾达时不忘初心,还能记得海棠树下那日埋下的桑落。并且毫无怨言的守在你身边嘘寒问暖勤勤恳恳的人真的寥寥无几。 这两年青容也长大了不少,当初那小葱一样雌雄莫辨的男装小少女已经长成了一株郁郁葱葱挺直的小白杨,虽是一身男装,却长开许多,白白净净的,似乎更加雌雄莫辨了。 有一句话说的好,人怕出名猪怕肥,这人籍籍无名时无人关心你是死是活是长的短的扁的还是圆的,但要是哪日你成了皇上眼前的红人,这衣食住行便都成了焦点。 今日衣服上多了一个褶子,说话时一个唾沫星子喷到了皇上赏赐的字画上,与达贵说话时放了个屁,喂鱼时多抓了一把,招惹无数锦鲤抢食种种,都成了那些犯了红眼病,且病入膏肓的大臣们和皇上以表忠心的大好锲机。这种人一爪一大把。 总之啊,当年大皇子领兵去汾城的时候请父皇选两名官家文武双全的后人做前锋上将的时候可没有大臣这么积极,不是我儿怯如鼠便是我儿是个药罐子,那怀揣碧玉宝剑招摇过市的公子哥两三日之内都成了病秧子c疯子和傻子。 长琴搬到新府邸不过三日,便有数名大臣秘奏祁王,理由如出一辙,说什么洛渊狼子野心,日后娶了公主善不善待且令放一边,说不定会借此机会想祁国索要好处等等,理由毫无新意。 开始祁王并不是很在意,可是这耳边风吹的久了,即使长琴在府中安分如斯,祁王也会不自觉往忍辱负重卧薪尝胆那方面去想。想着想着,人心就变了。可是说长琴有动作或是无动作都会被人揪到小辫子。长琴想的开,每日吃饭喝茶,偶尔和公主调个情什么的,过的很是悠然。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有人揪他小辫子,倒不如顺其自然的好。武德也是想的开,自从长琴换了府邸,干脆化作少年门客,搬进了洛府。 武德星君这一搬不要紧,宫里又传开了,说是洛太子洛渊大招门客,意图造反。 武德这才什么都没有管,管了要扣俸禄,反正他看长琴一点也不着急,他急什么? 然而长琴虽低调,却并不随意让人欺负的主,武德不帮,自然有别的人心甘情愿帮他。 就在十二月份冬天的时候,祁王忌惮长琴几月后,发生了一桩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话说主要弹劾长琴的总共四位大臣,下有五名四品官员跟风。就在数九寒冬里,那三位大臣被扒光了衣服吊在了顾北皇城门口,另外五名弹劾长琴的官员则穿着一身中衣绑了个结实丢在了城门口,作案者还在每个人头上插了一根孔雀羽毛,地上那五位,好歹的还留了一丝尊严,城墙上挂着那三位可是未着丝缕呐。 守城的官兵表示,他们根本没看到这几位大人到底何时被挂在了这里。那几位大人表示,自己明明是在家里睡觉来着,不知怎么的,醒来就挂在了那里。 祁王看着那几人头上插的孔雀毛,眉毛突突乱跳,便请了孔雀来询问一二。 孔雀来时裹紧了狐裘靠在门口对祁王说:“既然我能保你国家百年安泰,你又何必庸人自扰?”说完又对祁王抱怨:“冷死了,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我家非非还等着我呢。” 他连门都没进,转过身,发丝带着寒气,不屑的离开了。 原来祁王和大臣们的质疑,在孔雀眼里竟是那么愚蠢的行为。 孔雀在祁王面前骄傲无比,但在长琴面前便换了一副泪已涟涟的样子,他化出原身站在长琴面前哭诉。 话说这孔雀真的漂亮啊,绿的发蓝羽毛,身姿矫健,比一般的孔雀要大好几倍呢,可是呀,这孔雀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尾巴上秃了一小块。 他哀鸣道:“凤君要是再多几个诋毁你的人,孔雀怕是要晚节不保了。” 长琴不语,默默地摸了摸他的尾巴,清清冷冷的说:“你可是有意见?” 孔雀被他摸的脊背发凉,咻的一声化作翠衣青年,讨好道:“若是为了凤君,我这一身的毛都让凤君拔去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长琴收了手,自然知道孔雀最喜欢嘴上讨个便宜,其实还是一只好孔雀的。他问道:“你自己的事,回血灵山说清楚了么?” 孔雀点头:“都说清楚了,我说凤君在历劫,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他们不仅不生气,还把我轰了出来。”他笑,继续说:“说我若是护不得凤君周全,也不必回去了。” “白鹤没说你这理由找的太过堂而皇之了么?” “他啊”孔雀道:“他没有理我。” 嗯,是白鹤的做法没错了,他大概都懒得同这厮说话了。 “孔雀,这两日你再回血灵山一趟。”长琴道:“我有一事托你去做。” 这年的洛渊十九岁,这年的长琴一千八百岁,这年下了雪,窸窸窣窣的越下越大。百里皇城同无数个冬天一样,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银白色。 鸾凤宫十四岁的小公主一身毛绒绒的小夹袄坐在窗前,怀中抱着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赏着外面的雪景,她在思考,自己究竟是做了一件错的事,还是一件对的事。 这件事,是她拿自己的一生去赌的,赌他就算不是深情无双,也是能一直待她好的,因为她放不下自己的深情无双,那样自私,对自己。 赌他就算是若即若离,她患得患失,在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归属感便会如期而至。 她并不傻,从始至终,一直在索求的是她,但她不知道自己的爱在他心里究竟值不值钱。 屋里里的炭火盆烧的啪啪作响,炭火盆旁边扑了一张毯子,毯子上躺着呼呼大睡的软软。 守门的丫头敲了敲门走了进来,站在门口掸了掸身上的雪花然后做了一礼,递上一封信。 君默琅瞅着那丫头眼生的很,问道:“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那丫头低眉顺眼,仍是保持着递着信的姿势说:“奴婢是新来的。” 君默琅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接过信来打开。 那丫头又做一礼,退了下去。 信上寥寥几字:子夜皇城门口,私奔否? 落字阿渊。 这个时候能出城吗? 正当君默琅踌躇的时候,刚才出去那丫头又捧了一身衣服回来,拿的是下人的衣服,交给君默琅让她换上。 君默琅汗颜,问她:“你是洛渊的人吧?” 那小丫头很无辜的摇摇头:“奴婢不是呀,洛渊是谁呀奴婢不认识” “你下去吧。”君默琅叹息一声道:“我换衣服。” “奴婢在外面候着。” 也不知道长琴买通了那家的官兵,那小丫头领着君默琅一路含无障碍的走出了皇城。走的时候君默琅怕软软自己留在宫里寂寞便披了件披风将软软藏在了里面,出了城那丫头便停下了脚步,目送君默琅离开。 君默琅走后,那丫鬟依旧挂着毫无破绽的微笑,待官兵将门关好,她一挥袖,两名官兵便栽倒在地。她优雅转身走进那片雪地,颇有风度的弯下腰抓了一把雪捏了一个雪球,在手中掂了掂,一抬手砸向远处的阴影里。而后伸手使劲将头上的钗子头饰粗暴的扒了下来,缓缓化作翠衣男子。翠衣男子青丝披肩,骄傲的扬起头颅对着阴影喊道:“亏你是仙我是妖,躲起来算什么能耐?” 阴影中走出一位紫云袍的青年,手中拿着刚才他投过来的雪球,叹息道:“天君又不扣你的俸禄,再说了,我扣的俸禄都是算在你家凤君头上的,让你扮做女子去做事其实也是为了你家凤君啊。” “什么狗屁歪理。”孔雀冷道。转过身便消失不见了。 这天上的神仙太会算计,人心必定险恶。 孔雀觉得做妖,挺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百妖朝凤 君默琅出了城门,远处的男子便撑着一把杏色的油纸伞缓缓走了过来,雪花簌簌的落在纸伞上,他将纸伞举在她的头顶,伸出另外一只手为她拂去眼眉和青丝上的白雪。 她歪头看着他笑:“我父皇都赐婚与你我了,还私奔作甚?” 他说:“想带你出去走走。” 君默琅笑得眉眼弯弯,丢掉怀里的软软钻进他的披风里,伸手揽住他的腰说:“去哪里呢?” 长琴垂头看向雪地上被冻的一个激灵的软软,无奈道:“第一次遇见默琅时,默琅视软软如珍宝藏进衣襟里,这怎么就丢了呢?” 默琅二字虽不缠绵不甚亲密,却那样让人心中泛起清淡的舒爽之意,如一叶桃花点过水面,涟漪缠缠,多了些片刻即消的痒意。 她道:“长大了,抱不动了。” 况且有了更加珍视的珍宝抱在怀里呐。 软软哀呼两声,顺着长琴披风爬上了他的肩头,放肆的喵喵叫,这次似乎并不怎么怕长琴了。 喵喵喵,你媳妇见色忘友,喵喵喵,妻债夫偿。 长琴汗颜,摸了摸软软的小脑瓜以示安慰。 一声马蹄哒哒声越走越近,白鹤驾马停在不远处,马儿吁的一声站在原处不停地踏着蹄子。白鹤安抚了一下马儿,心道:“好马儿,生活很美好,只要你不找存在感。” 君默琅松开长琴,探出半颗头望向马车。站在马车边的白衣青年对她微微颔首。 君默琅不解的问长琴:“阿渊,这年头车夫都生的这样好看了么?” “是啊。”长琴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走近马车,俯身将她抱了上去。 时间过得很快,长琴来到祁国已经过了三年了,当初不晓人事的他经过三年的磨砺,很多事已经不需要武德星君在一旁指点了,一颗心变得愈加七窍玲珑。武德说这是恶,他为恶人间许多年,最后从了善;长琴为善千年,今日从了恶。看似并无差异,可细想却是有些不一样的,因为武德一颗心经过了浑浊的沉淀,变得透明且再不容易被玷污,而长琴清白了千年,单纯了千年,清白的毫无防备,是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世间的污浊的,而浑浊之后是否还能干净得起来那便不得而知了。当然,这是成长,亦是磨砺。 外面虽然是一片冰天雪地,可马车里被施了结界,完全将外面的寒冷阻隔在外面,而且马车走的很稳,几乎察觉不到颠簸,马车里面铺了一张软毯。 君默琅坐在软毯上,靠在长琴肩头打了个哈欠。 长琴摸摸她的头说:“睡吧,天亮就到了。” 君默琅点点头,蜷着身子枕到了他的腿上,不过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猫儿也打了一个哈欠,蜷缩在了少女旁边,准备美美的睡一觉。 可是长琴是让君默琅睡,可没说让她睡。当初这猫得武德点化,距今也已过三载,不知可否化成人形了。 长琴提起它的后颈,问道:“软软,可能幻成人形了?” 猫儿委屈的叫了两声,挣扎着,化成了一个四五岁的女童,嘴边还带着猫的胡子,头上是两只猫儿黑色的耳朵,她奶声奶气的说:“君上不要欺负软软。” 长琴嘴角抽了抽,丢开那女娃娃。软软喵呜一声又化作猫儿,这次她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啦。软软蜷着身子,睡在了暖洋洋的君默琅身边。 长琴右手轻轻握拳放在嘴边,看着软软沉思着,心中五味杂陈。他万万没想到软软竟是一只母猫。 看着这小母猫,长琴想起武德,嘴角莫名勾起一个笑。 我若惹的一生尘埃,你也别想干净着回去。 马车在夜中疾驰,疾驰到一处断崖边仍不见停止,马儿眯起眼睛,纵身一跃,白马上,一双雪白的翅膀忽的展开,羽毛有几片掉落。那只马竟然飞了起来。 马车在云雾中行驶,云雾之上是一轮皎洁的白月,云雾下是纷纷扬扬的大雪飘飘落下,云雾将上下隔成了两种风情的天地。 云雾上的白色月光透过窗子映到了马车里,长琴凭窗,浅浅将目光落在窗外的一轮明月上,复而又缓缓垂头看着身侧睡熟的少女,心血来潮的捏了捏她的脸。笑了笑,眼中的温情连自己都不曾察觉。 血灵山上。 一个胖乎乎的大娘站在望君台上,望君台下站着百余名奇形怪状的人。 那大娘喊着:“立正c稍息c向前看。” 小妖们一个个挺着胸脯子站的笔直笔直的。 那大娘又喊道:“小七c小九。把你们的鸟冠收起来,二五六,三十四把你们的狐狸尾巴兔子耳朵藏好了。” 她将手中的木鞭在望君台上敲得啪啪作响,用警告的语气说:“赶明个君上要回来了,都给我有点出息,别跟那放养的畜生一样没教养。” 望君台下一个怯懦懦的小妖开了口:“香猪婶婶,平日里君上回来你也没有这样严格要求我们啊,君上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是妖,干嘛要藏着掖着呢?” 香猪婶又啪啪的敲了敲木鞭,告诉台下的小妖,这次君上回来还带回来一个人类,君上再三叮嘱这人很重要,莫要让你们这群野兽吓坏了人家。 一听说血灵山来了人类,小妖们立马炸了锅,这群小妖精生在血灵山,长在血灵山,靠着血灵山的灵气修炼成妖,爹妈祖宗八辈儿都是血灵山上生的,君上从不允许他们出山,亦不允许外界的人类进入血灵山,血灵山外的结界白鹤一年加固一层,是越来越厚。这群从来没出过血灵山没有见识的小妖们一听要来人类,都叽叽喳喳讨论着真正的人类长什么样子。 记得当年长琴化人形时,血灵山数千只妖,方圆千里之外都感受得到从血灵山中心那株梧桐树上传来的祥瑞之气,一时之间无数只妖都顺着那祥瑞之气追了过去。 彩云雀嘹亮的歌声在山间回荡,舞姿翩然,缓缓落下,单膝跪地,翅膀乖巧的匍匐在地上。 无论是鸟儿还是毛团,皆寻来。 那时,梧桐树下站着那名刚刚化成人形,赤|裸的美丽男子,墨一样的黑发受灵气所影响而在空中开出一把柔亮的青丝扇,他望着自己的手,久久的,抬起了头,看向眼前。 眼前是无数只妖,无数只妖感受到他那抬眸一瞬间所带来的浓重的压力。 那是强者俯视弱者的目光。那目光,使所有的妖本能屈膝下跪。 从此血灵山再无散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雪中温情 晨醒,马儿踏着血灵山的云雾缓缓落在血灵山的一片空地之上,雪已经停了,远处寒山耸立,偶尔一声鹰啸破空,使得这山更加空灵静谧。 远处的树下躲着几只猴儿,探出头来望着那停着的马车。只见马儿上出来一名穿着黑色丝绸披风的素衣少年,他未下车,而是低下头说了什么,然后从他鼓鼓的披风里露出一颗少女笑嘻嘻的小脑瓜,抱着他的腰不松手。似是无奈,他将她抱了起来,她这才松开了手。 猴儿们挠了挠头,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晌,最后化作一股烟飘走去找香猪大娘了。 听说君上换了个少年模样,温润俊俏,白鹤护送来的。应是君上没错了。 长琴与君默琅下了车,牵着她的手走在白鹤后面,软软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后面,喵的一声爬上了正在兴奋的四处张望的君默琅的肩膀。君默琅见软软哧溜一声就爬上了她的肩头,拍了拍它的头,抬头问长琴:“这是哪里呀?” “此处名血灵山,是个福泽之地。” “噫,那我可要多沾沾这里的福气。” 话刚说完,一只黄嫩嫩的小鸟便从天上掉了下来,黄嫩嫩的小尖嘴,乌溜溜的大眼睛,以及两条白皙的人腿 那小黄鸟委屈巴巴的抬起头,刚一个君字说出口,白鹤便抬脚,一脚将他踢到了千里之外,送他离开了。完事掸了掸衣袖,转身道:“此处为仙山,万物汲灵而生,成妖者众多,二位莫要惊怪。” 白鹤这一套动作做下来简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压力可言。 君默琅望着那天边一颗闪亮的星星,不由赞叹:“踢得好远啊” 白鹤擦了擦额角的虚汗,看向长琴,见他并没有说什么这才继续引路。 走了许久,终于在云雾缥缈的山间见到一所精致的小殿,上挂有灏宇二字,君默琅有些惊讶的问:“这是阿渊的家吗?” 长琴点头,问道:“喜欢吗?” “可是,阿渊的家不是应该在洛国吗?” 长琴想了想,回道:“年少时师父带我来此处修行过一二年,风景很好,带你过来看看。” 长琴这一番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简直就像是真的一样。 君默琅自然是相信了他的话,挣开他的手,将软软抱进怀里,在雪中迈着小步,低头看着一步一个脚印,很幼稚很开心的样子。 山间多树,有些枝头挂满了雪,君默琅走了几步抬头一望,弯了弯眼睛,悠然转身道:“阿渊,你过来。” 她迈着小步走的很快,与长琴落了一段距离,长琴看着她点点头,走了过来。 君默琅忽然狡黠一笑,握住旁边的那株瘦弱的小树,使劲摇了摇,雪花簌簌的落了来。可昨夜刚下的雪,还未结成团,松松软软的又飘落下来,又像下了一场大雪。 长琴就站在那雪中垂头看着那笑颜如花的少女,久久的,好似看透千年。 雪花落在他的眉梢睫毛上,他轻轻眨了眨眼睛。片刻后雪花化成水珠,缓缓的晕湿了眼角。 君默琅见他这样看着自己,踮起脚擦了擦他眼角的雪水,问道:“在想什么呢?” 长琴回过神来,忽而笑着弯腰,凑近她道:“你啊。” “啊?” 君默琅十指缓缓被他扣住,软软喵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叫了两声,再不见声音。然后她看着他那带着笑的唇轻轻贴上她的嘴角,落下浅浅一吻,而后慢慢直起身体。 想走?君默琅松开软软,两只手抱住他的脖子,又回吻了过去,却不想长琴没有站稳,两人齐齐栽倒在雪地里,咚的一声,两人的牙齿磕碰到了一起。君默琅疼的眼泪都留下来了,却仍然不肯松手,紧紧的抱着他,软软的小舌探进他的口中撩拨着。 软软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考虑两个人在做什么。白鹤施了一个小法术将那猫捏在了手里,而后悄然离去。 软软使劲挣扎着,奈何被抓住命门,动弹不得。白鹤看着她噫了一声,似是看出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赶紧带着这只猫远离了是非之地。 君上认路,他走了应该没有问题吧? 本就是长琴先亲吻的她,虽淡如蜻蜓点水,却确确实实的是以他一个男人的姿态,第一次对眼前的女子萌生出占有的心思。所以他回应了这个吻,十指攀上她的腰间,浅浅游离。 山间雪地两道人影纠缠暧昧,雪很冷,长琴翻过身让君默琅趴在他的身上,用披风裹紧了的她,一只手压住她的头,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唇齿间缠绵舔舐,这个吻越来越激烈。直到两个人都剧烈喘息的时候,这个吻才算是结束。 君默琅抱紧了他瑟瑟发抖着说:“好冷。” 长琴笑:“活该。” 君默琅咻的起来,长琴也坐了起来,朝她伸出手来。君默琅握住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灏宇殿隐在雪中,红色的石墙上落满了雪,偶尔会有一些雪噗的落在地上。 两人进入小殿的时候,殿中空无一人,但是桌案上早就准备好了热乎乎的食物,长琴脱了披风,便有两名女子走了进了服侍二人。 屋子里的暖气将一身的寒意都驱散了开来,大殿地面的每一处都铺满了软毯,白鹤抱着猫站在门口,微微颔首,将猫递给了君默琅。 君默琅接过猫儿,微微一笑,又将猫儿放在了地上。 白鹤告辞,退下之前将小殿的门带了上。 软软在君默琅脚边蹭了蹭,然后在地上打了一滚,似乎在说,地上好舒服呀,快来一起滚一滚吧~ 君默琅转头看向长琴,他已经将沾了一层雪的靴子脱了下来搁在了台阶旁边,见她看来,便笑道:“要试试吗?” 君默琅得到了他的应允,忙不迭的点点头,蹬掉了一双又冷又湿的小白靴,踏上了台阶。 地毯上泛着丝丝的暖意,贴着一双冰冷的双脚,君默琅忍不住舒服的呼了一声,踏着地毯跑过去挽起了长琴的手臂说:“清若走时让我以后莫要赤脚乱跑,是怕我伤到脚,你为何不管我?” “默琅啊”他摸了摸她的头说:“如何与我和他作比较?” 君默琅想了想说:“我想你待我好,真心实意的好,比清若还要好。” 长琴沉思,点点头,赞同道:“有道理。”然后他坐到了矮案前的蒲垫上,为她盛了一碗粥,又道:“吃饭。” 君默琅见他不回,有些失望的接过那碗粥,拿起勺小口的抿了起来。 许是屋子里有些暖,又或许是昨日颠簸的有些累,吃过饭后,君默琅便泛起了困意,长琴要她去卧房睡,她摇了摇头,枕在了他的腿上,不一会儿便被困意席卷,睡了过去。 软软见君默琅睡去,轻轻的喵了一声,化作猫耳猫须的小女童,趴在桌案边糯糯的说:“君上,我饿” 长琴看她不言,直到那猫儿似乎死了心才说话,他又让身边服侍的人拿了一双碗筷给软软。可是软软手笨,不会用筷子,耷拉着耳朵看着长琴。长琴只好让人给她换了勺子,猫儿这才欢呼一声,狼狈的吃了起来,边吃边说:“软软谢谢君上!” 长琴道:“当初你挠我时,可不是这幅乖巧的模样。” 软软咽下嘴中的一口肉,使劲抿了抿嘴角胡须上的饭粒,低声说:“软软年幼不懂事,而且初得点化,灵力极不稳定,对形魂不一的身体更是,君上不要怪罪软软啊” 长琴看着她胡子一抖一抖的,胡子尖上还挂了一粒米,眉梢抽了抽,竟有种想把她的胡子都拔下来的冲动,他无奈道:“你吃吧” 软软眯眯眼,喵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 待软软吃过饭,又化做了猫儿蜷在君默的身边呼呼大睡,这还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猫啊。 侍女上来将残羹剩饭端下去,有一个脸红的奴婢,端着盘子退下,似是终于憋不住了,一条红色的狐狸尾巴腾的蹦了出来。她跪到地上,提心吊胆的说:“君上,对对不起,我修为不够实在是藏不住真身了。” 长琴:“”本君平日里有这么凶吗? 长琴怀里的君默琅转了个身动了动,殿中几双眼睛不住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好在君默琅只不过是翻了个身,并没有醒来,这时几人才松了一口气。 长琴那狐妖:“你今年多大了?” “小的小的今年刚满二百岁” 二百岁啊,大概是在孩子从来没见过他,整日里被父母拿着凤君二字吓唬她才使她这样怕自己吧。 那狐妖见长琴不说话,幻出一把匕首便要自尽。长琴忙道:“这孩子女子动口不动手,快把刀放下。” 狐妖听着长琴这一番接地气的话听的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这才将匕首放下。 长琴见她把刀放下了,这才舒了一口气,淡道:“我不晓得我不在血灵山这几百年血灵山的妖精们是怎么传颂的我,但见你此番作为,想来也是没传什么好的,你下去吧,莫要再不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了。” 那狐妖感激的热泪盈眶,觉得这凤君和她父母和她说的有些不一样。她年幼时不喜吃饭,父母便唬她,不吃饭凤君就会将她的舌头拔去给荷塘的莲花做养料,让她再也吃不了饭,那莲花得了她的舌头,就会用她的声音说话了。以至于她那段时间,不仅害怕凤君,还很讨厌莲花,一想到那莲花用她的声音说话,就浑身发毛的不行。如此种种,她的父母为了她能快乐长大,不惜将她心中的凤君变成了同阎王一般的人物。自然,个别虽然不代表全部,却代表了血灵山绝大多数的用心良苦的父母。 她感激涕零的端着盘子退了下去。 长琴托腮看着安然睡在他腿上的少女,心中突然想起武德曾经问过他的一个问题,若这女子是龙瑶如何?是君默琅你又该如何? 如何呢?眼睛和心都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黑布,看不清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结发为夫妻 君默琅醒来时还是睡到了床上,软软仍趴在她身边安睡,这猫儿将自己生命的三分之二贡献给了睡眠,她乐得在它安睡时□□它柔软的毛发。 天近中午,一个小侍女问她可否用饭。可是君默琅睡了一觉,早上的一碗八宝粥还在肚里没有消化完,便婉拒了,继而问道长琴去了哪里。 那小侍女低眉顺眼的说,太子殿下在望君台与白公子议事。 今早香猪大妈一而再再而三的交代,不可称呼长琴为君上,不可暴露君上任何身份的信息,若问,便效仿洛国,唤一声太子殿下。 君默琅起了身,小侍女为她拿来一双新的软靴。门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瞧着屋里。仔细一看,竟是被白鹤踢飞的那只鸟人,不知怎么的,他自己又跑了回来。 这世上奇异的事很多,说不清的也很多,譬如她不晓得长琴为何可以看得到清若;譬如她的梦,自长琴将项链还与她,她再不曾与梦中的洛渊在梦中相遇;又譬如窗户那里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的主人是一只黄鸟。尽是些说不清的事。 那小侍女见君默琅盯着窗外,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心下一惊,赶忙出去要将那鸟人赶走。 君默琅拦住了她,微微一笑,走了出去。 那妖见她过来,作势要跑。 君默琅捉住他一只翅膀,想了想说:“你老是跟着我做什么?” 那小鸟乌溜溜的大眼睛沁满了泪水,另一边的翅膀扑了过来,吓得君默琅本能的闭上了眼睛。可是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只鸟抱住了她,呜呜咽咽的不停地喊着一个字,又好像只会喊那一个字。 瑶。 君默琅很是奇怪,问他:“你要什么?” 可他扑腾着翅膀,只会喊一个瑶字。 小侍女告诉她,着这鸟看着虽傻,脑袋不太灵光,可历史记载,这鸟已经活了三千年之久,是一只被丢弃的二足金乌。因生二足,且毛色不纯正,不能居于日上,故被抛弃,这许多年便在这血灵山上生活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君默琅退了两步,盈盈一拜,跟着侍女离开了。 金乌站在原处好久,鸣叫一声,化作鸟儿飞远了。 侍女说的很好听,可君默琅看到长琴时,他正在与白鹤坐在案边饮酒赏梅。啊,十二月份,梅花刚刚绽放,红的娇艳,白的雪嫩,很是惹人爱怜。 君默琅不言语,安静的坐在长琴身边。 “喝酒吗?”长琴递过一杯酒来。 君默琅摇摇头,掌心拒了那杯酒。 白鹤见此,起身告辞。 君默琅其实觉得自己活了这十四年,虽无什么大家闺秀之范,但是一国公主该有的大气风度还是有的,并非因为白鹤在这里她就含蓄的,而是酒过于辛辣,其实她不是很喜欢,若非伤感,真的是不愿意去喝的。 长琴却当她含蓄,将酒收回饮下。 风来,梅花落来几片款款舞动,落到了窗前的桌案上。长琴不说话,君默琅起身坐到了他对面,叹息一声,还是自斟了一杯酒。 “你不是不喝?” 她眨眼微笑:“你自己喝怪没意思的。” 意外的是,这酒并不是很辛辣,反倒是有些清甜,清甜中泛着一丝丝的酸。 “咦,是梅子酒?” “可合胃口?” 君默琅垂眸又抿了一口,含笑点头。 窗外梅树三四株,窗前对饮佳人一二人,消得红颜醉,芙蓉帐里一夜春。 夜里睡觉时,君默琅在床上和刚睡醒的软软做游戏,她拿了一根羽毛系在一根细棍上,不停的逗弄着床上那只已经半疯的猫咪。 君默琅发现这血灵山别的不多,唯有羽毛随处可见。 门口有敲门声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女子在外面问道:“姑娘可是睡了?” 默琅丢下那根缠了羽毛木棍,下了床,走到门口,回道:“可有事?” 那女子憨笑两声,说道:“这血灵山有一灵泉,冬日极暖,太子殿下让我给你送换洗的衣服来,让您等会儿去泡一泡。” 君默琅这才打开了门,眼前的女子浑圆丰硕,是个福气的模样。她将衣服递到君默琅手里说:“姑娘出了门直走,见了假山右拐,见了春风阁便是啦。小的就不送你去了。” 说着那大娘眨眨眼睛,飞也似的逃走了。 君默琅站在原处,半晌后嘭的一声关上了门。关上门之后她蹲在地毯上咬指甲。 这大娘是个什么意思? 喵?软软绕着她转了一圈,疑惑的叫了一声。 君默琅看了一眼软软,抖开了那件衣服,不禁感叹道:还真是薄如蝉翼呢。 君默想起年前定亲时她二哥送给她的几本书,她二哥对她说,琅妹自幼丧母,女德虽学,但终究粗暴了些。兄长又不好传教这美妙之事,但又想使琅妹不会惧怕此事,便寻来几本书给你一观。 他二哥,贤妻良母的为她精选了几本图文俱佳,注释清楚的春宫九传,让她自己躲着看完。 她怀着崇敬的心打开了那几本书,却着着实实的被书中的内容吓了一跳,但细细看之,却又妙不可言,从不精通男女之事的她,拿着那本册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二哥问她,此书如何。她回道:甚好。 有水声潺潺,长琴躺在池下阖目,耳边是水流动的声音。洛渊本就是死人,本不用呼吸,但是为了不引人怀疑,在别人眼中,还是有呼吸的。长琴平躺在水中,青丝随着水流微微起伏,荡起一丝又一丝的涟漪。 水中有另外一人踏入,长琴缓缓睁开眼睛,顺着池壁坐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长琴问她。 “噫?”君默琅好奇的问:“不是你唤我来的么?” 她坐在池壁边上,与他面对面又道:“这么好的地方,你是不打算带我来咯?” 长琴无奈叹息,怎么会呢,他不过是想等自己泡过之后再去叫她而已,二人虽然已经定亲,但毕竟没有夫妻之实,该避嫌的还是要避的。 君默琅自是说笑,可沉默许久,终是有些尴尬,她浅浅一笑,跃进池中,缓缓游到他的身边抬起头来说:“我与阿渊自相识以来便甚少有共同的话语,经常沉默以对,可是啊”她缓缓抬起他手放在脸上蹭了蹭,又道:“我是真的好喜欢你呀你要是没有什么可说的,那就让我说给你听好吗?” 衣服本来就薄,水一浸便更加一览无余了,此时少女已经开始发育,身材便的玲珑有致,唇上带了点水光,坐在了他的腿上,靠在他胸前低低的说着情话。 长琴抱了抱她,并不拒绝,等着她继续说。 “默琅第一次见到阿渊,是在树下,可是我不喜欢那次遇见,你弹的琴很悲伤。那么我们把第二次遇见当做初遇吧。” “那个嬷嬷对我很好,啊,就从这里开始吧。她死了我很伤心,偷偷的跑出了宫,就在我以为我要被捉回去的时候,遇到了你。” “当时恍然抬头,见到的那个公子,冷冷淡淡的,却生的一副温润的好模样,我就想,世上怎会这样长相与性格背道而驰的人呢。” 她笑了:“兴许是第一次偷偷抱一名男子,也兴许是你身上的味道有些好闻,总之,就不想松手啦。”说着她伸出手抱着他,凑近几分,问道:“你这么冷静的吗?我听旁人说,假使男子有美人在侧,一定会小鹿乱撞,一亲芳泽的。” 长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一双修长的手揉了揉她的腰说:“你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 腰上的肉本来就敏感,长琴这一揉,君默琅便低呼一声一声,软了身体趴在了他的胸前。 他绝对是故意的! 长琴低笑,问道:“怎么了?” 简直明知故问,君默琅喘息两声,垂头伸出手来在他的身上画着圈圈,时轻时缓,玩的不亦乐乎。 长琴终是被她挑逗的呼吸失了方寸,捉住了她的一双小手问道:“跟谁学的?” “我哥给了我几本书让我自己学的” 他推开她几分,看着她有些娇羞的模样,目光下移,是那身已经被浸透的衣衫,衣衫下,少女的的身材已经发育的玲珑有致。 “唔原来是这样。” 长琴说着勾起她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舌尖直直敲开贝齿,吻中带了些不同往日的霸道和占有欲。 君默琅惊呼一声,奈何舌头被长琴纠缠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长琴松开她,问道:“如何?” “那么要继续么?”他问道:“殿下。” 君默琅听到殿下二字就心烦的不得了,蹭的站起来,俯视着他问道:“你再叫一声殿下试试。” 长琴低笑,却不再说话。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女浑身浸湿,等同未着寸缕的站在自己眼前时,压了压胸腔的□□,问道:“今日你穿这样一身,想来是特地来勾引臣的,臣自然不能让默琅失望。” 说着他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水池激起水花,二人坠入水中。 长琴拥吻住她,喘息缠绵,似乎要夺取她的最后一丝理智。水中没有空气,君默琅又没有来得及换气,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她要晕过去的时候,长琴将她抱出了水中,放在池边的软毯上,伸手轻轻摸着她的脸,问道:“还要继续吗?” 春风阁唯余两人喘息与泉声潺潺,良久后君默琅点点头,伸手将他同样湿透的一身轻衫褪开。他垂头看着她,任由她动作。 她勾起他的脖子,倾身吻向他,而后羞恼的说:“我不会。” 她学的功夫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他笑,回吻住她,手指引导这她褪去衣衫,指引她如何品尝这美妙的滋味。 君默琅唇微张,喘息两声问他:“你又是从何处学来?” 他道:“无师自通。” 哄骗人的话说多了,长琴自己都觉得像真的一样了。 可是长琴自化作人形,统领了这血灵山之后,便遇到过许多爱慕他的妖族女子,他为妖,对双修之事颇为看的开,便与血灵山几位道行上乘的几位姑娘双修过许多次。 然自龙瑶出现,他便冷落了这一片后宫佳丽,双修之事,变得食之无味。 因为他爱那女子,不忍伤害半分。 君默琅缩了一下手,后来便闭着眼睛与他唇齿缠绵,受他引导,在他身上轻轻摸索。 长琴安抚着她,欲攻破最后一道防线,可是刚准备开始,她便痛呼一声,咬在了他的舌头上 长琴松开嘴,真怕她一个不小心将他的舌头咬掉。 君默琅抵着他的胸口,可怜巴巴的问:“我还能后悔吗?” 长琴摇摇头,低声在她边说:“没了,默琅,再没机会了。” 长琴低头亲吻了她的额头,抱着她说:“一会儿就不疼了。” 虽然仍是疼痛,过了许些时候,确实好受了不少,长琴见她不再哭,俯身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吻。 许是长琴足够温柔,不消片刻君默琅的疼痛之感便消失许多,随之而来的是一丝别样的快感从那处传来,忍不住让她嘤咛起来。 长琴也并不好受,却哄她道:“乖。” 池水边二人纠缠长眠,衣衫凌乱,墨丝铺满一地,纠缠在一起,享受着初尝禁果的美妙滋味。 温情过后,长琴为二人稍作整理,取下一旁的披风将君默琅裹好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出了春风阁。 君默琅脸色有些苍白,手中捏了一缕和他纠缠在一起的头发,抱住他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阿渊与我,结发为夫妻,至死不相离。可好?” 长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好。” 君默琅这年十四岁,长琴十九岁,定终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预谋造反 芙蓉香账解三春,今日不消明日愁。君子谋预定天下,吾之太平卿太平。 天色渐清浅,长琴早就已经醒来,半倚在芙蓉纱帐里,托着腮看着怀里的睡姿娇憨的小人儿。 门外的敲门声吵醒了她。怀中的小人儿吸了一口气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见长琴在侧,便抱了抱他,继续睡。 门外传来小侍女的声音:“太子殿下,门外有一紫衣青年,说是您府上的门客,有要事相见。” 屋里传来长琴清冷的声音:“让他等着。” 君默琅揉揉眼睛,毛绒绒的小脑瓜拱了拱他说:“你去吧。” “嗯。”他轻道:“你再睡一会儿,等下我让人送些饭食来。” 君默琅睡意朦胧的点了点头,直到身边的人起身,床褥上的热气散去几分她才清醒了许些。 长琴随意披了外衫,未束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身上,就这样出了门,不必说,直直去了望君台。 白鹤与武德星君已经在此等候。 武德倚靠在窗边,见他进门,便道:“凤君真是春风得意,我等羡慕不来的呢。” 白鹤拱手一拜,道了一声君上。 长琴轻道:“软软近日与我相处甚好,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武德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正坐到桌案前,从乾坤袖中取出两张图纸,得意道:“你莫要拿软软欺压我,我带了你想要的东西,还不速速谢我。” “白鹤,有些冷,去添些炭火,若不好着,桌上这两张皮纸我看倒是好引燃的很。” 武德指着他哆哆嗦嗦道:“长琴,你莫要欺人太甚。” 白鹤自知这两位君上故爱在嘴皮子上斗来斗去,便跪坐到桌案边,将两幅图纸打开。将眼前两个不着调的上仙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两幅图纸,一副为九州版图,一副为洛国版图。其实祁王猜的没错,长琴是准备造反,但是他造的不是祁国的反,而是洛国的,祁王太过高看他在洛国的位置,他不过是洛王的一颗棋子,用时捻来,不用便可弃之,无兵无权,哪有本事去动祁国。 故长琴要改变这个局势,既然打算在人间生活,那便像模像样的活下去。 白鹤将九州版图首先铺开,摊手对武德道:“星君对人间之事取舍之间应比在下精通,请。” 武德对长琴说:“你这只坏鸟,听么?” 长琴正色道:“请。” 武德见他正了神色,便轻咳一声,缓缓道来。 洛国位于九州版图正东偏南,东部靠海,盛产鱼虾,本是富饶之地。可是西北部地势高,山岭众多,居住人口大多分布在东南部,所以兵力不强,但受地势影响,洛国西北与其他国家交接之处山岭众多,易守难攻,只要守住一道山关,便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此为洛国在九州的优势,地势。 祁国处九州正中平原地带,民熙物阜,是一块难得的膏腴之地,故国富民强,九州之中,最为富饶,且兵力强盛,为九州之最。也是因为如此,洛王要与之交好,便将他送了来,但是这种讨好的行为而换取一时的和平,却是令人不齿的,姜月和南召实力虽不如大祁,但祁国若想拿下其中一国,就必须考虑另外没有攻打的一国会不会趁虚而入。因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比如打南召吧,有八|九分胜算,因为南召国力不如大祁,可拿下之后祁国必定要修整七八年才能再次举兵,若这时姜月起兵攻祁,祁国是毫无反击之力的。 这也是四国鼎立和平许久的根本原因。 此为九州之势,稍作讲解,并不是很重要,因为这种状况恐怕百年内难以得到改变,除非突生变故。 武德又将洛国版图铺在桌子上,还未说话,白鹤便贴心的为他换上一杯温茶。 武德道了声谢,润了润润嗓子,问长琴道:“你可知洛渊有多少兄弟?” 长琴道:“十五位,洛渊排第九,洛王最看重四子,也只有四子最为成器。” 这兄弟,无论是不是亲生的,向来贵精不贵多,像祁国,祁王虽只有三子,兄弟之间相处却甚是和睦,像洛国,兄弟虽多,却各怀异心。 武德点头,又问:“那你可知洛王最忌惮谁?” 长琴摇头。 武德缓缓道来:“西北王洛斌。”武德用手圈了西北一块土地,继续道:“洛斌今年三十有五,是洛王的弟弟。封地在青州一带,手中握十万军队,守在九元关一带,为洛国看住门户。” “皇子们的斗争无非是朝廷之上的,母系有权优势不过一二,洛王并不会理会太多,况且此时你不在朝廷,自然无人污蔑陷害你,可你若想安然回到洛国,便要想办法有拿捏在手中的把柄或是铲除异己。” “那你是何意?” “我为凤君指明一条道路。” “何路?” “洛斌为西北王,虽封地在在冷寒之处,但也正因为如此,西北士兵个个英勇善战,十万良将可顶朝廷两倍禁军,若你得西北王暗中相助,日后的道路会好走许多。” 说到此处,武德不再说话,而是看向门口的位置,引得长琴和白鹤也看了过去。 君默琅抱着软软站在门口,未进门,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三个人。 长琴起身,见她穿得如此单薄便跑了出来,便走过去,握了握她冰冷的手,问道:“怎么穿这么少?” “我想起你还没有吃早饭,便来叫你一起去吃。” 说话间,软软挣脱了君默琅的怀抱,喵喵叫了两声,款步走到桌案边,而后跳到了桌案上面,舔了舔武德星君的手。 君默琅有些好奇的歪头打量武德,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无事,我陪你去吃饭。”长琴说完转头对武德和白鹤道:“二位稍后片刻。” 说完拉着君默琅转身出了门。 君默琅回头指了指软软说:“软软” “丢不了。” “哦” 武德很顺手的揪起软软抱进怀里对白鹤说道:“你见过你家君上跟谁说话的时候跟哄娃娃一样么?” 白鹤沉默片刻,颔首道:“见过。” 武德似是想起什么,干笑两声,不再说话。 用过午饭之后,长琴又陪着君默琅在院子里玩了好一阵子雪,堆了一个好大的雪人。玩的尽兴了才回了屋子。 回到屋子里他将一条毛毯盖在她头上,说教了几句,又吩咐了人煮了热汤,暖和了好一阵子,直到暖的君默琅脸色泛了红润的颜色才罢休。 午后天气晴朗了许多,武德趴在窗棂前看着又准备去远山游玩的两个人,打了一个哈欠。无奈道:“你家君上说稍后片刻,这片刻是多久。” 白鹤目光看向窗外,摇了摇头。 软软蹲在窗台,轻轻的叫了一声,化成了黑衣猫耳和猫须的女童,耷拉着两条小腿,歪头对武德说:“君上若是无聊了,可以同软软说说话。” “” 武德托腮愣愣的看了软软片刻,难以置信道:“你是母猫?” 软软认真的点点头说:“虽然黑猫公的多一些,可我是母猫。” 武德盘腿坐了起来,伸出手捏了捏软软的小手,惊讶道:“好软”转过头他又对白鹤说:“鹤兄捏捏不?” “不不必了。” 白鹤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他就坐那,看着那天上的仙君,盘着腿,探着身,一手放在膝上,一手在那呵呵傻笑的猫妖身上戳来戳去,然后晴雪飘过几寸,阳光下几只黑乎乎的乌鸦飞过。 夜深了,长琴待将君默琅哄睡才又回到望君台,他回来时一进门便见到那猫妖以一个四五岁女童的模样趴在武德膝盖上睡得昏天地暗。 武德见他进门,便将软软化回猫儿,一拂袖,盖了一层薄毯在那猫儿身上。 长琴不过打量一瞬,便将目光收了回来,坐到桌案前。 武德盯着他,白鹤盯着地图。 白鹤总觉得眼前两位君上,不打一番太极,正事都无从切入。 果然,武德开了口。 “凤君归来的还是早了些,我与鹤兄正打算散了回家歇息。” 长琴清淡一笑,这才说道:“那再有下次,我便不来了。” 白鹤心中为武德默默哀悼,明知会被他堵得只字难言鸡飞狗跳,还偏要每次都逞一逞口舌之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落尘 长琴将凤凰的傲娇冷漠,在武德星君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武德也很是委屈,他这么糟心,究竟是为的谁呢? 长琴虽嘴上不饶,却安静坐下,淡道:“来日回到天界,我请你吃琼露酒。” 武德一秒满血。 白鹤含笑低了低头。 或许是相处时日久了,他的君上便能稳稳的拿捏武德的性子,又或许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意挨。总之君子之交淡如水,风花雪月里,还能凑在一起,便能疯癫几日便算的几日,能快意几时便算的几时了。 虽夜已深,窗外又飘起了伶仃的雪花,窗子里面却传来几人交谈说话的声音。 洛国西北王洛斌有两子,长子洛恒随父,野心勃勃,却胸无点墨,是个草莽之徒。次子洛辛自小便通读诗书,满腹经纶,深受其师喜爱。后被洛恒软禁在别苑。 武德说:“辅佐其人登上王位,可得日月之辉。” 长琴沉思许久,开口道:“白鹤,你可知如何偷天换日?” 白鹤皱了皱眉,摇摇头。 血灵山虽在人间却属于仙界,所以自打长琴进了里面,天上那面镜子便成了一片空白。直到三日后,长琴出了血灵山,铜镜才又显现出了人影。 那日天晴,从血灵山出发之前,长琴将裹成一颗粽子的君默琅抱上了马车,站在马车吻了吻她的额头,明明是一起走,君默琅却生出一种要告别的感觉。 马车里很暖和,君默琅靠在长琴身上不过一会儿便来了睡意,她蹭了蹭长琴的下巴,终是睡了过去。 长琴伸出手摸了摸怀中人柔顺的黑发,望向了窗外。 冰冷的夜里,一辆马车顺着崎岖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车上坐着一名相貌平平甚至可以说有些丑的素衣公子,公子靠在窗前偏了头望着外面冰冷的夜晚。 初春的夜很冷,白日的雪化了,晚上便又结了冰。公子阖眼,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轻声问道:“车夫,还有多久可到?” 那车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家里住山下,平日里接不过什么大活,夜晚更是不会出来跑活。今日遇到这公子,一听说他夜里不跑路便给了他一锭金。这自古以来有钱能使得鬼推磨,有钱不赚,莫不是二傻子?自然,这活他便接了下来,不过他看公子这样有钱,怀中却抱了一把破旧的古琴,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的很呐。 车夫嘶哑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公子,明日便到了。” 破晓时,马车进了江城。怀抱破琴的公子下了车,马车只停了片刻便踏尘而去。 公子行走在人群中,目平肩齐,步子不急不缓,虽容貌不佳,气质却是清冷的很。他在人群中行走,虽步伐缓慢却移动的很快,直到停在一座府苑。 他站在那处,门口的士兵便要来驱逐他。公子身体柔弱,刚开口说了一个洛字,便晕了过去。 虽然只有一个洛字,两名士兵却是听的心头一震,七手八脚的将那公子扶进了府里去。 公子醒的时候,床边坐了一名清瘦的少年,少年锦衣华服,目容却惨淡。他见他醒来,便问道:“好些了么?” “您是?” “我叫洛辛。” “是您救了我?” 洛辛摇摇头:“是我哥哥的人将你抬了进来,我不过来是来看看你,听说你晕倒之前说了一个洛字,不知是要说什么?” 话刚说出口,外面便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个人,洛辛见到此人,脸色更加惨白,起身躬身一拜,道了一声兄长,便作势要出去。 那莽夫应是洛恒了。他进来之后打量了一眼洛辛,冷道:“今日你是闲了?” 洛辛站在门口握紧了拳头,退了下去。 洛恒一把揪起那公子,冷声喝道:“你是谁?” “在下白尧” 白尧被他揪的喘不上气来,垂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看你不像是北方人,说,来此处做什么?” “大人您您先放开在下。”白尧翻了翻白眼,眼见便要晕死过去。 好不容易才醒了的人,洛恒怎会这样轻易再让他晕死过去?他一把甩开白尧,任他趴在床头喘息。 半晌过后白尧才缓过劲来,他问道:“不知您是哪位大人?” “洛恒。”他道:“你少废话,有话说,若是没话,今日我便斩了你。” 白尧颔首,看了看床边,问道:“洛大人,你可看到在下的琴了?” 洛恒耐着性子,对身边的下人说:“将那破琴拿来。” 等那下人将琴递到递到白尧手里的时候白尧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琴弦,喃喃道:“我还以为丢了呢。” 洛恒将腰间佩剑抽出,压在白尧脖子上,冷道:“今日你若说不出个一二三,莫说这琴,你都休想活着走出这里。” 白尧抬头,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神色,他挣扎着从床上跪到了地上,抱着洛恒的大腿哀道:“今日白尧想来洛大人这里寻一条生路哇。” “松开,不然劈了你。” 洛恒说完这句话,白尧咻一下躲的老远,看了看周围的人,低声说:“这这么多人,我不敢说。” 洛恒看了一眼身后的下人和侍卫,开口道:“都下去。” 那贴身侍卫见那公子这样弱不禁风,便放心的退了下去。 等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白尧这才开口。 “大人,在下早就仰慕您的大名” “说正事。” 白尧点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说:“在下本是丞相府上一名门客幕僚,如今天洛国下太平,在下也不过是混口饭吃,可是有一日我经过丞相书房时却听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我怕丞相置我于死地便连夜逃命,流离数月,故来大人这里求一条生路。” “你听到了什么秘密?” 白尧打量了一眼门口,这才开口小声说道:“洛王要削弱西北王兵力,说西北地势易守难攻,三万兵足以。” 洛恒退开几步,语气带着些怒气,却拼命忍着,问道:“此话当真?” 白尧靠在床头,无奈道:“大人看我这幅模样,骗你可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白尧微笑:“大人,在下要的不多,锦衣玉食亦足,大人来日若有乘龙之日,还能记得在下一二便可。” 洛恒冷笑,不过是一个贪图富贵,乐于安逸的一只米虫而已。他道:“你会弹琴?” 白尧点头。 “那便留在这府上与我那二弟作伴,每日为他弹曲儿听吧,哈哈哈。” 这句话十足十的讽刺,白尧却表现的似乎很是开心,忙道:“谢大人。” 夜深的时候,府里静了起来,洛辛坐在白尧门口的台阶上,丝毫不在意旁边站了两名守卫。 他问道:“白公子真的是贪图富贵的人吗?” 屋里没有回应,他又问道:“做囚笼之鸟c富贵金丝雀,衣食无忧。真的快乐吗?” “是的大人。”屋子里传出白尧清冷的声音,不同白日那般掐媚。使得洛辛皱了眉头。 洛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白尧。” “为何不出来说话。” “避嫌。” “哦,呵呵”他道:“我无兵权,无拥护手下,你不必避嫌。” 简单来说便是,我一无所有。 “可在下还想好好的活着。” “那便好吧,明日见。” “大人稍等。” 洛辛本想起身离去,听到里面传来的话,便问道:“你有何事?” 屋子里有走路的声音,片刻后白尧站到门口,烛火倒影在门上一个黑色的影。 他道:“劳烦大人夜里寻来,我为大人弹奏一曲可好?” 洛辛眼中带了些不屑,淡道:“不必了。” “可我所奏这曲,名为落尘。” 君落尘之,汲汲生之,参参长之,亭亭盖之。 旁边的两位守卫巴巴的看着两个人在这里说话却没有听到丝毫有用的信息。他们的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只是洛辛来找白尧,而白尧却闭门不见,声称避嫌。洛辛气之,将离去。白尧怕得罪洛辛而奏了一首曲子。洛辛听后脸色好了许多,便离去了。 白日里白尧与洛恒说过此事之后,洛恒便与洛斌夜里相见一次,洛恒向洛斌禀明了今日所听所见之事。 斌虽鲁莽,但是智商还在,让他如何去相信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所说之事? 于是洛斌与洛恒商议,派一人去洛王那里一探究竟。 可是惊弓之鸟,即便是路人之语不可信,却还是要做好防备。自那日起,西北王开始大肆扩充兵马,训练精兵,以备不时之需。 丞相府上,一名翠衣青年坐在庭院中与丞相吃酒,忽然之间与丞相谈论起削弱西北王兵力一事,直到房梁上没了动静,那青年才止住。 两月后,那线人带来消息,说是丞相府上新招了一名幕僚,颇得丞相赏识,此计便是那幕僚所划。 洛斌大怒,开始调遣兵马,与洛恒商议。 洛恒将心中所想袒露,今日洛皇削弱西北势力,得天下人耻笑不说,此次若是应了洛皇,恐怕以后便再无翻身之日。 于是一场夺权之争,便这样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一盘棋,输赢早已注定。 洛皇城安省有四十万兵马,他们只有十万,虽然勇猛,却毕竟不能硬碰硬。这事一拖,便拖到了四月洛斌三十六岁的寿辰上。 洛恒虽平日里将洛辛软禁在别苑,但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饶是他再不愿意,也是要将他放出来的。而洛辛与白尧没有辜负洛恒所望,每日吃茶谈曲儿,丝毫没有谈逾越权利之事。 洛斌生日前的几天,洛辛一脸惆怅的坐在湖心亭里和白尧一起吹着凉风。他问白尧:“白尧,你觉得,我送什么礼物给父亲合适?” “公子想送什么样的礼物呢?” 洛辛无奈一笑,目光望向平静的湖面,轻声道:“父亲看了会高兴,大哥看了不会生气的东西。” “我来时带了一幅图,公子可做寿礼。” 洛辛迷惑的看着白尧。 白尧坦然一笑,道了声公子稍等。说着便起了身出了湖心亭,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木盒。他坐下之后,将木盒打了开,拿出一张崭新的锦布。 “这是?”洛辛看着那副图,不解的问。 白尧并未回答,只是缓缓将图展开。 是一副新绘的图,锦布上的墨汁还透着鲜亮的黑色。吓得洛辛忙将锦布盖上。 白尧钳住他的双手,冷声轻道:“公子,欲居人上,欲做君子,必先为小人。” “你你到底是谁?” “当然是来帮你的人”他又轻声笑道:“公子,我劝你换一换面上的神色,外面可有人盯着呢。” 洛辛抽出自己的手,神色略微慌张的看了一眼湖心亭不远处岸上的守卫,正了正神色,问道:“这图是你绘的?” “公子可看懂了?” 洛辛点点头。 白尧满意一笑:“公子果然如传言般那样聪慧有胆识,可公子”他顿了顿,又道:“有胆量没胆识的是莽夫,有胆识没胆量的却是懦夫呐。公子可愿做一辈子的懦夫?” “我” “公子能见到西北王机会甚少,此次良机若是失了,可便再也寻不回了。” 洛辛看他半晌,白尧亦与他平静对视。 最终洛辛甘拜下风,开口道:“你说话这样步步紧逼。将我推向权位,你可捞得半点好处?” “自然捞得。”白尧毫不避讳的说:“你成,我便成。” “说出理由,我便将此图献上。” 白尧拇指指腹轻轻揉搓手腕。思索片刻,而后凑近洛辛轻声耳语道:“白尧其实为洛渊手下,今日为公子谋策,来日公子可为洛渊谋一条生路?” 洛辛思索片刻,问道:“我若不同意呢?” “那我便将此图呈给洛恒,说你要为洛斌献计,踩他于头上。” 洛辛苦笑:“你还真是不讲理啊。” “彼此彼此。” “我应了。” “多谢公子。” 洛辛今年不过十四岁,寻常百姓家的孩童,在这个年纪应是无忧无虑的,可洛辛却要左右提防,整日衣寝不安。 洛斌寿宴那日,白尧以下人身份陪伴洛辛参加了洛斌的寿宴。他垂头立在酒案后面用余光看着那小公子颤颤巍巍的递上了那个盒子。 不过是一个孩子。 洛斌本没有在意,接过盒子便交给了旁边的侍从,小侍从接过木盒便往那堆礼品里一堆。 洛辛求救般的看向白尧,可这种事,洛辛又怎会不懂,只不过事情到了眼前便没了把握。所以白尧只是抬了抬眼睛,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洛辛握了握拳头,跪了下来,垂头拱手向前,开口道:“还请父亲亲自打开孩儿的礼物一观。” 洛斌虽知洛辛读破万卷书籍,才学乘人之上,却也知他软弱怯懦,空有一身才华,只会只上谈兵,有些空谈的自负气概。故而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但是那孩子跪在那里,他也并不好说什么,喊了那小侍卫见洛辛的礼盒拿了过来,当着他的面打了开。打开之后他将木盒交给一边的侍从,然后打开了锦布。 怔忪刹那,洛斌问道:“这是你画的?” “是。” 洛斌面上带了点复杂,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平静的将锦布装回木盒,却命人将此物送到他的卧房,并吩咐这是二公子的心意,若是出了差池,拿头来是问。 洛斌忽而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虽然洛辛空有纸上谈兵之能,而他却是连纸上谈兵的才能都没有呢。 洛辛见他的父亲收下了这份礼物,舒了一口气,拱手一拜,退了下去。而坐在他身边的洛恒,他的大哥,却一直用恶毒的目光看着他。 白尧低眉顺眼站在一边,一直到寿宴结束。 洛辛极力无视洛恒的目光,待寿宴结束后便逃也似的离开王府。可即便是这样,洛恒还是追了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毫不费力的将他提了起来。 白尧在一边抓住洛恒空着的那只手臂,用极大的声音喊:“大人!大人您冷静一些,小公子都快被您勒死了!” 洛恒今年也不过十六岁,却与洛辛相反。洛辛修墨书诗文,而洛恒修的则是兵法武道,所以力气大得惊人,一拂袖,白尧便一个跟头栽到了石柱之上,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放肆!还不将辛儿放下?” 门口传来洛斌的声音,吓得洛恒赶紧将洛辛放了下来。瞪了一眼跪坐在地上喘息的洛辛,哼了一声,站到了一边去。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洛斌说完便转身回了王府。洛恒看着洛辛冷哼一声便跟了进去。 洛辛回过神来,忙将倒在地上的白尧扶了起来,将外衫撕成布条系在他头上的伤口上,又命人将他送回府上,这才跟了进去。 那被洛辛命令的下人虽颇有不满,但鉴于今晚洛王爷很是喜爱洛辛送的贺礼的份上,他是还老老实实的将白尧背起来送到了别苑里。 白尧醒来时,床边坐了一个翠衣青年,他泪眼汪汪的看着白尧,愤愤不平的说:“君上,到底是那个不要命的兔崽子下了这般死手,孔雀这就去取了他的小命来一洗前耻。” 白尧便是长琴了。 他扶额起身,孔雀赶忙扶了他一把。 “无碍,不过是这幅身子虚弱了些,洛王那里如何了?” 孔雀沉思片刻,回道:“君上觉得直接告他谋反好,还是等他有所动作再动手比较好?” “先稳住洛王,不要让他撤洛斌兵权。” “好。” “武德那边呢?” 孔雀笑眯眯的扬起头颅说:“就知道君上会担心那小公主,君上且安心,武德不会乱动作,天君不会发觉的。” 长琴叹息一声,不知道该回他些什么。 孔雀见他不言,又说:“君上是信不过白鹤么?为何不让白鹤替您走这一遭,他有法力在身,行事会方便许多。” 长琴垂眸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半晌回道:“总觉得,这天下,要我亲自稳握在手,才算的上有诚意。” 孔雀自是明白长琴在想些什么。 长琴本为神,怎可能会在乎在人间的功名利禄,权场纷争。何况自他跟了长琴便知道他性情冷淡孤僻,宁与日月相伴,也不愿参与血灵山妖与妖间琐碎的攀比争风,长琴此举,怕是只为了一个人。 洛辛回来时风风火火的进了长琴的房间,面上带了些红润,进了屋之后便坐在了长琴床边,面上带着些忐忑。他道:“我与父亲和大哥讲了那图,虽然大哥不太高兴,但是父亲却是认可了。” 洛辛这孩子怕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父亲赏识自己的才能,但洛斌却怎么也不会想到第一个背叛他的便是他的儿子。 “可是”洛斌纠结道:“这样就算是叛了国,我该如何明哲保身?” 洛辛虽年幼,却是明白,洛渊派人来帮他,自然是没有让他坐上皇位的打算,所以这场谋划是注定失败的,若是失败,很有可能被株连九族,他要做的便是在这场夺权之战中活下来。 长琴道:“从明日起,公子便患了寒疾,一患十五日,众医无方,成痼疾。” “晓得了。”他道:“你的头无事了么?” “无事。”长琴忽而笑道:“公子明白的吧,为何不生气?” “你所说何事?” “难道公子不知,此事若成,您的父亲和兄长,或许会被杀头?” 洛辛苦笑:“那我问公子,削弱我父亲兵权一事,可是太子策划?” “是。” “就算公子不来找我,我父亲也必定会反是不是?” “是。” “照样是株连九族的罪是不是?” “是。” “但是太子需要我,需要一个能帮他稳握兵权又能受他掌控的人,所以太子会设法让我活下来的是么?” “洛辛公子果然聪慧无双。” “即是一颗棋子,我又何必在乎黑白,白尧你说的对,想为君子,想为人上人,必先做小人。今日我愿意帮太子殿下,也并非因为我贪生怕死无力扭转局面,而是我也想尝一尝将人碾在脚底下的滋味。” 长琴轻笑:“公子,那我们便各取所需了。” 三日后,洛辛府中发现一具尸体,竟是那整日与洛辛相伴的白尧死了,周身无伤,死的很是蹊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归来兮 洛王赐给长琴的府邸不同于质子府憋屈的小院子,宽敞明亮不说,四五月份,所见之处遍地生花,阴凉处下长着喜阴的棕竹c杜鹃c水仙和玉簪花。日光下生着桃琼海棠诸多四时花,且摆放位置井然有序,无论哪个季节,府内一眼望去便是望不尽的色彩斑斓,尤其是春日里。 此处本是祁王突发奇想修建的赏花之处,每逢疲倦便会来此歇栖几日,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祁王赏赐给了长琴做府邸。 此处甚美,有良人在此处。那小公主便喜在此处流连,可整整四个月,那人藏在花里,不肯与她相见。 君默琅不算是蛮不讲理之人,可也并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今日晴阳正好,花开刚好。公主殿下穿了一身青色轻纱罗裙,蹲在洛府院里的花丛里一根根的拔花。每拔一根便骂长琴一句,好像她揪的不是花,而是长琴的命。 公主殿下每揪一支花,武德的心便抽抽一下,他坐在不远处的轩窗里与化作洛渊的白鹤喝着清茶,品了一口,却了无滋味。他皱眉同白鹤耳语道:“那孩子得在此处晃悠几个月了吧?” “大概” “白鹤啊,你看,这花让她这么个拔法是不是不太好?” “她父亲种的。”祁王说了,她开心就好。 “可万物皆有灵,怎由她这样残害生命?” “是。” “所以” “恕难从命。” 世间女子皆可动,惟此女不可动。他还想好好的活着。 武德悻悻,便换了话题。 他问:“龙瑶是怎样一个人?” 白鹤思索片刻,记忆里那个小殿下渐渐浮进脑海。无奈道:“脸皮甚厚。” “噗。”武德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武德问道:“她是如何死的呢?” “这个我倒是不是很清楚,只是那年她同君下界而去,回来时人便去了。” “咦,你家君上不是从来没有下过血灵山么?” “你又不是他,怎知他从未下过界?” 武德语塞。确实是个无法反驳的问题。 两人的耳语掺杂进另外一个人传音的声音。 近处沉默而用心交谈为耳语,远则为传音。 是孔雀的声音,他说:“君上回来了。” 上清殿殿心悬空的那面铜镜轰然一声闪过一片刺目的白光,一下子将大殿上那些昏昏欲睡的小仙官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而后赶紧捂住双眼,引得天君都不禁遮了眼。 难不成是这破镜子坏了?可是镜中透出的光芒太盛,一时半会儿,旁人靠近不得。 但当众仙官能渐渐适应那刺光的时候,那光却突然不见了。而窗内的景色也换成了窗外。第四天,人间第四年,长琴换上一身黑衣。然东风拂过,庭院花树巍巍,遍地的烂漫,倒衬的他更加独树一帜。 他看着眼前认真拔花的小公主,又抬眼望了望正午的太阳,似是觉得有些热,便往树荫下走了走,然后靠在了树旁,继续看着她。 小公主拔了半日,地上已经秃了一大片,好在她拔了花,又将花瓣一瓣一瓣的摘下去才去拔下一支,不然这院子里的花,怕是早就被她拔光了。她嘴里念念有词,拔一支是洛渊大混蛋,再拔一支是洛渊大混球,如此循环,乐此不疲。 等她再念的时候便有了回应。 “洛渊大混蛋。” “是。” “洛渊大混球。” “是是是。” “谁啊。”君默琅猛地站起来,回过头,却因蹲的时间久了,一头栽倒在还没被她拔掉的那片花丛里。 大脑一片空白,再清醒过来的时候长琴正蹲一边垂头看她,鬓边青丝轻轻垂下,迎风微微浮动。 他摘了一朵花,戳戳她说:“你拔我的花做什么?” “这是我父皇的花。” “你父皇送我了,现在是我的。” “我不管不管不管。”说着她滚了滚,又压死一大片娇嫩的花儿。滚完之后还得意的朝着长琴摇摇手臂,一副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样子。 青纱宽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臂,她躺那狡黠的同他招手,沾了一身的花色与草屑。 屋内武德同白鹤开口:“我赌五年俸禄,你家君上要发火了。” 白鹤道:“我赌一千年修为,君上会将那小公主赶去那片花丛继续滚。”说着白鹤指着另一边还没有被君默琅祸祸的花丛。 长琴蹲在那里托腮看着她耍赖,片刻后,他将她拦腰抱起,不顾她挣扎将她的鞋袜脱下丢到一边去。而后将她放到白鹤所指花丛中去。而后开口道:“踩,随你祸害。” 君默琅怔了怔,而后微微一笑,十分给长琴面子的在花丛中跑来跑去,一脚踩死一小片花儿,不过片刻那花儿便蔫蔫的东倒西歪了。 武德托了托下巴,问道:“怎会这样?” “他对龙瑶一向如此。”白鹤道:“废话少说,五年俸禄拿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新王登基 这两年因为祁王忙于政事,所以身体每况愈下,直到这年秋天,终是有些灯尽油枯的迹象。祁王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便拟旨一封,封孔少三为驸马,同时册封监国国师,成为祁国历史上记载的第一位掌政的驸马爷。 孔少三自然便是孔雀,只不过孔雀二字搬不上台面,便将雀字拆了开,取其精华,自名少三公子。 祁王走时正逢初冬,他披了件外衣靠在床边,孔雀站在他身边,送他最后一程。 祁王问他:“少三公子,祁国后世可安?” 孔雀负手而立,开口道:“我始终有一事不明。” “公子为仙,不知还有何事不明?” “人的一生,细细数来不过须臾,低头抬眼间便又换了一副天地。既然必定要走,必定会将此生忘却,又何必流连此生此时此景?” “公子错了。若像公子这样说,那投胎转世再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祁王慈爱的笑道,就像是对着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一般 “此话何讲?” “我问公子。”祁王道:“你可放得下元阳?” 孔雀不言。 祁王笑:“那便是流连的意义所在了。我有三个儿子,个个性格像我,年少时恣意飞扬,做尽自己喜爱的事情。又护短,兄弟之间很是和睦。惟愿我走后,这天下不会让他们失去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愿这天下,还能太平。” 孔雀忍不住打断这名自负的父亲。 “君远请命领兵边疆,只不过是不想成为皇后的眼中钉,不想成为母系一族的牵绊。君安母亲死于皇后之手,心中有怨却从不敢言,活到此时都要看着皇后与其刘氏一族的眼色。君扬莽撞,论谋不如二皇子,论武不如大皇子,虽身为太子,却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孔雀笑:“你从未知他们真正想要什么。” “是吗” 祁王只得苦笑。 “可是。我确实从未见过如此和睦相处的皇家子弟。君扬虽妄想过布衣生活,却深知自己的责任,从未松懈过。君远君安虽命运诸多坎坷,但好在都是心胸宽广之人,并不会将对皇后的怨恨强加到君扬身上。”他又道:“祁王,你确实有三个好儿子。” 听闻孔雀这一番话,祁王脸上终是挂上一丝欣慰,轻声缓道:“芸儿与默琅都已经有所归宿,我的儿们,也能互相扶持,只不过君远君安如今都已经二十有余,却无延续香火之意,还请少三公子能替我多多寻觅好人家的姑娘,不必一定要权贵小姐,若是他们喜欢,市井百姓家的女儿也无不可。” “是。” 就算贵为天子,脱了这一层身份之后也不过是一位用心良苦的父亲。就如寻常家的父亲一样,希望儿子可以早些娶妻生子,子孙承欢膝下。希望女儿一生富贵平安,寻得好儿郎得以举案齐眉,一生相伴。 丧龙钟响过之后,整个祁国上下便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息。君王驾崩,举国上下本应哀悼三年,不兴喜事。可祁王临走之前下旨,命君远君安君默琅一年之内成婚。如此,天下便知晓这位父亲的良苦用心了。 祁王驾崩后,新王三日即登位,为他束冠的是孔雀,君扬君安立于大殿两侧,俯首称臣。然事情并没有祁王想的那么简单。毕竟看着王冠与戴上王冠是两码事。 深夜里君扬派了一顶轿子将长琴接进了宫里。 长琴到时,正看到君扬托腮坐在桌案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他进门,便微笑着摊手说:“坐。” 长琴拱手一拜,坐到了一边。 君扬看着一眼旁边的下人,冷声道:“都下去。” 几名下人恭敬一拜,默默地退了下去。待下人都退下,君扬脸上那毫无破绽的表情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苦恼的抓着自己的头发问道:“阿渊,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湘江湘北的事?” 长琴想了想,点头。问道:“陛下可有苦恼之处?” “湘江湘北本属洛国是不是?” “是。” “阿渊对我对祁国没有丝毫怨恨,就连恐惧也无?” “为何会这样说?” “那我为何今日才对阿渊升起防备之心?” “原来是这样。”长琴道:“我与陛下相处四年,陛下可还看得透臣?” “从前以为看得透,现在却忽然看不透了。”他问道:“你为何要娶默琅?” “陛下以为臣为何娶她?” “不知。” “臣以为陛下会说臣日后会以陛下对默琅宠爱做要挟,要回湘江湘北。” “” “陛下若是真的忌惮臣,为何深夜将臣叫到宫中?” “天下即已经易主,臣便不再隐瞒。”长琴道:“我与陛下相交四年,陛下虽看不透臣,臣却看得透陛下。陛下会信臣。” “如何说?” “洛渊原并非洛国太子人选。只因洛王想要保住四皇子,故将臣送至祁国。”他无奈道:“陛下不必多想,臣除默琅外,穷的一无所有,并无力要挟祁国。” 君扬沉思许久,半晌后羞恼的说道:“洛王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 “臣呢,臣算什么?” “阿渊是我妹夫,这亏自然是不能让你吃!” 果然,君扬这孩子,帅不过三秒。 长琴垂眸,悄无声息的笑了笑。 破功的君扬,面上有些挂不住,本想继续装一装帝王范,但看着长琴从眼梢到嘴角都是忍俊不禁的笑意时,便恼怒的哼了一声。 “陛下。”长琴道:“以陛下与我情分,陛下怎么轻松怎么来便好。” 君扬哀叹一声,支起一边的膝盖坐好,问道:“那你日后在洛国的处境岂不是很艰难?” “最怕的便是护不得默琅此生周全。” “听说洛王儿子特别多,比你有权势的只多不少,你要如何与他们斗。” “臣无力抗争。” “稍等。”君扬想了想,站起来在书房内翻来找去,终于将一副泛了黄的图纸找到了。他将图纸打开,食指圈了圈湘江湘北两城,说:“此处与洛国山岭交接,阿渊说此处可屯多少兵?” “陛下这是让我反?” “我并没有说。只是若借你二十万兵,可护得默琅平安?” 长琴不言。 君扬又道:“这二十万兵不多,洛国有西北王守住门户,地势易守难攻,恐难成命,况且进入洛国之后,祁军便成了送上门的肥肉,所以我并没有让你谋反的意思,只不过这二十万兵同湘江湘北,我借你三年,可够护你登上皇位?” “陛下不怕我反咬一口?” “你会吗?” “陛下如何以为?” “阿渊,我信你。” “那这兵,臣归国时,借四月足矣。” “四月,你莫不是疯了?” “陛下还是不信我。” 君扬与长琴四目相接,终是在看到他眼中的坚毅时,点了头,轻道:“我信你。” “臣就说,陛下会信臣的。”长琴淡笑:“陛下从来信臣,只是偶尔恍惚到底该不该信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在下姓孔,名三少。 洛王虽掌四十万兵,然洛国王城安省只有十五万,以安省为中心扩散,还有十座关卡城池,最远关卡有八万兵,依次递减再依次递增。 六月初,一批商队进入洛王城安省开路。又隔数日八万精兵绕过狼牙关c半月关c安林三个关卡,获俘儒两万,分到八个兵营。七月初,与安省扮做平民两万军会和。洛斌只算狼牙关八万君与半月关等三个关卡会和再追来少则半个月,却不知狼牙c半月与安林十二万兵早在六月之前就已经到达安省。 七月蝉鸣嘶嚎,洛国丞相府中丞相中,年轻有为的温丞相与那位颇为春风得意的幕僚坐在庭院凉亭中避暑。幕僚姓孔,名三少。 温丞相问:“公子,时机可到?” “今晚,亥时。” “这种事。倒不知公子是如何推算出来的?”温丞相倾身,将手中一把折扇抵在孔三少脖颈上,折扇边沿锋利,微微泛着寒光。 他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在下,不过是一位凡夫俗子,见日月星辰有变,便由此推算。” 温丞相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将折扇挪开,反倒温声而笑,蛊惑至极。 “可我听闻祁国新招了一位驸马,姓孔,名少三呐。” 三少老不要脸的说:“你莫要这样笑。我向来好男色,怎会成祁国驸马?” 温丞相变了脸色,折扇一划,在他的脖颈上划了一道血印,而后转身离去。 亥时洛斌逼宫。 一切同三少说的丝毫不差,温丞相与两位上将携三十万兵包围皇宫。而皇帝早就被挪到了丞相府内。 当洛斌发现自己上当受骗时为时已晚。当晚洛斌同洛恒被就地伏法,押入大牢。 温丞相回府时,孔三少已经不知去了何处,他命人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此人,可下人们却说,从不对此公子有过印象。 这个人,来时一阵风,去时也像是一阵风,不留下丝毫踪迹。 温丞相皱眉看着那人所行所住的每一处,竟都生了尘埃,好似此人从未来过。 就在此时,下人送来一封信,说是门口一位翠衣公子送来的。 信上不过寥寥几字。 温丞相有经世之才,在下恳请您保西北王二公子洛辛一命。 来日当还丞相一个太平盛世。 落字三少。 温丞相送洛王离开后,命人将此人所用之物全部烧毁。 三日后,洛斌与洛恒被谋反之罪砍头。并株连九族。 当日丞相求见洛王,为西北王二公子求情。 他立于殿上,不急不躁,只道是西北王一除,西北无头领,怕是会引起兵乱。而西北王二公子向来不受宠,在西北受尽压迫,且身体有痼疾在身,是个好掌控之人。倒不如以未参与谋乱之名饶他一命,任命新王,以稳西北百姓与将士之心。 洛王年老,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温丞相这样一说,倒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便应允了,顺便将兵权一事从西北王手中拿回来。 温丞相道:“臣觉此事不妥,新王刚刚上位,应是勉力之时,科等民心稳定下来再找理由将兵权拿过来,况且区区十万兵,根本不成气候。” 洛王沉思许久,仍觉不妥,便道:“那便三年,三年之后丞相若无法将兵权安稳拿下,朕便唯你是问。” “是。” 温丞相出龙殿之后,便察觉暗处有人偷窥,可回头看之,却又毫无人烟,待再回到府中,便疑惑的自问,他是为何要去给西北二公子求情来着? 下人们见他回来,灰头土脸的问他:“大人,掘地三尺也没找到您要找的人呐。” “何人?” “不是您要找的么?” “我何时让你你们去寻人了?” “昨个晚上” 温丞相皱了眉,却又想不起何人,只道:“撤了,莫寻了。” 门口一名翠衣男子侧身从门口望进来,垂眸而立。他缓缓正过身,对着温丞相恭谨一拜,而后转身离去。 温丞相似是察觉到什么,猛然转身,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只看到了门口转角处,一片翠色的衣角。 我,要寻什么人来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少年不识愁滋味 西北这边,自白尧死后,洛辛便经常去他的坟前坐着。 今日他身上披着一件素色的披风,手中拿着一块帕子,猛咳几声,几摊血迹便出现在帕子上。候在一边的下人见了,忙将他搀进马车里。 进了马车,洛辛将那手帕丢到一边,眼睛里多了一点凌厉之色,不过几月,少年便蜕变的如此善变。 洛辛回到府内不过片刻便收到安省一封急信与一封圣旨。 信上所写的是,西北王洛斌与长子洛恒谋逆,已经处斩。圣旨则是封洛辛为新任西北王,掌西北千里国疆。 洛辛接过圣旨,将圣旨与信封安放好之后,立在窗前,开口道:“将白尧的琴拿来。” 下人恭敬做一礼,将琴取来放在窗前桌案上。 “我听闻太子殿下通音律,善弹奏古琴。可是属实?” 立在他身后的下人轻轻回了一个是字。 “可本王平生听过的最悦耳的曲子,便是白尧的那首落尘。”说到此处,他不再言语。 太子与他颇有相似之处。 一颗稚嫩的芽儿要长成参参大树,要吸取充足的养料。还要相互扶持,此为长久之道。 正如白尧那曲落尘。 君落尘之,汲汲生之,参参长之,亭亭盖之。隐秀于林,丰盈其杆,独秀于林,风必摧之。 不知为何,白尧走时,这把破琴的琴弦尽断。现在的弦则是他后来又修上去的。可不知,还能不能再弹出那样悦耳的曲子。 “现在几月了?” 下人道:“回王爷,七月十二。” “太子还有一年就要回来了吧?” “是。” “收拾一番,去将父亲还有大哥接回来吧。” “是。” 祁国辰远五十五年,藩王世子君襄返回封地。走时签了此生效忠君王的契约。此时少年的包子脸褪去稚嫩,也不再唯唯诺诺,只是那双眼睛,随和中总能透出一丝不甘来。 君扬同长琴说,君襄自小便不是很聪慧,但却很懂得将自己的优势运用起来,就算是全世界有罪,这罪,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长琴笑道,这是夸他,还是损他呢陛下? 君扬也毫不介意,他说,他将自己的笨和傻运用的淋漓尽致,唔,就是这个意思。 “陛下。”长琴低声道:“请您注意身份。” 君扬轻咳一声,摆驾回了宫。 长琴本想告辞,可君扬却同他说,近日琅妹感染风寒,你不如去看看她。 “是。” 君默琅确实是染了风寒,前几日贪凉,夜里便只盖了薄薄的一层被子,却不曾想那晚风凉,她便着了风寒,此时正百无聊赖的伏在案前习字,软软伏在她脚边,睡的昏天地暗。 写的无趣了,她便垂头看着软软,灵机一动,吩咐下人拿些白色的染料来。 长琴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满地的白色染料,一只被染了黑猫上窜下跳,后面还跟着个抱着颜料桶的姑娘,姑娘边笑边追,自己也沾了一身的染料。 软软哀叫着,转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长琴,救命稻草一般扑到他身上喵喵直叫。 长琴将软软抱进怀里,抬眸看着君默琅:“感染风寒了,嗯?” 君默琅见长琴来了,丢掉颜料桶就要扑过来。长琴一把按住她的头,无奈道:“脏死了。” 君默琅指着他怀中的软软说:“它也脏,你抱它干嘛?” “那谁是罪魁祸首呢殿下?” 君默琅没了底气,转过身坐到伏案边写字。 长琴将软软放在地上,看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大殿,觉得实在是无从下脚,且君默琅又这样生龙活虎,实在是没什么担心的,便要转身离开。 却不想,转过身便遇到了送药的宫女。 君默琅默不作声的偷偷瞧他,却正巧碰到他从宫女手中端过了药碗,见她看过来,招招手让她过去。 君默琅哼了一声,低头不理他。 他站在门口轻道:“多日不见,公主气势果真见涨。”说完便端着药离开了。 君默琅见他真要走,赶紧屁颠屁颠的追了过去。可是出了门,人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边的小宫女提醒她,公子去了偏殿。 原来没走啊。君默琅舒了一口气,悄悄去了偏殿。可是站在门口,又拉不下脸来进去,便站在门口踌躇不前。直到长琴开了口:“进来。” 君默琅这才进了门,脸上还糊着一块白色染料,看起来很好笑。 她说:“我还以为你被我气走了。” 君默把大殿搞成那个样子,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也难怪长琴会转身就走。 长琴将药递给她道:“我若娶了你,后宫还不翻了天?” 君默琅接过药,泪眼汪汪的看着他问:“你还会娶别人?” 长琴轻笑:“会啊。” 君默琅看看他又看看药,最后一饮而尽。 长琴问她:“你哭什么?” “呜呜”君默琅狡辩道:“药苦不行啊。” 长琴仍是笑:“行,怎么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青容 辰远五十五年八月初二,祁国奉阳公主满十五岁,行及笄之礼,与洛国太子洛渊定亲。洛国送来二十八车稀世珍宝,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祁国以湘江湘北两城和二十万精兵为嫁妆赠与奉阳公主与洛国太子洛渊。 圣旨上写的很明白,这两座城与二十万兵是赠与洛渊与君默琅的,同洛国没有丝毫关系。 聘礼是洛王赠的,虽是俗物,却给足了长琴面子,与其说给足了长琴面子,倒不如说是洛王自己要面子,在祁国面前,他怎甘示弱。 长琴归国前的这段时日,怕是五年来最最热闹的一段时光了。 时间翩然轻擦,窸窸走过,又是一载。 年前十二月份,武德与孔雀c白鹤三人陪着长琴过了在祁国的最后一个新年。走时武德一手提一只鸟说,长琴意志已定,无需他人在一旁指点了,待他再有抉择之时,他自会再回来。顺便,这两只醉鸟他也捎走了。 虽然第二日那只孔雀便又飞回去找他的小非非了 自定亲之后,长琴便按祁国规矩不再见君默琅,也不再出门。 武德白鹤皆不在,平日里青容便多陪他说了些话。 今年青容已经满了十七岁,饶是少女再喜穿男装,也挡不住女儿家玲珑细佻的身姿,长琴便建议她换回女装,毕竟是个女儿家,可以穿男装自保,但不可能一直穿男装,尤其是二八韶华,更是不可辜负。 青容会武功,五年来一直在认真修炼,早早就已经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就算哪日离开长琴,也一定会活出一番滋味。 于是她便换回了一身女装。长琴为她准备了几身衣服,姹紫嫣红许多,她唯独看上了那身火红的衣裙。且自她换回女装便消失了许多日。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把红笛,整个人如骄阳般耀眼夺目。 青容此人,无人使唤的动,只听长琴一人所命。可长琴是长琴,青容是青容。长琴自觉从来无恩与她,却不晓得她为何要追随。自是她来去自如便好,长琴也并没有多问她去了何处。 满园花色正好,青容回来时对长琴拱手轻拜,轻道:“青容前几日忽然想起我有一物落在旁处,便擅自去取,未与公子告知,还请见谅。” 长琴看到了她腰间别着的笛子,问道:“是这笛子吗?” “是。”青容道:“此笛名朱砂。” “寻回便好,可莫要再丢了,想必一定对你很重要。” “是。” 青容言语之间,一举一动都像是换了一个人,长琴察觉有异,却并没有再问。因为他能感觉的到,现以他一人之力,无法与眼前女子抗衡,若要演,便一直演下去吧。 那究竟是何处热闹呢?不急,慢慢说来。 长琴要挟二十万兵回国,此事甚大,刚一吹出动静,便随着阵阵东风吹到了洛国四皇子耳中。四皇子虽自小便在朝廷中培养一批自己的势力,可若比起长琴这二十万兵,那简直是小巫见到大巫了,不排除他一回国便会有朝臣临阵倒戈,偏向他这边。 与此相比,更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便是,当初送他走时,本以为他在祁国会受尽侮辱,却不曾想他竟在那边混的风声水起,竟让洛王对他刮目相看。如何让他不恨。 而除了四皇子以外,其他众皇子也听闻此事,但都并没有动作,大家都等着这两位,一位挂名太子与一位皇上最看重的皇子斗起来,两败俱伤才好呢。 自武德走后,果然再也没有现身,就连白鹤也再不曾出现,唯有孔雀偶尔还会遇见。 长琴第一次觉得周围清净了不少。 夜里风虽然有些凉,长琴却依旧打开木窗,任月光涌进卧房。而后他轻轻坐在了窗边的案边。桌案上桐华散发着柔和的白光,见长琴坐下,那白光便浅浅绕满他的四周,似是在邀请一般。 不知何时,窗前多了一个人影。她道:“公子不奏一曲吗?” 青容身形已经高过窗棂,她浅浅站在窗口,红衣如魅,眸似带光。 “你要听什么曲子?” 她背过身靠在窗口,抬头望月,开口道:“青容年幼时公子弹的那支曲,公子再弹一遍可好?” “好。” 长琴十指轻轻抚上琴弦,调试好音调之后,悠扬而舒缓的安魂便自琴弦缓缓涌出。白色的光也随琴音缓缓游离,那光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一下青容,而后躲了开,再靠近,似是察觉不到青容的恶意,由此便开始放松下来,慢慢的晕开。 青容侧身看了长琴一眼,垂眸将腰间的朱砂拿起放在唇边,轻轻附和起来,竟有红光自笛内流出,与那白光翩然飞舞。 长琴指尖一顿,弹错一音,而后又恢复自然,继续弹奏。 一曲罢,长琴轻拂袖,白光与红光尽消散。他抬头问青容:“你可知此曲的名字?” “青容不知。” “但是你的笛子吹的不错。” “青容记性甚好,上次公子弹过一次青容便记在心中了。”她好似不在乎这些,莫名问了一句:“公子可有心爱之人?” “有。” “是奉阳公主吗?” “是。”长琴又问她:“怎么了?” “公子,青容认识一个人,她跟我说她做了一个梦。”她道:“她前世坏事做尽,臭名远扬。却爱上一名落魄的将军,囚禁了他,让将军做她的肉娈,磨掉他的性子,让他变成顺从的宠物。我问公子,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十恶不赦。” 长琴想了想,点头:“确实。若让一位将军做肉娈,实在是有些没人性那后来呢?” 长琴已经将此话说的尽量柔和,可若不虚假的说,这个女子简直就是心理变态。 “没有后来,梦醒了,将军顺从不过是缓兵之计,将那女子杀了。”青容有些迷茫的歪过头问:“若那男人是公子,是不是要恨死那女子了?” 长琴眉毛跳了跳,他不曾遇上那种女子。若是遇到,恐怕千刀万剐都不会解恨的。 青容微微一笑,眼中却毫无笑意。她收了笛子,转身离去。 这孩子,大概是觉醒了吧,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何人。 可是青容还未离开片刻数十名黑衣人便趁着夜色悄悄翻进长琴府内,直奔长琴所住卧房。那群黑衣人四处寻找长琴都未果,却不知道,长琴早在青容还未离开时便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红衣女子立在墙上,冷眼看着那群黑衣人,在看他们四处翻找杀了数名下人之后,眼中突然寒光骤现,却有利剑先她一步自空中飞起,咻咻的射向那群黑衣人。 青容目光随利剑望去,便看到回廊拐角处身着素色便服的公子手持桐华,五指拨弄琴弦,弦似弓,泠泠琴声间便有利剑飞出,杀了那群黑衣人一个措手不及。公子散落的青丝随剑风扬起,一步一步走近那群黑衣人。 待拿群黑衣人反应过来,便四处闪躲起来,而取决于人数上的优势,拿群黑衣人渐渐将长琴包围了起来。黑衣人虽仍有损失,却渐渐处于优势。 长琴轻抚琴,不再弹奏,而是问那群黑衣人:“你们是何人派来的?” 黑衣人头领冷道:“太子殿下,你怕是这辈子也不会知道是谁要杀” 话还没说完,他便直直的朝前倒了下去,后脑勺赫然一道鞭痕。 所有人都望向黑衣人身后。 只见那处站在一名红衣女子,手中拿着一支皮鞭,似是没有看到他们,垂眸将那皮鞭轻轻的绕在手腕。 可是仔细一看,那皮鞭的材质竟是无数根黑色的头发组成,令人看着不禁发指。 长琴见他们走神去看青容,便捉住机会抚动琴弦,又击退几名黑衣人。 青容嘴角微扬,后退两步躲开黑衣人的偷袭,挥起鞭子抽过去,便又杀死一名黑衣人,简直一击毙命。 长琴道:“留一活口。” “是,公子。” 人欲与神与妖斗,还未开始,便已是输。 可是数十名黑衣人,唯一留下的活口也咬舌自尽了。 青容翻查尸体,却毫无发现,便问道:“公子与何人结仇?” 长琴蹲在一个刺客身旁,右手轻轻握拳放在嘴边,思索半晌说道:“这贼虽嘴风紧,刚才却失口叫了我太子殿下,所以必是洛国派来的。” “洛国?” “洛国十几位皇子,谁最想杀我?” “青容不知。” “应是四皇子。”长琴道:“若不是我,这太子之位应是他的。但我也并不确定,毕竟洛王有十几位皇子,估计没几个希望我能好过的。” “公子要如何?” “青容,今晚谢谢你了,早些歇息吧。” 青容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情愿,却仍道了个是,然后便退下了。 长琴又翻找了片刻,见没什么发现便命还没死的下人将院中的刺客抬到前院去。 而对于四皇子,长琴还是比较好奇青容的身份,只可惜武德不在,若是他在的话倒是可以托他去查一查。但以眼前的情况来看,青容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饯别 洛国四皇子洛苒派人刺杀长琴,时至一月都未听到任何回音,这才晓得是刺杀失败了,便又接连派出两批刺客,可这刺客皆是去了就再没半个活口回来,气的洛苒骂了一声: 洛渊是个什么妖怪,竟然吃人不吐骨头? 真的是,半个活人都没让他见到。他几次侥幸的想:若是能回来一人也是好的好,他真的很好奇这位太子殿下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让他几次全军覆没。 在长琴收拾完最后一批洛国来的刺客之后,婚期将至了。 祁国要嫁公主,洛国要娶太子妃,成婚之日定在长琴归国那日,长琴提前请命,将成婚府邸设在湘水湘江,只因她此番离去便再无归家之日,便在洛水边做最后一别。 而此时,青容也准备要走了。 大婚前几日的清晨,青容将尚衣局送来的喜服送到了长琴这边,还未进门,一边服侍的小丫头便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她有些不解,但还是将衣服送了进去。他准备亲自为长琴穿戴好,看一看到底合不合适,她要走了,要伺候的细致一些。 她进长琴卧房时,长琴刚刚穿戴整齐,她站在门口盈盈一拜,开口道:“公子,喜服送来了。” 长琴嗯了一声,欲伸手将托盘上的喜服拿过来,却被青容轻巧闪躲过。 她道:“祁国喜服织构繁杂,细致又琐碎,青容为公子穿戴可好?” 长琴抬眸看她,点了点头,侧身让开门口。 青容进屋将托盘放在桌案上,转过头长琴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他奇怪的问:“今日是怎么了,往日也未见你伺候细致到更换衣物都要帮我。” 青容不言,只道:“公子将手臂抬高些。” “好。” 见青容不言,长琴也不再问,任她为自己宽去腰带外衫。 青容为长琴换上喜服时,有些不解的开口:“方才我为公子送喜服,为何那些下人都要用怪异的眼神看我?” 长琴打量了她两眼,思量半晌说:“无事。” 青容见他打量自己,更是疑惑,便也开始打量起自己,而后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她千年难得一遇的红霞染上腮,退后两步道:“青容对公子别无他意。” “你一向这么迟钝吗?” “并并不是。”青容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没有任何的信服力。于是便低头为长琴继续更衣,不再言语。 长琴笑了笑,也不再说话,为她化解这片刻的尴尬。 “袖口有些宽,我再去让他们改。”说着青容又伸手将长琴身上喜服脱了下来,换上一身便装。走时她回过头和长琴说:“公子,青容今日闻到了桑落的香气。” 还未待长琴说话,青容便轻轻一拜,端着喜服出了门。 夜里的时候,府上各处都不见青容的身影。青容平日虽只听长琴的命令,但是身边的许多事都是要经过她手的,这五年来,早已经成了习惯,此时青容不在,府上早就乱作一团,再寻长琴时,也四下找不到人,便有人猜忌,莫不是这两位临走私奔了? 时间已经错过了海棠的花季,燥热的七月c嘶鸣的蝉c和沙沙作响的棠树叶与天上的一轮上弦月构成了一个美丽的夏夜。树下坐着一位红衣女子,手中拿着一块绢纱手绢,正在细致的擦拭着两坛桑落酒外面的湿泥。 刚擦了一半,一位素衣青年便坐到了她的面前,托着下巴看着那两坛酒,赞叹道:“隔着酒坛都能闻到酒香味呢。” 青容手指一顿,淡然笑道:“公子还能记得,青容很开心。” “你打算去哪里呢?” “我也不清楚,但不会再跟着公子了。” 长琴左手点了点石桌,问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的身份,你究竟是谁呢?” 青容擦拭好酒坛,递给长琴一壶,手握拳撑着太阳穴,翘起二郎腿,饮了一口酒,这才开口问道:“公子何时察觉我身份有异?” 长琴也抿了一口气,淡道:“自你跟我之日。” 青容呵呵笑了两声,回道:“原来是这样。青容非人非神亦非妖物,生于三界之中,死时徘徊三界之外,坠魔,永世不得轮回,生一次,死一次,无来生,亦无前世。” 她又道:“公子总说无恩与我,可青容却觉得,这五年庇护之恩,足以让青容对公子千般万般的好,若不是公子,青容觉醒之前这五年,不知会遇到何险阻。” 长琴拿着酒坛碰了碰她的酒坛,回道:“那我亦要多谢青容五年以来的陪伴之情。” 青容饮尽所有的桑落酒,起身拱手一拜道:“那么,青容就此别过了。愿公子与心爱之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青容。”长琴突然想起那晚,便问道道:“那日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青容眼中闪过一丝丝哀伤,无奈苦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长琴很少饮酒,微微有了些醉意,便笑了笑,目送那女子潇洒的转身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大婚 子时长琴回府,下人个个翘首,盼着能从长琴身上看出朵花来,可是长琴除了带了几分醉意,再无别的情绪所露,而且只是他自己回来,并不见青容。 长琴回府后便歇息了,下人们大眼瞪小眼,瞧不出个理所当然,也不敢问,便自己瞎猜。紧接着又传出洛太子不日将婚,子时外出与陪伴五年的红颜知己以酒饯别。 总之越传越玄乎,到底飘没飘到深闺宫闱那位小公主的耳朵里,那便不得而知了。 因为要成婚的地方定在了湘江,长琴便要先君默琅一步去湘江。 湘江是城,长河也叫湘江,因为从前属于洛国领土,湘江水流与山河划开界限,就像是山与平原的分界线,曾在此有过诸多生死离别,便又称洛水。就算归至祁国名下,人们也总是只记得洛水,传着洛水一段又一段的传奇佳话。不知不觉便将祁国改的名字忘了去。而究竟改成了什么,倒没有人记得了。人们都只识湘江洛水,天水一色,有帆自天边来,便有佳人翘首相盼,静候郎君归来。 长琴为洛渊守丧,白衣素茶淡饭三年,虽日期已过,但他平日里的衣服也就只有黑白两色。因要赶路,只怕会染得一身风尘,他便穿了见黑衣,领十万兵到湘江。 临行时,君扬同他暗中说:“这二十万兵一半在默琅名下,有军符一分为二,便是嫁妆的证明,一切小心,莫要让洛王给你安了叛国谋反的帽子。”他顿了许久,又有些惆怅的说:“总是觉得我们还年少,还能玩一玩,再多看几场雪。可是岁月无情,早早的赶到了权利纷争的王座上。阿渊,待你我皆登上皇位之时,便是这祁国与洛国永世交好的时候,知道吗?” 说了他眼里有了些期待,眸子中满是点点的亮光,他又道:“或许等你我二人老了,将皇位让给孩儿孙儿去做,趁着还能走的动,你带上默琅,我扯上刘君襄,我们再在高李赏一次雪景,捉一次兔子,此生便是无憾了。” 新皇无壮志,年少被推上皇位,再过不到想要的生活,只能盼着,将自由的生活放到老时。 长琴不知如何宽慰他,只是安静的道了一声好。 不过十日,长琴便到了湘江。落日时,十万军队入湘城,而听到风信的湘江太守,早就将湘江早年洛皇所修建的宫宇布置成了喜堂。 而又过两日,送亲队伍便到了,因是祁国公主嫁给洛国太子,便一切按照洛国风俗大婚。当日洛王虽未到,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四皇子。 四枣红色匹马拉着一亮精致而华丽的马车,马车四面的垂幕皆是上好丝绸所制,杏色的垂帘上绣着国色天香富而不显的牡丹。垂帘被一双修长而并不显无力的手轻轻掀开,车上下来一名长相标致却又不失气度的男子。 长琴走时并不曾见过四皇子洛苒,此时他毫无预兆的来到,险些让长琴露出马脚。 好在一边还有跟着长琴五年的下人,赶紧拽了拽一边的长琴,轻声道:“太子,四皇子来了。” 长琴望向那名与洛渊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慢慢走近,微微颔首道了声:“皇兄。” 洛苒目光在大殿内游离,有些奇怪道:“好歹是洛国太子,怎么娶太子妃就来了这样几个官员?” 长琴不回反道:“皇兄一来,便已经是蓬荜生辉,旁人便没那么重要了。” “哦?哈哈。我自是代父皇前来恭贺太子成婚。” “谢皇兄,皇兄请入座。” 洛苒此次来派了数名暗卫去查长琴身边又没有什么行为怪异的人, 可是此次周查伺候长琴衣食住行的每一名侍女侍从却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的这些侍从侍女,一眼看去便是半点武功底子都没有的人。难道祁王派了专人保护他?可是这周围没有任何高手啊,究竟是为何,那些刺客皆是有去无回呢。 而洛苒这边,趁着酒意问长琴:“听闻祁王赠你二十万兵,此事可属实?” “皇兄。”长琴知道他来着不善,便命人将一半的兵符拿了上来:“祁王为保我与公主就算情谊散尽也能相敬如宾,便将兵符分为两块,我与公主各自十万。” 长琴其实晓得,这也是君扬对他的不安心。若他对祁国有异心,君扬还有稳握在手中的一颗棋子。 可到底,君扬还是信了他七八分。 看到兵符后,洛苒扬了扬眉毛,似乎不可否置,敬了长琴一杯酒。 宴会结束后洛苒听到暗卫禀报长琴身边状况之后陷入沉思。 洛渊究竟是借了何力呢?难道问题不在他身边的人,而是在他? 洛渊能凭一己之力手刃数十名刺客,这怎么可能? 夜深人静之时,这座被静放许久的宫殿虽然有些冷清,但是在许多大红喜绸的映衬之下,倒是也没那么寂寞了。 八月天意难测,宴会刚刚结束天上便响起轰隆隆的雷声。 长琴暗想,龙瑶怕雷声,君默琅会怕吗? 想着,他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坐在床上绞着自己裙子的君默琅顿了顿,然后赶忙将手安放在膝盖上。但是白皙的双手上却已经勒出了红色的痕迹。 红烛摇晃,他掀开她头上的红盖头,看着她如同所有女儿家嫁人一样,娇羞的低下了头。 窗外雷声轰轰作响,她埋在他胸前,低低的和他说话。 “小时候只要碰上打雷的天气,无论雨下的有多大,我三哥都会跑到我的宫殿里抱着哄我,让我不要害怕。” 长琴轻轻嗯了一声。 “可是我并不是很害怕,但是他来看我,我很开心,就装作很怕的样子。”她蹭的坐起来,骑到长琴身上,然后趴下,看着他。她的青丝与长琴的青丝缠在一起,柔软的铺在红色的喜床上。 她食指轻轻揉搓他的唇,温声道:“虽然我不害怕,但是你也要哄我,知道吗?” 长琴伸手揽住她被薄如蝉翼的纱衣包裹的纤细腰肢,咬了咬她的手指,眉眼间带了点笑,问道:“你哥是怎么哄你的?” 君默琅咻的收回手指,歪头想了想说:“抱着我,轻轻拍我的后背,然后嘴里说着狼儿乖,狼儿乖,不要怕,哥哥在。”还没等长琴笑出来君默琅便制止住他:“你敢笑?我哥人前嫌弃叫狼儿矫情,所以从来不曾叫过” 话还未说完,长琴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继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念着:“狼儿乖,狼儿乖,不要怕,夫君在” 君默琅咬着唇,忍着眼泪说:“对,就是这样,洛渊你得哄我一辈子,一辈子知道吗?” 哪怕你是为了天下,才想要得到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洛苒 成婚后许多日,长琴并不急着回安省,而是可劲的花了时间陪着君默琅。 可君默琅与长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所谓的陪伴,也不过是他看着她胡闹。 深知此事的君默琅,知道自己与他可说之话甚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于是她便想知道,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他的面具下,究竟是一幅什么样的面孔,他所在乎的究竟是何物。 譬如,她将兵符扔进水中,然后命人去找,找到之后,继续扔。如此,乐不知疲。 君默琅将兵符当成儿戏丢来丢去,好在夏日里炎热,水里扑腾的下人也倒把此事当成了一种游戏,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玩的不亦乐乎,君默琅便闲散的靠在栏杆旁边,与长琴一同看着。 在兵符不知道第几次被捞上来,君默琅又打算抛出去之前,一双手轻轻揽住了她,那人将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头,让她的手滞在了空中,阻止了她。 他说:“你这样不知爱惜,为夫替你保管可好?” 她垂眸,收回了手,笑得无邪:“好啊。” 洛水偏北,夏夜静谧又安详。天上有几颗星子做点缀,不日时长琴便起身,更换上一声轻便的衣服,驻足床前良久。 床上的人儿不知道念叨了什么梦话,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似是留恋,长琴俯身欲轻抚她的脸颊,可又怕将她吵醒,便又将手收了回去,替她盖好了被子,这才蓦然转身,离去。 进山关那日,洛辛亲自站在九元关关口迎接太子,怀中抱着一把破琴,恭敬跪下,似是等待许久。 他将琴给了长琴,道:“此琴为白尧遗物,虽不值钱,却于洛辛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白尧是太子的人,这琴当还与太子。” 不知为何,洛辛看着长琴的眼睛,总能从中看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怕唐突,终是低下了头。 长琴将那琴接过,轻道:“多谢。” 四皇子终究还是低估了长琴,不过一月,四皇子洛苒所见的长琴的十万兵,摇身一变,成了三十万。 直至十月份,这支队伍所向披靡,连破四省,数十城池,硬是将洛国分割成两半。洛王大怒,欲杀丞相泄愤,可刚听到风声的丞相温泠便早早的收拾了包裹跑路了。跑去了哪里?自然是去了太子那里。当日为西北二公子求情挽住十万兵的可是他,洛王这里留不得,自然要去太子那里。只是他至始至终都将一张书信压在一本册子里,等有朝一日,希望能将把他拉下水的那个恶人就地正法。 十月份,枫叶红似火。天下皆知,太子反了。 而太子虽反,却是很有原则,途径三省,未伤害一民,未抢民一匹布,军纪甚是严格。便又有许多早就看不惯洛王那名老匹夫的义士站了出来,为太子的军队增添了好几个营。 而民之所众,只要不伤害到他们的利益,便都是好的,其中更不乏许多看热闹的人,有人押注,此次洛王与太子,谁赢谁输? 洛王有四十万兵,有八万被逼撤退,两万被俘。现在势力基本能和洛王抗衡,众口不一,有人说太子洛渊自出生十数载,政绩平平,毫无过人之才,而洛王所看重的四皇子,自小便才学凌驾于数位皇子之上,有勇有谋,定是洛王赢。而有人则反驳,寥寥一句话,若太子真如传言那般无智无谋,那这三十万兵,从何而来? 而那些犹豫不定的许多人便将注压在了太子的韬光养晦的十数载上。 长琴走两个月,前线突然传来他在安林城负伤的消息。 天气渐冷,有些水土不服的君默琅此时正一身倦意的靠在美人榻上,身上盖着薄毯,身边坐着一个白胡子的医者为她把脉。 听到长琴负伤的消息之后,君默琅连诊察的结果都没有听,敛了一身的倦意,牵了马便奔向前线。 吓得那位老医者拼了命的喊:“追快给我追回来!哎呀,病号乱跑什么,太子妃”可是话未说完,便一脑袋栽了过去,然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据说是突然猝死。 君默琅与那位送信使马不停蹄的出城去了安林,君默琅对洛国一无所知,便由着那信使领着她走。 行路偏僻,信使又一言不发,待君默琅察觉出不对劲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洛水边上,一艘客船上下来一人,那人蓝衣素衫,身后跟着四位侍女,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他嘲讽道:“原来太子娶的是这样一位不长脑子的太子妃啊。我不过是派人去探探这太子妃究竟是何许人也,却没想到你却这样简单的便送上门来。” 原来是四皇子洛苒暗中来到湘江欲以太子妃做盾要挟长琴。 洛水向北是半月狼牙等城池。洛辛在以北为长琴打开门户,占领数十城,而洛苒得手后顺水流南下,领兵在冯江驻守,与长琴成对峙局面。 君默琅走时站洛水边上,无一丝恼怒和因被欺骗的样子,她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洛渊重伤一事可否属实?” 本欲转身登船的洛苒悠然转身,笑道:“他啊,他好的很呢,不过我更好,你不若跟了我?” “你是谁?” “唔,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四哥。我是洛渊的四哥,当然,也是你的四哥。” 君默琅看他一眼,又望了望四周的便衣士兵,放弃了无畏的挣扎。 洛苒虽为太子的对头,却并没有什么对君默琅使用穷凶极恶的手段,反倒是请了她一起到画舫上喝茶赏景。 洛苒举止翩翩,亲自为君默琅斟了一杯茶,托腮问道:“像你们这种养在深闺里的公主,怕是只看得到郎君的情深似海,而却不知道郎君的狼子野心吧。” “你要抓我来要挟洛渊?” “哪里,不过请你过来聊聊天。” “你和我有什么可聊的?” “你知道我要杀了洛渊吗?”他道:“你知道太子之位本来是我的吗?” 君默琅望了望那杯茶水,拿了起来,泼到窗外:“那你为何不为质子?” 尘埃让给别人去坠落,风光无限留给自己,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呢。 洛苒笑了笑,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托着腮微微迷了眼睛,眼中带着一点点调戏的亮光。 他道:“说来真是遗憾,想一想若是我为质子,和你成婚,拿到二十万兵权的,或许就是我了。” “不见得。” “其实。”他道:“并不是我一定要拿到皇位,而是不得不拿到皇位。” “为什么呢?” “嗯”他想了想,似乎在考虑如何表达,而后说道:“这样说。我与洛渊是对头,我若得到皇位,他休想活到我登上皇位的第二日。而若是洛渊,同理,你懂吗?我们是天生的对头,就算是他战败而逃,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他追回来然后杀死的。他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得安宁,想必洛渊也是这样想的。” “手足相斗,自相残杀。洛国真的是好风俗。” 洛苒毫不在意的笑了两声,看到君默琅脸色并不是很好,便道:“路远,想必公主在平原一带,很少在水上行走,还是下去歇息片刻吧。” 君默琅抬眸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来人,送太子妃下去歇息。” 虽然洛苒的船很稳,但对于从来没有坐过船的君默琅还是很难熬的。白日里她在船舱里,不愿出来,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出来吹了吹凉风。 船上虽有侍卫,却没有人去阻挡她。 她轻轻的走在甲板上,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洛河。洛河上空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十月天清,风也冷。君默琅慢慢蹲到甲板上,抱着手臂,轻轻抽泣起来。 她没办法做到风轻云淡,长琴什么都不和她说,悄悄的筹划着一切,最后带着军队将她舍在了洛水一边。 身后莫名一暖,不知是谁给她披了件披风。君默琅缓缓抬头便看到围栏上靠着洛苒,他啧啧两声说:“白日里你一句好话没给我说,我还以为太子妃是个何等难以相处的高岭之花,却不晓得你竟然大半夜跑到这里偷哭。我又没把洛渊杀了,你哭什么?” 君默琅起身将披风丢还给他,转身进了船舱。 洛苒捧着那披风叹息两声,也准备回房,可是刚转身便听到扑通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坠落到了甲板上。 方才君默琅蹲了片刻,吹了冷风,又加上这段时间的水土不服,她终于不堪重负的晕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了两日。 再醒来时是清晨,船已经在洛水行驶近三日。君默琅睁开眼睛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洛苒。 他正坐在桌案边上和身着便装的士兵说着什么,见她醒来便让那人退了下去,走到她的床前坐下。 他的眼神似乎不是那么对劲,平静里透着几分冷意。 “睡得还好吗?”他问。 君默琅靠着墙缓缓坐了起来,点了点头。 他笑的有些怪异,指着她的小腹说:“你知不知道你有两个月身孕了?” 君默琅皱了眉看着他,思忳了许久,像是要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猛的捉住他手臂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噫,看来是不知道了。”他道:“我说你有两个月身孕了。” 君默琅躺会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接受这个现实。 被子外面传来洛苒的笑声,似乎觉得她这幅模样挺可爱的,便说:“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呐,我就在想,我怎么报复洛渊呢。你说。” 君默琅闷声不语,他又道:“你说等我把他杀了之后,再把你的舌头割了,让他的孩子叫我父亲,让他的女人当我女人,你说过瘾不过瘾?” 君默琅忽然起身,指着门口说:“出去。” “噫。”他捉住她指着门口的那只手说:“这是我的地方,你让我去哪里?” 君默琅夺回自己的手,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洛苒想了想说:“我们打一个赌吧。赢了我就放你走。” 见洛苒这样说,君默琅便问道:“什么赌?” “我把你绑在城楼上,看看洛渊到底是要天下还是要你,如何?” 君默琅虽然迟钝,却还是权衡到了利弊,冷道:“左右你都不会吃亏对吗?” “小丫头倒还算聪明,可是”他笑得活像一只狐狸:“左右你都在我手里,不是么?难道你不想知道你与天下,在他心中,孰轻孰重?” 君默琅垂眸思索了许久,不知是什么蛊惑着她,让她说了一个好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媣思 三日后,守在安林的长琴收到了来自淮水的急信。说是太子妃收到太子受伤的消息之后便跟着信使去了安林,那老太医说太子妃身体不适便让士兵赶忙寻来,到来之后便赶紧拜见太子询问太子妃可否安然到达安林。 却不曾想,君默琅压根就没有来过安林。 此时温泠已经投奔长琴而来,自白鹤与武德走后,长琴才自觉身边缺少一切有谋略的俊才,前面虽攻下四城,却完全是占了人数上的优势,而后要攻进安省,却再也不能莽撞行事,因为四皇子洛苒善谋,且两边又兵力相当,若不小心行事,唯恐中了洛苒的埋伏。温泠一来,刚好解了长琴的燃眉之急。 可长琴毕竟没有在乱世中走过,只想把她留在洛水会安全许多,却不曾想四皇子直接撒饵将她骗走,未伤害一兵一卒,却直击他的软肋。长琴听闻此信沉默许久,想到应是四皇子所为,便于夜间动身,领安林的十五万兵,欲要攻下冯江城。幸而温泠闻言,连衣冠都未穿戴好便出了门,张开双臂站在城门口拦住了他。 他道,安林有兵十五万,容纳不下三十多万兵,剩余兵力分散在半月狼牙与年水,不将兵马集结起来,如何有把握拿下冯江?且我方不知冯江兵力人马多少,又不明太子妃所在何处,若是盲然起兵,中下四皇子设下的圈套不说,若是伤到太子妃,那岂不是事倍功半?倒不如先将兵力集结,将将士们安顿好,于此同时派人去查太子妃的下落,再商议如何攻城,岂不一举两得? 温泠说的很是真诚,长琴应了他,领兵原路返回了。 半月后,有潜在冯江的密探来报,说是在冯江一处城池看到了四皇子身后跟了一名青衣女子从洛水河畔登岸,看那女子不像是侍女,不知是不是太子妃。 长琴闻言请来画师,让那密探描述那女子长相,然后让画师画了出来。 虽与君默琅真实相貌有所出入,长琴却一眼便认出她来。 而此时军队也已经整顿完毕,全部驻扎在安林城外,只等号角响起。 温泠见他又要丢下外袍领军出征,便又将他拦了下来。他这次冷道:“太子不像是鲁莽之人,应该清楚,四皇子手中握着太子妃这颗棋子,必定是有所求,也定然不会伤害太子妃。太子莫要一时冲撞,伤及太子妃的性命。” 长琴将手中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说:“可是自她被囚,时至今日已过将近一月,丞相可是有何计谋告知与我?” 温泠道:“四皇子挟持太子妃,无非就是想要看看太子的态度,你若表现的过急躁岂不入了他的圈套,那样太子妃恐怕是更危险,太子不若按兵不动,看他究竟是何意,如何?” 长琴将剑抵近他几分说:“丞相说的是。” 说完这才将剑撤回。 温泠摸了摸脖颈上的血迹,突然想起一事,便从袖中掏出一纸书信,递到长琴面前。 “当日有人为臣留信一封让我为西北二公子求情,可臣却想不起是何人,想来这人应该和太子有些牵连,太子不若帮臣看一看,此人究竟是谁?” 长琴接过书信一看,未看完内容便晓得此人是谁,可是他却说道:“此人笔迹与常人无异,我并不晓得。” 温泠接回书信,有些无奈的看着纸上苍劲有力的笔迹,实在难以理解长琴口中的无异于常人。 长琴又等三日,正当他准备再一次挥剑领军出发之前,密探来信了。说是四皇子洛苒将太子妃绑了起来,挂到了冯江的城楼之上。。 这明显是陷阱啊。 温泠道:“太子切不可莽撞行事。” 长琴思索片刻和温泠说:“即可出发。” 长琴怕打草惊蛇,所以领了五千兵前往,剩余将士埋伏在不远处。 不知道是不是对女子的特殊照顾,君默琅虽然是被挂在了一个木笼里,笼子里面还铺着软垫,君默琅就缩在笼子的一角,失神的望着远处。直到长琴领着一支队伍出现在了城楼下面。 此时洛苒也站在了城楼上,看着城下长琴笑道:“九弟,几月不见,近来可好啊?” 长琴咬牙一字一顿的说:“把她放了。” “噫。”洛苒看了一眼旁边的士兵淡道:“把太子妃放出来。” 那士兵道了个是,将笼子提了上来,又将君默琅拉了出来。 君默琅站在洛苒身边,红着眼眶看着长琴,一字不发。 洛苒看了看长琴,又看了看君默琅,笑了:“九弟啊,让我放了弟妹,简单,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让出北方四城,我便将这弟妹完好无损的送回你的手上。”他让人丢下两面旗子,一面红色,一面白色,又道:“不必着急,等想好了再同我说,要她的话便举白旗,要天下便举红旗,任君挑选。” “若我都要呢?” “九弟,你还真是贪心呢。”洛苒同长琴说完话,又转过头同君默琅低声说:“看见了么?要我继续问么?” 君默琅点了点头。 洛苒哈哈笑了两声,又对城下的长琴说:“既然你这样贪心,那你一天想不出到底要什么,我便一天剁掉弟妹一根手指头,十天若是还想不出,那我再去剁脚指头。今天第一天,来人啊,那刀来,要最快的,好让我弟妹少吃一些苦头。” “洛苒,你给我住手!”长琴终于失去了理智,冲着洛苒喊了一句。正准备让人去将白旗捡过来,一直在他身边的温泠又拦住了他。 “太子,你若此时松口,就算太子妃救了下来,恐怕你们二人也命不久矣啊。” 洛苒摸摸下巴,觉得就让长琴这样松口真的是太没意思了,于是便打断了城楼下二人的谈话:“九弟,见你这样难以抉择,我实在是于心不忍,这样吧,你受我五箭,若还能站的起来,我就将弟妹好好照顾一个月,等你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若是还想不清楚,可再受我五箭,再抵一个月。” “好。”说着长琴毫不犹豫的摘去战甲,他活了许久,第一次因为一个姑娘,弄的自己这样狼狈不堪。 洛苒将弓箭拿来,对准毫无反击之力的长琴。 君默琅却恍然顿悟,洛苒不过是将他们当成手中的玩物而已,她慌忙握住弓箭说:“我有话说。” 洛苒将弓箭收起,温声道:“请。” 君默琅站到城墙边上,大声问道:“洛渊,听说你弹琴特别好听,可是你从来没专门为我弹过,你是不是嫌弃我。” 长琴望着她,无奈苦笑:“怎么会?” 她笑:“那你弹给我听啊!” “好。”他轻声回道。 而后转过头让人去将他的琴取来。 快马加鞭,来回也已经过了半日,君默琅便坐到了城墙上,寒冷的风吹着她单薄的衣裙,裙裾随着冷风翩翩起舞,她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安静的同他念叨着一些琐碎的事情。一如既往的,她说,他听。 她问:“洛渊,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长琴思索了一下,仰视着她,勉强笑着说:“都喜欢。” 听到他的回答,君默琅弯了弯眼睛,摸着自己的小腹喃喃道:“听见了吗,无论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父亲喜欢你。” 长琴这次连勉强的笑都笑不出来了,他问道:“你有身孕了?” 君默琅乖乖点头,却没有办法扑到他怀里,暖一暖,想了想觉得很委屈,便抹了抹眼泪。 洛苒一直在旁边看戏,但见天色渐暗,真的冷了起来,还是让人给君默琅披上了披风。 天黑之前,桐华被送了过来,长琴拂袖席地而坐,温柔问道:“你要听什么?” “最好听的。” “媣思,可好?” “嗯。” 太阳挂在西边的天空上,流云朵朵,不知哪位仙子放了一把火,引得满天的红霞。 天边忽然有数百只鸟儿飞来,红霞里,琴声里,绕在空中盘旋,久久不肯离去。 此情此景,引得所有人不禁抬首观望,那琴音里好似有魔力一般,每一只鸟儿的声音都透着凄凉,又像是在呼救,最后在天上摆着无比长的一条线,像是在指引着什么方向。 君默琅却似没有看到一般。长琴看着桐华,她便看着他,仿佛这辈子都只能看到这一回了似的。眼中的泪水点点滴落,无人看到那些眼泪去了哪里。 那些眼泪随着琴音在长琴指尖凝结成一颗朱砂色的珠子。 一曲终,鸟儿散去。 长琴竟是在此时收集到君默琅的一滴眼泪,这个中滋味,却并不是很好受。 君默琅自城墙上站了起来,一如那日她准备跳城楼那日,却无端多了几许凄凉。 她道:“洛渊,我帮你选吧,我帮你选天下。愿此后你与天下,千秋万岁。” 说着她毫不犹豫的纵身从城墙上跃了下去。 从城墙跳下去的那一刻,她想了许多,想来这辈子她也没有对不起谁,不过最对不起的还是未出世的孩儿。 想了想,也不对,自她和洛渊在一起,她的命格才不是那么坏的,从前跟她在一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呢。 这次,他应该赶不及她掉下来之前接住她了。 她死了,他就不会有什么顾忌了吧 可君默琅不知道,若无她,这肮脏的天下,又怎值得他去争夺。 可值得的是,他希望她此生,安乐。 洛苒本以为她只是站起来同长琴说话,又身怀六甲,就算是为了孩子,怎么着也不可能跳下去,却不曾想,她竟跳的这样决绝。 天边最后一抹红霞将要散去的时候,一位红衣女子,踏着鸟儿从天边飞快的飞来,赶在了君默琅掉落之前,接住了她。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下将晕过去的君默琅交到了长琴怀里,然后退后两步,拱手道:“公子,青容来迟。” 刚才他弹奏的媣思,倾尽了他所有的力量才引来鸟雀,本想是在绝望之际想要将白鹤与孔雀以琴音唤来,却不曾想来的竟是青容。 洛苒趴在墙头有些诧异的说:“不曾想我九弟竟认识妖女呐。” 听到妖女二字,青容眼中闪过一丝妖异的红,她灵巧的将腰间的朱砂取出,十指纤纤,纵身一跃,飞到了半空,将朱砂放在嘴边,吹起了一首怪异的曲子。 霎时间,无数妖物从四面八方赶来,大地轰轰震动着,士兵们忍着,这才没被吓跑。 长琴冷道:“青容,住手。” 青容俯身看了一眼长琴,半晌才缓缓落在地上,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了句:“青容唐突了。”说完便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所有的妖物也随着青容的消失而消失了。 长琴将君默琅放到马背上,然后自己翻身上马,轻道了一句:“撤兵。” 温泠眼神怪异,却并没有说什么。五千精兵,都跟着长琴离去。 洛苒脸色苍白,长琴在这里是所装的那副悠然全都消失不见。 他好像知道了他派了那么多高手都有去无回的原因了。 他若与长琴斗,论谋略,他还有几分胜算,可要加上刚才那女子所带来的妖物那他的这点小心思简直就像芝麻粒一样不值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两全 冯江身后是安省皇都,与冯江比邻而与安林接壤的是吴省,半月后密探来报,说是吴省屯兵只有一万,而冯江则是有十五万,而后又与安省相互照应,转移兵马简直轻而易举。 一日后,温泠便同长琴还有几位将领商议此事。 几位领军的将领,有祁国将士,也有洛辛的手下,虽都不为长琴亲兵,却得主人不得造次的命令,便都打起精神来听着温泠与长琴说话。 温泠看着他现在脾气不太好的主子,暗道了一声作孽啊,那个将他逼上绝路的人,假如被他找到,一定先杀之而后快。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温泠还是将自己心中所想,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他道:“我方将士虽在数量上能与洛国抗衡,但是有二十万祁国军队,虽祁王赠与五月粮草,可粮草仍是刻不容缓,如今粮草只剩一月半有余,若再不攻下洛国,恐怕就坚持不住了。” 几位将领互相看了看,颇为同意的点了点头。 长琴知道洛苒为何不先一步动手,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从祁国借来的兵,人心不齐是一码,且他们从来未问百姓要过一米一栗,就算是要了,这四省的粮食也是够不过三十万军队吃的。若不速战速决,恐怕这凑来的三十万军就要溃不成兵了。 温泠道:“据密探所说,冯江处安省前,兵力众多,戒备森严,可吴省偏僻,虽是特殊时期,可兵力就算不是一万,那肯定也是比不上冯江的,倒不如借用吴省,想个两全之策。” 长琴见温泠说的底气充足,便道:“看来温丞相早就有决策了,不如说来听听?” 温泠拱手,缓缓道来。 “此计只需调动三万兵马。”他道:“古人有声东击西之策,可虽说并不厌诈,若想斗得过这四皇子,单单的声东击西还是不够的,用计,便要想两全之策。臣想,以车载草人,夜中持三万兵攻吴省。以三万兵造十万兵阵势。若洛苒中计,则攻冯江,若洛苒不中计,可攻吴省,若洛苒不安常理出牌,冒险领兵强攻安林,则直接诛之。” 温泠说完之后,空气好似凝固一般,正当温泠疑惑的时候,在场几人都鼓起热烈的掌声。 长琴返回洛国之后,第一次露出欣慰的笑,孔雀虽然在血灵山收到无数差评,此时他却很想当着他的面夸一夸他,给自己找了个人才来。 “如丞相所言,两全之策。明日起开始布置安林机关防卫,防止洛苒攻省,另命军中将士三日内完成稻草人的编制。” 几位将士领了命令,都道了个是,然后便退下了。 君默琅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那名红衣女子,青容。 青容见她醒来,看了看她,却不小心与她四目相对,对视片刻青容又躲闪开目光,她转了身为她去叫大夫。 君默琅赶忙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天色很暗,应当是晚上,因为没有点燃烛火,所以君默琅看不清她究竟是谁,便问道:“你是?” 那红衣女子说:“在下青容。” 君默琅淡淡一笑,说:“从未见过女子称自己为在下。” “我去给你叫大夫。” 君默琅捉着她的手不放,轻道:“我没事,你坐下。” 青容点了点头,坐到了她的身边,然后将她扶了起来。 君默琅在靠坐在床边说:“你叫青容,我见过你。” “嗯,我随公子一同在祁国待过五年,公主自是见过在下。” “我记得你是男子。” “在下是女子。” “唔。”君默琅好奇的问:“你为何不称洛渊太子,现下在洛国,你不怕他杀了你么?” 青容抬眸,眸子中是一片风轻云淡,她的眸在黑暗中带着一点淡淡的红色,君默琅觉得很好看。 她回道:“青容并非公子下人,并非洛国人,并非这天下人。” “哦。我知道。”君默琅又道:“从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并非常人了。” “但是”君默琅握紧了青容的胳膊,引得青容皱了眉。她笑了一下说道:“你并非洛渊下人,又不肯唤他太子,又是以什么身份在他身边,亦说你凭什么在他身边呢?” “这个,恕青容无可奉告。” 君默琅看她许久,可是她眼中冷淡的无一丝嘈杂的感情,最终她无力的松开她的手说:“我不需要你照顾,你走吧。” 青容道了个好,转身退了下去。 青容走后,还是叫来了大夫为她把脉,那大夫刚进门君默琅将手边的枕头朝那大夫丢了过去,冷道了一个字,滚。 君默琅这一动作吓得那大夫立刻马不停蹄的滚了。 君默琅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可是她依旧很冷,不知为何。 她看着门口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了许久,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屋里里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无人敢进来点灯,无人敢进门。 直至到了半夜,君默琅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门口一道人影停住,两个小丫鬟凑过来说了几句话便退下了。 睡梦中,君默琅感觉自己落入一人的怀抱里,暖了些,她蹭了蹭他的脸,听到了他轻声说:“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任性。” 任性?君默琅闭着眼睛假寐,却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不知为何,在旁人面前,那样生气的她,每每一落到他的怀里,不用他讲话,身上炸开的毛便一瞬间被他抚平。 还真是克星。君默琅越想越懊恼,捉住他的手臂,一口咬了上去。 她想问,天下与我,真的这样难以抉择吗?但是她说不出口,她怕他的回答。 他若说她重于天下,她不会信。他若说天下重于她,她会伤心。 所以胆小又怯懦的她,不敢问,只能使劲咬他,以作报复。 “疼啊夫人。” 她不松口,嘟嘟囔囔的说:“活该,哼。” 长琴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今天事情有些多,没有早一点过来看你。” 君默琅丢开他的手臂,背过身去,自言自语的说:“睡觉了。” 他从后面揽住她,一双手轻轻的覆在她的小腹上,掌心的温暖霎时间传遍全身,可是暖到喉咙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那里,让她喘不上气,哽咽起来。 他似乎是没有察觉到,问道:“我听下人说,自青容出门你便开始发脾气,青容可是招你不快了?” 她轻轻摇头。 “那就好。”他似是疲惫,将头埋在她的颈间,不过一会儿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君默琅转过身,看着他安然的睡颜,不禁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很累吧,看到他这样努力的去争夺这天下,她怎忍心去拖他的后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逼宫 长琴手下军队备战半月,终是将一切准备了妥当,而箭在弓弦,只等时机。 在温泠的提议下,洛辛手下三万兵领命前往吴省,临行前下了命令,无论成败,只进不退,拖住洛苒军队,为主力争取时间。 而其它士兵守在安林,设好机关,整装待发。 当夜,所有人都将神经绷得紧紧的,等待前线传来的消息。 长琴与温泠坐在军帐中,一盏茶换了三次,温了又温,却没有喝下一口。 终于,在夜将过半的时候,守在冯江省外的探子传来消息,洛苒任十万兵前去吴省讨伐。 茶水虽然已经凉透,长琴指尖抚过茶盏,却毫不在意的抿了一口,对温泠说了句:“丞相,我现在终于知晓你为何要挑洛辛的人去吴省了。” 温泠一拱手,道:“此时天时地利人和,望太子早做决策。” 长琴差了士兵去将留下的将军叫来。 话刚说完,一位副将便怒气冲冲的进了长琴的军帐,他指着长琴说:“我奉主公之命前来助太子殿下行叛国之举,本就是该遭雷劈的一件事,你却更加可恶,竟然让我方三万军去送死,你为何不让祁军前去?” 正巧此时其他几位祁国将领也走进了军帐中,见他这样说,便怒驳道:“我祁军奉天子之命助洛国太子洛渊夺得皇位,本就是赠之雪中火炭,你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让祁军为你们洛国卖命吗?” 两方各执其词,各舒其理,争论的不可开交。 长琴将端起茶盏,轻轻松手,茶盏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终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长琴身上。 长琴缓缓起身,冷道:“箭已在弦,诸位,安能发否?” 虽然是一时的气愤,但仔细想一下,若是此次举义失败,死的可就不仅仅是在三万人了。 虽然仍然气愤不过,洛军头领还是咬着牙坐在了军帐中。 洛苒其人定不会如此简单的弃省而去,但此时并不能顾忌许多了,如若此时不发兵,便错过了最佳的时机,正当几人商议完毕,即将发兵的时候,青容撩开军帐,走了进来。 那位洛国副将刚道了一声放肆,青容一个眼刀飞过去,他便再也不敢讲话了。 青容轻轻一拜说:“冯江从安省调遣来十五万军队,守卫森严,使用火石守城。公子可是想清楚了?” 长琴还未说话,温泠便道:“多谢姑娘好意。”他与长琴交换了一下眼神又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青容点了点头,将腰间的朱砂拿在指间转了转,对长琴笑道:“公子安心攻城,青容定会助公子一臂之力。” 皓月当空,冯江守城上空忽传来一阵诡异不成腔调的笛声。曲声若蛇绕百曲,阴险而恶毒。 省下忽然爬上来许多妖人,妖人有六足,面容丑陋,匍匐前行,动作迅速而勇猛,不过片刻便将吓得到处乱跑的士兵吃的干干净净,并且爬满守城兵械,无士兵再敢靠近。 曲声停下来便是攻城的暗号。 安林军马倾巢而出,不到天黑时便告捷,夺下冯江数城后乘胜追击,直取安省。 太子叛国通敌杀进安省传的漫天飞,宫女太监都一个个收拾了包袱自寻了出路,只有年老的洛王还孤独的坐在金銮殿之上。旁边还站在一位忠心耿耿的小太监。他跪下同洛王说:“陛下,太子已经兵临城下,现在洛国再无力挽狂澜之力。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我倒想知道,他会不会杀了我。”他笑:“渊儿与十几位皇子中最为资质平平,却不曾想有一日,得到这个位置的,竟会是他。” 城外,千军万马做屏障,长琴脱去战甲,一身素衣走进皇宫,走两步便望一望四周萧索的情景。 温泠跟在他身后,似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开口道:“自古以来的帝王顺承便是衰由兴济,兴则由争来夺其位,成者成王,败者为寇。” “不,我只是在想,一座城,囚一生,究竟有何意义?” “这”温泠倒是说不出话来了,恐怕这话也只有居于高位的人能说得出来吧。他其实很不痛快,天下不好,你莫夺呀。深宫不好,你自己进来的,再说此话岂不是狂妄? 长琴显然没猜到温泠的想法,但是后面的话却说明了他说出此话的意义。 他道:“我有一人想要爱护,我活的精彩,她才可以吐露芬芳。我若活不成,或者流落四方,她定会在风雨中飘摇。我为此而得天下,使万人披荆斩棘,血洒沙场,只为满足我一人私愿。我不知此事对错,丞相可知?” 温泠道:“恕臣直言,自古以来,凡是觊觎皇位着,皆有私心。” “原来是这样。” 太子通敌叛国谋反的消息不过几月便传遍洛国大江南北,长琴兵临城下这日,宫中乱作一团,许多宫女太监,都趁着兵乱逃出宫去。天大亮时,诺大的金銮殿上,便只剩下洛王和一直侍奉他的王公公。 王公公见宫里一片混乱,跪在了洛王面前:“陛下,如今太子谋反,洛国前路未卜,陛下生死堪忧,不如随老臣快些走吧!” 洛王摇摇头叹息:“渊儿自小便资质平平,却不曾想,这天下,最后竟会落在他的手里。” “陛下!” “王公公,你且走吧,我自坐上这个位置,便再无退路。” 十二月初,天气已经大冷,进宫不过片刻,天上便窸窸窣窣的下起了雪花。一边的士兵为温泠撑起了纸伞。 走到金銮殿前,长琴回头道:“丞相稍等片刻。” 温泠拱手一拜,静候在了大殿前面。 洛王坐在龙椅上,看着一位素衣青年从门口缓缓走了进来,抬头望着他,垂首跪拜,他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洛王阖首:“不必多礼。” 长琴站了起来,与他对视。 “你长大了许多。看来朕已经掌握不了你了。”洛王无奈笑笑,问道:“你四哥呢?” “四哥很好。”长琴道:“儿臣不会杀他的。” “是啊,天下都在你手,何必落下弑父杀兄的罪名。”他转了头同王公公说道:“去将圣旨拿来。” 王公公红着眼睛看着洛王,不肯动。 洛王沉了沉声音说:“去。” “是。”王公公听到洛王的命令,这才肯去将圣旨拿来。 王公公走后,洛王问长琴:“渊儿,你本就居于太子之位,为何还要某乱?” “父皇。”长琴道:“儿臣敢问,若儿臣不反,凭儿臣在朝中的势力,可能活到稳居皇位的那一日?” 洛王沉默不言,一步步踩着权势登上皇位的他,自然知道坐上这个位置的不易,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那个温温润润软软弱弱的孩子,真的以十分强硬的姿态站在他面前,问他索要皇位。 城外有三十万军队,大殿上却只有两个人,这孩子,不过是对他先礼后兵,若他不同意,下场可想而知。 想到此处,洛王问道:“你从小时候便有此心了吗?” “并不是。” “哦?” “这世上,有诸多值得爱惜之人,唯有坐到权利的最高位,才能护得周全。” 洛王看他许久,欲言又止,最后叹息一声说道:“希望你记得你今日说的话。” 王公公此时已经将圣旨拿来。 洛王摊手道:“念。” 王公公点点头,颤抖着手打开圣旨。 圣旨上所言,太子洛渊德才兼备,自今日起继皇位,先皇退位,以太上皇自居,隐未央宫,总管王公公侍奉左右,钦此。 圣旨念完,洛王起身,声音带着苍老的沙哑声,他说:“登基大典朕就不参加了。我们走吧,王公公。” 王公公将圣旨递给长琴,赶忙搀扶着洛王下去了。 三日后,长琴登基。第四日,君默琅被迎回安省,封为孝仪皇后。 又过两日,四皇子在冯江被捕,压回安省,软禁在皇子府中。 四皇子母系一组全部贬为庶民,押送边疆。当日其母不堪重负,自缢而死。 四皇子在朝中所扎根基一一拔除,开始启用洛渊败落母系一族,推陈出新,任用更多的青年才俊。下旨新皇登基三年不收百姓赋税。洛国上下一片欢呼之声。 至十二月末,祁军返回国家。 长琴与君扬约定四月,一日不多,一日不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相思 君默琅站在宫殿里,身后跪着数名宫女,手中端着彩凤霓裳。 孝仪皇后不穿正装,整日披头散发在映月宫四处游荡,这让下人们真的很难做。 君默琅赤脚踩在地上,地上凡所立足之处,皆被铺上软毯,她回头道:“你们跪着做什么?” “这”前面的一个小宫女说:“因陛下知道娘娘身怀六甲,所以特命人量身定做的正装,娘娘您看” 君默琅呵呵一笑,一脚踩进门口的积雪里,看的一边的小宫女心惊肉跳,君默琅却笑得粲然,连脚被冻红都没有发觉。 她望着雪,雪花窸窸窣窣的落了下来,落得墙边庭院多了一层柔软的白毯,雪花缥缈中,她忽然想起一人,又因此人想起诸多景致,又因景致而想起了更多的人。她便驻足在雪中,微微仰头,任雪花轻轻的落在脸颊,雪花化成水滴,又缓缓落在衣襟。 后面的小宫女们都急得哭了起来,跪在门口,请她赶紧回殿。而君默琅恍若未闻。 一阵喵呜声便传至耳畔,君默琅怔忪片刻,循声望去。 一位公公撑着伞,怀中抱着一只黑猫走了过来,猫儿还在远处,看到君默琅以后,一脚从那公公怀里蹬了出来,欢叫着跑了过来。 “啊~!是软软!”君默琅开心的小跑两步,俯身将软软抱了起来。 软软咕噜咕噜的绵叫着,不停的在她的怀里蹭着。 那位小公公将伞收了起来,跪倒她面前哆哆嗦嗦的说:“陛下说娘娘在后宫寂寞,便差人将这黑猫从淮江接了过来,您快些回寝殿去吧,这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小的们也活不成了。” 君默琅摸了摸软软身上柔软的毛发,抬头问道:“他忙了几日了?” 小公公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这新皇后固执,不穿正装,不以皇后自居,就连新王都是直呼其名。实在是燥人的很那,可偏偏新王不将这事放在心上,任她怎么作就怎么作。 他回道:“第十日了。” 十日了啊,君默琅歪歪头,越过那小公公,径直出了宫,走到宫门口转头问道:“他在哪里?你们带我去。” 那小公公都快趴到地上了,他道:“娘娘这是要小人的命啊!” 君默琅见他这幅模样,不理,转过去身去自己慢慢悠悠的溜达着去找了长琴。 见此,身后数名宫人赶忙跟了上去,将她引去了长琴所在的御书房。 新国初立,有诸多要事要处理,此时长琴正与温泠接见新上任的青年官吏。 几人谈话正说到要紧处,一阵不应景的猫叫声出现在了门口。 长琴抬眸看了一眼门口,又继续说,温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也继续听着。 君默琅站在台阶下面,寒冷已经使她的双脚失去了知觉,旁边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猫儿挣脱她的怀抱,绕在她膝前走了几圈,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她的脚,暖意渐渐从脚上传了上来,软软心疼的又蹭了蹭她。 又过了一炷香,会谈才结束。温泠与三位官吏从御书房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都不禁有些讶异。 温泠赶紧将那几位官吏送走,而后俯身一拜,也退下了。 待温泠走后,君默琅缓缓走上台阶,正巧长琴出来,两个人正好撞了个对面。 君默琅抬起头看他,微微一笑,说了句:“陛下万岁。” 长琴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在看到她的脚的时候皱了眉。将她扯进了屋子里。而后沉声对跪了一地的宫人问道:“皇后穿着如此单薄,为何不报。” 领事的老宫女说:“陛下,不是我等不报。是是娘娘不让我们报啊。” “连皇后都照顾不好,要你们”话还未说完,一双小手便圈住了他的腰,微微使力便将他扯进了屋子里,门砰地一声被合紧了。 片刻传来君默琅的声音:“陛下宽宏大量不与你们计较,你们都下去吧。” 跪在冰冷的石板路上的宫人们听到此话像得了赦免令一般,赶忙互相搀扶着下去了。 君默琅转身又钻进长琴怀里,将他压在了门口。 长琴无奈道:“又胡闹。” 君默琅抬头靠近他几分,轻轻说:“对,我就喜欢看你因为我胡闹而生气的样子,我开心。”说着便伸出小手将他的头拉低,抬起头轻轻触碰上他的唇,缠绵几分,伸出柔软的小舌挑逗似的撩拨着他。 长琴面对这样具有十分挑逗性质的吻,有些无奈的推开她,在她耳边说:“如今你有身孕在身,莫要不把自己”话未说完,君默琅便微微一侧脸又堵住了他的嘴。 软软蹲在一边,两只肉乎乎的小爪子赶紧蒙住了眼睛。 御书房的地下没有软毯,长琴担心她受凉,便将她抱了起来拥吻着将她放到桌案上坐下。腾出两只手后,长琴捧着她的脸回应着她的吻,从缓而重,直到吻的她再无力气胡闹。 君默琅不甘心的去解长琴的腰带,手却被他一把锁住,见她还有一丝力气挣扎,便吻更深,直到她无力的去推他。 她哭:“你太坏了。” 长琴最后轻轻吻了吻她被他吸吮的红艳欲滴的唇说:“解我腰带,你不坏。” 君默琅瞪着他,想问他为什么十日没有来看她,可是话到嘴边便很难说出口,便抱着他的腰不松手,低声说:“我想你了啊” 长琴拉开她的手,蹲到地上将她冰冷的双脚捂在手心暖了暖,说:“下次再这样出来,我便不见你了。” “哼。” “洛渊。”她问道:“你为什么要当皇帝呀。” 长琴想了想,说:“做皇帝好啊,坐拥江山万里,坐拥美人无数,自古君王不皆是” 话未说完,君默琅便抬脚朝他踢去。委屈巴巴的说:“你坐拥多少江山,又可曾能有一日到你的江山中去?不还是囚在这诺大的宫中?” 长琴捉住她的脚,扯过一边的锦垫坐下,毫不介意的说:“是啊。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便委屈夫人与我一同在这城中囚一生了。” 他唤她夫人,她唤他洛渊,两人从未改变过称呼,似乎这样才能如普通夫妻那般,粗茶淡饭柴米油盐的过一辈子。 君默琅瞪着他不说话。 长琴挑眉:“怎么,你不愿意?” 君默琅憋的难受,终于是笑了起来,委身扑进他的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我愿意,谁反悔谁是小狗。”她想了想,正了正身坐在他腿上,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的数着他每一根手指,一本正经的说:“你要是敢多娶一位妃子,我就割你一根手指,娶两个,就割两根手指,娶三个就割三根,手指头割没了就割脚指头。知道了吗?” 长琴垂头看着她的小手一本正经的一会儿掰着他的手指,一会儿又把手做成一把小刀作势要割他的手指头,终是忍俊不禁的笑了笑,问道:“看来四哥对你影响颇深,什么都没有学来,就学会了这一招。” “你四哥啊。”君默琅说:“其实想想他人还是很不错的,只不过站在那个位置,不得不争,你不要杀他啊。” “他人不错?”长琴想了想说:“他好还是我好?” 君默琅歪头想了想,说:“你是个闷葫芦,你四哥说话特别难听。各有所长。” “啊?原来是这种好法。” 长琴这几日处理国事,听到她毫无章法的话,压抑许久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他摸了摸君默琅的头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处理完手边这点事情送你回去。” 君默琅乖乖点头,趴在了桌案边认真的看他批阅奏折,一副乖乖宝宝的样子。 下人们进出两回,又将炉火填的旺了一些,不过一会屋子里便暖和了起来。猫儿打了个哈欠,伏在君默琅的裙边打着哈欠。 长琴垂头处理公事,因为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便抽出空抬头看了一眼。 君默琅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边酣然入睡。长琴从一边的衣架上拿了一件披风披在了君默琅肩头,然后又继续埋头处理公事。 窗外的雪渐渐停了下来,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到了天上,窗里烛火摇曳,趴在桌案边的人儿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伸了个懒腰,挪了挪身子,又钻进他的怀里。 长琴手中的笔尖被她碰的一颤,落在奏折上一滴墨。他将毛笔放下,揽了揽她问道:“饿了吗?” 君默琅摇摇头,趴在他身上,眼看又要睡过去。 长琴叹息一声,这姑娘,比猫儿还要粘人。 门口有一直有位公公候着,天气冷,他在此等候了许久,忍不住原地跺脚,时而捏捏耳朵,时而搓搓手心,显然已经被冻的透透的了。 就在此时,御书房里终于传来皇上的声音。 “备轿。” 那公公如释重负的应了一声,赶忙去准备轿子了。 自那以后,洛国新皇便将处理公事的摊子挪到了映月宫,直到孝仪皇后生产,寸步不离。 来年三月,正是百花待放的好时候,大臣们一个个的开始为洛皇物色各地送来的官家小姐为洛皇充填后宫,开枝散叶。 洛皇母后早逝,此事一级一级的传到洛皇耳朵里的时候,选定的姑娘们已经进了宫。 洛皇听闻此事,一夜未眠,第二日交于丞相处理。 当时温泠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坐在内务府。皇上这法子太绝,他实在是不敢恭维。 三品以上官家小姐,赐官位,留在宫中做内务女官,或是才学过人,送至翰林院做侍读。三品以下,赏银百两,送出宫中。打哪里来,回哪里去。 自古以来,从无女子做官,内务总管也很无奈,但又不敢违抗命令,这一个个的大小姐他也惹不起,只好乖乖听话,将她们安置下来。 后洛皇又下旨一封,此后再不必选女子进宫。违者按欺君之罪处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荒唐 六月中旬,君默琅诞下一双儿女。 提起当日的事情,许多宫人仍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的皇后自生产前三日便开始阵痛,自那日起,洛王下了早朝便直直去了映月宫。到第三日傍晚,羊水才破。 君默琅身体本就瘦弱,又加上平日里不知调理身体。生产便的更加艰难。 那撕心裂肺的声音整整充斥了映月宫一个晚上。长琴静立在门口,虽然看上去很平静,但是他藏在阴影里的本来温润的脸上满是阴霾,掌心握拳,指甲差一点就要掐进肉里。 直到下半夜,寝殿内传来婴儿有力的啼哭声时,长琴这才舒了一口气。可是没过片刻寝殿里便传来产婆的声音:“不好,还有一个!” 这次君默琅再也哭不出来了,做了孽的,一个不够,还送来两个。 好在虽然凶险,但是母子平安。 当产婆将两个不大点的小娃娃抱出来的时候,长琴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便进了寝殿里面。 那产婆和身边的小宫女抱着两个小殿下站在那里傻了眼,半晌这才反应过来,皇上这是更加看重皇后啊! 后来长琴在一张白纸上,写了紫川二字拿给君默琅去看。 紫为祥瑞,川为山河,赐名长子,再适合不过。 君默琅盘腿坐在床上,怀中抱着女儿气鼓鼓的说:“好听,以后你跟你儿过,我跟我女儿过。” 长琴听她这样说,笑了笑,马上差人找来纸墨,又为女儿写下二字。 少颖。 君默琅下了床,凑到他身边问道:“有何意?” 长琴将笔墨放下,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说道:“自然是,少年智慧,聪颖可爱。” “唔”君默琅道:“好听。” 幸福的时光,仿佛停在此刻,缓慢而绵长。 六月天气闷热,青容坐在映月宫宫墙上,旁边还坐着武德。两个闲人坐在墙头晒月光。 其实本来两个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可偏偏都赶在了今日来看长琴,于是便坐到了一起。 青容问他:“你来做什么?” 武德也问她:“你又来做什么?” 青容垂头转着手中的朱砂,道:“我此时无牵无挂,闲来无聊,便来看看公子。” “我嘛”武德笑:“我也是来看看凤君的。” 青容停止了转动手中的朱砂,望向窗口,开口道:“公子此时倒像个孩子。” “啧啧。”武德胳膊搭在膝盖上,凑近青容说:“前两日我回天界,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曦月武神因历劫圆满,所以恢复了一身的法力,已经回归神位了。” 啪的一声,朱砂掉在了地上。 “怎么?”武德道:“还无牵无挂吗?” 青容伸手,朱砂便又回到了她的指间,她起身化作红雾离开,临走时说了一句:“和我有什么关系。” 武德摸了摸下巴,继续坐在墙头晒月光。 一个人承包整个月亮的感觉,妙啊。 过了半个时辰,寝殿里的烛火灭之后,长琴轻轻将门推开,而后又轻轻将门阖上,这才转身离开。 武德见他走远,化作一股烟,溜进了君默琅的寝殿里。 长琴出了映月宫,旁边的李公公便躬身道:“陛下。” “回御书房。” “是。” 夜班时分,长琴依旧在处理国事,忽然之间,烛火摇曳,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安宁,长琴望向窗边,并无风过,便对着眼前的空气道:“出来。” 武德现出身形,颇为不满的说:“这烛火碍事的紧,熄了熄了。” 长琴将笔下,十指合拢放在搭着下巴看他:“你来作甚?” 武德拱手一拜,笑道:“自然是来助凤君一臂之力。” 长琴望着他,睫毛阖了阖,等着他下面的话。 “这一年以来,凤君过的可还好?” “很好。” 武德摊开掌心,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出在他的手上。 长琴看着那匕首变了脸色,双手拍在桌案上,站了起来,冷道:“本君无需你来助我一臂之力,你可以走了。” “放心吧,此匕首为往生,此世不过是我将她的厄运压了下去,今世若不了结,来世她便会加倍的生不如死。”武德又道:“难道,你希望她那样吗?” 长琴的手臂无力的垂下,放低了姿态,问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 “那你再多给本君几年时间,本君要想清楚。” “不可。”武德回道:“此事本该在君默琅十六岁的时候了结,可那时她有了身孕,若那时了结会坏了你我的功德,如今此事已经拖了一年,万不可再托。” “那本君偏要拖,如何?” 武德指尖抚过眉梢,眸中神色不明,将放着匕首的那只手摊向前,那匕首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钻进长琴的衣袖,任长琴如何将它丢弃,都会再自己回来。 “你会想清楚的。”武德说完便淡去身形,消失在了长琴眼前。 长琴站在那里,将那手中的匕首放在手心看着,突然将那些像是梦一样的天庭想了起来,又忽然才察觉到,此刻他所在的,所感受到的温暖才是梦境。 即是梦境,终有一天会醒来的。 自那日起,长琴不再去看君默琅,他不会伤害她,但他怕那个损仙武德在这刀上下了什么恶毒的咒语。 奇怪的是,君默琅也再也没有过来找他。 时间很快的进了八月份,夜里虽热,但总是比白日里凉爽了许多,君默琅靠在窗边等着夜幕降临。 她转过头问身后的宫女:“陛下遣散的官家的良家子可还留在宫里?” “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的子女在宫里做官,三品以下的官家小姐和从百姓家里筛选的良家子已经出宫了。” “哦。”君默琅垂眸神色清淡:“把把留在宫里的良家子给我传过来。” “是。” 君默琅做了一件从前她连想不会想的是,那就是将别的女人,送上他的床。 长琴处理完政事,回到寝宫后见了那床上的女子,神色变得格外难看。他一言未发,拂袖转身离去。 待他到映月宫时,宫中早无君默琅的身影。 一旁的宫女哆哆嗦嗦的跪倒他的面前递上了一封信。而后哭道:“是奴婢未看住皇后,奴婢愿意以死谢罪!” 话说完,她的嘴角淌出鲜血,睁大了眼睛,歪倒了过去。 长琴将信打开,信上写着,夫君,今晚与妾身皇城外竹林一见。 长琴折起信纸,看了眼那名咬舌自尽的宫女,本与转身离开,却不想另外一名宫女扑倒在了他的面前。 她咽了咽口水,鼓起最大的勇气说:“水儿未看守好皇后,将责任全部揽到自己头上,其实是她家里上有父母,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嗷嗷待哺,她怕牵连家人,所以才自尽的,希望陛下能宽宏大量,将水儿的尸首送到城外阳文孙家,也好让她的父母得以安心。” 长琴听她说完,转身轻道:“准了。” 夜无声,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寂静的夜晚。站在竹林中的女子,一身黑色的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听到马蹄声的时候歪了歪头,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温驯乖巧,她低头走了两步,将半边的身子藏到了竹子后面。 从远处传来他喊她名字的声音,慌张中带着几分无措,好像怕她就此消失一般。 “我在这里。”她的声音又软又糯,不大,却如同白色的浪花掀起的巨大声音,使竹林的那头迅速归于安静,只剩他朝她奔走的声音。 “你不要过来。”她说。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只觉得再走两步,再走两步就可以走到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可是他朝她走几步,她便后退几步,始终让他靠近不得。 “你别过来。”她哭:“听我把话说完。” 长琴听见她的哭声,这才停住脚步。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武德肯定对她做了什么,她才会这样的。 “告诉我。”长琴温声问道:“你怎么了?” 她哽咽了两声,蹲在地上,喃喃道:“你再过来,我就再也不让你找到我了。” “我不过去,你说,我就站在这里听。” 她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开了口:“我从小就能看到恶鬼,整日被恶鬼缠身,可是自从遇见你,他们便再也不敢靠近我了。” “那日有一位神仙托梦给我,说你是天上受人尊敬的神仙。下凡来寻找心爱之人,我问他,我可是他心爱之人?” “他说,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我与你心爱之人颇为相像。你对我好,不过是为另一个人。”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梦,可是他又对我说,若是我没有觉悟,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你的手里。” “你怎么会舍得杀我呢,可我不是你,我不知道。可是我很伤心。他在梦中给了我一把刀,让我杀了你。” “我说我不。他却说这事由不得我,只要我靠近你,这刀就会插进你的心脏。我想丢了那把刀,可是我怎么也丢不掉。” 长琴听到君默琅的话之后,感到自己手脚冰凉。没想到武德星君竟会做到如此地步,让他们再靠近不得。 君默琅继续说:“后来我就想,我并不是怎么想要杀你。而且世上女子千千万,你瞧见了吗?我今日送你那女子,是不是与我有几分像?不不,是与她,不论你喜不喜欢她,时间久了,总会把我忘了,将她刻在心上。” 长琴开了口,苦笑:“你这是要折磨我是么?” “为什么这么说呢,人心很容易变的啊,就像刘畅,其实我也很喜欢他,但是我也很喜欢你,但是他死了,过了这些年,我也就没那么伤心了。你以后也一定会这样的。” “你废话太多了。”长琴的手握住那把刀的刀刃,一步步走向她,温声哄道:“你在那里不要动,我去找你。” 君默琅摇摇头,又后退了几步,却突然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她猛然问道:“你受伤了?!” “没关系,你信我,不会有事的。”他说着,一步一步走近她,又将手中的刀握紧了几分,鲜血顺着衣袖滴落在地上,一滴,两滴 “我”君默琅慢慢朝后挪动着,却明显的多了许多犹豫。 长琴越走越近,在她想逃之时,一把抓住了她。 继而,藏在君默琅身上的刀瞬间嘶鸣起来,以迅雷之势窜出来,啧的一声,戳进了长琴的胸膛。 失了力气的他却始终握紧手中的匕首,却双腿一软,半跪到了地上。 他双颊失去了血色,用尽力气笑了笑,对君默琅说:“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让我抱抱。” 君默琅慌慌张张的揽住他的肩膀,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伸手触碰他胸前的匕首,却又不敢碰。 见她这幅样子,长琴伸出手轻轻的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花,可是任凭他如何擦,她的眼泪都没有办法停下来。见此长琴叹息一声,将她的头轻轻按在了肩头,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他轻轻在她耳边呢喃:“我从未把你当成过她。即便有人和我说过,你就是她,我也从没有这样觉得。那个坏神仙骗你的,你和她,无一处相似。” “我不要听这些,我们走,我们去治伤!”说着她便去将他拉起来。 长琴将她推开,咳了两声说:“你走吧。” 君默琅不听,哭着摇头,却发现他的衣袖已经被鲜血晕湿。胸膛上的血,怎会蔓延到衣袖上去?明明是受伤了才对。一定是他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她朝他握着匕首那只手伸出了手,却被他轻易躲开。 “我让你走你听见了吗?”长琴用尽力气对他喊道。 君默琅却如着了魔一样要去摸他的那只手。她说:“若渊死,妾身在这乱世,可还活得下去?” “你” 趁着长琴怔忪刹那,君默琅握到了匕首的刀柄。手若触电般弹开。他竟也有一把与她同样的刀,而且一直在手中握着! 她泣不成声,使劲去掰他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好似他平生的力气都用在了这只手上。又好似手中握的不是匕首,而是他的掌珠,他掌珠的生命。 他伸手拉住她,让她镇静一些,而后轻轻拨了拨她额间的碎发,倾其一生温柔“我是很愿意你活下去的,可是我不在,又担心你过得不好,倒是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这可如何是好。 君默琅哽咽一下,抬眸努力笑了笑,说:“我信你说的话。你把手松开。” 她说:“你舍不下我一个人,我陪你一起走。” 长琴执拗的不肯松开手,可是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终是再控制不住那匕首力量,那匕首嘶鸣一声,插进了君默琅的心脏。 可这匕首下的力,明显超过了长琴的预期。匕首刚没入她的胸膛,她便因疼痛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她拼命忍着,靠在他的胸膛轻轻呢喃着情话,一字一顿,一字一着力一缥缈,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用尽力气。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摘自李白《长干行》) 这一生,何其仓皇,何其荒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生死 远处歌舞缥缈,笙歌不息。长琴不知道此处为何处,但身边出现一个模糊的影,那影告诉他,那是红尘。 喧嚣的红尘而已。 待有人呼喊他的名字,他便茫然回头,却发现其实他的身后无任何人在唤他。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天地一片空白,让他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又或者,到底是不是他自己,还是别人? 可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却能分辨的出来,他循声而去,缓尔信步,行走间,在白凤与人之间含无规律的转换。前方是一扇木窗,待他看到前方的盛世时,止住了脚步。 又有声音同他说,再往前一步,窗便成门,若再走一步,则观成行,观可明哲保身,行则未必。你,想好了吗? 长琴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人告诉他,你已经死了。 长琴垂头,而后又举目望着窗外。 那人回答他,她也死了。 她去了哪里? 那人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似乎暴露了是个女子的事实。 她说:“她来了我这里。” 长琴眸中带了些疑惑。 那人回答他,“‘我这里’是往生”。 带我去找她。 那人咯咯一笑,回道:“其实你本来可以去找她的,可是你今生有未了的心愿,所以,你去不得。” 并没有。 “有的,我说你有你便有。”她笑的狡黠:“君上,我替你选吧。” 苍茫的白色中,一双水袖缓缓现出来,白色的袖子上是火红的曼珠沙华。她轻轻一推,看似没有用丝毫的力气,却一把将长琴推向窗外。 窗口的盛世之景变的扭曲起来,就连从中传来的笑声和钟鼓声都变得刺耳起来。长琴身子扑向窗子,窗子瞬间变成门,他进了去,然后门便就此阖上。 眼前一片黑暗,长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可是他却真真切切的听到了身边的人在呼喊他,可他听到的是陛下,不是夫君,不是洛渊,更不是阿渊。 由此他便闭上眼。他想了起来。那个本应该这样唤他那名女子,再也不会这样唤他了。 待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已经清明许多了。眼前是他的寝宫,龙床下跪了一片宫人。 他嗓子压着一口痰,剧烈的咳嗽起来,惊到了床下那群人。跪在前面的李公公赶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长琴靠在床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被纱布裹得紧紧的一双手。空气寂静的有些可怕。 李公公欲说什么,却被长琴打断。 他道:“陪朕去花园走走。” “可是陛下的身子” 可是他话还未说完,长琴便自己撑起身去,恍恍惚惚的站了起来。李公公赶忙去扶他。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众人皆知的是,洛王自皇后去后,整整三年未上早朝。直至前殿大臣在他的寝殿门口跪了一片,他才托着下巴。从软塌上抬起了头,问了一声,何人喧哗。 李公公看着他,叹息一声。 三年来,这样的事情并非一次,可每一次这陛下不是装傻就是充楞,完全没有了刚登上皇位时的意气风发。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而且喜怒无常。譬如那次,内务府总管以为皇后已去,便想再次为皇上选妃,可是这次那女子们还没进宫,内务府总管的脑袋便搬了家。 陛下说了,他一句话,从来不重复第二次。 好在这段时间有温丞相打理国事,朝廷才得以正常运转。 臣子们见求皇帝无用,便去求宰相。 虽然陛下三年未理朝政,不听谏言,可丞相与旁人不同,凡是丞相来找陛下谈心,陛下总是要给三分薄面的。 这日丞相拿了一个记洛史的小本本,在众臣子举首戴目的殷殷目光中去了寿宁宫。 明明是已经是日晒三竿,待守门的公公进去通报之后却传来陛下仍在歇息的消息。无奈中,温泠只得耐心等待。 许久,纱帘后走来一人坐到偏殿的正坐上,他歪着身子撑在扶手上,等着温泠说话。 温泠清了清嗓子说:“陛下,洛史中有一空白需填,史官拿不定主意,求您您也不见,便求了臣来此一问,当陛下的面做好笔录。” “说吧。” “这”温泠道:“史官让我问,这皇后,要如何写?” 纱帘后面是良久的沉默。 这三年来,长琴从未提过皇后这二字,他不提,这宫中就无人敢提,今日温泠说出了口之后便感觉自己的命要归阎王管了。 但是就当温泠以为长琴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却轻飘飘的说了句:“人已去,如何写又有何意义?随便了。” “臣以为,此举不可。” “嗯?为何?” “陛下,朝中大臣皆以为陛下为皇后仙逝而一蹶不振,若史书上不记载恰当,想必百年之后,口口相传,不知会将皇后传成何许模样,更甚,会影响陛下您的声誉呀。” 长琴笑了笑,问道:“你想表达什么?” “咳,陛下。”他道:“我看今日天气如此之好,我们不如上个晚朝吧。” 殿上又回归了一片沉寂,就当温泠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长琴开了口。 他说:“好。” 温泠舒了一口气。 当真是帝王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殿外一群大臣站了一片,两个小脑瓜从宫殿门口探了出来,互相看了看,溜了进去,两个小家伙在大臣脚底下钻来钻去,玩的不亦乐乎。 忽然之前,大殿的门被打开了。他们荒废政业许久的陛下站在了门口。 两个小家伙看的两眼放光,奶娘说,穿黄色衣服,上面有大龙的就是他们的父皇,可是他们在人群中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穿黄衣服身上画着大龙的人,但是现在他们看到了门口的那个人,那个人就穿着那样的衣服,应该就是父皇无疑了。 两个孩子互相看了看,坚定的点了点小脑袋,看上去软软的,很可爱。 下一秒,两个圆滚滚的小玉娃便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小胳膊像小鸟一样张开,咿咿呀呀的叫着父皇父皇,跑了过去。 长琴还未反应过来,两个小家伙便一人抱着他的一个腿,抬起小脸来,唧唧喳喳的问:“你是我们的父皇吗?” 长琴抿唇,说了个是。 三年以来,他从未去看过这两个孩子,不知为何,他对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但此刻这两个孩子抱着他,天真的问他是不是他们的父皇时,他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可他从未亲近过他们,此刻倒是不知道如何与他们亲近了。 温泠好似看透他的心事,低声道:“陛下,你可以抱抱他们。” 长琴伸出手,可是又缩了回去,最后冷道:“奶娘呢。” 奶娘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跪到他的面前,抖成了筛子。 “带他们下去。” 娘娘应了声,赶忙将他们领了过去。 两个孩子拉着他的衣袍不松手,非要他抱一抱才肯走。 两个孩子委屈巴巴的问:“父皇是不是不喜欢紫川和颖儿” 可是他们还是硬生生的被奶娘带走了。 温泠叹息:“陛下,何必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父亲(已补) 朝廷虽然已经开始正常运转,但是长琴依旧隔三差五的遍寻不到人,寻到他时,偶尔花前月下弹个曲,映月宫里坐一坐,他似乎就打算这样荒废余生。 虽然温泠一直在任劳任怨的打理国事,但是时间久了,难免会有独揽大权的非议。这种事情传的飞快,很快便传到了长琴的耳朵里。 这年洛紫川六岁,长琴直接将皇位传与他,任温泠为监国丞相,因老洛王尚健在,长琴便以上皇自居。 自此,朝廷再无风言风语,不是说温泠夺权么?长琴便把权都给他,而且是心甘情愿的,谁还敢再说话? 不曾想,温泠不过刚过而立之年便已经是三朝宰相,且这位置是坐的稳稳当当,毫无悬念。 只是温泠心里苦,却有哭不敢言啊。 他本是靠老洛王的裙带关系坐上这个宰相之位,打算混个一生富贵,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完美生活,谁知竟被那时太子今日上皇拉去权坑,从此再爬不上去啊。 洛紫川今年六岁,坐上皇位时,终于又看到了父亲,可是此时他并不是很喜欢长琴了,而他也不知道,长琴是将他推向了一个再也无法回头的高处。 洛紫川坐上皇位那年正逢旱后甘霖,百姓叹苍天有眼时,不禁对这位小皇帝充满了质疑,但是天既已定,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旱后甘霖,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雨,夜里雷声轰鸣,仿佛要把大地劈开似的。 一个撑着伞的公公从朝阳宫飞奔而来,进了房檐下才将伞收了起来,但显然雨势很大,除了头上,那个公公浑身无一处干爽。 他扑通一声跪倒大殿门口,道:“上皇,您快去看看吧,公主殿下被被雷声吓得哭闹不止,非要见您!” 长琴虽不理朝事,但毕竟还年轻,温泠依礼,每每处理完朝廷里的事情都要来向他汇报。此时长琴与温泠谈话,听到外面的声音后,谈话声戛然而止。 长琴又像往日那般,假装没有听到,可这几年来,就算长琴自己不心疼,温泠也替那小公主心疼。自小没了母后,父皇又不疼爱,如何教人不心疼。 “陛下。”温泠道:“且听臣一句如何?” “说。” “臣听闻皇后幼时在祁国极不受宠爱,可否属实?” 长琴点了点头,应了个是。 “那陛下,可否为皇后抱不公?” 长琴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心情,回道:“倒是也没有,只是想着她早晚要嫁给我,到时候多对她好一些便可了。” 温泠:“” 这是温泠此生见过心最大的男子。 温泠本想着借君默琅昔日来对应一下小公主彼时,却被他一句我从未为她抱不公顶了回来。这话倒是说不下去了。毕竟是外人,多说无益,温泠便闭了嘴。 长琴却接了他话:“不过你这样一说,我倒觉得有几分道理,我若此时冷落他们,不就成了祁王那样的父亲?” 温泠暗想,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父亲? “走,陪朕去看看。”说话间长琴便起了身,摆驾朝阳宫。 温泠叹息一声,擦了擦自己额头不存在的冷汗。 自他跟了这位陛下之后就没猜对过他的心思。 譬如老皇未驾崩,新皇尚且年轻便将皇位传给了六岁的小太子。皇宫里面一下子住了三个陛下的荒唐事,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史无前例的荒唐。 但这荒唐事就这样发生了,陛下他国有西北王坐镇,朝廷有温泠和陛下他崛起的母系一族打头阵,谁敢反驳。 罢了罢了。孩子虽小,好在国尚且安定,早日收心为皇,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 长琴一行队伍浩浩荡荡的去了朝阳宫,在宫墙的拐角处的时候,另外一支队伍的尾巴刚刚走进宫里,雷声轰的一声,吓得旁边的下人皆哆嗦了一哆嗦。 “嗯?那是洛紫川?” 可不是嘛,温泠无奈的想,宫里现在无一个佳丽,能摆这么大谱的,除了您不就是新皇还有老皇了嘛。老皇现在深居简出,自囚未央宫,怎可能如此堂而皇之地来到朝阳宫。只有是小皇帝洛紫川啦,洛紫川自小与小公主少颖感情很好,自然要来的。 长琴从李公公手里拿过青纸伞,回头对众人说道:“你们再此等候。” “是。”众人应下。 而后长琴对温泠说:“天色已晚,丞相请回吧。” 温泠拱手一拜,道了个是。 说完之后不知为何,他竟微微一笑,撑伞离去。 这几年,他恣意也好,懒散也罢,不问世事也好,庸人自扰也好,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今日他撑伞独自离去,温泠方觉得,这人并不适合做皇上,将皇位付之他人,未必不是一件好受。 长琴进入朝阳宫时,一群下人正站在回廊避雨,提灯的宫女看清来人,忙要跪下,长琴将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缓步走到寝殿门口。 雨声虽然大,屋子里面两个孩子的声音却可以听的轻轻楚楚。 两个孩子,今年不过六岁,一个小声的抽泣,一个轻轻唱着歌谣,拍着妹妹的后背小心翼翼的哄着,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拼命压制着心中对黑暗和雷声的恐惧一般。 其实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 长琴将纸伞收了起来放在门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两个孩子坐在床上,瞬间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长琴打量了一下寝殿,觉得这个地方让孩子来住的话,许是太过空旷了。 少颖抹了把眼泪想要下床奔向长琴,洛紫川却一手将她拉住,冷道:“你不要自作多情,父皇许是迷路了也不一定。” 听了孩子的话,长琴觉得很好笑,这皇宫虽大,可宫人随处可见,迷路怕是根本不存在的,想必是因为这些年冷落这两个孩子,所以洛紫川才故意这样说的。 长琴未哄过孩子,大眼瞪小眼的看了许久,他见洛紫川对他一脸防备,便没有靠近,而是坐到了不远处的桌案边。 他既然打算进来了,便断然没有再离开的道理。 洛紫川见他不走,也露出了一些惊讶。 说些什么好呢?长琴想起了一件事,温声道:“紫川,少颖,父皇为你们讲一讲你们母后的故事好不好?” 洛紫川还未应下,一边的少颖便红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长琴恍惚几许,想起了某个也很爱哭的姑娘。 他缓缓道来,讲了很多年少时的故事,雪中的兔子,要跳城墙的公主,哦对了,还有和少颖一样,在雷雨天怕的直哭也要哥哥哄的小公主。 不过默琅是假怕,而少颖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很怕。 长琴甚少讲故事,叙述的有些平铺直叙,可是少颖听的仍然津津有味,就连洛紫川也慢慢的卸下了防备,认真的听了起来。 直到宫人来敲门,长琴才晓得他已经在朝阳宫呆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少颖眨巴着眼睛哀求的看着长琴,洛紫川也看着他,目光里竟也有了点祈求的味道。 长琴对门口的宫人说道:“你们下去吧,今晚朕就在这里就寝了。” 两个孩子似乎有些惊喜,少颖先一步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长琴面前,却忽然停住,犹犹豫豫的叫了一声父皇。 “嗯。”长琴应了一声,张开手臂轻轻将她抱住,拍了拍她的后背。 少颖委屈巴巴的问:“父皇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为什么从来不来看我们。” “嗯”长琴想了想,觉得或许是自己当父亲的觉悟不够吧。。 不过小孩子不会纠结这种问题,很快便转到哥哥要不要也在这里睡的话题上。 洛紫川听到这话,赶忙摇了摇头。 “紫川。”长琴温声道:“过来。” 洛紫川别别扭扭的走了过去,但明显对长琴已经没有了敌意。 长琴自是看了出来,松开少颖,而后拉着洛紫川的手让他坐下。少颖眨了眨眼睛,和哥哥排排坐在了长琴身边。 长琴说:“等夏天过去,父皇就要出宫一趟了。” 少颖飞快的问:“为什么呀,父皇什么时候回来?” 长琴想了想说:“父皇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做完了就回来。” “那父皇可要早些回来。” 长琴点点头,摸了摸少颖的小脑袋。 洛紫川别别扭扭的开了口:“父皇要保护好保护好自己。” 长琴见他这幅模样,含笑点了点头,本来想摸一摸他的头,但想来男孩子要面子的紧,便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说:“紫川,今日父皇陪你们睡吧。” 洛紫川红着眼睛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晚上就寝的时候,长琴睡在外侧,少颖靠着他,洛紫川睡在里面。 长琴将发带解开压在枕侧,轻轻躺下,看着两个巴巴看着他的两双大眼睛,又有些忍俊不禁,温声道:“快些睡吧。” 两个孩子点点头。洛紫川安稳的闭上眼睛,少颖却不,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长琴,小声在他耳边说:“父皇,你长的真好看,头发也好看,是不是因为你长的这样好看母后才会喜欢你的?” 长琴哭笑不得的揉了揉她的头说:“睡觉。” 三日后,史官将样册拿来给长琴一观,看这样记载皇后可妥当。 长琴看后,允了。 洛国史记提起洛皇后不过寥寥几笔,黄历三十一年,祁国奉阳公主十五岁,嫁于洛王洛渊。寡言,黑猫如影随形,喜雪。黄历三十二年产下太子洛紫川c公主洛少颖,染重疾。黄历三十三年冬,逝于洛王怀中,年仅十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永别 长琴走之前的几个月,孔雀带着祁国九岁的小元阳公主来住过一段时间,期间他曾与温泠碰面数次,可每每转过身,第二日再见时,温泠便再不记得此人。长琴疑惑的问他。 你是不是欠温泠的钱? 孔雀老不要脸的说,是。 孔雀带衡非走后,温泠脸色看起来很苍白,长琴以为他承受不住这么多次的抹去记忆,便想给他放几天假休息休息。 温泠看着长琴欲言又止,而后还是说了出来:“陛下,臣有诸多记忆不翼而飞。但,孔三少这个名字臣是记得的,臣曾和陛下提起过,陛下还记得吗?” 长琴看了看孔雀离去的方向,摇头。 “怎会不记得。”温泠从袖中取出那张纸,却发现纸上的字都不翼而飞了。凝思片刻,他恍然抬头,自言自语道:“我为何会收着这样一张白纸?” 长琴拿过来说:“我替你丢了吧。” 温泠摇头,将纸收了起来,他说:“我一定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且留着,看看能不能想起来。” 长琴无言,孔雀这是欠了人家多少钱呐 八月末,长琴将公众事务全权交给温泠,而后便出了宫,只带了李公公一个人。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两个人是乔装打扮之后悄悄出的宫。走时不过只带了些随身衣物盘缠和一把琴。 于此同时,长琴下的最后一个圣旨便是释放洛苒,封地西南,封名西南王,掌兵五万,即日出发。 李公公有些不明白,这不是明显的放虎归山吗? 西北有洛辛,怎会是放虎归山?只不过是将两颗有些差异的棋子摆在一起,互相压制罢了,况且,他并非真正的洛渊,怎可乱杀他亲人。 昔日四皇子洛苒,在皇子府中软禁了六年,虽年龄不大,却成了前前朝老皇子,外人虽笑话,可自打长琴没有丝毫想要杀了他的想法,甚至还打点好他的家人,虽说是流放边疆,却没有丝毫为难之后,他便整个人放松了戒备,完全没有那个皇位本来是我的地想法。 这日秋日灿烂,洛苒一身素衣,挽着衣袖在扫院子里的落叶,突然之间迎来封地封王的圣旨,那宫里派来的公公匆匆忙忙念完圣旨就要跑,洛苒抓住他问:“你做什么这么急?” “哎呀,西南王您快放手,宫里出大事了!” “噫。”洛苒愈加好奇,偏要抓着他不放,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说了我才让你走。” 那公公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洛苒,犹豫到底该不该说。 洛苒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公公无奈叹息一声,只得凑近他耳边小声说道:“上皇跑了。” “上皇?昊文帝?他这么大年纪了,跑的动吗?” 昊文帝是长琴的父亲,因为洛苒软禁许多年,洛紫川又是近日继位,所以他并不清楚这墙垣外面的朝廷变动。 那公公见走不得,便干脆站定身体,清了清嗓子,准备同这不与外界消息相通的四皇子说道说道。 洛苒见此赶忙拉着他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 那公公看了他一眼说:“四西南王,你不若先把扫把放下” 洛苒这些年随意惯了,那公公这样一说,他才反应过来,然后把扫把靠在了一边,倒了两盏茶说:“久居于此,许久未与外面来往,公公莫要嫌弃。” “怎会怎会” “那公公请继续说,昊文帝是怎么跑的?难道是当朝皇上太过苛刻?” 秋日天干气躁,洛苒喝了一口茶在嘴里含着润嗓子。 “哪里是昊文帝”那公公道:“是景文帝跑了!” “噗”洛苒一口水直直的喷到了那公公脸上,那叫一个酸爽。 那公公却毫不介意,抹了把脸继续说:“您可不知道” 那公公缓缓将这些年长琴办的荒唐事一一说来,自皇后死后,荒废政业种种,太子不过六岁登基云云。 可洛苒只听到一句便一阵耳鸣,后面的话再也没有听进去。 他愣了愣,问道:“你说什么?皇后死了?如何死的。” 那公公眼神恍惚了一恍惚,狠狠打了自己两个嘴巴,骂了自己两句该死的,转身便跑了。 洛苒怔忪片刻,拿起扫把又开始扫院子里面的落叶,扫了没几下便将扫把狠狠的丢到了地上,骂了一句:“洛渊,你大爷的。” 一个女人都照顾不好,算什么男人? 洛苒离去时,出了皇城,在城郊行驶许久,发现远处一座陵墓很是惹眼,便问车夫:“前方是何人的陵墓?” 那车夫老实巴交的,呵呵一笑,回道:“回大人,那是咱们景文帝,孝仪皇后的陵墓啊,听闻景文帝为她舍去后宫佳丽三。” “停车!” 洛苒这一声喊,惊起林子中一片鸟叫声,连车夫都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将马车停下,连后面跟着的军队也都停了下来。 洛苒跳下马车之后四处看了看,而后和军队几位头领说:“今日就在此安营扎寨吧。” “可我们不过才出了皇城百里不到啊。” “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您” 没想到洛苒这一呆竟然就待了三天,直到第三日午后才不得不出发。 这三日洛苒也没做什么。第一日,赌气似的绕着诺大的陵墓走了一圈,说了一个丑字,又绕了一圈,说了两个字,真丑。 洛苒怎么也没想到那日活蹦乱跳,甚至敢从城楼上跳下去的姑娘就这样躺在了这黄土包里。 第二日,他差了十名快马侍卫四处寻找这个季节能开放的所有花朵摆在的墓碑前面,堂而皇之地为自己找了个理由:“过而不往非君子,既然四哥来了,空着手总是不太好。” 第三日,他盘腿坐在墓碑前自言自语:“这世上女子千千万,比你漂亮的有的是,比你聪明的也有的是,不过比你笨的应该没几个。” “你要问我为什么这么说,你且看看自己这一辈子多荒唐,嫁错了人,还轻而易举的被我骗,最后你看,躺在这里了吧。” 最后他叹息,终于说了句还算好听的:“我要走了,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我会记得你的,你也不要忘了我骗过你。” 洛苒与君默琅的缘分不过一面之缘。初见时,洛苒觉得这女子实在无过人之处,姿色稍有几分,个头不高,身材也不好,脾气也差,真不知道洛渊哪里看上她了。 可后来他才发觉,她柔弱,柔软的让一个想站到高处的男人有了一个放松戒备的港湾。坚毅,虽连累爱人,却愿献出生命去挽回过错。 风中,她薄衫轻舞,笑得温温柔柔的坐在城楼上,轻易便可牵动城楼下他的内心。 城上,他疑惑的看着丝毫没有胆怯的她,不知为何她不会惧怕。 待他明白她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时,她回眸对他一笑,是宽容,没有丝毫恨意的模样。 那样的眼神,也狠狠的牵了他的心一痛。 他伸出手,未挽回她的一片衣角。 佳人在南方,求而不得,爱而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寡人。 长琴出宫之后与李公公云游四方,或徒步,或坐船,山水间行走,总能品得几分真情。 而人间游历这几年,他偶尔会想起曾经经历过洛渊的年少时光,有个少年曾对他说,待天下皆安,要和那时的几个少年们再看一场雪。 可前几日李公公为他束发时说:“陛下,您有白头发了。奴才老了,您也老了。” 曾几何时,曾经相许再看一场雪的两个少年,鬓角已经被白霜悄悄染白。 当年踏雪捉不到兔子的少年们老了,抱着兔子的少女长眠在了黄土之下。帮他们捉兔子的少年战死在了边疆的黄沙里。 今年冬日看雪的只有他自己了。 山间风晴不定,长琴出来时还只有几朵雪花,坐了还没有多久,雪便如鹅毛一般落了下来,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 他垂眸将目光放在桐华上,指尖轻轻拨弄起来,雪如精灵,翩然而舞。 一把油纸伞撑在了他的头顶。 长琴指下琴音一断。 他的身后传来李公公的声音:“陛下,天冷,早些进屋歇息吧。” 原来是李公公。 他在妄想什么呢,昨日伞下之人已经不在了,今日又怎会成为撑伞之人? 之后十年,长琴在洛国与祁国之间行走,看过世间生死,真情实意,虚情假意。一路磕磕绊绊,却从来来不肯停留半分。 第十五年,他得痨病,李公公劝他停下歇一歇,可他仍然不肯停下,却从来不和李公公说他为何要这样做。 第十七年,他终收满最后一百六十五滴真情之水。 天君向来小气。他不完成任务,就算是死了,也要再将他送回来。 她此生爱的刻骨铭心,爱的是洛渊,奈何桥边等的想必也并不是那个名叫长琴,霸占着他身体的那个人吧,而就算等的是他,她又如何等得到呢。 告诉不到她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痨病越来越严重,四十五岁那年,跋山涉水,回到了他们成亲的地方。 李公公求他吃药,他不听,将药都偷偷倒到了花盆里。 然后花盆里面的花都死了。 李公公很多次无奈的和下面小一辈的说,照顾上皇,就像照顾一个孩子,远不得近不得,哄着,收一收,还得放着。 下面小一辈的小公公都拿着本本认真的做着笔记。听着李公公讲上皇年轻时候的事情,唏嘘一番,摸一把眼泪,赶紧记下重要的东西。 讲着讲着,门口突然站了一个披着头发,细瘦的身影,老公公将手中的瓜子一丢,赶忙跑过去将那人拉走,边走边念叨:“陛下。天冷,您别出来晃悠。” 长琴不动,指着庭院中摔碎的一盆花说:“碎了,换新的。” 这个月不知道是第几回了,每次他倒药灌死一盆花就丢院子里,掩耳盗铃。李公公说,他这幅样子,像极了皇后当年任性的模样。 每次李公公送去一碗药。看他喝一口,然后听他的话背过身去,知道他将药倒掉,却无计可施。 喝了总比一口不喝要强。 盛文帝来看过他几次,他只字不言,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 长琴的病大概拖了三年,有一天,他突然对李公公说:“朕闭上眼睛就是她初嫁我时的模样。” 缠绵病榻许久的长琴,那日精神忽然好了许多。 李公公自是知道,上皇大概是大限将至了。 他眼睛很亮,看着门口很久,然后将服侍的宫女公公都赶了出去。 他说:“她一定在等我,你们在这里,她就不敢出来了。” 盛文帝跪在大殿门口,所有人都跪在了大殿门口。 那天阳光很好,长琴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手。阳光照在他手背皱纹的沟壑里,他抬起头,却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说:“你装疯卖傻,给谁看。” “刀呢。”他问。 武德星君疑惑的看着他:“什么刀?” 他脸色很差,瘦弱又枯槁,却用尽力气揪住他的衣领,有些艰难的喘息,又问道:“刀呢。” 武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幻出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 长琴一把夺过那把刀,颤了颤,一刀插在他的心头。 他抬头问他:“疼吗?” “疼。” “她也疼。”他说。 “你疯了。”武德挥袖将他拨到床上,又道:“我是在帮你们。” “何须你来帮我。” 武德将匕首从自己胸膛□□,伤口迅速愈合。他坐到他身边问道:“你可还记得我曾和你说的那个女子,我那日在花街见到的。”他想了想,说道:“那是我飞升前的师妹,我飞升时弃她而去,她郁郁而终。可她此生过的很幸福。我的意思你懂吗” 此时长琴已经没有气息,再也不能回答他了。 你这个人,还真是睚眦必报呢。 罢了,让你自己一看便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幻境 又是梦。 长琴看着自己一身粗布衣,疑惑同时,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行为粗鄙,吐出的话肮脏不堪,一看便是市井流氓。 等那人洗脸时,他才看清这张脸。 一张四四方方的脸,胡子拉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直到他的游识稳定,才意识到,这次他是真的死了。不过按说他历劫之后应当重回天界,为何会来到这样一个莫名的地方呢。 既然已经可以回去了,那么。 长琴试了试自己的法力,发现竟然可以用,他调息片刻,迅速脱离了那个身体,白衣翻飞间,他食指与中指合并默念咒语,欲冲出这个地方。这时,远处却传来了武德的声音。 “且慢。”他道:“长琴,你不想知道她的前两世是怎么度过的吗?” 长琴缓缓睁开明亮的一双凤眸,停止了默念咒语,他拂过衣袖,再次进入了幻境。 是的,他想。 这次长琴是以自己的神识进入的,脱离了洛渊的身体之后,不仅可以自由使用法力,也再也不必为红尘中的琐事而担忧。 可他并没有因此而开心。 画面渐渐清晰起来,眼前出现是一座很古老的小镇,武德缓缓出现在他面前,啧啧两声微微仰视着他说:“还是你是洛渊的时候看着顺眼。” 长琴看他一眼,信步走进古镇,武德跟着他身后也走了进去。 古镇里面所有的场景都是模糊的,唯有开始长琴见到的那个人可以看得清楚。两个人尾随那个人曲曲折折绕了好久才走到一个破旧的院子。 院子中有哭声与笑声传来,那人刚进院子便有一个女人迎上来,阴阳怪气的说:“王老汉,恭喜您喜得千金呐,我就说您夫人怀的一准是个千金吧,你还不信,这回信了吧?” 那王老汉哼了一声,一把将那产婆推出了院子里面,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产婆在外面使劲敲着门:“你这个死鬼,钱还没给呢,赶紧给老娘把钱拿来,不然你一家老小都不得好死。” 王老汉猛的一下将门打开,那产婆一个没站稳栽倒在了王老汉脚边,拉开自己的衣领,抱住王老汉的大腿,就开始满大街招呼非礼。 王老汉脸色铁青,骂了几句难听的,把钱往地上一丢,将那产婆一脚踢了出去,嘭的一声又将门合上了。 “这是哪里?” 武德回道:“九州,姬月,四百多年后的南召。” 百年前的南召民风竟然如此彪悍。 二人轻易跟随王老汉走进了屋子,屋子中一个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安安静静的女娃娃,唱着哄唱的歌谣,那女子看起来秀丽端庄,与王老汉的形象简直格格不入。王老汉进门的声音很大,她却恍若未闻。 王老汉也丝毫不介意,坐在不远处看着那女人和她怀中的孩子,眼中露出诡异的目光。 而屋子中,除了他们,还有一些不素之客。 相处数年,长琴第一次看清一直纠缠君默琅的那个女鬼的模样。在祁国时,不知为何,这个女鬼总是无意中躲着他,只敢在他不在君默琅身边的时候出来吓人。后来就算是武德星君不让她看到那些脏东西了,他却看得见,那鬼却又不让他看到。 他咽喉里面哽了哽,皱眉,想了想,终于想起了这个人是谁。 武德星君问他:“是不是看着很眼熟?” “她为何会成这幅模样。” 武德道:“那日你虽宽宏大量放过她一马,她却并没有打算放过龙瑶。” 长琴忽的望向武德星君,沉声道:“她做了什么。” “不过是”武德轻笑:“一个诅咒而已,现在诅咒已破,两个女子都已经安然进入轮回,百年之后,都会如普通人那般,生老病死。” 长琴沉默不语,缓缓走近床边坐下,看着刚出生的女娃娃,心中像是憋着一口气,却不知道要怎样从心中舒出来。 “你已经归回神位,我也不必再瞒你,此事是老龙王求天君的。当年他并不是很瞧得起你,今日更是拉不下脸来求你,于是去求了天君救她女儿一命。这才有了今日这一遭。” “我知道了。”他回的风清云淡,目光一直深深的落在那孩子身上,那孩子刚出生竟会笑,笑起来,嘴角有两个酒窝。 夜深的时候,王老汉将那小女娃悄悄抱出了门,丢在一片荒山上。整整三天,没有人发现。 长琴坐在一边,垂头看着那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小孩子,伸出手想摸一摸她,手指却无情的穿透她的整个身体。 他现在所看到的不过是她曾经的经历,或冷或暖亦或是他有多心疼,都无法再得到改变。 一种无力感从心中油然而生。 武德劝他:“不过是往事,都已经随风而去,你看看便好,不必放在心上。” 长琴抬头问他:“你的过去,真的可以随风而去吗?” 你不会念想吗?不会在无数个没有黑暗的夜晚突然想起那么一个人,心疼到紧紧的攥着胸口后悔没有保护好她吗? “可以啊。”武德陪他坐下,轻道:“时间久了,什么都淡了,其实这事若不拉你下水,你应该早就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但是,已经被你拉下水了,况且本君决定,再也不放手了。” “噫。”武德道:“那要看龙瑶还念不念你了,这些年过去了,况且你又是以洛渊的身份一直陪着她的,怎知她再见到你会怎样?我奉劝你一句,不如就像我这样,偶尔还能看看我貌美如花的小师妹,看她过的这么好,多开心。” “怂包。”长琴骂他。 “你”武德冷哼一声,喃喃的回了他一句:“你不怂。” 两人在此处坐了三天,看着那孩子脸色从红润渐渐的变成枯槁的黄色,像小猫一样发出微弱的哭声。 第三天晚上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位上山打柴的老伯发现了她,将她带回了家。 老伯家很穷,养了这孩子之后更加揭不开锅了,因为是在山上捡的这个孩子,所以老伯就给她起了个山山的名字。 山山很乖,每次老伯去山上打柴的时候她都会乖乖坐在门口等老伯回家。可是有一天,她等了好久,多久呢,好像是两天,也好像是四天,她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她饿了,喝了两口米汤,然后将米饭放进锅里热了又热,怎么也没有等到老伯回家。 她问一遍的女鬼,爷爷去哪里了。 女鬼狞笑着看着远方,说,他死了。 果然,等她再见到老伯的时候,是被村子里几个青年从山上抬下来的。听说是被一棵枯树砸死的。 山山跪在坟前,咬着唇,轻轻抽泣着。她不敢大声哭,爷爷和她说过,村里有很多坏人,活的再苦再泪也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眼泪。长琴半跪在她身边,伸出手穿过千年,给了她一个虚无缥缈的拥抱。 山山长的像母亲,端庄秀丽,在村子里总会受人悱恻,这世上,最不缺不怀好意的人。 山山十三岁那年,在一个晚上,被村里一个觊觎她很久的猥琐青年□□了。 她呼救,却成了刀俎鱼肉,更多人肆无忌惮的出入她的家里。 终于,她自尽了。 武德问长琴:“还要继续看吗?”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她做公主那世,是最圆满的一世,而且以后再也不会吃苦了。” 长琴脸色苍白,却道:“要看。” 他要将她昔日所受之苦都看一遍,他要将她受过的苦难折成掌心可握的温暖,加倍的还给她。 第二世,仍是过的凄苦不堪,生母在她两声的时候死了,她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夫人是个有虐待倾向的女子,划了她的脸,扒了她的头发,最后将她丢在荒郊野外喂了野狼。 第二世她是个哑巴,终于没有人再管她,不让她哭泣,可是她无论如何,至死也没有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长琴突然站不稳当,抓住了武德的胳膊,使劲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咳出,咳的他的白衣上开出来朵朵血梅。 武德挥袖将幻境化作虚无,拉住了他,再站稳脚跟的时候,又回到了洛渊的寝宫,这时候洛紫川已经进来了,台阶下哭成一片,李公公跪在他的床边哽咽,悄悄摸着眼泪,他照顾了上皇半辈子,嘘寒问暖,看着他一点点的变老,精神渐渐的不那么好,然后整天像个疯人一样胡闹。今日,总算是送了这个疯人走了,他却一点也愉悦不起来。 武德陪他拿回桐华,再看一眼这红尘,再也没有回首。 长琴说,他为仙为王时是何等尊贵高高在上,可是他太过高看自己,他不过是因为天生的仙根而才可以享受那些东西而已。他连一个人都做不好。 他为人子,逼父退位;为人弟,软禁亲生哥哥;为她夫,不能护她此生周全;为人父,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为人皇,却不能令百姓安康,将位置荒唐的传给一个六岁小儿。 多么荒唐。 见过天帝之后,长琴将自己关在与音殿,再没有踏出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一朵桃花 一百多年前,血灵山。 自长琴飞升之后,血灵山便由白鹤与孔雀打理,以白鹤为主,孔雀为副。 虽然是两个人打理血灵山,可重担基本就是白鹤一肩挑起的,孔雀只是负责指指点点吹毛求疵。 因此二人相处的十分不和谐。 这日白鹤与孔雀在文务殿处理公事。最近血灵山成人形的妖怪甚多,天雷滚滚萦绕在血灵山迟迟不肯散去,因此大部分的公务都是一些房屋与各种建筑的修缮工作,白鹤分类整理,孔雀在一边做记录,两人已经在文务殿耗整整三天的时间了。 孔雀打了个哈欠,趁着白鹤整理的空挡,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只极丑的仙鹤,略施法术那张纸便黏在了白鹤身后。 白鹤察觉到一丝异常,转过头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孔雀一眼。 孔轻咳一声坐的端正,开口道:“白兄你太慢了。” 白鹤淡然的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转身悠然朝他砸过去,直直的砸向了他的头,轻哼一声说:“吃软饭的没资格说别人。” 孔雀将那书稳稳当当的接在手里,喃喃道:“说你一句还不行了。” 这时守山的一只狸猫精站在门外道:“二位山君,山下闯进一只受伤的妖精,一路伤了无数小妖,此刻已经倒下,但是无人敢靠近。” 白鹤听他讲完,点点头道:“我这就去看看。” 孔雀扯住他说:“哎,白兄,你看这里还有这么多事务要处理,这种跑腿的事不如就交给我好了。” 白鹤嫌弃的避他三分,开口道:“确实。” 孔雀领命,简直是求之不得。 白鹤自是知道他无心管理血灵山,摇摇头喃喃道:“罢了,随他去吧。” 那狸猫精看孔雀扬长而去,没有离开,反而站在原地踌躇道:“白鹤山君” “怎么了?”白鹤疑惑的回头看他。 那小妖磕磕巴巴的说:“你身后” “身后?”白鹤伸出手摸到身后,摸到了一张白纸,拿到眼前一看,脸色变的铁青。 那狸猫精见白鹤发了怒,迅速化回原身,喵了一声就跑掉了。 白鹤将那纸团成团丢到纸篓里:“好你个五颜六色的玩意儿。” 那眼神恨不得把孔雀剁碎了喂狗,但是凭白鹤的性格,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孔雀那厮,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摸了摸鼻子,丝毫不介意,摆起了架子去了山脚下,想要看看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山脚下,无数小妖围成一个很大的圈子看热闹,中间的好像就是那只受伤的妖精。 小妖们见孔雀到来,都自动让开一条光明大道。 孔雀将腰板挺得笔直,轻咳一声走了过去。 圆圈中心趴着一个血人,方圆五步之内全都是血迹,不知道究竟是他的血迹还是他伤害的小妖的血迹。 孔雀走到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看了看脚底下的血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继续向前走。他无视周围嗤之以鼻的声音,蹲下瞅了瞅旁边,拿起一根树枝来戳了戳他。 “喂。” 那人没有动静。 “不会是死了吧?”孔雀又戳了戳他。却不曾想那人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瞳孔瞬间缩紧,迅速弹起朝孔雀扑了过去,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压在了地上。 孔雀反应了一刹,伸手钳住他的手说:“这位仁兄,有事可否起来说话?” 妈的衣服都脏了啊啊啊。 那人受了伤,力气抵不过孔雀,喘息几声,栽倒在了孔雀身上。晕过去了。 孔雀一脚踹开他,迅速整理好衣襟,对身后跟着几位随侍说:“抬走关起来。” “山君关到那里去?” 孔雀想了想,若是关到牢里面,搞不好还没等问出个一二三来这人就翘辫子了,还是先将他关到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关到我府上。”说着他嫌弃的看着一眼被血色沁满了身的血人,又道:“给我洗干净了,免得弄脏我的府邸。” “是。”说完那几名小妖侍才将那人抬了下去。 办完事之后孔雀也打算打道回府,虽然法术能去除一身的血污,但是总是没有洗个澡来的痛快。可是他还没有走两步便碰上了白鹤派来请他的人。 完事了没?完事了文务殿见,不见不散。 想跑路?活干完了再说。 孔雀呵呵一笑,想必是看到了他画给他的画,某只仙鹤炸毛了。 超级开心怎么办?孔雀一拍大腿,笑呵呵的和那小妖侍说:“你去跟白鹤说,我马上就过去。” 这个小妖侍是只小乌鸦,看到孔雀这样笑,不禁抖了抖,扑腾着翅膀连滚带爬的就去报信了。 却没想到他刚进文务殿,连句话还没说白鹤便递给他一本册子,让他领着众小妖去修缮整理,三个月内必须要完成。说完便把他推出了文务殿。 孔雀有些摸不到头脑,问道:“你整理完了?” “整理不完。”他回道:“我自己整理便可,既然你喜欢这种跑腿的活,那修缮血灵山这一项不是正和你意,去吧不用谢我。” “你”孔雀语塞,这下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嘭的一声,文务殿的大门已经合上,完成一杀的白鹤心情骤然好了许多。 哎呀哎呀干活干活,你看看这上上下下还有这么多事要打理呢。 孔雀捧着册子离去,不过这种事情就算是他想偷懒也是偷不得的,毕竟他自尊心很强,要在血灵山数万生灵前树立起威信才好。 虽然他在血灵山数万活蹦乱跳的生灵眼里已经没有什么威信可言了。 整整十五日,孔雀领着众小妖四处修缮房屋建筑,闲时会和小妖们说说话。 他问:“这妖化人形,不能选个人少的地方么?非要往人堆里面钻,祸己祸邻。” 小妖中就有一只刚化作人形的小百灵雀,她红了脸争辩:“山君,道行虽修满,但化人形的时间说来就来,谁能算的准。” 孔雀想了想:“也是。” 十五日后,大家都有些累了,干起活来都开始力不从心。孔雀便给所有人放了一天假休息。小妖们知道之后都欢呼着四散开来了。 孔雀松了松筋骨,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孔雀的府邸建在树上,五棵千年老树撑起一个诺大的府邸,其中藤桥纵横,琳琅小舍,精致的庭院,无一不令人啧啧称奇。 天色渐晚,落霞池边一只美丽的孔雀在认真梳理着自己流光溢彩的羽毛,落霞池中红雾涌动,灵气逼人,一看便是极好的修炼之处。 孔雀垂头用喙撩起一片水花浸湿了自己的翎羽,甩了甩头开始扇起翅膀整理自己翅膀下面的羽毛。 这时落霞池旁的灌木中一阵窸窣声划过,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逃离。 孔雀的目光变的尖锐,迅速化作人形追了过去。 那人逃的自然没有孔雀追得快,孔雀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想了想说:“你是何人?血灵山新化形的小妖?可是看样子不像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湿哒哒的头发搭在他的手背上,白的的浴衣未穿好,露出一大片白花花肌肤,衡非眉毛抖了抖说:“小妖不过见此处灵气甚好,所以过来疗伤,不想却惊动了山君。” “咦”孔雀瞅他半晌,眼中的目光流转,突然问道:“你是孔雀妖。” 衡非轻轻点头。 “亲戚,这好说,跟我走。”说完孔雀不由分说的将他扯走了。 孔雀将衡非带回家里才晓得原来衡非就是那日他在山脚下发现的受伤的妖精。衡非站在藤桥上,孔雀一脸不可思议的绕着他走了一圈,最后结论道:“那日见你满身是血,面目狰狞不堪,今日再一见,倒觉得是个风华绝代的好少年。”他停住脚步,疑惑问:“你今年多大?” 衡非退后两步与他保持距离,回道:“十六。” 孔雀一口口水卡在嗓子里咳嗦了起来,脸憋的通红,问道:“十六年的十六?” “是的山君。” 孔雀很好奇:“你是怎么化成人形的?况且那日见你,修为不像是只有十六年的样子。” 衡非靠在藤桥上的藤栏上,垂下眼眸,眼中有奇异的目光流转。 他缓缓回道:“我是人妖混血,母亲生我时被我吓死,父亲与我一直被一群邪道追杀,我父亲不愿伤害他们,所以最后死在了他们手里。是父亲将毕生修为传给我,我才好不容易逃到此处。” 他躲闪着,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好似在隐瞒什么。 因为衡非低着头,所以孔雀却并没有发觉,回道:“原来是这样,那你留在血灵山吧,这里安全,一般人绝对不会哎你笑什么?” 衡非撇过头去不看他,轻轻摇摇头。 这人怎么这么好骗。 他越这样孔雀越觉得奇怪,他歪头看他,问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衡非似是不喜欢旁人这样靠近他,所以又退后两步说:“小妖,很开心。”他弯了弯眼睛说:“多谢山君收留。” 偏生孔雀有个毛病,别人越要退避他三舍,他偏要贴上去。 他走近两步又将他刻意闪开的距离拉近,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看他的笑凝固在脸上,终于十分痛快的说:“早些睡吧,明日我无事,带你四处转转,看看这血灵山。” 孔雀离开后,衡非的目光渐冷,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笑了一下,虽然是笑,却笑的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意,他看了眼孔雀离开的方向,而后才转身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二朵桃花 衡非所住的卧房是向北,本是把他当犯人招呼,可是昨晚他和孔雀说过自己的身世之后,孔雀实在不忍心让他住在阴暗的北面,于是便让他住在了一间向南的卧房里。朝阳的那个卧房的窗子外面东侧是一株长势很好的千年梧桐,梧桐上面曲曲折折的爬了许多藤蔓,爬到顶端又垂落下来,很有一番风味。 衡非身上的伤并没有好许多,但落霞池边养了几日,总归是没有那么严重了,但是仍是有些嗜睡,总是要睡到太阳高高挂起的时候才悠悠醒来。 这日清晨,阳光很好,睡了几天阴暗潮湿的屋子的衡非,身上被一片暖洋洋的金色包裹起来,阳光很暖,淡淡的金色衬的少年玉润的肌肤更加漂亮。 他缓缓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抬头望向窗外,对着阳光舒服的眯起了眼睛。这时他突然注意到梧桐树上好似坐了个人,他将右手放在额前遮了遮阳光,这才看清那人的面貌。 孔雀靠坐在梧桐树上,见衡非朝他看来,将手中的一片梧桐叶丢下,然后招了招手同他打了个招呼。 他逆着光,侧过脸坐在在树上冲他说:“你怎么才醒,我等你很久了。” 衡非盘腿坐起来,趴在窗棂边问他:“山君等我这么久,为什么不叫醒我呢。” 衡非笑的有些狡黠,眯着眼睛,嘴角带着点慵懒的弧度,倒是把孔雀问住了。 孔雀想了想,跃下枝头,不过片刻便来到了他窗前,对他说:“看你睡的挺香,小孩子总要多睡一些才能长得高。” 衡非愣了愣,看着孔雀不满的狡辩:“过年之后我都十七了。”说完他出其不意的合上窗子,将孔雀惊的退后两步,差点掉下回廊。 十六大么?孔雀自问,他都活了几百年了,难道不应该关爱小一辈的吗?孔雀越想越摸不到头脑。 孔雀百思不得其解的这个功夫,衡非已经换好的便装从一边的门里出来了,他站在门口,十分有礼貌的叫了声山君,这才将孔雀的游魂唤了回来。 一路游山,虽然衡非模样已经不同刚开始来的时候那般狼狈,但是前几日被他打到折手折脚的小妖精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衡非,所以孔雀与衡非所到之处有遇到一瘸一拐的小妖惊呼一声大妖怪来啦,无数小妖应声而逃,场面混乱不堪,就连孔雀的脸面都没有用。 有啥用?那日在山脚下被扑倒的也不知道是谁。靠他?还是赶紧逃命吧。 待大街上人烟散尽,孔雀尴尬的宽慰衡非道:“这样也好,清净了。” 衡非偏过头看了孔雀一眼,径直向前,不知道要做什么去。 孔雀疑惑的跟了上去,这才在前面刚才一片混乱中掉落的一个篮子中看到了一只黑乎乎的小东西。 那小东西瑟缩在竹篮中,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衡非就这样慢慢走到竹篮前蹲下,将那小东西小心翼翼的抱紧了怀里。 孔雀这才看清楚,丫的那黑乎乎的原来是一只乌鸦。 衡非转过身看向孔雀,轻轻询问:“能养么?” “不能,丢了。” “为什么。” “太丑了。” 孔雀向来不喜欢丑的东西,也是因为如此,他家族的那些贤妻良母的母孔雀,他一个也看不上,况且这小乌鸦一定是不小心被父母丢下的。 衡非歪头想了想,似是做了什么决定,而后开口道:“山君已经知道衡非并无恶意,所以”他顿了顿又道:“我想在血灵山自寻住处,不再干扰山君的生活可好。” 这明摆着就是威胁孔雀,让养不?不让养离家出走了。 孔雀自觉大家都是孔雀传出去未免不太好,便道:“先四处问一下有没有妖精寻他,若是没有,你再养也不急。” 衡非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点头道:“谢山君。” 两个人半路捡了只乌鸦,衡非成功将目光都转移到了那只小乌鸦的身上。就连孔雀带他游览血灵山各处美景都比不上一只鸟好看。还是黑的乌鸦。 出门捡乌鸦,这得多晦气 虽是这么说,但孔雀派人在血灵山打听了很久也没有打听到小乌鸦父母的消息,毕竟血灵山上万只小妖也不是闹着玩的,要在这上万小妖里找到小乌鸦的父母无异于大海捞针。 当孔雀将这个消息告诉衡非时,衡非虽然很清淡的哦了一声,但是毕竟是个孩子,眉眼间的喜悦还是掩饰不住的。 小乌鸦就这样留了下来。 孔雀觉得既然要养,那就要给他起个像样的名字才好。依照长琴的规矩,孔雀决定给他起一个非常而又特别的名字。 乌鸦。姓乌名鸦。多么符合这小东西乌漆抹黑的性格。 当日衡非正与孔雀带着小乌鸦在云中花园放风,衡非听到孔雀这个建议的时候,忍着内心的洪荒之力说:“小妖觉得不妥。” “为什么不妥?”他们的名字都是这样起的,简单又朗朗上口,白鹤是,他也是。 衡非伸出手,小乌鸦扑腾着翅膀落在他的手心里,嫩黄的喙亲昵的啄了着衡非的手掌。他抬眼看向孔雀,又道:“既然是小妖捡的他,那便跟我衡姓,加一言字,衡言如何。” 虽然孔雀觉得这样文绉绉的名字实在是不适合一只黑乎乎的乌鸦,但是是衡非养,又不是他养,便随他去了。 衡言是妖,自然是能听懂他们的话,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开心的叫了两声。 孔雀觉得这大抵是世界上最难听的声音。但是衡非却摸了摸衡言的头说了一个乖字,好像对他的声音表示十分认同。 孔雀这时想起了衡非的身世。可能是他自小没有父母疼爱,所以才会对这样弱小的小东西格外爱护吧。 念此孔雀更加爱怜这位同族不同命的少年。 休息了一日,明日孔雀又要赶去工地了,本来孔雀觉得应该让衡非和他一起去,这样便可以让血灵山的小妖精们认识一下衡非。可又转念一想,他的身体刚刚才好,若是此时让他跟去,出个好歹就不妙了。但是衡非闲了好多日,总是这样也不太好,于是孔雀临走之前将衡非托付给了白鹤,并附言这孩子命苦,在山外流浪时遇见诸多波折,总而言之就是能多照顾就多照顾一些。 那日托孤,白鹤似笑非笑的看着孔雀说的天花乱坠,忽而抬眸看向躲在孔雀身后,看似波澜不惊实则隐藏极深的少年。他笑了笑对孔雀说:“孔兄放心去,我白某对小一辈的,自然是照顾的周到,姑且安心即可。” 听到白鹤这样说,孔雀拍了拍白鹤的肩膀,作揖一拜,淡笑一笑,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去。 白鹤觉得,自打他们君上走后,这绿孔雀是第一次他这样有礼貌。 说是要照顾好小一辈,自然要说话算话,白鹤为此战战兢兢一丝不苟的做着。整理杂物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叫他去做呢,肯定要让他整理陈年杂物了,从哪里开始呢?对了,就从君上走后三百年前开始整理好了。 白鹤将衡非领到几百年没有动过的户籍室。刚打开门,迎面而来灰尘便呛的人猛的咳嗽起来。白鹤退后两步扇了扇灰尘,指着里面厚厚的一层尘土说:“衡非,先将此处打扫干净,再依对近些年的户籍一一参对,将一些逃离血灵山或者已经没有后代妖精去掉,再重新整理,一一重新抄录。” 衡非打量了眼前的户籍室,眼神闪了闪,咬了咬唇,回了个是字。 白鹤咳了两声正欲转身离去,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说:“文务殿禁止使用法力。”说完悠悠然的离开,躲到角落看着小少年的反应。以他这些年看妖的经验来说,这个衡非,绝非善类。 于是忙碌的一天就从今天开始了,文务殿里一个清闲一个忙碌,清闲的是白鹤,忙碌的衡非。清晨的大好春光里,一只黑漆漆的乌鸦站在文务殿的琉璃瓦上愉快的唱着歌谣。 可是白鹤暗中观察了许久,衡非都是一声不吭的左右忙碌,润玉般的皮肤上沾了灰蒙蒙的一层尘土都不自知。 白鹤见此又犹豫的觉得自己是不是想错了?或许这孩子天生就是不喜欢说话呢。 而这个想法,在第二十日后,四月十五那日改变了。 那日衡非一如往日那般在做白鹤交给他的工作,近中午时脸色却越来越差,白鹤瞧着他不对劲,便想让他歇一歇,可是衡非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无甚情绪,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整理。 白鹤见他这幅模样,有些犹豫不定的离开了,再回来时,那少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见此白鹤赶忙命人将他抬到文务殿歇息的静室。 衡非看着来回忙碌的白鹤,嘴角不经意勾了勾,然后脑中一阵晕眩,昏睡了过去。 他再醒来时,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门外孔雀与白鹤激烈的争吵声,他忍着疼痛踉踉跄跄的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争吵声瞬间平息,门外一白一翠两名青年皆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他一只手撑着头,晃了几晃,险些栽倒在地上,好在孔雀眼疾手快,搀扶了他一把。 他虚弱的说:“二位山君为衡非争吵,衡非实在是受之不起。”说着便要跪下。 孔雀拉住他说:“跪什么跪,当初我把你交给他,千叮咛万嘱咐要多照顾你一些,结果就照顾成这副模样?” 白鹤自知理亏,便没有反驳,他本是掌着度为他安排的杂务,怎知这孩子身体这般虚弱?这种程度的杂务,虽然累,一般人却应该都能承受的住的。刚才为他探脉,浑身的经脉乱作一团,也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孔雀委身对衡非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衡非扶着门框,犹犹豫豫退后两步,说:“这山君背小妖,说不过去。” 孔雀有些生气的说:“那你有本事自己回去。” 衡非见他生气,赶忙乖乖的趴在了他的背上。 离去时,衡非趴在孔雀后背回过身看了白鹤一眼,眼中是满满的恶意。 他是故意的。 衡非忍耐非比寻常,睚眦必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三朵桃花 自那之后,孔雀和白鹤的关系便不是那么好了。其实本来就不是很好,只能说更加糟糕了。 回到家之后孔雀将衡非送回房间,然后顺势坐在了他的床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白鹤对你做了什么?” 虽然当时孔雀和白鹤争吵的有些厉害,但是他转念一想,虽然白鹤平时与他合不来,但确实不是那种做事很过分的那种人,今日事发突然,他有些急,但却不能盲目的处理此事,还是要问清楚才好。 衡非坐在床上,虽然虚弱的连唇的颜色都很苍白,但是他的脸上却始终挂淡淡的笑,唇角微微扬,一副无论何何时何地都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 他后退两步,和往日一样和旁人避开一个安全的距离,低低回道:“不过是将血灵山三百年以来没有动过的户籍打扫了一遍,又重新整理了一遍。” 孔雀此时却将注意力放在了别的地方,他偏偏靠近一点,逼得衡非退无可退,问道:“你不疼吗?” 衡非一愣,点点头回道:“疼。” “那你为什么不哭反笑?” 衡非垂头,睫毛在脸上落下一小片温柔的影。他咬了咬唇,没有说话,无懈可击的笑容却被点破。 谁说的,疼就一定要哭了。 “傻孩子。”孔雀伸出手抱住了他,轻道:“哭吧,没人看见。” 衡非反应一刹,抓着他的袖角摇摇头。 那种被他有意避开微小距离,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眼前这个人打破。 虽然他表面依旧风轻云淡,但是内心的仓惶不安却在眼底闪烁。但这也只是片刻,在他意识到这个人并没有恶意的时候,他眼中的仓惶无措被收拾的妥妥当当。 “其实这件事并不怪他。”衡非推开孔雀,沉思片刻袒露真言:“我因承了父亲一生的修为,身体承受不得,每月十五都会很难过。”他依旧淡淡的笑:“不过没有关系,我都已经习惯了。” 原来如此。 孔雀知道了缘由,握住他的手,掌心缓慢而柔和的为他渡过内力。衡非挣扎两下,见挣扎不开,便偏过头看向窗外,任他握着自己的手。 衡言不知什么时候飞了回来,落在了窗边,献宝似的连叫了好几声娘亲。 衡非愣了愣,伸出尚且自由的那只手戳了戳衡言的小嘴巴,好笑的问:“你叫谁呢?” 衡言还带着嫩黄的喙轻轻的啄了啄他的指尖,又叫了几声娘亲,似乎是才学会说话,开心的叫个不停。 衡非身上那种万蚁噬心的疼痛渐渐平复,脸上了恢复了许些红润,他趴在窗边逗着衡言,开口道:“我是男子,你若唤我,还是叫爹爹好些。” 衡言眨巴眨巴眼睛,嘎嘎的叫了几声,扑闪着翅膀落到孔雀握着衡非的那只手上,小脑袋瞅了瞅两个人,又飞落到孔雀肩膀,嘎嘎的叫了几声,愉快的叫了一声爹爹。 空气似是凝固一般。 孔雀缓缓松开衡非的手,无比和蔼的朝衡言伸出手来,说:“好孩子,过来。” 衡言得意洋洋的落在孔雀手掌,等待奖赏一般。 孔雀伸出手摸了摸它黝黑发亮的羽毛,突然用力将它捉住,忽而之间变了脸色,上下打量了它一眼,开口道:“肉够紧实,你娘亲抱恙,你不如舍身救母,将自己炖了给你娘亲补一补?” 衡言吓的嘎嘎大叫起来,哆哆嗦嗦的喊着娘亲。 啧,丑东西。 衡非颇为认真的回道:“我不吃鸟肉,你把它放了。” 孔雀见他脸色好了许多,恢复了活力,便想闹一闹,他沉声道:“你娘亲不吃鸟肉,你爹爹我可是来者不拒,给你爹爹补补也尚可。” 衡非见孔雀脸色不像闹着玩,也许是衡言真的戳到他十分敏感的地方,他真的生了气。衡非伸出手要去将衡言夺回来。 孔雀后退一步退到离床榻一步之遥的地方,衡非错防不急的扑了一个空,差一点掉到地上。 孔雀没想到他这样认真,摸摸鼻子然后将衡言松开了。 他道:“跟你开玩笑,莫要当真。” 衡非将衡言捧在手心,这才察觉的自己的失态,他将衡言放到窗棂上,没有回头,背着身和孔雀说:“山君,小妖身体仍不适,可否让小妖独自待一会?” 孔雀目光在他单薄的背影上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道了个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衡非才转过头来,叹息一声,将衡言放出去,下了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孔雀所住居所并没有很多下人,只有一两个老妖精上下打扫着院子,孔雀置办的东西不多,所以打扫起来也不是很麻烦,此刻两个老妖精就盘踞在空中的花园中聊着细碎的琐事。 他们见衡非出来,赶忙站起来做了一揖,对他说:“山君已经走了,临走前命我二人照顾好小公子,公子若有事可来找我们。” 衡非想了起来,孔雀是因为他才急忙从施工场赶了回来。他点了点头说:“多谢。” 已经是午后了,马上就要夏天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衡非在花园中寻了一处阴凉坐了下来。 衡言拍打的翅膀落在琉璃瓦上,对着衡非喋喋不休的用它那嘶哑的嗓子唱着那并不动听歌谣。唱完之后歪着头满脸期待的看着衡非。 衡非抬起头,弯了弯眼睛,笑眯眯的说:“好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四朵桃花 于是每日清晨起床之后他都会和院里两位年长的妖精一起整理院子,闲时便坐在花园荫凉处听衡言唱唱歌,无论衡言唱的多么难听,衡非都表示,我孩子真是天纵奇才。 这样的日子缓慢如流水,平淡的有些不真实。 一日清晨,衡非刚睁开眼睛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孔雀的声音。可是隔得有些远,他听的并不真切。 衡非穿好外衫,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而孔雀背对着衡非,并没有发现他出来。衡非见他捉着衡言,本欲发作,可是突然听到他说了一句话,让他犹豫的站在原处。 孔雀极不客气的揪着衡言的翅膀,笑的十分和蔼,极力温声道:“小言言,叫声爹爹听。”说完他笑得有些狰狞,又道:“不叫就把你炖了给你娘亲补身体。” 最近衡言害怕他害怕的紧,嘎嘎直叫就是不肯叫爹爹。 突然之间身后传来衡非的声音:“山君,你在做什么?” 孔雀听到衡非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赶忙将衡言丢开。 得到自由的衡言扑闪着翅膀落在衡非肩膀嘎嘎的哀叫。 孔雀尴尬一笑,对他说:“这几日族里有点事情有些棘手,想请你帮个小忙。” 衡非问道:“山君但说无妨,小妖能帮之事,绝不推辞。” “真的?” 衡非虽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果然,真的是十分不好的预感。 孔雀的族人在血灵山西边的的墨韵峰上。孔雀和衡非不过半日便到了那里。 孔雀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只是跟他说走一遭,住上几日即可。 衡非自小在人界生长,并没有什么族人,所以也并没有看到过母孔雀长什么样子。今日一见才由衷而发,比衡言好看一些。 衡言见衡非瞅了它一眼,落在他的肩头蹭了蹭他的脸。 好孩子,你比她们好看多了。 孔雀的族人候在山路两侧,男女无别,都站在一起,倒别说,还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副画面。 公孔雀们一个个皆是长了倾国倾城的绝色容貌,就算只穿了简单的粗布麻衣也阻挡不住自身的美貌,站在身边的大多都是他们的妻子,或是已经与自己订婚的女子,与之相比,母孔雀大多丰润,相貌普通,并无出彩之处。 族长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引了他们进山,一双眼睛不停的偷偷打量衡非,衡非点点头,对他淡淡一笑。 孔雀发现了族长的目光,扬了扬头看向四周,伸出手来握住衡非的手。 衡非笑容一僵,听到了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而后他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孔雀。 孔雀对着他眨了眨眼睛示意。 衡非了然,看了看四周,而后缓缓回握住他的手。 孔雀好像并不在意,牵着他一路进了族里。 衡非是个少年,个头还没有长起来,手自然也没有孔雀的大,细葱般的手指被他整个包裹在掌心,暖流缓缓传来,他有些不自在的撇过头去。 回到族里之后,孔雀先将他安排下,这才离去。 时至夜晚,旁边的房间突然传来女子的嬉笑声,衡非叹息一声,将窗子关的紧紧的。 半夜睡觉时,衡非突然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他骤然惊起,转身看向身旁,闻到了一股子的酒味。 孔雀刚躺下被子就被撤走,有些不满的拉他躺下,似乎没有醉的很厉害,他道:“两个大男人,怕什么,躺下。”顿了顿他又轻道:“我屋子里有几个母孔雀,借你这里睡一晚。” 衡非往边上挨了挨,将被子丢给他,自己又扯了另外一床被子躺下。 待他躺下后,孔雀才慢慢和他讲来。 原来他此次被族长传唤回山,是为了解决他的终身大事。他成妖时,无父无母,跟随长琴而离开族人,至今已经过了将近一千年,族长是他的叔叔,人前给足他山君身份的面子,人后却狠狠的教训了他一番,说他老大不小仍未成家,不能为他们孔家留下一方血脉。 孔雀争辩,孔家一群人,怎么就没血脉了。 他叔骂他不争气,那都是外人,哪算自己的血脉。 可他并不喜欢母孔雀,他自幼便热爱一切美的事物,非美人不能近身。 衡非听到此处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孔雀有些诧异:“你笑什么?” 衡非托腮看着他摇了摇头。 两人对视许久,月光清清淡淡的洒金窗子,映在衡非一张妖祸人心的脸庞上。 孔雀轻咳一声说:“你长大之后一定也是个美人。” 衡非看他两眼,转过身背对着他,没有再说话。 许久之后衡非才开了口:“山君,男子没有用美人称呼的。” 孔雀呼吸已经渐渐均匀,显然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衡非却有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感觉。 果然第二日,孔雀在他这里睡了的事情传遍了整个族里。族长领着人气势汹汹的来到了孔雀的住处。但鉴于孔雀的身份,只有族长自己推开门进去。 衡非一如往日那般贪睡,还没有起床,孔雀也是昏昏沉沉的刚穿好衣服起床。昨晚孔雀身上的酒气挥发了出去,从而变成另外一种味道,在族长眼里,这种味道格外的暧昧。 族长进的突然,孔雀皱了眉,转身将床边的帷幔拉起,继而回过身问道:“不知族长清晨大驾光临,有何事?” 族长自然是看到了床上的衡非,他摆起长辈的架子呵斥他:“你这孩子,怎的这样恬不知耻?” “哦?”孔雀缓缓坐到床边,问道:“不知我到底哪里恬不知耻了。” “好男风难道不是恬不知耻?!” “我倒没听说过,不过我说族长”他道:“你小点声音说话好吗,人都快要给你吵醒了。” “你!” 但是衡非已经被吵醒了,他缓缓坐了起来,撩开帷幔,轻声疑问道:“族长?” 孔雀见他醒来,顺手揽着他的肩,对族长说:“就算我好男风,叔叔也管不着我吧。” 族长气的险些背过气去,好在一边的小妖精扶了他一把。 衡非推开孔雀,脸上挂着几分尴尬,赶忙解释:“族长,并不是” 话还未说完,孔雀便捏住他的下巴,倾身将他的话都堵回嘴里。 这回族长彻底晕了过去。 几个妖精慌慌张张的抬着族长离开了。 山君官比族长大,再说这是两位的家务事,他们能躲还是躲着的好。 走在后面的小妖还好心的替他们关上门,可是刚关上门,里面便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小妖精揉揉耳朵,觉得是自己听错了,赶忙离开。 孔雀被衡非扇了一巴掌,待他反应过来时,衡非已经站起来避他五步之遥。 他冷道:“还请山君出去。” 孔雀自知理亏,可是现在出去实在是不太合适,于是他起身对衡非拱手一拜:“孔某先在这里说个抱歉。不过我以为此事虽有逾越,当日衡非却是答应我,能做到之事,绝不推辞,不知可否还记得。” 衡非语塞,无法反驳,拂袖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朵桃花 自那日起,孔雀再也没有在墨韵峰看到过衡非,他以为他是走了,便找人问了一问,可是旁的小妖精告诉他,衡非并没有走,是您来之前,他刚刚离开此处,去了墨韵峰的瀑布那边。 这两日,孔雀在西边,衡非就在东边,孔雀在南边,衡非就在北边,无论如何就是不给他碰见。孔雀估摸着他还在气头上,也就不再执着于和他捉迷藏。 就这样过了三日,第四日的时候,衡非在门口碰上了孔雀。去哪里都没关系,总是要回房睡觉的吧。 衡非转身就要离开,孔雀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赶忙开口道:“明日回去了,你还跟我走吗?” 你还跟我走吗? 衡非看与他,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沉默不语。 衡言立在衡非的肩头,开心的叫了起来:“爹爹娘亲回家啦,回家啦,回家啦。” 孔雀无言,这丑鸟莫不是个傻子。 可这话听不到别人耳朵里面去,却偏偏听得到衡非耳朵里,他从孔雀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点了点衡言的小脑瓜,温声道:“好,回家。” 直到多年之后孔雀仍很感激衡言,若不是他,他与衡非或许就要在墨韵峰分道扬镳了。 这人啊,一但一次失意,便注定次次失意。譬如孔雀,打从这次之后,再也没在衡言挺直过腰板,一副打骂随意的样子。想想也对,毕竟衡非是那豆腐,他是那吃豆腐的人,于情于理该多让他一些。 孔雀完成血灵山修缮一事之后,邀请衡非去游玩。 衡非将门嘭的一声关上,说,不。 孔雀站在他窗口邀请他一起喝酒。 衡非说,酒后易乱性。然后又嘭的一声将窗子关上了。 最近衡言又学会了一句新的话,整日站在衡非窗外的梧桐枝上说个不停。 “爹爹大坏蛋,爹爹大坏蛋,爹爹大坏蛋” 孔雀恨不得扒光那鸟的羽毛做把扇子。 歇息了几日之后孔雀便回到了文务殿,并且这才一改之前不着调的坏习惯,开始兢兢业业起来。 对此白鹤很是满意。 参加修缮的织鸟妖兽总共三百人,要依照各自在修缮血灵山所做的那一部分的轻重分发补贴。整理完这些之后再将名单交给财务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孔雀一如往日经过衡非的房间,衡非房间烛火一如往日已经熄灭,屋子里这样安静,想必早就已经睡觉了。 孔雀伸了个懒腰,回到了自己房间。 窗外一轮明月挂在梢头,待孔雀褪下外衫之后,突然望着外面的那轮明月,脸色变的凝重起来。 今日是十五,衡非的房间怎可能这样安静? 想着,孔雀又赶忙将衣物穿好,去了衡非的卧房。可是等孔雀将房门推开的时候,屋子里却并没有衡非的身影,屋子里整洁如新,只有一盏摔碎的茶在地上。 孔雀转身离去,去了整理院子的那两个老妖精的房间,一把把他们揪了出来询问衡非的去处。可是那两个老妖精皆是一懵,都声称自己没有看见。 这时一阵哀叫的乌鸦声从外面传来,孔雀闻声追了出去。 衡言看见孔雀之后嘎嘎哀叫两声落在孔雀肩膀喊道:“娘亲疼,娘亲疼,娘亲疼” 孔雀被他喊得头疼,捉住它的翅膀喝道:“闭嘴,告诉我,他在哪里。” 这回衡言安静了下来,嘎嘎直叫,使劲啄着孔雀的手。孔雀见此忙将它松开。衡言扑腾着翅膀飞向一处,孔雀赶忙跟着它朝那处走去。 走了许久,孔雀跟着衡言来到了一片树林,树林里,树影在月下斑驳,显得夜色有些凄凉。 又走了许久,孔雀才看到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 衡言一路不停的喊着娘亲疼,一边飞向他。 衡非靠在树边,周身白光汹涌,歪着头紧闭着双眸,青墨色的黑发披了一地。 孔雀跑了过去,却犹豫的停在他的三步开外。 想必他不太希望别人看到他的这幅样子。 犹豫片刻,孔雀还是走过去俯身将他抱进怀里,轻道:“好孩子,一会儿就没事了。” 说着他也缓缓闭上双眸,以自身的法力来平息衡非身上暴走的法力。 随着衡非这身法力加深的时间越久,他每一次发作的越是厉害。就比如这次,假若孔雀再晚一些发现他,他可能就已经性命不保了。 许久之后衡非才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到的是孔雀那张脸。 他微微扬了扬嘴角,伸出手来轻轻触上他的脸,说:“山君又救了我一次。” 话刚刚说完,他便又晕了过去。 衡非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孔雀正守在他身边,温着一碗黑色的草药。 见他醒来,孔雀端着草药,单手将他扶了起来,而后将药碗递给了他,温声道:“喝了,对你有好处。” 衡非接过药碗,看了孔雀一眼,眼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情。 但绝对不是感情一类。 “怎么了?”孔雀问道。 衡非摇摇头,垂头饮了一口药,皱眉,而后一饮而尽。 休养了几日,衡非的身体渐渐好了许多,而他对孔雀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逐渐从避之不及变的唯命是从。让吃药就吃药,让吃饭就吃饭,乖的很。 孔雀以为衡非是大病了一场所以才性情大变的,可是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这日孔雀回来,照例先去看衡非,可打扫院子的老妖精却说,衡非在他的卧房里等他。 月下树影斑驳,藤桥在风中微微晃动,一个人从拐角处走来,站在藤桥另一边等他,莞尔,又转身离去。 今日倒是没有见到那只缠着衡非不放的黑乌鸦。 孔雀想是衡非有事要和他说,便跟了过去。可是等他走进门,门却忽然被关上,烛火瞬间被熄灭,一个人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盘靠近他,近到呼吸可闻。 他说:“我亲手做的点心,尝尝?” 衡非的声音轻柔而带着点喑哑,百转千回,尽是勾人。 孔雀有些不太适应他的突然热情,反应片刻,温声道:“太黑了,我看不到,你将蜡烛点上我再尝一尝。” “我喂你。”说着,他捻起一块点心缓缓送到孔雀嘴边。 他的一双眸子中在黑暗中闪着异样的光芒,那目光看到得孔雀脊背一凉,却使他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将那点心吃进了嘴里。 “好吃吗?”衡非问道。 “甜了些。”孔雀认真回道。 “是吗?”衡非看着孔雀,弯了弯眼睛说:“我尝尝。” 说着他勾住他的脖颈,倾身贴上他的唇,然后使了个法术将盘子放回了桌子上。 孔雀不懂为什么衡非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他挣不开,衡非的双臂虽纤细,却若荆棘一般,重重的扎进他的皮肤里。 这让他想到了垂死的小兽,洪流中抓住一块救命的木板,至死也不会放手。 “是甜了些,下次少放些糖。” 可是孔雀静静的看着他,那表情明显就是在说,你绝对是故意加多糖的。 衡非看他那副样子,轻轻一笑,艳若桃李。 他伸手松了松他的衣襟,露出脖颈里的一片白皙的肌肤,附在他耳边轻道:“山君救我多次,衡非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还望山君莫要嫌弃。” 孔雀松懈下心神,也回之一笑,伸出手来揽住他的腰,不解道:“你不是不喜欢男人?” 衡非不回反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山君还在等什么?”他指间剥开他的外衣,问道:“难道山君不喜欢小妖?” 少年未全然长开,一张美到雌雄莫辨的脸。 面对衡非赤|裸|裸的勾引和挑衅,孔雀已然有些飘飘然,他将衡非拦腰抱起,走到床边将衡非放到床上,将帷幔落下。 二人对视许久,孔雀倾身吻住他,一件一件剥开他的衣服,片刻后,只剩下沉重的喘息。 衡非没有回答孔雀。这世上,并非疼就要哭出来,并非讨厌就要离开,也并非在一起,就是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六朵桃花 衡非在血灵山待的第七十个年头,衡言化了人形。 那黑漆漆的小乌鸦同往日一般立在衡非的肩头,同他在梧桐树枝上望向山东侧。衡非看着那个方向,眼睛里流露出对那里浅浅的眷恋。 它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它的声音也很难听,于是它只能默默的陪着他。 就在此时,天雷滚滚聚集在了他们的头上,可此时已经是晚秋,怎会莫名其妙的来一阵这样黑的乌云呢? 衡非将他捧在手心,柔声道:“好孩子,你要长大了。” 孔雀那样爱美,怕是不会让雷无端劈了他的房子的。衡非叹息一声,靠在树枝上,目光望向远处,将衡言护在了怀中。 片刻后,衡非身后传来踩过枯枝而响起窸窣的声音。身后那人拿着大氅将树上两个准备遭雷劈的一人一鸟从身后裹了个结实,轻声责怪道:“天凉,天天跑这里坐着干什么?” 衡非眸中带了点笑,回头蹭了蹭他的下巴说:“我该回去看看我爹和我娘了。” 说话间,一道雷已经直直的劈了下来,孔雀硬生生的受下这一道雷,轻轻哼了一声,风轻云淡:“要我陪你吗?” 衡非想了想,点头:“要。” 孔雀笑:“你说不要也没用,我会陪你去的。” 我就随便问问,你大可不必回答。 “喔。”衡非问他:“遭雷劈疼不疼?” “疼啊。”孔雀龇牙咧嘴道:“要不我哭一个给你看看?” 衡非垂头抚摸衡言瑟瑟发抖的翅膀,淡笑:“好啊。” 孔雀酝酿了很久,最后撒娇似的抱住他蹭来蹭去,委屈巴巴的说:“我哭不出来。” 衡非转头看他,轻道:“谢谢你,山君。” “哦,不客气。”孔雀不自在的望向别处。 说话间的功夫,孔雀已经替衡言受了三道天雷,衡言的身体也开始发生的变化,一双翅膀变成了一双细嫩的小手臂,小脑瓜也变成了四五岁的孩童,紧接着是腿,身上的羽毛变成了一件黑色的小衣服。 孔雀趴在衡非肩头打量了几眼那个小家伙,笑了:“倒也不丑嘛。” 初化成人形的衡言开心的不得了,抱着衡非撒娇,一口一个娘亲的叫着。只是声音有些沙哑,并不是很好听。 衡非摁住他,无奈一笑,对这两个人说:“你们要闹死了。” 衡言化人之后,孔雀便安排了一间小屋子给他住,此次下山不会用很久的时间,所以孔雀并没有打算让衡言跟着去。 月儿透过梧桐的树枝,在地上留下缠绵繁复的影子,夜风凉,屋子里旖旎的丝纱却暖透了春色。 孔雀理了理衡非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从身后揽住他的腰,有些困倦的说:“明日午时你去山下的风灵石边等我,我有些事要处理,处理完就去找你。” “嗯,好。”衡非转过身贴上他的唇畔,温存片刻,蜷在他的怀里缓缓睡去。 第二日醒来时,孔雀已经不在身边了,本想着再安逸的睡一会儿的衡非被一阵吵闹的孩童声吵的没了睡意。 一个胖乎乎的小玉人儿从门口闯了进来,直直扑向衡非,甜甜的叫了一声娘亲。 衡非整了整衣衫,将他稳稳抱在怀中,轻道:“怎么醒的这么早?” 衡言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衡非,指着外面的太阳说:“娘亲你看,太阳都这么高了,不早了呀。” “好孩子” 这些年幸得孔雀宠爱,他已经晨昏颠倒的不知方物了。 这边,孔雀与白鹤坐在文务殿中,坐了许久,杯中的茶水都已经凉透。 孔雀开口道:“他身体若不调理清修,恐怕难以活过百年,这山中你做主,即便是我几十年不在也并不会出问题,为什么不肯让我陪他?” 白鹤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指尖在茶盏上点了点,茶又变的温热,他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说:“你这样毫无底线的帮他,你以为,你能活多久?” 孔雀呵了一声,托腮在桌案上看着他:“怎么活,活多久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这样吧,你我打一架,赢了你就放我走,还不许告诉君上。” “以你现在这般,打不过我的。” 孔雀啧了一声:“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白鹤似是打定他一定会输,应了下来。 孔雀道:“打住,你先答应我,立个字据。” 白鹤看他一眼,提笔将字据写清楚。 他说:“三十年,若是超了,我定不再替你隐瞒,到时我禀明君上,莫要说我无情无义。” 孔雀掸了掸那张纸,三十年,够了。 他道:“成交。” 天近中午的时候,衡非本欲将衡言交给孔雀院里的老妖精照顾,可是衡言不依,十分坚定的要和衡非一起走,怎么哄骗都无用,委屈的眼里挂满了泪珠。 衡非最见不得小孩子这般,还是将他带了去。 衡非在风灵石边等了又等,从正午等到迟暮,又从迟暮等到晨醒,最后叹息一声,望向孔雀要来的那个方向,垂头,又抚摸了一摸衡言的小脑瓜。 衡言趴在他的腿边,揉了揉眼睛说:“娘亲,我们回家吗?” 衡非摇摇头。 “那我们走吧,不等爹爹了。” 衡非微微一笑,继续摇头。 古书有尾生抱柱,至死方休一说,今日衡非竟觉得自己像极了尾生,不过他命好些,就算是等上几年也不会被大水淹死。 又等了半日,衡非在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个人将头搭在了自己肩膀上。他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孔雀见衡非醒来,正过身,捧住他的双颊,落在他的额头一个极轻的吻。 他说:“这两日误了与你约定的期限,总是怕你一生气就走了。我总是想,要是我来到这里看不到你了怎么办,不过还好,你还没有走。”说着他眸中流露出几许疲惫,抱住了他,靠在他的怀里,轻道:“不过我很累,你得再等半日了。” “没关系的。”衡非温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七朵桃花 孔雀是第一次下山,有许多事情并不懂得,刚开始衡非还愿意一点点告诉他,后来便毫不吝啬的嘲笑他,孔雀知是他闹,每当这时便将他抱在怀里,说要在这人间多住一些时日,入乡随俗。 二人在人间自在将近六年,孔雀寻尽人间灵丹妙药,衡非的身体却依旧一日不如一日。 就在这个时候,潜伏在二人身边的四位仙君现了身,查探许久,知道了衡言对衡非意义非凡,所以他们来时,领头那位仙君手里还拎着衡言。 衡言哭花了一张小脸,抓挠着抓着他的那位仙君,那位仙君脸上有三道划痕,随着灵气的冲洗,渐渐淡了下去。 那仙君黑着脸拎着胡乱扑腾的衡言,衡非见了,不自觉的走向前,好在孔雀拦住了他。 领头的是洞虚仙君,他见孔雀将衡非护在身后,冷笑一声道:“无知小鸟,你可知你身后此人是谁。” “他是谁,我比你清楚。”孔雀握紧衡非的手,又道:“将那乌鸦放了。” 洞虚仙君冷笑:“你身后此人丧尽天良,屠害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将近三百人,打伤天界武神曦月,曦月至今下落不明,这些事,你可知道?” 孔雀显然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怔忪片刻,回头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衡非看着他,点点头,一副供认不讳的模样,这次不费吹灰之力推开孔雀,走向洞虚仙君。 他背朝他,回答道:“你现在知道了。” 孔雀面色有些凝重,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抓住了他的手。 衡非回头看他,却漠然,他说:“山君不信吗?” 孔雀点头。 洞虚仙君摸着白胡子对孔雀说:“小鸟儿,你的修为都要被这祸害掏空了,难道还不信?” 衡非骤然施法将孔雀弹开,对洞虚仙君说:“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四位仙君相互看了一眼,皆点了点头。 洞虚仙君说:“只要你肯伏法,我等绝不滥伤无辜。” 衡非双手被仙锁捆上之前,回过头将一块玉佩丢在了地上,那是他们初下山时孔雀送给他的,虽然衡非并没有说喜欢,但却一直戴在身上。 玉佩碎成两半,回头那刻,衡非三千青丝尽染白霜,他对孔雀说:“山君,从今日而起,你我如此玉,恩断情义绝。” 他说的这一句话一如往日那样平淡,就像是在讨论明早要吃什么一样,可是他说的又那样决然,让孔雀感到仿佛在一瞬间身体中的血液尽数抽空,而后一口鲜血顺着喉咙,带着一股子的腥味从嘴中喷涌而出。 四位仙君带着衡非离开,却发现他身体中的灵力在瞬间流逝,大惊之间,突然看见了衡非隐藏在银丝间那张苍白的脸颊。 他忽而抬眼望向四位仙君,笑了笑,说:“我才不跟你们走。” 说着,他的身体中透出无数道白色的亮光,那亮光在夜空中无比的耀眼夺目。 那是妖要自毁元神的前兆。 衡非觉得,身体里冒光虽然挺好看的,但实在是让人开心不起来,还是,不要让山君看到比较好。 可是孔雀已经追了上来。衡非茫茫一片白光中,听见了身后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呼喊他的名字。 好像是山君。 他回过头,蓄了近百年的泪水潮湿了眼角,那泪水划过轻轻扬起的嘴角,衡非最后又对他笑了一笑。顷刻间,他,还有眼角的泪,嘴角的笑,都化作化作碎片,消失在夜空中。 今世欠君甚多,可能没有来世相报了。 孔雀手中不止握着碎了的玉佩,还有衡非藏在玉佩里的一颗内丹。 他将所有的修为都赠还与他,要与他两不相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八朵桃花 衡言那时被洞虚仙君丢开,一下晕死了过去,待他醒来,仍是他们在人间居住的小屋。 孔雀坐在桌案边,手中摩挲着一块摔成两半的玉佩,他见衡言醒来,尽力一笑,问道:“身体难受吗?” 衡言知道衡非被人带走,心中本就委屈,一见到孔雀苍白的脸色,心中更是难受,他下了床跑到孔雀身边跪坐下,抱着他的手臂哭了出来,呜呜咽咽的,很是可怜。 孔雀摸了摸他的头望向窗外,平静的说:“言言,你回血灵山吧。” 衡言吸了吸鼻子:“爹爹” “我不是你爹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孔雀说完转过头看到了衡言被吓得怔忪的小脸,这才察觉到是自己吓到他了,于是他转过身将他抱在怀里,轻声道歉:“对不起,我实在无法做到爱屋及乌。” 衡言拍了拍孔雀的后背,小声哄道:“言言知道,爹爹心里难受,言言在这里烦着爹爹,爹爹会更加难受,言言现在就走。” 说着衡言化回鸟儿,站在孔雀肩头,眷恋的轻轻蹭了蹭他的额角,展开翅膀,从窗口飞走了。 孔雀寂静许久,抬眼打量了这座不大的居所,这屋子虽说不算大,也不够精致,但好在可以遮风挡雨,细致处,一丝一毫都是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抬袖挥手间,一切又化作虚无,一如来时那般,一无所有。 这些年,孔雀在人间游走,问过海棠,问过池鱼,也问过天上的云彩。 海棠迎风沙沙,摇摇头;鱼儿摆摆尾巴,吐了个泡泡,然后钻向池底;云彩望他一眼,继续向东飘去,继续着自己的旅行。 他们都没有看到过他。 时间过得很快,孔雀就连与白鹤约定的三十年期限要到了都不知。 这些年,他登过最高最寒的山;在人间与冥界的边界游走;尝过最苦的酒;醉生梦死一场,醒来时,仍然是孤身一人。 可是有一日他瞧着那碎玉中一缕蓝色的魂魄,只有零星的一魂一魄。 孔雀却如释重宝。 衡非那样聪明狡猾的人,怎么轻易将自己置于死地 孔雀笑着,却泪目。 明明知道被玩弄与股掌之间的是他,却仍然欢喜,追着他回来,继续让他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辰远年,元阳公主满八个月时会说话了,不会叫爹不会叫娘,一巴掌扇在那傻子脸上,说了一个滚字,再无言语。 那傻子乐了,真真的抱着小公主在床上滚了一滚,纠正道:“鄙人孔少三,小娘子可唤一声三三相公。” 元阳公主长的四岁时,仍然不会说话,孔雀虽担忧,却有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临走时正是清晨。那清晨的阳光,一如那年他趴在窗前时那般柔软的光芒。 孔雀坐在小公主身边,从袖中掏出两块已经打磨仔细的玉佩,那玉佩,正是衡非当年丢还给他的那一块。 他将玉佩在她面前晃了晃,看着她的平淡如水的眸子随着那玉佩也晃了晃,孔雀的嘴角有了些许笑意,他轻轻将她的手拿过来,将半块玉佩搁在她的手掌心,循循善诱道:“丫头,你是我的童养媳,我看着你长大,你长大了就得嫁给我,嫁给我就得有定情信物知道吗?不许丢了。” 那丫头,低头看着玉佩,许久,就在孔雀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轻轻点了点头,将玉佩收进怀里。 孔雀笑,摸摸她的头说:“好丫头。” 洛国虽说不如祁国强盛,百姓却过的十分悠闲恣意,而温泠逆境而上,成了洛王眼前最能说的上话的红人。而此人虽勤政爱民,却有一个很特殊的癖好,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武器,平时最喜欢随身携带的是一把瞄着青山的折扇。听说那把折扇,拿在在温泠手中,笑则是翩翩然的玉冠紫衣公子,怒可出数刀,化作杀人见血的玉面罗刹。 虽然明里暗里藏着不知多少侍卫护他,也不必让他手沾一滴鲜血,但是没有办法,温爷喜欢,还差了人满天下找最合手最轻便的武器。 皇城宿城,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里,城里来了一位腰缠万贯的暴发户。那暴发户刚来到宿城就列队三十车,从城南□□到城北,又从城北□□道城东,每走百米便掷金三千两,撒钱的都是貌美如花的少女,是生怕宿城百姓不知他来了。但挥金如土的那位爆发户,全程都坐在一顶镶满宝珠的纱帐步撵里面,半闭着眸子,却看不清眉眼,悠悠闲闲的,仿佛花的,不是他的钱。 步撵所到之处,皇城百姓簇拥而之,操起盆子箩筐,忙不迭的捡起白花花的银子,真是好不热闹。 走了许久,步撵上那人似是倦了,揉了揉额头,掀起了一方绢纱,看了看所到何处。 这轻纱一挽,又错乱了皇城无数女儿家的心。 那时宿城又有一说:闻三郎入皇宿,掷金三千倦闲游,素手挽纱目轻抬,女儿弃金誓相随,断问三郎是与金,女儿羞遮娇颜言三郎。 当车队□□到城西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要说这三郎来宿城做什么,他来了宿城之后便租了一座商楼,专卖奇物。 什么奇物的,自然是投其所好,温泠喜欢什么,他便卖些什么,时不时还送到丞相府一两件请丞相品鉴品鉴。 人们都说啊,这三郎初来乍到,投商无门,大概是要去抱丞相的大腿了。 确实,自从他买了座楼,上了货物之后,还没有一个顾客。因为他买的东西寻常百姓用不到,权势贵臣富家公子有对他那日游城的举止十分不屑,所以他的奇物店,刚开张便门庭萧索。 但就算是这样,店里的小侍账房先生一样都没有缺,整日整日的无所事事。 闲来,账房先生跟那不急不慢的三郎坐下聊天,劝他,换个别的生意作罢,做这个,迟早要关门大吉的。 三郎不急,为先生倒了一杯清茶,跟他说:“在下有一妻,十分精明,大概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可是与之相反,我是个愚才,恐怕混不得如鱼得水。” 老先生有些惊讶:“原来公子竟已经成亲,想来老朽本想为你和我女儿牵条红线,怕是无缘了。” 三郎温笑:“内人失踪十数载,好不容易寻回,确实没有再添一房的打算。”说着他便转开了话题:“先生,你看此处如何?” 先生望了望四周,觉得他应该是说的这个店面,便委婉道:“此处若是卖旁的物件或许会更好。” 说的通透的话便是,卖什么都比你干这个要强。 “那在下将此处转给先生如何?”他问道。 老先生懵了一霎,忙回道:“老朽不敢当。” 孔雀想了想,觉得这样是唐突了些,便又说:“我将这店暂时交给你打理,你看做什么合适就做什么,我留一万两银子给你,明天我要出一趟远门。” 老先生叹一口气,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这才应了下来,想来富家爷都没定性,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可是仔细一问便知道,他是为丞相献宝而去,可是献宝便献宝,献完便回,用得着多长时间?难不成还要将命献到那里去? 是了,孔雀这就是去献命了。 前些日孔雀命人告知温泠,他这里有一件稀世珍宝要献于他,说是这件宝物珍奇的很,怕有闪失,需亲自交给他,昨日温泠便准了,让他去府上献宝。 温泠白日需上朝,所以将见孔雀的事情安排在了晚上。 当日晚上,孔雀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去了丞相府,待坐下许久温泠才缓缓而来。来人是个紫衣玉冠的青年,他坐在了正座,看向孔雀,折扇有些不耐烦的在掌心敲了敲。 虽有些不耐烦,他却仍然彬彬有礼的问道:“不知公子要献何物?若是深得本官的心,定然有赏。” 孔雀对温泠一拜,献上礼盒。 旁边的一位侍女将礼盒呈了上去,心里却嘀咕,究竟是什么宝物,重量竟然如此轻。 温泠眼中有几许期待,接过礼盒后便故作淡定的打了开。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的神色由喜转怒,将礼盒丢到孔雀面前。 礼盒瞬间被摔成了两半,却并没有多余的东西掉出来。 里面是空的。 温泠怒道:“你是在耍本官?” “不敢。”孔雀不焦不燥,言道:“礼盒是牌面,献于丞相,自然要有牌面,可是草民这宝,礼盒确实装不下的,还请丞相明鉴。” 温泠有了几分趣味,又轻轻敲了敲折扇问道:“倒不知是何物?” 孔雀抬头笑得掐媚,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右手摊开,顺头而下,开口道:“丞相看草民如何?” 温泠的折扇停在凝在掌心上,他维持着看孔雀的动作半晌,抬头对两边的侍卫说:“来人,将这疯子给我拖下去,打五十大板再丢府外去。” 孔雀对丞相一拜,不急,开口道:“丞相可知,如今您所站四皇子这边,可是必败的。” “噫。”他看了一眼孔雀,又对他身后的两个侍卫说:“慢着,我听听这疯子要说什么。” 孔雀对温泠又是一拜,开口道:“有些话,草民只同丞相讲。” 温泠手中的折扇仍然在手中不紧不慢的敲着,他打量了一番孔雀,似是觉得他确实不像孤注一掷的疯子,思索半晌,点了点头。 待偏厅的人都走光,温泠将折扇打开,轻轻的扇了扇,开口道:“本官给你机会,说吧。” 孔雀颔首,却并没有说太子与四皇子的事情,而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起来。 他道:“在下虽为一介草民,心中却又宏图大志不敢言说,而草民从祁国边境来时,忽听到一件惊天的秘密,便想以此为媒,来丞相手下一展宏图之志。” “喔?那你若说得出来,我便留你在府上,让你做我身后幕僚,若不能让我满意,你便领了罚,打哪里来回哪里去。” “是。”孔雀又是一拜,回道:“太子在祁国借兵二十万,势与四皇子抗衡。” 温泠思索半晌,忽而笑道:“太子借兵这种事,寻常人怎会知道,你怕不是太子派来的人吧?” 孔雀后背一阵恶寒,心想他果真是不怎么精明,这便让旁人看了个通透,实在是难堪的很呐。但是他既然已经看了出来,孔雀刻意隐瞒反倒显得没有诚意,所以孔雀沉了沉声音说:“是,丞相英明。” “你一开口便说我站在四皇子这边必败,继而又说太子向祁国借兵二十万,而洛国可动兵马将近四十万,想必你是不,是太子有求而来。” 孔雀语塞,他虽比眼前这青年多活了不知道几百年,可是心中所想的事情竟然一眼便被他看穿,这人怕是没有那么好对付。 “噫?”温泠敲了敲折扇说:“我不过是胡乱猜测,但是你一言不发,看来是我猜对了?” 孔雀更加语塞,他对温泠一拜,言道:“丞相有天人之聪慧,怕是不需要幕僚,不若草民领了五十板子打哪里来回哪里去好了。” 说着孔雀便打算退下去领板子。反正打了也不疼,办法有的是,时间也再充分不过,改日再想便可,实在不行,他就直接施法让那老皇帝放洛辛一码,改日有什么罚都算到他身上。 想的甚美的孔雀一敲掌,正打算就这么决定了,可是丞相却不肯放他走了,他开口道:“本官说了,这丞相府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说着他对门外说道:“来人,将这位公子哎?”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孔雀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胡诌道:“草民在家排行第三,故名三少,姓孔。丞相若不嫌弃,可唤草民一声三郎。” 温泠点头,又开口道:“三郎,从今日起你就住在我这府上,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再与你促膝长谈。”说完两名侍卫便将他带了下去。 都说当人苦,可是孔雀觉得当妖更苦。尤其是空有一身妖术而不能用的时候。 要是能用,他想嫩死那丫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九朵桃花 丞相大人不止喜欢收藏各种稀奇古怪的武器,而且也喜欢摆弄他自己收藏的稀奇古怪的武器,每日近午时下了早朝,吃过午膳,再歇息片刻,他便喜欢在花园里自己武一武。武完之后还要搽拭干净然后再物归原位。 可是自打少年起,他便是孤身一人,即便是有人陪他练,也会忌惮他的身份而不会尽力,往往赢的都是他,起初,他得意洋洋的向父亲炫耀。 他的父亲问他:“赢固然好,但若你输了,你可准备如何处置你的下人?” 温泠少年轻狂,却想的很是仔细,他回道:“若是那样,我便瞧着他处处不顺眼,每日都要想如何赢他,直到赢了他。” “若是赢不了呢?” 温泠沉思,却不知再如何回答,他虽心地纯善,却也起了一丝杀意。 从那日起,他便明白,人活着,处在不同的位置的时候,会不停的为自己着想。 譬如,曾经无数次败在他手下的侍从。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逐渐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输了,却依旧笑得出来。 因为他们并不在乎输赢。 可是,自打孔雀来了,已经许多年未曾与人切磋过的温泠便起了试探之心。 某日孔雀正舒舒服服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躺在一株生长的很茂盛的海棠树上晒太阳,手中拿着一面铜镜,嗑着瓜子看着在千万山河之外的衡非。 他离开数月之久,现已经五岁的她已经长高了许多,也不似他在时那般沉默寡言,会说吃饭喝水睡觉觉了。闲暇时经常捧着一本书坐在太阳底下看。那书是祁国的史册,小公主这一举动可是吓坏了许多宫人,可是她眼神懵懵懂懂,似乎只是好奇而已。 孔雀也觉得,当日衡非只剩一魂一魄,他费劲千辛万苦也只顺着他的魂魄指引找到了两魂三魄,记忆就算有,应该也是不全的,喜欢看书,大概只是他曾经最喜欢做的事情吧。 说来惭愧,孔雀与衡非相处数十载,衡非对他了如指掌,而他却连衡非喜欢什么都不晓得。 说着叹息一声,倚在树上朝下面一看。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孔雀差点从树上掉了下去。 温泠不知何时站在了树下面,此时正扇着折扇抬着头看他。见他朝下看,笑了一笑,说:“你堂堂八尺男儿,竟喜欢照镜子。” 此时是六月,海棠花刚刚开尽,树下还有些落花。温泠便站在那处抬头望他,并无敌意,并无其他,似是偶遇上,便抬头一望,并未落在心。 孔雀将那巴掌大的铜镜塞回怀中,翻身跳下树,躬身一拜道了声:“丞相。”又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草民更甚。” 温泠打量了他两眼,继而笑道:“公子身手不错。” 这句话温泠虽是笑着说出来的,孔雀却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直到温泠将他带到自己的藏宝阁之后更加明显。 温泠摊手让他选一件称手的兵器,开口道:“本官这些年收集了许多奇物兵器,你挑一件。” “这”孔雀本想拒绝,可是还没开口温泠便飞来一记眼刀,生生将他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孔雀在挑兵器的时候疑惑的想:“我为什么要怕他?” 怪哉。 孔雀挑了半天也没挑出个一二三来,温泠宝器虽多,却大多数都镶金戴玉,中看不中用。 温泠见他挑挑这把宝剑叹声气,有摸摸另一把宝刀唏嘘两声又放了回去,眼中趣味颇浓,正打算问他时,他却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拾起一把不知陈放多久的旧剑。 温泠问他:“我这藏宝阁竟没有一件你能看上眼的武器吗?” 言语中并无愠色,好似只是在简单的询问。 孔雀还未将剑拔出剑鞘,听到温泠这样问他,抬头微微一笑,如实回答:“丞相这些宝器皆太过金贵,我瞧这把正好,制工简单又易上手。” 说着,他将剑从剑鞘里面拔了出来,一阵刺目的寒光闪过二人双目。 孔雀不禁叹道:“好剑。” 温泠折扇轻轻点了点下巴,眸中带了点笑,而后用折扇指了指周围的宝器,说道:“这些宝物皆是朝中大臣为我搜寻而来,本官每日擦拭,却不敢轻易玩弄,生怕这里掉了一颗珠子,那里掉下一块宝石。”而后他靠近孔雀几分,用折扇将剑刃压下去,说:“而公子手中所握,乃是本官父亲所留遗物,清风。” 孔雀打量了一打量那把剑,又打量了一打量温泠,最后将剑收了起来,放回了远处。 他对温泠一拜,道:“不知是丞相父亲所留之物,草民知错。” 温泠并未回答,而是又将剑拿了起来,轻轻抚摸着剑身,他道:“剑虽好,却不够精致,本官便从来没有佩戴过,可放的时间久了,又觉得颇有些对不起父亲。况且,好剑当佩慧眼识珠的伯乐。”他对孔雀道:“你拿于此剑与本官比试一番,若是赢了,我便将此剑借与你,直至你要离开此地,如何?” 孔雀与长琴相比,对人间所了解并没有强到哪里去,他们的心中,正便是正,反便是反,真话从不吝啬说出口,也从不会用谎言去欺骗旁人。 孔雀思索半晌,说了个好。 二人只拼武功,恐怕不相上下。他们在庭院之后打斗许久,又在房屋之上翻飞。 府上上了年纪的老管家捧着瓜子兴致盎然的看着两个人比武,对着角落里藏着的几个丫头吼道:“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 小丫头们四散而逃,暗地里狠狠的白了那管家一眼,呸了他一唾沫。 就在老管家看得正起劲的时候,温泠一脚踏空,险些从房檐上掉下来,好在孔雀拉了他一把 ,可是孔雀竟然也没有站稳,两个人齐齐掉了下来。 好在孔雀反应迅速,将自己做肉垫转到温泠身下,又将他的头护住,这才在落地的时候,温泠毫发无伤。 其实孔雀心想,要是这小丞相有个好歹,他后面要做的事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孔雀想的清淡,温泠却难以置信,他撑着身子从孔雀身上起来,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三郎!” 孔雀想了想,三郎,是他。不过从来没人这样叫他,一时有些不太习惯。 温泠见他发怔,以为他是受伤了,忙叫人将他扶起来。 可是下人还未凑近,孔雀便自己盘腿坐了起来,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问道:“丞相无碍吧?” 温泠摇头,蹲在他身侧为他检查身上有没有受伤的地方。可是孔雀是妖,怎么会这么简单的受伤呢?但是孔雀又想人是很脆弱的,从这样高的地上摔下来,恐怕怎么也要躺个半月二十天的,他这样完好无损,恐遭人非议。 于是他微微施展法术,将后背幻成一片淤青的样子。 果然,温泠见到的他的伤变了脸色,片刻也等不得,将他安置到卧房后,又从宫里加急请了太医来,并且亲自为他上药。 孔雀老老实实的趴在床上让温泠按着上药,他转过脸问道:“丞相,此次比武并未分出胜负,这可如何是好?” 温泠为他涂抹药膏的手一顿,过了良久都未回答,孔雀被揉的很舒服,就在险些睡着的时候听到温泠说:“今天,谢谢你。” 孔雀笑了笑说:“丞相您看这样如何,您将剑借与草民,等草民伤好了,就做您的贴身侍卫。”说着顿了顿,无奈道:“丞相您比草民天资高出太多,恐怕不需要草民来做幕僚也可,既然无以为报,那便以护丞相安危来做报答吧。” 温泠与他四目相对,说了个好。他问道:“你是太子的人,从祁国来,可是祁国人?” 孔雀想了想,点头。 温泠笑:“那等太子回来,我可要像他将你讨要过来,继续当我的侍卫。” 孔雀摇头:“我有一心上之人在祁国,怕不能跟太子回国。” “你成家了?” 孔雀又点点头,无奈道:“草民那心上人儿,比草民聪慧许多,若他来到此处,怕是没有草民靠近丞相的份了。” “你可真有趣。”说完温泠将一层纱布盖在他的后背,嘱咐道:“药膏敷一个时辰即可,你睡一会儿。” 温泠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困倦中忘记了行礼。 温泠看他片刻,起身出了门。 温泠心道:“父亲,好像也并没有出现你说的那种感觉。儿似乎觉得,这样很好。” 梦境总是虚无缥缈的,但梦境又是美妙的。梦里总是容易将许多年的风霜忘却,而绿柳清风拂过,层层雾霭拨开之后,见到的仍然是那个聪慧如斯的少年,他慵懒凭栏独坐,带着半分笑意逗着停落在指尖的一只丑鸟儿,许久,忽而转头,低低的唤了他一声山君。回眸那一笑如梦似幻,变得飘渺不真。孔雀的心中隐隐一痛,醒来时问自己,竟是噩梦么? 因为无法忘记所以耿耿于怀,孔雀幻出纸笔而将梦中所见衡非一笔一笔勾描出来,许久之后,那少年便跃然纸上,而他眸中的笑对着那鸟儿而非对着他,他见不得,见了便知那眸中的虚情假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