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爱》 正文 第一章:公子如玉 京都乃天子脚下,轩辕国最为繁华的城池。 威严的城墙上不起眼处长着青苔,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因着新年刚过未久,街道上喜气的大红灯笼都还未拆,各门各户阶前少不了堆着些放剩下的爆竹碎屑,孩子们撒着丫子在雪中玩闹,时不时还传来爆竹与嬉闹声,时值深冬,偶有飘雪,呼出口气便轻轻松松冒出一层惨白的雾气来,但如此寒冬天气,道路两边的小摊小贩不仅不少,反而自进城开始,摆得严严密密,各种各样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格外轻松而有意思的乐章。 一身浅竹青色长衫的少年面容清秀,背着药箱和包袱,用发带束起了翩翩长发,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漂亮的像隔壁南风馆的小清倌,偏生一双眼灿然如星,不惹尘埃,微微抿着唇角,压着眉梢,眼底结着冰霜,一副不食人间烟火,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更是惹来路人得频频侧目,却无半点自知。 但见他虽是男生女相,却半点没有小清倌的阴柔之气,反而眼底深处尽是决绝坚毅,环视这热闹非常的天子城池,喃喃道:“京都啊,我终于,回来这里了” 这里,是一切的起源,也自当 成为结束这一切的地方! 突然之间,也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一队蒙着面的黑衣士兵,手持兵械飞速将路人们隔在道路两边,粗暴地清出一条路来,少年也不得不被拥挤的人潮挤到了角落里,随即便有布衣的小厮张扬而高调地抬着一面硕大的锣鼓,一面走,一面用力敲击起来,伴着“咚”一声巨响,喧告道:“公子府六公子驾到!行人避让!” 待小厮喊完,刚刚还躁动不安的人群转瞬噤了声,连着那些热热闹闹的摊贩都不敢再叫卖,很快,便从青石长街的拐角处出现了一台格外华丽的八抬大轿。 轿子是松木包了铜边做底,再竖起四根铜包木的柱子,里里外外蒙上三层白布白纱,因此从外看不真切,只勉强看出里头设的并非是寻常座椅,而是一座宽大的美人榻,上头斜卧着一个人影,微风拂过之时,掀起白纱,这才隐隐漏出那人一双修长精致的手来,而轿顶每个角都挂着一盏红漆木的琉璃宫灯,檐下更是挂了一溜的铜铃,由八个大汉抬着,但这满轿铜边,哪怕八个人抬,也是力不从心,走一步颤一颤,步履极慢,每一颤,便是叮当一阵脆响,入骨三分,难绝于耳。 少年随口向身边的大妈问道:“好大的阵仗,不知这六公子,是哪家的公子,竟有这么大的来头?” 那大妈慌忙拽了他一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仔细看了看周围的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道:“小伙子连公子府都不知道,怕不是外地来的吧?” 那少年点了点头:“在下姓林,单名一个安字,林安,怀州人氏,来京都寻个出路的。” “那就是你有所不知了,这公子府是当今圣上所建,公子府中十位公子皆是圣上义子,能文能武,各有所长,只是如今啊,这几位公子能领兵的去领兵了,能上朝的去上朝了,剩下的,却是非死即残,失踪的失踪。” 林安又点了点头,问道:“原来如此,那为何这位六公子有这般大的排场?连皇子王爷都及不上他吧?” 那大妈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又悄声说道:“现在仅存的这几位公子里,六公子是文才最好的一个,三公子身体有疾,五公子无欲无求,九公子暴戾残酷,十公子纨绔风流,唯独这位六公子,虽赐名无情,却是最为温和敦厚之人,出行这般风光,也是皇上特赐的荫庇,我们京都,不少少女怀春,都倾心于这位六公子呢。” “呵。”林安在安静的人群里发出一声嗤笑,格外刺耳,“什么出行风光,圣上义子,说得好听,其实谁不知道,十公子不过是圣上养来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说到底,不过十条恶犬罢了,不仅指哪咬哪,还隔三差五放出来遛遛,不过是现在世道太平,这十条狗,才有机会披着人皮出来,作威作福罢了。” 不仅要遛,还得遛得风风光光,以供人观赏。 人前再怎么光鲜亮丽,也抵不过私底下如狗一般。 大妈被他吓得白了脸,慌忙伸手一拽捂住他嘴,眼见着轿子从面前慢悠悠的过去了,似乎是没人听见,这才大松了口气,放下手来悄声斥责道:“不要命了?这十位公子都是京都里生杀予夺的主,幸好是没被听见,要不然,这六公子当场就能格杀了你的性命!” 林安连连点头,眼见着车队越行越远,微微眯起了眼,眼底光华流转,满是算计,随即谢别陌生的大妈,便背好药箱和包袱,独自一人拐进小路里走了。 离了大路,便渐渐听不到大街上复又响起的吆喝声了,越走越偏,连着拐了几道弯,终于连一个行人都看不见了,这才在小路中央停下了步子。 “在下林安,适才出言不逊,多有得罪,还请无情公子大人有大量,莫与在下一般见识,在下,这厢告罪了。” 倏忽之间,刚刚还只有林安一人的空旷巷道,这会便腾空出现了几个黑衣蒙面的士兵,前后左右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寒光利剑,直指咽喉。 白衣的公子坐在墙头,簪着白玉银丝冠,长衫上浅蓝色的滚边衬得他微噙笑意的脸更加温和,只是那笑意还未达眼底,手里拿着一柄象牙骨雕蓝折扇,更显出这人的三分文雅之气来,任谁也无法将这样一个如玉君子和手持利刃的士兵们联想起来。 林安这会是知道,为何说这京都少女多半怀春于他了。 这般容貌,饶是自己也看呆了去。 无情又何尝不是,他自问见过美人君子无数,却无一人像这小少年一般,既有女子灵动,又有男子君风,那双眼里写着诗,读不尽,也读不透,犹如夤夜的星河,灿然生光。 这一眼万年,两个人就这样生生在巷子里各自看呆了去。 倒是林安先行反应过来,又向无情躬身行了一礼:“在下口出狂言,特意将无情公子引至此处,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实不相瞒,在下,乃自荐而来。” “自荐?这倒是有趣。”无情手一撑,便从墙头上一跃而下,走到他面前,一边细细打量,一边继续说道,“外界都当我们公子府堪比十八层地狱,九死而一生,招个小厮都招不到,你却要自荐来我公子府?” “正是。”林安保持着躬身姿态,极尽谦卑,知道他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看,更是不敢抬头,只继续说道,“在下虽为怀州人氏,却是师承淮南应家,精通歧黄之术,听闻公子府三公子无相身中奇毒瘫痪在床已有五年之久,在下不才,自认为这世间若还有一人能解三公子所中之毒,便是在下。” 无情折扇一合,发出啪一声脆响,用折扇挑起面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不止的的小少年的下巴,这才微微一挑眉:“放肆!居然还敢说自己师承淮南应家,三年前谋害太子被满门抄斩的那个应家吗?” 林安微微别过头,神色如常,只后退了一步:“正是,虽应家救治太子不力,被满门抄斩,夷灭九族,但论医术,应家堪称之最,如今,只有在下,还会应家医术。” “你不怕我报了官,说你与应家有关联,治你个连坐之罪?”无情抱着肩,嗤笑一声,眼底却有三分戏谑之色。 “在下已经说过,若这世间还有一人能救治三公子,则非在下莫属。”林安抬首对上无情那双戏谑的狭长凤眼,粲然一笑,眼底眉梢写满了自信二字,提起医术,似乎那双灵动如星河的眼,都像宝石一般散发着光芒。 那般闪耀的光芒,竟使得无情鬼使神差般莫名点了点头:“好,那便给你一次机会,带你去见我三哥!” 话出了口才觉不妥,又忙加上了一句:“当然,若你对你的医术只是夸大其词,你自是知道后果的。” 只要能进公子府,于他而言计划便已成功! 林安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多谢六公子成全,若在下无法医治三公子,六公子只需带我去见官,告我个连坐之罪便也是了。” 无情眯了眯眼,隐隐觉得有些不自在,似乎 自己是被这个看起来无害温和的小少年牵着鼻子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锥骨噬心 林安这便背着药箱,成功跟在六公子无情身后,走进了公子府的大门。 “你在这里等我。”无情亲自把他引到了偏房,左右这小少年进了公子府便是鳖在瓮中,谅他也不敢打什么鬼主意,这便向他解释道,“三哥这些年来几乎已经把整个太医院都请了一遍了,游方郎中也看了不少,都没有好转,难免生出放弃治疗的想法来,见不见你还不一定呢,我还得通报一声。” 林安见他跨步就要走,慌忙又躬身行礼道:“还请六公子通报之时,务必说我师从淮南应家,姓林名安即可,三公子应该会见我的。” 无情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没应话,便负手出去了。 三公子无相五年前中了奇毒,被人救回来时双腿已毫无知觉,这些年下来,毒药渐渐侵蚀他的身体,虽然性命尚在,但却逐渐连同右手也无法动弹,胸膛以下完全瘫痪,再要不了多久,便会彻底瘫痪,最后死亡,请了不少大夫,却没有任何人有办法救治,只能枯躺在床默默等死,长此以往,无论是谁多少都会生出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来,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曾经叱咤风云高高在上的三公子。 无情推门走进无相房间里,这几年来,因着无相的放弃,屋里门窗都用黑布蒙上了,透不进一点阳光来,说是看见光就心烦,屋内照明全靠那一点点烛光,只能微微看清有个黑衣的少年抱着剑倚在梨花木的床架上,还蒙着面,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更看不真切了,床上还躺着个人,借着烛光只能勉强看清他露在锦被外的一张胡子拉扎的脸。 “三哥。”无情也是毫不避讳,进了屋先大大咧咧坐在了床沿。 无相这才睁开眼,眼眶深陷,明明才二十来岁的人,在烛光之下却生生像三四十岁的老人家,而那双眼里流露出的,尽是令人心疼的绝望和冷漠,嗫嚅着嘴唇,半晌才道:“无情啊。” 无情温和一笑,替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说道:“三哥,今天我在街上,遇见个奇怪的小子,居然敢当街暗骂我们是拴养的恶狗,我就跟着他到院子里打算杀人泄愤,没想到他居然自荐要来我们府中为你诊治,还说自己师承淮南应家,还说报上他的名头,你一定会见他呢。” 淮南应家四个字,犹如一根利刺,戳得他心口发疼,那双灰白无光的双眼突然流露出一丝复杂,却又很快掩饰过去,喃喃道:“应家?不是在三年前就被灭门了吗?” “谁说不是,那小子就在偏房呢,你见不见?不见我就让人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无相复又闭上了眼,微微侧过头,叹了口气:“他叫什么?” “林安。” 他闻言倏忽睁开眼,眼中无端迸射出逼人的精光来,一如曾经风华正茂时,令人闻风丧胆的他,这样剧烈的反应生生把无情给吓了一大跳。 ——淮南,应家,林安 错不了。 “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他别过头,回过神来,只道:“无事。” 无情紧紧攥着他了无知觉的已经残废的右手,小心翼翼低了低头:“那你见不见?” “不见。”无相复又闭上眼睛,似乎刚刚的反应不过是无情错看了的一场梦,根本未曾发生,只是又叹了口气,才接话道,“别杀了,放了吧。” 他越发摸不着头脑,以往三哥可是凶悍到生杀予夺,决不留下任何活口的人啊,瘫痪之后更是暴戾,来看病的大夫没一个活着回去的,怎么这次,偏偏要留个林安? 想起那少年满脸自信眸如星河的模样,不由又压下了眉梢,那林安,本身就有问题! 但即便如此,也只好顺着他的意点了点头:“好,那我这就把他赶出去。” 眼见着无情急匆匆站起身来就要走,无相却又忽然睁开了眼:“罢了,让她来见我。” 无情本已经站起了身子,却又被生生喊住了步子,尴尬地将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去,回头满脸疑惑的问道:“三哥?” 无相伸出尚且能动的左手,向倚着床架,自刚刚起便一言未发的抱剑少年道:“无欲,匕首给我。” 那抱剑人没有半点回应,只机械的从衣襟里掏出一把匕首就递了过去。 “三哥!你要做什么!”无情又被吓了一跳,立马又坐回了床沿上,抓住了他本就虚浮无力的手。 无相盯着那把简单的匕首看了看:“她若为了见我,能做出当街辱骂十公子的事,这次见不到,她也会想其他更冒险的法子,还不如让她见一面,断了念想。” 幸好。 幸好这次是无情,要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她现在怕是已经血溅三尺了。 “那你拿匕首做什么?” “不想让她认出我。” “什么?”三哥,与那林安,居然是相识的?可那林安看着也不过十六七岁,三哥瘫痪已有五年之久,这五年里从未出过公子府一步,真要是见过面,那林安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啊!三哥有什么理由,护他到如此地步? “我不过苟延残喘,等死而已,要这张脸,又有何用,每日一睁眼,都巴不得下次闭眼就不要再睁开了,这毒,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肯让我死,能在临死之前,见她一面,也不枉我挣扎了这么多年。”他如今也仅剩这张脸还有个人样,瘫痪在床整整五年,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三公子变成一个浑浑噩噩等死的废物,他早就活够了,为了那孩子,毁了,又有何妨? “三哥!别!”无情转手要去夺刃,却被他反手躲开,连忙又劝道,“三哥!你既认识那个林安,又为何不让他认出你?你们到底” 是何关系? 无相将匕首对上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只说了两个字—— “家人。” 闻言,无情想去夺匕首的手,在空中挣扎着攥了攥,到底是放下了。 公子府十位公子,都是孤儿或者被拐的孩子,大多是三四五岁的年纪就被带来训练,世人只道当今圣上慕敬潇心善,遇见这样的孩子便收养为义子,其实,一整批的孩子里,只有经历了地狱一般残酷的训练还能活下来的唯一一个,才能成为“公子”,若他们命大,未曾死在训练里,便在最后添上一课,让他们自相残杀,只有成为“公子”才能活,同理,活着的那个,必须成为“公子”,替慕敬潇卖命,背黑锅,帮他做一切见不得人的事。 无相参加训练时,六岁,属于年纪大的,能记得自己的身世也是难免,但他四岁就被拐来圣上的训练营,若不是无相这无端一提起,“家人” 呵,他都记不起来这世间还有这样伤人蚀心的词。 诚如林安所言,他们十公子听着光鲜亮丽,其实不过是圣上养的十条听话的狗,天下无人敢怪罪圣上,只能将一切黑锅背在他们十公子身上,不知道有多少恨他们恨得牙痒,以至于这公子府要里三层外三层派了重兵把守,否则,他们随时可能被四面八方的杀手戳成刺猬,认亲? 怕是上一秒认了亲下一秒就要给亲人收尸了。 更何况,无相现在又是这般凄凄惨惨的模样,哪怕那林安真是他的家人,他又如何有勇气相认? 但,就算是担心林安遭遇仇家寻仇,真的有必要,连同自己的脸一块毁去吗? “三哥!照你所言,那林安也不一定记得你的容貌,你又何苦做到这样的地步?” “以她性子,只要认出我,断然不会轻易放弃的,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从一开始就完全认不出来。”说着,无相似乎是担心毁得不够彻底,又向那抱剑少年道,“无欲,拿酸水来。” 那抱剑少年环顾了屋子一周,便噔噔噔跑到一边去拿了个小瓷瓶,放在耳边摇了摇,这才又跑回床边,将小瓷瓶递给无相。 无相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便自己拿刀狠心从眉上一刀横越鼻梁划到了嘴角,血肉登时像花似的绽成两瓣,又接过了酸水,便毫不犹豫的往伤口上倾倒下去。 无情来不及阻拦,只听黑屋里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却又极力压制的痛呼之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一轮明月,还照临安 无情平复了好一会,才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偏房叫林安。 林安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紧紧抓着药箱的背带,手心里不自觉沁出汗来,这一遭,他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但看命运二字,如何安排了。 无情神色微妙,一想起这个林安居然是三哥无相的家人,便忍不住频频回首,细看之下,越发觉得他还真与无相有那么三分相似。 林安怎么会注意不到,脑袋一歪,三分少年的意气:“六公子看我作甚?” 无情微微一咳,神色也有些难堪和尴尬,慌忙别过了脑袋:“没什么,前面就快到了。” 林安乖乖垂首不再多问,老老实实跟着无情又走了个拐角,便到了无相重兵把守的小黑屋,因着无相没少做见不得光的事,原本武艺高强一般人难以为难,如今瘫痪在床,少不了有仇家上门趁人之危,为此只好派了重兵日夜把守,更是有五公子无欲贴身保护,这才保无相多活了这几年。 但看着林安是六公子无情亲自带来的,守卫的士兵倒是不敢盘问,径直放了行。 无欲抱着剑倚在大门口,一身黑衣用大围巾蒙着面,林安粗粗瞥了一眼,见他斗笠下的一双眼,虽无神,却也是空然灵动,怎么看,也不像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无情帮他推开门,自己却没进去:“进去吧,无相在屋里,为了不妨碍你,我们俩就不进去了。” 林安连忙点了点头:“多谢无情公子,无欲公子。”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说罢便进了屋,合上门,门窗上都蒙着一层黑布,大白天的,屋里却是黑黢黢的,透不进一点光来,仅靠着几盏烛光,映得整个屋子一片昏黄,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适应,也不知道这屋子是多久没通过风了,一股子药味混杂着令人尴尬的体味。 林安在鼻前轻轻挥了挥手,驱了些味道,这才心怀忐忑,满脸不安的一步步走到了仅仅几步之遥的梨花雕木床边。 床上的人被褥盖得严实,只有一张脸还露在外面,显然是已经昏睡过去了。 只是,在看清楚那张脸后,饶是林安也忍不住捂住嘴后退了一步,还险些绊倒椅子摔上一跤。 那哪是一张脸啊,分明比鬼面还狰狞! 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从右眉上划到左唇角,整张脸都豁开了,皮肉发黑腐烂,未干的酸水还在伤口处发出嘶啦啦的腐蚀声音,连露出来的骨头都被侵蚀发黑了,血污顺着脸颊往下淌,散发出一阵酸水混合着腐肉的诡异气息,令人作呕。 林安强压着喉咙处不停冒出来的呕吐,连脉都顾不上把,先将被子掀开一角,露出他因毒而浮肿不堪的双腿,在右小腿捏了捏,虽然浮肿地厉害,却不妨碍他这双行医的手,摸到骨骼上骨折之后再愈合的痕迹。 小叔叔应予欢四岁时曾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右腿,是父亲亲自给他接的骨,到他六岁失踪时,这条腿才刚好没多久。 腿伤,丁酉年生,二十八岁。 错不了 他坐在床沿,打开药箱,用棉布蘸了药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那不堪入目的脸颊,脸上却忍不住滚落两行热泪,啜泣出声:“你何苦,为了我,做到如此境地。” 无相眉眼微微颤动,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心下有所触动,林安却也并不点破,只细心而温柔的一点点擦拭干净,柔声道:“奶奶亡故前,让我带话,说对不住您。” 无相闻言到底是忍不住,喉结一滚,良久,才道:“滚。” 那声音嘶哑,显然是疼得喊哑了。 林安清洁伤口的手顿了顿,这才转而替他把脉,许久才松了手,脸上神情凝重:“小叔叔,我会治好你的。” 无相的声音却陡然拔高,总算是睁开了眼,圆睁的怒目配上狰狞而血肉模糊的脸,更显恐怖:“我让你滚!” “临安来京都一趟,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你知不知道你的性命是多少人用命换来的?” “知道,”“林安”伸手抹干了眼泪,吸了吸鼻子,目光却是更为坚决,“就是因为知道,才势要鸣我应家,三年前的冤屈!” “应迩!” “我没打算利用小叔叔,也不会连累您,但我们应家欠你的,临安自会还清,要鸣冤,也会在我治好您之后。” 无相把牙齿咬得咯吱直响,仅剩能动的左手用力拍了拍床板:“我不需要!我早该死了!我不需要你治,只需要你滚!” 刚刚还热泪盈眶的少年,这回却是桀骜一笑,满面少年风发的意气:“父亲教过我一件事,只要是病人,不论是什么样的态度,都必须心平气和的去治疗,即使你赶我骂我,现在的你,也奈何不了我。” 这姑娘的心智与胆量,与记忆里的大哥,一模一样。 扮上男装以后,容貌之相似,毫无疑问,就是他大哥的独女——姓应,名迩,字临安。 临安这个字,还是他六岁被拐走前,跟那时才十六岁的大哥约定好的,要是大哥日后成了亲有了孩子,不论男女,都以“临安”为字。 那时,母亲高龄有孕,家里就两个儿子,父亲把了脉,确认定是个女儿,全家上下高兴的不得了,他们两兄弟兴冲冲的为没出世的小妹妹起好了名,就叫临安,却没想到妹妹的名字按族谱来定,只好改成了字,结果母亲到底年纪大了,身体底子薄,没带住,未满月便滑胎了,他便把这“临安”二字,留给了大哥。 临安,林安 所以他立马认出了,这就是大哥冤死之后的遗孤——应家医术的唯一继承人,应迩。 无相闭上眼又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再次相遇,他不知道这姑娘小小年纪,是如何躲过被满门抄斩的命运,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女扮男装挣扎苟活,但 “小迩,听小叔叔一句劝,你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我知道太子亡故一案里,应家一定蒙有冤屈,但不论是大哥或是我素未蒙面的大嫂,都一定不希望你再次涉险,你既然还活着,那只要好好活着就是了。” 应迩嗤笑一声,眉宇间尽是英气和不齿:“三年前太子中毒,我父亲接了圣旨从淮南赶赴京都,一去不复返,太子之死迁怒于我父亲,判了凌迟处死,夷灭九族,这九族里,不止应家的百余口人,还有我父亲的学生,挚友,来去近千人无端受累,活下来的,只有我。让我背负这千人冤屈独自苟活,我如何睡得安稳?” 有些冤屈,是定要洗清的。 这三年来,她每晚都在噩梦中惊醒,醒来时,往往都是一身冷汗湿透全身。 梦里,奶奶,父亲,母亲,还有父亲那些朋友们,每一个都在撕心裂肺的向她哭喊——小迩!临安!报仇啊! 要她如何敢苟活? “小迩”无相别过头,脸上因为痛处已经麻木,此刻却分明又在眼周感到了两行温热。 这姑娘的性子,与大哥,实在太过相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病体沉疴 “小叔叔放心,小迩断不会连累你的,来见你,为你治疗,不过是为了了却奶奶的遗愿。”应迩伸手从药箱里拿出一把锋利的柳叶刀来,又向床上的人道,“你现在不适合服用麻沸散,我只能就这样下刀剔除你的腐肉,会很疼,你忍忍。” 他闭上眼,只当是默认了,却在她下刀时依然感觉到了蚀心之痛,只能死死咬着唇,唯一能动的左手死死揪着被子,嘶啦一声竟是将被子撕出个大裂口来。 若才子写诗是下笔如有神,那她下刀也是如有神助,转手飞速之间就削下两块细长而完整的黑色腐肉来,露出尚且还未被侵蚀的粉色嫩肉,伤口顿时像一条劈开的山间沟壑,血水四溢,她立马又向伤口里倒进药粉,上手包扎,没几下就把他脸颊裹了个结结实实:“好了,我已经上了药,这些天伤口会痒,绝不可挠,待伤口彻底愈合了,再敷上家里特制的祛疤膏,保你的脸与往常一模一样。” 无相嗤笑了一声,眼底几多无奈:“脸治不治得好,又有何区别,总归,我也是要死的。这些年来瘫痪在床,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如今,不仅双腿,连胸膛以下都不得动弹了,最近,更是连右手也废了,再等不了多久,我也该死了。” “有我在,你想死也死不了的。”应迩将器具都收拾了放好,这才站起身来,将蒙着门窗的黑布一把都给扯了个干干净净,刺眼的阳光立马如同利器一般刺进屋里,又将门窗统统打开,正好无情无欲都站在门外,索性把人都请了进来。 无相被这阳光照的眯起了眼,别过脑袋:“我不喜欢阳光。” “可你的房间需要的就是日照和通风,越闷越是不利于病,而且,你也没得选,因为你起不来蒙这些黑布。” 无相被她的狂妄噎了一嗓子:“你!” 应迩这会却又不狂了,像个打口仗占了上风的小孩子,微微一笑,灿如星河的眼底尽是狡黠,复又坐回到床沿上:“你的脉我把过了,还不算病入膏肓,要是遇到了别人就只能收尸,幸好是遇到了我,还能救。” 无情比无相更急,闻言立马凑上前:“林大夫此话当真?” 应迩又从药箱里拿出用得有些旧的针包,抽空向着无情点了点头:“三公子所中之毒至少有几十种,再加上几种都可以做成百毒不侵的药人了,这些毒药在三公子体内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盘桓在体内互相压制却并不发作,带来的副作用就是使得三公子逐渐瘫痪,若轻易解毒,破坏了这个平衡,反而会要了三公子的性命,如今我以金针封穴,可暂且将毒性克制压抑在腰部以下,使三公子腰部以上都可活动。” 一个瘫痪的连手脚都不能动的人,乍一听康复有望,怎么能不兴奋,无相立刻睁眼盯着应迩看,那眼底,尽是前所未有的希冀:“当真?” 应迩又是自信一笑,微微点了点头,这便掀开他被子,解开上衣,露出隐隐发黑的一片胸膛来,在几处大穴上又快又稳下了针:“但这针法只是克制,并非根治,若要根治,有两种法子,要么一次性把这几十种毒全部解掉,要么就是下毒!索性补全几种毒药,将三公子炼成药人,届时不仅百毒不侵,浑身上下皮肤发丝都带着毒性且无药可救,触摸之间就可要人性命,只不过,需要三公子忍耐余生寂寞,孤独终老了。” 想也知道,若论靠谱,当然是解毒靠谱了 “一次性解几十种毒,可行吗?”无情还有许多问题想问,想问他们到底相认了没有,若是相认了又为何装作不识,但看那小少年行针之手素白修长,下针如有神助,话到嘴边却又成了另一句话。 “可以。”应迩头也未抬,神思凝聚,下针虽快却也紧张的连脸都滴下汗来,“但缺一味药。” “什么药?” “苗疆蛊虫,万毒噬心。” 无情一愣:“听这名字,不像是解毒的啊” “天下毒药本为一家,毒用得好,也能治病救人。万毒噬心蛊的成虫是毒蛊之最,瞬息取人性命,无药可救,但幼虫却是以毒为食,食遍天下毒药方能长成成虫,只要能弄到这种蛊的幼虫,放进三公子体内,待它将毒素清理干净,再引出体外也就是了。” “那这蛊虫,会伤害三哥身体吗?上哪能弄到?” “六公子放心,万毒噬心蛊有雌雄之分,向来两条一起存活,其中雌虫依附着雄虫,若六公子心有疑虑,我可以将雄虫下进三公子体内,而雌虫放进我自己体内,若我胆敢妄动,便跟三公子一块去死,由此,我的性命与三公子便是绑在一起的,六公子大可放心。” 无相眼神一闪,好端端身体康健的一个姑娘家,在自己身体里下了蛊虫,还是万毒噬心这样危险的蛊虫,又如何能好?当下便微微又别过了头:“不必如此,你的医术,我信的。” 应迩抹了把头上的汗,见无相上半身已经和刺猬一般无二,金灿灿的细针扎了满身,装金针的布囊也空了一大半,松了口气:“至于,上哪能弄来这种蛊虫幼体,只有——苗疆!” “可苗疆地处极南之地,如今轩辕青月两军交战,苗疆也处在战火交接的地带,哪是这般轻易就能去得了的?”无情折扇一收,眯起眼向前逼近道,“再说了,蛊虫的饲养之术是苗疆赖以保命的不传秘术,这样可怕的蛊虫连成体都难以弄到,何况是难以饲养的幼虫?就算你能平安穿越战火进入苗疆,又如何保证对方会以礼相待,乖乖给我们这蛊虫的幼体?” 这小少年,到底是有什么样通天的能耐,才能这样自信的打起了苗疆蛊虫的主意? 应迩又是微微一笑,眉眼弯弯,摄人心魄,自顾自打理起了自己的药箱:“传闻苗疆被瘴林包围,蛇虫鼠蚁遍布,常人无法进入,因此我们对苗疆知之也甚少,只道苗疆是个野蛮的毒人蛊国,但其实,苗疆善毒蛊也善医药,数年之前,我父亲为交流医术,曾带我去过一次苗疆,用我们轩辕的医药良方,换回了不少可以治病救人的蛊虫,其中就有一对万毒噬心蛊的幼虫,只不过那一对被我父亲拿来救人用掉了。而我去过一次苗疆,熟悉那里的人和事,也确确实实拿到过这种蛊虫,再去讨要一次,除了我,没人能够办到。” 无相叹了口气,只觉右手指尖隐隐感觉到嗖嗖的冷风,虽然惊喜,却不希望让这唯一的小侄女遭受任何危险,只好别过头:“临安,你能助我恢复右手知觉让我再苟延残喘几天,便够了,苗疆太远,又在战火之中,你年纪尚小,不必去,与其让你去苗疆讨药,不如给我下毒,让我当个药人。” 应迩叹了口气,又道:“我说了,做了药人以后,你虽然百毒不侵,我也可以加以治疗让你重新行走,但浑身上下都带有毒药,不可与人接触,更遑论娶妻生子,做药人,等于孤独终老,遇到了喜欢的活物,连摸都不能摸一下,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的。” 无情瞟了一眼床上用白纱将脸裹得严严实实的无相和坐在床边自信的宛如眼底都闪着光的小少年,虽然这两个人谁都不说,但看他们二人暗转的神色,便知该是相认了,只好叹了口气,向无相劝道:“三哥,无妄在岭南跟着崔阳那老儿领兵,林大夫一去未必险恶,至少军中有他们护着,但京都之中三哥你知道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我们公子府呢,要是让人知道有人能解得了你的毒,反而会给林大夫带来杀生之祸,还不如让林大夫去一趟苗疆,左右有无妄照料,你放心就是。” 无相闭着眼,不敢应答,两边,都不敢说安全二字。 应迩却是拿捏着时间,伸手把金针一根根取下,脸上依然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我若要去,凭三公子这般病体沉疴,拿什么拦我?” ——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也不温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热血肝胆 要不是无相下半身还不能动,差点当场从床上跳下来揪住这不听话的小兔崽子揍一顿。 ——他总算是知道当年父亲母亲看着好动的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了。 幸好无情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把这“小少年”拽到身后:“三哥放心,无妄你是知道的,他虽然一向不着调,对于府里的事倒是上心的,放心放心,绝对不会有事的!” 说罢,拽着她就走,到了门口还听无相在里面怒吼:“无情!臭小子!给我回来!” 无情赶忙把无欲推了进去:“无欲,看好你三哥啊!” 把门一关,了事。 听着门缝里传来的声声咒骂,无情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然后吞了口口水,这便抓着应迩的手往外走:“跟我走,我帮你写封信,你去了岭南,可凭我书信找九公子无妄,他会帮你的。” 应迩虽然是一身少年打扮,到底不过是个芳龄十六的小家碧玉,哪受得了被一个大男人这般对待,下意识挣了挣手,微弱的动作便被无情敏锐察觉,回头一看,就见浅竹青色的小少年束着冠,青丝如瀑,双鬓各留一缕残发,凝白如玉的脸颊微微泛红,像初春带雪而开的第一朵粉嫩的桃花,尤其一双灿然如星河的眼,犹如受了惊的小兽一般,闪着迷蒙的水雾,让人移不开眼。 这一眼,又是万年。 无情见“他”微垂的眸光落在自己紧紧拽着对方的手上,脸上一烫,着了火似的弹开了手:“实在抱歉,冒犯了。” 就算一个男子再怎么男生女相,也断断不会露出这样女子的表情来,除非 这表情的主人本就是个姑娘! 他居然到这会才知道,这林安,竟是个女儿之身。 应迩慌忙收回手,躬身向无情行了个礼,以遮住脸上表情:“六公子无需介怀。” 无情凝眸又盯着她看了一眼,这才了然般微微一笑:“你先跟我来。”走廊上不便说话,这便转身带着应迩去了自己院里。 女扮男装,又是无相的家族至亲,看起来似乎关系还匪浅,有意思啊,真有意思。 应迩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份应该是被看破了,不敢离他太近,远远跟着他到了书房里,又远远站在案前见他写了封信,封好了,这才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走到桌前将信交给她:“这是我写给我九弟无妄的,他性子偏执又多疑,你可不能轻易拆封,回头他不认账了反而麻烦,你只要携此信,策马入岭南,便可直入军营,他认得我笔迹,只要言明是为了三哥病体,他便会相助于你的。” “多谢六公子。”应迩抬手恭恭敬敬接过了,无情却趁机一把抓住了她手:“再加上我的令牌,够你一路便宜行事了。” 说着,便掏出一块黑色的玄铁令牌,上书大大的“无情”二字,背后刻着神兽睚眦的模样,是龙之九子最为弑杀的一位。 应迩条件反射似的抽回手,微微垂首,妄图遮住脸上表情,以无情的角度看,却依然捕捉到了她脸颊两边的粉嫩泛红,不由一笑。 没事逗她玩一下,倒是挺有趣的。 “需不需要我再派人随你一道前去?毕竟从京都到岭南,距离可不短啊。” “多谢六公子关心,在下会骑马,马术还不错,若再有人随从,反而引人注目了。” 无情眸光一闪,嘴角一勾,慵懒的如同猫儿似的,窝进了书桌后的太师椅里:“既如此,三哥如此信任于你,还请林公子,尽快回来。” 他勾唇一笑,明明之前还叫的林大夫,现在生生改成了林公子,还着重咬重了这“公子”二字。 应迩脸更红了,连忙拱手向无情施了个礼:“是,那在下,即刻出发。” “从后门走,我们公子府的苍蝇蚊子一向多得数不胜数,要是被他们知道你能救三哥,必定不会放过你,还是小心为上。” 她点了点头,道了声是,便急忙逃也似的赶紧离开了,牵了匹公子府的马就从后门出去,径直出城往南去了。 而无情那边,则懒懒的将折扇一打,悠然品了口新茶:“去查查她身份。” 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应声倏忽出现一个黑衣人,蒙着面看不清五官,只单膝下跪,向无情拱手道:“是。” “回来,再派几个人,一路护送她到老九那,小心别让她发觉了。” “是。” 那黑衣人这便倏忽间又退了下去,自去办事不必提。 应迩说自己马术不错可不是盖的,小时候她坐马车出了一次事故,从马车上摔了下去差点破相,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从此不敢再坐马车,父亲拿她没了办法,正好府中养了个受了伤的士兵,马术精湛,便让他来教她骑马,那次学骑马让她与那人留下了深厚的感情,最后索性三跪九叩找了奶奶和父亲当见证,认了那人当义父,他也管父亲叫一声大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节节高升官拜大元帅的崔阳。 他掌尽半个朝堂的兵马,至于另一半,则有小部分在九公子无妄手上,其他的,就在皇家手里了。 至于那位九公子无妄,她虽未亲眼见过,却是有所耳闻的。 奶奶亡故前,交代过她幼年失踪的小叔叔应该是被抓走参与十公子的选拔了,但不知有没有通过,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因此她特意详细调查过十位公子,才知道十公子都是圣上慕敬潇养的死士,经历过残酷选拔,通常并非百里挑一,而是残酷训练之下只有一个能活下来,那一个,就是表面风光无限的十公子之一,负责为圣上做一切见不得人的事。 而九无妄,就是这十位公子里,最为暴戾嗜血,无法相处的一位。 十公子明面上是圣上义子,圣上自然表面对他们一个个的都极好,每年都挑选一些高门贵女或者各地美人送进公子府,但唯独不敢送九无妄,因为他可以在几位美人刚一下车走到他面前,连句话都来不及说的情况下不分青红皂白就手起刀落,先杀为儆。 自那以后,别说是圣上,连公子府的下人们都不敢轻易靠近这位爷。 要说光凭一封信和一块令牌,这个极度嗜血喜怒无常的九无妄会“帮”她? 应迩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的。 但,为了小叔叔的身体,和应家满门的冤屈,再怎么艰辛,再怎么难以相处,她也要去搏一搏! 她一路不停,出了城门便疯狂向南疾奔而去。 此行不仅要拿到万毒噬心蛊的幼虫,最主要的是,要见到崔阳! 他此役任职兵马大元帅,官位在九无妄之上,如果当年太子之死案发生时他也在京都,父亲,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托他留下线索! 当然,前提是崔阳真的还是她当年那个热血肝胆两相照的义父。 作者注:睚眦是龙生九子当中第二子,嗜杀善斗,通常会被雕刻在兵器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苗疆之行 京都里的暗潮涌动,一路向南的应迩还不甚了解,但她马不停蹄已经接连赶了七天的路,累倒了好几匹马,终于,以最快的速度把马停在了猫儿岭山脚前。 这里就是轩辕国与苗疆的交界线,数年前,父亲带她翻过一次这座山,没想到几年之后,她又得再翻一次,只不过,这次是她独身一人。 然而现在不同的是,再往北一百里,就有数万人的军队在厮杀,轩辕与青月苗疆三国交界,其中苗疆像个夹在两块糕点中间的芝麻粒似的,如今轩辕青月打了起来,少不了还是会牵连到苗疆。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以小叔叔的解毒药为第一目的的,为了小叔叔,哪怕是龙潭虎穴,该闯也得闯! 翻过这猫儿岭,便是苗疆的地界,入目先是一片迷雾笼罩绵延百里的瘴气林,且不说这林子里的毒瘴,林子里还有各种蛇虫鼠蚁和毒草毒花,一般人还真的是难以翻越,更别说是成千上万的士兵军队了。 不过,这个一般人里,不包括应迩。 找了个地方换上女装,简简单单挽上发,背上包袱和药箱,便往山脉的另一端翻了过去。 入夜,便到了那瘴气林前,这林子地处山谷之下,本就不见天日阴森无比,到了夜晚更是一片黑暗,只见惨白惨白的瘴气,如雾一般诡谲难辨,令人胆寒。 应迩服下避毒丹药,点了盏灯,便一路往前走,迷雾包裹的森林里,只隐约见一盏昏黄烛光缓慢移动,犹如盛放在沙盒里的夜明珠,幸好如今时值深冬,蛇虫鼠蚁多半都躲了起来,也算是行了个方便给她,只要穿越这片瘴气林,就真正进了苗疆。 跟了应迩一路的几个黑衣蒙面人也跟着一路往林子里走,可惜没有避毒丹药护体,走进去没两步就被逼的不得不退出来了。 “怎么办?” “回去告诉六公子,其他人在这里守着!” “是!”当下便有道影子复又往山脉方向蹿了出去。 应迩不会武功,一心赶路也没仔细关注身后,哪知道无情还派了人跟着她,顾自往林子里去,却不知为何,走了才没一会,眼前就是一黑,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呼吸间喉头发疼,显然是瘴毒入体了,只好连忙又吞了颗避毒丹下去。 “奇怪,上一次来的时候,一颗避毒丹就能抵一个时辰的,怎么这次才半个时辰就失效了。”应迩担心支撑不住,又打开包裹确认了一下,她总共也就带了一瓶避毒丹,才几颗,要是用的太快了,怕是支撑不到出林子的那一刻。 但夜晚的瘴气林的可怕程度显然并不在应迩的认知范围之内,虽然避毒丹确实让她多走了一个时辰的路,可还没来得及出瘴气林,她就因双目刺痛发黑而无奈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就听耳边嘀嘀咕咕的,尽是些听不懂的话,努力眨了眨眼,却依然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东西,怎么回事? “啊!你醒了!小迩!”有人贴着腰侧坐在了床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语气娇俏而轻快,是个女子,但说话间不大利索,似乎说不出十分流利的汉语来,“你眼睛被瘴气熏坏了,要多休息几天才能好,已经给你敷了药了。” 应迩脑袋里晕乎乎的,反应了半天,这才惊喜道:“纳铃!” 这一声一出,她才惊觉喉咙隐隐发疼,说话声音也极其之嘶哑,只反手抓住她的手,激动得差点跳起来,震得纳铃手上的银铃叮当脆响,哪还顾得上其他。 叫纳铃的那个苗家姑娘咯咯一笑,轻轻点了点她鼻尖:“你呀,还好身上带着我当年送你的小银铃,这么些年来,容貌变化太大,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 “那我现在是在哪啊?” “当然是在苗树村了,今早我去瘴林里采药,恰好捡到你,就背回来了,要是再迟一步,你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应迩慌忙伸手拽了拽纳铃的手,有些急切:“那我的眼睛” “放心,你虽然在瘴气林里呆了一宿,但自己吃了避毒的丹药,心肺都护住了,至多只是伤了眼睛和喉咙而已,已经拔了毒上了药,过个几天就复明了,声音也会恢复的。” 应迩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纳铃与她同年,五年前她与父亲来苗疆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十一岁的小姑娘,一进了苗疆,就相谈甚欢,父亲与族长谈论医术,她就缠着纳铃教她养蛊之术,当然,养的都是能治病救人的蛊虫,而纳铃缠着她教自己女红,本来苗疆服饰都是扎染技术,有了她教的女红,才流行起了在扎染之上再绣花鸟,临走时,纳铃送了她一串小小的银铃,两个人一人一串,她来之前担心这么多年过去,纳铃可能认不出自己,这才特意带上了这串小银铃。 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对了,小迩,你怎么突然赶来了?” 应迩也不好意思当开口就求东西,只好抓住了纳铃的手可劲摇了摇,笑靥灿烂如花,嗔道:“想你了。” 纳铃笑着甩开了她的手:“谁信你!” 应迩也不再绕弯子了,只笑着说道:“收治了个病人,身中奇毒,以我之能无法解毒,只能来求助你们的万毒噬心蛊。” “我就知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最适合你了!”纳铃撅起了小嘴嗔怒道。 应迩连忙哄她:“我的好纳铃,我来之前特意给你带了我们轩辕国时下最流行最好看的广袖蝉缕衣,还特意给塔克族长带了好些医书呢。” 一听有新衣服,小女儿家的纳铃立马就高兴了,笑逐颜开:“这还差不多,万毒噬心蛊的幼虫现成的可没有,不过正在孵化中,就这两天的功夫应该就能孵出来了,到时候我送你一对就是了。” 应迩得了应答总算是放下心来,随即又在黑暗中摸索了个方位,估摸着是纳铃的方向,也嗔怪着说道:“你呀,还说我呢,你不也是,这么多年不见,也不见你问问我近来情况,就知道张口先问我要礼物,小没良心的。” 纳铃嘻嘻一笑,也不恼:“好啦好啦,要说衣服的话,我也新做了一套,亲手做的呢,银饰都是请我阿爹打的,可好看了,我自己都舍不得穿,一换一,我把我的那套送给你。” 应迩这才算是平衡了,安安稳稳窝进了被窝:“这还差不多。” 纳铃坐在床沿轻点她额头,嗔笑着说道:“你呀,不也是个小没良心的。” “我倒确实是忘了问了,塔克族长呢?” “最近轩辕和青月不是开了战吗,两国都跟我们苗疆交界,虽然我们有瘴林保护,但也难免弄得我们族人都人心惶惶的,我阿爹现在正到处游走安抚人心呢,你的药都是阿爹给开的,说等会得了空才能过来看看,让你先别担心。” 苗疆虽于轩辕青月来说是个“国”,其实不过是一个山谷里星星落落的几个村,联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族群,苗树村便是几个村落之一,塔克是苗树村的族长,亦是整个苗疆的族长,这会,他应该是身在其他的哪个村子里。 “那便好。”应迩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那我的眼睛和喉咙,到底要到几时才能好啊?” “我们苗疆的药对于瘴气,比你带来的避毒丹有效,万毒噬心蛊的幼虫大约还有三天就能孵化,到时候一定能让你亲眼看见。” “好!”应迩拉住纳铃的手,两个人亲亲热热的又谈起了好多往事,一副闺中密友的可爱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不可救治 应迩是清早被纳铃带回苗疆的,遭了毒瘴侵害,这一睡睡到了午后时分才醒,这会和纳铃叙了叙旧,侃天说地的没一会就到了晚饭时间,塔克也从其他村里回来了,还顺手亲自给她端来了晚饭。 “好久不见,我的贵客。” “塔克叔叔!”塔克和纳铃是整个苗疆唯二能说中原话的,但和纳铃差不多,也有些口齿不清的味道,五年来未曾变过,她倒是一耳朵就听出来了,而且他年纪还没有父亲大,但她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操劳的白了头,五年过去他依然是一族之长,头发该更白了吧,便笑道,“不知道塔克叔叔如今是不是彻底白了头发呀,可惜小迩暂时眼盲,也看不见。” 纳铃扶起应迩,给她拿了个竹编的靠背,让她靠着,又接过了塔克端过来的饭菜,亲自喂她:“我阿爹岂止白了头,连眉毛都快白了!来,张嘴,我喂你喝粥。” 应迩便乖乖张嘴让纳铃喂,就听耳边传来了塔克的笑声:“白喽白喽,五年不见,你父亲怎么没来?” 闻言,她脸色微僵,垂下头去,良久才道:“父亲他和我们家满门上下,都含冤灭门了。” “什么?”纳铃手一抖,手里的粥差点洒了应迩一身,怪不得,怪不得这次只有她一个来了! 应迩自知也瞒不下去了,只好将三年前,应家无端被扣上一个谋杀太子的罪名,导致上千人被无辜连坐,只有她一人,苟延残喘至今的事,和盘托出。 纳铃听到气愤处,忍不住用力拍了拍桌面,一身银饰都响得很暴躁:“所以我才不喜欢中原人,讨厌,太讨厌了!” 垂首瞥见应迩抿着的唇角,连忙又解释道:“你们一家人不算,我喜欢。” 应迩本来满脸悲哀,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噗嗤一笑。 塔克也显得异常气愤而惋惜:“没想到区区五年而已,贵客居然居然已经不在人世了” “父亲含冤而死,唯我一人尚在人世,父亲之事,我定要查清楚的,还父亲,还我们应家一个公道。” 纳铃扁了扁嘴,又把一勺粥递到她嘴边:“那就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 应迩闻言一笑,把之前的怒气一扫而空,张嘴啊呜一口,满心只剩这苗民们对她淳朴的善良。 粥吃了一半,应迩只听咚一声,似乎是有人用力打开了门,然后急切的用苗语说了些什么,塔克紧接着用苗语回答了一句,似乎是和他一块走了。 整个苗疆,苗民们大多没有离开过这片瘴林,自然绝大部分不会说中原话,同样的,应迩也听不懂苗语,只好求助于纳铃:“纳铃,发生了什么吗?” “没事,别担心,好像是在瘴气林又捡到了一个和你一样中毒昏迷的人,只不过比你严重多了,而且还受着重伤呢,身上还穿着厚重的盔甲。” 她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行军之中的盔甲只有两种,一种是金属打造而成的重盔,而另一种则是竹木削成的轻盔,只有为将者才可以穿重甲,既然她说是“厚重的盔甲” 怕是轩辕或青月副将级以上士官! “不好!纳铃!快带我过去!”说着立马就要下床找鞋穿,奈何眼睛看不到,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 纳铃见她这么急切,只好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把她的鞋子给她挪过去:“这呢这呢,你急什么呀。” “那人估摸着是将领身份,你们救了他,就等于向另一个国家宣战了!” “什么?” “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有的时候,好心救人也是错的!快带我去阻止塔克叔叔!” 纳铃慌乱的应了一声,连忙扶着应迩就往那边赶。 奈何她这会眼睛看不见,苗疆的路多泥泞崎岖,她也不熟,等她们相扶相持跌跌撞撞赶到树屋,就见屋外苗民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正在用苗语相互交谈,见了纳铃搀扶着一个中原人打扮的女子过来,都自觉噤了声,让出了一条道来,纳铃慌忙扶着应迩就往里走,边走边道:“阿爹!先不要治!” 塔克顺手扎好了绷带,抬头一脸错愕地看着两人,什么治不治的,他这都包扎好了 纳铃瞥眼看了一眼,只见床上躺了个男人,裹满了一身带血的绷带,虽然因为中毒而脸色发黑,但依稀可见是张不同于苗疆男子的俊美脸庞,一身盔甲都被完整脱了下来放在了一边,回过神来立马气得跺了跺脚:“坏事!” “为什么不要治?” “是小迩说的。”纳铃说着,便将目光投给了双眼尚且蒙着绷带的中原少女。 应迩连忙上前一步,向塔克解释道:“塔克叔叔,他要是青月或者轩辕国的将领的话,你们苗疆出手相助,很容易被另一方当作开战的借口的!” 塔克手一抖,苗疆本来就是几个村子合在一起的小国家,就是多亏有这瘴林包围才安居乐业这么久,真要是有士兵杀来,一旦破了瘴林这道关,苗疆就是一只被拔了刺的刺猬,不堪一击! “这可怎么办啊?” “纳铃!帮我看看,他的盔甲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 “帽子上的羽缨呢?” “红色!” “还好!还有救!”应迩拍了拍纳铃的手,示意她静下心来,“红缨黑甲是我们轩辕国的制式,我来救,我也是轩辕国人,连累不到苗疆头上。” “可你的眼睛” “没关系,塔克叔叔已经进行了最初的处理,如果仅仅是换药我眼睛看不见也是可以完成的,但是要把他移出苗树村,不能让他记住苗树村和瘴林的路。” 塔克连忙点了点头,想来也对,瘴林是苗疆唯一的屏障,要是避免了对方国家的开战,却被救治的病患记住了路,到头来反咬一口,那就不太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风花雪月 塔克闻言便立马趁着这人还在昏迷,叫了人来把他连人带东西都挪到苗树村最角落最不起眼的小茅屋里去了,这是塔克为了给纳铃养蛊玩才特意建的,家徒四壁也就能遮个风避个雨,又紧接着瘴林,极为偏僻,到时候再蒙住眼把他带出去,谅是神仙也找不回来路。 而应迩,也跟着一块从纳铃的闺房搬了出来。 小茅屋就上下两层,下层用黑布黑纱蒙的严严实实,专门用来养殖蛊虫的,上层四四方方就一个房间,偶尔纳铃看护蛊虫要过夜才特意加盖的,房间里好歹算是严严实实不会漏风漏雨,进门先是摆着一套桌椅,贴着墙放着一张竹木板床,另一边用竹木隔断隔出了一个极小的空间。 苗民们把那人搬进二楼放在床上,这便纷纷离开了,纳铃扶着应迩上了二楼,她一进门便先去检查了他的脉相,幸好,他身上只有外伤,虽然有些失血过多,伤口入了瘴气也有些恶化,但武功底子厚,中毒也不深,伤口塔克叔叔已经处理过了,苗疆也有针对瘴毒的特效药物,估摸着明天就能醒。 纳铃帮着搬了个竹摇椅摆到隔间,怕她冷又大老远抱了两床被子来,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那一身银饰叮当作响的苗疆少女悄悄的瞥了一眼床上依然没有恢复知觉的男子,不自觉的红了脸颊,转头又向应迩笑靥如花的递上了一个大木匣子:“我说过要送你一套苗疆的衣服的。” 应迩伸手给那人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去摸了摸,苗疆湿冷多竹,木匣子也是用竹篾编做的,把盖子打开,伸手摸去,刺啦啦的全是银饰,不由又惊又喜的惊呼了一声。 小时候的印象里,苗疆女儿多是以银为饰,帽子也是纯银打造,讲究的是个“风花雪月”,风是帽檐下水滴或者其他样式的小银坠子,要轻的能让风一吹就作响,花是帽子上的银饰,不过也有做成蝴蝶样式的,雪是帽子左右两边垂下的银链,上面要缀着雪花样式的银花片,月是帽檐的形状,需得做成弯月状,才能不妨碍佩戴者的目光,这是纳铃告诉她的,光是项链项圈就有好几个,手腕手臂更是戴的满满当当,一步三摇叮当作响,小时候和纳铃玩,看她小小的个子戴着一身银饰叮当直响,别说有多羡慕了,像个小仙女似的。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有这么一套衣服了。 纳铃见她忍不住勾起的唇角和惊喜的表情,拉着她就欢快的跑进了隔间:“我帮你换上看看,等你眼睛好了,我还等着你帮我换你们轩辕的衣服呢。” 应迩无奈被她拽着走,嘻笑道:“你呀,我又看不见,这么着急换它做什么?” “你看不见,我看得见啊。”纳铃笑嘻嘻的去扒应迩的衣服,顺手占起了便宜挠起了痒痒,两个少女的笑声顿时荡漾了出去。 “纳铃!好啊你!”应迩一边躲,一边衣衫不整的也去挠纳铃,嘻嘻哈哈的,好不欢乐。 可惜她眼睛看不见,再加上本来也就比不过纳铃自小养蛊的身体强健,没一会就只能连声叫着纳铃求饶。 床上的人似乎是被嘈杂的笑声吵着了,微微蹙了蹙眉,只听到这一声声欢快的“纳铃”,和无边无际的烂漫笑声,便再度昏睡了过去。 纳铃啊 似乎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呢 没一会,两个姑娘家的笑过闹过玩累了,便好好换了衣服,苗疆衣服都以靛蓝靛紫为主,辅以银镯银钏银项圈,再戴上整顶打造的银帽,她这一身也和记忆里小时候的纳铃一样,叮当作响的。 只可惜,她双眼之上还蒙着绷带,看不见自己这般模样。 纳铃倒是将她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赞叹道:“小迩,你可真漂亮。” 苗疆与轩辕毕竟是两个不同的国家,两国人虽然长相差异不大,但给人感觉却是不同,苗疆奔放,轩辕内敛,应迩一个地地道道温和如玉,内敛淡雅的轩辕女子,换上热情性感的苗疆服饰,看起来便别有一番风情。 应迩被这直白的一夸夸得有些脸红,小心翼翼的抚了抚自己身上的银项圈:“真的吗?” 纳铃用力点了点头:“好看!比我穿都好看!” “可惜我自己看不见”应迩有些局促的说道,又小心想要卸下帽子来,“我还是换下来吧,这都是银饰做的,我又是瞎的,碰坏了就不好了。” “别啊,我们苗疆的银哪有那么容易坏,再说了,你身上的衣服都脏坏了,我拿去给你洗洗吧。” 纳铃说罢,抱着她换下来的衣服就要走,却又被应迩拦下了:“多谢你好意,不过不用了,这衣服坏了便随它坏了吧,本来我也就只是进了林子怕你认不出我才穿的,这三年我家中蒙难,为了隐藏身份,一直都是穿男装的。” “男装啊。”纳铃听她这么一说,也只好放下了手里的衣服,又向她嗔道,“那这身你就别穿了,又脏又破的,索性就乖乖穿我的这套吧。” “好好好。”应迩拿这姑娘没办法,只好笑着点头应了。 纳铃趁着她看不见,又悄悄隔着隔断向床上瞄了一眼,在苗疆,没有哪个男人能和他一样俊美,他现在还昏迷着,紧闭着双眼,要是醒了,睁开眼来,又该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随即又羞涩地低下了头:“天色不早,该休息了,你一个人,眼睛又看不见,真的能行吗?要不我留下陪你睡?” 应迩微微摇了摇头:“不必,要不是担心救了他会牵连苗疆,我也不至于专门把他搬到这来。” 纳铃嘟起小嘴,绞了绞两鬓垂下的一缕发丝,只好说道:“好吧,那你小心些,我就先回去了,明早我给你送早饭来。”说罢便又往她手里塞了个小瓷瓶,“这是阿爹让我给你的,我们苗疆的避毒丹,对付瘴毒极其有效,你留着好用。” “好。”她将瓷瓶小心收好,送走了纳铃,便小心摸索着走回了床边,也是幸好屋里乱七八糟的摆件家具极少,虽有磕绊,倒也不至于摔着碰着,摸了摸他额头,确认没有发烧,又给他把脉发觉并未加重,担心他半夜再恶化起来,自己眼瞎顾不及,只好复又回到隔间,磕磕绊绊的把那只竹摇椅搬到了床边,这才靠着摇椅将就了一宿。 至于瘴林外到底有多焦躁难安,她倒是完全不知的了。 红缨金甲的将军横刀立于马前,身后数千士兵各执着一把火把,一字排开,立在瘴林之外,火光彤彤,将林外照得亮如黄昏,气势沉沉。 那领头的金甲将军眉目一凛,长眉入鬓威仪赫赫,天生一副霸气之相:“确定,九公子是进了瘴林吗?” 当下有个浑身是伤的小士兵被人一左一右架着上前来,勉强咳了两声才答道:“回崔帅的话,确定。当时,九公子领兵三百查看敌情,结果被青月的江寄北偷袭围攻,一路退至此处,退无可退,只能避入瘴林之中,可恨那青月将士还在林外守了多时,九公子只好带着余兵往深林中去,留小人独守入口处,等青月的人都走后,这才一路赶回大帐求救。” 崔阳叹了口气,在受了不轻的外伤的情况下,再受瘴气毒害,那生还几率 就真的无限接近于零了啊。 “元帅,这可怎么办?这瘴气林,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出的啊!”要是随便踏入,别说这千人,再来一倍也是白搭。 崔阳岂能不知! 可那不是一般人,是最凶残嗜血的堂堂九公子九无妄啊! 要是将他随意抛在这瘴气林中,被皇上知道了,还不得迁怒于他啊!就算是真的死了,也得死要见尸啊! 当下便只好道:“等。等到清晨,瘴气最稀薄之时,再入林寻找。” 夜半星空之下,便传出了一声声震苍穹的“是”。 作者注:苗疆装扮参考秦时明月的苗女石兰,“风花雪月”确有其事,指的是我国少数民族白族的女性装扮,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百度一下(e)~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星夜月朗 超乎应迩想象的是,九无妄醒的可比她预测的早得多了。 天尚黑,只有星疏月朗的淡淡光芒透过简单的窗子泼洒进来,使得整个屋子蒙着月光更显朦胧看不真切,只听闻两个人浅淡的呼吸声交替响起,此起彼伏。 九无妄微微嘶了一声,努力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再努力眨了眨,勉强能看到窗下倾洒的月光,却是怎么也看不清楚,勉勉强强只见床前有一个轮廓,似乎是有人躺在摇椅上,显然是睡着了,而他的盔甲和佩剑,就放在那人的另一侧,只是眼睛实在看不真切,那人离自己极近,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却是连男女都分不清楚。 他浑身上下都是伤,从江寄北那疯子手里逃出来可是不容易,三百精兵折了个彻底,动一下则牵动全身,只觉身上哪哪都疼,喉咙也如火烧似的,强忍着剧痛想越过床前的人去拿剑,却听耳边嘤咛一声,接着传来一声嘶哑的声音:“醒了?” ——女子! 九无妄一咬牙,往前一进拿了剑,却嘶了一声,到底是再没力气把剑架到这姑娘脖子上去。 应迩听见武器碰撞的声音和这人的一声痛呼,不由轻呵了一声,落进九无妄耳中倒是分外刺耳。 “你本来伤得就重,又中了瘴毒,哪能这么轻易就动弹,而且瘴气灼伤了你的喉咙和眼睛,是不是感觉喉咙发疼,声音嘶哑,眼睛看不见?”她伸手摸索着把他扶正了,顺手又给他把了把脉。 “滚!”九无妄用剑一把挑开她扶着自己的手,怪不得自己眼睛看不清楚,又努力眨了眨,好半天总算不怎么刺痛了,勉强看出个形状来,眼前这姑娘不仅是个女子,居然穿的还是苗装,还蒙着眼睛,似乎是个瞎子? “受了这么重的伤,中气却依然这么足,也真是难为你了,能挑开我的手,看来眼睛还能看啊。”应迩连忙后退了一步,堪堪撞上床边的摇椅,“除了有些贫血,毒素未清,其余的倒是没什么大碍,既然你体质这么强悍,索性再休息会,天亮了我带你出瘴林。” 苗疆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这姑娘眼盲声嘶,说起中原话却是格外流畅,显然不是苗疆人! “你不是苗疆人?”九无妄手中剑已出鞘,悄无声息,他虽然此刻重伤,但要对付一个女子,还是个盲的,还是易如反掌的。 “不是,我是你们轩辕国人,暂住于此,苗疆与我有恩,我不想两国战事无端牵引苗疆这一处世间净土,所以,还请这位将军念及救命恩情,勿将战火引燃至此。” 九无妄冷笑一声,手中利剑出鞘已架在了应迩颈上:“呵,两国交战,岂容你一妇孺多言?” 应迩却是不惧不恼,相反还淡淡嗤笑了一声,嘶哑着嗓子说道:“我虽然看不见,但你若无我带路,穿越不了这一片瘴林。” “带我出去,饶你一命!” “好。”应迩不敢点头,生怕自己碰了剑刃,脸上表情却是满脸平淡而自若,“我瞎,看不见,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九无妄收回剑,冷哼一声,懒得理会。 “不理我也罢,那你再休息会,能下地了就叫我一声,我送你出林子。” 听闻此言,九无妄立马挣扎着要起来,他小时候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这等外伤换做常人早就死透了,就算没死也得在床上躺个三年五载的才能好全,何况还中了不轻的瘴毒,可换了他,不仅勉强能下床,顺手还能拿剑架人家脖子。 应迩听着动静,忍不住咂舌:“你体质好,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又不是寻常路,咱们等会要穿越的可是瘴林,不休息够了怎么去?” “闭嘴!我虽然身受重伤,杀你还是易如反掌,若不带我走出这瘴林,就杀了你!” 应迩叹了口气:“这位将军啊,我一介女流又是个瞎子,我能奈你何?我不过是个大夫,你体质好我算是见识了,但你就不能好好遵我一个大夫的医嘱吗?” 九无妄心情极度烦闷,他此番带兵出去探查敌情,结果一去不回,意外流落至苗疆,还不知道这会军中要乱成什么样呢,哪有空听这身份不明的盲女瞎胡说,又抽出剑来直指她雪白的脖颈:“闭嘴!现在就带我出去,否则我血洗苗疆,也能找到其他人带我出去!” “好好好,我算是怕了你了。”应迩脸色实在不算好看,像这种完全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病人,在她的最讨厌的人的名单上位居第一,久居不下。 但现在情况危急,到是没空深究这一点,这尊大神是座大瘟神,为了苗疆一方平安,只想赶紧把这尊大神送出去。 应迩搭了把手要去扶他,却被人一把推开,险些撞到了桌角。 “别碰我!” “你这人可真恶劣,真不该救你,知恩不图报!”应迩本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扶着桌子好容易站稳了,伸手拿起桌上的包裹,气得忍不住又恶狠狠的加了一句,“最好你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算了!” 只是那俏丽的小脸配上蒙眼的白布,只露出一双不点而赤的樱唇来,这气鼓鼓的一句气话,脸颊鼓鼓,反倒显得更可爱了。 当然,九无妄也看不清楚,只瞥了一眼,接了一声冷哼。 纳铃给她特意指过路,这屋后有一棵长相奇特的树,一摸就知道,树枝指的方向,就是出林子的方向。 带着九无妄下楼来,绕到屋后:“有没有看到一棵两截树干拧麻绳似的,拧成一股向上生长的树?我眼瞎,看不见。” 九无妄眼睛就比应迩好了那么一点点,她什么都看不见,瞎的彻底,他倒是勉强能看清楚一个轮廓和形状,而且好在今天月圆,格外清冷明亮,瞥了一圈便道:“左上。” 应迩背着包袱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四处摸索。 “往左两步。”九无妄拿着剑当拐杖,勉强支着身子,出声指挥道。 她真听话往左挪了两步,再伸手去摸,果真摸到了那棵麻花似的树,树干上有一截被劈掉了的树枝,这方向,便是出口了。 “过来,这边走。” 九无妄到底是身负重伤之人,身体底子再怎么强健,也撑不住这样的折腾,站了这么一会已经是伤口开裂,鲜血渗出绷带,一身涔涔冷汗,连着呼吸都有些急促,连忙上前两步抓住了她的手:“站住!” “怎么了?” 九无妄下手又重了三分,满脸警惕:“我要拉着你走,以免你故意把我丢在瘴林里。” 应迩无奈叹了口气,又扁扁嘴吐槽了一句:“知恩不图报。” 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塞给他:“这是避毒丹,这里瘴气比较薄弱,我们大约要一个时辰才能走出去,里面有两颗丹药,半个时辰一服。” 说着便又拿了一瓶药自己服了一颗下去,这可是纳铃留下的苗疆特制,效果可比父亲留下来的稳定多了,要不是为了苗疆一方安危,她还舍不得给他用呢。 九无妄见她服了药,略一思索,这才也服了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瘴林之缘 “我让你别逞强,你不听,现在好了吧?”应迩气喘吁吁地责怪道。 一会之前,这个人还死死捏着自己的手腕骨跟着自己走,勒令自己不许把他丢在林子里,还动不动就要拿剑杀她,结果没走几步远,就突然栽倒在自己身上,她没了办法,既然已经进了林子,折回是回不去了,只能费力继续扶着他往外走,谁叫这人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有力气威胁她。 这可苦了她了,他一个八尺男儿又是练武出身,体重可是不轻,她一个学医问药的娇弱小姑娘,要扶他走上一个多时辰,那可不是容易的事。 “闭嘴!再不走就杀了你!”九无妄半个身子都挂在小姑娘身上,本来身上的伤和毒就都没好透,又重回这充满瘴毒的环境,即便有避毒丹药护体,也抵不住身体本来就虚,却是还不忘威胁应迩。 “要不是因为你是我的病人,早把你扔在这自生自灭了,再说了,你还有力气出剑吗?就威胁我?” 其实,要不是因为她眼睛看不见,还需要他这双眼来辨认方位,她更早一点的时候就想把他丢在这了。 “你!”九无妄气结,又大喘了几口粗气,喉咙里灼痛如火烧,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应迩难得占了上风,有些得意也有些狡黠,若是屁股后头长了尾巴,这会该开心的摇起来了吧,还轻哼了一声才道:“做人,还是需讲究知恩图报的。” 九无妄另一手拿着剑省着力气不打算跟她多费口舌,心里却是盘算着等出了这片林子该怎么杀她。 “半个时辰了,避毒丹该是失效了,可有眼睛流泪刺痛,头晕头疼喉咙灼如火烧的感觉?” “有,还很严重。”他身上还有外伤,这些瘴气自伤口处侵入,使得他浑身都疼得像火烧似的。 应迩闻言立马停下了步子,从自己的药瓶里倒出一颗避毒丹自己服下了:“你也服药,再坚持会,还有半个时辰就可以出去了。” 九无妄瞟了眼她手里的药瓶,将自己的药瓶往衣襟深处藏了藏:“我的那颗药,好像丢了。” “什么?丢了?”这可是纳铃给她的苗疆特配避毒丹,摆街面上也是行走江湖必备之良药,一颗药丸值千金也是少说,这人居然说丢就丢了? 偏偏这人还一脸无畏的模样点了点头:“嗯,丢了。” 应迩快被他气笑了,这人当她傻呢,想也知道他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偷偷藏了起来,苗疆的避毒丹都是独门秘方,比上次父亲来苗疆的时候针对这里的瘴气研制出来的效果更好更显著,要是他带了出去研究出配方,大量制作,用来攻打苗疆,她可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没了她的搀扶,再加上避毒丹失效,九无妄很快脱了力跌坐在地上,捂着心口,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喘不上气来:“你还有药吗,我好难受” 呵,这个罪人,她可不想当。 从自己的药瓶里又倒出一颗药来递给他:“走吧。” 九无妄服了药,瘫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眼前发黑的症状才缓和过来,借着应迩的手要起来,却反而一不小心把人拉到了自己怀里,她一身银饰叮当一响,一股淡雅的药香扑鼻而来。 “你干什么!”应迩就算蒙着眼看不见,也知道这会姿势之暧昧,立马上了弹簧似的跳了起来,脸上红得像煮透了的虾子一般。 他怀里一空,刚刚那一撞没感觉美人在怀,只觉得胸口的伤口剧痛,摁着胸口连连大咳了几声,好容易才扶着树借力站起了身:“你自己力气小,怪得了谁?” 应迩气得直跺脚,转身便顾自要往前走,却听身后传来了一声嘶哑的“往左”。 她更气了。 九无妄冷笑一声,这姑娘眼睛看不见,辨认方位全靠自己这双也一样看不大清楚的眼睛,若非如此,他们这会早就迷失方向了。 所以他完全不担心这姑娘会把自己丢在半路。 两个人这便又相扶了一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虽然还没彻底离开这瘴气林,却离出口已经很近了。 九无妄再度有了头晕眼花的症状,每一口呼吸都火烧火燎的疼,身上几处外伤也剧痛不已。 “还没出去吗?为什么你的避毒丹好像又失效了。”九无妄弓着身整个人都挂在了应迩身上,回想不好,暗道这小丫头片子别是算计自己,便立马又抽出剑来,“你要是敢骗我,就杀了你!” 应迩趁机把人放在了树下,料想这会这人估计是连举剑的力气都没有了,便蹲在他面前支着脑袋笑吟吟地说道:“我身上可一颗药都没有了,你要是难受,就把藏下的那颗药服下呗。” “你!” 她想象着一张气急败坏的臭脸,更乐了:“我可没骗你,寻常人的脚程,一个时辰就走到出口了,我们一个瞎子和一个重患,才走了这么久,现在约莫还有一刻钟的路,只不过要是你,估计还得再走一个时辰才能出去呢。” 九无妄眼前一阵阵发黑,脑袋里沉得像装了块石头,气都快喘不上了,权衡之下哪敢怠慢,连忙把藏起来的那颗药给服下了,待缓过劲来,才恶狠狠举起剑:“找死!” 没想到应迩早就退到了三步开外,他剑锋指不到的距离,依然是那样笑吟吟的神色,淡然从包袱里抽出一条绢帕来给自己蒙上,又丢给了他一条:“我就送你到这了,谁让你一路凶巴巴的,动不动就说要杀我,还想偷藏我的避毒丹,我要是真把你送出瘴林,你定是要杀我灭口的,再要不就是逼着我带人进入瘴林的,我才不傻,接下来的路你一个人走吧,一直往前走就可以出去了,我的丹药只管半个时辰,这条锦帕浸过药水,也可管你半个时辰不受瘴毒侵害,你就自求多福吧。” 说着,她便拍了拍手和衣服上莫须有的尘土,转身趁着夜色扬长而去,只余九无妄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喊:“给我回来!回来!” 没有她搀扶,自己就是个废人,剩下的路,他爬也爬不过去啊! 该死的! 万万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真的有胆量和能耐把他丢下了! 应迩哪管她,她刚一路过来的时候留下了路标,耗些时间一路摸索,也是能找回去的,反正她带的避毒丹虽然用完了,可锦帕还够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忘毒兰锦 天一亮,崔阳已在瘴林外横刀立马守了一宿,眼见着日头升起,好不容易有那么一缕阳光可以照射进幽暗的树林,惨白如浓雾一般的瘴气随着阳光微微散去了一些,当下挥了挥手道:“搜林!” 士兵们齐声应了声是,这便用衣袖捂住了口鼻,一字排开连成了一线进入林子,各自高喊起来——“九公子!” 只是苗疆的瘴气格外毒,没一会,便有士兵头眼昏花支撑不住,只能退出了林子,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没有可以避毒的药物或者用具,他们根本撑不了几步距离。 崔阳来回踱步,他也愁啊! 算算时间九公子已经丢了一夜了,要是在毫无避毒措施的情况下在这瘴气林里过一夜,坟头草怕是都有三尺高了。 如今这十公子里死的死残的残,除去瘫痪的三公子,还剩下五公子无欲,六公子无情,九公子无妄和十公子无尘,十个里总共也就剩了五个,还有一个还是残废,这要是突然让一位好好的九公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回京了剩下几位公子爷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啊? 而且,这一次青月来势汹汹的,要是少了九公子这一员大将,轩辕势必要吃大亏。 没想到,林子里突然传出了微弱的应答:“我在这。” 当下又有士兵捂着口鼻,闷声闷气大喊了一句:“九公子!你在哪!” 九无妄用力一扯把脸上蒙着的锦帕扯了下来,靠着树又咳嗽了几声,差点把肺都咳出来:“在这我在这!” 天亮了视野开阔,瘴气又散去了一些,总算是有人发现了靠着树干坐在地上的九无妄,慌忙叫喊起来:“在这呢!快过来!” 这便过来了几个人,跌跌撞撞头晕眼花的协力把九无妄给扶了出去。 一出林子,轻微受了瘴气毒害的士兵们纷纷往地上一扑,大口喘着粗气,更有严重的已经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九无妄也好不到哪去,瘫倒在地浑身无力,他折腾着又爬又挪地,手脚并用狼狈至极,避毒丹失效后又学着她的样子将锦帕蒙在脸上,勉强又支撑了一会,爬到近出口的地方是实在没了力气,现在全身伤口开裂,一身衣衫已经被血染透,活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本来就只抢回来半条命,这么一折腾,剩下的半条命也快丢了。 他堂堂九公子无妄,还没有这么狼狈过,像条狗似的拼死挣扎,一度快要昏死过去,为了保持清醒,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那个混账苗女!他非要杀了她不可! 崔阳把手里的缰绳一丢,就奔过去扶他:“九公子!九公子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没事。”他用力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只觉得胸腔里刺啦啦的疼,借着崔阳的手勉强站稳了,缓了半天这才道,“进了瘴林深处,被人救了。” “被人救了?苗疆的人吗?” 他复又回想起那个苗女打扮的姑娘蒙着眼的轮廓,他眼睛到现在也看不清楚,也只能辨个轮廓,可却不影响他的判断,那姑娘好歹是救了自己性命,若没了她,自己昨晚上就死在瘴林里了,给自己上了药解了毒,还把自己送出了瘴林,虽然最后把自己丢在瘴林里了,多半也如她所言,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会脱了险,再细细想去,那姑娘不仅医术精湛,而且有胆识有计谋,剑架于颈而不惧,送他出瘴林时转瞬就借着自己的医术布下计策,既把他完整送出苗疆,又什么线索都没给他留下,还顺手狠狠羞辱了他一把,他现在就算有心攻打苗疆,一没记下路线,二没留下丹方,也全是枉然。 但就是如此,那个靛蓝的轮廓却反而在脑袋里越发深刻,一想起来,脑海里便响起了叮当作响,极其清脆。 “应该是吧。”九无妄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手里的锦帕,昨夜月光稀疏看不清,今天天大亮了才能仔细观察,见帕子上印着精致淡雅的蓝色兰花,图案并非寻常锦帕用丝线绣上的,而是用特殊技法染画上去的,这等技法他还没有见过,只小心将那方图案精致的锦帕按照原本的折痕小心叠好,塞进了束紧的袖口里,浑身上下,他也只有这一处地方是干净的了。 以崔阳角度看不清楚那方锦帕,只见他小心收了什么东西到袖间,有点懵,只好问道:“九公子,那这接下来怎么办?” 他既然是从苗疆出来的,那这个苗疆,还打不打回去啊? 九无妄身体强健到变态的程度,这会也不需要他扶了,自己撑着一口气就勉强站着身子,哪能不知道崔阳好战之人的心思,便道:“回营吧,苗疆好歹救了我一命,便不拿苗疆开刀了,而且” 他回过头满脸无奈的向崔阳道:“我被人算计了,这会完全记不得回苗疆的路,避毒的丹药也没拿到,要攻入苗疆也是妄谈。” “是。”既然这么说,崔阳也没了法子。 当下挥了挥手,便上来了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扶着九无妄,小心架着他上了马,帮他牵着马便往营中赶。 崔阳在其后一路驾马跟上,他虽然官职比他高,可真要论起来,九公子这个身份,可比自己高多了。 而应迩那边,她虽然一路留下了路标,但耐不住自己眼睛瞎看不见啊,摸索了一路还是迷失了方向,带来的锦帕也快用完了,眼见着进了绝路,幸好天亮了,纳铃在林外大喊,她这才找对了方向,勉勉强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 “小迩!”纳铃一早赶来给他们二人送饭,就发现已经是人去楼空,猜测她大概是带着那个人出瘴林了,这会还没回来,应该是人还在林中,怕她迷路,便连忙在出口连声大喊,见她一身狼狈的出来了,忙迎上前去,“你急死我了!” 应迩扯下蒙在面上的锦帕,大透了几口气:“没办法,那个人醒了,硬是拿剑逼着我要我带他出去,我这才大半夜的进林子的。” “他走了?”那凌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我连名字都没问呢。” “啊,什么?” “没没什么。”纳铃尴尬一笑,立马转移了话题,“对了,这锦帕可真漂亮。” 说起这块锦帕,应迩便立马来了兴致:“这叫忘毒兰锦,可不仅仅是一方锦帕而已。要先以特殊染料染画上图案,待图案干了以后再浸渍特配的避毒药水,加以晾晒,药水会变成薄薄一层药粉,将图案覆盖遮蔽,看起来就是一方白锦帕。使用的时候将锦帕蒙在脸上,呼吸带出的水汽溶化锦帕上的药粉,可以起到免受毒气侵袭的作用。使用后药效逐渐降低,被药水覆盖住的花纹也逐渐清晰,也就是说,图案清晰可见之时就是药效全失之时,使用起来极其方便。” 纳铃眼睛一亮:“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嘛!” 应迩灵机一动,连忙道:“我的已经用完了,但我可以教你怎么制作,苗疆多蚊虫毒蛊,有忘毒兰锦,你们日常做事使用起来也极其方便。” 纳铃送出了苗疆不传的秘蛊,那自己回个忘毒兰锦的制法配方,也算礼尚往来了。 “好啊好啊!”纳铃本意就是想学呢,有她自己提出来是最好不过了,但转念一想又有不对,“可是听你意思,这忘毒兰锦必须沾水才有用?我们苗疆行走之间,老带着面纱也不是事吧?” 应迩嘻嘻一笑,摇了摇头:“你有所不知,这忘毒兰锦有两种花样,蓝兰是只能蒙面避毒,而粉兰只需佩戴在身上就可以,两种花样浸渍的药水不同,可以避的毒也不同,蓝兰是避免毒瘴侵袭,而粉兰是防止蚊虫叮咬,当然,保存的方式也不同,蓝兰只要避水就可以保存三年以上,而粉兰一经制作完毕只有半月期效,用与不用,都只有半个月时间。” “那你教教我!我要学我要学!”蓝色的忘毒兰锦或许用不上,但这粉色的,听起来就极为方便了! 应迩伸手把高兴的快跳起来的纳铃摁住了,满脸无奈的连声应道:“好好好,我教你,你别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万毒噬心 应迩在苗疆被纳铃照顾得滋滋润润的,两个姑娘整日闭门不出研究着忘毒兰锦,而九无妄回了军营找了军中太医加以治疗,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人是好了,心中那个模糊的轮廓却一直消之不去,入骨三分,一闭眼,尽是那姑娘嘶哑的嗓音,蒙眼的白布,叮当作响的银饰和诡谲狡黠的语气,还有 被丢在危险的瘴林里的这一口恶气! 把九无妄这尊大佛送出苗疆,应迩也搬回了纳铃的闺房,万毒噬心蛊还有一天就孵化出来了,应了纳铃的话,卸下蒙眼的绷带,她的眼睛还真的复明了,沙哑的嗓子也恢复了。 一身热烈奔放的苗女银饰,却带有独属于中原江南女子的柔和娇弱,尤其一双灿若星河的眸子更添三分空灵七分俏,饶是纳铃一个女子也忍不住看呆了去。 “小迩,你可真漂亮,中原的女孩子是不是都和你一样漂亮?” “当然了!”应迩对着镜子转了一圈,自己也觉得好看,只不过嘛,好看的是这身衣服,“我们中原南方的女子像水做的,温良顺和,连说话都是软软的,而北方的女子像玉做的,宁静致远,高雅渊博,更有的女子一身英雄气概,巾帼不让须眉。” 纳铃闪着星星眼,围着应迩打圈转,一脸的艳羡:“我们苗疆是个小地方,不比中原辽阔广博,要是有机会,真想去中原看看。” 应迩一笑,三份苦涩七分淡:“我本想说,你想去便去,我会带你出去玩,可我如今也是身负怨仇与冤屈之人,待拿到蛊虫,还得赶回中原,女扮男装,为我父亲平反伸冤,怕是断断没有那个机会带你去游山玩水了。” 纳铃自知戳中了她伤口,连忙生硬的转移起了话题:“对了,有好多蛊虫都是一批孵化,这几天陆陆续续该有孵化出来的了,去不去看?” “去!” 两个姑娘这便互相挽着手,一路有说有笑的向着养蛊的小茅屋去了。 茅屋四壁都用黑布蒙上了,勉强可以看见屋子里摆满了木架子,每一层都装着竹篾编的簸箕,保证没有一点光透进来,为了双重保险,在竹木架子上加蒙了一层黑布,茅屋里又阴暗又潮湿,时不时传来极其轻微的“喀喀”声,大约是虫卵破壳的声音。 纳铃挑了一方木架翻开了,指着圆形簸箕上密密麻麻一层蛆虫向应迩道:“小迩你看,这是蝎心蛊,害人的,你要不要带些回去?” “害人的?” “你这一路去,路途艰险,我担心你会遭遇不少危险,带些在身上好防身,而且蝎心蛊好养活,给什么吃什么,只要一直不给它们吃肉喝血,它们吃菜叶子也可以白白胖胖的,量少一些,只放一只在人身上,也就只能折磨折磨人,解蛊解得快,死不了的。”纳铃说着用镊子夹出一部分,放进了精致的小木匣里。 应迩也不好意思拒绝,更何况如她所言,自己这一路去,指不定要遭遇什么样的艰难困苦呢,自己又不会武功,当然要想些法子防防身了,但这蝎心蛊听着邪气得很,只问道:“那这蛊虫,几条能要人命?若是只下了一条在人身上,还能救活吗?” 纳铃随手捡了片碎菜叶子往木匣子里一丢,那些小虫子还真像蚕宝宝似的飞快啃起了菜叶子,真真是不愧了“好养活”三个字:“这蝎心蛊可毒了,多半是拿来严刑逼供的,一条就够,不过时间久了不解蛊,也会死人的。真要是拿来杀人,想要瞬息之间取人性命,少说要下三四条吧。” 说完掂了掂手里小木匣的份量,向她笑道:“这份量,够你自保用了,放心,解蛊的法子我稍后教给你。” “好。”应迩接过了那整整一盒不算轻的蛊虫,暗暗嘀咕,要是真到了不得不要动用蝎心蛊的时候,她就一次性出个四五条的,让对方死个痛快。 她身负家仇重冤,早就不是三年前那个见人就救的莲花小医仙了。 如今,她也是个生杀予夺决不手软的复仇者,让对方死得痛快些,是她身为医者最后的尊重。 纳铃又用一样的小木匣给她分别装了好几种蛊虫,有和蝎心蛊一样吃素好养活的,也有虽然能治病救人,却是吃荤的,便浸泡在苗疆特制的药水里,可供生长,至于这药水配方,纳铃也极其痛快地一并教给了她。 “这是”纳铃又掀开了一方黑布,便惊喜地向应迩招手,“小迩!快来!” “怎么了?” “是万毒噬心!提前孵出来了!” 应迩连忙凑了上去,见圆形簸箕上摆着几个雪白的瓷罐,黑乎乎的药水里一上一下翻腾着两条软体的小虫子,短短的,像蛞蝓似的,通体透明,在这黑色药水里格外明显,连肠线脏器都一清二楚。 “这个脑袋里有黑点的是雄虫,红点的是雌虫,本来是雌雄同体,孵化出来以后再分裂成一雌一雄,两条虫子互相感应,雄虫要是死了,雌虫也会死,但是雌虫死了,雄虫就会再分裂出一只雌的,要是拿它救人,要切记小心。” “嗯!”应迩点头应了,见纳铃将两条虫子连那个小瓷罐一起放进木匣里,小心翼翼郑重地交到了自己手里,便只觉手上这个小木匣沉重无比,这一方小匣,装的可是小叔叔的命啊!当下眼眶便有些水汽,向纳铃道,“授渔之恩,没齿难忘。” “这有什么,五年前你来的时候,也没空手,应叔叔留下的药方和药种,造福了整个苗疆,你教我的绣花技法也让我们的苗疆服饰更加美好,这次来,也教了我忘毒兰锦的制作方式,朋友姐妹之间,本就不该道这个谢字。” 应迩又重重点了个头,将万毒噬心蛊小心收进随身挎包里,这才向纳铃道:“纳铃,我的病人还在等我,分秒必争,拿到万毒噬心蛊,我便该回去了。” “这么急?” 她点了点头:“我临走的时候,将他毒性压制在腰下,现在他腰下瘫痪动弹不得,不知该有多着急呢,而且拖久了,许会加重病情,那就不好了。” 纳铃低着头,脸上尽是伤感:“那你还会回来吗?” “回!只要我还活着,等我洗净我们应家冤屈,我就回来,定居在苗疆,陪你一辈子。” 闻言,纳铃却是完全高兴不起来。 “只要我还活着”,多重的承诺啊,纳铃还不是很清楚这些年应迩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她只知道,这一去,凶险万分。 纳铃揪住了应迩的袖子:“小迩” 应迩微微一笑,拍了拍纳铃的背:“这是我的命数,躲不开,无须担心,我这条命,自三年前应家灭门之时起,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不管什么时候死,都赚够了。” “不许这么说!你得活得好好的,洗清冤屈,要来苗疆陪我一辈子的!” 应迩又是一笑,眉眼弯弯,只不过,那轻敛的眉宇之间,到底有几分无奈,便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仇怨入髓 应迩收拾了纳铃送的蛊虫,足足有七八个巴掌大的小木匣,幸好她的药箱足够大,分了上下两层,悄悄的将蛊虫藏在了下层,至于纳铃送她的那套苗服,虽然极其大件,但好歹也是她的一番心意,而且她自己也确实是喜欢,便也一并收拾了带上。 向纳铃父女告了别,这便顾自出了瘴林,去附近镇甸租了马,正巧看见有镖局,便写了封信,让镖局将苗服连信件一起寄回京都,署名寄给三公子无相,落了林安字样的款,没想到公子府三个字实在太过可怕,镖局一听直接翻了八倍的价格,她再怎么咂舌也只能乖乖付了钱,自己则轻装上阵,拿了无情的令牌和信件就往军营去了。 却是不曾想,镖局的人押着镖刚出大门,就被两个黑衣蒙面之人给截下了。 打开一看,见是一套苗装,还有一封封好了要给三公子无相的信,对视了一眼,这便立马劫了东西策马赶回了京都。 镖局的人收了高价却一出门就被劫了镖,哪有脸面告诉应迩,权当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了。 之前六无情小心叮嘱,她好歹也是曾经在宫中御前行走过的人,好奇心没那么强,也一直没动过这封信,但是现在要去军营,她倒是有那么一点点想打开看看了。 当然,理智战胜了好奇心。 轩辕国此行驻扎在望州山,而青月国则是驻扎在一河开外的迁岭,望州山周围已经清空,无人居住,派着军队驻守,要去其实也不算特别险。 她便换了男装,打马到营前,便被士兵们拦住了去路:“来者何人!” “在下公子府门客,姓林名安,携六公子无情的令牌和信件来见九公子!”应迩说着下了马,出具了无情的令牌。 当下便有个小士兵一脸防备的走上前来,接过她令牌一看,确确实实写了无情二字,便道:“等着,我去通传。” 没一会,那小士兵便又急着从大帐里小跑出来,行事态度都端正尊重了许多,躬身向她请道:“林公子请。” 应迩这便跟着那小士兵一起往大帐而去。 崔阳本来正和九无妄在营中和几位将领商议军国大事,乍一听小兵来报说六公子无情派了门客来见,无妄也没着人避嫌,大大咧咧将那无情的令牌往桌上一丢,就让小兵带了人来。 因此,应迩一掀帐帘,就见营中几位将领,围坐成了一团,其中一人金甲红缨,配着的刀尚未卸下,是元帅配置,正站在一幅悬挂的大地图前——崔阳! 应迩不着痕迹的深呼吸了一口气,攥紧的拳头久久不敢松懈,天知道她要怎么忍,才能忍下杀人的冲动! 三年前,就是他!对着父亲的大冤案缄口不言,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拖出去凌迟处死,整整三千刀啊!他往日养尊处优,忧心着天下人的身体,不论地位与否,甚至不在乎对方付不付得起诊金药费,哪怕是路上看见,也要伸手相助,因此才有了“神医”之名,不仅是他妙手回春,更主要的是,他一颗心,至善至纯,可最后呢! 他被判了凌迟处死,夷灭九族! 满门上下,除了她,无一幸免。 可她不能,也做不到! 崔阳是堂堂一军之帅,周围又有如此之多的带兵将领,她但凡有个小动作,便定要被当场射杀的! 而底下围坐的几位,都是黑甲配着白缨,是副将及以上的级别,唯独一位,穿着黑色的丝绢里衣,一未穿袍二未带甲,脸色有些泛白,容颜却是佼佼,眉眼皆干净有若玉雕,此刻敛着眉目颔首正盯着桌案前的一卷地图,微微抿着唇角,显然正在沉思,神色专注而认真,那双眼,更是灿然如曜,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去。 虽然她并未相识,但却莫名其妙的确认了下来。 ——这位,定是那九公子无妄了。 她一进门,几道目光便纷纷从悬挂的那张大地图上挪到了她身上,久经沙场之人神色难免如狼似虎,她哪跟这种人打过交道,一见满营的骇然神色便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连忙拱手行了个大礼,双手捧着信件往前递:“在下林安,见过崔元帅,九公子和各位将军,奉六公子无情之命,前来送信。” “砰”一声,引得众人纷纷向声源看去,就见崔阳手里的剑竟已落了地,满脸惊诧却是一闪而过,随即讪讪捡起了剑一副纯粹手滑的模样,眼睛 却是死死盯着应迩! 九无妄也是被崔阳吓了一跳,这才懒懒的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竟闪过一丝鄙夷来,不仅没接那封信,反而淡然道:“六哥最近是换了口味了?喜欢你这种白面小生?我怎么从未见过你?又是谁送进府的?” 应迩一懵,听这意思是说她是无情的面首?她这好端端的招谁惹谁了?这丫属狗的不成,怎么还逮谁咬谁了? 而满堂铮铮的热血男儿都不是温文尔雅的主,见状不由哄堂大笑起来。 她磨了磨牙,这些年摸爬滚打的,早就不是三年前那个寻常的大家闺秀了,对着这样的羞辱硬生生深呼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要忍? 不好意思,她如今,就是个有仇必报的疯子! 崔阳之仇入骨入髓,但是她现在没有能耐和崔阳计较,口舌之快,她还是逞得过这九无妄的! “林安容貌天生,身体发夫受之父母,更改不了,但若论容貌,怎比得上无妄公子,在下若是白面小生”她柳叶弯眉细细一挑,看向九无妄,嘴角轻勾笑得轻佻,却是更显娇媚了,“九公子该是南风馆的头牌吧。” 他本来就格外俊美,这会应该是身体不适,所以脸色有些苍白,这三分苍白软化了他眉目里的杀意和戾气,显得更为顺良温和,一副病美人的模样,和应迩这个女扮男装的比起来,倒是真不分伯仲。 但,他堂堂九公子,手上沾的无辜之血比崔阳这个大元帅斩的敌军都要多,哪有人敢这么说他? 顿时,营帐里的气氛一时降到了冰点,众将领眼见着九无妄放下了手里的笔,斜睨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眼,然后便慢腾腾的起了身,抽出了寒光熠熠的佩剑来,语气淡然不带一丝感情:“别以为你是六哥的面首,我就不敢杀你!” 应迩又眯了眯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句话真没说错,但 这语气怎么有些耳熟呢 “林安不才,当不起六公子的面首,但精通岐黄之术,九公子当然敢杀我,只不过我若一死,这世间便再无人可解三公子所中之毒。” 九无妄已经出鞘的剑顿了顿,自从十年前大哥无瑕被人乱刀砍死,公子府大小事务顺下位来该是由二哥无欢接手,没想到他当了个甩手掌柜把活丢给了三哥无相,他一干就是五年,这些年来一直处处照顾几位弟弟,自己也受了他不少恩惠。直到中了毒双腿逐渐残废,二哥又失踪了,四哥无言也亡故了,五哥无欲心智又有些问题,这才只好跳过了五哥,将事务又顺延给了六哥无情,如此说来,这小子该是六哥给三哥找的大夫。 十公子府在外人看来,无疑是铁板一块,团结向外,但其实内里早就分崩离析,兄弟不过是表面称呼,暗地里各自较劲,互相算计,谁也不信谁,但要深究,他或许会杀兄弟里的任何一个人,唯独除了无相。 三哥为人中正,对外决绝,对内敦厚,他少有人能真真正正当得起佩服二字,已故的无瑕大哥是一个,另一个就是无相。 若这小子能救三哥,自己是无论如何下不去手的。 应迩鬼精鬼精的,就知道大庭广众之下这人再怎么生杀予夺暴戾可怕,也断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断了自己三哥的活路,但念及这个人的可怕性格,也只能退让一步,送了他一个台阶:“这是无情公子让在下转交的信件,还请九公子收下。” 九无妄顺势放下了剑,绕过桌案去拿了信,步履稳健一点也不像个病人,但那每一步的戾气,却是铺天盖地如云似雾压倒而来,应迩垂首咽了口口水,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往后退,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他拆了信件,信上无非是点名送信人是公子府新来的大夫,来此一趟是为了去苗疆求一种奇特的蛊虫,要他照拂一二,保证安全,以及京都现今的局势云云,而且还特意点明了不管做什么都不准杀他,得活着把人放回京都。 ——显然六哥无情是摸准了他性子了。 他懒懒把信轻轻对折,这才抬眼瞥了她一眼:“去苗疆?” 应迩连忙答道:“在下已经去了一趟回来了,要救三公子用的蛊虫也已经拿到手了,此行不过是特意送信而来。” 九无妄将信收好,不着痕迹的看了崔阳一眼,这才又向她问道:“这蛊虫,能存活多久?” “万毒噬心蛊只有幼虫能拿来救人,用苗疆特制的药水至多只能维持一个月,待它长大,就没用处了。” “快马加鞭赶回京都不过七天,既然如此,我便留你在军中二十天,到时候,给你十天时间让你赶回京都。” 应迩一愣:“留我?留我做什么?” 她不过说了句话,这人也不至于趁机强留她在军营慢慢折腾吧? 九无妄又瞥了一眼崔阳,崔阳在朝中混迹十几年,从一个传信斥候一直爬到堂堂的兵马大元帅,这心智计谋也不是盖的,也猜想这九公子睚眦必报,怕是要算计这小子,又看了她一眼,神色讳莫,这才点了点头接话道:“林公子,实不相瞒,我们两军交战已数月有余,死伤惨重,却只有两位军医,完全忙不过来,你虽是六公子为三公子专请的大夫,但时间上尚可缓冲,故此想请林公子留在军中帮衬几日。” “这”应迩抬首,三分为难,救小叔叔,她急啊!可崔阳也得试,抬眸小心瞥了眼崔阳,便见他也盯着自己,神色莫名,便立刻低下了头,这人 哪还有曾经记忆里的敦厚宽容,如今一双眼深邃如海阴谋诡谲,捉摸不透,忙又垂下头去,不敢多看。 崔阳看她神色,越发觉得相似,像,太像了!像到惹人怀疑! “林公子,我们是否见过?” 见过,当然见过! 但,认不得! 应迩连忙躬身拱手,将头垂得越发低了,藏住眼底深深恨意,微微摇了摇头:“许是崔元帅认错了吧,在下不曾见过崔元帅这般英姿飒爽,过目难忘之人,但,不过二十天罢了,在下自然不敢推辞,留下便是。” 无妄这便放心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让这小子再在眼面前晃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这只想杀人的手。 应迩立马告退离开了帐中,见人走后,他这才将信丢在了桌上,只见那信件最末,用端正大气的楷书写着—— “试试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替天行道 应迩不傻。 九无妄的性子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不喜欢弯弯绕绕,不仅是有仇必报,而且还是睚眦必报,若有人与他有仇,他就索性提剑封喉,断断没那个兴趣和爱好把人拐弯抹角留在身边再慢慢折腾。 莫名其妙被强留在军中,虽然毫无实证,大概却也是清楚的,怕是无情那厮还不敢信任自己,特意以送信为由,把自己送到九无妄手里,要他帮忙试探自己呢。 不过也罢,她正好缺个机会,试探试探崔阳,无情要试她,正好把机会送到了面前! 应迩便找了个小兵领路,往伤兵营去,轩辕青月两国国力相差不大,两军只要交战没有一次不是死伤惨重的,因此伤兵营自开战以来就一直没闲过,一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伤患。 以至于应迩乍一走进伤兵营,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气,人躺得太满居然到了无处下脚的地步,再细细看去,见那些伤兵多半是躺在地上,连个垫身的遮挡都没有,勉强再往里走,便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布衣药童,脚不沾地四处奔走,在这腊八寒冬里硬是忙得汗湿了青丝,手里拿着绷带伤药对着满营的哀嚎痛叫连连回话:“来了来了!” 而一老者,却穿着深靛蓝色正正经经的太医院官服,笼着袖子正襟危坐,端着架子坐在伤兵营最里侧,似乎是嫌弃血腥味冲鼻,身边还摆着红檀木的小几,点着香料,正淡淡然啜着冒着热气的茶。 ——沈决明! 应迩攥紧了拳头,绣过花开过方下过针的芊芊素手,此刻也微微发出喀喀的响声,咬紧的牙关连牙龈都在发疼,天知道她有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忍住不现在就上前撕了这老畜生! 三年前,就是这老畜生,在太子亡故后诬告父亲!还替换了父亲的药方,致使父亲被判了凌迟,应家被判了灭族! 若说,对崔阳当时缄默不言,眼见父亲蒙冤是自己迁怒了他,那这老畜生,便是蚀心入骨的血海深仇! 沈决明坐在太师椅上,瞥了瞥茶末子,端着上位者的大官架子,余光瞥见躺倒的伤者中间站了个竹青衣衫的小少年,也就比那药童大不了几岁,逆着晨光看不清容貌,只是颇有些“遗世而独立”的高雅气质,便又淡然呷了口茶:“什么人啊,怎么不说话?” 应迩在心下一遍遍重复不可胡来,这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只拱手又行礼道:“在下林安,是个大夫,九公子和崔元帅遣我来帮忙。” 沈决明半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也没听出来,又品了口茶,晾了她好一会才继续说道:“大夫?学至何处了?百草背齐了没?医典药宗读过吗?” 应迩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没被他憋出内伤,这老东西! “是,在下是大夫,您说的,我都学过,在下年岁虽小,却也是走过南闯过北,治过病救过人的。” 沈决明依然懒洋洋的,眼皮都没抬,只挥了挥手:“既如此,那你就去给杜衡打下手也就是了。” 布衣的小药童一心二用一直听着这边的话,从忙碌中抬起头来,c向她点了点头,想来,杜衡该是他的名字吧。 应迩抬首,微微眨了眨眼,自有心机上心头:“沈太医不帮忙吗?我们二人,似乎忙不过来。” 应迩不傻。 九无妄的性子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不喜欢弯弯绕绕,不仅是有仇必报,而且还是睚眦必报,若有人与他有仇,他就索性提剑封喉,断断没那个兴趣和爱好把人拐弯抹角留在身边再慢慢折腾。 莫名其妙被强留在军中,虽然毫无实证,大概却也是清楚的,怕是无情那厮还不敢信任自己,特意以送信为由,把自己送到九无妄手里,要他帮忙试探自己呢。 不过也罢,她正好缺个机会,试探试探崔阳,无情要试她,正好把机会送到了面前! 应迩便找了个小兵领路,往伤兵营去,轩辕青月两国国力相差不大,两军只要交战没有一次不是死伤惨重的,因此伤兵营自开战以来就一直没闲过,一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伤患。 以至于应迩乍一走进伤兵营,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气,人躺得太满居然到了无处下脚的地步,再细细看去,见那些伤兵多半是躺在地上,连个垫身的遮挡都没有,勉强再往里走,便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布衣药童,脚不沾地四处奔走,在这腊八寒冬里硬是忙得汗湿了青丝,手里拿着绷带伤药对着满营的哀嚎痛叫连连回话:“来了来了!” 而一老者,却穿着深靛蓝色正正经经的太医院官服,笼着袖子正襟危坐,端着架子坐在伤兵营最里侧,似乎是嫌弃血腥味冲鼻,身边还摆着红檀木的小几,点着香料,正淡淡然啜着冒着热气的茶。 ——沈决明! 应迩攥紧了拳头,绣过花开过方下过针的芊芊素手,此刻也微微发出喀喀的响声,咬紧的牙关连牙龈都在发疼,天知道她有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忍住不现在就上前撕了这老畜生! 三年前,就是这老畜生,在太子亡故后诬告父亲!还替换了父亲的药方,致使父亲被判了凌迟,应家被判了灭族! 若说,对崔阳当时缄默不言,眼见父亲蒙冤是迁怒,那这老畜生,便是蚀心入骨的血海深仇! 沈决明坐在太师椅上,瞥了瞥茶末子,端着上位者的大官架子,余光瞥见躺倒的伤者中间站了个竹青衣衫的小少年,也就比那药童大不了几岁,逆着晨光看不清容貌,只是颇有些“遗世而独立”的高雅气质,便又淡然呷了口茶:“什么人啊,怎么不说话?” 应迩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只拱手又行礼道:“在下林安,是个大夫,九公子和崔元帅遣我来帮忙。” 沈决明半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也没听出来,又品了口茶,晾了她好一会才继续说道:“大夫?学至何处了?百草背齐了没?医典药宗读过吗?” 应迩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没被他憋出内伤,这老东西! “是,在下是大夫,您说的,我都学过,在下年岁虽小,却也是走过南闯过北,治过病救过人的。” 沈决明依然懒洋洋的,眼皮都没抬,只挥了挥手:“既如此,那你就去给杜衡打下手也就是了。” 布衣的小药童一心二用一直听着这边的话,从忙碌中抬起头来,友好的向她点了点头,想来,杜衡该是他的名字吧。 应迩抬首,微微眨了眨眼,自有心机上心头:“沈太医不帮忙吗?我们二人,似乎忙不过来。” 沈决明闻言却是眉目一凛,云窑青瓷的茶杯盖重重盖下,冷哼一声:“大胆!老夫一声医术是为贵人而学,岂能轻易为蝼蚁施手?” “可若只有我们二人,忙不过来,会有将士因为得不到救治而丧命的。” 他又生气的将茶杯重重放在身边的茶几上,冷哼道:“下等将士,与我何干!” 很好。 等的就是这句话! 没一会,就有伤势较轻还能动弹的伤兵匆匆赶去大营汇报:“大帅!九公子!不好了!” 崔阳商议军事还没个结果呢,乍一听这急报还以为青月光天化日之下也敢来偷袭呢,当下便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怎么了?难不成有人偷营?” 那伤兵不管怎么说也是受了伤的人,连喘了几口大气才稳下来回道:“不是,没人偷营,是新来的小大夫和沈太医,打起来了!” 九无妄拿着笔的手生生顿了顿,六哥送来的这是什么妖魔鬼怪啊,刚一到营中就先折了自己面子,这还不算完,自己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呢,离开视线还没一刻钟,居然就跑去跟人打架了? 崔阳也是一脸懵逼,那小子看着文文弱弱的,没事怎么跑去跟人打架?而且还是跟沈决明那个一把年纪的? 当下丢了地图,向营帐里的大小将领们道:“走,看看去。” 这下将士们便齐声应和,立马都跟着出去看热闹。 应迩从伤兵身上拿了根军棍来,这军棍份量不轻,随便挥一下都是虎虎生威的,两端都包着铁皮,铁皮上还嵌着钉子,这一下打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沈决明又是个正儿八经的文人,打他?那还是小意思。 如果杜衡不在前面拦着的话。 她行事难得彪悍,发起狠来这师徒俩一时也遭不住,硬是被打的满头是包,嗷嗷直叫,周围人竟是没一个敢来阻拦的。 崔阳带着一众将领赶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林安”拿着一根军棍乱挥,打得师徒二人上蹿下跳,犹如过街老鼠似的,苦不堪言,比起他之前高高在上的模样,倒是格外可笑。 “干什么呢!看戏啊!还不拉开!”将士们一边憋着笑,一边说道,这才有人上前把人分开,“林安!你干什么呢!” 她打也打够了,气也出够了,这便把军棍一丢,拍了拍手,双眼一睨:“替天行道!” 沈决明挨了她好几棍,帽子也歪了,头发也乱了,见崔阳带着人出来,自以为有了靠山,便大嚷大叫道:“你大胆!本大人乃三品诰命的太医!太医院院正!你以下犯上,来人啊!军法伺候,给本大人杀了他!” 呵,这哪是高高在上的太医啊,连路边的泼妇都不如! “我看谁敢!”应迩抱臂一立,微微眯着眼,活像只要发飙的野猫,一身气质竟真的逼得无人敢动,连拦在身前的将士都不自觉缩了下脖子。 九无妄眼神一转,殴打当朝三品诰命大臣啊,这可是死罪中的死罪了,六无情说不管这小子做了什么都要饶他一命,这罪过可不是自己能饶得了的,他自己作死,怪不得自己吧? 这便正要上前找这小子的麻烦,就听这小子上前一步,指着沈决明那老小子的鼻子就开骂:“沈决明!你明知杜衡一人忙不过来,将有许多士兵等不到杜衡的医治而死亡,却拒不出手袖手旁观,此乃罪一!明知杜衡连百草都没背全,却任然将伤患全部交由杜衡一人处理,致使多人医治不当而亡,此乃罪二!边疆幸苦,食不果腹,衣不遮寒,多少士兵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你毫无建树拒不救人,却在伤兵营里用云窑青瓷,小叶红檀,龙井新茶,铺张浪费,此乃罪三!我轩辕士兵骁勇善战,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你这个庸医手里,只是我军损兵折将,此乃罪四!有医无德,空有一身医术,却用来巴结上司贵人,对寻常士兵见死不救,不配为医!这四条大罪,还想军法处置我?你先看看这军中将士放不放得过你!” 此言一出,本来拦着应迩的将士都将目光投向了一身狼狈的沈决明,连打算上前教训她的九无妄都停下了步子,他们一直都知道这沈决明懒洋洋的,怠于医治,但好歹他是圣上钦点的三品诰命,不好多过责怪,却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有意懈怠! 任谁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兄弟居然不是战死在沙场,而是死于一个大夫的袖手旁观? 沈决明闻言却是眉目一凛,云窑青瓷的茶杯盖重重盖下,冷哼一声:“大胆!老夫一身医术是为贵人而学,岂能轻易为蝼蚁施手?” “可若只有我们二人,忙不过来,会有将士因为得不到救治而丧命的。” 他又生气的将茶杯重重放在身边的茶几上,冷哼道:“下等将士,与我何干!” 很好。 等的就是这句话! 没一会,就有伤势较轻还能动弹的伤兵匆匆赶去大营汇报:“大帅!九公子!不好了!” 崔阳商议军事还没个结果呢,乍一听这急报还以为青月光天化日之下也敢来偷袭呢,当下便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怎么了?难不成有人偷营?” 那伤兵不管怎么说也是受了伤的人,连喘了几口大气才稳下来回道:“不是,没人偷营,是新来的小大夫和沈太医,打起来了!” 九无妄拿着笔的手生生顿了顿,六哥送来的这是什么妖魔鬼怪啊,刚一到营中就先折了自己面子,这还不算完,自己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呢,离开视线还没一刻钟,居然就跑去跟人打架了? 崔阳也是一脸懵逼,那小子看着文文弱弱的,没事怎么跑去跟人打架?而且还是跟沈决明那个一把年纪的? 当下丢了地图,向营帐里的大小将领们道:“走,看看去。” 这下将士们便齐声应和,立马都跟着出去看热闹。 应迩从伤兵身上拿了根军棍来,这军棍份量不轻,随便挥一下都是虎虎生威的,两端都包着铁皮,铁皮上还嵌着钉子,这一下打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沈决明又是个正儿八经的文人,打他?那还是小意思。 ——如果杜衡不在前面拦着的话。 她行事难得彪悍,发起狠来这师徒俩一时也遭不住,硬是被打的满头是包,嗷嗷直叫,周围人见状竟是没一个敢来阻拦的。 崔阳带着一众将领赶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林安”拿着一根军棍乱挥,打得师徒二人上蹿下跳,犹如过街老鼠似的,苦不堪言,比起他之前高高在上的模样,倒是格外可笑。 “干什么呢!看戏啊!还不拉开!”将士们一边憋着笑,一边说道,这才有人上前把人分开,“林安!你干什么呢!” 她打也打够了,气也出够了,这便把军棍一丢,拍了拍手,双眼一睨:“替天行道!” 沈决明挨了她好几棍,帽子也歪了,头发也乱了,见崔阳带着人出来,自以为有了靠山,便大嚷大叫道:“你大胆!本大人乃三品诰命的太医!太医院院正!你以下犯上,来人啊!军法伺候,给本大人杀了他!” 呵,这哪是高高在上的太医啊,连路边的泼妇都不如! “我看谁敢!”应迩抱臂一立,微微眯着眼,活像只要发飙的野猫,一身气质竟真的逼得无人敢动,连拦在身前的将士都不自觉缩了下脖子。 九无妄眼神一转,殴打当朝三品诰命大臣啊,这可是死罪中的死罪了,六无情说不管这小子做了什么都要饶他一命,这罪过可不是自己能饶得了的,他自己作死,怪不得自己吧? 这便正要上前找这小子的麻烦,就听这小子上前一步,指着沈决明那老儿的鼻子就开骂:“沈决明!你明知杜衡一人忙不过来,将有许多士兵等不到杜衡的医治而死亡,却拒不出手袖手旁观,此乃罪一!明知杜衡连百草都没背全,却仍然将伤患全部交由杜衡一人处理,致使多人医治不当而亡,此乃罪二!边疆幸苦,食不果腹,衣不遮寒,多少士兵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你毫无建树拒不救人不说,还在伤兵营里用云窑青瓷,小叶红檀,龙井新茶,铺张浪费,此乃罪三!我轩辕士兵骁勇善战,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你这个庸医手里,致使我军损兵折将,此乃罪四!有医无德,空有一身医术,却用来巴结上司贵人,对寻常士兵见死不救,不配为医!这四条大罪,还想军法处置我?你先看看这军中将士放不放得过你!” 此言一出,本来拦着应迩的将士都将目光投向了一身狼狈的沈决明,连打算上前教训她的九无妄都停下了步子,他们一直都知道这沈决明懒洋洋的,怠于医治,但好歹他是圣上钦点的三品诰命,不好多过责怪,却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有意懈怠! 任谁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兄弟居然不是战死在沙场,而是死于一个大夫的袖手旁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以命偿命 沈决明拉着杜衡在自己身前挡着,眼见着众将士神色不对,慌忙辩解道:“你你血口喷人!” 应迩冷笑了一声:“呵,我血口喷人?你是不是袖手旁观致伤兵们无辜死去,满伤兵营上下,谁没看见?” “我” 崔阳是一军之帅,怎能允许自己手下的将士因无人医治而悲惨死去?但沈决明是三品院正,林安也只在军中逗留二十天,满了时日还得走,随意动了沈决明,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九无妄却是一脸冷漠,淡笑一声:“沈太医位居三品,可不是你一个布衣能惹的,再说了,沈太医好歹是太医,你把他伤着了,谁来医治这满营伤患?” “我!”应迩嗤笑了一声,那唇角一勾,一双星眸灿然生辉,竟让人移不开眼去,“只要你敢把这老畜生弄走,这二十天里,我保证伤兵营上下,无人死亡!” 九无妄瞥了他一眼,这双眼,虽有自信,多的却是狂妄,这小子,狂的让自己喜欢! “那就把沈太医送回京都吧,向皇上禀明了,换个大夫来。” 沈决明好歹是堂堂的三品诰命,真要是这样因为怠于医治而被押送回去,那以后颜面往哪搁啊? 这便慌忙向九无妄行礼道:“九公子不可啊!断不能让此等下作之人为将士们医治啊!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青月派来的细作?” 九无妄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六哥把他塞自己身边来可不就是因为不相信他吗,便又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了应迩,后者收到了他的目光,又满脸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淡然说道:“这二十天里,我保证经我手救治的病人,无一死亡,但凡有一个例外,我偿命便是。” 嗯,很好,这句誓言,没点胆量和能耐,可断不敢说。 沈决明眼见着九无妄表情似有松动,连忙又说道:“九公子!不可啊!我可是圣上钦点的随军太医啊!” 九无妄挑了挑眉:“聒噪。” 说罢抽出剑来二话没说便是一刺,准确割了他喉管又不伤及筋脉,这才收了剑向杜衡道:“他没法说话,你一路照顾着,死不了。” 鲜血溅出三尺,沈决明瞪着九无妄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喉间剧痛,想他堂堂太医院院正,几时受过这样的对待?他自己就是太医,再清楚不过,以后自己怕是再难开口说话了! 应迩冷眼看着,心下一口浊气已清,一个字,爽! 这老畜生,再也不能用那张恶毒的嘴,去指认诬陷父亲,致使应家满门被灭了! 但,他还不能死。 这畜生,要死,也得在查清真相之后,堂堂正正的,负罪死去! 她要这人,得到他应有的报应! 当下深呼吸一口气,从腰带里拿出一瓶药来,抛给杜衡,冷眼一睨:“一日三次敷于患处,七天的量,止血化淤,保他死不了。” 沈决明满手的血,将药一把夺过,往地上一砸,又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拂袖便跟押着他的士兵走了。 今日之仇,他记下了! 这个叫林安的臭小子最好不要回京都,否则,弄不死他誓不罢休! 应迩看着他背影远去,冷哼了一声:“知恩不图报,好心当成驴肝肺,死了算了。”说罢便转身回了伤兵营,伤兵数目太多,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杜衡一个人都忙不过来,她手脚就算再怎么快也多少有些勉强,得赶紧去干活才是啊。 毕竟,军令状她都立下了。 九无妄却是看着她愤然离去的背影,眼角一挑,奇怪,这小子的语气听来怎么这么耳熟?想了一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是六哥的人,还挺有意思的。 沈决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是将士们死亡的一大原因,但杜衡手脚不利索也是原因之一,他根本不会医术,望闻问切一窍不通,只是单纯将师父沈决明配好的药往伤口上一倒,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包上绷带就算完事,可她不一样,用极短的时间切个脉,按病症下了药,包扎好了,轻伤患者就算是处理完毕,至于重伤患嘛 战场上的重伤患,无非是失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所引发的一系列并症,仔细把脉,分辨并症,再按病症详细止血补血,只要能止得了血,后期补血倒不是大问题,慢慢来也就是了。 如此下来,不仅比杜衡准了许多,更是比他快上许多,他手忙脚乱一天不过十几个病人,到自己手里,却是在天黑尽前就把满营伤患都大致处理完毕。 药箱里的药材已经用空了,幸好沈决明人走药带不走,借了沈决明配的金疮药,好歹是都处理完了。 等全部弄完,她已经累得腰都挺不直了,瘫坐在伤兵营门口的地上,揉着酸软的腰,穿的本来就单薄,深冬入夜更是寒冷刺骨,呼出一口白气,倚着营门仰头望月,冻得直发抖。 崔阳拎着一壶酒,冷不丁地挨着她坐下,一身铠甲相贴,隔着布衣也透出冷意,酒壶举到了眼前:“冷吧,喝点?” 应迩见是崔阳,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在下不会喝酒,多谢元帅了,只是在下实在是累极了,起不来给元帅行礼,还请元帅见谅。” 崔阳如今已是人到中年,但穿上这身沉重精致的铠甲,却依然是年轻时英姿飒爽鲜衣怒马的模样,听她如此说,也不恼,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行礼,只仰头灌了口酒,这才说道:“伤患们如何了?” “回元帅,轻伤都已经处理完毕了,按我嘱咐换上几帖药,再修养个十天半个月,不会有大碍的,至于重伤患,命是都保住了,修养倒是要更久一些。” “那就好,那就好。”崔阳连连点头,自己的兄弟,只要能平安,怎么样都好,抬首瞥见应迩的一张脸,神色便也软了下来,“对了,我与林大夫真的未曾见过?” 应迩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不曾,怎么了吗?” 崔阳苦笑一声,仰头灌了口酒,满脸都写着哀伤二字,良久才道:“无事。只是你与我一位故人之女颇为相似,不过,或许是她像你也不一定,毕竟,我都十多年未见过她了。” 他抬首又看了她一眼,满脸慈和微笑,像极了邻家摇蒲扇的大爷,也像极了印象里的义父:“她呀,和你一样,也叫临安,不过,倒不是名字,是她的表字,‘西湖回首忆临安’的临安。” 想起记忆里那个无忧无虑却深谙医道的小姑娘,他微微苦笑,又仰头灌酒。 那孩子,上一次叫自己义父,都已经是十二年前的旧事了,他伤好回京后,便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只听大哥神医之名远扬,那孩子也逐渐有了个小医仙之名,妙手回春,堪比仙灵。他们父女偶尔奉诏入宫,也屡次擦肩而过未能相见,谁能料想到,最后一次见面,居然是他给他们全家收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不盈一握 崔阳沉浸在自己的神思里,丝毫没有感觉到挨在身边的小少年微微蹙蹙的秀眉,和紧紧握起的拳头。 “是吗,真巧。” 崔阳别过头来看着她,又道:“你若笑起来,跟她更像了。” “九公子笑话在下是六公子的面首,白面小生,我只当九公子是生性纨绔,没想到崔元帅这样的性子,也笑话在下男生女相。”应迩有些生气的模样,故意别过头去,“在下是悬壶济世之人,又不是南风馆里卖笑的清倌。” 崔阳又大笑几声,摆了摆手,格外爽朗:“得罪了得罪了,我可没有这个意思,睹你容貌思人罢了。” 应迩又别过头来,似乎是有些兴趣的模样:“当真有这么像?” “像!眉眼神态,容貌习惯,都像,连名字都一样,而且她也是精通岐黄之术之人,若非你是男儿之身,我都要把你当成她了。” 应迩咽了口口水,如此说来,也是幸好这些年来一直没见过他,否则,早就被认出来了:“那您那位故人之女如今何在?要真与在下这般相似,在下倒是想见识一二。” 崔阳本畅怀大笑的脸顿了顿,便瞬间哀伤下来,又自灌了口酒,这才淡然起身道:“死了,遭了冤案,才十三岁,还没嫁人呢,就死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回过头来说道:“她要是还活着,该是和你一样大。” 应迩抱紧了手臂,见他背影越行越远,只觉更深露重愈发寒冷了。 这崔阳像只老狐狸似的,探不出虚实来,她已经蛰伏了三载,不能因一时松垮而毁于一旦。 送走崔阳,伤兵营里已经人满为患,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她只好抱着双臂,随手在营里拿了一件没人要的破布披风,往身上一裹,便靠着伤兵营门前的台阶将就着窝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九无妄早起操练的时候,就见她裹着的红布披风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依稀可见她鼻翼呼出的气有如白雾一般,青丝长睫毛都凝着微微的白雪,想起昨晚事情太多,一时没顾得上过来找她算账,这便伸脚一踹,硬生生把人踹醒了。 应迩本来就冷,这一夜也没睡好,浑身都是冻僵的,冷不丁被这一踹,直挺挺倒在地上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勉强站起身子,浑身抖如筛糠,颤抖着问:“九公子?” “你不是说,经你之手医治的伤患若再有一人死亡,你就甘愿偿命的吗?” “正是。” “本公子倒要看看,你成效如何。”九无妄说着越过她径自掀了营帐,便觉整个大营里弥漫着一个药味和血腥味,伤患们整齐排列躺在地上,地上都铺了厚厚的毡布,将空间利用到极致,勉强刚好排下,他这一下动静太大,惊醒了几个轻伤患,个个都神采飞扬的,看起来没好透也好了大半了。 那白面小生的医术,还真不是盖的。 于是便向那几名伤患挥了挥手:“没事,继续休息。” 说罢又放下门帘出去了,见应迩惨白了小脸,裹紧了布满霜雪的破旧披风,站在门口直僵僵的,活像根冰棍。 九无妄见状忍不住眉角一挑:“你不会是在外面过了一夜吧?” 应迩颤抖着点了点头,每动一下都觉得颈椎要断成两截,痛到麻木。 九无妄有些愕然:“为何?” “伤兵营没位置。” “疯子!”这样的天就靠一块破抹布在冰天雪地里呆一宿,没冻死也算她命大! 九无妄拽着她就往自己营帐里去,二话没说夺过她那件几乎结了冰的破旧披风往地上一丢,就把她推倒在床上:“我刚起,被窝还是暖的,大方借你了。” 她浑身冷得像冰块一般,一躺下就迅速把温暖的被窝给弄的冰凉,但冻了一夜,她哪有多余的力气,几乎是一躺下就睡过去了。 “见过不要命的兵,还没见过不要命的大夫。”九无妄狠狠吐槽了一句,便伸手去摸她额头,冰冷似铁,在这寒冬腊月里摸来还有些刺手,便连忙缩了回来。 崔阳匆匆掀了九无妄的营帐,便问道:“九公子,怎么了?” 他昨天喝的有点多,因此起得晚些,一听林安一大早的就被他带走了,心里担心,毕竟这小子容貌与那孩子极其相似,难免爱屋及乌,再加上九无妄的性子又是暴戾的,两个人又有过节,便连忙赶过来看看情况。 九无妄指了指地上那件覆满霜雪的破麻布披风:“说是伤兵营里没位置给他睡,就裹着这个在冰天雪地里睡了一宿,这不找死吗?” 崔阳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调笑道:“不敢说医术如何,医品倒真是比沈太医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九无妄脸色冰冷,神色不佳,只懒懒抬了抬眸:“医术倒也不错,我去伤兵营看了一眼,几个轻伤的都活蹦乱跳的了。” 凭他这身医术,要不是三哥那边还等着他救命,自己倒是舍不得放手了,何况这小子的性子也讨他喜欢,够狂够妄! 崔阳闻言一笑:“新鲜啊,我与九公子共事这些年,还不曾听您这般大方地夸奖别人呢。” 九无妄又白了他一眼:“本公子虽脾气不好,还是惜才的。” 说着便坐在床沿把刚穿戴好的外衣给脱了,又要脱鞋,崔阳立马懵了:“九公子这是做什么呢?” “前些天受的伤,去了一趟瘴林以后好得极慢,今日,就当我多休息了一天吧。”九无妄把脚上鞋子一踢,便翻身跨过应迩,径直到床里侧掀了被子躺下了,一碰到冷冰冰的应迩就忍不住嘶了口气,“他指不定暖不暖的起来呢,现在军中就他一个大夫,可不能给冻死了。” 崔阳心下一抽抽,这小子虽是个男儿之身,但鬼知道她是不是假扮的,要是她其实是个女子 那要是跟应家没关系他都不信! 但是转念一想 难得的机会,不妨让九无妄一试,反正,这小子于姑娘家的没兴趣。 当然,对男的也没有。 这人纯粹是对除了杀人与发脾气以外的事提不起任何兴趣。 因此只上前了两步,摸了摸应迩的额头,确实格外冰凉,似乎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热的,忙缩回了手:“我去派人煎碗姜汤。” 九无妄又嘶了口气,下手把人抱紧了,又叮嘱了一句:“别忘了让人照看一下伤兵营。” 崔阳点了点头,又瞥了一眼被人抱在怀里脸色惨白的应迩,这才往外走去。 九无妄忍着冷,紧紧把人抱住,暗自嘀咕了一句:“这腰怎么这么细,和女孩子似的。”说罢又捏了两把,就想起个词来—— 不盈一握。 再低头看去,也不知这人是冷的还是天生如此,比寻常女子都白皙,睫毛又长,嘴唇惨白惨白的,可能是睡得不大安稳,连梦里也紧蹙着眉,深抿着唇,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扑簌簌扇动。 见惯了沙场上粗犷豪迈的战甲将士,乍一看这小子的脸,就越发觉得好看。 九无妄忍不住,悄悄伸手捏了捏她脸,别说,手感还真是细腻。 于是便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不愧是六哥的面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春宵帐暖 应迩在九无妄怀里躺了好一会才转暖,可紧蹙的眉头和深抿的唇角却一直没有松开,体温上升之后也随即开始发烧,因此九无妄更是不敢放松,一直抱着她,直到晚间才悠悠转醒。 他本来是个闲不住的主,在床上躺了一个白天早就浑身发痒,但怀里人状态不佳,又不好松手,只能一手揽着人纤薄的腰肢,另一手用古怪的姿势拿着兵书艰难地看着书。 因此,当应迩微微动了动,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就是半卷兵书,再略一转头,便是九无妄近距离的一张俊脸。 脑袋被冻住了反应不过来,怔了半晌,便立马一个鲤鱼打挺滚下了床,紧紧抱住胸口,杏目圆睁:“你干什么呢!” 九无妄看书姿势本来就古怪,手臂又酸又疼,怀里乍这么一空,顿时失了平衡,俊脸在床板上撞了个结实,没什么好气的说道:“本公子能干什么?你都快冻成雪人了,要不是靠我给你暖着,你早就凉透了!” 他决定收回之前夸她医品好的事,知恩不图报,该死! 应迩连忙低下头,幸好幸好,衣服腰带都算完整,可一想起自己居然被一个大男人抱在怀里睡了一天,就忍不住脸红如火烧。 她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和侮辱? 九无妄见状嗤笑了一声:“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在意的?再说了,你不是六哥的面首吗?怎么,没陪过客?” 面首你个鬼! 你们全家都是面首! 若说她之前脸红是羞的,那这会的脸红,就该是气的了。 但是她能怎么办?愤愤跺了跺脚,这人位高权重的,自己能奈何得了他吗? 不能! 不仅如此,还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之身! 于是只好磨着牙愤愤行了礼,向他道:“那在下多谢九公子救命之恩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却又被九无妄生生喝住了,他掀了被子披衣下床:“站住。” 言语之冰寒威慑,生生喝得她再跨不出一步去,低垂着眼眸不敢抬首。 九无妄捏住她下巴抬起她头来,迫使她与自己直视,便见她像只炸了毛的猫咪似的,神色里尽是不满与生气:“我猜猜,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在想” 他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我全家都是面首,嗯?” 应迩神色一闪,有些尴尬,这人是蛔虫成精了不成!忍不住咳了一声,这才道:“在下不敢。” 九无妄松了手,冷哼了一声:“不敢?这几个字都写在脸上了还不敢?” 她立马转了个身垂下头去,悄悄的扁了扁嘴,不敢再多说。 瞥眼,却见他伸手端了桌上的姜汤递到她面前:“喝了,姜汤。” 她伸手接过了,便紧紧蹙起了眉头:“冷的。” “你以为这是哪?六哥的帐暖啊?这是两军阵前!能找人腾出空来给你熬姜汤就不错了,哪有空给你热啊!” 她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抿了抿唇,躲开了目光:“我也没那么娇贵。”说罢,便将那碗冷冰冰的姜汤一口喝尽,冰得牙齿直打颤,喉咙都发疼。 放下碗,吐了吐舌头,便向他道:“喝完了,我能走了吗?” “回来。” “又怎么了?”应迩刚跨出去的步子又无奈收了回来,神色更为愤愤了,这人到底要干嘛啊,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九无妄正站在一口大木箱前翻翻找找,就从箱底翻出一个大包裹来,硬丢到她怀里:“送你了。” 她将信将疑,一脸嫌弃地将那个又大又重的包裹打开了,见里头是一件鸦青色的灰狐毛领的大氅,用上好的汴绣技法绣了银线祥云睚眦图,看起来价值不菲,总之绝不是现在的她能买得起的东西,忍不住目瞪口呆:“送送我?” 九无妄倚着木箱,一脸无谓,语气之中甚至带着丝丝轻视:“现在军中只有你一个大夫,你要是出了事,本公子手下受了伤的兄弟怎么办?再说了,本公子又不是柔弱的白面小生,战场出生的人,没你这么娇贵,不怕冷,也用不上。” 应迩怎么会听不出他语气里的轻蔑,忍不住磨了磨牙,这人性格可真恶劣! “没想到,外界传闻生杀予夺残暴乖戾的九公子,居然也有体恤下属的一面吗?” 九无妄抬眸冷眼一睨,显然是不喜欢这句话,那眸中杀意和冷意,生生吓得应迩后退了一步:“呵,看在你医术高明医德端正的份上我才敬你三分,若是想找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修长而长有硬茧的手指往前一拨,利剑出鞘了一截,寒光熠熠。 应迩又咕咚咽了口口水,讪笑着往后退了一步:“不敢不敢,我这就去照看一下那些伤兵!” 伸手将那件崭新的大氅抖落开来给自己披上,平添了三分英气,而且这件大氅不愧材质上乘,极为暖和,也罢,看在这件大氅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待应迩走出营帐,九无妄才将衣服穿好了,拿上剑后脚也跟着一块出门去,他抱着一个男人在床上睡了一整个白天,浑身僵硬又酸又疼,再加上本来就不近女色,现在自己都觉得自己怕别是有了龙阳之好吧,还是赶紧出门顶着冷风练练剑醒醒脑子比较好。 只是这剑越练越觉得那林安奇怪。 哪奇怪呢? 手感奇怪。 寻常男子的腰身,就算是唱戏舞袖的小清倌也不该这么纤细啊? 可他是六哥的面首,又是正儿八经三哥的大夫,医术之高超一看就不是寻常人,总不可能是个女孩子吧? 难不成是自己见过的人搂过的腰太少了? 这练剑练到一半,满脑子都是林安林安林安,只好气愤地丢了剑,得,回屋睡觉! 大不了,等他治好了三哥,问六哥把他要过来再慢慢研究也就是了。 可他在床上窝了一天,哪里还睡得着啊,翻来覆去没个困意,便又抽出了那方锦帕来,上头用独特的技法印染着蓝色的兰花,栩栩如生,放在鼻翼下轻轻一嗅,还能闻到淡淡的药香,回想起瘴林里那苗女不小心被拉到怀里那一下,身上也带着这样的味道,好闻,也莫名熟悉。 而应迩尚不自知,裹着九无妄给的大氅回了伤兵营,崔阳白天来看过,几个能动的轻伤患都被他揪回军中了,因此腾出不少位置来,今夜好歹是不用睡雪地了。 伤兵之中,有个小士兵打扮的人,不过十七八岁上下,正四处穿行照料,见了她来,便拱手道:“林大夫。” “你是” “小的卢彦,家里时代种药的,在战场上受了点伤,还是您救的我,早上崔帅来看了,见小的认得那么一两味药,便嘱咐小的代您照料一二。” 应迩仔细看了看他容貌,确实有些印象,似乎不过是受了点轻伤,包扎了一下罢了,正好自己忙不过来,便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先在我这,帮我打打下手,我去问崔帅把你要了来,也免得你在战场上担心受怕的。” 卢彦连忙跪下了,连连叩谢:“多谢林大夫抬举!” 应迩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向他温和笑道:“你累了便睡吧,我精神着呢,晚上的药我来熬。” 卢彦讪讪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憨厚还有些傻气,向她点了点头,又道了声“多谢林大夫”,这才找了个空位钻下睡了,显然是累坏了,没一会就传来了呼噜声,应迩失笑,自摇了摇头,复又掀了帐帘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18章:春心萌动 应迩虽然前一夜没睡好,可不管怎么说这一个白天睡得可安稳了,这会刚睡醒,哪里还能睡得着,正好大氅还算暖和,晚上那些重伤患们还要服药,便索性到伤兵营门口点上一整溜的小火炉,帮着熬起了药来,也顺便再给自己熬碗暖和的姜汤,以免着凉。 姜汤这种东西,凉了可是没功效的。 药香弥散开去,崔阳便又闻香提着酒壶回来了,将小巧的酒壶放在她眼前摇了摇:“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应迩微微一笑,友好而温和:“元帅莫取笑在下了,在下真不会喝酒。” 崔阳呵呵一笑,屁颠屁颠又挤到她身边挨着坐下了:“林大夫身体如何了?” “运气好,虽然有些着凉冻伤,都不算严重,我给自己煮了姜汤,喝了应该就无大碍了。” “那便好,这军中就你一个大夫,你虽立下了军令状,却也不能太过拼命了,还得小心自己的身体才是。”崔阳浑浊老眼里闪过一丝精明的流光,语风一转,“对了,九公子不曾为难过你吧?” “多谢元帅关心。”应迩别过头,一副有些别扭又心怀感激的复杂语气,崔阳看不到的角度下,那张脸上却是透着些阴鸷嘲讽,“九公子虽行为多有逾越,好歹是为了救在下性命,还特意送了这件大氅给在下,在下又怎敢计较。” 说罢,还特意扯了扯,将大氅裹紧了。 崔阳也是人精,特意大笑了几声,嘴上这么说,眼底却尽是怀疑:“是吗,那就好,我还鲜少看九公子对人这么好呢,也是幸好你是个男儿身公子哥,要是个姑娘家,我还以为九公子难得春心萌动了。” 老狐狸!应迩暗自咒骂了一句,敢情九无妄轻薄于她,这老不死的却是知道的!真要是个女孩子,他怎么就敢眼睁睁看着九无妄脱了衣服往人被窝里钻! “元帅又取笑在下了。” 崔阳仰头灌了口酒,连连摆手,笑容和蔼,宛如慈父:“不曾不曾,林大夫多心了。” 上一次见那孩子,她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这十多年过去,虽一直未曾见面,但 像,太像了。 他在官场沉浮十余载,不笨。 只要这林安是女儿之身,那他 定是三年前就该被冤死的小医仙,应家医术传人,应迩,字临安! 但 且不说应迩已经死了,三年前,还是他特意绕路去淮南,帮应家老小收的尸,那个时候尸身已经曝晒三月,完全腐烂,虽然无法辨别谁是谁,可衣裳配饰无一不能确认,定是那小医仙无疑! 而且 他要真是个女孩子,被一个大男人抱住给睡了,断不该这么平淡的啊。 应迩被她盯得背后发凉,眨了眨眼:“崔元帅为何这么看着我?” 崔阳一怔回了神,又尴尬地扬了扬手:“无事无事。” 说罢仰头又喝了口酒,这便起身要走,路走到一半,却突然又折返回来:“林大夫的家人呢?怎么没见你提过?” “流年不利,遭了灾,都没了。”应迩借着小火炉暖手,脸上神色淡然,心下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 看出了什么? 崔阳闻言又上前了几步,复又挨着她坐下,因为饱经风霜而显出老态的眼里折射出希冀:“那林大夫若不介意,可愿叫我一声义父?” 应迩一顿,嗫嚅了良久,才抬首一副淡然神色,甚至噙着淡淡的笑意:“元帅让在下认您为义父,是否是因为,与在下极为相似的那位故人之女?” 崔阳拎着酒壶,仰头望月,点了点头,眼中神思流转:“那孩子与我故友,都是含冤而死,而我,在为故友谏言和报名升官之间,选了后者,才有我如今这般荣耀和光辉,只是这数年来,我没一个晚上能睡得踏实,一入梦,便听我故友质问我为何不救他,我记忆里的义女,才三四岁的样子,哭着向我喊,义父,我疼这几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为当年的选择而赎罪,只有这战场,这厮杀,才能换来片刻的平静,这几年里,我杀敌无数,却总觉得,我手刃的敌军,永远抵不过我故友满门上下被株连的九族人数。” 应迩闻言别过了头,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微长的指甲嵌进肉里,掐出一条条弯月似的血痕,牙齿咯咯作响,若非手心里传来的痛感,她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神智! 他有什么脸面!将当年的事,这样满脸无奈而又无情的说出来! 她恨!恨之入骨! 当年他崔阳,不过是传信的一个小斥候,回京送报遭遇了劫杀,是父亲救了他,收留他,派人帮他传了信,好吃好喝的供了他半年,后来他教自己骑马,便认了他为义父,他也认了父亲为大哥,待他伤好以后回京复命,一路高升,自此绝口不提父亲对他的救命之恩,也正是因此,父亲被沈决明诬告谋害太子,满门抄斩夷灭九族时,他才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丝毫没受到牵连。 自始至终,父亲所教她的“情义”二字,放在崔阳身上,统统都是狗屁! 现在来告诉他,自己对当初的袖手旁观有多后悔,呵,他当初的所作所为,与沈决明那老畜生又有何分别? 他也是,杀死父亲的凶手之一! 但是 她不能,要死的不止他一个,也不止沈决明一个! 她的复仇路,还很远。 当下又神色一转,复又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向崔阳道:“崔元帅是堂堂的兵马大元帅,若能认元帅为义父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家父亡故,尸骨未寒,乍然认您做义父” 崔阳抬首,没注意到刚刚她的神色,只注意到她这会满脸淡然,只好装作了然的点了点头,满脸慈爱,将酒壶放在药壶上,借着蒸汽烫了烫酒:“也是,是我唐突了林大夫了。” 说罢将烫好的酒仰头一口喝尽,应迩见状便拿了厚厚的黄裱纸拿下其中一个药炉,倒了碗热辣辣的汤药出来,一股子冲鼻的姜味,递给崔阳:“我自己煮的姜汤,驱寒的,比酒好,来一碗?” “好。”崔阳也不多推诿,接过碗来一口干完了,顿时觉得身体上下都暖洋洋的。 应迩将剩下的也倒出来喝了,暖洋洋的,舒服。 崔阳眼见着天色已晚,月色当空,便提着酒壶要走:“林大夫,天色不早了,你注意休息。” 应迩点了点头,眼见着崔阳落寞的背影越拉越长,嘴角轻勾,满眼流光暗转,像只算计人的小狐狸,便颔着首拢了拢身上大氅,轻声道:“义父。” 崔阳脚步一顿,回首满脸都写着惊诧,却只见她倒了碗药,兀自端进营帐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19章:非彼林安 京都。 公子府。 无情的人快马加鞭把劫回来的镖给送回了公子府,当然,不是送到三公子无相手里,而是无情手里。 “公子,他自苗疆出来以后就押了趟镖,要把这些东西送回府中交给三公子。” 无情打量了一下那竹篾匣子,伸手抚过,随口问道:“那她人呢?” “去军中了。” 他点了点头,这才打开了竹篾匣子,见里头,居然是摆了一套纯银首饰,最底下压的是靛蓝紫色的扎染衣服,显然是一套苗疆的女装,取出了那顶纯银打造的帽冠,细细欣赏,手工精造,叮咚作响,这一拿就从帽子里掉出来一封信,正面写着三公子无相收,反面注着林安,微微一笑,便径自打开了信件。 信纸里,无非是告知无相蛊虫已经拿到,无须担心,女扮男装带着这么大件的女装不方便,只能劳烦无相代为保管,落款—— 写的居然是“临安”! 合上信纸放进信封,重新封好,无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顿时开怀一笑,眼中满是兴味与算计:“天造临安胜雒中,西湖浑似化人宫。两高黛抹垂帘见,千里香吹合殿通——临安啊。” 怪不得他派去的人屡次查探也查不到她的过往,若她不叫林安叫临安,那也难怪了。 堂堂小医仙,江湖之中,庙堂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了她父亲生前的恩惠,在明里暗里帮着她呢! ——有意思! 这静如一潭死水的京都,在黑暗之中诡谲汹涌的朝堂,又该大闹起来了。 说罢将信件又塞回帽子里,放回竹篾匣子,递给那黑衣人:“找人送到三哥那里,别让他看出不妥来。” “是!” 而边疆。 当夜就爆发了一场不小的对战,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大小小的战争更是毫不止歇,应迩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伤者好不容易治愈了回自己军营,挪出空位来,但很快又有新的伤患搬进来,连着熬了好几夜,幸好还有个卢彦勉强在身边打个下手,虽然他不懂药理,但好歹还会煎药,能帮一点是一点。 原本轩辕驻扎在望州山,有崔阳和九无妄两元大将坐镇,几场大仗小仗下来,战线又往前推进,整个军营大挪,驻地越过河,占了原先青月的驻地迁岭,而青月则被逼退两百里,驻扎在了青月国境内的不通谷,出了名的易守难攻。 崔阳最近天天拉着九无妄和其他将领一起商讨要怎么攻打不通谷才能把损失降到最小,压根没有时间和机会再来计较她那天叫的那声“义父”。 至于她? 也没得过空,帮着伤兵一块转移到迁岭后,还得但当苦劳力负责帮忙给伤兵营安营扎寨,还没弄好呢,就把双手都磨出血泡来了。 卢彦虽然是个小士兵出身,好歹也是体格壮硕之人,再加上这几天的治疗,他早就好透了,见她僵硬的动作和压根没什么力气的小身板,忍不住调笑道:“林大夫,你这小身板,怎么和个小娘们似的?” 应迩费力拉扯着固定营帐的粗大麻绳,本来这麻绳就粗的她都拿不动,何况现在卢彦还在另一端拽着,要把这麻绳绷紧以免崩塌,便抬首没什么好气的说道:“我的手是拿针扎穴,治病救人的,又不像你们似的,舞刀弄枪。” 这话便惹来正在帮忙的其他士兵们的一阵哄笑。 这些天相处下来,凡是从伤兵营里出去的,没一个不感叹这位林大夫,年纪虽小,医术却是真真够高明,也是个好说话的人,久而久之,可不就惹得满营上下的人都爱调侃那么一两句的,也就自然而然混熟了。 应迩听他们拿自己取笑,便把重得要死的麻绳一丢,拍了拍手:“你们自己弄吧,这忙我可帮不了了,我得保护一下我的手。” 她的手是救人的,可不是做粗活的,这都磨出血泡来了。 结果这一回头,就撞上了一堵坚硬的人墙,抬头一看,赫然是战甲加身的九无妄,她身材娇小,本就够不到他肩头,这一撞正好撞在战甲最硬的胸甲上,脑仁疼。 “嘶。”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揉了揉脑袋,“九公子?” 九无妄累得要死要活的,连着打了几场大胜仗,又要挪营,好不容易崔阳放他回去休息,结果就撞上了这小子,睨着眼看了应迩一眼,吓得她又后退了一步,这才问道:“伤兵如何了?” 原来是问这个。 应迩松了口气,自从上次相拥而眠以后,她就挺害怕这个九无妄的,就担心他看出点什么,幸好幸好。 “恢复的都不错,但因着要挪动位置,可能要多休息一段时间,这跋山涉水的,伤口和病情没有恶化已经很不错了。” “营帐呢?” 应迩尴尬地躲开了目光,扬了扬手,呵呵一笑:“我现在就去” 一边却暗自扁了扁嘴,怎么偷个懒都不让偷了 再说了,她本来就不是这种能干得了这种粗活累活的人嘛 扁着嘴正要转身回去,却被人生生从后面拽住了,九无妄满脸嫌弃的把她往旁边一推:“就你?能干什么?帮倒忙?” 九无妄伸手拉住麻绳,没用多少力气的模样往下一扯,就见那边人高马大的卢彦一叠声大喊:“九公子!松点松点!扯多了!” 应迩想起他刚刚还在调侃自己身板小力气小,顿时来了兴致,抱臂在一边说道:“刚不还说我身板小吗?自己不也扯不过九公子?” 卢彦只好尴尬的笑笑:“这论力气,我们军中谁能是九公子的对手啊。” “不过,没想到堂堂九公子,也会做这些下等兵士才会干的苦力活啊。” 九无妄帮忙扎营的手顿了顿,扯紧了麻绳,别过头又冷眼看了她一眼:“再多说一句,就割了你的舌头!” 应迩缩了缩脖子,舌头一吐,蹿到角落里,不再说话,乖乖打开药箱,自己给自己上起了药。 她的手可金贵了,得保护好。 九无妄沉默着跟卢彦一块迅速扎好营,回过头,便见一身浅竹青色衣衫的清秀少年独自坐在角落里,身边放着药箱,正垂首认真而仔细地给自己手掌上着药,冬天里难得的艳阳天,给她微微低垂的眉眼镀上一层耀眼的反光,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初春万花丛里的蝴蝶,比他见过的许多女孩子还好看。 应迩上完药,把药瓶子放回药箱,掌心抹满了药膏,便迎风甩了甩手,余光瞥见九无妄的目光,便歪了歪头:“九公子?” 九无妄被她这一声喊回了神,有些尴尬,神思一转,有些厌弃地说道:“你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点伤,还急着上药?” 应迩闻言磨了磨牙:“我的手可是治病救人的,伤了手万一不能下针怎么办?” 九无妄冷哼一声,想了想军中只有她一个大夫,懒得跟她一般见识,转了个身正要走,却又折返了过来:“你治疗三哥的打算,就是用万毒噬心蛊的幼虫下进三哥体内,用蛊虫来祛毒?” 应迩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立马向他解释道:“九公子无需多心,这蛊虫幼年期是无毒的,而且向来雌雄一对,雌虫傍雄虫而生,到时候,我会把雄虫下进三公子体内,雌虫下进我自己体内,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自然陪三公子一起死。” 九无妄闻言挑了挑眉,还是那句话:“你们当大夫的怎么比我们当兵的还不要命?” 她却是满脸无谓地耸了耸肩:“我不这样做,你们几位公子爷也不信我呀。” 九无妄白了她一眼,又问道:“万毒噬心蛊,是你从苗疆带出来的?” 她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立马腾一下站了起来:“你不会想利用我攻打苗疆吧?我可不会帮你的!” “没兴趣。”九无妄只淡淡别过了头,青月他还没能打下来呢,哪有空再去管苗疆啊,“我只是想知道,苗疆是不是有个姑娘,叫纳铃?” 纳铃? 这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问起纳铃? 纳铃自小在苗疆长大,一步都没出过苗疆,九无妄怎么会跟纳铃扯上关系? 难道 九无妄就是塔克族长那天救回来的那个人? 应迩一愣,生生傻在了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0章:命运相错 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小啊! 但纳铃未曾与他直接接触过,他怎么会偏偏记住了纳铃的名字呢? 而且,该不该让他,清楚知道纳铃的存在和身份呢?纳铃与他有到底有什么渊源? 九无妄见她傻愣愣的模样,神色便又冷了下来,有些焦虑还有些急躁:“快说,到底有还是没有?” 应迩垂眸,神思暗转,听他语气,似乎并不像是记恨或者算计,若他真是那天塔克族长救回来的人,那应该是心存感激的吧,但 让这样一个生杀予夺乖张暴戾的人,惦记上苗疆,惦记上纳铃,定然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便醒了神,淡然向他摇了摇头:“苗疆我去过多次,从未听闻有个叫纳铃的姑娘。” 九无妄捏了捏袖子,里面叠放了一块漂亮精致的印花绢帕,他当时眼睛也看不大清楚,只勉强能看出她穿的是苗装,白纱蒙眼,迷迷糊糊间只听闻有人一遍遍在耳边唤道—— “纳铃”。 想来该是她的名字,但 叹了口气,罢了,如今哪有时间在乎这儿女情长,下次再找吧。 于是这便起身,淡然回了自己营帐。 应迩见他背影走远,这才松了口气,暗暗嘀咕了一句,父亲保佑,可千万别让这混世的大魔王,缠上纳铃才好啊。 等所有的营帐都支稳扎好,已经到了月光如练的晚间了,受伤的伤兵们都还算稳定,没有进一步恶化,她也放心了,又在营前点起了一整溜的小火炉来,挨个替伤兵们熬起了药。 卢彦也忙了一天,看见她一个人坐在伤兵营门口熬药,便跑来帮忙,径直夺了她的蒲扇:“林大夫也累坏了,先去休息吧,熬药这种事,我来就行。” “这怎么好意思”应迩酣然一笑,作势要去把扇子抢回来,“我虽说是军中大夫,挪营扎寨这事我却是半点没出力,倒是劳累你跑前跑后的,你干的活比我累,还是你去休息吧。” 卢彦侧身一躲,就不把扇子给她,又说道:“林大夫安心,我能在伤兵营里呆着,全仰仗您的鼻息,免得我去战场上厮杀受伤,我无非做些小事,报答林大夫而已,再说了,这些药是给谁吃的,我都知道的。” 应迩这一天确实累得不轻,手上都磨出了血泡,卢彦帮了这几天的忙,手脚轻快又麻利,学的也快,要不是她不敢太放肆大秀手中医术,她都想收个徒弟玩玩了。 思及此,这才放心微微一笑:“那便麻烦你了,我去营中小靠一会,再煎一会就好了,到时还麻烦你叫醒我。” “好嘞!”卢彦应了,便挥挥扇子将她赶回营中睡觉去了。 她这便打了个哈欠,掀了营帐进去好好睡一觉,自从上次在伤兵营门口雪地里过了一宿,将士们都担心她哪天给冻死了,因此特意找了一顶格外小的营帐给她,帮忙给立在了伤兵大营的旁边,专门给她住,因此她完全没注意到,那貌上憨厚的小士兵,嘴角诡异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应迩是被九无妄狠狠从床上揪下来摔醒的。 “林安!给本公子起来!” 应迩这一下摔得狠了,后脑勺在地上磕了一下,摔得七荤八素,头晕脑胀的,抱着脑袋“嘶”了半天才醒过神来:“九公子你要干什么呀?” 九无妄目眦欲裂,指着满营上下的伤兵:“干什么?你给我自己看!” 应迩顺着他手指看去,不由瞪大了眼睛,满营伤患,无一不在上吐下泻,通风良好的环境里也弥漫着一股难忍的恶臭,不少伤患甚至咳出了血,有些已经失去了知觉,再度昏睡过去。 “怎怎么会这样” 九无妄怒极,抽出利剑来,寒光耀耀,径直架在她颈上:“本公子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你当初立下的军令状是,若经你手医治的伤患有一人死亡,你,偿命!” 应迩短暂地将事情捋了一遍,她睡得不会这么沉,这一醒来的症状就是头晕头疼,喉咙干涩,可能是中了迷香留下的后遗症,而伤患们是上吐下泻咳血休克,前几天都还好好的,不应该是她治疗失误造成的,那就可能是中毒或者服用了相克药物,但唯一动手脚的机会,只有—— 煎药! 而且,昨夜煎药的人不是她! ——卢彦! “九公子!你要杀我不过是手起刀落,可今日之事,与我无关啊!怕是有人趁我不备下了毒,请九公子允许我为这些伤患把脉,鉴别一二!” “把脉?”九无妄的剑又往前一寸,在她光洁如玉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让你把人杀透彻吗?” “我要杀他们有千万种方法,怎会让你撞见,再说了,我明明立下了军令状,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希望他们都康复!而且军中只有我一个大夫,除了我真的没有人能救他们了!” 九无妄目光阴鸷,没有半点让步的打算和想法,反而杀气犹如乌黑的雨云,一点点在他眼底凝聚。 应迩瞥了一眼帐中情况,再也顾不上脖颈间的锋利的刀刃,掀袍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还重重磕了个响头,肤白如玉的额头经不住这一磕,顿时渗出血来,那双眼,晶亮晶亮的,犹如星辰碎裂,跌进了汪洋大海,闪烁着祈求和忧心的微芒:“求九公子!让我诊治吧!林安贱命一条,死生无畏,可这些士兵,都是与九公子并肩作战浴血黄沙的兄弟啊!” 崔阳和其他几位将领也在一旁,只是九无妄杀气冲冲的,他一直没找着机会开口,见了状连忙去扶应迩,向九无妄道:“九公子,不管如何,如今能为这些士兵诊治的,也只有林大夫一人,要杀他,让他诊了脉再杀不迟啊!” 九无妄又瞥了眼可以说是惨不忍睹的伤患们一眼,这便愤愤挪开了剑,却并不收起,只淡然道:“去。” 应迩得了准许连忙站起身来,奈何这一下跪得狠了,膝盖生疼,便又往前扑去,这一扑不要紧,可是结结实实向着九无妄的利剑扑过去的! 九无妄反应奇快,一侧身,剑锋侧开,顺势去接,人便已经稳稳撞进了他怀里,他下意识紧了紧手,又揽住了她格外纤细的腰身。 好不容易才忘掉的手感,又轻松占据了他的脑海。 应迩来不及多想,连忙轻轻把人推开,便去连滚带爬的给人把脉。 九无妄看她紧蹙的眉头,深抿的唇角和认真把脉的神色,越发觉得怀里空空的,不舒服。 完了。 他不会也和六哥一样,喜欢上男人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1章:七步皆杀 他本以为自己不喜女色,无非是因为不想和那些探子细作互相算计,连自己的枕边之人都要时刻提防,没想到 不,不会的。 他心里的人,是那个眼盲却极致狂妄的小苗女,又想起那一方薄如蝉翼,栩栩如生的兰花锦帕,上头淡然的药味,又好闻,又舒服。 可 怎么越想,越觉得那锦帕的味道像那小子身上的味道? 他该不是,魔怔了吧? 应迩连滚带爬地去给就近的士兵把了脉,本就蹙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转而又去给另一位士兵把脉,忍不住又握紧了拳头。 “七步杀” 崔阳一愣,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应迩这便抬首又看向崔阳:“是七步杀,九种毒物,任选其七配置,不管怎么配,都具有一样的毒性和症状,但解毒剂的配置却是完全不同,稍有不慎,不仅解不了毒反而会加剧毒性。” “这这怎么会中毒呢?” “昨天煎药的不是我!”应迩气得捶胸顿足的,满脸都是懊悔的痛苦神情,“昨夜,卢彦过来帮我,让我去休息,他来煎药,我见他在营中呆了已有好几天,就未曾怀疑” 九无妄愤愤又将利剑出鞘:“人呢?” 他现在心乱如麻,迫不及待想离开,一秒也不想再站在这个小少年身边,心里似有猫儿在挠,实在是难受。 “他可能回原来的军营了,我带你去找。”应迩说着就往外走,伸手把九无妄的剑给按回了剑鞘,拽着他一块走,以免这人突然撒疯。 九无妄想挣开,瞥眼看她额头渗出的血渍,到底是没动手。 应迩拽着他,一路走到其中一个营帐,卢彦正若无其事地其他人一块操练,看见他们一大群将领浩浩荡荡的杀了过来,便下意识的比其他人先一步放下了手中动作。 “就是他!” 九无妄这才挣开她的手,伸手一揪就把人给拽了出来:“说!是不是你下的毒!” 卢彦眼睛咕噜噜一转,慌忙一脸无辜的辩解道:“九公子饶命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伤兵中毒一事与小的无关啊!” 说着立马指向了应迩,脸上之迫切,哪有曾几何时的敦厚憨直:“是他!他是唯一一个大夫,定是他下毒暗害伤兵们!” 九无妄嗤笑了一声,利剑出鞘:“本公子有说中毒的人是伤兵吗?” “这”卢彦眼神又是一转,连忙辩解,“这事沸沸扬扬的,军中上下,还有谁不知道?” “笑话,伤兵们中毒的事是我们几位将领发现的,根本没往外传,要不是你下的毒,你又怎会知道?” 卢彦眼神四处飘忽,显然是瞒不过去了,圆不了自己的谎,狠狠瞪了应迩一眼,当下神色一闪,三分坚决七分绝望。 “不好!他要自尽!让他说出配方!” 九无妄见应迩要上前,手比她更快,一剑刺进他肩膀,他怪叫一声张开了嘴,他便立马伸手狠狠扣住他下巴,免得他咬舌自尽:“想死?没那么容易!” 应迩慌忙上前拦住九无妄:“别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九无妄见了她就火气上涌,几乎是强压着怒火道:“让开!” “九公子!”她一着急,扑通一声又给他跪下了,“七步杀是一种,九种毒物任取其七配制而成的毒药,最后的效果和症状都是一样的,若没有配方,根本没法配制解药啊!” 那卢彦闻言狞笑一声,绝望的眼神里似乎又燃起了希冀:“配方?你一辈子也别想拿到配方!” 说罢,又要咬舌。 九无妄见状火气更是上涌,他正愁火没处撒呢,便越过拦在身前的应迩又狠狠扣住他下巴:“想死?那也给我把配方吐出来再死!” 应迩心一横,又挣扎着站起身来:“九公子,把他下巴弄脱臼了,免得他寻死自杀,等我一下,我有办法。” 说着,便跌跌撞撞又往伤兵营跑了回去,九无妄眼见着她背影走远,咬了咬牙,烦!他现在就想杀人,怎么弄得这么烦闷!但却还是听话抬手一扯,干脆利落下了他下颚,下巴脱了臼,他自然无法咬舌自尽。 崔阳看着他和扔垃圾似的把那叫卢彦的小子丢在地上,眼神密布杀气,汹涌翻滚的,看的却是远去的背影,不由和身后的几位将领交换了个神色—— 今天这九公子,吃了火药不成? “别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卢彦这会死狗似的瘫在地上,下巴脱了臼,口齿有些不清。 应迩一路小跑,膝盖磕伤了,渗出了血,在她竹青色的衣裳下摆映出两朵红梅来,她也顾不上,没一会便拿了个精致的小木匣回来,冷眼一瞥:“不说?那可不一定。” 说罢愤愤伸脚一踹:“把他摁住!” 当下上来两个小士兵,一左一右把他仰面朝天摁在了地上,她打开小木匣,里头的菜叶子上爬着一条白色的小蛆虫,看起来还有些可笑,她用木镊子轻轻夹了出来,向卢彦道:“这是苗疆最毒的蛊虫之一,蝎心蛊,放一条在人身上,只需要一炷香便可要人性命,而会解蛊的人,只有我,你只有一柱香的时间,来决定自己的生死,念在你帮我打了这几天的下手的份上,我还可以送你个痛快!” 说罢,将那只小虫子放在了他刚刚被九无妄刺出来的伤口上,那白白胖胖乍一眼看去还有点可爱的小虫子,嗜血而狂,立马顺着血就钻进了他伤口里,伴随着他歇斯底里的痛呼,两个人也压不住他,只能任由他满地撒泼打滚,痛苦哭喊,那阵阵痛苦的嘶吼怪叫渗进人心脉里,只觉浑身发凉背后恶寒。 围观的将士无一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林大夫平时看着文文弱弱的,怎么发起狠来却如此可怕! 应迩却是在一边点了一支香,淡然守着那支香坐下了,似乎丝毫未曾受这怪叫影响,反而是才发觉自己膝盖和额头传来的阵阵刺痛,膝盖上的伤不好处理,又不能当众脱衣,只能从药箱里翻出一面精致的铜镜来,对着镜子给自己的额头上药。 九无妄瞥了一眼便别过了头,这人本来就男生女相白白嫩嫩的,拿起铜镜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对镜梳妆的小娘子。 他转而质问那痛喊得声嘶力竭的卢彦:“快说!配方是什么?” 蝎心蛊入体痛苦难当,卢彦不停在地上翻滚,青筋暴突,皮肤诡异的发黑,还可见皮肤下有快速的虫子在蠕动,恶心至极。 卢彦显然是熬不过去了,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地说道:“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谁派你来的?” “青月江寄北” “原来是青月国的奸细江寄北那个疯子!”九无妄喃喃自语,随即又狠狠踹了他一脚,“那你们现在的打算是什么?快说!” 卢彦抬眸艰难的看了一眼香,眼见着只剩小半柱,快烧到尾了,连忙怪叫起来:“救我救我!” “那就快说,你们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下下毒,在在膳食里下毒。” “什么?”应迩吓得腾一下站起了身,手里的铜镜应声落地而碎,再回首看去,不少士兵已经捂着肚子上吐下泻了。 该死的! 中七步杀也是会死人的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2章:两个都要 九无妄一气之下,痛痛快快一剑刺死了卢彦。 然后,整个军营都陷入了恐慌。 应迩自己膝盖的伤都来不及处理,便先给整个军营的所有士兵都把了一遍脉,也不知道卢彦是不是药量不够,只有一小部分和伤兵营的人中了毒,而且平均下来,每个人中毒都是微量,虽然暂时量不至死,却使人都失去了战斗能力,而且 没有配方,她就没办法配制解药,时间拖久了,微量也会致死,而且过程漫长,痛苦不已。 好在她把脉速度快,再加上将领们都没事,安抚人心的速度也快,以至于晚上青月的偷袭不仅无功而返,还偷鸡不成蚀了把米,被憋了一股子气的轩辕士兵杀得片甲不留。 可应迩半点没有因为这件事有一点点的轻松,给他们把完脉,便失魂落魄地走出门,径直又撞在了一堵人墙上。 “瞎啊?走路不看路?” 抬手,又是一身战甲加身的九无妄,这次迎战回来,铠甲上还染着血,这一磕也不轻,便又伸手揉了揉本就磕破了的额头,死气沉沉的说道:“见过九公子。” 九无妄见她依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脸色,便伸手把人拽了过来:“七步杀你可有办法。” 应迩闻言又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眉头皱的让人心疼。 没有配方,她医术再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那难道没有缓和之方吗?” “没有配方,一切都是妄谈,七步杀是九种毒物取其七任意配置而成的,症状和药效一模一样,但解毒的方子,却是千变万化,一味毒药对应一味解药,其中几味药还是相克的,乱用方子很有可能适得其反,加重病情”应迩说到此处,又大叹了口气,眉头都拧成了麻花,满脸的愁苦犹如雨云凝聚,几乎要滴下雨来,“可再不快点解毒,也是会致死的” “九种选其七啊”九无妄拽着她到门口,抱剑便就地坐下了,别过脑袋就见她眉眼低垂的愁苦模样,忙了一天也没换件衣服,膝盖处还透着两处血渍,便又问道,“那你自己呢?” “我?我怎么了?” 九无妄伸手要去掀她的袍子,吓得应迩顿时跳了起来,满脸绯红,质问道:“你又要做什么啊!” 睡也被他睡过了,抱也抱过了,这人无赖起来怎么还没个下限啊? 九无妄倒是被她这么大的反应给吓了一跳,好像自己真干了什么坏事似的:“你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呢?我不过想看看你的伤罢了。” 应迩闻言顿时有些心虚地扯了扯衣服,极其尴尬:“哦这个啊,没大碍,我已上过药了。” 九无妄满眼鄙夷的白了她一眼:“你怎么跟个女孩子似的?” 应迩又磨了磨牙,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她可不就是个女孩子么。 “过来,坐。”九无妄打了胜仗,虽然担心中毒的伤患,但看去心情似乎还算不错,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台阶。 应迩还是怕他,怕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但是更怕他残酷暴戾的性子,因此只好硬着头皮紧挨着他坐下了。 “对于配方一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九种毒物对应九种解药,我虽然记得清背得熟,奈何不知道他用的是哪七种,会背也是白搭啊。” 九无妄闻言也微微叹了口气,中毒的士兵上百人,哪一个不是与他浴血奋战过的兄弟?他又如何能不担心? “对了,你用来治疗三哥的蛊虫,叫什么来着?” 应迩被他又吓得腾一下站起身:“万毒噬心蛊?” “对!那不是正好用来解毒吗?” “不行!那是用来救治三公子的!仅此一对,把它用了,三公子怎么办!” “我也是仅此这么一说罢了。”九无妄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这人提及三哥,怎么好像格外激动担心似的。 应迩知道自己反应过激,连忙又坐下了:“我已用金针给中了毒的士兵们封穴,那些伤患们的病情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恶化,若实在不行,我只能再去一趟不通谷。” “不通谷?你一个文弱书生,去那等青月驻扎的营地做什么?嫌命长啊?” 应迩叹了口气:“七步杀的九种毒物,不通谷就有长,解药不通谷也有,去那里可以采齐药材。” “药材我们军中也有,何必冒风险去不通谷?” “解药的药材是有,可毒药没有啊”应迩又叹了口气,神色暗沉,一副风雨欲来之势,“不仅没有,而且是我们整个军中上下都没有,离我们军营最近的,适合这些毒药生长的地方,就只有不通谷了。” 九无妄心下一惊,愕然道:“你该不会是想以身试药吧?” “不然我费心摘那些毒药做什么?”看起来七步杀的药效似乎全是一样,但与医者而言,或许可以品出些不一样的感觉来,从而分辨配方,或许可以找出解药,也未可知。 “胡闹!”九无妄立马站起身来,满脸急躁,甚至,还带着些生气的神色,可又转瞬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军中就你一个大夫,你若有个万一,那我这上百名士兵怎么办?” 应迩却微微一笑,满脸都洋溢着自信的耀眼光芒:“我自小就接触医药,可谓伴医药而生,学解的第一种毒,就是七步杀,因此对辨别七步杀,有我自己的经验和方法,由我自己来试药,最有效不过。更何况,要不是我轻信于人,怎么会让那卢彦有下毒的机会,这件事,自当要由我来了结。” “那也不行!事有万一,你出了事,三哥那边也不好办。” 提起无相,应迩无端心下一软,小叔叔啊 当下拱手向九无妄行了个大礼:“九公子放心,就算是为了三公子,我也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啊!九无妄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只要跟这小子讲上三句话,他就有本事气得自己七窍生烟! “我会换装前去,如今月夜正好,现在去,采完药,至多明日晚上就能回来。” “不行!”九无妄伸手一把把她拽住了,“本公子准了吗?你就连计划都做好了?” 应迩也不恼,也不敢挣,只满脸都是无奈,抬首闪着一双干净澄澈的眼,迎着月光问道:“那九公子是要我,还是要这满营上下中了毒的伤患?” 九无妄拽着她的手又紧了三分,难得露出认真而严肃的神色来:“两个,我都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3章:强抢民女 应迩借了匹战马,准备好行囊,九无妄一身铠甲,染血的披风在寒风中宛如战旗一般猎猎作响,正站在营帐门前,替她送别。 应迩向他拱手行了一礼:“在下告辞。” “记好了。”九无妄站在门口神色有些闪烁,却逆着月光和火把,看不真切,“无论如何,给本公子活着回来!” 应迩坠镫上马,姿势一气呵成,换了个角度看去,竟平添了那么三分英气:“好。” 说罢,缰绳一扯调转马头,便撒丫子疾驰而去,将身形,迅速匿于黑夜。 刚刚,九无妄认认真真盯着她的眼,拽紧了她的手,说两个他都要的时候,她的心犹如蒙尘的古琴,突然被拨了那么一下,就洋溢出清丽的乐章来,绕梁三日,她现在脸上烫得厉害,不用说也是红透了,睁眼闭眼间,都是那个摒除了杀意和暴戾,只剩责任和严肃的男人的眼睛。 她甚至因为那双眼那张脸,产生了一丝退却的心理——听他的话,留下来,不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吧? 可她不能。 因为她是大夫。 救死扶伤的大夫。 正因为她是军中唯一一个大夫,她才要背负起那中了毒的上百名士兵活下去的希望。 所幸的是,第二次,九无妄没拦她。 迁岭和不通谷相距约二百里,她策马疾驰一夜,能赶在天刚亮的时候到不通谷前,走之前九无妄给了她不通谷的羊皮卷地图,不通谷是个葫芦形的山谷,入口小,谷中别有洞天,山壁之上和入口皆有重兵把守,易守难攻,但有几个地方,尚且能容她自己一个人躲开那些守卫摸上去。 因此到了不通谷山脚下,她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马拴好,再偷偷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女装,这便绕开守卫,趁着那些守卫换班之际,悄悄找了个空档摸上山去了。 幸好这几味毒药都是喜阳的,不用冒险去山谷底下找,在山壁上就能找齐,青月驻扎在山谷里,山壁上就算派人把守巡逻,自己一个人目标小也好躲藏。 将一头青丝随意拿了条发带束在颈后,又用束带将宽大且不方便的广袖也束起来,这便一身狼狈的爬山去了。 不过,很显然,应迩忘了行军打仗有站得高看得远这一说法,就算青月实际是驻扎在山谷下,也耐不住昨晚一场突袭死伤惨重,因此青月将领们特地来登高商讨接下来的应战良策。 这一下,自然是不幸撞上了。 应迩正采药呢,就见旁边有只被咬伤了的小兔子,一时善心大发,便好心抱在了怀里,找了瓷瓶倒了些金疮药在它伤口上,结果一边的灌木丛里便突然蹿出来一只猞猁,咧着一口尖利的牙就直直朝她扑了过来,吓得她尖叫一声,抱着小兔子就蹿出了一丈远,没想到那只猞猁紧追不放,追着她就一路跑出了密林。 结果这一出林子就见几个铠甲加身的人正手持刀剑,指着远处,商讨着什么,她一出来,显然是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黑甲白缨 完了! 青月国的将军级以上铠甲制式! 她立马转身,却见那猞猁依然在身后紧追不舍,丝毫没有因为人多就怂了——虽然这些人并不是和她一伙的。 那猞猁压低了前肩,往前一扑就直奔应迩门面,她吓得又后退了一步,一支利箭穿过耳畔,带来阵阵呼啸的风声,又吓得她扑通坐在了地上。 那只猞猁腰腹处中了一箭,被射退了两步就倒在了地上,后腿弹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了。 应迩松了口气,手一软,兔子也从怀里蹦了出去,她这才挣扎着站起了身,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凶” “你把它猎物抢走了,能怪它逮着你跑吗?”一身黑甲白缨的男子放下了手中弓箭,勾唇调笑道。 他面如白玉,星目朗眉,虽战场厮杀,却无多少戾气,反而透着一股子纨绔弟子的桀骜和乖张,尤其一双眼,像狐狸似的,眼底尽是算计,狡诈两个字都写在脸上了。 应迩眼神一闪,下意识别过了眼,这人,一看就很危险!慌忙压抑住语气里的急切,故作镇定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多谢几位的救命之恩,告辞。” “回来。”白羽尾的箭复又搭上了坚硬的弓弦,那箭尖,直指应迩门面! 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不敢再动弹,别是 看出来了吧? 那人倏忽发箭,应迩被吓得闭上了眼,双肩却是一松,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发现他那一箭,是精准无误地在不伤到自己的情况下,射断了自己用来绑袖子的肩带,没有了这根束带,双袖也散了下来,这一身女装看起来便顺眼的多了。 “你!”她良久才回过神来,料想这人八成是在戏弄自己呢,顿时怒了。 那人嗤笑了一声:“这样就好看多了。” 应迩俏脸一红,愤愤跺了跺脚转身就要走,耳边再次呼啸而过一支箭,伴随着那人霸道的声音:“我说了,回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听闻那人声音陡然霸道,便立刻上来两个将领一左一右把她后路给截断了,她只能转身看他,面上不显,心下却是鼓声如雷。 完了! 这人怕别是要强抢民女! 早知道她不该换女装来的,招人! “放我走!” 他见姑娘眉眼紧绷,显然是紧张的,便痞气一笑:“放心,我们青月国没有强抢民女的习惯,你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你走。” 应迩一脸警惕的反问道:“当真?” 他点了点头,便开口问道:“姓甚名谁,哪里人氏,来此做甚?” 她神色一转,眸光微微闪烁,“林安”这个名字他们指不定知道,便随口瞎扯道:“姓温,名茗夏,青月古城人氏,来此采药。” 闻名遐迩,去掉个迩,正好就是温茗夏。 “采药?”他略一挑眉,便伸手要她的小药篓,“拿来,我看看。” 她只好把她的背篓给他递过去,还好采药的时候留了一手,把毒药都放在了最底下藏着,上面放的,都是解毒之药,不过若他不懂药理,应当是看不出来。 没想到他却是蹲在地上翻了翻,挑出几样来:“紫草,玄参,栀子都是些解毒凉血的药材啊。” 应迩忍不住歪了歪脑袋,注意起他翻药的动作来:“你懂药?” 他又翻了翻,露出了下面藏的七步杀的毒药,看的她咕咚咽了口口水,这才抬首,一边把药给她放回去,一边似笑非笑道:“略懂一二。” 可看样子,他分明是知道而且认出了七步杀的几味毒药! “你们先回营吧,我还有话单独问她。” “是。”几名将领虽然应的痛快,可难免看向应迩的神色都有些不怀好意的打趣意味。 荒郊野岭的,他们孤男寡女的支开众人,还能干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4章:梅寄江北 待众人退下后,深冬肃杀的山岭上,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一个白缨黑甲英姿飒爽,一个素衣白裳明媚温婉。 那将军不再翻那药篓,只站起来拍了拍手,这才抱着臂看着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个仔细,眼中尽是算计和兴味,看的应迩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躲开了目光后退了一步。 “你穿的是广袖裙,我们青月轩辕交恶不过几十载,文字语言服饰习俗都大同小异,但近些年来,我们青月的大家闺秀都流行穿窄袖裙,广袖裙已经演变成了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穿着的华美宫装,绝无这般素雅的配色和款式,但”他神色微微向应迩一睨,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如今轩辕国流行的,还是广袖裙,因此,有这般素色的款式,也不奇怪。” 应迩只觉手心里渗出汗来,抿了抿唇,怪不得刚刚他要用箭射掉自己的束带,原来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服饰! “你也说了,窄袖裙是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那我上山采药穿了旧衣不行吗?” 没想到那人闻言却是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才停下:“那你这身衣服的布料又如何解释?你这衣服是缫丝所做,在轩辕淮南出产,造价不贵,因此并不上供,仅在淮南本地有所使用,更不用提流通至青月国内了,连我都是只闻其名,第一次见到。” 应迩神色越发飘忽,这件衣服确实是缫丝所制,三年前家中蒙难,这件衣服就是当时她逃难的时候穿的,样式极其普通,又早就穿旧了,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能看出来! 她正不知如何解释,那人却又继续说道:“而且你身有淡香,细嗅之下才发现,正是药味。身上有药味的,无非三种,一是久病,你脸色红润,步履稳健,不像。二是种药,你一个姑娘家,手掌白皙无伤无茧,也不像。第三,便是大夫,而且还是治病救人有些年头的大夫。你的装束虽是素色,可举手投足间却是大家闺秀之风,既然是深闺小姐,却能成为经验颇深的大夫,又是轩辕国人,可能还出身淮南,那便只有一人——淮南应家的小姐,号称小医仙,应氏,名迩,字临安。” 应迩盯着他,一时慌了神,这个人 未免太可怕了些! 那人又嗤笑了一声:“看温姑娘神情我所言俱实啊。” 应迩被这一句唤回神来,听他咬重了“温姑娘”三个字,忍不住又抿了抿唇,这才道:“缫丝的衣服是轩辕友人所赠,至于身上药味,则是家中经营药铺所致。” 他闻言又哈哈大笑起来,这几声笑,笑得应迩心里发慌,良久,才道:“你倒是反应快,掩饰的也好,只是” “只是什么?” “我们青月近些年流行女子练武,武家少女喜穿窄袖,而不学武的少女们,依然爱好广袖,你明显不是会练武的人,却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又怎会是我青月国人。” 应迩一惊,又恼又气又懊悔:“你诈我?” 他抱臂一笑,满眼狡黠算计,七分邪气三分痞:“那又怎样?” “我” 她还能怎样啊?打又打不过,对着他手里的箭,要跑估计还没跑出三步远,就被射成了刚刚那只猞猁了。 “放心,我说了,我们青月军队,军纪严明,不会强抢良家妇女的。”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本将军军中的探子来报,轩辕军中只有一名大夫,却医术高明,一人即可料理军中上下所有伤患,巧的很,也叫林安。” “你!”她不过露了个面,这人居然从服饰气味举动上,轻而易举猜透了她的身份!而且,连带着林安,也被猜出来了!她神思一转,“军中上下的七步杀,是你下的?” “是又如何?” “两军交战,端得是个满腔热血堂堂正正,你居然用下毒这样的阴毒法子,也不怕污了这一身铠甲!” “三十六计有一计,名为反间计,我本意是除掉你这唯一一个大夫,以乱君心,再趁机偷营,没想到那么易怒暴戾的九无妄居然没杀你,害我偷鸡不成蚀把米,损失惨重。” 应迩一想起那正中着毒的上百名将士,不由越发生气,咒骂道:“活该!” 那人却是嗤笑了一声,眉眼一挑:“不怕死?” 她闻言立马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灿然若星河,犹如受了惊的小鹿,因为生气而微微嘟起的脸颊,让人忍不住伸手要去捏一捏——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应迩被吓了一大跳,双颊红透,看去越发吸引人了:“你做什么?” “手感不错。”他收回手,又是三分痞意七分邪,“放你走了。” “什么?” “我说,放你走。”他身份也试出来了,调戏也调戏过了,肤如凝脂的小脸也捏了一把了,这姑娘好歹是个大家闺秀,可不能玩过头了。 “你不是要唱反间计吗?不还打算除掉我以乱君心吗?这可不是最好的机会?你居然还打算放我回去?” 他咧齿一笑,倒是有那么三分真率:“你要是不想回去,留下来给本将军当压寨夫人,倒也不是不行。” 应迩闻言立马抱着胸口后退了一步,满脸警惕:“我怕你又打算唱三十六计里的哪一计,要问清楚才走。” “不唱三十六计,我这次,唱的是报恩之戏,走雪山。” “报恩?”她跟这人素昧平生,又何来报恩一说? “那时青月轩辕虽未开战,却已交恶数载,开战只是缺个由头罢了,你父亲顶着通敌卖国的罪名,冒险救了我祖父一命,我祖父为报救命之恩,许下了两军交战,子孙后代不杀应家人的诺言,我要杀的,是林安,却非临安。” 应迩遥遥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似乎确实有这么回事,但年代久远,记不太清楚了,便又问道:“那你究竟是谁?”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江寄北。” 作者注:《走雪山》大意是一位忠仆在主人蒙冤受死之后,为保护主人之女而冻死雪山,是忠义报恩的秦腔传统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5章:以物易物 江寄北。 人她不认识,但是这名字,简直如雷贯耳。 年方双十,弱冠之龄,却文能辩才无碍,武能决胜千里,真可谓是出将入相之辈,就算是她一个姑娘家,也是有所耳闻的,而且九无妄他们,天天没事就在大营里嚷着“江寄北那个疯子”,现在看来,确实够疯,还疯得吓人。 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江家向整个应家,许下了这么大的诺言。 江寄北回首一瞥见她傻愣愣的神色,更觉可爱了,憋住了自己忍不住想捏脸的手,调侃道:“怎么?还不走?真想给本将军当压寨夫人啊?” 应迩脸又是一红,狠狠一跺脚:“你这人嘴这么欠的吗?” 他嘿嘿一笑,别过头不调侃了,好歹是爷爷的救命恩人之女,要留那么三分薄面的。 她神思一转,这人看起来还挺念恩的,那就是说 还挺好说话的? “江将军,你说我们应家于你们江家有恩,那可否” 江寄北又不傻,还没等她说完便咧嘴一笑:“免谈。”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他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根:“想也知道你是要七步杀的配方,总之,免谈。” 应迩一双眼神色微闪,转眼计上心头,连忙道:“我用东西跟你换!” “什么东西?” “你想要什么,我就跟你换什么!” 江寄北转过身来,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把应迩给打量了个遍,那眼神似乎真的在掂量这姑娘全身上下有哪里值得他做这个交换,气得应迩跺了跺脚抱紧了胸膛,红着脸问道:“布防图!轩辕大营的布防图总够了吧!” 江寄北双眸一紧,闪着如狼般的精光,一扫之前那不正经的样子,连语调都拉长了:“哦?布防图?” “我久住营中,布防早就刻在脑袋里了,我可以给你画出来,但你得给我配方!我回去就配解药,要是配方有误,我就告诉崔元帅让他更改布防,如何?” 江寄北眉角一挑,这提议乍一听是她有利,但说到底,自己这方才是掌控者,这个交易,做一做又何妨? “好!一手交布防图,一手交配方!” 应迩一双明媚的眸子精光暗闪,满脸笑意的点了点头:“好!” 殊不知,两个人都是各怀鬼胎。 交接了画和配方,药材军中都有,哪还顾得上那个药篓啊,应迩找了个地方换回男装,便疯狂策马直奔军营而去了。 她是前一晚半夜出的营,本打算算上采药的时间,今晚天一黑就能回营,没想到跟江寄北扯了好一会皮,回营的时间比预想的还迟。 离营还有三十里的路,却见前方还有灯火闪烁,细看之下,那路中央坐在马上的,不正是九无妄吗?两列士兵手持火把,守在道路两旁,将他映得宛如浴火重生之人,极尽磅礴之气。 应迩不由得勒住了马,向他看去。 九无妄却淡然掉转了马头:“回营。” 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可他 难道真的是来接她的? 不对,现在可没空纠结这个啊! 当下驾马一喝,马儿吃痛前蹄一扬,飞速狂奔起来,径直将九无妄甩在了身后:“九公子!快回营!青月要来偷袭!” 九无妄一愣,眼见着她绝尘而去,连忙毫无怀疑的也一并疯狂策马,狂追而去,只是让她领先了一小段,居然凭他马术,也追不上了。 他一直追到轩辕迁岭的营帐前,两匹马才堪堪齐头并进。 “青月袭营是怎么回事?” 应迩翻身下马把缰绳一丢,便奔向大帐而去:“到了大帐再跟你说!” 九无妄磨了磨牙,只好跟着她一块埋头往大帐跑。 大帐里,崔阳还在急得团团转,今一早他去看伤患,里里外外没找到林安的人,可把他给急坏了,结果九无妄却告诉他,这文文弱弱的小大夫,居然一个人夤夜赶去了不通谷采药! 不通谷那是什么地方,青月要塞,敌军驻扎地啊! 哪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大夫能去的地方? 正忧心间,那小少年便风风火火的掀袍走了进来,一脸急切:“崔元帅!” “林安?没事吧?”崔阳见他回来,慌忙三步并两步迎了上去,左看右看的看了个仔细。 应迩慌忙挣开他:“崔元帅,先别管我了!青月今夜定会来袭营,要先做好准备!” “什么!袭营?怎么回事?” 九无妄掀营进来,被莫名其妙折腾着跑来跑去的,早就一脸的不爽:“快说!别给本公子卖关子!” “是江寄北!军中将士所中之毒是他下的,为了拿到配方,我给他画了一张布防图以作交换,所以他今夜一定来袭营!” “什么?”九无妄一脸惊讶和急切,还有些许暴戾之气,“你给那个疯子画了布防图?” 崔阳眼见着九无妄逼近她身前,慌忙小心的将人给挡住了,就怕这人撒起风来再伤着自己人,赔着笑道:“九公子别急,林大夫才智过人,一定给江寄北那小儿画了假的布防图,到时,那小儿来偷营,不正中了我们下怀吗?” “不,我画的,是真的。” “什么?”这下,连崔阳都护不住她了。 九无妄目眦欲裂,那眼底除了杀气,遮掩之下,还有浓浓的失望之色,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林——安——!” “崔帅和九公子放心,江寄北是出将入相,不可多得的一世奇才,他怎会轻易信了我,更何况,我也卖了许多破绽给他,让他不得不怀疑我给他画了份假的布防图,将最薄弱的地方画成最坚固的地方,而将最坚固的地方画成最薄弱的地方,我给他一份真布防图,他反而会攻我们最固若金汤之处,因此,等今夜过后他偷营失败再改布防也就是了。” 九无妄神色不敢放松:“当真?” 她点了点头:“我赌他一定会怀疑我!” 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简单的交易,就能换到真的布防图吧? 更何况,就算交易成立,一张布防图真的换了一张配方,能救回那些中毒的士兵,却也会有其他士兵受伤甚至战死,死伤人数或许更多,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并不成立的交易。 怎么就失踪了呢? 不通谷,那可是对方的大营,对方重兵把守的要塞啊! 他怎么就失踪在了不通谷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6章:无妄之踪 九无妄微微敛眸,神色凛然,看向应迩的目光,冷得让人心下发颤:“来人!” 门外应声走进两个小士兵来:“是!” “把他押下去,关起来!” 应迩被两个小士兵一左一右架住了就要往外带,连忙回头向九无妄道:“九公子相信我啊!” “过了今夜,自然信你!” 崔阳也不好再求情,只向那两个小士兵道:“带林大夫下去吧,好生照顾。” “是!” 应迩无奈,左右江寄北给自己的也不可能是真的配方,但依据着他的性子,只要加以演算,也可以将真的配方推算出来,再说了,今夜之事本就是她一人所为,如今结局也是难免,只好被暂时押下了,两个小士兵万分歉意地向她道:“委屈林大夫了,放心,九公子也说了,过了今夜就会放了你的,还请林大夫莫与我等一般见识。” “我知道的,放心。”应迩叹了口气,顺从跟着他们去了另一个小营帐,进了营帐里的木笼子,这笼子格外狭小,饶是她一个女孩子,一钻进去也直不起身子来,只能蹲坐在角落,却又伸不直腿,只能抱着膝盖,又酸又疼。 营帐里点着灯,无人看守,也不知时间流转了多久,两个小士兵把她留木笼里就出去守着了,她就这么抱着膝盖,又累又酸,也睡不着,睁眼盯着那一豆烛火,脑海里将七步杀的种种排列组合按照江寄北给的那张配方演算了一遍又一遍。 许久,便听外面传来了兵器厮打之声,帐外火光喧天,显然 是江寄北真的偷营来了! 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也不知道外面又厮杀了多久,良久,震天的擂鼓声终于归于寂静,她这才向外喊到:“来人啊!有没有人!” “林大夫!”小士兵一身染血,剑尖还向下滴着血水,“怎么了?” “外面怎么样了?” “江寄北亲自带兵,结果反而被崔帅和九公子来了个瓮中捉鳖,现在九公子领兵追击而去,崔帅在守营。” “那伤亡呢?伤亡多不多?” 那小兵抹了把汗,憨直一笑:“林大夫莫担心,我们还在清理战场呢,你不是留了药在伤兵营吗,轻伤的兄弟们都自己取了药,互相包扎呢。” “那就好,那就好。”应迩也是松了口气,幸好她怕不够用,闲来无事时特意配置了许多金疮药放在伤兵营,简单的包扎之法也交给了许多士兵,即便她人在木牢里关着,也不会妨碍轻伤的应急处理,随即她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又追问道,“那崔帅呢?” “崔帅也受了伤,不严重,过会应该就过来了。” “那我便放心了。”她在狭小的木牢里又艰难转了个身,换了种姿势,腿又酸又麻的,实在难受。 小士兵见状隔着盔帽搔了搔头:“还请林大夫再忍耐一会,等崔帅开口,我们才好放你出来。” “无碍的。” 正说着,便又有一人掀帘进来:“林大夫,崔帅让小的放您出来,崔帅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还指着您去看呢。” “好。”她勉强扶着木笼站起身来,因着木笼又矮又小,只能弓着腰,怪异的姿势使得腿更酸了。 小士兵连忙将牢门打开,小心翼翼扶她出来,便急匆匆带着她往大帐去了。 崔阳的大帐里围着数名将士,而他自己则卸了金光灿灿的铠甲,只着了一身麻布里衣正坐在床边,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汩汩不停的流着血,也不知是伤了什么经脉还是穴位,伤口看着不深,血却止不住。 “这是伤了经脉了。”应迩背着药箱一瘸一拐的进来,只瞥了一眼便大概心下有了数。 崔阳一边嘶了一声,一边问道:“你这腿是怎么了?” “那笼子太小了,蹲的。”应迩将药箱放在床上,自己也随即坐在了床边,先淡然给崔阳把了把脉,这才展开了针包,抽出金针来下了几针,才几针下去,血便止住了,见效奇快,“筋脉伤得不深,开几味护心肺保筋脉的药,辅以我的金针之术,不会影响以后舞刀弄枪沙场驰骋,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崔帅还是得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好。”崔阳垂首看她仔细治疗的模样,不自觉软下神色来,想起她那天叫的义父,更觉得眼前这个身影,竟和那个小小的女娃娃重合了。 应迩未曾注意到他目光,只小心上了药,包扎好了,这才收回针包,去桌前给他开了药方,又把药方收进自己的药箱里,这便起身向崔阳道:“崔帅,小的先告退了,我还得解七步杀之毒,还要医治那些重伤患,药我稍后会送来的。” “好,去吧。”崔阳又点了点头,将衣服一扯穿好了,这才又想起了什么,忙打断道,“等等!” 应迩被他吓了一跳,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怎么了?” “你既然给了真的布防图诓江寄北,那你怎么确定他给你的配方是真是假?”不是说这七步杀的解药随着毒药配方的变化而变化吗?那要是江寄北给了个假配方 应迩粲然一笑:“七步杀的毒药是九种毒物取其七任意配制而成,解药也有对应的九种,其中还有几种相互是相克的,不仅解不了毒还会引发其他病症,我知道江寄北给我的肯定是假配方,演算了一下,与他这个配方的解药相克的毒药配置只有一种,也就是说定就是这一种无疑!” 崔阳连连点头,满脸赞许之色:“好啊,好,那麻烦林大夫赶紧去办吧。” “我知道。” 应迩点了点头,背着药箱正要走,却又掀营进来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一步一个血脚印与她擦肩而过,直奔崔阳而去,向他扑通一声往前跪倒:“崔帅九九公子他” 崔阳闻言腾一下站起身来,往前三步并两步扶住了那个血人:“怎么回事?快说!九公子怎么了?” “九公子,追进了不通谷失踪了”说罢头一歪,了无生气。 “什么?”应迩手里的药箱咚一声砸在了地上,九无妄,失踪了? 她想起那人背对着两列烈火,沉默等她归来的模样,她还有句谢没道呢。 他说过的,说过了今夜自然信她 怎么就失踪了呢? 不通谷,那可是对方的大营,对方重兵把守的要塞啊! 他怎么就失踪在了不通谷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7章:一线生机 江寄北偷营不成,反被崔阳和九无妄将了一军,来了个请君入瓮,损失惨重,只剩不到一千残兵,溃败而逃,九无妄立马领了一千精兵和自己的二百亲信追击而去,结果,江寄北是何许人?他就算溃败,也有能耐在逃亡路上布下天罗地网,算计九无妄,最后结果,回来的只有这一个亲信,还传完信就死了。 但幸好 他说的是“失踪”,而不是“全灭”。 只要不是全灭,就还有一线生机! 应迩将药箱捡起往桌上一放,向崔阳道:“崔帅,你伤势不轻,行动不便,还是坐镇军中吧,九公子是在不通谷失踪的,不通谷是敌军驻地,危险异常,不便大肆寻找,我一个人去也就是了。” “不行!”崔阳本就忧心焦急的脸越发急切,“你一个人,这个时间,我怎么能让你独自前去不通谷那样的敌军之地?” “如今只有我最合适!不通谷我白天刚去采了一次药,粗略研究过地形,我熟,而且”应迩敛下了眸子,掩住眸中复杂的流光,“江寄北之所以放我一马,是因为他祖父传下了若两军交战,不杀我林家后人的诺言,哪怕我真落进了江寄北之手,他也不会伤害于我,所以,只有我去最安全!” “什么?那江寄北” 应迩向崔阳点了点头,拱手行礼道:“崔元帅,请放心,不论九公子是生是死,我一定将他带回来。” 一旁的将领立马上前请命道:“崔帅,您身负重伤,且安心在营中坐镇,末将领兵五百,护送林大夫小心进入不通谷,再让林大夫领兵一百,入谷寻找,必保林大夫平安。” 崔阳沉吟了一会,良久也没回话。 应迩立马又上前请道:“崔帅,这等天气,又是夜晚,若不尽快找到九公子” 冻也该冻死了啊! 崔阳只好啧了一声,又叹了口气,良久,才终于点了点头,又向那提议的将领道:“京都的太医还没到,林大夫可是全军上下唯一一位大夫,你可千万要保他平安无虞啊。” 那将领点了点头,伸手一请,让应迩先行,应迩便向崔阳又重重一点头,这便领头疾奔出去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非要找到九无妄不可! 那将领带着六百人马,一路疾驰护送她到了不通谷前,谷口处灯火通明有人把守,那将领便向应迩道:“林大夫,我只能领兵在此等候了,不知你打算怎么进谷?” 应迩向身后招了招手,让跟着她的那一百士兵凑上前来,这便指着前方道:“等会,兵分两路,从山上爬上去,避开守卫,寻找战场先,数千人的战场打扫起来绝没有这么快,只要能找到战场就好找人。” 当下便齐齐响起一阵低沉的“是”。 “走。”应迩挥了挥手,便率先领着人摸黑绕到了山脚下,爬山上去。 “分散去找,切记,不可喧哗,只有半个时辰,找不到就赶紧原路返回出谷去,若久等不至便不必再等,直接回营复命。” “是。” 既然那亲信报说九无妄是失踪了,依照这不通谷的地形,不管他在何处失踪,都只能先上了山再说,若不是掉下山崖,那就是钻进了山谷或深林。 而且,她进了山才发现,山崖上有不少手持火把的青月士兵正在四处寻找着什么,映得整个山头亮如白昼,而且还都贴近山崖边,看那架势 九无妄很有可能是跌落山崖,落进山谷了! 但他们守着山崖边,人手之多简直连成了一片,也靠不过去啊! 应迩灵光一闪,山崖边虽然过不去细看,但她前一天白天来采药的时候,还记得有条偏僻小路可以爬上崖壁,虽然陡峭,天黑不能点灯,更加危险,但胜在可以避开守卫,这些青月士兵这样找都找不到,或许 就在那小路上或者崖壁上呢。 当下咬了咬牙,便小心避开灯火通明的守卫们,往那小路里抄,小路贴着山崖,极其狭隘,仅容一人通行,而且并无任何保护的措施,莫说栏杆,连个能拉手的突出物都没有,要不是有味药长在山壁上,她也注意不到这条路,只能贴着山壁,小心往山崖上攀援,结果还没走上几步,又黑又冷的,她这体质也明显不是适合爬山之人,一个没抓稳,脚下踩空,便失手滑落下去,坠进了谷底。 这是山谷里的一道天堑,内里面积巨大,出入口却一拐三绕的,极其狭小,犹如一道裂缝从山顶垂直裂开,应迩攀缘的时候踩了个空,便正巧从这天堑顶上的缺口处跌了下来。 这一摔可不轻,也是正好她抱着脑袋,要不然这一摔不死也得摔成傻子,她疼得缓了好一会,这才抱着脑袋在地上直打滚,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正滚着呢,瞥眼就见角落里有个模糊的人影,当下吓得原地蹦起三尺高,惊叫道:“谁!” 月光借由天堑的顶口倾洒下来,成了现在这近乎封闭的山洞里唯一的光源。 借着这光源,应迩才勉强看清刚刚自己躺的地方有一滩血渍,绵延至角落,那人身下似乎还在汩汩出血,显然,那人也和她一样,从天堑顶口坠落下来后,便爬到了角落里。 应迩见他毫无反应,便小心翼翼凑上前去,奈何月光实在太过清浅,她一直走到那人边上,也没看清楚他的容貌,只是 这一身铠甲,分明是轩辕将军级别! ——九无妄! 应迩连忙蹲下身将他额前碎发撇开,又抬起他头来,果然,那满脸血污的,正是九无妄! “九公子!九公子!”奈何他伤势极重,早就没了知觉,再摇也摇不醒,应迩忙伸手去给他把脉,然后翻了翻自己的腰带,完了 他伤势太重,不仅失血过多,又伴有各种外伤和骨折,从山上这么摔下来,许是姿势不对,估计心脉都伤了,可偏偏 她没带多少药! 出来仅仅是为了找他的,药箱也没带,腰带里藏的,只有一两瓶金疮药,连绷带都没带来! 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内伤难医,连外伤都没法处理,这血怕是都快流尽了! 而且,这个人,分明已是血凉如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8章:“暖你。” 应迩先把几乎已经冻僵的九无妄费力拖进月光倾洒的那一快区域,放平躺好,九无妄比她高上一个多头,身材又比她结实不少,等把他挪过去了,自己在这大冬天里生生累出一身热汗来,她自己也摔得不轻,这一下累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整个后背都隐隐作痛。 当下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撕成条状,剩余的部分盖在了九无妄身上,用仅剩的两瓶金疮药,借着月光先给他包扎了再说,出血不止,只能先以金针封穴,顺带护住心脉,等折腾完了,没了外袍的应迩,自己也冻得瑟瑟发抖,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居然下起了雪来。 飘飘扬扬的雪花伴着清冷月光从顶上落下来,虽唯美异常,却入骨刺冷。 应迩跪坐在他身边,看他格外苍白的脸,心下无端平静,平静的连冷都忘了。 入军第一晚,她在伤兵营外冻了一宿,第二天一早,这人暖了自己一天,那时她羞她恨,怕他知道了自己的女儿之身,怕自己被占了便宜 可如他所言,没有他暖着,自己说不定,早就冻成冰棍了。 她伸手去握他的手,冰凉如铁,不由得想,要是自己当初也凉成这样,他得下多大勇气,才能把自己往怀里揽啊。 “我就当报恩了吧。”她伸手将那件薄薄的残破外袍掀起一角,往冰冷的地上狠心一躺,忍不住嘶了一声,呼出一口热气,做了好大的心理准备,才一狠心把人抱住,果然冷得透骨。 当时,自己应该比他现在更冷吧。 现在,他人也冻僵了,自己也不可能扛得动他,这天堑只有一个出口,显然是向着山谷内侧的,外面又有重兵把守,若他不醒,肯定是出不去的,至于那百名士兵,久搜不到,自会集合出去的。 想着想着,居然就睡了过去。 等那百名士兵搜索无果,陆续回到山谷外那将士处集合的时候,却久等不至林安,只好暂且先回去复命,把崔阳又急个半死,要不是几个将领连着把他摁在床沿上,这会早奔出去了。 应迩就这样,半伏在九无妄身上,睡了一宿。 九无妄醒的时候,只觉得半身已经麻木,瞥眼看去,不由瞪大了眼——她半伏在自己右身上,所以右身有些麻木,厚厚一层雪覆在她背上头发上,在她长长如蝶翼的睫毛和细眉上留下了精致的冰霜,冰雪融化,洇湿了她发丝,又结成了薄冰,呼出的微弱的气,凝成了白雾,皮肤格外惨白,他勉强动了动没被压住的左手,冷的几乎失去知觉,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冰凉如铁,一如曾经。 那一晚,是她冻成了冰棍,自己抱着她暖了一天,今天 是她用身体给他挡雪,暖了一宿。 浑身上下,只有肌肤相交的地方是暖的。 哦,还有这颗心。 这颗心暖得快烫起来了,他从未有哪一次,这样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就像一壶温好的烈酒入喉,烫尽五脏肺腑。 他伸手小心翼翼拂去了她身上的落雪,又忍着半身酸麻和半身寒冷,小心变换了个姿势,嘶了一声,伸手把人揽在了怀里,那人许是真的冻僵了,小声呢喃了一句“无妄”。 然后,他只觉脑袋里轰一声响,他以前一直不知道,这人的声音似醒非醒之间,居然变得这样轻柔软糯,像羽毛似的,在心尖上那么一挠,格外撩人,他那颗心上的热火便蔓延开来,烧及五脏后,又一路往下烧去,最后 九无妄从未这般狼狈羞恼过! 他以前不接受皇帝送来的女人,无非是不想和自己的枕边人尔虞我诈,四处提防,可现在,居然对一个男人起了反应。 而且对方还是六哥的面首! “九无妄,你走火入魔了吧!”他轻声低语了一句,低头看去,见她半身覆雪的模样,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推开她,反而揽得更紧了些。 她四肢都绷紧,只求这把火,快点熄灭。 九无妄就这样煎熬着,怀里的人只凉不暖,他只好用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小心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精壮而密布伤痕的胸膛,用衣服把人裹进了自己胸膛,她十分微弱的呼吸扑洒在胸口,更像一朵绒绒的羽毛在胸口有规律地一点点挠,极度希望它赶紧熄灭下去的火,这下却是越烧越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烈火才一点点熄灭,他忍受着这样的折磨,只觉得时间被揉碎了又拉长,连她发丝滴落下来的水,顺着自己胸膛再度滴落的速度都慢到了极致。 时间于他而言,从未如此难熬。 良久,冻僵的人终于回暖,呼吸也终于平稳,逐渐清醒过来,眨了眨眼,抬首对上的,又是那张冷冰冰的脸,还有,裸露的胸膛 她一张俏脸惨白,嫉妒明显地浮上了两朵绯云,但身体僵直,又无力推开,惊道:“你干什么!” “暖你。”九无妄满脸冰冷,却是极其认真,几乎一丝不苟。 “什什么?” “你快冻死了,我救了你第二次。” 她勉强支撑着手坐起身来,裸露着胸膛的九无妄瞬间觉得寒意侵骨,打了个寒颤,她却恶狠狠道:“你这人,不知好歹!分明是我暖的你,你反而却要说我欠了你一条命,早知道不该救你,冻死算了!” 九无妄也支撑着起身,索性褪去了外袍。 “你要干嘛!” 九无妄别过头,只把自己衣服塞到她怀里:“你衣服湿透了,全是雪,虽然我衣服已被血浸透,好歹是干的,穿我的。” 应迩地又看了看手里的外袍,冬天只有三件衣服,贴身的里衣,加厚的夹袄和外袍,她的外袍已是废布头一堆了,自己只穿了里衣和夹袄,还湿透了,九无妄丢了自己的外袍,那他一个伤患怎么办啊? 这冰天雪地,可不是开玩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29章:我回来了 应迩叹了口气,把衣服团成一团,放在鼻下嗅了嗅,便作势满脸嫌弃的丢了回去:“还你,我才不要。” 九无妄衣服一脱本来就冻得直哆嗦,这被她迎面丢了衣服生生给丢懵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林——安——!” 他这辈子也算是叱咤风云,及时对人这般好过?偏生这人还拒不领情,这还还自罢了,这小子居然还敢嫌弃! 他满脑子只想出一个词来——恃宠而骄! 没成想那人下一句话却堵得他什么火都撒不出来:“你有伤,不宜再受寒,我还撑的住,再说了,你要是再冻伤了,我们更出不去。” “本公子的身体可比你这文弱的白面书生强健多了,”他又强硬把夹棉的外袍硬塞到她手里,满脸霸道,“穿上!” “那你怎么办?” “抗寒能力比你强,你只管穿着就是了。”他话虽这么说,倒是忍不住哈了口气,抱住双肩上下搓了搓,这才向出口的一道缝往外看去,“这么小的缝,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得去。” “我昨天试过了,能出去,但外面有没有青月人把守就不一定了。” 九无妄拿了和他一块掉下来的剑,回头见她已经老老实实地穿上了自己的染血的外袍,终于满意了,便点了点头,指了指那道裂缝:“我先出去,没有情况你再出来。” “还是我去吧,你伤成这样,穿的又单薄” “你不添麻烦就万幸了,我难道还指望你带路吗?”九无妄嗤笑了一声,说完便深呼吸一口气,一脸视死如归的严肃神色,从狭窄的山缝里钻了出去。 这道天堑的山缝在靠山谷出口的位置,守卫稀松,但再往前走,必定有青月的哨卡。 九无妄左顾右盼看了仔细,这才用剑敲了敲山壁:“没事,出来吧。” 应迩得了信,才小心从山缝里钻出来,外面覆着一层白雪皑皑,无风无晴,雪面结了薄冰,一脚踩下去咯吱直响,她倒是无心玩耍,这样的天气,九无妄又穿得单薄 九无妄在前拿着剑当拐杖,小时候受的残酷训练比现在的情况还要恶劣百倍,那时寒冬暴雪,他们一群小孩子还得光着膀子跪在雪地之中受师父和教习的鞭笞,直至晕死过去,又被冰水泼醒,重复这一轮“练习”,终炼成异于常人的体质,最终成为这九公子,赐名—— 无妄。 但位列十公子之一后,也过上了至少明面上是光鲜亮丽的名士生活,之前的残酷训练所留下的习惯和影响有所退去,再加上这会失血过多又受了外伤内伤的,哪能和以前比啊,没走了几步,便头晕目眩的,回首见那惨白清秀的明媚少年一脸小媳妇的模样亦步亦趋的,只觉骨子里又燃出一把烈火来,忍不住想解衣服:“林安我有点热。” 应迩慌忙上前了两步,摁住他要解衣服的手,厉声道:“不许脱!人冷极了会出现热的幻觉,你一脱衣服死得更快!” 说着脱下外袍往他身上一裹,横眉竖眼满脸凶蛮:“你给我穿上!” 幸好他现在反常的脱衣反应并不严重,还算听得进去,自己也是挨过冻了解过这种幻觉的,没再推辞逞强,顺着她手给自己裹上了,只向她道:“我们两个人一件外袍总归不是事,前面应该有青月的岗哨,我想法再弄一件外袍回来。” 外袍一脱,本就湿透的应迩更冷了,只向他点了点头,这样下去,不是他冻死就是自己冻死,必须再弄一件衣服回来。 只是 他现在的情况,一点也不乐观啊! “你都快冻死了,又有重伤,说得容易,怎么弄衣服啊?” 九无妄回头瞥了她一眼,知道她是真担心自己,语气便缓和了三分:“你别管,外头有风,比里面更冷,你回天堑等着便是。” 应迩低头“哦”了一声,又道:“那你小心些,我在天堑里等你。”说罢,便转回了那狭小的山缝里。 九无妄裹好外袍,将剑往腰间一挂,边往前摸了过去,前方不远处就有青月的岗哨,青月军纪严明,十步一岗,一岗二哨,他现在浑身是伤,又兼失血和内伤,但干掉两个看守的能力还是有的,两个人正好弄回两套衣服来,运气好的话可能还能弄到两匹战马,只要能换上青月的战甲,出去也挺方便的。 也是幸好,青月一岗才二哨,再多一个他都干不掉。 摸进岗哨里,幸好身上带着袖箭,射向其中一人咽喉处,趁另一人上前察看时,往前飞身一跃,利剑出鞘,转瞬便割开了他的咽喉,等做完这一切,九无妄已是气喘吁吁,踉踉跄跄,只觉胸口发闷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的疼。 在地上瘫坐了好一会,九无妄四肢才算是有了力气,这才又挣扎着起了身,把两个人身上的战甲外袍都扒了下来,用披风一包,团成一团扛在身上带走了,见岗哨边上正巧有两匹马,连忙一块顺了回去。 应迩本是趴在九无妄身上睡的,替他挡了一夜的雪,身上衣服早就是湿透的,这会依着体温没有结冰,却也烘不干,又不敢生火,在天堑里越等越冷,九无妄明明去了才没一会,在自己这,却活像度日如年,缩在天堑角落,满心满眼都是他。 九无妄跌跌撞撞一步三摇的回到天堑里的时候,就见那清秀的少年在角落里抱成一团,用手紧紧抱着膝盖,死咬着下唇,有鲜血流出,可见是下了多大的力气,看去实在是惹人心疼。 “林安”九无妄忍着浑身上下的疼痛和僵硬,快步走到她身边,神色焦急。 “九九公子,我我热”她神志已在崩溃边缘,要不是死咬下唇,这会可能已经因为幻觉而脱下了衣服,死得更快。 九无妄闻言也知道她是冷极了,慌忙一手把她揽进怀里,另一手从披风包裹里拿出衣服来,胡乱的往她身上裹:“忍着!有我在,我回来了,不许死!” 她整个人缩瑟成一团,浑身发抖,往他怀里一倒,冻得牙根都在打颤:“好不死我不死” 他回来了,自己怎么能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0章:不拘小节 九无妄伸手捏紧她衣领,不让她脱衣服,她撕扯了几下没扯开,便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见她没了知觉,九无妄这才一脱力,也跌坐在地上,浑身都疼。 随即又想到她身上衣服还是湿的,现在地处敌军营帐深处,又没有火能烘干,好在他把那士兵的衣服扒了个干净,连贴身里衣都给扒回来了,这便小心去解她衣服,打算至少也得帮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没想到怀中人无端惊醒,极力挣扎起来:“你要做什么!放开!不许碰我!” “你衣服是湿的!闹什么?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他发现这人有时候执着的点真的让人很奇怪,上一次不就是被他抱着睡了一会么,就急得上蹿下跳的,一想到这人是六哥无情那个浪荡胚子引荐来的面首,就突然暴怒起来,“怎么,还打算为六哥守节啊?” 她身上已经冻僵,更没有力气,但唯独这件事,让她羞于承认或无视,只哆嗦着回道:“我我与无情公子并非你所以为的那种关系我只是只是三公子的大夫” 话一说完,便又再度昏睡过去,只是一双惨白而修长的手,依然死死捏着自己的衣领。 可这 湿衣服也得换啊!不然这身衣服一直干不了,迟早得冻死! 九无妄挑了挑眉,左右都是大男人,有什么打紧的,这便用力掰开她攥紧衣领的手,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大男人一个,防人怎么和防狼似的。” 说罢便伸手去解她湿透的衣衫,这一解不打紧,掀开衣服看到的却不是一个男人精瘦白皙的胸膛,赫然是一方蜜色的绣荷肚兜! 他就说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这么细的腰肢! 原来,竟是个女儿之身! 怪不得 怪不得初见之时他调侃她是白面小生,是六哥的面首时她这般生气,怪不得他抱着她睡了一宿,醒来时她反应却这样大,怪不得 防他像防狼似的! 昨夜,这丫头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和勇气,才抛开名节,用身体把他暖醒的啊! 他抱着人的怀抱又紧了三分,罢了,事已至此,索性一错到底,又何妨? 于是便又褪去她衣服,小心拿了干的衣服来帮她穿上,然后别过头,不敢直视,就这么抱着她,一直到手又麻木酸痛了,也不敢放开。 她身体不如他,冻了这么一会已经是冻僵了,整个人都昏睡过去,他也没办法,即便急着出去,也担心杀死的两个岗哨被人发现,奈何现在这副样子总没法带她出去,真要是能熬到晚上,倒也方便。 天堑开放的顶口又纷纷扬扬落下雪来,九无妄抬眸看去,只觉天地静止,这世间仅余他与怀中人相依相偎,互相成为对方唯一的热源,依凭而生。 良久,应迩长长的睫毛犹如蝶翼般轻轻扇动了两下,勉强睁开眼,便又见到了九无妄那张过分俊美的脸。 只不过,这次他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看。 她眨了眨眼,脑袋白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立马往后一蹿,捏住衣领,果见一身衣服已经换下了,忙抱住了双肩,杏目圆睁,又委屈又生气,冻得惨白的小脸桃红一片,瞪着九无妄:“你干了什么!” “我不给你换衣服,你现在已经冻死了。”九无妄神色淡然,伸手把剑抱在怀里,眉尾一挑,那双眼却是神思暗转,似有流光。 “那你也不能”应迩急得跳脚,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委屈得快淌出泪来。 她女扮男装多少难熬的日子都熬过来了,风餐露宿天为被地为床都不介意,被九无妄抱着睡觉还是抱着他睡觉,替他挡雪自己都可以不在乎,可现在 居然被一个大男人扒光了衣服! 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啊!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何况情势所逼,实乃不得已为之。”九无妄说着站起身来,脸色比天堑里纷纷扬扬的雪,更冷,更刺骨,一步步向她逼近,利剑已有微微出鞘,“但你得交代清楚,你到底是谁?女扮男装先混进公子府,后又混进军中,到底有何目的?” 应迩对上他冷若冰霜的眼神,生生吓得后退了一步,完了,还有这茬子事呢! 而且 她断断不能死! 当下神思一转,便道:“我本就是三公子的人,是六公子不信我,才让九公子留我在军中试探的,这一点,九公子分明比我更清楚,女扮男装,不过是为了行走方便罢了。” “三哥的人”九无妄眉尾一挑,三哥无相瘫痪已有五年之久,在那以后一直郁郁寡欢的,一副放弃希望的模样,这五年里,他身边的人自己都认识,就算不认识也混过脸熟,可这丫头 他确实从未见过! 而且,就算是近期才入府的新人,自己多少也见过才对 “胡言乱语!”利剑出鞘,明晃晃的白刃就架在她颈上,“老实交代,要不然,你可别以为本公子真不舍得杀你!” “我说我说我说!”应迩被他那锋利的刀刃吓得花容失色,缩着脖子说道,“我的医术是几年前师承淮南应家,因为是女弟子,未曾记名,三年前才逃过那一劫。我是怕被人家知道我与应家有关,才女扮男装的。我师父是应家神医应予怀,生前留下了大量的医书典籍,死后却全被焚成了灰烬,如今世上,只有我会使用应家医术,去公子府为三公子治疗,也是为了能以林安之名,将应家医术发扬光大。” 这个说法,似乎也算说得过去? 九无妄又挑了挑眉:“那你刚刚为何又说你是三哥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1章:订亲信物 当年应家神医应予怀进京为太子慕想轩治疗,没想到多番治疗之下病情却一再加重,最终导致太子身亡,皇上迁怒于应予怀,再加上又有太医院院正沈决明作证应予怀药方有误,圣怒之下当场判了凌迟处死,株连九族,那时应家人丁稀薄,凑不齐这九族,便硬生生加上了师友和学生,一时之间,斩杀千余口人,整个淮南动荡不安,京中若有为其开脱者,一律以连坐论之,整个轩辕上下都是人心惶惶的。 也难怪这丫头要女扮男装,化名林安了。 连坐之罪,必死无疑啊。 应迩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九无妄一眼,眼神瑟瑟,哪里还敢计较自己被他扒了衣服的事:“九公子,我们俩好歹也算患难与共了,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可否” 九无妄把她从头到尾又瞥了一眼,这才道:“把你身上的信物给我一个。” “信物?” 他点了点头,满脸理所当然的神色:“给我一样能证明你与应家有关联的信物,万一你做什么小动作,我好名正言顺的举发你。” 应迩一愣,随即满脸绝望:“你这不是光明正大的要挟我吗!” “对啊,有问题吗?”九无妄心情莫名大好,嘴角轻扬比了比自己手里的剑,满脸都写着“不答应就灭口”的字样。 应迩只好狠狠磨了磨牙,怎么这人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我为了隐藏身份都不惜以男装示人了,怎么还会留这种信物?” 九无妄眼神向她腰间一瞥:“你不是有个荷包吗?” 笑话,他都把她扒了个干净了,身上带着什么东西他能不知道?再说了,刚刚出于礼貌他没打开这个荷包细验,但捏了一下里面显然是放了玉玦一类的东西,要说不是信物,谁信? 应迩慌忙捂住了腰间:“这个不行!这荷包是别人的东西!要还回去的。” “那在你归还之前,寄放在我这。” 这人怎么这么臭不要脸啊! 九无妄见她不撒手,索性利剑出鞘又指着她,另一手伸手问她要,一副路边打劫的混混模样,应迩只能抬起头来可怜兮兮的模样,咕咚咽了口口水,弱弱发出了最后的一点挣扎:“可以只把荷包给你吗” 九无妄也不说话,只拿着剑长眉微挑又上前了两步。 应迩软下肩膀,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奶猫似的,只能小心翼翼把荷包递了出去,眼见着他粗暴接过了就要打开,连忙道:“小心,这可是我的订亲信物。” 九无妄的手突然一抖,满脑子都是“订亲信物”四个字,一手捏住了荷包口子,顿时又没了继续探看的兴致:“你说什么?你还跟人订过亲?” 应迩紧紧盯着他手里的荷包,心在滴血,竟阴差阳错地错过了九无妄脸上诡异的表情,只顾自点了点头:“父辈自小定下的婚事,一块玉珏分成两半,一人一半,只是后来各自遭了家难,就此一别两宽,再未相见。” 九无妄嗤笑了一声,脸上表情竟莫名的有了些怒气:“怎么,那你还打算天涯海北的去找他吗?” 应迩没抬头,也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九无妄更气了,捏着那个精致的荷包,手心里直发烫,他作的哪门子的死,好端端问人家要什么信物,这下好了吧,收了别人给这姑娘的定情信物,他别是冻成傻子了吧? 一心生闷气的人显然忘了这姑娘上一句还说过——“这是要归还的东西”,而且,也忘了研究一下,自己到底生的是哪门子的闷气。 应家是神医世家,而温家便是草药世家,两家来往数代关系亲密,到应迩这一代,应予怀就帮她定了个娃娃亲,定的是温家的小少爷,温衍君,字亦容。 结果应迩出生那年,温衍君才四岁,就失踪了。 碍于两家情面,应予怀便让她等到十八岁,若是还找不到温衍君的下落,才归还玉玦,作废婚约。 后来应家遭难,也是幸亏温衍君失踪后,出于对应迩名声的考量,温家老太君做主把这门婚事压下了,外界鲜少有人知道,也因此温家才能逃过这一劫,她被救出来以后,温家还收留了她一段时间。 因此,若真有朝一日能找回温衍君,该嫁,不论他是贩夫走卒还是身有残缺,就凭温家对她的大恩大德,她也会嫁的,若找不到,温家给的这半块玉玦也该还回去。 不过 这些事情,她又何必向九无妄详谈? 只抬头小心提醒了一句:“九公子请务必帮我好好保管。” 九无妄更气了,把牙磨得咯吱直响,愤愤一甩袖子将东西塞进腰带里,便拂袖而去:“磨磨蹭蹭的,还不赶紧?走了。” “哦”说这人脾气暴戾喜怒无常还真不是盖的,刚刚还笑嘻嘻的脸,怎么好端端的说生气就生气了? 眼见着九无妄就这么走了,应迩连忙跟上。 两匹战马拴在山缝口子上,九无妄解了其中一匹,向她道:“我们一路往东,青月十步一岗,一岗二哨,我们现在的状况不便硬闯,就谎称是去盛家村,那是青月最近的补给站,名头上也算是说得过去,要是说不过去就见机行事。” 应迩揣了揣怀里的金针,一脸决然的豪气:“你身上有伤,要是要硬闯,我保护你!” 九无妄睨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就凭你?” 应迩被他看扁,有些不爽的磨了磨牙,抽出针来:“我可不比你,凭这金针,我杀人连血都不见,找准死穴,一针毙命。” 九无妄又白了她一眼,满满的尽是轻视,淡然卸下了绑在袖上的袖箭,上好箭,调试好,这才丢到她怀里:“还剩最后一支箭,你留着自保,杀人这种事,我来。” 明知道她一个女儿身,怎么还可能让她一个姑娘家出手保护自己? 应迩只好讪讪又把金针收回了怀里,吐了吐舌头,策马跟他一路东行,向着不通谷的山谷口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2章:将军骑马出潼关 九无妄和应迩一前一后打马掠过了被九无妄干掉的第一个岗哨,没多一会就到了第二个岗哨:“开门放行!盛家村催粮!” 马来得急,座上的人又穿着青月兵服,岗哨守卫不敢细探,立马给开了门,令他们畅通无阻速度过了。 这一路过了好几个岗哨,终于到了谷口,眼见着就看见外头开阔的原野平川,却不曾想谷口这一哨,居然设了一支百人小队! 应迩咕咚咽了口口水,忍不住按上了自己的袖口,那里佩戴着九无妄的袖箭,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这下 可能要完! 没成想九无妄依然是一脸的坦然,向守关的士兵道:“开门放心!奉将军之命赴盛家村催粮!” 守关士兵上前一人,冷面严肃道:“令牌!” 令牌?什么令牌?她还是头一次知道出关要用令牌! 九无妄也不下马,在马上弯着腰对着那士兵就是一个响亮的大耳光,用劲之大生生扇得那士兵在原地转了一圈:“令牌?这就是令牌!耽误了将军大事,你承担得起吗?” 说罢,又向其他守卫喝道:“还不开门放心?” 守卫们面面相觑,人都有欺善怕恶的一面,再加上他搬出将军来,不听也得听,当下便纷纷去搬开路障,要放他们出去。 应迩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按在袖口的手正要松开,却赫然听身后幽幽传来了一句:“本将军,可不曾让人去催过粮啊。” 完了! ——江寄北! 这借他名头一用,怎么还碰上原主了! 应迩僵硬着身子要转过身去,却被九无妄生生用冷眼组织了。 江寄北哪能听不出九无妄的声音啊,昨晚上他从山崖上跌落,消失了踪迹,按理说就在山谷内,可他遍寻整个山谷也找不到这人,这才突然想起他要是还活着必会想办法出谷去,要出谷就得经过谷口啊,这才特意快马加鞭赶来警示岗哨绝不放人,结果,没走出几步,就探见其中一个岗哨的守卫已经被杀,不仅被杀了还被扒了衣服,便想到定是九无妄和前来接应他的人一块换上青月的兵甲出谷去了,连忙追过来,也是幸好,被他逮了个正着。 于是当下便笑道:“一日未见,九公子怎么不想见我啊?” 九无妄潇潇洒洒摘下青月的盔帽,往地上一丢,这才淡然掉转了马头,一脸桀骜之气:“不过是嫌弃你们青月的军甲太丑,见不得人罢了。” 说罢不着痕迹的打马往应迩那边一侧,挡住江寄北的目光,虽然有心保护她,可守关口的上百守卫再加江寄北带来的一百精兵,足足两百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明明谷口就在眼前,却是半点突破的希望都没有,更何况应迩还是个不能打的,唯一能打的还身负重伤。 江寄北也不急,脸上挂着令人讨厌的痞里痞气的笑容:“九公子与在下也算相识甚久,好不容易来我青月军营一趟,不与我煮酒一遭,论道天下,岂不白来?” 九无妄满脸高傲,似乎完全没把现在的场面放在眼里,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江将军若有此心,不如改天携好礼登门,来我轩辕帐中,我们再好好煮酒论道,畅谈天下英雄事?” 江寄北嗤笑一声,抱剑道:“九公子人都在我的地界上了,还打算讨价还价呢?” 他下了马站在地上,九无妄人在马上高他一截,正好俯下身去以身挡住即将出鞘的利剑,眉尾微挑,一脸挑衅张狂:“江将军怎知,哪天不会横着抬进我轩辕营帐呢?” 江寄北闻言也不恼,只微微眯了眯眼,瞥眼一看,便注意到了一直背对着他的应迩,正要再发难,却见九无妄犹如利箭离弦,突然击剑而来,直刺门面! “林安!走!” 此时这两百人都围攻他而来,被他吸引了目光,只有这瞬间的松懈,想走,只有这唯一一个机会! 江寄北闪躲他这一剑已经是落后了一瞬,阻拦不及,眼见着另一匹战马已扬起了蹄子作势要突围,而反应迅速的那么几个士兵要去追,连忙抽空喊了一句:“别管她!先抓九无妄!” 九无妄一击未中,一个反身击退几名士兵便飞身回到马上,江寄北来不及上上马,只抽出剑来又往前逼去,九无妄到底是身负重伤,只接了这一剑便被震得口吐鲜血,连忙从袖中丢出一枚圆球,触地即炸,扬起大量尘灰,趁机便用力一夹马腹,紧接其后,突出重围。 应迩听闻江寄北那声怒吼,知道他念及旧情不杀自己,有意放自己离开,便刻意放慢了速度等着九无妄,未曾想他居然还藏着这样的神器,便见他从弥天烟雾中一骑突出,犹如踏破天擎,傲然而来,身后烟尘滚滚,地裂天倾。 那个时候,应迩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不是风兮不是旙,将军骑马出潼关”吧。 但随即从烟尘里追出来的一支利箭吓得她停止了一切幻想:“九公子!小心!” 九无妄躲闪不及,那一箭生生穿透了青月下等军士的薄甲,狠狠扎进他背后! “走!”他连一丝停留也没有,路过她身边时还顺手拉了她手一把,“快走!” 应迩连忙一夹马腹,竭尽全力追马而去,不敢回头也不敢停留,把前生所学所有的马术技能都用尽在这一场奔逃里,手依然紧紧相握,只是 他的手却在一点点松开,一点点冰凉下去,她立马反手握住他的手,九无妄,你不能死啊! 烟雾好半天才散去,江寄北的手还保持着拉弓搭箭的姿势,愤愤磨牙,放下了手里的弓箭爬上了马,怒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 几个士兵这才后知后觉的应了,纷纷上马跟着他一块追了出去,只是他们俩马术都一流,又领先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等他们再去追哪还能追得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3章:带你回家 应迩拉着九无妄跑出一段,没一会,九无妄便逐渐落后,再拽也拽不住,他本就有各种外伤,从高处坠落的内伤也没好,又中了江寄北那锥心一箭,穿透了铠甲,血流不止,能坚持这么久,也算是身体强健到奇迹的地步了。 相携的手一松,九无妄终是失去意识从马上坠落下去,连带着应迩也从马上摔了下来,马也被惊走了,她这一摔背部着地,嘶了口气,挣扎了好半天才爬起身来去扶九无妄:“九公子!九公子!” 奈何九无妄早已昏死过去,箭还扎在背后,青月的人还在后面追赶,身上的医药已经见底,也不敢贸然取箭,只能先用力把箭尾折断了,再费心连拖带拽硬是把人弄上自己背,他身强力壮的,又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头,哪里是她轻易能背得动的,这便费力又背又拖的,偏离大路,转进树篱间走了。 “九无妄!你不许死” “九无妄!我带你回家” “九无妄,我们马上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九无妄” 应迩就这样,背着比自己高还比自己壮实的九无妄,深一脚浅一脚,在一片茫茫的雪海里,涉雪而行,雪渗进高靴中化成了水,冻得她失去感觉,麻木的前行,几次摔倒都小心翼翼地不敢把九无妄摔下来,只一次又一次的念叨着这个名字—— 九无妄 她往日,怕他惧他,只敢叫他九公子,只有这会,趁他昏迷,才敢叫一叫他名字——无妄。 他本已了无意识,一口浊气苟延残喘,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个模糊的苗衣姑娘,一遍又一遍地叫他名字——“无妄”。 应迩实在走不动,刚停下呼哧喘了两口气,但看他指尖微动了两下,便在自己耳边呢喃了一句:“纳铃” 冻僵的脚步一顿,她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又连着喘了几口大气,这才继续艰难着迈步前行,背上之人忽然乖巧,没再出声,想来是又昏睡了过去。 当下只好又跨出步子顶着风雪往前走,九无妄啊九无妄,你可真够绝情的。 这一天一夜,生死都与他一块经历了,难道还及不上当初纳铃救他一次吗? 何况 当时救治他的,也是塔克叔叔,不是纳铃本人啊。 应迩一想起苗疆的事,就想起被冤死的父亲,以及整个应家。 因此倒是不由嗤笑了一声,她现在哪里来的时间在这吃飞醋,她的当务之急,是查太子亡故案! 她根本就不该有七情六欲,要查真相,要讨公道,怎么能纠缠在这男女之情上呢? “九无妄,你不能死” “九无妄,你想你的纳铃” “九无妄,我以后,再也不会想你了” “九无妄,你别死,你活着我不想,死了,我该想你的” 第一回,她在伤兵营外冻成了冰棍,这人不顾严寒暖了自己一整天。 第二回,她为了还这个恩情,也暖了他一宿,醒来,却依然是他麻木了手臂暖着她。 第三回,身陷绝境,百余敌军围堵之中,他说的,是“林安!走!” 后来,他甚至还看了自己身子,拿了自己唯一的贴身之物,理由太过冠冕堂皇,她甚至无法怪罪,亦无法拿回。 可现在,她得放下。 除了平冤,除了应家无辜的亡灵和死者,她全得放下。 “九无妄你别死求你别死” “九无妄,我们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得救了你再坚持一下,一下就好” “九无妄我带你回家” 她在雪地里走了许久,天地苍茫一片,分不清方向,也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只余下一条笔直而杂乱的雪脚印,雪落下来,染白了他们俩的头发,所谓“霜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说的大约,就是这般情景。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走了多久,但见天空蓝如水,澄无云,即无风雪也无晴,可明亮刺眼的太阳反射之下,整个雪面熠熠生光,太阳一点点西沉,如烈火灼了一方白蓝相间的祥云锦缎。 这一走,就从昼日晴光,走到了红云染雪。 眼见着日头持续西沉,没有火把,到了夜间,不仅看不清路,更是寒冷异常,怕是两个人都得冻死。 可这茫茫平原,无遮无挡,无处挡风挡雪挡火光,只能憋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双腿连知觉都消失了,身体麻木之下连冷都感觉不到,反而轻快,让她得已加快了脚步。 只是 她现在,很热。 从骨子里一点点烧出来,除了已经冻僵的双手双腿,浑身上下都热得冒汗,忍不住想脱衣服,却是因为本是大夫出身,神志尚清,背上又背着个人,无力解衣,这才尚且能忍。 “九无妄我可能要死了” “九无妄我带不了你回家了” “九无妄你要好好活着啊你活着好不好” 她体中发热又体力不支,往前一栽,终究再没力气起来,却在此时,终于见到眼前奔来一骑骑兵,马蹄飞扬间惊起积雪如流萤。 真好看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4章:不拘小节 九无妄的命不是一般的硬,送回营帐,由新来的太医拔了箭簇,重新上了药,躺到后半夜便转醒了。 他背上有伤,且比前胸更严重,只好让他趴着睡,因此这一醒来还有点懵:“这是哪?” 新来的太医姓王名孙,约莫二十岁上下,一身便装潇洒恣意,又束着时下流行的公子哥发型,再加上久侍医药,自有一派悲天悯人救济苍生的气质,格外儒雅,见人醒了,忙端上药去:“九公子放心,已经回到军营了。” 九无妄提着的一口浊气终于松了下来,旋即又想起了什么,便立马追问道:“林安呢?” 王孙有些不自然地躲开了目光:“林大夫是拼了命把您背回来的,身体又及不上您,要严重得多,浑身都是冻伤,这会还没醒呢。” 九无妄松了口气,又乖乖趴了下去:“冻伤而已,这么说来是不严重?” “也不算下官没给她上药。” 本来躺下去打算喝药的人突然又起了身,因着动作幅度太大,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又嘶了一声,乖乖躺好,这才追问道:“为何不上药?” 王孙脸色越发难看,吞吞吐吐半晌,也不敢说。 九无妄顿时记起来,那小子是个假的啊! “你知道她是个姑娘家?” 王孙慌忙回道:“这知道是知道,可下官是诊脉诊出来的,清清白白,绝没有越矩!所以才才” 才连药都不敢给她上。 九无妄强撑着要站起身来,王孙慌忙去扶:“对了,军中其他将士怎么样了?” 王孙扶着他往外走,不敢多劝,只道:“我来军中的时候中七步杀的士兵毒性加深,我去林大夫帐中找到了配方,先给他们解了毒,如今除了重伤患,大多无碍了。” “那就好,扶我去看看林安先。” “是。”王孙垂眸不再多话,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兀自扶着九无妄小心翼翼往应迩帐中去了。 应迩满脸苍白冷汗涔涔,正裹着厚厚的两床被子躺在床上,屋里还燃着火盆,只是人还未转醒,显然梦里也不安稳,嘀嘀咕咕的念叨着“父亲”“小叔叔” 九无妄嘶了一声,忍住了浑身疼痛,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便一下猛然收回:“好烫” “林大夫毕竟是女儿之身,又在军中,这一病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好不了。” 九无妄顺手扶着床沿便坐下了,又嘶了一声,这才道:“你就没点办法吗?这么烧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王孙也愁啊,她高烧,风寒,冻伤,可人昏迷着,又有男女之防,药是强灌下去了,可没法给她外敷啊,这腿眼看着冻伤密布,要是再不尽快上药,说不准腿就废了。 九无妄看他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叹了口气,左右在山洞里已看过一回,连衣服都是自己帮她换的,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了吧 思及此便叹了口气,向王孙伸出手去:“药拿来。” 王孙一愣,瞥眼看了看床上神志不清呓语连连的人,和满脸冰霜重伤未愈的堂堂九公子,这两个人 乍一看吧,确实郎才女貌,可 这男人是十位公子里性格最诡异,脾气最火爆的人,喜怒无常一言不合就是手起刀落,而这姑娘,不仅医术高超,更有和善的医品医德,让众军上下的士兵都对她夸赞有加的,要是落在这暴戾乖张的九公子手里 随即硬着头皮请道:“九公子不必费神,林大夫自己就是大夫,退烧药已经给她灌了,待她醒了自然可以自己上药的。” 九无妄闻言又瞥了一眼床上的人一眼,见她烧得有些糊涂,气喘不上,呼哧呼哧像拉风箱似的,脸色都绯红起来,一如山洞 他咽了口口水,没敢继续往下想,别过头,只满面冰霜地向王孙道:“都烧成这样了,你堂堂太医,只管灌了药就没事了吗?嗯?” 王孙被那一声嗯吓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一躲:“这” “让你拿药,哪来的废话?” 王孙只好又缩了缩脖子,满脸绝望的递上了一个小瓷盒:“这是下官自己配的冻伤膏药,林大夫身上冻伤严重,尤其双腿,不小心上药,怕是以后都要落下隐患的。” 九无妄一手揉着后腰的伤口,一手接过了药盒,见王孙还木然站在身侧,没什么好气的冷眼一瞪:“还不快滚?” ——自从出了沈决明那档子事,连带着他也对太医一职有了三分偏见。 “那下官告退九公子要小心自己身体。”王孙说完,立马蹿了出去,出去以后还满脸后怕小心地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这九公子神色之间,可真是够可怕的,但 上药这种事,怎么样也轮不到尊贵无比的九公子亲自动手啊,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子 哦对,她是个女的啊。 能让九公子屈尊为其上药,这姑娘在九公子心里,不一般啊。 要看外貌,也算是天作之合,这姑娘性格也好,真要是凑成了一对,能治治九公子这跋扈的性子,倒也不错? 而且,他那神色,对着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九公子,对着那姑娘,却是温和似水,满脸都写着忧心二字。 这样想着,王孙在帐外守着,竟忍不住摇首微微一笑。 而帐里,九无妄自己也浑身是伤,又从高处坠落,还中了江寄北的锥心一箭,体力强健到鬼畜,才能撑到这里来见应迩,第一次越男女之防,是怕她活活冻死,没想到,还得来第二次。 “这次,可也是为了救你。”九无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手里微微发凉的瓷盒,,便伸手去掀了她的被子,自我安慰似的又说了一句,“不拘小节,嗯,不拘小节” 他救她可只是单纯为了还她背行一路穿越雪原的人情,他喜欢的,可是那个救了自己还敢把他大剌剌丢在瘴林的苗家盲女姑娘——纳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5章:喜欢的人 这一夜还算平安无事,王孙又熬了药,让九无妄给她灌下了,又给她上了药,身体实在熬不住,伤口亦有裂开之兆,王孙不敢再纵着他,只好硬着头皮把他赶回营帐休息了,自己守在应迩床边,等她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的时候,便见一个陌生的男子支着脑袋倚着床沿,已然睡着了,挣扎着微微动了动,便把人惊醒了。 “林大夫?醒了?” 应迩嗓子干燥地冒出火来,只嘶着嗓子道:“水” 王孙连忙应了声哦,这才后知后觉站起身来去给她倒了杯水,他坐着睡了太久,这一下起的太猛还差点摔着,看着还挺可笑的,将她小心扶起喂她喝了杯水,关切问道:“现在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这是哪?你是谁?” 王孙微微一笑,这边放下茶碗向她道:“在下姓王名孙,是宫里新派来的太医,顶替沈院正的,这里已是轩辕营中,林大夫安心,如今九公子和军中上下在下都已经妥善治疗过了。” 应迩脑袋里发懵,微微歪了歪脑袋:“王孙?” 提起自己的名字,王孙也是无奈一笑:“若别人说我这名字奇怪,有追名逐利之嫌便也罢了,怎么?林大夫与我同为医者,熟习药典百草,还不知我这名字的深意吗?” “莫不是黄芪的意思” 王孙温和点了点头:“正是,黄芪别名,叫做王孙。” 应迩惨白着小脸温和一笑:“一听就是个医药世家才会取的名字。” 王孙别过头,笑了笑没再搭这个腔,见她还脸色苍白咳嗽不止,便伸手又扶她躺下:“林大夫病得不轻,今日军中有我在,你便好好养病,我听军中将士们说,你在军中只替二十天,如今还剩三天罢了,便不必忙活,养好你自己的身子才是上道。” 有了沈决明的前车之鉴,应迩对太医没有任何好感,听他这么说,立马生起气来:“王太医这是怀疑我的医术?” 王孙却噗嗤一笑:“我只是担心你身体不好,而且,你一个姑娘家的,总在这帮受伤的大老爷们中间转悠,总归于你清誉有损。” “什么?”应迩一惊,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这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女儿之身的! 莫非 应迩垂首就要查看自己的衣服,王孙知道这姑娘定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别这样盯着我看,我可什么都没做,我是诊脉诊出来的,至于药,是九公子亲自给你上的。” “九无妄?又是他!” 上次在山洞里扒了自己衣服还不够,这次居然 她浑身都是冻伤,他给自己上药,这不等于他这次不仅把自己看了个遍,还顺便全摸了一遍吗? 她把牙咬得咯吱直响,脸上红的能滴出血来,王孙却捕捉到了另一个重点:“又?” 应迩一愣,脸更红了,连忙转移了话题:“那军中中毒的士兵们呢?” 王孙知道她故意岔开话题,便摇头一笑:“用了你留下的配方,如今已经解了毒了,不过我不大懂,你既然已有了配方,为何不第一时间为他们解毒呢?” 他要是再来迟一点,这些中了毒的将士怕是都要马革裹尸了,当然,这半句,他没敢告诉她。 没想到应迩闻言却是瞪大了眼睛:“我的配方?” “对啊,你帐里桌上最上面的那张嘛。” 什么? 那张是江寄北给的啊! “好啊我算计江寄北,那小子也在算计我,我给他的布防图是真的,他给我的配方也是真的。结果没想到,阴差阳错,他中招了,我没中。”应迩立马反应过来,江寄北也和她想到一处去了,他也知道自己绝不会轻易相信他,所以,和她一样,他也挖了个坑想让自己往里跳,她也确实聪明反被聪明误,折腾了好久,演算来演算去的,迟迟没给将士们解毒,但最后却误打误撞的,让王孙帮她把这个坑又给填上了。 王孙歪了歪脑袋,一脸懵懂:“林大夫说什么呢?” “没什么毒解了就好,解了就好。”应迩又往被窝里一缩,暖和,但是因为冻伤浑身发痒,尤其是两条腿,许是冻伤严重,忍不住要去挠。 王孙见她被窝里乱动,一把就把她给摁住了,横眉竖眼的满脸凶悍:“不许挠!忍着!” 应迩只好艰难的将两只手从被窝里拿出来:“好,不挠,不挠” “你可上点心吧,你双腿全是冻伤,实在太过严重,若不好好抹药,以后留下隐疾,行走不便,吃苦的可是你自己。”王孙说着拿出个瓷盒来递给她,“这是我自己配的冻伤膏,效果还不错,帮你加了鬼针草,解毒消肿还止痒。” “多谢。”应迩伸手接过了,打开轻轻一嗅,判断了一下其中配方,心下了然,这人的医术倒是不错,看着也和沈决明那个老不死的不一样,是个好大夫,这便往枕边一放,神思暗转,如同他所言,自己还有三天就可以回京都去治疗小叔叔了,军中又有他这个太医在,自己多休息一会也无不可,便安安心心窝着了,“我身上伤没好透,还请王太医多多费心,让我歇一天,明天便回来帮忙。” 王孙温和一笑:“你一个姑娘家的,多休息几天也没事,军中事务多是与男子接触,还是我来的比较好。” “对了,男女之脉除了喜脉,严格没有分别啊,你如何诊出我是女子之身?” 王孙微咳一声,别过脸有些不自然的红透:“右关玄沉,浮大而软,是芤脉,典型的血崩之兆,你又无外伤,却血崩,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女子月事了。” 应迩脸一红便瞪起了眼:“你!” 王孙见她手抓了刚刚的茶杯,连忙往旁边直躲,指着她手挑眉道:“把手缩回去啊,男女授受不亲,再说了,你人在月事中,又受了这么大的冻伤,不易动怒动气,过几天,待你回了京都,记得自己调理。” 应迩脸红着,讷讷应了声哦,又把茶杯放下了,和土拨鼠似的躲进了被窝,王孙见状忍不住一笑,应迩更羞了,羞极了便怒:“你又笑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你的药,是九公子给你上的,他不知道女孩子有月事,闹了好大一通笑话呢,要不是我拦得快,他差点把崔元帅都惊动了。”王孙瞥眼看去,便见被窝里传来了轻微的咯吱声,显然是姑娘气急了,在磨牙呢,笑容便越发扩大了,“不过啊,九公子那着急担心的神色,可不是假的,你们俩,本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照我看,你们若能凑成一对,也算天偶佳成。” 被窝里伸出只手来,摸了床边柜上的那只茶杯,就砸了过去。 王孙没被砸到,却是知道话得点到为止,笑嘻嘻地捡了茶杯放好就要走,却听身后闷闷传出一句话来: “他喜欢的人,叫纳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6章:应氏名迩 九无妄在她背上昏迷时的那一声“纳铃”,是如何喊碎她的心的,她可没忘。 ——而且这一辈子估计都忘不了了。 要如何的刻骨,怎样的铭心,才能把人的名字在昏迷之际喊出? 但,救他的人是苗疆,只有这一点,无可辩驳。 而且,还有三天,还有三天她就不得不走了,她还要探探崔阳,实在没有这个空闲去管这男女私情之事。 王孙讨了个没脸,告了个歉便夹着尾巴逃了,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昨晚九公子无妄那急得要杀人的神色,又怎会有假? 感情二字,一笔两笔尚且难写其皮,又何谈其骨? 端看他二人如何造化罢了。 应迩病得不轻,真真在帐中躺了一天,崔阳和九无妄都是军机要务加身,忙得团团直转,哪有空来看她。到第二天,她才出了营帐,双腿冻伤严重一瘸一拐的,身体畏寒,不得不借了九无妄那件昂贵的大氅,这才见帐外大雪漫天,将天地染做一色无瑕,她帐里特意烧了火炉,尚且不觉,但一出了营帐便觉冷风入骨刺髓,厚重的狐毛领子都挡不住冷风如针似的扎在颈上。 军中上下的将士们都在铲雪,若人站着不动,没一会那暴雪就可以把人裹成雪球,而王孙找了几个小士兵支了个露天的棚子,正领着几个人一起用大锅熬着姜汤,以发放给铲雪的士兵们,忙得不可开交,站的大老远就闻到了好大一股姜味。 见了她惨白着一张小脸,站在雪中,慌忙把她拽到了锅炉边:“这么大雪,你出来干什么?你现在身子是万万受不得冷的!” “我要是不出来,都不知道外面闹了雪灾。”她双腿又酸又软,站都站不住,顺势坐在锅炉口子前,一边烤火,一边拍了拍自己腿。 王孙闻言哈了两口热气,向铲雪的士兵们看了一眼,悄声道:“也不知怎的,就下了两天,居然没过人腰了,探马去看了,要是把后路都堵了,我们就等于被青月包围了。” 应迩也是一片忧色,张口就呼出一团白气来,搓了搓手:“我还打算提前请辞,赶回京都的,没想到” “等探马吧,若是后路雪不重,倒不影响你回京都。” 两个人正说着,探看前后二路的探马就一齐赶了回来,在帐门口就大声禀道: “元帅!后路雪厚,尚可通行!” “元帅!前方无雪!青月突袭,出不通谷距营门不足三十里!” 崔阳带着众将士出帐听报,不由愕道:“什么?不足三十里?” 当下有将领催道:“元帅!茫茫暴雪可拖延他们行军速度,争取时间,是战是退,还请元帅下令!” 九无妄瞥了她一眼,见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脸乖巧的小媳妇模样坐在锅炉边,穿的还是自己送的那件大氅,心情莫名光明,这便捂着后腰上的箭伤上前道:“元帅,后路有雪,不利撤退,迎敌吧!” 崔阳当即下令:“再探!准备迎敌!” “是!” 应迩可劲揉了揉腿,伸展了一二,她时间不多了,必须马上探清楚这崔阳!瞥眼意见旁边停了匹战马,当下一丢手里的柴火,忍着双腿酸麻潇洒一跨,镫马上背,扯了扯缰绳一踢马腹,突然绝尘而去。 王孙一愣,随即喊道:“林安!” 崔阳正打算回营好好商讨迎战事宜,仿佛被这声“林安”惊醒,刚刚那姿势,和这绝尘而去的背影 “我去找找林大夫,你们准备迎敌!”说罢,便直奔而下,牵了匹战马,追寻而去,留下一营的人面面相觑。 应迩也没走远,雪没过了马的膝盖,也没法跑多远,只是此处四壁空阔,犹如天地间,仅余一人。 崔阳追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她显得格外凄凉孤寂的背影,良久,才出声道:“你到底是何人?” “姓林名安,师承淮南应家——应予怀。”她打马艰难转过身来,捏紧了自己的袖口,那里佩戴着九无妄送的袖箭。 果然,在听见“应予怀”三个字的时候,崔阳激动的甚至不能自持,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才强装镇定,又问道:“那你可认识,应家小姐,单名一个迩字,小字,正是临安。” 应迩深呼吸一口气,稳住自己气息,才道:“认识,小时候还从马车里摔下来过,因此自小骑马,从不坐车。” 崔阳上下唇打着颤,眼眶里有泪,却半点不敢让它滴落下来,小迩从小不坐车只骑马这件事,或许有人知道,但原因为何,却不是轻易能查到的,想到她上马姿势与自己一般无二,还有深冬黑夜里,那一声宛如烈酒烫喉般暖心的“义父”,他哪还能认不出,这人是谁 这声“义父”,他苦等了十多载。 今日,终于寻到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只有扑簌簌的大雪,兀自弥漫在这天地之间。 良久,应迩才捏紧了袖口,向崔阳说道:“听闻,崔元帅,是那个应家姑娘的义父?” 崔阳又抬首仔细看了一遍,换上男装的她容貌看去与应予怀越发相似,他为什么 之前都没注意到呢? “小迩” 听闻这个久久未响起的名字,应迩忍不住浑身一颤,义父 果然没变吗? “既然,崔元帅和应大夫有私交,不知三年前,应大夫死前,您在做什么?既然您还认应家小姐是义女,您又为何看应大夫蒙冤而死却袖手旁观?” 崔阳想起挚友被天子当即下令拖出去凌迟处死的时候,自己如山崩于前的绝望,当即向应迩怒吼道:“你在想什么?你父亲是天子所杀,你难道还打算杀他复仇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你既然活着,那活着就够了!” 应迩闻言,再也难忍,也怒吼出声:“他一生忠良!莫说王权富贵,只要是人,连付不起诊银药钱的乞丐他都竭心救治,为了开设义诊堂,表面光鲜亮丽的应家甚至要靠女眷卖刺绣赚钱来维持周转,你怎么忍心让他死后还背负着残杀太子这样的大不敬之罪?” 崔阳稳了稳心神,软下语气,这才温声劝慰道:“小迩当年之事已经过去,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不愿你心怀怨恨而活,你当好好活着才是啊!” 应迩眼中希冀一分分冰冷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恨意和怨怼:“我只知道,我父亲蒙冤而死,凌迟三千,痛苦离世,而我应家满门,上至病弱老妪,下至无辜稚童,除了我,无一幸存,这样的事,难道是你说一句过去,就可以当它没有发生的吗?是你的无所作为,袖手旁观,害死我们整个应家!你与那沈决明,有何不同!你的性命都是我们应家救的,难道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吗?” 声声泣血,字字珠玑。 一番话,犹如利剑扎在崔阳心里,是,他的性命都是应予怀所救,可他是如何回报的?是眼睁睁看着他被拖出去凌迟处死,血肉染满整个行刑台,而不敢出面求一次情,哪怕与他素不相识的忠良之士都可以为了救他而不惜血染朝堂,他也没有站出来的勇气,没有放弃眼前荣华富贵的勇气。 他,如何对得起当初应予怀妙手回春救回来的这条性命。 又如何对得起这孩子曾经那一声声天真无邪的“义父”? 他还想要说什么,抬首一看却是神色一变,只见她身后尘烟滚滚,哪还顾得上其他,只向她大喊了一句:“快走!让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7章:忠魂义骨 这一仗打得惊心动魄,幸好九无妄反应快,崔阳前脚刚出了帐门,后脚他整顿好士兵就领兵追来了,和江寄北带领的突袭队伍撞了个正着,这才堪堪救下崔阳和应迩。 但应迩就算治疗过那么多鲜血淋漓遍体鳞伤的伤患,也不曾真正见识过这样血肉相搏的可怕场面,饶是耳边厮杀如鼓,她也一个人独自伫立,忘了反应,惊慌失措,崔阳和九无妄数次高喊,她也听不进,只好由他们二人一左一右护着她。 厮杀的人群里一片混乱,不知从何处射出一支流箭,直指应迩面门,崔阳率先反应过来,侧身一挡,那一箭射穿金甲,从腰腹横穿过去,左腰进,右腰出,崔阳呕出一口血来,回过头去,一把抓住了她手腕:“我崔阳,欠你们的命,还清了” 应迩终于醒了神,嗫嚅着嘴唇,终是大喊了一声“义父”。 崔阳憋着一口气,挥起马鞭打在她马上:“临安!走!” 三年前,他眼见着救命恩人,亦是此生挚友蒙冤而亡,胆敢求情者一律当场格杀,所以,他选择了缄默,于是这三年里,无一日不活在自责后悔之中,如今苟活三载,临死能与这孩子相认,再听一听这声“义父”,值了。 九无妄听着她这声义父和她绝尘而去的背影,也忍不住怔愣了那么一瞬。 这丫头,什么时候认了崔阳做义父? 只是时间显然不允许他多想,眼见着崔阳在马上摇摇欲坠,他只来得及大喊了一句:“元帅!” 崔阳强行在马上稳住身形,手上青筋暴突,一双眼铜铃似的凸出来,煞为可怖,长枪一指:“杀!我们轩辕男儿,不到死时,一步不退!” “崔帅” 九无妄眼见着,那一箭带出许多血肉,箭在体内他难以弯曲,只能强挺着身板,手起刀落英勇不减,犹如雕塑一般,刚正不折。 抿了抿唇,捂住后腰伤口,有血渗出,也没敢再多说一句,只顾和崔阳一般疯狂杀起敌来。 这一仗惨烈,从清早雪初到夤夜星满,血染天地,融雪一片,震天的战鼓总算是停息下来。 如崔阳所言,轩辕男儿,不到死时,一步不退。 战鼓既停,送回来的,便是了无生气脸色苍白的崔阳。 大帐里围了满营帐的将士,身上都带着血污,也不知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应迩跪在床前,眼底流珠暗转,王孙正顶着满营的人的目光给他诊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身上,如芒刺在背,冷汗浃流,良久,他才抬首,垂眸微微摇了摇头。 中箭太深,五脏六腑已经伤了三四,拔也无益。 苍凉的大帐里顿时传出齐齐的一阵呼喊:“元帅!” 崔阳如今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胸膛艰难起伏着,看着实在是心疼,勉强抬起手来挥了挥:“都下去吧,临安留下,我有话交代。” “元帅!” 王孙最先反应过来,向几位将领又摇了摇头,挥了挥手,把人一一都给轰了出去,崔元帅伤势实在过重,能说几句话都是不易,何必浪费时间,让他把想说的话说完罢。 “义父”待左右没了旁人,应迩终是克制不住,滚下热泪来,嗫嚅着嘴唇,无言以对。 “小迩”崔阳胸口插着利箭,再难动弹,想翻身都困难,只堪堪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手腕,“小迩义父有话对你说” 她点了点头:“义父我在,小迩在。” “你怨不怨义父?” 应迩抬手,床上的人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格外苍老,哪还有之前刚入军时豪爽的模样,更没有她记忆里的年轻气盛,咬住了嘴唇,那个“怨”字没舍得说出口,违心地摇了摇头。 崔阳似乎是得了些许安慰,竟露出了一抹格外宽厚慈爱的笑容来,又像是陷入了回忆似的,一双逐渐浑浊的老眼飘忽远去:“小迩你父亲,临终嘱托我,不许插手,就这样,苟活便矣,我便真的不曾替你父亲求情,但我余下的每一天都活在噩梦里,无数冤魂向我索命所以,我拼命杀敌,保家卫国意图赎罪,可我杀的敌军,永远抵不上应家冤案里含冤而死的人” “什么?我父亲不许你插手,你就真的袖手旁观吗?那你与诬告我父亲的沈决明有何不同!”应迩听他提起父亲,却是不自觉得失了控般大声诘问道。 崔阳苍白着脸色强撑着一口气,微微一笑:“你果然怨我” “我” “小迩你的命是无数人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不要复仇,杀应大哥的人,是陛下,你不该去,应大哥也不希望你去” “那我应家的百余口人呢?我父亲的师友呢?他的学生呢?我父亲不愿我涉险,不愿我为他复仇,那他们无辜殒命的仇就可以不报了吗?” 崔阳被她这呼呼一激,早就接不上气,愈发衰弱了,只劝道:“小迩不要去,挑战皇恩,天下之人,唯皇室宗祠最为无情,你去了又如何平白累自己活成了仇恨的傀儡,逝者如斯,也不会回来哪怕你刺杀陛下,你父亲,也依然背负罪名永世不得超生平反,和复仇,不一样小迩,不一样!真相,你可以去查,可以去洗清你父亲的罪名,但不许冲动,你送我回京,找你义兄崔子元,他手里,有个你父亲留下的香囊” “什么?香囊?” 崔阳瞪大眼,血丝密布,握住她手的手掌疏忽收紧,猛然呕出一口血来:“小迩或许或许会有证据,但是小迩!答应义父,珍惜你这条命,仇可以不报,冤可以不洗,但你一定要活着!” “义父” 崔阳紧握着的手终于一点点没了力气,他仰天向上,瞳孔弥散,微微一笑,尽是释然:“大哥我来找你了” 他背负了三年之久的自责与悔恨,终于可以放下了,这条性命,总算是还给了应家。 应迩见那只密布老茧和伤痕的手终于无力垂落,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义父!” 只可惜,这最后一声,他终究是听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8章:有亲不待 帐外的铁血男儿们被这声“义父”惊动,掀起帐帘来,便见往日温和如玉最是平淡的清秀少年,这会扑在那了无生气的人身上,哭到声嘶力竭,那一声声义父,实在是揪人心神。 九无妄叹了口气,按了按她肩膀,转头向身后将领道:“派人,八百里加急,发塘报回京报丧。” 那将领抹了抹眼泪,应了声是便转身出去了。 “九公子,如今元帅已去,青月虎视眈眈,军不可一日无将,军中大事,还请你拿捏。” 九无妄眉眼一挑,道:“传令下去,生火做饭,吃饱喝足,待三更,杀回敌营,给元帅报仇!” “是!”这一军令显然是大快人心,那将士狠狠一点头,领命自下去传令,犹如蓄势待发的野兽似的,透着一股子难以压抑的杀意。 九无妄又低头看止不住啜泣的人,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崔帅是并州人氏,在并州有个习俗,人死之后要由子女钉棺,不论厚薄,皆为心意和孝心,并州的棺木店,都是散件,一向是运到灵堂,再由子女持钉合上。我知道此事本不该这个时候劳烦你,但还请你为崔帅,钉一口棺椁。” 应迩垂眸,眼泪又四溢下来,颤抖着应了声好,这便突然奔了出去。 王孙是知道她现在身体状况的,见她蹿了出去,便道:“我去给她搭把手。” 九无妄点了点头,见王孙跨步要出去,却又把人给喊住了:“等一下,她这会该是最难受的人,还请你多照顾一二。” 王孙眨了眨眼,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忙慎重的点了点头,这才追了出去。 高高在上最是生杀予夺的九公子无妄,什么时候竟对人用出了“请”这个字? 那姑娘,竟可让他屈尊至此! 军中为了战死的将士们考虑,都备有裹尸之物,但多半是马革或者草席之类,为了轻军上阵,不会特意准备木头这类重物,更谈何棺椁,应迩摸黑在仓库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能用的东西,王孙却急匆匆提着一盏灯,身后跟着几名士兵,抬着刚伐回来的木头,温和道:“林大夫,别找了,这几位将士知道军中无木,刚刚伐了回来。” 应迩扑过去看,找不到上好的楠木,他们便伐了松木回来,树皮和枝桠都已经削干净了,可见用心。 “放下吧,我来。” 抬着松木的小士兵这便上前一步:“林大夫,小的也是并州人,做棺材有讲究,在我们家乡,棺木都是削好了运到灵堂,让家中的公子小姐敲两下做做样子便也是了,其余的,还是工匠来做。您是大夫,粗活累活技术活我们来做就是,您还是回去歇会吧。” 王孙闻言也一并劝道:“是啊,你现在身体,如何受得住?我让他们打个大概,你最后来定个棺也就是了。” 应迩伸手抚过粗糙的木头,良久,才出声道:“我说了,放下,我来。” 那是小士兵还想再劝,王孙也知道她此刻是断不听不进的,只好向那小士兵摇了摇头,随即又向她道:“你非要做,我不拦着,但我就在旁边守着,你若有不适,立马叫我。” 应迩点了点头,便向刚刚说话的小士兵道:“你会做?” 那人点头:“小的家中,正是在并州开棺材铺子的。” “那你教我。” “是” 九无妄掐着三更天的更漏出去出征时,淡淡瞥了她一眼,见她正在将木头砍成木片,雪花纷飞,落在她肩头发上,她却权当不知。 他在战场厮杀的时候,血肉飞溅,战鼓擂天,她正在将木片裁成一样的长度。 他费力克服不通谷易守难攻的地形,忍着身上未愈的旧伤,她也在克服着寒夜入骨刺髓的冷,娇弱的芊芊之手被粗糙的木头磨出血泡,血泡被刺破,血水混合,沾在木头上,一点一滴,像初雪下的红梅,鲜艳而娇媚。 清晨,九无妄领着大胜的军队归来之时,一口薄棺已经打好,摆在大营院中,上面满是斑驳的血痕,他慌忙翻身下马,奔进大帐里,果见她痴痴跪在床前,已经忘了哭泣。 “林安。”他去拽她大氅里的手,见那双格外白皙细腻的手,此刻已满是冻疮龟裂和血泡,不堪入目 曾经她那么珍视这双手,一遍遍重复“这是双下针治病救人的手”,此刻却 “你何苦做到这个地步” 本让她亲手钉棺不过是让她有个可以宣泄的点,以免太过悲痛,却没想到,她当真把这一腔热血一颗心,全化成了这口薄棺。 “因为他是我父亲。”她以为他变了,以为他为了荣华和富贵眼睁睁看着父亲枉死,所以恨了他三年,怨了他三年,几番试探甚至口出恶言,自以为他欠自己的巴不得他去死,可殊不知,他背负的怨仇一点也不比自己少半分,她错怪了他整整三年! 三年! 若不是自己,他又怎么中那一箭,为她而死! 一句“义父”,一口薄棺,又怎么能还得清! 九无妄叹了口气,垂眸看着她,劝慰这种事,他活了二十年从未做过,除了安静站在她身侧,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九公子可否许我,亲自送义父回京?” 九无妄点了点头:“好,但你得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拜他为义父的?” 应迩闻言一怔,敛了敛眉目,神思一转:“义父说,我长相与他故去的义子极为相似,因此才认我为义子,可惜义父他至死也不知道我的女儿之身。” 这个说法还算说得过去,九无妄便没再深究,他偶尔也确实撞见崔阳去找她喝酒,想来是一早就收她为义子了,便道:“我已经吩咐加急塘报回去报丧了,只能收了消息才动身。” “好。”应迩起了身,“我去找些防腐的草药来。” 九无妄手心一空,见她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背影,到底没敢再挽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39章:学着习惯 崔阳的尸身不过停留了一日,隔日送去的加急塘报便传了回来,陛下御令退兵三百里,据守于望月崖,令九无妄亲自护送崔阳尸首回京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了崔阳这个兵马大元帅压制,当今的圣上慕敬潇根本不敢放任九无妄一个人独揽兵权,在外领兵,正好借由崔阳死讯,再把他召回来。 但天下,又有谁敢惘议天子决断? 收拾了行装,便由九无妄领兵,带着应迩和三千精兵,轻装上阵,一路奔袭,护送崔阳遗体赶路回京。 路途颠簸鲜少休憩,经常日夜兼程,应迩只好在马车上铺满稻草和枯草以作缓冲,防止这一路颠簸损伤尸身,但还是无奈向九无妄道:“九公子,我们出了营帐就一直在赶路,圣旨上也没这么催啊,我来的时候快马加鞭也要七天,照我们这个赶法,不出五天就能进京了。” 再说了,她身体也撑不住这么赶啊,正是女孩子最需要休息的时候,再加上腿上冻伤本没大好,赶了这么几天,已经是脸色苍白,整个人更是格外虚弱疲软,也担心这么再颠簸下去,会伤到义父遗容。 而且 这一路九无妄都绷着脸,看着格外严肃而冷酷,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闭嘴。”九无妄正脸都没给她一个,依旧紧紧拧着眉头,神色紧张。 应迩微微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说话,只继续跟着大部队奔袭。 九无妄瞥了她一眼,却到底是没忍住,便打马到她身侧:“盯着四周,若有刺客,便离我远些,以免误伤,还有,再忍忍,等到了京都,再好好休息就是了。” 这一路是肯定有刺客的,但估计也只会取他一人性命,让她离远些,反而安全。 应迩闻言顿时恍然,原来,他是担心有人行刺! “可你是堂堂九公子,一路押送的又是当朝大元帅,这一路锣鼓喧天的,哪会有不长眼的敢行刺你啊?” 九无妄却嗤笑了一声:“这朝中,没有哪一个是不想我死的,离了公子府,我们就是拔了刺的刺猬,任人宰割,要杀我,这回京的一路上就是最好的伏击地点。” 应迩闻言抿了抿唇,垂首没敢继续问。 十公子都是当今圣上以义子为名养来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的,杀人灭口夷灭九族,往往一出手,便是连稚童都不会放过的,对于这点,她的认知还是透彻的。 而被灭口的人里,自然也会有举世难见的大清官或者大忠臣,只因一句话触怒圣颜或者一本奏折诬告,便惨死在十公子刃下,要说十公子不招人恨,又怎么可能。 这一行走在寂静的官道上,正要穿越一方峡谷,九无妄便突然勒马停兵,招了招手叫来左右副手:“前方何处?” “回公子的话,前边便是下龙坡,顾名思义,是连龙都得低着头才能过的地方,出了名的匪患盛行,当地官府剿匪多次,却因土匪过于猖獗凶悍,都不得不铩羽而归。” 九无妄闻言又是勾唇一声冷笑,呵,便是在此处了。 这便打马凑向应迩身侧,悄声道:“或有埋伏,小心为上。” 应迩被他紧张严肃的神色感染,吞了口口水往后一挪,向他点了点头,退到了马车附近。 他这才向前一挥手:“准备迎敌,走!” 车队里立刻弥漫起一股危险的气息,以一种格外缓慢的步调一点点深入到峡谷中去,还没走上几步,峡谷两壁便突然有巨石滚落,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架不住这一招的杀伤力之强,队伍领头之人纷纷被砸得人仰马翻,还没反应过来,官道两侧又突然响起了炸裂声,近些的士兵都被炸得腾飞出去,一时之间沙走尘扬,烈马嘶鸣,混乱成了一片,两边山壁上便趁乱腾空而下不少黑衣刺客,正前方也沙尘滚滚,有土匪长刀策马,叫嚣着杀进了士兵堆。 应迩比上次机灵了许多,立马扬手努力驱散灰尘,勒马直接退到了崔阳的棺木边上,背贴着棺椁,手按着袖口,那里还佩戴着九无妄送的袖箭。 土匪和刺客分工合作,目标明确,土匪们负责砍杀靠近九无妄的士兵,而刺客们则用尽浑身解数,只对付他一人。 果然不错,这些人,还真是奔着他去的! 应迩按着袖口,紧紧蹙着眉头,紧张得心都要跳出胸膛,注视着前方的一片混乱,纵使数十名训练有素的杀手将他团团围住,他也一派淡然神色,丝毫不惧,手中利剑寒光乍现,矫若游龙之间,顷刻便已取人性命,狷狂而恣意道:“谁敢上,谁便死!” ——明明是被围住的猎物,却偏生一副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姿,似乎不过是狮王遭了一群小奶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挑衅。 再加上迅速剿匪的精兵们,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刺杀很快就结束在一片血泊里。 应迩看着他傲然的背影,这才松了口气,放了下手,惊觉后背已然湿透。 九无妄一身是血,却半点不曾再受其他伤,只打马到她身侧:“脸都白了,怎么,吓坏了?” 应迩看了他一眼,老老实实点了点头,但幸好,无论是他还是自己,都不曾受伤。 “要跟我一块回京,接下来这样的刺杀,至少还有三次。”九无妄说完,又若无其事地打马在前领路,只留下一个甲胄加身的背影,淡然道,“你得学着习惯。” 应迩也打马跟上他,松了口气,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九公子,只要你还有半口气在,我也能救你回来,你放心就是,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九无妄抬眸看去,却见她已经调转马头回到了队伍中去,不知为何,那个蒙着眼的苗疆盲女又撞进了心扉—— 纳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40章:京都丧仪 这一路果然又遭遇了好几次劫杀,但索性都有惊无险,无伤通过,很快便行至了京都外百里处的一片山林,九无妄勒马下令,在林中暂时修整,一边派了斥候先行进京复命,等待消息,一边着手下士兵们分发孝衣,幸好他和手下精兵足够强大,几场刺杀也未能伤他分毫。 应迩在精神紧绷的情况下没日没夜骑了好几天的马,又在女孩子最体弱的时期,腰酸腿也疼,腿上冻伤使得她走路都一瘸一拐,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不带一丝血色,看着惹人心疼。 九无妄看她下马姿势都有些不大利索,便从一旁的士兵手里拿过一件简单的麻布孝衣递给她,低声道:“不舒服?” 她白着脸接过了,顾自卸下他送的那件鸦青色的灰狐毛领大氅,冷的嘶了口气,忙给自己套上孝衣:“赶得急,累着了,等入了京,休息休息就是了。” 九无妄想了想,转过身去背着她从战甲内侧略带尴尬地可劲掏,半天才拿出一个水囊给她递过去:“温的。” 她忍着冷迅速套上麻布丧服,又裹上了大氅,这才接过了,到手果然是温热的,忍不住一脸的惊奇:“你该不会是贴身热水吧?” 九无妄满脸尴尬的别过头,嘀咕了一句:“王孙那小子交代的说女孩子只有这个时候不能着凉” 应迩一张俏脸腾起了一片红云,王孙背着自己到底教了他什么东西啊! 这只水囊拿在手里顿时成了烫手的山芋,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两个人就这么并肩站着,飘浮着一股微妙的的气氛。 她正拿着水囊不知所措呢,前去复命的斥候便策马而来:“九公子!陛下已领百官在城门口接元帅了,即令入城。” 应迩闻言顺理成章地将水囊收好,便听九无妄应了一声知道了,便又指挥列起阵来。 当下,因着军中备的孝服不够多,只供几个人罢了,便只能由八个穿了丧服的士兵随行马车左右,两个丧服士兵一左一右撒着纸冥币,又有两人负责立着招魂幡,而其余士兵腰间皆系上了白腰带,以示丧仪,身为“义子”的应迩在马车前领路,手里端端正正的捧着崔阳的牌位,九无妄打马在前,他身为天子义子,不便服丧,也仅在腰间系上白腰带以示尊敬,这一行,便浩浩荡荡往京中步行去了。 崔阳生前,好歹是大权在握的兵马大元帅,在朝中风头一时无两,他一朝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当今的陛下慕敬潇自然是要亲自领着满朝文武来城门口接他回朝,为他吊唁的,崔家的人也已服丧在一起等候。 送丧的摇铃声很快从遥远的林间传来,再一拐弯,在前望风的小太监便连滚带爬地赶去回报:“回陛下!丧仪将至了。” 满脸哀凄的一国之君慕敬潇这便点了点头,浑浊的老眼里隐隐有流光闪烁,不论谁看,都是一位因忠臣离世而深感悲切的好皇帝形象。 应迩随着大军行进,虽然是站在棺木正前方,但因随行人数众多,多少便衬得她渺小了一些,也因此让她有足够时间打量前方庞大的人群。 龙袍加身的慕敬潇倚着的,正是当朝权倾朝野,离太子储位只有一步之遥的三皇子慕想霁,而站在他身后躬身伺候的,是贴身总管郑得喜,再身后的,便是文武百官,有眼熟的,也有不眼熟的,眼熟的那些多半是与父亲有过那么几面之缘的,而重点,便是慕敬潇左后方几个披麻戴孝的。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是家仆,但,跪倒在地哭的肝肠寸断的应该是崔阳的夫人许氏,也就是她的“义母”,哭得更狠年纪也更大的是崔阳的老母亲,而跪得端端正正脊背绷直的男子,便是崔阳临死时说的义兄崔子元了! 但现在,还得担心另一件事。 她眼熟的人,说不好,也眼熟她! ——比如慕敬潇! 然而很快,兵士们护送着马车进前便站定不再行动了,由九无妄和应迩并肩领着服了丧的士兵将马车一路带到慕敬潇面前,她没有机会再想其他,只能垂首跟着九无妄的步子努力隐藏自己的容貌。 “义子无妄,向陛下复命。” “草民林安,送义父崔帅回京,见过陛下!” 两个人并肩扑通一跪,向慕敬潇磕了个响头行了个大礼,应迩把头垂的很低,眼前只剩那双明黄色的纹龙绣靴,不仅是牙咬得牙龈生疼,连拳头都攥得指甲陷进掌心。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克制住当场刺杀这个昏君的冲动的! 就是这个该死的昏君,腐口一张就枉夺了应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的无辜性命!轻飘飘一句“子嗣单薄,累及师友”,就平白的连累了父亲的学生与好友!数千人的鲜血,染满淮南与京都!也染遍他的龙椅与龙袍! 他该死! 应家满门,连个碑都不能立,他却依然过着九五至尊万人景仰的无上生活,凭什么! 九无妄就跪在她身边,眼一瞥就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却未多想,只当她是初次面君,紧张罢了,便不着痕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应迩被这一碰惊得浑身一颤,却随即冷静了下来。 ——她不能这么做。 她要做的,是查清真相,为应家满门洗清污名与冤屈,而非单纯的复仇,以命偿命以暴制暴,哪怕这个昏君真的死在她手里,应家也不过平白多背了一条弑君的杀无赦之罪。 所以,她得忍。 必须忍! 咬紧的牙关和攥紧的拳头都复又松了下来,九无妄见状也跟着松了口气。 崔家老太太和许氏纷纷向着那棺材扑了过去,哭的声嘶力竭肝肠寸断,崔子元强忍着泪,跪在地上向前挪了几步,挪到了应迩面前,拱手行了礼:“多谢义弟,不远万里送父亲回家。” 应迩不敢抬头,只挪了个面向,将牌位往前递了递,崔子元接过了,摆在身前,向那牌位磕了个头:“父亲,孩儿不孝!接您回家了!” 顿时,慕敬潇身后的文武百官黑压压跪了一片,齐声道:“崔元帅好走!” 声势之浩大,惊人心肺。 慕敬潇倚着三皇子慕想霁,也快步上前,老泪纵横地从粗糙的棺木上抚过,嚎啕出声:“孤的崔卿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41章:侠肝义胆 慕想霁伸手扶着慕敬潇,亦是满脸哀凄的模样,劝慰道:“父皇!小心龙体啊!” 身后的文武百官登时齐声高呼道:“请陛下节哀!” 慕敬潇颤颤巍巍地抚过那口棺木,却见薄棺之上点点黑红色的污点,不由怒道:“这是谁!崔卿的棺木为何如此单薄还不干不净的!” 郑得喜见状忙凑上前来道:“陛下小心龙体为上啊,老奴听闻,崔帅是并州人士,在并州,父母的棺木是要由子女钉的,这些污渍,该是钉棺时染上的血。” “血?谁的血?”若说子女钉棺,可崔阳的儿子崔子元在京城呢,谁给他钉棺?还染了一棺木的血在上头? 郑得喜知道他多半没听见刚刚应迩称崔阳为义父,便悄声向依然跪在地上的应迩努了努嘴。 慕敬潇顺着指引看过去,便见应迩乖巧跪在地上的背影,还有她身边的九无妄,这才一副刚反应过来的模样:“无妄啊,起来吧。” 九无妄面无表情地应了声谢陛下隆恩,便起身冷着脸顾自退到一边去了。 “你是崔卿的义子?” 应迩又微微调整了个面向,磕了个头,不卑不亢道:“是。” 九无妄神色一闪,暗道这丫头怎么不知道回话的规矩,连忙又上前道:“回陛下,林安是军中唯一一个大夫,于崔帅有救命之恩,这才认了他为义子,不懂规矩,乡野村夫罢了,还请陛下见谅。” “哦,是吗?”慕敬潇又瞥了他一眼,神色讳莫深沉,这才虚扶了应迩一把,“起来吧,孩子。” 应迩小心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红了眼眶,微垂着眼睑,小心掩藏着自己的容貌,时隔不过数载,他也是见过曾经有着“小医仙”之称的自己的,难保他不会认出自己来,但 没想到的是,他还真的没认出自己来。 “家住何处,年方几何,有无亲眷啊?” “家住怀州,年方十六,家中遭难,已无任何亲眷了。”她垂眸不敢直视他双眼,束着手恭恭敬敬站在他前方,以慕敬潇和慕想霁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这格外白皙的小少年眼眶发红,微敛着的一双眼流珠暗转璨然如星,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既天真,又无邪。 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慕敬潇不好深究,只老泪纵横道:“崔卿,有你这等,忠义之人为子,此生无憾了,孤的崔卿啊——” 眼见着他又要崩溃,崔子元连忙捧起牌位又往前挪了一步,依然脊背绷直,端的是个刚正不屈:“陛下,家父已逝,在天有灵也断不愿一朝身故害陛下损了龙体,更何况,家父在世时便时常向子元教导,身为男儿当佩吴钩,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是正道,如今家父心愿已了,该是知足的。” 慕敬潇点了点头,又向应迩道:“你义兄有担当,有胸怀,你若无亲无眷,无处可去,便好好跟着你义兄。” 应迩立马拱手躬身行礼:“谢陛下。” “郑得喜,传令拟旨,爱卿崔阳,战功赫赫,英勇无二,镇守边关,四方不敢来犯,今,马革裹尸,实乃天妒英才,谥封一品定国公,由其子崔子元世代承袭,母亲林氏追封一品诰命夫人。” 崔子元伏身磕了个响头:“谢陛下隆恩!” 当下文武百官又黑压压跪成了一片,齐声高呼道:“定国公走好!” 慕敬潇又看了应迩一眼,便转身回宫了,文武百官也紧跟着纷纷随他一起离开,九无妄也领兵入宫述职了,只剩崔家人,应迩和一架孤零零的棺椁,留在城门口。 见周围人都已离开,应迩这才掏出一颗钉子递给崔子元:“义兄,我知道在并州,为人父母的棺木是要由子女来钉的,请吧。” 崔子元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把泪,点了点头,接过那颗钉子,却见她一双手可谓是伤痕累累,而那粗糙单薄的棺木上布满了零星细碎的血点,不由惊问道:“你手上的伤,难不成真是亲为父亲钉棺所致?” 她无言,敛眸点了点头。 “你有心了。”即便见棺材上的血点子,他也未曾想到他的手竟伤成这般模样,再见这小少年矮自己一个头不止,便格外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哥哥了,不必拘束,也不必害怕,日后,有哥哥在,定护你无虞。” 应迩有些怔愣,却见他已经松了手,转身从地上捡了块石头,钉棺去了。 哥哥啊。 崔家家仆便推着马车回了崔府,崔府前几日就收了丧报,早就将灵堂布置好了,崔子元见那棺木是应迩亲手所钉,便未换棺,将就着将那副薄棺摆在了灵堂中间。 趁灵堂里哭成一片之际,应迩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崔子元的孝服,小声道:“义兄,有要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崔子元看了她一眼,便点了点头:“跟我来。” 前厅灵堂里哭号恸天,后院的书房却是格外静谧。 摒退了左右之后,崔子元这才回道:“何事如此神秘,说吧?” 应迩敛眸,袍子一掀扑通一声便向他跪下了,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他一大跳,连忙伸手去扶:“我说过了!自今日起,我就是你哥,你这个弟弟我自然是认的,又何苦行此大礼?” 她抬首,露出一张格外白皙而精致的俏脸来:“在下,不愿拖累定国公,也不敢,枉攀亲故,兄弟二字,还请定国公收回。” “你这是什么话?” “在下,姓应,名迩,字临安。” “什么”崔子元被这个名字惊得后退了一步,甚至比那日收到父亲死讯时还要惊诧三分,“你没死?” “处刑前夕,我父亲救过的一位病人,冒死来狱中替换了我,才让在下,苟活至今。” “怪不得怪不得父亲此行出征莫名其妙多了个义子,原来是你”崔子元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显然,对于崔阳曾经和应予怀义结金兰,更认了他女儿为义女的事,他是知情的,“应叔叔的事,我都知道,是我们崔家,负了当年的恩情,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定国公府的少爷了,有我在一日,定护你周全。” 说着,崔子元忽然放开她,后退了一步,掀袍便是一跪,神思戚戚:“当年之事,我替父亲在此,给义妹你磕头赔罪了!” 额头触地的那一响,似乎重重锤在了她心中,这两父子,侠肝义胆,又何负之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42章:一品国公 应迩忙把崔子元扶了起来:“义兄,不必如此,当年之事,义父临终前都已经告诉我了。” 崔子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抿了抿唇,到底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了,义兄,义父说他出征前,曾将一个香囊交给你保管?” “是有这么个香囊!父亲走前特意叮嘱我务必小心保管的,据说是应叔叔交给父亲的遗物,这些年来父亲出征都会带在身上,保他平安,唯独这一次没带就”话说到一半,崔子元垂眸没再继续说,只风风火火蹿了出去,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等着,我去给你取来!” 应迩愣着神见他蹿出去,没一会,便捧着一个木雕匣子回来了,小木匣里,装的正是一个颜色已经有些发黑的玉色荷包,上面的污渍显然是汗,绣的是个有些奇怪的茶壶,已经嗅不出气味。 打开香囊,里头放的香料都已经碎成了渣滓,一点气味都没有了,显然真的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而且,这些年里,义父定是时常把玩,才会将这香囊里的香料都捏成了末。 “这香囊可有什么问题?” 应迩捏了一点碎末在鼻下仔细嗅了嗅,这才抬起头来向崔子元道:“是杜衡。奇怪,杜衡虽有清香,但味淡而轻,即便拿来做香囊,也会辅以檀香或者芝兰,但在这香囊里,居然只有杜衡一味,甚是奇怪。” 崔子元闻言挑了挑眉,呢喃了几句:“杜衡杜衡怎么这么耳熟” 应迩也觉得耳熟,随即忽然想起:“沈决明!沈决明身边那个小药童,就叫杜衡!” “对!就是他!”崔子元经她一说,才骤然想起,“我父亲生前,经常注意沈决明,我也听他提起过几次他徒弟杜衡,可杜衡三年前,才十岁啊!”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啊! 应迩也这么想,她十岁的时候父亲还不许她治病呢,天天只管跟在父亲身后认医辨药,可父亲断不会无缘无故给义父一个全是杜衡的香囊,还让他好好保存这么多年。 “义妹放心,我自会派人盯着那杜衡的,你啊,就放心在崔府住下吧。” 应迩将那香囊塞进袖间,这才拱手向崔子元行礼:“义兄不必麻烦了,实不相瞒,我还得去公子府。” “公子府?你去公子府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公子府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就敢往里面闯?”崔子元一听见“公子府”三个字就急得差点跳起来,可见这公子府往日里是有多骇人。 应迩见他急得火急火燎的模样也是哭笑不得,都没好意思说自己早就在公子府走了一轮出去了,只好尴尬向他解释道:“义兄放心,我是公子府的大夫,我的医术足以医治三公子无相,我不会有事的。” “什么?”去公子府也就算了,还敢给三公子治疗?这丫头不要命了? “义兄,多谢你为小迩担心,但,小迩一心平反,前路艰险,实在不愿拖累义兄满门,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公子府,是最合适的地方,而且,我自有办法保我性命。”公子府里有小叔叔在,自然没人能与她为难。 可崔子元不知道这层关系,伸手将人拦下了:“不行!你再有能耐,也不能久居公子府那样的地方!” 正说着,便有小厮来敲了敲门,隔着门轻声道:“国公爷,小少爷,前厅有大人们前来吊唁了。” 应迩不好在多与崔子元周旋,各自对了个眼色,便应了一声,一前一后赶去前厅见客了,大臣们跟着慕敬潇离开各自回府,换下朝服后便又赶来府中吊唁了,毕竟,现在崔子元年纪轻轻,就是一品的定国公,虽然手中暂无实权,可日后,飞黄腾达是一定的,再加上崔子元尚未成家,少不了有些大人们想攀门亲事,沾亲带故的。 这个时候,前厅可不能无人。 他们兄妹二人在崔府迎客,而同一时间 扶苏荷华殿。 低调素雅的大殿里,有个小太监躬身快速穿堂而过,首位上懒洋洋地斜躺着一名白衣男子,长发未束,披散在脑后,这会子还在二月里,天还没转暖,他就一身雪白中衣连外袍都没穿,还敞着胸膛,但脸色却是白的吓人。 “哎哟我的殿下啊!这寒冬腊月的天里,您本就身子骨不好,怎么也不穿件衣裳?”那小太监慌忙拿了件毛领的大氅去给他披上,又给他倒了杯热茶,便开始了絮絮叨叨的老妈子模式,“您说说您,这么大人了,怎么也不注意些,这么冷的天,您再着了凉,没两个月又好不了,平白惹了三殿下借机显眼。” “江汜。”那榻上之人懒懒一抬眸,只念了句那小太监的名字,便让他乖乖噤了声。 江汜扁扁嘴,满脸都是委屈。 他见状,只好叹了口气:“有没有我这个病秧子在,他不都一样显眼么?”说着,便又伸手把身上厚厚的大氅给拂落了,一边还咳嗽了几声。 “二殿下!”江汜见他咳嗽急着又把大氅给他按了回去,拧着眉头满脸都是忧心急切,“您这好不容易才好些,难得陛下给您派了活,您要是这时节再一病,功劳又得由三殿下抢去了。” “我一个闲人,拿那些功劳做什么,他乐意接,由他接去便是了。”手里的书页又揭过了一页,他瞥眼见江汜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咳嗽了几声,这才道,“怎么,你急匆匆的,何事来报啊?” “哦对了。”江汜直起身子,“前头传了消息来,说是崔阳战死了,陛下封了他儿子崔子元为一品定国公,二殿下要不要去吊唁一下?” 他轻笑一声,满脸无谓:“早就有人来报过了,我这一身丧气的,去那等阴气重地,两相一冲,一命呜呼了怎么办,不去。” 江汜顿时又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的好殿下啊,那可是堂堂定国公,正一品啊!你好歹也得挣一挣吧?再说了,崔阳还带回来个义子,叫什么林安的,听说也是忠孝之辈,您去看看也好啊!” 素白修长的手一顿:“叫什么?临安?” “对啊林安么。”江汜一头雾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原本榻上的人已经没了踪影,回过头就见他一身单薄中衣已经蹿了出去,连忙问道:“二殿下!你去哪啊?” “吊唁!” “二殿下等等我!衣服,衣服啊!”江汜这才后知后觉站起身,捡了榻上的大氅就追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43章:争锋相对 二殿下慕想宸裹了一件大氅,由小太监江汜扶着,苍白着脸一步三摇地赶到崔宅的时候,灵堂已经人满为患,除了女眷和小辈们跪在两侧号哭外,便是披麻戴孝的崔子元站在台阶上,向前来吊唁的大臣和达官贵胄们一一回礼。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个子格外娇小的少年,束手垂眸不出声,只乖巧站着,虽是穿着一身儒雅男装,但孝服的兜帽遮住了她的头发,看去越发像个姑娘家了,本就出挑的容貌,加之一双清澈的眼几乎已经哭红,肿得像核桃似的,更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慕想宸走进门便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不由得无端心下一悸,果然是她!这人怕不是疯魔了! 来就来了,还敢如此惹眼! 当下走到了崔子元身前,微微咳嗽了几声,这才白着脸向他拱手行礼:“崔国公,节哀。” 崔子元看清来人,慌忙后退一步行了个大礼:“微臣见过二殿下!劳二殿下大驾,实在过意不去。” 二殿下?! 神游天外的应迩倏忽回了神,抬眸一看,正对上那人的一双黑眸,慌忙低下头以遮住自己的脸,一并行了个大礼:“小的见过二殿下!” 慕想宸稳下心神,这才伸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脸上阴云密布,眼底尽是压抑的怒气,冷声道:“听闻,崔帅一生侠肝义胆,居然一时花了眼,认了个男生女相的南风馆清倌回来当义子,今日看来,果然漂亮。” 温文尔雅最是敦厚的二殿下何时这般针对过谁? 崔子元见状一愣,忙不着痕迹地往她那边一侧,垂首道:“二殿下!义弟出身寒门,没什么见识,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说罢又微微回过头,在慕想宸看不到的位置拼命向她打眼色,嘴里却是怒道,“丢人现眼,还不快滚!” 应迩紧张得手心都冒汗,得了台阶顺竿直下,连忙应道:“是,小的这就走。” 她直起身子就要走,却又被眼前一只修长的手给拦下了,只听那人悠然道:“二哥今日火气怎生这样大?这是谁又惹了您不快了?” ——三殿下慕想霁! 应迩连头都不敢抬,巴不得此时可以隐身遁走! 慕想霁瞥了她一眼,只见她一双灿然如星河的眸子里有流珠暗转,这小子,还真的是男生女相,不可方物啊。但面上却是一转,又说道:“林公子怎么说也是崔帅的义子,那容得你这般胡闹放肆,崔帅泉下有知,如何心安啊?” 慕想宸见他拦住了人,还暗暗打量,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便连连用咳嗽来掩藏脸上的异常:“瞧三弟你说的,我不过是听闻崔帅的义子人生得漂亮,来凑凑热闹罢了。” 说罢,江汜便立马在他身后给他顺了顺气。 慕想霁长眉一挑,瞥了江汜一眼,突然一副怒意直起的模样:“你们这群不长心的,明知道我二哥先天不足身体孱弱,还不顾着些?由得他这样外出乱跑?” 江汜忍不住气,正要上前理论,却生生被慕想宸摁住了,他神色淡然,温润一笑:“多谢三弟挂怀了,我这性子啊,总是闲不住的,难得也得出门透透气不是。” “这倒是,只不过,这灵堂白事最为阴气湿重,你身体一向不是很好,来此地做甚,再冲撞了,有个好歹,崔国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慕想宸因为身体不好,十天朝有九天都翘了,平日里私底下的宴会也鲜少露面,和朝中之人也鲜少有什么私交,难得居然会来崔家的白事,已经吸引了周遭众多大臣们的目光,这会一向不和的两位殿下直接掐了起来,可不使得周围臣子都紧盯着不放 他脾气一向极好,不管是下人还是下属,若偶有冲撞,他都一笑置之从不在意,这位锋芒毕露的三弟他也是能避则避,可 凡事有度,这慕想霁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又连连咳嗽了几声,这才满脸的如沐春风道:“我好歹是国之嫡子,自有神灵相佑,又怎会相冲倒是三弟,听闻你前几天才遭了父皇的责骂,不知道是不是命里福薄,可要多敬香奉佛,才可保你青云直上啊。” 慕想霁被他一噎,面上一抽,却又掩盖了过去,话锋一转:“话说回来,我前些天接了桩河道贪污案,那案子九曲十八弯的可没少费我心思,到现在还没查出个好歹来呢,还是二哥好,治了个雪灾罢了,省事又省力的,果然父皇还是疼爱你多一些啊。” 江汜磨了磨牙,什么省事什么省力,他查个贪污案不知道中饱了多少私囊,自家爷费心费力好不容易拖着病体治好雪灾,为了赈灾亲力亲为的还弄得旧病复发,没想到这一病,功劳反而白白算在了他头上,现在还好意思拿这事来挖苦自家爷! 慕想宸复又淡淡伸手把急躁的江汜给拦下了,温润一笑:“是啊,父皇疼宠于我,特意捡了轻活给我做,只可惜我身子不好,没法领赏了,三弟还要多替二哥陪陪父皇才是,我这病体沉疴,父皇屡次召见都不得见,只好另请三弟,劳烦三弟多多替我劳累些才是。” 慕想霁又磨了磨牙,满脸都写着“不爽”两个大字,而慕想宸见他吃了瘪的神情,不由得脸带微笑,应迩恍惚看见这人屁股后面无端长出九条毛茸茸的大狐狸尾巴来,而且还摇啊摇的,虽然他们兄弟二人的争执她夹在中间一句也没听懂,却深知此刻剑拔弩张的氛围还是先溜为妙,这么想着,便立马拱手行礼道:“两位殿下,在下身体不适,难以作陪,便先行告退了。” 崔子元忙不着痕迹地侧身挡住她,向这两位殿下请道:“二位殿下,堂中请吧。” 应迩趁机一个转身,连忙闪身快步往后堂去了。 慕想霁挥了挥袖子,向慕想宸请道:“那二哥,请吧。” 眼神却不自觉,瞥向了那孝服少年迅速消失在拐角的背影。 慕想宸得了便宜也不卖乖,只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也瞥了一眼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却是暗自松了口气,这才往灵堂上去给崔阳上香。 他虽是前太子的孪生兄弟,太子死后他也顺位成了嫡长子,却因身体孱弱而了无建树,而三殿下慕想霁虽是妾室所出,但也算是寄养在慕敬潇宠妃柔贵妃名下,而他人到中年,子嗣不多,如今适龄皇子除了他只有三殿下一个,难免只能放任他权倾朝野,他也就是逞逞口舌之快,还是不能得罪太过,既然有了台阶,顺着下了也就是了。 慕想霁也是一个想法,人家毕竟是如今唯一在世的嫡子,又是个病秧子,留着膈应人心也是好的,何必斩尽杀绝的,更何况,这小子的体质,根本对自己造成不了任何威胁,便也老老实实并肩站着,给崔阳上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44章:何来公道 慕想宸上完香,一阵咳嗽,便装病问崔子元要了个地方休息,崔子元给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点了点头自然明白,便领了路往后院去了,当然,是去离应迩最远的那间房。 应迩在房里换下孝服,现在崔子元在前厅招呼那些臣子贵胄,暂时还没空管她,又不准她回公子府,她只能翻窗逃去了,反正 崔子元应该没法闯进公子府要人吧。 而且 二殿下和三殿下,说话间夹枪带棒的,实在太过可怕,还是早溜为妙。 她这便背着药箱,小心从后窗翻了出去,幸好崔子元的侍从只把着门口,而府上的奴婢们基本都去前厅伺候了,这后院空空荡荡,逃跑正好。 结果还没走出三步远,就听身后悠悠传来了一句:“林小公子这是去哪啊,鬼鬼祟祟的?” 应迩吓得浑身一颤,僵硬地回过头去,果见身后之人正是江汜! 江汜倚着雕柱,嘻嘻一笑,向后一请:“林小公子请吧,我家殿下候着呢。” 慕想宸果然是认出她了! 知道这一遭定是躲不过去,应迩只好叹了口气,便硬着头皮跟江汜一块向着偏殿去了。 他借用的这间偏殿算是整个崔府最漂亮的一间了,同时也是离她最远的一间,院落都是独立的,一丛细小的青竹上落满了白雪,她进屋的时候,只见一个挺拔修长的背影裹着大氅,正站在窗前看那丛雪覆青竹,落寞得让人心疼。 江汜见她进了屋,便立马把门给关上了,自己在外守着,应迩本出着神,忽然被这关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再回首时,便见慕想宸转过身来,满面冰霜,眼底乌云翻滚,隐隐透着暴怒,立马又心虚似的低下了头。 慕想宸本就是久病沉疴,又穿了一身白衣来,便显得病气更重,但这满脸的冷意,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自有一股子天家的威严之气,生生压得她气都不敢喘。 “活腻了是吗?还是以为你是猫成的精有九条命?”他终于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了她下巴,言辞愤愤,“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多少人?” “二殿下” “你知不知道,一旦被人发现你的身份,整个崔家都要为你陪葬?三年前京都动荡成了什么样,你不是不知道,难道你还打算让它再动荡一次,血染整个朝堂吗?” 应迩微微别过头,躲开他炽热的目光:“我不过是想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这就是谋杀!”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慕想宸狠狠打断。 “查真相又怎会是谋杀?”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查所谓的真相,谁给你的胆子?”慕想宸向前逼近,生生逼得应迩靠在了墙上,“死的不是别人,是当朝太子!当年一案凡是与你父亲有所关联的人全被株连,而朝中若有一人敢为你父亲鸣冤,敢质疑此案的真相,也一律以连坐罪论处,你知不知道三年前死了多少忠义良臣?你还想把这件案子翻出来?是嫌你自己的命太硬还是死的人不够多?” “那我父亲就该死吗?他至善至纯,不仅被凌迟割了三千血肉痛苦而亡,死后还要背负杀害太子这样的大不逆之罪,他就活该吗?我应家满门上下,无一不是忠义之辈,结果呢?上至老妪下至稚童,无一不惨遭屠戮,尸身曝晒三月有余无人敢收,他们就该死吗?”应迩被他的话一激,气得几乎失去理智歇斯底里,哪还顾得上面前之人是谁,“他们谋害一国储君,蓄意构陷我父亲,更隐瞒事实真相,该死的是他们!这天下,自有公道在人心!” 慕想宸深呼吸一口气,忽然抬起手,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声音之大惊得在外守卫的江汜都是没由来一惊。 应迩红了半边脸,迅速肿了起来,耳边嗡嗡直作响,连脑袋都有点懵。 “疯子!”慕想宸本来也是身娇体弱之人,这一下过于激动,连连咳嗽起来,但神色却是冷峻依旧,“你的命是多少人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你知道吗?一旦被人发现你的身份,所有帮过你的人都要死,他们难道该死吗?他们救你,难道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用自己的固执去害死他们的吗?为了一个所谓的真相,为了一个清白的身后之名,你打算害死多少人?那么多的牺牲才换来你一个人的苟活,你若一死,所有的牺牲都成了白费!” 应迩捂着剧痛的脸颊,一池心中水汹涌翻滚,决堤而下,再坚强如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啜泣出声:“二殿下三年前我全家蒙难,我一朝从掌上明珠,沦落成了阶下之囚,隐姓埋名四处躲藏,如今覆巢之下,仅我一人苟活,你告诉我,除了复仇,平反,我要怎么活,我能怎么活啊?” 话到最后,忍不住歇斯底里,像个疯子,满脸泪痕,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 “小迩很多时候公道不过是个笑话,没有公道,没有公平,甚至没有人心,你又何必执着,更何况你天真烂漫,朝堂之上阴谋诡谲,萧墙之内绝情寡义,你斗不过的。”慕想宸伸手去抚她脑袋,声音也再度柔和下来,像个普通的邻家大哥,“乖,听话,离开京都,随便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好好活着,像个普通女孩一样,成亲,生子,相夫教子,或者当个游方的郎中,全凭你自己喜好,方是不负救你出来的人的良苦用心。” 应迩往前一倾,倚在慕想宸肩上,只放肆大哭了一场,慕想宸别过头,既不敢搂也不敢推,这丫头,实在太需要一个宣泄口,一场泪憋了三年,若哭够了想明白了,知道放弃,才不枉费今天这一耳光。 但 诚如应迩所言,除了复仇与平反,她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生死?? 自踏入京都以来,她大约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45章:人间公道 当今的皇后闻人氏因生下双生子有功,才被晋升为一国皇后,而这对双胞胎中的哥哥,即嫡长子慕想轩一出生就被立为了太子,但弟弟慕想宸却先天不足,身体一向不得大好,太医也没办法,因此才从淮南请了有神医之名的应于怀来,他看了只说慕想宸是忧思成疾,需人陪伴,就把年纪还小的应迩从家里接来,陪他疯陪他玩,还同时兼顾照料他饮食起居,那个时候甚至江汜都还没到他身边,因此应迩算是他的半个青梅竹马,只一眼,哪怕多年未曾相见,他也能一眼就认出来这个曾屡次照料过自己的小医女。 所以,他才要下狠手打那一巴掌,这丫头 当好好活着。 应迩三年来,一直压抑地活着,她用复仇来让自己活下去,可崔阳,却用死来告诉她,平反,与复仇,根本是两回事,她可以查案平反,却不该抱着复仇的心思,她的委屈,她的愤懑,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怎么能不趁机把忍了三年的眼泪一齐流尽? 她哭够了,哭累了,慕想宸肩上厚厚的大氅都已经被泪湿透,她抹了抹泪,这才惊觉此刻姿势有些不妥,忙后退了一步。 慕想宸感受到她的小动作,心下一软,温润一笑:“哭够了?” 她抿了抿唇,垂眸不再说话。 “哭够了,却还是要继续活下去的,我让江汜送你出城,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别过头,语气平淡不起波澜:“我不走。” 慕想宸闻言又深深蹙起了眉:“这一巴掌,还打不醒你吗?你非要胡闹到什么时候?”c “二殿下是小迩思虑不全,没有想到后果,但,该查的真相,我依然会去查,哪怕赔上这一条性命,也在所不惜。多谢二殿下提醒,我自然会注意朝堂之势,以确保,不会有别人为我牺牲。” 慕想宸攥紧了拳头,气得又连连咳嗽,脸色越发苍白了,这丫头,怎么还是这样倔! 当下便又气道:“你到底听懂我的话没有!朝堂险恶,哪里是你想注意就能注意的?只要你还想着要去查这个真相,不管你本意如何,又认识到与否,你都会成为权利朝堂的漩涡中心,也有可能成为被他人利用的对象,甚至” 甚至不经意间就成为了他人利用的棋子。 应迩抬眸,一双眼肿如核桃,眼中却满是决绝和坚持。 慕想宸叹了口气,这才道:“你别以为,以你之能,就能查出你想要的真相,哪怕你把命都赌上,最后也不过,权当了人家铲除异己的一颗棋子罢了。” 应迩捏进了拳头,她从来没想过,这桩冤案居然会牵扯的这么深,又是朝堂又是权利,风云诡谲,凭她之能,又如何能玩得过这些权谋算计? 难道,她真的查不出这个真相来了吗? 慕想宸伸手揉了揉她脑袋,软下了神色,一如小时候的邻家大哥模样:“小迩,听话吧,以我之能,暂且还能保你无虞,你乖乖跟着江汜走,他是我心腹,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我不能走。” 慕想宸又咳嗽了几声,只觉气血翻涌,差点把他气得吐血,满脸的无奈,连气都没力气生了:“小迩,我本就身体不好,你是不是打算气死我?” 应迩连忙给他顺气,垂眸一副乖乖巧巧的小媳妇模样,小心翼翼地绞了绞他衣袖:“我只是还有想救的人在,所以不能走。” 慕想宸瞪了她一眼:“阳奉阴违!你还不是想继续查!从小到大我的话你哪一次不是明面应得痛快,私底下死性不改?” 应迩低头扁了扁嘴,嘀咕了一句:“哪有” 他冷哼一声,又怒道:“还敢顶嘴?那你说你要救谁?” 她咽了口口水,又小心翼翼缩了下脖子,这才小声说:“三公子——无相。” 慕想宸本想起这丫头小时候的往事,心情好不容易平缓了几分,这下一听“无相”二字,一口气没喘上来连咳不停,终是咳出一口血来。 “二殿下!”应迩忙顺手就从袖子里抽出一条丝巾要给他擦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看你真的是打算气死我!公子府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也敢去?是不是不要命了?” “我知道二殿下是担心我,可我真的不会有事的,我只是要去治个病而已。”应迩说罢便从腰带里取出一个瓷瓶来,小心翼翼满脸奉承地递了上去,“护心肺的,要吃吗?” 说罢,还眨了眨眼睛,满脸都写着无辜二字。 慕想宸愤愤看了她一眼,夺过她手里的锦帕抹了抹嘴角,才接过她的药先吃了一颗下去,顺了好半天的气,这才怒道:“你就直说,到底走不走?” “不走。”她无论如何,小叔叔的毒是一定要解的,在解毒之前,她肯定不能走。 慕想宸又叹了口气,极为自然地把剩下的药收进了自己袖间,这才又厉声道:“那案子你还要不要查了??” 应迩扁了扁嘴,不敢说话,但脸上分明是写了“确认”二字。 慕想宸见了只觉心肝肺都疼的直抽抽,他手痒,气得还想扇她巴掌,这丫头要怎样才肯放弃啊? 应迩又缩着脖子,脸上的伤还火辣辣的疼,只能可怜巴巴地轻声道:“二殿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人生而在世,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活公道,牲畜活天性,为我一家平反,便是我的公道,亦是他们亡故之人的公道,作为此案里唯一的幸存者,唯责任二字,不可推脱。” “你可知”慕想宸垂眸轻叹,满脸疼惜,“你若执意查下去,便是我,也护不了你。” 应迩一声轻笑,格外轻巧而恣意:“为了这公道二字,一朝身死,血溅金阶,又有何妨?” 自三年前那一天起,她这条命,就是赚来的,苟活三载她赚够了,如今为了公道二字,还了这三年血债,也是她应得的报应。 慕想宸别过头,又叹了口气,终究没再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46章:苍蝇成精 江汜依然在门口把守着,眼一瞥见远处三殿下慕想霁过来了,连忙叩了叩门:“殿下!三殿下过来了。” 慕想宸轻啧了一声,嘀咕道:“苍蝇成精。” 应迩闻言在他身后忍着笑,也嘀咕了一句:“谁让你有缝啊。” 慕想宸被她一噎,脚步一顿,气得磨牙咯咯直响,随即转神向她道:“你怎么知道他叮的是我?”说罢又凑到她耳边,示意了一下外面,“他好男色的。” 这下换成了应迩气得直磨牙。 慕想霁带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江汜连忙去拦,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推开了,眼见着他就要往里闯,忙道:“三殿下!我家殿下身体不适,正在小憩呢,你休要打扰他!” “无碍,让三弟进来吧。” “是。”江汜闻言这才退到了一旁,小白眼翻的都快掉下来了,偏偏以人家的角度还抓不到他把柄。 慕想霁白了江汜一眼,这才大剌剌推门进去,就见白衣的男子斜倚在主位的坐垫上,连声咳嗽,脸色也白了几分,更主要的是,他手上还捏着一块沾了血的帕子,而他身前还跪着一个竹青衣衫的娇小少年,容貌隽秀,太过惹眼,正在为他把脉。 “见过三殿下。”应迩松开手便转了个面向,伏地向慕想霁行了个大礼。 慕想霁垂首看了他一眼,神色讳莫,伸手把人搀了起来:“何必行此大礼。” 应迩想起刚刚慕想宸说这小子“好男色”的事,慌忙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多谢三殿下。” 慕想宸见状连忙又咳嗽了两声,一脸虚弱的向慕想霁说道:“三弟寻我来,何事啊?” “哟,二哥这脸色,看着实在是令人揪心啊。”慕想霁说着,脸色一转便突然就是一脸的哀色,竟当场啜泣起来,哭的简直是如丧考批,此等操作,生生把应迩给看懵了,他却转头又向身后人道,“还不把香案给本殿下搬上来?本殿下要为我这可怜的二哥祭天祈福。” 两个小厮立马搬了一台小香案上来,摆上了香烛白蜡,慕想霁就在案后,向着慕想宸的方向,行了个大丧礼,脸上挂满了真切的凄哀神色:“二哥正值芳华,年轻有为,堂堂一国嫡子,虽病体沉疴,有愧于社稷,有负于苍生,却是心系天下,忧国忧民,奈何无力报于家国,今,信徒慕想霁,念及诸神在上,佑我轩辕,莫以病榻折磨二哥,还请,保佑我二哥,无病无灾。” 应迩愣了半晌,脑子才转过弯来,正打算发作,便听身侧之人道:“多谢三弟好心。” 慕想霁哭的正起劲,从指缝里漏眼一看,泻出三分轻狂笑意来,挥了挥手:“来人啊,烧些纸钱,以供神灵。” 当下便有两个小厮抬上一个小铁盆来,竞对着慕想宸烧起了纸钱! 应迩磨了磨牙,哪里能忍,却被慕想宸一手给摁住了,但见他兀自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抬首便向慕想霁温润一笑:“三弟好意,二哥收下了。” 慕想霁这便宛如全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本想气得他七窍生烟吐血三升才好的,没想到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只好稳住了面上神情,一派自如拂袖便走。 见那浩浩荡荡的人群随着他们的主子走了,应迩这才气道:“江汜!江汜!快进来把这晦气东西都搬出去!” 江汜应了声,慌忙将香案和铁盆都撤了下去。 慕想宸见她气鼓鼓的小模样,不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还笑!”应迩见状更气了,“他摆明了就是咒你呢,你还多谢他好意?” “那不然能怎么办,是遂了他的意被气得一命呜呼,还是与他争辩白惹了人看笑话?” “可你是堂堂二殿下,皇后娘娘嫡出之子,又何苦受这样的委屈?”本就是体弱之人,还当着面被人敬丧礼烧纸钱,没病也能气成短命鬼! 慕想宸见她气呼呼的小模样,便笑道:“你不是要查真相吗,我便来问问,今日三殿下咒我死,你要如何处理?” 应迩垂眸细想,要说拿话怼他吧可他们兄弟二人的交谈之间夹枪带棒的,自己听都听不懂,哪里还说的过他? 那,不如 “把这事闹大,闹到陛下面前去就好了。” 慕想宸冷哼一声,点了点她额头:“错!你以为你是在应家吗?应神医就你一个女儿,当然会宠着你了,可我生在帝王之家,哪有什么感情可言,你闹到御前,他只消一句,说他是为我祈福,反被我诬陷,到时候,不仅罚不了他,还平白惹了父皇不悦,吃亏的只能是我。” “那怎么办” 他轻咳几声,这才道:“一笑置之,足矣。” 应迩别过头,依然是满脸的不爽。 “连这点口舌之争你都斗不过,还想查什么真相,这朝堂,你连一步都踏不进去,就先一命呜呼了。” “死生又何妨,清清白白死,总比背着无辜罪名活着的好。” 慕想宸拿白眼翻她,嘀咕道:“倔驴。” 应迩吐了吐舌头,也不辩解,可顿了半晌,便突然想通了他话里的意思,忙追问道:“二殿下!我自己都一头雾水不知该从何处查起,你却平白就知道我一定会涉足于朝堂,那案子,你是不是知道些内情?甚至你是不是知道真凶?” 他闻言脸色一变,别过头不说话。 “你果然知道!快说!是谁谋害太子,还陷害给我父亲?” “不知道。” “你分明知道的!快告诉我!” 慕想宸叹了口气,只道:“帝王之家,最是无情。” 应迩还想再问,却见江汜领着崔子元急匆匆地进来了,崔子元便先向慕想宸行了礼:“微臣见过二殿下。” 这礼还没来得及起身,便又立马向应迩道:“林安,公子府来了人催你去呢,轿辇都停到门口了。”那深捻的眉头,满满的都写上了担忧二字。 “怎么回事?”慕想宸原本斜倚在坐垫上,听闻公子府三个字便立马急得直起了身子,公子府别说是请人了,和龙潭虎穴似的去都没人去,更遑论是用公子府里专用的豪华轿辇来接人了,今日怎么好端端的,拿这么大阵仗来请她? 应迩倒是半点不惧,背起药箱便淡淡哦了一声:“那我走了,义兄莫担心,我估摸着不会回府住了,要住怕也是住在公子府,府里不用给我留房间。” 眼见着公子府来请的黑衣蒙面小厮已经站在了门口,两个人都不好再多劝,只能看着她出了门,跟着那小厮走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47章:下蛊解毒 应迩出了门,便见当初六公子无情乘的那顶格外华丽的轿子就停在了崔府正门口,吸引了许多目光来。 “林大夫请。” 那黑衣蒙面的小厮垂首冷冰冰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应迩盯着那顶白纱蒙顶的轿子,只觉头顶生疼,便问道:“不知是哪位公子,让你们这样来请我的?” 那小厮保持着躬身作请的手势,既不作答也不动弹,应迩盯着看了半晌,率先败下阵来:“好吧你赢了,我不问了。”说罢长袍一掀,潇洒掀起白纱进了车中去。 车中格外宽敞,坐垫也格外绵软舒适,手边小几甚至还吊着香薰球,燃着檀香味的倒流香,随着抬轿的一步一颤,香薰球左右摇晃,倒流下来的香气犹如白雾一般,晃晃荡荡,意境格外优雅。 轿子一路招摇过市,终于停在了公子府门前,这一路不知又吸引了多少目光,她只觉浑身不舒服,连忙一下车就低着头奔进公子府里去了。 “林大夫,先随小的去一趟三公子院中吧。”一进门,便又有另一个黑衣蒙面的小厮上来领路,也是奇怪,这公子府中的小厮,似乎都是这般阴沉的打扮。 但小叔叔解毒要紧,她也无心计较这些,便垂眸道了声多谢,这便乖巧跟着他七拐八绕的,过了好几道关卡,才终于来到无相重兵把守的小院。 这些天被强制通风换气,加之双手也能活动,垫个软垫还能坐着看看书,无相心情自然是好了不少,白日里总让无欲给他垫个靠背,一边盯着窗外雪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些书,虽然没一会双手就会酸软难支,但只要能动弹,便也是心生欢喜的。 这会,府中余下几位公子都聚在他床边,见了应迩来,无情便先温润一笑打起了招呼:“林公子。” 病体沉疴三公子,沉默无言五公子,笑面老虎六公子,再加喜怒无常九公子,这四位爷凑在一起,那气氛又岂止是尴尬和可怕四个字能道尽的。 饶是应迩也被这气场吓得颤了一颤,咕咚吞了口口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行了个礼:“见过几位公子。” 九无妄刚入宫回来,没少在慕敬潇手下受气,也不知是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直板着脸,见了她,抬眸一瞥,神色就又冷了三分:“脸怎么了?” 他不提还好,乍一提起来,她才觉得脸颊依然隐隐作痛,也不知慕想宸是下了多大力气,却只好道:“撞的。” 九无妄生生被气笑了,脸上还有五指印呢,这是打算蒙谁? “撞的?撞到人家手心里去了吗?” 三无相也不由得挑起了眉:“谁打你了?” “没有,真是撞的。”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垂眸道,“小伤而已,不足为道,还是让在下先给三公子诊治吧。” 三无相手有知觉也能动弹,见她脸上指印清晰更是怒从心起,手一摆不让她把脉,冷声道:“怎么回事,说?” 应迩磨了磨牙,她难道能当着九无妄和六无情的面说慕想宸打她是为了不想让她查太子被杀案吗? 三无相到底是她亲叔叔,看她神色便猜到兹事体大,不便多言,连忙又乖乖伸出了手:“罢了,今后住在公子府里,出去了便是我公子府的人,谁打你,大胆打回去便也是了,自有我给你撑腰。” 应迩垂眸想到慕想宸,不由扑哧笑出了声,他身体孱弱得一阵大点的风都可以把他吹倒,回他一个耳光怕是要他陪葬了吧。 “你好歹是堂堂三公子,怎么和小孩子似的,狗咬了你一口,你难道还咬狗一口不成?” 三无相靠着绣金的鹅絮靠枕,慵懒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嘴角却是泻出三分笑意,温暖又和煦。 九无妄在一旁看着,莫名就起了一把无名火,这死丫头不是来解毒的吗,怎么这般笑嘻嘻的,招蜂引蝶! 应迩正巧背对着他,未曾注意到他咬牙切齿的神情,自顾自给三无相把了把脉:“我走之前为你封穴稳固毒性,幸好未曾再加重,虽然毒性又往上身游走,但先前的平衡并未被打乱,若是可以,我现在就为你下蛊。” 他点了点头:“便依你之意吧。” 应迩这便打开药箱,取出上层,从下层拿出一个小瓷罐来,又回眸看了眼挤在屋中的其他几位公子,眨了眨眼,满脸都写着“你们还不走吗”几个大字。 六无情温润一笑,犹如春光遍地,桃花朵朵,只是那屁股后头却隐约露出九条大狐狸尾巴来:“下蛊一事涉及三哥性命,稍有不慎,恐有疏忽,我们兄弟几个,只不过是来为林公子保驾护航的,再说了,无欲对这下蛊过程,极为好奇,你让他一饱眼福,又有何妨,对吧,无欲?” 说着,便向那个安静得和隐了形一样的抱剑少年努了努嘴,奈何人家动也未动,神思空然,一双灵动的眼,果真如他名字一般,无欲无求的。 但无情却是依然笑靥纤纤的,一对狐狸耳朵似乎是抖了抖:“没事,他这样子,就是承认的意思了。” 谁信啊! 分明是监视过程的! 罢了,看就看吧,左右他们也学不会。 她将小瓷罐打开,里头有两条小虫子缠绕在一起,一上一下翻滚着,无妄见识过她是如何用蛊虫对付细作的,再看那小虫子,顿时觉得喉间酸水上涌,后背寒毛倒立,恶心不已。 “这这虫子,真的不会伤害三哥身体吗?” “九公子放心,这万毒噬心蛊幼虫是无毒的,只食毒物,不食血肉,不会伤害三公子身体,只不过,入体之时自然是极其疼痛的,只要忍过了就好。” 说罢,她从药箱又拿了个小瓶子出来,向瓷罐里倒了几滴进去,没一会,两条紧紧相连的小虫子便分开了,这便先用刀在她自己指尖上划了一道,然后便用竹镊子夹出那条雌虫,放在了指尖上。 九无妄愣了愣,随即便道:“你疯了!”他只以为取虫是要给三哥用的,哪想到这死丫头径直就往自己手上放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48章:蛊虫入体 应迩被他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虫子吓掉出去,幸好所有的蛊虫都嗜血,指尖的血渗出,那只雌虫很快便寻着血气迅速钻进了皮开肉绽的血肉里。 她这才淡淡拿了绢帕止了血,瞥了一眼满脸急切的九无妄:“急什么,我都没怕,这万毒蚀心是幼虫,个子小,性温和,不疼的。” “你!”他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这丫头怎么还这样没事人似的,居然还敢嘲弄他! 三无相也急得差点跳起来,心疼地拽过她手左看右看:“你这又是做什么?我本就说过,你的医术,我自是信的,何必用这样阴损的法子” “三公子放心,我体内无毒,这幼虫又不食血肉,饿狠了,我就变成了百毒不侵之体,不仅无害,反倒是有好处的。” “那你也是胡闹!”无相斜倚在床上,虽然眉目间紧蹙不放,加上脸上纵横的刀疤显得极为可怖,但那双格外深邃的眼里,分明写满了温柔的忧虑。 那神情,狠狠刺了九无妄的心一下。 三无相对兄弟敦和,但对外,也是生杀予夺死神一般的人物,传出名去,也是能让人闻风丧胆的,几时,对人这般和煦温柔过? 他本以为这丫头应该是六哥的人,但现在看来,三哥与她的关系,看着倒是匪浅啊。 无情倒是早清楚他们俩的家眷关系,也不予为意,只盯着那瓷罐里剩下的那条小虫子,等着看她怎么把这条也放进人体内,显然是真对下蛊感些兴趣。 到底是放了条虫子在体内,又是从手进,再怎么样也得缓上好一会,待手部知觉恢复,才向无相道:“三公子,你与在下不同,你体内有毒,而且还是剧毒,又是雄虫入体,难免躁动,初一入体,可能会在体内横冲直撞,剧痛难耐,万望忍耐,只消一会就好。” 无相挑眉,伸手道:“脉枕借我。” 应迩知道他想做什么,又从药箱拿了个新的棉花脉枕给他,脸上似乎还有些不舍:“新的,可不许咬坏了。” 无相被她气笑了,他一个亲叔叔还抵不过她一个小脉枕重要啊?“咬坏了还你一个新的。” 说罢便将脉枕叼在了嘴里,视死如归似的伸出手来。 她又取了柳叶弯刀来,在他手腕大脉上割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流出汩汩黑血来,雄虫个大,本就躁动,若不从大脉进,只能是徒增痛苦罢了。 见血流逐渐恢复常人血色,她这才拿了木镊子夹了那条虫子来:“你啊,是不是压根不在乎自己这张脸,我临走时给你留的祛疤膏,你是不是根本没用?” 他心神一松正要作答,手腕间便传来一阵蚀心刺痛,只痛得他下意识咬紧了脉枕,却依然从唇齿间溢出那么一丝痛呼来,手上青筋暴突,有冷汗滴落,眼见着皮肉之下有东西蠕动,倏忽顺着手臂爬进了胸膛,他原本觉得手臂上被人一刀刀剃了肉,这会却又觉得生生被人开了胸膛剜了五脏,痛得想在床上翻滚一番才好,奈何下身依然瘫痪不得动弹。 应迩见状连忙拿了沾了药水的布帛摁住他伤口止血,脸色焦急:“三公子!忍忍就好!” “三哥!”无情无妄哪里见过无相这般神色,立马急切地扑到了床前。 那蛊虫似乎是在他体内走了一遭回来,摸清了路数,便逐渐安分了,他这才吐出嘴里的脉枕,惊觉浑身业已湿透。 应迩连忙为他把脉,舒了口气,小心上手给他包扎:“好了,没事了,往后吃食小心,倒不必另外用药,往后你时时还会感觉到这万毒蚀心蛊的蠕动,它会为你清毒,待毒排清了,我再为你解蛊,在那之前,我们俩可算是,一心同命了。” 一心同命 九无妄又是一阵邪火,越看这二人眉来眼去的,越是不爽,她与三哥,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又有着怎么样的情深,才能让她,为三哥做到如此地步? 他本以为,他们二人也算经历过了生死险恶,如今对比之下,不过枉为笑谈罢了。 当下冷哼了一声,拂袖便走,周身气场都飘着大写的“不爽”两个字。 无相和无情都瞥了他一眼,又各自对视,心道这小子磕了火药不成,气性这般大? 倒是无情先反应过来,又笑得桃花朵朵开:“林公子为了照料三哥病情,便就近住在三哥院子附近吧,如今三哥浑身湿透,我们且出去,让无欲照料三哥沐浴先。” 应迩点了点头,这才向无相道:“那我安顿好再来看看你,沐浴时手上伤口小心不要沾水。” 说罢,便跟着无情退了出去,无情带着她到了离三无相极为相近的一个雅致院落里:“这是大哥无瑕的院子,他亡故后便一直荒着,不过一直有让人打扫,东西也一件不落地摆着,极为便利,你要是不忌讳,便住这吧。” 应迩哪里是会忌讳生死的人,这院子宽敞,格局又雅致,也大,是她喜欢的风格,最主要离小叔叔也近,当下便点了点头,六无情便引了她复又往内殿走,华丽的内殿里站了数十名小厮,都是黑衣蒙面的打扮:“这些,是分给你的下人,对外,我们只说花重金请了个大夫,以免惹人怀疑,不过那些看不惯我们公子府的,怕是依然会找你麻烦。” “我知道的,多谢六公子。” “对了,”六无情挥挥手摒退了这些仆役,又冒出了狐狸的耳朵来,往前逼了两步,“你那些蛊虫,极有意思,可否送给我些玩玩?” 应迩就知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背着药箱便往后退了一步,满脸的警惕,护着药箱不撒手:“邀人施赠,岂非君子所为?” “朋友之间,相互讨赠,何伤大雅啊?”无情噙着笑意,温润如玉,还眨巴了几下睫毛长长的眼睛,有向她逼近了几步,“还是说林公子小气,连几条蛊虫都不舍得。” 他贴的太近,虽然明知这人狡诈如狐,可耐不住 偏生得一副翩翩佳公子的皮囊啊! 饶是应迩也忍不住微微垂眸红了脸颊,她肤白如凝脂,这一红便是桃夭覆雪,格外娇嫩,若是长发披散,一身纱裙,该是更娇媚的模样,无情这般想着,便坏意心起,悄悄伸手,想扯她发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49章:分道扬镳 “林安!”九无妄突如其来这一怒吼,生生吓得两个人都是一颤,应迩被他喊回了神,这才后知后觉地把六无情给推开。 六无情坏心思没有得逞,有些不悦,面上却半点不显,依然是满脸的温和浅笑,双手随意一抱肩:“你吃了火药了?今天火气怎么格外大,还是在宫里受了气?” “宫里那位不一直都这样吗?”九无妄不痛不痒回了一句回去,便恶狠狠回头向她道,“林安!本公子腰疼!给本公子换药去!” 应迩连忙低头“哦”了一声,便快步逃命似的跟着他出了内殿。 六无情见两个人背影扬长而去,便倚门抱着肩,嘴角噙着笑意,他说这九无妄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呢,想来,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离那属狐狸的远一点,以他心思,我再晚来一会你就要被他吃了!”前面有个三无相亲密无间的还不够,这后头还有个六无情狐视眈眈的,这丫头招来的蜂引来的蝶还敢不敢再多点? “哦” “还有三哥,你傻啊,解毒就解毒,真给自己下蛊,就这么不怕死吗?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天知道他看见这丫头夹了蛊就往自己身上放的时候他有多害怕,多担心! “哦” “还有,记住这条路。” “哦啊?”一直神游天外半梦半醒的应迩突然醒过神来,好端端的记路做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九无妄回首见身后人依然一脸状况之外的神色,更生气了,这丫头不用三句话,就能让自己气到炸毛。 “听了” “这是去我院中的路,”他突然又不气了,叹了口气,自己的心情总不能由着这小白眼狼左右,只磨了磨牙,又道,“记住了,有事只管来找我,这公子府里都是豺狼虎豹之辈,只有我这最安全。” 应迩闻言挑了挑眉,要说豺狼,他才是头一号吧?一想起在军中,又被他搂着睡,又被他换过衣服上过药,还有那一声,昏迷之际刻心雕骨的——“纳铃”。 当下便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膏来,胡乱地塞进他手里:“金疮药,你身体强健,自行抹药就是了,无需用我。” “林——安——!”九无妄就算再怎么淡定,这会也是忍不住青筋暴突,给了三分颜色是打算开染坊了啊! 应迩心下却是无比平静,经历了慕想宸的敲打,她一颗心已经坚如磐石,她很清楚,为了平反,为了洗冤,她不可以再流连于男女私情,何况—— 对方还是堂堂的九公子无妄。 生杀予夺,喜怒无常。 心中还藏着一个叫做纳铃的意中人。 “九公子该注意些分寸,男女授受不亲,如今不是在军中需要不拘小节,这可是天子脚下的京都。更何况,九公子心中已有良人,若不倾心入骨,真情待之,便是我也饶不了你。”应迩想起苗疆那个天真洒脱的善良姑娘,她重任在身,不可情深,但 纳铃该得到幸福的。 九无妄愣了愣,又想起那苗女笑嘻嘻的把他一个人撂在瘴林的语气,和那张印花绢帕子清浅的药香,越想,越将那个模糊的蒙面身影,重合在了她身上。 等再回过神来,便见她已拂袖向着三无相那里去了,背影之决绝,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他。 他抬脚要去追,绢帕却从袖间滑落出来,迈出去的步子只好又收了回来,小心拾起那方帕子,叹了口气,心乱如麻,这一步,到底没再跨出去,反身便往自己的院中去了。 应迩从廊檐下抬起头来,垂眸目空,却又微微一笑,他啊,果然满心都是纳铃。 自始自终,不会,也不该是她。 于是便转身真向三无相那里去了,无欲扶着他刚小心地沐完浴,他入了蛊,体内燥热,外头冷气彻骨,他却湿着一头长发,只穿了一身中衣便敞着胸膛靠在了床上,无欲正抱着剑倚着床架,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容貌,看不清神色。 无相见了她来,四下也无旁人,便温和一笑,向她招手:“小迩,过来。” “小叔叔。”她这便坐在了床沿上,伸手扯了被子往他身上盖,“你也不注意些,要是再着了凉可怎么是好?” 他见她脸上五指印清晰,不由心疼,哪管得了自己:“你留给我的祛疤膏我没怎么用,你自己拿去吧。” “我脸上不过是红肿,消了就好了,何须动用这上好的祛疤膏,倒是你,这么长一条疤,不去了,日后可怎么办?”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打紧的。” “你啊,总该注意些,我说过的,定要还你这张脸,如今疤痕清晰,岂不是我食言?”她娇然一笑眨了眨眼,满脸灵动的小女儿意气,“再说了,我还等着你的脸医好了,娶个小婶婶过门,让我好好闹一闹洞房的。” 无相垂眸一声淡然笑意,摇了摇头,这才向着她道:“我瘫痪在床,五年之久,只一心等死,别无所求,莫说成亲,我本想临死之前,能见你一面,都算是上苍开恩,断不曾想你真能为我觅来生机,如今我们叔侄,也算是同生共死之命,我生,你生,我死,你死,你怕是有意,强让我打起精神活下去,才将蛊虫下入自己体内吧?” 应迩脸上又有了些笑意,明媚而温润:“小叔叔果然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蛊虫要等我体内毒清了才会解,在那之前,哪怕是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着,”他伸手在她眉间轻点,“你的鬼点子啊!” 应迩噙着笑意,道:“所以,哪怕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你啊”无相垂眸看去,只觉她眉眼之间,与亡故的大哥更为相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0章:无欲无望 “对了,小叔叔。”应迩看向一边抱着剑,动也未曾动一下的五无欲,目光深沉,神色讳莫,“他” “无碍,他心智有损,犹如稚童,只会听我一个人的话,整个公子府,除了我,便只有他可信了。” “心智有损?” 三无相这便招手向那少年道:“无欲,来,坐。” 他便端端正正坐下了,绷直着脊骨一丝不苟的,无相捻了块糕点放在他手心,他也只顾木讷的接了,也不吃,直到三无相说吃,他才扯下遮住脸的大围巾,一口一口机械地吃了下去。 应迩挑眉,这少年一直遮着脸,连五官都没看真切过,没想到居然是个挺帅气的模样,只不过,若小叔叔不开口,难道这少年就不吃不喝吗? 她伸手给无欲把脉,他便用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无措地盯着无相,似是在征求能不能躲开,无相便温和笑着给他点了点头:“别怕,无欲。” 良久,她才收回手,向无相摇了摇头:“一半天生,一半中毒,毒性虽然早就解了,性命无碍,但伤了神志,便是我也难以挽回了。” “罢了。”无相伸手够到无欲的斗笠左右摇了摇,满脸邻家大哥和煦的笑意,“这孩子如今这般,心性纯良如白纸,心智有损便是不懂七情六欲,又听话,也挺好的。” 无欲见他扯自己斗笠玩,便喜上眉梢咧嘴一笑,将自己的斗笠解了下来,索性塞进了他怀里给他玩,倒像个小孩子在哄小孩子似的。 应迩见状不由噗嗤一笑:“谁说没有七情六欲的,他分明喜欢你。” 无相拿着那顶半旧的斗笠,也是哭笑不到,便又把斗笠扣到了他头上:“戴着。” 无欲开心地像个孩子,把斗笠戴好了,又端端正正坐着。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打的你?”无相又将目光挪回到她身上,目光阴鸷,似有杀气,之前是有无情无妄在,她不便多说,如今身边没了旁人,是该细说了。 应迩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一丝轻快的笑意,听他追问,便又沉下了眸子,叹了口气这才说道:“是二殿下。” “二殿下?他心性纯良敦厚,又病体孱弱,好端端打你做甚?还下了这么重的手?” “我与二殿下自幼相识,他先天不足,太医也无法医治,召了父亲去看,说他心中苦闷郁结,缺个人为伴,父亲就让我入宫伴读侍奉,陪他玩耍,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小时候,他常让我叫他想宸哥哥,后来被太后听见了,罚我在他殿前跪足了六个时辰,自那以后,我便再没入过宫了,时隔多年,没想到他还能一眼就认出我来。” “那他打你是为甚?莫不是想举发你?” “小叔叔放心,他若是想要我死,当初又何苦,在陛下圣怒之际,为父亲求情,更不会打我这一耳光,想让我放下这平反之心。” 无相闻此言,才算是暂时放下了一颗吊着的心,也是了,当初天子一怒,人间转瞬成地狱,多少忠义之士为大哥求情,无一不落了个身死家灭的悲惨结局,要不是他当时就已瘫痪,无法去求情,怕是自己也活不到现在,而这位二殿下,带病去求了天子,到底是骨肉至亲,只罚了禁足便算了事。 “结果这么狠的一个耳光,也打不醒你,是吗?” “小叔叔,人生而为人,并非牲畜,无非是因为人有人心,而人心有公道,丢了这公道,失了这人心,那人与牲畜,又有何异?身为大夫,救死扶伤是公道,身为人女,为父正名,也是公道,若不遵循这公道二字而活,我这一条命,要它又有何用?” 无相垂首叹了口气,良久,才道:“小迩,这世间,本无公道,你若一心遵此二字,迟早步了大哥后尘。” 她淡然一笑,只从袖间拿了那个老旧的香囊来,兀自小心摩挲:“若这世间,本无公道,便折了我这一身傲骨,倾了我这一腔热血,也要把这两个字,写进天下人心里去。” 真相必要大白,杀人凶手必要伏诛,而清白的人,必要一身洁白无瑕傲骨无双。 这,就是世间本就该有的公道,自在人心。 “小迩你告诉小叔叔,”无相只觉心口发疼,竟比蛊虫入体时还要锥心三分,“我还能怎么劝你,你才愿意放下?” 应迩垂眸,不说话,脸上表情却分明写着“劝不动”三个字,饶是无相也只能别过头,大叹一口气。 她哪都好,只是这不撞南墙不回头,撞得头破血流了还要收拾收拾继续撞的性子,太过令人揪心。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她垂眸,捏着那个依旧泛黄的香囊,淡淡道:“二殿下说,父亲之案,死的不是别人,而是堂堂太子,一国储君。我问他是否知道当年那一案的真相,他却只提示我帝王之家最是无情,我猜真凶一定是太子死后,一朝平步青云,权倾朝野的三殿下了,他是唯一的得益人,但我没有证据,我手里唯一的东西,就是父亲最后一次入宫前,交给义父的这个香囊。” 无相伸手接过了,见那香囊又旧又黄,也嗅不出什么香气来,打开一看,里头却只有一些碎末子,便挑了挑眉头:“这是” “杜衡。”她抬眸,又把香囊拿了回来,小心束好口子,“杜衡虽有清香,但味淡,用作香囊多半会辅以芝兰鲜花一类,鲜少有单独放这一味的,父亲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杜衡”无相深深蹙起眉头,沉吟了一会方才想起,沈决明那老儿的小徒弟,不就叫杜衡吗? “是,说起杜衡,我只能想到他,所以,我打算去太医院。”她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但只有进了太医院,她才能好好查,查那杜衡,也查那沈决明! “胡闹!太医院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也敢闯?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就与那药童有关?三年前他该只有十岁,卯发小童罢了,能做得了什么?” 她抬眸,淡然道:“那沈决明虽为院正,却无医德,之前在军中,就罔顾士兵伤情,任由杜衡胡乱医治,造成不少将士无辜死亡,以他性子,父亲为太子主治,他不得出头心生妒忌,派杜衡捣乱,也有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1章:太医宫院 太医院是什么样的地方?是给宫中贵主们看脉问诊的地方!但凡沾染上这个宫字,阴谋诡谲,权御算计,哪会比这前朝少上半分?? 以她心性纯良顺和,一进太医院,少不了又是给那些歹害心思当了利用的踏脚之石,杀人之刀,又是何苦? 思及此,无相便严肃的敛了眉目,一派不容商议的口吻和神色:“不行,去太医院绝对不行,你要查是铁了心要查,左右我也劝不动你,但唯独去太医院这件事,绝对不行。” 应迩早就打探清楚了,要进太医院那是要经过二季会考,高中了以后才能进的,且不管二季会考难度堪比科举,如今时节不对,不仅季考根本没开始,就算真的去考了,有沈决明那老儿把关,自己又怎么可能考得过?要是没有三无相帮忙,自己是根本不可能进太医院的,当下便追问道:“为何不可?” “那后宫算谋,哪一桩哪一件里能少得了太医?更何况你还想去查案,身份又极其尴尬,你这不是找死吗?” “你不帮我,我找二殿下去。” 无相冷哼了一声:“他要是会帮你,我跟他姓。” “再不济还有义兄呢!” 他却又冷哼了一声:“崔子元要是敢帮你,他前脚给你捐太医,我后脚就让无欲灭了崔氏满门,你去一个试试!” 应迩终于败下阵来,撅着嘴嗔怒道:“小叔叔!” 无相哪里会吃她这一套,只是别过了头,眼不见为净,满脸身为长辈的坚决:“少来这套,唯独去太医院这件事,免谈。” 应迩却扯出一丝格外狡诈的笑意来:“小叔叔莫不是忘了我当时怎么进的公子府?” 为了进公子府,她都敢当街辱骂十公子是十条恶犬,以搏六无情的眼球,如今为了进太医院,故伎重施再兵行险着一次,又有何不可? 无相被她气得心口脑门突突的疼:“你敢!” 应迩笑得更欢了:“有何不敢?” 殊不知她现在满脸无赖模样,满脸都写着“谁让你不帮我的?”的几个大字,无相被她气得几欲吐血。 “你敢去太医院我就自尽,我们叔侄同命,同去同归!” 她嘻嘻一笑,半点不惧,转身就走,临走还给三无相比了个手势:“您请。” 无相下半身还瘫痪着呢,无欲又刚好不在,她便安安心心自己蹿回了院子里,有小厮上来请安:“小的青锋,是六公子指了负责侍奉林大夫,若有事,还请林大夫吩咐。” 应迩闻言一双灵动的黑眸俏皮一转,立马道:“还真有事,你去找六公子无情,就说三公子出了事,让他去看看,当然,不许说是我特意让你去的。” 清风垂首便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便立马一个飞身消失在廊檐的屋顶上,如鹰如燕,那等飘逸如风的步法,生生让她看呆了去。 她虽然不懂武功,却也看得出来,这公子府藏龙卧虎,就算青锋一个衣着普通的小厮,武功也定非常人可比! 青锋径直攀檐翻瓦,走了最短的路,飞身赶到六无情院中,便向院中负手看雪闲来下棋的白衣才子行礼道:“公子。” “何事?” “那位让小的来通报,把您请去三公子院中。” 六无情终于抬起头来:“三哥那又怎么了。” “无事,他有意将您骗过去,还嘱小的不许说是他要您过去的。” “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在算计什么呢,”六无情眼中兴味盎然,嘴下却半点不留情面,“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什么表情?” “在笑。” “具体点。” 青锋顿了半晌,仔细想了又想,总算是憋出个词来:“奸计得逞。” 六无情抬首细细想去,那丫头平日里总男装示人,难得竟有这般神情,想来也是有趣,这便将手里的棋子一丢:“那就走吧,去三哥那看看,她到底唱什么戏呢。” 青锋垂首应了,倏忽间便又消失在亭台间。 六无情自己折扇轻摇,一路向三无相那去了,进了屋子,便见他窝在床上,手里拿着匕首,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而无欲依然一脸天真无邪的神情兀自抱剑倚着床架。 “三哥!你这是做什么!”无情本来是打算来看好戏的,没想到一来就又见他玩起了刀子,回想起之前他划花自己脸的决绝,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立马伸手就要去夺刀。 无相见了他,满脸愤愤,把刀捏紧了,就是不让他夺,双目一横:“自尽!” 无情一脸哭笑不得的神情:“你这又是闹什么,你如今和林安同命,你伤了自己,不也是伤了她吗?她毕竟还是你家人啊。” 什么仇什么怨还得拉上她啊。 无相闻言,这才把匕首往地上一丢,又是一脸的愤愤:“她要去太医院!那等龙潭虎穴腌臜诡谲之地,她又是个性子柔软的,去了还不是找死?” “这好端端的她去太医院做什么?我们公子府又不是养不起她。” “谁说不是?与其让她去太医院冒险还不如我带她一块自尽死的快些!”一想起那丫头,无相只觉得脑袋疼得直抽抽,“但她却说,要是我不帮她,她就故技重施,再以身犯险,设计入太医院,鬼知道她又要用什么危险的法子。” 无情长眉一挑,怪不得青锋说那丫头满脸奸计得逞之情,原来是设计让他来帮忙劝阻无相,他早查清了此林安即为彼临安,她即是曾经的小医仙,如今既然尚在人间,想去太医院,定是为了三年前太子一案,想去查些线索,既然如此 放这小丫头去把这阴诡朝堂搅个天翻地覆,又何尝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2章:十子无尘 无瑕的院子雅致又精巧,不大不小,一个人住刚好。 应迩好好逛了一圈,正厅正寝的摆件都彰显着前一位主子的沉稳品性,又被打理得一尘不染的,显然是有人用心呵护着,她也不敢放肆住,就找了间不起眼的偏房把行李放下了,然后就跑到院子里的小荷池喂锦鲤玩去了。 二月早春,天气却依然寒凉彻骨,这方荷池只有几枝残叶孤零零还伫立在水面上,不过方寸之间,却养着满满一池红白金色相间的锦鲤,个头都不小,似乎是由人喂养惯了的,挤成一团兀自翻滚,如今天气冷得她都难熬,这些锦鲤却依然生龙活虎的,也是难得,想来也是有人用心照管的。 她便坐在荷池边上突出的假石上,裹着九无妄送的大氅,向下晃荡着两只脚,有一搭没一搭地向下撒着鱼食,这会估计六无情在替自己哄小叔叔呢,因此心情大好地一直勾着唇角。 “你就是三哥那个大夫?” 身后突然响起人声,惊得她差点手滑把鱼食整盒丢进池子里,回头一看,便见身后站了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披着一头长发,顶着浓浓的黑眼圈,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只穿了件单薄却格外鲜亮的红色穿花大衣,鲜少有男子穿的如此妖艳,却不显低俗,反而显得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少年的意气和傲气,眉宇之间写满了打量和疏离,一副诘问语气。 应迩愣了半晌,这才回道:“哦我是,怎么,有事吗?” 他兀自蹲了下来,与她齐平,仔细看了看她容貌,眨了眨眼,言语轻佻:“大夫啊六哥说三哥的新大夫男生女相容姿倾城,一点也不比面首差,今日一见,六哥果然没骗我,不枉费我还没睡醒就赶了过来。” 应迩眉头一挑,眉宇间凝着深深的不悦,面首面首怎么又是面首!九无妄之前就说她是面首,怎么现在来了个,又说她是面首! 但 他称呼小叔叔为“三哥”,无情为“六哥”,那就是十公子之一?十公子剩下的她没见过的,只有—— 十无尘! 于是这便立马站起了身向他行了个礼:“小的见过十公子。” 他点了点头:“起来吧,听说,你能解三哥的毒?还用的是苗疆毒蛊?” “三公子所中之毒足有几十种,若随意解毒破坏平衡,很有可能导致情况恶化,所以,我才用万毒蚀心蛊蚕食三公子体内毒素,我会时刻监测三公子的身体状况,一旦毒清,我就会帮三公子解蛊,不会影响三公子身体。” 十无尘挑眉,眼色讳莫,又问道:“是三哥让你住进大哥的院子的?” 应迩点了点头。 他从她手里的小瓷盒捻了一小搓鱼食往水里丢,鱼儿们便翻腾成一片来夺食:“大哥死后,就没人管这些鱼了。” “你跟大公子关系很好?” “大哥生前,很喜欢这些鱼的,他走后,就只有我在喂,我听说,六哥让你搬了进来?” 应迩闻言连忙尴尬一笑:“我保证!我什么都没动!我住的是偏房,正厅正寝我都没动过!” 十无尘瞟了她一眼,伸手去勾她下巴,脸上带着轻佻笑意,与他这一身艳丽外伤倒是格外相配:“六哥是九尾狐得道成仙了,你离他远些比较好,免得被人拐去吃了骨头都吐不出来。” 她见他越凑越近,神思一凛,往后一让,全然忘了自己还站在假石上,脚下一滑眼见着就要摔进池子里,却被十无尘手快一把揽住了腰,拉进了怀里,应迩手上还配着九无妄送的袖箭,下意识对着他就按下了开关,没想到十无尘一撒手,反手拉住了她的手,稳稳把那支袖箭摁在架子上。 “这种袖箭是我发明的,箭架上有根弦,只要摁住这根弦,箭就射不出来,还有,袖箭只适合远程,我们俩这么近的距离,袖箭根本施展不开,而你射箭的姿势幅度太大,一眼就让人看出来了。” 应迩连忙拧了拧手要挣扎:“放开!谁让你胡来的!” 十无尘嬉笑几声,伸手扣住她下巴:“我是救了你,我不拉你你就掉池子里去了,再说了,我十无尘,眼光很高的,还看不上你。” 看不上你个鬼! 应迩磨了磨牙,有些气鼓鼓的小模样,又挣了挣手:“既然十公子眼光这么高,不如就放手吧。” 你嫌丑倒是别抓着不放啊! 十无尘却埋首到她颈间深深一嗅,吓得应迩生生打了个寒颤,他却紧接着抬起头来,笑得意味不明:“药香,还有脂粉味?” 应迩一颤,忘了挣扎。 却听他又紧接着说道:“比南风馆的小倌身上的好闻多了。” 她又被气得直咬牙:“十公子误会了,我真的不是面首!” “无尘!” 应迩闻言往边上一看,老远便见六无情过来了,就和见了救星似的,满脸都写着“救命”二字,忙急切地应了一声:“六公子!” 十无尘顿时松了手,脸上挂着轻佻而轻蔑的笑意:“六哥啊,这么急,从哪来?” 六无情折扇啪得一合,快步走到他们两人中间,不着痕迹把两人隔开,却是满脸随意和为兄长的宠溺之情,将折扇轻轻敲在他头上:“你啊,胡闹,三哥的大夫你也敢下手?林大夫不是寻常人,你可不许欺辱于他。” “六哥这么紧张啊?就是不知道,你是紧张林大夫呢,还是紧张三哥?” 六无情神色沉稳不动,依然是挑不出任何差错的微笑脸:“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好歹兄弟一场,有什么好计较的,倒是你,三哥如今有了生机,连下蛊这样的大事,你也不去看一看,还说我呢。” 十无尘眯了眯眼,又打了个哈欠,扯了扯身上大花衣服:“我没睡醒,再回去睡会,等睡醒了再去见见三哥。” 说罢,只摆了摆手,眯眼间又打量了应迩一眼,这才转身大摇大摆的走了。 见他一走,应迩才算是松了口气,抬眸见六无情也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连忙又向他行了个礼:“多谢六公子解围了。” “何必如此见外,就叫我一声无情便是了,临安?”六无情伸手虚扶她一把,这才拿着折扇敲了敲她脑袋,继续说道,“话说回来,你连我都敢算计?” 应迩伸手抱着脑袋往后一躲,微微一笑:“谁说的,我哪敢啊。” 六无情哼了一声,又回头瞥了十无尘的背影一眼,这才回过头对她说道:“少跟他来往。” 不用他说她也会离那十无尘远一点的。 “这公子府里,虽然我们都并非亲兄弟,而且各有性格,但总归来讲,我们都算是兄弟,只不过,唯独无尘,背后另有主子,他是三殿下的人,你离远一些,没坏处的。” 她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对了,三公子怎么样了?” “帮你劝通了,花点钱打点你进太医院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事不方便由我们公子府出面,你不是堂堂一品定国公的义弟吗,这事让你义兄帮忙比较稳妥。” 毕竟公子府一向比较显眼,明目张胆塞个太医进去,别说别人了,慕敬潇第一个容不下她。 公子府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替他背负了一切黑暗和骂名的地方,又各个身怀绝技手握实权,他能不怕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3章:入职太医 前头得了三无相松口,应迩便立马撒着欢美滋滋的赶到崔府去求崔子元了,他本不同意,奈何她死咬了非去不可,也只好无奈的揣着银子去找院正沈决明,他哪知道应迩和沈决明除了当初沈决明诬告应父,还有军中之时留下的纠葛,只说家中义弟会点医术,想捐个太医也算对得起家父临终所托,沈决明高兴都来不及,收了银子连人名字都没问就答应了,给了一封手书,只让他回去通知明一早来报到就是了。 结果,这前脚刚把崔子元送走,后脚杜衡就上来禀报了:“师父!师父!那林安进京了!” 沈决明将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磕变站起身来,嘶哑着嗓子道:“人呢?在哪?” 该死的!就因为这小子的胡言乱语,才害的他挨了九无妄那一剑,就算伤口治好,拿了各种各样的良药名方滋养着,勉强是能开口说话了,这嗓子却是永远恢复不了了,说话比那公鸭还难听三分! 这一剑割喉之仇,他可还没忘,他等了一个月,就等着这小子随军进了京,好趁机发作呢! 在军中,那小子有九公子护着,但在京中,可没人能救得了他! 杜衡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喘了几口气,这才说道:“他成了崔元帅的义子,光明正大的回京了!” “谁的义子?”沈决明闻言一愣。 “崔崔帅啊” 崔帅的义子,那可不就是崔子元的义弟吗? 沈决明揣着那一包沉甸甸的银子,只觉烫手,他怎么这么傻,竟忘了先问问名字再应承! 杜衡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他一眼:“师父,怎么了?” “崔国公前脚刚走,说要给他义弟捐个太医,我这都同意了,也不知道他义弟便是那小子啊!” 杜衡眨了眨眼:“师父这有何忧心的,太医院可是您的地盘,您要是想出气,杀了便也杀了,在这京中,谁还能奈何得了你不成?可他进了太医院,您的气自可以慢慢出,慢慢玩,等什么时候玩腻了,折腾厌了,您再想法子不动声色地让宫里的主子弄死他也就是了,都不必您亲自动手。” 沈决明闻言便又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邪气一笑,连连点头:“好,好,是这么个理,杜衡,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 说罢,便从包里抠出一锭银子丢给他,杜衡便立马笑嘻嘻的接了。 而应迩那边,被十无尘那么一闹,她哪里还敢去住无瑕的屋子,屁颠屁颠拎了包就挤到三无相隔壁偏房去了,他院子小,又多守卫和小厮,能住人的屋子本就不多,左右无欲脾气好,便霸了无欲的房间,把他赶去无相那里打地铺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给三无相把了脉,确认无碍,这才背起药箱往宫中去了。 宫中有内院和外院之分,内院里自然是宫中的贵主们,而外院便设立了许多像太医一样身体健全的“男人”来担当的官职,自然在宫中也有官署,比如钦天监,侍卫所,乐府之类,只要“下班”了,就可以自由离开皇宫,当然,内院可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 昨天崔子元帮她弄到了沈决明那老儿的手书,只要凭此信件便可顺利进入皇城外院,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要靠那老畜牲的相帮才能成事,应迩捏着那封信,只觉不屑又恶心。 但她与那老畜牲已在军中结了怨,要是真进了太医院,以后要吃的苦,受的委屈,再如何难咽也得笑着咽下去! 很快,凭着书信一路过关斩将的,总算是到了太医院门口,便抬步走了进去,太医院大门敞开,穿着朝服的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可就是没一个人注意到她,似乎 是有意视而不见似的。 而沈决明正襟危坐在大厅,一身太医院院正的华美朝服,端着身为“高官”的架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口啜饮着茶,那等姿态,与曾经在军中时,一模一样! 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杜衡不再忙碌,只垂首站在他身后,小心伺候着。 她深呼吸一口气,按捺住再暴打他一顿的冲动,努力以一副平淡无波的神情和态度走进大厅,又向他拱手施礼道:“在下林安,携院正大人的亲笔书信前来应职。” 沈决明也不表示,只又啜饮了一口茶,活像看不见她人似的,倒是杜衡,察言观色立马出口指责道:“大胆贱民!见了院正大人,不知道下跪吗?” 十三岁的少年满脸皆是狠戾,横眉竖眼的模样哪还有一个孩子的天真意气。 应迩磨了磨牙,想起父亲留下的那个香囊,咬了咬牙心一横,缓缓给他跪下了,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在下林安,出身卑微,见识短浅,行礼不周,还请院正大人赎罪。” 沈决明这才总算是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抬了抬眸子,却是向杜衡道:“唉徒弟,你瞧瞧外头是不是出太阳了?” 杜衡忙把人扶起来向外走去,径直越过了跪在地上的应迩:“是开晴了,可真难得,再过几天就快三月里了,也开春了。” 沈决明这便走到了门边:“这太阳真好,快快,把前几天受了潮的那批药拿出来晒晒。” 杜衡应了,挥挥手让别的太医去办了,眼一瞥就见应迩要起身,脸色一变,横眉竖眼道:“让你起来了吗?” “院正大人既然看不见我,跪也无用。” 沈决明本想施行冷暴力,特意嘱咐太医院上下谁也不许与她说话,权当看不见她,让她在这冷天里跪上几个时辰的,知道知道利害,谁知道她这话一出,自己这是不理也不行了! “牙尖嘴利,胆敢顶撞本官,来人,掌嘴!” 应迩还没反应过来呢,杜衡卯足了劲的两个巴掌已经一左一右落在了脸上,啪啪两声响,她只觉脑袋里嗡一下之后便空白了一瞬,随即口中一阵腥甜发疼,便溢出血来。 沈决明见状不由得心下大爽! 应迩被这两巴掌打懵了,歪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杜衡立马上前拽了她一把:“顶撞院正大人,我看你是活腻了,还不跪下给院正大人请罪!” 让她给这老畜牲下跪她忍了,还要请罪?门都没有! 沈决明拿白眼瞥了她一眼,只道:“这人来人往的跪在厅中多碍事啊,既然还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到外边跪着去吧,冷静冷静。”说罢,便给杜衡使了个眼色。 杜衡意会,招呼了左右的太医把人拖到了外面院子里,应迩只狠狠瞪着沈决明,这该死的老畜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4章:大雨瓢泼 前头殷殷勤勤赶去晒药的太医又紧赶着上前来,拖着应迩就往外走,凶神恶煞道:“臭小子,还不出去清醒清醒,污了院正大人的眼!” 将她拽到院中,却又趁着无人注意之时,小心塞了什么东西到她手里,悄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忍一时是一时。”说罢,便袖手又是一声恶狠狠的“给我跪着”。 应迩扯着袖子当作遮挡,摊开手一看,却见手里是片参片,抬手又见那位太医已经转身去沈决明那里奉承了,她小声念了句“多谢”,便将那片参片含在了舌下,抬首看着前头的“太医院”匾额,心下竟无端平静,平静得连周围人来人往的忙碌声都听不见了。 她只有香囊这一个线索,而这线索的唯一指向,只有杜衡! 杜衡,她要查,沈决明,她要查,太子谋杀案,她也要查! 幼年时她就跟着父亲四处游历,偶有病患不理解父亲,撒泼耍横甚至打骂父亲,那时她不能理解,心绪不平,父亲就教了她两句话,一句是“公道自在人心”,一句是“将心比心”。 要站在病患的角度上,站在他们受尽病痛折磨的急切立场上,还要考虑到他们家人面对有可能失去自己家人的心情,将心比心,忍耐和谅解病患的处境,也要相信,公道自在人心这句话。 父亲一生,都在践行这两句话,才能博来一个神医之名。 而这样高风亮节至善至纯之人,不仅被凌迟剐了三千多刀才痛苦而死,死后还背负着谋害太子这样的十恶不赦之罪,身为人女,这样的仇,她如何能不报? 为了要报此大仇,平此深冤,她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上什么? 天公仿佛应承着她的心情似的,前一刻还晴空万里,日光大盛的,这一刻竟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坠地噼啪直响,也响在她心尖上,刚刚忙碌着拿药出来晒的人又急匆匆忙碌着把药收起来,有雨水做挡,她总算是可以滚下炽热的泪珠,面上丝毫不显,心中委屈却是涌上心头,喷薄而出。 九无妄在院子里捏着那方锦帕,帕上的蓝色幽兰栩栩如生,画工了得,耳边又响起了银铃脆响,和那模糊的轮廓。 纳铃 在知道林安的女儿之身之前,他一直坚信,自己心中的人,该是纳铃,而且越与她相处,越是坚信这一点,但 当他发现林安的身份之时,他承认,自己心乱了。 脑海里那个声嘶眼盲,却聪慧果决的苗女身姿,一点点越发模糊,和林安那张张狂的小脸重合在一起,甚至分不清孰真孰假。 一见天空淋漓下起了雨,心情更糟,满心都是林安的小脸,心里像有只蛊虫在爬,实在忍不住,便将锦帕往袖间一塞,往三无相那边去了。 三无相这几天有应迩作陪,精神略好些,便显得格外容光焕发,这会子正垫了好几个靠背看书呢,时不时拿糕点投喂一下孩子似的五无欲,往日里死气沉沉的屋子,此刻却一派祥和明媚的婉转气氛。 “三哥。”九无妄一见到他模样,便不由一愣,这变化也太大了些,便追问道,“那蛊虫入体第一日,你身子可还好?” 他闻言便解了解衣服敞开胸膛,只见心口处有个明显的突起,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就好像长了个包,他拿手指轻轻一按,那突起便突然活了起来,哧溜一下在皮下游走,蹿到腰上去了。 “还挺好玩的。”无相说着又去摁,见它这次跑到腿上去了,才算罢手,左右等会自己会跑到胸膛上来。 九无妄别过头轻咳了一声,忍住全身发毛的恶寒之感,暗道三哥这是被什么牛鬼蛇神附了体,不觉得恶心就算了,好玩个鬼! “这下雨天的,你怎么还跑了过来?”三无相伸手理了理床沿,示意让他坐在床沿即可。 九无妄顺势坐在了床沿上:“担心你,毕竟这蛊虫,到底并非常物,谁知道到底安不安全。” 三无相尚且不知道他与应迩在军中的种种故事和羁绊,只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放心应迩医术,便道:“不必担心,我与临安算是旧识,有些交情,她不会害我的。” “对了,今日是蛊虫入体第一日,该是极其重要的,那林安怎么没在?” “她早上已经来问过脉了,确认了没事才走的。” 九无妄只觉心下无端一空,紧张得变了神情:“走了?去哪了?” 那丫头!居然敢一言不发就从自己身边逃了!该死! 三无相生生被他吓了一跳:“她进了太医院,今天第一天当值啊,一早就去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什么?太医院?!”九无妄这会子更急了,立马站起身来,那丫头嫌命长了还是嫌头铁了?非要去太医院作什么死?“三哥你怎么不拦着她?” 三无相心里委委屈屈地想,我要拦也得拦得住啊! 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平淡问道:“太医院又怎么了,她医术高超妙手回春的,去太医院不是正好吗?” “正好什么啊!那沈决明在军中的时候,林安拿军棍把他们师徒俩打了个满地找牙,还被我遣回了京中,听说他向那皇帝老儿进献了一个什么能长生不老的金丹才保住一条性命,现在她去太医院当值,沈决明又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这不是自己上赶着要去送死吗?” “什么?”三无相闻言也是怔愣,那死丫头,竟从头到尾半点没跟他提过自己和沈决明有过节这件事! 九无妄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转身便往外走:“我去太医院救人。” 依着沈决明那出了名的小人做派,去晚了说不准就得替那丫头收尸了! “无妄,回来!” “三哥!”他虽然急切,却依然是被硬生生地喝住了步子,只好回过头来紧紧瞪着三无相。 “你昏了头了?也不想想你是谁!她有一个三公子大夫的身份还不够招人的吗?你堂堂九公子还要为她再出一次头,嫌她命太长还是嫌她命太硬?” 九无妄被这一训冷静下来,对,这天下有识之士十个有九个都怨恨着公子府私下的作为,她与公子府牵扯越深,越危险,所以,他不能出头! 他略一思索,转身便要走:“那我去找崔子元。”他是那丫头的义兄,又是一品定国公,说话也有份量,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了。 三无相却又喝住了他:“回来。崔子元家中新丧,年纪又小,连家都没成,担着个一品公的名头,又有多少人服他,让他捐个太医已是极限,要从沈决明手下救人,他去,未必合适。” “那怎么办?” “你去找二殿下,小心些别让人看见,只说临安与那沈决明有私怨,沈决明要挟私报复,临安性命堪忧,他自会出手相助。” “二殿下?”那丫头怎么又跟二殿下扯上了关系? 三无相也急啊,哪有空回话,只催道:“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去,救人要紧!” 九无妄闻言不敢再耽搁,连忙奔去二殿下慕想宸的扶苏荷华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5章:傲骨轻狂 慕想宸正在大殿之中,斜躺在主位的坐垫上,拿着一卷棋谱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时不时捻一块酥香四溢的白云糕往嘴里放,悠哉游哉的,便见江汜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二殿下!不好了!九公子来了!” “九无妄?”慕想宸放下咬了一半的白云糕,轻轻挑了挑眉,“这大雨天的,他来做什么?我与他又没什么私交的。” “谁说不是呢,还杀气冲冲的,一身雨水,看着像是伞都来不及撑就赶过来了,殿下您见是不见?” 慕想宸放下棋谱,又裹了裹身上的大氅,细想之下,那小子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嗜杀狠戾,轻易拒绝不得,为了避免他在自己这扶苏荷华殿发疯,便只好向江汜道:“罢了,让他进来吧。” 江汜应了声,自退下去请九无妄了。 九无妄在他引下,淌着一地的水便急匆匆进来了,那架势,活像是被谁撵了似的。 一进大殿礼都没来得及行,便拧着眉急切道:“二殿下!林安出事了!” 慕想宸一惊,立马坐直了身子:“怎么回事?” 他也顾不上眉宇发丝间滴下的水,一路轻功疾行,早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跟那沈决明有私怨,却不听劝诫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非要去太医院不可,今天第一天当值,若是落在沈决明那老儿手里,是断断得不了好的!” “什么!” 那丫头! 那一巴掌还是打轻了!那般劝诫之下居然还敢去淌太医院的浑水! 江汜眼见着慕想宸倏忽一下站起身来就直直往外走,忙追问道:“二殿下!你这是要去哪啊!” “太医院!左右以我这病体,亲自去太医院也非常事了。” “二殿下!伞!伞!”江汜顺手抄起一把伞就去追,慕想宸这才想起大殿里还戳着一个九无妄呢,便又回过头来:“江汜,给九公子拿件蓑衣斗笠来。” 江汜看了慕想宸一眼,瞬间清楚了他其中意味,这才反应过来,忙低头应了赶去办。 两个人这便一路无言,只急急往宫里赶去。 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冰雨泠泠,透骨蚀心,应迩跪在雨中,任由暴雨打在脸上,只觉脸上连那两巴掌火辣辣的疼都感受不到,浑身冷得直颤,脸色煞白得可怕。 而沈决明—— 他嫉妒父亲的神医之名,更嫉妒父亲在御前所得的恩赏,最终在太子死后罗列了一系列罪证,更伪造了一张假药方,导致父亲凌迟处死,应家满门抄斩。 而现在,这个人正正襟危坐端着大官架子,受八方追捧,坐在自己面前。他如今依然是风风光光堂堂正正的太医院院正,而自己,不仅家破人亡,甚至只能跪在他面前,被掌嘴,被罚跪,在这寒冬腊月里受到冰雨洗礼。 她有多想,多想亲手杀了他! 可她不能。 义父在死前,用一条性命还清当年恩怨,用一生肝胆教会她—— 查清当年真相,便是最好的复仇。 他该死,可不该由自己动手,他该堂堂正正的背负着一世骂名,把姓名写在恶人簿首,以负罪之身为赎罪而死。 跪,她跪了。 该挨的打,她也挨了。 韩信一代豪杰,尚且能受胯下之辱,她区区一个女子,又有什么不敢做的? 江汜和九无妄都穿着蓑衣和斗笠,遮挡着面容,远看和一般小厮无二,垂首跟在二殿下慕想宸身后一路赶到了太医院门口,便见大雨倾盆之下,那一抹单薄身影跪在院中,背影里都透着寒凉。 九无妄只觉脑袋里一片空白,满满的都是那格外单薄的背影,抬步就要上前,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慕想宸向他摇了摇头:“这路艰险,不可回头,她既然自己往这条路上走,跪着也得自己走完。” “二殿下!”那丫头腿上冻伤未愈,哪经得住这么跪! “不许去!” 九无妄回头,竟在这往日里最是温润如玉,脾气温顺如羊羔的二殿下眼里,看到了翻腾而起如云似雾的浓浓杀气! 那双眼,和他一样,装不下天地,也容不进社稷,只有瓢泼大雨里那个瘦弱而单薄的身影。 应迩嚼了嚼将那片参咽下去,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抬首提起袍角,往前一步步跪着走到门前,向厅中正襟危坐的沈决明重重磕了个头,“林安知错了请院正大人,大人有大量,莫与在下一般见识!在下日后,定当唯院正大人马首是瞻,任凭院正大人处置!” 九无妄见她弯折的脊骨,心下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细密的针扎满心上,呼吸之间疼痛蔓延。 那丫头一身轻狂傲骨,决然不折,终究,在这世道面前折了腰。 慕想宸紧紧攥着的手终于放开,淡然转身,完全没有进门的打算:“走吧,她死不了。” 她终于,学会了该怎么样圆润的活下去,这世道,总能磨平她的棱角。 沈决明见状倒是乐了,再怎么狂,到了太医院,还不是得像只狗一样跪着舔自己的鞋面! 杜衡小心弯下腰,悄声道:“师父,他好歹是定国公的义弟,多少还是要给他留些面子的,索性留着他性命,我们也好日后再慢慢玩。” 他闻言点了点头,轻轻松松弄死他,哪有慢慢折磨来的有意思!当下便放下杯子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一脸高傲:“小子,记住了,你是一步一步,跪着走到我面前,来求我的,现在,记住自己是谁了吗?” 应迩的额头还磕在地上,噼啪直响的雨水顺着脊背流淌下来,模糊了视线,只应道:“记住了。” 他这才狞然一笑,冷哼一声:“杜衡啊,既然林侍医已经知道错在何处了,便带林侍医去领了他的官服吧。” “是。”杜衡这便大发慈悲似的,举了把伞到她头顶,“起来吧,林侍医。” 应迩撑着一口气,抬头看了他一眼,扯开嘴角一笑:“多谢,杜侍医” 说罢,便往地上一栽,没了知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6章:龙阳之风,传染! 崔子元虽然年轻气盛,连家都没成,在朝中也没什么声望,但好歹是陛下亲敕的定国公,等孝期过了,陛下便该指派活计给他了,轻易还是不要去得罪的好,再说了,区区一个小侍医,在这太医院,还不是任由他捏扁搓圆? 这样想着,沈决明便一脸厌弃地挥了挥手,让杜衡找人把死狗一般昏迷在地的应迩连人带官服送回国公府了,还特意嘱咐让人明一早还得照常来当值。 只是这半路,人便被公子府的蒙面黑衣小厮给劫回了公子府,径直送回了她暂住的无欲的房间。 公子府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她浑身湿透昏迷不醒,公子府中别说是侍女了,连个大夫都请不来,九无妄便索性把门一合,把人都给赶了出去,替她换下湿衣服,又让青锋去煮了热姜汤,自己则守着床边,寸步不离。 六无情接了消息急匆匆回了府,便见五无欲的门前都由九无妄的人把守着,连自己都不给进,喊话也没人应答,只好折路又去了三无相那。 “三哥,你的身体如何了?” 三无相也接了消息,早就急坏了,奈何双腿不良,动弹不得,本想让无欲去照顾,没成想却被九无妄给抢了先,还把人给他赶了回来,再派人去时,便闭锁了房门不许进出,这会子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了六无情来,哪还顾得上自己身体,连忙问道:“临安那里如何了?” 六无情眉头一挑,摊了摊手:“被赶出来了。” 三无相别过头,愤愤冷哼了一声,满脸都写着“要你何用”几个大字。 “听三哥这意思,你也被赶出来了?” “不知道这小子又发了什么疯,临安送回来时,据说便已昏死了过去,哪里还经得起他瞎折腾。” 他就不明白了,以小迩那般温顺和缓的性子,怎么会和那混世的魔王有什么过节恩怨,居然能让九无妄这般火急火燎迫不及待的?还把自己跟小迩关在了一个房间里,他就算是要杀人灭口也用不着关门放狗吧?就现在的小迩,神思不清意志罔无,还不是他抬抬手就能捏死的蝼蚁,他至于吗? 六无情意有所指似的微咳一声:“三哥啊,我觉得吧,比起林安的性命,你还是担心担心旁的东西比较好。” “什么意思?” “她先前自荐要来给你解毒时,我也不信她,正好她自己也说要去苗疆讨要蛊虫,我就让无妄留了她几天,试探试探,结果,这一试探倒是让他们俩留下了过命的交情了,听说林安屡次以命相救,无妄在军中时待她就与常人不同,今天这一遭” 接下来的话用不着六无情明说,三无相又不傻,哪能听不出其中意味。 但小迩平日是以男装示人的啊! 所以 九无妄也是个好男色的? 随即便拿白眼直翻他:“你给我离无妄远点!” 六无情嘴角一抽,眉毛都拧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啊?” 不是现在这事关他什么事啊?好端端地凶他做什么? “龙阳之风,传染。”他说罢,蒙头把被子一扯就蒙住了脑袋。 “三无相!”六无情狠狠磨了磨牙,只觉牙根生疼,上手一把拽住了他被子,“你以为她女扮男装很像啊?” 他有一把松了手,掀了被子露出个脑袋来:“怎么,你知道她是个姑娘家?”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何况有那么多独处机会的九无妄! “那我放心了。”三无相往被窝里悠然一缩,他六无情是这公子府的镇宅神兽,属的是第十三生肖九尾大狐狸,还是成了精的那种,反正他好龙阳之风,看不上小迩一个小丫头,少这么只狐狸盯着小迩那只小白兔,他可不得放心么,至于九无妄?回头再说! 六无情哪里会听不出来他语气里的讥讽,只觉被他气得心肝肺都在疼,抬脚对着床架一踹便伸手揪住了他衣领:“三!无!相!你别以为你瘫痪在床我就不敢动你了啊!” 他根本没在怕的,双手一摊还眨了眨眼,一副任君采撷的小模样:“你随意啊。” 六无情脑仁直抽抽,只好微微一笑松了手,还顺便帮他抚平了衣领上被他揪出来的褶皱:“行,你赢了,但你得告诉我,你说那丫头是你家人,到底是何关系?” “她是我侄女,”无相笑得满面春风的,配上脸上那条可怖的疤痕,怎一个欠揍了得,“你若打她主意,得随她叫我一声叔叔。” “这声叔叔,你还是留给无妄吧。”六无情说罢便潇洒而去。 而床上的三无相,却在他走后,收起了愉悦的笑意,微微眯起了眼,那深沉的眼底,写满的皆是可怖而骇人的提防二字。 这丫头,平白无故的这么招人做什么!还能不能消停了! 而九无妄那边。 她脸色苍白,满脸的冷汗,换上了干净的中衣,垫着柔软的貂皮,九无妄坐在床沿,正拿着棉布毛巾,一点点擦拭着她一头湿漉漉的秀发,那双眼,除了床上这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初见之时,她一身桀骜不肯敛,却医术高超妙手回春,为了受伤的将士,不惜在风雪里挨了一宿的冻。 后来,她一个人,涉遍了风雪,才寻到孤立无援的自己,为自己遮了一夜寒冷刺骨。 再后来,她那身桀桀傲骨,就在自己眼前,被这世道压垮压折,跪地祈求,以全性命。 而他,却袖手在一边看着,看着她如何受人折辱,受人欺压,却自始自终,没能出手。 他抬手,轻抚她脸颊上明显清晰的五指印,杀气在眼底如雨云凝聚,心尖揪起来似的疼,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握住了她冰冷的手,纤细而苍白:“林安” 别死 “林安别睡了我就在这里,你别睡了你醒醒,看看我” 他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也从没这么担心过,怕她再也不会醒来,担心她就此留了病症,怕她 离自己越来越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7章:薄幸儿郎 九无妄再抬首,便见那丫头微微侧着头,一脸苍白,紧紧拧着眉,眨了眨眼:“九公子?” 声音之虚弱轻软,实在惹人心疼,九无妄不着痕迹松了手,只淡淡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掩去了眉宇间一切的心疼和心碎。 应迩又眨了眨眼,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换成了干净的里衣,这屋里又只剩她与九无妄,顿时一惊:“你!” “不给你换下湿衣服,你就要冻死了!”九无妄别过头,努力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来,淡淡道,“再说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还敢说!”她还不信了,这么大个公子府还找不出个女子来帮她换衣服!这九无妄分明是趁人之危! 但她毕竟是在这寒冬腊月天里淋了好一会的雨,寒气入骨还发着烧,再加上原先的冻伤也没好透,这么一说话,动起怒来便连连咳嗽了几声。 九无妄慌忙给她顺气,又端来了一碗在一边晾着的姜汤:“我让青锋去煮的,你先喝了暖暖身子,回头再自己开点药调理调理。” 她只好就着他的手,勉强喝尽了一碗温热的姜汤,姜汤如浊酒般烫喉,顺着喉管一路灼到腹胃,顿时醒了她的神,再抬头看去,九无妄眉目深敛,一双深邃的眼里,写满了担忧和急切,便立马推远了瓷碗,抹了把唇角:“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到要先问问你,明知道沈决明是个小人,作什么死非要去太医院不可?” “我说过的,”她别过头,不敢直视他那双眼里鲜少出现的真挚情感,扯谎却是依然是手到擒来,“我的目的,就是光复应家的绝世医术,要传承医术,太医院,才是最好的出路。” “你疯了?”九无妄不懂,难道传承医术真有那么重要?连自己的性命颜面都不要了?“区区医术罢了,值得你伸出脸去给人打?值得你大雨倾盆给人下跪磕头?” “你你都看见了?”她更别过头,低垂下眉眼,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什么委屈都可以忍,什么脸面也可以不要,什么折磨辱骂她都可以受着,可 当这一切被明晃晃血淋淋剖开了展示在他面前,便更有千倍万倍的委屈涌上心头,比当时甚至更委屈,更想哭。 九无妄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突,别过头去,不敢问她是否怨自己明明看见了一切,却不去相救,只好沉默以对。 时间在这诡异的沉默中被揉碎了又拉长,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小心握住了她冰凉的素手,那谨慎的模样,似乎生怕捏疼了她。 当她的手倏忽触及到那抹温热时,飘忽四处无处安放的情愫忽然之间就从指隙里溜走了,便立马抽回了手来,眉目忽然冷冽:“九公子,男女授受不亲,如今不比在军中,条件苛苦,您如此这般,于我清誉有损,还请九公子注意方寸才是。” 九无妄立马腾一下站起身来,眼中深情不再满是盛怒:“林——安——!” 应迩却是半点不惧于他,只垂首道:“九公子心中,本已有了良人,何苦一而再再而三的,污了在下名誉,哪怕于您那位良人,也是不忠不义之举,您既将她藏于心,刻于骨,便该忠贞不渝,一心一意才是,堂堂九公子,何必做那薄幸儿郎。” 九无妄闻言,便又想起那个模糊的苗女身影,她嘶哑的声音又响在了耳边,只是,那模糊的身影,又一次,和眼前和少女的姿态,重合在了一起,似真又似假,如雾里绽的花,再也分不真切。 那天,那苗女亦蒙着眼披着发,戴着走一步便叮咚一声响的苗家银冠,今日,她也披着一头长发,软化了三分英气,更平添了七分温婉与绰约。 可 纳铃是纳铃,林安是林安,她们,本不该是同一人。 若无端将纳铃的情感加诸于林安身上,平白污了她清誉,于谁,都不曾公平。 应迩话一出口,便宛如身上脱了力,更虚弱下去,往被窝里一倒,闭着眼道:“九公子,在下病弱,身子不适,不便见客,还请九公子,回吧。” 九无妄看了她一眼,到底是拂袖转身而去,那背影之决绝,犹如利箭一把,狠狠扎在她心尖上,心间里滴下的血,都化作了盼兮美目暗转的水汽和流光。 纳铃那么善良,那么温柔,她比自己,更该得到深情与怜爱,而自己 终究不配也不该拥有这般入骨的羁绊。 她任由泪水洇湿了身下貂皮,哭够了,套上外衣,不愿再披他送的那件大氅,扯了那床貂皮往身上一裹,遮住了一头秀发,便跌跌撞撞闯进了三无相房里,扑到了他床前。 三无相本就急成了一团,见了来人不由一惊:“小迩?你怎么过来了?”抬起她小脸一看,却见她脸上还有尚且浅淡的指印,一双眼更是肿成了核桃,眼中还蓄着不敢滴落的晶莹泪珠,便立马又追问道:“怎么了这是?无妄他欺辱你了?” 应迩吸了吸鼻子,沉默着不回话,只伸手抹去了自己的眼泪。 他见状不由怒从心起,便向无欲道:“去,让你九弟在床上躺一个月,不许他下床。” 无欲仅露在外的眉眼顿时弯成了新月,像个孩子似的乐了,拔脚就要走,却被应迩喊住了:“与他无关。” 三无相忙向他招了招手,让他回来,他不大高兴的跺了剁脚,才慢腾腾回了床边。 “那是怎么回事?” 她垂眸,良久才道:“是在太医院受的委屈。” 三无相闻言冷哼一声,又向无欲道:“知道那沈决明家住哪吗?揍不了你九弟,我许你去揍他,只准揍三下,多了不许,只让他下不了床就是。” 无欲闻言又乐了,他手痒,没架打总闲得慌,揍不了九无妄,欺负欺负老人家也是好的,只是抬步刚要走,却又见三无相伸手悄悄往里招,示意他留下,顿时懵在了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满脸都是不知所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8章:温氏衍君 应迩哪能注意不到三无相的手势,终是噗嗤一笑,嗔怒着拍了拍他手掌。 三无相见她笑了,便也随之一笑,捻了块糕点给无欲:“今夜没架打,吃了糕点,乖乖睡觉。” 无欲便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把扯了遮住口鼻的围巾,撅着嘴躲在一边吃糕点,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应迩见状,更觉可爱,忍不住又微笑起来。 “不委屈了吧?” 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是打算亲自收拾他的,这才没让无欲去。” 她又点了点头,索性坐在了脚踏上,裹在身上的貂皮往下一滑,露出一头青丝来,抬头看着他道:“小迩如今,仅剩您一位至亲,要哭诉,也只有您这一个去处。” 三无相叹了口气:“小迩,小叔叔劝也劝过你,二殿下更是打也打过你,可你不听,既然这条路是你自己铁了心要选的,跪也好,爬也罢,好赖,都得自己走完,哪怕小叔叔是你骨肉至亲,也不过听听而已,帮不了你。” “我知道。”她垂眸,捏紧了自己的衣角,满脸都写着委屈,“只是哪怕我落难逃荒之时,受人相帮,也无一不是以礼相待,纵使再如何风尘仆仆狼狈不堪也是他人的座上之宾,可如今这般日子,怕是还有的过。” 沈决明定不会放过她的,就算她有定国公和公子府撑腰,他不敢明里要她性命,但暗里的小动作,不可能会简单的。 以后的日子,自然是难过得很。 “你知道的,有些事,便是我,也帮不了你,”三无相伸手去揉了揉她脑袋,一头顺滑如缎子的青丝披散开来,目光灼灼,“但是你与无妄” “我” “公子府里没有侍女,你昏迷不醒,这身衣服,想必是无妄给你换的吧?我与他兄弟多年,从未见过他这般心急于谁,想来,莫不是,动了真心?” 应迩闻言,却突然一笑,满脸释然的神色将一双眼底的心碎和痛楚都掩盖了过去:“我确实动过些心思,可他心中已有良人,而我,又背负着血海深仇,何苦被感情二字,束缚了自身,还请小叔叔放心便是。” 三无相松了口气,九无妄性格一向喜怒无常,又是十公子之一,这丫头本就身处漩涡之中,又何必再与十公子牵扯不清的,徒增风险,九无妄,于她而言,实非良配。 应迩思绪飘远开去,想起那日在山洞里,他第一次为自己换衣,还拿走了自己的贴身荷包,而那荷包里还放着她的订亲信物,便又自嘲般一笑,垂首道:“更何况,我本就有了婚配,如何能跟他,再牵扯不清。” “你有婚配?” 应迩点了点头:“也对,小叔叔你离家早,应该不知道,不过你可记得温家?” 三无相敛眸仔细想了想,半晌才道:“有些印象,好像是以前家里有来往的药商,别的不记得了,怎么,大哥把你许给他们家了?” “是,对方是温家的小少爷,名衍君,字亦容,只不过,我刚出生,他才四岁,便失踪了。” 三无相无端一惊:“什么?你说他叫什么?” 应迩被他反应怔了一怔,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温衍君,字亦容,若他还在世,今年应该刚好二十岁。” 他闻言别过头,轻啧了一声,该死! “怎么了,小叔叔,你认识他?” “哦我问清楚了,好帮你去找找他的下落。” “那倒不必,温衍君失踪后,温家几次寻找都毫无线索,几近崩溃,父亲便向温家许下了诺言,让我等他等到十八岁,若我年满十八,摽梅之期,不得不嫁,而他尚无下落,这桩婚事才算作废,如今我已经十六岁,还有两年便满十八,在此之后才找到他,我便不用再遵守婚约。” “怎么?你不想嫁给这位温公子?”三无相说这话时,眉宇之间总有些晦涩莫名的深意和丝丝的探究。 “家仇未报,冤屈未雪,我自然不想嫁人。” “那你们,可留有什么信物?” 应迩点了点头:“温家有一块祖传的玉玦,名叫百合燕尔佩,雕得是一对头尾相衔的燕子,寓意百年好合燕尔新婚,不过被那位温小少爷摔坏了,两只燕子正好对半而分,便拿来做了订婚的信物。” “玉燕啊” 应迩毕竟是受了不算轻的风寒,军中受的冻伤本就没好,这会子又连连咳嗽起来,坐了这么一会,只觉头越发昏昏沉沉的,便只好裹紧了身上的貂皮,向三无相道:“小叔叔,夜已深了,我先回去休息,你体内养着蛊虫,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三无相点了点头:“我这副身体实在不便送你,雨天路滑,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 “嗯。”她应了声便站起身来顾自离去了。 见她走远,三无相却倏忽变了脸色,向依然蹲在墙角画圈圈的五无欲招了招手,无欲立马笑逐颜开地蹿到了床前,要是长了狗尾巴,这会该摇起来了。 “去把你六哥请来,记住了,不许打架。” 小少年又扁了扁嘴,满脸写着不高兴,但依然听话屁颠屁颠地奔去把已经躺在床上小睡了一觉的六无情生生给连拖带拽拉到了三无相跟前。 “三无相!你抽什么风啊!你个病人大半夜的不睡觉也就算了,我要睡啊!我的好哥哥!”六无情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连衣服都来不及套就被拽过来了,气得直磨牙,这一路穿檐过堂的冻得瑟瑟发抖。 “你可记得,无妄有一块残玉,是半块玉玦,雕得是只玉燕?” 六无情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坐在床沿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好气地说道:“你把我从被窝里抠出来,就是为了问我无妄的玉?” 好端端的,无妄的那只玉燕碍着他什么事了! 三无相支着脑袋,见他困得不行的模样,却是半点也不觉得内疚,反而点了点头:“那块玉玦是无妄的贴身之物,据说是与他身世有关,如今朝野动荡,我是想着,他留着那块玉也只会招来祸端,不如由你出面,将无妄的那块玉玦要了来,我帮他保管,也算是兄弟一场,免得出了什么事,祸及家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59章:百合燕尔 三无相千算万算没想到,就算应迩自己说她不愿被感情束缚了自身,可九无妄说到底还与她有着一重百合燕尔佩的关系,缘分二字,怎么如此诡异! 也是幸好应迩还不知道九无妄便是温衍君,尚且还有转寰的余地,但 这会的三无相,也不知道应迩的那半块玉珏,已经到了九无妄手里,只不过,九无妄气不过她已经有了婚配,便一直不曾打开来看过。 六无情不知其中缘由,又被气得磨了磨牙,近乎抓狂:“你这点小事,就不能明天再说吗?”非要吵醒他不可是怎么的? 三无相嘴角一扯,笑得没心没肺的:“夜长梦多嘛。” 梦多你个鬼! 念在他已经瘫痪五年之久的份上,六无情憋着一口气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满脸不耐烦的甩了甩手:“明天再去。” “现在就去!”他非要立马拿到九无妄的那半块玉珏不可,不然可真是夜长梦多别想睡了。 “我要睡觉啊!我的好哥哥!”他没揍他脾气已经很好了好吗!这个三无相得寸进尺啊! “别睡了,就耽误你一小会的时间。” 六无情实在是拿他没了办法,满脸都写着绝望两个大字,挥了挥手:“好好好,我去我去我去,我去行了吧?”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迈步往外走,临出门迎面吹来一阵强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便立马转了个身又跑回屋里。 “你怎么还不去?” 六无情抱起一边架上挂着的三无相的衣服就往身上披,抽出空来狠狠剜了他一眼:“我可是穿着中衣就过来了,你好歹也心疼我一下吧?” 三无相忙道:“那你也换一件啊!那件可是新的啊!”他自己都还没穿过呢! 六无情哪管这么多,一边穿一边还腾空白了他一眼:“那把你身上的脱下来给我穿?” “得得得,你穿你穿,穿好了赶紧给我滚。”他别过头懒得理他,挥了挥手巴不得这小子立马消失在眼前,见了他自己就脑阔疼。 穿好了衣服,六无情还不忘嘀咕了一句“狼心狗肺”,这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九无妄哪里去了。 到了他院里,却见九无妄一个人坐在廊檐下,倚着雕花的廊柱对雨酌酒,满目伤怀,再想起今天满脸苍白被他劫回来的小丫头,心下了然,这便拾步坐到了他身边:“想什么呢?” 九无妄不着痕迹地将手中一方锦帕藏进衣襟间,这才答道:“没什么,愁这朝局罢了。” 六无情将他动作都看在眼里,只道是那丫头赠与他的定情信物,便也不再多问,只跟着他的话题走:“是啊,三殿下风头正劲,无人能与争锋,二殿下身子又太不争气,五殿下尚未满月,朝中天天闹着要立储,那老狐狸还偏不立,吵得脑袋都疼了。” “谁说不是,前几天,三殿下还进言,打算取缔我们公子府呢,真立了他为储,怕是第一个就要拿我们开刀。” 六无情借了他酒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笑道:“你怕什么,只要那老狐狸一日不死,我们便永远是他养的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我们这一窝的恶犬?” “话是这么说,可你又不是看不出来,那老儿,防着我们呢,指不定就在等什么机会,把我们一并除了才好。”要不然也不至于明知道边疆群龙无首,对上江寄北那样的疯子只能节节败退,也死压着不肯让他出征,天知道他在这京中闷着有多难受,还得天天上朝对着那一帮子阿谀奉承的文武百官,都快给憋出病来了。 六无情挑眉远望,嘴角轻勾:“没关系,这朝堂,很快就能大乱了,乱他个天翻地覆的!” 那丫头既然一心要往漩涡里闯,那便不负众望,把这漩涡,越搅越乱才好。 九无妄闻言便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却只见他眼底满是兴味和算计,比那龙椅上的人更像极了一只狐狸,不由转过头去,没再多问。 “对了无妄,你是不是有块一半的玉玦,雕的是只玉燕?” 他点了点头:“小时候家里的信物,你好端端的问起它做什么。” 六无情暗自腹诽了一句,这句话该说给三无相听,他也想知道好端端的三无相非要这个玉玦干什么!但面上却是一片平静的说道:“朝中有些苗头,你也知道,针对着我们公子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时至今日又有些不同,可能会天下大乱,到时候免不了又牵扯上我们公子府,三哥的意思,怕到时候出了什么事,累及家人,让我先来问你要,他帮着保管,等过了这一阵风头,再还你也就是了。” 九无妄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这理由也不算说不过去,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六无情连忙又调笑道:“怎么,舍不得?我们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留着这些东西,虽说是念想,但要是落在他人手上,难免祸及不想祸之人” 他闻言,这便从衣襟里拿出挂在颈上的半块玉玦,拿下来给他:“倒不是舍不得,只不过,这可是我的订亲信物,记得让三哥小心保管。” “订亲信物?你还订过亲啊?”他伸手接过了,便见那只玉燕勾成了半圆,白玉无瑕,栩栩如生,断口处也齐齐整整,还透着他身上的体温,看起来似乎是价值不菲的样子。 他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从那丫头手上要来的荷包,那也是她的订亲信物,便忍不住磨了磨牙。 六无情却突然来了兴致,打趣着追问道:“哪家姑娘啊?说来听听?” “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好像是姓应,淮南的。” 他一愣:“姓什么?” “姓应啊,别的不记得了,只记得还有半块玉玦在她手上。” 六无情闻言嘴角一抽,他终于知道,三无相这么大半夜的把他从床上抠出来是为什么了。 敢情九无妄还真得管他叫声叔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0章:情深不寿 想象了一下九无妄管三无相叫叔叔的场景,六无情突然噗嗤笑出了声,九无妄被他这一笑笑得脊背发凉,手一抖差点砸掉手里的酒壶:“你笑什么呢?” 他憋着笑摇了摇头:“没,没什么,话说回来,你就没想过去找找你这位未婚妻?人家好歹拿着另一只玉燕,你却连她闺名都不知道。” “我被拐来当公子的时候才四岁,连家在何处都忘了,那个时候她才刚出生,哪能记得清楚?”不如说他还能记得住对方姓应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吧? 六无情把那只玉燕藏进自己袖口,满面含春带笑,挥了挥手:“那我便去找三哥复命了,你少喝点,记得早点休息。” 九无妄看他笑只觉脑门突突直跳,后背汗毛竖立,生生打了个寒颤。 这厮不笑还好,折扇轻摇便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但是一笑起来,就和千年狐狸成了精似的,简直太吓人了 眼见着他转身离去,四下已经无人,他便忍不住又抽出那方叠得整整齐齐的锦帕,上面印染着一枝栩栩如生的蓝色幽兰,在鼻翼下轻嗅,依然可以闻到沁脾的药香。 然而 那个迷蒙的身影却复又跟那丫头当初狂妄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脑海里思绪繁杂,堆砌地快要爆炸,越想,便越是头痛欲裂。 ——林安啊林安,你可知,你带给我的,尽是无穷的黑暗与心口脑海间最剧烈的刺痛? 他抬眸,月光在雨夜洗刷下愈发清丽透亮,将他背影拉长,湮于黑夜,一如他如今的淡然愁绪。 若早知道动心动情如此痛彻心扉,他倒是宁愿从一开始,就不认识林安这个人。 却说六无情那边,他把那只玉燕套在指间转着转着,便到了三无相屋里,他正窝在床上急得烦躁,见了来人眼前一亮:“拿到了?” 他这便得意洋洋的晃着手指间套着的玉燕在他眼前秀了秀,笑道:“我出手,哪有拿不到的东西啊?” 三无相心下一松,伸手要去夺,却被六无情躲开了:“哎呀呀,这可是无妄的订亲信物啊,他家姑娘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三哥你可知道?” 三无相磨了磨牙,这该死的臭小子!他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六无情嘻嘻一笑,故作夸张神色:“哦,我想起来了,说是姓应,这府中,姓应的姑娘倒是刚好有一个呢。” “你查了她底细?”三无相眉目一敛,隐隐透出三分杀意来,他确实告诉了他,小迩是他侄女,可他居然,连小迩的身份都查了个清楚? 六无情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立马扯谎道:“她来历不明,进我们公子府的方式也太过特殊了些,一进来就说要给你治疗,我不查个清楚,又怎么放心?” 不过,他查了许久也查不出什么结果,越发疑心,这世上还鲜少有连他都查不出底细的人,结果就在这时劫到了那封署名“临安”的信。 这说法也算是说得过去,三无相不好再怀疑,只好正了脸色,伸手道:“那把玉燕给我。” “不给,”他将那半块玉玦光明正大藏进了袖间,“你要这块玉玦,不就是不想让他们俩在一起吗,你是那丫头的亲叔叔,她这三天两头地缠着你,放在你这迟早被她发现,还不如交给我来保管。” “你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六无情又扯着嘴角嘻嘻一笑:“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放在茶楼里可是能说上三天三夜的好剧目,如此好戏,不看岂不是暴殄天物?” 他可从未看过喜怒无常暴戾嗜血的九无妄会将哪个女子的锦帕贴身收藏的,而那丫头身负血海深仇,九无妄又是风口浪尖上的十公子之一,这两个人,虽并非云泥之异,却也如蝶之于蜂,本就并非一类,注定不该在一起。 这两个人,若要走在一起,又需要破开多厚的坚冰? “胡闹。”三无相紧了紧眉头,三分急切七分不爽。“这东西事关无妄身世,若落进他人手中,平白牵扯了他家人。” “我心中有数的,兄弟一场,我怎么会害他,再说了,放你这本就不安全。” 三无相磨了磨牙,如他所言,放在自己这,难免会被小迩发现,但 交给这只狐狸精他更不放心啊! “放心,我不胡来,你不就是想拆散他们俩吗?无妄看起来可是个深情种子啊,你那小侄女要是知道无妄就是她的订婚对象,便会自然而然动情于他,到时候你一个废人,如何拦得了他们?还不是得由我来?” 三无相挑了挑眉:“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他闻言笑容扩大,那般灿烂生生吓得三无相连打了两个寒颤:“看戏。” 三无相嘴角一抽,手痒,想揍人,顺便剥狐皮! “再说了,那丫头入京肯定是为了查三年前太子被杀一案,到时候定搅得朝堂腥风血雨的,我们公子府自成立以来,便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漩涡之中,她现在身份虽不曾暴露,但若与无妄来往过密,惹人心疑,极容易引人查探,身份泄露,再给她招来杀身之祸。而且无妄性子又是个喜怒无常的,你做为她长辈,不放心把小侄女托付给他也是难免,他们就算情深似海,说到底,也横亘着比海还深的种种不可,终究不可相爱。” 三无相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再怎么胡闹也有个限度,既然你看得清楚,便也无需我多言,小心别惹了事端也就是了。” “那是自然,你放心便是。”六无情这便起身,心满意足挥了挥手,“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说罢便摇着九条毛茸茸的狐狸大尾巴屁颠屁颠的回去了,独留三无相在他身后微微眯了眯眼,九无妄难得动心不假,但小迩又何尝不是用情至深之人,此举,不知是对是错。 情深不寿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1章:出将入相 应迩哪知道三无相在算计些什么,给自己灌了碗汤药,风寒感冒的症状轻些了,还是得一大早就赶去太医院当值,继续忍受沈决明那老儿的磋磨,六无情和九无妄也得一大早就起来赶去上朝,索性便顺路捎上了应迩,挤了一辆轿辇往宫里去了。 轿辇就是当初她嘲讽六无情是恶犬的时候乘坐的那辆,内里空间不小,三个人坐也足够还有得多,这会子六无情坐在中间,应迩和九无妄一左一右坐在两边,谁也不理谁,氛围尴尬诡异,六无情却挑眉看着,掩唇憋着笑,也不说话。 九无妄心里分不清林安和纳铃,到底谁才是他心中挚爱,为何一个都忘不了,这般拖累下去,对谁都不够公平。 而应迩知道前路艰险,也不愿被感情所累,更不愿一朝事发,再连累了他。 因此,两个人自然是谁也不理谁,殊不知,一个人,越是想忘,便越是刻进心肺,难以相忘。 而六无情夹杂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反而像是小老鼠掉进了灯油罐,乐不可支,幸灾乐祸四个大字就差直接提在扇面上了。 很快,豪华的轿辇便抬到了宫门口,一身太医官服的应迩率先跳下了车:“六公子,九公子,多谢二位公子捎带微臣这一程,微臣先行告退了。” 六无情见九无妄不为所动的模样,又见她弓着身尚在行礼,这便只好敛了笑意向她点了点头:“去吧,有事尽管搬公子府的名头便是了,便是那太医院院正也不敢欺辱于你。” 应迩回了礼貌一笑,这才直起身子:“多谢六公子了。”说罢便转身奔着太医院去了。 待人走远,九无妄才掀了帘帐,小心盯着她渺小的背影,越变越小,愈行愈远。 六无情见状便揶揄道:“怎么?昨晚担心得对月独酌睡不着觉,今天就成了陌路人了?” 九无妄冷哼一声:“收收,你都快笑出声来了。”当他这一路没看见他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啊? 他这便索性放下扇子咧嘴一笑:“这不难得看我们绝情的九公子动了凡心吗?” 九无妄又狠狠剜了他一眼,磨了磨牙忍下了剥狐皮的冲动。 “你们俩啊,一个喜怒无常,一个宁折不弯,就像刺猬对蜜蜂,总归不是一路人。” 他又冷哼了一声,别过头不想理人,心下,却又何尝不了然。 且不说他心下还有个纳铃,这丫头,心中又哪曾有过自己。 这一路无言,很快便行至内宫宫门前,轿辇不得通行,他们二人只好一齐下了轿,只见宫门口围了几批大臣,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见他们俩的车仗,便顿时噤了声,不再说话。 九无妄挑了挑眉,微微侧了侧脑袋,悄声道:“他们这是在讨论什么呢?” “不知道吧?”六无情也向他侧过了头,折扇一打遮住唇角,压低了声音道,“青月派使臣送了文书来,求和了。一路高调,除了你一心情伤,志不在此,怕是整个轩辕都知道了。” “什么?”求和?就江寄北那个疯子,怎么可能! 六无情嗤笑了一声,笑道:“你还真不知道啊?” 九无妄白了他一眼:“快说!” 打死他都不信江寄北会低下头来乖乖求和! “不然怎么说人家是出将入相之辈呢。”六无情挑了挑眉,淡然一笑,“别急,上了朝你就知道了。” 江寄北年纪不大,却是可以以一步望百步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主动求和。 九无妄眯了眯眼,知道再问这小子也不会说出什么来,便也没再多问,没一会到了时辰,便有资历老道的太监捏着嗓子大喊了一声:“朝时到,进礼!” 百官们便分作文武两列在门前下跪行了大礼,道一声吾皇万岁,太监们这才打开漆朱镶金的雕花门,令百官们陆续起身鱼贯而入,而大殿最深处的雕龙明台上,便正襟危坐着一国之君,至高无上之人——慕敬潇。 到了大殿之中,站定各自位置,便又得再行一次三跪九叩之大礼,礼成了还得听慕敬潇恩赦般说一声平身,才得以起身,但哪怕起身了也得弓着背垂着首以示尊敬,才能正式开始谈论一国之政事。 而六无情九无妄一文一武的,身为陛下明面上的义子,地位实际与皇子们齐平,便站在三殿下慕想霁对面,统领百官,至于二殿下慕想宸,依然是称病未出,惹得文武百官们看着嚣张跋扈的三殿下,也只能暗自叹息。 慕敬潇满脸不怒自威的天子之气,扫视了一圈垂首缄默的文武百官,这才开口道:“我轩辕,与青月交恶数十载,民生匮乏,如今战火滔滔,军饷耗资无数,虽苛政赋税以稳军资,可民不聊生,实非良计,今,青月主动修书,望得以和谈,却要求我轩辕派使臣远赴青月,众卿以为如何?” 当下,位列文官之首的一国之相顾千秋抢先出列道:“回陛下,如今我边疆战事不利,屡战屡败,军心动摇,恰此时青月不战反退,竟主动请和,多半有诈,还请陛下小心思量,千万莫中那青月的奸计啊!” 九无妄立马上前附和道:“回陛下!那青月大将江寄北虽年轻气盛,但心思缜密,偏执成疾,断然不会轻易向我轩辕求和。” 呵,没人比他更了解江寄北了,那厮宁可战死沙场也不会愿意主动求和的。 三殿下慕想霁闻言也挂着一脸睥睨苍生的豪气和自信,高傲说道:“回父皇,儿臣以为,青月小贼,弹丸之地不足为怯,他若求和是看在父皇龙恩之下,威仪天佑,想要求和却又要求我们轩辕派出使团,不知何意,定有猫腻,如此弹丸小国,有何惧哉?待我们出兵青月,挥师北上,直入青月国都,定让青月乖乖低头!” 慕敬潇大掌一拍,怒道:“你一个黄口小儿,知道什么战事兵事?也胆敢在此胡言?” 慕想霁被他吓得慌忙噗通一声跪下了:“父皇恕罪!” “大敌当前,边关垂危,多少将士埋骨沙场,你却高堂稳坐,纸上谈兵,是打算置我边关将士于何地啊?” 慕想霁不敢抬头也不敢辩解,只叠声道:“父皇息怒,保重龙体啊!” 六无情不着痕迹勾唇一声嗤笑,出列请道:“回陛下,我轩辕与青月本为兄弟之邦,时有贸易往来,商路繁荣,一朝交恶,商路尽断,自此只能向大氏国低价出售绸缎米粮,高价购入战马金属,而青月亦只能向大氏国低价出售战马金属,高价购入绸缎米粮,如此一来,大氏国平白囤积财力,区区数十载,便从弹丸小国一跃成了屡战屡胜的大国,还吞并了周边好几个小国,不可不忌啊。如今,我们的首要敌人,并非青月,而是——大氏国。” ——这就是,为何说江寄北是出将入相之辈的原因了。 旁人注意不到的东西,他不仅注意到了,旁人舍不得放弃的东西,他也能轻易舍弃,譬如—— 这青月稳居上风的战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2章:长生金丹 慕敬潇的目光总算是有了一丝松动,朝文武百官,终于有个能懂他意思的,便淡然点了点头:“无情所言非虚,爱卿们,可还有他意?” 其实这大氏国发展迅速,短短几年版图的增加已经赶上轩辕青月两个大国了,这一点站在这殿堂之上的满朝文武不是不清楚,只是毕竟轩辕和青月国力相当,真打起来,有崔阳九无妄联手对阵江寄北,也没吃上什么亏,就算现在折了崔阳这一员大将,要打到底,说不定是真能吞并青月的,到时候再来收拾大氏又有何不可? 但要是这个时候松了口和解了,可就要白白丢了一个吞并青月扩张势力的好机会了!更何况如今大氏国力深不可测,若不吞下青月,可真不一定打不打得过大氏啊。 顾千秋思及此,便又请道:“回陛下,大氏国力昌盛,人所尽知,我们一时难以为敌,自然只能先以礼相待,但青月土地广袤,兵马势力与我轩辕旗鼓相当,若轻谈求和二字,可就要错失了一举吞并青月的良机了,还请陛下三思啊!” 慕敬潇闻言投了个白眼给六无情,六无情嘴角一扯,又要他来当这个出头之鸟,早知道一开始就不冒出来了。 “顾相,如今我国库有亏,难以为继,支撑不起军战耗资,已经加重课税以作周转了,若要继续攻打青月,只能继续大行苛政之道,届时,还不及吞并青月,我们国内便先分崩离析,百姓们也要民不聊生了。” 崔子元好歹挂着一品定国公的品阶,虽家中新丧,也是第一天上朝,现却也位列百官之中,心下略一思索,便出列请道:“回陛下,家父为国捐躯,要的不过是两国安定,百姓不再流离,亦不受战火之苦,如今,既然是青月在大胜之际提出和解,不可不以为诚,微臣愿以使者之身,领使团出使青月,商议和谈之事,重开商路,令两国重交旧好,免于战火。” “好!不愧是崔卿的儿子,年少英才,小小年纪就有此等胸襟胆识,实乃我轩辕之福啊!”慕敬潇说罢,有意无意地白了依然跪伏在地不敢起身的慕想霁一眼,眼中的鄙夷和不悦简直不要太明显,随即却又神色如常地向文武百官道,“子元年纪尚轻,此等要务,还得有人压阵,那这使团人选,众爱卿可有良策?” 慕想霁慌忙又重重磕了下头:“回父皇,儿臣愿亲自出使青月,以求和谈,还请父皇成全!” 慕敬潇拂袖冷哼了一声:“上次让你查的河道贪没案子你查出端倪了吗?就急着要捞下一个好处?以你这般见识,连子元这小小年纪都比不上,还妄想要出使青月?还不闭府思过去?” 慕想霁脸色煞白,冷汗直滴,攥紧了拳头,吞了口口水,这才又磕了个响头:“是儿臣知错了” 文武百官之中小小的一阵骚动,当然,骚动归骚动,谁都能看得出来慕敬潇这会子是盛怒之上,谁又敢轻易触逆龙鳞给他求情? 当今陛下正值壮年,膝下却子嗣单薄,除了已经亡故的太子,便是体弱多病的顺位嫡长子二殿下,还没出月子的五殿下慕想宁,夹在中间的,就是这位宫女生的三殿下了。 慕敬潇一朝醉酒误事才有了他,生母容貌不出众,出身更是低贱,就算平安生下了他也未能得到圣宠,熬到他八岁时还是个小小夜使,一病撒手而去,他才寄养到了柔贵妃名下,那时柔贵妃只有一个女儿,虽然是慕敬潇最宠爱的孩子,也是皇室之中唯一一个小公主,但到底是个无法争夺皇位的女孩,所以起初抚养了他也算尽心尽力,真真是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一般看待,再加上二殿下慕想宸身体不好,他才可以借机在朝堂之上显眼。 本来,若只有出生低贱的他和身体极度虚弱的二殿下慕想宸,权衡之下,大位之选,当然只有他一人,慕敬潇玩了半辈子的权谋之术,最是清楚平衡与牵制,故意踩低他捧高慕想宸他也可以理解,但现在,柔贵妃生下了慕想宁,这孩子虽然尚在襁褓未曾满月,却是正儿八经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柔贵妃本就是慕敬潇的宠妃,母族势力又极其庞大,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哪里还会顾得上他。 若慕想宁平安长大,享受着慕敬潇与柔贵妃双重宠爱的他,便是当之无愧的大位之选了! 他如今能做的,只有做小伏低,婉转做人,先稳住慕敬潇,才能暂且在这片波涛汹涌的权利海洋里保住性命。 左右—— 谁能笑到最后,还得看谁能活得长久。 而文官之列又有一老者持玉圭出列:“回陛下,老臣愿往。” 这老者虽看着已到了花甲之年,却是精神矍铄,步履稳健,正是职同一国宰辅的副相晏陶! 慕敬潇目露难色:“晏卿,你年事已高,当在家中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此去路远迢迢,何况青月只是修书一封,诚意未知,你这一去,若要是出了事,便是我们轩辕之失啊!” 晏陶复又请道:“回陛下,老臣已半身入土,无畏无惧,若此去青月能为国捐躯,也是死得其所,再无他求,还请陛下,能容老臣前往青月。” “既如此,便以晏卿为主使,子元为副使,再点兵一万,务必护送晏卿平安入青月!” 虽说出使青月的主意是崔子元提的,但不论资历还是辩才,他确实比不上晏陶,转为副使也是应当,便拱手请道:“微臣谨遵圣谕,还请陛下放心,微臣定护晏大人此行平安无虞!” 晏陶又拱手向他行礼:“多谢崔国公了。” 慕敬潇总算了结了心腹大患,便放心地挥了挥手,嘱咐退朝了,自己回了后殿。 到了后殿,便只觉从朝上下来就脱了力似的哪哪都不舒服,总管太监郑得喜见状便弓着身双手奉上一个精致的小金匣,里头盛着一颗金灿灿的药丸:“陛下,这是沈院正今日奉上的金丹,还请陛下服用。” “这药,甚苦,吃了以后总觉口干舌燥的。”慕敬潇话虽这么说,却依然捏起了药丸便往嘴里放。 郑得喜便一边笑着,一边煮了杯好茶递了过去道:“陛下且忍忍,沈院正说了,要长生不老,哪能不先吃些苦头啊,熬过了这段便好了。” 慕敬潇笑了笑,便在主位上坐下了,接过了茶喝了,这才挥了挥手道:“去叫顾千秋那老儿来。” 郑得喜挑眉:“哪用您开口啊,一下朝就在殿门口候着呢。” “那老狐狸。”慕敬潇长眉一挑,便挥手让他下去叫人了。 本来那沈决明被押送回京,嗓子也哑了,又是用医术不精这样的理由遣回来的,他见了自然心烦,本想大手一挥拖去斩了了事,没想到他一回京就献上了能长生不老的金丹,自己这才留了他性命和职务,还在这战乱之时军饷都不够的情况下给他拨了金山银山,以供他制作金丹,连月服用下来,还真有身体轻快之感,虽然吃得少睡得少,精神却格外矍铄,晚上招人侍寝也痛快许多,想来这就是沈决明所说的飞升之兆了。 没一会,顾千秋便在郑得喜引下亦步亦趋地走进了大殿,作势就要下跪行礼,却被慕敬潇喝止:“装什么装,又不是朝堂之上,老东西。” 顾千秋小心白了他一眼,这才笼着袖子站在一旁,撅着嘴满脸都写着“宝宝不开心”的模样:“不知陛下唤老臣何事啊?” 慕敬潇又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回陛下,老臣确实不知啊。” 慕敬潇又磨了磨牙,哼了一声:“那孤问你,今日老三朝令夕改,原本说着要吞并青月,却转眼就要去青月求和一事,你怎么看?” 顾千秋笼着袖子,垂眸只道:“陛下,三殿下的身世您知道的,如今二殿下先天不足,身体孱弱,五殿下才刚出生,这般情形,三殿下急着想获得圣宠才朝令夕改,说到底都是为了您啊,照老臣看,陛下也该对三殿下好些才是” 说到底他这么不待见慕想霁,还不是看不上人家宫女生的这个身份,可说到底,再怎么样也是他亲儿子啊。 但提及此,慕敬潇顿时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神思暴怒:“要不是那小子一心盯着孤这个皇位,孤何必这般不待见他!你知道那混小子前些天又干了什么好事?” 顾千秋顿时摇了摇头,他可真不知道啊。 慕敬潇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气得心肝肺都在疼:“那小子前些天,当着老二的面给他烧纸钱祭丧礼,气得老二吐血又病发!这等心胸,孤又如何能忍?” “什么!?”顾千秋嘴角一抽抽,那三殿下怎能如此 就算是他也帮不了他了啊! “你啊!闲在家里也是闲的,那小子心绪不正,左右也闭府思过了,你就去帮他正正心思吧。” 顾千秋拱手应了,说到底,好在慕敬潇还念着三分情谊,也算山前有路。 虽慕想宸说此事不必告到御前,可御前的眼睛,自会帮他盯着呢!慕想霁闹了那么大一通,他堂堂一国之君,又怎会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063章:“哥哥!” 却说应迩,别了六无情和九无妄之后,便一身太医院小侍医的朴素官服往太医院去了。 一进太医院,便见人数寥寥,但无论是哪个都像是没见到她似的,连眼神都不会向她瞥一瞥,显然是遵了某人命令,故意当她不存在呢。 而沈决明虽不在,杜衡却是早早就到了。见了她来,便吊着眼角轻睨,嗤笑了一声:“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林侍医,昨日跪了一天,怎么样,膝盖伤着没有?” “多谢杜侍医关怀,不曾伤着。”应迩别开眼,忍着不去直视他,否则她怕自己忍不住想再揍他一顿,但到底在雨中跪了一天,哪能恢复得这么快,依然连声不停咳嗽。 那会在军中,怎么没发现这个杜衡这么讨打呢。 “林侍医这是得了风寒啊,可要小心注意着些,咱们当太医的,都是要在御前行走伺候的,那可都是贵人,万万冲撞不得。刚好昨夜里新进了一批钩吻苗,那可是陛下钦点,从江南早春之地快马加鞭送进京的,现在正堆在后院呢,还烦请林侍医一根一根地梳理清楚了,要晒干了才能入药的。”杜衡说罢,咬重了“一根一根”几个字,挑着眉满脸得意的神情,还作势伸手往后一请,“请吧,林侍医。” 应迩深呼吸一口气,紧了紧拳头,更忍不住想揍他。 钩吻,那是什么东西?俗称的断肠草!剧毒之物!何况是早春新苗,毒性更甚! 真要让她一根一根亲手梳理整齐,她人不去鬼门关走上一遭手也得废! 但,他们师徒却是不知,她有万毒噬心蛊在体内,雌虫傍雄虫而生,这雌虫入体已经有些时日了,不食血肉只食毒物,她现在就是百毒不侵之体,区区钩吻,又有何可惧? 这便满脸淡然拱手行了个礼:“是。” 说罢,便径直去了后院,自去理药不提。 她前脚刚去后院,后脚沈决明才走进了太医院,杜衡慌忙迎上前去,满脸奉承:“师父。” “怎么,那个姓林的还没来?”沈决明瞥了一眼四下,没见到应迩,脸色就更差了。 杜衡嗤笑了一声:“让他去后院理那些钩吻了,不死也得让他脱层皮。” 沈决明这才大腹便便地在主位上坐下了,哼笑一声,满脸不屑,皱得一张老脸更加难看,指了指杜衡:“你小子啊” 杜衡听出他语气里的夸赞之意,便洋洋得意地笑了笑:“师父,这钩吻虽是陛下特意买了给五殿下治疗乳滞通乳用的,但到底是剧毒之物,这要是理药的林侍医自然逃不了干系,您不是嫌他碍眼么,左右我们也是听三殿下的,这可不是一石二鸟之计?” “大胆!”沈决明喝止了一声,用力拍了拍桌面,横眉竖眼地说道,“谁给你的胆子!把主意打到柔贵妃和五殿下身上去了?柔贵妃那可是陛下捧在心尖上的人物,五殿下虽尚未满月,却出身尊贵,又是陛下的心头肉,二殿下和三殿下的事你一个当奴做婢的哪能拎得清?五殿下长大了成了那继承大统的人也未可知,哪容得你这等下贱的腌臜胚子放肆?不要命了?” 杜衡忙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低眉顺眼的尽是遑遑:“是,师父教训的是,是徒儿思虑不周了。” 沈决明见状便冷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再说了,我们只有一位主子,就是陛下,谁是陛下,谁才是我们的主子,这些事涉及朝廷,你不懂就不要瞎掺和,听见了吗?” “是是,徒儿听见了。” 正说话间,便见有个总角小药童捧着折子跑了进来:“院正大人,外头有人给林侍医递折子。” 杜衡登时横眉竖眼的一把夺过了,冷哼道:“他可真有能耐,进我太医院还没几天呢,就有大人给他递折子了。” 说罢打开瞥了一眼,便又躬身向沈决明回道:“师父,是定国公。” 沈决明闻言只挥了挥手,杜衡便将那折子还给了那小药童,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人在后院,那小药童便又一路奔向后院去了。 毕竟这人是崔子元出钱塞进太医院的,他的面子,总没有不给的道理。 应迩正在后院的药架上一点点翻晒那些钩吻幼苗,有汁液自断口处流出,当然沾到了她手上,掌心处已经是绯红一片,又刺痛又瘙痒,但见皮肤之上有一处诡异的突起,在手腕上四处游走,是万毒噬心蛊在欢快地觅毒为食呢。 “林侍医,”小药童倒是规规矩矩地递上了折子,“崔国公递了折子,请你去城墙上一见。” 应迩注意到手中异样的绯红和难耐的瘙痒,只向他点了点头:“我马上去,你把折子放那吧。” 小药童便将折子放下就走了,她拿了绢帕想将两手都系起来,却找遍全身也没找出第二条绢帕来,正发愁间,就有块绢帕落在了眼前,抬首看去,就见是那个给自己送参片的太医,不由一愣。 那太医从药架旁路过,瞥了她一眼,这才故作夸张摸了摸身上,一脸疑问:“我帕子呢,哎算了,丢就丢了。” 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应迩捡起那方绢帕,不由心下一暖,这太医院到底还是有好人在的,这便拿了绢帕系在两掌上,这才拿着折子去城墙上找崔子元了。 也是幸好杜衡和沈决明不在大厅里,也免得再受刁难,直奔城墙而去,老远便见到城墙上迎风一抹明媚的蓝衣,立马唤道:“义兄!” 崔子元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临安!” 应迩这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爬到城墙上,早就累得气喘吁吁的了,崔子元这便噗嗤一笑:“慢点,这么急做什么?” 她跑到他旁边便大剌剌挂在了城墙上,呼呼直喘气:“义兄找我,我当然要赶紧来了,怎么敢让义兄久等呢?” “什么义兄不义兄的,多见外,叫声哥也就是了。” 应迩闻言敦厚一笑,温柔叫了声:“好,哥哥!” 崔子元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很是受用这声哥哥,随即又笑道:“你这身太医服,可真帅气。” 应迩闻言,像个小孩子似的转了一圈,笑容天真又无邪:“真的吗?我小时候入宫,最大的梦想就是当着轩辕国第一女太医,今日倒是误打误撞了。” 当然,前提是若没出三年前那场大案,她仍是那个声名鹊起被人当成掌上明珠的小医仙的话。 崔子元瞥眼见她手上系着白绢,略略皱起了眉头:“手怎么了?” 她脸上笑容顿时消失,背着手,垂首不敢多言。 崔子元瞬间明白,眉宇之间顿时起了些怒意:“沈决明那老儿刁难你?” “哥哥你明白的。”她抬眸,满眼坚决,生生堵了他的口,“不管你说什么,都动摇不了我分毫,自己选的路,哪怕选错了,跪也得跪到底。” 哪怕撞了南墙又如何,收拾收拾继续撞,再厚的南墙,也总有撞破的那一天。 区区一堵南墙,又哪能硬过她这一身的傲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