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水》 正文 1.第一章 灵 璟和四年,越家张灯结彩,门庭若市,户限为穿。 说起来,这倒是凌风城一等一的大事。城中的老百姓无不知晓——越家二小姐——越宁姝和凌家大公子结亲啦。凌风城方圆百里,地方虽算不上多大,但其繁华可与皇都山岳城相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实人人都是心知肚明的,这偌大的祈国大陆,其实国君之姓早已不是“祈”了。长皇祈璟和年幼,山岳城早已是个空壳,祈璟和现如今已经完全是这凌风城主凌铭纲傀儡了。凌家的势力不止在凌风城,咸安c临阳c腾户c启明c溢水几个祈国关隘,大城重城像一张无形的蛛网,本设来保卫长皇的这几座“至亲城池”,如今无一不在凌铭纲的控制下,凌铭纲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要将这祈国的百年江山一点一点蚕食,裹入腹中。 百姓倒是没有不乐意的。 祈璟和的父王祈梡是个昏君。祈梡十九岁前倒是安安分分,尽职尽责,努力扮演着长皇接班人的角色,长皇死后,祈梡接班,不知从哪里搬来个民间女子,风风火火的要要迎娶此人,只知这女子生的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倒是没几个人真真正正见过她的相貌。只是从此后,祈梡再没理过朝政。国力衰竭,边境来犯,百姓徭役沉重,顿时间哀声载道,人人都叹红颜祸水,毁了祈国国君,也毁了祈国。 此刻便是凌家站了出来,内力谏长皇,外抵御强敌。 长皇并无改色,后就有:长皇纵情声色,导致顽疾缠身,后终。 长皇在位二十七年,说来也怪,不选妃,也不理政,倒是与皇后相亲相爱,可也并无子嗣。长皇死前一纸诏书,将皇位托给了其亡故之弟祈暝的独子祈璟和,而祈璟和年方四岁,并无治国才能,凌家凌铭纲任辅君大夫,其实权也相当于这祈国长皇了。 凌铭纲只有一个儿子,那便是今儿的主人公凌卫卿了。凌卫卿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也算是凌风城内所有女子的梦中夫婿,但凌铭纲这个儿子偏偏不爱江山,只寄情山川风情,游历大江南北,成年后几乎不着家。为此凌铭纲也是费尽了心思,希望自己的儿子对这自己苦苦经营的江山有个一星半点的意思。 所以这次凌卫卿回凌风城,凌铭纲第一就给儿子安排了这门亲事。希望儿子成了家,心也能安定下来,好好经营这家国。 说是亲事,其实男女双方连照面儿都没打过,只因越凌两家早年有些利益关系,生了些羁绊和交情,加之越家实力雄厚,两方都觉得非对方再无门当户对。幼女宁姝又讨人喜欢,双方父母看对了眼,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而说起越家,又是一个大姓。 越家自祈国建国初就是世家,经商多年,家财雄厚,富可敌国,也是书香门第,又有道:入仕不经商,经商不入仕。越家却不同,既有商家头脑,又有仕途人才。多年来,越家的势力从来都是不容小觑。越家家主越士则有一儿两女,长子越煜修前年中举,入了仕途;二女中长女越云绻操持越家商道,倒是一点儿也不输男子;小女越宁姝自幼便深得老爷子喜爱,又是次女,自然犹如掌上明珠,偏偏此女生的玲珑可爱,自小懂事,甚是讨人喜欢。 越家老爷子开心的不得了,虽然越宁姝今年才刚刚十二岁,但女子十五岁方可嫁人,定下这亲事未必就要当即结亲,况且凌家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拖一拖并不碍事,但能得凌卫卿这位女婿,自己也算是圆了人生一件担心事。 于是越家今日做善事,开仓放粮,大迎全城穷困之人。 人人都道:凌风城大名鼎鼎的两家子结了亲,以后的天下,恐怕也是凌越二姓的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越家老爷子开心,凌家老爷子也开心。 凌家大公子不开心,越家二小姐也不开心。 想来结亲那时,越宁姝站在爹爹身侧,看着凌铭纲一脸满意的望着自己,时不时伸手摸摸自己的头,自己却是大气也不敢出。只盼着这叔叔快些离开,自己好跟爹爹商量,说自己不嫁人,要嫁也不嫁这从未见过之人。 越老爷子这厢却浑然不知女儿在想什么,看着女儿低垂着头面颊微红,还以为女子害羞,心中更是对这桩亲事加了三分确信。 凌铭纲却道了歉,说逆子不孝,归家一日便趁夜出了门,不知所踪,又请越士则放心,说有一日成了亲,男子也该定下心来,成顾家效国之栋梁。 凌铭纲哪能说——是因为知道了这定亲之事,凌卫卿一怒之下才摔门而去,拦也拦不住。 好容易送走了凌铭纲,越宁姝就刷的跪在地上,对着越士则咣当就是一个响叩,只道:“爹爹,女儿不嫁。” 越士则的眉毛渐渐由平缓变为了竖立,大呼这亲事乃是人心所向,凌风城中女子无一不梦寐以求,斥她不懂世事,不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 越宁姝也不恼,头就静静搁在地上,两边浅浅的鬓发软软糯糯的垂在耳边,轻声道:“女儿谢了爹爹好意,可女儿相信缘分,这样求来的亲事,不要也罢。” 越老爷子气得不轻,又不忍心对这明珠动手,只得咣咣跺脚,越母上来和事,拉了越宁姝起身,又安慰老爷子:“女儿还小,到了思嫁的年纪自然会懂。” 越士则不吭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怒气似乎也消了,于是淡淡道:“姝儿,你好生想想。” 越宁姝头磕在地上用足了力气,生生将白皙剔透的肌肤磕出了一块赫人的红晕,表情却毫不妥协,小小的脸上满是倔强。道:“女儿会好生思量,但思量有了结果,还请爹爹莫要强人所难。” 越士则一摆手,自顾自踱步出了门,还不忘留下一句:“若是你思量的结果与我的一致,我自当不会强迫你。” 这话说的甚是霸道,越宁姝委屈的就要落泪,越母拉她入怀,轻轻拍着她小小的背,又摸摸她磕红了的头,柔声道:“你爹都是为了你好,你可要懂事。” 越宁姝本就委屈,偏偏听了安慰的话更是委屈不够,豆大的泪珠一眨眼就砸下一颗,她把头埋在越母怀里,呜呜咽咽不知说着什么,越母只勉强能分辨出“委屈”和“不肯”两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孩 回到开仓放粮这日,越家门前络绎不绝,有看热闹的,也有来领粮食的。 越家本就富贵,这次开仓放粮自然不会是小手笔,门前的乞讨汉子随着时间推移却是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回头客,越家也都笑脸相迎,似乎有用不完的粮。 越宁姝上月和爹爹商量不成,心中郁结无比,但到底是孩童,一月过后,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这日开仓放粮,她早早就搬了小凳,坐在门里,朝门外张望着,不知在望些什么。 恰逢长姐越云绻归越府,越云绻也是个美人胚子,如今已是落落大方的女中豪杰,比起越宁姝的小巧玲珑,女性的阴柔和曲线在这女子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越云绻归府时,引了无数男人视线,那些讨饭的汉子呆呆的,有的甚至连碗也拿不住似的。人进了府,还愣愣的伸长了脖子往里头望,盛饭的下人狠狠敲了那人一饭勺,那呆呆的汉子才如梦初醒,点头哈腰的赔不是,还一边夸着有福了,越老爷子真是有福了,越家真是有福了。 越云绻刚入府门,便见越宁姝傻乎乎的坐在小凳上心思也不知飞了哪去,伸手就把小丫头抱了起来,揽在怀里:“阿姐不在,姝儿可有听话?”越宁姝回了神,垂头丧气说不出话来。越府今日开仓放粮,越云绻对其中原因自然是通透,便含笑兀自轻揉丫头额前的碎发,朗声道:“姝儿不喜欢这亲事?”越宁姝愣了愣,点点头。“为何?”“我又不认识那人,为何好端端的就要嫁给他。”“感情的事,的确不好说。”越云绻宠溺的望着怀里娇小的人儿,“说要成亲后再培养感情,倒是难为了你,不如你自己寻了机会去见那凌卫卿,想来那人也不会差。”越宁姝不悦,挣扎着要脱身,一边还气鼓鼓:“阿姐一点儿也不懂姝儿心思。” 越云绻眼看着怀中小人吃劲挣脱的样子,忍俊不禁,便将她放了下来,依旧是摸摸她的头:“阿姐找爹办事,你自己玩儿会,莫要调皮。”越宁姝不服气:“姝儿什么时候调皮过。”说罢提着小凳又往门口坐了坐,头也不回的一屁股粘在板凳上,直勾勾望着门口。 身后再没阿姐的声音,越宁姝心下小小失落,看来这事阿姐也没法站在自己这边了。 越宁姝这边正闷闷不乐着,那头分粮的却热闹起来。 “我不要这粥!给我肉!” 只闻府门口响起一孩童清脆的喝声。越宁姝抬了头,望见管家正被一八岁女童为难着。管家先是好言相劝,道每人的肉食都是定量的,分到几块就是几块,不得多取。 女孩却全然听不进去,大声嚷嚷着要吃肉,嘴里念叨着什么要用粥换肉,用馒头换肉,用白米换肉云云。 越宁姝细细打量这孩子。 是个乞儿的模样,一身青衣破破烂烂,盈盈秀发散乱在脑后,还生生立了两三根炸毛。 再细瞧那眉目,越宁姝倒是心下一惊。 虽穿着破旧面目肮脏,这女孩的眉眼却生的好看,一对细似柳叶的清淡弯眉,因发怒而微微翘立,倒显得十分英气,眉下一双澄澈的眸子,熠熠生辉,其中闪闪,似盛了水,薄薄一层淡雾,竟是要哭出来,眼下小小却挺立的鼻,微微皱着,鼻下曲线圆润,晶莹透亮的淡樱色薄唇,一张一合,似与管家辩着什么。 管家道此人不识好歹,挥手就要赶人。 那乞儿却仍不服输:“你们不是要施人米粮吗!要施又不让人吃好!算是什么施!” 管家道:“有施便是德,天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口,人人都得满足,越家还如何度日?你这顽童!倒是一点也不知恩。” 乞儿挑了挑眉欲反驳却无言,气不过,不知哪里来的大力,竟推开两个下人冲上来要抢那屉肉包。 管家心下大怒,喝了两人道押她送官! 那乞儿却是抱着肉包死赖着啃,说死也要当个饱死鬼,说来也怪,两三个下人竟也拦不住那看似七八岁的女童,有个家丁还被大力耍出几步,气不过,执了棍扬起要打。 越宁姝急忙冲出来:“不许打!” 家丁愣了,管家也愣了,那女童却仍孜孜不倦啃着包子,还时不时直接用手去捡那油腻腻的红烧肉。 “今日越家行善事,你若是出手打了人,岂不是让全城的百姓看笑话?” “可二小姐,这乞儿实在是不识好歹,她若是得了肉粮,此后的粮食还如何分发?” 越宁姝勾了勾眉毛:“自然是不能给她。”说罢朝那吃不停的女孩道:“你别吃了,跟我过来。” 女孩置若罔闻。 越宁姝靠近了她,轻声道:“你真准备在这儿闹个不停吗?你跟我来,我这儿有许多好吃的。” 女孩听到“好吃的”手下动作一停,终于望了过来。 越宁姝直视着她的眼睛,心中有淡淡的涟漪微微扬起。那眼似是旋涡,让人难以自拔。 “真的?” “真的。”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越宁姝伸手做邀请态。 女孩搭上她的手,那手抓过红烧肉,油腻腻的,越宁姝牵了好不舒服,却也没说什么。 临走前,女孩还塞了几个包子在怀里。 一路被越宁姝牵着,女孩倒是老老实实的,另一只闲着的手时不时擦擦油光满面的嘴巴,又忙不迭的啃着包子。 “几天没吃了?”越宁姝头也不回的问身后小人。 女孩不答。越宁姝愤愤,回头正欲发恼,却迎上了一口油油的包子。 “味道不错。”女孩微笑着说,“你尝尝看。” 越宁姝一个不防沾了满嘴油,心中更是恼火,但总归还是懂得千金小姐不同于市井泼妇,便忍着,轻轻推开眼前那被咬了一口的包子。 轻声道:“我吃过。你若是喜欢,为何要分给我?”女孩眨眨眼:“你说过会给我更多吃的,难不成要食言?”越宁姝无奈的摇摇头。 女孩却仍是一脸困惑的盯着她,不见回应,目光中更是露了凶狠出来。 “不会食言的。”越宁姝道。 女孩这才放心下来,装作个没事人,继续吃那没吃完的包子。 越宁姝领了她来到前院,又悄悄绕了假山来到后院,九曲十八弯的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小屋前,屋前有一石桌,越宁姝摆摆手,让她坐下。 她倒是听话,包子早吃完了,两只眼睛乌溜溜的盯着她,期待这人能拿出什么令自己满意的东西来。 越宁姝白了她一眼,进了小屋,端了一碗清水,缓缓放在她面前:“也不嫌噎?”女孩摇头。捧起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给我吃的才告诉你。” “不识好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月 女孩瞬也不瞬的盯着越宁姝,盯得她后背凉凉的直发毛。她移开了视线,望了望天:“现在已然是黄昏,好吃的关门了。” “骗人。” “我” 的确是骗人,凌风城是个不夜城,繁华如斯,自然分得早市和夜市,其实夜市要更为繁华,结束了一天的辛劳,城中的人们都想去个地方放松身心,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也无非就是天性罢了。 其实越府也不总是限制越宁姝的自由,家中对女子要求不甚严格,越宁姝若是想要出门,通常都得应允,但总是要跟上三两个家丁。况且,晚间,一般都得不到出门的权利。 越宁姝吃了瘪,虽然不知道这孩子是赌气还是当真知晓这不夜城的规矩,总之越宁姝却是生生接不来话。 “你要是想吃肉的话,我这儿倒是有,但我看来,肉可不比外头那东西好吃。” “你说的好吃东西是什么?难不成是那白白软软的馒头?还是那一粒粒的米饭?那东西不好吃,怎么也吃不出味儿来,外头那些人还跟宝一样捧着。” 越宁姝笑:“人为铁,饭为钢,哪有人一日三餐都进肉食的道理,要得均衡才能养好身体,况且,谁说那米饭没味道,你细细品来,就知道其实那东西有淡淡的甜味,甜而不腻,食又饱腹,岂不是一大美食?” “又骗人,那东西我不是没吃过,怎么吃不出味儿来。” 越宁姝转了转眸子,心生一计,要女孩儿在这等,自己神神秘秘的跑远了,不一会儿又风风火火的回来,手里提着方方的一个抽屉,不知道是个什么。 女孩困惑的望着眼前神神秘秘的女子故作紧张的打开了那食盒,里头搁着小小的五块圆饼,圆饼呈淡淡的焦糖色,上头雕着精致的花纹,还有自己不认识的字儿。她偏了偏头:“这是什么?”“尝尝不就知道?”女孩似是不服气的昂了昂头,凑着油乎乎的小手就抓出了一只小圆饼,先是放在鼻头嗅了嗅——不甚有味。然后那淡樱色薄唇微启,吐出一截粉粉嫩嫩的小舌尖,触了触——也不甚有味。小舌打探完毕轻轻退回,最后将嘴唇开的更大了些,慢慢见得一抹光洁的乳齿,触在圆饼上,微合,咬下一块儿。 糯糯的,却依然不甚有味。 “不好吃。”她皱了眉道。 越宁姝看的着急,也拿出一块小圆饼,倏地咬下一半儿去:“你吃的太少了,都没吃到馅儿,你看,得这么吃。” 女孩将信将疑,瞅了瞅眼前的厚厚小饼,似是下了心,也狠狠一口咬去。 这是这是什么味儿? 吃到嘴里就像是雨后那些小花儿飘散出来的沁人香气,又截然不同于那香气,这香是化在口中的,稠稠的沙化在舌上,本来食之不甚有味的外皮搅拌在这细细的沙里似是恰到好处的将其中味道饱满的呈现,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是不同于肉的满足,不是胃中的满足,更像是来自心里的满足。 见女孩儿眼中闪烁着神采,越宁姝也笑了,偏着头问:“怎样?这可算好吃?” 女孩愣了愣神,将剩下半块也扔进口中,嚼了半天,吐出几不可闻的一句:“倒是蛮好吃的。” “这是什么?”她又问。 越宁姝勾了勾唇:“你叫什么?” 女孩儿气鼓鼓的嘟起嘴,憋了半天,眼睛还是盯着那食盒,越宁姝瞅着好笑,便又拿了一个给她。 女孩接了过来,又是一个下肚。 “景华川” “嗯?”声音太小,越宁姝并未听清。 “景!华!川!”她似乎是生了气,一字一顿的念了出来,脸上却泛起微微红晕,甚是可爱。 “嗯是哪个华川?”“华川就我一个,还能是哪个?”“不是,我是问这字怎写?”“我我才不告诉你。”“你该不是不会写吧?”“不会写又怎样?娘说,我的名字,是秀丽山河的意思,你可明白?” 越宁姝思忖了片刻,点头道:“我知道是哪个华川了。”说完心下高兴,回房去取了笔墨,在涓涓白纸上写下一行小字,拿给女孩看:“看,我的名字是这个。”女孩也不看那纸,只兀自吃着小饼。越宁姝叹自己榆木脑袋,既然不识字,又怎会懂?于是讪讪放下纸,笑语盈盈道:“我叫越宁姝,越,宁,姝。”想了想又道:“我的名字是宁静美丽的意思。” 女孩皮笑肉不笑,喃喃:“可一点儿也不宁静,”又抬眼打量了上下,“美丽倒是沾一点点边吧,”后不满于这个回答,补充道,“自然是没有我美丽的。” 越宁姝只觉得有趣,却也不恼,将面前自顾自吃着圆饼的女孩垂在眼前的一抹碎发撩去耳侧,也不知是在和人说话还是自言自语:“稍加打扮,定是比我美丽的。” 女孩难得停了动作,红晕微生,忙不迭打开越宁姝的手:“你还没没告诉我这吃食究竟是什么。” 越宁姝笑的越发灿烂,薄唇轻启,话里都掺着笑意:“月,饼。” “哦。” 看她吃了一会儿,越宁姝闲着无聊,又在纸上磨磨画画,清了清嗓,让她来看。 景华川吃完了自己的月饼,又看着越宁姝左手上那半个月饼,一手夺了,放进嘴里,咂咂嘴,只瞥了眼过去:“干嘛,你知我看不懂的。” 越宁姝也不和她计较,道:“你猜猜这纸上写了什么?” “不猜。” “真没趣,你可看仔细了,这是你的名字,”越宁姝郑重其事的指着那两个刻意放大了的字,一字一顿道—— “华,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留 华川。 那两个字映入景华川眼里的时候,她的心怦怦直跳,这就是自己的名字,吗?撇捺横竖,倒是挺好看的,她心想。顺着视线往上看去,还有三个小小的字,方方正正,笔画均匀,倒也是挺好看的,那是她的名字吗?越宁姝越宁姝可真难记。 华川出神了一小会儿,点点头,“知道了。” 越宁姝倒开心,“来,我教你写。” “不要,我会写了。” “哪有看起来那么容易的?我来教你。” 华川不耐烦,抢了她的笔,想着写字有什么难的,却抓着那笔,有些无从下手,望着眼下白花花的纸,景华川一咬牙,笔尖狠狠着墨,刚开始小心翼翼,后来发现这边墨点重了,那边又写不出字来,恼了,随意涂画上几笔,甩了笔,不去看自己写的那“鬼画符”。 越宁姝见了,“噗”的笑出声来,将她甩在案上的笔拾好,也不在意笔上还沾着墨汁,便心疼似的抚平被景华川大力刮出的细毛,“这可是好笔,你就是不喜欢,也别糟蹋东西啊。” 景华川听她这么说,倒是不以为然:“再好的东西,也终究是个东西,也不能说话不能吃饭,比不上我的。”越宁姝又被她逗笑:“你连个物件也非要比个高下来啊?”景华川点点头,一本正经的样子。 越宁姝抚着笔尖上的毛,直到笔尖已恢复了原状,还兀自在那抚着,又喃喃道:“写字是门学问,看起来简单寥寥几笔,要想让它看起来工整圆润,需经年练习,熟能生巧,切不可心急,”她自顾自说着,也没有将眉目转来与对坐的人交流的意思,倒像是陷入了回忆,“幼时姐姐便是这么教我写字,但两年前,姐姐接手了越家的基业,也再没和我一起写字了,这两年数百个日子里,我们也不过只见了寥寥数面,哥哥就更不用说了,前年中举后,就去了山岳城,也就年终时回来次,回来一次最多待上个三两天便又匆匆离去” “他们不喜欢你了。” “那倒不是只是总要各奔前程,总归他们还是惦着我,每次见我也总是喜不自胜” “若是那样,就该日日都陪着你。” 越宁姝看眼前小人儿严肃的样子,心中有淡淡暖意:“我现在这么说你可能没法理解,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哼,你明明也是个小人儿,说话却那么老成,好没意思。” “对了,你多大了?” “说出来吓死你!”景华川洋洋得意。越宁姝敲了敲她的头:“莫要卖关子。”景华川却触了逆鳞般,那对杏眼倏的睁大,气鼓鼓道:“不许摸我的头。”越宁姝点头应允:“说说呀,你今年多少岁?”景华川思量了会:“你看我像几岁?”“七八岁,十岁不能再多了。” “那我便十岁。” “怎么听起来倒像是我决定了你的年岁。” “在意那么多干嘛?我说十岁就是十岁。” 越宁姝笑笑,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你的嗯家人呢?” “死了。” “啊?” “死了,听不懂吗?” “哦,那失礼了” “哪里失礼?” “” 越宁姝被这人噎住,无言以对,恰巧瞥见那人嘴角沾了月饼屑,便伸手去沾了,那人也只是淡淡一顿,并未显出什么表情。谁知这一沾,沾走了月饼屑,倒沾出了个大黑手印来。越宁姝这才想起自己的手刚刚抚笔沾了墨汁,心下好笑,却强忍着笑意,不然眼前这骄傲的小人定要恼怒。只是得寻个机会洗了便是,想到这,越宁姝心中倒有了个念头。 “你今后有何打算?”越宁姝小心翼翼的问。“我一个十岁孩童,能有什么打算。”景华川摆摆手,佯作无可奈何,脸上却是笑盈盈的。“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今后就在我家住下?”说完这句话,景华川愣了愣,旋即又笑:“我在你家门口这么胡闹,你不恼我,还要留我?”越宁姝撅了撅嘴:“所以你得答应我,若是留下了,以后不得胡闹,我自然也会给你许多好吃的,今晚的月饼只是万千美食其中之一罢了。”景华川眨眨眼,不着急回答。“好了好了,我就是觉得府中日子无趣,想留个伴。”“那你可真随便!”“今日你我能够相遇,自然是有缘,怎么能说是随便?”景华川笑容藏不住,心想这人真有意思,如此看来倒像这是自己家,对方才是求着留下的人。但心中又仍有些怪怪的,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学她老成的样子道:“我打小自由惯了,怕是做不来你们这些礼俗规矩。”越宁姝挠挠头:“做不来便不做,以后你也不必拘着自己,但莫要再像今日一样无理取闹便好,若是你想离开我我也不拦你。”“这可是你说的啊?”“你你真的想离开?”看越宁姝眉目瞬间耷拉下来,景华川倒是觉得有趣,她顿了顿,又低头看看桌上的纸,伸出手轻轻摩挲越宁姝写下的字,悠悠道:“先学了写字再做考虑吧。” 越宁姝明了这便是答应了,一扫不悦,笑道:“我今年十二,你说你十岁,那从此以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我虚长几岁,以后我就是你姐姐,好吗?” 景华川这边却觉得自己吃了亏,忙摇头:“不行,是不是姐姐就是高我一级,我以后不是得听你的?”越宁姝望着那人一脸煞有其事的表情,嘴角还沾了一方小小墨点,心中有止不住的笑意,无心占她便宜,只淡淡道:“若是你不喜欢,那你以后在人前你也可以不唤我姐姐,就叫我宁姝便好,你比我小,我就叫你华儿,可好?”景华川点了头,想要说什么,却被眼前人火急火燎的打断,“至于你说的‘高你一级’,自然也不是这么一回事,以后我们做事,自然是谁有理谁做主。”景华川再不得抗议,心想也不吃亏,倒似乎是得了便宜,便卖了乖,称好。 越宁姝心下大喜,抬手指着那小屋,喜滋滋道:“这就是我的屋子,我这就去和爹爹说,让他给安排个相近的屋子给你。” 一去二来,越家便如此又添了个小人儿,越老爷子疼女儿,加上那十岁的女娃想来也做不得什么坏事,既然女儿喜欢,给她添个玩伴也未尝不可。 而后那曾经与管家“势不两立”的乞儿竟成了越家二小姐的闺中密友,管家心中也是讪讪,想来二小姐温婉和善,应该也不会计较那怎么说也是自己有理的事儿。 越宁姝归来时已是夜晚,景华川的小屋就在宁姝屋后,穿一扇石门拐个弯儿就到,两人各有私人空间,若要相聚也并不麻烦。 越宁姝拿着一套漂亮的衣裙来时,华川倒有些抗拒。不是抗拒那衣裙,而是抗拒洗澡。 越宁姝一通狠劝加之威逼利诱,才说服华川进了浴桶,问道华川可需帮忙时,她倒是一扫先前的扭捏,大大方方道:“那你来帮我。” 于是堂堂越家千金却干起了给个“乞儿”搓澡的活儿。越宁姝行事细心,替华川洗澡足足洗了一个多时辰,倒不是因为华川身上多脏,而是越宁姝也没想到她身上竟大大小小遍布了伤,那伤痕青紫不一,有的已结痂,有的却是鲜红狰狞,怪不得不愿洗澡。越宁姝问及伤口何来,华川却抿着嘴不愿说话。越宁姝心生怜意,便没有追问下去,寻了药膏和纱布,小心翼翼的清洁创面,又小心翼翼的擦干水珠,最后小心翼翼的绑上白纱,这才算完事。而后又替华川好好洗了头,洁了面,敷上淡淡花脂,捡起桌上木梳耐心的理清华川结乱的青丝,打理了大半夜,才生生还原了这孩子的本貌。 理好头发的那刻,越宁姝捧了她的脸,微笑道:“果真是比我要好看得多。” 眼前那曾经灰头土脸脏兮兮的女孩儿,在自己悉心打理良久后,如今已是脂白如玉,面色樱红,尚未干透的发丝垂在耳边,滴落缕缕清露,那双漆黑的眼从先前杂乱的额发中解脱出来,更是明眸清澈,好似月悬星河。 两人注视着彼此,都无言,呆呆的望了一会儿,越宁姝先开了口—— “华儿真是我此生见过,除了长姐外最好看的人。” 华川听了这话,心中未生高兴,却见恼火:“那人是谁?竟要比我好看吗?”越宁姝摇摇头,“长姐今年十九,如今已然是有女长成的模样,若是华川也长大长开了,想必不会逊色长姐。”见华川仍是那副神情,于是宁姝又补上:“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华川这才满意,点了点头,冲她笑。 总算是了了一件事儿,越宁姝不似那坐享其成之人,此时已是疲惫不堪,见月色渐晚,只向华川淡淡告别,许诺明日还有好吃的待着,华川才好不情愿应允了下来。 于是,这日也算完满。 越宁姝睡觉时,嘴角仍是挂着淡淡的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时 自华川在越府定居,表现还算是老实,想来幼子容易满足,只要得了吃食,便整日笑挂嘴边,越宁姝也不食言,华川爱吃鸡肉,她便一日三餐顿顿有鸡,只是附个要求,那便是除了食肉,华川每餐都要盛半碗米饭下肚,起初华川扭扭捏捏,不愿吃饭,但挣扎多时,架不住越宁姝锲而不舍,于是华川试着去吃那无色无味的白米,也不知她究竟尝没尝出甜味来,只是渐渐地不再抗拒米饭,反倒每日自觉盛上半碗。 越宁姝这边也不含糊,每日都有一样甜点,华川似乎是特别爱吃甜食,不论是什么样的甜食,都来者不拒,碧粳粥c糖蒸酥酪c桂花糖蒸栗粉糕c如意糕c莲叶羹c梅花香饼c香酥苹果c雪山梅c枣泥糕c四甜蜜饯,日复一日,点心却是没有重样的。这点华川却是很满意。 吃的方面满足了,两人便各得其乐,晨时越宁姝闲辞雅赋,读书修身,景华川那厢呼呼大睡,日上三竿才懒懒起床;食了午饭,下午有时会出府游玩,赏赏民艺,戏曲杂耍,或是溪边戏水,挥竿垂钓,只是景华川往往只负责吃鱼,在她眼里,越宁姝做着这“半天动也不动跟小老头”般的工作,她是百般不愿意,于是有时兀自跑了没影,有时干脆摘了叶子覆于眼上,就在石上小憩;有时便在府中寻得乐子,或赏赏先生抚琴,或由越宁姝教书识字,景华川虽嘴上不甚乐意,但却没真正拒绝过越宁姝,倒是忍着那好动的性子,有时执了笔就是一两个时辰,越宁姝以为这厢转了性子,谁知那人开始还愿意好好写字,后来便不知在涂涂画画些什么看也看不懂的东西;晚间二人便老老实实居于房中,或是闲聊家常,或是谈天说地,又或是越宁姝寻了诡怪异志念给景华川听,越宁姝越念心里越是发毛,凉意直往脊上钻,景华川倒是一脸平常,有时听着听着还会沉沉睡去,倒是一点儿也不怕。 那日越宁姝和景华川闲话时,宁姝问道这好些时日,每日都有的一样甜点,她最爱吃的是哪个,景华川想了想,淡淡说月饼。宁姝道,月饼虽好,但平日里吃和那日第一次吃,意境终究是不同。华川不解。宁姝笑,当日是中秋,是一年中最当吃月饼的时候。华川道想吃就吃,为何还要分日子?宁姝又给她细细解释了这月饼的由来和中秋赏月的习俗,华川却不放心上,说世人好生奇怪,好吃的东西为何非要定日子吃,这不是为难人?那人思绪似是飘了远方,喃喃,“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日复一日,秋风渐消,凌风城迎来了冬天,而后又迎来了那年的第一场雪。 越宁姝身着厚厚的裘服,站在雪地里面朝苍穹,勾着唇,笑意盈盈。景华川却不愿穿狐裘,只着了一件绒绒外衣,披上斗篷挡风,又掩上了斗篷上的厚厚绒帽遮雪。她似是天生的不怕冷,越宁姝牵她手时总是热乎乎,便也没再要求她多添衣。宽宽的帽中藏着华川小小的面庞,那人两颊微红,闭上眼,长睫如扇,沾了白雪,乍看倒像是生了白色的睫毛。不复初遇时的纤瘦嶙峋,几个月的调养后,华川小脸微微丰盈,却丰盈的恰如其分,既含女子纤细,又不失孩童可爱。 “这么大人,难不成没见过雪?”华川道。 “你可能不明白,雪对我来说可谓意义非凡。”宁姝笑了笑,一边蹲下抚摸地面上那层薄薄的白晶,“我是雪天生的。” “哦,我也是雪天生的。” “那还真是巧!娘说,下雪天生的孩童,都是雪神送的礼呢,哈哈。”那人当真是开心极了,在雪地里来回踱步,也不打伞,似乎是一点儿也不在意落在发梢的雪。 “就因为这个吗?” “倒也不全是”宁姝饶有兴致的望着华川,“华儿,就要到新年了,哥哥也要回来了。说起来你还没见过我这个哥哥呢,他生的可俊了,你可别被他迷倒了。” 景华川不答话,瞅着眼前女孩儿开心的样子,也不打算噎她,那人发上眉上都落了雪,脸上却挂着笑,那笑如此自然纯真,鼻尖冻的淡淡嫣红,言语呼吸间生出团团白雾,又偏偏明眸皓齿,眉眼清澈,倒真是像雪神送来的礼物。 轻哼了一声,也随着越宁姝走进漫天飞雪中。 景华川见到越煜修的那天,才觉得越宁姝也没有唬她,那男子眉目间神采奕奕,唇红齿白,又身形修长,体态匀称,刚迈进门便将宁姝高高举起,搂在颈间眯着眼笑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放下,又朝自己看来,问道这就是姝儿的玩伴吗?越宁姝忙不迭向越煜修介绍自己,言语间把自己夸的就要上天,越煜修风轻云淡的笑笑,只道姝儿喜欢便好。 那日后脚归来的还有一男子,也生的俊朗,却不及越煜修神采飞扬,浑身透着十足的谦和低调,后从越宁姝口中得知,那人唤作越秦,与哥哥同岁,是父亲的养子,自小便在越府长大,倒是与哥哥情同手足,也疼自己,只是几月前替长姐往沧州办事,近年才回来。 那日家宴,越家长少都在,越宁姝牵着华川在席间,权当做家人看待,越老爷子也不在意,还夸华川生的越发玲珑,酒过三巡,甚至还道以后要寻户好人家给华川做归宿。华川腹诽老爷子酒后胡言乱语,却也懂的分寸,只暗暗腹诽。谁知越宁姝却也上来应和,还道今后要一起出嫁云云。说道嫁娶,越老爷子这才想起越凌二家的婚约,又叹亏欠越云绻良多,将这等纷乱复杂的家业交之打理,让其顾不得儿女情长,喝多了酒口不择言,还直言过了十五生辰就要将越宁姝许给凌卫卿。越母上来拦了老爷子的口,兴许是合家团圆好日,越宁姝并未显得不高兴,只淡淡笑过便不再说话。这边的景华川倒是不悦,轻轻捏了越宁姝桌下的手,道要如厕,然后便再没回来过。 那日家宴结束后,越煜修倒是拉了越秦,脸上也是洋洋酒气,就把一个小物件往越秦手里塞:“越弟这,这穹阳玉是为兄在往山岳城途中机缘偶得的一块宝玉,此玉世间罕有,可驱邪强身,实在是不可多得,为兄,为兄特意寻来送你,你可要好好,好好收着” 越秦心中大惊,直道这礼太重,不愿收下。越煜修也不管三七,塞完了便走人,理也不理那越秦,嘴中还喃喃念着“好好收着”。 越宁姝却不知华川这小魔头又着了什么道,竟是不声不响回了房,于是家宴结束便匆匆赶到华川房间,细细询问。 华川却什么也不肯说,只道困了困了便要把越宁姝往外赶,谁知越宁姝走后半晌已然换好了寝衣,抱着软枕又轻轻叩门。 华川气鼓鼓,“这是要做什么?” “华儿,今日不如我们同寝吧,正好我有许多贴心话想跟你说。” 华川只用鼻子哼气,也不答话。 “你怎么了?家宴时还好端端的,怎么莫名起了火?” “宴中没遇到称心的吃食,还闻得那儿酒气熏天,我就是不开心。” “没遇到好吃的?不该啊,今日家宴中,平日里你爱吃的那些都有,如今怎么又不爱吃了?”宁姝歪了歪头,“你可是闻不得酒气?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身子可没那么娇气,睡一觉明日便好了。” “当真是闻不得酒气?若是如此,要不要找个郎中瞧瞧?” “都说了没事了,你那样紧张兮兮干嘛。” 宁姝苦笑,朝面前的小人噘了噘嘴,抱紧了怀中软枕,可怜兮兮道:“华儿,外面可冷,我都这样了,再站一会儿这不禁风的身子可就要受不了了。” 华川眼中似乎消了些怒气,只考虑了一瞬,便伸手拉了门外的人进来,又紧紧关上门,将那人推上榻,拉起绒衾三两下就将那人裹成了个软粽。 又道:“你可真是”话没说完,瘪了瘪嘴,不说下去。 宁姝微笑,拉开绒衾一角,轻拍身边空出的软榻。 华川回房回的早,本就穿着寝衣,见她如此明显不过的邀请,也不说话,顿了少顷,钻进那暖暖的绒衾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约 那人钻进被里时,越宁姝感到身上也随之迎来了一阵热气,华川身上总是暖暖的,比常人体温略高些,就算是在这腊月寒冬,她也似乎不曾冷过。 于是下意识握了握那人的手,想要多分些暖来。 其实景华川席间离开后,越宁姝高兴,便将家里人敬酒敬了个遍,起初越云绻还阻着,后来想着既然阖家团圆,少饮些酒也罢,所以越宁姝这晚身上是有淡淡的酒气的,面颊也微微透着暖红,倒显得面容更剔透了些。 景华川动动鼻子,就知道越宁姝喝了酒,似乎有些不快,抿了抿嘴。 “你喝酒了?” “就一点点,一点点,华儿闻到了?” 那人不答话。 “可是不习惯这味道?” “是啊,不习惯,也不喜欢,你离我远些。”说着就佯装着要将身边的人推出去,可那人却不知好赖的顺势更依了上来,不满足于只握着手,甚是自然的张开了怀抱,轻轻圈住面前气鼓鼓的小人。 景华川动了动眉毛,“干嘛,撒酒疯啊?” 那人淡淡的笑,“华儿,老实说,今晚为何生气?” “之前不是说了,干嘛又要我说一遍。” “真的?真的是因为没遇着好吃的?” “是啊。” “华儿真是不会骗人。” 那人似是得了逞,笑的越发开怀。笑着笑着,却渐渐没了声儿,景华川冷哼,这人不是要说贴心话吗?怎么几句没说,倒兀自睡了。 静默了一会儿,只听见景华川小小的声音—— “骗人。” 越宁姝睁开了眼,似乎是惊异于自己睡着的事实,她眨眨眼,“啊!我怎么睡了。” “你可是要嫁人了?” 华川清澈的眸中倒映着淡淡月光,宛若一潭幽深通透的泉,牢牢地跟着越宁姝飘忽的眼神。越宁姝不知该怎么答,那圈着人的手有些无措,渐渐舒展,落在华川腰上,纤细手指隔着柔软的衣衫在华川腰间轻点摩挲,景华川痒痒的,却忍着,只等那人的答案。犹豫了好一会儿,她开口:“那是爹爹定的亲事,虽说我也不愿意,可”说着说着神色黯淡了去,“可似乎是抗拒不了。” “有什么不能抗拒的,你要是不想,谁都逼不了你!”景华川嗔怒,“我看今天老爷子说这亲事的时候你倒是一点儿不情愿也没有!哼!” “华儿” “别说了!” 景华川吐了口气,转过身去背对着越宁姝,动也不动。 越宁姝盯着她的头发,那柔软顺滑的青丝洒在月下,照应着屋外的白雪,显得错落有致,温暖无比,又因刚梳洗过散发出淡淡清新的香气,直让人想凑近,细细品尝。 她兀自撩起那人的一缕发,将其绕在指尖,绕了两绕,还是开了口:“若是能够选择,我也不愿自己就这么嫁给个面也没见过的男人。” “出嫁是女子一生中最大的事,若不是两情相悦,就只因什么‘门当户对’就草草结亲,怕是下半生也不会快乐。” “我也曾跟爹爹争取过,软磨硬泡,怎样都做了,爹爹还是无动于衷,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有时想想,自己这十几年来过得悠闲快乐,却偏偏在这种事上,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 景华川感到背后一丝游离而又温暖的热气,像是那人轻轻叹了口气。 “我倒是可怜。” 那人自顾自说着话,景华川却一句也不理,越宁姝看不见背对着自己的小人的表情,无奈之情溢上眉梢。 又是一阵静默。 “你不许嫁人。” 越宁姝苦笑,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又想起景华川似乎不喜欢别人摸她的头,伸出的手在月光下悬了片刻,又收了回去。 这边景华川得不到回应,又倏地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的盯着越宁姝:“我说,你不许嫁人,听见了吗?” “女子一生总需要寻个依靠。” “谁定的?” “世风如此。” “那以后,我便做你的依靠。” 景华川一字一句说的认真,越宁姝却是愣了神,又咯咯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说真的。我可以护你周全,却也是一点儿也不比世间男子差上分毫。”她见越宁姝仍是笑着,又道“况且,你连那人的面都没见过,怎么能嫁他?你定是不喜欢他的,我们相处了那么久,你可喜欢我?” “自然喜欢。” “那不就行了。” “可华儿你知道吗,这喜爱之情,与男女之情是不同的。” “能有什么不同?!” “喜欢这种感情是可以分享的,我喜欢华儿,也喜欢长姐哥哥,喜欢越秦大哥,喜欢爹爹母亲,可相守不同,那种感情,是只能属于彼此的。” 景华川愣愣的看着她,越看越委屈,后来闭上了眼,又转过身去。 “华儿能有这份心,我很开心。”越宁姝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你倒也不必担心,你是我妹妹,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置你不顾,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直到华儿找到那可以相守一生的人之前,我都不会先一步嫁人的。” 静默了片刻。 “真的?” “我会尽量争取的!” “哼。说了等于白说。” 越宁姝又伸了手,重新圈住那背靠着自己生气的小人,静静闭上了眼,那人也没有抗拒,呼吸声咫尺可闻,怀中人暖暖,越宁姝觉得舒服,便更贴紧了些。 华川却没有合眼,望着窗边洒在地上的洁白发呆,心中默默思量,那喜欢的感情既可以分享,不要也罢,心中又自信满满,那可以分享的感情,迟早有天会化为独一无二的分量,一定。 想着想着,有些困倦,于是轻轻闭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礼 次日华川醒来时,已经不见了越宁姝,软塌上那空处塌下去一块儿,还有淡淡余温,想来那人也没起来多久。应是昨日尽兴,两人都睡得甚是香甜,于是慵懒伸了个腰,起床洗漱。 走出小屋,雪已停,屋外旭阳暖照,雪未全化,倒是有些寒意钻进身上。 穿了石门想去找那人,却见落雪小亭里立了两人,似是正在交谈些什么。定眼望去,正是越宁姝和越秦。越秦握着什么东西,说了几句话,将那物件塞进越宁姝手里,越宁姝还有些抗拒,最终却没拗过那人。 华川竖起耳朵听,也只能闻得零星的断句短词。 片刻后,越秦作了个揖,便离开了。 景华川走近亭子,见越宁姝仍是望着手心发呆,干咳了两声:“人都走了,想什么呢。” 越宁姝这才回过神来,见了华川,笑笑道:“今日倒是起得早,吃了吗?要不要跟我一同去用个早膳。” “他给了你什么东西?” 越宁姝笑的狡黠,反手握紧了手中物件,道:“怎么?你想知道?” “哼,你们两人鬼鬼祟祟,定没什么好事。” “胡说!”越宁姝笑嗔,“我和越秦大哥光明正大行事磊落,光天化日之下皆是以礼相待,怎么到你嘴里倒成了鬼鬼祟祟?” “你们二人都手拉着手了,还以礼相待呢?” “你你莫要胡说。”越宁姝被景华川说的面色微醺,偏了头不去望她。 “你给我看看,我便信你。” “偏不给。” 景华川心下疑惑,这人平日里有什么事从不瞒她,也未曾遮遮掩掩,难不成真和这越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只一想想,又否了自己的念头,心想那人定不会如此。 “不给罢!我才不稀罕。” 只是那日下午,也没见越宁姝,以前有事越宁姝总是会拉着景华川一起,景华川也没想到这人会只身一人偷偷溜出府,若是早知如此,自己想跟便一定能跟上,只是大意了,便让这人溜了个没影,心中气恼,又找不到人发作,直到日近黄昏那人才回来,脸上还笑意盈盈,景华川越想越摸不着头脑,究竟什么事,让这人改了性子? 饭桌上景华川闷闷不乐,越宁姝定不会看不出来,却始终没说什么,该夹菜时还是夹菜,该谈乐间还是谈乐。 直到那日夜晚,景华川听着越宁姝念异志时,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脑中思绪混乱,心下一火,直直打断了那人:“哎呀!别念了,无趣。” “我倒觉得这篇挺有意思的啊,华儿定是没用心去理解。” “我就是用心理解也理解不了!”华川含沙射影,暗暗埋怨宁姝有事瞒她。 越宁姝笑了笑,轻声道:“那今日便不念了,华儿早些睡吧。” “你!”景华川愤愤,一肚子话却憋了回去,只闷着头不说话。 越宁姝收拾了书,淡淡离去。 华川没拦也没问,却觉得心里空空落落,不是个滋味。 第二天,越宁姝更是古怪,竟一大早就没了影子,景华川心中暗暗决定,只要那人再回来,便不会再让她离了自己视线。 于是那人用了午膳又要出门时,景华川拦了她,问:“去哪儿?也不邀我。” “华儿我有些事要单独去办,也不会太久,你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哦?是吗?那好。”景华川勾勾唇。越宁姝也点点头,冲她笑了笑,便挥袖离去。 “等?”华川脚步轻点,衣袖轻挥,翻身跃上了府墙,从头至尾行云流水,倒像个习武多年的练家子,如此动作竟也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我才不等。” 于是一路默默紧跟越宁姝,越宁姝无甚功底,自然是浑然不知,直到到了目的地,华川才渐渐心生疑惑。 那是一家规模甚大的玉坊,前院上赫然挂着个鎏金牌匾,上书“流玉居”三个大字。 华川不解,那人在里头呆了两三柱香的功夫,便喜滋滋的走了出来,手中似乎捏着个玉璧。 越宁姝回来时,见景华川老老实实的坐在小亭里等她,也是笑盈盈,走过去,递了串儿糖葫芦给她—— “尝尝这个,你还没吃过吧?虽然这东西不少见,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景华川慢悠悠的接过那红果,伸出舌头轻轻触了下,酸酸甜甜,的确别有一番滋味。 “就这个?” “嗯?” “你出门就是为了这个?” 越宁姝笑着摇头:“自然不是为了这个。” 言毕从宽袖中掏出一小小绣花荷包,从中倒出一小块儿玉石,牵着白晶丝绳,垂在景华川眼前。 的确是那时手里拿的玉璧。 那玉被精雕成一小小圆环,浑身通透,亮白无暇,在阳光下微微反光,倒是十分好看。“这是”华川愣了愣。“华儿可喜欢?”越宁姝绕到她身后,华川只觉得身后长发被微微挽起,而后一双柔软而又温暖的手轻轻覆在脖颈上,锁骨间像是滴入了一滴清水,微微发凉,再低头看去,那枚小小的玉璧已然挂在自己胸前。 “这便是那日我和越秦大哥‘鬼鬼祟祟’的交接的物件了!”越宁姝又来到华川身前,细细打量着坠在那人洁白肤上的小小玉环,似乎是很满意,“这玉叫做穹阳玉,极为珍贵,世间难求,大哥机缘偶得,本是送了越秦大哥的,但越秦大哥觉得此物太过贵重,于是那日便转交给了我,虽虽得了便宜不甚得当,但再三推诿无果,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是那玉天然,浑然不成形状,我怕你不喜欢,便出府寻了一个玉器坊,想给之稍加打磨,更好看些再送你,只是好玉需精雕,就算是那赫赫有名的流玉居,也生生做了一日才令人满意。中途不放心,又去看过一次,适时才刚刚取回,怎样,可还满意?” 华川望着胸前白玉,愣了好一阵子,才恍惚道:“你若是要做这事为何不愿告诉我?” “因为这是惊喜。”越宁姝伸手去轻轻摩挲那块白玉,笑的温柔如水,滋润人心,胜过冬日暖阳,“从那日得知华儿是雪天所生,我便想着寻个礼物庆你生辰,奈何世间俗礼虽多,这等可遇不可求的宝物却难得,既然越秦大哥执意要给我,我便觉得,只有这世间难求的宝物才衬得上我的华儿。” 华川心中暖潮涌动,心头一热,小声道:“真是狡猾。” 越宁姝却是笑笑:“华儿喜欢便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玉 其实那日景华川戴上玉璧时,心中是有小小的不适的,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周转,胸腔中那鼓鼓跳动的容器似乎是被小火灼着,似痒似疼,只是那不适细小轻微,景华川当时又喜悦至极,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那日,景华川躺在床上盯着那白玉环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景华川问越宁姝:“这东西,算是送我了?” “当然。” “那我怎么处置,你都不会管了?” “嗯话是没错,可华儿你要做什么?” “那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打算。” 越宁姝心中存着疑惑,但知道那人若是不想说,自己定是怎么问也问不出来的,于是只温柔笑笑,不再追问。 只是后来越煜修看见华川胸前的白玉,似是想到了什么,暗暗苦笑,眸子里倒映的皆是无奈。他淡淡对华川说:“美玉配良人,如此看来,你确实更适合它。” “嗯,你说得对,只是不是我适合它,是它适合我。”华川冲他挑了挑嘴角,眉目间皆是洋洋得意之情。 越宁姝心中默默念叨,美玉配良人美玉配良人,是啊,美玉配良人。 越煜修并没有在府中多留,待了不长时日,便打道回了山岳城,越母百般不舍,暗暗抚泪,越老爷子却一脸自豪,叮嘱那人要为国争荣,光耀门楣。 越煜修默默点头,将话都记在心里,又笑着跟两姐妹告别,最后也冲华川微笑告别,只单单,没有和越秦有一丝交流。越秦欲言又止,却终究没说什么,直到那人的马车行了老远,才对着那远离的车队深深作了揖。 越宁姝默默叹息,哥哥虽嘴上说着这穹阳玉更适合华川,但毕竟是难得之物,被赠予之人又转手赠人,心里怎么也不会是个滋味。 哥哥生性豪爽,偏偏总在越秦的事上耿耿于怀,不过越宁姝倒是理解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算是生性再豪爽之人,遭遇如此,恐怕也是要伤心了的。只是就算如此,越宁姝还是觉得,这样的好玉,交给华川才是最好的归宿。 越煜修离开后,那日越宁姝如往常一样正教华川写字,华川并不笨,甚至还有些天资过人,练字这等细火慢熬的活,那人只习了几个月,便也是有模有样,华川对自己既有信心也骄傲无比,叨叨着“我说这事简单吧”,越宁姝无奈摇头,竟是无话可对。 只是那日写字时,华川总煞有其事的望着越宁姝,望的越宁姝只觉得寒意四起,问有何事那人也不说,只用鼻子哼哼,后来干脆就不再理人。 那小鬼又兀自生什么气呢? 华川在薄薄白纸上写了一阵子,喂了一声,也不知在喊谁,越宁姝闻言望去,那人正噘着嘴盯着自己,越宁姝摸不着头脑,又低头看着白纸上的字,其上写了她自己的名字,还有越宁姝的名字,倒是清新飘逸,行云流水,虽不如女子娟秀,却肆意洒脱,随性的别具一格。 越宁姝满意的笑了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也算是那人的师父,如此看来,似乎收了个好徒弟。 “嗯,华儿的字写的越来越好了。”“谁要你看字了!”“那看什么?”“看我!”“看看你?”越宁姝越发疑惑,“华儿今日有什么不同吗?” “你!” 华川终于按捺不住,人急了,脸上也挂不住,白皙的面颊上染了一层薄薄红晕,怒嗔道:“你这人!”说着还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前。 越宁姝定睛望了一会儿,终于有了眉目——那平日里都会系在颈上的玉璧,如今已然不见了,只是冬日里衣着本就多,那玉藏在厚衣里,需细瞧了才能瞧见一段白晶丝绳,越宁姝倒的确没在意。 “华儿今日没戴玉?” 那人依然没消气,不说话,从怀中掏出小小玉璧,只是似乎少了一半。 越宁姝下意识觉得心疼,但仔细瞧去,那玉环虽只剩一半,断口却是工整圆润,那造型像是月牙儿,通透晶莹,似乎倒平添了一份美感来。 正欲发问,华川又拿出另一半白玉,也牵着白晶丝绳,两半玉环合并起来正是原来那个完整的穹阳玉。 “可好看?” 越宁姝心中已明白了九分,随即掩不住笑意,轻声道:“虽不完整,却美的独特。” 华川仍是撇撇嘴,似乎对越宁姝没发现自己的不同还抱有不悦,将一半玉环挂在自己脖上,又学着那日越宁姝为自己系玉的姿势,绕在她的身后,轻轻将那块因放在怀中已有了淡淡温度的玉璧系在她的颈间。只是那携着微微暖意的手掌轻轻摩挲过越宁姝耳边,又缓缓置于脖颈间的触感,虽短暂,却让越宁姝觉得心中隐隐涌出了别样的心绪。 “说你狡猾,只因你得了那么好的东西,我却寻不到!”华川开了口,“哼,你既然说了送我,所以这就是我的了,我再送你,想来也是可以的。” “只是总有一天,我会寻得比这玉更好更特别的东西,到时再送你,我只是一时一时寻不到罢了,这半块玉,算是暂时的!你记住,我一定会寻到更好的东西,所以我也不算输了。” 越宁姝笑笑,心中觉得温暖,这哪里是什么比试?又何来的输赢之分?想来那人事事不愿意落人一等,连寻礼这种事也当做了比试。 越宁姝觉得好笑,又有疑惑,于是问:“华儿,这玉玉器的切割需要十分工夫,着实不是件容易事,但我看这玉切面工整和谐,宛若天成,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想做的事,自然能做到。” 那人在冬日的暖阳下,认真的许诺,又带着满满自信,越宁姝轻转眼眸,在那人眉目间流转,那人依然如初次见面时意气风发。青丝飘扬,眉似远山,眸若星河,肤如凝脂,冰肌玉骨,颈间白玉熠熠生辉,身后映照青松白雪,美的像一幅画。 不知是何种情绪的驱使,越宁姝竟有那么一刻,想要伸手,在那人的面颊上轻轻摩挲,感受那人的柳眉c明眸c白肤。 对她俩来说似乎是再平常不过的念头,但只片刻后那念头竟又被压了下去。 越宁姝觉得有些热,伸手摸了摸脸。 “怎么了?你的耳朵红红的。” “没没什么。” 越宁姝似是尴尬的笑了笑,轻轻拍拍自己的脸。 “冷吗?” 华川伸手,覆在她的耳朵上,原以为那人是冻红了耳朵,却没想到那对软软的耳朵的温度竟要比自己的手更高些。 “是是有些冷,我们回屋吧,今日吃雪梨羹。” 越宁姝拉下了那搁在自己耳朵上的手,催促道—— “走吧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琴 华川对书籍是怎么也提不起兴趣的,每当越宁姝念那诗词歌赋时,华川总心不在焉,有时还会生生打断她。宁姝便问琴棋书画,可有喜欢的?华川想了半天,淡淡道你且弹琴给我听听看。 于是越宁姝寻了琴,只道这技艺自己也不甚通透,若是华川喜欢,可以寻个师傅。 华川摇头拒绝,默默听了一段,闭上了眼,曲终那人又睁开眼,眸中点点晶莹,灿若繁星,她笑着对越宁姝说:“就这个吧。” 于是闲暇时,两人又有了新事可做。只是没成想华川习物甚快,寥寥数日,越宁姝便觉得自己一身的琴技已被那人尽数学去,暗暗叹上天不公,自己学了数月,抵不过别人几日的工夫。 若只是如此越宁姝叹叹便罢了,只是有一日,越宁姝闻得华川信手拈来的曲子竟是自己听也没听过的,便诧异问道这是什么曲子,华川无甚表情,说自己顺着心中念头就弹出来了,并非什么曲子。 越宁姝这才明白,这人在此方面,单是“天资过人”还是不够描摹的。 心中诧异之余,又念华川说不定以后可以在此方面有所作为,便和她商量给她寻个乐曲师傅,也好精进一些。华川却恼,自己要那样精进为何?况且,若是想要精进,自己领悟便是。于是此事最终也没能实行,越宁姝只得惺惺作罢,华川开心时便抚抚琴c写写字,倒是大有一番大家闺秀的样子。 但想来,真正的大家闺秀应是不会日照三竿才慵懒起身,沾着暖阳便泛起困意,也不会出门不坠珠玉不画粉黛,全然不加修饰。 但即便是不加修饰,那人也是冰肌玉骨,浑然天成,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越宁姝常叹其天生丽质,自叹弗如。 岁月安稳,时光惬意,日子也过得飞快,凌风城春去秋来,乌飞兔走,如今算来,距离那年冬,已是有三年之久。 岁月在其身上勾勒出大胆又动人的曲线,三年时光更增其窈窕纤柔,一举一动皆是翩若惊鸿,那人对此也是骄傲无比,起初越宁姝给她读异志时,每每书中描述到面容姣好的女子,华川便下意识要越宁姝将书中人和自己比较,越宁姝自然不会为了书中人而得罪眼前人,况且,想来那书中虚假的美人,也必定不会比眼前的女子美丽。 后来华川不再问,兴许是觉得,问多少次答案都不会变。 华川年龄渐增后变得越发待不住,隔三差五就出府游玩,有时越宁姝会同去,有时越宁姝不愿陪同,华川就独自出门,总早出晚归,对此,越宁姝与她说过一回,华川只道当初定好不限我自由,如今可是要反悔?越宁姝苦笑摇头,也便不再为难,只尽量随着华川同去就是。 那日华川回来时,却带着一架漂亮的古琴。 越宁姝虽对琴不甚了解,但光是看那色泽,便知那该不是凡品。 华川笑,语调轻快,道:“看看,这东西好吧?” 越宁姝却不解,问她从何而来。 华川笑道:“我今日遇一怪人,携了把琴坐在城口,那人虽怪,那琴却是难得的好琴,便问他会不会弹,那人自然是点点头,我出于好玩,就问他可有信心弹过我。” “那人似是骄傲得很,只道让城中百姓来评,若是败给了我,这琴便赠我。” “结果显而易见咯。” 华川笑的狡黠,又用指轻点了点下巴,似是在回味:“那人可真是有趣,琴弹得也不错,只是比不过我。” 越宁姝笑笑,接了琴,搁在一旁,取了紫玉糕:“尝尝?” 从未想过那人会拒绝—— “先不吃。”华川脸上挂着笑,似是迫不及待要分享喜悦和见闻:“你是不知,那人琴弹得好,虽然没我好就是啦,人也生的俊,一袭白衣,身长八尺,浓眉大眼的,想来也是个富家公子,我本还以为,那些富家子弟都是些飞扬跋扈胸无大志的人呢。” “是吗?” “是啊!后来那人还问我名字,我本不想告诉他的,细想下又觉得那人既言而有信,这等好琴都送我了,我也不能小气,是不是?” “我们斗琴时城门口熙熙攘攘聚了一大帮人,想来,如今我景华川的名字在凌风城也该是如雷贯耳了!” 越宁姝端着紫玉糕的手有些无措,心像是被人轻捏了一下,甚是没由来的失落,勉强扯了扯嘴角:“华儿的琴技竟已经如此好了?我都没发现。” “你能发现什么?你每日都对着那堆无趣的书,让你跟我一同出府都推推阻阻不甚情愿,自然不会对我有所关注。” “你生□□动,我却喜静,你爱美食,我却爱书籍,你喜欢出府游玩,我偏偏喜欢待在府中晒太阳,你我本就不同,也不必要相同,我又为何要事事都依着你?” 话似乎是脱口而出,全然不加考虑,但刚出口,越宁姝便懊悔不已,这样的话,必定是要伤人了。 可越宁姝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样焦躁,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竟至于话不经大脑,就这么泼了出去。 那人闻言也是愣住了。 越宁姝心中仓皇,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暗暗低下了头,望着自己的脚面。 沉默,良久的沉默,小屋中明明有两人,却寂静的如同空屋。 “这糕刚做好,还温着,若是凉了,怕是味道就该差了。”越宁姝终于打破了这沉默。说完,就扭了头要走,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手腕。 那熟悉的温度牵制了自己的手臂,越宁姝却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回头,回头,该怎么解释?不回头,却显得突兀。 殊不知,在考虑之间就已经默默达到了后者的效果。 “你今日怎么了?”她终于问出了口。越宁姝不答,不是不想答,而是无法答,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乱了心绪,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会生了怨气,不明白明明是那样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明白为何明明许诺要亲眼见证那人找到自己可托付一生的对象,却在那人遇到一个心生好感的人时乱了方寸。 “咳兴许是入了夏,天气燥热,惹的人心烦。刚刚刚刚是我失言了,华儿你莫要放在心上。”随意捉了个理由,希望那人不要再追问下去。 “骗人。” 她总是能一眼看穿自己,看穿自己的谎言,看穿自己的脆弱,也看穿自己的无措。 越宁姝闭了眼暗舒了口气,努力的平复心情,庆幸自己这点调节心态的能力还是有的,待到心情平复了些许,她转过身,望着那人的眼睛,挤出柔柔的笑:“不骗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嫁 “你这人,从前可不是爱遮遮掩掩的人,怎么今日变了性子?有话就直说啊,为什么生气?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摇摇头,轻轻拂下华川抓着自己的手,垂下眼眸,低声道:“我我没生气。” 那人却不肯,又抓了上来,这一次,捉了越宁姝的手,紧紧扣住:“你分明知道自己有没有生气,为何要说违心话。” “华儿”只张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样的心乱,是从前的十几年生活中从未有过的,越宁姝强迫自己努力去回想,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到底是什么地方错了位置。 是在怪她什么?怪她不该拿人东西,还是怪她不吃那紫玉糕?怪她说自己不曾关注她,还是怪她对陌生男子生了好感?怪她对别人有了笑颜,怪她的喜爱不再被自己独有?是了,就是这些原因其中之一吧,只是,这样的原因,真的该存在吗? 越宁姝越想越觉得莫名的难受,又不能对那人坦言,不该是这样的,这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善妒,吝啬。不该是这样的,要回去,要让一切都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望着那被人扣着的手,十指交缠,那手纤细柔软,光滑洁白,心中却不好受,她抬起头对上华川的眼眸,苦笑道:“华儿你你似乎是跟从前有些不同了。” “嗯?哪里不同?” “我初见你时,你还是一个矮我一头的稚嫩孩童,那时你骨瘦如柴,身上又有道道分明的伤痕,在越家府门前同管家辩嘴,那时我心疼你,想你一定有非常令人伤心的往事,后来和你说话,又觉得你和普通的女孩不同,没来由的,就想认你做妹妹,家中哥哥姐姐把我当做幼子,丫鬟把我当做小姐,我只能和你那样无所顾忌的交谈,那时你还很粘人,什么事都要与我同行,如今如今你已然是有女初长成的模样,甚至比普通的同龄女子还要更加成熟一些,你我出行总会引得路人目光,我以为我少出门,你也不会那样贪恋府外的世界,想来是我太过自私,想要用自己做牢笼,痴心妄想要圈住你你”越宁姝顿了顿,又低垂眼帘,“你这凰鸟。” 景华川静静聆听那人的话,直到那人说完最后一个字,久久沉默不再有只言片语,才豁然开朗般笑了起来:“就是因为这缘由,你才不愿与我同行的?” 越宁姝没想到那人会是那样的反应,愣了愣,又默然点头。 “你胡乱想些什么?我才不是什么凰鸟。”景华川扳回她低下的头,强行让她对上自己的视线,认真道,“我在街上被人看,自然是因为好看,该高兴才是,若是你不喜欢,大不了以后出门都戴斗笠遮面,若还是不行,我便只挑夜里出门,穿上夜行衣,保准没人能看得到我。” 越宁姝没忍住笑,嗔那人好歹是女子却总没个正形。 “不生气了?”华川见她笑,问道。 “我”越宁姝收敛了笑,眼中带着歉意,道,“华儿,今日的事,是我不好,我太过太过小题大做了。以后,你若是想要出门还可放心出门,我我也愿意陪你同去。” “好。”她漫不经心的走到桌边,拿起一块紫玉糕,放进嘴里品了品,笑笑道,“确实还是温的好吃。” 于是那场小风波后,日子还是一如往常。 只是越宁姝渐渐开始理解世间“父亲嫁女”,“兄长嫁妹”的心情,那样的小人,在自己眼中慢慢变成窈窕女子,一笑倾城,却有一日,会恋上一个自己见都没见过的陌生男子,还要把那人放在心尖儿上,胜过多年陪伴的自己,心里的苦涩滋味,怎么想也不会是容易接受的。 越宁姝觉得,自己对华川就是那样的感情,虽然在一起只有三年,却是见证了华川从瘦小的孩童成长为美丽动人的女子,见证了华川质的变化,加之这些年来华川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自己打理,甚至连教书识字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心中更是难免悲哀,甚至要胜过那“嫁女”的心情了吧。 那日后,华川也不常出门了,偶尔出门闲逛,越宁姝都会陪着,若宁姝有事不能陪同,华川便将行程作罢,有时宁姝会觉得抱歉,似乎是自己累了那孩子?便劝那人不必在意自己,那人却嚷着她事儿多,要她安心做好自己的事便好。 只是华川那日得来的琴难得,时常会见华川在庭院中抚琴,琴声悠扬不绝于耳,越宁姝每每沉醉其中,又都会想到那赠琴的男子,心中又莫名生的愁绪,后来,华川抚琴时,越宁姝便也不再旁听。 那日,越宁姝正读书读到兴起,华川却从前院气鼓鼓的走了过来。张口欲问她有何事,那人便直直立在自己面前,眸中皆是寒意,道:“家中有客人。” “什么客人?” “自然是你的好夫君。” 越宁姝心下一惊,凌卫卿?凌卫卿来了?他回凌风城了?他为什么会来越府?可是可是要来要来提亲? 想到这里,便明白了面前的那女子为何言语间咄咄逼人,心中又是百感交集,那日终究会来的,只是这段时间自己过得太过快乐悠闲,竟忘记了要去琢磨如何应对原本就没有应对方法的那烫手山芋。 “他一人来的?” “他不一人来,还要带着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的来?” 越宁姝闻言心中暗暗庆幸,凌铭纲若是没有一同前来,事情倒好办些。 于是朝自己面前的人笑笑。 “还笑?很高兴是不是?”那人却不理解自己笑的含义,竖了浑身的毛就要发作,越宁姝赶忙在那人发难前拦了,解释道:“他若是一个人来的那就要比他和他的老爹一同来好办的多,所以我才笑。” 华川撇了撇嘴:“越老爷子让你去前厅。” 越宁姝点点头,道:“我适才吩咐厨房做了些消暑的绿豆粥,你去看看好了没,我若是谈好了就去找你,好吗?” 华川不说话,径自走开了。 越宁姝望着那人气呼呼的背影,心中忍俊不禁,想了想,喊了句—— “记得给我也留上一碗。” “你若是来的慢,就连豆渣儿也别想吃。”那人头也不回的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乱 其实越宁姝心中也是忐忑的,对于未知的事物,人往往是抱有恐惧的。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凌卫卿对于越宁姝而言就是未知,他为何孤身前来,又所为何事,这些都是未知的。 一边思忖一边慢悠悠来到了前厅,越士则正端坐堂前,凌卫卿负手立于对面,见到越宁姝,浅浅一笑。 那人傲然立在厅中,如挺拔的山竹,也的确生的好看,一袭白衣,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风度翩翩。 见到他的那一刻,脑中下意识蹦出了这些词,越宁姝忽觉诧异,这些词,为何如此耳熟? 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脸上却也礼貌的回了一笑,视线转往越士则方向,静默着不说话。 越士则的脸冷冰冰的,没有任何表情,扣在扶手上的手微微颤动。 “姝儿”他冷冷的开口。 “是,爹爹。” 越士则想了半天也无话,只扭头,愤愤道:“罢了,你让那凌卫卿自个儿跟你说吧。” 凌卫卿点点头,缓缓道:“越姑娘,恕在下无理,前些年家父擅自做主为在下定下亲事,在下实在不知,也无甚准备,特来请问姑娘,不知这桩亲事,姑娘可否满意?” 这话是什么意思?问自己是否满意,言下之意 越宁姝不想去猜测凌卫卿的心思,既然那人这么问,必然是有转圜的余地,越宁姝直言:“从未曾满意。” “那便是了,看来姑娘与在下心意相通。”凌卫卿笑了笑,对越士则道:“侄儿无理,今日来越府只为得当事人心思,越叔如今也知道了令女的想法,这桩亲,请恕侄儿不能从命了。” “你这般大胆!你父亲可知?”越士则气的青筋爆出,拍了扶手大喝。 “未告知家父,是因为还不知结果,如今得了结果,侄儿定会转告家父。” “你!”越士则颤着手,红着脸,努力压着自己不至于太过失态,“想你凌家大名鼎鼎,说话怎可出尔反尔!” “家父说了何话是家父的事,只是这亲事的双方都不愿如此,想来硬结姻缘只会委屈了越姑娘,叔父也定是不愿看见如此的吧?” 这话说的巧,越士则定是接不来,怎样答都只能朝着一个结果去。 越宁姝偷笑,这人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也颇有趣。 越士则气的发抖,又不能奈他作何,闭了眼不去望那人,默默念着些什么,越宁姝也没有听清。 “想来越叔心中已有答案,如此,侄儿也无须多言。” “等等!”越士则喝住那人,“话是你父亲说的,婚是你悔的,你们凌家就是这样行事的?” 凌卫卿顿了顿,莞尔:“越叔想要什么,侄儿不知,但此事的确是凌家错在先,侄儿诚心道歉,待侄儿回府和家父商量后,越叔想要什么,家父怕是定不会拒绝。” 越士则被凌卫卿噎住,因为凌卫卿一眼就看出自己摆了条件要求凌家好处,只是这般直言,倒让人难继续说下去,此间越士则无论言语还是情理都败给了凌卫卿,叹了口气,又正色道:“可你却不知这桩亲事背后藏着多少勾连,你既决意要悔婚,其中厉害,你可想清楚了?” 那人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此言既出,绝无悔意。” “好,好啊。”越士则无端笑起来,“如此甚好,你回府去跟凌老头说,凌老头若是没有意见,我越家也没有意见。” 凌卫卿微微鞠躬,道:“家父此时正在山岳城,侄儿不日便前往告知。” 越士则挥手赶人,凌卫卿却又道:“此事着实委屈了越姑娘,不知可否求越叔让在下与越姑娘单独说上几句话。” 越宁姝心中诧异,原本半路上想的一番说辞如今全然没用上,末了那人竟还要单独和自己谈话,实在是越宁姝没有想到的。 越士则思量了片刻,朝越宁姝点点头,示意她随凌卫卿去。 凌卫卿谢了越士则,向越宁姝做了个请的姿势。 于是那人忐忑的出了门。 凌卫卿依旧笑的淡漠,道:“虽越姑娘也不喜欢这亲事,但毕竟这事曾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如今作罢,想来越府门面也挂不住,在下归府后,会妥善处理此事的。” “多谢。” “除了要道歉外,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恳请姑娘成全。” “嗯?”越宁姝本低着的头蓦地抬了起来,眼中充满疑惑。 “前段时日,在下刚回凌风城时,得一好琴,于城门把玩,遇一女子,此女子琴技了得,在下也是甘拜下风,喜不自胜,于是赠琴,后来得知那位姑娘名叫景华川,在下得一知音实在不忍只一面之缘,无奈后来几次三番都没能碰见那姑娘,于是冒昧打探,才得知景姑娘现居于府中,不知可否” 越宁姝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甚是烦人,隐隐约约听得“女子”c“赠琴”c“知音”什么的,直到听到那无比熟悉的名字,才将一切线索都对上了号。 “别说了!”硬生生的打断,态度强硬,人却卑微。 凌卫卿也是愣了愣,后又恢复了那一贯的冷漠淡笑:“看来是在下冒昧了请越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如此,在下便不再打扰了。” 那人微微颔首,当做是告别,随后转身,一步一步远离,越宁姝渐渐听不到那人的脚步声了,才敢抬起头,将那双含了盈盈水光的眸子亮于人前。 越宁姝并没有立刻去找景华川,她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好见人。又乱了,明明先前努力调整好的情绪,被那人三言两语再次打乱了。越宁姝漫无目的的在园子里晃着,脑中浑浑噩噩,想着自己也的确莫名其妙,婚约不再,明明该高兴才对,可那人悔婚的原因究竟是不愿将就,还是已心有所属?越宁姝想了半天,将这心绪归结为“愧疚”。因为也许某些方面是受了华川的影响,那人才登门悔婚,所以无意间倒是自己利用了华川,于是对华川抱有愧疚,是了,定是如此了。至于为何对凌卫卿发火?该是该是那所谓的“父亲嫁女”,“兄长嫁妹”情结又在作祟了吧?越宁姝渐渐觉得自己对华川的保护有些过火了,这两人明明是有缘的,也明明都对对方生了好感的,为什么自己又如此狡诈的要“从中作梗”?自己究竟还想不想看到华川幸福?越宁姝啊越宁姝,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妹妹,你是无法许她一生的,你最该做的事,就是为她寻个真真正正能护她一世周全的人才对啊,你怎么这样糊涂?伸手拍了拍两颊,心境似乎也明朗了些,却依然高兴不起来。 总之,先去找那人吧。 于是悻悻摇头,朝那人的小屋方向去。 直到不知不觉已经立在屋前,心中却又生了怯意。为何会胆怯?兴许是做了亏心事吧。 轻轻推开门,那人半倚在榻上,夏日身着的薄衣轻解,半着半脱的耷拉在身上,露出锁骨间大片洁白如雪的肌肤,白玉安然伏于胸前,盈盈反光,紧阖的双目轻轻颤抖,阳光射在睫毛上投下淡淡却分明的阴影,唇上泛着淡淡晶莹,日光中轻悬着点点浮尘,将那人柔和的曲线全然包裹。 只惊鸿一瞥,心却是莫名的少了一拍。 想来那人睡得并不沉,闻得开门声,便懒洋洋的睁开眼,眸中盛了一湾清水,语气带着微微娇嗔:“真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拥 越宁姝低头望着自己的脚面,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又低头,怎么你最近这样爱低头?”景华川一轱辘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伸出一只手指挑了挑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望着她的眼睛,盯了好一会儿,直到越宁姝觉得越来越不自然,按下了景华川的手,悻悻道:“怎么穿成这样”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扣上景华川半敞着的衣衫。 “天太热了,屋里又没人,我怎么不能这样?” “谁说没人,我不是人吗?” “你?你又不是没见过,你给我洗了那么多次澡,那时怎么不害臊?” 越宁姝被她噎的哑口无言,叹了口气:“你现在和那时可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还是我,还是景华川,倒是你感觉怪怪的。” “嗯?哪里哪里怪?” 景华川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说不上来,但就是挺怪的。” 越宁姝苦笑,也许是吧,自己最近的确不太平静,心中总泛起莫名其妙的情绪,也许是天气太热,蝉鸣太响,扰的人心烦意乱罢。 “喂,发什么呆?”景华川摆摆手,问道。“啊,没什么。”“你的绿豆汤,我喝了。”“啊?”“哼,我说,你来得太晚,我把你的那份汤喝了。你可有话说?”“我无话。”“知道理亏便好!”景华川抱着臂,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努努嘴,道:“你未婚夫跟你说了什么?” 提到凌卫卿,越宁姝下意识皱了皱眉,景华川察觉那人的微小表情,不悦起来:“怎么了?他可是欺负你了?” 这件事究竟要不要告诉她?直接告诉她吗?还是婉转一些?先探探她的口风,嗯,就这样。 “华儿”越宁姝转了转眸子,努力摆出微笑的表情,“你实话告诉我,之前赠你琴的那个男子你你可喜欢?” 景华川似乎更加不快:“怎么?你要给我做媒?”“倒不是那样只是随意问问。”“为什么要随意问这个?”景华川似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的寒气越发重了起来,沉着一张脸,那压抑之气似乎要将越宁姝捏碎:“你说在我寻到可以相守一生的人之前不嫁人,现在你这么问我,是嫌我累赘,要先把我嫁了人,自己好嫁给凌家小子是吗?” 没想到华川会把事情想成那样,越宁姝忙解释:“不是,不是那样的,华儿今日凌卫卿来越府并不是为了结亲之事,而是而是来悔亲的。” “哦?悔亲?” “是,他想知道我对这亲事的意思,我自然是直言,然后就顺理成章的向爹爹提出了亲事作罢的事,总之总之这桩亲事,现在不作数了。” 景华川沉默了片刻,嘴角竟勾出一丝笑来:“有趣。” 越宁姝闻言,心中又沉了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喜欢。”华川开口。 越宁姝一时没头没脑,不知她在说什么。“你不是问我是否喜欢那赠琴男子么?我说我不喜欢,我怎会因为得了他一架琴就喜欢他?那我的喜欢也太过廉价。”华川狡黠的笑了笑,“这世上,能得我喜欢的人” 越宁姝呆呆的望着她,不知她下句要说什么。 华川见那人没反应,只呆呆的站在那里,也不说话,跟傻子似的,正要恼,却看那人额上薄薄汗迹,眸中映着火红霞光,两颊微红,嘴唇微张,竟莫名的消了气,话含在嘴边,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心想,这人呆呆傻傻的,却也挺好看。 “罢了!”华川摆摆手,转过头去,“看你热的什么也不会说了,绿豆汤在帘子后头呢,去喝了罢。” 越宁姝笑出了声,一边想这人真是孩子脾气,竟把绿豆汤藏了起来,另一边却又觉得暖意洋洋无比舒心。撩开了帘子,里头可不是搁着一碗晶莹闪烁的绿豆汤,伸手摸了摸,还有些凉意。 “你本该没有这碗汤的,我给你留了,所以算你欠我的。”华川又躺回床上,半倚着,笑意盈盈道。 “好,便算是我欠你的,明日,我亲手给你做一碗。” 那人不答话,阖了眼,嘴上却挂着笑。 “喂你” 过了片刻,华川的声音从榻上传来,越宁姝答应了声。“你总说我体温比常人高些,可是真的?”“嗯,华儿的体温的确比一般人要略高一些。”“那便是了,怪不得我总那么热,你坐到我身边来。”越宁姝三两口喝完了汤,觉得身上热气散去大半,甚是舒心,依言坐在华川身旁。 华川伸出手,轻握住越宁姝的胳膊,那温暖的气息又席卷而来,由小臂包裹全身。 “华儿”越宁姝固然知道景华川的体温比旁人高些,但似乎,高的有些过了? “最近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也不知是为何。” 越宁姝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是略高的温度:“是不是夜里贪凉,受了冻?” “怎么会,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我身体可好了。” “你别逞能,说实话,有没有哪里不对劲?有没有不舒服?” 华川望了她一眼,又沉默了片刻:“要说哪里不对劲就是这里了”说着,用手覆上自己的心口,微微皱了眉,“从前是痒痒的,现在又有些疼。” “胸口?胸口疼吗?可是胸闷?”越宁姝有些紧张,伸手轻按了下那人的胸口。“我也不知道,不过想来不碍事的。”“怎么能这么说,这身子是你的,怎么连你自己都不好好爱惜?”华川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我说吧,不跟你说你又总问我,跟你说了你就那么紧张,早知道便不跟你说了。” 越宁姝皱了眉,似乎有些生气:“华儿,以后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也要跟我说,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大夫。”“不去。”“听话。”“我又没病,看什么大夫。”“你可是忘了,我们约好的,不许胡闹。”“我不去看大夫也算胡闹?”“自然是算的,若是你不去,那我以后也不来看你。”“你!”华川瞪了她一眼,“你这是威胁我?” 越宁姝明白硬来定是不行的了,便软了语气,柔声道:“华儿,你听话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你也要好好调理自己的身子,好吗?” 景华川本不想依她,却看那眉目流转间掺着淡淡涟漪,心又软了下来。 “真是麻烦。去就是了。”说罢闭上眼。 而后忽然感受到一股凉意,传遍全身。 那人的体温大大低于正热着的自己,所以那个拥抱,也显得格外清凉。似是,比夏日里冰镇着的绿豆汤要更加解暑。 “可有舒服些?”那人还傻傻的问这样的问题。 不回答。 伸手把那傻傻的人圈紧了些:“就这样,多待一会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食 后来的那一刻,越宁姝是后悔的。 出于本能的想让华川舒服一些,而后不假思索的覆在她略烫的肌肤上,想当然的觉得两人的温差能让那个人感到舒适,却忘记了自己最近那一直动荡不安的心绪,依旧没有平静。 很快,越宁姝觉得有些奇怪了,心中响起了鼓点般的咚咚声,在两人的静默间显得格外轰鸣。她觉得自己的温度可能快要高过华川了,有些慌乱,可华川依旧牢牢地抱着她,并没有一点因为她体温的升高而松开的意思。 “你”华川喃喃说。 “我怎么了?” “你好烫。” 越宁姝只觉得一口气憋着难受,急忙推开了她,这举动本为她着想,却引来了那人的不悦。“干嘛?”边说着便抓住那个想要逃跑的人的手。“我太热了。这样这样拥着,你也不舒服。”越宁姝有些无措。 “我说我不舒服了吗?” “你不是说我我好烫吗?我,我让厨房再做些解暑的东西来。” “不要,今日的甜点用过了,不想再用了。” “那那我差人寻个冰壶来给你解解暑。” “你慌什么?” 越宁姝愣愣的看着华川,那人消了不悦的表情,嘴边挂着狡黠的笑:“逃什么?” “我没没想逃。” 那人张开了怀抱,轻声道:“那你回来啊。” 越宁姝觉得脸上越来越烧的厉害,木讷着不说话。 华川笑的越发开心:“怎么?害羞什么?从小,我们不就是这么抱来抱去,那时你怎么不害羞?” “华华儿,我都说了,你如今已不是孩子了” “哦,那又怎样?” “你你明白吗有些举动我们不该做。” “是你先抱我的。” 越宁姝觉得自己理亏,无话反驳,甩了甩脑袋:“我以后会注意的。” 华川收敛了笑,不咸不淡的道:“为什么要注意?注意什么?姐妹间如此再正常不过,除非除非你心虚。” 心虚心虚吗?心虚什么?为什么心虚? 越宁姝不明白,自己心虚吗?心虚吗?是啊,为什么要心虚啊? “你觉得你对我的感情早已不是姐妹之情了。” 晴天霹雳。 直直打在越宁姝的身上,她脑中闪过了些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脑袋里涌出来,努力的遏制,努力的克制,可就是拦不住,华川的音容笑貌,一面一面闪过,是这样的吗?真的是这样吗?什么父亲嫁女,兄长嫁妹,都是借口吗?为什么对凌卫卿发火?是因为害怕吗?害怕自己的心情得不到回应吗?害怕那两人心中有情吗?害怕自己心底的秘密守不住了吗?吃醋了吗? 心中万般念想,终究还是口不能言的。 “华儿你胡说些什么不是姐妹之情还能是” 还能是男女之情?说不出口。因为自己也不能分辨那样的感情究竟是什么,那样的感情该不该存在?似乎定是不该的吧。 “是什么你自己知道!”华川放了手,越宁姝顺势坐了起来,呆呆的望着她,一句话也挤不出口。 见她久久不说话,华川也坐了起来,笑道:“怎样,可是被我说中了?” 仍是不说话。 “你这么呆呆的要做什么?” 越宁姝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华川索性也不看她,赌气似的,正巧,她倒也想看看她的反应,听听她的看法,那就等等吧,她想好了,迟早会说出来的。 静默,越宁姝不说话,景华川也不说话,就这么僵持着,静着,直到华川都无聊的有些困意了,那人终于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 华川惊,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要哭?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承认喜欢自己有那么难吗?有那么痛苦吗?至于哭成这样吗? 心中是有气的,但景华川不想发出来,因为看着越宁姝泪水涟涟楚楚可怜的样子,自己是怎么也没法对她发火的,虽不发火,却还是有气,于是直勾勾的对上越宁姝的眼眸,那晶亮亮的水光中倒映着自己模糊的面容。 “华儿你,会厌恶我吗” 景华川仍是不解,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会因为她喜欢自己而去厌恶她?真是傻到家了,有人喜欢自己还不好?她不说话,跟她赌气。 “我知道我不该不该对你有那样的感情”越宁姝闭上了眼,就有一颗眼泪掉下来,顺着面颊流到下巴上,又滴到床榻上。 景华川心里气的不行,心想这个人真是奇怪,又觉得那人哭的那样伤心,不忍去责备她,越想越乱,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自己又因为她哭不能去责备她!为什么! 越宁姝没再说话,景华川等了很久,她也没再说话,气不过,便张口问:“哪样的感情?是不该有的?” “想想要”越宁姝哽了哽,似是找不到适当的词,“想要圈你在牢笼里,只归我一人的感情,是不该有的。” 什么圈我在牢笼里,我又不是鸟儿。华川想着,竟又有些开心了起来,这不就是自己曾经那么想要的,独一无二的感情吗?这么说来,之前她发脾气,是因为吃醋了? 看吧,其实那独一无二的感情,也难不倒自己的吧。 嗯,我是最厉害的。 这下好了,目标达成了。 那下一步呢? 越宁姝仍哭着,一句话打断了华川的思绪。 “我会克制自己的,我知道我不应该有那样的心思我以后,会改的,我不会,不会再那样想了。你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你装作不知道好不好,我们还像从前一” 真烦。吵死了。 那人仍旧闭着眼不敢看自己,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可能是因为闭着眼睛,华川无法望着她的眼睛确认她的感情,于是时不时视线就飘到那人的嘴唇上,亮晶晶的,一张一合,挺好看的一张嘴,为什么总说自己不爱听的话? 讨厌?为什么要讨厌她?反反复复说着不要讨厌自己的话,就那么小看自己吗?虽然说,有时候那人是挺讨厌的,就比如现在,明明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确定自己会讨厌她?讨厌她对自己抱有的那份感情? 好烦,不想听,于是想也没想就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她的唇。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是皂角?还是体香?不会吧,人身上总是不会有味道的,是衣服的味道,还是头发的味道?或者是胭脂的味道?香香的,还挺好闻的。嗯?嘴巴也软软的,还挺舒服的。 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人的下唇。 华川总是如此,吃东西之前,总爱先用舌头打探一番。 嗯不甚有味,但月饼也是如此,外皮的确不甚有味,需要咬一口,含着馅儿一起吃才好吃。抱着这样的心态,景华川轻轻咬了那人的下唇。依旧是没什么味道啊,不过也是意料之中了,人能有什么味道?的确是没什么味道但,自己却挺喜欢。 那人没什么反应,准确的说是僵在了那里。 景华川撤了口,没事儿人似的说:“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我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道歉?” “你为什么要因为喜欢我,而道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痛 慌了,乱了,泄气了。 定了,做了,明了了。 如果说曾经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只是小心翼翼的期待着,期待着那株未知的幼苗会长成什么样的光景,那么,在那个用作封口的不知是否能称之为吻的接触落在自己的唇间时,越宁姝心里似乎绽开了一束亮光,解开了心中无尽的困惑。 可随之而来的,却还是无尽的困惑。 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话,忘了心里在思量的上一件事,似乎也没听清景华川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周身只剩下自己。 忽远忽近的声音不知从何方传来—— “喂,喂,我说,你要呆到什么时候啊?” 越宁姝眼前的影像渐渐清晰,那是华川的身形,也是华川的面容。 “华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兴许是刚哭过的原因,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道啊。你老说些我不爱听的话,我不开心,就这么做了。” 越宁姝愣了愣,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碎碎念:“只是如此吗?” 但华川还是听到了,她淡淡笑了笑:“你还希望有什么吗?” 希望,华川想听到的答案是希望。那个人总是那么别扭,有什么话也不愿老老实实说,如今自己都已经这么做了,她不会仍是不愿意把内心的想法摊出来吧?不该了,再木楞的人,这时也该明白了吧? 可那人却摇了摇头,冰冷的眸子看不到任何感情,那个吻也没能点燃她心中的火苗。反而让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为什么?华川见她摇头,很想问出来,为什么?难道她不喜欢自己?不可能!她明明说了想要独占自己的,那种感情,应该是越于姐妹之情上更浓烈的,更深厚的感情。 无名的火又烧了起来。这次烧的更旺,烧到让景华川再也不想忍着。 在景华川恼火之前,那人先开了口。 “爱情,爱情吗?”她像是自言自语,“那是我教不了你的。” “你还不明白,只是因为你还没遇到过,以后你会懂的,那时你就会发觉我的感情对你来说,太过沉重了点。” “是我失了分寸。” “不该萌生出的芽儿,我当从这里掐断。” 景华川闻言大惊,直勾勾的盯着那人,那人也毫不畏惧的迎着自己的目光,只是再也没有从前那一如既往的柔情似水,那双眼里盛着的是景华川怎样也无法理解的冰凉。 一直以为那人是温柔的,体贴的,周到的,无处不为自己着想的,无处不包容着自己的,却没想到那人也有这样绝情冷淡的时候。 不解,委屈,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那份感情是不该萌生的芽儿?凭什么那份感情要被无端掐断?凭什么?景华川对于感情的事其实也不甚了解,可她喜欢自己,自己也不讨厌她,两个人都喜欢和对方在一起,为什么要掐断这样的感情?只要她想,只要她敢再朝自己迈一步,结局定不会是如此。 可若是她不想呢?或者说,若是她不敢呢? 嘴边竟有一丝笑意。 “好,这可是你说的。”景华川笑了笑,“你可别后悔。” 华川那一刻是想要离开的,离开越家,离开越宁姝,这样她就会明白,她离不开自己,也许这样她那顽固的脾气也能改改。可转念一想,若是就这么离开,不正合了她的意?她没法看到自己,就会渐渐淡忘,然后一切的一切都回到原本没有自己的生活。那样怎么行?怎么能让她得逞? 不会走的,华川想着,我要永远都待在她面前,让她一直硌着,难受着,直到有一天她再也没法克制,想要让我回来接受她的时候,我便可如今日这般,狠狠地拒绝她,告诉她,这是不该有的感情,是要掐断的芽儿,也让她体会体会那种感觉。看吧,那是你自己说的。 可那人的眼泪依然无声的流着。 忍心吗?景华川? 有什么不忍的?她说那样的话的时候,又何曾扪心自问忍不忍心? “好了!别哭了!”景华川依旧笑着,“我又没说什么,你快走吧,我不舒服,想睡觉。” 越宁姝一愣。默了片刻,悄然:“你答应我的,明日,要看大夫。” “那也是明日的事。” 越宁姝点了点头,明白自己无法再多做些什么,于是默默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会后悔吗?越宁姝这么问自己。也许会吧。但依旧不能放纵自己。任性这个词,已经不再适合自己了。在感情的事上,越宁姝总是想要有自己的想法的,偏偏对华川,是不能任性的,越宁姝想着,华川不懂事,她从来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样的确是潇洒,可潇洒过了呢?华川不懂,华川不明白那个吻的意义,也许是想做,就做了,华川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但越宁姝懂,她不能装作不懂,不能害了华川。华川那么优秀,又生的美丽动人,以后的日子将会是光明而灿烂的,是了,趁现在,趁那份情绪还没有生长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就掐断它,于我于她,都该是好事。 越宁姝明白,自己不是独身,她有父母,有世家,她是越家的人,是凌风城的人,是祈国的人,却不是自己的人。她要顾虑的东西太多,要牵挂的东西太多,这样的自己太卑微,着实配不上华川。 自嘲的笑了笑,还是说,不敢? 那样的关系,只限在互相对对方好就好了,不用再迈进一步了吧?若是说,之前自己有做的不妥的地方,以后好好注意就好了,不用,不用真的要面对那些未知的变数吧?越宁姝,你怎么如此下作。 好在华川却没有说要离开。 好在自己还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好好的保护她,把自己能给的东西都给她,还像从前一样,像第一次遇到她一样,给她好吃的,给她说故事,偶尔也陪她赏玩物件游览山水,然后在她终于能理解爱情的那天,倾注自己所有的祝福,将她的手轻轻放在那个男子的手上。 看他们深情款款,合卺酒香。 自己也能安稳的寻找自己的幸福去。 又或是也许,那幸福早就随她而去了,纵使如此也无妨,华川定会连同她的那份幸福一起,幸福下去。 越宁姝想着,觉得华川那样美好,美好的像是云霞,也只有山峦般的男子才能与其相辅相成,互衬美丽吧?自己又能算什么呢。华川总有一天会理解的,那时她会庆幸,庆幸自己没有任性。也会感谢自己,为她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吧?她会理解的总有一天会理解的。 哭什么本就卑微,哭了,就更卑微了。 轻轻伸手抚在唇上,心中绞痛更甚。 这条路既然注定充满了荆棘草刺,为何不放开手,让彼此都能好过? 是为她考虑也好,是自己懦弱也罢。 长痛不如短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道 越宁姝从未如此轻看过自己。 但她还是要承认的,自己实在是太狡猾了点。明明胡思乱想的是自己,失了分寸的是自己,动心的也是自己,可一边冠冕堂皇的说着大道理一边心里又藏着胆怯和不安的却还是自己。 那晚越宁姝想了很久,很久很久,直到天际发白也没有困意。 也是,在渐渐明了自己对华川的感情后,自己想到的只是逃,那样不堪的自己,配不上她的,配不上她的。自己不够勇敢,不够果决,不够潇洒。 狠狠地骂着自己,却显得那么无关痛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藏了不安分的心绪了呢?这一切都无从考量,这三年来,有太多太多无意的瞬间能造就这份感情,也许是那年大雪,也许是那夜月光,也许是她意气风发,也许是她轻笑抚琴,亦或许只是她薄怒娇嗔,无意间的某个回眸。 真的还能回去吗? 越宁姝摇了摇头,起身坐在榻上。沉默了片刻,望着窗外晨光,想了想,准备要推门打水洗漱。 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夏日的天亮的早,可越宁姝却从未见过那人起的如此早。 踟躇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早。” “嗯,是挺早。”华川没回头看她,从草地随手掐了一株黄色的小花,捏在手上把玩。 想了半晌,想不到什么话题,便问道:“今日是寻大夫来府中,还是出门?” “出门啊,好久没出门了,以前你不是不喜欢我总往外跑吗?现在该不会在乎了吧。” “嗯。”心里酸酸的,却无法反驳。 “那凌卫卿在越府门外待了那么些天,昨日来没见到我,我今日也出去见见他。” 心中震惊。华川早就知道凌卫卿就是那日于城门口赠琴的人?苦笑。见他做什么?含在嘴边的话,却没了问这句话的立场。 景华川转过身,把那小花递到越宁姝手里,笑笑:“瞧,好看吧。只是过几天就该枯了,你说芽儿离了土还能活多久呢?还是说,离土时就已经死了?” 不知该怎么答。华川也没等她答,便离开了。 越宁姝揉了揉酸涩的眼,又轻轻触碰那朵即将枯萎的小花,心中思绪万千。 用完早膳两人便出了门,出门也如华川所言,没两步就碰见了凌卫卿。凌卫卿先是礼貌的向两人打招呼,后又句句不离琴艺切磋,华川倒没表现出不悦,越宁姝却立在一旁宛若空气,两人聊得甚欢,越宁姝一句也插不上。 直到后来越宁姝站的有些累了,微微弯了弯腰,华川目光往自己的方向一瞥,笑道:“都忘了这儿还有个人呢,今日我还有事,下次得空,我们再详谈吧。” 凌卫卿也是识趣的人,没有毛躁的约着下次见面,也没有问她们要去做什么,浅浅对越宁姝一笑以表歉意,便告了辞,想必以后的日子也要这么等下去?真是 啊,这样也好,虽然之前景华川说不曾对这人动心,但也不妨碍今后的日子还有动心的机会。挺好的。 挺好的,吗? 越宁姝是你自己要掐断这芽儿的,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谈她的情感问题? 华川若无其事的望着越宁姝:“站了那么久,要不要也看看大夫?” 摇了摇头。 华川腹诽,讽刺也听不出? 从医馆出来,越宁姝终于放心了下来。 华川不情不愿:“我都说了,我没事,非要无端生出麻烦来。那大夫能看出什么?净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 越宁姝苦笑:“仔细些总是好的,就当做是未雨绸缪也好。” 华川不答话,遥遥望着远方的眸子忽然一尖,表情不悦了起来。 越宁姝也朝那方向望去,见不远处围了一群人,正吵嚷着什么。听不大清。 华川先一步快步走了过去,越宁姝也急忙跟上。 却在那人群中央看见了越云绻。 彼时越云绻正满头大汗,手里抓着一只脏兮兮的白毛狐狸。 周围百姓叫着好,一时间越宁姝竟生出了自己长姐正在卖艺的念头,摇了摇头打散那些荒唐的想法,上前叫了一声长姐。 越云绻看到越宁姝,擦了擦汗,道一起去人少的地方方便说话。 华川一路上都看着那只小狐,眉头紧锁着,不知想些什么。 直到回了越府,越云姝寻了一个铁笼,将那小狐关了进去,才来得及喝口茶,坐下来慢慢说道这件事。 “最近凌风城不太太平,总发生农户被抓伤挠伤的事,之前越秦想要查查此事,后来发现是那畜生,偷鸡不成,便伤人。想来一只小狐也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东西,今日却发现,这小狐狸竟是有道行的。”越云绻心有余悸的望了那边的铁笼一眼,“云天栾的云天道派你可知?” “这个我自然是知晓的,只是这世间真的有鬼怪妖精?”越宁姝讪讪道。 “我儿时孱弱多病,后来因凌家家主相助,得那道派的长老传授过些许道法,本来我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也觉得那些道士整日装神弄鬼,只想用这些道法强身,后来身体的确逐渐转好,这事也没放在心上了。” “只是那小狐狸,望着我的时候我竟觉得眼前一黑,心神迷乱,就像就像是中了魅术。” “竟有此事?”越宁姝心中惊慌,想到长姐终究是没事,还捉了小妖回来,又暗叹自己虚惊。 “嗯,若不是当初道长赠我的灵符被娘装进绣包嘱咐我一直随身带着,今日受伤的恐怕就是我了。”越云绻接着说,“城中百姓自然也是惊叹不已,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他们有人提议,要杀妖示众。” “这等事我,终究是不忍心做的,想着等越秦回来后,若是他愿意就由他办了吧。” 越宁姝点点头,怕是换了自己,也不忍心吧,毕竟 越宁姝又望了望那笼中的小物,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只妖。 正想着,一直沉默的华川开了口:“若不是城里百姓最近在山上狩猎过多,怎会导致野兽失了食物,不得不下山觅食,本就是他们的错,怎么能怪到兽身上来?就因为它是妖?妖为何就该死?” 越宁姝望着景华川,那人的眼神凌厉,语气斩截,是越宁姝从未见过的样子。 越云绻一时无话,叹了口气:“妖与人,本就是不能共存的。” 这世间为何有那么多理所当然?到底是谁规定的?谁规定妖人不能共存?谁又规定女子不能相守?华川越想越气,愤愤瞪了越宁姝一眼,转身便走。 越云绻给越宁姝使了个眼色,越宁姝却苦笑着摇摇头。 “怎么了?闹别扭了?” “没,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觉得,华川说的可有道理?” 越宁姝无言,扪心自问,自己该是觉得华川说的有道理吧?可那又如何呢,毕竟大多数人不是那样想的,就算自己是那样想的又有什么用呢,这天下,从来都是少数服从多数的天下。 想到这里,似乎又勾起了什么事来,越宁姝觉得心中陡生寒意,眼帘不自觉的垂了下去。 是啊,这天下,从来都是少数服从多数的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试 越宁姝不敢去找景华川,一来自己实在没什么心情去和她争辩些什么,二来自己想好好冷静一段时间,重新拾起自己曾经的勇气。 望着那只脏兮兮的小狐,正蜷在笼中微微发抖,身上除了脏,还有几处腥红的痕迹,想来也是受了伤,两只尖尖耳朵时不时动个两下。 “长姐真的准备要杀了它?还是在全城百姓的面前?”小心翼翼的问。 “这不过是个提议,其实我也没什么分寸,只是这小妖虽出于本能的掠食,却也的的确确伤了人,若是不处置了,恐怕难息民愤。” 越宁姝叹了口气。 此刻越秦也赶了回来,见到她们第一件事就是问越云绻有没有事。 越云绻微笑着摇摇头,越秦才长舒一口气,望着那只小狐,陷入了沉默。 “要杀么?你觉得。” “当杀,不杀难平愤。”越秦面无表情。 “你也这么觉得?”越云绻低垂了眼眸。 越秦若有所思的望了越云绻一眼:“嗯。” “那明日,你去做这件事罢。” 说罢越云绻起身,望了那只小狐一眼,眼中有些无法捉摸的情绪,走开了。 越宁姝呆呆的望着越秦:“越大哥,妖和人能平安共处吗?” 越秦无声的摇了摇头:“也许能,但又不可能。” 虽然不是很理解越秦话里的意思,但越宁姝还却没继续问下去,傻愣愣的点了点头,不说话,又发起呆来。 那日晚间,越宁姝刚刚有些入睡,就被忽然闯进来的人吵醒。 原有些不悦,却见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景华川,本就没多少的不悦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越宁姝有些不解,大半夜的,华川来做什么?华川带着那只小狐狸来做什么? 定睛望去,华川怀里抱着的不就是那只“有些道行”的小狐狸吗?它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一双乌黑的眸子直溜溜的左右打转。 “华儿你这是做什么?” 景华川面无表情:“我要放了它,你可有话说?” “放了它?为何?” “本就不是一方的错,为何要赶尽杀绝?你也觉得,它该死吗?” 越宁姝没说话。 景华川笑了笑,却让越宁姝觉得心中发凉。 夏夜蝉鸣聒噪,景华川背对着门外的月色,月光在她周身洒下一圈柔和而协调的光晕,她的脸因天气燥热微微发红,眼中却尽是寒意。 “越大小姐,这三年我们日夜相伴,我竟没发现你是这样世俗的人。” 世俗,什么叫做世俗?世俗就是顽固不开,迂腐不化,不敢承受,宁愿痛苦也不敢直面心中的感情,心中不会被世人承认和祝福的感情。殊不知,感情就是感情,何须别人的承认和祝福?华川这样想着。本来经过那天的一番交流,自己已经决意不再对那个人抱有什么期望,反正那人就是胆小就是懦弱就只会说大道理,那就让她继续这样下去吧,反正到最后吃苦的定不会是她景华川。却依然不自觉的去在意那个人的想法,还抱了小狐异想天开的觉得那个人会与自己同心。 如此也好,今日便算作是最后的试探罢。 失望。 狠狠的带门声惊得越宁姝心中一震,那人已风一般的离去,自己没有同意,也没有阻拦,这算什么?越宁姝仔细琢磨着景华川末了的那句话。世俗,自己是个世俗的人吗?从小越宁姝自认为自己虽生于俗世,但对所有事都有自己的看法,也不愿接受父母安排的亲事,因为自己从小就梦想着有一日能遇到心中的那个英雄,那人定是拂手间日月山河都黯然失色,那人定是英姿飒爽遗世独立,那人定能带越宁姝逃离俗世去往世外桃源。 可眼下的自己,不正和俗世中的每一个人一样,对不同于自己种族的东西抱有歧视,对不同于常人的感情抱有胆怯,哪怕那不同于常人的人正是自己。 是啊,越宁姝,你就是个俗人罢了,莫要太高看自己了。 那晚,自华川走后,越宁姝便再也睡不着。 连续两日的失眠让越宁姝整个人都没了精神,第二日下床时整个人失了魂似的差点没栽一跤。越宁姝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却无力去在意,只觉得身心俱疲。 一切都从那天起,悄悄改变了。 从起床到用早膳一直没见华川,不知是没起还是恰好错过,越宁姝并没有太在意这些,无心看书,于是便去了昨日放笼子的地方,那只小狐果然不见了。心中生出惆怅,望着空荡荡的笼子,越宁姝觉得,曾经被关在笼中的是华川,如今华川也走了,只剩自己对着个空笼子感慨万千。 “那只小狐呢?” 越秦的声音倏地传入越宁姝耳中,将思绪生生打散。 越宁姝望着越秦,想了想,舒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放走了它。” “你!为什么?” “越大哥,小时候你跟我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要赶尽杀绝?” 何必要赶尽杀绝?那是昨夜华川对自己说过的话。 越秦皱着眉望着越宁姝,又气又急:“不是我们要对它赶尽杀绝!是世人要对妖赶尽杀绝,小姝,你为什么不懂事?那狐狸是妖,只因道行不够没做出什么大事来,你这么做无异于放虎归山,我能理解你不忍心,但世人不会理解你的不忍心!那些农户还有他们的亲人谁在乎你的不忍心!你明白吗?” “可这事事出有因,猎户无节制的捕猎,让山中乱了套,虽说小狐伤人是不对,但错的本明明不是一方,为何非要置一方于死地?两方都做了错事,两方也都受了伤害,怎么能把错都归结到一个依本能做事的兽身上?” 越宁姝抿了抿唇:“若是那些人不服气,只让他们来找我,我越宁姝来担这责任!要打要骂我都认。” 越秦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姝,你以前可不如这般任性。” 任性,任性吗?越宁姝无声的笑了笑,若是能始终如今日这般任性就好了。 为什么会说谎?为什么要任性? 华川眸中的冰冷越宁姝始终没有忘却,也无法忘怀,曾经在父亲强制给自己定下亲事的时候,自己也是这般的无助,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所有人都劝她想开点就好了,所有人都觉得她就应该嫁给凌卫卿,可为什么?这世上会有嫁娶是天经地义的?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让华川孤身一人,自己承诺了要尽自己全力保护她,若是连这点事都不能和她站在一起,还谈什么不离不弃。 可昨夜,为什么面对她的眼眸,面对她的质问,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还是心中存了胆怯吧,依然不敢直面她。 越宁姝道:“越秦大哥,城中指望着看好戏的百姓都在哪儿?你带我去,我向他们解释。” “你准备怎么解释?” “实话实说。”越宁姝不卑不亢,直视着越秦的双眼,“就说是我放走了那只小狐狸,我还要告诉他们,这件事不单只是那只小狐的错,我还会呼吁大家,狩猎砍伐要有节度,才可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越秦愣了愣,伸出手轻轻放在越宁姝头上:“你说的虽有道理,可谁心中也不会对一只畜生抱有愧疚,这件事是你无法改变的,是所有人都无法改变的,所以,我不准你去。” “那还能怎么办?” 越秦笑了笑:“我去。” “不行!这事是我做的。” “我做了你那么多年的哥哥,若是这点事也不能帮妹妹解决好,还算什么哥哥?” “一事归一事,你不能这么说。” “好了,你不要胡闹,这件事就依我说的办,你再不同意,信不信我再把那只狐狸抓回来?” 越宁姝被塞住,以越秦的本领,是没见到那只小狐,若是能碰上,还真能给再逮回来。 “如此,你也别担心了,交给我吧。”越秦说。 还没等越宁姝再说什么,又一个声音打破了两人的对话。 “等等。” 不用看越宁姝也知道那声音是华川。 一股做贼心虚的心情油然而生,越宁姝不知道华川听到了几句,又想以华川的性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做她的主,自己擅自揽下了这罪名,她定是不开心的。 果然就见到华川走到自己身前,两只眼睛犹如深潭幽水,波澜不惊:“你也会说谎了?” 越宁姝不敢抬头对上景华川的目光,沉默着不说话。 景华川没有继续追些什么,对越秦说:“哼,这事是我做的,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承担责任,这事,还是由我自己解决。” 越秦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深,正欲开口发问,便见越宁姝一把便抓住了景华川的手腕—— “你不能去,你那脾气,只会让那些人越来越不开心。” “他们开不开心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 越宁姝吃惊无比,倒不是因为华川说出的话,而是因为自己正握着的那只手腕,竟是滚烫的,再抬头看看景华川的脸,苍白的出奇,她皮肤本就白皙,但此刻连嘴唇也是没有任何血色的,这明显不是正常的事情,正欲发问,那人身子一软,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病 心中猛的一震刺痛。越宁姝当即扶住那就要倒在地上的柔软身体,眉头急的皱成一团,直呼着华儿华儿,却始终没有一声回应。 景华川的身体烫的出奇,越宁姝觉得她可能是发烧了,两边的事赶在一起来,着实让越宁姝进退两难,向越秦投去求助的目光。 越秦看那人一对清澈的双目就要滴出水来,忙道:“快带景姑娘去看大夫,小狐的事你就别管了,我能处理好。” 不是推脱客气的时候,越宁姝一心想着带景华川走,也没再推诿,只狠狠地点头,认真道:“谢谢。” 匆匆忙忙也顾不上什么旁的,微微弯身,把华川两臂搭在自己肩头,双手一起劲,就架起了华川的双腿,把她牢牢地背在背上。 初见时,那人比自己矮上一头,如今却已然跟自己一般高,且大有要赶超自己的势头,好在虽个子高,毕竟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人儿,况且那人体型纤瘦,越宁姝背在背上并没有觉得多么吃力,只是那无意识的脸靠在自己颈后,唇贴在肌肤上,本就滚烫的肌肤又喷着滚烫的呼吸,让越宁姝有些局促,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越秦拍着越宁姝肩膀:“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笃定的回答。 没再多言,稳了稳身后的人,迈开步子。 刚出门没两步,越宁姝被人叫住,声音有些耳熟,但越宁姝不想回头,现在没任何事比景华川更重要。 那声音依旧在后头响起,并越来越近,直到那个人来到越宁姝身边,越宁姝才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凌公子!华川生病了,我带她去看大夫。” 那人也不废话:“我力气大,我来背。” 想到现在华川贴在自己脖子上,若是让凌卫卿夺了去,岂不是也贴在他脖子上? “男女授受不亲,请凌公子自重,也莫要再拦我去路。” 凌卫卿一时语塞,又觉越宁姝说的不无道理,轻声道失礼了。 越宁姝没空理凌卫卿,又匆匆往医馆跑去,凌卫卿似乎一直跟着自己,但越宁姝无暇管他。 到医馆时越宁姝已是满身的汗,将景华川轻轻放在软塌上,大夫也开始认真诊脉时,越宁姝才有空舒一口气,忽然觉得浑身酸痛,下意识捏了捏肩膀。 眼神一偏,就见凌卫卿一脸焦急,盯着软榻上的人。 越宁姝苦笑。喜欢喜欢吗?看凌卫卿一脸着急又帮不上忙的样子,该是认真的喜欢着华川吧?又看了眼华川,那人虽体温高,脸色却是苍白无比,精致的面容憔悴不堪,越宁姝不知道华川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变成这样。 过了一会,大夫一脸僵青的收了诊脉的手。 “怎样?”两人几乎是同时问出口。 大夫摇了摇头,无奈道:“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此症,姑娘浑身高热,按理说面上也应是红热的症状,但姑娘面容苍白,且脉象紊乱,似是急火攻心,又不知何故,类似症结的病因全都对不上号,老夫实在是有心无力,不知此为何病,只能适量开些安神退热的药,先看能不能缓一缓。” 闻言越宁姝脸一下就拉了下来,心中焦急:“怎么会这样?她这两天一直都好好的”越宁姝忽然想到前些时间华川对自己说的心中隐隐作痛,是不是因为那个?但那日后两人又去寻过大夫,检查了身子也并无异样,不知华川心痛的毛病是何时起的,又严不严重? 越宁姝只能咬牙暗恨没有好好问清那人的状况。 凌卫卿那厢一直沉默无言,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越宁姝转身欲随大夫抓药,凌卫卿淡淡道:“这事让我做吧,越姑娘好生陪伴景姑娘。” 越宁姝点了点头,既然他想做就让他去做吧,自己走开留这两人在屋里也不好说。 于是那两人离开后,屋里又只剩下了越宁姝和景华川二人。 越宁姝上前悄悄坐在榻边,捞起榻上昏迷不醒的人的一只手,依旧是滚烫的,不自觉的想起那日,华川说自己体热,越宁姝上前拥住她想用两人体温差为她降温的蠢法子,无奈的笑了笑,如果那天没那么做,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的感情? 如果不发现,会不会永远都像曾经那样好下去? 哪有那么多如果。 轻轻抚了抚那个人的眉毛:“求求你,华儿,好过来,好不好?” 自己是那么害怕失去她,害怕再也看不到那人的笑颜,害怕照顾不好那个人让她受了委屈生了病,可从自己口中说出的那些话,又何尝不是狠狠地伤害到她? 为什么感情的事要那么复杂? 食了一次药,景华川的高热却依然没有退去。 于是辗转,去了无数家医馆药堂,大的小的,有名的没名的,遍访凌风城名医,依旧是没有起色,华川也未曾醒来。 越宁姝急的快要哭出来,这几日带着景华川到处乱跑,她不忍,后来又一个个把大夫请到家中。 凌卫卿此间也帮了不少忙,越宁姝不好拒人于门外,于是凌卫卿有空时便常常待在越府,两人有时会商量商量,有时一沉默能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又是数日,依旧无甚进展,穷途末路,满地乱走的时候,越云绻来了。 越宁姝看到长姐又一个没忍住,投入她的怀里,眼泪簌簌的流下来。 越云绻轻抚着那人的头:“别担心,会没事的。” 越宁姝在长姐怀里拼命点头。 “说说看,华川怎么会忽然病倒呢?” “我不知道,她前一日晚上还好好的。” “前一日晚上到第二日早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越宁姝闻言顿了顿,心想着毕竟华川已经在越秦面前承认了放走小狐是她做的,自己似乎没什么必要再揽着这事,于是思量了片刻,道:“华儿华儿那晚抱着小狐来找我,说要放掉它,问我有没有意见。” 越云绻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开口:“有没有可能是那小狐恩将仇报?” “什么意思?” “那东西毕竟不是人,没有感情的,若是那晚华川放走它的时候,它反咬华川一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越宁姝觉得可能虽不大,但的确不失为一种可能:“长姐的意思是?” “若真是如此,那华川的病的确是民间大夫医不好的。”越云绻顿了顿:“要不去云天栾试试?” 越宁姝望了华川一眼,那人依旧是双目紧阖,心下无比酸涩,能试的都试了,只能如此了。 一旁一直沉默的凌卫卿开了口:“云天派一向不问俗事,招收弟子也是随缘,想入云天栾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人从衣袖中缓缓掏出了凌家令牌,“但云天派的云尘道长与家父是故交,用这块令牌,应是能求的一面的。” 越宁姝明白凌卫卿这是要帮忙,心中大喜,又猛的扫过一阵失落,凌卫卿能帮到忙,自己却只能着急。 “在下过段时间有些急事要处理,这件事,恐怕要劳烦越姑娘了。” “凌公子愿意相助已经让宁姝感激不已了,何况这件事是凌公子在帮我们,何来的劳烦?”越宁姝低着头,轻声道。 凌卫卿点点头,一双眼波澜不惊,却总会在目光驻留华川时泛起涟漪。 越宁姝想,知音之情,会如此深重的吗?这世上会有一见钟情吗? 也许有吧。 心中依然是深深浅浅的绞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途 “胡闹!”越士则怒瞪着跪在地上的越宁姝。 “爹爹,华川陪伴宁姝三年,这三年里,给宁姝带来了无数喜悦欢乐,那样的快乐与哥哥姐姐,爹爹娘亲给的是不同的,华川驱走了宁姝的寂寞,让宁姝过了三年无忧的日子,如今她落病生死未卜,此行云天栾,宁姝定是要同去的。”越宁姝不卑不亢,直直望着越士则,无丝毫退让。 “你一个女孩子家,能帮上什么忙,此行山高路远,你从来没出过远门,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正是因为此行山高路远,宁姝若不能陪在华儿身边,定会寝食难安。” “有越秦大哥陪伴,爹爹信不过宁姝,还信不过越秦大哥吗?” “宁姝心意已决,求爹爹成全。” 越士则拗不过自己这小女儿,越云绻也上来打圆场:“姝儿如此坚持,爹爹便依了她吧,有越秦在,又有凌家令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越士则深叹口气:“你是没体会过舟车劳顿车马颠簸,执意要去,到时可别哭鼻子!” 越宁姝得了越士则默许,心中的大石这才沉了下来。 什么舟车劳顿c车马颠簸,再苦也是值得的。 时不待人,越宁姝匆匆收拾行装,越秦选了两三亲信骑马随行,又从府中选了个可靠又有些底子的人作马夫,越宁姝与景华川同乘在马车上。顺带还带了一些温和无害的退热药,虽不能治病,但也不会帮倒忙。临行前越士则还问道要不要改主意,越宁姝自然是摇头。 一队人马就此踏上往云天栾的路程。 马车虽快,但不免颠簸,为省力省时,马车本就不大,人在里头是躺不下来的,越宁姝想这样景华川一定不会舒服,但也没别的办法,于是将软垫都堆在那人身下,调整了姿势,轻轻把那人靠在自己身上。 高温依旧未退,越宁姝皱了皱眉,拿出丝帕擦了擦那人额上的汗。 丝帕触碰到那人的一刹那,越宁姝似乎听到了几不可闻的小声□□。 是错觉么?那声音虽小,但马车里只有两人,又在咫尺之间,越宁姝望了望靠在自己怀里的人,她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 “华儿?华儿?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嗯” 又是一声细小的鼻音,这次越宁姝不会再弄错,怀里的人有了反应,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越宁姝激动的就要落泪,好些天没和华川说话,自己都觉得能和她说两句话是多么奢侈的事。 华川感受到颠簸微微皱了眉,身上似乎没什么力气,轻哼一声,努力伸手去抓越宁姝的衣袖。 “华儿,我在,我在这儿,你怎么样?还难受吗?”反手握住那只轻颤着的手,焦急的询问。却得不到回应。越宁姝忙取了水袋,小心的喂华川喝下,清水的滋润下华川唇舌似乎得到了些许缓解,眉也稍微舒展了些,她努力抬起眼眸去望着越宁姝,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轻声笑了笑:“紧张紧张什么?” “你说我紧张什么?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一睡那么久,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怀中的人终于说了话,越宁姝的眼泪止不住的争先恐后溢出眼眶,“不是说过有什么不舒服都要告诉我的吗?身体是你的,你不珍惜,那以后我替你珍惜!” 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华川脸上,那人哭笑不得,想伸手去抹了越宁姝的泪,却没什么力气。“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小狐狸伤了你?”越宁姝问。景华川闭着嘴不说话,越宁姝以为她没力气说话,便道:“算了,你是不是没什么力气?那你便闭上眼休息吧。到了休息的驿站我再叫你。” “去哪里?” “去寻医!” “医不好的” “胡说什么!定能医好。” 景华川扯了扯笑,也罢,她要医便医罢,自己已经醒来,说明身体正渐渐恢复,只要不再来一次那种事哪怕是费些时日,自己也是能恢复如常的。 只是这样的脱力让景华川觉得很不适应,觉得这身子不是自己的,只软软的依在越宁姝身上,越宁姝平稳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额上,吹得人痒痒,其实也挺好的,这样,她就不会觉得害羞了吧。不不对不是要掐断那芽儿的吗?怎么现在又那么紧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吗?只是实在无力争辩,连睁眼都觉得吃力,倒不如再睡一会吧。 于是由着自己闭上了眼,靠在那人柔软的身子上,沉沉睡去。 景华川一路上都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醒了几次,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感觉有什么动静也不睁眼,因为那个人的熟悉的气息就在咫尺间,无需睁眼也知那人陪着自己,所以不必睁眼,心中也是安稳的。 景华川自问从未如此依赖一个人,也不喜欢依赖别人,因为觉得一个人做事既方便又迅速,多人行事总免不了拖沓费时,唯独和越宁姝在一起,就总想和她在一起,有时逗逗那人开心,有时听她说说故事,生活也挺美好。 或许是自己先生了那种想要独占越宁姝的感情也不一定吧?不然为什么不希望她嫁人?为什么连她多看凌卫卿一眼也觉得心里酸酸? 景华川脑袋不太清醒,自己平时不会考虑这些事,可能是发热发糊涂了,怎么想起这些事来?罢了反正也无事可做,随便想些东西还有助于头脑清醒呢嗯那种感情也不一定就是要相守一生的感情,或许只是依赖吧依赖从前对娘亲似乎也有过依赖一样吗?说不上来,好像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娘亲和爹爹在一起时自己也没觉得不开心,若是越宁姝和别人在一起呢?她还是会对自己好,只是对自己好的同时也会对别人和对自己一样好,或许对别人比对自己还要好不行!绝对不许!光是想想景华川就觉得生气,越宁姝那个人那么呆对别人好别人是要欺负她的欺负她的想着想着,就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