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正文 第一次写的上架感言 突然被通知要上架了,其实觉得挺意外的,这是酱油作为网文界一名粉嫩新人的第一本书, 码字才刚刚一个半月左右,远远谈不上风风雨雨,觉得心里有很多话想对读者说,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其实生活中酱油是个拙于言辞的人,到现在还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敢去写一本书了,怎么就敢把它发出去让人看了。或许是因为酱油相信,每个宅男都有一个梦想吧。 美女?英雄?创造历史,登上人生巅峰,种种诸如此类。然而真正想把这个梦写下来,却是困难重重,眼高手低,辞不达意,无数次地抓耳挠腮只为笔下的文字能够入眼。 码字是件孤独的事,只有读者的互动能让作者产生动力,不论是鼓励也好,批评也罢,酱油都铭记于心,有时候也会尽量去试着修改以便能达到读者们的要求,但多数时候,由于大纲和故事情节的限制,可能无法达到每个读者的期望。 这本书还很幼小,存在着很多的问题,有时候吧,一想着要尽快更新出来,心情就会变得很急躁,往往写出来的东西很难看。因此这个月更新量下降了,还请给酱油一点时间,理顺一下思路,相信速度会慢慢上来。 历史是个小姑娘,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不同的装扮,酱油的解读如果合你的意了,请点个赞,不满意的话,也请多多包涵! 想想要感谢的人很多,首先是编辑小楼姐吧,虽然平时交流不多,但该给的都给了,真是很认真负责,让酱油受益良多。 然后就是所有的读者朋友们了,给酱油打赏支持的,给酱油留下评论的,每一次的点击,收藏,票票都让酱油很是感动,人数太多难以言尽,但每一个酱油都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最后吧,希望上架之后能得到朋友们的继续支持,能小声地在这里求个订阅么~给酱油一些动力,祝大家一切顺心,生活如意,再一次谢谢大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我的穿越从失恋开始 虫洞,反物质,时空隧道还是某种恶作剧? 刘禹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情景,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来形容,直到手上的烟燃尽,烧到了他的皮肉,感觉到刺痛的他赶紧甩到地上。 在刘禹的身前,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光圈,乳白的光晕在空气中缓缓地荡漾,似乎在发出某种诱惑地信号。 做为一个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优秀青少年,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原本应该是根本不屑于那些反科学的东西的。可是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刘禹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还是发生了某种程度上的扭曲。 “有什么大不了的,哥现在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吗?”一个声音在心头呐喊,刘禹把心一横,闭上眼睛就冲了进去。 “啊!”刘禹慢慢地睁开眼,就听见两声大喊,其中一个是他自己发出的,原因是这张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脸。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浑浊的眼睛充满了惊恐。 这是一个典型的古代老农,一身皮肤由于长年劳作被晒成古铜色,杂乱的头发挽在头顶上,用草木棍儿松松地穿成一个髻,无袖的短褐被一条粗布带子缠于腰间。光着脚丫踩在泥地上,右手上扶着一个木杈。 “这位老人家。”刘禹学着电视里的动作抱拳施了个礼,就看见对面的老人双眼翻白,直挺挺地朝后倒了下去。刘禹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了一把,让老人躺下。用手在鼻下一探,还好,有气息。 放下老人的身体,刘禹站起身来,四处打量,他所在的位置是一片农田,看不出种的什么,庄稼看来已经收割完了,远处传来“哞哞”的牛叫声。 天空很蓝,和后世那种灰蒙蒙的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十分纯净的宝石一般的蓝色,这种色彩在后世已经很难看得到了。刘禹的视线里没有看到村庄,这片田的后面是树林,田埂上光秃秃地没有一个行人。 因为老人还昏迷着,刘禹只能守着他,哪儿都不能去。从本质上讲,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用前女友林玲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好人,是的,前女友,仅仅过了二十四个小时,自己相恋六年的女友就变成了前女友。 想起那个陪了自己那么久的女孩,刘禹的心开始发痛,那个世界很现实,一个吊丝根本不配和女神在一起。林玲却跟了他六年,为了这份感情,刘禹像狗一样拼命地工作。 可不管他如何拼命,楼盘广告上的数字还是无情地一次又一次打他的脸。售楼小姐甜美的笑容仿佛在嘲笑他,“你就是攒一辈子也买不起。” 连个房子都买不起,你凭什么敢说能给她幸福?在和林玲相处的这几年,刘禹就天天背负着这种压力,偏偏回家还得笑脸以对。终于,在昨天,他解脱了。 “禹子,我们分手吧,每天我看着你累坏的样子,都心疼地不得了。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可再这样下去,你会受不了的。你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会伤害你。” “对不起,禹子,原谅我的软弱,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无法摆脱那些压力。禹子,我爱你,我受不了你对我不好,趁着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发生,我们分手吧!” 林玲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刘禹的脑海里回响,尽管有些语无伦次,他还是听懂了。他们这段感情到了结束的时候了,如果再勉强下去,说不定最后会变成一对怨侣。 而一直以来林玲都比自己要有勇气地多,昨天也是如此。被林玲封为好人的刘禹当然不能辜负这个称号,于是,两人很平静地分手了,而这一天,正是林玲26岁的生日。 刘禹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腕上,这串磁性手链本来应该是送给林玲的生日礼物。是他在某宝上订的,可由于快递公司的低效率,一直到今天早上,才送到自己家,而他送出的人却已经离他而去了。 因为一个无意识的动作,房屋中间就出现了本文开头所描述的那种情景,刘禹想起来,自己不过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造物主的神奇还真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揣测的啊。 刘禹不禁苦笑,他还没有从昨天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莫明其妙地就来到了这里。陌生的时代,刘禹一脸茫然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人事不醒的老汉,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咳咳。”不知道过了多久,刘禹听到一串咳嗽声,就见脚下的老汉一阵动弹,他醒了。刘禹连忙弯下腰,把人扶起来,靠在石头上。 “老人家莫慌,我不是坏人。”看到老人眼睛仍有害怕之意,刘禹冒出一句普通话,也不知道人家听不听得懂。 “你,你是何人?”老人轻轻地说了一句,刘禹一听竟然能懂,这语言和华夏北边的方言差不多。 “我不是坏人,路过这里,迷路了,请问这地方叫什么?”刘禹开始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喔,还有年代。 “此地是潞县,俺们村叫王官集,公子若是要上大路,往那处即可。”老人用手一指,刘禹顺着一看,看不清楚,估计不近。 “多谢老人家,那现在是哪一年?”潞县是哪刘禹不知道,多半是古时名字。 “这个老汉就不知了,只记得年青时还是大金朝治下,后来换了不知啥人。”刘禹听着一阵迷糊,大金朝是什么朝? “公子若是无事,老汉就告辞了,家中还有许多事哩。”那老人家见刘禹不说话了,起身就走,走出老远,还回头看他。 刘禹问了半天,自己还是一头雾水,几乎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那点贫乏的历史知识早就还给体育老师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是和后世完全不同的时代,而且相当落后。 望着远处的群山,刘禹掏出一支烟点上,脑子有点乱,他需要整理一下,进入这个时代完全是个意外,既来之则安之吧。 忽然不远处一群人似乎正在向自己这边过来,刘禹的视力还不错,看到当前一人正是刚才那老汉。他一面走一面指向这边,后面跟着的似乎是同样打扮的庄稼汉,当中簇拥着一个有些富态的中年人。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还不速速道来。”那富态中年人远远看着刘禹,大声喊道。 刘禹一阵愕然,这是干什么,自己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不就吓了一下老人嘛,再说这会也没事,有必要这么劳师动众么。 “观你奇装异服,相貌怪诞,莫不是妖人?”那人见刘禹不接话,双手一挥,一群人就欲围上来。 “我不是坏人,你们想干什么?”刘禹见势不妙,急忙回了一句。 “少废话,拿下他,再做道理。”众人已经越欺越近。 “慢着,看这是什么?”刘禹大吼一声,众人身形都是一滞,只见刘禹的身前突然凭空出现一个淡淡的光圈,尽管是大白天,但还是很明显。见到光圈出现,刘禹舒了一口气,老天终究没有抛弃他。 “妖法,妖法,真是妖人。”一干人等都被吓住了,许多人手里的棍棒等物都掉到了地上。 “什么妖法,没见识,你爷爷是神仙,都看清楚了。”刘禹一脸鄙夷,见吓住了众人,也不作停留,抬脚便跨向那光圈。不一会,连人带光圈俱都消失不见了。 “不好,真是神仙,这是仙法啊。”众人目瞪口呆,忙不迭地朝着那空地跪地磕头,口中直呼神仙爷爷莫怪。 电灯,电视,书桌,自己的换洗衣服,没喝完的饮料,正是自己租的那个小屋,刘禹一下坐到床上,头上冷汗直冒,万幸啊,总算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新时空的猜想 在这个城市,刘禹并没有多少朋友,能交心就更少了,大学同学虽然还时不时的有聚会,可那基本上成了炫富节目,刘禹一点都不想去,同室的几个狼友没一个留在帝都,最近的一个在魔都,最远的在大洋彼岸, 公司倒是有个玩得不错的哥们,刘禹叫他“胖子”,其实人也没多胖,只是有点矮,显得胖而已。 定了定神,刘禹给他打了个电话请假,胖子很关心地问他是不是病了,刘禹没说话,他觉得自己真的病了,穿越这种事都能碰上,而且还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这还不算病么? 接下来,为了进行真正的穿越,刘禹觉得有必要做一些准备。 他是个标准的宅男,这表示刘禹的身体只能算是一般,体力耐力都不怎么样,碰上危险就算是拼命估计也难逃一挂。 而且他既没有像牛人一样练过各种武术散打拳击之类的,也没有特战队员的技能反应。 军盲一个,带着一群农民走走正步就能轻松搞定百万大军之类的只能是做梦。 科盲一个,所有的黑科技都不会,火药,玻璃,水泥的配方背下来也不会造。工业化是神马?听起来很高大上的样子。 史盲一个,除了某些很有名的人名大概知道以外,什么历史走向,哪年发生啥事,全瞎。 认识了自己的不足,刘禹决定不能这么浪费这种难得的机会,上天既然这么安排,就一定有其必然性,在真正的行动之前。要做的就是全面地提升自己。 首先。锻炼身体是马上就要进行的项目,早上的跑步,健身房也不能少,请教练制定一个计划要比自己盲目练好很多。 其次。各种物质准备也得尽量考虑周全。防身物品,什么防弹防刺衣,狗腿刀,电击棍之类的通通都要要。交易物品,什么机械表,玻璃镜,青霉素,香皂,火柴之类的大杀器一个都不能少。 万一不小心穿到了一个卫生纸都能换黄金的年代那得发成什么样子啊!刘禹想想就觉得爽。 还有。知识方面的准备也得有,一开口一个文盲人怎么跟你打交道,骗子那也得有文化不是。各种科技树配方之类的就算了。 刘禹很认真地看了一下,自己真不是那块料,能随随便便画张示意图就能换几千万上亿美刀的就算不是编出来的,那也肯定只有超级牛人才能办到,一般学霸都还不行。 要知道,你得记下多少东西,不仅记得还得画出来,画出来的,随便找几个古代人就能做出来,这得多逆天啊,根本不是造出来而是变出来的,他只是个凡人还是个学渣,因此,这类最来钱的高科技咱就不碰了。 其实刘禹还挺庆幸自己是个学渣的,真像很多网文里那种各项全能牛到不行的人,在现在这位面就能混得风声水起,为啥要跑到那些个没网没电没娱乐的世界去。 怪不得那些穿越大神个个后宫,不干这个干嘛啊,长夜多难熬!也许只有啥都不行的学渣,才能碰上穿越这种小概率事件吧,这也正好能解释为啥历史没变化。 因为穿过去的前辈都无声无息地,能力太低甚至想在史书上留上名字都难。感谢他们,因为他们我们还能继续存在! 半个月以后,所有订的东西都送到了,刘禹看着满满一大旅行袋,仔细地想想还少什么? 对了,银子,不管穿到哪,rb还能使用的机率是相当小的,刘禹决定准备一些银子,真正的白银。在现代,白银基本上失去了通行几千年的货币功能,只能算是工业材料,价格呢不算贵,大概三块多一克。 刘禹找了家金店,以制做礼品的名义,订了四百克一锭的小银锭20锭,四十克的50锭。一共花了三万多块,这是所有物品里最贵的一单,但是刘禹觉得是值得的。 因为按网上查到的古代金银兑换比例,大概是一比八,九左右,而现代,差不多是十,这意味着,光是进行兑换,就有差不多十倍的利润。这已经可以让资本无视世间一切准则横行霸道了。 背上旅行袋,刘禹在穿衣镜前看了看自己的形象,由于故意没剃胡子,刘禹说出去三十多岁肯定有人信。特意买来了古式头套道具,戴上去立刻就有了那么点意思,汉服长衫也准备了,不过现在不能穿,太违和。 一顶帽子刚好能挡住头套,这个要马上戴上是很麻烦的,不比衣服到时候套上就行, 内衣外面罩了一件黑衣的防刺服,据称能挡五四子弹,这也是网上能买到的最贵的一种了,一千二百块不还价。脚上是一双03式作训靴,方头包钢,据说极其耐操的皮实货,花了245块,包邮的喔亲! 腰间别了把大阳江良心货硬质高碳钢制狗腿刀,带鞘长60,800块。袋子里还放了根充满电的钛合金高压电击棍,号称五千万伏瞬间电压,能放倒熊,当然这是广告,这个只要385。 刘禹选它还有一个原因是这货可以当手电筒用,光线非常地强劲,绝对能亮瞎古人的眼,装神弄鬼的神器啊。 走之前刘禹也没忘了给父母打个电话,万一发生意外,这就是永别了,说了很久,直到快出现泪腺反应刘禹才挂断。 在电话里他告诉父母公司派自己去非洲公干,那儿没信号可能很长时间不会联系了,然后,出了门。 找了家取款机,刘禹把卡里还余下的两万多块全都转给了父母。拦下一辆出租,义无返顾地出发了。 刘禹选定的穿越地点是靠近通州的一片田地,在概率上来讲,如果现代的一片农田如果还是良田,那么有很大机会在古代这里仍是田地或是荒地。 不管哪种,都避免了穿到某个人声鼎沸的闹市,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出现的尴尬。甚至那是有生命危险的。最主要的是,他在网上查过了,上次那位老汉说的潞县正是通州路治所在。 一支马队慢慢地走在潞县通往大都官道上,马头老丁其实不过四十多岁,常年关外的奔波让他看上去面相十分老。这支不大的马队属于丁家,老丁是东家的家生奴,深得信任,连姓都是东家所赐。 丁家在幽燕地头上算是个不小的豪族,早在石晋时期便有先人官至刺史,辽地变乱中,多少豪门巨族都烟消云散之际,丁家虽有损伤却还是顽强地存活了下来。 自辽人主燕后,丁家再也没有人出仕,而是低调地当了一个商家,不再过问政治,因此哪怕后来换了金人,元人,丁家也只是本本份份地经商。 关东的皮货人参,辽地的铁器粮食。从四面八方被丁家的商队运到位于大都城里海子斜街的各家店辅。老丁的这支马队装的就是关东运来的皮货。由于离城不过十余里了,马队走得不快。一路平安,老丁也不愿过份催促。 任凭伙计们呼喝打闹,自己却习惯性地左右观察,然后老丁便看到了路边站着的一个异人。用老丁的眼光来看,此人甚是别扭,冠帽衣衫都是正经的南人打扮,偏偏脚上蹬着一双奇怪的黑靴。 背上的背包也甚是怪异,黑色的斜纹布不知道是什么面料,看上去很厚实。面白短须,要说是官宦子弟吧,没有仆役跟从,说是商人吧却没那气息。 老丁本想装着没看到,没想到那人对着他遥遥便是一揖。 “这位大叔,不知道前往何处,可否行个方便?”。自然这位异人便是我们的主人公刘禹, 刘禹穿过来的时候站着的地方是个长满野草的小斜坡,在手指上刺了一下,血珠滴出,久久不能愈合,他很伤心,没有附赠什么异能, 甚至,连传说中的空间提示音都没有,这意味着,他这个门没法升级啥的。也就是说,除了可以随时展开来回穿越以外刘禹还是那个宅男学渣,好在也没有头疼脑热啥的副作用,几乎就是眼晕了一下就过来了,那个门也随之关闭。 “这位公子请了,老儿们正欲往大都城,不知”因为基本上是绝对的安全,老丁也没有怀疑刘禹有何不良企图。 再说了,本队十几个青壮呢,甚至有几人是等闲人不能近身的好手,老丁回了一礼,还好虽然话音有些怪异,基本上能听懂,能交流就好啊,但是 大都,大都,刘禹脑子一嗡,后面老丁说了啥都没听清,按刘禹恶补的历史知识来看,帝都被称为大都的朝代只有一个,那就是元。 这是个汉人地位低下,经常被随意驳夺身份,强制为奴的时代,而他刘禹居然好死不死穿到了大元朝的都城,这要怎么破?刘禹有些愣神。 “公子!公子!”老丁看刘禹有些神神在在的 “喔,大叔,我亦欲往,可否搭载一程,不甚感谢之至。”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想办法搞清楚哪一年,万一元末呢,说不定能抱上个大粗腿。而且看眼前这些汉人也活得挺好,没啥,最重要跟着一路混进去再说。 “当不得当不得,只恐车马简陋有污公子身份,如不嫌弃便上后面货车。”不过举手之劳,老丁也是经常出门在外之人,这类小事自能作主。 商人嘛,交游广阔便是路。再说了,观此人谦恭有礼,望之便生好感。 刘禹上了后面那辆装着货物的板车,坐在车尾一摇一摇地,寻思着怎么才能绕到年份上去呢,直接问太突然了点吧,没准让人生疑。 随意地和那老丁搭着话,一来二去,两人的称呼也从公子大叔变成了小哥老丁叔,而整个车队也慢慢接近了目的地。 刘禹已经看到一座雄城出现在了眼前,感觉就好像自己头一次去爬长城时那样,目瞪口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700年前的帝都 唐五代时的幽州,辽时的南京,金时的中都,再到现在眼前的大都,加上原本历史上明清时的紫禁城,民国的北平,新华夏的帝都。 很少有这么一座几乎每个时代都拥有一个不同名称的巨大城市,刘禹觉得自己正在走进历史中 从顺承门进去,刘禹看到带队的老丁笑脸打着招呼走向路边的一排单门脸房,看样子像是收税所在。 门口进进出出的全是行商打扮的人,其中不乏异族。实际上,刘禹觉得自己在这里才像是个异族。 在这队全是北地汉人组成的马队里,除了有些怪异但基本上还能听懂的北地汉音,完全看不出后世电视剧里古代汉人的那种样子。 凌乱的披发,右衽的短袍。 刘禹看了看自己身上从某宝一家汉服店买来的直缀长衫,头上套着的规规矩矩的拍戏的那种带冠头套,一股巨大的违和感扑面而来。 “郁闷,戏演过了!” “小哥,俺们要送货去东家的皮货铺子,若有去处,便在此处分手吧。”交完进城税的老丁一边打着手势招呼队伍前进,一边对着刘禹说道 “不敢劳烦,不知贵东家的铺子所在何处,距离海子市几何?”刘禹其实在x度上看过大都平面图,这么说不过是想和相对熟的人一块走罢了,万一碰上麻烦啥的呢? “俺们正是去海子处,搭上小哥也便宜。”与刘禹同车的是个姓张的粗豪汉子,一路上刘禹的不耻下问让汉子觉得很有好感,见他相问,直接就包揽了。 老丁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若是麻烦,便不敢有劳了。”刘禹见老丁的做态,知道他有些不情愿, 虽不知道原因,但以退为进还是懂的,实在不行,就自己走着吧,慢慢看也不错,只是这日头似乎要下了,不知道元时有没有宵禁啥的,要不,找个客栈住下? “甚麻烦,不嫌腌臜便同去吧。”老丁有些不愿意,却没有拒绝。 说到底,老丁对刘禹这个一副南人打扮却操着口怪异北地汉音的人虽有些好感,却也不无疑惑。 元人对于商人还是很宽融的,哪怕是南商。但是对老丁来说,不愿意招惹麻烦是种很深的执念,反正不过一时半刻便到,那时分了手就是。 车队在街上缓缓地走着,人流有些大,还好没有什么停顿,这一路上,左右都是各种牲畜围栏,围栏的后面是宽大的帐篷, 牛,马,羊,骆驼,甚至刘禹还看到了两头大象,空气中杂质着各种动物粪便的腥臭味, 虽然很是不习惯,刘禹还是很有兴致地左看右看,听着各种奇奇怪怪完全不懂的语言,直到一处很大的足有三层的高台, 由于很是显眼,刘禹便多看了几眼,而那上面站着的却是让刘禹很不舒服的货物,这种货物是人。 没错,就是人,各色人种都有,有很多明显是汉人打扮的男女,也有深目高鼻的西方人, 刘禹分不出是阿拉伯人还是中亚人,没有老弱,全是青壮年纪,一个色目胖子大声喊着什么,很像是后世的拍卖会。 其实过来之前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是当真的看到活生生的人在这种牲畜市场上明码标价时,刘禹还是产生了明显的心理反应。俗称叫做膈应,很不舒服,当然也只能是不舒服而已,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同车的老张兴致勃勃地告诉刘禹,他以后挣了钱一定要来买一个媳妇的时候。刘禹对着那期待的粗脸还违心地附合了一下,顺便夸赞了对方的理想很伟大。 这是一个人可以当作货物贩卖的时代,刘禹在心底里提醒自己,不想落到那种境地,就一定要处处小心。 穿越者没有光环,所以不会有人见到你纳头便拜,哭着喊着奉献忠心。刘禹知道至少自己没有,否则想搭个便车都会被老丁质疑,这得是多悲催的主角啊! 海子,后世被叫做积水谭。还有帝都著名的后海也是它的一部分。再过十多年,会有一个叫郭守敬的人,他主持修建了一条从通州到这里的运河。 这条起名为通惠河的人工运河勾通南北大运河,使得南方的漕粮船可以直接开抵大都的码头。 同时也极大的促进了商贸的发展,大都也因此成为了一个繁荣的商业大城市,远远超过世界同期的其它地方。 从顺承门到这里刘禹估计一共走了差不多两小时,按这里的来算不到一个时辰。这边的人流明显更多,而且也明显地要干净得多,宽阔的道路被重重叠叠的人流占据了大部分。 看穿着衣饰就能知道大部分都是殷实人家,也就是传说中的中产阶级吧,也不乏非富即贵之辈。 能供马车通行的空间很小了,车夫也小心翼翼地避让着人群,万一碰上磕上个,就是大麻烦。见此情景,刘禹决定向老丁告辞,毕竟麻烦了人家很多, 刘禹留下了一锭十两银子的元宝做为酬谢,老丁也没推辞,很热情地给刘禹指出东家皮货辅子的方向。并告知了他辅子名称“茂源祥”,东家的名讳上丁下应文。 刘禹一拱手告别,在心里记下了这些,想着以后拜访一下也能结个善缘,一路看来,这丁家还算是良善。 老丁介绍的客栈在一个路口靠左边,刘禹跟着人流没废多大劲就找到了。 两层的木质楼房,斜斜挑起的厚布招牌写着“日升客栈”四个隶文繁体字。可能是因为还没到晚饭时间吧,客栈里人不多,看不到搭着布刷子的小二跑上跑下。 刘禹在门口站了一会,也没有人上前问他“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一楼看着像是饭店,靠里的柜台估计是卖酒的,一个像是帐房模样的人低头翻着什么。 刘禹只好走过去问了一句:“请问有客房吗?住店。” 帐房抬起头,斜眼打量了一番,然后满脸堆笑“怠慢官人了,请问是要上房还是” “一间上房,清静点的,临街最好,房钱几何,需要质押吗?”刘禹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官人,刘禹想那位有名的西门大官人,一阵恶寒。 “官人恕罪,即是临街,那便如何清静得了, 上房一日一夜一百七十文,午时结算,不拖不欠,无须质押,您看”帐房的服务态度还是很值得称赞的。 “这般贵,尔等莫不是欺生,前年可不是这个价。”还价是刘禹毕业四年学到的最实用的生活技能。 随意瞅瞅柜台里的陈设,几个胖大的粗陶坛子上覆着红纸,坛身上的纸写了几个字看不太清楚。 “咦?官人竟不知。”帐房诧异的打量刘禹。 “这话怎么说?”刘禹很无辜地摊开手,哥怎么会知道? “官人这身打扮,难道不是打南边来?不知道大汗已经下了征讨令了么。” “某却不是从南方来,征讨令遮莫东西?征讨谁。”刘禹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很熟悉但又抓不住。 “若非是南人那便无妨,官人不知大汗六月已下征宋诏令了么?此令一下,百物涨腾,小店的房价自然也跟着涨了些。” “如此便开间临街的吧,这银子先记上,若是房子不干净,再来计较。”刘禹随手拍了一锭十两的银子过去。 征宋,啥东西,刘禹没在意,和自己无关就好。 帐房忙接过一看,十足的雪花纹银,亮得闪痛眼睛,哪里还敢多话,取过一片木牌,递给刘禹。 “官人说得哪里话,若有不称意,尽管找小老儿,不是小老儿夸口,整个斜街,不,整个海子市,您绝计找不到更干净的客房了。” 刘禹跟着一个引路的小二上了二楼,他的天字丙号房在二楼过去第三间。 推开一看,一间挺大的客厅,半堵架子墙后面是卧房,房间里没有异味,陈设古朴。 刘禹很满意,扔给那个小儿一两银子让它照着治些酒菜上来。没过多久,小二就带了几个人上来了,忙碌了一会,就看一张不小的台子上摆满了菜肴, 刘禹看了一眼,份量都相当多,一盘应该是羊肉的盘子里堆得冒了尖,还有一壶酒至少半斤, 小二在一旁看刘禹满意的样子,小心地说“官人可还满意?尚余五十来文” “不错,那些赏你了!”终于土豪了一把,刘禹很大方。 “如此官人便请慢用,小的先下去了,有事叫唤一下便是,还有”小二欲言又止 “如何,只管说来。”刘禹很奇怪。 “官人新来可能不知,这大都城过了戌时便宵禁了,官人切莫外出,以免惹祸。”小二很好心地提醒道。 我靠,刘禹感觉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夜生活都不让人过了。 还好,虽然味道不怎么样,缺少各种调料,但纯绿色无公害食品还是很让刘禹得意的,尼玛,哥这顿放后世那只有上了一定级别才能吃到,那叫“特供”。 至于酒,度数有点低,只有一点点酒味,应该是自家酿的某种果酒掺了牛奶还是羊奶。有一种后世果奶的感觉,就是有点膻腥味,不过还能接受。 最主要的是,这顿饭一共花了刘禹一两银子,而这两银子价值120多块rb,在后世也就几个人吃顿烧烤。 于是,吃饱喝足还洗了个热水澡,再顺便换了身衣服刘禹只好就着跳动的烛光清点带来的东西。 看看第一桶金应该要怎么去赚,怎么才能尽量低调不留后患,这是个技术活啊。刘禹剔着牙胡思乱想着,慢慢睡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火柴是个大杀器 上 海子斜街皮货市上的一家大店铺内,老丁指挥着伙计将交割好的皮货搬入后院的库房内, 一长衫男子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忙碌,左手里把玩着一个圆形的物件,眼神有些飘,右手不时轻抚颌下的几缕青须,若有所思。 此人便是老丁的东家丁应文,丁家二房的嫡长子,掌握着两间皮货行,一间铁器行和三间粮行,行号都叫“茂源祥”。 除了铺子,丁应文家在大都东城,足足的五进院子,占地极广,传说是前辽某个重臣的府邸。 丁应文的手中拿着的,郝然便是刘禹给老丁的那锭银子。 “不是辽金官锭,不是大同雪纹,也不似宋人所铸,细细想来,竟是从所未见!如此成色,怕不是有十足。”丁应文喃喃自语。 “遮莫不是,老头儿行走各地这许多年,也从未见过铸的这等好看的银子。” “如此只有一种可能。此乃他家自行所铸,好奢豪的手笔,光是熔炼折色便要费多少事。”丁应文望向老丁。 “你说此人南人扮相,口音怪异,携一方正布包,独身一人,又不是似遇劫,那他来大都城不会是游玩,应有所图。” “老头儿正是顾虑此事,未相邀来此,若是行奸细之事,岂不是祸事上身。”老丁点点头。 “不,不会是奸细,宋人派人来此根本毫无意义,战事已起数月,除非他们想行刺大汗,你觉得可能么?”丁应文摇头 “四方布包,以带系之能背在肩上,黑色皮靴,宋人很少这么穿着啊,倒似是西人,西人,西人,难道是” “海商!”老丁脱口而出。 “对,且是豪商,派家中子弟前来探路,如此才说得通,那包中想必有海货!”丁应文有些兴奋。 “此子应该下榻日升客栈,东家若有意,老儿明日便去邀约一见。” “不,等两日,两日后他若不登门你再去。”不能着急。 丁应文有了计较,若真依自己所料,丁家怎么说也应该是此人的首选,这样更能掌握主动。 第二日,已经日上三竿,刘禹才睁开眼。一切仿佛像是一个梦,显得那么得不真实,自己居然在700多年前的时空里睡了一觉。 不是明清的那种老式架子床,刘禹身下是一层矮矮的床榻。有点像是后世的席梦思直接放在地上那种感觉,不过没那么有弹性。被子也有些硬,里面应该是棉花,就是罩布模上去有点粗,不太像棉倒有些像是麻。 nnd,哥现在随便一样东西都是元宋时期的古物,连空气都是,谁能比,刘禹有些bs后世的那些土豪。 也不知道带回去的话能不能卖出去。踩上客栈里准备的软木屐,打开窗户让光线透进来。背心大裤衩短头发的刘禹拿起手机就开拍,像个好奇宝宝。 新鲜过后,重新打扮成古人的刘禹准备出门了,目的地不出所料便是丁家的那家皮货行。 身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连户籍来历都说不清楚,任何麻烦都可能致命。刘禹不想拿着东西到处去碰运气,丁家既然是个商家,那应该会有些眼光。如果能合作,会少很多麻烦。刘禹很容易就作出了决定。 旅行袋太重不方便,光是那些银锭就差不多20斤。机械表还是算了,时制都不一样,刘禹并不想一个人在这里普及24小时制。 青霉素也一样,要拿出来得有个契机,有人生病感染啥的。那余下的就只有镜子,火柴,香皂了。对了,再揣上一盒烟,刘禹专门买的铁盒,没有标记的那种,装了30根中南海,这货没准也能行。 看着面前盒子里的几样东西,自诩见过几分世面的丁应文惊讶地掩饰都忘了。哪怕是看到名贵的珍珠玳瑁珊瑚都决不会让丁应文如此失态,竟然是从未见过之物! 这是镜子吧,怎得如此清晰,简直分毫毕现。绘着黑边的一小块,像是木头盒子。不可能,定有出奇之处。 至于那置于透明盒子里的黄色脂块,隐隐有好闻的香气溢出,莫不是传说中的龙诞香?丁应文不淡定了。 “刘公子,这是”丁应文指了指那盒火柴。 “不敢当,此物名为‘自来火’,说来毫不出奇,乃引火之物。” 刘禹放下茶杯拿过火柴,打开盒子拿出一根在盒子边上一划,一注明亮的火光在丁应文眼前燃起。 “原来如此。”丁应文学着也划燃一根,果然神奇。 想想家中所用的火石,火镰c火绒那一套,点个火要搞半天,也就比钻木取火强点吧。 “此物东家定然知晓,镜子,照物照人皆可,这是最小的,还有大若人形,用做穿衣之用。比铜镜清晰些,女子亦可做为玩物。”刘禹就着手里的火点了一根烟,吐了口雾气。 “东家不妨试试这个,卷烟,消遣之物。”丁应文闻言拿起一根,闻了一下,不太敢确定的样子。 烟草要明代才传入华夏,这科技太黑有点接受不能。 “至于此物嘛,香胰子,沐浴净手好用, 东家闻闻看,香味不只这一种。”丁应文汗了一下,果然好闻,一股花香的味道。 “初次登门,多有叨挠,些须俗物,东家切莫嫌弃。”不到十块钱的东西,后世只怕门都进不得就会给扔出去吧,刘禹暗想。 “公子客气,丁某多嘴问一句,这些是否来自南边?”丁应文斟酌着问道。 “恩。”刘禹点头 “海上?” “确是,极西之地所出,海上运来,耗时巨费,一趟得半年有余吧。 这还得是顺风顺水,遇上暴风大浪,船毁人亡都是寻常事, 总之,就算在南边,广泉明各州各地,此等事物,只有我家有!”刘禹语气虽然很轻,却透着傲气。 “怪道某从未见过,如此说来,价值也必不菲吧。” “此三等物,皆寻常用度,这自来火,50根一盒,一百文一盒,合两文一根。”其实刘禹也不知道应该卖多少,报个高价给人砍的空间吧。 “一百文,交钞还是现银?”有点贵,但还在丁应文心理之内,奇物就得好价。 元人的购买力别人不知他怎会不知,这帮纵横欧亚的从王爷到普通军士,无不富得流油,活下来的家里别的没有,金银肯定成堆,无它,抢来的。 “交钞?”刘禹迷糊了一下。 “都怪丁某,公子南来,不知道也是应当,就是这个。”丁应文从袖笼中取出一叠纸,抽了一张递给刘禹。 这是纸币?刘禹看着眼前这张显得十分粗糙的纸,有些凌乱。 纸质柔软,颜色青黑。钞面上方横书汉文钞名“中统元宝交钞”。花栏内上部正中“壹佰文省”四字,面额下为横置钱贯图。 两侧竖写汉字和看不懂的乱码,右侧汉文“中统元宝”,左汉文“诸路通行”。下面是汉文发行机构名,盖着两个红印。 “那是蒙文,意思和汉文一样,此钞两贯兑银一两”丁应文看刘禹翻来覆去地看,知他不懂,解释道。 “那就是一盒自来火合两佰文交钞,一百文现银。”刘禹眼睛看着“中统”二字,感觉怪怪的。 其实他不知道,这是忽必烈称帝时的年号,至元,则是平定阿里不哥之乱后改的。 这个拿到现代不知道值不值钱,这可是古代纸币啊,存世不会很多吧,就是成色太新,估计会被当成假货。 “八十文,现银,一月至少供应千盒之数。”丁应文竖起一根手指。 “万盒亦有,百文已经很低了,东家可卖百五十文以上,三文一根, 此物遇水既无用,一路海运,损毁不知几何,再便宜某家无利可图了。”还是不够黑心啊,刘禹想道。 清末道光年间,英国人把火柴当贡物,一盒84根的火柴卖一两银子,有钱人趋之若鹜,那才是一个穿越者合理的利润。 好吧,刘禹忽略了一点,他批发来的火柴才一毛钱一盒,量越大越便宜。 “好,月供万盒以上,百文一盒,不过不可供应别家!”丁应文在心里合计了一下,此物至少可卖到一百八十到二百文,且这是消耗品,如能独家经营,这个可以有。 “北边吧,光是一个中书行省,就够你卖了。甘肃,陕西,河南江北,我答应你,丁家商行所到之处,只供你一家。”刘禹巴不得他能卖到欧洲呢,只要有这本事。 一万盒,百文一盒一千两银,能兑金125两,一两40克,共5000克。 后世一克千足金370元,成色差点算300块一克,就是一百五十万rb,一万盒火柴而已,成本一千块。 “至于玻璃镜子与香胰,东家可以先摆上架,如有人问起,镜子便卖20两,香胰5两。每样某准备了20个。 如果好卖你我再谈。”刘禹见丁应文没有问起,估计他心里也没底,便想出试销一招,能不能接受还得看市场。 “也罢,就依公子所言。”丁应文点点头,这样也好。 “那公子何时能开始供货?” “实不相瞒,家中商队早已前来,如今应该接近能通州路了, 不知东家在潞县可有货栈,某想直接在那处交货,如何?”刘禹不想在大都城穿来穿去,合适的地点很难找。 “无妨,明日我便派老丁前往,你与他相熟,倒也便宜。”一千两的生意虽不算小了,倒也没放在眼里。 丁应文看到的是它的前景,还有就是刘家这条线。 “银钱携带不易,交钞不通于南,如果方便,可否兑成金子交易?”刘禹的目的就是金子,卖成白银还得再去换,不如一次倒位。 “恩,某自家便有金银辅子,如今一两足金兑银八两,如果是公子手里那种银锭,七两五便可!”丁应文很理解。 到什么时候携带大笔货财行路都是极难之事,不然也不会有交钞通行于世了。 “当真,那太好了。”刘禹大喜,这比例算下来,刘禹手里的银锭能换到1220克黄金,至少值36万rb。 “小事,反正过不多久,这交钞就通行天下了,金子还是嫌重了些。我等商人,多点空便能多带些货。”丁应文随意说道 “喔,这是为何?”刘禹不解。 “六月,大汗下诏征宋,七月,伯颜丞相将兵30万南下,如今九月末,大军应该出襄阳直下荆湖。大宋倾覆恐只在旦夕了。”丁应文悠悠地说, 尽管从来不觉得自己和宋人有何关系,但他知道,自己是个汉人。而那大宋,却是汉人之国。 “今年是”刘禹目瞪口呆地看着丁应文。 “至元十一年。” 至元十一年,这是元帝忽必烈的年号,大宋应该是咸淳十年,这一年度宗皇帝驾崩,四岁的太子赵隰登位,太后谢氏称制。 再过不到两年,元军就将攻进临安,二人出降。大宋也进入了最后的时刻。 一时间,两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火柴是个大杀器 下 回到现代的刘禹站在马路边上,看着疾驰而过的汽车,颇有一种倒时差的感觉。 和丁应文约定的交货日期是在三天后,时间紧任务重,刘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看着窗外在头脑里整理着思路。 首先得在通州找个货仓,位置尽量要偏,最好就是以前是征用的农村田地。穿到那边多半是荒地,能买到手的话盖一大棚当遮掩。农田也行,只要能过手。 其次要弄一交通工具,一万盒火柴不算重,一百二十来斤,可体积有点大,一个人估计弄不了。汽车有点玄,农用三轮都太逆天,没法解释。 想来想去刘禹突然想到了板车,就是火车站附近农民工用来拉货的那种,应该不会引人注意。 “师傅,您知道通州哪有火柴厂吗?”货源也是个问题,万一当地没有就很麻烦,外地运来还不知道要多久。 还好出租车司机告诉刘禹,通州本地有家工艺火柴厂,能订做各种礼品用火柴,刘禹赶紧让司机直接拉到那厂边。 这家火柴厂正好位于经济开发区内,这片在五年前都还是农村,一万盒火柴无任何标签,厂家只要了九百块,三天完成,包送当地。 刘禹交了一百订金,没钱了,卡里余下的都汇给了父母,刘禹身上一共不到三百现金,当然包里还有2斤半的黄金,这可这得换成钱才能用。 用最后的钱打了个车回帝都,刘禹找了个大点金店把手里的黄金卖了出去,1220克,312一克一共卖了38万多点。这点货连人家的门店经理都没有惊动。 “启动资金有了,这算咱的第一桶金吧。”走出店门的刘禹望着落日映照下的帝都自言自语。 胖子是要招呼一声的,这朋友还不错,两口子都可交。 在公司干了好几年,大小头儿对自己都还不错,即使要走也得给人写封辞职信,有始有终。 “禹子,知道你有新路子了,咱不问,就是,发了财别忘了哥们,平常多联系!”出站分手的时候,胖子盯着远处来了这么一句。 两千多块的一桌酒其实还不如以前经常去的那烧烤店吃的舒服,感觉都没吃到什么东西。 胖子话不多显得很沉默,他那女友陈述倒是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刘禹告诉他们自己去非洲卖火柴了,半真半假的,没人信。 “靠。”刘禹好笑地打了他一拳。 “别t装深沉,不是你风格,是有条路子了,还在趟,等有眉目了,想找你帮忙的时候,可别不理哥们。” 刘禹有些想法,还不成熟,不到拿出来的时候。 “什么路子,透露一个呗!”旁边的陈述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不是告诉你们了嘛,往非洲卖火柴,咱这也算是支持第三世界人民推翻三座大山,奔向美好新生活。”刘禹一身正气地说道。 “切!”俩人齐齐向他比了个中指。三人分手后,刘禹回到他的出租屋,简单洗了一下就睡了,累。 13世纪的九月末已经很有些秋意了,拖着板车的刘禹形相上看和丁家马队的伙计差不多,如果忽略掉肤色还是显得有些白。 看着远处潞县城门已经在望了,刘禹停下来拿起搭在身上的白毛巾擦了下头上的汗“力气活真是不好干啊!” 城门口前一个高大的汉子笼着双手在向前张望着,突然不敢相信地用手揉了下眼睛,然后起身跑过去。 “公子,公子,前面可是刘公子!”汉子边跑边大叫。 “你是”刘禹疑惑地望着跑过来的人。 “小的是丁头手下的老张啊,还合您同过车,您不记得了?”汉子跑到刘禹身边上上下下打量。 “老张,我记得了,你在这等我?”刘禹记起了这个汉子,对,当初就是坐的老张的车进的大都城。 “天刚擦亮俺就来候着您了,不只俺,丁头,还有东家都已经到了县城里。您怎么能自己拉车呢!” 老张不由分说接过了刘禹的拉车带,刘禹也没推辞,转到车后准备推一把。 “您坐上去,小的来就好,这车不错,好拉着呢,真是轻巧!”看着老张轻轻松松拉着大车跑在了前面,刘禹苦笑了一下跟上去。 潞县上通大都城,下接直沽(现代的天津),人流很多,算是个繁华的地界。 老张拉得很快,刘禹几乎要全力奔跑才跟得上。不一会就到了一处大院子处,从打开的院门进去,老张的大噪门就响了起来。 “东家,东家,刘公子到了!” 一人从正中堂屋里匆匆而出,迎面就是一个抱拳揖“刘老弟,可算来了,一路可好?”正是丁应文。 “托东家的福,还算顺利。”刘禹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胳膊,苦笑着还了一礼。 刘禹拉来的板车用了一块大帆布蒙着,打开布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十个纸箱子。每箱装20个小包,50盒一包,合计1000盒。十箱就是一万,很好数。 伙计们点过数目,丁应文直接找刘禹借那车子,套上马就给送大都城去了。自己则把刘禹请入堂屋内,扔给他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这次的一万盒,加上前时老弟放下的20个镜子,20个香胰,50盒自来火,合计190两足金,已经兑换好了,老弟称称看可对。” “不必了,还能信不过东家,看来这自来火还算好销?”刘禹瞥了一眼几上放的一杆小称, 其实他根本不会用,要是天平估计还行。 “岂止好销,某只向几位相熟的朋友介绍了下,50盒被他等一抢而光,那等没抢到的,都问何时能有货。 问得烦了,某才跑到这里躲躲,想着老弟也该到了。”丁应文一脸兴奋。他开的价可是二百文一盒。 “喔,那就放心了。”这才是开始呢,真正的的销量得看那一万盒。丁应文没提别的,刘禹估计没卖完,也就没兴趣知道别的卖了多少,慢慢来。 和上次一样刘禹换了三万多块钱的银锭,这是为了在这个时空消费用的。反正多余的还能换成金子,也算是利润。坐着喝了会茶,刘禹便和丁应文一道赶往大都。 路上丁应文看他没什么人手,建议去人市上买几个用。这是这个时空的通世规则,刘禹已经能够接受了。再怎么说,落自己手里总好过给蒙古人或是色目人为奴,那可是完全没有生命保障的。 和刘禹想的不一样,丁应文带着他并不是去上次看到的那种集市里挑人,而是找了一个酒楼包厢。 只见丁应文对着小二吩咐了几句,俩人就吃喝开了,刘禹确实也有点饿。不一会,就见一个人被小二带了进来,听对答,原来是个伢人,相当于后世的掮客。 再过了一会,丁应文看刘禹吃得差不多了,便招手吩咐那伢人“既是来了,便看看吧。” 没等刘禹问一句“看什么。”伢人打开门帘叫了一声,一行人鱼贯而入,一男两女,都低着头。丁应文叫他们抬起头来。 刘禹挨个看过去,男人一脸老相,说不好多大,手关节粗大,应该做惯了苦力。女人大的估计是老婆,小的应该是闺女。年纪尚小,一脸稚气。 这是一家人?刘禹不明所以望向丁应文。 丁应文看了片刻,又问了几句,似乎是家乡哪,以前做过什么之类。然后挥挥手叫他们下去。 “老弟,如何,这家我看不错,男的有把力气,女人做个粗使婆子,女娃儿么,当个丫环。 问过了是南人,一体被大军捉来发卖的,如能跟着老弟,也算他等的造化。”丁应文转过头对着刘禹细细解释。 其实刘禹很想买几个强壮的当护卫,丁应文一听他的想法便笑了, “切莫如此,这等人最重之事便是忠心,僻如某,身边的护卫要么乃家生子,要么便是施以恩义。知根知底方可用。那等买来之人,如何用得,万一心生歹意,悔之不及。” 最后,刘禹按丁应文的建议买了两家人,一家就是适才进来那三口,另一家是夫妇两个,无儿无女。 刘禹看中那男人有些力气,想来当个护院或是车夫还是可以的。 “老弟,如今不可再住客栈了,不如城中租一宅院,也好安置这许多人。”丁应文的眼神带着询问。 “正有此意,东家可有介绍。”租一小院,自己想干什么也方便,刘禹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恩,随我来。”丁应文呵呵一笑,当先出去。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来到一个宅院前,门口一株大樟树,根深叶繁,看来颇有年头。 “就是这里,三进,房主是某老友,有些小,老弟先安置,若不如意,再细细访来。”丁应文扭头对刘禹说道。 “已经感激不尽了,岂敢再劳烦。”刘禹看着就有些满意。 推门进去了,地面除了些落叶还算干净,两边厢房各有四间,最后边有个小花园,前院后院各有一口井。很有些老帝都四合院的味道。 刘禹遣人去那日升客栈结账退房,然后与这家房东订了半年契约,这就算在这个时空有个窝了。 送走了丁应文,刘禹搬了个躺椅坐在树下,看着几个人忙忙碌碌地心头暗爽,怪不得都想当资本家,这剥削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眯着眼抬头看看天空,比起后世帝都要蓝一些,但还是像蒙着一层雾,难道这时候就已经有沙尘暴了? 大都的猪肉20文一斤,牛羊肉要便宜些,15文。听买菜的刘氏说,南边的宋人不准杀牛,牛肉等闲是吃不到的。这边估计因为蒙古人的原因,价格便宜量又足。 刘氏就是那三口人中的婆子,她男人叫王忠,女儿叫妞儿,估计是小名。 刘氏会做饼馍包子这些面食,手艺还不错。做菜就不行了,大块的牛肉直接煮熟了切片,然后加一碗酱油醋盐胡椒什么的调料就算完成。 虽然没什么花式,味道还行,刘禹掰开一个馍夹了几片牛肉再洒上调料,吃得赞口不绝。 新买的五人看到这新主人脾气不坏好伺候,人又大方有肉吃,原本有些忐忑不安不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第二天,刘禹正吃中饭,刚放下碗就听到守门的李三进来禀报,说丁应文来了。 李三便是那无儿无女的那两口子中的男人,家中行三,故名李三。她婆娘张氏负责洗衣打扫,也是个勤快之人。 刘禹赶忙将丁应文迎进内堂,丫环也就是那个小女孩妞儿端个盘子进来奉上茶,低着头就下去了。 丁应文看了她一眼,含着笑说道: “老弟,过得可还习惯,伺候得可好?” “呵呵,东家说笑了,有事不妨直说。”刘禹实在不喜欢客套。 “老弟,可否尽快再送些货来?昨日至现在,店中已销半数,恐再过一两日,就无货可卖了。” 虽然已经有所看好,但卖得这么火还是有些出乎丁应文意料。 为此他专门把原来的那间铁器铺子改为专卖火柴。有风声传说元人已经有禁铁之意,加之利润不高,干脆直接改了。 “这个没问题,我今日便动身,最多三天就有货到。”和刘禹想的差不多,三天一万盒,一个月十万。 大都城可有十多万户,超过五十万人。这个量怎么也能到。一盒火柴50根,用得快半个月就没了。 以十万盒来算,黄金1250两,5万克。1560万元,九千块的成本直接可以忽略不计。 这才是大杀器啊!刘禹被自己算出的结果吓了一愣。其实他并不知道,和那些大牛相比,他这表现,实在是给穿越者抹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传说中的狗大户 近年来,华夏已经逐渐成为黄金的第一消费大国和第一进口大国,每年从香港等地进口的黄金超过千吨,就这样,也无法满足国内日益增长的消费需求。 陈明宇是帝都最大的黄金首饰公司“菜白”公司某分店的经理,由于生意太火爆,从早上他就打电话要求总公司增加本店的配额。 可是各分店的情况几乎一致,总公司也没太好的办法,只能要求各分店加大收购力度。 全公司一月份俏售额超过三个亿,公司高层在欣喜之余,也为日益紧俏的进货渠道发着愁听到店员说有人要出售黄金,陈明宇不敢怠慢,立刻让人请到自己办公室去。 “多少,9公斤以上?没问题,没问题,一定让您满意。” 陈明宇听到刘禹报的数字,笑逐颜开,一叠声地催促店员赶紧找鉴定师来,这可是大生意。 除了货物款,刘禹还把自己带的银锭换了,这次一共有9000多克黄金要卖。对比上一次随便就让人给打发了,现在已经坐着真皮沙发喝着铁观音,待遇完全不同了。 280万打进卡里,一万多零钱揣身上,总资产超过三百万的刘禹悲哀地发现,这点钱,在帝都也就买个很小的单元,地段差不多都到河北了,发财致富,任重道远。 通州工艺火柴厂的一万盒订单已经下了,交货期还是三天。 由于这厂子的生能就这么大,刘禹还在网上订了总共一百万盒的单子,收货地点全是通州那间租来的仓库。 根据丁应文那反馈回来的信息,巴掌大的小圆玻璃镜虽然很精致,但是实用性太小,几天来也就卖了七八面。 这一回,刘禹准备试试另一种产品,梳妆镜,这个要大得多。这种女人用的物品在古代推广起来还是很有难度的,主力消费群很少自己上街逛商店。 要不。先从青楼开始?这种镜子,刘禹准备定个高价,包装成奢侈品。 黄金交易也越来越存在风险了,以后量一大,来源说不清楚就是个大麻烦。以前刘禹就一直想着,得成立一间公司,把正常的贸易渠道建立起来, 公司赚不赚钱没关系,保本就行,只要取得进出口货物的资格以后就能往回倒点矿石,木材啥的了, 一想到自己以后要拖着板车来回拉货,刘禹有点汗。余下的三天他都是呆在通州收货,期间胖子来看过一趟,对着堆积如山的火柴发呆, “你丫真在卖火柴啊,黑叔叔有那么落后吗?” “没文化,非洲好多地方还是原始部落,这些东西特别受他们欢迎。”刘禹笑笑,一顿胡扯,表面上看,还挺有道理的。 “赚钱吗?一盒卖多少,不会是一美元吧。”胖子不敢相信。 “想什么呢,人哪有美元,直接黄金交易,黄金懂不,非洲就产那个。人家身上穿的戴的,家里用的,全是黄金制品。” “扯吧你就,那是印第安人,你上次说的路子就是这个?”胖子没听他的。 “不只这个,别的东西也在准备。有空帮我打听一下,办家贸易公司要什么手续。 申请进出口许可什么的,要怎么做。现在用的别人的路子,很不方便。”刘禹拿出根烟自己点上,递给胖子一根。 “恩,有空我去问问。”胖子接过烟,点点头。这事不难,陈述应该知道。她工作的那公司就是这性质的。 大都城海子斜街另一头也有一家茂源祥,这家店原来卖的铁器制品,刀斧锅铲农具之类的。 现在被重新装饰过,一杆小旗挂在招牌之下,上书“上等海货”四字。咋一看还以为是生猛海鲜酒楼。 大东家丁应文踱着脚看着店内空荡荡的货架,愁眉不展。他想起了昨天本家大房一位长辈过来说起的话。 “文哥儿,吾观你这货物,虽不知如何制法,大体上是一木棍裹以火药。火药是甚物,你不会不知,如今这大元连铁器都快要禁了,何况是火药。 我丁家在这城中200多年了,多少风雨不倒,不是靠权势滔天,更不是富甲天下,而是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居安思危。 你看看,这大城之中主政者辽人,金人,蒙古人,可我等是什么,汉人。” “所以文哥,这货不是不能卖,上下首尾一定要料理好,那要紧之人须赠以干股,别不舍,若事不可为,便要断然收手,不可犹豫,以免惹上祸事。” 丁应文知道,这些话虽有道理,本意不过是叫他出让些好处,现在生意不算大,几千两银子还引不起别人眼红,可以后呢? 商人逐利,这城里不乏有眼光之人,最近多有上门的,话里话外套着。最远之处,竟是来自云南行省。这云南,原本是大理国故地,今年才新设的行省。何止万里之遥。 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当前最要紧的是刘家的货,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老丁一早便前去接货,若是顺利,应该在往回赶了。 丁应文走到店门外,一边朝着熟识之人拱手为礼,口里招呼着,一边频频往城门方向张望不一会就看见老丁牵着马,往这边走来。 “东家,刘公子带人去往自家院子了,这回他所带之货极多,估摸着不少于十万。”老丁看东家往车后看,解释道。 “这么多?”丁应文有些惊讶。 “可能不只,他借了咱家十多辆马车,还有许多伙计,装得满满的。” “进城顺利吧。城丁可有检查?”丁应文有些不放心。 “东家说哪里话,我丁家的货还要啥检查,那些兵丁,哪个不是吃得滚圆。”老丁很奇怪东家今天的反应。 “那便好,先上货吧。”丁应文暗笑自己,杞人犹天。 刘禹也在自家院里指挥着卸货,几个女人也来帮忙,那纸箱看着大,其实不重,男人一次抱个几箱轻轻松松。就是数量有点多,十几个人搬了好一会才搬完。 刘禹甩了一锭银子给老张,足有十两,让老张给那十来个丁家伙计分分,众人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刘禹抱着一个大箱子进了自己屋,这是一箱梳妆镜,内装48面。一面差不多一斤。重是不算重,刘禹担心伙计们不小心给摔了。 这种镜子产自浙江金华,看上去极为精致,椭圆形,一体化的底座,金色镂空,其实是塑料电镀的,双面,镜子可以360度旋转。 逆天的黑科技啊,刘禹就不信了,没人会喜欢。而成本,一面6块5,rb。刘禹准备卖一千两银子! 取出一面挟在肋下,刘禹和下人们打了个招呼就出门往丁家铺子去了。 “巧夺天工,巧夺天工。”丁应文看着眼前这前半身高的漂亮大镜子呼吸都快停顿了。 “东家请看。”刘禹轻轻拨动着让镜面翻了一转。 “竟是双面镜,这是如何做到的,不可思议!”丁应文再次呆住。 “无它,极西天然水晶,三百余个工匠昼夜不停地磨七七四十九天方成,难得的倒是这双面水晶,所产极少。 你再看这处,这可不是黄金,金色软玉,镂空雕花,所费工时也不菲。”刘禹吹得脸不红心不跳。指着那架子和底座。 “老弟大意了,如此宝物,怎可随意游走,倘有磕碰,岂不是毁了。”丁应文抚摸着镜边,有些责备地说道。 “东家觉得此物价值几何?” “万金不易怎的,老弟手上还有?”丁应文脱口而出。 “纹银一千两,每月可供四十余面,东家觉得可做得?”刘禹开出自己的条件, 他倒是想卖一万两,那样销量就太小了,这又不是消耗品。 “做得做得,老弟若不信,现下便可订约,某可先付银子。”笑话,这等物件,便是贡入宫内也绝对可能。 丁应文正愁没有门路打通内宫,这个水晶镜太合适了,一瞬间,他便有了决断,一定要拿下。这个不比那自来火,不会有危险。 刘禹轻轻一笑,点点头。 接下来,刘禹就笑不出来了,这笔交易太大了,48面镜子48000两,火柴丁应文追加了三万盒,一共4000两。 所有的银子换成黄金一共6500两,差不多260公斤。用板车拖,他也很难拖动。 “老弟,如此多金子,我家铺子恐难兑齐,少不得要去别处,这样,我遣伙计直接送家去,可好?你那小院,也不甚安全。宜早做处置。”丁应文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无妨,明日便会有家中之人送走。”古人啥都好,就是这说话有些累。 事完了,刘禹也不想多呆,一拱手告辞回家。 一番折腾,所有的黄金已经堆在了刘禹租的通州仓库里,看着一个个纸箱里装的金光闪闪的。 刘禹不禁佩服丁应文的财力,五万多两现银,眼都不眨就拿出来了。老实说要怎么处理这堆东西,刘禹还没有想好。全换了目标太大,不能冒险。 想来想去,刘禹决定先换一部分,然后买套房,这样余下的才有地方放,那出租屋太不安全了。 陈明宇放下电话的时候还有点吃惊。60公斤黄金,第一个反应就是贼赃。 赶紧给相熟的公安系统的朋友打了电话,仔细询问了,全国范围最近都没有发生大的黄金劫案。就连港岛澳门也没有。 陈明宇放心了,最多是非法小金矿或是走私。这个在圈里其实算是潜规则,风险可控。 年纪不大,路子挺野。他感慨了一番马上让财务着手准备,1800多万,店里的流动资金远远不够,得走总公司的账。 完成交易后,陈明宇紧握着刘禹的手让他以后有货一定得先关照他,热情劲让刘禹极不自在,抱头鼠窜。 刘禹去4s店选了一辆东风星光4500,13升排量手动变速。手续办完6万块出头。这种车刘禹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就开过。实用不张扬,现在先用着正好。 然后通过中介公司选了一套二手房,刘禹看中了那小区的环境,物业很正规,门卫什么的也挺负责。 带了个地下室和车库。自己开着车把东西一搬,200公斤黄金扔地下室角落里,用杂物挡了下就不管了。 菜白是一家国营公司,刘禹不想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剩下的黄金就没打算全给他们。 好在帝都市场很大,每天找一家,也能出得出去。其实这完全是刘禹自己的作贼心理作祟,真这么做,被人怀疑的可能性更大。 蚂蚁搬家一样地又陆陆续续出了50公斤的货,找的几家港岛独资的大金店。对刘禹来说,从身到心都很累,明明是财富,现在看到都和一般货物没什么区别。 过了几天足不出户的宅男日子,没有一点暴发户自觉的刘禹开始想念有人照顾的日子。 “公子您可回来了。”李三打开门接过刘禹的背包,欣喜地说道。 “恩,家中可有事?”刘禹有些不解,这么想念,看来自己对人还是太好了。 “那倒没有,丁东家昨日来过一趟,直言若是公子回来请过府一叙。” “喔,知道了。”多半是要货,后面库房还有许多。刘禹和大家打着招呼走进去。几个女人连忙停下手里的活恭敬地行礼,看着面色好了很多。 刘禹这回过来什么货也没带,超市里打包了一大堆调料,这会饭点,先吃了再说。一套烧烤用具拿出来,精钢的架子网子签子。炭火家里有,只不过烟有些大,算了将就了。 打发刘氏上街买了半只羊,细细地切了,刘禹稍微做了下演示,手里的签子就被抢了去,没办法,这些人劳动积极性太高。舒服地吃完了羊肉串,刘禹剔着牙出了门,寻思着晚上是不是再来一回。 离那店铺还有几十步时候,刘禹就看到了丁应文站在门外说着什么,似乎是送走什么人。 “老弟何时到的?”丁应文转头也看到了他。 “刚到,东家这是有客人么。”刘禹瞅着那人头上包着头巾,不像汉人。 “此事么,恕某卖个关子,里面细说。”丁应文神神秘秘地说道。 进店的时候刘禹看了一眼货架,火柴一排排的还有不少货,玻璃镜却没看到,卖光了么? “这会可说了么?”刘禹喝一口茶,中午吃得油,这茶正好解腻。 “丁某适才送走的那人,是一位色目商人,名唤迭刺忽失。”丁应文想着要怎么说。 “喔?”色目人,地位好像很高,名字很奇怪。刘禹继续喝他的茶。 “恩,他看中了那梳妆镜,数目有些大,故而找老弟来商量。” “多少?”好事啊,怎么丁应文一付为难的表情,难道是价格压得太低? “那等双面镜子二百面,单面方镜五百面,不知老弟有货否。”丁应文担心刘禹拿不出那么多。 单面方镜样式简单,刘禹报价三百两,做为稍低档次的选择。 “这个么,存货是有些,别的容我再想想办法,不过须些时日,十日吧。”日子订得宽些,刘禹怕出什么意外。 按照正常的物流速度,最多三天就能到。 “啊。”丁应文吃了一惊。 “有些货本来是要卖到南边的,可以先调过来些。”刘禹在想着运输的问题,不知道要多少趟。 “那便放心了,丁某这就去告知他,准备银钱。老弟就在此处稍歇,夜晚为你接风。”丁应文起身就往外走。 银钱,刘禹这才反应过来,按他的报价,二百面椭圆镜子,一千两一面就是二十万两。五百面方镜十五万两,加起来就是三十五万两白银。 换成黄金是,刘禹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1750公斤,加上上次的差不多二吨了。更不要说,这只是给丁应文的价,丁应文卖多少,刘禹不知道,但肯定加价不少于五成。 靠,传说中的狗大户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晚霞 位于城东的德庆楼是大都有名的销金之处,也就是“青楼”。它集休闲,娱乐,饮食,消遣,住宿于一体,楼高三层。 入夜之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车马往来不歇,莺燕笑语不绝。 走下马车的刘禹所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丁应文用一付“是个男人都懂的”欠扁表情当先朝大门走去。 “哎哟,我说这不是丁大官人吗,您这可是稀客。”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扭着腰迎出来。 “这是刘公子,真正的贵客,休得怠慢了去。”丁应文朝着后面呶了下嘴。 “大官人说得,刘公子一看便贵不可言,岂敢,楼上请,朝露姐儿可盼得狠了,今儿不如就去她房中如何?”妇人眼光上下打量着刘禹。 “天色已晚,一会宵禁了,却待如何?”刘禹很烦那妇人的做派,拉着丁应文紧走了两步。 “自然是要宵禁了,关我等何事,难不成还要回去?”丁应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 “老弟且放宽心,一会丁某为你挑选的,个中滋味,一尝便知,保管不会失望。” 听着丁应文絮叨的解释,刘禹一阵苦笑,他没想到会来这里,所以没带套。 那位朝露姑娘的香闺不知道点了什么香,十分好闻。本人姿色倒是不俗,只是脂粉重了些,刘禹在心里暗暗评价。 桌上已经放了四色点心,刘禹夹起一块放进嘴里,酥香软糯,像是栗子糕。边上的丁应文随意地和朝露调笑着。就见房门突地打开,挟着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公子恕罪,晚霞来迟了,自罚一杯。”这姑娘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掩着嘴喝了下去。 刘禹看了她一眼,云鬓高悬,眉目如画,一身鹅黄薄纱半臂,一条紫色锦缎披帛,胸前大红色抹胸突起。好一幅仕女图。 “晚霞?恩,好名字,且坐前来。”刘禹也不矫情。拉着她在旁边坐下,仔细打量。这么近距离地看古装美女,真不错。 酒菜流水价地送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几个乐师拿着各色乐器进来在边上坐下,调弦弄音,这是乐队现场伴奏?就见朝露走到中间,福了一福。 就在刘禹以为她要唱个“十八摸”之类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 “开元盛日,天上栽花,月殿桂影重重。十里芬芳,一枝金粟玲珑。管弦凝碧池上,记当时c风月愁侬。翠华远,但江南草木,烟锁深宫。 只为天姿冷淡,被西风酝酿,彻骨香浓。枉学丹蕉,叶展偷染妖红。道人取次装束,是自家c香底家风。又怕是,为凄凉c长在醉中。 辛稼轩的‘声声慢’。” 晚霞在他耳边轻呤道。刘禹有些尴尬,要不要盗一首后世的诗词来找回自信呢? 一曲既罢,丁应文大声叫好,害得刘禹也只好跟着拍手。 “姐儿会什么?”刘禹凑到晚霞耳边问她。 “奴家会什么,一会公子自然知道。”晚霞嗔了他一眼,媚态横生。 刘禹心头一热,就看晚霞也走到场中,双手一拍,乐师们收拾东西退了出去。许多人鱼贯而入,男男女女都有,男的手里似乎是小鼓,女的脸蒙面纱,腰下露脐。 “波斯胡姬!”宅男刘禹也是如雷贯耳。丁应文横了他一眼,似乎说他少见多怪。 不一会,咚咚的鼓声响起,晚霞当先与四个胡姬站成棱形开始踩拍子。 随着鼓点不断地加快,晚霞甩开披帛开始原地旋转,四个胡姬也开始转,脚上叮咚作响,原来缠了银铃。 “龟兹胡旋,只以羯鼓作乐,余者不用,舞者有天魔之姿,又称天魔舞。”丁应文看刘禹的表情,给他解释。 鼓声越来越快,五人也越转越快,刘禹也为这种节拍鲜明奔腾欢快的舞蹈吸引,打着拍子大声叫好。 过了不知多久,鼓声骤停,五个人摆出极齐整的造型。两个观众拍得手都红了。 “公子可知晚霞会什么了吧?”晚霞接过刘禹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把头上的汗,笑着说道。 “不错,果有天魔之姿。”刘禹暴汗,原来自己想歪了。 酒酣情热,各自歇息,自有一番风流婉转之事不提。 第二天醒来,刘禹看着边上还在熟睡的晚霞,面态娇憨,想起昨夜的荒唐事,二次还是三次? 刘禹摸起烟点上一支,舒服地吸了一口。该去处理狗大户的订单了,为了今后的幸福生活,还得辛苦奔波啊。 回到现代的刘禹首先做的是跑到医院验了个血,看到结果显示没事才舒了一口气。 两个时空的气候变化让刘禹很不习惯,异时空秋意已浓,可着长袍大衣了,这边还是艳阳高照如同夏天,全球变暖看来不像是谣传。 网上下完订单余下的事情就只有等待。看看快到下班的点了,刘禹开着他的东风去接胖子和他女友。算起来也差不多有一周没见了。 刘禹问他们去哪吃,陈述嚷嚷着要吃大户,于是刘禹很豪爽地拉着他们去了家有名的大饭店。 门童看着东风微面露出鄙夷之色,刘禹也不以为意。三人找了桌坐下,胖子看了一眼菜单上的价格嘴直咧咧。 刘禹一把抢过甩给陈述,然后扔给他一根烟,“让陈述点,你只管吃。” “哥哥,你也算是有钱人,还抽这个丢不丢人?”胖子一看6块一包的中南海。 “习惯了,懒得换。”刘禹吸了一口,靠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玻璃窗外行色匆匆的人流。 “你上次说的那事我问过了,工商所有一哥们,看你做什么,办个皮包公司也就一星期。主要验资这块慢点,要四五天。”胖子做事还是挺上心。 “进出口这块你问陈述,我听她说了一遍,很复杂。”胖子指指他女友。 陈述点了一堆菜,基本上是什么贵点什么。刘禹很欣赏她这性格,不做作。 “费用不会很高,但是流程不是一点点的麻烦,一共七个步骤。”陈述喝了口水。 “首先是去外经贸厅办理对外贸易经营者备案登记手续,取得进出口资质。需要:营业执照复印件c组织机构代码证复印件c国地税正副本复印件c 法定代表人身份证复印件c银行开户核准通知书复印件c财务人员身份证复印件c企业章程复印件等。” “其次到工商局增加经营范围‘货物进出口c技术进出口c代理进出口’。除上述文件外,还有股东关于更改营业范围的决议书,法人签字的承诺书。” “第三到海关注册登记,进入海关系统,取得海关进出口代码,以备进出口报关时调用。刻“报关专用章”一枚。这个有专门要求的,办理的时候你可以顺便问一下,他们应该会告诉你的。” “第四步到出入境检验检疫局备案,取得检疫备案代码。办理后会给你自理报检备案登记表的。” “第五电子口岸备案办理ic卡审批,将海关c检疫c外管局和国税等几个部门的数据联网,进口付汇及出口申请核销单c收汇和退税时所用。 这个系统很关键,而且用起来也要比较专业的,到时候叫你的财务去培训一下。” “第六到外汇管理局取得外汇帐户开立许可,并出口备案。最后一步,到国税办理出口退税登记手续。” “这么麻烦?可以找人代办吗。”刘禹听得很认真,但他没这个时间。 “你先把公司手续跑了,别的我来吧,就是时间可能久点。”陈述吃了大户,只好很自觉地主动帮忙。 刘禹听完一眼看向胖子,看得胖子毛骨悚然。 “哎,算了,你想个名字,把资料准备好,我来跑。”胖子很无奈。 “好兄弟,今儿尽管吃,随便吃,饭后的娱乐节目也算我的。”刘禹达到了目地,异常豪爽。 一阵提示音响起,陈述看了一眼手机,神色变得有些怪异。 “怎么了,我看看。”胖子凑过去一看,神色也变得不太自然。 “什么表情,陈述你出轨了?”刘禹开玩笑地说道。 “自己看吧。”陈述把手机递给他。 “古古怪怪的!”刘禹接过手机一看,呆住了,居然是林玲发来的,她人已经上了飞机,目的地是加拿大。 “走了啊,看来找着下家了。什么来路,老外么?”刘禹笑着说。很奇怪,心情没有多少激动,看来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爱她。 “加拿大籍华人,38岁,离异,有个女儿跟了前妻,你们分手之后才发生的事。”陈述解释道。 “喔,可惜了,不知道长得有没有我帅。”刘禹自嘲地笑一笑,把手机还给她。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陈述看了他一眼,没理他。吃完到走人,一直无事,没有发生什么二代装逼踩人之类的狗血情节。 出门刘禹去取车,回来看到胖子站那儿看表,刘禹招呼二人上车,看着胖子手上的表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拍脑袋的新发明 回到家里,刘禹找到以前买的那块机械表,盯着表盘看了半天。 上网一查,古时是一天12个时辰,按南朝时的96刻分法,一个时辰8刻,一刻正好15分钟。 而手表的刻度也正好是12大格,如果让所有的指针走的速度都慢上一半,不是就能合上吗? 魔都新申手表厂是家有五十多年历史的老厂,改制以后,由于制造工艺,外形样式的落后,厂里效益很不好,也就勉强能发得出工资。 为此,经理王顺开想尽了办法,却一直收效甚微。 早上上班后,王经理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有意订制一批手表,不过有特殊要求。如果做得好,后续订单数量将会很大。 拿到客户的要求,王顺开找来了厂总工老陈,老陈是厂里资格最老的技工,退休后被返聘回来。只要他说行,这事就没跑。 老陈听了他的话,迟疑地说: “普通的游丝,依靠快慢针来调节走时的快慢精度,快慢针的原理,实际是调节游丝参与摆动的长度,游丝的一头固定在摆轮夹板上,另一头固定在摆轮上, 游丝中间用快慢针卡住,当卡住的这个点移动,使参与摆轮运动的游丝变长,那么摆轮摆动周期就变长,手表走的就慢了。 反之,卡住的这个点使得参与摆轮运动的游丝变短,那么摆轮的周期变短,手表就走的快。” “也就是说可行?”王顺开急忙问,他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问题不大。” “你回去做两块,要快。一定要拿下这个客户。记住,表身和表盘都不要有任何标记。”王顺开摆摆手,让老陈赶紧开始。 刘禹打完电话就没再在意这事,必竟只是一个想法,万一是异想天开呢。 通州仓库那个点异时空的土地,周围很大一片都被刘禹通过丁应文买下来。由于是荒地,交易得很顺利,刘禹在北边没有户籍,地契文书上都写的丁家。 刘禹在穿越点附近用土坯墙围了一圈。 现在他要运货,就只需要把板车从这边仓库里装好货,打开传送门过去,到那边再卸下,然后再回来重复就行。 过了一周,所有的货全都到齐了,刘禹开始一车一车地往那边拉。看似简单,接近一吨重的货物还是让他累得口吐白沫。 到大都这边,打发下人通知潞县的丁家商队,余下的就不用管了。 刘禹坐在门边打开魔都寄来的包裹。两个黑色纸盒里面,放着崭新的机械表。不错没有任何标志,刘禹拿起一块看看,和平常的手表没什么区别, 玻璃表面,钢制外壳,咖啡色皮制表带,也不知道走得准不准。 “老弟果是信人。”丁应文看到堆得高高的货物十分热情。 “那是自然,不说这个,可有凉茶,一路紧赶慢赶,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刘禹还没有缓过来。 “请。”丁应文也不客套了,拱手一让。 刘禹咕咕灌下一大口凉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老弟不会是亲力亲为了吧,如此疲累。”丁应文看他那样有些好笑。 “没办法,量太大,只能自己上了,比不得东家人手充足。”刘禹白了他一眼,剥削阶级怎么能体会劳动人民的辛苦。 “现下几时了?”刘禹想起来问道,表还得调,不知道准确时间可不行。 “未时刚过,约摸二三刻。老弟饿了,酒饭早已经备好,不稍作歇息么?”丁应文数着手指估算了下,以为刘禹想吃饭了。 “未时几刻,精细些。”未时,应该是一点到三点,刘禹拿出手表转动边上的旋钮。 “喔,稍候。”丁应文叫了个下人从里屋抱了个铜壶出来,摆在当中的桌上,丁应文俯下身子仔细看着什么。 刘禹站起身走过去,好奇地看那壶,靠近底部凿有小孔,孔中有水流出,下人拿了个铜盆接着。 这东西叫“漏刻”,是古人寻常的计时之物。 “二刻七分,老弟这是何物,晷?怎得如此小巧。”丁应文抬起头来看着刘禹手中的物品不解。 “未时,二刻,七分。好了,东家观此物如何?”刘禹把调好的表递给丁应文。 “这是计时之物?”丁应文看着手中的表,拿到耳边,有嘀嗒之声。 “恩,计时之用,换作‘系晷’,因可系于手腕处,东家看这带子就是。”刘禹拿过表给丁应文在手上系好。 名字是他瞎掰的,冠名权这种荣誉可是会青史留名的,刘禹不想放过。 反正就算管它叫狗屎,那它就得叫,这就叫垄断。 “看着,这里代表子时,这里丑时,寅时,卯时c辰时c巳时c午时c未时c申时c酉时c戊时c亥时。 每时八刻,短针所指为时,长针为刻。看,未时二刻。”刘禹指着表盘细细解释。 “这针是自走的么。如何做到的?”丁应文一听就懂了,开始探求原理。 “不完全是,东家看这旋钮,可拉出稍许,未拉出时,这样转动便可让针自走,若是拉出时,转动旋钮就可调节指针,以对准时刻。” 刘禹准备等能接受了,再考虑自动表。 “不错,正是如此。”丁应文一会抬起手张望,一会放耳边听声,就像得了一个大玩具。 “银钱照旧拉到我那院中。”吃完饭,刘禹就准备告辞。 “有一事要告知老弟,这批银钱数目有些大,因此若要兑换金子,恐须些时日。”丁应文也没办法。 “恩。”刘禹不以为意, 他带给丁应文这表的目地就是让他知道,自己有的是新货,若要生意长久,就不要动别的脑筋。数目越来越大了,他也怕丁家黑自己。 刘禹准备让李三两口子去潞县那块地上守着,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开荒种地,城里这边有三个人就够了。 李三闻言非常高兴,一迭声地表示一定要努力干好。看来农民对于土地的执念是很深的,哪怕这地不是自己的。 “刘公子,您来得真早,晚霞姑娘可等着您呢。”没搭理老鸨的殷勤,刘禹抬脚就上了二楼。最近他天天在这里醉生梦死,颇有些食髓知味。 晚霞含笑看着进来的男子,年少,多金,性情豪爽。这等恩客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 “愣着做甚,还不过来侍候。”刘禹很享受这种生活, 虽然对方是个青楼女子,但人家素质高啊,放后世那就是才女加美女。 “公子既然喜欢奴侍候,那以后可得来得勤。”晚霞走过来帮他把外罩脱下挂在衣架上,挽起手臂走到桌边。 “今天不行,略坐一坐就得走了。”刘禹今天很高兴,又做成了一笔生意。 上午丁应文告诉他,希望能进些手表,500块的量,每块刘禹要价200两。他得赶紧回现代去订货,手表的生产周期有点长。 晚霞也不在意,跳了一支独舞,刘禹也很捧场地拍手叫好。看着姑娘柔软的身段想着,是不是弄根钢管来,保管轰动。 王顺发王经理最近有点急躁,上次那个神秘客户收了两个样品后就没了了下文。也不说行不行,太吊人胃口了。试着打电话过去,总是不在服务区。 正想着是不是碰上骗子的时候,电话响了,心头有些预感,接起一听,果然是那个声音。 “哎,行行行,您放心,保质保量,好好,不打任何标签,没问题,放心。”放下电话, 王顺发高兴地一拍后脑,两千块表,一百五十一块,后续还有追加。 下完单的刘禹挽起袖子把微面车上的500多公斤黄金搬进地下室,这只是上次狗大户的一部分货款,余下的还得慢慢兑换。 目前的黄金变现速度远远低于获得,这个矛盾要怎么解决呢,他有些头疼。 没有宵禁的帝都夜晚,华灯齐放。刘禹坐在出租车里,静静地看着街道两旁的人流一闪而过。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其中一员,行色匆匆,从来没想过身边的景色如此美丽。 后海著名的酒吧街上,行人如织,各种节奏的音乐在夜色下的灯光中碰撞,喧嚣而浮躁。 刘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大学时期,几个室友带着各自的女友曾经慕名前来,却被一黑心酒吧狠宰了一顿。 那是一次并不愉快的经历,他不是来怀旧的,只不过想找个地方喝一杯,被过度热情的司机师傅拉到了这里。 刘禹进的这家酒吧很大,除了酒吧,还设有茶,咖啡,餐点,ktv等,中间的演艺台很大,一个女孩在乐队伴奏下唱着歌。 找了个靠窗的位子,推开窗外是垂柳低拂,波光琳珣的水面,晚风吹过,凉爽中带着一丝宁静。 刘禹点了一支啤酒,要过一个大杯,金黄色的液体流入,雪白的泡沫浮起,夹杂着一股大麦的清香。 女孩唱的似乎是一首英文歌,刘禹也不太确定,声音很一般,远没有朝露的悦耳动听。 朝露德庆楼似乎就在这一带吧,也不知道遗址还在不在。 突然,刘禹产生了一个奇特的想法,如果就在这里穿越,会不会直接出现在德庆楼的大堂中间? 想着满楼的姑娘来客被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呆,刘禹不禁呵呵地笑了。 苏微的心很纠结,要不要过去试试呢?作为一名啤酒推销员,她今天的业绩很差,现在是黄金时段,她却只卖出去两打。 独坐的男子只要了一支国产啤酒,看上去不像有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自顾自地发笑,他心情很好?苏微决定碰碰运气。 “先生,您好。”遐想被一个女声打断,刘禹有些不高兴。 齐耳的短发,眼影很重,长长的睫毛一看就是粘上去的。印着巨大l一g一的制服,超短裙,肉色丝袜。 “嗯。”不是什么艳遇,一个啤酒妹而已。 “您好,这是我们公司新代理的啤酒,正宗德国进口,您想试试吗?”苏微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拘谨。 “喔,没喝过的牌子,味道怎么样,要不,陪我喝一杯?”刘禹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 “对不起,我在工作,不好意思,打挠您了。”叹了一口气,苏微准备离开。 她不会喝酒,如果不是这样子,业绩又怎么会这么差。 “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一晚上要卖多少瓶?”这是个新手。刘禹想起了自己刚上班的时候,四处碰壁求告无门的样子。 “20打。”告诉了又怎么样,难道你能喝这么多?苏微只是出于礼貌回答他。 “这样吧,给我来20打,能陪我坐会吗?”啤酒而已,大不了打包带回家,冰箱正好空着。 “对不起,我真的不会喝酒,还是谢谢您的好意了。”这样的人苏微不是没见过,想干什么她也知道,但是她还不想出卖自己。 刘禹没再说什么,目送她走开。其实他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人聊天,顺便帮她一把。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很多悲剧都源于女孩不懂得保护自己,警惕性强是一个很值得表扬的优点。 失去兴致的刘禹结账出门,招了辆出租车。因为要喝酒,他没有自己开车来。 接下来的一周刘禹变得忙忙碌碌,公司的营业执照办下来了,进出口资质申请也基本搞定。 刘禹给自己的公司起的名叫“海盛国际”,大海之容,万世之盛,其实就是随便想的。至于办公地址,刘禹填的是自己家。用胖子的话说,这就是一彻头彻尾的皮包公司。 还没想好怎么做,刘禹没打算马上开张。具体的贸易路线也得确定,要不然,非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蒙古百户 大都城,德庆楼,依然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被刘禹念叨过的朝露已经没有了生气,美丽的大眼睛惊恐地睁着,死不瞑目。 一个大汉袒露着厚厚的胸毛,一只手系上裤子,另一只手提着一条马鞭,鞭子上面淌着血,一滴滴落到地板上。 两个壮汉叉手把在门边,头戴毡帽,腰系弯刀。 门砰地一声打开,大汉摇晃着身子走出来,大声招呼了一下,带着两人朝外走去。 “可怜呐,也不知姐儿如何了。” “是啊,花骨朵一般的人儿。” “噤声,你知道那是何人,便敢议论。” “左右不过蒙人,难道说不得?” “那是怯薛,岂是一般蒙人。”说话的人有些见识。 “啊,那不是大汗亲兵。”赶紧掩住口,生怕让人听见。 老鸨等那三人出门走得远了,方敢上楼,进房一看便欲晕厥。 整间房里全是血,从桌边到床上,近前一看,朝露仰面躺着,赤身露体。 混身上下密密麻麻的伤痕,竟没有一处好皮肉,两眼圆睁,探手处气息已绝。 老鸨放声大哭;“我可怜的女儿啊!”跟在后面的晚霞看了一阵眩晕,倒在地上。 刘禹得知此事的时候是第二天晚上。白天把订好的手表送到丁应文处的时候,就看他一幅神色恹恹的样子。 刘禹不知道他发生了何事,见他不想多说也没去多管闲事。 回到自家吃过午饭,稍稍歇息了一回,就来到了德庆楼。进门却看到姑娘躺在床上,一个婢女在给她喂着药。 “怎么好端端的病了,大夫可有瞧过?”刘禹吃了一惊。 “刘公子。”晚霞看到他眼泪就下来了。 “大夫说姐儿是受惊过度,开了安神散。”婢女在一边答道。 “出去把门带上。”刘禹接过她手里的药碗吩咐。 “公子再晚来几天,恐就见不到晚霞了。”晚霞说得有气无力。 “怎得如此说话,倒底发生了什么?”刘禹吓了一跳,生死都出来了。 “朝露姐姐,朝露姐姐,她,她”晚霞的表情呈现出一种害怕的样子。 “朝露怎么了?慢慢说,不要急。” “姐姐她死了,死得好可怕。”晚霞睁大眼,似乎看到了恐惧东西。 “啊!”刘禹手里的药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死了。 刘禹很少经历可怕的事情,他连恐怖片都不喜欢看。听到一个认识的人就这么死了,他有点呆住。 刘禹抱住脆弱地仿佛随时会倒下的晚霞,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述说。 ‘怯薛’是什么刘禹是知道的,铁木真时期就组建的一支军队,蒙古铁骑中的精锐。军队组成全是蒙古各贵族,千户,上层人物的子弟,有宿卫之责,极得大汗信任。 “此人是个百户?”刘禹问道。 “正是,官府根本不管。” 官府当然不会管,就算是一个蒙古千户,对上怯薛军士也只能退避三舍。怯薛百户,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高山仰止一般的所在,对刘禹来说也是。 “人死不能复生,你可要节哀,保重自己。”既然没有能力,刘禹只能尽力安慰怀里的姑娘。 “求公子救我,晚霞不想像姐姐一般地死去。” 朝露的脖子上,有一道红红的印痕,想到她生前所受的痛苦,晚霞不寒而栗。 “这有何难,我这就去找老鸨来,给你赎身。” 刘禹感觉到姑娘的身子在颤抖,暗暗叹了一口气,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她。 或许是因为朝露惨死的原因,老鸨没有为难刘禹,爽快订立了文书,只等他拿来银子就能带人走。 为了兑换黄金,刘禹的银子都在丁应文那里,他准备明天去取。 得知自己可以赎身,晚霞终于安心地抱着刘禹睡着了,刘禹自己却睁着眼睛胡思乱想。 一直以来,他来到这个异时空,都没有安全感。所以,刘禹没有选择和丁家合股,他不想走向前台,而是选择只当一个供应商。 甚至兑换黄金这种事,都交给了丁应文,就是尽量地缩小自己的存在。他既害怕自己的到来会影响到历史,也害怕自己碰到无法面对无法解决的难题。 从本质上看,刘禹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一生的顺风顺水让他习惯了,不想有所改变。 丁应文听到刘禹的打算,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坐上马车,一路前行,都默然无语。 就在刘禹以为就这样子到底的时候,丁应文悠悠叹了口气。 “朝露,我对不起她。” 刘禹知道他的意思,对丁应文来说,她不过是个逢场作戏的玩物。但就算玩物,玩久了多少也会有点感情。 丁应文这么说,不是他内疚,而是一点感触罢了。而这种事,没人能料到,怪不到他。他也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去得罪一个蒙古百户。 老鸨见到刘禹的时候,神色慌张,拉着他就朝里面走。 “刘公子,不好了!” “何事不好,说来。”刘禹怕了“不好“这两个字。 “那百户看上了晚霞,要她陪寝。若非看姑娘病倒在床,立刻就要下手,走前扬言,不得赎身。不然便要烧了我这楼。” 老鸨急得六神无主,说话又急又快。 “放屁,文书都已经签了,老子现在就要带晚霞走。”刘禹急得粗口都出来了。 想到昨晚听到的那些惨事,刘禹实在不敢想像晚霞的下场。 “老身也没办法啊,公子,那人得罪不起啊。”老鸨说着就要跪下。 “晚霞现下如何?”丁应文拉住两人问道。 “差点忘了,晚霞在房中寻死觅活,公子快去看看她吧!”老鸨一拍脑袋。 “老弟先上去,这里我来。”丁应文也示意刘禹。 走进晚霞房间的时候,刘禹看到姑娘倚在床前,手上拿着一把剪刀,刀尖对着自己的颈下。 打发走围观群众,刘禹坐到桌边,自顾自地拿起一个杯子倒了杯茶。 “晚霞,都能下床了,还不过来侍候,你是不愿了么?” “公子。”晚霞丢下剪刀扑过来。 “慢点慢点,水都洒了。哎。”刘禹干脆扔了杯子抱住她。 “公子,晚霞只求一死,唯有一愿,死前能再见公子一面。”晚霞放声大哭。 这傻姑娘,刘禹捧起她的泪脸,慢慢低下头,一点点地吻过去,额头,眼睛,脸庞,嘴唇。晚霞热烈地回应着,水乳交融,不可自抑。 “你还病着,今日可好些?”刘禹停下手里的动作,想起丁应文还在外面。 “好多了,只是这事”晚霞有些情动,红晕满颊,羞不自胜。 “晚霞不相信本公子?”刘禹拢了拢姑娘的头发,看得出来,起来没梳头。 “不是晚霞不信,公子可知,妈妈很是找了些门路,都无人敢应,那人实在强横。晚霞死不足惜,只恐带累公子。” 能在这繁华之处开这青楼,那肯定是有靠山的,只是对上怯薛,有些不够看。 “既是信了,便不可再寻死,记住,你是我的人。”刘禹想到了一招。 假死脱身,很多电视小说都用过的梗,最著名的当然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只是这药,刘禹想去现代找找,科技那么发达,应该问题不大。 “老弟可在?”丁应文在外面拍着门。 “东家请进。”刘禹放开晚霞,嘱咐她去擦把脸。 “姐儿可否暂避一时,丁某与刘公子有话要说。”丁应文在他边上坐下。 晚霞点点头,端着铜盆走了出去,然后把门带上。 “我已经遣人送信去了,一会便有回音。”丁应文说道。 “嗯。”刘禹也不问他送信给谁,想必也是有身份之人。 “老弟果真要如此?”丁应文看着他。 “自然,昨日便签好文书盖了手印,晚霞已经是我的人了。” 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自己的女人怎能容人染指。 “代价不小,老弟要有数才行。”丁应文叹了口气。 代价?银子刘禹不在乎,来硬的,一把ak47是否能杀出这大都城?他的雄性激素大量分泌。 过不多时,一个小厮敲门而入,看相貌应该是丁应文贴身之人。丁应文接过小厮递过的一封书信,看了一眼,递给刘禹。 刘禹接过来一看,诺大的一张纸上就写了几个字“知道了,备银拾”。 “这是?”刘禹扬了扬手里的纸。 “十万两白银平息此事,老弟可愿意?”丁应文端起茶吹了口气。 “从那货款中扣出便是,还有所需,东家可以自专。”钱能摆平的事,那就不是事。 刘禹放心了,有钱还真是好。十万两,不过一百面镜子,才700人民币,这也算事? “老弟豪爽,某不能及也。”这货一感慨就拽文,刘禹就烦他这个。 “让东家搭了莫大人情,不知何以为报。”刘禹站起身郑重施了一礼。很多时候人情是金钱买不到的,刘禹深知这一点。 “无妨,以后老弟多送些好货来与我便是。”丁应文虚让了让。 “不知今日能否带晚霞走,放她在此实在让人难以放心。”刘禹不想再生枝节。早知道昨天就带走人了,能省整整十万两啊。 “也好,免得多生事端,我去与那婆娘说。”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丁应文不以为意。 马车中的晚霞一脸地不可置信,自从德庆楼中逃也似地出来便一直如此。青布包头,一身简单的布裙罩身,洗尽铅华的红牌姑娘只带了一个包裹便跟着刘禹走了。 牵过她的手,扶着下了马车,刘禹指着自家院子对晚霞说:“自此,这便是你的家了。”晚霞喜极而泣,连连点头。 大都东城,丁应文自家的宅院,书房内。一皂袍男子昂首看向壁上挂的一幅“鹊戏图”,丁应文立于身后,状极恭谨。 “文哥儿,听说你昨日遣人去寻那王都知,可有此事?” 王姓都知,内侍省少监,兼管宫内采买,丁家为与其交好不知靡费巨万。 “不瞒大伯,确有此事。”丁应文没有想过欺瞒。 “那哥儿说说,有何大事要劳动内侍都知?”那个‘大’字咬得极重。 此人正是丁家长房主事,内定的下任族长,丁应文的大伯父。 “大伯切莫动怒,应文知错了,但有责罚,无不依从。” 从小训到大,丁应文十分了解这位伯父,千万不能硬顶,爽快认错,才是王道。 “你你这”被气得话都哽在了喉里,这侄儿奸滑无比,恨不得一脚踢去。 “也罢,你坐下。”严肃装不成,那便改恂恂诱导。 丁应文依言坐下,洗耳恭听,办事之余就知道有今日了。 “左右不过一个青楼小姐,何苦与人相争,你若想要,哪里买不到,花费几个银子罢了。” “大汗亲兵,还是个百户,吾闻此人气量极短,眦睚必报。今日却不声不响,认了此事,莫非别有内情?” 丁伯父顿了顿,望向丁应文。 “侄儿今早前去答谢之时,王都知告知,他已烦请一位千户出面,听闻此人乃是那千户帐下,故有此变。” 丁应文缓缓道出内情,说穿了也就是用上司压下属而已。 “那百户频频闹出人命,当今大汗圣明,想是不预此等事出。不如遣一二苦主,具状以告。官府当是不会理会,若有御史闻之,上达天听,或能有所收敛。”丁伯父拈须沉吟道。 “伯父所言极是。”每次闯祸都要人善后,丁应文也有些惭愧。 “你呀,倒底年轻,还是莽撞了些。”对于这个精明能干的侄儿,丁伯父其实是有些喜欢的。 “已近未时,不如就在儿家中用些?”丁应文抬起手腕,看看表。 “也罢,知你家中颇有些好酒,速速拿来陪某一饮,咦,你那手上所戴何物?”丁伯父见猎心喜。 “固所愿矣。”丁应文解下表递过去,细细讲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女主人 在刘禹的心目中,晚霞和王忠一家没有本质区别。都是他花钱买来的,只不过晚霞的花费有点夸张。 现代教育长大的他并没有当奴隶主的愿望,在他看来,那些卖身契不过是雇佣合同的另一种表现方式罢了。 王忠等三人看着这个漂亮的妇人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 刘禹也有些挠头,不知道如何介绍。 “奴原本姓金。”晚霞轻轻捅了他一下,察颜观色那是从小练就的生活本能。 “这是金小娘子,以后便住此处。” 三人忙上前见礼,口称“小娘子”,小妞儿睁着大眼睛上下打量着,似乎要看出点什么?晚霞倒是落落大方,牵着小女孩的手直夸生得好。 由得他们客套,刘禹走进自己的房间,想着直接就把姑娘安顿在这里,似乎古人都是分房的? 自知身份的晚霞心里也是忐忑不安,怕被刘禹看轻了去。 闻得刘禹想让她住在正房里,也不说话,低着头进去放下包裹。 “请公子赐奴婢衣衫。”晚霞低眉敛首。 “嗯?”刘禹不解地看向她,什么衣服? “奴婢的身量穿不了妞儿的,若不做身衣衫,奴婢如何服侍公子?”委屈之意再也掩饰不住。 刘禹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顺手抱起姑娘横坐在膝盖上。 “这是白日,门都没关,公子自重。”晚霞挣扎着双手乱拍。刘禹看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不再逗她。 “是我孟浪了,左边厢房空着,待会你挑一间,叫上刘氏她们帮你收拾下。” “晚霞愿意服侍公子,为奴为婢。” “在我家,没有奴也没有婢,拿着。”刘禹从怀中掏出身契交给晚霞。他不能撕掉,撕了就成黑户了。 “公子不要奴,奴要到哪里去?”晚霞并没有接过来,感激地亲他一口,反而吓得脸煞白。 “说哪里话,委屈小娘子先做个侍妾。”刘禹一拍脑袋,又是现代思维作怪。 正房是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刘禹虽然没有妻妾之分,但也怕说出来反而吓坏姑娘,妾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一幅大红双喜字贴在当中,两支龙凤垂泪烛立于桌上。 简简单单地一个合卺礼后,刘禹抱起盛装的晚霞放到床上,挑起方幅紫罗盖头,姑娘喜极而泣的泪脸有如梨花带雨。 “若无公子,焉有奴今日。”晚霞在刘禹怀里语带哽咽。 “仓促了些,小娘子勿怪就好。”除了王忠一家,连个观礼的人都没有。 如此简陋的婚礼,傻姑娘还一脸感激,刘禹不禁感慨古人的质朴。 本想说一段“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疾病”之类的骗骗感动,想想原本好好的一份承诺,却被人当作儿戏一般地随意颂读,到了最后没几个人遵守,便倒了胃口。 良辰美景,被翻红浪。一夜,何只万金。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将窗棂上贴着的鸳鸯合合纸花映在了地上。晚霞轻手轻脚地起身,顺便帮睡梦中的刘禹摁了摁被角。 虽然很不习惯,但她已经在努力地适应身份的转变。要知道,在德庆楼,没有哪个姑娘会在这个时辰起床。 厨房下,刘氏已经忙开了,大锅中烧着热水,小锅中蒸着吃食。随意地挽了下头发,晚霞就想着找个盆去接点热水洗涮。 刘氏见了她唬了一跳,一面帮着打水,一面唤着妞儿来。俩人服侍晚霞净面洗涮,刘氏给她梳了个乌云髻,将一支金凤钗插在面颊两旁的鬓发上。 “大娘子好面相。”镜中的新妇,脸生双霞,美不胜收。 院中人少活不多,晚霞想找个事做也插不下手,只得去内屋打扫。 外院的大树底下,三个女人围坐着,似乎在做针线活计,不时地发出阵阵轻笑。睡到大中午方才起床的刘禹披着长衫走到外面,倚着院门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平静而悠闲的生活过了几天,刘禹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同居时代。 “老弟不地道啊,纳妾这等美事都不告知丁某。” 丁应文一边指挥着让人将一箱箱礼物放下,一边兴师问罪。 “东家恕罪,事情有些仓促,本想这几天就去请的。”刘禹拱手行了一礼。 “内堂说话。”丁应文摆摆手。 两人进得内堂,分主宾坐下,晚霞亲自奉上茶,对着丁应文敛首便是一礼。 “非得大官人相救,奴不得至此,请受奴一礼,则无以为报。” “罢了,偏你等诸般礼数,今后不得如此。”丁应文知她心意,也不推辞。 “观你二人甚为相谐,也算不负某一番心意。”见妇人走出门,丁应文对着刘禹戏言道。 刘禹知他还有下文,自顾自喝了口茶,也不答话。 “此次前来,除恭贺新禧之外,尚带来了所换金子,老弟看是否交割一下。” 除去赎身的十万两,丁应文那里还有刘禹的不少货款,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将兑换的黄金送来。 这次大约也是500公斤,又到了回到现代的时候,刘禹有种去出差的感觉。时空转换的体验尽管已经进行了很多次,但每次完成都还是会让刘禹心生感慨。 摸着东风车的方向盘,看着手机屏上“华夏移动”的字样,刘禹默默地点燃一根烟。调整好思绪,才一踩油门发动了车子。 地下室里,一箱箱的黄金垒成一堆,加上这次运来的,总数超过了2吨半。乱七八糟地看着像杂物一般,估计没人想到这里会有这么一大笔财物。 家里多久没人住,到处都笼罩着一层薄灰,刘禹打电话叫来了清洁公司,这次回来估计也得呆上几天。 想了想,刘禹给父母打了个电话。 “小禹你回来了吗?”刘母接到电话十分惊喜。 自从听到儿子要去非洲工作,老俩口都很担心,听说那边战乱频生,并不安全。 刘禹很想告诉他们,自己娶了个媳妇,十分漂亮贤惠。她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晚霞”,嘴巴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却是“嗯”“啊”“知道了”之类的。 母亲的话题从工作转到了生活,盼着儿子早日结婚能给自己生个大胖孙子。刘禹苦笑,他们一定知道自己和林玲分手了,只是从来不提。 放下电话,开始上网处理丁应文的新订单。每种货品,刘禹都给增加了新的样式。大都的市场很大,单一的样式不利于提高销量。 这次回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处理,刘禹想把公司开起来。这个公司,他想让胖子管理。 陈述晚上要加班,而她的公司离着后海不远,刘禹便和胖子约在了附近的酒吧。 “胖子,你最近工作怎么样?”俩人太熟,刘禹准备开门见山。 “那不就那样,升职无望,加薪没戏。”胖子脱下外套扔在靠背上。 “你俩结婚的事准备得怎么样,钱够吗?”刘禹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把瓶子递给他。 “房子还在装修,置办东西的钱陈述她们家出了,婚礼花不了多少,应该差不多吧。”胖子接过酒瓶直接吹了口。 “我那公司准备开张了,有兴趣过来吗?”刘禹看着胖子。 “这事我得和陈述商量,她未必会答应。”胖子没想敷衍他,实话实说。刘禹放心了,不再说话,端起杯子和胖子碰了下。 陈述今天工作地有些晚,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坐下就拿过胖子的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微烫的小卷发,黑色职业套装,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干练劲。 “差不多得了,都快结婚的女人了,还不注重保养,那么拼干嘛。”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都跟你大老板似的,不拼命哪有钱。”陈述比了个数钞票的动作。 “正要说这事,我跟胖子说过了,你俩回家商量一下,尽快答复我。” 明天刘禹就准备去看写字楼,接下来还有装修,招人,一大堆事儿呢。 “什么事?”陈述看向胖子。 “回家说,这儿太吵。”刘禹不想让他们仓促决定,这种事还得自己下定决心了,给人压力不好。 一看酒没了,转过头想招呼侍者,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苏微也同时看到了这个男人,虽然隔了好多天,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满腮唏嘘的胡须,略显忧郁的眼神,全身爆款的某宝,想不出众都难。看到他向自己的方向招手,不确定地左右看了下,才走了过去。 “请问是需要啤酒吗?我这有最新的”苏微躬下身。 “一打黑啤。”刘禹直接打断了她下面的话。 “好的,稍等。”苏微怔了一下,立刻起身回去。 “一打,喝得了那么多吗,明天还得上班呢。”胖子嘀咕道。 “随便喝点,多余的我带回家,懒得出去买了。”他哪有空去超市啊。 “老板就是老板,酒吧里买酒带回家。”陈述是个过日子的人,看不惯这种大手大脚。 苏微提着一打啤酒过来,帮三人各打开了一瓶,然后什么也没说地走开。 陈述奇怪地看着这个笨拙的推销,哪有这么卖东西的,介绍都没一句,既不周到也不热情。狐疑地看向刘禹,八卦之火腾腾直冒,有问题! “看什么,不认识。”刘禹很无辜,名字都不知道好不好。不得不说,啤酒还是很不错的,麦香醇厚,回味悠长。看了一下牌子,不认识。 天色已晚,几个人喝完一瓶,就各自打车回了家。 刘禹一直认为,越是皮包公司,越得选个好地段,就像是骗子行骗都住五星级宾馆一样。站在帝都cbd商圈大道,看着四周林立的高楼大厦,刘禹决定公司总部就在这了。 中环世贸22楼一个空置的大间内,经纪人热情地向刘禹做着介绍。 600多平米,地方还挺大,9块的租价,一月加上物业差不多要18万,一年200多万,贵是贵了点。 看着环境还不错,刘禹心里正合计着,胖子的电话就过来了。 “cbd?好,我马上到。”胖子的声音透着惊讶。 “看看这里怎么样,差不多就定了。装修的事交给你了,招人的事先不忙。” 尽管心里有准备,胖子还是被刘禹的话惊呆了。 陈述还是很有魄力的,晚上回到家听到胖子的话,很果断地就决定让胖子跟着刘禹干。 “这里可不便宜,禹子你真想好了?”胖子的性格谨小慎微,和刘禹有些像。 “钱的事你别担心,公司正式开业前先给你开一个月一万块。找个大点的装修公司,出了方案我先看看。” 刘禹递给他一根烟,还是6块的中南海。 “这没问题,不过公司开张了,你还得请人,老总我可干不了。”胖子接过来苦笑了一下。 “再说吧。”胖子的心理刘禹很理解,那是一种一步登天的不自信。 忙了几天,订的货也到齐了,把这边的事情甩给了胖子后,刘禹穿越时空回了大都。 “公子回来了。”守门的换成了王忠,那大嗓门儿直冲云宵。 “别嚷了,来搬东西。”刘禹这次带回来两面穿衣镜,一人多高,十分重。 “来来来,让本公子瞅瞅,恩,有些清减了,想念得紧吧。” 看着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内屋,刘禹满意地抱起晚霞,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手则不老实地伸进了衣襟里。 “让人看到了。”晚霞还是有些不适应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的亲昵。 “看到便怕什么,又没外人。”摩唆了好一会,刘禹才放过她,顺手拖过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穿衣镜,拆掉了它的外包装。 “啊。”看着高大镜子里反射出的细致人像,被刘禹弄得面红耳赤的晚霞掩口惊呼。 刘禹有些得意,以他现在的条件,玩个惊喜不要太容易喔。 另一间房子里,丁应文的反应也差不多。他已经知道这种镜子易碎,所以完全没想到可以做到这么大。 刘禹这次只带了两面过来,并没有卖的意思。送给他的这一面是为了感谢上次的帮助,这物件,完全可以当珍品贡进宫里了。 “来人。”这包装太简陋了,稻草裹着发泡塑料袋。丁应文决定找人重新打造一个奢华的箱子,这才配得上它的身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来自军方的订单 元人攻入金人的中都之后,因战火侵袭而导致城池残破,原有的宫殿群也付之一炬。 仅在城外留下一座离宫,大宁宫。至元四年开始,元人便以它为中心,在高梁河水系之上重建了这座大都城。到了至元十年,皇宫正殿和寝殿都已经完工,正殿被命名为“大明殿”。 有史料记载:“大明殿c乃登极正旦寿节会朝之正衙也,十一间,东西二百尺,深一百二十尺,高九十尺。柱廊七间,深二百四十尺,广四十四尺,高五十尺。寝室五间,东西夹六间,后连香阁三间,东西一百四十尺,深五十尺,高七十尺。” 而此时,在大明殿之后的寝殿当中,站着一位中等身材的蒙古装束男子。 边上的女子一头发辫上镶满了珠翠,周围被一群侍女簇拥着,后面站着一个手持拂尘的内侍。 男子身前,正是刘禹送给丁应文的那面大镜子。 “察必,你看,照得多清晰。”这男子正是当今蒙古大汗,三年前自称大元皇帝的忽必烈, 而那“察必”正是他的皇后,两人感情很好。 “长生天保佑,以此神物赐大汗。”镜子里的皇后面相发福,俩人说的都是蒙语。 “什么神物,丁家进贡来的,待大军平定南方,联带你去,南人尽是这等新鲜玩物,难怪兵无一战之心。” 忽必烈想到了御史以前所奏,丁家卖的一种“自来火”。体积小巧,取火十分方便。想到了什么,一时沉吟不语。 丁应文这些天很高兴,宫中王都知传来消息,大汗对他进贡的大穿衣镜颇为满意,就连皇后也赞赏有加。 加之生意顺遂,各种货物卖得极好,自家得利已经超过三十万贯交钞。 只是刘禹要求的金子兑换越来越慢,丁应文已经下令各北方行省商队,今年的会账需换成金子带入大都城来。 若大汗的军队征讨顺利,迅速结束战事,这等兑换之事便可做罢了吧。 想着刘禹那二人,丁应文嘴角浮上一丝笑意。大都最红牌的小姐,不过几千两。花十万两银子救个人,真不知道该说傻呢还是心善。 “来人,备车马。”丁应文叫来小厮。刘禹那里时常有新鲜物事,跑一次说不定便有收获。 到那院门的时候,隔着老远就闻着各种香气,肉,菜,调料。 “这货故意的吧,掐着饭点过来。”听到叫门声的刘禹不满地嘀咕。 “偏官人这般促狭。”晚霞已经习惯他的怪言怪语。 三个女人都在忙着串食物,上调料,只得示意一旁拿个蒲扇扇风的王忠去开门。 “好雅兴,丁某来得不虚。”丁应文认得这烧烤,也不客气,拿起一串便去烤。 “你也不嫌麻烦,来尝尝这个。”没有合适的杯子,刘禹拿了一个大瓷碗倒了一碗啤酒,坐在一边的小桌上慢慢喝。 正是那晚喝剩下的黑啤,咬了一口烤好的肉串,刘禹露出满意的神情。 丁应文看他吃喝得香,也凑过来,端起碗闻了一下,一股好闻的麦香泛着酒气四溢。 “这是老弟自家所酿?别有一番风味。”丁应文先是小抿了一口,觉得不错,接着喝了一大口。 “随海货运来的,若是天热,放入冰块,味道更佳。” 可惜这边没冰箱,冰块也不好弄,制冰似乎有个简单的办法,回去查查。 “想那极西之人,竟比我等还会享受,真想亲眼看看,倒底是何等国度。”丁应文感慨一番。 “蛮夷番邦,些须奇技淫巧,不值一晒。”刘禹随意地摆摆手。 “倒底有些门道,不可小觑。”这货完全没有一点天国上朝之民的自觉。 刚吃了一会,丁应文的贴身小厮就来告诉他有人找。 “军器监?他等找我何事。”丁应文大惑不解,自家没经营兵器啊。 “某去去便来,那酒可得留着。”走之前还在惦记他的酒。 刘禹也没去管他,俩人现在相当随便,差不多算是通家之好。 看自家官人一人独酌,晚霞拿起烤好的串子过去陪他。入口虽有些怪,习惯之后,晚霞也喜欢上了这酒。两人你来我往,几支啤酒便见了底。 丁应文回来的时候表情若有所思,坐在桌边也迟迟没有动作。 “何事不妨说来,有甚为难处?”刘禹很奇怪。 “确有一事要请教。”丁应文斟酌了一下。 “那‘自来火’可是怕水?”晚霞在一边看他碗中的酒不多了,赶紧给他倒满。 “恩,遇水则潮,那就点不起了。”刘禹记得自己曾经告诉过他啊。 “那若是有需要,可否让其不怕水?”丁应文端起碗喝了一口。 “你是说,遇水后还可用?这个却难。”刘禹一愣,防水火柴,要来做什么。 “当真无法?”丁应文觉得他没有把话说死。 “若是像那雨中可燃,确无可能。防潮防湿嘛,或有一法。”刘禹想到了一个点子,只是还需要回去试试。 真的防水也不是不可能,但军用火柴刘禹还不想传过来。 “某便知老弟定有妙计。”丁应文见他这么说,放心了。 “成不成的过几日便有分晓。”刘禹端起碗和丁应文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他没问这是谁要求的,多半与那军器监有关。 通州工艺火柴厂的厂长室内,空调开得很足。从毒辣的大日头走进来,刘禹差点忍不住就要打一个喷嚏。 老厂长听了他的要求,细细想了下,增加一道封口工序,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么奇怪的防水要求,也不知道做什么用途。 “我们有种产品,专为户外运动生产的,防水防风,就是价格贵点,可是效果很好。”价格高利润大,老厂长希望刘禹能考虑一下。 “不用了,就照我刚才说的生产,能基本上实现就行,有一点注意,密封一定要严。” 刘禹想的办法毫不出奇,火柴盒外面套上一个密封塑料袋就行了,当然成本肯定也高了。拿着做出来的样品,他也不作停留,当天就回了大都城。 在丁应文那海货铺子后面,刘禹叫他找人打了一盆水进来。他拿出塑料袋扔到水盆里,然后用手将它按到水下。 “看着。”停了一会儿,拿出袋子,撕开来,里面的火柴盒干爽依旧。 “这样可行?”刘禹打开盒子,掏出一根点亮了,在丁应文面前晃动。 丁应文从他手里拿过盒子,仔细看了会。 “嗯嗯,确实无恙,这种‘自来火’价值几何?”丁应文望向他。 “一两一包,那等袋子颇费功夫。”多半是官方所求,这种客户没必要客气。 “老弟稍待,某去去就来。”丁应文拱拱手,抬脚出门而去。 百无聊赖的刘禹不耐烦坐那等,走到前面铺子里,看到几个相熟的伙计,挥手打了个招呼。 丁应文这铺子布置得有点像后世的售楼处,一边是实物展示,另一边是供有身份客户的茶座。可惜的是没有一个女客,这时空还是保守了啊。本想饱饱眼福的刘禹有些失望。 丁应文回来得很快,见到刘禹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去后面。 “谈成了,十万盒。”丁应文没有卖关子。 “才这么点啊。”刘禹有些没有概念。 “噗。”丁应文听到他的话一口茶水喷出来。 “老弟不愧家大业大,十万两银子不值一晒,某不如啊。”怪不得人家赎人都不眨眼,这才是豪商的做派。 “哪里哪里,某一时口误而已,不知几时交货?”刘禹想到了,搞错了。自己报的一两一盒,不是以前的一百文那种。 “一月之期,如有所请,某再去商量。”这次订货,丁应文只加了五成,其中还有两成得分润主事官员。 虽然利润没有以前那么高,但是搭上这条线以后,对丁家的发展是有好处的。 “一月么,够了,某会尽快安排。”一谈到生意,两人说话就变得正经,刘禹来了这里这么久了也还是很不习惯。 拿了老子十万两,现在还不是乖乖地双手奉上来。 夜晚,刘禹很解气地在晚霞身上试验了诸多新花样,弄得姑娘欲仙欲死。 虽不知道生意详情,但看自家郎君这般高兴,晚霞也很配合地曲意逢迎,一夜下来,宾主尽欢,喔不,是夫妻尽欢。 因期限较长,刘禹在家很是盘恒了几日。 回到帝都群立的高楼当中,刘禹不禁为自己有些发福的肚子感到惭愧,小富即安的心理要不得啊,自己的事业才刚刚起步。 cbd写字间的装修工程已经开始了,方案刘禹看过,中规中矩。 “非洲那边定好了?”胖子对刘禹往帐上打了一千万就撒手不管很有些意见。 “恩,利比里亚,马上就要在那里开个分公司。”这个国家是刘禹在网上选了很久定下的。 利比里亚,位于非洲西部,西南濒临大西洋,有港口,主要出产木材,还有一点,它产黄金。而最关键的是,这个国家正在内战之中。乱,才好啊,有很多空子可钻。 “喔,那咱们这儿什么时候开始招人?”利比亚胖子知道,卡扎菲大叔嘛。刘禹说的这个没听说过,但肯定不是一回事。 “先招个财务,加几个文员,要懂英语的,把架子搭起来。”利比里亚的官方语言是英语,这个比较契合我国的国情。 “行,这事我会去办,我先初选,你来最终确定。”胖子最近虽然很忙,但心里十分充实。 “有时间多看看外贸方面的书,有问题向和你们家陈述学习,提高提高自己。”刘禹不自觉地拿出了对下属的口气。 “放心,我们家那位天天逼着我看呢。”胖子神经有些粗。 把带来的黄金搬到地下室,回到卧室看着那张大床,刘禹就开始想念晚霞。其实对于这个姑娘,谈不上什么爱情,顶多也就是,两人交流最多的地方就是床上。 对于她的出身,刘禹并不歧视,他自己也没什么处女情节。当初相救是出于同情,后来住一块了,多少让那个院子有了一丝家的感觉。 可惜了,没法带回去见家长。想到父母的期望,刘禹有些挠头,他哪有时候在这边找对象啊。 大都城内,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丁家在各地的商行大掌事都陆陆续续随着商队进了城。 最早到的是来自最远处的甘肃行省,正因为最远,所以提前了许多日就上了路,不敢耽误东家一年一度的会账。 随着商队来的是大量的各地特产,还有丁应文特意嘱咐过的金子。 翻看着一本本的账簿,丁应文渐渐心里有了数,倒底赶在年前把所需兑换给刘禹的货款凑了出来。 俗话说:“帐不过年”,丁应文不想合作的第一年就失信于人。 “入库吧。”尽管看得出晚霞很得宠,但丁应文也没把她当成正经的女主,这么大笔的财货交割,自然还得等刘禹本人回来。 天空中低气压下的云层厚厚的堆积着,眼瞅着那雪随时都能落下。 丁应文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脚,记得刘禹出门快20天了,应该快回来了吧。想起自家难以下口的饭菜,丁应文十分怀念刘禹家稀奇古怪的吃食。 刘禹确实回来了,吩咐李三他们赶着马车去交贷,自己拎着两大盒吃食回了家。 “轻点,压坏了。”穿得十分厚重的晚霞惊喜地飞扑过来,没有空手的刘禹只好把东西放地上。 摸着姑娘的头,刘禹突然发现犯了个错,他买了几盒冰淇淋,可这天气,已经冷得能呵出白色的气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边烤火边吃也是一样的。 “好了好了,进去说话,这里冷。”10多天没见,颇有些小别胜新婚的味道。 屋里的火龙烧得很旺,刘禹从包里拿出一盒冰淇淋递给晚霞,顺手给了妞儿一盒,对这个乖巧的小女孩,刘禹一直当成妹妹看。 这个时空已经有了铜火锅,这种天气围炉而坐,再喝上一杯小酒,也是美味的享受。吩咐了刘氏去准备菜,刘禹拿出几包火锅底料,川味是他的最爱,再弄一个白锅给吃不惯辣的人。 最好就是,丁应文这货别来打扰,他可不想这时候讨论商业问题。 “老弟,可算回来了。”可惜,天总是不从人愿的,刚刚想着,丁应文的声音就从外面传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大都血夜 上 阴了许久,大都的雪还是下了下来,雪花被大风裹着四处飞舞。 “好大雪。”刘禹打开门走到廊下,望着天空。 “晚来天已雪,能饮一杯无?”丁应文笑着递给他一杯酒。 酒已温热,刘禹放到唇边,浓郁的酒香被蒸发出来,入口绵软。这是丁应文携来的口外黄酒,黍米所酿,度数不高,是这时节的上好佳饮。 “好酒。”杯子甚小,刘禹一口而尽,一股暖流直透心底。 “郎君慢些,此酒后劲颇大。”晚霞接过空杯,给他戴上一件连帽披风。 刘禹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笑着揽了过来,抬手帮她拂去发丝上的一片雪花。 “今日这酒甚是醉人,某有些不胜酒力,歇息去了。”某人还是很知情识趣的。 嘤咛一声,两个人已经拥在了一起,唇齿相交,融化在这大雪之中。 内室,温暖如春,上好的青瑞炭在燃烧下噼啪作响,空气中仍然散发出一丝之后的之气。 “大郎!”刘禹是家中独子,有时候,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晚霞喜欢这样叫他。 “嗯。”酒的后劲还未消去,他的头有些晕。 “妾此生足矣,只有一憾,”晚霞悠悠地说,从锦被中探出手臂抱住刘禹。 “别说了,无妨的。”刘禹知道她想说什么,无子,是任何时期的女人都无法正视的痛苦吧。 听丁应文提起过,青楼女子,为了避孕,会喝下一些可能永久伤害身体的汤药。 刘禹暗暗叹了口气,揽住她的头,俯身吻了下去。 丁应文这次过来,和刘禹交割了过去所积欠的货款,装着黄金的大箱子堆满了整整一间的厢房。 这次回去,除了搬运这些黄金,刘禹还准备把晚霞介绍给父母。 为此他带来了一部数码相机,准备拍些照片和影像给父母看,至于人是带不回去的,刘禹的借口是姑娘现在在国外。 虽然不知道那物为何能摄人身影,晚霞出于对自家郎君的信任,还是很快的适应了。 看着画里略显紧张的姑娘,跪伏于地对着镜头行着面见公婆的大礼,刘禹希望这样做能让她心安。 刘禹的家乡晋陵是南方省的一个二线城市,自古就有“中吴要辅,八邑名都”之称。 他父母家住在一幢六十年代建造的住宿楼内,红砖裸露,傻大黑粗,倒是极为结实。 不到四十平的房子在现代来说小得有些过份,刘禹站在自己原先的房间里,看着墙壁上贴着小时候的奖状,各种摆设基本上还是他高中毕业时的那样。 “小禹,对于这个姑娘,你是怎么打算的?”刘母看过了笔记本中的照片,放下老花镜。 “感情好着呢,您放心,一定尽快谈婚论嫁。”刘禹和父母打着马虎眼。 “看着挺漂亮的,就是不知道性情怎样。”刘父关心的重点是,儿子感情是否和睦。 “我看也是,比小玲还要漂亮些。”刘母口不择言,刘父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刘禹无所谓地笑笑,父母都有些攀比心理,希望自己的儿子找得更好。 他心里在想着另一件事,年底了,不好招人,公司开张的时间得推迟了。地下室堆满了黄金,超过了五吨。没人守着,不放心呐。 算了,等过完年再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刘禹摇摇头,甩开这些思绪,继续和父母聊天。 大都城宫廷之内,大明殿正殿上,小儿臂粗的牛油蜡烛布满两旁,明亮的烛焰把殿内照得白昼一般。 “陛下请看。”说话之人指向当中的一张案台,此人名叫郭守敬,时任都水监。 忽必烈推开身前卫士的阻挡,走近台前。台面上的堆积的粉末已经被燃烧殆尽,火焰冲起丈余,十分骇人。 “果然要比金人所制火药更好,可惜南人不识,只作取火之用。”忽必烈点点头,他的汉活说得已经相当流利了。 “陛下所言甚是,若能得到方子,用于震天雷中,攻城拔寨则无往不利。”郭守敬学识颇丰,一眼看出其用途。 “正像郭监正说的,这种震天雷用西域炮发射,我想,没有城墙能抵挡得住。”说话的色目人亦思马因在襄阳一战中曾立下战功。 他所使用的西域炮,又名“回回炮”,是一种巨大的投石机,可以将重达百斤的石弹投出250步远。 “命人去寻丁家,料他等不敢藏私。”忽必烈转头吩咐。 “奴婢这就去办。”一名内侍恭身答道。 接到旨意,丁伯父马上去找丁应文。 “什么?”丁应文大吃一惊。 他吃惊的不是大汗索要配方,而是这前来传旨的内侍并非一直交好的王都监。 “王都监亦不知当时详情。”丁伯父顿了一顿。 “那内侍神情甚是傲慢,事毕略坐一坐都不肯,一千贯文的交钞虽说接了,却面露不宵。 此事恐有蹊跷,老夫提到王都知,那人也不以为然。”一千贯换不来一个笑脸,与王都知显然并不交好。 这样一个人若是有心为难,丁家有何关系可以动用?丁应文在脑海中细细搜索。 “莫慌,那刘家小子何时能回来?”丁伯父见他神情便知道他心中所想。 “约莫还有几日,这等事如何开口?况他家货物亦是贩自海上,哪来的方子?”丁应文边说边摇头。 “海上?托词罢了,老夫在那边亦有些路子,找人仔细打探过了,广泉明各大港市舶司,从未听过什么刘家,更没见过那等货。” 来历不明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是惹上麻烦,则会给有心攻讦之人极好的借口。丁家从商多年,并不是没有仇家。 “待刘公子回来,侄儿去和他谈。”丁应文有些头疼,刘禹虽然随和,却不是好糊弄之人。 丁伯父看着他没有说话,有些事他没有告诉丁应文,随王都知传来的还有一张手信,上面只写了六个字“事不谐,宜放手。” 宫城外一所宅院内,一个身影匆匆而入。 正厅之上,三人围坐着,当中一人也是内侍打扮,左边一个大腹便便的色目商人,正是‘狗大户’迭刺忽失,右边一条虬须大汉却是那怯薛百户。 “回禀总管,旨已传到。”来人恭敬做礼,一面将一张交钞呈上。 “一千贯,好大手笔,这丁家果然有钱。也罢,既是赏你的,你便收下吧,他们如何回说?”当中被称总管之人瞥了一眼那张交钞,淡淡说道。 “那丁家主事之人推说货主仍未回来,请求宽限些时日。”传旨内侍称谢,将那交钞放入袖笼。 “嗯,回宫交旨吧,见了大汗,知道怎么说吧?”大元建立才不过几年,大都之人仍旧以大汗称呼。 待来人颌首离去,总管回头看向另外二人。 “此事还要着落在丁家身上,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等,切不可打草惊蛇。” “既然这样,我先回营了,行事之时再说吧。”百户拿起桌上的毡帽戴上,起身出门。 “乃木贴儿这厮太暴戾,别到时把人弄死了,那可是很大一笔财富。”色目商人迭刺忽失摇摇头说道。 “放心吧,这里面他也有份,只是这丁家太过圆滑,门路又广,不那么容易入毂。”总管的语气有些惋惜。 “我的总管,你太心急了,等翦除了那王都知,丁家还不是随你我搓圆搓扁?”迭刺忽失与总管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对这些事茫然不知的刘禹此刻正在帝都,繁华的王府井商业区,因为临近春节的缘故,人流挤得走都走不动。 刘禹想给晚霞带些东西,两件睡衣一人一件,内衣什么的买了一大堆,想着天已下雪,还选了一件翻毛领水貂皮大衣。想着晚霞穿上这些的样子,刘禹的嘴角不觉浮上一丝笑意。 背了一大包东西,紧赶慢赶,好歹在大都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回到自家小院,刘禹将东西扔在地上,抱起自家女人就进了内室。 “好像又丰腴了些。”一番温存之后,刘禹摸着晚霞光滑的后背说道。 “可不是,这些日子尽吃喝了,人都懒了不少,看看,腰间都有些赘肉了。”晚霞娇声抱怨。 “这样便不错,瘦得见骨了反而不美。”刘禹拍拍女人的脸,有些婴儿肥,控制一下也好。 “奴不管,大郎不得嫌弃奴家。”晚霞只是不依,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惹得刘禹一阵心热,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 如此这般一通折腾,晚霞终是告了饶,不过刘禹还是看到她眼里闪过一阵狡黠的笑意。有些气恼,究竟没吃晚饭,体力实在跟不上,只能作罢。 “大郎!”晚霞满足地望着刘禹,明亮的眼睛里全是秋波。 “嗯。”刘禹有些睡意上头。 “若是此刻便死了,奴才不枉这一生。”晚霞将脸靠住刘禹的胳膊,轻轻地磨着。 “又来了。”这姑奶奶什么都好,就是动不动喜欢来一阵感叹,还特别地狠,不是死就是死。刘禹在心里长叹,哥就这么没安全感? “如何又提死字,你家中便再无亲人可念了么?”刘禹直起身靠在床背上,将头枕在右手上。 “奴自幼便被人掳走,哪里去寻亲人?”晚霞一边说话,一边披起睡衣下床。她知道刘禹的习惯,帮他拿来一根烟和火柴。 “下面冷,进来说话。”刘禹赞许地点点头,就着晚霞手里点着的火柴吸了口烟。 “掳走之时可记得事?”这之前刘禹没想过要打听晚霞的过去,今天提起了,见她并不伤感,想是过去已久了,便当个话题聊起。 “如何不记得,那时奴都六岁了,家里尚有一长兄和一幼妹,家兄大奴九岁,妹妹方才三岁。”晚霞上床钻入被窝靠在刘禹身上,望着燎绕的轻烟开始回忆。 “家兄名唤‘柱儿’,奴那小妹唤作‘雉儿’,当年家母病逝,小妹又病重,阿兄带了小妹去瞧大夫。奴孤身一人在家。过了许久不见阿兄回来,奴好生害怕,便独自去寻。走至偏僻处,被歹人所掳,待醒来时已在一艘大船上了,奴与朝露姐姐便是那阵认识的。” “你原来唤作什么?”刘禹知道,‘柱儿’‘雉儿’都是父母起的小名,穷人家大名都要到成年也就是男子冠礼,女子及笄之时方会取。 大部分贫寒人家,一辈子可能就是姓氏后加个排行就称呼一生了,比如‘张三’‘李四’之类。 “‘盼儿’”晚霞的声音轻轻地,刘禹将烟叼在嘴上,腾出手往她脸上一抹,果然全是泪迹。 “‘盼儿’,好名字,你还记得家乡在何处么?’”刘禹放下枕着头的手,揽住晚霞。 “奴家幼时那村子唤作‘上营村’,属襄阳府治下,交战多年,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了。”襄阳,宋蒙前线最重要的据点,双方在此处拉锯多年,直到前年,才被蒙人攻陷。 “我那老泰山可是从军征战而去的?”战争时期,受苦最多的还是普通百姓,特别是兵灾之地。 “嗯,家父当年战死在鄂州。”鄂州之战时,现在的大汗忽必烈还只是王子,若不是大汗蒙哥战死在钓鱼城,大宋可能那时就已经灭亡了。 “放心,徜有机会,我定会带你回去寻亲,只要人还活着,断无找不到之理。”刘禹知道其实希望不大,只是安慰她罢了。 “奴省得,多谢大郎。”晚霞轻轻答到,显然也并无信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大都血夜 下 城东的丁家铺子中,丁应文正准备出门去刘禹居所,看看人回来没有,刚要抬脚就见大伯的亲信家仆来请他过府。 “大伯这是何意?”丁应文见自己一进堂屋,后面的门便关上了,带来的仆人也被拿住捆起来。 “这些天你哪都不要去了,就在这府中呆着吧。”丁伯父挥挥手,断然说道。 “侄儿究竟犯了何错,要如此对待?”这就是变相软禁了,可总得有个理由吧,丁应文不明白。 “你那铺子上下人等也要锁起来,铺子暂时关了吧。”丁伯父也不解释,自己这个侄子很聪明,一会自然会想得到。 “有人要打铺子主意?”若只是如此,也没必要关住自己吧。 “不是你那铺子,是我丁家。”丁伯父的神色有些疲惫。 “因为那事?我今日便去会那刘贤弟,定要说服他拿出配方,为何试都不让我试?”丁应文心有不甘。 “蠢材,不管有没有那方子,一场祸事都跑不掉了,那等人要对付的是我丁家,南来之人只是引子。”树大招风啊,当初就不应该放任,丁伯父恨恨地看着地板。 “啊!怎会如此,是那百户从中作祟么?”丁应文想来得罪得最狠的莫过此人。 “不只,听说是宫中内侍都总管牵的头,还有几人不得而知,总之此事脱身不易,你再也不可去见那人了,你知道吗?他们给我等定的罪名是‘通敌祸国’。” “完了。”丁应文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毫不知情的刘禹。 丁家这罪名看似大,其实不过就是要自家服软破财而已,否则早就抄家抓人了。大风大浪多少次都过来的丁家,还不至于因为这个翻船,饶是这般,伤筋动骨也跑不了,怪不得丁伯父如此生气。 但是刘禹怎么办,丁伯父这番举动,明显是不让他去通风报信。相识数月,丁应文对这个奇怪的南来子极有好感,不说他带来的那些奇物,就是脾气秉性也很对胃口。 眼下,只能希望刘禹自己能发现端倪,自己人不在,辅子又关张,多少会引起一些警觉,丁应文在心里默默祝祷。 “来不及了,一旦发现人,他们就会动手。”丁伯父看着他一眼便猜到他心思。 “他们怎么会知道长相,又怎么会知道住处?”丁应文心里一惊,这只有一个可能。 “你,你怎能如此!”丁应文手指丁伯父,大声诘问。 “不如此,我丁家怎么办,你以为些许财物放在他等眼中么?”丁伯父没有去管侄儿的无理之举,声音显得沙哑而无力。 “呯!”一个细瓷茶盏被丁应文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楮色的茶水四下流动,宛如鲜血一般。 天已入夜,雪花随着凌厉的北风四虐。大都城到处一片白色,街道上堆积着厚厚的积雪,一队骑士排着齐整的纵队缓缓行走着,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人在家,你看清了?”当头之人仿佛在对空气说话,说的汉话也磕磕巴巴,正是那蒙古百户乃木贴儿。 “百户放心,弟兄们都盯得紧,那人一进城就跟上了,直到进院,一直再没出来。”左边答话的显然是个汉人,神色谄媚。 “嗯,传令,不得喧哗。”语毕催马前行。 “不得喧哗。” “得令,不得喧哗” 片刻,军令便被传至每一人,整队人马加快了速度,却仍是悄无声息,除了那雪被踩中的沙沙声 “公子快醒来,出大事了。”刘禹是被王忠的大嗓门叫醒的,醒来披衣下床开门一看,前院一片火光,间杂着纷乱的人声。 “出什么事了,来的什么人?”刘禹还有些神志不清。 “全是蒙古军士,骑着马,进门就砸,小人关了中院门,特来告知公子,快些跑吧,再迟恐怕来不及了。”王忠的脸上带着惊慌和急切。 “你家人如何了,不若一起跑吧。”刘禹拉住就欲转身的王忠问道。 “迟了,她们都被那帮畜生拉进屋去了。”王忠摇摇头神情惨然。 “等会。”刘禹脑子嗡地一声,顿时就热血上涌。转身进屋内,从包中找出那把狗腿刀,递给王忠。 “小人无能,只能以死相报了,公子保重。”王忠接过,拱手一揖,便转身出去。 “蒙古人来了,你呆在屋内,切记不要出声。”刘禹转头看着早已被惊醒的晚霞。 屋外,王忠怒吼了几声,随着几下兵器碰撞,便消失了。蒙古军士大声的狞笑中,夹杂着刘氏凄厉的惨叫还有着妞儿尖细的童音,让人不忍卒听。 “一群畜生!”刘禹紧紧抱着神色凄惶满脸泪水的晚霞,心神电转,怎么办?自己大不了穿越而走,可晚霞怎么办。 外面咚咚的砸门声清晰地传入耳中,没时间了,刘禹在房中四周打量,想寻找一个藏身之处。抬眼上看,宽大的横梁进入眼帘,就是它了。 “快。”刘禹拉着晚霞,搬起桌子到下面,再垫上一个圆凳,扶着晚霞就要她上去。 “大郎不来,奴绝不苟活。”晚霞只是摇头不肯。 “听话,他们不会杀我,我自有办法脱身,你待外面无人之后,去寻丁东家,记住了么?” 好容易劝得晚霞躲上横梁之间,刘禹在下面看了一下,不点灯仔细看发现不了。想了一下,找出防刺衣穿上,套上长衫,最外面再罩上一件裘皮袄子,转身出门。 只见中院门在大力撞击之下轰然倒下,一群军士手执火把冲进来。为首的一个大汉满脸虬须,眼露凶光,手中提着一条马鞭。 “是他么?”大汉抬起手中的马鞭指向站于阶前的刘禹。 “正是此人。”边上一个军士举着手把照了一下点点头。 “拿下。”大汉一声令下,周围的军士提着弯刀冲上来,踢倒刘禹捆了起来。 “你们是何人,为何拿我?”刘禹倒在地上大叫,不是强盗就好。只要是官府,总不会随便就杀人。 “你这南蛮子,那女人呢?”大汉一脚踩住刘禹的脸,生硬的鞋底咯得生疼。 “我犯了何罪!”刘禹明白了,这是那个蒙古百户,想想晚霞若是落到他手里,不寒而栗。 “搜。”大汉见他不说,一挥手,几个军士踢开房门便闯进去,旋即便传来一阵翻箱倒柜之声。 “既然你不说,那就怪不得某了。”见军士们没有搜到,大汉围着几间房看了一下,转头问边上军士拿起一个火把扔进房内。 “不!”刘禹见他要烧房,急得大叫,这些房屋都是木结构,遇火就燃,一烧起来,根本救不了。 那大汉朝左右一挥手,所有的军士都将手中火把扔向房内,不一会整间房子便燃烧起来,干燥的木材在大火之中发出噼啪之声。 “救火啊,快救火啊。”刘禹急得奋力挣扎,无奈被两个军士踩在地上,动弹不得,一众军士随着那大汉望着火光哈哈大笑。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突然,刘禹的耳中响起晚霞的歌声,清丽高冗,在夜色中直冲云宵。 刘禹泪流满面,这是晚霞首次开口唱歌,没想到这么好听。 “大郎,奴唱得还中听么,这是朝露姐姐教奴的呢,可惜再无机会唱与君听了。奴先走一步了,君且记住了,黄泉路上,切勿相忘!”晚霞的声音嘎然而止。 “晚霞!”刘禹放声大哭,双目尽赤。他知道,姑娘已经自尽了。随着啪啪的声响,被烧断的大梁再也承受不住沉重的屋顶,整间房屋轰地倒下。 “带上人,走。”大汉狞笑着转身出门,上马而去。 刘禹被一个骑马的军士用绳索牵于马后,随着马拉扯着向前跑,他却奋力转头望向那仍在燃烧的火堆。那马儿跑得越来越快,刘禹终于站不住了,身体趴在雪地上滑行,双手被牛皮绳勒得生疼。 刘禹趁着神志还清醒,挣扎着用手指去够那串手链,一次两次,终于摸上了熟悉的光滑手感。就看一个白色光圈凭空而现,已经陷入昏迷的刘禹朦朦胧胧地就被拖入了光圈之中。 突然感觉身后一轻的军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勒住马转头看去,一脸愕然,空荡荡的牛皮绳挂在马后,人却不见了。 大都宫城之内的一间大殿之上,一蒙古贵族打扮的高大男子挥着手里的鞭子辟头盖脸地抽打着,伏跪在地上的正是带队抓人的百户。 “乃木贴儿你这废物,人也杀了,屋也烧了,人呢,我要的人呢?”打人的男人边打边咆哮着。 “属下无能,有负所托,请必阇赤长尽情责罚”乃木贴儿也十分硬气,一声不吭。 “算了,手累,你自去千户所领一百鞭子,我还要去回大汗。”男子扔下鞭子,背着手扬长而去。 丁家后院,丁伯父看着东边冲天的火光摇摇头。 “看到了吗?我若不如此,今日那火便烧在丁家。” 身边的丁应文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火光,紧紧握住酒杯,抬起手一饮而尽。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哈哈。”丁应文扔掉酒杯仰天大笑,脸上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帝都,深夜的长安街上,车流缓缓地前行。 小郑是个出租车司机,此刻正开着他的捷达车停在红灯前,有些无聊地看着左边的广场,想着新婚妻子甜美的笑容,心头就是一阵暖意。 液晶指示牌上的数字向下慢慢跳动着,眼看就要换灯了,小郑坐正身体,平视前方,手里一紧,就要提速。 “咦!那是什么?”突然,坐在他身边的乘客惊奇地出声。 小郑闻言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透过车窗,隐约看着前方路面上伏着一个黑影。 “是个人!”两人同时叫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噩梦 冲天的火光照亮黑夜,明亮的刀光闪过,硕大的人头飞起,热血洒在白皑皑的雪地上,鲜艳而狰狞。 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怒睁着, “王忠!”刘禹大声叫着,却发现喉咙就像被人掐住一般,什么也发不出。 不远处,妞儿还未长成的身体痛苦地扭曲着,身无寸缕,会笑的大眼睛满是惊恐,让人不忍直视。 “畜生!”刘禹怒吼,依旧什么也听不到。 全副武装的军士提着滴血的弯刀,狞笑着围上来,皮靴踩在积雪的地上发出吱呀的声音。 “大郎!”眼前掠过一道身影,飞快地闪向身后,刘禹挣扎着奋力转过头去。 “妾先走一步了,黄泉路上切勿相忘。”两行泪水滑下,身形丝毫未停地扑进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 “晚霞!”刘禹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叫着,为什么,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满脸虬须的大汉大声呼喝了一句,高举着钢刀向刘禹的头上劈下。 “啊!”眼睁睁地看着刀光劈落,他不由自主地大喊,上身猛地坐起。 “禹子!”身体被人紧紧抱住,刘禹猛力挣扎着。 “是我啊,你怎么了?”听到胖子的声音,刘禹停止了挣扎。 “我这是在哪?”雪白的墙,床,还有身上的衣服,如同梦中的雪地一般。 “人民医院。”几乎没有合眼地守了一夜,胖子有些疲惫。 “我怎么进来的?”刘禹的记忆画面只停留在了那场大火中。 “我也不清楚,接到医院的电话,就赶来了,你怎么进的医院还没来得及问。” “有烟吗?”头疼地厉害,刘禹不知道要如何排解。 胖子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掏出烟连同打火机一块递过去,看刘禹手在颤抖帮着他点燃,顺手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 刘禹猛地吸了一口,几乎吸掉三分之一,深深地吞了下去,强烈地刺激感让他猛地咳了起来。 胖子沉默地看着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那根本不叫抽,就是点燃了然后两三口吸尽,长长的烟灰落在被单上,却浑然不觉。 “麻烦你了。”刘禹觉得头疼减轻了不少,仿佛才看到低着头吸烟的胖子。 “发生了什么事?晚霞是谁。”胖子见他平静了些,忍不住出口问道。 晚霞是谁?刘禹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飞速旋转的身影,还有轻轻的呼唤“大郎。” “一个女人。”刘禹的思绪飞舞着。 “她出事了?是在非洲?”胖子放低了声音。 “我救不了她。”刘禹闭上眼向后靠去,右手紧紧地握成了拳。非洲?差不多吧,那是另一个世界。 “哥们,不管你想做什么,现在你得先养好身体。”胖子叹了口气。 “哪儿能买到核弹?”做什么,刘禹的对手是蒙古铁骑,还是其中最精锐的那一部分,他只有一个人,能做什么? “乌克兰”胖子顺嘴答到,接着就是一哆嗦,这得多大的仇恨!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能在病房内抽烟!”推门进来的护士皱眉看着屋内,大声呵斥。 “对不起,护士小姐,我们错了。”胖子赶紧站起身道歉。 “不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吗?”护士走过去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清晨的阳光透进来,刺得刘禹眯了下眼睛。 “我想出院,帮我办下手续。”刘禹转向胖子。 “出院?你开玩笑吧,昨天才进来,能不能出院得医生说了算,再说你昨天那样,怎么可能这么快好。”护士的语气很快。 “禹子,我也觉得你应该再观察一下。”胖子劝他。 “我没事了,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刘禹的心里像藏了一团火,烧得他无法平静。 没能拗过固执的刘禹,胖子还是去办了出院手续,在医生的要求下,爽快地签了保证书。 急于回到家的刘禹没有答应胖子的陪伴,坚决把他赶回了家。 其实刘禹只是想找个能发泄的地方,那种无法对人言明的痛苦让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在地下室里,刘禹用拳头一拳一拳地砸向墙壁,看着血印慢慢浸透,手变得麻木,直到精疲力尽。 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他痛悔着自己的无能和软弱,一直以来为平静的表面所迷惑,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一个什么样的年代。 “为什么?”刘禹仔细回忆着,本来他以为只是那百户的个人报复,可是想着事情的经过。他们根本没想过要杀死自己,他们要抓自己去哪里?为什么要抓自己? 地下室里一箱箱堆砌到天花板的黄金,这是他全部的资本,这是很多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巨额财产,下半辈子的衣食无忧本来是他的梦想。 可是想到四个无辜惨死的人,刘禹的怒火猛得升腾,复仇的念头像毒蛇一样吞噬着心扉,再也无法自抑。 “晚霞,妞儿。”刘禹站起身,紧握双拳走向楼上的卧室,一滴血珠滚落在灰尘里。 sd论坛是一个国内很著名的军事论坛,这里集中了很多充满奇思妙想的人。 包括一天到晚做着穿越梦的家伙,这伙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整天讨论穿越到某个时代的行动和计划。 《穿越到1275年要怎么做才能打下大都城?》刘禹用马甲发了个贴子,自己去查阅这一年代的所有资料。 “做梦。”这是沙发的回复。 “1275年,太晚了,除非有很大的金手指,带支军队一起穿之类的,否则绝不可能。”地板还是很理智的。 “限定太死了,一个人,开辆坦克也杀不死几个人。”有地方学习开坦克吗? 看来自己太心急了,刘禹等不了十年,可是短时间根本办不到。 跟贴的人越来越多,讨论也越来越激烈,逐渐分成两派。 暴力党主张在现代采购足够多的武器装备,用最短的时候训练出一支现代化军队。 稳健派则嗤之以鼻,没有工业作基础,后勤保障都无法做到,子弹打完了当烧火棍抡吗? 刘禹拿笔的手血糊一片,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下认为有用的东西。 “伤脑筋啊。”不知过了多久,刘禹扔下手里的东西,抚着额头站着身,窗外,雷声隆隆,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令人绝望的年代,蒙古大军的推进如催枯拉朽一般势不可挡,史书上充斥着诸如‘某某畏遁’‘某某以城降’之类的句子。 没有一个地方能坚持超过四个月,半个南中国几乎是传檄而定,最后的小朝廷被赶下了海。 最关键的是没有人才,所谓的“宋末三杰”也不过是忠勇有余,能力平平之辈。 反观对手,忽必烈就不说了,一时雄杰,手下也是能人辈出,就连那宋人降将,反过来攻击旧主也是凶狠异常。 宅男刘禹仰天长叹,自己这种吊丝,除非突然获得太祖那种超能力,短时期内,实在看不出有成功的可能。 可就算是太祖,从图书馆管理员成长为一代天骄也用了好几十年。 “穿越大神啊!赐予我力量吧。”刘禹对着暴雨怒吼,回答他的是一道跃目的闪电。 春节已经临近,坐在回家的动车上,刘禹的脑海里仍然在回想着各种方案。 芜湖,鲁港,再过一个月,避开两淮防线‘浮汉入江’的蒙古军就将和宋军主力展开关键一战。 听着列车员甜美的报站声,刘禹看向窗外,阡陌纵横,高架横江,已经没有一点古战场的影子。 晋陵在望,刘禹背起简单的挎包,随下车人流缓缓走出车站。 整个春节,刘禹都宅在家中陪伴父母,慢慢地,睡眠也恢复了正常,噩梦不时也会有,但已经不像前段时间的那么频繁。 虽然极力掩饰,细心的父母还是觉察出异样,儿子连电话都没往外打一个。 “不是和女朋友闹别扭了吧?”刘母一边嘀咕,一边撺掇刘父去打听。 吃完晚饭,刘父叫上刘禹去散步消食。 晋陵,前临长江,后依太湖,两人走在沿湖路上,远处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来,陪我坐坐。”走了一会,刘父找了路边一排石椅坐下。 刘禹坐在一旁,看着天边落日映照在湖面上,金光闪闪,不由心中就是一叹。 “和晚霞吵架了?”刘父拿出一根烟递给他。 刘禹接过来一看,是自己买回家的苏烟金沙,100块一包,他知道父母有钱也舍不得买。 拿出打火机给父亲点上,看着火苗想了想,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父亲的话。 “年青人,吵吵闹闹地很正常。”刘父见他不想说,也没勉强。 “爸,你年青的时候遇到过什么坎吗?”刘禹看着父亲脸上的皱纹问了句。 “要说坎啊,当初娶你妈的时候,你外公家死活不同意算是最大的一个坎了吧。”刘父笑笑说。 “那后来怎么成的呢?”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呗。那时候的人都很单纯,就想着两人能在一起,最关键的是你妈的心很坚定。” “那你这辈子有没有碰上生死攸关的时候?”刘禹吐出一口烟雾,心里很乱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倾吐。 “17一8岁大的时候,正赶上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那时候也没有学上,凭着一腔热血,坐上卡车就走了。”刘父奇怪地看了刘禹一眼。 “我们去的是贵州山区,虽然没有北大荒那么远,却也是穷乡僻壤,每天干得都是重体力活,开山,修路,炸石,挑土。” 刘父讲的故事很长,里面有友情,爱情,还有恩情。所谓友情自然是指‘一起下过乡’,爱情应该是父亲的初恋,当然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开花结果。 恩情则是一个舍己救人的故事,刘父所在的连在一次放炮开山任务中,年轻的连指导员为了掩护他们几个,用身体挡住了哑炮爆炸所飞溅起的石块,自己却壮烈牺牲。 “张指导员才28岁,婚都没结,就这么去了,家中还有一个没成年的小妹。”说到这里,刘父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看着沉默下来的父亲,刘禹知道他想起了回城时的艰难,可能其中还有那段埋没了的恋情。 “其实吧,我们这一代相比你们来说,是不幸的,因为国家的动荡。但也是幸运的,因为那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年代。每个人都充满理想,而这些是现代这个社会最缺失的东西。” 突然,刘父的声音变得高冗而激昂。 “如果有一天我要做的事是为了让自己不后悔,我应该去做吗?”刘禹问出了想问的话。 “相信你不会做犯法的事,既然这样,那当然要去做。只不过,要注意安全。”刘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问他想做什么。 谨小慎微了20多年,刘禹决定要冲动一把,就算不成功,至少自己曾经努力过。他看着远处的湖光,目光异常坚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丰乐楼 g7382次动车上,刘禹在闭目养神,脑海里却在回想着整个计划。 好不容易过完了元宵节,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出发了。这一次的目的地是有着“天堂”美誉的余杭。 从晋陵到余杭有200多公里,动车需要2小时多一点。虽然离得很近,他却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 美丽的西子湖畔,尽管气温不高,游人还是很多。刘禹拿着一份地图,走在湖边,微风吹来,垂柳依依。 这是一份南宋临安府古今对比图,是他在网上能找到的最清晰的版本,刘禹需要靠它来寻找一个相对可靠的穿越点。 南宋时期的临安所辖人口超过120万,是当时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小小的府城内挤进了差不多50万人,想找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地点何其难也。 城里不必指望了,城外附近对于两个时代来说都算得上繁华之地。更要命的是,左近的县市也都差不多,苏杭从古至今都是人口繁密的好去处。 “花港观鱼,柳浪闻莺,断桥残雪。”刘禹口中喃喃地念叨着地图上标注的西湖十景名字。 “曲院风荷,苏堤春晓苏堤春晓,苏堤春晓,苏堤。”有了,这不就是上佳的穿越点嘛。 苏堤南起南屏山麓,北到栖霞岭下,全长近三公里,它是苏轼任杭州知州时,疏浚西湖,利用挖出的葑泥构筑而成的。 后人为了纪念他治理西湖的功绩将它命名为苏堤。此后,明代时期又有所增益,最后形成现在的样子。 关键的一点是它的位置没有变动,最多是宽度有所不同。 走在这条平均宽36米,贯穿西湖南北风景区的林荫大堤上。寒冬刚过,杨柳吐翠,艳桃灼灼。 远处长堤延伸,六桥起伏,湖波如镜,桥影照水,鸟语啁啾,好一派美不胜收的江南春色。 走了许久,眼看着栖霞山已经遥遥在望了,刘禹来到一株柳树下,放开背包,准备更换装束。 一件暗花青色圆领直裰,一条仿古玉带束住腰身,再吊上一根丝缕结就的玉环佩饰。一顶双结软裹幞头,将巾的两脚系结在头上,另两脚则结于脑后。 再随便穿上一双黑色某宝货手工布鞋,穿戴完毕,拿出一面镜子一看,一个风度翩翩的古代仕子便新鲜出炉了。 不时有三两游人从旁边经过,也不以为然,只当是某个汉服爱好者在玩自拍。 刘禹抬头看看天色,落日慢慢西沉,他现在要等待的就是天黑。 又过了一会,四周的灯开始点亮,游人已经不见踪影,刘禹四下看了看,是时候了,他走到堤中央,轻抚手链,一个白色光圈慢慢形成。 刘禹深吸一口气,抬脚就走了进去,不一会,连人带光圈便凭空消失不见了。 “天哪,你看清了么?”一对情侣从黑暗中现身,女的掩口惊呼。 “如果不是我们眼花,那就肯定是在变魔术。”男的目瞪口呆。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了一个光环,难道有鬼?”不得不说,女人的想像力要更丰富些。 “赶快走吧,真邪门。”男的理智地拉着女人离开,女人仍然回头望向那片空地,那上面明明什么也没有。 刘禹下意识地抱住一棵树干,他穿过来的时候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差一点儿就摔进湖里。 “见鬼。”定睛一看,居然是堤边,这误差,会要命的。 走到路中间站定,拍了拍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肝,差点儿自己就要荣登最悲催穿越者的榜首了。 13世纪的西湖,空气中带着花香,刘禹猛地吸了一口,好闻。还好,虽然不像后世那般灯光灿烂,但也绝不是漆黑一片。 远处湖边,仍有点点红光,而湖面上,几艘画舫缓慢航行着,桅杆上挂着一串串的灯笼,丝竹之声随风传来。 脚下的土地有些软,完全没有水泥地那种硬邦邦的感觉,还好没有下雨,否则肯定是泥泞一片。 顺着路走着,刘禹还是有点担心,害怕从哪个黑暗穿出拦路的劫匪。慢慢地灯光越来越近,范围也越来越大,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穿过恍若后世夜市一般热闹的街道,就看到路左临湖边一座高楼拔地而起,在无数灯笼的照映下巍峨耸立。 丰乐楼,临安府的地标性建筑,主楼只有三层,整体高度却超过后世的七层小楼。 楼建于丰豫门外,此门旧称‘涌金门’,是绍兴年间高宗赵构所改。这丰乐楼原来叫作‘耸翠楼’,南渡后为了纪念京师汴梁那座著名的建筑改为现在的名。 淳佑九年,时任临安府尹的赵与筹嫌原楼规模过小,撤置原地重建,这才形成了现在的样子。 想起大都德庆楼也高三层,却比这楼要矮许多,刘禹定脚看着,一面书有“丰乐楼”三个朱红大字的门牌高悬门上。楼身飞檐画栋,珠帘锦绣,楼内笙簧缔绕,鼓乐喧天。 门前上下首立着两个人,头戴方顶头巾,身穿紫衫,脚下丝鞋净沫,叉手而立。见客来皆作揖为礼,口称“请入内”。 此时已经入夜,一楼大堂仍然热闹非常,刘禹也不作停留,抬脚便上了二楼。 只见二楼一道宽阔的走廊直通南北,两旁被隔数个隔间,这就是后世‘包房’了。每个隔间门口都站着一个酒保,青衫小帽,感觉就像电影里演的那种家丁。 刘禹找了间临湖的,在酒保恭敬的开门中走了进去,推开两扇窗户,黑夜下的西湖上点缀着红色的灯光。 “官人却是来得晚了,要说观景,还须白日。”年青的酒保站在桌前笑说道,一口汴京话中杂着本地杭语。 “也罢,有何吃食,且报上名来。”刘禹开窗不过是为了通气,只是天气还有些冷,屋里又没有暖气。 “曹婆肉饼,薛家羊饭,梅家鹅鸭,徐家瓠羮,郑家油饼,王家奶酪,段家熝物,石逢巴子肉, 宋五嫂鱼羮,羊肉李七儿,奶房王家,血肚羮宋小巴,这等尽有,不知可入得口?”酒保随口报出一串菜名。 “先上个锅子,再上四色吃食,四色果子,四色从食,四色凉水并新酒一壶便可。”听得刘禹头大,只能自己点了,好在大都呆了几个月,规矩还是略懂的。 “官人稍待片刻。”酒保唱了个诺便下去张罗了,刘禹的一口晋陵方言还是很好听懂的。 不多时,酒保端了几个盘子上来,盘子里盛着各色果子,放眼看去,不过糖酥蜜饯之类,不过看那盘子白闪闪的,竟是银子打造。 “官人可要点花牌?”酒保又问道。 “不必了,楼里可有通庶务的闲人,有便唤一个来。”刘禹知道所谓花牌,就是陪酒女伎,丰乐楼是官办酒楼,楼内伎女是不卖身的。 刘禹丢了块蜜枣进嘴里,甜丝丝的,和后世并无太大差别。 片刻功夫,门被推开,一个清瘦人影进得门来,纳头便拜。 刘禹唬了一跳,心说自己没散发霸王之气啊,这光环开得大了读者不会答应的。 看了看来人,头戴儒巾,玉色长衫,手执一把纸扇,竟是一个仕子。 “官人恕罪,某来得唐突。”来人抬起头来,面容消瘦,面带笑容。 刘禹心知这便是酒保招来的闲人,抬手指指桌旁高凳,那人也不客气,一拱手施施然坐下。 “未知兄台如何称呼?”刘禹用方言问道,眼下两国正交战,北音还是收起来的好。 “某姓孙,家中行七,叫某孙七便可。官人可是常州人氏?”这孙七换了种语言,听上去竟然和刘禹的有些相似。 常州,正是晋陵在这世的名称,隶属两淅西路。 “正是,七哥儿莫非也是?”刘禹听着有些不同,但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家乡一带的语言。 “某家居宜兴,可不也是。”宜兴,后世距晋陵40多公里,在这个时代,正是属常州所辖,也可算是老乡了。 待到酒食上来,两人几杯下肚,立刻熟络起来,这孙七竟然还是个落第秀才。 “朝中如今如何了,贾相公还在府中么?”刘禹舀了一勺鱼肉,慢慢地咀嚼,味道酸酸地,有点后世醋鱼的味道。 “嗨,说来就晦气,如今还不是纷扰不休,整日里互相攻讦,全然不顾鞑子都打到哪了。”不得不说,市井闲人终日打探各种信息,有时候消息还是很准的。 “那‘蟋蟀’相公,早几日便领兵出征了,听说是闻知刘整死讯方敢动身。”刘整,早年降蒙,后来为攻宋积极建言献策,襄阳落城便有此人很大功劳。 “蟋蟀”相公,便是贾似道,先帝度宗对他言听计从,以“师相”呼之,擅权十多年。史书一直认为,他是南宋灭亡的最大败因。 听到贾似道已经出兵,刘禹知道时间很紧了,如果历史没有发生变更,他要找的人也会很快离京。 “七哥儿久在行在,对这临安府应是很熟了吧,是否听过一人?”刘禹的左手拿着那个酒壶慢慢转着看,竟然也是个银器,做工十分精致。 “嗯,官人但说,若某不知,也能为官人打探到。”孙七见刘禹说得郑重,停下著看向他。 “曾任兵部尚书c荆湖安抚制置使,知江陵府,如今应该赋闲在家的汪公讳立信的,七哥儿可知?” “某道是谁,瞎学士,如何不知。官人欲寻他府第么,某可带往啊。”孙七笑道。 “喔,汪学士还未起复么?某确有事寻他,七哥儿既知道所在,明日可否带某前往拜访?”刘禹放心了,人还在就好。 这汪立信因为目微眇,曾被贾似道骂作“瞎贼”,看来这事也街知巷闻了。 “不知官人下榻哪家客店,某明日去寻。” “实不相瞒,某方到临安府,还未投店。七哥儿可有相熟的介绍,干净清静的便可。”看看天,这会黑得透了,人生地不熟的,刘禹也不知道这附近哪有客店可住。 “这个么,附近倒是有家,名唤王婆店,店虽不大,倒也干净。”孙七低头想了想说道。 刘禹不再多问,只是劝酒吃菜。他自己就中午吃了点,现在也很饿了。席间孙七不停地说些临安传闻,语言幽默,倒也没有冷场。 酒饱饭足一算帐,一桌酒菜要三贯,此时的会子关子都已经失去信用,唯一流通的铜钱数量又不足,对金银的禁令已基本上形同虚设。 拿到刘禹给的银锭,丰乐楼的掌管十分高兴,酒楼本来就是官营,收银子根本不需要报备,况且这银子的成色如此之好。 孙七看他的手笔,更是殷勤。跑前跑后地很快便办好了住宿,刘禹看那房间虽然有点小,被辅什么的还算是干净,也不在意,与孙七约好了第二日午时相见,便洗洗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行在见闻 绍兴八年,南渡后的宋室将杭州改称临安府,是为“行在”,表面仍称汴梁为京师。实际上已经当成都城在建设,临安也成为南宋的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扩建后的临安府南倚凤凰山,西临西湖,北部c东部为平原,城市呈南北狭长的不规则长方形。 皇宫则独占南部凤凰山,整座城市街区在北,形成了“南宫北市”的格局,而自宫殿北门向北延伸的御街贯穿全城,成为全城繁华区域。 午时三刻左右,睡足了的刘禹精神百倍地在帮闲孙七的带领下,自丰豫门进城,走进了这座江南水乡城市。 在心里和大都城比较了下,临安府显得十分纤细,城墙高6一7米左右,看上去远不如大都城那般雄壮。 进门左手是引西湖水而成的人工湖,涌金池。右边则是官署区,临安府,府学,太常寺,秘书省等都在此区域。 往前略走几步,一座拱桥跨河而立,刘禹信步而上,只见桥下河水清澈,缓缓流动。河面舟辑相交,乌棚船往来不绝。 “此桥名为三桥,是这菜市河上第一桥。”孙七见他饶有兴致,出口介绍道。 “噢,这便是菜市河么。”这河刘禹是知道的,后世改名为东河,最后都是通往京杭大运河。 过桥再往前行,便是有名的“御道直街”了。这条街长过十里,又称“十里天街”。 走过岔口,整条御街的形状便完全展现在眼前。宽度足有20多米,路面以巨大石板辅就,平整无比。 街边各安立黑漆杈子,路心又安朱漆杈子于两行,中心御道,不得人马行道,行人皆在廊下朱杈子之外。杈子,也就是路障栏杆。 杈子里有砖石辅就的两道排水沟,外侧则值有许多树木,桃李梨杏之类的,竟然全都是果树。想像日后花果开结,飘香十里,那是何等的风景。 “官人这边请。”孙七抬手指向岔路口的左手边。 御街两旁,前市后坊,沿街密密麻麻的店辅一家挨着一家,呼喝叫卖之声此起彼伏。“自和宁门杈子外至观桥下,无一家不买卖者。”这是《梦梁灵》当中的记载,如今活生生地在刘禹眼前。 “这是教睦坊,坊内多有高官显贵,又称狗儿岭巷。”此时的坊已经不像前唐一般有高大的坊门,主要是因为宵禁制度的废驰,居民夜出玩耍已成常态。 “此处为‘大瓦子’,虽不如‘北瓦子’那般大,却也有七八个棚儿,内中李七儿羊肉,味道极好,官人趁便时不妨一尝。” 瓦子,又称为‘勾栏舍瓦’。就像是后世的娱乐中心,里面各种表演,歌,舞,杂剧,说书,影戏等等。种类繁多,当年名震京师的李师师,便是勾栏红伎。 见刘禹对这个兴趣不大,孙七便引他继续前行。一路走过去,积善坊,里仁坊,然后便到了一处所在。 “官人请,汪学士便住在此坊之内。”孙七停下脚步指向后面。 刘禹顺着方向进去,只见口子上立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定民坊”三个字。 坊内各户都是朱门高墙,门口则有家仆束手而立,一看就是官宦人家聚居之地。 两人进去四五户人家,孙七带着刘禹走到一处大树底下,指着不远处一处院门说道:“官人请看,那处便是汪宅。” 刘禹抬眼看去,正门三间三架,朱油漆面兽首锡环,两排粗大的门钉,门阶前摆着几个寄马石墩,一个青衫老仆拿着个大扫帚在扫街。 “官人可将‘门状’交与那老仆,某就不便相陪了。”门状,就是后世所称的“拜贴”。贸然相访,人家是不会随随便便相见的。 “还要相烦七哥儿一事。”刘禹一拍脑袋,没准备这个啊。想要马上写一张,可是自己的毛笔字见不得人的,虽然也下苦功练过,可到现在也就名字写得像那么回事。 “但说无妨。”有事好啊,帮闲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前些日子不慎堕马伤了右手,如今提笔无力。不知可否劳烦七哥帮某书写一张门状?”孙七是个秀才出身,书法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此事易尔,且待片刻。”原来是这事,平日里孙七也经常帮人写信,状纸什么的,这点活当然不在话下。 刘禹告诉他自己的名讳,见他走出去,估计是去寻笔墨店了。背着手慢慢地来回踱着,打量周围景色。 虽然还是有些冷意,不过新枝发芽,春意渐渐地近了。远处不知哪处大院高墙之内传来娇笑惊呼之声,古代的深闺女子娱乐还是太少了,一个简单的玩艺就能乐成这样,想不宅都难。 “墙里千秋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刘禹低声念着这首苏轼的《蝶恋花》,想不到豪放大家也有此清新婉约之作。 过了一会,孙七拿着一封书信一样的东西过来,刘禹接过来一看,有点像后世的卡片,封面上写着“常州庶人刘禹”字体很大,几乎占满整个封面。 打开里面则着:“后学末进,谨祗候参,敬谒学士,伏听裁旨。谨牒。德佑元年正月乙丑庶人刘禹牒”。字体方正,刘禹满意地点点头。 “多谢官人,但有所请,只管招呼。”孙七接过刘禹给的银锭,也很满意,这可是足足十两,而且不是会子关子那等废纸。 刘禹目送孙七走远,方才转身朝那朱漆大门走去。脚步不急不缓,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 “老都头。”本想称呼“老人家”,但看那老仆精神矍铄,走动有力,手指健硕,关节粗大。应该是从军伍退下的老卒,故而换了个。 “这位公子,唤某不知何事?”老仆停住柱着大扫帚打量刘禹,眼睛眯着,难道这近视也能传染? “某自常州来,欲谒见汪公,还请通传一声,不甚感谢。”刘禹自袖中取出“门状”,连同一锭一两的银子一块递过去。 “公子稍候。”老仆接过门状和银子,也不多话,转身进了偏门。转过照壁,前堂,正要走过穿花回廊上就见对面过来一人。 “今日有人投门状么?”说话之人四十许年纪,青帽皂衫,样貌清瞿,颌下一缕青须。 “好叫大郎得知,确有一人,自称常州人氏,欲见使帅。”因汪立信曾任制置使,军中多以“使帅”呼之。 “噢,是个白身?”这位大郎,正是汪立信长子汪麟,如今也无差遣。 想起自家老爹从得罪贾相公被罢黜后,鲜有人来拜访。这个庶民不知道有何事,通关节之类的也帮不上啊。 “既是如此,且交与爹爹处置吧。”汪麟摇摇头,把贴子还与老仆,自顾自地走了。 刘禹心中有些忐忑,他与人家素不相识,又非同乡,这样贸然相访,很是唐突。若是被拒,也是意料中事,只是时间紧迫,他已经等不起了。 “多谢老都头。”听到老仆出来叫自己进去,刘禹露出欣喜之色,拱手便施了一礼。 汪立信其实是无聊地有些好奇,这个素未听过的白身找自己究竟有何事。待看到刘禹走进来,打量之下但见其人仪表不凡,相貌堂堂,不由心生好感。 大礼行毕抬起头来,刘禹看到的是一张沟壑纵横满目沧桑的脸,面前的老人须发皆白,头上懒懒地梳了个髻子,随意地穿了根木簪子。 一袭土色交领大貉松松地披在身上,一双光脚上踏着两只木丌,背着双手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微眯的眼睛透出一丝精光。 “小友叫”汪立信抬头思索着,似乎想不起来了。 “小子姓刘名禹,字子青。”刘禹恭敬作答,字是自己想的,古人冠礼之后都要取一个。 “刘子青,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么?”汪立信一口的淮地方言,好在刘禹的家乡隔江便是淮东,听起来不算费劲。 “正是此意,汪公高明。”刘禹小小地恭维了一下。 “坐吧。”两人分宾主坐下。 “好茶!”刘禹见几上放了盏茶,也不客气,端起来吹吹气,抿了一口,走了半天路,他的确有些渴了。 “喔,好在何处?”汪立信戏谑地看他猴急的样子,笑笑说。 “入口清香高爽,滋味鲜醇,再看这汤色清澈透亮,叶底绿嫩明亮。好一个六安瓜片。”刘禹其实也不懂茶,不过事前做过功课,知道汪立信的家乡产这个。 “乡人所带,吃得顺口罢了。”听到刘禹的赞誉之词,汪立信也深以为然。 “那个,子青,来见老夫不知所为何事?”看刘禹确实有些饥渴,待他再喝一口,放下茶盏,才开口相问。 “小子今日前来,特为恭喜汪公。”刘禹正色答道。 “喔,喜从何来?”汪立信微怔,确是有些风声传出,不过这个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喜嘛,自然是恭喜汪公得遂已志。”刘禹冲着他一拱手。 “还有其二?”汪立信有些诧异。 “自然,这二嘛,吾观公自今后,再不复此闲云野鹤徜徉安逸之日了。”刘禹神神道道地说。 汪立信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其实刘禹说的都是同一个意思,这么说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而且也不够高明。所为者,是希望能博老人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瞎贼立信 汪立信,江西婺源人,幼时随叔祖迁居安徽六安。淳祐六年才考中进士,那一年他已经45岁了。 咸淳九年,也就是刘禹开始穿越的前一年,坚守了六年的襄阳终于陷落。 累官已经升至兵部尚书c荆湖安抚制置使,知江陵府的汪立信上书贾似道,献上守江二策。而这时,他的年龄是72岁。 这两条策略通俗点来说就是,要么你贾相公就整顿兵马,沿江设防,积极备战,要么你就释放扣留了多年的使者郝经,奉上岁币纳贡求和。 文章的最后更是说:如果什么都不做,不如干脆投降算了,黎民百姓还能少受点兵灾。 并且他开篇就直接指出“今天下之势十去,而君臣宴安不以为虞。”,对国势已经不抱希望了。 先不论方案是否有效,至少表明了一个积极的做事态度,在刘禹看来,这些策略相当务实,这也是他登门拜访的原因。 带领大军灭亡南宋的元丞相伯颜则对这二策有很高的评价:“宋有是人,有是言哉!使果用,我安得至此。”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大器晚成的正能量典型。 看着上首74岁老人的斑斑白发,刘禹在心中斟酌着用词,旨意很可能随时会到,他必须要在这之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才不会有趋炎附势的感觉。 “子青小友何以教我?”汪立信止住笑,缓缓说道,这个小子倒是有趣。 “汪公说笑了,公之前岂敢妄言。然”刘禹顿了一下。 “公曾有言‘天下之势十去’,如今元人大举南下,京湖已失大半,这大势尚有几分?” “贾相公已兵出临安,子青莫非不看好此行?”出兵这种机密军事,在临安府却弄得街知巷闻。 “某昨天方至临安,便已闻之,这城中不知多少元军探子,岂能无知。原本还有三分胜算,如今只恐不过一成。”刘禹摇摇头。 “喔?子青竟以为还有一成胜算,算从何来?”汪立信来了兴致。 “请借此桌一用。”刘禹拿起一个圆筒走到当中的大桌前,一面把桌上的东西搬到边上。 汪立信不知道他的用意,命侍候的家仆帮忙,就见刘禹打开圆筒的盖子,拿出一卷纸来。 “这是舆图?”汪立信凑近看着展开的一边。 “京湖,两淮,两江,两浙各路地形图。”这地图是刘禹从网上下的,专门找做广告的印刷,又大又清晰,是他准备打动汪立信的第一利器。 “且慢,随老夫来。”汪立信赶快阻住刘禹的动作,带着他往里走。 刘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跟着老人进去,汪立信走得很快,似乎有些心急。 进得屋内,才发现这是书房,左边窗户旁边一张长桌,上面放满笔墨等物,沿墙壁高大的书柜直接屋顶。 书桌后面的壁上挂的却既不是题字也不是书画,而是一张很大的地图,刘禹一看,差不多就是自己这张图的范围。 “速去抬张大些的桌来,就用尔等吃饭之桌罢,速速。”汪立信一摆手,吩咐下去。几个家仆转头急走,脚步齐整,队形不乱。 不多时,一张很大的圆桌被四五个人抬进了书房,在当中空地放好,汪立信便他们守在屋外,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见。 看他的举动刘禹在心里点了个赞,做事严谨,果断干练,怪不得这么大年纪还要被朝廷起复。 将带来的地图辅开展平在圆桌上,彩色的线条,密密麻麻的地名标注,详细的地形地势立刻吸引了汪立信,他几乎是将身体趴在了地图上。 “汪公莫急,先试试此物。”刘禹叹了口气,拿出他准备的第二件利器,一幅老花镜。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刘禹推测不外乎两种,年纪大了老花眼,考虑到汪立信的高龄,这可能性最大。也有可能是高度近视,为此刘禹也准备了两幅分别是800和1000度的近视镜。 “咦,此物”汪立信接过老花镜,举到眼前一看,事物似乎清晰了不少。 “此物名为‘助目镜’,无色水晶所制,对公的眼力或许有所裨益。”刘禹又开始抢注冠名权了,他对剽窃诗词没啥兴趣,却喜欢干这些事。 “好东西呀,善,大善!”在刘禹的指导下戴上老花镜的汪立信高兴地连说道,看得出,被这个折磨得太久了。 刘禹都怀疑,后来老人的轻生举动是不是和这个有很大关系。看到老人现在的表情,知道这是真心高兴了。 “此物价值不菲吧,只管说来。”高兴之后,汪立信想到对方不过是首次相见,不知有何求。 “专为汪公所制,今日前来,确有所求。”刘禹一脸郑重。 “所求者,唯汪公能有所振作,则是朝廷之幸。”刘禹缓缓说出来,看着老人的表情从凝重慢慢变成无奈。 汪立信有些哭笑不得,本来已经想着,若是心不大,举荐给朝堂也没什么。真无所求还是所谋者大,自己眼下还是一闲人,有什么可为对方谋的? “汪公请来看。”刘禹走到地图边上,指着一处说,他也没指望人家就这么放下戒备,感激涕零。 汪立信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鄂州,汪立信曾任湖北安抚,京湖制置使,对这一带很熟悉。 “伯颜七月出大都,九月于襄阳会诸师,三十余万人,蒙古与色目部不过五万余,汉军及新附军超过二十五万。十月,大军趋郢州,不克,绕城而过。 随即连克沙洋,新城。十一月,知复州翟贵以城降。十二月,直下鄂汉。反观大宋,淮西制置使夏贵以战舰万艘据要害,都统王达守阳逻堡,京湖宣抚朱祀孙以游击军扼中流。 军不可谓不盛,兵不可谓不勇。先锋程鹏飞身被七创尤自死战,都统王达战至一兵一卒与城谐亡。但那夏贵朱祀孙之辈却丧胆而遁,最后全线皆溃,局面再不可收拾。 庚申,知鄂州张晏然c知汉阳军王仪c知德安府来兴国,皆以城降,程鹏飞以其军降。荆湖防线洞开,江汉以下再无险可守。” 刘禹一边解说,一边在心里长叹,在这之前,宋兵还能据城以守,沿水而战。随着大规模投降潮的到来,元兵已经在各个方面全面占优。 “夏贵此人老夫知之甚详,当年援襄阳之役,出力甚多,也能死战,惜乎如今比老夫还老,不复当年勇矣。”汪立信悠悠而道。 这夏贵也算是个奇葩,活了83岁,前80岁贡献给了大宋,最后三年晚节不保,失去了成为英雄的机会,当然,他降的时候临安朝廷已经先投降了。 “鄂州之役后,伯颜留下阿里海牙攻荆湖,自将大军沿江东上。正月,沿江制置副使c知黄州陈奕以城降。旋即以书招降蕲州安抚使管宗模。 兵部尚书吕师夔,知江州钱真孙,知南康军叶阊,殿前都指挥使c知安庆府范文虎亦奉书纳款。丁未,元军趋池州,都统制以城降,权通判州事赵昴发与其妻自缢死。 汪公看看,这才间隔不到一月,元军便已攻入江东。”这种推进速度,简直就是全体军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节奏,刘禹实在是无语。 “那陈奕老夫当年就知其有异志,奈何贾相公不许。至于那管宗模,吕师夔,钱真孙,叶阊,范文虎之辈,皆是吕氏子弟部属。 倒是那赵昴发,只记得做事颇为勤勉,是位干员,没想到忠义若此。”汪立信长叹道。 “京湖一失,两江就难保了,贾相公此番帅众而出,我料不出这处。”刘禹手指下移。 汪立信一看,正是芜湖,点点头说:“大军当集结于此,逆江而上,多半会与元人相遇此地。” 刘禹看向汪立信所指之地,拂手而拍,大赞道:“妙啊!”,汪立信所指之地为铜陵,史上所载丁家洲之战,正是发生在下游不远处。 “子青方才所说贾相公有一分胜算,愿闻其详。”汪立信看向刘禹。 “吾闻伯颜此来,只带了十万余人,如汪公所料不错,两军应当相战于江上,如贾相公能亲督大军于前,众将不惜效命于后。或能一挫元人锐气也未可知。” 刘禹这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就算假设成立,以伯颜的用兵,此战也必败无疑,将帅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 “子青如何得知伯颜只带了十万人?”汪立信紧紧盯着刘禹。 “某家行商各地,这等消息不难得知。”刘禹的神情有些落寞,知道过程却无法改变结果。 “十万人,十万人,唉。观伯颜用兵,奇正相辅,难觅破绽,手下部卒又能用命。”汪立信抬头思索良久,最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胜算。 “若贾相公果然落败,公待如何?”贾似道所率的这十三万人是大宋最后的精锐,一旦尽丧,亡国只在旦夕之间了。 “还能如何,死国耳。”汪立信声音不大,却含着一种坚定。 “如此小子便有用处了,请汪公准许,小子想为公寻一江南清净之地如何?”刘禹手指一地看向汪立信。 汪立信一错愕,低头一看刘禹所指之处,抬眼相视,两人同时哈哈大笑,声音在屋中回荡,久久不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金氏兄妹 任命汪立信为端明殿学士c沿江置使c江淮招讨使的制书送到府上的时候,刘禹正和汪立信在书房中讨论眼下的形势。 自昨日一席谈话之后,刘禹便被汪立信邀入府中,住进客房,而府中的下人们都称呼他为“先生”。 还以为要焚香淋浴摆香案什么的一通折腾,结果汪立信听了下人禀告,很淡定地摆了摆手就算知道了。 “又非出自中宫,亦非两府亲来,无须管它。”看刘禹一脸诧异,多解释了两句。 制书是汪府大公子汪麟送到书房里来的,汪立信打开看了一眼就随手放到桌上。刘禹好奇地拿过来一看,就跟后世的委任状差不多,没有多余的废话,可见事态已经很紧急了。 “子青,就烦请屈就幕中主管机宜文字如何?”这一刻汪立信已经变身为一方大员,虽是商量的口吻,但语气几乎就是命令。 “但有所遣,无所辞也。”刘禹也站起身恭身一揖,神色肃穆。主管机宜文字,也就是个参谋赞画之责,却是正式的职官,许多帅臣都曾任过此职。 “麟儿,你也随为父出发,暂充书写机宜文字吧。你即刻持吾之书信前往枢府,调一部禁军听用。”汪麟恭敬作答,转身离去。 上下级一分,说话不免就有了拘束。刘禹知道老人的作风,雷厉风行,估计即日就要出发,还要去和家人话别,也拱手告辞,推说要回房收拾行李。 汪立信的官职中,端明殿学士是品秩级别,正三品,沿江置使江淮招讨使是差遣,招讨是实际职能,具体的任务按制书所说,就是以建康府的府库资财募集兵士以援救沿江的各州县。 随制书还送来了官服印信,刘禹看了一下那枚硕大的帅印,黄色不知什么品种的玉石雕成,首部雕着一个虎钮,底面上六个篆文大字“江淮招讨大使”。 而刘禹自己的这个主管机宜文字虽然是帅臣自行征辟,却也是要报备吏部,有资格日后叙功的。论品级大致也就品,属于统治阶级的最底层。 整个一天汪府都显得十分忙碌,但刘禹看到的情形是,人来人往,并无喧嚣,显得忙而不乱,就连原本以为的女子啼哭之声都没听到,可见平日治府之严。 “来来,子青,本使与你引见一位同僚。”晚饭时分,刘禹去混饭吃的时候就见桌上多了一位未见过之人。 “这位便是此行禁军统领,广捷军都指挥使金明。”听到汪立信的介绍,刘禹看着眼前这位雄壮的大汉,一身寻常打扮,站起身比刘禹还高大半个头,目测超过一米八。 这位也是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物啊,比写汪立信之子汪麟的文字还要多上一些。刘禹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向金明走过去。 “金指挥,久闻大名,何幸之哉,某先干为敬。”刘禹举起酒杯一敬,仰头一口而干。 “这位是刘禹刘子青,目下充任总管机宜文字。”汪立信看金明有些无措,给他介绍道。 “刘机宜折煞某了,某乃是个粗汉,当不得当不得。”金明没想到刘禹这样客气,实在一头雾水,自己根本不认识他啊,但在军中日久,也知道能充当机宜的都是长官的亲信甚至是亲属。 “哪里,乍见一位好汉,有些俯仰之情,到叫诸位见笑了。”刘禹见汪立信一众人也有些诧异,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些唐突,忙解释道。 “哈哈,坐,都坐。”汪立信招呼大家一一坐下,桌上除了刘禹和金明,其余都是汪立信子侄。一顿饭下来,虽然也有推杯换盏,可能是因为要分别的缘故,比较沉闷。 饭后,汪立信把明天几个要出发的人召到书房,围着刘禹带的那张大地图商讨行军事宜。这等军事上的具体事务刘禹就插不进嘴了,只能站那里听。 而那金明也不愧是史书所载汪立信的爱将,指着地图不停地述说,何处扎营,日行多少里,前中后军如何分置,各军之间如何联系,何时派出探马,都布署得井井有条。 第二天大清早,刘禹随汪府众人自钱塘门出城,走了十多里方才和等待的禁军相会合。看到来人,原本坐于地上的军士们马上站起来列队,以百人一列,分作五列。 范阳笠,大红色鸳鸯战袄,腰缠布袴,系着一条都管皮,脚下踩着革靴,手执长枪,也有背着弓弩的,五百人中大概有一百左右。 这队禁军身量都颇高,基本上都过了一米七,体形也算雄壮,只不过个个都是满脸风霜,年龄估计有些大。 “无法,青壮精锐都叫贾相公带走了,就这些,某还花了些气力,最大也不过五五之数而已。”金明看刘禹摇头,在他耳边解释道。 刘禹闻言吓了一跳,55岁,都到了退休年龄了,传说禁军中最老的有八十岁,看来不虚。 宋朝和后世的明清不一样,明清时的军队吃空饷,编制都是不满员的,有些甚至只有纸面上的三四成人员。空出来的军饷都被上官们分了。 宋朝正好相反,他的军队存在着冗员的问题,也就是超编,以禁军为例,常常要超出二三成,而多出来人员的都被上官们当成奴仆用了。 突然,刘禹的目光注视到一个人,这个人是站在最后一排的,并不容易看到,只是他实在有些矮,大概只有不到一米六吧,站在一群一米七几的人群当中就显得另类了。 走过去仔细一看,那人眼光躲躲闪闪,低着头。刘禹来了兴趣,围着他左看右看,那人被看得烦了,抬眼一瞪。刘禹见他颈下平平,顿时就明白了,含笑走开。 就看汪立信站在阵列之前,举手道了声“辛苦”。也没见做战前动员什么的,整个队伍就开始出发了。 刘禹跟着汪立信走在后面,他不会骑马,只能坐在马上让一名军士牵着走,好在广马体形小,性格也很温顺,坐着倒也很舒服。 他们这一行人的后面是辎重马车,十几辆马车上装着甲械器具,还有就是行军口粮。 刘禹坐在小马上举目四顾,这是一条修得极好的官道,硬质夯土铺就,又宽敞又平整。两边种着各种大树,边上还有深深的排水沟。沟两旁则是一块块方正的水稻田,还没有开始春耕,稻田里只有一道道光秃秃的沟壑。 金明缀在前军的后面,低着头和人说着话,刘禹一看,正是方才他注视的那个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儿,玩木兰从军。 “金明是老夫旧将,十多年了,记得还是知鄂州的时候,他来投军,还带着个小妹。喏,就是正和他说话那个,两人相依为命,感情极好。”汪立信见刘禹盯着金明看,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原来如此,某还以为本朝男子死光了,要个弱质女流上阵拼命呢。”刘禹哈哈一笑,他也只是好奇,并没有想多管闲事。 “你这粗汉,老夫与你如何说的,你怎得还带她出来,还混进了禁军,成何体统!”汪立信把金明唤到跟前,一通训斥。 “招讨也知某拿雉儿无法,都怪某,自小把她宠坏了。”金明两手一摊,一脸苦相。 “一会全军休整时,叫她过来,老夫与她说。”汪立信挥挥手把金明赶走。 中午时分,行走了一上午的队伍停了下来,只见一群人有的烧锅埋灶,有的拾荒捡柴,过了一会,道道炊烟就袅袅飘起来。 刘禹随着人流去领军粮,他有些好奇,这时代的军队吃的什么?拿到手里才知道,就是粗粮饼子加一碗稀饭,没油没腥,不禁感慨,这样的军队能打仗么。 带着两个小军给汪氏父子送饭,就见汪老爷子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一个小军低着头站在前面。 “招讨稍歇,先用了饭吧。”刘禹看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连忙劝道。年纪大了,可千万别有个好歹,据史书记载,老爷子可就是今年殁的。 刘禹转头看那小军,低着头揉着眼睛,估计给训哭了。见有人盯她,抬起头来,嘴唇下居然粘着几撇胡须,有一丛还贴歪了,十分滑稽。 看着小姑娘委屈地撇着嘴,刘禹突然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见过。 “还不把胡子扯了,去吃饭。”汪立信看她的样子,十分好笑,又要装出严厉的样子来,很辛苦。 “啊!”看了小姑娘恨恨地扯去胡子的样子,刘禹大吃一惊,显些叫出来,这不就是一个晚霞么? 呯!刘禹手中的陶碗掉到地上,砸得粉碎,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汪立信和边上的汪麟也不解地望向他。 姓金,兄妹二人,鄂州投军,难道会这么巧? “我来问你,你可是襄阳府人。”刘禹不管不顾,一把扯过小姑娘。 “子青你轻些,这个老夫知道,他兄妹正是襄阳府人氏。”汪立信在一边回答。 “襄阳府上营村?”刘禹知道自己用力有些大,可能抓痛小姑娘了,赶忙松手。 “你怎会知道?”说话的却是端着饭走过来的金明,小姑娘也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叫‘柱儿’,而她叫‘雉儿’,是吗?”刘禹有些激动,语气就有些急促。汪立信父子也停下碗,看着他们。 “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某的幼名?”金明大吃一惊,这名字除了兄妹几个,汪立信都不知道。 “你们原本是兄妹三人,还有一妹名唤作‘盼儿’。十年前走失了,对吗?”刘禹仰面向天,眼泪夺眶而出,苍天有眼啊,晚霞你听到了吗? “你识得盼儿,她如今在何处?”金明丢下手里的吃食,一把抓住刘禹的双臂。 “你认得姐姐,她在哪里?”小姑娘‘雉儿’也猛扑上来,抱住刘禹。 “你姐姐她,她”刘禹不知道要怎么说,刚得知亲人下落就告诉人家已经亡故,这是何等的残忍。 “稍等。”刘禹抽出手,这才觉得被金明抓得有点痛,从包袱中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他回家的时候在照相馆里洗出来的,想带在身边做个纪念。 金明接过刘禹递过来的彩色照片一看,眼眶立刻红了,没错,这就是自家失散十年的妹妹,绝不会错,那眉眼,和‘雉儿’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姐姐,是姐姐!”雉儿一看,也马上哭着大喊。 “若是方便,请将舍妹下落告知,金某必有后报。”金明一抹眼睛,对着刘禹郑重一揖。 “子青,若是知晓,便说与他听吧。”汪立信过来拍了拍刘禹的肩膀,轻轻说道,细心的老爷子已经觉察到可能是凶信了。 “金兄,实不相瞒,‘盼儿’是刘某亡妻,某之所以追随招讨,便是为了替她报仇。”刘禹叹了口气。 “亡妻?何人所害,某定要将他碎尸万段。”金明一听刘禹的话显些没站稳。 “蒙古鞑子,为首者是他们的大汗忽必烈。”刘禹的敌人太过强大,他很需要帮手。 “金某与那鞑子,不共戴天!”金明忽地抽出腰间佩刀,一刀砍向道边的一株小树,小儿臂一般粗的树干应声而断。 “午时已过,起来整队,准备出发!”金明还刀入鞘,大声呼喝着快步走向前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独松关讲古 临安府余杭县的北部,天目山的余脉在此形成丘陵与山区,如同屏障一般保护着后面的杭嘉湖平原。 高山叠翠之间,宣杭古道逶迤而过,远不似官道的宽大平整,最窄之处仅供两人通过。 整队人马的速度立时降了下来,眼看就要误了行程,前部领军的广捷军都指挥使金明站在一块大石上急声高呼,大嗓门在群山之间回荡。 “尔等没吃饭么,走得这么慢!” “似这般也敢称禁军精锐,娘们儿也比你等强些!” “快些,再快些,耽误了功夫,就要在这野地里过夜了。” 刘禹坐于马上,与并排而行的军中书写机宜文字汪麟相视一眼,摇头苦笑。 “所谓欲速则不达,指挥也急切了些。”汪麟瞧了一眼几乎已经没有动的队伍后部说道。 “也怪不得他,此时不快些走,入夜便只能在这岭上扎营了,那时才叫苦不迭悔之无益。” 刘禹看向不远处,74岁高龄的端明殿学士c沿江置使c江淮招讨使汪立信已经下了马,坐在一旁看着队伍,眉目深皱。金家小妹金雉奴呆立在一旁,双手抱着那张晚霞的照片放在胸前。 一阵急赶,太阳下山夜色渐暮之时,岭上高大的山崖中间,一道关墙已经遥遥在望。 独松关,位于独松岭之上,东西有高山幽涧,南北有狭谷相通,为临安府经广德军直通建康府的咽喉要地,用兵出奇之道。高宗建炎年间,为阻止金兵南下,在独松岭垒巨石为关。关南5公里,左有百丈关,右有幽岭关,合称独松三关。,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正遐思间,忽听前路一声大喊,在空旷的山间异常清晰。 “前面人听着,此乃朝廷新命江淮招讨大使汪学士车驾,还不速速前来参见。”一禁军军士以同样大的嗓门回道。 整队人马停下来,过不多时,一个小军引着一人快步来到后队。 “两浙西路安抚制置使司参议属下,独松副将冯翼参见招讨!”来人就着火把的光线查看了两府制书,抱拳朝着汪立信行了个军礼。 “冯副将免礼,张参议可在关上?”汪立信摆摆手,两浙并不归他管,只不过来人品秩实在太低,故而受了他一礼。 “回招讨,参议正在关中,某这就前面带路,必不误招讨行程。”那冯参将恭敬作答,不敢怠慢。 在冯参将的带领下,全军缓缓进入关下的营地,在这蛋丸之地,足足布下了两万大军,岭上密密麻麻全是军账,只因这是临安咽喉,一旦破关,临安府就危矣。历史上,元军也正是攻下此处后,朝廷便奉印玺出降了。 独松关守将是浙西安抚使司参议张濡,他的四世祖为中兴四将之一的张俊,就是制造假证参与岳飞冤狱,后被世人铸铁像跪于岳庙之前的那位,他的孙子则是宋末四大家之一的张炎。 看着前面正与汪立言寒喧的张濡,除开与他无关的祖上,就历史表现来看,此人还是合格的,想着他悲惨的下场,心里泛起一阵同情。刘禹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一声,不要随便斩杀使者。 在张濡的大账之中,一行人与守关众将相聚而食,因在军中,故而无酒。但各种菜肴还是非常丰盛,大盘大盘的獐子,野兔,各色山间野味吃得刘禹连连点头。 饭后,刘禹独自穿过军帐,登上巨石垒就的关墙。远处的高山在夜色下只余下黑色的影子,与天空映成一色。 山间风大,吹在身上一阵凉意,刘禹害怕感冒,不敢多呆,赶紧下来。见同行的一些禁军军士围着一个火堆在聊天,便信步走了过去。 有认得他的军士连忙让开位置,刘禹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招招手让他们继续。 “敢问机宜,俺们这回北上,会和鞑子接战么。”一个面相十分显老的军士开口问道。 “尔等便是在议论此事么?”刘禹伸出手朝火焰处搓着。 “俺那一都,健壮些的都随贾相公走了,本以为无事,谁知指挥又选了俺随军,可怜俺那婆娘还怀着身孕哪。”另一个看上去年青些的汉子显得一脸晦气。 “接不接战还得看贾相公打得如何,若鞑子打来,便应战,又不是啥三头六臂,有何可怕?”这队人估计都是这种想法,真的遇敌,不一触即溃算好的了。 “机宜说得倒轻松,你又不似某等厮杀汉,自不必怕那鞑子杀来。”刘禹没看到说话的人,估计一脸鄙夷之色。 “难道你跑了他便不杀你?鞑子马快,你有几条腿跑得过,堂堂六尺男儿,死便死了,也莫给家人丢脸。”刘禹言毕,四周都无人再接话,既入了军,多少也有些羞耻心。 “机宜,左右无事,不如给俺们兄弟讲古吧。”说话之人像是这一伙人的头目,刘禹定睛一看他身上服色,应该是个都头。见有些冷场,遂出言解围,倒是有些眼色。 “便依这位都头所言,待某想想,有了,便是这独松关上之事。”讲古么,不就是说故事,这个没啥问题,毕竟后世看得书多,还是记得一些的。 “话说啊,本朝宣和年间,京东西路济州有一处水泊,港汊纵横c莲苇绵蔓c水天一色c地势险要,名唤作‘梁山’。”刘禹想讲的这个故事正是《水浒传》中的一段。 “纵横河朔的大盗宋江所部,便藏匿在这八百里水泊之中。这宋江本小吏出身,因其人疏财仗义,江湖人送诨号‘及时雨’。”刘禹边讲边打量众人神色,见有人有恍然之色,知道他听过,不过那是宋人简版的,肯定没自己这个精彩。 “这宋江因怒杀阎婆惜被刺配江州,一干江湖兄弟纷纷前来营救,于是他便带人反了朝廷,多少英雄好汉慕名来投,一时势大,手下有名有姓的头领达108人,京西数万官军莫敢撄其锋。”刘禹在心里暗暗总结,他不可能讲出每个细节。 “其间,禁军高太尉数派大军围剿,皆为宋江所败,不得已,便行招安之举。这宋江也是忠义之人,遂降了朝廷。其后多次帮助朝廷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 “宣和二年,六贼之一的朱勔提举苏杭应奉局,此人在东南横征暴敛,贪得无厌,逼反了青溪人方腊,整个浙西尽入贼手。” “朝廷震怒,官家便罢了那应奉局,聚集大军前往征讨,宋江率所部二万军马为先锋,这一日,大军出发至扬州,隔江便是润州,由方腊部下枢密使吕师囊率领十二个统领把守,十分厉害。” 征方腊损兵折将是整个《水浒传》小说当中气氛最最压抑的一段,108个结义兄弟,最后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一二,用网文的眼光来说,就是好好的一篇爽文突然变成了虐文。 刘禹的声音十分低沉,仿佛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在他的嘴下失去生命,讲到卢俊义带兵来打独松关,他干脆站了起来,不时地用手指指点点,好像亲眼所见,周围的听众也随着情绪起伏不定。 “那厉天闰忒的利害,竟能连杀小霸王与双枪将,那董平可是五虎将之一,可惜!”一位听众扼腕而叹。 “还有那没羽箭张清,如此利害角色,竟死于此处,他那一枪,没不就是搠在那棵大松树上?”言者说完还手一指,正是关旁一棵松树。 “定是如此,这腌臜老树,害得英雄殒命,当真可恨。”这位似乎马上就有砍树的冲动。 “还是那玉麒麟利害,一刀结果了厉天闰那厮,只可惜死得太轻松了。”说到厉天闰之死,听众一阵欢呼。 刘禹四下一看,不得了,密密麻麻围了多少人,有随行的禁军也有关上的守军,最外面甚至还看到汪立信等人负手而立。 赶紧结束了故事,在大家伙不答应的起哄声中,挤出重围。 “没想到子青口舌如此犀利。”汪立信好笑地看着满头汗的刘禹。 “惭愧,惭愧。”刘禹也没想到有这种反响,觉得自己讲得很平常啊。 “宣和三年三月,知海州张叔夜设计一举擒住你口中的这位‘及时雨’,四月,婺州观察使,步军都统制王禀率部攻陷青溪县,生俘方腊及其妻邵氏c子方亳c丞相方肥等三十多人,解往汴京。你那宋江是如何平方腊的?插了翅膀飞过去的么。” 汪立信如数家珍,刘禹满头黑线,他哪知道史实与小说出入有多少,总不能说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吧。 “市井之言,当不得招讨一驳。”没法辩论,刘禹只能举手告饶。 “不然,虽有所出入,然故事十分曲折精彩,子青何时会写话本了?那许多的人物和诨号,也亏得你想得出来。”总算有了点正面的评价。 “我看也是,子青若是日后生活难以为继,不妨去瓦子帮人写话本,定然名动临安府啊!”汪麟也在一旁落井下石。 “某看这故事确是好听,比那文绉绉的说书之人顺耳多了,某这粗汉都听得分明。”金明在一旁看刘禹有些囧,出言相帮,不愧是大舅哥啊,刘禹泪眼汪汪。 一路赶得辛苦,明日又要早起,众人调笑一番,也就各自散了。刘禹讲了半天故事,精神还有些亢奋,便在营里来回走动。 突听得一个帐中隐隐传来缀泣之声,心下奇怪,慢慢往那声之处寻去,就见一处营账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伏地痛哭中。 虽说宋朝之时已经对男女之防看得甚紧,但对方年纪尚小,况且还是自己妻妹,刘禹也就顾不得许多,挑帘便走了进去。 “雉儿,你终日如此,你姐姐在天有灵,要做何想法?” “你为何未能护住姐姐!”小女孩抬起泪眼盯住他,刘禹心头一颤,两姐妹实在是像,哭像都一模一样。 “为何,因为某无兵,无权,更无万夫不挡之勇。某也痛恨自己,否则何必来此。明日,让人送你回去吧,战场之上不是你这等弱女子所处之地,某和你大哥会杀尽鞑子,为晚霞报仇。”刘禹握拳于胸,好像这样会获得力量。 “姐姐唤作‘晚霞’?”小女孩拿起手中的照片,看着那张酷肖自己的脸。 “嗯。”刘禹没法说这名字是青楼所取,若是那样,他估计金氏兄妹会杀了自己。 “真好听,如此才配得上姐姐,不过,我不会回去,我也要去杀鞑子。”小女孩重新将照片贴在自己胸前。 “你去能干什么?烧火做饭洗衣?”刘禹有些恼怒她的固执。 “让她去吧,你强送她回去,她也必偷跑出来。子青休要小觑了她,因幼时体弱多病,某自小便教她吐纳弓马骑射诸术,寻常人等都不是她的对手。”金明从外面进来,铁盔拿于手中,接口说道。 “哼!”小女孩挑衅地看了刘禹一眼,让他一头黑线,这寻常人等,莫不就是说的他? 接下来,刘禹对兄妹二人细细说了晚霞之事,当然没说她进了青楼。刘禹告诉他们,自己是从罪官发卖的仆役下人中买来的,两人听得晚霞所受的苦,齐齐红了眼眶。 一番交流下来,三人感情迅速升温,在小女孩的口中,刘禹已经变成了“禹哥儿”。私下里,金明也开始叫他“子青”。在这个时空,刘禹收获了一个大哥和一个小妹。这一夜,他梦到了晚霞,不再是血腥之夜,而是一家三口团聚的温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蟋蟀相公 出得独松关山区,全军又走了四天,经湖州到达了广德军治下的建平县。此地已经属江南西路管辖,因此前军开始打出江淮招讨大使帅旗。 从这里一路向北,则直接进入建康府境内,而如果往西走,则是太平州方向。看史书时,刘禹一直不明白,明明可以直接去建康的,汪立信为什么要绕道芜湖转个大圈子呢。 现在身在其中,看着老爷子盯着地图时而紧皱的眉头,他知道,老爷子这是不甘心。那种明知结果却无力改变的痛苦,刘禹自己感同身受。 “西向吧,我等也想一观大军威容。”刘禹从地图上收回视线,投向汪立信。 “传令全军,即刻出发,各自约束,不得扰民。”汪立信摘下眼镜,对着军中书记吩咐。 “谨受命,全军西向。”书记官一面记录于册,一面将一块令牌交于传令小校。 待小校接牌而出,汪麟正好进来,一叠声的只叫冷,汪立信盯了他一眼,说道: “粮草补充齐了吗?” “齐了,广德军去岁大丰,建平县发常平仓之粮补我等军资,这是回文。”汪麟将一封文书递与汪立信。 “嗯,这建平县尚算干练。”汪立信看了一眼点点头。 “只是县中差役都往大军运粮去了,衙中人手不够,某已命军士自去。”汪麟口里的大军指的是贾相公所率之师,目前正驻于芜湖。 “前军正在整军出发,去个人,催催他们快些。”汪立信一听,粮草还没回来,好在常平仓离此也不算远。 “某去吧。”刘禹见汪麟跑了半天,于心不忍,主动要求道。也不等汪立信回话,挑开帘子走出去,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不由得打了一个颤。 经过这几天的锻炼,刘禹已经能自己骑着马小跑了,他那小马也十分驯服,在刘禹亲手给它洗涮梳理几次之后,变得非常听话。 “得得”声中,刘禹追上了去运粮草的一行军士。催促了一声,大家推着车跑起来,不一会就到了仓禀所在。 这些天,一到行军之后休整间隙,刘禹便会给军士们讲各种故事,目前已经讲到了《杨家将》。大家慢慢开始喜欢上这个没有架子的刘机宜,就连汪氏父子,闲时也喜欢去听他瞎掰。 军中是个讲资历论实力的地方,刘禹一没资历二没实力,便没有号令军士的威望。但他懂得以身作则,凡事亲力亲为。眼下,他便捋起袖子和大家一起搬那一个个沉重的粮袋,如此下来,无人再敢懈怠。 押着粮车回到后军驻地的时候,汪立信一行已经整顿好队伍随时准备开拔,而前军的旗帜已经快看不见了。 “幸不辱命。”刘禹跳下小马,拿起自己带来的毛巾擦了擦汗,马上要出发,澡是来不及洗了。 汪立信看他的样子点点头,一挥手,整个后军开始缓缓转向,循着前路向西走去。 通往芜湖的道路还是很宽敞的,一路之上,不时能看到往前运送物资的车队,大部分是牛车,不比北方,大宋极其缺马,有限的马匹几乎都供应了军队。 刘禹整个队伍五六百人,才十多匹马,除了几个领军,便只有探子能拥有一骑,寻常的都头等小军官都没份。这就是现状,就算能击溃敌人,也没法发动凌厉的追击。 两日之后,全军进入黄池镇,此地已经属太平州所治,距离大军屯驻之地芜湖县鲁港只有三十里,快马半日即可到。 汪立信命全军就驻扎于此,自己带着汪麟刘禹几个并十来个护卫前往,刘禹看着风尘仆仆的众人,咽下了暂歇半刻的话。 芜湖县水网纵横,青弋江,鲁明江,芜水都经此流向大江,也就是后世的长江。而此时,整个县境都成为了一个大军营。 尚有十里之遥,汪立信一行人便被关哨拦下,验过身份之后,再隔几里又是关卡,而眼望之处,营帐密布,旌旗林立,飞骑往来不绝。 在督府来人的指引之下,一行被带入鲁港水师驻泊地,若不是周围围绕的水师战船,打死刘禹也想不到,贾似道与他们会面的地方会是这里。 看着面前高达三层的巨大楼船,雕梁画栋,碧瓦朱甍,帏绣成栊,富丽有如贝阙珠宫。再加上隐隐传来的丝竹之声,这分明就是秦淮河上名妓倚窗卖笑的画舫。 刘禹与一旁的汪麟相对苦笑着摇摇头,就见前面走来一名清客模样的中年男子,遥向众人笑着拱手。 “汪招讨一路辛苦,某乃都督府参军翁应龙,太师已等候多时矣。”说罢便往那楼船处让。 众人上得船来,就见一紫服男子抢过来,执过汪立信的手放声大哭道:“悔不听公之言,以至于此。”正是当朝太师,官拜平章军国重事,以临安都督府大都督统领十三万大军的贾似道。 刘禹在后面细看这位历史名人,生得细眼长眉,方面阔耳,躯干伟岸,目测与自己差不多高。面白,颌下一部清须,双目炯炯有神,风格雍容大度,待人如沐春风,完全没有奸臣权相应有的猥琐样。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刘禹在心里暗暗说道。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如果汪立信这边走不通,他就准备直接以重金赂贿这位贾相公的左右人。 据史书记载,他的两个清客“大小朝政,一切决于馆客廖莹中c堂吏翁应龙,宰执充位署纸尾而已”,刚才接引的那位便是翁应龙,另一位不知道在哪。 现如今看来,即便混进了贾似道幕中,也不会有什么用处。就这个德性,用一句这世流行的话来讲,“虽孙武复生,吴起再世,亦难救之”,何况是刘禹这个小宅男。 一番介绍,刘禹方知贾似道身旁那位瘦瘦的文士打扮男子便是廖莹中,这人一生醉心于刻书藏书,却是一个典型的文青。贾似道死后,他也服毒自杀,正应了那句“士为知己者死”。 众人进入贾似道所设的接风宴,却在那船上二楼。进入楼内,一个装饰豪华的大厅出现在眼前。各自坐下,当中的贾似道摆摆手,丝竹之声再起,宴席开始。 开始还不怎的,待道一队舞姬拖着长裙袅袅而入,刘禹就看到汪立信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久闻太师豪阔,今日得见,幸何如之,某虽不材,愿以此酒,为太师贺,祝太师此番出征,大胜鞑酋,凯旋而归!!”眼见不对,刘禹急忙端起酒杯抢先出席,往当中的贾似道敬去。 “好说道,你唤作刘”贾似道闻言大喜,指着刘禹刘了半天,忘了他叫什么。 “刘子青。”一旁的廖莹中低声提醒。 “嗯,这位刘子青,说得极好,来,大家同饮此杯,以祝凯旋!”贾似道端起酒杯,左右一转,带头饮下。 “招讨勿恼,从长计议。”刘禹喝完并未马上回席,而是走到汪立言身边装作给他倒酒,低声劝道。 见汪立信点头不语,方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边吃喝边看歌舞表演。心里却在想,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运筹画舫中,决胜千里外。这才是令人羡慕的人生啊! “这位子青先生。”正胡思乱想间,忽听边上有一声叫自己。 “某正是,未请教?”转头一看,是一中年文士,不敢怠慢,也举手回礼。 “在下平章幕下机宜文字,宁海胡三省。”这位也是名人,原本好好在沿江制置使司任机宜的,却被贾似道征辟随军,叫来了人家吧,却又不用人家之言,叫人好生郁闷。 “原来是胡机宜,可巧,某在招讨帐下亦是任机宜之职,常州刘子青,日后还请多指教。” “既是如此,某便唤你子青吧,某字身之,子青亦可以此唤某。” “身之兄,得太师重用,必有一番作为,某先敬兄一杯!”先不管那些,酒席之上拉关系,没有比劝酒更好的了,干了几年推销的刘禹深黯此道。 胡三省却作苦笑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欲言又止。 “方才进来之时,吾观军营胜状,数目似有不足,莫非前军已经出发?”刘禹夹了块鸡扔进嘴里,随意说道。 “嗯,前军步军指挥使孙虎臣率七万之众,沿江而上,业已几日。”这货完全没有保密意识,如此重要的军情随口就说出来了。 孙虎臣,这也是个坑货,丁家洲之战败北的罪魁祸首,甫一接战,这货就驾舟而遁。置正在奋战的七万大军于不顾,导致全军崩溃。 你要说他胆小畏战吧,偏偏此人在宋室投降之后,也不从贼,忧愤而死。所作所为,实在称得上是奇葩。 “这鲁港乃是大军后路保障之处,岂不是无重兵把守?”对于这里,刘禹有一些想法,但还不成熟,需要一些验证。 “此处尚有两万之众,何云无人,大军粮袜军械尽集于此,昨日,某被平章所委,专管此处,前方如何,已不关某事了。”胡三省感慨一番,大有志不能伸之意。 “身之兄大材,平章一时不查,后必醒悟,不必如此消沉。”刘禹大喜,此人的位置太重要了。 宴会之后,刘禹婉拒了贾似道的安排,跟着胡三省来到了他管辖的大军粮草物资屯集处,此处距江边不远。入夜,车马仍然往来不绝。 胡三省自去处理公务,刘禹在周围四处转,各处物资堆积如山,昂贵的甲胄随意堆积,刀枪弓弩更是倒处都是,刘禹捡起一把腰刀,拔出一看,刀光闪目,显是新作。 “这些都是预备战后更换的。”不知何时,胡三省已经站在他身后。 没有机会了,所有的这一切,最后都只会便宜了蒙古人。但既然他来了,这种事情就绝不允许再发生。丁家洲之战败局已定无法挽回,那这些东西就算是烧掉也绝不能留给敌人,刘禹在心中默默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筹谋太平州 清晨的鲁港,刘禹在一片号子的呼喊中被吵醒。起来之时头还隐隐有些晕,看来是昨夜在江边站得有些久,被风吹着了。就着冷水擦了把脸,出得门来,就见军士们已经在各自指挥带领之下开始晨练了。 好在这贾相公还没有混蛋到禁止军士喧哗,近万人分成数股,有些在演练阵形,有些在教授战法,几个大汉半裸着上身,提着皮鞭四下巡视,看到动作不标准,便是一下,嘴里还不时冒些粗话。 “如此好的精神面貌,如此高昂的士气,怎么会一触即溃呢。”刘禹在一旁看着,一股热血上涌,不由得喃喃自语。 “兵有求死之意,将无一战之心。奈何!”胡三省的声音传来,饱含着无限的惆怅。 “身之兄,某有一事,还望相助。”刘禹转过头看着胡三省。 “但说无妨。”两人昨夜一席长谈,都对大战前景有些悲观,刘禹觉得是时候了,再不说就没时间了。 “若战事不谐,还请身之兄务必约束部众,那些军资,皆乃我大宋子民膏脂,绝不可落入鞑子之手。”刘禹手指远处堆积如山的粮草军械,无法影响贾似道,他只好从胡三省处着手。 “只恐那时,军心已散,无人能听从号令,胡某区区一人,能做何想?”胡三省摇摇头。 “这样,某即日便遣可信之人前来,到时定要护得兄周全。”刘禹是怕胡三省到时也随溃军跑了,那便不好办了。 “建康距此地几百里,如何通得消息?”刘禹暗自点头,能这么说,算是一个心思慎密之人。 “不妨,某自有妙计,兄到时一看便知,若兄自觉不可为,某也绝不勉强。” 胡三省听刘禹这么说,点点头,不再说话,十几万大军之中,个人渺小如蝼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义也。 与胡三省作别,刘禹前往中军会合自家主帅,远远就见一众人马缓步走来,当中正是汪立信。 刘禹停下就在马上施了一礼,偷眼望去,汪立信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朝他点了点头,看来被气得不轻。刘禹进入队伍中,朝汪麟看去,汪麟对他微微一摇头。 历史的惯性又岂会因为他这个小人物的到来有所改变呢,刘禹自嘲地一笑,翅膀还不够大不够硬,总有一天,哥一定会掀起时空风暴的,他很励志地对自己说。 一行人气氛沉闷地回到黄池镇,前来迎接的金明看到众人的样子,也咽下了将到嘴边的话。 汪立信下马急步走进自己的大帐,拿起一只茶杯却发现没有水,恨恨地扔出去,随着一声脆响,破裂的瓷片四处飞溅。 刘禹走进帐中,顺手放下门帘,汪麟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去捋虎须,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老人年事已高,不能发太大火。 四下一看,一个烧水吊壶被火苗烤得咕咕冒气,刘禹去桌上拿了一个杯子,放入几片茶叶,拿起吊壶倒满水。水太烫,他不敢直接端去,便放在一旁。 “竖子不足与谋。”就在刘禹想着要怎么开口的时候,身后就传来这么一句。 “招讨高看他了,霸王之勇岂是他能望其项背的。”这话很熟,高中课本里似乎有。 “嗤!他也配,惜乎再无猛士守我大宋之土。”刘禹不伦不类的比喻让汪立信失笑,随即摇头说道。 “招讨何必恼怒,小子当日初入府中,不是已经和招讨推算过了吗,如今此举不过尽人事罢了,究竟天命不可违,我等又能奈何?” “老夫只是替那十余万将士可惜,你也看到了,哪一个不是我大宋好男儿?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自蹈死地,老夫如何能甘心?”汪立信扼腕长叹。 “招讨切勿灰心,此事尚有可为。”刘禹打开地图,干巴巴的劝说没有意义,要想触动汪立信还得从实际着手。 “这是建康府,这是鲁港,两地间隔约为270里,当中是当涂县,我等在此处接应。”当涂是太平州治所在。 “你怎料定溃兵会沿江而下?”汪立信看着地图问道。 “平章若是逃遁,走陆路耶?水路耶?”刘禹反问道。 “自是顺江而下最快,喔,原来如此。不错,当涂确是关键所在。”汪立信立刻反应过来,大军崩溃,必然会四处逃窜,但只要贾似道的大舟之上帅旗不倒,大多数军士自然便会依旗而走,历史上也正是如此。 “知太平军州事孟之缙,招讨可修书一封,某去见他。”这个孟之缙是名将孟珙之子,丁家洲兵败之后,元军进逼,他无兵可守,便开城投降。这一次,刘禹不希望他重蹈覆辙,坠了祖上威名。 “不必了,老夫正式行文于他,命他受你节制。”汪立信言毕,取过笔墨,就在书案上一挥而就。刘禹拿起帅印盖上,收起来起贴身藏好。 “叫那金明与你同去。”刘禹正要出账,汪立信在身后叫住他。 “某自点五十军士即可,金指挥还是随侍招讨左右吧。”刘禹婉拒了汪立信的好意,因为他知道建康城中不太平,没有金明坐镇,他不放心。 从黄池镇到当涂县约摸六十余里,由于身后的军士都是步卒,刘禹也下了马,和大家一起跑着向前。时间太紧了,孙虎臣率大军出发已经好几天。历史上,二月十七日大战便会爆发,而今天已经是二月六日。 看到刘禹一个文官一路奔跑在前,众军士都不甘落后,大家此起彼伏地喊着口号。 “李十一,你也算条汉子,跑得如此慢,早上没吃饭么?”带队的都头大声呵斥。 “王都头,休得埋汰,俺不过略缓了些罢。”名叫李十一的军士不服气地辨解。 “都快些,别掉了队,回头误了机宜的大事。”其实军士们也不知道刘禹究竟有何要事,但军令如山,军法更是无情,谁也不敢怠慢。 跑了大概一半路程,刘禹自己也差不多力尽了,便命大家找了一处镇子歇歇脚,喝点茶水吃些干粮。 不得不说,这些禁军体能还是不错的,刘禹已经累得呼嗤呼嗤大声喘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些军汉还能有心情一边吃喝,一边调戏人家茶辅子的当炉小娘子。 好在经常给他们说书讲古,大家彼此也颇有些交情,那王都头便劝他还是骑马得好,这样大家也许走得更快些。 刘禹脸上泛红,知道自己被鄙视了,也不想多说。其实一个文官能做到他这样子的基本上没有,就这一点来说,大家对他还是很佩服的。只是刘禹自诩21世纪五好青年,居然还不如封建社会的老弱之兵,说出去丢人啊。 兵部员外郎,运东判使兼知太平州孟之缙最近心情很烦,太师,平章军国重事的当朝权相就驻节在自己的管内。自己这个一州最高军政长官几乎形同虚设,原本辖下的几千厢兵被督府调去转运辎重不说,驻在采石的一部横江水军也被直接归于大都督府帐下。 若是大军战败,他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太平州内就只剩下几百个只会欺负乡民的差役,要如何去抵挡那暴虐无比的蒙古鞑子?幼承庭训,自己好歹也算是将门之后,这无兵无将的到时要怎么办? “禀告太守,门外来人,自称是江淮招讨大使幕下,有文书要交与太守。”一个差役的叫唤声打断了孟之缙的浮想。 “喔,既是来使,怎得不带进来?”一听来人所报,孟之缙一阵头疼,又是一个上官。 “小的请了的,可来人说”差役一阵迟疑。 “说什么?”孟之缙不耐烦地问道。 “他说要太守自己去接。”差役吞吞吐吐地说。 孟之缙头大,自己虽然不过是个从五品的知州,但也不是任人差遣的仆役。这些来使,一个个仗着上官狐假虎威,偏又得罪不得。 刘禹是故意如此的,除了对他变节投降有些微词之处,主要是时间紧急,他没功夫再去虚应周旋。既然被授予节制之权,刘禹便不管这孟之缙是否心服,都要全力配合自己。 将怀中文书递给孟之缙,刘禹方才翻身下马,打量着这位一州之长。身着绯袍,头戴璞帽,长长的帽翅在空气中颤动着,圆脸,身材矮胖,完全没有名将之后的风采。 “即是招讨所遣,但有所命,绝不敢辞。”孟之缙看完,执手为礼,虽然对方比自己品阶要低,奈何有上官谕令,不得不屈从。更何况,来人身后的军士,一看服色便知是禁军殿前司所部,一个个眼高于顶。 “太守先为某等寻一处住所,再论其他。”刘禹很满意他的态度,也不再过多刁难。 孟之缙给大家安排的院落很大,五十人住进去也不是很挤,刘禹自己更是单独占了一间大屋,多半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别院。 随后又安排了县中酒楼送来酒菜,一众军士也确实又累又饿,闻得香味,哪里还禁得住,刘禹也不去管他们,只叫少喝点,不要误了明日之事,便拉着孟之缙自顾自吃去了。 “什么?”听到孟之缙说州中几乎已经无兵可调,刘禹大吃一惊,没有人手,这要如何行事? “尚有数百名差役,机宜若还嫌少,就只能征发民夫了。”孟之缙也没有办法。 “江边可有大船?”刘禹又问了一个他关心的问题。 “原本横江水军尚有大船二十艘,不过现已经被督府所征,江外码头上,停有粮船十余艘,不知机宜可用得?”孟之缙想了一下回答他。 “那县中各仓库粮草有几许?” “常平太平各仓尚有粮米,不过每日里,督府都要运粮去往芜湖,恐只有半仓之数。”十余万大军每日间所吃粮米是个天文数字,只怕要数路州郡才能供应得上。 “也罢,将县内大船悉数征用,便以江淮招讨大使之名,再以前线大军名义往各州府催粮,命他们运来本县。明日招贴榜文,征发五千民夫,每人每日给钱三十文,米一升,以州库发之。”刘禹需要大量的人手,还有就是载具。 孟之缙一一记下,告辞而出。刘禹见他出去,吃了几口,也停下了著。他还不能休息,今天晚上,他要回去后世,拿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千里传音 二月的帝都,喧闹的街道上还是人头撺动,大屏幕里仍然充满着华夏传统节目的气息,街道周围的商场遍布着喜庆的装饰。 胖子站在22层的公司办公室内,隔着落地玻璃窗看着下面的大街,手里的烟已经燃烧过半,却没有放到嘴边的意思。 春节还没过完,刘禹这厮的电话就彻底打不通了,胖子把电话打到了刘禹父母家,二老都不知道儿子的去向。虽然这并不是第一次了,但心里还是有些为好朋友担心。 公司的事情倒底要怎么做,要不要开始招人,烦人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偏偏这时候找不到公司法人,胖子有些烦躁地把没吸完的烟扔到地上,穿过空荡荡的办公区向电梯走去。 “已经出来了,马上就到!”听到来电提示音,刚走出电梯的胖子按下耳麦上的免提,粗声说道。 “我说胖子,是我,你怎么了?”电话另一边的刘禹听着没头没脑的话,一头雾水。他刚从传送门爬过来,头还有点晕。 “我x,你丫还知道出现啊。”原来不是陈述打来的,但一听声音,胖子的火就上来了。 “嗨,对不起了哥们,这不也是没办法吗,我刚回国,气还没喘一口呢。”刘禹自知理亏,也不辩解。 “别逗了,谷歌地图知道不,你丫明明在皖省,你去那干嘛,公司还办不办了?”胖子说得又快又急,他可是辞了职的,压力山大啊。 “当然要办了,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事。你赶紧招人吧,按咱们上次说的,一个财务,要懂国际贸易,四五个文员,要会英语。”刘禹边说边急步下山,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当涂境内的青山,还好是旅游区,很快就拦上了一辆出租车。 “芜湖?那可不打表,五百块,走不走?”的哥听到他的目的地,有点远,不过现在还早,跑一趟也不费事。 “没问题,我赶时间,能不能快点。”刘禹掩住听筒,对听哥说道。这里离芜湖不过30多公里,跑得快也就个把小时。 “好嘞,您系好安全带,咱这就走了。”的哥踩下油门,身下的一汽大众捷达发出一阵轰鸣,嗖地窜了出去。 不一会,出租车绕过当涂县区直接拐上了高速路,在平稳的路面上高速飞驰。 刘禹继续在电话里和胖子交待着事情,大战在即,他时间太少了,只能一次尽量多说点。办公司这种事他也是头一次,思虑不周是难免的,这就需要负责的人要辛苦些了,对胖子的信任则是他最大的倚仗。 “你丫别尽找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来,光漂亮不能干事有什么用。秘书没问题,让陈述亲自和我说,她同意就行。”事情基本上吩咐完了,刘禹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际,心里还在想有什么没考虑到的。 “对了,过几天你可能要来金陵一趟,我在那边有些事要你办。”金陵是建康府在这时代的名称,就在当涂顺江而下。 “行,到时候你给我电话,明天我就去人才市场。办公室要怎么布置,你有什么特殊要求没有?”胖子想起来办公室还空着呢。 “随便你弄吧,我一般呆不了几天,无所谓了。”他哪还有空去坐办公室,就连帝都,估计都没什么时间去了。想起自己的房子里还有那么多黄金,不行,得想个办法找个安全的地方。 结束了和胖子的通话,刘禹就一直在想这事,银行开个保险箱?不行,放不下,想来想去最安全的地方只能是父母家里。要怎么说这事呢,刘禹一阵头大。 芜湖市最大的通信器材市场内,老吴正在和周围几个店主打扑克,就在他自己的店门外,用几个包装箱搭起的台子上。 老吴是个复员退伍军人,在军队里干的就是通讯保障,回到家乡,他拒绝了人武部安排的工作,伙同几个朋友开了这家小小的通信器材商店。 虽然技术上过硬,但是由于欠缺商业头脑,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几年了,也还是当年那个小辅子。今天本来平时就已经关门回家了,被几个同样生意一般的店主拉着玩了会扑克,就一直拖到现在。 由于这是整个市场上唯一还开着门的店面,刘禹别无选择,只能走进去,看着满柜台的步话机,柜台后面却没有人。 “老吴,你家来生意了嘿。”老吴正在聚精会神地思考,根本没看到人走进来,还是旁边观战的捅了他一下。 “你想要点什么?”老吴抬起头,赶紧把手里的牌交给别人,走进店里招呼道。 “你是老板?我想看一下对讲机,功率要大一点的,通话距离要远一些的,有没有?”刘禹转过头,看着这个高大的汉子。 “那要看你什么用途,通信环境如何,一般来讲,民用的也就十多公里算很远了。”老吴向刘禹介绍着。 刘禹看向墙壁上贴的宣传广告,在心里默默算计,以当涂为中心,上游到铜陵差不多120公里,下游到金陵差不多80公里。古时的通信环境应该是很好的,完全不用考虑电磁干扰。 “我需要100公里以上的实用距离,通信环境按理想来算,你看看要如何搭配。”刘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无线手持对讲机,就是刘禹准备带回去的黑科技,用这个可以实现远距离即时通讯,这对于战场来说太重要了。只要能掌握最新情报,凭借坚城,刘禹有把握立于不败之地。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他就干脆不要穿越了。 听到刘禹的要求,老吴吓了一跳,看了一下刘禹的形像,长发束尾,满脸胡茬,要不是监狱的犯人都要剃光头,没准就要以为这是个罪犯。 “你是搞户外活动的?”老吴小心问道。 “嗯,算是吧,野外探测,怎么,有问题吗?”刘禹不解地说,难道这也是管制物品? “喔,没什么,民用一般没那么高要求,你这都赶上军用了,这可不太好弄。有车的话弄个车载,差不多能有30一50公里,一百多公里,估计只能上中继。”老吴点点头又摇摇头。 “您受累,帮下忙,有急用。”刘禹掏出一包烟,发给老吴一根。老吴随手接过,也不看,拿出火机就点上。 “也不是做不到,有几款功率大的,再配上个中继台,就能达到你的要求,只是野外没有电源,你准备怎么弄?车上多带点油,这样行吗?”老吴吸了口烟,手指在柜台的玻璃上敲着。 “有没有小点的汽油发电机,能带得起你说的这些设备就行,我们去的有些地方汽车开不进去。” “行,仓库里面有,需要配几个终端,我一次给你带过来。”老吴把还有差不多一半的烟扔在地上,一脚踩熄。 “先来十对吧,以后有需要再说。”十对就是20只,这东西使用还算简单,人家都是给保安用的,没多大科技含量。至于机器上的标志,暂时顾不得那许多了。 老吴点点头,拿出钥匙骑上自己的电动车,一溜烟地走了。 过了一会,老吴便回来了,停下电动车,扛起车后的一个大帆布袋子,走进店里。把袋子放在刘禹脚下,弯下腰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东西。 对讲机和中继台都是摩托罗拉的,小型发电机是康明斯的,老吴一样一样拿出来,刘禹拿起一个对讲机,看着老吴忙忙碌碌。 这套装备安装起来还是很简单的,刘禹看了一下就会了,在他的要求下,老吴把每部对讲机的频率都调整好了,拿起来打开开关,就听沙沙的电流声传来。 “喂喂喂!”老吴对着机器喊了几下,刘禹也打开手里的对讲机,就听见老吴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拿着走出去,一直走到市场大门外马路边上,声音仍然清晰可闻。 简单试验了一下每台机器,保证都能工作,刘禹便直接刷卡付了钱,老吴给的价钱还是很厚道的,全套下来不到一万块。 回到当涂的时候天色已晚,刘禹随便找了家旅馆开了个单间,放下沉重的帆布袋,就着热水爽爽地洗了个澡,然后倒在床上死猪一般地睡了过去。 “王都头,过来接一下,累死某了。”禁军王都头昨夜睡得十分舒服,清晨起来正在院中舒展身体,就听院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机宜如何起得这般早,咦,您这是从外头来?”王都头从累得一脸汗的刘禹手上接过一个大包,灰色外形,装得鼓鼓囊囊,不知是何物。 看着王都头一手就把那袋差不多有60斤重的东西轻松提起来,刘禹有些无语,干脆把另一只手上的一塑料桶汽油也扔给他。从青山回到城里,刘禹背着这堆东西走了好几里路,累得够呛。 “我且问你,禁军之中,若是,比如说,从此地到建康府,要如何快速通消息?”刘禹坐在椅子上喘匀了气,开口问道。 “若是敌情紧急,用烽火呗,普通消息,快马传递,一日一夜三百里吧。”王都头看着那个大包,没看到系带,不知道是如何打开的。 “此物,可隔空传音,信吗?”刘禹拉开拉链,拿出一只对讲机,放在桌上,指着机器说道。 “啊,这小小事物能传音?”王都头小心地拿起来,左看右看,不明觉厉。刘禹一把抢过来,打开开关,示意他站到门外去。 王都头听到手中的黑色块状物里传出来的刘禹说话声,惊讶地差一点就拿不稳掉在地上。 “对着它说句话。”刘禹背着手走出来,拿手指在王都头的机器上按了一下。 然后,王都头就听见自己粗豪的声音出现在了刘禹手中的那件事物中。 “此乃神物啊。”王都头十分激动,久在军中的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非也,此乃天物,上天赐与我大宋之物,而你等,今日之责便是学会用它,你那队人每个都要学会,到了晚间,还有不会者,军法从事。”刘禹淡淡地说道,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提振士气的机会。 “谨尊机宜之令,若这些人等晚间还未学会,某任凭责罚。”王都头朝着他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流言 摩托罗拉g200型手持对讲机,体形小巧,信号灵敏。为了防止误操作,刘禹将正面的小数字键盘除了电源开关,发射键和接收键之外的其余按键全都撬掉了,往里面涂上厚厚的胶泥再在外面缠上黑色的电工胶布,整个机器,除了那个“一t一r一”英文商标便再无其它文字。 刘禹只给王都头细细地讲解了一遍,看到他操作熟练之后,便叫他自去传与众军士,自己去摆弄那台中继。 按照原理,这中继台的天线要架得高一些,信号便能传输得更远,古代没有多少高层建筑,县城内最高的是寺庙内的佛塔,那不过才十多米,刘禹决定把它安置在县城外的青山上。 “禀上官,太守差小的来,想知道上官还有何吩咐,只管叫小的去做。”刘禹正准备打开中继台的开关测试一下,就听房外一个声音传进来。 “喔,你家太守差你来的,昨日之事,你可知?”刘禹停下手里的事,转头看那人,獐头鼠目,一看便是经年胥吏。 “回上官,太守今早便已经吩咐下去了,衙中差役都在街上张贴榜文,各乡各镇也有派遣,必不会误了上官的事。”小吏恭恭敬敬作答道。 “那便好,对了,县中可还有马匹?”刘禹突然想起个事。 “县中原有的几匹马都叫大军征发了去,如今却到哪里去寻?上官若是要运送事物,可用牛车。虽走得慢些,但可运得更多。”春耕还未开始,农户家的牛都能被征用,家中也能贴补些。 “我问的是驭马,不是挽马,算了,你先去吧,晚间再来回事。”见小吏说话不得要领,刘禹也不想再多说。 “小的遵命,咦,小的知道哪有马了!”小吏刚转身欲走,忽得一拍脑袋急急说道。刘禹被他唬了一下,也不言语,盯着他。 “想起来了,州中驿站有马,都是上官所要的驭马。”小吏见刘禹面色不善,赶紧说出来。 驿马,对啊,刘禹心中一动,再怎么缺马,驿站之中是不能少的,这可是关系到军情传递的大事。古时所谓的六百里加急,不是说你骑着一匹马跑六百里,那是神仙。而是一路经过驿站,到一站换一次马,换马不换人这样。 “这驿马,州中可调得动?”刘禹问他。 “上官说笑了,那驿站直属枢府,州中如何调得动他。”小吏一脸苦笑。 枢府,大宋枢密院的简称,掌一切军事事宜。刘禹在想,用汪立信的江淮招讨大使招牌估计也不行,级别不够。贾似道的临安都督府应该可以,就是麻烦一点,得去找胡三省帮忙。 挥手让那小吏离开,刘禹摇摇头回到房中,继续摆弄那台中继。汪立信的队伍应该还在路上,他需要尽快安装好设备,才能使信息连接畅通。 通往建康府的沿江官道上,一队人马正疾步而行,当前一面将旗被风吹得烈烈飞舞,正中一个斗大的“金”字,靠边顺着旗杆的白幅从上到下书写着“殿前司广捷军都指挥使”。 金明并没有骑马,而是快步走在队伍右边,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整队人马都在他的调度之下,军士们喘息平稳,快而不急。身后的金雉奴牵着他的马低着头紧紧跟着哥哥的脚步,倒底年纪小些,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 队伍刚过了马家渡,前方是江宁镇,过了江宁镇,建康府就只有一日之遥了。金明心头正松了口气,就见前面尘土飞扬,一骑已经快速接近。金明抬头望去,正是自己派出联络的哨探。 “禀指挥,钧令已送达建康府制司,前路无事。”马上骑士一个轻巧的动作勒住马,就在马上抱拳施礼。 “速速报与招讨。”金明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那骑士催马从他身旁疾驰而去。 “加快速度,今晚就歇在江宁镇。”金明大声发出命令,前部军士立刻变走为跑,速度陡然加快。 汪立信也接到了探子的回报,看着滚滚而动的军马,若有所思。 “太平州狭小,刘子青很难找到足够的人手舟揖车马,少不得还要着落到建康府。”汪麟在一旁说道。 “建康府内,能调多少调多少,若是还少,江北,淮西,沿江各州军,所有船只全部征用,此事你要亲自去办。”汪立信心中所想的却不是这件事。 “贾太师此战必败么?”汪麟放低声音,真是不敢相信,大宋精锐尽出,兵力又战优势,连个平手都拿不到? “结果如何,此事都势在必行,懂么?”汪立信看了他一眼,自己这个儿子,天份不高,若是无人提携,仕途上也就如此了。 若是胜了,犒赏伤兵战利品也要大量船只运送,败了嘛 “赵溍啊赵溍,你切莫要让某人料中。”汪立信喃喃自语,汪麟听了一耳,却又不太真切,恍惚了一阵,拍马随着父亲而去。 建康府中街一带,住的都是官吏富商,咸淳九年调任到此的通判,袁洪一家所租宅院也在此地附近。 “你看看,你看看,一篇《大学章句序》拢共才几个字,背得磕磕巴巴,解得四六不通。可见平日里所谓上学是何光景,夫子也是不晓事,任得尔等偷耍。”袁洪看着低头站在一旁的儿子,没由来的就是一阵光火。 “官人也真是,大郎才几岁,也值当你生气。”得到通报的娘子急急赶来,见此情景,挥手让儿子出去,自己亲手奉了茶,温言相劝。 “嗨,诸事不顺,劳动娘子了。”袁洪拍拍她的手,两人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对视一眼便知对方心意。 有宋一朝,一州知事,上管军下管民,权责极重,因此州中又设通判,负有督察之责,别称“监州”。 话虽如此,可他这个建康府通判却不一样,沿江制帅不仅兼着知建康府,还是高品的行宫留后。自己这个小小的“监州”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况且,袁洪这个通判还是祖父袁韶遗泽所补,比不得正牌进士出身,让他自觉矮了一截。 袁洪叹了口气,最近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府内驻军隐隐有些异动,制司却不闻不问,谣言四起,已经波及自家所领的乡兵了。 “他们倒底要干什么?”越想越心惊,袁洪突地起身,就去取挂在架子上的官服。 “官人这时却欲何往?”娘子帮他系好系带,轻声问道。 “恩,去校场看看。”袁洪麾下的二千乡兵都是他亲自招募来的,驻扎在城内西南角校场旁。 袁洪赶到校场下马进去之时,乡兵的操练已经结束,士兵们三三两两地正在各自休息。站在一旁的统制见到袁洪一行来到,赶紧出来迎接。 “练得如何了?”袁洪未等来人开口,劈头便问。 “回通判,时日尚短,恐还未能成伍。只是”统制欲言又止,乡兵的兵源比不得禁军,都是在流亡的外地人中征召,素质不高。 “军中有何流言传出吗?”袁洪看着校场内的乡兵,放低了声音。 “卑职也不知当说不当说。”统制吞吞吐吐地说道。 “讲。”袁洪不耐他这做派,厉声喝道。 “那卑职就直说了,自府内禁军大部被抽调后,余下的都在传言,说前方贾相公只知享乐,不恤军士,恐怕要大败!”最后两个字,那统制是贴着袁洪的耳朵说的。 “啊。”袁洪低声惊呼,随即用手将口掩住,神色慌乱地四下看了看。 “不只如此,还有传言,贾相公还要调我等余下之军前去。”统制继续说道。 袁洪心里惊诧莫名,这种传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莫说胜负未定,就算真的战败。也应该马上封锁消息,以定军心。是元人探子作祟么?看起来很像。 打探到了确实的消息,袁洪不再多做停留,吩咐了统制多注意军心士气。便带着亲随,打马离开。由于心中焦急,他不停地鞭打胯下爱马,在长街上一路飞驰,沿途鸡飞狗逃,一片狼籍, 制司衙门位于行宫之侧,前临御街,门前站着两个禁军服色的军士,挺胸凹肚,手握刀柄,打量着往来行人。 袁洪停住奔马,翻身下马,快步走向大门,把门的军士虽然都认得他,却也不敢放行,伸手拦住。 “通判欲入耶,还请报名,莫让俺们为难。” “烦请通报一声,某有要事要见制帅。”袁洪知道自己莽撞了,站定脚,对军士说道。 “通判稍待。”左边的军士转身便走了进去。 袁洪在门口走来走去,不时伸头往门里看,不多时,就见那军士一路跑来。 “什么?抱恙?”袁洪大吃一惊,一府长官这时候称病不见人,这要如何是好?他就不信,这么大的事情,帅司会没听到风声? 袁洪抬眼望去,巍峨的行宫隐现在青山之间,飞檐画栋,直接云宵。天边乌云密布,狂风四起,一场大雨伴着雷声呼啸而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惊变 倾盆大雨中,建康府制司衙门前高高竖立的旗杆摇摇欲坠,帅旗被风扯得直似要撕开。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后衙长阶之上,一人拈须而立,眼望着这覆天一般的景色,口中却吟出些许风月。 “东翁好兴致。”身后一位幕僚装束的中年人匆匆走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前面吟诗之人叫赵溍,时任沿江制置使c知建康府c行宫留后,正是那位口中的东翁。接过来人的书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仍递还给那幕僚。 “陈相公应允了,东翁,何不骤发,迟则生变。”幕僚一边看信一边说道。 “他等不过动动嘴皮子,我却要担这莫大干系。”赵溍望着栏外的大雨,缓缓地说道。 “箭在弦上矣,公此举也是为天下苍生,不可迟疑不决。”幕僚深知他的性格,只是苦劝。 “那几人如何回应?”赵溍也知事情已经不可逆转,不再做他想。 “那翁福最是积极,徐茅二人也并未出言反对,此事十拿九稳,就等东翁下决心了。”这三人都是这建康府中掌军之人,只有得到他们的首肯,事情方可能成功。 “这帮墙头草,若是元人攻来,多半就要开城出降。”赵溍语带不屑。 “东翁管他们如何,那时,我等早已离了此地。降与不降,关东翁何事。” “城中军士还安稳否?”赵溍点点头,确是如此。 “不过是些大字不识的粗鄙军汉,略一挑唆,便群起鼓嗓。东翁,宜早定计。”自家主公如此犹豫不决,无非是事情没有绝对把握罢了。 “我如何不知,怎奈若非贾相公提携,赵某怎能居此位,如今这般行事,心有不甘啊。”赵溍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为了得到这个官位,费了他多少金珠宝玉。 “贾相公此番兵败已成定局,听他们语气,已经收买了那孙,东翁想想,丧师十数万,就算这建康府无恙,贾相公安能再居高位?朝中诸公如此定计,正为肃清朝纲,而公此举,不吝大义灭亲。” 幕僚劝得苦口婆心,心中却越发腻味,这东家,又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朝廷那新任的江淮招讨大使,吾估摸着已经到了江宁镇,离城不过一日之遥,公若再不发,就再无机会了。”不等赵溍接话,幕僚又是一番说辞,言语之间,已经有些急色。 “罢了,事难两全,赵某只有忍痛为国了。尔从后院出去,莫叫他人知晓。”赵溍一声长叹,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书交与那幕僚,那人收起文书,恭敬行礼,转身向后走去。 “启禀制帅,那袁通判又在外要求觐见。”府中一名小吏前来禀告。 “就说本帅身体抱恙,不能理事,有何事让他自行处置。”赵溍听到这个名字一阵心烦,总有几人与自己不对付,这人就是其中之一。自己手书的命令已经交了出去,再无脱身可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建康府城内的一所民宅内,三名便装打扮的大汉正在围坐吃酒,每人身边都坐着一个妇人,不时地为他们添酒加菜。 “大哥,还有何好想的,那制帅都说了”说话的男子身材不高,形容猥琐。 “噤声!尔等先出去。”当中的大汉厉声打断了那男子的说话,摆摆手叫那几个妇人出去。妇人们扭捏着站起身,猥琐男子伸手摸了一把,发出淫荡的笑声。 “偏大哥这般小心,如今这府中,连制帅都要刻意交好我等,还有何可怕的。”男子回头不以为意地说道。 “翁福,你不懂,这些文人,肚中多得是弯弯绕,不思量清楚,被他等卖了还不自知呢。”另一汉子摇摇头,此人面白,倒不似寻常军汉那般粗豪。 “你茅二哥说得对,咱们干的是掉脑袋的事,不多几个心眼怎么行。”那位大哥喝了口酒,对男子说道。 “某却不信,手下这许多军汉,逼得急了,大不了去投那元”翁福笑笑。 “老三,祸出自口,小心隔墙有耳,这城中目下还是大宋之地。”茅二哥见他又要乱说,赶紧打断。 “元人到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之数,说话还是小心些。我等不是文人,朝廷杀之如屠一狗。”大哥摸着脸上的刺字,愤愤地说道。 有宋一代,从军之人都要在刺字,小部分在手臂上,大部分则是脸上,成为一个人一生都洗不掉的印记。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传来,房中几人蓦的一惊,不约而同地伸手抓住放在桌边的佩刀。 “谁!”大哥沉声问道。 “禀都统,门外来人,自称陈先生。”门外一个军汉答道。 “让他进来,你等守在外边,无事不许入内。”听到名字,三人都放松了,将刀扔在一旁。 “三位好兴致,某却来得不巧。”那陈先生解开身上的蓑衣交与军汉,进门便笑着与三人打招呼,正是适才赵溍府中那幕僚。 “这大雨,陈先生多有辛苦。”大哥将他让进来,叫外面侍候之人送来一幅碗筷,放于席上。 “陈某就不客气了,各位,同坐。”陈先生也不推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天雨日寒,这温酒正好能怯怯寒气。 见他这般豪爽,三人相视一眼,各自入席,不再多话,只是轮流着劝酒劝菜。陈先生与三人各自碰了一杯,便停著不饮,只拿眼睛瞥着三人。 “不瞒三位,陈某此来,身上带着制帅钧令。”陈先生拍拍胸脯,三人知他还有下文,也不接话。 “三位,今天就要依计行事,若还有何疑问,不妨现在就提。”陈先生说完,盯着三人。 “可否将钧令与我等一观?”大哥迟疑片刻,出声相询。 陈先生自怀中取出那封文书,递过去,自顾自地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兄弟三人走到一边,大哥看完那文书,一言不发,递给了老二。 “上面说些啥?”老三翁福却不识字,只得向那大哥问道。 “上面说,若是事成,则晋大哥权兵马司事。”茅二哥很快便看完,两人都看向大哥。 “也罢,既有此令,某等属下,奉令行事便是。”大哥断然说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倒底从军多年,这点杀伐之意还是有的。 待另二人出门离去,大哥返身将那文书放在桌上,陈先生看了他一眼,收起来仍是贴身放好。 “制帅准备何时出城?”大哥问道。 “待城中事毕吧,这建康城就交给你等了,徐都统,不,应该说徐知事。”陈先生站起身,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出门而去。 “来人,备马。”徐都统在屋中坐了会,忽得拿起酒壶,咕噜咕噜狠灌了几口,旋即起身大喝一声。 袁洪已经回到府中,在制司衙门前等了几个时辰,那赵溍只是称病不见,自己又能如何? 吃过晚饭,仍然心绪不宁,愁眉不展,连平日里最喜欢的抽检儿子功课都没了兴趣。 “不好了,不好了。”正思索间,一个声音从前院传来,袁洪心里一紧,连忙快步走向外面。 “通判,大事不好,城中禁军啸营了。”来人正是他手下的乡兵统制,神色仓惶,步履蹒跚。 “啊!”袁洪大吃一惊,身形一晃,险些就要站不稳,一旁的统制忙将他扶住。 “快,带马,尔等随我走。”翻身上马,带着几个亲随并那统制便朝校场而去。一路上,已经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溃兵游走于街道上,好在还算克制,没有抢劫民居行人。 校场内,乡兵们聚成一堆,站在那儿看热闹。袁洪见状松了口气,几个月的操练没有白废,若是他们也群起而噪,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 “整队,都给俺快些,格老子的,没看到通判在此么。”身后的统制气都没喘匀,便闪身抢到前面,大声呵斥道。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人群,袁洪脑子很乱,就凭这些乌合之众,他要如何收拾这盘残局? “那贾相公要俺等去送死,如何能依他!不如散去,各自安生。”建康府行宫东侧的大街上,一群禁军服饰的军士相聚而行,队形散乱,毫无章法,倒像是农人下田归来。 “说得是,俺这等厮杀汉,卖命不过几吊钱,如今只给些废纸,粗米都买不到几升,便是上了阵,也开不得弓,使不动刀枪。” “某却看着不像,你那气力,莫不是都使在婆娘身上了吧。”一番污言秽语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都头,俺们就这么干走?这府城之内,尽是热闹去处,不如索性” “要不得要不得,大伙都是本地人氏,还是莫要坏了乡谊。” “这也不行,不如去那秦淮河。寻个精细小娘子,也可得一阵快活。”秦淮河两岸,多有秦楼楚馆,寻常人家是消费不起的。 “去得去得,妈妈若是阻拦,一刀结果了她。”一干人等俱都是两眼放光,大呼着鼓噪而去。 长街的另一头,袁洪端坐马上,冷冷地看着这边。手里的长弓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抽出一只羽箭搭上。身后的乡兵分作两排列成横队,前排弓手俱都张弓搭箭,等候着自家主帅的命令。 “尔等已经违了军纪,速速回营,不然莫怪军法无情。”袁洪放开手,只听“嗖”的一声,羽箭飞出,钉在了为首的军汉脚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追踪 大雨过后的江堤上,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清新的芳草味道,伴随着江风带来的泥土腥气,刘禹深深地吸了一口,头脑中立刻变得清醒起来。 太平州的诸事都已经交待给了孟之缙,几天下来,此人还算听话。虽然自己并不积极,还是吩咐手下人等在一一落实。 征来的民夫已经有二千余人,刘禹命令他们沿着官道一路清理,将失修之处填补扎实,人堆在一起闲着就会出事,刘禹只能通过这种方法让他们消耗掉多余的精力。 十名随行的禁军带着两部对讲机快马赶去了鲁港,一方面是为了与胡三省联络方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王都头手下这批人还是很得力的,在鞭子,责骂声的辅佐下,所有人至少都学会了三件事,打开电源开关,按下接收键,听话,按下发射键,讲话。 至于更复杂些的更换电池,在发电机上充电这些事就只有头脑很聪明的几人才能操作。而这些人都被刘禹集中起来,负责管理中继台和那台发电机。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骑着马奔驰在江边的官道上,由于马匹太少,刘禹身后只跟了两名随从。不出所料的话,汪立信一行应该已经进了建康城,得不到具体的消息,让人心情烦躁,刘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因此带了几部对讲机就准备赶过去。 一路经过采石,马家渡,江宁镇,一直到了坂桥,刘禹才吩咐大家驻马歇息,跑了这么久,人不累马都已经受不了了。 “机宜莫急,前面已是牛头山,过了此山就能看到建康城了。”见他眉头紧皱,一名军士出言安慰。 “恩,一路辛苦大家了,都坐下吃些。”刘禹点点头,招呼大家拴了马,进入路边的食棚。这路边摊子虽说有些简陋,倒也还干净,一个中年汉子见几人进来,忙殷勤招呼。 随意填了些吃食到肚子里,刘禹就放下了著,转头看这小镇。几家辅子都关着门,为数不多的路人行色匆匆,仿佛发生过什么事。 “官人是头一次来这建康府吧,难怪吃不惯俺家这东西。”中年人看刘禹没吃多少,以为他不习惯。 “也并非如此,骑了太久马,没有多少胃口。看他们二人便知,你家这吃食很好。” “当不得当不得,能入口便好。几位是官府中人吧,特为昨日之事而来?”见刘禹这般客气,中年人随口问道。 “喔,昨日发生了何事?”刘禹来了兴致。 “嗨,听说昨日里,建康城中的禁军起来闹事,动静颇大,最后四面城门都关了呢。”中年人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后来呢。”刘禹心里蓦然一惊,此事怎么会提前了,战事都还未开,这是怎么回事?表面上,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打听。 “在城里闹了一阵,最后全都跑了,如今这城中,只怕已经空了。听说,连太守都离城了。”听到这里,刘禹一下子站了起来,赵溍跑了,这出乎他的意料。 “你可见到大队人马从此处进城?”刘禹心念电转,汪立信是否进了城? “昨日的确有人马过去,不知是不是官人所说那队。某不识字,不知那大旗上写的什么。”中年人想了想回答他。 “掌柜的,多谢你了。”刘禹扔下一锭银子,招呼两位军士出门上马,朝着建康急驰而去。绕过了牛头山,远处高大的城池已经清晰可见。 “机宜快看,是指挥的旗号!”身后随行的军士喊道,刘禹抬头一看,前方不远处过来一队骑兵,尘土飞扬,当先的大旗上正是一个“金”字。 刘禹三人在路边停下,随行军士不停朝来人挥着手,这一队十多个人,领头的身材不高,却是金明那小妹雉奴,看见刘禹等人,齐齐勒住马。 “禹哥儿,你如何来了。”雉奴翻身下马,跑到刘禹身边。 “招讨如何了,你等欲往何处。”刘禹让开她扶自己的手,慢慢下了马。 “招讨昨日便进了城,命我等去寻你,谁知道你就自己来了。”听到汪立信无事,刘禹也放下了心。 “来得正好,某正有一事要你等去办。”照史书所载,赵溍是直接跑回了临安,既然自己一路上都没有碰上,那他极有可能走的是溧阳一线,因为他的兄弟赵淮在那里为官。 按照刘禹的吩咐,雉奴带来的十余人和刘禹自己的两个随从组成一队,延溧水一路追踪,刘禹拿出一部调好的频率的对讲机交给其中一个随从,这样便能随时掌握他们的行踪。 看着一行人走远,刘禹带着雉奴朝建康城而去。通过她的口中,刘禹还得知了城中溃兵已经被肃清,最后一共收容了数千人,金明就是因为这事才没亲自前来。 从南门进城的时候,刘禹特意打量了一下守门军士,果然不是禁军服饰,只不过一个个红光满面的,精神倒是极好。 “这是袁通判麾下的乡兵,听说立下大功,若非他们,城中还不知会变成咋样呢。”见他面露疑惑,雉奴在一旁小声说道。 “袁通判?”刘禹在脑海中搜索,没有此人的印象。 “正是此人,听说他只用了三箭,就驱散了好大一股溃兵,可惜我们走得慢了些。”雉奴扼腕叹息,似乎意犹未尽。 汪立信下塌之处正是赵溍的制司衙门,一路所见都是熟人,个个都口称“机宜”向他抱拳行礼。 “子青到得好快,正差人去寻你哩。”汪麟从里面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封文书。 “招讨可有空?你这是去哪里。”刘禹停下脚步看着他,两人很熟,都不用太客气。 “快去吧,正等着你,我还要去查看府库。”汪麟回了他两句,错身出门而去。 进了内堂,刘禹就看到汪立信站于滴水檐下,背着手望着天,看着面色不差。 “招讨,昨日定未睡好,怎得也不多休息一阵。”刘禹边说边行了一个礼,现在他已经能很自然的做出这些动作了,就像天生就会一般。 “子青啊,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果然不出你所料啊,你倒说说,你是如何料中的?”汪立信看到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有何难,那赵溍是如何得官的,招讨别说你不知,某才不信他会与城偕亡。”刘禹的言语间充满自信,其实,那不都是史书上记载的么。 “只是却料不到,这厮会如此无能,敌兵未至,大战未分,他居然就先遁了。”这倒底是不是自己的小翅膀扇动的结果,刘禹没有把握,如果以后的事情都不再有轨迹可寻,那就难办了。 “据溃兵的口供,是有人刻意在城中散布谣言,挑动他们散去,其心可诛啊。”汪立信收敛起笑容,神色严肃起来。 “何人所为,元人探子么?”刘禹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带路党么?确实可诛。 “探子怎会有那能耐,是某些心思龌龊之辈,奸佞小人何其多也。”汪立信摆摆手,满脸惆怅之色。 “招讨是说那赵可他为何要这么做?”刘禹吃了一惊,说不通啊,又不是大军压境,要跑便跑了,解散驻军却是为何? “你不懂,守兵聚啸,他这个守臣便可被迫离城,不用负那失城之责。”官场的这些弯弯绕,的确不是刘禹这个小宅男能理解的。 “这等小人,招讨不必介怀,倒是城中如今不足万人,要马上开府库募兵才好。”刘禹倒是认为,跑了更好,免生掣肘。 “恩,此事已经在办,募兵之事交与那袁洪,此人确是不凡,有勇有谋。”看得出汪立信对此人很是欣赏。 “如此还有两件事,也须及早筹划。”刘禹想了想,有些计划可以提前了。 “说来。”汪立信看着他。 “其一,行文宁国府及淮西沿江州县,调所部禁军及沿江水军前来。其二,将建康府境内大小船只悉数征用,并船夫从速解往当涂县。” 宁国府和建康对面的和州无为军等处,都是离得最近的州县,历史上丁家洲之战后,都争先恐后地投降了元军,刘禹想提前抽调出当地的驻军,以免日后反成帮凶。 至于水军,刘禹现在需要大量的船只,越多越好,还要快,等到军溃,那就来不及了。经过了眼前的事,他已经不能肯定大战是否还会如史书所记载的那个时刻开始。 汪立信思忖了一会,点点头,叫进一个书吏,当场就写好了行文,差人快马发了出去。汪立信看着一旁站着的刘禹,有些捉摸不透,此子似乎早就知道大军会战败,甚至连战败的时间都料得中,他凭什么? 在汪立信的眼中,刘禹的这些布置,无一不是为了大军溃败而准备的,就算是这样,凭着那些士气全无的败兵,他又要如何守住这建康城。 “招讨,那赵溍离城之时,可曾带走了府中印信。”刘禹突然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 “恩,这府中,除了沉重大件,能带走的都带走了,自然不会留下印信,否则他如何回朝。”汪立信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 “某要借他那建康知府大印一用,故有此问。”刘禹也不瞒他,直言相告。 “你想知建康府,这可是留都太守,五品正堂,再说那赵溍早已经跑了,他如何肯答应。”汪立信摇头失笑,觉得他有些异想天开。 刘禹也笑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当初进汪立信的府中之时,又何尝有把握。就在此时,怀中传来“嘟嘟”之声,刘禹拿出对讲机,按下接收键,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来。 “禀机宜,人已经追上,刚过秣陵镇,不过百人,语毕。” “收到了,跟紧他们,随时听我指令,语毕。”刘禹按下发射键,出声说道。 言毕,望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汪立信,笑言道:“招讨,人已经入毂,某欲向招讨借兵三百,不知可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谈判 溧水,自东向西汇入秦淮河,在后世已经成为金陵市的一个区划名。 建康府至秣陵镇,沿溧水向东,过了溧水县便是溧阳。而从溧阳经荆溪过宜兴便可入太湖,再从水路经湖州就能直抵临安,相比从陆路过独松关,这条水路虽然绕远了些,却更为便捷。 此刻,从建康城出逃的沿江制置使c知建康府c行宫留守赵溍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带着历年收刮的财物,不过百人的护卫,一行人正沿着溧水河东向急急而行。 “都走快些,到了溧水县,太守有重赏。”尽管骑在马背上的幕僚陈先生不停地打气,整队人马仍然行动缓慢,那几十车财物拖累了全队人的速度。 “太守,这样下去不行啊,若是那江淮招讨遣人追来,那便如何是好。”陈先生无奈地看向一旁的赵溍。 “那又如何,论官阶品位,某却不输他,就算要弹劾,也要在朝堂之上,难道他敢动私刑。”汪立信的头衔前虽有沿江制置的差遣,却也没有明确说明能节制他这个制司。因此,赵溍并不担心明面上的东西。 陈先生紧皱眉头沉吟不语,虽然有宋一代,文人之间的政争都放在朝堂之上,阴谋也好阳谋也罢,私下要人性命之事却是甚少。但,那是国家安稳平顺之时,可现如今 辎重车辆不少,根本不可能走小路,这宽阔的官道之上,一路都是行人客商,陈先生看谁都是不怀好意,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某处盯着自己。 不得不说陈先生的直觉还是很准的,其实就在他的视线尽处,几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远远地缀在后面,已经跟他们一路了。 “真可笑,这贪官跑便跑了,还敢打着帅旗。”一个汉子盯着远处的队伍,嗤笑道。 “这样不是更好?远远地看着,省得费那心思。”另一个口里叼着根草棍,混不在意地说道。 “不知机宜到哪里了,可赶得过来。” “那心是你操的么?我等只管跟着他们,机宜自会有处置。”刘禹比他们要晚出发大约小半日路程,按正常速度来算,此刻应该相距不远了。 做为整个江淮的中心,以及留都所在,建康府有自己的军器监和军马驻戍。因此,刘禹带的这三百人全都为骑兵,虽然还达不到一人双马的配置,但是赶上一支牛车为主的队伍还是没有多少难度。 溧水县石湫镇,据县城大概十余里,官道穿镇而过,为赵溍一行人的必经之处,刘禹选择的拦截地点,就定在了这里。和负责监视的禁军小队联系上之后,他决定从边上的山坡绕过去,赶到对方的前面。 对此茫然不知不知的赵溍一行仍在不紧不慢地赶着路,陈先生亲自坐镇后队,看着这慢吞吞的样子,恨不得上去拉着那些牛往前行。就在此时,附近传来一阵“咚咚”的沉闷声响。 “先生,似乎是骑军,恐有数百人之多。”一名有经验的护卫伏地听了一阵,起身说道。 “是冲我们来的吗?”陈先生心头一紧,数百骑兵,不可能是贼匪。 “不像,似乎已经往前去了。”那护卫摇遥头。 陈先生看看天色,晌午刚过,最好的结果,是入夜前能赶到溧水县城,这伙骑兵,与自己方向相同,意欲何为? 雨后的道路稍有些泥泞,镶着铁掌的马蹄踏上去,便是一片泥水飞溅,好在有排水沟,道路上入水不深,整个路面的硬度还算足够。刘禹已经喜欢上了这种肆意飞驰的感觉,遗憾的是胯下的马有点矮小。 轻松地绕过山坡,刘禹四下里看了看,前面是一处开阔地,正适合轻骑行动,将手中的马鞭指向那方,下令道:“就在此处吧。” 身后的三百人齐齐减速,缓缓的在他身后排成六路纵列,以五十人为一路,形成一个长方阵。刘禹没有自己的将旗,因此当中的大旗上写的是一个“张”字,正是这队骑兵的统领。 “什么,拦在前路,什么旗号?多少人?”赵溍听前面探路的护卫回报,有些慌神。 “似乎是个张字,约莫有数百人,侍卫亲军马军服饰。当先一个未着甲胄,像是个文官。”护卫细细地述说,赵溍越听越惊。侍卫亲军那就不是建康兵马,临安府出来的只有那位江淮招讨大使,此事恐怕难以善了。 “东翁莫慌,某前去会会。”作为幕僚,陈先生知道这时候自己要上了。 陈先生带着两个护卫拍马向前赶去,不一会就看到了拦路的兵阵,长枪如林,排列齐整,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当前一人文人打扮,眼神轻佻地看着前方。 “前面领军是何人,为何拦在此处,我等乃是沿江制置使司兵马,休要误了军机大事。”两腿有些战战的陈先生硬着头皮上前,隔了五十步便停下马,鼓起勇气大声喊道。 “你是赵溍?”刘禹瞥了此人一眼,出言问道。 “某乃是制帅幕下”来人如此直呼一位三品高官的名讳,敌意已经很明显了。 “你不是赵溍?”刘禹不耐烦地打断他。 “自然不是,东翁车驾便在后面,尔等怎可”陈先生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 “滚!叫赵溍前来说话。”刘禹再次打断,冲他一挥手,没功夫和这等微末小吏浪费功夫。 听到陈先生的回报,赵溍更是忐忑,来人如此不通情理,只要寻自己说话,所图为何?转头看了一眼装满财物的牛车,莫不是冲这而来,可这是光天化日之下的官道,他们怎么敢。 等了一会见再没人前来,刘禹朝身后一扬手,整个军阵开始行动,最边上的两队朝着两边散开,中间的两队在刘禹的带领下向前压去,对着前面百步远的那队人马形成了包围之势。 隆隆的马蹄声在周围响起,而且越来越近,对被包围的人来说无疑形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护卫都面露惊惶之色,抽出兵刃,围作一团。就连那些拉财物的牛,都不安地原地跺着蹄子。 “弃械,解甲,坐下。”随着骑兵们的一声声大喊,护卫忙不迭地扔下兵刃,也不顾泥泞,就地坐下,这是标准的投降动作,如若不从,很可能就是长枪的穿刺。 “莫要动手,莫要动手,制帅在此!”陈先生急得乱喊乱叫,赵溍已经目瞪口呆说不出话了,这才叫作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看这架势,根本就是奉旨捉拿犯官,押解槛送京师的节奏啊。 “赵溍何在!”见已方控制了局面,刘禹催马上前一声大喝。 “某便是,尊使来者何意。”被陈先生推了一把的赵溍忙出口说道。 “随某来。”刘禹朝他招招手,赵溍吓得一缩头,刘禹朝一个骑兵示意,那骑兵端起长枪就对准了他,赵溍无法,只得磨磨蹭蹭地走出来。陈先生还想跟过来,刚抬脚便被一只枪杆架住。 刘禹下马带着他走到路边的一处小坡上,看着眼前这位吓得脸色都煞白的紫袍高官,心底突然升起一种肆虐的快意。 “赵制帅为何到此?”刘禹看着不远处的人群,开口说道。 “建康城中官兵作乱,本官意欲回京,尊使为何要阻拦?”赵溍见不是要杀他,定神回答。 “作乱?某怎么听闻是有人故意挑唆,制帅不知么?”刘禹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竟有此事,关本官何事,你究竟想做什么。”赵溍心虚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某来此,特为和制帅做一交易。” “你是谁,想做何交易。”赵溍生怕对方会说出‘特为借尔头颅一用’之类的话。 “你既然如此费尽心机弃了那建康城,想必也需要一个替罪羔羊,某不才,愿为制帅分忧。”刘禹看着赵溍的表情,有些好笑。 “你怎知”赵溍差点就脱口而出,随即伸手掩住了口。 “制帅只说愿是不愿?” “朝廷公器,岂能私相授受。再说”赵溍见他有所求,倒是一阵心安。 “来人!”刘禹大喝一声,打断了他下面的话,赵溍听得就是一紧。 “将那,就是那人,对,带远些,某见不得血腥。”刘禹大声对上前的骑兵吩咐着。那骑兵下马领命而去,不一会,将一人从中带了出来,赵溍一看,正是自己的幕僚陈先生。 “你要做什么,那是本官的亲信,也是朝廷经制官吏,你不能”后面的话赵溍没能说下去,因为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惨叫声传来,被刘禹的残暴吓到的赵溍心神俱震,再也无法站稳,摇摇晃晃地就要跌倒。 刘禹见状,忙伸手一把将他扶住,缓缓放在地上坐下,赵溍仍然害怕地全身颤抖,他没想到刘禹说杀就杀。那骑兵上前缴令,手上的枪尖上还有淋漓的鲜血滴下,赵溍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制帅,还有哪位是你亲信,不妨指出来。”刘禹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赵溍猛地一颤。 “你如此做法,不怕朝廷法纪么。”赵溍的话轻得刘禹差点就没听清。 “制帅都不怕,某一个升斗小吏,又有何惧。怎么,制帅现在想起了朝廷还有法纪吗?” “本官没有五品以上官员任免之权,要如何给你?” “一个权知建康府不过区区六品,制帅还想要死多少人?不妨一言决之。”刘禹有点不耐烦了,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和这个人斗嘴皮子。 “你叫人将本官的笔墨和印信取来。”赵溍不再坚持下去。 看着赵溍在那张草草拟就的文书上盖上沿江制置使的大印,刘禹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个家伙负隅顽抗,死活不从呢。 “制帅早早如此,能省多少功夫。”刘禹收起文件放起怀里,将建康府大印用布包好背在身上。 “刘,刘子青,可否将陈先生尸身交还与我,本官不想让他曝尸荒野。”想起陈先生平时的尽心辅佐,赵溍有些唏嘘。 “那就不劳制帅费心了,陈先生路遇劫匪,力拒之下不敌身亡,某自会为他请恤。”刘禹起身上马,将手一挥,围住众人的骑兵掉转马头,重新集结在他身前。 “带上他,我们走。”刘禹将手一指,转身便走,一个骑兵上前抓住陈先生,横放在马背上,三百人齐齐发一声喊,向前驰去。 眼见身后的赵溍一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众人跟着刘禹放缓了速度,刘禹转头看向那个骑兵说道:“你没当真杀他吧。” “机宜放心,某不过刺伤了他的大腿,那厮便吓得晕了过去。”骑兵在马上哈哈一笑。 “给他包扎一下,别真的死了。”这人是赵溍的亲信,很得他看重,必然知道内情。 一名骑兵应了一声,就在那陈先生身上的衣角撕下一条布,胡乱捆在伤口处。 “那是何物?”刘禹指着陈先生怀中露出的一封书信模样的事物,马上骑兵掏出来,递给他,刘禹打开一看,沉吟片刻,将手一挥,众军催开马继续上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好大一盘棋 昏暗的灯光,一尺见方的铁窗,污浊不堪的地面,稻草辅就的床榻,陈先生醒来之后见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这是牢狱?”他有些茫然,自己不是应该在地府吗?转头张望,只见一个男子背身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嘴角的一丝轻笑若有若无。 刘禹的心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好,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觉疲累,马不停蹄地奔走在各个城镇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个到处搞销售跑业务的年代。 “醒了?”听到旁边有动静,刘禹转过身,抓来的那人由于失血脸色苍白,神志似乎也不太清醒,一双小眼睛四处乱转。 “你,你,你不是”看着眼前男子的面容,陈先生猛然记起来,就是此人,带兵包围了制帅一行人,还命令一个军士杀死自己。 “还认得某,那便好,睡了许久,想必腹中饥饿,可要某叫些吃食与你?”还算好,没有吓得失忆。 “你是何人,为何抓某来此,制帅呢,你把他怎么样了?”陈先生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过了一会慢慢平静下来,不杀自己,那就是有用处。 “你是个聪明人,不妨猜猜看,某像是什么人?”刘禹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听了他的话,陈先生低下头,目露思索之色,带着侍卫亲军而来,半路截杀一路制司,截杀,截杀,陈先生神色一动,猛然抬头。 “你不是江淮招讨使属下,你是陈相公遣来的,你们想要灭口,为什么,某与相公乃是同乡同族,你们不能杀某。” “若非如此,你岂能活到现在,同族,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入了五服么?”听到陌生的名字,刘禹一面在脑海里搜索着,一面不动生色地套着话,这一定是个历史名人,陈相公,是谁呢? “制帅呢,他死了么,他已经遵命行事,为何还不放过他?”陈先生语带哭腔,神情悲伤得不能自抑。 “此事你与那三人说了多少?”刘禹暗自叹了一口气,这古时候的基友情他是真不能理解。 “哪三人,喔,你说他们三个,书信不是在你手上了么,他们只知制帅要他们做的事,别的并不知情。”陈先生伸手向怀里掏去,却发现怀中文书已经不见了。 刘禹口中的三人便是建康府兵马司中的三位都统,为首的叫徐旺荣,老二茅世雄,老三翁福,历史上就是这三人将建康城献给了元军。 “他们三人不知情,那别人呢?”刘禹的口气不急不缓,如同与好友闲聊一般。 “别人?与镇江,常州的书信某早已寄出,对方收没收到,办与没办,就非陈某所知了。”陈先生叹了口气,一付认命的神情。 知镇江府洪起畏也是历史上的一个奇葩,弃城而走的人不独他一个,这没什么,有意思的是此人在跑路之前写了张榜文,全文如下“家在临安,职守京口。北骑若来,有死不走。” 他还将这几句话到处张贴,弄得人尽皆知,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与城偕亡的时候,这厮却弃城跑了,留下了千古笑柄。现在看来,按陈先生话里的意思,是有人要他如此,而此人应该就是那陈相公。 知常州的赵与鉴是宗室,刘禹没有想到他也会卷入其中,自己的家乡,那写在史书上的悲惨命运,还会再经历一次么? “就这些,没有了?”隔了好一会儿,刘禹的声音才又响起。 “还有什么,那孙指挥不是你们自己联系的么?”陈先生一愣,不知道对方还想知道什么。 刘禹心中一动,孙指挥,又是一个新的名字,他觉得隐隐有些想法,却怎么也抓不住,整件事情似乎就要呼之欲出,只要解开这两个人名。 “你暂且在此住下,某要去核查,若是属实,再做计较。”怕引起怀疑,刘禹不再多问,抬脚便欲出去。 “制帅何在,你们真的杀了他么。”陈先生不甘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不该你管的事,不要多嘴。”刘禹扔下一句,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想像,他需要找人商量。 制司衙门公堂旁边的厢房之内,一身常服打扮的汪立信正端坐当中,下首立着一个着绿服的中年官员,手里拿着一个册子,嘴里讲述不停。 “库中羽箭尚有二十二万余枝,无羽长弩箭五万余,短弩十三万余,双弓长弩箭两万三千余,三弓八牛弩箭七千二百枝,新造纸甲一万一千五百领,旧制三年以内尚存有八千余领,旧制轻皮甲五千余领,咸淳七年所制步人甲尚有一千二百四十七领完好” 听着屋内传出来的声音,刘禹走进来就看到,全身戎装,顶盔贯甲的金明正等候在门前,见到他进来,金明用眼神打了一个招呼。 “何人在内,你等候多久了?”刘禹走近几步低声问道。 “军器监的叶少监,某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你那里如何了,那厮招了么?”金明稍动一动,牛皮绳穿缀的甲片就会发生金属的摩擦之声,让刘禹想起那部大片《钢铁侠》 “一言难尽,全是些腌臜事,就不与你说了,免得气恼,你手下那些人还堪用么?”刘禹知道这些天金明一直在整顿溃军,很难见上一面。 “那帮鸟人,某将几个头领枭首寄于辕门之上,几十军棒下去,都老实了,过些时日,再提拔几个听话的,便尽可用了。”金明的声音还有些恨恨之意,似乎是嫌杀得太少。 “这点人济得甚事,也不知那袁通判招募了多少新卒?”刘禹不喜欢久混军中的老油子,另可自己重新招人,至少不会有那些坏习气。 “没有几个月操练,那些新卒行不成列,号不听闻,还未见阵,就会溃逃,不中用不中用。”金明连连摇头。 刘禹也不与他分辨,他最主要的目标还是不久就要发生的大战,派出的探子已经深入到铜陵,通过对讲机,就能即时掌握战争进展。 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刘禹拿出烟来,递给了金明一支,对于这个能吞云吐雾的东西,金明和那帮军士接受得很快,看来这坏的习惯,不管到了何时,传播起来都是最容易的。 “某不等了,晚些时候再来,把这东西些与某,怪道了,自从吸了这个,空了下来,尽还有些想它。”一只烟吸完,金明有些不耐烦了。 刘禹也不多说,直接将整包连同火柴扔给了他,一个旧时代的新烟枪就这么诞生了。 金明走后没多久,屋内那人就告辞了出来,刘禹不认识人家,只能拱手行了个礼,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子青来了,自己坐,倒底是老了,精神如此不济。”见到刘禹进来,汪立信揉着太阳穴,对他摆摆手。 “招讨切勿太过操劳,东南大局尚须”看到老人的样子,刘禹还是有些忍不住。 “子青当知眼下局势,客套话就不必再提了,那人有何说法?”汪立信知道他下面要说些什么,出口打断。 刘禹见状也不再坚持,拿出一封书信,细细地讲述了从那陈先生嘴里所说的话。汪立信静静地听完,打开那书信看了看,拈着花白的胡须沉呤不语。 “如今关键人物便是那陈相公,与孙指挥,恕属下愚鲁,不知这二人,招讨可知道吗?”刘禹希望从汪立信的口中得到答案。 “来人,快去书房中,将那地图取来。”汪立信对着门外喊了声,一个军士应声而去,不一会就将刘禹那日送上的地图取了进来。 刘禹上前帮忙将那地图展开铺好,汪立信戴上老花镜细看,刘禹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原来是丁家洲。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咳,咳!”正当刘禹疑惑不解之时,就听到汪立信张口大骂。随即,伏在桌上大声咳嗽。一口液体飞出溅在地图上,血红一片。 “招讨,招讨,你怎么了?快去唤大夫来。”刘禹大吃一惊,忙伸手扶住老人,一面叫那军士去传人。 “无妨,老夫无碍,快些找块帕子来,不要污了舆图。”汪立信挣扎着推开他,就要用衣服下摆去擦那地图。 刘禹连忙掏出袖中的纸巾,他带的地图上压了层膜,沾上一点水是没有关系的。看到地图被擦干净,汪立信松了一口气,浑不在意自己的嘴角还有血迹。 “招讨不要动怒,既知他们所谋,便定不会让尔等得逞,何必如此伤身呢。”刘禹不知道是什么刺激到了老人,但事情肯定不简单。 “子青,来不及了,大宋要亡了,没得救了,没得救了。”汪立信瘫坐在椅子上,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嘴里喃喃自语,脸上老泪纵横。 “那陈相公倒底是何许人,他欲行何事?”刘禹心头冒火,他现在已经恨不得返回现代去买把枪,一枪崩了这厮。 “你不知他,知枢密院事陈宜中,听说过么?”汪立信的声音很轻,若非刘禹离得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原来是他,那孙指挥”刘禹突然想到汪立信开始看到的地图,丁家洲,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名,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正是他。”汪立信见他神情,知道刘禹也猜到了,点点头。 “可他们为何要如此,对他们有何好处。”历史上,丁家洲之战后,宋军的三个统帅,一触即溃的前军指挥孙虎臣没事,后来还跟随张世杰参加了焦山之战,未战先逃的水军指挥夏贵也没事,后来更被加官至开府仪同三司。 唯一在这件事情上倒霉的就是全军统帅大都督,太师,平章军国重事的贾似道,而陈宜中和孙虎臣这两个人都是依附于贾似道,一瞬间,刘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为何,为了扳倒那贾似道。陈与权不安于位,也想平章军国重事罢了。”陈与权,便是陈宜中,与权是他的字。 “可那是十三万大军,是我大宋最后的精锐,失去这些,他们要如何抵挡入侵的元军?”现代宅男刘禹不明白,就为了这个,要断送自己的屏障?当年的秦桧也只敢杀了岳元帅,并没去动岳家军啊。 “又岂只十三万大军,他们还加上了整个江南东路和镇江府常州城。如此后果,贾似道便再有大功,也只有罢官去职了。至于那些元人,与他们何干,大不了,降了便是。” 刘禹无语地坐到椅子上,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这些还有没有意义。朝廷上身居高位的那帮人,居然还嫌国家灭亡地不够快。 “子青,建康城已成死地,你还要守它么?”汪立信的话音飘进刘禹的脑海,让他突然清醒过来,自己又不是为了他们才来的。 “招讨,你带人过江去吧,淮西兵勇,招讨尽可招募,刘某不才,就在这建康城下会一会伯颜那老匹夫,看看那元军有何通天彻地之能。” 历史又回到了原点,汪立信年纪太大,身体又不好,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刘禹不希望他再劳神费心,老人家已经没有几个月好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学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贾似道如何,刘禹并不关心,就算他最后还是走上历史的老路,也并不值得同情。 同样,汪立信的愤怒也并非是因为这个人,说起两人的恩怨,他更有理由为此拍手叫好。可是,如果只是为了让他下台,就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汪立信也好,刘禹也好都无法接受。 一场决定命运的关键之战,写在史书不过几十一百来个字,可这背后的故事写成书,那就是一本遑遑巨著。刘禹的心里一头又一头的草泥马掠过,如同吃了苍蝇一般地恶心,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他穿回到现代给胖子打电话。 要在建康找一个安全的穿越点并不容易,刘禹一直走到城外靠近江边,才赌运一般地展开了传送门。通过传送门后刘禹发现四周一片漆黑,脚下是硬质地板,踩上一脚,会发出沉闷的声响,很像是某栋大厦的一楼大厅。 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借助微弱的灯光,刘禹发现这个厅很大,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图片,大厅中间是一个一个的玻璃展台。当他朝最近的一幅照片看去的时候,神情一瞬间就呆滞了,他认得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被选登在了高中历史课本上,照片上两个倭人并肩而立,手里都柱着倭刀,名字叫做“百人斩”。而刘禹所处的这个大厅,就是记载了这一国耻的“金陵大屠杀纪念馆”。心里一阵感慨,他打着手机在大厅中寻找一条能出去的路。 由于正门被锁上,刘禹只好从一处窗户翻了出去,还好窗户外面是花坛,穿过广场和大型雕塑,刘禹趁着门房里的老大爷打瞌睡的功夫,一溜烟从电动门翻了出去。在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刘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巨大的建筑,在心里暗暗发誓,决不让这一幕在自己穿越的那个时空上演。 出租车载着刘禹向金陵市老城区开去,夜色下的老城墙依然雄伟壮观,这是全华夏保存得最完好,最大的古城墙。只可惜这是明清时期的建筑,比起宋朝时的建康来说范围要大得多,无法进行准确地对比。 在和的士大哥的一通神侃之后,出租车停在了秦淮区集庆路上的一家酒店旁,这家名为“如家快捷”的酒店是刘禹在某度上搜到的。比邻夫子庙,相隔不远处便是秦淮河。这个定位是相对准确的,夫子庙在宋代的建康城里正是府学和贡院所在。 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冲浪按摩双人浴缸里,刘禹几乎舒服地呻吟出来,要是再能有几个古装打扮的婢女梳洗侍候那就更爽了,沉浸在yy中的刘禹几乎就忘了自己回来的使命。 “胖子,干嘛呢。”差点就睡过去的刘禹披着睡袍,拿了罐啤酒站在房间里的落地玻璃窗前打电话。 “禹子啊,没,没干嘛,你在哪呢?别闹。”胖子的电话里夹杂着一声女子的娇嗔,刘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打扰了人家的好事。 “不好意思啊哥们,打扰你们了。要不,隔会再说?一个小时后够不够。”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的陈述还有这么一面,真是看不出来啊,刘禹暗笑着调侃。 “没事,没事,我换个地方和你说。”胖子似乎在小声地解释什么,拿手遮住了听筒。 刘禹喝了口啤酒,他还是习惯这种吊丝饮料,红酒那种高大上的装逼利器实在是接受不来。突然想到,自己的这位两位好朋友婚期应该就要到了吧,这时候把人家叫到外地有点不合适。 “嗨,禹子,我正好也有事要找你。”没过一会,胖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那好,你先说。” “关于招聘的事,前两天我已经做了面试,按你的要求定了几个人选,你看什么时候看看定一下,好尽快签合同。”胖子想起那次面试,还有些心虚,他可是头一次,拉上陈述充虎皮才算撑了下来。 “效率很高啊,资料进了电脑没有,能直接发我邮箱里吗?”刘禹知道自己的行程不定,这事得越快越好,最好今天晚上就做完。 “行,一会就把资料发给你,公司都布置好了,什么时候回来搞个开张仪式啊?” “这个我最近太忙,真的,一点时间都没有,那个什么仪式你就看着办好了,不必管我。对了,我现在在金陵,你过两天带几个人过来,这边有点事要做。”听到胖子的话,刘禹有些汗,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些。 “好的,那你快点确定人选,我争取明天和人家签合同,后天飞过去,这两天你不会消失了吧?”胖子很无奈,这公司倒底是谁的啊。 “恩,那不说了,你发资料吧,我这会就看。”刘禹也不再多说,挂掉了电话。房间里的电脑能上网,打开电源,等待着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苏微最近心情很坏,刚毕业的她投了很多简历,面试的机会却寥寥无几,没有工作经验的新人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尽管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了,真的进入社会,残酷的现实还是让她沮丧。 晚上兼职的啤酒推销也因为业绩太差被辞掉了,想起家里辛苦打零工的母亲和躺在病床上的小弟,还有为了自己上大学背负的那些债务,都让她有豁出去不顾一切的冲动。 一阵悦耳的音乐声响起,苏微拿起手机一看,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看看旁边显示的时间,快十点了,会是谁呢?带着一丝疑惑,她接通了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苏微本人吗?”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我是苏微,请问你是哪里?有什么事吗。”苏微仔细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确定不认识对方。 “我是海盛国际贸易公司人力资源部的陈述,前天你参加了我们公司的面试,我奉命通知你,你的面试通过了,如果方便,希望明天早上九点以后能到公司总部来谈谈你的待遇。” 刘禹这个皮包公司的所谓人力资源部一个人都没有,连陈述也是临时客串的,为的是让人相信这是一家正规公司,当然它也的确是一家正规公司。 苏微惊讶得话都忘了回了,感觉就像个大馅饼狠狠地砸在了自己头上,懵得晕头转向。一直到电话里“喂喂,你在听吗?”的声音传来,才回过神。 “没问题,明天我一定准时到公司,谢谢你。”苏微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心里却乐开了花,放下手机,高兴地原地打了一个转。 胖子的效率很高,第二天的下午,他就带着两个签了约的公司员工乘飞机赶到了金陵,刘禹穿着一身刚刚撕下标签的休闲装在酒店门口迎接了他们一行。 苏微看着这两个热情寒喧的男人五味杂陈,世界真小啊,这不就是那个酒吧里的“大叔”么。才不到两个月,这个人居然就成了自己的老板,想到当时的表现,心里有些不安。 很显然刘禹并没有认出她来,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简单握了个手就转向了她的新同事。这个叫做于仲明的男员工是刘禹自己选出来的,因为他的简历上写着他的爱好是历史和军事。 “大家就算认识了,不过很遗憾没有时间给大家接风,现在你们先去各自的房间放好行李,十分钟后在楼下的餐厅集合。”既然是自己开工资,刘禹也不客气,他的时间宝贵,耽误不得。 苏微和于仲明下楼走进一楼的餐厅时,刘禹和胖子已经点了一堆东西在那吃上了,见到两人过来,刘禹放下筷子招呼他们,“自己点东西,随便点,一定要吃饱,就是别浪费。” 坐了一路飞机,苏微的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凭心而论,公司给的待遇已经超出她的预期,工资丰厚不说,三险一金什么的全都有。可刚签完合同就要求出差,还是几个月,她心里有些打鼓。 虽然说同行的还有个一起进公司的新同事,可其他三人都是男人,就她一个女的,苏微很怕是要求她去做公关之类的事,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会不会拒绝呢? 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苏微一路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听到老板的吩咐,她只随便点了一个套餐,吃了几口就再也没有胃口了。 “看来还是有些怠慢了啊,这位小姐是小苏吧,怎么,东西不合胃口,没办法啊,时间太紧,不然请大家吃大餐了。”刘禹终于注意到了唯一一位女士的情形,笑着调侃。 “没有没有,刘总,不好意思,我一坐飞机就这样,胃口不太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你们别管我。”苏微一边笑着作答,一边却在腹议着“你才小姐呢,你们全家都是小姐。” “不舒服吗,那点杯热饮吧,喝一点会好些。”刘禹扬手叫过一个服务生,帮她点了一杯热橙汁。 刘禹的举动让苏微的心里升出一丝感慨,多久了,自从和前男友分手后,再也没有异性这样子关心自己了,哪怕是准备要剥削自己的老板。 等几个人都吃完饭,各自点了饮料,刘禹叫人把桌面收拾了一下,拿出包烟抽了一根,扔在桌子上,自己点上那根烟吸了一口。 “都吃好了吧,就在这里开个短会吧,男士要抽烟的自己拿,女士请原谅,我这人没烟抽就没有思路,抱歉。”刘禹拍拍手,让几个人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 “大家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在这还是先说一下,我们这个公司主要做的是国际贸易,对象是非洲的利比里亚,叫你们来这里呢,是马上要有一个项目,需要你们来跟进。”刘禹说着从衣袋里拿出一个本子,里面是他记下来的采购清单。 “这位是小于吧,你先看看这个,能不能看懂?”刘禹拿出夹在本子里的一张纸,递给那位新来的男同事。 “这是投石器?人工绞盘发力的,太老了,古人才会用这个,是不是刘总?”于仲明仔细看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给他看这个做什么? “说得不错,这就是古代的投石器,现在我要求你,在这个基础上设计一款全钢结构的,不能用电,也不能有其他动力,但是人工一定要少,抛射距离一定要远,争取能从我们现在的位置打到长江边上。” 虽然刘禹说的这些有点奇怪,于仲明也没问什么,老板提出了要求,他照作就是了,何况这个任务让他觉得很有意思。刘禹看他陷入了沉思,目光转到苏微身上,苏微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小苏,别紧张,你去调查一下本地的市场,我需要知道以下物品的进货渠道,大米,生猪,大白菜,食用盐,云南白药,要做到一点,一旦订货,货品要在两天之内能运进公司的仓库。” 苏微在笔记本上记下了刘禹说的这些东西,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胖总,你负责去联系一下仓库,先在这老城区里找找,实在没有,远一点也行。”刘禹差一点脱口就把朋友的外号给叫了出来,随即马上醒悟到这是在开会,改成了这个奇怪的称呼,胖子很不满地盯了他一眼。 “还有就是卡车,五吨左右的载重卡车,找一下租车公司,我们不要司机,只要车,和他们谈一下,租期一个月左右。”情况紧急,刘禹也顾不得那些了,他决定直接用卡车送货,反正汪立信离开以后,建康城就是他最大。 胖子点点头,除了那个什么投石器,别的东西都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刘禹布置的这些活,基本上都是采购物品,这可比推销要轻松多了。 “还有,你们知不知道,学挖掘机技术哪家强?”刘禹看着几人,一本正经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鲁港 之一 铜陵县是池州沿江一带最边的地区,此刻却成为了一个大兵营。伯颜亲率的征南行辕便驻节于县城之内,而县城周围近百里的区域,早已被无所不入的蒙古侦骑遮蔽。 距大江约莫十里外的一个山头,向东的官道从下面穿行而过,官道之上,一部又一部的行军队伍匆匆前行着。间隙中,背上绑着靠旗的传令骑兵来回奔跑。旌旗漫天,竟有一望无际的感觉。 山头上的小树丛中,一双警惕的眼睛注视着下方,口里嚅嚅地说着什么。 “日他娘,十七拨了,总数不下八万人,鞑子这是要拼命么。”低声说话之人身上盖着草垫,脸上涂着黄泥,藏于树丛中若是不动弹,就如一块石头般。 “十八拨,你漏算了那队骑兵,别看只有千人之数,真要见阵,那才是鞑子真正的杀着。”边上的另外一块石头突然发出了声音。 “唉,说得是,后路不见人影,今日不会再有队伍过去了,你我二人前出如此之远,岂不是错过了真正的好戏。”石头一号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个葫芦,打开塞子想倒点水在手心,却发现早已经空了。 “明日也不会有了,鞑子主力差不多尽皆过去,大战在即,我俩在此已经无用,联系上边,入了夜就后撤。我也没有了,忍忍吧。”石头二号打开自己的葫芦,也一样空了。 铜陵下游十五里,大江之中有一处沙洲,此刻也是旌旗密布,营帐相连,不远处的大江上,数千只战船横列在江面上,宋军主力前部步军七万余人,水师三万余人,全部驻扎于此,这个沙洲便叫做“丁家洲”。 江岸边的一块大岩石上,一个禁军服饰的老军皱着眉头盯着远处的大营,石下几个军士拿着一个黑色物事,不停地呼叫。 “铜陵,铜陵,你等这话语也忒细了些,听不真切,语毕。”一个军士大声说道。 “李十一,你好不晓事,他等在鞑子眼皮子底下,如何敢大声,叫他二人回来,各自小心,不必再回话,”老军喝斥了那军士一句,铜陵至此虽不过十余里,可遍布鞑子侦骑,一路返回,稍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告诉他们,若是不幸碰上鞑子,命可以不要,那事物务必要毁去,决不可落入鞑子之手。尔等家人,机宜自会厚恤,无须顾虑。”这并不是刘禹的命令,在刘禹看来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可他所处的时代,却有很多东西排在生命之前。 对讲机这种黑科技,就算落到了元人手中,他们也没有用,别说他们不会用,就算会,也没有地方充电,所以刘禹根本不在乎这一点。只是在他手下的心目中,这等天赐之物要远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鲁港大营内,督府机宜,主管大军粮秣的胡三省也在研究着手中的对讲机,自从刘禹差人将这物事送到他这里,他就对这个神奇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每天看着刘禹手下的人忙忙碌碌地传递着各种信息,有来自上游铜陵丁家洲的,也有来自下游当涂县建康府的,简单的操作早就被他学会,甚至他还亲自同远在建康的刘禹通了话。 虽然遍查各种书籍,都没有这等事物的任何记载,但胡三省仍然很自豪,认为这是大宋所出。在他看来,临安府和建康府的军器监里,能工巧匠不计其数,能造出这等事物毫不稀奇。 这让他对刘禹的计划又增加了信心,可正因为这样,大军的前途将变得更加晦暗不明。一军主帅贾似道仍旧每天歌舞宴席,狎伎游乐,声色犬马,醉生梦死,胡三省每每悲愤之余也无可奈何。 “你们机宜还未回来么?”两天没有联系上刘禹了,胡三省有些想找他倾诉一番。 “禀胡机宜,我们刘机宜行前说过,会去两三天,上官无须担心,保不准一会就有消息过来。”回话的军士是刘禹特意安排保护胡三省的,一行共有二十人。 其实胡三省早已经知道他的答案,只是不甘心地又想再问一次。他知道,刘禹多半是在为船只车辆等载具奔走,过了这许多天,鲁港原本就堆积如山的物资又增加了许多,真不知道短时之内要如何才能运走。 同样关心刘禹去向的还有当涂县城内的知太平州孟之缙,这个使者给自己派了一堆活,然后就不闻不问地消失了,前两天还能让手下传来消息,这两天则完全没了音讯。 当涂城外大江边的码头上,各种各样的大小船支将港口堵得水泄不通,船夫们整天无所事事地在县城里游荡,连带着治安都差了不少。州府里每天都要为这些破事搅得鸡飞狗跳,偏偏都是刘禹招来的,又动不得。 孟之缙想到这里就以手扶额,头疼不已。按照要求征集的五千民夫也是天天用府库供养着,这上官倒底是要做什么?朝廷的钱粮就这么白白的耗费了,他就不怕被人弹劾? 架在城外青山之上的中继台被五个军士精心照顾着,虽然不懂原理,大家都知道就是这个神奇的匣子的缘故,才能千里传音。英勇的斥侯们深入敌境历经生死获得的情报,不用再担心送不回来。 有了它,坐镇后方也能即时了解前方的情况。刘禹给他们的任务也很简单,一定要保证匣子上的红灯亮着,一旦灯光变成黄色,就要打开边上的充电器。 领军的王都头每天都要上山亲自查探,一旦发现有人惫懒便要行军法。由于这里是所有信号的中转之处,王都头也能比别人先一步获得新的消息。按照事先计划好的布置,建康城中的三千步军正日夜兼程赶过来,明日便可进入县境。 还在金陵市内的刘禹也已经做好了穿越的准备,将任务下达给胖子等三人之后,他就一直在宾馆等待自己所订的货物。除了装满一个大帆布袋的各种物品之外,还得提上总重二十斤的一塑料桶汽油,这是发电机的消耗品,缺少不得。 坐上开往当涂县的长途班车,刘禹再次细细地嘱咐了来送行的胖子等人,计划成功的关键之处就在于他们物资的准备情况。下车后到达了事先勘测好的穿越点,刘禹也顾不得还是白天,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套上了长衫后就立刻展开了传送门。 听到自家机宜熟悉的声音,正在吃饭的王都头喜出望外,原本他还以为刘禹会随建康步军一同到达。将沉重的包袱扔给一脸谄笑的老兵油子,刘禹笑骂着拆开一条香烟,挨个扔给每个见到的禁军,现在人人都知道了这是好物事,私下都称之为“神仙烟”。 腹中有些饥饿的刘禹吩咐火头也给自己来了一份,就蹲在院中的大树之下和一伙军士们边吃边侃,他根本就没有上官的自觉,也摆不出一般官员的做派。 “喔,那二人当时未将消息传回么?”刘禹问的是距离最远的一组斥侯,已经深入到元军占领的铜陵县城,他们的消息也是最为重要的。 “据李十一回报,当时二人言语之声甚是不清,便让他们先撤回了,如今还没有消息。”王都头摇摇头,这个消息是上午时传来的,一直到现在,再也没有二人的消息。 “两地仅隔10余里,若是顺利,早该到丁家洲了。”刘禹知道王都头也不会知道详情,只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草草埋饱了肚子,带着人就往青山上赶。 县城通往青山的路上,经过靠近大江的码头时,刘禹发现无数的船只已经停泊在港口内,他知道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下游建康一带开过来的,密密麻麻高耸的桅杆让他想起了百万雄师过大江的场面,不禁有些热血上涌。 “立即叫唤丁家洲处,接通之后交与某。”走进山上寺院厢房临时充任的中继机房,刘禹深手阻止了值守军士欲对自己的行礼,吩咐道。 从李十一那处得知,前出的二人组果然还没有回来,而且也一直没有和这边联系。刘禹不再说话,掏出烟给自己点上一支,默默地抽着,希望事情不要像自己想像的那般坏。 “机宜勿忧,那二人都是心细之辈,多半是鞑子侦骑利害,二人无法走得快些罢了。”王都头见他模样,低声安慰。 “但愿如此吧,传令下去,不得主动叫唤他们,只能等待。”刘禹害怕突然地呼叫会给二人带来麻烦。房间里众人都安静地工作,不时有各种消息传来,建康过来的人马由金明亲自率领,明日就将到达。 结束和金明的通话,刘禹继续等待着,随行的五十禁军他几乎认得每一个人,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但他不希望任何人出事。 “机宜,那二人与丁家洲在通话。”突然,房间里响起一个军士的声音。 “打开。”刘禹快步走过去,中继里立刻传来对话的声音。 “李十一,你个腌货,记下老子的话,我二人回不去了,娘的十几个鞑子骑兵,想抓老子们活口,呸,他们做梦。告诉王头,机宜,指挥,鞑子大军已经出发,还有某没有给他们丢脸,日他娘,爷爷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语毕。来呀!!狗鞑子,爷爷不怕!” 一个粗豪的声音回响在小屋内,众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中继里的声音变成了沙沙的电流声。“鞑子大军已经出发。”这就是刘禹派他们出去的任务,为了这一句话,搭上了两条人命。 “走。”尽管心痛,但刘禹没有时间悲伤,这句话传回来就意味着大战在即,他要立刻赶到码头,带领集结的船只逆流而上,甚至来不及等待明天将要到达的步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鲁港 之二 直渎山位于建康城半里外,山高一百三十余尺,南连江岸,另三面均被江水围绕,地势十分险要。山上有岩,远望若燕子展翅欲飞状,因此得名“燕子矶”。 矶下渡口,大江横炼,惊涛拍岸。偌大的码头上,只有寥寥几艘木船。一行人正从江堤之上下来,当先的白发老人,正是江淮招讨大使汪立信,身后的青袍文官却是汪麟。 “大哥儿,此去淮东,务必请李制帅兵出,屯于瓜步,如此元人才会有所顾忌,无法肆意围我建康。”汪立信望着自己的长子,忧心忡忡地嘱咐。李制帅便是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因为带了个“大”字,名义上都督两淮的汪立信也无法行文的方式去命令他。 “父亲请放心,儿此去必要说得制帅领兵来援。只是,淮西夏贵处还要去么?”汪麟的担心之处却不在自己的使命,而是老爹的身体。 “不必了,夏贵此人,刚愎无状,拥重兵而轻朝廷,如今更是老得糊涂了,去也无益。淮东事了,便跟随在李帅军中吧。”迎着江风,汪立信感觉到又有些咳意上喉。 “江边风大,父亲请回吧,儿去了。”汪麟对着老爹郑重一揖,转身便上了船,几个随从也紧紧跟上,抽起踏板,船夫撑起船蒿,轻舟离岸渐渐远去。 望着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不见的船影。汪立信放下高举的右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走向江堤之上的寄马处。端坐马上看向大江的上游,正是大军交战的方向,汪立信叹了一口气,勒下缰绳,转动马头,朝着建康城疾驰而去。 大江上游,当涂县至芜湖县的江面上,此刻正行驶着一支庞大的船队,为首的千料大船,极长的船身上,三根粗大的桅杆迎风而立。宽达数十尺的硬布大帆已经完全展开,被强风吹成弯月之形,拇指粗的缆绳拉得笔直,烈烈之声不绝于耳。 刘禹昂首站立在船头,身上的长衫被风吹起,直有飘飘欲仙的感觉。正爽之时,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禹哥儿,江风吹久,明日会头疼得起不了床。”听到传来的声音,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金雉奴那个跟屁虫。 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收起装逼之态,刘禹转身钻进船仓,他的仓室颇大,身后的女孩跟着进来,也不觉得挤。 “雉姐儿,你都快及笄了,还这般不晓事,身为女子,是你这般做态么?”对于自己的小妻妹想往女汉子方向发展,刘禹打心眼里是反对的。 “禹哥儿,可是招讨爷爷吩咐我跟随你的,自小时起,我便没穿过女装,你说得那等做态,是指姐姐那样么?”金雉奴闪乎的大眼睛被一个斗大的铁盔罩着,活脱脱的一个军装萝莉。 “等回头吧,我买几身女装与你,我们的雉奴,定是一个美貌小娘子。”刘禹极力地诱惑着,在他心里,战场就不应该是女人呆的地方。看着面前小女孩身上毫不相衬的禁军铁甲,他真想不通,这么沉重的装备,自己抱着都累,她是如何穿上身的。 “哼,稀罕么,我就喜欢这身装扮,才不要与那等轻浮女子一般。”小女孩撇了下嘴,完全没有上当的意思。 “你自去吧,我困了,先睡会儿,到了地叫醒我。”刘禹见计不奏效,也不想再多说,挥挥手打发她出去。小女孩“喔”了一声,嘣嘣跳跳地出了仓,身上的铁叶子被带得咵咵作响。 芜湖县鲁港上游不远处,一艘宋军制式快船疾行在江面上,船头一人跌坐在甲板上,原本明亮的山文铠上尽是黑红各色灰渍,满脸尘色,须发皆卷曲着,头盔早不知道去哪了。神情呆滞,口中念念有词。 “某之罪啊,某之罪啊。”此人正是统领前部七万宋军的步军指挥使孙虎臣,一路逃下来,他连帅旗都不敢打出。想着麾下将士怨恨的目光,孙虎臣浑身颤抖,一双浊目中渗出眼泪。 芜湖大营后军,胡三省通过前方的斥侯传回来的消息,已经得知了大军溃败,指挥潜逃。不禁暗自佩服刘禹,此人居然在半月之前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为此还做出了布置。 “禀机宜,大营传来消息,前军孙指挥单舟遁逃,方才入了港,正往太师处去了。”胡三省在前面大营处布置了一些耳目,随时监视大营动作。 来得好快,胡三省暗自揣测,孙虎臣既然已经逃回来,溃败的大军就不会远了,刘禹的船队不知道到哪里了,莫要耽误了才好。 “禀机宜,太师的座舟动了,快看,掉头了,似乎是往下游去。”不多时,又有一人前来禀告,胡三省站上一处高地,远远眺望着那艘巨大的楼船,果然在缓缓移动,贾似道,他要跑了。 “速速接通你们刘机宜处,告知此处情形,要他务必快些。”胡三省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一军士领命转身而去。 “机宜,水军也在动了,他们要跑!”驻于港内的水军均属水军指挥夏贵节制,既然他们都在动,说明夏贵也要跑了。 胡三省气得胡子都在颤抖,想到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元人还在几百里之外,连风声都没闻到,这帮人就要逃了。不知不觉之间,胡三省所处的高地上已经站满了人,他回头一看,都是后军的各指挥使都统制等军官。 “太师遁了,水师也走了,前方发生何事,大军战败了么。”一名指挥使打扮的军官出声说道。 “我后军怎么办,胡机宜,你乃是后路总管,可得有个章程啊。”说话之人满脸忧色。 “还商议个鸟,太师都跑了,我等都是步军,可没有水师那等便捷,再不速走,元人就上来了。”这人是个急性子,已经按捺不住了。 “说得是,各自回营,带弟兄们撤吧,迟恐不及。”猛然一下子,众人都鼓起噪来,眼看就要失控,胡三省急得直跳脚,偏偏他一个文人,声量又小,说的话全被这帮军汉的大嗓口盖住了。 “都啉声,听尔等甚是噪聒,真是污了某的耳根,机宜一介文官,他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尔等只是要跑,是欺军中无法么?”只见一条大汉,一手持刀,一手拿着自己的铁盔,用刀面拍打着,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胡三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站上前来,就要开口,不料嗓子有如被堵上一般,“呀呀”地发了半天声只是听不到半点音,原来刚才一急之下,竟是哑了。 “适才那位指挥说得极好,你们胡机宜乃是两榜进士,通鉴大家,身份何等清贵,他都未言走,尔等急什么?”突然一个巨大的声音爆响起来,众人都觉得自己的耳膜一震,有如军鼓一般。 胡三省回头看去,正是他盼望已久的刘禹到了。刚下船就急匆匆赶来的刘禹身着一套崭新的绯袍,长翅幞头,皂色革靴,手中拿着一个绿色的喇叭,金雉奴背着一张大弓跟在他身后。没错,这就是他带来的新科技,手持式扩音器。 绯袍代表着五品以上,这在宋代已经可称得上高官了,这身行头是汪立信建议他穿的,而正式保荐他权知建康府,直宝章阁的表章已经六百里加急送出。果然,刚一亮相,这帮军汉就被镇住了,一直目送他走上高处。 安慰性地拍拍胡三省的肩头,刘禹拿起扩音器,眼光扫过周围这群军官,在每个人身上都停留了片刻。几个建议逃跑的军官不敢和他对视,都低下了头。更多的人都望着他,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某叫刘禹,刘子青,目下在江淮招讨汪大使幕下充任机宜,不久前刚刚权知了建康府,和你们胡机宜一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各位,你们可以问胡机宜,某在半月之前就知道有此败,如今,大军果真败了,某放着好好的建康城不呆,为何要来这凶险之地?” 刘禹停下来,等了片刻,他话里的信息量太大,需要给众人时间消化一下,军官们都看向胡三省,胡三省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诸位,前军确实败了,就在昨天,为了打探消息,某属下的两位弟兄,在敌境之内丢了性命,至死,他们都没有出卖同僚。他二人和你们一样都是临安府出来的禁军,是某要他们来此的。好好的临安府不呆,他们又为何要来此送了性命?” “啊,为何,临阵对敌关某何事?尔等死活又关某何事?”刘禹的声音经过放大,声震四野,听到他的话,许多普通禁军官兵也走了过来,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大圈。 “禁军弟兄们,某不要你们卖命,亦无须去与元人厮杀。看看你们周边,看到了么,那些堆得如山一般高的事物,刘某在此恳求尔等,休要让这些军资,这些我大宋百姓的膏脂落入鞑子之手,再让鞑子拿来杀我大宋百姓!”喊到最后,刘禹已经声嘶力竭。 听完刘禹的话,下面的人群开始各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个指挥使高声问道:“这位刘太守,我等要如何搬运这些事物,靠背么,那如何走得快?”众人都纷纷点头,望向刘禹。 “诸位听我说,某此次前来,带了五千余条空船,尔等总计两万余人吧。如此来算,每五人搬军资上一条船,船满则载五人走,往下游去,不过两日便可抵建康,尔等看看如何?”这就是刘禹的计划,他需要这些人来帮他搬物资还有押船。 “既有船,那还等什么,早搬完早走,弟兄们,随某去。”一个都统制大声招呼着自己麾下的军士,正是先前开口为胡三省说话之人。 “都不必急,码头已经空了,一次可以停靠多艘,大家依各军顺序,无须争执。”刘禹害怕他们为了自己能先走,争抢顺序,发生斗殴那就反而没了效率。 在胡三省等人的协助下,各军各队指挥使都划定了自己的范围,加上刘禹自太平州招来的民夫,人手总数超过了两万八千人。刘禹将带来的扩音器,分给几个指挥,让他们更方便地行事。 不一会儿,整个鲁港便人声鼎沸,热闹的情景就像是后世的建筑工地。几个指挥的声音被放大后,离得很远都能听到,刘禹示意胡三省就在帐中休息,自己带着金雉奴往码头走去。 鲁港的码头上,十几只队伍分别对应靠停的十余艘船只,有条不紊地将各种物资填满空船。过不多久,就会有一艘船离岸,船上的军士兴奋地大声呼喝,更加刺激了搬运的效率。 刘禹站在一旁,负着手和那个都统制闲话,这位都统的名字叫作“刘师勇”,恰好和刘禹是本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黯然像是老友熟识一般。 “机宜,机宜,刘机宜在哪里!”忽然一个声音突兀地传来,刘禹仔细听了一下,正是找自己的,忙与刘师勇作别,循着声音找去。刚出码头,就看见几个全身灰尘,服饰脏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军士跌跌撞撞地走来。 “机宜,我等险些就见不到机宜了!”为首的军士被刘禹一把扶住,放声大哭,他们几人正是刘禹派往丁家洲宋军营地的探子。 “无事了,来坐下,慢慢说。”刘禹的鼻子也是一酸,好在有惊无险,大部分人还是平安回来了。 “禀机宜,之前只听得阵中高喊‘步帅逃了’,我等眼见不妙,在大军溃败之前便先行离开。”那军士坐下,略定了定神,便开口说道。 “据你估莫,溃军到此,还须多久?”溃兵一至,元人也就不远了,刘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半个时辰吧。”军士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半个时辰,也就是最多一个小时,港中物资还有不少,特别是粮食,几乎还没有开始搬,刘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鲁港 之三 鲁港,距离芜湖县城不过几里地,刘禹站在一处土坡之上,望着远处的县城城墙,满腹都是怨念。这大军粮秣聚集之地,你就不能设于县城之内吗,如今可好,一片平原,根本无险可守。 就在刚才,他已经将最新的敌情通报给了各军指挥使,隐瞒只会在真相来临之际带来更大的恐慌。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表示,这说明他们已经考虑到了这一节。 而刘师勇和另外一位叫做苏刘义的指挥使,则提出了要阻止溃兵冲击码头区,在他俩的建议下,各军分别抽调出几百人,于码头靠江岸一边向上游方向设置障碍。 刘禹便在此担任监督,几千人手将大营中原有的栅栏,拒马等物搬出来,沿线放置。看着这道简陋地一踹就能倒下的防线,刘禹这个军事门外汉都摇头不止。 码头那边,远远地传来几个指挥大声的叱责,催促之声,焦急的心态已经溢于言表。军械器具能搬的都已经搬完,营地里余下的都是粮食和整棵的木料以及巨大的石块等物。 刘禹对元人的攻击并不十分担心,此地距丁家洲差不多有两百里,经过一天一夜的追杀,就是铁人也受不了,元人的大军不可能这么快就攻到此处,最多不过是携带着多匹马的轻骑罢了。 “身之兄,溃兵将至,此处已多有凶险,你跟随下一批粮船走吧。”刘禹忽得想起胡三省还在这里,万一发生战斗,有所损伤,岂不是又多害一个人。 “子青心意某心领了,自决定与你共担此事起,胡某便置生死于度外了,好歹某也是此营地的主管,倘若一走了之,子青要如何面对仍在苦苦搬运的军士?”胡三省摇摇头,不是他不想走,而是走不得,刘禹本就不是大军中人。 一群军士喊着号子抬来一个巨大的木架,刘禹转过头一看,不仅愕然,这东西他认识,网上有它的图片。这个像极了那种木头架子床的东西叫做“床弩”,一般都是固定于城墙之上用于守城之用的,刘禹想不通为何要把它带到大军中来。 “此物原本装于贾太师那座舟之上,一共有十二座,可惜贾太师嫌碍眼,拆了八座放在营地之中。”胡三省在一旁解释道,刘禹却不觉得可惜,真要装在那船上才是真的可惜呢,一枝弩箭都不会发出去。 在那道障碍的后面,军士们一共抬来了五座床弩,铁枪一般长的弩箭被安放在三弓拉弦之上,精铁打造的箭头闪着寒光,看着这传说中能打出三百步远的军国利器,刘禹心潮澎湃不已,这可是实物。 不远处原本一座座的堆放物资的小山已经消失过半,随船而走的军士也差不多过了半,余下的粮食等物刘禹已经不甚在意。实在不行就一把火烧掉,现在就是能搬走多少搬走多少。 正当刘禹的心情放松下来的时候,就听远处传来一阵阵闷雷一般的声响。他转头望去,障碍之前的军士们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上游方向,以江岸线为界,左边是陆地,右边则是大江。此刻天际交连之处,隐隐浮现出一条黑线,随着响声越来越近,黑线也渐渐向鲁港这边推近。 刘禹自怀中取出一架产自俄罗斯的八倍双筒军用望远镜,一手慢慢地调整着焦距,一边从镜头中看过去。镜头中的景像变得清晰起来,出现在刘禹眼中的是一群衣衫不整有如难民的人流,潮水一般地拼命往前跑。眼中露出惊恐之色,让他想起后世灾难大片的经典场景。 “列队,列队!各依本阵,弓弩手上前一步,余者执械警戒。”刘师勇的吼声从扩音器中传出,阵前的几千人迅速整成长长的阵列,前排的弓弩手抽出羽箭虚搭在弓上,眼盯前方,后排的军士刀枪并举,几名力士手执大锤立于军鼓之前,等待着指挥的命令。 虽然并非出自一军,长久的操练还是让大家养成了令行禁止的良好习惯。根本无须磨合,在各自统制的将旗之下,自然地结成了战列。五架床弩之后,各蹲着十余人,准备随时操作这台战争机器。 “太守此物颇为神奇,不知如何办到的。”尽管语调轻松,刘禹还是听出了一丝紧张,也难怪,这些军士都各有统属,眼下虽然听话,真的接了战,表现如何,却不好说。 “指挥看看。”他将望远镜放到刘师勇的眼前,毫不意外地听到了一声“啊”的惊叹。一旁的金雉奴露出鄙夷之色,混忘了她自己当初在船上看到此物时的表现。 阵前的黑线已经变成一片,肉眼都已经看得到溃军的惨状,几乎全是赤手空拳,大多数人都是丢盔弃甲,廖廖无几的几面旗帜也被拖在地上。从侧面,刘禹看到了自己军阵中的将士面色开始变白。 “敌已至,弓弩手准备。”刘师勇放下望远镜,举起手中的扩音器,向军阵下达了命令。刘禹眼前一晃,金雉奴抢到他身前,身上的大弓已经解开拿在手中,另一手上执着一枝箭,口中还横咬着一枝。 “禀指挥,敌,敌在何处?”一位统制结结巴巴地问道。 “何人冲击本阵,何人便是敌人,还要某再说么?”刘师勇撇了他一眼,盯着那道越来越接近的黑线。嘴唇紧紧抿着,神色渐渐凝重。 “前方之人听着,速速绕行,靠近本阵者,杀无赦!”突然,刘师勇用力大吼,声音从扩音器中被放大出来,震得一旁的刘禹耳膜发痛。 “速速绕行,违者杀之!”数千人的声音次第响起,都是同僚,没有人希望杀死对方。听到巨大的示警之声,前方的人潮顿了一顿,速度慢了下来,但在惯性的驱使下,仍然在接近。 刘师勇和数千人一声又一声地大吼,终于有了些效果,数不清的溃军开始向边上奔去,靠近军阵前的人流也慢慢停下来,双方沉默地互相看着。 看着巨大的人流绕过营地,刘禹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些人都到了自家营地了还不停下。跑了一天一夜,他们不饿不累么? “这些人已经破胆,有如惊弓之鸟,唯有不停地奔跑才能心安。”胡三省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刘禹心头一颤,是何等遭遇才会导致如此?世界末日么。 在整片人潮的后面一点,忽迷刺骑在马上觉得很没有意思,原本以为这是敌方精锐,没想到,甫一接战,对手就直接崩溃了。赶鸭子一般地追杀了一天一夜,他早已经记不清砍死了多少个人。 忽迷刺是蒙古兀鲁兀部人,他麾下的这支探马赤军是伟大的成吉思汗亲自下令建立的,如今已经成为千户的他也算得上战功累累,征宋之役,早前在鄂州,对手的抵抗还算是顽强,可昨天,那叫打仗么。 他的整个千人队早已经失去了形制,几个百人队各自为战,他甚至看到不远处,一个骑兵小队把一队宋军溃兵逼进了大江活活淹死。真无聊,这不是一个蒙古勇士应该干的事啊。 大帅给他的命令是直插鲁港,据说那里是整支宋军的驻地,有着数不清的物资,看看眼前的情景,跑到那里直接接收就是了。忽迷刺虽然不在乎自己这支千人队的孤军深入,但他也不喜欢失控的混乱。 “去找找哈鲁他们到哪去了,让他们向大旆集结。”忽迷刺转身吩咐自己的亲卫,身后的双日大旆是兀鲁兀部汗旗,曾经也是草原上令人生畏的所在。 哈鲁带着他的百人队正起劲地追赶着宋人的溃军,他沉迷于这种杀人游戏中,十分享受敌人跪着求饶的快感。当然,他从来没有饶过一个人,手中的弯刀挥起,带出一片血花是他最兴奋的时刻。 不知不觉中,哈鲁和部下越走越快,把自己的千户甩在了身后,突然,部队前面一松,成群的溃军不见了踪影,前面的几个部众跑得太快收不住马,直接冲了过去,撞在拒马上发出一声声惨叫。 哈鲁吃了一惊,抬头一望,前面是一个结得密密麻麻的军阵,宋人什么时候停下来结的阵?看着前面一排排闪着寒光的箭头,哈鲁蓦地勒住马,大声叫道:“停下,回去。” “杀了他。”刘禹从望远镜里早已经看到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百户,让他记起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一幕,几乎是咬着牙的声音从嘴里恨恨地发出,传到身前的金雉奴耳中。 一支黑色的羽箭“嗖”地飞出,紧接着又是一声轻响,另一支几乎同时飞出去。带着破空之声,两支箭都撕开了哈鲁所着轻薄的皮甲,狠狠地钉在他的身上,打断了他要喊出的话。 哈鲁,这个号称是兀鲁兀部最厉害的勇士,闷哼了一声,一头从马上栽下,眼睛不敢置信地圆睁着,他,再也回不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鲁港 之四 “放!”几乎就在哈鲁中箭的同时,刘师勇的命令也下达到阵前,前排弓弩手们听到命令,拉开弓弦的手一松,上千支羽箭划破空气,朝着各自瞄准的目标飞去。 障碍之前,近百人挤成的一团骑兵队伍,几乎在一瞬间就倒下了大半,多数人身上都插着几支箭,余下的十余骑急急的催马后转,第二轮箭雨便追上来,不到片刻,阵前就只剩下上百匹无主的战马。 “住手,都住手,尔等射人便好,怎的连马也不放过,如此好的战马,百瑉都买不到!”刘师勇的语气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大宋太缺马了,蒙古人却富裕到一人双马甚至三马。 见敌人被全灭,刘师勇下令全军坐下休息,只派出了百人左右去打扫战场,并收集那些战马。金雉奴一脸兴奋之色,她今天不仅射杀了哈鲁,第三枝箭还直取咽喉要了一个蒙古骑兵的性命。 看着数千人一声声欢呼着坐下来,个个激动不已。刘禹却没多少高兴,这不过是误打误撞冲到阵前的一支小队伍,很可能还有一支千人以上的骑兵在他们后面。 就在这个军阵之前,那支百人队至少屠杀了上千溃兵,地上密密麻麻的尸体让他的胃一阵阵地翻腾着,匆匆跑到无人的地方扶着一棵树就哇哇大吐。 “禹哥儿,喝点这个,过后便不会如此了。”接过金雉奴递过来的葫芦,刘禹拔开塞子闻了一下,一股果酒的清香,他略略抿了下,便还给了金雉奴。 “无妨,会习惯的,你怎得无事,以前见过血么?”刘禹对自己还不如一个未成年小女孩扛得住感到有些惭愧。 “自小逃难,一路之上,多少尸体倒毙于道,与前面那些有何分别。”金雉奴无所谓地说道,她并没有看不起刘禹,做为一个文官,自始自终站在阵前已经很了不起了。 “去问问随我来的那些人,谁能爬上那棵树,带他前来找我。”刘禹指着远处营地边上一处树林,那是他肉眼能看到的最高的物体。 金雉奴“嗯”了声,转身走开。刘禹向军阵处走去,他有些想法,要找刘师勇商议。 忽迷刺的双日大旆周围,已经聚拢了九支百人队,几个百户簇拥着他,肆无忌惮地大声笑谈着,他自己却隐隐有些担忧。为了将养马力,整个千人队全都下了马,忽迷刺也站在高处,不时手搭凉棚看向前方。 哈鲁不但是他的爱将,还是最好的兄弟,不过是个追逐游戏,对手毫无抵挡之力,哈鲁这个兀鲁兀部最强的百人队会有意外?忽迷刺是绝对不会相信的,难道这个蠢人立功心切冲过头了? “千户,哈鲁百户和他的部属,都,都死啦。”放出去的侦骑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停住马跳下来单膝跪倒,一开口就听得忽迷刺几乎要晕倒。 “怎么回事,说清楚。”忽迷刺一把提起侦骑的领子,口里的唾沫几乎喷了他一脸。 “宋人太多,我没敢离太近,我看到的时候,宋人正在打扫战场,他们将百户和他的部属头颅砍下,挂在柱子上。”听到侦骑所说的话,几个百户立刻炸了锅,虽然并不是没有伤亡,但这种无声无息地消失一支百人队还是头一次。 忽迷刺一脚踢开侦骑,在一众人嘈杂的吵闹声中,反而冷静下来,哈鲁百人队的战力他是知道的。这只能说明宋人已经有了准备,不再是任凭宰割的羔羊。 “都闭嘴。”忽迷刺手里的鞭子灵活地在空中打了个转,发出“啪”的一声响,周围的百户都停了下来,看着他。 “宋人就在前面,他们狡猾,凶狠,不再像昨天一样随意地任你们宰杀。如果你们还不打起精神,哈鲁那个蠢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结果。”忽迷刺扫视了一眼,发现几个百户都脸露不服。 “现在我命令你们,要像对付草原上的猛兽一样对付他们,不要有任何疏忽,我可不想再看到有谁的头被挂起来。”言毕,在忽迷刺的命令下,几个百人队整队开始出发,几队侦骑离开大队人马率先绝尘而去。 李十一正在一棵树上努力攀爬着,为了减轻重量,他脱去了衣甲,只着了一件短褐。一架望远镜挂在脖子上,腰上别着对讲机。他手脚并用,速度很快,看到脚下的人影变得很小了,才跨坐在一根枝桠上。 “机宜,机宜,属下李十一已到最高处,这千里镜果真好用,某可看得很远,语毕。”李十一对自己通过望远镜看到的东西非常吃惊,方圆几十里的动静都在他的眼里。 “甚好,多注意大江上游方向,还有树林之外也不可忽视,自己也小心些,切勿大声说话,语毕。”刘禹此刻站在一道用营中堆积的石头垒起来的矮墙后面,这道墙并不长,堪堪挡住身后的码头。 码头上的搬运还在继续,一艘艘的粮船被装满,随即马上开走。余下的军士已经不足三千人,大部分的军官都随船走了,指挥级别的就只有刘师勇和苏刘义留了下来。矮墙之后仅有不到千人的弓弩手,胡三省也被刘禹打发到了自己的座舟之上。 看着远处柱子上哈鲁死不瞑目的眼睛,忽迷刺心里的火“噌”地就升了起来,宋人的营地空空荡荡地,一个人影都不见。忽迷刺强行用理智压一下怒火,他还是准备等待另外两个绕到后面的百人队。 突然一尖利的哨音在上空响起,正是部落中常用的鸣镝发出的声响。忽迷刺不再犹豫,将手一挥,身后的两个百人队催马上前,排出一个长长的横列,搜索着往前进。 “机宜,鞑子骑兵数百人已经开始接近大营,另一侧也是数百人,呈包围之势,语毕。”听到李十一的报告,刘禹一阵头大,数百人,倒底是九百还是三百,这区别可大了去了。为了迷惑敌人,矮墙后的人都趴在地上,没有命令不准露头。 一直前至挂着头颅的柱子旁,进攻的百人队也没有发现宋人的踪迹。领头的百户转身朝忽迷刺打了个手势,忽迷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进入。 “机宜,鞑子接近陷阱了,语毕。”李十一的声音再度响起,刘禹朝刘师勇呶了呶嘴,刘师勇会意地轻声传令:“弓弩手准备。”千余人立即抽出羽箭,搭在弦上。 突然,矮墙外响起“扑通扑通”的声音,这是鞑子骑兵踩上了宋军挖出的陷阱。根据刘禹的建议,由于时间太紧,坑挖得既不深也不宽,刘禹只想用它们来迟滞骑兵的行动,不让他们顺利地冲起来。 “起身,杀鞑子。”刘师勇大喝一声,率先站起,手中的神臂弓举起,略一瞄了下,“砰”射了出去。也没去看战果,将弩身直立于地,伸出右脚踏上前环,手上一只弩箭麻利地放进了弦洞内。 金雉奴几乎同时站了起来,手中的长弓轻轻一抖动,一只羽箭飞出,就见一个刚欲爬起身的骑兵捂着胸口倒了下去。眼睛一闪,另一支羽箭迅速搭了上去,持弓的手一转,已经对准了另一个鞑子骑兵。 看着两百多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伤亡过半,忽迷刺心都在滴血,他总算明白了哈鲁百人队为什么会全灭。抿着嘴唇,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后面的三个百人队开始整队前进。 “机宜小心,鞑子后队动了,比前次更多,语毕。”李十一及时将看到的情况报了上去,并没有站起身的刘禹没有回话,他拿起身边的一支箭,将扯下的破布缠在箭尖上,然后在上面倒上火油。 三个百人队已经穿过了陷阱区,没有人看一眼陷入困境的同僚,一边催马一边张开骑弓,不过片刻,第一拨箭雨已经扑向矮墙,只听见一声声的闷哼,宋军开始出现伤亡。蒙古人射得很准,许多宋军都是捂着眼睛倒下的。 另一路的两个百人队也压了上来,由于蒙古人的射速更快,本来人数占优的宋军居然被压制住了,眼见着伤亡增大,刘师勇也有些着急。后面的码头上,余下的军士都停止了搬运,呆呆地看着这边。 “雉奴!”刘禹大喝一声,一把将金雉奴拉下来,把浸了火油的箭支交给她,自己掏出火柴,将破布点燃。金雉奴点点头,猛地起身,火箭离弦飞出,射在一处地上,火苗点燃了预先布洒好的火油,烧着了营中的木料,大火迅速蔓延开来。 不一会儿,整个营地都燃烧起来,呛人的烟幕传过矮墙,宋军都伏下身,外面的鞑子骑兵大声惨叫着,更多的骑兵悍不畏死地继续往前冲,一个又一个的纵马跃过矮墙。 “执兵刃,随某上!”都指挥使苏刘义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飞身扑出,手中的屈刀在空中转了半圈,划开了一个骑兵的身体,鲜血飞洒出一道绚丽的彩虹。更多的宋兵都抛下了手中的弓弩,抽出短刃冲向鞑子,就连刘禹都知道。一旦让这些骑兵冲起来,就无法抵挡了。 “操家伙,杀鞑子啊!!”站在码头上的搬运军士见此情景,都纷纷操起武器,冲向矮墙这边。金雉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丢给刘禹,自己仍然拿着大弓,不时地射出一支羽箭。 “突进去了,跟着我冲垮他们!”见火势开始减小,忽迷刺狠狠地一咬下唇,“噌”的一声抽出弯刀,在空中挥舞了一圈,当先奔向还在燃烧的营地,双日大斾紧跟在后面,余下的二百余骑兵潮水般随后卷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鲁港 之五 鲁港下游通往当涂方向的官道上,漫山遍野的溃军不要命一般地奔跑着。远远缀在最后面的一队人马大概有五六百人,和前面野人一般的大队不同,这些人至少盔甲兵刃都还在,甚至还有一名旗手拖着一面将旗。 “都统快看,大营起火了。”一名军士指着身后大叫道。数百人的队伍停了下来,转身看过去。当中一人虎背熊腰,方脸虬须,浓眉大眼,身高超过六尺,身披细麟甲,头戴缤铁盔,盔顶一丛红缨挑起,凝神看着起火之处。 “鞑子追上来了,大营的兄弟正在和鞑子接战,弟兄们,有愿意跟随姜某去杀敌的么?”看了片刻,他将大手一挥,身旁的旗手立刻将拖于地上的将旗立起,大旗之上一个斗大的“姜”字随风而动。 “某等能活下来,全赖都统,左右不过一死,有甚说的,同去,同去。”众人发一声吼,齐齐跟在大旗之后,朝着港口奔去。 “说过了,副都统,休要胡乱叫。”姜都统笑骂着跨出,几个大步就冲到了前面,数百人如风一般卷起大股烟尘。 码头附近的战斗本来是宋军占优,跃过矮墙的鞑子骑兵还不到三百人,宋军却有将近四千,失去冲刺距离的骑兵和大队的步兵缠斗在一起,不但没有优势,反而因为目标大,陷入了各自为战。 忽迷刺的二百多生力军突然加入后,形势立刻发生了逆转,两个百人队在自家千户的带领下,先是一阵箭雨,然后分成两股,如钢刀一般切入混乱的战阵中。 外围的宋军首先崩溃,由于没有指挥,只凭一腔热血战斗的步兵们不是被射倒,就是被飞起的马蹄撞倒,自己人的惨叫声如瘟疫一般地传播着,一个又一个的宋兵扔下兵刃开始溃逃。 两股骑兵的冲击阵形将宋军整个凿穿,救出了被围的余部后穿港而过,正当酣斗的刘师勇突然觉得压力一轻,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他的都统制将旗还竖立着,另一个指挥使苏刘义柱着刀支撑自己的身体,他的肩头插着一支箭,战了许久,已近脱力。 “鞑子骑兵须臾便至,我等如不结阵以抗,今日全都会死在此地。”刘师勇声音早已嘶哑,手中的扩音器被砍出了一个缺口,好在还能发声。 “速速随某来!”刘禹举起扩音器大叫着,他已不复初时风采,因为太过显眼,头上的翅帽早被金雉奴一把抓起扔到不哪里去了,几十个随行的禁军将他二人围在中间。 刘禹带着没有溃逃的宋军跑到早先设置的障碍处,因为他记来那里不但有拒马,还有五架床弩,众人都知道生死悠关,不顾疲惫,一些人抬着拒马,栅栏,另有数百人将巨大的床弩掉头。 “为何不坐船径直走了?”金雉奴贴近他低声问道,在她看来,刘禹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反正目地基本上已经达到,何苦还要在此拼命。 “上不了船了。”刘禹摇摇头,通过望远镜,他早已发现所有靠在码头上的船只都已经离岸,包括自己的座舟,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开船跑了。 在刘师勇的将旗下聚拢的人不到五百,还有不少人带着伤,只有百人左右拿着捡起的弓箭,余者大都手执腰刀,没有长枪,要如何阻挡骑兵的冲击? 忽迷刺气得快要疯了,重新集结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千人队仅余不到四百人,十个百户损失了一半。想到部落里父老翘首以盼的目光,一股滔天的恨意从心底升起。 “长生天在上,我忽迷刺发誓,不杀光所有的宋人,就让我战死在这里。”说完,他用弯刀割破手指,将鲜血涂在额头面颊上,这是部落古老的仪式,意思就是死战到底。 “死战,死战,杀光宋人!!”三百多骑兵一齐举起兵刃,高声大喊。双日大斾摇动,所有人调转马头,重新向码头处杀去。 看到自家人如猪狗一般被鞑子追赶和杀害,高树之上的李十一看得义愤填膺,恨不得跳下去战死了干脆,想到自家机宜还在等着自己的情报,只能强忍着伤痛按下对讲机的发射键。 “机宜,机宜,鞑子又杀来了,已经冲过码头,正向着你处冲来,语毕。”刘禹听到李十一的话,望着码头方向,不时就会传来一声惨叫,难道自己今天要在这里施展穿越? “弟兄们,你们也看到了,不齐心合力,下场就如同码头上的那般。鞑子人数还不及我等十之一二,还是连夜赶来。难道我大宋男儿,皆是怕死之辈乎!”刘禹有些沮丧,自己连火攻这种金手指都开了,敌人居然没有溃散?倒底谁t才是主角。 听到刘禹的蛊惑,数百人都沉默不语,并没有他期待地那样战斗力突然爆升数个等级,刘禹的激将法起到了反作用,这里的人多数都带着伤,哪一个不是死战余生,就连刘师勇的脸上都有愤愤之色。 “既然大家不怕死,那就让我等奋起精神,杀光鞑子,为战死的弟兄报仇吧!”刘禹振臂高呼,这一次,数百人轰然响应,“杀鞑子”的高喊声此起彼伏。 “敌已近,现在听我号令,刀牌手出阵,列于前,听到某的口令,方可退。弓弩手准备,由刘指挥节制。”刘禹毫不客气地接过指挥权,按照他的命令,一百多个拿着手牌的禁军越众而出,围成一圈,将余者包括床弩都挡在了身后。 一个冲出码头的鞑子百人队已经发现了仍在飘扬的将旗,在百户的呼喝中,变换着阵形,并没有急于冲阵,隔得远远地就射出一拨箭雨,外围的宋军高举手牌,将大部分箭挡了下来,其中还是有一些箭穿过了缝隙,造成轻微的损伤。 刘禹在赌,赌这伙骑兵没有多少箭支,经过这么久的战斗,没有得到补充,他们所带的箭支数量有限,应该用得差不多了。蒙古人的骑射功夫产生的威胁要远远大于骑兵的冲击,如果他们的箭支充足,那么根本不用打了,射也能将刘禹这伙人射死光。 眼见效果不大,对手又完全没有还手,况且自家的箭支确实快用光了。当头的百户大喝一声,拔出弯刀,一马当先地冲了过来。越冲得近那百户心里越打鼓,高据马上的他已经隐约看到宋军将什么东西围着。可是已经不能回头了,百户一咬牙,狠狠地一鞭抽在马身上。 “稳住,稳住,不要动,注意了,注意了,刀牌手,退后,刀牌手,快退后!”马蹄声破空而来,轰隆隆地敲打着大地,虽不过百人,却有万马奔腾的气势,刘禹首次面对这种阵势,手心都冒出了汗。 近百名刀牌手听到刘禹的命令,立刻收缩,从身后的拒马之间的空隙中退回阵中,弓弩手将羽箭搭于弦上,缓缓拉开,凝神摈住呼息,瞄准了远处的奔骑。数百米的距离,对于跑起来的骑兵来说不过数息之间。 “床弩,放,弓弩准备,稍待,稍待,好,弓弩手,放!”刘师勇沙哑的吼声响起。五支铁枪般地弩箭飞出去,伴随着强大的动能,在密集的骑阵中拉出一条条血路。 当先的百户心神俱裂,床弩他是认识的,这种平常只会出现在城头的杀器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已经来不及考虑,一支巨大的弩箭几乎贴着他的脸飞过去,后面的人就没那么侥幸了,一声声的惨叫声陆续响起。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迎面飞过来一阵密集的箭雨,一支弩箭直直地从百户的胸口插进去,然后透胸而出,百户只觉得喉头涌上一阵甜味,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手上一松,斜着跌下了坐骑。 “冲过去,不要给他们上弦的功夫!”后到的忽迷刺敏锐地抓住了机会,久经战阵的他知道,床弩威力虽然很大,但上弦时间也很长,此时不冲,就浪费前面百人队的牺牲了。 刘禹一阵叹息,鞑子后队冲上来了,自己这边却再也没有给床弩上弦的时间,对手显然是个宿将,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身旁的金雉奴已经射光了所带的箭支,其余的弓弩手也差不多,自己已经做到了最好,难道就这样败了? “机宜,咱们的援军来了,是咱们的人!”兴奋的李十二连结束语都忘了说,刘禹一愣神,连忙举起手里的望远镜,果然,在鞑子骑兵后面,又冲过来一队人马,当中的将旗之上写的是个汉字。 姜都统一行人之所以来得晚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一群无人看管的马匹,这一百多匹马正是先前被消灭的哈鲁百人队所缴获的战利品。为了骑上它们,姜都统他们费了些功夫,因此没有来得及赶上码头上发生的战斗。 “濠州姜才在此,鞑子受死吧!”手执长枪的副都统姜才大喝一声,带着百余骑,从背后旋风似的切入陷入缠斗的忽迷刺大队之中,当者披靡,状若天神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鲁港 完 “噗”的一声,刘师勇双手用力将自己那把卷了刃的屈刀插入一个还未死尽的鞑子胸口。喘息着站直身体,周围的战场上,再也看不见一个还能站着的鞑子,自己这群人当中,还有余力都在打扫战场,将还能出气的敌人补上一刀。 刘禹在矮墙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官帽,虽然被踩了几脚,用手抻了抻,勉强还能看出模样。带着金雉奴和自己的护卫走到差点就失败的地方,带着微笑和大家打招呼,所有的人都站直了看向他,就连受伤的也互相扶持着挣扎站起来。 “万胜,万胜,万胜!”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大喝,情绪随即被迅速地传递,所有人都忘情地振臂高呼,刘禹也被感染了,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不叫“万岁”。 接着,后来加入战场的姜都统一部人马也加入了庆祝的行列,在这一刻,幸存的几百人都尽情地宣泄着,怒吼,笑骂,欢呼,此起彼伏,回荡在鲁港上空。 刘禹一屁股坐上一架没有上弦的床弩,他的模样有些滑稽,长长的帽翅有一边折断了耷拉下来,身上的绯袍上被划开好几道口子,胸前的一道一直拉到腹下,整个官袍几乎成为两截。这是一个鞑子骑兵的杰作,如果不是防弹衣内层钢片的缘故,他已经光荣了。 “某是通州副都统,前部先锋官姜才,请问贵部主事之人为何?”姜才抱拳为礼,大声询问道。众人都望向刘禹,刘禹也不推辞,跳下床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看向这位国字脸大汉。 “未知贵官名讳,不敢请问。”姜才打量了一下这位明显文官打扮的青年,有些狐疑地问道。对方五品服色,加上有宋以来的以文制武,让他无法轻视。 “江淮招讨大使幕下机宜文字,权知建康府,刘禹,都统辛苦,全赖都统及一众弟兄援手,某等才能在此。”刘禹一拱手,报上名号,顺便致以谢意,若非对方,最后自己这伙人还能活下多少,实难预料。 姜才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却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在刘禹看来,他一个,合州的张钰一个,这一东一西的两个武将,有能力有战绩有忠义,在宋末的这段历史中,只有他们二人才真正称得上“双杰”。 “哈哈,太守客气,实不敢当,我等本是败军,若非太守在此浴血,某这些弟兄,终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姜才摆摆手,这胜利来得实在侥幸,人数占优加上背后偷袭,他不想居功。 “都统亦不必客气,今日战绩,刘某必会据实上奏朝廷,只不知鞑子骑兵最后有几人逃脱?”杀了自己这边这么多人,如果最后还给逃了,那这所谓的胜利就没有成色了。 “幸不辱命,好教太守得知,除了一个百户模样的鞑子带着十余骑逃窜之后,余者皆在此了。”姜才转身从身后一个军校手里接过一个首级,提着头上的发辫就展示给刘禹看。 虽然经过了一番惨烈的战斗,刘禹对于血腥,尸体之类的已经不再那么敏感,可是这么近距离接触一颗人头还是差点让他吐出来,这是一个典型的蒙古人种的面相,怒睁的眼睛似乎很不甘心,正是那忽迷刺。他的大斾在战场上十分显眼,因此被姜才穷追不舍。 “这是鞑子千户,不知叫甚名,这是他们的大旗。”姜才将首级扔到地上,又取过一面大旗,正是忽迷刺的双日大斾,斩将夺旗,都是大功,有此两件事物,这场胜利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刘禹接过大旗,高举着展示给大家看,人群中再度爆发出一阵欢呼,刘师勇和苏刘义等幸存军官也过来和姜才见礼,大家都是大军同僚,本来就相识,战场相见更是幸事。 “大伙还有气力么,某却是又饿又累了,谁还走得动,去弄点热的饭食如何?”等大家平静下来,刘禹又是一番言语,惹得众人大笑,方才不觉得,现在听他一说,几个时辰拼杀下来,颗米未进,确实都饿了。而姜才所部,更是整整跑了一夜。 一群军士说笑着朝着没来得及搬走的粮仓走去,这些粮食刘禹不打算带了,他叫手下去周围村庄,发动广大群众自己来背粮食,代价就是帮着掩埋战场上的宋军尸体。这里还是前线,刘禹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吃过饭,就得马上离开。 至于鞑子的尸首,首级是要割下叙功的,有名有姓有品级的还要用匣子装上送进京,无头身体就不管了,挖坑一起埋了还是曝于荒野,刘禹没兴趣去关心。 抢运鲁港的物资,只是刘禹计划的一部分,另一半则是收拢溃兵,看溃兵奔逃的方向,应该是往当涂县去了,金明已经带了二千建康兵进驻县城,不出意外,明日大队溃兵就将到达当涂。 这顿饭吃得很简单,好在战场上死马很多,大锅的米饭,配上放了盐煮熟的马肉,碗是没有的,刘禹拿了个不知道是谁的铁盔去盛了一碗,平时根本无法下咽的白煮肉让他吃得津津有味,几个军官更是直接抄起大块的骨头直接上嘴啃。 “此间事了,刘指挥与苏指挥带着受伤的弟兄们上某的船直接去建康,某着人带上书信,那边必有接待。”刘禹咬着块不太烂的马肉,含糊地说。刘师勇和苏刘义对视一眼,都点点头,也不说话。 “姜都统,你也和所部上船同去如何,某看空船还有许多。”姜才不像刘苏所部,不好直接下令,刘禹用的商量的口吻。 “太守不一起么,意欲何往?”姜才听出了刘禹的言外之意,开口问道。 “实不相瞒,某奉招讨之命,要去当涂收拢溃兵,观都统麾下善骑马者众,可否借某百人,到建康后即归营。”姜才所部没有多少伤亡,刘禹故有此问。 “如蒙不弃,姜某亦想随太守同往,某手下这数百人,皆能骑马,此战缴获颇多,足矣。”说起来,这场战斗最大的收获就是缴获了数百匹战马,忽迷刺的千人队是一人双马的标准配备,虽然死了不少,但还是有差不多五百匹马完好地活了下来。 刘禹私心是极想留下姜才的,即将到来的建康之战,他需要善战的将领,金明可以说是亲戚,不必太过笼络。可对于姜才,刘禹还在慢慢试探,见他这么回答,心中就是一喜。 “都统能同往,某求之不得,马匹不好上船,就全配与都统吧,”姜才闻言点点头,他现在也有些迷茫,不知道要去哪里,至少刘禹目前给他的印象还是良好的。 铜陵县下游,大江中心的丁家洲宋军大营内,此时已经布满了元人军士,洲岸上停着一艘大船,从大船上下来一行人,当中的一人四十年许,面相方正,身量一般,正是征宋元军主帅,左丞相伯颜。 “这就是那宋人扎下的大寨?”伯颜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营地布置得颇有章法,不像是不知兵之人。 “无胆的蛮子,听说刚一接战,宋人主将就逃了,还不如直接降了呢。”接话的是他的副将,平章阿术,此人极为勇猛,每战必当先。 “平章说的是,那孙虎臣听说不过是靠着贾似道的幸进之辈,如何与我大元精锐相抗。”边上的一位汉人打扮老者接着说道,此人叫做吕文焕,此次征宋,全赖他一路招降,大半个京湖几乎是不战而下。 伯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此战颇为奇怪,宋人明明有战意,可是自己不过是沿江岸用回回炮放了几下,那主帅居然就跑了,刚听闻战报,还以为是宋人的诱敌之计。 “禀丞相,前军传来军报,当先的前锋忽迷刺所部千人队在鲁港战败,只逃出十余人,忽迷刺本人不知所踪。”正沉默间,忽听一传令兵被人带进来,通报了这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速去带那些逃人过来。”伯颜还未说话,阿术先吃了一惊,这忽迷刺素有勇名,手下的千人队也是战功赫赫,怎么就没了? 过了一会,几个五花大绑的蒙古人被带到了伯颜面前,未等开口问话,一个百户就扑到地上,大哭着讲述了战斗过程。 “给他们松绑,每人一碗马奶酒。”伯颜听完,也没见情绪有波动,只是淡淡地吩咐下去。 “咱们不求宽恕,只求丞相给咱们一把刀,兀鲁兀部的勇士不用别人动手。”那百户一口喝干酒,将碗掷于地上。 “给他们。”伯颜点点头。 “长生天在上,丞相,一定要给咱们报仇啊!”一声大喊,几个人同时横刀抹向了脖子,不过数刻,就成为倒在地上的几具尸体。 “传令下去,水陆并进,任何人不得孤军深入,违令者斩!”伯颜大声传下命令,再也没朝地上看一眼,抬脚向前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溃兵 蒙古马是华夏乃至全球较为古老的马种之一,主要产于蒙古草原,是典型的草原马种。该马体格不大,平均肩高一米三左右。身躯粗壮,四肢坚实有力,体质粗糙结实,头大额宽,胸廓深长,腿短,关节牢固,肌腱发达。 这种马极其耐劳,不畏寒冷,能适应极粗放的饲养管理,生命力极强,能够在艰苦恶劣的条件下生存。8小时可走60公里左右路程。经过调驯的蒙古马,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历来是一种良好的军马。 眼下,刘禹所骑的就是一匹缴获的褐色战马,由于换了新主人,他也不也敢过份驱驰,轻轻摆弄着缰绳在官道上慢跑。一旁紧跟的金雉奴也骑着一匹黄马,而显然她已经驯服得极好,手里拿着一张制作精良的骑弓,不时作着比划。 姜才的都统将旗高高地挑在前方,在这队五百余人的骑兵队伍中,除了刘禹自己的二十多个禁军护卫,其余的都是姜才所部。姜才自己走在队伍的中间,当先开路的则是他的长子姜宁,侦骑前出十余里,不时回来报告沿途所见。 “你说什么?”听到来人的回报,刘禹大怒,不用看到实情,只听描述,都可以想像其中的惨状,屠村,这附近没有土匪出没,唯一的可能就是溃兵所为。 “派出所有探子,某身边这些护卫,都是好手,全散出去,某料他们定然跑不远,搜,一定要给老子搜出来。”刘禹没有去征求姜才的意见,直接就下了命令。他自己的护卫闻言立刻驱马散开,向周边驰去。 “去传令前部姜宁,就按太守所说的做。”姜才并未迟疑,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也是他绝不能容忍的。来骑对他二人抱拳施了个礼,领命转身离去。不一会,整个前部百余骑几人一组,以扇形开始搜索各地。 刘禹下了马,走到路边站定,路边不远处,有一具倒毙的溃军尸体。这是活活累死的,当然还有饿,一个人在这种状态下,会做出什么事,不难想像。刘禹有些担心,这可是数万人,沿途几十里,城镇还好说,可以闭关自守,可散布在各处的村庄怎么办? “太守勿忧,这伙贼人跑不远。”姜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刘禹回过头想做出一个笑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某自幼便被金人掳走,见过多少惨事,这个世道便是如此,百姓如蝼蚁,鞑子不放过,自己人也来践踏。”姜才的话里饱含沧桑,也有着深深的无奈。作为一个北人,在宋人的军队中受了不少歧视,升迁也总是与自己无缘。 “不要叫某知晓,不然,追到天边,某也不会放过这些畜生。”刘禹一掌拍到一棵树身上,恨恨地说。姜才看着这个奇怪的青年人,完全没有一个文官的样子,竟和自己这种军痞颇为相投。 “据姜某所知,太守并非大军中人,为何会出现在鲁港?”姜才问出心中的疑问,他亲眼看见了刘禹在战场上的表现,虽然没杀几个人,却毫无怯意,做为一个文官这就已经值得钦佩了。 “因为某半月之前就知你们太师会有此败,都统信么?”刘禹看着这员猛将,整个前部七万人的先锋,战争的亲历者。 “某不愿信,却不得不信,太守是为了鲁港大营的那些军资?”姜才苦笑,他确实不应该信,然而事实在眼前,似乎只有这种解释才说得通。 “正是,若不搬走,今日就便宜了鞑子,都统看到那些床弩了么,我大宋无数工匠的心血,要是落入敌手,会怎样?”会怎样,当然是回过头来对付宋军。 “当日,鞑子沿大江两岸,步骑并进,某领着前部先锋七千余人,正待要与鞑子死战,就听后路大喊‘步帅遁矣’。大军立时便溃了,鞑子沿路追杀,伏尸数十里,江水尽红。” 姜才的话没有一丝情绪,就连说到自己的先锋营弟兄,也是平淡无比,刘禹却听出了一种“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意味。七千多人的选锋,只余下五百多人,这是真正的十不余一。 “鞑子用炮了么?”刘禹知道,这时期所说的炮,指的是大型投石机,蒙古人著名的“回回炮”就是其中之一。 “用了,沿岸布置了数百座,那又如何,那石头落下能砸死几人,若是主帅不跑,将士用命,某岂会怕那鞑子。”姜才傲然而立,沉声说道。 “都统以为,鞑子攻入太平州后,下一步欲何往?”刘禹进一步问道,直接开口招揽太突兀,他想一步步引导。 “左不过沿江而上攻取建康,或是先取宁国府后入两浙。”姜才仔细思索后答到,攻建康的可能性很大,稍有战略眼光的都看得出来。 “都统愿助刘某守建康么?建康府数十万百姓,盼都统如大旱之望云霓,某亦然,为百姓计,为朝廷计,还请都统不要推辞。”刘禹见时机到了,直接祭出杀手锏,以姜才的历史表现来看,大义是最好的武器。 “太守折煞姜某了,某实不知,太守是如何得知姜某的,只恐有负所托,误了太守大事。”所谓过犹不及,刘禹的一番话再次起到了反作用,姜才不仅没有感激涕零纳头便拜,反而吓得连连摆手。 “唉,刘某自知人微言轻,都统不愿,原也应该。”刘禹一脸沮丧,为什么人家光环一开就所向披靡呢。 “太守,这怎么说的,姜某绝非此意。”姜才吃了一惊,实在是觉得自己没什么了不起,他亲眼所见,两个正牌的都指挥使对刘禹恭恭敬敬,自己算什么? “那都统是肯了?那便好,那便好,余者皆不足道。”刘禹立刻把话说死,这一次,自己的确有些心急了些。 “太守,唉只是姜某目下还归太师节制,不知是否会有麻烦。”姜才无语,却也有些意动,毕竟受人重视是人之常情。 “无妨,都统请放宽心,此事交由刘某处置,若不如意,大可自行离去,某绝不阻拦。”贾似道自身已经难保了,还会管这些,刘禹今天第一次露出笑脸。 “既然如此,自现在起,姜某及所部便归太守麾下了,但有所遣,必不敢辞。”姜才也干脆,既然认了,那就索性早些。 侦骑找到那队溃兵并没有费多少功夫,这群做下坏事的家伙们正在一处野地里大吃大嚼,五百骑兵从四面包围上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绑了,带走。”刘禹的人用束带将溃兵们绑成一串,一共二百余人,身上都捆着抢来的财物,他们杀人的工具竟然是抢自百姓家的斧头菜刀等物。 将人带到被洗劫的村庄,刘禹他们这才看清了整个惨状,全村人都被杀死,连幼儿都没有放过,周围的骑兵们都有些神情激动,这还是在自己的国土上,却被所谓自己人残害成这样。 在刘禹的命令下,所有溃兵开始挖坑掩埋村中的尸体,怀着侥幸的心理,溃兵们动作很快,不多时,一个个新坟便矗立在了村子旁边。 “全都砍了,首级供奉在坟前,尸首扔去喂狗。害我大宋子民,不管是谁,都是这个下场。”刘禹看着溃兵们期待的眼神,冷冷地下了命令。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姜才将手一挥,五百多骑兵催动战马冲了过去。片刻间,便听得哀嚎四起,血肉横飞。 当涂县城之外,整个城廓都被清理了出来,几百名差役和民夫用大锅煮着粥,沿路排开,附近的官道上,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们手执刀枪守在栅栏后,一排排的人被按照顺序放进来,这里便是金明所设立的溃军收容之处。 “金指挥,刘机宜何时到?”说话的正是知太平州孟之缙,站在城楼上的金明摇摇头,他知道刘禹已经赶来,却并不想告诉他。 所有进来的溃兵都只能分到一碗稀粥,这点汤水并不能让人吃饱,却可以保证不会饿死。这也是为了防止他们有了气力,不好管制,毕竟这是数万人。 刘禹的骑兵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快入夜,几百只火把将营地照得透亮,五百多骑兵排成两列直冲入营,吓得溃兵们以为鞑子又追了上来,直欲逃走。 骑兵的到来彻底震摄了溃兵,原本还有为了多点少点稀粥准备闹事的,见此情景也都安份下来。刘禹带着金雉奴下了马,登上城楼,目光与二人打了个招呼,便拿出扩音器,对着营地喊话: “某仍江淮招讨大使所遣,特为尔等而来,有仍认为自己还是禁军将士的,喝完粥后去领军法,队正以上十军棍,以下五军棍,有全副甲胄者,减去三棍,半幅者,减去两棍,有兵刃者,减去一棍。去与不去,悉听尊便。” “某等舍生忘死到此,为何还要受罚。”众人一听大哗,齐声质问。 “问得好,某来告诉尔等为何,尔等不战即溃,丢下军中同袍,该不该当军法?丢弃军械旗帜,该不该当军法?某也知尔等的主帅先逃,但那自有朝廷法度,某今天只究尔等,有不服者,某也说过不强求,大可自行散去,只一点,有敢去祸害乡邻者,可试试某之刀快否。实不相瞒,一路前来,某已斩杀上千此等贼子!” 刘禹的话让众人安静下来,都在做着抉择,刘禹也不着急,这就是他的筛选法,能坦然受军棍的,就说明多少还在乎军纪荣誉,他不希望今后的战斗中,再出现一触即溃之事。 “娘的,不过十军棍么,某受得。今日这冤曲,他日在鞑子身上找回便是,某这就去,是汉子的便跟来。”刘禹一看,却是姜才,有了带头的,大多数人都有从众心理,不一会,“噼啪”的板子声就响了起来。 “孟太守辛苦了,此事功成,太守出力良多,鞑子现已攻入太平州,不日即至当涂,太守随某一起去建康吧。”刘禹转过头对着孟之缙说道,他并不是征求他意见,而是知会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采石镇位于当涂的上游约二十里,再往前行则进入建康府境内,因地处要道,故在镇中设有采石驿,供官员住宿的驿站就建在镇中,而用于信件传递,文书往来的称为“递铺”,官道之上每二十里便设有一铺,采石是大驿,更设有专用于急递的“马递铺”。 “号头,咱的草料又快用光了啊,驿长倒底怎么说,咱这可有八匹马,一天嚼用不少。”一个兵卒提着一个很大的木制料桶走出来,对着蹲在铺边道旁思考人生的头儿嚷嚷。宋制,铺头称为“铺号”,因此这个铺兵称他为号头。 “那腌货,俺去找他几次,只是推说草料都供应大军所需了,叫俺们省省。”辅号头也不回地说道。自从大军屯驻,州内的各项开支就不停地在压缩,上头也是无可奈何。 铺兵嘀嘀咕咕地走开,自去喂马。铺号无聊地盯着过路的各色行人,开战以来,入住驿站的官员少了许多,前来他这里借乘马的也几乎没有了。这只能说明,战事吃紧,情况不妙啊。 “得得得。”一阵马蹄声从上游处的官道上传来,铺号转头看过去,只见一匹矮小的广马驮着一个禁军服色的骑兵正急驰而来,背后的靠旗烈烈飞舞,上书几个大字“沿江制置司”。 铺号忙站起身,等那马来到身前,伸手抓住笼头,马上骑兵一跃而下,大汗淋淋,面有急色,看服色是个“伙长”。 “制司信牌在此,速与某换马。”骑兵也不废话,递过一块木契,铺号接过一看,正是制司所发,不敢怠慢。一面呼喊后面的铺兵牵马出来,一面招呼骑兵歇歇脚。 那骑兵只是摆手,忙不迭地催促快些换马,对铺号的客气看也不看。铺号当下就有些不悦,就是六百里急递,也不似这等自恃。遂不再理他,自顾自走进铺子里。 与此同时,下游当涂方向相反的官道上,一群约有五十人的骑兵正在快速接近,当头一人却是那个善于攀爬的禁军老卒李十一。 “李都头,还是鞑子这马骑得来爽快,跑了快三十里了吧,气息还是这般匀称。”说话之人身着轻皮甲,腰跨直刀,头上只扎了个髻子,马后还用皮带拖着一匹广马。 “那是自然,鞑子岂只马好,骑术更佳,那日大战,不过千余人,硬是都说了,某不过一个队正,称不得都头,十军棍没打够么?”李十一口气似乎在生气,其实心情不错。 鲁港一战,刘禹以他不顾危险及时传递信息,为他策勋一转并转官一级,现在的他,已经是大宋武官中最低一阶的“守阙义士进武副尉”了,并且担任了这队五十人的新编骑兵队的头儿。他们都是在当涂收拢的溃兵,其中的人几乎都在昨天被打了军棍。 这五十多人中,倒有三十余人马后都系着一匹广马,这是根据刘禹的命令,将沿途各驿站中的马递铺所存之驿马全数征用的结果。目前,李十一等人正朝着采石驿进发。根据州中资料,这个大驿所辖的铺子中有不少驿马。 “看都头说的,某等遗逃实不得已,若非上官先逃,谁愿意做那混蛋事。俺可只挨了八棍,不过说来,这刘太守真狠,打得俺现在还疼痛不已。” “住口,太守那是何等人,是你能腹议的么,俺看就是还没打够,你这厮忒得话多。今日过了此驿,就在那铺子中休息。弟兄们,加快些!”李十一大喝一声,当先驰去,一众人等急急跟上。 在马递铺外等待的那个骑兵已经不耐烦了,铺号自从进去之后,半晌还未出来,急得他站在门外跳着脚呼喝,言辞也越来越不客气,隐隐有威胁之意。 “号头,那人急了,不如牵与他罢了,没得惹身臊。”铺兵小心地劝着,虽说是兵,可毕竟不是正经见阵仗的,都有着小农意识。 “不忙,让他再骂会,俺去里屋躺躺,天冷,腰病又犯了,忒疼。”铺号不急不徐地答到,背着手踱进去。又不是一个系统,官司打到上边,也就是一嘴毛,他怕什么。 铺兵抬头看着天上高照的艳阳,摸摸头,冷么?摇摇头,继续将一桶腌水倒入食槽,转身拿来几捆草料,慢慢地喂着。 “把这处围了,不许人走脱,所有的马都牵出来,有阻拦者,直管打,只莫伤人命。”那骑兵正在门外使劲开骂,忽听得身后奔来一队人马,为首的隔了十余步就大喝一声,吓了他一跳。 五十余骑齐齐应了一声喏,分成数组各自行事,李十一骑在马上看着这处铺子,占地颇广,当中屋顶上挑起一面三角旗子,上书一个“递”字。院子后面一大片菜地,看样子是铺中兵卒所种。 先来的那个骑兵,看着这队人的行事,眼神有些闪躲,擎着自己骑来的广马,不动声色地朝官道上挪。见无人阻拦,刚刚上了官道便翻身上马,挥起鞭子拼命地抽打,向着来路驰去。 “哟,有意思,咱几个,陪他耍耍。”李十一其实早就觑见了他,之所以没有动作,就是想看他想干什么,见他逃跑,不禁笑了,朝周围数人打了个眼色,一齐催动马匹,向前追去。 那骑兵并没能跑出多远,胯下的广马就已经累得大口喘气,越跑越慢,最后终于停下来。任是如何鞭打都不再动脚,蓦得一声长嘶,歪倒在路上,将背上骑兵狠狠地摔了下来。 “跑啊,起来接着跑,俺们不抓你,就看看你能跑多远。”李十一几个围着地上的男子不停地转着圈子,戏谑地看着他。男子抬头看了看,低头不语,一只手慢慢伸进怀中,掏出一封文书就要撕扯。 “拦住他!”李十一大吼一声,一个骑兵挺起手中的长枪,一枪搠去,透肩而出,将那男子钉在了地上。男子疼得松了手,李十一跳下马,抢过那封撕了个口子的文书,打开一看,面色渐渐凝重,虽然认不全字,但大致意思看懂了。 “莫要让他死了,带到那铺子处等某。”李十一放下书信,吩咐道。几个骑兵七手八脚地将那男子拉起来,捆住双手扔到自家带来的广马上。待手下押着那男子走远,李十一方才从怀中拿出对讲机,打开电源,按下发射键。 建康府城内,靠近行宫的文康坊,有一处四进的宅子,平常几乎没有什么人出入。周围的住户也只听说宅中主人是个妇人,却不知道这是建康兵马司都统徐旺荣的外宅。 宅中没有寻常大院多设的庭台水榭,却于后院开辟了一个很大的练武场,场边架子上摆着些枪叉斧戟之类的沉重兵器。一个接近六尺高的汉子正挥舞着一把厚背大刀,的上身布满密密的胸毛,汗水顺着面郏滑下,跌落在脚下。 “大哥的武艺又精进了,啪啪啪”一路刀法耍完,旁边的二个男子都鼓掌相贺,一个侍女捧上湿巾,大哥徐旺荣将大刀扔给一个家仆,接过湿巾擦了擦身上。 “老三,你这厮,少盯着些女人,看看你,瘦成啥情形了。”接过侍女递来的长衫披上,看老三翁福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侍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嘿嘿,大哥真是好福气。”翁福不以为耻,晪笑着伸手去摸那侍女的手,被妇人轻巧地躲开,啐了他一口,转身走掉。徐旺荣摇摇头,将手一挥,四周侍立的家仆立时退了下去。 老二茅世雄拉了拉翁福,三人走到院落边上的一处树荫之下,各自找了凳椅坐下,也不用仆人,茅世雄拿起放于石桌之上的陶壶,与三人各倒了杯水。 “昨日城外码头之上,来了好多大船,押船的都是禁军,听那情形,大军已然落败。”茅世雄喝了口水,将打听来的情形细细说出。 “这元人的大军来得好快,某还收到消息,对岸的无为军,和州都已经准备出降。”翁福点点头,接着说道。 “元人过了太平州,就是我建康府,如今这阵势,守得住么?”茅世雄口中说着话,眼睛却盯着一言不发的徐旺荣。 “老二,我知道你意思,老三不是遣人出城了么。”徐旺荣并不为他所动,喝了口水淡淡地说。 “大哥,如今这建康城里,除了那老迈地动弹不得的汪招讨,就余一个袁洪,他虽有些本事,手下却不过二千余刚放下锄头的农夫。我等三人麾下人马超过五千,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这方是大功一件。”翁福眼中精光直闪,哪里还有方才淫荡的模样。 “我如何不知,只不过城东大营尚有二千禁军,他等是何思忖,某却不知。”徐旺荣口中的这二千人是上次营啸后被金明收拢的,原本约有五千人,金明前往当涂带走了三千人,余者都驻在大营之内,由一个方姓都统带着。 “那方都统某拿话试探了几次,有些暧昧不明,我看也是首鼠两端之徒。关键还是城门,拿下城中五门,凭我等实力,等到元人到来,不是甚难事。况且那黄员外已言明,城中大户们都愿出钱出力。”茅世雄言毕,看那徐旺荣神色知他已经有些意动。 “也罢,富贵险中求,瞻前顾后如何能成大事,这建康府哪轮得到外人来撒野,老二,你今日再去寻那方都统,许他些好处,只要他按住手下不动,某就保他个大功。” 徐旺荣狠狠地将手往下一压,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掌握的情况比二个兄弟来得更详实,甚至已经知道了刘禹在当涂整军已毕,正在往建康返回的途中。再不发动,就没有机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夺门 建康府原沿江制置司衙门内,一个背着药箱子的老者在一名亲军的带领下,穿过厅堂进入后院,当先的亲军挑开珠串的门帘,将那老者放入,屋内靠墙的大榻上,汪立信半闭着眼睛躺着,边上坐着一个绿袍中年官员。 见老者进来,忙起身让出了位子,那老者也不推辞,拱拱手便径直坐下,将身后的医箱打开,取出一块厚布毛巾叠放在床边,绿袍官员将那药箱接过来抱在怀中。 “应及,都说了无妨,偏你那般小心,老夫自己的身体如何不知,略躺躺就好。”汪立信虽然口中这么说,还是伸出了手,老者将他的手放平在叠巾之上,伸出手指搭上脉。 过了片刻,老者收回手指,又瞧了瞧汪立信的舌苔,点点头,站起身来,拿过绿袍官员手中的药箱,将叠布放进去,就问书案何在,他要写方子。 “敢问老郎中,招讨这病可要紧么?”这位绿袍官员便是太府寺丞c知建康府军器少监c驻戍军马叶应及,前相公叶梦鼎之子。 “确是无妨,脉像虚浮,关寸大,邪在卫表,里气未伤。故而舌苔白薄,舌质淡红。不过略感风寒,待我开几副药,吃吃便好。不过招讨似有劳神之嫌,还须多做休息。”老郎中开好方子交给叶应及,拱拱手告辞出去,自有人将诊金及车马费奉上。 其实,汪立信是累病的,自前天开始,鲁港下来的船只就开始到达建康城外的码头,汪立信和建康府通判袁洪带领建康府差役安排下货扎营各项事务,还有近两万人的吃食供给,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吹了江风,于是就病倒了。 如今码头上只有袁洪一个人带着麾下乡兵在那操持,汪立信实不放心,于是叫来叶应及,希望他能去帮帮忙,叶应及亲自看着药抓来煎好,着人服侍着汪立信服下,方才放心地去到码头上。 太平州当涂县,刘禹站在县城的城楼上,脚底的城门洞下,排成两列的禁军队伍正鱼贯而出,前锋已经远远地失去了踪影,后队却还没有进入另一头的城门,县城的百姓们都沉默不语地注视他们,没有欢呼也没有惊惶。 “太守,你已尽职,元人不日即到,当涂县无兵无将,待到那日,你欲如何?”刘禹的话语中已有几分不耐,这个死胖子居然不想走。 “机宜好意,孟某心领了,然孟某乃是朝廷所命一州守臣,无有他令,城在则某在,如此而已。”孟之缙不知道哪里来的执拗,摆摆手,一付与城偕亡的神情,如果不是刘禹知道历史,肯定要佩服他的风骨。 正当刘禹下定决心要来硬的时候,手中的对讲机发出了请求通话的提示音。他打开按键,对讲机里传来了探子的声音。出乎刘禹意料的是,这并不是前方的李十一发来的,而是后方负责监视元人进展的另一小队所发。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不用太大声,说慢一点,语毕。”听到探子传来的消息,刘禹大吃一惊,又是一个原本历史上没有发生过的事件。一旁的孟之缙显然也听到了,脸色变得煞白。 随着探子再次细细的描述,刘禹转身一掌拍在城头上,鞑子为了报鲁港之战损失一个千人队之仇,竟然屠了芜湖县城,什么“声震四野十里相闻,火柱冲天百里可见”。刘禹相信,类似的句子远不足以形容当时的惨状。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一旁的孟之缙失魂落魄,两腿战战,口中喃喃自语,显然是无法相信。 “扶上你们太守,即刻出城,传令下去,命差役四处张贴榜文,告知芜湖县被屠实情。鞑子已近,若有去处,宜速速离城他去。”这里无论如何也守不住,刘禹不希望百姓留下来白白送死。 芜湖县是州中上县,城中百姓不下八万人,同在一州,相隔又近,因此当涂县中多有亲戚好友在芜湖城里的。刘禹随着后队离城之时,城中哭声震天,让他不忍卒听,大军走出十里之后,他才发现,后面无数百姓扶老携幼,跟着一路而来。 李十一的通话要求发过来的时候,刘禹正在安排军士们帮助后面走不快的百姓,反正速度起不来了,干脆收买民心吧。听完李十一的述说,刘禹知道自己又要辛苦了,如今大军距离建康府尚有很远,唯有甩下步军带着仅有的几百轻骑方有可能快速赶回。 在同金明和姜才商议之后,刘禹决定让姜才带着全部骑兵先行。而金明则统率大军随后,两人都点点头,金明现在是刘禹最信任的人,这只大军足有两万余人,他是当然的人选。 刘禹并没有跟随姜才一起走,他计划直接通过现代快速进入建康城,当然这样会有些冒险,但他还是决定这么做。城里的穿越点是早就勘探好的,出口位于西南角的校场,那里驻扎着袁洪的乡兵。 “禹哥儿,你要去何处,为何不让我跟随,不管,这是招讨爷爷的吩咐,甩掉我,你休想。”军装萝莉现在成了刘禹的尾巴,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求助于金明,被自家阿兄恶狠狠的眼光盯着,金雉奴不得不老实了下来,刘禹赶紧悄悄离开,这才得以脱身。 青山上的穿越点已经轻车熟路,即使是白天,刘禹也有把握传送门后面无人发现。顺利地回到现代,刘禹顾不得一身古装打扮,掏出手机边打边往外走,引得外面的游客纷纷侧目。 “胖子,对,是我,你会ps吗?我x,ps都不知道,小于和小苏在不在,问一下他们会不会,快点,我有急事。”手机里传来胖子匆匆的脚步声,刘禹已经走出景区,站到了下山公路旁。 “喔,小苏会是吧,你叫她接电话。噢!小苏是吗,你现在记住我说的话,我一会用彩信发几张图片到这个手机上,你下到电脑里,我的要求会用短信发给你,做完之后,找一家印刷厂,每张图印一千份。” 挂断电话,刘禹将手机中的几张照片用彩信传了过去,这些照片是他在鲁港之战中抽空子拍的,全是鞑子骑马舞刀的样子。按照他的要求,苏微将会在这些图的基础上,ps出鞑子杀害老百姓的情景,效果怎么样,就要看苏微的ps技术了。 没有时间去赶长途车了,刘禹就在景区的出租车中包了一辆去金陵,在车上,刘禹仔细地思考着,建康目前情况不明,直接入城不是一个好主意。先到城外,看看情况再说吧。 整个建康府共有城门八座,其中陆门五座,水门三座。由尊贤坊东出去叫东门,由镇淮桥南出去为南门,由武卫桥西出叫西门,由清化市而北则是北门,由武定桥溯秦淮而东是上水门,由饮虹桥沿秦淮而西出折柳亭前为下水门,由斗门桥西出叫做龙光门,由崇道桥西出则是栅寨门。 五座陆门中正对码头的西门由通判袁洪的乡兵把守,其余四门皆由城内禁军负责守卫。三座水门则是归沿江制置司所属水师管理,平素除了槽粮船,还有各地商船往来。 西门城楼上,乡兵统制刚刚送了自家通判出城,这几日袁洪几乎都呆在码头上。今日,不久才到达城外的据说是前线撤下来的那支禁军队伍,收到了已经逃到扬州的贾太师书信召唤,正通过码头上船离开,袁洪便是前去相送的。 “王三,今日是你当值么,怎的不见你家统制?”门口,值勤的乡兵王三正盯着不远处一个村妇装束的小娘子,就听得一声响起,收回目光一看,却是同县的一个乡邻,也是个军汉,不过人家当的是禁军,在兵马司都统手下吃饭。 “我们统制刚还在呢,袁通判出了城,他才上了城楼,怎么,是你家都统有事么?”那人听了,只点点头,朝后面暗中使了个眼色,几个禁军都向守门的乡兵靠了过去,他则自己带着三个人转身上了城楼。 同居一城,平素又都有来住,大家打个招呼便开始东扯西拉地聊闲篇。不知不觉中,每个门口的乡兵身边都围上了两个禁军。城楼之上,统制见那人上来,也不以为意,只道是都统有事相商。 “这,这是什么意思,尔等怎可如此?”看了那人交给自己的文书,统制大吃一惊,文书上盖着沿江制置司大印,居然是捉拿通判袁洪即行收押的钧令,罪名则是“欲行不轨”。 见统制不欲领命,那人将手一招,身形闪到统制后面,出其不意地扼住他的头,右手自背后拔出利刃,只一刀就将喉咙割开,鲜血爆射喷出,眼见已不能活了。自始自终,统制都未能发出一声。 “动手!”解决了统制,那人走上城楼,对着下面城门便是一挥手,沉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平乱 之一 建康城外的鳟鱼洲原本是渔家晒网修船之处,如今已经被一个个营账占满。前几天还人声鼎沸热闹非常,这两日随着码头上一艘艘装满军士的船只陆续离开,显得空荡荡地。 刘师勇皱着眉头站在一处营帐之外,望着远处的燕子矶码头出神,手里拿着一封书信,这是贾似道的幕僚廖莹中写来的,虽没有盖上都督府的大印,却也等同于军令了。 从心里讲,他不想去扬州,自己并不是贾似道的亲信,一向不得重用,这次大战,也是归属后军看守大营。真去了扬州,也不过碌碌度日,可若是不去,又能往何处? 刘师勇不过是个都统制,手下这一营人马中,有四百余人都是伤兵,全是鲁港之战所致,另外的八百人由于搬运物资跟船先走,还算是完好。思虑良久,还是无计可施,顺手摸了一摸,刘禹给的香烟早已经吸完,还真是有点想念那味道。 刘禹从传送门里过来的时候,吃了一惊,原本以为的空地居然全是帐篷,还是军帐,虽然知道不可能会是敌人的,还是有些汗。不过出来一看,整个营地就没几个人,到处都是空空的。 正在营地乱窜,就迎面碰上了一个人,仔细一看,还认识,两人一对视,刘师勇惊愕的表情溢于言表。这才刚想着香烟,刘禹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左右一看,实在想不通刘禹是从哪冒出来的。 “不料都统在此,某还以为见不到了呢。”不等刘师勇开口询问,刘禹果断地先拱手作礼。 “太守若是再晚几天,某可能真会走了,太师已经驻于扬州,来信相召,后军所部,唯有某还在此了。”刘师勇也不瞒他,苦笑着据实以告。 “喔?苏指挥伤得如何,他也走了么?”刘禹想起来,苏刘义似乎伤得有点重。 “那厮如此强横,些许小伤怎能奈他,昨日就登船走了,某那些弟兄还在疗伤,故耽搁至此。”听到刘师勇的话,刘禹有些咋舌,他记得苏刘义中了一箭,这都没事? “咦,那是何人?”刘师勇突然说道,刘禹顺着他手指处看去,远处有一人跌跌撞撞从城门跑向码头方向。刘禹拿出望远镜,镜头里的那人乡兵打扮,似乎身上有伤,心里咯噔一下,城里动手了。 刘禹放下望远镜,便向刘师勇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听到城中有变,刘师勇立刻表现了带人相助的意思。刘禹也不客气,两人召集了营中健康的八百余禁军,就向着码头而去。 “什么?”码头上,刚送走最后一船禁军的建康通判袁洪听到来人的述说,看着这个浑身欲血的部下,脑子一时凝住了。杀人夺门,这可不是营啸,而是谋反啊。 “你再说一遍?”赶到码头与袁洪等人会合的刘禹听到汪立信还在城中的消息,也出现了和袁洪相同的反应。制司衙门禁军不过二百余人,叛乱的三人直属手下就有五千,还不清楚城中驻守的禁军是否也参与了。若是他们以汪立信为质,这仗就没法打了。 看着眼前的袁洪和叶应及担心的神情,知道他们在挂念城中的家眷。刘禹不禁长叹,后悔当初没有杀伐果断一些,明明知道三人靠不住,当初处理营啸之时就应该痛下杀手,却为了尽快稳定局势而暂时放过了他们,以致酿成今日大祸,还是经验不足啊。 “建康城高几尺,城门有几座?这么大的城池,他们不过五千之众,未必能守护周全,或有破绽也未可知。”刘师勇见三人情形,知道他们当局者迷,在一旁提醒道。刘禹等人马上反应过来,如今最重要的是抛开杂念,思索对策。 城外刘师勇部禁军能战者约有八百余人,袁洪所部乡兵一千余人在守卫堆放在城外的军资。姜才所率的约六百骑兵正日夜兼程赶来,最快也要到后日才能到,这些叛贼还真是挑了一个好日子啊。 “袁通判,你部乡兵在城中还有一千余人?你估计如果他们被俘,会被关在哪里?”强攻已不可能,刘禹希望能在城里想想办法,毕竟自己拥有穿越。 “不出所料,仍是校场军营之内,休说无法进去,就算能行,一千乡勇,如何济得事。”袁洪摇摇头,自己手下的战斗力自己很清楚,凭险而守或许能行,正面强攻毫无指望。 “不然,那叛贼打的是捉拿你的旗号,某刚看了城头,仍是飘的大宋旗号。这说明什么?”刘禹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是有些冒险。 “太守是说他们自知兵力不足,想拖延时间,等待元人到来?”刘师勇出言道,袁洪也点点头。城中兵力虽少,可城外更少,叛贼只需守住城池,待元人赶到,便能成功。 “是与不是,待会便知,这里军资堆积如山,只有一千余人把守,换了是你,岂会毫无所动?”正常的情况,几百禁军便可对付这一千张兵了,如果叛贼还有余力出城攻打,那就说明城中已经岌岌可危。 袁洪一声令下,所有的乡兵都整队集结起来,反正军资颇多,刘禹让他们全部按照禁军的标准换了装。一番整顿下来,看上去颇有些精锐的模样。一千余人仍是依照训练时的阵列,面对城门出来的方面,排出了战斗队形。 “大哥,城中五门尽落我手,千余乡兵也皆已成擒,何不直接冲入制司衙门,拿下那什么大使,打出元人旗号,更待何时。”建康城西门城楼上,地面还有些许血迹,徐旺荣与他那三弟翁福站在城头看着码头方向。 “蠢人,元人尚在远处,左近可都还是大宋之地,就凭我等五千余人,如何守住这偌大的建康城?如今我等只打出诛袁洪的口号,便是为了迷惑他们,只要引得他们与我等商谈,便可慢慢拖至元人抵近,知道么?” 见翁福犹自不服气,徐旺荣也不想再多说,码头之上那许多军资,实在让他有些眼热,可想到当初营啸时袁洪的表现,要多少人出城才有把握拿下?他便有些犹豫了。 袁洪家人已经尽数擒下,为了日后有张筹码,徐旺荣严令不许动他家人。制司衙门有二百余人把守,皆为临安府过来的禁军精锐,无法以家人性命相胁。徐旺荣也只是命人围住了府第。反正那汪立信也并非本府的经制守臣,在这建康府中并无威信,若是宋人大军攻城,这也是份量最重的筹码。 老二茅世福还在城东大营中劝说那方都统,可恨那厮,条件开出来了,也不说答应不答应,只是一味敷衍。这二千余人才是心腹大患,在没有解决之前,城中之兵根本动弹不得。 “老三,去说与那黄员外知,我等已经起事,当初他们答应过,某现在除了银钱,还要人,命他等将所有家丁编成伍。再去寻那陈小乙,告知他如若相助,功成之时,建康城内所有泼皮都归他。”陈小乙,建康府最大的帮会头子,手下有数百泼皮混混。 翁福答应一声,转身下楼而去,徐旺荣仍是愁眉不展,当涂所出大军足有两万余人,最多四天就能抵达城下。余人皆不知道的是,就在当初翁福派人快马赶去接洽元人之时,他早已命心腹走水路出了城,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要到当涂县了,如今别无他法,只希望元人走快些。 被徐旺荣心心念道的元人大军此刻刚刚绕过了芜湖县城,位于大军中部的狼头大斾乃是大汗忽必烈亲手所赠,顶杆上装饰的黄金饰物在日头下闪闪发光,大斾之下,全军统帅,左丞相伯颜骑在高大的波斯骏马之上转头看着那座仍在燃烧的城池,心潮起伏。 屠杀令是平章阿术所下,他自己也是默认的,具体执行的则是吕文焕手下的新附军,这伙前几年还与元人死战的蛮子,一转头就对同族之人大开杀戒毫不手软。事后还恭恭敬敬地将所掠财物交上来大半,伯颜虽有些不齿其行为,表面上却仍是大加赞赏。 而这种杀戮的效果是立杆见影的,大江对岸的淮南西路所属的无为军,和州,以及江南东路所属的宁国府派遣的纳降使者眼下便在军中。伯颜并不打算分兵去守那些地方,只是各自封了官,让他们原地留任,而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江下游的建康府。 “急报,急报”前方烟尘弹起,一骑飞驰而来,看其装束,正是传令骑兵。伯颜并未停马,待来人靠近,亲兵上前接过一封书信,转身交与他,伯颜自马上打开一看,拈须就是一笑,心道:“真是天助我也。 “传令下去,大军速速前行,入夜之前要赶到当涂县,前部先锋无须等待,直插建康府,若是遇敌不可强攻,拖住即可。”伯颜将手一挥,大军滚滚而动,直朝前方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平乱 之二 “乱臣,贼子!辜恩忘义的小人!咳咳”汪立信将药罐推倒于地,犹自不解恨,不顾自己的病体,坐在床上破口大骂。当初暂时放过徐茅翁三人他也是同意的,只因初入建康,不宜多生事端,也是想给他们一个机会,万万没想到,这伙人如此大胆,竟然敢造反。 府门之后,两根粗大的木头顶着沉重的大门。院内高墙上,几个亲兵踩在靠墙的木梯上向外张望,目前围着府衙的军士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限制了府内人的出入,饶是如此,亲兵们也如临大敌,他们只有二百人,一旦敌人强攻,不好说能扛到何时。 这伙亲兵的头儿都是跟随了汪立信多年的老军头,面对这种局面,毫不慌张,一边大声鼓舞士气,一边让熟识操作的人赶紧用对讲机联络刘禹,这才是他们最后的倚仗。 “通了,通了,快禀告招讨,刘机宜就在城外!”不一会,一个亲兵喜形于色地大声叫道。这里离城外没有多远,无须用中继,就能够直接对话。 汪立信得知了这个消息,挣扎着要亲自与刘禹通话,待到屋外之人将对讲机拿到屋内,身旁的亲兵一手扶着汪立信的背让他坐直,一手将对讲机的通信口递到他嘴边。 “招讨,我是刘子青,现下已到城外,你那里如何?贼人可有攻进府内,语毕。”打开接收键,刘禹的声音便从中传出来,语带焦急之色。 “子青,老夫无事,你听着,切勿以老夫为念,招集大军,速速平叛,勿让元人有机可乘!”老人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出来,刘禹听着中气还行,放下了心,等了半天,见不再有声音传出,方反应过来,老人不熟操作没有说那结束语。 “招讨说哪里话,些许贼子,某还不放在眼中,大军已经骤发,明日骑军就到,招讨切不可自误,我刘禹在此对天发誓,绝不让贼人伤尔等分毫。语毕。”刘禹害怕汪立信有过激之举,赌咒发誓让他们一定要坚持。 “子青放心,要老夫的命,也得有那个本事,你只管放手去做,切记得,事到临头当机立断,不可有妇人之仁,便是如此吧。”汪立信说完,长舒了一口气,结束了通话,疲惫地闭上眼睛躺下,局势艰险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他要积蓄体力以待战斗来临。 知道了汪立信暂且无事,刘禹便将精力转到了城外,伸手将乡兵阵前的袁洪招过来,他从怀中拿出两部对讲机分别交给了袁洪和刘师勇。两人都见过刘禹使用,如今自己拿在手里,都有些无措,刘禹细细地对他们讲解了使用方法,边讲边操作,直到两人之间能互相通话。 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进城一趟,城外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如果在城内能想办法制造一些混乱,甚至夺下某个城门,那就能让骑兵一举冲进去了。否则就凭现在这点人,基本上可说是无望。 太平州采石镇外通往建康府的沿江大道上,天色已经暗下来,数百轻骑正疾驰而过,当先大汉身披细麟甲,头上的镔铁盔红缨飞扬,胯下的蒙古战马以高频率的步速奔跑着,身后的将旗上正是一个“姜”字。 骑队飞快地冲过了太平州与建康府的界碑,前面不远处就是马家渡,姜才下令全军在镇子里歇息三个时辰,以将养马力,然后漏夜出发,争取早日赶到建康城下。 马家渡不过是个中等镇子,如此一大股骑军穿镇而来,引起了一些恐慌,待看清是自己的队伍后,居民们都好奇的打量,自南渡以后很少有这么成规模的骑军队伍经过了。 在镇子中寻了一家大车店,骑兵们跳下马就赶紧寻找饮水和草料,姜才也去提了一木桶水,喂了些之后,开始慢慢给爱马洗刷。视线不远处,看到自己的长子姜宁正嬉笑着和军士们打成一片,不禁失笑地摇了摇头。 突然,一骑自后面冲进镇子里,一路直奔这处而来,姜宁和几个军士停下手里的活,拿起长枪警惕地看向来骑。来骑看到大队人马,勒住马跳下来,身材纤小,却是刘禹的小跟班金雉奴。 “禹哥儿,你在何处?”跑了一路,小女孩又累又饿,语气中饱含着委屈。姜宁几个都见过她,见状忙将她带到姜才这边。姜才在战场上见过她的身手,知道她是刘禹护卫,见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忙告诉她刘禹已经到了建康,叫她不必担心。 未曾想金雉奴立刻就要上马赶去,姜才抓住她的笼头,只说全军不过略歇一歇,好不容易才说服她和自己一起动身。吃过饭,大多数军士都靠着墙壁沉沉睡去,姜才仍仗剑在四处巡视着,看着满天繁星,心里想着刘禹要如何行事。 刘禹已经回到了后世的金陵市,坐上出租车赶回了胖子一行下榻的“如家快捷”酒店。趁着他吃饭的功夫,胖子三人都各自汇报了工作进展,刘禹边吃边点头,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单打独斗了。 “小于,你这个设想不错,去找一家工厂,让他们尽快拿出一台样品,跟他们说,这是出口产品,别随便糊弄。”刘禹看着于仲明的设计稿,真是天才的想法,全钢制液压式悬臂呃投石器,听上去就很高大上。 “恩,小苏,你很有天份,要是下次失业了,直接上网去开家网店帮人做ps绝对饿不死。”苏微的ps图做出了西方油画的感觉,画面上,一名凶恶的鞑子骑兵跃马扬刀,另一只手举着一个婴儿做势欲扔,高高扬起的马蹄下,是孩子母亲绝望的挣扎,这么逼真的画面,刘禹就不信会引不起共鸣。 “胖哥,那个仓库就这么定下来,付三个月好了,小于的样品做出来直接放进去,你明天去订做一套广播系统,要求安装两百个喇叭,功率尽量小点,但是音质一定要清楚。”说完,刘禹歉意地朝朋友笑了笑,叫了这么久的胖子,他都忘了人家的本姓。 将事情匆忙交待完毕,自己也马马虎虎吃了口饭,背起房间里上次就买好的东西,刘禹就准备要出发了,地点就在这家酒店的对面,那是一个还没有开工的建筑用地,穿过去就是建康府的校场。 夜幕下的建康府,秦淮河一带依旧是灯红影绿,城西角上的校场却是漆黑一片,刘禹一通过传送门,就赶紧趴在地上,放平身体。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才慢慢地看清了四周的情形。 这处正是校场的中心,四周全是低矮的营房,每间房外都守着一个人,刘禹慢慢爬起身,弯下腰缓缓地移动到一处偏僻的所在,解下背包,拿出一面口罩给自己戴上,接着取出一方帕子和一个瓶子,瓶子中装的液体就是传说中的强x药一一一乙醚。 随着营房被一个个地打开,被关押了大半天的乡兵都茫然地走出来,莫明其妙地被关进来,又莫明其妙地给放出来,所有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刘禹召集了几十个军官,大家都见过他,知道是本府新任太守,更是惊讶。 “太守,你怎得会在此,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们说袁通判是逆贼,可是真的?”一名军官小声地出声问道。 “此事先不忙,去几个弟兄,将那倒下之人衣衫脱下,让弟兄们扮成看守军士,那些人也不必杀害,捆住手脚即可。差人出去警戒,有来人速来通报。”刘禹下达着命令,方才一番动作,累得他够呛,平生还是头一回做这种事。 “你们袁通判是被人诬陷,真正的逆贼正是徐旺荣等人,今晚都好生休息,待明日援兵赶到,一齐发动,此地离西门不远,尔等出其不意,必可收奇效。”听得刘禹并没有让他们马上就去拼命,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何人知道通往城东禁军驻地最近的路的?某需两人带领前往。”城东禁军的方都统是金明亲手提拔的,刘禹已经通过金明了解此人详情,知道他有很大可能既不参与也不阻止,于是想去碰碰运气。如果能争取到他的支持,那夺城就很有希望了。 建康城东的禁军营地,正对着行宫建筑群,占地颇大,极盛之时,常驻兵力四万余人。只因贾似道征集大军东征,府内禁军大半被抽调,因此大营显得很空。只有西南角上的一小片营地还有人影,正是城中仅余的二千人马。 靠近中央的大帐之内,一位中年军官负着手走来走去,不时地停下来叹一口气,仿佛不胜其烦。边上两个军士互相对视一眼,都不敢说话。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本官还以为就某一人睡不着,没想到,方都统,不知何事烦恼,能说来与某听听么?”寂静的黑夜当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如炸雷一般,中年军官听在耳中,身体就是一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平乱 之三 方都统目瞪口呆的看着三个普通禁军军士打扮的人走进自己的大帐,而一路居然没有任何警示传来,他的两个亲兵见自家主帅的模样,连忙挡在他身前,伸手就要拔刀喊人。 “且慢,方都统,你不认得本官么,本官曾经来这大营巡视,金指挥身旁,不就是你么?”刘禹摘下范阳笠,甩给后面的随从,笑着对方都统说道。 “你你不是那,刘机宜,对,那日正是你,某认得,为何如此打扮?外面的军士呢,为何不见通报?”方都统狐疑着,难道营门外的门岗也任其进出? “若不如此,本官焉能进这建康城,又如何能出现在都统眼前,城中之事,你莫说不知晓。”营门口的两个岗哨一个被刘禹欺近之后用乙醚放倒,另一个则被两个随从打晕。 “不请本官坐下么,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刘禹接过身后随从所携带的一个包袱,摆摆手示意他二人退出帐外,方都统也将自己的亲兵遣出帐外。 “好叫都统知晓,本官现下是这建康府之主,此乃官凭印信,都统请查验。”刘禹从包袱中取出那日赵溍所书的文书,连同知府大印一起放到帐中的大案上,自己站到一边打量帐中陈设。 方都统吃了一惊,知建康府,那可是五品高官,照例还将会是兵马司主事,自己这个小小的都统,差了不知多少级,更不用说这还是个文官。方都统拿起那张文书,仔细看了上面所盖的制司帅印,又拿起印信看了看,果然不假。 “未知太守到此,属下失礼了,望太守莫怪,属下实不知也。”方都统确认了上下级关系,态度也恭敬了起来。 “本官深夜到此,所为何事,都统应该有数吧,那徐茅等人是如何对你说的?”刘禹见他态度,知道此人还未倒向贼方,松了一口气。 “太守既知此事,属下也不敢隐瞒,那茅都统确实来过几次,言语之间颇多试探,近几日更是许下厚赂,要属下节制手下,勿要妨碍他等行事。听他口气,似乎是与那袁通判有隙。” “若是本官告诉你,他三人欲将这建康府献与元人,你信是不信?”刘禹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啊,这,这属下确实不知啊。太守,属下可对天发誓,若有异心,叫某遭雷殛而亡!”方都统面色苍白,虽然心里隐隐有些察觉,但刘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他惊慌失措。 “本官相信都统,只不过,他三人反迹已露。如今建康城内五门皆在他等之手,本官若是要调兵平叛,你的手下可用之人有多少?”刘禹摆摆手,赌咒发誓有用,要证据何用。 “这个么,且听属下道来,太守进此帐之时,某正为此事发愁。如今这大营之中,尚有二千余人,各有一副都统统带,两人之中,一人劝某按兵不动,一人却要某助那贼人。” 听到这方都统的话,刘禹明白了金明为什么要选他当主官,此人就是一个老好人,人缘估计不差,但基本上没什么主见。这样的人,不会出大乱子,但也不要指望他能建奇功。 在刘禹的建议下,两人决定一早就召集军官商议。依刘禹内心所想,直接抓了反对者,将军权拿在手上。方都统却很犹豫,看来那二人平时与他关系都还不错。 大营另一处的营帐之中,牛油巨烛点得彻夜未熄。坐于当中的一人白面圆脸,右额上有一处很不显眼的刺痕,使得他整个面相有些阴霾之感。另一人军官打扮背着手,望着帐门沉默不语。 “林都统,一整夜了,某已经口干舌燥,你意如何,有个章程没有?”说话之人正是叛乱三人组的老二茅世雄。 “茅老二,拿下他便是,何苦定要取他性命?军中同僚一场,况且待某也不薄,实难下得了手。再说了,杀了他,如何挟制那人?”林姓副都统便是方都统所言两个副职之一。 “一不做二不休,一齐做了,这二千余人就都是你的了。林兄,只要你点头,某率部众全力助你。”在茅世雄的心里,那一千余人已经成为这建康府的最后变数,他下定决心要解决了。 “不妥不妥,还是依某所言,明日依计行事,某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林副都统摆摆手,一付不想再分说的神情。 茅世雄也不再劝他,两只细眼胡乱地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帐门外,天色微霁,一缕阳光透云而出,黎明已经到来。 建康府外江宁镇,清晨的官道两旁,勤劳的镇民已经开始忙忙碌碌起来,各种吃食的香味在上空飘起,挑着自产菜蔬的农家汉子,端着大盆衣物走向小溪的妇人,显得宁静而和煕。 突然,镇外传来的隆隆之声打破了这一切。一大队骑兵迅速地接近,道上行人纷纷避让。马上骑士皆是禁军服饰,当先一员小将,身量矮小,形容纤细,面色凝重,正是金雉奴。 “都统,似她这般狂奔,马力消耗太大,我全军也要加速方能跟上她,如此反而不妙。”一个军官靠近姜才,大声喊道。 “无法,她要能听劝,某如何不说,也罢,你叫姜宁跟紧她,注意保护。”姜才摇摇头,江宁镇距建康城还有二十余里,似她这般跑法,再有十里马儿就要脱力,可她不是姜才部下,没法硬下命令,还得小心地怕她出事。 军官应了一声加鞭向前,整支人马快速掠过镇中,如平地刮起的风一般。被搅得鸡飞狗跳的镇民们骂骂咧咧了一阵子,各自收拾重新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咚咚。”随着一声声沉闷的鼓声响起,城东的大营开始沸腾起来,这是中军大帐发出的聚将之音,三通鼓毕,还不到者,那就是军法侍候了。 方都统站在大案前看着军官们一个个走进来,他的眼圈黑黑的,布满血丝,见到相熟的军官也只略点点头。刘禹仍是一身禁军服饰,充作亲兵站于案旁。 同样乔装的茅世雄低着头随着林副都统走进来,偷眼一瞧,方都统正神游物外根本没有发现他,然余光撇过,看到了一旁的刘禹,刘禹并不认识他,可他却识得刘禹是汪立信亲信之人,忙将头低下,立于林副都统身后。 鼓声响过三通,帐中军官已经分成两列站齐,两个副都统各领着下属,泾渭分明。方都统左右看了一眼,将手往下一压,众人凝神屏气,军议正式开始。 “各位,今日所议之事,乃是为城中所发生的叛乱,我等皆”方都统刚开了一个头,突然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禀都统,属下有要事相告,还请都统摒弃左右。”说话之人正是林副都统。方都统脸有不悦之色,但也没说什么,挥挥手,都头以下的军官都退出帐外,帐中仅剩了两个副都统和茅世雄刘禹数人。 林副都统正要上前,茅世雄暗地拉住他,自己低着头双手捧着个事物走向前,刘禹看着二人动作,心忖他们想干什么? “甚要事,非得”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就见眼前的之人蓦地抬头,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利刃,空手挡住方都统双臂,刃尖在他眼前掠过,一道血花飞起,方都统睁大眼睛,已经说不出话来,这个人他认识。 身后的刘禹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却根本来不及出手阻止,一切有如电光火石一般,只一瞬间,方都统已经血溅五步。茅世雄一招得手,并不后退,推开方都统的身子,便向刘禹逼来。 “动手!”“动手!”帐内两个不同的人发出相同的话语。一个是那林副都统,还有一个却是另一位副都统。两人自帐中拔出刀,便斗在了一起,帐外诸人听到,也各自招呼部众,整个中军附近一片混乱。 刘禹眼睁睁地看着刺客按向自己,利刃高高举起,瞳孔一下子放大,惊惶间已经来不及拔刀,手上刚解开胸前的系带,明晃晃的刀尖就冲胸前扎下。 “嗯。”茅世雄一惊,原本看着刘禹一身亲军的轻皮甲,自己这一刀稳稳地就能透胸而入,没曾想,刀尖穿过皮甲之后,不知道戳在了什么硬物之上,有如钢板一般,竟不得再有寸进。 趁着对方一愣神,刘禹的右手扯着包袱的下沿就甩了过去,整个包袱翻转着砸在茅世雄脸上,疼得他冷哼一声,不自觉地松开了按着刘禹的手。刘禹拔出屈刀,毫不犹豫地奋力砍了下去。 “啊!”茅世雄惨叫一声,他的整个右小臂连同那把利刃被刘禹砍下,疼得抱着断臂在地上打滚。林副都统看到这边情形,心知不妙,虚晃一刀,就向帐外奔去,二人也不追赶,抱起倒在血泊中的方都统,用手在鼻底一探,已经没有了气息。 “林副都统与贼子合谋,刺杀了方都统,刺客现已成擒,这位是建康知府刘太守,我等现在都依刘太守号令,定要捉拿叛贼,与方都统报仇。”帐外,林副都统带着他的人已经逃窜,余下的军士听到自家都统的凶讯,个个悲愤异常。 刘禹亮明身份,便让人将晕死过去的茅世雄拖出去,让人找军中医生给他包扎,解开胸前的轻皮甲,暗道好险,那一刀透甲而入,接连刺破了两层防弹衣,却被内衬钢板档了下来。定定神之后,立即叫那副都统整顿队伍,他要趁着叛贼还未反应,救出汪立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平乱 之四 建康城外燕子矶下的码头上,通判袁洪与都统刘师勇也是彻夜未眠,刘禹进城已经一整夜,再无丝毫消息传出,让二人不由得有些担心。 “勿须担心,子青吉人天相,此番入城,必能竟奇功。”说话之人却是胡三省,他随船到达建康之后,一直协助袁洪等人清理军资事宜,只因这本就是他所管,无人比他更清楚其中具体情况。 “的确,刘太守胆大心细,身怀奇物,既然一直未有动静,那便说明一切顺利,诸公切勿自扰。”叶应及也在一旁说道,他主管技术研发,对刘禹带来的黑科技犹为佩服,连带着对这人也颇有好感。 袁洪与刘师勇相对苦笑,他二人又何尝不是互相安慰了许久,但叶胡也是一番好意,少不得一阵称谢。也不是没有好消息,昨夜,宁国府和对岸的和州无为军的所属禁军已经到达了城外,虽然一共不过一千余人,却正是解了燃眉之急。 如此一来,建康城外可战之兵就有禁军将近二千人,由品级最高的刘师勇统领。乡兵一千余人,全是袁洪的部下。另有几百名还未加训练的流民,是袁洪奉汪立信之命招募的,目前被他当做民夫在用。 “嘟嘟嘟。”袁洪怀中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众人都望着他,他愣了一会方想起这是哪里发出来的。拿出对讲机,袁洪在脑中回忆起刘禹昨日所教的,找到接收键按了下去。 “袁通判吗,某是刘禹,城中乡兵俱已获救,今日便会攻打西门。尔等注意,看城中乱起,当即行接应,务必要夺下西门。夺门之后,原地固守,以待援兵,不可冒进,语毕。”刘禹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出来,众人听到,俱是放下心。 “某是袁洪,太守之令已知,某与刘都统必遵令行事,太守在城中多加小心,喔,那个语毕。”首次实战,袁洪的声音有些磕磕巴巴。 通话完毕,刘师勇走上高处,举起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城门。紧闭的城门下,不知情形的百姓还在等待着开门,城楼上几个手执长枪的禁军对着下面大喊着什么。 叶应及带着几个军士正在扎云梯,建康城高二丈五尺,还隔着宽大的护城河,要搭上城头殊为不易。胡三省则将新造的神臂弓发放给膀大腰圆的一队禁军弓手,这神器可以直接压制城头的反击。 安排好城外的事情,刘禹带着城东禁军向着行宫之侧的制司衙门进发,为示区别,他下令所有人都在左臂上扎了一根白布条,这队人马已不足千人,刘禹没打算去硬拼。 由于叛军封闭了城门,城中百姓俱已知晓有变,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因此大街空无一人。刘禹等人顺利地摸到了制司附近,通过侦察发现,围困制司衙门的约有五百余人,分散在周围的几条巷子里。 几个军官商议了下,各自带人分头行动,少时,几队人分别从四处杀出,高喊着“徐旺荣等人叛乱投敌,我等奉命平叛,只诛首恶!余者不究。”的口号,围兵听闻或降或逃,并未发生激烈的战斗。 听到外面的动静,府内的亲兵们打开大门,刘禹大步走进去,一路都是熟人。本以为必死的大伙都激动起来,呼喊着“机宜至矣!”,声音直接传到后院,汪立信甩开头上的湿巾,挣扎着坐了起来。 “招讨,子青来得晚,让招讨受惊了。”刘禹也不待通报,挑起帘子就走了进去。 “刘子青,好,好,好,你很好。”汪立信连说了几个好字,他没想到,刘禹真的带兵前来了。 “招讨恕罪,此地已待不得,贼人须臾即至,某先护着招讨杀出城去。”刘禹知道,自己这些人是徐旺荣绝对要优先剿灭的,不然他这建康城就守不下去了。 “大军还未到?子青,你糊涂啊,老夫这里无事,你应先取下城门,如今贼人有备,唉,你不该先来此地。”汪立信听到他的话,就是一通责怪。 “在某的心中,区区建康城,哪有招讨重要,招讨放心,不出今日,某就要讨平这伙叛贼,重迎招讨进城。”刘禹一招手,两个亲兵将汪立信负于背上,众人撤出了制司衙门,向着最近的北门杀去。 “什么!”听到林副都统的话,徐旺荣惊得站了起来,自家兄弟身手如何,他怎会不知,居然栽在一个禁军小卒之手,让他不敢置信。 紧接着,一个个坏消息接踵而来,先是围困制司衙门的溃兵前来禀报,那招讨被人所救。然后守卫北门的一个副都统带着伤告诉他北门丢了,敌人有千人之数。 形势已经不容他多想,徐旺荣立即决定,翁福带着二千人与那林副都统所部共计二千七百余人去夺回北门。还未等二人领命出门,一个军士再度带来一个令他几乎要崩溃的消息,西门被攻打,守兵已经快支持不住了。 “速速将招讨带至西门码头处,告诉袁通判与刘都统,某已拿下北门,贼人必会反扑,他等若攻下西门,只宜坚守,挫其锐气。”刘禹将执意要留下的汪立信送走,北门,马上一将迎来激战,他要坚守在此,姜才的骑兵就快到了。 战事来得比想像中更快,没等刘禹多作准备,北门城楼下的街道两边都出现了叛军的身影,刘禹的一千多人列成一个方阵,挡在洞开的城门口,分别对着三面,他自己站在城楼上,汪立信的二百亲兵张弓搭箭散布在他四周。 “弟兄们,打起精神来,他们不过千把人,拿下北门,均有重赏,秦淮河的小娘子任你等挑!”翁福大吼着,叛军们听到赏格两眼放光,又见对方人少,高举着手牌呼喊着便冲了过去。 三个方向上的敌人几乎同时接近,方阵中的弓箭手开始射击,城楼上的亲兵也开始居高临下地发射,不时响起一声声惨叫,敌人却不为所动,最外围的长枪已经与敌人的互相挑上了。 随着肉博战的进行,双方伤亡开始大量上升,刘禹的方阵不时地出现一个个缺口,随即马上被后面的人填上,敌人的弓箭手也开始还击,城楼上的亲兵已经有了死伤。 “坚持,再坚持少刻,我大队援军便至!徐旺荣乃是叛贼,尔等莫要再执迷不悟。”刘禹插不上手,只能举着个大喇叭一边为自己人打气,一边企图瓦解敌人士气,却并没有什么效果,显然来的都是亲信手下。 眼看着敌人一步步推进,我军的方阵却在削薄,刘禹已经有些着急,身边一个亲兵“啊”了一声倒在他身边,一支羽箭插在他胸口,箭尾颤动着,刘禹一阵心惊,他的头上可没有护甲。 中路的翁福看到对方的方阵已经被压成了长条形,心下大喜,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柄大斧,亲自带着人冲了上去。理也不理飞过耳边的一枝弩箭,荡开身前的一只长枪,大吼一声,沉重的斧头在人群中舞出一片血光。 冲杀了一阵,突然,翁福只觉手臂上一轻,自己已然突破了中间,眼前已经是洞开的城门。翁福的悍勇突击立刻导致了方阵的崩溃,两边的军士被压上了城墙上的斜梯,刘禹无计可施,他甚至眼睁睁地看着统兵的副都统被翁福一斧劈死。 志得意满的翁福将沾满血的斧子扔给亲兵,叉着腰站在门洞内,对方败势以定,无须他再亲自上阵了。就在此时,似乎有一阵不同的声响出现在翁福的耳中,他仔细一听,这是马蹄顿地之声,疑惑地转过身,不由得惊讶地张大了嘴。 “嗖!”一支黑色的羽箭带着破空之声从翁福的大嘴中钻入,在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之前,两只钉着铁掌的马蹄高举着出现在脑海中,这就是他临死前最后的记忆。 马背上的金雉奴将手上骑弓插入囊中,反手拔出屈刀,踩着翁福的尸身,狠狠地撞入军阵之中。在她身后,“姜”字大旗迎风飘扬,姜宁等人高举着长枪,潮水一般地涌入,势不可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平乱 之五 午时三刻,小说情节里砍头杀人的黄金时分,异时空的烈日已经堪堪升至正当空,火红的射线投照在大地上,让三月的初春有了些夏至的感觉。 建康城西门的战斗已经趋近白热化,城楼之上,面色苍白的乡兵随着袁洪的口号不停地朝下面放着箭,城门附近,无数的禁军在相互厮杀,他们穿着相同的服饰,拿着同一处所出的制式兵器,甚至喊着同样的口号。 袁洪从靠在城墙上的箭囊里拿出一支箭,搭在弓上,不顾已经有些酸麻的双臂,再一次拉开了弦。这是他连续射出的第十二支箭,而麾下的乡兵最多的也才七支,便揉搓着手臂被同伴换下。 还好禁军弓弩手的神臂弓提供了足够的压制火力,随着一片响不停的吱吱呀呀声,强劲的弩箭轻易地撕碎了叛军身上的轻甲,穿过身体后钉在了石板路面的缝隙中。 刘师勇再一次退了回来,随手抛掉手中那把已经卷了刃的屈刀,等了片刻,却不见自己的亲兵递上备刀来。转头一看,亲兵的手里已经空空如也,从后排的军士手中接过一把长枪,刘师勇用枪杆将手牌上插得密密麻麻的羽箭扫落于地,回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叛军的攻势很猛,完全是以命博命的打法,若不是刘师勇身上的细鳞甲打造得精良,早已经挂了彩。饶是如此,他还是感到左肩头有一些不适,这是一柄长刀的劈砍造成的,猛烈的挥击将他的肩甲整个地劈开。如果不是内衬的牛皮挡了一挡,他的左肩已经离身而去了。 正对西门的长街另一头,徐旺荣同样身着鳞甲皱眉看着前方,这一波攻击,他派上了自己的亲卫,所有人的技艺都是自己亲传,却仍然没能使对手崩溃。敌方都统异常勇猛,徐旺荣亲眼看到自己的卫队长砍中了他,却被他架开长刀后顺势一刀搠了个对穿。 接过身旁一个亲兵手中捧着的厚背大刀,徐旺荣不确定要不要拔出来,自从多年以前剿灭流寇以后,自己有多少年没有亲自上阵了。 离此地一条街外的一栋二层小楼上,推开的花窗后站着一个富态的中年人,望着不远处的战况,眉头已经皱成了个“川”字。徐旺荣这边虽然还占着攻势,可官军的顽强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去,叫黄二他们不必过去了,通知管家,带着老太太及家中所有女眷,还有那几个未成年的小哥儿立刻去城西别院,不要走大街,从秦淮河边绕过去。”中年人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身后的家仆应了一声,蹬蹬地跑下楼。不一会,楼下就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一大群人拿着朴刀哨棒之类的蜂拥而去。 城南尊贤坊内的一座赌场,一个泼皮模样的青年人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堂来到后院,就看到一个半裸的中年人躺在一把靠椅上,一幅花开富贵的纹刺布满了整个上身,胸口处一朵缠枝牡丹正吐着芳蕊。 “如何了。”未等到达身后的泼皮想好要怎么开口,一个声音就从前面传来。 “禀小乙哥,他们丢了北门,那翁福的首级被人高高挑于枪尖上,数百骑军已经进了城。”尽管看不见,泼皮的神色仍然显得很恭敬。 “果如某所料,真是一帮废物。官军平叛之后,难保不会有所动作,叫弟兄们都少惹事,上缴的规费,比照去岁加多三成,这建康府的天要换了。”陈小乙听得骑军已经进城,便知道徐茅等人大势已去。 等了一会,既没有北门的消息,也不见黄员外和陈小乙的人来援。徐旺荣隐隐有了一些不好的感觉,不能再这么僵持了,他蓦的将三十斤重的厚背大刀从鞘中抽出,大呼一声,身后的将旗随着他向前涌去。 “噗”地一声,沉重的刀身将一个禁军连人带枪砸得横飞了起来,徐旺荣大喝着将大刀舞成一个光圈,当者无不披靡,很快他的身前就出现了一个半圆形的空档。踩着掉落于地的枪头,徐旺荣步步上前,将禁军方阵冲出了一个口子。 刘师勇在阵后觑见形势不妙,也顾不得许多,挺枪便迎了上去。隔着几步远,刘师勇将手中的手牌掷向敌将,徐旺荣眼见一个黑物旋转着朝自己飞过来,回手一刀将来物劈飞,却是一个破烂的手牌。 趁着徐旺荣愣神的一刹那,刘师勇双手紧握枪杆,腰身一拧,枪尖如毒蛇吐信一般奔向徐旺荣的胸前,速度快到徐旺荣只得凭着本能将大刀横于胸前,金铁相交之声骤起,枪尖在大刀身上刺出一串火花。 见刘师勇枪势已老,徐旺荣原地一个旋身,刀身在空中舞出一个大圈,向着刘师勇的头部掠去。刘师勇不及阻挡,只得一矮身,刀光闪过,一撮红缨飘落到地上。 被徐旺荣欺近身的刘师勇已然落了下风,长枪还不及回转,凌厉的刀光已经自上而下。刘师勇双手横枪奋力举起,只听“咔嚓”一声,硬木所制的枪杆应声而断。 “受死吧!”徐旺荣狞笑着平刀直刺,刘师勇脚下趔趄着后退,眼见已经来不及了。突然,空气之中一声轻响,一枝羽箭破空而来,直奔徐旺荣的胸前,徐旺荣没奈何,只能回刀一磕,将那箭支砸飞。抬头再看,敌将已经被救入阵中。 城楼上的袁洪暗叹一声“可惜”,他的体能已经达到极限,方才这一箭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现在双臂如同断裂一般抬都抬不起来了。虽然救下了刘师勇,那勇猛的敌将却未损分毫,袁洪眼望北方,自己这边已经尽了全力,一帮乌合之众,打到现在还未崩溃,算得上是个奇迹了。 退入阵中的刘师勇站起身,甩掉手中断裂的枪杆,看着前面不远处那个魔神般的大汉,咬咬牙,抢过一名禁军的长枪,作势就欲扑上去。 “援军来喽,是咱们的骑军!”忽听得城楼上乡兵们一阵大叫,刘师勇一愣。徐旺荣也停下了动作,隆隆地震地之声已经从身后传来,无须回头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了不让溃兵出城之后为害乡里,刘禹他们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四散逃窜的叛军大致清剿完。因此支援西门的时间就晚了几分,从望远镜中见到西门这边仍然还在战斗,马背上的刘禹也松了一口气。 为了全歼敌人,六百余名骑兵分成三股,从三面冲向徐旺荣的背后,阵后的弓弩手首先溃散,不是扔下弓箭四下奔逃,就是被疾驰的马匹撞飞。 阵前方的枪兵还未来得及排列成阵,就被骑军驱赶的弓弩手冲散了,任徐旺荣如何大声喊叫,四面受敌之下,整个阵型的崩溃已经无可避免。 “弃械,弃械,只究首恶,从者免死!”随着一声声劝降之语响起,叛军们一个接一个地扔下了武器,抱着头坐下。徐旺荣眼见大势已经去,带着亲兵奋力杀出一条血路,朝着行宫方向逃走。 看到局势突然转变,城楼上的袁洪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劫后余生,阵前的刘师勇柱着长枪,仰天便是一阵大笑,他周围的禁军们俱都喜极而呼。刘禹带着金雉奴穿过人从,见到众人情形,也是高兴不已。 “徐旺荣那贼子逃了,太守,可要小心,这厮甚为勇猛。”想到刚才的战斗时的生死一瞬,刘师勇还有些后怕。 “跑不了,姜宁带人追去了,袁娘子还在他手上,不好逼迫过甚,须防他狗急跳墙。”刘禹不太在乎,再勇猛又怎么样,也不过就是一个人,这建康城,倒底还是完完整整拿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平乱 完 建康城内,行宫附近的文康坊内,徐旺荣的外宅已经被大队禁军人马团团围住,手执火把的步军之后,百余名骑兵簇拥着一位年轻的军官,对着那所宅子指指点点。 刘禹骑着马慢慢跑过来,他的身后是姜才,还有形影不离的跟班小萝莉。一匹矮马之上茅世雄被反绑着,断臂已被包好,十余个骑兵押着几辆大车落在最后面。 “禹哥儿,你是如何到的这建康城,怎得比姜都统的骑军还快,害得我一阵好赶。”终于寻到了间隙,小萝莉赶紧问出心中的疑问。 “想知道?”刘禹回头看了看她,心里有些感动。 “嗯嗯,快些说与我听。”萝莉的胃口被吊了起来。 “这个么,不告诉你,哈哈!”刘禹嘻笑着驱马跑开,留下小萝莉一脸气苦的模样,一旁的姜才看在眼里,不禁摇了摇头。 徐旺荣站在檐下望着院墙后的火光,脸上并无多少丧气之色。事到如今,他并不后悔,唯一可惜的是,没有下定决心先拿下制司府。如今手上就只有袁洪一家人,这筹码有多重,他没有把握。 身后的妇人抱着他的幼子面色苍白,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襁褓中的幼儿早已睡去,徐旺荣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粗线条的脸庞竟也出现一丝柔和之色。 “某会用那一家人换你母子性命,这宅子多半保不住了,金银细软尽量带多些,出得城后,直接过江去你祖家。若是天可怜见,叫某能有一柱香火留于世上,某来世做牛做马也必有报答。” 徐旺荣的话惊得那妇人摇摇欲坠,这世道,兵荒马乱地,叫她一个带着幼子的妇人要如何生存。徐旺荣扶住她,摆摆手不让她说话,事情已经不由他掌握,府外之人能否答应这条件还未可知,袁洪不过是这城中一个通判而已。 “徐旺荣,某是这建康府新任的太守,你的两个兄弟某都已经见识了,你却只闻其声,不欲某撞门,你便自己出来一见如何?”刘禹的声音被扩音器放大后传入了宅中,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徐旺荣的耳中。 徐旺荣的神色摇摆不定,他害怕自己出去后,外面的禁军就直接动手,不给自己讲话的机会。正思忖间,两个球状的物体从院墙之外扔了进来,直滚到台阶之下,徐旺荣定晴一下,正是老三翁福和那林副都统的首级,不由得一惊。 摆摆手制止了亲兵们的跟随,徐旺荣一个人提着大刀向外走去,宅门打开,只见外面被火把照得透亮。一圈步兵之后,一位文官打扮的青年人端坐在马上,拿着一个喇叭状的事物,好奇地打量他。 这兄弟三人,茅世雄差点要了自己的命,翁福也几乎将自己逼进绝路。这个大哥,被敢战的刘师勇称为勇猛的人,刘禹不敢想像会强横到什么地步,果然不愧都是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啊,个个都不好相与。 “太守请了,徐某自知难逃一死,临死之前,欲与太守做个交易,不知可否。”徐旺荣抱着刀柄朝刘禹拱了拱手说道。 “愿闻其详。”放此人走是绝不可能的,刘禹不会做那纵虎归山之事,况且他若投靠元人,则建康城的虚实就尽在元人之前了。不过袁洪家人也不能不救,刘禹只希望他不要说出过份的条件。 “若是太守应允,某想用袁通判家人换某自家人性命,某自己则交由太守处置,太守意下如何?”徐旺荣也不啰嗦,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那袁家人可好,你等未加害吧。”刘禹不知道人质情况,不敢贸然答应。 “某早已吩咐下面人等,不许伤害袁家人,太守若是不信,可遣人入内一观便是。”徐旺荣说道,若非这道命令,现在说不定已经尸横遍野了。 刘禹朝底下军士一摆手,一名手执火把的禁军跑进了宅院,不过片刻功夫,就跑了出来,对着他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命手下放下武器,送出袁通判一家,某答应你,不伤你家人性命。至于你,朝廷自有法度,须怪不得本官。”见人质安全,刘禹也放下了心。 “院内有一妇人,带一幼子,某恳请太守开恩,放她先行离城,某立时便交出袁家人。”见刘禹只答应不伤性命,徐旺荣便希望能先保这母子平安。 “你这是不相信本官?若是本官有心加害,你觉得那妇人幼子,纵然出了城,又能逃得了多远?”刘禹见他突然改口,有些不悦。 “成王败寇,徐某死不足惜,可怜稚子无辜,望太守开恩。”徐旺荣惨然说道。 “无辜?你可知你等所做之事,害了多少无辜之人,拿给他看!”刘禹示意之下,几个禁军纵马而出,到徐旺荣身前,就在马上展开一卷图画。 徐旺荣看着这些栩栩如生的彩色图像,脸色不停地变幻着,这些正是刘禹要求苏微ps的那些图,被放大了数倍之后,在这个时空更增添了震憾之力。 “知道这是哪里么,太平州的芜湖县,八万多百姓,多少这样的稚子。看清楚些,这就是你欲投靠的主子,你还敢说你那稚子无辜?”刘禹的话语如巨锤般敲打着徐旺荣的心。 “徐旺荣,某知你自恃有些蛮力,某与你一赌,若是你胜了某,便依你之言,放那母子离城,且绝不加害。若是你输了,便交出那家人,自缚军前,你可敢?”见徐旺荣不坑声,姜才出言说道。 刘禹闻言,急忙转头示意不可,开玩笑,这徐旺荣确有几分本事,两人比武,万一有个好歹,伤了姜才,放那母子事小,失了一员大将那要刘禹怎么办。姜才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刘禹才略放了心。 “请将军赐教。”徐旺荣对自己的武力还是很有自信的,闻言对着姜才一抱拳。 “马上执枪,你非某一合之敌,某也不占你便宜,便与你斗斗这刀法。”姜才跳下马,拔出屈刀走到前面,众人都各自退开,给二人留下了一个场子。 虽然对手拿的不过是把普通的屈刀,徐旺荣也不敢小觑,提刀围着姜才转了半圈,突然发出一声大吼,大刀自上劈出,刀风裂空而下,姜才身形一闪,徐旺荣的大刀却于半路中转了一个向,横追着姜才而去。 姜才挫身后摆,大刀几乎贴着他的鼻梁扫过去,未等一势落足,姜才已经跳起一个半转身便到了徐旺荣身后,右手的屈刀一翻,搭上了他的肩头。 “将军好技艺,某输了。”徐旺荣长叹一声,扔下大刀。刘禹一挥手,军士们一齐冲进宅内,控制了所有亲兵和家眷。 “某知道,这建康城中,除你三人之处,尚有他人参与,事到如今,你还要替他隐瞒么?”见徐旺荣被绑了起来,刘禹在马上欠身问道。 徐旺荣心如死灰,见刘禹相问,竹桶倒豆子一般地将黄员外等人都招了出来。刘禹点点头,勒转马头,朝内城驰去。 建康城内,追剿零星叛军的行动仍在继续,除了徐旺荣,茅翁二人的家宅也被查封,家人都被收押。街面上,一股股骑兵疾驰而过,分别奔向各户参与叛乱的人家,百姓们都躲在家门之后观察着这一切,对他们来说,不过又是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公审 建康府,不仅仅是江南东路的治所,名义上还是大宋的“留都”。南渡之后,虽然官家以临安府为“行在”,那里才是实际上的国都。但却并不妨碍留都百姓的自恃,就如后世帝都魔都之争那般,都觉得自己才是老大。 此时的建康城内在籍人数超过了二十万,整个大宋来说也就仅次于临安城。时人称曰:“国家之根本在东南,东南之根本在建康。雄山为城,长江为池,舟车漕运,数路辐凑,正今日之关中c河内也。” 正因这种心态,留都百姓们对待此次事变的看法有些复杂。大部分人是冷眼旁观,认为事不关已,反正官家也好,元人也罢,总不过是交税吃饭。而少数商家大户则以为江山易主已成定局,不希望现有的生活为战争所打乱。 次日清晨,喧嚣了一晚的城中终于安静了下来,百姓们正欲在好奇中睡去,就听得一阵阵铜锣声响,各坊坊正,带着敲锣的衙门差役,边敲边喊。 “都听清了,奉本府新任府尊,刘太守钧令,午饭之后,未时二刻,城西大军校场处,将招开公审大会。何谓公审大会,某也不懂,你去了便知呗。老弱幼子就不必去了,以免踩踏。” 新鲜的说法勾起了百姓的兴趣,有宋以来,城中管理还是较为宽松的,百姓们对于府尊县尊之类的青天并不怎么悚。听得有热闹可瞧,都按捺不住地兴奋,一个个呼朋唤友,匆匆吃就午饭便朝那城西涌去。 待得接近大校场处,附近的街道上都站满了执枪跨刀的禁军军士,一个个挺胸凹肚,对熟人的招呼调笑也不作搭理,弄得好生无趣。在这等气氛下,越靠近校场大声喧哗之音越少。 大军校场位于城西南角上,边上便是高宗皇帝曾经驻跸过的神宵宫,平时可同时供五万余人一齐操练,这也是城中最大的广场了。此时的校场两侧,都竖起了一个个的木架栏,有点像后世大学校园内的读报栏。 人流进入校场之后,便会被禁军军士引导着去观看那些架栏上的内容,不用说,那上面贴的便是刘禹带来的ps图片。栩栩如生的彩色画面,有如亲历的场景,极大地震撼这些平素只能听书看戏的普通百姓。 “都头大哥,这是何人所绘,怎得如此真切,那上面骑马挥刀之人可是鞑子?”不时有人向站于一旁的军士提问。 “某不过一介小军,可当不得,这图上所绘正是鞑子,太平州知道么,就在本府上游,鞑子在芜湖县城杀害了我八万余大宋百姓,殊为可恨。这些都是前方探子冒死得来,可不是手绘。” 这便是刘禹推出的图片展,通过这种直观的方式,将鞑子的暴行直接深植到建康百姓的心中。一个个架栏看过去,鞑子的行为也越来越残暴,待看到那幅襁褓婴孩被高高举起的图片时,承受能力稍差的已经泪流满面,大多数人则是破口大骂。 为了防止百姓情绪过于激动,刘禹布置了数千禁军维持秩序,饶是如此,仍是有情绪失控的百姓要去撕扯那些图片,一旁的禁军也是尽力阻拦劝解,场中渐渐地喧嚣起来。 “子青,好手段,再冷漠之人看到这些,不免也会有所触动。如此再加以引导,民心可用啊。”说话之人是胡三省,刘禹已经通过汪立信行文扬州的都督府,将他正式调了过来,再说了他本就是沿江制司的机宜文字,因此也无须去管贾似道答不答应。 “建康之战在即,本城之民都无动于衷,某这些外人拼上性命却是为何?某就是要告诉他们,此乃国战,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刘禹差点就脱口说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来,好在反应及时收住了嘴。 临时搭建的校阅台上,一群禁军正在摆弄刘禹带来的新科技,这是一套简易的模拟广播系统,由纯后级功放,调音台,分区器,话筒,音箱和扩音喇叭组成。当然,驱动它们的小型汽油发电机和铅酸蓄电池也必不可少。 操作这些东西的人都是跟随刘禹去当涂的那五十余人中剩余下来的,鲁港大战中牺牲了十余人,再加上几个牺牲在敌后的探子,这队人还有三十多个,其中也包括了已经升为队正的李十一。 除了校阅台上的两台大音箱,校场四周乃至周边街道上,都用木柱子撑起了一个个的扩音喇叭,后来的进不去校场的百姓,便可站在街道上听。校阅台的顶端用一块红布扯出一根条幅,上面用白纸分别写着“建康府公审大会”几个大字。 “恕胡某眼拙,这‘会大审公府康建’是何意?”爱较真的校书大家胡三省看了那条幅上的字,拈着胡须摇头晃脑地呤了一遍,却发现根本不通。 刘禹闻言,一阵爆汗,忘了古人的读写顺序是和后世相反的,赶紧唤来军士,将那条幅取下重新装过。片刻之后,军士回报,一应摆设都已完成。场内的百姓也渐渐聚满,刘禹拍了拍话筒,一股巨大的电流声传出。 “桑梓们,上头,往哪儿看呢,某在这儿!”刘禹的话语经放大后从各音箱及柱子上的喇叭中传出来,下面的百姓咋一听,纷纷四处观看,刘禹有些想笑,自己就像在群众大会上做报告。 调侃了一句也让自己放松了心情,从检阅台下看下去,密密麻麻的人头,好在都知道是父母官在上,没有让整个校场吵闹得像是一个集市。 “建康城的桑梓们,借此机会,与众位认识一下,某姓刘,当下权知这建康府。说来惭愧,新官上任本不应该在这种情形下,这地方太小了,哪装得下我城中二十余万百姓呢。”刘禹的话引起下面一阵讪笑,胡三省也摇摇头,认为他作为一个文官,有失稳重了。 “无法呀,就在昨日,你们关门闭户听热闹的时候,本官,差点就被叛贼给逼上了绝路,好险哪,一支这么长的弩箭,擦着本官的耳边飞过去。”这一回没有人笑,昨日发生了什么,大部分人都心里有数。 “这其中的凶险之处,日后再细说。今日要说的是啊,这建康城啊,它不光是刘某的,不光是大宋的,它更是你们的。大家可能都知道,鞑子要来了,刘某若是不管不顾,直接将这建康城献了给鞑子,会得到什么?”刘禹的话有些让人费解,渐渐吸引了台下百姓的注意力。 “那就不只是区区知府了,最少也得是一路帅臣吧。可是你们呢,你们以为还会和从前一样么?斗鸡弄狗,夜不宵禁?你们错了,元人治下,你们汉人,不,南人,过了申时,就不许再上街,违者重罚。假如有蒙古人看上了你家娘子,强抢了去,你来找本官,对不住,本官管不到他。” “这也无妨,对吧,天底下本就是以强欺弱。可本官要告诉你们的是,就算刘某开城献了这建康府,尔等就一定能活?那可不一定,下面那画儿都瞧清楚了,就在百里之外,太平州,开城出降的芜湖县上至七品知县下至普通百姓,八万余人,无一幸免!”刘禹将手一挥,下面数万人噤若寒蝉。 “有人要问了,这鞑子为何要屠城?本官来告诉你,因为你们在鞑子眼中还不如一猪,一狗。屠了你们,才能震慑周边镇江府,扬州,常州,两淮,两江,两浙,乃至朝廷。怕了吗,既然投降告饶也无法周全,那便逃吧,离了这城,总无事了吧。” “本官与你们说这些不是要吓唬你们,要你们收拾行装离城。这建康城是咱们的,凭什么要让鞑子占了去,刘某来此就是为了看一看,堂堂二十万人,有几个是站着撒尿的爷们!”一时间校场上安静地能听见心跳声,百姓们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 刘禹见状,挥了挥手,一队禁军押着几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上了检阅台,这一行人分别是徐旺荣,茅世雄,黄员外,以及徐茅部下几个副手。台下百姓见了,有认得的,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几人大伙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前几天城中叛乱便是他们几人的首尾。本官绝不无故加刑于人,尽管他等罪行昭昭有目共睹,本官仍要在此明正典刑,请各位乡绅胥老上前,查验证据及口供。” 几个城中有名望的老人被推举了出来,走上台翻看了几个人的口供,以及从家中搜出的信件等物,俱自点点头,表示确是罪有应得,一个老头下台时还朝台上的几个人吐了口唾沫。台下众人开始鼓噪,数万人高喊着“杀了他们”,声震四野。 “所谓公审,除了律法,便是民意,今日民意如此,且罪行确凿,那就不必等刑部回文秋后处置了。本官要提醒诸位桑梓,杀了他们,可就没了退路,鞑子来时,某将据城和鞑子决一死战,尔等愿意相随么?”台上几人中,徐旺荣只是脸色发白,茅世雄已经有些摇晃,那黄员外闻言则一头栽到了地上。 被调动起情绪的百姓们此刻已经热血沸腾,纷纷挥拳高喊着“愿意”“杀鞑子”等口号,刘禹满意地笑了,后世活了快三十年,这种小手段那是耳熟能详。旁边的胡三省拈须不语,他自恃一个斯文士子,尚且激动不已,台下的无知百姓可想而知,这等民意释放出来,倒底好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接应 “着!”金明大喝一声,手中长枪被投出,堪堪从一个鞑子背后钻了进去,那鞑子口吐鲜血从奔驰的马上跌了下来。这是一伙鞑子侦骑中的最后一个,为了聚歼这五人,金明费尽了心机,这最后一个更是亲自追了半个时辰。 金明紧赶了两步,见空马跑得远了实在是追不上,方才放弃。鞑子的弓箭厉害,五个人被伏击还射死了十余个他的部下,这些人都是从临安府带来的老卒,每一个人的牺牲都让他心痛。 抓紧时间掩埋了部下的尸体,金明招集齐剩余手下,这里刚刚进入建康府境内。鞑子的追兵如同影子一般甩也甩不掉,不得已,金明命他的副手带着大队人马和随行的老百姓先行,自己带着一队老卒留下阻击。 在野外,鞑子的机动性充份地施展了出来,游击,骚扰,几十人就能搅得上千人的队伍崩溃。唯一能克制他们的远程劲弩偏偏没几人装备,金明命手下仔细收集鞑子身上的弓箭,然后迅速往大队追去。 “指挥,这是第三队了,鞑子化整为零,根本不与咱们硬碰,这一路之上,还不知有多少呢。”一个部下嘟囊着,这仗打得真窝心。 “鞑子难缠,弟兄们都小心点,此地离建康不远了,机宜的援兵肯定已经在路上,打起精神。老狗子,你那具神臂弓能否长点眼,尽他娘的浪费弩箭。”金明一抬手,从鞑子尸体上拔出长枪,鲜血如泉一般涌出。 前方大队已经过了马家渡,直趋江宁镇中,金明带着四百余人与鞑子先锋的斥侯周旋,伤亡已近百人,仍然将鞑子死死缠住。 也可林合刺是万户忙古歹麾下的一个千户,做为整个大军的先遣侦骑,他接到的命令是缠住整个宋军大队,可是没想到这伙数百人的蛮子如此顽强,以步对骑硬将自己的千人队拖在了后面。 整个大军三十余万人,蒙古骑军加上色目人不过五个万户所,鄂州分兵之后,左丞相伯颜只留下了三万人,鲁港折了一个千人队后,更是小心翼翼。 眼看着就要到建康城了,也可林合刺这才下定了决心,挥手招来一个侍从,对他吩咐道。 “传令下去,收拢全队,务要将那伙蛮子歼灭在前方那块平地。” 金明感觉到自己的压力陡然增大,原本鞑子侦骑一直若即若离,甚至是极力摆脱他们的纠缠,突然之间,几个百人队向他们的侧后迂回,隐隐有包围之势。 “指挥,鞑子上来了,是打是撤,得有个决定啊。” “先撤进那片林子里,入夜了再说。”金明指着坡上,断然说道。马家渡镇子就在左近,他却没有下令去那里,镇上人多,一旦开战,就会酿成惨祸。 数百人顶着鞑子射出的箭雨,且战且退,终于撤入树林中,短短几十步路,倒下了三十余人,进得林中,各依树木,总算抵消了鞑子骑射的威力。 离天黑还有将近两个时辰,金明担忧地看着天色,鞑子除了强攻不会有太多办法,还好青翠的林木很难轻易烧起来,不然用烟熏也能把他们逼出来。 也可林合刺面沉似水地看了看天空,本以为这伙人会退进马家渡,谁料想他们竟然突破侧翼进了树林,置于后方阻拦的重兵完全落了空,如今弓箭的杀伤力已经不大,唯有下马进林硬拼一道。 在他的示意下,四个百人队甩蹬下马,分别从不同的方向逼近林中,外围的骑手都张弓搭箭等着跑出来的人。金明从望远镜中已经看到了他们的企图,轻声传下命令,众人知道恶战来临,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噗”一声沉闷的撞击,被金明低头躲过的一把弯刀狠狠地劈进了树干中,刀的主人却被一杆长枪搠了个对穿。还没来得及抽出枪,身后就传来利刃破空的声音,矮着身的金明一个侧翻,反手拔出腰间的屈刀,抡着半圈砍向鞑子的肩头。 也可林合刺听着树林中传出的惨叫声,多数都是自己人发出,情知碰上了劲敌,宋人宁愿同归于尽也不出林。自己的优势完全无法发挥,此地离敌太近,不可能长期围困,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千户,不好了,前方有敌军大队逼近,距此不过五百步。”就在这时,突前警戒的侦骑又带给他一个坏消息,不行了,再不走,自己就会是下一个忽迷刺。 “吹起号角,收兵!”也可林合刺扬起右手,果断地下了命令,听到号角声,林中剩余的人都退了出来,他心中一阵滴血,这才过了多久,四百人马就损失过半。 “不得追赶,任尔离开。”金明沉声下令,虽然还不清楚敌人为何收兵,但自己这边已经无力追击了。刚才的交手,一百多弟兄倒在了血泊中,让他恨得咬紧了牙关。 集结起来的千人队朝着来路缓缓后撤,也可林合刺不甘心地回头张望着,任务失败受罚事小,失去几百个部众才让他痛心。宋人大队的轮廓渐渐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整齐的脚步声就像从天边传过来。 “执枪,准备接敌。”号令从扩音器中传出,整个大队排成一个巨大的横阵,沿着道路展开,长枪被前排的军士由肩上变成双手举起立于胸前,无数的枪尖在落日的映照下闪着金光,宛若天河的繁星。 俗语说:“兵若满万,无边无沿。”此刻,在也可林合刺的心目中,这部宋军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随着军阵的推进,从空气中不断挑出新的将旗,而横列的另一头也超出了他的视线范围。 刘禹骑着他的那匹褐色战马随中军慢慢前行,身后飘扬的帅旗上是一个醒目的繁体“刘”字,为了达到这个效果,刘禹几乎凑出了建康城中所有的将士,也不过才堪堪七千余人,这还包括了袁洪手下的乡兵以及刚刚投降的徐部叛军。 扬起手里的望远镜,看到鞑子骑兵在后退,刘禹心头松了一口气,他很害怕这队骑兵之后会有鞑子大队人马。如果发生野战,自己前面这些建康城唯一的战力,一旦被歼灭或是消耗掉,后面的守城战就没法打了。 金明也从望远镜中看到了援军的到来,他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阵仗,招呼余下的弟兄们速速退出了树林,沿着军阵的边际绕了过去。没有时间去见刘禹,他带着人就朝着建康方向而去。 鞑子骑兵从望远镜中消失之后,刘禹才下令全军依次退却。姜才的骑军负责断后,利用建康府的军马,这支骑军扩充到了一千人,只要不碰上鞑子大队,零散的侦骑已经不在话下。 此次出兵,除了接应金明,刘禹还将沿路的百姓全都裹挟而去,马家渡,江宁镇,板桥,府内所有的镇乡村,都派出了禁军充任的宣传员,在ps图片的威慑下,大多数百姓都选择了跟随,极少数的顽固份子也被强行带走。 第二日,金明是和刘禹并骑一起从南门进的建康城,城门匾额之下,挂着几个装着首级的筐子,正是徐茅翁黄等人,旁边用白石灰刷着几个斗大的字“卖国投敌,猪狗不如。”金明不过略扫了一眼,便扬鞭催马而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动迁令 建康城南的安宁坊前临中街,后靠秦淮河,坊前是一排排的店铺。这条街上的店铺大都卖的是衣帽饰物等,也有为数不多的脂粉铺子,街东头的林家开得就是一家名为“崔嵬”的胭脂水粉店,主打的就是背后秦淮河附近的青楼市场。 林东家背着手站在站门外,好奇地看着几个禁军在埋一根木柱子,柱子顶端绑着一个喇叭状的事物,后面还连着两根黑线。这种柱子一条街上隔几十步就会埋一根,中街之上,十余个柱子正在同时掩埋。 “东家,这事物便是你昨日所说的那个什么传音筒么?”身后几个伙计也指指点点地看着。 “嗯,就是此物,昨日太守之声便是自其中发出,不管站多远都听得清清楚楚,某站得近了些,耳朵震得生疼哩。”林东家得意地说,昨天他站得靠近检阅台,与新任父母官只几步之遥。 不光是中街,这样的柱子在全城各街道上都在铺设,刘禹的这套系统一共有200个终端,如果不够还能再添加。为了方便架设,他将中心点设在了行宫前的敬业坊,所有的线路都将汇聚到这里。 “林掌柜,喜形于色,红光满面,想必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了啊。”正看着,就听得街对面的布料店王东家打着招呼走过来。 “王掌柜说得哪里话,你店里才是客似云来,某家这一晌午了,影子都没见一个。”林东家半是调侃半是诉苦。 “休瞒我,谁不知道那楼里的姑娘这会正睡着呢,待再过一二时辰,你再看看。”都是老邻居,那点底子谁不清楚。 “那就承贵东吉言了,话说昨日你去了么?”你去了么,这句话从昨天散会开始就成了建康城内打招呼的新方式,林东家自己也被问过多次。 “嗨,太守相招,怎么敢不去,你我都是小本生意,怎比得上那等世家大族,某观太守所言,对我等商家似有不满,林掌柜怎么看?”王东家听完刘禹的发言,一直就想找人倾谈,林东家便不幸成了这个目标。 “不然,太守有句话说得极对,我等皆是建康人,凭什么要将这城送与鞑子。大宋治下,虽不说大富大贵,养妻活儿还是足够的,这税收得也不甚多,那鞑子听说都是蛮夷,如何还能这般好说话。” “可不是,某这些人,虽上不得阵,拉不开弓,出点钱财还是应该的,只要这新太守真如他所言,鞑子想攻进来,怕是难了。”王东家点点头说道。 “只是战事一起,诸事不易,这街面上的繁华,恐难再有了。听说,你邻居那家今早已经离城了?”刘禹的话带来的副作用就是大批居民的离城,这股风潮从昨天就开始了,今天更是达到了。 “嗯,天蒙蒙亮就套车走了,宅院也托付给了某家,他家在临安府有亲戚,还是不小的官儿,多半是去投靠了吧。”王东家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想走也没有去处。 “某那婆娘家便在临安府,那又如何,某是不走的,就算鞑子进了城,还能真屠城?这可不似那芜湖县,二十万人呢。”林东家摇摇头,寄人篱下哪有自己当家来得自在。 “唉,但愿上天有德,佑我建康军民。”两人谈到这里,都有些黯然神伤,太平安乐的好日子,似乎就要一去不返了。 由于一直以来的惯例,知建康府往往由沿江制置使兼任,因此建康城内没有单独的知府衙门。刘禹也不想去制司办公,那样病中的汪立信肯定没法休息,想来想去,干脆将自己的府第安在了敬业坊的广播中心,这里离制司衙门也很近,拐个弯就能到。 此时,新知府衙门内人头攒动,进进出出地人络绎不绝。几百根电线和音响线从这里接出去,负责安装布线的禁军都挤做了一堆,院子里各种设备堆得乱七八糟。 刘禹却顾不得这些了,除了线路接头只能自己动手之外,普通的架线牵线什么的都直接交给了曾经随行的禁军,好在这些基本都是体力活,倒也进行得颇为顺利。 他此刻却在临时设置的书房内向自己的属下交待着别的事项,听他吩咐的这两位分别是迪功郎建康府司户参军赵兴装和文林郎建康府录事参军张士逊,一个管财赋,一个管民事。 “动迁之事,今日便要贴出告示,就如那日图示法,将鞑子的暴行宣讲得细致些,老百姓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粗。”刘禹说的动迁是指的将城外附廓所住的百姓都迁到城内,或是任他们自行离去。 “太守容禀,这时限是不是太紧了,就算今日便开始,要说服百姓有所动作,也非一两天能行啊,万望宽限几日。”录事参军张士逊听到刘禹的计划,苦着脸说道。 “张参军,非是本官刁难,实是鞑子来得太快,昨日鞑子前锋已经到了马家渡,今日还不知道到哪了。本官给你三天,已经是在冒险了,实在不行日夜兼行,火矩军士,任你支使。”刘禹也知道这种事情从古到今都是难题,要想让老百姓放弃自己辛苦建设的家园,难啊。 “唉,属下只能尽力行事,还烦请太守晓喻办差的军士,莫用强,万一激起民变,便是祸事。”张士逊叹了口气,接过了刘禹签署的文书。 “赵参军,府库要全力配合此事,告知那经手之人,有敢伸手者,莫怪本官刀下无情。”刘禹转头看向赵兴装,郑重地说道。 “太守容禀,钱钞出库,照例便有折色等损耗,属下手底那些书办,哪个不是经年胥吏,若是直照此行事,恐有懈怠之处。”赵兴装面带难色,不是他想贪污,而是那些规矩本来就是约定成俗的。 “赵参军是说这差事,你办不了?”刘禹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从后世那会,最恨的就是公务员贪污,比这个更恨的则是这种事没有自己的份。 “还请太守宽宥,赵某自知才疏学浅,只恐有负所托。”赵兴装一拱手,与其到时候出了事再被追究,还不如这会就推了呢。 “既是如此,赵参军便将那府库钥匙及帐册交与制司胡机宜处,速速交接,不得拖延。”刘禹也不留他,胡三省正好可以接过这个职事。 “多谢太守,还有一事,老家来信,家母病重,恐不久于人世,晪为人子,望能尽孝于床前。伏乞太守应允。” 刘禹盯了他半晌,直到赵兴装觉得头皮发麻,方才摆摆手打发了他,这种人,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没有必要为之生气。 胡三省在制司衙门接到刘禹的文书,看了看后直接交给了汪立信,汪立信看完思索良久,方才沉吟道。 “此令于战事而言并无错处,可难的却是事后,就算得胜凯旋,也难逃御史之笔啊。” “招讨的意思是劝阻子青么?”胡三省也点点头,他们都是官场多年的老油条,趋利避害早成为本能。 “不,你重抄一份,换成招讨钧令,用某的大印签发。”汪立信断然说道。 “可如此一来,招讨你就”胡三省蓦的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样一来,汪立信就担下了所有的责任,而刘禹不过是个执行者。 “无妨,老夫还能活几时,能帮他的也只有这些了。”汪立信悠悠说道,自己的身体如何,他自己最清楚,既然这样,不如就索性成全了这个愣小子。建康城能否守住,汪立信目前也并不看好,刘禹行此非常之法,保不定会有奇效也未可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求援 宋室南渡以来,两淮地区便成为宋金两国拉锯的战场,又因北人的南下,淮民也成为了大宋最重要的兵源地,淮兵之名,一直持续到了最后灭亡的崖山之战。 淮南东路治所在扬州,可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却没有办法回到自己的制司,因为太师,平章军国重事贾似道带着他的都督府逃到了扬州。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自己所部的七千淮兵进驻了滁州。 滁州州府所在的清流县城,刚刚临时设置的制司行辕内,李庭芝负手站在滴水檐下,忘着天边落日映照,远山之际层峦叠嶂,云蒸霞蔚,美不胜收,可他一张瘦削的国字脸上却是面沉如水,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江淮招讨大使汪立信的手书此刻就在他身上,全文不过百余字,言辞也十分平淡,不像公文更像是老友闲述。可是李庭芝还是从中看出了写信之人的焦灼,“建康陷则东南危”,他不是不知兵之人,这点大局还是清楚的。 但他又能怎么做,淮东大军都在扬州,自己所部目前不过七千余众,其余各州还要担负边防重任,兵从何来?李庭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左边,那处是庐州方向,已经属淮南西路治下。 自从他自己提出来两淮分治,让那夏贵领了淮西制置使之后,李庭芝这个两淮制置大使实际上不过就成了淮东一路帅臣而已。想想夏贵平日里的跋扈,他苦笑着摇摇头。 以文制武在咸淳末年早已经成了废议,各路武将拥兵自重,朝廷却无可奈何,还不得不小心加以笼络。就在最近,不战而逃的夏贵就刚刚加了开府仪同三司,这几乎已经是武将的顶勋了。 “那汪机宜还在州驿住着么?”李庭芝招手叫来一个亲兵。 “回大帅,那人昨日一直求见,后便回了驿站,今日却不见前来,多半还在吧。”亲兵恭敬作答,李庭芝的差遣里有个大字,故被称为“大帅”。 “你去一趟,如果人还在,就带来这里,本官在后衙见他,好生相请,不得怠慢。”李庭芝挥挥手打发他离开,一直不见也不行,可见了面要怎么说,他还要好好想想。 汪麟在州中驿站自已的房中呆呆而坐,从扬州一路追到滁州,也只不过将父亲的手书递进了帅府,已经两天了,他只能在这里干等。从小到大,一直长在父亲的羽翼下,不免有些缺乏机变。 得知帅司来人相请,汪麟赶紧起身,带着随从便跟着来人而去。一路穿堂入室来到后院,来人带着他们去到一处大屋,便请在此稍待,自己进去禀报。 “不必多礼,汪机宜请坐。”见汪麟礼毕,李庭芝不过欠了欠身,便招呼他坐下。 “诚甫公一向可好,京湖一别,算算差不多五年了,风云变幻啊,如今都老了。”李庭芝将头一仰,仿佛不胜唏嘘地说道。 “多谢制帅关心,家父身体一向还算康建,只是最近诸事烦多,便有些精神不济。”听到别人问候父亲,汪麟忙站起身作礼。 “你父亲的信某已拜读,诚甫公以高龄抚淮,不畏艰险,说实话,李某是很佩服的。”李庭芝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汪麟坐直身体望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不过,你到过扬州,也看到了本帅处境,这淮东全路,某能调动的兵力极为有限,这滁州清流城外,驻着某的部众,不瞒你,一共七千之数。”李庭芝语带无奈地说道。 “汪贤弟听某先说完,某这么说绝非推脱之辞。淮东各州,边境上的濠州盱眙军自不必说,楚州高邮军离得太远,就算想调也不及赶到。还余下一个真州,那处共有步军二千余,水军一千八百,贤弟认为这点兵马,能帮到你父亲么?” 李庭芝见汪麟欲说话,先制止了他,然后慢慢把自己的处境讲给他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真州隔江与建康府相望,汪立信就是要求他进驻那里,与建康相互呼应。 汪麟看着上首的李庭芝,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已是位高权重的一方守臣。两鬓隐隐有白发渗出,所谓能者多劳,大抵便是如此吧,想起自己父亲的满头白发,再难坐住,蓦得站了起来。 “制帅,某亦知情势艰难,怎奈鞑子势大,建康府兵微将寡,还望制帅三思。不为某父子,只看着东南百姓,盼能伸出援手,不拘多少,只要制帅大旗能插到江岸,便是阖府之幸。” 一番话说完,汪麟深深一揖,这已经他今天朝李庭芝行的第三个礼了,李庭芝闻言,也有些动容。站起身来,将汪麟扶起,原本还有些轻视这个衙内的心思,也收了起来。 “这样,某先行文淮西夏贵处,不求他领兵来援,只要他兵出庐州直趋和州,便能与某呈东西掎角之势。某所部明日便开拔,贤弟随某一起前往,到时直接送你过江。” 汪麟感激地点点头,他知道这已经是李庭芝能做到最好的了,夏贵如何已经不是他人能掌握的,李庭芝不过是尽尽人事,心存万一之望罢了。 建康府制司衙门内,病势已经有所减轻的汪立信正在和孟之缙下棋,原本这是胡三省的活,自从胡三省被刘禹抓了壮丁去管府库之后,汪立信便把无所事事的孟之缙找了来陪自己。 孟之缙棋力一般,加之有些心情不定,不到片刻便落了下风,正当他苦苦思索应对之法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不多时,只见一个亲兵匆匆而来,至二人身前,抱拳行礼。 “禀招讨,有信使自临安府来,目下就在门外,可要召进来?”汪立信闻言对孟之缙对视一眼,心中一动,应该是自己的保奏有了回文。 拿来来人递过来的一沓文书,除了吏部回文之外,还有自家夫人的家书,以及朝廷最新的邸报。汪立信放下回文和家书,先打开了邸报,翻开便是一怔。 报上所登的是知枢密院事陈宜中的奏章,上面历数贾似道威福肆行,畏敌怯战,丧师辱国,更丢失沿江数个州府的罪状。直接要当朝的谢太后撤职查办,以究其罪,翻过来则看到了谢太后的批语。 “似道勤劳三朝,岂宜以一旦罪,失遇大臣之礼?”汪立信摇摇头,陈宜中终于下手了,谢太后虽然不同意,但也拖不了多久,虽然旨意上有问各守臣意见,但倒贾之势已经成必然。 “之缙,便劳烦你跑一趟吧,把这个给子青送去。”汪立信将吏部回文递给孟之缙,有了这个,刘禹的这个权知建康府就是名正言顺的了。 孟之缙领命出府之后,汪立信拿着家书和邸报进了自己的书房,略看了看家书,无非又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想起相濡以沫五十余年的老妻,不禁心生感慨。 再度拿起那张邸报,陈宜中的文章不长,言辞却颇为激烈,直有不把贾似道拉下马不罢休之势。汪立信思忖思久,终是铺开了纸张,慢慢地将墨化开,边摇边斟酌着用词。待墨成形,提起笔蘸了蘸,便向纸上写去。 “端明殿学士c沿江制置c江淮招讨使臣汪立信伏乞太皇太后,国朝定鼎三百余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利比里亚分公司 孟之缙在刘禹的临时办公地点那里却扑了一个空,值守的军士告诉他,太守要去城外巡查,这几天都不会再回来。孟之缙看着院内忙忙碌碌的身影,苦笑着暗叹,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做事,就自己不知道要干什么。 刘禹却不在城外,他已经通过传送门回到了后世。这次的事情有点多,真有千头万绪的感觉,从来没有想过,管理一个城市会这么麻烦。好在他舍得放权,大部分民政事务都扔给了袁洪,军队也有金明姜才刘师勇等人带着,使得他可以将大部分精力放到即将到来的战事准备上。 胖子要举行婚礼了,这事其实已经拖了快一个月,这次回来,正好能赶上一块办了。在如家快捷酒店和公司的三人会合之后,一行人退了房间坐车便前往机场。 于仲明的设计已经出了样机,刘禹没时间去实地看,于仲明就做了一个视频,在候机的空隙放给他看。刘禹看着视频里面这个外形像极了民兵所操作的那种高射炮的怪物,直呼真t是天才的设计。 整台投石器全由高强度硬质合金钢做支架,悬臂则是用进口弹簧钢制成,尾部装了一个抛勺,有意思的是这个是可以更换的,以便能装下更大的抛射物。 动力来自于中部的液压式弹射器,旁边的两个转轮式摇臂可以将悬臂降下来,将弹射器中的弹簧压紧,当松开板手之后,巨大的弹力就会将抛物以各种角度抛出。而最有创意的设计是整个机器架在四个重型卡车轮子驱动的底盘上,这使得几个壮汉就能推动它,还能用牛马等畜力来拉着走。 “这是野外实测的效果,最大投射距离来说,如果是五十斤的重物能打到八百米以外,操作的话最少只需要五个人,基本上达到了你上次所提的要求。”于仲明在一旁为他解释道。 刘禹非常满意,他自己只是一个门外汉,但也看得出这东西有多好用,建康城里有很多种投石器,最大的七梢投石器要二百多个人拉动强索,投射一次要很长时间,刘禹看了一次就没了兴趣。 这个东西绝对是秒杀一切的黑科技,他想的可不是投石头,建康府军器监有自己的火药作坊,虽然做出来的东西像是后世烟花用的粗火药,但刘禹来了那就不一样了,他准备给元人放一个大烟花,不然怎么对得起穿越者的身份。 东西是不错,价钱也很可观,每台报价就达到了五万块,二百台就要一千万。刘禹一边倒吸着气一边拍着于仲明的肩膀,当场就把这事给定了下来,为了胜利,只能豁出去了。 公司的帐上已经不到一千万了,装修和各种杂七杂八的开支用了一些,刘禹这次回帝都,除了参加朋友的婚礼,还有就是要处理掉地下室里的黄金。他都怀疑过了两个多月了,会不会给人偷了啊。 赵大姐是公司请来的会计,名片上则印着“海盛国际贸易公司财务总监”。她今年才不过五十五岁,自从国营公司退休之后,便一直想着找个工作,儿子在外国读书,每年的学费就是个天文数字,离婚丈夫给的那点赡养费根本不够。 同时来机场接机的还有陈述,她是这个公司名义上的人力资源总监,今天开的车是租来的一辆商务车。两个女人站一块聊得很嗨,从服装化妆品到情感婚姻,直到刘禹他们所坐的飞机落地才意犹未尽地停嘴。 “陈述,让我看看,果然要结婚的女人最漂亮,嗯,保养得不错,有点新娘子的意思。”快三个月没见了,刘禹笑着调侃道。 陈述才不管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拉着苏微就和赵大姐先走了出去。原来她定了让苏微当她的伴娘,几个女人要去做美容,一行人进了商务车,刘禹这才第一次和自己的财务总监见了面。 除了他们几个,公司还有一个出纳和一个文员没来机场,她们都在总部上班,加上她们两个,这就是刘禹公司的整个草台班子。车子直接开到了cbd公司总部楼下,接上了两人一块去酒店接风,看着济济一堂的众人,刘禹有些感慨,这是自己的事业啊。 胖子的婚期定在三天后,公司干脆放了假,其他人都去帮忙,刘禹却得去做自己的事情。第二天,他就去了帝都大学,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等待着要见的人。 巴克斯马修斯是帝都大学一名刚刚毕业的留学生,他是利比里亚人,由于自己的国家正陷于内战之中,他不准备回国,而是想在帝都找个工作。留学五年,巴克斯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加上原本精通的英语,这让他很有希望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然而不论是投出去的简历还是网上的招聘信息,回馈回来的消息都不算太好。跨国大公司并不需要一个毫无经验的新人,一般的公司又无法满足他的薪水要求,这让他有些沮丧。 昨天晚上,突然接到了一个自称是外贸公司ce一的人打来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说对他有兴趣,需要面谈,于是便约在了学校外面的一家咖啡厅。 从留学生公寓到那家咖啡厅不算多远,巴克斯很快就到了门口,推门进去,咖啡厅没有多少客人。靠窗的一个座位上一个华夏人看着他微笑着,巴克斯犹豫了一下就走了过去。 “是巴克斯马修斯先生吗,你好,我叫刘禹,是昨天晚上约好的。”刘禹站起身,朝着迎面走来的黑人伸出了手。 “喔,你好,刘先生,你可以叫我巴克斯。”两人握了握手,就分别坐下。巴克斯招手叫人送来了一杯咖啡, 刘禹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典型的非洲黑人,不同于欧美的那些混血型。这种黑色纯得会发亮,头发短而弯曲,身材不高,手臂有些长。 “巴克斯,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刘禹,我在网上看到你的简历,你在找工作是吗?”刘禹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这玩艺是陈述整出来的。 “是的,我希望在华夏工作,我的普通话和英语都非常流利,你的公司是做对外贸易吗?不知道是哪方面的。”巴克斯看了一下名片上的公司名称,完全没有听说过。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么?”刘禹抿了口自己的咖啡,很苦的那种,他一向不喜欢加糖。 “请问。”巴克斯耸了耸肩。 “你为什么不想回国去工作呢,当然我知道你的国家正在发生战争,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你可以说我怕死,也可以说我贪图享乐,没问题,我知道别人是怎么看我的,可我不在乎,那个该死的地方没什么可让我留恋的。华夏很好,我在这里呆了五年了,我喜欢上了它。”巴克斯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不在乎,在说到那个地方时,明显犹豫了一下。 “不,不,你误会了,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的公司做的是对外贸易,主要对象是非洲。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需要你回到你的祖国,你愿意吗?”刘禹有点失望,这样的人能不能为他所用呢。 “你想去利比里亚做生意,喔,该死,那个鬼地方正在打仗,你是想贩卖军火吗?”巴克斯愤愤地说道,其实他最羡慕的是华夏国内的和平环境,走在街上不用担心被飞来的子弹打死。 “不,不,我不会做违法的事,木材,矿产,粮食,什么都行,我知道那里在打仗,人们不需要吃饭穿衣了吗?”刘禹不是不想卖军火,而是他现在没有路子。 “对不起,刘禹先生,我想你可能找错人了,我对回国没有任何兴趣,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再见!”巴克斯连点的咖啡都没上来,就等不及地要走了,他还想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不想再浪费时间。 巴克斯走得很快,就在马上就要出门的一瞬间,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让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一百万,年薪一百万,巴克斯,你都不打算考虑一下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第一笔外贸订单 由香格里拉酒店管理集团管理的帝都华夏大饭店是一家豪华五星级酒店,位于国贸商圈cbd中心,离刘禹的公司总部很近,胖子的婚礼就订在了这里的多功能厅内。 刘禹今天是伴郎,一身婚庆公司租来的礼服穿在身上让他感觉很是别扭,不过看看陈述边上的苏微穿着一身白色露肩长裙皱着眉头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反正也不过就是一会儿,忍忍就过去了。 “我发现选你当伴郎真是个错误,显得我更胖了,唉。”听着胖子的话,刘禹也有些得意,他今天特意刮了面,一头过肩长发也做了一个造型,显得很有艺术气质。 “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玩这个了,你看看你,比人家苏微的头发还要长。”陈述也在一旁打趣他,今天的她被打扮得很漂亮,原本脸上的几粒雀斑都不见了踪影,整个形象显得很温婉,完全看不出以前的那个女强人样。 听到陈述的话,刘禹转头看了看边上的苏微,突然发现这个女孩很漂亮。平时工作时没注意,打扮起来很养眼,不怎么惊艳,但是相当耐看,不知不觉盯着人家看了半天,苏微和他的眼神一对,不由得低下了头。 感觉到女孩不好意思了,刘禹才转开目光,他也暗笑自己这是怎么了,那么多事情要做,还有空想着女人。等了一会,随着婚礼进行曲的熟悉旋律响起,几个人忙端正表情,准备进场。 整个婚礼过程在刘禹看来显得做作而无趣,他很想不通,花了这么多钱,倒底享受到了什么?仪式过后,便是在酒店中餐厅举行的婚宴,作为伴郎,刘禹还得帮胖子挡酒,他的酒量并不算大,尽管是渗了水的那种,喝下去不少也感觉头晕脑涨。 他已经记不起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只是朦朦胧胧觉得有人把自己搀进来,还帮他脱了外衣,那张脸却怎么也记不清了,似乎是晚霞?怎么可能,刘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苏微正在酒店的房间里洗澡,她今天也喝了不少,但这并不是脸红的唯一原因。那个男人,竟然醉得抱着她哭了,还好没什么进一步动作,他嘴里喊的名字是什么?晚霞,会是个女孩吗。苏微看着被雾气蒸得若隐若现的玻璃镜,不由得有些发呆。 本来刘禹准备让胖子放七天假陪陈述玩一趟当是渡蜜月了,可陈述却说,如果玩不尽兴还不如不去,于是,这个蜜月假期就只好推迟了。 巴克斯马修斯已经回国去筹办那边的分公司,对刘禹来说,他们与其说是雇佣关系还不如说是合作。巴克斯是利比里亚国内一个部落酋长的儿子,当然那个酋长并不只他一个儿子,他成为下一任酋长的可能性也不大。 不过巴克斯在部落内还是有些人脉的,这使得他去组建分公司有了天然的优势,刘禹并不需要投入多少钱,他只要在进行交易的时候投入货款就行了,这种合作也能让双方的风险都降到可控的地步。 除了一百万华夏币的的年薪,刘禹还答应巴克斯每年都能得到一定的分公司股份,直到双方各占百分之五十为止。在这样优厚的条件下,巴克斯终于答应了与他合作,并根据他的要求,第二天就飞回了利比里亚。 在等待巴克斯消息的日子里,刘禹也没有闲着,白天他要去学开挖掘机,那是一处还没开工的工地,刘禹花了点钱就找到了一个老师傅教他。到了晚上,则要和苏微一起编一本战地救护手册。 这是为了即将开始的战争,刘禹没办法搬一家医院过去,就算有设备,也没有专业医护人员来用。只好弄一些简单的东西,清创缝合术就是其中之一,古代战争,外伤和感染是最常见的病征,他希望能尽量降低死亡率。 他俩把这些步骤用最容易懂的语言写成小册子,当然还得弄成竖排的繁体,配上详细的彩色插图,这些工作都交给了苏微。刚刚新婚的胖子带着于仲明回了金陵,他们也有各自的任务,于仲明将会给机械厂下订单,胖子也将联系运输工具。 在金钱的推动下,巴克斯在利比里亚国内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根据刘禹的建议,他选择了罗伯茨港作为分公司的所在地。这个只有不到三千居民的小渔港是利比里亚著名的冲浪圣地,每年都有很多世界各地的冲浪爱好者来这里游玩。 分公司只用了四天就完成了注册,而它表面上与总公司是不同的两家公司。在办公地点都没有的情况下,一纸大额订单就传真到了帝都的公司总部,大米,药品,工程机械,等等,总额超过千万华夏币。 而订单上提出的支付方式却既不是国际通用的美元,也不是国内的华夏币,而是黄金。拿着订单,刘禹立刻和负责财务的赵大姐去了拥有黄金进口配额的华夏银行,为这笔交易申请信用证。 “什么?”听到对方要用一吨黄金作为抵押,银行负责人张大了嘴,这什么交易啊,但是既然是国际客户的要求,银行也就特事特办。双方签订了协议,银行接管了客户运到津市港仓库的黄金,而刘禹则获得了总额三亿华夏币的信用资金。 当然,这些黄金是刘禹本人用自卸卡车运到津市码头仓库的,当银行工作人员看着这些装在纸箱里的黄金时,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实在是太土豪了。 解决了资金问题,刘禹也不再过多停留,这笔钱能用上一阵子了,下次回来再处理其他的黄金。带着苏微,两人坐飞机飞回了金陵市,一路上,刘禹都觉得她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 由于处理的问题有点多,刘禹这次停留了整整六天,他现在得回去了,要不异时空那边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这边的总公司和利比里亚那边将会展开正常的贸易,利比里亚盛产红木,还有丰富的铁矿,以及可可等特产,即使没有多少暴利,至少也不会亏损。 异时空的建康府已经变得让当地的人都不认识了,街道上到处都是横幅,墙面上还贴着各种各样的标语,这都是刘禹照后世的经验搞的,什么“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鞑子也是人,根本不可怕”,总之都是些口号。 “无妨,不要去信那些谣言,刘子青是何等样人,鲁港之时那般凶险都没有走,怎会现在离城而去。”虽然刘禹经常动不动地就消失几天,但这次实在是太久了,久到都有人怀疑他是不是跑了。 胡三省尽管嘴里说得很肯定,但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刘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心里也有些打鼓。金明则在军中严格执行了不传谣不信谣的“二不”原则,凡有发现者,就是军棍侍候。 终于,谣言传到了汪立信的耳中,听到这些传言,汪立信只淡淡地说了四个字“绝无可能”。就自顾自地走到府外,建康城的变化让他很感兴趣,尽管有很多人离城而去,但是留下来的人都没有战争来临的那种惧怕感,反而好像有些兴奋。 站在街上看着那些直白的标语,尽管毫无文采可言,但朗朗上口,不识字的人听也能明白。汪立信的眼前是一条很长的横幅,他喃喃自语地念着那行话,心下若有所思,这上面写得是“建康属于百姓家,我等誓死保卫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钉子户 建康城西南角上的大校场内,那日临时搭建的检阅台已经拆除,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驻扎在这里的乡兵正在袁洪的带领下在城外参与拆迁行动,因此显得空荡荡的。 突然,场中央凭空出现一个人影,在飞快地四下张望了一番之后,又快速地消失了。没过多久,一阵轰隆的大声响起,场中再次出现奇异的景象。守门的老卒听到动静,诧异一地走了进来,看着眼前那个郝然大物,立刻张大了嘴呆若木鸡。 “站那做甚,过来,傻了嘛,不认得本官么?”刘禹推开车门从挖掘机上跳了下来,见那老兵愣愣地站那里,连忙大叫一声,真怕这人被吓死。 老卒使劲地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和物,好容易回了魂,却怎么也说不话来。刘禹背个大包从他身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唬得他赶紧作礼不迭。 “你就守在这里,就说是本官下的令,任何人不得动那事物,违者军法从事。”老卒听到他的话,不住地点头,刘禹也不管他,自顾自走了出去。 顶着一路上各色行人的惊奇眼光,刘禹走回自己那座临时设置的知府衙门,院门还是忙忙碌碌,一群军士围着那台大功放指指点点,刘禹从后面走过去一看,各种接头都放在一旁,原来他们都不知道要把插头插哪儿。 “走开走开,让本官来。”刘禹放下大包,推开人群就往里挤。众人听到他的声音,先是一愣,接着就是一阵大呼小叫,这个说:“机宜回来了!”,那个说:“现在要叫‘太守’,是太守回来了。” 刘禹摇摇头没理他们,这伙兵痞都是和他经历过鲁港之战的,平时也不怎么拘礼。来到机器前,刘禹将各种插头依次插好,拍了拍话筒,没有反应,左看右看,原来是没有电源,接上蓄电池,打开功放,调音器,分区器等的开关。 “建康府的百姓们,你们好吗,本官,也就是你们的太守,现在回来了,掌声在哪里,欢呼声呢?”刘禹耍宝似地说了一通,他也不知道系统架设完了没有,不过仅过了一会,府外就响起了欢呼声,接着,各处的声音次第响起来。 正躺在树荫下小憩的汪立信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吵醒了,正待叫人,就见自己的亲兵大呼小叫地跑进来,嘴里喊着“机宜回来了。”汪立信闻言,失笑了一会,挥挥手把他赶了出去。 秦淮河北岸的府学附近,由于学子读书需要安静,所以刘禹没有叫人在这一带安装喇叭,然而,全城范围的喧嚣,这处又怎么能逃得过。听着外面传来的各种叫喊声,正在上课的府学教谕不由得摇头。 “奇技淫巧,终非大道,诗云: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尔等记住了,切莫贪图新鲜,误了好时光。”教谕见学子有些分神,不满地用戒尺敲打着书案。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学子们收敛心神,接着刚才的书继续朗读。 胡三省这些天一直在与袁洪,张士逊忙着城外的迁徙事宜,事务繁多,情况又复杂,搞得他焦头烂额。四五天过去了,仍有许多户人家死活不肯离开,三人都是文官,不愿做那强逼之事,事情就这么耽搁下来。 元人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最新的情况,马家渡附近已经有鞑子侦骑的踪迹出现,三人都有些焦急,二千多乡兵已经集结到位,袁洪的命令却迟迟下不下去。 “袁通判,你签发,某来附署,不能再拖了,鞑子一旦到达,他们只会更加悲惨。”胡三省看着嘴角起了火泡的袁洪,毅然说道。 “是不是等太守回来再做定夺,毕竟事涉千余户。”张士逊并不是怕担事,而是担心处理不好,激起民变,影响整个计划。 “太守。”袁洪摇摇头,他的人天天守在府衙处,可每天的消息都是还没回来,袁洪不知道刘禹有什么事要去这么久,而且,根本没人知道他倒底去哪了。要不是看到汪立信自信满满地每天到处巡视,他是真担心人已经跑了。 就在袁洪决心要下令的时候,一骑快马冲进驻地,马上军士挥着手大喊“太守回来了,太守回来了!”。袁洪一愣,紧接着就是一阵放松,再看看另两人,都是如释重负的模样。 听了三人的述说,刘禹也是头疼,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碰上“钉子户”这种问题。看三人神色,都是不想担责,也难怪,宋时似乎不兴这么做,就算是明知会被围城,也不会去搞坚壁清野这一套。 想到自己带来的挖掘机,天地作证,他可没想过是用来干这个的,原本的打算不过是挖濠沟而已。按照后世的经验,这种,只需要打击首要就能瓦解其阴谋,来就来吧,反正刘禹也没想过要什么青天的好民声。 换了一套常服,刘禹带着他们一起去了校场,果不其然,随行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东西震撼了。这种鲁省产的轮式重型挖掘机光是轮子就有大半个人身高,长长的前臂上装着带齿的铲斗,能轻松举起上百公斤的土方。 “太守,你这是”胡三省认识刘禹久一些,知道他时不时地就能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可这事物太大了,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铁滑车,如何,这可不是什么怪物,人力操纵方能走动。”说完,打开车门就坐了上去,驾驶室还有一个位子,只有通判袁洪的胆子稍大一些,被刘禹一把拉了进去。 车身上的铭牌早已被他撬了下来,油漆也重新喷过了,两边车门各喷上了一个“宋”字,看上去就像大宋所产一般。发动车子,刘禹开着挖掘机慢慢地上了城中街道,三人带来的乡兵在两边维持着秩序,不一会儿,街边就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城外附廓之间,原本都是热闹去处,就如临安府丰豫门外的丰乐楼一带,平日里直到戌时之末亥时之初,仍是灯光如炽,人流攒动。如今的情景却有些凄凉,宽阔的街道上不断有扶老携幼的百姓穿镇而过,还未迁走的商家也不再高声招揽客人。 虽然不如丰乐楼那般有名,临江阁也是这一带数得上的酒楼,阁下周边还有几处瓦子。若是平日,早就有大批城里的游客前来耍子,可看着一楼空空如也的劲儿,立于二楼的左东家就是一阵烦燥不已。 “胡闹,简直胡闹,从来就只有保境安民,哪有似这般,敌未至而先扰民,某要去信临安府,却不知政事堂诸公,管是不管!”左东家不过四十许人,身材矮胖,一摄细小的胡须气得直抖。 一旁站着的酒楼掌柜和几个伙计俱都低头不语,心里却多有腹诽,这建康城里谁不知道左东家与那被砍下头颅挂在城头的黄员外是姻亲。传说那黄员外干的是卖城求荣的勾当,私下里众人都是痛骂不已。 左东家叫了一阵,见无人回应,自己也有些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茶盏,见盏中只余几片干叶,恨恨地顿在桌面上。掌柜见了,忙向一个伙计打了个眼色,伙计会意地去拿茶壶添水。 “东家,如今迫在眉睫的是太守令我等迁进城内,袁通判的手下已经来过多次了,倒底要如何行事,快些拿出个章程啊。”掌柜的也没有办法,东家不出面,自己却躲不过。 “什么章程,就是这般,都稳住,左近多少户人家,某却不信了,他们敢动手?我家大郎可是新科进士,大宋优容仕子,这是祖宗法度!”原本新君初立,都是要加科的,可现下这情形,朝廷也无人去提这一茬,因此左东家所说的新科,其实是去年的咸淳十年科,这也是整个大宋朝最后的一科。 掌柜的一阵苦笑,左东家说的大抵是没错,可如今是什么世道,多少正经出身的州府官员都弃官而去,你一个新登科还未授官的仕子又算得什么。新任太守的强势前些日子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说杀就杀,法度,这建康城里难道太守的话不是法度? 话到这地步,两人都沉默了,左东家心里何尝不打鼓。可是这些产业都是府内的主要经济来源,经营了多少年,如此这般轻易毁去,他实是有些不甘心,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得阁外一个大声响起。 “楼中之人听着,某等奉招讨钧令,清理城廓,你等速速离开。以一柱香为限,过时再不出来,倘有死伤,须你等自负。”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见阁外再无动静,左东家等人都忐忑不安地站着。没让他们等多久,突然一声轰隆的响声传来,随即整个楼身就是一阵摇晃,有如地动似的,众人俱都站不住,跌作一堆。 “别动手,别动手,某等这就出来!”掌柜拼命地大声叫唤,如同杀猪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血铸名城 建康城西隅离城数里之处,有一山,高百余呎,方圆百余里,因山上盛产河光石,故得名石头山,又名为石首山。山上西麓,可以看到城墙逶迤雄峙,石崖耸立,这就是依山而筑的石头城。 东汉建安十六年,吴主孙权迁至秣陵,第二年,在石头山金陵邑原址筑城,取名石头。唐代以后江水日渐西移,自武德八年始,石头城便开始废弃,到了如今城中已经成为寺庙聚集之处。 传闻,诸葛亮途经秣陵县时,特地骑马到石头山观察山川形势。他看到以钟山为首的群山,像苍龙一般蜿蜒蟠伏于东南,而以石头山为终点的西部诸山,又像猛虎似地雄踞在大江之滨,于是发出了“钟山龙蟠,石头虎踞,真乃帝王之宅也”的赞叹。 刘禹站在城头,双手按着城墙上端的垛堞,从这里望过去,大江白练一般东去,沿岸码头上已经没有多少船只停靠,水路直入城内的商船这几天也寥寥无几,大战来临的气氛愈来愈浓烈。 “千寻铁锁沉江底啊。”不知道怎么得,心头就涌现出这么一句来,全诗是怎么样的他已经忘了,反而是太祖那首“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记得很熟,不过,却不好呤出来。 “一片降幡出石头,太守好兴致啊,在此怀古。”用不着回头,刘禹也知道这是胡三省的声音,他今天到这里来也是临时起意,只不过想站到高处看一看马上就将成为战场的模样。 胡三省是来找他签字的,城头没有地方,两人便到了中间的城楼处,看着胡三省从怀里掏出一堆笔墨,刘禹就想着要不要搞一批钢笔之类的过来。 “那左家人找过你了么,如何说的?”左东家那日着实吓得不轻,刘禹也没想要他的命,不过关几日还是有必要的,此举以后,整个拆迁立刻顺利起来,除了一部分去别处投靠亲友之外,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进城。 “还能如何,左不过求太守宽恕,说那东家如何如何体弱,禁不得牢狱云云。”胡三省对那日的过程也颇为惊叹,刘禹开着那个“铁滑车”不过举起前臂动了动,看似坚固的二层楼就摇晃了起来。 “算了,叫他们家出点钱米,就定五千斛吧,收到钱米,将那人领回去便是。”左家出了新科进士,算得上是官宦人家,刘禹也无法太过为难,只能是小惩大戒了。 胡三省点点头,他这几日也被左家人烦得不行,如此处理了也好。签完字,正待要走,刘禹却一把拉住了他,已近饭点,叫亲兵安排了一桌酒席,就在这城楼之上摆开。 三月的天,已经有些微热,推开窗户,江风徐来,别有一番惬意。待酒席摆好,刘禹亲自给胡三省倒满了一杯,这些天来,他几乎就是个甩手掌柜,不是实在处理不了的问题,根本都不去管。 “身之,事务繁重,刘某就不说这个谢字了,还请满饮此杯。”刘禹伸手端起自己的那杯,敬向胡三省。 胡三省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见他如此说,也只好端起杯子,两人遥遥一碰,都是一饮而尽。不等刘禹动手,胡三省一把抢过酒壶,给他满上,自己也倒了一杯。 “身之,不瞒你,元人已近,刻日就会围城,趁着现在还能走,不如离城吧。”刘禹这话并不是试探,胡三省本就是他硬拉来的,文人不同武官,他没有强留的打算。 “子青,某称你一声‘太守’,并不是恭维。说到这建康城,某三年前就在此为官了,虽说家眷并未接来,但也自认为有一份职责。子青啊,鲁港相交之时,在你心中,胡某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耻之徒么?” “身之兄,你怎会这么想,没有你的相助,某连守这城的信心都没有。兄之大才,不在这战场上,某说这话绝无相激之意。”刘禹很怕与文人打交道,总是有些辞不达意,让人瞎想。 “身之,你熟知通鉴,当晓得这城一旦被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以鞑子的残暴,只要破城,阖城老幼,必无幸理,兄是不惧,家人要如何办?” “子青原是好意,某心领了,三日前,某就修书一封送回了家。胡某自负一介文人,上阵杀敌办不到,些许小事还是做得的。前日与招讨闲话,方知子青这太守是‘抢’来的,某有些好奇,你怎肯定能守得住这建康城?” 刘禹听着他的话,饮了口杯中的酒,慢慢地抿着体会那股冲劲,想着要怎么回答。他这官的确是抢来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什么大义,只是需要这么一个擎天之功罢了。 “这建康城,从孙权筑那石头城算起,晋c宋c齐c梁c陈,六朝古都了吧。至我大宋朝南渡,也冠上了‘留都’的名号,可是呢,遇敌来攻,无不都是‘一片降幡出石头’。” “城不高乎?池不深乎?可这等情形,当得起‘虎踞龙蟠’这四个字么。”刘禹边说边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蓦得站起身,转身走到窗前,望着江上的景色,脸上被风吹着,渐渐地烧起来。 “这是某的建康!在某心中,何谓名城,不历铁血,称得上名城么?某确有私心,欲以此城,成就某的功名,而此城也必将名垂青史。若是不幸落败,某在此立誓,必将以某之血,染红这城墙!” 看着眼前这人挥着手在那慷慨陈辞,胡三省惊呆了,他没想到刘禹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毫不掩饰地裸地就这么说了。胡三省放下著站了起来,走到窗前与他并肩而立,放眼处,天高云低,飞鸟徘徊,正是际会之时。 淮南西路治所位于庐州的合肥县,新鲜出庐的开府仪同三司c淮西制置使夏贵正在自己的府中大宴,庆祝自己得到新的加官。他今年已经78岁高龄,仍是吃得肉上得马,龙精虎猛,部下都谄媚地称为“廉颇在世”。 “格老子的,某读书少你们休得哄某,这廉颇是何许人,尔等是咒老夫么。”夏贵喝了一杯酒,将手中的肉骨头就扔了出去,砸在那部下身上,堂上就是一阵哄笑。 “使相,那李庭芝的文书不理也就罢了,太后亲笔的诏令,也欲束之高阁么。”一个幕僚端着酒杯,在他身边说道。 “老夫就知道这官帽不是好戴的,要某领兵入卫京师,且不说道路已被元人阻截,便是真的去了,又济得甚事,那些兵卒还敢一战么。”夏贵摇摇那棵硕大的脑袋,打了一辈子仗了,年纪越来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了。 “去知晓那谕使,老夫自铜陵回师,就旧创复发不能理事了,所部也尽皆逃遁,非不为实不能也。”夏贵拽了句文,就把幕僚打发出去,这些烦心事是他现在最不愿意面对的,这个大宋朝已历320年,还能剩下多少日子,他烦躁地挥了挥手。 莫名地,他想起了自己那个战死在鄂州的儿子夏松,那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虽不是嫡出,却爱若珍宝。从小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没想到就此一战而没。 当时看到那张尚算年轻的脸庞再也无法对自己笑了,夏贵整个人都快崩溃。去他娘的,什么大宋什么鞑子,老子通通都不管了,夏贵忽地仰天大笑,一双老目中浊泪渗出,顺着脸庞缓缓滑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文天祥 建康府沿江最边缘的马家渡镇已经空无一人,就连牲畜也只余下了到处乱窜的野猫,伯颜驻马看着眼前死寂一般的景象,不由得微微皱眉。南征以来,就算如鄂州那般有过血战的地方,也不似眼前所见跑得这么干净,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是官府有组织的行为。 “启禀大帅,前部侦骑传来消息,从此处一直前出至江宁镇,都是这般,就连附近乡野,也没了人烟,那些南蛮将还未上秧的田地都弃了。”听到来骑的禀报,伯颜更是沉吟不语,挥挥手,当先一骑便进了镇。 这个空镇子还是有一些不寻常的地方,很多墙面上都用石灰刷着标语。伯颜缓步前行,边走边看,有时候还停下来仔细想想,这些标语颇不与汉人那些拗口的文章相同,显得十分浅显易懂。 “一寸山河一寸血!”伯颜念着这句话拈须微笑,似乎很是欣赏。就这么一路过去,直到一处似乎是大户人家的房前,那雪白的墙壁上刷着一行血红的大字,伯颜抬眼望去,先是一怔,继而放声大笑,而且愈来愈夸张,直似要从马上跌下来。 跟在一旁的万户忙古歹见自家主帅这般情形,好奇地催马过去,他不是很认得汉字,招手叫来边上一个宋人降臣。那降臣看了一眼,脸色突变,吱吱吾吾地就是不肯说,忙古歹扬起鞭子就欲打去,伯颜停住笑用眼神瞪了他一眼。 “恩,不错,那建康城,某现在有些期待了,儿郎们,打起精神,随某走!”伯颜大喝一声,扬鞭催马,当先而去。吕文焕经过的时候转头略撇了一眼,脸上也有些讪讪之色,那上面赫然写着“伯颜老贼,建康城下便是尔葬身之处,尔备好棺木了么?” 与建康府一江之隔的淮南东路真州,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正带领他的七千淮兵劲卒进入县。汪麟骑着马跟在中军,就他在军中所见,这部淮兵确是比他们从临安府所带来的禁军要强,真不愧是戍边之军。 从县到江边的瓜步,不过一日之程,李庭芝的信使已经遍出全州,将各处兵马都汇集到那里。还要征集钱粮,筹措军械,还好兵马不多,否则他也无能为力。 去往淮西夏贵处的使者已经回来了,李庭芝都不用看那封明显是别人代笔的书信,就知道此行无功而返。虽然早有预感,心头仍是有些沉重,抬起头望云而叹,自己力量太小,扛不起大宋的天。 江南西路的赣州位于赣水,虔化水,桃水,章水,孤山水等五水汇聚之地,原名“虔州”。绍兴二十三年,校书郎董德元以“虔”字为虎头,虔州号“虎头城”,非佳名,奏请改名,诏改虔州为赣州,取章c贡二水合流之义。 州治所在的赣县四周有武夷山c雩山c诸广山及南岭的九连山c大庾岭等,众多的山脉及其余脉,向中部及北部逶迤伸展,形成周高中低c南高北低地势。县城便筑于山水之间,虽不十分高大,却也有另一番雄壮。 此刻,城楼之上,一人凭栏而望,此人生得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正是此州太守,以保佑四年状元身份出知赣州的文天祥,而他的表情却十分凝重,一对秀眉紧紧憷着,手里攥着一封文书。 “陈继周走了多久,理应回来了吧?”文天祥望了片刻,收回目光,向一旁的亲兵问道。 “回禀太守,溪峒蛮一带,山路崎岖,颇不好走,晚了些也是应当。倒是方先生已从吉州返回,闻得太守在此,正急急前来。”亲兵知他心意,方才一直不曾打扰。 文天祥闻言点点头,两人正说话间,就见城楼下走上来一人,满脸风尘,显是一路紧赶,都未来得及洗涮。 “辛苦方先生了,来,进里间说话。”这人正是他派去吉州调兵的方兴,眼见来人如此情状,尽管心中有些焦急,也不好当头就问。 方兴拱手谢过,进得里间,先拿过一个大壶,也不倒出,直接对着壶嘴就是一阵猛灌,实在是渴极了。文天祥静坐一旁也不催他,等他歇息了一会,方才开口道。 “吉州那里如何说,能出多少兵马?”文天祥因为响应了朝廷的勤王诏令,已经被加官至江南西路提刑安抚使,方兴此行,便是带了他的钧令前去紧邻的吉州调兵。 “不多,全州仅有二千余人马,某走之前,兵马已经开拔,不日即到。州里还需做些准备,粮草营帐还有军资。”方兴摇摇头,吉州不是上州,这已经是能凑出的最大兵力了。 “有便好,陈继周那处还能再招一些,如此便有万余人了。时间紧迫,临安路远,待他转回,我们就要出发。”文天祥并未因为兵少而失望,在他看来,每路每州都出一些,怎么也能组成一支大军。 方兴看着自家太守,想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文天祥窥他神色,便知道其意,摆摆手,示意他不必顾忌,有话直说。 “太守,如今鞑子大军兵分三路,鼓道而行,京湖,沿江诸州府均望风而下。君今欲以一万余乌合之众赴之,不异于驱群羊而搏猛虎。某知道劝也无用,然如梗在喉,不吐不快。” 方兴不忍心打击他的信心,话说得也不重。文天祥听到他的这番话语,站起身来,自己的这位好友他如何不明白,也不过是一心为了自己好罢了。 “吾亦知其然也。第国家养育臣庶三百余年,一旦有急,征天下兵,无一人一骑入关者,吾深恨于此,故不自量力,而以身徇之,庶天下忠臣义士将有闻风而起者。义胜者谋立,人众者功济,如此则社稷犹可保也。” 方兴听完,知道再劝也是无益,不再多言,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默。文天祥怎么想也不明白,大宋厚待仕人,鼓励工商,劝农赈灾。如今国家有难了,抵抗者寥寥无几,望风而降者却多如牛毛。 建康府制司衙门内,刘禹也在和汪立信商议朝廷这道勤王诏令,此令是一早六百里加急递送而来的,铺兵身上更是持着金牌。刘禹的手上就在把玩着这块传说中召回过岳元帅的“金牌”,可惜的是根本不是什么金子做的,木头牌子上刷了遍金漆而已。 “招讨,贾相公真的倒了么?”玩了一会那牌子,感觉到有些无趣,刘禹才将它放到桌上,先翻了翻随之送来的朝廷最新的邸报。 “嗯,已经下旨了,贬为高州团练副使,发往循州安置。”汪立信有些唏嘘,不久前还是权势滔天,统领大军的一国平章,不过一纸诏书,就几乎成为庶人。 刘禹心里想的却是,这完全没有一个权相的像啊,连个抵抗之力都没有。执政那么多年都白干了,门生呢,故吏呢,就这么轻易倒下了。 “押运的人可是叫郑虎臣,会稽的县尉?”如果历史不改变,此人会在中途要了贾似道的命,当然刘禹没什么心情跑去救他。 “上面没说,你怎地知道,那人莫非与你有旧?”汪立信奇怪地看着他。 “传言,传言,某怎么会认识他。朝廷这诏令要如何回复,建康府兵马虽还有些,但现在守城尚且不足,如何还能入卫临安。”刘禹赶紧岔开话题,他只是想证实一下是不是如史书所言而已。 “无妨,入卫之事,待战事结束再行也不迟,子青你若守住了这建康城,于京师帮助会更大。”不得不说,汪立信还是有些战略眼光的。 刘禹点点头,整个建康城,能战的禁军不过才三万余人,加上乡兵和即行招募的义勇,也才三万五千不到。鞑子此来,最少也接近十万,之前的还觉得信心满满,到此时不禁心里有些打鼓,要想守住这城,还需多动脑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萝卜 江宁镇西边的一块开阔地上,每隔几十步便摆放着一个草人,百步之外,一队骑兵排成直队,当先的伙长是个老卒,长枪横放在鞍上等候着前方的命令。 “看清楚了,双手握紧,全凭腰力,脚上踩实即可,无须太过用力。若是感觉不妥,弃枪抓住笼头,莫要急躁,摔下来可不是耍的。”见前方小旗摆动,伙长细细嘱咐后面略有些紧张的手下。 伙长双脚一夹马腹,缓缓催动,胯下的马儿开始前行,既而慢跑,速度越来越快,几息之间就接近了第一个草人。伙长的左手已经抬起,枪头微向前斜指,蓦得右手一动,枪尖已经刺进草人的身上,闪电般地抽出,马儿已经靠近了下一个草人。 “老狗子这厮,越发纯熟了,十中六,某看可当得一个队正。”说话的是一个军官模样的大汉,在他身旁,姜才沉吟不语。麾下这伙人,能做到纯以双脚控马的委实不多,可若不如此,勉强只能算得上能骑马的步军,这如何使得。 “都统你也是太心急,这些军士,才骑上马几天,你可不能都当作宁哥儿来看,某看再有几日,也勉强看得了。”宁哥儿便是他的长子姜宁,目下领着一都骑兵在方圆十里之外警戒。 姜才仍然没有回答他,时间已经不容许再过几日了,他知道刘禹对他的这支小小的骑军抱有厚望,军械马匹,要什么给什么,每日吃食也是最好的。虽说老卒的话有道理,可鞑子是不会和你讲这些道理的。 “传令下去,所有的骑军,今日没有通过测试的,晚上都须与自己所乘战马同睡,不愿意的,领十军棍自己滚蛋。”姜才叫过一个亲兵,吩咐他传令下去,听到的军士有些想笑,但看看自家都统的脸却又不敢。 “老施,今日侦骑还未有回报吧,姜宁也是,多半又是前出过深与鞑子缠上了,若有损伤,看某如何收拾他。” 这位名为施忠的大汉是姜才麾下的一个都头,也是他的亲信之人,闲时都是熟不拘礼的老兄弟。施忠摇摇头,他知道姜才的话虽有些狠,更多的却是担心,年青人都有些气盛,遇敌之时头脑容易不冷静。 “咦,那不是宁哥儿么。”施忠指着远处叫道,姜才顺着看去,几骑正飞奔而来,当先的一员小将浓眉大眼,正是自己的儿子。 姜宁的样子一看就是经过了缠斗,脸上身上都沾着血迹,后面的几人也都是如此。姜才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们接近,想听听他们的说辞。 “禀大人,鞑子大部已经过了马家渡,前锋离江宁镇不过五里了,适才遇上了鞑子一个小队,看情形,后面人数不会少于三千。”姜宁远远地就甩蹬下了马,急步走过来抱拳说道。 这个大人并不是官称,而是对父亲的尊称。 “军伍之中没有什么大人,你等交手了么,损伤如何?”姜才先是吩咐了一个亲兵去传令各队停止训练马上集结,然后才板起脸问姜宁。 “禀报都统,我等从千里镜中远远地就看到了鞑子的身影,后在一处山林处设伏,先以弓弩射之,继之以冲击。五名鞑子全部授首,缴获完好战马两匹,我等伤一人,无人阵亡。” 姜宁十分了解自己父亲的严厉,当年有一次自己回营报告消息,被父亲误解以为自己临阵脱逃,差点当场就行了军法。 “下次记得,侦骑的作用不是厮杀,探得消息,即刻以传音器发回,太守与你等那物,不是耍的。”听得并无损失人手,姜才的脸色略松了松,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便朝着大队人马的集结地走去。姜宁与施忠互相打了一个眼色,赶紧跟上去。 “那雉姐儿真是好箭法,五名鞑子,她一人就射杀了两个,端得是百步穿扬。”姜宁知道这已经是父亲最大程度的赞赏了,兴奋之下有些口不择言。 “什么!胡闹。”姜才吃了一惊,他知道金雉奴这几天都跟着自己的骑军在训练,可没想到居然胆大到这地步,探子的伤亡比通常是一军之中最高的,真有个万一,他要如何向刘禹交待。 好说歹说才以回城通报军情的名义支走了金雉奴,姜才领着全军撤向板桥镇,那里已经是建康城外最后的一个镇子了,过了板桥,就将进入建康城的外围。 而此时,建康城北的临时府衙内,刘禹正以惊异的表情听取着属下的汇报,这些人都是他派去打听市面上行情的,以便能对物价水平有个基本的了解。 “禀太守,确是如此,如今市面上几乎看不到萝卜的影子,就连菘菜都是以往的窖藏,卖价足足涨了一倍有余呢。”这人连比带划,语气夸张地说道。 “如今才开春,如何会有萝卜上市,这城中百姓都喜食此物?”刘禹一副“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的表情,虽然没种过,可萝卜是秋季作物还是知道的。 “太守,本城百姓确实历来都喜食这萝卜,往日供应本城的铜陵县如今已经落入鞑子之手,再想吃到,怕是不易了。不瞒太守,某自己就极嗜此物,以往每季都要买来千斤贮藏于窖中。” 一旁的袁洪见刘禹有些懵懂,开口说道,言语之间,似乎还咽了口唾沫,显是所言不虚。刘禹没有想到丁家洲还有这么个典故,陡经兵灾,人都说不定逃光了,哪还有萝卜。 听到两人的话,刘禹恍然大悟,原来一个人除了吃米饭,还得要吃肉,吃果蔬,这才是切切实实的民生。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头疼,运萝卜不知道能不能过传送门,这叫什么事啊。 “袁通判,你即刻令乡兵封锁大校场,没有本官的命令,不得踏入场中。萝卜之事,便交与本官吧,另在校场之外,准备大车,到时听本官号令。” 胖子租来的卡车一次能运五吨左右,刘禹准备豁出去了,跑个20趟,先弄一百吨来再说。不能说你前脚才调动起百姓的热情,后脚就没有东西吃了吧,这样人家怎么跟你。 可是当他回到后世与胖子他们说了之后,于仲明给他出了一个疯狂而又大胆的主意,令他十分兴奋,而胖子和苏微在一旁却吃惊地张口结舌。 “刘总请看,这是沃尔沃公司最新的产品,fh16700重型牵引车,他拥有700马力功率和3150牛顿/米的扭矩,装备的d16g16升6缸涡轮增压柴油发动机,配有中冷器,在64的配置下,一次可拉三百吨货物。” 听到于仲明的介绍,看着眼前图片里那个庞然大物,刘禹呵呵地笑了,好东西啊。不过他没有打算买进,这货虽然一台不过两百万元,可能省就省点吧。 胖子和于仲明负责出去联系租车事宜,苏微和他则去联系货源,三百吨萝卜对于总人口达二十多万的建康城来说,也不算什么,刘禹准备先运一千吨过去。 金陵蔬菜批发市场位于下关区水关桥附近,是全市最大的果蔬批发市场,刘禹二人赶到的时候,市场内已经人来人往,热烈非凡。 苏微主动承担了问价的工作,经过一番对比,选定了一家有自己冷库的商家,12元一公斤,签订了总数一千吨的供销合同。本来人家要主动送货的,却被刘禹拒绝了,只要求商家尽快调集货源,到时候只需要帮忙上货就行。 胖子和于仲明就没有这么顺利了,这种车刚刚上市,国内买的人都很少,更别说是金陵本地了。最后在一家经销商那里,于仲明从销售小姐的口中打听到了一家运输公司的车队购买了几辆。 胖子充份发挥自己的推销才能,死缠烂打加上一个大红包才让一个师傅答应借一晚上。客户的要求让卡车师傅很是奇怪,要求他拉到地方之后就离开一会,过一会再去拉第二趟,看在可观的租车费的面上,师傅也没说什么。 在送货之前,刘禹自己先带着俩萝卜体验了一把,顺便把停在校场上的挖掘机挪到了别的地方。这种冷冻库里贮藏了几个月的东西果然能够通过传送门,看来以后所有这类东西都得先进冷库才行。 “根据这张图,找人做出一个沙盘模型,稍大一点,要能够方便地拆开和装上。”临上车时,刘禹将一张建康地形详图交给于仲明,这是他和手下仔细勘察后画下的,建康城周围的一草一木都被他记下来,这对于今后的战争有好处。 看着眼前的铁龙一般的巨物,袁洪已经有些麻木了,他觉得,如果哪天刘禹骑了一条真龙过来,他可能也不会再有感觉,将手一招,一群目瞪口呆的乡兵被叫了上来卸萝卜。 这些萝卜将会通过官府按照配额进行出售,今后别的事物也将遵循这个原则,围城之后,食物只能按配给制统一供应。 “交待厨房,今日就吃此物。”汪立信看着特意送来被冻得硬邦邦的萝卜,想起好久没吃过了,转身吩咐了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贵事物 刘禹自己也在房中吃着萝卜炖羊肉,虽然这是冬季时节的好吃食,现在并不合时宜,可是因为城中猪肉太少,也只能这么做了。 “禹哥儿,你看。”军装萝莉蹦跳着跑进来,将一个大布包放到桌上,刘禹立刻闻到了一股生石灰的味道,不用打开,他也猜出了里面是何物。胃里顿时一阵翻滚,放到嘴边的羊肉也赶紧扔到碗里。 金雉奴得意地打开包裹的四个角,一颗硕大的头颅出现在刘禹的眼前,这女孩的独特爱好实在让刘禹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她闪着大眼睛一副求表扬的模样,刘禹憋住恶心郑重地点了点头,摆手示意她赶紧拿出去。 待小女孩提着那东西不解地出门之后,刘禹再也忍不住了,弯下腰端起床下的铜盆就是一阵大吐,刚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全给吐了出来,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胃里仍是很不舒服,暗叹着扔下著,今天这饭算是没法吃了。 “咦,禹哥儿,你不吃了么,那我不客气了,唉,可把我饿坏了。”金雉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进来了,看到刘禹的情形,偷眼一笑,便拿起刘禹的筷子吃了起来,一边还直叫好吃,谑戏的表情藏也藏不住。 刘禹看着这张脸上的表情,蓦得想起来那天和晚霞欢好之后,她也是一样的神色。一股泪意涌到眼中,心头一软,将自己跟前的一大碗菜都端到了小女孩面前,轻轻地召呼她:“慢些吃,没人和你抢。” “禹哥儿,你不喜我那般么,可我只会那些,这可如何是好?我原以为”金雉奴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刘禹都没听清。 “傻话,我家雉姐儿那是何等人物,上得阵杀得敌的巾帼英雄,就连姜才那个儿子都很佩服你哩。”刘禹看着女孩被风霜侵蚀地不再嫩滑的小脸,还有长期拉弓变得粗大的指关节,以及指肚上厚厚的茧子,拍拍她的肩膀温言说道。 “真的么,你莫要诓我,那个姜宁嘛,早先是有些傲气,后来嘛,嘿嘿。”金雉奴抬起脸,大眼睛里闪动着光芒,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意盎然。 刘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小嘴,生出强烈的想去亲吻的冲动,“禽兽啊。”他暗自骂着自己,人家还没有成年,这想法太卑鄙了,自己这是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雏儿。 “你从城外来,姜都统有没有嘱咐你什么?”收敛起心神,刘禹随口问道。 “喔,都统要我告诉你,鞑子前锋逼近了江宁镇,侦骑被敌所阻,已经无法接近,他将带队撤往板桥,要你做好应对之策。”金雉奴嘴里咬着肉,含含混混地回答,方才砍了人家首级,这会却一点也不忌讳,神经真是够粗的。 消息在刘禹意料之中,他让姜才在城外,也没有一定要阻拦鞑子的意思。那个难度太大,也不划算。如今建康城外,周围几十里的“坚壁清野”已经接近完成,所有的百姓要么进了城,要么散避他处,基本上做到了刘禹要求的,一粒米,一个人都不留给鞑子的要求。 现如今他的心思全放在了改善城防上头,由于没有亲眼见过“回回炮”的威力,刘禹只能从史书中去推测。好在亲自检查过城墙之后发现,多赖曾经三知建康府的前相公马光祖,这些城墙几乎都是近几年才新修成的,因此极为坚固,这让刘禹又多了一分信心。 在与汪立信讨教城防之法时,汪立信也并不担心攻城的问题,直言“守臣不畏死,将士皆用命,则无可下之城。”告诫刘禹无须多想,以眼下建康的形势,只要不缺粮,则元人想破城很难。 “禹哥儿,姜都统手底下那些人,还不行啊,只有原来几百老卒堪用。”正想着,就听金雉奴说了这么一句。 “这却是为何,我看他们马骑得不错啊。”刘禹听了很奇怪,上次出兵救金明,这一千多人的表现他观察过,怎么就不行了? “你马也骑得不错,可能拉弓射箭,又或是执枪迎敌?”金雉奴嗔怪了一句,转头咕噜咕噜喝下半碗汤。 “你是说他们只能策马,却不能于马上用枪和用弓?”刘禹想想就明白了,这不是后世的近代骑兵一手挥个马刀一手扶着疆绳,宋军的武器是长枪,须用双手,更别提骑射了,那是需要一些天赋的。 “为何不用刀,鞑子不也用的弯刀,还有你上次破北门时,拿的屈刀吧。”刘禹掏出纸巾,帮金雉奴擦去嘴边的油渍,还有脸上的灰尘。 “你说这个?我用惯了弓,带着长枪多有不便,真要临阵对敌,寻常鞑子三骑也不是姜都统一杆枪的对手,弯刀太短了,杀杀步卒还平常。”金雉奴提起随身的佩刀放在桌上。 刘禹一把抽出来,这种刀他也用过,还砍伤了茅世雄,并不觉得短啊。不过骑兵他也不了解,姜才当日在鲁港冲阵解救他们的情形还是记得的,确是当者披靡,勇不可挡。 “你阿兄使得何种兵器,怎么未见他用过?”金明现在一直在禁军大营整训那两万多溃兵,大棒加胡萝卜政策之下,已经颇有成效,刘禹去看过一次,不再是以前那般颓丧。 “这个么,我却不能告诉你,反正是个贵事物。”金雉奴的回答让刘禹摸不着头脑,啥叫“贵事物”?难道他拿的是金刀。 姜才还没有回来,这城里也就金明和刘师勇能和他讨论这些,一打听才知道刘师勇却是个水军将领,擅长的是弓弩。怪道史书曾记载,焦山之败后,有太学生上书弹劾陈宜中“张世杰步军用之于水,刘师勇水师用之于陆”。 吃过东西,刘禹带着金雉奴就去了城北的禁军大营,金明他们已经结束了训练,正在吃饭,见刘禹到来,纷纷起身。刘禹正好还没怎么吃,遂也去要了一份,就在大营中与众人一块用饭。 “马刀?”金明看着刘禹在一张白纸上画出的后世那种带护手的弯刃马刀的形状,皱眉不语,没见实物他也不好判断优劣,只能从直觉上去说。 “此物与我等的佩刀相差不大,某的广捷军便是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一部,我大宋缺马,每名马军都是弓马娴熟技艺精湛之人,所费时日更是不可胜数。太守是想以此大量练出骑兵?可马从何来。” 金明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是那个无法解决的难题,缺马少马,便只能精兵强兵,宋人恨不得把每一名骑兵都训练成姜才那般。刘禹思忖了一会,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这是后世证明了先进性的东西,他并不想轻易放弃。 这不光是外形的问题,更重要的一点是材质,宋兵用的屈刀他仔细研究过,硬度不够,砍不了多一会便会卷刃,太硬的,又容易崩口,钢铁的冶炼技术就差了多少代了。这些都没法说出来,只能下次带来实物检验一番。 “老金,你自己使的啥兵器,某还没见过呢,可否拿出来开开眼?”转念之间,刘禹换了个话题。 “休听那妮子胡说,甚稀罕事物,不过是寻常大枪罢了。”金明一听就知道自家妹子说漏了嘴,狠狠瞪了她一眼。 “是禹哥儿先问的,我也没说与他,莫屈我。”金雉奴还是有些怕这位自幼如父的兄长,委屈得小声辩解道。 刘禹听了,反而来了兴致,遮遮掩掩地,必有内情,瞧着他的部下军官们也都是一脸好奇,忙起了一声哄,众人见太守都这样了,还不群起鼓噪。 金明见状不禁摇摇头,拗不过众人的坚持,转身进了大帐,没过一会,便拿了一根长棍出来,刘禹看那东西,没什么出奇啊,这有什么好遮掩的。 “接住了,休要落到地上。”金明见他神情,扯开外面包着的布匹,就将那棍扔了过来,刘禹下意识地接过,蓦得手上一沉,几乎就拿不住。一头柱在地上,刘禹用力将那棍竖了起来,仔细一看,混身上下红灿灿的。 “不过是熟铜棍而已,也不甚重,三十余斤,拿稳了喔。”金明看他的样子笑着说道,刘禹这才明白金雉奴说的那话是啥意思了,宋代铜贵,这金明拿着三十斤铜当兵器,可不是“贵事物”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暂住证 建康城南门,昔日激战的痕迹已经不甚清楚,往日里熙熙攘攘的人流也不见了踪影,守门的几个乡兵都抱着枪在那闲聊,又或是盯着城内偶尔走过的漂亮小娘子。 一辆牛车自城中缓缓驶来,车后还跟着一个老仆,到了城门口,众乡兵都好奇地盯着他们看。这几日也有一些出城的人,太守下了令任他们离去,不得骚扰,因此乡兵并未打开车门检查,只是照例询问了一番。 行至门外,牛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厢后门帘掀了起来,露出一张妇人的憔悴脸庞,一身素白,抱着一个襁褓小儿。老仆上前帮她扯住布帘,搀了下来。 “哥儿啊,看清楚你爹爹的模样,此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了。”妇人喃喃地抱起襁褓,小儿咯咯地咬着自己的小指头直笑,妇人呆呆地望着城门,脸上不知不觉地显出泪渍。 “娘子,走吧,船家已经等在码头。”老仆低声劝着,妇人再望了一眼,不舍地返身上车,老仆双膝下跪,朝着城门方向磕了一个头,起身拉着牛车往码头而去。 东门出城的官道,直通溧水县,当初沿江制置使c知建康府c行宫留守赵溍去往临安便是走的这条道。城门外道边的接官亭中,一群仕子正在置酒,似乎是送别什么人。 “左兄此去临安,必能一展所长,请饮了此杯,勿忘同窗情谊。”一个青袍书生模样的人端起酒杯朝着中间的年青人敬去。 “方兄客气了,左某为何离城,大家都心知肚明,待到了京师,定要上书诸公,弹劾这个无法无天之徒。”年青人也不推辞,端起酒一饮而尽,嘴里恨恨地说道。 “自那贾似道去位,如今清流满朝,一扫颓丧之气,左兄大才,飞黄腾达之时,还忘提携一二才是。”众人都点点头,年青人面露得色,抱手就是一个团团揖,口称“不敢当”。 “都是寒窗十载苦读出来的,大伙他日必能登科,到时京师再会,左某来做东。时辰不早,家眷等候良久,大伙同饮了此杯,就此别过吧。”年青人虚敬了一回,便拱手作别,朝着道中的车队而去。 众人还在亭子中招手相送,心下却鄙夷不已,什么寒窗,左某人家中锦衣玉食,红袖添香,岂是我等真正寒门学子可比的。如今人家功成名就,还能施施然地离开这即将面临战事的建康府,除了羡慕妒忌,就只有恨了。 作为21世纪的优秀青年,刘禹没有什么斩草除根,除恶勿尽的思想。在他看来,徐旺荣也好,左东家也罢,一个已经用生命偿了罪,另一个则用钱米赎了身,自己公平公正,没什么可让人忌恨的地方。 胡三省见他的作为,也不好去管,只是隐约提了句“打蛇不死须防反噬”,见他浑不在意,遂不再多话。府衙现在忙得不可开交,刘禹哪还有空去想那些个。 “如今新进城中的百姓已经超过八万人丁,多数在城内都无产业,不光是吃食,住宿也是个问题。许多人只能宿于街边屋檐之下,雨季就快来了,到时就是个麻烦。” 司户参军赵兴装翻着新订的鱼鳞册,一项一项地说给刘禹听,虽然头大,刘禹也不得不耐心听着,这些都不是小事,最容易激起矛盾。赵兴装没有说的话他也能想得到,原住民和外来人之间相处也不会那么和谐。 “都说说,有何解决之道。”刘禹看着几个人,胡三省,袁洪,赵兴装都沉吟不语,这不是少数人,八万人丁,就差不多是一万户,建康城就这么大,上哪找地方安置呢。 “某先说说,权当是抛砖引玉吧,城中有两处军营,西南角的校场倒是颇大,北边禁军营地应能驻军五万,如今才住了约摸三万人,如果将乡兵调往那里,校场的营地就能空下来了。”片刻之后,胡三省首先开了口。 “乡兵调走没有问题,只是校场是太守千叮万嘱不可轻动之地,若是让百姓进住,恐有不便。城北不是没有地方,只可惜”袁洪并没说可惜什么,胡三省和刘禹对视一眼,都明白了,他指的是行宫,那地方的确是很大,住上几万人没问题。 可是也只能想想,刘禹如果是当年韩琦文彦博那等几朝重臣,大可便宜行事不顾朝议。可他不过是个官场新晋,刘禹摇摇头,校场也是不能动的,那是他好不容易找的安全穿越点,物资保障就靠这个了。 “到今天为止,城内离去的人约有多少?”刘禹心念一动,行宫动不得,普通老百姓的家总没问题了吧,跑了人还有庙在啊。 “今日的还没有入计,至昨日止,离城而去的总户数为六千七百一十四户,约四万五千余口。”赵兴装拿起另一册,翻到最后,给刘禹报了个数字。 “太守,此事万万不可,那些房舍都是有主之物,官府发放的土地屋契俱在,强行征发,恐惹物议,还请三思。”刘禹还没说话,一旁的袁洪大声阻拦,仿佛这事比挪用行宫还不可行。 刘禹不明所以地望向胡三省,胡三省面色郑重地点点头,表示的确如此。城池若是失守倒也罢了,反正到时也换了主人,若是守住了,离去之人必定会回来,到时候就是一笔烂帐了。 “既是如此,官府出面将空房租下,再转租于人总行了吧,此事就交由赵参军负责,要晓谕所有入住之民,不可胡乱妄为,倘有破损,须依价赔偿。此事也须造册登记,每户核发一证,盖上知府大印,就名为‘暂住证’吧。” 对着还欲劝解的袁洪,刘禹摆摆手,示意不想再做争执,就这样,也才解决了一半问题。时间紧任务重,也由不得他多考虑了,直接剽窃了后世的著名管理制度。 “下官遵令,如果只是暂住,也不必非得一户一家了吧,若是宽敞,不妨几户一家挤挤,想必也可行。”既然太守拍了板,赵兴装的思维也开始发散起来,主动提出了建设性意见。 刘禹投给他一个赞赏的目光,也是,不就是住人么,大街上都住得,一家子挤一个屋根本不是事啊。袁洪和胡三省看着这两人,都摇摇头。 赵兴装拿着刘禹的钧令自去办理,余下的三人仍在苦苦思考对策,还有差不多一半人也得解决。国人一向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看着一起进城的别人都有了地方住,自己还得露宿大街,原本还算平和的心态也会失衡。 刘禹展开带来的建康城平面图,这图是从后世翻印的《景定建康志》上拓印下来的,放大了很大倍,各种标注也比原图丰富了不少。 “这什么‘赏心亭’,和它附近的‘通江馆’c‘横江馆’都是马相公当年重建的么?”刘禹指着一排建筑问道。 “嗯,建成不到三年,这些地方占地倒是颇大,只是没有多少房舍,住不得几户人家。”袁洪对这一带很熟,因为那里是有名的风景区,常有文人雅客相邀而聚。 “若是推倒将地全空出来,你估摸着能建多少房舍?”刘禹并不是想建后世那种砖混结构的小楼,而是想到了用于灾区临时安置的彩钢活动房,不过是拼装而已,他不信以大宋百姓的智慧会搞不定。 “这块地大小差不多有一个半坊,按普通百姓的最小房屋算,二千间上下。”二千多间,那就差不多又解决了一半,这些都可算是公共建筑,推了也就推了,刘禹现在只能考虑生存问题,生活质量就只能靠后了。 他点点头,胡三省也没说话,他的眼光却投射到了另一处。刘禹看了他一眼,也随着看过去,发现那处也很大,比刚才这块大了一倍不只。 “这如何使得,这些人可都是连政事堂诸公都不怕的,太守真要这般行事,必有谤议。”袁洪也看了一眼,随即摇摇头,他不是没想过这里,可委实动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小心思 刘禹走进“如家快捷”酒店里公司订下的包房时,发现只有苏微一人在,一问才知道,胖子去上次那家车队处理后续事宜,于仲明则在机械厂盯着生产。 “看来他们还挺会怜香惜玉的嘛,不过你也知道,我一回来,就意味着事情来了,不好意思,又得让你辛苦了。”刘禹接过苏微泡的茶,笑着说道。 “刘总,看你说得,我拿了工资,就肯定要干活啊,真这么每天无所事事,我自己还受不了呢,你说吧,这次要买什么?”苏微也回了他一个微笑,拿出笔记本就准备记下刘禹的吩咐。 “灾区用的那种彩钢活动板房知道吗,电视上放过的,你去了解一下,最好是结构比较简单,一看就知道怎么安装的。你也知道,客户的文化水平不高,太复杂的可不行。” 苏微一一记下后,就回自己房里查资料去了,刘禹也打开房间的电脑上了网,x度之后他发现,x宝上的大型刀具都是不开刃的,买回来还得自己想办法开刃。 这东西是管制物品啊,虽然不如枪支那般管得那么紧,却也不是随便带着就能在大街上走的。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实在不行就往著名的大阳江跑一趟算了。 “小于,你在机械厂吗?恩,是我,我回来了,你那里怎么样了,厂里开始生产没有?”刘禹打了一个电话给于仲明,那批投石器可是他重要的倚仗。 “刘总,情况是这样的,厂里库存的进口钢材已经不多,我们的订单下了之后,厂里赶紧联系了国外的供应商,材料问题不大,就是要点时间。” “什么,国产的不能代替吗?国外的材料大概多久能到货?”刘禹一听,这怎么能行,战争随时要开始,他缺的就是时间。 “咱们合同上规定了只能使用指定的进口材料,这也是出口的需要,厂里十分重视,材料会在一周之内运到。如果换成国产材料,可能质量无法保证,再说厂里也没有资金再去购买材料了。”于仲明压低了声音,估计有人在他身边。 “那你盯紧点,材料一到要马上开工,客户要得急,告诉他们必须保质保量。一会我传张图片给你,你让他们用最好的钢材做个样品出来,我要拿给客户看。” 刘禹无可奈何地挂掉电话,将从网上下载的军用马刀照片传给了于仲明,机械厂是不是做得出来,他不知道,只不过是想试试看。 点上一根烟还没抽到一半,苏微就敲门进来,向刘禹汇报她查到的情况。刘禹见状只好掐熄了手里的香烟,接过几张图片,听着苏微弯下腰轻声细语的介绍,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个两层楼的坚固吗,安装会不会很复杂?”刘禹意外地看到,这种彩钢房居然还有两层的楼房,那意味着同样的地皮,可以容纳两倍的人口了。 “和厂家联系过了,他们可以派出技术人员指导,也可以全程代为安装,只是费用要由我们出。”由于是在房间里,苏微只穿了一件单衫,领口开得有些低,刘禹略一抬头就能看到深深的沟形,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不,不需要他们出人,只需要一本详细的带图手册,越详细越好,最好是不识字的人也能根据手册进行安装,你告诉他们,如果可行,我们会下大订单。” 苏微听到刘禹的话怔了一下,随即答应了一声,回房去联系厂家。刘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摇摇头拿起手上的图片,这种房子的设计寿命是十年,足够使用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微关上房门拍着胸口,刘禹的目光她早有觉察,自己应该讨厌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反感不起来。看着镜子里微红的脸颊,感觉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样,羞愧不安。 在心里暗暗为自己辩解了一番,苏微洗了把脸收敛心神,照着刘禹的要求拨通了厂家的电话。 马光祖,字华父,号裕斋,宝庆二年进士。自宝佑三年至咸淳四年间,他曾三次知建康府,前后在任十二年,居官奋励,政绩卓著。 十二年来,马光祖在建康府整顿防务,修葺城墙,放粮赈灾,开垦荒地,围湖造田,兴修水利,改良品种,发展圩田,还重建了贡院,增扩了府学。 《宋史》在评价他三知建康府的政绩时赞道:“马光祖治建康,迄今遗爱犹在民心,可谓能臣已。”而且有语:“三任始终凡十二年,民爱之如父母,敬之如神明”。 建康府的贡院位于青溪之南,秦淮河之北,故侍郎蔡宽夫的旧宅上。与府学相邻,大致在后世金陵市的夫子庙一带,占地极广,加上府学,有十多顷。 府学原本有三百多学子在此就读,因为战争的原因,很多人随家离城而去,因此目前这里仅有一百余人还在读书。 胡三省还未走进大门,一阵朗朗地读书声就从院墙中传出来,让他不由得停住了脚。这趟是他主动要求的,身上也没有带什么命令文书,胡三省还是希望这等清净之地,不要弄出刀兵之事。 “这是太守的意思,还是制司的钧令?”听到胡三省的话,府学教谕沉吟片刻,问道。 “是某等几个人商议的结果,城中百姓,露宿街头,老母幼子,饥寒交迫,让人见之而不忍也。教谕,安得广厦千万间,此举,活人无数,正当我辈之行。” “然,学中子弟尚有百余,大都是寄宿于此,尔等要如何安排他们?”教谕说不出反对的话,只能退而求其次。 “此事也有计较,府衙与制司均可安置,城中诸事繁多,学子们也可稍加历练,以证平日所学。”这也是刘禹的意思,反正他的知府衙门也缺书吏,这些读书人正好可用上。 “某现下无法答应你,此事须要与夫子及学子们商议,还请机宜先回去,明日将结果告知如何?”教谕拱拱手,客客气气地送走了胡三省。 下江桥一带,建康通判袁洪正带着乡兵和民夫在清理建筑垃圾,原本建在此处的一些亭台楼阁都被刘禹用挖掘机挖掉了,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大叹可惜。待听得是为了给饥民建房舍,才闭嘴不语。 袁洪站在一边初时也有些心痛,可一想到刘禹的话:“倘马公复生,亦会如此。”,看到饥民们听得要给自家盖房子时的雀跃,便收起了那些小心思。 一转头,便远远地看到胡三省骑马过来,袁洪迎上前,以目光相询,胡三省苦笑着摇摇头。 “机宜勿忧,你我都是仕人出身,如何肯在学宫说那些狠话,此事还得劳动太守,他总有些歪理的。”听着袁洪劝慰的话,胡三省更不是滋味,莫非这世道真的变了,应了刘禹那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请愿 紧临太湖的溧阳县,在后世属于刘禹的老家晋陵市管辖,在这个时空,却是建康府的一部分。唐高祖武德三年,废永世县,并划溧水东部之地置溧阳县,是建康府通往京师临安的又一条重要通道。 县城之南,有一座大宅,原是故相赵葵的赐第。宅内中堂之上,一幅画像高挂壁上,像上人物高冠蛾带,手执圭板。正是历事五朝,官至右丞相兼枢密使,咸淳二年逝世,追赠太傅,谥忠靖的赵葵。 堂下一人负手而立,望着画像沉吟不语,一旁的桌上摆着几封文书,他的手中也执着几页信纸。信上却是原沿江制置使赵溍的笔迹,这信是今日随吏部授文而来的。而这人便是赵溍的从弟,赵葵的侄儿,名为赵淮。 转头看看吏部文书,太仆寺丞,江东转运使,知溧阳县,正八品衔,却做着一路转运司的四品事职。朝堂已经病急乱投医了么,连他这个赋闲在家好几年的慵懒之人也不放过。 在赵溍的信中,自己这位兄长向他详述了朝堂情状,陈相公已经晋位右相,正在清理贾似道余党,以前被贾似道打压的各人都已经陆续起复,这算是给自己的补偿么? 赵淮不禁摇摇头,这其中奥妙他又岂能不知,自贾氏当道以来,有志之士或贬或辞官,只有如兄长那般幸进之辈才得以身居高位。陈相公,他当年靠的什么?如今知道撇清了,说穿了不就是争权夺利么,什么清流。 还是局势使然啊,鞑子大军进展神速,远在内地的溧阳县境内都有逃难的百姓络绎而过。多少名城大邑都闻风而降,自己出山又能做什么?拿起压在最下面的一封文书,却是建康府衙发来的公函,由县衙转到自己这里来的。 赵淮知道,同样的公函,紧邻的溧水县肯定也收到了,在公函中,这位从未听闻过的刘太守告谕各县,尽量疏散百姓,无须拒城相抗。但一定要在元人到来之前,转移粮草军资等物,人员也尽量后撤,哪怕出境,也视为府衙所令。 这道行文颇不寻常,盖因一直以来,一州也好,一县也好,主官皆有守土之责,从未听说过上官会让下属弃城而去,且无须负责的。此令一下,不管结果如何,都是难逃朝廷追究的。这个刘太守,倒底是何许人? 自己的叔父赵葵虽官至右相,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武将,而且还是猛将,出身将门,幼承庭训。赵淮也是熟读兵书,上得马拿得弓之人,溧水也好,溧阳也罢,都是小城,据城而守绝无幸理。 可若是如公函中所说,带着县民后撤,就辜负了朝廷一番提举之意了,这种事情,又何必让自己这个赋闲多年之人来做。整个建康府内地形都在赵淮的头脑之中,思忖片刻,一个地名映入脑海,若是能守住此处,就挡住了鞑子绕过独松关南下临安的道路了,赵淮不禁陷入沉思当中。 “学子请愿!”刘禹听到胡三省的话,抚额望天,没想到在这个时空,自己能享受这种待遇。虽然不过是百余人,把府衙门给堵上了而已。 带着一丝好奇,刘禹走到院门处,并没有熟悉的口号标语啥的,守门的禁军也没有如临大敌的模样,一群士子打扮的青年人站在门外,静静地伫立,这是“静站示威”? “本官自到任以来,还从未去往府学探望,实乃失职,愧对大伙了。”人不多,刘禹也没拿扩音器,对着人群作了个揖,不管事情如何,先把姿态放低肯定是没错的。 人群有了些骚动,没有见过刘禹的都没想到这个太守如此年青,前排的士子见此情形,手忙脚乱,胡乱回着礼。刘禹抬抬头,发现门外的街上,已经被围观的百姓给挤满了。 “府衙虽不是什么重地,却也是朝廷脸面,大伙今日有任何要求,尽可入内来商议,这门口不如就让开了吧。已近午时,大伙都未吃饭吧,本官今日做东如何?” 双重攻势下,学子们都有些不知所措,没有想像中的以势压人,甚至连重话都没有一句。尽管宋人优容士子,但一个绯袍父母如此礼敬,还是让他们受宠若惊。 府内也没有多少桌子,一百多人只能在前院的空地站着,刘禹没有让人关门放狗,只是命禁军驱散了外面围观的人群。过了一会,就有军士提着装着饭菜的木桶过来,另有人开始给众人发碗筷。 今天的主菜是红烧肉,这是刘禹按后世的做法命大厨炮制的,极受禁军军士喜爱,就连胡三省袁洪等文人也不例外,这传说中的穿越众攻心利器果然非同凡响。 刘禹用自己的大碗打了一碗饭菜,也不顾官服在身,蹲在台阶上就开始吃起来,这倒不是他刻意做作。平时他有空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一般这时候,也是府内禁军围在他身边听他讲古的时候。 “嗯,今日那黄老三的手艺不错,酥而不烂,切得也匀称,大家别都看着我,都尝尝,不比苏学士那东坡肉差。”刘禹见大伙还是有些拘谨,笑言招呼道,众人都是哄笑,各自找地方吃起来,一口下去,俱都啧啧称赞不已。 东坡肉更偏甜一些,而刘禹做的则是川味,放了少许辣,味道很重,极为下饭,更加不容易腻味。首次吃到的人很快就会喜欢,平时府学提供的饭食没有这么可口。 刘禹一向吃得很快,吃完后,他还刻意等待了一会,直到大部分人都吃完一碗,还有人去添饭。才收起碗筷,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学子们的情绪也正是最平和的时候。 “诸位,今日我等还能在这里吃这肉食,待到鞑子大军围城,那时再想如此刻这般,却不可能了,时不我待啊。就说这米饭,哪一粒不是城外那些老农辛苦所得,如今呢,因为要躲避战火,他们被迫舍弃了自己的家园。” “前日里,本官与袁通判胡机宜等人一同去看了看,大部分人都睡在街边屋檐下。吃的什么呢,府衙发放的一勺稀粥就着一块粗粮饼子,本官尝了一口,硬得像石头一般,差点就崩掉了一颗牙。”众人听到刘禹的话,都停下碗筷,围了过来。 “各位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辈,将来都是要出仕朝廷,替天子牧守万民的,孟子云‘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见此情景,诸位,宁无思乎。”和士子讲话就是各种累,他之所以能记得这句话,还是因为自己的名字就是从这而来。 听到刘禹的一席话,众人俱都无言,一名学子小声嘀咕:“城中地广,又不唯有学宫,何必非要我等搬走,再说那些都是贱”刘禹的目光扫向他,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刺得那学子住了口。 “贱民?这话官家都不敢说,太平兴国三年,开封府大水,官家与圣人开放宫室,任城里百姓避水,这里头有多少都是你口中的贱民!”胡三省端着碗走过来,鄙夷地说道。那学子羞愧地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某昨日去府学与教谕相商此事,看到你们学堂之上挂着一幅字,日夜相对,想必耳熟能详,在座的诸位,有谁能把它背出来?”胡三省四下扫视,眼含询问之色。 “学生知道,是横渠先生的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名学子起身答道。 “说得好,这句话其意如何,无须某在此解说,尔等的先生想必早有所授。某要说的是,天生万物,唯人为贵。今日事急,太守所请,不过暂借而已,战事一毕,就可归还,为何要做此惺惺之态。” 胡三省的话让众学子都低下了头,有了胡三省,也不用刘禹这个半调子文人出头了,解决了这件事,他还有更辛苦的工作要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时空搬运工 “嗙!”一副盔甲被金雉奴放到桌上,沉重的撞击使得桌上的茶具呯呯乱响,刘禹吓了一跳,却见小萝莉叉腰站在那一手扇着风,做出一付劳累状。 “这是?”刘禹看着眼着被叠成厚厚的一堆,红缨翅尖盔,山文锁子甲,打造得极为光亮,一看手工就颇为不凡。这东西带回去不知道能卖多少,后世华夏国内,出土地古时盔甲实物极少,而且大都残破不堪,这可是新制,只不过也太新了点吧。 “招讨爷爷叫我拿给你的,时日不够,新造恐不及,这是寻了身量相似的重改的,十余个匠人改了多日呢,爷爷说‘临阵用得上’。”小萝莉叽叽喳喳一通解释,刘禹有些无语,原来这是自己应得的待遇。 试着拿手掂了掂,重得只能掀起一个边,这玩艺穿在身上,还能动吗?刘禹有些怀疑。虽然看到金明等人身着全装活动自如,但人家那身板,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腰腹,很不自信。 “不重,才四十一斤,比我阿兄那领好多了,他要看到了,还不知道有多艳羡呢。”听到金雉奴的话,刘禹满头黑线,四十一宋斤,放到后世就是差不多26公斤,五十多斤的东西穿在身上,负重训练啊。 “你身上这领重几何?”这话其实刘禹一直就想问了,每次看到金雉奴蹦蹦跳跳毫不费力的样子,他就怀疑女孩这一身该不会是纸做的吧,纸甲也是宋军制式装备。 “这个啊,三十斤出头吧,为了便于骑马,我把下扎去了,这铁片叶子甚是不便,要不是阿兄定要如此,我还想着皮甲呢。”说完金雉奴还将身子扭了扭。 “本官今日还有要事,此物暂时就放这里吧,有空再说,有空再说。”刘禹被打击得只能抓起官帽,仓皇出门,不过金雉奴今天还是提醒了他,防弹衣的范围不足,要想保命还要找找更全面的防护措施。 刘禹确实有事要去查看,下江桥一带,拆迁安置房,喔不,是彩钢活动板房的安装正在展开。首批一百套配件已经运到了工地,知军器少监叶应及将他手下最熟悉的工匠都调了过来。 脚下的黄土地被牛拉的大石碾子反复地碾过,才勉强达到了刘禹要求的平整程度。几位老工匠拿着图纸在一旁商议,不远处,一幢漂亮的方形小屋已经搭出模样,只余了顶盖还未安上。 大宋工匠的智慧着实让刘禹吃惊,原本以为还要靠他自己亲自来解释一番地,没想到人家连蒙带猜,都几乎完成了大部分施工。刘禹凑到老工匠那里从背后一看,他们正在为如何上屋顶争论。 “太守,这凿子真是省力,还有这螺栓,严丝合缝,个个均是一般大小,临安府的手艺,确是比咱们精湛。”一位老工匠看到父母官就在身后,连忙起身招呼,手中却拿着一把平口螺丝刀。 “这个么,确是如此,尔等看这图式,有不懂之处么?”刘禹岔开话题问道。 “倒也没有不明之处,此图甚是详实,某可是开眼了,痴长了大半辈子,从未想到,建房子可以如搭木模一般简单。只不过这全是上好铁板,普通人家哪里用得起。”老工匠悠悠叹道。 刘禹心下点点头,成本就是170元每平米,一间六十平米的房间要一万块。要不是自己财大气粗,最多也就是买那种粗布帐蓬,想到流水一般只出不进的帐户,刘禹的心都在滴血。 “那屋顶为何还不盖上,碰上难处了?”刘禹只带来了螺丝刀,扳手,钢丝钳等简单的工具,像滑轮组,铁葫芦之类的吊装作业就没法进行了。 “禀太守,我等正在商议,是搭起木架将屋盖吊上去,还是将那屋推倒安上屋顶再拉正。太守既然在此,还请为我等一决。”老工匠恭恭敬敬地请教,却不是方法,而是选择。 刘禹的装逼计划没有得逞,只能感慨劳动人民太伟大。看着工地上忙忙碌碌的各色人等,周围布满了听闻消息前来围观的百姓,穿过人群,刘禹默默地走向系马之处,这里也不需要他了, “太守,你果然在此,倒叫某一通好找。”胡三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刘禹转身看向他,不会是府学那边又出了什么妖蛾子吧。 “府学及贡院已经空出来了,百姓们正在登记造册,只是那处都是大间,须得加以分隔才是,某看这铁板甚好,太守可有法子调运一些过去?” 府学里,是一间间的大教室,贡院,那就是一个加了盖的大操场,的确不方便住人。但刘禹也不想跑一趟就为了拉几块板子,想了一下,他指着城外的方向说道。 “那些铁板都是定制,只能搭成成屋,若说隔板,还是就地取材吧。就在登记中的饥民中招集人手,去城外将那些山上的树都砍了,告诉他们砍下的木材,官府会着人统一加工,不去者取消入住资格。” “那可得快些,姜都统传来消息,鞑子前锋已经逼近板桥镇。”胡三省点点头,记下了他说的话。刘禹早就想砍那些树了,他不砍,鞑子来了必然要用来攻城,那还不如自己先来,也算物尽其用了。 听完胡三省的报告,原本还打算去一趟府学看看的刘禹转头去了制司衙门,进入后院,发现汪立信并未如平常一样和人下棋,问了院内的亲兵,才知他身体有些不适在内屋休息。 “是子青来了么,进来吧。”刘禹正准备离去,就听身后传来汪立信的声音,听上去却不像生病的那种弱怏怏。 “招讨可好些,还是唤人去叫大夫来瞧瞧吧。”挑帘进了屋,刘禹就看到汪立信躺在榻上,却并没有睡下去,而是靠在一个垫子上。 “江相公走了。”汪立信却没有回答他,悠悠地叹了口气,刘禹在脑海中搜索,却不知道说得是谁,汪立信瞅见他神情,伸手指了指放在榻边的一封文书。 刘禹拿起一看,是最新送到的朝廷邸报,上面登载的是表彰故相江万里一门的诏令,赠江万里太师,谥号文忠,停止上朝处理政事二日。 这是上个月发生的事,元兵攻入饶州,江万里从容坐守以为民望,及元军将至其第,万里执门人陈书器手与之诀别,流着泪说:“大势不可支,二虽不在位,当与国家共存亡。”言毕,偕子江镐及家人共一百八十余口相继从容投水死,一时尸积如叠。 “江太师满门忠烈,当为我辈楷模,逝者已矣。还望招讨节哀顺便,留有用之躯,助小辈们杀敌报国,为所有死难的人报仇。”刘禹斟酌着字眼,劝说道。 “子青,若是建康城破,门外秦淮河,便是老夫归所。”汪立信摆摆手,缓缓说道,噎得刘禹就是一愣。 离开制司衙门,郁闷的他干脆通过校场传送回了后世。赶走了想进房间汇报工作的胖子和于仲明,刘禹关上门把自己泡进了浴缸之中,真想就这么下去啥事都不管了,混吃等死不是一直就是自己的理想么,倒底怎么了,他将头从满缸泡沫中露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就背负上了一个城市二十多万人的性命,想到这个数字,刘禹直冒冷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么,自己又有什么能力?一个错误的决定就可能葬送无数鲜活的生命,忙忙碌碌这么久的他突然感觉到了压力山大。 “妈,爸去外面散步啊,我没事,就是想你们了,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真的没事,我挺好的,和胖子他们搞了个公司,生意还行,您放心吧。嗯,我会注意的,你们也要注意身体,该花的钱就要花,别老是省,结婚?会的,会的。” 刘禹平静地听着手机里妈妈的声音,完全没有嫌烦的感觉,妈妈说了很多,话里话外还是关心他的终身大事,刘禹只能不停地“嗯嗯”。直到那边挂断了很久,他才放下手机。 “上次你要求的沙盘已经做好,分成九块,拼装起来很方便。机械厂里来了电话,订的钢材已经到港,他们正在准备往回拉。这是你要的样品,几个师傅手工车出来的,他们说如果量大可以专门开个模。” 听完于仲明的汇报,恢复了斗志的刘禹首先拿起了那把报纸包起来的马刀。宽背薄刃,弧形刀头,两边都开有长长的血槽,刀柄却不是一体成形的,包手是单独做了一个锁扣挂上底端,刘禹举起对着阳光,刀光流转,直亮得闪瞎了眼。 “机械厂那边还要继续跟进,生产一台就交接一台,把货运到仓库里等我来处理。另外啊,小于,你要有研究古代军事的朋友,联系一下他们,看看有没有兴趣做个兼职,工资日结。” 这个想法也是刘禹酝酿已久的,他的精力有限,非常需要一个类似智囊团的机构来帮他做分析,虽然都是纸上谈兵,但没准就能碰出什么火花呢。 “小苏,上次的彩钢活动房不错,追加一千套,也是运到仓库去。胖总,你去找那家车队负责人谈谈,看能不能把车子租下来,租金多少你自己作主,能行就先签个三个月合同。” 交待完事情,刘禹却没法在这个时空睡上一觉,夜晚,他就要将装好的车开过传送门,车里装的全是萝卜白菜,这种日用消费品已经到了几天就要拉一趟的地步,这让他不禁想起一句广告词,“我们不生产蔬菜,我们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建康人民广播电台 建康府的清晨在薄雾中醒来,原本还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逐渐被人流填满,各坊间打更的更夫却并未如从前一般走街串巷地吆喝。那些架设在街边的高大木柱下慢慢聚集了不少人,都在等待着什么。 安宁坊前长街上开着胭脂水粉店的林东家也早早地带着两个伙计抬着靠椅来到柱子下,只不过对面布料店的王东家却比他更早,两人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坐下,显然已经是轻车熟路。 “昨日里说到哪里了啊,都怪某家那婆娘,非要叫嚷着头疼,害得某听漏了。”一个百姓挑着一担柴火,自城门处匆匆而来。 “老五,那你可亏得大了,昨日里正说道岳爷爷得了那宝哎,你那婆娘怕不是头疼,是想汉子了吧。”另一人偏要逗他,急得老五扯出扁担就挥过去,众人俱都笑作一团。 “莫闹莫闹,时辰快到了,都安静些。”王东家听得心烦,拍打着扶手就是一声嚷嚷,众人听得,也不过将声音略放低了些。 林东家却一眼撇中了老五的那担柴火,鞑子正在逼近,城中物价也慢慢在上涨。若是真的围城,家中就算有米有菜,可也得有火来烧啊,是要嘱咐一下多买些屯着了。 “建康城的各位乡亲,你们好,又到了一天广播时间,首先请听一曲七弦独奏《阳关三叠》,表演者为关雎楼的顾大家。”正喧闹间,突然听得头上的喇叭发出了声音,众人一下子都闭了嘴。 关雎楼的顾大家,别人不知道,林东家可是清楚得很,那是一首曲子值千金的风流人物,等闲人花钱都听不到的。忙收敛心神,过了一会儿,就听得几下弦响,一曲清音飘出,流转舒缓,如诉如泣。 前奏之后,稍顿了一会,突然一个女声婉转而歌“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芳草遍如茵。旨酒,旨酒,未饮心已先醇。载驰骃,载驰骃,何日言旋轩辚,能酌几多巡!” 素来只闻琴声的顾大家,居然开了金口,一曲既毕,满城欢呼,更有那闻名却未曾见面的书生才子捶胸顿足,痛悔不已。随着女子最后温柔的致谢语,到处响起了叫好声,老百姓还是很容易满足的。 “顾大家的琴声与歌声真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啊,恕我词穷,只会这么形容,感谢她带来的精彩表演,下面是新编话本《精忠说岳》,表演者不恨生。” 高雅艺术并非人人都懂,百姓们虽然能为顾大家的演奏叫好,具体好在哪,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可这说书讲古就不一样了,那确实是老少咸宜喜闻乐见的大众娱乐。聚集在柱子底下的人,大都也是为此而来。 “诗曰:落落贫寒一布衣,未能仗剑对公车。心承孟母三迁教,腹饱陈平六出奇。铩羽濡飞嗟此日,腰金衣紫待何时?男儿未遂封侯志,空负堂堂七尽躯。上回说道‘周三畏遵训赠宝剑宗留守立誓取真才’,却说岳大爷与众兄弟入得考场” 随着一个男子熟悉的江淮口音响起,街头再度安静下来。这段书已经说了好几天了,说书人从最开始的还有些结巴,到后来慢慢进入状态,如今越来越精彩,加之原来就是本朝的故事,因此从市井之徒到文人墨客,无不为之倾倒。 “那张邦昌听得宗爷说出那两桩故事,明知是骂他妒贤嫉能,却又自家有些心虚,发不出话来,真个是敢怒而不敢言,便道:‘岳飞,且不要说你的文字不好,今问你敢与梁王比箭么?’” 平恨生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说书技能也不甚老练,只是由于这书本身就写得跌宕起伏,即使是娓娓道来,也仍然是扣人心弦。刘禹选的这本是清人钱彩编撰的《新增精忠演义说本岳王全传》,比起本朝的话本无论是情节还是文彩都有长足的进步。 今天的这一段“夺状元枪挑小梁王,反武场放走岳鹏举”是全书的第一个小。从岳飞进武场被打压开始,听众的心就一直跟着悬起,直到岳飞奋起神威挑落小梁王,将装逼打脸发挥到了极致,听众的欢呼声开始此起彼伏。 “他奶奶的,可算是赢了这厮,我就说嘛,岳爷爷何等威武,怎会怕那什么小梁王。” “那张邦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依我说,冲上去三两拳打杀了,也算去了一个祸害。” 半场讲完,说书人要休息片刻,观众们也趁机交流心得,一时间热闹纷纷。这林东家却没有参与,他算是有些见识,如今朝堂上正在倒贾,这张邦昌的形象怎么看怎么像是那贾相公,政治上的事,平头百姓就莫去掺和了。 刘禹打着哈欠从内屋走出来的时候,一位头戴帷帽,长裙裹身的女子正带着侍女准备出门。看到刘禹惫懒的模样,那女子掩口而笑,随即自知失礼,便福了一福,刘禹也不以为意,拱手将她送出去。 “禹哥儿,你方才出来瞧见顾大家没有,可真是精细女子,那样貌,那身段,那做派,啧啧。”军装萝莉意犹未尽地叹道,刘禹眼前顿时出现大大的“腐女”两个字。 “怎得是你在此,红姐儿呢。”原本刘禹安排的就是金雉奴来干这播音工作,谁知道平日里上阵杀敌在军中厮混的女汉子,居然对着话筒会害羞得开不了口。不得已,他只能从袁洪家借来了一个侍女,唤作映红的充当了播音员。 “在后面背你说的那什么台词呢,嗨,这岳爷爷评传写得真好,就是每天这么一点,好不过瘾。”金雉奴伸手指指后面,刘禹点点头不再理她,自去厨房找吃的。 正在播音室里休息的平恨生其实是府学里的一个贫寒学子,本名叫做张青云。名字起得虽然好,可去年的一科却不幸落了榜,下一科看现在的情形有没有还不知道呢,刘禹便交给他这个差使,改了个艺名在此说书,总比去瓦子强些。 说是播音室,也就是隔出了一个单间,没有什么专业的调音师,只作了最基本的隔音罢了。刘禹并不指望达到后世的效果,做这个开始只是为了宣传而已,现在变成了全城性质的娱乐节目,这是让他始料不及的。 张青云喝了口白水润润嗓子,刚才的一节,讲得有些激动。特别是到了枪挑小梁王那段,说到激烈处,直接站了起来,仿佛自己成了岳爷爷的化身,骑马挺枪直取敌方。张青云对自己现在的职事很满意,一点不觉得丢失了读书人的清贵。 休息了片刻,张青云重新坐到播音台前,打开话筒开关,清了清嗓子,就开始下半段的说书。刘禹站在院子里听着喇叭中传来的声音,中气不足,差评,激情有余,差评,没有技巧,差评,几乎一无是处的表演居然让军士们听得如痴如醉,不禁摇摇头。 吃过饭,刘禹带着几个禁军骑马出了门,今天他的目标是城南的慈恩局,这本是官府所办收养孤儿的机构,被他用来作为战地医院征用了。进门之后,里间大堂内摆着几个长桌,十几个大夫正在低头做着什么。 看到太守走进来,两个老者赶紧走过来,每一个手里都拿着本小册子,正是刘禹托苏微给他们编写的《清创缝合术》。书中照例插进了大量的图片,所有的步骤都做了详细的说明。 “两位老郎中,可有不明之处?”刘禹受了他们一礼,拱手问道。 “大开眼界,真是大开眼界,老朽也算粗通这歧黄之术了,看此书竟觉自己有如小儿一般,只是这所用的针,夹等物不知何处所出,竟从未见过。”老大夫所说的夹就是镊子,还有持针器。 刘禹走近一张长桌,看到几个人正在猪皮上练习着缝合术,有些猪皮都已经被划了好几道口子,可见已经练习了许久。一旁的大陶罐内装着严格配比的生理盐水,看着这些身披白大褂,头戴白帽,嘴系口罩的大夫们,认真地在练习清创和缝合,已经与后世没什么区别。 “本官见几位大夫已经练得颇为纯熟,不如看看城中有没有受外创的百姓,也可试试用于实战。不过有一点要注意,行此法时,伤者颇为疼痛,须是意志坚定之人方可。” “启禀太守,我等正有此意,按册中所言,行此法之后,能快速愈合伤口,大伙都想真正用一次呢。至于疼痛之处,却也无妨,稍行针法让其睡去便可。” 刘禹不禁感叹华夏医术的神奇,只要解决了术中麻醉一事,这法子就能推广下去。想到这,他点点头不再说话,专心地看着大夫们一遍遍地练习。 “这些来考的众武举见了这个光景,谅来考不成了,大家一哄而散。这里众家将且把梁王尸首收拾盛殓,然后众主考一齐进朝启奏。不知朝廷主意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随着一声惊堂木响,平恨生今天的说书也到了尾声,城中百姓仍在柱子下围着不肯散去,不死心地盯着那上面的喇叭,希望它能再传出好听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临安惊变 临安城内的吴山脚下,沿御街两边,右边为福王府,德寿宫,太医局等所在。左边则是保民坊和清河坊,小河沿街方向流向城外,当中一座石桥,名唤作“望仙桥”。 傍晚时分,一行人骑马缓步从桥上走过,横穿御街走向清河坊方向。当先一人身材魁梧,方脸剑眉,武弁打扮,随从也都是禁军军士,虽都是骑着马,行速却并不快。 清河坊内一所大宅,门上横匾上只写了“陈宅”两个字,宅内深进,不知几重。内院当中,站着一位中年人,长须拂面,举止雍容,一身平常服饰,也难掩贵气。 “陈福,人快到了吧,手下都准备好了么?”中年人背手望着大门方向,沉声说道。 “禀相公,估摸着就快到了,前院左右厢房各安排了百人,房顶上另有五十弓弩手,保管万无一失。”一个下人模样的恭敬答道。 “嗯,一个都不要放过,事成之后,均有重赏,告诉张彦,接管了大营,某保他这个殿前都指挥使。”下人施了一礼退出门去,中年人抬眼看看天色,眉头渐渐舒展开,目光变得坚毅。 骑马的一行人已经到达陈府,留下两个军士在府门外照看马匹,方脸汉子带着七八个随从自中门而入,在那下人陈福的带领下绕过照壁进入了前院。 “指挥请在此稍候,我家相公即刻就到。”陈福深施一礼,汉子也不甚在意,摆摆手让他自去,陈福趋身后退至院门内,反手便将门关上。 “动手!”陈福背靠着院门,突然大声叫道,汉子和众随从听到,都是一愣。只见两边房顶上现出一排人,手持弓弩,对着下面就射,不过片刻,惨叫声四起,前院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厢房之内埋伏的人手也举着刀枪冲出来,方脸汉子被几个随从夹在当中,虽然身上腿上都中了弩箭,却并没有马上死去,他圆睁着双眼怒喝道:“为什么?某犯了何罪。” “韩震,本官来告诉你为何,你一介武夫,居然敢将兵胁迫朝廷迁都,如此可以死得明白了吧。”右丞相,知枢密院事陈宜中走到前院,说完将一挥手,众人刀枪并举,向还活着的人逼去。 陈府门外,两个看管马匹的禁军本来还在闲聊,突然听闻府内巨变,跳上马就跑,待府内军士冲出来时,两人已经跑得没影了。这一晚的临安府,注定会是一个不平静之夜。 淮南东路治所位于扬州,州城之内,大运河穿城而过。自隋大业元年始,这条沟通海,黄,淮,江,钱塘五条水系的南北交通动脉,前后历时千年,到了现在,更是行在临安府通往江淮前线的水上要道。 城内的运河码头上,一艘官船正准备离岸,这船不大,也并未像寻常的官船遍插旗帜,只在桅杆上挂了一串灯笼,从上到下写着简单的五个字“提举皇城司”。 “廖先生,就此别过吧,多年来有赖先生,不敢言谢,他日有缘,贾某再与先生把盏。”船头之人拱手施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返身走入舱内。 岸上的廖先生看着绳断帆起,船身慢慢离去,一句“恩相”到了嘴边却再难说出口。只得深深一揖,待起身时,已经泪湿青衫。 扬州城内的两淮制置司府衙内,制置大使李庭芝立于大堂之上,他是昨日才从真州赶过来的,接到诏书时,怎么也不敢相信,权倾朝野十余年的权相就这么倒了。 “贾相团练之事,尔等已经听过旨了,本官奉诏,即日起接掌大营。鞑子大军已临建康,诸军须立时准备,明日起次第开拔,水陆并进,直趋瓜步。” 随着李庭芝的手有力地挥下,堂下各军指挥使都统制等军官俱抱拳应声。节堂之外,“平章军国重事,大都督”的帅旗已经换成了“同知枢密院,两淮制置大使”,巨大的尾貉被烈风吹起,如银蛇一般在空中舞动。 临安府内的皇宫是在绍兴二年决定以杭州为“行在”以后,就原有杭州州治基础扩建而成的,称为大内。其位置在临安城南端,范围从吴山东麓至万松岭以南,东至中河南段,南至五代梵天寺以北的地段。 整个大内分为外朝c内廷c东宫c学士院c宫后苑五个部分。外朝居于南部和西部,内廷偏东北,东宫居东南,学士院靠北门,宫后苑在北部,大体成前朝后寝格局。 慈元殿位于大内后苑居中的位置,自宝庆三年始,便成为谢道清的寝宫。从郡夫人到贵妃,再到皇后,太后,以至如今的太皇太后,一介花龄少女早已变成耆耋老妇。 戌时三刻,已经六十五岁的谢太后精神便有些不济,在贴身宫女的服侍下,正准备就寝。这时宫门外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谢后一向治宫甚严,内侍一般情况不会这么失礼,如今这般只能说明有大事发生了。 “你说什么?”听到内侍的奏报,素来沉稳的谢太后面色一瞬间就白了,殿前司禁军造反逼宫,这是自建炎三年的“苗刘之变”后再没发生过的。想想那一次高宗皇帝的狼狈,如今官家年幼,朝无长君,她不禁有些心慌 “启禀太皇太后,殿前司副都指挥李大成领兵作乱,乱军口称要为‘韩指挥报仇’。正在攻打嘉会门,其发射的火箭已经射入大内了,宫内人心惶惶,还请太皇太后定夺。” 内侍再次细细说了一遍,谢太后冷静下来,急令亲信持着她的手书去召集政事堂诸大臣,以及她的侄儿谢堂等人入大内商议。并令入值大内的侍卫亲军各部守住各宫门,让全太后带着官家到她这里躲避。 随着诸大臣的进宫,慈元殿内原本惊惧不安的众人也平静下来,这说明叛军势力并不大,连大内都没有封锁住。谢太后心定了些,眼睛盯住了领头的陈宜中,看他如何解释。 “禀太皇太后,臣行此举,实为不得已。韩震素怀异志,贾似道阴使其上书言迁都之举,实为将兵胁持朝廷及官家。如今其亲信断然作乱,正证实其逆行早有预谋,臣恳请太皇太后下诏平乱,以惩不臣。” 看着殿前夷然不惧,侃侃而谈的陈宜中,谢太后暗叹了一口气,不准他所奏么,人都已经杀了,乱也已经起了,又有什么用。再看看其他大臣都点头附和,只得答应下来。 一场骤起的叛乱来得快也去得快,在各军的打击下,叛军很快崩溃,李大成带着亲信保护韩震家人逃出临安,不知所终。陈宜中则以整肃贾党之名开始了大清洗,从此成为朝堂柱石。 刘禹此时正在汪立信书房之中,手持一封文书出神,这封文书并不是朝廷新到的邸报,而是建康府下属的溧阳县上报来的。 “这赵淮老夫知晓,与他那堂兄不同,若是他想推诿,大可如你所令,弃城退入浙西。有他这般,多少也能吸引一些鞑子的注意,你烦恼什么?”汪立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刘禹却是无法解释,自己本来是想改变赵淮的命运,没想到,还是一切如常。 在文书中,赵淮婉言谢绝了刘禹以建康府名义发出的钧令,自称身为朝廷新任的江东转运使,断无转入别路的可能,他将在溧阳组建转运使司,招募乡勇,于高陵一带阻击入侵的元人。 江南东路转运使兼知溧阳县,刘禹感到有些可笑,主差遣在自己之上,兼官在自己之下。整个江南东路,现在就一个建康府还勉强健在,现在还分出这么个机构,突然他明白了为什么在史书上赵淮任的是淮东转运使,因为那时建康城都已经出降,江东路作为建置已经不存在了。 “禀招讨,大郎回来了!”正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汪立信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亲兵的叫喊声。汪麟,算起来有一个月没见到了,刘禹大喜,转身便迎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米与箭 建康城东南一带,大多住的都是普通百姓,秦淮河便是从此处的上水门流入城中。同为一河,这边却不似乌衣巷那一带的繁华热闹,河边妇人来此都不过是淘米洗衣罢了。 府内的平籴仓便建在此处不远,这处仓库是前任知府马光祖亲自选址所建。从仓库的建造到筹款c选用仓吏c管理制度的制订,他无不都是亲力亲为,整处仓库区占地极广,内有大小粮仓上百处,常年贮米超过二十万石。 在随从的簇拥下,刘禹和胡三省骑着马走进了仓库区的大门。由于汪麟的回归,胡三省主动将自己府库钥匙及帐册交给了他,刘禹便打算让胡三省管理粮草军资等事务,这也是他原本在大军之中的事职。 据仓吏所言,仓中的米粮都是去年秋收之时上缴来的,刘禹在一个打开的粮仓中摸了一把,带着壳的稻谷还有一股泥土的清香,这让吃惯了免淘洗大米的他有些恍惚。 “这附近几处的仓中都有三,五千石不等,整个平籴仓册上所载总共二十一万七千四百五十一石,可供全城军民三个月之用。”领头的仓吏细细地解释道,胡三省在一旁翻看着账册,不停地点着某处询问。 每个制度之下都有它的潜规则,刘禹虽然对这些不太懂,但也清楚肯定不会是那么简单。历朝历代,仓吏被称为“硕鼠”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只是希望事实和帐面上的出入不要太大。 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两人将整个仓库区的数百个粮仓一一转到,直到午时,才谢绝了仓吏吃饭的请求。两人骑马来到中街的一处酒楼,在二楼的隔间里,刘禹挥手摒退了闲杂人等,整个隔间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太守勿恼,某已经细细查看了,虽有出入,应不会太大。”胡三省看到刘禹的神情,也不废话,直接先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实情如何,休要瞒我,趁着现在还能补救,迟则恐不及。”刘禹并不是担心没有粮食的问题,而是不希望自己一天到晚地就为了粮食跑来跑去,那样的话不仅无趣,而且非常累。 “某先观察了那仓吏神色,并无惊惶失措之处,如此就说明问题不大。数百个粮仓,如要作假,手段不外乎那几种,太守与那仓吏相谈时,某暗中用军士的长枪探了几处,并无异常。因此虽不敢保证所有粮仓皆是如此,但估摸着问题不大。” “那你先前所说出入是指何意?”听到胡三省的话,刘禹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大问题就好,哪怕只有一半,也能撑上一个半月,而战事却未必会持续那么久。 “有几处大小与帐上所记似有不符,待胡某接管之后,定会查探清楚,那也不过是千石左右的出入,无碍大局。”胡三省久历公事,军中那般巨量的过手都难不倒他,何况这类。 一千石,如今战乱,米贵钱贱,最多也不过就是一千两银子。对于一个这么大的平籴仓来说,光是一年下来的各种损耗就多少了,刘禹点点头不再多问,点了酒菜与胡三省开始吃喝。 除了用于平抑粮价,储备赈灾的平籴仓,城中还有专供禁军之用的军粮,加上鲁港抢运回来的,总数也有十多万石。就算这些都用完了,城中大户哪个没有自己的小仓库,别的不说那左家一次就拿出了五千斛,眼都不眨一下。 吃过酒饭,胡三省自去处理他的事宜,刘禹与他作别,带着随从去往城中别处。和粮食相比,这个也是守城战中非常重要的资源。 归仁坊位于秦淮河另一端,与平籴仓隔河遥遥相对,由于它的大部分区域属于军器监,因此附近的百姓通常都叫它“军器坊”。 军器监并不仅仅是一个衙门,它下属有东西作坊,皮角场c作坊物料库。每一院c场c库,都相当于一个大型的手工业作坊c工匠动辄上千人,甚至几千人。 作坊内部又有较为精细的分工,除八作司外,还有广备攻城作。广备攻城作又分为火药作c青窑作c猛火油作c金器作c火器作c大小木作c大小炉作c皮作c麻作c窑子作等。 知军器监叶应及此刻正在弓弩院中,作为前相公叶梦鼎的儿子,他不同于自己其他的兄弟,对于诗书经义兴趣不大,却热衷于这类技术研究。因此虽然只是个不大的官儿,却让他干得津津有味。 刘禹来这里之前也没有通知叶应及,并不是他想搞什么突然袭击,而是临时起的意。两人在这之前只能算是认识,相处的时候并不多,刘禹在叶应及的公房等了片刻,就看到他搓着手进来。 “不知太守驾临,告罪,还请稍待片刻,容叶某清洗一下。”叶应及拱拱手,命人奉上茶,刘禹也不以为意,严格来说他们两人并没有隶属关系,军器监是直属枢府所管的。 等叶应及洗了一把脸换了身衣裳再出来,刘禹暗中打量了他一下,身材偏瘦,样貌英俊,只是有些不修边幅。两人重新见了礼,分头坐下之后,叶应及便开口问他来意。 “叶少监,刘某前来确有一事相询,不知如今你这里,库中还有多少箭支,作坊一日可产多少?”米与箭,便是他今日关心的所在。 “这个么,半月前某曾向汪招讨禀报过,那时库存尚有各式箭支四十余万支。上次城中叛乱,叛军抢了一处库房,损失约有二万余,经过几日生产,目前库中与那时相差无几,约摸是四十余万支,太守若是要详数,还容某去查查便知。” “目前监中金作有工匠三百余人在打造箭头,另有四百余人每日可制出合用箭支八千余支,主要还是原料供应不足,精铁,已经所余不多了。”叶应及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刘禹所来为何,全城守兵近四万,这点存货分到每个人才十支,这能撑多久? 刘禹听到叶应及的话,一时沉默了下来,鲁港那批物资里,偏偏守城最需要的普通箭支没有多少,尽是些刀枪甲胄之类。如今看来,还是得回后世想办法,至少箭头需要大量,而总装可以放到城里,组织流水线式的生产。 在叶应及的陪同下,刘禹参观了军器监所属的各个作坊,一看之下还真让他大开眼界,没想到宋人对于军器的生产和管理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 比如说:他在油作坊那里看到了一个箱子状的物体上伸出两根铁管,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居然是喷火器,看到工匠操作下管中喷出的长长火焰,刘禹对于古人的智慧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火器作坊也让他惊奇不已,各种各样的火器琳琅满目,什么火箭c火球c火蒺藜。甚至还有一把竹筒做的“突火枪”,从原理到外型都已经接近了近代的燧发步枪。 一路赞叹着看过去,一个名为“震天雷”的物品再次吸引住了他,这个铁壳球状物非常像电影“地雷战”里民兵做的那种土地雷,上面突起部接出一根引线,内装火药,爆炸之后产生大量铁片杀伤敌人。 “此物点燃后投出,既可用于投石器,也可使力士扔之,十步之内,中者粉身碎骨,绝无幸理。”叶应及见刘禹很感兴趣,在一旁为他解释道。 “叶少监,如有可能,还请多产此物,他日守城,定有大用,在某看来,余者皆不如它。”刘禹一眼就看中了这个东西,自己的投石器再加上它,刘禹不禁沉浸在yy中。 叶应及点点头,这东西生产起来并不困难,如果没有铁壳,陶壳也是可以的,杀伤虽然小一点,却也很是可观。经过这番参观,刘禹对于叶应及的能力有些刮目相看,此人几乎什么都了解,而且不是泛泛之辈,这是一个技术官僚啊。 在刘禹知府衙门的那间播音室外,姜宁正陪着金雉奴在听平恨生说书,因为所配的对讲机用光了电池,所以他被自己父亲派回城内报告最新战报。岳爷爷的故事,几乎每个军伍之人都听过,但说得如此精彩对姜宁来说还是头一次,只是他的注意力并非完全在故事上,身边这个举止奇特艺高胆大的女孩好像更吸引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投军 牛首山,位于建康府南,板桥镇以东,北连翠屏山c南接祖堂山,周围有感应泉c虎跑泉c白龟池c兜率岩c文殊洞c辟支洞c含虚阁c地涌泉c饮马池等处,因山顶南北双峰似牛角而得名。 弘觉寺塔,位于牛首山东峰的西南坡,建于唐代宗大历九年。塔身一共七层,高约十丈,呈八角形,以青砖砌成。原本香火鼎盛的寺院如今也显得空空荡荡,不但没有游人香客,就连寺中僧人也踪影全无。 “李十一,某在此趴了几个时辰了,鸟都没一个,是不是该换你了?”塔顶七层狭小的室内,一名禁军趴在玄窗前举着望远镜朝外看,嘴里不停地嘀咕。 “少咵噪,某从清早盯到午时,你他奶奶的才看了多久,仔细着,漏了人过去,老子大棍子打不死你。”李十一正用范阳笠盖着头,靠在内壁上假寐,闻言没好气地喝道。 “不就是小小队正吗,才管着几个人,就跟老子充什么大尾巴狼,待老子咦,这是什么?”嘴里正啰嗦不已的禁军突然发现镜中影像不同寻常,赶紧用手调了调旋钮,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镜中的影像慢慢清晰起来,一队队骑兵出现在视野中,打出的大旗上画着奇怪的符号,毡帽皮袍的模样一看就是鞑子打扮。李十一听到忙起身,抢过望远镜往那处一看,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乖乖,这怕不下数千骑,赶紧走,从后山绕回城去。”李十一看了片刻,便断然说道。 “为何不就地通报,你身上的传音筒也不闪了?”禁军低声问道,李十一没有说话,只点点头,两人迅速收拾了东西,溜下高塔,朝着寺院后门奔去。他们这队人身上所带的对讲机由于很久没充电,早就打不开了。 下江桥的饥民安置区依旧像个工地,工匠们带着人正在安装运来的彩钢配件。桥头的一带的一百多幢是前期装配完成的,每幢分成两间,一共入住了两百多户饥民。 一个瘦长的汉子扛着一袋东西敲开了一扇彩钢房门,开门的是一个妇人,无神的双眼看了汉子一眼,将他让进房中,然后飞快地将门关上。 “娘今日可好些?”汉子将那袋子靠在墙角,撩起衣角擦了擦头上的汗,望向搭在屋内最里边的一张地铺。 “嗯,老郎中昨日瞧过之后,娘的咳症就轻了许多,只是那药太贵,家里没有甚物能拿去换了。”妇人的声音有气无力,眼神却扫视着空空荡荡的屋内。 他们一户三口人是饥民中的幸运儿,成为首批搬进彩钢活动板房的人家,和大多数人家一样,原因是他们来自建康府最边沿的马家渡。然而一路逃来,几乎都已经是两手空空。 崭新的房间内只放了两床地铺,没有床也没有火坑,厨房里也没有后世的那些厨具,甚至自来水管都没有。只在一边用泥土搭了一个灶,上面架着那口家中唯一的财物,铁锅。 然而汉子的眼神却是止不住的笑意,房子虽然不大,却甚为结实。原以为官府最多搭个棚子供他们挡雨,却不曾想是这般昂贵,摸出怀中珍藏的那张被称为“暂住证”的卡片,看着上面鲜红的知府大印,汉子如同做梦一般。 “大哥,你这米粮却是从何而来,这许多,莫不是做了傻事。”妇人看着汉子打开那袋子,满满地全是稻米,吃了一惊,原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上更是刹白一片。 “某去投军了,这是军中发下的效用,今后每月都有,一会你去煮些,娘醒了,便喂与她吃些。”汉子抓起一把,看着稻米从指间滑落,金灿灿地。 “投军怎得没有刺面?”妇人盯着他的脸仍是不相信。 “没见识,某当的是乡勇,只是襄助守城,完事便会解散,刺的甚面。咱这百多户人家,多少子弟都去了,隔壁王家三个儿子去了两个呢。” “可咱家只有一个男人,兵危战凶的,倘是有个好歹,叫我和娘怎么办?”妇人听得真个投了军,一下子急了,本来逃到这建康城就是为了躲避战火,可没曾想还是要去守城。 “无妨的,顶在前面的都是禁军,哪轮得到我们这些刚招募的乡勇,左不过做做搬搬抬抬的粗重活吧,就算真的要上城墙,某也会小心的。” 汉子说得不以为意,妇人却听得心惊胆战,但也知道自家男人是为了这个家。建康城里活计难寻,原本就只会种地的一家人早就没有了经济来源,当下不再多说,只是无声地抱紧了他。 城西南的大校场上,此刻人声鼎沸,数条人流排成长长的队伍,校场边树着大旗杆,上面写着“招募”两个字。桌前的文书将合格的人登记成册,便发给一袋稻米,刚成为乡勇的军汉扛起袋子,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络绎不绝地走出校场。 站在高处的通判袁洪眉头紧皱地看着这一切,现在来投军的大都是新入城的饥民,普遍地身材不高。这些刚放下锄头的农民,还来不及过多训练,就马上要面临惨烈的守城战,最后会有多少活下来,只有天知道。 “招了多少了?”一名文书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禀通判,至目下,某手中这册中所记载的,一共一千七百三十五人,看外面情形,今日怕不下三千人。”文书翻着手中的册子,将数字报与袁洪。 “嗯,家中独子不要,儿子多的将最幼小的留给人家,莫只管多招。嘱咐清楚没有,将米粮送回家便即刻回营,从现在起他们已经是乡兵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抓紧这一点时间,多训练一刻可能将来就少死一条人命。 “禀通判,一应事物都给他们说得很清楚了,各自点头才按了手印的,并不敢胡来。”听完文书的话,袁洪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也走出校场骑上马向城北行去,那边才是军营所在。 和汉子们想的并不一样,刘禹下令招蓦这些乡勇,主要还是为了补充将来守城禁军的损失,其次则是替城中的多余人丁找一条出路,总不好让他们无所事事,这样很容易出事的。 按他的想法,所有的粮食都不会再去直接卖成钱钞,而是让百姓用劳动来换取。男子可以投军可以搬运重物,女人可以洗衣做饭干些轻省的事,就连老人小孩只要力所能及,他都会按劳给酬。 这么做,不但能让百姓得到吃食,也能有效地平抑城中日渐高涨的物价,将来一旦围城,钱钞什么的就毫无用处了。对于想通过屯积居奇来发国难财的奸商,刘禹现在暂时还没空去管他们,但并不表示就会放过。 只不过,刘禹的计划也并不是完全得到了施行,他建议组建女子战地护理营地的方案就被否决了。就连一向无条件支持他的汪立信这次也很干脆地回绝了他,让自家女人去服侍素不相识的男子,在这个社会还无法被接受。 没奈何,他只能将女子改为大一点的男童,仿照后世的担架队也已经成立,通过喇叭的不停宣传,城中百姓报名的热情很高,一时之间,就连地痞混混的身影都少了很多。 “三月里梨花儿开满了枝头, 热恋的人儿相约黄昏后。 阿妹紧紧拉住郎的手, 千言万语不知怎么开口。 郎说羡慕高飞的鸿鹄, 好男儿志在四方天涯路。 从小就想穿上鸳鸯袄, 挂锦还乡不惜一生奋斗。 阿妹说你尽管潇洒走, 哪怕一辈子等你白了头。 难舍难分也得分开手, 保家卫国是真正大丈夫。 三月里梨花儿开满了枝头 遥望万里星空弯月如钩。 话别不知何时再牵手, 但愿爱情永驻天长地久” 大喇叭里传来映红略带紧张的歌声,这歌词是刘禹无耻地剽窃自后世的网络上,直白的让文人仕子直骂粗俗,可是熟悉的江南小调儿却让普通百姓倍感亲切,就连不识字的军汉听到都挺直了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敲打 建康城南中街的燕居楼是那一带最高的建筑,从二楼推窗望去,便可看到不远处的南门城楼。而南门正对着鞑子前进的方向,若是不出意外,这里将最先看到鞑子进犯的身影。 刘禹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酒杯,以他的鉴赏能力,当然是看不出这是什么窑所制。结合姜宁以及李十一带回的消息,鞑子前锋到达板桥镇,离城不过一日之遥了,战争已经迫在眉睫。 在他的身后,一桌丰盛的酒菜旁,叶应及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一个箭头,仿佛这才是可口的美味。“咚!”一声响,一支弩箭飞出,稳稳钉在挂于花窗的一块花梨木牌上,刘师勇放下手弩走过去,连牌带箭取了下来。 “确是好箭簇,如此坚硬的木牌也受不住这一击。”听到刘师勇的话,刘禹转身走过来,拿过那支弩箭,轻轻一抖,木牌裂成四五块掉落于地。 这是刘禹在后世的金陵机械厂加工的几个箭头样品,形制仍然是异时空所用的那种,只是用了厂里机加工剩余的边角料。他手上所拿的箭头是一支三棱透甲锥,轻薄的叶片上闪着耀眼的金属色。 “恕叶某眼拙,实是看不出此铁如何锻成,某在临安府军器监曾见过一种倒有些相像,那是金人所铸的镔铁,只用于刀剑,上有繁复的花纹,却不似这般白净。” 叶应及的话让刘禹微微一笑,“白净”这等形容面相的词用在这里十分不搭,但也不得不说相当贴切,叶应及手上那支宽刃羽箭头确实显得亮白干净,浑不知这是取人性命的利器。 “既然二位都说没问题,那本官就可以放心了,来,共饮此杯。”刘禹端起酒,刘师勇和叶应及都放下手中的东西回应他,叶应及一口饮完,却不去吃菜,仍旧拿起箭头细看。 “都统觉得,要守住这城,约须多少这种箭支?”箭头的加工很简单,不需要金陵机械厂那种大工厂,一般的机械厂甚至小作坊都能做。 “依某所言,自是越多越好,真要说来,最少也应是百万之数。”后世的现代战争,杀死一名士兵都是成百上千的子弹,刘禹点点头,与他自己的估计差不多。 因为现在军中,刘师勇只饮了三杯便告辞而去,刘禹将他送出门口,转头一看,叶应及还在盯着那箭头,暗自一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 “叶少监,看也看不出个花来,你若是有心,拿回去找铁匠熔了便是,这会饭点,你打算让刘某一人吃完这些菜么。” “太守恕罪,叶某见猎心喜,失礼了,倒也无须熔了它,稍稍磨些粉末下来便可。”叶应及放下箭头,朝刘禹带着歉意笑了笑。 “刘某不过说笑,如少监一般执意之人,某还未见过。这只是箭头,到时候还须组织人手装配,少监来建康之前是在临安府军器监任职么?” “喔,此前某在严州建德府亦任此职,三年前调来建康府。原本城中所存远不只此数,怎奈上月大军调集,大部都送到了前线,若太守真能运来这箭头,某立时便可命工匠做出合用的箭支。” 刘禹点头招呼他饮酒吃菜,两人都是不喜欢虚应客气之人,一番相交下来,顿时便有恨晚之感。吃过饭叶应及便先回了军器监,刘禹却在楼中多坐了一会,他的随从带上来一个人,请求与他相见。 房中的酒席已经撤了下去,刘禹端坐椅上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一身富商打扮,锦袍方巾,眼中却露出无法掩饰的桀骜之色。来人恭恭敬敬地朝自己行了一礼,便束手谨立。 “你便是陈小乙,好灵通的消息,本官不过偶至城南,你便得到了消息,说说吧,你有何事要见本官。”刘禹看了一眼手中的拜贴,淡淡地说道。 “禀父母,小民有几个手下,见到太守的车驾,小民大胆,确有些事要上呈父母。”陈小乙说完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递上,一旁的随从接过来,递给刘禹。 这是徐旺荣写给陈小乙的,里面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只是要求他组织泼皮相助,一旦事成,则许以城中的地盘。刘禹略看了下开头,就合上信放在了桌子上,徐旺荣当初并没有供出陈小乙,可能是他有所顾虑,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既有此事,为何当时不报,却要等到今日?”黑社会这种地下组织,历朝历代都是禁绝不了的,刘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搞一场打黑行动,当然前提他们老老实实不能捣乱。 “好叫父母得知,小民自幼便跟随家人自江北来到这建康城,鞑子暴行,那是亲身经历过的。相信这城中没有人比小民更加痛恨鞑子,徐贼叛乱之时,小民还以为他只是听命于制司所为,直到那日公审,才知道他们竟然是想献城于鞑子。” 说到这里,陈小乙抬起了头,刘禹看到了他眼中的怒火,如果是作戏,这位也一定是一个好演员。刘禹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太守,小民虽然不过是个贱民,却也知些廉耻,那大喇叭每日所传的岳爷爷故事,更是让小民钦佩。今日前来请罪,并非存心如此,只因太守事忙,小民不敢有所打扰。” “陈小乙,你今日能主动坦承此事,本官相信你的诚意,现如今全城军民都在准备与鞑子的战事。本官不希望看到城中再有作奸犯科之事发生,约束好你的人,少生事端,本官便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根据刘禹的了解,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罪大恶极的劣迹,不过欺男霸女之事想必也没少做。一番敲打之后,他想到这些人都是地头蛇,用来掌握消息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也罢,恰好有一桩事,却不知你肯不肯去做。”刘禹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陈小乙急急拱手口称“尽管吩咐”。 “尔等在城中日久,消息又如此灵通,不妨多注意一下,城中有无鞑子派出的密探,又或是心怀异志之人,倘有所获,也不失为功劳一件。” 陈小乙听完,拍着胸脯表示包在他身上,别的不敢说,这城中有个风吹草动的,必然瞒不过他的耳目。刘禹点点头,勉励了他一番,便命他自去办事,陈小乙出去的时候,腰都挺得直了些,脚下更是呼呼生风。 收拾了书信,刘禹就准备下楼出门,忽听得楼下传来一阵喧嚷,他走到窗前,就见一骑飞奔而过,马上军士边驰边喊着话。 “骑军入城,众人回避,骑军入城,众人速速回避,以免踩踏。” 过不多久,南门外便传来大量的马蹄顿地之声,一阵阵地越来越近,中街两边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百姓。刘禹也站在二楼看着那杆当先的大旗,他知道,这是姜才回来了,而同时也意味着鞑子大军快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军议 牛首山上的弘觉寺,建于南北朝时期刘宋初年,后多次毁于战火。这时期的大部分建筑却是南唐先主李昪所修,到了后主李煜时,将其更名为弘觉寺,至今已经历三百多年。 原本空无一人的寺院内,布满了手执刀剑的军士,分成一队队冲进各大殿中,细细地搜索着。栽满松柏的大雄宝殿之前,伯颜背着手饶有兴趣地四下打量,除了亲兵,他也没有带多少人来。 “禀告大帅,寺内已经搜索完毕,并未发现,观房中布置,应该走了好几天。”亲兵头领不敢怠慢,亲自带人查了好几遍才前来回话。 伯颜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带人出去,蒙古人崇佛,若不是在敌境,原本是不用这般大动干戈的。那头领将手一摆,所有的军士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他自己却紧随伯颜朝着大殿走去。 大殿之内,释迦牟尼宝像结跏趺坐,手结佛印俯瞰众生。旁边一左一右分别立着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琉璃光佛与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两厢则是各具姿态的十八罗汉造像。 伯颜挥退众人,一人昂首入内,左右睥视良久,终究双掌合什趋身而拜。走出大殿,立阶之上远处的城池已如棋盘一般在望,伯颜盯着自己此行的猎物,拈须不语。 “走吧,你先下山,吹响号角,大帐议事。”过了片刻,他抬步下阶,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今日的建康城内,沿街林立的高大木柱之下,猬集的百姓却没有听到往常熟悉的女声。晨曦刚过,一下下沉闷的大鼓声便开始响起,百姓们面面相觑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平常。 “帅司聚将,闻鼓则往,帅司聚将,闻鼓则往。”鼓声间隙中,浑厚的男子声大声回荡,随着遍布城中的广播线,传向四面八方。 金明骑着马赶到制司衙门时,整条街道都已经被全副武装的禁军封锁,离着府门还有几十步远,便有军士上前拦住要求下马,金明甩蹬下马,随手将绳递与亲兵,大步向前走去。 行至府门处,就见姜才正相向而来,两人平素虽未相交,却也是认识的。当下相互点头致意,金明先到,便率先跨入院门,解下腰牌递与门官,门官虽然认得他,却也细细查后方报名唱道。 “禁军广捷军指挥使,和州团练使金明到。” “通州副都统,东南第七将姜才到。” “建康通判,乡兵都总管袁洪到。” “横江军都统制,武功大夫刘师勇到。” 随着门官一声声的唱名,建康城内各军的指挥,统制,都虞侯,正副准备将等军官,陆陆续续从驻地赶到。制司衙门内宽大的节堂,顿时被顶盔贯甲的人流挤满,各人依本职大小在堂中站成了一个方阵。 大堂正中挂着一副猛虎下山图,图下放着宽大的帅案,刘禹今日的身份是帅府幕内的总管机宜文字,因是军议,不得不穿上了厚重的盔甲。整个堂内唯一文官打扮的只有一旁充作书记的书写机宜文字汪麟。 随着三通鼓声响完,江淮招讨大使汪立信全副戎装从后堂走出,在帅案前站定。刘禹和堂下所有的军官俱抱拳作礼,口称“参见大帅”,堂中顿时响起一片铁叶相撞之声。 “验符吧。”汪立信摆摆手,一名亲兵托着一个木盒走到堂下,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盒子,拿出两半虎符,通判袁洪出列,将两半虎符合二为一,高举示意。 “符已验毕,请大帅施令。”袁洪将虎符重新放进木盒,抱拳向着堂上说道。 “本帅奉旨,督抚江淮,节制各路,府,州,军。鞑子大军已近建康,今日聚将,便是为商议此事。直宝章阁,权知建康府总管机宜文字刘禹何在?”汪立信的声音威严而有力,已经与那个病怏怏的老头判若两人。 “下官刘禹听令。”听得叫到自己,刘禹自一边闪出,抱拳说道。 “命你将目前形势及守城各项事宜细细说来,不得有误。”刘禹得令,便让亲兵召唤堂外的随从,将一个大木盘抬了上来,刘禹掀开罩布,一幅栩栩如生的建康城及周围地形便立体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正是刘禹让于仲明所做的沙盘,地面用的是彩色胶泥,江河湖泊用的是带波纹的有机玻璃,城墙及建筑物则是木制的模型,刘禹还让他们做了一些塑料的兵人模型,用来做为军队示意。 “诸位请看,根据侦骑及探子来报,鞑子大军已经进入板桥镇,就在这里。”刘禹手拿一根伸缩金属教鞭,指向沙盘中标注为板桥镇的地方。 沙盘华夏自古便有,最早能上溯到光武帝时期,伏波将军马援曾以谷米为介质为刘秀堆砌过一块大型地形图。因此众人虽有些惊讶,也不过是概叹做工的精细罢了。 “以探报所见,鞑子此番步骑水三军,总数不下十万人,其中骑军应在三万左右。”说着,刘禹拿起三个绿色骑马小人放在板桥的位置上。 “步军五万余人,其中新附军约三万,旧有汉军二万余。水军各部一万至二万人,战船八百至千余艘。”随着刘禹的述说,板桥附近已经被摆得密密麻麻,众人围看着,嘴里都啧啧称是。 “这是鞑子军力,再看我军,建康城内,禁军约有三万余人,乡兵及义勇能战者五千余,新募效用一万三千余人。”刘禹将四个红色的小兵人放在四面城门上。 “兵法云,十则围之,鞑子兵力不足,强攻则是下策,唯有断我通道,以做长期围困之打算。倘是逼我出城决战,那是更好。因此,我等只需紧守城门,便能将鞑子大军拖在建康城下,待朝廷援兵至,可收夹击之效。” 史书记载,伯颜围攻常州,动用了二十万军马,比常州城要大得多的建康,眼下这十万只能算是先遣。刘禹希望伯颜能将原本攻荆湖的阿里海牙部一并调过来,用这座坚城让鞑子崩掉几颗牙。 “听过了刘禹所述,诸位也都说说,此议如何?”汪立信出声说道。 “太守所言固然有理,然若是鞑子以一部阻我建康守军,另一部南下直趋浙东,那将怎么办?”姜才手指着独松关说道。 “建康府并非孤城,其势截断大江,俯瞰两淅。此城不下,鞑子大军的后背便在我们的威胁之中,伯颜若真敢如此做法,我们便出城与他一战又如何。再说了,如今整个建康府境内,他一粒米都找不到,几万大军,要如何行军?” 刘禹的判断是基于历史上独松关并未投降而是血战了一场,那处的地形远比建康更险要,他真不信伯颜会如此行险。 对付这种强敌入侵,坚壁清野拉长他们的补给线是最好的办法,若是依刘禹的想法,将那些空城都让给他们便是,强行把人口赶往沿海,鞑子再强也是白搭,俄罗斯人的经验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诸位,建康不但是东南的中心,还是京师的屏障。如今正值春季,田地上刚刚插上苗,而去年各地的粮食都已经上缴,就粮于敌断不可行。”袁洪也摇摇头说道。 “我等也不知道能守到几时,朝廷援军何时能到,若是来得晚了,只恐军心不稳。”一位军官开口说道,立时便引起了议论,这也难怪,襄阳守了六年,最后还是陷落,朝廷组织了多少次援救,效果却不理想。 “朝廷会如何,非我等所能揣测,老夫已经准备将这把老骨头扔在此地了。各位若是信心不足意欲求去的,不妨现在直言,倘若开战之时再动心思,那就莫要怪军法无情了。” 听到汪立信的话,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刘禹仍是神情自若地站在当中,看着一干人等脸上变幻的表情。援兵,那都是托词,最多也就是隔江的李庭芝勉强能算是,至于朝廷,自顾尚且不遐了,哪里还指望得上。 “下面由下官宣布城防安排,金明,南门便交由你所部并禁军一部共七千人守卫,即日起交接,不得有误。”刘禹眼望金明缓缓说道,金明大声称是,接过将令。 “姜才,东门及上水门由你领禁军一部共七千人守卫,你所部骑军另行听用,不得参与守城事宜,听清楚了吗?”姜才沉声应答,接令肃立。 “袁通判,北门交与你,所有乡兵五千余人尽归你统领。”北门位于最里面,左边还隔着大山,鞑子强攻的可能性最小,因此,刘禹在这里布置的是乡兵。 “刘师勇,西下的龙光门及下水门交由你守卫,亦领六千禁军。”剩下的西门正对江岸,刘禹猜测应该是伯颜大营的方向,这道城门,他将亲自驻守。 “诸位,战事已至,我等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望诸君竭尽全力,保我建康军民,直至一兵一卒。” 随着汪立信的总结性发言,战争机器开始转动起来,各部禁军分别接管了所守城门,百姓们也从街上匆匆而过的队伍中嗅出一丝火药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鞑子来了 建康城的西门十步之外,筑有一道低矮的羊马墙,约有六尺高,墙外便是护城河,此时墙后已经站满了守城的军士。刘禹立于城楼之上,听着随风传来军士们的谈笑声,却是昨日的说书段子。 他的目光越过护城河,河外的地面已经被推平,而平坦的表面下处处都是陷阱。有了挖掘机这个利器,往下一铲便是一个大坑,坑里已经插上了锋利的竹签,刘禹带着人干了整整一天,最后哪处有陷阱哪处安全他自己都忘了。 城楼之后,高耸的桅杆上,“宋”字大旗迎风飘扬,刘禹自己的帅旗则要略低一些,两边的城头上,各军的指挥虞侯统制等军官的将旗插成一排,矗立如林。 城墙上沿着宽阔的马道每隔十几步便布有一架床弩,百余步外突前的每座敌台上更是安置着一台双梢投石器。城角处高高的箭楼上,几个军士举着望远镜四处瞭望。 女墙后的弓弩手从队正那里接过箭支,仔细地整理好放入箭壶中。除了箭支,每个人还收到了一盒防风火柴,在各自队正的叮咛下,都将火柴盒贴身放进了怀中。刀枪手们正细心地擦拭着自己的兵器,或是抱着勾镰枪聊天。 城门之内,不时走过一队队的青壮,或抬或搬着滚木,擂台,成桶的火油等各种物品。另一处的街道上,由戴着红色臂章的中老年组成的担架队,则在差役的带领下反复地练习各项动作。 看着这些情景,刘禹仍然在苦苦搜索着,担心哪里会有遗漏之处,箭头的订单已经下发,投石器的生产正如火如荼,萝卜白菜仍然是每过几天运一趟,成箱的滇省产白药和绷带就堆积在他自己的衙门后院内。 “禀太守,李十一发来消息,鞑子大军已经以骑军为先导,整军转过了牛首山,正向建康方向开来。”忽然一个军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回话过去,让他们务必小心,以保住性命为第一要务。”李十一等人是昨日出的城,每个人都带上了两部充好电的对讲机,刘禹本来并不赞成,可拗不过他们的坚持,只能要求他们以大山为掩护,躲过鞑子侦骑的搜索。 说完,刘禹走下城楼,向着系马处而去,金雉奴带着亲兵们紧紧跟上。自从军议之后,军装萝莉又恢复了之前的贴身护卫工作,还隐隐成了这帮卫士的头儿。 刘禹一行骑着马沿城墙缓缓走着,一路之上全是战备的情形,路过龙光门时,他特意叫上了刘师勇,此行的目标便是建康城的正门,由金明带兵把守的南城门。 “怎样?”走上城楼,三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刘禹开口问道。金明摇摇头,刘禹拿出烟分别递给两人,三个人默默地吸着烟,都在静静等待着。 “咦?那是什么。”刘师勇突得指着远处叫道。刘禹和金明都转头望向他指的方向,只见天边出现了一道耀眼的金光,正在慢慢地移动着。 两人同时举起了挂在胸前的望远镜,出现在镜中的是旌旗,一面面数不清的旌旗。而那道金光,则是无数的兵器在太阳下反射出的光芒,在镜头里已经变成了金灿灿的一片。 紧接着雷鸣般的轰响就从远处传来,这是几万只马蹄顿地之声,如同巨鼓一般敲打着城头每一个将士的心灵。刘禹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打量了一眼周围,一些守兵已经有些变色,显然是想起了当初被鞑子追杀时的情景。 随着隆隆的声响,大队的骑兵来得很快,没过一会儿,护城河之外的壕沟边上,就聚集起了黑压压的一片,数万人高举着刀剑,大声喊叫着一些听不懂的口号,守兵们盯着下面,手上紧紧地握住了兵刃。 “床弩可及吗?”刘禹低声问道,金明和刘师勇都摇了摇头,鞑子很聪明,站在了四百步以外,而城头上最大的三弓八牛弩,射程也只有三百步,至于双梢投石器,才不过一百余步,还不如床弩远呢。 城外三个蒙古万人队之后,大帅伯颜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也在轻轻地摇着头,沿途所见让他发现这个对手很不一般。别说是人,就连牲畜都没给他留下一只,就在刚才他又有了新的发现,附近的山上居然被砍得光秃秃的,这哪里还像是秀美的江南。 坚壁清野,彻彻底底的坚壁清野,那帮崇尚儒学的南蛮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务实了。如果每个城池都如眼前这般,他就只能带着大军班师回朝了,这一幕,突然让他想起了让前大汗蒙哥陨命的那个小小山城。 想到这里,伯颜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徐茅翁等人传来书信之时,就应该不顾一切地全军突进,直接拿下建康城再说。望着不远处万户忙古歹的旗号,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不知变通的家伙当先锋呢,整整一个万人队,连不到三万已被吓破胆的宋人溃军都没能拖住。 “你等可识得这城中主帅?”伯颜在马上回首向身后的几个宋人降将问道。参知政事c行省荆湖吕文焕与一旁的江州守吕师夔,沿江大都督陈奕相互看了一眼,陈奕犹豫地开口说道。 “禀丞相,那人唤作汪立信,原本是宋人的京湖制置使,后来得罪了贾似道,赋闲在家。今年方才起复,如今在这城中担任江淮招讨使一职,下官曾与他共事过多年。” “此人多大年纪,能力如何?”伯颜转头催马向前慢行,陈奕忙跟了上去。 “约摸七十多岁,以前在京湖为官之时,素有能名,只是性格刚直,上了一表,言守江之策,触怒了贾似道。”陈奕在脑海中回忆着,字斟句酌地说道。 “喔,是何策,你可曾记得?”伯颜听闻,来了兴趣,陈奕对那次汪立信被贬之事记忆犹新,还曾为此摆酒庆祝过,因此汪立信所言的守江三策也记得很熟。 听完陈奕的细述,伯颜沉呤不语,旁人所言再加上眼前所见。他已经觉得此人颇不好对付了。这建康城可不比寻常,坚固程度可能还要超过当年的襄阳城,地理位置却比襄阳更好,背靠两淮,前临大江,围城不易啊。 不知不觉,伯颜所带的中军已经与前方昭毅大将军c蒙古汉军上万户阿刺罕所统领的前部骑军汇合了。十万大军在建康城南门下排出一个个方阵,从城头看下去,就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无边无际的旌旗招展着,仿佛能遮蔽天上的太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你要战,便作战 随着“扑通”的一声响,远处传来阵阵惊呼,伯颜无语地摇摇头,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个陷阱了。自他率中军移驻西门方向以来,前面探路的军士就不断地落入一个个陷阱之中,虽然不是全都致命,总是让人心惊胆战。 他的中军大帐正由江岸的码头上卸下,由于无法就粮于敌,除了自身所携带的干粮,就只有水军船上还有少量。可眼下马上就得要吃饭,这是关系到军心的大事。 大军的粮草还远在铜陵,当初谁会知道一场大战下来,除了杀了几万人,几乎什么缴获都没有,想到被烧成灰烬的鲁港还有挂在木桩上的一千多颗人头,伯颜就恨得牙痒痒,也因此他默认了阿术屠芜湖的行为。 “记下,水师连夜下货,之后返回铜陵运粮,并命当地驻军募集人手,自陆路同时发运。”伯颜伸手叫来亲兵,吩咐下去。 这个该死的守将连江上的船只都不肯放过,从太平州一直到这里,整个江面上连一条渔船都没有,他真的是宋人吗?就不怕被朝堂上的御史弹劾。伯颜想起在鄂州城下烧毁的那三千艘俘获的宋军兵船,这才叫做始料不及。 “宁国府,和州,无为军的使者还在军中吧,告诉他们,将城中存粮运来此地,凡是运到的,都有厚赏。”伯颜又想了想,继续说道。 “命阿刺罕所部,向建康周边搜索,某却不信,他真的能搬空了这建康府。”说完之后,他挥挥手让亲兵下去传令。 从他所站的位置望过去,远处的军士还在摸索着寻找地上的陷阱,更远的城池在伯颜眼中已经成为一道黑线,只有高处飘扬的大旗上勉强能看得出是个“宋”字。看来直到现在,这战争才算刚刚开始吧。 吕文焕与吕师夔,范文虎,陈奕等人正在他的大营围作一堆,他们刚刚送走了大帅伯颜的亲兵,吕文焕拿着送来的书信,周围的都是他的亲友部旧,众人俱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实在躲不过就随便遣一小军去吧,反正依某看那建康城是不会降的。”说话的正是以安庆府降元被封为两浙大都督c中书右丞的范文虎,此人是吕文德的女婿。 “大帅明令都统以上,不然你以为某为何作难。”吕文焕横了他一眼,众人尽皆沉默,送个劝降书而已,为什么非得去个都统,尽管心中腹诽,却无人敢宣之于口。 这也难怪他们,伯颜似乎有这个痴好,历史上光是往李庭芝的扬州城,他就送过三次降书,还都是都统以上的军官,每次使者都被杀了却还是乐此不疲。由此可见,在伯颜心里也是极其鄙夷这些降人的。 这是九死一生的活,成功了固然是大功一件,可是失败了就是掉脑袋的事。一干人降元本来就是为了保住荣华富贵,如何肯去做这种事。一时间大帐之内静得针落可闻,吕文焕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某去送吧,城中老制帅也有多年未见了,不知道还记得否。”一个声音响起,在安静的大帐中显得十分突兀。 吕文焕抬眼一看,是一个身高近七尺的大汉,生得虎背熊腰,正是前月以所部降元的鄂州都统程鹏飞,如今被授予荆湖宣抚一职,带着几千部众在自己帐下听令。 此人与自己的同乡,那位拥兵淮西的夏贵是姻亲,勉强也算自己人。更兼得勇猛异常,吕文焕有些迟疑,程鹏飞却径直走到帐中,抱拳再次要求。 “程宣抚既然自告奋勇,当真是勇气可嘉,参政何必犹豫。”陈奕朝着吕文焕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就坡下驴,将事情早定下来。 “如此便有劳宣抚了,此去凶险,还望多加保重。”吕文焕叹了口气,他也别无他法,只得将书信交与程鹏飞。程鹏飞深施一礼,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帐,回自己驻地交代一声,便独自骑马朝城门驰去。 听到城下的呼喊,金明站在城楼上打开望远镜看下去,这个人他认识,两人还可说算是好友,京湖一别几年了,没想到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相见。 只不过金明并没有马上放他入内,而是通过对讲机接通了刘禹,将城外来人及来意告诉了他。刘禹听到后并不惊讶,只是觉得伯颜此法实属多此一举,想了想还是让汪立信去先处理吧,毕竟他才是城内最高指挥官。 随着吊桥缓缓被放下,程鹏飞催马上桥朝着城门走去,在等待开门的那一会,他的眼光看到了城头悬挂的几个人头,以及旁边的那行字。虽然不知详情,却也能猜到几分,这趟入城,不知道自己也会不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且说那潭州岳元帅,一日正坐公堂议事,探子报道:‘兀术五路进兵。杜充献了长江,金陵已失,君臣八人逃出在外,不知去向了!’元帅一闻此言,急得魂魄俱无,大叫一声:‘圣上吓!要臣等何用!’” 自南门入城的程鹏飞一路所见,这哪里像是被重重围困的建康城,分明是上元节时的临安府,百姓们聚在一根根木柱底下,兴致勃勃地听着喇叭传出的声音。他细听了一回,竟然是岳爷爷的故事,想到自己名字的由来,不禁得羞愧难当。 想要快马加鞭立时赶去,带路的军士却好似故意一般,带着他慢悠悠地在城中乱转。耳中听着的,眼里见到的,程鹏飞彻底熄灭了此行的目的,这样的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降! 好容易到了制司衙门外,程鹏飞下马急步走入大门,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匆匆行至后院,就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躺在靠椅上,周围几名亲兵按刀而立。 “参见老制帅,小子程鹏飞有礼。”看到不过才几年就苍老如斯的旧日上司,程鹏飞有些激动。 “啊,是鹏飞啊,先坐,待老夫听完这段,我们再说话。”汪立信不过抬头看了他一下,便仍旧专心去听外面喇叭里传来的声音。一名亲兵拿来一张木凳,招呼他坐下。 这段书并没有多长,讲的是岳飞大战牛头山的故事,地点正是在这建康府,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程鹏飞却觉得度日如年,如坐针毡。终于随着一声惊堂木响,喇叭里的故事告一段落。 汪立信自靠椅上坐起身,看着不远处那个高大的汉子,心中也是百味杂陈,这是自己任内亲手提拔的人,从小小都头到一州都统,曾经寄予过多大的期望。 “鹏飞,眼下并非述旧的时机,老夫也知道你的来意,除了这封信,你自己想对老夫说些什么吗?”老帅的声音在程鹏飞听来仍如旧时一般谆谆善诱。 “老帅,当时某也并非没有苦战过,奈何那夏贵他”程鹏飞语带悲愤,将当日情形细细说来,汪立信听着也是摇头叹息。 “若是那会仍在老帅麾下,程某就算战死,也绝不会举兵投降。某一人死不足惜,可手下几千弟兄,如今说什么也无用了。老帅心中有气,便打骂小子一番吧。” 汪立信站起身,伸手想去扶伏地痛哭的程鹏飞,伸了一半却又收了回来,如今已是各为其主,战场之上不再应该有什么旧谊。 “信也送到了,人也见过了,你回去吧。老夫在此多说一句,好自为之,莫要做那伤天害理之事。今日若不是你来,使者的人头已经挂上城楼了。” “自入城起,某便知老帅不会如伯颜所愿,只是某这般回去,可有口信或是书信要带与他?”程鹏飞站起身,收泪问道。 汪立信沉呤不语,他并不想写什么书信给敌方主帅,可倒底是两国交兵,正寻思着要如何措词回复,就听得门传来一个声音。 “刘某这里有封书信,请你带回去交与伯颜,本来,是想刻于你背上的,怎奈念及你身上的创伤都是为大宋而受,还是将这个带回去吧。” 刘禹目视着程鹏飞走出帅司,心里很想将他拿下,这是一员猛将啊,就算不能为自己所用,那既然送上门来了汪立信对上他的视线,无声地摇了摇头,似乎猜出了他心中所念。 伯颜端坐帐中,自亲兵手里接过程鹏飞带回的信,打开一看,不由得愣住了,这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而且是由他熟悉的蒙古文字写成。 “qi_baildya_bel_baild!”译成汉语便是“你要战,便作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借据 金陵市老城区集庆路的街头,苏微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多小时,她的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的那家银行,左手无意识地紧紧抓着背上的挎包,纤薄的嘴唇抿地没有一丝血色。 只要向前几步就可以了,一个声音在心头呐喊着,可为什么,自己的脚步沉重地像是灌了铅似的,一步都迈不过去? 不过才十几万,以自己的收入,在公司干上两年就能还清了,只不过是提前预支薪水而已。老板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他一定会原谅自己的,苏微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可怎么也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但是想到妈妈在电话里泣不成声的哭诉,苏微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渐渐地发白,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弟弟从小就是医院的常客,如今长到十五岁,那身体瘦得苏微每次去看他都心痛地想哭,昨天又一次昏厥,被判定为心脏间隔缺失较大需要立即手术,不然的话 自己的挎包里有一张公司的银行卡,那是老板交给自己用于订货的,这些天尽管花钱如流水,帐上的余额仍然有一千五百多万。自己不过动用小小的一个零头,苏微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多了一丝坚定,伸脚踏了出去,仿佛踩上了天堂与地狱之间的那道桥。 银行外的自动柜员机里并没有客人,苏微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取下肩头的挎包伸手拉开拉链,拿出那张银行卡就准备插进去。正在这时,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紧张地她差点就将卡掉在地上,手忙脚乱地从包中翻出手机,一看是自己老板打来的。 “小苏,去哪逛街了啊,怎么宾馆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一不在你们就都撬班是吧。”此刻刘禹的声音对苏微来说就像是天籁一般地动听,些许的小调侃也变得份外地悦耳。 含糊支应了两句,苏微保证在十分钟之内赶回来,挂上电话,她蓦得蹲下身,轻松下来的心头再也忍不住了,将脸伏在膝盖之间痛快地哭了出来。 “预支工资?说吧,需要多少钱。”刘禹看着这个眼睛有些肿的女孩,她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徘徊了好一会,犹豫了半天才走进来跟自己开的口。 “多少?”尽管声音很小,刘禹其实是听清了的,之所以有这种反应是想再确认一遍。 “我保证会努力干活,什么都行,加班出差随便”再次说出那个数字,苏微脸上有些发烫,她觉得自己的要求很过份,才刚进公司工作而已。 “你自己的钱呢,还不够吗?”刘禹打断了女孩语无论次的保证,严肃地看着她。 “我自己哪有钱,以前挣的交了房租就没剩下多少了,这次出差,除了发了一些补贴就”苏微碎碎地解释着,她要是有钱,至于这么开口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刘禹扶着额头靠倒在椅背上,除了公司总帐之外,过来金陵的这三个人,胖子手里有一张卡里面有二千万,于仲明没有,他的业务是和胖子一起结算的。 眼前的这个女孩手里持着和胖子一样的卡,一样的额度。当然这两张卡都是附属卡,上面的额度是一百万,超过这个数就需要刘禹签字。而一百万,就是刘禹对于忠诚的心理上限。 什么时候,在自己心里,这个进公司才不过半个月的人,几乎和胖子是一样的信任度了。而她拿着一张至少还有一千多万的卡,却开口向自己借十几万块钱。 更不要说她经手了这么多笔业务,光是几天一趟的萝卜白菜就是多少钱了等等,不会吧。刘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吓得苏微后退了一步,就看老板拿手指着自己,突然发出一阵大笑。 刘禹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自己干了好几年业务,最早的时候也是像苏微一般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看着女孩闪着疑惑,惊异各种表情的神色,他的笑声更加欢畅了。 “十五万,是这个数吧,等会你去办理业务的时候顺便就取出来吧。”单纯和忠诚一样,都是这个世界最值得珍惜的品质,这点钱,刘禹不在乎。 “谢谢刘总,这是我的借条,你每个月从我工资里扣就行了。”苏微鞠了一个躬,将一张小纸条递给刘禹。刘禹亲眼见过她和供应商杀价,那股狠劲让刘禹都自愧不如,看着微微有些窘迫的女孩,突然发现她这身衣裳一直就没换过。 刘禹拿起那张写着娟秀字迹的纸条,刚想撕掉,转念一想,又打开抽屉放了进去。“回扣”他看着苏微的背影摇摇头,就这么着吧,等到了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她自然明白了。 溧水县东部的胥河西出固城湖,出湖入河处乃一“瓶颈”,仅容两船并行而过,守住上游入口银树,即使固城湖中千帆竞发,也无以进入东坝。太仆寺丞,江东转运使赵淮便将防线设置在了这一带。 两镇上原有的几百户人家都已经被迁走,以东坝为中心,整个防线长约十余里,赵淮在此召集义兵,积聚粮草,打造战船,设置营寨,以阻挡从建康向东南挺进的元军。 他的转运使司就设在溧水之后,以大河为屏障,鹿角,栅栏,拒马,数千军士将营地周围布置得密密麻麻,胥河之上,几艘车船来回巡睃,船上的弓手警惕地望着对岸。 赵淮现在已经看起来很像是一个民夫,他穿着一身普通的短衫和军士们将一块块大石垒成胸墙,这里既没有床弩也没有投石器,甚至连禁军用的神臂弓都没有。赵淮只能凭借着普通的弓弩和未经训练的义勇去抵抗元人的军队。 这里已经是建康府界的边缘,后面不远就是广德军的建平县,而在这之间的护牙山庆丰圬一带,有一只万余人的驻军,由都统祝亮率领。赵淮派出的信使已经前去联络,这是他最有可能的援军。 趁着休息的间隙,赵淮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大营,除了正加紧修葺工事的军士外,几个叔父留下的老卒正在训练新招募的义勇。整个溧阳县城里能用的东西都被他搬到了这里,而县城早已成为了一座空城。 自己的家里人,除了两名死活要跟来服侍的小妾之外,娘子儿女都随着众人撤往了浙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管还能不能回来,家都已经算是毁了。 突然,赵淮看到胥河上的车船有些异动,他赶紧往前走了几步,搭上手一望,一个军士对着大营这边拼命地摇动着旗帜。这是警示,说明鞑子侦骑已经接近了这一带,而战事,很快就要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第一战 “铛”得一声巨响,一个圆凳被范文虎踢得飞了起来,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又摔到地上滚到一边。范文虎犹自不解气,一拳砸向大门,整边木门承受不了他的大力,伴随着大量的灰尘倒了下来。 这是溧水县城的县衙,除了这些笨重的家俱,几乎被搬空,不光是这里,一路南下,沿途的秣陵镇,石湫镇皆是如此。本来以为这趟会是美差,没想到连颗粮食都找不到,叫范文虎怎么不生气。 “烧了它。”范文虎走出县衙,跨上战马,看着眼前的建筑,恨恨地吩咐道。 出了溧水县城,沿官道而行通往溧阳,继续南下则是高淳地区,广德军方向。昭毅大将军c蒙古汉军上万户c大军右翼统帅阿刺罕骑在马背上,望着不远处浓烟滚滚的县城连连摇头。 这些同出一族的蛮子,好像比自己这些蒙古人还要狠,杀人放火,无所不为。连这种空城都不放过,这么大的烟,不是给远方的敌人示警么。“蠢货。”阿刺罕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侦骑放出去超过了三十里,阿刺罕就在等待他们的消息,如果全是这种空城,那继续前行就没有意义了。这一片一望无际的全是平原,和湖杈,却没有任何炊烟的迹象。 “阿刺罕统帅,孩儿们都等着呢,这鬼地方人影都没一个,真他娘的晦气。”阿刺罕回头一看,正是他手下的万户晏彻儿。 阿刺罕没有理他,这个晏彻儿是平章阿术的爱将,与自己并不对付,原本归属他统领的万户忙古歹不知道为何让大帅伯颜不喜,临时将这个家伙调了过来。 两人正呆着无言,就见几骑从远处奔来,阿刺罕认得正是自己派出的侦骑,当先的军士驰至他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向他通报了探得的消息。 听到宋人挡在南下的通道上,而另一边的溧阳县城也是这般空无一人,阿刺罕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护牙山,又名伍员山,护形山,伍牙山,古人诗文称其为“楚尾吴头第一山”。其名之由来,因伍子胥过境之故。位于在溧阳县西南六十里,高一百七十丈,周长四十余里。 密林丛生的山间,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上,一支队伍正在艰难行进,不过数千人,却被拉成了一条长蛇。都统祝亮站在山脚一块大石上,不住地催促着后队赶紧走出山区,如今不成行伍,这是军之大忌。 虽然这处还深在后方,从道理上讲是安全的,但是祝亮却总感觉心里有些不踏实。高大的群山如同屏障一般,如今是要离开这保护去到平原之地,久闻鞑子骑兵厉害,而自己这五千余从未对过敌的所谓大军 可赵淮是不能不救的,且不说他是一路转运使,建康府与广德军也有唇齿相依的关系。因此尽管军里总共也只有万余军士,祝亮还是亲领了一半前来,穿过了这护牙山,就是固城湖运河地带了。 看着大部分手下已经快步走出山区,祝亮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可是他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几双眼睛已经紧紧盯住了他。 “万户,那厮的人应该快过完了,咱们动手吧。”一个千户对晏彻儿急急地说道。 “急什么,他们还未开始整队,说明后面还有不少,再等等,要有耐心。”晏彻儿拿手中的马鞭敲了一下手下的头,眼睛却盯着下面的大队人,这些人太大意了,居然没有警戒这近在咫尺的高地。 晏彻儿等几人趴在一个小坡之上,在这道并不高的坡后面,整整九个千人队的蒙古骑兵连人带马伏地而坐。根据降将范文虎的估计,这里就是可能的援军来处,果然,没让他们等多久,宋人的援军就出现在眼前。 “那个头领要活的,别的任你们如何。”看到祝亮开始走向大队,晏彻儿知道人出来的差不多了,简单分派了任务,又嘱咐了几句,便朝后一挥手,他的亲兵将他的坐骑拉起来牵到身边。 一个旗手举起他的大旗插在地上,这是全军准备的标志,看到大旗立起,坐在地上的骑兵都站起身牵起马匹,等待各自的千户前来传达指令。 “吹起号角,全军突击!”晏彻儿抽出佩刀,高举过头,然后狠狠劈下,随着他的命令,已经骑上马背的先锋队开始策马前行,缓缓地驰上高地。身旁的一排号手将号角放到嘴边,一阵呜咽的声音喷薄欲出。 祝亮所犯下的错误还不只这一个,他集中队伍的这一块平地,正是背阳方向。因此,当鞑子大队骑兵从小坡上一鼓而下的时候,背向的祝亮突然发现身前出现一大块移动的阴霾,他诧异的回头张望时,就看见天上的太阳已经消失在了一片黑影之中。 一直到被一根套马索圈住捆起来,祝亮都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也未发出任何的指令,他头脑中已经完全地空白了。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的耳朵里充满了自己手下临死前的惨叫声,片刻之前还阳光明媚的草地现在如同地狱一般。 “小心些,坚持住,援军已经在路上了。”赵淮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同样的话他已经说过很多遍,到了现在,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究竟还会不会再有援军。 这片小小的营地,在他不懈地努力下,居然坚守了整整三天。可是到了现在,简陋的石垒防线多次被突破,外围的栅栏早已被踩烂,鹿角和拒马也早已不知去向。 一退再退之下,如今围绕着营地的障碍不过是一些粮袋和堆木,还有尸体。而且最要命的是,箭矢已经告罄了,这意味着以后的每一场战斗都将是血肉相搏。 赵淮视线停在不远处的一具尸体上,死者是他叔叔时期留下的一个老卒,圆睁的双眼饱含着不甘,夺去他性命的是一支透胸而入的弩箭。熟识军阵的赵淮一眼就认出,那支黑黝黝的弩箭正是大宋第一杀器,神臂弓所发出的。 从死去尸体的衣着上就能看出,围攻自己的这支军队就是所谓的“新附军”,他们穿着大宋禁军的服饰,拿着大宋制式的武器,甚至冲锋时喊的口号都那么熟悉。 赵淮的眼光飞向了远处,敌人的大旗就插在阵前几十步的地方,那上面写着一个“范”字,大旗之下,密密的人影正在集结,新的攻势马上就要来了。 突然,敌阵中传出一声号角,随即响起阵阵欢呼,却不是宋人的口音。赵淮站起身,就看见敌人原本密集的人群中分开一条路,一群骑兵在当先高举的大斾引导下行至阵前。 正中的敌将显然是统帅,赵淮只看见他挥了挥手,就有一名骑兵纵马上前,将笼头下所拴的一个球状物扔到了阵前。那个事物咕噜咕噜一直滚到了离阵地很近的地方才停下,赵淮的瞳孔马上就收缩了起来,这是一名宋人的头颅。 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鞑子所杀的不应该是平民,若是军队,那就只可能是赵淮握紧拳头,狠狠地咬住了下唇,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鞑子骑兵出阵扔出首级,直到视线中出现一个被缚的人影,才将他的侥幸彻底地打消了,那人他认识,正是广德军都统制祝亮。 到了现在,再迟钝的人也明白发生了什么,许多乡兵的脸色已经变得刹白,甚至已经开始发起抖来。狡猾的敌人早就将他们与江岸隔离开来,如今大队的鞑子骑兵已经出现,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一旦溃散,就是一群被屠宰的羔羊。 “弟兄们,赵某无能,带着大家陷入死地。鞑子的凶残都看到了,就算现在放下兵刃,也不过变成地上的首级。大丈夫,就算是死,也莫要让鞑子好过。” “运使说得对,怕个鸟,咱们死也要拉上一个鞑子垫背,到了阴间,才算得一条好汉子。”一个老卒狠狠吐了口唾沫,拔出牛耳尖刀执于手上。众人听到,都用力大喊“杀鞑子”,一瞬间声震四野。 大斾之下的阿刺罕听到敌阵上震天的嘶喊声,皱紧了眉头,过得片刻,他伸起右手朝后面一挥。范文虎大喝一声“上”,重新集结起来的新附军立刻穿阵而出,潮水一般地向着前面的阵地扑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镇江变故 范文虎的大帐内,他正抱着一个妇人上下其手,触手处肌肤滑腻动人,加之一股扑面而来的胭香,中人欲醉。妇人自知不免,两眼紧闭,满脸泪痕。任他的双手在自己身上肆虐,娇弱的身体无助地颤抖着。 “呲”的一声脆响,范文虎将手中半幅薄绢扔到地上,看着身下鬓散钗横,几乎已经呈半裸状的妇人。一股欲火扑得升起,将手伸进艳红的小衣,就准备一把扯开。 “住手!”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响起,范文虎神情一滞,伸出去的手在那高耸上用力捏了一把,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转身过去,就看到了吕文焕眼中的怒火。 吕文焕是听到亲兵所报急匆匆地赶过来的,他并没有见过赵淮,可赵淮的叔父是谁他是知道的。说起来,吕氏一门的起家全靠了赵葵的赏识,家兄吕文德以及吕文焕他自己都是被赵葵从一介小卒提拔成为方面大将的。 就算到了现在,提起这个名字,吕文焕仍是要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恩相”。而恩相的侄儿,就算保不得他的性命,也不可能让人如此欺辱他的女人。 “还有一个呢?”吕文焕扯过一张薄毯,盖在那妇人的身上,沉声问道。 “在后帐中,某可没碰过。”范文虎连连摆手,真是晦气,好不容易在营地发现两个颇有些姿色的妇人,都没来得及品尝,就被这个有些严历的六叔给制止了。银树东坝一战,蒙古人没什么损失,可他却损失了足足两千手下。 吕文焕一挥手,身后亲兵立刻转入后帐,不一会,就带出一个妇人来。妇人看到被盖住身体的姐妹,挣脱亲军就扑了上去,两人顿时在帐中哭作一团。 没有理会有些讪讪地范文虎,吕文焕将两个妇人带到了自己的营帐中,吩咐了亲兵好好安置起来,等到赵淮的处置结果出来,才好放人走。 一想到赵淮,他就有些头疼,若是其人能答应投降,他去伯颜那里保一保还是能行的。只不过,他太了解自己的恩相了,吕文焕苦笑着摇摇头,可是不管怎么样,就算是被骂,还得去劝一回。 刘禹刚刚回到这个时空就被自己的亲兵头子金雉奴叫去了制司,他这一次带回了一车抗生素类药和最近生产出的箭头,现在负责卸车的那些乡兵早就没有惊讶之情了,反而都知道上前来摸摸这个铁牛,然后笑嘻嘻地打开车后盖开始搬箱子。 “洪太守是五日之前遁走的,随后,兵马总管都统制石祖忠便遣人去与元人相洽,某得知后,立时便出城逃去。刚进入建康府境内,就发现了鞑子侦骑的身影,某昼伏夜出,好容易才匿得空隙,寻至北门。” 刘禹进去的时候,就听见有人正在侃侃而谈,他没有去打扰,站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从背影看,这是一个文人,只是衣衫有些脏乱,显然一路逃得很是狼狈。 “镇江府目前有多少兵马?”汪立信听完,示意那人坐下,然后问道。 “禁军约有二万余,另有一部乡兵三千人,沿江水军一千二百余人,大小船只五百余。”那人边想边说道。 “混帐!石祖忠该杀。”汪立信一听如此多的兵力,气得一拍桌子骂道。 虽然两府之间相隔很近,但镇江府已经属于两浙西路所辖了,汪立信这个江淮招讨使却管不到它。因此尽管他骂归骂,却无可奈何,一旁站着的汪麟赶快上前劝解。 刘禹听了却没多少好气,这本就是历史上发生的事,尽管早就知道,但没有能力去改变的事情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他想的却是,镇江府既然降了,那自己的家乡常州也就快了。 “敢问这位先生,石祖忠遣人出城,是只有几个使者还是一队人马,又或是带了什么东西的?”刘禹瞅了个空子,开口问道。 听到背后的声音,那人转过头来,两人拱手作礼,先做了一番介绍,原来此人是镇江府录事参军,名叫陶居仁,芜湖人,绍定年间进士。 “去了上千人,带着二万多石粮食,还有猪羊酒等物,押送的禁军五百人左右。若不是如此大的阵仗,某可能还蒙在鼓里呢。” 刘禹听了陶居仁的话,叫过一名亲兵,从汪立信书房内拿出地图打开来,看着镇江府到建康一带的路线,渐渐地心头有了一个主意。 鞑子兵力不够,伯颜也没有分散布置,因此只重点包围了正路上的南门和对着大江的西门,半包围了东门。至于最里面的北门,除了少数侦骑在监视,基本上城门外就没有敌军。 匆匆赶到的姜才听过了刘禹的计划,又对照地看了地图,这一带他领着骑军早就来回查勘过,就算是夜晚也能行军而不至于迷路。尽管如此,他还是又详细地找陶居仁问了一遍。 “某觉得可行,趁夜色出城,避过鞑子的侦骑,在这处埋伏,打他个措手不及,抢了东西就跑回来,鞑子可能还未知晓呢。”姜才手指着一处大山断然说道。 “不,你们带不了,带了也走不快,绝不能冒这个险,将粮食烧了,猪羊就地放走。鞑子缺粮,只要达到这个目地,行动就算成功。” 刘禹没有将这点东西放在心上,只是觉得不能让鞑子拿到,当下,两人又就如何行事拟定了方案,有了对讲机的支持,倒也不担心事情会失控。 至于陶居仁是否值得相信,刘禹就更不担心了,这是史书上记载的人物和事迹,穿越者的先天优势让他根本不需要去鉴别。 不知道为什么,就刘禹经历的来看,这时期的宋军并没有如后世所谓那般,说什么古人都是夜盲症患者,姜才就经常带着骑军夜间训练,他也不知道那些人所说的出处在哪里,估计是明清时候的事了吧。 吃过晚饭,姜才就带着骑军开始整队,太阳一落山,一千多骑军便从北门出了城,朝着蒋山一带悄然而去。 “赵公子,某确是一片诚心,只要公子愿意归顺,吕某可保公子及家眷皆无恙。”出乎吕文焕的意料,赵淮并没有骂他。只不过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赵淮却一直是闭上眼睛如同睡着。 “你说要赵某去说降建康城的守将?”正当吕文焕转身欲要离去之时,忽听得背后传来一句话。 “大帅的意思,是要公子去劝说一下,成与不成都无妨的。”吕文焕大喜,以为他终于回心转意了。 “明日,叫人带赵某去城下,再作计较。”言毕,赵淮重新闭上双眼,再不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劝降 被亲兵叫醒的时候,刘禹正在西门城楼的里间口流涎水做着美梦,梦中女子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了,像是晚霞,又像是雉奴,还有苏微这怎么可能,刘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就是一个机灵。 “太守请看,北面起火了。”披衣而起的刘禹顺着亲兵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绵延的石头山后面,一道黑烟冲天而起,距离虽然有些远,但在蓝天白云映照之下还是十分地清晰。 刘禹知道,这是姜才得手了,现在是清晨时分,他们昨天守了整整一晚上,一定是早上发起的突袭。只是既然自己能看到,那城外的鞑子也肯定知道了,想到这里,刘禹赶紧进屋穿戴,吩咐亲兵备马,他要赶去北门。 本来看金雉奴趴在矮榻上睡得正香,刘禹就没打算叫醒她,只是顺手给她披上了一条毡子。可是当他骑上马准备出发时,却发现军装萝莉已经揉着眼睛跑下了城楼,这份警醒还真是一个合格的护卫应有的。 “八,九,十,十一,十二个。”刘禹带着雉奴急步走上北门城楼时,守将袁洪正举着望远镜对着城外张望。 刘禹没有打扰他,也同样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这才发现原来他在数视线之内的鞑子侦骑,十二人算上两个伍长,正好是宋人所算的两个伙。看他们搜索的方向,却是向着姜才过去的那条路。 鞑子反应好快,刘禹蓦得一惊,如果让这些人探得姜才部的行踪,城外的几万鞑子骑兵就肯定会扑上去,一旦入城受阻,他们就没有退路了。前面是大江,建康周边的镇江府甚至更远些的常州都已经降了,这一千多孤军,要如何是好。 与一旁的袁洪交换了一个眼色,刘禹就知道他也想到了这一层。怎么办,刘禹心神电转,带领大军出城接应么,不行,这样正中了鞑子下怀,可是 “太守不必着忙,鞑子未必知道详情,否则不会只派这么点人去。某刚才看了,后路再没有人来,说明这伙人已经是这一带鞑子所有的侦骑,某自恃还有点功夫,愿带一队骑军出城,断了此队鞑子的后路,务要全歼他们。” 袁洪的话让刘禹回过神来,自己想岔了,鞑子并没有对讲机,就算探得消息,也无法马上传递回去,只要让这十二人回不去就行了。想到这里,他转头吩咐金雉奴,将自己的二十多个亲兵都交给袁洪,允许他便宜行事。 现在刘禹的心里很乱,昨天还信心满满的行动突然让他感觉到了无比的危险,现在还要再搭上自己的一员大将。好几次他都想张口把正在走下城楼的袁洪叫回来,理智却提醒着他只能如此,这一刻他体会到了做为决策人的不易。 穿过城门走向外围的羊马墙,袁洪并没有马上打开门,稍等了一会,袁洪转头望向城楼,刘禹朝他点点头,示意鞑子已经去得远了,他才吩咐打开了外门,带着二十余骑沿着鞑子的身后追去。 已经作出了决定,便没什么可后悔的,刘禹甩甩头抛开了那些负面的情绪,望着袁洪那一小队,一直到他们渐渐地失去了踪影。忽然听到空气中传来一阵声响,没错,他集中精神地仔细听了下,这是号角声,从南门方向传来的,刘禹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鞑子有动作了么? “禀报太守,鞑子在南门外陈兵!人数非常多。”前来通报的是南门的守将金明的手下,刘禹听完,带着形影不离的金雉奴快步下楼,上马驰向南门。 登上南门的城楼,刘禹发现不仅金明,龙光门的守将刘师勇也到了。他朝着刘师勇发出一个探询的目光,刘师勇无声地摇摇头,意思是西门外没有敌人集结。 “那人便是伯颜么?”金明举着望远镜喃喃说道,刘禹伸镜看去,鞑子军阵中一面大斾居中而立,顶端饰以黄金,上面绘着赤日吞天彩纹,下面一员大将骑在高大的骏马之上,顾盼自雄。 在他周围,几个巨大的步卒方阵沿展开来,最外围则是排成数列的鞑子骑兵。刘禹不明白他们想干什么,攻城么,却没有带任何的器械,示威么,前几天不是才搞过一次。这种事情也就是头一次最震撼,多搞几次,守城的军士都不会再有感觉了,反正不过就是人很多罢了。 突然敌阵中响起阵阵欢呼,从鞑子骑兵开始,到汉军步卒,再到新附军,如波浪一般震荡开来,几个军士牵着什么人来到阵前,手中还举着似乎是旗帜的东西。 刘禹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并不是冲着姜才他们来的,只是建康府境内已经没人了啊,溧水县迁徙是姜才所部亲自去督办的,难道是那可是超过百里的范围,鞑子疯了么。 “过来了。”刘师勇的声音传来,刘禹收敛心神看去,那几个军士牵着两个被捆住双手的人朝着城门方向走过来,看身上破烂的装束正好是一文一武。 “多少步了?”刘禹凑到刘师勇身边,低声问道,刘师勇看着越走越近的几人,凝神不语。 “去,抬一架床弩上来。”刘师勇刚刚向着刘禹点点头,就听见金明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沉声喝道。南门的城楼较两边的城墙较为突前,并且要高出少许,几十个禁军抬来一架三弓床弩,金明双手猛地发力,一个人就将弓弦拉至扳机处。 城下的几人已经走得很近了,无须望远镜也能清楚地看到,两个明显是汉人的军士各自牵着一个人,他们手里拿着大宋制式的旗帜。避开深壕,几人来到护城河边,军士们将那旗帜展开,只见一面上面写着一个“祝”字,另一面则是一个“赵”字。 看着虽被捆住却毫无惧色的两人,刘禹无语咬住了下唇,他已经猜出了二人的身份,可是尽管近在咫尺,却没有办法出城营救。怎么办,用床弩射死后面的军士,然后他们就能在城兵掩护之下了,不知道两人会不会游泳呢。 “雉奴,你能射到护城河那一头吗?”刘禹转身问道,金雉奴站上前比划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的弓拉力不够,虽然准头不错,却无法及远。 “还是某来吧。”刘师勇摘下背上的神臂弓,“咔嚓”一声装上弩箭,他紧皱眉头朝外一伸,发现这已经几乎是神臂弓的极限距离了。 城头下,一名军士推了文士打扮的俘虏一下,那人试着挣扎了一下,向着城门走了一步,张开嘴就欲大喊。 “城上的可是刘太守,某是赵淮也,且听某一言”赵淮的眼光扫过城上几人,定在当中文官装扮的刘禹身上,用尽气力大声叫道。 “男子死耳,毋降也。”这句话却不是赵淮所发,而是城头之上的刘禹喃喃念出,待金明与一旁地刘师勇听到城下赵淮接着喊出同样的话,都转头惊诧地望向他,就看到刘禹已经是泪流满面。 除了开头的称呼,果然与史书所载的一模一样,刘禹心头的酸意怎么也忍不住了。赵淮身后的军士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喊,愣了一下转头望向后面,只见一个蒙古大将伸手向下一挥。 “放箭。”刘禹一声爆喝,金明一脚踩上床弩的扳机,铁箭标枪般飞出,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两名军士的刀已经砍下。赵淮和另一人的头颅飞起,带出一丛血光,巨大的弩箭擦过屹立不倒的尸首,将后面的军士钉在了地上。 刘师勇的神臂弓也几乎同时放开,黑色的弩箭钻进另一名企图转身逃跑的军士后背,两人在地上惨嚎着慢慢死去。 望着城头下散乱的尸体,刘禹一拳砸在城砖上,这该死的老天是想耍自己么。 黄金大斾下的伯颜转头看了一眼身旁面如土色的吕文焕,举手发出了收兵的指令。 “伯颜老贼!来而不往非礼也,接着吧。”正在低着头感怀的刘禹耳中传来一声巨响,所有的军将都向那个声音望去。只见城头一边的马道上,姜才拿着大喇叭,迎着众人的目光傲然而立。 “嘭!”的一声,城墙敌台上的双梢投石器后的抛勺蓦得撬起,两个连接在一块的球状物飞出一道弧线,砸在了鞑子军阵之前。 正欲转身的伯颜返身策马回来,看到那两个事物,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是两个蒙古人的首级,用他们自己的发辫捆在了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节义 事实上,刘禹的情绪很容易被场景所左右,还远远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这种境界。因此,他既可以貌似冷酷地一句话就决定上百溃兵的下场,也能够为一个原本写在书中古人的遭遇痛哭流涕。 看着这个情绪低落的年青人,汪立信十分感概,自己在他这个年纪,还在偏远的小山村里熬灯苦读。难得的是,此人虽然已经经历过一些事,却还是基本上保留了一颗赤子之心。 “子青,赵元辅此举,求仁得仁,庶几不负其先人所望矣,非是你的责任,何必如此落落寡欢。”汪立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细细品尝着那一丝滋味,他与赵葵交集不多,只能算是泛泛,不过城下赵淮的表现还是很得他的赞赏。 听到汪立信的话,刘禹只能苦笑,自己的确行文过,是赵淮自己要去守银树。没见过鞑子的宋人守将,要么闻风而降或逃,要么就是盲目出击与鞑子打野战,最后无一能获胜。 以姜才那样的猛将,也没有多少直接的胜绩,最多称得上敢战而已。但是每一次的溃败都会给军心士气以沉重的打击,从而成为一个恶性循环。 这一次,姜才出城的行动虽然成功了,但这种冒险的事情,以后肯定不能再干了。骑兵宝贵,刘禹损失不起,好钢就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子青,你如此这般五次三番,伯颜恐已经被激怒,接下来,想必会是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你身为主将,不可再有其他的想法,只有心志如铁,才能带着全城军民坚持下去。” 汪立信的话语平淡如水,听在刘禹的耳中却带有一些严厉。刘禹收敛起神色,朝着老人郑重地行了一礼,汪立信点点头,摆手让他自行离去。 “幸不辱命,晨曦刚起,探子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这些人居然还敢打着大宋的旗帜,我们冲出的时候,领头的一个副都统吓得趴在地上不停地叫‘大元爷爷饶命’。” 在刘禹自己的府邸,姜才边说边摇头,整个战斗过程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没杀人也没伤人,除了吓得不敢动弹的,所有的人都一轰而散。 唯一的战斗发生在回程时,与一队鞑子侦骑发生了小规模的追逐战,只不过以众欺寡,前后夹击,自己这方的伤亡仍然达十余人,不能不承认鞑子的强悍。 “那马刀如何,好用吗?”刘禹更关心这个,做为试验,首批只打造了几十把,这回算是头一次实战,他当然想知道结果。 “很不错,如果可能,某希望骑军都能佩上一把,此刀钢口甚好,某与一名鞑子头领互劈,结果某这刀只崩了一个小口,而那人被某一刀连人带刀几乎断成两截。” 姜才的口气有些兴奋,除了锋利,骑兵用这刀很是方便训练,对付以弯刀为主的鞑子也能不落下风。刘禹听完了点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姜才那般武艺,要想提高战力,就只能靠好装备来弥补了。 鞑子大都为轻骑,打法以边射边走放风筝为主,正面相抗的话,艾因札鲁特战役中,全装重甲的马穆鲁克骑兵就曾将蒙古人打得几乎全军覆灭。当然刘禹没有条件去搞这个,他找不到合适的高负重战马。 把姜才送走,刘禹就准备出门去西门巡查,刚走进院中,就看见一脸悲戚的金雉奴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卷纸一样的东西。 刘禹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上面写了一首诗,他不禁疑惑地望向金雉奴。 “这是从城外赵运使的尸首上发现的,方才入夜之后,趁着鞑子不备,一些水性好的禁军打开门游过护城河,将几具尸首抢了回来,这纸就是那时找到的。” 金雉奴的声音有些低沉,刘禹敏锐地发现,她说的是“几具”而不是“两具”。 “除了他二人还有谁?”城外一共就四具尸首,莫不是他们连鞑子的也抢回来了? “还有两个妇人,她们都自杀于赵运使身边,当真是贞节烈妇。”金雉奴抽咽着说道。 刘禹恍然大悟,这是赵淮的两个小妾,两人都因为义不受辱,在赵淮死后,为他收敛完尸骨就双双自杀而亡。并因此等行为,得以名列宋史节烈传,也算是奇闻了。 如今,既然已经被抢进城中,现在就应该火化了,这也是战时的规定,为了防止瘟疫,所有阵亡将士的遗体都将进行火化后掩埋。 赵淮等人的骨灰被供奉在城内大觉寺的敬堂之中,刘禹带着金雉奴赶去的时候,得知消息的胡三省和叶应及等人都已经在那里了,三人相顾一眼,都是肃穆神色。 “赵运使千古,战时无序,待他日大胜之时,某必将鞑子首级供于公之座前,以慰在天之灵。”刘禹点起檀香,默默发誓,金雉奴也给一旁两个妇人的牌位上各点燃了一根香。 祭告完毕,刘禹将赵淮的绝命诗交与两人,看过之后,两人俱都仰天而叹。慷慨赴死,说时容易,真到临头又有几人能做得到。 第二日的建康街头,天空细雨霏霏,整个城里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雨水带走了道上的积尘,空气也变得干净而清新。 “亲爱的建康百姓们,早上好,现在是广播时间,首先要为你播报的是最新的战报。”映红的声音准时地响起,然而这内容却有些不寻常,百姓们都知道鞑子围城了,具体打得怎么样却一无所知。 “昨日,我军一部于石头山之附近成功地摧毁了鞑子的运粮车队,共烧毁军粮二万余石,杀死鞑子十多名,自身伤亡甚微。”内容是经过加工的,大体上是真实的,具体过程却不一定。 “又,我江东路赵转运使与祝都统率军在溧水附近与鞑子大队相遇,经过激战,给予敌人大量杀伤后,由于寡不敌众,大部壮烈牺牲,赵运使也和祝都统一起受伤被俘,两人英勇不屈,于昨日在城下被鞑子杀害。” “下面这首诗便是赵运使的绝笔,诗云‘祖父有功王室,德泽沾及子孙。今淮计穷被执,誓以一死报君。刀锯置之不问,万折忠义常存。急告先灵速引,庶几不辱家门’。请大家记住这些人吧,他们虽死犹生,必将名列青史。” 随着映红缓缓地念出赵淮和祝亮以及牺牲的那六名骑军的名字,百姓们都明白了昨日发生的事,不久,街上陆续地开始出现自发前往大觉寺吊唁的人,并且渐渐地越来越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伯颜的援兵 伯颜的中军大帐中尽管站满了人,却是显得鸦雀无声,就连平日里最咋乎的平章阿术也沉默不语。因为大伙都知道,别看大帅面无表情,但眼中的怒火却是一眼可见的。 他的愤怒并不是因为那几个死去的小卒,而是在于自己已经表现得足够诚意了,可这城中回应给他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挑衅。坚城?伯颜是不信的,无非是付出多大的代价罢了。 眼光扫过帐内的蒙古汉军各万户,千户,他很不愿意去打残酷的攻城战,那种战争没有多少谋略可用,拼得不过就是兵力和决心。就算破了城,为了安抚士卒,一场屠城都不可避免,这样算下来得不偿失啊。 那是一座有着几十万人口的大城,有着无数的财富,在伯颜的心中,有着毁掉自己果实的心痛。可是如果是长期围困呢,且不说自己这么多人的粮食消耗,马上就要进入四月的雨季,宿于野地易生疫病,伯颜在心里权衡着得失。 “急报!”正思忖间,忽听得帐外有人大喊,众人望去,却是一名军使。伯颜阖然张开眼,看着来人急步入内,单膝跪倒,抱拳以告。 “什么?董参政何在。”听完之后,伯颜推开座椅站了起来,大声问道。 “禀大帅,参政大旗已经在望,人马即刻就到。”这名军使是他派出前往大江上游催粮催援的,听到援军来得这般快,伯颜的眉头舒展开来,也不管众人,快步向外走去。 这位董参政名叫做董文炳,虽是个汉人,却极得忽必烈信任,曾任他的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佩金虎符。此次南征,他也受命兵压两淮,将宋人的重兵牢牢牵制住。 “参见大帅,董某来迟,还望大帅恕罪。”董文炳要比伯颜大十多岁,久经仗阵,更显得苍老,看到伯颜亲自出迎,离得远远地就赶紧下马,上前作礼。 “彦明说得哪里话,来得正好,有你在此,吾可无忧矣。”伯颜忙将董文炳搀起,并不敢受他全礼,满带笑容地拍拍他的肩,欣然说道。 伯颜只看须往后面一看就知道董文炳只带了轻骑漏夜赶来,观其规模,应该是一个汉军万户府的样子。也不着急,牵着他的手向中军帐走去。 “某赶到鄂州时,阿里海牙平章率领大军已经攻向京湖北路,于是又赶往铜陵,在那处见到了大帅的使者,顺便就将粮草军资带了过来。” 听到董文炳的话,伯颜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他此行带来了七万步卒一万骑军,原本是准备用于两淮方向的。更重要的是这些全是北方汉军,而不是新收降的“新附军”,都是百战精兵。 “水军载着一部分粮草和所有的攻城器械顺流而下,应该马上就要到了,布伯上万户也在其中。某怕大帅有所用,便先行赶来,侥幸未曾误事。” 董文炳最后的这席话让伯颜轻松地靠在了椅背上,人有了,器械也有了,很快,那座城池就将要体会到横行欧亚的蒙古风暴的洗礼了。伯颜似乎已经看到了襄阳城的故事重演,帐中的吕文焕那时的瑟瑟发抖好像就在眼前,不由得拈须而笑。 建康城外的牛首山上一方山岩突出在山间,后面是个不大的山洞,前面远处直接对着大江,远处的景色尽收眼底。更远一些的地面上,遍布着一个个营帐,隐约还能看到蝼蚁大小的人群,李十一知道,那里就是鞑子大营。 他和两个弟兄在这里已经呆了好几天,所带的干粮紧省慢省地还是吃光了,好在大山里尽有些野果,偶尔还能打到一些野味,倒也不愁没有吃食。至于水就更不是问题了,后面的山洞中就有岩水流出。 “记下,鞑子新到一个骑兵万人队,恩,不是约摸,至少一万人,出入不大。带队的应该是个大官,大营中有许多人来迎他,衣着相貌看不清楚。先不着急上报,记录下,待到晚间再说。” 听到李十一的话,洞里的一个军士在石壁上画了一个标记。他们现在已经知道对讲机大概能用多久了,都是尽量节省通话时间,一般一天最多汇报一次,若非急事都不会马上就开机。 李十一选的这个地方视野极好,整个江岸一览无余,鞑子的布署几乎就在眼前。虽然无法具体看到某个人,但稍大点的行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监视,甚至能看到鞑子中军的那杆黄金大斾。 又观察了一会,视线中没有再出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李十一收起望远镜,交给刚才记录的那人。走进洞中,拿起靠在角落的军用劲弩,拨划了两下,背上一壶弩箭,一脚将另一边还在熟睡的家伙踢醒,让他二人继续监视,他自己准备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打只野兔啥的。 所有派出的探子都是三人一个小组,以便能轮流休息,同样的小组,遍布建康城周围的高山上,这也是唯一有可能避过鞑子侦骑的地方。鞑子也想不到有步话机这种黑科技,因此根本就没有遣人搜山什么的。 “什么,没有木柴卖了?”听到胡三省的话,刘禹哭笑不得,才不过围城五六天,建康城内的柴火就被百姓哄抢而光,没有抢到人的自然再也没处去买。 “正是,已经有差役来报,有人想偷偷地砍伐城中的树木,用以当柴烧。”古时的城内绿化做得还是不错的,不唯街道的两旁,城内的空地上随处可见栽种的大树,坊内宅院之中更是每家每户几乎都有。 刘禹倒也不是心疼那些树,只是这种无序的砍伐只会导致浪费,还是应该让官府出面,统一管理比较好。想到这里,他头脑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孟太守还在帅府中么?”这孟太守就是指的原知太平州孟之缙,自被刘禹裹挟到了建康,也没什么事做。 “嗯,每日内陪着招讨下下棋什么,倒也自得其乐。”听到刘禹的问题,胡三省有些没转过弯,这跳跃也大了些。 “还要劳烦身之跑一趟,看看孟太守是否愿意帮忙,我意欲城中各坊间,以坊为单位,一坊所有百姓统一于一处煮食,柴火由官府出,但并非白给,具体应该怎么收取,让他等拟个章程。” 刘禹想到的是后世的大锅饭制度,只不过那时是用劳动换工分,现在也一样,他并非是在乎这点钱,而是不想让百姓养成白吃白拿的习惯。至于说按劳付酬,多劳多得,那是应该形成制度推行开去的。 给出了思路,具体的事他就不会去管了,除了孟之缙,前日里进城的陶居仁也是久历民事的文官,正好能帮忙做一些事情。原本负责民政的袁洪目前在担任城守之职,现在城中基本上是百姓自治的状态中。 到了晚间,各处的探子就将一日的军情报了上来,听到李十一上报的消息,刘禹将一个骑马的兵模摆放到了沙盘之上。这应该只是首批,鞑子这两天没有动作,肯定就是在等待后续援兵的到来。 靠近江边的石首山一带的探子则回报,鞑子船队由上游开来,正在码头上日夜不停地卸着货。而就在不久之前,大队的汉人步卒被派往山下,搬运的似乎是大块的石头。刘禹觉得鞑子应该是在酝酿着什么大的行动,而且就在这几天。 第二日上午,昨夜睡得很晚的刘禹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窗而入,照射在了他休憩的城楼内。这一觉睡得很足,他抖擞着下床穿上内衫,披了件官袍,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正想叫自己的亲兵打盆水上来洗涮,突然发现外面城墙上聚集了不少守兵在那里张望,刘禹返回里间拿出望远镜,出来对着城外看去,就见远处的鞑子大营显得热闹非凡。 在他的镜头里,无数的军卒正在营地里搭着一个个很大的木架子,架子的形状比较奇怪,是并排而立的两个三角形,底部则用横木搭成了长方形,上面似乎还装有木轮子,而另一伙人正在摆弄一根很长的木杆。 刘禹放下望远镜,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凝重,他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在近代战争之神出现之前,这个就是攻城拔寨的最大利器。而在华夏古时动辄以千为单位的军械器具来说,建康城将会在未来几天迎来最大的挑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回回炮 吕文焕从中军大账出来之后就一直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表情,以致于将大帅的指令匆匆吩咐下去之后,赶走几步回到自己的营帐时,藏于袖中紧握的右手还在微微发颤。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大营外那些事物的威力,看到那些高大的木架子,就不由得想起旧日里的记忆。仅仅几炮,高大的城楼就被打得塌陷下来,吕文焕的脑海里再次出现自己被侥幸救出时的狼狈,而就在那坍塌的废墟中,埋着好几名跟随他多年忠心耿耿的老卒。 这个事物,自己以前还是宋人的时候称之为“西域炮”,元人以前叫它“回回炮”,后来则改称“襄阳炮”。大帅伯颜在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那眼神似乎还撇了自己一下。想到这里,吕文焕端起帐中的冷茶,猛地灌了几口。 码头之上,不停地有船靠进来,然后卸下所载的粮食和木料,再由军士搬运至前方,交由回回人工匠,在他们的指点下装成一个个巨大的木架子。 西门外的元人大营外,差不多有数百个类似的木架子正在组装中,伯颜在一群军将的簇拥下站在近处观看,一个色目装束的中年人正操着一口突厥语为他解说着什么。 镇国上_将军c回回炮手都元帅布伯,是原炮手上万户亦思马因的长子,自从袭了父职以来,在南征战事中屡有建树,此处的数百名回回炮手及各色材料便是他自后方带来的。 “这里,还有这里,各有一百座,那边,亦是一百座,待船上的全都卸下来,别处还可以布置两百座。”布伯指着远处说道,伯颜频频点头,五百座襄阳炮,将主要集中于西门和南门,这两处也是他预备的攻击重点。其余各门,则是牵制性进攻。 “只是这石弹还须大帅费心,前次作战,火弹与震天雷都消耗了许多,我已经传令后方,只是要等他们运来,还需要一些时日。”布伯这次除了带来了大炮,还有他在宋人武库中搜集到一些合用的弹药,只是数量有限。 伯颜的眼光盯在距离最近的一座襄阳炮上,整个炮座已经安装完毕,一群人正在将长长的炮杆往支架上的横轴上放,这根轴是可以转动的,如果炮杆被抛起,它也会随之而动。 炮杆中较短的那一端上吊着一个大箱子,箱子里将装满沙子做为配重,这个最后会重达数吨的箱子就能成为整个大炮的动力,当它自由落下时,另一头上拴着的石弹就会被大力抛出。 还好那守将没有将附近山上的石头都搬进城去,不然他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石弹来扔。伯颜面露苦笑,希望这襄阳炮的威力能吓到守将,否则光是城外的那道护城河,就得往里面填进去多少人命。 “传令下去,汉军与新附军各出动二万人,轮流去采集石头,各统军万户,千户应亲自督查,不得怠慢。”伯颜转过身,指着远处的石首山,对着亲信传下命令。 建康城的西门城楼里,金明,姜才,刘师勇和袁洪都被刘禹招集到了这里,看了城外的情形,四人都有些面色不豫。这些人里面,唯一曾亲眼见过这种炮发射的就只有姜才,因此刘禹眼望着他问道。 “姜都统,若是依你所见,鞑子那种炮要架在多远才能直接打到城墙这处?”听到刘禹的话,姜才并没有马上回答,凝神望着城外,似乎在回忆着那日的情景。 “鞑子在江岸处架炮,直接打到了江心,如此来看,应该有三百步左右的距离,若要打到这边,应该要推至那处吧。”姜才手指着城外的一个小坡,刘禹举起望远镜看过去,心里就是一沉,那个距离已经超出了三弓床弩的最大射程。 城内最大的七梢投石器也只有它一半的射程,只能用来打击攻城队伍,别的器械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看来,除非马上投入在后世订做的投石机,否则就无法威胁到敌人。 “立刻疏散西门及南门靠近城墙处的百姓,若鞑子在另两门外布炮,则也需照此办理。将布置在敌台上的投石器撤下来,床弩也先移至女墙之后,羊马墙处的守军立刻全部撤入城内。” 刘禹当机立断,既然没有办法摧毁它们,就只能将兵力收缩起来,尽量减少损失。反正最终鞑子也得靠人登城,到那时他们的回回炮总不会朝着自己轰吧。 四人领命各自回去布置,刘禹也将自己这边的命令传达了下去,在禁军的协助下,一些房屋太靠近城墙的百姓被劝说着向城中心转移,他自己则要准备回后世去,小跟班金雉奴被他以督办的名义留在了西门。 “你说什么,还没有出成品?那上次那台样品呢,什么,拆了,搞什么,告诉他们,加班加点给我生产,提早交货我出钱奖励。”听到于仲明的话,刘禹不禁一阵头疼,这是什么效率,看上去根本不算复杂的东西啊。 他有些后悔,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没有把时间订紧一些,搞得现在这么被动,现在要怎么办?开辆重型卡车去闯阵,毁掉那些木架子,不行,万一抛了锚就麻烦了。想到要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刘禹摇摇头。 以建康城城墙的厚度,应该能扛得住石弹的撞击吧,想到白天所见到的鞑子阵地上那数量众多的回回炮,刘禹的信心又开始有些动摇了。 吃饭的时候,只有他和苏微两个人,刘禹发现自己自从胖子结婚之后,就好像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每一次回来,他都在外面。问了苏微一句,她也不清楚胖子具体在外面干什么,刘禹不禁摇摇头。 从现在开始,守城战即将打响,他再也不能在后世过夜了,只略略休息了一下,刘禹便开着装满货物的卡车回去了建康,这一回的货物里,大部分都是瓶装的白酒。这是苏微在本地的一家没什么名气的乡镇企业订的,虽然便宜,但是的确是粮食酿造的,而并非工业酒精所兑。 站在建康城的大校场上,一旁的乡兵们正在卸车,浓浓的酒香让这伙人直吸鼻子,刘禹望着明朗的夜空,繁星点点如同珍珠点缀在天鹅绒织就的锦缎上。 “咦,太守,你看那是什么?”一个乡兵扛着一箱白酒疑惑地说道。 刘禹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西门方向,黑色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一个红点,而且在向着城中快速移动,这是流星么?刘禹不禁愣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炮击 “yangn!”随着一声短促的大喝,回回炮后的色目工匠带领几名炮手用力拉开了炮杆上的挂钩,失去约束的前部配重箱蓦的下沉,将后面的长杆迅速弹起,尾梢上已经点燃的火弹被重重地推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着远方的城池飞去。 巨大的木架炮身抖然一震,带起一片尘土飞扬,有经验的炮手都返身用袖子遮挡住了眼睛。仿佛像是信号一般,周围百多座回回炮相继开始发射,不多时,漆黑的夜空中便布满了明亮的红色焰迹。 “嘿呦嘿呦。”紧接着,炮手们喊着号子手持撑钩将高高扬起的炮杆奋力拉下来,伴着“吱吱呀呀”的木轴摩擦声,两边的绞盘将配重箱一点点地升起。见到大炮准备完毕,一旁的装弹手“呲”得划燃了手中的火柴,朝着尾梢上拴好的火弹点去。 看着已方阵地上不时冒出的点点火光,站于高处上的伯颜有些兴奋,在他心里,这些战争利器就像是在演奏着一曲美妙的乐章,火光如同跳跃的音符,就连嘈杂的噪音都显得份外悦耳。 此刻他的身边除了自己的亲兵就没有一个军将,阿刺罕和阿术分别带着一个万人队埋伏在炮阵之后,预备着城里可能的夜袭。吕文焕为首的新附军都被要求早早去休息,以便养精蓄锐。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刚刚抵达的汉军大部正在围坐着进食,随队强征而来的南人民夫则忙着将运来的粮草推入大仓。码头上依旧在不停地卸着货,米粮,木材,军械,源源不断地被拉到后方营地。 突然,对面远处天空也中出现了移动的火光,伯颜知道那是布置在南门方向的回回炮开始了轰击。不动则已,动则取命,今夜的炮击将会持续一晚,除了直接打击城内的守军,还将收到疲敌之效。 “等着吧,这只不过才是开始而已。”伯颜紧握马鞭暗暗说道,返身朝着自己的中军大账走去。 第一颗火弹落下的时候,刘禹已经从大校场飞马奔向西门,正待转过城角,耳边就传来一声闷响,他微微怔了一下,便继续策马前驱。听那声响,似乎是从城外传来的,城内也没有震动的感觉,应该是打在了城外的地面上。 驰至西门城墙下,刚刚勒住马,就听到一下破空之声呼啸而至,一个西瓜般大小的火球重重地砸在街道上,而后反弹起来,带着一路的烈焰飞向不远处的民宅。 相隔不过十步远的刘禹被溅起的泥土扑了个满身,杂夹着碎石打在身上十分疼痛,胯下的马儿受了惊吓,蓦得直立起来,措不及防的刘禹一下子就被甩到了地下。 待他忍着疼痛爬起身来,马儿已经跑得不知去向,刘禹一瘸一拐地走向城墙里面,只听得城头上响起一声大叫,一个倒霉的禁军被硬生生地砸中,从墙上跌落下来,眼见活不成了。 定了定神,刘禹这才发现城墙后已经站满了守军,一些年轻的禁军脸上多有惊惧之色,上了年纪的老卒也面色凝重,几个亲兵发现了他,赶忙从城楼上奔下来,刘禹左右一看,却不见小跟班的身影。 正想开口问一句,城楼上便发出一声巨响,一颗火弹正中楼顶,砸得整个楼层摇晃了起来,无数的砖石瓦砾飞溅而下。刘禹一看之下急了,指着上面望向亲兵,亲兵不明所以,就点了点头。 “快,快,上去救人。”刘禹扯开步子就边喊边往城楼上奔,亲兵们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死命地拉住他,并且急急地摇着手。 “雉姐儿呢,她不在上面么。”刘禹停下脚步大声问道,亲兵这才明白他的意思,都摇摇头,示意上面没有人。刘禹刚想接着问人在哪里,眼光就撇到了不远处,几十个禁军正在奋力将一台高大的投石器推向墙边,领头的那个小小身影可不就是金雉奴么。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火弹落进了城内,周围有好几栋民宅都燃起了大火,刘禹只能寄希望于里面没有人了。在这种弹雨之下,别说救火,救人也不可能,通过对讲机,刘禹询问了其余各门的情况,鞑子的主攻方向果然是西门和南门,东北两门外都毫无动静。 “守好各自的城门,未经请求,不要自行援救他处,多注意城外动静,鞑子未必没有后着。”放下对讲机,刘禹叫过金雉奴细细一问,得知附近的民宅内的确已经无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汪立信的制司衙门内,胡三省,叶应及,孟之缙等几个文官都聚到了他那里,众人面带忧色盯着西南面。不用说,那大火肯定是木结构的民宅燃烧所致,城中这类民宅密集,一旦蔓延开来,就是不测之祸。 “要辛苦各位了,尔等各自领着人,一路安抚百姓,一路准备水龙车,待鞑子炮声稍停,便赶紧带人灭火吧。”汪立信将自己的亲兵都分派了下去,加上府衙下属的差役,在各人的带领下分头而去。 多少年了,又一次尝到了被敌人围城的滋味。平素早早就寝的汪立信突然没了睡意,迟续的炮击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鞑子的弹药却像用之不尽似的仍在响个不停。这是很罕见的,如果所料不错,后面的攻击应该会接踵而来。 淮南东路真州所辖的瓜步县宣化镇,与建康府城仅一江之隔,江对面便是赫赫有名的黄天荡。同知枢密院,两淮制置大使,知扬州李庭芝站在江边望着对岸的火光沉呤不语,身后各军指挥都统虞侯俱都围拢上来。 除开留在扬州的守兵,李庭芝带了二万多人前来,加上原本驻于此地的七千亲军,总数超过了三万余。然而,其中大部分都是经历过丁家洲之战的败军,看到对岸鞑子的声势,对于接战都心怀畏惧。 李庭芝也不想过早出击,按他的计划,要等到鞑子顿兵坚城不得寸进,师老兵疲粮草无继之日,才是他带着所部奋力一击之时。而眼前的这座建康城,还能坚守到那一刻吗? “大帅,不若由某带着水军出击吧,鞑子水军都在运送物资,某寻个空子,烧了那些东西也好啊。”说话的是指挥使苏刘义,他所受的箭伤已经基本痊愈。站在这处隔岸观火,自己的兄弟刘师勇却在那里奋勇杀敌,让他有些耐不住。 “还未到时候,这些日子,尔等要加紧操练,用兵之时,某自有计较。”扬州的水军不多,战船一共才五百余艘,跨江作战,这点船是远远不够的,李庭芝不想再有损失。 鞑子目前还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支军队,他平日里也很小心,尽量收敛大军的行踪。过早的暴露,不利于将来的作战,大宋经不起再次大败了,李庭芝希望自己的努力换来的是一场胜利。 牛首山腰间的山岩上,李十一的心随着城内亮起的火光动个不停,他今天的运气不算好,在山间转悠了小半天,都没有猎到一只活物,没奈何,只能摘了些野果回来裹腹。 然而现在,他已经感觉不到饥饿了,甚至都没有依照轮勤的顺序去睡觉。那火弹落下的巨响,远在山这边都清晰可闻,想到城里苦苦挣扎的弟兄,他的心便会如鲁港时那般抽紧。 前出当探子,没有谁会认为他是怕死,然而李十一总会想到那些拼杀在阵前的老兄弟,没有多少人了,就连那个平日里十分随便的王都头都牺牲在了鲁港。李十一叹了口气,眼睛凑上手里的望远镜,努力地分辨着镜头里黑漆漆的身影。 这场炮击迟续了接近四个时辰,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算彻底停了下来,估计鞑子炮手们也该累了。李十一刚舒了一口气,想下来进洞去休息,眼眶上的望远镜还没来得及拿下来,就突然发现镜头里出现了异样。 “起来,都快起来,娘的,睡死了么,赶紧起来打开传音器,与城内接通!”李十一看了片刻,证实了所见不虚,马上返身跑进洞里大喊着,两个军士朦朦胧胧地被他吵醒,都眯缝着眼睛不解地望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驱民 建康城西门城墙之后,文康坊最外一层的整排民宅,此刻都已经被烧成了白地,幸好胡三省带着水龙队的及时到来,才没有使得大火蔓延开去。饶是如此,最终还得多亏了刘禹开着挖掘机,将中间的房舍挖倒形成了一个隔离带。 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身后还有未烧烬的木料在“噼啪”作响。刘禹的脸上手上都是一层黑灰,可他却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一晚上都靠在城墙后面听着震耳欲聋的声响,似乎整个建康城都跟着在抖动,时不时地还有劈头盖脸的灰尘落下来,就好像是后世电视里所演绎的抗日时期的防空洞一般。 金雉奴一头黑脸地不知道从哪端来一碗汤水,刘禹刚想自己站起来,就发现腰腹和脚脖子都有些疼痛。被雉奴搀了一把,刘禹站起身接过碗,不顾汤水中还飘着灰,咕噜咕噜一口就喝了大半下去,这才觉得饥肠辘辘。 “你自己吃过没有,弟兄们伤亡如何,大夫来了么?”刘禹好笑地看着她的脸,浑不知自己也是一样的形象,说完转头将剩余的汤水喝完,这汤似乎是骨头熬的,放了菘菜在里面。 “死了十二个,伤了一百多,伤者已经被抬到后面,大夫们正在诊治,有几个恐怕”雉奴的话没有说完,刘禹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除了伤重不治的,可能还有终身残疾的,他不是救世主,就连他自己也该伤就伤。 刘禹抬起头,原本巍峨的城楼已经摇摇欲坠,也不知道承受了多少颗石弹的攻击。他指着城楼吩咐金雉奴,找几个军士砍倒柱子,反正也保不住了,干脆拆了当柴火烧,金雉奴闻言领命而去。 军士们的动作很快,几个人三下两下就将余下的柱子劈断,“轰”地一声,整个城楼从高台上倒了下来,跌散在街道上。见他们弄完,刘禹步履蹒跚地走上城头,向城内望去,只见西南方向处处烽烟四起,想必都和自己这边差不多吧。 两边的城墙上,守军们都在忙忙碌碌搭着什么,这并不是刘禹的指令,应该是古时守城的惯用做法。只见几根杆子伸出女墙,上面张挂着幕布,这是要放电影么?不一会,整道城墙都张起了这种布挂。 “这是布幔,防矢石用的,昨夜要不是促不及防,也不会让鞑子打成这样。”金雉奴一看就知道刘禹不明白,边给他解释边递给他一条浸湿的棉布巾。刘禹恍然,这东西主要是减缓飞行的速度,从而降低其破坏力。 刘禹接过来擦了把脸,刚把绵巾递还给雉奴,就听到怀里的对讲机响了起来。掏出来打开接收键一听,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一拍身上,望远镜不知道去哪了,急切间,金雉奴伸手递过来一物,正是他要找的望远镜。 城外的薄雾正在散去,远处的鞑子大营里影影绰绰的似乎有很多人,结合李十一传回来的消息,进攻马上就要到来。刘禹不敢怠慢,通过对讲机通知其余四门,嘱咐他们小心应付。 “擂鼓,命令各守军就位,将器械推上来,各物资备好待用。”随着刘禹一连串的指令,原本有些疲乏的守军都打起了精神,弓弩手,钩枪手,顺序地排列在女墙后,炮手们将床弩投石器推到各自的位置上。 就在这时,鞑子大营方向也传出清晰的号角声,一声声地连绵不绝。西门的正面,一个又一个步卒方阵现出身形,方阵之间竖立着高大的蒙皮楼车,方阵两侧排成竖列的骑兵警戒着周围。 在方阵和楼车前面,横列着一队人,分别以几人为一组扛着长梯走在最前面。刘禹在望远镜中一看,心里就是一沉,这些人衣衫各异,无盔无甲,普通的宋人乡民打扮,分明就是平民百姓。 敌阵缓慢而整齐地向着城门推进,阵后的情景也显现了出来,一排高大的回回炮正蓄势待发。行至三百步左右,敌阵停止了前进,两侧的骑兵分散开来,挡住了大阵的侧翼。 “呜~呜~呜!”三声悠长的号角声响起,步兵方阵开始变换,成排的弓弩手穿过刀枪兵走上前来,将手上的强弩斜举向天空。刘禹并没有下达同样的指令,守兵们拿起靠于墙上的大盾,准备迎接敌人的箭雨。 过了片刻,首先飞向空中的是回回炮发射出的圆弹,紧接着弓弩手们放开了手中的扳机,无数的弩箭跟在圆弹之后飞向城头。刘禹也和大家一样,蹲在女墙之后将一面大盾双手举起护住头脸。 石弹先是被挑在女墙外的布幔挡去一阵,降低了下落之势,这才砸到城墙。弩箭也有很大一部分射在了布幔之上,其余的都被大盾挡下,鞑子这一轮的攻击收效甚微。 只不过,城头上的布幔也被毁去大部分,还没有来得及再补上损坏的,第二轮的矢石又飞到了半空中。刘禹只觉得浑身一震,一颗石弹击在了女墙上,从天而降的箭雨也打得大盾叮当作响。 这样子的攻击一共发动了五轮,西门的城头上,几架床弩和一座敌台上的投石器被石弹击毁,守军的伤亡也开始增大。就在此时,敌阵又开始缓缓前行,步卒方阵夹着楼车慢慢接近了护城河。 回回炮的发射突然停了下来,敌军弓弩手的抛射威胁不算大,刘禹随着守军们站起身,静等着敌军进入射程。 突然,敌阵最前方的百姓扛起长梯冲向了护城河,看那架势,试图要将长梯搭在河面上。在这段不长的距离上,刘禹和守军们挖出了很多的陷阱,一路上不断有人大叫着掉进了插满竹签的陷阱里。 “各军自行发射。”刘禹举起大喇叭吼了一声,城头上早已瞄准好的弓弩手纷纷射出了手中的弩箭,身无片甲的百姓纷纷中箭倒地,敌阵之前惨嚎一片。 虽然明知对方是平民百姓,刘禹却没有发慈悲的本钱,不管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迫,现在城门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不折不扣的敌人。 他现在十分庆幸在围城之前就执行了“坚壁清野”的政策,否则,今天在城门外的很可能就是城头上这些守军的乡亲们。那样的话,对城内士气的打击将会是致命的。 眼见平民或死或伤得扔掉了手中的长梯,敌阵中的步卒举着大盾上前,抬起长梯继续向护城河边移动。随着距离的接近,方阵间楼车之上的神射手也开始提供掩护,用精准的射击压制城头的反击。 终于,长梯到达了护城河边,步卒们举起长梯,将另一头倒向对岸,整条护城河很快就被长梯布满,敌阵中发出阵阵的欢呼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烧烤 建康城南门,和刘禹的西门不同,金明在城门外布了许多倒刺和铁蒺藜,城外的鞑子为了清理这些东西很是费了些气力。因此接城的时间就晚了几分,鞑子也为此多付出了几具尸首。 “着!”金明轻斥一声,长箭离弦而去,将鞑子楼车上的一个弓弩手射得翻身仆倒。旋即一个转身躲到垛堞之后,不出所料,几支羽箭穿过他刚才所在的空隙打到了城墙内的马道上。 转到另一边的空隙处,金明扭头探出,然后马上收了回来,这一瞬间,楼车的鞑子位置已经了然于心。蓦得转身,站起,早已经搭上弦的羽箭飞出,楼车上的一个鞑子不敢置信地捂住胸口跌了下来。 金明的射箭姿势与雉奴很像,尽管箭无虚发,他脸上却没有多少欢愉的表情。这些比城头还略高的楼车上,尽是鞑子的神射手,虽然守军有大盾护身,可他们总能找到守军不经意间露出的软肋,然后一箭致命。 左右看了一下,金明猫着腰穿过女墙,沿着马道来到一处敌台前,台上的投石器被一群守军用大盾罩着,只是发出的石弹准头总是差那么一点。金明站起身,侧头避过一枝堕落的羽箭,一把推开正在操作的炮手。 “拿石弹来!”金明从大盾间的缝隙中望过去,鞑子的楼车仿佛近在眼前,却又触摸不到。他盯着那几个嚣张的射手,低下头在手心里吐了口唾沫,一旁的军士早已经将石弹拴在了尾梢上。 简单的校对了一下,金明带着几个军士将长绳奋力地往后拉,其余守军高举大盾护在他们身前。尾梢翘起,石弹被高高地抛出,呼啸着直奔楼车而去,“砰”地一声撞在蒙皮上,守军们发出一阵欢呼,只见楼车摇晃了几下,将一个站立不稳的射手抛了出来,自己却没有倒下。 “再来,上火弹!”金明毫不气馁,放开长绳大吼一声,接过一颗黑呦呦的圆弹,置于梢上。身后的军士从怀中掏出火柴,拿出一根擦燃,淡蓝色的火苗在空气中若有若无。 浑身冒火的圆球再一次准确击中了那架楼车,虽然那车子摇摇晃晃地就是不倒下,可是弹上溅出的火油却使得楼车从中部开始烧了起来,伴随着敌军的惨叫声,高大的楼车上部拦腰断落,砸在步卒方阵中,掀起冲天的尘土。 紧接着,另一座投石器将一辆楼车打得碎木横飞轰然倒塌,城头上的守军见此情形,士气大振,俱都齐声高呼。金明手一挥,女墙后的弓弩手站起身来,将密集的箭雨朝城外泼撒下去。 攻城方的大阵之后,大帅伯颜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之上,眼前的情景让他不由得蹙紧了眉头。最前方的百姓都是铜陵征集的民夫,本打算用来搅乱城内的军心,没想到守军眼也不眨地就直接放箭了。 宋人几乎有超过三百年的守城历史,各种手段都无从施展,特别是这江南,每座城池都有宽大的护城河,城里更是不缺水源,这也意味着疫病很难流行。如今还看不到登城的希望,伤亡却实实在在地表现在了眼前。 “他等还须多久?”伯颜指着回回炮问道,这些炮昨夜放了一整晚,刚刚又打了好几轮,炮手疲累了不说,弹药差不多快用光了。现在用的除了石头,还有就地包裹的硬泥。 “传令给布伯,不拘什么,一会我要看到它们发射。”没有理睬来人的辩解,伯颜断然说道,失去了回回炮的压制,城头的攻击十分猛烈,他有些怀疑昨晚的战果是否有想像的那么大。 西门外的情形却看上去有些不妙,鞑子的大阵几乎已经直接推进到了护城河边上,大量的步卒踩着长梯开始渡河,虽然不断地有人被箭矢射中跌进河中,然而源源不绝的步卒仍然靠上了羊马墙。 接近七尺高的羊马墙,步卒们搭上云梯就翻了过去,墙后并没有守军,刘禹早就命令他们撤回了城内。然而,有些细心的步卒发现脚下的泥土呈现一种深黑色,鼻子中也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站在城头女墙上的刘禹小心地通过缝隙朝外看去,翻过羊马墙的敌军并不多,护城河边上,敌人的弓弩手站成一排向上抛射着,加上还未倒下的几部楼车,对守军的生命仍有很大威胁。 “近一点,再近一点。”刘禹在心中默默说道,在城头守军的打击之下,许多敌军刚刚攀上墙头就被射倒。无奈之下,一个千户模样的敌人大声叫喊了一句,河边的弓弩手拔出插在地上的大盾开始过河。 刘禹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敌人的行动,终于,那些弓弩手到达羊马墙下,站在这里,就已经可以直接瞄准城头射击了。护城河外面的步卒方阵突然散开,分成数队冲过来,纷拥着踏上了河上的长梯。 “预备!”刘禹拿起大喇叭,对着城墙就是一声大吼,弓手身前的刀枪兵们听到后,都从堆在墙边的箱子中拿出一个圆罐一样的事物,然后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一个指令。 “点火!”刘禹又是一声大叫,守兵们掏出先前配发的防风火柴,将圆罐头部那根长长的引线点着。“滋滋”的声音响起,火苗顺着引线飞速地向上爬。 “目标,护城河面,掷!”话音刚落,守兵就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圆罐奋力掷出,没过一会儿,城外传来一声声巨响,许多圆罐还未落地就发生了爆炸。罐内的火油四溅,在河面上熊熊燃烧起来,那些架在上面的木梯也一架接着一架被烧毁。 隔着大火,以护城河为界,攻城的敌军被分断成了两股,已经过河的敌军见此情景都一时呆住了,弓弩手们也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换成火箭,随意发射!”刘禹喊出最后一个指令,暗自叹了口气,转头坐倒在了女墙底下,战争本身就是这么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命不过是一个个的数字。 他身边的金雉奴拿起一根浸了火油的羽箭,将箭头一边递到了刘禹的眼前。刘禹不解地望过去,小萝莉朝他撇了下眼,刘禹无奈地掏出怀里的高仿芝宝,将那箭头点燃,刺鼻的味道让他不禁皱起了眉。 金雉奴咯咯一笑,拿起火箭搭在了弓上,拉出一个满月,眯着眼睛看了会,手上一松,火箭离弦而出,钉在了羊马墙外的一个敌军脚下。“噗”地一声,地面上的火油被点燃,周围的步卒都纷纷避让。 然而城下大片区域内,都被刘禹下令浇上了火油,随着守军不断地射下火箭,整个西门外都燃烧了起来。冲天的黑烟将所有的敌军裹了进去,凄惨的叫喊声传向四野,一个又一个的敌军步卒被烧成火人,他们胡乱地冲撞着,最后徒劳无益地倒在地下。 看到这一幕,城头上的守军也呆住了,很多人这一辈子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惨的画面。夹杂在烟里的那股味道让人闻着说不出的难受,一些年轻的军士已经在捧着腹部强忍着了。 刘禹将手中的打火机放入怀中,顺手掏了个口罩出来,这也算是有备无患。除了零星射来的箭矢,西城的战斗可以算是告一段落,这场大火,将两个方阵的敌军步卒葬送在了城外,敌人却连自己的城头都没有摸到。 “加强防御,撑起布幔,补充箭矢,传令下边送些吃食上来。”从昨天到现在战了这么久,所有人都是又累又饿,刘禹一迭声地连下几条命令,目前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休息和补充体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鏖战 “斩!首级示众。”伯颜挥挥手,如同赶走一只苍蝇。亲兵们闻言将吓得大叫饶命的汉军千户拖了下去,不一会,就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传来,然后再也没了声响。 这个倒霉的千户正是前军两个千人队的指挥,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的卫士拼命架着他游过了冒着火的护城河,最终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到了对岸。没想到刚报告完,就被毫不留情地砍下了脑袋。 一个亲兵用长矛挑起那千户的首级,骑着马绕向前面的大阵。阵中的步卒默默地瞅着那颗头颅,还未闭上的眼睛里饱含着恐惧,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刀枪。 吕文焕的新附军正对着东门,伯颜给他的要求只是牵制性攻击。因此,他仅仅将手下三万余人分成数个方阵,远远地排在城外,偶尔让弓弩手向城头射出一阵箭雨,就算是交差了。 当那个亲兵转到他的阵前时,吕文焕并不知情,看那情形吓了一跳。待问清楚状况,才明白与自己无关。但是发现那亲兵举着首级在自己阵前来回转悠,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警告的意味,吕文焕不由得心中一凛。 他是鞑子阵中数得上的守城专家,只须看上一眼,就知道眼前的这座城绝不好攻。完备的防御设施,装备精良的守军,高昂的士气,只要守将不犯下低级的错误,唯一的方法就是拼人数。而这正是吕文焕最不愿意的事,没有了手下这三万多军队,他拿什么安身立命。 “擂鼓,准备进攻!”吕文焕强忍着滴血的心痛,几乎是咬着牙关挤出这句话。身边的亲兵一怔,望着他以求证实,吕文焕一脚踢出去,将那亲兵踢得翻了一个跟斗,“快去!”他怒吼了出来。 范文虎立在自己的军阵之后突然听到传来的鼓声,差点怀疑自己听岔了,转头看去,几个大汉果真在敲打着车架上的牛皮大鼓。眼见大阵在鼓声中逐渐前行,他一下子急了,催马就向着后方驰去。 “六叔,攻不得,且不说攻不攻得下,咱就这点家底,拼光了要怎生是好。”范文虎连比带划,说得唾沫横飞。他的手下在银树一战中已经损失了超过两千人,如今这一攻城,那是个只赔不赚的买卖啊。 吕文焕看着一脸焦急的范文虎,却是有苦说不出,他又何尝想去拼命。可另外两个城门的战事不利,自己在这里虚张声势,难保不会被大帅恨上。万一有个什么由头,到时候提起来,不是罪也是罪了。 “侄婿,好歹也要攻一场,不死几个人,某在大帅那里交待不过去。知道么,西门外已经丢了两个千人队,你的人马在后面,自己当心些就是。”吕文焕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拍拍范文虎的肩膀,便凝神看着自己的军阵慢慢接近了护城河。 姜才站在城楼上冷冷地看着城门的大阵,虽然看着人很多,步伐也算齐整。可寥寥无几的几架投石器跟在后面,连部楼车都没有,等了这许久才想起来要攻城,一看就知道战意不足。 别处城门外的震天杀声早就让他心痒痒了,不像金明,姜才更喜欢拿神臂弓当作远程武器,那清脆的“咔嚓”声让他觉得十分悦耳,强劲的力道也更合乎他的口胃。 由于布幔的存在,鞑子的抛射能产生的杀伤很小,因此,守军们根本无须躲避,都站在女墙的空隙处等着敌人进入射程。和别处一样,敌人必须要先渡过护城河,因此到达河边的大阵停了下来,几队步卒扛着长梯冲向前面。 “瞅准了,给老子狠狠地打,别他娘的乱射。”姜才暴喝着,手中的神臂弓如同小儿玩具一般在他手中跳了一下,一支弩箭破空而出,将一名扛着长梯的敌军步卒射倒在河边。 随着姜才命令,城头上各种武器一齐开火,无数的羽箭,弩箭,石弹砸向敌人的大阵。将步卒高举的大盾砸得“砰砰”作响,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敌军终于将长梯搭在了河面上。 吕文焕是个行家,刘禹在西门玩的那点小计俩根本瞒不过他,姜才也没有如那处一样遍洒火油,而是等到敌人翻过羊马墙将云梯搭上了城墙之后,才点燃火油弹扔了下去。 不断有步卒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下去,有几架云梯更是被火油直接点燃烧了起来。更多的步卒举着盾慢慢地登上了城头,女墙后的刀枪手立刻迎了上去,死守住豁口不让敌人踩上来。 姜才放下手中的神臂弓,提起一把手斧一抡,就将一个步卒连人带盾劈下城头。然后他转身端起一桶火油,从云梯上浇了下去,还在滚烫着的火油将梯上的步卒淋得惨叫不已,女墙后的一名弓弩手“嗖”一支火箭将地面的火油点燃,整个云梯顿时烧了起来。 火人的惨叫声让后面的步卒丧了胆,靠近河边的敌阵突然一片溃散,所有的人转身就跑。见到这种情景,阵后的吕文焕摇头苦笑,他已经算是尽了力,无奈攻不下来,但至少自己的手下已经登上了城头。 还在坐在城头吃东西的刘禹从对讲机里听到了东门方向发出的欢呼声,这让他放心不少。今天的攻势中,自己这边可以说承受了鞑子最大的压力,好在没有出什么岔子,伤亡也不算大。 受伤的军士都及时进行了救治,死去士兵的尸体也得到了收敛,只等天黑之后一起火化。现在,城头上的守军都和刘禹一样,坐在地上端着碗汤吃着米饭。急匆匆地速度很快,因为谁也不知道鞑子下一轮攻势何时到来。 城墙下地狱般的场景依旧让人做呕,刘禹不太相信鞑子会马上敢于踏入这里,现在他非常想洗个澡再去睡一觉,浑身上下实在太难受了。可还没来得及yy下去,让人无比怨念的号角声又响了起来。 无须刘禹下令,城头上的守军都站了起来,没吃完的赶紧两三口吞下米饭,再大口灌上几口汤,然后将碗放在脚下,抓起身边的武器,站上了自己的位置。 城外的火油差不多已经燃尽,同样的战术肯定也无法再次奏效,现在刘禹只能依靠自己的手下。相比起金明的南门方向一直就在持续地厮杀中,他这边至少还得到了少许休息的时间。 伯颜也十分无奈,南门处的伤亡比西门更大,一个汉军万人队几乎损失过半。可是如果不趁着城内守军的疲惫持续施压,昨晚的炮击和今晨一直到现在的损失就白白浪费了,因此,等不到回回炮的全力支持,他就发出了继续进攻的信号。 西门外,一个新的汉军万人队已经集结完毕,箭车的损失无法立刻补充。因此,几个千人队只能带着寥寥无几的几部箭车慢慢向前推进,这一次,敌军的攻城队伍刚刚接近护城河,刘禹便伸手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由于高处的先天优势,大量的矢石轻易地打入大队敌军中间,沉重的石弹直接在密集的人流中划出一道血路,床弩射出的巨大弩箭也一支支地打向箭车,每次命中都能引起敌军的阵阵惊呼。 靠着残酷的纪律,人数占优的敌军不顾伤亡,一步一步地向着城墙靠近,他们踩着同伴烧焦的尸体,忍受着难闻的气味,顶着如雨一般落下的矢石火弹,终于到达了城墙之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最长的一天 日已西沉,余晖斜斜地打在制司衙门那杆高耸的大旗之上,透过稀疏的树影映出一根根的光柱。汪立信从半梦半醒之中张开眼,伛偻着扶住靠椅站起身,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院中只有一个老卒在服侍,闻声急忙端来一个木盆。 汪立信却早已经掏出袖中的锦帕擦干了嘴边,摆摆手推开老卒的搀扶,迅速将帕子包起塞于袖笼中。老卒眼尖只一撇就发现了那上面斑斑的血迹,暗叹了一口气,含着泪默不作声地将木盆端到一边。 从昨晚到现在,汪立信不过略合了合眼,若不是身老体弱,他真想亲自去城头一观。四面城门的喊杀声,隔得这么远都隐约可闻,无须多说也能知道战事有多激烈。虽然并不担心鞑子会立刻破门,可心中说什么也无法平静。 “还是修为差了些啊。”想想与自己几乎同年的前相公江万里,叶梦鼎等辈,都是几年前就请祠观使退出了仕途,只有自己七十多岁了还在四处奔波,是不服老么,汪立信自嘲地摇摇头。 那还是淳佑六年,自己四十五岁登第之时,先先帝理宗的赞赏之语“此乃帅才也”仿佛就在耳边。为了这倾天的国难,为了这知遇之恩,舍了这把老骨头又如何。汪立信的面上显现出一丝不自然的潮红,低垂的双手也微微颤动着。 “父亲”汪麟脚步匆匆地从门外走进来,刚喊了一句就被老人的神态惊到了。汪立信转过头,淡淡地打量着自己的长子,同样一晚上没睡,眼中已经充满了血丝,身上风灰尘仆仆得如同出了远门回来。 “你从城门处来,说说,情形如何?”汪立信摆摆手示意他先坐下,自己也坐回到靠椅中,只是站了一会儿,竟然就有些眩晕之感。 汪麟将得到的消息细细述说了一遍,城内五门之中,除了袁洪固守的北门,其余各面都有战事。犹其以金明的南门和刘禹,刘师勇把守的龙光门,西门为甚。 刘禹的西门被鞑子四个万人队轮番上阵攻打,几度被登城,全赖将士用命,方才力保城墙不失,城头内外,密密麻麻的全是尸体。听到汪麟的话,汪立信陡然一惊,待说到刘禹无恙之后,才舒了一口气。 “围三阙一,鞑子打得好算盘,北门之外,想必伏有鞑子骑兵,等着我军自投罗网吧。”汪立信担心的是刘禹为流矢所伤,城头之上刀枪无眼,一旦有个好歹,那便得不偿失了。 刘禹是不能出事的,汪立信深深知道,此城能否最后守住,刘禹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物资才是关键所在。汪立信心中并非没有疑问,然而刘禹没有明说,他也就不问,大敌当前,这些都末枝。 因此,汪立信为他担下了那些责任,同时严厉地封锁了相关的猜测。他不是迂腐之辈,大宋已经摇摇欲坠,谁能保得住这块江山,谁就是汪立信心目中的神! “这份战报,是否立时播发?”汪麟将手上的纸张递过去,上面记录了目前为止各门守军的伤亡情况,由于人数太多,只有一个大概的数字,具体的人名还没有统计出来。 “明日再发吧,就说战事未靖,具体战果还未出来。”汪立信扫了一眼,便递还与汪麟,这一播出,又不知道多少个家庭要难以安睡了。能多拖上一晚也是好的,那便多了一晚的希望。 西门的情形却没有汪麟说的那般可怕,城头上虽然是伏尸累累,但大多数都是鞑子扔下的。敌军的确是多次登上了城头,可刘禹却早有准备,他根本没有带人去与敌军肉搏,而是直接将女墙让出,只是简单地堵住了马道的两端,直立于城头上的敌军就如活靶子一般。 马道两头最外面的敌台,加上城墙下的的街道,三面的弓弩,床弩射出的箭矢泼水一般地飞向挤作一团的敌军,那些拿着刀举着盾的敌军根本不及反应,每个人身上就插上了好几支箭支。 到了夕阳将落之时,随着金鼓响起,鞑子终于停止了轮攻,丢下密密的尸体撤回了城外。刘禹不敢怠慢,反复用望远镜观察了很久,然后联系上李十一的观察哨,又多等了半个时辰,才确定鞑子真的退了。 将这个消息用大喇叭通报守军的时候,所有的将士都松了一口气,径直坐到了地上,没有人欢呼,只有深深的疲累。要知道今天一天,从刚蒙蒙亮开始,到即将入夜,鞑子不惜命地攻了整整六个多时辰。 火攻灭掉两个千人队之后,鞑子马上出动了四个万人队轮流前来,总共发动了十多轮攻击,争先恐后前仆后继,生生把西门储备的火油耗光了。好在箭矢充足,才使得敌人伤亡惨重,不支而退。 此刻,城内外的清理全交给了征调来的民夫,他们最主要的工作除了清理尸体,再有就是回收箭支。除了自己守军射出的,还有许多是鞑子射进城中的,这些箭支都是可以回收加以利用的军资。 刘禹提着喇叭正想转身,就看到一旁的小萝莉已经抱着大弓靠在墙角上睡着了,看着她布满灰尘的脸庞上微微眨动的睫毛,还有几不可闻的呼吸。刘禹顿时生出一股怜意,轻轻拿过大弓,将自己的官袍脱下盖在了她身上。 可是他自己却不能马上去休息,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安排了,四月里昼夜温差大,特别是靠近大江边,这么睡很容易生病。刘禹命胡三省组织人手去禁军营地里拿来草席被子等物,同时下令必须先进食然后才能睡觉。 还有守军损失的补充,今天尽管给予敌人很大的杀伤,但他自己也没了好几百人手。补充的顺序是先从袁洪的乡兵调人,然后用征集的义勇补充乡兵,好在守城不像野战,对军士的要求没那么高。 好不容易将事情安排下去,刘禹站在空荡荡的城楼上,望着满天的繁星,脑子里就像是充满了浆糊了一般,眼皮渐渐地开始发沉。他靠到小萝莉那处的墙边,在耳边隐隐传来平恨生的说书声中,慢慢地歪头睡去。 “高宠一连挑了十一辆。到得第十二辆,高宠又是一枪,谁知坐下那匹马力尽筋疲,口吐鲜血,蹲将下来,把高宠掀翻在地,早被“铁滑车”碾得稀扁了。后人有诗吊之曰:为国捐躯赴战场,丹心可并日争光。华车末破身先丧,可惜将军马不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征发 靠近江岸的鞑子营地中央,伯颜的中军大帐十分显眼,那是一个足有城堡大小的蒙古包。帐前大斾上的黄金狼头雕刻得活灵活现,正是他所属的蒙古八邻部的部落标志。 此刻,在大帐内,跪着七八个汉军打扮的将领,参知政事董文炳也低着头站在一旁。在他周围,则立着四五个汉军万户,分别是史格,贾文备,何玮,张荣实,解汝楫等人,却是一个蒙古或是色目人都没有。 “诸位请起吧,何罪之有,某看今日,大伙都有功才是。”伯颜长笑着走下来,将跪伏于地的汉军千户一一扶起,还细心地抚慰了一番,帐中诸人原本心下忐忑不安的都放松了下来。 这几个汉军千户都是今天攻城中队伍损失巨大而自己却活着回来了,虽然料到伯颜不会尽皆诛杀,但如此轻轻放过还温言以对,却出乎了帐中所有人的意料。董文炳也疑惑地抬起头,伯颜仍是脸带微笑看了他一眼。 “不瞒诸位,今日之战,要说有过,本帅才是难辞其咎。敌人器械犀利,城高池深,全靠各位死战,都无需自责。待他日战火齐备,某看破城也只在覆手之间。”伯颜的话听在董文炳的耳中却别有意味,只是面上却不显,仍是恭敬地听着。 角落里的吕文焕尽量地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伯颜的视线扫过他的时候,吕文焕仍旧感到在自己这里停了一刻。无奈的他只得挤出一个笑容回应,只觉得伯颜貌似和煦的表情充满了讽刺。 由于差不多是一触即溃,吕文焕的损失并不算大,这帐中每个千户都损失过半,还有些人几乎是仅以身免。吕文焕的心有些虚,生怕大帅最后会拿他作伐,见伯颜不再注意到自己,赶紧朝边上挪了几步,将身形隐入烛影之中。 一番劝慰之后,伯颜将众人送出帐外,临上马前,董文炳回头看了一眼,伯颜仍在含笑频频点头,便息下了转身回去的念头。吕文焕带着一干人等匆匆行了个礼,几乎是逃也似地迅速上马而去。 “大帅,今夜还要发炮吗?”布伯其实在帐外已经等了很久了,见汉人军将们被送走,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今天回回炮对攻城的支持不大,伯颜的不满几乎就写在脸上。 “不必了,嘱咐那些工匠多加准备,随时听候命令,你也辛苦了,下去歇息吧。”伯颜看着远处那座城池的黑影,头也不回地说道。布伯听在耳中,只觉得语气甚是平淡,分不出喜怒。他应了一声,行了一个掬礼,转身向自己的营账走去。 夜色如水,江风把大斾上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伯颜的心中的确是有些失望,也并不完全是因为没有攻下城池。他是知兵之人,深知像这种大城一蹴而就的可能性很小,但今日的攻击,却是因为没有计划好,才导致损失了这么多人,这让伯颜有些懊恼。 下一步要怎么做,他还没有完全想好,只不过,绝不能像今天这样了,一定要从始至终给予压制才行,宋人的弓弩太犀利,这让居高临下的守军非常占便宜。况且,强攻不行,也还有很多别的办法。 一万两万人的损失,伯颜还受得起,更别说那些都是汉人,因此,今天他并没有责怪那些军将,杀一儆百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今后的攻城战还得指望这些人出力,实是不好逼迫过甚。 哪怕身为一个蒙古人,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些汉人的战力,很多次,他都亲眼看到这些人前仆后继,踏着同伴的尸体在矢石如雨的打击下,顽强地将旗帜插上了城头。这样的一个国家,若是仅仅依靠蒙古人,是远远无法征服的。 伯颜感觉自己的思维已经越来越向那些汉人靠近了,什么兵不厌诈,使功不如使过,假惺惺地收买人心,还有那些汉人所谓的兵法,都已经让他用得炉火纯青,倒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伯颜困惑地摇摇头,转身走进自己的大帐内。 建康城西的龙光门后,几个义勇抬着尸体朝城内临时设置的化场走去,杂乱的衣着表示出这几人都是新招蓦不久的,他们已经来来回回搬了多趟,从最开始的恶心想要呕吐到现在也没什么感觉了。 “亏得先前多吃了几碗饭,不然等会叫某吃,也难咽得下去。”一个中年模样的义勇边走边嘀咕。义勇的给食虽然比不上守军那般有菜有肉,却也颇为充实,一日下来,吃饱是没有问题的。 “可不是,鞑子也真是拼命,不过一天功夫,死了这么多人,这怕不下两三千吧?”接话之人看着精瘦,抬着尸体却显得很轻松。 “这门外还有许多呢,某方才在城头上瞧了一眼,我的娘,把那城壕填的满满当当,护城河上恐怕也不会少,这些人的模样,看着年岁也不大,怎得就不怕死呢。”边上之人抬着另一具尸体走过来,向这边瞅了一眼说道。 “嗨,什么鞑子,我听说鞑子都是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样子,这些人一看就是北地的”中年义勇没说完,只是摇摇头,边上那具尸体后面抬着脚的汉子蓦地抬起眼,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随即低下头沉默不语地慢慢走去。 在城中文吏登记的义勇名册上,汉子的名称唤作解二,太平州当涂县黄池镇人。但是在他心里,自己却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名字,解呈贵。大元水军万户解汝楫的亲子,堂堂的实封汉军百户,他正是中年义勇口中的北地人。 解公子沦落至此却有一大半出于他的自愿,原本他带着人乔装潜入当涂县以窥虚实的。谁知道宋人在此收拾溃兵之后,立刻就顺江而下,县内大部分百姓都随之跟去。就此无功而返他实在有些不甘心,欲立奇功的念头鬼使神差地让他跟着百姓一路进了这建康城。 随他一同入城的亲信手下还有五人,如今都分别被招入了义勇中,虽然暂时还没有得到什么要害位置。可是既然来了,解二便存下了大志,定要做一番事业叫自己老子看看,庶子又如何,一样流着他的血。 进入义勇之后,解二嘱咐手下都收敛了锋芒,连话都要尽量少说,以免露出破绽。每日里,几人都老老实实呆在原来的禁军大营之中,在几个教头的指点下,做些简单的操练,到战事起时,便去做着搬搬抬抬的事情。 几日下来,西门这边的虚实已经尽在他心中,守兵数量,军械装备,乃至将领名号,士气如何,都探了个不离十。别看城门紧闭,真要想个法子出城,并不是办不到的事,就说现在,城头上的守军除了寥寥无几的数个哨兵,尽皆睡着了,可解二想的却不仅仅如此。 将尸体抬至化场,敌人的自然是就地焚化了,守军的却要细细收敛,待家人前来作个告别。看着焚尸坑里燃起的冲天火光,解二的脸上阴晴不定,四处飘散的难闻气味好像根本没放在他心上。 清理完城头,义勇们回到营地之时,夜已经很深了,解二奇怪地发现,营地内人头攒动,热闹不已。碰上混入另一队义勇当中的自己手下,那人用眼色指了指营内一处被众人包围的所在,解二微不可查地点点头,错身向那边走去。 这是一处张贴着告示的布告栏,一位书吏模样的人正在为围在栏前的义勇讲解着。解二是认得字的,于是便没有理他,自顾朝着那张告示看过去,告示是以乡兵总管袁洪的名义发出的,内容是将一部义勇编入乡兵当中,并参与北门的防守。 解二见过袁洪几面,也知道他带着乡兵正驻守北门,城外的大军没有攻打那座门,让他有些着急。混入乡兵中,在北门伺机而动?解二产生了一个想法,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动作,而是细细思量了一番,才朝着另一头走去。 营地另一头也围着不少人,那是一张长长的桌子,几名书吏正在做着登记。并不是所有的义勇都想去当兵,很多人应征义勇不过是想混口饭吃,有些原本还有想法的,在看到了城头处的惨状时,不免心里也打鼓起来。 “王勾当,某想加入乡兵,可否帮忙记上。”解二挤过人群,对着一个书吏说道,这人正是当时为他登记义勇的,平素也算有个点头之交。 “你是解二吧,某记得是在火字营那边,今日所征发的,俱是金字营的义勇,暂时轮不上你,且等着吧。”王书吏翻了翻册子,对照着解二的营号看了看,抬头回答他。 “好叫勾当知晓,小的自幼便有些气力,如今正是用得着的时候,能否行个方便。”按照顺序,他前面排着几千人,何时才轮得上,解二不自觉地有了些急色。 “你这厮,却也明白道理,奈何这是军中,法纪在上,王某只能如此行事。不过若是有机会,某会记得你的,休要急,这战事还有得打。”王书吏起身拍了拍解二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难得有一个主动之人,这份心还是值得夸赞的。 莫名其妙变成了先进典型,解二有些哭笑不得,刚才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再说多些,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听出他的极力隐藏的北地口音。解二只得装出感谢状,依依不舍地离开长桌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洗澡 直沽口岸外,海湾之中停着一艘巨舰,翘起的飞行甲板另一头,一架战机正在爬升。跑道上,李十一穿着一身修长的飞行夹克,摘下墨镜走向自己的飞机,踏入驾驶仓的那一刻,他突然转过头朝着舰桥方向做出了一个飞吻的动作,引来一片尖叫和口哨声。 “这个狗日的。”刘禹笑着摇摇头,他身上是一套漂亮的黑色党卫军制服,专门在x宝上找人订制的,嘴里叨着个玉米烟斗,里面却没有烟丝。脚下的大舰来自俄罗斯的伏尼铿远东造船集团,原本是毛子海军的订货,由于没钱,只得当成废钢贱卖了。 改装这船颇费了一番功夫,要不怎么说国内的山寨能力就是牛呢,这似模似样的还真像是那么回事。至于飞机,当然不是什么军用飞机,米格苏f之类的东西,农用喷药机就足以吊打这个位面的所有军队了。 “太司令,收到前方发来的电报,姜军长的装甲第一亿八千五百六十二万七千二百零三集团军于通州八里桥附近全歼了鞑子三百五十万大军,自己损失为零,这是电文。” 金雉奴的声音已经有几分熟女的味道,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铁甲小萝莉的模样。刘禹转过身来,欣赏地打量着她,合体的美式二战制服,将雉奴的美好身材显现地淋漓尽致,一头金色的弯曲假发上,歪戴着一顶船形帽,只手可握的小蛮腰上斜挎着一把左轮手枪。 刘禹接过电文放在一旁,这种小规模的战斗有什么好看的,姜才的部下武装到了牙齿,每个人都是一身美国进口的钢铁侠那种瞄星人合金装甲,手持高能粒子束发射器,就这样要是还有一人伤亡,他那个集团军长就不要干了。 “雉奴,李十一那个王八蛋又勾上了哪个女兵,你知道么。”刘禹取下嘴里的烟斗,装模作样地在窗台上磕了几下,当然,里面什么也没有落出来。 “不是小红就是小绿,这家伙一天到晚没事就往通信兵的值班室里钻。”金雉奴无所谓地撇撇嘴,在全新的黑科技军队下,自己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只能当个端茶递水的秘书。 “告诉你哥,一定要严肃军纪,他要再敢去骚扰女兵,就关他禁闭,一周,不半个月,还要加罚扫厕所。”刘禹恶狠狠地发出威胁。 金明现在是第不知道几亿舰队的司令,他的旗舰是一艘万吨集装箱轮船改的,上面装备了先进的无缝钢管大炮,还有国内湘省所产的大型烟花发射器做为近防武器。当然,这根本毫无必要,本位面没有这种威胁。 李十一今天的任务是绝密,知道详情的不超过十个人,他的那架全金属制高级农用喷药飞机下挂着一颗奇怪的圆锥体,这个杀器是刘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乌克兰搞来的,今天的目标就是大都城。 大都城,刘禹的记忆飘向远方,“i_shall_retu!”他曾经发过誓,如今,他来践约了。 “姜军长的电文里好像说了抓到了鞑子什么大汗,正在送过来。”金雉奴正要离去,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说道。 “什么?”刘禹蓦得一惊,拿起电文一看,果然,他从窗外向岸上望去,一串军车正急驰而来。刘禹赶紧叫上人,下了船,坐上交通艇朝岸边驶去。 “吱!”得一声急刹车,一辆混身镶满钢板的国产“勇士”民用越野车停在了刘禹身边,车上的副驾驶位置的一名军官跳下来,朝他敬了一个军礼。 “人呢。”刘禹回了一礼问道。军官指指身后,在前后几辆高级重型挖掘机的护卫下,中间一辆装甲卡车缓缓驶近,停下之后,几个钢铁侠打开车后门,将一个蒙古装束的男子押了过来。 “你就是忽必烈?”刘禹看着眼着男子,锦袍玉带,就这么给活捉了?男子盯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 “找俘虏看过了,就是他们的那个什么大汗。”军官递上了一台山寨军用型平板电脑,里面的视频证实此人应该就是忽必烈。 刘禹一脚将那人踢倒,厚重的军靴将他的脸踩入泥中,看着脚下这个拼命挣扎的身影,刘禹叉着腰哈哈大笑。在他的笑声中,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天边升起一束白云,发出刺眼的闪光,那云越升越高,缓缓地变成了一朵大蘑菇。 “看看,这就是你的大都城!哈哈。”刘禹扯着发辫将那人的头转过去,欢快地长笑着,一直到喘不过气来。 金雉奴好奇地蹲下身,看着刘禹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傻笑,原本还没有知觉。谁知道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周围的亲兵一阵侧目,金雉奴没奈何,只得将亲兵们赶下城楼,她疑惑闪着大眼睛,不明白禹哥儿梦到了什么好事。 睁开眼来的刘禹一阵恍惚,眼前的小萝莉怎么又长回去了,美式制服呢,再看看自己,哪有什么烟斗,墨镜。身下是砖石筑成的城墙,旁边是一身铁甲的古人,这该死的,就不能让自己多梦一会么。 看着刘禹一脸的懊丧样,金雉奴“扑嗤”一笑,明媚的笑容像四月的春光照亮了刘禹的眼睛。刘禹挠挠头,也呵呵地笑起来。城楼下不远处的亲兵互相对望一眼,俱是摇头不已。 “鞑子今日有何动作?”刘禹站起身,雉奴摇摇头,将一架望远镜递给他。刘禹举起朝外看去,远上的鞑子大营炊烟四起,周围散落着一些三三两两的骑兵,并没有集结出营的迹象。 刘禹放下望远镜,伸开双手做了一个扩胸动作,没有战事真好。难闻的气味已经被江风吹散,空气中含着一股芳香,这让闻了几天血雨腥风的刘禹感到心旷神怡。 “我先回府一趟,你一会找人清理一下城外的尸体,注意鞑子的动作,叫城头的守兵戒备,若是鞑子出兵,就赶紧把人撤回来。”刘禹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身上太脏让他很不习惯。 嘱咐了一番,他便抬脚下楼,平时若他暂时不在,金雉奴便会暂代他指挥。城上的守兵都知道她是太守的亲信,加上看过她的表现,倒也没有因为性别而有所轻视。 刘禹十分想念后世的大浴缸,他的府里虽然有个木桶,却因为不够大而手脚伸展不开,刘禹边下着楼边想要不要干脆拖个浴缸过来,了不起人工供水就是了。 他的府衙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热闹,除了几个看门的军士,大部分人都上了城墙,显得静悄悄地。见到自家太守回府,赶紧过来招呼,府里没有什么管家下人之类的,做事的全是普通禁军。 都是熟识,刘禹和他们调笑了几句,便等着水烧热,一旁的播音室还有没有开始广播,刘禹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哭泣声传来,不由得一怔。照理来说,这时候府里唯一有可能出现的女性就只有播音员映红,难道刘禹的脸色沉了下来。 “红姐儿的一个族兄昨日战死在南门,刚刚拿到名单,姐儿差点就晕过去,这会还没缓过来呢。”一个禁军见他脸色变了,赶紧过来向他解释,刘禹听得不是犯案,才松了口气。 “查证过了么,莫不是重名?若是确实没了,就劝劝她,逝者已矣,节哀顺便,令兄是为国捐躯,当为世人敬仰。”刘禹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得语无论次地说了一通,昨日一战,失去亲人的家庭不知道有多少,除了厚恤,又能做些什么。 木桶中的热水很舒服,刘禹将头靠在桶边,体会着混身上下每个毛孔张开的感觉。在蒸腾的雾气中,感觉所有的疲劳都被一扫而空,就连思维也变得异常地清晰。 鞑子虽然伤亡惨重,但比起它那庞大的总数来说并不算什么,如今没有继续进攻很有可能在酝酿着更大的计划,或是在积蓄力量。不管是什么,下一次的攻击肯定是更胜昨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伤兵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挂得满院子的绷带,一摞摞靠在院墙边的厚布担架,来来回回穿着整洁蓝布衫的半大小子,偶尔走过一两个身着白大褂的老头,这就是刘禹跨入慈恩局时看到的情景。 除了没有萌萌的女护士,这几乎就是一个山寨版的战地医院了,刘禹径直走进了病房里,里面已经住满了人。那些只有皮外伤的是不会住在这里的,能在这的大都是重伤员,一个半边眼睛被绷带包住的伤员看到了他,挣扎着就想站起来。 刘禹认得他,这是西门城墙上的一个弓弩手,射得一手好箭。昨日的战斗中,不幸被鞑子箭车上的一支羽箭射中左眼,可是他却坚持了好一会才被人强行抬下去,给刘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看到伤员的动作,刘禹急走几步,伸手将他的肩膀按住,非常可惜,左眼肯定是保不住了,万幸的是,羽箭中得不深,命却是保住了。看着伤员年轻的脸庞,刘禹暗叹了一口气,低声出言抚慰他好好养伤。 “太守,少一只眼怕什么,俺还有一只,照样一箭一个,不要让俺回家,俺不是个废人。”刘禹见他有些激动,只得告诉他,以他的功绩足够策勋一转,现在的他最低也会是“守阙义士副尉”了。 “真的么,那俺啥时能回去守城,家里还等着俺的军俸呢。”刘禹明白他的意思,按照现行的大宋军法,如果他家唯一的成年男子战死了,朝廷会养他的父母一辈子,每天每人二升米。 “好好养伤,你的军俸,还有这里所有弟兄的俸禄,一料米都不会少,某会着人送到尔等的家中,有任何短少,只管来找刘某。”见房中的伤员都围了过来,刘禹站起来高声说道。 这房中的伤员,什么样的都有,缺胳膊的,断腿的,烧伤的,差不多都是终身残疾,大部分人都不会再回到军伍之中。不过,因功策勋之后,一份俸禄是少不了的,大宋养兵之厚,历朝罕见。 尽管如此,看着这些伤员,刘禹还是有些难过,他们并没有怨言,甚至听到太守能为他们做主,都有些欣喜之色。只要不去克扣他们的那点粮米,他们甚至能把生命献给朝廷也在所不惜。 刘禹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看过去,遇到了很多自己的属下,对着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伤员们,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刘禹却不觉得厌烦,相比他们付出的,自己做的可谓是微不足道。 “太守何须自责,按太守所制法度,伤者中死亡的降低了足足四成,此法活人之功,奉祠以立都不为过。”负责慈恩局的是一位城中的老郎中,并非制式军医,见刘禹有些难过,出言宽慰他。 刘禹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他推行的最主要的措施就是消毒,清洁,给病人一个干净卫生的环境。至于那些药品,和一些救治的技术反而是其次了。 随着老郎中看完一次完整的外伤治疗过程,刘禹便告辞出了门,立于院中的大喇叭正在播放着昨日战死的守军名单。一个个名字从映红的嘴中念出,低沉的语调持续了很长时间。 从慈恩局出来,刘禹骑着马沿着大街一路朝北门而去,他的马是自己跑回来的,当初火弹落下的时候,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刘禹觉得这马儿比自己要聪明,至少人家毫发无伤还知道躲避危险。 路过姜才的东门时,两人也只打了个招呼,各自通报一下,姜才这边的战斗平淡而迅速,从头到尾也没什么人伤亡。反而听到刘禹的介绍,让他有点羡慕,恨不得两人互相换换。 袁洪正在北门外送走一队乡兵,他们即将编入南门的禁军中,按照规则,本来都是要黥面的。刘禹大笔一挥,就直接刺在了手背上,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因此并没有人反对。 刘禹对大宋的这个规矩颇有微词,在他的认知里,保家卫国的战士,就算不是高高地捧上了天。至少也得给予一份起码的尊重才是,在脸上刺字,虽然大宋民风尚刺青,但百姓仍然将这个视为侮辱。 刘禹前来北门并不是为了乡兵改编制的问题,鞑子空着北门不打,让他始终不太放心。如今又将原本就单薄的守军再次分薄,怎么说也会是一个隐患。 因此,他想与袁洪商讨一下,看看怎么做才能尽量避免这种危险。远远地看到袁洪站在城楼下,刘禹下马后没有马上上前,而是静静地等他办完了事,看着那队乡兵的精神不差,也让他放心了不少。 “太守请。”见他到来,两人各自施了礼,袁洪便将刘禹往城楼上让,这里也是除了姜才的东门外,还有木制楼间的城门,刘禹的西门,金明的南门以及刘师勇的龙光门经过那晚的炮击之后,现在都已经是光秃秃地只剩了个高台。 “太守所言甚是,某这几日也是心神不安,害怕鞑子另有诡计。今日调出了千余乡兵,补充的义勇却都是未经训练之兵,骤遇强敌,可能就会崩溃,不得不防啊。” 听完刘禹的疑问,袁洪也是心有戚戚,北门城外鞑子游骑日夜监视着,最近越来越多,就如同在城外放牧一般,鞑子在守兵射程之外肆无忌惮地做着各种动作,似乎是想诱敌出城。 刘禹上楼的时候左右看了一下,北门的防守也是按其余各门的标准,城头上该有的都有,乡兵也是日夜操练,不曾懈怠。只是守兵中见过血的也就平叛时的那些人,这些没法用训练来补足。 “若是在你军中补充一些禁军老卒充做队官,可否对这守城有所裨益?”刘禹用望远镜看着城外鞑子侦骑的身影,头也不回地说道。 “真如此,自是大善,可城中各门本就缺兵少将,还要自这乡兵中抽调,哪里来的禁军老卒?”袁洪听到刘禹的话,想不出这兵从何来,再仔细一想,却让他猜到了一种可能,不由得吃了一惊。 刘禹放下望远镜,转身看着他,知道了他之所想,点点头。汪立信的制司衙门中有二百多护卫,是他自临安带来的禁军老卒,俱都经过战阵,在乡兵中担个队正都头什么的绰绰有余。 不仅如此,慈恩局中还有一些轻伤的军士也可以调来,他们本来就应该得到升迁,如今正好用得上。 “可招讨那处怎么办,城中虽然看似安稳,制司也是重中之重,不能有失。”喜悦之后,袁洪冷静下来,这样做还是有些冒险之处。 “说得也是,那这么办吧,制司那处只调一百人,再加上一百多伤愈的老卒,如此便可行了。”刘禹折中了一下,给袁洪凑出二百老卒,也能多少提高一些北门战斗力。袁洪点点头,这个结果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了,有了这些人为骨干,最少能使乡兵不至于一触即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回城 隔了还不到一天,鞑子的攻击又开始了,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并不想攻进城来。每次到达护城河边,朝着城头射出一阵箭雨,然后扔下几具尸体,呼拉呼拉地就撤回去了,接着阵后的回回炮开始发射,将巨大的石弹抛出。 西门的城头布幔高张,被飞来的石弹打得远远地扯向后方,然后顺着布面滑落下来,掉落在城墙之下。只有为数不多石弹的直接命中女墙,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附近一阵摇晃。 “又来了。”金雉奴望着逐渐接近的鞑子军阵,烦躁地说道,回回炮的发射停了下来,步卒大阵又开始向前推进,这已经是今天第四回了。密密的大盾将军阵遮挡住,箭矢的伤害被极大地降低了。 刘禹没有理会雉奴的埋怨,沉着脸盯着城外,在他的望远镜里,敌人的大阵之后,不但没有伯颜的那杆中军大斾,就连一个大官模样的的人都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啊,鞑子倒底想干什么呢。 他仔细地观察着大阵,感觉怪怪的,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将视野放远一点,回回炮东一座西一座地矗立着,像是一只只随时有可能噬人的怪兽。刘禹的脑子在飞速地转动着,思索着他能想到的可能性。 通过对讲机刘禹联系了金明姜才刘师勇等人,果然和自己这边一样,鞑子不紧不慢地反复攻击着。袁洪那边也和平时一样,城外的游骑封住了出城的路,却没有要攻城的意思。 呼叫城外的观察哨,别处的并未发现异样,可最关键的李十一那个小队怎么也联系不上了。出城的所有探子都带了两部对讲机,才过去了五天,至少也应该还有一部可用,听着对讲机中的沙沙声,刘禹第一次为信息不通而烦恼不已。 “铁蛋啊,贻误军机,这是死罪,你可知晓。”李十一的话音并不高,他身前站立的军士听在耳中,如同重锤一般,双膝不由自主地跪倒,前身倾伏于地上,整个身体抖动得像糠筛一样,却说不出一句轱辘话。 李十一现在是真的气得想杀人,自己手中的这部对讲机突然按着没反应,那个红灯怎么也不亮了。转去洞中打算拿另一部,却发现包裹着机器的布已经湿了,一问才知道,负责保管的军士不小心将包裹掉进了岩水中,费了半天劲才打捞上来,一直都不敢告诉他。 打开包裹,里面的对讲机果然一样的不能用了。可是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刚刚在望远镜中看到,鞑子在做着某种调动,包括回回炮和箭车在内的攻城器械都在移动中。为了避开城中的视线,特意离得很远,却恰恰出现在了李十一的眼皮底下。 在这座牛首山中,李十一并不肯定是不是还有别的探子小队存在,但他不能抱着这种幻想,唯一的路子是想办法向城中示警。他们小组的正面,是建康城的南门,要想到达城边,除了外围的鞑子侦骑,还有一眼看不到边的军营,直接冲过去,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起来吧,太守常说一句话叫作‘男儿膝下有黄金’,某在临安之时,官家校阅禁军也未曾要我等屈膝。错已铸成,某不是军法官,要论罪也等进了城再说。”听到李十一的话,另一名军士将地上的铁蛋拉起来,等候他的指示。 下山之前,李十一用石头将两部对讲机砸了个稀烂,挖了个坑埋了起来。提起散落在洞中的装备,两把劲弩,两匣弩箭,三把佩刀,就是他们一行所有的武器,两名军士收拾好,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牛首山山腰以下山林都被砍伐得差不多了,显得光秃秃地毫无遮掩,李十一等三人只能在大石中间跳跃起伏,慢慢地接近山脚。趴在一块山石后面,李十一小心地将望远镜伸出去,不远处敌人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 完全没有机会,鞑子骑兵警戒着最外围,稍里面一点一队队的步卒齐步通过大道,再后面一些,许多民夫和军卒正在拼命拉拽着一辆回回炮。李十一看了一会,便带着三人退回去,准备要绕个更大的圈子。 “都头,你说鞑子真的会攻打咱这北门吗?”女墙之上,一个乡兵开口问道,他的脚边靠着一张黑漆弓和一壶羽箭。 “怎么?怕了。看你年纪轻轻的,杀过人吗?”说话的是个老卒,昨天还是制司府的亲兵,刚被调来当了个队正,虽然手下只有一百多乡兵,但是能上城墙还是让他十分满意。 “都头说的哪里话,那日城中作乱,某也跟随通判力战,亲手射死了六个,不是八个叛军呢。”乡兵努力地挺直胸膛,扳着手指回忆自己的表现。 “真看不出来啊,好小子,鞑子和那些叛军一个鸟样,也没多长一只手,你直管射就是了,他们要敢来,咱们就打他娘的。”老卒赞赏地拍拍乡兵的肩膀,掏出一包烟分给大家,最近刘禹不怎么到制司,他们也没多少存货了。 袁洪对那种能吞云吐雾的东西不感兴趣,总觉得像是五石散之类的事物,会消磨人的意志。不过他也没有去干涉属下抽烟,这些老卒都是兵油子,刚来不久就能和手下们打成一片,袁洪是乐见其成的。 老卒入队之后,袁洪只看了他们各自的训练过程,就不再去管这些事了,专心致志地盯着城外的动静。刘禹方才不久的通话让他更是不敢大意,就连家中送来的饭食都放在一边没有动过。 “李头,俺去引开鞑子,你们瞅个空子进城吧。莫和俺争,俺犯了错,认了。”铁蛋说完,不等李十一答话,将弩箭装入劲弩之中,背在身上骑上马朝外走去。 马是他们三人出其不意干掉两个落单的鞑子侦骑后抢来的,一直绕到北门外,才发现这里没有鞑子大军,只有城外周围游荡着百余骑兵。这些游骑的注意力都放到的城门的方向,因此被李十一他们摸到了近处。 铁蛋已经慢慢接近了一群游骑,这伙鞑子都围坐在地上吃着东西,大声谈笑着,马儿都随意地在边上吃草。很快两个鞑子就发现了突然出现的汉人,一个拔出弯刀,另一个张弓搭箭警惕地看着他。 李十一将另一把劲弩递给身边的军士,机会只有这一次,三人之中他的骑术最好,冲到城头的任务当仁不让得他去。另外的两人,则会帮他掩护,尽量地拖住鞑子的追兵。 铁蛋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仿佛看到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双手也空举着,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此时在鞑子的眼中,这种打扮的汉人和吕文焕手下的新附军没什么差别,看到就他一个人过来,也不以为意,两人放低手中的刀弓,说着铁蛋听不懂的语言招呼他。 铁蛋将马背后驮着的一只野兔朝着两人扔过去,这是马的原主人猎到的,还没来得及剥皮吃肉。拿刀的鞑子吃了一惊,待发现是一只野兔,马上笑了起来,将刀还入鞘,就弯下腰去捡。 铁蛋的左手迅速拿过背上的劲弩,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板机,弩箭闪电般射入拿弓鞑子的胸口,由于距离太近,只露出了很短的一截在外面。同时右手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屈刀,双腿一夹马肚,战马蓦得加速,将那个弯下腰的鞑子撞得飞了起来。 趁着这群鞑子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震慑,铁蛋策马飞驰而过,手上的屈刀将两个站着的鞑子砍倒在地,这下的动静终于将附近的鞑子惊动了,所有的人都翻身上马围着他追去。 “就是此刻,护着我。”李十一狠狠地一鞭打在马后背,跨下的战马一阵吃痛,撒开四蹄冲向前方。最后的那个军士“嗖”的地一声将手中的弩箭射出,钉在一名鞑子的马身上,将那个鞑子掀落地上。 铁蛋和另一名军士吸引了大部分鞑子的注意,追逐李十一的只有十余骑,这段距离不过百余步。李十一低伏在马背上,头顶不时飞过一支支箭矢,他根本不敢往后看,只是死命地催马向前奔去。 “啊!”的一声惨叫,李十一听得十分真切,正是最后那名军士发出来的,而铁蛋,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的眼中已经出现了城头的景象,再坚持一会就能进入守军的射程。 城楼上的袁洪已经发现了城外的异状,在他的示意下,守兵们都拿起了武器。望远镜头里的骑兵看不清脸面,衣着确实是个禁军,但他害怕有诈,并没有马上命令打开城门。 “弓弩手准备,目标是后面的鞑子骑兵。”距离足够近,已经不需要用望远镜了,袁洪拿起自己的大弓,抽出一支羽箭搭上,眼睛盯着那个快速接近护城河的骑兵。 李十一正在随着战马的飞驰上下颠簸,突然胯下的战马长嘶一声,一个趔趄将他掀下了马背。顾不得疼痛,李十一爬起身就向前奔去,背后蓦的一阵大力袭来,将他撞得向前腾空而起,朦朦胧胧中“扑通”一声掉入了护城河中。 “放箭,下城救人。”袁洪手中的大弓一颤,冲到护城河边的一名鞑子应弦而倒,话音刚落,城头的各种箭矢就向靠近城外的鞑子侦骑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应对 “唉哟!痛死老子了。”刘禹刚跨进慈恩局的治疗室就听见一下杀猪般的嚎叫,听到这么中气十足的声音,说明这厮多半没什么大事,他顿时舒了一口气。走到长桌前,果然看到李十一被脱成光光得趴在那直哼哼,一个老郎中正在为他实施清创缝合。 刘禹点燃一根烟,碰了碰李十一的胳膊,在他惊异的眼神中递过去,然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就背着手去看老郎中的工作。李十一的伤在背上,箭头已经取出来了,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能好。 或许是因为刘禹在的原因,又或是嘴里的烟,在随后的治疗过程中,李十一再也没有出过声。房间里安静下来,只余下细细碎碎的针在老郎中的手中翻动,将本就不大的创面缝成了一个小口。 “禀太守,鞑子正在往北门方向调动兵马,步卒至少有两个万人队,后面还有回回炮和一些箭车。某保管不慎,将那传音器浸湿,只得冒险闯回,还害得两个弟兄丢了性命,请太守责罚。” 铁蛋孤身引走鞑子大队人马,估计已无幸理,李十一也不想再提他之前的错误,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些许责罚又算得什么。刘禹听完,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嘱咐他好好养伤,便出门而去。 北门城外的护城河边倒着几具人和马的尸体,城墙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戒备模样。见到刘禹过来,袁洪眼带询问地看向他,刘禹微微点头,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袁洪瞅瞅城头那些年轻的乡兵,脸上有些凝重。 二人计短,刘禹将情况通报了其余各守将,虽然城内得到了消息,可鞑子也肯定知道了这个变故,伯颜会不会做出调整,怎么调整,都无法预计。一时间,对讲机内半晌都没有传出声音 “从某这里抽一千人过去吧,东门外是新附军,战意不强,少些守兵也无妨。”姜才声音从对讲机中蹦出来,袁洪也对着刘禹点点头。 鞑子正在四面围攻,没有时间细细商议了,刘禹的本意是将姜才与袁洪调换,可这种临阵换将的事此时也说不出口,就此议定之后,他还得赶紧回到西门自己的岗位上去。 伯颜此刻已经到了东门之外,大队的步卒仍然在按照他的计划往城北方向移动着,为避免守军查觉,这个圈子绕得很大,自己的大斾也收了起来。可是看到脚下这颗头颅,伯颜感到有些头疼。 铁蛋的面上仍然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是在嘲笑他。探子,城中守将居然早就埋伏下了,伯颜抬头望向建康城周边的几座山,有多少人,几十个还是几百个?搜山么,得派出多少人手才够。 “将这人好生安葬,不得损毁,城北外的骑军百户斩首示众,所属千户鞭一百,万户鞭二百。传令各门外侦骑,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千户以下皆斩。”伯颜冷冷地说道,快速地处置了手下。 他现在也陷入了两难,是仍照原布署还是就地调整,或是干脆取消计划。临敌对阵,当断不断是大忌,东门之外是吕文焕所部的新附军,望着吕文焕的那杆帅旗,伯颜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 “阿刺罕,你带人去城北,仍照军议所说那般行事,明白么?”本想将北门交与阿术的,可是想到这厮过于勇猛,头脑一热就喜欢亲自上阵,这可不是野战,伯颜便换成了阿刺罕。 阿刺罕领命带着属下绝尘而去,身后是滚滚而行的大队汉军步卒,在行军队伍之间伯颜寻得一个间隙,穿过人流驰向了城东,按照他的命令,亲兵将收起的大斾高高举起,紧随在他身后。 “拿去示众!”忙古歹一声怒吼,将那颈腔还在冒血的无头身体一脚踢倒,一个亲兵抖抖索索地走过来,捡起地上的人头,头也不敢抬地倒退着走远。 扔下带血的弯刀,忙古歹走向另一边,地上跪伏着他的一个千户,上半身着,一名亲兵举着牛皮鞭子一下下抽打着他的背。千户咬紧牙关冷汗直冒,却不敢发出一声。 “没吃饭么,滚开。”忙古歹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推开亲兵抢过皮鞭自己上前来打,恨恨地几鞭让那千户陡然一阵巨痛,不由自主地哼出来。 “痛么?”忙古歹停止了抽打,抓起他的发辫问道。 “痛不痛。”千户觉得自己就快要晕厥了,强打着精神回答。 “那就长点记性,大帅说了,再有下次,就不是这鞭子了。现在轮到你来,给老子用点劲,记得是二百鞭,一鞭也不许少。”忙古歹将鞭子塞到他手里,一把扯起来,千户痛得嘴角直抽,拿着鞭子站立不稳。 “看你那熊样,真给部落丢脸,打快些,打完了还要去交差。”忙古歹解开皮袍,褪到腰部,将上半身露了出来,转过身不耐烦地催促着。 眼睛紧盯着远处的城池,忙古歹面色不变地感受着背上传来的刺痛,从小到大这种鞭打可谓家常便饭,让他不爽的是这可算无妄之灾,一想到明天还得对着晏彻儿那张得意的臭脸,不由得气闷。 铜陵大战到现在,自己莫明其妙地接连折损了两个千人队,结果到了这城下,攻城轮不到他,这种倒霉的事就偏偏找上门来。这是撞邪了么,要不要找个巫师来驱驱,忙古歹开始认真地思考这种可能性。 受完鞭刑,忙古歹将手下的骑军全都撒了出去,一边遮蔽道路一边搜索周边,特别是附近的几座山,近万人结成大网地毯式地朝山顶前进。 还没有接近城楼,刘禹就看到城头上原本密密的布幔有了不少缺口,心知鞑子已经加强了攻势。快步登上没有楼间的高台,就见雉奴带着亲兵忙着在往城下泼撒箭雨,走过去低下头从间隙处向外一望,鞑子已经推过了护城河,正成排站在河边与守兵对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北门 一 “鞑子接城了么?”空中飞过的石弹突然变得密集,被打坏的布幔也没办法立刻补充,可奇怪的是,过了护城河的敌军就此停下了,刘禹将雉奴拉下来,想问个详情。 “没有,他们连外墙都没有翻过来,只是不停地放箭。”雉奴摇摇头,这一切都发生在刘禹不在的当口,虽然压力增大了,但并没有威胁到城墙。 “城外的火油被他们自己射出的火箭点着了,咱们得想别的办法。”刘禹正想着要纵火,就听雉奴说了一句,城外的敌军迟迟没有上前,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 刘禹并不担心西门这边,攻城也好,守城也好,都没有多少花样可玩,敌人打不垮城墙,就得用人去堆。看着城下敌军的样子,应该是在准备,该来的迟早会来,等到攻击最猛烈的时候,就该北门发动了吧。 姜才的望远镜中出现了那标传说中的黄金大斾,这个发现让他有些兴奋,虽然为了支援北门而减少了一千人,可他并不在乎,敌军的主帅出现在城门,是不是就是说鞑子已经将攻击重点放在这里了呢。 “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伯颜老贼就在城外,拿出你们的本事来,让他见识一下,别给老子丢脸。”姜才的大声音通过喇叭传了出去,两边城墙上的守军闻言都伸头朝外张望,一时间议论纷纷。 没让姜才等多久,城外原本装模作样的新附军突然加大了进攻节奏,不但渡过了护城河,还在城头矢石打击之下拼命架起云梯开始登城。守军纷纷点燃火油弹朝下扔去,死伤一片的敌军仍然没有崩溃,一个接一个蚁附而上。 “嗬!”豁口处,一个都头模样的敌人荡开两柄钩枪,怒吼一声跳上了城头,手中的长刀将一名持枪守军劈倒,另一手上的盾牌一个横扫,把一旁的弓弩手逼得连连后退。 只一瞬间,女墙后面就被他打开一个缺口,这人也不往前冲,原地固守让下面的人跟上来。首先上来的是个旗手,刚立住脚就将一面将旗竖了起来,引得下面的敌军士气一振,齐声欢呼。 正在闷头杀敌的姜才抬眼一看,暗暗骂了句“晦气”,扔了手中的神臂弓,提起一柄单手斧就朝那处走去。走过一个垛堞,又顺手抄起不知道谁人的一把屈刀,大步冲过守军围成的圈子。 “奶奶的,让某来。”姜才骂咧咧地迎面就是一刀劈下,敌军都头举起一面盾牌将刀架住,姜才右手大斧顺势砍出,与那人的长刀相交,蹦出一串火花,那人吃力不住,连退了好几步,眼看后背就要贴上女墙。 “倒有些门道,可惜屈身事贼,死在这里,有何面目去见祖先。”不等那人站稳,姜才和身扑上,一刀挑飞他的盾牌,身后的守军长枪尽出,将他搠下了城头。 此人一死,已经登上城的两名敌军也很快被守军捅死在地上。姜才一把拔下那旗子,两手执起在膝上一磕,旗杆顿时断成两截,边上一名守军掏出火柴将那旗点着,姜才大力一挥,燃烧的旗帜飘飘荡荡地飞下城去。 吕文焕在阵后看得十分真切,他的心都快抽紧了,那人是他军中的一个亲信子弟,素有勇名。在襄阳大战几年都安然无恙,没想到会在这里殒命,可他却连惋惜的表情都不敢有,因为大帅伯颜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范文虎却管不得那么多,下一轮攻击由陈奕和吕师夔的部队担任,再接下来,可就是轮到自己了。刚才的一次进攻,眨眼之间,几百人就这么没了,就这样,吕文焕都没有下达撤退的军令,真要轮到自己了,最后还能剩下多少? 伯颜在后面表情轻松地看着远处的战事,每到激烈处,或微笑或可惜,这些新附军也可称得上精锐了。城头上矢石如雨,他们还能冒死先登,血战不退,这份战力并不逊于后到的汉军。 这个吕文焕,伯颜摇摇头,他到这里观战完全是临时起意,原因却是这里距离北门最近,在北门还没有准备好之前,各门的攻击都是低强度的,只是这吕文焕要在自己面前表功,他也乐得看个热闹。 吕家在荆湖地区经营了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这次征战,虽然一路望风而降令人欣喜,可吕家的号召力也让人心惊。自李檀叛乱以来,朝堂上下对汉人门阀势力的形成是十分警惕的,伯颜不希望在自己眼皮下生出这么个祸患。 眼下还不到翦除的时候,吕文焕的表现也是十分配合,既然这样,让这些吕家的子弟兵为大元的征战做点贡献吧。在伯颜的思绪中,前方大阵的战旗晃动,一个千人队冲上前去,换下了已经死伤惨重的攻城队伍。 “六叔,大帅这是何意,要眼看着我们一个个去送死吗?”范文虎压低声音,刚刚撤下的那个千人队怎么算都不够半数,余者也大都带伤,看得他心惊胆战。 “无法了,自求多福吧,你也吩咐手下,不要退得太快,大帅若是行军法,某也保不住他。”吕文焕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伯颜今日的计划他知道,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没有去北门而是停在了自己这里,不信任自己么? 范文虎的身影走向前方,吕文焕只希望北门的行动尽快开始,对于结果如何,他并不看好。这座城池实在太大了,就连自己一直恐惧的回回炮都没有打出多少效果,强攻又怎么可能立刻奏效,围而不攻,切断外援,就像在襄阳那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北门之外,阿刺罕的大斾已经高高地立了起来,两个汉军万人队陆续地在前方排成了方阵,后面一长串的回回炮和楼车正被拉拽着挨个排开,更多的大车装着各种弹药卸在了阵地之后。 “去告诉大帅,我等全部到达北门,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听候他的指令。”阿刺罕吩咐了一个亲兵,在他的周围是一群蒙古大汉,每一个都彪悍强壮,孔武有力。 “哲赫,看到那边没有,那些南人只会躲在城墙后面,你是八邻部的第一‘巴特尔’,希望你能将大旗插上那里,告诉那些汉人,伟大的蒙古勇士不仅仅会骑马射箭,也能登城杀敌,区区城墙又算得了什么。” 阿刺罕用手上的马鞭指着远处,一个铁塔一般的蒙古大汉听完他的话,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胸脯,高叫着一种奇怪的语言,后面那些大汉也学着他的样子,如同一群发现猎物的猛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北门 二 申时一刻,由于阳光的斜射,袁洪眯缝着眼看向渐渐接近的敌人军阵,不同于面对溃军或是叛军,这一回没有人挡在前面,唯一能倚仗的只有脚下的城墙。手上的大弓被他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心中升起一股沸腾的热血。 君子六义,在同门诸师兄弟中,射术一向是他为之自豪的,十数年间的苦练,即使称不上百步穿扬,但是“箭无虚发”四字还是当得起的。因此当得知自己被授予守城重任之时,袁洪想得更多的是对建功立业的期待。 敌人的军阵已经接近了护城河,前排军士脸上的表情都可以看得很清楚,那是一种无喜无悲的冷静,袁洪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百战老兵。这种表情,就算是在刚刚调来的一千多原东门禁军脸上也不多见。 空中飞起层层的矢石,敌阵后传出悠长的号角,蒙着生牛皮的挡车被推上来,弓弩手大步上前,站在车后,开始将箭雨散向城头。随后,扛着长梯的步卒从阵中分出,冒着城上的攒射向护城河边前进,敌阵中余下的步卒执刀举盾,静等着冲击的时刻到来。 精准而密集的石弹几乎在一瞬间就将布幔打散,随后更为猛烈的轰击直扑城头,敌台上的一架双梢投石器被一颗石弹打得四分五裂,女墙也被打得砖石横飞,巨大的撞击使得整段城墙都显得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坍塌一般。 袁洪一个趔趄几乎仆倒在地,扶着墙砖站起身,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城墙怕是要失守。只是当他四下打量了一番,却发现守军们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在老兵的带领下奋力还击,才稍稍心定。 “好小子,准头不错,对,就是这样子射。”老兵都头点燃一颗火油弹,朝着城下密集的人群扔去,将一名准备把云梯搭上城头的敌军烧得鬼哭狼嚎,那架云梯也斜着倒了下去,弯腰从身旁的木箱中又拿起一颗,正准备点着,就看见边上的年轻乡兵一箭射倒了城下一个大呼小叫的军官。 老都头又扔出一火油弹,甩着高高的弧线一路掉进了羊马墙后,将鞑子的几名弓弩手烧成了火人。正为自己的准头自豪不已想找人吹嘘一下时,突然发现边上的乡兵没了人影,转头一看,年轻的乡兵已经仰面倒在了地上,额头上插着一支弩箭。 “娘的!”老都头恨恨地骂了一句,伸手将乡兵的双眼合上,抓起他手中的黑漆弓,怒吼着朝城下射去,没过一会,城外金鼓声响起来,城下的敌军突然潮水般退了回去,军阵中大旗摇动,另一支在一旁候命的敌军千人队冲了上来。 趁着这难得的间隙,袁洪赶紧布置城防,匆匆忙忙补充了损失的人员,连尸首都没来得及往下送,敌人的下一轮攻击就到来了。这次攻击更加迅速,大队的步卒踩着前面留下的长梯,直接就渡过了护城河,再一跃翻过羊马墙,转眼之间就来到了城下。 敌人密集的石弹几乎直到步卒接近了城墙才堪堪停下,连返弹回来会砸到自己人都不管,伴随着隆隆的鼓声,疯狂的敌军开始蚁附登城。袁洪心知到了关键时刻,顾不得暴露的危险,起身大呼,守军们纷纷从女墙后站起,将擂石滚木火油泼洒下去。 “哲赫,下一次进攻,你们便跟着去吧,长生天会保佑你们的,胜利只会属于草原的雄鹰!”阿刺罕看着前面的战事,与他预计的十分吻合,两轮攻击下来,不论是人员物资还是士气,守军都将受到很大削弱,此时再派上这些勇士做重重一击,一定会收到奇效。 哲赫领着手下朝他施了一礼,朝前方走去,阿刺罕在马上弯下身子回了一礼,这些人都是伯颜所属部落的亲信武士,今日若是攻城不下而他们又损伤过甚,阿刺罕都无法向他交待。 “呲!”得一声弦响,一支羽箭从袁洪的大弓中飞出,将一个刚刚踏上城墙立足还未稳的敌人撞了下去,城头上已经开始了短兵相接,还好有一千多老卒的加入,才没有让敌人轻易地站住脚。 袁洪不再惜力,箭矢连珠般的射出,专门对准那些看似凶悍的敌人,在他和一些神箭手的支援下,敌军死伤惨重,一个又一个的身影惨叫着掉下城头。可后面源源不断的步卒却踩着同伴的尸体拼命上前,双方一时都红了眼,整个北门杀声震天。 老都头架开一把长刀,一脚蹬过去,将一个步卒仰面踢飞掉下城头,转身想去拿火油弹,不料却抓了个空。他干脆双手抬起木箱,照着云梯上的一个敌人就砸了下去,木箱在那人的头上变得七零八碎,敌人发出一声惨嚎,滚下了云梯。 不光是火油弹,就连箭矢都快要用光了,袁洪见状,朝后面吼了一声,城内的乡兵抬着东西就往城上跑,将一箱箱的弹矢送到各处。得到补充的守军士气大振,终于将敌军的气焰压了下去。 敌阵后的金鼓声再度响起来,城外余下的敌军都开始往后退去,这一次能退回去的步卒明显要比前次少很多。袁洪知道,接下来的进攻肯定马上就会到来,而且会更加地猛烈,他有些犹豫了,不知道是不是要打开怀中的对讲机。 在一个新的千人队后面,几十名蒙古武士的身形显得十分突出,哲赫更是如铁塔一般,高大的身躯上套了两层铁甲,带着护鼻的头盔只露出了眼睛和少量的面容,左手的大盾在他手上如玩具一般,右手上则是一根铁棒上用粗铁链子栓着的一个带刺铁球。 城上退下来的人从两边走过去,每个人都灰头土脸黑呼呼的,哲赫知道那是汉人的火弹所致,这些没胆的蛮子,除了躲在高大的城墙后面偷偷地放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本事,他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等着熟悉的号角声吹响。 西门城下,原本焦着的战事也突然开始变得激烈,城下的敌人像是吃了药一般不惜性命地开始猛攻。刘禹也不敢再像前日那般放开城墙任其占领,所有的豁口处都被搭上了云梯,守军们开始用各种方法拼命阻挠,他悄悄地低头躲在女墙后面,时不时地点燃一颗火油弹扔下去。 一旁的雉奴将箭壶中最后一支羽箭射了出去,抽身后退,伸手在周围摸了一把却没有摸到,转头一看,几个箭壶被刘禹当成凳子坐在了下面。她用脚尖踢了刘禹一下,刘禹收回视线,就看雉奴指着他下面,唬得他以为自己没拉拉链,看了看发现是指的箭壶之后,刘禹讪讪地笑了,刚想拿起一个箭壶递过去,就听见怀中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我听不清楚,完毕。”由于环境太吵,刘禹只听出了这是从北门发来的,好像说的敌人什么了,可为什么不是袁洪自己在说话,刘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鞑子攻得太猛,已经上了城头,袁通判受伤昏迷,请太守速速援救,完毕。”对讲机中再次传来大声的通话,刘禹听完,沉默了一会,各门都在激战中,换谁去都不行,想来想去只有自己这边,没时间多想了,他叫过雉奴,在她耳边嘱咐了一番,就准备起身下城。 “我带人过去了,你自己要小心,不要与敌人硬拼,我可没办法再分身来救你。”刘禹此行带走了他的亲兵和一千步卒,虽然知道小萝莉挺机灵的,但还是细细嘱咐了一番,西门还有五千之众,只要应付得当,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可是北门情况究竟如何,刘禹也不敢确定,他没有时间再去别处调人,只能先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以求先稳定一下城防。一路转过大街,延着禁军大营前的御道中间穿过去,北门的厮杀声已经清晰可闻。 “你们先过去,我随后就到,去了不要慌,如果鞑子已经占领了城头,就在下面放箭射,不要急着攻上去。”正当刘禹准备下马之时,突然想起来,不对啊,自己还有一支兵可以调动,打了这么久,怎么把他们给忘记了呢。于是让亲兵头领带着步卒们先行,他则策马回转,朝着禁军大营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北门 三 “铛!”的一声重击,金铁相交闪出耀眼的火花,老都头连退几步,手上几乎脱力,屈刀也崩出了一个大口子。脚底被什么挡了一下,他知道那是一个木箱,里面早就已经没有东西,在这段城墙上,好几个豁口都像这里一样被鞑子突破了。 眼前的蒙古大汉壮得像头牛犊,老都头被他手里的阔斧接连磕飞了两把武器,一把钩枪,一把手斧,现在他拿着屈刀的手虎口迸裂流着血,眼睛死死盯着敌人缓慢前行的步伐,准备殊死一搏。 耳边传来了一声惨叫,这是一个禁军同僚的声音,老都头记得他还欠自己一包烟的赌债,娘的,要到地府里去要帐了。他重重地咬住下唇,一股子狠劲涌上心头,脚下退了几步,木箱子已经在他身前。 老都头飞起一脚将木箱踢向那个大汉,不出所料被一斧劈烂,他大喝一声,将手中的屈刀掷了出去,趁着大汉回手挡住的空儿,脚下猛得一使劲,飞身扑了过去,巨大的冲击将两人一起撞下了城墙,在他还没有消散的意识里,那大汉在他身下口角溢血已经死去,老都头满意地露出笑容。 北门的城楼已经快要失守,袁洪是被一把链枷打成重伤的,虽然有大盾挡了一下,可那个沉重的刺锤仍然破盾而出,将他击飞。若不是亲兵死命相救,他早已经死在那个巨汉手中。 袁通判受伤生死不明反而激起了余下守军的士气,他的副手,乡兵的都统制立刻接过了指挥,数百名乡兵在他的带领下,死死挡住了敌人的进攻。钩枪,大盾,弓弩,双方在城楼上堪堪相持住,都不得寸进。 被众人抬下城楼的袁洪面如白纸昏迷不醒,嘴角还有血渍,这一切都被解二瞧在了眼里。他随着义勇队在城下待命,同在一队的还有他的一个手下,两人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悄走到一起。 “头儿,要如何做,咱们的人快要破城了啊。”他的下属用只有两人能听得清的语调说道。 “别慌,见机行事,就这般投过去,万一给误伤了便不好,再等等。”所料不错的话,他们这队义勇应该会补充守军的消耗,解二想寻找一个更好的机会,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城楼,虽然元军已经登城,可城墙各处还在厮杀着,附近的宋军数量仍然很多。 随着后续援兵的登城,敌军慢慢开始占了上风,城墙逐段逐段失守,守军被赶往边上的几个敌台,依靠那里的投石器和床弩,做着最后的抵抗。突然一面大旗被插上了城墙上,解二望着那上面的字,目瞪口呆。 “公头儿,你看,那是咱家的旗号啊,元帅就在城外。”那手下却欣喜若狂,差点就喊了出来,解二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凌厉地盯了他一眼。 只是解二心中也是狂喜不已,城外的汉军居然是自家爹爹统领,他不是应该在大江边带着水军么。意外出现的情形让他改变了主意,再不做点什么,就没有功劳可捞了,解二决定冒一把险。 “一会我上城楼去,你暂时留下,传令其余几人,以你为尊。万一这处不能竟功,咱们还有一条后路,听明白了么?”手下无法说话,只能点点头,解二左右看了看,义勇们都在盯着城墙上,没有人注意他们。摸了摸腰间的短刃,他抄起一把长枪,猫着腰就向城楼跑去。 城楼上的乡兵猬集在一起,举着刀枪拼命阻挡着敌人的进攻,后排的弓手不时射出一支羽箭,敌军后方的大汉似乎在休息并没有上前,可那高大的身形仍是如魔神一般,震撼着乡兵们的心神。 解二从人群间隙中挤过去,口称有事要报都统,乡兵们都让开一条缝,他接近那个正在指挥作战的都统,低声说了一句,都统没听清楚,疑惑地望着他,解二指指边上,示意都统跟他来。 “有甚事快说,是不是援兵”都统这句话没能说下去,他只感觉到肋间一冷,然后就是一阵巨痛传来。解二紧紧扶着他的身体,利刃深深刺入,手上用力地绞着,都统的眼神慢慢地涣散,整个人瘫了下来。 “不好了,都统中箭,敌人已经破城,大伙快跑啊!”正在缠斗的乡兵听到他的大声叫喊,本就是提着的那口气顿时散了,又见自家都统软软地倒在那人身上,都是不知所措,随着后队的带头众人一哄而散,为数不多的禁军都头喝止不住也只得跟着溃散。 对面的汉军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不适,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乡兵们跑下楼去,领兵的汉军百户看着还站在那里扶着一具尸体的解二,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不敢相信。 “发甚么愣,不认得某么,我爹在何处,是不是城外?”解二推开都统的身体,摘下帽子,为怕被人误伤,他高举双手不敢移动脚步。只是站在原地大声喊着。 “真是二郎,这莫不是在做梦,你如何会从宋人那处来,万户此刻就在城外,这边的都是自家弟兄。”百户惊喜不已,赶紧命令手下放低武器,这位二公子失踪多日了,大伙原都以为他已经死在乱军之中,没想到这么出现,还如此及时。 “闲话一会再说,带上你的人跟某来。”解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城楼被攻下并不意味着破了城,宋人的援兵随时会到,城上的这些人还远远不够。 一身铁甲的哲赫冷眼看着这些汉人行事,也没去管他们,就像和自己毫无关系一般,解二领着那个百户和他的手下向楼间走去,路过他身边时都低头以示恭敬。 城楼里间除了休息室,还有通过楼梯下到下层的小室,里面的人都已经逃走。空空的小室内只有两个巨大的绞盘,粗大的铁链透过方孔紧拉着城外的吊桥,强大的拉力将铁链挺得笔直。 “放开它,把这两个柱子砍了,命人往城外打出信号,外头那人你认得么,能不能带人去城门处?”解二一连传下数道命令,他不仅要放下吊桥还要将这里破坏掉,就算宋人攻下城楼,也没办法再拉起吊桥来。 城外的步卒大阵之后,解汝揖面带欣喜的看着城头上的变故,仅仅经过了四次攻击,自己的人就把大旗插上了城头,虽然前几次的攻击伤亡很大,但只要能破城,他就是首功,这些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正准备传令再压上一个千人队,就看见不远处统帅阿刺罕的大斾正在向着自己这边移动,于是停止了动作,转身等着他的到来。 还没等到阿刺罕,突然远处城池上传来一阵欢呼,紧接着自己前面的步卒也大声应和起来,解汝揖转头一看,不由得一阵惊喜,城门外那个高高抬起的吊桥被放下来了,只要再打开城门,破城就是指掌之间。 “干得不错,解万户,不要等城内,你立刻令人冲门,告诉他们,破门者,赏千金。”阿刺罕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解汝揖大声领命,一个千人队开始变阵,推着巨大的撞车就向吊桥冲去。 城北行宫一侧的禁军大营内,由于战事的进行,驻于外围的义勇都已经奉命去支援各门,或补充损耗或搬运物资。而在大营最里面,原本能容纳数万的营帐都已经拆掉了,只余了小小的一圈,大片的地都空了出来。 空地上,一个个的矮木桩排成不规则的障碍,长长的直道上两旁摆放着很多的草人,这里除了营帐就是各种训练设施,甚至都没有安放城中随处可见的高音嗽叭,只有不时飞驰而过的一匹匹战马,还有马上矫健的骑士。 姜宁站在高台上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现在的职务是沿江制置使兵马司马军正将,统率着这里的一千余名骑军。由于被鞑子围城,无法行文枢府,因此这支队伍目前还没有正式的军号,他背后的将旗上也只是简单地写了一个“姜”字。 战事进行好几天了,就连同驻一营那些刚招募的义勇每天都忙忙碌碌参与着守城。可这里的一千多被刘太守称之为精锐的骑军却只能天天进行着枯燥地训练,骑术,枪术,砍杀,对抗,反反复复。吃着最好的军食,眼征征看着别的弟兄浴血,大多数人的情绪都不怎么高。 身为主将,姜宁深知这样不行,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去劝说别人。这帮人大都是父亲的老部下,很多军官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有了这些人的帮衬,每日的操习也无须他过多分心,可姜宁的心中却难以平静。 “大郎,太守来了,咱们可能有活干了。”部将施忠一脸兴奋地跑来,姜宁闻言也是精神一震,城门处战事正酣,在这么紧急的时候,刘禹跑到这里,肯定是有要事。他急步走下高台,朝着营门迎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北门 完 “一,二,三,用力!”随着领军千户有节奏地号令声,几十名步卒推着沉重的撞车奋力前行,高速向着城门冲击,车前包铁的圆木头部被削得尖尖地,带着强大的动能撞了上去,“咚”地发出一声巨响。城门后的守军用各种事物拼命撑着,所有人都被墙砖上落下的灰尘弄了个满头 “弟兄们,太守带着援军马上赶到,坚持住!”城门前的守军排出一个方阵堵着城门和两边上城墙的阶梯,一名副都统举着喇叭大声喊着话,这里差不多有三千多人,绝大多数是禁军,除了刘禹从西门调来的,还有原来守军中余下的那一些老卒。 城墙中大部分都已经失守了,退下来的乡兵们都在外围结成横阵,用弓箭向着城头和阶梯上的敌军射击,攻入城墙的敌军一时也没占到多少上风,反而因为失去女墙的遮挡显得狼狈不堪,不时有人中箭从城头跌下。 然而城门外的形势却非常严峻,咚咚的撞门声却如滚雷一般敲在每个守军心中,谁都知道,一旦被破门,就会遭遇城外优势敌军的直接攻击,到了那一刻,失守就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紧接着又一次剧烈的撞击到来,两扇被粗大的横木门闩关上的铁皮城门蓦地朝内凹起,将门后的守军推得朝方阵退去,细心的人已经能看到那根横木从中间裂开,城门马上就要被撞开了。 无奈之下,副都统指挥着方阵向城内缓缓移动,将城门让了出来,因为不这么做,下一次撞击后城门就会倒落砸进方阵中。守军移动留下的空隙很快被两边阶梯上的敌军填满了,一个蒙古大汉伸手就准备去取那根横木门闩。 他的手刚刚搭上横木,就传来一声巨响,固定城门的大铁钉被撞得从城砖上脱落而飞出,两扇大门轰得倒了下来,将门后的所有人都压在了下面,撞车收势不住,直接从倒下的门上碾了过去,一头冲入刚刚从阶梯冲下来的自己人当中。 “晏彻儿,让你的人准备好,先进一个千人队,占稳脚跟后,再让那些汉军去扩大战果。”因为城墙与城楼都已经落入自家之手,阿刺罕带着人直接跟在了撞门的千人队之后,就立在了离吊桥不远的地方。 “请放心吧,我的统领,晏彻儿一定将守将的人头提到你的马前来。”晏彻儿兴奋地一挥手,身后的大队骑兵开始整队,列出两骑一排的长阵,骑兵们纷纷拔出身上的弯刀,等着破门的那一刻到来。 城门的倒下让外面的汉军步卒一齐欢呼,骑兵长阵摧动战马,慢慢开始加速,前方的步卒赶紧让出道路。撞车后的军士则用力将车子推到了一边,骑兵的面前已经一马平川,直接面对守军排出的方阵。 守军副都统没想到敌人会直接纵骑入城,看到前方的敌军步卒纷纷让开,而耳中又传来隆隆的声响,面色一下子就白了。他前面的方阵人数虽然很多,却没有多少人手里拿着长枪,就算这些人也没时间调到前面了,因为鞑子的骑兵已经冲上来,将几个本能地举盾抵挡的禁军直接撞飞。 虽然那两骑最后还是倒在了守军的刀枪之下,但在随之而来的大队骑兵一次次地冲击下,庞大的方阵从中间凹了下去。看到这种局面,副都统急得直跳脚,只能去极力阻止禁军的溃逃,被吓得呆住了的乡兵也反应过来,纷纷调转目标,开始向骑兵射击。 “前面的弟兄注意了,马上向两边散开,马上向两边散开!”突然,方阵后面响起一个很大的声音,用不着回头,大多数禁军都知道这是自己的太守来了,纷纷向两边散去,看上去就像是方阵从中间崩溃了。 突入的骑军突然感到面前豁然开朗,一条大道出现在眼前,在后面大队人马的推搡下,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去。冲在最头里的一个鞑子抬起头,出现在眼中的情景让他目瞪口呆,手上的疆绳也松了下来。 “呜~呜~呜”几下奇怪的声音响起,一辆高大的铁车沿着守军让开的通道飞速冲过来,几尺长的前臂平平地伸向前,举着一个大铁斗,铁斗的边缘全是锋利的钢铁巨齿,整个造型就像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奔跑起来的钢铁巨兽。 驾驶室内的刘禹猛地一踩油门,身下的挖掘机再次加速,最前面的那个鞑子被铁斗一冲,拦腰斩成两断。车子去势不减,一头撞进了骑军大队中,一时间断臂与残肢齐飞,鲜血共人肉一色,在密集的人群中硬生生地碾出一条血路,直到城门口才停下来。 没等呆住的鞑子回过神来,刘禹猛打方向盘,车子倒退着朝原路又退了回去,后面从城门进来的骑兵马上就将空隙填满,再次在城门口聚集起密密的人群。只过了片刻,那个摧人魂魄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高大的铁车再次咆哮着冲向城门。 “你不应该叫挖掘机,你应该叫做联合收割机才对。”刘禹在暗中腹议着,车子前面的挡风玻璃已经被鲜血涂满,用雨刷刷也无法完全刷干净,凭着朦朦胧胧的影像,他一次一次地前冲,后退,再前冲,直到城门口再也看不到一个骑兵为止。 刘禹看了一下车子上的油量指示表,油箱正在漏油,这是他故意弄出来的。将挖掘机停在了城门洞里原来安放城门的位置,正好挡住了进城的道路。刘禹推开车门,跳下车子,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向后走去。 踩着满地的血肉,刘禹双手交握,右手虚搭在左手腕上的手链上方,尽量抬起头没有往地上看,北门周围一片安静,不管是敌军还是守军都为这地狱一般的景象惊呆了,就那样子目送着刘禹一路走过去,一直到他走到守军阵中。 好不容易停在了自己人面前,刘禹这才冷汗怵然而下,觉得有些后怕,这逼装得有些过了。只不过事情还没完,不远处的城门洞里,吊桥那端的汉军千人队正蜂拥而上,似乎在推动那台停在城门内的挖掘机。 “正常人从不回头看爆炸!”刘禹轻轻哼了一句,掏出怀中的山寨芝宝,“噌”地一声打燃,潇洒地往后一扔,茫然不知所措的守军都将视线跟向那个冒着火苗的奇怪铁盒子,一直到它翻滚着落到了地上, 血肉道路上突然燃起一道火光,水流一般朝着城门涌去,整个挖掘机瞬间包裹在大火之中,随即“轰”得一声巨响,整个车子发生了大爆炸,周围的步卒们被炸得鬼哭狼嚎,城门也被燃起的大火彻底挡住。 “目标城楼,放!”听到爆炸声传来,被推到街后的几台七梢投石器在一群军士的拉拽下蓦得弹起,一颗颗火油弹飞向北门城楼,极近的距离导致这些火弹几乎没有落空的,木制的楼间被火油点着燃起了熊熊大火,突然坍塌了下来,将附近的敌人都扫了进去。 “轮到咱们了,全军突击!片甲不留。”姜宁大喝一声,手中的长枪斜斜地举起,双腿一夹马腹,胯下的战马开始缓缓加速,一名旗手高擎着他的将旗紧紧跟随,后面的骑军齐声高喝,潮水一般冲向城门附近剩余的鞑子。 恢复神志的守军步卒方阵再次发动,在刘禹的指挥下向城墙上的敌军发射箭雨,一时间飞矢布满天空。姜宁的骑军转瞬即到,城门边上有些混乱的鞑子骑兵反应过来,举起弯刀反冲过去,双骑交错间,响起一片惨叫声。 “嗬!”哲赫大吼一声从城楼的废墟中跳了下来,浑身黑黑地像是一块巨大的木炭。双脚落地踩在一具尸体上,刚刚站稳,手上的链枷便横扫而出,将一名禁军骑兵从马上打落。 两名骑兵挥动马刀一齐上前,哲赫将头一低避开一边刀光,手上的大盾举起,另一柄马刀劈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哲赫起身转头链枷向前挥击,打在前方的马尾上,奔马被打得横倒于地,将背上的骑兵甩了下来。 哲赫大踏一步正待要取那地上骑兵的性命,一柄长枪已经破空而至,借着马的冲力接连刺破了他身上的双层铁甲,从肩头上向外劈开,哲赫痛得惨嚎一声,手上的链枷已经应声落地。 “受死吧!”姜宁弃枪拔刀,错马之间刀光一闪,哲赫硕大的头颅连着铁盔飞起,巨大的身躯并没有马上倒下,一腔热血从颈腔中冲天而出,洒在了血肉模糊的街面上。 随着骑军的加入,散落在城门附近的敌军很快被清理干净,城下的守军方阵开始分成两股迅速地攻上了城墙,已经丧失斗志的少数幸存步卒纷纷顺着云梯往城下逃去。 踏着满地的尸体,刘禹带着亲兵走上仍在燃烧的城楼,城下的敌军都在向外逃窜,吊桥上挤满了人,他回头从一个亲兵那里拿过一颗火油弹,用火柴点着了,用力扔到吊桥上,“嘭!”地一声在桥面上燃起了大火。 “烧了它!”刘禹淡淡地吩咐了一句,片刻之后,无数的火油弹从城头上掷出,将吊桥点燃,桥上的敌人不得不跳入河中,拼命地朝对岸游去。刘禹抬起头,斜阳如血,照在历经战火的城头上,泛起一道金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英雄赞歌 夜已入暮,天空中繁星点点,北门周围人头攒动,刚吃过饭的守军们都在帮忙清理尸体。由于数量很大,城内的焚尸坑只能一批批地烧,牺牲的乡兵和禁军都被罩上了一块白布,整齐地排列在城墙下,宛如接受校阅的方阵。 因为守军多为乡兵的缘故,许多老百姓已经等不得明天的广播了,扶老携幼地来到城下,或是找相熟的军士问询,或是直接去那白布阵中一具具地翻看,幸存者相拥而泣,不幸者抱头痛哭,整个北门附近都充满了悲伤的气氛。 刘禹并没有离去,他在等待城外的尸体清理完毕,然后让人用障碍物将这城门给堵上。到了有空的时候,再去后世运一车水泥什么的来,搅成混凝土彻底封死,反正城门的吊桥也废了,这门有没有区别不大。 渐渐变大的哭声让他不禁有些皱眉,今天的战斗虽然损失很大,但总得来说称得上一场胜利。敌军一个完整的骑兵千人队被全歼,战旗和千户的人头都已经确认,至少四个步卒千人队大部被歼,游过护城河逃往城外去的并没有多少人。 要知道,这是以乡兵为主的守军,他们顽强地坚持到了刘禹的到来,在先后失去两个指挥的情况下也没有全部溃散,这等表现比战果本身更让刘禹感到高兴。可是看看周围,除了姜宁的骑军,所有人都是一脸沉重之色,慢慢地,那些原本兴高采烈的骑兵也沉寂了下来。 这时,一具尸体被两个义勇从城外抬进来,经过刘禹的身边时,他突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没错,这是汪立信府中的一名亲兵,标准的老兵油子,一见面就问他要烟的那人,招手叫那两名义勇停下来,刘禹细细询问了城外的情景,猜出了他战死的经过,正想伸手帮他合上双眼,就发现他的脸上居然带着满足的笑容。 “太守识得他吗?”一个义勇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没错,他是我兄弟。”刘禹叹了口气,轻轻地将他的眼皮合上,从怀中掏出一包烟放到他手中,挥手让两人抬去城边放好。 目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听着耳边传来越来越大的伤心与哭泣,刘禹的心也跟着低落了下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敌人在城外虎视眈眈,现在还不到悲伤悼念的时候。想到这里,他领着亲兵,抬脚就上了城楼。 “诸位弟兄,各们父老乡亲,请先收一收哀声,听本官一言。”站在城楼上,刘禹等待了一会,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拿过大喇叭,对着城下说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正在清理的乡兵和义勇们都停下了动作,焦急悲痛的百姓们也都抬头看向城楼,刘禹的身影在火把的照射下,脸上呈现出一种肃穆的表情。 “今日一战,鞑子几乎破城,城外的吊桥还有这城门都已经毁了,看看这满地的鲜血,不用我多说,大伙都可以想像得出有多惨烈。” “袁通判重伤昏迷,现在还没有醒,本官不知道他伤势究竟如何,只希望吉人天相。就在这城楼之上,乡兵的张都统力战身亡,除了他们,各军的伙长,队正,都头,虞侯,战死者不在少数。” “可就算如此,鞑子也没能攻下这建康城,为什么?因为全赖城下诸位的拼力死战,全赖父老乡亲生出的好儿子!刘某在此,谢谢你们。”说到这里,刘禹举手就是一揖,弯腰良久才缓缓站起。城下众人为他的动作吸引,一时都怔住了。 “本官知道,诸位当中有许多人都失去了至亲,有的是儿子,孙子,有的是丈夫,父亲。不管是什么,刘某要说的是,他们都是好样的,每一个人都死得十分光彩。”刘禹的声音开始加大,手上也开始打出手势。 “有些人也许不以为然,认为本官是在说便宜话,可是本官自认有资格这么说。因为这一战,本官并未远远地站在阵后指手划脚,诸位不信的话,可以问问这里的将士们。”刘禹将手一指,百姓们转头看向周围的军士,在场的军士们都点点头。 “今日还能站在这里的,也许明日战死的就是你,或是他,或是本官自己。但是刘某相信,这里没有怕死之人,告诉本官,你们怕吗?”刘禹举手在空中一挥,片刻之后,城下传来将士们的阵阵回应。 “不怕!” “死战!” 姜宁与众骑兵都抽出雪亮的马刀,忘情地大呼,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回荡在城池上空,百姓们也为之感染,纷纷举拳高声相和。 化悲痛为力量,变坏事为好事,从后世而来的刘禹用得驾轻就熟。尽管如此,看着眼前的场面,他的脸上仍然泛起一股红潮,年轻的热血涌上心头,不由自主地澎湃着。 “本官位卑权微,能为乡亲们做的事不多,斗胆在此宣布,今日及今后战死者,恤金加倍,恩养家人的粮米亦然,伤者依例,东西不多,算是聊表心意,盼能稍慰在天之灵。”说完后稍稍顿了顿,刘禹再次高举右手。 “弟兄们,建康虽大,我等已无退路,身后就是父母家人。举起你们手中的刀枪,昂起头迎向鞑子,告诉他们,他们也许能够夺走我们的性命,但是永远无法夺走我们的自由!”说到最后,刘禹已经高声喊了出来,右手随着话音有力地挥下。 城下的众人刚刚平复的情绪立刻被再次鼓动了起来。自由这个词古已有之,大伙并不陌生,大宋法度宽仁,对比之下弥足珍贵。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刺激威力具大,将士与百姓的回应也震耳欲聋。 “万胜!”的口号声终于响起,北门附近陷入欢庆胜利的海洋,百姓们尽管面带泪痕,却不再像开始那般悲戚,反而有了一股自豪的神色。 “告诉映红,可以开始了,记得先打开放音器,叫她不要着急,跟上节奏就行,完毕。”刘禹一边往城楼下走,一边从怀中掏出对讲机,所谓的放音器是指的内置p3播放器,这首歌是刘禹无意中哼出来的,后来才教给了映红。 突然,城门附近柱子上的喇叭传出了声响,激昂的前奏曲中夹杂着隆隆的炮声,这是真正的大炮,105毫米美式榴弹炮发出的轰响。城下的众人不明所以,都愣在了那里。 “烽烟滚滚~唱英雄”清丽的女高音破空而出,刘禹一听就笑了,这不是映红的声音,想不到雉奴居然敢开口了,这声音真像啊。他不由地原地站住了脚,仔细地聆听着。 “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 “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 “大宋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家园。”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 “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这段歌词被刘禹改了四个字,放在七百多年前的宋代,一点都不显得违和,反而有一种朗朗上口的感觉。在几个亲兵的男子和声中,歌曲达到了,姜宁听着歌声如痴如醉,显然也知道了是何人所唱。 “好了,醒醒。”刘禹来到他的马前,伸手拍拍说道,姜宁从陶醉中反应过来,一看是太守,赶紧翻身下马,脸上的神色有些讪讪地。 “本官且来问你,若是命你出城与鞑子交战,可有一战之力?”刘禹问的不是他敢不敢战,而是能不能战。 “请太守这就下令,某若不能得胜,便提头来见。”姜宁抱拳高声答道,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好,现在本官命你,带着所部骑军即刻返回营地,明日起加紧操练,大战之时,若是你所言有假,军法从事。” “啊,末将领命。”姜宁被噎得愣了一下,却不敢反驳,吩咐手下马上整队,朝着驻地返回。 刘禹也不理他,他的目光已经看到了正迎面走来的胡三省,见他行色匆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迎了上去。 北门外的敌军就地扎下了营帐,解汝楫带着他的汉军万人队将大营立在了前面,营外远处城池中传来的欢呼声清晰可闻,他的大帐内却静悄悄地,帐外的守兵都不敢交头接耳,目不斜视地执枪而立。 自己那个失踪了多日的老二居然从宋人城里跑了出来,还差一点立了大功,唉,想到这个差一点,解汝楫就一阵心凉。白天的战斗中,他的损失到现在还没有统计出来,五个汉军千户只跑回来四个,现在还不知道躲在哪里哭呢。 损失点人手也没什么,可是一想到随之入城的那几十名蒙古武士一个都没回来,解汝楫当即就觉得要不好了。谁都知道那些是大帅的心腹之人,这一仗全都折在了城里,阿刺罕是蒙古人,大帅怎么也不可能发作他,那就只有自己了。 “你先起来吧,去清洗下,不,就这样子,随某去见大帅。”解汝楫收回放在儿子头上的手,冷冷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赎金 “啊!”刘禹听了胡三省的述说,表情就是一滞,伯颜的使者通过东门进了城,此刻就在帅司衙门,不过他并不是来劝降的,而是想为那几十个战死的蒙古人赎回尸首。 对于这些尸首,刘禹是无可无不可,在他心目中,死去的鞑子就是好鞑子,能拿去换点钱财自是最好不过了。只是这首级是要拿来叙作军功的,这么拿去了,会不会寒了将士的心,他有些没有把握。 “这样,如果太守同意了,现在某就去着军中司马来登记,验过首级后再拿去交与鞑子,如何?”听了刘禹的疑问,胡三省想了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如此也罢,只是这赎金还要再商量,除了钱物之外,某还有一个条件,若是那使者能答应便成,如若不然,就无须再谈了,还要烦请身之辛苦一趟,某在此静候。” 刘禹的条件说起来也很简单,他要求伯颜放他的几个人出城,前往江北扬州地界。至于做什么也可直言相告,就是为了去求援军,实际上是为了与对岸已经进驻真州瓜步的李庭芝部取得联系,以便能通过对讲机协调两军行动。 当然这些人会先到扬州,再绕去真州,为的也是迷惑敌人,计划能不能行只能靠天意了。本来刘禹可以通过传送门自己去,可他基本上不认识李庭芝,无法确定是不是能安全,所以他也不想冒险,伯颜既然有求,那就不妨利用一下。 胡三省再次返来的时候,刘禹就知道事情已经谈成了,不得不说伯颜真是有钱,每具尸首开出了一百金的价钱,这就是几千金了。刘禹可不会要什么交钞,须得是真金白银才行,今天天色太晚了,时间也约定在了明天白天。 “今日真是凶险啊,太守,招讨着我嘱咐你一句,你是一军主帅,决不可再行这冒险之事。”在制司衙门里看到送来的战报,汪立信等人都心有余悸,不论是城门失守还是刘禹身亡都是无法接受地,因此胡三省向他提了一句。 “事急从权,当时那种情形,没有办法多作考虑,确是刘某的不是,累得大伙担心了。”刘禹心知老人家是为了他好,也不解释,爽快地认了错,胡三省只是点点头,便将话题转到了袁洪的伤势上面。 北门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完了,刘禹与胡三省骑马赶往慈恩局,袁洪当日在城下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就直接送到了这里,刚进院门,就发现这里满是人流,今天送来的伤者有点多,院中人满为患,已经住不下了。 袁洪受的是内伤,当时被重击之后口吐鲜血,经过一番救治已经醒转,刘禹看到他那苍白地毫无血色的脸,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这种内出血,古时又没有办法照片和开刀,基本上只能靠养,这就不是短时间的事了。 在得到确实没有生命危险的保证之后,刘禹命人将袁洪用软轿送回他在城内的家,并派了一个大夫跟随而去以防不测。与院中执事一起送走袁洪,老郎中便向他诉起了苦。 “太守,院中床位已经用完,今日还是将一些较轻的伤兵送走才多收治了一些人。可你也看到了,还有伤兵只能住在廊下,甚至是院中,此事还望太守斟酌。” 刘禹闻言也有些伤脑筋,为了安置饥民,城中可以利用的地方都已经用了,现在除了城北的行宫已经没有什么空处可用了,他看着同来的胡三省,胡三省思忖了一会,开口说道。 “确无他法,不如在广播中告知城中百姓,有愿意接收伤员者给些粮米,或许会有去处也未可知。”胡三省给出的办法让刘禹眼前一亮,这不就是当年红军根据地时的做法么,军民鱼水情啊,这个可以有。 “好主意,明日便让映红播出,战士为民受伤,理应得民庇护,我相信建康的百姓是有觉悟的。”一不小心刘禹的口中又冒出一个现代词汇,好在胡三省等人也没留意,两人都点点头。 计议已定,两人便从慈恩局离开,刘禹要赶回府衙去为明天的广播写稿子,胡三省则是回了帅司复命,两人在行宫前的街上分了手,各自走开。 刚跨进府衙的大门,刘禹就瞧见了雉奴,她正靠着一棵树背哼着曲儿,刘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出其不意地拍了她的肩一下,结果小萝莉一个矮身扫腿就将刘禹放倒在地下。 “哎哟,是我。”被摔得屁股生疼,刘禹赶紧大声叫了一句,雉奴已经两腿错步扎开,手中执着一柄利刃,听到他的声音,急忙收起武器,一把将刘禹扶起来。 “你今日那歌唱得极好,红姐儿啥时候教与你的,怎的我都不知道?”看着小萝莉低眉顺眼地站在自己面前,刘禹到口的责备话也转了风。 雉奴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眼神发光,显得很是高兴。回想自己刚才的举动,又有些不好意思,神色数变,刘禹好笑地拍拍她的头盔,径直往自己的房中走去。 四月中旬的建康城,天气已经有些微热,横贯全城的秦淮河边,趁着清晨的凉意,许多妇人都早早地端着木盆来捣洗衣物。过了一会儿,河边就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各种八卦新闻随着这些妇人的口角四处飞散。 河边一带林立着许多的小楼,每座楼下都是不大的院子,只有到了临街之处,才会出现大幢的连宅高楼,这里便是所谓“风华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的胭脂巷,延绵的战事倒底还是产生了一些影响,整条巷子静悄悄地,浑不似往日奢豪恩客过夜后的车马喧嚣。 临河的一幢小楼,只有二层高,楼下的小院也仅仅能供一辆马车停入,院门紧闭着,门头一块没有任何装饰的薄木匾上写着“关睢”两个字。 面河的楼台下,一扇纱窗被推开,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精致面容,长长的青丝散落在肩头,一双迷离的眸子似醒未醒,望着窗外的景色,轻启朱唇呤出一首五言绝句。 “绣倦南窗下,条然睡思催。红日过墙去,清风入幕来。幽梦迷庄蝶,荒云隔楚台。觉来香缕在,虚室绝尘埃。” 一个婢女打扮的小女孩端着一个铜盆进来,见她的样子,不由得摇摇头。将盛着热水的盆子放在木架上,转身去床边拿起一件披风,走过去给她披上,女子回首一看,很顺从地任她施为。 “现在正是清风入幕时,姐儿你的身子这么弱,禁不得的,就不能等到红日过墙后再去窗边站着么。”婢女的口气中带着一丝埋怨,仿佛她才是大的那个。 “你这妮子,居然说得这般促狭,大有长进啊。”女子被婢女逗笑了,眉眼舒展,风情无限,就连与她相处甚久的小女孩都看得两眼发直。 女子面带得意地在婢女的小脸蛋上捏了一把,袅袅地走到木架旁,伸出纤纤素手,撩起一捧热水扑于脸上,用手指细细地按摩。婢女在一旁拿着一条棉巾,待她弄完帮她擦拭干净脸上的水渍。 女子洗完脸,去床边换了一袭拖地长裙,也不梳头,只拿了根头绳松松地挽起,任它坠于脑后。睡房之外的窗下摆着一张书案,女子站在案前化开一支松墨,在砚池中缓缓地磨动。 “姐儿今日还要练琴么。”收拾停当的婢女走进来,将窗帘挂于一旁的金钩上,让屋内的光线变得明亮些。 “唔。”女子含糊地支应了一声,提起粘上墨汁的关东辽尾细毫笔就向着书案上一张辅开的薛涛笺上写去。婢女拿起一个玉狮子镇纸,帮她将那纸定住,歪着头看着自家姑娘写字。 女子写得一手瘦金小楷,字迹娟秀挺拔,运笔飘忽快捷,在光线的照映下极富美感,不多时,整张纸笺就被写满。女子将笔置于紫石笔搁上,拈起纸来吹了一口气,便拿起来放于眼前细看。 “烽烟滚滚唱英雄姐儿你这写的不像是诗啊,有些耳熟,待我想想,喔,这是昨夜那歌的词儿。”婢女扬起头一付恍然大悟的模样。 女子没有答她,轻轻地哼了几句,便走向琴台,在一张古琴上随意地弹了几下,觉得没有走音,她抬起纤手然后轻轻地抚下去,弦动音起,竟然就是那歌的前奏。 前奏过后,女子的唇角微动,一曲清音流出,竟与那晚雉奴所唱的分毫不差,只是音调有些婉转,不如雉奴的那般高亢。一曲唱完,女子突然站起身,脸上多了一些恼意。 “不对,不是这般感觉,哪里不对呢。”女子苦思良久,眼睛撇到那架古琴,忽然想到什么。 “你方才说今日那广播中说的什么?” “喔,府衙要城中百姓相助,伤员太多慈恩局中住不下了,百姓有自愿接收者,赠米每日三升。”婢女想了想,这是很早的广播了,那时自家姑娘还没起呢。 “快套车,我们去府衙处。”女子吩咐了婢女一句,眼波流转,异彩连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顾大家 建康城的西门外,伯颜已经带着他的大斾回到了自己营中,四门围攻之下仍未破城也并未出乎他的意料,宋城难攻,刚刚南下时在荆湖路的郢州城下就经历过一次,更别提那座攻了六年的襄阳城。 此番聚将也不过是为了检讨得失,讨论一下此后的战略罢了。伯颜扫视了一下帐中众人,阿刺罕面色不豫,阿术似笑非笑,忙古歹戏谑地看着站在他对面的晏彻儿,后者则一脸怒容地回瞪了过去。 几个汉将也神采各异,董文炳面沉似水,只有吕文焕精神焕发得像是打了胜仗一般。伯颜清楚他为何会这样,昨日一战,自己在他的阵后观看,此人毫不惜力地轮番猛攻,损失绝不会比北门主攻的解汝楫小。 一想到北门,伯颜仍是觉得惋惜,城墙占领了,城楼攻下了,就连城门和吊桥都拿在了手中,居然还会被守军翻盘。短短的几个时辰,填进去了五千多人其中还包括一个蒙古骑兵千人队,当然还包括他的亲属卫队。 哲赫,一想到这个名字,伯颜就心疼得直抽,这个憨直的汉子不仅是他的亲卫,而且还是他的“安答”,情谊绝非常人可比。这样一个勇猛无匹,战神一般的“巴特尔”,怎么就在这城中没了呢。 “启禀大帅,万户解汝楫在帐外求见。”一个亲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伯颜点点头示意让人进来,解汝楫来得有点晚,不过也没有超过规定时间。 解汝楫并不是一个人进来的,他带来了一个年轻的汉人,一进帐内两人就上前给伯颜跪倒。伯颜不知其是何意,诧异之下看着他,解汝楫便将自己儿子在城内的所做所为述说了一遍,口称请罪。 “这就是令郎?来来,起来让某看看,汝楫也无须拘礼,都起来吧。”听了他的述说,伯颜对这个小子有了一丝兴趣,大胆,心狠,果断,而且运气还不错,居然活着回来了,城中还留了后手,只可惜知道得太迟了。 解二,现在应该叫解呈贵面带激动地站起身,挺胸凹肚像只斗鸡一般,伯颜在他肩头用力拍了一下,口中不住地啧啧称赞。解呈贵何时想到会是如此,心潮起伏之下胀得满脸通红。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令郎年轻有为,胆大心细,将来定然前途无量,汝揖你当真是羡煞旁人啊。”伯颜一番漂亮话不要钱似地涛涛而出,说得解汝楫都红了脸连连摆手推辞。 客套过后,伯颜再次细细询问了他在城中的人手分别在何处,有何计划,要如何行事,能否出城等等,解呈贵也不敢隐瞒,将详情合盘托出。伯颜听完后不再说话,在头脑中思索着有什么能加以利用的地方。 还未得计,一个亲兵匆匆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伯颜微微点头,这是派入城内的使者回来了。事情已经谈妥,宋人提的要求伯颜并不在意,他巴不得对手集结大军和自己野战呢,这该死的攻城战实在让他心烦。 “没什么好隐瞒的,本帅遣人进城赎回了几具勇士的遗体,草原之民有自己的葬习,他们礼应得到安息。尔等若有此请,亦可与宋人商谈,只是须要快些,晚了就只剩下头颅了。” 伯颜将实情托出,除了放人过江,别的都说了,帐内众人都开始议论,昨日一战谁没战死几个亲信之人,既然能用钱赎回来,对军心士气都是有好处的。 “汝揖,你昨日损伤不小,不如以此为目,遣可信之人进城,如果能与城内联系上就算成功。”将帐中众人解散,伯颜留下了解汝楫父子,将自己偶然想到的这个计划说与他听,解汝楫父子连连点头,表示定会全力以赴。 十几辆牛拉的大车上,各躺着两具高大的尸体,守军将割下的头颅又缝了回去,他们身上并未着甲,这却是为了减轻重量的缘故。车队从北门开始沿着御道游街一般地绕了建康城一圈,才从西门出去。 李十一坐在为首的一辆车上,这车只装了一具尸体,却差不多占了两个人的位置,看着眼前巨人般的身躯,李十一挺了挺自己的小身板,背上立刻传来一阵隐痛。他是自己要求加入这支队伍的,为此他在刘禹面前没少撒泼打滚。 这也难怪,在和刘禹当时一块去当涂的那五十余人当中,活下来的已经寥寥无几,刘禹虽然不想让他带着伤这么奔波,可却清楚地看到了老兵油子眼中的坚定。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了他,并任命他为这些人的头儿。 其实这差使很简单,与鞑子交接了这些尸体,自有人用车将金银等物载回城去,而他们将渡江北去,先到扬州再转去真州。为了避免误会,他们身上除了带有招讨司的凭证,还有建康府和沿江制置司的文书。 当然还有对讲机,刘禹没有给他们分派什么任务,将这些对讲机带到对岸,帮助和李庭芝直接联系上,就算是完成了使命。但李十一的心里并不这么想,自从他逃回城,鞑子加大了对周边山区的清剿力度,余下的探子小组一个接一个地失踪,太守需要耳目,而他自己也需要完成牺牲战友的遗愿。 在城池与鞑子大营之间,双方完成了交易,牛车被装上赎金转头拉向了城中去。而李十一等数人则跟着鞑子的使者,准备去码头上船,所有人都开始高度戒备,一只手伸进包裹内握住了太守赠与他们的山寨芝宝,一旦有变,他们就将点燃包裹中的引线,而这引线连接着一只火药罐。 一路穿过重重营帐,敌军虽然面露不善,却也并没有上来搜检,众人直到上了安排的船只,在李十一的指挥下推浆离岸,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在宽阔的江面上,一叶小舟风帆高扬,向着下游划去。 清晨的府衙中,刘禹在尸山血海的恶梦中醒来,满头满脸的大汗,在床上愣愣地坐了一会,才推开被褥下了地。也没有叫人,自己端着装有牙刷毛巾等物的盆子开门出去,院中已经有亲兵在扫洒,见他出来,忙不迭地过来帮忙。 热水已经烧好,亲兵接过盆子就去了厨房,刘禹在院中随意走动着,时不时地还来一个伸展运动。一旁的播音室还没有人影,整个府衙都没几个人。 “民女参见太守。”见亲兵端着水盆出来,刘禹就想转身去接,没想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就像是这清晨的鸟儿,清脆动听。 “你是”刘禹转头看过去,几步之外一个古装女子正对着自己作礼,动作标致,身材婀娜,不由得一怔,自己不认识她。 “民女顾惜惜,有下情禀告太守,还请应允。”女子抬起头,一张毫无装饰的素面进入刘禹眼中,精致,干净,眼神平平淡淡,打量着她的一袭素色长裙,这是来鸣冤的?刘禹有些诧异了。 “若是想递案子,请去前街帅司衙门,孟太守会为你做主,本官只负责守城事宜,恐怕帮不到你什么,姑娘还是请回吧。” 想了想,刘禹用尽量平淡的语气给她指了条路,目前建康城的民事都交给了孟之缙和陶居仁,赵兴载等几个协理,他一是没时间二是没本事去管这些事。摆摆手,刘禹转身接过水盆端到一个井沿边,就此开始洗起脸来。 顾惜惜一阵气闷,自己还没讲出事情,这位刘太守就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婢女被挡在门外,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见到亲军一脸的请人离开,不由得着急起来。 “欸,这不是顾大家么,你如何来了,今日有你的曲子么?”小萝莉穿戴整齐地从厢房跑出来,见到顾惜惜,大声地问道。 “雉姐儿,我”顾惜惜我了半天,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急着眼泪就在眶里打转,平素遇到的哪个不是七窍心肝玲珑人,偏这两人都是直来直去毫无遮掩的性子,让她有些措不及防。 小萝莉看看这位扭捏的顾大家,再看看一边埋头洗涮的禹哥儿,眼珠一阵乱动,心思立刻就歪了楼,有情况啊这是。 “不好意思,原来是顾大家,请恕刘某不知之罪。”原来是位大名鼎鼎的红伎,刘禹一头黑线,估计是误会了,他赶紧收拾好自己,过来打个招呼,顺便瞪了一旁看笑话的小萝莉一眼。 “不知者不罪,太守折煞民女了,都是民女的不是。”顾惜惜这些人与那些倚楼卖笑皮肉为生的青楼妓女不同,她们卖的是才艺,算得上是文化人一类,也未入贱籍,因此她可以自称民女。 一番客套后,顾惜惜说明了来意,原来她是听到府内广播,前来咨询帮助安置伤兵的事情。不过这事情刘禹也没有一口应承,毕竟她住的胭脂巷是那等所在,成与不成要如何行事,还得胡三省去与慈恩局执事斟酌,最终也得伤兵自己愿意。 “曲谱,什么曲谱?”顾惜惜的另一个要求又让刘禹一头雾水,待眼前女子又连比带划地再说了一遍,刘禹才恍过神来,她想要昨天那首歌的编曲,这是个天才啊。只听了一遍,不但能一字不差地唱出来,还能用古琴弹出伴奏曲,只是没有后世乐团演出的那般丰富。 后知后觉的刘禹再看她就带上了一丝欣赏之色,自己是个五音不全的残废,ktv里也只是瞎吼的那种。可惜生在古代,要不然去参加一个华夏好声音之类的肯定大火,最差也能成为网络红人,因为人家是不折不扣的美女啊。 刘禹的注视有些无礼,顾惜惜不由得低下螓首,霞飞双颊,小萝莉这一次觉得自己不会错了,这俩人肯定有奸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勤王 雪片一般飞来的战报并未过多地影响临安府百姓的生活,哪怕明知鞑子离自己已经并不遥远了。官家圣人俱在,政事堂诸公掌舵,升斗小民跟着操什么闲心,每天照样吃饭骂娘逛瓦子,有得逍遥且逍遥吧。 再说了,各地的勤王兵马不正在陆续赶来了么,什么,你说城下只到了两支兵马,别的还在路上好不好。说起到达的这两支兵马,听说有一位是状元出身,那是什么身份,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还能错得了。 宝石山位于西湖之北,与葛岭一起成为西湖的北屏。这里的山岩呈赫红色,岩体中有许多闪闪发亮的红色小石子,当朝阳或落日洒沐之时,分外耀目,仿佛数不清的宝石在熠熠生辉,宝石山便是因此而得名。 位于宝石山东面的保俶塔巍然挺秀,其建于淳煕初年,上下共分九级俱为砖木结构。在阳夕浮云c彩霞的映衬之下,起伏如凤凰飞翔的宝石山顶矗入犹如美人一般亭亭玉立,塔中实心结构,无法攀登,故游人只能在地面仰望。 “地居一郡楼台上,人在半空烟雨间。”身长挺立的状元知州文天祥望塔而叹,他带着赣州兵入卫临安已经到了好几日,可除了一个内侍前来表达了几句太皇太后的嘉赏之意外,就被安置在这宝石山下,葛岭之侧,再也无人问津。 站在一旁的军中司马方兴看着自己的这位好友,原本白皙如玉的面庞因为长期行军变得风尘仆仆,一双秀眉也憷得没了形状,暗自叹了一口气,当初谁会想到,朝廷昭令天下,真正到达临安的竟然只有两只队伍。 想想另一位的遭遇,自己这边还算是好的,那位从已被鞑子占领的荆湖撤下来,千里转进绕道饶州,好不容易才回到临安的郢州都统c保康军承宣使张世杰,现在连军权都被解除了,正在皇城司喝着茶水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政事堂会怀疑他,方兴苦笑着摇摇头,他看过那些军士,都是血浴余生的百战老卒。要说他们会投鞑子当内应,方兴虽然不敢拍着胸脯打保票,但心下肯定是不信的。 就凭这些人,拿下眼前这座兵力空虚的临安府,不说手打擒来,也绝不会费什么事,这会是欲加之罪么?文天祥转头看了看方兴脸上的表情,就猜到了好友的心思,不由得也有些涩然。 “他们这是谁都不信,不独张承宣,咱们无事,只是因为,你我是文人。”他们,方兴知道指的是政事堂的那些相公,特别是风头正劲的陈相公,文人,估计还要多亏了文天祥身上的状元光环吧。 “无妨的,他们最多换个人来统军,处置大将是不敢的,听说之前城内禁军刚刚作过乱,这也是应有之义。”文天祥的宦途并不长,但人却很聪明,这些弯弯绕瞒不了他。 这些话题很沉重,两人一时都有些不想提及,俱都沉默了下来。这座山和它周边的景色很美,边上就是秀丽的西湖,不愧是有着“天堂”美誉的临安府,可是“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这等美景还能维持多久呢。 突然,山下小道跑来几名军士,径直朝着保俶塔这里过来,文天祥与方兴对视一眼,这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营中的领军是新任的赣州都统陈继周,他一向做事沉稳,若非大事,断不会如此。 “回禀刑堂,山下大营来了几位官员,说说是奉了朝廷诏令前来,要要刑堂即刻前去。”来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文天祥此时已经被加了江南西路提刑使,是故来人不再称他太守。 朝廷诏令,两人立刻捕捉到了关键地方,由于官家年幼,现在发出的所有诏令都是经太皇太后之手签发。朝廷终于想起自己了么,文天祥心中涌起一阵激动之情,千里勤王,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当下不再犹豫,带着众人就朝山下而去。 临安城内吴山脚下靠着小河一侧的清河坊陈宅内,虽然此刻时日尚早,宅院的主人右丞相c知枢密院事陈宜中却已经回到了自家府中,刚进了后院,管家就匆匆行了上来。 “已经到了,照相公的吩咐引入了书房中。”看着自家相公询问的目光,管家连忙解说道,陈宜中也不说话,点点头便朝着书房走去,管家急急地跟在他后面,守住了书房外的门口。 房中之人正在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到陈宜中走进来,赶紧起身就要大礼参拜。陈宜中见他如此,脚步加快,饶是如此还是受了他半礼,呵呵一笑就将他扶起。 “赵制司客气了,晪为同僚,何须如此多礼。”房中的这人正是原任沿江制置使c知建康府c行宫留守,后来匆匆从城中逃离现在回到临安府的赵溍,其实他回城已经多日了,今天才被陈宜中召见。 “相公安好,只不知今日召见下官,有何吩咐。”两人分宾主坐下,赵溍心下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位相公会如何安置自己,有些急切地问道。 陈宜中却没有马上答他,赵溍何时进城,从何处进城,带了哪些人,带了些什么东西,早就有人详细地报与他知。只是诸事繁忙加上不知道应该拿他怎么处置,才耽误了下来,今日召他来却是为了问一桩事。 “赵制司那日离城时,城中还有何人留守,你见过那位汪招讨了么?”陈宜中端起茶碗用盖子撇了下浮沫,看似随意地问道。 “禀告相公,那日城中禁军聚啸,溃兵延祸乡野,某手下无兵无卒,不得已离城而去,正是为了搬兵回救。”赵溍的开头啰嗦不已,全是为自己的开脱之词,陈宜中听不下去了,目带严厉地盯了他一眼,赵溍赶紧收住了声。 “某离城之后,城中尚有通判袁洪,兵马司主事徐旺荣,都统茅世雄,翁福等人在,不过后来听说他们三人欲要献城给鞑子,被那位汪招讨斩杀了。某并未见过招讨本人,只是进了临安城才听说的。” “就这些人?兵马呢,守军不是溃散了嘛,你认为那位汪招讨还能守得住城否?” 陈宜中问这些并不是无的放矢,今日朝廷突然收到了知广德军令狐概发来的紧急函件,说是本军都统祝亮领军前往建康境内,结果一战而没,一同战没的还有朝廷不久前才任命的江东路转运使赵淮,正是面前这人的族弟。 听到陈宜中的问题,赵溍一阵眩晕,守不守得住?难道现在建康城还没有失守,这怎么可能,兵从何来。他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如果真的守住了,自己又算什么。 看到赵溍的表情,陈宜中就知道所问非人,这个草包,他在心中腹议,要不是因为两人曾经有过共谋,他恨不得装作不认识才好。 “呵呵,算了,不提也罢,这是吏部文书,政事堂已经签了字,太皇太后也用了印,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兼知广州府了,赵安抚,即刻去上任吧。” 接过陈宜中递过来的吏部任命文书,赵溍不知道该作何表情,表面上这是降了职,实际上他知道自己算是逃过了一劫,从此再也不用担心贾党的问题了。 送走了赵溍,陈宜中站在书房中冥思,如果建康还在坚守,那朝廷就必须要发兵援救了,这可是留都,东南半壁所系。话说回来,真的能保住建康城,对刚刚登上相位的自己还真是好事一桩。 至于援兵么,不需要到处去调,此刻临安城外就有,陈宜中虽然传唤了那位张承宣,但其实并没有怀疑他的忠心,只是对武将的例行敲打罢了,一旦决定出兵,真正能战的还得靠这些莽夫。 “来人,持本官名刺,去请留相公,王相公,就说本官有要事与他们相商,务必前来。”陈宜中叫来管家,对着他吩咐道。 因为阳历的关系,后世的金陵市差不多进入了五月半,气候变得十分炎热,平均气温已经达到了35一6摄氏度,穿着长衣长裤里面还套了件防弹衣的刘禹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清凉男女,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 由于战事的连续,他这次回来离着上回已经有好些天了,留在金陵的三人当中,除了胖子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于仲明和苏微都有些诧异,要不是知道他是公司唯一股东,搞不清楚状况的还会以为他是卷款逃走了呢。 刘禹顶着酒店服务员异样的眼光,匆匆上到公司的包间,这一次人挺齐的,估计都在等着看他何时会露面吧,刘禹笑着和三人打了个招呼,就回房去换了身短袖衣裤出来,大家围着一张桌子坐下,苏微走过来问他想喝点东西吗? “那个,渴了饿了喝什么?”刘禹舒展地躺在椅子上,感受着房间里的清凉,毫不在意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攻心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围城的鞑子与守城的宋军之间突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和平,络绎不绝的使者往来于城里城外,带着各种指令讨价还价,专办此事的胡三省带着他从府学学子中招募的属下坐镇东门,严阵以待,每日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这些使者担负的也不仅仅是赎回战死者的尸体,还有观察城内形势的任务。守军做出的相应对策则是只开放东门一地供人进出,守将姜才也下令手下严密监视每一个入城的人,只允许他们看到有限的范围。 东门外的吕文焕没有了前几日的精神抖擞,那日的战斗中,他压上了老本,也只博得了伯颜一个淡淡的赞赏笑容。可陷于城中的那些将士要不要赎回来,却让他头疼不已。 他并不是心疼那点钱,可如果只赎回几个军官,普通的士兵会怎么想,到头来好事成了坏事。也因此,尽管他的营地距东门最近,可却是唯一没有派出使者的一军。 头疼的还不只这件事,惨重的伤亡严重打击了部队的士气,死伤最多的范文虎就整日里在自己帐中喝酒消愁,陈奕吕师夔也是面色阴沉,仿佛是自己要他们带着人去送死一般,可谁看到了自己的损失,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要小啊。 紧接着,天气也开始来凑热闹,江南的阴雨时大时小,将城外的大营弄得到处是水洼,踩在上面高一脚低一脚。现在就连蓑衣和备用的衣裤都成了要紧急调运的物资,这些东西占据了大部分的水军运输量,将下一次的攻城时间推迟到了不知道哪一天。 吕文焕站在自己的大帐内望着营外的绵绵细雨,天气已经阴得看不清远处的城池,时日骤过,夜色慢慢地黑了下来,大帐外面,一些亲军带着人在挖掘排水沟,营中的积水若是不能尽快排出去,不仅影响行军,而且会带来蚊虫滋生,到时候疫病丛生,那就真的麻烦了。 “走背字啊。”吕文焕轻叹了一声,回想年初大军南下之时,何等的意气纷发,仅仅在荆湖北路境内打了一场规模不算大的战斗。然后就是自己的表演时间,一路沿江而下,不过一纸书函,亲属旧部纷纷响应,那时大帅对自己说的什么“征南第一功”,言犹在耳啊。 他的思绪随着这细雨飘散着,忽然耳中传来“滴滴哒哒”的落雨声变得有些不同了,竟然像是一首琴曲,吕文焕苦笑着摇摇头,这是魔怔得产生了幻听么?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让他不禁疑惑起来。 一曲很快就完了,过了一会,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这一次不会错了,吕文焕的表情如同见了鬼一般。天空已经暗得难见五指,整个大营除了几个望楼点着火把,其余的地方一片漆黑,他刚想张嘴叫人,一个亲兵地跑了过来。 “禀参政,是城池那边传来的,声音很响,越往前越大。”亲兵边说边指向前方,吕文焕点点头,他已经听清楚了那声音说的内容,似乎马上要开始一段说书。 “三百余年宋史,中间南北纵横。闲将二帝事评论,忠义堪悲堪敬。忠义炎天霜露,奸邪秋月痴蝇。忽荣忽辱总虚名,怎奈黄粱不醒!”随着开篇的一阙《西江月》呤毕,响起了男子朗朗的说书声。 这军营中没什么乐子,粉头都找不到一个,军纪之下,又不准吃酒赌博,一闲了就觉得淡出鸟来。突然出现这么个声音,大营中所有的军士都打起了精神,开始驻足聆听。 站在帐门内,吕文焕开始还听得兴趣盎然,可接下来的内容就让他越听越不是滋味。这是说的岳爷爷的故事,当年守襄阳之时,他也曾经以此激励将士们的士气,可现在 他顿时失去了继续听的兴致,这明显是城中的策略,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大营离城池虽然不算很远,可也绝不是人声能直接传到的。现在怎么办,下令不许将士们听么?吕文焕看着已经醉成一团缩倒在桌下的范文虎,叹了口气,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建康城内,靠近刘禹的临时府衙,就在小巷后的不远处,有一所不大的宅院,前院从中间被人为地分隔成两半,各自有门出入。张青云打着一把伞走着来到院门前,一个守门的禁军认得他,指着右手示意他从这里前去。 张青云收起伞就抬脚准备进门,却听见另一边的院内传来一声娇笑,接着就是一阵唧唧喳喳的女子声音,不禁有些诧异。他很少这么晚出门,今天是临时被召来的,来人只是告诉他要说一段书,却不是平常所在的府衙内,而是这个看上去有点偏的小院子。 更奇怪的是,刚进去他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错,这是自己当初开始说《精忠岳飞》时的声音。因为是刚刚开始入行,显得有些紧张,甚至还错了几个字。尽管疑问满满,他却不敢去找人问,想必又是什么奇物吧,在府衙之时就见得多了,按照守门禁军的指点,他走进了一间厢房内。 “咱们的大才子来了,可惜你来晚了几步啊,不然就能听到顾大家的琴声了。”这房中居然有好几个他在府学时的同窗,张青云笑着和认识的人打个招呼,放下手中的伞,走到他们的中间。 顾大家的琴声确实难得一听,不过那是对于别人,对张青云来说,别说琴声,人他都见过几面,还互相致过礼。因此听到同窗的婉惜之语,他也作出一副遗憾状,满足了人家的炫耀心理。 “《忠义杨家将》?”张青云接过一个学子递过来的话本,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愣了一下,他还以为是找他来说《精忠岳飞》的。不过想到这会正在播放自己的声音,他就释然了,这也是一个脍炙人口的故事,找了一个烛台下慢慢翻看,马上就被精彩的情节吸引住了。 “哎,你们知道么,听说咱们这是说给城外的鞑子听的。”一个学子突兀地来了一句,满屋的人都停下来盯住了他,那人得意地四处扫视,就是不说下文,众人等了一会,见他这模样,都围上去就是一顿胖揍。 “别打了,好了好了,我说,白日里从这里牵出去很多股线,就是府衙那种,长长的直接牵出城外,我当时跟着胡机宜在东门那处与鞑子使者周旋,送一个使者出城的时候,瞅了一眼,发现军士们把那传声筒装在了外墙上。当时还纳闷呢,现在看来就是为了此刻。” 张青云没有围上去,他正在翻看着手中的话本,想着要以怎样的语调说出来,听到这人的一番猜测,他暗暗笑了一声。太守行事,天马行空之处甚多,又岂会没有目地,城外的鞑子,大多是汉军,与宋人同文同种,就在一百多年前还是一国之人,看看这书的内容,多半就是为了打击他们的军心士气吧。 “那你可知道,这院中另一处,都是何人?”另一个学子神神秘秘地低声说道,屋内众人都知道那边是一些女人在,为此专门将这院子隔断了,听他的口气,似乎知道这些人的来历,生怕他又卖关子,都不停地催促。 “告诉你们吧,她们都是胭脂巷那边的红牌倌人,顾大家本人刚刚都来了,我眼尖看到了她的轿子,还有贴身的侍婢,在府衙见过,除了她,还有好几个和她齐名的,比如” 学子口中的那几个名字,的确是和顾大家齐名的红伎,无论是样貌才情都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众人都是年青学子,饱读诗书,对这种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完全没有抵抗力。一时间啧啧声四起,满屋子窃窃私语。 张青云放下手上的话本,在心里默默念了下,如何开头已经了然于胸,听听屋中众人的议论,静静地等待着。屋外的雨水敲打着纱窗,自己的声音随着那黑线传往城外,成为另一道制敌的武器,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豪不已。 离此地不算远的制司衙门大堂内灯火通明,巨大的牛油蜡烛点得堂内亮如白昼,屋里只有汪立信,刘禹,金明,姜才,刘师勇等五个人,连汪麟都没有在内,堂外关防甚严,汪立信的亲兵牢牢守住了周围,将所有来此的人都挡在了外面。 “大致计划就是如此,各位听过,有何补充的,不要马上说出,回去仔细想清楚,再找某细谈,总之,此事只有我们五人知晓,决不能走漏风声,否则军法从事。” 刘禹放下金属教鞭,他的面前是那个大沙盘,汪立信抬起头,另外三人都严肃地冲他点点头,各自施了一礼,便告辞离去。 “子青,此事事关重大,你可要想清楚了,千万不要被前几日的战果冲昏了头脑。”汪立信待几人走后,转头看着信心满满的刘禹,有些担心地说道。 “招讨所言甚是,正是如此,刘某才合盘托出,供大家参谋,多人计长,总能拾遗补阙,等到时机成熟,才好行事。” 这个计划是刘禹在后世找人依据现在的态势做出来的,再加上眼前这些老将的补充,未必就不可行。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死守到底,那样即使守住了,也得很长时间,经过一番实战,现在城内的守军起码不再怯战了,而城外的鞑子则是损兵折将,士气也高不到哪去,而古代战争,士气却是个决定性的因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端倪 “你说什么?”听到孟之缙的话,刘禹大吃一惊,直接从书案后站起身,走上前来,堂前站立的是一个瘦小的老头,穿着一身公门的皂色常服,他的身份是一个仵作,而且是职业世家。 “禀告太守,属下自十五岁入行,至今已逾五十多年,虽不敢说火眼金睛,但这么明显的伤口绝计是错不了的,这是一把薄刃尖刀从近处直插所致,死者没有过多挣扎,显然是并未作防备,或是相熟之人也未可知,无论如何,绝计不会是临阵对敌或是箭伤。” 听到仵作将自己的分析详细说了一遍,刘禹的心头立刻明了,乡兵的张都统,袁洪负伤后接替他指挥的那位,居然是被人所害,此人是临时起意想要立功投敌,还是原本就是鞑子安插在城中的探子呢? 城中人口连百姓带守军接近三十万众,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从开战前刚刚进的城,各种可能性太多了,他有些抓不着头绪。若不是死的是一个都统,而按惯例在入敛前又请来了仵作,这个仵作又是个经年的老手,说不定就这么蒙混过去了。 现在城内一共不过四个守将,金明等人都有自己的亲兵护卫,加之本身武艺不错,警觉性也高,被人下手的机会不会很大。只有自己和袁洪这种文人,不对,只有自己这只菜鸟,一想到这里,他不禁感谢汪立信,让小萝莉这么个小尾巴一天到晚跟着,枉自己以前还嫌烦。 “子青,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无须这般担忧,我等假定就是鞑子所遣的奸细行事,那日张都统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周围的乡兵不可能会被人都灭了口,此其一。他能如此接近张都统,要么是乡兵,要么就是义勇,这些人都有名册在录,不难查到,这是其二。如此一来,范围就缩小很多了。” 孟之缙先嘱咐了老仵作对此事保密,将他打发走,然后对着一脸深思状的刘禹说道。听完这话,刘禹恍然,自己的确是想多了,范围确实不大,那日战事紧急,一个普通百姓不可能就这么冲过去,接下来只要暗地查访就是了。 这类事情,刘禹可以说毫无经验,而在古时,访案查冤本就是一州父母职责所在,虚心请教过孟之缙后,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乡兵主要来自北门,只有很少一部分补充了各门损失,义勇则都是在禁军大营,首先要查的就是新入城的被招募的那一批, 北门现在还缺一个守将,他准备将刘师勇调过去,由自己承担起他原来的龙光门守卫任务,反正这门本也就在城西。至于暗查的人选,则以孟之缙派出精于刑名的胥吏为主,按照登记的名册一个个来,重点放在那种无家无口的单身汉身上。 亲自将孟之缙送出了门,刘禹在回去时候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肋间,这处虽然穿了防弹衣,可里面没有钢板,想到平叛那回茅世雄的一刺,幸好不是这里。人是不会永远走运的,他在院中来回踱着,突然想到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赶紧招手叫来一个亲兵,在他耳边嘱咐了一番。 城北外的汉军大营中,解汝楫也在自己的帐中来回踱着步,似乎在做着很艰难的决断,他的二子解呈贵跪在当中,一脸倔强地抬头望着他,大有不达目地不罢休的架势。 “你真想清楚了,这可是自投罗网,保不定城中已经觉察,正画影图形捉拿于你。”解汝楫停下脚步,盯着儿子的眼睛郑重地说道,他这几日连续派了几名使者,都只能在东门附近,一举一动都被人盯死。 “儿不怕,那日行事,周围并无人认识儿,这些天爹爹也看到了,守军们防备甚严,派出的人不熟地形,根本不敢动作,再换人去也是一样。还不如让儿走一趟,寻个机会与他们见上一面,将大帅的指令交待下去。” 解汝楫盯着儿子看了良久,长叹一口气,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儿子长大了,有了几分自己当年的模样。只可惜不是嫡子,也好,自己去拼个前程,反正也姓解,一样地光宗耀祖,想到这里,目光已经变得柔和,让解呈贵感到极不适应。 “番将耶律胜纵骑提刀,要来报仇。杨延昭挺枪迎战。两马相交,杀做一团。延昭奋枪一刺,耶律胜翻鞍落马,血溅尘埃。正是:阵上番官拼性命,征场宋将显威风。” 又来了,自前日起宋人每晚开始对着城外放这说书段子,现在连白天也不放过。杨家将的故事在河北等地比岳飞还要深入人心,杨六郎杨延昭更是街知巷闻,无人不晓,偏偏如今城外的汉军大多都是河北之地所出,几个万户包括他自己更是清一色的河北人氏。 虽说大宋失去中原已经一百多年,这里的人没有人认为自己还是宋人,但这整日里的这么放,解汝楫以手抚额,自己才是围城之人吧,四面楚歌的好像是城里之人才对,怎么搞得好像反过来了,宋将?老子他娘的是汉将。 西门外的伯颜也为此头痛不已,他原本其实很喜欢听岳飞传,人家抗的是大金,同样也是蒙古人的仇敌,可后来越听越不对,宣扬忠义也就罢了,一口一个番狗蛮邦,这不是和鞑子一个意思么。 可是遍查周边,根本找不到是何物所出,难道会是城中直接放的?伯颜不敢相信,传说中的雷公也不过如此吧,这么远的距离,怎么能听得这般清楚,有心打几炮,想想却又放弃了,现在各部还在和城里交涉,不能随便就开战。 心烦不已的伯颜只好尽量走得远一点,甚至直接上了码头上的大船,声音才逐渐变小听不见,他并不相信这么搞会让那些汉人产生反叛之心。只不过,究竟会影响一些士气,宋人的奇物层出不穷,怎么其国会偏弱至此呢。 经过了几次攻城的战斗,伯颜已经明白强攻很难奏效,如果改为长期围困,江南的气候又是一个难题。这处不比襄阳地处江北,再过一个月就是梅雨季节,城外驻军困难重重,城内有多少粮食,倒底还能再撑不撑得过一个月,伯颜有些拿不定。 府衙不远的那处小院内,靠左一边的厢房内全是女子专用,门口有禁军把守,不准陌生男子窥视。这是太守亲自下的令,违者是要行军法的,简直就是当作了军营在对待,因此,两个把门的军士十分难受,虽然不时有漂亮小娘子来来去去,却根本不敢多看,还得忍受女子们不时地调笑。 顾惜惜已经有些喜欢这个差事了,虽然帮助收容伤兵的提议没有被通过,可太守交待的这个事情也很是有趣。事情并不多,每日里弹奏一曲即可,若是有闲,多来几曲也是可以的,只是曲目都要求为北地所出,能扣着军伍就更好。 这几日,她在自家到处找寻,也不过寥寥几首,什么《塞下曲》《杨柳怨》《阳关三叠》《胡笳十八拍》等等,而且大都是曲谱,无法唱出来。太守听说之后,答应帮她找一找,顾惜惜有些期待,会是什么样的曲儿。 同屋的几个都是久闻大名的,只因同行是冤家,平时素无往来,连个手帕交都算不上,在此见了面,大伙也只是点点头互通了名号。好在这边的房间不少,也不用硬要呆在一起尴尬相对。 正要把准备弹奏的曲子再复习一遍,就见自己的婢女手里拿着什么挑帘进了屋,面带不解的神色,顾惜惜停下了动作,目送着她走了过来。 “姐儿,这是太守差人送来的,说是歌谱,可我瞅着不像平日你看的那些。”婢女一边说一边将几张纸递了过来,顾惜惜接过来一看,纸质洁白,一点毛边都没有,每张上面都记着一首词曲。 “这是减字谱,与我那些并无不同,只是这上面的蛐蛐符,不知道是何意思,难道是西域胡人的记法么。”顾惜惜边看边哼,却是一首小调,曲子不复杂,词也很通俗,完全谈不上什么文采。 这是刘禹从后世找来的一道民间小调,不得不说顾惜惜的猜测基本上是对的,那上面的正是西方发明的五线谱,他懒得去掉了,就一起打印了出来,反正下面还有古谱法,也不用担心顾惜惜看不懂。 这个小院已经运行了几日,从最初的说书段子,各种北方曲子,慢慢再到学子们自己创作的各种历史和民间故事,潜移默化地逐渐深入,最后能达到一个什么效果,刘禹并没有把握,只是汪立信等人都比较看好,也就先做做看了。 院中的线路和原来架设在城内的没有交集,只不过由于这边的内容更为丰富,播出时间长得多,引得城中百姓都开始往尽量靠近城门附近聚集,呼朋唤友地一直听到深夜,这个结果却是当初始料不及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奸细 建康城的东门现在是唯一还有完整城楼的地方,几次攻城,城外的投石器都没有别处的那么犀利,城楼上虽然中过几弹,却几乎没能造成什么损伤,守将姜才正从楼间走出来,边走边将甲胄上的铁扣扣紧。 站在城楼上望下去,城外的壕沟已经清理完毕,原本黄色的泥土呈现出一种很深的褚色,不远处的护城河水也浑浊不堪。羊马墙上的喇叭里正在发出很大的声响,由于距离很近,他昨天晚上就是听着故事入的睡。 城内的交易还在进行着,不断有自称使者的人从城外高喊着要求进城,当然吊桥是不可能放下的,他们只被允许坐着吊篮从城头拉上去,回去的时候也是一样,再通过护城河上唯一的一个长梯返回去。 城墙上的守军这几日都把那些使者过河当戏看,方才就有一个抱着大包裹的人没有站稳从长梯上跌进了河中,惹得守军们一阵大笑,抬着整个尸体过去也像是玩杂耍一般,正因为如此,整个交易过程很慢,过了这些天还是没完没了。 姜才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即使看到那些情景,也难以让他的嘴角抽动一下,耳边是熟悉的北地小调,自己有多久没听过了,想起这个,少时被掳走的那些日子又浮上了心头。 杨家将的故事能让每一个听到的人动容,尽管才刚刚开始,可谁不知道老令公最后的归宿,谁不知道满门忠烈只剩独苗,最后要靠一堆寡妇来支撑天波府。姜才相信,不管是守军还是城外的那些汉军,听完后的感触都是相同的,只是那又怎么样,一旦战起,还不是得拼命厮杀,想尽办法置对方于死地。 他的目光扫过一个刚刚被吊进城头的敌军使者,应该是个年轻人,却偏偏要在嘴上黏上两撇胡子,自己盯着他的眼睛,也不敢对视,完全不像之前的那些老滑头,什么都要讨价还价。 姜才不喜欢这个差事,更不喜欢和那些使者打交道,因此基本上把具体的事务都交给了派来的书吏,自己只管住这城门的关防,阻止敌人可能的阴谋。 “哪里来的,叫什么,想找什么人?”年轻人被守军带到了自己面前,姜才斜了他一眼,便看着远处问道。 “回将军,在下从北门外来,受上司所托,赎回一位战死在那里的千户,鄙姓谢,单名一个忠字。”解呈贵恭恭敬敬地回答,低着头不敢看面前这位大汉。 “又是北门,不是来过好几次了么,怎么还没办完?”姜才并不是想刁难他,印象里这几天那边确实派来了好几拨人,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回将军,小人是受另一位万户所托,与前面的那些使者并无关系,还请将军行个方便,事成之后,必有答谢。” 听到来人的话,姜才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没什么新意,又是金银贿赂那一套,他不想再多废话,摆摆手示意守军带他下去。 姜才知道刘禹卖尸体是为了给战死的守军发怃恤,府库虽然有些积蓄,可大都是些不值钱的纸钞。用太守的话来说,死去的鞑子才是好鞑子,能为城里带来一笔钱财,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姜才摇摇头,他只是个纯粹的军人,无法理解这些理论。 解呈贵被人带下城楼的时候,两腿都有些发抖,那个将军的眼神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被看穿了,虽然做了些简单的易容,可真要是面对熟人,还是很难瞒得过去的。 下楼之后,守军将他带到右侧的一排单房之内,里面有个书吏,正好空了下来,解呈贵赶紧上前,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千户?北门。”书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种级别的尸体应该早就赎完了才对啊,他打开面前的名册,一行一行地看下来,并没有什么没人赎回的千户,于是抬起头来摇了摇。 “还请勾当帮忙仔细找找,或许他脱去了自己的服饰,或许漏过了呢。”解呈贵走上前去,暗暗掏出一块金子,偷偷地塞过去,书吏吓了一跳,左右一望,门口的守军并没有注意,于是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样吧,前面棚中堆着一些首级,都是身份没有确认的,某着人带你去找找,或许在那处也不一定。” 听到书吏的话,解呈贵就是一喜,他要的就是一个机会,这里是唯一能与城外接触的地方,自己放在城内的那些人都很机灵,应该不会放过这个空子。 随着一名禁军来到房屋边上的一个木棚内,只见地上摆放着一堆首级,形成了一个塔形,两个义勇模样的坐在一旁,只瞄了一眼,解呈贵就知道来对了,其中一人正是他的手下。 “便是此处了,你两人盯着他,快些找完。”禁军将解呈贵交给乡勇,自己走了出去,解呈贵盯着那个手下,眼睛眨了眨,那人瞬间看清了来人,不由得露出喜色。 那个手下将另一名义勇拉到一边,主动担负了接待任务,那义勇也没怀疑,自己去一边坐着听广播。木棚很大,手下使了一个眼色,带着解呈贵到了另一边。 “仔细瞧清楚了啊,都在这里了,二公子,你怎么来了,这也太冒险了,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手下大声嚷嚷着,后面才低声问道。 “废话少说,城外那声响是怎么回事,整天不停,能找到源头么。”解呈贵蹲下来,装做查看,手下低下身体,将后面的人挡住。 “在一所宅院当中,用黑线牵至城外墙上,那天某还被叫去牵过线,只是那地方守护颇严,不好下手。”手下低声说道,脸上显出一丝为难的神情。 “大帅吩咐下来的,若是成事,你的家人便能从此享福了,还有一事,城中粮库所在知道么,能不能想办法烧了它。” 听到解呈贵的话,手下脸都绿了,这两件事一个比一个凶险,半晌说不出话来,解呈贵没听到回音,转头一看,脸上就有些不悦。 “二公子,某等绝非怕死,只恐有付所托,让大帅计划落空,累得公子受罚,兹事体大,还容我等筹谋一番如何?”手下无奈,只得小心解释,自家的公子连家人都说出来了,是福是祸就看自己怎么表态了。 “唔,不要怕成这样,并未要你等去送死,城中火起之时,便是大军攻城之日,小心一些,未必不能脱身。总之就这两件事,交待下去。此次一见,不知道还有没有下回,记住如果还有这等机会,仍是如此见面知道么。” 事情办完,解呈贵也不再多待,只随便挑了一颗首级,就充作自己要找的目标。去前面那书吏处交了赎金,仍是从城头被吊了下去,过河出城返营而去。 自战事开始以来,陈小乙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刘禹当时的承诺相当于尚方宝剑,他借此将地盘扩大了几乎一倍,凡是不服者都被他以安定城内秩序为名联合官差送进了狱中。 因此,当刘禹差人找上他时,他一点也不敢怠慢,亲自跟随来人前去,原本以为是在府衙内的,却不想直接到了西门。看着守军排得整整齐齐地驻防换防,陈小乙有了一些担心,不知道太守是不是对自己有了不满。 刘禹此刻正在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西门外的地形,雨后初晴,道路有些泥泞,城外到处是水坑,很不利于行军。看着这种情景,他的眉头紧紧皱着,连身后有人接近都没注意到。 陈小乙偷眼看了一下他的表情,更是紧张起来,苦思自己倒底哪里做错了,隔了好一会,刘禹才回过神来,转身打量了一下这个建康城里最大的流氓头子。 “陈小乙,本官记得你,好久不见了吧。”刘禹话音不高不低,陈小乙也听不出喜怒,只得拱手施了一礼。 “好叫父母知晓,小乙能有今日,全仰仗父母,但有所遣,绝不敢辞。”左思右想只觉得多半是有事情要自己去办,于是赶紧先放出一个姿态。 “这话听着耳熟,上次怎么说的,本官命你注意城中奸佞,你在干什么,火并他人,抢占地盘。这也就罢了,本官交待的事你都敢不办?如何能相信你。” 刘禹冷冷地说道,他的确有点生气,拿了好处却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人的手下足有数百人,全是熟识城内的地头蛇,这股力量不利用起来,难道抽调本就不够用的禁军去办? 陈小乙这才记起当初的对话,脸色立刻就变了,马上趋身上前连连告罪,就差跪地相求了,连称愿意将功赎罪,如若不然,任凭处置云云。 “也罢,姑念你还算诚心,便给你一次机会,此事若是再办不好,你自己去大狱中与那些人相聚吧。” 说完,刘禹便叫陈小乙附耳过来,将事情吩咐下去,一番话说得陈小乙连连称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完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排查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真是好酒啊!”刘禹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干,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口中由衷地赞叹道。 “扑嗤!”一旁的小婢女被他一番无厘头的称赞逗得笑了出来,随即自知失礼,赶紧用袖子捂住了嘴。再看看自家姑娘手执琵琶弹也不是不弹也不是的尴尬,脸上哭笑不得的奇妙表情,不由得在心里腹议着这位太守。 姑娘这琴音平素都是价值千金的,琵琶更是从不轻易示人,今天好不容易来了兴致,却弹给了牛听。不懂便不懂吧,偏生还乱说一通,好不可气。 说实话,刘禹还能想出这两句古诗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他只记得这是描写某种技艺的,但却忘了这不是白乐天的《琵琶行》,而是杜工部的《观公孙大娘舞剑器行》,觉得顺口就说了出来。 见房中突然没了声音,刘禹诧异之下打量了一下前面的女子,顾惜惜坐在那里一副似嗔似怨的样子,心道难道又说错话了? “不弹了,反正在太守眼中,奴这拙技还不如那劣酒,入不得太守的耳。太守喜欢看剑器舞么,隔壁关娘子最擅此技了,要不要奴着人去请啊?”顾惜惜脸带恼意地说道,装模作样地就要打发婢女出门。 “大家莫恼,都是本官的不是,剑器么,唉,记混了,读书太少,叫大家看笑话了,确实不是有意的。来来来,本官与大家陪罪,请。”刘禹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称赞琵琶的,讪讪地倒了一杯酒就举了起来。 只不过,刘禹也确实对那琵琶曲没什么兴趣,听不懂也欣赏不来,今天是顾惜惜下贴子请他来的,一来是答谢他印的那几首曲子,二来说是有事请教。既然美人相邀,也不好推辞,加之城门也没什么事,就走了这么一趟。 这还是刘禹进了建康城,头一回来到这大名鼎鼎的秦淮河,心中确实有些好奇,倒不是真对这姑娘有什么想法,况且进来之后,不是诗词就是曲赋,他有些招架不住,喝了几杯酒,就有些萌生去意了。 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顾惜惜的脸上有些红霞飞起,原本以为这太守是个文人雅客,这些东西就算不是精通,至少也懂得欣赏,谁知道此人要么埋头喝酒,要么插腔打浑,胡说八道一番。 “也罢,太守既不愿多呆,民女也不敢强留,只是上次所说那首歌的谱儿,可否不吝赐教。”见刘禹频频走神,顾惜惜只得按捺住心中的不满,将事情说出。 这下子轮到刘禹纳闷了,他知道顾惜惜说的歌是什么,可叫他上哪去找那歌的古谱,况且听过这姑娘的弹奏,调子几乎分毫不差啊。要说别的那就真没办法了,总不能去找一些西方乐器来扔给她吧,那样还不得把自己烦死。 “大家恕罪,此歌乃是他人所制,因此上回未曾将那谱子交与你,再容本官一些时日,定让姑娘如愿,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今日还要多谢大家的款待。”说完,刘禹一拱手就欲出门而去。 “筚居陋室,太守不嫌弃,民女足感盛情,只是未料太守不喜这些,多有唐突,还望见谅。”顾惜惜盈首作礼,在背后悠悠说道。 “大家言重了,国难当头,民不聊生,本官实在没有兴致听这些靡靡之音。女子诗作未必不佳本朝便有一位,其句深得我心,惜乎太少。”刘禹转头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只重诗词音律的文青女相交起来太累,再美他也只能敬而远之。 “敢问是哪一位的哪一句,可否赐教。”顾惜惜不依不饶地抬眼问道,俏目之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倔强之色。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告辞了,姑娘留步。”刘禹说完,转身就掀开湘帘下楼而去。顾惜惜一时怔在了当地,婢女一脸奇怪地端着菜盘走进来,却发现房内只余了一人。 喝了几杯果子酒,虽然当时挺顺喉,可出了院门在河边漫步着,被河风一吹,就有些后劲上脸。刘禹在心中暗笑着自己,真是浪费啊,多呆一会没准就有个什么我与某某不得不说的旖旎剧情上演呢。 城中对张都统被害一事的暗查已经进行了好几天,经过目击者的举证,当时接近他身边的确实是个义勇打扮的人,只是一时之间无人认得他是谁,不过这样一来排查的范围便缩小了很多。 那日调至北门待命的一部义勇一共不过两千多人,由于并没有直接参战,伤亡甚微。按图索骥一下子就圈定了几个目标,其中两个都是伤于流矢,伤势过重的已经死了,他两人经查都是在城下受的伤,和城楼的战斗没有关系。 只有一个来自太平州当涂县黄池镇的人十分可疑,此人已经失踪,在所有战死者的遗体当中也并没有找到。在认识他的人描述了相貌身形等特征,再与那日目击者的描述细细比对之后,已经基本能断定这人就是凶手。 刘禹并没有让人画像通缉,凶手很可能已经逃到了鞑子大营中,那样做的意义不大,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揪出他的同伙,以防类似事件的再次上演。经过此事,现在所有的高级军官不管禁军还是乡兵,都按制配发了新的甲胄,提高了他们的防护能力。 为防疏漏,所有登记地为太平州当涂县的义勇都作了排查,抛开有家有口的那些,独身男子成为了重点目标,刘禹此行,除了去顾惜惜那里坐坐,还想顺路找一下陈小乙,看看自己吩咐的事他办得怎么样了。 建康城南中街的燕居楼上,二楼独间内推窗望去,秦淮河风景尽收眼底,刘禹专门选了这间临河的,叫人上了些菜肴甜点,方才在顾惜惜那里光顾着喝酒了,都没吃几口菜。 陈小乙来得很快,刘禹刚准备将一块点心塞入嘴里,独间的木门就被人敲响,一个亲兵打开门将他带了进来,刘禹抽空打量了他一眼,还是那身富贵员外的装束,不禁宛尔。 “小民自知相凶,穿上锦袍也不像官人,能博父母一笑,也是个乐子。”陈小乙唱了个诺,恭敬地说道。刘禹却是不信,这等底层出身的,自有一股狠劲,别看这会低眉顺眼的,那是畏惧刘禹背后的国家势力。 “好了,叫你来,就是问问那事办得如何。”刘禹让人搬了一个圆凳让他坐下,自己将那块点心扔进嘴里,一边细细咀嚼一边淡淡说道。 “那日父母吩咐下来之后,小民当时就挑选了一批人,全是心思活络之徒,这几日陆续地混入了义勇当中,应该还算是顺利,料得再有些时日,就会有线索了。” “你未将实情告诉他们吧?”听完陈小乙的话,刘禹点点头,他让陈小乙找这些人可不光光是为了监视。 “没有没有,父母放心,小民只是叫他们先加入义勇,多多结交各色人等,具体做什么并未透露。”陈小乙连连摆手,忙不迭地解释道。 “那就好,这里面有些人名,你拿去,叫你的人多注意他们,可与之交好,但要注意这些人的行踪,若有异动,你亲自来见本官,明白吗?” 刘禹拿出一张纸,上面记录的正是几个重点的排查对象,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已经下令停止了明面上的调查,改由陈小乙手下的这些人来暗中监视。 “还有一点,最好是让那些人能主动招揽你的手下,具体应该怎么做,你自己把握,你能混到如今的局面,这种事情不会不知吧。” 看到陈小乙将纸收入怀中,刘禹才将自己的计划说出,将奸细揪出来杀了,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如果能够加以利用,可能效果更好。 两人商议了一番,陈小乙见刘禹再无其他事情,便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刘禹也不挽留,摆摆手让亲兵将他送了出去。在这楼上歇息了一会,又吃了些东西,已经感到头脑中清醒了很多,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心思又转到了这场战事上。 现在城中的招募事宜进行得十分顺利,许多建康本地的百姓都加入了义勇,在补充了乡兵的损耗之后,禁军大营的新兵总数反而比以前更多,当然也不排除市面上物资紧俏,价格日涨,而只有军营还能有充足供应的缘故。 刘禹从后世运来的物资包括菜蔬等物没有投入在市场上,百姓们可以通过各种劳动来获得,除非家中只有完全没有劳动能力的弱小,才会得到一些赈济。就如同窗外的秦淮河边,那些妇人所洗的衣物,搞不好就是从军营领回家来的守军衣物。 又呆了片刻,刘禹便下楼准备回去西门,正往寄马之处走着,就见一个小女孩朝这边过来,远远地看着有些眼熟,待走近些才发现就是顾惜惜房中那个婢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地道掘进 “禀太守,某是姜才,现下是午时一刻,完毕。” “姜都统,准确地说是午时一刻三分,下次还请仔细看清,完毕。” 刘禹看了一下自己表上的时刻,毫不客气地指出,开玩笑,本来就是一天只分十二个时辰了,还说得这么笼统,知不知道什么叫“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在对讲机中纠正了一番,刘禹继续接通了下一位。 经过了几天的训练,金明等几人都已经能看懂手上的表盘,刘禹每天都会不定时的这么抽查,以便继续强化他们的意识。这几人已经能比较熟练地报出来了,不像刚开始要盯着看半天,才能磕磕碰碰地猜出来。 这些手表还是在魔都的那家新申厂所订的,下一步就将普及到都头一级,这笔不小的订单让那位王厂长喜出望外。由于是军中所用,刘禹特别强调了坚固和耐用性,去掉了所有不必要的装饰。 城外的鞑子已经恢复了攻城行动,只是不再像以前四面同时进攻那般规模,而是抽签一般,今天西门,明天东门,后天又换成了南门,参与的兵力也不多,有好几次城墙都没摸到就退了下去。 刘禹也顾不得敌人的想法,就当是练兵了,几千守军轮流着上城头,以老带新,让刚刚升入禁军的乡兵们都见了血。在他看来,这些进攻都是针对那些对敌广播来的,这些东西几乎昼夜不停,就连城上的守军都听得有些受不了了。 一旁的小萝莉时不时地低头在手腕上看一眼,然后抬头望天,扳着指头在心里默数。她那块是男式的,硕大的表盘布满了她的小手腕,显得很不协调,可小女孩却浑不在意,刘禹也就不去管她,就当是个玩具吧。 “注意,鞑子又上来了,守好各自的位置,不要慌,等他们离近些再放箭!”望远镜中又出现了敌人的身影,刘禹举起喇叭,高声下达了命令,小萝莉立刻回神,一把抓起身边的大弓,神色肃穆地盯着城外。 看着敌人缓缓地靠近,刘禹便知道又是一次例行公事一般的进攻,随着几声轻响,城头的床弩首先射了出去,巨大的铁枪轻易地撕碎了步卒的大盾,将后面的人体钉在了地上,发出一阵惨叫。 紧接着几台投石器开始发射,高高抛起的石弹砸入敌阵中又弹起,再落下,这一次的敌人还不如上回那般坚韧,离着护城河还有一段距离便开始掉头后撤,让拿着弓弩等了半天的守军们发出震天的嘘喊声 “雉姐儿,你觉得他们想干什么?”小萝莉放下手中的大弓刚刚抬起手腕,就听刘禹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将你那千里镜与我看看。”雉奴说完,刘禹便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放在她伸过来的小手上。 雉奴抿着嘴举镜向远处望去,不时地改变视角,来来回回地扫视敌人大营,这些地方都是刘禹反复看过的,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看着她专注的样子,难道自己漏掉了什么? “右边投石器那处有几个人行动怪异,似乎是在挖土。”过了一会儿,雉奴放下望远镜,指着远处说道,刘禹从她手中接过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处回回炮前面,的确有几个人在干着什么,打洞?这么远有何意义。 “他们也行是想掘地道吧,如果直接挖到了城墙下,有可能会将城墙弄塌。”雉奴接下来的话让刘禹大吃一惊,会有这么严重么,可见她一脸不在乎的表情,让人分不清是真话还是假话,刘禹狐疑地看着她。 “无妨的,那条河很深,如今又是雨季,那地道挖过去也全是水,越是深越难挖,我看他们都是白干。”雉奴指着护城河解释道,刘禹听完才略放了心,可这个小女孩的话还是让他不敢尽信。 刘禹不敢怠慢,赶紧去和金明等人商议,虽然这些人的看法和雉奴差不多,仍然没能打消他的担心。记忆中,这座城池似乎就有被地道攻破的历史,具体是什么时候呢,他决定回后世查一查。 时近六月,金陵市已经有了些火炉的味道,胖子在自己的空调房间里仍然觉得无比闷热,心情也是烦躁异常,他在房间中走来走去,汗水顺着他的肥脸不停地滑下。 “怎么,想老婆了吗,这边事情也差不多了,有他们在就行了,你回帝都去吧,帮我坐镇总公司。”刘禹敲门进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有些好笑。 “也好,我先回去,有事的话随时叫我,这鬼天气,太让人不舒服了。”胖子伸手擦了一把汗,苦着脸说道。 “行了,没什么事,赶紧去订机票,到了帝都帮我给陈述带个好。”刘禹将他推出门去,胖子看着他,有些迟疑地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门下到酒店大堂订机票去了。 刘禹原本也是很怕热的,在古代呆了很久,已经逐渐变得耐寒耐热,这种变化让他自己都觉得神奇,胖子房间的空调开得很大,让他很不适应,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赶紧出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房间里呆了一会,苏微拿着几张打印纸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碎花短袖连衣裤,一头波浪状的长发用白色的头箍扎起来,显得十分清爽。 “嗯,不错,很漂亮啊。”刘禹赞赏地看了两眼,随口夸了一句,接过打印纸就看了起来。苏微对他的夸奖不以为然,自己这衣服且不说是穿了几年的,东西也是很便宜的减价货,漂亮?顺嘴说的吧。 刘禹看着纸上的文字,脸色慢慢开始凝重,这是发生在古时的两场战役,一场是太平军进攻金陵城,一场是十三年后的天京保卫战,两场相隔十多年的战役都有一个共同特点,进攻方都使用了地道战术。 苏微看着自己的老板专注的样子,不知道这上面的内容为什么会让他皱眉,前些日子还做了一个以古代为基础的什么计划,难道公司要投资拍电影么?她摇摇头,见刘禹的杯中干得只剩了茶叶,便帮他去打水。 看得入了迷的刘禹下意识地去伸手拿杯子,却抓了个空,抬头一看,苏微正端着他的杯子走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打印纸接了过来。 “别站着,坐啊,你的钱还够用么?”刘禹见她一直没走,以为有什么事,便招呼她坐下。 “刘总,上个月的工资发了,可是”苏微低着头,轻声说道。 “可是什么?”刘禹奇怪地问道,自己没有让财务扣她的钱啊。 “数目不对,我上次说过,要从工资中扣出的。”说着说着,她的脸就有点红了。 “喔,这样啊,是我没有和赵总监说,没关系,你先拿着吧,以后再说。”不知道为什么,刘禹也没和她说实话,只是觉得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很有趣,特别想逗她玩。 “把这个发到上次那些人的邮箱,叫他们做一个防御计划出来,还是以古代为条件,最好能快一点。我先去一趟仓库,你这里有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我。” 刘禹将打印纸还给苏微,就准备出门,苏微指了指他的身上,刘禹一看就笑了,黑背心大裤衩的,赶紧去找了一身休闲装出来换上。 胖子租的仓库离着老城区不算远,原本是某个国营工厂的厂房,占地很大,租金也不便宜,不过运货什么的挺方便。刘禹走进库房的时候,里面已经被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的空间。 许多投石机被白布罩着,密密麻麻地排成好几列,刘禹亲自数了一遍,这里面的数量已经占到了总订货量的三分之二,余下的也很快会交付完毕,到那个时候,运输将是件很烦人的事情。 除了这个,仓库中还堆着一袋一袋的菜蔬,这些是他回去要带上的东西,再过一会儿,就会有工人来装车。刘禹大致地逛了一圈,便走出门去,和看仓库的大爷抽烟聊天起来。 首先打来电话的是胖子,他的机票订在了晚上9点20,是当天的最后一班,刘禹一看时间,便打车赶回了酒店,公司的四个人去餐厅吃了个饭就当为胖子送行,吃完后,胖子谢绝了三人送他到机场的主意,自己一个人打车走了。 于仲明这些日子天天都在机械厂蹲着,人却显得胖了些,小伙子一天被厂里那帮人好吃好喝侍候着,倒也不觉得枯燥。刘禹笑着打趣了他两句,一定是看上了人家的厂花,不料于仲明没做分辨,脸却微微红了起来。 刘禹和苏微笑着对视了一眼,不再逗他,话题转到了如何对付攻城方的地道掘进突破城墙上,没想到于仲明对此还有些见解,他提出的方法是以地道对地道,绕着城墙在外面挖一圈壕沟,将进攻方的地道口暴露出来。 过了一会,苏微的手机上传来短信,她打开一看,转手就递给了刘禹,刘禹接过来,那上面正是别人发过来的方法,居然和于仲明说的基本上吻合,不由得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特别的衣架 南门城内的小广场上,被一群禁军围成了一个大圈,当中的一个人正在耍着什么东西,刘禹站在城楼的高处,面带笑意地看着下面的热闹情景,时不时地歪头和一旁的小萝莉聊上两句。 “来!”金明大喝一声,手上的棍子已经舞成一团光影,将他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起来,几个禁军听到他的叫喊,各自抬起一桶水就朝着他泼了过去,水花打在那光影上,四处飞溅着,近处看热闹的禁军被水点打得满脸都是。 “好!”随着金明一个收势,那光影一瞬间便消失了,仔细一看,以他身体为中心的一个小圈子内的地面上竟然是干干的。与周围圈外的湿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刘禹和大伙儿都忙不迭地拍手叫好。 露了这么一手之后,金明将看热闹的禁军赶走,提着那根一头粗的白色棍子就上了城楼。这棍子的造型很奇怪,粗的那一头上面有很多孔,细的一端上面有着一圈圈的螺纹。 看着金明耍了一圈汗不出气不喘地轻松上楼来,刘禹心中很是佩服,这根棍子是他在后世订做的,用的名义是做一根客厅用的那种落地式挂衣架,细端的那头就是直接能旋进铸铁底盘的螺丝口。 而粗头的这一端上面的孔,其实也都是螺丝口,等金明走过来,刘禹提起放在脚下下的一个编织袋子。里面装着一根根的尖头钢棍,尾端也是一圈圈的螺纹,他拿出一根,让金明扶住那根棍子,就将螺纹的一头旋进了粗头上的螺丝孔中。 “这是?”看着手中的棍子突然变成了一枝长戈,金明有些不解,刘禹也不解释,将袋子扔给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金明打开袋子,看到十几根一模一样的尖棍,顿时恍然,照着刘禹方才的样子将尖棍全都装在了粗头上。 “好一把精钢粮牙棒。”拿着已经混身长满钢刺的棍子,金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拿起来就想虚舞一番。吓得刘禹赶紧退后,这东西可真不是吃素的,敲下去重甲也是一个稀烂。 金明呵呵一笑将这棍子收起,却没有交给自己的亲兵,而是拿在了手中,看得出是真的喜欢。刘禹在心里鄙夷了一番,不就是一根挂衣架子,至于么。金明见他离得远远地,只好将棍子靠在城墙上,走到了他身边。 “你觉得这方案可行么?”刘禹指着城外的羊马墙,他准备就在这墙后,绕着它挖一圈地道,到金明这里来,主要也是为了商议这事,将棍子带给他倒是顺便而为。 “‘守城法’里载有此法,玉璧之战时韦孝宽也用此法对付过高欢的围攻。你若是决心如此,便命那些义勇漏夜施行吧,鞑子那种挖法,到达外墙还需些时日,看如今这气候,只恐挖出来也是一道小水沟。” 不得不说金明的确是个乌鸦嘴,城外的大营中,伯颜就在为了这排水的问题而头疼不已。同时开挖的四道地道中,三条都被地下水所淹没,余下的那条也好不到哪去,木板搭起的支撑上嘀嘀嗒嗒地冒着水,脚下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裸。 其余各门的情况和这边差不多,这地道越往下水越多,到最后人都无法进入,只得被迫放弃,而为了能跨过护城河,又不得不尽量地挖得深,本来做这种事汉军步卒都很乐意,认为毕竟不像攻城那样有生命危险,可自从一条地道发生塌陷埋了几十名军士进去后,大伙就开始不乐意了。 在挖地道的同时,小规模的攻城也在进行着,可不管攻没攻到城下,每天一到晚上那该死的声音就会吵得人无法入睡,除非你用布塞入耳朵,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倒底这声音是怎么传过来的,就连营中那些色目人都不知道。 特别是最近这些声音已经越来越往纯粹的噪声方面发展,有时是惨叫,有时是巨响,有时甚至是凄厉的哭声,在夜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伯颜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能为力,空有强大的武力却没有所用之地。 虽然营中暂时还没有逃兵出现,但那些汉军已经不再像往常那般士气高昂,蒙古人也只是稍微好一些。可伯颜无论如何也不想因为这样莫明其妙的原因退兵,他另可是被堂堂正正地击败在阵地上。 这些天,陆陆续续地又到了一些援兵,使得围城的总兵力接近了二十万,当年伟大的成吉思汗西征也不过如此了。自己还不到五十岁,不管怎么样,伯颜都希望能打出一个体面的战果,增加在大汗心目中的地位。 伯颜眼带怒意地盯着远处的城池,一段烦人的音乐之后,汉人的说书声又一次响起来,管他精彩不精彩,他只希望再也不要听到这个。懦弱,卑鄙,这些人只敢用这种阴损的招数来对付自己的大军,却不敢出城一战,伯颜在心中用自己仅知道几个词暗暗骂着。 刘禹听不到伯颜的心声,尽管他很可能就在伯颜诅咒的那个方向上,西门内的义勇已经被招集起来,每人发了一把后世的那种普通铁锹,只等吃过晚饭,夜色渐浓之后就出城去挖壕沟。 “知道么,城中出了一件趣事。”小萝莉神神秘秘地说道,只有在这个时候,刘禹才觉得她像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啰嗦而且喜欢八卦,充满了小孩子的好奇,不再是那个战场上的冷面射手。 “喔,何事让你这么感兴趣?”刘禹望着准备要开挖的那个地段,突然想到自己应该再开一台挖掘机来,那样速度会快上很多。当然,临敌冲阵那种事情,如果不是形势太危急,打死他也不会再做了。 “顾大家最近天天都去慈恩局为伤兵们演奏,此事已经传得街知巷闻了,人人都说她此举是菩萨心肠。”小萝莉低声地赞叹道,眼里有着一种感动。刘禹的眼中出现一个举着十字架的西方妇人,用无上的慈悲的眼神俯看世人 “喔,等等,你说什么?谁。”刘禹本来听得不甚在意,只是她说的那个名字让他一愣,自从那天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顾惜惜,原以为她会生气,可人家不但照常天天去广播,现在还主动慰问伤员,倒让刘禹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份了点。 他虽然并不介意再找一个床伴什么的,可在这个城中,目前的形势下,刘禹不想和女人发生什么,更别说是爱好兴趣完全没有交集的这种。想起那天顾惜惜托她的婢女送来的东西,刘禹暗叹一声,还真是个倔强的女子。 慈恩局是个什么样子刘禹很清楚,尽管实施了各种清洁和消毒措施,那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还是显得不堪入目。顾惜惜能每天都去而且是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做表演,已经是很难能可贵的了,这不仅需要勇气,还得放下脸面。 “你从亲兵中选几个人,就守在慈恩局,防止顾大家被人滋扰,有那等动手动脚的,只管拿了。”想了想,刘禹还是不希望她的一片善心碰上不好的遭遇。 “无需如此吧,我听说那些伤员待顾大家如同神仙一般,多看上一眼都不敢,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雉奴听到这个命令,疑惑地看着刘禹,这么煞有介事地安排,不是让人嚼舌头么。 刘禹发现自己又是在用后世的思维思考问题,这时的道德力量仍然具有强大的约束力,远不是失去信仰的自己那一代可比。刘禹摇摇头不再说话,在他的视线中,城中各处升袅袅的炊烟,一股米饭的香味升腾在城池上空。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广播中传来顾惜惜的呤唱,如泣如诉,就像那张带着哀怨的精致面庞。 集庆路上的“如家快捷酒店”包房内,苏微哼着歌儿走进刘禹的那间房中,准备和往常一样帮他打扫,顺便洗洗衣物。刘禹的房间中东西不多,茶几上放着几个空啤酒罐子,边上还有一个空烟纸盒以及满烟灰缸的烟头。 苏微摇摇头,她倒也不是很反感男人抽烟,只是不喜欢那些人抽得太凶,搞得整个房间都是一股烟味。将那些垃圾扫进黑色的袋中,她拉起窗帘打开了几扇窗户,让屋外新鲜的空气吹进来。 一个单人沙发上堆放着刘禹换洗下来的衣服,苏微一件一件地拿起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老板有多喜欢汉服,除了短裤背心,其余全是这类,苏微提起一件长衫抖了抖,突然从里面掉出一张纸来。 这是一张粉色的毛边纸,对折着像是一张卡片,苏微捡起打开它,一股奇特的脂粉香味扑面而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一个古装仕女的身影,就像电视上演的那种样子。 这张纸上只写了简单的一句话,像是一句古诗,既没有题头也没有落款,手写的毛笔字字迹绢秀,十分漂亮。 “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苏微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抓捕 上 城外断断续的攻击行动到了晚间终于停了下来,趁着这难得的空隙,城内已经集结完毕的义勇们都抓紧吃完了丰盛的晚饭。饭菜中居然出现了最近很紧俏的大块肉食,让这些年青的汉子大快朵颐。 全赖天公作美,今日的天气很晴朗,到了夜晚,暮色中点点繁星,算是这些天以来的难得好景象。西门外的羊马墙上插着一根根的火把,城墙上的垛堞上也是一样,明亮的火光将内外城墙之间的地段照得通明。 一千多名义勇排成长蛇一般,围绕着外墙,用镐锹等物,奋力地挖着坑,等到坑足够深了,再向两边拓展,一个一个的大坑就这样子打通后连接起来,然后形成一道长长的壕沟。 城墙上的守军全副武装地戒备着,预防鞑子可能的进攻,西门的城门也处于半开状态,以便能随时让义勇们撤回来。吃饱喝足的义勇们干得很快,不过一个时辰,长沟已经现出了雏形,再干一阵子就差不多能完工了。 “娃儿啊,你娘叫你家走吃饭滴。”突然架在羊马墙上的大喇叭发出声响,一个妇人用鲁地语言大叫了一声,由于距离太近,义勇们都被震得呆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乖儿,拟麻唤拟回家册饭勒。”过了片刻,平空又响起一个声音,这一回却变成了另一种方言。 “儿恩,你娘教你回价吃饭哩。” 紧接着,各种北地语言的版本破空而出,守军和义勇们也都听出了那些意思,不由得放声大笑。城楼上的雉奴被逗得前仰后合,肚子都笑疼了,在心里腹议着不知道是哪个促狭鬼想出的歪主意,亏他们在哪找到的这么多不同地方的妇人。 城外,一个五短身材的精瘦汉子却呆在那里,看到周围的同伴都在笑,只得勉强扯动嘴角,做出一付苦笑的神情。在他的身旁,一根黑线从城头上吊下来,一直延伸到羊马墙那一端去,他心中清楚,就是这种黑线牵着的那个喇叭状的事物,发出了这些奇怪的声响。 手中的铁锹很是锋利,它的扁平长方形半圆尖头很容易就能深入泥土中,脚下一蹬就能带起一捧土来。而在他看来,这种铁锹就算是当成兵刃也绰绰有余,半长的木柄,能劈能砍能挡能戳,宋人却将它拿来挖土。 是的,他不是宋人,而是已经逃出城外的那位解二公子留下的人手之一,那喇叭里的每一句话他都知道是同一个意思,其中一句甚至和他的口音甚为接近。握着手中的铁锹,他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的冲动,居然如此戏弄人,好想一锹将那线铲断,把那个喇叭打烂,方能心头之解恨。 可他也清楚这事物的源头在城里,真要是这么做除了暴露自己以外毫无意义,汉子只能是低下头去,发泄式地奋力一脚将铁锹踩进泥土中,然后双手猛地一扬,将一大钵泥土挑到了坑外的沟边。 不远处的羊马墙才一人多高,以他的身手一跃就能翻过,转过墙就能跳进护城河,城上的守军便无能为力了。汉子在心中默默地计划着,二公子吩咐下两件事,只要能做到一件,便可回去交待,就算没有功劳,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了吧。 作为始作俑者,刘禹却没有听到这些喊叫声,此刻他的人并没有在城楼上,而是在关心城中奸细的情况,由于事涉机密,他没有让陈小乙直接来西门,甚至也没有让他去府衙,而是依旧约在了城南燕居楼那间独间之中。 “五个人?你可有把握。”刘禹低声地问道,独间中门窗紧闭,只在当中的桌上放了一只烛台,点着三支细长的蜡烛,房中除了他二人,还有一个亲兵手握手柄站在身后。 “这个么,小民不敢说有十足,不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来看,在太守所给的那份名录中,确实只有这五人最为可疑。其一,五人所登来历皆为同一地,其二,口音都不纯正,尽管他等极力掩饰,偶尔还是能听得出来,其三,这几人虽自称农夫,却更像是” 陈小乙说到最后,却突然住了口,刘禹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讪讪地,便以目相询。 “就像,就像是小民这一类人,行事凶悍手上必有几条人命。” 刘禹听完没有说话,五个杀手级的人物,会造成多大的破坏力,真的无法预测,万一出点岔子就会得不偿失。刘禹的身影被烛光映射在窗棂上,他的神色变幻着,倒底要不要立刻下手抓捕呢。 后世的谍战剧好像这时候总是选择放长线钓大鱼的吧,刘禹沉浸在自己的yy中,陈小乙半天没有听到他说话,不由得抬起头,看着刘禹的表情,时而轻松时而狰狞,不知道在筹谋什么,赶紧又低了下去。 “你即刻去联系混入义勇中的那些手下,将他们带到府衙,等着本官的指令,今晚就抓人。”回过神来的刘禹放弃了那些幻想,选择了他认为最妥当的处理方式,先把人抓起来再说,从他们的口中也能得知还有没有同伙。 陈小乙答应一声退了出去,刘禹在独间了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漏洞,才离开了燕居楼往府衙方向而去。由于刘禹将对敌广播中的说书改在了白天,因此没有百姓再大晚上地出来跑去城门附近聚集,马儿在空荡荡地大街上慢跑着,蹄子有节奏地发出响声。 路过慈恩局的时候,似乎真有乐声从里面传出来,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这里,刘禹停下马儿驻足听了一会,声音很小不太真切,他自失地一笑摇摇头,便催动马儿继续前行。 城外的壕沟越挖越挖,义勇们的脚下已经有泥水渗出,连成一条的长沟逐渐成形,义勇们挥汗如雨地卖着力气,都希望快点干完能回去休息,毕竟接连干了二个多时辰夜都已经深了。 精瘦汉子却拄着铁锹停了下来,不久前同队的两个义勇被禁军带走了,让他有些不安,这两人都是刚入队不久的,行事做派一看就是混迹于城中街头的泼皮无赖。想到这两人平时有事没事地接近自己,动不动地引自己说话,汉子的心里猛然一动。 虽然出于谨慎,他从不与陌生人多说话,可人不可能永远不开口,思来想去和这两人说的话竟然是这些天里最多的,汉子在心中回忆着平素的情景,身体慢慢地站直,打量着周围的形势,心头的弦紧紧地绷了起来 “这位小哥,某那处已经挖好了,就在那边,正闲得没处耍子看你没甚力气了,不如某替你挖了这些,你去某那处歇歇如何?” 汉子从自己的位置站起来,绕到了队伍的后面,瞅准了一个挖得慢的年青义勇,指着自己的那处位子笑着说道。这年青人确实力气不济正拼命干着,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好心人,当下感激地连连道谢。 汉子马上跳了下去,一边装模作样地干着活,一边紧盯着自己原来的那处。果然没有过多久,从远处城门那边走过来了几个人,等到人走近些,汉子一眼就认出了当头的正是同队的那两个人,后面跟着几个禁军。 看到那两人对着他刚才的位置指指点点,后面的几个禁军从上面飞身扑了下去,他的脸上已经变了颜色,心知自己暴露了,手上的铁锹是他唯一的武器,趁着这阵子发生的小小混乱,他两手在坑壁上一撑,人已经跳了上去。 干活的这片地方被火把照得很亮,以城墙上守军的弓弩,他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冲过羊马墙,才会有一线生机。自己刚才那个位置正被一群看热闹的义勇们围住,这是他最好的机会,汉子一矮身,提上铁锹就冲着羊马墙方向猛跑。 “错了错了,不是他。”禁军将那稀里糊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年青人扭着手从坑里拖上来,两个泼皮一看就知道人搞错了。等年青人搞清楚手指向自己的位置,汉子已经飞快地接近了羊马墙。 “人跑了,快追,放箭,放箭。”一个禁军看到汉子的身影,急得对着城头就是一阵大喊,周围的几个人大步跨过壕沟就向那边追去。 听到叫喊声,城头上的弓弩手纷纷去寻找那个快速移动的身影,几支弩箭杂乱地打在他的身后的泥地上,眼看着汉子已经快到外墙边了。一支黑色羽箭鬼魅般地直追他的后背而来,汉子只来得及将手中的铁锹反上后背,就听得“吭”的一声脆响,人被一股大力推向前方。 城楼上,雉奴明明看到自己一箭射中了他,却被什么挡了一下,那人已经开始翻跃羊马墙了,她飞快地将嘴上咬着的箭支拿在手中,张弓就欲再射。 “算了,让他去。”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臂,禹哥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抓捕 下 西门外的骚乱只持续了一阵就平息下来,虽然没有全部干完活,义勇们还是被集合起来顺着城门排队进入了城内,在经过了简单地一番甄别之后,返回了自己的营地。每个人的脸上尽管充满了疑问,却都不敢胡乱说话。 城楼之上,看着旁边的小萝莉仍是一脸的懊丧表情,刘禹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今天晚上的行动从结果上来看很不理想,只有两个在同一队的奸细被顺利地一举擒住,余下的三人竟然一个比一个猛。 北门的那个,抓捕的时候还算顺利,谁料想此人在被捆住双手送往府衙的途中,居然不知道怎么就弄开了绳索,一路被他跑到了对敌广播的那小院附近,在几名卫生的阻挡之下竟然拼死想闯进去。 发现不可能的时候又差点劫持了正准备进院的顾惜惜,要不是刘师勇及时赶到果断地一箭结果了他,后果真是不可想像。听说顾惜惜身边的那个婢女,危急时刻死命地缠住那人,还受了轻伤。 这人的行动虽然很凶险,毕竟一直在明处,另一个就让刘禹有些无语。此人的警觉性十分高,还没等禁军前去,就突然失了踪,害得几千禁军连夜挨家挨户地搜查,并在城内的广播里通报了下去。 此人在无处藏身,又出城无望的情况下,居然潜入了城南的平籴仓,杀害了两个看守,并且开始点火烧仓。要不是从两个被抓获的奸细口中得到了他们的计划,派出人手包围了仓库区,就不只被烧掉一座粮仓这么一点损失了。 至于刚刚跑出去的这一个,却是刘禹有意为之,城中起了火,在黑夜中非常显眼,他需要一个给伯颜确切消息的人,虽然不是他们的计划行为,可为了保命,那人应该会知道怎么说。 那座粮仓此刻还在燃烧着,为了增强效果,刘禹还命人往里面倒了火油,相信只要不是瞎子都能清楚地看到。站在西门的城楼上望去,城中西南的方向上火光冲天,映红了天空。 接到大帅的召唤,解汝楫不敢怠慢,带着解呈贵就骑马绕城向城西而去。首先发现城中失火的却是他的儿子解呈贵,听到儿子的猜测,他先是一怔,然后就是大喜,甚至策马想尽量靠近城池看看清楚。 “你来瞧瞧,那处会不会就是那个什么播音器的所在?”解汝楫停在离护城河还有十余步的地方,转头问道,国为这会没有听到那个该死的声音,解汝楫有些期待。 “以儿所见,不像,若是所料不错,那里该是城内粮草仓库所在,上次入城时听下属说放置播音器的地方与府衙相隔不远,当是在城中某处。”解呈贵上前仔细看了半天,仍是摇了摇头,这个没办法作假,如果一会那声音再响起来,岂不是立刻就会被戳穿。 “粮仓,那也是紧要之处了,若真是你的人干的,大帅必有嘉赏。只是你如果没有十分把握,切记不可妄言。”解汝楫听了虽然有些遗憾,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也是一桩不小的功劳。 一路绕城而行,围城的各大营都有将士聚集起来,站在远处对着那火光指指点点。让解汝楫有种“汝子可教也”的小得意,看着解呈贵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柔和。 临近伯颜的中军大帐时,两人都是在营外就下了马,随着大帅的亲兵走到门口。那亲兵正要开口通传,就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传来,解汝楫大惑不解,解呈贵却立即就变了脸色,因为他听出来这是他的一个亲信。 “汝楫,你来得正好,令郎何在?”伯颜听到他两人到了,连忙叫进来,解汝楫父子入帐给他见了礼,伯颜便将找他们的来意说了出来。 原来西门大营外围的哨兵发现了一个从城池那处跑过来的人,黑暗中看不清楚,便一箭将他射倒,箭支穿过那人的小腿,人是被捆了用马驮回来的。而听这人的口气,似乎是解呈贵安排的探子,伯颜不知真假便将他父子召了前来。 听到那人并没有死,解呈贵便请求自己去看一看,伯颜摆摆手让他自去,然后带着营中的几位大将出帐去看城中的景象。城西离那边已经算比较远了,但是在黑夜的衬托下,那红色的火光仍然十分清晰。 “汝楫,你经过城南,令郎如何说法?”看了一会,伯颜转头问站在他身旁的解汝楫,解汝楫不敢隐瞒,将解呈贵的说法合盘托出。 “粮草被烧,确有可能,这般大火,只是不知道烧掉了几成。”伯颜听完喃喃自语,这等大城,粮仓想必广大,若真是烧起来,那就是绵延之势,只恨不得身生双翅,前去看个清楚。 过了片刻,解呈贵带着他的那个手下走过来,那人的箭头已经取出,方才那叫声便是营中大夫在为他取箭和疗伤,只是目前走路一瘸一拐的。解呈贵吩咐那人将事情经过说出来,自己站到了父亲一侧,父子俩对视一眼,解呈贵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点头。 “城中给你们所吃的是何物?什么,有肉有菜还有汤,米饭管够。”听完那人的述说,伯颜首先就问到了关键问题,他们不过是义勇,这等吃食就相当不错了,这只能说明城中储粮之丰。 “你看仔细了,那处是不是城中粮仓所在?”出声问话的是解汝楫,他知道伯颜有些怀疑这火的效果,赶紧想让那人做个证明。那人却不敢立即起身,抬眼偷偷地看向伯颜,见大帅点了点头,才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前面努力地辨认。 可是隔得这么远,再说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放的火,刚刚自家公子问的时候已经一口咬定是自己组织了人手放的,如何还敢说不清楚。打着手帘望了一会,看那火的架势,无论如何也小不了。 “回禀大帅,那里的确是城中的粮库,这一定是城中小的属下们得手了,可惜的是,只跑出来小的一个,还请大帅做主。”那人跪在地上拼命地将头磕得“嘣嘣”响,伯颜听他说得实在,示意亲兵将他扶起来。 “若真如你所言,尔等便是立了大功,将你和那几人名字报上,俱有重赏。”伯颜不再多问,城中失火,怎么也是件于自己有利的事,真是烧了粮食,以这城中的人口数量,很难再支撑多久。 等了这么久,伯颜最想听到的就是城中粮食不够,真要是这样子,便不再需要用强攻了,简单地把城围住,击溃来援的兵马,就可以等到城内粮尽之时,那时再攻会容易很多。想到这里,只觉得那火光也颇为美妙。 一群人在营外欣赏着这难得的美景,直到那该死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各种鬼哭狼嚎一般的叫喊声在深夜里分外地刺耳,伯颜无奈地摇摇头,一旦破城主持这事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在窗棂上时,刘禹也随着醒了过来,屋外守军们已经整齐排列在进行着操练,昨夜的抓捕和审讯搞得很晚,抓到的两人都没用刑就很干脆地招了,经过分别审讯和互相对比,已经确定了混入城中的奸细确实只有这五人。 想不到他们的主要任务居然会是破坏那个广播,刘禹在好笑之余也有些庆幸,小院那边虽然有禁军把守,可是如果这些人真的以义勇的身份靠近,未必不会让守军麻痹大意,从而达到出其不意地效果。 他倒不是心疼那些设备,而是一旦解决了门口的禁军,屋内不是弱质女流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想想那个后果,刘禹都有些不寒而栗。还好张都统的意外死亡被人发现,才能顺藤摸瓜地破获这个小团体,真不好说是运气还是别的什么。 敌人这么重视小院也充分说明了骚扰政策何等地有效,刘禹有些自得,不过是拍脑袋的想法,没想到就能起到了作用,恩,还需要再加强才行,一定要让城外的敌人睡觉也得捂着耳朵。 刘禹穿戴整齐走出屋外,顺手将耳中的一团棉花掏出来扔到了地上,这个小屋是临时搭建的,因为城楼被毁了,为了让他有个睡觉的地方,就在靠城墙的空地上搭出了这么个小房子。 他朝着给自己行礼的军士们点点头,四处看看想要叫人,发现城南的大火还在燃烧,只是白天看不到火光,只有冲天的黑烟,在清爽的天空下异常地醒目。 “太守,照你的吩咐,咱们几个带着人守着那火烧了一夜,他们都想问问,还要继续烧下去吗?”一个满脸倦意的亲兵应该是刚从那边回来,脸上还有些黑灰。 “干得不错,继续让它这么烧着,声势再搞大一点,将附近的粮仓着人搬空,然后找些能燃的事物扔进去,连空仓一块烧了。换别人去,你们几个去休息,好好睡一觉。” 刘禹点点头,赞许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报警110 同知枢密院事c两淮制置大使c知扬州李庭芝看着手中的黑色长方体,这就是部将苏刘义曾经提到过能千里传音的那物?多少年没回临安,他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了,可这等好事物,为何不给自己这边配发,两淮可是对敌的前线要害之地。 过江之后,李十一一行绕了一个圈子,紧赶慢赶,昨日才到达了真州淮兵大营。得知他们是从对岸的建康城中来,帐中的众将都不敢相信,尽管出示的那些文书都不似伪作,仍未能让人释疑。 无奈之下,李十一便拿出了传音器,准备当众接通建康城,只要能直接通上话,总能够证明自己等人的身份了吧。李庭芝听完苏刘义的讲述,其实在心里已经相信了,不过让他们演示一回,既是当众证实,也有些好奇在里头。 “禀招讨,某是李十一,已经到达真州李大帅军营,大帅欲直接与你通话,完毕。”在李庭芝的示意下,他打开了对讲机的开关,直接接通了汪立信的制司府,简单地说了一句,就将对讲机交给了李庭芝。 一阵沙沙的声响过后,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李庭芝乍一听到,不由得手一抖,险些就将机子摔到了地上。帐中众将听了也俱都面面相觑,没想到这小盒子里还真的发出了声音。 “咳咳,李祥甫可在听,老夫汪立信,还记得否,荆湖一别,三年有余了吧。”汪立信有些老弱的声音从对讲机中清晰地传了出来,李庭芝一听就知道不会有假了,挥挥手示意众人退出帐去,却将李十一留了下来。 “诚甫公,别来无恙啊,听上去,你这身体可不大好。某知道城中事繁,为了朝廷百姓亲友家人,还望多加保重,他日城中相聚之时,还能再次与公把盏,不亦乐乎。” 说来也奇怪,李庭芝如今不过五十多岁,两人年龄相差接近二十,可他却比汪立信早五年登进士榜,在宦途上他才算是前辈。尽管如此,李庭芝还是用上了尊称,不为别的,就为了老人高龄病躯仍然坚守孤城的拳拳之心。 对讲机中传来一阵大笑,两人曾在荆湖共过事,一起参与过救援襄阳之役,称得上是故人。此番相遇,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却如远在天涯,李庭芝感觉到老人的高兴,也随之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一番寒喧之后,接下来的话题却有些沉重,荆湖,如今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州县在朝廷手中,想起苦苦援救却最终失败的襄阳,那些奋力血战最终倒下的勇士,张顺c张贵以及他们率领的几千乡勇,却打出了禁军也不及的战绩,两人都唏嘘不已。 再说道如今的建康城下,朝廷那个昔日的中流砥柱吕文焕和误国该杀的范文虎,同时成为鞑子的走狗,就连痛骂的心思都没有了。汪立信随后简单地介绍一番建康的城内情况,李庭芝也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 “祥甫,你也知道老夫如今老了,精神有些不济,城中大小事务都交与了知府刘禹刘子青在打理,他日老夫会叫他直接与你通话,有何策划,你二人直接商量吧,老夫期待与你在城中相见的那一天。” 结束了与汪立信的通话,李庭芝握着对讲机仍是激动不已,有了这个,他对救援的把握又多了几分。现在,将近二十多万大军被吸引在了建康城下,经过长时间的围攻,鞑子损失惨重,军心士气都不高。 刘子青,他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汪立信只是略说了下那个谋划,可李庭芝发现,这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大胆。这个年青人凭什么,城下这么多敌军,军营长得一眼望不到边,领军的也都是当世名将,如果不是汪立信亲口所述,李庭芝一定会认为这是疯言。 城中的大火又烧了大半个白天终于慢慢熄灭,城中百姓在发现之后的第一反应是米价可能又要上涨了,这也算是此事带来的不良后果。尽管在广播中反复地强调了无须惊慌,可仍然难以打消百姓们的顾虑。 刘禹在一旁看着亲兵带领义勇们开始清除残烬,这一带的粮仓都被搬到了别处,清理完成之后就是很大的一片空地。烧了也好,他正愁找不出这么个地方,后世仓库中的投石机已经陆续了运了过来,目前都堆放在大校场的周围。 专门从乡兵和义勇中抽调出来的一千名青壮将被训练成操作者,而这里就是今后一段时间的训练场。还是老样子,刘禹手把手地教会自己的几名亲兵,然后由他们去负责传授,他自己只要结果。 这东西的操作十分简单,这些青壮学会也用不了多少时日,可想要打得准却不容易,虽然他的射距很远,但在无法目视的情况下,就需要有一个帮助校正的人,类似于后世的炮兵观察哨。 想到这里,刘禹觉得有些可惜,原本城外各山上的那些探子已经无法再联络上,他们就算是逃过了鞑子的追捕,由于过去了这么多天,身上带的对讲机也肯定没电了。如果还能联络的话,他就可以从后世穿越过去送补给。 再看现在,虽然鞑子的攻势缓了下来,可城外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再想送人出城不太可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吧,刘禹甩甩头不再想这些,面前的空地清理完了,地面也慢慢冷却了下来, 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在几个乡兵的拉拽下,一辆牛车牵着一个被防水雨布包得严严密密的四轮车向空地这边驶来,这就是刘禹花了大价钱从后世买来的利器,也承载着他的希望。 金陵市公安局秦淮分局双塘派出所位于仙鹤路柳叶街40号,是一幢不大的院子,主建筑为四层小楼,去年刚刚建成投入使用,显得很新。楼道口的前额上写着”公安p一lice”几个字,中间是华夏的国徽浮雕图案,楼身两边分别刷着“执法为民,立警为公”的标语。 民警老邓骑着辆破旧的二八自行车晃晃悠悠地从门外进来,门卫大爷看见他赶紧将电动栏杆升起来,老邓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便向围墙下的车棚溜过去。 “师傅,你回来啦,怎么样,那两口子没打起来吧。”说话的是他的徒弟小吴,今年刚从警校毕业分来了所里,只是这师傅也当不了多久,老邓明年就该到点退休回家享清福了。 “嗨,没事,说得挺邪乎,也就是你挠我一下,我打你一巴掌,菜刀都没动,劝了几句就好了,屁大个事,你这是要出警?”老邓将车子锁住,回头说道。 “接到110转来的报警,说是集庆路工地上的噪音扰民,王所叫我们俩去看看,您回来了正好,那片您熟,一块去吧。”老邓听完徒弟的介绍,点点头,和他一块钻进了所里那辆依维柯里。 扰民?老邓觉得有些奇怪,那块工地他知道,原来是区属的纺织厂,厂子倒闭之后,工人们都下了岗,厂区土地就拍卖用作了商业用地。可那地自从被人买下就没开过工,据说地主都转了几道手。 如今国家正在紧缩银根,现在的老板根本就没有要建的意思,已经空置很长时间了。谁会在那扰民,难道是大妈们跳广场舞?因此听了小吴的话,他决定一块去看看。 距离不算远,车子开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停在一处居民楼下,小吴和另一个民警去找报案的人了解情况,老邓从车里拿了个电筒,决定自己去那个工地转转。 这里位于集庆路一侧,算得上是繁华的闹市区,与周围的高楼不相符的是,这块空地的存在就像是一幅画上被泼了一团墨渍。由于没有开工,整个工地被简单地围了起来,老邓一伸腿就直接从围栏跨了过去。 他打着手电在四下照了照,周围黑漆漆地,没有发现有人的迹象,也没有发现有人守在这里。他点了根烟,等着小吴他们了解完了情况过来。 “深夜十二点以后,汽车声,就这些,没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听了小吴的述说,老邓扔下烟头,带着他俩向着工地的中央走去。 根据附近居民的介绍,这种声音一个月前就有了,每次都要持续很长时间,最近这几天尤其突出,他们实在受不了了才报的警。 往前走了几步,老邓就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车辙印,很深很大的车辙印,这是满载的重型卡车才会留下来的,具体什么型号,只能拍个照回去比对。 “师傅,这附近有摄像头吗?”小吴蹲下来看着这些印子,拿着相机就着手电的亮光拍了几张。 “没有,周围那几个角度都不好,照不到这里。”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老邓已经想到了,这车肯定得从集庆路上过,调出附近的摄像头就能知道了。从时间和地点看上去,像是渣土车,真是这样么,自己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观察哨 石首山位于建康城外的西北角,高逾200多尺,山峰上高处可俯看西北二门。山西面的悬岩峭壁紧逼大江,山下南侧一向则是水陆码头,一向是绝佳的观景所在。尤其是月夜,皓月当空,江面波光粼粼,江帆点点,常常能引出文人雅客的佳句。 而此刻正在山间奋力攀爬的李十一却对这美景完全没有兴趣,自从过江之后,一路潜伏低出,几乎就没有直过腰。他这么做并非出自命令,这座山的四周早被鞑子侦骑封锁得严严密密,李十一寻了很久没有空子,只得从临江的峭壁一侧冒险爬了上去,好几次差点跌了下来。 从李庭芝军营出来时的借口是绕道两浙转回临安搬救兵,可包括刘禹都不知道,他的目标是建康城外的这座高山。没人比他更清楚太守急需一双能看到城外鞑子动静的眼睛,因此连随从都没带,只身一人就漏夜轻舟过了江。 为了减轻重量和加以掩饰,他不仅穿着百姓的服饰,甚至连佩刀都没戴,身上背的包裹里除了两部对讲机和一些吃食,就只有一颗火药弹,如果碰上鞑子追兵逃不掉了,大伙便同归于尽吧,反正他这条命也是为死去的弟兄们活着的。 好不容易趁着黑夜,终于翻进了山林间,李十一不敢多歇,他要趁着这时机,一口气找到好的观察位置。手上的短刃为了在山壁上凿出支撑点已经变得豁口处处,原本尖利的刀头也崩得不知去向,他略想了想又打消了扔掉的念头仍旧插回了腰间,这是唯一的防身武器,哪怕用来吓唬人也好。 “莫乱动,抬起手来,蹲下去。”李十一倚着一棵树刚刚喘口气,就感到背后被尖物碰了一下,随即听到一个嘶哑的男声。他不惊反笑,慢慢地抬起手来,这个声音带着明显的临安口音,只是不知道他们还剩下多少人。 “是老七还是黑牛?”因为那声音变得太厉害,李十一只能从语气上去猜测,后面的人明显怔了一下,手中的尖物晃动着,他隔着衣物也感觉到了,手仍然向上抬起,身体站直了不再下蹲。 “十一哥?娘唉,真的是你。”男声惊喜中带着呜咽,一把将李十一拉转了身,不敢相信地仔细地看了半天,蓦地扔了手中的东西,一把将他抱住,哽咽了两声又扳开看了看,举起拳头给了他两下,李十一这才看清那个尖端竟然是一根树枝。 “好了,别跟个妇人似的,咱们不都活着吗。”这个原本高高壮壮的黑牛已经瘦得让他都快认不出了,李十一没有问他其余人去哪了,扶着他坐在一块石头上,黑牛仍然激动地不停抹泪,一个大老爷们哭得如同小孩一般,李十一也有些酸意,打开背上的包袱,将一张炊饼拿了出来,塞进黑牛的手中。 看着黑牛狼吞虎咽地几口就将炊饼消灭掉,李十一干脆将自己手中的也递给了他,趁着他吃东西的空儿,了解了他们这组人的遭遇。为了避开鞑子的搜山,老七主动引开了鞑子的大队人马,黑牛他们二人则寻了一个山洞躲了起来, 随着黑牛来到他们藏身的山洞中,另一个探子见了他也是相拥而泣,这个山洞的入口十分隐蔽,又被他二人刻意地掩藏过,可以算是个安全的藏身之所。李十一在周围查探了一番,确定了合适的观察位置,这才拿出对讲机,打开开关,按下了通话按键。 接到李十一的通话请求时,刘禹刚刚结束和李庭芝的对话,他正愁着要怎么送人出城,这还真是刚打个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否则搞不好就得他自己去干这事了。 “石首山?能不能看清西门外的鞑子大营,三个人,好,一定要注意安全,鞑子可能还会搜山,把自己藏好,等着我的指令,完毕。” 刘禹看着眼前的建康地形沙盘,石首山的位置极佳,李十一这小子还真是会挑,可他们没有带补给,三个人连打猎的武器都没有,自己还是得走一趟啊。这山在后世叫做“清凉山”,得名于山上的清凉寺,而这寺现在就存在,太平兴国五年重建的,这是现成的穿越点啊。 “鉴于你们公司在深夜发出噪音,对周围居民生活产生严重影响,持续时间长,性质比较恶劣,群众反应极大。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五十八条,对你们公司处以警告并五百元罚款。这是行政处罚决定书,如果没有异议,就去签字交罚款吧。” 听了面前这人的宣布,苏微点点头没有说话,她知道公司经常在那块工地中转物资,这是事实没什么好说的,好在处罚不重。只是以后肯定不能再利用那里了,接下来要怎么办,还得等刘总回来决定。 “喏,那个女的就是他们公司的代表,已经在议定书上签了字,这事就交给我们了吧。”市城管局直属二中队的二楼走廊上,一个穿城管制服的中年男子指着楼下的苏微对一旁的老邓说道。 “都说清楚了?他们为什么要深夜在那里停车,车上装的是什么。”老邓撇了一眼那个年青女孩子的背影,接过中年男子递来的烟,掏出火机给自己点上。 “算了老邓,人家公司也不过是在那中转一下,了不起算得上违章停车,货物都是些出口的生活物资,没什么不正常。”说话的人拿出几张复印件递在老邓手里,上面是苏微交来的证明材料,货物的报关单,船运公司的运输证明,和目的地的接收证明。 老邓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位老战友,他也知道这是瞎操心,只是几十年的民警生涯,直觉告诉他没这么简单。货物清单上都是些萝卜白菜医药用品之类的,实在太普通了,哪个国家会千里迢迢地从华夏进口这种东西? 尽管充满了各种疑问,可手上的证明材料已经核实过了都是真的,算了,都是要退休的人了,还管什么闲事,老邓点点头,沉默地看着苏微一路走出大门,狠狠地将手上的烟吸了一大口,然后将长长的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踩了一圈。 回到宾馆,苏微并没有上去自己的房间,而是在餐厅里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来,已经快要到晚上了,根据以往她无意中发现的规律,自己这位老板大多数时候都是天黑以后才会出现的,上去了也没什么事做,她就习惯性的在这里喝一杯饮料,这种日子已经持续了一周多。 自从那位胖总提前回了帝都,过了几天之后,完成了机械厂订单的男同事于仲明也被打发了回去,现在金陵市就留下了她一人处理各种事情,比如今天,她就莫明其妙被通知要去城管局接受处罚。 天黑得很快,苏微刚刚在纠结要不要顺便就在这里把晚饭吃了,虽然有点贵,但是她今天有些不想出去找便宜的饭馆。好在手机铃声的响起让她不需要再为这种选择头疼,因为屏幕上的号码上显示,这正是自己的老板打来的。 “处罚通知单?”刘禹走进餐厅就将脱下的外套放在沙发上,他这次学聪明了,长衫里面套的是短袖的t恤,只是脚上穿着一双布鞋,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地。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进号子,公司得赔偿我损失。”苏微从小包里拿出一张对折的纸,推到他的面前,闪着眼睛盯着他,刘禹疑惑地打开那张纸,心里一动,不是被人发现了吧。 噪音,他记起来了,前些时连续运那些东西过去,晚上的确频繁了一些,好像周围的居民是有人打开窗户骂的,身处闹市就是这点不好。再一看单子是城管局开出来的,刘禹松了口气,千万别引起暴力机关的注意啊。 “哎,没事,不就五百块钱嘛,公司的车以后不会再到那地儿去了。还没吃呢吧,赶紧点,饿坏了我。”刘禹想了想,城中已经不缺什么了,这之后应该没有大宗的货物运输,将那纸随手一扔,他往后一靠吩咐道。 他的确有些饿,来之前一直在训练那些亲兵,后来又忙着和李庭芝通话,一天下来都没怎么吃。一边心不在焉和苏微搭着话,脑子里却在想着晚上要去准备的东西,苏微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晚上肯定消停不了,这是经常的事都已经习惯了。 翌日的清晨,李十一早早就醒了过来,小心地避过仍在熟睡的黑牛等人,他用手背试了试生病探子的额头,仍是高得烫人。想到太守昨夜的话,他有些疑惑地出了山洞往不远的寺庙走去。 仔细地观察了周围,没有鞑子停留的迹象,李十一仍是小心地从侧门进了寺。太守所说的地点是大殿内当中的香案下面,他闪身来到案前,将黄色的罩布轻轻拉开,就见到了一个黑色的大包静静地躺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焦虑 广德军治所在的广德县,郎川河蜿蜒而流,沿河而上可通建平县,沿着官道北去则是建康府的溧阳县境内。一大早天色刚刚蒙蒙亮的当口,城外的军营就开始被逐步拆除,人马的嘶喊声也开始变得大了起来。 岔道口之处,立着一位身材高大的轩昂男子,下颌方正,目光清朗而坚定,一望而知便是心志坚毅之辈。他的目光所及,一面大旗被大军包裹着滚滚前行,旗上书写着“殿前都指挥使”的职事和一个斗大的“张”字,那边正是官道的方向。 县城并不高大的城楼上,知广德军令狐概也在看着前行的大军,这只是其中的一部,领兵的是月前新上任的指挥使张彦。为他送别的才是整支大军的统帅保康军承宣使c都督府军事张世杰,大军过境已经两日,终于要离开了,他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在此处分兵是张世杰的主意,他自己带着所部主力三万多鄂兵走建平县自银树高坝入建康府,张彦则领着一万多殿前禁军绕道溧阳县,按照他的计划,不出意外的话,两军将会在溧水县会合。 千里奉诏入卫,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反而差点被解除了兵权,要不是需要有人去援救建康,自己估计已经解甲归田了。张世杰并没有因此气馁,接到任命便带着这些征尘都未洗尽的部下上了路,他宁愿面对鞑子,也不想在朝堂上虚应那些同僚。 自己的军营正在有条不紊拆除,前部已经远远地看不到踪影了,后面的各军也在次第而出。张世杰收回目光,转向高处的城楼,令狐概正对着他举手致意,他微微颔首,便上马朝着自己的中军驰去。 “大郎回来了啊!”走在下江桥的街道上,汉子满面红光地与熟识的乡邻打着招呼,回应着众人的热情,投军一个多月了,这还是头一次回家。看着不远处的彩钢房屋群已经在望,汉子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站在自家门前,放下手中的袋子,汉子对着能透出脸影的甄亮门面上整理了一下衣襟,身上簇新的战袄被他身体嘣得紧紧地,干净的头发整齐地梳成一个髻子,显得分外得精神。片刻之后他正满意地准备伸手敲门,就听得“吱”的一声响,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张略显错愕的妇人脸庞。 望着面前这个思念日久的汉子,妇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除了脸晒得有些黑,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神色飞扬,身高挺拔。汉子满带笑意地看着她,妇人也和以前判若两人,脸上有了些丰腴的模样,不再是那个病怏怏似乎风一吹就会倒的柔弱样儿。 两人在门里门外傻子一样地对视了良久,直到邻居们开始打趣儿了才推搡着进了房。“儿哎!”汉子刚随着妇人进门,就被一个老妪迎面抱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摩唆,汉子见自家老娘够不着,赶紧跪了下来让她能轻松地摸到头。 “嗨,儿这不是好好地么,军营里吃喝都很足,娘不必担心,太守说了,不会克扣俺们的粮饷,上月发下的已经托人送回来了,可收到了?”老妪和妇人听着他的述说,只是不住地点头。 “今日好容易回家了,保不定一时又要走,俺去邻家寻些油渍,你先歇歇。”老妪收住泪,放开汉子,推门便往外走,暗地里朝着妇人使了个眼色。妇人一见之下,就有些脸红,却也不说话。 “娘这是怎么了,某今日不回军营了,太守说了,给三日之期呢。”汉子被老娘的举动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转头看向妇人,妇人已经羞得低头背过身去,看得汉子心头一热,忙从后面将她扳过来。 “傻子。”妇人拿手点了汉子的额头一下,汉子顿时明白了,嘿嘿地一笑,一把将妇人拦腰抱起就进了里间。不多时,一阵细碎的脱衣声伴着喘息声响起,一对裸身男女已经在床榻上滚作了一团。 “嗯哼”随着一声满足的呻吟,汉子停止了蠕动,看着身下闭着眼睛的妇人,就想放开她站起身。 “大郎,慢些起来,娘说这样更易怀上。”妇人的声音像是蚊子一般细小,汉子听得真切,不再动弹,而是紧紧地抱牢了她。粗大的手指在她光滑的身子上滑动,妇人一阵悸动,手脚如灵蛇一般回应着缠住了他。 “为何今日突然回了家,还能呆那些许多时日?”欢愉之后,妇人想到了这个早就应该问出的问题,只因为太过欢喜,反而忽略了。 “近日鞑子一直没有攻城,太守便让我等在城中有家室的,轮番着回了家,某这还是第二批呢,同队的那厮早就回过了。”汉子口中的那人妇人知道,就住在他们家不远处,前几日确实回来过。 汉子并没有说实话,能够放假的都是近日报名的禁军中人,他本来只是一个义勇,几次大战之后,被逐渐补充进了禁军之中,加之本身有些力气,又肯下苦功操练,便得了这个资格。 而这次报名的,不但给了假期,还提前发放了本月的粮饷和一笔额外的钱物。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将成即将到来的反击主力,出城与鞑子作战,总而言之,这是卖命换来的。想到这里,汉子不再说话,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妇人,妇人也似有所感,两人就这样子缠绵着忘记了时日。 府衙的正堂之上,刘禹在案前翻看着一本册子,除了他之外,胡三省和叶应及站在一旁,手上都各自有一本书册,堂下还有几名书吏,一边翻页一边拨着算盘,“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名册上的人数有多少了?”刘禹随意地开口问道,在他的坚持之下,这次挑选并没有照惯例由各军自行择精锐从之,而是使用了自愿报名的办法。这些天,一群书吏被分别派往了各门进行登记,今日被他召集起来汇个总。 “南门这边有三千一百二十五人,东门截止昨日是四千五百七十一人,龙光门有二千九百三十四人,北门稍少点二千一百一十六人,西门的在你手上,总数和咱们之前估摸的差不多。” 胡三省从几个书吏那里抄来各自的数字报给了他听,刘禹听完后,在心中默算了一遍,再加上自己手中册子上的那个数,他点点头,总数没错,已经差不多达到了他的预期。 “就这样吧,告诉各军,再有想报名的,另行入册记录,以便补充之用,但不再发给钱粮假期。”刘禹合上册子,朝着胡三省说道。胡三省接过他手中的册子,轻轻地点点头。 说是钱粮,其实都是发的粮食和一些城中已经买不到的东西,不过军士们似乎更喜欢这些东西,真发给他们钱钞,也没处买去。因此无人有怨言,俱都高高兴兴地提回了家。 “今日休沐的这一批三日后归营,各种准备事宜要提前做好,应及,你那处也要抓紧,军士们归营之后,便需领到新的甲胄兵刃,不可延误。” 这些天刘禹自己都不知道他变得絮絮叨叨地,事无巨细都要查验一番不说,老是重复地提醒了一遍又一遍。叶应及听到自己的名字,又是那些话,便和胡三省对视了一个眼神,后者微微地摇摇头。 焦急,烦躁,这些情绪随着日子的越来越近,在刘禹的身上表现得愈加明显。就连他自己的亲兵,也被他莫明其妙地发了几次脾气,其实都是一些不足道的小事,平时根本无所谓的。 “太守。”胡三省挥挥手让那些书吏们都退了下去,堂上只余了他们三人,便去倒了一杯茶水,走到案前端给刘禹。 “身之兄,可还有没有虑及之处,直说无妨。”刘禹随手接过茶盏,并没有放到嘴边,而是语带焦灼地问道,浑不知他的嘴角已经起了小泡。 “子青!”胡三省的语气重了起来,突然变大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刘禹一愣,不由得定神看向他。 “苏明允有句话:‘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如今战事未起,胜败未知,你这般失措,如何叫手下的将士们心安。” “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为所何事,你当他们当真是为了那点粮米?某知道你背负万人的性命,可愈是如此,愈不可患得患失。说句不吉利的话,就算是此战失利,这城中还有几十万百姓要靠你活命,还望三思。”胡三省拍打着手中厚厚的册子,嘴里毫不留情地说道。 刘禹听着,想想这几天自己的表现,确实太过焦虑了,只因这次作战和守城不一样,城外的敌军不但连营百里,就连战力也在自己之上。因此他有些失了方寸,还好被这些人精一眼就看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代号“八公山” “姐儿,太守睡着了,要叫外面的军士进来么?”婢女蹑手蹑脚地走到顾惜惜地身旁,低声说道。 顾惜惜没有说话,只是横了她一眼,手里的琴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在指尖灵巧地飞舞下,跳出一个个美妙的音符。婢女小心地退下,从门边的挂钩上取下刘禹的披风,轻轻地披在坐在宽大的坐椅上已经酣然入睡的他身上。 想起那天刘禹闯进院门想要听首曲子的蛮横,似乎当自己是那倚门卖笑的粉头了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个年青人的眼神,仿佛隐藏着很深的忧虑,她便立刻心软了,对了,弹了两天好像都没收他的钱啊。 一阵莫名的气恼之下,手上的动作就有了些变形,“嘣”得弹出一个破音,在略显安静的房间里异常刺耳,连她自己都愣住了。或许是因为突然出现的那个声音,又或许是房间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刘禹眼睛转动,蓦得醒转了过来。 “几时了?”话刚问出口他就自己笑了起来,抬起手腕一看,太晚了,再不走就会引起误会了。浑不知他这几日在此进进出出,一呆就是许久,早就被亲兵们在背后议论了。 “打搅大家多时了,唉,只怪这琴声太过好听,不知不觉就过了时辰,还望大家莫要怪罪。”刘禹的话听在顾惜惜的耳中,让她觉得有些好笑,这人根本连自己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吧,每次过不了一会就直接睡着了,难道自己弹得是催眠曲么? 顾惜惜仍是矜持地保持着那个不怒不喜表情,看着刘禹在那自说自话。刘禹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尴尬地搓搓手,就准备告辞出门。 “太守请留步,烦请将这几日的酒钱结了吧。”没等刘禹转身,顾惜惜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婢女在一旁听到她这么讲,脸都吓白了,连连朝她打眼色,她却理都不理。 “这个,不好意”刘禹这下更加尴尬了,心头一阵暴汗,感情来了这几天都没想过这是要付钱的,听说此女的琴曲是千金一首,这要怎么算。 “却也不用许多,太守若是愿意,便以此物相抵吧。”没等他说完,顾惜惜指着他的手打断道,刘禹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手表。 “此物不甚值钱,且是男子所用,大家若是喜欢,某下回带块好的送与大家如何?”刘禹松了口气,一直以来都忘记了这种表还有女式的,这是个很大的市场啊。 “不必了,奴就要太守手上这块,若是不允,也不勉强,太守自行离去便是,只是日后恕奴无礼,不敢再行接待。”顾惜惜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这事物她在雉奴那就看到过,而且早已经会看,只是今日要这表却是临时起的意。 刘禹疑惑地解下手表放在桌子上,拱了拱手便出门而去。门一关上,顾惜惜立刻变了脸,带着一丝诡计得逞的狡黠笑意走过来拿起那块表,似乎还能感受到一点温度,婢女背靠门板心跳不已地拍拍胸,不明白自家姑娘喜从何来。 骑着马走在回西门的路上,让不知道哪里来的风一吹,刘禹已经彻底地清醒过来。这几天他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想听听舒缓的音乐平复自己焦燥的心情,自那天胡三省的一席话之后,他就已经回复到了刚到这时空时的状态,但求努力过吧。 五月初的建康城,天气已经变得很闷热,只有清晨时分有些凉意。安宁坊前长街之上“崔嵬”胭脂水粉店的林东家早早地起了身往店辅这边过来,虽然战事起后生意降了很多,前来购买的顾客廖廖无几,但他出于几十年的习惯,总要在这里呆着才会习惯。 在长街上惬意地走着,林东家突然听到背后喊起“吱吱呀呀”的车辙声,紧接着一个军士粗声的大嗓门叫起来“避道避道,撞着莫怪啊!”。唬得他赶紧闪到一边,就见一辆牛车呼哧呼哧地拖着四个黑色大轮子滚了过去,而那轮子上竟然是白闪闪的铁架子,这是何物? 没等他想明白,后面一辆接着一辆沿街而过,形成了长长的一支车队,两旁早起的百姓都驻足观看着这一景象,不时地指指点点,和边上的人交换着自己的猜测。长街的尽处便是城中西门的所在,林东家望着车队行进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颌下的清须。 “大郎,此处已经过桥,娘看不见了,你和奴说句实在话,你们是不是是不是要出战?”下江桥的另一头,妇人将早起的汉子远远地送过了桥,回头看不到老妪倚门相望的身影了,才望着汉子的笑脸说道。 这几天汉子在家中极尽温存不说,说话都不似往日的粗声大气,脸上的笑容比这几年还要多,各种活儿更是抢着干,直似要妇人不敢想下去。这般美好的情景原本只会在梦中才会出现的,活生生地发生在跟前让她有些不安,忍了这许久,临别了还是问了出来。 “休得胡说。”汉子不顾身在外面,一把将妇人抱住,嘴里却没有说一句辩解的话,妇人不再说话,也忘却了羞涩,紧紧地靠在汉子胸膛上,眼中已经含上了泪,直愣愣地在眶中打着转。 “莫多想,照顾好娘,你自己也是,若是觉得不妥了,就去瞧瞧大夫。这几日某这般下死力,老天垂怜,总得给咱留个种吧。”汉子的声音很低,轻得只有他二人能听到,妇人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似乎那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汉子将最后那句“若是”咽下了肚中,捧起妇人的脸重重地印了下去,须臾便一把放开,转头昂首阔步地往前走去。妇人抬起朦胧的泪眼努力地把自家男人印在心里,直到那身影再也看不见。 建康城内,这种情景在无数个地方上演着,别家离口的军士们踏着晨曦,从城中各处向着西南角的大校场集结,有相熟的便在路上结伴而行,边走边相互打着趣儿,宛如呼朋唤友去观看新鲜的瓦子戏一般。 大江的对岸,李庭芝也早早了醒了过来,抓起枕边那个闪着绿色莹光的“系晷”一看,时辰尚早,可他却已经没了睡意。与建康城中约定的日子就是今天,一想到大战在即,不由得精神一振,披着短衣就起了身。 他一向治军很严,帐外的大营内已经人来人往,却没有鼎沸地像个菜场,军士们都在各自动作极快地做着事,一切显得有条不紊,他满意地四下看了一眼,招手将守在帐门的亲兵唤了过来。 “传令下去,今日加一餐,命军中伙夫即刻做饭,后面两顿也各自提前一个时辰,听明白了嘛?”李庭芝一面吩咐,一面将那手表系在自己的腕上,皮制的带扣表带很舒服地贴在了皮肉上,钢壳表背则发出一股淡淡的凉意。 一番梳洗之后,李庭芝穿戴整齐带着两个亲兵信步走向江边,大江上一览无余,只有时不时的一只水鸟掠水而过。这只是表象,所有的船只都被拖至内洼藏了起来,被大队军士们严密地看守着。 今天是个好天气,江上的雾气被早出的红日驱散得差不多了,李庭芝站在一块大石上,举起手中名为“千里镜”的事物,按照对岸来人所教的方法,缓缓地调整着焦距,镜头里的景象慢慢地清晰了起来。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他脑海中不知不觉涌现出这句诗来,虽然没有真的千里那般夸张,可能看到的距离也远远地出乎了意料,自从得到了这个事物,他每天都要来这里观看一番。 镜头中的元人水寨没有特别的动静,几支小船来回巡梭着,寨中那根高大的旗杆上的帅旗耷拉着,几艘楼船露出高大的上层建筑,似乎还能看到执枪的军士站在上面。 身后传来马蹄声,李庭芝继续观察着,直到蹄声已近,亲兵在一旁小声禀告,他也只是“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来得四人中有两人是他的心腹,濠州团练使c知真州苗再成和知淮安州许文德,另二人则是指挥苏刘义和原贾部的一名都统。刚好代表了军中的两派,自己的淮兵以及后来收拢的贾部溃兵。 “任忠,你来看。”过了一会,李庭芝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转身看着恭敬而立的四人,没有理自己的两个亲信,而是热情地叫着苏刘义的字把他喊到身边。 苏刘义闻言上前,接过大帅递来的望远镜,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这事物他在鲁港之时就用过,只是后来伤了之后,刘禹送的那部也不知去向了。 “若是让你出战,你想怎么打。”李庭芝见他放下来,指着远处元人水寨的方向问道。 “抢上风,用火攻。”苏刘义不加思索地说道,自己这方船少,但操习熟练,小而灵活,运用得当的话,未必会落下风。 听到他的回答,李庭芝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让它们顺着手指间滑下,只见沙流直直地落到地上,他抬眼望着苏刘义,俱是疑问之义。 “等。”苏刘义毫不含糊地只吐了一个字出来,李庭芝点点头。 “将本帅的大旗插到江边,找个高处,要让元人一眼能见,早饭之后,诸军依次前移。任忠,水军便交与你,怎么打某不管,只一点,一定要将鞑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此次计划名为‘八公山’,望诸位奋勇杀敌,以报朝廷。” 说完李庭芝顿了一下,接着将手在空中一挥,四人闻言立刻抱拳作礼,齐齐口称“愿效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风起 “故都迷岸草,望长淮,依然绕孤城。想乌衣年少,芝兰秀发,戈戟云横。坐看骄兵南渡,沸浪骇奔鲸。转盼东流水,一顾功成。 千载八公山下,尚断崖草木,遥拥峥嵘。漫云涛吞吐,无处问豪英。信劳生c空成今古,笑我来c何事怆遗情。东山老,可堪岁晚,独听桓筝。” 制司衙门的书房内,汪立信口呤着叶梦得的这首八声甘州,手指无意识地弹着案上的一叠纸,这是刘禹命人送来的计划最后定稿。他略翻了翻就放在了案上,精力不济了,他不想再用自己的思维去打扰后辈们的想法。 最上面的那张纸只写了“八公山”三个字,一望就知道绝不是出于刘禹之手,想到这个年青人的那笔字,汪立信就有些想笑,到现在为止除了他自己的名字尚算能看,别的字都写得如同三岁孩童信手涂鸦一般。 小子们好大的志向啊,汪立信有些羡慕他们的敢想敢做,只可惜这不是南朝,想想那时的晋人众志成城同仇敌忾,秦兵百万又如何,投鞭断流又如何。可眼下的建康城里,却只有几万残兵,纵然有李庭芝的淮兵相助,想要一战破敌何其难也。 时间太少了,哪怕再多一年,他也有信心能练出一支“北府兵”出来。一年?汪立信苦笑着摇摇头,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东山老,可堪岁晚”啊,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站了起来,走到推开的窗前,望着院中的花红柳绿,心思不知道飞向何处。 “这次还要以招讨司名义发布嘛?”汪麟敲门进来,打量着书案上的那叠纸,估摸着父亲可能已经看过了。 “等等看吧,若是失利则还照以往那般,倘是胜了,直接置于奏捷表章之后送出,老夫就不去掺和了。”汪立信的眼神没有动弹,窗外的明媚像磁石一般地吸引着他,怎么也看不够。 汪麟反身出去轻轻地把门带上,在心底里暗自叹了口气,他早已经将的手中的差事交托了出去,专心在家侍候老爷子,没人比他更清楚父亲的心思。 “宋人?”听到哨船上小卒的来报,昭毅大将军c水军万户张荣实的脸上阴晴不定,就在自己水寨的眼皮子底下,大江对岸突然冒出宋军旗帜,他抬头看看天空,白日昭昭,晴空万里,这是要闹哪样? 他没有命人马上去禀告伯颜,而是决定自己亲自去看一眼,虽身为北人,张荣实却是自小便熟识水性,自诩绝不输于那些南人。一声令下,他的座船开始转动,此刻无风,全凭浆力驱动。 还未驶至江心处,张荣实就已经从船上半人高的女墙后看到了对岸排列如林的旌旗,单以此来推断,来军当有数万人之多。再驶近一些,江岸边停泊的大小船支也显露出来,只需扫一眼他也看得出足足有数百艘之多。 “禀万户,船斗上打来旗号,宋人已经有所觉察,咱们还要不要再往前驶?”一名军校快步走上船上二重楼的甲板,对着张荣实恭身问道。 “打信号,全军戒备,再上前一些,放慢些速度。命斗上哨子看清楚岸上旗号是何人,无必要不得交战。”此时,张荣实也看到了宋人的战船开始动起来,他只带了自己的座船和百余条小船护卫,并不想马上就开战。 随着张荣实的命令,船上的军士们开始行动起来,早就立于垛口之后的弓弩手取出了箭支,船身两侧及船头上拍竿被拉起来,上面系着的巨大石滚子高高举起,甲板上的小型投石器也被安放了石弹,以便待命而发。 离着江岸还有几十呎的时候,宋人的战船已经完成集结,数百艘大小船只排出一个横阵,如同巨鸟张开翅膀一般压了出来,张荣实已经可以看到当先大船上的戎装男子,两人的眼神隔着大江碰撞在了一起。 “指挥,打不打?”宋军大阵当前的一艘大船上,看着慢慢接近的敌军,一个亲兵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就以此雁行阵逼过去,他若硬是不退,那就吃掉无妨。”苏刘义的话很简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船上的那个敌将,敌军来船太少,不像是刻意诱敌,风还未起,此刻接战是拼人力,但若是敌船当真要以寡敌众,他也不会介意收下这份大礼。 “岸上打来旗号,大军已经准备好了,指挥可以放手施为。”听到信号兵的话,苏刘义点点头,将手一挥,桅杆上的旗斗内的哨子收到命令,立刻打出旗号,他的座船上各军头开始奔走呼喝,力士们脚下用力,踩动滚辊,船身两侧巨大的车轮转动的速度开始快起来,翻着白沫的江水被劈开。 看着宋人开始加速逼近,张荣实座船上的军士都面带紧张,他自己却浑然不觉,直到那个大阵快要撞上来,才脸带遗憾地一摆手。一旁的亲兵松了一口气,立刻将命令传下去,所有的船只开始打着转儿横摆,就在宋人眼前完成了转向,随即加速朝着来路撤回去。 苏刘义心中也有些遗憾,敌将是个行家,胆子也很大,此行不过是观势。如果一直追过去,说不定就真成了诱敌,已阵已经接近了江心,再往前追就没有必要了。 “倒车,回营,巡船殿后,就以此处为界。”苏刘义平静地传令下去,水军大阵开始减缓速度变阵回撤,不一会儿,整个大阵就掉了个头,驶向了相反的方向。 他的座船落在了整个阵形之后,慢慢转动着,速度还没起来,大船就像是停在了江中一般。苏刘义的目光仍然看着已经远去的敌阵,突然脸上感觉到一丝清凉,他伸手一摸,水珠中带着一丝江风的味道。 “大将军,看,起风了!”听到亲兵的惊呼,正待要进舱室的张荣实蓦地转身,远处江岸上那面大旗被风吹得飞舞开来,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李”字。 接到张荣实遣人送来的军报,伯颜并不感到吃惊,当初放人过江之时就已经知道了,只是扬州到此不过两天的路程,这些援兵居然过了这么久才到,宋人的行事还真是迟缓地可以。 来人也没什么难猜的,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一个老对手了,此人还算是个良将,手下的淮兵也都是戍边劲卒。终于有野战可以打了,被城中守将怪招搞得有些烦燥的伯颜精神一振,开始在心中盘算着对策。 看这个架势,宋人应该不会攻过来,那就只能自己打过江去了。几乎在一瞬间,伯颜就拟定了主将人选,阿术已经闲了许久,正憋着一口气,再调出两个汉军万人队给他,如此加上张荣实的水军,便足可一战了。 围城的大军中,西门和南门外集中了元人大部分的军力,伯颜并不打算动用西门外的汉军,而是从南门董文炳的麾下调来两个万人队,布置在阵地前面的回回炮也要回调之后沿江布防,随着伯颜急促的语调,一道道命令被飞骑传了下去。 这是一个好机会,将援军主将的首级和俘虏带到城下转一圈,比任何打击都要管用,几次大战之后,现在就算是水战,他也丝毫不憷,走出自己的大帐,远处的阵地上已经随着他的指令开始行动,整个大营似乎重新恢复了活力。 “此旗不要动,尔等随我走。”伯颜指指帐前高耸的旗杆,脚步不停地走向码头,一群亲兵紧紧地跟了上去,他要在自己座舟上看着阿术破敌。 石首山上的高处,为了看得更真切,李十一攀上了一棵横出山间的大树,身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整个人如同悬在半空中,他却一点都不在乎。昨晚在太守送来的袋子里睡得很舒服,而今天他必须从现在起就眼都不眨地盯住下边,因为行动就要开始了。 太守带给他们的除了吃的和用的,还有一架形状怪异的千里镜,与他手上这架不太一样,双目之前是一个长长的直筒,按照教给他的方法,李十一赫然发现,此物居然能在夜间看清远处,不由得欣喜异常。 从清晨开始盯到快午时,鞑子的大营中终于有了动静,一队队的步卒从营外开过来,却并没有进营,而是在码头附近集结。李十一转了个方向仔细地观察城外的营地,却发现那里并没有动静,这些步卒是从别处调来的,再转向后面,伯颜的那杆大斾依然在原处。 他在心里默数着视线里将旗的数量,直到不再有新的步卒到来,差不多有两万人,镜头中的码头上樯桅如林。李十一的眼光离开望远镜,投向了大江的远处,他的心中猛然一跳,这些人的目标是对岸,李庭芝的淮兵动了。 “禀告太守,大江,风起,语毕。”李十一在横枝上奋力地坐起身,一手扶住树枝,一手从怀中掏出对讲机,按下了发射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计定 建康城内西南角的大校场上,无数的人群分成了几个大圈子,圈子中间正各自在进行着角力,两个裸着上半身的汉子鼓着眼睛盯着对方,努力寻找着可以利用的破绽,以求一招制敌,周围的围观人群不时发出大声的鼓噪。 “这帮臭小子!”金明笑骂着推开人群走入后堂,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条绵巾擦拭了下脸上和胸膛的汗水,将一领短褐随意地披在了身上。 “老金,俺看你就是手痒痒,你是啥官身,人家敢当真使力么。”刘师勇笑着说道,嘴里喷出一口烟雾,顺手指了指小几上打开的一包烟,这哥俩都好这一口。 金明摇摇头,显得很不过瘾似地,他确实是在一旁看了半天着急,又被围观的众人一撺捣,就下了场。从刘师勇那里拿过一根烟,自己寻了火柴点上,刘禹不是没送他打火机,他偏偏更喜欢这种一擦就亮的玩艺。 后堂里一共有五个人,姜才站在中间的一张大桌子边上盯着那个沙盘发愣,刘禹则和面色有些苍白的袁洪在一旁聊着什么。除了面色,倒也看不出别的,将养了差不多一个月,袁洪瞧着快要痊愈了。 “老姜在看甚,这般入迷,鞑子有动作了?”金明用胳膊碰了一刘师勇,下巴向着屋中心一扬,姜才的眉头紧紧皱着,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为难的事。 “嗯,伯颜调了两万余人过来,刚刚接到的消息。”刘师勇点点头低声说道,听到他的话,金明脸色沉了下来,两人默默地吸着烟,心道鞑子的动作好快。 如果这消息属实,那么西门外的当面之敌光是汉军步卒就达八万之众,更别说营后还有一个完整的蒙古骑兵万人队。刘禹的那份计划十分简略,金明实在想不出就凭着外面的那一万五千精锐也称不上的禁军,要如何实施? 以一当十么,以金明的自负也许能做到,可城外的并不是乌合之众,围攻了这么久,出现了多少次险情,若非城中万众一心,早就守不住了。如今还要出城野战,李庭芝的淮兵能打成什么样都不知道,金明越想越乱干脆站起身,也走到了沙盘前。 这沙盘与他上次看到的又有了一些不一样,西门外从敌军的大营开始,被一道道的横线分成了五个部分,分别标示着“甲c乙c丙c丁c戊”等字。他顺着姜才的视线看过去,一条红线从大营旁划过去,直接标到了江岸附近。 过了一会儿,堂中又响起脚步声,金明回头一看,却是制司机宜胡三省和军器少监叶应及联袂而入,稍后一点的年青军校则是姜才的长子姜宁。刘禹和袁洪见他们进来,俱都起身相迎,略打了打招呼,也不让座,就这么引到了沙盘周围。 “雉奴,你带人将门口把住,任何人不得入内,闲杂之人驱出五十步以外。”随着刘禹的命令,雉奴带着亲兵转身出去将大门关上,堂外的喧嚣之声顿时小了很多。 沙盘前,众人心知道他有事情宣布,俱都将视线投向了他,刘禹并未马上说话,而是从一旁的袋中拿出一大摞纸,这些纸已经预先装订好了,最上面印着“八公山”三字,他按着人头一人发了一册,自己则拿出了伸缩教鞭,将它伸展开来。 “这就是之前我与你等所说的那个计划,除了你们,只有汪招讨那里有一份,我给它起了这么个名字,想必大伙都清楚是何意。” “此次作战远比晋人凶险,我等既没有‘北府兵’也没有八万人这么多,城中所有人加上两淮李大帅的援兵,也不过六万左右。但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鞑子围攻了一个多月,师老兵疲,加之日夜被骚扰,说不定咱们一出城他们就望风而逃了。” 刘禹的话让众人不禁菀尔,他们都知道这段时间所实施的骚扰政策,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搞得城上的守军自己都得堵住耳朵才能入睡,敌军的情况可想而知,为此敌人的大营都后退了不少。如今看来,这都是为了今天在作准备。 “大伙请看过来,这是西门当面之敌,据城外探子观察所得,此处是围城之敌,从这里一直延伸至这里,约有六万余人,今日据报又有两万余人调了过来,目前驻在此地。”刘禹的教鞭前移,指向了码头靠下的位置。 “如今,李大帅已经隔江而立,撇开别处之敌不谈,大伙看看,西门外的这将近十万敌军是不是处于腹背受敌之势?”刘禹的教鞭在八个标示着步兵的小人和一个标示着骑兵的小人上面划着圈,随着他的话语,众人都点点头。 只不过谁都知道,建康城已经被团团围住,敌军的大营相距很近,随时可以支援,所谓腹背受敌不过是表象而已。姜才听了他的话将眉头皱得更紧了,蓦得想到了什么,转头一看,金明的视线也转了过来,两人目光一碰便都明白了对方所想。 刘禹停了下来,让众人先消化消化,胡三省等人边看那册子边对照着沙盘,不时地还交换几句意见。姜才等人却将目光盯在了沙盘上,刘禹跟着看了一眼,正是离西门最近的南门外,不禁点点头,明白这些老兵油子已经猜到了。 “诸位,其势已成,古语云:‘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我军背靠坚城,外有援军,此战必胜,还有何疑义,不妨都提出来。”见众人都看过了那份计划,刘禹的目光逐一扫过去,等着他们提问。 “太守,如何行事某已经明白了,只有一个请求,还望应允。”众人互望着,刘禹等了一会儿,最先开口的却是姜才。 “但说无妨。”刘禹做了个请的动作。 “还是让某带骑军吧,此行颇不容易,姜宁怕难成功,某只担心误了太守的事。”姜才说着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姜宁听完正想鼓气反驳,却被父亲的眼光瞪了回去。 刘禹有些为难,他其实也想让姜才来带骑军,可手下能战的就这几个人,步卒的任务更为艰巨,少了一个姜才,另一队就无人统领了,难道又要让自己亲自出征? 骑军最重要的任务其实只有一个,就是伯颜的中军大帐,不管最后能不能杀了他,只需要砍倒那面风骚的大斾,就能造成最大程度的混乱,为此刘禹决定赔上整个骑军也毫不可惜,当然如果是姜才这等勇将带队,成功的把握又会增加几分了。 “就依都统所言,你接管骑军,到时候依计行事,注意这红线所示,都是可以行军之处,另处恐有陷阱。切切记清了,姜宁你留下守城,接管南门防御。”刘禹的教鞭指在敌人大营右侧的那条红线上,那是李十一观察了良久才确定下来的安全通道。 “太守,这是为何,就算不领军,也可让某出战啊!”姜宁听到刘禹的命令,再也忍不住了,胀红了脸嚷嚷道。 “小畜生,军议之中竟敢咆哮,还不住嘴,给老子滚出去领十军棍,然后赶紧去南门,再口出妄言,看某不打死你。”姜才冲过来一把拎起儿子的衣甲,连推带拽地将他弄出去,一脚就踢倒在门外,随即返身将大门“砰”地一声合上。 刘禹摇头苦笑,他的确是好意,不想将父子俩人都陷于险地,这堂中都是人精,哪个不晓得。姜才返回沙盘前,恭身给刘禹作了一礼,口称“赔罪”,刘禹也不以为意,摆摆手让他无须如此。 “某有一事要请问叶少监,军器监库房中是否还有新造步人甲,不知其数几何?”接下来开口的是金明,他却是对着叶应及发问。 “指挥所言不错,库中确有咸淳七年所制步人甲,待某想想,应该还有一千二百余领可用。”叶应及仔细想了一下,报出了一个数字。 “第一队交与某带吧,库中所有的步人甲都交与某,每领配上一把麻扎刀,破营与阻援之事,某愿一力承担。”金明转向刘禹,抱拳请命。 刘禹以目询叶应及,见他点点,方才交步卒五千人做为第一队交给了金明,第二队同样是五千人则是刘师勇带领,至于守城,袁洪仍是接下了他原本的北门,胡三省则会去东门,就连叶应及也会接管西面的龙光门。 “诸位都明白自己的事责了吧,现在开始对时,以某的为准,目前是申时一刻三分,都调好了。出击时分为子时三刻整,各军领好军械后回营休息,都记清楚了。” 听到刘禹最后的话,众人都面露不解之色,金明姜才等人更是大吃一惊,子时三刻,应该是起身埋饭之时才对,出击要到五更左右,那时天才会亮。 “子青,黑夜固然不利敌,也可不利于我,此时出击太过冒险,还望三思。”金明见众人不语,不得不挺身而出,这里所有人就以他和刘禹的关系最好。 黑夜?刘禹愣了一下,搞了半天大家想的不是一回事,他突然想起来,对着堂上说了一句“稍等”,便转到后厢房,拿了一个帽子状的东西出来,形状倒是与禁军制式铁盔颇为相似,只是那上面多了一个圆镜一样的事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出击 残阳如血,照在大江之上,泛起粼粼的波光。靠近元人水寨的一侧江面上,两军正在奋力厮杀,发动进攻的却是看上去明显数量更少的宋军一方。数百支中小船支在几十艘大船的火力支持下,依靠着灵活的操作不断地冲击元人大阵,将鞑子水军牢牢地压制在水寨附近。 “指挥,再让属下带弟兄们冲一次吧!”年青的军校苦苦恳求着,他的小船好不容易冲破了敌军的阻拦靠近那艘最大的敌船,还没来得及纵火,就被从天而降的巨石拍杆击成了两截,同船的六个人全都落了水,最终只有他一个人被接应了回来。 苏刘义的眼睛被阳光刺得眯了起来,从午时到现在,连续发动了三次攻击,无一例外均以失败告终。这里靠近敌人的水寨,敌军也不和自己过多纠缠,无论是火船还是水鬼队都被拦在了外围,能冲进去的很少,就算进去了也多是和眼前的军校这般,他知道手下们已经尽了力, 只是他还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已经达到了大帅的要求,他一直保持着有限的攻势,用的全是小船,损失不算大。眼看着就要入夜了,苏刘义刚刚下决心准备再来最后一次,就听到一声巨响,他座船附近的江面上冲起一股浪花。 “敌军在开炮,这是从岸上打来的。”亲兵将旗斗传来的消息报给了他,苏刘义暗叹一声,不用再做选择了。 “传令吧,全军返转,各自回营,注意避开炮石。”随着他的命令,宋军的水军大阵逐渐分散开来,风帆齐张地加速离开了战场。 回到自己的寨子,因为事发仓促,深入江中的栈桥还未建好,大船无法直接靠岸。苏刘义顺着绳梯下至小艇中,向着江岸划去。离岸还有一段距离,李庭芝高大的身影已经遥遥在望,看上去已经等待许久了。 “损伤如何?”整个水军正在陆续回寨,一眼望过去杂乱无序,李庭芝看了看不得要领,待苏刘义上了岸,便索性直接问他。 “火船没了三十余,蒙冲也失了五十只左右,救起的不多,人员损失了四五百吧,实数还须等等才能知晓。” 接下来,苏刘义便将战事详情一一道出,李庭芝在听到损伤情况后就已经回复了平静,听着他的述说,眼神仍是盯着水寨的方向,只是在说到鞑子在岸上炮击的时候,才微微一颌首。 对岸敌军的调动情形,刘禹已经通过对讲机告诉了他,再加上苏刘义发动的攻击,相信已经把鞑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计划中属于自己的这一部分已经完成,而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真正的行动要到晚上才会展开。 “你就在这此,待水军各部俱回寨后,便让将士们用食休息,等候本帅的号令,还有些时间,睡一觉亦无妨。” 拍拍肩膀小声地吩咐了苏刘义,李庭芝转身离开水寨,许文德等部已经移驻到了江边,只等城中信号响起,便会搭乘民船渡江。这些船就是刘禹当时用来抢运物资时在各州所征集来的,后来被用来搭着溃军去了扬州。 而那信号,李庭芝到现在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城中没有明言,只是说到时候便知,这么远的距离,会是火光么?李庭芝抬腕看了一下时刻,他知道攻击的时间还早,可就是没有一点困意。 建康城西门的两侧城墙与往日有些不同,临近日落的时候,守军们开始将高张于墙外的布幔都拆掉收了起来,而那些垛堞处原本每隔上几步就竖立的将旗,也被放倒在马道上,整个城墙看上去光秃秃地好像完全没有设防。 城楼高台上,刘禹的目光从城外收了回来,身旁的小萝莉正在瞪着大眼睛看着城下的街道,口中喃喃地数着什么,自从刚才登上这高台,她的表情就这样子没有变过,只不过,刘禹严重怀疑她数得清楚么。 “别数了,一共两百架,那头都看不到了,你这般如何数得过来。”刘禹捅了她一下,直接将答案告诉了她。 “唉,这许多啊,你是如何变出来的,昨日还没有呢。”小萝莉对他的剧透有些不满,惋惜地叹了口气。 “你要是应承我一事,我就告诉你如何?”刘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猥琐的怪叔叔形象。 “休想,你去哪我去哪,不说便不说,稀罕么。”小萝莉警醒地直接拒绝了他。 刘禹摇摇头,他的确是想支开她,不管战局如何,他都会亲自带着预备队出城,要么是接应败兵,要么就是扩大战果,可他并不想让身边这个女孩一同前往,只是目前看来,说服她的希望不大。 城下便是刘禹运来的投石机,每隔十多步安置一架,分成两排几乎占满了整个街道,巨大的精钢长臂在周围火把的照射下闪着异样的光,每一座都如同一只作势欲扑的猛兽,让所有第一次看到的守军们都心潮起伏。 机器旁边是负责操作的军士,每五人为一个小组,尽管已经操作了好几日,他们仍在不停地抓紧最后的时机努力熟练着各个步骤,以求进一步提高发射速度。到目前为止,这些机器还没有发射过哪怕一枚实弹,具体效果会怎么样,刘禹也只能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打气。 此刻,城内所有的义勇都在搬运各种弹药,从军器监的仓库到这里并不近,一辆辆牛车载着装满的木箱小心地在街道上慢慢走着,等到了地方,方才由随行的义勇将箱子搬下来堆积在机器后面。 “禀告太守,小院那处来报,今日是否照常播出?”一名亲兵“蹬蹬”地跑上城楼,大声说道。 “恩,正要说此事,你去转告来人,今日前一个半时辰,还照往日那般,尽量干扰敌军。过后的半个时辰开始,放些舒缓的曲子,顾大家那日的琴曲就不错,可以反复地放,听清了吗?” 刘禹的如意算盘是让敌人先是不胜其扰地睡不着,等攻击开始前的一个多小时再被催眠,至于能不能得逞,他也不知道,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已。但是顾惜惜的琴曲催眠效果他是亲身体会过的,应该说十分满意。 亲兵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城外的那些高频定向大功率扩音器就响了起来,各种奇怪的声音在空旷的夜晚肆虐着,让城上的守军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刘禹也走下了城楼,带着小萝莉顺着街道前行,一路向着龙光门而去。 龙光门同样位于城西,它的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座水门,这里是刘禹预定的出击地点。穿过投石机阵地,还没有走到城门下,刘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一座机器旁边上上下下地仔细观看。 “叶少监,何事这么感兴趣?”刘禹走过去,叶应及好像根本没看到他,目光仍在那机器上。 “这这是精钢啊,你居然拿来造此物,暴殓天物,暴殓天物啊。”听到刘禹的声音,叶应及激动地都有些结巴了,一付钱被抢了的样子。 不过刘禹并不觉得有多可惜,后世钢材大降价,按斤算几乎和白菜一个价了。反而是有些木材价格十分昂贵,拿来造这个才是真的暴殓天物,不过这道理没法和叶应及分说,刘禹只得是笑笑打岔了过去。 叶应及的激动也没有持续多久就转向了机器的运作,刘禹知道他是个技术宅,便照着打印出来的操作手册讲给他听,两人便在这里你一问我一答地闲扯着。刘禹自己也是个半调子,说不清楚的时候,叶应及就干脆自己上了手,左右也无事,刘禹便在这里看着慢慢地将时间度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城外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刘禹很熟悉的那种古琴声,不用看表,他也知道距离出击还剩下半个时辰。而这时候,通往城内的街道上传来整齐的步伐声,刘禹的精神一振,心知这是金明的第一队到了。 随着步卒列队逐渐走近,已经提前站在城门前的刘禹才看清了这种号称是史上最重的盔甲穿在人身上时的模样。看得出来,当先的一千多人是被金明细细挑选出来的,人人都是身高体壮,如此才撑得起这么重的甲。 用甲钉连缀而成铁质甲叶从上到下一直延续到小腿,宽大的铁叶顿项垂在头盔之后,保护着脆弱的颈部,上面两片护颊的系带绑起来,整个脸部就只会露出一双眼睛。这之后的几千人则是普通的禁军装束,只是换发了新装之后显得十分精神。 当先的金明没有骑马,而是同样穿上了步人甲,加上手中的那个衣架,让平素力气很大的他也脚步慢了许多。刘禹面带微笑注视着眼前的军阵,那些年轻的脸上全都是充分休息之后的意气飞扬,不由得暗自赞叹,这士气已经可以一战。 他将手一挥,雉奴和亲兵们带着义勇挨个给军士们倒上一碗酒,这酒就是他上次从后世运来的散装白酒,度数在这时空算得上高的了,一时间,龙光门附近酒香四溢。 刘禹自己也端起一碗,等着这五千人全都接到碗端了起来,他看着时间就快要到了,从一个亲兵手中接过大喇叭,作势就欲发话。 “建炎三年,金人犯我建康,韩夫人在此亲自击鼓以振士气,遂大破敌军。今日,惜惜不敢效法夫人巾帼之举,唯有献上一歌,为我大宋将士壮行。” 城中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顾惜惜的话音刚落,一声脆响,那首《英雄赞歌》的前奏曲从空中传出,刘禹连同五千多人都端着酒碗愣在了那里。 “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听着顾惜惜略显宛转的歌声,尽管依旧不是刘禹欣赏的那类唱腔,可在这样一个时刻,看到将士们脸上激动的表情,他就明白不用自己再多说什么了。 “来,弟兄们,干了此碗!”时间逐渐接近子时三刻,刘禹举起喇叭大喊一声,众人一齐举起碗,一口灌了下去。 “时辰到,开门!放吊桥。”随即一声令下,守兵放下木闩,将沉重的大门推开,高悬的吊桥也缓缓落下。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排成四列的步卒们和着歌曲的部分,昂首向一片漆黑的城外大步前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一起来看流星雨 晴朗的夜空中,繁星交织闪烁着,如同镶嵌在黑色绒布上的宝石,一轮圆月在云层中穿梭,时隐时现,这是五月里难得的一个好天气。一阵舒缓的古琴曲随着晚风飘扬在城外,中间还仿佛夹杂着夏虫的声声鸣叫。 建康城西门外的敌军大营已经进入了梦乡,除了几个营门和哨位上为数不多的几支火把,显得一片黑暗。当中的大门两侧各站着两名军士,看似目不斜视挺身而立,实则双眼微闭杵着长枪半睡半醒中。 “邪性了,听惯了那等吱吱喳喳的怪声调,今日却放起这等小曲儿来,弄得俺们好不想起身。”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军士们赶紧睁眼站好,脸上都有些喜色,这是换岗的来了,意味着他们总算可以回到营帐中舒服地睡上一觉。 领头的军校骂骂咧咧地边走边系上衣裤,一袭轻甲斜斜地搭在肩上,身后跟着一溜军士,俱是和他一般模样,睡眼惺忪脚步虚浮口中还不停地打着哈欠。草草地交接了岗位,原来守门的那些人忙不迭地跑向自己的营帐,空下的位置则被这些醉汉似的军士们填上。 军校却没有停下,他推开挡在门前的鹿角走了出去,原本为了防着城中偷袭,营前的各种障碍摆得十分齐整。可过去了一月有余都没甚动静,慢慢地也就懈怠了下来,除非碰上大帅亲自巡营,否则都是这般草草应付几个了事。 走到不远处的一个低洼处,军校拍着口角大力地打了一个呵欠,便解开裤头准备要放水。夜风徐徐吹走了闷气,一阵舒畅地他抬起头口中吹出一阵哨音,蓦得就发现天空中出现一个闪着异样光线的红点,不由得伸起一支手揉了揉眼睛。 那个红点不似别的星星那般,竟然像是在朝着自己这边移动中,这是传说中的扫把星么?军校一眼不眨地盯着,做梦似的不敢相信,愣愣地站在原地,连裤头都忘了拉起来,红光逐渐接近,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火球,“轰”地一声砸在那处低洼里,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飞了起来,随着溅起的泥土和污水重重地摔到地上。 “禀太守,方才那一弹离着甲区尚有些距离,还要再往前几分才行,语毕。”李十一骑在横枝上,一手拿着对讲机,一手扶着单物双目头盔式夜视仪上前伸的长长镜头。在那镜头里,视线所及的任何东西都变成了一种奇特的浅绿色,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李十一头上的奥尔法一一rpha一一nv3手持头戴两用高清夜视仪花了刘禹整整五万华夏币,这东西贵得连他也不敢放肆购买,除了李十一这部,就只有姜才和他自己各有一架,带着第一队出城的金明都没有装备。 从对讲机中听到李十一的观察结果,刘禹也知道要让他根据夜视仪镜头里的十字刻度来算出实际距离不太可能,但这几分要如何界定?盯着已经搬到城下投石机阵地后的大沙盘,他的视线在标注着甲区的敌军大营附近巡梭着。 所谓“甲区”的是以敌军大营的大门为界的,这一弹打得近了,就要调整投石机上的倾角,将投射距离再放远一点,没有办法,不能精确地计算,就只能再试一次。刘禹略想了想,便举起了放在一旁的大喇叭。 “适才那炮近了,将那刻度放开半分,再发一次,仍是火油弹。”听到刘禹的命令,离他最近的一架投石机前的射手马上开始调整,前臂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射手点点头,站于后方的投手从脚下的木箱中抱起一颗黑色的圆弹,放在抛勺上,然后划出一根火柴,将那圆球点燃。 “砰”地一声轻响,精钢长臂高高扬起,将尾端的抛勺扬了起来,燃烧的火弹带着嗤嗤的细音划破空气飞向了漆黑的夜空。与此同时,李十一也在打开的对讲机中听到了刘禹的命令,他的视线移向城池的方向,顺着那颗火弹的轨迹移动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太守,这次命中处距敌军大营约为三步,好小子,打得真准,语毕。”李十一的语气十分兴奋,刚才那一弹直直地落在营门口附近,将几个聚在一起的敌兵直接打倒,大营中已经开始出现轻微的混乱。 三步?刘禹在心中默默地计算了一下比例,然后将一面小旗子插在了敌军大营模型的营门处,有了这个相对靠谱的参照点,刘禹迅速在头脑中整理出了一份发射方案,他掏出原子笔,在一张白纸上记了下来。 由于阵地太长,就是用大喇叭也无法直接传达清楚,刘禹命人在阵地后方临时搭建了一套小型广播系统,将十几个扩音器沿着街道布置,确保阵地上的每一处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命令。 “各处射手注意了,各处射手注意了,现在都听本官号令,将尔等身前的刻度下调半分,记住是下调半分,调整完毕后举手高呼一声示意。” 这种投石机的生产是按照精密仪器的标准来制定的,加之又是出口产品,因此在出厂时厂家对每一台机器的精确度都做过测试,确保不会出现大的偏差。刘禹现在也只能相信这些国货的质量,否则难道要去消费者协会去告状,会有人受理么? 片刻之后,长长的阵地上到处都喊起呼声,刘禹举起望远镜两下张望了一番,看到基本上所有的机器处都有人举起了手,才重新将头靠近了麦克风。 “很好,今后也照此行事,现在我命令,就以此为准,换成震天雷,连续打三发。” 刘禹的话音落下,阵地上再度忙碌起来,坐于一侧的力士开始奋力转动投石机两边圆盘上的手柄,将扬起的长臂压了下来,投手们抱起一个个连着长长引线的圆铁球,放于抛勺上,等待着射手的指示。 刚才试射的时候打的是火油弹,为的就是它能在黑夜中能发出明亮的红色尾迹,好让观察哨上的李十一看清楚,而现在打出的才真正地杀着,黑夜之中只有巨大的爆炸声才会对人产生最大程度的恐慌。 “什么?敌袭。”被亲兵吵醒的汉军上万户史格十分不耐烦地坐起身,待听到来人所说的话之后却吃了一惊,怎么也不敢相信。这里驻扎的汉军步卒足有六万余人,大营一直绵延到后面的码头附近。城里那些宋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么,敢来偷营? 营门处被一颗疑似城中发射的火油弹击中?史格一听就更不可相信了,营前大门离着城池足有几百步,宋人除非将他们的投石器推出城外很远,才有可能打到那处。可真有这么大的行动,又怎么可能瞒过布置在大营前面日夜不停巡视的那些侦骑。 史格的神色变幻不定,他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亲兵不敢这么打扰他的休息。自从城里开始放出那些恼人的声音之后,他每晚都要蒙住耳朵才能入眠,饶是如此也睡得很不好,平时最恨的就是被人突然吵醒。 没有犹豫多久,史格还是披着中衣站了起来,他摆手拒绝了亲兵要为他披上战甲的动作,自恃勇力过人的他,就算是真的有宋人来袭,也不需要那些铁片来保命。 刚刚走出他的中军大帐,史格就觉察出了一丝异样,睡前还响着的尖利怪声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种很好听的琴曲,他掏出耳朵中的碎布,不远处营门口的混乱已经平息了下来,只有地上的一些余火昭示着曾经发生过的事。 带着疑惑的表情,史格领着亲兵信步走向门口,看到他过来,聚集在一起的人群纷纷避开,给他让出了一条通道。在地上弹了几下便飞到别处的那颗火弹已经被找到,史格瞅着脚下这个还带着热度的圆球,没错,正是宋人惯用的那种,可它是如何飞过来的呢。 史格的脸色慢慢凝重了起来,目光飘向大营远处黑得根本看不到影子的城池,这不是小事,他抬起手臂就欲下令让人出营搜巡。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急速的破空之声,史格与门前众人不由得抬起头,随着熟悉的声音愈加接近,久经战阵的步卒们瞬间便明白了那是何物。 门口的火把将附近照得透亮,空中传来的声音此刻已经显出形状,史格的瞳孔随着那个飞行的圆球逐渐张大,他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后面拖着的引线被点燃后发出的丝丝红光。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几个反应过来的亲兵猛地将他扑倒,压在了身下。 “太守,打中了,打中了,炸死了好多鞑子,狗日的,打得太好了,炸死这些王八蛋”被爆炸效果震住的李十一在对讲机里喋喋不休地近乎语无伦次,看着镜头里人仰马翻的敌人大营,激动的泪水顺着目镜滑下了脸庞。 刘禹打开麦克风,将对讲机靠在了听筒上,李十一的声音随着喇叭传遍了整个阵地,打完三轮的操作军士被这战果所鼓舞,俱都振臂高呼,一时间,声震四野。刘禹同身旁的小萝莉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喜悦之情,成功了! “现在听本官号令,就此再打一轮火油弹,记住是火油弹,打完之后将刻度下调半分,继续打三轮震天雷。” 等欢呼声平息下来,刘禹马上下达了新的指令,炮火将开始向前延伸,换成醒目的火油弹就是为了给已经出城的金明所部打出开始进攻的信号。 随着射手们用力地将扳手拉下,失去钳制的精钢长臂再一次飞速地弹起,将抛勺中燃烧着的火红圆球打向高空,这些火球伴着夜幕逐渐飞远,在刘禹的视线中逐渐变成了一个个的红点。 望着城头夜空上方布满的点点红光,他的心头突然涌现出一部后世很有名的雷人剧集,就是芒果台播出的那部《一起来看流星雨》。嗯,就是此刻的情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黑夜死神 列队从龙光门走出城,踩在原本坚固的吊桥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当先的金明有些怀疑等到他身后的五千人过去了,这桥会不会马上垮掉。被围了这么久,城外已经完全变了样,各种野草被雨水和阳光滋润着茁壮地生长,占领了外面大部分的泥地。 闻着带有草味的气息,金明的脚步丝毫不停地转身走向西门的方向,紧跟在后面的旗手展开了他的指挥旗,鱼贯而出的步卒随着前人的步伐,在漆黑中沿着护城河拉成长长的一列,静寂的夜空中响起“咵咵”的整齐声音。 前方的敌军大营横跨城西的这两个门,他们的中间位置也正好是这两个城门间的中心,走了一会,金明停下来转头看看城墙估摸着差不多了,便离队而出命旗手将他的大旗插在地上,后面的步卒就以此为中心向两边展开,形成一个稀薄的横阵。 几乎就在全军列队完毕的同时,城上飞起一颗红弹,拖着明亮的焰迹从金明的头上飞过,他抬头视线随着那火球一直落到了前方。明白这是城中的攻击开始了,从这里到敌营还有些距离,等身前的阵列不再移动,金明将手一挥,旗手一把拔出大旗,对着人群高呼了一声。 “前进!”黑暗中命令被一个接一个传了下去,步卒们跟着各自的军校,紧紧地抬步开始向前走,原本排成一线的横阵也由于行动顺序的不同变成了以金明为尖端的三角形。 整个队列走得并不快,一方面是由于夜黑看不清楚前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的攻击时间还没有到。城外的泥地上有些地方还有水洼,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因此前排的军士都伸出枪柄用来探路。 在又一颗火弹飞过之后,突然天空中响起大片的尖啸声,随即远处的敌营中发出巨大的爆炸声,短暂的火光和被炸的惨叫声让步卒们精神亢奋起来,大伙都知道这是城中那些大家伙发威了。 离着敌军大营附近有一条宽达十余步的平整道路,和别处的坑坑洼洼杂草丛生不一样,路上被石滚子反复地碾过,显得硬邦邦。这条绕着大营的道路是专门用于马队行走的,哪怕到了夜晚仍有侦骑来回巡梭着。 此刻的路上,一小队五个侦骑便驻马停在那里望着身后的大营,那巨大的爆炸声就算他们用碎布堵着耳朵也清晰地传了进来,几个人目瞪口呆不明所以,远处的城池明明毫无动静,这些爆炸是从何而来的? 说来也好笑,原本身为探子,耳聪目明是基本的条件,可那该死的怪声,让人听着烦不胜烦,偏生他们又是大营中最突前的,天生就比别人听得更真切。因此,从上到下也都默认了这种行为,反正那城中也没有什么威胁。 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声传来,大营中已经出现混乱,侦骑们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个人都看到了,再说营中已经如此,却要他们去找谁禀告?四人都转头看向为首的一个精悍头目。 小头目疑惑地转头看向城池方向,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像是一道墙?他将堵住耳朵的碎布掏出来,一股异常的警觉从心底生出,还没来得及细想,一个高大的黑影伴着风声陡然袭至,巨力将他和胯下的坐骑撞得同时飞起。 被马身压在地上的小头目嘴角溢出鲜血,涣散的眼神中,一个魔神般的大汉站在他刚才的位置,手中的长兵器顶部布满了长长的尖刺。这时,天空中一道红光掠过,借着微弱的光线,大排的宋人步卒出现在他脑海中最后的记忆里。 “如不出所料,三声爆炸之后,将以一道火油弹为信号,见此信号,即刻攻入敌营中。将那些混乱的敌兵变成溃兵,切记让将士们无须去割首级,如此胜利可期。” 这是刘禹在出城之前向他嘱咐的话,金明站在略有些硬的路上,刚才那一撞很是用了些力气,主要是身上这劳什子太重,不过效果却很好。手上的棒子都没用得上,这几个鞑子侦骑居然让他们几个欺得如此之近都未发觉,轻易就被歼灭了。 “准备,随某冲营。”说完,金明将一个画得有些狰狞的面具扣在了脸上,一手随便将护颊下的系带绑了个结,随着他的命令,前排的一千二百多重甲步卒俱都和他一般,金明举起棒子,大步跨过地上的死尸,朝着不远处的敌营走去。 跟着金明的脚步,前排的步卒分散开来,每人身后带着三四个普通禁军,脚步逐步加快。大营外稀稀疏疏地放着一些鹿角,金明冲上前去,大喝一声,手中的棒子扬起,挡路的鹿角被他一把挑起,砸进了营中混乱的人群中。 随着震天雷的不停落下,史格的大营已经混乱不堪,大部分军士都在熟睡中被惊起来,慌乱得衣甲兵器都来不及拿就在营中乱跑乱撞,好不容易躲过爆炸却又碰上攻入营中的宋军。 “啊!”的一声惨叫,一个百户模样的军校被一把麻扎刀拦腰砍成两段,四溅的鲜血洒在步人甲上,让眼前的这个宋人步卒变得更为可怖,飞起的半截尸身被一脚踢进刚刚集结起来的小队人马中,被吓到的敌军们再也支持不住,纷纷扔下兵刃向后逃去。 不得不说史格麾下的这些汉军的确是精锐,如此混乱加上打击之下,仍有一部分军士被召集起来,向着宋军发起反攻。营中燃烧的帐蓬和火把让金明的眼前有了些光亮,中军大帐已经出现在他视线中,敌军的那面大旗依然飘在上空。 金明微微眨了下眼,狼牙棒在他手中弹了一下,随即从那张恐怖的面具下爆出一声低喝,他几个飞步就冲进了前面的人群中,闪着精光的钢刺被舞成一团白影,伴随着敌人凄惨的叫声。 在他的周围几步之内都没有一个人,不管是敌军还是自己人,就连亲兵都只远远地跟着,那根棒子实在太可怕,挥动起来当者披靡。一个敌人的勇士好不容易挡住了他的一击,却被棒子上长长的钢刺凿穿了头盔。 “挡不住了,万户,走吧,迟恐不及。”中军大帐里,被亲兵们冒死抢回来的史格已经醒转,很幸运地没有怎么受伤,他左右打量了一下,挣扎着就要召集手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亲兵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腿。 史格挣脱开来冲到帐门口,只见自己的将士们潮水般地往后跑来,任他呼斥喝止,也没有多少人停下脚步。不甘心地他返身进去拿出自己的长刀,就欲杀人立威,天空中呼啸声又至,随即爆炸的的气浪将他的大帐掀了起来。 看着人仰马翻一片狼籍的大营,和惊恐万分拼命奔跑的人群,史格的脑海中出现了以往驱赶着宋人也是这般的情景,他突然万念俱灰,手中的长刀举起直接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非我等之罪,万户切不可如此。”几个亲兵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抢下了他手中的刀,经此一变,史格也不再挣扎,任由亲兵们抓着他跟随人流而去,转头的那一刻,他看到自己的大旗已经轰地倒下,顿时就有一股热血涌上喉间。 营中帅旗的倒下彻底催毁了少数抵抗者的最后一丝心志,金明的眼前已经一马平川,杀人不是目地,刘禹也只是要他赶着这些人往前跑就行了。敌营很大,金明带着所部不紧不慢地追在后面,只是将偶尔跑错方向的敌人赶了回去。 “我军攻入大营了,鞑子正在溃逃,已经进入了乙区,后方未见大军集结的迹象,完毕。”李十一兴奋地报告着他的见闻,那些拼命跑着的人群如同待宰的羔羊,终于让鞑子也尝到了这种滋味。 才刚刚到达乙区?刘禹看着沙盘上的标识,炮击的速度已经超过敌人溃逃速度太多,需要调整一下。用不着多久,敌人应该就会反应过来,为了粉碎即将到来的反击,远程炮火支援必不可少。 “各射手注意,射手注意了,下一轮连打五发震天雷后再下调刻度,记住连打五发。”刘禹将自己的命令通过广播传达了下去,城下的阵地上顿时一片忙碌,片刻之后,无数的黑色圆球拖着一根闪着红光的小尾巴飞向高空。 刘师勇率领的第二队五千禁军已经随后出了城,计划是他们会在之后接过金明的任务,而金明所部将会略作休整后准备迎接南门方向上可能的援军。而如果没出差错,姜才所部的一千多骑军此刻应该走在绕向江岸处的小道上。 而在更远的地方,刘禹的目兴飞向大江的对岸,等到地毯式地炮击到达码头附近,李庭芝就应该能收到信号了,他的攻击将彻底打乱敌人的布署。刘禹将一只小船的模型放在大江的位置,一股尽在掌握的豪情涌上心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雄鹰折翼 一 燕子矶下的码头上,沿江的港湾里停靠着大大小小上千艘船只。这支船队原本是运载军输给养的,这两日却被集中起来,准备用于江对岸的攻击行动,在这些船当中,有一只靠在码头边上的大船特别显眼。 伯颜的座舟是一条长达百余步的三重楼船,宽大的甲板上甚至可以奔车驰马,第一次爆炸声传来的时候,正在二层楼间休憩的伯颜就已经被惊醒。这种声音对蒙古人来讲并不陌生,最早在金人的蔡州城下就听闻过,那时他还没有出生,这些故事都是听老人说的。 灭金之后,元人自己的火器院也能利用金人留下的工匠造出这种事物,因此当他听到陆上传来的爆炸声响,第一反应就是营中储存的震天雷出事了。起身推开楼间的舷窗看出去,远处的大营有火光冒出,隐隐还有人马的嘶喊声,他觉得不那么简单。 顺着舱中的木梯,伯颜直接上到了三层,这上面原本安置的拍竿被拆除了,只余下四面半人高的女墙。他手按垛口撑住身体向着大营的方向张望,正好看到一排整齐的爆炸火光,只过了片刻在差不多的地方又发生了爆炸,如事者三,伯颜没有看出是从哪个方向飞来的,面上便有了些狐疑之色。 突然听得一阵马蹄声响,一骑从大营方向直奔码头而来,马上骑士手举着一面三角小旗,这是紧急军报的标志。码头上的守军不敢怠慢,直接让他冲了进来,骑士毫不停留,直接就从搭在岸边的绰板跑上了伯颜的座舟,在一层的甲板上才翻身下马。 “大帅,不不好了!宋人”一名汉军打扮的小校在卫士的引领下“噔噔”地跑上三层,对着伯颜的背影单膝跪倒,喘着大气说道。 “宋人翻不了天,出了何事,慢慢说来。”伯颜头也不回地打断了他的话,平静的语气让那小校愣了一下,随即整理了一下思路,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原来此人来自史格后方的营寨,领军的汉军万户眼见前方形势不妙,才命他飞骑来报。听到前方军溃,宋人已经攻入大营,正赶着溃军一路踏营而来,前方主将史格生死不知的时候,伯颜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本帅问你,依你所见,营中那些爆炸之物是从何而来?”宋人步卒并没有放在伯颜心上,他关心的是这些极像是震天雷的事物,他才不相信这些东西会从天而降。 “这个,经小的们细细查看,似乎似乎是从城中打出。”小校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难以令人相信,可面对大帅的发问,不敢不答,踌躇再三方才说出来。 小校紧紧低着头,已经快要贴到甲板上,豆大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出乎意料的是,伯颜并没有发怒。周围一下子显得十分安静,过了良久,才听到一个声音从上方传进耳中。 “起来吧,你暂且不要归营,直接去传令给后军主将何玮,命他整军备战,尽力将前方溃军拦下,有不从者,本帅准他便宜行事,无论是谁。”听完伯颜的指令,小校面带感激地起身抱拳而去。 待那小校走远,远处大营再次传来爆炸声,这一次持续时间更长,足足响了五次。伯颜盯着那时隐时现的火光,似乎在欣赏着什么美景,等到那响声停下,突然发出一声长笑,惊得周围的卫士不解地看向他。 “呵呵,来得好,某倒要看看,这黑夜,这大江能不能折断草原雄鹰的翅膀!” “你们几个持某的号旗,命南门外董文炳遣所部骑军往城西攻击而行,务要将出城宋人围歼,其余各门加强戒备,以防宋人偷袭。”伯颜转过身来,对着卫士们说道。 几个人分别领命而去,伯颜的目光随着他们移过码头,那上面还有两万多汉军,预备明天天亮便会上船。想到这里,伯颜心里升起一阵警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想抓而没有抓住,近在咫尺的大江黑得如同张开的大口,仿佛能吞噬这天地一般。 建康城南门外,攻城主帅c参知政事董文炳比伯颜要醒得更早,在第一声爆炸响起的时候,他就立刻颁下了全营戒备令。紧接着便命骑军一个千人队向营前搜索,接到伯颜传来的号令时,搜索队的军报还没有送回来。 听完送令卫士的话,董文炳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配属给自己的这个蒙古骑军万人队,因为攻城时用不到,平时有七个千人队都各自深入到建康境内的溧水县甚至是更远一些的溧阳县,以防备从那边过来的宋人援军。 此刻大营中的三个千人队中,刚刚才派出去一个,余下的两个是他打算作为预备队的。城西那边的动静很大,他无法确定只让这两个千人队出战是不是足够,黑夜能将骑兵的优势很大程度地抵消,可这是大帅的命令,容不得他多想。 “阿塔里c郭儿刺思,带着你们的人从后面绕过去,先毁掉他们的投石器,再围住出城的步卒,动作要快,打起火把去。”帐中的两个蒙古男子拍着胸脯大声应下,转身出门而去。 过不多久,在董文炳等将帅的注视下,列成两排的骑兵大队从门口陆续出营,每个人手上都举着一个火把,像两道长龙一般朝着城西延伸而去,董文炳若有所思地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耳边传来似乎永不停歇的爆炸声。 “传令,吹起号角,擂响金鼓,全军备好云梯等物,列阵出营,准备攻城!”随着董文炳斩钉截铁地话语,南门大营沸腾起来,无数的火把点燃了整个营地,长长地号角声在黑夜里响起,伴着隆隆的鼓点声。 此刻,金明带领的第一队五千步卒逐渐放慢了追赶的脚步,他们已经冲过了乙区,按照计划,后面的行动应该由刘师勇带的人接管。于是,大队人马慢慢地停了下来,任由前面的溃兵奔逃渐远。 实际上,刘师勇所率的人马几乎是紧跟着金明出的城,由于他们都是普通禁军,故而行军速度要比金明所部快些。一身细麟甲的刘师勇抬腕看看手表,绿莹莹的指针告诉他计划中的时刻快要到了。 “八公山下,来者何人?”看着身后快要接近的步卒横阵,金明从面具中发出低沉的一声大吼,尽管知道这应该是刘师勇所部,他还是按照规定问出了今晚的口令。 “风声鹤唳,某是刘师勇,奉命替换尔等,老金今晚杀得痛快吧。”这口令是刘禹想出来的,用于黑夜中辨识身份。 时间紧急,两人来不及寒喧,只是简单地对视一眼点点头,便相互从闪开的空隙中交错而过。刘师勇等到自己的队伍过完,伸手拔出屈刀,大喝一声,便一马当先地朝前方冲去,身后的横阵滚滚而行,再次追上鞑子的溃兵。 发生的这一切都没能逃过石首山观察哨上李十一的眼睛,他一边将视线跟上前行的刘师勇,一边从打开的对讲机里把这些报告给了城里的刘禹。 “十一哥,城南方向有人马过来,速度不慢,估摸超过千人之数。”忽然一旁黑牛的声音响起,李十一心里一惊,赶紧移动视角,将城西外面的情景套进了镜头内。 根本不需要用夜视仪,他们人人都打着火把,因此在黑夜中十分显眼,拿着普通望远镜的黑牛都能直接看清。这是鞑子的应对之策么,看着他们行进的方向和小心翼翼的模样,李十一很奇怪,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接到报告的刘禹不敢怠慢,马上把情况告诉了城外的金明,超过千人的骑兵?刘禹疑惑地将两个骑马小人放到城西的空地上,本来他已经做好了迎接鞑子数万人猛攻的准备,这是要闹哪样? 他走下高台,带着雉奴和几个亲兵登上了城楼,果然有一队火光沿着护城河朝城西而来,当先的几骑也许是看到城头漆黑一片,竟然靠近了河边朝着城头张望,他们的身形在火把的照映下非常清楚。 “射那人。”刘禹朝着一旁的小萝莉轻轻说了一句,几个亲兵立刻“吱吱呀呀”地扳开弓弦将一支铁枪安到了垛口处的床弩上,小萝莉站到发射的位置,瞄了一眼城下,用力一扳,铁枪蓦得飞出,将那个打着火把的鞑子从马上撞得飞起,穿过他的身体钉在了地上。 掉在一边的火把还在燃烧着,没有马上咽气的鞑子挣扎着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惊得附近的骑兵都扔掉了火把拔出刀来,随着又一个鞑子被城上飞来的弩箭射死,大队骑军纷纷扔下火把远离护城河边。 “走吧。”看到敌人退去,刘禹也不再停留,领着人便下了城楼,阵地上的投石机已经连续打了五轮,不管是力士还是投手全变得大汗淋淋,个个光着膀子将脱下的衣衫扔到地上,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叫苦,都在奋力地按照刘禹制定的射表忙碌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雄鹰折翼 二 西门外,敌军大营中的火光已经渐渐变小直至熄灭,天地又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金明一脚将身前的一处余烬踩灭,顺手拖过几具敌人的尸首,叠在一起坐在屁股下,然后从腰间的一个小袋中掏出一个不大的圆筒,手指一伸将上面的扣环往外一拉,“噌”得一声大股水汽激射而出。 如果有光亮的话,金明就会认出那筒上的几个字,“x牛维生素功能饮料”或许会有几个字不太明白,反正刘禹把这事物发给他们的时候只说了,如果战斗的时候有间隙的话,不妨抓紧时间喝下一筒,说是可以消除疲乏,真的么? 金明解下面具,仰头将那小口倒向嘴里,不一会,一股酸酸甜甜涩涩好似果味的水流顺着喉咙咽了下去,味道似乎不错的样子。解不解乏他不知道,左右一看,大伙都学着他的样子在喝着,几个性急的家伙还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放在一旁地上的狼牙棒已经完全变了色,上面还沾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细碎之物,闻之令人作呕。久经战阵的金明却浑不在意,一面喝着饮料一面盯着前方,刘禹已经通过对讲机向他通报了鞑子骑兵来袭的消息, 突然,远处的黑暗中闪出点点红光,金明猛地起身,随手提起地上的棒子,一口气将筒中水汽喝干,右手向前用力一掷,手中的圆筒“咕噜咕噜”滚向远处。随着他的动作,附近的军士们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都和他一样扔出了圆筒。 “鞑子骑军来了,后军依次列阵,前军准备随某前冲。”简短的命令被一个接一个地传下去,一千多重甲步卒握紧了手中的刀斧,后面的禁军则在收拢阵形之后,一边拿出背在身后的大盾立于前面,一边将长枪的一头扎入泥土中,弩手们则纷纷取下背上的神臂弓,将尾部置于脚下,奋力地将弩箭安上去。 离此不远处,千户阿塔里骑在马背上连叹晦气,按照参政董文炳的命令,他作为先锋一路搜索着穿过城西,可过了这许久,什么都没发现,反而还因为过于靠近城头被射死了两个手下。 身后千人队中的火把丢掉了大半,只余下了少数人还持有着,阿塔里不是可惜这些,就算有火把又能怎样,杀敌不便不说,那光亮也只能照得着近处,反而会成为远方黑暗中敌人清晰的目标。 因郭儿刺思的千人队就在后面,他可以放心地转向自己大营的方向,爆炸声与火光正渐行渐远,宋人不在此处,便肯定在衔尾追杀,而这原本该是他们最擅长的歼敌方式。想到这里,阿塔里掉转马头,开始背对城池整队。 随着几声奇怪的口哨声,蒙古骑兵开始使用他们特有的方式在黑夜中传递着命令,原本长长的两列行军阵形快速变成横队,一阵急促而散乱的蹄声过后,阿塔里的千人队已经完成了转向。 “鞑子骑兵在整队,约有两百步远。” “他们开始行进,马儿在加速,变为慢跑了,约摸一百五十步远。” “一百步,八十,七十已经快接近你们了,语毕。” 单膝接地半跪着蹲在地下,金明听着手上对讲机传来的消息,不禁感叹这种战斗方式的奇妙。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对面的敌军从兵力到动向被打探地仔仔细细,自己要做的就是守在这里等猎物撞上来,这还是在仓促之下,如果准备完善,说不定都不用自己出手战斗就结束了。 没容他多想,前方传来的马蹄顿地之声已经清晰可闻,金明一把将对讲机塞进腰间,狼牙棒打横握在了双手上,摩唆着手上金属质感传来的一丝冰凉,他的身体略略前倾,形成了扑击之势。 蹄声越来越近,节奏十分整齐,金明在心里默数着马蹄落下的频率,并没有达到冲刺的程度,正要喊出攻击的命令,忽听到前方不远处异声响起,微微一错愕,一匹健马仆倒在他前方,马上的鞑子身体在空中腾起,手里还紧紧地拽着疆绳。 “上!”金明从喉中发出一声低吼,一脚踩在刚刚翻滚着倒地的鞑子身上,身体猛地冲起,手中的狼牙棒带着呼呼的风声横扫而出,把一个驰近的鞑子从马上打得向后飞起,口中鲜血狂喷。 伏于阵前的重甲步卒几乎在金明发动的同时也各自冲入了鞑子的马队中,麻扎刀和大斧上下纷飞,许多鞑子连敌人的模样都没有看清就被突如其来的刀光砍倒,人马的嘶喊惨叫声此起彼伏。 作为草原上有名的猎手,阿塔里对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预感,尽管前方黑黝黝的似乎没什么不同,但他还是本能地放低了奔跑的速度,结果没过一会儿,自己附近的骑兵就突然乱作一团,好像是踩到了什么。 随着惨叫声的喊起,不用想也知道是遇到了埋伏,阿塔里没有决死前冲的意志,这种情况下唯有后撤才是正确的选择。一念之下,他猛地一拉笼头,胯下的战马双蹄腾空,恰恰避过了一把大刀,持刀的人猛地一转身,那张头盔下的脸已经与阿塔里近在咫尺。 “恶魔!”这是他心中升起的唯一念头,空洞无神的大眼,红黑相间的脸色,伸出嘴边的长长獠牙,似乎还在滴血的下颚。阿塔里心神俱裂,双腿用力一夹,身体紧紧地贴在马背上,调转马头就往来路拼命奔跑。 以为必中的两刀接连劈空,手持麻扎刀的步卒一时愣在了那里,随即就发现那个鞑子已经跑远,他沮丧地周围一打量,除了被步卒砍倒在阵前的,还有一些鞑子骑兵冲进了后面的长枪阵,被挺立的长枪直接从马上掀翻在地后砍死。 “嗤”地一声从一个还未死透的鞑子身上拔出狼牙棒,长长的钢刺在他身上扎出许多个血洞,看上去触目惊心。除了四散逃走的一些骑兵,金明站立的周围已经没有了敌人的存在,战斗结束得很快,他也不知道倒底杀死了多少敌军。 “指挥小心,鞑子后队正在接近中。”李十一的消息来得很及时,金明听完后马上下令全队后退,一直退出三十步以外,仍旧照开始那般,所有的步卒都半蹲着伏在地上,等待着鞑子的靠近。 青面獠牙的魔鬼?郭儿刺思并没有出言讽刺阿塔里的语无论次,虽然不是出名的勇士,但他知道阿塔里也绝不是胆怯之人,能被吓成这样子,只能说明前面确实有不寻常的东西。 由于身在后队,郭儿刺思所辖的这个千人队仍然保持着刚出营的状态,每个骑兵手上都举着一只火把,望着阿塔里指出的大概战场位置,他略为思索了一下,就打出了分散包围的手势。 接到他的指令,所有的骑兵立刻开始散开,整个阵形变成了一个松散的半圆状,向着远处慢慢推进,郭儿刺思拍了拍阿塔里的肩膀,将手中的火把交给了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跟在了大队之后。 不知不觉,阿塔里的身边已经聚集了上百人,可他却没有发现自己的旗手,那面象征着荣誉的将旗失去了?阿塔里的心思从恐惧变成了愤怒,他打消了马上回营的念头,希望前面的同僚能帮他挽回一些面子。 没有过去多久,郭儿刺思的部下就发现了倒毙在地上的马匹和骑兵的尸体,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下令进攻,无数的火把被抛向前方,火光将不远处照亮,只见地上的尸体连成了一片,有些马儿还在无助地哀鸣。 空出双手的骑兵们一边催马加速,一边张开骑弓,一拨拔的箭雨射向更远一些的黑暗处,却没有想像中被射中后的惨叫声传来。包围圈越来越小,等到郭儿刺思策马上到前方的时候,骑兵们猬集的这片地方除了尸体还是尸体,宋人却不翼而飞了。 “嗖”地一声,一支羽箭就在金明的眼前落下,插进了身前的泥土中,几十步以外,大队的鞑子骑兵聚在了一起,扔在地上的火把正在慢慢地熄灭。 金明长身而起,狼牙棒已经提在了手中,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随着他的动作,一个接一个的步卒站了起来,长长的横阵开始向前移动,朝着前方的鞑子围过去。 “开灯,放箭!”金明大喊一声,伸手朝着头上一拍,一股闪亮的白色光柱从他的头盔顶上射了出来,直直地照定了鞑子骑队中的那面大旗。 身后的步卒们纷纷打开头上的探灯,队伍后面的弓弩手举起手中的神臂弓,扣下了已经上好弦的扳机,弩箭腾空朝着被光线照亮的鞑子身影飞去。 站在旗下的郭儿刺思被突如其来的白光照得眼前一片眩晕,他本能地伸开手掌努力地想看清楚前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四周传来箭矢入体的沉闷声响,以及自己手下翻身落马的惨叫。 素来以骁勇著称的他头一次起了转身逃命的心思,还没等调转马头,劲风和着尖啸扑面而来,他手上的弯刀猛地挥出,“锵”地一声脆响,弯刀脱手飞出,手臂也被震得失去了知觉。 “受死吧!”一条大汉已经欺近他的身前,骇人的劲风再次响起,毫无动作的郭儿刺思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阿塔里没有说错,的确就是传说中的恶魔! yaen8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雄鹰折翼 三 “铛铛”几个禁军举着大斧奋力地砍向营地上竖立的一根旗杆,粗大的木头上被砍出斜斜的豁口,几个人猛地一用力,旗杆带着飘扬的大旗倒了下来,掀起大片的尘土。顶点小说章节更新最快这里原本不知道是哪个大将的中军所在,附近的营帐早已经被溃逃的敌军和后面的追兵踩倒,空空的营地里满是倒毙的死尸。 一旁的刘师勇看着他们清理完这处最后一面大旗,便示意他们带上旗帜,自己已经举步向前,追向不远处自己的队伍。这一路上,驱赶着敌军不停地奔跑,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个将校,首级拿不拿得到姑且不论,这些旗帜却是实实在在的军功。 四处散落的兵器甲仗都顾不得了,一想到前面那些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的模样,刘师勇就有止不住的笑意。足有数万人的队伍被自己这几千步卒驱赶着,前面偶有组织起来的人马,也立刻就被这些溃兵冲散,变成了他们的一部分。 在这一刻,刘师勇明白了为什么鞑子喜欢追杀溃兵,世上还有比这更轻松的战斗吗?不对,这根本就不是战斗,只是单纯地屠杀而已。只不过倒底是步卒,没有鞑子骑兵那么高的速度,因此除了糊里糊涂跑错方向的敌军,他们也只是驱赶而已。 几个大步之后,刘师勇已经赶上了前面的队伍,敌人溃兵跑得很快,从后面望去,除了密密的身影就是泛起的烟尘,远处亮起的大片红光已经清晰可见,他知道这是敌人又一处的营地到了。 “呸呸”了几声将满嘴的尘土吐出来,从地上爬起身的上万户c汉军副都元帅c后营主将何玮一脸怒色地打量自己的周围,全都和他一样灰头土脸,就在刚才不知道从哪里打来的火炮连续在他们后面不远处响起,将正向这里集结的大队人马炸得四散而逃。 好在自己周围已经列阵的近万步卒还未受到损伤,根据大帅传来的命令,他必须尽力在此挡住前方溃逃的人马,并带着这些人就地反击。自从在北地从军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活,而大帅的意思似乎是不惜代价,前营倒底发生了何事? 他与史格的交情只能说是泛泛,不同于史家是汉人世家,他可没有史天泽那般耀眼的父亲可倚仗,自己的父亲和他本人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战功。只不过,鄂州之役时,史格的骁勇善战还是让他很佩服,大江截舟,裹伤先登,这样的勇将居然会被打得溃逃。 随着大股灰尘出现在前方,何玮的表情愈发地凝重,顾不得再去召集更多的人马,扬起手下达了备战的命令,营中的阻碍物并不多,何玮命人将能找到的拒马c鹿角c甚至是营前的栅栏都拆下来堆在了前方。 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溃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大片火把折射出的亮光里,在何玮的授意下,一群大嗓门的军士开始高喊“停下”,然而那些人却充耳不闻,巨大的人流像一堵黑墙压向了他的军阵。 在这一瞬间,何玮马上明白了大帅命令中“便宜行事,无论是谁”的含义,在这种情况下,前面的人就是想停也停不下来的,否则就会被后面的人潮推倒既而踩死。而如果任他们冲过来,自己和周围的这些步卒就只有一个选择,加入他们一起。 “弓弩准备,放箭,都给老子放箭!”何玮咬着牙几乎是怒吼着发出了命令,见身边的一个步卒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何玮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弓箭,拉开弦,羽箭飞出将前方的一个溃兵射倒在地上。 仿佛是得到了信号一般,障碍后面的步卒纷纷开弓,将致命的箭头射向自己的同僚。见到杀戮的发生,奔逃的人流中终于有了反应,一些人张开双手拼命挥动,试图告诉他们是自己人,可得到的回应却是飞来的箭支。 人流中的史格马上感觉到了前方的异常,他一边跟着向前跑,一边大声地喊叫,跟在他身边的亲兵也随之大喊,渐渐地人流中的百户和千户等军官都响应起来,前行的速度开始放缓,只是这惯性使然,却不容易立刻停下来。 敏锐地感觉到变化,何玮马上下达了停止射击的命令,转而变成大声呼喊,经过不懈地努力,人流终于停在了阵前的障碍处除了几个笨重的拒马,那些栅栏什么都被踩在了脚下,看到眼前的情景,何玮都不敢想像如果他们不停下来会是什么后果。 史格带着亲兵奋力从人群中挤出来,为免引起骚动,他不敢让何玮放他进入军阵,只能隔着障碍与何玮商谈,前方的溃兵人数虽然很多,但大部都没有兵刃在手,后面宋人还在追赶,要如何行事,就得马上想出一个办法。 正在驱赶着溃兵前行的刘师勇也很快感觉到了不对头,原本跑得很快的敌人突然慢了下来,距离变得越来越近,他果断地挥手让队伍慢了下来,自己则通过对讲机将消息通知了城中的刘禹。 城中的投石机正在进行着新一轮的轰击,接到刘师勇的报告,刘禹看着沙盘上的小旗没有说话,按照道理来看,刚才的区域已经被炸过一遍了,难道距离过远被错过了? 紧接着,完成了对金明的引导,已经将视线转到敌人大营方向的李十一也发来了敌军停止溃逃的消息,在他的镜头里,溃兵与后方的敌军汇集在了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横阵,而看他们的动作,似乎是在分发着什么东西。 “所有的射手注意了,此轮打完将刻度上调一分半,切记是上调一分半,然后连打五发,打完后再听本官的指示。”没有时间多想,刘禹立刻决定往回调整,一旦让敌人集结后反扑,孤军在外的那些步卒就危险了。 一个个打空的木箱被踢到一旁,义勇们立刻将新的弹箱搬了上来,汗流浃背的投手们顾不上喝口水,马上便从箱中拿起浑圆的铁球,等到高扬的长臂被压下来,准备进行下一轮的发射。 接过何玮递过来的佩刀,史格一把拔了出来,甄亮的刀光流动着,一望而知是把好刀。史格朝他感激地点点头,返身大喝着就朝前方人流挤去,被人像猪羊一般地撵了大半夜,他要去报仇。 数万人的溃军在军官们的呼喝下,慢慢地将方向转了过来,从何玮所部的军士手中领到兵刃的都纷纷站到了前排,几个不知道是百户还是千户模样的人在高声鼓舞着士气,只等他们的主将来到,就将冲向不远处的那些宋人。 一番推搡之后,史格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无盔无甲甚至连大旗都不知去向,强烈得羞愧感让他莫名地愤怒。左右望了一下,看到已经有许多人有了兵刃,他便将握着刀的右手高高举起,张口就欲发出进攻的号令。 “呼呼~嘘”的一阵尖啸声响起,一个个闪着红光的黑影从天而降,史格的心底突然感到一股冰凉,这个死神般的啸声是那么地熟悉,如同萦绕耳边挥之不去的噩梦。强烈的无力感发自心头地升起,他整个人也愣在了那里。 “嘣嘣”的爆炸声在密集的人群中响起,史格只觉得一阵大力猛地袭来,将他震倒在地,手中的宝刀也掉落飞出。随着惨嚎声的不断发出,刚刚稳定下来的人群再次崩溃,仓惶的溃兵们没头没脑地四下奔逃,再也喝止不住。 前方爆炸甫一响起的时候,站在阵后的何玮就知道自己回天乏术了,这一次,别说自己手下这些已无寸铁的军士,就是神仙也不可能挡住溃兵的奔逃。前方的人流再一次动了起来,甚至顾不上那些拒马的阻挡,一头撞进了何玮的军阵中。 何玮没有拒绝亲兵们的拉扯,再不走,就算不被乱兵踩踏,也躲不过天上那些神出鬼没的圆球,自己已经尽了力,他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提前取下大帐前那面将旗,而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刘师勇没有听从刘禹的建议让已军后退,他怕一退之下就会不可收拾,只是命大伙取下了背上的大盾,准备迎接敌人的冲击,城中发射的震天雷是如此地精准,敌人被炸飞的断臂残肢甚至直接掉到了他的阵前。 “随某杀敌!”连续五声爆炸过后,刘师勇心知炮火将会前移,他一把扣下手中神臂弓的扳机,反手将它背于身后,屈刀脱鞘而出,身体猛地站起,大叫一声向着前面少数慌不择路的敌军冲去。 平飞的弩箭将一个溃兵射得仰面倒地,其余的敌人发现选错了方向,忙不迭地转身就跑。宋军步卒们纷纷起身举起刀枪,跟上了自己主将的步伐,刘师勇大步前冲,沉重的靴子踩得脚下的一个敌人身体弹了起来,一阵巨痛中,史格的眼神变得灰暗,慢慢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雄鹰折翼 四 站在南门空荡荡的城楼上,姜宁的目光却盯着城西方向,远处不时地发出一阵爆炸,升腾的火光忽隐忽现,他的手抓在垛口的墙缝里,不知不觉地用上了力,指头抠得生疼也完全感觉不到。想着这许多日子以来,别的将士都在奋勇杀敌,自己却带着骑军整日里除了操练还是操练,好不容易有了战斗,自家老爹不由分说便夺走了指挥权,将自己打发到这里来看热闹。凭什么?从军至今,身为主将的儿子,他苦比别人吃的多,功却经常被抹杀,姜宁的心潮起伏着,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不知何时起,他严肃起来的样子已经有了几分姜才的模样。“少将军!”一声叫喊将他从遐想中拖了回来,扭头一看,是南门守军中的一个都头。“军中莫乱叫,某不过是个正将,也不比你大多少,何事?”姜宁十分讨厌这个称呼,不过他也没有作出生气的样子。没等那人说话,姜宁的耳边就听到一些异样的声音,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是自己所在的南门城外,细听之下,他认得那是鞑子惯用的聚兵号角,疑惑地举着挂在胸前的望远镜,姜宁发现远处敌军的大营里灯火通明,似乎还有人影在跑动。“方才有大队鞑子骑兵从城边过去,看那方向应该是去往城西处。”都头的话语在身后响起,姜宁点点头,这也是应有之义,西门外那么大的动静,敌人不可能没有反应,而这里是离他们最近的地方。只是这号角是何意?大规模调往城西么,这黑灯瞎火的。镜头里的敌人有了行动,姜宁将望远镜紧紧地贴在脸上,试图看得更清楚些。只见一队手执火把的步卒齐步出了营,后面似乎还跟随着大队人马,他们在营前开始整队,不一会儿,一个拉长的方阵就成了形。接着,更多的敌军像方才那般出营列队,整齐的方阵一个个排出营外,只在前排打出火把。姜宁盯着最当先的那个方阵,火把照出的些许光亮让他能看得更清楚些,这些步卒的手上提着一个木架子,虽然从来没有守过城,他还是马上想到了这是什么。“传令,敲响军鼓,所有人备战!鞑子要攻城。”反应过来的姜宁放下望远镜,转头冲着都头大声吼了出来,那人被他吼得愣了一下,待到听完,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忙不迭地下去传令。过得片刻,城内与城外的军鼓声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原本还在城下休憩的守军都被唤醒,手忙脚乱地穿戴衣甲跑出来,不少人还因为少拿了个什么又往回跑,看着这纷乱不堪的情景,姜宁不禁摇摇头。“立起某的将旗,城墙上的人点燃火把!”接过守军递过来原本是金明所用的大喇叭,姜宁再次发出命令,城外的敌军已经在开始向前推进,必须得让他们知道城中已经有了防备,不然他不敢去想这后果。因为要出城作战,南门的守军被抽调了不少,特别是一些高级别的将领,几乎都报了名。现在的守军中,原本的禁军只余下二千多人,补充上来的全是训练不久的义勇,突然碰上这种弓矢效果大打折扣的夜战,姜宁盯着逐渐接近的敌阵,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敌军来得很快,他们几乎放弃了所有与守军对射的步骤,当先的一个方阵离得尚远便分散开来,扛着上百个长梯齐齐冲向护城河边,在姜宁的号令下,城头上的矢石飞起,也顾不得准头,雨点般地朝城外砸去。长梯很快被架到河面上,敌军步卒毫不犹豫地就踩了上去,这种专门用于架桥的梯子有着很宽的踏板,就算没有光亮,人在那上面也不容易踩空。冒着城头的箭雨,虽然不时便有中箭的步卒倒入河中,大队敌军还是冲到了羊马墙下。“火箭,上火箭,火油弹呢,都给老子打出去!再射快些,莫让鞑子登城。”看到敌人已经在翻越羊马墙,姜宁有些急了,长串的指令通过大喇叭高高地传了出来。片刻之后,一些火箭在夜空中划出明亮的尾迹,飞向了城下,一颗火弹正巧打在护城河面的长梯上,燃起了熊熊大火,几个敌军步卒赶紧把那梯子翻了过去,将着火的一面浸到了水中。瞅准了火光下一个步卒的身影,姜宁“噗”地一扣扳机,黑呦呦的弩箭猛地飞出,钉进了那人的身上,只摇晃了两下,远处的人影就仆倒在河岸上。这般杀人远没有骑军那么痛快,姜宁没有兴趣去检视战果,返身靠在垛堞下,用力踩下手中神臂弓的拉环,在上面装上一支新的弩箭。源源不断的步卒举着大盾跑过了护城河,越过架在羊马墙上的梯子,跳进了内城,然后接过后面递过来的云梯,冲向只有十余步远的城墙,奋力地将云梯靠上了高大的墙面。嫌那事物太慢,姜宁扔掉手中的神臂弓,抓起一旁木箱中的火油弹,就在插于城头的火把上点着,看也不看下面,就一把扔了出去,城下马上传来惨嚎之声,尽管不断地有云梯被推倒或是烧毁,可马上就有更多的梯子架了上来。不断扔下的火弹以及火箭发出的光亮已经让城下能看得分明,放眼过去,尽是密密麻麻的盾牌,哪怕燃起的大火也没有让这些人退缩。敌人踩着同伴的尸体努力地爬上云梯,姜宁有些心惊得看到,几个垛口处,登上城头的敌军步卒已经在和守军对砍了。“干得好!就是这般,传某号令,如能破城,先登者有重赏。将那战鼓敲得再响些,后队准备冲上去。”董文炳的大旗仍然是传统的汉军样式,上面只绣了个姓氏,他将旗子插在了紧临前方军阵的地方,以便能看得清楚些。亲兵得令后抱拳而去,他有些兴奋地盯着远处的战斗,火光之下,能影影绰绰地看到自己的手下已经在登城,原本只是想牵制地攻一下,没想到一击就有这么好的效果。董文炳突然想到了,这是城中出兵之后,难道目前他们的兵力空虚?不管是与不是,他都决定要全力进攻,哪怕最后没能破城,也能让出城的宋军无功而返。黑夜之中,箭车和回回炮他都没有用上,就这样最好,大家以命搏命,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决心已定的董文炳再次扬起了手臂,一个千人的方阵开始前行,慢慢地加速跑向了前方。手臂还没放下,自己的亲兵便引着一个人来到他的马前,那人也不说话,径直单膝跪倒在地上。“阿塔里?你怎的这般模样,郭儿刺思呢,出了什么事。”那张扬起的脸庞让董文炳大吃一惊,发辫散乱地披着,头盔不知道去哪了,整个人在火把的照射下十分狼狈,这才过去了多久?阿塔里接下来的话让他几乎从马上栽了下来,整整两个骑兵千人队,回来的不到五百人,还搭上了一个蒙古千户,而他们连对手的样子都没有看清,魔鬼?“子不语怪力乱神”,董文炳怎会相信这种说辞。“起来吧,带上你的人去寻晏彻儿万户,你是他的下属,怎么处罚某不管。告诉他,马上带人赶回来,这是大帅的指令。”董文炳强行压下了斩杀此人的心思,挥挥手将他打发走,阿塔里也不多说,行了一礼就起身离开。不管阿塔里说得是真是假,西门的情形肯定不容乐观,董文炳在心里盘算着,晏彻儿回转之前,自己现在还有一个骑兵千人队可用,黑夜之中没有胜算,他不可能就这样子再派出去了。“鼓声呢,某怎么没听到,去将那执事之人重打十棍,再有轻忽,斩了示众!”莫名的烦躁让董文炳怒火迸发,好好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吼声。明明鼓声如雷,周围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出言分辨,一个亲兵低着头跑向了军鼓那边。城内西门高台之上的刘禹同样的心情有些不安,城南那边传来的军鼓声十分清晰,让他想装听不到都不行,妈的,就不能让老子顺利地打一个胜仗么,为什么这些配角一个二个都要跳出来抢戏呢?“禹哥儿,让我去看看吧。”小萝莉看着他的神色,在一旁低声说道,刘禹想了想别无他法,自己在这里根本走不开,也只能如此了。“城内还有一千多禁军,你全带上,有备无患,若是无事,就狠狠教训一下姜宁那小子。”刘禹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说出,但心里却知道,姜宁不是胡闹之人,更不会不明军纪,深夜敲鼓,只能说明情况很严重了。刘禹目送着小萝莉的身影走远,这里离南门不算太远,消息一会就会传过来,多想也是无益,他定了定神,眼光转到身前的沙盘上,炮击已经渐渐地接近码头,只要能够先解决这边的敌军,就有余力应付别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雄鹰折翼 五 攻城才开始不久,城南的战斗就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敌军步卒悍不畏死地连翻猛攻,终于取得了进展。大量的敌军顺着云梯攀上城头,与守城的老卒们展开了短兵相接。就连姜宁守的这面城墙外,都已经被搭上了好几架云梯。 还没来得及点火,刀光伴着呼呼的风声陡然袭至,姜宁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靠在女墙上的神臂弓,精铁打造的弩身被这一刀劈得火花四溅,脚下也让猛力推得退了几步,就这么一空之间,一个粗壮的军汉攀上城头,作势就欲跳下来。 姜宁咬着牙奋力投出手中的火油弹,那军汉瞧见一个黑色的圆球飞来,赶紧举起手上的大盾挡在身前,还未点燃的火弹顿时被弹开,只是他站在垛堞上的双脚也有了些虚浮。姜宁趁机和身冲了过去,肩头抵在那面大盾上,军汉站不住脚,仰面跌了下去,发出一声惨嚎。 同他这里一样,南门城墙的各个垛口处都在进行着激烈的争夺,有禁军老卒们把守的地方,敌军还不那么容易攻得上来。但是这么长的城墙,总有一些地方只有义勇站在后面,于是这里往往就成了敌人的主要突破口。 再次放下那架救了自己性命的神臂弓,姜宁转身拿起了一杆钩枪,这也是守军的标准配置,与他平时所用的大枪不同,这种枪的枪尖比较短,后面跟着一个弯度不大的铁钩,这个却不是用来钩人的,而是拉倒架上城头的云梯用的。 倒底也算是枪,拿在手中的姜宁顿时像变了一个人,气定神闲地一人封住了这附近的几个垛口,枪尖专取那些遮盖不到的腿脚等部位,刺中者往往直接跌下城去,倒也省了他一番再上前取人性命的手脚。 将拼命登上城头的一个敌军扫下去,姜宁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城墙上几个垛口被攻破,守军让敌人给逼得退向了城楼这边,渐渐地人数越来越多,他的压力顿时大增,手上的钩枪也不再像开始那般施展得开,不由得有些焦急。 城墙失守,城门在自己手中被攻破?年轻的姜宁心底首先升起的不是懊丧,而是深深的羞愧之意。什么刚刚接手,敌军的攻击促不及防,在自家老爹的头脑里,是没有这些借口的,还活下来干什么?被人当众执行军法成为笑柄么。 被这些情绪撑得面潮绯红的姜宁大力将一个敌军刀牌手扫倒,理也不理背后闪起的劲风,手中的钩枪直直地搠向另一个敌军的胸膛,枪尖入肉的熟悉手感传来,背上却重重吃了一记,剧痛之下,姜宁撒手前跌,手上一动已经习惯性地抽出腰间的马刀。 “少将军,伤在哪里,要不要紧?”被人扶了一把站起身来,姜宁耳边响起关心的询问,他摇摇头转身看去,几个老卒围住将那人挡了下来,伤痛让他清醒了许多,自己的将旗还没倒呢,城楼还在手中,这些军士还需要听他的号令。 “结阵,守在这里,援军马上就会到。”姜宁冲过去,一刀将那个被架住了兵刃的敌人步卒首级砍了下来,举着这个应该是个小头目的头颅大声喊道,城楼上的禁军都依令排出了阵列,形成一个军阵,死死挡住敌人的三面围攻。 “替某指挥!”站在阵中看着敌人源源不断地登上城墙,姜宁的眼光扫过自己的将旗,那日北门之战的情景出现在脑海中,蓦得想起什么,他低头嘱咐老都头,然后摄指于嘴,吹出一个尖利的哨音。 老都头不解地看着他,“得得”的马蹄声响起,没多久,一匹战马从斜道驰上了城楼,停在了军阵之后。姜宁还刀入鞘,从马身上取下自己的大枪,一个翻身踩蹬便上了马。 “那里还有弟兄们在,某去去就来!”马上的姜宁看到城墙上还有自己人在抵挡,一声大吼,双腿用上了劲,胯下的马儿开始前行,距离太短没有慢慢起跑的空间,因此他一开始就用上了大力。 听到他的喊声,前面的禁军赶紧让开一个空隙,在军阵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姜宁已经手执长枪如龙一般地冲向了城墙上的马道,老都头不及阻拦,只得跺跺脚接过了指挥权,呼喝着军阵后的弓弩手为他掩护。 正在围攻的敌人步卒莫名地抬起头,火把的照映下一个高大的黑影冲了过来,渐响的蹄声听在耳中有如死神的催命符,骑兵?城墙之中怎么会有骑兵,当先的步卒脑子一阵凌乱,手上的刀盾也不由得放了下来,扬起的马蹄将他踢得倒飞开去,口中鲜血狂喷不止。 被这些步卒缓了一缓,姜宁感觉到速度降了下来,双腿再次使力夹紧了马腹,顾不得背上的疼痛,大枪已经在手上施展开来,横扫决荡,短捻直刺,势不可挡地在马道上飞驰,一时间攻上城头的敌军或死或不要命地跳下城墙,见到他的神勇,被围攻着的城头少数禁军士气大振,纷纷随着他反攻回去。 他清理过的这道城墙再次回到守军手中,城楼上的军阵也少了一面的压力,姜宁毫不停留地转向另一边,再次将围攻的敌军冲开。战马肆意地奔驰着,沉重的大枪将一个敌军步卒的尸身挑向空中,他却没注意到,不远处一个手执大斧的军官正冷冷地看着他冲过来。 闪身,下劈,大斧斜斜地砍向马腿,惊觉的战马蓦得一个紧停,前躯下的双蹄已经腾空而起,堪堪闪过了那一击。巨大的惯性却将毫无防备的姜宁甩下了马背,长枪也脱手飞出,还不及起身,带着风声的斧影已经当头劈至,姜宁下意识地滚向一边,却不料那已经是马道的边缘。 跌下城墙的那一刻,姜宁本能地伸出双手,还好抓住了边上的缝隙,整个身体却掉在了半空中。“哈哈”一阵狞笑响起,被风吹得摇曳不已的火光照出一张短须的方脸,看着敌人举着大斧一步步走近,摔死还是被砍死?姜宁双眼一闭,就欲松手。 突然间,一阵尖啸传入耳中,羽箭破空之声转瞬即至,姜宁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一柄大斧“铛”地跌落在马道上,它的主人摇摇晃晃地捂住胸口,黑色的箭羽只露了半截在外面,可见这一箭的力道是何等之大,而他的额头和大腿上同样插着一支箭,竟然是连珠射! 不远处城楼上半蹲着的雉奴轻嘘了一口气,刚才这一射,她用尽了全力,为怕不能见效,更是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总算将那个家伙救了下来。摇摇头站起身,雉奴几个快步走到马道前,弯腰抓住姜宁的手腕,用力将他拉了下来。 直到爬上城墙,姜宁还是做梦一般地怔在那里,眼中除了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天地之间再无它物。拿起放在一旁的大弓,雉奴发现他的长枪掉落在女墙下,走过去拾起,将一头递还给他,谁知道却毫地动静。 “哎,傻了么?”雉奴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随手就将枪扔了过去,姜宁愣愣地接过来,长枪入手的那一刻,方才回过神来,讪讪地想道个谢,张着口却没说出话。 雉奴带来的禁军老卒已经冲了过去,士气高昂的生力军立刻将城头的敌军赶了下去,雉奴抽出一支羽箭,却发现视线之内已经没有了敌人,不禁嗔怪地撇了撇身边这个神叨叨的青年人。 自知有些无礼的姜宁收回目光,南门的城墙已经基本上收复,老卒们都在为援军的到来而欢呼,被摔得一瘸一拐地姜宁牵过自己的战马,背上的伤痛再次袭来,疼得他直咧嘴,刚才战斗时感觉不到,这会才发现鲜血已经滴滴哒哒地落到了地下。 “逞甚强,坐下,大夫一会就到。”雉奴一把将他按倒在马道上,站立不稳的姜宁一个趔趄就坐了下来,猛烈地动作让他再次感觉到巨痛,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不由得哼了一声。 看着他的神情,雉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去看他背上的伤口,只见铁甲连同内衬的皮层都被砍开,长长的口子淌着血,血肉翻滚着露出来,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无妨地,一点小伤而已,不算什么。”感觉到女孩的关切,姜宁赶紧出声音分辩。 “哎,你就在此不要动了,呆会子让大夫缝上几针,很快就会好的,这城门,我替你守着,安心吧。”雉奴低声说道,从未听过她这么温柔说话的姜宁忙不迭地点头。 “援兵来了,鞑子休想得逞。”雉奴站起身望着城下,还有援兵?姜宁转头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一队打扮奇怪的人扛着乱七八糟的各种兵器走过来,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军士,这是哪里来的? “这是禹哥太守找来的,都是城中的青皮,现在无人可调,凑合着用吧。”听到雉奴的解释,姜宁点点头不再说话,城下的陈小乙提着一把鬼头大刀大声地吼着刚到的那些人,试图让乱轰轰的泼皮们站成一列。 姜宁轻轻地闭上眼,才觉得身上有些疲累,这一刻真好啊,他只希望时间就此停下来,永远这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雄鹰折翼 六 沿江水寨原本是制司下属的横江水军驻地,除了供水军驻泊的营寨,岸边还有修葺船只的作坊等设施。而这些东西在围城之前几乎都被搬进了城中,搬不走的也都就地毁弃,因此水寨一旁的岸边,只余了几幢空荡荡房子。 水军万户张荣实此刻就站在一间空房的外面,他身上只穿了件中衣,由于离得很远,这里听不到城里的骚扰声,他本来睡得很熟了,结果传来的爆炸声逐渐变大,硬生生地被吵醒转来。 那里是码头的方向,城外的大营应该是出事了,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水军大寨,黑乎乎地没什么动静。寨外的江面上红光闪烁,他知道那是几只巡夜的小船在来回穿梭,大江对岸的方向上也没有灯光的迹象,平静的背后总让人感到莫名的不踏实。 可能是北方汉子的天性使然吧,干了这么久的水军,张荣实仍然更喜欢睡在岸上,尽管这间临时改出来的小屋远没有他那座船上的楼间舒服。可现在,他知道自己睡不成了,因为一阵蹄声响了起来,这是他派去大营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大营那边有宋人出城偷袭,大帅命我等不必惊慌,各自守好本寨,水军亦然。”来人跪倒在地,向他转达了大帅伯颜的话语。 听完后张荣实松了口气,转而向来人询问起大营的具体情况,此人也只是看了个大概,只知道前营确实是崩溃了,宋人已经出城追杀,不过大帅已经有所对策,应该不会让宋人有机可趁才是。 前营?张荣实知道他们的统帅是史格,那是一个截江大战裹伤不退的硬汉,怎么就被打得全营崩溃了。那么这冲天的爆炸与火光又是从何而来?来人却也说不清楚,他挥手让人退下,恰在此时,又是一阵整齐的爆炸声传来,差不多就在码头附近,燃起的亮光照透了天际,只怕江那边都能看得到。 黑沉沉的大江已经与大地融成了一体,乍一看上去根本不知道界限在哪里,其实在爆炸渐起的时候,苏刘义就已经带着几十条快船出了营。他在一艘稍大点的蒙冲上,船上除了八个浆手还有一伙弓弩和几个水鬼,他蹲在船头紧盯着远处的敌军水寨,保持这个姿势快半个时辰了。 怕被巡船觉察,他不敢靠得太近,划浆的也放到了最低,只是保持住不让船被江水冲走,周围除了水流就只有手腕上传来的“嘀嗒”之声,这块叫做“系晷”的事物整个淮军中除了李大帅就只有他有,苏刘义再次抬起手瞅了一眼上面的刻度,转头看向江岸码头的方向。 驶近江心,明显地能感觉到爆炸声越来越清晰,火光的影子时不时地出现在天空中,苏刘义的脑海中出现城中的友军奋勇杀敌的情景,战斗的热血沸腾起来,让他不禁扶着船舷弓起了身,顺便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脚部。 “再靠近些!”苏刘义轻声吩咐下去,不一会儿,两边的木浆划动,船身无声地向着对岸水寨处滑了过去,远处的红光慢慢变得大了些。苏刘义在心里估计着距离,直到敌军巡船上的军士身影都可看清时,才出声阻止了船身的进一步向前。 “你们先下去,游近了方可一齐动手,尽量不要弄出声,弄到船后,别让那灯熄掉,你们换上他们的服饰,明白了吗?”苏刘义指着两只移动得很慢的巡船说道,这并非计划中的行动,而是他的灵机一动,一旦有误,就只有马上强行冲寨了。 尽管有风险,苏刘义还是决定这么做,敌人的水寨外唯有这两只巡船还在动弹,而且速度极慢,他估计船上的军士并没有多少精神在四下观察。蒙冲上的六个水鬼换上只露出眼睛的皮靠,口中含了把短刃,一个接一个地从舷边滑了下去。 苏刘义有些紧张地盯着他们的动作,这几个都是军中水性最好的,他们在江中的划水动作十分隐蔽,几乎没有声音,也没有引起水花啥的,待到快要接近敌船了,六人一齐低头潜入了水中,江面上再也看不出什么。 没有让他过多等待,不一会儿,六个人分成两组分别从两边攀上了敌船,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齐撑着船舷跳了上去。随着几声低呼和不大的“扑通”落水声传来,苏刘义便知道他们得了手,按照约定的信号,巡船上的灯左右摇晃了几下,两条船都停了下来。 “传令下去,火船当先,其余的各船跟着某,准备冲进去。”一击得手,苏刘义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攻击的指令,一旦火起,不管对岸有何动作,李庭芝都将随即命人渡江,直接攻击燕子矶下的码头。 指令被传了下去,满载着草木火油的火船一艘艘驶了出去,这种船前面有铁尖,只须两人操作,后面还拖着一只空艇,为的是供人逃生之用。余下的几只蒙冲则以苏刘义为首跟在了后面,正在此时,码头方向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 “现在,传本帅号令,全军出发!”爆炸声闷雷一般地传来,红光清晰可见,站于江边大营外的李庭芝立刻明白了这就是通话时所说的信号,周围的苗再成,许文德等将领闻言齐齐抱拳称是,按照确定的布置走向自己的队伍,首批渡江淮兵的已经上了船,在数百艘战船的前导下,开始向对岸进发。 尽管由于天黑看不真切,千帆竞渡的庞大场面还是让李庭芝感到心潮起伏,当年没能救下襄阳城的遗憾绝不会在这里重演了,他手握剑柄,大步走向自己的座船,亲兵们举着大旗跟了上去。 “不好,寨中起火了!”用不着亲兵那略显夸张的呼叫,张荣实也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水寨中突然燃起了几十处大火,而烧得最猛烈的那艘,正是自己的座舟,水军中最大的一艘楼船。 一时间,张荣实的呼吸都快要停顿,这绝非是事故所致,宋人前来偷营了!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早先与自己对战的将领模样,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远处的寨子外面,两艘巡船仍在来回穿梭,他们是瞎子么?他气得恨不得将这些船上的人斩成两段。 亲兵们还在大叫着“救火”,张荣实只觉得头脑中嗡嗡作响,一阵目眩,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词。一个亲兵扶住他,侧身弯下腰仔细一听,却是两个字“完了!” 由于水寨中船船相连,火势被江风一吹,蔓延得很快,没过多久,江岸边上已经无法热得无法站人,打水救火更是无从谈起。岸上的人看着这冲天的火光,和惨叫着跳入江中的船上军士,都知道水军的大势已去。 此刻,伯颜立于三层甲板的女墙之后,正在望着大营那边愈来愈往这边而来的爆炸火光。自己传下的指令居然丝毫没有奏效,大营中的溃败仍在继续,不知不觉间有了一丝忧虑,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过了这么久,传回来的消息只证实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些爆炸之物确实是从城中打出来的。伯颜已经不再关心宋人是如何做到的,他只担心如此下去,要退到何处才能逃脱爆炸的威胁。 天色仍然漆黑一片,距离拂晓还有不少时间,黑夜已经成为他最大的敌人,在这种状况下,赖以致胜的骑兵能发挥的作用不大,自己的对手,最大限度地利用了手中的武器,让自己难以还手。 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楼船近处的江面上掀起一股浪花,这是石弹落水的效果。伯颜疑惑地望向远方,城中倒底是什么兵器,能打得这么远,敌人有此利器在手,还能围攻下去么? “大帅!看,是大江,大江那边。”背后响起的呼叫声让伯颜猛地转过头来,看到的情景让他不由得呆住了,原本毫无动静的江面上突然出现大片的黑影,就着船上的灯光,港口内的情形渐渐显现出来。 一艘不逊于自己座舟的高大楼船冲进了港口,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不但利用拍竿攻击着港口的船支,船上的投石器也在发射石弹,已经有好几艘民船被击得四分五裂沉入水中,石弹的方向也对准了自己的这艘大船。 “水军呢!张荣实何在。”伯颜须发皆张,怒不可遏,陆上的乱局还没有解开,水上又发生这种事,他都开始怀疑自己带的还是不是几个月前的那支战无不胜的大军,可是看到亲军们同样吃惊的表情,伯颜顺着一看,脸上终于变了颜色。 远处的水军大寨火光冲天,其势甚至比城外被爆炸过后的样子还要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心知已经无法挽回,这么久以来,“战败”这两个字首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那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雄鹰折翼 七 “吱嗤嗤”这是精钢相互摩擦发出的轻响,随着投石机上的刻表不断地被下调,射击的倾角越来越大,投出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跨坐在中间的射手掌控着这一切,一分半分地调整着,不敢有丝毫地疏忽。 那根刻表被做成了一根钢尺的模样,只要转动边上的圆形旋钮,就可以上调和下调。自然,射手并不明白那上面标注的奇特符号具体含义,因此,当他转着转着圆钮突然不动,就像是卡住了一样,却不知道上面的刻度已经打到了最后,钢尺上短短的标注线上是一个阿拉伯数字“0”。 无奈之下的射手不得不把这一情况上报给了刘禹,这就到极限了?他快步走下高台,来到那台投石机旁边,一看那上面的刻度就明白过来,不一会,别的投石机也相继如此,确认之后,他马上下令所有的人员就地休息,等候下一步指令。 一方面这些人打了这么久也确实有些累了,另一方面溃兵被逼到了码头附近,再退就是大江,这就需要追兵把他们往上游方向赶。回到高台之上的刘禹看着那块沙盘,将一个不同颜色的骑马小人往前推了推,而那个地方,已经很接近鞑子大营了。 城西右侧在走出石首山脚之后,就没有多少遮掩之物,好在被城中发射的炮火所吸引,姜才所领的这一千余骑军并未碰上什么麻烦,在悄悄干掉了几个散碎的侦骑之后,他们顺利地沿着沙盘上标出的小路到达了江边附近。 此刻这些骑军俱都下了马,人人衔枚牵马在野地里列成长队,身为主将的姜才也不例外,只是他胸前挂着一个双目单筒的夜视仪,显得有些滑稽。凭借着这个东西,他总能在黑夜里制敌于先,能无声无息地来到这里,倒有大半是它的功劳。 爆炸的轰响声不绝于耳,他身旁的战马隐隐有些噪动,不安地抬起被裹起来的蹄子,感觉到异常的姜才伸手抚了抚马头的鬃毛,眼睛却依旧在大江的方向上转悠,只是时不时地就抬起手腕看一下。 又等待了一会儿,江边沿岸的大路上突然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似乎有大队人马正在行进,姜才举起夜视仪,镜头里看到的事物都是绿色的,让他很不适应,因此只有当需要时他才会放到眼前。 出现在他眼中的是前方不远处的景像,一群敌军向着码头那边仓惶而逃,可后面并没有追兵。姜才将镜头向他们的后面移动,才发现了远处大江上的异样。那是鞑子水军大寨的方向,镜头里似乎有烟气在燎动,他干脆放下了夜视仪,只见远处通天的火光映红了夜空。 李大帅动了!他这一动,就达成了太守战议之时所说的局部范围内的夹击之势,而自己的骑军将成为戳破敌人幻想的一把利刃,让他们彻彻底底地崩溃,尝一尝当日丁家洲那般被驱赶屠杀的下场。想到这里,姜才一把吐掉口中的衔枚,反手将胸前的夜视仪甩到了背后。 “听某说,噤声之令到此为止,全体上马,随某冲阵。鞑子已如困兽,男儿建功便在此刻,我等的目标只有一个,伯颜!余者皆不足道。”姜才摘下挂在鞍旁的大枪,翻身上马,策着马儿沿着队列边跑边喊道。 “这劳什子,某早就想吐掉了!”部将施忠和骑兵们齐齐扔掉衔枚,一个个笑骂着胯上战马,憋了这么久的气,听完姜才的话,纷纷高举手中的刀枪附和着。 待到亲兵将他的将旗展开,面前的骑兵们已经完成了整队,姜才调转马头,当先驰向了沿江的大道,大队骑兵跟随他,从后面向那些逃往码头的敌人水军们追去。 由于港湾内宋人水军的攻击越来越猛,伯颜不得已带着亲兵从座舟上下到了码头,这里还有阿术统领的两万多步卒,还有沿江布置的回回炮,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尽快稳住阵角,仅凭这些力量,至少支持到天亮。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在他到达之前,阿术就已经集结了所属的步卒,将整个码头封了起来。而他的那杆大斾,也从大营中被救出,重新竖立在了军阵之后,旗顶的黄金狼头在这黑夜之中仍然闪着诱人的光亮。 站在自己的大斾之下,伯颜才稍稍心定,周遭被无数火把照得通亮,整齐的军阵如山一般挡在了身前,他倒要看看,宋人有何能耐,还能在这陆地将他击破。水军没了就没了,那些战船本就是缴获至宋人的,鄂州城下,他一次就烧掉了三千多只,了不得下次再从宋人手中夺取就是。 不知何时,响了整整一晚的爆炸声停了下来,许久也没有再出现一次,伯颜终于看清了前方的溃败景象,本该如阵中一样肃杀挺立的那些汉军已经完全没了模样,灰头土脸,丢盔弃甲,惶惶如丧家之犬,与以前那些宋人何其相似。 在阵前指挥的平章阿术冷冷地将这些人赶向了上游的方向,以防他们冲击,在杀了数百没找准方向的溃兵之后,其余的人都转身逃向了另处。数万人奔跑时掀起的大股烟尘遮蔽了军阵的前方,待烟尘渐渐散去,阿术惊奇地发现,后面的大队宋人步卒居然就这么径直冲了上来。 “伯颜受死!”的大喝声响彻整个港口,数千宋军步卒毫不畏惧地冲向数倍于已的军阵,在这一刻伯颜突然有个荒谬的想法,丁家洲之败或许是他们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引诱自己来到这坚城之下,然后聚而歼之,否则如何解释这些突然变得悍勇无匹的南人? 怒喝声还未停歇,刘师勇的屈刀已经砍中了面前一个步卒的肩头,顺势一拉,那人痛哼着撒掉了手中的兵器,刘师勇一脚将他踢倒,屈刀旋出一个半圈,刀光散过,鲜血溅上了他的衣甲,不知何处伸来的枪尖被另一手上的大盾挡下,他再次发出一声低吼,屈刀直直地捅进了一个敌人的胸膛。 一个瘦长的宋军步卒闪过两枝长枪的攒刺,后背却重重着了一刀,他转身一刀将偷袭者的头颅砍下,接着腿上就是一痛,一枝长枪扎在了上面,他奋力地将手上的大盾一个挥击,执枪者被打了一个趔趄,未及取他性命,前方闪动的枪影已经到了胸前。 整个军阵的前方,数千宋军步卒与数量远超自己的敌军缠斗在了一起,每个人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弓弩手都失去了目标,整齐的大阵开始松动。见此情景,阿术将手一挥,身后的四个骑兵千人队脱阵而出,从两翼向前方的宋军包抄而去。 “分头迎敌,莫让鞑子骑兵冲起来!”听到李十一的报告,后面不远处的金明立刻将队伍分成两部,每部五百左右的重甲步卒带着二千多禁军各自转向两边,将还没有加上速的鞑子骑兵堵在了战场之外。 同时在大江之上,本来想要抢进码头的李庭芝所部淮兵碰上了一点小麻烦,停在港内的船只实在太多,前方的战舰用了半天时间也没有清出一条可供出入的水道,为了避免江岸上敌人炮火的轰击,李庭芝当机立断,用信灯传令各军自行寻地上陆。 濠州团练使c知真州苗再成带着所部向上游寻转着,很快便找到了一处浅滩,简单的测试之后,近万名淮兵在他的带领下淌着没过小腿的江水向岸上前进,刚刚踏上岸边,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呼喊声。 “这话不错,我等也是如此,两淮健儿们,随某杀敌!莫要输给了他们。”苗再成一阵大笑,拔出腰间的宝刀,当先冲向前方,周围的淮兵执起长枪大步跟在他后面,敌阵已经在望,飞矢破空之声呼啸而来,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其余的人却恍若未觉,怒吼着飞步向前。 “伯颜受死!”带着两淮口音的大喝声从敌阵的背后响起来,与匆忙集结起来反冲回去的敌军逐渐接近,敌方步卒面上的表情已经清晰地出现在眼中,淮兵们放下长枪,就这么平端着迎了上去,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扑嗤扑嗤”的枪尖入肉之声 如此强力的冲刺之下,不管身上穿的是皮甲还是铁甲,都无法阻挡长枪的穿刺。眨眼之间,苗再成闪过一杆长枪,手中的宝刀平举,无须用力,已经将错身而过的敌军步卒削得人首分离,无头的尸身往前跑了好几步才仆倒在地。 冲天响起的口号终于让伯颜心惊,腹背受敌之下,军阵虽然仍然还在支撑,但如果没有援兵,溃散也只是时间问题,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天际,一丝鱼肚白般的光亮若隐若现,破晓时分已经到来。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就在他心思飞转之时,码头上的战事又起了变化,军阵的左侧突然又出现了一股溃兵,虽然人数不过数千,可促不及防之下,这些人已经一头撞了上来,左翼变得混乱一片。 “娘的,居然让那些步卒抢在了前头,弟兄们,再快些,晚了就没得吃食了。”姜才双腿用力猛地一夹马腹,胯下的战马后蹄蹬地,前蹄腾空,速度一下子就加了起来,他手中的长枪挥动,将马前的溃卒劈倒在地,落下的前蹄重重地踩了上去。 “伯颜受死!”震天的口号从千余骑兵的口中怒喊而出,惊雷一般地在伯颜耳中炸响,中计了,他终于感到了一阵悬眩,腿脚软软地就欲跌倒,眼疾手快的亲兵一把将他扶住。 “去告诉阿术,让他无论如何,挡住宋人,天亮之后,援兵就会到来。”伯颜一把推开亲兵,断断续续地吩咐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雄鹰折翼 八 “为了表达圣洁虔诚的心意用那 百香俱备的食品之精华, 奶香俱备的圣水之汁液, 供奉英明圣主成吉思汗及其盟友。 让旺盛的火苗愈燃愈烈, 用灿烂的灯山把你供奉。 让旺盛的火苗愈燃愈烈, 用灿烂的灯山把你供奉。 用檀香c柏叶燃烧的香味, 浓烈而盛大的香烟把你供奉。 圣主成吉思汗和您的盟友, 一同酣享我们全体虔诚的盛奠, 赐给我们平定一切骚乱的神力, 赐给我们驱逐一切病魔的神力, 赐给我们消除无谓纷争的神力, 赐给我们获得无量福禄的神力, 赐给我们增加智慧的神力, 赐给我们发挥威势的神力 ” 随着一段用密语唱出的“祝词”,身着长袍,头戴圆帽的军中萨满从盛满马奶酒的大碗中用手指蘸出几滴,分别点在拜伏在地的阿术等人头上,完成了祝祷仪式的最后一部分。因战情紧急,一切只能从简,众人仍然希望能得到长生天的庇佑,获得战无不胜的力量。 “亚拉塔!”阿术长身而起,拔出腰间的弯刀举过头顶,用蒙语高呼着,几十个百户以上的军官和他自己的亲兵一齐拔刀相和,然后各自踏蹬上马。阿术回头看了一眼,视线从身后的二千多骑兵一直延伸到那杆黄金大斾,然后转身从亲兵手中接过自己的战矛,缓缓策动了马匹。 他的战旗黑漆漆地在夜晚更是融成了一体,上面绘着一只张着大嘴的猎狗头,旗帜传自祖父速不台,曾经跟随着他一路西征足迹踏遍了罗斯,黑海,乃至欧罗巴,插上过多少名城大邑的城头,这是整个兀良哈氏的荣光。 黑纛上的貉尾被江风吹得忽上忽下,时不时地掠过阿术的肩头,就像是祖父高兴的时候用力拍过来的手。前方的道路被三面压过来的宋军挤得没了空间,见此情景,阿术别无他法,只得一头加速冲向了自己的部下。 从开始的喝斥到怒骂再到鞭打,眼看着宋人骑兵踩着人群转瞬即至,阿术抬起长矛用尾部狠狠地打向马后,战马吃痛之下抬高双蹄冲向了前方,被踏在马下的步卒惨叫声四起,他视若未闻,口中发出野兽般地低吼,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大的宋将身影。 不长的距离,双方全力策马,手中的兵器高高地举起,遥遥地指向了对方。片刻之后,“锵”得一声脆响,矛枪在空中高速对撞,两匹马上的人同时发出怒喝,全力控制着尖头的方向,以求刺中对手的要害处。 一股沉重的大力从枪杆上传来,姜才腰劲下拧,手上蓦得微转,大枪打了一个小旋格开了迎面袭至的长矛,只是由于一阵反力的驱使,他的大枪也被荡开了一点,带棱的精钢枪尖划过对方肋下的重甲,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之音。 迎面相向快得双方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将两条同样凶狠的眼交汇了一番。全力之下竟然打了个旗鼓相当,姜才微微有些错愕,对手的那一击擦着他肩甲上的虎头吞锷过去,溅起的火花弹到了脸上,可他却毫无知觉。 随着两位主将的交锋,身后的骑兵们刚刚将高举的长枪放平,两股对冲的骑兵就踏着阵中的步卒身体飞速撞在了一起。一时间,“砰砰”地沉闷响声不绝于耳,闪避不及的战马甚至被迎头撞开,将背上的骑兵甩了下来。 狭小的空间让这场战斗一开始就陷入了以命相搏,要想冲过去,就只有将对面的敌人搠下马去,而落马之人基本上躲不过被践踏而亡的下场。低头,矮身,红了眼的宋军骑兵全力施展着平时苦练的技巧,以求能够在这血肉磨场中多活那么一刻。 错马之后,姜才立刻陷入了敌阵中,枪尖刚刚刺入对面骑兵的胸膛,柘木条搓成的枪杆就在头部的留情结作用下弯成弓形,他双手猛的一用力,看似就要折断的枪杆蓦地弹起,将鞑子骑兵自马背上撞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后面的骑兵身上。 无须收势,大枪划了个弧形扫向另一侧的前方,打在一个鞑子骑兵的后背,将他重重地打下马来,手中劈出的弯刀也无力地掉落在地上。跟随着他冲过来的骑兵们自觉地散开,遮护住自家主将的侧后,阵形慢慢地变成了箭矢状。 鞑子倒底人多,总会有躲闪不及之处,一不留神,身上就重重地吃了一记,痛感反而激发出他的血气。带着一股杀意,姜才怒吼连连,手中的大枪横荡开来,肆意在鞑子骑阵中飞舞,一个接一个的敌人倒在了马下。 不知过了多久,姜才突然觉得手上一轻,原本重重叠叠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沉重的压力在瞬间逝去。原来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杀透重围,矮下身在马上转头略看了一眼,他便知道身后的弟兄已经少了一小半。 枪尖上的鲜血顺着突起的棱条滑下来,映得留情结下的红缨更加鲜艳,自己的身上脸上也早被染红,那些鲜血倒底是鞑子的还是自己的,他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伤,他也不知道。 痛快,真是痛快!姜才的心中涌动着热血,冲阵杀敌,所向披靡,男儿生于世间,求得不就是这一刻。再一抬头,那杆醒目的黄金大斾已经映入眼帘,姜才眼神轻蔑地扫过围在旗下那一大群步卒,仰天发出摄人的长笑。 “弟兄们!伯颜就在前方,大好的头颅,等着俺们去取,此时不冲更待何时。”笑声未停,姜才已经夹紧了马腹,胯下的战马一声长嘶,四蹄相交,本已经慢下来的速度又加了起来,人c马c大枪瞬间合一,如龙腾一般扑向前去。 “濠州姜才来也,伯颜匹夫何在,可敢一战!” “伯颜匹夫,可敢一战!” “伯颜匹夫,可敢一战!” 身后的余骑跟随姜才的大嗓门,一边齐声狂吼,一边催马奋力向前,不过数百人而已,却如同千军万马一般奔腾开来。蹄声隆隆,吼声震天,阵前的步卒都变了颜色,两股战战,手中的刀枪都似拿不稳。 伯颜盯着不远处的宋人骑兵,面如死灰,这周围全是自己的兵卒,足有数万人,来骑只有数百,还经历了一番血战,可这架势,怎么感觉自己才是砧板上的那条鱼肉?阿术都挡不住,前面的这些步卒又挤得甚事。 “带着大帅快走,我来断后!”身材高大的统领大喝一声,几名亲兵马上架起伯颜,也不由他分说,带着他退向后方,踉跄间,伯颜挣扎着举起手指向那杆大斾,嘴里却发不出一个音符。 侍卫统领看着他的眼睛,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随即转过身,面向了狂冲而来的宋人骑兵。没有了大斾这个目标,这伙狠人又怎么会善罢干休,统领的眼光望向远处,阿术的骑兵正在回转,可是,还来得及么? “转头,快转头回去!”阿术大吼着狂打战马,险险地避过来冲过来的已方骑兵,没有大幅回转的空间,听到他的命令,骑兵们狠狠地勒住疆绳,将胯下的战马拉得原地跃起,千余人撞在了一堆,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迎着破空飞来的箭矢,数息之间,姜才已经冲入了步卒阵中,巨大的动能将来不及射出第二箭的弓弩手们生生撞飞。低喝一声,手中的大枪再次舞动起来,他突然感觉到左手有些不灵便,目光下斜,这才发现肩上中了一箭。 大枪交于另一手,姜才一把折断箭杆,反手将没有箭头的箭杆捅向了马后,健马再次发力,奋蹄猛冲。几个起落间,思念已久的那杆大斾已经近到马前,姜才用空手拔出腰间的马刀,侧身就照着旗杆劈下去。 “铛”得一下重音响起,姜才发现自己的刀劈中的是一柄鞑子惯用的弯刀,两刀相交之下,齐齐吃不住那番大力而折断。籍着马儿的冲力,姜力顺势将还剩下半截的刀刃插入了侍卫统领的胸膛,那具尸体死死却抱住了他的胳膊,拖得他的战马停了下来。 姜才跳下马,用力甩掉了那个死人,急切之下找不到合用的刀具,眼看四周的步卒就要围上来,他将手上的大枪插在地上,冲上前去,俯身下去一把抓住了旗杆,双腿立定,腰力下沉,蓦得一声大吼,大旗被他从土中拔了出来。 “咔嚓”一声脆响,姜才将那旗杆在膝上磕成了两截,举着饰有黄金狼头的半杆旗帜哈哈大笑,视那些步卒们如若无物。紧随而至的骑兵们士气大振,将身前的步卒赶得四散而逃。 “弟兄们,还有力气否?咱们一起冲出去。”姜才胯上伤痕累累的战马,将半截大旗丢与自己的旗手,大枪平举指着远处冲过来的鞑子骑兵笑说道。 “敢不效死!”众人齐声和应,调转马头迎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雄鹰折翼 九 就在前方众军刚刚开始合围之际,建康城西的龙光门又一次被打开,每个人都喝过一碗散装白酒之后,步卒们列队整齐得沿着吊桥迈步出城。在他们之后,一辆辆牛车被人牵引着紧紧跟随,上面驮着奇怪的大铁滚子。 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实施,哪怕在南门最危急的时刻,刘禹都没有把他们调过去。当然,那也是因为城门最终守住了,否则也就由不得他了,现在攻城的敌军已经渐渐退却,他已经可以放心带队出城去了。 城门之内,打了一夜的投石机都停了下来,义勇们正在军士的指挥下将它们转向,虽然搬了整晚的弹药,可这些人完全没有疲累的迹象。个个都精神亢奋地喊着号子,底部的黑色橡胶轮子开始转动,巨大的机器沿着街道缓缓开动起来。 “叶少监,那些投石机就交与你了,如何使用,你已明了。只是注意一点,刚开始发炮之时,切记先打一弹以定远近,然后再进行调整。”一身戎装的刘禹站在城门边上,指着那些投石机对身后的叶应及说道。 “太守所言,叶某自当谨记于心,城外兵危战凶,尚请多加小心。还有某的表字‘筠用’,如蒙不弃,不妨直呼之。”叶应及看着仍然显得漆黑一片的城外,言语中已经带出了一丝担心,方才那些得到新鲜事物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 听到他的话,刘禹转过身来,军器监直属枢府所管,叶应及和自己没有隶属关系,平日里打的交道也不算多。没想到这位前相公之子也是个直性之人,看着比自己年龄要大上许多的技术宅,刘禹眼含笑意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也直呼刘某‘子青’吧,筠用兄。”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哈哈”一笑,眼看步卒们就要过完,刘禹也不再多说,举手与他作别,带着自己的亲兵快步赶上前方的队伍。 叶应及走上城楼,在高台之上看到队伍已经全部跨过了吊桥,一挥手大声说道:“拉起吊桥,关上城门!”。守军听到他的命令,赶紧传了下去,片刻之后,随着“吱呀”的细响,粗大的铁索被大力蹦直,沉重的吊桥缓缓被拉了起来。 “且慢!”城下忽然响起女子的喊声,街道上一骑飞奔而过,正准备合上城门的几个禁军微微一愣,那身影就风一般地从空隙中穿过去,一路冲过壕口c羊马墙,毫不停留地踏上正在抬高的吊桥,就在叶应及不知道要如何叫她的时候,战马已经一跃腾空,飞过了护城河。 摇摇头一阵苦笑,叶应及挥手示意守军们继续行事,城门合上的“咣当”之声传来,视线之外,出城的队伍已经没入了黑暗中。而刚刚出城的那一骑也渐渐远去,倒底该称呼她“金姑娘”呢还是“金小娘子”?叶应及觉得这个问题很是复杂。 “既然穿上了这身衣甲,你现在就是个军士,军中自有法度,谁也违逆不得。擅自离岗,偷跑出城,你知道要如何处置么!”注意到附近步卒们的视线都瞟了过来,刘禹放大了自己的音量,他确实有些生气,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将她放在了南门,没想到还是跟了出来。 全副武装的小萝莉低着头一声不吭,紧抿着嘴唇任由他数落,反正就是一付“我就干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吧”的样子。刘禹训了半天,口干舌燥地自己也觉得无趣了,这才停下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现在他总算体会到家中有个叛逆不听话的儿女是如何让家长头疼的了。 “也罢,你就跟在我身边,仍旧带着他们吧。”刘禹心知也不能赶她回去让守军再开一次城门,那样就真成儿戏了。雉奴闻言松了一口气,从马背上取下自己的大弓,背起来牵着马走在他的身后。 回头看看城池的方向,刘禹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他的队伍基本上已经到了计划中的位置。抬起腕看了一眼表针,时间所剩已经不多了,而他们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是这里了,将那铁滚子搬下来,注意戴上手套,划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刘禹踩了踩脚下的泥土,软硬适中,正好行事,于是站定了大声发出命令。几个亲兵赶紧上前,指挥那些牛车停下,赶车的义勇纷纷跳下来,戴上事先分发的劳保手套,将牛后面的板车放斜,把那个铁滚子拉到地上。 “对对对,就是这般,绕一圈而后将铁棍敲入地下,两根铁棍间的间隔再远一些,好了,照此行事吧。”刘禹也将厚厚的手套戴起来,上前去示范性地指导了一下,便吩咐他们赶紧开工。 这些事情说起来很简单,那些所谓的铁滚子就是两根长长的粗铁丝圈成了一卷,上面每隔一小段便用铁丝打一个结,形成两个突出的尖刺。这些铁丝被放开再绕出一个个的圈后固定在一端尖的角铁上,再把角铁的尖端敲入泥地中,就形成了一道后世很著名的“蛇腹式铁丝网”。 刘禹所带的这五千多人将会利用这道防线,将鞑子对西门的增援挡下来,确保那边战斗的胜利。然后,这道防线也将成为阻挡敌人撤军的障碍,要知道,西门之敌,对于总数达到二十万的敌人来说才不过半数。 按照计划,本来他们早就应该出城的,可是由于敌人突然攻击南门,让刘禹马上判断出敌军不想黑夜贸然去救援,或者说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西门的情况有多紧急,于是这个行动便推迟到了现在。 整个行动分成四部分从两头分别朝中间同时展开,这样会极大地节约时间,哪怕布置得不那么规范,只要有这种带刺的铁丝被固定在地上,就能给敌军的行动造成很大的阻碍,而这是经过实战检验过的。 施工的步卒和义勇们都很明白自己的处境,默不作声地迅速工作者,雉奴也带了亲兵前去帮忙。刘禹负着手在后面看着他们忙碌,有了李十一这双眼睛,他并不担心鞑子会突然出现,时间过得很快,黑夜慢慢散去,天际出现一道亮光的时候,身前的铁丝网也逐渐地成形了。 就在这时候,纷乱的蹄声响了起来,刘禹下意识地就看向前方,铁丝网的另一边,灰暗暗地并没有任何动静,李十一也没有传来消息。再仔细听了一下,声音是从后面传过来的,他转过身来,雉奴带着亲兵们已经将他围了起来,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前面。 “八公山下,前方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身前的一个亲兵开口大叫,刘禹暗暗点点头,虽然很有可能是友军,但这是战场之上,必要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草木皆兵!某是姜才,太守可在?”听到声音,刘禹挥手让亲兵们散开,迎着来骑走上前去。这的确是姜才所部骑军的暗号,为了辨识,出城的每一部都有不同的回语,就连李庭芝的淮兵也不例外。 视线之内,骑兵们的身形渐渐明朗,却叫他大吃一惊,当先的姜才浑身浴血,从上到下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他身后的骑兵们也都是一样,只有一点除外,所有人的眼睛都闪着兴奋的精光。 见到刘禹的出现,姜才立刻将手一挥,骑兵们慢慢降低速度直至停了下来。姜才甩蹬落马,从旗手那里接过一根卷起来的事物,大步走到刘禹的面前,径直地递了过来。刘禹接过来的时候手上猛地一沉,差点就没拿稳,这上面的狼头,竟然真的是用黄金做的,而且用料还不少。 “回禀太守,我部骑军,幸未辱命!” “好,很好,都是好样的。”看着眼前的血人,和他身后明显未及半数的骑兵们,刘禹一时间哽咽地话都说得结结巴巴。他将半截大旗交给身旁的雉奴,走上前来,一个一个地打量过去。 “去,给大伙示众,这可是鞑子大帅伯颜的大旗。”回到阵前,刘禹吩咐了雉奴一句,伯颜的死活已经不重要了,这面大旗已经能够充分证明我军的胜利。 雉奴领命转身而去,骑上了她的马,就在马上挥手将那旗子展开,大喊着沿铁丝网向前狂奔,正在劳作的步卒与义勇们听完,都起身高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都统辛苦了,伤得怎样,不如先入城让大夫帮弟兄都诊治一番。”高兴过后,刘禹回过头来关切问道,姜才的身上除了血渍,还有从盔甲里露出来的半截箭杆。 “些许小伤,不碍事,方才在城下与叶少监对话,方知太守带人出了城,左右无事,某等就来听用了。太守大可放心,某与这些弟兄,只需稍稍休息一下,马上就能冲阵杀敌。” 姜才说完,还举了举胳膊示意无恙,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拍古装片化的妆。刘禹点点头,转而询问了一番西门战斗的情况,听到惨烈处也不禁唏嘘,没有办法,强军都是打出来的,经此一役,刘禹相信,眼前这些活下来的人都不再会对鞑子有任何畏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收网 一 南门外的战斗已经平歇下来,猛攻了大半夜,宋人的抵抗丝毫不见减弱,反而越来越强。起初几次还能攻上城头,到了后面,密集的矢石使得护城河都难以逾越,等到邓州行军千户c宣威将军董文忠直挺挺地跪倒在自家兄长的面前时,众人都明白这战事便算是到了头。 “你且起来吧,传令下去,鸣金收兵,全军各自回营,多遣些人手警戒,不可懈怠。”中军大帐之内,一向治家甚严,很少言笑的董文炳看着小弟身上缠得乱七八糟的布条,以及盔甲上随处可见的血渍,心知他们确实尽力了,不由得放松了神色,口中的话语也变得柔和了些。 亲兵们七手八脚一齐把董文忠搀起来,观他的神色尚好,知道已无大碍,董文炳便不再管他。帐中人多感觉有些气闷,他信步走了出去,大营外人头攒动,外出攻城的各军正在陆续返回,那些士卒虽然灰头土脸的有些狼狈,不过还算得上秩序井然。 望着远处一片红光的城池,他实在是有些不解,自己这等攻势之下,都没有让守军回城么?大帅那边一直再没有消息传过来,他不由得有些担心,虽然有近十万大军在,可一旦崩溃起来,也是难以收拾的局面。 夜色正浓,破晓之前黑得如同鬼蜮,那两个骑兵千人队的遭遇已经告诉了他,守军早有防备,这种情况下贸然出击,很可能会中对手的圈套。带兵这么多年,一向杀伐果决的董文炳头一次犹豫了,或许因为不是主帅,又或许是他根本不相信就凭城中那点兵力,会对伯颜的大军造成多大伤害吧。 哪怕是真的败了,也总会有一两个信使前来吧,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是被宋人截断了?董文炳看着城西的方向,那边响了大半夜的爆炸声已经停下来了,他的心思胡乱地飘散着,莫名地生出一股烦臊。 “彦明,城西那边还没消息么?”一阵马蹄声响,昭毅大将军c左翼蒙古汉军上万户阿刺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董文炳转过身来,看着他都等不及下马就直接发问,显见心中是多么忧虑。 “莫乱猜,大帅睿智非凡,手下又是兵多将广,不会有事的。”董文炳待他走近,摇摇头安慰道。 “我接到命令就赶来了,具体发生了何事,一点都不知晓。忙古歹在那边收拢骑兵,天亮后也会尽快赶来,你这大营中是何事?刚刚攻过城么。” 阿刺罕对董文炳的话没有尽信,他是从北门过来的,本来从距离上来说,北门到西门更近,可由于中间被石首山挡着,反而得绕一个更大的圈子才行。大帅给他的指令到得很晚,虽然只是让他们严防死守,可这不寻常的话语还让他敏感地嗅到了什么,于是便亲自来到了这里。 见他发问,董文炳也没有瞒他,将自己这晚的攻城情况述说了一遍,也包括了派出的两个骑兵千人队损伤大半的实情。阿刺罕沉默地听完,半晌没有说话,在头脑中消化着这些信息,从宋人开始攻击到现在过去了三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会发生什么? “彦明,你可曾派人去城西查探?”思索了一会,阿刺罕问道。 “有,前后两拨,一共四人,都没有回来。某现在手中只有一千骑兵可用,宋人必然有所准备,再遣人过去也是无益。”董文炳指着城西的方向说道,两千人都被打了回来,再派一千人去又会有什么用,他有个感觉,宋人似乎能看到他们的所有行动,这怎么可能,董文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瞒你说,我有个直觉,大帅那边肯定出事了。彦明,你若是信我,现在就要集军出战,否则可能就来不及了。”遮蔽战场信息,是蒙古骑兵最擅长的破敌手段,阿刺罕的直觉并非没有道理,如果城西无恙,怎么也不可能这么久不通消息。 “阿刺罕,某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妥,不然不会下令攻城。可如今黑夜之中,就凭营中这些步卒,不明之下,怕会中了宋人的圈套,天亮在即,成与不成,也不在这一刻了。” 董文炳的语气中有些无奈,阿塔里那厮走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找到了晏彻儿他们没有。再说了,如果大帅那边真的出了事,手中的这几万人可就是他们最后的力量,怎么也不能再有失。 听完他的话,阿刺罕不再多说什么,虽然自己是蒙古人,可论起和大汗的情谊,眼前的这个汉人恐怕还要更深一些。眼下攻城的大军中,除了城西伯颜自己统率的那一部分之外,其余各门的军队都交与了他节制,阿刺罕抬头看着天边颜色的变化,只希望黎明早一刻到来。 “叮呤呤”的清脆的响声再一次出现,挂在铁丝网上的铜铃被震得摇曳不止,刘禹和站在一旁的两淮置制大使李庭芝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微笑了起来,这已经是第四起了,不知道哪个倒霉鬼又一头栽进了铁丝网中。 想起头一批被缠得浑身是血的那几个蒙古骑兵,连人带马拉着铁丝网向前冲了很远,巨大的冲力将好几根深埋进地下的角铁都拽了起来,害得步卒们还得重新布置一番,好在事情还算简单,费不了多少力气。 “喔,子青,如此妙招,让本帅开了眼界啊,只是这种铁线,是如何做出来的呢?”尽管双方通过对讲机交谈过,在见面之时,李庭芝还是为眼前这人的年轻所惊诧,这么大的战事行动,居然就是他主导的,不由生出自己是不是老了的感觉? “还望大帅见谅,此物产自外番,某也是托人自广泉一带购来,他们是如何做成的,某实是不甚清楚。只不过,既是铁制,所费也是不菲,若不是这般危急时刻,某也是用不起的。” 刘禹不打算去普及后世炼钢知识,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拉出来的呢还是压出来的,含含糊糊地说一下,信与不信就由不得他了。李庭芝点点头,显然他也只是随口而言,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随着李庭芝过来的还有金明和刘师勇所部,在三面夹攻之下,特别是那杆大斾倒下之后,伯颜所部已经彻底崩溃。金明二人所部干了一晚上,体力已经有所不及,因此追击的任务就交给了李庭芝麾下的淮兵们。 当然了这种痛打落水狗的好事情还是很受士兵们欢迎的,李庭芝将它交给了自己的亲信许文德所部,再加上大江上苏刘义带领的水军,从这两个方向赶着溃兵们向上游逃去。 敌军实在太多了,数量大到城里城外的人手加起来都吃不下去,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算得上不错,李庭芝从江边带着人一路过来的时候,地上差不多到处都是敌人的尸体,鞑子的大营里更是尸横遍野,就算现在什么都不做,这也是一场可以夸耀的胜利了。 眼前这种被称为“铁丝网”的阻挡物绵延极广,根据刘禹的介绍,一直伸展到牛头山一带,将城西与别处的联系彻底切断。李庭芝刚听到他说的时候着实吸了口冷气,从这里过去有多远他是知道的,怕不有十多里长?难怪这个年轻人说所费不菲,那可是铁,在大宋有些地方是可以拿来制成钱币用的。 不仅长,而且很宽,来来回回整整四道,上面布满了尖刺,无论是人还是马陷进去都休想脱身,越挣扎就缠得越紧,真是阻敌利器啊。李庭芝掂须而叹,随着天色渐渐亮起,前面的景象更直观地呈现出来,密密麻麻地布满地下,怪不得被称作“网”。 铁丝网的后面,大群大群的宋军步卒们都坐在地上吃着随身所带的干粮,刘禹阻止了他们想直接去江边打水喝的行为,让人从城中运来了后世那种塑料瓶装的矿物质水。虽然战事还在进行,他已经下令让城中义勇帮忙在城西寻找死去的马匹,好给大家做一口热的肉汤。 “子青,那边可还有十万敌军,骑兵也不少,你有何打算?”李庭芝接过刘禹递来的一瓶水,盖子已经打开,喝了一口,却也平常,只是那瓶子居然是透明的,软软地不知道是何物。 “依托此物,大量杀伤敌人,直至他们崩溃,全歼不太可能,但要让他们就这么全须全尾地退回去,某着实心有不甘,还望大帅襄助。”刘禹没有废话,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 李庭芝点点头,这年轻人显然并不谙熟官场法则,对着自己这个品级大上许多的前辈就这么直愣愣地提了出来,没有任何的遮掩试探利益交换,这种人他喜欢,原本率军来援也只是尽人事,可没想到啊,一场大胜已经可期。 他一招手将手下的几个指挥叫了过来,指着刘禹对他们说:“今日之战,他就是你们的主帅,有何指令,等同本帅所出。这话只讲一次,战起之时,有谁抗令不遵,直接军法从事,无须再来请示本帅,听清没有?” 几个人面面相觑地恭身称是,刘禹也不敢怠慢,各自还了一礼,心说史书还是靠谱的,李庭芝确实是个顾大局之人。战线太长了,就凭城里的这些人,全拉出来也不够防守,李庭芝带来了三万多淮兵,一下子就解决了他的难题。 “禀太守,南门外烟尘大作,鞑子恐怕有大动作,隔得太远了,看不清实情,还望太守注意,语毕。”打开对讲机,李十一的声音传了出来,刘禹抬眼看了看刚刚蒙蒙亮的天空,无奈地对李庭芝相顾一眼,这热饭恐怕是吃不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收网 二 天际渐白,残夜慢慢地消去,徐来的江风中透着丝丝微凉,一层薄雾在空气中飘浮着,将远处的景像映衬得模模糊糊。站在不知道何物临时搭起的一个高台上,刘禹努力地调整着手里的望远镜,结果还是一样,这东西可没有透视功能。 铁丝网后面,四万多宋军步卒各依本官正在迅速地整队,由于军制相同,城兵与淮兵混编在了一起,沿着铁丝网横列开去,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军阵之中,上至各军正副都统c指挥使,下到都头c正副c准备将,大小将旗层层叠叠,旗下的步卒按照刀盾c长枪c弓弩的顺序依次站立。而当中靠后一点的位置,刘禹的大旗与李庭芝并排矗立着,被江风吹起发出烈烈之声。 不管出自哪里,年青的步卒们都紧握兵刃,等待着敌人的到来。一夜的战斗并没有让他们感到疲累,反而因为不断的胜利使得肾上腺分泌加速,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 片刻之后,一阵叫喊之声响起来,背插令旗的军法官驰马来回奔走,举着大喇叭将十七禁五十四斩的军令宣之于耳。刘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行事,和鲁港那种小规模战斗不同,这可是双方加起来超过十万人的野外大战,让身在其间的他也激动不已,手脚有些不自觉地有些微微颤动。 “子青这是首阵吧,过会就好了,想当年,某那时的表现,唉,提不得提不得了。”李庭芝微笑着说道,手拈长须似乎不胜唏嘘。 “嗨,倒叫大帅见笑了,不知为何,想到战事将至,就有些兴奋,倒也不是害怕,大帅征战日久,愿有以教我。” “无他,只有一个‘信’字。他们信你,你信他们,可交之生死,则战无不利。”李庭芝指着前面的步卒,说出自己的心得,话虽简单,其实刘禹知道要做到这些也不容易,他一拱手口称“受教”,两人便不再言语。 交淡了几句,刘禹的心境平复了一些。肉搏相向鲜血横飞的战斗早就见识过了,现在不过是人多了一些而已,或许是打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等到胜利即将到手,有些患得患失吧。 “束伍之令曰,五人为伍,共一符,收于将吏之所。亡伍而得伍者当之,得伍而不亡有赏,亡伍不得伍身死家残。亡长得长当之,得长不亡有赏,亡伍不得长身死家残,复战得首长除之。亡将得将当之,得将不亡有赏,亡将不得将,坐离地遁逃之法。 战诛之法曰:什长得诛十人,伯长得诛什长,千人之将得诛百人之长,万人之将得诛千人之将,左c右将军得诛万人之将,大将军无不得诛” 军法官的宣告到了尾声,战场之上沉寂下来,最后这一段话有些绕口,基本上是说给军官听的,刘禹这个大学生也听得云里雾里,只不过他知道,律令再严,真到了战败之时也没什么约束了,大家都是逃命要紧。 在他的身后,每隔一段距离立着一架大鼓,膀大腰圆的力士们提着木槌等候指令,再远一些,姜才带着剩余的骑军和金明的重甲步兵成为他手中仅有的预备队,以应对突发事件。 身前的军阵经过调整,已经排列整齐,这是宋军惯用的叠阵,前排的步卒将半人高的大盾立起来,后面的枪手将尾端插入泥土中的长枪斜靠向前,最后排的弓弩手解下箭囊,打开支架放在了身边,以便伸手就能拿出箭支。 没过多久,前方传来隆隆的轰响,脚步整齐有力,刘禹心中一动,敌人来了!举起望远镜一看,镜头中仍然雾茫茫地,他凝神静气屏住呼吸,等着那声响越来越大,直到白雾中渐渐地闪现出黑色。 “弓弩手准备,目标前方,平射,直到本官新的指令。”在心中估计了一下距离,刘禹对着身边的掌旗官发出了指令,他立刻记下来,将令旗分发下去,不一会了,军阵便响起军官们的叫喊。 “平射前方,放!”话音刚落,弓弦弩机之声响起,各种箭矢飞射而出,朝着看不清楚的前方飞去,不一会儿,“啊啊”的惨叫声次第响起,敌人显然是促不及防,脚步声马上变得纷乱起来。 紧接着,第二轮的打击就到来了,不断地有人被射得仆倒在地,只是他们仍然在前进,似乎是军官们喝斥阻止的叫喊声不断传来。冲到近处的敌军步卒终于现出了身形,可是看到身前的这个大网,许多人都无法置信地张大了嘴。 第三轮射击彻底熄灭了他们的进攻之意,近在咫尺的对手被似乎无法逾越的铁网挡着,自己只有被打的份,这种情况下,谁都无法再撑下去。剩余的敌人乱轰轰地掉头就往回跑去,铁丝网前面一地的尸体,有几具甚至直接挂在了网上。 “什么?你再说一遍。”董文炳怒不可遏地一脚将那个带队的汉军千户踢倒在地,一千多人,不过打了一个照面,就只回来一小半,而他们连对手的数目都没搞清楚,怎么不叫他恼火。 铁网?什么样的铁网能让全副武装的步卒无法寸进,他不敢相信,没有听从阿刺罕的建议,结果宋人果真有了防备。现在怎么办,忙古歹和晏彻儿的骑兵都没到,再等下去,万一大帅真出了什么好歹,一向沉着冷静的他顿时有些无措了。 “来人,拉下去斩了,首级挂在营前示众,再有妖言惑众c畏敌不前者,等同此例!全军集结,随后出发。”听到他的指令,几个亲兵上前将那个吓得乱喊乱叫的千户拖了下去,一旁的阿刺罕望着他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随他走出大帐。 天空中,一轮红日刺破云层,在阳光的照射下,薄雾逐渐消散,视野变得清晰起来。不等大军集合完毕,董文炳骑上马带着一队亲兵就径直出了大营,阿刺罕赶紧找到营中的蒙古骑兵千户,叫他立刻带人去保护。 没有跑出多远,刚刚转过弯,宋人斜长的阵形就在远方出现,火红色的旗帜,军袄排列在一起,如同巨龙一般横卧着,眼前的情景打消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大帅那边一定出事了,否则宋人怎么可能这么大规模地出城列阵。 “宋人以逸待劳,如若强攻所费时日不知几何,不如自别处绕道吧,大帅的安危要紧。”阿刺罕看着面色惨白的董文炳,出言提醒道。 董文炳无言地点点头,招手下令营中唯一的骑兵千人队沿着宋人的军阵而行,为大军找出一条可行的通道。至于那个千户说的什么铁网,早已经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一行人就在这里等着骑军传来消息。 然而半晌之后,那个蒙古千户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包括阿刺罕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伙宋人居然封锁了整片出路,那该是多长的距离?如果真的要绕路,就得翻越远处的那座牛首山。 这些宋人倒底想干什么?难道他们以为能够聚歼这里的大军,还是想要逼我们绝一死战么?那就成全他们,董文炳被几次三番的坏消息撩拔得怒气上冲,一番狠劲涌上心头。 “阿刺罕,左右无事,不如比试一番。你我各领一部,看看谁先突破那处,如何?”董文炳怒极反笑,挥动马鞭指向远处的宋人阵地,打着哈哈同阿刺罕说道。 “就如彦明所言,万一我要赢了,你府上那座玉马可得归我。”阿刺罕强笑着回应道,眼底却有一丝忧虑,事出反常必有妖,宋人如此大咧咧地摆下阵来,倒底所恃什么? 虽然就算没有骑兵的支持,想要正面击破宋军大阵也并非难事,可他还是习惯性地望向了身后,只希望不拘是哪个都好,能够及时地出现在这里,就是谢天谢地了。 城门外的敌军人马动静很大,刘禹通过南门的观察员很快就得到确切消息,这一次不会再是试探性进攻了。大规模的战斗之下,铁丝网可以减缓敌人的速度,却没办法阻档,毕竟后面没有重机枪阵地。 “筠用,投石机布置好了没有,恩,就在西南角处布置阵地,到时听我的指令吧,随便什么弹都好,只要能打出来就行,语毕。” 一旁的李庭芝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禁有些诧异,城中离此甚远,难道他准备将投石机一直打到这里?只是看到刘禹一脸成足在胸的样子,还是忍下了心中的疑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收网 三 “敌军已进至一百步!”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后面的弓弩手中各自站出一名军官,将手中上好弦的神臂弓遥指上天,然后齐齐抠动扳机。刘禹从望远镜看到,那些弩箭先是高高飞起,接着迅速落下,正好掉入进攻的敌人队列中。 “距离够了,开始齐射!”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弓弩手一侧的旗手挥动手上的三角小旗,几排神臂弓整齐地举起来,小旗落下,阵中猛地响起一阵弦响,数千支弩箭飞上了天空,带着摄人的尖啸声落入大队步卒的头上,尽管很多人举起了盾牌,还是有些人被射中跌倒。 箭雨让进攻的敌人加快了速度,而这也是正是刘禹发动抛射的主要原因,等到他们再近一些,弓手们也加入了其中。一时间,空中被箭矢布满,敌军步卒们开始拔脚下狂奔,跑得最快的人赫然发现一张大网横在前面,而自己却已经收不住脚了。 “扑通c扑通”的跌倒声和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来,大队的敌军步卒被挡在了铁丝网外,前面的人仆倒在上面,后面的人仍然被挤着踏了上去,原本气势如虹的冲锋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 “各队自行发射!”随着刘禹的命令,弓弩手们开始尽情挥动手上的武器,毫无阻碍地收割着不远处的生命。阵中的几万刀枪兵和将校们目瞪口呆地成为了看客,李庭芝突然发现,野战还能这么打,杀人居然如此轻松。 他亲眼看到一个敌军很聪明地将手中的大盾辅在脚下,可暴露的身体就马上成为了箭矢的最好目标,不得不说敌人还是很英勇的,他们用自己同僚的尸体当作踏板,仍在不屈不挠地试图冲过来。 可是这铁丝网足足有四道,等到有人已经要爬到第三道铁丝网的时候,整个进攻的队伍就已经损失十分惨重,再也难以为继了。退回去的敌人毫无意外地再次被弓箭照顾了一番,李庭芝大概估计一下,能活着回去的恐怕不会超过三成,短短地时间里,敌人就在这铁丝网前扔下了数千具尸体。 敌人退却之后,前排的长枪手拔出长枪走上前去,他们的任务却不是杀人,而是用手中的长枪将铁丝网上覆盖的尸体和其他事物挑开,以便迎接敌军的下一轮攻击,当然也顺手给未死透的敌人补上那么一下。 “唉,可惜了!”刘禹喃喃自语地望着前方,似乎对结果并不满意。 “可惜什么?”李庭芝眼含不解地看向他。 “没有更多的铁丝,只能布下这四道,如果敌人下次还这般拼命,有可能冲得破也未可知。”刘禹说的是心里话,他自己也没想到效果会有这么好,还好敌人找不到门板之类的东西,不然一样能破解。 李庭芝哑然失笑,冲破了又如何,这么沉重的打击之下,他们如何再面对后面的刀枪盾墙?不要说步兵,就是鞑子骑兵的冲锋也很可能难以奏效,没看到那几名撞到网里被活捉的鞑子信使么,这会还绑在后面呢。 这一次,阵后的董文炳清楚地看到了那个铁网是如何作用的,被杀掉的那个汉军千户没有说谎,可是现在也只有将错就错了,他没有时间来后悔,如何攻破那个东西才是当务之急。 他和阿刺罕联合发动的这次攻击,一共损失了超过五千多步卒,不能再这样子一地送死了,必须一击而定。询问了逃回来的军将,董文炳大致明白了那个网是什么。 一时间,他马上想起了攻城时用来渡过护城河的长梯,可惜啊,昨晚的攻城行动,将大营中准备的这些东西全都消耗殆尽,这也是他后来停止攻城的原因,那么现在呢,要怎么办? 营中还有回回炮,不过等它们被移动到这里,只怕天都快黑了,董文炳的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敌阵,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 宋人的正面很宽,足够他展开军力,他有些不信,就凭现在还剩下的六万多人,全线发动攻击,会冲不过去。虽然没有长梯,但盾牌还是足够的,只要能冲过那个该死的铁网,他相信凭这些士卒的实力,一定能将那些宋人击败。 “去通知阿刺罕上万户,全军一齐攻击,这一次务必要破敌。”董文炳下定了决心,便转头朝自己的亲兵吩咐下去。 林溪是溧水县境内一条宽度不大的小河,最终西向汇入溧水,只不过若是雨季来临之时,河水也会暴涨,那时便不可能直接淌水过河了。河中段有座石拱小桥,连接着两边的官道,通向溧水方向的这一侧是一处略高的小坡地,斜斜地向下延伸开去。 此刻,保康军承宣使c都督府军事张世杰就将他麾下的三万多鄂兵背靠林溪列出一个横阵,整个大阵绵延数十里,如同一只张开翅膀的巨鸟,挡住了前方鞑子骑兵前进的道路。这个大阵与刘禹等人在建康城下所列的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分成几层的标准对抗骑兵阵型。 说来也巧,交战的双方其实都没有摸到对方的踪迹,在此对阵完全就是一场遭遇战。张世杰带着人穿过银树东坝地区的时候,刚好经过了那片战场,一走出山区,满地被吃成骷髅的无头尸骨便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默默掩埋了同僚们的遗骨之后,溧水河边的惨状再一次考验了他们的心志,原来那些失去的头颅都被堆在了这里。近万颗头颅垒成的骨塔让这些转战千里的百战老兵都不由得痛哭失声,根本无须做任何动员,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来。 这些士卒全都来自荆湖北路,而那里已经失陷,今生都可能再也回不去了。现在他们还能帮别人掩埋,有朝一日自己战死他乡,又有谁会帮他们入土呢,简单祭奠了一番之后,重新上路的老卒们都有了一种强烈的求战意识,这却是张世杰所能料及的。 因此,前方探子无意中与鞑子侦骑相遇,张世杰便亲自带人前去查探,当他发现这伙鞑子只有数千人,而且是只孤军之后,马上就决定攻击前进。鞑子骑兵也不恋战,且退且走地就来到了这里,几股骑兵汇集之后,便与张世杰所部对峙起来。 在荆湖作战多年,他不怕鞑子的骑兵,就算他们分兵袭扰,他也不惧,因为他的军中有多达三千的骑兵。而且数目本来有五千的,可在鄂州之战时,赵文义c范兴两将在大泽损失了两千多骑,就算如此,这种数量的编制仍然为诸军之冠,千里转进之时,也全赖这些骑兵才得以全军无恙地到达了临安。 张世杰单骑立在石拱桥头,视线越过前方的军阵看向鞑子方向。他们似乎没有冲阵的打算,几支千人队乍分乍合,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他所站的这里是整个军阵最高的地方,四下动静一览无余,也不怕鞑子玩出什么花样。 另一头的鞑子阵中,上万户晏彻儿有些懊悔,原本他是打算以自己所部的七个千人队拿下面前的宋军,可经过一晚上联络,现在也只来了六个,最靠外面的那一支前出到了溧阳县一带,怎么也联络不上了。 在经过一番试探之后,他发现就算七千人在手,也不太可能击溃这只足有数万人的队伍,因为他们的统兵将军太难缠了。排出的这个阵型像个刺猬不说,占据的地形也十分有利,那个小坡虽然不算陡,可正面攻击就变成了仰攻,这还不算,自己这一面是朝着太阳的,阳光一会就将升上去到时候会变得十分刺眼。 发现这种数万人的援军照理应该要马上通知围城的大营那边,可他现在却走不了了,自己一旦先走,孤离的那个千人队就有被围歼的危险,这是晏彻儿绝不可能承受的结果。南征以来,他还没有过这么大的损失呢。 麻烦的还不仅如此,这些宋人的布阵极宽,刚好横在了溧水县与溧阳县的交界处。那支千人队如果不注意,很可能一头就撞上来,怎么办?要是这些人来追自己那就好了,可用什么吸引他们呢,晏彻儿的头有些大。 一阵马蹄声在身后响起,他回身一看,却是自己布置在后方的巡骑,来骑只是告诉他大营方向有人过来,他挥挥手让将人带来的时候,发现居然是自己留在大营中的三千户之一的阿塔里。 “什么?”听完阿塔里的话,晏彻儿气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怎么也不敢相信,才过了一个晚上,自己就损失了接近两千人。这可是足足两千骑兵,哪怕碰上两万宋人,也不可能一战而没,就算是打不过,还跑不掉么? 可阿塔里接来传达的命令,却让他进一步陷入了两难之中,“集合队伍,火速返回”。抛弃那支千人队么,他们不但是自己的部属,更是族人,晏彻儿咬着下唇,狠狠地将手一扬。 “阿塔里,你带两千人绕过去,无论如何要找到他们,然后返回来。其余的人,跟着我向前,不要冲阵,只用箭矢骚扰他们。”众人轰然相应,各自领命行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收网 四 对面远处敌阵中的号角吹起来的时候,刘禹便知道他们正在列阵集结准备出击,而这也是投石机唯一的机会。目标不是死的,一旦他们移动起来,反应很慢的投石机就基本上无能为力了,因此,他马上通知了城里的叶应及。 不多时,一颗石弹飞到了半空中,“咚”地一下砸到两军之间的空地上,刘禹在望远镜中估算着距离,以及两百台机器能覆盖的范围,将大致的调整方案报给了城里。然后眼睛死死盯着敌军的动向,不一会儿,镜头中就有了动静。 此时天已大亮,日头升至半空,投射下来的光线越来越强烈,正好从战场的中间穿过,敌我双方都占不着便宜。这个没有办法,不这么列阵,就没办法挡住敌军,而此时刘禹的镜头里闪动是大片大片的耀眼金光,这是兵器和盔甲上的金属被阳光照射所致。 震天的行军鼓敲起来,那片金光开始慢慢变大,沉沉地压了过来。刘禹向左右望去,两边都无法看到头。敌人这是倾尽全力了?他的脸色渐渐凝重,不知不觉中,呼吸也变得粗放起来。 无数旌旗招展之下,踏着鼓点的敌军齐步向前行进着,走在最前面的几乎都是身高腿长的北方大汉,从上到下铁盔札甲,硬木镶铁的大盾举在胸前。光看这服饰,就知道品级定然低不了,长刀拍打在盾面上,嘴里还不时地呼喝着什么。 看着他们离战场中间的那颗石弹越来越近,刘禹一手拿着望远镜,另一只手在对讲机上摸索着,按在了发射键上。一个汉军百户看到一半埋进泥土中的石弹,有些诧异,抬起脚用力地蹬下,似乎想要将它踩进去。 “就是此刻,连打三轮,要快,语毕。”放下望远镜,刘禹凑上对进机,发出了指令。听到他的话,李庭芝将镜头对准了城池的方向,打算亲眼看看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当那尖啸之声响起来的时候,已经压倒了战场的隆隆鼓点,根本不需要望远镜,两百颗各种石弹飞上半空,黑压压的如同一片阴云。不分敌我,战场上所有的人都为这一刻所慑,不自觉地昂首看天。 尽管有了准备,李庭芝还是为自己看到的景象惊得呆住了,他并不是没有见过那种矢石如雨的景象,可是让他惊诧的不是这个。而是这片石弹还飞在半空没有落下的时候,城中又飞起了一片相同大小的黑云,什么样的事物能打得这么快? 可是听刘禹的口气,三轮?李庭芝没有等多久,首轮石弹落入人群中的时候,第二轮石弹刚刚升上了半空,而城头上方马上又升起了一片新的黑云,原来如此,他拈须微微点了点头。 也许是敌军根本想不到石弹会从城中打出来,那片阴影落下的时候,许多人还在傻愣愣地看着,首先反应过来的大小军官们开始大声呼叫,可是来不及了,巨大的尖啸声如同死神的呼吸,砸落到密集的人群头上。 一瞬间,原本整齐的队伍立刻出现很多的缺口,断臂残肢伴着鲜血四处横飞,凄厉的惨叫声回响起来,哪怕穿着全身铁甲,在此时也脆弱得如同片瓦,轻易地就被撕成了碎片。 敌军开始发力向前奔跑,队形出现了些许散乱,那些空缺马上就被填上,只是很快,第二轮弹雨便落了下来。等到第三轮打击来临之时,整个队伍已经快要冲过那片区域,只有为数过半的石弹打中了人群。 刘禹无语地对李庭芝对视一眼,这种打击之下,就连被弹区的那些敌军步卒都没有溃散。李庭芝脸上也有着一丝苦笑,他想到的则是,如果是自己手下的淮兵遭此打击,会不会还能如此戮力向前? “传令!弓手对空,弩箭平射,自行发射。”刘禹收敛心神,投石机要转动角度才能赶上他们的推进速度,而偏生那种机器向前伸展很快,左右旋转却不容易,敌军一冲近,就很难再靠它们了,于是他一声令下,后阵的弓弩手开始行动起来。 敌人十分密集,根本无须瞄准,神臂弓首先向前方打出一波箭雨,平飞的铁制弩箭穿过铁丝网,堪堪迎上了冲入百步之内的敌人步卒大队。将正在奔跑躲避空中石弹,来不及举起手中盾牌的步卒射倒一片,反应过来的敌人赶紧以盾护身,不料天空“嗤嗤”之声响起,无数的羽箭又当头而下。 只不过神臂弓虽然力能及远,发射间隔却很长,除了刘师勇那种牛人可以数息之间上弦之外,大多数普通禁军都要将弓身倒置,使劲踩住那个尾环。因此,等到宋军阵中发出第二阵箭雨之时,敌人已经接近了前方的铁丝网。 从天上和前方同时而来的打击还是让敌军无法兼顾,一些神射手们总能找出敌人不经意间露出的缝隙,然后一箭致命。就在这时,刘禹耳中突然听到一些轻微的响动自空中传来,还未及抬头,几个亲兵就举起大盾将他和李庭紧紧护住。 “铛铛”从天而降的箭矢撞在木制的大盾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是敌方弓手的还击?刘禹挣扎着举起望远镜,看到敌军队伍后面一部分人停止了前进,想必就是他们发射出来的,赶紧通过对讲机联系了城里,这些人站着不动,正是投石机打击的好目标,谁让他们威胁了自己的生命呢。 过了一会,城中的投石机开始发射,断断续续地落下,开始驱赶敌军队伍后面的那些弓箭手,虽然杀伤不多,可却让他们再也不敢站在原地从容发射,来自天空的威胁马上就降低了不少。 站在一旁的雉奴满不在乎地拨开一支落下的羽箭,敌人靠近了铁丝网,总算是进入了她的射程。一反手,桑柘木长弓就到了手中,照例将一支箭咬在口中,明亮的大眼睛眨了几下,似乎锁定了目标,接着弓弦一阵轻颤,一支黑色羽箭飞出,射穿了一个军官防护最弱的小腿下方,疼得他动弹不动。 铁丝网前的敌人开始将大盾辅在脚下,前面倒下的同伴尸体也被利用了起来,冒着宋军的箭雨打击,艰难地在铁丝中开路。不久之后,光是倒毙的尸体就辅出了好几条通路,敌军步卒们在军官的带领下,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阵前手执刀盾长枪的宋军步卒都蹦直了身体,凝神闭气准备迎接敌人的冲击。后排的弓弩手竭力加快自己的发射速度,只求能稍稍延缓敌人的步伐,见此情景,最后面的金明等人也赶紧站起了身,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从刘禹的角度看过去,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像潮水一般地涌进来,长枪入体刀盾相交,两支军队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战场上,处处都是厮杀呐喊之声,战争方式变得异常简单,不管是哪一方,倒下一个便补进去一个,直到一方无人可补。 “冲进去了,冲进去了。”紧握双拳的董文炳语气有些激动,在他看来,只要两军绞杀在一起,就算是成功在望了。前方的战场上,到处是倒毙的尸体,如此大的伤亡,只要能换来一场胜利,那就值得。 离他不远处的阿刺罕却没有他这么乐观,这种总数接近十万人的贴身肉搏,比拼的不过是看谁先撑不下去,至于胜负只能交给上天了,交战双方都几乎毫无花哨可言。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就这场战斗的表现来说,这些汉军的确相当强韧,堪称精锐。 这根本不是蒙古人的作战方式,他在马背上欠了欠身,不自觉地又一次回头看向城南大营的方向,希望视线中能有大股烟尘的出现。如果手中有一支万人左右的骑兵,他就可以让他们从牛首山绕过去,不管是从背后发起突袭还是去救援生死不知的大帅,都比这么硬撼敌人的坚阵要强上许多。 董文炳和阿刺罕所期盼的都是蒙古骑兵的到来,可他们都好像忘记了,就在东门外,还有一支军队。两人都有意无意地没有提及,似乎他们根本不存在一般,这让烦恼地在自己大帐中走来走去的吕文焕有些不知所措。 “六哥,大帅命我等坚守,咱们就遵命而行便是,何必自寻烦恼,阿刺罕上万户经过之时,不也没有要求我等随行。”范文虎咧着嘴说道,满脸的不以为意。 只能说东门离城西太远了,中间隔了整整一个建康城,因此尽管昨晚炮声震天,却根本没有影响到这边。大帅伯颜传来的命令也没有说得多严重,因此直到现在,大营那边发生的事,他们一无所知。 吕文焕沉着脸没有答话,他的烦恼完全来自直觉,这是一种长期身在军伍形成的战场第六感,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总觉得心神不宁。特别是阿刺罕带着人从东门过去的时候,倒底是什么行动,竟然都没有通知自己,这实在有些反常。 “不是某疑心,实在是事有蹊跷,小心些,总没有大错。夔哥儿,你亲自走一趟,看看董参政那处有何动向。”过了良久,吕文焕才转过身来,目视自己的侄儿,吩咐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收网 五 “锵!”的一声,两把打造精良的钢刀在空中相撞,迸发出耀眼的火花,刀锋上再次磕出一个细小的豁口。它们的主人都拼命想要压倒对方,可空间狭小,手上的大盾已经将各自身体大部分要害护了起来,能施展的手段着实不多,只得这般一刀一刀地拼下去,看看谁的人或是刀先撑不住。 对于交战的双方来说,这个位置至少已经各自换过三次人,倒下的尸体就这么被踩在脚下,谁都没有办法向前半步。生死只不过一瞬间的事,没有人敢稍稍分神,从而成为别人的垫脚之物。低吼一声,两人都将视线盯住了对方,手上却不约而同的扬起,再度蓄上力,恶狠狠地又一次劈下。 烈日已经升至当空,炎炎的光线似火般地烘烤着大地,别说是在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就是算是站在阵后的刘禹等人,也都是满头满脸的汗水,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和那些流在地上的鲜血相比,根本没有人在意。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鞑子这已经是二通鼓了吧?”身在这真实的战场上,刘禹顿时觉得后世拍出的那些所谓历史大片是何等的荒谬,没有什么一骑当千的英雄,有的只是以命搏命的惨烈厮杀,双方都是精锐,每杀死一个人都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 “你听错了,二通鼓声之前早就闭了,现下是第三通,况且他们前排的那些熊罴之士在破网之前就死伤了不少,如令这些人看上去还有些声势,实则不过是凭的一口气。” 李庭芝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指着前面的敌人细细说道。其实两边都不是铁人,打了这么久,体力消耗都差不多,敌人固然气竭,自己这边又何尝不是,若不是以逸待劳早就已经被攻破了。 可是看看刘禹的表情,再想想他刚才的问话,心中一动,城中出战的兵马并不多,算上姜才的骑军在内,也就一万多人,这肯定不是全部的守军。李庭芝望着不远处的城池,若是此地打得筋疲力尽时,突然从城中杀出一队生力军,那会如何? “子青,想不到你的胃口如此大,这里可有不下五万人。”谁都期望一场大胜,可在李庭芝看来,如果损伤太大,就得不偿失了,军阵中大多数都是他带来的淮兵,不可能就这样子拼光掉。 没想到刘禹就是一阵摇头,有些遗憾地说:“某倒是真想留下这些人,可惜自知力有不逮。只不过就这么放他们过去,却也不能,城西的溃兵还未退出建康府境呢,再等等吧,大帅麾下的追兵回转之时,这里也该分出胜负了。” “你在城中没有留一手?”李庭芝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已经过去了二个多时辰,估计就要达到他所说的逐出建康府范围了,也说不定已经在回城的路上,心下松了一口气。 “没有,城中尚余一万多禁军和二万多乡兵义勇,能济得甚事。他们可不只这点人马,不知为何鞑子的骑兵还未出现,怕是另有所图,若是实在不行,便放开缺口让他们过去吧。” 城西不仅是伯颜的十万人营帐所在,更是整只征南大军的补给线和物资储存地,如今落入自己之手,别处的敌军再也不可能围攻下去,甚至再过几天就有可能断粮。因此他们现在肯定拼死也想要打开一个缺口,刘禹等人却不会这样子和他们拼消耗。 说倒底还是可用之兵太少,让这场大胜少了几分成色。前面的呐喊声都小了很多,只有兵器碰在一起发出的脆响,刘禹转头看着城中的义勇将一个个大喇叭绑在长长的竹杆上,然后将线接入了控制台。 这是一套简化的广播系统,干活的都是最早学会的那批人,因此安装起来很快,那些义勇扛着竹杆向两边散开,长长的电线和音响线拖在地上。尽管不知所以,李庭芝没有再发问,就如同城里的人一样,见得多了,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突然,远处的敌人那边爆发出一阵欢呼,刘禹和李庭芝差不多同时举起了望远镜,镜头中的情景让他们微微皱眉,远处黑压压的一片,那是大队的鞑子骑兵,差不多有一个万人队的规模。 “城中的石弹能否打到那处?”李庭芝的眼睛离开目镜,转头问刘禹。 “太远了,鞑子很聪明,如果他们以骑兵绕过牛首山,我等便有腹背受敌的危险。”刘禹摇摇头,骑兵移动太快,等到石弹打出去,人早不在原地了,根本不可能造成太大的伤害。 “遣人入城吧,集合所有的战兵,若是他们决意如此,就从城中出兵先击溃阵前这些步卒。”这座山的范围颇大,就算是轻骑,绕过来所费时间也是不少,听到李庭芝的话,刘禹毫不犹豫地让亲兵传令给在后面整休的姜才,不一会儿,姜才便带着骑军绝尘而去。 两人议定的时候,对面的敌阵上,敌人的两个主将也为如何使用这些生力军争论起来,一旁的万户忙古歹根本插不上话,只得任由他们去,因为各千人队分得很散,他收拢人手费了些功夫,所以到得晚了些。 “阿刺罕,他们从来没有走过那条路,山林之中,万一迷了方向,岂不是白白误了这好机会?”不论阿刺罕如何陈说,董文炳只是不允,在他看来,与其绕个不知道行不行的大圈,还不如趁着现在步卒们打得体力下降,一举从正面冲垮他们。 “就算如此,那边正陷于缠斗,哪里还有骑兵突击的空间?”阿刺罕的反诘让董文炳也有些无语,两人都说服不了对方,只得将这些骑兵留在原地待命,看看战局的发展会不会有所变化。 忙古歹万人队的及时赶到带给董文炳不少信心,按照他的想法,等到晏彻儿的人马赶回来,那时自己便能占尽优势。也好,让宋人想跑都跑不了,想到这里,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而此时他的亲兵突然带了一个人前来,让他们同时醒悟过来,营中还有一部新附军呢。 吕师夔目瞪口呆地望着远处陷入焦着中的战事,连前来此处干什么都险些忘了,他根本想不到会看到这种情景,宋人竟然敢出城,而且看样子还打成了平手。 “吕镇守,来得正好,回去转告你家参政,叫他尽遣所部,前来此处听用,不得有误。”董文炳看着他失魂的样子,原本热切的话语就有些冷淡下来。 唯唯地应了一声,吕师夔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身之后还不时地转头看看,走得跌跌撞撞。直到在自己亲兵的搀扶下骑上马背,才赫然发觉所有的攻城队伍中,就只有东门的自家一部没有在这里,吕师夔心中一凛,手上的马鞭用力挥下,催动坐骑穿过大队的蒙古骑兵朝城东奔去。 随着援兵的到达,沉寂良久的战鼓再次敲响,为这股气势所振,前方的敌军步卒提起精神,此消彼涨之下,堪堪占了些上风,眼看着阵线有些松动之意。 “哈哈!”阵后的大喇叭传出一阵放肆的长笑之后,将敌人的鼓声压了下去,刘禹手持话筒,跃上了高台,形象很是拉风。 “弟兄们,不要害怕,鞑子已是笼中困兽,网底死鱼,嘣哒不了多久了。这是我大宋之地,既然来了,再想回去,还得问过我们手上的刀枪答不答应,大伙说是也不是?” 宋军们齐声响应,趁着敌人错愕间,又将形势扳了回来,刘禹看得真切,立刻决定再烧上一把火,他从亲兵手上接过一个人头,提着上面的发辫高高举起。 “你们的大帅伯颜人头在此,尔等还要顽抗,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巨雷般的爆喝被扩音喇叭响彻全场,听了这惊人的消息,不光是敌人,就连宋军都怔住了,这却是刘禹始料未及的。 “休听他胡说,这是假的,假的!”一个敌人军官模样的大嗓门叫起来,其实相隔甚远,以人的目力来说,根本看不清五官长像,不过那发式一望而知就是蒙古人,因此他的的话语中也带着一丝颤音,不敢十分笃定。 “死鸭子嘴硬,假的,那你们再看看这是何物,这也是假的么?”刘禹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再次弯下腰,将那半截大斾接到手中,一股大力拉得他差点就要栽下去,刘禹狠心一咬牙,双脚用力站定,手上一挺,举重般地将那个黄金狼头举过了头顶。 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照在上面,金光闪闪的甚是扎眼,敌人步卒们眼望着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事物,张口结舌再也分辩不出半个字。虽然不至于就此丢下兵刃溃散,那士气却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反观宋军个个精神大振,欢呼之声此起彼伏。 “擂鼓!全线进攻。”见此大好情景,李庭芝立刻吩咐掌旗官,不一会儿,阵后的力士大力挥动木槌,鼓声隆隆而起,宋军将士的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收网 六 那大喇叭虽然能扩音,但是一则距离实在太远,二则被鼓点等杂音所干扰,董文炳等人并不清楚前方发生了何事。但数万人一齐高喊那声响又岂能挡得住,宋人的士气大振之下,自己的那些步卒竟然被逼得缓缓后退,让他不由得心情再度紧张起来。 那些步卒是他亲自带来的,实力如何没人比他更清楚,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会被宋军所趁,可明明是自己这方占优,董文炳百思不得其解。这种退势,一旦变成了溃败,那就真的无法挽救了。 惊疑不定中,望向了一旁的阿刺罕,只见这个蒙古汉子不知道何时已经取下了万年不摘的皮毡子,换上了一顶铁盔。再看看其他的骑兵,也俱是整装束甲完成了出战的准备,这是要亲自冲阵? “参政在此掠阵,我带儿郎们去兜一圈,去去就回。”阿刺罕摘下鞍旁的骑弓,举起示意了一番,不多时,阵后就响起了号角,几个千人队开始催动战马,缓缓向前,而他们的万户忙古歹却没有动作,待阿刺罕前行之后,他马上占据了刚才的位置。 董文炳并没有发话阻止,千户也好万户也罢,乃至阿刺罕这个上万户,平时作战也都是冲杀在前的,而这支万人队,其实他也没有多少约束之力。真要有事,他们只会听阿刺罕这个蒙古自己人的话,此时出阵的并不是所有的骑兵,看来他们也是想压住阵角。 果然,为防宋军城中的炮石,骑兵们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列成横队分散开来,而是从战场最上边的位置直直地冲了过去。阿刺罕的大旗挑在队伍的中间,他此番亲自上阵,却不是为了夸耀武力,而是想靠近战场看看前方倒底发生了何事。 骑兵的速度提得很快,在靠近铁丝网还有几十步的时候,前方突然开始变向右转。马上的骑兵张弓搭箭,籍着冲力,纯以双腿控马,稳稳地转了一个方向,同时箭矢飞向高空,然后身体略略伏下,稳住速度的当儿手上已经从马后的皮囊中再次抽出一支羽箭。 数千人的骑兵如同一人一马,就在宋军的眼皮底下完成了这个战术动作,仿佛是参加草原“那达暮”大会一般。阿刺罕和周围的骑兵们一样,手上不停地射出一支支羽箭,眼睛还抽空盯了一眼高台之上的那个宋将,那人手上的东西让他锐利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感觉到头顶上的阳光是如此的刺眼。 在这一瞬间,阿刺罕的心沉到了谷底,手上虽然还在机械地射箭,身上却是冰凉一片,他很想脱队而出,冲上前去看个究竟。那个人头看不清长相,可那个大斾!他更希望是假的,只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骑兵的出现,还是步卒们已经被逼到了后方的铁丝网,反正他们再一次稳住了战线,重新和宋军打成了拉锯。骑兵们完成一轮奔射,前面的人已经转向了过来的方向,是不是再转一圈,都在等待阵中阿刺罕的指示。 可是没想到的,阿刺罕的大旗倒了下来,这是全军回转的意思,众骑兵虽然不解,却也遵从军令快马加鞭,这里离城池有些近,谁都不想被从天而降的炮石砸到。不久,大队骑兵就回到了出发地,整个过程刚好转了一个大圈。 “首级!”听到阿刺罕的话,董文炳耳晕目旋,几欲栽倒,他能想像到城西败了,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败得这么惨!如果真是大帅伯颜被杀,那这次征战就算是彻彻底底地完了,明明是占尽优势的已方,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远了看不清面目,可那大旗”阿刺罕没有说完,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董文炳明白他的意思,纵然人还没死,一军帅旗落入敌手,也差不多等同身死了,怪不得自己的百战精兵会突然士气全无,可现在他们要怎么办? 到了这个份上,攻城是不可能了,如果能完完整整地将这些人撤回去,就可算是大功一件。可宋军的士气正旺,怎么可能放他们过去。望着前面激烈的战场,他在想宋军拼命将自己挡下,恐怕不是阻止自己援救城西吧。 粮食!董文炳突然想到,围城日久,原本还是一次运来几日之粮,可越到后面越是懈怠,每次都是只能运当日之量。到了后来干脆开始拖欠,而大营所有的存粮都在城西,不说多久,今日战到现在,将士们可是粒米未进! 再回想整个建康府境内,宋军已经坚壁清野,这方圆百里休想找到一点吃食,这种情况,甚至可以上溯到上游的太平州。不行,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了,否则不用多久,只需要等到明天,这些人就再也拿不起刀,挥不开弓。 “我还是那句话,绕过牛首山去,宋人都是步卒,他们要敢追来,正好试试某家的骑射。”阿刺罕的话从道理来说没有问题,宋军只能挡住一面,下面是城池,后面是大江,只有上面可行。但是前面的那些步卒怎么退回来? 阿刺罕比他还要着急些,这里没有草原,蒙古骑兵们不可能像西征那般带上牧群,战马也不能光吃草,掉膘不说,冲刺乏力控制不灵会要命的。至于汉人么,北方多的是,死上几万个又有什么关系,可这话不能宣之于口。 况且他也深知,现在下令鸣金退兵,只会败得更惨,宋军绝不会放过这个衔尾追杀的好时机,就像自己经常干的那样。时间在一分一刻地过去,两个最高统帅骑在马背上,都是汗湿重甲,心思转了一回又一回,却又如何想得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狠狠心,阿刺罕就在想自己带着骑兵先走算了,反正董文炳也奈何不得自己,就算到了大汗面前,也是有功无过。正想下令,就听见背后传来声响,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一看,大队的步卒奔向这边,当先骑马之人正是吕文焕。 “二位统领恕罪,文焕领兵来迟。”虽然名义上的官职是平级,吕文焕却丝毫不敢倨傲,下马抱拳就恭身行礼,马上的二人对视一眼,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这帮降人又要来分粮食吃了。 接近三万的新附军慢慢在后面排成方阵,这支生力军却让董文炳不知道如何使用,都怪自己开始之前信心满满,一下就遣出了所有的人马,搞得战线上一点缝隙都没有,如今想将他们替换下来都没有办法。 “咱们的骑兵回来了!”远处响起一阵蒙古语,董文炳只听懂了个大概,翘首远眺,果然,上方大片的烟尘滚滚而来。晏彻儿万人队回来了,他的手中又多了一支可用之兵,董文炳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这么多人在手,不如正面破敌而去,宋军同时战了这么久,他就不信他们都是铁人。 随着蹄声越来越近,旗号渐渐清晰,没错,正是他盼望了一整夜的晏彻儿,这些骑兵风尘仆仆地脸上还有些焦急之色。董文炳心生感动,没关系,晚是晚了些,不过来了就好。 看到接近自己的阵地,晏彻儿纵骑而出,马鞭一刻不停地抽打着,速度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二人面前,他也不下马,就于马背上转身用马鞭指着自己的身后,二人不明所以,顺着看过去,却只有冲天的烟尘,不禁疑惑地望着他。 “宋宋人大队人马,足足有数万人,正正追击而至!”晏彻儿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磕出一句话,却让两人大吃一惊。 宋军阵后的高台上,刘禹愣愣地看着一支插在脚下不远处的羽箭,刚才那阵子骑射,促不及防之下,还是造成了一些伤亡,只是鞑子骑兵不知道为何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举了半天,刘禹的手臂已经累得不行,看到前面战线趋于稳定,便干脆扛在了肩上。就在此时,别在束带上的对讲机突然叫了起来,刘禹将那颗人头扔给了亲兵,卸下旗杆放在脚下,拿出对讲机按下接听键,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太守,俺是李十一,现在在城南的高台上,鞑子的援兵到了,从城东而来,全是步卒,为数不少,语毕。”城东,那是新附军的营地,刘禹望了望天,厮杀了这么久,战士们已经尽力了,是不是要放开缺口让他们冲过去算了。 “城南又有鞑子骑兵到来,约有数千人,语毕。”没过一会,李十一再次传来消息,听到这个消息,刘禹暗自叹了口气,蹲下身体,撑着亲兵的肩头,就打算这么跳下高台。 “太守。”一只脚正悬空,就听得对讲机中李十一声音又一次响起,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刘禹收回脚,就这么蹲着和他通话。 “发生了什么事,说清楚,语毕。”刘禹不知道又是什么坏消息,没好气地大声说道。 “大旗,咱们的大旗,咱们援军的大旗,咱们的援军到了”李十一语无伦次地喊道,一惊之下,刘禹顾不上和他生气,赶紧站起身,举起胸前的望远镜,就从高台上望过去,援军只可能从城南方向来,而他的镜头里却是一片飞扬的尘土。 烟尘很高很大,刘禹这处还是不够高,没办法看清后面倒底是什么,他耐心地等待着。不多时,滚滚的尘土中一杆大旗挑了出来,虽然几经努力也看不清上面的字体,但那制式,无疑正是宋军所有。 “好你个刘子青,原来后着在这里,怪道你要在此拼死堵住鞑子的退路,居然还敢瞒着本帅,该当何罪?”耳边传来李庭芝爽朗地笑声,刘禹却是一脸地无辜,天作证,这可真不是他干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