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照山河》 序 第1章 序 死者吾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模糊的记忆涌入商吾秋的脑中,就像是热滚滚的牛乳,一股脑的倒入装着茶叶的碗中,乳白色的浪花翻涌,浓郁的气味瞬间被激了出来--酒香、菜香,屋子里的暖香尚未散去,绮梦楼里头牌姑娘的笑声混着琴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那些昂贵的胭脂水粉的气味也在脑海中盘旋,像是一只轻柔的蝴蝶,红纱帐如浪翻滚,搅和的所有东西都跟着摇晃起来,姑娘的笑声变得像是在天边传来,模糊而不真切,一切都又变成了一碗混合在一起的奶茶,散发着浓烈的味道,却有彼此分不清楚,如果茶碗有感觉,它自然会被烫的疼痛——正如商吾秋的头。 他已经醒了过来,一种熟悉的味道和一种陌生的味道同时钻进鼻子里,让他想吐。 熟悉的是血味,陌生的是霉味。 周围的漆黑一片,他似乎躺的太久,两条腿硬的像石头,他尝试着伸伸腿,却踢在一块东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他试着四处摸索,四周粗糙的手感像是木头,而四边都有东西,显然他处于一个狭窄的地方,只是他在头顶的地方摸到两个小孔,也幸得这两个气孔,否在他可能早就被闷死在这里了。 商吾秋记得昨天晚上他还在绮梦楼里跟她们的头牌姑娘喝酒。酒是喝的多了些,可怎么醒来就到了这又恶心又狭小的地方?简直像是话本中那些误入鬼宅的生,一夜纸醉金迷,梦醒满目凄凉。 他已想到周围是什么,能让活人躺着这么难受的东西,只会是装死人的棺材,因为死人不会抱怨难受。但身处究竟是怎么到这来的?又是谁想要让他到这? 要想解决这些问题,他至少要先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 商吾秋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头顶的木板,纹路细腻,倒像是一口好棺材,他运力一推,那木头登时发出细微的响动,但竟没动,只是外面也传来几声呼吸声,气粗的像耕地的牛。 看来是有人将棺材钉死,而且无论这里是哪,都不止他一个活人在。可若是真想把他杀了,大可趁他无知无觉的时候一刀将他的头割下来,为什么要费力地把他装进棺材里,又抬到这里呢?而且为何又要给他留两个气孔?或者给他装进棺材的人和留气孔的不是一个人? 他心中的疑问太多,好在他是个行动比脑子快的人。商吾秋暗运内力,只觉澎湃的内力如海浪一般,从丹田冲入手太阳三焦经,双手又按在木板上,还没觉得自己怎么用力,木板上就以凹出两个掌印,再一猛地发力,只听“呜”的一声闷响,棺材板非但被他推开,而且竟向上飞了一章来高,瞬间就没入漆黑的房梁之上。 棺材板才一掀开,便有七八个手持着刀剑的人往里面看,但里面竟然什么也没有。 “不好。”一个拿着鬼头刀的汉子大喝一声,其他人都往后退去。 “呜!” 沉闷的风声像是什么大型野兽在哭,棺材终于落了下来,却是直直砸向刚才喊话那人,他与旁边一人各攒出一掌,向棺材板上按去,可就像小溪冲击黄河一般,竟没起丝毫作用,只听两声骨头折断的声音,二人便被棺材板撞的七孔流血,一声惨叫都没叫出来。 商吾秋就藏在棺材板上面,他本是贴着棺材板用轻功跃了上去,腰身一扭便又跳到棺材板上,又添了一脚,才用这楠木棺材取了两人性命。 其他五人见为首之人已死,倒是嘶吼着冲了上来。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往往能爆发出无匹的勇气。 商吾秋又是一掌拍出,他的招式并不如何精妙,若是让明门大家来看,恐怕还要落个粗鄙不堪的评价,只是他的内力无比深厚,一掌拍出,掌风便像是一堵看不见的墙似的拦在他和敌人中间,那人的剑很快,一瞬间便刺出七剑,可是再快的剑面对密不透风的墙也是无可奈何的,而一面墙若像你撞来,如果不在第一世界逃跑的话,后果自然不堪设想,那用剑的已然如此不堪设想了。 其余几人见势不妙,便又一拥而上,商吾秋只站在原地,也不躲闪后退,一拳一掌便扫出两道罡风,人若擦着便带去一片皮肉,若是正面撞上,确无生还之理,转瞬之间,便又倒下三人,最后一人也知无力回天,商吾秋又堵在门口,他只得往后跑去--那里还有一扇窗户。 只是商吾秋并不打算放他逃跑,他几步追上,一掌却印在那人后心大椎穴上,这穴位连着脊椎,他内力又深,掌力又催入那人心脏,哪还有活命之理? 只在数息之内,七人便已毙命。 商吾秋这才有功夫向周围看去,这像是一间民居,只是原本灰白的墙上,已是布满血迹,除了死于他手的七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他们旁边还散落着他们的兵刃。 商吾秋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他们,这些人是如何来的,又是如何死在这里的,他既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只是他身边不远有一具尸体,实在让他不能不注意。那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身上穿着紫色绸衫,上面用金线绣着不死神鸟,那神鸟绣的极其传神,像是随时要从衣服上飞出来似的,一看就是出自顶级的绣工,只是这鸟的神采却与中原迥异,似是从异域而来。 神鸟已是极其美丽俊雅,但却还比不上衣服的主人,这人的五官精致的如同精雕细琢的美玉,像是一位极好的玉匠恰巧碰到一块难见的羊脂玉,穷尽毕生心思才能雕出这样美妙的作品。可惜这作品已失去了他的生气,冷硬的倒真像石头。 商吾秋既不对绣工感兴趣,更没有断袖之好,这具尸体吸引他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商吾秋认识他--或者说,普天之下,再没有一个人比商吾秋更熟悉他。 他每天都要见这个人几次,在镜子中、在河流的倒影里。 因为这死人正是玄幽教少主--商吾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2章 一碗饭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商吾秋在清平镇死了。 江平跟江迁月说这件事的时候,父子两人正在院子里吃饭,江平坐在一棵银杏树下,他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的豆腐做的太咸了一样,而江迁月知道,这件事背后将有无数人因利而动,也将因利而亡,对他来说这是一件麻烦事,他虽然不喜欢麻烦,但他也知道有的麻烦事是不能躲的,因为这种事往往意味着责任。 一阵微风出来,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阳光透过金色的叶子晃的人睁不开眼,真像是一树黄金在摇曳,树叶随风飘落下来,落的满地都是,又像是为死人撒的纸钱。 “商吾秋这一死,不知道几人发财,几人送命,这趟浑水不好趟啊。”江迁月把一片落在碗里的叶子夹了出去,颇有些惆怅地说道,只是也不知道他是为了商吾秋的死而发愁,而是为了即将上门的麻烦发愁。 江平喝了一口浊酒,却是闷声不语。 “你不想让我去?”江迁月试探的问道。 江平点点头,但又说道:“你不能不去。” “是啊,谁让咱们是江家呢。” 江平是一个平淡的人,在衙门挂着一个仵作的职,无论是老爷还是衙役对他的评价都是老实巴交,对于邻居来说,这个四十多岁的独身男人,除了平时不爱说话和家里总来怪的人以外就没什么缺点了,要说有什么让人嚼舌根子的地方,大概就是他老婆死了十年,却从未考虑续娴吧。 不过这样一个平淡到无趣的男人,整天还跟尸体打交道,连媒婆都不愿意上门给他说媒。 但是在他年轻的时候,他在江湖上有一个比江平更响亮的名声--百晓生。 自后武林时代以来,江湖虽然没落,但武功种类却是不少,而若有一人能知道天下所有武功的破法,那就只能是江平。他曾经也是鼎剑阁惊才艳艳的才,仅仅二十岁就打上了武天塔,他在塔顶观摩前武林时代的武功足足四十九日,谁也不知道他学了什么武功下来。有人说他在塔顶找到了一间密室,也有人说他凭借无匹的天赋,将前武林时代的武功融会贯通,自创了一种武功出来。 总之从那天以后,江平的内功就再也不受“刚”、“柔”的桎梏,而且无论是什么武功,他一练就会,一会就明,他每跟一个人比武,就学会了他的武功,而当他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那武功的解法。 鲜衣怒马游长安,翩翩少年意气巅。 巅峰之后,便是谷底。 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七月十五,谁也不知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那夜之后, 江平的手劲被人挑断,琵琶骨也被打伤,自此以后别说武功,就连重物都提不了,风华绝代的百晓生,一夜之间便连码头上的轿夫都不如。 有人说是他不自量力想要挑战剑神,却遭逢惨败,有人说是他知道玄幽教的五方鬼帝决,引来杀身之祸,也有人说他一生命薄,逢鬼门大开,被厉鬼废了双手。 江湖上说什么都有,只有江平缄默不言。从那以后,他娶了一个平凡的女人,在衙门找了一份仵作的工作,他凭借对各门各派武功的熟悉,专门勘察武林中的案子。 一开始自然引起武林人士的不满,说他做了朝廷的狗,可是后来一些名门大派出现的疑难诡事,江平也为他们解决,他们对他的看法就改变了。 江平也有自己的规矩,虽然只有一条,那就是凶手无论是谁,最终都要交给衙门处理,不可按门派规矩解决。 众人虽然不情愿,但有些案子除了他无人可破,有些事情只要江平验过尸体,便会迎刃而解。他破的迷案越来越多,与江湖上的世家门派纠缠也就越来越深,直到今天,他早已成了所有人都想除掉,又都不舍得除掉的人。 当他身怀绝世武功的时候,他被人废了双手,当他武功全失之后,却再没人敢来害他,世上的事情说来就是这么讽刺。 这次商吾秋死了,而据说杀死他的武功正是玄幽教的掌法,这之后的事不能不让人深想。 “月儿,你说这次上门的会是谁?”江平一碗饭已经见底,却没有下桌的打算,反而问了江迁月的问题。 “玄幽教的五方鬼帝决是前武林时代的魔功,威力自然不是现今武林的功夫可以比拟,但却必须以阳煞之气入手太阴三焦经,阳气辅心脉,心火炙盛,自然会伤了肾经,使之得子不易,故而玄幽教自从立教以来,保护少主安然成长至加冠之年就是一项要务。 按说五方鬼帝诀只有教主和教主继承人可以修炼,现在商吾秋死了,有嫌疑的便只有玄幽教教主商渊。可是商渊也都七十三了,膝下只有商吾秋一子。便是寻常男子,到了这般岁数,也难有子嗣,何况是修炼了五方鬼帝的商渊,老来丧子,失去的不仅是唯一的儿子,更是唯一的继承人,所以他也没有理由杀自己的儿子。” 江迁月吃了一口饭,将饭咽下去之后才继续说。 “商渊虽然老迈,但当世五个最强的人里头他一定有一席之地,而如果单论内功修为,更是无出其右者,他除了是一宗之主以为,还是一个老年失子的父亲,所以他一定要将那杀了亲子的凶手揪出来,将其生吞活剥!这般恨意,更胜过他这一生中的任何一次。毕竟无论他武功再高绝,境界再超脱,也避免不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所以这次找上来的是商渊吗?”江平的语气依旧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波澜,其实这世上往往是那些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心思是最难猜的,因为“老实”往往意味着他们什么时候都和和气气的,情绪没什么波动。 江迁月却是轻轻一笑,说道:“爹,你是想考我,如果我只能想到这一步,也就不配是你的儿子了,商渊虽然着急,但有一个人一定比他更急。” “谁?” “玉王。” 江迁月吃掉碗里最后一粒饭,江平也又盛了一碗。 江迁月接着说道:“清平镇是玉王多年经营的地盘,他在清平镇那一亩三分地,却比当今圣上还自在。 清平镇地处中原、南疆、西域三地交汇之处,他这逍遥王爷介入这三不管地带,每年进入口袋的银子不计其数,而且清平镇这种敏感地带,背后谁知有没有那人的授意呢?” “月儿,莫谈国事。”江平道。 “好好,爹其实你就是太谨慎了。”江迁月不满地嘀咕一句,江平好像没听到的样子。 “我刚才说的那些并不难猜,江湖人肯定也有聪明人想得到,但玉王本就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判官笔,虽然没上过琉璃塔,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更何况他本人就长袖善舞,城府极深,无论是黑道白道、大帮世家,都要看他几分面子,也不敢得罪这位逍遥王爷。 “他那“玉笔写清平,王公亦英雄。”的名号可是他实打实闯出来的。”江平适时的接了一句,眼光越过庭中的那颗银杏,在叶子的缝隙之间看向更为遥远的地方。 “清平镇是玉王府邸所在,他将这武林中最混乱的地方,经营得井井有条,几十年来不知花了多少心血,而这次因为商吾秋的死,却让此处成为了江湖上的焦点,稍有不慎,清平镇的秩序恐怕就要毁于一旦。 想要在毁掉的秩序里再重新建立一套新的秩序,那是难上加难,所以玉王绝不会让商渊破坏了清平镇的秩序,而江湖上不知有多少看客,就等着这一天到来。如果清平镇没了玉王,那今天的繁华就会立刻成为过眼云海,那些肮脏的勾当也将重新在那里滋生,玄幽教的势力一直难以从西域彻底发展到中原,这其中清平镇就占了不少因素,清平镇被毁,说不定本来就是商渊的计划。 商渊固然是枭雄,玉王也是英雄,枭雄与英雄之间,这次处理不好恐怕一战在所难免,他们无论哪一方落败,亦或是两败俱伤,都会引来江湖上的苍蝇臭虫,来此捞上一笔,甚至那些名门大帮,想要做渔翁的人也不再少数。” “不错。“江平说道:“到那时,有人将一滩浑水搅乱,不知要生多少是非,有利可图者众,而这其中独独没有玉王,所以……” “所以玉王避免这场交锋的唯一办法,就是趁玄幽教没大动干戈之前,先将凶手找到,将其献给商渊,如此才能平息他的怒火,而商渊得到了凶手,就算想要扰乱清平镇的规矩也失去了理由。” “嗯。”江平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玉王长袖善舞,商渊却老辣多疑,月儿不可太过自信。” “纵观江湖之上,能办妥这件事的人,就只有咱们爷俩,我从小就跟着爹你出去验尸,从去年开始你就把一些案子放手,让我自己去干,这次的案子虽然凶险,却正好是让我在江湖上杨名的机会,您这是要撂挑子啊。” “呵呵。”江平没有否定江迁月的话,反而眼中露出了一丝笑意,那是老农看见自己种的麦子长熟了的笑,他将那碗新盛的饭放到江迁月面前。 “爹的这碗饭,你就吃了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3章 两曲词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平吃完午饭习惯小憩一会,此时刚下了今年头一场春雨,地皮湿了一层,天气不冷不热,正适合偷闲休息,仿佛那件可能改写武林格局的大事,对江平来说远不如午睡重要。 江迁月却是不同,他心中是有些雀跃,便连走路的步子都轻了许多,他从小就练轻功,步子本来就轻,这回走过的沙土路,更轻的几乎看不出脚印,春风抚过,便绝不可能看出有人走过。 父亲晚上要做菜,江迁月吃了午饭便上街买些吃食应用之物,他思衬着其他倒是不用多做准备,只是父亲拿手的便是一道栗子鸡,倒要买上一只母鸡,再添一把栗子。 这菜本是鲁菜,但却不同于寻常鲁菜那般口味咸厚,反而添了栗子的糯甜,江迁月自小便爱吃,如今倒也说不清它本来就是父亲的拿手好菜,还是因为他爱吃,所以做的多了,便也美味了。 江迁月家在应天府扇骨营,应天府原本是大明的京师所在,后来虽然成祖迁都北京,但这里也被御赐留都之名,更是南直隶首府,凡是北京顺天府有的机构,应天府都有,自是大明最繁华的所在。 扇骨营中多是做扇子的工坊,虽也有些卖吃食之类的小店,但若想买栗子之类的干货,却需去南市,那里琳琅满路的坊市不下百家,若是到上元、中秋等大集,任你轻功再精妙,入了南集,也只能让人挤着往前走了。 江迁月走在街上,心神犹如刚发芽的柳树,随风摇摆也带着几分随意,没有在家中那份拘谨 ,父亲的过往他是知道的,所以他从小就把父亲当做一天一地的英雄。 江平天资聪慧,江迁月资质却不算上佳,所以他便格外刻苦,如今能得到父亲的肯定,更是比考上状元还高兴。 只是,他知道他现在有的还不过是继承衣钵的资格,这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他深知只有站的越高,才能看的越远,父亲手上的伤是他心头上的石头,虽然父亲不准他寻仇,但他却执着的想要查出当年的真相,这大概是他唯一一次忤逆父亲的意思吧。 一念至此,江迁月轻快的心情也沉郁几分,一双拳头不自觉的握紧,忽然,清脆的铃声从远方传来,将他从压抑中拽了出来。 那是大琉璃塔上的佛铃,他目光不由寻声望去,九层宝塔矗立在远方,他的高度使他在应天府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见,宝塔通体都由五色琉璃烧制,这种气派不仅前无古人,而且很可能后无来者,每日入夜之时,琉璃塔上便会燃起一百四十四盏长明灯,照的天际犹如白昼,秦淮两岸行商尽可看这光塔明世的旷世景,甚至有不少色目人将此盛景画下,珍而重之的带回他们的国家。 九层琉璃塔不仅是大明国力的彰显,更是武林中的圣地。 因为那上面前八层皆有大报恩寺高僧把守。他们或是考较武功,或是拷问德行,通过考验之人,方可进入第九层,一览前武林时代的诸多绝学,江平便是当年登顶之人,江迁月无数次幻想过当年父亲的英姿,也一直想站在父亲的位置下,俯瞰整座应天府,只是他深知只凭现今的他,绝无可能攀上琉璃塔。 他虽然有些时候思路天马行空,但却不愿意在无谓的事上做白日梦,所以他并没有停留多久,便匆匆往南市赶去。 南市繁华,但江迁月对这个自己生长的地方已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熟络的与小贩砍价,小贩们也都知道江家儿子伶牙俐齿,少不了与他说笑,他买了一包栗子,一只珍珠鸡,又沽了一壶父亲最爱的梨花白,样样都要比市价少上几分。 买完应用之物后,他却发现从刚才开始,便有两人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虽然假做逛集市的人,但两人的目光从未离开江迁月身上,故而江迁月又在集市中转了两圈,看似与人讲价挑物,但耳中一直留意那两人的脚步声,果然那两人还在跟着他,江迁月自思:那两人无非是玉王或者玄幽教的人,他们此时有求于自己,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不知为何如此鬼祟。 江迁月才一离开集市,他便觉得身后一道劲风,分明要取他乘风穴,这乘风穴并非什么要害,他也并未回头,只将肩膀微沉,若无其事的脱身而出,手中的酒竟是晃也没晃一下。 他回头看去,身后原是一男一女两人,男子手中拿着一柄折扇,面上全无表情的看着,女子面上却露出费解之色,明明看见自己抓中了江迁月的肩膀,却好像抓了一团云彩在手,全无触觉,虽然她并未用上什么真功夫,但江迁月躲得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她甚至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抓空了,简直怀疑对方用了什么障眼法。 其实江迁月用的也并非什么障眼法,只是在女人手指碰到自己衣服前的一瞬,将肩膀挪走而已,不过因为离的太近,所以在姑娘眼中,她的手指已经触到江迁月的身上,实际上却连衣角都没碰到,这法儿说来简单,但若无精深的身法修为,却也难以实行。 那女孩似是不敢 相信,飞燕逐环似的有扫出三招,招式衔接行云流水,江迁月脚下未动,只是身子晃了三晃,便让她的招数尽数落空,女子还欲出招,却被男子一把攥住手腕,男子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眼神中带着些许责备。 “素闻江家公子断案如神,我与师妹打赌江公子武功如何,在下实未料到江公子有如此精妙的身法,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凤。”男人抱了一拳,对江迁月神色倒是极为客气。 江迁月也回了一礼,这才有空仔细看这两人。那男子穿着一身玄服,身上绣着一只银色的浴火凤凰,女子穿一身白衣,上面勾着一只孔雀。 两人五官都极为俊秀,尤其那女子身材也是凹凸有致,极为妖娆。只是两人面上都没什么表情,倒使这份美丽失了三分生动。 “我不过是个小仵作罢了,下九流中的下九流,可当不起这样客套。”江迁月不将对方的恭维放在心上,接着说道:“姑娘取我乘风穴,自然只是玩笑罢了,不然一爪取我玉枕,怕是命也没了半条。” 那男人听江迁月如此说,惊讶的挑了下眉头,刚才师妹出手,江迁月并未看到,竟已判断出师妹要取何穴,江家对武林功夫的了解,实是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但口中只是道:“既如此,我便不和小兄弟客气了。” 那女子挣开男人手腕,似是不满师兄拦下自己,听江迁月如此说,却又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左右拿不到你,取甚么穴又有甚么区别……” 江迁月却是恍如未闻,问道:“自然,想必两位是为清平镇之事而来,只是不知两位是……?” “玉王词,千秋岁。”男人小声说道。 “玉王词,千春词。”女人也收敛说道。 “哦,原来如此,玉王手下词部尽是高手。” 江迁月淡淡点头,道:“两位的玉箫秋落与拂月春辉互为并济,玉王遣两位来找我,真是费心了,这回我不去也不行咯?” 江迁月嘴上虽然客客气气,但这话分明是挤兑玉王,派来两个高手,如果江迁月不去,怕是就要用强了。 “清平镇如今不太平,王上唯恐路上生出事端,所以派我们来保护小兄弟安全。” 千秋岁故意不揭开江迁月的话外之音,接着说道:“小兄弟想必也知道清平镇兹事体大,咱们不如快些上路吧?” 江迁月抬手晃晃手上的母鸡,笑道:“两位远道而来,再急也吃顿饭吧,如果我爹知道客人都到了应天府却不见家门,可是要怪我的。” “玉王请你去是给你面子,你这人怎么还磨磨蹭蹭的,咱们事不宜迟,谁要吃你的老母鸡。”千春词口中埋怨,又去拽江迁月的手,只是江迁月将手一抽,她连衣角也没碰到。 千秋月忙拉了下师妹衣袖,说道:“好吧,我们也早听说江前辈大名,正好借此机会拜会一番,叨扰了。” “无妨。”江迁月笑吟吟的说道,眼神掠过千春词气急败坏的脸,却在对方将要发怒之前,便将目光轻巧挪开。 “那还请小兄弟前面带路。” 江迁月并未说话,只是走在前头,两人眼中都有些焦急,只是他们有求于人,眼下也无可奈何。 千春词多少有些任性,一路上故意不与江迁月说话,而千秋岁显然更会做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几句,转了三个街口,便能看见应天府衙了,江迁月却见到一个大胡子捕快火急火燎的从衙门口跑了出来,这汉子约有四十岁上下,长了满脸络腮胡子,几乎不见面目,只有一个酒糟鼻子红通通的格外显眼,看见江迁月更是快赶了几步。 “唉哟,小祖宗,老爷找你都快找疯了,你这是跑哪去了?”那汉子嗓子粗的像是打雷。 江迁月认出这人名叫姜通,是应天府的捕头。 “这不是家里来客人了么,我爹让我去买只鸡,怎么了姜头?”江迁月笑呵呵地说道。 “唉,小祖宗,你还笑得出来呢。”他看了眼江迁月身后两人,明显被千春词的身段吸引的眼神一滞,到嘴边的话也顿了一下:“呃……” 但立即接上话头,说道:“城北寇员外死了,疑是有歹人刺杀,老爷把捕快都派出去找你呢,你却还有心情买栗子,你,你,唉……”姜通急的满头大汗,一拍大腿说道:“你也知道,寇员外女儿在宫中为妃,这事可马虎不得,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咱哥们全都玩完!” “嗯?竟然出了此事,那我赶快见老爷一趟,宫里的人可不是我们得罪的起的。” “哎,哎……”姜通连声答应道。 江迁月回头,快速地对两人说道:“留都之中,住的多是显贵,出了这样棘手的事,再怎么我也得见老爷一面,不然实在无法交代,你们在此处等我,我速速就回。” 千秋岁两人虽急,但也知道江家向来在衙门挂职仵作,而且玉王虽然称王,但却只是个江湖王爷,手中并无实权,听那捕头的话,却是真正的皇妃出事,二人不敢阻拦,只得在心中暗骂倒霉,只期望江迁月能快些处理妥当,不要再生什么乱子才好。 两人匆匆告别了千秋岁二人,衙门口守门的年轻衙役见是江迁月,连拦也没拦,便让他进去了。 一进衙门之中,那姜通便将帽子摘下来,在手里当扇子扇风:“还好我来救你了。” “姜通”的声音此时倒是清朗的如同少年。 江迁月没好气的道:“牧渊你装成个死人也不嫌晦气?” 后者听了她的话,却也只是不在乎的扇着风道:“你这赚死人钱的都不嫌晦气,我晦气什么,走吧。” 他说着便带江迁月往衙门里走,不过却不是往老爷的后堂走,而是王府衙的侧门。 “你就真看不出那两人有问题?”那人将脸上的络腮胡子摘了下来,双手在脸上揉了几揉,便相揉泥人似的,他的脸就在江迁月眼前发生变化,当他手离开脸上的时候,那酒糟鼻子早已不见,反而将颜色添到脸上,变成了个紫红脸膛的汉子,两道浓眉之间多了一个川字,显得眉间距更短了些,便连脸型也从姜通的国字脸变成了三角脸 这一切江迁月看在眼里,但心中却不惊讶,林牧渊本就是天下最好的易容师,也是江迁月天下最好的朋友。 “当然看得出,我在南市的时候,就发现他们俩跟踪我了,只是市集之中,不好显露功夫,且不提玉王之人何必如此鬼鬼祟祟那两人走路的时候,总以脚面点地,脚跟却不触地,上身不自觉的微微左右摇晃,却不像常人肩膀前后相随,这倒不像是玉王府的武功,反而像是玄幽教的轻功,看来我爹说的不错,商渊那条老狐狸是不会轻易相信玉王的。” 江迁月脚下也不停,他在衙门当职,这里面的路径熟悉的很,嘴上说道:“倒是你,怎么来找我了?” “我本来想去南市沽几两酒喝,没想到就看到你跟他们俩说话,他们俩那易容的活实在糙了点,许是面具做的太聪明,脸上做不出太明显的表情,我自然一眼看穿啦,连忙易容成这大胡子来找你。”林牧渊说着连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扔到衙门角落里,他知道江迁月自会帮他收场,他面是一阵蓝布衣服,挽着个裤脚,裤子上还有不少已经干了个泥点子,身上噼啪声音不断,身形虽然依旧壮实,只是变矮了几寸。 两人出了衙门侧门,他又从胡同转角里拿出一根锄头扛在肩膀上,只是二三十步的距离,他就从三年前因公殉职的捕头姜通变成了一个庄稼汉子。 “这次清平镇的事情凶险,你可要多多小心。”两人快走到胡同口,林牧渊才犹犹豫豫的说道,他那捏出来的川字纹,此时倒更为突出。 江迁月只是不在意的点了点头,道:“知道。” 江迁月转头看了眼林牧渊,突然笑了出来,这笑容里的信任两人都懂,他拍了拍牧渊的肩膀。 “即便凶险,你也会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4章 虚或实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和林牧渊分开之后,自然不会再管留在衙门口的那两个兄妹,至于两人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或者会在衙门口等多久,那就不是江迁月操心的事了。 这事儿倒是让江迁月心情好了,手中拎着酒,嘴里还哼着小曲儿,趁着留都秋色正好,便也回了家。 他刚刚走进家里那条胡同口的时候,竟然发现家门口早已有两个人等着。虽然两人都是背对着江迁月,他也看不清正脸。到时他就看到她男人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隐约还能见到一只浴火凤凰,女人则是一身白衣,上面勾着一只孔雀。 分明是刚才碰到的那位兄妹。 饶是江迁月冷静,心中也难免一惊,许是那两人已经看出来他是耍他们,所以直接到家门口等自己了。 虽然武林上早有公约,在江家之中绝不可动武,更不能动江家的人,但是他们现在并没有进屋,只是在门口而已,武林上的那些人对规矩总是斤斤计较,只要他还有一步没有跨进院子这事儿,武林同道就管不着。 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本就是抄近路回家的,而林牧渊的易容绝不是他们能看出来的,那他们又是如何识破江迁月的谎言? 江迁月心中存疑,难免多看了两眼。他果然发现了端倪,这两人虽然跟刚才碰到的那位兄妹,身形和衣着一模一样。但是他们俩脚下的步伐分明有所不同。看这两人走路的姿势,轻功路数倒真像是玉王府的功夫。 看来玉王是真的派了玉王词两兄妹上门来。只是半路上不知怎么被玄幽教的人截了胡,那两人提前易容成了千秋岁和千春词兄妹。想要先一步把江迁月骗走,只是他们还是低估了江迁月对武林上功夫的认识。更没有想到南京当中还有一位天下第一的易容高手林牧原。 江迁月也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又看到两个人快要敲门。他便急忙走了两步,这两个人打招呼道:“二位是来寻家父的吧,家父有午睡的习惯,还是不要打搅他了。” 两人回头看到江迁月,千秋词便拱手问道:“我们是来寻江平前辈的,正有事要求,不知阁下是——” “我叫江迁月,江平正是家父。”江迁月晃了晃手上的鸡和酒,是你自己不方便回礼,接着便说道:“想必两位就是玉王词中的千秋岁和千春词,久仰久仰。” 两人不知道江迁月之前的遭遇,只是以为他从两人的身形当中就判断出了自己的身份,玉王词本是玉王手下精锐的精锐,并不常在江湖上走动,过儿俩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一丝惊讶。 两人再看江迁月的眼神,都多了一丝敬佩,千秋岁和千春词又重新施礼。 如果说刚才的抱拳只是武林人士之间的客气而已,那这回的再次行礼,就多了几分真诚的意思,在他们心中,江迁月的形象恐怕已经变成了神鬼莫测的高人,而那传说当中的江平是什么样的,他们更是无法想象。 江迁月见自己唬住了二人,心里也颇为得意,但他并没有忘形,他也注意到真正的千秋岁腰间别着一根白玉箫,这玉箫质地温润,看上去价格不菲,这应该是他的武器,而假的千秋岁恐怕也是因为短时间内无法找到这么合适的玉箫,索性就没有配在身上。 “两位不必在门口客气,你们来的目的我八成也猜得到,我们还是进屋说吧。” 江迁月说着用钥匙开了门,两人都跟着他身后进了屋。 “我爹在屋里睡觉,咱们先不要打搅他,咱们就在院子里聊吧。” “应该的,等前辈醒了我们再去拜会他。”千秋岁应和道。 江迁月的家确实不大,正对着门口主屋,主屋分为三个房间,左面是江平的卧室,右边则是一间房,放着这些年江湖上各门派的资料和案宗,这些东西反正十之八九都在复杂脑子里记着,而且上面都是用特殊的秘文记录所以父子二人也不怕别人偷去。 正中间则是一间堂屋,按理说客人来了,应该在堂屋会客,但是江迁月怕吵醒午睡的父亲,所以不方便安排在堂屋。 除了主屋之外,东西厢房都小的可怜,东厢房是江迁月的卧室,西厢房则是厨房,总不能让客人第一次来了就进卧室,所以也只能让俩人在院子里的小石桌上。 江迁月让两人先坐下,他将栗子酒和鸡放在厨房,又沏了一壶茶水端了出来。 千秋岁兄妹二人坐在院子里,也打量着江迁月的家,这家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但是却透着一丝世外桃源般的雅致。 “诶,哥,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江湖百晓生就住在这种地方。”千春词毕竟比千秋岁要小两岁,他也是从小听着江平的故事长大的,对江平的家,自然早已在心中奉为一个神圣的地方。第一次来到这难免好,语气中虽有惊讶,但并无贬低之意。 他们的话,江迁月都听在耳中,原来真正的千春词并不像那样任性,反而有些烂漫。 “玉王府中的锦衣玉食,我也早有耳闻,想必你们喝惯了好茶,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我们这些粗茶。”江迁月拎着一个壶,拿出四只盏子,笑呵呵的坐下。 “锦衣玉食那都是王爷的生活,我们这些属下不过是些替王爷跑腿的下人,哪有什么养尊处优的日子。” 千秋月这话明显是客气,光看两人身上的衣服,就已经是价值不菲了。 “更何况,能与高人同饮,即便是白水也好过明前龙井。” 江迁月倒是不吃他这套话,他本就讨厌江湖上的这些互相奉承礼节,虽然他知道刚才自己看穿了两人的身份,千秋岁这话当中多少也有几分真诚的意味,但更多的肯定还是看在他爹江平的面子上,无论江迁月心里愿不愿意承认,他现在还都只能生活在江平的羽翼之下,这也是他不喜欢这些客套的原因。 “听说商吾秋死在清平镇,想必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吧?”江迁月开门见山的说道。 “是的,玄幽教的少主死在了清平镇,这事已经足够棘手,更何况商吾秋死的也实在诡异,就连王爷也摸不着头脑。”千秋岁看出自己马屁没拍到正地方,便也揭过那页不谈。 “而且这次玄幽教十殿阎王尽出,生称抓不到凶手就要血洗清平镇,王爷虽然不怕的老家伙,但清平镇的百姓是无辜的。”千春词的话中处处都是包含玉王之意。 “嗯,听说商吾秋死在玄幽教的掌法之下?”江迁月问道。 “没错,而且经王爷判断商吾秋很可能就死在五方鬼帝诀之下。”涉及这种隐蔽的武功,虽然四周无人,但千秋岁的声音还是自觉的压低了一些。 江迁月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这与他心中猜测的也有些吻合,但他却出言宽慰道:“五方鬼帝诀虽然特殊,但江湖上这种很霸道的功夫,也并不是没有,到底是不是五方鬼帝诀还要经过验尸才知道。” “是,不过如果真是五方鬼帝诀的话,那岂不是只能是商渊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他莫非是想栽赃给王爷,趁机拿下清平镇?”千秋岁说道。 江迁月听了这话摇摇头说道:“商渊如果想要嫁祸给玉王,为什么不用判官笔杀人,而是要用五方鬼帝决呢,而且商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用儿子的命来换取清平镇恐怕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吧?” 千秋岁想了想江迁月的话也有道理,毕竟幽冥教中的判官用的也是一支判官笔。 “既然要确定到底是什么武功杀的商吾秋,那自然是越早见到尸体越好,我们不如早些启程吧?”千春词看到两个男人沉默,便提议道。 “我想给父亲再做一顿饭,然后咱们今晚就走。”江迁月喝了口茶水,接着说道:“不瞒二位说,刚才玄幽教的人已经找到了我。” “哦?” “是谁?” “我也不知道,但应该也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易容成了你们的样子。” 江迁月原原本本的将自己在集市遇到的事情给他们两个人说了一遍。 “哼,尽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算什么英雄!”千春词听说有人模仿自己,还做出偷袭的事情便拍着桌子生气的说道。 “咳哼。”正屋里的一声咳嗽,打断了三个人的交谈。 “月儿,有客人来了你怎么也不叫我?”江平踢踏的一双鞋从里屋出来,刚睡醒眼睛还有些惺忪,看见两人也只是点了点头,不像是江湖上的名宿前辈,倒像是个平易近人的大叔。 “晚辈千秋岁见过前辈。” “晚辈千春词见过前辈。” 两人见到江平都站起来躬身行礼,江迁月也站了起来,道:“爹,我这不是看你在睡觉就没敢打扰你吗?” “胡闹。”江平训斥了一句,江迁月在外面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性子,但是面对父亲江迁月也显得有些拘谨。 “客人们进屋来吧,上回见玉王到现在也有三年多了,玉王这两年可还好啊?” 江平招呼着两人进堂屋,江迁月也想跟着进去,江平看了他一眼:“做饭去。” “诶!”江迁月无奈的应了一声,只能看着三人走进堂屋,自己转身去厨房。 他先坐大锅,将水烧开,把鸡去毛,去掉内脏放进切成大块,又往锅里加了一些葱姜蒜段将鸡肉放进水里焯着,然后又将栗子一个一个拨开,取出新鲜的栗子肉放在一旁备用。 他家炒好的鸡肉捞了出来,又在锅中烧了一些油,他将鸡肉煎的,表面焦黄,再次在锅中放入葱姜蒜翻炒起来,又放了一些咸盐白糖、黄酒和酱油调的料汁,再将栗子放入其中,又加了些水,用文火慢炖,趁着炖肉的时候,他又烧了一些干净的水将打回来的酒温上。 鸡肉炖了半个时辰,已是将肉香和栗子的软糯相护炖到了一起,他要往灶里添了些柴火,转大火让锅中粘稠的汤汁挂在鸡肉和栗子上,再将葱姜蒜挑出,荔枝鸡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酒也在热水当中温着,等他忙活完这一切,天已经要黑了。 这一顿晚饭,总算平复了江平的怒气,千秋岁兄妹两人也对江迁月的手艺赞不绝口。 宾主尽欢之余,千春词见到传说中的任务,更是兴奋,不过,兄妹两人早已备下了三匹快马,用完饭便匆匆启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5章 勾魂阵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三人离开留都的时候,已经误了出城的时辰,但江迁月从小便是跟衙门口玩起来的,南京的兵丁也都跟他相熟,他便也编了个瞎话混了过去。 三匹快马出城之后,更是片刻不敢耽搁,一路往西北而行,越是往西走,秋意越深,天气也越来越冷,只是千秋岁两人着急赶路,错过了馆驿也是常有之事,若是能碰到野店或是村庄,尚能留宿一夜,如若不然,露宿野外也是平常之事。 千春词虽然是女人,但是她十五岁便跟着千秋岁走南闯北,早习惯了这种日子,两人又有内功再深,深夜里笼起篝火,也不会觉得太冷,江迁月从小跟父亲虽然也学内功,但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轻功之上,故而内功并不深厚,深夜之时,常常会被冻醒,每当此时,他也只好再添些柴火。 有时睡不着了,也会打坐御寒,他学的是江平自创的琉璃如意功,这种内功是当今世上唯一一种可以同时修炼刚、柔两部武学的内功,从这一点来说,它也绝对能跻身天下前五的内功,可惜这功夫却是易学难精,他又不如江平那样有天赋,所以如今也远远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江迁月虽然嘴上不说,但也在心中暗暗祈祷每日都能找到留宿的地方,尽量不要露宿荒野。千秋岁本是个做事周到的人,这些看在眼里,故而之后几日,他也都留意住宿的地方,有时为了不错过宿头,也会降低些赶路的速度,毕竟江迁月是玉王的贵客,若是怠慢了他也担待不起。 这一日,已至未时二刻,三人赶路至今还没吃上午饭,恰见小路有个幌子,上写“食肆”二字,幌子油腻腻的也不知挂了多久,这荒郊野外的小店,连个正经的房子都没有,只是支起一张油布可以遮阳挡雨,下面摆着两张桌子,旁边泥石搭起一个灶台,也是露天的。 这种店通常没有什么固定的菜单子,一般只是备些凉茶、面条馒头之类的吃食,如果能有些山野菜那就算是幸运了,店里只有一对老夫妇忙活着,老太太负责做饭,男人则招呼着客人。 “这荒郊野岭的,再往前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吃的,我看我们就先在这吃一顿,顺便也问问前面有没有驿站才好。”千秋岁说道。 “ 嗯,我也饿了,咱们就在吃吧。”千春词也跟着说道。 江迁月更是早都饿了,自然也不会有意见,三人将马拴在门口,千秋岁招呼道:“老伯,帮我把马喂下。” “客官,这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俩年级大了,张罗这么一个食肆已是不易,向来不准备马草。”老头略有歉意地说道,只是他虽然极力做出卑微的表情,五官却有些诡异的僵硬。 这种荒郊野岭的食肆,虽然店小但却欺客,无非是因为方圆十几里再无二家,所以人家说什么也就只能是什么。 江迁月点点头,道:“无妨。” 三人进了小店,其中一张桌子上已经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桌上放着一把刀和一张斗笠,身上还披着黑色的皮肤,紫红色脸膛,长了一个通红的酒糟鼻子,一只眼睛似是蒙着一层毛琉璃,定定地盯着一个方向瞧,似乎是一只假眼,他浓密的胡子垂到胸口,一双手关节粗大,腰间还拴着一个脏兮兮的酒葫芦,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样子。 三人一路走来,越离清平镇近碰见的这种江湖人越多,现在也都见怪不怪了,好在小店中还有一张桌子,三人便坐到了空桌边上。 江迁月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似乎受到了什么挑衅,手往桌子上重重地一锤,狠狠地瞪了江迁月一眼,江迁月露出一丝笑意,他仿佛不愿惹是生非,便将头转了回来。 刚才那个老人又提着一个大铜壶过来,里面装的都是凉茶,老人拿出三个碗,给三人倒了三碗茶水:“客人赶路辛苦,先喝口茶水解解渴吧。” 从早饭过后,三人确实水米未尽,千春词已是渴的急了,端起碗来就要喝。 “砰!” 隔壁桌一声巨响把千春词的目光吸引过去,原来是那刀客猛地拍了下桌子:“老头,你看你这面里是什么?!” 那人用筷子从碗里挑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竟是一只苍蝇,千春词看的一阵反胃,便也把碗放了下来,江迁月看着那刀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有好戏看了。”江迁月笑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我看就是那壮汉不想付钱欺负人罢了。”千春词皱着眉头道。 那老人走过去,似是眼神不好,又凑近瞧着,那壮汉一只眼睛盯着老人,另一只假眼似乎在盯着厨房,还真挺让人毛骨悚然,若是他与人交手,敌人看到他这只假眼恐怕心里就先怕了三分。 刀客看出老人眼神不好,他把筷子故意往前递了递,好让老人仔细看清楚,却没想到老人突然伸手抓住苍蝇,竟然一口吞了进去。 “你!” 刀客见此,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将刀抄在手中,老人却是一脸赔笑地说道:“客官,不好意思,是个花椒炒糊了,实在不好意思了。” “你这老头睁眼说瞎话,分明是戏耍于我!”刀客一脚踢翻了桌子,仓啷一声抽刀出鞘,老头躲闪不及被桌子装倒在地,眼看便要血溅当场,千秋岁兄妹见势不好,便要上前帮忙,江迁月却一把按住两人手腕,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你干嘛?!” 千春词焦急地问道,千秋岁看江迁月的目光也带着几分责备。 江迁月没出声音,只是用口型说道“玄幽教”三字。 “哼,夯货,竟敢坏我好事!” 说话的是正在煮面的老婆子,但却是个娇滴滴地少女声音,并不见她从何处拿出一把白纸钱,只是嗖的一声朝那壮汉射了出去,壮汉只得将刀横摆身前挡了一下 ,分明是轻飘飘的纸,却将壮汉打的后退几步装在江迁月他们的桌子上,手中的刀几乎都要握不住了,而那老头也从地上“飘”了起来,他腰身一转,竟从腰带中抽出一条细铁索,向刀客兜头劈下,刀客不及变招,只得顺势在用刀身去档,可那铁索如同灵蛇一般,中断打到刀身上,索头一弯,眼看就要点穿刀客额头,斜刺里却有一只手伸出,只是轻轻一拨,像是春风拂过柳梢一般,便让凌厉的铁索倒转而回,正是千春词的看家功夫——拂月春晖。 厨房中的老太太又打出一股纸钱,千秋岁一脚踏在桌上飞身而出,单手抽出腰间的白玉箫,如同飞仙剑客一般点到纸钱之上,只噗的一声,纸钱竟是四散飞出,像是片片白蝴蝶似的,却是几声闷响,尽数斩进了支撑油布的竹竿中。 只在间不容发之机,铁索又是横扫而来,带起呜呜风声兼之锁链抖动的声音,便如无常夺命一般,千秋岁玉箫横档,两人兵器竟被缠在一起,千秋岁向后退了两步,铁索瞬间绷直,两个人都在地上踩出深深地脚印,已是比起力气来。 老太太却不愿让老头陷入较力,抬手一道纸钱打向玉箫与铁索交缠之处,千秋岁与那老头脚步交错,千钧一发之机,两人武器脱缠而开,老头铁索轮扫,只听咔咔几声,便将支撑油布的竹竿扫断,江迁月一手抓住刀客衣领,提气纵身,似是在湖上追寻飞虫的水鸟一般,飘然退出食肆,他落地之后,才听得几声布匹撕裂的声音,四人尽从屋顶而出。 江迁月手上提着一个人,还比屋中四人出来的快上一线,足见其轻功精妙之处。 江迁月将刀客放下,一只脚站在一根断掉的竹竿上,他就像变成了竹竿的一部分,一动也不动。他看到四人在空中依旧斗着,千春词肩膀上见了一缕鲜红,许是那女人趁油布落下的时候又发暗器,而千春词躲闪不及。 “老太太”又洒出一把纸钱,这次却是冲着老头去的。 “小心,并济!”江迁月出言提醒道。 只是他还是慢了一步 ,老头铁索如同猛龙出江一般绞成一团,将纸片尽数绞在铁索之上,如同一群蝴蝶绕着黑蛇飞舞一般向千春词攻去,千春词一双玉手,往往只是不经意的一挥,便能卸去对方武器上的力道,但这次铁索却像活物一般突然一抖,竟有一片纸飞旋出来,若非不是千春词躲得及时,她恐怕就要破相了,但即便如此,刹那间的分神也让她落入下风。 老太太却是双手连运,将身上的纸钱尽打出,而两手运起异的掌法,以身法和掌法带动纸片在两人之间环绕,变成了一个若即若离的纸圈,同时因为两人的身法运动,纸钱也在不断运动,看似杂乱无章的纸钱,却很好地将两人保护在其中,而且保证铁索能随时勾到纸片进行攻击。 江迁月已猜出两人的身份,自然也看出这是他们的并济之招——勾魂阵。若是敌人陷入这阵当中,几乎就要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刁钻攻击,稍有不慎变会命丧黄泉。 “秋风落,玉华浓,左虚右实,以钱制钱!” 千秋岁听到江迁月的提醒,身形一纵,竟是退出战圈飘然落地,只是吹起白玉箫来,他的箫声似风,其中带着几许消杀更有几分悲凉,似是深秋落叶,如泣如诉,便能引动敌人心生悲戚,其中暗运内力,更能阻人内力运行之路,随着他的箫声,勾魂阵攻势骤然一萎,而恰此时机,千春词也从左侧飘身入阵,这阵中左边纸钱更多,但其实这边运转不如右边灵活,她内力运至手上,双手莹然如玉,出手虽然依旧飘逸,但却比刚才快了几分,往往一出手便轻轻夹住一张纸钱,陡手射到另一张纸钱上,两只纸钱便裂成四半,眼见她离老头越来越近,而恰恰因为左面纸钱太多,右面纸钱虽然迅疾,却难以调转过来。 那老太太见两人听了江迁月的话,果然找到勾魂阵的弱点,心中怒火骤起,一张纸钱嗖的一声射像江迁月,却见江迁月站在竹竿上,膝盖几乎都没动,便已跳起三尺来高,用的竟是玄幽教的轻功“僵尸跳”,他下落之时,正好踩在射来的纸片上,在上面借力又是一跳,竟然右面的死门跳了进来。 “哼,你既然找死,就别姑奶奶我了!”老太太依旧用少女的声音说话,她眼珠一转,接着说道:“不过我会给你留一口气的,教主还要见你呢。” 她见江迁月从右面进来,便全力搅动阵局,纸钱如同狂蜂乱舞,虽然数量不多,但却从各种诡角度射向江迁月,只是江迁月在其中或是一转身或者身形突然停住,往往总能在电光火石之间化解杀招,有时还能 预判对方招式提前躲开,倒像是比对方还了解勾魂阵似的。 江迁月的躲闪比之千春词更加轻松,仿佛闲庭信步似的,但却一连换了十二种不同的轻功身法,他还有闲暇说话:“在应天府的时候你就爱搞偷袭,现在又来偷袭我,谁说女人善变,要我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才对。” 千春词与千秋岁两人破阵本已让他们捉襟见肘,现在江迁月又来扰阵,老太太心思倒有大半在江迁月那边,没多一会勾魂阵的纸钱便碎了七七八八,而这阵法本来又极耗内力,两人心知若是阵法被破,绝难再讨什么便宜,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出掌一引,剩下的纸片如一睹墙似的推向江迁月与千春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6章 清平镇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眼见纸片如浪涛一般推来,江迁月自保虽然不难,但要救下千春词却无十分把握,千钧一发之际也不容他多想,只是腰身一扭,如鬼魅一般便掠到千春词身边,一只手环住千春词的腰间,脚下竟是凭空一蹬,胸中深深提了一口气,他在空中本无借力之处,但却凭借这一口内息,竟是又生生向上提了几尺——江迁月用的正是武当派的看家轻功“梯云纵”。 若说这梯云纵的功夫虽然高深,但武当派的道长之中会这一手的也不下于两位数,其中方生道长最是擅长此功,传闻其能跃至半空,仅凭一口内息便能再拔高三丈,若是空中有鹅毛借力处,他更可如果登梯一般向上,便是北京紫禁城的城墙也能攀得上去,但倘若怀中抱着一个八九十斤的姑娘,又是在如此仓促之际,就算是方生道长亲临也无十分把握。 江迁月虽然擅长轻功,但总不至于比人家本门高手更强,他此举也是冲动而为,心中并无把握,幸而苍天相佑,江迁月险之又险的擦着那纸墙擦过,他却看到那两人已然施展轻功跑远,他若是想追自然追得上,只是江迁月除了轻功之外并不会其他武功,他自己追上去无疑是送死的行为,所以尽管无奈,他能只能任由他们跑了,不过她知道,只要他去了清平镇,一定有跟他们再见面的机会。 “江公子,谢谢了。” 江迁月落下地来,将千春词放在地上,江湖儿女本就不像大家闺秀似的讲究三从四德,千春词虽然也觉得不好意思,但也只是低头像江迁月道了个谢。 “我原以为江公子只是断案入神,没想到轻功竟也是世间罕见,小妹多亏江公子出手相救。” 千秋月也飞身下来,将玉箫笼在手中,向江迁月道谢。 江迁月却只觉得左脚发凉,脚底板也膈的难受,他顾不上回礼便抬起脚一看,原来是左脚的鞋底被纸片削下去一片,现下已只剩下极薄的一片了,江迁月见到自己这副窘样,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把自己的鞋底指给两人看,千秋岁兄妹也笑了起来。 只是笑过之后,江迁月自己也是一阵后怕,若是自己再慢上一线,那恐怕被削下的就是一片血肉而不是鞋底了。 这事他并未跟那两位提,千春词环顾一圈,方才那个小店已经塌了,地上都是木板破布,片片纸钱撒在青草地上,昭示这里刚刚经过一场大战,不过好在他们的马还在悠闲地吃草,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刚才那场大战它竟没受一点伤。 “诶,咱们救出的那个刀客呢?” 千春词问道。 “是啊,刚才还在这的,怎么转眼就没了,难道是跑了?” 一向君子的千秋词对这种临阵脱逃的人也难免有些腹诽。 “本来就是只谁也抓不住的耗子,咱们管他做甚?赶紧上马赶路吧,在前面镇子上得再买双鞋,我可不想这么走路了。” 江迁月翻身上马说道。 “听江公子这么说,看来江公子认识这只耗子?” 三人上马之后,千秋岁问道。 “何止认识,简直是吃我们家米长大的耗子,驾!” 江迁月一夹马腹,便当先策马而去,千秋岁见他不愿多说,虽是一头雾水但也不好再问下去,只好跟千春词两人跟了上去,现下离清平真已经不远了,但愿不要再出什么差错才好。 江迁月自然知道那个刀客是谁,他锤桌子的时候将大拇指按在食指指跟处,这暗号江迁月是他跟苏默特有的,何况那两位玄幽教的高手下的毒是从西域传来的毒,本身只有淡淡的涩味,但和在茶水中便极难察觉,要不是他与店家插科打诨,他也难以分辨这茶水有问题。 这里离清平镇本来也不远了,三人又是抓紧时间赶路,为了防止再出什么差错,三人只在村镇之中歇脚,第二天子夜时分,三人便已到清平镇了。 远远看去,这镇子的围墙足有九丈多高,比之中原的一些城池也不遑多让,毕竟这里自古离边疆极近又是多国往来的要道,从唐朝时就已经是商业重镇,而战时就变成了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城防非是寻常地方可比,而这时城墙上还竖着火把,隐约还能见到上面往来巡逻的兵丁。 “什么人?” 三人尚未接近,便听到城墙上有人问道。 千秋岁拿出一块令牌,江迁月看到上面写着一个“玉” 字,背后则是一条玉龙衔笔的图案,他走到城下喊道:“在下奉玉王的命令,接了位朋友前来,还请行个方便。” 那人等千秋岁走到火光底下,看清楚了上面的字,才说道:“原来是王爷的朋友,进来吧。” 三人又等了一会,城门才分左右打开。 “本来按着规矩,怎么也应该让公子休息一晚再去见王爷,但这事紧急,只好请公子委屈一下了。” 千秋岁说道。 江迁月点点头,道:“说什么公子,不过是个下九流的仵作而已,就连寻常百姓都不愿意见我们一面,还说什么委屈不委屈。” 千秋岁听了这话也不知怎么接,只好讪笑道:“公子玩笑了。” “这玉王治下的镇子,果然守备森严啊,咱们一路行来,守城兵丁能在半夜还如此警醒的着实不多,就连留都守城人也多有偷懒的时候呢。” 江迁月说道 “哪里,这不是出了棘手的事情,江湖同道近日不少涌入城中的,这些人中互有恩仇的不少,前些日子没少出事,所以武官才下令加紧城防的么。” 三人进城门之后,便到瓮城之中,不过这里也有不少武林人士席地而睡,在东边还有一群乞丐,江迁月自然看得这些人个个都有功夫在身,应是丐帮弟子。 清平镇说是镇子,但里面也比一般城池更大,这也是玉王多年在此经营的结果。镇子中除了巡逻的士兵,还能看见一些白衣带剑的人在此处巡逻,他们尽是玉王的人,其中有认识千秋岁两兄妹的,便跟他们俩打个招呼。 尽管如此,江迁月还是发现有不少人用轻功暗暗跟随着自己一行人,毕竟玉王半夜请人进城,肯定是非同小可,说来可笑,这城里真有目的的人并不多,大多数还是来凑热闹之人,最好趁着浑水能捞上一把好处,江迁月抬眼看去,只见远处房顶上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穿着一身红色戏服,却没有头颅。 “诶……” 江迁月抬手一指,想要让千秋岁去看,可千秋岁回头的时候,那人竟然已经不见了,房顶上空荡荡的仿佛刚才江迁月眼花了一般,但他却可以确定刚才那上面一定有人,江迁月向千秋岁两兄妹询问镇里有没有这样的人,两人都说不知。他那夸张的样子,或是别人乔装打扮的,自从进了清平镇以来,跟踪自己一行人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所以江迁月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三人转过一条胡同,便已来到玉王府门前,千秋岁吩咐门口的下人进去通报,三人便在门口等着玉王府占地极大,却没有富丽堂皇的感觉,反倒是像是香门第,门前也挂着一块写着“李府” 的匾,玉王本是皇上亲妹妹的孩子,他名就叫李玉,他原本可以在门口挂一块更气派的匾额,江迁月听说当今圣上还亲笔御赐给玉王一块“逍遥清平”的金匾,但他却在门口挂了最低调的一块,这让江迁月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玉王多了一些好感。 三人并没有等多大一会,王府的大门便打开了,婢女们拿着灯笼分左右站成两排,将硕大的院子照的灯火通明,当中走来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老者,那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青袍,袍子上隐约能见暗绣的龙纹,腰间束着一条玉带,他便是玉王无疑,他气度沉稳,脸上看不出喜怒神色,但五官长得却很年轻,用一句“面如冠玉”来形容也不为过,虽然留了两缕轻飘飘的胡子,但却并不显老,反而多了几分超然世外的气质,这玉王是个看不出年纪的人,似乎说他是三十岁、四十岁甚至是五十岁都不会让人怀疑,而他身边的老者,江迁月仅从其步伐上便能看出他内功修为极为深厚,但他一时竟然看不出老人出身何门何派,让江迁月感慨这玉王府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参见王爷。” 千春词与千秋岁兄妹二人见到玉王便下跪行礼,江迁月知道对方再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自己一介草民也应该要跪,他刚要下跪,玉王便握住他的肩膀,亲切地拍了拍他,笑道:“总听你爹说,你小子是个不愿意按规矩办事的人,今日一见,可是名不副实啊。” 玉王这么一拍,正好拦住他跪下,这一番话说的就像是一个久未走动的亲戚一般,搞的江迁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觉得鼻子下面发痒,除了用手搔弄鼻尖,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今天咱们是江湖人相见,自然按江湖规矩,来日若是到了朝堂上面,再行礼也不迟。”玉王又解释一句,化解了江迁月的尴尬,便对千秋岁两人说道:“你们也起来吧。” “是。” “是。” 玉王与老人在前亲自引领着江迁月向王府里面走去,江迁月落后玉王半个身位,玉王问起江迁月父亲的身体,他也只称一切都好,身后王府的大门带着低沉的声音缓缓关上,江迁月心中知道,清平镇的这一趟浑水,自己才算是真正趟了进来,走进了这扇门中,如果不把事情解决了,恐怕再难有脸出去。 江迁月跟随玉王来到正厅的时候,千春词兄妹两人已不知道到哪去了,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那一直跟在玉王身边的老人也不知道去哪了,不过江迁月知道他应该是玉王身边的侍卫一类的人,他此时一定还在附近,这也许是玉王身边最可靠的人了,只是他不知道这老人能不能可靠过玉王手中的那一对判官笔。 他们离开之后,那些下人们也只把屋中的灯烛点亮,又为两人奉上两杯茶。 “吩咐厨房新作几样吃食,你也下去吧。” 玉王对着最后走的那个下人说道,那人称了声是便下去了,至此,房中便只有玉王和江迁月两人了。 江迁月知道有些话是不希望被第三个人听到的,而今晚玉王要说的话,肯定就属于这一种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7章 商吾秋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贤侄这一趟辛苦了,一会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玉王的话总是十分得体,即便是标准的客套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能让人感觉到无法忽视的亲切。 “那就有劳了。” 江迁月为了赶路本就误了午饭的时辰,一路上便再也没碰到食肆,这会儿确实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这次事情来的麻烦,一路上我已听两位说了,听说那商吾秋死在玄幽教的看家功夫手里,可是确有其事?”江迁月开门见山的说道。 “这事虽然棘手,但也不急于一时,贤侄还是先用完饭再说吧。” 江迁月摆摆手,道:“我这趟来本就为了此事,又不是来蹭饭的,再说说话和吃饭又不耽误。” 玉王笑道:“你小子还真跟你爹一个脾气。” “玄幽教久在西域,中原武林多有不识。” 玉王接着说道:“但是我几年前曾与商渊交过一次手,五方鬼帝诀我也领教过一次,那深厚至极的内力令我印象深刻。” “商舞秋正是被深厚的内力打死,所以王爷才有此推论?” 玉王点点头,道:“虽然江湖上内力深厚者不少,但我隐约记得当初中了商渊一掌,初时并无异样,可半日之后便觉得五内俱焚,五脏初皆生出一条黑线,当时多亏‘九针回阳手’柳先生正在清平镇,我才捡回一条命,不过当时柳先生也说如果再晚半天,便是大罗金仙临凡,也是无力回天了。” “五方鬼帝诀阴毒霸道,江湖上中招者少有生还,看来真是王爷洪福齐天才能没事。”江迁月这句话倒不是恭维,五方鬼帝诀能虽说是阴部武学,但其内功却十分雄浑,很多阳部武学也不是他的对手,而商渊很可能就是当世内功最高之人,商渊早年也曾在中原走动,这些年虽然出手不多了,但他一生中用五方鬼帝诀杀的人却是不少,而据他们江家的记录,迄今为止,中了五方鬼帝诀而不死的也只有三人,其中一人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如今也早都死了,另外一人是‘怀雪剑’易水寒,此人常年在天山附近走动,中掌之后,每两月之间他便需天山雪莲养伤,故而他自那以后也在武林之中销声匿迹了,而中了这招还能在江湖上活跃这么久的也只有玉王一人。 “这么看来,商吾秋身上也有五条黑线了?那黑线是否汇聚到紫府穴处?”江迁月问道 玉王点点头。 江迁月抚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目光中露出思考的神色,当世之中会五方鬼帝诀的只有商渊一个人,就连知道中了五方鬼帝诀之后什么样的人也少之又少,商渊爱子如禁,就算父子两人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也不太可能会杀了他。即便要杀,又何必要在玉王的地盘杀呢? 除此之外,便是别人要嫁祸于人,玉王自然不可能在自己地盘杀商吾秋引火上身,难道是久易水寒重出江湖么?可是易水湖乃是“侠谷十二剑” 之一,他就算因为商渊之仇而报复,也不会做这种嫁祸的小人之举。亦或是其他被商渊打死之人的亲朋好友,得知商吾秋离开玄幽教被来此报复,之后又怕惹祸上身所以才模仿五方鬼帝诀的伤痕混淆视线?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只是见过中了五方鬼帝诀而死的尸体,那模仿在常人面前自然可以过关,而他江迁月确有把握能找出蹊跷。 “有点意思。” 方才江迁月思考的时候,玉王只是坐着,怕打扰到他连茶都没喝一口,现下听江迁月开口,连忙问道:“贤侄可是想到了什么?” 江迁月点头道:“嗯,不过现在还只是一个猜想而已,还是等验过尸体再说吧。” “贤侄为人谨慎,这在你这个年纪中的人可是少见,也好,就依贤侄吧。” “对了,商吾秋应该不是一到清平镇就遇害了吧,他到了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商吾秋……” 玉王突然禁声,紧接着门外便出现一个人影。 “王爷,饭菜已经备好了。” 外面一个女孩声音说道,是玉王府的侍女。 “嗯,知道了,放在观山亭吧,本王亲自带客人过去,你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看到门外的人渐渐走远,玉王接着说道:“贤侄,咱们边走边说吧。” “承蒙王爷照顾了。” 江迁月起身说道。 这玉王府中屋殿林立,又有楼阁花园,若不是有人带着,江迁月肯定要迷路,两人左转右转,江迁月隐隐觉得玉王府中似乎暗自布成了一个门阵法,不过他也不精于此道,便也看不明白其中奥妙了,走了约有盏茶功夫,两人来到一处名叫“拂春园” 的地方。 这地方应该已在王府深处,其中楼阁蜿蜒,更有各类花草无数,正是一个幽静的去处,拂春园中间的一座亭子当中,已是摆了一桌饭菜,虽然只有四道热菜,但却道道精致 ,旁边还有一壶酒和两个杯子,但却只有一碗米饭。 “时间匆忙,只能弄几道小菜为贤侄填填胃,待明日本王一定设宴款待贤侄。” 玉王引他入座之后说道。 江迁月本已饿的极了,便也不再客气,坐下之后端起米饭便吃,他只觉这饭都颗粒分明格外香甜,他想起以前在金陵曾听衙门老爷无意中提起过,辽东产的米是世间难得的好米,只是那米产量极少,每年都要进贡给朝廷,是皇亲国戚才能享用的上品,所以又称“贡米”。江迁月偶然想到自己吃的会不会就是贡米呢。 王府的米饭都已如此美味,其余的菜就更不必说了,其中一道陈皮兔丁江迁月格外喜欢,只是饿的急了,便也吃不出什么精致的味道,只觉得这菜鲜辣咸香,格外下饭,转眼之间已是扒了半碗饭,才觉得肚子里有些东西,放下碗来,而玉王原本倒了一杯酒,竟然都没找到敬酒的机会,只能又把酒放到桌上。 “贤侄一路舟车劳顿,肯定饿坏了,再吃些吧。” 玉王说着亲自给江迁月夹一块兔肉,笑道:“你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玉王说话就如江迁月的亲叔叔一般,仿佛这只是一顿寻常家宴,他竟一点也不急,已经把商吾秋的死忘了似的。 “无妨,让王爷见笑了,咱们还是边吃边聊吧。” 江迁月说道。 “好。” 玉王看到江迁月吃的确实差不多了,才接着说道:“玄幽教的规矩想必贤侄也知道,少主冠年之前不可离教,这商吾秋年纪与你相仿,之前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所以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进清平镇的时候,我的手下也没人在意他,故而我第一次听到商吾秋的消失,就是接到他的死讯,至于他的行踪嘛,他死后我也派人去查过,只是你也知道最近镇中来了许多不相关的人,人多眼杂故而到现在也没什么端倪。” 连玉王都不知道商吾秋的行踪,这对江迁月来说倒是个意料之外的消息,不过他转念一想,如玉王所说江湖上根本没人知道商吾秋长什么样子,这倒也是情理之中了。可是既然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那仇家又是如何寻仇的呢?也许是商吾秋自己偶然说漏了嘴,惹来了杀身之祸么?这倒也不是没可能,但他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 “那商吾秋的尸体又是在哪里发现的呢?” 江迁月问道。 “他的尸首就在城中的一户废弃民居中发现的,现下我已派人将那里保护起来了,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江迁月点点头,这世上不会说谎的不仅有死人,死地也长了一张诚实的嘴,仵作行中有一句话叫做“死尸不离寸地”,就是这个原因。 “那商吾秋的尸体可还在那里?” 玉王遥遥头道:“我跟你爹是故交,自然也明白你们这行的规矩,可是尸体若在当地,此时早已腐坏了,面对商渊那边,我确实无法交代,正好我府中有一张寒冰床,可保尸身不腐,便已让人将尸体挪到府中保存了。” “这么说商吾秋的尸体正在府中?” “正是。” 毕竟死者牵连两方庞大的势力,江迁月也知道玉王肯定不能让商吾秋曝尸于地,只是若尸身与死地分处两地,需将两处的信息相互比对,才能找到其中的关联,总是要麻烦些的。 江迁月又吃了一口饭,腹中已然不复饥饿,他将碗筷放下,站起身说道:“请王爷这两天再探查一番商吾秋的行踪,我现在想看看商吾秋的尸体。” 商吾秋的事情这两天早已让玉王焦头烂额,对他来说早一刻处理完就有早一刻的好处,所以他自然也想早些让江迁月验尸,不然也不至于大半夜的还亲自接待他,只是他也没想到江迁月竟然比他还着急,这倒是让他颇为惊喜。 “现在就去?” “正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8章 死者语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寒冰床在王府之中一处地下密室当中,顾名思义,它乃是取北海海底万年玄冰所制,因为要保持床的寒性,所以这里向来很少掌灯,只有墙壁上点了四盏黄豆大小的油灯,以起照明作用,寒冰床柔部武学有增加内力的功效,所以玉王平时也在此修炼内功,自然也不需要多大光亮,可是今日是要验尸,这些光源也就显得太少了,所以玉王和江迁月各拿了一根烛台下来,以供照明之用。 江迁月看见商吾秋的时候,他躺在寒冰床上,就像还活着一样,一身紫袍上面绣着金色的不死鸟,寒冰床上的寒气形成氤氲,使那不死鸟显得更加栩栩如生,仿佛正在祥云之中翱翔,永远守护着它的主人一般。商吾秋的皮肤更白了,却不像是一般死人似的惨白,反而呈现出一种冷冰冰的玉色,头发却黑的像漆,散在身后,贵气和仙气异的在这个少年身上同时存在而又不显得怪异,江迁月无法想象出他生前是什么样的人,但他总有种怪的感觉,他觉得商吾秋好像还没死,他仿佛下一刻就会从这张寒冰床上坐起来,也许还会喝上一壶上好的梨花白。 如果有人跟江迁月说他只是在练“龟息法”一类的闭气功夫,他也许会怀疑,但不会第一时间否定。甚至他还下意识的摸了摸商吾秋的脉搏,可惜世上再厉害的龟息法,也不会让脉搏和心跳全然消失,而江迁月在他身上摸不到一点跳动,摸到的只是冰冷的体温。 “这寒冰床可是江湖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如果让他们知道王爷用他停尸,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顿足捶胸了。” 江迁月拿出他那随身带的箱子放在边上,口中却跟玉王开着玩笑。 玉王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道:“如果有人能帮我解决眼前的麻烦,这寒冰床送给他我都愿意。” 江迁月没有接这句话,只是打开他的箱子,里面放着一个针囊,除此之外还有各类药品和一瓶最便宜的浊酒,最下面一层有几个小抽屉,放的却是文房四宝,他先拿出笔墨纸砚,向玉王要了一点水将墨研开,在纸上写上了商吾秋的名字。 “按照规矩验尸必填尸格,此物作为物证按理说要交给当地衙门,不过我们家一向是一式三份,当地衙门一份,南直隶府衙一份,在下还要自留一份,以免日后出了什么冤仇无凭无据,王爷跟我爹是故交,想必这些都知道,我也只是走个流程念叨念叨。” 江迁月嘴上说着,却将针囊抖开,里面是长短不一的三十六支银针。 “嗯,你们自有你们的规矩,这我自然不会多问。”玉王放下灯台,说道:“我还有些杂事要处理,就不在这打扰贤侄了,若是忙完了叫人通报一声,我已让下人为你安排好住处了,到时候自然有人带你去。” “嗯。” 江迁月知道玉王借故离开,一来是不让他分心,二来也有避嫌的意思,毕竟商吾秋死在他的地盘上,怎么说他也不能一点干系也无,而且他也不习惯在干活的时候旁边有人,所以并没有多说。 玉王走后,江迁月隔着衣服,从头到脚一寸一寸的在商吾秋尸体摸了过去,这主要是要看他头发或者衣服里有没有藏东西,他摸到商吾秋肋骨断了七个根,身上还有些刀剑伤痕,但隔着衣服却难摸出什么所以然,接下来他却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他将商吾秋的袍带解开,双手穿过他的腋下一拉,便让他坐了起来,借着两手一分,便将他的紫袍脱下,手法极为娴熟,三下五除二便将商吾秋脱了个赤条条的,但是那些衣服他也没乱扔,而是原样摆在他的身下,连一分也不曾移动,那感觉就像是在完整的剥一只蟹,蟹壳原样摆在原处,而白嫩的蟹肉已经完全剥离出来。 江迁月自然没有什么特殊爱好,这只是仵作工作中必不可少的一环,毕竟死者身上或有暗伤,如果隔着衣服便难以断清,而他们这行的任务便是替死者鸣冤,故而诸多禁忌在生死大事面前也都不存在了,莫说今日在这的是商吾秋,就算是一名妙龄女子也是一样。 他看到商吾秋身上有好几道伤痕,其中身前最多有四道,三道锐器所伤,一道钝器之伤,看上去像是棍棒一类兵器造成的,身后虽然只有一道伤痕,但却从左肩胛一直延伸到右腰附近,显然是一道类似倭刀之类又薄又快的兵器造成的,右腿大腿上有一道细而深的伤口,这伤直至腿骨,而右肋骨上虽然无伤,但却断了肋骨,他的五脏对应之处,果然延伸出几条蜿蜒的黑线汇聚到膻中穴处,就像是一个什么符号一般,这正是五方鬼帝诀造成的伤痕。 江迁月又仔细检查了他身上其余伤痕,他辨认出那些伤痕竟然都来自不同的人,而那些人都跟玄幽教有仇,看来他当初寻仇的推断越来越有道理了,他将这些出手的人用的是什么功夫造成了什么伤痕,都详细的写到尸格之上,只是这些伤口虽然望之可怖,但却都不是致命之伤。 本来从尸体的尸斑情况,还能推断出尸体死亡的时间,只是这寒冰床防腐效果极佳,若不是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他就跟活着一般无二,身上连一块尸斑都没有,死亡时间也就无从推断,只能等玉王的消息了,他为了确定他身上是否还有其他致命伤,扒开他的眼睛看了一下,瞳孔附近也并无血丝,他将三根银针接连刺入他的人迎穴、膻中穴和胃中,结果三根银针都是未变颜色,说明他的食道之中并无异物。 五方鬼帝诀虽然阴狠,但五脏的黑线也都是它那诡异内力使经络衰竭而成,并非是什么毒功,所以膻中虽黑,却也并验不出毒来。 江迁月见他生前并未中毒,而身上其他伤痕也不致命,看来取他性命的确实是肋上那一手重击,只是到底是不是五方鬼帝诀,还要再验一下,他喝了一大口旧含在口中,“噗” 的一口喷在商吾秋肋骨伤处,接着又从箱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上,一股刺鼻的气味马上出来了。 原来这里面装的是老姜、艾蒿和六阳草混合捣出的汁,这汁液浓稠,若是一般人恐怕早都被呛出眼泪来,饶是江迁月自幼接触,这时也皱了皱眉头,五方鬼帝诀内力至阴,这药也是他临走的时候特意为五方鬼帝诀配的,他将手上的汁液拍在喷酒的地方,掌心略施内力在他伤处揉搓,没有记下商吾秋的皮肤竟然渐渐变红,不过转瞬之间赤红越来越深,江迁月变换了三种手法,不过盏茶功夫之后,那赤红之色竟然又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乌青之色,又揉了一会儿,周围依旧泛着红色,而他肋骨断处竟然出现了一个乌黑的掌印,这便是五方鬼帝诀出手留下的痕迹,也只有这样以至阳之物才能逼出他霸道阴邪的掌力。 既然掌影都已验了出来,看来也别无他言,杀了商吾秋的就是五方鬼帝诀无疑,只是他死前似乎还有一场鏖战,在他身上留下伤痕的人也都在江湖上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虽然不知道那最关键的一掌是谁出的,但只要找到这些人的话,商吾秋的死前真正经历了什么也就会有眉目了。 江迁月将自己验尸的结果一一填写在尸格上,如他之前所说的一式三份存好,他又拿着烛台退远,远远的看了一眼商吾秋的尸体,他肋上的掌印现在看来格外明显,只是他隐约觉得这幅画面有些违和,但却又一时想不通到底哪里不对,只得又取出一只朱砂笔,在死因下面画了一条朱线。 他琢磨着明日去商吾秋的死地看看,说不定在那里会发现什么别的线索,解开他心中的怪异感觉,江迁月又将商吾秋的衣服穿上,就连尸体的动作都摆成跟他进来的时候一样的模样,他熄灭了墙上的烛火,端起他和玉王拿进来的两个烛台,终于离开了这间密室,而商吾秋也重新归于暗处。 密室之外早有下人等候,那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眉毛粗如墨染,眼睛却很小,这样年纪的男人总是很稳重可靠。 江迁月这一天累的极了,他将一张尸格交给那名下人,让他转交给玉王,另有一名下人带他去客房休息。江迁月进屋之后,有两名婢女要伺候他洗脚,这些生活琐事他十分不习惯让人伺候,便让她俩自去休息,他看到桌上还摆了几样冒着热气的饭菜,一定是玉王怕他没吃饱让下人准备下的,他不禁感叹玉王心思周到,只是如今的江迁月脑子昏沉沉的就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就算面前摆着的是皇帝吃的御膳,他也懒得多看一眼。 他只想睡上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9章 义千秋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住的地方虽然是王府之中上等的客房,但位置却比较僻静,玉王也吩咐了下人不准打搅他,故而他其实是被饿醒的,醒来的时候还真就日上三竿了。 他看到桌上还留着昨晚的饭菜,只是因为玉王的命令下人不敢进来帮他热饭,所以现在这些饭食都已凉透,不过,他腹中饥饿便也不管凉热,草草扒了几口医肚便是。 江迁月洗漱了一番走出房门,今日阳光刺目,正是秋天中难得的温暖天气,屋外早有两个下人候着他,不知是不是昨天江迁月的行为让玉王以为他不喜欢女子伺候,今天的两个都是男人,一人看起来竟然比江迁月还小一两岁,若是在大户人家还没加冠呢,另外一人看上去比他年长几岁,也不过是二十五六岁的光景。 江迁月从这两人身形脚步上来看,他俩也有功夫在身,而且并不弱于千秋岁和千春词两兄妹,看来玉王还贴心的给他派了两个护卫,从他爹做这一行开始,他们家人住到哪门哪派或是豪门世家之中,都会高手日夜保护,这早是江湖上的惯例了,何况这镇中鱼龙混杂,保不齐就会有哪个不开眼的人会对江家人下手也未可知。 “两位辛苦了。” 两人似乎没想到王爷的贵客会向他们这种小人物打招呼,都略显仓促的像他回礼,心中也对这位年轻的客人有了几分好感。 “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江迁月依旧带着微笑问道。 “人南渡。”那年轻抢先说道。 “九回肠。” 稍微年长的也跟着说道。 两人都有些拘谨的回道,江迁月听到他们都用词牌名做代号,也就知道他们的身份:“没想到王爷竟然用玉王之词为我守夜,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江公子说笑了,我们也不过是为王爷办事跑腿的人罢了。”九回肠说道。 “哦,对了”人南渡似是想起什么说道:“玉王有话转告公子。” “嗯,王爷说什么了。” 江迁月知道玉王看了尸格之后不会什么反应都没有,所以他听到这话并不惊讶。 “王爷说,昨天公子安排的事,他已尽快着手去查,只是尸格上涉及的人恐怕也都被商吾秋所杀,不过王爷会尽快查他们的来历门派,尽快给公子一个答复。” “没错,今日公子尽可去镇上转转,这镇子虽然还乱,但是有李大人和王爷在,青天白日还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人南渡也跟着说道。 跟商吾秋厮杀的人,除了那个用五方鬼帝诀打死他的人以外,竟然一个活口都没留,这点倒是让江迁月有些意外,他只得道:“知道了,我也正想去商吾秋的死地看看呢,不知两位方不方便陪我走一遭。” “我们哥俩自是要跟着公子的,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九回肠笑的开朗,人南渡也点头称是。 昨夜江迁月进镇的时候,虽然有不少人在暗处运动,但街面上几乎无人,而今日街面上虽不能用人满为患形容,但也差不多了,据人南渡说清平镇中的客栈早已住满,乃至一些百姓家里都被武林人士租去,这还是有钱的,没钱或者武功低微之人,便只能住在废弃的民居或者城隍庙之类的地方。 江迁月想到昨夜在瓮城见到的那些人,除了丐帮惯例就是宿天露地,剩下的应该就是此类了吧,而以商吾秋的身份绝不是这一类人,那他会不会是被这种人引过去的呢? 江迁月想到这些,突然问道:“对了,不知镇中可有关帝庙?” 九回肠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这自然是有的,就在镇子西边,转过两条街就到了。” “是啊,江公子想去拜拜关老爷么?走走走我带你去,咱们这的关帝庙可灵了。” 人南渡也热情地说道。 “呵呵,江公子是想拜访丐帮吧。” 九回肠道。 “正是。” 如果你想知道什么风吹草动,那去问丐帮的人十之七八是不会错的,毕竟他们是天下第一大帮,帮众遍布九州四海,而且一般人说话的时候都不会防备两种人,一种是妓女一种便是叫花子,所以这两种人知道的秘密永远都是最多的,而找妓女要去妓院,找丐帮的人就要去关帝庙了。只因丐帮向来以义字当头,所以他们最崇拜义薄云天的关二爷,每到了一个地方,必会住进关帝庙。 清平镇的关帝庙虽然很旧,但占地不小,而且看得出来很辉煌,门槛都有踩踏痕迹,院子里的香炉中还插着很多残香,玉王本就是以商起家,清平镇中也多是三不管的商人,因关二爷是武财神,所以关帝庙倒是镇子中香火最盛的庙宇。 虽然说这里遍布民居,可是民居中真正不会武功的“民”却是不多,这里住的人要么是被江湖所不容之人,要么就是大富大贵的商人,后者常常为了利润远走他国,多数拿清平镇当一个做生意周转的地方,虽然有房产在此,却不久住,一年之中倒有近十个月房子的闲置的,所以也不用心修缮。 关帝庙门口有一个巨大的匾额,上面写的四个烫金大字是“忠义千秋” ,倒是比玉王府门口那块匾不知气派多少,院子里果然躺着不少乞丐,他们有的衣服上只打着几个补丁倒不如何脏,有的却是蓬头垢面跟寻常花子一般无二,有的在抓虱子,有的却是趁着天好,袒胸露乳的晒太阳,看到江迁月三人,也只有一两个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便也都做自己的事去了。 “这关二爷无论是武艺还是忠义,都理应流传千古,可是为什么会成财神呢,”人南渡说话之间,三人也进了关帝庙。 “这还是拖了镖行朋友的福,关二爷过五关斩六将所向披靡,镖行的朋友行路的时候便会将一个二爷的木雕挂在镖车前头,以求行镖的时候能像二爷一般顺利。” 中殿之中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那些商人们见了,虽然不知所以,但也跟着拜二爷的木雕,久而久之,关二爷便被成了财神了,世上的事,大抵都是这么以讹传讹的。” 自中殿之中走出一个老乞丐,他浑身破破烂烂,脚上只穿了一只露脚趾的布鞋,另外一只脚光着,上面遍布污泥,几乎看不出肉色,灰白的头发都已硬的离了起来,一口黄牙倒是整齐,这人手中拿着一根木棍,手上的骨节十分粗大,但江迁月发现的手背的骨节上却没什么老茧,看来是一位惯用掌法的高手。 “江公子,当初李老帮主之死的案子,多亏令尊巧断,才能将真凶缉拿归案以告慰老帮主的在天之灵,金陵江家的大恩,我丐帮绝不会忘。” 那老乞丐看年纪比江迁月大上四十岁不止,但却给他作了个大揖。 江迁月将身子向旁边一侧让过,道:“不敢,我这人最烦规矩,丐帮之人都是洒脱性子,何必如此?更何况真论规矩,就算今日是我爹在这,按岁数也要叫您老一声前辈,这一礼我怎么当的起?只是不知老前辈怎么称呼?” 江迁月昨夜进镇虽然被丐帮弟子看到,但他也是第一次在江湖上行走,仅仅一夜之间他的身份便已暴露,丐帮的搜集情报的本事可见一斑。 “哈哈哈,好小子,你这性子老叫花子喜欢,以后在江湖上若是有甚么为难的事,寻到丐帮弟子,只说是何必强的朋友便是。”老叫花子拍着胸脯,中气十足地说道。 “原来是‘一双铁掌震河朔’的何前辈,久仰大名。” 江迁月这话倒不是客气,何必强的名字取的谦虚,但却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正道名宿,丐帮的看家功夫降龙十八掌他练了十四掌,年轻时候就是丐帮帮主的关门弟子,如今虽未当帮主,但也是勇字堂的堂主。 “都说了是朋友,你怎么又客气上了?你方才若是受了老叫花的礼,那也不过是自持家世的子弟,老叫花虽也会念你爹的恩德以礼相待,却不会真心拿你当作兄弟,如今我瞧你这小子对脾气,就去他的江湖规矩,你便叫我一声何大哥就是。” 何必强豪气地说道。 “何大哥。” 江迁月也不是拘泥之人,当下便叫了一声。 “这就对咯,进来吧。” 三人进了中殿之中,这里也横七竖八的坐着三个乞丐,可是江迁月却看出屋里的乞丐没有弱手,看来都是丐帮长老一类的人物,只是这些乞丐都有意避开中间关二爷的神像,而在一旁煮着一口大锅,里面尽是些白菜、豆腐、青菜、粉条、红薯、还有几片肥肉,炖的汤水橙黄,上面还有几块锅巴,看上去混杂不堪,偏偏又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 “我在家时就听我爹常说丐帮的百家饭,今日一见才知道我爹所言不虚。” 江迁月说道。 “嗨,叫花子无非是要到什么吃什么,有甚么稀的,老弟若是不嫌弃,一会儿便在这里吃了走吧?”何必强席地坐在那锅旁,虽然嘴上谦虚,但满脸得意神色却不加掩饰。 江迁月也席地而坐,九回肠两人见了,也只得坐道一旁,四人围着热腾腾的砂锅坐成一圈,人南渡虽然对叫花子吃的东西有些嫌弃,但这香味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勾着他的眼睛,让他忍不住往砂锅中看,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也让人难免遐想这锅东西会是什么味道,他竟不自觉的咽起口水来。 “何大哥是爽快人,我就开门见山的说罢,我这次来拜会,主要是想知道商吾秋从来清平镇之后到他死之前,都去过什么地方?” 江迁月问道。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事。”何必强说道:“商吾秋初来清平镇的时候,整个一副公子哥儿的打扮,这镇中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只拿他当作一只肥羊,他出出手十分阔绰,在镇上停留了四五日,吃喝玩乐样样都要最好,就连对我们这些叫花子都是随手打赏银锭子,这样的肥羊大家自然都喜欢,只是那一日,他夜宿绮玉楼,之后便没人再见过他了,转天下午,便有人在东街的民居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似是与人斗殴至死,至于其中缘由就不得而知了。” 何必强一番话解开了江迁月心中一些疑问,但又增添了许多新的疑点,这商吾秋应该是从玄幽教中偷跑出来的,他出来的原因暂且不论,但为何一路上如同一个纨绔子弟一般花钱大手大脚,若是说他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倒也说得过去,可他为何要偏偏在清平镇停留这么久呢?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清平镇似的,难道他在这里约了什么人?那会不会就是那个用五方鬼帝诀杀他的人呢? “对了,这绮玉楼又是什么地方?” 既然商吾秋从绮玉楼消失,那这地方也应该关键。 何必强还没说话,人南渡就抢着说道:“绮玉楼就是镇中最大的妓院,那里的姑娘东至东瀛,西至大食国,各种模样性格都有,既有热情火辣的西域女子,又有擅吟诗作画的大家闺秀,只要是个男人进去,就没有不沉沦于此的,号称是太子进太监出,因此又叫它‘温柔冢’。” “看你这么了解,想必也是绮玉楼的常客咯,不知道你现在是太子呢还是太监啊?” 何必强大笑着说道,听了他的话屋里的乞丐也都笑了起来。 人南渡被他们挪渝的脸都红了,搔着头发说道:“去过怎么啦?说不定商吾秋就是在绮玉楼有了相好的才留恋忘返呢?” 江迁月问道:“对了,何大哥可知商吾秋失踪那夜,是留宿在哪位姑娘那了?” “这……”何必强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道:“这种事问我这老叫花子,可不是难为人了么?” 看他窘迫的模样倒像是个老顽童,这回轮到大家嘲笑他了。 江迁月心中却道,看来要想知道事情的原委,这绮玉楼也总是要去一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0章 一场乱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离开关帝庙的之后又去了商吾秋死的地方,这地方离关帝庙并不远,它既不像玉王府那样金碧辉映,也不像关帝庙那般巍峨肃穆,它只是一间普通的民居,不过早有玉王的人在门口把守了,他怕九回肠两人的脚印等物会破坏这里的线索,所以只让他们二人在门口等候。 这种房子虽然是白天光线也很晦暗,只是这间却不一样,江迁月一进去正对着他的不是窗户,而是一个能容一人出入的破洞,除此之外,这里简直像是一个屠宰场一般,只是死的不是牲口而是人,地上凝固的血液几乎将土地染成黑色,成群的苍蝇在这里环绕,它们倒像是成了这的主人,他粗略一打量,地上的尸体便有十五六具。 江迁月打开他的箱子,将一块白绢粘了特制的药水捂住口鼻,这季节虽然不似夏天闷热,但如此多的尸体在这里放了这么久,早已腐烂发臭,他若是不做些防护,在这里时间久了唯恐会染上时疫,他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迹和脚印,仔细寻找他要找的东西。 终于,他在找到了四件兵刃——并非是说房间里只有四件兵刃,实际上这房间里最不缺的便是尸体和兵器,而且大多数兵器都是残的。 只是这四件对他来说格外重要,一柄折断的三尺快剑,一条熟铜棍,棍的中段被人以大力打弯,甚至上面还留着三个清晰的指印,西面墙上插着一柄苗刀,这是戚继光将军军中发明的兵刃,如今在武林中虽然罕见,但也并非没有,苗刀的刀刃上残存着干涸变黑的血液,最后地上滚着一根生铁铸的六棱锥,这是门兵器雷公凿,而与其配套的一柄小锤子此时正在死者手中攥着。这四件兵器正是在商吾秋身上留下伤口的兵器,其中那一柄快剑在他身上留下三道伤口,他虽然从伤口上已经有所推断,但孤证无凭他还不能确定,如今兵器和尸体都已经找到了,那伤他的人也自然有结论。 “恒山派的玉剑飞雪刘通、鸡鸣寺的铜棍罗汉、浙江钱府的钱三刀还有湘西的地雷公,这四人竟然都死在了这,而且看手法,杀他们的人虽然武功平平,但内力却十分深厚。”江迁月在屋中踱着步自言自语道。 他接下来做的也正是他的老本行——验尸。 这活说起来并不复杂,但是这次尸体数量很多,只是格外需要时间罢了,他又重新拟了一张尸格,当他把所有尸体的情况在案的时候,已经满满写了三张纸,而时间也过去了两个半时辰,这还得说他做事极快了,若是要一般仵作来,这些尸体就够折腾好几天了。江迁月发现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玄幽教有仇,他们也都是被内力雄厚之人所杀,一般都是一击必杀,只是这人似乎不会什么武功招式,从这些人身上的伤痕来看,江迁月竟然不知道杀他们的人是什么武功路数。 杀他们的人也许就是商吾秋,或者也可能是那个用五方鬼帝诀之人,至于到底是谁,他们又因为什么打了起来,江迁月却一时失了头绪。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临时反水,如果是商吾秋的话,自然就是为了报仇而出现的一场混战,或者也可能是商吾秋跟那个人联手杀了这些人,之后两人又反目成仇? 江迁月摇了摇头,从这些尸体的伤痕来看应该是一人所杀,那这种推论就不成立了。现在看来最合理的就是商吾秋跟他们在这里发生了一场混战,这些人相继被商吾秋所杀,而在最后商吾秋打破墙壁想要逃跑的时候,那个神秘人出现了,他只出了一掌,就要了商吾秋的性命。 江迁月小心不破坏地上的脚印在屋里走着,他们每个人的身形和武功都已经烙在他心里,这里的血迹虽然掩盖了很多脚印,但他却能分辨出那些被盖住的痕迹,在他的脑中这些人和商吾秋都活了一般,时间又回到了出事的那个晚上,他们每个人走到哪里出了什么招,商吾秋又是怎么反击还手,这些都像是发生在他眼前一样明显,他每走一步,当晚发生的事便更清晰了一份,直到他走到屋子靠东侧的地方才停下了脚步,这里的一个人应该是被商吾秋所打,撞到了什么东西伤了肝脏,又被霸道的内力震碎了心脉而死,只是这里空空如也,他当时又撞到了什么呢? 江迁月趴在满是血污的地上仔细看,终于在厚厚的血块下面发现了一条压痕,他顺着压痕寻去,竟然在地上连成了一个上宽下窄的矩形,这说明当时这里有一个很重的东西在,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不见了。商吾秋用脚步丈量下这件东西的大小,他隐约觉得这是一件他很熟悉的东西,他鬼使神差的试着在痕迹中间躺下,终于他知道这东西为什么熟悉了,他跟他爹验尸的时候来往过无数次义庄,而这就是每个义庄里都会有的东西——一口棺材。 看地上的压痕,这是一口很重的棺材,除了说明棺材名贵以外,江迁月几乎可以断定这里一定装过人,可是这里装的是谁呢?又是谁将他抬来?为什么事后又要将它抬走呢? 这些疑问盘旋在江迁月脑海中,像是一群在地上寻找腐肉的秃鹫一般,他尽管目前没有答案,但也可以将这些记在尸格上,这么多江湖好手折在了这里,江迁月虽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但他每知道一部分真相就会出现更多疑问,他好像正在走向一个漩涡的中心,狂风暴雨将一切都吹的东倒西歪,所有东西都变得混乱不堪,而他就是在这风雨中前行的人,他必须要到中心去,因为那里有他所寻求的答案,但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走到中心,他只知道自己每前进一步便更危险一分,每多知道一分心中就更乱一分,他隐隐觉得清平镇这一潭浑水,可能比他想的更深。 江迁月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想到了江平那张好像从来不会惊讶的脸,如果是他在这里的话,他会不会发现更多的蹊跷,江迁月自己想不到的那些疑问,江平会不会想到答案呢? 会吧,毕竟他是朝廷封的“天下第一仵作”,可以奉旨查案啊。他与父亲相比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过他虽然是江平的儿子,但他却不是江平的影子,也许有些事情父亲凭借丰富的经验可以想得到结果,但也有些事情是他会做而父亲绝对不会做的。 江迁月从那所民宅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二刻了,太阳西落,像是一颗没有温度的大火球,将世上一切都染成融融的红色,人南渡和九回肠两人就在这样的夕阳中等着他。 “江公子出来了?” 九回肠道。 “江大哥你终于出来了,我以为你在里头都被熏晕了,正在商量要不要进去救你呢,怎么样?这次有什么新发现嘛?”人南渡见到他出来却是问个不停。 江迁月此时却没什么心情说话,强打着精神将新写的尸格给人南渡一份,道:“新的发现都已经写在这上面了,你务必要拿给王爷看,最好现在就去。” “好嘞,包在我身上。” 人南渡把那厚厚的一沓纸贴身揣好,转身回王府去了。 江迁月跟九回肠说道:“我这次还真有一件事需要王爷帮忙。” “王爷昨夜就吩咐过,但凡是江公子要求的,一切都可以直接答应,不用向他禀报。” 九回肠说道。 “嗯,那就好,我需要一位擅长易容的好手,还有三十万两银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1章 绮玉楼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夜已深,月将圆,如冷玉悬天,缺之一角。 清平镇就像是一头沉睡了的巨兽,这几日白天这里的热闹不下于金陵,而一到了晚上,却全然没了生息,家家的灯火都已熄灭,一切似乎都陷入了黑暗,但是暗处也潜藏着更加分明的恩怨,这里每天晚上都有人无故失踪,有时候第二天白天能找到尸体,有的人也就此从世上消失,虽然玉王和衙门的人安排了巡夜,但也只能禁住一些武功不够高的人,江湖,说到底还是一个看拳头大小的地方。 只要你武功够高、手腕够硬或者权势够大,那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个时间清平镇还亮着灯火的也只有两个地方,一处自然是玉王府,另外一处便是绮玉楼。绮玉楼是一座三层花楼,成六角排列,檐角之上各有一只异兽,皆为纯金打造,而楼顶有一金针,其上却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据说是当年自琼洲来的恩客所赠,坊间传言就是皇宫大内之中,也难寻如此大又如此通透的夜明珠,各处摆设更是透着玲珑心思细致之极,门前有一副对联“,上联是“红尘深处忘荣辱”,下联是“浊世独绽第一香”。 虽然这几天镇子里已经是风声鹤唳,但是冒着生死风险来绮玉楼一醉风尘之人还是不少,只是每夜也都有在此输光了家当或者耍无赖被人撵出来的人,他便是一处只在夜晚活动的贪婪怪兽,将无数金银吸进去,而将那些被榨的连骨头渣里都寻不到一枚铜子的人毫不留情的吐出来。 绮玉楼门前来往人之中,有一名翩翩少年,看模样只有十七八岁,生的剑眉星目十分俊朗,他的面色白而不病,一如初夏十分天边一片极淡的白云,而眉眼却似远山描黛,手上拿了一把白纸扇,雪白的扇面上却是什么也没写,看似只是个普通生罢了,但他身上穿了一身天蓝色的衣裳,迎客的老鸨一眼便看出这是京城福寿祥的手艺,福寿祥一年只做十二件衣裳,故而便是京中达官显贵也难寻一件,若哪家公子有上一套,那也是极可炫耀之事,如果说这件衣裳让老鸨注意到他,那他腰上的那块微微泛着紫色的砗磲佩子,便让老鸨的眼睛再也不能从他身上离开了,这都表明他是个想要装低调的富甲公子哥儿,而且以她纵横风月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少年一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雏儿,他不光有钱而且还年轻俊俏,比起那些五大三粗的江湖人士或是满脑肥肠的老男人不知强上多少倍,这种人在这种地方向来抢手的发烫,何况不谐世事的雏儿只要拉住他一次,就再也逃不开这座温柔冢了。 老鸨立刻给旁边的姑娘递了个眼色,自有姑娘迎上了接她刚才正在接的一位客人,而她自己却迎上那位蓝衣公子,鲜红的嘴唇笑的宛如要吃人一般。 “哟,公子是第一次来吧?” 老鸨迎到那位公子身边,亲切的挽住他的胳膊,略显臃肿的胸脯无意间擦过少年身上,这般行为让少年脸红,不自在的拉开了一点距离,老鸨像是发现了甚么好玩的玩具似的,面上虽然不显,但心中已是暗笑这少年果然是雏儿。 少年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塞到老鸨手里,略有些局促地说道:“在下确实头一遭来此处,烦请鸨儿娘多多照顾。” 老鸨听出他虽然刻意掩饰,但的确有几分北京口音,她接过银票,却也只是瞟了一眼,便拿在手中当扇子似的扇风,拿腔作势地说道:“咱们这个地界上,不过是玩乐的地方,哪有什么照顾不照顾,归根结底呀,不过是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罢了。” 少年点点头,脸面上有些不自在,又从怀里摸出几章银票,不容推辞地塞到老鸨手中,讪笑道:“在下理会得,理会得。” “诶哟,公子这可真是太客气了。” 老鸨将银票掂在手中,六张银票皆是五百两一张的,这小孩进个门便肯花三千两银子,果真是头又鲜又嫩的肥羊。 “鸢儿,还愣着干嘛呢?快来接待这位——” 老鸨开口之后,才想起还不知道这公子姓什么,便问道:“不知公子可否赐下贵姓?” “啊,是在下疏忽了,在下免贵姓姜,上羊下女之姜。” “哦,快快快,接接姜公子。” 老鸨招呼了一位身穿红纱的姑娘来招呼姜公子,这姑娘二八年纪,身材高挑,有一种北方人独有的直摔,身上只披着一层红纱,可以看见里面只穿了一件亵衣,其余地方在红纱之下若隐若现,走路的时候长长带起衣摆,露出一截白藕似的小腿,她过来也挽住姜公子的手臂,虽然是跟老鸨同样的动作,但却不知多出多少春情,惹得少年面红耳赤。 鸢儿见他这幅样子,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她的上身几乎贴在少年身上,挽着他走进绮玉楼,一进去之后便是一个硕大的大厅,地上铺着波斯的驼绒地毯,墙上却放着天竺的恒河由灯,大厅之后来往的男主络绎不绝,正中央的位置围满了人,少年掂起脚打量,才看到人群中心有一名少女正翩翩起舞,那少女身段轻盈,柔若无骨,而她脚下踩得并非是什么舞台,却是一朵半尺见方的金色莲花,少女或跃于花瓣之上,或舞于花心之中,似是一位生在莲花上的精灵,有不少人将些宝石、首饰之类的东西扔上莲台,但她却自顾跳舞,连看也不看上一眼。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围在那跳舞的少女身边,一楼之中还有不少赌桌,骰子牌九之类的寻常赌具应有尽有,亦有些双陆、飞花之类文人雅客的玩法,赌桌上的庄家也都是极美的少女或者俊朗的小生,男人们身边往往都陪着一个或者几个如花美女,其中也不乏金发蓝目的西域女子,甚至他还看到有的男人楼着的竟也是俊俏的男子,这里的人形形色色,但都沉醉在自己的快乐之中,对于他们来说,夜色降临才是一天真正的开始。 这位姜公子自然是江迁月易容的,他的钱也是玉王给的,所以他花起来出手阔绰,但是并不心疼。他听说商吾秋死前来过绮玉楼,而清平镇中独有这绮玉楼是玉王鞭长莫及之地,所以他也只能乔装进来打探一番,因为不想引人耳目,所以他也没带九回肠和人南渡两人,不过他知道自己一出玉王府就已被人跟踪,但对方轻功自然不如他好,他三绕两绕就将其绕开了,尽管如此,他一路上还多留了几个心眼,索性没人再跟踪他。 “公子,咱们这一楼您也见了,都是些寻乐的地方,很多贵人都喜欢带着心仪的人儿在这找些乐子,而二楼便是雅间,有些喜欢清静的客人,大多都跟姑娘在二楼独处,奴家的房间就在二楼。” 她眼含秋波的看了“姜公子” 一眼,她虽然没有名说,但二楼自然也是留宿的地方,不过她也不急着让这只小羊羔与她一同上楼,毕竟这夜还长,她不着急。 江迁月本就想来这打探些商吾秋的消息,但他也知道绮玉楼是正是邪现在还不清楚,若是上来就问也许会打草惊蛇,他只能跟这里的姑娘先套近乎,然后再旁敲侧击地询问。 “不知公子是想玩两把呢,还是……” 她的话没有说尽的,但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江迁月自然想在这楼中多看看,多看一分也就多一分找到消息的可能,所以他说道:“还是先玩两把吧。” “既是公子爱玩,那便依公子的。” 人在这里找到的乐子越多,也就越难离开这里,便越会再此撒下金银,这也是她乐见之事,但她却偏偏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可怜。 江迁月也只得给了她两张银票,她才露出笑颜,她带着江迁月去角落的一个小房间中,这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算盘和摊开的账本,有一个男人坐在在桌子后面,鸢儿对他说道:“这位公子想玩两把,你给他换些红豆。” “红豆?什么红豆?” 江迁月也是第一次出入这种地方,所以他也被搞的一头雾水。 鸢儿抿唇一笑,轻声道:“公子第一次来咱们这有所不知,赌桌上若见金银难免落了俗气,所以呀,在咱们这要想玩两把都需先用银票在这换了红豆,一颗红豆便是一千辆银子,在桌上不见真金,人们也就少了几分火气,还有,公子可知红豆是甚么意思?”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江迁月随口接道。 “嗯。” 鸢儿低首轻轻应了声,便没再说话。 江迁月对那男人说道:“既是相思之物,自然要天长地久,便先换九十九颗吧。” 他将一叠厚厚的银票拍在桌上,那人从桌下的抽屉里一个黄花梨的小盒,只从中取出一颗,其余的都给了江迁月。 “这一盒正好是一百颗,小的拿出一颗便够数,您点点。”那人赔笑道。 江迁月自然不会点数,他也只是打开看了一眼,这盒中装满了晶莹的的赤色小豆,这哪里是什么红豆,分明是一颗颗红宝石,虽然并不大,但也十分剔透,这一颗在市面上也要三五百辆银子,绮玉楼却只拿它当作消遣的点数,倒也让江迁月大开眼界。 他揣着红豆又回到大厅之中,正想着随便玩上几把,待气氛热烈好打听商吾秋的事,便听见有人叫他。 “姜公子,一别经年,没想到在这碰上你了啊,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2章 故人逢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说话的人是个胖子,他正挤在一局骰子桌的最里面,这桌上下注的其实并不多,大多数人都在看他下注,赌大小是所有赌局中最简单也是最刺激的玩法,只要骰盅声音一停,不过数息之间,有的人便可能腰缠万贯,有的人便可能一无所有,自古金陵繁华地,金陵城中供达官显贵豪赌的地方自然也有,江迁月小时候便见过金陵的一个富商,一夜之间还有一整条巷子的丝绸生意,上了这骰子的赌桌,第二天早上连碗烂肉面都已吃不起了,后来,街坊们有的说富商悬梁自尽了,也有的说他远走他乡要东山再起,江迁月就不知道事实到底如何了。 他只记得那富商也是一身虚胖的白肉,跟叫他那个胖子有点像,此时这胖子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衣裳,衣襟的扣子已经解开一颗,旁边两名美女不断给他扇着风,他手中还拿着一块白绢不时擦把汗,紧张的人总是容易多汗,等到明天早上,这人恐怕也会在街上乞人给他一碗烂肉面吃。 不过,江迁月此时用的也不是他自己的脸,遇到有人打招呼,他也只能点点头,但并没有说话,毕竟这种情况下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那胖子见他的样子,又冲他招了招手,道:“嘎哈呢?是俺啊,不认识了?!” 他似是看出对方没认出自己,一着急连家乡口音都出来了。 江迁月看他招手的样子与人不同,大拇指的第一指节弯下去,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断指一般,江迁月用手中扇子敲了下自己额头,大步走了过去,道:“原来是兄长,一年没见,你可是又胖了不少,我都快认不出了。” 他与他自然没有一年没见,其实他们前两天还见过,只是那时候他还是一名粗狂的刀客,如今却变成了一名辽东的商人,他那特殊的手势就是江迁月与林牧渊的暗号。 那胖子擦擦额头的汗,道:“不玩了不玩了,今天走背运,你们整吧,俺跟俺兄弟聊会天。” 说着他离开了赌桌,肥胖的身躯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又跟身边的两名女子说道:“你们在二楼开个雅间,就还是我昨日住的那啥“春华”吧!准备一桌酒席,多荤少素,再备上两坛上好的辽东烧酒,去吧。” 他身边的两名姑娘被他支走,心中多少有些不满,这商人虽然不如江迁月的扮相好看,但也毕竟有钱,正准备好好宰上他一刀,却没想到来这么一出,来绮玉楼竟然要跟什么兄弟喝酒,她俩不禁腹诽这兄弟恐怕是那种“兄弟” 吧?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意思,但不管是哪种兄弟,她们也管不着,客人既然吩咐了,她们也只有照做的份,按说在这临近西域的地方要喝辽东的酒如同天方夜谭,但在绮玉楼,只要你开口了,就算想要天上的月亮过油炸酥了吃,他们也会满足你。 “在下恰逢故人,想与他说几句话,姑娘请自便吧。” 江迁月从怀中又掏出一叠银票,这回是连看也没看就给了鸢儿姑娘,虽然眼见到嘴的鸭子飞了,她心中也不高兴,但人家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她若在死跟着就真是不识抬举了,何况这位公子最后出手也阔绰,那一沓银票恐怕也有四五千两,她便施了个内礼又去寻找别的猎物了。 先前的姑娘通知二人客房已安排好了,两人遂上了二楼,只是屋中酒菜还没备好,总有人出出入入,两人嫌烦也不愿在屋中待着,便倚在二楼的扶手往下看,下面的人在绮玉楼明亮的灯火中竟显得有几分扭曲,他们或是在赌桌前一掷千金或是与心仪的姑娘开怀畅饮,或者使劲浑身解数只为今夜能春晓一度,他们都活在自己的梦里,他们竭尽所有献祭给这座光怪陆离的绮玉楼,以期让这美梦长一刻,再长一刻,因为他们知道现实比梦更冷硬,他们不知梦醒的时候自己还是不是自己。 “你看这些人,就像是跟一名吝啬商人交易的乞丐,多可怜。” 江迁月轻声说道。 “你从小就爱多愁善感,世上这样的交易所处处都是,你不是也拼尽全力为了让你爹认可么,他们纵情于声色之中,我们纵情于志向之中,难道我们真的比他们可敬么?” 林牧渊说道。 江迁月想了想他的话,似乎确实有几分道理,父亲的形象又出现在眼前,他却没有再说话。 “要我说你这人就是想得太多,无论是街边要饭的乞丐,还是紫禁城中的皇帝老子,谁还不是至多百年岁月,还不如趁着能享受就多多享受呢,诶,你看那边,那个矮个子的小哥。” 林牧渊指着楼下的一处说。 “小哥,我记得你原来不是喜欢肤白貌美的姑娘么,怎么现在开始好这口了?” 江迁月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是一位刚来的小哥,一身衣服并不华贵,身上也没什么名贵的饰品,只是面目十分清秀俊俏,而且个字不高,若非他有两撇小胡子,江迁月几乎要将他当成女人了。 “屁话,我当然是喜欢漂亮妞儿了,你今天是没喝就醉了么,那就是个漂亮姑娘啊!” 林牧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语气仿佛江迁月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江迁月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下,果然发现他的身高贺骨架有些太过纤细,不像男子,而且他并没有喉结,确实是个女人,而对方好像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竟然也抬头看了他一眼,二人仅仅对视了一刹那,那人却勾起了一抹坏笑,舌尖舔过自己的嘴唇,拇指也擦过小胡子,就连眼神也变得有些异常,江迁月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被调戏了。 “女扮男装来逛窑子,这可真有意思,要不是今天还有活,我非得认识认识她不可,不过这丫头脸上的活也太糙了,比你还糙,怕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林牧渊在江迁月身边小声絮叨着,好像全然没意识到现在的他是个三百斤的中年胖子,人家根本不会看上他,他也自然没有注意到江迁月和那名姑娘之间的“小动作” 。 先前陪林牧渊的那两位姑娘中的一位出来告诉两人酒席已经备好了,两人也就没再管楼下的事,无论是女扮男装还是男扮女装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小插曲罢了。 这屋子分内外两间,中以珠帘帷幔分开,外面是供人饮酒谈天的地方,桌上已摆了一桌酒席,四凉四热六荤两素,还有两个姑娘手中捧着两个银酒壶,虽说辽东人喝酒爱用坛子将酒倒在大碗里喝,但在这地方自然是要精致些的,旁边靠墙还有一条案,琴棋画应有尽有,里面则是寝房,此时在粉色帷幔之后,尚能见一个曼妙的人影,坐在那里弹琵琶,这一道纱曼相隔,比“犹抱琵琶半遮面” 更引人遐想。 “你们下去吧,有事的话会叫你们的。” 这是林牧渊进屋之后的第一句话,两位伺候的姑娘只得将酒壶放在桌上退了出去,只是帷幔后的琵琶声依旧没停。 “你也下去吧。” “是。”帷幔后面的人抱着琵琶站起来,轻身施了一礼,便袅袅婷婷地退出去了,两人均看了她一眼,但竟然没记清她的面貌。 “高手啊……” 林牧渊压低嗓子说道。 江迁月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林牧渊点了点头,既然能安排一个高手进他们的房间,那这绮玉楼的一定还有其余高手,不可不防。 江迁月又比划了几个手势,林牧渊看得懂他是在问这绮玉楼是什么来路,他的背后老板又是谁?不过林牧渊却摇了摇头。 江迁月小的时候曾发了一场急热,那时候江平正好去衙门查案,回来的时候江迁月的耳朵已被烧坏了,虽然及时找郎中开药救了一条命回来,但耳朵却已聋了,江湖上知此事的人,感念江家恩情的不少,故而也来了不少江湖上有名的大夫,但都束手无策,江迁月知自己这辈子怕是要聋了,那时年岁还小,自然每日忧心忡忡,林牧渊见此,便拉着他一起研究出一套手语与他交流,当他们相互熟悉对方的意思之后,林牧渊用手语与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日后若是你真聋了,世上总还有一人能听懂你的话。” 江迁月并没有回话,只是笑了。 幸而三个月后,来了一位藏边的喇嘛,以偏方将他的耳朵治好了,竟是全然无碍,那天两个孩子高兴地又蹦又跳,直在金陵城中玩到深夜才归,一向严肃的江平也罕见的没有责怪他。 此时,他们两个用的便是这套全天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手语。 江迁月又问林牧渊他是什么时候到的,原来他也是昨天晚上到的清平镇,甚至还比江迁月早上几个时辰,不过他知道若是要问打探情报,最好的地方自然是客栈和妓院。用他的话来说“客栈里都是一群臭男人有甚么好玩。” ,所以他就易容成了一个辽东来的参客直接来了绮玉楼,从昨晚开始他就在这从来没离开过。 “那你有什么发现?” 江迁月问道。 “绮玉楼的头牌姑娘在商吾秋死的前一天晚上,突然重病不起,到现在都没能接客。” 林牧渊用手语告诉他。 “不对,玉王发现商吾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白天了,所以他可能是在前一天夜里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名姑娘生病的时间正好跟商吾秋失踪时间吻合,这未免太蹊跷了。” 林牧渊点了点头,道:“嗯,我昨天就觉得这事怪。” “所以你去那位头牌的房间看了?” “自然是去了的,那头牌名叫廖卿,长得确实是美若天仙。” 他还比划了一个曼妙的身段。 江迁月敲了敲桌子提醒他说正事。 林牧渊只好将话题重新拉回到,用手语比划道:“我去的时候,她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副虚弱之像,好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我在她鼻子下用了醒神香,可也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样子,若不是看她生的好看,我便打她几巴掌了,可是除此之外,我也瞧不出什么异常了。” “看来还要再去她房间看看了,她住哪间房间?” 这回林牧渊连笔画都没笔画,只是翻着眼睛向上看了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3章 鬼打墙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推开窗子向外看了一下,他们这边是在绮玉楼正门的侧面,虽然也能看到正门来往的人,但这会儿却没人向上看一样,他回头冲林牧渊点了点头,接着便如同一阵晚风一般,悄无声息的翻上了三楼,晚上的瓦片沾上露水,本就有些湿滑,颗江迁月踩在上面就像是长在上头一般。 他看见廖卿的房间里还亮着灯,便躲在灯影的深处,用口水濡湿了手指,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洞出来像里面看去,屋里虽然亮着灯火,但却并没有人,江迁月扒着房檐向下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林牧渊的视线,林牧渊也向上一跃,江迁月伸手拉了他一把,但手上几乎没有重量,只觉得像是拎了一袋棉花。 林牧渊看上去有两三百斤,但他却如同一只肥硕的大猫,踩在瓦片上只发出了微弱的声响,他亦步亦趋的来到窗户旁边,从怀中掏出一根小木棍,只是轻轻一拨,便打开了窗户,两人推窗而入,踩在床边的案上,又回身将窗户关好,林牧渊像江迁月使了个眼色,他便到门口去守着了,江迁月看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不过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有人进来,他自然也不能像是之前验尸的那般从容。 他拿了一根蜡烛凑近里屋的床上,床上的女人只穿了一身素白的中衣,虽然面色虚弱,但也画了淡淡的妆容,想来是绮玉楼的人不想让她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难看的病态,所以才每日为他施以粉黛,凑近观瞧,廖卿双眸紧,两人几乎呼吸相闻,江迁月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味道,便更加心猿意马,她却并无一点动静,像是在做一场美梦一般,她生的并不妖娆,但却有一种安静的美,这虚弱的病态更惹人怜惜。 虽说他平素验尸的时候,向来不讲究男女之防,但此次他面对的毕竟不是尸体,相反还是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他自然做不出那等宽衣解带之事。 他伸手扒开她的眼睛,还用烛火凑近照了照,想用强光将她刺激醒,但她的瞳孔已然涣散,对火光也并无反应,虽然她的眼球上并无血丝,但眼底微微发黑,再加上瞳孔的异状,应是中毒无疑。 至于中的什么毒,他只能判断此毒毒性不烈,而且并不致命,若是什么致命毒药,她就算现在没死也该有其他症状。不过他能知道的也仅此而已了,毕竟虽说仵作和郎中都需通医理,但他很多手段都是没法用在活人身上的。 他又检查了她的指甲,毕竟廖卿是靠着这身皮肉吃饭的,指甲打理的也很精细,甚至用花汁涂成了淡淡的粉红色,看上去倒是玲珑可爱,不过这些给江迁月看却是对牛弹琴,他却拿着烛火只是对着她的指甲缝猛瞧,如果她是因为碰了什么东西中毒的话,那指甲缝或者头发里最有可能有残余。 果然,江迁月在她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种淡黄色的粉末,这东西在暗处跟人的皮肤颜色很像,若不是他细致,再加上廖卿生的比一般人白上许多,恐怕也难发现。 江迁月拿出一张纸,以银针小心地将那粉末刮到纸上,他又用手将她头发一寸寸扒开仔细看,果然也在头发中发现了同样的粉末。 他又取了一些放在纸上,这东西在纸上颜色便明显的多,他凑近之后,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气,赶忙屏住了呼吸。 这竟然就是廖卿身上那略略发甜的味道。 他起初以为这是廖卿身上胭脂水粉的味道,但此时他却发现这味道竟然来自这异的粉末,也就是说他一进屋就有可能已经吸入这东西了,虽然这东西效果不明,他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但其实他并不如何紧张。毕竟每天都有人按时给廖卿整理妆容,如果这毒只吸入一点,那些给她化妆的人岂不是都着了道?若是那样,恐怕绮玉楼中早有风言风语了。 而且,他爹独创的琉璃功,虽不说百毒不侵,但修炼之后对毒性的抵抗也远高常人,他当下暗运内力在体内运转一圈,便并未觉得不妥,但毕竟毒性未明,而且他也担心他们两个离开楼下的客房会被人发现,故而他向林牧渊打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两人便如先前一般用轻功回到原来的房间中。 林牧渊进到房间之后,先是四处查看一番,发现并无人进来,窗户和门上也无偷窥踪迹,便也放下心来,两人怕在时间上惹人怀疑,故而在房间又真的喝了一会儿酒,他们二人依旧用手语交谈,但这回两人都说的是些琐事,什么儿时各自的糗事或是镇子里最近发生的命案,甚至有人将每晚失踪的人归根为闹鬼,他们哪里知道,世上最阴险凶恶的鬼,都住在人心里。 酒过三巡之后,街上更夫已敲过三更的锣,林牧渊已有了些许醉意,江迁月也知自己该回去了。 “你还要住在这里么?” 江迁月用手语问道。 “这里有好吃好喝,我为何不住在这里?” 林牧渊同样用手语回答道。 江迁月知道他是因为绮玉楼的事还未明晰,所以才要在这里继续查下去,他说道:“那你千万小心,少饮些酒。” 这次林牧渊连话也未说,只是不耐烦的摆摆手,转过身已往里屋走了,看来她不再想跟江迁月再说话,那江迁月也只有选择离开。 江迁月离开绮玉楼的时候,正是绮玉楼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辰,人比他来的时候更多,看来此处若不到日出之时,这一场场纸醉金迷的荒唐不会散场,他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却没找到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许是觉得无聊先回去了,亦有可能此时她正跟某个俊俏的小生在二楼某间客房之内。江迁月也说不清他为何要在意这人,他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了,等自己反应过来之后,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便也趁着酒性离开。 他身后繁华如昼,而自身却走进孤寂的黑暗中。 他离开没多久,便察觉到自己又被跟上了,结合先前之事,他猜测可能是玉王派人暗中保护他的,所以他在路上他们就总跟踪他,但不管是不是这样,可惜,他都不是一个愿意被跟踪的人。他转入一条巷子,本想用轻功甩掉身后之人,但一时之间他竟然听不到那人的脚步声了,甚至连呼吸声都不见了,仿佛他/她如鬼魅一般,就在那一瞬间就消失了。 这种反常的事情,让江迁月更加谨慎,虽然他的耳朵告诉他那人已经走了,但他的心里却告诉他那人还在附近,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没有选择回头,而是继续走进这条巷子,反正白天他和九回肠两人已在镇子里逛了一天,他对镇子的路径已是极为熟悉,从这条巷子穿过去,再拐过两条巷子上了大路,就离王府不远了。 他走过巷子一半的距离,却发现前面不远,竟有烛火飘摇,他眉头一皱,也放慢了脚步,但是走过去发现那里并没有人,只有一根白色的蜡烛在地上放着,微弱的火光却在黑暗的小巷中格外显眼,而他向前望去,前面也有摇曳的烛火,星星点点似乎连成了一条路,前路虽然有些诡异,但后路也存在着未知的危险,江迁月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他也别无选择,只能向前走去,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段白色的蜡烛,这些如同灵堂上点给死人的蜡烛,有的立在墙根有的放在路的岔口,还有的摆在死胡同的尽头,每当有微风吹过,烛火摇晃,仿佛它们发出了无声的笑,只是却从没有一根蜡烛被风吹灭过,除此之外,并无异常之事。 江迁月按着自己的记忆穿过这条小巷之后拐进另外一条巷子,他走到巷子中断又拐了进去,按他的记忆走出这条巷子之后,就是玉王府所在的大街,但当他走到尽的时候却发现是一条死胡同,他以为自己记错了,便又退了回去,但他却发现这回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周围的路越走越陌生。 他想起之前林牧渊与他所说镇子里每晚都有人失踪,有的人就此从世上消失了,有的人第二天天亮之后却能自己回来,那些回来的人都说自己遇到鬼打墙。他们二人当时还笑说,这人恐怕是被仇家追杀,逃的十分狼狈,才以“鬼打墙” 这等子虚乌有之事为自己开脱,但是现在开来,虽然江迁月不信世上有鬼神,但“鬼打墙”之事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他顺着烛火又走了一段,随即发现这些蜡烛每一根都相距十五步左右的距离,相差不过一两步,但毕竟有些差距,而这种细微的差距若非不是仔细留心,却是极难注意到了,反而这些蜡烛的距离差距会潜移默化地影响江迁月的步幅,让他对距离的判断产生失,而且蜡烛形成的大片阴影,将有的没有岔路的地方,照的就像是有岔路,反而将真正的岔路隐藏了起来,江迁月回忆起来,他在第二条小巷中时,就是走错了岔路,才导致后面越走越错,而现在他在这里面转了几转之后,周围的巷子在烛光下显得既熟悉又陌生,他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他自然知道这并非什么“鬼打墙” ,乃是门遁甲之类的术,他虽然对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所了解,但门遁甲这门学问浩如烟海,他顶多也就能分辨出一些皮毛的东西,若要让他利用数术从这门阵中脱身而出,那自然是不可能。但如果他要脱身,也并无他法,只要他用轻功飞的极高,这些巷子的全貌自然尽收眼底,之后他只走房上不入巷中,就如同冠阵不入一般,任这遁甲如何玄妙,自然也困不住他。 只是如今这镇子晚上格外危险,若真以此法,恐怕不知要成多少人眼中的活靶子,他虽然自信自己轻功可以摆脱那些人进入玉王府,但也不愿意冒这个险,相比来说,一个人若是钻心遁甲之术,必定无心他事,那他的武功肯定不十分高明,面对这布阵之人,反而更安全些。 江迁月念及此处,索性便不走了,冲着虚处抱拳,朗声道:“不知哪位朋友在此布下遁甲术,还请现身一见。” 接着,他发现不远处一座矮墙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红色的人影,他一身红袍,肩膀极宽,但却并无头颅。 江迁月绝没听见对方的脚步,更没注意到那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4章 小猴子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明月将缺,两人在月色与烛光中相对而站,那无头人身材极高大,江迁月目测应有九尺三四分,红色的绸子在烛光下更添诡异的反光,他静默地站着,似乎并不打算说话,江迁月也没有轻举妄动,蜡烛偶尔爆花的声音反而成了唯一的夜色中唯一的声音。 江迁月虽然心知对方不可能是鬼,但如果对方是人,那么对方的轻功一定远超于他,虽然江湖上能人异士众多,但他家的琉璃功可以修炼阴阳两部的武学,只是这一点,便足以让傲世江湖了,他又自幼专修轻功,故而在这方面有着绝对的自信,他自认江湖上除了江平以外,就算有轻功好过他的高手,也不可能好到他连脚步声都听不出来,莫非是登顶九层琉璃塔的高人,用的是前武林时代的武功么?这种可能不是没有,至少比对方是鬼更加可靠一些。 这份压抑并不能动摇江迁月的心性,但对方的轻功就像是一只猫在撩拨他的心弦,他的好和斗志每一刻都在增加,他把扇子插进腰间,身上虽然背着仵作办公用的小箱子,但此物就如长在他身上似的,并不如何影响他的动作,终于他身形一动,在地上蹬出“沓” 的一声,这一下虽然并不轻盈隐蔽,但却极快,还未及眨眼,江迁月便已到他的面前,那无头人也没料到江迁月如此之快,仓卒之际只来得及将身子向后倒去,他竟落下墙头在地上滚了几滚,找准时机才脚下一点便又飞身而去。 江迁月却瞧出他的轻功虽然不错,但也远远算不上顶尖高手,他之前没有脚步声一定是又弄了什么门诡计,既然心中知道对方的功夫底细,他心里也踏实了几分,果然精通门遁甲之人,武功都不会太高。 他身子并无停顿,单脚在矮墙上一滑,发出一声鞋底与土墙摩擦的声音,这声音虽然刺耳,但却让他止住身形,接着脚尖一点身形飞掠而去,他又在墙壁或者房檐上不断蹬踏借力,速度更是越来越快。 那无头人虽然轻功不如他好,但显然他对自己这片门遁甲十分熟悉,只得借助地形辗转腾挪,对方见他追的紧,跑到一根蜡烛旁边,将身子往烛影中一转便消失不见了,江迁月随即追上去才发现,那地方原是一个岔口,只是被烛影遮住,看上去便像一段墙罢了,他将身子一扭,一条腿倒挂在身后的房檐上,如同一只蝎子挂住,身子一荡便荡进了小巷之中,又在地上轻轻一踏,双臂展开,便像是一只觅食的雄鹰,秋风抚过他的发丝,如同一位看不见的精灵,他飞的极低,只比巷子两边的墙高上几分,仿佛是融化在风中似的,这样的高度不必担心被远处的人发现,但却又能将周围几条巷子岔口尽收眼底。 无头人虽然灵巧的像只猴子,但他那些障眼法失去了作用,两人在轻功上的差距就显出来了,江迁月便如一只抓兔子的鹰,转瞬便到他的身后,而这时无头人却转身洒出一把石灰粉,江迁月心中早算到对方必有最后的绝手,他本以为会是什么暗器,却没想到对方像个市井无赖一般,他将身子高高翻两个跟斗,便也避过石灰粉,转而陡然而下,这回那人却避无可避,江迁月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猛然一拽,就没想到入手极轻。 原来他手中只有一袭宽大的衣裳,而那人竟从衣服里钻出来跑了,江迁月远远看到那人,身量非但并不高大,反而还很矮小,真像个小猴子似的。 江迁月确实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钻进巷子里找不到了,不过,江迁月发现自己也到巷子的出口,他往前一走,果然已经上了熟悉的街道,不远处还能看到玉王府门口的灯笼,这一晚上经了如此一桩事,江迁月倒觉得比绮玉楼还要有趣。 “喂!” 他没走几步,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头看去,一个人影正坐在巷子边缘的墙头上,两只手撑着墙,两条腿兀自晃悠着,脸上的两撇小胡子显得格外可笑,原来她就是绮玉楼里女扮男装的那人。 “我放你出了我的阵,你就这么走啦?也不知道谢谢我,真没礼貌。” 明明是江迁月不与他计较,反而让她说的仿佛是她故意放江迁月一马似的,江迁月仿佛离着老远便能看见她眼中算计的光芒,这一刻,他相信如果世上真有鬼怪,那眼前的一定是只猴精。 江迁月见她是个小姑娘,又不好与她为难,只好抽出腰间的扇子,颇为无奈的在掌心拍着,他觉得他真的惹上了一个麻烦。 “那你说要怎样谢你啊?” 江迁月问道。 “嘿嘿,我昨夜看到你进李府了,我看这宅子这么大,好吃的一定不少,你若是带我进去吃个十顿八顿的,小爷我就不跟你计较啦!” “还小爷,你当我真看不出你女扮男装?我若是抓你进玉王府,让你吃上十顿八顿的板子又当如何?” 江迁月说着假意往前一动,那小姑娘立即吓得往后一缩,连忙道:“诶诶诶,你既然都看出我是女儿身了,那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跟我这小女子动手嘛?” 她改口倒是快,刚才还一口一个小爷的,转眼间又拿好男不跟女斗将了江迁月一车,倒真让他束手无策。 江迁月用扇子敲掌心的力道更大了:“朋友,你这无耻的功夫倒是比轻功更厉害啊……” “我轻功厉害着呢,刚才那是怕你输了哭鼻子让着你,还有啊,我这阵里藏着十万天兵天将,刚才若是有心杀你,这会你连骨灰都不剩了我告诉你,让你请我吃几顿饭买条命,你站大便宜了。” 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着实让江迁月震惊,但是江迁月也不打算跟她继续纠缠下去,他摆摆手中的扇子,说道:“再见了,朋友” “诶,这就走了?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你身上都中毒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 江迁月停下了脚步。 “什么什么啊?你身上那股味你没闻到嘛,刚才你抓我的时候我就闻到了,难道你以为是小妞身上的脂粉么?你就快死啦!”她晃着腿依旧说道。 “胡说八道。” 江迁月眉头一皱,在自己袖子上闻了一下,却只闻到酒味儿,他虽然知道廖卿身上确实有一股味道,但他从她身上采的药粉都已放在木箱中,绝不会泄味,虽然也可能他在身上沾到一点,但那味道本来就极淡,后来他又与林牧渊喝酒吃饭,就算是有也早被酒味遮了过去。 “你还不信,那东西有一股异的甜味,所以无法下到酒水当中,人中毒之后,身上也会带着它的味道,我问你,你可在绮玉楼喝酒了闻到什么怪味么?” 江迁月又想起廖卿身上的味道,无论如何,看来她这次倒不是胡扯,江迁月依旧狐疑地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毒?” 他把头一扬,骄傲地说道:“那当然,此毒名叫肝肠寸断散,产自西域大漠之中,中原少见,乃是一种鹅黄色药粉,人吸入之后初时还没什么感觉,反而会遍体生香,但是若无解药呀,十二个时辰之后,便会肝肠寸断而死,人死的时候会被痛得面容扭曲,两只眼睛都凸出来,那样子哟,别提多恐怖了!” 江迁月眉头微皱,淡淡的说道:“再给你次机会,你若再不说实话,我可走了啊。” 这毒若真如他所说的那样,那廖卿岂不早死了,不过她说的颜色与味道,皆与江迁月所知一致,故而江迁月更加相信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诶,你若请我去王府吃一顿,我就告诉你。”她看江迁月要走,焦急地说道。 “你先说,我便带你去。” “你若反悔呢?” “我不反悔。” “那不行,空口无凭。” 她眼珠滴溜溜地一转,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江迁月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她还能为了一顿饭,找到自己家中去不成,只好说道:“我姓江,双名迁月,金陵人士。” “那好,你若是不带我去,明天我便去王府门前砸门,就说我怀了你的骨肉,而你这负心汉扔下我不管了,到时看你丢不丢人!” 她似乎为自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而洋洋得意,晃腿的幅度更大了些。 江迁月是没想到这样的话能从一个姑娘家口中说出来,震惊地他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缓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呃,好,就依你,你快说吧。” “这药名为沉梦,确实产自西域,其中加入了曼陀罗花,它味道难消而且并不致命,而且吸入的量如果不多的话,也没有作用,所以西域用的人不多,中原便更为少见,不过你如果吸收足量的沉醉,他就会昏睡下去,而且会做一场你从未经历过的美梦,若无解药相救,那这人便会沉睡十五日,这期间若无人喂饭,人自然也就死了,可如果有人照料,那醒来之后也不过如同大病一场虚弱罢了。” 江迁月虽然依旧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她这话说的症状倒是跟廖卿一模一样,故而他也只能暂时相信她了。 “这药缺点如此明显,便无一点优点吗?”江迁月问道。 “当然有啊,沉梦只有一个优点。” “什么?” “沉梦虽然也可被内功逼出体外,但任你内功再高,最初中毒的两个时辰是拿它甚么用都没有的。” “哦——所以才会对商吾秋用它吗……” 江迁月小声嘀咕道。 “好啦,我都告诉你了,你也该履行你的承诺了,嘿!” 她叫了一声,从墙上跳了下来,走到江迁月地面前,江迁月这才发现她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她仰着头看自己,眼睛里亮闪闪的像是有星辰闪烁,她盯着江迁月看了一会儿,正当江迁月想要避开目光的时候,她却学着江迁月刚才的语气说道: “我姓黄,双名洛洛,昆仑人士,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5章 死而生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知道甩不掉黄洛洛这个小麻烦,但总算知道了廖卿中的是什么毒,他已想好如果玉王问起,他就推说黄洛洛是位故交,以玉王的性子,自然也不会差她一双筷子。黄洛洛说是要去收拾他布门遁甲的用具,江迁月答应在这等她,她担心江迁月不守信誉,还偏要跟江迁月拉钩,江迁月虽然觉得幼稚,但也无奈,与她拉钩做誓。 黄洛洛离开之后,江迁月闲着无聊,也只能在这等她回来,他眼角却瞥见一抹紫色,虽然只是瞟到一眼,但这种名贵绸缎的颜色,他却不会忘记。 他回头看去,街角处果真站着一个人,他所处的位置是玉王府相反的方向,但今夜月色正好,江迁月却也能勉强看清他的模样,他不禁叫出对方的名字:“商吾秋!” 那人一身紫衣,金色的不死鸟刺绣依旧熟悉,头发如江迁月验尸的时候披散着,正是玄幽教少主商吾秋。 商吾秋听到他的声音转身就跑,江迁月心中来不及多想,放下手中的箱子,几个起落便追了上去,商吾秋轻功不如江迁月好,虽然借住清平镇的地形与江迁月周旋,但黄洛洛依靠自家的门遁甲还在轻功中落了下风,更何况是商吾秋。 商吾秋仅仅转过一条小巷,便来到镇中一块平坦的地方,这地方中央搭了一个戏台,原是镇上唱社戏之地,只是如今深更半夜,自然不会有人唱戏,倒留出好大一块空地,这空旷的地方,更加不利于商吾秋,江迁月如一只鸿雁乘风而至,便是落到商吾秋面前丈远之地,他知道如果是商吾秋的话,那只能说明之前自己检查的那具尸体不是商吾秋,如果眼前这个商吾秋是人易容而来的,那他一定是要引江迁月离开王府范围,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十分危险,所以江迁月没有离的太近,他自信在这个距离上,只要他时时留心,即便是唐门的暗器他也能躲得开。 “你是谁?” 江迁月问道。 “商吾秋。” 他回答。 “不可能,我亲自检查过尸体,商吾秋早已死了,你到底是谁,为何引我过来?” 江迁月又问道。 “多嘴。” 商吾秋虽然年纪轻轻,但语气自带一种威严,这是久居上位之人才有的,这次他没有再说话,而是跨出一步,直接拍手,他的手掌离江迁月还有半丈远,猎猎的掌风已经压的江迁月几乎喘不过气来了,他用的功夫如那对黑白无常如出一辙,都是玄幽教的路数,只是他这随手一掌,便比那对无常的并济之招不遑多让了。 江迁月虽然吃惊,但身子已是斜斜掠了出去,这一掌连他的衣角都没抓到,他心中已然断定,眼前的这个商吾秋必定是玄幽教的人假扮的。 “嗯?”商吾秋似乎对江迁月能躲过他一掌微微感到惊讶,但他一掌只要让他让开路,自己的目的便也算达到了,他不愿管江迁月的死活只是往旁边的一条巷子中拐去。 江迁月心知,如果对方是故意引诱自己,那不跟对方走就是最好的办法,所以他见商吾秋要走,便像是一朵风中飘舞的柳絮一般,转瞬又飘了回来,这回他却直接站在商吾秋的面前,两人近乎胸膛贴着胸膛,江迁月身量虽然不矮,商吾秋本有西域血脉,人生的极为高大,反而江迁月比他矮上半头。 “找死。” 这两个字像是从商吾秋胸膛中发出似的,他抬手一扬,便是一个巴掌往江迁月脸上扇去,虽然看上去只是平常的一个巴掌,但其中已蕴上内力,若是寻常人挨上一下,怕是半边牙都要没了。江迁月将身子一偏,脚下跨出一步,人已来到商吾秋的侧面,他伸手便向商吾秋耳根下面抚去,他虽然没有林牧渊那么好的眼力,但若是带了人皮面具,那这地方必定会露出破绽。 商吾秋却是想也没想,又从腰间打出一拳,这拳劲刚猛霸道,江迁月竟也说不出是什么功夫,甚至他连这功夫是阴部阳部都瞧不出来,他心中暗惊,身子一弓人像是被拳劲打出去似的,但其实他只是贴着拳劲后撤了小半杯,脚下步伐灵动,竟已绕道对方身后,又伸手想要拿下他的人皮面具。 “我倒要看看你是谁。”江迁月口中说道。 江迁月的功夫自然伤不到商吾秋,但在商吾秋看来他就像一只夏夜的蚊子,在耳边绕来绕去惹人心恼,商吾秋墨发飞扬,回身又是直攻直令的一掌,只是江迁月对其手段熟悉之后,这下躲得更是轻灵,只将身子微微一偏,便已让过他的掌力,江迁月便听身后“喀啦”一声响,商吾秋竟将五六丈开外的一个油布棚子打塌了,这份掌力,别说是在商吾秋这个年纪的人了,即便是些四五十岁的内家好手之中,也当站一席之地。 只是江迁月依旧看不出对方的武功路数,但他转瞬之间便已想明白,这是因为对方怕用出自己的功夫江迁月便看出他的身份,虽然故意不用招式,只想凭借深厚的内力取胜,原本这种想法没错,但奈何江迁月的轻功已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又岂是单凭内力能取胜的? 江迁月当下也不再说话,只是绕着对方游走开来,他身法时而轻灵如谪仙下凡,时而又诡异难明,各门各派的轻功在他身上使出来,相互之间的转换却并无丝毫滞涩之感,他无论是进退腾挪,都在商吾秋身周一步之内,这个距离贴身贴面拳脚不好施展,想用让功夫发挥出如常的威力,势必要耗费更多的内力。 商吾秋被江迁月团团围住,他自己出手也是迄今纵横,幸而此地空旷,但尽管如此,墙壁上也被留下几个极深的掌印,只是盏茶功夫,两人之间已斗了一百多个往来,但真正的交手竟连一次都没有,江迁月自然奈何不了商吾秋,但商吾秋也奈何不住江迁月。 这一下,江迁月又至商吾秋的面前,他却有意的微微一顿竟好似等商吾秋出手似的,商吾秋双掌从两边猛然合拢,便要用极强的内力将江迁月的大脑震碎,这本是街头泼皮打架才用的下乘招式,但江迁月似也知道对方死也不肯显露功夫。 自两人相斗以来,他用的功夫不是这些街头的招式,便是太祖长拳、八段锦一类武林中人人尽会的功夫,只是凭着内力深厚,这些极为平常的武功在他手中用出来,才能威力非凡,若是换个人来没有江迁月那样上乘百变的轻功,便是招式精妙过他恐怕早已死上一百回了,这便是一力降十会的道理。 江迁月越打越能摸清对手的极限所在,他此时心态倒是轻松很多,只见他一矮身,便像一条泥鳅似的钻进商吾秋的怀中,他手再次像商吾秋的脸上摸去,江迁月已听到对方双手在自己身后交击的声音,他要卸力变招势必需要一点时间,这时间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对江迁月来说已经够了,他已经露出了期待的笑容:对方拼了命的隐藏自己的身份,但这下终究还是避无可避。 商吾秋也知这一下自己无法再变招,只是将头向上一仰,同时后退一步,让江迁月再次抓空,江迁月见其避开,心有不甘,回手之时却是将其衣领扯开,他似是看到什么不可置信之事,双目圆睁,一时竟然呆愣。 “不可……” 商吾秋却是不管那么多,又是一拳向江迁月胸口轰来,江迁月心中震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慢了,仓卒之际虽然脚下一点身形后掠而去,但心口还是被商吾秋的拳劲擦上一点,他只觉胸中血气翻腾,面上一阵发热。 “呕!” 他竟吐出一口鲜血,但他似是顾及不到身上的疼痛,满脑子都是刚才眼中的景象,他看到商吾秋胸口有三道剑伤,皆为快剑所伤,这伤口他自然认得,但它们明明应该在一具尸体上,即便有人想要假冒商吾秋,也总不会连他身上的伤都要伪造,莫非眼前之人真的是…… 江迁月从小到大跟江平做这一行,心中唯有对死者的敬畏,却从不相信鬼神之事,世上若真有鬼,还要仵作捕快做甚,命案发生之后,只要请个老道神婆,将死者魂魄招到公堂之上,凶手何人如何犯案,岂不是瞬间既明?但尽管如此,他看见商吾秋胸前的伤口之时,心中也有了几分犹豫。 商吾秋见终于将这烦人的蚊子打退,心中竟更愤懑,但他却冷哼一声,不愿取江迁月性命,只往旁边小巷走去。 “何人在此行凶!” 只听一声厉喝,便见六名手持长剑的白衣人 飞身而至 ,其中一人认识江迁月,叫了声“江公子”便过来扶住他,另外五人却是片刻不停,五把明晃晃的长剑,当空便要刺到商吾秋身上,商吾秋被江迁月戏弄许久,心中本就有怨气,这次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便是含怒一掌,他掌力滔滔不绝,那五人的剑锋停在商吾秋掌前四寸之地,竟难再进一寸。 这几人都是玉王府之人,虽不在玉王词之列,但也绝非寻常庸手,此时五人联手之招,竟被商吾秋一掌隔空拦下,几人对视一眼,一言未发,均是再催内力,想要破局而出,而商吾秋自然感受到手上的变化,他与人交手经验不多,但每一次都是一力降十会,与人比拼内力他自然不惧,只是可笑这几人不自量力。 商吾秋眼睛微眯,又向前走了一步,五人的剑竟被逼弯,他见这五人依旧不退,掌力再次汹涌而出,同时又进一步掌力比方才更是雄浑。 五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刹那之间五声脆响连成一声,五把长剑折成十段,五名玉王府的剑客也已倒地,商吾秋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众人,鼻间发出一声冷哼,便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巷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6章 初交手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知事诡异,这人无论是不是商吾秋身上都一定与这案子有关系,他在人搀扶之下挣扎着起身,但内力被商吾秋的拳力滞住,竟是无法提起,他只得开口。 “追!” 扶着江迁月那人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根爆竹,用火折子点了,“咻”地一道火光蹿上夜空,在夜空中爆出一副玉龙衔笔的图案,这烟花在夜色中极为明显,无论身处镇中何地,便都能看清,不一会便有同样的烟花回应。 “兄弟们已经赶来了,必不会让那人逃走,江公子,我们还是回去吧,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您现在这样,即便追上也没用啊。” 那人劝慰道。 江迁月点点头,那人的内力之深他方才已见,其余五人联手也只有一招落败的下场,只此身旁之人去了也无非是送死,若是自己没有受伤,倒可追上与之缠斗,只是眼下这种情况,除了等其余高手来也别无他法了。 那五人看似严重,但其实被没有直接承受商吾秋的内力,商吾秋只是把摔到地上了而已,这点伤痛对习武之人自然不算什么,不过武器对武林人士意义都很重要,当场被人将剑折断,心痛倒是多过身体上的痛苦,他们要在此地等同伴过来,将那人缉拿雪耻,便只有一人送江迁月回去。 之前那人搀扶着江迁月往玉王府走,走到他来的那条街上,却看到黄洛洛正一个人坐在他的箱子上,箱子里的东西撒了一地,但她人却没走。她以为江迁月将她骗走便独自跑了,虽然不知道他的箱子为什么没有拿走,但她哪里管那么多,只是将里面的东西乱扔一气出气。 江迁月看到她坐在巷子上生闷气,全然没注意到他的到来,他到黄洛洛身边却也并不说话,只是蹲下身来捡地上的工具和药瓶,还有那张叠了沉梦的纸没撒,黄洛洛看到江迁月竟然去而复还,不由说道:“死骗子,你去哪了?” “刚刚看到一位很重要的人,所以就追他去了,没有等你回来,对不起。”江迁月一边说着,一边将地上的东西收拢一堆,整齐地放好。 黄洛洛看到他嘴角沾有血迹,衣襟上也有几点未干的鲜血,问道:“你受伤了?” 江迁月点点头,道:“嗯,一点小伤,不碍事。” 黄洛洛从袖口中摸出一个白玉小瓶,从中倒出一枚药丸,道:“诺,赶紧吃了,你若是死了,就没人带我去王府吃好吃的了。” 江迁月也当即服下,虽不知是什么药,但这丹药一入口,便化成一口药汁,顺着喉咙留下,药液入腹,江迁月只觉丹田之中升起一团暖气。 黄洛洛见他服下才说道:“你引着药力顺着足厥阴肝经走,肝气一发能助药性,自然伤势便无碍了。” 江迁月点点头,便也不再说话,只是盘坐在地,按她所说的默运内力,只是盏茶功夫,他果然觉得内股热气至肝脏之后,便散发到四肢百骸,如同洗热水澡一般舒服。 黄洛洛见他疗伤,便替他收拾地上的杂物,她瞪了玉王府那人一眼,道:“愣着干嘛,帮忙啊。” “哦,哦!”那人猜想黄洛洛应是江迁月的朋友,虽然未听闻江公子在清平镇还有这么位朋友,但江家在江湖上向来人缘极好,有几个朋友也没甚么可新的,他连忙帮黄洛洛一起收拾地上的杂物。 江迁月的箱子里暗格无数,又分三层,黄洛洛扔东西时只为出气,自然不会注意到什么东西应该放在哪,这会往里放的时候倒也为难,她试了几次,好似都不太对,只是胡乱将东西塞进去了事,盖盖子的时候有一个瓶子顶着盖子,总差那么半寸盖不上去,她索性两手按着箱盖用力一蹦,才勉强将盖子盖上,又将锁扣扣好。 黄洛洛满意地拍拍手,说道:“大功告成!” 玉王府的那人明明听到了“咔嚓” 地一声,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看见黄洛洛的眼神,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此时,江迁月也将药力化开,之后只要让药力自行滋养身体即可了。 江迁月将箱子挎在身上,笑着说道:“你这是什么药?还挺好用的。” “那当然,这昆山丹可是我师父的宝贝,取昆仑山下二十六种相生之物炼成一丹,能辅五脏,除内伤,有生生不息之用呢。”黄洛洛说起自家师门,还是蛮骄傲的。 “原来你是坎离生老前辈门下。” 江迁月笑道。 坎离生二三十年前曾经在中原武林活跃,不过他引以为傲并非武功,而是门遁甲之术。他的武功顶多只能算作二流,不过他随地布阵,即便一流高手遇到也难讨好处,江湖上之人都知,若想胜坎离生最好连说话的机会都不要给他,直接以最强最快的招式将其置于败地,只因门遁甲精研的是门数术,更是人心之变,故而若是让他开口说话,他便已是开始布阵了,若是走进他的“局”中,恐怕十分本事便只剩三分了。 此人虽然不擅武功,但毕竟当年在江湖上有一号的,而且也算是跟江平同时成名之人,虽然二十五年前隐居避世,中原武林中小辈多有不知,但江家总归是知道他的,只是江迁月也没想到坎离生隐居在昆仑山,而且还收了个这么古灵精怪的徒弟。 “啧,你怎么也知道那老头儿,难道他很有名吗?” 黄洛洛听到他的话问道。 “前辈当年自是有名的,门遁甲之术,在江湖上一时无两。”江迁月则是诚恳地说道。 “切,那么有名还不是被我给困住了……” 黄洛洛小声嘀咕道。 “什么?” “诶呀,没什么啦,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快走啦,我都饿死了。” 黄洛洛拽起江迁月往玉王府走,再也不提刚才说的话。 江迁月等人回到玉王府时,江迁月走时便说今夜必归,昨天玉王也已说今日要宴请江迁月,故而早备下宴席,待江迁月归来同用并未睡下。 这次江迁月和黄洛洛被安排在王府的正堂,这正堂一屋的黄花梨家具,更显尊贵儒雅,玉王未到,先来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先生,这老人自称陈仁,原本是宫中的御医,清平镇地处边疆,风沙又重,皇上担心玉王身体,才将陈先生赐给玉王。陈仁平日里他只给玉王和他的亲眷瞧病,旁人还轮不上他来看,不过,他满目带笑,看来倒是个好说话的。 他为江迁月摆了脉,他沉思片刻,道:“江公子本是伤了心脉,但体内自有一股绵长的药力滋润经脉,想来是已服过玄门妙方了吧?” 江迁月方知黄洛洛的药果然不同凡响,但也点头笑道:“之前这位朋友为在下服过药了。” “老头儿,我的药厉害吧?” 黄洛洛却一副炫耀的神情说道。 陈仁笑呵呵点头,应道:“厉害,厉害,小公子这药让老朽开了眼界了。” 他低头写了一张方子,直接交给了王府的下人,道:“小公子的灵丹妙药已将江公子内伤治的差不多了,老朽便开一张固本培元的方子,只作锦上添花。” 江迁月道:“有劳先生了。” “贤侄,听说你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 玉王人未到,声先至。 他今日一身白炮,倒衬得他飘飘欲仙。 “我看到了商吾秋。” 江迁月看着玉王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什么?不可能。” 玉王的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江迁月还是从他眼中看出一点惊讶,不过这惊讶转瞬即逝,他问道:“会不会是有人易容成商吾秋故布疑阵,对了,商渊今日已到清平镇了,我也是今日晚间才接到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此人行事老辣,而且素来无所顾忌,这两日你还是小心些好。” 江迁月思衬道:“原来商老前辈已到了么,那倒是有可能是玄幽教某些人按捺不住,我见的那个商吾秋,虽然故意不使自己看家功夫,但从内功来看,倒是有些像玄幽教的路数,莫非这是玄幽教的内鬼?” 玉王一撩下摆坐下,笑道:“若真是那样还好了,那便是他们玄幽教的家事,商渊即便再蛮横,也怪不得别人。江贤侄若是无事,您就歇着吧。” 玉王的话虽然客气,但陈仁却不敢无礼,他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玉王看到黄洛洛,问道:“这位瞧着面生,不知是谁?” 江迁月道:“这位名叫黄洛洛,是我的一位朋友,专擅门遁甲,这次是来帮忙的。” “什么帮忙的,说好的你带我来吃东西的呢?” 黄洛洛似是怕江迁月反悔,赶紧说道。 “哈哈,贤侄的朋友果然有趣,来人,为黄少侠安排宴席。” 玉王自然能看出黄洛洛女扮男装,他不说破只是为了给她留点面子罢了,玉王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去安排。 “贤侄也一起吧?你自来到清平镇,还没好好休息,于情于理我都该尽地主之谊,否则日后怕是要你爹说我小气。” 江迁月摇摇头,道:“我还想再去看看商吾秋的尸体。” “这有何可看的?他的尸身是贤侄亲自验的,还能有错?必定是有人假扮他,莫非他还能活了不成?” 玉王问道。 “我自是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可是不看看总不放心。” 玉王见他说的坚持,只得说道:“好吧,我陪你一起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7章 二进宫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玉王再一次打开密室的通道,两人拿着火烛沿阶而下,密室还是那间密室。长明灯如豆摇曳,寒冰床氤氲自成,只是床上那个桀骜的男子已经不翼而飞。 “这怎么可能?” 一向淡定的玉王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快速走下台阶,连手中的烛火都晃个不停,将墙上的影子扭曲的狰狞。 反倒是江迁月此时相对平静一些,他心中早已进行过类似的猜测,虽说他也觉得这事不可能,但总归没有玉王表现的那么明显。 “也许是有人盗尸?” 江迁月提出一个相对可能的猜想。 玉王却摇摇头,道:“不可能,我李府上下三百六十六人,就连下人厨子都会些粗浅的功夫,更不必说玉王词大多都在王府之中,何况这密室虽然众人皆知,开法却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即便是商渊亲临,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王府偷走一具尸体。” 江迁月没说话,却是举着火烛,他趴在地上在一寸寸找着什么,那模样倒是像一条大狗,他在玉床周围找的格外仔细,双目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一点点摸索过去,仿佛真相藏在砖缝里似的。江平验尸和看现场的过程向来不让人围观,所以玉王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不敢出声打扰江迁月,只得举着火烛走过去,想要为他照明,没想到江迁月却伸出一只手阻住了他。 “王爷,别过来,站在那就好。” 玉王刚抬起一只脚,听了他的话是落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将一只脚悬在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收了回来,道:“贤侄可发现了什么?” “嗯,刚刚看到。” 江迁月趴在地上,快速地回了玉王一句,转而往玉王的方向爬过来,这情景难免让玉王有些尴尬,他只好将挪到一边,为江迁月照亮,江迁月一路趴倒密室台阶的地方,又蹲着往上照了两阶才停了下来,他坐在台阶上,一只手拿着捉获,一只手撑着下巴,陷入沉思之中。 玉王不禁问道:“贤侄,究竟发现了什么?” 江迁月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才犹豫的说道:“王爷,你相信世上有鬼么?” 玉王被他说的微微一愣,才摇了摇头道:“世间虽不缺甚么乡野怪谈,但大多数都是以讹传讹,偶尔确有其事,也不过是世上的人异事被人误传而已,乾坤之内,人巧技者多,鬼怪之事,但却从未见过。” “我也不信。” 江迁月说了一句,似乎想要再说什么,但却皱着眉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贤侄有甚么话,尽管说便是,此地绝无六耳,无论贤侄说什么,我也绝不会外传。” “王爷的信义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我刚才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之事,却不知如何说,怕说了王爷非但不信,在下还会自砸牌匾。” “我与你爹乃是多年故交,他既然派你来,自然对你是十足的信任,我又岂会不信你?” 玉王说道。 “果然还是看我爹的面上啊……” 江迁月这话说的声音极低,玉王也是没听到他说什么,他提高了些音量,道:“若我说是商吾秋自己走出去的,王爷也信吗?” 玉王听了江迁月的话,并没有第一时间肯定或者否定,而是皱着眉头,看了看那空无一人的寒冰床,又看了看江迁月的眼睛,他没有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玩笑的样子,反而有一种很渴望被认同的目光在眼神中。 “你是说他会一种极为高明的龟息功夫,龟息了几日,今日又自己跑了,而你方才遇到的就是商吾秋本人?”玉王到底不是庸辈,他很快就猜到了一种合情合理的推论。 “不可能。” 江迁月本对自己的仵作手段十分自信,可是转念一想,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不可能呢?说不定玄幽教搜寻到了前武林时代的秘籍,亦或是商渊惊才艳艳,自己研究出了一种江湖上从未有过的龟息功夫呢?如果是这样的,那莫说是他,就算是他爹来了也有可能失手。 “也,可能吧……” 江迁月心中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除此以外他也想不到其他可能。 “贤侄刚才到底发现了什么?这话如何说的如此没来由?” 江迁月虽然一直以来都略显内向,但他在仵作行上的自信玉王看得出来,即便他不如老友江平,但也绝不会差太多,何况江平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靠谱,如同他所说的,如果江平不是对自己儿子十分自信,他也绝不会只派江迁月一个人来。 既然如此,那这少年刚才是发生了什么,让他眸子里自信的光芒几乎熄灭,变的黯淡无光。 “商吾秋死时所在的那间屋子,我去了。” 江迁月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玉王点点头,道:“我知道。” 江迁月又接着说道:“那里的土虽然不算特殊,但商吾秋在那里有过一番恶战,血迹几乎铺在地上一层,他的鞋底自然也沾了一些血迹,时间久了,血迹会变成暗黑色,在这样漆黑的房间里不容易发现,需要离的很近才可以看到,我发现的就是这样的脚印,第一个就在寒冰床边上。” 玉王听了他的话,第一反应就是举着烛火跑到江迁月所说的位置,他蹲下来之后,举着烛火凑近看,果然在地板上发现两个轮廓,那脚印很浅,颜色只比地砖深一点,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刚醒,坐在床边往起站,留下的两个脚印,玉王蹲着也看的很勉强,他是经过江迁月提醒位置才来找,自然比江迁月刚才容易许多,玉王现在知道方才江迁月为什么要趴着找才找得到。 “下一个脚印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是右脚。” 玉王听了他的话,往前走去,果然又发现一个如江迁月所说的脚印,只是颜色更浅了一点。 “脚底上的血过了这么多天,早已干涸了,只是借着鞋上的泥土才会留下一点痕迹,但也肯定是一个比一个浅,直到台阶这里,便彻底不见了,应是鞋底的血土少的已经留不下脚印了。” 江迁月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这样平静的语气也掩盖不了这事情的诡异。 江迁月既已这么说了,玉王也不必费力的一个一个去找,他问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冒充商吾秋呢?” “王爷方才也说,绝无可能有人带着一具尸体离开王府,更何况我之前为商吾秋验尸之时,已量过他身上的脚长、手长、臂长等物,具写在尸格之上。” 玉王回忆起来,尸格上似乎确有这些东西,只是当时他认为这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事,便只着重看了他身上的命伤和尸体上的种种异常。 江迁月道:“而且,我也记得商吾秋的鞋纹,他的衣物与鞋具是西域之物配中原款式,鞋纹与中原有略微差别,若是有人假冒他连鞋纹这种细节都能注意到,那他便不可能留下鞋印。何况普天之下,能将这事伪造的如此真实,而且还能带着尸体自由出入王府,恐怕不是见鬼,就是我爹武功恢复了。” 玉王听江迁月如此说,也只能点点头,道:“确实如此,难道真是商吾秋自己走出去的?” “我也知这事匪夷所思,所以心中亦不敢下定论,方才若不是王爷急问,我也不打算说。” 江迁月说道。 “若真如此,那你路上碰到的那个就是真的商吾秋,那商吾秋轻功如何?”玉王突然问道。 江迁月道:“并不如何高明。” “是了,如果他轻功不好,即便他可以离开这间密室,又是如何从府中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去呢?他紫衣本就耀眼,自出此事以来,我府中无一日放松警惕,即便下人们拦不住商吾秋,也总不该没人发现他。” 江迁月方才就觉得哪里不对,如今玉王一说他才察觉出来,方才他与商吾秋交手,对方一心想走,故而不太可能连轻功都忍得住,他的轻功并不好又是如何从王府中逃出的呢?而且无论是江迁月自己与他交手的经历还是看到他死前杀的那些人,都不难推断出商吾秋不是一个畏惧杀戮之人,相反,若是麻烦在眼前,他很可能选择倚靠武力解决,那他又如何会在王府中采取潜匿的方法呢?即便怕招惹玉王词被人围剿,他出手杀掉几个下人总不会是难事。 本来他已经在心中承认是他验尸出了失误,才导致商吾秋利用龟息法潜逃,可如今看来这事中的矛盾甚多,他更是摸不到头脑了,江迁月保持着一个姿势,想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直到烛火渐弱,才从纷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他看到玉王举着烛火一直在等他,心中也觉得有些抱歉。 江迁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骨骼一阵爆响,然后才说道:“让王爷久候了。” “无妨,只是贤侄又想到什么吗?” 玉王问道。 江迁月摇摇头,道:“一时还想不出头绪,容我回去再想想,烦请王爷查查府中人数可全,莫要遭了商吾秋的毒手,至于晚宴,恐怕又要拂了王爷美意了。” 玉王点点头,道:“无妨,生此变故,即便是我如今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8章 鬼帝临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回去之后也并没有睡着。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关于商吾秋的事情,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终是无用,最后索性披上一件衣裳,坐在窗边专心想着此事,远处有灯火摇曳,隐约还能听到丝竹之声,想来是玉王和黄洛洛他们的宴席已经开始了。同样被此事所困扰,他至少还可以在心中烦闷之时,回房间独自沉思,而玉王虽然贵为皇亲国戚,此时却也逃脱不开应酬,江湖上都说他是逍遥王爷,可是他还不是为了商吾秋这事头疼,此时已近四更,他还要带着繁重的心思与人赔笑宴饮,这世间谁不是被杂事所累,个个都想做逍遥神仙,可是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呢? 江迁月将这些杂乱心思抛之脑后,他又拿出一张纸,在最中间工工整整地写上“商吾秋”三个字,将出了这事以来发生的事一桩桩都写在纸上,从二无常假扮千秋岁兄妹两人开始,每一件都不落下,又标注出每件事情之间的疑点和联系,将已解决的疑点旁边画一条圆圈,没解决的疑问则在下面画一条横线,结果事与事之间的联系错综复杂,而所有疑点都指向商吾秋的名字,反而最后纸上的涂画越来越乱,同样乱的还有江迁月的脑子。 他沉浸在这些事情当中不可解脱,矛盾越多也就越烦躁,他未觉得过了多久,更竟已日出东方了。 江迁月无心睡觉,正好有人打来了洗脸的水,他屏退下人将头扎尽脸盆之中,王府用的水尽是井水,早晨正是凛冽的时候,冰凉的水刺激之下,便连头痛也有所缓解,不消片刻便已清醒了。他草草吃了口东西,向人询问起黄洛洛,原来昨日她吃到天亮才散,如今刚刚睡下,江迁月估计玉王也才睡下。 出了昨天那样的事,九回肠两人即便是在王府之中,也对江迁月寸步不离,甚至江迁月上茅厕,兄弟两人也要一左一右守在门口,尤其是人南渡,他总觉得如果昨天他跟江迁月一起去绮玉楼,那么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三人吃完早饭,江迁月自是宽慰人南渡几句,不过他心中想的却是,若以后这两兄弟真的对自己半步不离,那恐怕要再见林牧渊就有些麻烦了。 三人走到庭院当中,便见几人拿着各自的武器匆匆往门口走,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江迁月正巧看到行色匆匆的千春词和千秋岁兄妹,他便叫住千春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都往门口去。” “玄幽教打上门来了,你快在屋中待着,玉王府还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千春词说完便急匆匆的跑了,江迁月都没机会再问上一句 ,到底还是千秋岁稳重,他停下脚步说道:“玄幽教的西方鬼帝带着秦广王、轮转王和卞城王一大早就上门了,说是要请江公子走一趟,师妹说得对,江公子还是不要出来地好。” 千秋岁说完就跟着千春词一起走了。 “什么?玄幽教真是欺人太甚,当咱们王府是什么地方,小爷我管他这个帝那个王的,准把他的满地乱滚!” 人南渡提着剑就要跟他们一起去,却被九回肠拉了回来:“保护江公子要紧,你难道还想江公子受伤吗?” 人南渡听了这话,便渴望地看着江迁月。 “玄幽教来了一帝三王,好大的排场啊。” 江迁月倒是轻松,他昨天听玉王说商渊已到清平镇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了,只是他没想到商渊一出手就这么狠,不过想想也是,到玉王府要人,不狠点也要不出来,江迁月微笑道:“不如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吧?” “江公子,此事还需慎重啊,至少也要先禀报王爷再说。”九回肠道。 “无妨,我来清平镇以来,也没少麻烦王爷了,何况我也有些问题要问商老爷子呢。” 此时人南渡也冷静下来,他虽然想去但也知道孰轻孰重,故而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江公子你再想想?” 江迁月摆摆手,更是不再说话,只是往门口走去,人南渡两人无奈也只能跟着一起去了。 江迁月来到王府门口的时候,这里已是有不少人了,大多数都是玉王词之人,甚而一些下人也远远地看着热闹,一对男女站在门口与门外的人对质,男人身穿青衣儒袍,掌中一支判官笔滴溜溜地转着,那女人二十三四岁年纪,穿了一身淡蓝色衣裳,手中却是一对吴钩,倒似是一对璧人。 “那两位便是有‘铁画银钩’之称的清平乐和如梦令夫妇吧?” 江迁月问道。 “诶,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人南渡说道:“如今在王府的玉王词中,只有他们俩资历高武功又好,其余人都要差一些。” 江迁月点点头,他与人南渡两人分开人群来到门口,清平乐二人见到江迁月来人,均是将门口封住,不让外面的人有可趁之机,如梦令杏眼圆睁,瞪了人南渡一眼。 人南渡被她一瞪,便低下了头,看来如梦令确实颇有威信,人南渡悄悄指了指江迁月,喃喃道:“是江公子自己要来的,我们也拦不住。” “江公子既然出来了,你们何必再拦着。” 外面的一个人说道,她的声音并不难听,只是带着一种怪异的口音。 “两位,就让江某自己来吧。” 清平乐见江迁月自己也这么说,便也只得让开,如梦令见夫君不再坚持,也往旁边让了一步,江迁月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清平乐低声说道:“小心。” 江迁月点点头,玉王府门口此时停着一台小轿,旁边有四名轿夫,而轿子前面有四人站成两排,三男一女,当先那个女人比江迁月还要高出一头,皮肤如同牛乳一般白皙,却是个高鼻蓝目的西域女子,只见她身披紫色薄纱,头上带满银饰,手上亦有一对银镯子,她的衣物本能遮体,却偏偏在胸下系起,露出如蛇般的腰肢,圆润的肚脐上还镶了一颗异的紫宝石。 “早就听闻西方鬼帝是一位绝色的波斯女子,只是今日见了才知道什么叫百闻不如一见。” 江迁月冲那名西域女子拱了拱手,那人也如中原人一般抱拳,笑道:“我也听闻江家熟知武林之中的大事小情,今日一见倒也当得上久仰二字。” “哪里?像舞乐天这般有特点的人,美名早已传遍中原武林,又岂是我江家独知的?”西方鬼帝自加入玄幽教以来便以舞乐天为名,她的真名就连玄幽教内部都鲜有人知,虽然江迁月知道她的真名,但却不打算再此说破她的秘密。 两人几句话之间,便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化解为无,舞乐天虽然不会被马屁影响心情,但又有谁不愿意听赞扬呢? “其他不说,江少侠倒是比玉王府这些满嘴仁义的家伙会说话嘛。” 舞乐天笑着说道:“今日我们所来并非为了他事,只是教主想要请少侠一叙,还请少侠跟我们走一趟吧。” 江迁月道:“若是我不去,是不是就要用别的方法‘请’了呢?” 舞乐天的笑确实有种独特的吸引力,她会让男人觉得这种女人是危险的,但危险有时也意味着别样的刺激,此时她就露出了这种笑:“少侠说的是哪里话,不过我们也不过是手底下做事的,少侠必定不会让咱们为难。” 江迁月情不自禁用食指在鼻子下面轻揉了一下,这种明明可以强势,但却偏偏又会在合适的机会做小的女人实在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一种人,如果说美丽是一种武器,那她无疑很擅长使用这种武器,更何况她又会利用男人的心理,这种女人就算是丝毫武功不会,也足够让很多人麻烦,可江迁月偏偏知道,在玄幽教中武功能超过舞乐天的人也不会多过单掌之数。 “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我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江迁月说着便走出玉王府的门口。 “江公子……” 人南渡叫道。 江迁月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少年是个赤子之心,虽然接触不多但却能感受到他是真心待他好,江迁月笑道:“无妨,商教主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必不会做出什么损害自己威名之事,我也只是与他谈天便是,烦请你告与玉王,在下今日必不会错过他的晚宴。” 江迁月这话看上去是说给人南渡听的,其实是说给玄幽教之人与玉王听的,他说今日必不会错过晚宴,如果在晚饭时间还未回来,那必定是出了变故,到时玉王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江迁月将上轿时,突然想到商吾秋的事,回头向清平乐问道:“对了,昨夜可追到商少主?” 清平乐听他问起,虽是一愣,但昨夜的事就是他负责的,故而也知道,转瞬便回道:“并未追到,他进去的是一条死胡同,我们的人都在巷口守着,未曾见过他出来,当我们追进去的时候,他却踪迹全无了。”清平乐说道:“想来是用轻功逃了。” 江迁月听到没有捉到那个“商吾秋” ,心中暗道又一条线索断了,眸子也黯淡了三分,不过同样的话落到玄幽教众人耳中,却如同一声惊雷。 “什么?少主没死?” 舞乐天问道。 江迁月此时却坐进轿中,淡淡说道:“此事等见到商老前辈再详谈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9章 玄幽主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会仙楼是清平镇最好的客栈,商渊没到之前,会仙楼整个三层就都被玄幽教包了下来,江迁月便在会仙楼最好的一间房中见到了商渊。 他虽已是七旬老人,但却没有一点老人应有的迟暮之色,他的头发很厚却理得一丝不苟,虽然已经雪白,但额前却有一撮已经反黑,这正是内功修为极高才会有的现象。他的眼角虽有皱纹,不过,若有人与他对视,第一眼注意的肯定是他那双如雄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以商渊的内功鹤发童颜自然不在话下,此时虽然他虽然沉着,但满面红光已暴露了内心的喜悦,尽管如此,他坐在那里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一般,让人情不自禁的与他仰望,任何人都能从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身上感受到压迫,他穿的也是一身华贵的紫袍,胸前的不死鸟与商吾秋如出一辙,这种纹饰在玄幽教是只有教主和少主能佩的。 他只需坐在那里,不需出手,便能让许多人生不出反抗的心思,若是谁说这头西域的雄狮已经年老牙缺了,那他一定是没有亲眼见过商渊。 他进屋之后,商渊只是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那椅子旁边的桌上放着一盏热茶,一切都不必多说,而送他进来的舞乐天一句未说便出去了,她还贴心的将门关好。 毕竟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自从江迁月来到清平镇以来,他知道的这种事实在不少。 “老夫听说秋儿还活着?”商渊开门见山地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死。” 江迁月平静的回道。 江迁月来的路上虽说没再谈商吾秋的事,但他知道,商渊肯定在与他见面之前就会知道商吾秋还没死,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老夫不喜拐弯抹角,你家虽说在中原四处施恩,却与我教素无往来,你若是欺唬老夫,老夫便让你为我儿陪葬。” 商渊的语气平静,但其中却蕴含着无与伦比的霸道。 江迁月听了也并不恼,只是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道:“我来此地,不是为了与老前辈摆家世背景互相威胁的。” 商渊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一头受到挑衅的狮子“不必逞口舌之利,便是你爹坐在这,老夫同样不给面子。” “在下并无此意。” 江迁月不愿意与一个失去儿子的老人过多争辩,他接着便将自到清平镇以来所经历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他还特地将自己留下的那两张尸格给商渊看。 现在虽说没确定商吾秋到底死没死,但江迁月毕竟已经给他验过尸,那商渊就算是苦主,即便他不是玄幽教的教主,这些也都该让他知道。 商渊将两张尸格拿在手中,他看到商吾秋尸体上的惨状,又着重看了江迁月对商吾秋死前打斗的分析,这老人一掌拍下去,旁边的桌子登时碎了几块,不过江迁月手中的依旧在椅子上坐的稳稳地,连动都没动一下。 几乎所有接到亲友死讯的人,基本都难以控制情绪,尤其像商渊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或是哭至晕厥或是怒不可遏,什么样的情况他跟父亲做事的时候都见过,以商渊的江湖地位来说,直砸碎了一张桌子算是隐忍了。 “若非他们已死,老夫定叫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商渊咬着牙说道。 “死者已逝,老前辈不必太愤怒,也不必太悲伤,这两张尸格,前辈可叫人抄上一份留在手中,若其中有什么小子没发现之事,还请老前辈及时告知。” 商渊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便有一人进来,道:“教主有何吩咐?” 商渊道:“将这些速速抄一份,不得有差。” “是。”那人答应一声便要退下。 “在下接下来所说之事,有关少主生死,万万不可传于六耳,否则即便少主此时生,明日是生是死恐怕也难保证。” 商渊盯着江迁月看了一会,他在判断这个年轻人说的是否是真话,但他虽然雄才一世,人老了却总是不会拿子嗣冒险。 “告诉外面那些人都撤了吧,若是敢偷听半个字,老夫准叫他看不见明日的太阳。” “是。” 那人这回终于退了下去。 待那人下去之后,商渊才说道:“说吧,看得出你为我儿之事尽心尽力,若是能寻出真相,无论我儿生死,玄幽教必不会亏待于你。” “这只是在下分内之事,老前辈不必客气,在下不要奖赏,只想求老前辈一句承诺。” 江迁月接着说道。 “什么承诺?” “接下来在下所问的一些问题,可能事关贵教机密,希望老前辈能不吝告知。” 商渊眯着眼睛看着江迁月,他突然站起身,在屋子力来回踱步,恰巧走到江迁月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这世上很少有人跟老夫谈条件。” “这也是为了少主性命着想,若是因老前辈未能及时告知,到时少主出了什么差错,还请老前辈不要怪罪。” 江迁月知道商渊虽是个危险人物,但他一定不会置商吾秋的生死不顾,昨晚令他最困扰的变故,如今却成了他最大的筹码,人生的福祸之事,着实难以预料。 商渊沉默良久,道:“好,只要不关系我教存亡之事,我必定没有隐瞒,这是老夫最后的底线。” “多谢老前辈海涵。” 江迁月道:“少主这次到底是因何离教?” “唉!”商渊谈及此处,重重地叹了口气,方才说道:“我儿年已二十,本到了学五方鬼帝诀的年纪,可这门功夫虽然练成之后世间罕有敌手,但却需以活人鲜血为引,方能练就,我儿却说这功夫要借助他人性命所成,不是自己的真正本事,他万不肯学,因为此事,我与他争执过几次,一日说的急了,老夫便打了他一巴掌,未料到第二日他便出走了。”商渊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中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也有一些愧疚,若是他那日能忍住那一巴掌,那商吾秋也许就不会变成一具满是伤痕的尸体。 江迁月倒是没料到商吾秋竟是这样一个桀骜之人。 “我想知道商吾秋练过甚么轻功?”他接着问道。 “未曾练过老夫教中轻功,他学的都只是些江湖上最粗浅的轻身功夫罢了,慢说轻功,除了一套我教入门的内功心法,拳脚兵刃一概只练过最基础的招式,即便如此也只练招式,未曾练过匹配的内功。” “是因为五方鬼帝诀之故吗?” 江迁月问道。 “不错。” 商渊也知道秦淮江家的名头,虽然五方鬼帝诀机秘,但玄幽教立教于宋,至如今已有四百来年,五方鬼帝诀毕竟不是没人用过,故而江迁月能说出来他也并不惊讶。 江迁月心中虽然早有猜测商吾秋不会其他武功,只是内力被培养的十分雄厚,这便是为了二十岁时学五方鬼帝诀做准备,但如今从商渊口中得到确认,自然更加放心。如果说昨夜他遇到的真是商吾秋本人的话,那他便不是有意隐藏武功,而是他根本不会高深地武学,那他不用上乘轻功逃走便也能解释得通了,不过也并不排除有人假冒商吾秋的可能,毕竟如果那人也知道商吾秋只是内力深厚的话,这种人倒是最好冒充的了。 江迁月当下不再卖关子,便将昨夜的遭遇详细说与商渊听,他尽量不错过每个细枝末节,商渊听完之后心情亦是久久不能平静,他没坐回最初的主坐,而是坐到江迁月对面,问道:“莫非是我儿心中怨恨未平,所以深夜回魂?” 玄幽教本就信奉黄泉祖神,商渊自然相信鬼神之事,但是江迁月摇摇头,道:“即便世上有鬼,总没听说鬼走路能留下脚印的,在下却在玉王密室中发现了商吾秋的脚印。” 他接着又将昨夜在王府中的发现告诉商渊,这回商渊听完了也是沉默不语,许久之后,低声说了句:“蹊跷,难道我儿真的未死?还有,他尸体上的掌印你可确信是五方鬼帝诀?” “世间最熟悉五方鬼帝诀这门功夫的,非老前辈莫属了,本可请老前辈亲自认尸,但如今少主却不翼而飞了,老前辈若是不信在下的手法,那我也没办法。” “老夫没有那个意思,你家种种传之事,老夫也曾听过不少,只是此事实在蹊跷,才有此一问。” 商渊倒是比初见之时客气的多了。 “至于鬼神自是没有的,即便世上真的有鬼,我也有九成把握相信少主不是鬼,他若是鬼,也只能是一种鬼。” “什么鬼?” 江迁月压低声线说道:“内鬼。” 商渊虽然眉头紧锁,但以他的见识,自然很快就理解了江迁月的意思。假使有人能将商吾秋模仿的十足相像,那自然是个能日常接触他的人,更何况还有那跟五方鬼帝诀如出一辙的掌印,商渊统领硕大的玄幽教已经四十四年,他自然知道位置越高身边越无可信之人道理,也明白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的道理。 如果世上除了他还有人会上一招半式五方鬼帝诀,那最有可能的便是玄幽教之人。 商渊点点头,道:“一片菜地中,难免会生几只蛀虫,我儿离教出走,对这些蛀虫来说便是个机会,若不将其找出来,即便我儿现在没死,恐怕也会遭其毒手。” 江迁月点点头道:“在下就是这个意思。” 商渊询问道:“可仓促之间,又如何找出这只蛀虫呢?” “请老前辈放出少主已死的消息。” 江迁月低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20章 玉王宴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与商渊又密谈了两个时辰才回去,这期间的对话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他们两人自然也不会说给他人听。 如果真的是玄幽教中有叛徒,那人无论如何都绝不会希望商吾秋还活着,毕竟只有商吾秋死了,他才可能当下教主,即便如今商渊威信足以服众,但商渊毕竟已经是七十三岁的老人,那人哪怕在商吾秋死了之后继续隐忍,只需等上那么十几二十年,待商渊殡天之后,自然可以出手拿下教主之位。 不过按江迁月的估计,等商渊去世自然稳妥,但一般人能不能隐忍那么久暂且不说,即便那人城府足够深沉,商渊去世之后玄幽教必然群龙无首,到时候谁能当教主还不一定,有极大可能自己辛苦一番,最后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所以在商渊确定商吾秋死信之后,他一定会难以维持如常的理智,就像江迁月见他的时候一样,而商渊在清平镇必会保持谨慎,但无论商吾秋之事如何,他一旦离开清平镇,在回玄幽教的路上势必放松警惕,那时自然便是这人出手的好机会,下毒也罢其他方法也罢,他总是有办法将自己扶上教主之位的,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商吾秋必须得死。 如今却出现了一个转机,虽然不知道商吾秋因何死而复生,或者有人在暗处有其他企图,但“商吾秋还活着”这个消息一定是那名叛徒不希望得见的,故而他必然会更急躁,如此一来,商渊和他的心态就反转了过来。当猎物变成猎手,商渊这头老狮子自然懂得如何给予猎物重击。 未正,江迁月如约回到了玉王府,玉王得知他平安回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玉王并不关心商吾秋是如何死而复生,商吾秋从“死亡”变为“生死不明” 对他来说就已经足以松口气了,若是无法确定商吾秋的死信,商渊也不至于太过为难清平镇,玉王素来长袖善舞,虽然这事也免不了要出些血,但对他这样一个逍遥王爷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麻烦,所以他今日也安排了宴席,虽然三日来王府里日日宴饮,但今天这顿饭玉王心情是真正的舒畅了些,今天的宴席比以往场面更大,以至于午时一过,王府膳房便已经忙活了开来。 江迁月回来的时候,有下人为他准备好了洗澡水和新衣裳,甚至玉王还特意安排了两名婢女伺候他沐浴更衣,他心道玉王还真是贴心,但他本不愿做这样的事,开口便想拒绝,但这两日又累又乏,每天晚上不是合衣而眠就是彻夜未睡,再加上去了商吾秋的死地,确实需要一个热水澡了,他只得将两名婢女遣走,自己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热气蒸腾之间,洗去一身疲惫,他竟是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因他命下人不准进来,所以也无人来为他添水,直到水凉了,他才被冻醒,那时外面已经黑了。 江迁月草草擦开身子,换上旁边的衣裳,这衣服也是福寿祥的手艺,但却不是他去绮玉楼穿的那身,而是一件宝蓝色的丝绸长衫,胸前用金线绣“五蝠临门”的图案,一改之前素净风格,看上去倒是有了几分贵气和喜庆,想来是为了今日的晚宴特意准备的,江迁月不知自己有没有误了时辰,便匆匆出门。 今夜正是满月,王府之中虽然灯火通明,但月华如洗还是将地上铺了一层银霜,天上清辉与人间烟火交相辉映,显得王府中的一草一木都有一种别样的美感,玉王府虽然地方极大,但每处都透着精致,每一时都有每一时的好,江迁月住了三日,自己这一个小院的景致却也百看不厌,想来若是能在此终其一生,倒也不至于太过烦闷。 九回肠两人正在门口候着,人南渡看到江迁月眼前一亮,道:“江公子今日这身还真是贵气逼人,若说是京城王公子弟怕是也有人信。” 江迁月出身平常,他即便穿上这样的衣服,与玉王那种与生俱来的皇家气度也是无法比拟的,只是这衣裳确实将他衬得好看,更何况人南渡少年心性,他自然不吝溢美之词。 “晚宴开始了么?我不会晚去了吧?” 江迁月问道。 “今日之宴本就为江公子所设,王爷早有言在先,公子不到不可开宴,公子又哪有去晚的道理呢?” 九回肠说道,他与人南渡提了一只玉王府的灯笼在前引路。 虽说引路,江迁月也只落后两人半个身位罢了,人南渡道:“今日洛洛姑娘来了两回,早些时候公子还未回来,方才公子洗澡之时她又来了一回,你们莫非真只是朋友而已?” 九回肠听人南渡如此相问,心中虽是觉得不该问人私事,却也暗自竖起耳朵。 “当然。” 黄洛洛昨天才跟他认识,只是这人生性活泼,江迁月心中知道倒也不会有其他想法。 今日的晚宴安排在玉华院,这算是王府之中数一数二的地方了,它本是个花园,但中间位置却是一个空旷的广场,本就为了安排宴席用的,此时华灯点缀花丛之间,宛如 点点星辰落凡,中间是玉王的主位,两侧分左右排开,下有十六张小案,今天除了玉王和江迁月外,还有玉王府中的一些门客和幕僚,此时众人均已落座,只剩下左首第一位还空着,江迁月刚到,众人便已站起。 “恭候江公子。” 众人齐声喝道。 江迁月以前和江平出去做事的时候,什么样的礼遇都见过,但他也知道那些都是给江平的,但是这次不同,全都是为了他江迁月,他的心情自然不同,一时之间,竟有些脸红,只来得及匆促地拱了拱手。 “贤侄,你今日行事可太过鲁莽,让我好担心啊。” 玉王语气虽是责怪,但却化解了江迁月的尴尬,江迁月也趁机匆匆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看到黄洛洛与他相对而立,她向他办了个鬼脸,似乎在埋怨他让她等着不能开饭。 “今日群雄相会,咱们不谈正事,只可吟诗作对,不醉不归!” 玉王当先举杯一饮而尽,其余人也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共喝:“不醉不归!” 众人落坐之后,丝竹声起,便有王府之人上来舞剑助兴,玉王门客之中,多是武林人士,这次出了玄幽教之事,亦有不少人来王府之中为玉王助拳,对于这些武痴来说舞剑倒是比舞蹈更有趣。 江迁月本来还想趁着宴席的机会跟玉王说说今日与商渊会谈之事,但是他跟玉王提了几次,玉王只道:“贤侄这几天太过劳累,今日好好放松,咱们不谈正事。” 自到清平镇之后,江迁月可谓殚精竭虑,既然玉王今日决议不谈,那他也趁机让自己放松放松。 玉王府中的饭食自然精致美味,今天的宴席盛大,饭菜比他刚到王府那日更丰盛许多,很多菜样江迁月都不认得,玉王在旁便亲自为他介绍,江迁月也跟玉王说些金陵的趣事和曾经跟江平做事的时候遇到的见闻,而玉王便跟他说些场下表演的舞,取自什么典故讲的是什么故事,坐下的这些客人又都是谁,偶尔他也会跟江迁月开两句玩笑,但也都是点到为止不会让人心生厌烦,在对这些自己不熟悉的事情从不轻易评论,但每次说话都会一语中的,这样聪慧又知礼之人自然让人舒服,这一顿饭下来,江迁月心中的压抑也去了几分。 黄洛洛也是个熟络性子,她寻江迁月喝了几杯酒,玉王便也识趣的与他人相谈去了,江迁月卸下心中重担,毕竟还是少年心思,他也想看看像黄洛洛这样的姑娘,喝醉之后是什么样子,故而也就频频劝黄洛洛饮酒,未料这姑娘虽然身量不大,却酒量极好,一壶酒入腹却是越喝越清明,她连茅厕都未去一次,仿佛她的胸腹都是空的,尽可装满酒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江迁月与黄洛洛已不知喝了多少壶反而是江迁月先觉迷糊,而黄洛洛像是正喝的兴起,她如同一只小猴子似的,上窜下跳不停像江迁月敬酒,江迁月只觉胸口中酒气郁结欲呕,她跳来跳去的更是眼晕,为了能让眼前清静点,他也只得来者不拒,喝到最后就连玉王他们也都放下杯子看两人斗酒,甚至也有人在旁边起哄。 那天晚上,江迁月最后的记忆就是大家的哄声和笑声,至于他怎么回去的,竟是全然不知,总之不可能是他自己走回去的,而与玉王相谈之事,更是忘到九霄云外了。 事后他听玉王说,那天他醉倒之后,是人南渡两兄弟将他送回去的,而黄洛洛在他走了之后,又独自喝了两坛才尽性,不过这些事,江迁月当时不知,他只知自己半夜渴的厉害,所以起来自己给自己道一杯水喝,而正在此时,一支弩箭射穿了他手中的茶壶,凉水浸了他一身,他也清醒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21章 险环生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心中未及反应,立刻就地滚入桌子下面,他头钻出桌子两手板着桌沿向上站起,立刻便听一声闷响,原是有一只弩箭刺穿了桌面,幸是玉王府的家具都是极好的硬木,方能挡下这一箭,若是江迁月慢上半分,恐怕他现在不死也是重伤了。 “何人在玉王府放肆?” 外面人南渡叫了一声,便见两道人影飞掠出去,江迁月想来是九回肠二人已发现刺客方向,便追了过去。 江迁月知道刺客未必只有一人,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唯有待在玉王身边,他行至门口,猛地踹开门紧接着便往旁边一闪,耳边只听一声劲响,一支箭钉在对面墙上,果然刺客不止一人,但是王府的人更多,便见几道人影立即像箭来的方向蹿去,而江迁月也趁这个机会飞奔出屋。 如果商吾秋还活着,那江迁月就是唯一可能见过商吾秋的人,那名隐藏在玄幽教内的叛徒若想知道商吾秋的消息,就一定会从江迁月江迁月身上下手,今夜遇袭的几箭都有意避开他的要害,要不然仅是第一箭恐怕就会让他变成死人。 “走水啦,走水啦!” 江迁月还没走远,便听南面传来人喊声,还有敲锣的声音,他匆匆看上一眼,便见南方红彤彤的,映的天都亮了几分,江迁月记得晚宴上玉王似乎跟他说过。 “麻烦了。” 他记得黄洛洛的住处就在南面的别院之中,她今日也喝的不少,这若是遭了火灾,恐怕就会万劫不复,心念此处他将身就地一滚,如同蛇行狸走一般,只在墙边阴影之中潜行,但脚下确实腾挪进退极为有度,这门身法出于昆明陆家,唤作“暗香浮月”。这功夫名字虽然婉约,却是陆家刺客的不二绝技,昆明多山多林,故而常在林中练此潜行敛气身法,能做到“鸟虫不惊触,片叶不沾身”,才算有成,大成之后,至人身后可悄无声息,取人姓名只在挥刀之间。 此时王府之中,喊啥杀、救火声连绵不绝,玉王词、暗杀客,飞檐走壁,即便是下人也不断有取了水盆铁锅之物往南院跑得,虽说玉王府众人各安其职,没有乱成一团,但这纷扰的环境便成了江迁月最好的保护,他凭借“暗香浮月”的身法便在黑暗中迅速接近南院,待离南院近时,便听“轰!轰!”两声,听声音正是从黄洛洛房间方向传来的,江迁月唯恐黄洛洛有什么差池,便顾不上藏匿身形,他在廊柱上全力一蹬,身形便如风而去,只在三息之间,便已到了黄洛洛所在的庭院。 他见黄洛洛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虽然有些狼狈,但却不像有事的样子,她拍了怕手上的浮灰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而离她丈余之地,正有两处冒着黑远,就连地砖都已炸碎两块,碎石散乱在周围,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影,那人几乎已经面目全非,浑身都是焦炭色了。 “小样,还想暗算我。” 黄洛洛吸了吸鼻子说道。 江迁月飞身落在她旁边,看到她没事,便也放下心来,他伸手擦了下黄洛洛脸上的灰,道:“这是怎么回事?” 黄洛洛道:“我正在房中饮酒,便听外面嚷嚷着走水了,我跑出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人从粮仓那边过来,心想他一定是纵火之人,我本想上前拦他,他却用飞镖射我,我便赏了他两颗天雷咯。” 黄洛洛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铁丸,邀功似的看着江迁月,这东西只有小孩拳头大小,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江迁月估计应该是霹雳神火弹一类的东西。 自太祖皇帝立神机营以来,这一类暗器便在江湖中流传开来,其中以江南霹雳堂做的最为精妙,他们临海亦从西方夷人处学的弗朗明戈机的诀窍,所做的神火弹比黄洛洛手中的要小上一半,威力却要大上一倍,他们还在弹丸之中塞满铁片,弹丸炸开之后,铁片四散,堪比唐门的暴雨梨花针,那等东西,即便是江迁月也没把握能在两尺之内全然无事,霹雳堂也凭借各种神火弹雄于江南,让许多高手头痛。 但因此法涉及火药配比,这配方不同,神火弹威力大小有异,在家此物遇水则泡,干燥易燃,携带不便,故而江湖上所用者除了霹雳堂一家并不多见。 江迁月看到她身上竟带着此物,自然放心不少,他本来担心黄洛洛武功不高易遭毒手,哪知关心则乱,她这种精通门遁甲之人若要行走江湖,势必有几种保命手段的。 “看方向是粮仓失火了,你要不要紧,若是不要紧的话,我们也去救火吧。” 江迁月说道。 他没等到黄洛洛回答,便见她瞳孔放大,与此同时,她也听到身后一股劲风转瞬而至,他一把抓住黄洛洛肩膀,本想以轻功带她闪躲,未料此时黄洛洛出手更快,她将江迁月一把推开。 江迁月被她推的一个踉跄,他已看到三支长箭将在黄洛洛身前,虽然江迁月躲开了偷袭,但若要调整姿势去救黄洛洛,已是万万来不及。 此时此刻,江迁月只觉得周围的万物都变的无限慢了起来,他能听到长箭破风的声音,也能看清箭头反射的寒光,他更能看到黄洛洛脸上惊恐的表情,她张大了嘴到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往后退步,但是她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箭,江迁月甚至能看到不远处躲在房顶上的持弓刺客,但他的身子无法前进一步,反而因为黄洛洛推他那下,身子止不住的后退,他只恨自己身法太慢,若是他刚才能比黄洛洛快上一线,那此时此刻两人便均已脱险。 江迁月本以为无力回天,却见一人从天而降,只在刹那之间挡在黄洛洛身前,那人轻须如仙,一袭白袍染上月光,仿佛玉雕的一般,手中也是一抹玉色,只见他单手急走,似是在虚空之中写上铁画银钩的一瞥,虽是一式武功,却有张旭狂草之影,豪气之中自带三分狂傲,而那三支长箭,便被这一撇甩至一边。 玉笔清平,王公亦英雄。当真名不虚传。 玉王单手持笔,微微回首问道:“贤侄,受伤了么?” 江迁月见玉王在千钧一发之时赶到,倒像是自己死里逃生一般,胸膛之中咚咚地急跳,只来得及摇摇头,道:“无妨。” “没事就好,贤侄照顾好自己。” “嗯。” 玉王眼神一凛,便已看到房顶那人正在拈弓搭箭,似是要再次出手,他冷哼一声,脚下一点,身形已在半空之中。 “咻!” 一声破空响,利箭已离弦。这次虽然只有一箭,但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已超过刚才那三箭数倍,房上那人没看这一箭结果,而是转身就跑。 江迁月自衬,若是在平地之上自己要躲开这一箭也需凝神以备,若是在半空中无处借力,自己也全无把握,他不禁为玉王担心,但却见玉王根本未躲,手中白玉判官笔飒然一点,不似方才狂草豪气,却正是极为工整的楷风范,只是凌空一点,却极为精准地以笔尖点中箭头,人说王羲之写字力气之大可以入木三分,而玉王这一点,内力却硬生生将生铁的箭头震碎,余力尤为不止只听一声轻响,箭杆便如开花一般爆开。 玉王在判官笔上的功夫,江湖上实难找出第二人。 玉王飞身便至,那一箭竟没阻他半刻,刺客已是跃出房顶,看到玉王到了跟前,仓促之间一掌拍出,玉王未及回笔,左掌也是一掌拍出,生生将那人拍了回来,只听哗啦啦响动瓦片碎了一地,那人却砸穿房顶,直接跌落屋中,玉王紧跟着便也落进屋中。 江迁月和黄洛洛连忙也跟了进去,却发现玉王正蹲在那人跟前,那人双目圆凸嘴唇乌黑,眼中血丝遍布,竟已是死了。 江迁月过去捏住他的两颊,迫使他张开嘴,果然在口中发现还未化尽的毒药,他摇摇头,道:“这是极烈的毒药,此人见跑不了,便当即服毒死了。” 玉王见这人自尽如此果断,眉头轻皱,道:“竟有如此死士。” 江迁月道:“他们只用强弓劲弩,也是怕我看出武功出处,看来这是一群不想让人知道身份的人。” “希望今夜能留下一个活口吧,他们为你而来,贤侄还是进密室躲躲吧。” “既然他们为我而来,我更不能做缩头乌龟,让玉王府替我受难了。” 江迁月说道。 玉王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吧,贤侄千万小心。” 玉王说着便转身出去,江迁月和黄洛洛也出去救火,这一晚对于玉王府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夜,南院的火情幸而发现及时,王府之中又各处都配有救火的火灾,故而火势并未扩散,但纵火之人,显然用了香油、硝石之类的引火之物,尽管如此,大火在天明之时才堪堪扑灭,而玉王词全力之下,共捉住七名刺客,但却事与愿违,竟没留下一个活口。 虽然这伙人极为狠辣,没有留下丝毫证据,但玉王也知如今在清平镇有胆对王府下手的便只有玄幽教,本已有所缓和的两家,如今又变的紧张起来,而江迁月也知道,今夜之后王府之中一定会加倍守护,但他还是要找一位王府之外的人保护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22章 蝉螳雀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商渊来到清平镇已经四天了,这里多了几分风声鹤唳的氛围,平日里吵闹的客栈酒馆,白天也冷静了几分,街上的行人虽然不少,但大家也都养成了带武器出门的习惯,所有人都盼着玄幽教和清平镇两强相争,如今虽然有消息说商吾秋没死,但是前两天玉王府的一场大火有人说便是玄幽教所为,这两日虽然玉王府没有动静,但大家也都知道玉王不是易与的,如今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谁都想在玉王和商渊两败俱伤的时候浑水摸鱼,为自己搏得一番名利,可谁也不想成为那失火城门处的池鱼,毕竟活着才能享受名利,如果死了那就只能享受黄土和杂草了。 这是商吾秋第二次来关帝庙了,他依旧带着九回肠两兄弟,红日初生,将三人的影子拖得又瘦又长,草叶上的露珠还未消退,角落里似乎有蛤蟆在叫,除此之外便无他声,这里倒是和几天前没什么差别,只是没有了百家饭的香味,丐帮为天下第一大帮,毕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自然不会像那些独行侠客一般谨小慎微。 这几日江迁月一直都待在玉王府,自从那日大火之后,玉王也加强了巡逻守卫,还将那日负责守夜之人尽数重罚,这两日也没有再出什么乱子 ,虽然王府之中最为安全,但线索毕竟不会自己送上王府,按玉王的意思,所以今日天刚刚亮,江迁月便俏俏带着人南渡和九回肠两兄弟偷偷溜了出来。 他知道那场大火无论是不是玄幽教放的,都让玉王面上十分不好看,这两天玉王词之人陆陆续续自外面回来,看来玉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江迁月自是不愿意麻烦玉王,所以他来到关帝庙,便是想要何必强为他做几日保镖。 三人来到丐帮的时候,一些乞丐正要出去要饭,而何必强等人还在正殿之中睡着未醒,门口的乞丐认识江迁月三人,便要将何必强叫起来,江迁月摆摆手道:“无妨,我们在这等会就是。”。 他今日换回了自己的衣裳,也背上了他的箱子,他坐到台阶上,将箱子放在身旁,一只手搭在箱子上面,看着门外的路。 那乞丐道:“江爷,若是长老知道我们让您等着,他起来也得打我们,您就别让我们为难了。” 江迁月道:“我自己要在这等,跟你们又有何干系?一会儿何大哥要是责怪下来,我自然会替你们说话。” “这……” 乞丐犹豫了一下,何必强他得罪不起,江迁月是何必强的结义兄弟他也得罪不起,他也只好点点头,道:“那您慢慢等,我先出去了。” 既然两边都得罪不起,他就只好出去躲躲了,反正若真挨骂,那也是晚上之事了。 这时已有些卖早点之人,隐约能听到几声吆喝声,三两只雀儿从西边飞来,落在院子里的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在和下面的蛤蟆聊天,带这里带来几分生趣,更远处也能见到几缕炊烟,江迁月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这一切中似乎蕴含着什么常人难以理解的趣味 ,人南渡坐在江迁月的身边,跟他摆成相同的姿势,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事这么有趣,半柱香后,他终于放弃了。 “诶,你到底在看什么啊,笑的这么开心。” 人南渡问道。 “一只淘气的小猴子。” 江迁月淡淡的说道。 “我就瞧见癞蛤蟆和麻雀,哪有甚么猴子,我怎么没看见。”人南渡和九回肠仔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回却看到角落里有一块衣角“嗖” 的一下缩了回去。 “诶,那是——”人南渡说话同时,左手拇指一顶,剑已出鞘半寸,前两天的事情实在让他不能不警惕。 “真是的,你这人一点儿劲都没有。” 黄洛洛一脸不爽的从外面跳了进来,皱着眉头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人南渡看见是黄洛洛才将剑收了回去。 “我一出玉王府就知道了,你怎么不在王府吃好吃的了?”江迁月问道。 黄洛洛道:“王府好吃的虽是不少,但整天在屋待着也闷啊,刚好看到你们三个鬼鬼祟祟出来,就跟出来看看有甚么好玩的。” “这乞丐窝好玩嘛?” 人南渡问道。 “谁说乞丐窝不好玩了啊?” 身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江迁月三人回头看去,正好看到何必强从屋里出来。 黄洛洛一双眼睛滴溜溜一转,就知道这里谁是掌事的,她一步跳到何必强旁边,叉着腰说道:“就是阿,谁说乞丐窝不好玩了啊?” 她的神情、语气都像极了何必强,只是黄洛洛比他矮了一个头,活脱就像大小一对翻版一般。 人南渡尴尬道:“前辈,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我还不知道。” 何必强大手一挥,显然是不打算跟他计较。 “老弟,你怎么来了?” 他对江迁月说道。 “前……大哥。” 他被何必强瞪了一眼,生生把那个辈字咽了回去。 “我这次来确实是有事相求的。” “嗨!咱们兄弟的事能用得一个‘求’字吗?有事尽管说便是。” 黄洛洛看何必强的样子,少说要比江迁月大二三十岁,两人尽然兄弟相城,而且那老头并不在意,反而是江迁月面露尴尬之色,她觉得有趣极了,她用手肘怼了下江迁月,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已经昭然若揭,江迁月只是淡淡摇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此事说来话长,等回去再跟你说。” 黄洛洛点了点头,也没再说话。 “大哥,前两天玉王府失火之事你听说了吧?” 江迁月随即便将前一阵子发生的事跟何必强说了一遍 ,当然,他并没说跟商渊会谈之事,随即也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何必强听了之后,说道:“我早知那日玉王府是遇了刺客,只是没想到如此凶险,我这几日经常派弟子在玉王府旁边转悠,就是想打听老弟的事情,可几日全无消息,我真是要急死了,方才见到你没事才放心,对了,今日是谁当值,怎么让我老弟坐在台阶上呢?你当人家跟你们一样是要饭的花子呢?!” 何必强的话情真意切,玉王府虽然放出的消息只是因为油灯走水,但丐帮自然能打探得道其中的隐情,他的确是担心江迁月,这一点也让江迁月大为感动,毕竟他们只见过一面,而何必强确实真心待他如兄弟的。 不过,后一句是对院子里的几个乞丐说的,嗓门之大震得放上瓦片直颤,这几人虽然又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但都不敢说话。 “有一位小哥是要叫大哥起床的,只是这几日我在王府待的闲闷,所以才想在门口坐一会透透气,这才让他没叫大哥的。” 江迁月说道。 “哈哈!” 何必强大笑着拍下江迁月的肩膀,他一辈子的功夫都在手上,尽管此刻没有用上内力,江迁月依旧疼的呲牙咧嘴,而他却浑然没注意道,自顾自地说道:“那王府虽然宽敞,还能大过天地不成,要我老叫花子说,那不过就是个大些的监牢,哪有咱逍遥天下自在?” 江迁月道:“是,大丈夫志在天地,大哥这等豪气世上少有人可比。” 何必强道:“即便兄弟不说,我都日日担心兄弟,只是劳什子王府闯不进去,要不又岂会让兄弟如此担惊受怕?” 虽然大家都知道何必强快言快语,但他这言下之意便是九回肠两人没用,才会让江迁月险些受伤,不过何必强比他两人辈分要高,更何况那事确实是他两人失职,所以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虽然都看出了对方脸上的尴尬,但一句话也说不出。 “什么人?!” “小心!” 正在此时, 江迁月和何必强齐齐一声大喝,何必强伸手拦在江迁月面前,眨眼之间,便已攥到了一只无羽利箭,而同一时刻,江迁月则是一把拉住黄洛洛闪到了一边,这几日以来,他警惕了许多,那箭离弦之刻,他就已经听到了破风之声,即便没有何必强出手,他也不会被射中,但何必强这份伸手依旧令人动容,九回肠两兄弟这次又是险些让人遇害,何必强瞪了他们一眼,他们俩这下面上都有些挂不住了,尤其是人南渡,脸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 兄弟俩都抽箭出鞘,二话没说便已追寻箭来方向而去,江迁月却看到那射箭之人转头走了,何必强将手中箭折为两段扔到地上,便也要追上去,江迁月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摇摇头,道:“调虎离山之计。” 何必强江湖经验老道,他经江迁月一提醒便也发现了问题,若是他们想要杀江迁月的话,放一箭就跑未免也太草率了,他们如此行为,必定是要将江迁月身边的高手都引开,如此才好对江迁月下手。 何必强想通其中关节,便将身挡在江迁月与黄洛洛两人身前,一双手掌将自己胸腹也护了个周全。 “小心。” 江迁月又听到三声破风之声,分别从东、西、南而来,他只打像何必强这种高手,不需要太多提醒,他自己也只需提紧心神,便肯定会注意道这种程度的攻击,三箭方向不同,时机却极为一致,之间几乎分毫不差。 何必强挤着两人后退了一步,右手猛然拍出,强劲的掌力便如狂风一般,竟将三支箭隔在身前三尺之内,悬在空中不动。 “降龙十八掌果然非同凡响。” 江迁月见此也不禁赞道。 若要将以掌力身前三尺的利箭打飞,这在江湖上很多修炼掌法的大家都能做到,无非是掌力刚猛再加上内力深厚罢了,不过若是要将利箭悬停在半空之中,这恰恰说明了他的掌力粗中有细,自身更是对力道控制十分精准,才能刚好用掌力抵销飞箭的去势,又不让它落下。 何必强将手掌一摆,便将三支箭引到一边。 “你们进屋,丐帮弟子,将他们拿下!”他沉声说道。 江迁月和黄洛洛依言躲进关帝庙屋里,而院子里的乞丐和原本在屋里的弟子齐声道:“是!” 随即便飞身而起,追向那些射箭的人了。 不过,这次他们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将江迁月拿下似的,随即便要十数个黑斤蒙面人从远处飞身出现,手中拿着的尽是劲弩强弓,但腰间也都别着刀剑,看来江迁月在玉王府之中这几天,他们比江迁月憋的更难受,这次江迁月离开王府,对他们来说正是绝佳的机会,他们又如何肯放弃。 十几人张弓之声几乎成一声,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射箭的声音,而是一声悠扬的箫声,同时一声娇叱而至:“贼子敢尔?” 来者正是千秋岁和千春词两兄妹,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清平乐夫妇,原来玉王早已算到江迁月离府必定十分危险,所以让四人在暗处时时跟着江迁月,由于他们离的极远,而且自失火以来镇中遍布玉王词,江迁月偶尔发现他们的踪迹,也不过当作巧合而已,故而倒是一直不知道他们在暗中保护自己。 丐帮弟子同四名玉王词一同协战蒙面人,他们的武功本来就不如丐帮长老和清平乐夫妇高,凭借的只不过是人数优势而已,不过眼下双方人数相近,他们自然就落入了下风,只能倚仗弓弩射程之远,且战且退的游斗,虽然看上去双方好似势均力敌,但江迁月知道,蒙面人很快就会落败。 可就在大家以为局面已定之时,又有一黑衣人从天而降,此人一身黑袍,脸上带着一副银色鬼面,直接飞道关帝庙中,二话不说便是一掌落下,他的掌力极为阴寒,人离地面尚有两丈来远,草木上便已朦上一层寒霜,冻得黄洛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往江迁月怀里凑了一下。 何必强见对方竟是用掌攻来,大笑一声,道:“哈哈,来得好!” 他深吸一口气,同样是一掌拍出,出掌之时,掌风赫赫仿佛龙吟,用的正是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极大的一招“龙战于野” ,双方本来都是气势十足的一掌,可是随着两人离的越近,反而气势越来越小,两人到了三尺左右之后,既没有那彻人心脾的寒冷也没有呼啸的掌风,这是两人掌力都已不再外溢的表现,越是这种看似平凡的攻击,便越可怕,甚至两人手掌交触之时,都几乎没有声音,而且两人也没有纠缠,手掌都是一触即分,分开的的时候反而发出“波” 的一声轻响。 黑袍人将身一翻,双手负后,稳稳地落在地上,反倒是何必强向后踉跄了一步,一只脚已经跨进屋中,何必强在地上有处借力,本就占了一个便宜,但此时竟然却在对掌之中吃了亏,这只能说明对方的功力比自己更强。 “纣绝阴煞手!你是酆都鬼帝!” 江迁月看到对方出手的一刻,便已猜出对方身份,酆都鬼帝乃是五方鬼帝之首,他在玄幽教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人冷哼一声,面具下的声音有些发闷,但也不能听出对方的声音:“你即便看出我的身份又如何,眼下又有谁能救你?是这些毛头小子,还是这个臭要饭的?” 对方虽然没有承认自己的猜想,但他的话跟承认了也没区别,而且江迁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没错,眼下这些人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何必强或许能跟他拆上五六十招,但再久战下去也是必输无疑。 “呵!原来是纣绝阴煞手,老叫花子早就听说这功夫在西域被吹上了天,就是你的掌法有没有吹牛厉害,今天正要要领教领教。” 何必强重新运起掌势,说道。 酆都鬼帝看了眼刚才何必强站的地方,冷笑一声说道:“降龙十八掌号称‘天下第一掌法’,我看这才是真正的徒有虚名。” “你——” 江迁月忽在何必强身后说道:“纣绝阴煞掌以阴攻阳,能伤人手太阳三焦经,三焦一坏,全身既败,大哥与他对掌之时千万小心护主三焦经。” 何必强点点头,道:“我理会得。” 两人说话之间,便又战到一处,这回便是团团战起,不像方才一触即分,这两人都擅掌法,打起来自然拳拳到肉,江迁月在殿中看着,只能听到一片风雷之声,时而寒气外泄,花草枯萎,时而猎猎掌风,推墙碎瓦。 降龙十八掌看似古朴,实则其中变化非常,极为擅长对掌力的控制,尽管经过前武林时代之后有所删改,威力比之从前小了不少,但依旧是天下第一掌,而纣绝阴煞手虽然不如降龙十八掌巧妙,但却胜在速度更快,兼之内力阴毒,故而也是厉害非常,再加上酆都鬼帝本就比何必强功力更深,更何况何必强还有四掌精妙功夫不会,两下以快打快,不过盏茶功夫,便已拆了六十多手,江迁月有心提醒酆都鬼帝的弱处,但两人速度太快,江迁月根本来不及说出,他的弱处便被下一招给弥补上了。 尽管如此,有江迁月之前的提醒,何必强虽然落入下风,但依旧坚持到了七十五手上,这一招何必强一掌攻像对方丹田,酆都鬼帝将手搭在他手腕上像旁边轻轻一带,身子几乎擦着何必强掌根而过,左掌却重重拍在何必强胸口,何必强一路踉跄而退,撞碎了木门方止,他中了对方全力一掌,幸有江迁月提醒,才在中掌之时用内力护主自己三焦经,才没有大碍,饶是如此,他也抵不住鬼帝多久了。 他捂住受伤的胸口,回头低声说道:“我还能再拦他一会儿,兄弟你轻功好,快走。” “走?今日谁也走不了,这老叫花子虽有些棘手,但他却也非我对手,我倒要看看谁还能救得了你。” 酆都鬼帝一招得手,心中更是自信,几步之间便已来到门前,何必强强提掌力,猛向江迁月使眼色。 “我若要救他又如何?” 另外一道苍老的声音却从房顶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23章 定风波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他虽然名为鬼帝,但听到这人的声音他就像活见鬼的人,如果说玉王与他有一战之力,那么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有绝对把握打赢他了,因为这人就是他要取代的人——玄幽教唯一的主人商渊。 商渊的眼神比先前更加犀利,而且这犀利之中更带着愤怒,他站在正殿之上,太阳在他身后将他映衬的无比威严,商渊本来是满头银发,此刻却被阳光镶上一层金边,不同于江迁月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将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现在却是披散着头发,因其内力鼓荡,头发竟无风自动,远远看去真像一头狮王一般。 酆都鬼帝见到商渊亲临,脚下向后退了半步,但他随即也知事情败露,如今除非他能将商渊杀了,不然天下之大又哪有他的退路?他一念及此他身形飞掠至院中央,仰头看着那背负着太阳的老人。 “喝!” 他双拳紧握,一声暴喝,院子中的草木尽数枯黄,就连房檐上的瓦片都染上一层白霜,何必强挡门口,一身至刚至阳的内力外放将其阴寒之气抵住七七八八,江迁月等人才并未感觉寒冷,不过周围缠斗的那些人手上动作都微微一滞,他们都受其阴寒内力影响,内力流转都出现了阻滞之感,只是刹那之间,有的人一时难以适应内力的变化,有的人却抓住机会将对手重伤,只是这一切似乎都跟商渊没关系似的,这名老人只是冷冷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老夫知道教中有内鬼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你,只有你有这份野心和实力,但却又不愿意相信是你。”商渊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平静之下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你我都知今日一战已是在所难免,你怎么如此絮烦?” 酆都鬼帝似是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在商渊身边已经四十多年了,商渊的功夫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正因为这种了解,他才知道自己今日凶多吉少 。 商渊确实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所以他也没有再说话,只见他膝盖微微一动,人便从房顶跃下,他一掌攻出宛如乌云压顶,这股磅礴的内力即使在屋中的众人都能轻易的感受到,何必强心中不禁设地而想,如若是自己面对商渊又能撑下几招?降龙十八掌本已刚猛霸道称雄,可是他却悲哀的发现自己的掌力在商渊勉强根本不值一提,即便能凭借身法游走撑过几招,可是降龙十八掌若是不思战反思退,本就是取败之道,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如果对上商渊十招之内必定落败,若是帮主前来或许能多撑几招,但也至多能坚持五十招罢了。 酆都鬼帝双掌交叠向上,以双手对上商渊掌力,双方内力刚一交锋,酆都鬼帝便察觉出商渊掌力之中竟有九钟不同的内力交杂一起,时而如漩涡一般吸引他的掌力,时而却像惊涛拍岸正面对方,忽而像左,忽而像右,他的掌力便像是一片充满暗流的海域,而酆都鬼帝的真气就如同在暴风雨中行驶的小舟一般。 小舟一进入这片暗流千变万化的海域,帆舵都失去了作用,十成力量也只能用出三四成,两人刚一交手,酆都鬼帝便落入了下乘。 “五方鬼帝诀!” 江迁月见商渊出手眼神不由一亮,这门玄幽教的看家功夫他虽然从小便听商渊说起,它的一招一式、中招征兆江迁月早已熟记于心,可是亲眼所见自然不一样,而商渊如今年老位重,江湖上值得他出手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这种机会自然是见一次少一次了,何必强听江迁月说商渊用的是五方鬼帝诀,他也不禁凝神看了起来,可是他除了见酆都鬼帝被商渊掌力压的一滞以外也没看出什么门道。 “什么诀?” 黄洛洛从小在昆仑山上长大,除了师父以外见到的人和没有羚羊多,商渊这门功夫虽然凶名赫赫,她却从未听说过。 江迁月眼睛盯着院中两人的决斗,口中以极快地语速说道:“这五方鬼帝诀乃是玄幽教的看家功夫,你看商老前辈虽然只出了一掌,但其中蕴含着九种不同的掌力,即便是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也能将对手大部分力道化解,这便叫做‘九曲黄泉劲’,我爹曾称这门功夫为‘九曲折尽英雄骨,一掌会面鬼帝来’。更何况酆都鬼帝的内力本就不如商老前辈,故而才一交手内力便被商老前辈打散大半,他或许还能坚持一阵,但是败局从两人出手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 “哦——” 刚才那一番话黄洛洛听的半懂不懂,但她却摸着下巴故作深沉的说道:“看来这老头儿还挺厉害的哈。”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黄洛洛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是何必强一生钻研手上功夫,此时听到江迁月几句点拨,果然从两人交手之中瞧出几分端倪,他这才知道刚才自己的想法还是太自大了,如今再做考虑,若不知九曲黄泉劲的变化,恐怕能接下商渊一掌已是侥幸了,一念至此,他的眸子也黯淡了几分,不过转瞬之间他便想到,自己这辈子虽然不可能有商渊那样的功夫,但降龙十八掌也是粗中藏细的武功,其中进境几乎无穷无尽,自己若是能从商渊的功夫中有所顿悟,功夫能再精进一步也未可知,故而他看两人交手比之先前更加聚精会神了。 商渊趁对方身形滞涩,刹那之间便已欺身而至,他左手向上撩开酆都鬼帝的双手右手一拳便向鬼帝心口打去,幸而酆都鬼帝在玄幽教已经多年,别人不知九曲黄泉劲他却是知道的,只是以前虽然见过但却从未亲身经历所以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仓促之间腰身一扭,便已闪过商渊的一拳,但他周围处处都是商渊的内力,他便像是处于漩涡中心一般,脚下似有千钧之重,就是走一步也难,酆都鬼帝只有将内力护主周身才能保证行动,可是他功夫本就不如商渊,此刻还要分心二用就更加不敌,两人对到第七招的时候,酆都鬼帝便已被逼到避无可避,商渊飞身而起,一掌居高临下拍向他的胸口,这回他只来得及将双臂交叠至身前挡上一档,可是商渊却压着他的手臂直接拍到了他的胸口之上,酆都鬼帝痛的面色发白,口中登时呕出一口鲜血,双腿支撑不住商渊磅礴的内力,整个人跪到地上,便连院中的青砖都柜碎了两块! 酆都鬼帝跪在地上仰着头死死地盯着商渊,他的目光中尽是仇恨和不甘,双手却软塌塌地耷拉下来,两人交手七招,酆都鬼帝仅仅挨了商渊一掌,便将其他的四肢具断,商渊的实力可见一斑。 江迁月前两天晚上曾见过玉王出手,那时他以为玉王如果对上商渊,就算不敌总该还是有自保能力的,今日他见到了商渊出手,才知道自己也低估了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 商渊背着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人,就在上个月的时候,他还是自己手中的一张王牌、一位在身边多年的心腹,今日他却跪在自己面前,用一种可以将人生吞活剥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这一刻想到自己真的已经老了,如果商吾秋真的没死的话,他很想将身上的担子交给他,自己再也不用面对这样让人心寒的眼神。 这是商渊第一次又退隐山林的想法。 “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商渊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他的语气也不像初时那样严厉。 酆都鬼帝显然没想到商渊会问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回答道:“下个月就四十八岁了。” “唉!” 商渊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已经三十二年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眼神中有些旁人难懂的情绪:“三十二年你十六岁了,那年库叶城的冬天下了很冷,雪可以漫过人的大腿,你在街上卖身葬父,除了买棺材的钱,你说你只想要一个天天能吃馒头的地方,我见你可怜便将你收到教中,后来看你在武功上有天赋便暗中培养你。” 商渊说起这些的时候就像是跟一位老朋友谈天,如果只听他们的谈话,任谁也不会想到就在刚刚,他们中的一个将将另一个打到四肢尽断。 商渊蹲到酆都鬼帝面前,他的眼睛与酆都鬼帝齐平,他缓慢地说道:“你当初只想要一个馒头,如今怎么觊觎起我的位置了呢?” “教主……” 酆都鬼帝低低地叫了一声。 “有甚么话等回去说吧,念你多年护教有功,老夫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商渊在他肩膀上一拍,便已封住他的穴道,接着他将酆都鬼帝提起,两人一起飞身离去了,商渊从始至终除了鬼帝以外再没看余人一眼,可却没人觉得受到轻视,仿佛他就该高高在上,他这么做也理所应当。 首恶既除,其余人便已失了士气,更何况他们本来也不如玉王词和丐帮中人,只是依靠弓弩游斗而已,故而没用多久便也结束了战斗,这次玉王词的人早已防备他们服毒自尽,故而也留下了几个活口,只要将其带回王府审问,不怕得不到消息。 毕竟玉王那有些诏狱中学来的玩意儿,只要他们还活着总有办法让他们说实话的。 今天江迁月虽然已身为饵,但总算钓上来了酆都鬼帝这条大鱼,虽然事情还有些疑点未除,但他相信只要等酆都鬼帝他们交代出实情,这些也都会解决的,他也终于能轻轻松松地睡了几个好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24章 独角僧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距离商渊擒下酆都鬼帝已经过去三天了,江迁月回到王府之后便跟玉王说了他跟商渊的计划,他们早已算定玄幽教中有内鬼,所以他去找何必强保护他其实是为了找一个离开王府的机会将幕后之人引出,而真正暗中保护他的人正是商渊。有商渊这个玄幽教教主在,除非鼎剑阁的剑身也参与了这次的阴谋,否则江迁月自然是不必担心自己安全的,只是此事事关机密,所以没将酆都鬼帝引出来之前,江迁月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这个计划。 这三日是江迁月来到清平镇之后最清闲的三日,每天虽然不至于睡到日上三竿,但心中无事就连睡觉也觉得香甜许多,终日不是陪着玉王谈些武林中的往事就是与黄洛洛四处游玩,如果不是还没等到最后的消息他恐怕已经启程回留都了。 “喂喂喂,快起床啦,大懒虫太阳晒屁股啦。” 江迁月在睡梦中听到黄洛洛在叫他,他揉着眼睛挣扎着起来看了眼窗外刚刚露了个头的太阳,迷糊之中心中思考着初升的太阳怎么能晒到屁股? 他口中还是说道:“等下。” “懒死了……” 门外传来黄洛洛不满的声音。 昨天江迁月答应黄洛洛今天陪她去逛早市,顺便去看看受伤的何必强,所以黄洛洛一大早就来敲他的门,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起来的话,这小妮子可是真会进来掀他被子的——黄洛洛平日里除了师父少见他人,故而心中几乎没有男女之防。 江迁月草草洗漱一番出门的时候,正看到黄洛洛和人南渡两人聊得起劲呢,他们俩都是自来熟的性子,所以这几天他们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了。 江迁月拢了拢未干的头发,说道:“走吧……” 人南渡两人齐声答道:“是。” 黄洛洛却没他们那么多规矩,他牵起江迁月的手便往外走,江迁月就这么被她一路拖了出去,几人走到王府的花园,正看到玉王和他身边的那名老人在摆弄花草呢,玉王毕竟是管黄洛洛这几天吃穿的人,她就算再没心没肺也知道在玉王面前收敛一些,而江迁月也想跟玉王打个招呼。 “王爷今日好雅兴啊。” 江迁月说道。 “王爷。” 九回肠道。 “王爷,张老。” 人南渡道。 “诶。” 张老应了一声,朝人南渡点点头,这个高深莫测的老者一直在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就像是玉王的影子。 玉王这几天心里的重担放下,心情自然好上不少,这些侍弄花草的活王府之中本有专门的花匠,可今日他行至此处,见到一盆“风尘三侠”开的极为娇艳便亲自打理一番,他看到几人远远过来便将手中的花交给身边的老人。 “贤侄今日去干嘛啊?” 玉王笑呵呵地问道。 “我们今天出去逛逛。” 江迁月答道。 “嗯,这几日武林中的人大多都已经离开清平镇了,镇子里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你们逛一逛给你爹带回些礼物也好。” 玉王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递给江迁月道:“你拿着本王这块玉佩城中的商户自然照料。” 那玉佩与江迁月第一天进城的时候千春词兄妹所用的一块一样,上面具是玉龙衔笔的图案,只是玉王的这一块龙睛上嵌了两片极细的金箔,看上去更加有神。 江迁月本想推辞,但玉王似是看出他的心思,他眉头一皱,佯装不悦说道:“贤侄为我解决了这么大一桩麻烦,若是连这小小的礼物都不收,那可真是不拿我当自己人了,日后我若是去了南直隶可少不得跟你爹说道说道。” “那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江迁月只能接下玉王的礼物,这玉佩又岂是在清平镇有用,它代表的就是玉王的身份,而江湖上的人大多都是用给这位王爷几分面子的,玉王这礼物本身的价值不提就已是送了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对了,抓回来那七人怎么样了?问没问出商吾秋的下落?” 江迁月问道。 玉王摇摇头,说道:“目前还没有,但是他们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他们熬不了多久。” “嗯,如此便好,祝王爷早些找到商吾秋的下落了却一桩心事。” “七十二拜都已拜尽,如今总不至于再出什么乱子了,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我就不唠叨了。”玉王 笑呵呵地说道。 “是。” 人南渡和九回肠齐声答道。 “张老,有空去看您哈。”人南渡行完礼后又跟玉王身边那名老人说道,他们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那老人听见人南渡的话罕见的露出一丝笑容,冲他挥挥手说道:“好。” 天光破晓,镇子中的晨雾还没有散,街上的行人比前几天少了不少,除了会仙楼以外的客栈都已恢复了冷清,现在时间虽然海早,但市集上已经有了不少商坊店家开门了,其中大多数都是卖早餐的,也有一些卖杂货或者西域物品的,昆仑虽然也临近西域,但因其山脉雄远,故而自成一界,黄洛洛对这些丝路上的倒是少见,虽然已经到了镇子上几日,但是他却兴趣不减,不过其中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各种吃食。 她买了许多天竺香料,手中又拿着各样小食,边走边关满足的像是一只守着草原的兔子,江迁月则给江平买了一把扇套,江平有一把扇子乃是蜀中唐门门主亲自做的,他十分喜爱经常拿在手中把玩,这扇套虽是丝绸所制,但也并不很贵,只是上面的绣花乃是来自波斯国,中原十分少见,江平就喜欢这些偏门的东西,所以江迁月料定他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 前几日何必强与酆都鬼帝交手,虽然在江迁月的提醒下,何必强有意护住三焦经,但他本就吃了一个暗亏造使阴寒内力侵体,故而这几天经常觉得体寒,虽然以他的内功只需修养几天便无事了,但是江迁月还是买了一条大食国的骆驼毛毯送他。 江迁月等人去关帝庙的时候,何必强正在殿中打坐练功,武林中人练功时不比睡觉,旁人万万不可出声打搅,不然轻则伤了经脉,重则走火入魔,故而江迁月便又在院中等候,只是这几天城中无事,这里的乞丐没有那么忙碌,几人跟丐帮弟子便在院中聊天,江迁月熟知各门武功,而丐帮弟子大多走南闯北熟知各地风土人情,故而自然聊的火热。 那丐帮弟子说道:“前两年我跟帮主曾去少林参加过武林盛会,少林寺不愧是禅宗之祖,那气派比南直隶的大报恩寺更多几分底蕴,何况说‘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寺中的七十二绝技具是前武林时代的功夫,我若是能去藏经阁中,将七十二绝技学上那么一两样,岂不是也能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侠?” . 江迁月道:“也不尽然,虽然少林有七十二绝技,但丐帮的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也是极高明的武功,降龙十八掌早在南宋时便是天下第一掌法,如今虽然经过前武林时代的浩劫,但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并未动摇,依我看李帮主的降龙十八掌比少林达摩堂悟性掌老的大金刚掌也不遑多让。” 那弟子听江迁月称赞他们丐帮的武功比他自己学了少林七十二绝技还高兴,他想了想洋洋自得道:“那是自然。” 黄洛洛道:“我虽然没去过什么报恩寺、少林寺的,但是我们昆仑雪域也有佛寺嘛,大雪山的寺庙倚山而建,通体结巴,使得雪天一色,那里的喇嘛为了超圣,可以三步一拜五步一扣的走上两千里路呢,有得喇嘛终其一生也只为看圣山一眼,两手两脚上磨的尽是一层厚厚的茧子,磕头磕出的茧子就像他们长出了一个角,当地人都说独角僧才是有道高僧,他们虽然不会武功,但我看这份对菩萨的虔诚少林寺的和尚也未必比得上吧?那小哥,你在少林寺可见过长角的大和尚吗?” 那丐帮弟子讪笑道:“这倒是真没有……不过少林寺的大师们都是终身修炼内功,许是内功深厚故而身上便不生茧吧。” 江迁月摇摇头,道:“除了江湖上少数几家内功有去体生肌的效以外,大多数内功虽然可以保养身体,但在武功上有所成就之人大多勤奋,故而身上多生老茧,比如说你们丐帮擅用掌法和棍法,所以指根上多生老茧,你看是也不是?” “对,你伸手看看?” 黄洛洛也附和道。 丐帮弟子将右手摊开,果然掌根处旧茧生新茧叠了厚厚一层。 江迁月看到这丐帮弟子的手,脑中忽然闪过早上遇见玉王的情形,他猛地一拍大腿,惊道:“洛洛,这回可真多亏了你,不然我可要犯了大错!九回肠将毯子给何大哥留下,我们走!” “诶,什么意思?” 黄洛洛不明所以地问道。 “江公子,我们去哪?” 九回肠也问道。 “会仙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25章 阎罗殿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去会仙楼,你要见商渊?” 黄洛洛问道。 江迁月说:“对。” “为什么?” “因为我好像错了。” 江迁月说着脚下不停。 “也是,每个人都会犯错嘛。” 人南渡道:“难道像你这样鬼灵精怪的姑娘也会犯错吗?” “会啊。”黄洛洛说道: “刚学门遁甲的人,大多数都会犯一种错。” “什么错?” 黄洛洛道:“他们会把门遁甲当成一种玄妙的法术,认为是传说中神仙才会用的东西,这样就会对它保持一种神秘感,而学门遁甲呢,第一步就是要撕掉这层神秘感,我当初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在门遁甲的练习上很久都没有突破。” “诶?难道他不是法术?我以前听王爷说过,门遁甲乃是三之首,后来又看你弄那些玄妙的阵法,还以为他就是妖……呃,法术呢。” 江湖中确实有人将这些摆弄数术的方士称为妖人,他们毕竟不同于道士需要修持自己的内心,而只是专修某种数术,例如门遁甲或者算命之术,因此他们中很多人亦正亦邪,所用的手段又不是寻常武功能理解的,故而有的人便对他们以妖人相称,据江迁月所知,当年江湖中最大的“妖人”就是黄洛洛的师父坎离生了,不过,江平曾经跟他说过,他们并非妖人,而只是一群掌握了人心弱点之人。 黄洛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道:“你若是敢把那两个字说出来,我就把你困在阵李三天三夜。” 人南渡自知理亏,连道:“不敢,不敢。” 黄洛洛清了清嗓子说道:“门遁甲看似玄妙,说来也简单,他并非是虚空法术,反而是世上最讲理的一门学说。” “哦?这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难道比那些格物致知的老学究还讲理?” 人南渡好地说道。 “那些老家伙懂什么道法自然?一身酸腐的臭墨水味,圣贤之言都读成条条框框了,他们又能从自然万物之中知道什么?”黄洛洛不屑地说道:“其实世上很多玄妙之事就在身边,不过大多数人视而不见而已,比如说你可知人的两条腿不一样长么?” “啊?洛洛姑娘你可不要唬我,我这两条腿怎么不一样长了?” 人南渡站在原地将双腿绷直给黄洛洛看,江迁月和九回肠也一起停了下来。 黄洛洛却没有停,走在前头连头都没回,说道:“两腿的差别太小,这是眼睛瞧不出来的。”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人腿的长度不一样,难道用尺子量?” 人南渡道。 黄洛洛摇摇头,学着一副老成的嗓子说道:“差之毫厘,尺牍无用。” . 她不等人南渡继续问,便继续说道:“若是将人置于大漠戈壁之中,以黑布蒙其双眼,让他一直向前走,若去七八里处,便知他走的其实是一个圆,最终会回到最开始的地方,这就是人的两腿不齐长的缘故。” “胡说,我有时接王爷的命令,一日之内便要跋涉数百里,也没在原地兜圈子啊。”人南渡说道。 “那是因为你有眼睛和耳朵啊,视听不断帮你矫正着方向,所以你不会再原地兜圈子。” “我还是不相信你说的,你是在骗人呢吧?” 人南渡虽然这么说但他的语气已经有些犹豫了。 “人生来就有顺手,大多数人都是右手顺手也有一些人的顺手是左手,而顺手与另一只手比或多或少都会有区别,对吧?”黄洛洛问江迁月。 “嗯,没错。” 这事涉及到仵作的工作,江迁月自然熟悉,他说道:“顺手因为经常使用,所以茧子一般比较多,而骨节也较为粗大,甚至有的人因做活的关系,两只手的颜色也都有明显区别,这些都是我们推断死者身份和生前经历的重要信息。” “对呀,人既然有顺手那就有顺脚,跟手一样一般人的顺脚也是右脚,只是脚不像手那样有明确的分工,所以两条腿的区别也不如手那么大,不过通常来说,顺脚每次落步的力量、角度都区别于另一只脚,虽然这种区别微乎其微,但是每个人天天都要走路,年深日久两脚自然有些区别。” 黄洛洛道。 “哦……” 人南渡犹豫地说道。 “你不信就算了。” 黄洛洛见他依旧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也不愿意跟他多解释。 “原来如此。” 江迁月整天与尸体打交道对人身上各处细微差别和伤口自然有所关注,黄洛洛说的话虽然在常人耳朵匪夷所思,但是江迁月听来却有道理,人本来就会因为生活习惯不同对不同的地方造成磨损,若是顺脚之说可以成立那两条腿不一样长倒也可以解释的通,更何况黄洛洛的门遁甲之术他可是领教过的,那总不是假的。 “是啊,门遁甲本来将万物的弱处隐藏在真实之下的数术。” 黄洛洛说道。 “将弱处隐藏在真实之下么?” “嗯,就好像那天我困你的那个局,将真正的通道隐藏在影子当中,阴影和小巷在人眼中都是“暗处”难以分辨,所以以此迷惑,你自然就丧失正确的判断在局中绕圈子咯。”黄洛洛道。 “门遁甲之术果然不可小觑。” 江迁月说道:“我们还是快点走吧,商老前辈那或许也有一份意料之外的真实呢。” “诶?什么意思?” 黄洛洛问道。 “快走吧。” 江迁月却卖了个关子不愿多说。 这是江迁月第二次来到会仙楼,如今整座会仙楼已经没有别人,十殿阎王中的四个坐围在一张桌子旁闲谈,他们看到江迁月进来的时候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虽然他们没有进一步动作,但是江迁月却能轻易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杀气,酆都鬼帝在玄幽教中积威已久,这些人中不少跟他都有很深地交情,虽然他们也知道鬼帝叛教跟江迁月关系不大,但他们心中有火,而这股火既不能发在酆都鬼帝身上更不能向商渊撒,所以他们自然会迁怒于江迁月。 这样明显的杀气九回肠两兄弟自然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手却已按在了腰间的兵刃上,两人一错步就将江迁月和黄洛洛护在了身后。他们接连让江迁月处于危险之中,如今两人心中的弦已经十分脆弱再也受不了一点刺激,他们知道以他们的武功肯定比不过五殿阎王,更不用提这上面还有另外五殿阎王和两位鬼帝,而那最可怕的玄幽教主如果出手他们自认不是一合之将,只是他们如今已知道江迁月的轻功,他们只需要搏命为江迁月争取到一点时间江迁月和黄洛洛一定可以逃出生天,那时他们便是死也无憾了。 五位阎王见到九回肠二人将手按在武器上,也都纷纷紧张起来,轮转王说道:“你们难道想在玄幽教的地盘上撒野?” 人南渡说道:“笑话!清平镇什么时候成玄幽教的地盘了?你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 宋城王是位白面无须的人,他虽然总是在笑着,但他的笑只会让人觉得从骨头缝里冒寒气:“桀桀,牙尖嘴利的小子,踏进了阎王的楼还想活着回去么?” “你们既然那么喜欢做鬼,小爷我今天就送你们去做鬼!”人南渡向前一步,将剑拔出八尺,赫赫寒光映衬着屋中每个人的面目都狰狞又扭曲,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他们的话也到了最没有意义的互相恐吓的地步,江迁月心中想着自己也该说几句话了,但是有人比他先开了口。 “教主有令,若是江公子来了任何人不许阻拦,你们莫非是酆都的同党,也想要陪他背上判教的罪名吗?”舞乐天从二楼的楼梯走下,她的模样依旧那么风姿绰约,她的目光从五位鬼帝身上扫过,如果大漠的寒霜一般冷漠,只有最后停留在江迁月身上的时候才多了几分温度。 黄洛洛不知为何就是不喜欢这个女人,尤其不喜欢她看江迁月的眼神。 “属下不敢。” 宋城王没有方才那副阴仄逼人的气势,反而畏缩的像只兔子。 “他们带武器来咱们这,这不是拿咱们教主不当回事吗?难道我这也有错?” 轮转王平日与酆都鬼帝关系最好,酆都鬼帝这次叛乱他也在暗中支持,如今酆都鬼帝在江迁月算计之下被抓,对他来说却是一场黄粱美梦瞬间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物件地狱,所以他对江迁月恨之入骨,今日虽然他也知道不能拿江迁月如何,但心中有气总想为难于他。 “嗯?” 舞乐天杏目圆睁瞪了他一眼,他却自持拿出教主的名号心中浑然不怕,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与西方鬼帝对视。 “老夫还没死呢你们就敢拿老夫的名号搬弄是非,若是老夫死了,你们岂不是要挖出老夫的尸体挫骨扬灰?” 商渊身处二楼的房间之中,他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边,他声音中的怒气谁都可以感受得到,但他的声音却如寻常人说话大小一般,无论是站在门口的江迁月还是站在一楼楼梯上的西方鬼帝,他们听到的声音大小并无区别,商渊的这份传声入密的功夫可谓是炉火纯青。 “属下不敢。” 不过同样的话传到轮转王耳中就如同惊天霹雳一般,他一下子跪了下来,口中说道:“属下只是,只是……” “只是想等酆都在回去的路上杀了老夫,然后他当玄幽教主你做中央鬼帝,是不是?” “不,不!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中央鬼帝的地位正是酆都鬼帝给他的承诺,此时从商渊口中说出,证明他们的事情不但败露,而且酆都鬼帝已经将他招了出来,轮转王心中大失方寸,只知冲着商渊的房间不断磕头,地板磕的如同打鼓一般咚咚作响,几下就将地板撞破,碎木头扎进头里,他不敢用内力护身,故而鲜血从额头滴落,顺着木头纹理渗入地板之中。 “你以为你的好兄弟会将罪都揽下来吗?等这里的事了结了,你们这些人老夫自然会一个一个慢慢地处理,如果你们现在想跑也大可试试,或许可以逃出生天呢?” 商渊虽然这么说但却没人敢跑,现在跑就是坐实了叛教的罪名,如果不跑还有一线生机,更何况商渊就住在楼上,又有谁能从这头狮王手中逃脱呢?如果逃跑被商渊抓回来的话,那只会面临更残酷的折磨。 轮转王口中依旧喊着“属下不敢!” ,刚才他的声音虽然恐惧但还像个活人,而此刻他虽然还在说话但心已经死了,他的眼睛中也不再有属于活人的光,他现在所说的“不敢” 只是不敢逃跑而已,他已经接受了自己黑暗的命运,而宋城王惨白的脸上也布满了冷汗,他再也笑不出来,只是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仿佛吃下了什么格外苦涩的果子。 “舞乐天,你带江少侠他们一起上来吧。” 商渊没再对轮转王他们说一句话,或者在他心里有的人早已经死了。 “是。” 舞乐天应了一声,商渊却没回应,她引着江迁月等人道:“诸位,请。” 人南渡和九回肠两人收回了腰间的剑又重新推到江迁月和黄洛洛的身后,一行人随着舞乐天的引导上楼,江迁月经过轮转王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已经全然没有了刚进屋时候的神,仿佛只是一具磕头的傀儡。 武林是一场巨大的赌局,很多人都期望在这里赚个盆满钵满,可是一旦赌输,很多时候代价都不是他们能承受得了的。江迁月认识到自己也早已加入了这场赌局,而且从很早时候就已经没有下桌的可能,那他就只有小心再小心,他不想做个赢家却也不想像轮转王一样付出自己承担不起的代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26章 为人父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舞乐天将众人引到门口就退下了,江迁月也把人南渡和九回肠留在门外。屋中只有商渊一个人,他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抓到酆都鬼帝而高兴,反而面色更加严肃。 “江迁月见过商教主。” “黄洛洛见过商教主。” 洛洛学着江迁月的语调说道。 商渊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两人坐下,他并没有问黄洛洛是谁,既然江迁月将她带到这间屋子里来,那就说明这个人值得信任,其余的问题就没有意义了。 “商教主,酆都鬼帝的事……” 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江迁月觉得自己一个外人来打听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酆都确实意图叛教,但是秋儿并不是他杀的。” 商渊却没等他把话说完便兀自说道。 “什么?” 黄洛洛出声询问。 这几日江迁月已将之前的事告诉她了,她却没想到现在竟然出了这种变故,她向江迁月投去询问的眼神,但后者的眼睛里也有一丝惊讶划过。 “前辈,此事可否确认?”江迁月的话脱口而出,随即他又觉得质疑商渊有所不妥,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怀疑前辈的意思……” 商渊摆摆手说道:“老夫知道此事难以理解,一开始老夫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但老夫可以保证酆都他绝不会说谎。” 商渊如何如此肯定酆都鬼帝不会说谎,这不是江迁月应该询问的事情,不过商渊不会拿商吾秋的性命玩笑,所以他既然说商吾秋不是他杀的,那就一定不是他杀的。 商渊靠在椅背上,手中端着一盏热茶,拇指摩挲盏子的边缘,这一刻他一直含在胸中的那口气真的要散了,他已经太过疲惫,疲惫到眼神都不再锋利。 这个老人自以为已经最接近最好的消息,可是如今又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将他重新打入谷底,所有的事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即将到手的东西重新失去远远比从没得到过更加让人崩溃。 “他两次派人劫你确实是为了打探秋儿的下落,但是秋儿既不是他杀的,他也不知道秋儿去了哪,他以为你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所以他才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得到的你。” 商渊的眼睛并没有看江迁月,他望着房顶,似乎商吾秋就躲在横梁后面似的,他语气悠悠地说着,这种语气让江迁月有一种虚幻的感觉,仿佛这样的语气不应该出于商渊之口,他的感觉没错,所以商渊不能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这幅模样,其实这些话他没必要跟江迁月说,在他说商吾秋不是酆都鬼帝杀的时候,江迁月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他现在或许只是发发牢骚,毕竟这样的话除了江迁月以外他再没第二个人可以说。 江迁月没有打断商渊的思绪,房间里除了黄洛洛喝茶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商渊手中的茶热气已经消散,他才将杯盏重新放回桌上,说道:“如今又当如何?”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中的锋芒和神采又回来了,仿佛就在他放下茶杯的那一瞬间,他又从一个普通老人变回了大漠的霸主。 “我也许已经知道商吾秋在哪了?”江迁月拇指和食指摩挲着自己光洁的下巴说道。 “活的还是死的?” 商渊谨慎的问道。 “自然是活的,而且还活的很好。” 江迁月回答。 “真的?你可莫要再唬骗老夫。” 商渊一瞬间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他盯着江迁月说道。 江迁月说道:“嗯,不过这次得凡请商教主随我走一趟,毕竟在下武功低微就算找到他也抓不住他,非得请商教主出手不可。” “好,去哪?” “玉王府。” 江迁月说道:“而且商教主只能一人随我前往,若是人多恐怕要打草惊蛇。” 商渊虽然自信玉王不是自己的对手,但玉王府毕竟是玉王真正的老巢,那里面高手如云,商渊武功就算再高内力再深,毕竟也知道好虎难架群狼的道理,玉王府在清平镇无疑是唯一让商渊觉得危险的地方,只身前往更与独闯龙潭虎穴无异,但是他却拍案而起,没有一丝犹豫。 “好,老夫现在就跟你去。” 玉王府,观山亭。 这是江迁月在玉王府吃第一次饭的地方,他本在拂春园内,圆中四季之中皆有花开,而玉王命匠人在园中修了一座缩小版的泰山,观山亭正对着这座假山,每当日出之时站在亭上观瞧,正可看到一轮融融红日自山肩升起,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泰山日出但也别有一番情趣,观山亭也因此得名。 此时江迁月、黄洛洛、商渊、玉王与那名常年伴随在玉王身边的老者正凭栏远望,只是此时未时刚至倒是欣赏不到日出的景。 “孔子曰‘登泰山而小天下’,我在此修小泰山,便是时刻提醒自己世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切不可妄心自大。” 玉王说道:“今日一座高山远道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这座高山自然指的是商渊,但是商渊没说话,江迁月却说道:“月前商吾秋一事,搅动江湖上风起云涌,江湖上也不知多少豪杰因此丧命,最先到留都找到我家的也是玉王和商教主,既然此事缘起两位,今日在下也想在两位的见证下解决此事。” “哦?莫非贤侄已经找到商吾秋了,怎么从未听贤侄说起?” 玉王说道。 江迁月看着玉王说道:“王爷不是一直都知道商吾秋在哪吗?” “贤侄这话是何意?” 江迁月却没再看玉王,反而抬头向玉王身边的老人一指,说道:“商吾秋,你当着你爹的面还要装下去吗?” “什么?你说他是秋儿?” 商渊也不可置信地说道,毕竟这老人全然看不出易容的痕迹,而且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又要藏在玉王的身边?玉王若是知道这一切为什么又不把他交出来? “商教主,他是不是商吾秋一试便知。” 江迁月提醒道。 商渊二话不说抬手一掌拍向那老人的胸口,老人情急之下也是一掌拍出,二人的动作如出一辙,两人都有意将内力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以免伤到亭中的其他人,但商渊的内力与他一触便知这名老人真的是自己的儿子。 商吾秋的武功虽然粗浅但却都是商渊从小到大一招一式教出来的,普天之下绝没有第二人比他更熟悉商吾秋的武功。 商吾秋自知身份已被商渊识破,刹那之间便已收回内力,商渊虽然也收回了内力,但他却反手一巴掌抽在了商吾秋脸上。 “混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27章 尘埃定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无论是九五至尊还是贩夫走卒,无论是一教之主还是平民百姓,世上的父亲大多都是不善言谈的,他们总是喜欢用沉默甚至是动手解决问题,而这其中晦涩的情感是儿女们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明白的,父爱往往深沉又隐晦,它还隐隐透着那么一丝与父亲形象不匹配的羞怯,似乎在父亲看来,表达对儿女的情感永远都是一件‘不该’的事,所以他们的手段往往曲折。 商渊永远都不会说他为了找商吾秋付出了什么,但是他始终希望商吾秋可以懂这一巴掌里的东西,不过,他现在还太年轻,体会不到这里面太多隐晦的情感,正如同他选择离开玄幽教那天一样。 “跟我回去,明早就走。” 商渊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不回去。”商吾秋的回答同样倔强,不过他的声音还是老人的嗓音。 黄洛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疑惑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商渊听到黄洛洛的话,目光也落向了江迁月,其中询问的意味不言而喻,江迁月瞄了一眼玉王,他的表情依旧云淡风轻就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似的,江迁月不由感叹到底是玉王的城府深。 玉王暗中压了压手,说道:“如今正好商教主在,不如就贤侄把话说开寻个解决之道吧,你与商教主毕竟是亲生父子,还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解决的?男子汉大丈夫躲又能躲到什么时候?” 商吾秋听到玉王这么说,冷哼一声,撑坐在栏杆之上,双手环抱胸前,说道:“也罢。” 他的容貌声音都是老人的样子,但是他此刻的行为却像个不到二十岁的后生,这种违和感不仅江迁月看着别扭,在场除了商渊每个人都忍俊不禁。 江迁月站在亭前,远眺小泰山说道:“这一切其实都是王爷和商公子联手做的一场戏,王爷派人去金陵请我,我以为是王爷不想惹上玄幽教的麻烦,可惜这一切从一开始我就想错了。 “王爷真正的目的只是要引我江家入局,对吧?” 面对江迁月的话,玉王淡笑说道:“可惜我还是低估了贤侄的本事。” “诶?他为什么要引你入局?”黄洛洛不解地问道。 江迁月道:“我爹常说树大招风,我以前不以为意如今才真正体会到了,王爷引江家入局,自然是因为我们江家在江湖上的名头,所以,只有我认定商吾秋死了他才是真正的死了,而这场凶杀案中并没有真正的凶手,王爷和商公子有意将凶手引到玄幽教中的一名不存在的人,这样商教主只能在教中不断排查这个神秘人,怎么也不会怪罪到王爷身上。” “你说的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黄洛洛说道。 江迁月问道:“你怎么还糊涂了?最关键的线索明明就是你告诉我的啊。” 黄洛洛指着自己鼻子说道:“我?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了?” “你曾说过‘门遁甲是将弱处隐藏在真实之下的术’对吧?” “是啊。” “我一开始以为商吾秋是被玄幽教中一位偷学过五方鬼帝诀的高手杀死,所以才与商教主定下抓内鬼的计划,但这正是王爷布下的一层‘真实’,他故意将我们往这条思路上引导,所以才会做出商吾秋死于五方鬼帝诀的假像,因为江湖上见过五方鬼帝诀伤痕的人太少了,所以我很容易就想到出手的人是玄幽教之人,毕竟至少玄幽教中人接触这门武功的机会比外人多得多,但是我忽略了两个人,其一自然是商吾秋本人,另外一个就是王爷。” “哦——你跟我说过,玉王曾经也中过五方鬼帝诀但是恰逢神医出手,将他的性命救了下来,这么说来,商吾秋身上的伤就是玉王他们做出来的咯?” “没错,王爷二人做假的功夫虽然算不上登峰造极,但是那一掌应该是商吾秋自己模仿鬼帝诀打出来的吧?”江迁月问道。 商吾秋冷声道:“是又如何。” “自然是说少主手段高超,王爷的密室本就灯光昏暗,我当时又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掌会是商少主自己打出来的,所以就出现了误判,但是当我从绮玉楼回来想要二次验尸的时候,偏偏就碰上商吾秋死而复生,当时我确实没能想明白这事,而且说实话我也确实被这一手吓得不轻。” 江迁月说道此处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他搔了搔头发干笑道:“嘿嘿。” “我到底还是低估了你的本事,我看过你第一次验尸的尸格之后,便知你若让你第二次验尸,恐怕就要露出马脚,那天听九回肠说你去绮玉楼,我自然知道你不是为寻花问柳而去,回来之后必会再次开棺验尸,所以才跟商少主安排了那一出戏,无论能不能吓到你,从那天之后商吾秋都会不翼而飞,你也就没法再次验尸了” 玉王笑笑说道:“不过,我本来是想借你之名将商吾秋已死之事坐实,没想到还是弄巧成拙,真实失策了。” 他虽然说是失策,但却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 商吾秋说道:“那天晚上我本来就在那等你,但是你的轻功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他顿了一顿,转过头似乎在审视江迁月,沉默半响说道:“你,不错。” 江迁月看得出商吾秋是个不经常夸人的人,他对他的称赞心中也颇为受用,但嘴上只是淡淡回道:“谢谢。” 这倒不是他强撑着架子,实在是因为他不知如何回应他的称赞。 “我也是在后来才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蹊跷,而且绮玉楼虽然在清平镇却不归王爷所管,他背后的势力隐藏的极深,不过如果王爷的人都无法在绮玉楼中给商吾秋下毒,那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所以我想到那天的毒只可能是商吾秋自己带进绮玉楼的。” “没错,正是我将毒下到酒中的。”商吾秋坦然说道。 “我在那毒中多加了一位药,所以他刚醒来的时候会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他晕倒之后我命人混入绮玉楼将他带出了,然后又送到了那间民宅之中,之后又放出消息将那些与他有仇之人引至,这样他醒来之后自然会有一翻大战,只有这种真正的生死交手,才有可能瞒过你们江家的手法。” 玉王说道。 “没错,我三番五次搜索那处民宅都没能找到线索,原来那一切都是真的,不过我还是有一个疑点。” 江迁月说道。 “什么?” 玉王问道。 “民宅墙上那个洞和那致命的一掌又是谁打出的呢?” “墙上那个洞是我自己打出来的,至于我身上那一掌——” “是我。” 玉王说道 :“我当时易容成另一位商吾秋假死在商吾秋身边,他看到我之后自然大为惊讶,我趁机出手,他武功本就不如我,惊慌之下功夫更加发挥不出,便被我几招之内打中肋侧,他慌乱之下便破墙而逃了。” “诶?难道玉王也会五方鬼帝诀?” 黄洛洛不解道,此语一出,就连商渊看玉王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警惕,他怕的是商吾秋将自家秘籍泄露给玉王,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跟玉王才是不死不休。 江迁月淡笑道:“玉王当然不会五方鬼帝诀,但他跟商吾秋交手只是为了在那里留下痕迹,他只用模仿出一种内力雄浑的掌法即可,这种事我又没在旁边亲眼得见,很大程度能蒙混过去,事实上他们也确实蒙过我了。” 玉王笑笑道:“这倒是我真正值得骄傲之事。” “不过,王爷还是算漏了一件事。” 江迁月说道。 “是,那种事就连商少主都不知道,我又如何能算计得到?” 玉王无奈道。 黄洛洛跳到两人中间说道:“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有话快说。” “王爷没猜到玄幽教内真的有内鬼,而且还钓出酆都鬼帝这样一条大鱼,教主抓到了酆都鬼帝只需一拷问便知他杀商吾秋之事乃是子虚乌有,王爷布局的破绽也就显露出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王爷将我们引到这条思路上,恐怕商教主就有麻烦了。” “这么说,老夫还得谢谢玉王了。” 商渊不咸不淡的说道。 玉王自知此事尴尬,便讪笑着说道:“不敢,不敢。” 商渊轻哼一声便也没再说什么,毕竟酆都鬼帝的事属于家丑,因为这事跟外人起争执实在有失颜面,何况今日他不仅知道商吾秋还活着而且刚刚还经历了一次父子重逢,此时心情正好也不愿意与玉王再多计较。 “王叔真的叛教了?” 商吾秋也问道。 “此事回去再说。” 商渊显然不想在外面多谈此事。 商吾秋皱了皱眉头没再说话,但也看得出他从心里不想回玄幽教。 “经你们这么一说我大致明白此事始末了,王爷从始至终为了帮商吾秋制作假死之相可谓煞费苦心,可是,王爷所做这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黄洛洛不解地问道。 “王爷说到底还是个生意人。” “诶,这话怎么说?” 黄洛洛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28章 绚烂天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玉王经营清平镇多年,他把一个各国商团士兵终日交战的地方变成了如今西域最大的贸易城镇,每年玉王府进账的银子堪比江南制造局,甚至有人将清平镇称为“小长安”,这其中的手段与坚信自然是外人难以所致,说玉王是大明最成功的商人之一也绝没人会反对。 江迁月看了商渊一眼,他靠在亭柱上有意避开商教主的目光,说道:“商教主已经年逾古稀,即便商教主神功盖世,终究不过百年之寿,这是独属于老年人的悲哀。” 江迁月所说之事,商渊虽然心中不愿承认,他常有老骥伏枥之志,但他每每看到商吾秋还是不禁感叹自己的老迈,同时也觉得商吾秋像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心中自然充满欣慰。即便是商吾秋离家出走,他也只当作商吾秋自幼娇生惯养闹闹少爷脾气,商渊并没有真的生气,直道他听说商吾秋已经死了,他才觉得心里的一块被人挖空了,那天他体会到了很多年都未曾体会过的一种感觉——疼痛。 商渊那天在教中独坐了两个时辰,没有人知道他度过了怎样的两个时辰,他知道世上最快的一柄剑并非来源于鼎剑阁的剑神身上,而是一直佩在自己骨血身上。 那天,他真切的感觉到了自己老了,当他失去了唯一的继承者,他深切的体会到原来死亡离他是那样的近。 玉王是心思玲珑之人,在场也只有他能读出商渊脸上的一丝落寞,但是他也知道商渊不需要他人的安慰,他只好淡淡地说道:“夕阳无限好,可惜近黄昏。” 江迁月看了一眼已经渐渐西沉的太阳,他不知道玉王是在感慨天气还是在说商渊。 他只得继续说道:“商教主和少主虽然心生不合,但父子哪有不共戴天之仇,商教主的位子迟早都是少主的,试想他日少主继位之后,是否会感念玉王今日相助之恩?” “哦,我懂了。” 黄洛洛说道:“玄幽教与清平镇同处西域,但是素无往来,玄幽教乃是西域第一大教,玉王自然是想打通这条商路的,既然老的不行他就把算盘打到小的身上了,正巧商吾秋在清平镇停留几日,以玉王的本事套出商吾秋的话并不是难事,于是他就与商吾秋一起策划了这场假死脱身之计,如果计谋成功,来日商吾秋继任之后,玉王就可以借助玄幽教的名声将自己的买卖做的更大。” “没错。”江迁月说道。 “玉王打的好算盘啊,连老夫死后之事都算进去了,老夫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商渊眯着眼睛说道。 “我这也是在商言商。”玉王笑着说道:“这事虽然我有谋划,但却并非阴谋,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而且通商之事本就是互赢互利,教主怪不得我吧?” 商渊说道:“呵,我教素无经商先例,不过,你既想与我儿结盟,那就等我儿接位再说吧,到时我已是一抔黄土,通与不通自然是他说的算了。” 商渊这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他有生之年不可能带着玄幽教通商,但是他也瞧出商吾秋跟玉王的关系匪浅,等到商吾秋当教主的时候极有可能与清平镇通商,到那时他也不会阻拦。 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就算商吾秋同意教中可能也会有老人自持身份出来组织,而有了商渊今天这句话,商吾秋就等于有了一面挡箭牌,他们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 江迁月说道。 “哦?能让你有不明之事还真是不容易,贤侄但说无妨。” 玉王说道。 “商吾秋一直在您身边么?” 江迁月问道。 “没错,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只有一直在我身边才足够安全。”玉王道。 “商少主自幼没练过什么高深功夫,所以想从日常起居中推测其真实身份千难万难,可我自认在易容上也颇有造诣,这几日来却从没发现商少主,这倒是了。” “不错,老夫可以确认秋儿绝没带什么人皮面具,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商渊说道。 “哈哈,我就知道你要问起此事。” 玉王说道:“我偶然之间得道一副药,名为‘朱颜易改’,服用之后人身皮肉尽数软如烂泥,半个时辰之内可以随意揉捏变换,半个时辰之内既可定型。” 江迁月大为惊讶地道:“世上竟有如此异之药,王爷若是售与江湖中人,恐怕大家都要抢破了头。” “此药得来十分不易,王府之中存货也不多,而且此物还有两桩弊端,一来服用之时要经历易筋换骨之苦,二来服用一次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故而也不过是鸡肋罢了。” “如此倒是只能应急,难当大用。” 江迁月说道。 商渊知道商吾秋为了改变容貌受了如此大的苦难,心中难免动容。 “秋儿,跟爹回去吧?” 他这次的语气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我不回去,我回去不练五方鬼帝诀亦是不能当教主,还不如不回去,我定要找到改进五方鬼帝诀的办法才肯罢休。” 商吾秋说道。 “前人多少代精英能人都未能改变,你便能成?若是一天没找到方法你便一天不回,若是一生未找到改进方法呢?” “那便一生不回。” 商渊听了这话伸手欲打,商吾秋这次却是没有还手,反而上前一步将脸迎上商渊手掌,道:“今日若要我回去只有一个办法,便是你将我打死,带我的尸首回去。” 商渊听了这话,手掌悬在半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玉王握住商渊的手掌拉下,拍了拍商渊的肩膀说道:“父子重逢本是好事,何故总说些气话?依我看商教主如今老当益壮,即便让少主接位也不急于这两年,让少主在江湖上厉练两年才好,不知人心叵测江湖险恶,日后又如何能统领西域第一大教?” “不错。”商吾秋说道。 “那总归不能让他在外面历练一生,玄幽教又叫何人继承?” “一日太短,一生太长,依我看不如就以三年为期,三年之内无论少主有没有找到解决之法,都要回教中继位,如何?” 玉王看着商吾秋说道。 “三年……”商吾秋犹豫道。 “男儿立于天地之间,切不可使小儿性子,难道三年之约你不敢赌上一把么?”玉王道。 “有何不敢?” 商吾秋立刻说道。 商吾秋倒不是被玉王轻易激将之人,他也知道今日若不退步恐怕难以善了,更何况他知道大报恩寺中收藏了许多前武林时代的秘籍,只要他能在三年之内通过九层琉璃塔的考验,便有极大可能找到改进五方鬼帝诀的方法,而在他这个年纪打上九层琉璃塔的人虽然罕见,但却并非没有,他自任一生不输于人,别人能做到的事他自然也能做到。 “商教主意下如何?” 玉王又问道。 “也罢,不过老夫还有一个要求。” 商渊说道。 “什么要求?” 商吾秋问。 商渊一指江迁月说道:“这三年之内,你必须与这位江少侠一起闯荡江湖,我便同意。” 江迁月与黄洛洛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戏,他万万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他讷讷而言:“前辈,这……” “如何?” 商渊反问道。 他知道商吾秋在教中多有娇纵性子,而江迁月却是少年老成,两人性情互补,行走江湖自然安全许多,所以才有如此要求。 “好。” 商吾秋之前与江迁月交手已经认可江迁月的轻功,所以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好吧,我与商少主也算不打不相识。” 江迁月见他答应的爽快,自己也只能答应下来。 “哈哈哈,好,今日少侠相交、父子重逢,可谓是双喜临门,商教主远道而来,我也应该略尽地主之谊,来人,去会仙楼将玄幽教众位英雄叫至此处,本王要大宴三日。” “我去,我去,我路熟。” 黄洛洛自告奋勇道。 当夜,玉王在府中摆下盛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商吾秋已恢复了他的容貌,那一身紫袍更将他映衬的贵气不凡,玄幽教的鬼帝与阎王齐至,再加上玉王府中的门客和幕僚,群雄毕至把酒言欢,酒无添酒菜冷添菜,直至天明未散,有人醉倒之后玉王自会安排客房让人休息,而等他们睡醒之后宴席还没结束,已醒的人便将宴席接上,如此三日三夜,江迁月不知道自己醉了几回醒了几回,真可谓是醉生梦死。 商吾秋和黄洛洛在酒桌上倒是棋逢对手,据说两人一直喝到第二天天黑才双双下桌回去休息,大睡一日一夜之后,第三天晚上两人又回到宴席之中,黄洛洛半醉半醒的时候与江迁月说道:“还是你们这里好,不像是昆仑山上,甚么好吃的都没有。” “那你不如跟我去中原吧,那里的好吃的更多。” 江迁月说道。 “真的?中原的好吃的比这里还多?” 黄洛洛本已喝的趴在桌子上,听到吃的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像是有星星在闪烁,江迁月不知怎么只觉后面的鼎沸人声离自己渐渐远去,灯火烛光映衬着黄洛洛的五官格外柔和,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他点点头道:“京城的烤鸭传闻是洪武帝亲做的御膳,鸭子皮色枣红,一只鸭被片成一百零八片,片片有皮有肉,格外肥美,浙江佛跳墙将各类海鲜、瑶柱、暴雨、海参、火腿融于一坛,文火慢熬十八个时辰方成,开坛浓香即便是得道高僧闻了也要还俗,还有苏杭的西湖醋鱼、龙井虾仁,陕西的羊肉泡馍、各色面食,还有我们南直隶的盐水鸭也是风味一绝……” 江迁月滔滔不绝的说着,他似是要将天下的美食一股脑的都告诉她,也不管是自己吃过的还是没吃过的,他只想吃过的要带她去吃,没吃过的便想与她同尝。 江迁月说光了自己知道的吃食,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跟我去吗?” 黄洛洛撸起袖子,用筷子将碗碟敲的直响,兴奋地说道:“去,去,去!” “快看!” 商吾秋指着天上说道。 一条赤色流火窜上夜空,骤然炸出一朵绚烂的烟花,紧接着绿的、紫的、黄的各色烟花接连在天空中炸开,将夜空染的极为绚丽,黄洛洛在昆仑不曾见过这般景色,仰头看着天空几乎痴了,她的笑容在嘴角更在眼睛里。 那一夜,美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29章 彩云之南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清平镇事了之后,玉王本要再多留大家几日,但是一来商渊教中事务繁多,他还要忙着清除叛教余孽,二来,黄洛洛被江迁月说动了心,一天要跟江迁月提七次去中原,所以大家也没再耽搁。江迁月只是让玉王赐下解药,他又去了一趟绮玉楼暗中将花魁救回,不过他这次去的时候林牧渊已经走了,但是江迁月并不担心,毕竟他们这二十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虽然林牧渊经常神出鬼没的,但是需要他出现的时候他从没让江迁月失望过。 玉王想要送江迁月一些礼物,他甚至想将寒冰床送给江迁月,但都被江迁月推辞了,他只要了玉王那块随身的玉佩,他们江家向来不轻易要别人的礼物,他们要的是江湖上庇护他们的人情,这世上能用礼物还清的债总是锦上添花,而人情往往就意味着雪中送炭,倒是商吾秋临走之前,商渊把他叫了过去,父子彻夜长谈。 江迁月以为商渊不放心商吾秋,除了给他一些过来人的经验以外,顶多也就是给他一些银票。可是当三人离开大漠之后,商吾秋在客栈拿出厚厚一叠金叶子的时候,江迁月还是震惊了。 三人将商吾秋的金叶子兑换成银票之后就开始了吃少主之旅,一路上吃喝玩乐尽是商吾秋付账,黄洛洛吃的心安理得,江迁月心中却过意不去,只是商吾秋真的不拿钱当钱,他自己根本不在意,若是不让他请客付账,他还会觉得是江迁月不拿他当朋友,江迁月只好常跟他说些各门各派的武功招式,这些东西在江迁月看来只是从小学到大的功课,但是若落到其他江湖人手中那便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宝。 各门各派的武功各有特点,而其中杀招变招之多,往往除了本门弟子,外人即便跟他交手也不能全都看尽,若是生死之战,往往胜负只在毫厘之间,取人性命的往往就是那么一种不轻易施展的变招,而若是能提前知道,那自然对付起来会容易许多。商吾秋尽管内力深厚,但一来招式太过粗浅,二来自幼养尊处优对敌经验不足,所以碰见那些跟他差距较大之人,他自可以雄厚内力碾压,但是若遇到真正的高手,即便对手内力不如他也可以利用精妙的招式和丰富的经验让他捉襟见肘。所以,江迁月认为教他一些各门各派的招式对他也是大有益处,而且江迁月擅于轻功,商吾秋长于内力,若是商吾秋能对各家招式也有所了解,对敌时江迁月能在侧提醒,只要两人配合默契就算对上何必强那样的高手,江迁月也有自信不落下风。后来他仔细想想,或许商渊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一再坚持让江迁月与他同行。 商吾秋虽然一贯心高气傲,但这次因为跟商渊定下三年之约,他心里也知道轻重,若是能了解百家之长,那对他改进五方鬼帝诀自然有所帮助,毕竟天下武学各有所长,他若是只从自家功夫下手,那如商渊所说玄幽教多少惊才艳艳的前辈想要改进五方鬼帝诀都未能成功,他又凭什么可以成功?所以,当江迁月要教他其他门派的招式之时,他心中虽然多少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这事的重要,只是碰到不明之处他却不愿向江迁月问,他心中觉得他跟江迁月学那是江迁月非要教他,他只是勉为其难的学一下罢了,但若是他问了江迁月,那就变成自己成了江迁月的学生了,自己乃是堂堂玄幽教少主,又岂能向江迁月低声下气的请教?所以他有不懂之处,要么闷着不问,要么便让黄洛洛拐弯抹角的问,久而久之江迁月也知他的心思,故而讲的时候也越发精细了起来。 寒来暑往,秋去冬来,三人自西域至京城,从巴蜀到陕西,一路吃喝玩乐,已是第二年初春时节。 这一路上世家门派大多受过江家恩惠,得知江迁月到来对他多加照顾,往往总是要摆上一桌,有的还要留他们住上几日,故而虽然商吾秋财大气粗,但商渊给他的钱倒还剩大半。 江迁月说起昆明茶花举世无双,眼见茶花花期将至,便提出一同去昆明赏花,商吾秋久在西域不曾见过茶花,故而也有兴趣,只是黄洛洛虽然也在昆仑长大,但她却对赏花这种事没有兴趣。 江迁月记得那天黄洛洛叼着一只鸡腿说:“那些花开的再好看又不能吃有什么用?还是鸡腿来的实在。” 江迁月把双手枕在脑后,说道:“是啊,那就不去了,云南的汽锅鸡和鲜花饼想来你也是没兴趣的。” 黄洛洛叼着鸡腿的动作骤然停下,她费力的咽下嘴里的鸡肉,无比真诚的说:“我现在对赏花特别有兴趣!” 于是,三人就去了云南。 彩云之南,虽然也是远离中原,但却与那鸟不拉屎的西北大漠不同,这里初春时节就已经如同中原夏季炎热了,山分千层层,层层锦绣,水有万道,道道柔情,村寨之中房屋也与中原不同,他们因多有水患,故而房子四根边柱插入地中,而地板却悬于土地三尺有余,房子圆如粮仓,不用砖瓦,尽是大竹搭成,屋顶各铺茅草,初时黄洛洛还嫌这屋子简陋,但住进去才发现屋内阴凉跟外面简直是两个季节,而且铺房顶的草自有驱虫功效,比之雄黄更为有用,故而此地虽然多蛇虫鼠蚁,但只要进了屋,便是一只蚊子也无,黄洛洛一时便贪恋这里,若非江迁月他们急着赶路,黄洛洛说不准要住上十天半月才走。 大理乃是云南重镇,宋时大理国在此定都,故而几百年来一直都是云南重镇,大理国王崇佛,所以大理至今也有诸多寺庙,只是他们的寺庙都是圆穹金顶,民居也尽是木屋竹瓦与中原迥异,几人走在街上,眼中尽见的都是卖花采茶的姑娘,她们头戴银冠环佩叮当,身穿彩衣,五色斑斓,怀中常常抱着放茶的竹盘,露出一截洁白的小臂,而大臂上都带着各式各样的银臂钏。 “街上的姑娘好不好看?” 黄洛洛看江迁月与商吾秋眼睛都被姑娘们吸走,不禁问道。 “好看。” 江迁月点点头道。 “那是他们好看还是我好看?” 黄洛洛又问道。 “她们也好看,但跟你比起来就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 江迁月如实说道。 黄洛洛知道江迁月是个老实性子,他在这些事上从来不会说谎,故而心中也高兴,至于商吾秋黄洛洛也懒得理他。 他这一路来别说看好看的姑娘了,不知多少次都背着江迁月二人夜宿花楼,只是他从不招蜂引蝶,他那浪荡公子的性子怕是死也不会改了,不过商吾秋生的英俊,他虽然也算得上纨绔子弟,但却不像一般富家公子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成天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亦不像是白面生那样缺乏阳刚之气,故而街上的姑娘瞧他的也不再少数,甚至有的还冲他指指点点,若是身边带着同伴的姑娘,交头接耳的也不再少数。 “不过咱们去京城的时候,那里也很繁华,但是街上可没这么多女子,而且看他们竟敢对男人评头论足,一路走来我倒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黄洛洛吃着手中的鲜花饼说道。 “怎么没见过?你不就是这样的姑娘吗?” 商吾秋笑道。 “诶呀,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能跟我比呢?” 她咬了一口鲜花饼含糊不清的说道。 “云南地接苗疆,街上这些女子都是苗女。” 江迁月说道。 黄洛洛问道:“苗女又是什么,跟寻常女子有何不同?” “相传上古时候黄帝战蚩尤,斩蚩尤于剑下,蚩尤的子民被退至南方群山之中,他们掘盐卤为业久不与中原相同,故而其风俗习惯都与中原不同,苗女出价之时,父母将家中钱财尽数变为白银,熔炼成头冠首饰,为女儿佩带一身便是将家当都装饰在身上了。”江迁月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些姑娘身上都带满了银饰。” 黄洛洛说道。 “苗疆女子不讲究中原那些三纲五常,大多依天性而为,她们敢爱敢恨,若是碰到如意郎君,未婚先孕之事也不是没有过。” “哟,这性子我喜欢,你们中原那些大家闺秀给人感觉太闷,人都被礼教框死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黄洛洛说着用胳膊肘怼了怼商吾秋道:“听见没,未婚先孕的事都有,你就没有点心动?” “嘁。” 商吾秋用实际行动表示了不屑。 “不过,相传苗女擅长蛊术,她们若是跟如意郎君在一起,便会给那男子下上痴情蛊,若是那男子生出不忠之心,便会被蛊虫咬断心脉而死。” 江迁月适时说道,他果然见商吾秋眉头一皱,目光收敛了一些,他看到他这幅样子,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啊?骗人的吧,我听人家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中所想之事就他人难猜,又岂是一个小小的蛊虫能知道的?” “前面就是客栈了,咱们到那坐下慢慢聊吧。” 江迁月指着前面一个幌子说道。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人请客呢。” 江迁月小声嘟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30章 化骨芙蓉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客栈名叫百花楼是大理最大的客栈,它分为上下三层,一楼是客人喝茶吃饭的地方,二楼和三楼就都是住店的客房,这客栈凡有窗处都种满了鲜花,墙壁上也攀着许多类似牵牛花之类的藤蔓植物,倒也算得上名副其实。 三人刚到门口便又小二迎上来,道:“三位可是江公子、商公子和黄姑娘?” 江迁月微微点头道:“正是。” 黄洛洛小声说道:“果然。” “三位请进吧,已有一位先生为安排了三间上房,三位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好。” “先准备一桌上好的酒席,你们店里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招呼。” 黄洛洛轻车熟路地说道。 “诶,得嘞。” “你还吃得下?” 商吾秋看着黄洛洛手中方才包鲜花饼的油纸,这已经是她进大理以来吃的第五份小食了。 “不吃白不吃嘛,再说到了百花楼就能见到那位先生了,无论他有什么话,总是在饭桌上更好说不是?” 自从三人进了云南以来,每到一处就有人安排好吃食住处,甚至有一次晚上,他还为江迁月和商吾秋安排了两个陪寝的姑娘,不过被江迁月怒斥走之后,那人就再没安排过,因为这事商吾秋还埋怨果江迁月来着。 江迁月每每问起是谁安排的,小二却总推说不知,只说到了大理百花楼就知道了,如今终于到了百花楼,三人还对那神秘人有些好,江迁月问道:“安排这些的那位先生现在何处,可否邀来相见?” “诶,那位先生就在楼上住着,我帮您叫去。” 小二殷切地说道。 “有劳小二哥了。” 江迁月道。 “爷,您客气了。” 他说着就转身上楼叫人去了。 江迁月几人寻了一张八仙桌坐下,黄洛洛接着刚才地话说道:“你还没说呢这世上真有蛊毒之术?若真有情蛊,那苗疆的姑娘岂不是想让谁欢喜她便叫谁欢喜她?” 江迁月说道:“情蛊一说虽然古来有之,但我觉得也不过是中原人对苗女敢恨敢爱的性子曲解所至吧。” “啊……情蛊虽是无稽之谈,但蛊毒之术可是确有其物。” 一个带着几分懒散的声音说道,三人寻声望去,二楼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那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穿了一身青色衣裳,他的面色有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唯独眼睛处有两个乌黑的眼圈,两只眼睛看着天花板,瞳孔却没有实际的焦点,看上去就好像三天三夜没睡觉一般,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楼下走,江迁月看到他的十个指甲都如同墨染一般。 “看来这位就是那位先生咯?” 黄洛洛说道。 “嗯。” 商吾秋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他看到那人便转过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仿佛对他毫无兴趣似的。 “自入云滇以来,多受先生照顾,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那人翻了个白眼说道:“江湖上的事你们江家不是都知道么,哥仔是哪个你就猜猜呗?” 那人的口音中有几分吴乡软语的意思,但却不强烈,仿佛是儿时的乡音难改,他找到江迁月他们的桌子旁坐下,拎起茶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说道:“哎,在自家地盘喝个茶还得自己倒……” 江迁月接过茶杯帮人斟满,对方的举止虽然看似无力,但江迁月看到他手背上青筋十分突出,可以确定对方手上的功夫一定不入,斟茶的功夫他在脑中过了一遍云滇的高手,云滇昆明大理亦有不少武林世家,十万大山之中宗门更多,其中最有名的便是花神谷,花神谷本就是修炼毒功的门派,这倒是跟他指甲染毒的特征一致,他又想了一下花神谷的高手之中样貌与性格相符之人,心中便已有了定数。 “赫先生三十一岁登花道一品可谓天纵之才,‘化骨芙蓉’名不虚传,请。” 江迁月说道。 此人名叫赫丹红,精通指爪功夫,武器是一副铁爪手套,不过因为从小修炼毒功,故而指甲才会变成乌黑之色,运起内功之时便可将毒逼入敌人经脉之中,故而与他内功相仿之人也不敢轻易与他对掌,若是被他抓伤,毒气也会由伤口进入尸体,若不能及时医治,七日之内浑身骨头都会被毒气化尽,人死之时只留一瘫血肉,化骨芙蓉的名号也由此而来。 化骨芙蓉翻了个白眼道:“你们江家才是真的名不虚传。” 商吾秋听到此处不禁冷笑一声。 “这位小哥怎么称呼,为何发笑?” 化骨芙蓉问道。 “他是笑你啊。” 黄洛洛说道:“这一路来几乎每个江湖中人都要问他你刚才问的问题,结果也都是你这幅样子,你们的表情真实好笑。” 江迁月听黄洛洛说的直接,他怕化骨芙蓉尴尬,便接过话头说道:“这位是玄幽教的少主商吾秋,这位是黄洛洛。” 他对黄洛洛倒是不怎么上心,不过听到商吾秋的名头倒是提起几分精神,道:“你就是去年在清平镇闹得风风雨雨的商吾秋,假死脱身哥仔佩服你了,你们家的五方鬼帝诀你到底会不会?” “你要试试吗?” 商吾秋瞥了他一眼说道。 化骨芙蓉还未说话,黄洛洛便问道:“你刚才说蛊术真有?莫不是信口胡说的?” 他看向黄洛洛,喝了一口茶说道:“哥仔骗你做么事?你看这蛊字乃是上虫下皿,制蛊之法也便是将百毒冲放于器皿之中,让其互相残杀,百中存一者便是蛊了,蛊与毒相比胜在方便操纵,可惜哥仔不精此术,不然当即就弄几只蛊虫给你玩玩。” “真的,你可说准了,若是有机会帮我弄两只蛊虫玩玩。” 黄洛洛一听有得玩便兴奋的说道。 “这又何难?哥仔二哥尤善蛊术,等遇到他帮你要上十只八只也不难。” “你总说哥仔哥仔的那是什么意思啊?” 黄洛洛问道。 “哥仔就是我,我就是哥仔啊,小丫头。” 江迁月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也不插花,这云滇之地多是花茶,采新鲜花瓣用糖腌透,喝时便捡上几片用开水冲泡,喝起来口感甜润之中又有一股花香,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他心中却想着花神谷算不上正派,他们与江家交情也不深,这次却如此殷勤,看来肯定是有事相求,不过他也不着急询问,既然他将几人引到大理,那说明出事的地方离这里一定不远,他若是着急自然会说。 不多时一桌酒菜便已上来,几人到了云南之后,每次在酒楼吃饭总是少不了菌菇,但是一真吃到今日,他们也极少吃到重复的菌菇,这里的山菌真是千百怪,绝大多数他们都叫不出名字,只是知道好吃,而桌子中央正是一锅汽锅鸡,这锅鸡汤讲究的便是不放一滴水,纯以砂锅中间的水汽将鸡蒸熟,每一滴汤水都是醇正的鸡汤,只是这菜味道多少寡淡,黄洛洛并不爱吃,反而深得商吾秋的喜欢。 菜上齐之后,化骨芙蓉作为东道主自然免不了介绍一番,哪盘是牛肝菌,哪道叫鸡枞,每种菌菇又有何好处,几人到了云南以来,终于算是吃了一顿明白,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化骨芙蓉才说道:“今日请你们吃饭也不是白请,实是有一件事想让你们帮忙。” 江迁月和商吾秋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暗道:来了。 江迁月说道:“前辈,有事但讲无妨,可是谷中出了什么难解之事?” 化骨芙蓉十分没前辈形象的挠了挠发痒的头发,说道:“如果是谷中的事,哥仔还能在这悠哉悠哉的跟你们吃饭?” 他喝了一口酒才说道:“不过这事与谷中也有关系,说到底还是怨那个麻烦的少谷主。” “呵,前辈话还是说明白些吧。” “昆明沈家你知道吧?” 化骨芙蓉问道。 “金剑沈家?” 江迁月问道。 “正是。” 化骨芙蓉说道。 “什么沈家,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 黄洛洛问道。 江迁月说道:“这沈家乃是云南的武林世家,也算是正道响当当的世家,他们家不仅在武林中有一席之地,祖上在成祖时也曾在朝中做过大官,因立下大功被成祖赐下镇宅金剑,不仅可免一次死罪,而且对六品以下官员均有先斩后奏之权,因此被称为金剑沈家” “哼,什么正道邪道,不就那么回事……”化骨芙蓉不屑地说道。 “世间本无正邪,只是人心妄加区分罢了。” 商吾秋说道。 “没错,小哥说的有理。” 化骨芙蓉说道:“虽然我们与沈家道不同,但是我们花神谷多在群山之中行走,少来昆明,本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谁知年前我们少主与沈家姑娘瞧对眼了,这事还让沈剑南那老家伙知道了。”化骨芙蓉说道。 “呃,沈前辈膝下有五子只有一女,向来视为掌上明珠,他又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这下怕是不好收场吧?” 江迁月讪笑道。 “是啊,也不知那妖女给我们少主使了什么妖法,我看这世上若真有情蛊,那也肯定是妖女给我们少谷主下的。” 他这句是跟黄洛洛说的。 “然后呢?” 黄洛洛说道。 “谷主没办法,只好把少主软禁了起来,本来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几天前我正在昆明办事小住,却传来了沈家女儿被毒杀的消息,而且不久之后,昆明就闹了时疫,你也知道,哥仔别的不敢说,只有在用毒上略有所长,沈剑南便偏说是我杀了他的女儿,我懒得与他们争辩,恰好听说江家公子到了云南……” “所以就打上了我的主意?” 江迁月问道。 化骨芙蓉呵呵一笑,说道:“正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31章 脚底牛皮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俗话说得好,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我现在看来也没别的选择了?”江迁月无奈地说道。 “正是。”化骨芙蓉虽然还是那副要死不死的眼神,但却带上了几分笑意:“而且事情比想的更麻烦。” “我猜到了,要真是这么一个事,你躲进花神谷就是了,沈家虽然实力不俗,但要说在十万大山中跟花神谷斗还是有些不自量力的。”江迁月吃了一块汽锅鸡,顺手给黄落落夹了一筷子鸡枞说道:“让我猜猜,总不会是成祖御赐的金剑也丢了吧?” “聪明。”化骨芙蓉坦然承认。 江迁月撂下筷子,道:“商吾秋,把咱们一路上吃喝用度的银子给前辈结一下,咱们这就走。” 商吾秋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两张面额巨大的银票往桌子上一放,他也不看化骨芙蓉接不接,只是低头继续吃鸡。 “诶,小哥,你这是什么路数?”化骨芙蓉自然没接,他只是端着一杯花茶悠悠地喝着。 “前辈你也知道我们家严格意义上算朝廷的人,我跟我爹都是在衙门口有底子的,成祖御赐的金剑失窃,这事我要是不知道朝廷也没法说什么,可我要是接了这案子,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金剑没寻回来,那可就是掉脑袋的罪过,到时候你往山里一钻,朝廷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个事兴师动众,我们家可就在南直隶住着,我跟我爹两条人命谁来管?” 化骨芙蓉听了江迁月的话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探了口气说道:“恩,你说的有道理。” “前辈能理解最好,告辞。” 江迁月将放在一边的箱子背上便要招呼商吾秋两人走 ,化骨芙蓉慢悠悠地说道:“可是朝廷已经知道你到了云南怎么办?” “怎么可能,我这一趟又不是公干,沿途没有惊扰地方衙门,朝廷怎么会知道?”江迁月动作停了下来,不解地问道。 化骨芙蓉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江迁月,虽然吊着一双死鱼眼,但江迁月分明从他惨白的脸上读出了一分小人得志的意味。看来是谁跟朝廷说江迁月到了云南已经不言而喻了,江迁月估计这件事因为事关御赐之物,所以朝廷先一步就找了上来,化骨芙蓉就算没上过大堂,肯定也被朝廷的人问迅过了,不过江湖中人向来不愿意招惹朝廷,而化骨芙蓉又是个极为懒散怕麻烦的性子,以花神谷的势力想要知道江迁月他们到了云南自然不难,所以他就拿江迁月当了挡箭牌,说不定还用他们江家的信用做了承诺。 江迁月重新放下箱子坐了下来,化骨芙蓉殷切地给他碗里添了个鸡腿,江迁月却是没动筷子,他看着化骨芙蓉说道:“前辈这一手遗祸江东妙啊。” 化骨芙蓉挠了挠脸颊,毫无诚意地说道:“过奖。” “咱们走的时候,你爹说什么来着?”江迁月问商吾秋。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商吾秋说道。 “对咯!” 化骨芙蓉见他们两人一唱一和地挪揄自己,他倒是丝毫不觉得害臊,仿佛他们说的是别人似的,他喝了一口热茶,呼出一口热气,说道:“呼……事实上金剑失窃之后,朝廷就找到沈家了,沈剑南那老头儿一口咬定是我偷得,于是他们就把我‘请’到沈府去了,哥仔那时正在昆明也没办法不去,总之经过一番不太愉快的谈话,他们认定我就是杀人偷剑的凶手,哥仔无论怎讲他们都是一口咬定,无奈呀。”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就只好把你们的行踪暴露出来咯,毕竟这也是你们江家的分内之事啊,而且哥仔杀人越货毁尸灭迹就行,查案就不会了,他们知道你来,还定下了半月之期,你们今日走也无妨啊,就是下次找到你们的恐怕就不是好吃好喝,而是朝廷的飞火票了。” “前辈可真是会给我找麻烦啊……”江迁月感慨了一句,说道:“那半月之期现在已经过去几天了?” 化骨芙蓉掰着指头算算,说道:“不少呢,还有十二天。” “从这到昆明又要几日?”江迁月问道 “山路难行,即便昼夜兼程,也需三日。” “商吾秋,咱们杀了他跑吧?” 江迁月说道。 商吾秋认真地考虑一下江迁月的话,他将手中的碗放下,说道:“光天化日不好动手,不过你执意如此,可以。” “且不说你们能不能杀了我,哥仔估计八成是不能。”化骨芙蓉有气无力的说道:“即便是能,我死了朝廷的人还是会找上你们的。” 江迁月觉得化骨芙蓉就像是一块粘在鞋底上的一块牛皮糖,无论你如何处置他都是那么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粘在你的鞋底上,无论如何都甩不脱,最气人的便是无论你跟他生多大的气,他都是那一副温吞模样,根本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到头来只能是江迁月自己生闷气,他只觉胸口有一团气息郁结,像是膻中穴中了一拳似的,江迁月怀疑化骨芙蓉能把人气的走火入魔,他深深地喘了两口气,接着大口大口的扒起饭来。 “小哥这是什么意思?” 江迁月边往嘴里扒着饭边恶狠狠地说道:“快吃,吃完上路。” 化骨芙蓉不慌不忙地说道:“不急啊,今天在这里住上一晚也无妨,大理风光很好的。” “闭嘴,快吃。” 商吾秋和黄洛洛都少见江迁月吃瘪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有趣,但是他们也知道剩下的时间确实不多了,而且涉及朝廷的案子大多棘手,打通朝廷的各个关节就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功夫,故而两人也都不多说话,抓紧时间吃起饭来。 四人吃过午饭,化骨芙蓉将他先前开好的四间上房退了便带着江迁月他们离开,他虽然口中说着不急,但却早已从驿站租了四匹快马,云滇多山本来不应骑马,好在大理和昆明都是重镇,它们之间早已修了平整的官道,一路上还设有朝廷的驿站,供朝廷中人歇脚换马,江迁月本在南直隶供职,所以这些驿站他也用得。 四人一路上快马加鞭昼夜不停,江迁月和黄洛洛虽然颠簸难耐,但也只有忍耐,第三日上午他们便已离昆明不远,倒是比化骨芙蓉估计的早了将近一天。 眼看离昆明也只有十来里路,黄洛洛一路颠簸胃里早已翻江倒海,她翻身下马扶着一棵大树吐了起来,他们虽然走的是官道,但是云滇毕竟多山,路途也不如中原好走,再加上此地湿热,黄洛洛终于承受不住,江迁月帮她拍着背,让她吐得彻底一些,商吾秋却拿来水囊,让她漱漱口,黄洛洛吐掉清水之后摆摆手说道:“我实在不行了,这天气太热,马背上又颠,我胸闷恶心,许是染了暑气。” “莫不是染上瘟疫?咱们这一路行来,离昆明越近路上的病人便越多,而且大多都是从昆明往外走的,看来所谓疫情已被控制住了,可能只是朝廷安抚民心的话。”商吾秋说道。 他从小在玄幽教长大,这些把控人心的帝王之术他见得多了,故而倒是一看便知。 江迁月听商吾秋说可能是瘟疫,面色也凝重了一些,毕竟瘟疫这东西可不问男女老少,管你武功高低,富贵贫贱,若是染上都是一桩麻烦事,江迁月问道:“昆明出的是什么瘟疫。” “不知,得病的人浑身都会起红疹,两日后便会呕吐不止,到底是什么病却没人听说,不过我离开昆明的时候听说沈家已经请到回阳手了,估摸着这两日他也该到了。” 化骨芙蓉说着话也来到几人身边,说道:“她这不是瘟疫,就是染了暑气,你们让一让别让她闷着。” 江迁月闻言不是瘟疫才放下心来,他和商吾秋往旁边让了一让,化骨芙蓉从怀中掏出一个药囊,从中掐出一根一尺来长的药草,这东西灰扑扑的只有一根,上面也无枝桠也无样子,他将这东西折了几折递到黄洛洛手中,说道:“放嘴里嚼着,像吃甘蔗一样,待里面没有汁水,把残渣吐了便是。” 黄洛洛实在难受,也不问是什么东西,依言便在口中吃了,这草嚼碎之后,里面尽是汁水,不过它跟甘蔗正相反,这汁水并不香甜,反而又腥又冲,一股气直冲黄洛洛的脑腑,她呸呸地吐了几口,好不容易才将残渣吐尽,但是那股难以忍受的味道仿佛长在舌苔上一般,怎么也去不尽,她抢过商吾秋的水囊,接连又灌了好几口才觉得好受些,但口中还是有股挥之不去的气味。 “你这给我吃的什么东西啊,难吃死了!”黄洛洛抱怨道。 “你现在还觉得心闷恶心吗?”化骨芙蓉问道。 黄洛洛感受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确实不难受了,而且整个人都不像刚才那样没精打采了,她在原地蹦了几蹦,说道:“诶,好像确实没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32章 金剑沈家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黄洛洛问道。 化骨芙蓉从药囊中又拿出三根一样的草药说道:“这叫鼠尾草,虽然难吃了些,但是却能提神去毒,是解暑热的良药,而且还能预防城中的瘟疫,你们也都嚼上一根吧。” 他说着自己先嚼了一根又将手中的两根分给江迁月与商吾秋两人,化骨芙蓉对鼠尾草的味道早已习以为常,江迁月验尸的时候什么怪的味道也都闻过,所以虽然看黄洛洛刚才表现夸张但也没太在意,一口便吃了。只有商吾秋从小养尊处优,虽然自幼要温养内力喝过不少难喝的中药,但是他看到刚才黄洛洛的样子也不想将这东西放进口中。 黄洛洛见他不肯吃,便催促道:“我都吃了,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呀?” “谁说我怕了,吃就吃。” 商吾秋最受不了激将法,他一把将鼠尾草放进口中大嚼特嚼,眉头紧皱仿佛是上刑一般。这东西的味道确实不好,江迁月也不禁皱起眉头,他在口中嚼了几嚼觉得草中没什么汁水便给吐了,他也好商吾秋是否能承受得住这股味道,没想到商吾秋初时眉头还紧锁着,嚼了一会儿不仅眉头松展看来,竟然还有几分吃得津津有味的感觉,他倒是真像吃甘蔗似的,足足嚼了好半天才将残渣吐到路边。 “怎么样,好吃吧?”黄洛洛幸灾乐祸的问道。 “虽然说不上好吃,但也没你们说的那么难吃,一股凉气直通脑门,挺刺激的。”商吾秋说道。 “哈?不难吃?”黄洛洛一脸震惊。 “是啊。”商吾秋说着还咂咂嘴,似是在回味一般。 “啊……看来玄幽教少主果然有过人之处啊。”化骨芙蓉翻着白眼感慨道。 “或许是西域人的味觉与中原人有异吧,下次若是遇到西域尸体,要仔细看看他们的舌头才是。”江迁月小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你们非要看到我呲牙咧嘴的样子心里才畅快?”商吾秋下巴轻扬问道。 “没有没有,前面就是昆明城了,咱们赶紧赶路吧。”江迁月说道。 几人吃了鼠尾草之后,都感觉精神好了不少,剩下的这十来里路,他们走的并不像先前那么急,不过也没用多久便进了昆明。 四人一进昆明便能闻到一股药味,虽然此时还是大白天,但是街上的行人却不多,偶尔有几个也是形色匆匆的,倒是有几家人家正在家门口熬药,他们闻到的药味就是从此处来的,看来瘟疫的情况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乐观,不过随着入城,江迁月却发现城中的集市还在开着,虽然来往的行人不多,但是大多数买卖家还没有关张,这说明情况也没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们在一条小巷中发现有个些无依无靠的男人人,他许是无钱买药,也只能靠着身体挨着,这些人身边总是伴随着呕吐物,气温十分难闻,再加上天气炎热,周围总是少不了蚊虫环绕,黄洛洛看他们十分可怜,便想上去帮帮他们,那男人看见黄洛洛的举动,却是费力的往远处挪了挪。 江迁月也拉住她的手臂,说道:“瘟疫会传染给别人的,我也知道他们不好受,但是还是不要接近了。” “可是,难道就放任他们不管吗?” “官府会管他们的。”江迁月也只能干巴巴地说道。 商吾秋从怀里摸出些散碎的银子,扔到那人身边,说道:“生逢天灾,我们也只能尽人事罢了。” 那人接了钱,费力的跪起来给商吾秋他们磕头,商吾秋并未制止他,但也不愿再多看他一眼,他做这事只求心安理得,至于对方感激他也好不理他也罢,都不是他所想的事情,所以他也不关心。 黄洛洛点点头,从脖子上解下一枚护身符,远远地扔给那人,说道:“这是我小时候师父从庙里给我求来的,喇嘛们说灵的,送给你了。” 那人捡起黄洛洛的护身符小心的揣进衣服里,他对这护身符倒是比商吾秋给他的银子更加珍贵,他心里其实未必相信护身符有用,只是这样一份来自陌生人的纯粹善意,让他在病痛的折磨中感受到了一丝生命的温暖,所以才觉得这一张小小的纸格外珍贵。 “世上困苦者众,又能救下几人呢?”化骨芙蓉走在前面,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江迁月他们听。 “我并不是想要当救苦救难的菩萨,但是看他们难受,我心中也不好受,能帮他一把,虽然未必救得了他的性命,但我心里总不至于再那么难受,这岂非不是好事吗?”黄洛洛说道。 化骨芙蓉枕着手,悠悠感慨道:“年轻真好啊,身上的光像太阳一样……” “前面就是沈家了,咱们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难事吧,不然以后就算想做善事也没命做咯。”化骨芙蓉说道。 沈家的宅邸不像是当地房屋尽是竹搭铺草,反而是白墙朱柱,廊架飞檐,一派中原风格,这是因为他们家祖上在朝为官,所以颇受中原影响,四人到了之后自有下人通报,原来沈家家主正会见当地的土司呢,听说江迁月来了,沈剑南便直接让他们去了正厅,四人进门之后,绕过一面影璧又穿过一个院子,便已到了沈家的正厅,他们家的厅堂也是中原风格,不过四角也以那些能驱蚊虫的干草装饰,而且家具不像中原的大户人家多用硬木,反而就地取材用的也都是竹制桌椅,因为用的年头久远,很多竹子都已被沁出朱红色,看上去倒是比那些规整的黄花梨家具更为有趣。 正位上此时坐着两个人,左边是一名白发老者,他看上去年过花甲,满头银发梳的一丝不苟,五官生的周正,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不难看出年轻时候必定是个剑眉星目的俊俏小哥,只是此人面颊发红,说明他脾气恐怕不好,他穿了一身锦袍自有一番高位风度,坐在右边的确实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子,他看上去有四十岁上下,上的宽鼻阔口, 身上穿着纹饰复杂的当地服装,他的衣服固然与朝廷衣服迥异,但正中间同样是一只走兽,此人看上去不起眼,但江迁月却看得出他也有功夫在身。 “江家公子光临寒舍,老夫有失远迎。”那老人虽然口中这么说,但却没有一点远迎的意思。 “小子叨扰前辈,哪敢让沈老前辈相迎。”江迁月知道江湖人有些人自持辈分,喜欢拿捏架子,每次碰到这种人江迁月也就给他们几分面子,免得惹出是非,果然沈剑南见江迁月好说话,面色也缓和了几分。 “这位是咱们这的土司。”沈剑南引荐道。 江迁月不免又是一番客气,接下来他又将商吾秋和黄洛洛像两人引荐,江迁月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中对这些面子规矩已经烦透了,不过商吾秋便没江迁月那么好说话,毕竟沈家虽然在云南算是有名的世家,但是沈剑南恐怕连见商渊的资格都没有,商吾秋又怎么会像个晚辈一样跟他客气,他只是自顾自的找地方坐下,根本没跟他见礼,黄洛洛有样学样也坐到商吾秋旁边,他们当着外人这样,沈剑南自然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他一来对江迁月有时相求,二来也知玄幽教的名声太大,而且他摸不准黄洛洛跟商吾秋的关系,所以也只不好发作,而那位土司坐在旁边端着手中的茶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跟一尊佛像似的一句话也不说。 他只好转移话题说道:“我府中的事想必你也听他说了吧?” 沈剑南口中的他自然是化骨芙蓉,不过后者也捡了个座位坐下,这时候正吹着茶杯中的茶叶呢。 “恩,已经说过了,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江迁月说道。 “依老夫看他不过是贼喊捉贼,查来查去左右是浪费时间,让老夫一剑杀了他为我女儿报仇就得了。”沈剑南说道。 “嘿,老家伙,没完没了了是吧?来,今天看看谁杀了谁?” 化骨芙蓉之前不知多少次被沈剑南张嘴妖孽闭嘴真凶的叫着,他虽然性子懒散,但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气,今日总算忍不了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双手一番,八只银梭从袖子中掉了出来,正落入指缝当中,沈剑南见此也是拍案而起,厉声说道:“好,今日老夫就要斩下你的头颅告慰 我女儿的在天之灵,来人,取剑来!” “是。”沈家下人答应了一声。 土司这时却站在两人之间,和气地说道:“此事真相尚未查明,二位何必大动肝火呢?等到案情水落石出,若真是赫丹红做的,到那时再拼个你死我活不迟。” 江迁月也说道:“若是要以武力分高下,那我来也就没意义,如今凶手未有定论,今日二位若是执意一战,无论谁生谁死,若最后查出凶手不是化骨芙蓉,恐怕都难告慰令千金的在天之灵吧?” 他提起沈剑南的女儿,这老人脾气才压下去一些,土司趁机也劝慰着坐下,化骨芙蓉见此也收回了自己的暗器,但是心中却对沈剑南更加警惕了起来。 “我们家做的事便是让生者安心、罪者伏法、死者安息,前辈若是信不过我,我现在便可离开绝不叨扰,前辈若是信得过我,还请在真相未明之前不用再大动干戈。”江迁月说道。 “老夫便是信不过你,也信得过你爹,你要怎么查,都依你就是了。”沈剑南虽然心中依旧有火,但也不至于对江迁月一个小辈发泄,只是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发闷,倒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老前辈快人快语,是个爽快人,那我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江迁月不在意地说道:“我们江家乃是仵作,第一步自然是要验尸,不知令千金的尸身现在何处?” “我女儿的尸体……”听到江迁月问起尸体,沈剑南倒是犹豫了起来,他像是有什么话羞于开口,吞吞吐吐半天才说道: “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33章 死地死情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莫非有人盗尸?” 江迁月问道。 “我也不知。” 沈剑南说。 “你也不知道,难道尸体自己坐起来跑啦?” 黄洛洛说着看了商吾秋一眼,后者与其目光对视,迅速扭过了头。 “我女儿下葬之后当天夜里,有人听到墓地之中有霹雳响动便来通知我们,待老夫与几个儿子一起到时,只见坟墓塌陷,连棺材都露出半截,可是棺材板却被人掀开,我女儿也……” 沈剑南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是大家也都懂。 “当天我可就在你府上,这事可怨恨不着我啊。” 化骨芙蓉说道。 “说不准你另有同伙,谁不知你们花神谷因为那小兔崽子的事怀恨在心?” 江迁月看又要吵起来,连忙插嘴道:“当天晚上可曾下雨?” 土司摇摇头道:“不曾。” 商吾秋道:“有人盗尸或许就是怕人验尸。”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毕竟你就干过这事。”江迁月笑着道。 “诶,你们俩有完没完?” 江迁月却说道:“不过也不排除其他可能,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他接着问道:“老前辈可还记得令千金的死状,尸体上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我知道让为人父者回忆这些实在强人所难,但如今尸首不见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还望老前辈海涵。” 江迁月站起来深施一礼,沈剑南摆摆手口中说着“无妨” ,眼圈却瞬间红了。 “我女儿死的惨啊,她今年才满十八岁……” 沈剑南用袍袖擦拭眼睛,声音也已经梗咽,他开了头便说不下去,土司也只好在一旁小声劝慰。 化骨芙蓉叹了口气:“唉……真是麻烦,还是我说吧。” 江迁月想着沈剑南女儿本就是中毒而死,化骨芙蓉一生只有毒功见长,他或许能注意到常人难以注意到的细节也说不定,他便说道:“也好。” 江迁月说着从箱中拿出一张白纸,打算将化骨芙蓉所说的记录下来。 “他女儿的尸体嘴唇发紫,眼眶乌青,双目凸出,周围尚有红肿,浑身均有红疹,并且身上有抓痕,明显就是中毒死的,至于是什么毒嘛,哥仔就不知道咯。” “嗯,有劳了。” 江迁月将化骨芙蓉所说的一一记下,询问道:“诸位前辈,赫先生可还有什么忘说之处?任何细节都可以。” 土司说道:“没了,赫先生所说的一些地方,我都没注意到。” “你惯用的兵刃就是铁爪,若不是你做的,我女儿身上的抓痕怎么解释!” 沈剑南强忍着眼泪站起来说道。 “嘁!”化骨芙蓉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女儿可曾学过一天武功?” “谁人不知我沈家功夫向来传男不传女,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我若是要杀一个不会功夫的女子又何需用上兵刃,我只需一掌打上去,便能让她浑身骨骼软化而死,到时候啊,你女儿便成了一坨烂肉,哪需要这么费事。” 化骨芙蓉这么说是存心气沈剑南,他果然郁结道:“你——” “够了!” 商吾秋猛地一拍桌子,说道:“尔等既然与朝廷定下期限,大丈夫就该言出必行,若是这么吵下去我看也不必寻什么真凶金剑,只等朝廷来人,你们到牢狱之中吵个够好了。” 商吾秋本就身份特殊,他说的话又是句句在理,花骨如蓉盘个二郎腿将腿扭向一边不再说一句话,沈剑南见化骨芙蓉不理自己,腹中纵有千言万语也无从说起,只好闷闷不乐地坐下。 “他所说的尸体情况可有错吗?” 商吾秋问道。 沈剑南闷声答道:“没有。” 江迁月揉着太阳穴心中不禁感叹:恶人还得恶人磨啊。 江迁月问:“令千金是在何处遇害呢?” “她那日吃了晚饭便回房歇着,第二天早上,陪寝的丫鬟叫她起来梳洗便见到她已经去了……” 沈剑南说道。 “令千金有陪寝丫鬟,那晚间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江迁月问道。 沈剑南回忆道:“那丫头似乎听到半夜的时候有抓挠之声,但屋里无人传她,她也以为自己在做梦,便没在意,老夫反复诘问之下,她至今也说不清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在做梦。” “什么叫陪寝丫鬟啊?” 黄洛洛问道。 江迁月说:“你在玉王府的时候,玉王可曾给你安排过一个丫鬟睡在你外屋,每日伺候你起居?” “有啊,她还说夜间若是有事尽可叫她,我总是叫她偷偷给我弄夜宵吃。” “那就是了。” 黄洛洛点点头不再说话。 江迁月将笔纸收好,道:“不知可否劳烦前辈带在下去令千金闺房看看?” “请随我来吧。” 按理说女儿家的闺房除了父亲和丈夫以外,一辈子也不会让第三个男人进,但是如今死者为大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江剑南的女儿芳名一个春字,她的房间也如三月暮春一般,四处都摆满了花草,房间分为两层,中间以一层粉红色的纱帐相隔,外屋靠墙的地方有一张小贵妃榻,夜间丫鬟便睡在此处,里屋床褥都叠的整齐,显然都已经有人打扫过了,江迁月眉头轻皱,低声道:“太干净了。” “什么太干净了。” 商吾秋问道。 “自然是这房间打扫的太干净了,就算是凶手当时留下什么痕迹,如今恐怕也难找到了。” 江迁月同样低声说道,这种情况其实他并不少见,苦主总想给死者一个体面,江迁月若是当面说破苦主还要徒增难过,所以他也从不会让苦主听到这话,他轻声叹口气,期望在房间里找到什么没有清理掉的痕迹。 “这便是令千金的闺床吧?” 江迁月指着里屋的床问道——这床虽然是中原拔步床的样式,但也是用当地毛竹所做的。 “正是。” 沈剑南说道。 “敢问当时发现令千金是在床上还是地平上呢?” “在床上。” 沈剑南又回答道。 “嗯。” 江迁月点点头,他拖掉鞋子竟然趟到了床上。 “你这是何意?”女儿家的床榻毕竟不同他处,沈剑南见江迁月躺在自己女儿的闺床上心中只觉异样,不禁出口相问。 江迁月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悄声说道:“我在看令千金死之前看到的景象。” 江迁月仰躺在床上,看到的并不是房梁,而是拔步床的顶,这床本就是有顶的,但因为是竹子做的所以难免显得凌乱,故而又用一层粉帐铺顶从四角垂下,早晨起床时便可用床角的绸带将帐子卷起系在两边,夜晚睡觉时便可放下,既有朦胧之感又可防蚊虫,这样看来凶手若想至她身边下毒必要掀开纱帐,这样便有很大可能惊醒沈春,可是她又为什么没有喊叫呢? 要么凶手可能把毒下在她屋中的水里,所以她根本没有看见凶手,要么凶手是个武功高强之辈,在她喊出声来就把她制住了,可是凶手若会武功大可直接将她杀了,为什么要用下毒这种麻烦的手法呢? 江迁月猛然看到床柱他的里侧上似乎有痕迹,他坐起来仔细看去,竟然是几道凌乱的抓痕,他又重新躺下,仰着头向上伸手,手臂伸直的时候能够到抓痕上四寸的地方,沈春是女子,身量应该比自己小,那这正好便是她臂展极处的地方,这地方本就在床柱的内侧,房间的烛火照不到这里,若非与江迁月同样姿势躺着根本注意不到这里,江迁月注意到这点之后翻身下床,他将床褥尽数掀,裸露的床板上也有几道抓痕,他比量一下正好是沈春躺在床上,手自然垂放的位置,而且这里的抓痕中还有暗红色的血迹。 众人看到江迁月有所发现都围过来看, “这应该就是丫鬟听到的抓挠之声了。” “这……” 沈剑南才说了一个字,江迁月便接上:“这肯定不是化骨芙蓉抓的,您看这痕迹扭曲,而且在同一个地方有反复的抓痕,相互之间也并不连贯,可见一道痕迹都是抓了很久才磨出来的,留下这些抓痕的人应该是个不会武功的人,而且从抓痕的位置来看,这些应该就是令千金自己留下的。” “畜生!”沈剑南想通之后,自然也能感受到自己女儿死前遭受的痛苦。 “凶手下的毒也许本身就有制哑的作用,也许他点了令千金的哑穴,这点没见到尸体还不好说,但他总归是用了一种方法让令千金喊不出声来,他这么做也许就是要让令千金痛苦,而且我还有一种猜想,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迁月略有些犹豫的说道。 化骨芙蓉说道:“你这人说话怎么比哥仔还温吞呢,你这是仵作这是死地,你有什么话不当讲的?” “是啊。” 土司也应声道。 江迁月看了沈剑南一眼,他也说道:“江少侠有话就讲吧,不必顾及老夫。” 江迁月站在地平上,背过双手看着空荡荡的床上,他眼中仿佛看到了在床上不断扭曲抓挠的少女,她的身上起满了红疹,满脸痛苦的神情,她张大了嘴巴却喊不出一个字,她如同一条被抓上岸的鱼,想要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所以在床上留下痕迹,但却有人不允许她滚到床下发出响声,她眼中的恐惧慢慢变为绝望,江迁月沉声说道: “我怀疑令千金毒发的时候,下毒之人就站在这里,他看着她在痛苦和恐惧中挣扎,直到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34章 梁上小人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听了江迁月的话,沈剑南怒不可遏,他面色发红,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就连牙齿都咯咯作响,这个老人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老夫若是知道是谁干的,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前辈请节哀。” 江迁月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事实未必如此。” “唉,但愿如此……” 沈剑南虽然口中这么说着,但也知道江迁月在这事上面绝不会信口雌黄。 江迁月猛然察觉到房梁上有细微异响,他喝道:“什么人?” 他说话之时已是飞身上梁,商吾秋担心他安危,紧随其后跟上。 “着!” 与此同时,化骨芙蓉听身辨位,出手便是一根银梭,他本有十足把握能打中那名梁上君子的大腿,这样既不会取他性命也不会让他脱身而去,但却“哗啦” 的一声银梭只打随了一块瓦片,阳光从破碎的房顶露了下来。 江迁月上到房梁上面,只见一团青黑之物扭动,却原来是一条青蛇,它似是不喜太阳,正要爬走呢,商吾秋伸出二指钳住那蛇的七寸之处,它倒像有灵性似的登时不敢乱动。 “你先下去吧,我再看看。” “嗯。” 商吾秋答应一声就跳了下去。 “什么嘛,原来是条蛇。” 黄洛洛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江迁月在房梁上看着下面的众人,他发现这里正对着沈春闺床的纱帐。 “这可不是条普通的蛇,这是家蛇,小哥,你把它放了吧,这蛇没毒。” 化骨芙蓉说道。 “嗯。” 商吾秋答应一声就松开了手,这蛇倒是不怕人,它吐着信子还看了众人一眼,接着才慢悠悠地爬到角落阴凉的地方去了。 “什么是家蛇?难道你们家家都养蛇吗?” 黄洛洛问道。 “这么说倒也没错。” 下面传来了土司和气的声音:“咱们这虽然家家不生蚊虫,但是有的蛇无毒也不怕房顶的逐草,这里终年炎热而房屋里面却阴凉,所以蛇也爱往房子里钻久而久之便在此处安家落户了,咱们这的人都家蛇保平安,所以,若是家中进蛇非但不会驱赶,而且还会认为是吉事呢,也正是因此家蛇才绝不可迫害,若是家蛇离家便说明这家要生祸患,倒要找巫祝解厄呢。” 黄洛洛道:“这说法倒是新,中原各地都避讳毒蛇,认为它们是恶毒、冷血、阴险的象征,没想到云滇倒将蛇当吉物看待。” 土司笑呵呵地说道:“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嘛。” “那是他们中原,我可是昆仑人士。” 他们在下面说话的时候,江迁月却仔细观察房梁上面,他很快就发现了异常,这上面离地有五丈来高,故而平时也无人打扫,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甚至能从灰尘中明显看出蛇爬过的痕迹,这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家蛇平常休息之地,恐怕还是因为今日人多,又吵又闹打扰了它的睡眠,它醒了过来才被江迁月察觉呢。 但是江迁月发现这上面除了蛇的痕迹还有其他痕迹,就在他的身下便有一大块地方灰尘比其他地方薄了许多,江迁月顺着这里往房梁两侧看去,果然发现了两个掌印,应该就在不久前这里就趴着一个人。 他应该在沈春回房之前就潜伏在房梁上了,他在这里默默注视着,沈春回房之后也许坐了一会儿,她喝了些茶或者又干了些别的事情,然后等到困了,便知会丫鬟进来熄灯,然后她宽衣解带上床睡觉,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绝不会想到就在她头顶五丈远的地方,有一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一切,而且在几个时辰以后,这双眼睛的主人便会用一种极残忍的方法杀了她。 江迁月从房梁上下来之后,对化骨芙蓉说道:“伸手。” 化骨芙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他知道江迁月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所以他坦然的伸出右手,江迁月用一副小尺量了一下。 “我刚才在房梁上发现一对手印,我已经量了它的尺寸,赫先生的手比那人还大一圈,所以凶手绝不可能是赫先生。” 江迁月说道。 化骨芙蓉身量比江迁月还矮些,而且他从小练化骨手,自己手上的骨骼就比常人纤细一些,但是这人的手竟然比他还小,若非他行事手段太过残忍,江迁月几乎要怀疑他是个孩子,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排除对方是个小孩的可能。 毕竟,如果孩子自幼便被人教会行凶,那小孩的恶便是纯粹的恶,是任何成年人都难以想象的恶。 沈剑南足下一点也飞身上梁,没用多久便又下来,他也对化骨芙蓉说道:“伸手!” 化骨芙蓉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沈剑南仔细看了,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江迁月将房梁上的手印临摹下来又用纸和朱砂将床柱和床板上的抓痕拓了下来,之后他便坐在房中将三张尸格写出,他给沈剑南看了一张,确认无误之后又将其中一张交给土司,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说道:“去令千金下葬的地方看看吧。” 沈剑南虽然脾气暴躁,但也并非蛮不讲理之人,而且从刚才开始,他显然也不拿江迁月当一个寻常后辈看待,他犹豫道:“府里已备下了午饭,几位还是用过再去吧。” “是啊,是啊。”土司也在旁附和。 江迁月将东西收好背上箱子便往外走:“时间紧迫,回来再吃吧。” 江迁月一走黄洛洛自然跟上,倒是让沈剑南三人有些不知所措,商吾秋说道:“他并非生气,只是验尸之时就这样,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他说完便跟了上去,化骨芙蓉不知为何仿佛在商吾秋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 的可怜意味。 沈春是未出阁的女眷,按理说不能入沈家的祖坟,但是沈春是沈剑南的幺子,本来就得沈剑南喜爱,她上面的五个哥哥更是对她疼爱有加,她可谓是整个沈府的掌上明珠,而她死的又是这么年轻这么惨,所以沈剑南忤逆祖宗礼法也不肯让她做一只孤魂野鬼,沈家是昆明大族,在昆明城外自有家族墓地,但是毕竟没有沈春的墓位,沈家只得连夜草草修出一个先让沈春安葬,本来想着再造一间好的等明年清明将沈春移过去,但谁成想下葬没两天尸体就已经不翼而飞了。 江迁月站在沈春的坟前,她的封土还是新的,墓碑上的刻痕还有新茬未尽,他身后除了沈剑南和黄洛洛等人,还有一些沈家的下人,毕竟挖坟这种活总要有人去做。 江迁月明知里面是座空坟,还是上了三支香在坟前扣了三个头以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他虽然不信鬼神之事,但这么做好歹能让沈剑南好受一些。 江迁月站起来说道:“开坟吧。” “嗯。” 沈剑南挥挥手,下人们一起上手,沈春的坟虽然是新建,但也挖的极身,五六人干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坟头土都打尽露出里面的墓室,由于时间紧迫,里头只有一间墓室,虽然没有石料搭建,但显然四壁都浇了防虫的夯土已是极为坚固,几人相继跳进墓室,正中间便是一口金丝楠的棺材。 “那日坟墓塌陷,虽然墓中没有尸身,但我也不忍女儿如此凄惨,所以又连夜修好,为她做了个衣冠冢。” 沈剑南说道。 “嗯,开馆吧。” 江迁月说道。 “这……里面既无尸身,棺材也都是新换的,开馆就不必了吧。” 沈剑南道。 “前辈,还是开来看看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江迁月坚持道。 “唉……” 沈剑南叹了口气,道:“阿春不仅死的凄惨,死后棺椁还要屡遭侵扰,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前辈……” 江迁月还想再劝,沈剑南摆摆手,道:“开!”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领头的道:“老爷,这——” “这什么这?我说开棺听不懂吗?!” 沈剑南厉声道。 “诶,好。” 几人答应一声便将撬棍插入四角,四人一起用力猛撬,楠木棺材虽重,但也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掀开一条缝,沈剑南虽然嘴上说得硬气,此时也转过身去不愿多看。 商吾秋等不及下人们慢吞吞的动作,他单手一推棺盖,“呼” 地一声风响便把棺材盖掀到一边,江迁月凑过去一看,里面果然只有一身沈春生前的衣服,旁边还放着些她喜欢的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江迁月寸寸调查一番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虽然他也知道这副棺材中不太可能有什么关键的事物,但他却不能放任自己忽略不查,尽管他可能因此会被家属埋怨,但是他要做的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替死者说话。 这间墓室不大,除了中间的棺材,几人站的地方几乎已将墓室挤满,江迁月让众人先出去,自己趴在地上一点点调查,终于让他在靠近北墙的地方找到一双脚印,他伸手捻了泥土,竟然还有些潮湿,这脚印不大跟他在房梁上发现的手印匹配,但是留下的痕迹很深,如果不是刚才人太多,他可能早都发现了,他顺着脚印摸索北墙,果然这面墙有些潮湿,按理说有夯土层在即便周围潮湿,也不该这么几天就渗出水来。 “前辈,这几日可曾下雨吗?” 江迁月喊道。 “不曾。” “商吾秋,下来。” 江迁月又喊道。 “什么事?” 商吾秋一跃而下,黄洛洛知道他必有发现,所以也跟着跳了下来。 江迁月指着北墙说道:“破墙。” “我堂堂玄幽教少主给你做这等力气活,这情你怕是一辈子也还不了。” 商吾秋虽然嘴上如此说着,但手中一点也不含糊,他双手运起内力,猛地一推几乎用尽全力,但大部分力量都似打在了空出,阴得他一个踉跄,而墙壁轰然倒塌之后,后面露出了一个黑幽幽的洞口,里面阴风扑面,隐约似乎有人低声哭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35章 竭尽全力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黄洛洛侧耳听了一番,说道:“不是哭声,是水声。” “水声?”江迁月问道。 “嗯,活水在地上流动发出的回声跟风声结合在一起就是这种声音啦。”黄洛洛肯定的说道:“我们玩门遁甲的,就是要效仿自然嘛,这些都是我清楚的很。” 江迁月摸着下巴道:“风声、活水……不好,这下面一定有别的出口,我们曲看看。” “嗯。” 商吾秋应了一声。 今天要到地上干活,而且之前江迁月说过不一定要在坟地待到什么时候,所以沈剑南老爷子让下人们都带了火折子,这时候正派上了下场,沈剑南、土司和化骨芙蓉听说有暗道也都跟了下来,老爷子只带了两个心腹手下,江迁月不难看出这两人说是手下其实是侍卫,他们二人的剑法应该非同一般。 这洞口并不大,仅能容一人通行,江迁月走尚需低头,商吾秋更要弯着腰才能通过,他拿了火折子走在最前面,江迁月紧随其后,里面因为湿气很重,所以火折子的火光要比平常小很多,只能照见周围不远的路,不过,这里的路竟然很平整。 江迁月摸着四周的的墙壁,墙上遍布着铲的痕迹,人工开采的痕迹十分明显,只是痕迹十分散乱,挖洞的人应该很急,江迁月注意到地上虽然依旧有一排脚印,这脚印很深跟他在洞口看见的一致,因为这里潮湿,所以脚印留下的格外清楚,江迁月拍了拍商吾秋的肩膀,道:“咱俩换下位置。” 商吾秋点点头道:“你注意安全,你虽然轻功好,但这里太过狭窄,再好的轻功也施展不开。” “我理会得。”江迁月答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解释道:“这洞口开采的匆忙,必没时间做什么机关陷阱。” 商吾秋没再说话,只是侧了侧身子让江迁月过去,甬道本就窄小,两人的身量又都高大,两人相互侧身而过时候,江迁月几乎能感觉到商吾秋喘出的热气喷在自己耳根上,好不容易换了位置,江迁月直接蹲了下来,用火折子照着地上的脚印,顺便挠了挠发痒的耳朵。 江迁月虽然蹲身前行,但是因为地上的脚印格外清楚,所以他前进的速度并不慢,这一段路只有十来丈远,出了洞口空间豁然开朗,同时水声也更加明显起来,一条暗河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这条河足有七把丈宽,河水并不湍急,但也足见浩淼,宛如一条不见天日的黑龙一般,不知奔流了多久,也不知流向何处。 “果然有暗河。” 黄洛洛说道。 “当初先祖为祖坟选址的时候,曾请过风水先生说此地近一条潜龙,未料竟然就在此处。” 沈剑南看着眼前的景象说道。 “不知道这暗河通向哪里。” 江迁月自顾自说着沿着河沿继续搜寻那人的脚印,这里都是石头地面,不如洞中土地上留得脚印深,但因为那人鞋上带土,所以倒也不至于跟丢,只是江迁月根据脚印深浅推断,这人身高至多五尺左右,但重量却远超常人,他应该是背着沈春的尸体走到这里,所以 才只留下一行脚印。 土司看着流水的方向道:“按这个方向来看,这河水很可能直接流入了盘龙江。” “盘龙江是什么地方?” 江迁月问道。 化骨芙蓉翻着白眼说道:“如果流进盘龙江就麻烦了……” 他接着又说道:“盘龙江穿昆明而过,一城百姓吃喝用度使的都是盘龙江的水。” 江迁月想到瘟疫出现的时间就在沈春死了不久,而且瘟疫的症状跟沈春的死状类似,他不禁眉头一皱。 “小哥你也想到了吧,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可就太麻烦了啊。” 化骨芙蓉感慨道。 江迁月的嘴唇抿成一线,但他没有再谈此事,只是抓紧时间寻着线索走。 几人又走了二十来丈,河水渐宽,能供人走的地方越来越小,已至于他们都需要贴着墙壁挪着走了,江迁月突然停了下来,蹲在河边说道:“就是这了。” “怎么?这里有什么不通吗?” 黄洛洛问道。 “我一路跟着那人的脚印走过来,他最后一对脚印就在这里。” 江迁月指着河边的一对脚印,这里的脚印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但是在火光下依旧能辨认出来。 “而且他一路背着尸体过来,到这一人行走都费力,他也不会再勉强前行,他一定是在这里入了水,我不知道前面离出口还有多远,但如果就像刚才我跟郝先生的猜测那样,那他应该就把沈春沉尸在这附近。” “什么?!” 沈剑南听说女儿可能会被沉尸,连忙也凑了过来。 “只是猜测而已,我先下去看看。” 江迁月说道。 黄洛洛紧张道:“下面情况不明,又没有火折子照路,你可千万小心些。” “放心。” 江迁月说着将下摆渣进腰中,又将头发盘了个发髻,以免入水之后散乱遮挡目力,他将裤腿挽过膝盖,先一步步像水中走去,让身子先适应适应水温。 这暗河终年不见天日,江迁月一进去便觉冰冷刺骨,这样的冷水中他也没把握能待多久,但是他自幼在秦淮河畔长大,水性自是极好的,不像黄洛洛和商吾秋二人,一个住在昆仑山上一个更是从小在西域大漠之中长大,两人都是十足的旱鸭子。 江迁月捡起一块石子扔到水中,他侧耳听了一下声音,这河好在并不深,他知水中寒冷不可耽误时间,便回头像黄洛洛和商吾秋二人点了下头,转身一个鱼跃扎进水中。 饶是他心里已经有所准备,此刻还是冻得打了个寒颤,他深吸了一口气一直往下潜,同时运起琉璃功,随着真气在体内游走周天,周身百骸也渐渐生出一股热气,水中似乎也没有那么寒冷了,他试着在水下睁开眼睛,这动作常人自是做不得,但是他自幼戏水,一个猛子扎下去,秦淮河也能游个来回,他幼年时没少为江平捉鱼吃,便练就了这水下视物的本事。 这水中比盘龙江阴冷许多,自然是没有鱼的,而且水下浑浊,江迁月并不能看清什么东西,他回头看去,还能隐约见到岸上的人影火光,不过耳中被水声塞满却听不见他们说活,感觉岸上的一切都变成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影子,像是做梦一般,他不及回头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如同瞎子一般,好在他估计的不错,这河水并不深,只是水下都是形怪状的石头,摸索了半天他只觉胸闷耳鸣也没摸到什么名堂,他只得浮上水面去换气。 江迁月入水之后便没了声息,众人本就在岸上焦急的看着,正当黄洛洛担心他出什么事的时候,却听水中“哗啦”一声,江迁月露出一个头。 “怎么样?”沈剑南焦急地问道。 江迁月只是摆摆手,便又潜入水中,他知自己就算有内功护体,也无法在这样冰冷的水中待太久,这鬼地方多待一刻便多一分溺水的可能,更何况水面已比他们刚从洞口出来的时候宽了很多,前面又不知道又多远,他更没有时间可耽误。 他在水下一点点摸索着,虽然心中焦急,但他强迫自己把这种情绪压下去,人在水中若是太焦急闭气的时间就会短很多,而现在他最缺的便是时间。 江迁月又从水中潜了三次,都是一无所获。他潜入的时间越来越长,但随着身体变的越来越冷,内力消耗的也越来越快,他知道这是今天最后一次下潜了,如果再没有收获,那就只能等明天再来了。 他这次潜入的时间比以往都长,又在水中往前游了一段,虽然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要着急,但是随着希望越来越渺茫,他心中还是止不住着急,他只觉得胸中郁结,他只在心里希望自己能再多坚持一刻,那就多一分希望,终于在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颗人头,他立刻下潜,一张浮肿的脸与他面对面,这是一张女人的脸,虽然浮肿的厉害而且上面有不少伤痕,但江迁月能明显看出她的年纪不大。 他游到她的背后,双说穿过她的胳膊想要往上拉,但他竟然拉了几次都拉不懂,他感觉到自己肺部隐隐作痛像是要炸开了一般,他再次潜到水底,呈头下脚上的姿势,他看到原来她的脚卡在两块石头中间,他费力的搬开那两块石头,将她的脚解救出来,江迁月搬开石头之后,沈春便浮了上去,江迁月立刻送了口气加速向上游,他环住尸身的腰两人一起浮出水面,江迁月一离开水面便大口大口的呼吸,他感觉有个人正在拉他的脚,小腿也一阵钻心的疼痛,他自然知道那不是什么水鬼拉替身,而是自己在冷水之中腿抽筋了,他拼命蹬了两下腿,伸出一只手来求救。 商吾秋见状不好,脚蹬岸边飞身而起,他的轻功是众人之中最差的,但他却是第一个来救他的,商吾秋飞身而来,他单手一捞便将江迁月两人提起扔像岸边,而此时沈剑南随后而至,他把江迁月接在怀中,在空中打了一个转便稳稳放下,商吾秋一时收不住力道,只得在河对面的墙壁上猛地一蹬,又在河中踩了几下水才回到岸边。 江迁月小腿抽搐地疼,嘴唇也冻得发青,浑身止不住打颤,他的目光中却找到沈剑南,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哆哆嗦嗦地说道:“前辈……幸不辱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36章 尸身虫巢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黄洛洛的印象中江迁月一向都是从容不迫的,无论是在自己的门局中迷失方向的时候,还是在观山亭当着玉王与商渊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时候,他都是那个陈稳的少年,他也曾经将自己置于险地受过伤,但那些也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似乎事情永远都是在江迁月计划当中,他永远都有用不完的后手。 她从来没有见过今天这样的江迁月,他浑身都被水浸透,皮肤苍白的像死人,嘴唇乌青说话也哆哆嗦嗦的,黄洛洛只觉江迁月这幅样子似乎触碰到了她心里的一块软肉,看他难受,她便跟着难受。 她一把将江迁月抱进怀中,用自己的衣服将两人都裹了进去,她双手用尽了力气,像是怕下一刻他就要消失了一样。他们脸颊贴着脸颊,黄洛洛能感受到怀中的人冷的像冰,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捂不过来,江迁月感觉到脸颊上似乎有两滴滚烫的东西,那东西比开水还烫,像是能融化世间一切冰冷。 江迁月抬头望去,微笑道:“你怎么哭了?” 黄洛洛使劲用袖子擦一把眼睛,哽咽道:“我才没哭呢,你别瞎说!” “好好好,我不瞎说。” 商吾秋蹲在一边为江迁月揉着腿,他一句也不说。 江迁月看到沈剑南正向尸体走去,他知道沈春死状本就凄惨,如今被水一泡更加难看,那肯定不是沈剑南希望看到的样子,他连忙说道:“前辈,你跟土司大人一起上去再取些火折子来吧,一会儿要验尸,咱们的火折子剩的不多了。” 沈剑南自然知道江迁月的意思,他看看江迁月又看看不远处的女儿,最终说道:“好吧。” 沈剑南和土司走了,他来的两个手下自然也会走,化骨芙蓉揉揉鼻子,说道:“我也上去吧。” 江迁月点点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的身子渐渐回暖,腿上也不再痛了,他便起来打坐,一来回复下内力,二来运转内力也可御寒,他内力运行六个周天便又流回丹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不适的感觉,只是衣服还湿答答的贴在身上难受。 “沈老前辈他们呢?” 江迁月环顾一圈问道。 黄洛洛说道:“沈老头儿没下来,他派了两名下人送火折子,还给你带了一身换的衣服,那两人放下东西也都回去了,他说他们在上面等你。” 江迁月看到商吾秋手里拿着几个一叠火折子而岸边干燥的地方放着一套衣物,他点点头,道:“嗯,我先换衣服吧。” “你换,我到一边去。” 黄洛洛说着跑远了。 “这丫头在玉王府的时候掀我被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今天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江迁月笑道。 商吾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但江迁月感觉自己好像遭受了无声的鄙视。 他也不再说话,拿着角落到角落里换衣服去了,那身衣服就是沈剑南下人的衣服,而且只有外面的衣裳没有里头的中衣,江迁月猜他应该是直接找了个跟他身量相仿的下人,从他身上脱了一身下来。 江迁月也就没有换中医,只是将外面的衣裤换了下来,他跟黄洛洛说道:“你过来帮我照着点尸身,不要害怕。” “喔。”黄洛洛答应一声,便点了个火折子过来。 江迁月看了她一眼,道:“再点一个。” 黄洛洛就又点了一只火折子,一手一个站在江迁月旁边。 江迁月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铺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挪在衣服上,经水泡了好几日的尸体早已经不起折腾,他必须保证自己每个动作都用尽量地轻,这也让他更加耗费精神。 沈春的尸体散发着令人做呕的气味,江迁月自己服了药之后也分给黄洛洛和商吾秋一人一丸,她的皮肤惨白,双眼如同死鱼一样翻出眼白,死死的盯着天上看,而且她整个人都长大了一圈,手脚都像是气吹起来似的,她的衣服因此都被撑列露出里面同样惨白的皮肤,这是她体内尸气郁结所至,江迁月注意到她的十个指甲都已经脱落,这应该就是她抓床所致。 他解开她的衣服,暴露出她的身体,不过如今的沈春早已没什么美感可言,他看到她的肋下和后腰的地方长了一些尸斑但却并不明显,泡在水下的尸体本来就会抑制尸斑生长,何况又是这样冰冷的水。 江迁月正要进一步检查,却觉得头顶略略发热,他抬头正对上黄洛洛的脸,他本来还担心黄洛洛第一次见到这样可怖的尸体会害怕,现在看来他的担心纯属多余,黄洛洛不知从哪搞来两个布条塞住鼻孔,正凑近仔细看呢,江迁月感觉头皮发烫就是因为她把火折子拿的太近,几乎要点着了他的头发。 “把火折子拿远点。” 江迁月没好气地说道。 “哦。” 黄洛洛应声挪远了点,她把一只火折子交给商吾秋让他拿着,又指着沈春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不用黄洛洛说江迁月也注意到了,沈春的尸体上并没有化骨芙蓉说的红疹,反而多了密密麻麻的小孔,饶是他验尸无数,此刻也觉得头皮发麻,他取出一只最新的银针,借着商吾秋手中的火折子将银针烧红。 “呀!” 黄洛洛叫了一声。 江迁月连忙道:“怎么了?” “你看这是什么?” 黄洛洛递过一根食指 ,上面有着一颗芝麻大小的红色东西,这东西赤如玛瑙,看上去倒是晶莹剔透。 “是虫卵。” 江迁月抬手就要用银针将这东西刺穿,但正当此时,那颗虫卵却突然爆开,里面生出一条细如发丝的红虫,这虫子不见口鼻,就像是一条红线一般,一出生便要往黄洛洛手中钻。 “什么东西!” 黄洛洛说着便一张将那虫子拍了个稀巴烂。 江迁月将银针刺入沈春身上的一孔洞中,许是高温惊动了他体内什么东西,江迁月看到她的肚子上鼓起一条线,像是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一般要钻出来似的,他银阵再落,这回却直接带出一条和黄洛洛手上一样的虫子,它被烧红的银针刺穿,兀自扭曲了一阵才没了声息。 江迁月眉头紧锁,事情果然如他和化骨芙蓉所想,凶手先在沈春体内下毒,而所谓的“毒” 就是这怪异的虫子,当沈春死后,她的身体就成了一个巨大的虫巢,然后凶手又将沈春的尸体盗走沉入这条与盘龙江相通的暗河之中,这样那些从沈春尸体上生出来的虫子就会进入盘龙江中,由此再进入昆明城中的千家万户之中,这便是瘟疫的来源,而凶手真正的目的也不是沈春一人,而是昆明全城,甚至是云滇全境,无论凶手有何种理由,他这种手法都称得上是天怒人怨。 只是,沈春体内的这种虫子,江迁月却从未见过。 他皱着眉头坐在地上,一种无力感由内心升起。 他向商吾秋说道:“叫赫先生下来一趟吧,不要让他人一起来,沈老前辈也不成。” “嗯。” 商吾秋答应了一声便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37章 非蛊非毒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在等化骨芙蓉来的时候,他又用银针刺了她身上的几个穴位,里面不是脏器损空便是生虫,尤其是腹部,当他把一支烧红的长针刺入的时候,她肚子上的皮肤就像是烧滚了的水似的,上面翻腾出了无数个凸起,可想而知她的肚子里一定布满了虫卵和成虫,沈春的尸体成了培育虫子的土壤。 那情景确实望之可怖,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黄洛洛都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按理说像她这样死了很久的尸首,生些虫子也是正常的,但那应该是尸虫或者因为尸体腐烂滋生的蛆虫,而这两种虫子江迁月一只都没在沈春的尸体上见到过,这点才是让他觉得最可怕的,这只能说明这种红色的线虫不仅数量极多,而且还很富有占有欲,以至于对生存条件要求非常低的蛆虫在它们的领地上都活不下去。 仵作要验明尸体的死因,少不了要跟毒打交道,即便他们不能像医生那样辨认出具体所中何毒,但是他们也能分清楚中毒的种类,不过眼前这种情况江迁月却完全没有头绪,他甚至说不清沈春到底算不算中毒而死的,他不由想起化骨芙蓉说起的那种邪异的蛊虫之术,这也是他要将化骨芙蓉叫来的原因。 他将银针从沈春的腹部拔出便没有再下针,为了节约火折子他让黄洛洛将手里的火折子都熄了,两个人和一具尸体就这样在黑暗中静坐着,除了风声和水声什么声音都没有,黄洛洛平日里是吵闹的,但是此刻她也安静了下来,这样的尸体和杀人手法让她也觉得心里一阵发寒。 黑暗中江迁月听到远处响起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两点火光便从远处走来,不用问那正是商吾秋和化骨芙蓉。 化骨芙蓉倒是对他们俩在这里不点火折子没什么疑问,他依旧懒洋洋地问道:“什么事?” 江迁月让黄洛洛也重新点起一根火折子,说道:“沈春的死有蹊跷,不像是中了一般的毒。” “原来是遇到了不认识的毒就想起哥仔了咯?” 化骨芙蓉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他却没有嘲笑江迁月的意思。 江迁月拿起一根穿着红虫的银针问道:“前辈可认识这种虫吗?” “若是要问毒虫之类,你便是找对了人。”化骨芙蓉说着接过江迁月的银针端详起来。 火光中,江迁月在他那张懒洋洋地脸上第一次看到了凝重,不过这种凝重却没持续多久,他便将银针还给了江迁月。 江迁月本以为他这么快还了回来必定有十分把握,谁知他却摇摇头干脆地说道:“不认识。” 江迁月不放心地说道:“人命关天之事前辈切不可儿戏,要么再好好想想?” “天下毒虫哥仔不敢保证全都认识,但是只要哥仔见过的必定都会记在这里。” 他用一根食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敲了敲,接着说道:“这种虫子既像是虫又像是蛊,哥仔也从未见过,自然就不认识咯。” “你说它像蛊,那有没有可能就是蛊呢?” 江迁月问道。 化骨芙蓉摇了摇头,道:“蛊虫虽然千百怪,但蛊虫源于五仙,虽然也有些例外的种类,但无一例外都是些凶狠剧毒的虫,可是你看你的银针变色了没有?” 这一点江迁月刚才便已确认过了,他的银针确实如常,虽然银针不能验明所有毒性,但是江迁月用的银针是沾了药粉的,大多数种类的毒或多或少应该都会让它有些变化。 化骨芙蓉说道:“那不就结咯,而且它非但不在五毒之类,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也说不准,虽然更接近蛊虫,但却绝不是蛊虫。” “花道一品中不就有一位专精蛊虫的先生,不知可否有缘拜会。”江迁月又问道。 化骨芙蓉摇摇头,道:“你这小哥说话不厚道,说甚么拜会还不是怀疑是我师兄做的,不过这次你可猜错了,我师兄他为了养一种新的蛊虫已经在谷内禁地闭关半年了,估摸着再有个一年半载能出关就算快了。” 江迁月被化骨芙蓉道破心思觉得有些尴尬,他讪笑着用食指揉揉鼻子,但还是接着问道:“听说前辈还有一位叫梅中雪的徒弟,也是此是好手?” 化骨芙蓉说道:“梅中雪确实是我师兄的关门弟子,他在蛊术上也极有天赋,可惜小孩就是太贪玩,已经偷跑出谷两月没回了。” 他拿起火折子蹲到尸体旁边看着,尸体的惨状让这位用毒高手也不禁眉头一皱,低声说了一句:“蹊跷。” “前辈可有什么发现吗?” 化骨芙蓉摇摇头,说道:“她真是中毒死的么?” 提到仵作行的事,江迁月的自信便又回来了:“尸体虽然腐烂严重,但还能辨认出他眼眶周围红肿,咽喉里侧也曾经肿起过,这说明她生前确实被人下过毒,而且这种毒应该是通过口服的方式进入她体内的。”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这种毒真的致命吗?” 化骨芙蓉问道。 “这……” 这一点倒让江迁月犹豫了起来,从尸体呈现出的中毒迹象来看,她所中的并非什么剧毒,可是尸体毕竟已经死了这么久而且经过这么多变故,他也不敢肯定沈春就是中毒而死的。 江迁月问道:“可是若不是取她性命,为什么要给她下毒呢?” 化骨芙蓉用下巴点点银针上的红虫,说道:“喏,此人所图并非一人,乃是一城。” 黄洛洛问道:“这我也猜的到,可是如果那样,他直接将虫卵下到沈春的饮食中即可,为何一定要将其毒杀呢?” “是时间。” 江迁月说道:“虫卵虽然需要时间孵化,但这个时间应该不长,如果任由沈春因虫卵而死,那她早就被沈家发现异常,那时即便是沈剑南也不能让沈春进入家族墓地,如果她不埋到一个离暗河很近的地方,按凶手也就无法搬尸入河毒害全城了,所以他一定要确保沈春先死,这样才能挖通地道转移尸体。” “你说的不错,可是哥仔还有一种想法,你想不想听听?” 化骨芙蓉说道。 “前辈请指教。” 江迁月说道。 “让人眼眶和喉咙肿胀的毒,一般中毒过程都很痛苦。” 化骨芙蓉说道:“你之前说那人在妖……沈姑娘毒发的时候就在她旁边站着,对吧?” 花神谷与沈家之前因为少主之事曾结下些梁子,化骨芙蓉也一直称沈春为妖女,但他此刻看到沈春这幅惨样,便也被说道嘴边的“妖女”二字咽了回去。 “我那只是猜测而已。” 江迁月谨慎的说道。 “哥仔也只是猜测啊,这里既无苍天又无日月,随便猜猜怎么了?” “前辈请讲。” 化骨芙蓉说道:“也许他就是故意挑了一种让人痛苦的毒,他就是要站在旁边看他被毒药所折磨,看虫卵在她体内生养,让她又痛又痒,在杀自己的凶手面前展露出最脆弱的一面,可她偏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了,别说了!” 黄洛洛打断了他,商吾秋虽然面上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但他也攥紧了双拳,江迁月甚至能听到他的骨头发出爆豆一般的响声。 玄幽教并非什么正派的教派,商吾秋从小到大见过的流血与死亡肯定不少,未必没有比沈春死的更惨的,可是那些行凶之人虽恶,但也都有自己行凶的目的,而眼前这人折磨别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他只是喜欢这样而已,这种恶是商吾秋觉得不可饶恕的。 “我刚刚验尸的时候,确实发现她哑穴上有一点溃烂,应是凶手之前点出的淤青,所以她死后那里就先腐烂了。” 江迁月却难得保持着冷静的说道。 “嗯,本来想找你帮我洗脱冤屈,但现在看来,反而你也怀疑此事与我们花神谷有关了呢,真麻烦啊……”化骨芙蓉望着如墨的暗河露出一副思索的神色说道:“这里通着外面是吧?或许哥仔应该现在就把你们杀了,然后顺着暗河逃到外面去才对。” 商吾秋上前一步挡在江迁月的面前,江迁月却是拍拍商吾秋的肩膀说道:“不必紧张,前辈跟我们开玩笑呢。” 化骨芙蓉伸了个懒腰,又变成了那副懒散的模样:“你这人真是无趣啊,什么玩笑都不能开……” 他又看了眼沈春的尸体,道:“也罢,再帮你们一回吧,反正我对他用的这种虫儿也有兴趣,最后说不定会有什么惊喜呢。” “多谢前辈。” 虽然按仵作的规矩,没有结案之前不能毁坏尸体,但是沈春的尸体是瘟疫之源,这就另当别论。毕竟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而损害更多人的生命,所以江迁月只好仔仔细细将尸体的情况写成尸格,尽量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他这次一份尸格便用了十一张纸,因为他知道过了今天他就没机会再看到这具尸体了,因此他记录完毕之后也已经天黑了。 江迁月将沈春尸体的情况都记录下来,几人便将沈春的尸体小心地运到了外面就地焚烧,沈剑南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烧掉自己的女儿,但是这次事关重大就连土司也一再坚持焚烧,毕竟谁也不能拿昆明一城百姓的性命开玩笑,沈剑南这个一向暴躁霸道的老人,看着夜色中熊熊燃烧的火焰,终究还是落下了眼泪,那一晚,他让下人们将众人送回了沈家,他守着那一地的灰烬独坐到天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38章 百花天罡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沈春的尸体虽然找到,但是金剑至今还是下落不明,而且凶手也未找到,对于朝廷来说这个结果肯定是不满意的,但是江迁月也跟土司和昆明衙门说明了这案子的重要性,于是朝廷下令将昆明封城,为了防止疫情扩散,昆明城不许出也不许金。然后,土司贴了告示,宣告瘟疫之源已经找到,而且已经当场焚烧,瘟疫不会再进一步扩散。 这也是江迁月的主意,这张告示自然是给作案之人看的,让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落空,这样他才会心中焦急,而一个焦急的人很容易露出马脚。 接下来的日子,江迁月等人就沿着盘龙江寻找线索。江迁月认为如果凶手杀沈春一个人的时候,都要在旁边看着她的死相,那他做下这一桩谋害全城的大案,一定会回来看看自己的成果,而他知道沈春的尸体被焚毁之后,最关心的地方肯定就是河边,而且江迁月和化骨芙蓉也需要取一些河水,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解毒,但是他们这几天已经确定河水确有虫卵,只是这种虫卵根本没有毒性,而且他们不会在水中孵化,但如果有人喝了带虫卵的水,这些虫卵就会循序在人体内孵化繁衍,成虫滋生于五脏六腑将人置于死地,所以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钟毒,化骨芙蓉和江迁月所以尽心钻研但是收获颇微。 第三日,黄昏。 几人今天又辛苦了一天,但几乎还是一无所获,事情到了这一步,几人都有些心灰意冷。 “哈……我看这事还是得找专业的郎中来,回阳手这两天应该就到昆明了,咱们还是别费事了。” 化骨芙蓉打了个哈欠说道。 “嗯,这几日前辈辛苦了,今天回去便好好歇息吧。”江迁月说让化骨芙蓉休息,但他自己并没有休息的意思,他自知解毒是回阳手的专长,但他的目的是为了找出真凶而不是解毒,他想着凶手也许因为白天人多眼杂,所以不敢露面,准备今夜跟商吾秋和黄洛洛再探一次盘龙江。 三人回到沈府门口,化骨芙蓉上前叫门,出来一个小厮将众人让了进去,随即便回身将大门关上并将门压落了下来。 商吾秋皱眉问道:“大白天的锁门干什么?” 那小厮却不答话,只是匆匆跑了。 “今天不太对啊……”化骨芙蓉说着已将八枚银梭扣在手中:“平常这伙正是做饭的时候,今日怎么一个人影也不见?” 他说着谨慎前行,江迁月和商吾秋也瞧出氛围不对,两人虽然不如化骨芙蓉那么谨慎,但也心中戒备,隐隐将黄洛洛护在当中。 “好胆!竟然还敢回来,那我就别怪剑下无情了,给我拿下!” 正堂中传来沈剑南的声音,但却未见其人,反而自庭院两侧跑出一群人,人人手中拿着常剑,这些人上前并不说话,手中剑出手便刺,江迁月本想拉化骨芙蓉一把,但是他左右各有一柄长剑,只是虚招一晃便把江迁月逼退,同时将化骨芙蓉包围起来。 化骨芙蓉第一时间便将手中银梭打出,但是这些人显然互相配合已久,一人所难躲化骨芙蓉的暗器,但总有人在旁掠阵将暗器打落,饶是如此还是有四人被伤,而受伤之人虽未中要害,但登时便到底不起,这就是毒功的可怕。 “沈老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解释一下?” 江迁月喊道。 “人赃并获还解释什么,老夫今日就要将他碎尸万段,明日便要血洗花神谷为我女儿报仇!今日之事与闲杂人等无关,你们休得插手,否则别怪刀剑无眼!” “此案尚未告破,如何便确定了杀人真凶,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江迁月道。 “误会?!哼!” 沈剑南冷哼一声,并未再开口,江迁月忽听里面劲风响动,飞出一条蓝布包裹之物。 “小心。” 商吾秋出声提醒,便一步挡在两人之前,沈剑南没有伤人之心,故而上面虽有微弱内力,但是速度不快,商吾秋一把便将其接下。 “是什么东西?” 黄洛洛道。 商吾秋一把拉开布皮,里面露出一截金灿灿的剑柄,剑尾铸的便是一颗威风凛凛的龙头。 “御赐金剑!” 江迁月失声叫道。 这世上肯用真金铸剑柄的人或许还有,但是敢用龙头装饰的就只有皇家了。 江迁月虽然不知沈剑南从何寻来金剑,但他一定掌握了什么他们还不知道的线索,恐怕也不是放无矢之的。 江迁月厉声道:“前辈,莫说此刻还不能确认化骨芙蓉就是真凶,即便已经确认真凶,也该交给衙门处理,前辈莫非忘了我江家的规矩了吗?” 这回沈剑南却并未说话,而院中的剑阵也并未停下来,江迁月粗略看过去,化骨芙蓉此时双手已戴上一副铁爪,他被三十六人团团围住,他在阵中左突右进,阵中仿佛少有一合之将,看上去微风无比,但是江迁月却瞧得出这剑阵根本没乱,化骨芙蓉虽然不断以变换自己的位置,但是随着他的改变阵法中的人也始终在调整位置,他们始终将化骨芙蓉困在其中,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是化骨芙蓉的对手,但是却利用相互配合能抵住化骨芙蓉,而且他往往要用重手,便有人从杀向他的空门,化骨芙蓉一方面要应付眼前的敌人,另一方面又要留神不知从何而来的偷袭,他若不是利用暗器扰乱对方的阵容,恐怕此时早已落入下风了。 不过,就算他现在能勉强维持住平手的局面,但是暗器总有用尽的时候,而且一个人的内力终归比三十六人少。 江迁月脚尖一点跃上房檐,他从上向下观瞧,只见阵中三十六把明晃晃长剑,舞的都是虚虚实实,一时间剑影纷纷,倒像是有百余柄长剑一般。 江迁月仔细观阵的时候黄洛洛和商吾秋也跳了上来。 “瞧出什么名堂?” 黄洛洛问道。 “是沈家的‘百花天罡阵’。” 江迁月说道:“这阵法与江家剑法相辅相成,一经使出来虚实相生威力极大,寻常人若是不明厉害一时陷入其中,万难脱身,任你功夫再好,时间久了也会慢慢磨死。” 商吾秋道:“这阵看着花哨,实则虚招多实招少,我看也不见得那么厉害,若是我从此一掌冲下去,应当能迅速击毙五六人,到时候和化骨芙蓉联手破了他这阵去。” “万万不可。” 江迁月说道:“入阵容易出阵难,你看化骨芙蓉前辈几次想要用轻功逃出,但却都被数把长剑拦住,根本挣脱不了,而且他除了一开始出制胜杀了四人,到现在连一人也未能伤了。” 商吾秋顺着江迁月说的看去,正好看见化骨芙蓉将一把暗器打出逼退了身边几,他身子一纵便要出阵,可离他稍远处有六人同时腾身而起,那六人踩着身前之人肩膀借力,竟然后发先至,六柄长剑齐刷刷挡到化骨芙蓉头顶。 “可恼!” 化骨芙蓉说话之间,两只手爪迎上,似要强行破开头顶的剑幕,但与此同时,又有六柄长剑自下而来,他若强行突破头顶包围,那必然会被六把剑刺穿腰间,他只得沉下一口气重新落回,同时身子一转十指连动,听的一串爆响,电光火石之间打偏腰间的六柄剑,但却又失去了脱身的机会。 “什么天罡阵,老头净耍滑头。” 黄洛洛说道。 “哦?你看出什么了?” 江迁月问道。 “所谓‘天罡’,指的是三十六天罡星,这阵正是三十六人,他就起了个天罡的名字糊弄别人,其实他用的是南斗。” 黄洛洛道。 “南斗?我只听说过武当派的北斗七星阵,这南斗还真没听说过。” 江迁月说道。 黄洛洛道:“北斗七星,南斗六星,你瞧他们每次行动是不是都是六人一组?他不过是将六组南斗配在一起,凑了个三十六之数罢了。” 江迁月和商吾秋仔细瞧去,阵中之人或攻或守,果然动必逢六。 黄洛洛又说道:“而且北斗主死,南斗主生,你方才所说的北斗七星阵,我虽然没见过,但想来也是极为凌厉的阵法吧?” “正是。” 江迁月点点头。 “但是你看他这南斗阵,攻势并不如何凌厉,但是胜在生生不息,敌人一进入这阵法,就像是落到蛛上的飞虫,任你如何挣扎也脱不了身,而蜘蛛却不急于杀人,他总是要让飞虫在蛛上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才不慌不忙地取走它的性命。” 黄洛洛说道。 “你既然识得此阵,那想必有办法破掉了?” 商吾秋问道。 黄洛洛一脸得意的拍拍胸脯,说道:“那是自然,他这阵本身就有些糙,虽然一组六人相互配合亲密无间,但是组和组之间的配合却有漏洞可寻,而且一开始那死人脸就打死他们四个人,这阵法本就不全了,虽然后来他们互相弥补了那四人的位置,但这也叫糊弄糊弄平常人,在小爷眼里自然就不算什么啦。” “那你快帮他出阵吧。” 江迁月说道。 “好吧,这人虽然说话讨厌,但是毕竟请咱们吃过不少好吃的,我舅帮帮他好啦。” 黄洛洛清清嗓子说道:“死人脸,我接下来说的你可听好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39章 双人齐心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黄洛洛朗声说道:“司命阵心,不可先攻,起引上生,度厄需急,周旋益算,方破延寿,五星皆亡,南斗不生。” “说人话。” 化骨芙蓉应付的渐渐吃力起来,但他还是抽空回了句。 “哎呀,笨死了。” 化骨芙蓉跺了下脚,他脑中想了下应该怎么说,才开口道:“先别管你眼前那几个人,转身打身后。” 这回说的可谓是相当通俗易懂了,只是这样一来便要将后背空门暴露给敌人,他犹豫道:“丫头,你莫害我啊!” “废什么话,快点!” 黄洛洛急道。 化骨芙蓉咬了咬牙,猛然转身攻击身后,正有一人持剑而来,被他铁爪扫个正着。 黄洛洛紧接着又说道: “切勿恋战,往走突进,抓住猛揍,别管身后。” “诶!”这回化骨芙蓉没再犹豫,他转身的时候,那六个人也已听到了黄洛洛的话,均是凝神以对,但化骨芙蓉却是撒出一把毒针,这一蓬针数量极多,他们暂时后撤,想要等左右两组来援救自己,化骨芙蓉却是得理不饶人,一双铁爪上下翻飞,左右两边的人救助不及,竟然让他一时压制住了对方,他正想乘胜追击,黄洛洛说说道:“翻筋斗!” 化骨芙蓉一时在阵中被压制,此时好不容易取得了主动权正要乘胜追击,黄洛洛这命令来的委实莫名其妙,但化骨芙蓉之前因她吃到了甜头,此时更是不及多想便翻了个后空翻,他这动作让他身前的人也始料未及,压力骤热一轻,众人自然奋起反击,而刚才身后那组人又追了上来,四伙人几乎撞了个满怀,虽然他们训练有素并没有人受伤,但是阵脚已经乱了,而黄洛洛更不停歇,他指挥着化骨芙蓉左一冲、右一突,明明声势没有刚才大,但却渐渐引导着阵法出错,本来一开始的错误并不大,但是黄洛洛不给他们弥补缺口的机会,反而进一步制造新的缺口出来,过了一会儿化骨芙蓉竟然又打伤了三人,而且他也渐渐离开了阵中心,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化骨芙蓉在黄洛洛的指挥下竟然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从阵中脱身而出。 化骨芙蓉的功夫本来不弱,他也只是一时失查才被阵法困住,如今他有了防备,再想将他困入阵中又谈何容易,沈府虽然人多但毕竟没有像化骨芙蓉这样的高手,失去了阵法优势自然也不是化骨芙蓉的对手,反而被他逐个击破了几个,江迁月看得出现在只要时间足够,化骨芙蓉将这三十六人杀尽也不难。 “都退下!” 一声厉喝,沈剑南从屋中飞掠而出,他手中一柄金剑与江迁月手中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剑尾没有龙头而已,这正是他的贴身佩剑,沈剑南手中的剑轻薄锋锐,而且剑身微颤,这剑走如灵蛇,极为灵动。 化骨芙蓉若是全盛时期倒也不怕沈剑南,即便是打不过跑总是没问题的,只是如今刚经历一场大战,内力损耗大半身上的暗器更是全都用尽,实力自然大打折扣,往往沈剑南攻出十招他只能回上三四招,其余招式只能尽力躲避,但是身法本不是化骨芙蓉所长,所以他没多一会便已捉襟见肘了。 江迁月看都沈剑南出来之后,跟随他从屋中出来的还有一位年轻道长,这人看上去似是只有十七八岁,头上结了个逍遥髻一双眸子极有灵气引人注意,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青纱外氅 只在腰间系了一下,里面穿了一身白衣,身后背着一顶草帽、拂尘和长剑一左一右斜茶着,他看到江迁月三人,打了个莲花净指并没说话,但是目光也注视着院中的战斗。 江迁月眉头一皱,低声跟商吾秋说道:“不好,看步法这道士是武当的高手,这样车轮战打下去化骨芙蓉必死无疑,我们得帮他一下。” “嗯。” 商吾秋点了点头,随即飞身而下,一掌便冲沈剑南顶门打来,他的内力深厚,掌风浩浩荡荡,沈剑南却仿佛没发现一般,只是专心对付着眼前的化骨芙蓉。 “商吾秋,鹞子!” 江迁月猛地喊了一句,接着他对黄洛洛说道:“你在这好好待着。” 沈剑南并非没有发现商吾秋的到来,他只是心中暗道商吾秋虽然内功深厚,但毕竟是一双肉掌而已,他内力不弱又兼手中宝剑之利,只需待他近身之时,便可一剑刺破他的劳宫穴,这穴位并非要害,但也能让他一只手暂时失去力气,既击退了商吾秋又对玄幽教有个交代。 谁知商吾秋却在他出剑的一刹那,空中扭转身形翻到了他的身后,而且他的动作明明比沈剑南快上一线,看上去反而像是商吾秋翻身躲避,而沈剑南像是配合他的躲避似的才刺出一剑,这变数来的太快,沈剑南还没反应过来,落地的商吾秋就又是一掌推出,仓卒之际沈剑南不及变招,他的脾气上来也不愿意让这么一个小辈压制住。 江迁月飞身而下,却只站在三人五尺开外的地方,他口中的那句鹞子便是鹞子翻身的简称,这是他跟商吾秋定下的暗号,他早已看透沈剑南的武功路数所以才出言提醒,果然让商吾秋反败为胜。 “老夫便领教领教玄幽教的高招!” 他说着左手一掌推出,双掌“啪”的一声打实,气浪吹拂起三人下摆,那道士低声说道:“好掌法。” 沈剑南虽知商吾秋身手不凡,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一掌可以跟他平分秋色,而久被压制的化骨芙蓉此时终于得道反攻机会,他双爪扣住对方的剑身脚下猛然一进,两只铁爪死死锁住沈剑南的宝剑,双手一运力,沈剑南的宝剑竟然脱手而出,一声破风响动,宝剑插进了院墙半尺,剑尾还在轻轻抖动。 沈剑南被夺了兵刃,只得一掌打向化骨芙蓉的心口,化骨芙蓉却也一掌迎上,两人又对了一掌,只是化骨芙蓉手上隐见黑气流动,那正是他的看家功夫化骨手。沈剑南知道那黑气万万不能入手,但化骨芙蓉和商吾秋都不肯撤回掌力,故而三人只能陷入僵持,不过沈剑南被左右夹攻滋味更加难受,商吾秋掌力雄浑无穷无尽,化骨芙蓉更是掌上带毒极为阴险,沈剑南长于剑法而非内力,他被两人夹在中间又无法脱身,他也只是勉力支撑而已,没用多一会儿功夫,沈剑南额头上便渗出豆大的汗珠,内力运行之间,又将汗水蒸成丝丝白气从头顶百会穴升起。 江迁月双手拖着御赐金剑走到沈剑南的面前,道:“沈老前辈,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休想,老夫今日一定要为我女儿报仇!” 沈剑南艰难地说道。 “且不说抓到凶手应该交到衙门,就眼下这个情形来看,沈老前辈觉得自己能报仇吗,还是说你想要死在他们的掌下让自己心里好受些?那样的话或许老前辈解脱了,可是到了阴曹地府,令千金会希望见到您么?” 江迁月说道。 “哼!” 提到自己的女儿,沈剑南虽然冷哼一声,但态度明显有些动摇。 “赫先生呢?” 江迁月问道。 “这几日我尽心尽力帮他,他不领情也就罢了,如今还摆下剑阵埋伏哥仔,泥人尚有三分土气!” 他说的愤慨,但是转而又说道:“不过哥仔不像这个老杂毛搞那些以多欺少的勾当,来日我们决一雌雄便是,今天就先留你一身老骨头。” “龙玉生,你还不帮忙?”沈剑南转头怒吼道。 那道士却是眯起眼睛,淡淡地说道:“贫道认为江居士说的有道理,即便人赃并获也该把话当面讲清。” 江迁月看了龙玉生一眼,冲他感激地点了点头,但是他却仿佛没看见一样。 江家是朝廷的仵作,武当山更是成祖亲自为张真人立的道观,两家渊源之深,非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尽。 “沈老前辈意下如何?” 江迁月问道。 沈剑南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是眼前形势不如人,他虽然有心报仇,但如今他的内力也耗的差不多了,自己毕竟已经老了,心神不比年轻时候,要维持左右平衡除了耗费内力更加耗神,再犹豫下去自己非但不能报仇还可能把命搭进去,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尽是不甘:“好吧。” 黄洛洛见他答应便也从房上跳了下来,江迁月道:“那我数到三,三位一起撤掌。” 三人均道:“好!” “一、二、三!” 江迁月数到三的时候,三人都缓缓撤去了掌力,这个过程说来简单,其实十分凶险,若是有人撤去掌力的时候另外一人没撤,那撤去那人就会受重伤,所以三人都十分小心谨慎,就连江迁月一口气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三人手掌分开的时候并没人受伤,只是化骨芙蓉和沈剑南都已是满身大汗,反倒是商吾秋面不改色,沈剑南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后者也重新站回江迁月的身边。 江迁月低声问道:“没事吧?” 商吾秋冷冷地说道:“无妨。” 仿佛他多说一个字就会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40章 玉龙南渡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现在老前辈可以说说是怎么回事了么?” 江迁月又一次问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来说吧。” 沈剑南气喘吁吁地说道。 随后,沈剑南将众人带回了厅堂之中,院中的那些剑客也都相互搀扶着下去了,若不是墙上还留着沈剑南的宝剑刺出的剑痕,今天这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 众人在厅堂中分宾主落座,自有下人上了茶,沈剑南不顾茶热便端起来慢慢喝着,看来他今日却是累的不行。 “还是让贫道来说吧。” 龙玉生说道。 他站起来像在座的诸位抱了个子午拳,说道:“贫道武当龙玉生,接下来所讲的话都是贫道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一向眼高于顶的商吾秋听到对方的名号之后,竟然冲他抱了下拳,道:“玄幽教,商吾秋。” 化骨芙蓉虚着双眼,道:“棘手的年轻人一个接一个钻出来了呢,哥仔是哪个想必你也知道咯。” “最年轻的花道一品,贫道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说道。 “他是谁啊,为什么你们好像都认识似的。” 黄洛洛低声问江迁月。 江迁月的声音却不低:“武当龙玉生,乃是当今武当掌门丹辰子的关门弟子,武当‘真武七截剑’中最年轻的一位,说是少年侠客,名满江湖也不为过。” “江居士过誉了。”龙玉生波澜不惊地说道。 “哦,虽然听不明白,但冲商大个肯主动跟你打招呼来看,你应该很厉害。” 黄洛洛说着一抱拳,道:“昆仑,黄洛洛。” 龙玉生淡淡一笑,道:“这位姑娘听着倒是耳生,恕贫道山野之人见识短浅。” 黄洛洛却摆摆手道:“我不是你们江湖中人,你自然没听说过,不过你却比那些明明没听说过,还要假装听说过的人可爱很多。” “真人不说假话。听说就是听说,没听过就是没听过,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也就不用修道了。”龙玉生说道。 “诶,你是道士,那懂不懂门遁甲?”黄洛洛问道。 “略懂一二,不过今日还是先说沈府之事,来日贫道定向姑娘请教门遁甲。” 龙玉生刚才看到黄洛洛指导化骨芙蓉大破百花天罡阵便知道她一定也是此中高手。 “那好,咱们可说定了啊。” 她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也懂门遁甲的人,心中自然高兴,可是忍不住胃里一阵犯恶心,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袖,说道:“死人脸,再给我一根鼠尾草。” “你这丫头这两天怎么这么容易染暑热。” 化骨芙蓉说着便拿出一根鼠尾草给了她。 因鼠尾草吃完之后要吐掉残渣,所以黄洛洛便叼着鼠尾草出去了,江迁月道:“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就先回房歇着。” “知道啦,烦死了。” 黄洛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道长,这御赐金剑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迁月看黄洛洛走远了便问道。 “这剑就是贫道带回来的,赫先生,此事说来还与花神谷有关。”龙玉生说道。 “每个人都说沈府的事跟我有关,不然哥仔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他翘起一条腿说道。 “我奉师命云游天下,游至巴蜀与云滇交接之处时,正碰到清平乐夫妇在追一个人。” 龙玉生说道。 商吾秋问道:“玉王府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巴蜀?” “这贫道不便相问,他们应是有任务在身,追杀那人也是因缘际会。” “他们追杀的是谁呢?”江迁月问道。 “花道二品,梅中雪。” 龙玉生说道。 “梅中雪不就是化骨芙蓉失踪的那个同门?” 商吾秋低声说道,江迁月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方才还吊儿当狼的化骨芙蓉此刻竟是罕见的正色:“什么?我们花神谷跟玉王府无冤无仇,他们追杀哥仔师侄做甚?我那师侄现下在哪?” “他们追杀梅中雪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身上带着那柄剑,至于令师侄当时一再反抗,便被清平乐给……” 龙玉生说的那把剑自然指的是成祖御赐沈家先祖的金剑,只是这剑是因何到了梅中雪手上又是因何被清平乐夫妇发现,这些龙玉生便也不知道了,他也是因为清平乐夫妇有任务在身,没时间亲自还剑,所以才受人之托来到沈府的,但金剑一事总之是人赃俱获铁证如山。 “不可能,我师侄失踪二月有余,怎么可能拿着沈府的剑出现在巴蜀边境?这一定是清平乐他们撒谎!” 化骨芙蓉说道。 商吾秋说道:“清平乐夫妇都是玉王府的人,你也说玉王府与花神谷素无渊源,他们说谎做甚?就算他们与梅中雪起了什么争执将他杀了,那这金剑又怎么说?难道不是梅中雪偷的,反而是远在西域的玉王偷的不成?” 商吾秋与玉王有交好,他听化骨芙蓉怀疑玉王府便忍不住多少了一句,别看他平时话不多,这次一连串问题倒是真将化骨芙蓉问的哑口无言。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定是他们二人联手作案,他在此处拖延时间,然后让梅中雪带着剑离开云南,他只要离开云南,我沈家便是知道了也鞭长莫及,幸得苍天有眼,让清平乐两位大侠撞破了你们的奸计,梅中雪死有余辜!” “我验尸结果人不可能是赫先生杀的,而且杀令千金的武功也绝不是花神谷得了路数,这点我还可以保证。” 江迁月说道。 “既然可能是两人犯案便不可能是三人犯案么?那人杀了我女儿,他们二人联手盗剑未尝可知啊。” 沈剑南说道。 “这……此事还不能如此盖棺定论,盗剑一事还需再查。” 江迁月这几日都将心思放在追查杀人真凶上面,他之前觉得杀人与刀剑本是一案,只要侦破一桩另一桩自然迎刃而解,现在想来沈老爷子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之前时间紧迫他虽然想要查盗剑一事,但也分身乏术,如今金剑已经出现在眼前便连他也怀疑此事与梅中雪有关。 “胡说,我师侄向来忠厚老实,怎么可能做下这事?” 化骨芙蓉激动地说道。 “梅中雪已经失踪两月,这两月的行踪难道真的无人知道吗?” 江迁月问道。 “是……不对。” 化骨芙蓉犹豫道:“他虽说是偷跑出谷,但是花神谷的事少有能逃过老祖宗的,她或许知道。” “老祖宗,花之神。” 江迁月低声自语道。 龙玉生说道:“既然花之神老前辈可能知道,不如我们去花神谷请她老人家出来一问便知。” “对,若是问心无愧,到时候对账当面,自然一切清楚。” 沈剑南也说道。 “对峙就对峙,哥仔怕哪个?” “好,明日一早咱们就去花神谷。”沈剑南拍板决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41章 花谷仙境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次日清晨, 江迁月、商吾秋、黄洛洛、化骨芙蓉、龙玉生还有沈剑南和他的五个儿子,以及天罡三十六剑中的二十九人,一行人浩浩汤汤离开了昆明城,一路上化骨芙蓉明显处于被沈府监视的状态,金剑的寻回和梅中雪的事,已经让他在沈府中失去了最后一分信任,众人进入大山之后,虽由化骨芙蓉带路,但沈府的人也知道花神谷的位置,所以并不怕跟丢,山路虽然崎岖难行,更兼有蛇虫鼠蚁,但众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虽不说行山路如履平地,但比普通百姓也要快上许多,饶是如此,众人还是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周围高大的树木渐渐变少,众人也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这是什么花,好香。” 沈存希说道,此人是沈剑南的四儿子,生的虽如一个白面生,但是剑法却并不弱。 化骨芙蓉说道:“这是要人命的花,不过没事,只要你不躺在花丛里就没事。” “谁会躺在花海里。” 沈存希小声嘟囔道。 “呵,那样的人还不少呢……” 化骨芙蓉的语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过没人对他的回忆感兴趣,沈府的人戒备心都更强了些,他们生怕化骨芙蓉利用那诡异的花神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要来花神谷的是他们,但是现在离花神谷越来越近了,他们反而越来越担心了。 这条队伍的人虽然不少,但说话的却很少,化骨芙蓉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他此时没有心情跟任何人交谈,江迁月和商吾秋在他后面小声聊天,反倒是黄洛洛和走在队伍中间的龙玉生聊得正起劲,江迁月悄悄听了几句,说的果然都是些什么八门金锁、五行四象之类玄之又玄的事情,只是他总觉得黄洛洛今天不如平常那么有精神,也许是因为平时她显摆这些江迁月他们少有能听懂的,所以她反而高兴,而龙玉生乃是武当派的有道真修,恐怕在这方面的见解比她更深,黄洛洛反而就不高兴了。 但是,江迁月又觉得也许不是黄洛洛没有精神,而是这片森林里越来越安静了,从刚才闻到花香之后,森林中的鸟叫虫鸣就越来越少了,刚刚进入山林的时候,他们甚至听到了一声虎啸,但是走到这里的时候那种大型动物的声音便完全没有了,当他们走出森林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果然是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江迁月对花不甚熟悉,但是从中也能认出几种,这里面就有他们此行原本要看的茶花,除此之外还有石蒜、曼陀罗、夹竹桃等有毒的花,但是他能认出的花不足这片花海的百分之一,花海上面漂浮着一层淡淡的氤氲,它们如同未散的晨雾一般,浮在膝盖高的地方经久不散,它们没有夺去百花的颜色,反而衬托着这片花海如同仙境一般出尘,而这片花海绵延约有四五里,远远的便见到花海尽头像是到了天边一样,大地骤然消失,百色之花与澄净的天空融为一体,飘荡的氤氲便像是变成真正的白云一般,让人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的边境,江迁月虽然知道这里比化骨芙蓉说的更加凶险,但是还是被这里的美丽所震撼,连一向少言寡语的商吾秋眼神中都流露出不加掩饰的震撼。 龙玉生驻足花海之前赞道:“花神谷果然是洞天福地。” “哇,好漂亮啊!”黄洛洛更是提起了精神,她便往花海中跑去。 她经过化骨芙蓉身边的时候被化骨芙蓉一把扯住袖子,他懒洋洋的脸上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说道:“花神谷可不是什么洞天福地,美丽之物最善杀人哦。” 龙玉生淡淡一笑,不欲与他争辩,他只是说道:“还请前辈在前带路吧。” 化骨芙蓉道:“那是自然咯,接下来你们可要跟好哥仔,若是走错了路,哥仔可不管咯。” “少废话,快走吧。” 沈剑南没好气地说道。 化骨芙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果然没有再说话,他带着人走在前面,这花海里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花,本没有路径,但是化骨芙蓉心里却有一条路径,他一会突然往左一会又突然往右,甚至有的时候拐了个弯又往回走一段,众人也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这一片空旷的花海比之前的森林走的还慢。 “你在这绕来绕去,莫不是存心耍我们?” 三十六剑中的一人厉声说道。 化骨芙蓉却是看也不看,回手便打出一根毒针,那人未料化骨芙蓉出手连招呼都不打,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的瞳孔已然放大,但身子就像被铁箍住一般动弹不得,只见寒光一闪,众人都听得“叮” 的一声轻响,原来是关键时刻沈存希一剑将那枚毒针削为两截。 那人死里求生出了一头冷汗,喘着粗气缓了一会儿方好,他连忙低头行礼道:“多谢四少爷救命之恩。” 沈剑南却道:“姓赫的,你什么意思?” 化骨芙蓉这次却没给他的面子,道:“姓沈的,管好你手下的狗,莫说那些子虚乌有之事哥仔未曾做过,就算是哥仔做的,也轮不到这等人对我呼来喝去!” 这件事本就是沈府之人多嘴多舌,沈剑南虽然脾气不好,此时也无话可说,化骨芙蓉继续在前面带路,他不咸不淡地说道:“若是有人怀疑我故意带路,大可按着自己的意思去走,若是变成了花海肥料,到时候不要怪哥仔。” “哼。” 先前说话那人低低哼了一声却被沈存希瞪了一眼。 江迁月低声道:“他这绕来绕去的莫非也是门之术?” 黄洛洛盯着化骨芙蓉的步伐,略显疑惑地说道:“像是,但又不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像是又是什么说法?”江迁月疑惑道。 “我不懂他的这个局,但是大致可以推测他走的这条路跟那些飘荡的雾有关,你看此地少风,这些花中呢有的有毒有的无毒,这些雾气实则就是草木的瘴气,我猜应这些瘴气或许有的地方毒性弄些,那便无论如何都不能走,有的地方毒性弱些,那便可以走,只是像死人脸说的,不要躺在花丛之中让瘴气遮住口鼻就是。” “哥仔一开始以为麻烦的只有那两位小哥,没想到你这个整天吵得像麻雀一样的丫头也这么麻烦啊……” 化骨芙蓉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黄洛洛笑道:“我还知道这里其实没有特定的路径,需要通过风向来判断瘴气的走向,所以路径可谓是时时改变的,这片花海看似无害,但外人绝不可能通过的,对不对?” 化骨芙蓉道:“你这小丫头果然厉害,如果咱们不是朋友,我一定要让你永远睡在这片花海里,把你的秘密变成花的养料才行。” “幸亏咱们是朋友。” 江迁月说道。 “哈哈哈,你这小子还真是护着这丫头啊。” 江迁月揉了揉鼻子没说话,他低下了头,但是目光忍不住瞟了黄洛洛一眼,后者依旧被花海的美丽吸引,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黄洛洛看了会儿花似是不舒服,揉了揉头道:“死人脸,你的路是不是走错了,我头怎么有点晕啊?” 江迁月伸手要摸摸她的头,关心地说道:“你是不是有病?我没觉得晕啊?” 黄洛洛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道:“你才有病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看啊,许是因为你个子矮,所以旁人都无事就你头晕。” 化骨芙蓉说道。 黄洛洛拿出两颗霹雳弹,说道:“你再说一遍?!” “别别别,女侠手下留情。”化骨芙蓉摆着手说道。 几人说话之间,便已走到了花海尽头,原来这里是一处悬崖,尽是千仞峭壁,绝无攀登之处,只有几条铁索桥与对面一处山谷相连,真正的花神谷却在对面那处山谷之中,众人从此处观瞧,也能看出谷中屋舍林立,但是花神谷同样也处在一处悬崖的半腰之处,这地方就犹如一座世外桃源,让人不得不感叹天地造化鬼斧神工。 沈剑南本来打算若是事情有变就带人攻进花神谷中去,但如今见花神谷前后两面都是悬崖,只有这几条铁索桥可以出入,实在是易守难攻之地,若是将铁锁斩断,莫说他们这几十人马,就算是千军万马只能望之兴叹,沈剑南倒是有自信可以凭借轻功入谷,可是纵观沈家,有这份武功的不出三人,就算能入谷也难以成事。 沈剑南正暗怀心思,化骨芙蓉却走到悬崖边上,他将两只食指放在口中,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接着又有节奏的吹了起来,听起来就像是某种鸟在叫一样,空谷之中,将他的口哨传的极远,不消多久,花神谷中也同样传来了口哨,那边的人似乎在询问什么,两边对答了几次,终于那边没了声息。 “怎么样?” 沈剑南问道。 “老祖宗就要出谷了,你们稍候。” 化骨芙蓉说道。 花神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如今算来应有八十多岁的年纪,晚年隐居花神谷已经不怎么在外行走就连花神谷的诸般事务都交给了四名花道一品打理,自己只是颐养天年,她在云滇更是如同神仙一般的人物,就连龙玉生这方外之人也情不自禁的往谷中远眺,想知道这传说中的花神到底是位怎样的人物。只有沈剑南听说花神亲来,心中觉得一沉,他虽然心高气傲,但是他也没有自信能打得过那位只听过没见过的花神。 众人等了约有盏茶功夫,忽听谷中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那女孩声音似是空谷黄鹂,不沾染一丝世俗之气。 “花神驾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42章 一叶退敌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众人知道花王来了,都循声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峡谷中起了云雾,铁索桥隐在云雾之中犹如一条数百米的长龙若隐若现,远远见四名少女抬着一张贵妃榻而来,四人不走桥上,只以轻功在铁锁上飞度宛如仙女一般,那铁索桥本就在云雾之中看不真切,仿佛是四人不是在铁锁上借力,真的是踏云而来,贵妃榻上有一妇人侧躺,将一只手撑在扶手之上撑着脸颊,身上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绿袍,远处虽然还看不清面容,但却只见她头顶挽着一个高高的云鬓,竟是乌黑如墨,哪有八十多岁的样子。 “来人真是花神?” 沈剑南疑惑地问道,他已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了,他小时候花神正是花神在江湖上刚刚闯出名头的时候,而这花神怎么又成了名风韵犹存的妇人?莫非那名老花神已经死了,这妇人是她的继任者? “老祖宗驻颜有术,岂是咱们能揣测的?” 一向吊儿郎当的化骨芙蓉此刻语气却不自觉的流露出一分恭敬,花道一品四人之中,他的年岁最小,从小便在花神照料下长大,所以对她十分崇敬。 说话之间,贵妃榻已来到进出,虽是无人告诉但是众人却都不自觉的退了几步,将中心的位置让了出来,四名少女在离崖边五六丈的地方最后借了一次力,四人拖着香榻高高跃起,宛如乘虚御风的姑获仙人一般飘飘而落,正落在众人中间的空地上,江迁月看到几人落地之后竟然没有踩坏一朵花,不由赞叹道:“好轻功。” 花王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一双凤目似闭未闭,头上黑发如墨,点缀着几朵金花,面上轻施粉黛,虽然难掩岁月的痕迹,但却绝不会有人相信她是一名八十多岁的老人,身上的锦衣更是衬托出她成熟的身段,宛如传说中醉酒的杨贵妃一般。 化骨芙蓉见到花神到来,当即撩袍跪下,恭敬道:“花道一品化骨芙蓉给老祖宗请按了。” 花神略睁开眼睛,单手虚扶,慢声道:“起来吧。” 化骨芙蓉这才站起。 众人听了她的声音比见到她的容貌更加惊讶,只因她的容貌虽然像是四五十岁的妇人,但声音却像七八十岁的老人,虽然语气也是雍容华贵,但却难掩老态。 黄洛洛扯了扯江迁月的衣袖,询问之意不言而明,江迁月环视一圈,众人虽然都刻意没有看他,但他知道这些人一定都在听他说话,他只得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当着外人的面谈论别人的秘密便是无礼。” 黄洛洛本是玲珑性子,她听江迁月这么说便知道他是甚么意思,点点头道:“好吧,那我便不问了。” “你这孩子难道知道很多秘密。” 花神淡淡地说道。 “老祖宗,这是金陵江家的江迁月。” 化骨芙蓉说道。 “哦。” 花神点了点头,说道:“我与你爹在二十五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她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反而转头问向沈剑南:“听说沈府今日要闯花神谷?” 沈剑南上前一步道:“花神谷的人杀了我的女儿,抢了成祖陛下御赐金剑,并且在盘龙江下毒要害一城无辜,老夫今日便是要来讨个公道。” “你女儿死与不是与老身何干?成祖本就是篡建文帝得的天下,如今他的剑被抢了岂不正应了报应之理?”花神抬眸看了一眼沈剑南,说道。 “这么说你是承认这些事是你花……?” 沈剑南逼问道。 “不过,我花神谷绝不可能毒害昆明百姓,花神谷虽被中原人论为邪道,但也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你来我花神谷就是要无理取闹的么?” 沈剑南自当了家主以来已经有很多年没被人打断话了,但是从辈分上江,花神还是他的前辈,所以虽然他气的面红耳赤,但也无可奈何,他又跳脚道:“那成祖金剑呢?武当龙玉生道长亲手从梅中雪中夺回金剑,这又做何解释?” “此事有何难解释,将梅中雪叫来一问便知。” 花神说道。 “老祖宗,梅中雪他已经死了。” 化骨芙蓉低声说道。 “哦?” 这回她才真正睁开了眼睛看向龙玉生,道:“我那不争气的徒孙是你杀的吗?” 龙玉生摇摇头,道:“是玉王府的清平乐夫妇杀的,贫道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花神说道:“嗯,听见没有,是玉王府杀的,你明日便去杀玉王府十人。” “是。” 化骨芙蓉应道。 “至于你们说要来这里讨个公道,沈剑南你是第一天进江湖吗?这江湖之中又哪有什么公道可言,无非是弱肉强食,我的徒孙因你们沈家而死,老身还要找你们讨个公道!” “你不要仗着辈分蛮不讲理!” 沈剑南指着花王说道。 “老身倚仗的从来不是辈分,乃是实力。”她最后一字传入沈剑南耳中的时候,右手轻抬摄来一片花叶,那叶子狭长如柳,她将绿叶含在口中,却是如同一支笛子一般吹出声响,这曲音尖锐急促,韵律听起来十分怪异,沈府之人虽然不知她弄的什么名堂,但也推测是音攻一类的功夫,各个均运起内力护住心脉,未料花海之中却突然爬出许多毒虫,既有黑质白章的毒舌又有色彩斑斓的蟾蜍,一尺来长的红蜈蚣绕在一株花茎上,幽蓝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还有各种说不清的毒物,一瞬间也不知出来多数,总之花海之中如今已是花虫参半,而那些数不清的毒物都慢慢环绕过来,已将众人全都包围住了,花王停止吹奏他它们也并没退去,它们好似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大军,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将敌人的骨头都嚼碎吞进腹中。 “好玩,原来还有这种变化。” 黄洛洛瞧着周围的毒物非但不害怕,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般。 沈府中人都露惊慌之色,纷纷亮出长剑,龙玉生虽然面上淡定,手中也暗中握住了拂尘,对付这类毒虫,拂尘自然比剑好用,沈剑南的长子厉声道:“结阵!” 三十六剑听到少爷的声音,总算有惊无险的结起了百花天罡阵,但他们也都知道这是对付人的阵法,对付这些毒物心中也并无把握,这些人都是出身云滇,对这些本地的毒物了解比江迁月更甚,他们认出这里的毒物大多数都是极其难解的剧毒,见血封喉的毒虫也不在少数,甚至有的人握剑的手都已经微微发抖。 花神说道:“老身给你们三个数时间离去,若是还不离去,就永远留在这吧,三。” “你弄这些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好汉?” 沈剑南怒极道。 “二。” “你这些毒物虽多,但我等若是一举将你擒下,到时候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一。” “日后咱们两家不共戴天!” 沈剑南说话之间已是冲手下之人招了招手,百花天罡阵已是缓缓向后撤去。 “还不快滚。” 花神说着又将叶子放进唇间,沈剑南怕她真的发动那些毒物,那他沈府的精英便要折在这里,花神虽然比沈剑南更不讲道理,但是她有句话说的却有道理:江湖本就是个若要强食的地方,从没什么公道可言。 若是今日沈剑南带的这些人无法回去,那云滇的其他门派肯定就要分夺沈家的基业和名望,到时候两百年的世家便会毁于一旦,若是他能与花神谷玉石俱焚倒也还值得,但是如今他连花神谷的门都没进去,这样惨重的代价他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所以只能待人狼狈的退去,与他们一起走的还有龙玉生,江迁月三人也要跟着一起走,花王却说道:“你们三个孩子留下,老身有话说。” 江迁月看了一眼化骨芙蓉,他坚定的点了点头,于是他们就留了下来。 他们走了一段才发现没有化骨芙蓉带路,这片花海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九死一生的地狱,但是随即他们便发现没有伤亡。 “难道是化骨芙蓉骗我们?” 有人说道。 “不是,你们看。” 龙玉生指着前面说道 此刻没有了音乐,那些蜂拥而至的毒物又都停了下来,他们中间正好留下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众人立刻明白这正是出谷的生路,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花神要放他们一马,但也匆匆忙忙的逃跑了。 待他们逃出了花海,花神又吹了一段跟刚才不同的曲子,那些虫子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又都潜藏了起来,仅仅刹那之间,花海便又恢复成宁静美丽的样子,但任谁见过它恐怖狰狞的一面都会记忆铭心。 “前辈,您留下我们是为什么,现在他们已经走了,可以说了吧?” 江迁月心有余悸的问道,他们几个刚才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他说要个公道,这个公道老身确实该给,但老身却看不惯他那副样子,所以存心不要他得逞,花神谷虽然跟江家素无恩怨,但老夫也听闻过你爹这些年做的事,这个公道,让你来给再合适不过,所以想邀你们进谷小住几日。” 初见时,他觉得花神是个故弄玄虚之人,方才江迁月觉得花神是个蛮不讲理又及其护短的人,此刻却又觉得她像个任性的老顽童,他不禁心中感叹,这人真是捉摸不透。 花神看到他的模样,忍俊不禁地说道:“你心中一定在想,老身果真是个‘人老奸,马老滑’的人物。” 江迁月连忙说道:“不敢,不敢。” “不敢,就是还这么想咯。” 花神道。 江迁月一脸尴尬不知道怎么应付眼前的局面,只好将求助的目光递向黄洛洛,但他却看到黄洛洛眼睛一闭,浑身瘫软的晕在了地上,江迁月连忙拉起她的袖子要给她把脉,但是看到她手腕的时候,几人表情均是一怔,那上面正有几个红疹。 花神也露出了一丝凝重的神色,说道:“将她带回谷中,老身要亲自为她医治。” “是。” 化骨芙蓉和四名少女齐声应道。 “多谢前辈。” 江迁月与商吾秋也一起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43章 满族邪术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众人回到花神谷之后,花神就将黄洛洛带走了,江迁月和商吾秋一日一夜没合眼,终于得道黄洛洛已经痊愈的消息。 他们二人总算是松了口气,许久没合眼而相当疲倦的两人在花神谷弟子的指引下找了间客房便沉沉睡去,第二日初晨之时,两人便被传讯的弟子叫了起来,在门外客气的说道花神请两人一叙。 “她的病已经治好了,花神还找我们会有什么事?”商吾秋皱了皱眉头,对着江迁月说道。 “花神不是说了么,要我们帮他给一个公道,不过之前洛洛晕倒的时候我注意到花神的神色有异,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就算她不找我,我也会去问问她的,走吧。”江迁月倒是显得不慌不忙,神色淡然地边说边洗漱完毕,慢悠悠地踱着步打开了房门,对着门外的女弟子抱拳一礼,如沐春风地笑道:“有劳带路了。” 女弟子的穿戴打扮很明显是苗疆女子,被江迁月的话语说得似乎很是开心地爽朗地展颜一笑,领着江迁月和商吾秋两人就往着花神的住处走去。 花神谷虽是位于深山,却是木秀水灵,独得清秀自然的山水风光,江迁月神色轻松自然,不时与那苗疆女弟子调笑几句,江迁月灵活而风趣的话语时常逗得对方咯咯直笑,显得格外悠闲自在,商吾秋一路则是默不作声,看着江迁月似乎有话想说却是顾及到旁人在侧欲言又止,好在路途不长,莫约一顿饭的功夫苗女就领着两人来到了一处僻静雅致的阁楼之前,阁楼做工精致,风格竟还仿造了中原楼阁的几分样式,使得看起来没了云南本地建筑的粗狂,反倒多了几分别样风情,让人一眼看去便知此处的主人身份不凡。 苗女将人带到便告辞离去,商吾秋看到对方远去后这才拉住江迁月的衣袖,示意对方先不要进去,问道:“洛洛病虽然好了,但是这样折腾了几天,剩的时日已是不多,你怎么还这么悠闲?” 江迁月闻言顿时眉头一扬,面露惊之色地说道:“真相渐进,我怎么会不感到轻松呢?” 商吾秋脸上的疑惑之色更重,接着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说花神会知道幕后的真凶是谁?” “既然她能治洛洛的病,就算不知道具体的凶手是谁,却可以猜得也八九不离十了。” 江迁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对此不确定,随后便敲了敲阁楼的门,朗声道:“晚辈江迁月、商吾秋前来拜见花神前辈。” “请进。” 阁楼内传来了花神熟悉的悦耳声音,江迁月随即推开门走了进去,商吾秋亦步亦趋的跟上,就在阁楼正门口的大厅内,便看见了端坐在大厅中央低头品茗的花神。 江迁月在看到沈剑南女儿的尸体时便推测此事会不会与花神谷有关,作为云南这一亩三分地上赫赫有名的使毒门派,就算不是他们所为,就应当可以对其的出处了解一二,沈剑南虽说冲动地断定此事是花神谷所为,但江迁月却保留了几分自己的意见,他之前与这花神谷的弟子打交道的时候便感觉对方虽是有不俗的毒功在身,却是心思纯善,比之中原的女子更加淳朴善良,可见这花神谷内的风气绝非歹毒残暴,而花神亲自接见他们二人,更是断定了江迁月之前认为花神谷知晓那歹毒养虫之法来历的猜测。 正是在江迁月心思百转之间,他与商吾秋已是走到了花神身前不远处,花神放下茶杯,举止优雅地挥手示意他们随意落座,还不等江迁月他们说话,花神便抢先开口道:“不知两位少侠是否认为沈家的事是我们花神谷所为呢?” 让江迁月颇为惊讶的是,一直沉默不言的商吾秋却是用他独有的老人嗓音回答道:“我认为不是。” 花神眼中闪过颇有些惊异的神色,在她之前与沈家的人对峙之时,便注意到了江迁月几人虽与沈家人同行但是一直静观其变,甚至还有调停两者矛盾的趋势,花神便知江迁月几人应是外来调查的第三方人士,而这几人之中江迁月一直表现得冷静睿智,几人之中虽没有明说,却已经有隐隐以他为首的趋势,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她印象中虽说衣着华贵,却沉默寡言的商吾秋竟早已做出了清楚的判断。 “哦?少侠何以见得呢?” “功法不同。” 商吾秋的话语依旧简洁明了,但说完似乎感觉这样并不能很好地解释清楚,江迁月便替他开口继续补充道:“即使是毒功,也有着千门万类的分别,花神谷虽是使毒,但是修行的却并非极其歹毒残暴的功法,这点我从花神您这几天治疗洛洛,以及无意间瞥见谷中弟子练功的场景里就可以得出结论,与导致洛洛暴病,沈家小姐惨死的养虫之法有着本质的区别,所以我认为此事并非花神谷所为。” “你这孩子见多识广,不差。”花神慢条斯理的说道。 “不过,你似乎话有未尽。” “武功自然是一方面,还有就是那诡异的虫子。” 江迁月面露微笑,手指轻轻敲打椅子的把手说道。 “少侠莫非是认为老身若是下蛊之人,便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替黄姑娘解蛊吗?” 花神闻言莞尔一笑,品了一口茶反问道。 “自然不是。”江迁月站起身,指了指阁楼外在明媚阳光下青翠秀丽的风光,说道:“江某虽是武功不济,却也跟家父学了不少刑侦之术,这虫以尸身为巢,若是饲养必然需要大量尸体作为饵料,花神谷如果为这养虫之地,就算掩盖得再好,怕是也免不了会留下一些尸臭之类的痕迹,但是在下观这谷内虽是养毒物甚多,却没有浓重的尸气,亦没有人有做下累累罪行后严重的杀气,可见这里近来没有尸体埋地于此,故而在下认为花神谷并非下此毒手的真凶。” “两位少侠思路清晰,各持所长,当真是让妾身开了眼界。” 花神听完江迁月的话赞许地点了点头,看向两人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说道:“此事确实不是我们花神谷所为,花神谷虽以毒术闻名,但却从不用这以人尸体养虫的阴毒手段,而且这手法根本不是毒术或者蛊术,事实上据妾身所知,这世间除却一些穷凶极恶的魔门邪派,在这滇南之地,只有一股势力有这等阴毒残忍的术法。” 那人的手法不是蛊毒之术,这话江迁月已经听化骨芙蓉多次提起,但这次再听花神提起,感觉又有所不同,花神知道这东西的来历,这桩悬案终于离真相越来越近,他这次不仅是为死者鸣冤,更是要救无数人的性命。 “请花神前辈明示。” 江迁月拱手一礼,神色郑重的请教道。 “是蛮人,一群从古至今都生活在这十万大山之中的粗蛮之人,他们习性残暴,生活方式也是野蛮之极,他们也有炼毒之术,但是我们从不将这些毒术归于我们毒功的体系之中,因为太过野蛮残忍,故而将其称之为蛮术,导致黄姑娘昏迷,沈姑娘暴毙的虫子便是妾身所知的蛮术之中的一种。这种虫子以尸为巢,每一窝虫子的成长前前后后都需以七具活人的身体为饲料饲养,被虫子当做宿主的人会被虫子在体内活活撕咬至死,死前会极度地痛苦,哀嚎至嘶哑才能得以解脱。这些虫子本身无毒,但是遇水则伏,遇血则孵,且繁殖极快,它们只消吸干人身里的血肉精华,这人便也必死无疑了,虽不知他们将沈姑娘作为饲料喂养虫子所图为何,但很明显的是他们绝对有着巨大的阴谋。” 花神的神色逐渐变得肃然,红唇轻吐之间说出了让江迁月和商吾秋两人为之变色的消息。 “这样为祸四方的蛮夷,为什么朝廷不派人清剿?” 商吾秋皱着眉头,对着花神问道。 “商少侠说笑了,清剿蛮人谈何容易。”花神浅笑着摇了摇头,对着商吾秋说道:“蛮人自诩蚩尤之后,三国时期吴国便曾征讨过蛮族,却败在他们“飞头蛮”的蛮虫之下,那用兵如神的诸葛亮又如何?虽然七擒孟获,却也没少被蛮术折腾,他们一直居住于深山之中,对着山内的情况熟悉无比,官兵若是请剿,则需要面对深山内的瘴气,毒物,还有极易迷失的路径,不仅如此,蛮人虽是野蛮粗鄙,但个个都是身强体壮,极其团结,以往也有官兵前去请剿过蛮人,但都损失惨重,就算回来的人也有许多暴毙而亡,死状凄惨,从那之后就再也无人提起请剿蛮人的事情,就算时而又有蛮人作乱,只要不是引起大范围的恐慌,官府都会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事情不了了之。” “那么花神前辈,你是否可知蛮人所在的位置,此时你们花神谷虽说是被祸及池鱼,但是朝廷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也只会拿你们试问,到时只怕难以澄清自己清白,此番若是我们前往蛮人所在的地方探查到一些决定性的证据,那么你们作案的嫌疑也会洗清,想必花神前辈也不想遭受着不白之冤吧?” 江迁月却是知道朝廷在面对这类事情时候的作风,避开了这个话题不谈,转而向花神说道。 “不错,老身今天找两位少侠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我花神谷虽避世已久,但在江湖上也有一席之地,江湖中人实不愿招惹朝廷的麻烦,今日请两位少侠前来除了想要告诉这虫的来历之外,也想请两位少侠出手,前往蛮人所在之地探查一二,寻找到证据,澄清我花神谷的清白。老身坐镇花神谷,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何况此事本身便也是你江家的分内之事,你们便去办了吧。” 花神的话虽然不客气,但江迁月也无法反驳:“若不是前辈出手救了洛洛,此时我们几人已是天人永别,我们有使命在身,必须得查清这事情的真相,更有前辈救助洛洛的恩情在里面,于情于理,我们都得往着蛮人所在地走上一遭,前辈无需对此多礼。” “嗯,这是我们花神谷所传下来的一份地图,上面记载了这花神谷方圆百里之内的剧毒,险地所在,蛮人所在之处也在上面,还望少侠一路多加小心。” 花神闻言展颜一笑,从大厅后面的一个房间之中取出了一份泛黄的地图,小心地交给了江迁月。 “前辈请放心,我们去去就回。” 江迁月接过地图与商吾秋一起走出了阁楼之外,商吾秋转头看向江迁月,说道:“我们现在就去吗?还是准备一下。” 江迁月沉吟片刻,摇摇头对着商吾秋说道:“朝廷只关心金剑,现今无论如何金剑已经寻回,期限上自有周旋的余地,今日洛洛大病初愈,我们等几天再出发吧。”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44章 九黎奇门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黄洛洛已是好的全了,江迁月见她不用半个时辰就吃完了一整桌的特色小吃。就知道确实是好了,病的那几日,几乎颗粒无进,这几日则全补了回来。 黄洛洛捏着手中的粑粑卷,边吃还边嘀咕着。 “你再让人给我弄个竹筒饭,这饭吃着就比大白米饭好吃。” “你都不怕腻着。” “不怕,这不是还有酸角糕吗,不过我倒是爱喝这花神谷的凝露茶,比那普洱,镇红爽口百倍,不似普洱那般涩口。” 洛洛自顾自的对着满桌的“风卷残云”品头论足,门外传来了轻笑声。两人闻声望去,是这几日一直跟在谷主身边的小弟子花翎,一身的苗族银饰打扮,笑起来满身丁零当啷的。 “黄姑娘果真是好了,若还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便好。” 洛洛嘴里赛的满满当当,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双眼感恩的频频点头,江迁月啧了一声,还是那副规规矩矩的样子又再三的道了谢。 “前些日子还是劳烦姑娘照顾我们这调皮鬼了,我与商吾秋不便照顾她,辛苦姑娘了。” “这倒无妨,你们此行本也是来帮忙查案的,受了伤自然我们要帮,即便不是……”花翎顿了顿,脸上好似有些羞涩,又在开口。 “商公子……与江公子都相貌堂堂,便是冲这模样也不好不帮不是,” 黄洛洛听了这话,“噗”的一声憋着笑,差点将自己噎住,忙又灌了两口凝露茶。 “姐姐莫不是看上那商吾秋了?那就让他留下,做个上门女婿。” 黄洛洛这一向顽皮,嘴上话有什么说什么,总是不加思量,江迁月怕花翎当了真,也不待她再开口,急忙转移了话题。 “花翎姑娘日常跟与谷主身边处理琐事,今日来定不是问这丫头还紧什么口食,想来是有什么嘱咐的事吧。” “是了,谷主说近日江公子要动身去蛮族,让我来送些路上能用上的药,此去一路深山密林,许会遇上些飞禽走兽,毒花毒草,这些药倒是能应急。再来就是这蛮族,蛮族有些似我花神谷,隐居深山,在花神谷西南,比花神谷更加避世,其风土人情我们了解的也并不多。只知道他们除了也善毒外便是有些诡异的手法,我们并不擅长,另外,便是谷主问江公子,可需派些人跟着?” “这倒不必,我们三人足矣。” 江迁月接过了药匣子,送走了花翎后,坐到了黄洛洛边上,手中玩着扇子,闭口思量了好一阵,啪的一声合了扇子,轻敲了一下黄洛洛的脑袋。 “说说吧。” 黄洛洛瞥了一眼江迁月,露了一脸坏笑。 “我的竹筒饭呢。” “你快说,说的好了,想吃什么都有。” 黄洛洛也没在逗乐,打了个饱嗝,又把油爪子在江迁月身上蹭了蹭,起身学着江迁月平日里背着手的样子,迈着小步子在房间里溜达,然后才开口。 “这蛮族起源九黎,相传上古九族统称九黎,势力级大,便是三皇五帝,皆出于九黎,然而逐鹿之战,蚩尤大败,九黎部族便有归于黄炎部族的,可是若按传说而论,苗蛮应该都是继续跟着蚩尤的,不应互不相熟。” “刚花翎说他们善门遁甲?”江迁月问完这话后,黄洛洛脸上明显沉了下来,表情也变得严肃。 “如果他们真的会,那他们不是擅长,他们才是祖师。” 江迁月明白洛洛的意思,吸了一口气。 “先说说你知道的吧,兵来将挡,见招拆招。” “逐鹿之战,黄帝蚩尤开战,各自率领神兵,然而黄帝还是不及,九天玄女出手相助黄帝,传授门遁甲之术,而负责学术的人就是黄帝的臣子风后,风后布阵,又派女魃,这才挫败蚩尤,可以说他是学门遁甲的第一个人。而风后门太过玄妙,后世所传不及一二,相传风后门可呼风唤雨,颠倒日月。即便这些都是我那个老头子喝多了的时候说的,剩下的也是我自己翻看了些古籍知道的,其中晦涩难懂的东西太多了,很多看上去宛如仙术,太过玄妙。” “古人言语,大多夸大其词,以臆想堆创神迹。你这么机灵,这个江湖上摆阵布阵你称第二,敢有人称第一吗?” “那倒是,小爷绝顶聪明,就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敢布阵的。” 江迁月看总算多多少少让黄洛洛没刚刚那样深沉了,心里也有些宽慰,可是洛洛的话他自然没有安抚她时说的那样不在意。这种隐世部族,如今弄出这么大动静,想来也不可能没有一些看家本事。可是眼下也只能去看看了。 又休息了一日,三人准备得当,就拜别了花神谷的众人,朝西南方出发,这一走就是一日多,路是越走越窄,树是越走越多。又行了一日,已经是没有路了,江迁月仔细的观察着周围。 “是不是湿气变重了?” 没头没脑的,商吾秋喃喃的问了一句。 商吾秋这一问,江迁月才发现自己竟没注意,潮湿的感觉确实加重了,可能是商吾秋内力深厚所以更加敏锐些。 “小心点吧,应该已经进入蛮族的领地了。” 江迁月在这种密林深处里已经辨别不出方向了,一路上都是跟着黄洛洛走的。 “先把避瘴气的药吃着,我感觉不对,你们没发现听不见虫鸣鸟叫了么?明明有风,却听不到什么声音。” 其实江迁月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本以为是深山寂静,不过连洛洛都开始紧张了,看来真的需要小心了,忙把准备好的药分给两人。 洛洛拿着罗盘,四处查看一遍带人又继续赶路,只是天色渐晚,眼前的景色好像根本没变过。 “洛洛,是不是迷路了。” “不是,江迁月,你带我跃上去,我有个想法,需要验证一下。”洛洛指着一课高树。 江迁月一把搂起黄洛洛,横抱于胸前,脚下轻点,一跃而起,轻飘飘的落在高枝上,黄洛洛也扶着江迁月,站在上头,四除环顾,江迁月看不明白却也跟着看了看,眼前成片的林海,放眼望去皆是一抹翠绿,就连数木的高度都差不多,只零星的有些高树,再远一点的也依旧是树,丝毫看不到什么活物。 “下去吧。” 落下之后,洛洛依旧没有开口,也没在前进,而是盘腿坐在树下,一手撑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另一只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不知道画些什么,商吾秋和江迁月对视一眼,知道她在观阵,也不打扰。都坐在树下休息。 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周围的湿气已经形成了淡淡的雾气。 “成了。” 洛洛长吁一口气,地上一丈来方的地方上密密麻麻的画着很多点与线。 “这是什么?” 商吾秋与江迁月也起身看了看,日头已经开始落了,夜色逐渐擦黑。 “这是一个大概得布阵图。不过并不细致,太大了,我只能先画这么多。” 随后又拿树枝在上面画了个圈。 “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这个阵太大,其中变数也多,包括这雾气,这个雾气是根据时辰变化,雾中应该有瘴气,而这些树应该是为了加快雾气形成的手段,当然也可能还有别的变化,风后门真的太出乎我意料了,它融合了很多我所以知的布阵方式,一阵的变化已经很多了,这么多个阵融在一起怕是一变多变,按我们现在的脚程,估计到这里还需一夜。” 说着黄洛洛又指了指那图上的一个点。 “这阵是以天然定方位,山中自有乾坤,我布阵是以乾坤八卦布阵,而这阵是以阵定乾坤,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部族居住地,也就是阵心。我们已经入阵,他们想必是已经知晓了,所以要更加小心了,夜色也黑了,先把火折子点了吧,我听花翎说这火折子里掺着避虫的毒粉。想来是不会引些什么东西来的。” 江迁月刚准备点火折子,却被商吾秋拦下。 “你们看那是什么。” “鬼火?”江迁月常年验尸,知道尸体有时会产生些蓝火,百姓而讹传讹,称其鬼火。 “应该是,不过不会那么简单。”果然远处几朵鬼火从远处快速飘来,下面还有已经腐化的动物。眼中空洞,十分骇人。 “走这边。”黄洛洛抬头望星,又低头查看罗盘。脚下顺位踏步,沿地支对应星辰而踏,果不其然,黄洛洛所定的位置都无树无草,仿佛专门留给人走的。身后的鬼火腐兽也不见了。 “这是十二金刚阵,对应地支,以星排位,看来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难,只是不知道它这是一层套一层,还是几个阵交错,注意脚下。” 江迁月朦朦胧胧听明白一些,而商吾秋则一个字都没听懂,什么地支,什么排位。 在往里走,密林之间竟出现几尊石像,造型古朴,但十分巨大。 “三皇五帝尊。” 黄洛洛下意识的竟准备跪下,江迁月一把将人拉了起来。 “你干嘛。” 洛洛这才摇了摇脑袋,回过神来。 “没想到,我刚中招了。这幻术用的好厉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45章 身陷奇局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幻术?我怎么没感觉?” “我师父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在萤惑星附近有一颗星辰主灾厄,人见之生灾,但是如果不知道这星辰的名字和作用的话,见之无事。”黄洛洛说道。 “这是什么说法?”商吾秋不解的问。 黄洛洛道:“这看上去说的是星象之术,实则隐喻的是门遁甲之理。” 江迁月笑道:“怎么什么东西到你嘴里都跟门遁甲有关系呢?” 黄洛洛抱着肩膀说道:“门遁甲是利用万物弱点的本事,人心便是最大的弱点,你心里若是有了这个概念,我便可以利用相应手段引你如局,这个幻术就是针对我们这些玄门中人的,你们不懂三皇五帝的玄事,自然不会中招。” “所以这要怎么办。” “你们快打烂这石像,这个是我有影响,但是对你们没事。” 商吾秋点了点头,掌心运力,脚下几个错步,首先就打在人皇像上,谁知这石像下竟然暗埋机关,虽然笨重,却躲开了,商吾秋也头一次打石像失手,竟愣了愣分了个神。只这一瞬间,那石像嘴中射出几根箭矢,商吾秋不闪不避,又是一掌将这些箭矢扫到一边。 黄洛洛趴在地上,拔着草丛发现了地上得暗轨,顺眼看去,排的是八卦位,一樽一卦,各自成圆形轨道,又相互而套,黄洛洛赶紧告诉了商吾秋。商吾秋掌握要领打起来也快了许多,而江迁月着抱着黄洛洛左右移动躲着飞射出来的箭矢。 “这石头阵就没点别的办法吗?” 打完的商吾秋坐在地上调息着内里,有些喘的问着黄洛洛。 “有啊,带我飞过去就行,可是我就是很不高兴它让我中招了。” 江迁月笑了笑,已经习惯了黄洛洛这个不着调得性子。催促着人继续走。而行了不过一刻,黄洛洛突然停了下来。 “又有新的阵发了,不过看样子,这个是我拿手的,八门九星阵。” “这是什么?” “两星落一门,会随时辰变化,可是不可能这么简单。” 说完,黄洛洛往前踏了几步。抬手示意让两人先别跟着。收了手又走了几步后不在动,而是面朝正西放,口中念念有词。 “上二为五下为天,中变绝命自相对,上一为生初变祸,二变六煞生变延。”说着又拿着罗盘左右转,很快又转了回来,面朝两人,脚下变换着步子而踏,额头上已经出现了汗珠。 “不行,我解不开。” 弄了好一阵,黄洛洛垂头丧气的拎着罗盘又回到两人身旁。 “太难了,他们这个八卦根本不是先天八卦也不是后天八卦,他们没按照任何古籍所说的方位而定,他们是以自己的方法定的,我根本找不出位置,所以没办法确定如何出去,而且这阵变化极大,从不同门入,有相应不同的门出,可是我找不出来。” 这可是他认识黄洛洛以来第一次这么失落。可是门遁甲自己和商吾秋也是真的不擅长。实在没有办法了也只能拍了拍她的背安抚一下。 “既然没办法判定,那咱们就随便走,总比待在这强。” 商吾秋冷不丁的冒了一句,让黄洛洛有些皱眉,这阵中迷路都是小事,如果在有些别的东西,怕是后果不堪设想,自己明明自诩天下第一,却连一个八门套九星都破不了,想了想反而更自责了,商吾秋对待姑娘也算心思细腻,看着黄洛洛的样子,不再说话,转头就往里面走,江迁月知道商吾秋这是为了不让洛洛这么自责,也跟着进去,黄洛洛看两人这样莽撞也是放心不下,一同跟了进去。 进入这一层更深的树林后,洛洛发现罗盘竟好像坏了一样,不停的摇摆,这让她有些慌张。可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商吾秋好像已经触碰到了什么,一大群的毒蜂从西南角冲了过来,商吾秋和江迁月快速的用火折子点起了两堆草丛,勉强抵挡住了一阵,又赶忙拿了些驱散的药粉。 而黄洛洛则在推算,毒蜂绝命,从西而来,那西方四门是凶门,那他们入口便是东方四吉门,这样推来,西方四门即乾,坤,艮,兑,那东方四门即坎,离,震,巽。那东方四门便是伏位,生气,天医,延年四门,再配合口诀,一张八门九星方位图已经出现在黄洛洛脑中,放眼望去,已是豁然开朗,只怕时辰变化,星位移动,再生变数,黄洛洛推算出伏位门,拉着江迁月和商吾秋就走,果然,穿过此方位密林,眼前一片开朗。 眼看已经后半夜了,众人一路行来,虽然有黄洛洛在前带路,但总有些机关、毒虫之类是避不过去的,好在有江迁月和商吾秋互相配合,总算有惊无险,而且两人发现之前虽然试过种种配合的招式,甚至在配合之下胜了沈剑南那样的高手,但那毕竟是化骨芙蓉在侧,两人实战经验终归太少,这次鏖战而来,反而默契了许多。 江迁月虽体力消耗的并不大,但总隐隐觉得这眼前的空旷看似危险已过却定不会这般简单,如今只有火折子勉强识路,即便商吾秋内里再高,万一往前走再有袭,怕也是照顾不全。 黄洛洛抬头望天,寻着北极星位,掐指轻点后也点了点头。 “现星位在侧,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我们倒是无需摸黑前进。是可以休息休息了。” 江迁月商吾秋还是警惕的简单巡查了四周,确定暂时不会再有什么怪的东西冒出来,都合眼小憩。三人靠在一起,休息着等着日头上来。 黄洛洛这几日劳心劳力,废了不少精神,很快的就没心没肺的打着呼睡着了,而江迁月和商吾秋都只是合着眼调息。 “商大公子,今天怎么这么冲动,万一洛洛没解出来,我们岂不是困死在这里了。看她今天着急的样子,也知道有多棘手了,你何必走这一步险招,真跑去试门,不过一件案子,破不了,损的也是我们家得名头,最坏也不过就是让沈家和花神谷自己解决。若让你折在这里,岂不遗憾。” 江迁月说这话得时候是带着玩笑得语气,而商吾秋却哼了一声。 “怕什么,她不就是怕咱们出事才不敢说那试门的法子么,便是试不出,耗我一身内力,打也打出一条路来。 江迁月轻笑,这话说的是儿戏,却让江迁月听着心里就是舒服。 俩人轻声的聊着,这几日在林子里不比平常,加上这林子诡谲,连点声音都没有,如今说说话,反而更比睡觉让人舒畅。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江迁月看黄洛洛睡的香甜,便又让她多睡了会,才将人叫起来。这天亮起来眼前才看的清楚,面前有数十丈见方的空地,对面则是两块巨石,巨石中间有一小道,而巨石前有一插入地中的断碑,断碑上刻有字,只是这风沙侵蚀,早已模糊不辨了。 这空地四四方方,正好阻了前路,且寸草不生,细沙质地,与他们穿过林子的土地有个明显的分界线,仔细去看,则有些不起眼的凹陷。而凹陷与凹陷之间又有一条细线相连,黄洛洛看在眼里,揪着自己一缕头发在指尖上打转。 “想来前面那通道便是蛮族村落入口,江迁月,若是用轻功,可过的去?” 江迁月手中转折扇子,来回踱步,又细细算了算,这一片沙地方圆二十多丈,中间全无借力之处,摇了摇头,道:“我自己过去也难,若是再带一个人就没有把握了。” 黄洛洛在地上捡了个石块扔向凹处,只见本平静的的空地,猛的从地下钻出一群甲虫,他们浑身金灿灿的,包裹住石头却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不消一时三刻,那石头便已成碎屑,若是人踩上去恐怕连骨头也不会剩。 “这是噬金虫,牙齿硬如钢铁,又能分泌毒液腐蚀肌肉,我记得在古籍中有看过,多生长与沙山之下,也就是说一座山,若因气候时节,侵蚀耗损,虽留山石外壳,内却已是细沙。我本以为只是个传说中的东西,竟没想到还真有。” “既然是阵,想来也有破解办法,你到先说说这次又是什么。” 商吾秋有些耐不住,问了一句。 “这个阵啊,是九宫格。” 江迁月一听这话,轻叹了声“哦?” “若是九宫格,岂不简单,连我都会,这戴九履一,左三右七…………” 江迁月话还没说话完,变被黄洛洛打断。 “停停停,若是那么简单我还用问你能不能用轻功过去,我说的意思是,这是九宫格的老祖宗,河图。” 江迁月虽不懂玄门妙术,但也不是不学无术,这河图洛两个词还是听说过的,但也是仅仅听过。 黄洛洛见二人不解,又再开口。 “河图以点连线成图,其中分白点与黑点,而河图又分象,理,数,图又合五方,五行,阴阳,天地。可以说是变化无穷,我看这凹陷便为阴点,但何为阳点,又该以什破阵,我却没有头绪,我虽看的懂这图,却看不懂如何变换。所以才问你们能不能用轻功跃过去,不过看这沙下不知有多少噬金虫了。”说着,黄洛洛又转头看向商吾秋,“这次可不许你在不要命的往里跑了,这流沙藤宛如流沙,缠住便不松开,直到拉扯回地下,谁知道这下面盘根错节长了多少。你可不许在瞎闹了,让我好好想想。” 黄洛洛思索了好一阵,猛的站起,拿起树枝在地上画了副缩小的河图。 “怪我被前面的阵影响,总想着蛮族的风后门变化多端,然而河图所含万象,但万变不离其宗,图含万象,其根在本,我们三人,兵分三路,同时踩其阳点。”说着洛洛指给两人看,商吾秋走左,左有三阳点练成一线,江迁月走中,中为先一点,后有十字点。而黄洛洛自己则走右,右为九阳点练成一线,而最后三人汇聚,到达对面,对面为七点横连一线,商吾秋左两点,江迁月身法好踩中间三点,黄洛洛则踩右边两点。 “若我解错了,死在这可别怪我,江迁月,你那阳点不好跳,可要多加小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46章 天罗地网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黄洛洛深知这里面凶险,那噬金虫咬骨穿心,又有群居的习性,这沙子下面不知生活着多少,若是走错一步,任你武功再高也难全身而退,所以她又将走错细细跟两人说了一遍,直到两人烂熟于心才放心,黄洛洛那一边最是简单,只需一溜踩着脚下之点即可,但她却要最后走,反而是商吾秋要先走两步,商吾秋也不多话,脚下一点直接跳过了两点才稳住身形,三人都紧张的看着脚下的沙土,好在并无动静。 黄洛洛松了一口,道:“看来我猜对了,江迁月,该你了,你这一步很远,落点又窄,你可要小心些。” “嗯,你放心。” 江迁月点点头,忽然他又皱了下眉头,说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他听到头顶远处传来像是甲虫飞过的声音,不禁抬头看去,商吾秋与黄洛洛听他的话也抬头看过,竟然看到远远飞来十数颗人头,下面好像还挂着肠子。 “什么鬼东西?” 黄洛洛问道。 商吾秋也不禁暗运内力凝神以待,江迁月问道:“这也是幻术吗?” 黄洛洛摇摇头,道:“这绝不是幻术。” 说话之间,那些人头离的已近了,商吾秋向来冷哼一声,道:“故弄玄虚。” 说罢,他双脚踩在圆圈边缘,单拳猛然向天上打出,用的便是江湖上劈空神拳一类的功夫,那东西飞在天上离着还有六七丈,却是发出一声怪叫,骤然爆裂开来,半绿半黄的粘液如同雨水一般落下来,看上去十分恶心。 “小心有毒。”江迁月提醒道。 三人应声纷纷用衣袖遮住裸露在外的皮肤,这东西碎成一地落在沙土当中,瞬间涌出无数噬金虫,将那东西拖入沙子之中不见了,江迁月见之心有余悸,微微皱眉道:“大家千万小心,这东西好像也是虫子,洛洛,你先退回去,这里有我二人便可。” “我倒是想退,咱们仨已入了阵便没有了回头路,赶紧解决了这些东西吧。” 黄洛洛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三颗神火弹,只是那些虫子离的尚远,她还没找到机会出手。 商吾秋点点头,他抬头望去,那些东西飞到了三人头顶上方,果然是一种异的虫子,它有人头大小,背上生着像人五官的金色花纹,又长着类似蜻蜓的翅膀,飞的时候高速震动,刚才离得太远几人都没有看到,所以才会误会以为是人头飞来,而他下面挂着一条长长的蝎尾,倒生毒针,几人却将它当成了是肠子。 “是飞头蛮。” 江迁月沉声道。 黄洛洛也想起花神与他们说的吴国征蛮族的故事,想来那些士兵夜袭蛮族,视线更加不好,所以将这诡异的虫子当成了蛮族人的头,最终以讹传讹,才会出现那些妖异的说法,不过尽管如此,这蛮虫来历不明,倒也让几人更加警惕,想到在沈春尸体上发现的那种虫子,便已知道蛮术的阴险毒辣,万万不能有一丝马虎。 商吾秋二话不说,接连发拳,这些虫子虽然敏捷,但真气本就无形,它们也无从躲起,拳劲到处,便有一只飞头蛮四分五裂,而它们落在地上总能吸引沙子下面的噬金虫,似是这些噬金虫被食物激醒了一般,一时之间沙浪翻滚,下面隐约透出噬金虫那怪异的声音,听的人汗毛倒竖,商吾秋拳发凶猛,大多数飞头蛮都被他吸引了过去,一只虫子突然悬停在空中,蝎尾猛然弓起。 “商吾秋小心!” 江迁月出声提醒。 商吾秋听到江迁月提醒,一拳攻了过去,那虫子尾针尚未放出,便已经化作一滩浓水落地,商吾秋一抖袍袖将落下的脓水扫了出去,只是依旧还有一些落在他脚下的圈里,这地方却没有半只噬金虫敢上来,不知下面又有何机关,只是商吾秋不及多想,又投入战斗之中。 不过,江迁月自己这边也不好过,他本擅长轻功身法,按说这些虫子对他无可奈何才是,可是如今他却被河图困在脚下小小的一块,他被五六只虫子包围,尽管身形灵动,但又不能施展轻功飞身入空,一时间也是十分吃力,他余光瞥到黄洛洛那边只有一两只飞头蛮,压力倒是不大,她正想用神火弹帮自己解围,江迁月急道:“帮商吾秋!” 劈空神拳一类功夫并不难,无非是将内力凝练之后通过拳招透体而出,即便是江湖上初出茅庐的小子也能说个透彻,只是明白原理和能用便是两个概念了,这种功夫极耗内力,商吾秋虽然内力远超于常人,但是他接连出拳,也终有内力耗尽之时,而且他身法又不如江迁月灵魂,若是后力不继被那些飞头蛮近身,那就十分危险了。 商吾秋双拳连打,如同攻城炮弹一般,又将两只飞头蛮打落,他此时虽然面色如常,但呼吸却浊重了许多,而那些飞头蛮也不想给他片刻休息的机会,不惜用同伴的死亡为代价也要接近商吾秋,随着越来越多的飞头蛮将尾针高高弓起,商吾秋也不禁眉头紧锁,他再次强提内力,打算殊死一战,正当此时,两颗铁秋突然飞进虫群之中,它们恰巧在虫群之中相撞,发出一声轻响。 “趴下!” 黄洛洛急道。 商吾秋与黄洛洛相处久了,自然知道黄洛洛身上都有什么玩意儿,他不消黄洛洛提醒,已然翻身趴在地上,并用手臂护住了后脑,他甚至能看到面前密密麻麻的噬金虫,他们的牙齿竟然是淡金色的,发出成百上千的诡异声音,商吾秋甚至觉得下一刻它们就会一拥而上吞噬自己,但是却没有,仿佛他脚下的圆圈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一般,那些虫子不敢越雷池一步,而下一刻商吾秋听到的只有头顶传来的爆炸之声,气浪压在他的背上,他只觉得自己背了一块千钧巨石一般,饶是用内力护住了心脉,还是觉得一阵头晕耳鸣,商吾秋心中不由暗想:这丫头的神火弹这次威力怎么这么大? 待他头脑清醒了一下,第一时间便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方才围困自己的那些虫子竟然都已经不见了,唯有地上落下不知多少断臂残尸,有的上面还有残余的火焰燃烧,但那些噬金虫却不管不顾一拥而上,即便有的噬金虫被火焰烧死,后面的虫子依旧前赴后继学涌上来,直到它们用尸体将火焰扑灭,而后来者直接将同伴的尸体一并吃掉。这些虫子的残酷让江迁月想起了那个杀沈春的凶手。 商吾秋看到江迁月跟黄洛洛依旧受困,便要再提内力相帮,黄洛洛急道:“不要管我们,你快走,你过去了我们自然能脱身。” 既然身处门遁甲之中,商吾秋自然不会怀疑黄洛洛的判断,他脚下一踏,激荡起一层沙尘,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射去,几个起落之前,便已到了下个落点,黄洛洛与江迁月对视一眼,后者更不答话,他微微等了一下,忽而身形偏侧脚下一点,身子便像是一缕轻烟一般已经从三只飞头蛮旁边消失,反而是那三只已经蓄势待发的飞头蛮尾针收势不住,互相刺穿彼此的身体,剧毒进入体内立时暴毙,三只虫子纠缠在一起落在了地上。 江迁月与商吾秋均已通过河图暗局,黄洛洛那边最是简单,只需沿着一条圆圈相连的直线跑过来便是,只是江迁月没有解决的几只飞头蛮在失去目标之后,转头也飞向了黄洛洛,黄洛洛自知凶险,全力运起轻功一路奔腾而来,但因为她必须要踩着每个圆圈才能通过,所以一次腾运不能太远,便如同急速奔跑差不多,可她如今背负手臂,更何况两只腿跑得又如何有那些飞头蛮飞的快,江迁月和商吾秋都为她都紧张的看着她,就在她还有三个圆圈距离的时候,身后的飞头蛮将将便要追上,有一只已是尾针高悬。 江迁月伸出一只手道:“跳。” 黄洛洛与江迁月对视一眼,毫不犹豫运起轻功飞身一跃,因她漏踩了河图暗局中的圆圈,沙子底下一阵震动,便如同地龙翻身一般,无尽期数的噬金虫从沙中翻了出来,就如同将沙子调转了一面似的,整片沙滩全都被噬金虫覆盖,黄洛洛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真的见到了这番情景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而她真气一泄,身子便是一沉向下坠去,身下噬金虫如同汪洋一般,身后又传来飞头蛮振动翅膀的声音,她情急之下,喊道:“救我。” 江迁月见状,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念头还未升起,身子便已出去,人在空中拉住黄洛洛的手猛然拉近自己怀中,黄洛洛撞了进来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腰,江迁月能感受到怀中之人的呼吸和颤抖,就像是一只无助的小狗,但是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身处空中脚下全无借力之处,方才心中焦急用力过猛,如今虽有办法调转身形,可是若无借力之点绝无可能重新飞回岸边,一念至此万念俱灰,自己生死无妨,但心中却是一万个不愿意让黄洛洛也死在之力,他用尽最后力气扭转腰身,将自己变为一个仰躺的姿势,让黄洛洛趴在自己身上,他的身下便是饥不择食的虫潮,自己落下来绝无生还之理,但是自己的身体毕竟可以让黄洛洛借一借力,若是用自己的死能换她活,那万虫噬心似乎也没那么痛苦了,这么想着他看到黄洛洛的脸竟然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47章 插翅难飞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黄洛洛心思通透,她看到江迁月转身的时候便已知道了他的打算,她想要挣脱出去,江迁月死死抱着他,她从未觉得江迁月有这么大力气,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她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露出一丝笑容,但只觉得自己心口疼到麻木,她瞪大了眼睛,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有眼泪滴到江迁月的脸颊上。 正当江迁月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他忽然听到“哗啦”一声轻响,听路数竟然像是白无常那手扔纸钱的功夫,只是光听声音他便知道这一下徒有其形而已,他眼角余光确实瞥到身下多了纷纷扬扬的纸张,再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张张一千两的银票。 江迁月知道出手的一定是商吾秋,他心中一喜,一只手环着黄洛洛,另外一只手在银票上微一借力,随即两个人便向后滑落而去,事出突然,江迁月反应又匆忙,故而借到的力量微乎其微,尽管如此,也足以两人穿过脚下的虫潮,江迁月背摔在地上,胸口一闷,但却不肯放走怀中的人。 商吾秋双掌猛然推出,滔滔气浪如墙如幕,竟将那几只飞头蛮拦住,无论它们如何奋力,都无法再进一寸,商吾秋接连又用了几记劈空神拳,便将那几只飞头蛮尽数杀死,至于那些噬金虫,不知为何无法离开沙地一步。 噬金虫见三人离开了河图暗阵,也都默默回到了沙子当中,一时之间沙滩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商吾秋气力损害极大,见到危机解除,也顺势躺在了地上,经过了那凶险的沙摊他觉得泥土的气味格外让人心安。 死里逃生的三人都用尽了力气,黄洛洛趴在江迁月怀里小声啜泣,江迁月不知怎么安抚她,只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江迁月看了眼同样筋疲力尽的商吾秋,笑道:“少爷,刚才扔了多少银子啊?” 商吾秋略微想了一下,道:“两三万两吧。” 黄洛洛突然从江迁月怀里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泪痕,但却夸张地说道:“这么浪费钱?三万两可以买多少汽锅鸡呢?” “不浪费。” 商吾秋道,他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钱没了总会再有。” 但是他还有半句没说出来:朋友没了就真的没了。 江迁月点点头,很多话他们之间不必说透,彼此都会明白。 黄洛洛也从江迁月怀里翻了出来,三人躺在草地上从树叶的缝隙之中看着天,今天万里无云,天蓝的刺眼,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下,像是细碎的金子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斑点,蛮族的大阵中没有野兽吼叫,甚至连虫声都很小,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时候发出沙沙细响,三人都还年轻,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活着的美好。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黄洛洛枕着自己的手臂说道。 商吾秋说道:“人总要前行。” “嗯。”江迁月闭上了眼睛,感受到阳光晒的自己脸上有点痒,他懒洋洋地说道:“不过偶尔也要休息一下,洛洛不是说前面不远就出去了么?出去之后想来还有一场恶战,咱们也都累了,就先在这里休息休息吧。” “是啊,这一路劳神费力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我们在这歇一会儿再走。” 黄洛洛也附和道。 商吾秋道:“你不是说咱们进阵之后便被蛮族人察觉了吗?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分危险,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 江迁月说道:“咱们这是要去蛮人的老巢,无论如何都会跟他们遭遇的,不过是早一刻晚一刻的事,还不如抓紧时间休息休息,也好有力气收拾他们。” 商吾秋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说道:“好吧。” 三人躺在草地上,任风吹过头发,江迁月甚至想如果不是知道眼前那片沙滩底下有那些恐怖的噬金虫,这里倒真是个惬意的地方,不过三人也都知道身处险地,所以也没有人能真正睡着,都是微闭着眼睛默默恢复着体力和内力,偶尔有人说上一句话,另外两人都会随口聊上两句,他们的聊天内容有江湖上的闻异事也有一路上遇到的美景美食,但是三人都极有默契的没有提沈春恐怖的死相,丢了又寻回的成祖金剑还有这片充满恐怖和残忍气息的森林,他们需要从这桩棘手的案子中抽出来,好好休息上一会儿。 半个时辰后,黄洛洛看着天上渐渐厚重的云彩说道:“像是要下雨了,咱么抓紧走吧。” “唉,好。” 江迁月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至于商吾秋他早已站了起来。 半个时辰根本恢复不了多少内力,尤其是商吾秋,现在还处于内力用了七七八八的状态,三人主要还是放松了一下紧绷的精神,只是他们也都知道云滇之地天公喜怒无常,方才还是万里无云可转瞬之间就有可能下起倾盆大雨,所以三人并没有耽搁,丛林之中虽然不知有什么未知的危险,但总能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 三人进入森林没过多久,随着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果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落在地上激荡而起的雨珠形成了一层蒙蒙水雾,雨幕宛如天河倒泻一般,直让人睁不开眼睛,方才晴朗的天空一去不返,黄洛洛甚至觉得那厚重的乌云已经压在了树梢上,天地被雨水变为混沌,江迁月只觉巨大的雨声让他几乎失去了听觉,他脱下外袍尽力罩在三人身上,可是在这样的暴雨之中根本无济于事。 黄洛洛大声说道:“天气对阵法也有影响,因为这场大雨,阵势变了,我们需要走别的路!” 江迁月同样大喊道:“你带路就是!” 大雨本就遮蔽了视线,九黎门又是黄洛洛前所未遇的难解之局,她的脚步也变慢了下来,江迁月跟商吾秋也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黄洛洛走到密林之中相对空旷的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她再重新辨认方位。 天空中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将幽暗的森林照亮了一瞬,仅仅刹那的光亮,江迁月却看到草丛后面有一双眼睛,那是人的眼睛! 雨声遮蔽了太多声音,让他没有听到森林中有人活动的声音,他也知道这时候说话黄洛洛也未必能听得到,江迁月直接一把将黄洛洛扑到在地,一只木箭几乎擦着两人的头皮射过,钉在两人身后的树上,商吾秋见状也知生了变故,他同样提起内功凝神以待。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江迁月看到树林之中站起来很多人影,这些人难辨树木,但最少也有几十个,他们的身材矮小,皮肤黝黑,身上只是简单的围了一些兽皮,每个人腰间都穿了一条绳子,上面系着几个皮篓,这些人有的拿着长矛有的手持匕首,但无一例外都是一种如同黑水晶般的石头做的武器,竟然没有一件铁器。 江迁月问道:“能走吗?” 黄洛洛摇摇头:“他们一定早都埋伏在这了,这里其他方向通向的都是危险,只有他们身后一条路是生门,他们这是要瓮中捉鳖。” “哪有把自己比喻成鳖的,既然不能走,那就只能硬闯了,少爷,你怎么样?” 江迁月问道。 “无妨,一路上都对付这些阵法虫子,早都烦了,正想会会这些蛮人。” 商吾秋说道。 三人说话之间,对方又是一轮射箭,声音很大程度上被雨声遮掩,但是三人有了防备便都不怕,虽然对方用的只是木箭,但想起蛮人的种种作为,他们都担心箭上有毒纷纷闪避,同时也都像他们迎了上去。 一声炸雷平地响起,宛如天神为他们打起了战鼓,那些蛮人口中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语,两方人一接触便没有商量的余地,江迁月借助诡谲的身法在蛮人之中穿行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而黄洛洛趁机便将其击落,商吾秋凭借强横的内力更是所向披靡,他一路上受了不少憋屈气,此处正是发泄的时候,蛮人无论是刀来矛往,他都是凭借直接将对方的武器折断,再用他自己的武器将其杀死,要么便是一拳一脚之间,已是将对手的骨骼内脏打破,跟商吾秋交手的蛮人下场都极惨,但他们又抓不到江迁月和黄洛洛的影子。 这些蛮人并不会武功,他们的招式甚至还不如商吾秋,更不用说内力了,故而真正短兵相接之后,他们虽然有武器在手,但根本不是江迁月三人的对手,几乎一个照面,对方就有将近一般人永远留在了森林之中。 那些人见根本拦不住江迁月三人,尤其是商吾秋越战越勇,他每次出手都有至少一人横死当场,雨水甚至来不及将血液清洗,他们瞬间分成前后两圈,前面的人皆持长矛想要暂时阻挡三人,但是商吾秋双掌猛扫,接连攻击之下,将对方的长矛尽数扫断,可是后面的人却拿出一种类似号角似的东西,江迁月还以为对方要叫人,正想提醒商吾秋阻止,那些人却吹出一蓬黄色的烟雾,这号角之中不知装的什么,烟雾的味道又腥由臭,一个人吹出的烟雾已是不少,众人将三人围在当中,黄烟更将几人包裹的严严实实。 “不好。” 江迁月捂住口鼻,脚下一点被窜出烟雾的范围,可就算如此,他还是觉得头脑一阵昏沉,那些蛮人竟然都长出了野猪似的獠牙,他们的眼睛像是琉璃一般无神,望之恐怖,他们每个人身后都出现了一个两丈来高的人影,除了腥红的眼睛以外浑身漆黑,根本看不清楚,而周围的树木也都长出了五官,树杈变成了枯手,藤蔓如初触须一般乱舞。 江迁月的头脑越发昏沉,而且他竟然觉得提不起内力,本来已经跳出了烟雾的范围,却又一个倒栽葱摔了回去,他看到那些长着獠牙的蛮人向自己围拢过来,身后的黑影发出了狰狞的笑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48章 梦魇时分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觉得自己头昏沉沉的,浑身冷的打颤,当他意识过来的时候,自己竟然在水里,四周又黑又冷,只有头顶有幽幽的光芒,那白光扭曲着,看着像是还有很远似的,他只觉得胸腔内憋得要炸了一般,自己已经憋不了多久气了,他只能尽快向上游去,正在此时,他突然觉得脚下一沉,他不禁低头望去,脚踝竟然被一个人抓住了。 沈春的身上似有荧光,她在黑暗中竟然显得格外清楚,她身上依旧肿胀,浑身都是泡的久了的白色,衣服已经残缺不全,头发在水中如同浓墨一般散开,瞳孔变的只有针孔大小,其余的地方尽是眼白,嘴唇有的地方已经腐烂,完好的地方呈现出乌青色,她因为死去太久,有的牙齿已经脱落,即便有的还长在牙床上,也都变的枯黄丑陋,简直像是八九十岁的老太太,只是她脸上没有了那些骇人的小孔,反而生了一层细密的鳞片就像是一条蛇一般,他抓着自己脚踝的手还是人手,但是原本脱落的指甲已经重新长了出来,而且有将近半尺来长,轻易地就将江迁月的脚踝抓出几道血痕。 她虽然长得可怖,但是神情却急切而可怜,她张了张口,江迁月能看到他那半腐烂的舌头,水下自然说不出话来,但是江迁月通过她鼓动的嘴唇,分明看得出她一直在重复的话是“救救我” 。 江迁月不知道自己如何又回到那条地下暗河之中,但他知道无法忽视一个在求救的人,而且沈春手上的力量大,江迁月根本挣脱不开,江迁月只好翻身下去,他环住沈春的腰部,她那张九分像鬼一分像人的脸近在咫尺,但是江迁月见到的尸体实在太多了,她这幅样子倒也不算什么,她抱着沈春向上游去,他只觉怀中似是抱了个石碾子,十分沉重,而头上的光亮也变得越发飘渺了起来,他越是着急,那光似乎离的越远,好像没有多少距离,但他耗尽了气力也游不到。 正在此时,他又看到周围飘来了几具尸体,他们身上也都散发着惨白的磷光,而且身体泡的肿胀如同沈春一般,只是先后飘来的几人竟然是黄洛洛、商吾秋、林牧渊、九回肠、人南渡等人,他们的眼神都急切又渴望,他们张着腐烂的嘴唇像是鱼一般,冲他说着:“救救我。” 不知为何江迁月突然能听到他们说话了,或许说“听到” 并不准确,他们的声音直接响在自己脑海里,每个人的声音都无比沙哑而清晰。 “公子,救救我……” 沈春说道。 “江迁月,别放弃我……”黄洛洛的眼神中流落出一丝慌张。 “江公子,救救我。” 人南渡常年带着开朗笑容得了脸上,如今失去了神采,只剩下了肿胀的麻木。 “兄弟,救救我。” 何必强年老的脸上更添悲苦。 “小江,这次拖你后腿了……” 林牧渊的脸残破不缺,像是一张被水泡烂了的画一般,江迁月隐约之间,竟然记不得他的脸原本是什么模样了,也许他也太久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了。 “江迁月。” 最后是商吾秋,他的脸被泡的肿胀,双眼像是金鱼一般,江迁月不知为何想起了在清平镇给商吾秋验尸的时候,同样都是尸体,那时候的他比现在好看得多。 “快走。” 商吾秋说道。 商吾秋这一句话在他脑中炸响,他自然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魇,只是他却沉在河水之中无法“浮”上去,他没有办法挣脱怀中的沈春,只能抱着他尽量向上游去,那些浮尸体见他向上游去,似乎都着急起来,他们都尽力像江迁月游来,身后的水起了无数乱流,眼看他们离的自己越来越近,江迁月心中越来越急速。 那些浮尸伸出惨白的手掌,他们每个人的指甲都又尖又利,江迁月不难估算出自己已经躲不开他们的包围,到那时候自己也许会被他们拉下深不见底的水中,尽管这是一场噩梦,但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 商吾秋的尸体却横栏在何必强、人南渡、九回肠中间,他任由三人的指甲将自己的肚子刺穿,他的双手也死死抓住何必强和九回肠的脖颈,商吾秋回头看了江迁月一眼,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江迁月知道他是让自己快走。 尽管如此,更多的尸体还是围了上来,江迁月不想辜负商吾秋的牺牲,他拼尽全力想要向上游去,但还是无济于事,黄洛洛和林牧渊一前一后围了上来,他们枯黄的指甲与他近在咫尺,江迁月心中也难免升起一阵绝望,但是,江迁月没有迎来指甲刺破身体的痛苦,反而觉得身上骤然一轻。 他低头看去,林牧渊撕开了沈春一直抱着他的手,黄洛洛抱着沈春的后腰,用尽全部力气将他拖向了更深的水中,沈春发出了不甘的怒吼,她的嘴巴突然张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无数先前见到的那种红色的线虫从她嘴中涌了出来,像是把水染红了一般,那些线虫顺着黄洛洛的七窍爬了进去,黄洛洛却没有痛苦的神色,反而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江迁月知道那笑容的意思是告别。 更多的线虫涌了上来,江迁月很想去救黄洛洛,但他知道商吾秋和黄洛洛已经用尽一切办法,不惜让自己万劫不复就是想让他活下来,他虽然有时候多愁善感,但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他不会为了什么儿女情长而辜负同伴们的牺牲,只是黄洛洛的那个笑容让他依旧觉得心里有一个地方被刺痛,随着赤虫涌上来,他再也看不到黄洛洛,她宛如一颗坠入夜空的星辰,就这么消失不见了,而林牧渊也向下游去,商吾秋手拖着三个人一起,也拼尽全力向下游去,他们无非是想用自己的身体吸引那些虫子为江迁月争取一点时间,希望他能抓住一点生的希望。 江迁月转身向着头顶的光亮游去,三人背道而驰,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上一眼,但他们都已交付了最大的信任,失去沈春之后,江迁月游的越发快了,头顶上的光不断变大,宛如太阳一样耀眼,他在最后一刻冲出了水面,同时也从地上坐了起来,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四周依旧阴冷无光,但他却可以确定自己好歹不在水中,他向周围看去,黄洛洛和商吾秋正躺在他的身边。 江迁月的头虽然依旧又昏又痛,但这一场可怕的噩梦终于醒来了。 江迁月看到黄洛洛神情紧张,睡梦中口中不断发出梦呓,他却听不清她说的什么,商吾秋也是眉头紧锁,联想到刚才自己的情况,显然他们俩都身处一场噩梦之中,江迁月伸手想要从箱中取些醒神的药,但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箱子早已被人拿走了,而身上其他琐碎的东西也不见了,浑身上下除了一套衣服以外什么都没有了,江迁月知道一定是那些蛮族人将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搜了过去。 他环视周围,这里空间不小,但却只点着几只火把,大多数地方还是处于黑暗之中,地面都是凹凸不平的石板,这屋子似乎也都是巨大的石块铺成的,墙上画着一些壁画,但江迁月现在显然无心观看,四周充满了影影绰绰的人影,他们都呈大字型站在整齐的排列在一起,江迁月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人,但就他所看见的便不下数百人,他既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他眼下关心的只有商吾秋和黄洛洛。 他自己的那场梦魇,现在回想起来并不十分恐怖,但却让他心中十分难受,他在梦中有一种很真切的感觉,那便是如果在梦中死了,那他在现实中可能也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 江迁月知道他们俩遭遇的情况一定跟自己一样,所以他也不能再耽搁,他最终还是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他左右开弓,直接给了他们俩一人十来个耳光。 黄洛洛“哎哟” 一声果然醒了过来,商吾秋则直接坐了起来,他虽然面上不显,但额角分明已经渗出了冷汗。 “我刚才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而且不知道为何,现在两边脸还火辣辣的疼,就像让人打了似的。”黄洛洛揉着脸颊说道。 商吾秋说道:“我也是。” 江迁月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道:“咳,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黄洛洛揉着太阳穴环视一圈,道:“我们这是在哪啊?” 江迁月摇摇头,道:“我们被蛮族人抓了过来,现在应该就在蛮族人的领地之中,只是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这地方看上去倒不像个牢笼。” 商吾秋点点头道:“牢狱大多处于地下,故而多数阴冷潮湿,这里反而非常干燥,倒是像一座仓库。” 江迁月道:“咱们现在虽然被抓,但好歹没有性命之忧,不用像之前那样疲于奔命,先休息一下,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黄洛洛道:“嗯,我头还是有些痛,确实要休息一下。” 商吾秋道:“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49章 绝处逢生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三人身处石室之内,看不见日月,便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江迁月的手一直搭在自己的脉上,以求用这种方法推测大致的时间,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三人都觉得头没有那么疼了,不过从三人醒来之后,也一直没有人来看过他们,这让他们摸不清这些蛮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三人各自从角落里拿了一支火把,想要看看他们被关在了什么地方,这地方的屋顶不知道有多高,几人尽量拿火把向上照,但却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粗略估计至少有五丈来高,不过,墙上并不是没有抓头,相反他们的石璧都坑坑洼洼的,一来说明这间屋子年深日久,二来则说明他们似乎很不擅长加工这些,有这样的墙壁在,别说五丈,就是五十丈江迁月也能派上却,他足下连踏,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不过这墙壁比他们估计得还要高,起码得有十来丈高,江迁月在房顶寻了一圈,屋顶上却不像四壁那样简陋,虽然也是巨大的青石砖铺就,但除此以外,他们虽竟然还雕了一条巨大的蜈蚣,只是他们的雕琢技术显得古朴,很多地方石头棱角都未被磨平,虽然算不上是栩栩如生,但是武功的须脚分明,算得上是这屋子中最精致的一部分,不过尽管如此,这雕刻之上也是些又沉又重的砖,但却没有能容人通过的缝隙,这每块少说都有万斤之重,应是他们直接从附近的山上开采而来,莫说是商吾秋 即便是商渊亲至,也未必能破墙而出。 江迁月飞身而落之后,摇摇头道:“不行,无法靠蛮力出去。” “嗯。” 商吾秋点点头,面色并不好看。 黄洛洛举着火把,道:“这些蛮人在这做什么,腌肉干么,我以前听老头子说,上古时期蒙昧未开之时,世上便有以人为食的种族,难道他们便是?” 黄洛洛的火把扫过那些呈大字型的人,那些人都形容枯槁,眼窝凹陷,身上的骨头看的清清楚楚,他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江迁月虽然没有工具在手,但也能看得出他们都是被活活饿死的,这些人男女皆有,但是他们的身材普遍都矮小,而且他们眉骨吐出,嘴巴生的也比寻常人大,江迁月看着倒是很像抓他们的那些蛮人,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青壮年,少有老人在其中的,他们个个都赤身露体,嘴巴大大张着,倒真相是腊肉一般。 不过,若说是饿死的也有一点怪,就是这些人无论男女,肚子都像是身怀六甲的孕妇一般,鼓成了一个球,他们的肚皮撑得圆滚滚的,甚至上面的经络在火把下都清晰可见,江迁月凑近看了看,他们身上有的地方也有一些细密的小孔,不过并不多,他猛然想到梦中沈春的样子,紧忙后退了几步,道:“这些是他们养那些蛮虫的容器!” “什么?竟有此事?” 一向沉默寡言的商吾秋听到江迁月这么说,也不禁眉头一皱,这地方的干尸少说也有上千具,而且这些人还都是他们的同族,这实在让商吾秋心里也觉得不舒服,不过眼前的状况他也不得不承认江迁月说的是对的。 “这些竟然都是……” 黄洛洛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她显然更害怕他们肚子里的虫子突然活过来,那样的话他们三个顷刻之间就会尸骨无存。 江迁月点点头,道:“他们现在这副样子跟沈春跟相似的地方,而且仔细想想,沈春在水中那些虫卵就都孵化了出来,这里是森林深处,按理说云滇的气候应该潮湿才对,可是只有这里十分干燥,说不定就是为了防止这些虫卵孵化,不过这样看来,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无非也就是想把我们做成承装虫卵的容器,我们现在很可能已经中了那诡异的蛮术了。” 黄洛洛听到这么说,连忙撸起袖子看自己身上有没有再起那红疹子。 江迁月看着她的动作却摇摇头,道:“蛮术肯定不止一种。” 商吾秋皱眉道:“那我们的时日也许不多了。” 江迁月摇摇头,说道:“不是的,这些人虽然也都被制作成了容器,但是他们是被饿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正常人如果不吃不喝,最多七天才会死,就算我们体内也被下了蛮虫,那也要七日后才会发作,要不然到时候容器便失去了作用。” 商吾秋点点头并没有多说话,面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黄洛洛道:“这么说七日之后,我们要么被那劳什子的蛮术折磨死,要么也得被活活饿死、渴死,要我说与其等死,还不如商吾秋一掌一个把咱俩打死,他再自杀算了。” “我们商家只有战死之人,没有自杀之人。” 商吾秋冷冰冰地说道。 “虽然时间紧迫,但我们没有理由一开始就会放弃。” 他想到刚才他做的那个梦,低声说道:“没有到最后一刻,怎么会知道没有转机呢?” 江迁月说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墙壁上画的是什么?” 黄洛洛摇摇头,道:“鬼画符似的东西,谁知道画的什么东西……” 商吾秋举着火把站在一副壁画下面,说道:“这画的好像是蛮族的历史。” “哦?没想到少爷竟然能看出来。” 江迁月微挑眉毛惊讶道。 这些壁画当年应该是用了很鲜艳的色彩,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岁月沉淀,很多地方颜色都已经剥落了,现在看起来几乎就是一些斑驳的色块,而上面的人物都只是简单粗狂的线条,江迁月倒是意外,黄洛洛这古灵精怪的丫头都看不出来,商吾秋怎么认出来的。 商吾秋罕见的解释道:“西域大漠之中有很多石窟,那里面有些壁画也是这样,大漠之中风沙更大,比这些壁画更不成形的都常见。” 江迁月点点头,举着火把来到了第一幅壁画之前,这幅画相对完整,上面画着一个红色圆圈代表太阳,太阳下面有一座几条线条勾勒出来的山峰,而山上似乎缠着一条什么巨大的东西,那东西面朝太阳,口中似乎吐出一个略小一些的球,说道:“这好像就是他们崇拜的的神,不过我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龙吗?” 他尽管如此问道,但是他也知道龙图腾是由上古时期轩辕黄帝所创的,而花神曾说这蛮族当年曾与蚩尤并肩作战,蚩尤与黄帝乃是一对死地,那蚩尤的朋友又怎么可能用黄帝的图腾呢? 黄洛洛摸着下巴说道:“不是,这应该是一条大蜈蚣。” “你看。” 她指着那东西身边两排很细的线说道:“这些不都是蜈蚣的脚嘛?龙哪有这么多脚?” 江迁月刚才还以为那些黑色的细线是年深日久颜色剥落之后露出的墙体,经洛洛这么一提醒,果然像是蜈蚣的腿,而且他还依稀能辨认出那蜈蚣头处的两条触须,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龙须,但是它的两条须子都是向后翘着,少了龙须的那份飘逸之感。 “若是龙的话,它口中吐出的还可以说是龙珠,可是若是蜈蚣它吐的又是什么?”商吾秋问道。 “是蜈蚣宝啊!” 江迁月刚要开口,黄洛洛就抢先说道。 “蜈蚣宝?” 商吾秋对这东西倒是闻所未闻。 黄洛洛道:“牛有牛黄,狗有狗宝,年老而未死的蜈蚣、蜘蛛也都有蜈蚣宝、蜘蛛宝,只是蜈蚣宝至多也不及指甲盖大小,唐时宫廷之中常常当作药材收藏呢。” “寻常的蜈蚣宝虽小,可这蜈蚣大可盘山,它的蜈蚣宝自然也是很大的了。” 江迁月补充道。 商吾秋只是点点头,并没说话。 黄洛洛道:“原来他们拜的神竟然是一只大蜈蚣,怪不得他们净爱用那些稀古怪的虫子,呸呸!” 她说着还冲着那画中的蜈蚣啐了两口口水。 江迁月知道她平日里任性,何况这蛮族确实残忍可恶,啐上两口也是应该,黄洛洛发现这些事壁画之后,整个人便都兴奋了起来她又举着火把到另一边,招呼江迁月两人过去看:“你们看,这是他们祖先跟着蚩尤与黄帝打仗的画,原来这些画都是蛮族的历史。” 商吾秋闻声便过去与她一起看那些壁画,但是江迁月却站在壁画前面看着,好半天都没有动。 “诶,一只大蜈蚣有什么可看的,我叫你也不理。” 黄洛洛见江迁月没有过来便抓着他的手臂拉道。 江迁月道:“我好像有个发现。” “什么发现?” 黄洛洛问道。 江迁月这回却没说话,他在墙上瞪了一脚,人就顺着蜈蚣抬头的方向飞上了房顶,那画中的蜈蚣尽是吐宝望日的模样,但是江迁月却觉得它好像再看着天花板的那条蜈蚣一般,所以他才施展轻功上房观看,果然画中的蜈蚣看着的方向就是这条蜈蚣的头,只是两条蜈蚣并未对视,天花板上这条看着的是另一个方向。 江迁月顺着它的目光方向落下,只是一块寻常的地板而已,这石头又厚又重,江迁月跺了两脚,下面竟然传来沉闷的空响,这声音说明这块石板虽然也很厚,但却比其他的石板薄很多,而且下面很可能是空的。 “少爷,把这块石板砸碎,这下面好像是空的。” 江迁月难掩语气中的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50章 向死求生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听到江迁月这么说,商吾秋自然不会含糊,他双掌运力,猛然向下拍去,那巨石发出一声闷响,虽然上面有几道龟裂,但是竟没有破碎,商吾秋大概也是平生第一次遭遇自己一掌拍不碎的石头,他没有二话,接着又是运力一掌,这一掌的力道不刚才还大,一双肉掌打在石头上却发出打雷一般的声响,只听又是一身闷响,接着伴随着几声碎石之声,这块石头终于被商吾秋拍成了几块,有的石头掉进了密道之中,江迁月侧耳听了一下,这密道通向的地方竟然极深,而商吾秋虽然手掌泛起潮红,但是除了虎口微麻以外并没有什么事。 而石头破碎之后,下面果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江迁月看到这洞口处有一条三块石砖长的石阶之后,便知道这里一定有什么开启它的机关,不然那些蛮人又没有商吾秋这样深厚的内功,每次又是如何出入这里的,不过后来他也想到,也许那些蛮人就从未考虑过要从这里出入,毕竟这里已经被他们当仓库使用,他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 “哇,真的有密道,你是怎么找到的啊?” 黄洛洛说道。 江迁月便将自己在壁画上的发现说与两人听,并且说道:“而且我看到这四周的几块石砖似乎比其他地方的新,这就让我更加确认了这下面确实有东西。” “厉害,厉害。” 黄洛洛说着便要往密道中走,他早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江迁月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等等。” “等什么,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我都饿死了。” 黄洛洛不耐烦地说道。 江迁月蹲在坑洞旁边,将火把探了进去,火把上的火焰骤然降低,若不是他收回来的及时,上面的火焰就要被熄灭了。 这火把是蛮人用来照明用的,他们的这个仓库想必平时也没什么人来,这些火把用的都是些松油、油布之类的东西极为耐燃,绝不可能无故熄灭。 黄洛洛将手往洞中探了一探,说道:“这下面也没什么风,火把怎么突然就熄灭了呢?莫非有鬼作祟?” 江迁月摇摇头,道:“这条密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封死了,下面久不通风,火焰自然没法燃烧,咱们再等等吧,等风通进去了,自然就可以进去了。” 黄洛洛道:“这下面若是不通风,那岂不是就说明没有别的出口,那咱们下去不也是死路一条吗?” 江迁月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就算真的要死,也总比死在这些全是藏虫干尸的地方好,若是死在这里,待那些蛮人发现我们,也指不定要弄成他们那样,还不如死在下面,虽然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地方,但好歹即使是死也死的体面些。” 黄洛洛点点头:“也是。” 三人在这里并不知道时辰,他们有时候感觉过去了一个时辰,可能才过去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不断将火把探向洞口,倒成了唯一可做的事,黄洛洛待得无聊又跑去看那些壁画,它们讲的无非就是蛮族如何征战如何拜神又如何隐居在这十万大山之中,而且大多数壁画都剥落的很严重,外人根本看不出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黄洛洛把她能看懂的壁画都看了两遍之后,江迁月终于说道:“走,可以下去了。” 三人各持一支火把,又将这里的火把熄灭了几支,每人带了两支在身上,江迁月的箱子、商吾秋的钱还有黄洛洛身上那些零七八碎的东西都被蛮人收走了,他们手中的这些火把已经是他们全部的东西,下面的路漆黑一片,几人都不知道是通向生还是死,但是他们除了走下去别无选择。 没有选择的权利,这是人生中最糟糕的情况。 三人沿阶而下,脚下的石阶随便不平整,但好在十分宽大,倒是不必担心摔下去,一开始的时候还十分干燥,但随着继续往下走,周围就变得潮湿起来,甚至石阶上也开始逐渐生了青苔,两边的墙壁上隔着十来步便有一个放火把的位置,但是江迁月担心这里本就不通风,如果再点燃这么多火把,三人可能就要窒息而死,所以他们并没有点燃这些火把。 他们走了能有十来丈远,楼梯终于到了尽头,他们来到一个不大的厅室,前面有一扇厚重的石门,门上雕刻着两只他们都不认识的异兽,江迁月估计应该是蛮族崇拜中的神兽,那两扇门如今却是打开的状态,而且有一扇已经被破坏,江迁月看到门上有一块近四尺长的平整的切痕,明显是被刀剑一类的兵器斩出的,这石头商吾秋撼动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门上的切口竟然极为平整。 “好高超的剑法。”江迁月赞道。 黄洛洛问:“你怎么知道是剑法不是刀法?” “刀身厚重,剑走轻灵,两者留下的痕迹还是有细微不同的,而且从此人出剑的角度来看,应该是鼎剑阁的高手。” 江迁月道。 “这就了,鼎剑阁地处巴蜀,在这里怎么会留下他们的痕迹呢?” 黄洛洛问道。 江迁月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也许再往前走才会知道答案吧。” 至少他们知道曾经有一位高手来到过这,他们心中也多少有了几分希望。 门对面便是一面墙壁,曾经似乎画着什么东西,但是现在早已脱落,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像是两个人象,有的地方黑乎乎一片,似是在潮湿环境中发霉了,江迁月将火把移过,却哪是什么发霉?那些黑色的东西竟是一个个虫卵,在火光中发亮如同一只只细小的眼睛似的。 江迁月赶忙移了两步,道:“这地方也有虫卵。” 黄洛洛闻言也退了两步,商吾秋倒是凑近看了看才道:“他们的术果然不止一种,蛮族当真诡异。” 黄洛洛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江迁月摸着下巴说道:“这地方看样子倒像是墓室,这石门厚重且并无拉手,想必是修建的时候就没想过后有一日再打开吧,而在墙上涂这些虫卵,应该也是蛮族特有的防盗手段。”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黄洛洛说道:“他们竟然都不知道自己的墓室所在,还在上面盖了仓库?” 江迁月道:“这有什么稀,朝代更迭往事早已如烟,年月变迁,就连沧海也能化为桑田,前朝王公贵族的墓说不定现在就在民居下面呢,如果按他们的壁画所说,他们源于蚩尤时期的先民,这么多年来不知多少历史被遗忘,有这么一间墓室也没什么大惊小怪吧?” 黄洛洛点点头,道:“有道理,我听老头说,墓室就是活人和死人斗智的地方,所以有些门遁甲都与阴宅风水暗合,这蛮族尤善风后门,我看他们的墓室定是个凶险所在,咱们得小心些才是。” 江迁月点点头道:“没错。” 三人几乎是贴着墙绕过那副脱色的壁画,他们生怕惊醒了那些沉睡的虫卵,好在他们有惊无险的通过了,经过墓门之后便是一条甬道,约有百步来长,依旧是没有火光,三人仅凭火把照明,虽然看上去寂静如常,但毕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机关,黄洛洛在破门旁边捡起一块石头,”“嗖” 的一声扔了过去,石头在甬道上弹了几下,在空荡荡的地上回荡着响声,黄洛洛看见没有什么毒气弩箭之类的,才放下一口气来,道:“呼,应该没事。” 江迁月当先走上甬道,道:“这里当然没有机关,想必那位鼎剑阁的前辈也曾经经过这里,如果真的有机关的话,就算他武功高超能躲得过,这里应该也有痕迹才对。” “嘁,知道还不早说。” 黄洛洛白了一眼说道,商吾秋单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笑意。 这一段路不长,几人知道没有机关之后走的更快,甬道尽头却是一道向右的转弯,左面的墙壁上竟然雕刻了一组浮雕,上面是数不清的毒蛇缠绕在一起,蛇口都奋张着,尽管雕刻手法古朴,但三人也都能感受到那些蛇的凶厉,三人只得转了过去,那副浮雕正对着又是一条甬道,但是这里又与刚才不同,地上竟然有十三个明晃晃的圆形斑点,三人抬头望去,墓顶上竟然镶嵌着十三颗成年人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这些光点就是它们投下来的。 “这蛮族看着穷酸,原来好东西都花给了死人。” 黄洛洛一向出口不留情,对活人如此,对死人也是如此。 这条甬道还没刚才的长,又有夜明珠照路,所以三人都清楚的看见对面的墙壁上染上一层诡异的紫色,像是什么烟雾留下的痕迹,江迁月道:“你们看对面,那里应该就是机关留下的痕迹,想必是当年那位前辈触发了机关,不过这里并没有见到他的尸体,也许这机关没能要了他的性命,但是,那位前辈武功高深莫测,他能躲过不代表我们也能,所以我们得千万小心,洛洛,你能不能看出什么名堂?” 黄洛洛抬头看了会儿,道:“哦,原来如此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51章 黄泉归处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你还记不记得沈府的百花天罡阵?”黄洛洛问道。 “记得啊。” 江迁月知道她一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百花天罡阵,他想到那时候黄洛洛说的话,又看到了房顶上的十三颗夜明珠,恍然大悟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黄洛洛拍了拍他的头,道:“不错嘛,不过虽说‘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但因为这是阴宅风水,所以与阳间的规矩正好相反,走死路才能见到死者,所以咱们应该走北斗七星的方位才对。” 黄洛洛说着就要往前走,江迁月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好吧。” 黄洛洛说着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石头,江迁月甚至不知道她刚才拿了多少块石头,她手腕一抖,石头化作一条弧线落在天枢星位上,三人都等了一会,果然周围没有异常。 黄洛洛道:“我先去探探路。” 不等江迁月再说话,她就一个起落跳到了光点上,她并未停留,接连几下踩着北斗七星的星位便过去了,黄洛洛站在对面掐着腰说道:“你们也快过来啊。” 江迁月与商吾秋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商吾秋也是一个纵身便落到星位之上,三人之中他的轻功最差,所以江迁月决定让他先过,若是有什么差池,自己也好援救,好在这些星位落点虽小,但距离也并不远,所以对商吾秋来说也没什么难得,只有小心谨慎,倒也不会出什么差错,江迁月见两人都安然度过,他也没有什么顾虑,他提了一口气,头顶就像是有根无形的丝线提着他一般,脚下虚捣几步,紧紧在天权位上轻轻点了一下,黄洛洛两人甚至都不确定他有没有落那么一下,便又接着一腾到了两人身边。 三人过来之后,江迁月又仔细看了看墙上的痕迹,他方才过来的时候,发现两侧墙上也有类似的紫色痕迹,只是两侧明显没有这边浓,而且她们在暗处也不容易看清,这东西像是干涸的漆液一般,江迁月估计可能是某种毒素,如果有人走错了路便会从浮雕上的蛇嘴中喷出,当年鼎剑阁那位前辈应该就是不懂门遁甲,所以才在这里着了道,只是不知他触发了机关有没有中毒,江迁月一直对这位未曾谋面的高手心中保有一丝期望,也许他还没有死。 这样想着,他便觉得这座墓室不是一个死地,他们也会活下去。 三人转过一个弯,往前又是一条通道,不过这里的路却崎岖了许多,周围的墙壁也逐渐失去了人工开采的痕迹,露出了山石本来的颜色,江迁月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这里的石料应该不是从其他地方运出来的,而是这些蛮族人开山为墓就地取材,他们直接将挖墓室产生的石料加工成石砖,修建了这里,而他们走到这,周围人工的痕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天然的石体,江迁月甚至看到了一株在石璧缝隙中长出的小草,这里没有阳光,它仅凭微薄的土壤和不知何处滴落的露水不知顽强地活了多少年。 这一段的路程并不近,而且他们显然走出了那座古墓的范围,只是他们既没有见到主墓室更没有见到墓主人的棺椁,这应该是一个没有修完的墓室,从江迁月他们经过的那一段路程就可以看出,这些蛮族人为了修建这座墓室可谓是劳民伤财,而且布置了很多狠毒的防盗机关,由此推算他们想要埋在这里的人物应该是一位大人物,可是不知道为何他们最终没有修完这座墓室,或许是因为战争,就像是历史上的隋炀帝一样,自己的坟墓还没有修完,属于他的朝代便已经覆灭了。 三人走了约有半个时辰,火把都各自换了一支,由于不知道前面的路还有多远,所以江迁月建议只让商吾秋点一支火把,如果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再点其余的也不迟。 他们早已饥肠辘辘,借着火把的光亮在黑暗中结伴前行,没过多久,黄洛洛嗅了嗅鼻子,笑道:“前面好像有水的气味。” “嗯。”商吾秋点点头,说道:“确实有水。” 江迁月让大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果然有隐约的水声,但是他也学他们的样子嗅嗅鼻子,却是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到。 “你们怎么能闻到水的味道,我怎么闻不到?” “这许是大漠的人独有的本事。” 商吾秋说道。 “真是世界之大,无不有。” 江迁月摇摇头跟在商吾秋后面说道。 他们又走了约有盏茶功夫,水声渐渐清晰,转过一个弯后,竟然看到前面有隐约的亮光。 江迁月喜道:“有亮光,说不定我们就要出去了。” 几人想到终于要拜托这个鬼地方,心中都十分高兴,脚步也不由加快了几分,当他们转过最后一个弯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商吾秋却停了下来。 “怎么突然停下了?” 黄洛洛问道。 商吾秋低声道:“别出声。” 他将手中的火把熄灭,才蹑手蹑脚的往前走,江迁月和黄洛洛见状知道前面必定有情况,所以他们也摒住呼吸往前,他们没走几步便看到商吾秋刚才看到的景象,饶是商吾秋提醒过了,黄洛洛还是难免倒吸一口冷气,她把江迁月的手抓的生疼,以此克制自己出声的冲动。 出现在他们的眼前的是这座山的腹地,这里十分空旷,确实有一条暗河缓缓流过,这条河宽约有十五六丈,但是河水比之前他们在找到沈春那条平缓了许多,河流正上方的山谷有一条裂缝,一条阳光正好照在河面之上,将浑浊的河面映衬出昏黄的颜色,也是因为这里有阳光的照射,河边滋生了一些绿色植物,江迁月首先注意到河边的一块岩石上靠坐着一个人,虽然看不清细节,但他隐约觉得那就是鼎剑阁的那位前辈,如今他终于可以确定他的死信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真正吸引三人注意力,而那微弱的阳光也不是他们之前看到的光源,那光源来源于山谷的墙壁上,那上面有成千上万只眼睛在看着他们,这些眼睛的数量之多,几乎覆盖了整面墙壁,每只眼睛都圆睁着,一眨不眨的看着三人,饶是三人见过世面,此时也只觉得汗毛倒数头皮发麻。 江迁月眯起眼睛仔细看去,原来那山壁上趴着的是无数只蛾子,每只蛾子都只有小孩巴掌大小,它们的翅膀不知为何散发着碧绿的冷光,而它们的每只翅膀上都长着一只眼睛似的纹路,方才三人乍看之下,便把这些当成了真正的眼睛,虽然现在知道它们不是真正的眼睛,但江迁月心中反而觉得更加恐怖。 这样诡异的蛾子江迁月以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必也是蛮术所致,那位前辈的死一定也多少跟这些蛾子有关,它们的数量之多,实在令人咋舌,那些蛮虫的难缠他们早有领教,如果同时遭遇这么多蛮虫,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不过好在它们像是睡着了一般,并没有异动发生,三人小心翼翼走进山谷,这里本来就有回声,他们弄出任何一点声响都可能放大无限倍惊醒那些蛾子,所以三人非但不敢说话,就连呼吸都小心了许多。 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终于来到河边,他们不知道那些蛾子什么时候会醒,所以只想尽快过河离开,毕竟这条路虽然凶险,但总比回去等死来的强,江迁月经过那具尸体的时候,看到他白色披风上绣着一把剑,那便是鼎剑阁的标志,只是过了这么久,尸体早已风化,这里临河潮湿,就连骨头都有很多地方腐朽了,但是江迁月从他身上残存的衣服和牙齿判断,这应该是个死的时候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的肋下明显有一道伤口,应该是被短刀一类的兵器所伤,但是像他这样的高手这种程度上根本要不了他的性命,就算无人医治,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也可以凭借内力痊愈,江迁月猜想他应该是被人打伤之后逃至这里,先前应该在那处甬道之中中毒,到这里之后毒发身亡了,至于那些蛾子江迁月一时还没有什么头绪。 他从他的怀中摸出一张手帕,上面用血写着一个“淮”字,不过此时血迹早已干涸,这应该是他死前的绝笔,这个字如果不是他的名字,那就一定跟杀他的人有莫大干系,江迁月不难发现他藏在身后披风下面的佩剑,只是他看到这柄剑的时候也不禁心中大惊,就连瞳孔也收缩了一下。 这柄剑长有三尺五寸,带鞘又添两寸,宽仅有两尺半,剑鞘通体墨绿,犹如远山青黛,而他不需要将剑拔出,便知道这剑上面一定遍布淡淡的云纹,因为这把剑的名字就叫“岫云” ,而岫云剑的主人便是当今剑神的胞弟白轻云。 白轻云当年剑法出神入化,更是一代大侠,他不像剑神那样醉心剑道,反而喜欢喝酒,一生潇洒不羁,但每逢恶人恶事,总会仗剑相助,事后也从不要报酬,甚至终身都只在武林盟中挂一个闲名,多少次武林大会他都从不出席,是一位逍遥至极的人。江迁月也曾听父亲说起二十五年前白轻云失踪的事,但具体事由江平也不知道,没想到如今却在这里碰到了他。 江迁月拿了他的岫云剑,这剑名字取自晋时陶渊明的“云无心而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可是如今,白轻云却在这阴冷潮湿的山谷中躺了二十多年,再也未能还家,江迁月将手在他早已成骷髅的眼窝上轻覆一下,他决定自己如果能活着离开这里,一定要将岫云剑带回鼎剑阁,让鼎剑阁接他回家。 轻云任飘渺,黄泉不应是归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52章 碧火磷瞳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想把白轻云带回去,但是不消说不计其数的诡异飞蛾,即便是眼前这条看似平缓的河流之中也不知藏着多少凶险,人皆说“水之清,则无鱼。”,这条河可谓是浑浊至极,即便有阳光照下,也不能看清水底有多深,而这山顶虽然有缝隙,但那里目测离地起码百丈之高,这是天地造化鬼斧神工,实非人力可飞跃。 江迁月本来蛮族的坟墓没有修到这里,所以此处还是一个没有被蛮族涉足的地方,那这条河纵然再宽上一倍,他也有信息带商吾秋和黄洛洛安然度过,可是看到那些蛾子之后,江迁月便知道自己还是太乐观了,而他如今已经不敢小看那变化莫测的九黎门和阴毒狠辣的蛮术,若说这河流中什么都没有,他是决然不会相信的,可现在的问题在于,他们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惊动墙壁上的蛾子,所以,他也无法试验手中到底有什么? 江迁月将手帕也交到商吾秋,他抓过商吾秋的手,用食指在掌心写道:如我有不测,带洛洛原路返回,将剑与手帕交于剑神。 江迁月怕他没看懂自己写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商吾秋,他紧锁着眉头,眼中的气愤几乎要喷了出来,他猜到江迁月要以自身探河,江迁月冲他点点头,他松开了商吾秋的水,商吾秋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江迁月拍了怕他的肩膀,两人都没再说话,许久,商吾秋才缓缓的松开了手。 黄洛洛一直在旁边看着两人,他们的意思她都看得懂,她知道江迁月怕她感情用事所以才没把这些话跟她说,她虽然平时爱吃爱玩,但她其实并不蠢,相反她比江迁月和商吾秋都聪明,江迁月虽然没有说,但是他托付给商吾秋的也仅仅是手帕和剑,她的心思本来玲珑剔透,她心里也绝不希望江迁月以身试险,但她知道自己心里有多么不舍,江迁月作这个决定就有多难。 江迁月最后看了一眼黄洛洛,他盯着黄洛洛看了很久,黄洛洛却没有看他,她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似乎那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她分明能感觉都两道目光刺的她面皮发烫,但却死也不肯抬头看上一眼,江迁月看到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但他实在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也许她根本就没出声,他想。 江迁月略有失望的收回了目光,他走到河边,正要施展轻功渡河,手却被人拉住了。他回头正看到黄洛洛的脸,地下昏暗,但正好有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额前的一缕头发被染得微微发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让江迁月想起了玉王府的烟花,江迁月以为她要跟他说些什么,便也伸出一只手,让她好把字写在自己手心中,却没想到黄洛洛踮起脚尖一只手揽住他的脖颈,另外一只手覆住他的双眼,接着,他便觉得唇上有一片软软的东西凑了上来,他脑中一片空白,未及多加感受,那东西便从自己唇上离去了,但黄洛洛的手却没拿开,黑暗中他听到黄洛洛在自己耳边说道:“等你回来。” 她口中的热气吹的他耳朵有点痒,好像也被点着似的,小姑娘今天的声音有些哑,但却格外好听,江迁月还想听她说些什么,但这时她的手已从他的眼睛上拿走,黄洛洛又跑了回去,江迁月看了她一会儿,但是她没有再转过身。 江迁月的心里乱糟糟的,他一向将思考当成一个习惯,如今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不敢回忆刚才发生的事,只能努力把一切杂念抛在脑后。 他脚尖一点,身形已飘荡出去,他双脚在水面上连踏,却像是一只蜻蜓一般,水面初见涟漪扩散,但却没有一点声音,他在水面巡视一番,接连跃至对岸,竟然真的没有任何异常,他站在对岸能看到黄洛洛与商吾秋二人,他冲对面摆摆手,表示这面已经安全,但是他心中还是不放心,以两人的轻功,若想向他这样不发出一点声音横跃江河那是不可能的,故而他身形一纵又是点水而过,阳光之下,似是仙人履水而来,他回到这边的岸边,一手抓着一个,冲两人微微一点头,三人同时提气而起。 商吾秋与黄洛洛只是为了减轻江迁月的负担而已,真正的功夫还在江迁月身上,他手里拉着两个人并没有比刚才吃力多少,脚尖在水面上连踏,涟漪在日光下缓缓扩散,将行至河心之时,他忽然看见水中有一个黑影突然出现,那东西像一条大鱼,江迁月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再提一口气,但他却已来不及,那东西在水中速度极快,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水下的阴影迅速变大,黄洛洛为了让自己不叫出声来,甚至捂住了嘴巴。 “哗啦!” 水面上翻出一个巨浪,一条大青雨猛然跃来出来,这东西约有七八丈长,乌黑皮肤身上并没有鳞片,生了四只巨大的鱼鳍仿佛是翅膀一般,的是它的眼睛就极小,像是萎缩了一般,整个鱼头好似一个巨大的面团,它张开巨口,口中尽是锋利的牙齿,不像是鱼倒像是野兽,那东西奋力一跃,血盆大口正像三人吞来,商吾秋猛然扫除一掌,强横的掌风将它打偏一些,江迁月便在它面上一踏借力,那东西一下没有咬中,只好不甘地跃回水面,而此时三人都已经到了对岸。 大鱼虽然没有再扑出水面,但三人都能看到水下一条巨大的黑影在游弋,显然它并没有放弃就要到嘴的猎物。 “那是什么东西啊,难道也是蛮族人养的吗?” 黄洛洛心有余悸的问道。 江迁月不及答话,便看到对岸墙上那些蛾子已经被那大鱼的声音惊醒了,最初只有几只在忽闪着翅膀,但这频率像是会传染一般,眨眼功夫所有的蛾子都扇动翅膀,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同步,江迁月最后看到那些蛾子都飞了起来,就像是一片无声的碧绿火海在天空中飘舞着,火海中有无数冤魂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你,看上去极为诡异,它们醒来之后,身上比睡着时候更亮,河面也成了幽幽的惨绿之色,随着水面波浪飘摇,河里的眼睛也像是在游移着,宛如水底的怨灵此时都已浮现,想要将岸上的阳人拖入万劫不复的无间地狱。 江迁月虽然不知道这些蛾子有什么用,但他知道只有跟蛮族沾边的,无论大小都是极为麻烦的东西,所以江迁月拉着商吾秋和黄洛洛的手,说了声“跑!” 三人一起提起,便用轻功向前飞掠而起,而三人都听的身后传来一声怒吼,那声音宛如龙吟一般,接着就是巨大的水声,甚至有些水滴落在他们的衣服上,江迁月匆匆的回头看了一眼,水中的那条大鱼竟然又跳出水面,它明知三人已经上岸,但却像疯了一般奋力的像岸上跳来,巨大的身躯遮蔽了山谷中仅有的阳光,这里如今便只有那惨绿的光。 它纵然拼尽全力,但三人早已跑远,它绝不可能抓得到三人,它那沉重的身躯砸在地上,江迁月只觉得脚下的地面一颤,那大鱼离开了水并没立刻死去,两腮一鼓一鼓的费力呼吸,它明知自己活不成了,但依旧一点一点的往三人方向挪动,仿佛是死也要吃掉三人一般,江迁月看到它细小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猩红色。 江迁月虽然不知道之前如此隐忍的大鱼为何突然发狂,但他隐约猜得到跟那些蛾子有关,他担心如果他们被蛾子追上之后,也会像那条大鱼一样失去理智,最终互相残杀而死,所以他脚下更快了一些,商吾秋和黄洛洛明显跟的已经有些吃力。 江迁月感觉到手上的重量,轻声道:“提气。” 两人闻言纷纷提气,反而不再专心赶路,而江迁月一手拉着一个,全力奔跑之下竟然比刚才更快,只是身后那些蛾子依旧悄无声息的跟着,它们虽然已经被落了很远,但是它们仿佛不会累似的,一直在后面飞着,江迁月不知道前面的了路还有很远,或许它们就是在等到三人筋疲力尽,那时候就无法逃出它们的包围。 江迁月只是全力逃命,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额头已经见汗。他忽然看到前面突然出现两座峭壁将路封死,中间只留了一条能容四人通过的小路,江迁月不急多想,脚下一踏,身形如电便奔了进去,到这里竟然有出现明显的人工雕琢的痕迹,两面的岩壁上画了很多壁画,只是江迁月如今哪有看这些壁画的心思,只知将轻功运至机智,两边的东西都迅速向后飞掠而去,那些壁画在他眼中也变成了一团团浑浊的色彩,三百步的甬道飞速通过,他看到前方是一道足有十人高的大门,大门两侧各立着两个巨大的蛮族战士的雕像,他们手持长矛,腰上围着一圈皮篓,面上纹着蜈蚣的刺情,而那两扇大门似是饱经岁月的摧残,早已有多出风化,有一扇甚至有半面已经倒塌在地上,只有一半还矗立在原处。 江迁月不及多想,连忙跑进门中,却看到里面是一个宽阔无比的屋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53章 杀万活一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奔跑,奔跑,奔跑。 那片无尽的火海,就像是悄无声息的死亡,他们的脚步不疾不徐,但总会在最终时刻到来,死亡会带走每个人的性命,这是所有人都唯一逃不过的命运。 这间屋子很大,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屋子都要大,但江迁月没有心情欣赏这里的景色,他一直逃到屋子的尽头,一面充满浮雕和壁画的墙壁——他们终于逃无可逃。 江迁月这一路累了,不仅是全力运转轻功带来的疲劳,更是从心底泛起的无力感,那些蛾子的数量之多,让人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力气,而最终他终于跑到了绝路上,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知道他离最后一刻已经不远了,他心中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将黄洛洛和商吾秋救出去,就像是他们在梦中对他做到的。 他甚至无法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好友和爱人的命,死亡从来不允许讨价还价。 但是他还没有到最后一刻,也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他们三人点亮了火把迅速打量着这间房间,以其能找到一跳出路,这里的房顶有十五六丈高,上面同样是厚重的石头,这里的墙上画满了壁画和浮雕,房间里分列着着一个个跪着的石像,这些石像并不是按着横纵规律所摆的,他们的造型很怪异,他们颈上没有头颅,却将头颅捧倒着在手中高举过头顶,就连支撑房间的十二根石柱都做成了武士的模样,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用一种黑色的宝石做的,而他身后的墙上,雕刻着一只巨大的蜈蚣,蜈蚣身上贴着金箔,镶嵌着各种宝石,这是他们进入蛮族以来见过最华丽的屋子,但是这里本质上跟关押他们的仓库一样,每一处都是用厚重的青石筑造,石头与石头之间甚至没有石灰和浆糊,完全是靠它们惊人的重量摞在一起,但他们的重量比任何浆糊都可靠,这座地宫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山河变迁,可以看得出这里的一切都有岁月的痕迹,但他终究未倒,实非人力可敌。 江迁月在雕像的左边,倒是找到一扇小门,但是这个“小” 也是相对门口那扇大门而言,他也有三丈来高,均是整块青石所做, 亦非商吾秋所能开。 江迁月不甘心的研究开门的办法,毕竟如果这里已经不像是坟墓,如果有两扇门在的话,那那些蛮人一定也需要出入,他们是怎么从这里的出入的呢? 黄洛洛却道:“你们瞧,那些蛾子没有进来。” 江迁月回头看去,那些散发着冷光的蛾子果然在门口盘旋着,它们不肯回去,但是好像门口有什么让它们惧怕的东西一般,它们也同样不敢进来,他们在屋外飞舞盘旋,即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能看得出他们的急切,江迁月想起门口那两座战士的雕像,眼前的情景就好像那两座神武的战士阻拦了它们的步伐。 “这里应该是蛮族的神殿,看这里的布置,很可能是蛮族最神圣的地方,所以这里禁止使用蛮术,他们在门口应该埋下了什么防蛮虫的手段,那些蛾子才不敢进来。” 江迁月说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那大蜈蚣不就是他们的神吗” 黄洛洛说道。 江迁月依旧在门前仔细寻找能开门的方法,他用力剁着地面,但沉闷的响声告诉他这些石板都是实心的,黄洛洛则从远处说道:“如果是神庙的话,依蛮族人的德行,设置必是依靠门遁甲,门遁甲讲究的是便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开门的方法未必就在门前。” 商吾秋则道:“这些跪俑是火盆,里面的灯油还能用。” 江迁月点点头道:“那我们先点亮火盆吧,无论生路在哪,有些亮光总是好找。” 江迁月想了想也有道理,他们三人将用火把点燃那些跪俑,他们手捧的头颅之中放的就是灯油,如今已经凝固成白色的油脂,但是一遇到明火还是迅速燃烧了起来,这些跪俑看似杂乱无章,但是将它们都点燃之后,火光刚好能照亮整个神殿,而那尊蜈蚣神的雕像则存在于半明半灭之间,显得神秘而威严,神殿之中有火之后才像是活过来一般,不仅蜈蚣神的身上各种宝石熠熠生辉,就连那些战士雕像的眼睛也映衬着火光,宛如活了一般。 “这些黑色的宝石也不知道是什么,竟然如此像人目,莫非也是蛮术做出来的吗?” 江迁月自言自语。 商吾秋道:“这些是黑曜石,极西之国所产,当地术士以为能沟通天地,没想到在这云滇深处也有。” 江迁月摇头轻笑:“倒是我让那些蛮术弄的草木皆兵了。” 黄洛洛在一面墙前,大声招呼两人:“你们快来看!” 江迁月道:“莫非离开这里的方法就记在这墙上?” 黄洛洛说道:“这倒是没有,不过我好像知道蛮族为什么谋害一城百姓了。” “什么?” 江迁月听到这话,连忙走了过去,黄洛洛面前正是一副壁画,方才神殿之中昏暗,大家又急着找出路,谁也没注意这些壁画,现在江迁月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幅幅祭司的场景,原来这蜈蚣虽然是他们最重要的神,但也不是唯一的神,他们除了崇拜深山中的各种动物和昆虫以外,也崇拜祖先圣王,蛮族野蛮多用活祭,或是剖开人皮让人鲜血流干之死,或是以毒虫入身吞噬五脏六腑而死,种种方法千百怪,但无一例外都极其残忍。 眼前这副似是记载的祭司他们某一位先王的方法,这一面墙上分为三层,每层都有若干副图,第一层画的是一个蛮族人跪在一个怪物身前,那怪物长着牛蹄,面上四目,头上长着一对牛角,身上四手,每只手各持兵器,第二幅画的则是这蛮族人指挥着飞虫打仗,由于蛮虫相助而大获全胜,第三幅图则画的是蛮族人带着蛮虫撤退,地上躺着方才那怪物的尸体,如今已被斩断手脚和头颅,第四幅画则画的同样是一个蛮族人,只是下巴上多了几根胡子,他坐在王座上接受蛮人的跪拜。 商吾秋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江迁月道:“这应该就是述说第一代蛮王的生平,《述异记》中记载蚩尤‘人身牛蹄,四目六手,耳鬓如剑戟,头有角’。这与壁画中的怪物正相符,所以这些应该说的是蛮王曾经帮助蚩尤逐鹿中原,利用蛮虫大获全胜,而最终蚩尤难逃被黄帝分尸的命运,蛮王也只好退居深山之中,年老之后在这里建立了蛮族而称王的故事。” “没错,后面便是祭祀这位蛮王的办法。” 下面几幅壁画,一开始画的是一个人吃了一条红色的虫子,然后这个人死了之后,几个蛮人将他投入一条江中,再接下来画着一座被江水环绕的古城,而城中的人都无论男女老少,都有红色的虫子从身体内钻出来痛苦不堪,下一幅画则是城中的人都躺在地上张着嘴,每个人口中都绵延出一条红线,红线在空中汇聚成一道红流,流入躺在棺椁中的蛮人体内,最后一幅画则是躺在棺椁中的蛮王变成了站立的姿势,他的脚下躺着一个被五马分尸的人,那人虽然没有面目,但背上却画着一条龙。 商吾秋道:“这画上的画的跟咱们在昆明城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黄洛洛说道:“他们这应该是要用一城人血祭,那些人口中吐出的红线应该代表的是他们未竟的阳寿,他们要将一城人的阳寿给予蛮王,这样蛮王就可以重新复活,而他复活的目的是什么呢,我去看不明白了。” 江迁月道:“最后一幅画上,死去的人背上有一条龙,龙正是黄帝部落的图腾,而那人的死状与蚩尤相同,看来他们复活蛮王的目的就是为蚩尤报仇。” 黄洛洛道:“原来如此,可是不是说黄帝已经得道成仙了么,上哪找他报仇去。” “黄帝虽然不在了,但是历朝历代都以龙为皇家象征。” 商吾秋突然说道,江迁月听了这话只觉不寒而栗,如果真如商吾秋所说,那他们最终目的岂不是推翻朝廷? 黄洛洛嘟囔道:“明明可以用的出那么精妙的门遁甲,但为了复活一个人而杀这么多人,真不知道这些是傻还是聪明。” “更何况死而复生之事本就是子虚乌有,他们残杀人种,枉度人伦,即便世上真有神鬼,他们也定遭报应,虽天打雷不挫骨扬灰,不足以消其罪孽。”江迁月的语气发冷,攥紧双拳微微颤抖,他眼前虽然只是几幅粗朴的壁画,但他想到的却是沈春的死状和昆明城中饱受瘟疫折磨的百姓,他甚至想起了那个巷子中眼神已经麻木了的人。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信鬼神之说了?” 商吾秋略带惊讶的问道。 “我说的是‘如果’而已,我从未相信鬼神之说,世上也无报应之事,唯有王法如山不可蔑视,我能做的无非是送这些人去金建《大明律》而已。” 江迁月生的不如商吾秋魁梧,但他这句话却是铿锵有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54章 生机一点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商吾秋知道将江迁月的性格,一旦涉及到王法与验尸便执拗的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他索性不与他争辩,转身去看另外一幅壁画,江迁月问道:“既然是门遁甲,那你能不能找到出路?” 黄洛洛捂着肚子道:“我试试吧,现在又累又饿,脑子也不太灵光了。” 刚才一直在逃亡,脑中的神经都紧绷着,倒是还没觉得饥饿,这会儿经黄洛洛一提,江迁月也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商吾秋虽然面色冷峻,但是偏偏这时候肚子响了一声,而这神殿虽大却极为拢音,这一声又格外清晰,商吾秋极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江迁月和黄洛洛也只好憋笑憋的辛苦。 商吾秋看他们的样子,转过身去背对二人,淡淡的说道:“想笑就笑吧。” “哈哈哈哈哈哈!” 江迁月还算比较厚道,只是微笑而已,兼之咳嗽以掩尴尬,而黄洛洛则是笑起来没完没了,空旷的神殿之中回荡着她的笑声经久不衰。 不过,笑过之后黄洛洛自然也干起了正事,她虽然不关心武林上的恩恩怨怨,甚至白轻云的死信能不能传到外面跟她也都没什么关系,但是她格外关心三人能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甚至让江迁月出去在他心里比让自己逃出去更为重要,神殿之中灯火通明,人都说飞蛾扑火,可神殿门口就像真有什么禁制一般,那些飞蛾不但没有飞进来,反而趴在墙壁上渐渐安静了下来,但是黄洛洛看到它们身上碧绿的光芒一闪一闪的,这说明它们绝没像三人第一次见到那样睡着,虽然等它们睡觉也是个办法,但是如果那样的话,一来不知道那些虫子什么时候全部睡着,如果出去的时候有一只没睡着,就可能惊醒所有飞蛾,到时候三人又得退回神庙前功尽弃,二来就算真的侥幸逃脱,三人最终还是会回到蛮族的那个仓库,这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能算一条出路,所以黄洛洛知道自己必须找到另外一条路带三人离开。 黄洛洛在神殿之中走了一圈又一圈,她想要从壁画之中寻找答案,但这里的壁画无一例外都是记载着蛮族各种残忍祭祀方法的,跟这间神庙和神话传说有关的的反而一件也没有,她便只有从神庙的布置下手,像这种建在地下的神庙,一般来说也都算是地宫,而且既然是祭败神明之所,必然是有一处生门,这处的地板定然极其薄弱,方便生气流通,这样才能保证整座神殿不会“死气”沉沉,而也只有生气流通的场所算得上是神圣之地,换句话说,这些宗教场所本身就是人跟神沟通的一个阵法,她的目的便是要找到这处生门,如果能找到这个地方,以商吾秋的内功自然能带他们出去,黄洛洛绕了几圈打量着神庙中的每一个细节。 她一开始本以为那些战士石柱有问题,那些石柱刚好十二个,若是在寻常人看来可能会想到十二生肖,可是在黄洛洛这种精通易术的人看来,她想到的却是十二辟卦。 古时圣人将八卦演为六十四卦,其中便有十二卦为六十四卦之主宰,这十二卦便称为辟卦,乃是复卦、临卦、泰卦、大壮卦、央卦、乾卦、姤卦、豚卦、否卦、观卦、剥卦、坤卦,这十二卦中前六卦为阳,后六卦为阴,代表的是阴阳交替周而复始之意,所以古人也用十二辟卦表现一年十二个月份,自冬月以来,阴气尽去一丝阳气方生,乃至阳气盈满而阴气渐生,又至阴气盈满阳气衰落方是一年,从十二月份之中,又化分为四季,每季又分为六个节气,统称二十四节气,每个节气之中以五日为一候,又分为三候,故而又将一年分为七十二候,气候一词便源于此说。 故而若是以雕像为十二辟挂,每个雕像又能延伸出六个方位,共是七十二个方位,她便要从这七十二个方位中寻找一个准确的生门,按理说复卦在月份中代表冬月,在节气中代表冬至日,这一天一阳初生,万物并做,当能当作生门看待,但是黄洛洛试了复卦石柱代表的六个方位,却全都不是生门,而且十二辟卦中六阴六阳极为对称,若是这么说来,那生门应该有两个,但是如此又不符合堪舆之理,而且离开这里的门明显只有神像旁边的一个,黄洛洛不由陷入困局。 她又在七十二个方位上走来走去,在经过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钻牛角尖了,她迅速走了一圈查了出火盆的数量,这些火盆是三十七个,而火盆虽然造型诡异,但终归到底还是人相,这正好说明这些火盆人俑应该跟那十二个战士石柱为一套,三十七加十二正好是七七之数。 正所谓“大数五十,天取四十九” ,所以四十九为定数,这与神殿之中的布局相同,无论是石柱还是那些石头做的火盆人俑,都不是常人可以轻易挪动的,而且即便是商吾秋这样的内力深厚之辈可以挪动石俑,但是他们的设计本身就极为巧妙,这些石俑挪动一个,火光就难以照到整个神庙,这与设计者的构思显然是不符的,所以她将这四十九人看做是不能动的定数,接着就要找到那“大数五十” 中剩下的一就好了。 有了思路之后,虽然依旧很难,但黄洛洛总算看到了希望,心中也高兴了起来,她坐在一个火盆旁边,借着里面的火焰暖身子,手撑着下巴思考了起来,江迁月见状问道:“怎么样?” 黄洛洛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江迁月平常就是喜欢思考之人,他知道思考的时候最忌讳别人打搅,所以他也不再说话,不仅如此,他连脚步都放轻了很多,他虽然心中焦急,但也不刻意去看黄洛洛,唯恐给予她压力打断她的思路。 黄洛洛在脑中想象着自己灵魂出窍,当然,出窍一说本是子虚乌有,这只不过是她的一种思维方法,她想象着自己已经来到了神殿穹顶之处,俯瞰着下方的石柱和火盆,慢慢地神庙中的一切都变得虚化消失,而那些神庙和火盆则变成了白纸上的一个个黑点,她要做的便是将这四十九个黑点用一条线连成一个封闭的图形,每个点之间必定有线相连,但却只能有一条线,绝不可走回头路,她想着的时候,手指也不断在地上画着这些点和线。 江迁月便在身后看着她,虽然自己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是黄洛洛平常本是跳脱性子,既便有什么难题,她心思玲珑剔透也不需要多想,这幅认真的样子却极为罕见,江迁月只希望自己能多看一会儿罢了。 江迁月的心思黄洛洛自然不知,她心里早已都成了一个点与线的世界,她沉浸在其中不知多久,终于让她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图形,而她又在这个图形之中,找到一个准确的中心点,这一点可以制衡四十九点的平衡,便是那至关重要的一点生机,她想象着每一个黑点由延伸出一条线,终于四十九条线在图形内一点相交汇,那便是她要找的第五十点。 黄洛洛突然站起来吓了江迁月一跳,但他也知道黄洛洛必是有所发现,她在屋中迅速来回走动,口中念念有词,便像是鬼上身了一般,连商吾秋都被她给吸引了过来,商吾秋想要出声询问,却被将江迁月伸手制止,他知道无论黄洛洛想的对不对,她一定都到了思考的最后时刻,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被人打断思路,否则极易前功尽弃,商吾秋见江迁月表情严肃,虽然不知所以,但也闭口不言,只是跟着两人身后。 空旷诡异的神殿中,蜈蚣神的雕像若隐若现,火盆中传来噼啪的爆火之声,两个男人跟在一个念念有词的女人身后,如果有第四人在场,一定认为他们在进行什么神秘又古老的巫术。 黄洛洛脑中的黑点不断与这间神庙重合,这一步虽然是最后一步,但是相比之前的那些倒是容易了许多,她终于脚步一顿停了下来,黄洛洛用力踩了踩眼前的那快青石,果然发出“咚咚” 的声音,听上去竟比仓库的那一块还要薄。 黄洛洛心中兴奋,又接连在上面用力跳了几下,发出的声音证明自己没有猜错,她兴奋喊道:“商吾秋,快来!” 同时她抬头寻找商吾秋,但空旷的神殿之中一个人影都没有,黄洛洛正不解间,猛然一回头便看到了两张近在咫尺的大脸,一张难抑喜悦,另外一张毫无表情,这下给她吓得直接摔坐在地,但是她没有心情责怪两人,只是指着地上的青石说道:“我找到了,生门就在这,商吾秋快打碎他。” 商吾秋自然不会多说话,他只是运力一掌下去,这一下果然比在仓库中那一下更加容易,随着砖石迸碎,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了三人面前,三人对视一眼,均见对方眼中一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55章 巧夺天工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三人各自拿了一支火把,同样用火把试了试里面是否有风,待等了一会,火把能在其中正常燃烧了之后,他们二话不说便用轻功跳了进去,但这坑远比他们想的要浅,仅有不到两米的高度,商吾秋走路甚至要略微低一点头。 不过,三人并没有走多远,四周便渐渐开阔起来,只是这里虽然也有斧凿痕迹,但却显然没有上面的神殿精美,仿佛这里设计之处就不是给人走的路似的,江迁月他们心中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只要顺着风的方向走,便总会找到出口,他们又走了一小段,忽然见眼前出现两条石柱,上面缠绕着手臂粗细的麻绳,旁边自有一些做工粗糙但却实用的滑轮轴承,而麻绳另一端吊着一根梯形的石碾,这石碾巨大的底,短边也有三四丈长,长边更是得有七八丈,而且江迁月敲了敲,发出的声音极为沉闷,即便里面不是实心的,恐怕它本身的重量也绝不小,但它此时被绳索高高的挂着,而且江迁月闻着这绳索中有一股麻油味道。 这石碾离地约有五丈来高,江迁月不禁举着火把凑近了看了看,他能隐约看见碾子中间连着一根什么东西,同样也是石头做的,但却看不清楚,江迁月几人又走了一会,发现连着石碾子的那根石管,竟然另一边便是一只很大的乌龟,这乌龟雕刻的鳞甲狰狞,竟然比那石碾子还要大上数倍,而他们看到的石管,便是这神龟长长的脖颈探入石碾之中,宛如觅食一般,神龟的背部同样连着一根石管,倒是很像传说这负碑的赑屃,只是它身上背的并非是什么歌功颂德的碑文,而只是一只又粗又长的管子,江迁月又敲了敲神龟的腹部,这回声音倒是空旷很多,只是里面隐隐有水声,他却不知道这神龟是做什么的,不过神龟之后便没有路了。 江迁月道:“这些蛮人弄的什么把戏?难道又是死路一条?” 商吾秋道:“蛮人多弄异术,说不定这乌龟便有蹊跷,不如上去看看。” 黄洛洛确实笑道:“他们搞什么把戏我不知道,但是这大乌龟和那石碾子是怎么回事,我倒是好像知道。” “怎么回事?” 江迁月问道。 “这是一条‘过山龙’嘛。” 黄洛洛说道。 “这明明是只乌龟,怎么说是龙?” 商吾秋不解的问道。 “诶呀,无论他做成乌龟还是骏马,其实都无所谓,它的作用便是储水,你也可以把他看做一个水桶,而大乌龟的脖子与石碾相连,如果将大乌龟的肚子里注水注的足够多的话,那些水便会通过这根石管,从乌龟这边被抽到石碾子中了。” 黄洛洛解释道。 商吾秋皱眉说道:“这乌龟虽然地处高势,但这管子又不是直的,弯弯曲曲的一根管子,水又如何抽出,你这小丫头又在胡言乱语。” 黄洛洛道:“谁跟你胡言乱语了,此法古来有之,称为注子,过山龙不过是他的俗称,三国时期巴蜀多山,诸葛亮便用此法自山上取水助民灌溉,苏东坡也曾说过巴蜀之地‘以竹为筒,无底而窍其上,悬熟皮数寸,出入水中,气自呼吸而启闭之,一筒至水数斗’,至于这其中的原理嘛……” 黄洛洛顿了一下说道:“那就只好去问苏东坡咯。” 商吾秋虽然听的一知半解,但却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懂,只是冷冷地说道:“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黄洛洛一瞪眼:“嘿!你这人!” 江迁月见两人要吵起来,便插嘴道:“是气吧。” “气?” 这回黄洛洛也问道。 “嗯,这神龟与石碾都是封闭的,其中气自不流通,若是在其中强行加入水,等于是往一个装满了的口袋中再装东西,那就只有把这个口袋里的东西挤到另一个口袋中去了。” 江迁月把双手握拳当作神龟和石碾做比较。 黄洛洛想了想道:“诶,有道理诶。” 商吾秋道:“小江通俗易懂,很好。” “诶,你什么意思?说他好就是说我不好咯?” 黄洛洛跳脚道。 江迁月道:“现在眼前已是无路可走了,若是真的像我说的那样,他必然会在上面有注水的地方,我们上去一看便知。” “有理,出去要紧,我都饿死了,出去之后我要吃好多好多东西。” “好。” 江迁月应了一声,便已纵身飞上,黄洛洛两人随即跟上,这神龟背上本就是圆形无处落脚,但好在石头粗糙,也不至于一点抓头都没有,只是商吾秋上来之后还是险些站不稳,江迁月便扶了他一把,他走了两把却单手扶住了神龟背上的石管,江迁月抬头看去,原来这上面更高,他们在下面的时候以为这石管只有一根,但谁知它们却有八根之多,只是到神龟顶上才汇聚成一根,这些石管都是打磨成一节一节的,相互嵌套在一起,宛如一根巨大的石竹一般。 江迁月如今被九黎门弄的有些草木皆兵,看见这复杂的东西,便问黄洛洛:“这与门遁甲是否又有关系。” 黄洛洛看了一会儿,道:“这八根的方位倒是按着八门所排,不过你不是说这些不过是注水用的么,那倒是走哪个都没关系,他又不是害人困人之用,若是实在不放心走生门方位就是。” 黄洛洛说着指出了生门的位置,江迁月点点头,便又是身子一纵,石管蜿蜒光滑,但毕竟有接嵌之处,江迁月一路而上如履平地一般,他不一会儿I便来到了上端,他向上用力一推却是有一块木板拦在头顶,江迁月不免心中一喜,总算不是那些又重又沉的山石了,他又是几个起落回到神龟身上,跟两人说了上面的事。 江迁月道:“少爷,这回你跟我上去,咱们把他打开。” 商吾秋点了点头,道:“嗯。” 这类拆人房屋的事向来是一回生二回熟,商吾秋这回颇有些轻车熟路的感觉,虽然在石管上无处借力,但是毕竟也只是一块木板而已,商吾秋随手一掌便拍的粉粉碎,但没想到落下许多带着油脂气味的树枝和骨头,商吾秋仓促之下又是一掌挥出,气浪冲天,将那些杂物都扫了出去,却是一道白光刺的二人下意识扭了下头,江迁月一口气没有闭住,也落了下来。 黄洛洛挪开挡着眼睛的说,惊喜的说道:“太阳!我们出去啦!” 江迁月定睛一看,果然如此,他二话不说,一手抓着一个,纵身飞了出去,三人厉经磨难,终于重见天日了。 他们只觉阳光照在脸上,都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三人之中属商吾秋岁数最大,如今也不过二十一岁,经历了那人俑仓库与诡异地宫之后,如今看见蓝天白云,三人心中竟都有些两世为人之感。 江迁月回头望去,原来这里按八门方位摆着的是八个巨大的篝火盆,里面放着的都是引火之物,每个火盆旁边还准备了硝石之类的东西,在原处便是一座高山,那神庙原来是嵌在山中,墙壁上的雕刻依旧古朴惊艳,只是不知多少年没人祭拜,战士身上都已经挂满藤蔓,如今大门紧闭,阳光下像是一片被世人遗忘的宫殿,而神庙对面又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原来不是水,是火。” 江迁月喃喃自语道。 “什么是火?” 黄洛洛问道。 “那神龟腹中原本有水,一旦需要开启神庙大门的时候,便有人引燃这八个篝火,火焰燃烧之后气自然膨胀,膨胀的气经过石管流入神龟腹中,便将神龟腹中的水挤到石碾之中,石碾变重自然下沉拉动麻绳,带动旁边的轴承,便会从地下将神庙大门打开,造成一种点燃火之后,大门自行打开的假象。” 江迁月指着不远处的神殿大门说道,门的位置正好与他们在地下看到的那两根缠绕麻绳的柱子相近。 “果然是装神弄鬼。” 商吾秋评价。 江迁月道:“当外面的篝火熄灭之后,下面的气自然也就不膨胀了,而石碾之中的水又会返流回神龟腹中,神殿的大门又会自行关闭,真是巧夺天工。” 黄洛洛捂着肚子道:“这设计着实巧妙,恐怕老头子也想不出来,不过现在不是感慨这些东西的时候,我要找东西吃,饿死我啦!” “现在你能找到路吗?此事兹事体大,我们先去花神谷修整一番,然后立即赶回云南告知沈府,让沈剑南传消息给天下盟和鼎剑阁。” 江迁月说道。 “既然出来了,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星辰,找路自然不是问题,九黎门就算再神,难道那些蛮人还能有偷天换日的本事不成?” 黄洛洛骄傲的说道。 “什么声音?” 江迁月回头看去,如今三人早被地宫之中的种种机关折磨成了惊弓之鸟,有些风吹草动便都纷纷戒备,三人看到森林之中树木一片耸动,便知许是来了一头虎熊之类的野兽,这类野兽虽然力大无穷,但是终究是混沌蒙昧的畜生,连沈剑南都在商吾秋和江迁月手下吃了亏,他们自然不怕这类东西,反而几人心中还都有些兴奋——此地正好有现成的硝石和篝火,跑来的何曾是野兽,简直是午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56章 信以为真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三人屏息以待,果见丛林之中跑出一只野猪,它生的膘肥体壮,双眼通红,口中有两根长长的獠牙,身上满是泥浆,形成了一层厚厚的铠甲,身上如针毫毛倒竖,发狂似的向三人冲来。 三人眼中并无畏惧,反而十分兴奋,黄洛洛甚至吞了口口水。 “洛洛躲开,我们对付他。”江迁月说道。 “哦。” 黄洛洛应了一声,便跳到了一堆篝火之上,但是她手中也拿出了两颗神火弹,满脸跃跃欲试。 那野猪横冲直撞而来,它体型太大,又是长途奔袭,商吾秋也不敢硬接,他只得脚下一踏,身形跃起一丈来高,让过那头野猪,而江迁月只是轻飘飘的一点,身子便与野猪擦肩而过,商吾秋重重一拳打在野猪的肋骨上,将它打的脚下一个来踉跄,这一拳即便是打在沈剑南身上恐怕也不好受,但是这畜生竟没有受一点伤,只是身子晃了晃又返冲过来。 不过,它似乎觉得江迁月对它是一种愚弄,竟然没去追打它的商吾秋,反而转身来追江迁月,这一下正好中了江迁月的下怀,野猪跑起来虽然比寻常人快上许多,但是它们体型太过庞大并不灵活,在转弯上显得格外笨重,这里场地空旷,正好适合江迁月戏耍它,他就像是一个逗孩子的大人似的,每每在野猪马上就要撞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动身,而每次都与野猪擦肩而过,野猪为了追他不得不就要强行掉头,它那刷大的身躯几乎就要把自己摔倒似的,而商吾秋每次都在这时候往它身上推上一掌,本就站不稳的野猪就更加摇摇欲坠了。 如此往复几次,野猪被江迁月撩的越发着急生气,冲击起来就更加无所顾忌,每次都觉得自己只要再快一点就能撞到这只没长毛的猴子,但是每次都差一点,反而是每次的转弯都给了自己更大的负荷,以至于它的蹄子在地上犁地似的犁出了不少痕迹,终于有一次它在转弯的时候身体偏的实在太厉害,数百斤的身子几乎要与地面平行一般。 “少爷!” 江迁月大叫一声。 商吾秋自然知道这是绝好的机会,他双掌运力,猛然推出一掌,野猪发出一声不敢的哀嚎,终于还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激荡起的尘土向外扩散而去,黄洛洛在篝火堆上甚至都觉得大地一颤。 商吾秋见状自知这是绝好的机会,他刷的一声抽出岫云宝剑,接连出了三剑,他的剑术不算高明,但那野猪本就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终有一剑刺进了它的左眼,商吾秋虽然不会那种将内力附着剑上的功夫,但他却尽力一搅,将它的脑浆都搅和个稀烂,不过世上野兽的生存能力大多比人要强上许多,尽管如此,那野猪竟然还没死,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只眼睛流着鲜血,另外一只眼睛也因充血变的通红。 野猪拼命挣扎之下,竟然把商吾秋的剑挣脱了手,岫云剑依旧插在野猪的眼睛里,但这家伙竟然要挣扎的站了起来,这份意志把三人都吓了一跳,虽然三人都知道它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但是发起狂来三人也难免能制住它,其实他们三人还都是太年轻,寻常猎户若是在山中碰上野猪,那比碰上老虎还要谨慎,自古以来也从未听说有三个猎户就能猎到野猪的,一般都需要浩浩荡荡的几十人,提前布置陷阱包围,先用陷阱擒住野猪,再慢慢将它消耗至死,三人如此行径不过是出生牛犊不畏虎罢了,如今见野猪发狂,江迁月也只好想着用轻功再跟它周旋一时片刻,反正看它的样子也没多久可活了。 黄洛洛道:“接着!” 江迁月回头看去,原来是黄洛洛将手中的神火弹扔了出去,他伸手一接,反手便扔进了野猪哀嚎的嘴中:“走!” 他一扯商吾秋,身形如飞一般后掠,野猪刚刚站起来,心中正要将那几个没长毛的猴子都吃了,嘴里突然多了一根东西,下意识便会一咬,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从它口中传来,它的鼻子里甚至冒出两团黑烟,它的身子晃了两晃,终于再次躺下了,这次三人都没敢第一时间接近它,唯恐它又突然站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见它确实没动静,黄洛洛便从篝火堆里拿了一根树枝跑到它跟前戳了戳,见它这回彻底死透了才放下心来。 黄洛洛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插着腰宛如大少爷一般:“呼,这回终于死透了,让它刚才追咱们,你们给小爷烤了它!” 商吾秋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岫云剑拔了出来重新收入鞘中。 江迁月道:不要在这烤,深山里不知还有多少野兽,肉香容易把它们吸引过来。 黄洛洛道:“嗯,那我们还去地下烤。” “好,而且这里既然有野兽,说明咱们已经出了蛮族的怪阵了。” 江迁月说道。 三人进入九黎门之后便没再遇到什么野兽,所遭遇的都是比野兽更加可怕的东西,如今经江迁月这么一提醒,黄洛洛才恍然大悟,三人心情又都放松了几分,江迁月和商吾秋将那头野猪弄到他们来的那个地下空间去,黄洛洛又来来回回的抱了好几次木头,如果江迁月不说够了,她怕是要把八个篝火堆的木材都拿下来。 江迁月和黄洛洛一起拢了个篝火堆,又做了个简易的烤架,商吾秋用岫云剑将野猪身上又大又好的肉切下来几块,不过他毕竟是娇生惯养的玄幽教少主,若是让他烤肉自然不可能,最终这个厨子的活还是落在了江迁月手中。 江迁月用小事将篝火省了起来,因为他们无水,只好取几块无皮的好肉穿在木头上,这烤肉说来简单,无非就是不要烤糊就是,但是若要做到外焦里嫩也难,江迁月看着火候,手中的木头不断反转,让火舌舔在猪肉上,把瘦肉烤得紧实,褐色的肉散发出野味独有的香气,却将肥油烤的金黄,油脂滴在火焰当中,发出滋滋的声音,不一会肉香便飘了出来,闻得黄洛洛狂吞口水,她伸手就要去抓,江迁月说道:“现在不能吃,里面还没熟。” 黄洛洛听了之后连头发都一根一根地耷拉了下来,她急的绕着篝火转圈,每转一圈便要问一句:“好没好啊?” 待江迁月说好了的时候,黄洛洛几乎是扑到了火上,飞快拿下一块最大的肉来,她被烫的哇哇乱叫,一大块肉在两只手之间不断倒来倒去,但就是不肯放手,她草草地吹了几口气便咬了一口肉,虽然被烫的哈哈作响,但还是狼吞虎咽的把肉咽了下去,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厉害!好吃!” 接着又吃下一口。 江迁月和商吾秋都笑了,他们也各自拿下一块肉来吃着,商吾秋嘴上说着不饿,但是拿到肉之后也是吃的十分豪放,一块肉下的比黄洛洛还快,而江迁月虽然不像他们俩那样狼吞虎咽,但是吃起来并不说话,撕下一条肉放进嘴里,吃完之后紧接着便撕下一条,吃的速度也很快。 这烤肉虽然没有加任何佐料,但是江迁月却将其烤的肥肉适中,肥肉中的油脂烤尽不会发腻,而瘦肉却贵在不柴,烤肉外焦里嫩入口即化,更何况家猪易得野味难寻,而且三人早都饿的急了,这一顿下来谁也没说话,倒像是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吃肉比赛。 虽说三人都很饿,但那一头野猪也有几百斤重,三人连一条腿都没吃完,黄洛洛虽然叫的最欢,但毕竟是女孩,她是第一个吃饱的,她躺在地上十分没形象的揉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看着还在吃肉的江迁月和商吾秋,半眯着眼睛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看来她是打算吃饱了再小憩一会儿。 虽然身下是又硬又潮的石头,但她这会却觉得比玉王府的大床还舒服,只是忽然觉得脸上痒痒的,情不自禁的挠了挠,但这种感觉并未消失,觉得就像是有人拿了个草根再搔她的痒,她不耐烦的嘟囔了一句:“江迁月,你别闹……”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却看到一根红色的东西从洞口伸下来,正好搔在自己脸上,她不由眼睛睁大了些,却看到洞口竟然探出了一个蜈蚣头,这头比那野猪头也小不上多少,大蜈蚣似是看到他醒了,发出“吱”的一声怪叫! “啊!” 黄洛洛分不清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本来不像寻常女子那样怕虫,但是这么大的蜈蚣她也吓得不行,连滚带爬的钻进了江迁月的怀里,江迁月听到他的叫声自然也看到了洞口的那个东西,从它的头来看,江迁月推算它的身子怎么也得有六七丈大小,他慢慢拿起还在燃烧的篝火,当作火把,屏住呼吸慢慢跟黄洛洛两人说道:“蜈蚣喜阴冷,惧火,咱们拿上火防身。” 他仰头看着那大蜈蚣,大蜈蚣虽然没有眼睛,但江迁月却能感觉到它似乎在与自己对视,它果真不愿意接触江迁月手中的火把似的并没有再动,一人一怪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黄洛洛和商吾秋都缓缓地将手伸向篝火。 江迁月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句话。 没想到蛮族信奉的“神” 竟然真的存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57章 金翅蜈蚣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刚才那头野猪跟这条蜈蚣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毕竟昆虫这种东西或者力大无穷或者身具毒,它们往往能轻易战胜比自己大很多倍的动物,而这条蜈蚣显然比刚才那头野猪更大,江迁月回想起那头野猪跑出来的时候就双目通红,而且看到活人根本不避,现在想想倒有点像逃命。 黄洛洛和商吾秋悄无声息的拿起了火把,这些火把本来是为了烤肉用的,并非是照明的火把,所以火焰并不大,但是当三人手中都有火把之后,像是惊到了那条大蜈蚣,它的身子反而往后退了退,只有两条鲜红的触须依旧在地下探索着,这个地方缺口并不大,它的触须又十分长,轻易便能探到这里的每个角落,三人都谨慎的躲在一角落中,企图躲过对方的探查,但是下一瞬间,蜈蚣头猛然探了进来,他口中长着两只如同剑道一样的牙齿,“唰” 的一下便将篝火堆搅随,巨大的头颅砸进地下,地上的石头有的都被它直接压碎,长长的弓足扒着土迅速下来,它的头颅乱转,显然是在找那三个猎物,江迁月一手拉着一个,猛然冲了出去,他一脚踩在蜈蚣的背甲上,除了十分滑腻感觉跟踩在铁铠上也没什么不同,商吾秋出手陡然一剑,仗着岫云剑锋利无比才堪堪刺穿它的背甲,但竟然不能再进一番。 “不要恋战,这怪物不能力敌!”江迁月知道这怪物绝不是他们能匹敌的,那怪物在地上不断挣扎,但是这洞窟对它来说根本施展不看,两排弓足在地上乱滑,将山石地面划出无数条痕迹,想着爬到前面宽敞的地方再转弯,黄洛洛与商吾秋若不是抓着江迁月,早都被它从身上晃下去了,它的弓足堪比神兵宝剑,若是掉下去了,恐怕连全尸都没有,江迁月在它身上也是用尽全部精神控制自己身上每一块肌肉,他必须根据这怪物的动作第一时间反应找到平衡,江迁月只觉他毕生的心神和身法都浓缩在这短短数息之间,眼见前面就是那乘水的石碾子,如今它里面的水已经渐渐回落回神龟之中,但位置依旧比他们刚看到的时候低了几分。 “少爷,剑!” 江迁月没有等商吾秋回话,便一把从他手中夺过了岫云剑,他一掌将商吾秋推向另外一边,自己环住黄洛洛的药,脚尖一点便又飞身而上,岫云剑寒光一闪,那手臂粗细的麻绳竟应声而断,断面平齐,江迁月感觉不比切普通麻绳费力多少,而另一边商吾秋却站在了石碾之上,他双掌连连拍在龟颈上面,这石管本就为了输水之用,故而并不十分厚重,商吾秋全力之下,便听两声脆响,石管中的一段已被他拍碎,他只觉脚下骤然一空,麻绳和石管碎掉之后,石碾猛然向下坠去,正好砸在那怪物头上,这怪物头颅虽大,但那石碾子比它的都还大上几分,竟将它的头整个压在下面,巨物坠落之声宛如雷霆,整个地下洞窟都跟着晃了几晃,只是江迁月看到它的无数弓足依旧在地上乱爬,而且它也只进来了几节身躯,倒有大半还在外面。 “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咱们快走,迟则生变。” 江迁月道。 他带着二人一路沿着那怪物的身体而行,顺着他们进来的那个洞跳了出去,虽然江迁月心中早有预感,但看到外面的情形还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在地下看到的那怪物也就只有它三分之一长度,剩下的身体在外面不断翻腾,鲜红的背甲下面是猩黄的腹甲,上面还有点点黑斑,看上去极为恶心,他将近七丈的身子在外面翻滚,将地上的一切都扫的乱七八糟,连那些篝火堆都碎了好几个,最诡异的是他身侧竟然生了六只透明的翅膀,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金色。 “这蜈蚣成精了吧!” 黄洛洛惊叹道。 江迁月看到它这幅样子,估计那石碾子八成取不了他的性命,此时心中紧张,嘴唇抿成锋锐的一线,他短而急促地说道:“走。” 三人都知道请款紧急,故而黄洛洛也没时间多说,三人都用出平生最快的速度逃跑,当他们三人前脚刚刚跑进森林的时候,骤然听到神殿方向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想必是那怪物已经脱困而出了,虽然森林对于那怪物来极为熟悉,但是三人在它眼中实在太过渺小,故而被发现的可能性不高,即便如此,三人也没命的跑,黄洛洛沿途做下记号,没过多大一会,他们便听到远处传来树木断裂的声音,想必那怪物已经追了进来,但是黄洛洛不断在跑的时候看着太阳调整路线,身后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小,三人足足跑了一个多时辰,确认那怪物再也没追了上来,三人才躲进一个树洞里休息。 黄洛洛双手撑着膝盖,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干呕了几下,仿佛随时都要吐出来似的,商吾秋靠大树坐着,也面色潮红,呼吸浊重,他除了脸上出了一层汗,倒是没有过多地表现,但是江迁月分明听到他打鼓似的心跳,知道他习惯强撑也不多说。 三人之中,最累的其实江迁月,为了保证三人逃命的速度,江迁月一路带着他们俩。消耗自然是多,绕是他轻功非同寻常,这会儿也觉得双腿发软,他挨着商吾秋坐下休息了一会儿。 黄洛洛出去了一阵,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真的吐一回,反正她回来的时候说话依旧喘着粗气,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狼狈了。 “我说……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黄洛洛在树洞口撒了些驱虫的药粉,也坐在江迁月旁边问道。 江迁月摸着下巴说道:“那东西应该也是他们养的蛮虫,不过我推测它很可能是第一代蛮王养的,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办法让它一直活到了现在,不过我猜测,壁画上那些祭祀神的方法就是用了豢养它的。” “哦,原来他们都是通过活人祭祀来养它,不过那个神庙不知道废弃了多少年,它没有食物的时候也只能吃这片山林里的飞禽走兽为生吧?这么多年没有见到献祭的人,没准是把我们当成祭品了。” 虽然被当做祭品这个说法让人不太舒服,但江迁月也不得不点点头:“应该是这样。” “对了,玄幽教会活祭吗?” 黄洛洛问道。 商吾秋看了他一眼,果断道:“不会。” 他话锋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道:“如果不算五方鬼帝诀的话。” 黄洛洛虽然时常口无遮拦,但是他也知道五方鬼帝诀的弊端一直以来都是商吾秋的一块心病,所以她也知趣了没有再问,三人又休息了一阵,江迁月和商吾秋做了两只简易的火把,以供晚上赶路用,接着三人就上路了。 三人从神殿出来,相当于绕到了蛮族的后面,要想回花神谷,还要绕很远的路,不过好在黄洛洛总能神的找到水源,而且这里毕竟有许多野兽,有江迁月和商吾秋在他们倒是不用担心吃的问题,而且江迁月他们还弄到了好大一个蜂巢,烤肉的时候将蜂蜜涂在上面,倒是让黄洛洛吃的赞不绝口,不过她还是心心念念那只落在洞窟里的野猪,一路上都在说可惜了。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三人钻出一片森林之后,终于看到了花神谷的那片花海,那日将近满月,月光下的花海倒是有另外一种清冷的美,如果不是江迁月能听到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虫鸣的话,他可能会真的相信这是一处人间仙境,不过就算他知道这里无比凶险,还是无法不在心里赞叹他的美。 他们没人带领不不敢进入这片花海,江迁月只能站在花海外围,学着化骨芙蓉之前的样子,将两根食指放入口中,吹起了悠长的口号,他自然不知道花神谷中的暗号,只是有样学样希望有人能听见,好在他的气息够长,嘹亮的口哨被山风带出去很远,在山谷中回响,一口气吹完了他就接着吹下一口,一直吹到眼冒金星。 “大半夜的不睡觉,谁在那鬼嚎呢,信不信哥仔让你再也嚎不出来。” 化骨芙蓉终于出现在了花海的尽头。 听到他的声音,黄洛洛显得很是兴奋,毕竟这是他们离开花神谷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活人,黄洛洛跳着向他摆手:“死人脸,是我们呀,快来。” 虽然离的很远,但是江迁月仿佛已经看到了化骨芙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没用多大一会儿就穿过了花海来到三人面前,他平常的样子就够无精打采得了,这回应该是真的被江迁月的口哨吵醒的,连黑眼圈都更重了一些,每走一步都要打三个哈欠。 “听到外面的口哨声,老祖宗就说定是你们回来了,怎么样?你们进去蛮族了吗?” 黄洛洛拍着胸脯满脸自豪,丝毫不见逃跑时候狼狈的样子:“那还用说,有小爷带路,蛮族那些小孩子的阵法算什么,不仅找了进去,我们还大闹一场呢!” 商吾秋站在他旁边依旧面无表情,但是江迁月分明看到他的唇角不自然的抽动了几下。 江迁月道:“还是见了花神再说吧,不知道老前辈现在方便吗?” “若是别人方便哥仔也说不方便,若是你们不方便也成方便了,走吧。” 月光下,化骨芙蓉在前面带路,四人穿过了那片漂亮的花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58章 夜觐花神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似乎见大人物总是在深夜,玉王是这样,这次见花神也是这样。 不过花神的地方自然与玉王不同,她接待他们的地方就在花神自己的房间,没有玉王府中那些贵重的摆设,除了花神的一张贵妃软塌,所有的家具无非是藤桌藤椅,最好的东西也不过是几张黄铜做成的鹤形灯台,仙鹤皆为单腿独立,腹部挖空放火烛,颇有汉唐遗风。 花王与他们以一张淡黄色的帷幕相隔,如他们第一次相见一般,她依旧躺在贵妃榻上,身边站着两位下人,屋里点着熏香,江迁月不认识这是什么香料,只闻得出其中有淡淡的花香让鼻子有些发痒,一路的疲惫似乎也随着这香味少了许多,看来这香倒有安神之效。 “三位小友此行必定吃了不少苦头,来人,看茶。”花神手中托着一只展子说道。 “为民请命,何谈辛苦,只是如今尸格丢失,倒是难以交代。”江迁月接道。 三人落座之后,自有弟子上了三个盏子放在三人旁边,里面是褐色的液体,上来时还冒着热气,似茶却无茶叶,似药闻起来并无苦涩之味,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是什么东西。 “怎么?怕老身在茶中下毒吗?” 花神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但想来也是一句玩笑话了,毕竟以她的修为,若是真想对他们不利,哪里用得上下毒这样的手段。 “哪里,只是小子见识浅薄,实不知这是什么茶,所以不敢唐突。” 江迁月面对这种极重排场的江湖前辈,向来都极为讲究礼数,毕竟人情面子还是要给,虽然他觉得花神跟沈剑南那种讲排场有所不同,花神的排场像是久居上位培养出的气质,而沈剑南比之花神总觉得少了几分底蕴。 黄洛洛心思率真,不疑有他,这一路行来确实渴了,便端起来喝了一口,随即眼神一亮:“诶,甜的,比苦哈哈的茶好喝。” 帷帐之中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这叫冬瓜茶,乃是将冬瓜切块去籽下水煮开,再加云滇特有的黑糖同煮,一直煮到瓜肉化掉,将残渣滤镜既是,有延年益寿、养颜去火的功效,老祖宗平日便爱喝,今日知道几位少侠一路辛苦,特意赏你们的。” “哦?平日里只听说过花茶,却没想到冬瓜也能做茶,倒真是行一地增一闻。” 江迁月淡笑一声端起盏子喝了一口,他平日里本不太嗜甜,听说这里面加了糖心中便不大愿意喝,喝上一口无非是为了尝个新鲜,再有就是给花神个面子而已,不过这茶入口之后他也是眼神一亮,这茶虽然发甜,但没有想象中的甜腻,反而冬瓜的清香冲淡了腻味,热茶入腹竟有回甘,若不是怕失了礼数,他怕是忍不住要再喝一口。 商吾秋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没有一丝要尝一口的意思,看来花神那个‘赏’字触犯了商少爷。 花神抿了一口茶,旁边拖着托盘的男人恭敬地将托盘奉上,花神轻轻地将盏子放了上去,瞧也不瞧那少年一眼,一边的侍女蹲下为她捶腿,她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回去蛮族有何如何,茶也喝了,便跟老身念叨念叨吧。” 这种说话的活自然是江迁月来做,他便将他们如何破九黎门如何又被蛮人暗算,如何找到地宫入口又如何通过那危险的地下暗河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说道惊险刺激之处,黄洛洛也会插两句嘴,不过她说的都是自己英勇无敌,多少有些添油加醋的意味,商吾秋则一言不发,他坐在那里好像这些事都跟他没有一文关系似的,花神也只是偶尔附和,听到那些虫蛹仓库和种种蛮术的时候,偶尔会问上两句细节,但也并不会多加评论,这一路所见所闻着实让江迁月大开眼界,又是几经生死,他说的难免兴起,直说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说完,他说完时黄洛洛和他的茶都已有人再添了一回。 江迁月说完又喝了一口茶,没想到茶水又见底了,他放下杯子又有侍女将他的茶水添满。 花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这么说,那些蛮人害死沈春只是一个引子,他们真正的目的乃是害死昆明百姓来复活他们的王?” “正是。” 江迁月说道。 “区区蛮子,妄论天数,世上长生久视之道已是镜中之花,死而复生更是笑……” “啪!” 花神话未说完,他旁边那个端茶的侍童一不留神却将盏子摔了个粉碎,花神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摆了摆手并没有说话,那人低头告了一声罪,便端着托盘从里面匆匆走出,他经过江迁月的时候江迁月瞥了他一眼,这人看上去只有双十岁月,但是花神谷中的人大多驻颜有术,江迁月也不敢随便下定论,他只是觉得这人眉眼间还很青涩,不过虽然他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但江迁月感觉他的目光中并非是犯了错的恐惧,反而是愤怒。 江迁月虽然觉得蹊跷,但想必都是花神谷的家事,花神既不愿多说,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打探。 黄洛洛低声嘟囔了一声:“怪……” 江迁月和她对视了一眼,他知道黄洛洛说的也是那个男人怪,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江迁月自然也不会当着花神的面相问,花神又问了一些那金翅蜈蚣的细节,看来她对那怪物很有兴趣,话里话外大有想跟那怪物一战的意思,虽然江迁月知道花神的武功几乎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但是他始终觉得那蜈蚣已经超过了凡人可以对付的范畴,若是花神与他对上恐怕也捞不上甚么好处。 不知不觉之间,屋中的香味已经淡了不少,原来那一炉熏香早已燃尽,花神气度雍容的打了个哈欠:“香已尽,夜已身,老身已为几位安排了客房,便在谷中歇息几日再回吧。” 花神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明白,三人便都站了起来,江迁月跟花神告了个退,便有一人引着三人走了,花神谷建在半山腰,地方本来就不大,大多数地方又种了许多花花草草,故而没有沈府那样大气,但这深谷清幽的感觉却也是难得的人生体验,夜深露重之时,甚至有一缕白云从三人腰间穿过,仿佛三人都是腾云驾雾的仙人一般,黄洛洛自是惊兴奋。 江迁月本来还在怪为什么他们三人只让一个人来送,原来那人将他们领至一个小院,里面正好是三间房,院子里还有一张石桌,正适合夏日纳凉之用,那人说话不多,到了地方告退一声便走了。 外人都走了之后,江迁月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问黄洛洛:“你刚才说什么怪?” “就是那个男的啊。” 黄洛洛说道:“花神在花海的时候便是由四个少女抬轿,第二次我们见她的时候,旁边侍候的也都是少女,她一个连抬撵这样的粗活都要女孩儿来做的人,身边怎么会突然多了一个男人呢?” “而且还是这样一个粗手粗脚的男人。” 江迁月说道。 黄洛洛说道:“没错,我总觉得花神怪怪的。” 江迁月伸了个懒腰道:“无论如何也都是人家得家事,江湖上有各种怪癖的人不计其数,咱们也不要嚼舌根了。” 他打了个哈欠道:“我现在是又困又乏,咱们挑房吧,你们睡哪间?” “洛洛睡北厢房。” 商吾秋说道。 北厢房既是正房,三人无论住在哪里,最好的房间永远都是给黄洛洛这个女孩的,这一点江迁月自然没意思。 黄洛洛一脸倦意:“那行,我先睡去了,睡了好几天荒郊野外,终于能睡回床了。” 她说着便已进了屋,至于江迁月和商吾秋倒没那么多讲究,睡在哪里都一样,最终商吾秋睡了东厢房,江迁月则睡了西厢房。 花神谷上下都要早早起来练功,但是三人住的偏僻,在花神谷也只有化骨芙蓉一个朋友,不过他似乎对三人深夜打搅他的美梦心怀怨念,除了第二天给江迁月和商吾秋送了两坛好酒就再也没有来过了,他来时江迁月问他花神不是让他去杀玉王府的人吗?化骨芙蓉说如今昆明之事未了,他若走了也让江迁月难堪,所以他跟老祖宗商量暂且留下。 不过江迁月却知道花神谷在江湖上常以隐世姿态示人,若是强杀玉王府之人,即便是花神也不能仔细权衡,这些大门大派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实不是外人能轻易想到的。 三人在花神谷这几日,只要不是花神相邀,倒也没人来打扰他们,第二天三人纷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他们忧心昆明之事,便着急回去。 三人只在花神谷又待了两日,花神又召了他们两次,这两次除了问他们住的是否习惯,还问了他们今后的打算,三人具以实相告,只是这两次陪在花神身边的都是少女,他们再也没见过那名男子,有次黄洛洛仗着自己素来快言快语,装作不经意间问起那个少年,花神直道是他办事不利,把他打发去劈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59章 山雨欲来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昆明离花神谷并不远,仅有半日路程,只是三人回到昆明之时,竟与他们走的时候大不相同,虽然朝廷依旧戒严昆明城,但是城中的药香更加浓郁,不像是之前那样有的人家自己弄点药熬着,而是街上有不少官兵在熬药发放,甚至还能看到官兵押送粮草的车,江迁月询问之下才知道那是从外地调来的药材。 朝廷熬药的地方固然有很多得了瘟疫之人,但有很多人症状也明显好转,而且江迁月看到街上的买卖行人比之前明显多了不少。 江迁月道:“想必是蔡先生到了。” “哦,回阳手蔡先生,就是治好了玉王中的五方鬼帝诀那人?” 黄洛洛在清平镇的时候,听江迁月说过这些事情,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听说过的武林人士,更是兴奋不已。 商吾秋却皱眉说道:“这种人要么收为己用,要么斩草除根。” 江迁月摇摇头道:“天下想取蔡先生性命者固然不少,不过,有更多的人却是舍不得取他的性命,毕竟行走江湖刀剑无眼,难免有个受伤难治的时候,即便是武功已经高到了天下无敌的地步,可是病魔又哪管你有多高的武功,若是到了病入膏肓那天再后悔杀了蔡先生,那才叫悔之晚矣啊。” “姓蔡的真有那么厉害?江湖传言大多都是虚的。”商吾秋的语气中充满不信。 江迁月淡笑道:“我只说一条,蔡阳先生乃是大明圣手李时珍的关门弟子,这些年李先生听说已经闭关在攥写一部集古今医家之大成的术,踪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是当今圣上下旨也未必能找得到更何况武林中人,故而蔡先生虽是当世第二,却也是唯一能找到的神医了。” 商吾秋并未说话,三人转过一个弯,看到箱子中有一个人靠在墙上,身上红疹遍布,有许多都已经被抓破了,地上尽是吐得秽物,双眼发黄,看上去已经要不行了,但是他身前却有一个人,身上背着药箱,直接单膝跪在秽物之中,一只手搭在那人脉上,另外一只手捋着自己没几根的胡子。 江迁月惊喜道:“蔡先生。” 蔡阳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江迁月便站在一旁不敢说话,商吾秋看到他这幅样子,鼻子中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但也什么都没说,他知道如果蔡阳是沽名钓誉之辈或者贪财好色之徒,他断不会对一条小巷中的将死之人做这样的事情,蔡阳沉浸在脉象之中对几人的到来恍若未闻,他从药箱中拿出一颗药丸让拿人服了下去,又用银针刺了他的几条经脉,轻轻用手拨动针尾,不到盏茶功夫,那人面色竟然好转了许多,刚才靠在墙上本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这会儿眼珠突然转了起来,像是在寻找什么,最终定格在蔡阳身上,他挣扎着便要跪倒,但毕竟身体还是太过虚弱,蔡先生一只手把他扶住道:“此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你去那边领药吧,每日三次,你的用量是别人的一倍,就说是蔡大夫让你多领的,他们便知道了。” “谢谢,谢谢。” 那人连声道谢。 蔡阳只是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江迁月虽然不精医术,但他也看得出蔡医生气血两虚,这是典型的没有休息好,菜阳虽然专精医术,但是内功修为并不弱,尤其精通五禽戏、八段锦这类养生的功夫,他竟然如此虚弱,江迁月不知道他几天没有休息过了 ,但是他觉得自己也不需要提醒蔡阳,毕竟他本人就是当世神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需要休息,他如果不是有比休息更重要的事情的话,一位注重养生的神医绝不会让自己落入这步田地,江迁月看看昆明城前后的变化便知道了。 “蔡先生,吃些东西吧。” 一个道士从拎着食盒从远处走来,正是武当龙玉生。 龙玉生冲几人点点头道:“沈老居士这几日一直担忧花神谷对你们不利,如今回来就好。” “烦劳挂念了。” 沈府与花神谷对峙之时,因为黄洛洛突发瘟疫,所以三人最终站在了花神谷一方,而龙玉生从始至终虽然都尽力保持着中立的姿态,最终却不得已跟沈府站在了一起。 江迁月因为是查案者所以必须要保持中立,而龙玉生本身就是方外之人不愿意参与红尘之事,但两人都因为机缘巧合,最终不得已站了队伍,至少从外人看来他们是选择了一方,所以两人虽然并无深交,此时眼神中却有一分同病相怜的意味。 “不吃不吃,城里这么多病人,我哪有时间吃东西,大理的药材到了没有?” 蔡先生不耐烦的问道。 “今日下午便到了,先生还是吃些东西吧,您若是垮了,昆明一城百姓就没人能救了。” 龙玉生本是个世外之人,但蔡阳的医者大爱让他也有所动容,故而不仅主动为他送饭还好言相劝。 “唉,大理离昆明才多远?一日一夜都没到,真不知道那些人干什么吃的!” 蔡先生发着牢骚正要离开,但龙玉生却挡在路口没有动,蔡阳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龙玉生本就练的一身玄门功夫,最擅长的就是借力打力之法,故而不但龙玉生没动,反而蔡先生往后踉跄了几步。 “你干什么?你让开!” 他指着龙玉生的鼻子喝道,但是龙玉生仿佛没听到似的,嘴角轻淡的笑容甚至都没有一丝变化,蔡阳有时候真是烦透了这个软硬不吃的小子,无论对他好言相劝还是破口大骂,他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你无论对他说什么他都只当你放了一个屁,但若是真与他动手,蔡阳又不是他的对手。 这小子每天都让他头痛几次,他虽然知道龙玉生也是为了他好,但是他想到在吃饭上耽误的每一点时间都有可能有人无辜丧命,他就对这小子恨得牙痒痒,他自己恨不得连茅厕都不去上,又哪有时间耽误在吃饭睡觉上呢? 他指着龙玉生还想要骂,但又想到这小子无论骂的多难听他也只当没听见,便恶狠狠地把食盒盖子掀开,里面分为上下两层,有一道鸡汤四个菜,还有三个馒头,蔡阳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将鸡汤端了起来仰脖子喝了起来,那表情与喝药无异,由于他喝的太快,所以很多鸡汤都顺着下巴流进了衣服,一大碗鸡汤没有几息的功夫便喝完了,他像是喝酒似的,将空碗向下一倒,示意自己已经喝干净了,然后将碗摔进食盒里头。 “滚,滚,滚!” 蔡先生一连说了三个滚子,最后在龙玉生身上推了一把,这回龙玉生没有运功抵挡,一把被他推到了墙上,而他却从众人身边匆匆挤过去,寻找下一个需要他帮助的人,从始至终他都没看江迁月三人一眼。 龙玉生道:“蔡居士就是这幅脾气,你们不要在意。” “蔡先生救死扶伤,乃是父母之心,我们怎么会在意呢,不知道沈老前辈在府上吗?我有要是要与他说。” 江迁月说道。 “在,正好我也要回去,咱们一起吧。” “好。” 江迁月三人跟龙玉生回到了沈府,只是因为花神谷的事,沈府上下都对他没什么好脸色,莫说百花天罡阵的那些入室弟子,就连府中端茶送水的下人对他的态度都冷冰冰的,江迁月也不知道他们回来之后都是怎么说他的,但是仔细想想自己三人先是在沈府大破百花天罡阵,又让沈剑南险些下不来台,之后在花神谷中又与他们的敌人一起走了,如果易地而处,江迁月恐怕也不会对自己很客气,江迁月托龙玉生告诉沈剑南,沈春的死因已经查明了,沈剑南这才出来。 江迁月将他们进花神谷之中的所见所闻一丝不差的讲给沈剑南听,并拿出了岫云剑和白轻云身上的手帕,白轻云年轻时候在江湖上颇有侠名,这柄岫云剑龙玉生年轻不认识,但沈剑南却认得。而且听说自己女儿的死纯熟是无辜做了药引,蛮族图谋的乃是一城百姓的性命,沈剑南虽然平时有些暴脾气,但是他也知道此事兹事体大,实在不是他们沈家一家能解决的,尽管如今回阳手蔡先生已经抑制住了瘟疫,但这反而不是一个好消息,江迁月始终相信昆明城中有蛮族的奸细,若是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蛮术被人破了,指不定又会想出什么更加残忍血腥的蛮术,无论最后双方谁获得胜利,遭殃受苦的都是昆明的无辜百姓。 沈剑南听了江迁月的话深以为然,立刻召集膝下五子与当地土司协商,最终沈剑南修两封,一封给鼎剑阁,备说白轻云之事,另一封却飞鸽传给了天下盟,希望能召集天下武林正道共伐蛮族,江迁月也与土司一起上朝廷,希望能派高手相助,最后,江迁月飞鸽传与玉王,仔细询问梅中雪之事。 带着信的鸽子不断从沈府飞往大明各地,等待回信的这几日将是最后的平静,一旦那些接到信的人到来,便是决战之时,一片腥风血雨即将来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60章 侠义之道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自从江迁月和沈剑南发出飞鸽传之后,已经过去了七日,昆明城中有蔡先生日夜操劳,已经找到解决瘟疫的办法,服用他的药之后,那些红色的虫子便会在体内死去,之后便可在如厕的时候排出体外,他将城中的每人都发送了此药,即便未得瘟疫之人亦有预防之效,并且他将药方急发往云滇与巴蜀各个州府,以免疫情进一步扩散,土司知道之后也修朝廷逐层相报,朝廷责令各府县衙门督办此事,防疫如防虎不可轻怠。 虽说花神也曾救过得了瘟疫的黄洛洛,但是她那方法不仅用药珍贵,而且也离不开她深厚的内功,如果让花神救此一城百姓,那倒也是万万不能的。 五日之后,各地的飞鸽传也都回来,因为玉王离得最远,所以江迁月得到回信也最慢,玉王的回信大致便说,清平乐两人尚未回府,等他们回去之后定会详问,到时再给回信。江迁月的信中并未提昆明瘟疫之事,所以玉王回信之中也并未说此事,但是天下盟与鼎剑阁都知道此事,天下盟盟主方临峡回信之中说定会召集武林通道,到时候会破蛮族,鼎剑阁不仅收到了沈剑南的回信,还受到了白轻云的手帕和岫云剑,他们的回信来的最快,而且是剑神亲笔回信,信中也只有五个字,而内容仅仅两字:速至。 下面是三字:白轻尘。 回信虽短,但两字力透纸背,其字脚狰狞,足见其怒意。 剑神白轻尘本是个忠厚之人,虽然他的武功早已登峰造极,但他在江湖上交友甚光,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而且因为爱剑成痴,所以也没什么城府心机,虽然一生之中交手无数,但那也是因为他头顶剑神名号实在太吸引人,大多都是上门挑战他的人,但这个名号在他头顶已经三十五年,至今还没人能撼动,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是当之无愧的人中之神。 白轻云仅比白轻尘小三岁,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如果说白轻云是个用剑的天才,那白轻尘就是用剑的怪物,所以白轻云虽然天赋很高,但从小都成长在白轻尘的光芒之下,这一点白轻尘自然知道,所以他自幼就十分照顾弟弟,二十五年前白轻云在云滇失踪,二十五年间白轻尘曾九下云滇就是为了找他弟弟的踪迹,但除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为他剑神的名号锦上添花以外,次次皆无功而返。兄弟分别二十五年,他第一次准确听到白轻云的下落,竟然是弟弟的死讯,叫他如何不激动? 不过即便如此,鼎剑阁远在京城,也非一朝一夕所能至的,而他们未到之前,仅凭沈家的能力绝难撼动蛮族的势力,所以他们能做的便是在昆明严防死守,以免蛮族再下蛮虫作乱或是谋害回阳手蔡先生,不过那些蛮族之人都是用诡异的蛮术,武功却不值一提,而蔡先生本身就精通医术,蛮术虽然诡谲,但是蔡先生却认为不足为惧,这些日子处处小心,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六月初二,是夜。 浅月如勾,漫天繁星,银河如玉带横亘天际之上,夏日微风吹拂,草丛中的蟋蟀叫个不停,江迁月在沈府之中已住了七日了,虽然没了化骨芙蓉,但却多了一位龙玉生,日子跟以前倒也没什么差别。 夜色正好,离江迁月住处不远的地方正好有一个庭院,院子不大,却有一个回廊一张石桌,三人从厨房要了几样小菜本在闲聊,龙玉生提了两坛酒来与众人赏月闲谈,商吾秋自拿了一壶酒倚坐栏杆之上自斟自饮,他虽然话不多,但看得出他对龙玉生的酒还是极为欣赏的,而江迁月与黄洛洛则与龙玉生围坐在石桌周围,黄洛洛抓着龙玉生聊门遁甲之事,江迁月在旁边听着,偶尔也能插上一两句嘴,虽然一开始见到龙玉生并没有好感,但是这几日接触起来却发现这人是个好相处的人,跟他聊天不必谨慎也不必费尽心机,天南地北的有一句便聊一句,不说话也就喝酒吃菜不必尴尬,反而比面对沈剑南和花神他们轻松许多,前几日龙玉生也曾与他们闲谈,毕竟沈府这时候早已草木皆兵,顾不上他们几个外人,但是江迁月却不曾见他喝酒,今日他带的酒色泽碧绿,入口清冽,据他说这酒名唤“寒江春”,龙玉生自己倒也喝了两盏。 江迁月道:“出家人难道也能喝酒。” 龙玉生不在意的笑道:“出家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喝酒呢?这叫喝药。” “药?这倒是了,治什么病的药?” 江迁月看着手中碧绿色的酒,笑道:“出家人总不会说借酒消愁之类的话吧?” 龙玉生露出一个很小又狡猾的笑容,道:“疗寒啊,冬季阴冷,若是有一坛好酒在手,自然能遍体生热。” “我以前听大报恩寺的和尚说,佛教之中原本有过午不食的戒律,但许多僧人不吃晚饭捱不住,所以就把晚饭也称为‘药食’,若有人问治什么病,便称治饿疾,这倒是跟你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江迁月说道。 “唉,佛教源于天竺,天竺人一日两餐者众,而中原人尤其是北方,大多一日三餐,所以用他国之律来戒本国之僧自然不合适得,同样的道理全真教源于终南山,可辽东苦寒之地一年有五月冬季,每到冬季积雪四尺,吐气为霜,滴水成冰,若是无烧酒傍身,那岂不是要死了?” “所谓因地制宜吗?”江迁月问道。 “对,道可道,非常道就是这个道理,大道虽然有常,但世间万物各有分别,所以因地制宜便是一种智慧。” 龙玉生 指了指自己的心说道:“若是一味求理不知变通,那非但不能得道,反而有时候会丢命的。” 他说到得以处,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觉得不过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商吾秋单手提起酒坛,道:“我敬你一杯。” “好。” 龙玉生说着也放下盏子,双手抱起酒坛便往口中倒,星光似乎也为酒水染上一层朦胧的光芒,宛如两条苍龙一般流入二人口中,江迁月心中暗道,这龙玉生看上去少言寡语,但却能跟他们三个性格迥异之人都相处的极为融洽,就连商吾秋那样的人都能敬他一口酒,此人光凭这份“因地制宜,随机应变” 的性子以后也定有一番作为,更何况虽然没有见过他出手,但是他年纪轻轻便位列真武七截之一,武功一定也非同寻常。 两人一口便饮尽半坛酒,翻手放下酒坛,皆是放声大笑,只有黄洛洛啃着一根鸡脖子,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像是一只偷吃的小狐狸。 “洛洛,你又想什么呢?”江迁月问道。 黄洛洛道:“我在想牛鼻子的话。” 龙玉生这几日与她已经熟悉,听她叫自己牛鼻子也不恼,只是笑问道:“姑娘有何见解。” 黄洛洛问道:“你说因地制宜,可若是有一个地方的人心中全无善恶,以虐杀他人为乐,那你若是去了,是否也要学他们的样子呢?” “因地制宜前面还有一句大道有常呢,因地制宜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安适,可是我等尽生于大明,即便我这方外之人,每日听那些仁义道德也耳濡目染,若让咱们以虐杀为生,那恐怕是纵死也难安适的,二者权衡取其轻便是这个道理,天道贵生,但若为正道,舍生可也。不过话说回来,世上哪有这样的地方?” 龙玉生问道。 黄洛洛皱了皱眉头:“怎么没有?那些蛮人便是如此。” 龙玉生早已听江迁月说了他们在蛮族中所见所闻,虽然他心中有无数宽慰的话,但是他深知有些事情经历过和没经历过是完全不同的,没有经历过的人便是说的地涌金莲天花乱坠,那也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这些日只能靠他们自己慢慢消化,而黄洛洛平日里看着古灵精怪,恐怕反而是三人之中最易于被情感所累之人了。 龙玉生与江迁月碰了一下杯,两人都是一饮而尽,相顾无言。 黄洛洛也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拍拍龙玉生:“我听小江说真武七截亦有七侠之名,你这人三句离不开大道,那侠义又是何道呢?” 龙玉生抬眼望苍穹,星汉灿烂之中,大小星辰不计其数,宛如玉屑撒天际,悠悠而言“江湖之上正邪分立,世家众多,有成名已久的大侠也有初出茅庐的小子,大道三千各取其一罢了,不过无论所行何道,都需记不忘初心才好。” “那道长所行何道呢?” 江迁月追问道。 “若是问贫道,当用八个字来解释。” 龙玉生说道。 “哪八个字?” 商吾秋的一坛酒已要喝尽,他拎着将空的酒坛也走了过来坐下,不知道他是要找酒喝还是也想要听听龙玉生的说法。 “逍遥自在,内圣外王。”龙玉生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格外清晰。 “你呢?” 他转过头问向江迁月,笑意都藏在眼睛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61章 平凡的神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问的时候就知道龙玉生必有此一问,但是他心中并无答案,以前在家的时候,虽然不曾想过江湖便是个非黑即白的理想世界,但出来这一年多的时间,其中的复杂还是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他一开始只想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可是如今反而有些迷茫,他看着龙玉生的眼睛,想起了刚才他说的不忘初心四字,江平退隐江湖之后做了仵作,不能否认其中有明哲保身的意味,但江迁月从小到大跟在父亲身边听的最多的便是公道二字,所谓一笑泯恩仇这种事虽然在江湖中不是没有,但实在是太少了,这种事大多数还存在于话本演义之中,而他所见所闻的更多都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两个门派的恩怨纠葛,常常能长达几辈人,江湖上的案子,朝廷向来管的较少,故而其中冤假错案更是不计其数,甚至有些事情根本没有查清,便有人仗着快意恩仇四字将心中的凶手杀死,便拿沈春这件事来说,若非江迁月查出其中蛮族隐情,恐怕沈剑南早已剑斩化骨芙蓉了,而花神又是个极为护短之人,化骨芙蓉位列花道一品,此事若是发生,花神谷绝不可善罢甘休,两个门派两败俱伤倒还是轻的,这个梁子很可能就会越演越深,到最后因为牵扯进去的血债太多,那便谁也解不开了,只有十几年几十年的杀下去,直到一个门派被灭门了才能善罢甘休。 像这样的事情,以前在江湖中不算罕见,虽然有天下盟这样的正道盟会平息争端,但威望只能平息一时,未有王法和公道才能真正化解怨气,所以江平一个武功尽废之人,才会如此受江湖上的人爱戴。 “江迁月?” 龙玉生见江迁月端着酒杯愣住,许久没有说话,便问了一句。 江迁月被他从思绪中拉了过来,略有歉意道:“刚才恍惚了,不好意思,若问我的侠义之道,无非也是八个字。” 龙玉生没有出言询问,而是等着他的答案。 “平冤去假,验真求公。” 龙玉生笑道:“果然虎父无犬子,实有乃父之风。” 不过他话锋一转,便又说道:“可惜世上只有一个江平,一个江迁月,而无头公案却是不计其数。” 江迁月点点头,道:“这也是我一直考虑的问题,若是有可能,我希望效仿宋时宋慈,写一本适用于江湖中人的验尸之,以传后世。” 龙玉生没有说话,反倒是黄洛洛开口说道:“你这方法好是好,可是也只能解决眼前之时,江湖上新生门派如雨后春笋,你以前说的那前武林时代的武功与今日武林便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前武林时代也才过去两百年而已,那两百年以后的武林说不定又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的到那时还有用吗?” “这,我倒还未曾考虑过。” 江迁月被黄洛洛问的一时语塞,龙玉生道:“此事非是一日之功,来日慢慢考虑不迟,那洛洛姑娘呢?你的侠义之道又是如何?” 黄洛洛吐掉嘴里的鸡骨头道:“若是我说哪有你们那么麻烦,我们老头子说人生在世无愧于心就是了,其他有好吃好玩的不就是了?我也是八个字,便是——心正则道,快意恩仇。” “不错,好一句无愧于心,洛洛虽是女子,但却比你我坦荡。” 龙玉生与江迁月笑道。 商吾秋拿起桌上的那一坛酒又是仰头独饮,他本是爱酒之人,龙玉生今天提来的又是罕见的好酒,故而他独饮也是尽兴,不知不觉之间又一坛酒也已经见底了。 “少爷,你呢?” 江迁月问道。 商吾秋猛地将酒坛滞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这两坛酒有大半被他一个人喝了,但他却不见醉意,反而越发的清醒,他一只手按着酒坛,问道:“何为正邪?” 不等别人说话,他便自问自答:“人天性为私,善我者为善,恶我者为恶,既然善恶本就是自私之举,又何来正邪之分,行走江湖无非是:快马轻裘,正邪随我!” 他这话说的虽有几分离经叛道之意,但却胜在豪气干云,三人虽然未做评价,但对他这份豪气都暗加赞赏。 商吾秋拿起酒坛将最后一口饮尽,皱眉道:“嘁,不禁喝。” “这寒江碧虽然只有两坛,但其他酒还是有的,今日酒逢知己,咱们不醉不归。” 龙玉生说着回去取酒,他去了约有盏茶功夫,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四个下人,每人手中都有两坛酒,他自己两手抱着四坛酒,这些酒都是沈府自家酿的,沈剑南虽然脾气暴躁,但也从不在这些事上吝啬,下人跟他说了一声江迁月他们取酒,他反而烦下人连这点事都要跟他说。 几位少年论尽侠义之道,均有相逢恨晚之感,故而推杯换盏,直至深夜,江迁月酒量最浅,说的多但是喝得少,龙玉生一开始还嘲笑他酒量不济,但一个时辰之后便跟江迁月一起趴在桌子上傻笑了,唯有黄洛洛和商吾秋一人踩着一张石凳决战到天明,江迁月朦胧之中还听见黄洛洛笑话他们两人,但是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江迁月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竟然已是黄昏时分,他只觉头痛欲裂,又休息了一日,第三日辰时方起,便见龙玉生已在门外等他。 “我听说剑神白前辈已入城了,咱们速去看看。” 龙玉生开门见山地说道。 江迁月听说剑神来了,匆忙穿上衣服便出来了,黄洛洛和商吾秋也早已在外面等着,他们四人便都赶往门口。 剑神亲临,沈剑南早和五个儿子在门口等着,他今日穿了一身华贵的锦袍,却没带他那柄金剑,沈剑南看到龙玉生几人也并没有说话,剑神曾九下云滇,所以他在云滇的声明都是一招一式打出来的,沈剑南也是用剑的行家,年轻时候心高气傲自然对剑神之名也心怀向往,故而在剑神到昆明的时候他也曾挑战过白轻尘,从那天之后,他每次见白轻尘都不再佩剑,他认为自己在他面前不配用剑。 几人并未久候,便见东面一路烟尘而来,十三骑白马自远处而来,马蹄落地之声连成一片宛如春雷连绵,后面十二人具有一领白色披风,随风飘扬似浪涛翻滚,隐约可见每人腰间都有一柄长剑,虽然样式各不相同,却是一样的寒光毕露,隐约之间还能见到他们腰上挂着一块腰牌,结是纯银打造,上面只有一个铁画银钩的“剑”字,阳光下熠熠生辉,这鼎剑阁的腰牌据说当初做模具时,工匠拓了一个白轻尘亲手写的剑字,他们皆生的面如冠玉,眸如点漆,最矮的也有七尺七八分身材,看年纪最大的有三十五六岁,最小的只有二十出头,稚气还未褪去,晨曦下尽显朝气,而最前面一骑老者便是剑神白轻尘。 白轻尘并不像他身后那些人那样张扬,身量将有七尺,只穿了一身灰布短打,一头会白头发虽然用一根木簪横束,但是一路风吹日晒也有些乱了,阳光之下甚至能见到几根杂毛,他骑的乃是一匹黄骠马,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手拿着一柄不起眼的剑,这剑约有三尺长,套在一把松木剑鞘之中,剑柄上包了一块云纹形的包铁便是这把剑的唯一装饰了。 这种剑如果扔在大街上让人出钱去买,任何人冤大头都不会出比二两银子更高的价钱,它也确实不是什么神兵利器,甚至它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白轻尘若与人说“取剑来”,鼎剑阁上下便知道他说的是这把剑,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只管它叫“剑” 了。 这柄剑是他冠年的时候,白轻云亲手铸的,送给他等加冠的礼物。白轻云在剑法上的天赋很高,但这不代表他会铸剑,虽然他用尽了心思,但这剑也就勉强达到了一般铁匠的一般标准,若是寻个好些的铁匠,恐怕还多有嫌弃。但白轻尘常年佩在身边,尤其在白轻云失踪以后,他更是从未用过别的剑,只有在剑鞘老朽的时候,才专门找人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换上,而剑从来都是那柄普通到让铁匠嫌弃的剑,也是这样一柄剑败尽了天下宝剑,将他送上剑神的位置。 “吁——” 十三骑到了沈府门口齐齐一声,白轻尘先翻身下马,身后十二人整齐划一的一起下马,只是江迁月惊讶的发现从走路的步法上来看,那十二人他都能看出不俗的武功,江迁月毫不怀疑他们十二人中任意六人,便能轻易破掉百花天罡阵,但白轻云却像是个普通的老头一样,他竟全然看不出他会一点内功,甚至鞋面上还沾了不少尘土,他曾经想起他江平跟他说过的话。 “若看白轻尘的武功,不能从他的步伐上来看,要看他的手。” 江迁月便向他的手上看去,他如今已经年过花甲,保养得还不如沈剑南好,面上都已经长了淡淡的老年斑,可唯有这双手偏偏就像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一样,虽然并不白皙,但却十分光滑。 江迁月想起父亲曾经说过,他用的剑实在普通,而且与各路神兵利器交手这么多年从未损坏过,秘密便是白轻尘与人交手时,必须将内力覆于剑上,才能保证他的剑不被斩断,他名头正盛的时候,上门挑战的人实在太多,所以他反而养成了一个终年将内力聚在剑上的习惯,初时虽然总有内力不济的时候,但这么多年坚持下来,他早已与手中那把铁剑达成人剑合一的境界了,而因为手上永远有真气流通,经脉活络,所以老化的也格外缓慢。 如果不看他的这双手,即便在路上跟他碰上,恐怕也会把他当成一名不怎么高明的老铁匠,但也正是他的可怕之处,这份返璞归真的境界,无论是在玉王还是花王身上他都不曾见过,至于商渊与他的路数不同,两人孰强孰弱他也不敢妄下定论,但是商渊与白轻尘相约明年上元佳节九层琉璃塔上一决雌雄,到那时便知道他们两人的高低了。 白轻尘与沈剑南上前寒酸,如果不看他身后那十二位一流剑客,白轻尘倒像是来投奔沈剑南的远房穷亲戚。 江迁月心中不禁感叹:平凡的剑,不平凡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62章 少长咸集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白轻尘的话不多,但却给人一种忠厚长者的感觉,他跟谁都能聊上几句,他就连对商吾秋也没有什么偏见,反而说商渊是个难得之人,他与江平年轻的时候就交好 ,不过他对江迁月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好感,只是说江迁月小时候他还曾经抱过他,江迁月感觉他跟一个搬家很久的老邻居并没有什么区别。 众人寒酸一番便去了正堂,沈剑南坚持让白轻尘坐在主位上,后者不管不顾一屁股就在主位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无论沈剑南说什么他全都当没听见,最后沈剑南也只好坐在主位上,不过他却只坐了一个椅子边,拘谨的像是私塾里听先生讲课的学生,他都是如此,沈剑南的五个儿子就连进屋的权利都没有了,只能站在门口瞻仰剑神的尊荣,反倒是白轻尘带来的那十二个人都进了屋,沈剑南准备了十二张椅子让他们坐下,白轻尘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让孩子们也都进来吧。” 沈剑南推辞道:“这如何敢?” 白轻尘笑呵呵地说道:“老弟你与我差不上几岁,你儿子跟我徒弟本就是平辈论交,哪有我徒弟在屋里坐着你儿子在外面站着的道理?” 沈剑南无奈道:“也好,既然剑神发话,你们都进来找地方坐吧。” 他的五个儿子如蒙大赦似的各自找了把椅子便都进来坐着了,反倒是江迁月他们四个一开始就坐下没有人管,毕竟他们都知道今日江迁月才是主角,今日这大堂坐了二十来人,那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但是沈家的厅堂也大,估计再坐二十人也坐的下。 江迁月不由想到鼎剑阁远在京城,如今他们已经到了,天下盟就算要召集武林同道,那也应该就是这几日了。 众人坐定之后,白轻尘面色一肃,问道:“小江,听说岫云剑是你找到的,那轻云的尸体你可见了?” 江迁月道:“我当初验尸的工具遗失在蛮族部落之中,故而无法确定死者一定是白轻云前辈,不过那张手帕与岫云剑都是在尸体上发现的,尸体虽然已经风化,但却能看出他死时手中握着岫云剑不放,还特意将他藏了起来,想来也有日后可以让人凭剑认出身份的意思。” 白轻尘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唉,岫云剑轻云绝不会轻易送与别人,而且那幅血字也确实是轻云的字迹,他已经失踪二十五年了,但我依旧心中抱着一丝他还活着的奢望,直到接到了你的心,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落空,不过毕竟知道了他的下落,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白轻尘说的朴实,但是其中压抑的情感不难感受,江迁月只得干巴巴地说一句:“前辈节哀。” 剑神摆摆手,道:“无妨,今日来正如你信中所说,是为了接轻尘回家的,不过蛮族所行之事天人共怒,即便没有轻尘之事,我亦要将其手刃!” 江迁月无奈说道:“这次我虽然是受沈府相邀,但也是为朝廷做事,前辈与家父交好,我江家的规矩想必您也知道……” 白轻尘听了之后,皱眉道:“那蛮族所行之事罔顾人伦,难道也要留他们一条性命?” “既然他们所犯之罪十恶不赦,即便留条性命进京也难逃极刑,王法在前,天下为公,还请前辈见谅。” 江迁月不卑不亢的说道,杀白轻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蛮族之人,所以他现在几乎等于让白轻尘放弃亲手为弟弟报仇的机会,这一剑他等了二十五年,如今马上就要见到仇人,让他放弃自然心中不甘,各门各派的高手马上就要到了,其中也不乏精通门数术的,按白轻尘的意思到时候汇聚武林之力攻破蛮族并非难事,也就是说江迁月如今已经不是必要的人,但是他心中权衡再三,江平这些年为江湖付出多少他都看在眼里,如今让他做这过河拆桥的事,他也决计做不出来。 “唉!”白轻尘重重叹息一声,道:“我答应你对付那些蛮人,我只伤不杀,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多谢前辈。” 江迁月道。 “不用多谢,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白轻尘紧接着道。 “何事?” 江迁月问道。 “此事完成之后,你需与我回一趟鼎剑阁,轻尘的肉身还需再验一次。” “这是晚辈分内之事,就算前辈不说,我还想叨扰一番呢。” “嗯。” 白轻尘嗯了一声便不再提此事,算是默许了。 沈剑南本来以为剑神绝不肯善罢甘休,如果江迁月妥协,他便可以为女报仇,但最后妥协的却是白轻尘,他也只好是有苦往肚子里咽了,几个儿子似是想要说什么,都被他一眼给瞪了回去。 “好一句王法在前,天下为公!” 众人回头望去,原来门外不知何时已站了两个黑衣人,他们头戴斗笠看不清面貌,身边还站了一位沈府的下人。 “老爷,这两位爷方才不让小的通报。” 那下人说道。 沈剑南知道这几日到沈府的人都是些江湖中人,他们中有的沈剑南也得给三分面子,何况是一个下人,他挥挥手便让那人下去了。 那两人穿的都是粗布衣裳,就连脚上踩得也是草鞋,若不是手中拿着两柄乌鞘宝刀,看上去倒真像是种地的农夫,他们抱拳拱手道:“方才剑神与江家小兄弟说话,我们兄弟二人未敢打搅,故而便等到此时,多有得罪。” 沈剑南刚才自然看到他们二人,不过也没有打断剑神的话,此时便笑道:“二位何罪之有,快快入座,不过恕老夫眼拙,不知道两位尊姓大名?” 两人上得厅堂,又是抱拳行了一礼,他们似是不经意间撩起衣服下摆,露出里面一块铜牌,沈剑南与白轻尘看的清楚,均已知道对方身份,白轻尘倒是面色如常,沈剑南却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两位大人请坐吧。” 他们也不计较,挨着江迁月找个位置便坐了下来。 从他们进来的时候,江迁月便看得出他们二人虽然都用刀,但一个来自四川叶家,另外一个分明是福建云岭的路数,不过二人行走之间都带着几分官家的风范,再加上沈剑南的脸色,两人的身份定是被朝廷诏安的江湖中人,这种人向来都在江湖上不吃香,若不是如今事情紧急,沈剑南当场翻脸也说不定,他们二人手中并非是绣春刀,那便应该不是锦衣卫,如此他们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两位从六扇门来,想必已经知道这里的事了?” 江迁月问道。 “嗯,何谈我等知道,云滇之事圣人也都知道,圣人说寻回金剑,江家做的很好。”那叶家弟子说道。 江迁月点点头,那位居庙堂之高,难知江湖之远,金剑之事若说有功也是龙玉生的功劳,不过这事等案子查明,他自然会在尸格之中写清,此时倒也不必斤斤计较。 “圣人还说,云滇之事务必尽快查明,祸乱苍生天理不容,蛮族一类绝不可姑息,定要拿进诏狱,查清底细。” “圣上英明。” 江迁月低声说道。 他们如此低声的与江迁月说,便是不想省长,江迁月也知道他们多做密事,故而没有行那些繁琐之礼,只是他也听说过诏狱是个什么地方,对于进了那种地方的人来说,死无疑是种解脱,这也算给江湖中人一个交代。 “不知六扇门来了几位大人?” 江迁月又低声问道。 “此次一共来了兄弟三十人,我二人先来沈府打个招呼,也是为了跟你碰个头,其余的兄弟都在土司那休息,只等约定时间便进山了。” 江迁月点点头也没再说话,自这一日之后,第二日天下盟盟主方海岳便携其子方千重到了,与他们同行的除了天下盟的弟子,还有同在巴蜀的唐门家主带了七名弟子,看来传闻当中的“蜀中糖门,暴雨夺魂” 这次也将有幸得见了。 又一日,府上来了一群和尚和道士,其中道士们自是龙玉生的同门,真武七截之中便来了三位,算上龙玉生就有四人,可见武当派对这次的重视,而那些和尚自然是鼎鼎大名的少林寺,他们虽然经历了前武林时代的大劫,七十二绝技亦有所损失,但若非大报恩寺机缘巧合之下获得诸多秘籍,恐怕也难以撼动他们天下第一的宝座,这次他们由达摩堂首座亲领十八铜人助阵。 从这一天之后,江湖上名门正派之人便接踵而来,沈府上下热闹非凡,直到第五日头上人才到齐,这时沈府厅堂便坐不下了,他们只能在院中搭上凉棚,排下座席。这下高汤满座,有僧有俗,有官有民,有年过古稀的老人亦有未及加冠的少年,有豪气冲天牛斗的少年亦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侠,有富家子弟也有丐帮中人,满满当当不下百人之众,各依靠江湖地位落座。 他们听了江迁月三人的经历,虽知蛮族凶险,但也知他们所行之事可恶,故而群雄激奋,好似要把蛮族尽灭,一刻也等不得了,江迁月又讲了只许伤不许杀的原则,坐下虽多有不忿者,但白轻尘与方海岳两人都同意江迁月的说法,作为东道主的沈剑南也没有意见,众人也只得答应。 这一日,一片乌云自北而来,遮天蔽日笼罩昆明,沈府之中杀气弥空,一场大战犹如箭在弦上顷刻而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63章 旧友新朋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天下盟并不是沈家这种世家门派,乃是正道诸多门派的联盟,每十年举行一次的武林大会,选出正道之中武功、人品均能服众的英雄人物当选盟主,天下盟下设八圣,这八人若非少林武当这样名门大派的掌门,既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正派高人,若是盟主犯错,八圣即可开会弹劾盟主,故而有人说天下盟便是武林中的朝廷,盟主乃是江湖中的皇帝,而八圣就是内阁。 如今天下盟的盟主三十年前还是位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少年时履有遇,一手冷月刀法据说是从前朝高手的隐居之处寻得,故而并未遭到篡改,其中威力非凡,犹如千涛拍岸之感,江湖上又多见侠名,故而九年前在武林大会之中一举夺魁,当上了天下盟主,他有子方千重,更有传闻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然如今只有二十二岁,但方海岳有心培养,也有人说明年武林盟主换任之继,他能力压群雄也未可知。 方海岳为人好急义,这次收到沈剑南的信之中,也是立即联系各大门派,但是因为时间仓促,所以并未凑齐所有与盟之人,不过大报恩寺多年置身事外不来也在众人意料之中,身为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武当尽到,还有剑神做阵,这次也算得上是武林之中的一次盛会了。 此次欲进深山,沈剑南早已准备下一切应用之物,人虽有百十之众,但他家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又有土司支持,这次准备的东西倒是十分充足,虽然深山难走马骡,但好在诸位都是武功非凡之人,如同药粉、雄黄、火把、绳索、干粮这些东西他们自己带在身上也未见费力。 众人都找与自己相熟的人聊天赶路,故而虽然看似是一条长队,但早已分成三五成群的小团体,龙玉生早去找他的师兄们了,他本想拉着江迁月一起去,但是江迁月只摇摇头,他与黄洛洛两人要给众人带路,所以要走在队伍最前头,方海岳与延明禅师他们自然不会打听那些江湖逸事,不过他们的弟子门人就不一定了,尤其是白轻尘带来的那十二名剑侠,大多数都是少年心性,江迁月一路上难得清闲,他忽听得身后有人高声叫道:“兄弟!” 江迁月回头看去,人群之中跑过来一个衣服上打满补丁的老花子,江迁月笑道:“何大哥!” 原来此人正是何必强,江迁月在清平镇时便屡受他相助,这次又是他带着丐帮弟子前来助拳,之前两人便在沈府见过,不过丐帮群雄均是义气之人,在江湖上多有好友,今天离了昆明,他们便与各自的好友相聊,早已分散在长长的队伍之中了,但是江迁月要在队首带路,所以两人一直也没说上话。 江迁月问道:“何大哥离了清平镇之后可好,身上的伤无碍了吧?” 何必强取下腰间的酒葫芦通快地喝了一口,道:“无碍了,叫花子一身臭肉,阎王老子嫌我臭,不收我,哈哈。不过,兄弟你如今又干了一件大事啊?” “因缘际会罢了。” 江迁月搓搓鼻子尴尬的说道,虽然他们到昆明之后如果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会管,但归根结底他本来就是被化骨芙蓉坑上了贼船,所以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商吾秋!叫花子那时候还以为你真死了呢,原来是你们父子做了个扣,套死了酆都鬼帝,商渊这老东西真是老奸巨猾啊。” 何必强说着便将酒葫芦递过去,道:“喝点?” 商吾秋在一群名门正派之中除了白轻尘未有门户之见,其他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对他也是冷言冷语,他早觉得别扭的很,而何必强虽然话说的粗俗,但他却看得出这老叫花子从心底里不嫌弃他的身份,他便接过他的葫芦喝了一口,清冽的酒水入喉,他觉得天气好像也不那么闷热了。 “你虽然嘴巴臭,但酒却不错,上山不忘带好酒的人,一定是个老酒鬼。” 商吾秋用袖口擦了下酒液说道。 “年纪轻轻就懂得欣赏叫花子的酒,我看你也是个小酒鬼。” 何必强一手指着他挪渝道,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个发现了别人秘密的小孩一般,商吾秋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嘿!” 黄洛洛在他身后一拍,道:“老叫花子,你光和他们说话,都把我忘啦!” “哟,你不是江迁月身边的那个女娃儿吗?叫,叫什么来着?” 何必强敲着自己脑袋说道。 黄洛洛瞪大眼睛说道:“什么叫他身边的女娃啊?说的跟我是他的丫鬟似的,我叫黄洛洛,一会儿就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哈哈哈好好好。” 何必强没有听江迁月说起过她,偶尔见过一面也只觉得这小丫头古灵精怪,他并不知道她在门遁甲上的造诣,所以也只当她是小姑娘要面子的逞强之语,他虽然嘴上说的声响,但心底是不信的。 江迁月既不愿意跟那些沉闷的前辈待在一起,处处都要小心翼翼,也不愿意应付那些别有心机的人,拐弯抹角的想从自己那套来情报,有了何必强相伴,他既不用理这两种人,路途也变得有趣了些。 未及正午之时,众人已离花神谷近了,便决定在此修整一阵,有人谈论着花神谷和花神之事,江湖上总是不缺少传说,故而大家都说的津津乐道,有人询问江迁月传说是真是假,他不愿意招惹麻烦只推说不知,一名唐门众人说花神谷外有一片要人命的花海想要去一探究竟,但却被沈剑南拦下来了,他看沈剑南面有惧色,便嘲笑于他,沈剑南脾气上来便要与对方决斗,少林延明禅师便去劝解他们二位,延明乃是少林达摩堂首座在江湖上说话极有分量,这和尚说又擅于宽慰他人,故而两人都渐渐消气。 众人在花神谷外修整,一来是为了见识见识这隐世门派,二来云滇潮闷常人难捱,深山之中气候更加潮湿,故而在此修整一阵,江迁月四人也与何必强寻了一处树荫休息,几人相谈正欢,有丐帮弟子来寻何必强,说是有事相商,何必强便也走了,他们三人正时正看到沈剑南和那名唐门弟子呢,黄洛洛无聊道:“本来还以为能看老头打架呢,那和尚多管什么闲事,真无聊。” 江迁月和商吾秋都已经习惯了她这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所以也都没说话,何况他们两人也隐隐希望沈剑南吃个亏,所以江迁月刚才并未出面,只是他看到延明站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今天的热闹看不成了,这时他却觉得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三人抬头看去原来是方千重。 方千重蹲在几人面前,道:“商吾秋,我们打一架吧?” 虽然正派中人没几个给他好脸色看的,但却从没一人敢挑衅他,无非是因为发现蛮族商吾秋也有一份功劳,再说他身后的玄幽教也没人愿意无缘招惹,商吾秋只当他是挑衅,瞥了他一眼,道:“莫名其妙。” 方千重知道自己唐突惹人误会,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道:“我只是总听人说玄幽教的武功十分厉害,尤其是五方鬼帝诀,人人都说江湖上少有人能与之一较长短,心中十分好,实在技痒难耐,所以才想见识一番,绝无不敬之意,刚才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他虽说五方鬼帝诀十分厉害,但自己全无惧怕,反而‘心中十分好’ ,他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可谓是滴水不漏,可是这回商吾秋连瞧他也未瞧他,只是说道:“我不会五方鬼帝诀。” “呃……” 商吾秋是商渊唯一的儿子,方千重没想到他竟然也不会五方鬼帝诀,只得退而求其次说道:“那玄幽教的其他功夫也可,烦请见教。” 他们两人是同辈之人,本用不上‘见教’二字,可见方千重确实是爱武成痴,才会为了见识一门功夫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商吾秋不耐烦道:“我也不会玄幽教的武功。” “这……” 他身为玄幽教少主,却说自己不会玄幽教的武功,这在外人看来多少有些刻意,方千重更是不知道怎么答话,一时僵在那里,继续问下去不合适,但若如此回去也不合适,众人也想方千重被晾在那里,也都想看他的笑话,竟无一人上来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江迁月说道:“他并非有意藏拙,他真的不会玄幽教的武功,这点还请方少主相信在下,至于其中缘由恕我不能相告。” 方千重听江迁月都这么说了,不管是真是假,总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而且江家在这些事上向来不会撒谎,他也只有相信,又冲商吾秋抱了一拳,道:“那是在下唐突,多有打扰,抱歉了。” 他见商吾秋没有再跟他说话的意思,也只好回到方海岳身边,商吾秋看他走了,方问:“他很厉害?” 江迁月道:“你若是出手,胜率不足四成。” “那如果有你在旁边相助呢?” 江迁月思考了一下,道:“胜率应有九成。” 商吾秋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似是坐累了,躺在了草地上,随手折了一根草根嚼在口中,细碎的阳光从叶子缝隙洒下,亮的有些刺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64章 共诛无端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众人都是武林高手,本来不在乎这些路途,即使是山路对他们来说也跟平地差不多,只是他们大多远道而来,还没适应云滇湿暑气候,这山中湿气更甚,大家虽然都服了沈剑南给的去湿药,但终归不太适应,又恰逢临近花神谷,故而在此休息了一阵才继续赶路,江迁月向后看去,人群如长龙一般,他一直期望着在队伍中能混进他那位极为擅长易容的朋友,但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发现多出来的人,自己在云滇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按理说林牧渊不会不知道,不过他的易容之精,若非是他自己想让江迁月知道,即使是两人对面他也未必认得出,也许他是在等一个关键时刻,才会跳出来吓江迁月一大跳吧。 在花神谷之前的路,除了江迁月他们,至少沈剑南还认得,可是过了花神谷之后,便只有江迁月三人认路,他们也只能在后面跟着,江迁月按着花神给他们的地图寻路,虽然人多但行进速度并不比他们上一次来慢,反而江迁月他们熟悉路径之后,这次走的更快了一些,众人在密林之中仅走了一个多时辰,黄洛洛看了眼地图,说道:“前面就到门局中,大家一定要听我所言,这蛮子门之术厉害,如果轻敌的话后果自负。” 众人之中有人不服道:“这片我看跟刚才没什么不同啊,小丫头别是瞎说的吧?我看那是你们三个后辈武功不行在这里吃了些亏,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黄洛洛道:“你若不信的话,自己往里走就是了,这路我还不领了。” 那人道:“不领就不领,我就不信这破林子还能有什么蹊跷不成。” 那人说着就往前走,黄洛洛全然没有一点拦他的意思,这人的脑子实在不好,而且他还气了自己,根本不值得救他,这里虽然看上去与之前的路没什么不同,但那也不过在普通人眼里罢了,若是在行家眼中,不难看出这里早被人力所改了,所生长的树木、花朵均排列成一种异的规律,即便是不懂门遁甲之人也该想到此地离花神谷并不远,花神的武功如何?若是蛮人的门遁甲真像他说的那么不堪,那这蛮族恐怕早让花神谷给灭了,那人走过真武七截旁边的时候,还是龙玉生拉了他一把:“大家听我一言,此地确成阵势,请大家还是听黄姑娘的吧?” 那人看了一眼龙玉生,真武七截之名江湖人人人皆知,而且这些牛鼻子道士在玄之又玄的事上确实有些造诣,若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姑娘说的他自然不信,可是同样的话从真武七截口中说出来那他就不能不考虑一下,人群之中不信黄洛洛的人绝不之他一个,大多数人现在都在观望之中。 真武七截之中又走出一位道长,这人看上去四十多岁,一脸平和之相,他冲众人拱手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此人道号远山,乃是真武七截之首,如果说龙玉生的话还难以服众,那远山道人的话就足以让大家安静下来,就连一开始要独闯密林那人也不再说话。 “依贫道所见,此地却有一座阵势,而且这阵法很可能笼罩全山,其中虚实吉凶,贫道一时也难以看出,不过这几位小友既然能从此地全身而退,想来必有手段,各位纵是武林豪杰,亦无需做无谓牺牲,我们就听这位黄洛洛姑娘的吧。” 远山道人言下之意,这里不但有阵法,而且就连他一时也看不破,但是黄洛洛能从中生活,话里话外还将自己放低了一分姿态,众人虽知远山素来谦逊,但也对黄洛洛刮目相看,人群中零零散散的听见几句:“好吧,既然远山大侠都这么说了,咱们暂且如此吧。” 黄洛洛见众人统一了意见,她跳到一根树桩上说道:“你们说让我带路我就带路,说不让我带我就不带,我是你们的长工还是奴婢?刚才出言不逊那家伙今天要是不道歉,我这路还不带了呢?” “你!” “你这小丫头,我们已经给你面子了,怎么这般不识抬举?” “我们还不用她带路呢,不就是一片林子有什么啊!”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稍安勿躁……” 黄洛洛的话让这些人炸开了锅,有不服的也有劝架的,众人乱做一团,黄洛洛说完便盘腿坐在树桩上,扭过头也不听他们说甚么。 江迁月知道黄洛洛素来任性,平日里无理还要辩三分,今日受了委屈怎肯罢休,但是这九黎门非比寻常,其中凶险三人都是体验过的,那些江湖中人虽说是名门正派,但他们三个位卑言轻,他们多有瞧不起,若是这么进阵恐怕有自大之人枉送性命,还不如在进去之前先把话说清楚,所以他这次并没有管黄洛洛的言情,而商吾秋早都看他们不顺眼便更加不会管了。 “诸位,勿要吵闹!” 远山道人声音之中已是用上内力,他这一声宛如黄钟大吕,压过群雄声音,转身像黄洛洛抱了个子午拳道:“所谓‘闻道有先后’,洛洛姑娘既是从此处回来之人,那我们便不该如此无礼,贫道武当远山道然,便带这位朋友像姑娘赔个不是了。” 黄洛洛翻了个白眼道:“我怎知道甚么远山近山的?武当面子大就可以压人吗?今天他若不道歉谁来也没用。” 她本不是江湖中人,所以远山道人名号虽响,但是她却不认得是谁,对于黄洛洛来说,这人不过是前两天在沈府见过一面罢了,在她心里最多是龙玉生的师兄而已。 武当开派祖师三丰真人,在武林中已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曾将长生殿余孽赶入大漠深处,才有今日武林的和平安定,那是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朝廷敕封的掌教真人,即便如今已经过去二百余年,武当依旧还是武林的泰山北斗之一,远山也有很多年没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了,纵然他虚怀若谷,当着这么多武林同道面也难免有些尴尬,但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露出一个微笑,像是在自我缓解尴尬。 先前那人看出远山道长的不自在,他猛地甩开龙玉生的手,道:“在下不用道长替我难堪,我也不用这小丫头指路,我自己进去就是,难不成这林子成了精了会吃人了?” 那人嘟嘟囔囔的走进了林子,这会无人在拦,那里树木十分茂密,这人不大一会儿便以看不见了,但众人也没有听到什么惨叫,他们见黄洛洛让远山出丑还逼走一人,情绪更加控制不住,这里乱乱嚷嚷闹成一团,就连远山的话也没人听了。 “咳哼。” 这一声咳嗽同样蕴含了内力,清晰的传入每个人耳中,只是这人并没有说话但大家都停止了吵嚷,因为咳嗽的人已经站了出来,这老头虽然身量不高,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忽视他的,因为说话的人是剑神——白轻尘。 白轻尘见众人安静下来,他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来之前咱们就早已商量好了这一路要听小江的,这位洛洛姑娘是小江的朋友,她的话咱们自然也是要听的,怎么来之前说得好好的,到了地方就又反悔了?这可不是武林正道该行之事啊。” 剑神既然说话了,他们自然不敢再说什么,远山道人见众人都不说话,抱了个子午抱说道:“一切尽凭前辈做主。” 真武七截其余人也跟道:“一切尽凭前辈做主!” 有人起了头,跟言者便越来越多,到最后已成山呼海啸之势。 白轻尘却是不在乎的摆摆手,说道:“别玩那些虚的了,眼见天就要黑了前面还不知有多远呢,早点动身吧,白天总比夜里安全。” 江迁月拉了拉黄洛洛的袖子,他也知道差不多了,黄洛洛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从树桩上跳下来转身就走,这次她没有再说什么注意的话,但后面跟上的人不仅没有怨言而且也整齐了许多,江迁月和商吾秋对视了一眼,心中均道:这小丫头还真是只小猴子。 江迁月与剑神擦身而过的时候,轻声说了句:“多谢前辈。” 如果不是剑神帮他们的话,凭借他们几个小辈想要立威并不容易,剑神自然也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所以才会站出来说话,他只是摆摆手,便走到江迁月后面去了。 这片树林十分诡异,按黄洛洛的说法不同时辰走法也不同,日月星辰投下的影子都对她的判断有所影响,所以虽然是第二次来了,但是她的速度并没有比第一次快上多少,停下来思考一阵已是常事,有时候甚至需要在地上写写画画才能判断方向,时而往东时而往南,有时还需要往回走一段把大家弄的晕头转向,故而虽然走了半个时辰,但却没有走出多少距离,黄洛洛带着大家又翻过一个小山包的时候,却看到前面树下躺着一个人,那正是先前自己离去的那位。 他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七窍流血,周身大片溃烂,江迁月连忙上去把了一下脉,他摇了摇头,道:“是蛮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65章 暴雨密林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众人见到那人的尸体,均是掩鼻捂口,竟然除了江迁月以外没有一人愿意上前,显然都怕这诡异的蛮术像昆明城中的瘟疫那样会传染,尽管如此,人群之中依旧有人议论是洛洛不管他才让他死于非命,仿佛所有人都失去了记忆,全然不记得刚才怂恿此人独闯九黎门的就是同样的人。 江迁月看着那尸体,他的五官已经溃烂,残缺的嘴巴大张着,双目圆凸登着天上铅灰色的云,云滇的夏天喜怒无常,方才还是晴天,这会儿已是飘来几片云彩,天色变的有些阴沉,仿佛一场暴雨马上就要来了。他似乎是死前遭受了什么恐怖之事,但依稀能看出他约有四十岁上下年纪,正是上有双亲下有子的岁数,江迁月不知道这些人中谁是他的亲朋好友,但是这些人只肯躲在后面替他骂黄洛洛,没有一人想要将他带回家乡让他落叶归根,或许他们会把他的死讯带回去吧,到时候少不得要咒骂几句黄洛洛,惹出一桩恩怨,江迁月看着他死灰色的眼睛,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他不知道是为了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难过还是为了这个让他越了解越陌生的江湖难过,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替他合上了眼睛。 剑神、延明甚至是沈剑南都知道这事黄洛洛没错,剑神沉默不语,其余人也在为黄洛洛辩解着,但是除了他们本门的人几乎没有人听他们的话,江迁月点了一个火折子,在尸体上熏了几圈,站起来道:“他染得不是瘟疫,来几个人把他埋了吧,虽然是客死他乡,好歹让人入土为安。” 江迁月的声音不大,他也没有剑神那样千里传音的功夫,但是离得近的人总归还是能听得到的,不过没有一个人上前,江迁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跪了下来,双手捧着土,一捧一捧的往那具尸体上盖,商吾秋看着那些议论纷纷却不敢上前的正道人士,他的脸上像是结了一层霜,他也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一边的空地上, 他用尽全力像地上拍了一掌,强劲的掌力轰入泥土之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如同地底深处打了一个雷似的,地上的泥土竟然被轰飞了一层,他正要再次出掌,身边却有一人比他先出掌,正是丐帮的何必强,两人没有交流,互相又是接连几掌,或是生拍或是横扫,掌力打在地上的声音像是一把沉重的鼓锤,敲在人们的心上。 两人都是内力深厚的掌法高手,没用多少功夫便凭借掌力在地上打出一个坑来,不过内力再深厚,在挖坑上面手掌也不如铲子,所以这坑并不深而且十分杂乱,但埋进一个人也足够了。 商吾秋抱起那人的尸体,将他放进那草率的不像话的“坟墓” 之中,他又用泥土盖在他的身上。商吾秋素来是喜干净的,那时在玉王府中伪装成老管家,也依旧每日一澡,他的衣服更不可让人弄脏,若是有谁不留神在他身上滴了一滴茶水,他都会当场翻脸,可现在他怀中抱了死人,身上难免沾到又臭又浓的烂汁,他却一点也不在意。 云滇多雨泥土大多松软,他的墓坑又浅,这样简陋的坟墓只需一场雨就会被轻易冲开,江迁月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将他安葬,只是觉得他将他埋起来,就像是将武林的羞处遮上了,虽然这羞处根植于人心之中,即便后世千百年也依然会存在,但是此刻他眼中不见,心里便也好受一些。 每个江湖中人都无数次想过自己会如何死去,但他也许从来不会想到,他的尸体就会在离他的朋友们十几尺的地方被两个几乎不认识的少年掩埋。 黄洛洛捡了三块石头叠在坟前,如同贡品一般,江迁月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安慰着她,这次她不吵不闹,只是闷闷地问了一句:“我们为什么要管他们?” 江迁月没有看他们身后那些人,同样低声说道:“有些事很难做,可能会遭受很多委屈和不公,但我们知道它是对的,就总要去做。” 黄洛洛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进江迁月的衣服中,真武七截似乎是商量了一下,他们过来为盘坐在坟前,口中诵读听不懂的经文,少林的几位僧人也坐在了他们身后,诵念了一段《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商吾秋根本懒得看他们,他们诵经结束之后,黄洛洛也从江迁月怀中离开了,她冲江迁月笑了一下,绕过江迁月对众人说道:“马上就下雨了,天时有变阵法也生变,我们快些走,不要误了时辰。” 众人虽然嘴上说黄洛洛,但这回显然比刚才老实了许多,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森林是真的会吃人的,而黄洛洛是唯一一个可以避免他们被吃掉的人,黄洛洛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走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但是江迁月知道他的胸口湿了一块,这妮子不是不委屈,她只是为了江迁月把委屈生生吞了下去,这让江迁月觉得比他自己受了委屈还难受,他觉得自己好像什么地方做错了,但又说不出来哪里错了,他走到黄洛洛身边,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给他看,但却没跟他说话。 他们刚离开那里,雨滴就落了下来,就在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雨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这样的大雨中人们也没有心情再议论,就算有也被淹没在雨声之中,人们在暴雨之中无声的赶路,像是傀儡一般跟在黄洛洛身后,只有闪电划破天际的时候,才会照出每个人脸上的严肃。 他们虽然不懂玄之又玄的门遁甲,但是他们大多数都是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他们深深知道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偷袭不过了。 一柄柳叶飞刀穿过雨滴向密林深处打去,众人随之看去,果然看见一人捂着喉咙躺下,那人只有五尺来高,赤裸着上身腰间还挂着几个皮篓。 “蛮人!” 江迁月高声叫道:“速战速决,不要给他们使蛮术的机会!” 江迁月说话的时候,人群中又有几发暗器射出,正是四川唐门的手法,这些暗器几乎每个必中一人,但是杀伤敌人还不是他们最重要的目的,他们为其余人指出了敌人所在之地,剑神身边的那十二位剑客,更是一言不发随之窜入密林之中,一名蛮人正要掀开皮篓,便有一柄利剑穿破他的喉咙,紧接着便不断有人跟上。 “留神地上陷阱,尽量不要沾地。” 江迁月适时的又喊上一句,众人又都用轻功高来高往,蛮人的陷阱大多数都是用来狩猎野兽,如果碰上普通人,在这深山之中他们甚至不需用蛮术,仅凭对地形的熟悉就足以置人于死地,更是从来没见过武林中人,所以他们根本想不到世上还有“轻功” 这种东西,陷阱自然也不会往树上布置。 正面搏杀正是江湖中人的强项,蛮族人除了诡异的蛮术以外,虽然也会些狩猎的技巧,但这在这些高手眼中甚至都算不上庄稼把式,他们只需力求不让这些蛮人用出蛮术,将他们屠杀干净易如反掌,故而若有人将手伸向皮篓,势必会遭到大家的围杀,往往一柄剑穿过他胸膛的时候,他身上还有多几把各式暗器。 “武当玄门十三剑与崆峒派平沙落雁齐攻。” “降龙十八掌主攻,少林伏魔棍清侧。” “飞蝗千手有劳补五虎断门刀之缺。” “……” 江迁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条条命令不断从他口中送出,凡是听了他的话的人,都觉得压力轻了不止一半,原本各自为战的众人在江迁月的指挥下,顺便变成了互相弥补缺处的小队,主攻的人只需全力攻击不需考虑防守,而那些看似打下手的人,也只是按着自己节奏攻击便可弥补对方的漏洞,并不如何影响自己的攻势。 江迁月熟知各门各派的武功,这时更是不错过任何一点信息,他在脑中不断模拟着不同门派武功组合的效果,同时在最短时间内给出答案,他仿佛忘了刚才他们的冷漠,他只是想着自己多提出一条有效的建议,也许就能避免一个人的死亡,而那些正在杀敌的人,他们中很多人终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门派的武功竟然可以和其他门派配合出这种效果。 剑神等武林前辈看见江迁月的表现也不禁暗暗点头,他们从未看到过江平遭遇类似的状况,所以他们也无法判断江平能否像江迁月这样在瞬息之间做出冷静正确的选择,他们相信如今的江平或许可以做到,可是若倒退二十几年,他像江迁月这么大的时候呢?那显然是不能的,他那时正是意气风发的四处挑战别人呢,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会依靠这些手段谋生度日。 那等江迁月到江平那样岁数的时候呢?他会不会变得比江平更厉害、更可怕? 白轻尘嘴上没说,但心里想恐怕是会的,毕竟江平天资再高他也不像江迁月这样,从小便有人将这些东西灌进他脑子里,所以江迁月比江平的起点高了太多,更何况江迁月虽然不会轻功以外的武功,但至少他有一双好手,如果他不死而且坚持下去的话,如白轻尘今日所见,他的成就肯定会超过江平。 只是盏茶功夫,那些人便都从密林之中回来,大多数人兵器上都带着血,但却无一人身亡,林中流出的鲜血之多,大雨一时都冲刷不净,但众人脸上大多带着笑容,仿佛一场厮杀让他们心中的阴霾也散去不少,云滇的大雨来得快去的更快,这会功夫便有一道阳光刺破了乌云,正照在江迁月湿漉漉的脸上。 剑神拍了拍江迁月的肩膀。 “后生可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66章 两强相逢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一场暴雨,只留下一场厮杀,二三十具尸体,这让他们更加警惕,同时也认识到了蛮人似乎没有这么可怕,他们只是借着诡异的九黎门而已。 他们又遇到一次埋伏,但是在这些蛮人最后都变成了尸体,而江湖中人这边只有一个人受了些小伤而已,他们似乎认识到地形的优势在黄洛洛的带领下已经不复存在,而这种扰乱性的攻击也难以产生作用,所以他们没有再次偷袭。有些人意识到了江迁月尽管不出手,但也十分厉害,若不是他在旁指点,他们赢得也不会那么容易,因此,他们从心底有几分瞧得起江迁月,就连对黄洛洛的议论也少了些。 月山枝头,他们还没有从九黎门中走出去,只好就地先休息一夜,因怕夜袭,所以众人安排了轮流值夜,在剑神提议下江迁月三人不需值夜,毕竟明日还需要他们领路,他们理应好好休息。因为江迁月白天的表现,所以众人并没有异意,甚至有人想要与江迁月喝酒谈天,但是除了何必强以外,江迁月一个都不想理,他只觉与他们相处越久便越觉得这些人陌生。 黄洛洛虽然强撑着没有流露出来,但是江迁月和商吾秋都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任由他先去睡了。 江迁月坐在商吾秋旁边,看着天上的明月,两人手中有酒,但却都没有说话,江迁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瞧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有些想起江平,自己离家已经快一年了,不知道江平过得如何,他双手经脉受伤干不了重活,家里有活的时候会不会念自己的好?也不知道媒婆还有没有上门给他说亲,衙门里这一年又出了什么案子,他现在是不是也在看同一轮明月,他会想自己吗?江迁月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他却想到自己今日所见的一切,当初江平是不是也见过?他年轻的时候比自己名气还大,那他必然比自己经历的更多,他当年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江迁月发现他竟然给不出自己一个答案,他总是想超越自己的父亲,但是今天他才发现他对父亲并不了解,他知道江湖上很多人的秘密,可是对于江平这个最亲近的人他却知之甚少,他的传说故事江迁月自然能倒背如流,可是那些故事中江平是怎么想的他却说不上来,没有人生来就与众不同,他也经历过青春与友谊,他也见识过人心的险恶和麻木,他的手是谁废掉的,会不会就是他的好朋友 ?母亲死的时候,他心里又该有多悲伤。 江平那张老实本分的脸渐渐与月亮重合,江迁月觉得脸上每一道周围都有他不知道的故事,父亲的确是老了,他或许也在等着江迁月来超越自己。 他突然想跟父亲喝一次酒,醉到可以把心里的一切都掏出来的那种。 江迁月没有喝多少,大多数时候都在对着月亮呆呆的坐着,商吾秋倒是一杯一杯喝的不停,他是不是也想起商渊了呢?江迁月没有问,朋友之间本就不需要多问。 商吾秋将酒囊扔到一边,它已经一滴酒都到不出来,他准备回去睡觉了,江迁月也站了起来,两人没有说一句话便都走了,只有一个干瘪的酒囊陪着一块吃剩的肉。 蛮人似乎真的被他们打怕了,这一夜竟然没有夜袭,江迁月一觉睡到天亮。 他们又行了半日路程,便到了那块暗藏噬金虫的沙地,江迁月皱着眉头和黄洛洛对视了一眼。 黄洛洛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说道:“咱们上次过了这里马上就被擒,想必那些人早都藏在了对面的林中,这次千万留神。” 江迁月将黄洛洛的意思转告给大家,众人都有些彳亍,这地方显然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若是如江迁月所说,那些蛮人只需等他们过暗阵的时候,用毒气将这里笼去,岂不是插翅难逃? 白轻尘道:“洛洛姑娘,这沙地怎么走才能过去?” 黄洛洛见是白轻尘相问,她对这老头儿并没有什么厌恶之感,心中也不疑有他,便在地上画出了行进路线,为他指点出应当如何过阵,白轻尘点点头走到河图暗阵旁边,只见他身形突然掠去,江迁月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的速度,他在中位上脚下一点,如同移形换位一般便已到了对面,他所踩的位置,直到他到了对面才翻出噬金虫,那虫子见无物可食,自然就又钻了回去,白轻尘手里拎着剑,独自走进了密林之中。 白轻尘消失之后,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莫说惨叫就连打斗之声也没有,江迁月思衬难道这次蛮人没有设伏,或许是白轻尘触发了九黎门什么变化一时难以脱身,他正想与黄洛洛等人过去看看,却见白轻尘已经走林中走了出来,他依旧是一人一剑,剑尚在鞘中,脸上也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冲众人招手道:“过来吧。” 剑神既然这么说了,其余人自然没有怀疑的份,黄洛洛将过去的方法细细与众人说了,众人便纷纷施展轻功过去,黄洛洛三人垫后,河图暗阵虽然凶险异常,但是只要知道通过方法便也不难,商吾秋那样的轻功都能过去,在场的都非庸手,过去的自然十分轻松,而且这次他们连飞头蛮都没遇到,通过的异常轻松。 江迁月最后一个过阵,他到剑神身边问道:“前辈,前面可有埋伏?” “一些小麻烦,我随手解决了。” 剑神摆摆手说道。 江迁月不再多问,众人向前走了没多久,便见到地上散落一片蛮人,约有四五十名,有的手里正拿着上次害他们的那种东西,除了人以外地上还落了许多飞头蛮,无论是人还是飞头蛮,数量都远超过江迁月他们所遭遇的那次,看来蛮人知道这次棘手,所以故意派来了更多人以求保险。 江迁月过去查看尸体,发现尸体的手腕处和咽喉处各有一个红色的小点,只向外渗出一滴血珠,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外伤,而剑气虽然伤了他们的咽喉,但他们竟然还有一口气在,只是失去了抵抗能力, 地上的五十三人无一例外都是如此,他们的表情并没有恐惧,反而布满惊愕。 若是捉对厮杀,在场之人能做到这点的不在少数,沈剑南恐怕也能做到,可是只身一人对付五十三人,在如此短时间内每一次出手都如此精准,而且这些人没有放出一只蛮物,可见他必定是在他们出手之前就已经废了双手,他此刻才意识到这就是神和人的差距。 江迁月顺便还看了一眼他们身上装蛮虫的皮篓,这些皮篓有大有小,但是凭借江迁月多年经验来看,这些皮篓竟然都是经过处理的人皮,江迁月从外面摸得时候,依旧还有人皮微凉温润的触感,里面倒是没什么动静,但是从人皮篓的缝隙中看去,依稀能看到里面有东西蜷缩成一团,他不敢将人皮搂掀开,唯恐里面的东西突然活了过来,他将先前那些人用来将他们迷晕的东西寻了一张油纸包了放在怀中,虽然如今没有笔墨不能写成尸格,但他还是尽力将尸体的信息记载脑中。 “我按着咱们的约定,没有杀他们,将他们捆在这里,等回来的时候让官服的人带走吧。” 剑神说道。 江迁月点点头,先前遭遇埋伏的时候,事发突然又是生死攸关,故而他们将那些蛮人杀了他也并没说什么,如今这些人日后都是罪证,有人上来七手八脚的将他们封住穴位,然后用绳子捆在树上。 众人离了此处,前面的路江迁月三人也未走过,故而黄洛洛时时都要推算,众人行进速度慢了下来,他们剩下的路途不远,但走了大半日,直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才走出了这片森林,他们站在森林边缘,不远处是个下坡,而蛮族的部落就在那下面,众人均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脚下之地显然是开林而成,占地约有十来里,那些蛮人住的房屋大多都是粗糙不堪的石屋也有少量木屋,石头上都绘着简单的图腾,此时那些蛮人显然知道他们要来,老人和孩子几乎不见,而成年男人均拿着武器严阵以待,他们这个部族少说也有七八百人。 若只是这些人的话,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废些时间,并不会令人如何棘手,令他们震惊的是下面早已布满了蛮物,既有无眼的怪蛇,又有半似蜘蛛半似蜈蚣的东西,天上飞着江迁月他们曾见的那种蛾子、巴掌大的蚊子,甚至还有造型诡异的鹰隼,地上与天上无数蛮物几乎形成了一层包围,他们振翅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江迁月早知蛮术不仅仅有虫子,可是如今见到这般阵仗,心中还是凉了半截。 众人之中有不知蛮术厉害的,便想要上前,江迁月连忙拦住:“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江迁月想要从长计议,可是那些蛮人显然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死在江湖中人手中的人已经很多了,如今到了他们的大本营,按他们残忍弑杀的性格,自然想要将这些仇敌折磨至死,其中有一个人吹起号角,那些蛮物都向他们飞来,众人不禁一退,唯有剑神、延明禅师、龙玉生和商吾秋反而进了一步。 正在此时,天上如落雨一般落下无数花瓣,其中夹杂着浓郁的药香,那些蛮物好像十分惧怕这花瓣似的,竟然一时不敢进攻,而这时众人身后的森林中也飞出一群蜜蜂和蝴蝶,他们心中暗道不好,想来是蛮人熟悉地形,先是绕到他们后面,如今却是两面夹攻,武林中人背腹受敌也只好做背水一战的打算,他们却看到天上飞来四道人影,成四方方位站在树枝之上。 “花道一品,飞凰牡丹。” “花道一品,点墨杜鹃。” “花道一品,蚀血蔷薇。” “花道一品,化骨芙蓉。” 四人齐声又道。 “恭迎花神圣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67章 魔神再现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四人齐声恭请,花神翩然而来,她今日依旧是雍容华贵,云鬓高耸,只是脖颈和手臂上却盘着一尾毒蛇,那蛇碗口粗细,黑质白章,也不吐信子,只是在她肩膀上趴着,竟是十分温顺,花神身后亦有十六人翩然而来,八男八女排排对对,手中各拖一盒,真如神仙下凡一般,花神落在众人面前,花道一品的四人才敢紧随而后落下,其余人尽在身后。 江迁月见到四位花道一品的时候,在众人于花神谷旁边休息的时候,恐怕就被花神跟上了,他们一路跟来,恐怕就是想见比较比较蛮术与自家功夫孰高孰低。花神一辈子精研毒蛊之术,自认为在此道之中天下无双,而蛮术对她来说恐怕也不过是典籍中的故事,她心中信过几分还不好说,如今江迁月竟然真的找到了蛮族,种种蛮术与那六七丈长的金翅蜈蚣,更是花神平生闻所未闻之物,故而心生较量之意。 武林中人见花神谷尾随至此,不知是敌是友,均是神色有异,沈剑南更是将手擎在剑柄之上,虽然尚未发作,但是警惕之意不言而昭。 江迁月拱手道:“花神前辈,谷中一别,前辈风采依旧,今日相助,想必是要会会蛮术。” 花神只是淡淡点头,道:“以前不知蛮族真假也就算了,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云滇虽然不止一山,但老身知道了他们这些旁门左道,亦不能不管。” “这蛊毒之事,若有花神出手,便可高枕无忧了。”白轻尘说道。 “剑神客气,眼下无需叙旧,先将这些避毒之药吃了吧。” 花神从袖中拿出一颗丹药递过,白轻尘不疑有他,接过便吃了,沈剑南唯恐是毒药,白轻尘却摆摆手道:“花神虽与我等有别,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断然不会行那些不堪的手段,何况她若真要害我们,只需要晚出来一时片刻,咱们现在已有伤亡啦。” 沈剑南听剑神如此说,倒也不好在说什么,花神早拿出一颗递过他眼前,他犹豫了一下便也吃了,花神谷的人也纷纷将药分与众人食用,化骨芙蓉自然忘不了江迁月三人,江迁月服下之后只觉一股清凉之气冲透五脏六腑直上百汇,他们先前吃的药都是沈府配置的,那时吃了倒也不觉得如何,如今吃了花神谷的药才知不同凡响。 众人虽有顾虑,但是看剑神和沈剑南都吃了,他们也就都吃了,他们吃了药之后果然精神百倍,只有沈剑南失了面子,脸上不太好看,花神上前一步 ,从袖中摸出一个不及二尺的玉匣,上面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花,花神打开玉匣,那里面分装的是一朵玉匣上雕刻的一模一样的花,这花像是杜鹃,生有七瓣七叶,每瓣花瓣均是不同的颜色,看上去极为妍丽,而与它鲜艳外表所媲美的便是它的香味,几乎在花神打开匣子的一瞬间众人就都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花神隔着玉匣往花中注入内力,原本含苞待放的花竟然在众人眼前渐渐绽放,而那香味也浓郁了数倍,原本排阵整齐的蛮物闻到这香味,竟然隐隐有倒戈蛮族之势,花神方露出一丝微笑,众人见此都啧啧称。 “旁门左道不过如此。” 花神轻声说道。 “哇,这是什么东西,好漂亮。” 黄洛洛道。 “这是传说中的七叶御虫花。” 江迁月盯着那受影响的虫巢说道,那些虫子倒飞而回,蛮族人也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些蛮物的可怕,而往往了解就意味着更清晰的恐惧。 “小子有些见识。”花神回头看了江迁月一眼。 他继续说道:“此花是花非花,乃是用天下至毒之物浇灌而成,种花一亩方得一株,用内力相激则开,花香能御百虫,是花神谷的不传之秘。” “你们江家知道的实在太多,若老身年轻几十岁,断不能留你们在世上,不过今日先叫这些蛮子自食恶果罢。” 花神的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期待,而蛮族中有几位脸上涂着各色图腾的人,却拿出了根骨笛吹响,尖锐的笛声带着特殊的节奏让人心烦意乱,而那些本已倒戈的蛮虫,竟有停住的势头,花神见此再催内力,花香又浓郁了几分,蛮族的笛声也片刻不停,蛮物中的虫类似乎陷入了混乱,在中间乱爬乱飞,有的往群雄这边来,亦有往蛮族那边去的,但是蛮鹰蛮蛇之类更加奋勇,直虫群雄这边来,只是花神谷中人亦施展蛊术,那些蜜蜂也受到七叶御虫花加持更加勇猛,同时点墨杜鹃从怀中拿出一个沉香木盒,打开之后飞出十八到金光,每一只都带着刺耳的振翅之声,原来是十八只金色的大螳螂,他们每一只都有成人手掌长短,两只镰刀似的手生的极长,这便是他闭关新练的金螳螂蛊。 这蛊在空中极为灵活,而且他那两柄镰刀便像是金灿灿的宝刀一般,遇到其他蛮虫均是一刀两段,即便是鹰隼之类,也可在其身上留下长长的一道口子,而且金螳螂蛊身上处处有毒,被他打中即便一时未死,转眼之间也会毙命,它们数量虽少,但却极为勇猛厉害,冲入漫天蛮物之中,便如十八道金星一般,所过之处自有大片蛮物落地,大有所向披靡之意,花神谷众人也都纷纷施展手段或放蛊虫或舍毒物,两方人未交手,地上的蛮物、蛊虫尸体已堆了一层,随着花神谷的蜜蜂死的多了,花粉味道渐淡,有些蛮物也渐渐冲了过来。 沈剑南抽出金剑,当先喊道:“我等豪杰岂可龟缩于后,诸位英雄,随老夫上!” 他一人当先而上,舞出层层剑影护得周身密不透风,见家主一马当先,沈府之人紧随而上,三十六剑自然结成阵势进退一体,其余豪杰也纷纷跟上,江迁月三人对视一眼,同时一点头,也都冲了上去,蛮族有人吹起号角,亦是进攻之意,双方人马踩着脚下泥泞的虫尸终于短兵交接。 几乎是战势一开,蛮族就不可避免的落入下方,他们在花神谷毒蛊之术压制之下,诡异莫测的蛮术只能发挥出两三分威力,虽然亦有些毒镖毒粉之类的手段,初时打个猝不及防,江湖中人也有中招,而他们中了他们的毒无不死相极其残忍,但江湖中人只要小心防范也难以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是唐门弟子的各类暗器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江迁月亲眼看到唐门少主手中有一个七寸大的铁桶,他对着前面的蛮人一拧便射出大片飞针,银光四闪如同梨花随风漫卷,大片蛮人像是割麦子似的倒下,血花纷飞如一场红色的暴雨,正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暴雨梨花针。 江迁月无心关注其他,他有一半心思放在躲避那些诡异的蛮物上,至于那些蛮人他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尽管对方人数众多,但是他们的功夫太差,他躲起来毫无难度,另外一半心思都放在商吾秋身上,他凭借一身强横的内力,杀入人群之中犹如虎入羊群一般,本是没有一合之将,但是江迁月知道对于他来说这种生死相搏的实战经验实在难得,故而他在旁边时常出言提醒,希望商吾秋能用最有效的方法制敌,商吾秋自然也知道江迁月的良苦用心,所以他时常克制自己的内力和招式,他的风格向来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可是这次在他手下的人倒是死的极少,大多数都是受伤。 花神谷中的人也都纷纷上了战场,他们各自皆有兵刃,其中有一位用双剑的少年格外凶狠,直杀的满脸血污,身上的衣服都被鲜血浸透了,江迁月看到他胳膊上亦有伤痕,但他却仿佛不知疼痛似的,双目布满血丝,似是与这些蛮人有甚么不共戴天之仇似的,江迁月看他眼熟,回忆起此人正是当初在花神旁边的那位少年。 尽管武林人士占据优势,但是生死相搏也不可能不付出代价,何况他们还有那些稀古怪的蛮物,鹰隼专食人眼,而无眼之蛇却是无数蚂蚁组合起来,一刀劈下瞬间化作千万更是防不胜防,山谷之间惨叫回荡不绝,众人早已忘了当初在沈府立下不杀人的誓言,唯有花神在后方与蛮族祭司互相争取各类昆虫的控制权而白轻云站在花神旁边为其掠阵,蛮虫之中不乏蚊蝇之属,可是只要进到花神一剑之地,便会在刹那之间变为死尸,甚至除了花神几乎没人看得清他是怎么出剑的。 蛮族尽管血勇,但依旧无法弥补实力上的绝对差距,双方厮杀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日头西斜,蛮族之人已经死伤了十之七八,所伤之人大多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否则他们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剩下的人却并无退意,似是要杀到最后一人、流干最后一滴血才甘休,他们部落之中有一个穿着五彩羽衣的老者,见此拿出了一个不知什么动物的头骨,吹出了极为尖锐的响声,这声音极其刺耳在空谷之中亦是传的极远,众人均不知他是在做什么,但江迁月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过了盏茶功夫,众人皆见那部落后面林木耸动,忽然飞出一个旁人大物,这东西赤甲朱须,六只薄翅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它一出现所有蛮物皆伏在地上不动,任由蛊虫将它们杀死,宛如拜见神明真身的凡人——来的正是江迁月他们在神庙外见到的那只金翅蜈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68章双神戡魔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金翅蜈蚣的身躯遮天蔽日,他落到蛮族的房屋之上,头上有个凹陷,随着呼吸翕动,滴下腥臭发黄的浓汁,百足攒动之间,木屋的墙壁与屋顶便毁坏了大半,有女人抱着孩子匆匆跑了出来,可是她还没有跑出几步,便被金翅蜈蚣长长的弓足扫过,竟已倒在血泊之中,江迁月见识过它弓足的力量,可以轻易在岩石上留下痕迹更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人。 但是武林中人可是头一次见到这怪物,如果是吊诡的蛮术让他们觉得不过是旁门左道的话,这巨大的蜈蚣向他们展示便是最直接的速度和力量,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要破坏一间同样的屋子也不是难事,可是他们必定要用上内力,有的还需要趁手的兵器,而那蜈蚣根本没有“破坏” 的想法,它只是走了过去,便留下一地废墟,这对人来说便是万万不能了,故而他们对它的惊惧远远超过那些普通蛮物。 蛮族的祭司似乎也不能完全控制它,它在蛮族部落之中肆意破坏,普通的木屋在他庞大的身躯面前不堪一击,唯有石屋才能抵挡一些,而那些屋中的妇孺就更是惨死很多了,这怪物没有杀武林人士,倒是先杀了不少的蛮人,它身子摆动掀起尘土飞扬,风中的腥臭味道便连江迁月他们也能闻到。 金翅蜈蚣来到祭司面前,似乎在审视着他,他身后的几位祭司都已跪下不住得磕头,口中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江迁月估计无非就是像他们的“神”祈祷罢了,唯有那身穿五彩的祭司没有跪下,但是冷汗顺着面颊淌成小溪,他只得玩命的吹动口中的那颗骷髅,尖锐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他的脸颊与舌头都已经麻木,但却不敢停下一分,唯恐一停下他便登时沦为神的口粮。 金翅蜈蚣听得懂这音乐,它停在祭司面前,似乎在倾听凡人对他的请求,它长长的触须从祭司的鼻尖扫过,祭司的面色铁青几乎要晕死过去,这样令人窒息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那怪物便转身向战场爬去了,祭司却觉得度过了比一生更漫长的时间,他瘫坐在地上已是失禁了,双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但还是勉力拿着那骷髅吹着,一刻也不敢停。 群雄见这怪物冲来均有退意,即便有些胆色出人之人,也只敢远远的扔些暗器,可是世上所有暗器发明出来都是为了杀人的,没有一种是为了杀这样一只怪物的,无论是飞蝗石还是劲弩,都连它身上的甲壳也穿不透。 “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江迁月看到这东西出来面色凝重的说道。 当日他们三人遭遇这蛮族的魔神,利用神殿中的机关将其砸在地底,但那不知道千钧之石竟然只在它头上留下一个凹坑,虽然当日江迁月心中也隐隐觉得那石头未必能杀的了他,但今日见它依旧可以逞凶,心中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怎么办?” 商吾秋问道。 他向来是能动手少说话的性子,但是他至少还没有傻透,他们跟这东西已经交过一次手,自然能体会到它的可怕,黄洛洛也来到江迁月身边,她双手各抓着两只神火弹,虽然她也知道这东西对那怪物难以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这四颗神火弹已经事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江迁月摇摇头,并没有说话,而是几个起落来到剑神面前,道:“眼下这怪物实非人多可以压制,唯有请两位前辈联手,二位前辈可有把握拿下那怪物?” “老身听你说时,便对此物好,今日既至,焉有不战之理?” 花神面对这如同魔神一般的存在,说话依旧从容不迫。 白轻尘道:“说什么把握不把握,无非一人一剑而已。” 江迁月点点头,道:“此物实非人力可敌,两位前辈若是不敌,千万不可力战,将它引入九黎门之中再做计较。” 他原本已料到这畜生并未死,而它本是蛮族的人,虽然看上去它已经很多年没有接受到祭司了,但依旧不排除蛮族能控制他的可能性,而且就算他们已经控制不了这怪物了,他们到时候要进神殿之中为白轻云收尸,若是这蜈蚣未死,依旧有可能沿着他妈呢逃出的路线进入神殿,所以他早已料到这一步了,江迁月最初的打算就是利用剑神将他引入九黎门之中,然后让黄洛洛利用门遁甲将其或是困住或是杀死。 毕竟九黎门是蛮族所布之阵,若是利用它来杀蛮人那是痴心妄想,但是金翅蜈蚣纵有惊天蛮力也不过是一条畜生,利用阵法和白轻尘的剑术将其诛杀也不是不可能,而如今又有花神在侧,他心中更踏实几分。 花神纵身而去,她周身内力外放,竟在体外形成一层五色迷障,这乃是花神谷的不传绝技“彩衣无缝” ,对敌之时周身毫无缺处,这五色内力还是一门霸道的毒功,五色对应五脏,人一入其中相应的脏器便会中毒,将柔部武功无孔不入的特性发挥的淋漓尽致,她身上那尾黑质白章的蛇在五色烟霞之中更加滋润,绕着花神身上腾挪反侧,宛如一只吞云吐雾打的龙一般,它原本见了金翅蜈蚣有些害怕,如今却对着那蜈蚣吐起了信子。 剑神却是悠然而出,他飞的速度并不快,甚而他出剑的速度也不快,他那柄最寻常的剑缓缓拔出剑鞘,剑身的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如同流淌的金属一般。 随着他的剑出鞘,这老头周身的气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前一刻他还是那个谁都能开两句玩笑的老头儿,这一刻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把锋锐无边的剑,山间涌动的风似乎都化成了他的剑气,世上的一切在他面前都变得微小,仿佛他手中那把凡铁劈下便可斩开因果和羁绊。 金翅蜈蚣本在人群之中肆虐,那些武林中人在它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除了引颈受戮,也只有逃跑罢了,少有人能在它身上留什么痕迹,但在花神与剑神飞身而出的时候,这畜生竟本能的察觉到一股危险,他弓起上半身对着两人,长长的触须微微抖动,似乎难以理解这两个蝼蚁一般的东西为何会让它产生恐惧,但是它在这山中作威作福已有千年,从来都是人献给它食物,哪有人类能对他产生威胁,所以它第一时间并没有按着本能逃跑,反而是身子一弓蜷缩起来,宛如机括一般弹了出去,身在半空它那六只透明翅膀又张了开来,飞速象剑神与花神冲去,它决定一开始便拼尽全力将这两个威胁彻底除掉。 这畜生虽然身形庞大,但是全力之下速度也很快,在空中辗转腾挪,真如一条百足怪龙一般,而花神和剑神也是返璞归真的高手,两人一兽在空中以快打快,金翅蜈蚣百足齐动更显神异,花神与剑神或是彩霞满天或是剑光一刹每次交手都让日月无光、天地凄迷。 江迁月见那金翅蜈蚣不时落在地上,便知这畜生虽然生有翅膀,但是身躯太过沉重,翅膀根本无法支持它长久飞行,三神从天上又打在地上,无论是蛮族之人还是江湖群雄均纷纷避让,三神一落地便是尘土飞扬,就连石块树木都不时从战圈飞出,商吾秋挡在两人面前防止两人被余波误伤,江迁月纵然眼力出众,也只能看到两道人影围着那怪物上下翻飞,而对于他们出了什么招却丝毫看不清楚,倒是商吾秋盯着烟尘之中看的认真,他从刚开始就不错眼珠的看着花神与剑神之间的出手,毕竟他若是想要改进《五方鬼帝诀》 ,多看些高手出招自然有好处的,此时他看着两人一怪的缠斗,竟然渐渐入了神。 那金翅蜈蚣又是怒叫一声,再一次冲破烟尘飞到空中,但这次它仿佛不是逞凶,而是想要摆脱两人一般,一到空中竟然掉头往回飞,但是两人又紧跟而上,江迁月注意到那蜈蚣有很多弓足竟已被斩断,向外流着腥臭的血液,而它无物可摧的甲壳也多了许多纵横交错的剑痕,花神身上的那条黑质白章的毒蛇也已经不见了。 两人一怪从天上打到地上又从地上打到天上,众人均是看得瞠目结舌,商吾秋更是口中喃喃自语,不过就连江迁月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依稀听得零星碎语,又觉得不像中原语言。 三人又战了一阵,金翅蜈蚣的速度已不如先前那么快,它在空中扭曲着身体,不像是攻击,反而像是极度痛苦的样子,剑神猛然退出战圈,只见他立剑身前,左手食、中二指并如短剑,迅速划过剑身,那柄无名铁剑竟然发出一阵清亮的剑吟,宛如神龙一般,下面的群雄清晰可闻,而剑神上蓬勃的剑气如有实质,仿佛这柄剑会发光一般。 花神跃至那怪身上,单手按在它头上,那怪似乎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愈发挣扎,但却挣脱不得,剑神猛然扫剑而下,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抹剑光,刹那之间剑神已经收剑,却将金翅蜈蚣头上原本受伤的那一片甲壳整个削下,露出里面毫无保护的虫脑。 那怪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但却摆脱不了死亡的命运,剑气在它脑中肆虐,黄的、白的、红的东西如雨一般落下,弄些的腥臭味道让人不禁掩鼻,而它的脑中最后钻出一条黑质白章的蛇,它看似吃饱一般又从新回到花神身上,那庞然大物终于从天上坠到蛮族部落之中,它挣扎了一番死在了祭司的身前。 江迁月知道蛮人将金翅蜈蚣视之为神,如今他们的“神” 在他们眼前被诛杀,就算他们再悍不畏死,士气必定全然消退。 他终于吐出了那一口憋在心里的浊气:“结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69章 天道有常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想的没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金翅蜈蚣的死,让整个蛮族的人都已经崩溃了,那不仅是他们最强的蛮物,更是祖先留给他们世代崇拜的神。 甚至有的人看到金翅蜈蚣的尸体,就浑身颤抖的跪下祈祷,即使刀剑加身也无动于衷,只是颤抖的更加厉害,他们并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是因为心灵上的恐惧。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们死可以赎罪,他们之中的九成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自杀。 面对这些意志已经崩溃的敌人,群雄遵守了之前与江迁月的约定,他们没有大下杀手,只是封住他们的穴道将他们绑上而已,讽刺的是,群雄反而要留神不让他们自杀。 只是有一位花神谷的人,面对没有还手能力的人依旧没有停手。 他飞身至一群蛮人之中,抬手放出一片鹅黄色的毒粉,周围十数名蛮人瞬间中招,他们死死抓住自己的脖子,像是要把自己活活掐死一般,然后他们又在地上满地打滚儿,他们可以忍受刀剑看看身上的痛苦,却没有办法忍受这毒,他们不断的抓挠自己的身体,将每一块皮肤都抓破,他们每个人都在地上挣扎很久,但是却没有死去,而那名花神谷的人,只是站在他们中间看着不肯给他们结束生命的一切,当这些人快要死了,他就走向另一群人,然后,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江迁月认出他就是当初在花神旁边的那人,他觉得他不是为了杀人,单纯只是想要折磨那些人,他来到花神旁边说道:“前辈……” 花神伸手阻止了他的话,一向从容的花神却无奈的叹了口气:“唉……芙蓉,把风儿带回来吧。” 化骨芙蓉应了一声便到他身边,他似乎不敢对那人用强,拉着他劝了几句,那人却根本不怕他,一把把他甩开,化骨芙蓉带有询问意味的看了花神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他才用小擒拿手将那名少年两条胳膊拉脱臼了,让他不能放毒,尽管如此,他依旧不停的踹身前的蛮人。 他被化骨芙蓉拉远之后,却跪在地上大哭起来,他的哭声撕心裂肺,像是把他的灵魂生生撕下来一半似的。 花神不想看他这样,便转过身面对江迁月:“他就是老身那个不争气的孙儿。” 江迁月道:“就是与沈春私定终身的那个孙儿?” 花神点点头,道:“正是,他本来被老身留在谷中不知沈春之死,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他的下人在昆明城中早已听到风声,他也猜到你们去蛮族定与沈春的事有关。” “所以在我们从蛮族回来的时候,他便请求在装作前辈身边的侍从旁听?想必这次花神谷进攻蛮族也有公子的原因吧?”江迁月问道。 花神转过身看了一眼那人,若不是化骨芙蓉点了他的穴道,他几乎要哭死了过去,花神点点头,道:“四分在他,六分在我。你们中原不是有一句话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江迁月听了有些尴尬的揉揉鼻子,聪明人说话不必说透,沈家虽和花神谷素有摩擦,但是沈家毕竟是名门正派行事磊落,而且沈家实力不如花神谷,沈剑南虽然脾气暴躁但如果不是沈春死了,他也不会跟花神谷拼个鱼死破。故而沈家与花神谷虽然正邪两立,但却像是脾气不对付的邻居,虽然平日里难免吵架拌嘴互相都瞧不起,但是并不会轻易抄刀子杀人。 不过,蛮族就不一样了,蛮人残忍喜杀,而且行事诡谲不可捉摸,江湖之中虽然也有正邪之分,但是蛮族人心中却无“正、邪”的概念,他们多年与世隔绝 ,民风与大明迥异,这样的邻居是任何人都无法容忍的,只是他们的九黎门十分厉害,花神也曾经派人试探,但都如同石沉大海了无消息,如今适逢沈府之事,她便让江迁月他们去试探一番,虽然江家在江湖中名声不小,但却不擅门遁甲之术,她本来并未报任何希望,只是打算以江迁月的死激起武林公愤,然后引起正道和蛮族的争斗,无论正道与蛮族孰胜孰败,对花神谷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她也没想到黄洛洛是坎离生的弟子,他们三人不但破了九黎门,而且还在蛮族之中大闹了一番,这番意外自然让花神改变了策略,她唯恐武林正道对付蛮物无力,故而带着四位花道一品和心腹前来,为的便是将这“令人生厌的邻居”彻底拔除。 这些江迁月虽然如今已经想通,但无法是事后诸葛亮而已,他在清平镇便被玉王摆了一道,而且即便知道之后也无从发火,只能心甘情愿的接受,这次花神亦是如此,看似用的是阴谋诡计,实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即便她提前告诉江迁月,以江家的立场他也别无选择,跟这些武林前辈比起来实在太过稚嫩,在这个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江湖之中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悬案、疑尸,而是这张人心欲念织成的大,它无形无相却笼住每一个人,任你武功再高任何人想要逃脱都绝非异事。 他曾经问过江平,既然双手已废为何不金盆洗手,江平当时只说了八个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当时的江迁月还听不懂这八个字的分量,今日在这蛮族的满地血污与花神从容不迫的笑容之中,他自以为懂了几分。 化骨芙蓉将花神的孙儿带了回来,他已经哭晕了过去,花神点点头,说道:“想必六扇门地那些人也快来了吧。” 江迁月道:“嗯,我正要让洛洛和商少爷去请,想必前辈不愿见官家的人,便与黄洛洛他们一道回去吧,希望公子能早日解开心结。” 花神道:“如此最好。” 江迁月让黄洛洛与商吾秋两人回去请六扇门的人,他嘱咐黄洛洛让六扇门的官差多带些人过来,蛮族的数量恐怕出乎他们中任何人的估量,群雄之中有不愿与官家打交道的也一同和花神谷之中回去。 江迁月自己则与白轻尘一起去寻白轻云的尸体,一路上虽然多有危险,但是白轻尘在侧自然不用担心,而剑神似乎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们兄弟重逢的样子,故而他那十二位剑客一个也没有带,他们两人只是各拿一支火折子进入那幽深的地宫之中。 地宫之中虽然凶险,但是路上机关江迁月早已知道,而剑神的武功又出神入化,故而两人都没费什么力气便来到了那条地下暗河旁边,那些发光的蝴蝶没有从神殿那面回来,这里几乎漆黑一片,只有两人的火把,与山顶缝隙中泄下的阳光。 江迁月早提前白轻尘在此处不要发声,以免引动那些诡异的蝴蝶,所以白轻尘并没有说话,只是看到石头旁的尸体,这名诛杀金翅蜈蚣的人物还是红了眼圈。 白轻尘死了二十多年了,这里又阴暗潮湿,故而身上的衣服大多已经腐坏,稍一触碰,丝线便腐烂成泥,白轻尘将自己的衣袍脱下裹住白轻云的尸体,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但一来此处不能说话,二来一时之间他竟不知从何说起,万语千言最终化为一声叹息,连这声叹息都是极轻的,甚至没有盖过河水流淌的声音,但落在人心里又是极为酸涩沉重的。 白轻尘将白轻云打横抱了起来,他没有说话,江迁月便在前面带路,他们从原路返回了神殿之中,白轻尘将白轻云交给同来的剑客,这名老人看着夕阳一言不发,他的背影却像是与落日融为一体。 他们回来的时候,六扇门的人还没有来,江迁月却没有闲着,他借来笔墨纸砚,竭尽全力记录着现场的一切,这里不仅有昆明和蛮族的一切线索,而且还有白轻尘之死的秘密,他知道过了今日,等六扇门的人将蛮族人都带走了,再想来这里就难了,故而他昼夜未歇息,将能发现的一切线索,甚至是蛮族人的房屋风格和风土人情都记录在尸格之中。 他们当初被关的那间仓库之中,便有造成昆明城瘟疫的那种红虫,他也带了两条尸体回去,这东西在旁人手中只是祸害,但若是到了回阳手蔡先生手里,说不定就能成救世良方的根材,而他也发现他们找到的那个密室入口,砖石与周围颜色有所不同,想来是当年白轻尘就是从这里进入密室之中的,但后来蛮族人更换了新砖,而他从蛛丝马迹中发现,当年白轻尘很可能是被追杀到密室中困死的,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人。 黄洛洛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跟她一起来的不仅有三十位黑衣带斗笠的锦衣卫,还带来了五六十位官差,看这些人身上的官服便知都是从土司衙门借调而来的,他们虽然武功平平,但那些蛮人早都失去抵抗能力,故而也无非是抓人看押之类的力气活,只是耗费时间,倒也不用什么高手。 他们将所有蛮人用镣铐拿住之后,已是中午时候,江迁月又将一叠厚厚的尸格交在他们手中,这尸格足有一百七十六页,是他不眠不休写成,里面不仅有这次大战的伤亡情况,还有蛮人和蛮人部落的图影,以及沈春之死和昆明城中瘟疫的来龙去脉,此次事关一城之中命脉,他们回到京城面圣的时候,这些尸格自然会交到“那位”手中。 江迁月三人回到昆明之后,没有过多修整,便与白轻尘一道入蜀,白轻云的尸体上的重重谜团还在等着他呢。 三个月后,正在昆仑山上的江迁月终于得到了蛮族的消息,蛮族之人自祭祝之下,尽数对罪行供认不讳,杀害沈春投毒昆明的元凶也已找到,蛮族之中十恶不赦,其凶泯灭人性难待天时,故处以斩立决,特传遍天下各县,以正天威王法,以贼之血祭无辜受死之民。 天道有常,虽因人事而迟,然终不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70章 锦城虽云乐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白轻云已经死了二十几年,纵然他生前内功深厚,尸体也早已腐朽,江迁月可以断定再高明的仵作,为他验尸之后也不可能保证尸身完好,所以白轻尘为了能让弟弟落叶归根,执意要回鼎剑阁之后再为他验尸。 江迁月他们回到昆明之后已是第二天清晨,白轻尘唯恐再出什么事端,故而给白轻云雇了一辆马车之后便急着要走。 江迁月他们跟沈剑南、龙玉生和六扇门的上官拜别之后就匆匆上路了,他们自入云滇以来经历一波三折,在这里见识到了蛮族的险恶,江湖中的复杂人心,世家之间无奈的爱情,也结交了龙玉生与化骨芙蓉这样的朋友,但除了在花神谷的花海之时,他们唯独没有再看到昆明的茶花,他们几乎忘了,赏花才是来云滇最初的目的。 几人骑在马上,身后的昆明城越来越远,它虽然依旧戒严,但是瘟疫已经被抑制住了,解决瘟疫只是还需要时间而已。他们来的时候满城皆是药味儿,走的时候依旧是满城药香,只是来的时候是弥漫的是绝望,而走的时候全城百姓已充满希望。 白轻尘虽然归心似箭,但也不忍让白轻云遭受旅途颠簸之苦,故而一路遇镇住店逢城进成,一日只走二十来里路,直到进了巴蜀地界,白轻尘才雇了一条大船改水路而进,速度方才快些。 这船上只船夫便有三四十人,果蔬具备,甚至有一个船舱专门放酒,江湖中人除了江迁月这个异类大多爱酒,故而都高兴得很。 一入巴蜀,江如玉带,两岸青山如诗如画,偶见麋鹿腾跃山溪之见,猿猴闲荡悬崖之上,鹿鸣猿蹄,尽是自然之声。 此情此景,江迁月不由想起李白“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之诗。太白做这首诗时已近花甲之年,他从长安被贬至穷苦的夜郎,行至巴蜀听闻自己被赦免的消息,他便立刻忘记了一路的劳顿和不公,满目所见尽是“彩云间”。这份洒脱不能不让人心驰神往。 白轻云的这条大船既不是轻舟,也不是顺流而下,但好在人多帆满,速度倒也不慢,江上多有新鲜鱼虾又有好酒满坛,黄洛洛乐得自在,在江上行了七日,倒也不觉无聊。 江上夜间风景倒与白昼不同。 月正半缺,兼有漫天繁星倒映在江水之中,两岸青山隐没在月光里,偶然有两点碧绿色的火光一闪而过,不一会便听到一声幽远的狼嚎。 黄洛洛坐在甲板上,她面前放着一碟小黄鱼,手中拿着一壶酒,今夜她的酒喝的格外的慢,口中轻哼着家乡的歌谣,江迁月坐在旁边看着她,仿佛从歌声中看到了昆仑山的水天一色,喇嘛们手中转着经轮,古老得梵文佛经从他们口中流淌而出,牧民们赶着羊群拉着西域的乐器,远处还有野牦牛在湖边饮水,而她就是从雪山上下来的神女。 夜风吹起她的发梢,月光似是在她脸上投出一层朦胧的光芒,再加上她口中空灵幽远的歌声,竟似真的为她染上一层神性,江迁月不由看得痴了。 “喏,你要吃就吃,看我干嘛?”黄洛洛把手里的小黄鱼怼到江迁月嘴边,原来她一曲已经唱完了。 “呃,谁看你了,天天都看有什么意思。”江迁月接过小黄鱼在口中嚼着,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是在看这一江秋水呢。” “水?水有什么好看的?” “水中月是天上月,多美。” 黄洛洛往水里瞧了一眼,伸了个懒腰,如同一条刚睡醒的猫。 “再美天天看也烦了,唉,也不知道少爷怎么样了。” “不知道,这会是他自己的造化吧。” 江湖之中,最难见的便是高手出手,所以剑神与商渊八月十五在九层佛塔的约战才能引动整个江湖前往观看,而商吾秋有幸见到双神大战金翅蜈蚣,他当时便若有所悟,以前许多不知从何抓起的问题,通过旁观这一战都已有了眉目。 自上路以来,商吾秋几次想要像白轻尘问出他心中疑问,但都未能开口。即便是本门弟子问这些武学精奥亦要三思,更何况鼎剑阁与玄幽教正邪分立,白轻尘与商渊决战在际,他于公于私都绝不可能告诉商吾秋,而商吾秋更不会做这种自取其辱之事。 他私下也曾多次与江迁月商量,江迁月虽然知道各门各派的武功,甚至他对剑神和花神的功夫都有所了解,但他仅限于了解而已,两位前辈一生的经验却是他读再多典籍也不会知道的,所以这次他对商吾秋也无能为力。 众人上船之后,白轻尘反而主动把商吾秋邀请到他的船舱之中,原来两人的小动作从没瞒过他的眼睛,主动与他说起他心中所忧。 白轻尘一生磊落,为了提携江湖中有资质的后辈,他早已没了门户之见,更何况他看出商吾秋不同于商渊,玄幽教在他手中未必不是好事,所以他对商吾秋并无隐瞒,这次倒是江迁月和商吾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若说白轻尘有私心,无非是在与商吾秋商讨改进之策的时候,可能会知道五方鬼帝决的心法和招式,从而在与商渊决斗时站的先机,但是商渊与剑神早都达到了招无定招的境界,即便商渊把五方鬼帝决秘籍给白轻尘看,他也未必能占几分便宜,更何况以白轻尘的为人,也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占便宜。 江迁月并不担心白轻尘对商吾秋有偏见,但是白轻尘一生浸淫剑法,而五方鬼帝决却是江湖中顶级的心法,白轻尘能否帮助商吾秋改进五方鬼帝决他也不知道。 只是这七日以来,商吾秋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待在白轻尘的船舱里,甚至有时候连吃饭都与白轻尘一起,江迁月和黄洛洛也只见过他几次,每次他都是眉头紧锁,江迁月担心他在这个问题上过于钻牛角尖,心急之下若无突破反而容易走火入魔,如果真的是那样,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江迁月几次提醒,他都是口上答应,但依旧我行我素,今日黄洛洛提起,他心里也难免担心。 “唉……”江迁月夺过黄洛洛的酒壶扪了一口,吐出口中的酒气说道:“希望少爷不要太急躁啊。” 他还要再喝,却有一只收抓住了他的手。 “少喝些。” 商吾秋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他从剑神的房间出来,正听到江迁月两人在谈论他。 商吾秋把酒壶从江迁月手中拿走,他仰头先灌了半壶,才说道:“给我留些。” 商吾秋虽然嗜酒,这几日却滴酒不沾,如今叫他喝酒,黄洛洛眼珠儿一转便知他必有进展,笑道:“少爷这是成了?” 商吾秋摇摇头,道:“没有,但总算有眉目了。” 他走到船边,双手运起内力,只是平平无得往前一推,江迁月便见这内力并不如他以往雄浑霸道,但在推起一层波浪之后,他并未再次出掌,却又有一道波浪紧随其后,而且一浪高过一浪,直到三层方止。 五方鬼帝决的特点便是打出一招却包含九种不同的内力变化,他现在虽然做不到,但三层力道是一个开始,尽管他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总算用一年的时间找了自己的路。 黄洛洛上去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少爷,可以啊。” 商吾秋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别扭的笑容——如果那能算笑的话,不过,这样的笑容也只维持了一瞬,他便恢复了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嗯。”他只是应了一声,说道:“还有酒吗?” “有!我去拿!”黄洛洛哒哒哒得跑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71章 虎父无犬子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喝了一碗醒酒汤,虽然觉得身子暖和许多,但其 虎父无犬子实依旧还是头疼,倒是黄洛洛与商吾秋跟没事人一样下了船。 他们的马也跟着一起上船养在船上,此时倒是下船便能骑,不过马车就又得重新租一辆了。 众人虽然已经看到了成都城,但其实还有一段距离,所谓望山跑死马,他们又要顾及白轻尘的尸身,速度不能太快,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 成都虽然被誉为天府之国,但是这里被崇山峻岭环绕,幸有运河相通,客商得以往来,但是陆路却倚仗群山天险,自古就是易守难攻之地,汉初的刘邦,唐时的李隆基都曾在危难之际躲在此处,卧薪尝胆之后反取天下。 故而当初长生殿为祸武林之时,亦有大批武林人士入蜀,各家各派便在巴蜀遍地开花,鼎剑阁、天下盟皆在此处兴起,唐门、峨眉、青城诸派又早盘踞巴蜀,自本朝洪武皇帝以来,川蜀也渐渐成为了除了南京以外的另一个中心。 江迁月对巴蜀武林自然如数家珍,但他这次来始终是为了白轻尘的事,故而顾不上拜会江平昔日的故交,那十二名剑客先回鼎剑阁,而江迁月三人却去了白轻尘的家。 众人一进门自有管家安排下人将马匹带入后院。 白轻尘道:“老忠,这回我把轻云接回来了,你先把他安排在祠堂里。” 白府的管家约有五十岁上下,他父亲就在白府当管家,他也算是子承父业,白府上下除了白轻尘夫妇以外都管他叫声忠叔。 忠叔惊讶的看了一眼马车,应了一声:“诶,我这就吩咐下去,唉,我还是看着些吧,他们粗手粗脚的,唯恐惊扰了二爷。” 白轻尘兄弟二人性子都好,忠叔小时候他们两人都没有把他当做下人,那时候忠叔年纪最小,没少跟在白轻云屁股后面玩。 当年得知白轻云失踪了的消息时候,他差点随白轻云一起去了,只是过了这么多年,虽然府中没人号提,但是忠叔也知道二少爷八成是死在云滇了,白轻尘神仙一样的本事,九入云滇都没找回白轻云的尸身,忠叔也早都不抱希望了,如今骤然听说二爷回来了,尽管是一具尸体,他又怎能不激动? “嗯,去吧,敬儿呢?”白轻尘问道。 “少爷在练武场,叶家的人来挑战了。”忠叔应声道。 “嗯,你去吧,你做事我放心。” “诶。”忠叔应了一声,便叫上几个下人一起去抬白轻云的尸体去了。 江迁月粗略看了一眼,包括忠叔在内,这几人竟然都有武功在身,而且还都是鼎剑阁的路数,白轻尘自然不可能把鼎剑阁的弟子留在身边放下人,那也就是说这些人的武功很可能都是白轻尘教的。 一个肯教所有人下人武功的人,想必也不会是个有门户之见的人。他能与商吾秋共商五方鬼帝决之事已让江迁月羞愧,今日见了这几名下人,他越大佩服起这名看起来平平无常的老人了。 黄洛洛道:“可是有人上门挑战?” 白轻尘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江迁月笑道:“这些人明着说是切磋,实则就是挑战,赢了自然是名满天下,输了也不落什么名声,毕竟只是一场切磋而已,这样的无本买卖谁不愿意做。” 黄洛洛笑道:“看你这幅感同身受的语气,难道你也接受过这种挑战?跟你能比什么,轻功吗?” 江迁月摇摇头,道:“我是没接受过,但我爹年轻时候也做过不少这样无本的买卖,想必白前辈对这种事体会最深吧。” 白轻尘哈哈大笑道:“这事我经历过不少,但是没你爹总结的这么好,说来商渊接到的挑战多吗?” 商吾秋摇摇头,他本来不想说话,但念在白轻尘这几日悉心帮他的份上才开口说道:“教中比武不讲究点到为止。” 白轻尘点点头没有再接话,不讲究点到为止也就是说死伤由天咯,在这种规矩下没有十足把握恐怕很少会有人贸然出手,那敢于挑战他的人也就少了。 这个道理白轻尘也懂,但他却不能像他这样做。 “挑战诶,我还没见过呢,一起去看看呗。”黄洛洛道。 “洛洛别闹,这岂能给外人看。”江迁月赶紧拦一句,毕竟被挑战的人是白轻尘的儿子,他若是赢了还好,一旦要是输了就连白轻尘也没面子。 白轻尘笑道:“有什么不能看的,走。” “前辈,这……”江迁月犹豫道。 “诶,什么这啊那啊的,我巴不得让这小子在全天下面前输一把呢。”白轻尘说道。 “就是,人家都同意了,你还婆妈什么?” 黄洛洛听说能看热闹也来了劲,江迁月人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与商吾秋一起跟在他们后面。 白轻尘原本要带他们去住的地方,这回转了个弯却走向后院,说是练武场,但其实只是一个不大的小院,院子两侧摆着两个兵器架,上面排着各种兵器,但单有一个矮架,整齐插着十余口剑,两侧堆着练气力的石墩和练拳脚的木人,单有一排卷起来的草席是试剑用的,这地方虽然不大,但东西却很齐全,不过想来也是,尽管白轻尘不吝于传授下人武功,他总不至于系统的操练他们,偶尔心血来潮指点几句已是不易了。 中间皆是青石板铺成的空场,此时正有两个年轻人相对而站,其中一人身穿白衣,手中拿着一口宝剑,眉眼与白轻尘三分相似,但是气质却像商吾秋一样冷,全然没有白轻尘那种随和的感觉,他的身量倒是比白轻尘高不上,江迁月估计他应该就是白轻尘的幺子白敬。 他对面的人叫叶承,乃是巴蜀叶家年轻一辈的高手,看上去比他大上几岁,一身黑布短打,脚下踩着一双黑布鞋,穿白袜子,五官棱角分明,腰间一口横刀,这兵刃兴于唐朝,自宋代唐之后便失传了,近年来戚继光将军做辛酉刀法才将这种兵器重做出来,江湖中会的人不多,而从他持刀的手势来看,他自然是这不多中的一个。 两人一刀一剑,一黑一白,宛如泾渭分明,他们无疑都看到江迁月他们来了,但是两人都没说话,甚至仅用余光看了一眼几人,便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两人的兵器还在鞘中,都也早已出鞘,他们没有把握拿下对方,所以都在寻找着对方的破晓。 一阵清风刮过,吹来一片落叶飘落两人中间,树叶随风打着璇儿,落到两人眼睛高度的时候,骤然裂成四片,随后便是刀剑相交,直到此时,刀剑出鞘的声音才传入江迁月他们的耳中,而这一声几乎与他们交招的声音形成一声长鸣。 白敬脚下一错便至叶承身侧,同时手中长脸刺出,这一剑不仅是角度刁钻,更重要的是他的剑很快,寻常人恐怕还没看清他出剑,剑锋便已穿过他肋骨之间的缝隙,削下他的肺叶了,但叶承并不是寻常人,他脚下退了一步,便拉开一点距离为自己争取了一点活下来的时间,同时手中的刀宛如拉开一条匹练,晃的人几乎睁不开眼,便在电光火石之间撞开了白敬的剑尖。 自古以来刀重威势,剑走轻灵,故而剑与刀撞大多没有好下场,白敬手上吃力,却是腰间一扭,不但卸掉力道,而且将劣势转为优势,脚下一蹬,身如玉龙,又是一剑如风而出,叶承借着扫刀攻势顺势斜劈而下,两人便战至一处。 白敬身法灵活,出剑冷峻快疾,叶承刀法大开大合,却又粗中有细,两人越战越烈,白敬身法越来越快自四周不停寻找角度攻向叶承,而叶承却只守住中心一块,一柄横刀在手中犹如狂风暴雨一般。 刀罡剑气随着两人交手向外扩散,白轻尘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商吾秋站在江迁月和黄洛洛前面,他虽然没有出手,但他的内力已在身边犹如长江大河环绕,两人交手无心散逸的气劲便被尽数化解,这等使用内力的技巧是商吾秋以前绝不会的。 “那穿黑衣服的汉子不离寸步,便将白衣服的攻势尽数挡下,想来还有余力,等到白衣服的力气用尽,他便可一举取胜了。”黄洛洛点评道。 商吾秋摇摇头,说道:“他的剑速一直在提。” 商吾秋的话虽然简短,但黄洛洛心思通透,经他一提醒,自然便反应了过来,白敬每一剑都比前一剑快,虽然快的并不明显,但是至今为止他的速度依旧在提升,这也说明现在还远没到他的极限。 几人说话功夫,白敬与叶承又过了三十二手,叶承渐渐吃力,已是守多攻少,他一刀再次劈空,旧力用尽新力为升之时,白敬再次出手。 这回他一练刺出十余剑,却比两人初交手时的一剑还快,团团剑光也像一剑一般刺向叶承的右肩,商吾秋似已看到叶承的下场,他也撤去身周的内力,这一场切磋已经结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72章 难解尸中意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唉……”黄洛洛不禁一声叹息。 “还没完。” 江迁月说道。 “诶?” 白敬这次出手比方才快上数倍,两人说话功夫剑光已至叶承身前,叶承方才刀以砍出如今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收刀防守,江迁月说这场比试还没完,黄洛洛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他如何化解眼前的困局,却见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听到的不是剑刃穿透血肉的声音,而是一声令人倒牙的金属摩擦之声,原来是叶承将刹那之间反手持刀,本来是竖着的唐刀瞬间打横,刀背紧贴着他的胳膊,这才不但挡下白敬的快剑,而且还将他的剑势打偏。 叶承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子伏低如豹,脚下一蹬,在这场切磋之中,他首次主动进攻,他的速度虽然不如白敬快,但也提了一个档次,白敬变招不及,剑锋擦过他的颈皮,在地上留下一串血珠,可是叶承的刀锋已是格在白敬的肚子上,他竟好似全然不在乎脖子上的快剑似的。 白敬要取他性命自然易如反掌,可难保白敬出剑之时,叶承的刀不会让他分尸两处,这一场战斗前面固然精彩,可最后两人的绝手均是又又险,刹那之间,攻守之势异变,竟然落了个两败皆输的境界,黄洛洛与商吾秋都未料到这等变化,此时都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商吾秋不仅暗想,若是易地而处,自己有几分把握能接下叶承的这一剑。 白敬知道打到这个地步已是死局,没有再纠缠下去的必要,他“唰” 的一声收回长剑转身离开,他到门口跟下人小声说了几句,便再未回头,白轻尘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故而也没说什么。 叶承的脖子上兀自流血,收刀入鞘之后,他只是用一只手捂着伤口,虽然未伤到动脉,但白敬的剑气惊人,依旧有丝丝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渗出,看上去令人可怖,但他自己却像是没事人似的:“龟儿子的,这一场打的真痛快。” 江迁月自怀中掏出一张手帕,递到叶承手中:“叶家正反双刀,果然名不虚传。” “这位兄弟好眼力啊,不知怎么称呼?是哪个码头上的?” 叶承大大咧咧的用手绢盖住伤口,饶有兴趣的问道。 江迁月淡淡而答:“金陵江迁月,在寿字码头上讨生活的。” 叶家原本便是武林世家,后来因长生殿入蜀,太祖时期便做起了食盐的买卖,因叶家人武功又高,手腕又硬,川蜀的食盐生意倒有半数归入他们一家,故而多和绿林打交道,平常也少不了黑道切口,他口中的“码头”便是问江迁月靠什么行当吃饭,江迁月答说“寿字码头” ,便是说自己吃死人饭的,做寿材、阴阳先生、仵作的都算是这一码头上的人。 金陵城中寿字码头上讨生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能认出自己功夫还姓江的,便只有一家,他错愕道:“我还说谁看穿了老子的刀法,原来是金陵江家,不亏,不亏。” 他走过来用力拍拍江迁月的肩膀说道:“你这个朋友,我叶承交了,自巴蜀至杭州、京城,凡是水路相通的地方,便报我的名号,准保好吃好喝的招待。” 正说话间,便有一名婢女拿着金疮药到叶承身边,颔首道:“叶大侠,你受了伤,我给您上些药吧。” “诶,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他接过药瓶,直接扪在手心一把,随手便扣到伤口上涂抹,那动作倒真是轻尘熟路,一边上着药一边说:“诶,本来想领教下老剑神的高招来着,没想到今天您没在家,就跟你家幺儿打一架痛快痛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领教领教剑神的本事?” 白轻尘依旧笑呵呵地说道:“呵呵,你今天好好养伤吧,免得传出去说我这老家伙为老不尊。” 叶承亦是爽朗道:“得,我自己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吗?打您儿子也就是个平手,就不跟您这自取其辱了。” “江湖新秀辈出,我们这些老家伙才该早点挪挪地方了,来都来了,喝杯茶再走吧?” “不了,我码头上还有事,今日就先走了。” 这人倒是干脆,说走就走,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甚至剑神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失笑道:“这小子,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前辈与他相识?”江迁月问道。 “成都就这么大,想不认识也难啊,这小子小时候还在我脖子上撒过尿呢。”白轻尘笑道。 黄洛洛道:“我还以为你们正邪之间势同水火呢,看起来关系也不错嘛。” 白轻尘看着两人切磋比斗的地方笑道:“人生在这天地间,都有七情六欲,哪有那么非黑即白的事?大是大非面前人心里都有杆秤,那时候自有评判。” 他又叹了口气,道:“若是这江湖上真的非黑即白倒好咯。” 他又大手一挥,像是要驱走多余的情绪似的,说道:“不说这些了,我让他们为你们安排住处,收拾收拾客房,咱们去前厅喝口茶等着吧。” 江迁月抱拳道:“轻云前辈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晚辈不想让真相继续等下去了,还是先为他验尸吧。” 白轻尘本想再让,但是他看江迁月神色坚持,竟不知该不该开这个口。 “诶,他就是这个性子,您管他干嘛,她去忙他的,我们俩陪您喝茶。”黄洛洛拉着白轻尘的衣袖说道。 白轻尘笑道:“今天我这杯茶还真不招人待见,也罢,你小子不喝,我们去喝。” 他随手招呼来一位下人:“你带小江去找老忠,问他安排好了没有,若是安排好了便带小江去祠堂,他要什么你们就给他什么,但是不准有人打扰他,知道了吗?” “是,老爷。”那人在前面微一鞠躬,引路道:“江少侠,这边走。” 江迁月点点头,并没说话,便随着他走了,路上迎面正碰上忠求。 那人问道:“忠叔,老爷让我送客人去祠堂,还问您安排好了没?” 忠点点头,道:“刚安排妥当,你不是今日该放假了么,你下去吧,早点回去看看老母亲,这边我送客人过去。” “诶,那就谢谢忠叔了。”那人喜道。 “去吧去吧。”忠叔把那人打发走了之后在前面引路,两人离祠堂已是不远,走了没多一会就到了。 忠叔在祠堂门口问道:“少侠不知需要准备什么,我好叫人安排下去。” “那就有劳忠叔了,还请帮我准备一些葱姜和白醋,还有一坛酒和一盆清水罢,其他便不用了。” “诶,我这就让吩咐下去。”忠叔应了一声便退出祠堂,只留江迁月一个人在里面。 他常用的箱子已从蛮族部落找了回来,只是里面有很多东西都遗失了,虽然一路上他都在补办,但有些药物一时半会他也凑不齐全,而去尸气用的葱姜水他倒是准备了一些,但白轻云死的太久,几乎全身腐烂,很多地方连白骨都录课出来,凭借他箱子里那些自然不够。 白家虽然势力极大,但仓促之间也不能找到一口合适的棺材,故而白轻云虽然进了祠堂,但此时也只有将两张长桌拼在一起,让他躺在上面,身旁放的就是他的配剑。 没用多久,忠叔便带着一个下人回来了,他虽然不知道江迁月为什么要这些,但他绝不会多问,他将江迁月要的东西放在屋中说道:“我就在门口候着,少侠若是有什么吩咐就是。” “那就麻烦忠叔了。”江迁月客气道。 “诶,少侠说的哪里话。”忠叔倒步而出,还贴心的将门关上,只留江迁月一人在屋中。 江迁月打开随身的箱子,借着火光凑近白轻云的尸体,他的瞳孔与眼白几浑浊成一体,但依稀能看出他并非中毒而亡,不过江迁月却从他七窍之中均发现一点荧光粉末,这东西发着蓝色的光,他隐约想起那些在地宫中的蝴蝶。 他取出一根长针,在火上过了一下,便从百汇穴中刺入,待抽针时,他发现白轻云的脑髓比一般人少上许多,他不禁猜测白轻云当时身上已经中了蛮术,他死后体内的蛮蝶依旧靠吃他的血液内脏维持生命,最终进行繁衍,在他体内无物可食之后才从他的七窍而出,在外面繁衍生息。 虽然这个发现令人忿怒,但他也总算有了一些进展,不过江迁月也没想到,这几乎是他唯一的进展。 他用葱姜水与白酒为他洗了身子,将身上的尸臭与泥污尽数洗干净,他不难发现他的右臂琵琶骨被人生生捏碎,同时心脏处的骨骼变形,想必是有人用重手打中了他的心脏,以他的地道拳罡自然能轻易伤到白轻云的心脉。 只是他到底是蛮虫发作而死还是被人一拳催心而亡,他却一时难以得知,不过这一点他还有自信能验得出来,无非是麻烦一些罢了,让他真正觉得挫败的是,从尸体上这两处伤痕,他竟然看不出是何门何派的武功。 他搜尽脑汁也想不到这是什么功夫,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不属于当今武林的功夫,但这武功显然内力极深,也不可能是出于蛮族,而且看他心脏骨骼的痕迹,虽然对方用了重手,但却是一种柔和功夫,而震断白轻尘心脉的功夫却极为阳刚霸道。 那一拳绝不可能出于两人之手,但当今天下武功非柔既刚,又哪里有这种刚柔并济的武功。 江迁月想到可能是前武林时代的武功,但他对前武林时代也做了不少功课,他用尽浑身解数,直到黄昏也没能看出什么名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73章 逝者引长生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自入行以来,跟江平查了不少案子,曾经他在江平身边是看得多做的少,从没见过能难倒江平的尸体,而他自己独立办案,自清平镇以来,虽然事多艰险,但却从没在尸身上有为难之处。 即便是那诡谲的蛮术,他也不至于摸不到眉目,如今却被白轻云身上这刚柔并济的伤痕弄的为难。 既然当今武学分为刚、柔两部,那这种功夫很可能就是前武林时代的功夫,可是一来前武林时代的武功失传的太多,他们江家虽然记载一些,但也不敢夸海口都认得,更何况是根据伤痕推断武功。二来,白轻云死的太久,很多痕迹都错过了最佳的时机难以验出。 江迁月一时陷入苦顿,只得坐在一边苦思,忽觉阳光刺目,原来是夕阳西下,阳光正好从窗棱上的破洞照了进来,他忽然想起《洗冤集录》上记载的一种古法,倒是擅查暗伤。 江迁月打开房门,忠叔就在外面候着,他见江迁月出来,忙道:“少侠可是验明了?二老爷是何人所害?” 江迁月摇摇头:“还不甚明朗,府上可有紫绢伞,忠叔帮我弄一把。” “诶,夫人年轻时候喜绢伞,这些年上了年纪便不用了,但那些绢伞都在库房中,各色皆有,想必也有紫色的,只是难免老旧了。” “无妨。” 江迁月道:“还有一节,请忠叔安排两个人,将前辈的肉身抬到院中来。” “这……” 忠叔迟疑道:“二少爷死后遭了大罪,如今又要曝尸荒野,恐怕……” “白前辈已经不明不白的过了二十几年了,难道还要再让他糊涂下去吗?江迁月道:“冤狱为大啊。” “此事兹事体大,我实在难以做主,还要请示老爷。” 盅叔为难道。 江迁月虽然知道这事他确实难以做主,但随着太阳将要落山,他心中愈发焦急:“那便请忠叔派个心腹去禀报吧,速去速回,我们时间不多了。” 忠叔虽然不知为何时间不多,但是他做了一辈子管家,自然知道不多问的好处,应了一声便连忙安排了一个腿脚麻利的小厮去前厅向白轻尘禀报,又另差一个下人去库房之中寻伞。 没过半柱香功夫,白轻尘便和商吾秋与黄洛洛一起来到祠堂,忠叔连忙上去问安,白轻尘摆摆手直接问道:“听下人说要将轻云尸体抬出,可是有甚么棘手之事。” 江迁月两步来到白轻尘面前,抱拳道:“前辈身上的伤十分古怪,他一侧琵琶骨被人抓碎,用的是十分狠辣霸道的功夫,可是心口上的一拳却是刚柔并济,这两种功夫都不是当今武林中有的武功,我怀疑可能是前武林时代的功夫,故而想用古法验出暗伤来寻溯手法,这才要将尸体抬到日光之下,如今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事情权急,不能耽误。” 白轻尘毫无犹豫,直接命了几个下人将进去,因白轻尘衣服上多处腐烂,而且江迁月验尸的时候必要除去尸体衣物,故而那几个下人均是面有异色,将尸体裹了一层白绢,放在木板上抬了出来。 正在此时,又有一名小厮拎着一顶紫色华盖而来,这华盖虽然陈旧,但依旧能看出华丽,而且它的伞盖极大,应是夏日随仪仗出行用的。 那下人回禀道:“这是库房之中最大最好的一顶紫绢伞了。” 江迁月点点头,道了一声“有劳” ,便将娟伞接到手中,他将尸体上的白绢抖开,白轻尘的尸身便彻底暴露在院中,忠叔等下人均转过身去,连一眼也不敢瞧,就连黄洛洛和商吾秋也颇觉尴尬,同样转过身去不看,只有白轻尘因是死者兄长,故而没什么避讳,白轻云的尸体方才已被江迁月用葱姜水洗过,如今又拿出一个小香炉,拿出一块熏香点燃放了进去,这香燃起的烟浓重如雾,却不像线香一般通达直上,反而似是流水一般滚滚而下,江迁月将香炉拿在手中,在白轻云身上从头到脚的熏了几遍,这香味十分浓厚,现在虽然是夏天,但巴蜀天气多阴又近黄昏时候,已是没有暑热,在场之人闻了这香便像是喝了一碗刚出锅的胡辣汤似的,竟是留下细汗来,白轻云身上被浓烟覆盖,宛如身在云端一般,他已死去多年身上全无人气,如今身周尽是氤氲,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妖异。 江迁月拿着香从头顶百会穴到脚底涌泉穴来回熏了七遍,他灰白的皮肤上竟然渐渐浮现出紫青色的血脉 ,如果一副怪异的图画一般,白轻尘一生见多识广,但也没有见到这样的异事,他心中也有几分惊讶,江迁月见他血脉均以浮现,心脏处出现一个淡淡的青色印记,除了心脏一处,他身上其余地方也浮现出六处青色印记,只是颜色比心脏一处淡了许多,而且大小也不同,而那一块香也已燃尽,他便附身将白轻云身上的香吹尽,取出银针将青色印记周围刺了一圈,围住他的血脉,白轻尘将娟伞打开,让它遮住日光,透过伞面向下看,他身上青色印记竟然都清晰了起来,只是在他眼中青色转为朱红,而那些印记有五处拳伤,一处掌印还有一处指印。 江迁月道:“前辈,过来看。” 白轻尘闻言便到他身边一起看,他看到白轻云身上的伤痕也大为惊讶,他绕过伞面从底下去看,那些印记依旧是模糊的淡青色,但是透过娟伞去看,便成了朱红色,若不是知道江家在验尸一法上多有招,他恐怕要以为江迁月用的是甚么妖术,只是他现在无心询问江迁月到底用的是甚么方法,只看白轻云身上这些伤痕便足以让他触目惊心。 江迁月道:“这些伤痕应是一人所为,所用武功也是同一种,但是这种武功霸道之处尤胜五方鬼帝诀,却又能达到刚柔并济,晚辈见识浅薄,实在不知是出自何门何派。” 江迁月说着又蹲下,他用手指轻轻拨动银针针尾,一根一根拨过去,针尾均是轻轻颤动,随着所有银针一起颤动,他那七处伤处竟然都从皮肤下渗出一滴暗红色的血来,江迁月凑近轻闻,一股腐臭味道扑鼻,不过这是血液在尸身中沉淀二十几年的正常现象,江迁月虽然将其活化逼出,但毕竟他的血液早已腐臭变质,不过这味道也说明对方用的并非毒功,白轻云死前也并未中毒,但是他是被什么武功所杀的,依旧是毫无头绪,江迁月只能将凶手的掌印和拳印从白轻云身上拓下来。 他由此推断凶手是一名男子,此人内功深厚,而且手上既没有伤口亦没有老茧的痕迹,这说明他也许是一名养尊处优之人,他身上每处伤口都隐隐有向下倾斜的痕迹,这说明他也许比白轻云更高,但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别的发现了,在不知道对方师承的情况下,时隔二十几年凭借这些线索去找凶手,无疑是大海捞针。 江迁月满心无奈,从他爹开始,他们江家在验尸上厉来没有出过这种差错,但此事也只能跟白轻尘说清楚,江家的招牌砸在自己手里,他自然心里既羞愧又委屈,暗恨自己无能。 白轻尘却拍了怕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这个门派在江湖上绝迹已有将近两百年了,你便是不知也没什么稀。” 江迁月听白轻尘的话,他竟然好似知道白轻云死于什么武功,这倒是让他惊讶,他犹豫道:“前辈,难道您知道这是什么功夫。” 白轻尘点了点头,目光不禁望向如血残阳,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浩劫啊!” “前辈,此话怎讲?”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到前面去说吧。” 白轻尘道。 江迁月点点头,蹲下将白轻云身上的银针一一取下,把他的东西都收尽箱中,又将白轻云的尸身原样用白绢裹好,白轻尘道:“你们把轻云抬回去,之后便都忙各自的事情去吧。” 忠叔他们听到白轻尘的吩咐纷纷道:“是,老爷。” 他们自去收白轻云的尸体,黄洛洛见江迁月验完事,便到他身边小声道:“天下还有你不认识的武功?” 江迁月摇摇头低声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白轻尘不管他们在身后嘀咕,自己只是在前面带路,几人又回到白府的正堂之中,自有人将方才他们喝的茶撤下,又重新上了热茶,白轻尘坐到主位上却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半盏,他在想心里话该怎么说。 江迁月三人面面相觑,白轻尘不说他们也只好等着,白轻尘一杯热茶几乎见底,才将茶盏放在一边,幽幽地叹了口气,他才说道:“我在看到岫云剑和那块血字娟帕的时候,心中便已有隐隐猜测,只是还未敢轻下定论,直到今日你为轻云验过尸我心中已才确定下来,轻云武功虽然不如我,但江湖上能伤他的也不多,能单打独斗让他受这么多伤,甚至连岫云剑都被折断的,就更为少见了,再加上你说那武功不似今时功夫,而且连你都认不出来,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不知是何门的功夫,还请前辈明示。” 江迁月道。 白轻尘面色凝重的说道:“长生殿。” 商吾秋眉头一皱,刚端起的热茶差点洒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74章 可叹当年月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第五章 可叹当年月 商吾秋是个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的人,他即便是知道商渊到了清平镇的时候,依旧能假装玉王的管家跟他一起浇花,即便面对江迁月也能表现的滴水不漏,仅仅听到一个门派的名字便吓得连茶盏都拿不稳,这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黄洛洛不禁问道:“少爷,你也听过这门派?” 商吾秋将茶盏又放回桌上,沉声道:“嗯。” 江迁月听到长生殿的名字心中也是大为惊讶,但是如果是长生殿的武功,他先前的疑问便都能说得通了,他皱眉道:“我听我爹说长生殿在江湖上早已绝迹百年,前辈可能确定?” 白轻尘道:“轻云的那张血帕上写的是一个‘淮’字,长生殿最后一任殿主的名字便是舒淮。” 江迁月道:“可是不说当年舒淮已经战死,就算他侥幸逃生,那也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即便长生殿的武功再高,也绝不可能有让人活两百多岁的武功。” 白轻尘皱眉道:“诚然,绝没有人能活两百多岁,即便是长生殿的武功也不行,这其中的关节我也没想明白,但是轻尘所指得必是长生殿,也许伤他那人并不是舒淮,轻尘绝笔留下这个字只是让我们更容易想到长生殿吧。” 黄洛洛道:“这长生殿我倒是也听老头子说起过,不过它真的有那么可怕,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死了爹的样子?” 江迁月道:“你也听你师父说起过长生殿,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黄洛洛皱着眉头回忆道:“老头子跟我说,若是日后在江湖上见到长生殿的人一定要逃走,若是他哪天被长生殿的人杀了,也不要为他报仇。” 黄洛洛喝了口茶水道:“老头子这辈子就是怂,他在昆仑山上二十年来布下无数阵法,除了我以外,任谁想要见他一面都难,何况杀了他呢?” 江迁月跟商吾秋对视一眼,均从对方对方眼中看出此事必有蹊跷,黄洛洛这一年来江湖上的门派几乎不认识,可见坎离生很少跟她说中原武林的故事,他又怎么会独独跟她提起一个两百年前就被灭了的门派呢?而且他还说自己可能会被长生殿的人杀死,即便是江平都跟江迁月说长生殿的人已经在江湖上绝迹百年了,坎离生却担心自己被长生殿的人所杀,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确切的知道长生殿依旧有后人活着,而且他跟他们很可能有仇,他躲在昆仑山上苦心孤诣的布下各种阵很可能就是要躲长生殿的人。 江迁月问道:“洛洛,你对长生殿还知道些什么?” 黄洛洛摇摇头说道:“老头子只让我躲着他们,其余并未多说,他们到底是什么门派呀?” 白轻云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了,说起来倒是与先祖还有一段渊源……” 王朝有兴有衰,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当年南宋孱弱与金划江而治,本就是苟延残喘之朝,恰逢蒙古出了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便横扫契丹、大金、女真诸族,弱小的南宋也不例外,蒙古骑兵横扫中国,建朝为元,他们带来的不仅是蒙古骑兵,亦有来自草原的武林门派,草原上的江湖本来与中原一般,纷立门派有百余个之多,但是铁木真统一草原各族,便将这些门派也统一成了一个,因蒙古人多信封腾格里大神,这腾格里翻译成汉文便是长生殿,故而这门派便叫长生殿。 长生殿的武功毒辣霸道,更将骑术与内功相结合,对于中原武林来说闻所未闻,他们挑战武林各派,几乎横扫中原武林,而且他们同样具有蒙古骑兵屠城嗜杀的传统,每至一派下战,输者必死,而且往往并非一人去死,而是整个门派为之屠戮,故而当时武林八大门派结盟相约泰阳一战。 闻为了此战泰阳之民尽迁移,大战数日死伤无数,那时还没有鼎剑阁一派,但是白轻尘的先祖白鹤鸿依旧有剑神之名,白鹤泓与长生殿主舒野惊天一战,成了决定武林成败的焦点之战,可是谁曾想结局却是剑神陨落,中原势穷,竟至长生殿覆灭八大门派首脑。 武林一时群龙无首,长生殿便将武林门派逐个击破,舒野可堪一代枭雄眼光深远,深知霸业没有不衰之理,唯恐中原再出才,故收天下武学,改其根本,使之变弱,将其内容大肆修改,才有了如今武林之中的“刚”“柔”两部武学,而他却取天下武功之长,改进长生殿的武功,使之强上加强,本已无敌的长生殿便更加跋扈。 时年,虽武林人士尚在,但却大势已去,所以习惯上将平泰阳之会前称为前武林时代,之后称为后武林时代。后武林时代初期,尚有人会绝顶武功,但都被长生殿针对,或降或杀,在之后一段时间,渐渐大家只能修炼“刚”部武功与“柔”部武功。 舒野深知围必有缺的道理,如果一味打压中原武林人士,长生殿虽强于一世,但难保后世功业,故而长生殿又在泰阳建九层高天塔,派遣九位的高手驻守,在最上层收藏着被修改之前的武林秘籍,打通高天塔之人,方可在上面泽一而习,以此笼络人心分散武林人士注意力,引堵兼并。 如舒野之言,世上无长盛之门,蒙古骑兵虽然横扫天下,打下前无古人的版图,但是月盈则缺水满则溢,穷兵黩武的大元仅仅维持了不到百年的基业,天下百姓便处处造反,昔年战无不胜的大元犹如一座千疮百孔的大厦,终于倒塌。 洪武帝取得天下,明朝代元,长生殿也因此势微,许是天不亡中原武统,洪武二年,南京慈恩寺发现地宫,在其中竟寻到达摩绝艺,因秘籍尘封千年,故幸免于难,方丈智兴潜心修行,与殿主相约泰阳再战,佛魔聚会,此次却是长生殿不敌,殿主舒淮输于智兴之手,不忍受辱自泰山之上跳下,粉身碎骨而死。 长生殿群龙无首,再加上洪武皇帝手下诸将尽驱鞑靼,长生殿转年便被迫退出中原。而慈恩寺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寺,他毁高天塔,尽收前武林各门秘籍,智兴却感叹以武犯禁者众,前武林诸多神功,乃是茫茫苦海之源,不准门下修炼。 成祖时,皇帝忠孝,为纪念父母,将慈恩寺改为大报恩寺,重新修缮,方丈趁机提议修建九层琉璃宝塔,将前武林时代秘籍依旧放入塔中,派武僧看守,只是除了栲胶武功,还多了道德、智慧之试,为选拔中正之人,修炼前武林秘籍,守护江湖安定。 琉璃塔成之日,高逾二十丈,除中心一根圆木,全塔竟无一根木料,皆是五彩琉璃烧就,共有油灯一百四十四盏,夜幕降临之时,油灯点燃,光芒映照天穹,秦淮两岸来客尽可观赏,彰显国家之兴盛,武林之稳定,宛如一盏照世明灯,宣告武林黑暗时代已去。 这一段江湖往事,武林中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只是商吾秋与江迁月各有家学渊源,故而都听父辈说过,而白轻尘是昔年白鹤鸿的后人,也正是因为白鹤鸿战败,他们先祖才逃至四川立鼎剑阁,门派中的鼎字,便是取鼎誓之意,让后人铭记当年泰阳之辱,后世当发誓报仇,虽然过了这么多年,长生殿早已被逐出中原,但是门派之意未能敢忘,这件陈年往事经白轻尘口中说出自有不同意味,他的语气虽然无甚欺负,但其中愤懑锋锐之意,便像是一柄传世名剑一般。 黄洛洛是第一次听说这段往事,她却不难想象当年的黑暗,各门各派放弃门户之见联手抵抗长生殿,最终却功败垂成的绝望,经历过血腥杀戮的百年之后,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崛起的慈恩寺为武林换来新的希望,如今武林虽然依旧保持刚、柔两部武学,已不复前武林时代的胜景,但这份两百余年的安定繁荣却是先人用血和命换来的。 黄洛洛本是开朗之人,但是她听了这段往事好似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口似的喘不上气。 商吾秋突然问道:“你师父上昆仑多少年了。” 黄洛洛一愣,虽然不知道商吾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想了一下,说道:“老头子以前跟我说过,算算到今年应该有二十四年了。” 江迁月也问道:“前辈,轻云前辈是哪年失踪的呢?” 白轻尘略一思衬,道:“轻尘下云滇那年,距今已有二十五年了。” 白轻尘说完,几人都对视了一眼,才发现这事情可能远远没有他们那么简单,二十五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许他们就是发现了长生殿的后人,所以才有白轻云身死云滇,坎离生远遁昆仑。 江迁月紧张道:“洛洛,快与你师父飞鸽传。” 黄洛洛也是聪明之人,江迁月问白轻尘的时候她便已反应过来,如今此事过去了二十五年,白轻云已经死了,他师父可能就是当年唯一的知情人,若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自然只有询问坎离生。 他们想知道的不仅是当年发生了什么,真正让他们心中觉得不寒而栗的是,二十五年前长生殿的后人很可能没死,不然坎离生也不会躲去昆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75章 黑虎过天府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一夜无话。 三人便在白府住了下来,自叶承走后,三人便再未见白敬,黄洛洛晚饭的时候听忠叔说起成都的红糖糍粑和红油抄手都是远近闻名的小吃,虽然府中厨师也会做,但终归没有市集中的老店那种滋味,第二天一早,她就拉着江迁月和商吾秋一起陪她出去觅食。 三人走在街上,这成都虽然少了几分昆明的异域风情,但自古以来多有帝王发迹于此,故而除了千年底蕴以外,自有一番帝王气象,而且成都多阴,不像云滇那样闷热又不像清平镇那样苦寒,只是走在街上,便有说不出的惬意,江迁月和商吾秋陪着黄洛洛买些小食吃着,江迁月亦看着蜀地产的扇子,三人随口闲聊,自然也聊起白轻云的事情。 江迁月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件武林前辈被蛮族人相害的案子,虽然有些棘手,但是蛮族之人都已落,只要凶手还在蛮族之中,不怕查不出真相,只是没想到竟然查出了江湖中人谈之色变的长生殿,长生殿祸患武林一百余年,如今虽然早已覆灭,但也成为了武林中的禁忌话题,若是他们的后人依旧潜伏在江湖之中,那其人谋划之深实在难以揣度,而且敌暗我明,亦是棘手。昨天黄洛洛给坎离生送去了飞鸽传,但是昆仑高远,十天半月也未必能见到回信,白轻尘身上的秘密兹事体大,江迁月也不敢独断,故而同样为江平送去了一封信,南京离的近上许多,但要收到回信也要两三天的时间。 他又写了一封信交给成都衙门,请他们走官驿送到北京,备述这里的事情,白轻尘的死虽然不是蛮族所为,但是他死在蛮族地宫之中,那蛮族人里未必没有知情者,他已经死了二十五年,白轻尘自然不可能在死地找到什么线索,如今若想再有进展就只有从当年知情者身上下手,故而他希望这份信能直到诏狱之中,虽然朝廷一向以江湖为轻,但是长生殿当年本身就是元兵的一部分,这些年来朝廷一直在北方与俺达等部为站,事关蒙古朝廷便也不会轻视,何况蛮族被捕本来就是江迁月的首功,故而他倒是相信这封信不会泥牛入海。 只是无论是北京还是南京,回信都需要时间,他们现在能做的便只有等了,这种无事可做的状态倒让江迁月不好受。 “左右最近也没什么事做,你着急信回来的就快了?”黄洛洛啃着手里的麻辣兔头说道。 “倒也是。” “喏,给你一个吃。” 她说着递过来一只兔头,江迁月皱着眉头往后退了退,蜀人爱吃兔子,尤其喜欢兔头,据说麻辣鲜香格外美味,但是江迁月一看到兔头上的那一对龅牙便失去了胃口,商吾秋自然也不会在街上吃这种东西,只有黄洛洛对手里拿着的兔头剥皮拆骨,面色狰狞。 黄洛洛对付完一只兔头,便用油纸随便擦了擦手,又在街上寻摸着其它吃的:“长生殿就算真的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那它也二十五年都没动静了,难道就这几天突然有行动了?我看你就是杞人忧天。” 江迁月知道黄洛洛是宽慰自己,何况她说的也确实有道理,只是虽然他也知道现在多想没意义,但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 “诶?前面好多人,我们一起去看看。”黄洛洛不由分说的扯着江迁月往前走,不远处一个小摊前围着一群人,他们在外面听到里面传来“咣咣”的东西,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砸铁,旁边挂着一根幌子,布面上写着“三大炮”三个字。 “这三大炮是什么东西?”江迁月不解道。 “许是江湖杂耍。”商吾秋道。 江迁月想想名字和里面的声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黄洛洛道:“你们在这猜,猜到天荒地老也没个结果,进去看看不就得了。” 她一拍前面人的肩膀,大声道:“诶,知府大人怎么来了!” 前面的人听到知府大人来了,纷纷回头看去:“哪呢?哪呢?诶!” 黄洛洛却趁着两人回头的功夫,从两人身边钻了进去,他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确像一只下山的小猴子。 商吾秋自然不会像她一样,他只是往人群里走着,但却像一座山一样,谁都不能动摇他分毫,人群中又不少对他不满,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但也只能往两边让去,商吾秋便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江迁月跟在他的身后也就进来了。 黄洛洛早钻到最里面的好位置,伸手招呼两人,他们俩来到她的身边,才知道原来这三大炮就是忠叔所说的红糖糍粑。 人群围着的只有一个小摊,小摊里也只有两个伙计,一个伙计守着煮糍粑的锅,刚出锅的糍粑还冒着热气,溢出糯米的香味,那伙计也不嫌烫,一团糍耙被他利落的分成三团,他把糍耙往旁边的铁板上猛地一掷,便发出如同炮火一般的三声巨响,糍粑团打在铁板上,一下便弹到另一边的竹格里,那里面铺着厚厚一层豆面儿,早有另一个伙计在一旁候着,他晃晃木格,让糍粑团在里面打个滚,便粘上一层又香又浓的豆面儿。 那伙计用一根竹签,将糍粑挑进一只碗里,又淋上刚熬好的红糖,便交到摊边等着吃的小孩手里。 江迁月摸摸鼻子,有些尴尬的笑道:“原来是小食。” 商吾秋咳嗽了一声,背负双手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黄洛洛白了两个男人一眼,指着小孩手中的“三大炮”道:“我要吃这个!” 江迁月问了价钱,便摸出几枚铜板给了,拿糍粑的伙计顺手把铜板扔到一边的钱篓里便有从锅中拿出糍粑忙活中,小摊围着的人少有看客,大多都是像江迁月这样付了钱等着吃的,这东西不但香甜软糯,而且发出的炮响也是个吸引客人的好办法,江迁月三人不就是被人群和声音吸引来的,三人前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但是他们见“三大炮” 制作过程有趣,便也跟着周围的人看,那白白的糯米的团子像是什么精灵似的,在铁板上一跳便滚在豆面中,刹那之间又变成黄滚滚的样子,倒也让人百看不厌,黄洛洛正看得起劲,忽听的身后有人喊:“大家快跑啊!黑老虎进城啦!” 黄洛洛眼睛依旧盯着锅里的糍粑,似是要用目光把糍粑吃进肚子里似的,不屑地说道:“这人口气比我还大,可惜学人家的招不长个。” 没等他话说完,做“三大炮”的伙计一把抄起钱篓转身就跑,连摊子都不要了。 江迁月听到身后乱哄哄的脚步声,便知恐怕那人喊得并非是唬人的话,连忙回头看去,方才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竟然竟然都不见了,而街上却多了一个人。 那人看上去五十岁上下,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粗布衣裳,是一个道人打扮,半白头发挽着一个太极髻,用一块方巾盖在头顶,面色神色倨傲,手中牵着一条麻绳,麻绳另一端果真是一直皮毛漆黑的老虎,这老虎四脚着地也到那道人肩膀高,一双虎眼目光如炬,浑身上下皮毛又黑又亮,如同上等的漆器一般,一根杂毛也无,粗壮的虎尾在身后扫来扫去,看上去果然神武无比,四散的人群似乎让黑虎心烦,它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不满的低鸣,这声音也比方才做“三大炮” 的声音高,真如同苍天震怒走电闷雷一般。 道人只用两根手指在黑虎头顶轻轻一点,黑虎便像是得到甚么敕命一般,身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身后的尾巴还讨好的摆来摆去,便像是家养的猫儿一般。 “小江,这人甚么来路?” 一路上三人遇到的人异事也不少,不过跟江湖上有些关系的人江迁月总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所以黄洛洛一见到这等人异事,便养成了向江迁月问的习惯,只是这次江迁月确是想不起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只是摇摇头,道:“世上人异事之多,又岂是我能认识的?”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你这一脸骄傲是怎么回事?” 黄洛洛同样小声说道。 两人咬耳根的功夫,那道人却牵着虎像他们走过来,商吾秋不动声色的向前走了一步,挡在两人身前。 那道人打了个莲花净指,笑道:“这些百姓胆子太小,贫道这猫儿素来不咬人,却把他们唬的连滚带爬,只有你们三个后生还算胆大,贫道像你们打听个路可好?” 这道人声如惊雷,中气十足,但言语间却带着几分京城口音,冲淡了那股冲劲,听着令人舒服,江迁月自然看得出他是个会功夫的,不由多打量两眼,笑道:“我们几人昨日才到成都,对此处恐怕还不如道长熟悉,只是不知道长名讳?若是知道道长问的地方一定不吝相告,若是不止,也请道长和我一起回住处,我问问主人便知了。” 那道人哈哈大笑道:“出家人有何名讳,你们便叫我赵玄坛就是,原来你们也不是本地人,不过无妨,成都中有个姓叶的大户,你们可曾听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76章 玄坛降噩耗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成都城中名家大户不少,武林中人皆知西南之中一阁一盟两世家奠定了成都的江湖地位,其中一阁一盟指的自然是鼎剑阁和天下盟,而两世家指的便是擅用暗器的唐门和掌管盐路的叶家,由于叶家并非是纯粹的武林门派,他们还是蜀中黑白通吃的大商户,所以不要说是江湖中人,就连四川的百姓也都知道叶家所在,他们这样的人被当地人称为“袍哥” ,可惜三人虽然昨日就见到了“小袍哥” 叶承,但却真不知叶家的大门朝哪边开。 江迁月正要如实相告,却听到身后乱哄哄约有十来人的脚步声,其中领头的人说话依旧带点四川口音:“哪个祸乱市集,弄条大猫吓唬谁呢?” 江迁月还以为是官府来人了,回头看去原来是叶承带着十几个家丁赶来了,除了叶承以外,众人穿的都是粗布衣裳,手里拿着扁担和秤砣,像是刚从码头上下来,叶承依旧是昨天那身,只是没带斗笠,脖子上的伤已经结痂,那柄唐刀也在腰间挎着,按《大明律》城镇之内本不该佩带兵刃,但官差却不敢拦他。 “叶兄弟,来的正好,这位道长就是来找叶府的,你瞧瞧认不认识?” “江老弟有所不知,每天无论是报恩还是寻仇的,要找我们家的人多了,我又哪能个个都认识?” 他不在乎的说道,但是也不禁多看了赵玄坛几眼。 “老道赵玄坛,你小子还年轻着呢不认识老道也不怪你,你却叫叶云来,他自然认得老道。” 赵玄坛依旧雄赳赳的不讲面子,叶云是叶承的父亲,赵玄坛这名字他听着也耳熟,似是小时候父亲跟他提起过,但却想不起是谁了,不过既然有印象,那此人说不准便是叶云的故交,老头正在家中左右请他过去也无妨,若他真是为非作歹之辈,在叶家的老巢之中莫说带着一头老虎,他就是带着一条神龙,也叫他连个骨头渣子都留不下。 叶承心中计较得当,便笑道:“前辈原来是家父的朋友,那便同在下一起回家拜见家父吧。” 赵玄坛满面倨傲点点头,只是点点头,从鼻孔之中重重地“嗯” 了一声。 叶承道:“昨天就想跟江老弟喝上一杯,只是在剑神府中不便相邀,今日既然碰见了,可不能再走了。” 江迁月看得出叶承自有真豪情,不是弄虚作假之人,便也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说,我一会便知会剑神前辈一声,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叶承和江迁月三人在前面并肩而行,那些手下人隐隐将黑虎包围在其中,赵玄坛自然看得出他们是什么意思,但却并不在意,只是那老虎被这么多人围着心中烦恼,不安地低吼了几声,弹出了爪子,这畜生的爪子如同匕首一般锋锐,叶承这些手下人平日里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是平日里的对手再难对付也是人,这等兽王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若说心中一点不怕那是信口胡言,只是碍于叶承在这里,他们才强装镇定罢了,饶是如此,那黑虎低吼一声,众人也吓得后退了几步,这些赵玄坛看在眼里,只是冷笑一声便再不做声。 江迁月三人倒是对这老虎并不害怕,毕竟它虽然威猛,但也只是山中少见的畜类罢了,比之金翅蜈蚣那近乎妖魔的怪物还是无法匹敌的,三人有从金翅蜈蚣手里逃生的经历,又亲眼目睹了金翅蜈蚣的死,对这黑虎自然没有畏惧之心,江迁月和商吾秋还暗中盘算着若是两人联手,多久能拿下这畜生,这畜生虽然凶猛,气力皆非常人可比,但它终究是畜生,无甚灵智可言,更何况商吾秋本就以气力见长,如今练了”《五方鬼帝诀》 对自己更是自信,他料定自己若和江迁月联手,应在三十回合内便能将其杀死,若是有黄洛洛的神火弹相助,那便只需商吾秋出手先将它引开,再由江迁月用轻功接近,将神火弹塞近虎口之中,只要让神火弹在它嘴里爆炸,任你是什么兽王也要必死无疑,三招之内便能见了输赢。 叶承听几人聊天,不时也插上几句嘴,昨日在白家叶承虽已认识了江迁月,但却还不认识商吾秋和黄洛洛,今天三人也互相通了姓名,当叶承知道商吾秋是玄幽少主的时候,更是连道了几声久仰,他们家本就做的是黑白两道通吃的生意,自然不会对玄幽教有什么偏见,不过这句久仰也多少有些水分,莫说商吾秋从未在江湖中走动,只说玄幽教立威于西域诸国,但是叶家做的却是运河生意,两家本不在一条道上,又谈何久仰?不过商吾秋在昆明的时候,那些名门正派之人对他多有偏见,虽然没人说,但他也看得出来,如今叶承如此奉承他,商吾秋面上不显,心中自然高兴。 路上的百姓见到黑虎也多有惊扰,但是看到由叶承带头,家丁将黑虎围在中间,百姓们虽然依旧战战兢兢,但是却不像先前那样惊慌失措,江迁月估计叶家在成都百姓心目中,非但鼎剑阁与天下盟不能比,就算是官服恐怕也未必有他威望高,毕竟鼎剑阁和天下盟虽然厉害,但离平常百姓的生活太远了,甚至有的百姓都不知道鼎剑阁是干什么的。 叶府临近码头,虽然在成都城中,但与城外也仅有一道城墙相隔,他们家住的地方格外幽静,门口甚至种了几丛竹子,但是他们的府邸比白府大上许多,门口一对威武雄壮的石狮子,进门之后便是一道粉墨影璧墙,绕过影墙之后,便是汉白玉铺的地面,但是两边却摆着两排兵器架,江迁月几人去过的武林世家也不少,但进门的庭院便改成练武场的也不多见,他看得出每块地砖之上都有雕琢痕迹,雕工说不上决定却也胜在细腻,不过如今那些精美的图案多有磨损,有的是练功所至,有的则像是从这拉过不少货物将其磨损,看来叶家虽然有钱,但却在诗词歌赋上少有建树。 叶承一进门,便道:“告诉我爹有客人到了,我将客人引到前厅,让他去那里等客人吧。” “诶,知道了,少爷。” 那下人才应了一声,赵玄坛便将麻绳塞到他手中,道:“你帮老道把这畜生牵走喂些生肉,切莫对他用粗。” 黑虎看了那下人一眼,唬得他一把松了绳子摔在地上,赵玄坛斜了他一眼,笑道:“呵呵,怂包。” 江迁月将那下人扶起,那人不及道谢,便连滚带爬的走了。 叶承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将人领到前厅,赵玄坛随手将黑虎系在前厅的廊柱上,几人便进到厅堂之中,叶府的厅堂并没有什么名人字画,只在正中央挂着一张浓墨重彩的关公像,案上摆着一个足金的香炉,三支手指粗细的线香燃起袅袅香烟,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余布置。 五人都坐在下首,下人们上了六盏茶,唯有一盏放在上首主位上,茶水才上来不久,便听到院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赵玄坛,你这假道士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我府中做么事啊?” 来者自然是叶云,他虽然也有六十岁上下年纪,但是头发却未见花白,生的膀大腰圆,五官依稀能看出与叶承有几分相像,只是一双丹凤眼比叶承尚多了几分英气,身上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布袍,面前三缕长须直垂至腰间,倒真有几分美髯公的神韵。 黄洛洛低声道:“做买卖拜关公的见得多了,这把自己扮成关公的倒是第一次见。” 江迁月就坐在她旁边,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但是商吾秋与叶承坐在对面却没听到两人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们两人笑的不明所以。 赵玄坛听到叶承的声音,站起来身来几步走到门外,笑道:“你只知老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还不知我从来报忧不报喜,不然你必定不会像这样慢吞吞的。” “老东西,还像年轻时候那样牙尖嘴利,再贫嘴老夫便用你的脖子试试我的刀。” 两人插科打诨之间,都已来到门口,那除了赵玄坛谁也不怕的黑虎看到叶云之后竟然大气也不敢出,叶承本不愿做这些交际应酬的事,方才叶云没来的时候,几人都枯坐在大厅之中一句话也不说,叶承早觉尴尬的要死,如今看到父亲来了,也是三步并作两步到门口:“既然父亲来了,那孩儿就不耽误父亲与前辈叙旧了,若是有事让下人去后院知会一声便是。” 叶云摆摆手,道:“去吧,去吧,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有话说,你们年轻人去玩吧。” 叶云虽然瞧江迁月三人眼生,但是他只当是叶承新交的朋友,便也没放在心上,叶承招呼江迁月三人往外走,依稀听得到身后传来两人的交谈之声。 叶承问道:“老家伙这次来我府上有甚么事,说吧。” 赵玄坛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仿佛他从来不知道怎么小声说话:“这次是大哥遭人陷害,我受大哥之托下山找他那个跑了的徒弟的,这不是知道你们家人脉广,特来让你帮我找找么? 他那徒弟叫什么黄,黄洛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77章 五方利市阁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你说什么?老头子他怎么了你说清楚?” 黄洛洛转身怒气冲冲的问道。 她大步往回走,许是她的怒气惊到了那只黑虎,黑虎站了起来拦在门口。 “吼嗷!” 一声虎啸不同于刚才警告意味的低吼,房顶的灰被震得扑朔而落,外面街道上传来几声惊恐的马嘶,依稀有人战战兢兢的喊道:“什么东西,怎么惊着我的马了?” 叶家的下人都拿着兵刃从各处来到前厅,甚至有的伙夫只拿了炒勺就出来了,人声一乱,黑虎更加烦躁,低伏着身子,浑身肌肉绷起,狰狞的面目露出虎牙,如同根根短剑一般,四只爪子的指甲都已弹出,紧紧抓着地面,让人毫不犹豫它下一刻就会冲黄洛洛扑过去,而这畜生随便一下的力道都不止千钧,江迁月见状不好,连忙一闪身挡在黄洛洛身前,屋中三人更是连忙出来,赵玄坛抓住拴着黑虎的绳子猛地一拉,那老虎像是得到什么指令似的,才收敛起百兽之王的凶性,但也不停绕着赵玄坛打转,显然对主人制止自己的行为有所不满。 “小姑娘不用命了?若是惊着老道的黑虎,那是闹着玩的吗?!”赵玄坛怒气冲冲地说道。 黄洛洛一把扒开挡在身前的江迁月,说道:“少废话,老头子……坎离生到底怎么了?” 她平时叫老头子叫惯了,刚才却没意识到别人不知道她口中的老头子是谁,这才连忙改口,她虽然平时对坎离生不甚尊敬,甚至有时候会让人怀疑坎离生到底是她师父还是她们家的下人,但是此时江迁月却看到她的眼圈竟然红了一圈。 赵玄坛也意识到事情不对,便问道:“小丫头,你是什么人?” 黄洛洛两步上了台阶,那老虎又要发狂,却被赵玄坛一掌按住脑袋,它便不敢做声,黄洛洛瞥了一眼黑虎,不耐烦地说道:“少废话,我就是黄洛洛!” 赵玄坛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小声嘀咕道:“坎离生是说过他那徒弟是个假小子似的丫头,可是也不能凭此就说你是黄洛洛,你可有甚么能证明的物件?” 黄洛洛愤愤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神火弹塞到赵玄坛手中,这神火弹与中原各处都不同,乃是坎离生改进而成,他做出之后一直在昆仑隐居,故而若非亲近之人,恐怕连见都没见过这东西,赵玄坛看到神火弹果然神色有异。 黄洛洛又道:“天象清地象混,人寅三才从此寻,两仪四象并九宫,三六甲化八门,五行变化水木主,八卦从来坎离生。” 坎离生堪称当世门第一人,自有一套与众不同的门遁甲法门,黄洛洛说的便是坎离生独创的门歌诀总纲,他平日里绝不肯将这套歌诀说出,毕竟他的门变化都在这歌诀之中,若是被同样懂门遁甲之人听去,那破他的阵就易如反掌,赵玄坛也只在他喝醉的时候,听坎离生说道“三六甲化八门”一句,只因前四句不过是总纲而已,虽然亦有玄妙,但却没有具体布阵的法门,让人听去也无妨,尽管如此,他也只在喝醉的时候唱与至交好友听,至于往下两句便涉及到布阵具体方法,即便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跟别人说,故而今日赵玄坛也是第一次听到后面两句的内容。 他家传的是御兽的功夫,对门遁甲可谓是一窍不通,但他也听坎离生说起过这套歌诀的重要性,所以听到黄洛洛会背这套歌诀,当时便脸色大变,说道:“进来说吧,不过你这几位朋友还是先回去休……” 黄洛洛不等他说完,便大手一挥:“没什么可避讳的,他们也不累。” 说着她就领着江迁月和商吾秋一同进来,叶承知道这个场合自己不方便在,便跟叶云告退了。 众人重新回到前厅,赵玄坛在外面安抚黑虎,几人都等了他一会,他落座之后,面上稍露踟蹰,说道:“我与你师父是多年故交,老道成你一声洛洛也不为过吧。” 黄洛洛连连点头,道:“不为过,不为过,你就快说吧,老头子到底怎么了。” 赵玄坛面露犹豫,似是有些不相信自己将要说的事情,他的头发本来就稀疏,伸手挠了挠发髻说道:“他好像是被人用阵困住了……” 赵玄坛说完之后自己也不信,为难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什么?” 黄洛洛瞪大双眼说道:“不可能,当世怎么可能有人困住老头子!” 江迁月说道:“你先别急,毕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咱们在云滇不也看到那变幻莫测的九黎局,而且你不是曾经也说过,你就是用阵把你师父困住才逃出来的?” 黄洛洛喝了一口茶水,将杯子摔在桌上,道:“那不一样,九黎门这样的上古阵法,我就不信当世还有人会,就算真的有人会,那也是咱们主动入阵它才能发挥作用,若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在老头子身边布下阵法,除了我绝不可能有第二人,即便是我也是利用对老头子生活起居的了解下阵,他才着了道,那也只能困住老头子一时,而且也绝不可能再成功一次了。” 江迁月虽然不懂门遁甲,但他知道黄洛洛在这件事上绝不会信口胡言。 黄洛洛又道:“老头子怎么跟你传递消息的?他还说什么了?” “老道是在家中接道他的求救信的,他还说……” 赵玄坛犹豫了一下,说道:“他还说长生殿已经找上门来,让我们找到你便送到琼洲老范呢去。” 江迁月和商吾秋对视了一眼,眼中均有异色,前两天才查出白轻云的死与长生殿有关,没想到现在就有了动作,就连叶云听到长生殿已坐不住,在厅堂之中来回踱步,犹豫道:“这事可容不得半点玩笑。” 赵玄坛拍着椅子急道:“坎离生那人你还不知道么?这种事他能开玩笑吗?!” 黄洛洛道:“信呢?老头子给你的求救信呢?” “此事兹事体大,我唯恐落到外人手中,看完之后便一把火烧了。” 赵玄坛说道。 叶云停下脚步,道:“这事你做的对,这信确实不能落到有心人手中,否则后患无穷啊,我们叶家也要布置下去了。” 江迁月道:“前辈也说兹事体大,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前辈明言。” 赵玄坛疑惑道:“这位小兄弟是……?” 江迁月客气道:“我叫江迁月,是金陵江平的儿子。” 赵玄坛听了他的介绍,对他高看了一眼,但是江迁月知道这份称赞还不是给他的,只不过是看在江平的面子上罢了,果然他说道:“这事确实该你们江家来管,要是你爹在就好了。” 江迁月微微一笑,道:“江家从不示弱,无论是我爹还是我都是一样的。” 赵玄坛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的目光移向了商吾秋,说道:“这位想必就是玄幽教的少主了?” 商吾秋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便算回应。 赵玄坛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丫头,你可曾听坎离生那老家伙说起过利市阁?” 黄洛洛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什么阁?我没听老头子说起过。” 赵玄坛道:“利市阁存在过于神秘,坎离生没跟你说过也正常,想必江家的小兄弟都不知道吧。” 江迁月笑道:“自洪武帝以来,朝廷将盐、铁的生意授予民间买卖,我朝商人地位得以提高,而利市阁也就应运而生,利市阁有五方财神分主五方,实则是武林中的商会组织,就连大明的钱脉也有小半掌握在五位财神手中,这门派虽然武功不见长,但因其掌握国之命脉,所以行事十分低调,朝野之中所知者甚少。” 赵玄坛本以为利市阁这种隐秘组织,就连朝廷里知道的人都没几个,江家也必定不知道,如今被江迁月说破,初时有些惊异,转而尴尬一笑,有几分无奈道:“江家果然名不虚传,小兄弟亦有乃父之风啊。” 江迁月摇摇头,笑道:“利市阁素来神秘,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当代五位财神是谁,我昨日还不曾知道,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三位了。” 黄洛洛皱眉道:“你这老牛鼻子说起利市阁,想必你就是其中一位,赵玄坛本就是赵公明的别号,赵公明便是北方财神,这倒是不难猜,你本是为了寻我却先到四川找叶家,叶家掌握着大江南北的食盐生意,这么说大胡子你也是一位财神。” 叶云捋着他的长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老夫是西方财神。” “小江说知道三位财神,除去你们两个人,莫非老头子也是一位财神?” 赵玄坛点点头,道:“你师父祖居山东,原是东方财神,二十五年才逃至昆仑,除此之外还有江浙一带经营丝绸的范礼和中央财神王辰。” 黄洛洛道:“老头子若真是财神,他平日里怎么过的那么穷?身上的衣服三年也不换一件,平时沽酒还要赊账……”她意识到这些跟眼下的事都没关系,便挥挥手把这些杂念从脑子中赶出去:“诶,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老头子到底怎么了。” “这事还得从王辰说起。” 赵玄坛道:“王辰手中掌握着大明大半的酒家客栈生意,上至京城之中王公贵族出入的酒楼,下到山野小店都有涉猎,不过他的生意中最重要的还当属绮玉楼,那也是他的本营所在。” “清平镇的绮玉楼?” 江迁月不禁出言问道,当年在清平镇时,绮玉楼的幕后老板是谁连玉王都不知道,没想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是利市阁中最富钱财的中央财神的本营,怪不得以玉王的财力都渗透不进去。 赵玄坛点点头,道:“正是,可是两个月前,绮玉楼已成了一座空楼,王辰也神秘失踪了。” “什么?!” 叶云不可思议的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78章 明人欺暗室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曾经去过绮玉楼,尽管他不喜欢楼中的风格,但是绮玉楼依旧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它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它不能让每个人都喜欢,但它却能让每个去过的人都忘不了它。 从江迁月去绮玉楼到现在不过一年时间,那里的繁华他依旧感觉历历在目,它几乎让每一个进去的人都会有一种自己是皇帝的错觉,但没想到如今绮玉楼竟然已经不在了,一个能开在玉王家门口还让玉王无法染指的买卖,他背后的的根基是江迁月无法想象的存在,但如今绮玉楼是怎么覆灭的,江迁月竟然丝毫不知道,这样一家牵扯着各方利益的存在,在长生殿面前,竟然消失的没有惊起一丝波澜,这才是让江迁月真正心惊的地方。 叶云心中的惊讶比江迁月更甚,江迁月只是去过一次绮玉楼,他即便再聪明对那里的了解也十分有限,但叶云作为五大财神之一,他是切实了解绮玉楼是怎样的存在,那可以说是利市阁最重要的一桩买卖,其背后牵扯的人脉遍布朝野,叶家虽然也有南七北六十三省的绿林交情,他们跟官府明里暗里亦有往来交易,但是他们叶家的人脉跟绮玉楼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如果绮玉楼都能这样消失,那他们叶家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而且五大财神之中已有两位遭到了毒手,显然长生殿就是冲着利市阁来的,他又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赵玄坛入蜀看似是受坎离生所托,但现在看来也有着逃难的意味,说不准亦有遗祸江东之心。 自古以来,生意场便如同战场,虽然商场之中不像江湖那样要见刀见血,但是其中的凶残程度恐怕比江湖更甚。江湖中人可以为武林秘籍或者绝世神兵争得头破血流,但无论是秘籍还是神兵,都不会轻易现世,在商人眼中这世上只有一种绝世神兵,那便是黄橙橙的金子,而这种绝世神兵,自神农始创交易以来便一直存在每个商人的身上,每时每刻都要防着别人夺走自己的,而又要想法设法夺走别人的。 一个“利”字当头,就连血肉至亲也可以变得冷漠无情,更何况是其他人?叶圣虽然拿赵玄坛当亲兄弟,他也知道自己或许不该如此揣测赵玄坛,但是叶家上下三百三十二口亦是他的亲朋,他又如何不为他们考虑?一念至此,他的脚步更加焦虑急切,他以考虑如何将叶家的能量转移,这样即便本家如同绮玉楼那样遭遇灭顶之灾,他们叶家的香火总会延续下去,他膝下五子,即便是爱刀如命的叶承从小也听过三本生意经,只要他们叶家能延续下去,他的子嗣后代个个都知道如何赚钱,他们叶家用不上两三代便又是赫赫有名的经商世家,江迁月和赵玄坛还说了什么,他已是完全听不进去了,脑中思考的无非都是如何能保全自己的家族势力。 直到赵玄坛一掌拍碎桌子,才将叶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叶云猛地一抬头,才知道屋中已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了,主位的黄花梨桌子如今已被赵玄坛拍碎,茶盏也被摔碎,琥铂色的茶水濡湿了赵玄坛的衣服,他坐在椅子上,气得胡子都立了起来,门外的黑虎感觉到了主人的愤怒,猛然站了起来怒视着屋中的三人,黄洛洛气势汹汹的站在屋子当中,指着赵玄坛的鼻子骂道:“老牛鼻子拍桌子吓唬谁呢?今日小爷我就是要走,你还能捆了小爷不成?” 商吾秋站在她的身后与那头黑虎对视,屋子中并没有风,但是他的发梢却被微微吹起,那是他透出体外流动的真气,他随时随地都能爆发出最强的攻击,江迁月却拦在黄洛洛的身前,他看上去倒是没两人那么愤怒,但是嘴角噙着的笑意也有些发冷:“洛洛休要胡说,我看这位赵道长就是用鞭的好手,他腰间的丝绦或许就暗藏了一股牛筋,若是前辈生气,不仅要绑你回去,他恐怕还要在你身上抽上几鞭呢,到时候你可要小心护着手太阳三焦经和足太阴肺经,亦需小心不要被人缠去了四肢,这牛筋是越挣越紧,到时候即便内力再深也难以挣脱,只能任人宰割。” 江迁月明面上像是教训黄洛洛,但是任谁也能听出来他是在给商吾秋两人提醒,赵玄坛听了他的话却是面色铁青,他们赵家除了御兽之术以外,擅长的便是三十六路“玄天鞭法”,他用的鞭子却是便是他的丝绦,而且这路鞭法正相用,主攻的便是手太阳三焦经和手太阴肺经,这些本都是只有自家人知道的不传之秘,如今被江迁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他自然面上不好看。 赵玄坛阴沉沉地说道:“江家的人果然见多识广,可是说得出和做得到便是两码事了。” 他说着便也站了起来,利落的解下腰间的丝绦,他内里贴着中衣还系了一条缠腰,故而外面这条解下来裤子也不会掉。 叶云连忙道:“这是怎么了这是?刚才不还好好地吗?如今大敌在前莫生是非啊。” 黄洛洛道:“如今老头子在昆仑生死未明,谁要跟你去甚么劳什子的琼州,人生在世无非一死,旁人怕便怕,我却不怕!” 赵玄坛手中的丝绦猛然甩出一声劲响,外面的黑虎也跟着叫了一声。 “孙子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师父都栽里头了,他一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徒弟,你若是也死在昆仑,那他这一身门遁甲的本事不就失传了吗?只有你活着,他的本事才能在世上传着,你师父的苦心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黄洛洛道:“若是我能把他救出来,那他自能传下一身本事,若是我也破不了对方的阵,那说明他这门遁甲也不过如此,不传也罢。” “你!老道今天就替坎离生教训教训你!”赵玄坛气极,二话不说便是一鞭子抽来,劲风响处,却是“啪”的一声抽在了地砖上,原来在他出手同时,江迁月便抱着黄洛洛横移出二尺,直到他鞭子抽到地上才反应过来。 “好,好,好!” 他再怎么说也是黄洛洛的长辈,自己又是打着教训黄洛洛的名头出手,虽然他也怕伤了黄洛洛并未全力出手,但是一鞭打空他也是气到不行,口中连道三个“好”字,便接连出手,丝绦在地上转了个圈,便如同窜起的毒蛇一般向黄洛洛额头上钉去,他为了避免尴尬,这一下原比之前那一鞭快来许多,但却依旧打在空处,两次失手,让他几乎失去理智,接连出手,一鞭快作一鞭,一条丝绦宛如怪蟒一般在屋中腾挪,呜呜的鞭风听着便让人心惊胆寒,桌椅茶盏尽数被他抽碎,但是江迁月抱着黄洛洛在鞭影中腾挪,便像是在蛇口边飞舞的蜜蜂一般。 叶云在旁边看的清楚,赵玄坛打出数十鞭竟然一鞭未中,他心中本就愤懑,又急于挽回面子,出手已渐渐乱了章法,而江迁月尽管怀中抱着一个人,但却依然游刃有余,两人虽然没有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手,但是高下已经很明显了。 江迁月脚下一顿,似是一个踉跄,赵玄坛瞅准机会,急急抖出一鞭,直把鞭子甩的如同长棍一般,狠狠钉向江迁月的咽喉,江迁月却吐出两个字:“捉稍。” 赵玄坛的鞭头只离他的咽喉不到两寸,但它却连半寸都进不了了,只因为有一只手抓住了赵玄坛的鞭稍,那是商吾秋的手。 鞭稍被捉,便如蛇被钉住七寸一般,方才宛如云中怪龙的丝绦,如今却像是软趴趴的蛇一般失去了神采,商吾秋将鞭子在手上缠了几圈,赵玄坛用力拉着丝绦,想要收回鞭子再攻,但商吾秋却稳稳站在地上,赵玄坛脸已经憋得紫红,商吾秋却一步也未离开原地。 诚如江迁月所说,牛筋的鞭子越勒越紧,筋绳子都已嵌入商吾秋的皮肉之中,但他却毫不在乎,他知道他只要一运力便可将赵玄坛拉过来结束这场战斗,但他即便忍着疼痛也不这样做,就是为了羞辱赵玄坛,只要两人多僵持一刻赵玄坛便多受一刻羞辱,赵玄坛明显已用上了吃奶的力气,脸色涨的如同猪肝一般。 叶云上前一步,袖底一抹寒光乍现,原是一柄他随身带着的短刀,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一刀斩断丝绦,商吾秋饶是收力及时,依然踉跄后退两步,而赵玄坛便更加难堪,他浑身力气都在鞭子上,突然卸力,整个人直接摔进了椅子里。 叶云也看出赵玄坛已无半分胜算,赵家拿手的是御兽功夫,即便是鞭法也需跟御兽配合,如今黑虎栓在门外,他十成功夫先去了六成,跟何况赵玄坛精于经商,功夫本就算不上好,他比沈剑南还有不如,而商吾秋武功又是新有突破,他在江迁月和商吾秋手中自然讨不到半点好处。 这里闹得如此大,叶云也都出手了,叶家的人自然知道,门外早有二十来个后生各持刀拦着,那黑虎见到主人受伤更是凶怒欲狂,几乎要挣脱栓它的绳子,江迁月环顾一圈,冲叶云抱了一拳,道:“前辈也要拦上一拦吗?” 商吾秋看着的包围,沉声道:“要拦便拦,死伤无算。” 今日的变故实是出乎叶云的意料,他现在心中都是如何处理叶家潜在的威胁,哪有心思再树敌人,他挥挥手道:“你们好自为之吧。” 三人自厅堂而出,那些人虽然不远不近的围着三人,但却无一人敢于江迁月和商吾秋的目光接触,直到三人离开叶府,果无一人敢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79章 刀剑再交锋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三人看似大闹叶家全身而退,可称风光无限,但三人都知道这一趟去昆仑依旧是前途未卜,黄洛洛不禁闷声问道。 “现在我们怎么办,直接去昆仑救老头子吗?” “不急,我们毕竟是来为鼎剑阁解决事情的,无论如何都不该不告而别,何况白轻尘前辈与坎离生前辈有旧,并且还欠了我们一个人情,我想他应该会帮我们一把。” 江迁月却是摇了摇头,思索了片刻说道。 “同意。” 商吾秋也是神色颇有些凝重地点了点头,眼中也浮现出丝丝阴霾。 “婆婆妈妈的,哼。” 黄洛洛闻言似是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但是却没有出声反对,显然也是觉得江迁月说得在理。她与坎离生的关系说是师徒,却胜似父女,这世间没有第二个人比她更了解坎离生的本事,若是他真的被人用阵法困住,那只能说明对方的能耐绝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若不从长计议,冒然前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之数。 “那就走吧。” 江迁月也是知道黄洛洛这般说了实则是表示同意,当下也是领着两人向着白府走去,成都城虽然大,但是今早一番走下来后江迁月对于路线也熟悉了不少,回白府更是轻车熟路,没过多久,三人便走到了白府门前,也正是这个时候,白敬依旧身着一身白衣,手提着佩剑,看见江迁月三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打算离去。 “江兄弟,请留步!” 突然,一个豪迈而熟悉的声音在江迁月三人背后传来,江迁月听到声音顿时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三人转身看去,只见叶承腰间跨着唐刀急匆匆地朝着江迁月几人这边赶来,身后竟是无一人相随。 “叶兄弟,你也想带洛洛回去吗?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 江迁月看到叶承抱了抱拳,语气虽说客气但是却不留痕迹地把黄洛洛挡在了身后并给商吾秋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商吾秋一下子明白了江迁月的意思,也上前一步,两人一左一右地挡在黄洛洛前面,意思不言而喻。 “诶,江兄弟,咱们在码头上讨生活的讲的就是个义气,哪有带着人来找自己家兄弟麻烦的说法,我这番过来也是父命难违,我父亲他们也没有恶意,只是为大局着想,还请江兄弟你们行个方便,让黄姑娘陪我走一趟吧。” 叶承一看江迁月两人的动作立刻明白他们的意思,眼神中露出一丝无奈,但是却神色坚定地上前走到江迁月几人面前,抱拳做了个长揖,这样的礼节本是面见长辈时的大礼,叶承这样做也是放下了身段,表达自己的诚意。 “叶兄弟,你这……” “慢着!” 江迁月看到叶承突然行此大礼顿时有些动容,立刻身形一闪到叶承的身侧双手扶起叶承,表示不受此大礼,开口刚刚想要说什么,忽而身后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却见白敬缓步走来,眼中紧盯着叶承,语气冷然地说道:“白府的客人,何时轮到叶家带走了??” 白敬说着便走到三人面前,他冲三人微微点了下头,维护之意不言而明,江迁月自然心领神会,不等叶承说话,便带着黄洛洛两人进了白府。 “原来是白小弟啊,你不过刚过双十的年纪,就能代行家规了?我与江兄弟他们说话,与你什么干系?” 叶承被白敬猛地一打岔脸色也是有些不好看,他看了一眼白敬却是脸色不变,不缓不慢地说道,言语中看似没有什么锋芒,但却在暗讽白敬年纪幼小,代表不了白府说话,还见缝插针,没有名门之风。一旁的江迁月听在耳中,心中也是不由得感叹叶承看似豪爽不羁,但是却粗中有细。 “呵。” 白敬虽然在笑,笑声却比辽东冰封的江面还冷,白府本就是在成都城内的繁华地段,叶承刚才那一嗓子本就吸引了不少人围观,现在自己有些下不来台,一旁的不少人还认出了自己,看着他指指点点,他只是淡淡的扫过那些围观之人,便像是看死人一样,任何人与他那毫无感情的眼神接触,便都像是喉咙里含着一块冰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江迁月三人,确实拔出佩剑,剑锋指着叶承:“虚争空言。” 叶承听到这话也是不由得一皱眉,他原本只是想杀杀白敬的威风,却是没想到白敬竟是直接拔剑邀战,他虽说并不惧白敬,但是并不想在白府门前把事情闹大,这样两边都不好交代,但是他看了看白敬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恐怕不能好收场了,于是他当下对着江迁月几人说道:“三位,不好意思了,先等叶某片刻。” 江迁月三人也是知道此战叶承只能接而不能怯战,而且白敬为人可谓冷漠,他现在如此维护三人,恐怕身后还有白轻尘的意思,既然白轻尘要保他们,那这场无论白敬是输是赢,只要他们不主动走出白府的大门,叶承这一趟注定是白跑了,故而他们也不会多说一句话,他们二人与唐门的唐澜、天下盟的方千重具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并称为“天府四杰”,他们之间即便有所切磋,也都在各自深宅之内,这等当街比斗,却是绝少能见,周围的群众也虽然很有意识地向后退去,空出了很大一块的空地留给对峙的两人,但周围的人更多了。 “我们就看着他俩打完吗?” 黄洛洛看着两人对峙之间目光之中仿佛有无形的刀剑碰撞,紧张的气氛还未还是比斗就已经开始弥漫,转头看向江迁月说道。 “叶兄弟没什么恶意,就算我们执意不回去,也应该给他一个交代再走,这是必要的人情。” 江迁月微微点头,眼中却不由得看向叶承此时反手握刀的姿势,开口道:“而且我估计这场比斗会很快结束,不会让我们等很久。” “你是说他们其中一个会很快胜出?” 黄洛洛看了看江迁月,露出有些不敢置信的神色问道:“可是他们上一次是平分秋色啊,叶承还差点落败。” “那是因为叶家的刀法……” 江迁月看着叶承此时已经摆开了架势,身躯微沉似是龙盘虎踞,右手已经反手搭在了刀柄之上将唐刀拔出寸许,目光如炬紧盯着白敬的动作,整个人散发着和上次比斗完全不一样的凛然之感,江迁月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冷冽的剑光闪过,对面的白敬就已经抢攻,身如疾风脚踏几步之间就已经临近了叶承身侧,长剑宛如一道电光直刺叶承肋骨之间,快准迅捷的风格与之前无二,甚至更甚几分。 但是也正是这个时候,叶承也动了,几乎是在白敬刺来的瞬间,他脚步一转,身躯猛地一侧,一道宛如瀑布般的刀芒从刀鞘之中吞吐而出,唐刀宛如惊鸿游龙一般速度竟是比白敬也不慢,并且威势难挡地直接砸在了白敬的剑身之上,刀剑碰撞之间火花激溅,铮然的长鸣让人不由得明白两人招式的威力是多么大。 白敬则是差点被叶承这样迅捷猛烈的一击打得长剑差点脱手,饶是他迅速定住身形握稳长剑仍旧有些虎口发麻,更让他惊异的是叶承上次的比斗速度明显比他慢上几筹,此时竟是与他不相上下!但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叶承手腕一转,原本向上斩击的刀锋竟是突兀地一转,仿佛没受刚才碰撞的影响一般,一刀斜斩毫无停滞的再度劈砍而下,直取白敬右肩至左胸一线,招式狠辣而凶悍,丝毫不留任何情面。 白敬瞳孔微缩,拿刀的手依旧稳健,此时叶承刀势迅捷,轨迹诡异狠辣,与此前判若两人,更是让他心神有些失守,回防的速度不由得慢了几分,但是他还是强行稳定住心神,凭借着精湛的剑术手腕一翻挽出一朵剑花的同时脚步迅速后撤一步,拉出了关键的距离使得长剑剑身格挡在唐刀的必经之路上,但是当叶承的唐刀砍在长剑之上时,巨大的力道让他的手腕都不由自主地偏转了一下,白敬一下子皱起眉头,似是在忍耐什么痛楚一般。 “白敬要败了。” 两人的对决在瞬息之间攻守极其迅速,常人几乎无法看清他们的招式变化,而江迁月却突然叹气一声,看着对决的两人说道。 剑法本就不善于气力,白敬更是以速度见长,他被叶承逼着拼了两刀,早已连剑都拿不稳了,叶承反手刀再次逼来,刀剑相交一刹,白敬的剑果然脱手而出,他身形也如孤雁一般向后略去,叶承本已胜券在握,但他也意识到那柄剑是白敬主动扔出的,而非被他打出去的,故而在千钧一发之机收住攻势,长刀守于身前,果见白敬竟是一脚踢在剑柄之上,长剑如同流星一般射向叶承的眉心。 这一手来的虽然精妙,但是正如江迁月所说,他本就败局已定,如今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叶承对此早有防备,刀锋一闪,长剑已被打飞,围观的人绝大多数还未看见两人出手轨迹,白敬的剑便已钉在了白府的大门上,叶承的唐刀只是虚指白敬以下,他虽然心高气傲,但也不是输不起的人,既然他已输了,自然没资格再挡在三人门前,他将身子往旁边一人,露出身后的三人,意思已是不言而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80章 似是故人来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已在天下盟的藏库中七天了,如果说天下除了江家还有什么地方存放着各门各派的资料,那就是天下盟中,天下盟作为武林正道的联盟,武林中的大事小情他们都要出面去管,事后自然会留有卷宗,江迁月查的便是二十五年前的卷宗。 他们那日收拾行囊,本来打算要离开成都北上昆仑,但是没想到他们到城门时,朝廷已将城门封死,说是查潜逃的犯人不准出城,江迁月分明看到城门附近有几个乔装打扮的叶府中人,他没想到叶家为了留住他们竟然动用了朝廷的势力,他虽然在朝廷也挂着一个职,但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若是在金陵他有一百种方法出城,但是成都是叶家的地盘,府衙自然帮着叶家,而鼎剑阁虽然在江湖中声名赫赫,但无论是白敬还是白轻尘,在朝廷眼中也不过是一介草民而已,朝廷的官差在明处,叶家在暗处,他们就是想趁着宵禁溜出城门也难,几人没奈何,只好又回到白家暂住。 江迁月本是个闲不住的人 ,更何况如今武林或有大祸临头,他又如何能闲的下来,他自然就想到了天下盟的藏库,他与方千重父子在云滇本就有一面之缘,他又拿了白轻尘的拜帖。长生殿的事白轻尘早就和天下盟说过,他们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纵然对商吾秋颇有偏见,也立刻开了藏库让江迁月查阅资料。 江迁月这七天来,每天都有四个时辰待在藏库中,只是每日晚饭后才陪黄洛洛散散心,她终日苦闷心中又焦急,江迁月虽然知道但除了多陪她一些时间也没什么办法,他听商吾秋说,黄洛洛已经暗中在成都城中布下好几座门遁甲的阵局了,每天宵禁之后便出去装神弄鬼,最近城中已有好几种关于闹鬼的传闻了,听说连寻街的更夫都辞去了差事,闹得满城人心惶惶。 当初,江迁月去清平镇的时候,她就利用门遁甲装神弄鬼,只是那时候她纯粹为了好玩,如今恐怕是为了舒缓心中的焦躁吧。江迁月叶几次跟她提起不要再吓唬人,但她却装聋作哑,推说自己每天晚上都在睡觉,根本没出去过。江迁月无奈也只好由她去了。 他查到了今天晚上,才找到了想要的信息,他查到原来二十五年前在云南出事的不仅有白轻云,还有他的父亲江平,而且江平的手就是那次从云滇回来伤的。 他曾经也问过江平手是怎么伤的,他说的都云淡风轻,有时候还避而不谈,他大约知道他的手是在二十多年前受伤的,但是却完全不知道竟然是在二十五年前跟白轻云一起去云滇所伤的,至于他们两个为什么去云滇卷宗上便没说了,不过这卷宗上却说,江平从云滇出来之后,受了濒死重伤,若非经昆明沈家医治恐怕这条命都保不住了。 原来江湖上第一次遭到长生殿报复的并不是利市会,而是云南沈家。 当年,江平和白轻云可能就是追查长生殿才找到了那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找到的蛮族之地,而他们在那里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总之两个当时江湖中武功、名望均是正盛两名大侠,最终一个死在了蛮族地宫之中,一个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却废掉了双手,终生不能再用武功。而时隔二十五年后,就连当初帮过江平的沈家也惨遭报复,险些落了个诛灭九族的下场。 江迁月走出藏库,深吸了一口气,外面已是黄昏时分,太阳还没落下,东边天上便已升起一个又浅又白的月牙,黄洛洛和商吾秋都在外面等着,门口还有两个看守藏阁的人。 江迁月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对那两人说道:“转告一声方少主,明日我便不来了。” 那两人齐声道:“是。” 商吾秋问道:“有眉目了?” 江迁月点点头,说道:“边走边说吧。” 三人这几天吃过晚饭出去转转已成常态,他们总是要在外面溜上一圈再回白府,这些日子因为白轻尘的话,他们跟白敬多少也有些熟悉了,看得出来白敬极力想要表现自己不那么冷漠,所以有时候也会主动拎上一壶酒来找他们,但经常是四个人对坐一个时辰,除了喝酒一句话也不说,江迁月看得出白敬是想找话题的,但却又找不到,江迁月便会说些街上看的趣事,但白敬除了冷着一张脸最多就能说个“嗯”字,搞得三人每天看见白敬拎酒来了就头疼,他们甚至每天都要在街上转到宵禁的时辰才回白府,免得又看到白敬。 故而三人什么都没说便出了天下盟,他们也没什么目的,只是在街上闲逛,偶尔给黄洛洛买些小玩意,让她能稍微开心些,黄洛洛吃着一份油纸包着的鸡丁,这鸡丁炸的酥脆入味,又用辣椒和陈皮同炒过,麻辣之中带着一股陈皮独有的药香,江迁月在旁边闻着也觉得开胃,黄洛洛指着前面的街角,那是个十字路口,如今却围满了人,不知道是作什么生意的。 三人见有热闹可看,自然不会错过,他们三下两下便挤到了人群当中,原来是个当街演川戏的。 平日里若要看川戏,除了逢年过节演的社戏以外就只能去茶馆中看,或者有些有钱有势的人家,亦可把戏班请到自己家中演堂会,寻常百姓一年能看上三两次已是幸事了,今日见有人当街演戏,人们自然是趋之若鹜。 那人似是个潦倒的优伶,也无管弦伴奏也无人搭戏,只是一人穿着一身戏服,外貌套一件黑色斗篷,头上戴着一顶翻沿的帽子,他也不按场唱也不演折子戏,只单演一门变脸的绝活。 他若真是个唱戏的,黄洛洛到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见这变脸的活有趣好玩,便也拉着江迁月两人一起看了起来。 三人挤进去的时候,他面上画的黄色和白色的油菜,是个花脸的扮相,他拉开架势在场中走了一圈,翻了几个筋斗,似是因为什么事情发怒,手便在脸上揉了几揉,眼角和印堂上都变成了黑色,印堂上还隐隐能看出川字闻,他哇哇怪叫两声,左手又当空洒出一把金粉,金灿灿的如雨落下,将观众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他却转过头用斗篷遮住了脸,不到一息的功夫再转过头,竟又变成了一张金色的面孔,宛如甚么神怪一般。 黄洛洛看的惊异,禁不住鼓掌叫好,那人似是看到了黄洛洛,手在脸上只一抹便换成了一张猴脸,前面那两人江迁月虽然不认得,但这齐天大圣的脸他却认得,虽然《西游记》早在嘉靖年便被列为禁,但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自宋朝以来便在民间流传极广,有些小戏班偶尔演些西游的曲目,管府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孙悟空似乎是他的拿手好戏,他微微佝偻着腰,抓耳挠腮的样子活像只猴子,他像观众唱了个大诺,突然脚下一点,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高高跃起在半空中翻了三个筋斗落在黄洛洛面前,却是一点声响也无,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又红又大的蟠桃,双手呈给洛洛。 洛洛瞧着开心,自然伸手接过,江迁月却看到那人献桃的时候,双手藏在桃子底下,却将无名指曲了起来,他冲“孙悟空”笑了一下,那人却呲牙咧嘴的吓了江迁月一跳,然后又是一个筋斗翻了回去。 他又将手在脸上一抹,刹那之间便又变了个人物。 他将变脸和戏法结合在一起,虽然只有一个人却表演的十分热闹,跳来跳去偶尔变个小玩意出来送给小孩,倒也讨喜,他直演了半个时辰才完,结束之时人们纷纷从腰中摸出铜板仍在他身边,他一一作揖便将这些钱都捡走了。 人们见没什么热闹看,便也都散去了,黄洛洛吃完了陈皮鸡丁,就连手中的蟠桃也只剩一个核了,她见人们都散了,也觉得没趣,拉着江迁月两人就要走,江迁月却摇摇头,道:“跟上他。” 黄洛洛皱着眉头道:“你认识他?” 江迁月笑笑说道:“何止认识,老熟人了。” 黄洛洛看着那人的背影,黑色的斗篷像是一片乌云随风翻卷,她怀疑的说道:“是敌是友?” 随机她想到那人若是敌人,刚才那个桃子江迁月定不会让她吃,她又自问自答地说道:“是朋友。” 江迁月看她这幅样子像松鼠似的实在可爱,忍不住摸了下她的发梢,黄洛洛皱了下鼻子,道:“你干嘛?” 江迁月摇摇头,笑道:“快跟上,一会儿就跟丢了。” 商吾秋和黄洛洛只能跟上他,三人远远的跟着那人,他似乎全然没有发觉自己被跟踪,只是拎着表演的箱子在前面走,手上似乎在摆弄什么道具,几人饶了几条巷子,路却越走越窄,三绕五绕却绕进了一条死胡同,江迁月整以暇待的看着那人。 他转过身来之后,竟然顶着一张跟江迁月一模一样的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81章 塞外纵马去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翌日,成都西门。 这里往日里驻守城门的官差多了一半,城门内外依旧有些装作买卖人的叶家子弟,较之前几日,墙上粘贴了江迁月三人的画像,虽是写着通缉二字,但却没有官府的朱印,分明是伪造的画像,但把守城门的官兵便像没看到似的,这画像就贴在城门旁边的墙上,平民百姓自然不会看那么仔细,早将几人当成了朝廷缉拿的人贩,但大多数人又不会真的留意街上的行人,故而江迁月三人这几天日日都在街上闲逛,却没有任何一人认识他们。 官差们日常的检查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却有一个名官差捅捅旁边正在检查粮车的官差:“诶,诶,白府的马车。” 那人抬头看去,果然见到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这马车倒不如何华贵,只是比寻常的马车大上一圈,马车上挂着白府的灯笼,因为现在是白天,所以并未点亮,拉车的妈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足有八尺来高十分神俊,车辕上坐着两个人,一名老者靠着车门坐着,看衣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另外一名四方大脸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条马鞭,却是一个赶车的把式,那人见城门人流渐渐多,轻扯了下缰绳,那马便通人性似的放满了脚步。 那官差冲旁边的粮车摆摆手,还没检查完就让他们进城去了,他们都接到上面的命令,这几日鼎剑阁和白府的人马要仔细留心检查,他们虽然不知道鼎剑阁怎么得罪了上面的老爷,但他们为了保求自己的差事也只好少说多做领命就是。 没过多久,白府的马车就走到了城门前,四名官差围了上来,马车自然停了下来,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忠叔,怎么了?” 那老者回道:“少爷,是官府的检查。” 马车里面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 忠叔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官差中亦有相识的,问道:“忠叔,不知今日出城何事啊?” 忠叔笑道:“前几日我家少爷跟人切磋受了些伤,未料引动旧伤复发,这几天虽然请了郎中已好些了,但还需静养些时日,我们这不是正要出城呢么,几位官爷还请行个方便。” 忠叔拱拱手,伸出一只手拢在袖子里送到官差面前,他手中扣着一块碎银子,这些都是暗地里的规矩,那官差却是看了一眼忠叔的手,绕到马车侧面,笑道:“不是我不讲情面,这几日上面查的实在是紧,烦请少爷下来让我们检查一下吧,我们快些也免得耽误了你们出城养病。” 忠叔见他如此说道,只好又将手收了回去,面上也不尴尬,道:“那待我请下少爷。” “诶,有劳了。” 那人虽然嘴上客气,但四名官差却隐隐成包围之势围住马车,官差冲远处一个卖脆梨的看了一眼,那人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他知道鼎剑阁中尽是武功高强之辈 ,如若城门内外不是布满了叶家的高手,便是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围白敬的车。 忠叔回头道:“叫少爷下来。” 车把式应了一声,便跳下车,站在车门外还没说话,白敬便掀开车帘,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一名侍女搀着白敬从车上走了下来,白敬依旧穿着一身白绸衣裳,只是手中抱着一个暖炉,他面色确实比前几日苍白了几人,额头上还有一层虚汗,随后下来的是一个长的精神的下人,此人生的唇红齿白,如同一名戏子一般,手中抱着白敬的佩剑,原是白敬身边的剑童。 官差打量了那侍女几眼,她却害羞的低下了头,她虽然个子不高,但却长得精致白皙,如同一只瓷娃娃似的,分外可爱。只是面颊上生了几点雀斑,否则定是一位美人。 忠叔在旁提醒道:“官爷要检查就快些检查吧,我家少爷身子还未康健,不能受风。” 那官差点点头,指着另外三人道:“你们上去检查一下。” 三人听到命令便都蹿上了马车,这车里的空间不大,三人上来刚好,除了角落里摆着一个炭炉便别无他物,别说是人了就是一条狗也藏不下,三人又敲了敲地板,见中间没有夹层便都下了车回禀道:“无异。” 那官差点点头,道:“方才无礼之处,还请忠叔不要在意。” “哪里话,你们也都是当差做事身不由己啊。” 那人笑道:“忠叔能体谅我们就再好不过了,快些出城去吧,别耽误了公子的身体。” “诶。”忠叔答应一声,转身拉开门帘,道:“少爷请上车吧。” “嗯。” 白敬淡淡的应了一声,就由侍女掺着上了马车,剑童随后上车放好帘子,忠叔也上了车,当差的一摆手,几人都四散让开,车把式一拉缰绳,白马便拉着车出了城。 那官差目送马车走远,收起笑脸,轻轻地啐了一口:“一介武夫,拿什么架子……” 马车离城十来里,行至江边方才停了下来,旁边是一座山丘,山上种了好些茶田,隐隐见山上有一座庄园,那本是鼎剑阁送给白轻云的寿礼,亦是忠叔口中所说的庄园,只是此时庄园门口早等着四个白衣白袍之人,他们都是鼎剑阁的弟子,四人一人牵着一匹白马,他们见了忠叔也都笑嘻嘻地道:“忠叔好。” 忠叔倒是比他们笑意还深,只是他的岁数本来就大,这一笑一脸褶子看着倒是有些吓人,忠叔的声音却变成了一个青年后生的声音:“我才不是你们忠叔呢。” 几人见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忠叔搞得什么把戏,车里面却传来江迁月的声音:“牧渊,你就别吓唬他了。” 那剑童拉着侍女的手两人一起从车里跳了下来,随后白敬也下来了,此时他虽然依旧面色虚弱,但眼神却一点也不像个病人,腰背挺得笔直,宝剑也拿在自己手中。 几人见到了白敬,都恭敬道:“白长老好。” “嗯。”白敬依旧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他自幼便在鼎剑阁挂名,如今一半看在白轻尘的面子上,另外一半是因为白敬的剑法在同辈之中确实无人可比,故而他在两年前便是鼎剑阁最年轻的长老了,但从那以后他也很少去鼎剑阁中,个中原因他也从来不说。 “什么叫吓唬他啊,你们都捡好看的扮,我只能扮个老头子咯。”忠叔委屈的说道。 江迁月道:“好了好了,你最委屈还不成吗?大家先去河边洗干净易容,赶紧上路吧。” 白敬挥挥手,道:“你们先回庄园,过几日再分批回去,勿要打草惊蛇。” 那几名鼎剑阁的弟子纷纷称是,便回庄园去了,江迁月几人到了河边让林牧渊洗去了脸上的易容,原来剑童是江迁月扮的,侍女是黄洛洛,那车把式自然就是商吾秋,他们几人虽然都可易容,但却没林牧渊那改变声音形态的本事,故而要与人打交道的忠叔就由他自己扮上,而白敬只是画成有病在身的样子。 江迁月从马车底下取出了事先藏好的箱子便又背在身上,转眼之间,林牧渊便又变成了一个黑黑瘦瘦的藏民模样,竟然没人见到他洗去易容的样子,拉车的宝妈是白敬的爱马,他还骑自己的马,其余四人也纷纷上马,北上昆仑自是不提。 只是当天酉正时分,叶承已收到了底下人的报道,他听到白敬出城去了,心中便知不好,白敬的内功深厚,人又几近冷漠,又几时会为一场胜负便急火攻心了,他将那些看城门的手下骂了一通,但也只是发泄心中怒气罢了,他知道人既然已经走了,那无论如何也于事无补。 他只好连夜将这件事情告诉叶云和赵玄坛。 赵玄坛听了之后重重的叹息一声。 “唉!”他捋着自己的胡子在房间转了几圈,一口将杯中的水喝尽,道:“我原以为带着洛洛去琼州,这辈子都不用跟长生殿打交道,可如今竟然被他们跑了!昆仑那地方三哥都难以自保,这几个小子去了不也是白白送死?他们怎么就不明白三哥的一片苦心呐!” 他说着走在门口,一拳砸在门框上,将木头都砸变了形,他看着天上浅浅的一轮月亮愣住了,心中犹豫了许久,又是一拍门框,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不行,我得上昆仑!” 叶云道:“你又上昆仑做甚?” “黄洛洛是三哥托付给老道的,她若是死在了昆仑,让三哥这一脉手艺绝了后,老道却在琼州独善其身,日后就是死了到阴曹地府,老道也无面目见三哥啊!” 他在屋中快速的走动,道袍都带起了一阵风,道:“我知你家大业大,不必跟我冒这个险,只要给我准备些盘缠就是,我明早就启程,说不定能赶上他们,那丫头不去琼州,老道就是死也要死在昆仑!” 听他说话,叶云却摸着胡子沉默不语,赵玄坛上昆仑为的是一个义字,他若不上那便成了不义之人,他若跟着他上昆仑,自己性命还在其次,叶家这些人却无人可领。 叶承看出他的为难,抱拳躬了个长身,道:“孩儿不孝,白敬随他们北上对付长生殿,孩儿若是不去,江湖上便会说孩儿不如他白敬,故而孩儿请命随叔父一起北上昆仑。” 叶云知他是为自己解忧,他膝下五子,叶承虽然不是做买卖的材料,但武功却是其中最优之人,给他十年时间,他在刀法上的建树必定超过自己,他也不忍心让叶承冒这个险,但是眼下这又是最好的办法。 叶云犹豫再三,只好叹了口气。 “好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82章 雪漫昆仑路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五人离了成都一路向北,天气亦是越早越冷,虽然成都离昆仑并不远,但是一路地势渐渐变高,人累马困,一日一夜亦走不上多少路程,他们离开成都之时尚是入秋,到了昆仑地界,天上竟已飘起薄雪,已是初冬时节。 他们连中秋佳节亦是在旅途中的过得,若是这里再出什么事端,怕是连除夕都要在昆仑山上过了。 此地已是昆仑地界,正是山脉连绵,湖泊入镜,照的水天一色,亦有野马和野牦牛群在湖边饮水,薄雪之下,隐约能见雪山上若隐若现的密宗寺庙。 他们五人如今已经换上了厚衣服,但是藏地天寒非是中原可比,饶是他们均有内功在身,所以才能抵御天寒,林牧渊甚至将头发剃了只留一点发茬,扮了个红袍黄帽的喇嘛,唯有白净依旧还是一身白绸衣服,似乎这天叶冷不过他的心。 江迁月停住胯下白马,目之所见,尽是一片纯然天地,不禁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甚么凡人举国之力也难达到的。 “古上说昆仑上乃是上古时候神仙所居之地,当时我只以为先民未来此极西之脉,所以遐想为神,今日一见,此地果然是擎天之山,人间仙境啊。” 黄洛洛穿着一身锦地藏袍,看上去倒像个藏族女孩,自豪道:“昆仑山乃是万山之祖脉,华夏之祖龙,万千地脉均从此出,长江黄河亦是从此发源,自然气象不同。” 林牧渊在旁边转着手中的经轮,半眯着眼镜似乎已经看惯了这里的景色,口中低声诵念着六字大明咒,江迁月知道他若是扮成什么样,那就是从心眼儿里将自己当成此人,无论谁说也没有用,他也不管他,只是举目四望这高山绝景,忽见前面有远远有一个黑点缓缓移动,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人影,只是这人虽然无马,但也走的极慢,便如同虫爬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他既没变大也没变小,若不是见他有所起伏,江迁月简直怀疑他没动过。 江迁月指着那黑点道:“你们瞧,那是什么人?” 林牧渊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又收回目光,他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又要维持自己高僧的派头,只好一言不发。 江迁月是几人之中目力最好的,他也只能看见一个人影,其余人便连人影都看不清楚,黄洛洛驱马向前走了一段,用马鞭遮住阳光眯着眼睛看去,方才看清楚,笑道:“那是朝圣的藏民。” 江迁月在中原的时候曾听说过藏地的藏民极为崇信佛教,有的为了发源或者礼赞佛陀,便会三步一扣五步一拜的拜到寺庙之中,他当时以为此事大多是以讹传讹,纵然是有也不过是偶尔的一两人,没想到今日便让他碰上一个。 “他们难道真的要一个头一个头磕上雪域吗?”江迁月问道。 “那当然,而且这磕头还不是普通的磕,务必要五体投地,以自己的身子丈量土地,一个头磕下之后站起来,只能走自己身长那么远,便又要磕下一个头,这唤作‘长身头’。” 黄洛洛说道。 商吾秋亦是西域玄幽教的少主,但是听黄洛洛如此说道也微微咂舌,玄幽教的信徒崇敬黄泉神亦有供奉祭祀无数,甚至有为黄泉神绝食七日之人,出关之时若存若亡,方是对黄泉神的最大敬意,但是像这般上千里路长身头磕上去的,他也是闻所未闻。 江迁月道:“这要磕多久才能到啊?” 黄洛洛道:“难说,若从此地算起到布达拉宫朝圣,既是青壮年也要走个一年左右,若是老人或者妇人,走上三四年也是平常,你若是如此好,上去看看不就是了?” “也对。” 江迁月闻言纵马而上,其余四人在他身后紧随,离得进了才发现那果然是一名藏族妇人,她身上的衣服早已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补丁摞了几层,上面又布满泥乌,瞧着黑得发亮,早已看不出衣服原来是什么颜色,只大约知道它原来是一件棉袄,如今却连半点棉花也没有了,她不仅两脚上穿着一双露着脚趾的鞋,手上也套着两只鞋,正如黄洛洛所说的那样磕着长身头,五骑至她身边,他却如同没看见一样。 江迁月翻身下马,道:“老人家,休息一下吧。” 那老妇人听到有人说话,才注意到身边的人,她站起身来转头看到了林牧渊,连忙又跪在他的脚边,用她的头发擦拭着林牧渊的脚面,他不知这是为何,但心中也大约猜得到这是她们的礼数,故而也坦然受之,江迁月看了他一眼,林牧渊却只是眼观鼻鼻观口的诵经。 那老妇人又说了几句藏语,许是甚么礼赞的话,江迁月跟她说了几句话才发现她只会说藏语,好在黄洛洛从小在昆仑长大,故而也会说藏语,他们才能跟她交流。 原来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是西藏的商人,初夏天的时候出去行商在一个叫魔域的地方,惨遭魔王毒手横死,她从那时便卖了家中的牛羊,发愿要到布达拉宫朝圣,祈求让丈夫和儿子可以在大日如来的庇护下往生极乐世界,亦是希望大日如来可以无上神通降服魔域魔王,自己为了此愿已走了五个月了,但是还得一年才能走到布达拉宫,她在布达拉宫朝拜之后,亦需磕一年半的长生头回家,自此之后她终其一生不可婚假,只能绕圣湖还愿。 江迁月听完黄洛洛跟自己说的亦是感慨,对于她来说有多大愿心便有多大仇恨,丈夫儿子在一日之内双双横死,这对一个妻子和母亲的打击可想而知,她身为妇人自然无力报仇,她能做的便是奉献自己的后半生祈求神佛相助,她的模样无比落魄,但江迁月都知道这个妇人有着一颗许多武功高强之人都未曾有的强大之心。 几人对视一眼,就连商吾秋和白敬这两块寒冰成精的人都不禁露出一丝异色,江迁月道:“诛魔行善本是侠义之事,此事咱们遇上何必求助神佛,你问她那魔域在什么地方,我们解决了坎离生前辈之事便去为他丈夫和孩子报仇。” 黄洛洛点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小爷我在昆仑时也没听过什么魔域魔王,我才走不到两年,这些宵小便出来作怪,咱们非要教训教训他们才可。” 商吾秋和白敬也纷纷称是。 黄洛洛又跟那妇人说了几句,那妇人听了她的话,竟是哭了出来,连连像林牧渊磕头,又像江迁月他们几个磕头,边哭边手舞足蹈的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江迁月亦听不明白,心中难免焦躁,他便问黄洛洛:“她说的是什么?” 黄洛洛哭笑不得道:“她说那魔域之中有无数魔王,个个生的青面獠牙三头六臂,手中拿着人骨做的法器,头上有生着一只魔眼可以喷出无边业火,凡人跟他对视一眼便被烧的连灰都不剩了,唯有大日如来的无上神通方能降服这作恶的魔王,过往之人,无论是商队无论多少人马都鲜有能活命逃出魔域的,就算有一两个运气好的也会便魔王夺取魂魄变得疯疯癫癫,附近的寺庙曾派出铁棍喇嘛去降魔,但亦是有去无回,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说魔域在哪也不肯让我们白白送死。” 江迁月自然知道魔王什么的都是子虚乌有之事,恐怕亦是武功高强之人占山为王,说不定就是长生殿的后人盘踞在此荼毒百姓,只是此地崇信神佛,方将那地方的人传成了三头六臂的魔王罢了,他无奈的看向商吾秋,道:“少爷,你怎么看。” 果然,商吾秋亦不屑道:“以讹传讹。” 他拉了下黄洛洛的衣袖道:“你跟他说,牧渊半月之前曾梦到那什么如来传下神谕,让他挑选四位神使去魔域诛魔。” 黄洛洛听了他的话眼睛一亮,低声道:“不愧是玄幽教的少主,这种蛊惑人心的事张口就来。” 商吾秋咀嚼了下黄洛洛的话,蛊惑人心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词,江迁月亦是忍着笑,但是黄洛洛的性子他也知道,他自然不会跟她计较 。 黄洛洛将商吾秋的话告诉了那妇人,那妇人听了之后愣了一下,一口气没喘上来便向后倒,白敬连忙点了她几处穴道,江迁月亦是按住她的人中,她才没有晕过去。 她缓过一口气,又对着林牧渊磕头,直把头磕出血来,林牧渊看她再磕下去便要把自己活活磕死,方才将她扶起,黄洛洛又安抚了一阵,她才能说出囫囵话。 黄洛洛便又问她魔域在哪,两人说了几句话,黄洛洛的脸色却是越听越沉,江迁月见情况不对,便问:“ 怎么了?” 黄洛洛再开口的时候,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声音颤抖的说道:“她说的魔域就在老头子隐居的地方。” 江迁月跟商吾秋对视了一眼,白敬冷冷地说道:“长生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83章 至交竟反目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给那妇人施了一些钱粮,她却死活不肯要银子,只是拿了几个干粮便继续磕头朝圣了,几人虽然不知道魔域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必定更长生殿和坎离生有关,黄洛洛心中焦急,他们赶路更不分时辰,一路哪舍昼夜,山路越走越高,马却越来疲惫,黄洛洛死扯着马亦不肯走,江迁月和林牧渊武功稍差一些,亦有些胸闷气短,只走一段路便也气喘连连,江迁月虽不知自己在中原未曾如此,为何到了昆仑便孱弱起来,但他心知黄洛洛归心似箭,便也不跟黄洛洛说,只是一路强撑而已。 不过,黄洛洛毕竟是个伶俐之人,她又如何看不出江迁月的窘境,她自幼在昆仑长大,亦知中原来昆仑之人多有此症,虽不知解,但人困马乏,尽管心如火焚也只能将任马而走,赶路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五人又走了七天七夜,直到第八日白天,才已接近了坎离生隐居的地方,从昨天的时候路上的人便渐渐少了,就连喇嘛寺庙也都已不见了,可见坎离生隐居的地方却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黄洛洛指着远处一片连绵的高山道:“翻过那座山便是了。” 江迁月打眼一瞧,还只能远远见一片山影,正所谓“望山跑死马”,虽然已见山影,但昆仑之上极为辽阔,但是江迁月估计以他们的速度天黑之前能到山脚下就不错了,若是要翻过山恐怕还要一夜。 他们便只好信马由缰的走着,这一路上虽然多见高山湖泊,但是少有植被,临近坎离生隐居的地方,竟然多了许多花草树木,江迁月甚至认出有一些桃树、李子树,亦有些苍松怪柏,只是眼下时节果树已过了花期,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反而一些松柏常青,还有一些中原难见的花草开着,倒是别有一番风景。 这些树木大多都是中原品类,坎离生却能将其移植昆仑之上,倒也可见其才。 黄洛洛许是看见熟悉的景色,心中焦急之情稍些,笑道:“我走时这里好多树还不曾如此高大,更没有许多花草,看来老头子一人待着无聊,才有布下这些阵势。” 江迁月道:“这些花草树木是阵?” 黄洛洛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了,老头子这地方虽是偏僻,但若不布下迷阵总会有人不小心闯进来,他素来不喜欢生人,若不是我给你们带路,你们便是在这里绕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翻过那座山。” 江迁月虽然知道门遁甲有种种神之处,但是这次却不敢苟同,毕竟那山已远远望见,无论门遁甲多么神,又怎么能阻止人翻过去,而且不是说有许多藏民在这附近出事,若是他们连这些迷阵都过不去,又怎么会闯进“魔域”之中。 黄洛洛撑着脸叹了一口气道:“不过,现在想来,他也许是怕长生殿之人找上门来,才布下这许多迷阵吧。” 江迁月道:“有些话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如今眼看已临近了前辈隐居之地,我也不得不说了……” 黄洛洛看了他一眼,心中已差不多猜到他要说什么,但还是说道:“你说。” 江迁月任由马匹自己走着,说道:“现在离咱们得到消息毕竟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了,当时赵玄坛便说得紧急,若是咱们来晚了一步,前辈已经遭了不测……” 自成都以来,黄洛洛几次听到坎离生危难的消息都落下泪了,如今听到江迁月的话,却只是露出一个微笑:“我知道,我会控制好自己的,老头子以前说他爱喝江南的花雕,只是来了昆仑之后再没喝过,若是他真的死啦,我给他敬上一坛上好的花雕就是。” 黄洛洛转而又说道:“不过如今魔域还在,这反而说明老头子很可能还活着。” 白敬道:“嗯。” 江迁月经她一提醒也想到:“没错,若这魔域真是长生殿的人搞的鬼,他们无非是为了坎离生前辈,若是坎离生前辈已经遭遇了不测,他们也没必要在这里待着,那魔域的传说也就不攻自破了。” 江迁月自嘲道:“这些日子光顾着赶路,我的脑子也不灵光了。” 黄洛洛却道:“可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长生殿的人用了什么门阵法,将老头子变成了杀人的魔王。” 江迁月道:“竟还有这种阵法?” 黄洛洛点头道:“自然是有的,不过是旁门左道而已,我是说如果那样,那些人可能真的是老头子杀的,那你又打算如何做?” 江迁月看着她的眼睛,他好像从没见过黄洛洛的眼神如此认真,只是她的目光中除了认真以外还有一种期待像是一道光一般,让江迁月觉得刺目。 他自然知道黄洛洛是什么意思,江家是为朝廷办案的,清平镇的时候事出有因,玉王又是身份特殊的人,他有意将事情压下来,江迁月便想追究商吾秋身上的命案,恐怕朝廷里也没人敢让他追究,所以只能不了了之。除了清平镇那次,几人这两年着实也办过几次案子,所有人犯江迁月都亲手交给了朝廷,就连蛮族之案牵连蛮族一族数百人,江迁月最终也都交给了锦衣卫。 若所谓的魔王真是坎离生,那些无辜百姓也都是坎离生所杀的话,那无论他是不是受到门遁甲所影响,杀人总是事实,若按《大明律》所载,江迁月若将坎离生交给朝廷,那坎离生恐怕除了正好碰到天下大赦,恐怕难逃临头一刀。 坎离生与黄洛洛情同父女,江迁月自然知道她对自己已经近乎求情,可是他却更明白法不容情的道理,黄洛洛固然可怜,坎离生也情有可原,但是江迁月却想起了他们路上碰到的那个藏族女人,他的老公孩子惨遭毒手,她将自己一生奉与神佛,求得便是个恶人能有恶报,难道她就不可怜了么? 江迁月思来想去,终究微微偏头避开了黄洛洛目光,道:“我还是在云滇那晚与龙玉生说的那句话。” 黄洛洛道:“那是我师父!” 江迁月是第一次听黄洛洛叫坎离生师父,他知道黄洛洛几乎从不求人,今天她的态度已接近祈求,但是江迁月反而感觉到一阵心烦气躁,黄洛洛往日也有些任性,但她在大事上从来都认得清,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父女之情大过天,但就是心中一股无名火起撞上了头,怎么也压不下这股火气,他又想起那个在雪中扣长身头的女人。 “你有师父,那被他杀的那些人就没有妻儿老小吗?你师父若是被仇人所害,咱们有一身武艺尚能报仇,那些被他杀的人,他们的妻子也在等他们回家,他们的家人不会武功又能找谁报仇?” 江迁月指着无云的苍天:“他们只能拜神求佛,可若是真有满天神佛,恶人自有恶报,还要我们江家干什么!” 黄洛洛被江迁月激的浑身颤抖,哽咽道:“ 好,江迁月,你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既然救下我师父他也是个死,那你就先去死吧!” 她说话之间,手中已落了两颗神火弹,不给江迁月答话机会,便抖手扔了过去,这一下打的又快又狠,没有半点情面可言,饶是江迁月轻功决定,方才一个起落闪了过去,黄洛洛欲枪身再攻,却被商吾秋抓住了手腕,她腕上吃痛,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二话不说曲起手指便像商吾秋双目挖去,这一手“双龙夺珠”本是江湖上不耻的招式,商吾秋没想到她一出手就是如此阴毒的招式,只得单手一甩,将黄洛洛扔在地上。 他平日里虽然出手常常没有分寸,但对这些真心朋友向来不下重水,今日情急之下竟然收力不及,黄洛洛武功本就不好,这一下便贯出内伤,登时吐出一口鲜血,江迁月见黄洛洛受伤比自己受伤还难受,双目转瞬赤红,怒道:“商吾秋,你干甚么!” 他转头道:“白敬,护住洛洛!” 江迁月对白家有恩,白轻尘亦许给江迁月白敬为他出三次手,故而此时江迁月说话,白敬更是毫不犹豫,霜剑出鞘之时人已站在黄洛洛身前,他的剑却指着商吾秋的心口。 商吾秋见白敬竟动杀气,他不看白敬却不可置信的看着江迁月,林牧渊唯恐商吾秋发狂,不顾武功不及商吾秋,横身挡在江迁月身前,方才几人还和和睦睦,刹那之间便反目成仇,林牧渊也觉得心中烦火无处发泄,手中经轮转的如飞一般,眼睛却紧紧盯着商吾秋。 黄洛洛趴在地上,只觉得胸闷心痛,喘不上气来,她一口血咳在身边,鲜血正溅到一朵白色的小花上,她却暮然一怔,连忙将花摘下来放在口中咀嚼一下,“呸”的一声将花吐了出来。 她低声道:“罂粟……老头子绝不会用罂粟布阵……” 她忍着疼痛环顾一圈,这片地方她自幼长大,实在太过熟悉,人往往对熟悉的地方更加容易忽略细节,她此时一看才恍然大悟,连忙跳到众人身边,道:“都冷静下来,立刻打坐调息,我们着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84章 造化钟神秀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在商吾秋的帮助下,内伤已暂时止住,只是他的肋骨亦有所伤,虽然黄洛洛身上带了一些药,但是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伤并非是上了药就能好的,反倒是看上去比江迁月严重许多的赵玄坛,所受的伤都是些皮外伤,上了一些金疮药将血止住,倒已没了大碍。 江迁月调息好内伤的时候,大家已经都没事了,只是围坐在草地上,除了林牧渊在闭目诵经,白敬在安抚他的白马以外,其他人均是愁眉不展,就连赵玄坛的黑虎也因为受了伤兴致怏怏,好在赵玄坛已为它上了药,他一只手抚摸着黑虎的半,黑虎发出轻轻地咕噜,眼睛半闭半睁。 “怎么只有白敬的一匹马,咱们的马呢?”江迁月开口问道。 黄洛洛摇摇头:“这阵法虽然是为了让人自相残杀的,但是罂粟这东西对动物也有作用,咱们刚才来得急没有骑马,等想起来的时候,我跟叶承去找了一圈,只有白敬这匹马有灵性跟了回来,其余的都不知去哪了。” 江迁月叹了口气,问道:“你可知道怎么破这阵?” 黄洛洛摇摇头,道:“暂时还没想到。” 叶承毕竟是袍哥出身,没有众人那么好的耐心,刚才又被这阵法摆了一道,险些酿成大错,不耐烦的说道:“要我说一把火把这些花啊树啊的都烧个干净,管他什么阵法都破了去。” “万万不可。”江迁月赶紧出言阻拦:“咱们这一片都是草原,高原之上风又大,一旦放火必定是燎原之势,那等天火之时,任你武功再高也不及逃脱,只能被烧成一段焦炭。” 黄洛洛点点头,道:“这么容易想到的办法,老头子布阵的时候就想到了,所以他才会在这里用草木布阵,若是荒漠之中,即便是同样的阵法也要用沙石来布,这便叫因地制宜。” 赵玄坛皱眉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不如还去琼州算了。” 赵玄坛虽是道士装扮,但他并不是真正的道士,也不过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一些,对于门八卦之类的东西却是一窍不通,故而破阵这事他也出不了什么主意,本来他最初的打算就是带黄洛洛如琼州避难,如今既已追上了黄洛洛又见到这阵法如此诡异厉害,便又动了去琼州避难的心思。 黄洛洛刚才已经知道了赵玄坛一路从川蜀追上昆仑的原因,此时却已拿定了他,笑道:“要去琼州你自己去,反正我决不肯去。” 赵玄坛皱着眉头嘀咕了两句,却终究没说出来。 “还有。”黄洛洛又补充道:“你们两人清心静气啊,在这里大家尽量都不要太动七情,否则容易着道,喏,我们这位喇嘛大师就很好嘛。” 林牧渊在江湖中便是靠易容术吃饭的。他自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扮过什么样子,所以黄洛洛也帮着他瞒着二人,只说他是他们入昆仑以来找的喇嘛向导。 叶承与赵玄坛闻言亦是心中一紧又各自打坐。 江迁月知道黄洛洛已经到了这里,若是能破此阵定然不会藏拙,但他还是心中不甘,再次问道:“真的不知如何破阵吗?” 黄洛洛这次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一根草棍扒拉着地上的泥土,江迁月在云滇的时候就看到过她在地上画九黎门的阵图,九黎门虽然也复杂浩大,但是黄洛洛行至一处仔细研究一下,总能把附近的阵法和破解之法画出来,而眼前她面前的地上却只有一片浅坑。 江迁月知道那必定是她画了又涂涂了又画的结果。 他只得宽慰道:“咱们既已到了这,难不成还有回去的道理?前面就算真是地狱魔城,咱们也只好闯一闯了,若是一人死了,其余人便为他报仇,若是全都死了,一起埋在这天高云淡山清水秀的地方又有何不好?你不是那个敢说敢干的黄小也么,今日怎么还犹豫起来了?” “原当如此。”一直没什么的商吾秋突然开口,就连白敬也“嗯”了一声。 林牧渊手中转着经轮,亦是轻声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黄洛洛本就是担心大家的生死,她见众人都如此说,心中徒生一股豪情,一抹鼻子站起来道:“是了,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我还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阵法能难倒小爷的,走!” 众人见她这样子也都笑了起来,叶承和赵玄坛也都跟着站起来,他们方才虽然没有变态,此时的行动却绝无半点退缩之意。 白敬拍了拍他的那匹爱马,那马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便转身离去了。 叶承道:“你小子怎么把马给放了?” 白敬冷冷的说道:“回家。” 叶承毕竟和他相交多年,对他说话的方式早已熟悉了,他顷刻间便领会到了白白敬的意思。 “你让他回白府?虽说老马识途,但这里离成都千里之遥,你确定他能找得回去。” 白敬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斩钉截铁的字。 “能。” 正是因为叶承知道白敬的性格,所以他才不愿意跟他聊天,他转头问商吾秋:“你们这好几个月跟他在一起,是怎么忍得了的?” 商吾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说道:“习惯。” “啥子习惯?好习惯还是坏习惯,你娃儿讲清楚噻!”他刚在白敬那被噎了一下,转头又被商吾秋顶得连家乡话都出来了。 “他的意思是习惯就好了,我跟洛洛认识这人两年了,白公子都算小意思了。”江迁月笑着解释道。 叶承看看商吾秋又看看江迁月,感觉这俩人一唱一和的默契不知道比他和白敬好多少。 这两个人一个冷着脸说话噎死人不偿命,另一个却顶着一张笑眯眯的脸肚子都是花花肠子,让人没有脾气。 “绝配。”叶承扔下两个字,拿起刀当先往树林外面走去。 这回倒是让江迁月二人摸不到头脑了,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均是疑惑,又同时摇了摇头。 “走啦,你们两个别演哑戏啦。”黄洛洛跟在叶承后面催促,他们也连忙赶了上去。 白敬将马放了回去其实是为众人减少了累赘,毕竟其余的马都跑了,只有一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么多人一起骑,它也只能由人牵着罢了。 赵玄坛的黑虎也受了重伤,看赵玄坛的表情恨不得自己背着它走,就更别说让人骑它了,只是众人失去了代步工具就只能靠双脚赶路,速度自然慢了下来,直到第二天丑时正才赶到山脚下。 一路上他们见到不少尸体或者骸骨,其中有人的也有动物的,这地方被称为魔域,如今却有了几分名副其实。 若按黄洛洛的意思,便要趁着月色翻过高山,但是一来众人折腾了一天实在疲惫,二来夜间赶路确实危险,何况也不知道山的那边还有什么凶险等着他们呢。所以众人决定先稍作休息,明早再接着赶路。 此时本已入冬,山上已越发寒冷,夜晚便更冷了,众人生了一个篝火,总算暖和了不少,有赵玄坛的黑虎在,他们倒是不担心篝火吸引来野兽在他们熟睡时对他们不利。 毕竟就算那些野狼牦牛一类的畜生,真的因为这阵法发狂到连老虎都敢打,只有黑虎一吼,他们睡得再熟也都起来了。 众人经历了一天的磨难,又要时刻警惕着那无形无相的心魔,纵然都是武功高强之辈,此刻已是身心俱疲,火焰的暖光和温暖让他们更加疲惫困倦,没过一会儿就都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这阵法的缘故,这一晚每个人都坐了一个噩梦,江迁月梦到了黄洛洛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他温热的血喷洒在她的脸上,江迁月觉得心里好痛,但却分不清这痛是她手上的匕首带来的还是她那决绝的眼神带来的。 黄洛洛毫不犹豫的拔出了匕首,江迁月失去了支撑身子颓然跪在地上,黄洛洛连看她也没在看她,转身就离开了。 她走的时候,脸上还蘸着他的血,那血还有他的温度。 他看着黄洛洛的背景变得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他想要问她要去哪,但却又说不出话,直到他眼前全部变成黑暗,黄洛洛的声音却在他的耳边想起。 “起来啦,你怎么睡觉还睡哭了?” 江迁月伸手抹了下眼角,果然是湿润的,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口说了个晃:“是露水吧。” 江迁月抬头看去,天已经亮了,太阳还没从山后面出来,但是暖红色的阳光已从山的缝隙中透了出来,看上去就像山散发着神圣的光辉,这光辉同样也照在黄洛洛的身上,黄洛洛听了他的说辞只是笑了一下,朝他伸出了手,江迁月不在乎的让她拉起。 昨晚的篝火只剩下一堆灰烬,林牧渊用土将它埋起来,以免他们走了之后死灰复燃造成燎原大火,赵玄坛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特大的刷子正在给他的黑虎梳理毛发,商吾秋背对着太阳独自坐着,不知道再想什么,白敬和叶承用露水擦拭着自己的兵器。 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85章 奇门遁甲天罗网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众人爬上山峰的时候,太阳也升到了比肩的高度,上午阳光虽然金灿灿的,但温度却不炽烈,阳光将他们拖出一道斜长的影子,站在山顶之上,他们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众人均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只有黄洛洛在焦急的扫视谷中的每一个角落。 众人眼前是一片被群山环绕的山谷,这样的地方在昆仑绝少遇见,而山谷之下密密麻麻的尽是他们看不懂的阵法,或是以人工开凿出的蜿蜒小溪,流水潺潺映照着太阳的金光,像是一条灵动的金蛇,或是层层叠叠的巨石,排成一种外圆内方的阵势,或是擂木环绕,山臂上涂着犹如飞龙一般的图画,或是平坦沙滩,上面种着不知名的草木,或是各种各样的树木,有的上面系着布条,有的却悬挂着没有点燃的六角灯笼。 江迁月甚至在角落中看见几丛只有南方才常见的桃树,那些桃树上已落了一层淡薄的白雪,但竟然还开着粉嫩的桃花,如同一位浅施铅粉的二八佳人一般。 坎离生隐居的茅屋就在这些一重又一重的阵法之中,那只是一个不大的院落,它并非在阵法正中,而是偏北一些的地方,小院只有三间房,尽是白墙灰瓦,看上去颇有徽地之风,院子之中还围了一圈栅栏,他有如此多的门遁甲守护,自然不需要用栅栏防贼,江迁月看到屋中还有鸡窝犬舍,想来他还养了一些鸡犬,可如今却已不见了。 他们虽然都不懂门遁甲,但也能察觉出这谷中一草一木无不是坎离生用了心思,他作为阵法一道的大宗师,若是寻常人等,纵然是武功高过他许多,只要进了这峡谷之中,恐怕也绝无生还之理,江迁月自衬自己对轻功有所见解,以他所知天下之间,绝无一人可以自这山上飞身而下,凭借轻功直接来到坎离生的门前,无论如何都要落下那些门局中。 虽然有几处极为空旷,他居高临下看的清楚,那都是可以作为轻功的落脚点的,但是又怎知那不是专门给轻功高手预备的陷阱呢?他虽然不懂门,但却在黄洛洛手上吃过苦头,而清平镇那次黄洛洛不过是跟他闹着玩罢了,以她破解九黎门的手段来看,她绝不是清平镇那点功夫,这些阵法都是坎离生二十年了苦心经营,为的是防止仇家追杀,故而绝对是毫不留手,下面看上去美景无边一片祥和,但实则杀机重重,若是江迁月知身前来,恐怕行至此处他一步也不敢多走。 “这些就是你师父布的阵吗?也瞧不出什么名堂。”叶承说道。 “如果连你都能看出名堂,那老头子趁早别弄这些算了。”她虽然目光在快速的寻找什么,但嘴上依旧说着话,只是她说话的速度也很快,几乎看不到她的嘴唇在动:“这些阵法别说是你了,就算是一个精于此道之人也不过会觉得这些阵法杂乱无章,虽然每个阵都各有特点,但是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想,总能逐个破掉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叶承问道。 这些阵法有石有木、有沙有水,如同一个门遁甲汇总一般,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杂乱无章,便如同一人带了一顶儒冠,身上穿着一身道袍,外面又披了一领袈裟,又偏偏额外套了一身女子穿的襦裙,尽管每一件拿出来都大有讲究,但放在一起难免给人不伦不类的感觉。 “其实这里只有一个阵,这阵的名字叫做天罗。”黄洛洛说道:“这些阵法看似分离,但彼此之间都各有关系,而且一个阵法的破解之法就是引动其他几个阵法变化的方法,若是真有自以为精通门之人,破掉一个的同时便将自己置入险地,若是没有发觉继续破下去的话,只消破掉四五个,便会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同落入蜘蛛的虫儿一般,越挣扎便收的越紧,就算是剑神也难以脱身。” 黄洛洛说道剑神的时候看了一眼白敬,不过后者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同样全神贯注的盯着下面,跟他一样的还有江迁月,他们都知道坎离生应该已有几日没回家了,那么他到底死了没有?如果他还活着,那他会不会在这些阵中,如果他已经死了,那杀他的人已经离开了么? 他们能想到的黄洛洛自然也能想到,而且以她对门遁甲的了解,自然不会像他们那样一点一点找过去,这些阵法之中哪个被人触发了哪个没有她心知肚明,看那些被触发的阵法有了什么样的变化,她便知道入阵之人走向了哪里,而她也是越看越心惊。 这些阵法中绝大部分都已被动过,但无论是迷阵还是杀阵,都没有对入阵的人产生什么作用,看他行进的路线好似漫无目的,黄洛洛几乎能想到他的乖张,但是这人又似乎对这些阵法极为熟悉,如果这人是老头子的仇人的话,那说明这人在门遁甲之上的造诣不在坎离生之下,不过这点黄洛洛看了外面的阵法心中便已有了推断,而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入阵的人就是坎离生本人,他为了躲避仇人所以才在大阵之中与人周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坎离生就有很大几率还活着。 他们这一路走来已是越来越绝望,到了此处黄洛洛心中才升起了一丝希望,这让她如何能不兴奋? 她的眸子转的越来越快,但却没有露过一丝风吹草动,那人在阵法中行走的路线极为复杂,有时候明明快要走到出口又要原路退出去,似乎无论如何他都不肯离开这座大阵,她终于看到北面的阵法终一棵树不正常的摇晃了一下,树干几乎要倒,她兴奋的一指:“在那!” 众人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果见一片树影摇曳,江迁月当先冲下,其他人跟着他身后几个起纵便飞身而下,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是对于他们这些轻功好手来说,下山却比上山快上许多,甚至赵玄坛的那只黑虎都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江迁月当先来到山脚下停下脚步,他等黄洛洛从后面赶上,随后跟在黄洛洛身后入阵,黄洛洛也知道自己轻功不如几人,只是口中快速指挥着众人该如何走,这些阵法若在外人看来皆是高深莫测的阵法,但是对黄洛洛来说只是从小走到大的路罢了,她在上面看了那么久,这些阵法有了什么变化她心里都一清二楚,即便是让她闭着眼睛走也绝不会有一点差错。 众人快速阵中前进,商吾秋和白敬一前一后将众人夹在中间,叶承在中间策应,他们三人武功最高,万一出了什么变故三人也足以保护其他人,不过他们按着黄洛洛的指示走,果然没有出过丝毫危险。 叶承问道 :“我们一开始看到那地方在北边,为何现在要往南走?” “要去北边就得往南走,老头子常说有时候想要进一步就得先退十步,那时候我以为他说的布阵,现在看来他说的是他的一生,往左走八步,向东南直行。”黄洛洛快速说道。 “但愿他还有机会进那一步。”赵玄坛感慨道。 “一定有。”商吾秋说道。 几人在门局中难免要兜些圈子,不过尽快如此,几人的速度也是极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到了先前看到树动的那个阵中,这阵中都是些江迁月不认识的树,这些树高大笔直,并没有多余的枝干,唯有树顶上生出一个浓密的伞盖,如同朵朵乌云一般遮住天空,进入这阵中,四周便是一暗,仿佛周围都阴沉了起来,但是几人心急如焚,并没多少闲心关注这些,他们一路走来已经见惯了各种神的阵法,不过江迁月目力毕竟比别人好些,他心思又细,便瞧见前面树林中闪过一道鬼魅似的人影,电光火石之间,他便判断出那人的目标。 “少爷,全力!” 商吾秋跟江迁月配合多次,如今听见他的话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便先一掌挥了出去,只听“啪”一声便与那人撞上,两只肉掌一触既分,想来不怕与人对掌的商吾秋这次却是后退了两步,叶承在他身后接了一下,方才止住退势,不过与他对掌那人足退了七八步才指,那人止住身形,将头一抬,便射出一片暗器,商吾秋左手又是一掌,掌气却如同一道薄薄的细风一般挡在身前,将那些暗器都挡了下来,众人定睛一瞧才发现原路都是些随处捡的小石子。 众人心中一惊,都道那人是要逃跑,没想到他却不退反进,商吾秋见他不跑,心中只有兴奋,几步冲上,两人拳来脚往战在一处,劲风呼呼作响,两人交手噼啪之声不觉于二,不像是肉掌对攻,反而隐隐似有惊雷之声,叶承看准时机,腰间抽出一道银光似手,却已插入战局之中,与此同时白敬已经一连刺出十七手快剑。 他们三人均是当世好手,虽然是后起之秀,但即便是他们的前辈也少有敢跟他们中的一个交手,今日三人连手,威力更是非凡,能在他们三人联手之下不落下风的,恐怕不出十人,那人显然不在这十人之内,不过他出手全无顾忌,俨然一派以命搏命的打法,倒是让三人有些犹豫。 黄洛洛出声叫道:“你们不许杀他!” 赵玄坛也激动道:“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86章 三侠鏖战癫且狂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三人听得黄洛洛和赵玄坛的话,心中均是一惊,手上自然慢了一分,刹那之间,三人合围便有了空隙,坎离生双拳本是往商吾秋面门上招呼,袖口中却射出两道薄刃,若是平常,这手段虽然来的突然,但是商吾秋只需内力外放自然能拦下,但他此时心中震撼,又不敢对坎离生下狠手,气势便先弱了一分,电光火石之间,他将身子一偏让开两道暗器,坎离生却瞅准他让出的缺口,将身一进,竟是从他们身边逃走,叶承和白敬赶身欲追,却见坎离生又往地上掷出两颗神火弹,两人都知道这东西厉害,故而脚步均是一定凝神以对,却见那神火弹爆开之后并无火光,只有浓烟滚滚,其中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掩住口鼻!” 江迁月担心其中有毒连忙出声提醒,不过在场之人都是武林世家,自然也知道提防这些手段,不用他说,几人均已闭气。 黄洛洛焦急道:“快追,若是让他进阵就麻烦了!” 三人听到她说话才反应过来,虽然四周都是浓烟滚滚,但是却难不众江迁月将一把揽过黄洛洛腰肢,只将身一纵,平地之上便已蹿出去三四高,江迁月见西面人影一闪,便道:“在那!” 黄洛洛在他怀中寻声看去,果然看见坎离生的身影,他若是在阵中与众人周旋,恐怕商吾秋三人也不是他的对手,这时叶承和白敬也紧随而上,黄洛洛道:“快走,不能让他跑了!” 江迁月脚尖一点便如鸿雁远去,两人不消多说便已跟上,天上空留黄洛洛的话声音。 “西八南六,见桑而转,东九退三,遇松而进!” 若是在来这里之前,黄洛洛这几句口诀他们一时绝难听懂,但是进到这山谷中以来,类似的口诀他们听了也不知道多少次,商吾秋三人几乎是立时便听明白了这些口诀的意思,赵玄坛一拍虎头,这些迷障能迷住活人五感,可是对于百兽之王的黑虎却起不到甚么作用,他们一人一兽心意相通,赵玄坛几个手势那黑虎便知甚么意思,赵玄坛骑着黑虎在前带路,商吾秋和林牧渊也紧跟而上。 黄洛洛在前指路,这些阵法对他们自然起不到什么作用,江迁月的轻功极佳,当先便拦在坎离生身前,黄洛洛从他怀中跳出,急道:“老头子,你疯啦?” 黄洛洛眼前的坎离生与她往日熟悉的那个老者确实大相径庭,他一身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衣物上多有破损但却不知修补,面上架尽是泥污,口角还留下一丝涎水,头发乱杂半黑半白,倒是七分像人三分像鬼,浑浊的双目看着黄洛洛,竟是不自觉的笑了一下,黄洛洛以为他恢复神智,正要向前却被江迁月一把拉了回来,只见坎离生悍然一掌打在空处,若非江迁月看出了他将出手的动作,这时候黄洛洛恐怕已经死了。 黄洛洛见坎离生毫不认识自己,心中难免惊讶,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正在此时,一刀一剑自他身后而来,白敬与叶承两人分取他的两只肩膀,显然并不像伤其性命,但坎离生却像是背后长眼似的,身子猛然转过,并无白刃入血肉的场面,反而是两声宛如金铁之时,原来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件门兵器,他左手的铜凿架住了叶承的刀,右手的铜锤却狠狠地砸在了白敬的剑身之上,饶是白敬用的是不可多得的宝剑,被这十来斤的锤子狠狠砸在脆弱出也兀自颤抖不已,原来坎离生用的正是一对雷公凿。 坎离生将身子就地一滚,却是欺入两人身前,一双雷公凿或钉或锤专打两人脚面,他们二人的兵器不如雷公凿短巧,坎离生就在他们身前,反而限制了刀剑的发挥作用,何况又要留神下三路,均是大感束手束脚,两人下三路功夫毕竟不如刀剑,虽然两人四足勉力抵抗,依旧难免且战且退,江迁月见此便提醒道:“飞身倚树,居高临下。” 白敬和叶承亦是个中好手,方才只是变化来的太突然没有想到而已,两人听到江迁月的话,均是茅塞顿开,两人脚下一点,均是腾身而起,双足绞住左右两边树干,两人左手相握支撑,右手刀剑一起落下,他们二人身在半空,彼此均靠树干支撑,坎离生却蹲在下面,非但失去了目标,反而将自己的后背尽数暴露在二人的兵刃之上,他对付自半空而来的刀剑也更加困难而白敬二人却完全不需放手,放手狂攻之下便稳稳压制住坎离生,几次刀锋剑刃都擦着坎离生皮肤而过,希望他能知难而退,黄洛洛看的焦急,连道:“你们小心些,不要伤他性命!” 说话之间,坎离生却是一个翻身,双手连动,竟将白敬两人支撑的树干打断,两人双手握住猛一借力,身在空中彼此却互换位置,单足站在残余的树根之上,三人哪肯达话,四件兵器便又站在一处,正在此时,商吾秋三人也已看来。 今日以三敌一已是迫不得已,商吾秋更不愿站这背后偷袭的便宜,他离坎离生尚有五六丈远便大喝一声:“看拳!” 白敬二人手上已是收招三人,商吾秋气力宛如长虹一般,拳气劈空而来,坎离生虽然听见,但前有二人刀剑,他也不及反应,故而只能暗提内力护住心脉,这一拳还是重重打到他的后心之上,但见坎离生往前踉跄一步,面色赤红如血,猛然呕出一股鲜血。 黄洛洛以外战局已定,便想要上前为坎离生疗伤,但她却看见坎离生双目露凶光回身竟然又和三人战在一处,三人均是当世后辈豪杰,合力之下若要战胜坎离生并不难,但若要将其生擒却不容易,而且还要留神他跑入阵法之中,对他的攻势既不难太急又不能太缓,这就成了一件极难的事,而四人交招瞬息万变,场上众人想要再插手也难,只能等他们战出一个结果。 场上四人气劲纵横,寒光闪烁,交手已过百招,坎离生毕竟年老血衰,面对的又都是高手,已是气喘如牛,黄洛洛和江迁月在旁边多次劝阻,但他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江迁月见过天下武学,看至此处早觉不对,坎离生的功夫他们家自然也有记录,不过此时他用的功夫却与江家记载的多有不同,他由于自身精研门遁甲,故而出手多按数术,他最擅长的的一种武功便是“大六壬夺天手”,这功夫是他从大六壬神课所悟出的,虽是攻法都在手上,但最精妙的却是身法,其身法按着三变化,手上只是配合而已,饶是如此,变化也多见于细微,江平不准他练手上功夫,江迁月小时候便只能练这套功夫的身法,但尽管如此,这道复杂之极的步法依旧让江迁月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头,而他此时用的招式都大开大合,虽然在机变之时,尚能看出大六壬夺天手的影子,但风格却和他所学的完全不同,他现在完全是一派以命换命的打法,简直如同发狂的野兽一般。 江迁月自思,莫非是他在昆仑闭关以来又研究出什么独门功夫,因为他从未出过昆仑山所以江家不知,现在看来也有这种可能,但是江迁月却觉得可能性不大,一个人若是惊才艳艳确实能自创武功,但却几乎不可能创出与自己风格完全相悖的武功,这就如同一个精于绣花的姑娘突然有一天擅长打铁一般不可思议。 江迁月疑惑道:“你师父用的武功你见过么?” 黄洛洛亦是焦急地看着眼前的局面,听到江迁月的发问,却是摇摇头:“他却是有一条雷公凿的功夫很少用,但却不是如今这样的,老头子今天的功夫似是而非,我也说不清了。” 江迁月道:“我看他也许是中了外面那层夺人心智的迷阵,如今已是发狂至久了。” 黄洛洛点点头,道:“没错,可是如今他们三人又制不住他,发狂之人不知疼痛疲惫,这么下去不是白敬他们露出破绽让他逃跑就是老头子被他们杀死,这可怎么办啊?” 江迁月也意识到眼前的情况棘手,他皱着眉头道:“即便他们这么一直打下去,最后坎离生前辈也会脱力而死,必须得想个办法让坎离生前辈恢复神智才行……” “恢复神智……恢复神智……”黄洛洛啃着指甲,一直在小声嘀咕,她在心里疯狂地想让坎离生恢复神智的办法,可是情况如此紧急她心里越发焦虑便更加想不到好办法,而此时白敬收招不及已在坎离生面颊上留下一道剑痕。 此前,三人都在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出手力道,他们不仅是身体上的劳累,更加有着心里上的疲惫,如今终于难以控制出手的力道了,白敬的失误便是一个信号,叶承和商吾秋的心智上没比他强上多少,恐怕场面用不上多久就会失控。 黄洛洛却是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七灯飞花回影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87章 七灯飞花回影阵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黄洛洛急道:“你让他们务必拖延一会儿,我得去布阵,务必,务必!” 她连道两声务必便急匆匆的走来,江迁月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的战斗只是点点头,这场不能杀人的战斗比他以前所经历的每一场战斗都棘手,哪怕是面对那只近乎妖魔的金翅蜈蚣,他也从来没有如此没把握,黄洛洛走后,江迁月开始说话了。 他的语速极快,几乎看不见他的嘴唇浮动,但他的声音却清楚地传入三人的耳中,他们由于长时期的战斗已经渐渐失去力道的把控和耐心,只能由江迁月提醒他们出招才能做到万无一失,江迁月虽然精于此道,但是瞬间推断出四人混战中的一招一式,并且给出每个人下一招的应对方法,这也让他异常有压力,而且他不能出错,他哪怕出错一次可能都会带来场上的一个人受伤,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将生死搏斗变成戏台上表演的套路。 坎离生的出手虽然看似不受江迁月的控制,但是他早已熟悉了坎离生这套谁也没见过的武功,他现在宛如江迁月手中的傀儡,他的一招一式都在江迁月的算计之中,而商吾秋三人或攻或守都唯江迁月是从,场上看似是四人交手,其实从江迁月出声的那一刻开始,这就已经变成了一场四个江迁月之间的战斗。 庞大的计算让江迁月心神具疲,他们已经斗了一个多时辰,交手已有三百一十七回合,江迁月只觉眼前似有金星闪烁飞舞,腹中也是一阵恶心干呕,但是他口中的话却一刻也没停下,坎离生出来面颊上的一道血迹,身上再无半点伤痕。 四人又斗了二十招,江迁月只觉耳中像是有人耍猴敲锣一般嗡鸣不止,黄洛洛还没有回来,他也不知道黄洛洛要多久才能回来,他只知道自己再多坚持一刻便有多一刻的希望,他隐隐觉得如果四人斗到四百五十招以上,那最先倒下的肯定是他自己,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倒下之后能不能再站起来,他只知道他答应了黄洛洛,那个女孩儿临走时的眼神他还记得,那分明是将所有信任和希望都压在了自己身上,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倒下。 黄洛洛在江迁月背上轻轻一拍,说道:“快跟我来,把他往北引。” 江迁月虽然虽然已近极限,但却只是点了点头,他的话并无停顿,但却已与刚才发生了变化,四人便真像是被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似的边打边往北面走去,而且四人招式中皆有轻功,速度比寻常人走着还快,其余人也不敢怠慢,都纷纷运起轻功北区。 阵法之中多有机关,坎离生对这里十分熟悉,若是有丝毫机会,便会利用阵法与他们周旋,故而江迁月便更加留神,商吾秋三人在他的指挥下竟然已是密不透风,不给坎离生喘息之机,以至于数年之后,三人竟依此创出一套武功,那时三人功力不比今日,早已是雄踞一方的霸主,而三人联手之下,江湖之上几无敌手,可惜彼时三人分居南北,莫说联手,便连见面也难。 众人且战且走,不多时便闻得鼻尖一抹浓郁的花香,江迁月寻味望去,便见不远处一片桃林之中,迷障叠生朦胧难见,只能见其中有悠悠光亮随之摇曳。 不用黄洛洛说他们也知道那里就是终点,众人且战且走,及到阵前,恰巧吹过一阵山风,迷雾瞬间讲众人笼罩,白敬长剑斜持,架住坎离生的雷公吹,商吾秋和叶承趁此机会依言绕到他的身后,两人均是一掌打在坎离生的背上,尽管两人均未出全力,但坎离生依旧一个踉跄,而此时黄洛洛喊了一声:“走!” 三人随即抽身而退,坎离生本来是在与白敬较力,白敬抽身他的力量落在空处,本就脚下止不住往前冲,背上又捱了两掌,冲劲更盛,直冲出去七八丈远,众人只能看到迷雾之中有个朦胧的人影,几人知道不宜深追,便纷纷追着黄洛洛而去。 黄洛洛在几人之中轻功不算好,但是这阵法之中目难视物,又有灯影摇曳,有时看见浓雾之中黄洛洛身影竟然变成数个,她非但不在提醒众人应该怎么做,就连叶承叫了她几声她也不答应。 赵玄坛因为照顾黑虎不能用轻功,只能骑着老虎跟在后面,他便最先失去了黄洛洛的踪迹,身在竹林之中,只觉灯火摇曳之处,四周的环境都开始旋转起来,浓雾、树影和若有若无的光都搅在一起,像是一个直入脑海的漩涡,不知为何他觉得鼻前的香味突然变得浓郁起来,他似乎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他本以为是坎离生,但定睛一瞧,他面上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那身影虽然他已许久没有见过,但却绝不会忘记,那正是他已死的大哥,他们五路财神情深意重,故而这时看到大哥心中并不恐惧,反而急步追了上去,无论对方是人是鬼,他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清楚。 赵玄坛是第一个掉队的,但他却不是最后一个,林牧渊他们也接二连三的掉队,江迁月却一直勉力跟着黄洛洛,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后竟是一个人都没有了,江迁月着急连着叫了几声,但是黄洛洛都好像没听见似的,他凭借风中一朵飘落的桃花借力再进,却突然看到黄洛洛的身影竟然一下子分出了七个一模一样的人影向不同方向跑去,这种情况倒也不是第一次出现,江迁月推测那些迷雾可能也有一些致幻作用,但是最主要的还是雾气中的光影会让人产生错觉,不过这种错觉似乎不能持久,所以他只需稍等一下,看到唯一的真身出现再跟上去也就是了。 这次却与之前不同,七道人影竟然全都消失了,江迁月一时失去目标,只得气沉丹田落下身影,他周围都是稀疏的树木,但是树木之间又分出无数条道路,浓雾像是一碗化不开的汤,桃花却随风飘飘荡荡,他这才发现周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不光是黄洛洛,就连商吾秋、林牧渊、白敬、叶承他们都不见了,他不知不觉就已经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地方,他知道黄洛洛的门遁甲厉害,这又是坎离生经营多年的地方,所以他便更加谨慎,他仔细聆听风中的一草一木,想要找到朋友们的脚步声,但是他甚至能听到桃花离开枝头的轻微响动,却没有听到一个呼吸或是心跳。 忽然他看到前面有个人影,如同青烟一般一闪而过,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听到那个人的脚步,而且仅仅是这一下,他就认出这是燕山夏侯家的绝顶轻功“拂烟法”,他很清楚今天所遇的各位都没有这样好的轻功也没有人会拂烟法的功夫,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个人就是害坎离生之人。 “少爷,我在这!” 那人的轻功极好,这里的地形又极其复杂,江迁月生怕将那人跟丢,故而大声喊了一句通知商吾秋,但是他却再没有一点时间停留,他的脚下似乎不见动作,但身子也如同一缕风中青烟一般跟了上去,他用的同样是拂烟法的功夫,便是要跟他一较高下,但是他知道那人一定不会像他一样只会轻功,而江湖上轻功绝顶之人大多都有一手好暗器,这样与人决战之时,往往可以利用轻功和暗器搭配,让敌人只能挨打却无法还手,所以江迁月还要担心着他的暗器。 他将将看到那人的身影时,他的身子却又向斜上方飞蹿而去,脚下踩着朵朵飘落的花瓣急速向前飞腾,明明他踩得是极轻极柔之物,但却像一步步踏着汉白玉的石阶上一般大气磅礴,甚至匆匆一瞥便能让人感觉他身上自带一股王者气度,这却绝非是轻如烟尘的拂烟法,显然他已换了一种武功,而江迁月也自然认识他的身法,这是河南赵家的“登云阶”,相传乃是宋时赵匡胤位临九五,在泰山封禅大祭之时,走过泰山南天门的登天梯,黄袍加身,环顾文武群臣与广大山河尽在自己脚下,心有所感才创此功法,虽然它因为前朝之时,亦被长生殿所削弱,但是依旧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轻功身法,而这种王者气象的身法自然属于刚部武学,拂烟法却是典型的柔部武学,江迁月早听剑神说长生殿有能同修刚柔的功夫,那时他就想见一见,今日一见方知传说不虚。 他在轻功一道上虽然所学甚精,但也是仗着家传的琉璃功可以同修刚柔武学,所以才能独步天下,今日见到同样能用两部武学之人,自然生了比较的心思,他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便是全力追了上去。 两人浓雾之气争来夺去,几乎每个起落都会变换一种轻功,江迁月隐隐觉得此人的轻功与自己不相上下,故而便将他的药箱挂在一处桃枝之上,他若不给自己身上减轻几分重量,一定会被那人给甩下,江迁月一连换了二十三种轻功,那人也换了二十三种,但却依旧被江迁月死死咬着,而且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最终江迁月脚下重重一踏,在泥土中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人却如炮弹一般射了出去,突出招一举超过对方半个身位,他得意之下不忘回头看对方的面目,这一看之下,江迁月不禁失声叫道。 “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88章 十九纵横执先手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看到江平不禁一愣,他回想起刚才两人比拼轻功的过程,便觉得刚才此人对自己轻功十分熟悉,若说是长生殿之人能同修刚柔两部武功倒也说得过去,但若是在轻功上有如此之高的造诣,而且还十分熟悉自己轻功的,普天之下也只有江平一人了。 可是江平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江平当年双手被废,由于多年未治,经脉之伤早已延至丹田,他的一身内功早都散去又如何用出这些精妙轻功? 他心中这么想着,不禁往他手上看了一眼,竟见他的双手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见此他心中大讶,脚尖一点,便已后退数丈,但是真气始终在体内游走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两人轻功不相上下,如果他若突施暗手,自己若没防备定会被制。 “你是谁?” “我是江平。” 那人的声音也与江平一摸一样,就算是林牧渊也只能模仿江平的长相和声音,而他却连江平的武功都如数家珍,这简直就像是林牧渊和江迁月的结合,江迁月实在难以相信世上有这种人,长生殿虽然是武林中无人敢提的禁忌,但他们也无非是人罢了,而眼前这个人如果是真的,那恐怕已经是接近妖邪的存在了,刚才事发突然江迁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如今冷静下来其中的关节其实并不难想通。 “你是江平还是我心中的江平?” “在这里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江平”的说话的神情都像极了他记忆中的父亲,而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话,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在这里”说明他不是外面的那个江平,而“没区别”则说明了他也有父亲的本事。 江迁月想通了之后,反而更加担心起商吾秋,他又会遇到什么样的幻像呢,洛洛说过这阵法叫“七灯飞花回影阵”,这回影二字恐怕除了阵中诡异的灯影以外,说的就是心影了,他一直以超越父亲为目标,不知不觉间父亲已经成了他的执念,所以他才会在这里看到江平,而商吾秋与自己差不多,他这时遇到的应该是商渊吧,不过,既然黄洛洛从始至终都没管他们,这也说明这些幻像应该是没危险的,毕竟尽管她心中十分挂念坎离生前辈,但是她也绝不会将朋友们置身于险地。 江迁月想通了这些心里也放松了不少。 “你会让我离开么?”江迁月谨慎地问道。 “不让你离开的是你自己。”江平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好像天下间没什么能让他惊讶地事,江迁月想起了院子里陪父亲吃的那碗饭,一晃竟然已经过去两年了。 江平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这两年了你一直都想超越我,现在你做到了么?” 江迁月在家的时候,本来以为自己和江平也没差多少,只要自己多增加一些江湖阅历再给自己一些时间,至于也可以与江平比肩,但是真正进入江湖之后,他才发现他对父亲的了解实在太少太少,他与父亲的差距不但没有缩小,反而越来越大。 江迁月摇摇头,道:“还远远没有。” 江平点点头,撩起袍子坐了下来,四周飞舞的桃花竟然变成了银杏叶,而他的身前竟然也出现了江迁月熟悉的石桌石椅,甚至远处还能听到金陵口音的叫卖声,连近乡情怯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他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家中。 不用江平说,他就已经坐在了江平的对面,二十年来,这个位置始终是他的。 “月儿,你知道为什么你一直坐在我的对面而不是旁边吗?”江平问道。 江迁月摇摇头,他一直把这当成一种利索当场,却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父亲让他坐在这,他就一直坐在这了。 “孩子,我不想你走在我的老路上,你要走另外一条路去看我没看过的风景,我希望你能超越我而不是继承我。” “这些话与其说是父亲想对我说的还不如说是我想听到父亲对我说的吧。”江迁月冷静地说道。 江平轻轻摇头:“ 你了解他的性格,他洞悉世事但沉默寡言,不过,他心里怎么想的你从来都知道,只是没听到他当面说出来不甘心而已,所以我对你说了出来。” 江迁月叹了口气,说道:“跟自己的内心对话感觉真不好。” “那你所说的另外一条路又是什么呢?”江迁月问道。 “我当初在江湖上树敌太多,所以不得不跟朝廷合作,将所有犯人都交给朝廷,这样我才能绝对安全,但是你不一样。” 江迁月皱了皱眉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交给朝廷还交给他们的仇家?以牙还牙那一套不过是糊弄小孩的把戏罢了,每个人报仇的时候又岂能保持理智做到绝对公正?苦主总是觉得世道不公,到最后无非是冤冤相报罢了。” 江迁月手指急促的敲的桌子,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我现在怀疑你是否真的是我的内心了,我可没有这么傻,朋友。” 江平的脸上依旧是古井无波,他点点头说道:“没错,仇人不可能公正,可是国法就一定公正吗?” 江迁月听到江平的话起初是愤怒,觉得对方越发不可理喻,可是转瞬之间,他却沉默了下来。 江平没有说话,桌上出现了两杯茶水,江迁月知道这些不过是幻像而已,所以他并没有去喝。 江迁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知道江平的一杯茶已经见底,道:“可是谁又能做到绝对公正呢?” 江平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们也不需要知道。” “什么意思?”江迁月不解道。 “仵作只需验尸,查明真相为苦主鸣冤,而如何处理真相却不是仵作应做之事。” 江迁月道:“我们受命于朝廷,所以需要将真相呈报朝廷,让朝廷做出决断。” 江平欣慰的点点头,道:“我这一辈子为了活下去,只能受命于朝廷,但是你不一样。” 江平年轻的时候得罪了不少江湖门派,所以才不得不寻求朝廷的庇护,但是他做仵作以来,也一直也在平衡江湖上各大势力,这其中就有为了让江迁月日后可以脱身朝廷的打算,江迁月是聪明人,这些东西他平时虽然不会特意去想,但今日听到“江平”这些话,他自然是一点就透。 “所以我们需要的只是将真相公之于众,但是说实话有时候更难。”江迁月思索道。 “想要说实话,务必要有实力。”江平接道。 江迁月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是他总觉得自己还年轻,考虑这些东西还为时尚早,他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和内心的对话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他当然知道如果这两年没有商吾秋在他身边,他行事绝不会像现在这么顺利,他和商吾秋是真正的相辅相成互相成就,但是就算他和商吾秋是一辈子好朋友,他却无法保证玄幽教永远是他的朋友。 自三皇五帝以来到今日的大明,就连朝廷都换了几十个,更何况是江湖门派呢?他深深知道真正的实力只有靠自己,他心中已有一个大致的打算,想要把江家的本事传承下去,让江家本身成为江湖上的一个最特殊的门派。 只有江家验尸的本事能在他这开枝散叶,到那时他才不用担心说真话的代价,一个人很容易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是千百人就算遭逢大劫也总会有一两人能生存下去,他们这一门不需要武功亦不需要天资,只要有人有心,总能传承下去,就算只剩下一两人,也总会变成千百人。 江迁月正想将心中的想法说与江平听,却看到“江平”已经消失不见了,周围的银信和庭院也不见了,刚才经历的一切仿佛是南柯一梦,他除了觉得头有点晕以外,竟然真的找不到一点刚才那段经历存在的证据,甚至他觉得刚才的记忆都越来越模糊。 江迁月知道组建势力之事需要从长计议,这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考虑得清的,而眼下最紧迫的自然是坎离生和黄洛洛的下落,可是他周围虽然依旧是桃树,但是他却感觉这与他见到江平之前也有所不同,这些桃树看似没有规律,但却都有着微妙的变化,他现在甚至连找到自己来时的路都已是不可能了,更不用说找黄洛洛的去向,他脚尖一点,身形骤然蹿起,连连在树枝之上轻点,甚至连一瓣桃花都可以成为他借力的地方。 他高高跳出桃林,江迁月想要像在清平镇时那样,用轻功跳出阵外,从而看出阵法走向和黄洛洛的藏身之处,但此时他低头看去,却只能看到雾气之中隐约有几丛桃树露出一个尖,别说是人影,就算是阵中的路径他也看不清,而自己却早陷入阵心,江迁月一声叹息,身子一沉便又落回阵中。 他深知在门遁甲之中并不存在运气,若是乱走的话,肯定会越陷越深,所以他也只好原地等待,正在此时,他忽然觉得一阵轻风吹过,眼前的雾气正渐渐变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89章 虎踞龙盘英雄会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众人与林牧渊分别之后,他们将坎离生埋葬在隐居的小屋之后,他们又陪黄洛洛为坎离生守了三天孝方才离了昆仑。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按理说黄洛洛应该为他守孝三年,但是如今一场关于武林兴亡的阴谋正在展开,天下安危尚不可知,更何况他们不是江湖中人也顾不得那么多礼数,故而也就将三年改为三天,待武林安定之后,她在回来守孝便是。 众人一路下了昆仑山,叶承回成都自是不提,其余人还骑来时的快马便昼夜赶路前往南京。 江迁月算算日子,昆仑山离南京何止千里,今年又不能陪父亲回家过年,心中难免唏嘘,但在俗话说”没出十五都在年中“,他打定主意要在上元节前赶回家中,几人因担心长生殿之人又惹事生断,江迁月更加担心江平的安危,故而归心似箭,即便如此,赶到南京城时也已是正月十二的酉时了。 南京是大明朝的旧都,北京城中有的朝廷机构南京城都有,又有许多朝中大臣的亲戚或是有功的老臣在此当值,故而此地的繁华非同寻常,每年过年的时候也如同北京城一样热闹,一进除夕直到正月十六,城门都昼夜不关,故而几人回来的时候虽然天色已晚,但城门口来往之人亦是络绎不绝。尽管如此,赵玄坛的黑虎还是引起不小的轰动,百姓初见之时,都惊恐的避开,赵玄坛一只手放在虎头上,那老虎便像是猫儿一般温顺,眯着眼睛露出一个极为享受的表情,赵玄坛甚至还轻轻抓了抓它头顶的皮毛,黑虎喉中便发出讨好的呼噜声。 周围百姓见黑虎如此温顺,便也不再恐惧,人群之中甚至有人窃窃私语,百姓围成一个水泄不通的圈子,虽然没有一个人敢近前,但却也少有人离去,后面依旧不断有人围上来,看不到的还有蹦起来想瞧个明白,江迁月偶尔便能看到后面突然出现一颗人头又突然消失,他们每次进城总要接受这种围观,百姓之中对他们指指点点也不再少数,他们感觉自己也像是什么珍异兽一般让人围观,第一次的时候,江迁月三人都尴尬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只有赵玄坛一人泰然自若。 不过,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用黄洛洛的话说便是”将脸皮都养厚了。“ 那黑虎倒是不怕人,仿佛还很享受众人的目光似的,粗壮的尾巴扫来扫去,百姓们敲得也有趣,只是四人想要再走一步也难了,江迁月三人翻身下马,他揉着鼻尖看着那些百姓,他虽然不再觉得尴尬,但是被这么多人当猴儿看多少还有些不自在,黄洛洛更是低声嘀咕:“烦死了,每次都这样,少爷,你一掌把他们吓唬走算了。” 商吾秋抱着肩膀闭目养神,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 江迁月道:“等守城的官差过来,人群自然就散了。” “你们南京的官差怎么这么慢,一会儿去了你家我可得好好睡一觉,这一路天天住那些驿站床板像是铁打的一样,而且又脏又乱,身上都痒死了。” 黄洛洛一手扶着后腰揉着,他们为了尽快回来,对于食宿自然没那么多讲究,有什么样地店就住什么养的,若是碰到黑店便顺手行侠仗义,若是没有驿站野店,露宿野外的事也不少见,当时也并不觉得什么,只是随着临近家乡,江迁月也越发怀念家里的床和江平做的菜了,他让黄洛洛这么一说,也是觉得浑身上下都痒痒,恨不得现在便回家泡一个热水澡。 赵玄坛顺尽道袍里头抓弄手臂上的肉,一脸难受的说道。 “丫头你快别说了,你不提还好,你一提老道都觉得身上生虱子了。” 几人说话之间,便见人群变得嘈杂,江迁月耳力好听见后面有人喊:“何人拥堵城门,速速散开。” 江迁月对几人说道:“官差来了。” 商吾秋半睁开了眼睛,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人群从后往前散开了一条道,正有两名官差走了进来,其中一人三十来岁,另有一个年轻后生提着灯笼跟在他的后面,他们见到那头硕大的黑虎也是吓了一跳,江迁月忙上前一步,拱手道:“郝二哥,没想到今日是你当差啊。” 为首那人见到江迁月也是面上一笑,走上来用力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小子,这两年去哪了,一声不响地就走了,我们问你爹他也不说。” 郝二哥名叫郝通,这人在衙门当值已有十多年了,江迁月与他以前就认识,他除了爱喝酒以外便没有别的毛病,只是也经常因为喝酒误事,所以三年前就被调来守城门了。 “我爹他沉默寡言,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哥你也少喝些酒吧,酗酒伤身。” “嗨!咱哥们身体棒棒的!”他说着将自己胸脯拍的直响,那黑虎似是觉得受到了挑衅便也跟着叫了一声,这一声却将众人下了一跳,离得稍近的百姓拼了命的往后挤。 郝通纵然胆大,见到老虎发威还是往后退了退,手也按在刀鞘上,而他身后的后生拿灯笼的手都有些颤抖了,郝通强撑着挤出一个笑意,道:“兄弟,这是……” “哦,这是我朋友养的,虽然是虎类,但却绝不伤人。”江迁月说道。 “老道这是家虎,从小养到大,极通人性。”赵玄坛也打圆场道。 郝通为难道:“常言道‘凶毒莫如虎’,你的话我自是相信的,可是这畜生毕竟不是人啊……” 江迁月走进两步笑道:“这位前辈久在江湖,不过他发家于北京,他们一门都精通御兽之道,正德帝在位时,他们家还在豹园中供过职,自成祖帝来都在朝廷备过案的。” “哦,你这么一说我似乎也有印象,原应去衙门中取来卷宗核查之后才能准许入城,如今既然兄弟做保,又是江湖人士,那便进城去吧。”郝通了然道。 赵玄坛祖上不仅在御园之中饲养虎豹,而且曾经随正德帝御驾亲征,有过救驾之功,他们家自那以后在两京一十三省均有备案,凡是赵家之人,方可带虎豹进城,他们一路行至各州县均是以备案比对方能准许入城,到了南京,虽然江迁月与郝通相熟,但是即便郝通再重义气,如此重要的事不去比对便将人放入城中,还是显得十分蹊跷,江迁月略一思索,问题只能出在“江湖人”三字上,便道:“郝二哥,如何是江湖人便可入城?” 郝通挠挠头发,道:“自初五以来,入城的江湖中人便格外的多,说是有什么剑神要在上元节晚上跟人决战,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朝廷不知丛何处得来风声,自京城调来了大批锦衣卫和神机营的爷,你也知道,锦衣卫那些爷厉来是朝廷跟武林打交道的中间人,武林中人有这些爷管着,又哪有我们这些人插手的事儿,反正我们也是得了上头的命令,说什么堵不如疏……我也听不懂这些话,反正就是上元节前,凡是江湖中人一律进城,只是不得寻事罢了。” 他说道剑神的时候,几人心中都是一紧,原来白轻尘跟商渊的决斗提前至上元佳节,此时正是城中最热闹的时候,白轻尘和商渊在那时决斗必定不是心血来潮,而江湖上想要目睹他们交手的人不计其数,难怪会让朝廷都妥协了,只是小小的一个清平镇,都因江湖恩怨致使人心揣揣,这硕大一个南京自然不能放任,不过锦衣卫虽然不乏高手,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而神机营却不同了,他们每人身上都配备数样火器,即便武功再高,面对这些人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手,只是神机营一直都在北京防卫皇城,这次竟然都给派到了南京,可见白轻尘与商渊一战牵动了多少势力,可谓是天下瞩目。 白敬道:“劳驾,敢问剑神住在哪里?” 郝通讪笑道:“诶哟,您这就是难为我了,我连剑神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又哪知道他住哪呢?” 白敬点点头,自昆仑山下来之后,他已不像之前那样冷漠,许是赵玄坛打动了他又或许是陆上遇到的那个藏族女人令他动容,他改变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他从没跟他们说过,总之,自那以后用江迁月的话说“他的剑也开始融化了。” 一柄融化了的剑比一柄冰剑更强,只因寒冰有形,水无定势。 只是,他虽然有了感情,但还不至于像个孩子一样离家几个月就要找爹,他之所以会问白轻尘,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场天下瞩目的决斗,如此草率的提前其中定有隐情,而这隐情十有八九与长生殿有关。 他能想得到的事江迁月自然也能想到,但他却想先回家和江平商量之后再做决定,所以他只是催促众人在郝通那里留下备案,只需写下门派来历,再由朝廷之人写上他们的大致相貌即可,郝通与江迁月又是旧日相识,故而这些程序走的格外顺利,盏茶功夫他们便已入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90章 一掌乾坤风云动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南京自古繁华,秦淮两岸不知有多少朝代更迭,又有多少文人骚客在此写下千古名篇,每年中元节前后更是最热闹的时候,城中不仅不设宵禁,而且上元节当天还有灯会,为了这一晚的灯会,无数商家起早贪黑准备,又是卖油又是糊灯都早早挂了出去,虽然正月十二花灯尚未点亮,但是城中已是有了过节的气氛。 秦淮河的画舫比往日更加热闹,佳人登船尽施粉墨,婉转唱腔两岸尽闻,无数美酒倾入河水之中,有人说秦淮河的水都有酒香,水中的鱼儿都已醉了,河上的拱桥之上,往往还能见到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他们有的感慨于大明的繁华,亦有人展开画板将这繁华的景色画下,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带回他们自己的国家,让他们国家的百姓也见识到世界东方的伟大帝国。 他们画卷中呈现最多的便是九层琉璃塔,莫说西洋人,即便是南京城中的百姓,也少有知道那是天下武林的朝圣之地,但是他们却惊讶于五彩斑斓的琉璃,以及雄伟的塔身和整夜不熄的长明灯,仅仅是其艺术造诣,便能彰显出大明的帝国气度,更能让他们折服,他们将其称为“中华大瓷器”,它的瑰丽与震撼已深深印入他们的脑海中和画布上。 何况今日不同往年,因为两大绝顶高手的约战,城中更是多了许多武林人士,带着兵器的江湖中人随处可见,他们却放下往日的怨仇,似是也沉迷在南京的繁华和温柔之中,他们没有彼此拔剑相向,只因为街上也随处所见一些穿着黑色布衣之人,他们每人手中都有一柄绣春刀,更有甚者身穿铠甲,腰上别着造型各异的火器,即便是江南霹雳堂也不敢说曾见过这么多不同种类的火铳,虽然有的并不惧怕他们,但是江湖中人都知道他们能在此相聚说到底还是天皇老子给他们面子,而这些锦衣卫和神机营就是天皇老子的脸面,他们自然不能搏了天皇老子的脸面。 江迁月久未归家,却并无近乡情怯之感,南京城他已太过熟悉,每一营都有他的记忆,今日之繁华,无非是多了一些江湖人罢了,这两年他出门在外,看的最多的便是江湖人,与其说最初的新,还不如说他早都看烦了,虽然黄洛洛一向喜欢热闹的地方,但是她也知道如今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尽管如此,她的目光还是经常在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上留恋,直到江迁月答应他以后一定要与她逛过南京的每一营每一街她才善罢甘休,只是有不少江湖中人认得白敬,剑神之子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上元节这场大战又与他父亲有关,自然少不了寒暄几句,白敬知道江迁月着急,故而他对那些人也都冷漠应对,好在大家也都知道剑神之子素来不善言谈,故而也没觉得有甚么不对。 尽管如此,还是耽搁了一些时候,及至后来,江迁月便尽量带着他们走鲜有人知的小巷,但南京城早已人满为患,这些地方竟也有不少人,不过倒是没像清平镇那样有人夜宿街头罢了,江迁月带着他们到了家门口,他离家两年这座小院无数次都出现在他的心里,到了门口,自然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 “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江平竟然就住在这么一个小地方。”赵玄坛打量着这座偏僻的小院说道。 “哪有什么鼎鼎大名,我们父子不过是下九流的仵作罢了。”江迁月说道。 “你们家要是下九流,我们利市会就是要饭的花子了。”赵玄坛亦是爽朗的说道。 “前辈说笑了。” 江迁月说着正要扣门,却听到屋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大笑,他敲门的手不禁顿住,几人都互相看了一眼,唯恐江平已经出了什么不测,他们正要绕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啊?在门口半天也不进来。” 江迁月听到江平的声音,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下来,笑道:“爹,是我回来了。” “哦,月儿啊,进来吧。” “诶。” 江迁月应了一声便推门进去,他原已想到家中有客人,但却没想到那人竟然是商渊。 商吾秋看到商渊也是一惊,不过他迅速便恢复了冷静,只是淡淡的叫了一声:“爹。” 院子中的那颗银杏树已经秃了,树枝上还有一点残雪未化,江平和商渊就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边,桌上摆着一个铜炉火锅,兀自还冒着热气,锅中的水声听着竟也格外温馨,桌上还摆着三碟切得极薄的肉和一叠青菜,一人面前还放了一小碟极细的盐,他们的酒盅里都斟满了酒,酒坛没地方放,只好放在脚边,江平面色发红,看来已是微醺,商渊却面色如常,只是目光炯炯的看着商吾秋。 商吾秋正要上前,他看到商渊肩膀微动,心中骤然一动,立刻撤了半步,果然看见商渊一掌拍出,他沉心静气也跟着拍出一掌,双掌未交,掌气已在半空中相撞,两人掌力具是一层紧跟一层,一层强过一层,众人耳边竟然真听见海浪一般的声音,两人的掌力微微扩散,仿佛院中刮起了一阵清风,江平却是醉眼朦胧的看着两人躲也没躲,只是一只手微微护住了酒杯。 商吾秋心知这是商渊要试试他的长进,所以他这次出手已是全力,但是他到底还是年轻,虽然在经过剑神提点在五方鬼帝决上已有突破,但是商渊已在这门功夫上浸淫了一辈子,他与之相比无论是内力还是技巧都显不足,商渊这一掌绝不是清平镇时候的那种试探,他一生的武功精华实都聚在和一掌之上,故而商吾秋一接受看似是势均力敌,实则他处处受制,两人虽然只出了一掌,但是气力和变化层出不穷,两人拼到第五种变化的时候,商渊的掌力正盛,比之先前甚至又强了一倍,宛如海啸一般呼啸而来,商吾秋的掌力却已至了尽头,他不得已,只好左手又拍出一掌,方才将其第五层变化堪堪挡下,只是五方鬼帝决本是掌力越来越强,所以在对敌的时候往往能占尽便宜,可是对上相同的武功,他只是第一层变化面对商渊的五重劲力一下便吃了大亏,而且就算他再连连出掌,也非但不能改变眼前的颓势,反而会空耗内力,使自己越加狼狈。 商渊似是看出商吾秋的极限,他虽然知道有剑神给他指导,但是对他离家两年就能有这种进步已是非常欣慰,但是他却想看看商吾秋的极限到底在何处,他在五方鬼帝决这门武功上早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掌力无论再汹涌澎湃亦能收放自如,故而他倒是不担心商吾秋,只是再催掌力,第六重劲力竟比方才更强一辈,呼啸之声宛如洪荒巨兽的怒吼一般,虽然只是一只肉掌,但在场之人无不怀疑自己在于天地对招。 在场之人除了江平以外,何人见过商渊全力出手的威力,两人初对掌的时候,赵玄坛的老虎还似是被激起了战意,等到了此刻,它却是想要挣脱赵玄坛的手往后退,真如猛虎见魔龙一般,而赵玄坛难免心中暗衬,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话,这一掌说不准也能接下,但是必定用尽他全身力气,而这掌之后一定还有变招,到那时恐怕他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一念至此他才知道自己与商渊简直是天差地别,而自己如今也年过半百,想要达到商渊的水平更是痴人说梦。 赵玄坛虽然以商人自居,但是他们赵家毕竟也是京城的名门望族,谁又不想在武林中夺魁呢,可是今日见了商渊这一掌,他却生不起半点争雄的意思,在一旁竟也面如土色。 江迁月亦知商渊已是认真,他一把将黄洛洛揽至怀中,心中也没有把握商吾秋能否接下这一掌,但他却知道商吾秋天生是个固执性子,即便他接不下来也绝不肯服软认输,他心中着急便想提醒商吾秋,却被江平瞪了一眼,他知道父亲心中有数,也只好乖乖闭嘴,只是揽着黄洛洛往后退了两步,江平却微微测了测身子,将酒杯往旁边拿了拿,他竟然便完美的避开商渊的掌力,滚滚气浪从他身边而过,竟是连他的衣角发梢都未吹起。 商吾秋却没有江平那么自在,他的掌力如同在大海中扔下一块巨石,虽然也能掀起一些浪花,但最终还会被大海所吞没,他此时已感到掌力压迫心口,几乎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商吾秋双掌齐出,这次却不是向前推掌,而是像抓住一扇门的两边似的,像两边猛然一拉扯,伴随着他的出手自然也有雄浑的掌力,但是这掌力却不像先前那样正面对抗,而是像两条螺旋上升的索道一般,将商渊强大的掌力像两侧引开,他整个人都被这层气劲包裹,便如同一块鹅卵石,任你千重波浪,亦会从他身边滑走,他极为小心的控制掌力带着商渊的气劲向上,小小的院子中宛如刮起一阵龙卷风,吹得银杏枝桠做响,而商吾秋就像是站在龙卷风中心的人,竟然毫发未伤,看上去极为自在惬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91章 二虎还须逊一龙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商渊见此骤然撤掌,猛地站了起来,道了一声:“好!” 商渊的身量不高,在场之人除了黄洛洛以外,他可以说是最矮得了,但是众人却没有一位小瞧了他。 商吾秋负手而立,看上去轻松写意,但是江迁月却看到他身后的两只手掌已是微微颤抖,这手分疆裂海的功夫虽然不如对攻那样耗费内力,但却需要对内力走向把握的极为精确,技巧向来是商吾秋的弱项,他用这一招便更加困难,故而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 商渊也是看出了他已到了极限,所以才撤掌而回,不过他看到商吾秋的进步心中高兴,自然也不会拆儿子的台,他上前猛拍商吾秋的肩膀,每拍一下都必说一个“好!”,连说了七声“好”才尽兴。 “恭喜商小育得麟儿。”江平举起一直端在手中的酒盏,敬了商渊一盏。 商渊酒盏不在手中,却是提起脚边的酒坛仰头便饮,他们二人喝酒在次叙旧为主,故而用的都是小坛,但那一坛也能装二斤酒,方才两人都只喝了一小半,如今商渊竟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白轻尘那老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商渊放下酒坛说道。 “月儿,你去拿几副碗筷,让你的朋友们都坐下吧。”江平说道。 “是,父亲。” 江迁月应了一声便去厨房拿了四副碗筷,院中只有四个石凳,故而他又搬了三把凳子,众人才都落座,赵玄坛毕竟也是前辈,他便坐在江平的下手,商吾秋则坐在了商渊的下手,看样子今夜他们父子还有很多话要聊,江迁月、黄洛洛和白敬只好用拿来的凳子坐到商吾秋旁边依次下排,赵玄坛的黑虎便栓在银杏树下,它看似惬意的趴在树上,但是江迁月却看到它看向商渊的目光。 江平端起酒杯说道:“月儿,你这两年做的事我都听说了,不容易。” 江迁月连忙端起杯道:“只是怕辱没了父亲的名声。” “呵呵,这杯我敬你。” 江平说着便和江迁月碰下一下杯,父子俩这两年腹中藏的千言万语都在这杯酒里,两人均是一饮而尽,虽然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但江迁月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有江平这一杯酒,这两年在外面所受的委屈和艰险便都值得了。 江平看着黄洛洛笑呵呵地说道:“这两年你做的比我想象的多啊。” 江迁月知道方才他和黄洛洛的小动作一定瞒不过父亲,只是他没想到江平这么快就戳破他的小心思,他印象中江平很少跟他开玩笑,他反而不知怎么回应,只是挠着头发低头痴笑,他的模样更是引起桌上众人一起哄笑,黄洛洛虽然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她知道江平是江迁月的父亲,第一次见面倒也不敢放肆,反而也觉得面上发热,她在桌上偷偷的捏了一下江迁月的手,江迁月顺手就将她的手握住。 在做诸人除了商吾秋以外,都是老奸巨猾的存在,又怎么会看不出他俩在桌下的小动作,就连赵玄坛的黑虎都都懒洋洋的抬起脑袋瞥了江迁月一眼,大家虽然不说,但都笑意更深,白敬虽然没跟其他人一起笑,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江迁月这样手足无措的样子,只是和商吾秋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也不替他解围。 江迁月只觉得众人的目光像是烧红的钢针扎在自己身上一样,让他时刻都想要逃脱这里。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他平常不善饮酒,但是此时只觉得喝酒是一种逃避的手段,他将杯子往桌子一放:“商老前辈,你怎么来我家了。” 商渊知道他是转移话题,但却并不点破,只是笑着反问:“怎么?你不欢迎老夫来你们家?” 江迁月不知今日这些前辈怎么都拿他开玩笑,他还没从刚才那尴尬的气氛中缓过来,又被商渊这么一问,他虽然知道商渊是在跟他开玩笑,但却不知道怎么回复,只是连道“何敢……”。 商吾秋替江迁月解围道:“是啊,爹,今日在此碰到你真是凑巧。” 江平道:“并非凑巧,十五之前你们无论什么时候回来,都能在家里看见商兄。” “十五之前,看来爹你也跟上元节的决战有关啊。”江迁月笑道:“想必决战之期的提前,恐怕也跟您有关吧。” 商渊点点头说道:“四个月前我便接到白轻尘的飞鸽传,备言长生殿之事,我们知道长生殿必有阴谋,而你爹既是当年经历之人,又是江湖中少有的智者,故而我们便商量在南京一叙,要商量出一个万无一失的计策。” “长生殿的事我们也多次商量,既然敌暗我明,那就只有引蛇出洞咯。”黄洛洛插嘴道。 “嗯。”江迁月接着说道:“只是钓大鱼总要有香饵,我们人少力微,却是没有一枚好饵料。” “哈哈哈,你们爷俩的脑子真是一模一样。”商渊大笑道:“当初你爹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而我和白轻尘就是他所说的香饵。” 商吾秋和白轻尘一个是玄幽教的教主,曾经纵横天下的人物,另一个更是当世剑神,世上又有谁敢让他们两个人当诱饵呢?江平虽然做出了这样的谋划,他自然也不会以此事炫耀,反而生怕商渊拿来挪逾他,他便像是突然失聪了一样,只是眼睛盯着锅里的肉,说道:“熟了,吃肉吃肉。” 江平作为主人招呼大家,众人自然纷纷伸筷,商渊本想让江平难堪,自己却被大家晾到一边,他也只好跟着大家一起吃肉。 赵玄坛将肉片在薄薄地蘸了一层细盐放在口中咀嚼,羊肉的鲜美被咸味激发,满口都是羊肉的本香,除此之外再无他味,他在北京的时候家中富足,什么样的山珍海味都吃过,只是这种吃法乃是关外的蒙古人传进来,他在京城却没吃过,尝过之后自然赞不绝口,他又喝了一口酒说道:“只是为何一定要选到正月十五呢?” 白敬喝下半杯酒,酒杯还端在手中,冷冷地说了两个字:“人多。” 说完之后他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江平点点头道:“长生殿此次行事谨慎,势必是因为他们还不够强大,故而我们必须要为他们制造一个绝好的机会,他们才会出手,自成祖时上元节就是大节,当夜万人空巷对他们来说自然有打把的机会,而白兄和商兄的决战也必定会引来无数武林人士的围观,这就会使局面乱上加乱。” “这点我们刚才进城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黄洛洛说道:“不过,乱象对双方都有好处。” 江平看了黄洛洛一眼,点点头道:“不错,乱也有乱的好处。” 江迁月道:“因为武林人士在上元节大批涌入,所以才使朝廷派来了锦衣卫和神机营,这无形当中便成了我们的助力。” 江迁月微笑道:“爹,这点你也早想到了吧?” “那是自然,长生殿对于朝廷来说已是太久远的事,他们自然不会再放在心上,所以也只能以计策使他们入局了。” 江迁月道:“可是我还有个疑问。” 江平点点头:“讲。” “商老前辈和剑神这一战,是真打还是假打?” 商猿哈哈大笑道:“我们二人三次约战,为了这一战都已经期待了数十年,到时不管长生殿如何,我们都会尽兴一战,分个高低输赢。” 江平也跟着说:“长生殿的人未必多,但一定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假斗一定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如果那时候他们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赵玄坛口中嚼着一片羊肉,待肉咽下去才开口:“可是到时候如果他们趁两位高手战后气力双空之时,突下杀手又当如何?” 江平道:“所以决战的地方一定要在琉璃塔上。” 这其中的关节并不能想,江平一说赵玄坛自然也能想得到:“你原来连大报恩寺的和尚们都算计了进去。” 江平老实的说道:“事关重大,迫不得已。” 赵玄坛笑道:“好一个迫不得已!你定下这等计策,商渊自然要早来南京住在你这,无形当中便让玄幽教的教主当了你的保镖,这对你来说也万无一失,至少在正月十五之前绝没人能伤的了你,是不是?” 江平承认道:“是。” 江平的计策几乎将所有情况都考虑了进去,如今整个南京的局面可以说都是被他一手缔造的,自然也都在江平的掌握之中,他这份智略便已经足够让人尊重。 赵玄坛手中端着一杯酒,脑子里想了很久才将这些环环相扣的关节全都想明白,他这杯酒没有喝,反而不轻不重的撂在桌上:“老道原本以为你武功尽失之后能在江湖中有今天的地位全靠对各门各派的武功了解,今日一见才知道原来把你想的太简单了,老道我平生服气的人不超过单掌之数,今日又多了一个,来,我敬你!” 赵玄坛说着又举起酒杯,江平也端杯与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可惜,算的再多,也总有失算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92章 美酒如故人已老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赵玄坛道:“这是何处此言啊。” 商渊叹了口气说道:“我教兴于西域,故而不过中土的新年,所以约定我腊月二十五便到南京,白轻尘则是在家过了年在来南京,约定好了初八还在小江家里碰头,可是至今也没见到他的人影。” 白敬皱眉道:“我爹绝不会失信。” 江迁月想到昆明之事,白轻尘便是群雄之中最为守信之人,他点点头,道:“不错。” 商渊道:“白老头信义之名,老夫也有所耳闻,这才是我们最担心的事。” 白敬皱了下眉头没有说话。 商吾秋低声道:“既然不是主动失信,那便只可能不能来了。” “不能”二字的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但却无一人敢说出来,长生殿之人的武功若是高到能让剑神“不能”来,那恐怕在场之人除了商渊以外,没有一人是他们的对手,到时候的希望便只能寄托在大报恩寺的高僧身上了。 赵玄坛忍不住道:“老道痴长几岁,便厚着面皮叫你一声江老弟了。” 江平淡淡道:“赵兄这是哪里话。” 赵玄坛虽然跟江平接触只有一顿饭的功夫,但是他一生纵横商场又做的是古董生意,最会察言观色,故而他也知道江平不是自傲,他只是天生憨厚老实不善言辞而已。 “江老弟你也是二十五年那件事的亲历者,长生殿之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江平眉头紧锁:“若以二十五年前来看,那人武功已与商兄和白兄不相上下,现在二十五年过去了,我也不好说。” 众人听到这话均是心中一沉,江平后半生都在浸淫各家武学,他对武功上的评价应无缺漏,这么说来二十五年前那人就已经与今天的剑神和商渊不相上下,而今二十五年过去了,那人若是心中怀着复兴长生殿的愿望,武功绝不会放下,他今日的武功比之当年只会更强,换句话说,无论是白轻尘还是商渊,若论单打独斗绝不是那人的对手。 赵玄坛又问道:“那人到底是一人还是几人?” “我当年只见到一人,但我推测至少应该还有一人,而且两人很可能是并济关系。” 江平这话说出来,就像是往众人心上压了一块大石头,就连一向豁达的商渊此时脸色也不好看,他早已听江平说过这话,今日再次提起,心中亦是难堪。 众所周知,两人若是并济的话,发挥出的威力绝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而剑神和商渊虽然都是当世顶尖高手,但他们二人却不是并济关系,若论单打独斗已是落了下风,若是双对双的话,几乎必败无疑。 商渊纵横江湖一生,心中又怎么会愿意承认这种结果。 “大敌当前,我不该灭咱们的士气。”江平说道:“可我想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何况现在剑神下落不明,我就更该让大家知道这些事情。” 众人皆知江平说得有道理,但是心中的抑郁却难以消去,就连肥妹的羊肉吃在口中也如同嚼腊一般。 商渊站起身来一掌将石桌拍的闷响:“长生殿再厉害,不也曾经败在武林同道中手上,如今对手还没见到咱们就被吓破了胆,那还打什么?既未交锋,鹿死谁手便尚未可知,怎能如此消沉?!” 他举起酒杯道:“老夫这杯酒敬无畏之英雄,不敬怯敌之懦夫,老夫先干为敬,你们自便罢!” 他说完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赵玄坛也是火烈的性子,他紧跟着便站起来道:“说得好,老道跟你一杯!” 说着便也跟着一饮而尽,江平二话不说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白敬和商吾秋一起站了起来,两人微微一举杯并未喝下,江迁月和黄洛洛也站了起来。 江迁月看了三人一眼,道:“同饮此杯!” 三人齐道:“同饮此杯!” 明月高升,远处传来琉璃佛塔的铜铃声音,四人一饮而尽,落杯之时又是相视而笑,正是少年意气之时,这一杯酒中的东西,只有他们能懂,许多年后他们四人依旧肝胆相照,其中便有这一杯酒的缘由。 江迁月平时很少喝酒,即便是喝往往也是小酌,不过,今日他被气氛熏染,也是喝的豪迈,他用袖子擦开下巴上的酒渍,正看到江平在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就像是小时候被父亲抓到偷懒一般,他这副样子也让江平想起他小的时候,这个素来不苟言笑的男人,竟然也露出一丝僵硬又别扭的笑容。 江迁月坐下问道:“爹,二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长生殿到现在都要把当年的知情者斩草除根?” 江平早知道江迁月一定会问这件事,故而他倒是没多惊讶,只是脸上的笑容也如昙花一现般消失了。 众人听到江迁月问起,虽然表面不说,但却都仔细留意着江平,生怕从他口中落下一个字。 江平自斟自饮了一杯酒,这杯酒他喝得格外的慢,似乎随着口中的辛辣弥漫,他的思绪也回到了二十五年,他慢慢地把杯子放到桌上,目光凝视着远处的一轮明月,终于开口了。 “二十五年前,那时候我就像你这么大,也像你这样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但是比你更意气风发。”江平仔细端详着江迁月的脸,仿佛在和年轻时候的自己说话:“不过,那时候我长得比你更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充满诚恳,让人摸不透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地回忆,不过,江迁月能感觉到父亲跟以往不一样,他这二十五年仿佛都带着一张写满忠厚老实的人皮面具,世上再高明的易容师也瞧不出他面具的破绽,因为他这副面具是戴在心上而非脸上的,只是,现在他像是将那张面具摘了下来,又像是当年让无数人头疼羡慕的江平又活了过来。 江迁月一切知识与成就都来源于他的认真和勤奋,所以他便养成了谦虚的性子,虽然他内里也是骄傲的,但是这份骄傲通常都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深处,但是江平完全不同,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他的师父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人,但他师父交给他的武功到他身上就完全成了另一个样子,他除了扎实的基本功以外,基本不死记硬背任何招式,他与别人交手完全靠随机应变,但却鲜有败绩,用他的话来说,别人一出手,他便能感觉出对手的破绽在哪,至于这是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只好归根于天赋。 他第一次上琉璃塔仅仅十七岁,打到第五层失败,三年后再次入塔便一举登顶,在塔上闭关七天七夜,便创出了江迁月所流线的琉璃功,这是后武林时代中唯一一种可以同时修炼刚柔两部武学的功夫。 有人说他狂傲亦有人羡慕他的惊世之才,但无论是荣是辱,他却并不在意,他的乐趣只有一件事,就是挑战江湖上的各种高手,通过与他们交手研究他们的武学,从而找出他们的破绽,他的目的甚至都不是为了赢,在他看来破解的过程才是乐趣所在,但他确实很少输过。 不过,当年的江湖之中,风头最盛的却不是江平,而是剑神白轻尘,如果是江平是狂,那么白轻尘就是傲,他不像江平那样张扬,他很少伤门挑战别人,往往都是等别人来挑战他,但来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白轻云可谓为人低调,但他傲气却从骨子里往外散发,让人忽略不了,江平虽然厉害,毕竟不如白轻尘百战百胜,故而名声上也比剑神低些。 他的朋友怕他不开心,便推说剑神当时已过而立之年,算不上武林新秀,但是江平本来在乎的也不是浮名,而是传言中白轻尘不败的剑技,他很想看看世上是否真的有一种剑法完美无缺,故而他还是踏上了去成都的路。 江平素来高调,他去挑战剑神的消息也没打算藏着掖着,江湖上闻风而动之人不在少数,有的人好他是否能打破剑神的不败战绩,更多人则是看不惯他的狂傲,想要亲眼目睹剑神挫他的锐气。 这事虽然说不上人尽皆知,但是知道的人也不少,不过,这些知道的人里偏偏就少了一个,那就是白轻尘本人,故而江迁月到鼎剑阁却扑了个空,后来他不死心又找到白轻尘的家里,他虽然没见到白轻尘,但却见到了他的弟弟白轻云,当年白轻云也是武林中有名的剑客,所以江平打算跟白轻云比一场,他们兄弟练得终归是一家剑法,江平相信凭自己的眼力,即便是跟白轻云比试也能窥出他们剑法的破绽,白轻云也欣然同意,但是他碍于家规却提出要求,切磋比试要在白府进行,绝不能让人围观。 众位武林侠客虽然心有不甘,但总不能闯白府的院子,故而亦有不少人千里迢迢赶到成都吃了一个闭门羹,但是他们依旧不死心,即便是看不到比武,守在门口听个结果总是好的,结果就是江平从白府出来的时候,被门口坐着的一群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丐帮来成都聚会。 众人自然心痒输赢如果,但无论是江平还是白轻云都对输赢决口不谈,江平后来被人逼得紧了,才透出一丝口风。 “您当年说了什么?”黄洛洛听到兴头上,不禁问道。 江平还没说话,他旁边的赵玄坛却说道:“世上确实有可能存在完美无缺的剑法,我练得也是那种武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93章 幽境寻花逢九黎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黄洛洛不解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玄坛夹了一片青菜用筷子卷成一个包袱似的卷,在细盐里沾了一下放入口中,浸满了肉汤的青菜带着略微的咸味,在口中格外鲜美,他似是在品味菜中的每一滴汁水,黄洛洛也只好耐着性子等他,谁知他吃完之后又去夹锅中的肉,黄洛洛一把将他的盐碟抢走。 “喂,假牛鼻子装腔作势还上瘾了是吧?!” 赵玄坛索性直接把肉片放进嘴里:“我也不知道啊。” “当年无数人都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可是他却不说,而且没多久他们就销声匿迹了,这个答案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到今天也没人知道。” “不对。”商渊在一旁开口:“至少白轻尘应该也知道。” “欸?你也知道这件事?”黄洛洛的注意力马上被他吸引过去。 商吾秋讪笑一声:“那几年老夫久在西域,虽然听说中原有这么个事,但也仅此而已,老夫知道的还不如老赵多呢。”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小江既然这么说,想必是他们俩的武功有相似之处,白老头虽然并没和交手,但是有白轻云在中间传话,想必他也能猜个大概。” 黄洛洛见众人都不不知道,只好把目光又投向江平。 江平点点头,道:“我后来与白兄聊过,那时我武功已废,自然不能再与他交手,但是他也不是通过轻云的传话才知道的,因为从那以后他们兄弟二人再见已是死别。” 江迁月知道他就要说的正题,虽然对那个问题得答案还很好,但却不便再问,众人也屏息静听。 江平与白轻云交手的结果虽然没人知道,但是每个人都知道,从那天之后,江平在江湖上就又多了一位朋友,他们两个或是饮酒作乐,或者与人比武,搅得整个巴蜀武林不得安生,无论是唐门还是天下盟,都被他们上门挑战过,成都虽然是武林中心,但是高手数量也不过几十人,而平常的庸手他们也看不上,故而江平在成都待了三个月,约下的比武越来越少,身边的朋友却越来越多,乃至于最后已是无架可打,他便研究那些小门小派的武功,不但将其弱点指出,而且还将他们的武功加以改进,他虽然分文不取,但是那些武林中人让他揍一顿总是难免的。 人在江湖,武功就是安家立命的根本,江湖中为了一本武功秘笈头破血流的故事层出无穷,如今只是挨几次打就能让自己的武功变强,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故而上门求江平打的人不计其数,后来他被闹得烦了,甚至换了几次住的客栈,不过还是总有人能找到他,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离开成都。 白轻云听闻云滇武林与巴蜀大有不同,那里的武功亦与中原迥异,他们便相约去云滇闯荡一番,只是白轻云毕竟不像江平这般逍遥自在,他家中有事需得耽误几日,但是江平却一日都无法在成都待下去,故而两人约定江平先走一步,他们在大理相会。 江平到了大理之后,便结实了当时还年轻的坎离生,坎离生的武功融合了门遁甲,与他所见过的所有武功都有不同,他虽然也能看出他的破绽,但其种种变化都按门所凭,门遁甲本就是古时的神,其中包罗万象不输于任何名门大派,故而其演化出的功夫有时也能让江平眼前一亮,他便像是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每日都缠着坎离生比武,以期将他的武功变化弄透,两人也说一些武林中的见闻。 江平听其说起云滇的隐世门派花神谷其中高手如云,花神更是超然物外已久,武功达到了深不可测的境界,虽然花神谷行事乖张为武林正道所不喜,但是江平心中甚少有正邪之分,他只是见猎心喜想要去拜谷,而坎离生听闻花神谷的护谷大阵夺天地之造化,他也早有些研究一番,两人几乎一拍即合,只是江平与白轻云有约在先,他不好爽约先走,于是两人决定再等几天。 等到第七日下午,白轻云才到了大理,在江平引荐之下,白轻云与坎离生一见如故,三人在大理最好的客栈摆了一桌最好的酒席为白轻云接风洗尘,席间他们谈起花神谷之事,白轻云在家中时也听说过这个门派,只知道它隐藏在十万深山之中,极擅蛊毒之术,其余他也不知,故而两人一说他便也有兴趣。 三人歇息了一晚,第二日便从大理取道昆明上山探寻花神谷。 白轻云和坎离生虽然都知道花神谷的大致方位,但他们在这之前从未去过,而深山之中与平地自然不同,山中的野兽他们自然不用担心,但是山路崎岖之处,有些地方连虎狼的踪迹都无,只有他们不曾见过的各种蚊虫,而且有的地方尽是悬崖峭壁,或者巨石飞湍,任你武功再高也别想飞跃,那便只能绕路,而往往一绕就要翻过几座大山才能找到原来的路径,如此之下,三天之后几人便在深山中迷了路,非但没有看到花神谷的影子,他们便连回昆明的路也找不到了,好在云滇多雨,山中又不缺乏兽类,一时半会他们也不用担心饿死。 三人早对找花神谷不抱希望,他们只想回到昆明之后,向云滇的武林同道打听清楚花神谷的位置,最好能再找一位向导与一同进谷,而就在他们放弃希望的时候,坎离生却在深林之中找到一座极大的门阵法,三人都以为这是花神谷的大阵,他们却不知道这实是蛮族外围的九黎门。 九黎门虽是上古阵,但是坎离生这阵道第一也不是徒有虚名,初遇时对他来说确实有些棘手,但是很快他便也得心应手,随着他们的深入阵局越发凶险,但是坎离生非但不怕,反而越加兴奋,而白轻云和江平却只能做个打下手的力工而已,这点让他们很是郁闷。 不过并没有多久,他们便遇到了埋伏,坎离生在前破阵不小心受到些皮肉之伤,好在白轻云反应快,将其救下。 那些人全然没有半点中原人的模样,而且江平试图与他们交流却发现他们似乎不会说官话,而且他们也并不想听他们说话,只是上前就杀,而且用的都是狠辣阴毒的手段,显然是不想留他们活口,这时江平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花神谷虽然是隐世门派,但是这些年弟子也偶在江湖上行走,可是他们遇到的这些人,简直像是与世隔绝多年的化外之民,而且江平不难看出,他们虽然下手狠毒,但却没有一点中原武功的底子,非但周身并无半点内力,就连出手也全无章法可言,当时江平已想到是误入了当地土著的领地,他想要解释,奈何对方不给他机会,只好联合两人一起将他们赶走了事。 火锅中的木炭已经烧尽,江迁月又去取了新的炭添上,回来的时候正听到江平说道此处,他把铜锅拿起,热炭映着他半边脸都是暖色:“爹,你们遇到的是蛮族人,他们与世隔绝已久,不通礼仪伦常,天性残忍乐杀,无法沟通。” 江平淡淡说道:“不错,不过我们当时不知他们是蛮族,而且自持武功觉得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想着他们虽然不通外界,但是久住此处,对周围山势毕竟熟悉,能借一名向导最好,就算不行也得要些草药清水做回去的盘缠,可是,没想到这里面另有一番凶险……” 江迁月捅着锅底的炭灰,火焰从木炭中间的孔洞中燃烧起来,红色的火舌也倒映在江平眼睛当中,正像是森林中流淌的鲜血。 那些化外之人却一批接一批的来,而且他们下手一次比一次诡异狠毒,完全是一副悍不畏死的架势,江平三人最初还能游刃有余,可是到了最后他们几乎是用命阻拦着三人前进的道路,三人也想过后退,但是九黎门时刻发生变化,他们也不可能快速退出阵局,贸然后退只会变成被化外之民追击,到那时的境地只会更加被动,所以三人虽然骑虎难下,也只有选择前进一条路,而面对一批一批的杀手,他们也无法做到像最初那样不杀人。 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刻就接下,一批人的鲜血染红了草木,另外一批人就踩着前人的尸体再次进攻,仿佛是在用生命消耗他们的体力,想要等到他们再也挥不动剑的时候便将他们拿下,江平三人虽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三人也渐渐都受了些外伤,他们唯有以命相搏,看是自己先耗尽气力还是对方先无人可派,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江平却发现他们的身体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糟糕,三人均是浑然滚烫,而且伤口处麻痒难耐,他们才意识到原来他们早已中了对手的毒,现在发觉恐怕已经为时已晚,此时他们已经报了和那些化外之民同归于尽的心思。 三人又解决一批化为之民,天上毫无预料的下起雨来,南疆的雨又快又急,雨水冲刷掉白轻云剑上的血迹也模糊了三人的视线,他们借着闪电的白光方才看到森林深处冲出一道黑影,三人以为又是化外之民,正要准备迎敌,江平却惊觉对方的身法快如鬼魅,显然是有着极高的轻功,他刚刚意识到这一点,对方便已来到他们面前,匆忙之间他只能与那黑影对上一掌,可他却觉得一股暴虐的内力将他的掌力尽数逼回,而且将他手上的伤口再次撕裂,江平人整个向后飞去,直撞段一颗碗口粗细的树木,白轻云见此更是从侧面一件刺来,雨水中剑影森寒如霜刺向对方肋骨缝隙,这一剑角度刁钻,可谓是攻敌所必救,可是那人却只深处两根手指在白轻云的剑脊上轻轻一弹,恰逢一声惊雷却也没掩盖住白轻云剑上“錚”的一声劲响,长剑被他打偏,只擦着他的腰侧而过,那黑影趁势欺身,一连便封住了白轻云几处要穴,他当时便瘫软在地。 江平此时只觉得胸口一阵郁结,口中呕出一口鲜血,意识也渐渐模糊,他虽然没有看到那人对坎离生下手,但是他知道坎离生必定不是他的对手,恐怕今日就是他们三人的死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94章 觅长生兮归九幽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平醒来之后便发现他们已在一座大屋之中,里面尽是排列整齐的干尸,白轻云许是听到动静才悠悠转醒,他醒来第一时间就去找岫云剑,也许是对方觉得把他们困在这里万无一失,所以才没将他们的雾气收走,不过,坎离生受的内伤最重,所以依旧昏迷。 商吾秋道:“就是咱们被困那间。” 江迁月点点头:“不错,那虽然是一间仓库,但是周围尽是石壁,应该也有牢房的作用。” 江平说道:“我们见坎离生伤的甚重又高烧不退,故而便用内力治疗他的内伤,我们发现他体内的内力极为暴虐,我们废了一番力气才将那股内力逼出体外,他也悠悠转醒。” 坎离生醒了之后自然也发现了三人的境地,这里四周都是山石,又没有粮食和水,看来也只能坐着等死,不过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而且这化外之民既然通晓九黎门,应该没有必死之局,所以坎离生才能站起来就在房间中寻找出路。 这时白轻云说他虽然只跟黑衣人交手一招,但是却觉得他的内功很像是家族中记载的长生殿的武功,他一开始还有些怀疑,但是刚才为坎离生疗伤的时候就很确定这一点了。白家祖上曾经与长生殿的首领舒淮约战,虽然最终不幸落败,而且不久便内伤不治而终,但他却留下了关于长生殿武功的种种资料,一直存在白家祠堂之中,为先祖报仇扫除武林邪氛向来都是白家的家训之一,所以当年长生殿覆灭的时候,鼎剑阁可谓是不遗余力的追击长生殿,白家长子甚至参军报国,为的就是戍守边疆让长生殿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今日那人的内力逼入他的体内,白轻云当时便是一惊,他想要与对方拼个你死我说,但是当时他已被那人封住几处要穴根本动弹不得,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 江平和坎离生听了他的说法也是一阵沉默,虽然当时三人都已力乏且受了重伤,那人还占了雨中偷袭的便宜,但是三人都是一招落败,他们与那人的差距实在很大,三人全盛时期若是联手的话还有一战之力,但是胜负亦不可知。 三人虽不知长生殿之人为何要藏身此处,但是他们不难联想之前那些阻拦他们的人就是这个黑衣人派出来的,也许只是为了消耗他们的实力方便最后黑衣人出手将其拿下,或者此人发现那些人的手段奈何不了三人,所以才决定亲自出手,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说明了长生殿之人很可能已经控制了这个部族,而长生殿素来怀有绝大野心,他们当初被中原武林扫除,如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很可能会对中原武林乃至大明图谋不轨。 三人虽然被困此处不得脱身,而且他们都身中顽毒不知还可以活上多久,但是他们都知道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都要将这件事传出与外人知晓,而也正是此时,坎离生果然发现这间房间布局有蹊跷,他指着一块地砖说道:“这块砖是空心的,下面必定有生路所在。” 三人一听此言均是兴奋不已,满心都是可以将信息传出去,顾不上身上伤势,白轻云便用剑将此砖劈成四片,果然见下面露出一条黑漆漆的石阶。 三人沿阶而下,才发现这是一处古墓,江平和白轻云心中便是一沉,墓室都是盛放尸身的,哪有让人脱身的道理,但是坎离生却说古时的王侯怕修建陵寝的工匠将自己陵墓位置泄露,通常都有让工匠们陪葬的习俗,而工匠们知道之后,便会在修建陵墓的时候就预先留下一条路,等将墓门封死之后,工匠就会从这条暗陆逃出生天。何况几人下了这条通道,既然还没有被憋死,便说明这里有风流通,必定会有出口。 两人听他这么说便也放心不少,墓葬之中虽有机关,但是坎离生精于此道,江平二人又有功夫在身,他们倒是不太担心,只是他们下来没多久,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那脚步极轻但是步幅极稳,显然不是那些不通武功的么化外之民,他们担心是那黑衣人发现几人逃跑,故而追了上来,三人知道以现在的状态斗他不过,故而只得仓皇逃跑。 他们不久便发现身后那人对这里也不熟悉,而坎离生却可利用墓中的机关和他匆忙布下的门局与他周旋,他们故意触发墓室中的机关期望能阻拦一些后者的脚步,但是这些机关或许对普通人来说是致命的,可是武功如他一般,只要稍加小心便根本没有性命之危,最多是能暂时阻拦他的速度而已。 江平他们虽然费尽心机,最终还是在一条地下暗河旁边被那人追了上来。 之前三人在雨林中与他交手,并未看清他的样貌,这回虽然正面交锋,但这人面上却带着一块木面具,只知道他的身材十分高大,长发留至腰间,一举一动之间均有迫人气势,不消多说,三人便知此人是绝顶高手。 白轻云张嘴欲言,口中却吐出一只泛着荧光的蛾子,三人相视一眼,均在对方眼神中看出恐惧,他们来到云滇之后也曾见过蛊术,但却从不知还有这么异的蛊毒,不过,若是白轻云已经毒发,他们两个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白轻云低声道:“以咱们仨人如今的状态,万万敌不过他,我已经毒发,恐怕没多久好活了,不如我来拖住他,你们趁机逃跑。” 坎离生急道:“你我兄弟三人,岂可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就算能逃出升天,我们俩又岂苟活?” 江平点点头:“不错,如今我们无非是背水一战,三兄弟虽不能同生,但求同死而已。” 白轻云急道:“若是寻常时候罢,任他武功再高,无非一死而已,如今关乎武林大计,万万不可疏忽,虽然求生难熬,也得留得一条性命日后为我报仇,否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三条性命,他日武林遭劫,你我兄弟三人之罪!” 坎离生还欲争辩,江平却拉了他一把,道:“白兄说得对,我们个人荣辱跟江湖安危相比又算的了什么?” 那戴面具的人并不着急,似乎在等他们争出个结果,看到江平和坎离生要走,方才冷笑一声,面具下面的声音分为低沉:“想走,问过我了吗?” 那人本来离三人尚有八九丈距离,他身形一动宛如狂风一般,转瞬便到三人面前,粗糙手掌扣成鹰爪,便像是一只捕食的秃鹫向坎离生胸前抓去,坎离生本来要躲,但却只觉得有一股异的吸力拉扯着自己竟然动弹不得,白轻云猛推了他一把,同时,手中长剑一抖,剑光分作两缕刺向那人承泣穴,这穴位离眼睛极近,这一下来的又极为决绝,拼的是有死无生的打发,他武功再高也不敢贸然迎招只得向后一退暂避锋芒。 江平虽然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走,但他却知道白轻云是对的,他猛地一拉坎离生,果断地说了句:“走!” 坎离生虽然不愿,但是他的气力不如江平,也只能被他拖着走,二人踏水而过,忽见水中摇过一道巨大的黑影,江平心知水中有物,但他却并不在慌张,反而引诱那东西出来,他在黑影处轻轻一点,却留了七分力道,果见那东西从水中蹿出,原来是一条长相可怖的大鱼,他却在那大鱼的脸上再次点了一下,拉着坎离生借力离去,而那鱼身庞大,一个起落也要废不少功夫,等它落入水中再去追江平二人时,他们俩早已到了对岸。 江平回头看了一眼,只在几个呼吸之间,白轻云身上便已中了几招,周围隐约有几个光点飘动,江平知道那是他吐出的飞蛾,这些化外之民手段诡异更胜蛊毒,江平想到自己可能也会有此遭遇,不由心中一阵悲凉,但是眼前大局为重,白轻云虽然使劲浑身解数拖住那人,但是势必拖不住多久,他们二人不做他想只能尽快脱出生态,那样方不负白轻云性命相托。 江迁月听到此处方知白轻云当年是怎么死的,众人也对当年三人之间的义气感到佩服。 江迁月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逃了出来,在深林里头转了好几天,碰到一位砍柴的樵夫才回到昆明,幸而我们没有被那人追到。”江平缓缓说道。 “南疆十万大山之中要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呐。”商渊感慨道。 江平点点头:“不错,而且我们后来也发现我们并没有中那种诡异的毒。” “那是蛮人的蛮术,中了之后天下少有人能解,你们真是幸运。”黄洛洛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们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真希望死在那里的是我。”江平的语调虽然平静,但还是很压抑。 “那后来呢?您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了吗?” 江平摇了摇头:“我们出来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各地将这件事告与江湖上几位各自相熟的朋友,可是最终也没有掀起什么波浪,我们当时还觉得怪,后来才发现那些知道的人都被无端杀害了,而且,当我回到家中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父母也都死在家中,我悲愤交加发誓一定要找到凶手,可是在一个雨夜,他却找到了我,那一夜我没能杀他,反而被他废掉了武功,我几次想要自杀,但一想到他们还活在世上就不忍去死,后来我便来到南直隶做了一名仵作,在那之后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 今日江平的话无异于自揭伤疤,对他来说活着却是比死亡更煎熬,包括江迁月在内的众人都是第一次听到江平的这段过往,他们方才知道江平这些年看似风光,但又活的多么不容易,他背负着兄弟和父母的性命,却没能完成兄弟的临终嘱托,白轻云用性命换来的只是他二十几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他每天都在愧疚中度过,却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他为了在暗处的恶魔而活,这种苦楚不是别人能体会得到的,世上本有一人能体会到他的痛苦,但是那人在不久前也死在自己的门遁甲之中。 他的身边有许多人,这其中有同僚亦有上司,有崇拜者亦有武林豪杰,他们有老有少、有正有邪、有男有女,有至亲至爱的妻儿亦有盘算着他项上人头的仇家,他们与他一起饮酒、生活、喜怒哀乐,在他的生命中来了又去,最终成为没有颜色的过客,懂他的人都躺进冰冷的坟墓,活着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他做的事,这是一种怎样的孤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95章 漫漫长夜何所依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火红的炭火照着江平的脸忽明忽暗,院子中只有水沸的声音,没有一个人再开口说话,他们没法评价江平的对错,易地而处在场中人也不敢保证他们比江平做的更好。 江平隐忍了二十几年,他心中确实是怕了,他害怕再失去每一个知道真相的朋友,他们生来无辜没必要为他而死,他也怕以他的力量不能将暗处的毒舌一棍打死,反而打草惊蛇引来鱼死破的报复,他一个人的性命虽然微不足道,但他拿在手中的赌注很可能就是整个江湖的安危,武林中人都知道江平一生唯有谨慎二字而已,所以他二十五年来迟迟没有下注,他甚至没将白轻云死亡的真相告诉白轻尘。 他知道坎离生在昆仑隐居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他们都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将尖刀狠狠刺进毒蛇七寸的机会,但是坎离生永远也等不到那天了。当他知道儿子在云滇的经历,他就知道下注的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现在也并不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但对江平来说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他这次不再放手一搏,那么他就会想坎离生一样,还没下注便黯然离场。 江平站了起来,他手中的酒还是满的,但他却没有喝,而是将酒洒在了地上,众人见状也都站起了将酒洒在地上,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战争,有太多人就像坎离生一样,还没来得及出招就已经落败,他们都是无名的英雄。 江平亲自将众人的酒斟满,这次他却带头一饮而尽,众人均未说话也都一饮而尽。 第一杯酒敬无辜的牺牲者,第二杯酒敬即将登场的战士,这话不消多说,每个人心中都懂。 江平终于还是开口了:“月儿,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说我跟剑神练得是同一种武功吗?” 江迁月谨慎地说道:“您说。” 江平道:“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你都见了不少,你可能说出哪家的武功最强?” 江迁月摇了摇头道:“天下武功多如牛毛,即便是最负盛名的几家也都各有千秋,如同剑神精于剑术而商老前辈的内功独步天下,孩儿愚钝,实难分辨哪家武功最强。” 江平点了点头,坐下说道:“武功本没有最强之说,只因有招式便有弱点。” 江迁月闻听此言,忽觉茅塞顿开:“您与剑神都是随心所欲出招,所以都是无招之招,方能无敌于天下?” “不错。” 赵玄坛却笑了一声,道:“若是按这么说,那一天武功没学过的小子胡乱出拳,任谁也猜不出他下一招会怎么出,难道他就是天下第一了?” 江平摇摇头道:“赵兄此言差矣,人生来有本能,若是一天武功未学之人,出招全凭本能,本身也差不了几人,故而稍学武功之人便能制胜。” 黄洛洛也跟着开口:“不错,市井泼皮打架无非就那么几手,我看都看烦啦。” 赵玄坛听了两人的话,心中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口中兀自不服:“那倒要请教请教这无招之招又是什么样的?” 白敬插话道:“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 白敬自昆仑一行之后,性子已有所改变,虽然照常人相比还算沉默寡言,但是已不像之前那样冷的如同北海玄冰一般,但是今日不知怎么,他又很少说话,只有在大家举杯的时候才喝酒,不然就是一杯接一杯的独饮,连肉都很少吃。 江平自然注意到他似乎有心事,但他也没有点破,只是接着说道:“不错,只有将天下武功融会贯通之后形成自己的武功,方能看到敌人的攻势之后,各种应对方式便涌上心头,看似随心所欲毫无章法,实则是返璞归真浑然天成。” 赵玄坛笑道:“你说的确有道理,只是难道你二十几年就见遍天下武功,并且达到了融会贯通的境界?那时你也不过加冠之年,这话老道可是不怎么相信。” 这次江平却没说话,仿佛一心都在看锅中的肉是否熟了没听见他的话一般。 赵玄坛急道:“你这人不想说便不说,装什么聋来?” 商渊举起酒杯敬了赵玄坛一杯,赵玄坛也得举杯相饮,商渊呼出一口酒气大笑道:“他跟白轻尘都是年纪轻轻达到如此境界,若说冠年便见惯天下武功自然是不可能,那就只有他们是天纵才咯?只是江老弟生性谦逊,这话他自己说不出口便只能装聋做哑了呗。” 这话将赵玄坛听得一愣,他似乎只看到眼前这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老实汉子却忘记了他当年在江湖上出过怎样的风头,他能与白轻尘有一时瑜亮之美,他的天赋自然非比寻常,那是赵玄坛做梦也想不到的天赋,他立刻意识到商渊既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他就算天赋不如这两人恐怕也差不到哪去,这桌上的其余人在武功上虽然未必比得过他,但是他们毕竟还年轻,而且个个都是惊才艳艳之辈,白敬和商吾秋他现在已没有战胜的信心,就算是其他人,只要假以时日他也一定不是对手,他才意识到,席间之人中只有他既不仅天赋不如众人,而且年岁也青春也早已不在,他心中忽然生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悲哀。 江平道端起酒杯道:“《道德经》所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赵兄这门功夫,可以驯服天下万兽,无论是豺狼虎豹,尽可与你心意相通,这已是自然之境,我们却如何也比不了得,我敬你一杯。” 这话若是旁人来说,赵玄坛一定以为是嘲讽他武功不高,但是江平面上一副憨厚的样子,丝毫瞧不出高傲姿态,反而是一派十足的谦逊真诚之色,赵玄坛也知这是他给自己的一个台阶,他想起方才自己言语间也有无礼之处,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向直来直往的他此刻却显得有几分木讷。 商渊也端起酒杯,他依旧是一派豪气之色,即便只是一顿寻常的饭他也能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吞食天地的雄狮:“不错,老夫也敬你一杯。” 两位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给他敬酒,他若是再不知道下台阶,那他这大半辈子恐怕是活到了狗肚子里去,他连忙将杯与两人一碰,三人便都一饮而尽,方才赵玄坛心中的烦闷虽然不会消去,但也暂时压倒了心底,毕竟天赋这东西是老天爷给的,这东西他再郁闷也没什么办法。 江平放下酒杯捞起方才下在锅中的肉,此时肉已经有些老了,他嚼着也有些费劲,但是他并不着急,这二十几年来他磨练最多的就是耐心,他看似不经济的说道:“可是,你却还达不到这融会贯通的境界啊。” 江平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在看着碗中的肉,但是江迁月也知道是在跟他说的,而江迁月并没有接话,甚至连声都没出了一声,但是江平知道他听到了,于是,江平接着说:“若是要短期达到那个境界,只有一个办法。” 江迁月这话没再沉默,他也知道他说的那个办法是什么。 “您要让我上琉璃塔?” “对,而且必须得在上元节决斗之前出塔。” 江迁月点点头。 “若我所料不错,月圆之夜必定生变,少不得一场恶战,以我当年所见那人的武功,庸手来得再多也无非是暂时阻碍一下罢了,除非人数多到能耗尽他的内力,不过以他的轻功,若是想要走怕是寻常人也拦不住他,只有真正的高手才有一战之力,商兄与白兄自然算得上绝顶高手,但是他们俩为了引出那人,那一战一定要是全力以赴的真斗,到时候能剩下多少战力也未可知,我们所能依仗得几乎只有大报恩寺的五位神僧,只是那时候多一位高手便多一份胜的希望,月儿你自幼修习轻功,江湖上如今已少有人能在轻功上比得过你,所以到时候说不定还要靠你阻他一阻。” 江平很少说这么多话,看得出他对这次的布局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江平话中的意思并不难懂,至少江迁月也想得到,所以他只是说:“我明早便上九层琉璃塔,一定不负所托。” 商吾秋只说了三个字。 “我也去。” 商渊亦只是笑着说一句:“理当如此。” 虽然他只有商吾秋这么一个子嗣,但是事关大局他却并不想将商吾秋保护起来,若是商渊这回有个三长两短,那商吾秋便是玄幽教的教主,他想要一个继续延续他雄才伟略的霸主,而不是只会跟在老狮子身后捡腐肉吃的孩子,他已经精心保护他二十年了,可是男人总有些关只能自己面对,即便有可能付出的代价是生命,但只有闯过去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 父子两人的话虽然少,但是其中的情义他们都懂。 黄洛洛最后说道:“我也去。” 她说:“老头子的仇我要自己报,小爷我说要他血债血偿便一定要血债血偿!” 江迁月本不想让她涉险,但是看她神态极为认真,说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一圈,他便知道自己没有权利阻止她做出的决定,即便是因为他爱她也不行,所以,江迁月只是说道:“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96章 龙象马牛皆不易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睡梦当中只觉得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呼吸愈发困难,以至于他明明还很困就已经醒了,醒了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是商吾秋的胳膊正好压在他的脖子上,而商少爷的大腿也十分豪放的搭在江迁月的肚子上,江迁月回头看去,商吾秋已占据了大半床铺,身上的棉被早不知踢哪去了,就连贴身的中衣也敞开领子,露出结实的胸膛,他仰面躺成一个“大”字,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晨曦中似是笼了一层细碎的光,他的头发大部分都压在身下,只有额前的一溜遮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的睫毛却随着呼吸微微浮动。这少爷平日看行事极为讲究排场,所以也就养成了到哪都要把自己整理的一丝不苟,这两年来无论他们是留宿客栈还是住在武林同道家中,因商少爷极为有钱,所以向来都是单人独间的住,江迁月倒是没想到睡觉的时候竟然如此豪放。 昨夜喝到半夜方散,江家素来贫穷,自然做不到单人独间,除了黄洛洛独享一间厢房以外,其余人难免要挤挤,江平带着商渊和赵玄坛回了屋,江迁月他们三个年轻人自然只能在他的床上挤挤,白敬睡在外边,此时只能侧着身子占据一条床边,感觉好像随时都会掉下去似的,但是他的呼吸却极为平稳,显然还在熟睡。 江迁月蹑手蹑脚的将商吾秋的腿推下去,他却翻了个身将手也收了回去,江迁月悄悄坐了起来,他却听到白敬的呼吸变浅了一点,这本是极为细微的差别,寻常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发现,但江迁月耳力过人,天性素来谨慎,故而便听出了这一点微弱的变化,他知道白敬虽然看似睡着,但是已经醒了,只是没睁开眼睛而已。 江湖中人无论是无名小卒还是名门弟子,过得都是将脑袋别在腰上的日子,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在江湖不可能没有恩怨,有恩怨自然会有仇家,每个人都担心着睡梦之中失去性命,所以武林中人大多睡得极轻,稍微有一点响动便会醒过来,这倒也算是江湖人的一个通病。商吾秋一定是将江迁月的家当作是极为安全的地方,所以他才能睡的如此安心,这倒是让江迁月大为感动。 果然,江迁月一下床白敬便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他虽然不像之前那样叫人冷入骨髓,但是他现在的目光也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冷,仿佛这人没有寻常人睡醒时候的迷糊,他要么睡着要么就是清醒,这两者中间完全不需要过度,他自然不会像商吾秋那样睡得衣衫不整,甚至他连头发都一丝不苟,江迁月简直怀疑他昨晚躺下之后,只是保持一个姿势躺着根本没有睡着。 “我们今日要去大报恩寺。”江迁月说道。 “我知道。”白敬的声音依旧还是冷淡的。 “你不去?” “我不去。” “你要去找剑神前辈?” 白敬没有说话,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却从鼻子中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 “嗯。” 剑神不是爽约之人,到了约定的日期他还没有来,只能说明他出了事,商渊虽然派手下调查此事,但他们明面上一正一邪,这次两人也是以约战为名相聚南京,所以这事玄幽教只能暗中进行,不能放开手脚的去查,这件事只有白敬可以放手去查,他或许还可以叫上赵玄坛,但是赵玄坛素来与黑虎形影不离,若是在昆仑无人之处尚可,可是南京城中他连出门都不方便,更遑论查清白轻尘的去向,所以他从昨晚就决定自己去查。 江迁月也想帮他,但是他如今实在是分身乏术,只能靠白敬自己了。 他开门的时候商吾秋兀自伸了个懒腰,江迁月见他醒了便道:”今日要上琉璃塔,醒了就准备一下出门吧。“ 商吾秋坐起来应了一声。 临近新年的时候漠北的河上早已结了厚厚的冰面,据说可以在上面跑马行车,南直隶虽然没那么夸张,但是早晨依旧很冷,外面竟起了一层薄雾,银杏树上都挂了一层薄霜。 江迁月两指叠起在黄洛洛的门上瞧了两下,里面立即应了一声,江迁月没等多大一会儿,黄洛洛便已开门出来,她竟然已经穿戴整齐,江迁月看着她的神色询问:“昨晚没睡?” 黄洛洛点点头:“昨天喝的开心,睡不着。” 江迁月知道她是心中紧张,毕竟三人之中她的武功最弱,九层琉璃塔又是无数江湖人穷极一生都上不去的地方,这些江平昨日都跟她说过,她难免有忐忑之情,但是她也一再坚持要上,坎离生到死都放心不下她,所以她要像坎离生的在天之灵证明自己不是那个需要师父保护的小姑娘了,坎离生一辈子没上去过九层琉璃他,所以她一定要上去。 至于赵玄坛,他虽然也想为坎离生报仇,但是他自知年老功低,他又不像黄洛洛那样精通门术数,上去了八成要沦为年轻人的累赘,所以他早早说明不去,现在还没起来呢。 黄洛洛看着院子中那颗光秃秃的树不知道想什么,平日里她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会儿突然安静下来,江迁月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一开始看着黄洛洛阳光下的侧脸,后来他也跟着看那颗银杏树,两人就这么站着谁也不说话,黄洛洛听见门响响动,原来是商吾秋已经出来了,她呼出一口气化作一团白色的水雾在空中飘散,江迁月正想说什么,她便一蹦三挑的跑到院子中央:“人齐了,走,先吃个早饭去,饿死了。” 商吾秋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他不仅衣服穿的极为规整,甚至江迁月看得出他还梳了下头发,只是脸上还有一点水迹未干,想必是擦得太匆忙,但是他不过是把黄洛洛叫出来的功夫,商吾秋就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商少爷,谁又能想到他刚才还是那个霸占大半张床的人呢? 江迁月带着他们出了家门,这时候虽然时辰尚早,但是一些卖早点的铺子也都出摊了,扇骨营中吃的不多,但是他们也都不是为了享受美食,只不过是想要果腹而已,江迁月知道黄洛洛每到一处总喜欢找当地特色尝尝,故而便带她去了离家不远的一家临街小店,这家店虽然门面不大,但祖上五辈都是做灌汤包的,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照顾他的生意,故而每天生意还不错,屋子虽然不大,但是夏天的时候便在店外支起一个雨棚,也能多摆四五张桌子,这时候天冷却早将外面雨棚收了起来,门口只放了一排蒸笼,上面兀自冒着热气,门口还有一口大锅,里面是鸡蛋与海米煮的一锅热汤,早晨的薄雾在这滚滚热气之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黄洛洛离得尚远便情不自禁的吸了一口气,她已经闻到了锅中的鲜香。 “这样的天气有一碗暖汤倒是不错。”黄洛洛满意的品评道。 “我自小便在他家吃,早已吃惯了嘴,今天也带你们来常常我们金陵的灌汤包子。”江迁月道。 “我只听过菜包、肉包,这灌汤包倒是头一次听说,怎么?包子中难道有汤吗?” “不错,这店家头一日便要用猪皮在屋外凝成皮冻,然后将皮冻与肉馅一起包进包子中,上笼一蒸便将皮冻蒸化,其中的油脂沁入肉馅当中格外肥美,而多余的肉冻便化成了汤汁在包子中,许多第一次吃的人不明所以,便会被热汤烫了舌头。” 黄洛洛光是听他说着便仿佛已经将包子吃到嘴里,劲道的面皮混着滚烫的汤汁,荤香与面香在唇齿间融为一体,正巧店小二出来揭了一屉包子,浓浓的烟雾随着笼屉掀开冒了出来,隐约看得见其中薄皮包子晶莹剔透。 黄洛洛一手拉着江迁月一手扯着商吾秋的袖子:“我要吃,走。” 他们俩几乎是被黄洛洛拉着进店的,店里这时候已经有了两桌客人,其中一桌看上去也是武林人士,江迁月只看了他们一眼便不再多瞧,屋里人声鼎沸更有几分热闹,食物的香气也远比外面浓郁,江迁月一进来掌柜的便热情招呼道:“小月,有日子没来了啊,听你爹说是出门了?” “诶,宏叔您惦记了,这两年在外头就想吃您这口呢。” 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姓李单名一个宏字,江迁月自小便管他叫宏叔,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小时候江平若是罚江迁月,宏叔也没少替他求情,暗地里也请他吃包子。 “得嘞,就你会说话,这两位也是你的朋友吧?今天宏叔请你们。” 江迁月知道无论他如何推脱,最后宏叔还是不会收他钱的,更何况多年老邻居也实在不在意这几文钱,便直道:“那多谢宏叔了。” “这孩子,跟我客气啥,你们先坐。” 三人随便找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江迁月便道:“我出去一趟。” 黄洛洛一心都在包子上便随意的挥了挥手。 江迁月方才便见到刚才不远处的屋檐下坐着四五个小乞丐,他站在门口从腰间摸出几十个铜钱冲小乞丐招了招手,那些孩子看见钱便都跑了过来,其中一个领头纷纷道:“江爷,有甚么吩咐?” 江迁月蹲下来低声道:“我要你们找三个热,替我带一句话,如若办得到,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那小年拍拍胸脯道:“江爷,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呢,只要是秦淮两岸的地界就是皇帝老子微服私访,我也能把他揪出来。” 江迁月点点头,开门见山道:“一人是个锦衣公子,名叫方千重,年龄在二十七八上下,随着带着一柄黑刀,另外一人是位年轻些的道长,道号龙玉生,此人师出武当,应该与武当的道长们在一起,最后一人是丐帮的何必强长老,若找到他们三人便告诉他们帮白敬一把,记住了吗。” 那小乞丐又重复一遍,方道:“记住了。” 江迁月便将那几十枚铜钱放在他手中,又额外从怀里掏出一块约有二两沉得碎银子:“这是赏你的,这件事需紧些做,做好了还有赏。” 那人得了额外的钱便欢天喜地的去了,这群少年虽是乞丐,但其实都是衙门的眼线,江迁月在衙门里供职自然知道,他们足有百余人,南京城的大事小情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江迁月自己没时间只能用这种方法帮白敬一把了,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热腾腾的包子已上了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97章 佛门广大度有缘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三人吃罢早饭便来到大报恩寺门前,这寺庙虽然不如少林久远,但也是千年古刹,成祖帝为报父母恩又重修此庙,更有皇家气度,寺门有三扇大门,每扇都足有五六丈高,中间一道最为气派,朱漆金钉,足可八马并进,门上有一块金字大匾,上”大报恩寺“四字,据说是出自成祖御笔。 此时天色尚早寺庙还未开门,门前也只有三人,他们与门相比更显得微不足道,忽然,里面传了一声悠扬的钟声,想来是寺中的僧人在做早课,大慈恩寺的钟声江迁月从小听到大早已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今日却觉得这钟声格外洪亮威严。 江迁月上前握住门环扣三下,不多时里面便传来一个老实的声音:“阿弥陀佛,寺中还再做早课,施主若是礼佛,还请过半个时辰再来吧。” 江迁月答道:“师傅,我等从江湖中来,欲上九层琉璃塔的。” 里面一时没了声响,三人正这人怎么不说话便听到搬动门栓的声音,不一时左侧的小门便开了半擅,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灰布僧衣的年轻和尚,他又低诵了一声佛号:“原是拜塔的施主,施主可否赐下名姓,小僧也好通禀寺中长老。” 黄洛洛嘀咕一句:“这和尚谱还不小,连门还没进就问这问那。” 她说话的声音虽低,但此间安静,那小和尚自然也听得到,他拘谨地说道:“非也,师叔说前来拜塔的具是江湖中的豪杰,需是达摩院或戒律院首座相迎方可,小僧这才要问了几位的名姓好去通禀一声。” 江迁月笑道:“我这位朋友爱开玩笑,师傅不要方正心上。” 黄洛洛白了江迁月一眼,扭头去看树上的麻雀不再说话。 江迁月笑道:“在下便是金陵本地人,名叫江迁月。” 商吾秋道:“玄幽教,商吾秋。” 黄洛洛没好气地说道:“昆仑野人黄洛洛。” 黄洛洛的名声在江湖上素来没人听过,但是江迁月和商吾秋两人虽是享父辈之名,江湖上听过的人却也不少,他们报出名号之后旁人也都会多看他们一眼,但是这和尚却似没听过他们似的,只是低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请三位施主少歇。” 江迁月道:“无妨。” 那和尚退去后约有盏茶功夫,三人便听寺庙之中又响起三声钟声,这钟声比之前早课的钟声急促一声,接着大报恩寺的中门大开,从中走出九名僧人,当先一人约有五十岁上下,胡子垂到胸口,身穿一袭福田衣,看上去虽然有些年头,但漂洗的却非常干净,他身后跟着两排八名灰衣僧人,刚才为江迁月他们开门的那名和尚就在其中。 “阿弥陀佛,不知贵客驾到,贫僧有失远迎。” 为首的僧人诵了一声佛号,声音却如黄钟大吕一般,不仅洪亮而且气韵悠长,江迁月竟觉他的声音在耳边久久不散,当即便知这位必定是内功极为深厚,方能连日常说话都有所影响,而且看他身宽腰细,步法沉稳带风,江迁月便知道他的一身横练功夫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大师客气了,还未请教大师法号?。”江迁月道。 “贫僧法号惠恩,掌管寺中达摩堂,贫僧已知三位来意,但贫僧还要多劝一句。” “大师请讲。” “敝寺琉璃塔中的长老虽是慈悲为怀,但交起手来拳脚无眼,若是有什么闪失敝寺还有丹药可救,若是失了性命可就悔之晚矣。” “拜塔闯关,我等自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江迁月笑道。 惠恩点点头道:“不错,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僧还需试三位一掌,无论三位是躲闪还是对掌皆可,若是接的下贫僧这一掌便请入寺,如若不能即便入塔也是枉费性命,岂不可惜。” 虽然对方说的客气,但是三人也知这是要考校功夫,江湖上想要上琉璃塔的人不知凡几,想必若是人人都能上的话,琉璃塔上那九位高僧武功再高也经不住这样的人海战术,所以他们才想出这种试掌的说法,这老僧武功虽高,但是接下一掌并非不可能,这一关无非让众人知道大报恩寺的功夫,有的人若是接一掌都耗了大半气力,他倘若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够上琉璃塔,故而这一掌不仅要接的下,还要接的不费力才行。 商吾秋上前一步冷声说道:“请赐教。” 惠恩双手合十,他笑起来连眼睛都瞧不见了:“好说。” 惠恩说着便缓缓递出右掌,商吾秋见状也出了一掌,两人速度都不快,招式亦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平平一掌以掌心相对而已,但是两只手掌碰到的时候均感觉有一股绵绵布不觉的大力传来。 商吾秋的内力如同波浪一般,层层叠叠而去,他只用了四成力道,但是后面的内力接连而至,便像是长江波涛一般,一阵盖过一阵,而他只觉得对方的力道十分中正,如同一根不知多长的圆木一般,亦是延绵不绝,以商吾秋所见除了他父亲、花神和剑神等少数几人以外,他还没见过内力如此深厚之人,即便是同样五十多岁的赵玄坛或是何必强,若单论内力与惠恩也相差甚远,。 惠恩察觉商吾秋的内力之深,也是露出赞许之色,随即他便缓缓收掌,商吾秋见此也依样收掌。 惠恩双手合什道:“五方鬼帝决名不虚传,施主更是英雄出少年。” 商吾秋只道了一句“客气”便退到一边。 江迁月道:“在下这位朋友精通门阵法,武功并不如何出彩,恐怕接不住大师的菩提金刚掌力,不如就让在下接两掌如何?” 惠恩自然知道江迁月是谁,故而听他叫破自己的武功也不惊讶,只是淡笑道:“三十年前,令尊拜塔的英姿贫僧还历历在目,今日施主果有乃父之风。” 虽说江湖交手素无男女之别,但是惠恩幼年便出家为僧,本不愿对女眷下手,江迁月如此提议也随了他的愿,他便顺势说道:“那施主留神了。” 一句留神算是打过招呼,话音才落,惠恩右掌再出,这次却不像方才与商吾秋对掌那样慢,但是也并非很快,速度便与寻常人出掌打人差不多,江迁月却是眉毛微挑,在惠恩手掌离自己还有半尺的时候,他身子便往左横移足足尺余,脚尖在地上一拧,身形打了个转,像是在躲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似的。 惠恩知道江家素能识天下武功,若是还用方才那菩提金刚掌恐怕讨不到什么好处,故而他又换了一套“四谛掌法”,这掌法乃是从佛祖顿悟的苦、集、灭、道四谛中演化而来,方才他用那一掌便是病苦之招,一掌拍出威力全在无形掌气之上,掌力随风而掌无形无相,便如同人之病灶一般,这掌法本是前武林时代的武功,他初时看江迁月并不闪躲,还以为他果然不识此掌心中暗喜,看似他与江迁月还有半尺,实则掌力已是极为浩大,但是江迁月将身一闪却正好掠过掌气边缘,他才知道原来江迁月并非不躲,而是要最大程度的消耗他的内力。 江迁月躲开之后,脚下一蹬,身形如陀螺一般转至惠恩身后,惠恩内力深厚自有听风辨位的本事,江迁月的位置他也一清二楚,他久在南京也听过江平只教儿子轻功的说法,他虽然不知道这说法是真是假,但他的横练功夫比掌法更好,即便江迁月会武功他毕竟年纪尚小,惠恩自信受他一招也绝不会受伤,但是两人辈分有差,何况这考校本就是他提出来,即便是江迁月只在他肩膀上轻拍一下,那也算是他输了,这也让惠恩觉得别扭,偏偏江迁月身法又如此之快,他虽然对江迁月的动作一清二楚,但若不严阵以待恐怕还是会出丑。 惠恩心思电转之间,身形也骤然转过,袈裟带起“呼”的一阵风声,同时他右掌也如鞭一般甩出,这一下将病掌的掌气尽收不说,惠恩为求急速更催了一股掌力,这一掌便如同一道无形钢鞭一般,来的又快又猛,江迁月本是进身之时,大家都以为他躲闪不及,商吾秋更是将内力提至掌心打算随时施救,却见江迁月竟在刹那之间翻了个筋斗,那猛烈的风鞭便从他身下而过,而他在半空之中竟然不停,接连又翻了两个筋斗落在商吾秋身边。 “好险。”江迁月低声说道。 “没事就好。“商吾秋同样低声说道。 江迁月虽然脱险,但是那倒风鞭并未消散,竟是直向那八名僧人抽去,惠恩猛尽一步,左掌同时伸出在虚空之中骤然一抓,掌中平空生出一股吸力,竟将那道风鞭压成一团收在手心之中,须弥之间便又化作无形。 江迁月上前一步抱拳拱手。 “大师这‘集’字决可谓是功参造化,晚辈佩服。” 惠恩左手这集字决的功夫本来是打算等江迁月避不开的时候再出手将其救下,未曾想竟差点害了本院僧人,现在想来自己左手上的动作恐怕早被江迁月看破,所以他才躲得那么有恃无恐,偏偏江迁月此时还如此客气,让他心中有火也无处发泄,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哪里,还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方才虽然也说商吾秋英雄出少年,但是此刻说江迁月的意思又大有不同。 惠恩往旁边让出一步,道:“三位施主请进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98章 佛光普照耀大千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江迁月虽是谦逊性子,但却不愿意在此处让人看低,他虽然能理解大报恩寺在门口设下关卡的做法,但心中也难免觉得大报恩寺有些自傲,所以他才有意与惠恩周旋让大报恩寺的和尚知道自己三人本事,惠恩吃了一个暗亏,他对三人亦是刮目相看。 他将三人引入寺中,身后自有两名僧人将大门关闭,三人一进入寺庙便是一个门洞,左右两边便矗立着四大天王,具是忿怒之相俯看着来人,虽然是泥胎雕塑,但却自有一股威严之势,让人望而生畏,不知耗费了多少能工巧匠的心思。 三人穿过门洞方才豁然开朗,大报恩寺占地极大,从门口到前殿足有两百多丈,寺中殿宇皆是黄琉璃瓦,更添皇家气象,铺地的地砖具是三尺见方的五彩琉璃瓷,上面烧出各色釉彩,或是花卉虫鸟或是佛家典故不一而足,江迁月曾经来过大报恩寺,故而不甚惊,但是这等阔气就连商吾秋心中也是一惊。 玄幽教在西域可称富可敌国,丝路上有些国家的皇宫还未及玄幽教豪华,那也不过是上好的汉白玉铺地,像大报恩寺这样以瓷器做地砖用的他莫说没有见过,就连想也不曾想过。他在西域的时候,也曾听说过成祖时候有万国来朝的景象,甚至郑和下南洋的时候,曾有海国国主赞颂大明,说死后希望能葬在大明,如此来世便可做大明百姓,那便比当国王还好。 商吾秋向来以外那大多都是以讹传讹,或者是史家为了粉饰成祖功绩夸大其词而已,今日见了这大报恩寺的景象方才有些动摇,当年大明的盛景由此可见一斑。 黄洛洛久在昆仑长大,虽然这两年见识了不少人间繁华之处,但心中却无“价值”二字,向来都是看见好吃的好玩的便要,从不会关心豪华与否,故而她见了大报恩寺除了觉得此地甚大,那些瓷砖好看以外倒也没有甚么别的想法,反而她倒觉得地砖上的故事更加有趣。 方才黄洛洛未曾出手,惠恩还对她多少有几分轻视,这一幕被她看在眼中,这份赤子之心便让他更为佩服。 惠恩道:“按理说贫僧应带三位施主到大雄宝殿上一炷香,可是眼下敝寺早课未完多有不便,贫僧便只好带几位入塔了,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商渊与白轻尘决战在即,他们本来就时间紧迫,不愿在杂事上耽误一刻,故而听惠恩这么说,江迁月便笑道:“我们打扰诸位高僧清修才是唐突,大师不必客气,便带我们入塔吧。” “阿弥陀佛。” 惠恩低诵一声佛号更不说话,只是在前面带路,一行人绕过前殿和大雄宝殿,径往后院而去,走了约有盏茶功夫,穿过一道月亮门,方至九层琉璃他之下,江迁月从小见惯琉璃塔,但他也是第一次站在此塔之上,只觉得琉璃塔更为高大,一百四十四盏六角铜铃在早晨的微风中微微摇摆,发出悠扬悦耳的声音,这声音乱中有序更让人心思沉醉,仿佛是佛陀藏在风中,以无形之手演奏无上妙乐一般。 惠恩来到门前叩了三下,道:“禀尊者,有三位施主前来拜塔。” “善。” 这声音隔着一层塔门,却像在众人耳边响起一般清晰,里面的人虽然只说了一个字,但却回味十分绵长,江迁月本以为惠恩的内功就已经很深厚了,但是他跟里面说话之人比起来便是小巫见大巫了,这大报恩寺不愧当年胜了长生殿的所在,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惠恩将门推开便站立一旁,道:“三位施主请吧。” 琉璃塔里面虽烛光摇曳,但他们却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商吾秋唯恐有炸,故而他首当其中,江迁月和黄洛洛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走进塔中,黄洛洛进去之后,只听后面一声响动,回头看时身后的门已经关上了。 门关上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吹的烛影微晃,三人适应了下这里面的光线,这里虽然点着蜡烛,但并不昏暗,晨曦照进塔中,光柱里漂浮着细微的灰尘,两边六只蜡烛还未熄灭,三人前面不远,便是一座铜鼎,里面还插着燃尽的香灰,铜鼎后面有一名老僧坐在蒲团之上,他穿着一身发白的灰布僧衣,头上还带着一顶僧帽,白眉长垂,两只眼睛却尽放精光,他的身后便是一尊八臂佛像,有两只手在胸前结了一个法印,另外六只手都持着弓箭、长戟、砗磲等佛门法器,那佛像低垂着头看着门口三人,脸上却是无喜无悲,佛像的影子投在地上与老僧的影子融为一体,便像是那老僧生了八只手臂一般,老僧的左手边便是一条只能容一人通行的楼梯。 一般人仅是坐在江迁月面前,他也可从对方的呼吸、姿势还有身上结茧的地方等等方面大致分析出对方的武功路数,可是江迁月竟然几乎感觉不到这老人的呼吸,想必是他的呼吸极绵长又十分薄弱,这正是内功中大象无形的极高境界。 这老人给江迁月的感觉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潭,他即使穷尽目力也看不出手下有什么东西,仅凭这一点来说他的修为已不知比惠恩高到哪里去,商吾秋虽然看不出那么多名堂,但是五方鬼帝决亦是江湖上有名的内功心法,他又极好与人交手,故而本能的便从这老人身上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两人均是自衬即便是两人联手也斗他不过,未料琉璃塔中第一层就已是如此艰难,那九层之上莫非真是菩萨转世不成? 两人虽然心中均是不敢相信,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们身后也早已没有退步,即便这塔上真是西天佛祖,他们说不得也只有斗上一斗了。反而黄洛洛看不出这老僧的厉害,她却对老僧身后的佛像更感兴趣。 老僧看她瞧得仔细,对她也有些兴趣:“女施主,你可识得此尊。” 黄洛洛点点头,道:“识得,此尊名为摩利支天,又名光明佛母。” 老僧亦是点头:“既是识得,便上一柱香吧。” “可惜这里没有香。” 老僧从身后摸出三根线香,他用拇指和食指在香头上轻轻一捻,那香头竟然燃烧起来,他反复三次,三缕清香便冉冉升起,简直像是戏法一般。 老僧面上依旧无悲无喜,只是将三支香拿在手中等三人来取,黄洛洛不疑有他便向上去取香,江迁月唯恐黄洛洛有什么闪失,快走两步赶在黄洛洛前面伸出双手去接香。 他见识到老僧这一手更加不敢小觑这老僧,若是比内力,恐怕商吾秋也远远不及这老僧,唯有他对天下武学见识颇多,只希望自己可以见微知著,尽早发现老僧的手段提前避免接触,商吾秋虽然不懂江迁月的心思,但是他向来信任江迁月,他看到江迁月上前便收回了迈出的腿。 江迁月将内力凝于双脚之上,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接,他却感觉到老僧手上竟然没有丝毫内力,经脉之中亦是空空如也,他当即心中一惊,虽然不知道这老僧是什么路数,但是若是经脉之中没有丝毫防备,即使是他只需内力一吐也能伤及对方,他害怕伤到这名老僧,便连忙也将自己周身经脉收入丹田之中,不再有丝毫吐露,他这一手亦是即为惊险,他本就不擅长与人交手,若是这一放一收之间老僧突然出手,那他便非死即伤,但是他看老僧一身修为几至化境,自己若是时刻防备,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何况九层琉璃塔之中皆是得道高僧断不会做出那样下作的行径。 他坦然从老僧手中接过贡香,那老僧并没什么异动,只是双手合什:“三位施主礼过佛母之后便请上楼吧。” 此言一出,江迁月心中也是微微惊讶,这老僧功力讳莫如深,他和商吾秋本来还大大担心,但没想到竟然过的如此轻易,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老僧继续说道:“光明佛母之下,施主对老衲以诚相待,老衲自然不会为难施主。” 江迁月转念一想随即明白,原来琉璃塔中第一层考验的是德行,若是方才江迁月趁着老僧没有内力护身施手伤了老僧,以他的内功修为,即便一开始会吃亏最后胜负也未可知,那时即便可以用武功过关,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而且上面还有八层高塔,若是一开始就跟这功力深不可测的老僧动手,后面的关恐怕就难过了,而他害怕伤到老僧没有出手,反而让三人毫发无损的过了这一层。 “阿弥陀佛。”江迁月不是信佛之人,但是这一声佛号确实有心而发。 老僧亦是双手合什,坐在蒲团上微躬上身回礼。 江迁月将三支香分给两人,三人具是敬佩大报恩寺的品行境界,故而这一柱香上的诚心诚意,三人也都祈祷这一次中原武林可以化解这一场持续了三百多年的恩怨。 三支线香插在铜鼎之中,轻言袅袅升起,衬托着佛母更加神圣庄严,江迁月道:“那我们便上去了,等回来时再向大师请教佛法。” “请。” 老僧说了一字便闭目不言,竟是已经入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99章 四天王逢三人杰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塔中的楼梯盘旋而上,只能容一人通行,江迁月走在最前面,商吾秋殿后,两人将黄洛洛护在中间,这段楼梯并不长,江迁月很快就看到二楼的光线。 二楼比之一楼略小几分,但却更加空旷一些,除了四角立着四座塑像以外便只有中间有一个半尺方圆的孔洞,江迁月想起来一楼好像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个孔洞,只是被那座铜鼎挡住了而已,他在上香的时候看到过。 那四座佛像正是四大金刚,但是与他们来时在庙门口看的有所不同,具是持着手中的武器,一脸忿怒之相,仿佛随时都要降妖除魔一般,种种面相也与他们在寺庙门口看到的雕像不同,感觉上更加威严恐怖一些,而每一尊金刚相之下都站着一名和尚,他们人人身量都在九尺以上,身形更是如同铁塔一般,四人都双手合什闭着双目,站在金刚身前,宛如金刚的化身一般。 江迁月道:“这里的佛像怎么都跟外面的不同?” 黄洛洛说道:“这四大天王像和方才怎么见得摩利支天都是天竺佛教的法相,只因佛教传入中土之后,为了迎合中土的习俗很多都加以改变,所以天竺的佛像原貌有许多中土人根本不认识,昆仑山上的佛家密宗倒是有很多保留了天竺佛教的原貌,所以我才认得。” 江迁月道:“原来佛像还有这种改变,这我倒是没听说过,看来就连佛陀菩萨也要迎合人心喜好啊。” 黄洛洛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竟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江迁月忍不住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甚么话么?” 黄洛洛摇摇头:“你说的不错,而且这些改形换貌的还算好的,观音菩萨你知道吧?他在《悲华经》中所载本是转轮圣王的王子,只是在中土人心中像他这样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之人应是女子,所以在中原禅宗观音菩萨也就渐渐变成了如今持净瓶的女儿身啦,莫说形象要变,就连男女都要因人心喜好所改,不知这是菩萨的慈悲呢还是人心之可怕。” 世事无常,人心总是随波逐流,就连神佛竟也不能免俗,这事细思起来难免让人唏嘘,他们两人虽然尽量压低声音,但这里地方不大又是空旷无物,那四位金刚自然听得见他们的话语,但是他们竟真的像泥塑一般一动不动,若非江迁月能看到他们丹田有微微起伏,几乎以为真的是四座巧夺天工的雕塑了。 江迁月看了他们一眼,方才低声说道:“闻听大报恩寺的武功在这座塔下的地宫之中,找到了世尊的传世绝学方才一举战胜长生殿,那释迦摩尼尊者便是来自天竺,这么说来大报恩寺的武功本就是天竺武功,那这里有天竺造像也便理所当然了。” 黄洛洛道:“这么说来也有道理,只是不知道这关有甚么名堂。” 江迁月道:“这一关恐怕免不了一场硬仗了。” 江迁月说这话自然有道理,他看得出这四位像惠恩一样都是横练的高手,而且他们根本不和江迁月他们的说话,自然不会像是第一关那样测试品行,估计只能靠实力打上去便是了,江迁月看到通往三楼的楼梯依旧在对面,他自然可以仗着轻功好冲到三楼上,但是这样一来,商吾秋和黄洛洛就要以二敌四,恐怕过关也非易事。 他心中正盘算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却见黄洛洛已走到屋子中央,江迁月心中暗道不好,正要将黄洛洛叫回来,却见她插着腰道:“你们四个和尚是哑了还是傻了?怎么动也不动?如果再不说话,我可就要上去啦!” 那四位僧人依旧是双手合什不发一言,仿佛浑然没听到黄洛洛说话一般,黄洛洛又试探性的往前走了几步,那四人依旧毫无反应,她距离通往三楼的楼梯已经只有三丈来远,黄洛洛估摸了一下距离,脚下一踏,速度骤然提升,竟想拼着一下蹬上楼梯,正当她身在空中无处回转之时,离楼梯最近的多闻天王双目突然一睁。 “不好!” 江迁月出声之时人也已经冲了出去,但是持国天王与增长天王一左一右同时出手,两人配合亲密无间,竟然将江迁月的去路阻了个密不透风,他也不得不身形微微一退,想要找机会突破两人的防卫,江迁月心中虽然焦急,脚下步法却极为精妙,当机与两人周旋起来。 黄洛洛见到多闻天王一掌当胸而来,她却是气息一闭竟然强行止住身形,直直落了下来,这是她无聊时缠着江迁月教她的身法,当时只是觉得好玩儿,如今竟派上了大用,只是她才一落地,便听得身后风声极为不善,显然出手的人并未打算掩盖自己出手的声势,这四人虽然联手对敌,但毕竟是得道高僧,不愿意用那暗中偷袭的招式,黄洛洛知道自己若是回身八成也来不及反应,更何况这大和尚力道肯定比自己大,即便回身对招也讨不到好处,那时还要面对背腹受敌的危险,故而她只是一步踏至姊归卦位上,轻飘飘躲过了两人的攻击,顺着落脚方位将身一扭,便面对着两人侧面,那两人的肋下要害全然暴露在黄洛洛眼中,广目天王一掌收招不及,正打在多闻天王左肩膀上,却发出一声宛如打铁的声音。 黄洛洛从出言挑衅,到用轻功故意露出破绽引他们出手,再倒利用身法置之死地而后生,迄今为止每一步都在她的计划当中,门遁甲本身就是利用人心和弱点的阵局,她的在这空旷之地没时间布门局,但她的一言一行都已成局,故而才能逆转眼前的局面。 四大天王虽然自持品行讲究江湖道义,但是黄洛洛向来不在乎甚么道义,她双手一番,两只降魔杵已手中,当即毫不犹豫戳进二僧软肋,这一下虽不致命,但若戳实也可让人刹那重伤,到时便是他们以三敌二的局面了,但是黄洛洛用尽力气,却似戳到极为坚韧的皮革上一般,锋利的降魔杵竟然无法戳破他们的皮肤,两人的横练功夫已练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寻常兵器难以伤他们分毫。 这样的变故实在出乎她的预料,黄洛洛难免一愣神,二僧却是毫不犹豫的化作虎爪,一左一右也拿向黄洛洛的腰间,黄洛洛毕竟聪慧,她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江迁月和商吾秋被拦住她只能靠自己,当即反手将两支降魔杵扔向两人的眼睛,此处是任何横练功夫也无法练到的地方,任他们铜皮铁骨也终需躲上一躲,二僧果然微微一侧头,两枚降魔杵刺到他们的太阳穴上,竟然连点血皮也没擦破便“铛、铛”两声落在地上,黄洛洛趁此间隙,又是一步踏在无妄卦位上。 这一下她正好来到多闻天王身后,黄洛洛用尽全力一脚踢向他的下体,这“撩阴腿”本是小混混街头撕斗的招数,即便是江湖上的邪魔歪道也不耻用这样下九流的路数,但是黄洛洛本就生长于街头,她用起来非但没有丝毫压力,而且又快又狠,她本以为这一下必定能重伤多闻天王,但却没想到简直如同踢到一块铁板上一般,自己小腿反倒是钻心之痛。 多闻天王却像没事人一样,反身一拳打向她的面门,她腿上吃痛无法躲避,只能勉力将上身后仰,多闻天王伸出拇指顺势压向她的人迎穴,这人迎穴是人身要害,若被按中就算不死,一时之间也会闭气晕厥,黄洛洛心中大急却无法躲避,她余光正瞥到广目天王虎爪也向她右臂抓来。 她本是步步算计,但谁料他们的横练功夫实在强横,她此刻难免腹诽这些光头和尚实在可恶,活该一世孤独终老。 黄洛洛却只觉自己身子瞬间变得如同羽毛一样轻盈,身边的景象也像是走马灯一样掠去,她心中暗想:难道那和尚真出手这般重,一指便将自己点死了?也亏是和尚下手果断,自己竟然没觉得一点儿疼痛,只是自己再不能为老头子报仇,心中却是愤愤难平,又想到不知道离了自己江迁月能不能通过九层琉璃塔,他或许能替老头子报仇吧?这人脑子明明聪明得很,可惜却生了一张用针线缝起来的嘴,真是让人急死了。 她脑子里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脚下却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实地上。 “小心些,站在我我身后。” 她不需回头也知道身后是谁的声音,黄洛洛却难得面上觉得有些发热,只是低声“哦”了一声便转到江迁月身后,两人背靠着背对敌,大敌在前两人均没什么心思说话,但却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竟然觉得莫名的安心。 方才江迁月出手的时候商吾秋也跟了上去,两人周旋片刻,江迁月最终还是抓到一个破绽冲出两人的包围,但是这样一来,三人被被四大天王围在当中,这下一场苦战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00章 鬼帝大破四金刚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方才黄洛洛铤而走险,虽是谋而后定之举,但奈何四大天王身上的罩门与常人不同,非但无功而返,而且也让三人被分开从一开始便陷入被动局面,三人此时既然扳回局面,便不会再落入后手,商吾秋方才被两人压制,心中早有火气,当即双掌一推,掌气宛如海浪一般层层叠叠迎向持国天王和增长天王两人,两人皆是扎一个四平大王,持国天王伸出左手,增长天王出右手,合二人之力接下商吾秋的掌力,商吾秋却是脚下进了一步掌力再催,那二人便像是站在海浪之中一般,只觉那股掌力不但一波强似一波,更是忽前忽后飘忽不定,他们即便是 即便是硬桥硬马,却从没对付过这样怪异的掌力,当下不知如何应力,竟是被商吾秋的掌力逼退了几尺,僧鞋在瓷砖之上摩擦的声音清晰可辨。 “少爷,冷静点。” 商吾秋这一掌是含怒而出,故而亦一敌二尤站上风,但是如此毕竟不能久长,故而江迁月才出言提醒,商吾秋内力运到极致,难以分心说话,故而只能“嗯”了一声,两人这一问一答不过须弥之间,广目天王已腾身至二僧伸手,他双掌齐出抵在二僧的背上,两人的退势方才止住,多闻天王亦是一掌打向江迁月,江迁月拉着黄洛洛的手脚下一点蹿上半空之中,那人却不再追击,而是顺势又攻向商吾秋,商吾秋斜睨见人,左掌猛然攻出,黑袍猎猎作响,如同一尾黑龙一般,他竟是要亦一敌四,两人手掌“啪”的一声交接,商吾秋头顶竟然冒出丝丝白气,那正是内力运到极致的结果,但他毕竟没有退上半步。 商吾秋十八岁之前虽然亦修持内功,但是他深厚的内力大多都来源于商渊为他收集的天才地宝,方便让他日后修炼五方鬼帝决可以事半功倍,他虽然打通任督二脉,但是没有上乘内功辅助亦是不得其法,大部分药力都蛰伏在体内无法挥发出来,他自从受到剑神指点之后,内力更是日益精进,原先体内积压的药力也逐渐被开发起来,他的内力在同龄人之中几无敌手,即便是赵玄坛那样的武林前辈在他面前亦是甘拜下风,但是此时他以一敌四也十分吃力,不过商吾秋是愈战愈勇的性子,他心中只有无尽豪情,竟是又强催三分掌力欲反压四大金刚。 江迁月见此知道不好,如果商吾秋依旧强势对耗,最终定是自己脱力在线,他将身一落,单足踩在多闻天王的头顶上,那和尚的头顶又光又滑根本无处借力,江迁月站的却比平地还稳,多闻天王心中恼怒,左手化作掌刀,猛然往头顶一扫,江迁月却像一阵风似的,“嗖”的一声便往后退去,多闻天王一分心手上的掌力自然便若了几分,他的手掌竟然被逼了半寸。 他与商吾秋的左掌并没有碰上,两只手掌之中隔着半寸距离,那中间尽是商吾秋的内力,多闻天王无论如何再催力竟是也推不回去,高手过招胜负只在豪厘之间,这半寸让出来容易,若要躲回去谈何容易,三僧见多闻天王微落下风,忙催掌力再进,想要逼商吾秋分心让多闻天重夺态势。 “看暗器!” 黄洛洛出声之际,双手在腰间一抹,六道微光便射向与商吾秋右手相对的三僧,三人并未看清是甚么暗器,情急之下只得侧头一避,商吾秋却是将手肘一沉,三人手上浩然力道竟在刹那之间被他放空,眨眼之间变化连生,三人配合可谓是天衣无缝,三人力空之机脚下便收势不住往前踉跄一步,他们正要重整阵脚却是猛然之间感觉手上一股大力传来,便如同海水涨潮一般,竟直接将三人掀飞出去。 三人身在半空,均是暗道不好,但他们在商吾秋内劲之内,宛如被惊涛骇浪卷起一般,一身真气散乱,更别提重整态势,商吾秋更不看三人,只是回手一掌按在自己左掌背上,后掌推前掌新力催旧力,两道掌力叠加又岂是更胜方才两倍?多闻天王本就落于下风,受了商吾秋这一掌“噗”的吐出一口鲜血,他眼中精光一颓,显然已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们四人具是练得金刚不坏神功,周身经脉如封似闭,若是让他们以守代攻,饶是商吾秋内力深厚,没有找到罩门也一时也难攻破他们四人,若是僵持下去反而会虚耗真气受制于人,可是他们却不得已要和商吾秋对掌,这等于将手上的诸多经脉像商吾秋敞开,这回商吾秋的内力直接席卷多闻天王的手太阴肺经,刹那之间便伤其肺腑,竟是破了他的金刚不坏神功。 另外三僧虽然都被掀飞在地看上去十分狼狈,但其实经脉并未受损,甚至都没一点皮肉伤,只是摔了一跤而已,他们爬起来的时候却看到地上哪有什么暗器,只有六枚最寻常不过的铜钱而已,这才知道他们三人一时紧张却着了黄洛洛的道。 九层琉璃塔虽然危险万分,但毕竟是试炼而已,并非是生死搏杀,虽然四人看似接连吃亏,但其实无论是商吾秋的内力还是黄洛洛的急智,甚至于江迁月那神鬼莫测的身法都令他们印象深刻,三人虽然各有所长,但却缺一不可,四僧对视一眼随即回归本位,重新站在四大天王相底下,多闻天王虽然受了内伤,依旧双手合什站在天王相下,只是呼吸已不如先前那般匀称绵长。 持国天王宣了一声佛号:“请三位施主上楼吧。” 江迁月却道:“我们可否在此稍作休整,然后再上楼。” “施主自便。” 持国天王说了一句之后,便只是微敛双目再不说话。 “少爷,你恢复下内力吧。” “嗯。” 商吾秋更不多言,只是盘膝而坐,摆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不过须弥之间便已入定,黄洛洛则去捡散落在地的六枚铜钱,江迁月看了一眼窗外,这两层他们虽然过得顺利,但此时也已过了辰正,天光已经大亮,雾气也早已散去,只是琉璃塔这里清净,还未看到有什么僧人往来,远处却已升气袅袅炊烟。 江迁月虽然有心帮多闻天疗伤,但他实在不敢给活人下针,他随即瞥了一眼,却剑多闻天的呼吸竟比方才匀称了许多,他虽然只是双手合什站着,额头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竟像是在运起什么疗伤的法门。 大报恩寺的武功浩如烟海,虽说天下武功殊途同归,但大报恩寺的功夫来源既久,又多从天竺传来与中原武学大有不同,他从江平那里学来的各门各派的武功特点在这里能用的却是少之又少,两层走来自己能帮上的忙愈发有限,尤其是这第二层,他竟然连四大天王的罩门所在都没看出来,若非商吾秋一时冲动与他们对掌,不知还要费多少功夫才能过去,商吾秋这次倒算是无心拆柳柳成荫,但是上面还有七层,总不能层层都指望有这般的好运气。 江迁月斜倚窗边,思绪随着檐角的通铃声逐渐飘远,他又想起在回影阵中所见的江平,那个“江平”虽然是虚幻的,但却又是他最真实的内心,他知道自己应该依从本心,但是未来的路还茫茫不可预料,他若是要改变就得从眼前这座琉璃塔开始才行,他又想到方才黄洛洛与多闻、增长两位天王交手时所用的身法,那种身法他在坎离生身上似乎也见过,他记得听黄洛洛说起过,那是坎离生在昆仑隐居时独创的一种身法,其中暗合了六十四卦的无穷奥妙。 他冲黄洛洛招了招手:“洛洛。” 黄洛洛正仔细的将铜钱掖到腰间,听他招呼自然回头小跑着到江迁月身边:“怎么了?” “我想问你刚才用的那套身法……” “哦,那个啊。”黄洛洛得意的说道:“你想学啊?小爷教你啊?” 江迁月点点头,道:“多会一些就多一些保障么,何况若是能听听其中的奥妙,说不定我也可以触类旁通,改进自己的身法呢。” 黄洛洛不在乎地说道:“你就吹牛皮吧你,那我就先教你总纲,小爷可只说一遍啊。” “嗯嗯。”江迁月随口答应着。 武林之中偷听别门他派一招半式便已是大忌,他们二人竟旁若无人的讨论起武学总纲,四大天王心中十分尴尬,只得四人齐念金刚经,试图将心思沉浸在经文当中,如此便听不到两人讨论的武功了。 诵经声中,商吾秋自是专心打坐,江迁月和黄洛洛在窗边小声交流着,黄洛洛虽然嘴上说着只教一遍,但其实十分内心,有时候她还会亲自演示给江迁月看,而江迁月所学百家轻功,在身法轻功上悟性极高,但是他对先天八卦门遁甲之类的东西却一窍不通,故而虽然是一个愿教一个愿学,但进展并不如人意,不过黄洛洛这套身法中许多理念都给予了江迁月新的启发,他虽然不会一时突飞猛进,但对他却有着长足的好处。 屋中人虽然不少,但却都专心做着各自的事情,反而有一种安静的氛围,直到一个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妙的宁静,原来上来了一个小沙弥,他轻轻地将屋中的烛火吹灭,并没看众人一眼便往三楼走去,恰在此时,商吾秋也缓缓吐出一口长气,从打坐中恢复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01章 奇门相生八部众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商吾秋起身的时候,太阳也向上攀了一段,江迁月三人拜别四大天王便往三楼走去,琉璃塔的楼梯盘旋而上,他们才上了一段便看到一个小沙弥的背影,他手中还拿着刚换下来的蜡烛,这楼梯两人齐上便要有一人侧身,江迁月不愿意跟小沙弥抢着一段楼梯便想跟着他身后上去,但是这小沙弥站在楼梯上一动不动,黄洛洛等了一会儿心中着急。 “小和尚,你站在这儿挡路干嘛?这里有甚么好玩的东西吗?” 小沙弥听到他说话肩膀动了一动但却并没有回身。 “着小和尚装聋作哑,真是无礼……” 黄洛洛小声嘀咕一句牢骚,却全然没想过刚才自己的话也有冲突之处,对此,江迁月心中无奈只得轻轻拉她一下,但他却看到那小沙弥还是不回身,心中也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低声道:“小心。”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极怪异的鸟鸣,这声音像是苍鹰一类却更大上数倍,仿佛打雷一般直震得几人耳边嗡嗡作响,接着便看到小小沙弥后背竟长出一对碧绿色的肉翅,翅膀连抖几下才将僧衣撑破,从中抖了出来,他的身形也刹那之间大了一倍有余,楼梯本来就窄小,他此刻将楼梯塞得满满当当尤自不够,肌肉与瓷砖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江迁月见势不好拉着两人退到窗户边上。 那东西像是被囚在牢笼中的凶禽一般,不断地挣扎怒吼,发出尖利的鸣叫,它双臂猛然一运力,两侧的瓷砖终于承受不住他的怪力,竟然迸飞了出去,连同脚下的楼梯也崩碎一段,斗大瓷砖坠下二楼,江迁月犹见二楼多闻天王雕塑的头颅被削弱半边。 那东西困鸟脱笼发出一声极畅快的鸣叫,这声音又有几分像人的怒吼,他张开双翼足有两丈来长,此时转过身来盯着三人,如同捕食的雄鹰看着三只野兔一般,他早已不是那个小沙弥,而是变成了半人半鸟的怪物。 他的身形不大高大而且极为健硕,身上生着碧绿的羽毛,唯有心口处红的如同朱砂一般,但是下面隐隐透着墨绿色的光,他自膝盖以下都变成鸟的脚爪,金色的皮肤分作四根尖锐的脚趾,每个都如同刀锋一般锋利可以让他极轻易的将人开膛破肚,而五官几乎全部变成了飞禽模样,紧凑的挨在一起显得格外狰狞,一只金色鸟喙带着弯钩,让他整张脸都显得立体起来,两只眸子变成了金色,如同流淌着的黄金一般,其中的狂暴不言而喻,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他还残存着人性。 江迁月在滇南见过那如同魔神一般的金翅蜈蚣,这次变数虽然来的更加不可思议,但这怪物比之那拥有二十丈身躯的蜈蚣还是有所不及,但他却不知为何从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敬畏,便如同麋鹿见到老虎一般,那种天然压制的威势让他抵抗不了,他知道这怪物肯定不只是长的恐怖,他浑身虬结的肌肉还有锋利的指爪都告诉别人,他有着轻易将人撕碎的能力,更何况他那宽阔的翼展无疑不是摆设,任谁被这东西当成猎物都不会好过。 那怪物朝三人怒吼一声,竟然张口吐出一道绿色的火焰,商吾秋见状不好,翻身跃至两人身前,他双手推出一道气墙,那怪火竟被他拦在身前尺余之地不能寸进,那怪鸟见状似乎也是一惊,口中火焰更盛不消片刻,商吾秋已是额角见汗。 水火本是无形之物,用内力拦火焰商吾秋也是生平第一次,他只觉手掌之上如同灼烧一般发热,而且掌心之上隐有绿气蔓延,他早知绿火有怪,但是没想到自己手掌没有接触到火焰,竟也会被毒气所侵染。 自己的内力像是柴火一般消耗,这绿火仿佛能燃烧他的内力一般,饶是他内力深厚也显得格外吃力,江迁月见他神色有异连忙将双手抵在商吾秋后背之上,将琉璃功的内力传入商吾秋体内。 江迁月的内功虽然不如商吾秋深厚,但是琉璃功是极为上乘的武功本就有百毒不侵的功效,琉璃功一入体商吾秋刹那之间便觉得掌上灼烧感去了许多,反而有阵阵温暖,仿佛是春风拂过一般,商吾秋手掌竟是渐渐变白,其中靛蓝色的血管也逐渐变得透明。 商吾秋自来知道琉璃功厉害,但是今天才第一次亲身体验,只觉体内的内力宛如风水相冲若虚若盈,五方鬼帝决的内力极为霸道,但遇到琉璃功竟有被抚平的趋势,自后武林时代以来,刚柔并济的法门便是武林中趋之若鹜的秘法,五方鬼帝决虽然内力雄浑却只占了一个刚字,而他此刻在琉璃功中竟然感觉到阴阳相和之法,若是让他多体会十天半月,恐怕就能摸到这其中的法门,而江迁月自小便修持琉璃功,即便他不算惊才艳艳之辈,肯定也早知道这其中的奥妙,更不用说江平那样的天纵之才。 他这才知道江家最大的秘密是琉璃功! 江湖中人虽然都知道江家有一门刚柔并济的武功,练成之后可以同修刚柔两部的武学,但是一来江平绝少在人前用琉璃功,二来相传他的儿子只练轻功,所以有人觉得琉璃功也只能用轻功而已,从没人知道琉璃功不仅是一门独立的内功,其中更有刚柔并济的奥妙,可以说若是能日日修炼这种武功,天下任何武功都可以融会贯通。若是江湖上有人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江平父子虽然背后的势力纵横交错,但恐怕也难免会引来杀生之祸。即便说琉璃功是当今江湖中的无上武功也不为过! 商吾秋受到江迁月的助力精神一震,双掌一摆将渐渐逼回,一人一鸟虽然还在僵持,但是,商吾秋已占了上风,而怪鸟许是气力不足绿火的攻势也不像刚才那样强势,他见商吾秋竟要转守为攻,一声怪叫索性收回火焰,商吾秋哪肯放过他?双掌变单掌气力猛然一吐,无匹内力宛如一头雄狮一般像那怪鸟心口冲去,那怪鸟双翅猛然拢合,只听“噗”的一声,他也不得已向后飘了几丈。 商吾秋这一击含怒而出,眼前即便是一堵青砖墙壁,在他一掌之下也只有倾倒的份儿,那怪鸟竟然只向后飞了几丈便化解了他掌上的劲力,这样的体魄让商吾秋心中也是一惊。 那怪鸟双翅一震吹起一阵狂风,这阵风吹得三人面皮生疼,脚下几乎站不住,怪鸟将身一转便向三人扑来,江迁月知道这怪鸟不可以常理度之,三人若是与他硬碰硬恐怕落不到什么好处,江迁月一手一个将两人提起来,脚尖一点便从窗口跃了出去,黄洛洛肩膀碰到铜铃发出“叮铃”一声,那怪鸟却是收势不急撞破楼梯直冲入佛塔第二层。 “不好,四大天王!” 江迁月心中担心四大天王安危,脚下连点重回塔中,先前三人所站的地方已经被怪鸟撞破,他门三人也从那窟窿中跳进二楼,这层早不像他们先前上来的时候那样干净整齐,四大天王的法相破的破倒的倒,四人跟那怪鸟在当中斗了起来。 他们虽然皆是一身金刚不坏的横练功夫,但是这怪鸟的爪喙分金裂石宛如撕纸一般,四人身上竟都已鲜血淋漓,四人虽然进退有度将那怪鸟困在当中,但是他上下翻腾斗得极为凶猛,眼看四人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是什么怪物……”商吾秋见他如此勇猛不禁自言自语。 黄洛洛自从他出现之后便一言不发,她聚精会神的瞧着这怪鸟,这时候听到商吾秋发问她也下意识的说道:“这是迦楼罗,佛教中八部天龙之一,本是传说中的怪物没想到竟然在这看到了,真厉害啊……” “我小时候也曾听说过八部天龙,可是那不过是佛经中的护法,难道世上真有此物?” “怎么可能?你瞧那四个和尚的步法,这是阵法。” 江迁月依言看去,这四人的步法与先前确实有所不同,但看上去还是大报恩寺的功夫,所以他先前也没当回事,只当他们四人用了一套新的武功而已,现在经黄洛洛这么一说确实感觉这步法有些别扭,似乎不像是武功但其中的名堂他也说不清楚。 “笨死了。” 黄洛洛说着便向迦楼罗走去。 “危险!” 江迁月失声叫道,身形一闪便要冲出去,黄洛洛却一挥手:“回去。” 她也并非走直线,她的步法同样异竟有点像四大天王的身法,但又似是而非似虚而实,她的步法不见丝毫紊乱便轻飘飘的从四大天王身边穿了过去,他走进四人中间的时候迦楼罗也看到了她,迦楼罗回身一爪像她抓来,她却不闻不问,异的是迦楼罗的速度竟然越来越慢,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一般,最后竟停在了黄洛洛头顶半寸的地方,而黄洛洛已将手伸入迦楼罗的心中,从中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这珠子散发着如同翡翠一般的光芒其中像是装着一片碧绿的火海熊熊燃烧。 她拿到珠子的那一刻四周一切都变得静止不动,甚至四大天王都定格在最后的动作上,多闻天王本是跳在半空中一拳往迦楼罗后心上打去,此刻竟然也停在了半空中。 “咱们一开始其实已经到了三楼,那之后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幻术而已,这点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不过这应该是天竺的阵法,它与门遁甲多有不同,所以我也多有不名,虽然看得出阵心是迦楼罗的如意珠,但是却没想到怎么破解,直到看到了四大天王。” “天竺虽然与中原相隔万里,但是阵道终归殊途同归,破解之法便藏到四大天王的步法之中,他们每人的步法有四分之一暗合黄道星宿,将四人步法合而为一便是破解之法,现在看来果然没错呢。” 黄洛洛说着手上用力一攥,那颗如意珠竟然被她攥碎了,漫天绿火如同条条神龙一般从中窜了出来,四周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江迁月和商吾秋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却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变得不同,而三人正前方却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三位施主大慈大悲大智大勇,老衲已经许多年没见到这样的人了,三位施主乃是百年难见的人杰,请上四层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02章 剑指漠北现七星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清晨时分,白敬与众人分别,孤身一人去寻找父亲,这次决战轰动武林,白轻尘若是要来,绝不会只身前来,鼎剑阁弟子向来是白马银鞍,行走江湖大有威风,这次没人注意到他们,可能是父亲故意低调行事,但是自己身为剑神之子,若想联络鼎剑阁弟子也并非难事。 他出门之后便捡了一块石头,凡走在街头巷尾,便用石头在墙角上刻一柄指向北方的剑。当年鼎剑阁与长生殿有不共戴天之仇,长生殿自北方草原而来,故而这“剑指漠北”的图案便是鼎剑阁弟子相互联络的图形。 自古以来剑法高超的人轻功一定不弱,他虽然不像江迁月那样融汇百家之长,但是寻父心切,虽然身处闹市之中展开身法倒也极快,除了画印记的时候微有停顿,其余时候便像是人群中的一阵风一般,不消一个时辰他便在南京大部分街营之间留下了印记,这一路上他也暗中打听南京城中大小客栈的留宿情况,看是否有白轻尘的身影,可惜终究是一无所获,若是白轻尘曾经留宿过驿馆客栈,恐怕以玄幽教的势力早就发现他了。 不知不觉之间,白敬来到了大报恩寺门口,这寺庙僧门广大,远处琉璃塔更是庄严巍峨,不愧是皇家寺院,白敬到了此处情不自禁驻足观看,他却不是有感于大报恩寺的气派,只是心中算算时辰,这时候江迁月三人早已进了九层琉璃他,却不知道里面吉凶如何,他曾经也听父亲说过九层琉璃他中如何艰难凶险,若想过关武功人品缺一不可,他自然不担心江迁月三人人品,但是尽管三人武功不低,到底还是年轻力薄,他深知除了商吾秋以外,江迁月和黄洛洛也并非武学天才,此时白敬心中倒有些后悔自己没有跟三人一起入塔,虽然他也不敢保证有自己相助,但是终归多一个人便多一分胜算,而自己如今在偌大的南京城中寻找父亲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又想到两日之后的晚上,便是父亲与商渊决战之时,到时候两人必定是一场惊天之战,而在之后他们还要对付舒淮,这其中的险恶实在是外人难知,尽管到时候有大报恩寺的高僧在侧,两人也都是武林中顶尖的人物,亦没人敢说他们一定能保全性命,不消二十四个时辰,一场决定武林命运的战斗便要在此展开,他心中亦是感慨万分,剑神之家与长生殿的恩怨已经纠缠了近三百年,如今眼看到了了结的时候,白轻尘却已失踪,他心中隐隐觉得白轻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作为剑神之子,到时候说不得要替父而战,他虽然知道自己武功不如商渊,决斗之时自己恐怕十死无生,但这些都不足以成为他的顾虑,他只是担心自己落败的太快,不能引出长生殿之人现身。 想到此处他握剑的手不禁紧了几分,手背上青筋都凸起了几条,他只恨自己还不够勤奋也没有父亲那样让人仰视的天分,就算有牺牲自己的觉悟亦有可能于事无补,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毫无意义的死亡,只可惜人生向来不是一个可以讨价还价的存在,否则他就算身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要换的将长生殿赶尽杀绝的能力。 白敬向来是个没什么情绪的人,但此刻也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他眼神一瞥,却看到自己来时的拐角处似乎有一个人蹲在那里画着什么,只是那人发现了他的目光便匆匆离去,他只看到一片素白的衣交,白敬脚下腾挪,不过呼吸之间便到了那处墙角,这是一条不起眼的小营,不过是二十步长短便分成了两条岔路,他虽然动作迅捷,但毕竟晚了一步,空荡荡的巷子中却灭了人影。 白敬又看向自己画的记号,果然在剑尖所指的方向多了七个如同司南的白点,那正是北斗七星的星图,只是昭示着正北方向的北极星却被故意画偏了,反而指向了西南方向,即便是街头稚子的涂鸦也比这幅画好看几分,更不会犯这样令人发笑的错误,但是白敬确实笑了,他记得在西南方向还有一条自己画了记号的巷子,这人正是用鼎剑阁的暗语为他指路。 他随手擦掉墙上的印记转身匆匆而过,果然在西南方向的营口发现了一个同样的印记,只是这回北极星却被画到了北斗七星的头顶上,那是正南方向,他又擦掉印记顺着指示走了过去来到一条陌生的小巷,在这条巷子深处他同样发现了一幅画,只是因为他没来过,所以这里并没有剑指漠北的图案,只是在墙上的隐蔽之处画了一副北斗七星,这回的北极星却被画在了东北方。 白敬就这样按着指示一条一条巷子寻过去,他每次都没忘了将墙上的印记擦掉,以免有不相干的人循着印记追过来惹是生非,他一路并不吝惜内力,速度自然也很快,但是除了第一次见到那人的一角以外竟然再也没见到那个画图的人,毕竟对方还要画图总需耽误一些时间,如果不是对方的轻功远超于他自己不应该一直都追不上他,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对方不止一个人,虽然他用的是鼎剑阁的机密暗号,按理说江湖上除了鼎剑阁之人以外绝少有人知道,但是这两种推测无论是哪种都让白敬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虽然他知道眼前可能是陷阱,但是此时的白敬早已没有退路可言,他也只有迎难而上,武林之中人才如潮,他虽然不敢自衬天下无敌,但是他自认江湖中还没有能让他连逃都逃不出的好手,如果是对方人多势众在某处设下埋伏,那恰恰说明他们中缺乏一个有信心能凭借一己之力压制他的高手,南京城中如今卧虎藏龙,即便是白日里也有锦衣卫寻街,到时他大不了拼着受伤也能突围出来,说不定还能让隐藏在幕后之人暴露出行踪,那样也算不枉此行。 他在城中转了大半个时辰,其中不乏走了许多弯路,他知道这是对方为了防止有人跟踪他,但是即便这样他还是没抓到对方的踪迹,他越发肯定对方不止一个人,毕竟要想做到来回折返还不被他追上的话,即便是江迁月也绝无可能,而他确实没见过比江迁月轻功更好的人了。 他最终来到了一条极不起眼的巷子当中,这条巷子虽然宽绰,但是两边堆满了残破的家具,这里只有一家院子,门已经没了半边,墙上还有不少焦黑的痕迹,砖缝之中已长满了青苔,看上去这里曾经是一户大户人家,但是可能遭遇了一场大火,不知道主人家是已经葬身火海还是已经版走到其他地方了,残破的门口依旧画着一副北斗七星,只是这幅却没了北极星。 巷子的尽头有四个孩子正在玩石子,白敬看到他们手上拿的正是可以画出白线的青石,他右手暗中搭在剑柄上,一个小孩抬头看到他,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你来啦?” “你们认识我?” 小孩笑的更加开朗,重重的一点头:“嗯!牧渊哥哥跟我们打赌,说只要按着他说的画画你就会来,没想到真的是这样诶!” 白敬眉毛轻佻:“林牧渊?” “对啊!”那小孩点点头,旁边的小孩却是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我知道啦,原来你们认识,你们竟然合起伙来骗小孩,不羞不羞!” 小孩说着用手指刮自己的脸颊,其他孩子也有样学样,一起说着“不羞!不羞!” 白敬自然不会搭理这些小孩,昨天江平也说过他也在派林牧渊暗中打听父亲的下落,如今看来他是有了眉目,林牧渊是江平的人,江平知道鼎剑阁的暗号并不是甚么值得惊的事,江湖人有哪个门派的暗号是江平不知道的才比较令人惊,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林牧渊为什么不直接当面见他,而是要用这种方法把他引到这里来呢。 虽然白敬心中hi啊没有头绪,但林牧渊终归是自己人,这让他放心了许多,他也不再多想,举步便见了院子,这院子本来就很大,许多园景被烧掉之后更显的空旷,原本应该悉心种植了花草的地方,如今已是杂草丛生,一场雪下过枯黄的草被薄雪覆盖着显得更加凄清,两边的厢房都已是被烧得四处漏风,连窗户都只剩下一个个黑洞洞的棱子,只有正房还稍微好些,看得出窗户也被草草修补过,想必这就是林牧渊想让自己来的时候,只是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在里面。 白敬心中并未多想,横穿过庭院之后便推开了正房的房门,阳光随着门扉照进屋中,灰尘在阳光中缓缓漂浮,他听到旁边的屋中传来了一声咳嗽的声音,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那正是他的父亲——剑神白轻尘。 第三十七章 白敬初战长生殿 白敬一进屋中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更何况那声咳嗽明显中虚无力,分明是带伤之身,江湖上能将父亲打伤的人,除了长生殿以外他还真想不到,难道父亲刚到南京就遭到了长生殿的毒手,所以才会一直藏身于此? 白敬寻声而去,这边是一间卧室,里面的旧家具早已清了出去,只剩下一张桌子和一张床,那床尾有烧焦的痕迹,帷幔也残破不全,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原来的主人才没把它带走,或许是走的匆忙便将它留在了这里。那张八仙桌倒是屋中最好的家具了,上面摆着一只茶壶和六只杯盏,只是有三只样式相同,另外三只大小和图案都各不相同,想必是在旧家具中凑齐的一套茶具。 窗户下面兀自摆着一个小炉,上面坐着药锅,这时锅里正熬着药呢,旁边也尽是药渣,看来父亲住在这里也有些日子了。 床上的帷幔虽然只剩一半,但也勉强放了下来,帷幔后分明有一个打坐的身影,白敬试探的叫了一声:“父亲?” “嗯,敬儿,你把帷子撤了吧。” 那人先是应了一声,声音之中充满疲惫,接着白敬才看到帷幔后面的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气息收入丹田,虽然白轻尘的武功不可以常理度之,若做到打坐疗伤之时说话倒也不难,但是他吐气的同时白敬便听到了后半句话,白轻尘又不会腹语,如何能在吐气的同时说话呢?白敬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将帷幔挂在了一边,这幔帐后面的情形却让他大吃一惊。 原来床上坐着的并非一人,而是背靠背坐着的两人,这两人无论是容貌还是神态都与白敬记忆中的父亲一般无二,身上穿着同样的麻布衣服,只是他们都消瘦了许多,胸前隐约能看到缠绕的布条,就连布条中渗出的血迹也一般无二。 白敬惊疑道:“父亲?” “嗯,敬儿。”两人微微停顿一下,又是一起答应了一声,他们的语气竟也丝毫不差。 正对着白敬的老者敲了敲床板,道:“敬儿,坐下吧。” 白敬并没有听他的话,毕竟他现在也搞不清这两个到底哪个是自己的父亲,或者哪个都不是白轻尘? 他身后的那名老师笑了一声,白轻尘向来笑的爽朗,这一下难免又牵动伤口,他又吃力的咳嗽了两声,白敬心中一阵难受,道:“你们到底谁是我爹?” 方才发笑的那名老者说道:“我们之中有一个是林牧渊假扮的,另一个是真正的剑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03章 白敬初战长生殿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正对着那名老者紧接着又说道:“但是我们不能告诉你谁才是真的,否则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白敬听他们这么说,似乎明白了一些,但又好像更糊涂了,林牧渊就是因为要在此处假扮白轻尘,所以才不能直接与自己见面,这才跟那些小孩打赌让他们给自己留下记号让他好找到这里来,可是林牧渊为什么要假扮自己的父亲,他又想不明白了。 白敬虽然心中惊疑不定,但却相信了两名老者的话,他依着他们刚才所说坐到了床边,先前那名老者道:“这事要说简单也简单,要说复杂也复杂。” “我们本与商渊约定正月十五在九层琉璃塔上决一雌雄,但不想事情走漏了风声。” 他身后的那名老人继续说道:“我们刚一进南京,便遭到了一名蒙面老者的埋伏。” 他们二人无论谁开口,都自称“我们”,这样便不会在自称的语气上暴露身份。 “那蒙面老人是长生殿的人?”白敬问道。 “不错。”这次二人却齐声答道。 坐在前面那名老人叹了口气,后面那人便随之说道:“那名老人武功虽高,但若是公平交手,我们本不至于落败如此迅速,只是他偷袭在先,我们仓促还手便已落了下风,这才在胸口重了一刀堪堪逃走。” 这话听得白敬也是暗暗心惊“不至于落败如此迅速”,这岂不是说即便是公平交手,父亲也不如那蒙面老者,难道长生殿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 身后的那名老者却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接着说道:“我在南京城中躲了一夜,便知道了事情已经败露,若是鼎剑阁的弟子进城,恐怕多有危机,故而第二天一早便传出讯息让鼎剑阁的弟子半路折回蜀中了。” “怪不得我在城中没有见到半个阁中弟子,原来他们真的没有进城。” 先前那老者点了点头,道:“若是他们进城,他们武功多有不济,我恐怕长生殿的人心狠手辣,会拿他们当做威胁我现身的筹码,故而便让他们远离金陵这块是非之地。” 白敬点点头道:“不错。” 身后的老者又接着说道:“我们本想在城中寻个隐蔽的地方疗伤,等到八月十五晚上再现身,但是,没想到我们一连换了几个地方,都被那蒙面老者发现,好几次都险些丧命于此,如今伤上加伤,看来与商渊的那场决斗我们已是必败无疑了。” 白敬道:“商老前辈的武功虽然登峰造极,但是父亲的剑法早已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地步,即便身上有伤也未必会输。” 两名老者一起摆了摆手道:“我们与商渊虽然从未交过手,但是他的身后我们心中亦有推测,若是我们都是全盛时期,胜负也难为可知,但是如今我们重伤在身,那便是必败无疑了,只是舍得白轻尘一条命,若是能捉出长生殿的余孽那我们也死而无憾了。” 白敬皱眉道:“如今计划已经败露,长生殿的人在正月十五那天还会出手吗?” 身后的老者说道:“这也正是我们所担心的,不过这几日我们也商量过此事,他们若是真的知道我们的计划,反而不会截杀我们,恐怕他们便是信了决斗是真,所以才想决斗之前先干掉一个,等到月圆之夜再将商渊除掉,这样势必可以重创中原和西域武林,咳,咳……” 身后那名老者似乎说的太多牵动了气脉,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前面的老者便接过他的话说道:“扰乱武林大局或许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嗯。”后面的老者点了点头,这次倒没说话。 前面的老人便道:“敬儿,药熬好了,你帮我们端来吧。” “嗯。”白敬应了一声,便蹲在药锅前面,他先将火熄灭了,才用纱布裹着手将药锅从炉子上拿了下来,炉子旁边正放着两个碗,白敬道:“这药也是倒两晚吗?” 身前的老者说道:“不错,我们在这里藏身,只要易容的一模一样,长生殿的人投鼠忌器便不敢轻易下手,为了求得一样,我们便也自伤成一样的伤势,这样一起疗伤一同服药,方能做的天衣无缝。” 白敬听江迁月说过,林牧渊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千幻郎君之子,从他六岁之后,便再也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千幻郎君当年便是江湖上第一易容师,他以前总觉得易容术不过是旁门左道而已,今日一见林牧渊竟然为了让人分不清他和父亲的区别,不仅与父亲同吃同住学习他的每一个神态表情,就连身上的伤也要弄得一模一样,这份手段让他也叹为观止。 白敬用纱布滤住锅口将药汁分别倒在两个碗中,这些药刚好倒满两碗,他一只手端着一只碗,也不嫌碗烫,他虽然分不清这两人中哪个是他的父亲,但他知道过了今天恐怕自己连这样床前奉药的机会都没了,人往往都是在时日无多的时候,才会想起子欲养而亲不待,只是这时候又实在太晚太晚。 他端药的手极为平稳,两人接过亦是极为平淡,白敬没有再多问什么别的话,只是静静地看两人喝药,偶尔有药从嘴角流下,他便用手中的纱布为他们擦嘴,一碗药不消多时便已见了底。白敬刚想伸手接过空碗,便听外面有个苍老的声音。 “老东西,你可让老夫好找,今日老夫看你们往哪跑?” 两名老者相互对视一眼,眼神都流露出急切之色。 “敬儿,快跑!你不是他的对手。” 白敬这次却没听父亲的话,他手腕一抖,两只碗便打破窗户纸射了出去,他虽然眼睛没看,但是寻声便位绝不会出错,果然听得外面一声响动,两只碗尽数粉碎,白敬紧随其后便跟了出去。 他正见到外面墙头上站着一个灰色老者,那老人带着一顶斗笠将面目掩藏在下面。 白敬二话不说,一声龙吟三尺青峰出鞘,脚尖一点飞身便刺。 那老者冷哼一声,道:“他们弄什么易容之法,今日老夫便先抓了你这小的,将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削下来,看那老乌龟能缩头到几时。” 说话之间他手中已多了两柄短刀亦是飞身而下,这老者居高临下便是一刀劈下,白敬横剑一格,便觉胸中气血一阵翻涌,这老者的内力阳刚之极,简直世所罕见,不过他平生最是剑招灵动,不怕的便是硬碰硬的刚部功夫。 白敬身形一顿,便在庭院之中展开身法,手中的长剑宛如一段有灵性的白虹一般,点点条条自四面八方攻来,没想到那老人身法也并不弱,脚下一转,似一道灰色的旋风一般,手中的双刀更是从种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攻来。 二人以快打快,带起的劲风直吹得风雪渐起,打在窗户纸上发出“扑、扑”的声响,几个呼吸之间两人已过了三十回合,这中间竟没有真正交手一次,两人每一招都是必杀的一招,但往往都能被对手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躲开,只是三十招已过,白敬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被对方的气浪包围,能腾挪闪避的地方越来越小了,他心中焦急手上便也出错,过了五十招的时候,他只觉脑后寒气一闪,自己束发的白玉竟被斩了个粉碎,若是自己慢上一分,恐怕这时候已是身首异处! 两人又过了十招,白敬已是捉襟见肘,那老者仿佛已是胜券在握冷笑连连,白敬又是眼见双刀接连使来,只得勉强架剑一抵,发出“錚”的一声,这是两人交手以来第一次兵器相交却也是最后一次,老者左手刀微微一措从他剑底划下直取他的咽喉,而这一下白敬却避无可避。 谁曾想老者竟是一个扭身往旁边侧两两步,他身后一道拂尘陡然而落将地上的青砖劈的四分五裂。 “武当真武七截,前来为武林除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04章 菩萨忿怒试梅花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黄洛洛破除门遁甲之后,第三层才显露出真实的面目,这一层跟第二层并没什么区别,屋子的中间同样有一个孔洞,江迁月从孔洞中向下看去,底下的四大天王雕像完好如初,四位僧人也端地在雕像之下也没动过一下,刚才所经历的一切果然是南柯一梦,江迁月对天竺的幻术心中也是大为佩服。 正对着楼梯的地方坐着一名老僧,这名僧人比第一层那位老僧看上去年岁还要大,他皮肤黝黑,一头白发却弯曲着生长,看上去不像中原面貌,身后并没供奉着佛像,反而画着一副巨大的壁画覆盖了整个墙壁。 那壁画笔法古朴苍劲,上方是浓密的乌云,乌云上隐约露出垂目的天人,下面是翻腾的大海,无数赤色的巨蟒从波涛中探出头来,一只方才他们在幻镜中的迦楼罗正在壁画的中央,他的身周已燃气碧绿的火焰,胸膛中似有一颗碧色琉璃心在燃烧跳动。 “这画的就是迦楼罗的典故吗?”江迁月喃喃自语。 “不错。”那老僧说道:“迦楼罗每天都食五百条大毒龙,五百条小毒龙,吃过毒龙之后的毒素在体内沉积,一直到他忍耐不住的时候,就会化成无边的毒火,将他的肉身焚烧殆尽,迦楼罗本身是金色的,但是这幅画显示的是他的寂灭相,身体已经逐渐变成青色,最终会被青色的火焰燃烧殆尽,他痛苦的要在天空和海浪之间翻腾七次才会死亡,最终只剩下一颗碧色琉璃心,成为一件诸法天中的至宝。” 他说着拿出了一直放在袈裟中的手,掌中果然托着一颗碧绿的珠子,这珠子质地异看上去不像翡翠玉石,只是现在上面已经遍布了裂纹,江迁月能闻到这珠子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哦,原来这就是你的门局的阵心啊,想必这东西是从天竺传过来的,怪不得我从没见过,看你的样子,你也是天竺人吧。”黄洛洛说道。 这珠子非金非玉,乃是老僧取自七种动物的油脂再加上各种香料炼制而成,十年之间也未必能炼成一颗,如今被黄洛洛毁了他倒也并不生气,反而看花落的眼神中带着欣赏他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我已经有几十年没在中途见过这样精通阵法之人了。” 这天竺阵法自有异之处,黄洛洛破的也并不轻松,其中凶险只有他和这位老和尚才能明白,但她不愿在人前落了自己的威风,便故作不在意的说:“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老和尚面带微笑不愿与她争辩,只是双手合十低唱了一声佛号。 “这位施主便请上楼吧。” 江迁月道:“小子实在有要紧之事,得罪之处还请大师海涵。” “呵呵,无妨,至宝有价人难得。” 这老和尚年轻的时候从天竺远道而来,一路上不知经过多少凶险,故而对身外之物一向看得极为淡薄,反而对人才看得极为重要,今天虽然宝贝有失他却并不心疼。 江迁月见他果然超然物外,便也不与他再多客气,三人从老僧旁边的楼梯上上楼,这回才看到那位熄灭灯火的小沙弥从四楼下来,原来他已将上面的蜡烛全都熄灭,江迁月不知他们在幻境当中待了多久,但他估计了一下小沙弥的速度,他们在三楼耽误的时间竟然只有大约两炷香的功夫,三人都是微微侧身,让我让小沙弥先下楼。 小和尚也不多说话,只是双手合十低低的送了一生活好,然后便从三人身旁经过,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便从楼梯口消失不见了。 三人只觉得三楼到四楼的楼梯格外的长,走了几转也不到尽头,江迁月疑心会不会又是什么阵法?黄洛洛却摇了摇头称说不是。这一层的高度竟然比下面两层还要高他们走了许久才走到了尽头,黄洛洛第一个上去了,江迁月在后面就听到一声惊呼,他连忙赶了几步,才看到黄洛洛差点摔倒,江迁月从后面一把拉住,滑落了这才让他没能摔下去。 江迁月举目观瞧,原来这一层大有不同,他们上来的楼梯口就在这一层的边缘,能够人站立的地方不过时不到两尺宽的距离上楼的楼梯就在他们对面的地方,同样也只有不到两尺宽的距离,而这中间就是埋着一根根梅花桩,每根梅花桩只有一只脚掌的宽度却有八尺长,下面漆黑一片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按理说这样布置下面定是机关陷阱,但是大报恩寺向来慈悲为患,倒是未必会这样做,不过,就算下面什么都没有,江迁月也知道如果掉下去一定就是输了,这层的两侧用大块的陶瓷堆砌成观世音菩萨的愤怒下,这相也是传承自藏边密宗,他与中原中观音菩萨慈眉善目的形象大有不同,倒象是青面獠牙的怪物,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们的对面站着一名铁塔似的僧人,那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下身穿着一条麻布的僧裤,上身涂抹着金粉,后背上纹着一幅满背的刺青,亦是观音菩萨忿怒相降妖除魔的典故。 他看到三人上来也不多说话,只是将手一摆,道:“请。” 说话之间,他将身一纵便已站上了梅花桩。 黄洛洛高声问道:“不知我们是要将你这大和尚打到才算远呢,还是要走到对面就算赢了” 那僧人说话声如洪钟:“只要走上对面的楼梯就算赢了,但无论是下桩、认输或许是去还手之力都算是输,几位施主若是要准备一番也可,贫僧自能相候。” 黄洛洛也不客气,借着外面的阳光,看着梅花桩的阵势,虽然这梅花桩百的方不方圆不圆,但她急眼便看出了其中的门道,黄洛洛小声跟江迁月和商吾秋说:“这梅花桩原来是按周易六十卦的方位排列,虽然略加变化,但在我看来如同儿戏一般,小江你不是想看我的身法吗?这回你就用轻功先过去,然后我和小商跟他周旋,让你看清楚我身法的变化。” 江迁月担忧道:“琉璃塔一层比一层难,这和尚我看他练的也是衡量一类的功夫他只有一个人却能守第四层,四大天王四个人才能收第二层,我看他的功夫一定深不可测,恐怕比惠恩也不惶多让,你这样恐怕太托大了。” “没事儿,他一个和尚好死不死的,摆一个六十四卦,在这上面就算我打不过他,他也拦不住我过去,你放心吧。” 商吾秋也说道:“有我在,你放心。” 江迁月点点头也不再说话,举步迈上了离他最近的一根梅花桩,桩上那和尚本是站在六十四根梅花桩的正中心,他见江迁月离着自己很远便也不动身形,只是微微沉气札了个四平大马,两只脚分列在两根梅花桩上好整以遐待的等江迁月进攻。 他却没想到江迁月根本不冲着他来的,他往左边一侧竟是绕了一个大圈,照着梅花桩的最外圈向对面掠过,他的步伐并不大每一次只跃过一个梅花桩但是速度飞快,便像是双脚上装了两个轮子,在平地上滑动一般。 那和尚在此守塔多年,自然也见过不少仗着身法灵敏,想要绕过他直接过关的人,他仗着身高臂长又站在梅花桩正中,心想无论对手从哪边过来,他都能非常迅速的将对手揽下,故而他并不着急,只是往左边跨了一步,猿臂轻伸便要拦住江迁月,没想到江迁月仿佛好像早已知道他的动作似的,在他跨出一步的时候便翻了个筋斗,一下便落到了那和尚的右侧,那和尚正想有一身再去捉江迁月,他早已脚下一点,身子腾飞了出去,他又捉了个空。 他在后面连忙又追了两步,但是修炼梅花桩功夫最重要的就是下盘稳固,他轻功本就是弱项,又如何能追得上江迁月,他迈出第二步的时候江迁月已经稳稳地落到了对岸。那僧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江迁月的身法也是他平生仅见的迅疾灵巧,虽然江迁月有讨巧之嫌,但他心中也是佩服的紧,他只是朝江迁月微微颔首便转身又来到梅花桩的正中央。 黄洛洛和商吾秋等他站好曾分别从两侧上桩,黄洛洛微微一扬下巴,商吾秋便几步走到正中,他的身法和下盘都不算稳健,在梅花桩上虽然行走如常,但若要像江迁月那样辗转腾挪却是不能,那和尚既然能在此守塔,想必对这梅花桩已是极为熟悉,他唯有靠着一身真功夫一步一步打过去而已。 僧人见他离得进了,抢先一步落在商吾秋正要落脚的地方,商吾秋无处落脚只能将身一扭,落步右边的桩子上,同时借力自下而上一拳往他的心口上狠狠打去,他本以为这一拳即便不能定出胜负,总能将对方打退几步,也好让自己抢攻几根梅花桩,未料那和尚周身经络就像是融成一块铁板一般,没有丝毫施力的缝隙,他这一拳打下去力道瞬间分散到他的全身,这和尚连晃都没晃一下。 江迁月看到那和尚的反应,惊疑道:“易筋经!” 这易筋经本是少林寺的绝学,江迁月实在没想到会在大报恩寺见到,不过少林武功相传出于达摩祖师,而达摩祖师亦是释迦摩尼的二十六呆真传弟子,若说大报恩寺找到的释迦摩尼佛典之中有这门武功也不怪,这门功夫练到高深境界便可将周身经络穴位融为一体,无论面对怎样的攻击都能刹那之间将力道散至周身,故而江湖上一切取穴认经的功夫在修炼易筋经的高手面前便形同虚设。 “快攻急进,不可给他喘息之机!”江迁月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这种功夫作为少林的不传之秘,本来已趋近于完美,不过江平还是想出了一种破解之法,他能将力道散于全身,那也就是说无论敌人攻击什么地方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不需费力想要打何处,只要快速将攻击打到他的身上便等于不断累积攻击,他的肉身虽然极为坚韧总有承受不住的时候,那时他便也会全身上下一起承受不住,气息一崩自然落败。 只是这方法说来简单,商吾秋却不是个擅长以快打快的人,江迁月说话之间,那和尚居高临下已是一拳劈下,商吾秋右手挥手上架,同时左手横挥一掌,层层气浪喷薄而出,五方鬼帝决虽然打出一招便有十余种内力变化,但是一来商吾秋没有商渊那样老道的功力,而来凭借这种方法也不足以破开这和尚的易筋经,他也不过能勉强与其僵持而已。 同样的话落到黄洛洛耳中,她的眼睛却是一亮:“嘿嘿,这回轮到小爷出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05章 翩影梅花演奇门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黄洛洛自信一笑,身形飘忽果然上桩,她上桩之后却并不走之线,却是脚下灵动变幻,忽然便到了那和尚的右面,那僧人本在跟商吾秋对掌,脚下猛然起落,便踩上黄洛洛站立的木桩,他竟然还有余力出腿,而上身却稳稳未动,可见其下盘之稳。可是黄洛洛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动作似的,在她脚落下的时候,身子滴溜溜一转便到了和尚的身后,黄洛洛一掌按在他后腰的大椎穴上,这地方本是要命的穴道,但是黄洛洛却觉得他体内似乎浑身都有一股像是瀑布一样的内力,将她的掌力一下便分散开了,这便是易筋经的妙处。 黄洛洛一掌虽然没讨到好处,但是那和尚正与商吾秋对掌亦是无暇顾忌身后,只得将身上内力一震,想要将黄洛洛出手反震自伤害,黄洛洛却是在出手之机脚下又是诡异的一动,便到了僧人的左面,她非但躲开了大和尚的内力,反而一拳捣在了他的腰眼上,这一下她比刚才多用了三分力道,但结果竟然是一般无二,黄洛洛心中也气这和尚便像是一只缩在壳子中的乌龟一样,竟没有丝毫缝隙可乘。 黄洛洛刚才也听到江迁月说话,她知道自己无论打什么要害的死穴,恐怕对这大和尚来说区别都大,那她就索性不去费心认穴,她脚下的步法更加飘忽不定,看上去竟是十分吊诡,与此同时她亦是连连出手,因为不需找寻穴道,故而她出拳更快,一通快拳接连打在那大和尚身上。 江迁月知道那和尚本来也动了,黄洛洛自然不需用身法辗转腾挪,她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她的步法而已,她这套身法江迁月在第二层的时候就已见过,在此之前他亦见黄洛洛用过几次,但当时虽然觉得特殊,亦看不出甚么门道,他也觉得江湖上比这种身法更优者少说也有十来种,但是黄洛洛在这梅花桩上施展开来却是大有不同,她每次落步都浑然天成,而且每次落脚都有八种变化,看似是八卦之变,但其中又蕴含三、六甲的变化,果然是一种极为繁复的身法。 江迁月本来看她的脚下步法已几乎入迷,他一面看一面在想如何跟当世其他轻功结合,让这身法变得更加不可捉摸。每种一流的身法,总是需要腰马配合,身上每一个细节都蕴含着身法下一步变化,江迁月是轻功的行家他自然知道这点,故而他注意黄洛洛脚下的同时,也没忘了看她手上的动作。 他本以为黄洛洛手上用的定是与身法搭配的武功,先前他在七星回影阵中便已决定不可只会轻功,故而他亦对黄洛洛手上的功夫好,江湖之中虽然偷看武功是各门各派的大忌,但是黄洛洛本就有心相传,江迁月自然也谈不上偷看一说。 他这一看之下,却觉黄洛洛出手十分怪,并非按着各门各派循着经八脉的穴道出手,他转念一想,便意识到黄洛洛可能也知道对易筋经来说寻穴无用,故而便不去费心寻找穴道,但是看她出手亦是极为精妙,又不像是随意乱打。江迁月不由仔细看了几眼,方才发现原来黄洛洛手上的落处与脚下的步法分明是同一种武功。原是黄洛洛这套身法太过复杂,她若只以步法示意,等她把每种变化都演示出来不知要过去多久,反正这大和尚此时也不能动,她便用手也演示着这套功夫的变化。 幸亏黄洛洛这套身法练得极为纯属,此时一心两用,手上脚下尽是如同蝴蝶穿花一般让人眼花缭乱,但竟然没有一招一式出错,而江迁月从小便学习各门各派的武功,天下武功到最后总是殊途同归,故而他学起功夫来比常人快上不知多少,黄洛洛将一套身法拆分成两部分手脚共演,他虽然看的目不暇接,但竟然跟得上她的速度,而且他还在心中默默将这套功夫组合在一起,思考着改进之法。 天下之内,只有黄洛洛有着这样的思妙想,也只有江迁月有这样的习武能力,若是将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换成其他人,这种法子也绝不可能成功。 那和尚虽然大部分心思都用在跟商吾秋对掌上,但是身后的拳头来的又快又急,初时他还不在意,待到黄洛洛打到两百拳上,他的头顶上已是渗出丝丝白气,体内的易筋经内力亦不像先前那样运转如意,身后的人似是感觉到拳头遇到的阻力变薄弱了,她出拳却是更加迅速,对面的青年虽然看上去亦是吃力,但如此下去先力竭落败的必定是自己,他猛咬后槽牙,腮帮子鼓起一块,鼻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骨竟然鼓起一块,膻中穴上起了一个圆溜溜的小包,与此同时手上的内力突然加强,一阵极为精纯的内力就像是火炮一般,商吾秋猝不及防被他逼退了两步,这和尚却不管商吾秋,反而扭身一拳打向那身后的姑娘,但是他拳风倒处,那姑娘竟又至他的身后,这回他更不回身,只是一脚往身后踢去,“呼”地一声风响竟是又踢了个空,反而他立地那只脚的脚踝挨了一拳,幸而他下盘极稳健才没有落下壮去,尽管如此,他也意识到方才自己太过轻敌,佛门中人心境极高,不过呼吸之间,他便去掉心头浮躁之意,这回手成龙爪,扭身之间六爪连环迅疾攻出,带出阵阵尖锐风声,便像是连风都要撕裂一般。 “少林龙爪手!” 他这下来的又急又快,六招之间雷不暇发虹不及出,江迁月也只来得及叫出名字,若是等他说出破解之法,恐怕黄洛洛早已经被他抓住身上要害,即便这和尚没有杀人之意黄洛洛也已败了,却见黄洛洛就像是爆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一片风声爪影之中连连闪躲,脚下带起一阵旋风,将她的下摆吹起,宛如一片池塘中的荷叶一般,竟是从龙爪手中从容躲过。 江迁月看得出这和尚在龙爪手的修为远不如易筋经那样精纯,但是龙爪手中这最后六招连环号称“无缺无漏”,他虽然修炼未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江湖上只以身法便能躲过之人亦是屈指可数。 大和尚正欲再攻,商吾秋却已攻到,这下三人便走马灯似的斗在一起,三人时不时身形变化,六十四根梅花亦是被劲风吹得宛如风中细木,此时黄洛洛自然不能再分心二用演示功夫,手上亦是用出本门武功,江迁月一面观察黄洛洛身法,一面却也在出言提醒二人应敌之策。 这和尚原本就是少林派的高僧,后来虽然迫不得己投身大慈悲寺,但依旧认为大慈悲寺的武功尽管有种种神妙,少林功夫亦不在其下,尤其是少林的易筋经,更被称为禅宗第一神功,故而他也从不修持大慈悲寺的武功,只是专修易筋经。世上无论何事,至于最后总是殊途同归,武功一道亦是如此,他在易筋经上的修炼极深而且用心极为纯粹,几十年来专此一道心无杂念,故而如今他的功夫在大慈悲寺中的武功亦是佼佼者,乃至于在此镇守九层琉璃塔。 他的武功虽然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少林易筋经亦是禅宗不传之秘,但是江迁月亦有所知晓,故而他时不时在旁边提示,总是能一针见血的指出关键之处,但这和尚却恍若未闻,心境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往往在出招之机便依江迁月之言有所调整。 尽管如此,三人之中显得最轻松的竟然是黄洛洛,她在这梅花桩上宛如游鱼归大海一般,每一步落得都如有神助,那和尚竟是怎么也捉不住她,虽然她的拳脚没有商吾秋那样的力道,但是他亦需分心提防,而且这小妮子时不时便踢断一根梅花桩,逼得他无处落脚只能换个位置再战,三人就这样且战且变,竟是斗了三炷香的功夫,黄洛洛瞅准机会脚下一蹬,又将那和尚要落脚的一根桩子踢断,此时商吾秋又是一掌逼来,大和尚匆忙之间与他对了一掌,顺势借力翻了个筋斗,他身在半空之时,江迁月出言提醒,商吾秋依言又是斜斜地切出一掌,大和尚无奈只得出拳相对,同时又平移二尺距离,他落脚之时,黄洛洛间不容发的又踢掉一根桩子,他只得以金鸡独立之势站在一根独桩之上,他正欲凝神以对,那两人竟都停住了手。 他这才发现他竟已被逼到梅花桩的边缘,他的身后便是早已过关的江迁月,而周围的桩子尽数都在放在的打斗之中被打断,还立着的只有五根,其中四根在黄洛洛和商吾秋的脚下,剩余一根便是他脚下的那一根。 大和尚单手一摆还欲再攻,身后却传来江迁月浅淡的声音:“人常说天下武功出少林,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小子三人实是有必须过关的理由,故而才用这般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相逼,若是比较武功,小子三人那是万万比不过的。” 这和尚本是个金刚似的性子,他被三人合力逼到这样的绝境多有不甘,故而才会贸然出手,他心中也知商吾秋的内力之强,自己只有一跟桩子借力那是绝对抵挡不住的,但他想到此处已然出手,他亦是骑虎难下,江迁月这几句话正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也便趁势收手,单掌立于胸前,口中唱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默契无间,尤其是这位女施主,桩上功夫尤在贫僧之上,此战贫僧心服口服,三位请上楼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06章 少林铜人论死生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人虽然过了第四层,江迁月上楼的步伐却有些焦躁。 他们的行程虽然近半,商吾秋和黄洛洛的消耗极大,时间不留情面的走过,一切都在未知的危险笼罩下。 江平让他争取大报恩寺的帮助,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他们连一半都打不过,也没有资格取信这间早已成为武林泰山北斗的寺庙。 尽管江迁月看全了黄洛洛那套复杂精妙至极的身法,但他也需要时间消化其中的内容,不过时间就像是漏刻中的水,一点一滴无情的流逝,而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不讲情面的时间。 江迁月不知道白敬的情况如何,他有没有找到他爹,长生殿又在明天晚上有什么计划,他们在九层琉璃塔中与外面失去了联系,金陵城中发生了什么他们完全不知道。虽然江迁月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而且外面还有江平和商渊坐阵,但他心里还是隐隐不安。 毕竟这次的对手是曾经为整个中原武林带来覆灭的长生殿,他们的狠辣和乖戾近来江迁月已经听得耳朵都快被磨出了茧子,更不用说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他们就像行走在一间隐藏着刺客的暗室中,暗处的敌人随时都可能对他们发出致命的一击,而他们只能防守却无从反击。 江迁月猜得到白轻尘已经中招了,虽然以他的武功未必会死,但一定出了什么变故才导致他没能及时现身,他现在只期待白敬不要把自己再陷进去,他知道现在他们只能被动,但他在等待反击的时候来临的那一刻,他有预感那种机会一定是稍纵即逝,但是他们别无选择。 外面需要做的事情和不可预料的变故实在太多,他担心白轻尘也担心江平,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好,所以即便是冷静的江迁月,此时心里也十分焦急。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更高的效率,他感觉他在个一头沉睡了两百年的凶兽赛跑,他必须要在凶兽苏醒之前让其再也不能醒来,不然整个江湖都会成为它的食粮! 商吾秋看的出他的焦急,江迁月是他进入江湖的第一个朋友,玉王不算,他和玉王只是各取所需的交易而已。也许是因为第一个,所以他对江迁月总有些不同。 商吾秋把江迁月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他并没有说话,他向来信奉行动比语言更有用的原则。 他的步伐比江迁月更急,时间确实耽误不得了,无论是不是为了江迁月。 按理说佛塔都是一层比一层小,但是第五层却仿佛比下面还大了许多,只是因为这一层并无佛像壁画之类,只有两排兵器架靠墙壁立着,不仅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而且还有不少门兵器,以江迁月的见识来看,除了某些人的独门兵器,武林中的各种兵器都已罗列在此,而且他仅仅粗略打量了几眼,便看出这些兵刃都非寻常铁匠所打出来的,其中不乏价值千金的利器。看来这一层便是要考校兵刃上的手段,而若是那种靠独门兵器闯荡江湖之人,他们的兵器日夜随身,而且下面的僧人若知道他们拜塔而来,也不会过多为难他们。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十八个浑身涂抹金漆的武僧,他们绕着房间中间流出的孔洞站成一圈,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条齐眉棍,另外一只手单掌立于胸前,他们见到江迁月三人上来,齐齐诵了一声佛号,正对着楼梯口的一名僧人说道:“这一层乃是十八铜人阵,施主尽可选择趁手的兵刃,这一层生死无算,贫僧虽知施主闯过四层不易,但还需奉劝一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江迁月三人已走到这一步自然不可能回头,江迁月微微一笑说道:“这话已有人劝过,我们早有生死两忘的觉悟,只是我们有一件要紧的事,想要求助于大报恩寺的诸位神僧,不知哪位可以做主?” 先前那位说话的僧人不卑不亢的说道:“若需合寺帮忙,我等难下决断,不过施主若是能过此阵,楼上自有人能帮施主之难。” 江迁月听了他的话,往楼上看了一眼,透过每层之间所留的气孔,一道光柱从楼上照了下来,但却不知道上面是怎样的光景,又有如何难题等着他们,而商吾秋和黄洛洛也去两边的兵器架挑选自己的兵器去了。 商吾秋在云滇时虽然用了一阵子白轻云的佩剑,虽然只是一把断剑,但也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他用着也很趁手,但自古以来“剑走轻灵,刀出霸道”,商吾秋的五方鬼帝决便是霸道之极的武功,故而与刀最为相配,商渊早年用的武器便是一柄源自藏边的景颇刀,只是他晚年功夫已练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以他如今的内功修为,武器反而成为他的障碍,所以如今商渊迎敌只用一双肉掌,商吾秋自认他没有商渊那种修为,而且他刚才在梅花桩上消耗颇大,这“十八铜人阵”是北少林的看家阵法,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但是商吾秋也不敢托大,故而他挑了一柄短刀在手,这刀仅有一尺七寸长短,但刀背极为厚重,入手竟有三四十斤分量,寻常人用这样重的刀多会觉得压手,但是这样重刀却更配商吾秋,何况他在云滇时用的就是断剑,这种短刀正让他得心应手,他将短刀在手里掂了一掂,显得极为满意。 黄洛洛也挑了一对鸳鸯钺,黄洛洛平时几乎不用武器,偶尔出手身上的各种暗器道具层出不穷,常常让敌人琢磨不透又头疼不已,这种门兵器倒是适合她的性格,四只尖锐的刃刺从她拳头两侧伸出,她像是热身似的比划了两下,江迁月看得出她是在这上面下过功夫的,琉璃塔走到这一步,他们都深知若不拿出十二成的功夫应对,他们再走一步都是难于上青天。 商吾秋和黄洛洛都找到了自己趁手兵器,只有江迁月依旧是两手空空,为首的武僧看了他一眼,再次提醒:“这一层生死攸关,施主不挑选一件兵刃吗?” “释家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在下今日既来此世尊在中原留下的武脉,自然不敢自甘堕离极乐世界。” 江迁月这话说的漂亮,十八位铜人听了之后都是单掌立在身前,齐齐唱了一声佛号,显然被其话语打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不会甚么兵器拳脚功夫,他毕生所学都在轻功身法之上,若是他拿了一件武器,身上总要平空多出几斤重量,到时候武器非但不能增加他的攻势,反而会成为他施展轻功的障碍,那时他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至于放下屠刀云云,不过是他的托词而已,却没想到正好说到这些和尚们的心缝里。 为首之人开口说道:“既是如此,几位施主不如歇息一番,再来闯关不迟。” 他是铜人之中武功最高之人,而且他在禅医之中亦下过功夫,故而他不难看出三人中除了江迁月以外,商吾秋和黄洛洛具有气虚之兆,他也知道楼下的梅花桩极为难过——若是从十八铜人中抽出三人决计过不了梅花桩,但是十八人合力的话却自信第四层绝对挡不住他们的脚步,江迁月的一番话引起他心中共鸣,故而才好言相劝,但没想到江迁月却摇了摇头,说道:“时不我待。” 江迁月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还有几分温柔,但是他却分明听出斩钉截铁的味道,他知道多说无用,而他虽然之前几次好言相劝,但是作为守关者他却绝不会心慈手软,他呼喝一声:“布阵!” 十八人并未离开自己的位置,只是将长棍向下一摆,脚下弓步变成进攻姿势,十八跟棍稍兀自微微颤动。 “喝!” 他们虽然只有十八人,但呼喝的气势却像是千军万马一般,江迁月悄悄看了黄洛洛一眼,后者虽然没说话,但却微微挺了下胸脯,显然她听到布阵二字,已是自信了不少。 江迁月身子微微一晃,人已如同一缕轻烟一般从原地消失,敢在铜人面前空手的人,必是有独到之处,故而十八铜人从未小瞧过江迁月,但他们都以为他是手上功夫过硬,故而精神都集中在他一双肉掌之上,却没想到他有着这样匪夷所思的身法,十八铜人具是一愣神,这刹那功夫,江迁月竟已穿过两排,身形掠过每层中心的孔洞奔着后面的铜人去了,若是叫他再穿过两排,那上楼的楼梯便近在咫尺了,无论是哪一层只要闯关者上了楼梯便不能再追击。 十八铜人方才虽然微有慌张,但出手并不散乱,三只长棍从上中下三方穿来,前后更有竖劈横扫两棍,一时间五条长棍齐拦江迁月,纵然他有通天本领也不能再向前一步,江迁月只得向后翻了个筋斗,从横扫之棍上面翻了过去,重新落到十八铜人包围之中,正当他们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道银光却像是水中涟漪一般散开,先前两人连忙双棍交错去挡,他们一接受却只觉两条手臂登时麻了半边,这看似微弱的涟漪却像是浓缩的巨浪一般,其中力道让人难以承受,正是商吾秋的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07章 层楼渐染千里目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商吾秋的刀比掌更加霸道,虽然仿佛一线天光,却有开天辟地的霸道,仿佛要将亘古洪荒一分为二一般,两人武僧一触便知不好,他们还未开口,身后四人便像是心有灵犀似的,每人各自攒出一掌抵在那两人背上大穴之上。商吾秋自认若是比内功,同辈之人他谁也不服,但他毕竟只有一人,却如何抵得过六名当世一流高手。 那四人未加力时还好,他们四人出掌刹那之间,商吾秋便感觉自己千涛万浪的一刀像是斩到一座黄铜大钟上一般,非但未能在上面留下一丝痕迹,反震之力还将他震得后退一步,商吾秋的功夫向来是只进不退,这次虽然只退了一步,气势便先弱了几分,十八铜人心系意念,却如何肯给他攻击的机会,那四人并未收手,手上的长棍却穿过身前两人的腋下点了过来,尽管隔着两人看不到商吾秋,他们的长棍却尽取商吾秋手太阴肺经上的诸处大穴,这几下若是打中,商吾秋尽管内力深厚也少不得要气绝,他这一口气再想提上来恐怕就难了。 商吾秋知道情况危机,虽是电光火石之间,却已是发挥出全部经验与境界,若是按他以前的相隔,早都冒险欺身而上,可是他跟白轻尘那段日子里也学了许多武学中的道理,他也明白真正危机时刻,有时候却是要退上一步才能更好反击。此时商吾秋便退了一步。 他虽然只退了一步,但却为自己拉开了一点距离,这一点距离便足够他再次出刀,这一下却是连劈带扫,将两条长棍打到两边,左手一掌迎上一条长棍,虽是空手对人兵刃,又是仓促出手,但他毕竟根基深厚这一下竟也对了个平分秋色,只是最后一条长棍他却无论如何躲不开,只得将身子微微一矮,避开手太阴肺经的要害,以图要肩膀裆下这一棍,虽然难免受伤总好过万劫不复。 他涉足江湖以来,还是头一次让人打的这么憋屈,心中火气无处发泄,面对眼前的困局也无可奈何。 正当商吾秋烦躁之时,却有一对鸳鸯钺从斜刺里杀来,两道弯刃像是一条藏獒一般,死死咬住棍稍,黄洛洛将身一顶,便把长棍架开。 “攻!” 商吾秋无暇答话,只是欺身而上,虽然先前对掌两人的长棍劈头而落,但是他左拳右刀将心中的怒气都打了出来,竟然隐隐有压过对方的趋势,再加上黄洛洛在旁掠阵,他手中一对门兵器亦是招频出,偶尔还从袖口洒出一些暗器,更是打乱对方的节奏,那些武僧一开始认为黄洛洛的武功是三人中最低的,可是她却像一套滑溜的泥鳅一般,让人怎么也抓不住,到最后不得不分配更多人手对付黄洛洛。 商吾秋和黄洛洛联手对付了八名铜人,这已是两人的极限,而江迁月却独对十名武僧。 他们都对江迁月的身法极有信息,他尽管不会攻击的手段,但是凭借他那神乎其技的身法,想要在十人中周旋倒也不难,他们俩虽然陷入僵局,但是只要江迁月拖住余下的人,他们大不了以伤换伤打倒一两名武僧,到时候便可破除僵局,三人要想破阵虽然要废些功夫,终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商吾秋抽空匆匆一瞥,却发现江迁月那边却是险象环生,身上的衣裳都凌乱,额前的头发已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脸颊上也有一块淤青,显然只是在勉强支撑罢了。 这样下去恐怕江迁月反而会第一个落败,而商吾秋和黄洛洛是万万不能对付十八铜人的,商吾秋回刀之机轻轻咳嗽一声,黄洛洛心思玲珑便知江迁月有便,便偷眼看去,她的心中也是一惊,但她毕竟比商吾秋聪明许多,打量了几眼便看出江迁月的身法虽然极快,但在每每在转身换式之间有微微滞涩之感,这滞涩的功夫连半个弹指都没有,但却逃不过高手的眼睛,他就是在换招之时才屡屡受制,若非十八铜人个人实力并不想楼下那练易筋经的武僧那么高,江迁月早已落败,饶是如此他现在也是险象环生。 黄洛洛微微一皱眉,她双手一摆架住一条长棍,鸳鸯钺便擦着棍身而过欲削持棍的手指,但旁边立刻有两条长棍一左一右扫了过了,她只得向后退了一步失去一个进攻的机会,她偷眼再看江迁月,发现他用的身法像是自己刚教给他的那一套,但却似是而非,原来他不仅用这些武僧实战演练,而且还在比试之中不断改进着这套武功。. 这套身法可以说是坎离生毕生身法之大成,黄洛洛之前也认为它除了太过繁复几乎已是完美的身法,可是她看了江迁月的几个变化,电光火石之间她也无暇考虑,但却隐隐觉得这比原来的走法更好。黄洛洛的身法无疑已是一套复杂高深的轻功,江迁月还临战修改,这其中的难度就像是让一个稚童在悬崖之上走钢丝,哪怕有一丝犹豫或是错误,都将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黄洛洛知道这其中有多大的危险,对江迁月来说又有多难,但是她也知道一个人若是想要快速突破桎梏,往往便需要在生死之间磨练,亦只有这样的机会才能让他创造出一种属于他自己的身法,这必是集天下轻功之大成的武功。 黄洛洛想起江迁月的那句“时不我待”,现在却感觉决绝之外更有一丝无奈。 黄洛洛知道他这是在生死一线之中寻求突破,但她对此也无能为力,坎离生以前常说大道无情,这并非是欺天之言,只是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旁人即使亲如骨血亦无权插手,黄洛洛心中更加焦急,但是她却没办法帮江迁月一把,也只能心中暗暗感叹一句“大道无情”。 江迁月是在刀尖上跳舞,黄洛洛也有自己的烦恼。 她本以为“十八铜人阵”既然名字中有一个阵字,那必定是一种阵法,而天下阵道无论是兵甲、道家还是佛家最终都是万流归海、殊途同归。但是她现在渐渐发现她错了,十八铜人却并非是她所理解的阵法,他们相互之间并没有一定的阵势,进退攻守之间也并没有一定之规,但是他们之间却配合亲密无间,出手之间极有默契,他们似乎并不需要商量,但心中却像是有感应一般,一人有危险,其他人甚至在远处也能及时补救,正是因为如此,黄洛洛和商吾秋才一直无法解开眼前的僵局。 她也曾听说过世上的双生子之间便有一种妙的感应,既是远离千里,两人也能体会到对方的喜怒哀乐,甚至若是其中一人不幸身死,另外一人即使身体无恙,也会再短短几日之间与世长辞,但这种妙之事也只能发生在双生子身上而已,难道眼前这十八铜人还能是十八胞胎不成?开什么玩笑,人又不是老母猪。 黄洛洛转瞬一想便也想明白了,他们十八人必定是吃喝习武日夜都在一起,他们不知道在一起已经配合了多少年,所用的武功又是同出一门,他们之间早已心意相通,出手攻防充满默契,根本无需排练什么阵法,完全凭借默契便也达到了无迹可寻的境界,她看清十八铜人的本质并没有丝毫兴奋,反而心中充满了无力感,黄洛洛纵然学遍天下阵法之道对他们日复一日磨练的默契也没有丝毫办法,好在他们三人亦是配合已久,若是比默契也未必会输给他们,只是现在江迁月在突破的关键地步,她和商吾秋也只能勉强支撑而已。 这一场战斗之艰苦惊险,均是三人入塔以来最男的一次,本是空旷的佛塔之中,再无一人说话,二十一道身影往来交错,耳边最多的便是长棍扫过空气的呜呜风声,听起来便像是旷野上的吹来一场漫无边际的大秋风似的,偶尔有金属与木头交接的声音,那便是商吾秋和黄洛洛同他们交招发出的声音,偶有木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那便是江迁月被打中了。 这一场鏖战持续了竟有一个时辰,他们早已不知交手了几百回合,每个人不仅内力几乎一空,而且体力也几乎到了极限,酸疼之感仿佛根植骨骼深处,每一次动作都是一次煎熬,黄洛洛的汗水流进眼睛里,眼珠酸涩难耐,但却不敢眨一次眼,她生怕眨眼的那一瞬间便被人抓到破绽。现在每个人的精神和肉体都已达到了极限,若是能多坚持一息别人便多有一分倒下的希望。 黄洛洛眼角余光正瞥到江迁月的两条手臂被长棍穿过,两条长棍交叉压在他的背上,江迁月膝盖一弯强撑着没有跪下,却有七八条长棍从两处穿来,这种姿势难以发挥他的身法,又是数条长棍攻来,他几乎没有腾挪的机会,他本已受了伤,又没有什么功夫在身,这些棍棒若是落实恐怕就算不死也要丢半条命,黄洛洛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但是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竟无再发出第二个音节的机会。 刹那之间,七八条长棍已落下,却没有打到血肉筋骨上的声音,只有木棍之间相互碰撞之声,黄洛洛似乎确实看到江迁月脚下有一个动作,却不知道他是怎么躲开的,但是江迁月已出现在一名武僧的身前,两人相距不及五寸,他们几乎呼吸相闻,江迁月无声的笑了一下,他单手在武僧眼睛上轻轻一拂,方才听到身后沉闷的风声袭来,他却脚下一转,身法十分简洁但却藏了无数心思在其中,倒有大巧不工的感觉,棍子落下之时江迁月已不在原地,那名武僧却是单手立在身前退到了墙壁,江迁月方才若是有意早将他的眼珠挖下来了!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名武僧却感觉到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他回头的同时早已一拳打过,但是江迁月只是微一偏头,那拳头便擦着他的耳朵打过,他同样是在人眼前一拂,接着便看也不看,衣带轻飘人已不在原地,他人的攻击出手不可谓不快,但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江迁月每次都在人眼前一拂,但却往往能在攻势到来之前抽身而走,他看似极为轻松的走了十八次,十八铜人便都已贴墙而站,每个人都单掌竖在身前,他们都知道若非江迁月留手,这里已经是十八个盲人了,毕竟横练功夫再深,眼珠也是不可能练到的。 “阿弥陀佛,恭喜施主堪破生死,境界再上一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08章 仇深似海不戴天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白轻尘藏身的别院当中已是一片狼藉,青砖之上尽是横七竖八得裂痕,两侧的瓦片也尽数破碎,散落了一地,就连白轻尘藏身的房子,有一面墙也已塌处个大坑,虽然墙壁尚未倒塌,但是上面也遍布龟裂,看上去已是摇摇欲坠。 整个院子就想是被一场暴风肆虐而过一般,甚至院外也有所波及,外面通风报信得孩子早已跑的一干二净,白敬也呗白轻尘叫进屋中已有一个多时辰。 龙玉生虽然不知道白敬进去干什么,但是这生死攸关得时候必定是有大事相托,更何况还有剑神那句“万望七侠勉励支撑,老夫纵使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只是这蒙面人实在是厉害,他们师兄弟七人每个在江湖上都有一流高手,就连最小的龙玉生实力亦不容小觑。 他们七人行走江湖像来都是独当一面,像云滇那样七人联手已是少见,那次也是因为对手人多势众,更何况又不清楚他们的底细。 七人联手对敌一人已是多年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更何况像今日这样结成真武七截阵。 但是尽管如此,他们七人依旧吃力的紧,一开始还能与那黑衣人斗个旗鼓相当,可是两百招之后,龙玉生毕竟年轻力薄,内力渐渐不济,本是完美无缺的阵法便出现了知道破绽。 这破绽虽然不大,但那蒙面人毕竟是经验老道之辈,他心中有所怀疑,身形猛然一转仿佛一朵滚地乌云一般,本已冲上去的七人突然一退,蒙面人接连三掌尽攻二侠,二侠手中拂尘宛如一头灵兽一般,扫出层层气浪护住周身要害,却见蒙面人出招半途手肘一拐,转而攻向龙玉生,六人惊讶之下便只能仓促变招,或是围魏救赵,或是施以援手,六人匆促出手亦是乱中有序将蒙面人的攻势挡了下来,不但化解了眼前的危局,龙玉生甚至反手一剑将蒙面人逼退两步。 表面看上去是真武七截转危为安,甚至还占了一点上风,实则蒙面人已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之后又对了几十回合,他都是频频对龙玉生下手,其余六侠不得不时刻保护龙玉生,处处显得捉襟见肘,龙玉生知道自己拖累了几位师兄,他有心退出战局,但若少了一人,阵势破绽更大,恐怕战况会更为不妙,一时之间也只能勉力支撑,好在他看到那蒙面人已是额头见汗。老人斗笠之下的气息已是粗重,如今之计唯有坚持,若是老人率先坚持不住,他们七人便可不负剑神和江迁月所托,若是龙玉生先坚持不住,那他们七人今日恐怕在劫难逃。 院中八人战做一团,拂尘剑影纷飞,蒙面人心中亦是焦急,此地虽然地处偏僻,轻易不会有人找到这里,但是这几日金陵城防备森林,甚至还有锦衣卫巡城,若是他们找到这里了,纵然自己武功高强,到时候他们人多势众,自己恐怕也讨不得甚么好处,他如今暗暗后悔,先前没有将门口那几个闲玩的孩子做掉,若是他们跑出去乱说引来了锦衣卫,今日恐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蒙面人念及此处,本来一直攻向龙玉生的招数,突然一摆,两掌拍向两侧,这一下突施重手,来的又快又急,七侠的心思大部分又都在龙玉生身上,全然没料到有此以便,三侠和六侠首当其中,两人只得以手中长剑阻挡一下,可是那蒙面人像是下了心思,面对森森剑光毫无收手之意,虽然在掌心上留下两道深深地血痕,但是两掌也重重打在两人心口之上,手中宝剑几乎被他打断,两人都被他打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打落到地上。 两人的心口之上都凹下去一大块,他们也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蒙面人这一下以伤换胜十分狠戾,但却瞬间便让真武七截的阵势出现了缺口,他们五人虽然也能成阵,但威力却大不如从前,蒙面人又快速抢功了十七招,招招攻向龙玉生,五人虽然刹那之间便调整好心态,但面对如此猛烈的进攻依然力有不怠,龙玉生终究被他在大锥穴上拿了一下,半边身子登时瘫软,就连手中的拂尘也握不住,一下掉在了地上,若非是师兄及时出手挡住蒙面人往太阳穴上的那一下,龙玉生便命丧于此了。 不过剩下的四人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这凶狠的蒙面老者,他现在不死,也只不过是多活一会儿罢了。龙玉生心中不免升起一阵悲哀之意。 果然,龙玉生退出战局之后,四人的压力倍增,不过二十招上下,四人均已带伤,三侠的拂尘甚至都被打断,老大的武功最高,但也被蒙面人一爪打乱了发冠,落了个披头散发好不狼狈。四人之中只有武侠年纪最小,他被蒙面人一掌打在肺部,虽然还勉强能战,但却咳血不止,身形穿梭之间,地上留下点点血红,宛如梅花一般。 “咳,大哥,怎么办!”武侠错身的功夫问道。 眼前的情况,七人必定已经不敌蒙面人,他才有此一问,首侠并未迟疑,只是中气十足的回应了四字。 “忠人之托!” “嗯!”六人一起应了一声,龙玉生一扫面上颓然之色,呼吸之间便又变回了那个超然物外又意气风发的少年。 真武七截行走江湖素有侠名,无论是江迁月还是剑神都信任他们,他们自然不会辜负这份信任,哪怕是要以性命为代价。 七人舍弃了生死之障,一时都更慨然了许多,重伤的三人相视一眼,均是一笑,他们七人虽然长幼有分,但都是在武当山上长大,又都是掌门亲传弟子,平日里便亲如手足,今日一同赴死倒也合了心意,还在战局中的四人招式也大开大合,他们此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痛快一战,竟在这种情况下武功再有进境,挥洒之间极尽潇洒,一时竟又反压了蒙面人一头。 若是七人全盛时期有这般境界的话,这一场死战胜负还未可之,可是此时七人毕竟各有负伤,纵然暂时压过蒙面人一头也只是回光返照而已,蒙面人亦是知道这点,故而他也不急,反而一改刚才的狠辣,只将周身守了个密不透风,他在等四侠力尽之时,倒是便可将这七个纠缠自己许久的牛鼻子一举拿下,却听得耳边一声破风之声,这一下来的又急又快,弹指之间便穿过他斗笠下的黑纱,他知道必是有人突发暗器,只是真武七截向来自诩名门正派,他们纵死也不会做这等行径,蒙面人心中一沉,暗道果然还是有人来了。 他心中念头只是一闪,手上却是丝毫不停,食、中二指在耳边一夹,只听“嘣”得一声便将那暗器夹在地上,原来是一枚普通的铜钱。 “喵。” 一声猫叫从门口传来,那里不知何时早已倚着一个人,他身材削瘦,手腕上能看出分明的骨骼,穿着一身紫色长衫,将皮肤衬托的格外的白,他怀里抱着一只玄猫,唯有四只脚爪素白,那人另一只手指缝里夹着一枚铜钱,灵活的在手指间翻转,腰间却佩了一把与他并不相称的刀,似乎是迎着阳光有些刺眼,他微眯着眼打量着院中狼狈的真武七截和那蒙面之人,露出一个有些懒散的笑容,表情倒是与怀中的猫儿如出一辙。 蒙面人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铜钱上重重的哼了一声,似是对他暗起伤人的行径不满,那男人嗤笑一声,撩开衣服下摆,露出腰间的一块令牌,虽然只是刹那之间,蒙面人便看清了上面“北镇抚司”四个字,蒙面人心中暗道锦衣卫竟已寻至此处,他虽然只有一人,但难保没有更多锦衣卫在后面,进退只在一念之间,就在他犹豫之机,却又是一枚铜钱向他左目打来,他回过心神之时,铜钱已近在眼前,只得偏头躲过。 “朝廷办事管什么明得暗得,若是抓尽诏狱,那才叫真正得黑暗。” 那人站起身来,怀中的玄猫似乎怪他打扰自己的午觉,亦是睁开双眼盯着蒙面人,碧绿的眸子充满不满和玩味,像是在看一只老鼠。 “狸奴也敢与雄鹰叫嚣,来日老夫定叫明国血满山河!” 蒙面人说话短促,出手更加迅疾,刹那之间与四侠中的每人都对了一掌,他这几下全力施为将四侠逼退,而那锦衣卫却看准他打完第四掌的空挡,却是身形电至,他伸出白皙的右手向蒙面人胸口印去,蒙面人本欲将四侠逼退抽身,此时却不得不与锦衣卫再对上一掌,先前四掌他的力道十成已用去了八成,这一掌又出的十分仓促,故而竟是踉跄了一步,而那锦衣卫却稳稳的站在当地。 蒙面人自来占尽上风,此时却在他手里吃了个暗亏,虽然知道对方功夫不如自己,只是靠阴谋诡计方才得手,但这让他心里更加郁结,只是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借着后退之力,身形飞掠而去,脚在墙上一踩便上了墙顶。 龙玉生急道:“别让他逃了!” 锦衣卫还没说话,却听屋里一声清喝。 “休走!” 三尺秋水如霜染,一身素影似雪藏、 白敬飞身而至,剑光直刺蒙面人心口,他知道白敬功夫,心中极为不屑,方才火气又无处发泄,便存心要当众展现本事,双指夹住他的剑尖,手腕用力一扭,便要将白敬的佩剑折断,但他只觉白敬剑上的剑气极为精纯,这与一个时辰前两人交手时简直是云泥之别,他心中一惊再想换招已是不及,白敬剑气一吐,便在他心口上留下一道剑痕,绕是他内力深厚这一下也伤到心脉,若非斗笠挡着,人们便会看见他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他眉头一皱,左手罩下一片沛然掌气,这一下他出了十成力道,在场更无一人可以硬接,白敬也只得扭身闪躲,黑衣人却是翻下墙头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09章 三十年来逢一战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正月十五,满城灯景。上元节是新年最后一日,又是道教三节之一,大明因成祖三入武当寻访张真人,故而一直重视道教,这一天是全年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大明分为两京十三声,南京被称为南直隶,是除了北京以外最重要的地方。 南京城分落在秦淮两岸,如今已是家家彩灯,各式各样斗灯队也已出来巡游,无论是绝色佳人的舞蹈还是异域风情的表演,都充斥在每条街、每一营中,更有贩夫走卒在这一晚,想要多赚上一笔,南京城中的大小夜市也要开到天亮才会关门,美食、美景、美人充斥在这个夜晚中,歌声、彩绸、香味像是把这座城市变成一枕黄粱。 家家户户都来到了街上,这是新年最后的狂欢,大家都在宣泄着节日最后的兴奋,大年过后还有余钱之人,便在这一夜纵情声色,将所剩的钱财挥霍一空,毕竟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过了今夜之后便再没甚么享乐的机会,何不趁着今夜良辰美景,而在南直隶养老的高官之子或是商贾之家,便更不会错过享乐的机会,毕竟这一天圣人也会紫禁城中与万民同乐,他们中的许多人从朝堂上退下来之后,这是唯一还能与圣人扯上关系的时候。秦淮河上各种画舫往来,形形色色的女子往往也与男人结伴同行,画舫旁边亦是充斥着数不清的河灯,它们虽然不如画舫之大,但每一盏上都承载着一个人的愿景。 天上虽然只有一轮圆月,河中却点起无数繁星。 诗人们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盛景,许多日后脍炙人口的诗篇便在这一夜写成,甚至就连来自大洋彼岸的色目人,也用他们独特的油彩将这天晚上每景留在画布上,期许着能带回他们千万里外的家乡,而这些画作当中出现得最多的就是大报恩寺的九层琉璃塔,今夜他们的画里注定会多两个人。 商渊早早到了,他的身量不高,却在圆月之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白轻尘来的晚了一些,但却并没有迟到。 这是这些天以来白轻尘首次在众人面前现身,由于这几天连鼎剑阁之人都没出现在金陵城中,所以城中早有剑神畏战之说,但是今日白轻尘的出现自然让所有谣言不攻自破。 九层琉璃塔前本是一片空旷的广场,此时虽然人也不多,但却都是武林中的名家巨擎,无论是少林、武当的掌门,还是天下盟的方盟主都在此地,花神虽然未能亲临,但化骨芙蓉亦在远些地方,而玉王也挑了个虽然偏僻但视野却好的位置,他身为皇族之人进南京多有敏感之处,但他也不肯缺席这场武林中的盛事,而为了保障玉王安危,玉王词也早已分布在金陵城中,只是以他们的本事还没资格进入大报恩寺观战,玉王也只是带了两个不会武功的家仆在身边伺候,这虽然不合规矩,但是大报恩寺本就蒙成祖天恩才有今日荣光,他们也不会跟玉王计较这细枝末节之事,除了这些一派之长以外,还有一些武林中独行之人,他们无论功夫还是名望都更加让人推崇。 江平亦在其中,除了玉王那两位家仆以外,他是广场上唯一不会武功之人,但是他身边却围着大报恩寺的五大高僧,便连大报恩寺的方丈也站在他不远的地方,在场之人不少与他有旧,他像每位都微微颔首,他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在高塔上还久,这九层琉璃塔高耸雄浑,周围七十丈内都都没有比它更高的建筑,世上绝没有任何一种轻功可以自七十丈外飞上高塔,还让在场之人反应不过来的,所以他无须担心远处,但却不能不防近处,他早已提议只让这些名家进入大报恩寺,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将长生殿之人拦在外面,如果今夜能平安无事最好,但是他觉得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上元佳节又正逢两大高手决斗,金陵城中的人实在太多,他们能下手的方式也实在太多,江平从一开始就担心他们的目标不是剑神或是商吾秋,而是在金陵城中做甚么乱子,对那些无辜百姓或是赋闲在家的官员、皇亲下手,若是那样不但会触怒天威而且对大明江山也有不可估量的影响,到时候出了事情他身在公门自然难脱干系,他在昨日便将其中的利害跟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大人说清,锦衣卫是天子最信任的亲卫,他们自然能分清轻重缓急,今日他们已将力量散在全城之中,严加看管各处动静,作为交换条件,今日各门各派的掌门也严加约束手下,那些独行之人,江平便只能卖自己面子,好在他们看出今日的动静非同寻常,故而今日到现在一场暗斗都没发生,这种情况倒是初五以后第一次出现。 锦衣卫虽然个个都是高手,他们又有上谕在身,能调动南直隶本地衙门之人,但却没有调兵之权,今日南京城中各种居民、游客、色目人共有数十万之巨,这其中更不乏身怀绝技的武林人士,他们的压力比天还大,长生殿的人虽然少,但他们若是要在这样一座城中作乱,无论是水中投毒还是沿街放火都能引起全城恐慌,故而江平跟每一位锦衣卫一样都紧绷心弦,他担忧的还有那高塔上的剑神。 林牧渊本就是江平派去保护他的,剑神如今是什么情况他当然知道,那日他受黑衣人袭击本就有伤在身,后来又为白敬灌顶,传了他自己二十年的内力,又在屋中为他传授剑道,他才能一举将黑衣人逼退,但是白轻尘自己却已是伤上加伤,他今日出现在这里无非是强撑而已,若是他的对手是别人还有一线生机,可是面对商渊,除非商渊留手,不然今日白轻尘恐怕凶多吉少。 江平想到此处却微微叹了口气,白轻尘和商渊都是绝顶高手,若做到收放自如当然不难,只是他们等今日这一战已有半生,无论是商渊还是白轻尘恐怕都不会留手。 江平的各种心思纷至沓来,他的目光闪烁关注着各处动静,眉心的“川”字纹更是没有一刻散去,除了他以外,其余人为了这场惊动武林的决斗亦是心潮澎湃,反而是决斗的两人心如止水。 商吾秋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长袍,丝绸的质感在月光下发亮,背上的不死鸟振翅欲飞,仿佛要在满月中重生一般,他并没有带什么兵器,双手负在身后,背脊挺得笔直,就连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像是从西域画卷中走出的老人,他身上的衣服是玄幽教的祭服,他今日来是赴一场等待多年的约定,更是为一位未曾谋面的老友送行,白轻尘站在他的对面,他依旧穿着一身发白的粗布衣裳,手中依旧是那柄最寻常的铁剑,他今日也特意打理了头发,甚至连气色都比前两天好了许多。 但是,他们都知道今日的白轻尘比以往任何时候的伤都重,他只是强行将那些伤压下去了而已,如果江迁月在的话定能看出他今日的眼神跟以往不同,他的双眼神采奕奕,像是两柄出鞘的绝世好剑,却并不像江迁月见过的那样深不见底。 可惜江迁月不在这里,他们三人说服了大报恩寺帮助维系这场决斗,所以江平提出的种种要求都得到了同意,他们打过了九层琉璃塔,但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在白轻尘脚下的第九层中研读前武林时代的武功秘籍,为他们的突破做准备。 “今日一战,老夫等了三十年了。”商渊终于开口,他的语气并不像平日那样盛气凌人,仿佛像是与一位多年没见的故友闲谈,他们本就是神交已久的朋友。 “可惜未能让你等到如愿的一战。”白轻尘亦是平静的说道。 他的言外之意,两人都听得明白,两人此时的交谈都未用内力,这高塔离地数十丈,今日金陵城中又四处热闹,即便是武功通玄之人也不可能听得清两人说些什么,塔下之人看得虽然莫名,但却不肯眨一下眼睛,他们生怕错过两人出手的瞬间。 “老夫可以等你。” “但是再没有今日这样的好机会了。” 商渊微微点点头,他将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可惜了你一生英名。” “我又岂是沽名之人?” “看来今日一战在所难免。” “你我皆知本就在所难免。” 两人的话已说尽,刹那之间便已出手,白轻尘身如寒影,人和剑混为一道极细的光线,商渊便在电不暇发之间双掌推出一道气墙,这一手气浪其中的内力变幻万千,实是展现出了他毕生与人交手的经验和心思,江湖中能接下这一招的人屈指可数,可是面对白轻尘的天人一剑,亦是只能微微阻挡他的脚步而已。. 两人出手便是绝手,正如江平所料,他们毫无保留可言,商渊的气墙虽然雄浑,但是毕竟将力量分的太散,江平的速度虽然慢了下来,剑尖却依旧向他的咽喉逼近,商渊右手向下一压,气墙却凝聚成一座巍峨大山向白轻尘背上压去,五方鬼帝决虽然霸道,但向来效仿水流波涛,这一下化为山势实在出人意料,白轻尘却仿佛并不惊讶,腰身扭转之间,一点寒芒纵出,虽然与对方的山岳相比不过是米粒之光,但却能夺日月之明,剑光微触高山,山岳便在刹那之间分崩离析。 观战众人还在回味商渊那一手化山之掌,那座山岳却已化作无穷刀缝斩向白轻尘,两人的招式均是妙至毫巅,他们的机变亦是远超他人,他们所出的每一招都令观战之人惊呼不已,他们自衬若是有足够时间,凭借他们一生经验冥思苦想,未必不能破解二人的招式,只是这二人却往往在他们还没看清出手的时候便已换招,而电光火石之间所出的每一招都是绝招,都是旁人穷极一生难得之手,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得不承认这场“神魔之战”会让他们大受裨益。 只是高手交招,实在不像话本小说那样要打上三天三夜三百回合,他们两人战到第十三招上,两道身影突然交错,这场决斗也迎来了结局。 月光下没人能看清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却有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商渊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10章 月下惊变雄狮怒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满月之下,两人背对而立,雪后的琉璃极滑,即便轻功高手也要小心维持,可是二人皆如履平地,商渊胸口上的衣服被滑破,剑气刺破他的皮肤,渗出丝丝血迹,白轻尘手中的剑亦有一点鲜红,但人们还未看清那点血迹,他那柄用了近三十年的铁剑骤然碎为十七断,随之而岁的还有他的心脉。 除了他们两人,没人知道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两人无疑都选择了心脏作为最后的攻击,生死一线,他们都没有一点留手的念头,因为如果生出那样的念头,那个人一定会在一息过后变成一具尸体。 剑神本就是重伤之躯,这对商渊来说不算是一场无憾的决斗,但是这份遗憾他只能留到生命的尽头,如果人真的有灵魂,那他们倒是可以在奈何桥上分个真正的输赢,或许两人还能以孟婆汤做酒喝个痛快,一直喝到相忘而去,但是现在,眼前便只有一个事实。 剑神,陨落。 白轻尘身形一颓便自九层琉璃塔上坠落,他紧握剑柄的手也终于松开了。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呼,这个结果出乎了大多数人的预料,白敬却很冷静,他自人群中飞身而出,在半空中抱住白轻尘的尸身,而白轻尘死的那一刻,江平也捂着心脏缓缓倒下,鲜血泅透了衣裳,匕首从他的后心刺入又从前心露出刀尖,他虽然极力想要回头看上一眼,但出手的人瞬间便用,他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他虽然没能回头,但是他身后只有一人——大报恩寺五绝禅师之一的无尘大师。 这无尘禅师自幼在大报恩寺出家,无论佛学还是武功具是一等一的,他虽然身在沙门之中,但却有一副热心肠,他经常在江湖中行走,素来以慈悲为怀,在江湖上亦有不少朋友,这两年虽然年事已高,但也没有闭关清修之事,今日突生此变,所有人都是脑中一片空白,大报恩寺的其他高僧虽然离得最近,但此事对他们的冲击也最大,他们一愣的功夫,无尘已是纵身离去。 “追!”一老一少两人同时出声,一个是自琉璃塔上飞身而下的商渊,另外一人则是玉王。 两人说话同时也是一起追了过去,其余人听到他们出声,也都一起反应过来,只留下两人看江平的尸体,也是一起施展轻功追了上去,但是他们毕竟慢了一分,而无尘大师所展现出的轻功却和大报恩寺的武功完全不同,他的身法十分凌厉,商渊和玉王竟也追不上,大报恩寺的五位高僧到底是功力精深,他们仅仅落于两人之后半个身位,将其他人都甩在后面。 商渊虽然着急,但他并不以轻功见长,玉王毕竟年岁尚小,他们与无尘禅师的距离越来越远,而且就算是五位高僧若要追上他也不容易,这大报恩寺中十分空旷,那人无处可藏只能拼命逃跑,可是若到了外面,今夜的金陵城到处都是人,他只要稍加乔装改扮,能找到他的几率便是微乎其微,玉王眉头一皱,断然道:“我去叫人。” 商渊急道:“好!” 他却趁这机会稍稍换了一口气,在树梢上急点一下再次追上去,不过此时他与五位高僧已是并肩而上,玉王的速度骤然一顿,身形还在半空中便抽出腰间的玉笛,几声急促的笛音在在空旷的广场上响起,宛如鹰啸鹤唳,几乎就在刹那之间,远处便传来此起彼伏的笛声,隐藏在各处的玉王词纵身而出,从四面赶来包围那人,玉王发完了信号也连踏几步追了上去,而那些一派之长看到玉王的动作之后也急匆匆地发信号召集自己的门人。 商渊的眼睛亮的下人,其中的怒火似乎如有实质,这只西域的雄狮今日真正动了怒火,他脚下未停,却是发出一声怒吼,他的内力极为雄浑声音也如雄狮一般,远远传出十余里去,许多普通人被他的吼声下的两股发抖,而玄幽教之人亦知道商渊发怒,五方鬼帝十殿阎王也都现身而出,无尘禅师本已攀上了大报恩寺外墙的墙头,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震得脚下一个踉跄,他虽然功力深厚还不至于就此跌落墙头,但这一下也显得颇为狼狈。 大报恩寺山门外本是一段阶梯,此时只有四名武僧守门,那四人虽然听得寺内一片嘈杂之声,但是今夜神魔之战引动八方来客,他们却没将这嘈杂当一回事,此时听到墙头脚步响动,一抬头却看到无尘禅师的模样。 “师叔祖,这是……” 一名武僧开口询问,无尘却是一跃而下,一指便点在他的太阳穴上,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已断气。 “无尘叛寺,速速拿下!” 无痴方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时候已经晚了,剩下的三人虽然略有反应,但是他们的武功跟“无尘”差的太远,无尘又是有心算无心,他迅速又出三指,都点在要害之上,不过眨眼之间,他连毙四命,便又飞身离下。 大报恩寺外的街上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在他跃下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暗处中却闪出两道寒光,他身在半空却是强行将身子一扭,从两柄刀中间脱身而去,他回头一看,石狮子旁边露出两道人影,左边的一个浓眉大汉,右边的却是身穿紫衣之人,无尘眉头一皱,低声道:“又是你!” 不过,他身后追兵甚多并不敢恋战,回身便冲入人群之中,两人对视一眼,却并没着急追上去,只是将身一纵上了房顶,两人沿着房顶追踪那人,口中不断发出长长短短的呼哨,同时手上也打出像口中打出响箭通知远处的人,而他们二人却并不着急,像两条追赶猎物的猎犬一般只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追上,既不扑上去将猎物咬死也不会跟丢,他们只会通知其他猎犬形成一个硕大的包围圈,然后在一步步将包围圈缩小,即便是强大的老虎或者豪猪,最终也会死在成百上千的猎犬之下,这就是锦衣卫的狩猎之道。 商渊“呼”地一声从锦衣卫身边超过,他带起的风将树枝都吹断,他没有留下一句话,只留下飞舞的树枝和吹起的雪,就像一阵吹过的巨风一般,无尘进入人群之中,虽然依旧横冲直撞不管百姓的死活,但速度依旧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商渊飞至他的头顶,却也是一掌落下,强大的掌风像一座陡然而落的山峰一般,百姓们齐齐被压趴在地上,无尘却还有余力回身与他对了一掌,但他的双脚也陷入青砖地面之中足有三四寸深,再也无力逃跑,而商渊只需支撑一时片刻等到后面的人赶到,当今武林中的高手,今夜十之七八都集中在了大报恩寺的广场之上,就算是神仙下凡也不可能赢得过这些人的围攻,无论他到底是谁,那时只有被擒一种选择。 两名锦衣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甚至停下了脚步,只是依旧不断发出信号让包围圈开始缩小,而就在此时,两柄飞镖突然打向商渊,他虽然发现但却浑不在意,只是用空闲的左掌随意一扫,像是挥落两片飘零的树叶一般,便将两柄携带内力的暗器扫到一边,随之两柄软剑便从两面杀来,这两柄剑一者中正平和极为规矩,另外一柄却软如绸缎百转千回,两人虽然内力不如商渊之深,但却配合无间,一刚一柔互为并济,商渊一只手也难以对付,但又不甘心将到手的猎物放弃,两名锦衣卫看出了他的为难,便一起上去迎敌,却又有两名黑衣人从墙的另一边蹿出讲他们拦下,这二人的武功都狠辣果决,而且用的招式都是江湖中前所未见的,他们两人一时也难以脱身。 商渊被二人纠缠睁目欲裂,无尘却是一仰头从口中吐出两根极细的银针,商渊连忙一闪身避过双眼,却还是在他两颊上留下两道血痕,而无尘也趁此机会走脱,那些黑衣人见无尘脱身,便也不再恋战,纷纷从四散而逃。 无尘又钻进人群之中,不过他跑了没多远,便纵身跳进一条水渠之中,商渊一生在西域沙漠之中,虽然武功高绝却不识水性,但两名锦衣卫随后便一跃而下,只是他们落水之后便看见水中一袭袈裟飘荡,那人影却在刹那之间不见了。 金陵城雄踞长江之畔,乃是六朝古都,本朝二百年来亦是将其与北京同等看待,它拥有着及其复杂庞大的排水系统,地下水渠较之地上街道更为复杂,其中交万千沟渠交错纵横,亦是有深有浅,若是不熟这里水道的人,进入这里转瞬之间便失去了路径,而就在他们下潜的地方便有五条水渠在不远之处交错,两名锦衣卫都是自北京调来,他们既不知无尘进入了哪条水渠又不知这些水渠都通向那里,也只能潜上了岸,而随后赶来的武林人士便更不知从何追起了。 远处不断有收到师门信号的人赶来,这处并不知名的营巷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武林人士和锦衣卫。 人群中不知谁开口说道:“这些沟渠不少都连同秦淮河,若是无尘进入秦淮,那就……” “给我搜!”商渊打断那人的话,怒声说道:“就算把南直隶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抓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11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第三卷 第四十五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座城市经过一夜的狂欢,人们随着晨曦拖起疲惫的身躯也回到了各自的家中,街道上比每个清晨都更加宁静,大报恩寺的钟声照常响起,风吹过铜陵的声音依旧传的很远,昨天夜间琉璃塔上异的人影,还有人们声称看到那些飞檐走壁的人们,都将会成为百姓日后的谈资,不过这种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遗忘,人们总会回到他们的生活轨迹当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改朝换代以外,对于百姓从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光阴者如百代过客,时光的河流从不会因为个人的得失而掀起惊涛骇浪,它总是平静的向前流淌,一如千百年来的历史,生死荣辱这些事情,在时光看来似乎都是很微不足道的事,但是落在某一个身上的时候,却往往是不能承受之痛,比如白敬,比如江迁月。 江迁月不是没想到江平会死,毕竟长生殿的危险谁也无法预测,但他却没想到永别来的如此突然,他们都以为长生殿的目标是剑神或是商渊,如果这两人中的一人死在长生殿手中,那一定会极大影响中原武林的士气,但是江平同样是中原武林中的传人物,他虽然不像商渊或是剑神有那样出神入化的武功,但是他的脑子比武功更加可怕,如果让他活下去的话,即便长生殿日后卷土重来,江平也可能会像破解其他门派的武功那样破解长生殿的武功,而以江平的为人,他为了天下安危一定会将破解之法公之于众,到了那一天,昔日令人谈之色变的长生殿就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而他们也永远都不可能再反攻中原。 江平的重要性江迁月并非不知道,所以他才央求大报恩寺不遗余力的保护他,本来以为在当世六位得道高僧的保护下江平的安全万无一失,没想到正是此举将杀手送到了身边,无尘禅师江迁月虽然不熟但也认识,因其广爱交友,逢年过节也经常去找江平喝酒,他无论武功还是为人都绝对没有问题,他今夜突下杀手,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人是旁人易容而成的,但是大报恩寺的六位大师都是几十年的师兄弟,若要以易容术瞒过他们又谈何容易,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也太过诡异,江迁月无法从中理出一点思绪,更何况他看着江平没有血气的脸颊和胸口上露出的匕首,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心中愁绪如麻,更别提冷静二字。 他以为自己可以力挽狂澜,结果却失去了至亲,他终究还是晚了几个时辰,但却错过了和父亲的最后一面,风吹过禅院的树梢,有忍冬的鸟在轻轻的叫。 商吾秋出来之后急匆匆去帮商渊了,白敬也早已将白轻尘的尸体运走,现下只有黄洛洛在他身边,其余几个大报恩寺的僧人远远地守着他们,玄幽教的人、大报恩寺的人、锦衣卫的人、南直隶的人,他们来了又走,却从没带来一条好消息,那些人逃入秦淮河中,如果他们暗中准备了船,便可顺流出城,如果他们精通易容术,更可在无人之处上岸之后,易容成别人的样子混在人群中出城,这座南京城太古老也太繁华,繁华过后的空旷让长生殿的人多了许多逃出升天的机会,林牧渊来了一次,他本想陪在江迁月的身边,但是江迁月知道假扮无尘的人必定极精易容术,虽然现在各个城门都安排了锦衣卫,但是在易容术上,他除了林牧渊谁也不相信,所以他请求林牧渊去寻找无尘。 但是,现在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他还没等到林牧渊的消息,商渊等人跟丢无尘是在亥末,现下已过去了三个时辰,如果他是无尘的时候,现在早已出城了,他明知希望渺茫,但却不愿放弃,毕竟无尘是有同伙在的,若是抓到几个他的同伙交给锦衣卫的话,或许还可以知道一些线索,毕竟世上没有锦衣卫撬不开的嘴。 黄洛洛站在她的身边,她知道这种失去至亲的滋味,所以她也知道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过于苍白,她只能陪在她的身边,她把手递到江迁月的手心里,她感受着江迁月手上的力量,那是极为压制的力量,他手上的力道并不大,但手掌却微微颤抖,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脸上却只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悲怮。 江迁月此时才体会到黄洛洛当初遭受着怎样的痛苦,他也知道他当初做了一件怎样的悲痛,他嘴唇微微翕动,道歉的声音随着北风消散,他不知道黄洛洛有没有听清,但是眼前的局面让他几乎崩溃,他们不惜用剑神和商渊做诱饵设下的这一场大局,最终不但功亏一篑,而且还搭上了江平的性命,杀人的凶手已经远遁无踪,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随之悄然流走的还有希望,他现在连一条可以追踪的线索都找不到,他拥有积攒已久的力气,但却不知道往什么地方用。 江平的眼睛睁着,仿佛在跟他对视一样,他知道江平致死都想看凶手一眼,这样就可以把凶手的模样拓在瞳孔当中,他静静地与父亲对视,寒冷的天气让他并没有出现尸斑,如果忽略胸前的那柄匕首的话,江平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江迁月很想问问江平,如今的局面应该怎么破局,他相信如果是父亲在的话,应该可以从死路之中找到一线生机吧?可惜,他身后那座靠山如今再也不可能回答他了。 身后的靠山轰然倒塌,他就像失去了人生的支柱,江平以前的教导似乎一句一句都在耳边响起,他跟江平最后一餐吃的是火锅,他想要再为江平做一次栗子鸡,但也已经变成不可能了,风声带来一句佛号,来的人是大报恩寺的主持无痴大师。 “逝者已逝,小施主还请节哀顺便。” 江迁月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无痴大师的面容已经苍老,长髯之下尽是自责和羞愧,他本来就应该自责,不说无尘本就是大报恩寺的人,当时他若能机警一刻,或许江平就不会死,他手上的力气重了几分,黄洛洛轻轻握了一下,手中微凉的温度让他冷静了几分。他不应该埋怨任何人,推责实非大丈夫所为,如果说昨晚有谁慢了,只是因为他慢了几个时辰,若他能早些从琉璃塔中出来,也许便能避免这样的悲剧,现今他虽然已经做到了江平曾经做到的事情,他在琉璃塔中终于悟出了属于自己的武功,但他情愿用世上任何武功来换江平活过来,哪怕再跟他吃一顿饭说一句话他也心甘情愿。 无痴大师见他不说话,还想张口说什么,江迁月却轻轻摆手制止了他。 “主持大师,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小施主但说无妨,只要老衲能做到之事,合敝寺之力也在所不辞。”无痴大师对于此事本就心中愧疚,这话也是由心而发,字字情真意切。 江迁月点点头,说道:“以后之事,在下少不得还要叨扰大报恩寺,只是如今倒没什么大事,烦请大师封锁大报恩寺,尤其是琉璃塔和这地方,我没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无痴大师随即召来两名沙弥,将此事吩咐下去,不多时钟楼上传来钟声,大报恩寺的山门缓缓关闭,无痴看了一眼地上的江平,不忍道:“令尊惨遭奸人毒手,尸身在此曝于天日,恐怕九泉之下亦难安息,不如先转入房中,老衲必招全寺高僧做八十一日往生法会,以求令尊早登极乐。” 江迁月摇摇头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不准动,我爹的……”他微微一顿,接着说道:“我爹的尸体也安放在此,不准动上一分,我爹还有话说。” “这……”无痴面露讶然,他心中暗香,江迁月恐怕经此大变,神智已然疯癫,但此刻他却不忍将其戳破,唯恐告诉他真相之后他便更加疯癫,只好唱了一句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安心去吧,老衲知道了。” 江迁月自然知道无痴大师是怎么想的,但是现在一弹指的时间都浪费不得,他也无心向他解释,他松开了黄洛洛的手往外走,黄洛洛没有说话,只是小跑两步跟在他的身后,江迁月走的很急,但黄洛洛勉强也能跟上,两人之间连脚步声都没有,唯有静默而已,快到山门的时候,江迁月方才询问:“你也以为我疯了?” 黄洛洛摇摇头,低声道:“没有,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可是你真的要那么做?” 江迁月曾经跟她说过尸体也会说话,他的仵作术比轻功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知道所谓江平还有话说指的就是江平的尸体,贼走无踪,但是他们杀了江平,说不定尸体上便还有线索,只是,虽然仵作对死生看法与常人有所不同,但要让儿子亲手为父亲验尸,这还是太过违背天理人伦,所以即便是从来不知道三纲五常的黄洛洛也有此一问。 江迁月闻言微微一顿,喉头滚了几滚,声音还是有几分干涩。 “这是我最后的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12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朝廷的义庄里都会安排一个阴阳生,除了那些与冤狱有关的尸体,一般都由阴阳生检查处理,所以不是每个仵作都有机会为自己的父亲验尸,当然,所有人都不想要这种机会落在自己头上,可是江迁月却没办法避免这种机会,他带回来的箱子不是他常用的那一只,上面的漆料已经斑驳,露出木头本来的颜色,边角磨损的痕迹也十分明显,只有挎着的布带很新,看上去像是刚换不久的,这只是江平常用的箱子,他曾经承诺当他死了之后,这个箱子就会传给江迁月。但是,江迁月从没想到会这样拿到这个箱子,江平恐怕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东西会用在自己身上。 空旷的广场上,除了江迁月和黄洛洛以外就剩下江平仰的尸体,冬日的阳光不大,天气亦是不然,即便时近午时,丝丝湿气也直往骨缝里钻,这种天气虽然让许多人难捱,但却是仵作所喜欢的,因为这样的天气不易滋生尸斑,可以最大程度保存死者死时的样子,但是江迁月却没有先看尸体,而是绕着广场一圈一圈的早,他不断从箱中取出一张张纸,在上面又写又画之后,用小石子压在地上,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广场上压的纸张既像道士画的符又像一个阵法似的,显得杂乱无章却又充满神秘感。 黄洛洛是门遁甲的宗师,但她却从这里看不出一点阵法的门道,她趴在地上想要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名堂,江迁月站在江平的附近,用石子压好了一张纸,又迅速抄了一张给黄洛洛:“把这张给无痴大师,让他尽快交给锦衣卫。” 黄洛洛本来就好,拿过来之后便看了一眼,原来上面画了个鞋底的纹样,就连鞋底上的痕迹和泥土都画的十分明显,不过这一双应该是僧鞋,边角处有一小块血迹,同时旁边标注了鞋的尺码,上首则写着“无尘,善慈悲指、三相掌法,其余不详”。 江迁月不等黄洛洛发问便说道:"这些纸上写的都是昨晚在这里人的信息,好在除了大报恩寺的人都是些武林中成名多年之人,凭借我对他们的了解,从脚印看出武功路数并不难,稍加推测便也知道他们的身份,标出他们昨夜的行动路线,便能知道昨夜这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江迁月接着皱了下眉头:“事不宜迟,洛洛你先去吧,回来再跟你解释。” “好。” 黄洛洛随即转身离去。 昨天夜里三人就在琉璃塔的第九层,他们跟剑神、商渊只隔了一层琉璃瓦,但是他们三人都在突破武学的最后阶段,早已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玄妙境界,所以他们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今早江迁月听江平的守尸人所说才大概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江迁月只是庆幸昨天这里的人并不多,而且大多数都在江湖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他才能用这种方法还原昨夜发生的情况,但昨天发生变故之后,众人有的要追无尘有的还要给门人发信号,脚步十分混乱,今天早上到现在,大报恩寺中亦有不少人进进出出,要把他们的脚印排除才能逐步还原昨天晚上每个人的行进路线,这并非是一个容易的事,但是江迁月却不敢有一分懈怠,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到无尘的脚印,毕竟一个人若是善于易容,改变容貌是简单的,但要改变手脚的大小,一来极为困难二来许多人也想不到,故而他只要找到昨天那个“无尘”的脚印,交给锦衣卫去在城中寻找,说不定就能找到无尘上岸的地方,继而寻找到他的踪迹。 不过,昨夜城中的人摩肩擦踵,此时又过了这么多时辰,他也知道这种方法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只有有千分之一的希望他就不愿意放弃,他叹了一口气终于蹲在了江平的身前。 他对江平的检查十分细致,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仔细的一次验尸,每一次落针他都像刺在自己身上一样,但是得到的收获并不多。江平身上有些旧伤但是并不多,他年轻时候也曾是名动江湖的大侠,但是这二十年给他身上留下的却是常年劳累的病痛,他仔细用醋酒为他擦拭着身上,这些年来江平早已放了肉,但还是不难看出他的武功根底,江迁月的这次验尸仿佛是父子俩一次失约已久的对话,江平将自己的一切都以最坦诚的方式展现在江迁月面前。 匕首是从他后心刺进去,凶手惯用右手,看身高也无无尘一致,但是匕首刺进身体的瞬间江平并没有死,而是那人又用内力将他的心脏震碎江平才死,这两下之间相隔不到半个弹指,看来凶手下手十分果断,不过,造成肯定不是大报恩寺的武功,甚至他可以肯定绝不是佛门武功,但是到底是什么武功他却说不上来,但是他感觉到对方这一手本应该是十分凶狠毒辣的,却不知中间的内力微微一顿,才接着虚力出手,故而江平有几条心脉是被先后震了两次,仿佛是用一把不快的剪刀剪一条绳子,第一次剪下还有一点丝线相连,只能又剪了一刀。 这种功夫江家也不曾知道,看来果然是那讳莫如深的长生殿。不过,将一个人的音容相貌都易容的如此之像,连身高脚印都分毫不差,这样精妙的易容术江迁月只在林牧渊身上见过,而且长生殿来自草原,自古以来过得都是打围放牧的日子,江迁月实在没法想象他们在易容术这门精妙复杂的技术上有如此深厚的造诣。 但是,除此之外,他就再没有任何其他线索,凶手一击毙命,没有暗伤,这个结果江迁月不会满意,但他又没有办法,因为验尸还需要复验,所以他没法现在就把江平安葬,他只能将他用醋酒又洗了一遍身上,然后将他的衣服给他穿好,他又继续排查周围的环境。 从日在天中到月上柳梢,他一直一个人在这里找线索,但依旧没有其他头绪,黄洛洛走了之后也没有再回来,他不知道她去哪了,虽然现在金陵城中十分混乱,但她向来是聪明人不会做傻事,他现在还是觉得无尘的易容术太过诡异,如果不是他用的武功是长生殿的路数,他几乎就要以为杀人的就是无尘本人。 江迁月从琉璃塔前的广场离开的时候,门口只有两名把门的武僧,他一直走出大报恩寺都没跟人说上一句话,他也没碰到一个熟人,但当他走上街的时候,立刻就感觉到有人监视自己,他知道这个时候他的身份敏感,江平死了他是唯一得到江平真传的人,如果长生殿的人还在南直隶,江迁月无疑是他们下一个目标,即便是那些武林正道们,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也不少,哪怕只是一个肯定得回答。 江迁月无意揣度跟着他的到底是谁,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在长街上,他的速度虽然不快,但身形就像是水雾凝结成的幻像一样,身子微微摇晃,像是一个酒至微醺的人似的,但他一步仿佛能迈出常人五六步的距离,整个人充满了矛盾感和不真实感,跟踪他的人只是微微一措神的功夫,江迁月就已经消失在街角,可是他敢肯定就在他眨眼之前,江迁月离街角至少还有五六丈远。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江迁月已经出现在扇骨营里的一家小酒馆中,这家酒馆的位置十分偏僻,又只有一些寡淡的浊酒,故而虽然屋子里有三张桌子,但却并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个碾玉花甲的老头撑在柜台上打瞌睡,屋里为了省油,亦是点了一盏小灯。 江迁月坐在最里面的桌子上,掌柜的才又点了一盏灯放在他桌上,江迁月客气道:“金大爷,打两角酒再来一盘卤豆腐。” “诶。”这老板有个诨名叫金老三,老伴走的走膝下无儿无女,只有这么一个小酒家维持生计,平日里江平与他多有照顾,故而两家颇有私交。 过了一会儿,金老三用酒壶装了两角酒又端了一碟切得整齐的豆腐,上面个还泛着黄色的卤水,金老三放下之后并没有走,笑道:“前几天家里是来了客人吧?你爹嫌我这得酒浑,去了隔街打酒,算算日子有半个多月没见啦。” 他敲着腿坐到江迁月对面,江迁月给他也倒了一杯酒,叹了口气道:“我爹以后也来不了了,他走了。” “走了?”金老三似乎没听明白江迁月话里的意思,只是重复了一遍。 “嗯,昨日丑时走的。” 金老三本要喝一口酒,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一抖,半杯酒都洒了出去,平日里哪怕洒了一滴酒他都恨不得要舔干净,但此时却顾不上了:“啊,怎么走的?” 江迁月只得含糊得说他昨夜观灯的时候跟人起了争执,金老三不停感叹好人没好报,金老三一番劝慰,两人也少不得说些江平旧日的好,灯火摇曳之间,江迁月仿佛远离了复杂的江湖,又回到了那种简单亲切的生活,金老三哭了两通,喝的比江迁月还多,他前后又取了两次酒,决口没提要钱的事,直到喝的舌头直了,趴在桌子上还含糊着感叹老天无眼。 江迁月去后面取了一件褂子给他盖在身上,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江小弟,自云滇一别,你还认得阮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13章 遥知兄弟登高处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小雪,化骨芙蓉的发丝上站了几片雪花,脸上依旧是笑容,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花神谷,花神让他去杀玉王府的人,江迁月后来虽然屡经事由,但心中依旧挂念着此事,玉王和化骨芙蓉都是他的好朋友,两家因为金剑案结仇,他既不希望玉王府有失也不希望化骨芙蓉被诛,如今看到化骨芙蓉好好的出现在这里,花神交给他的任务恐怕便已完成了,这也说明玉王府恐怕也失去了十人性命,江迁月不知道该替玉王惋惜还是该替化骨芙蓉高兴。 化骨芙蓉掸了掸肩膀上的雪,随意坐在他的旁边,笑道:“你们北方的冬天太冷了,还是花神谷好,一年到头都是暖洋洋的,不知雪为何物。” 江迁月见他身子冷,便也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南直隶还算不上北方,我听说漠北辽东一带,到了这个月份尽可滴水成冰,雪片大如寝席。” 化骨芙蓉似乎已想到那种可怕的天气,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说道:“那种鬼地方,阮此生都不想去。”化骨芙蓉没喝杯中的酒,反而将其倒在地上,严肃道:“昨夜之事阮都看见了,令尊走的不明不白,即便是阮也看不过去。” 江迁月道:“这件事我一定查的水落石出,不仅为了我爹,亦是为了中原武林。” 化骨芙蓉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这次却一饮而尽,吐出一口酒气,似乎身上的寒气也跟着散了一般。 “哈——这事跟中原武林又有何关系?” 他接到花神命令之后,立刻便远走西域,他在清平镇耽误了许多日子才完成了花神交代的任务,可是清平镇作为玉王的地盘又岂是那么好走的,他又被玉王词追了半个多月,好不容甩掉这些尾巴,化骨芙蓉便在第一时间回到花神谷复明,之后在花神谷休息了一阵子,想起在被追杀路上听闻剑神决战之事,又想到江迁月便是南京人,所以才来到金陵城中,一来是想观摩剑神之战,二来便是想与故友见面,故而长生殿之事虽然这半年来在江湖中早已是暗流涌动,化骨芙蓉却是一点不知。 不过,他听江迁月将长生殿之事讲的清楚明白,倒是并没有惊讶之色,仿佛这这只是一桩用来佐酒的轶事,他只是惊讶于当年舒淮就藏在离花神谷不远的地方,而花神谷上下竟然全然不知,只怪花神谷和蛮族部落都是与世隔绝之地,故而相去不远,但却老死不相往来,这事若是过个几百年后让人谈其,恐怕也会成为一番笑料,不过化骨芙蓉却是等不了几百年,他自己便先因此事笑得前仰后合,江湖人无论是何人听到长生殿卷土重来的消息,无不凝重万分,就连商渊那样的一方雄主亦是持重,只有化骨芙蓉还能笑的出来,他虽然长相武功都是阴柔一脉,但好似天上就带着一股古豪侠之风,江迁月多日来心中的阴郁,似乎也借着他的笑声消去了一分。 “花神谷一向避世自处,即便天下倾覆也跟阮无关,不过,朋友有难,阮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化骨芙蓉把最后一片豆腐夹走,在口中大嚼特嚼:“我这几日在登高楼落脚,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尽管找阮就是,为朋友,阮向来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 “你从清平镇回来,还住的这么高调,不怕玉王找你麻烦么?” 化骨芙蓉笑道:“玉王在中原一向夹着尾巴做人,又是在南直隶这样的对方他怎么敢对阮下手,他要是跟阮耍阴招,阮再给他放一把大火瞧瞧。” “再放一把大火,这么说你在清平镇放了一把火?”江迁月问道。 “可不是,阮把他玉王的青楼烧了,那一夜热闹哦,叫什么……” 江迁月试探问道:“绮玉楼?” “对对对……”化骨芙蓉连拍桌子说道。 江迁月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次怕是闹错了地方,绮玉楼虽然神秘,但老板却不是玉王啊。” “不会错的。”化骨芙蓉说道:“阮烧了绮玉楼后,玉王府就像炸了锅似的,不遗余力的追杀阮,我受了重伤才逃出清平镇,就因为这,我还在外面逃了好几个月才回花神谷呢。” 江迁月当初为了查商吾秋的案子,曾经跟林牧渊探过绮玉楼,这绮玉楼虽然不一般,但他的背后是利市会,这点江迁月早听赵玄坛说过了,不过,为什么他烧了绮玉楼玉王会震怒呢,而且,绮玉楼不是早已遭到长生殿的毒手了么? “你在想什么呢?”化骨芙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阮叫你也不应声,莫非被夺了魂?” “哦,没什么。”江迁月这才回过神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先走了,你若是有事,尽管来找我就是。” “哦,好,今天玉王还没离南直隶,你还是小心行事。” 江迁月嘱咐了一句,化骨芙蓉无奈的敷衍了一声,他走到门口又说了一遍:“有事记得找我,登高楼,记住了吗?” “知道,到时一定叨扰。” 化骨芙蓉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又有两人进了屋子,其中一人是个黑脸汉子,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背上斜背着一把宽背大刀,他旁边的人正是商吾秋,那黑脸汉子无名指扣在掌中,将手掌向上摊开给江迁月看,江迁月也做了一个同样的手势,同时他也站了起来。 “少爷,牧渊,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刚在附近碰到商少爷,他说要去你家找你,我估计你一定在这,便把他带来了。”那黑脸汉子正是林牧渊易容的。 江迁月点点头,他今日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等林牧渊的。他们俩从小就在金老三这玩,两人第一次喝醉也是在这里,从那天以后,他们无论谁有事都会来这里喝酒,所以江迁月知道林牧渊今天一定会来这里找他,而且他也知道,他们两人跟化骨芙蓉不过是前后脚来的,但是林牧渊不喜欢见太多的人,所以一直等到化骨芙蓉走才和商吾秋进来。 林牧渊先把金老三扶进屋子里躺着,商吾秋则坐在了化骨芙蓉刚刚坐的地方。 “伯父怎么样?”江迁月说道。 “无妨。”商吾秋说道:“他并没有受伤,只是心情不好,已经回玄幽教的地方了。” 商渊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朋友,虽然剑神死是死在他的掌下,但他并不为此愧疚,他难受的是这两人都白白死了,他并没能将凶徒毙于掌下。 林牧渊从来里屋出来之后,又把酒馆的门栓落了下来,他坐在江迁月的对面,本来想倒一杯酒喝,但晃晃酒壶里面已只剩一个底了。 “老金抠门的很,咱们也别动他的酒了,今天还是谈正事,你有什么发现?” 江迁月道:“无尘在杀我爹之前,似乎受了内伤,伤到了心脉。” “心脉?”林牧渊皱着眉头说道:“能看出是什么武功吗?” 江迁月摇摇头,道:“他出手只有这一招,要从他出手中看出内伤已是不易,再从这一招中看出是什么武功伤的无尘,除非是神仙,不然谁也做不到。”他仔细回忆了下江平身上的伤,不确定的说道:“不过,应该是被利器所伤。” “剑?”林牧渊小心地问道。 江迁月摇摇头:“说不准,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不错,你爹曾经交给我一个任务……” 林牧渊便将江平如何交待他找白轻尘,又是如何易容成剑神的模样躲避长生殿的暗算,白轻尘又是如何在临危之机为白敬传功,白敬伤那黑衣人的时候,他们又是如何从准备好的暗道离开,他都一五一十的说个详细,江迁月这才知道他爹为了保护剑神的安全,竟然还想出这种办法,而林牧渊一直都把自己放在了最危险的地方,不过他说那黑衣人曾经被白敬伤到心脉,这跟他的验尸结果倒是一致,这么说来无尘果真就是长生殿的人,可是武当与大报恩寺皆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那天若是无尘出手,即便戴着斗笠,真武七截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察觉。 江迁月问道:“有没有可能是那人易容?” 林牧渊摇摇头道:“无尘我以前见过,两人虽然年纪差不多,但在我看来有许多不同的地方,这天下除了我以外,还没听说有谁有这样的易容之术。” 他笑了笑,道:“难道那人是我爹当然留下的风流债不成?” 林牧渊开了一句玩笑,但却没人笑,他讪笑着接着说道:“而且,就算他有跟我一样的易容术,他要模仿无尘混过大报恩寺诸僧,肯定也需要一段时间研究无尘生活中的一点一滴,这是从纸上得不到的东西,必须要跟无尘身边的人一起生活才能渐渐了解到他生活中的一些小习惯,甚至是缺点,他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觉得这人有点怪。” 江迁月点点头,道:“看来也只能走一趟大报恩寺了。” “叫上洛洛。”商吾秋说道。 “嗯,现在就走。” 江迁月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屋子陷入黑暗的一瞬间,四周也都安静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14章 佛陀面前无虚言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正月十六,城门已经关了一天,南直隶是大明重镇,锦衣卫虽然带着天子密令,但这也是他们能做到极限,明天早上无论抓没抓到凶手,他们都得开城门,即便凶徒现在没有离开南京,那时候要远走高飞也是轻而易举。 雪下的越来越大,仿佛天地间拉起一层朦胧的帷帐,自江迁月记事起金陵好像就没下过这样大的雪,大片雪花落在肌肤上,竟然要过上两个弹指才能完全融化,这对仵作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这样大的雪如若下上一整夜,那么很多痕迹都会被大雪掩埋再也找不到了。 江迁月三人走在街上,如今虽然没有宵禁,但路上却一个行人都没有,毕竟昨夜出了那样的事,江湖中人亦是人人自危,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那是秦淮两岸的歌女吟唱作乐,百姓们刚刚过完年,有的尚有余钱自然会玩乐一番,而且今日城门紧闭,他们也少有别的去处,这座大城已是危机四伏,但无论江湖中怎样的腥风血雨似乎也吹不动画舫中的红粉轻纱,江迁月没来由的想起一句唐诗。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长生殿缘起草原,跟当年的蒙古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他们与中原有亡国之仇亦不为过,江迁月悠悠叹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他眼前凝做一团又慢慢消散,宛如不曾存在过似的,林牧渊不愿意在大报恩寺诸位高僧面前现身,故而他并没有跟三人一起来。 九层琉璃塔像是雪天中的一座灯塔,一百四十四盏长明灯已经点起,不过那些灯光像是被大雪模糊,远远看去竟不大能分明那些亮光,仿佛琉璃塔整个都亮了起来,像是一根擎天的琉璃柱,亮起了朦胧的宝光,三人便顺着这光亮的指引,再次回到了大报恩寺,这个时辰寺庙早已关门,但是听到是江迁月来了,僧人便讲他们引到了大雄宝殿。 这里和琉璃塔一样灯火长明,释迦摩尼佛的法相在大殿中央,佛像高逾八丈,佛祖微微颔首,敛目下垂,像是居高临下审视着殿中朝拜的人,虽然只是金身泥偶,但却能从眼神中看出庄严慈悲之感,让人觉得工匠的技艺实在达到了巧夺天工的地步,无痴便坐在殿中蒲团之上,敲着木鱼诵经,像是在接受释迦牟尼佛的注视,想来他总有一些话是想跟佛祖说,每个人都心里都有这种话,不是不能跟别人说,只是跟人总是难以开口,所以就要在心中为自己找一个倾诉对象,这个对象可能是神佛,可能是幻想出的一个不需回答的朋友,也可能就是心中的自己。 三人进入大殿的时候,无痴也停下了手中的木鱼,三人都看着殿中的佛像,商吾秋是玄幽教的少主,自然不会拜别家神佛,黄洛洛出身藏边,但学的却是道家一脉的门遁甲,他在边疆见过无数喇嘛庙,没去偷喇嘛的帽子已经算是给他们面子了,更何况对佛像顶礼膜拜,江迁月原本亦是不信神佛的,但近日遭逢变数太多,他却双手合什闭目微微鞠了一躬,心中暗想,若是世间真有神佛,那就让世上再无冤狱,所有死者都能沉冤得雪,所有苦主都能得到一个真相罢。 无痴道:“江施主刚才像佛祖求了甚么?” “没什么。”江迁月不愿过多解释这种事。 无痴亦是笑呵呵的说道:“无论所求何事,只是心诚则灵,几位随意坐罢。” 三人这几日在琉璃塔中已听烦了佛法,他们都不愿意接无痴的话继续聊,这大雄宝殿平时也是寺内僧人做早晚课的地方,除了最前排摆着一排厚厚地蒲团以外,余处也摆着一排排蒲团。先前无痴便坐在第一排厚蒲团上,想来那些都是给方丈和各院首座准备的,现下无痴却在第二排的蒲团上坐下,显然他不愿意表现得高人一等,江迁月三人也就围着无痴坐成了一个圆圈。 “在下深夜到访,亦知唐突,但如今事情紧急,也无暇顾及那么多礼数了。”江迁月开门见山的说道。 无痴亦是客气道:“无妨,如今敝寺出了这样的事,贫僧这方外之人亦是无心睡眠,何况江施主身处漩涡中心。” “所谓佛前无假话,在下来此就是想让大师告知在下一件事。”江迁月微微一顿,无痴听他说起“佛前无假话”眼中亦是流露出欣赏之色:“无尘他近来可有甚么怪异之举?” 无痴道:“锦衣卫今日也曾问过老衲同样的问题,他近来确无甚么反常的举动。” 江迁月道:“在下非是说他近日谋划犯事,还请方丈仔细想想,他生活中是否有什么反常之举,或是一些平日里有的小习惯,如今却是没有了,任何细微之处的反常都可以。” 这回无痴却是想了许久,最终缓缓摇了摇头,道:“老衲确实想不起他近来有何反常举动,不过也可能是老衲年事已高,记性不如从前,不若将各位师兄弟都叫来询问一番可好?” “那就麻烦方丈了。” 这时候召集各位首座,本就有对方丈不信任之嫌,但如今兹事体大,江迁月实在不敢有半点马虎,而且他下定决心要将这案子查出个水落石出,让父亲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故而他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无痴只是冲门外吩咐了一声,门口的小沙弥应了一声便消失在大雪之中了,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屋中便先后来了六位僧人,这些僧人最年轻的也在天命之年以上,最年长的看上去已年逾古稀,其中三人便是大报恩寺五大神僧之三,除却方丈本人亦在五僧之中,便只剩无尘一人未到,其余两人便是戒律院和般若院的两位首座,江迁月不难看出,这些人中武功最差的般若院首座也已有非凡的修为,若是放在江湖之中,武林前十恐怕也会有他一席之地。 江迁月将方才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几位神僧纷纷互相询问,无尘位列五神僧之一,他们五人之间关系最好,若是无尘有什么反常举动,他们肯定会有所察觉,但是他们互相询问之后,都表示无尘最近的行为一切正常。 江迁月不死心的问道:“那无尘最近可曾有过闭关?” 无痴道:“无尘一生精研慈悲指和三相掌法,这的两门绝学他已是大成之境,不仅寺中无人能在这两门武功上超过他,即便是古往今来,恐怕亦鲜有出其右者,故而他这几年都没有闭关参悟武学了。” 方丈说完,其余人也都纷纷附和,江迁月看他们不似作伪,又接着问道:“那他这几年,可曾出寺办事过,回来之后可曾有什么怪异之举?” 戒律院首座说道:“无尘师弟修的是红尘法,他向来喜欢在江湖中修行,故而这些年出门的次数不算少,至于这怪异之举嘛……” 他说道此处像几位师兄弟投去询问的目光,几人也都纷纷摇头,他才说道:“老衲实在不记得了。” 黄洛洛突然问道:“他最近一次离开大报恩寺是什么时候。” 戒律院首座说道:“最近一次应是今年夏天,端阳节后他离寺而去,直到入冬才归,因那时敝寺街道白轻尘施主的信笺,约定正月十五决战之事,两位施主约战,必定会引来无数江湖人士,那时寺中需有人护法,故而方丈特意嘱咐他不要再远走,以免误了决战之期。” 黄洛洛在江迁月耳边低声念叨一句:“老头子……” 其实不需要黄洛洛说,江迁月听了他的话便也想到,无尘这次离寺时间跟坎离生遇害的时吻合,虽然他们找到坎离生的时候已经入冬,但因为害他之人是改变了坎离生住处的门遁甲将其逼疯,所以反而不需要等到坎离生死的时候再离开,结合南直隶到藏边所需要的路程和修改阵法需要的时间,两者出入并不大。 江迁月接着问道:“那二十多年前,无尘是否有过闭关,闭关之后可曾有过甚么怪异之举?” 几人都没有想到江迁月会问道这么久远的事,何况二十几年前的事众人确实都需要回忆一下,故而大殿之中一时陷入寂静,过了一会儿,坐在无痴右下首的一名老者低诵了一声佛号,江迁月知道他法号无相,是五僧之中最年轻的一位,今年也已有五十三岁了。 “二十四年轻,无尘师兄为参详三相掌法曾经闭关过两年。” 诸人经他提醒似乎也都想起来当年的往事。 “是了,当年师弟出外游历,据说在关外败在关山月手下,故而回来发誓苦研三相掌法,闭关了两年。”无痴说道。 关山月确实是关外的名家,一手寒月刀法虽然变化不多,但却有大巧不工之境,不过,无尘曾经与关山月决斗之事,江迁月确实不知,毕竟那时候江平也无心关注江湖之事。 “只是,他两年出关之后,三相掌法并未大成,而且出关不久,他还犯了酒戒。”无痴接着说道。 “不错,无尘虽然性在红尘,但素来严守戒律,那次竟然偷偷喝酒,方丈师兄罚他抄经他还不愿意,最终只得杖刑了事,那次行刑还是我主持的。”戒律院首座也说道。 江迁月问道:“杖刑之下,无尘的身形或是面目可曾有所不同?诸如表情僵硬之类或是身量高矮有所变化。” 江迁月曾经听林牧渊说过,即便再精通易容之人也害怕大刑折磨,不说重刑可能损坏人皮面具,人在痛苦之下,脸上的表情变化太过剧烈,若是用了易容之术便容易显得不自然,而且即便会缩骨术之类的方法可以改变身高,但在吃痛之下也有可能卸功,对于高手来说,改变可能只有一两寸,但若是观者有心,也可能成为识破易容的关键。大报恩寺的杖刑不同于衙门,他们所用的长棍都是先用油浸过,长棍打下刚中带柔,皮肉还未破时,劲力已至筋骨,故而即便是横练高手也承受不住,行刑之时受刑之人又不准用内功抵御,无论练得是内功还是外功,都难逃苦头,若是无尘真是易容所至,那这时最容易留下痕迹。 但是,戒律院首座却摇摇头说:“年深日久,这等细节老衲实在记不清了,不过若有施主说的这样怪异之变,一定会引起在场之人的关注,老衲今日没有印象,反而可以说当时并无反常之事,在这次之后,无尘也诚心悔过,这些年一直都没有犯戒,未想今日竟犯下如此罪孽,唉,真是罪过……” 他说道最后,语气中尽是惋惜,几人从小一起长大,那份情谊之深,许多亲生兄弟也无法比拟,今日虽然在大义面前,他们不会包庇无尘,但是想到他做出这样的事,心中还是充满复杂的情绪,其余诸僧也都暗暗叹气,商吾秋却在江迁月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江迁月听了之后面色微微一遍,突然高声说道。 “楼上的朋友,劳你们请镇抚司的大人过来一叙,另请派人对玉王严加看控,切不可让他离京。” 楼上并没有人应答,但却想起一对脚步远去之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15章 雪夜无闻竹影寒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大报恩寺虽然是武林中的龙头门派,但在朝廷看来也不过是一间有些特殊的寺庙,它在朝廷中的特殊地位大部分还来自成祖的敕令,这次大报恩寺更是成为了要案的中心,锦衣卫自然会监视他的一草一木,房顶上的那两位锦衣卫功夫虽高,却没到可以让大报恩寺这些高僧不发现的地步,事实上江迁月进到大报恩寺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暗处有人监视,大雄宝殿屋顶上那两人虽然比其余人高明一些,但江迁月还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只是大家都知道他们是谁又为何在这里,所以无论是江迁月还是无痴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那两天匆匆而去,江迁月却没时间等镇抚司的人回来,他转头跟无痴说道:“不知无尘的禅房在那里,我们想去看看,大师可否行个方便?” 无痴道:“理应如此。” 他在前面带路,大报恩寺的诸位高僧也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跟在他身边随着江迁月一起去了无尘的房间,无尘在江湖上的朋友多,但是其余诸位高僧,少有像他这样喜欢广结朋友的,当初为了彼此生活都可以自在一些,所以无尘特意选了一间比较偏僻的禅房,这座别院隐藏在一座竹林之中,冬日虽然未有竹笋,但是青翠的竹子上面覆盖了一层薄雪,只有一条供一人并行的蜿蜒小路,通往一间黄墙灰瓦的禅房,房前还有一个不大的小院,院中种了一些花草,但是冬日却没有开花,而且有不少踩踏的痕迹,角落里还有一个被打翻的小炉,平日里可以用来煮粥煎药,这里虽然偏僻,但是别有一番意境,如果不是院子被人毁坏,景色可堪入画。 江迁月走进之后更是看到院子中尽是杂乱的脚印,花坛的土都被翻了出来,透过窗子还能看到屋里被人翻腾的更为严重,无痴也注意到了江迁月的目光,解释说道:“上午的时候,锦衣卫已来搜查过了,他们找到一些东西便匆匆而去,至于他们所获何物,贫僧也不知道。” 江迁月揉着太阳穴,沉闷的应了一声,便走入院中,无痴知道他上午在琉璃塔验尸的时候,不准让任何人进入琉璃塔的广场,故而此时也不敢进,其余诸多僧见主持站在原地,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面面相觑,商吾秋和黄洛洛却没管那么多,跟在江迁月身后走了进去。 江迁月无奈的说道:“都进来吧。” 几位高僧听到他开口,才默默跟了进去,他们听到江迁月又低声说了一句:“他们把这搞得跟被土匪洗劫了似的,再进多少人又有何妨……” 江迁月口中的“他们”自然指的是锦衣卫,只是锦衣卫高僧此时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江迁月蹲在炉子之前,他从碎片上辨认出这似乎是个药炉,周围的土壤中也有一些残存的药渣,不过大部分药渣已经不见了,想必是让锦衣卫搜走了,江迁月并没有搜集这些药渣,反正一会儿锦衣卫来了,他也会知道那些是什么药,这院中倒也没有其他线索,他又走进无尘的禅房之中, 锦衣卫“土匪式”的风格江迁月是第一次领教,他看着屋里的情形心情十分复杂,用叹为观止来形容似乎也不为过。整个屋子被他们弄得不成样子,连床上的棉被都被划开了数到口子,脚下的地板被一块一块翘起,更不用说桌椅衣柜之类的地方,江迁月放眼望去,除了屋中的称重柱就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几位高僧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不禁眉头大皱,虽然无尘犯下恶行,但是他们都是几十年的师兄弟,如今看到他住的地方被弄成这幅模样心中也不好受,但是锦衣卫也是秉公行事,他们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怪无尘犯下无边恶业,江迁月叹了口气,这种地方无论有什么痕迹,现在也不用再找了,无论无尘在这里藏了什么东西,恐怕也都已经在锦衣卫的手里了,锦衣卫这种办法看似粗暴野蛮,但有时也有用处,只是一些细节处的痕迹会遭到他们破坏,这在江迁月看来往往便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可以说他们的行事风格正与江迁月相反。 江迁月看着满目疮痍连连叹气。 “阁下是对镇抚司有什么不满吗?” 江迁月回头看去,门口却有一个穿着紫衣的人,腰间挂着北镇抚司的令牌,他似乎注意到江迁月的目光,拱了拱手道:“北镇抚司夏澜。” 夏澜这便算是跟众人打了招呼,他却不等其余人跟他报名,毕竟他们来南京这么久了,如果这几位是谁都弄不清楚,他这个北镇抚司的千户趁早别干算了。 “江公子差人叫我过来所谓何事?” 夏澜与江迁月的官阶可谓是云泥之别,他话中的挪揄和不满是在官场中打磨出来的,但是江迁月现在却没时间琢磨这其中的种种韵味,他只想直奔主题。 “无尘吃的是什么药?” 夏澜看了一眼破碎的药炉,他几乎在顷刻之间便看到泥土中的药渣,他虽然对江迁月的直接有所不满,但他也知道金陵江家这些年所做的事情,故而微笑道:“都是些大补元气之物,看来他最近受了不轻的内伤啊。” 江迁月转头问无痴道:“无尘最近可曾与人交手?” “呃……”无痴略微迟疑一下,说道:“他最近一直在寺中,绝未与人交手。” 江迁月点了点头,无痴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说谎,看来无尘与伤剑神的那个斗笠老者是同一人无疑了,虽然他心中不愿意承认,但是这更进一步说明了商吾秋的推论可能是正确的。 他接着问道:“玉王在边疆坐拥清平镇,恐怕圣人不会熟视无睹吧?锦衣卫作为圣人的眼目,这些年对玉王的了解想必不少咯?” 江迁月的语气故作轻松,但却并不能打消夏澜的戒备,如果说上一个问题还跟眼前的案子有关,他可以看在江平的面子上回答他,那么这个问题他就没有回答的必要了,他眉头微微一皱往屋里踱了两步,夏澜虽然嘴角嗪着笑,但声音已经转冷:“这种问题,也是你能问的?” 他话音刚落,便觉身后光线一案,眼前便投下一道阴影,夏澜不需回头便知道他身后的人是商吾秋,他虽然知道商吾秋是玄幽教的少主,但从商吾秋身上展示出的境界来看跟锦衣卫所调查的结果出入可不小,他知道商吾秋三人今日刚从九层琉璃塔上下来,故而他虽然对自己的武功有自信,但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夏澜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而商吾秋却在不断提升体内的真气,他虽然没有出手,但他那滔滔不绝的真气也让夏澜暗暗心惊,这样深厚的内力已是他平生少见,而这股内力依旧还在提升,如果现在他便回身,还有自信与商吾秋对上一掌将其逼退,可是按他这样提升下去,夏澜也不知他的极限在哪里,他的后背暴露在商吾秋的掌下,每一个呼吸对他来说都是难熬的折磨,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孟浪,随意将后背露给不明底细的人了。 商吾秋的内功之深就连无痴长眉也是微微一挑,看向商吾秋的眼神亦是带了几分惊讶。 这个玄幽教的二世祖看似对一切人情冷暖都漠不关心,但是心中却极重情谊,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到大周围人对他只有畏惧和恭敬,常人所追求的财富和权势对他来说来的太过轻易,反而便没什么感觉,银票和声望只是他行事方便的工具而已,他对工具当然不会有什么感情,而这些工具也包括商渊赐予他的那些下人和护卫,正因为他极少体会过人世间的温凊,所以才更渴望,得到的时候也比常人更加珍惜,而白轻尘对他无私的付出,一直都在他心底柔软的地方储存着,在这诺大的金陵城中,对于白轻尘的死最伤心之人无疑是白敬,或许第二就是商吾秋了,所以他现今站在这里有种种原因,但每一种原因都让他必须将凶手找出,即便那人曾经也是他的朋友。 “我不过是一介草民,无论你说了什么,我都不可能告诉圣人不是?”江迁月微微一笑说道。 夏澜感受着身后的威胁越来越大,他现在已经没有出手的把握,他心中念头急转,江迁月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夏澜道:“此事涉关机密,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大报恩寺的几位高僧率先走出房门,江迁月微微点头,黄洛洛也离开了这里,待所有人都走后,商吾秋才收敛内力出去,他还好心的将房门给带上了。 在场诸人都是武功深厚之辈,若想听见屋内的交谈也并非难事,故而大报恩寺的诸位为了避嫌,不但封住自己的耳脉,而且还退到竹林中去,毕竟他们现在已是如露薄冰,不能再给大报恩寺招惹什么杀身之祸,黄洛洛和商吾秋倒是没有那么多顾虑,他们虽然没有刻意远离,但也无意偷听,反正无论屋里的两人说了什么,江迁月出来之后一定会告诉他们的,连黄洛洛也不屑做这种听人墙角的事,更不用说商吾秋了。 黄洛洛闲问道:“刚才在大雄宝殿,你跟江迁月说什么?” “朱颜易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16章 薪火虽尽新火传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南京城外五十里有一片杏子里,每年初春的时候都会开起一片雪白的星华,那时冬天刚刚过去,达官贵人们熬了一个漫长的冬季,少不了来此赏花,在这些杏树下也有不少关于少男少女的爱情故事,文人骚客每年也要来此踏青,或是流觞曲水,或是吟诗作对,总也少不了洁白的花和缱绻的情。不过,此时杏花的花期还没到,自然没有那样春日融融的美景,干枯的树枝宛如一只只伸向夜空的怪手,它们消瘦而有力,像是要将天分裂,又像将月亮抓在手中,树枝上偶有残雪,只是薄薄的一层,却让那些树枝看上去仿佛像是白发老妇,这情景绝不浪漫,甚至有几分恐怖,更加恐怖的是树下的尸体。 新落的雪成了鲜血最好的陪衬,在素白的映衬下鲜红格外刺眼,那些血迹淋漓,形成一条条道路,而每条道路的尽头都是一具尸体,那些人穿着夜行衣,像是与夜色融为一体,但他们自己的血成为找到他们的道路,他们身上的伤口都只有一个,或在眉心或是心脏,都是要命之处也都是剑伤,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共通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都被削去了右手的拇指,没有拇指的人是握不住武器的,他们遇到了一个能轻易削掉他们拇指的对手,所以这些死士也知道他们绝不是那人的对手,他们的目的是拖延而不是决胜,所以他们选择了逃跑,但是这种选择不过是为他们争取了几个弹指的生命而已,他们最终都死在了剑下,都是一击毙命。 白敬的剑还在低着血,他的呼吸略微有些紊乱,今天他已杀了不少人,但眼前这个也是最后一个,那正是整个金陵城都在找的无尘。白敬不擅长追踪,但是他知道无尘一定是那些黑衣人的中心,他也知道无尘是涉水而逃的,所以他只能在秦淮河附近上岸,他只需考虑要往哪边追而已,他最终选择了北面,也许是白轻尘在天有灵,他今天的运气确实不错,他找到了那些黑衣人的踪迹,一路追杀而来。 他的父亲是剑神,神总是令人敬畏而一尘不染的存在,他却像是一个从地狱而来的剑魔,如果被他追上,那就意味着死亡。长生殿的武功对于江湖中绝大多数人都是陌生的,但是他在几天前刚和无尘假扮的斗笠老者交过手,所以他熟悉他们的武功,那些人失去了这层依仗之后,在绝顶高手面前就只有死亡一条道路。 没错,白敬如今已是一名绝顶高手,这不全得益于白轻尘的三十年功力,他曾经在剑道上遇到桎梏,白轻尘和江迁月都曾说过那是因为他的剑太无情,所以他才跟江迁月入藏边至金陵,他虽然有所改进,但却不会这么快突破瓶颈,不过白轻尘的与世长辞终于让他在心境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仇恨并非是最好的力量,但却是最激烈的感情。 他随着带着一个皮囊,白敬把那些人的拇指削下,让他们到了阴曹地府也不能再用兵器,长生殿的武功对于江湖中绝大多数人都是陌生的,但是他在几天前刚和无尘假扮的斗笠老者交过手,所以他熟悉他们的武功,无尘比那些黑衣人的武功好上不少,更何况他们也一直在为无尘拖延时间,故而白敬虽然拼尽全力,但是一直都没有追上无尘,好在他一直咬着无尘的尾巴始终没有将他追丢,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白敬亦不会放弃。 他解决最后一个黑衣人之后,前面不远的地方却传来了打斗声,那正是无尘逃跑的地方,白敬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跟无尘打斗,但若要能将他缠住一时片刻,他就有信心无尘不再脱身,他脚下未停,身形一纵便来到两人交战之处,那里正是一片林中空地,他站在干枯的树枝上,下面果然有一人正与无尘交战,而白敬惊讶的是,那人正是叶承。 虽然两人交手速度很快,身形交错令人目不暇接,但是白敬却认识叶承那一对双刀,此时他双刀尽出,依旧被无尘压着打,只能堪堪抵御而已。 “你怎么在这?” 白敬出声询问,无尘认得他的声音心中更加焦急,手上也跟狠厉了几分,但是叶承却像是一根被压弯的竹子一般,明明感觉他下一刻就要被折断,可是他却总能凭借非人的毅力坚持住,仿佛每次到了极限之后他体内又会催生出新的潜力,让人猜不透他真正的“极限”在哪。 叶承自然也看到了白敬,可是这时候他实在无法分心说话,他虽然站在下风,但却没有多少防守的招式,双刀凌厉,尽是以伤换命的狠辣招法,他像是一条孤绝的狼,即便是死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 “他是我的。”白敬又开口。 “好!”这次叶承却短促的回复了一句,他双刀缠身作守,这一招并不高明,但却简单有效,无尘知道他必有后招,故而攻势也微微一顿,果然叶承双刀一扫,斩出两道及其宽大的刀罡,两道无形罡气一上一下封住无尘所有进攻的可能,他只得飘身后退,同时连连攻出两掌化解刀罡,而就在刀罡消弭的瞬间,一点寒光已向他眉心刺来,无尘却是双手一并,宛如合掌礼佛一般将长身夹在手中,接着他腰身一转,身形宛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白敬本想用剑气伤他,可是突遭此变,手上螺旋大力传来,长剑几乎要脱手,他也只得顺着对方方向旋身,这一下不但破了他的后招,而且还将两人分开。 无尘上次空手接了白敬一剑已经吃过亏,这次却不会再上当,而且他这次用的正是真无尘的看家功夫三相掌法中的“慧法慈航”,故而白敬对此也全无防备,但是白敬唯恐他再次借机逃跑,故而两人分开之后,他立刻又挺剑而上。 白敬和他交手之后,叶承果然没有再出手,他刚才消耗甚巨,只是交手的时候,每一个呼吸都是生死之间,他精神紧绷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一放松下来,只觉浑身都要散了架一般,衣服早已被汗水劲透,他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裂开一般,每次呼吸都伴随着一阵酸痛,他只是靠着一棵树看着两人的交手,丝毫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但是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无尘的身上,如果白敬一旦战败或者无尘要逃跑的话,他就会再次出手。他了解白敬,一旦他选中的对手,那么他可以接受自己战死但却不能接受别人出手帮忙,这一点上叶承跟白敬是一类人。 但是,叶承看两人交手也是越看越心惊,他方才跟无尘交过手,自然知道无尘的深浅,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比白敬厉害一些,但是他面对无尘那些怪的狠辣招数,只能全神贯注才能勉强保持不败之地,而白敬跟他打的竟是平分秋色,而且他看的出白敬此时还留有后手。 叶承回到巴蜀之后,护送沿着巫峡顺流而下,不过几日之间便出了巴蜀之地,本来他打算跟着家族一路去往琼州,但是路上听到了商渊和白轻尘决战的消息,他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因为担心白敬的安危,而且家族也已经安全,所以他才改路来南直隶,他还没进城便在杏子林看到了无尘,而无尘被追杀了一日一夜,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突然看到一个带刀的年轻人,便将他当成了埋伏在此处的中原武林之人,故而二话不说便下杀手,叶承这一战来的不明不白,他对南直隶中发生的事也全然不知,故而白轻尘为白敬传功之事他也不知道,他更想不到一代剑神竟已命陨九层琉璃塔了。 但是,他知道分别这些日子以来,白敬必定有遇,他现在的出手与之前判若两人,不仅是内功和招式上的变化,更是他整个人的状态不同,之前的白敬像是一块终年不化的万年寒冰,虽然出手亦有无数妙招,但其中总有几分滞涩之感,仿佛是一本融汇了古往今来无数大家的剑谱活了过来,看似精巧的剑招不过是前人的定式而已,他更像是一个精细的傀儡,只是将这些招数一丝不苟的执行而已,如今的白敬,出手之间的变化像是有一股无形的火焰,他的招式甚至不如先前那么准确,但每一剑都有着不同的心境,宛如燃烧的火焰,看似是一团,但火苗的变化却让人捉摸不透,这正是随心所欲的境界,如果说之前的白敬是冰,现在的他更像是天。 苍穹之剑,无定式,却拥有着凡人难以抵御的威势,那是朗朗天威! 无尘也惊讶于白敬的进步,他今日似乎比前两天更加厉害,而无尘经过一日一夜的逃跑和战斗,体力和内功均消耗极大,如今十成功夫只能发挥出三四成,此消彼长之下,他竟然陷入苦战之中,正当此时,金陵城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钟声,大报恩寺日日皆有晨钟暮鼓,可是这种三短一长的钟声让人极为陌生,但是所有武林中人都不敢忽略这钟声,这是大报恩寺作为武林龙头的特权,是召集南直隶所有武林中人的急钟。 南直隶必有变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17章 暗无天日休发声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大报恩寺钟声响起的时候,玉王正在自己的王府中写字,南直隶自古就是皇亲和老臣养老的地方,玉王虽然封地远在清平镇,他在南直隶当然也有一座王府,而这里虽然看似只有一些常备的下人,其实已经遍布玉王词,剑神和商渊的决斗引来了江湖中无数豪杰,其中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玉王多带些护卫本也正常,但因其特殊身份,故而这里从始至终便有许多锦衣卫,他们即便被玉王发现,也可以推脱为是皇上派他们来保护玉王安全,其实真正的目的所有人都懂,只是没人会说破而已,就像玉王词同样不是玉王明面上的力量,京城中的那位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所以玉王府中就出现了一种异的景象,这里藏着两队暗卫,他们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但又都要假装对方不存在。 这样的氛围没人会喜欢,所以玉王这些年几乎从来不会来南直隶和北京城中,至于那皇宫大内,暗处的眼睛更多,他更不会打紫禁城的主意。 玉王的案在窗边,这时窗户开着,一轮明月当空,外面还飘着雪花,一支梅花正伸在窗前,前两日还是光秃秃的枝条,今夜却趁着这场南京罕见的大雪开除了朱红色的小花,赤红的花上又点了一层薄薄的雪,像是少女的脸颊白里透红,隐去了腊梅本有的鲜艳,却多了几分雅致,房间里点着暖香,故而虽然开着窗户,但却并没觉得冷,但是下人担心玉王着凉,还是给他披了一领狐裘大氅,他像是没看到外面的梅花,也没听到大报恩寺中急促的钟声,他的神情极为专注,像是全部精神都在笔下的那副字上,他听到身后出现了两个呼吸声,目光微微瞥了一眼墙角的铜镜,知道是千秋岁和千春词两兄妹。 “王爷……” 千秋岁刚开口便被玉王打断:“稍候。” 两人听到玉王如此说,自然也只能在房中等着,幸好玉王并没有让他们等多大一会,他便停下了手中的笔,他写的是“一树寒梅白玉条”。这是初唐张谓的传世名篇《早梅》的首联,虽然他眼前的寒梅,而且只开了四五朵并无“一树”之说,但这首诗确实应这场大雪。 玉王端起桌上尚温的茶喝了一口,问道:“何事?” 千秋诉道:“绮玉楼的事败露了。” “哦?”玉王轻吟一声,看向两人的目光有些复杂,他往屋顶看了一眼,那里正是锦衣卫埋伏的地方,玉王说道:“随我来。” 两人跟着他来到架旁边,玉王把旁边百宝架上的红珊瑚往右转了三圈,架骤然向两边分开,这不但是个暗门,而且下面装了两条滑到,故而开门的声音极小,玉王担心进了暗室,千秋岁兄妹紧随他进去,随后架又从关上了。 这屋子里虽然没有窗户,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除了一条案以外就只有靠着墙放着一张床,案上除了文房四宝以外还摆着一个烛台,千春词点亮烛火,屋子里才没有那么暗,这屋子虽然简单,但隔音极好,在这里不需担心隔墙有耳。 玉王道:“绮玉楼怎么了?” 千秋岁道:“化骨芙蓉走漏了风声,虽然江湖上信他的人不多,但现在南京的人实在太多,我担心会发生甚么变数。” 玉王皱着眉头说道:“要不是当初人手不够真不该留他一条性命,可惜那时刘老在藏边,唉,过去的事多说无益,化骨芙蓉现在可还在南京?” 千秋岁挡在千春词前面,抱拳说道:“他还在登高楼,要不要属下……”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玉王摆了摆手道:“现在南京局面复杂,等回清平镇之后,孤自然会跟花神谷慢慢算这笔账。” “是。” “你们兄妹俩自幼来到王府,如今已经有二十年了,花神谷的事交给你们负责,你们可不要辜负了孤对你们的信任啊。” 两人听到此话,同时跪下道:“属下必不负所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玉王道:“赴汤蹈火太过残忍了,不过,俗话说‘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千秋岁顺口接上。 “好。”玉王说话的同时,袍袖一摆掀起一阵劲风,蜡烛“呼”的一声灭掉,屋子里突然陷入一阵黑暗,只听“哎唷”一声敌呼,屋子中似乎又刮起一阵轻风,然后便陷入了寂静之中。 黑暗中出手的是玉王,他本已抓住了千春词的肩膀,但却在发力之时被人从手中抢走了,只从她肩膀上抓下一块布料,对方的轻功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是现在情况还在他的掌握之中。玉王府中所有人都知道玉王在做事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玉王词这种心腹中人自然知道这规矩,虽然绮玉楼的事情紧急,但是王府中遍布锦衣卫,真正的玉王词自然不会乱说话,所以玉王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假的。 玉王把他们引入这间密室也是为了瓮中捉鳖,这间密室四周墙壁内都用了钢板夹层,任你武功再高也难以逃脱,而且就算是两人联手,武林中能与他抗衡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而这其中绝没有人敢说一定能取胜的,故而他才敢将他们引入这间密室,看他们能演出什么样的戏码。 只是,他也没有黑暗中视物的本事,那人的轻功似乎极为高明,故而他也不知道那两人在那里,甚至他连两人的呼吸都听不到,他知道对方一定是用了什么屏息的法子,但是他却不会用类似的法子,反而毫不掩饰他的呼吸,对玉王来说,如果那两人率先出手,那他正好可以反击。 “你的武功很好,易容术也很高明,但是你们乔装成千秋岁兄妹的模样,却对玉王府没有了解,这实在让人想不通。” 玉王站在屋子正当中,他的判官笔已经在手中,黑暗中没有人回应他的声音,他接着说道:“你们的易容在我面前足可乱真,我想你们一定是用了朱颜易改,你们莫非是锦衣卫的人?来这里杀我,是皇兄的意思吗?” 他提出了一个合理的猜测,但黑暗中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的手抚过烛芯,那里还有残缺的温度,他如果点燃蜡烛,自然就可以看到那两人藏在什么地方,但是人在周围变亮的时候也会有刹那间的失明,而他的位置那两人现在就知道,如果这么做的话他就成了活箭靶。 那两人是江迁月和黄洛洛易容的,他们二人如今正躲在玉王的床上,黑暗中又有帷幔遮挡,自然是极难发现的地方。江迁月从锦衣卫那里得知二十四年前,玉王曾经离开过王府,在那之后便急匆匆的闭关了,这次闭关足有半年之久,而出关之后有一段时间他的性格和武功均有变化,但是过了不久便又好了,他当时说是在参详一种极高深的武功,具体情况连锦衣卫也不得而已,不过,玉王出关半年之后,便找寻资质上佳的孤儿组建了玉王词,玉王词虽然极为神秘,但在锦衣卫的监控下这些年非但没做什么犯上作乱之事,而且还暗中帮朝廷解决了几个麻烦,圣人亦知清平镇地处位置敏感,所以对此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江迁月由此便知,恐怕玉王跟无尘一样,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人易容掉包了,而两人之中很可能就有一人是当初白轻云在云滇发现的舒淮。 锦衣卫也确实在无尘的住处搜到了未知的药物,经商吾秋确认,那正是他曾在清平镇服过得朱颜易改,江迁月更加确认自己的推测,所以才跟黄洛洛易容成曾经见过的千秋岁兄妹,亲自来试探玉王,但却不想玉王当真是老谋深算,三言两语之间便识破了两人的易容,并且将他们困在这间狭小的密室当中,黄洛洛被他一爪按在了肩井穴上,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江迁月救了下来,但现在整条胳膊都已经麻木,她自己尝试着用内力冲开穴道,但玉王的那股内力却极为顽固,她试了几次都不行,江迁月心中焦急,玉王的武器便是判官笔,无论他是不是舒淮,他点穴的功夫都是极为高明的,不过,他现在也不敢帮黄洛洛解穴,生怕被玉王发现了两人的位置。 玉王见两人不出声,他却哂笑了一声:“你们打算这样躲到几时?用不了多久,玉王词就会察觉到这里的异常,到时候他们一拥而入,你们便是插翅难飞,你们既然敢易容该面出现在我的身前,无非就是想取我的性命,如今我就在你们面前,你们怎么倒躲起来了?” 玉王的激将法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他觉得那两人来这里一定有所准备,现在不现身,要么是因为刚才自己那手让他们受了重伤,所以不敢现身,要么就是因为他们在拖延时间,他突然想到大报恩寺刚才那召集天下英雄的钟声,玉王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测,他也不会让那两人得逞,玉王的周身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内力所包围,而且这股内力还在不断往外扩散,江迁月感受到他的内力暗暗心惊,他在清平镇的时候曾经见过玉王出手,他的内力虽然也雄厚,但绝不像今日这个玉王所展现出的这样狰狞,他的内力像是一股草原上肆虐的风暴,突兀的在房间刮起,像是长生天的愤怒,想要嘶吼着毁灭一起,而且他的内力就像无穷无尽一般,用不多时便会填满整个房间,到时候别说他们要藏匿身形,就连逃跑都会变得异常困难。 玉王身上这种内功江迁月虽然不认识,但这种感觉却让他熟悉,上次他见到这样的力量是在江平的身上,虽然他没有真正见过这种内功,但却可以从江平的伤口上加以推断,如今见到玉王出手,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样的武功来自茫茫草原上的神秘门派——长生殿。 江迁月一念至此,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心中暗道不好,眼前的帷幔也在同一时间被狂风撕碎,黑暗中他分明什么都看不见,但却仿佛看到了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玉王在他们面前暴露了长生殿的武功,便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18章 暗室火舞困兽斗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每过一个弹指江迁月都觉得无比煎熬,他想起他们三个躲在云滇地宫之时,头顶便是金翅蜈蚣爬行的身形,仿佛死亡在每一个时刻都可能降临在头上,所以下个时刻永远都会变成最难熬的时刻。他虽然看不到玉王的位置,但是他却能感受到那如同神明震怒的狂风,他扩散的速度远比江迁月想象的快,他也知道他们这次面对的人可能比金翅蜈蚣更加可怕,但是他决定易容来这里的时候,就是为了将所有事情做个了解,他并不害怕与玉王一战,甚至心中隐隐期待那一刻的到来,但是他不想做出无谓的牺牲,这二十几年来,白白牺牲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十分可敬、伟大,但是于大事无补,江迁月不想成为这样的人,他要将玉王公之于众,让逝者安息、善者安心,他虽然有跟玉王一战的打算,但他却需要一个机会,就像下棋一样,占先手总会有那么一点优势。 面对玉王这样的敌人,不,现在应该叫他舒淮了,任何一点优势都不能错过。 江迁月忽然听到身边的发出一声轻轻的声音,这声音在玉王鼓荡的内功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但是江迁月知道玉王一定能听得到,紧接着黑暗中便传来一声闷响,随之便是木头破碎的声音,他不用看也知道那是玉王将桌子打碎了,他知道是黄洛洛用暗器打倒了烛台,这正是他要等的时机,但是江迁月却感觉到怀里的人按住了他,接着便听到金属在地上滚过的声音,这声音便没让他等太久,便是“轰”的一声巨响,接着眼前便出现了明亮的火光。 江迁月立刻意识到那是神火弹,这东西虽然威力惊人,但是在高手面前却难堪大用,只因他作为暗器来说实在太大,武功高强的人有太多方法把它打偏或者躲避,但是这里一片漆黑,舒淮不可能判断出黄洛洛用的什么暗器,再加上暗室地方狭小,本来能躲避的地方就十分有限,他又是存心引两人出手,故而绝不可能躲避,实在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江迁月也感觉到肩上一松,他飘身便出去了,在这黑暗的地方,他仿佛真的成了没有实体的鬼魅,舒淮甚至无法判断出他从哪来,刚才那一瞬间的亮光也让他的视力二次受损。 江迁月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个薄薄的铁片,那东西简直不能说是一件武器,仿佛是从某个精密的机关傀儡上拆卸下来的零件,但是这就是他手中最好的武器,因为它轻的几乎没有重量,所以它可以最大程度保留江迁月的速度,他的出手实在太快,眨眼的时间跟他比起来慢的就像静止了一般,这一击实在是他等待许久的一击,虽然只有一招,但是却结合了他全部的经验和本领,舒淮也跟不上这样的速度,他无法迎击,只能微微偏开脖子,以期躲过这样诡秘的一击,但他还是感觉到脖子上微微一凉,那倒如同鬼魅一样的身影,却没有任何后手,瞬间就在黑暗中消失了。 舒淮摸了下自己的脖颈,手上果然有一点滑腻的感觉,如果他的反应稍微慢一点,他的动脉此刻就会被划开,他几乎都能想到那时这里浓重的血腥味,好在他的反应足够快,也好在对手的武器上没有淬毒,不然他现在恐怕也是一具尸体了。 舒淮想到这里心中亦是一阵害怕,他在前一刻对自己的武功还无比自信,此刻他才知道这屋子里至少有一个人能取他的性命,至于那个在暗中放神火弹的人,他倒是觉得不为所虑,那人但凡有更好的攻击方式也不会选择神火弹,而以他的武功修为,即便让神火弹在他脚边爆炸,那东西的威力也破不开他的护体真气,他所需要担心的只有那个暗处刺客。 此时,江迁月正倒挂在房梁上,手指微微颤抖,他的目光注视着下面的玉王,心中同样惊讶,玉王的反应和内功都超出他的意料,他仅仅是突破他的护体真气便让自己的手指颤抖,他看到屋子里出现了一点亮光,那是桌子上的桌布,看来是神火弹的爆炸点燃了这团布料,桌布被炸到了床边,他心中一沉,黄洛洛还在床上,她如果暴露自己,那以她现在的伤势舒淮要杀她易如反掌,可是如果不暴露的话,她也可能会被活活烧死。 他虽然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但是舒淮此刻已经十分戒备,他不会再有那样好的机会,但他却不得一战,好消息是先手还在他的手中,而且他知道自己有杀了舒淮的能力,坏消息是在他戒备的情况下,江迁月绝不可能有一击必杀的机会,他务必要陷入一场苦战,但是随着火焰的蔓延,再没有他考虑的时间,火势的扩散不仅威胁到黄洛洛的生命,而且他能躲的地方也越来越少。 玉王忽听头顶一阵风声,双手并举猛然向上攻去,只听“喀”的一声,房梁应声而断,但江迁月已到他的身后,玉王回身一拳直攻他的心脏,江迁月只得横掌硬接,这拳上的大力实是非同寻常,江迁月只觉膝盖一软,一条腿便跪在地上,牙齿像是要咬碎了一般,额头青筋爆起,渗出黄豆大的汗珠。 “江贤侄,原来是你,一别经年,今日怎么有这样的兴趣?”舒淮饶有兴致的开口,手上的力气却渐渐加大,江迁月感觉浑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他手指骤然划过,玉王知道他指间有铁片,连忙收手才避免自己手上的动脉被他切开,原来江迁月是故意暴露自己,想要用自己来换取攻击的机会。江迁月手段的决绝和机智都让玉王心惊,但是两人交手之间,心中更无他想,江迁月像是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原地。 这次舒淮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两人便在这狭小的暗室中展开一番生死较量,舒淮的招式简单狠辣,每一招都有动人心魄的威力,江迁月的招式虽然同样简单,但却像是一位大智若愚的智者,仿佛每一次出手都包藏着大智慧,两人以快打快,速度上江迁月更胜一筹,虽然屋中已有火光,但是舒淮知道对付这种敌人耳朵比眼睛更加有效,当他看到江迁月在反应的时候便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听江迁月带来的风声才能跟得上他的速度,尽管这风声也极为细微。 墙上的样子仿佛是两头狰狞的怪兽,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对方是自己生命中最可怕的敌人,两人带起的风声吹起床上的帷幔,也让火光摇晃不止,只是刹那之间,便已交了百十来招,江迁月的速度让舒淮不敢有半分懈怠,舒淮的力量也让江迁月吃尽苦头。 “贤侄,要坚持不住了吧?你的轻功确实是孤平生仅见,但这种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一会儿玉王词来了,你还不是要束手就擒,哦,对,还有你的那位红颜知己。” “玉王词虽然人多,但又多的过金陵城中的武林同道吗?”江迁月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只因他的速度太快,往往一个字还没说完,身形便已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两人见论武功一时片刻不能拿下对方,便展开了心理上的博弈,他们都在用言语引诱对方出现破绽,他们想要杀了对方都只需要一个微小的破绽。舒淮自然听得出江迁月的意思,他在大报恩寺敲响警钟,只是让他以为出事的是大报恩寺而已,暗中却号召武林同道到玉王府来,这声东击西的计策并不复杂,以他的头脑要不了多久便能想通其中的关节,所以江迁月才要踩着时间到玉王府,就是为了让他没时间思考。 眼下江迁月将舒淮困在这里,正如江迁月所说,如果舒淮不在,那些玉王词绝不可能打得过那些中原高手,若是再加上锦衣卫,恐怕连逃跑都难做到,玉王词是他筹备了二十年的心血,就算他今日能杀了江迁月,他想要成大事便还要再等二十年,这虽然让他十分愤怒,但他却在瞬间就压下自己的怒火。 “贤侄,孤听闻你爹还在大雪地里躺着呢?真是苦了他了,呵呵,可惜他太爱多管闲事不得不死,你也是一样啊。” 江迁月听到他谈起江平的死,心中亦是无名火起,他知道这是舒淮的激将法,但是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毕竟此刻分心,便正称了此人的意,火焰终究点燃了窗帘,随着火势扩大,两人均感觉心门气短,江迁月余光也看到黄洛洛从床上遛了下来,手上的攻势更紧,他不能让舒淮有机会对黄洛洛下手。 火光中舒淮的脸变得诡谲狰狞,两人都知道这火势一蔓延,若是不离开这里,任你武功再高最后也会变成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而且这房间四面都是精钢夹层,房间内的温度升的更快,两人的内功体力双重下降,又加上这火烧的让人喘不上气来,手上的力气和速度也不禁慢了下来,但他们出手只有更狠,想要趁着对方体力不支将其杀死,就像是黑暗中的两头困兽,即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扯下对方的一块血肉,唯有鲜血淋漓才能略微缓解心中的愤懑! 两人交到一百七十招头上,忽然听得一阵机括响动,他们强对一掌,都将对方逼退,江迁月到了黄洛洛身旁,连忙替她解穴,他们都想门外看去,一道阳光照进这间暗室,同时也带来一道影子,两人心中都有一个关于自己生死的问题:这人到底是江湖中人还是玉王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19章 龙战于野血玄黄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三人没有看到外面的人,却先听到一阵细微的风声,三人都有听风辨位的本事,都听出这些暗器是奔着舒淮去的,来人的暗器手法不知比黄洛洛高明多少,江迁月未加分辨便听出其中蚊须针、毒蝶翼和蝎子钩三种,这些暗器均是花神谷的独门暗器,而金陵城中花神谷的高手只有一位,那就是花道一品化骨芙蓉,这些暗器手法虽然高明,但舒淮只将真气外放,宛如一个无形的罩子一般护住周身,无论那些暗器从什么方向打来都无法近身。 化骨芙蓉在江湖上以用毒功夫和暗器出名,虽然这些暗器一时被舒淮挡了下来,但是难保他还有什么可以破护体真气的暗器,故而舒淮待暗器一停便飞身而至于,化骨芙蓉却是整以暇待与他对上一掌,化骨芙蓉不仅五指莹然碧绿,掌心也隐隐泛着黑气,显然是极高明的毒功,但此消彼长之下,他依旧被舒淮一掌逼退了三步,舒淮正要趁着空当出去,他只要从外面将密室关上,江迁月两人找不到开门的机关,只需一时片刻,他们不是被憋死就是被烧死,虽然他知道今日大事难成,但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何况这半年以来,江迁月处处与他作对实在可恶,唯有他死了舒淮才能甘心。 舒淮还差一步便能脱身而出,却从斜刺里又杀出一只手掌,舒淮心中焦急手上更不留情,他与那人一连对了三掌,只觉对方内力不仅震古烁今,而且其中变化更是莫测,虽然舒淮狠辣更胜一筹,但精巧之上竟有不足,故而一连三招两人只拼了个平分秋色,他也看到了对方高大的身形和熟悉俊美的面容,那人正是商吾秋。 他心急之下,正要在与商吾秋对掌,却只觉后颈一痛,鲜血便如小溪一般流了下来,突发此变他手上的力道便是一颓,商吾秋则趁机一掌重重地打在他的胸膛之上,他知道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故而这一掌也是拼尽全力,对方即便真是铜铸的人这一掌下去也将他打烂了,但是舒淮竟是只将身子晃了一晃,他趁商吾秋一晃神的功夫,手中判官笔一下便打在他膻中穴上,这膻中穴乃是诸气汇聚之所,修炼内功之人此处尤为重要,商吾秋被一点之下只觉周身内力郁滞不通,登时眼前一黑往后退了几步,舒淮便趁此机会逃出密室,他也因此躲开了江迁月的致命一刀。 江迁月唯恐他在外面关上密室的门又关心商吾秋和化骨芙蓉,故而紧随其后出了密室,他一个闪身便来到商吾秋的面前,江迁月只看商吾秋的面色便知他所受内伤虽然不重,但是一两个时辰之内恐怕再难汇聚内力,而化骨芙蓉此刻面色苍白嘴唇却泛着青黑之色,他靠在墙边,脸上布满冷汗牙齿也不断打颤。 “阮这回可算是自食其果了,哈哈。” 原来他本想用毒功伤舒淮,未料舒淮的内功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他非但没将毒气逼入舒淮的体内,反而因为对方的内力太过雄浑霸道,裹挟着自己的毒气倒卷而回让自己中了毒,他修炼的这门武功本是有解药的,但是他却从不把解药待在身上,毕竟这内功又不是暗器没有自伤的可能,而他无论对谁出手,都不会留给对手救治的机会,谁成想今日竟然真的被自己的内功伤到了,故而他才说这也算自食其果。 江迁月一连封住他几个穴道,暂且将毒气封在右臂之内,防止它进一步扩散,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最多也只能顶住半个时辰而已,到时候毒气攻心即便是花之神亲临也无力回天。 舒淮靠在墙边,突然一口血呕了出来,商吾秋的那一掌的威力极大,当时是兵逢狭路,他只能强压伤势以豪勇取胜,终究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但是他也并不想表面那样云淡风轻,舒淮在自己身上连点几下,脖颈上不断涌出的血便少了许多,但是他的衣衫依旧被鲜血浸透,衣服上的寒梅也都染成了赤红的腊梅,他倚着墙,为自己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目光看向屋外那株红梅,竟露出了一个从容的笑容,仿佛他依旧是那个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玉王。 远处的喊杀声传入他的耳中,他自然知道江迁月没有说谎,玉王词和中原群雄已经在府中战在一处,他微微眯着眼,像是在享受一曲音乐。 “江贤侄,坐。”他指着空椅子说道。 江迁月谨慎地看着他,并没有听他的话。 舒淮轻轻地笑了一声:“你的帮手都受了重伤,你刚才的消耗比孤王多得许多,对不对?”他不等江迁月说话,便自顾自地说道:“依现在的情形,你没有把握杀我,我也没把握杀你,我们只能等外面出结果,外面分出输赢,赢了的人自然会进来把输了的杀死,所以我们着什么急呢?” 江迁月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也知道舒淮说得有道理,而且他也需要休息,这时候能恢复一点体力都是优势,毕竟接下来还不知有怎样的恶战。 江迁月坐下道:“你倒是真从容。” 玉王看着窗外的天说道:“长生殿兴于草原,一开始也不过是个小帮派,一百年的光阴它经历了三起三落才统一了草原上一百二十七个帮派,最险的时候殿中只剩下殿主父子二人,一如今日。” 他接着说道:“你们中原人只知横扫天下的长生殿,却何曾听过那一百二十六个帮派?雄于天下被万民铭记,风将你的传说带到天下的每一个角落,一旦你失败,即便你是神也会跌下神坛,最终变成滋养青草的泥土被人遗忘。”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跟江迁月说起这些,他此刻正面临着此生最大的失败,甚至他会在这场失败中牺牲,所以他才想起了自己的一生,从出生的中土小村庄到草原,又到云滇再到清平镇,一幕幕在蓝天上划过,他最终悠悠地说道: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江迁月没有经历过他那样的人生,舒淮的话他不是全都明白,但是他知道这些话他也不是对自己说的,江迁月也笑了一声,说道:“我不懂成败,我只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舒淮摇了摇头说道:“贤侄,你并非不懂,我从未见过你这样聪明的人,你和你的朋友就像是蕴藏着无穷潜力的宝藏,若非你和你爹必须得死,也许我们可以一直都是朋友。” 江迁月道:“我认识的那个玉王向来不会谈也许。” 舒淮叹了口气:“我做玉王已经太久了,今日无论成败我都不可能再做玉王了,提前做会自己又何妨呢?” 江迁月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还有希望?” 舒淮也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还有希望。” “杀我爹的人还没死。” 这次舒淮没有回应他的话,但是两个人都明白,那人的武功同样极高,他带着大批高手离开了金陵城,只要他还活着,即使舒淮和玉王词死在这里,他还可以用朱颜易改蛰伏起来,也许是二十年后也许是五十年后,可能那时候那个人和江迁月都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后人还是会卷土重来,就像是一点火种,只要被保存下来,只需等待一场合适的大风就会化身火魔,将千万顷草原吞噬殆尽,他从舒淮的眼中看出了自信的光芒,这光芒让江迁月心慌,他知道今日即便他杀了玉王,他这一生也都会有一个梦魇,除非有一天他能将那个人找出斩草除根。 “他死了。” 这声音从窗外传来,一大一小的两个包裹扔舒淮的怀中,两个包袱都被鲜血渗透,小的那个是整整一袋人的手指,每根都是右手的小指,大的那个正是无尘一颗头颅,他到死都依旧保持着无尘的模样,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他头上的结疤都沾着血迹,眼睛瞪得很大,像是至死都充满不甘心。 白敬抱着剑从门走了进来,随着他的到来,这屋中诡异的平衡也被打破了,他手中的剑只是一闪,甚至没人看得出他如何出剑,他的剑便已重新回到鞘中,只是地上多了一笑手指兀自抽搐的手臂,化骨芙蓉虽然失去了手臂面色更加苍白,但他却像白敬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这道手臂和生命的选择题对任何人来说都不难,只是白敬比大多数人更果断而已。 舒淮看到无尘的眼睛,他眼中自信的光芒瞬间便熄灭了,不过刹那之间,便又被疯狂地火焰所取代。 “二十余年来,我为了反攻中原,一直处心积虑谨小慎微,今日虽然大势已去,但正可战个痛快!” 他说话之间已站起身来,由于所调动的真气过于猛烈,连止住血的伤口都重新崩开,宛如一头淤血的恶魔,黄洛洛将神火弹扣在手中,商吾秋还想强提内力,江迁月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休息,他指尖的寒光微不可查,但那却是不容人忽视的力量,白敬的剑也出鞘,他的剑神映出舒淮癫狂的目光,屋子中三人在同一时间动了。 这场持续了二十五年的阴谋,最终迎来了最侠客般的终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第120章 几度兴亡笑谈中 最快更新秋月照山河最新章节! 十年前,金陵一战天下皆惊,玉王战死,玉王词也是死的死俘的俘,最终在诏狱之中,舒淮谋划了二十五年的计划浮出水面,虽然大局已定,但是依旧是朝野皆惊,那年冬天,乘着北京城的大雪,从紫禁城中传出一道天子圣旨,两京一十三省处处发放,除此之外,还特意多抄录了两份,一份送往天下盟一份送往金陵的一条小巷之中,没人知道圣旨中到底写了什么,但是从那之后,朝廷和江湖之间的关系似乎缓解了许多,白敬将白轻尘送回巴蜀之后,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新的剑神,而江迁月和商吾秋却成为了天下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老。 三个月后,当天下盟带领江湖群雄到清平镇剿平长生殿余孽的时候,那里已经被锦衣卫封锁,他们远远地看着一场大火将一切都焚尽,边疆上的清平镇不复存在,商渊卸任之后,玄幽教在商吾秋的带领下,以霹雳之势迅速整合了原本玉王的势力,他们重新控制了一个城镇作为各国往来交易的地方,清平镇不复存在,仅仅三年之后边疆诸国的商人和江湖人士便只知玄幽教不知清平镇,但是玄幽教亦知大明不可冒犯,故而他们的势力也止步如此,从不肯涉及大明国内,不过,据江湖传言,玄幽教教主在秦淮河岸有一处行宫,那是玄幽教在中原唯一的行宫,而商教主每年总要去那里住上半个月。 清平镇的消失在江湖上没有引起特别大的反响,因为与此同时,一个名为“秋月小筑”的门派出现在江湖上,按理说江湖上每天都有门派出现也有门派消亡,这本不是什么新闻,但是秋月小筑的掌门人却是当时风头正盛的江迁月,门派就坐落在金陵城中,它与大报恩寺一东一西,一个威严庄重,一个却多了几分隐于市井的随意,秋月小筑除了传授武功以外,还传授仵作验尸之法,他们的门人被告诫不可轻易用武功争强好胜,但若在江湖道义或是生命威胁之前,亦可以施诸以武力,他们的武器只是一个薄薄的铁片,但他们在江湖上的威名却无人敢小觑。 当秋月小筑落成那天,大报恩寺的四大神僧、天下盟的方盟主、利市会的三大财神、云滇金剑、剑神等人都亲自到场祝贺,甚至连数十年不出山的花之神也亲到南京为秋月小筑送了一朵不败牡丹,据说此花不但四时不败,而且花香所到之处对修炼内功大有裨益,而远在边疆整合西域的商吾秋也现身金陵,不过,他只待了半个时辰便匆匆离去,玄幽教到金陵往来三千余里,即使快马加鞭也要走上半个月,商吾秋虽然只在南京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但却为此累死了八匹快马,耗费了二十日的时间,江迁月和商吾秋的情谊天下亦知。 十年后,秦淮河。 夕阳西下,极淡的云彩飘在天边,被阳光染上一层妩媚的颜色,秦淮河像是一面镜子一般,将天上的景色原样拓了下来,只是当微波兴起的时候,涟漪像是吹皱了画卷,才让水鸟分清了水和天的区别。 一艘乌篷船在江心之上,船上虽然有个撑船的船夫,但他也一派气定神闲,似乎并不着急过江,反而只是随波逐流欣赏江上的美景,当船至江心的时候,他甚至将船桨放在一边,躺在甲班上开始休息,他看着天上浅淡的云彩,想着方才那几位客人出手阔绰,今天回家的时候可以把媳妇儿前些日子看上的簪子买了带回去,那簪子上面镶着银花,她跟自己已经念叨两个月了,只是那一根簪子便要二两银子,他实在没有这份钱,今日那位穿紫衣裳的大爷一出手就赏了他十两银子他心里别提多美了,而且他一想起媳妇儿看到那簪子的表情,就像是一条蜜水做的河流进心里那样甜,他的鼻尖翕动,一股鱼香传来,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思绪就像水鸟一样无拘无束,不禁想着屋里的鱼汤有多么美味。 那确实是一锅很鲜美的鱼汤,江迁月小心搅者汤汁以免糊了锅,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轻轻搂着怀里的人,黄洛洛如今已经将头发挽了起来,岁月在她脸上难免留下细微的痕迹,但是她的眼睛还像是一名少女一般,她抽搭着鼻子在江迁月怀里望着锅里的汤,仿佛那对她有着无穷的吸引力,他们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多年来的柔情蜜意早在眉眼之间。 “啧啧啧,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考虑下我们的感受好吧?” 化骨芙蓉在一旁忍受了许久才终于说道,得益于花神谷的医术他的性命终于留了下来,但是花神谷毕竟不是真的神,没有断臂再生的本事,不过他虽然空了一只袖子,但却没有因此消沉,反而在江迁月的帮助下独创了一种单手暗器的功夫,这些年武功不进反退已经成了花道一品中的第一。 “我们哪有?你看人家龙玉生都没说什么。”黄洛洛不满的瞟了他一眼。 她说的龙玉生就坐在化骨芙蓉的对面,他如今的头发和胡子都比十年亲更长了,他双腿盘在地上,拂尘搭在臂弯,此时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坐着,仿佛已经进入了物我两外的神游妙境,化骨芙蓉见黄洛洛拿龙玉生这个出家人说事,他虽然能言善辩,也被她噎个半死。 商吾秋跟白敬挨在一起,他们都是爱酒胜过爱肉的人,虽然两人面前正有一坛开封的好酒,他们一面聊天一面推杯换盏,他们现在都是江湖上的大忙人,每天都有许多决策需要他们来做,而他们的每一个决策都可能影响江湖的格局,闲暇时光对他们来说早已成为了一种奢求,但是唯有每年在这条小船上,他们从不聊江湖上的大事要闻,除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两人偶尔也会聊一些江湖上的闻异事,但是他们俩聊得最多的还是武功,毕竟是两个武痴,而江湖上跟他们同一个境界的人也不多了。 这两人一个是魔教教主一个是当代剑神,若是在十年前的那个江湖中,他们最多也就像他们的父辈一样,虽然神交已久,但是碍于正邪立场所以很难有像他们这样在一个锅里吃鱼的经历,随着商吾秋成为天下盟的长老,他又改进五方鬼帝决之后,江湖上对玄幽教产生了极大改观,甚至以往的正邪观念在这些年也逐渐发生变化,从秋月小筑入世以来,江湖人便越来越关心真相,在座的六人除了化骨芙蓉以外,都刚刚才到而立之年。 屋外的船夫不会知道,他的这些还算年轻的客人是一群举手投足间便可以让天下风起云涌的人,一扇薄薄的门扉便隔绝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们曾经对江湖充满憧憬,如今他们不但身在江湖,而且他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改变着这个他们熟悉又陌生的江湖。 江迁月看锅中的汤快要好了,便也放下了锅里的勺子,他的目光透过船上一扇小窗,也看到了被夕阳染色的天空,他常常在想,十年前的那天,舒淮到底在天上看到了什么呢?以至于从那之后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往往喜欢看天,有时候他看到的是门人报上来的宗怪案,有时候看到的是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有时候看到的是黄洛洛的一颦一笑,他不知道这些年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但是江湖和朝廷的和平已经持续了十年,这点一直是他骄傲的事,今天,他看到的是江平那张老实憨厚的脸,他终于在江平的基础上又走了一步,他如今看到了江平曾经渴望而没有达到的风景,世人都说秋月小筑取自江迁月和商吾秋两个人的名字,江迁月从来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他和商吾秋、黄洛洛几经生死,他们的情谊远远不是患难之交能形容的,后来,他把黄洛洛娶回了家,又把商吾秋的名字放在了他一生梦想的门派之中,他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事。 江湖中有许多人好商吾秋每年来金陵做什么,因此传出了各种各样的传闻,甚至有人说这是商吾秋为了入主中原做准备,商吾秋自然不屑去解释这些事情,其实他每年来这里只是为了让自己休息休息,他这个教主的位置虽然有无数人眼红,但是他天生就是个纨绔子弟,他从心底根本不愿意接这个苦差事,不然当初也不会闹出清平镇哪一出,所以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放松自己而已,至于为何一定要在金陵,他曾经说:“只有在江迁月身边,才能真正放松。” 所以,商吾秋在金陵的时候,做的最多的是便是和江迁月喝酒,这些年虽然江迁月依旧不爱喝酒,但是他的酒量却也见长,这都是商吾秋拉着他逼出来的。 不过,他给门派取名秋月小筑还有一个原因,那是因为江平曾经说过一句话,他看着天上的海鸟从船外一飞而过,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中秋之夜。 黄洛洛见他又在看着天发呆,知道他一是在想事情,便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江迁月道:“明天去看看爹吧。” “好,正好也一起看看老头子,咱们有一个月没去了吧。”黄洛洛自顾自的说道,早在两人成亲之后,他们便将坎离生的坟墓接到了金陵,就葬在江平的旁边。 “你想爹了?”黄洛洛问道。 “嗯,想起了爹当年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 “平生唯愿凭微薄之力,除武林冤狱,能让死者安息,生者无愚,愿做武林中的一轮秋月,照江山永明。” (全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