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满周博雅》 1.第一章 1.第一章 郭满一手捏着毛笔一手翻郭家家规,有些恍惚。 她记得明明前一刻自己还陪失恋的闺蜜泡吧喝酒咒骂渣男,蹦迪跳舞好不自在。不过去趟卫生间,下一秒睁眼,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张古色古香的雕花大床上动也不能动。 描述的文艺一点那时她头顶是百花穿蝶素色的青帐,身上盖着的是少见纯手工刺绣茉莉繁复花纹绣面的褥子,呼吸间全是苦涩的味道……那场景跟电视里穿越剧一模一样。 郭满仿佛被天降一道闷雷劈中脑子,滋滋地冒着火花儿,耳朵也嗡嗡作响。 恶作剧,无数次告诉自己绝对是恶作剧,那群傻逼什么都做得出来……她睁眼,闭眼,再睡一觉,醒来,还躺那儿一动不动,仿佛尸体一俱。 身体里像被灌满水泥,重得抬个手都要耗尽了气力。等她终于张开嘴出声儿,却发现,出口的不是她特有的烟嗓而是一口细嫩女孩儿音,她整个人就更方了。 接着,更老套的剧情上演。就听门吱呀一声,一个丫鬟端着苦得齁人的药惊喜地对她“姑娘,您醒了!” 郭满“……” 等她拖着一动三喘的身体,艰难爬下床。铜镜里是个陌生姑娘,扭脸又对旁边一盆清水照了照,清晰地看到一张蜡黄脸,心口瞬间哇凉。 ……她换壳儿了。 她郭满,从一个美丽性感的现代都市女性变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古代病秧子。还是那种瘦骨嶙峋,丑得跟外星人有得一拼的姑娘!这种好不容易进阶完美女人突然被打落崖底是什么感觉? 郭满记得,那种感觉叫做心如死灰。 天意如此弄人,她那时候当场就很想去死。不过鉴于爬都很难爬起来,撞柱子又有可能真一命呜呼,她特别怂地没敢。自怨自艾躺床上一天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她就想通了,然后决定就这么着。 人生短短数十载,在哪儿活不是活是不是?这身子丑是丑了点,但胜在正值年少,仔细算一下,还多挣了十年青春呢! 如此告诉自己以后,她心安理得了。 来,这身子是真弱,也真特么丑。 咳两下就能晕,脸蜡黄到泛青,脸颊下凹,瘦到脱相。又兼之眼大瞳仁极黑,瞧着特别像喝多了三鹿。 郭满还记得,醒来那时这孩子脑袋还破了,整个人泛着死气。要不是她机智地咬牙撑住,估计姑娘当场就挂了。 郭满是凭一股怕死的气势,逼自己活下来的。 日复一日的吞药,敷药,一点点好转。之后又是练瑜伽又是有氧运动,废了吃奶的劲儿才把这身子从衰败边缘扯回来。整整三个月,当她能喝下三碗粥不想吐,真实地感觉到自己不会死,整个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鬼门关走一趟,大彻大悟,于是更怕死了。 在这养伤的日子里,郭满的生活既单调又提心吊胆的。她总是担心会被揭穿,毕竟这信鬼神的年代,她这状况不亚于鬼上身,于是便心翼翼地隐瞒换了芯子的事儿。 然而坚持半个月,发现,就算她想被拆穿,也没人有兴趣拆。 因为,根没人管她啊啊啊!!! 她不过就是单纯地被关在屋子里,养病,然后紧闭。没人探病,没别的院给个面子情派丫头来送慰问礼,甚至连找茬的都没有。唯一能话的,就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双喜双叶和定时过来把脉的大夫。 可见一斑的凄惨!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姓甚名谁,完全没人告诉她! 装模作样了四个月,她决定放飞自我,爱怎么滴怎么滴吧!反正没人在乎她这个人,谁又有空管她是不是鬼上身呢?! 不过该打探的,郭满发挥她毕生的才华,从双叶嘴里把大致情况套出来。 原来,这姑娘也叫郭满。 上个月她半死不活躺尸的某天,双喜给她做了碗长寿面,居然是她十五岁的生辰。堂堂当朝礼部侍郎郭昌明之女,据还是原配嫡出,及笄礼如此寒酸,可见她在府中边缘化的程度。 这些起来,其实也算正常。 就这郭满在郭家府中其实排行第六,下人们唤她六姑娘。郭家自然不止有郭昌明一房,郭老太爷有六子两女。然郭昌明身为郭家长房,年四十二,膝下子女有四子八女之多。而嫡出就占一半,这般一算,嫡女也不金贵。 府上大姑娘倒是和郭满一母同胞。 奈何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了,大姑娘便与她自不亲近。加上后来年岁到了早早出嫁,并不太管这个妹。郭昌明后娶的继夫人又得了郭家最的公子,府里就更没她的容身之处。 所以即便原配嫡出,姑娘也不过一个爹不亲娘不在的可怜,连有姨娘照应的庶出姑娘都不如。 身子不好,常年拿药当水喝,隔三差五闭门不出,旁人嫌她晦气。战战兢兢长大,便养成了怯懦孤僻的性子。 可是,这么怯懦的姑娘,十几年没敢争没敢抢。第一次发狠,以碰柱子为代价从一众姐妹中抢了一门亲事。 嗯,给一个才和离的男人当继室。 双喜提起这事儿就喜上眉梢,飞扬之意压都压不住。那副天上掉金馅饼刚好砸她怀里的欣喜样儿,只因男方是周博雅。周博雅是谁?人双喜了,此人出身清贵,为人又君子端方颇具才情,更是生得芝兰玉树,是一副当今少见的好相貌。 据曾有人见了他一面,直言感叹当今,公子如玉唯有一个周家博雅。 所以别什么堂堂礼部侍郎嫡女给人做继室自甘下贱的话,周博雅此人,多了去贵女为他趋之如骛。 郭满不信,双喜特地手舞足蹈地给她学了一下当初周博雅迎娶谢国公之女之时,京城数不尽的闺中少女哭断肠的模样。是,当初嫡出大姑娘还未出嫁,为了这事儿也关在闺房哭了两日。 所以,可见其人是如何的钟灵毓秀。 而后他不知为了何事骤然和离,不到半年,已不少有待字闺中的姑娘的人家试探过周太傅的意思。不过太傅讳莫如深,未曾漏过口风。如今周家这般闷声不响地将橄榄枝抛到了郭家,郭家未定亲的姑娘都乐疯了! 为了这桩婚事,私下贤淑恭顺的姑娘家撕破了脸皮也在所不惜,郭家几个姊妹大打出手,闹了个不可开交。郭满这身伤,就是那时挨的。 郭满“……哦。” 郭满撞柱子得了郭昌明的一锤定音,他一人力排众议,从众多郭家姑娘中递了郭满的庚帖过去。周家那边接了庚贴也没见见人,直拿了去合八字。得白马寺慧德大师一个“好”字,亲事于是就这么定下来。 婚事既定,没了转圜余地。 比郭满大一岁的三姑娘四姑娘不认命,绝食闹了好几回。没逼得郭昌明改主意,反而惹怒了郭家大家长,郭家姐妹们一个个都受了罚。 所以能有人来探望她吗?她们如今都恨死了她,听闻郭满有不好,巴不得她就此病死了好替她出嫁,双喜如是告诉她。 郭满听完,沉吟片刻,觉得十分神奇。 但一想古代女子结婚等于二次投胎,又觉得尚可理解。只是……总觉的周博雅这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 想半天,没想起来。想到日有个阴阳师叫源博雅还是什么来着,心道怪不得耳熟,便把这事儿抛去脑后。既如此,那暂且当一门好亲。 不过想到郭满为得门好亲事年纪轻轻就去了,叫她捡了个便宜。郭满啧啧摇头,无限唏嘘。 婚期定在半年后,这一养病就耗了三个月,现在只剩不到三个月。 她病着,嫁衣没法绣,府中绣娘在帮着做。郭满搞清楚之后,该干嘛继续干嘛,反正去哪儿对她这个外来者来,没多大差别。 如今她在屋里,既是养病也是禁闭。 老太太虽允了郭满这门亲,心里却着实厌了这个孙女。觉得她年纪不知廉耻,死皮赖脸跟姐妹抢,有辱郭家门风。于是罚郭满养病期间,将郭家家规、女戒女德通通抄一遍。 她手腕使不上力,写出来的字跟牛屎粑粑似得。郭满自己一边写一嫌弃,心里都要骂娘。 操蛋哦!写惯了硬笔的人,真心写不来。完美主义者郭满看着自己笔下那一坨一坨的东西,觉得老天爷仿佛在逗她…… …… 糊任务糊了不知多久,她正晃神,便听见外间双喜在与什么人话。 院子偏僻,一点儿动静就格外吵闹。郭满竖着耳朵,就听那人操着奸细的嗓音十分不客气道“双喜姑娘,我们夫人可是好心!” 是个婆子的声音,拿腔拿调的。 “六姑娘马上要嫁进太傅府了,少不得要银两打点下人。”她油滑道,“双喜姑娘你也知道咱们府上的姑娘,月例也就二十两。六姑娘格外不同,这又是吃药又是打赏的,怕是撑不住一个月便要捉襟见肘。我们夫人心细仁慈,心里念着六姑娘难。拿些她的烟罗折银钱,可都是实打实的为她考虑!” 郭满离得不远,这些话字字往她耳中钻。 “再了,这缎子的色儿太艳,料子又厚重。都什么人穿什么衣裳,六姑娘生得单薄,相貌又寡淡,哪里镇得住?”尖利的嗓子听着刺人耳朵,十分不舒服,“不如给了我们姑娘。我们三姑娘明艳大方,又最喜这湘妃色,穿着最合适。六姑娘且拿了这银子,夫人不会亏了她……” 双喜气得直抖,嗓音也拔高“烟罗缎子可是老太太点名给我们姑娘陪嫁的,三姑娘若这般想要,大可跟老太太讨去啊!随便拿几两银子就想换了我们姑娘的陪嫁,亏得你也得出口!” “你这是得什么话!” 那人厉声,“夫人好心好意,就怕六姑娘去了周府不体面。怎地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随便拿几两银子打发人了?你是编排我们夫人眼皮子浅么?!” “这话可是妈妈你的!” 往日为了能过得安稳些,双喜素来不敢跟正院的人硬碰。可这是她家姑娘的嫁妆啊,要随去夫家的,金氏竟也敢打主意! 飞快又糊完一页纸,郭满搁了笔,从桌底下抽出一根棍子,慢慢走出屋子。 就见一身穿绿褙子的妇人,白白胖胖的,十分富态。此时背着手立双喜双叶的跟前,神情颇有些颐指气使。头上簪着金簪,打了头油,头发丝儿梳得整整齐齐,瞧着十分体面。 郭满人一出来,场面就是一静。 三双眼睛转过来,双叶一看她,当即急了“呀!姑娘您怎么出来了?当心见了风!”她家姑娘的病才刚好养好,这三月的天儿,外间又凉又干,双叶担心她身子受不住。 修养三个月,郭满其实已经养得差不多。黄脸脱了蜡黄,身子骨也丰盈了,再不似往日一把骨头。虽唇还有些泛白,但脸颊却涨了肉,白皙又精巧。走动间,颇有弱柳扶风的味道。 李妈妈见她便是一愣,有些吃惊。 这六姑娘倒是知道出嫁前把自己拾掇出来,瞧着好多了。她挑剔地上下打量郭满,心想虽好了些,比起她们姑娘,还差一大截呢! 郭满的软性儿在郭家是出了名的,对庶出端不出架子,在下人跟前也立不起威信。正院贴身伺候金氏的李妈妈,自然更不怕她了。 李妈妈不仅不怵,还得意地反问正主“六姑娘你,奴婢的可在理?” “什么烟罗缎子?”郭满不理她,转头问双叶。没办法,她没文化没涵养,实在不懂什么缎子古董。 双叶双喜气得脸通红,立即跟郭满告状。 她们知道自家主子素来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怕她又跟往日一样,怕麻烦便轻易给了,于是着重将烟罗的贵重强调了好几遍。 来,这烟罗缎子,其实就是非常珍贵的布匹。古代社会印染技术不发达,烟罗缎子不仅料子好,色泽更是鲜亮,穿上身会映衬的女儿家人比花娇。在这个布匹能顶银子用的社会,烟罗缎子有钱也买不来的好物。寻常官宦人家是穿不到,郭家这些还是宫里娘娘赏的。郭家老太太怕郭满这见风就倒的病秧子去了周府给郭家丢人,特意从私库取了给她充门面的。 郭满心里默默做个等式,烟罗等于很多钱,一下子就听懂了。 她是不在乎什么鲜艳缎子拉,反正只要皮肤白长得好看,穿什么颜色都美。她在乎的是钱。这婆子了不得啊,敢从她郭抠抠手里抠钱?不怕死啊! 郭满于是慢慢咧嘴笑了。 李妈妈见她笑,傲气地昂着脖子看郭满,半点不憷。她就不信了,一个病秧子还能拿她如何?她身后得可是长房太太! “她给多少银子来着?”郭满背在身后的手腕子转了转,笑眯眯问旁边的双喜。 双喜委屈地一拉黑木盒子的盖子打开,愤道“才一百两!”往日正院那女人拿她们家姑娘抖威风她们都忍了。她家姑娘这三个月不到就要出门子,嫁妆还想刮下一层血肉?简直欺人太甚! 郭满点点头,“哦。”一百两是多少钱,她其实也不知道呢呵呵。 “一百两怎么了?”李妈妈不高兴,“一百两难道还少?妈妈一个月月例不才五两?尽够一家人花销了,六姑娘难不成还不知足?” 句心里话,给银子已是她们夫人为人厚道了!照她来看,就是白拿了你又能如何?做人女儿的,给母亲是孝敬,不给是忤逆,“左右那缎子六姑娘拿着只能压箱底儿,不如换些实际的银钱花使。” 拿她们家姑娘跟奴婢比?双喜双叶气得差点扑上去咬死她! 李妈妈才难得在意双喜双叶,敷衍地行了个礼,便准备走“奴婢已将话带到了,这就告退了。” 懒得再废口舌,她屈膝打了个千,趾高气昂地扭了头。 郭满楚楚堪怜那儿呵呵一笑。然后不慌不忙地把背在身后的木棍拿出来,冲双叶头一昂:“愣着干嘛?上去关门啊!” 双叶有点跟不上,扭头,“啊?” 再一看自家姑娘手里握着一个婴儿臂粗的棍子,正幽幽地在手中掂,顿时眼一凸。 她懵懵地‘哦’了一声,跑着超过李妈妈,眼疾手快地插上了院子的栓。 再转头,就见她们弱不禁风的主子握着手臂粗棍子暴起,猛虎扑食般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棍子敲在李妈妈的脑袋上:“双喜,双叶,抄棍子,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第二章 郭满是动手就动手,连声招呼都不带打的。 双喜双叶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愣住。等反应过来,两人已经麻溜地人手一根棍子,身体力行地把李妈妈围在了中间。主仆三人,跟打笼子里关的老母猪似的围着李妈妈就是一顿胖揍。 李嬷嬷在郭家素来是个体面下人。粗活累活从来不沾手的,哪里是三个人的对手? 躲不及便抱头蹲地上,嗷嗷直叫唤。 双喜双叶两人这一棍子下去仿佛打开了新世界,那叫一个舒坦,那叫一个解气。仿佛往日受过苦楚受过的恶气,此时都消解了。于是下棍子就更得劲儿,你打这边我打那边,分工合作,直把人打得鼻青脸肿,两眼一翻昏过去。 心里头恶气一出,回了神,两人棍子啪嗒一声掉地上,脸白了。 ……完了,她们把李妈妈给打了。 金氏那人心眼儿比针尖还,该不会借此机会把她们姑娘的亲事给搅黄了吧?按照金氏以往的行事,十分有可能。一想到这,双喜双叶扑通一声齐齐跪地上,都要哭出来。 “姑娘!” “啊?”郭满正转手腕儿,方才打人不注意,手好像扭了…… “……都是奴婢们的错,怎么就没忍住呢!若是能忍一时之气,忍到您出阁就好了……”双喜是真哭了。这下子,这下子太太定然又要使幺蛾子!不知到时会不会在她家姑娘的亲事上动手脚,好不容易盼来的亲事……都是她们的错! 金氏这个人,双喜她们经常提起,郭满多少知道一些。 听当初郭满的母亲尚在世之时,便已然跟郭昌明暗度陈仓,珠胎暗结。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性儿?刻薄恶毒不,眼皮子还浅,最是见不得原配子女好。就算今日没这茬儿,她也不会叫郭满的婚事如意。 “怕什么!咱们打得又不是太太人。” 郭满棍子往地上一丢,拍拍手道,“这不就一个下人么?咱们打的是李妈妈。李妈妈就郭家一伺候的婆子,还能拿我郭家正经姑娘如何?” “可是……”李妈妈身后着长房太太啊…… “你瞧见我打她了?双喜瞧见了?还是双叶瞧见了?”郭满啧了一声,“我这么柔弱可怜,怎么可能是李妈妈的对手?没瞧见你家姑娘快被她给气倒了么……” 双喜双叶眨眨眼睛,“哎?” “院儿还有空屋子么?”痛打落水狗这种事,郭满做得不要更趁手,“先找间空屋子把人丢进去。等会儿你两扶我去前院寻父亲。” 两人对视一眼,电光火石,忽然懂了郭满的意思。 “可……能行么?”大爷素来不管后院之事。她们姑娘病了这些年,好几次差点熬不过去,也没见大爷来瞧瞧。 “我爹好歹是我亲爹,”郭满就笑了“他再不管我死活,你家姑娘不还是赢了一桩亲事?”虎毒还不食子呢,郭昌明总还记得她是他女儿。 这般,好像也是事实。 “先把人抬走。” 好在郭满的院子实在偏僻,李妈妈嚎得跟杀猪似的也没人过来张望一下。于是更方便了她们作案。双喜双叶动作麻利,抬着人往西边空屋去。不过这老婆子在正院吃得太好,一身的肥膘,两姑娘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抬得动。 空屋儿特意挑了整栋院子最偏僻的。 一般不熟悉的人这院子的,怕是绕出来都要费一番功夫。临走前,两机灵鬼还特上道地拿根绳子将人给绑了起来。 安置了李妈妈,双喜掉头便折去了前院。 若求大爷给她们做主,得人在府上才行。否则哭给谁看?双喜素来会交际,自然知道郭昌明逢五日休沐一天。来也是幸运,今日正巧是他休沐的日子,他不出意外,应当在府上。 …… 郭满端坐于梳妆台前,拧眉思了下,叫双叶去拿根绷带来。 “哎?主子要那个做什么?”头上的伤不是早好了?双叶不解。不过主子要,她自然去拿了一些来。 郭满接过去就摊桌上,挑了最红的胭脂,弄了个刷子一下一下刷。 不一会儿,就见干净的绷带上有了个血印子。双叶一脸神奇地看着,她们主子涂完了绷带又涂脸,眨眼的功夫,那张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养得稍微像人了一些的脸又变成了伤没好之前的灰败色。 郭满再将那块绷带往额头上一绑——双叶都想立即把人扶到榻上去躺着。 “怎样?”铜镜看不清,她摸着涂得,“可怜么?” 不用回答,双叶的眼神便已然明一切。 “罢了,就这样吧。” 郭满起来,琢磨着是不是该去换身衣裳。毕竟做戏做全套,她要不然去弄一身破旧些的衣裳?“双喜可回来了?你快去前头看看。” 正着,双喜就跑着回来。 郭昌明此时在府中,并没有出去。 双喜绕郭满走了两圈,听双叶知这是郭满刻意画出来的,心里松了口气。再一想马上去前院,顿时意会了,一双圆杏眼亮晶晶的。郭满笑眯眯地张开两只胳膊,两丫鬟立左一右凑过来扶住。 “走吧,去讨个公道!” 一出院子,优哉的神情立即变了。 郭满瘦巴巴的脸儿皱着,眼睑微微低垂,怯弱可怜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半靠在双叶身上,捂着胸口困难地喘气。双喜双叶的神情也变了,一脸的愤恨不甘,仿佛被气到不行又嘴笨不出话来。 主仆三人就端着这幅悲苦的架势,一路凄凄惨惨地去了前院书房。 前院离郭满的院子有些远,但双喜知道一条路,走起来也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稍稍整理了仪容,主仆三人就这么牙门外。郭满负责靠着喘气,两丫鬟则负责扶着她望着那月牙门。 眼巴巴的,也不进去,别提多可怜。 外院守门的下人瞧见了于心不忍,连忙跟里头通报。不一会儿,便从里头匆匆忙忙出来个衣着十分体面的中年人。他冲郭满作了个揖,迎三人进去。 双喜双叶两个一见来人,跟瞧见血亲似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郭满斜眼瞄见,吓一跳。这变脸的功夫,人才,都是人才。 来人是郭昌明身边贴身厮阿泰,年纪也不。看见郭满这模样,惊得脸色刷地就变了。他们往日也听过六姑娘被太太苛待,但想着到底大爷的原配嫡出,再苛待又能如何?哪里想到这都不成人形了! “六姑娘!六姑娘这是怎么了?” 阿泰不敢碰郭满,亦步亦趋地跟在双喜双叶身边。打量着郭满面色刷白,忍不住责问两丫头“你这两个丫头怎么伺候的!六姑娘都这幅模样了,不好好照看,扶出来见风怎么行!” 双喜也没犟嘴,抬起眼,眼泪扑簌簌的流下。 郭满适时费力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不怪她们,是我硬要来的。” 她尝试挤点儿眼泪出来,奈何挣扎了也哭不出来。不过托瘦弱的福,骨头一把的身板儿不用矫饰,就已足够可怜。再加那副努力的模样,不知她心中所思的阿泰,只觉得格外心酸。 “我是来求父亲做主的。”哭不出来,郭满哼哼,“求父亲,给我做主……” 双喜机灵鬼,立即接了茬儿“阿泰叔,六姑娘是实在没法子想了。你也知道,我们姑娘素来与世无争,府上不管谁,上上下下都客客气气地对着。” 她揩了一把眼泪,“可我们姑娘与人为善,旁人就当我们姑娘是泥人捏的。一个个的,都骑到了我们姑娘脖子上!简直欺人太甚!” 其实不用双喜哭诉阿泰心里也知道,这没人疼的六姑娘就是个面团儿娃娃。能逼得六姑娘亲自跑来前院,定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不过家家有难念的经,主子的事儿他们做下人的,实在不好指摘。 只加快了脚步,一句“快些走吧,大爷在呢。” 绕过了拱桥,一条青石板路蜿蜒地延伸到书房门口。郭昌明正在廊下逗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根细长的棒子悠然地点那八哥金黄的喙儿。八哥上蹿下跳的,叽叽喳喳叫唤着,惹得他呵呵笑。 两父女这各自的模样,仿佛一个身处云端一个陷入泥地里,阿泰莫名有些尴尬。 低声安抚了郭满几句,跑着上了台阶。在郭昌明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郭昌明皱着眉瞧过来,便看到了台阶下的郭满。 当即,大吃一惊。 来往日他见到自己这六女儿,瘦弱是瘦弱,却也没到这幅令人心寒的地步。今日乍一看,差点都握不住逗鸟棒。 “这,这是六?!” 郭昌明将细棒丢给阿泰,冷着脸疾步走下来,仔细一瞧,确实是。 其实他哪里知道,往日郭满见他都是逢年过节。大过节的,姑娘就是再不懂事,也不可能顶着一张要入土的脸去。不过郭满可不在乎这些,她再两个多月就换地盘了“父亲,爹……求您,求您给女儿做主……” 郭昌明莫名心头一簇火蹭一下冒上来,弯下腰,推了双喜双叶的手就将郭满打横抱起来。 一把骨头,轻飘飘的还没金氏养的那番邦犬重。 郭满一脸柔弱,“爹……” 素来甩手掌柜的郭昌明猝不及防,鼻子一酸“哎!” 她头一歪,作势要昏。 那一刻不知是郭昌明为人父的血气涌上脑,还是郭满模样太可怜。他将人抱进屋,放到软塌上便大叫着让下人送茶来。双喜双叶连忙跟过去,飞快地挡开别人,一边扶着郭满一边焦急地喊“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郭昌明在一旁看着,头一回认识到,自己这个女儿到底多柔弱。 等茶水上来,喂了郭满一杯水下去,郭满才幽幽地转醒。 原还想叫大夫的,见郭满醒了便作罢。他走过去,想劝慰郭满两句。话到了嘴边,对上郭满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突然就卡住了。 郭满看着他,一脸的孺慕。 郭昌明看着她,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了崔姨娘曾多次在他耳边提过的‘金氏刻薄非她所出的子女’的话。他扶郭满的手一顿,神情有些奇怪。大约是觉得不信,毕竟金氏在他面前,从来都温柔意儿。 但再一看郭满,又拧了眉。 不信,信,不信,再信,那副震惊又纠结的表情,惹得郭满频频侧目。 郭满不知道便宜父亲想什么,酝酿了一下,她的戏就开唱。 双喜泪腺比较发达,郭满开了个头,她立即就跪下开始哭。双叶文静的红眼睛,嘴皮子极利,几句话便把事儿添油加醋地交代了。 郭昌明听完,有些不可置信。搁在作案上手指都哆嗦“你是……你是你们姑娘这脑袋,是李婆子打的?”他就嘛,就算撞了柱子养四个月也该养好了…… 李婆子他自然是认得的,金氏身边得力下人。 寻日里在正院儿,也曾过几次话。平常他是觉得那婆子除了嘴巴有些碎,没觉得哪里不对。现在一看郭满,再想到那白胖富态的婆子,比他自个儿的女儿更像个富贵人,他心里就差不多信了。 “我们姑娘虽然日子过得拮据,但也跟着府上姑娘们一起正经习过字读过书的,怎么会分不清好歹?”双叶继续道,“那烟罗是老太太见主子马上出阁,特意开了私库给姑娘做脸面的。太太拿一百两就想换了去,这,这……” 郭昌明心头的火烧得旺盛,“,你继续,!” 双喜被他突然大声吓得一抖,抽抽儿都抽忘了。不过倒是不忘从身后掏了个黑盒子她打开了,双手呈上。 里面是一百两银票,李妈妈送来的那个。 郭昌明眉头皱得快夹死蚊子,给阿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接过来。结果一瞧,脸黑得彻底。银票他认得,汇丰钱庄的票子。前几日金氏才了右哥儿要添置些补品,从他手上讨去的。 “往日太太要什么,姑娘敬太太是母亲,都给了。” 双喜哭到打嗝儿“这回不过没吱声儿,就……唉!李妈妈怎么敢?这木盒得有多重,她就敢拿这砸人!可怜我们姑娘的伤才好……” 着,她作势要去抚郭满的额头。 郭满柔弱地偏了偏脸,一语不发,倒是额头那一块红叫郭昌明看得更分明。 郭昌明看绷带上那么红得一片,这下是彻底信了。他刷地起身,手一挥,哗啦一下将桌子都掀翻了。 “翻了天了!她一个下人,敢打主人家的姑娘!!” 郭满柔弱地嘤咛一声,“女儿不是有意要跟三姐姐争,是难得老太太赏赐一回,女儿,女儿实在……不想给。” “给什么给!她什么好东西没有?!”郭昌明要气死,“老子得了什么好物,她那里都能拿一份,就这还眼皮子浅的觊觎妹妹的嫁妆?她倒是有那个脸!果真是金家的穷酸根子改不了!” 郭昌明是又气又恼,三丫头平日里瞧着活泼大方,怎地私下这般眼皮子浅! 火冲上来,他大手一挥“阿泰,去取了我的私库钥匙 。” 转头看一眼郭满,眼大脸凹的皮肤还黄,就比那枯槁乞丐好几分而已,他有些伤眼地避开。 “把我那些古董字画,拿上十六件出来,给六姑娘添妆!”原地不停打转,郭昌明头发昏道“还有那铺子,把玲珑绣庄的契也拿来。我倒是要瞧瞧,老子给的东西,她们谁敢拿!” 郭满猝不及防地瞪大眼,惊喜来得太突然,喜得她后面的戏都忘了演。悄咪咪看向底下肿眼泡儿的双喜双叶,双喜双叶也瞠目结舌。 主仆三人此时表情——我的天!天降大馅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3.第三章 大张旗鼓地来,临时凑合出的一场戏没唱完,白拿了一堆东西。 郭满很满意,郭昌明这个人其实很好懂。给点钱财,让她赶紧息事宁人莫要再惹得家中不安宁。她也特别给面子,干打雷不下雨地哭几下,然后带着送东西的下人,歪在双喜双叶的肩膀上,再一路凄凄惨惨地被扶回去。 一行人走得快,又是抄路,没惊动什么人。这一来一回的,倒是没人发现主仆三人出去过。 所以,要不然再敲一笔? 郭满摸着下巴围着满桌子古董字画打转,琢磨着要不然再搞个事儿。 她记得双喜提过,这十几年,金氏趁郭满年幼不知事儿,不晓得从姑娘手中哄走多少值钱物件儿。据双喜信誓旦旦地保证,那些是姑娘母亲林氏生前的财物,没沾郭家一针一线,全是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件件珍品,个个宝贵。 起这郭昌明的原配林氏,其实也是一个凄美悲剧的人物。 郭满的母亲林氏,出身于江南巨贾之家。 家财万贯不,身更是貌若天仙,清冷孤高,仿若那山巅上一朵不染纤尘的白莲。当初郭昌明还未中举之前,曾有一段在外游学的经历。两人便是在郭昌明游学之时偶然相遇的。 郭满从双喜双叶的只言片语中,推敲出来这么一个故事。熙熙攘攘的闹市,俊俏书生驾车经过,惊鸿一瞥,被远在游船上吃茶的美人给迷了魂。 书生为了美人辗转反侧,立誓必将美人娶进门。 然而官商之家门不当户不对,美人再美,也敌不过出身低贱家中不允的结果。书生为了求娶美人,在长辈跟前立誓,以高中皇榜为筹码获得应允。而后书生废寝忘食发奋读书,最终一举高中,抱得美人归。 只是,这美人,素来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远远从旁观赏着,自然美而孤高,等拥入怀品过了味儿之后,郭昌明才惊觉费尽心力得的美人无才亦无德,空有一张芙蓉面。 古来男儿多薄幸,美人尚未迟暮便已然失去新鲜。 之后便理所当然的,郭昌明将往日誓言丢在地上,转头另寻新欢。于是,家境清贫但出身官家的金氏便粉墨登场。她一双纤纤素手抚慰你心,一张朱口妙语连珠与你心灵相通。很快,林氏便被弃之敝履。 即使金氏没有林氏十里红妆的陪嫁,她依旧挤掉了原配,坐稳郭家大太太之位。 可怜林氏自知敌不过金氏心机,弥留之际,怕自己这一去,刚出生的女儿没依没靠被人磋磨。特意抓着郭昌明的手,要他见证要自己这些的东西分成两份,分别留给两个女儿将来做嫁妆。 有钱财傍身,便是下人,也该看在钱财的份上哄着她女儿……然而,事与愿违。郭满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别嫁妆了,连根毛都没有。 故事很凄美,郭满想得比较实际。知道郭满的母亲不丑,她便不担心自己长残了。毕竟郭昌明虽然渣,相貌俊美倒是一点没掺水分。 父母都是美人,她若还长成个外星人,那只能苍天要她丑,丑起来没得救。另外……金氏那女人是把郭满娘留给她的东西给搬空了么? 再一打量屋子,真一穷二白。 琢磨了又琢磨,郭抠抠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虽严格意义上她并非郭满尊,但论起来,肉身却实打实是郭满。换言之,她其实约等于郭满,郭满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再换言之,拿她东西还苛责她,那她必须就要搞事啊! 搞到那贪财的正房太太非给她吐出来不可!反正她过不多久便换地盘了,谁管那金氏气不气。她金氏还能飞去周家找回场子不成? “双喜,”郭满一把搂起古董字画,乐颠颠地抱着往床上堆 ,“你去后院把李妈妈给放了。” 双喜还在为这么多古董找不着北,被这句话给吓回了神。 她皱着脸儿,有些害怕地跟在郭满身后转悠,“姑娘,咱们不能放啊……李妈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心眼儿比针尖还!要是放了她,她定会回正院告状!”贴身下人便是主人的脸,他们把李妈妈打成那副猪样,以太太那自持身份的做派,定会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谁叫你亲手放她?” 郭满四处张望着找柜子放东西,一心二用道,“你不晓得拿根棍子再打她一顿,然后假装不心让她跑了?” “哎?”为什么要假装放她?她们废了那么大力气才绑起来,“咱们不是关着她,不叫太太发现么?” “谁的?” 郭满终于在角落找到一个空箱子,转过头来很诧异,“不让太太发现,你们打算就这么养着李妈妈么?给她端菜端饭端水端痰盂?” 双喜“……” “主子奴婢不明白,”双喜觉得自己平日还算机灵啊,怎地主子话突然就这么难懂了呢?“难不成你是希望太太找上门么?” “不然咧?” “可是太太上门可不会像李妈妈这样就一个人,”双喜觉得有必要告诫一下近来有些得意忘形的主子,“太太最喜彰显身份,去哪儿都前呼后拥一大串人。若是主子您惹她不高兴,三四个婆子冲上来,奴婢跟双叶根拦不住!” 还带这样的啊?! 郭满有些傻眼, “这可是在府里,府里也带这么多人?她怎么这么厉害呢!带那么多人也不嫌累赘么?” “自然不会!”双喜眨巴眨巴眼睛道,“那样多气派呀!官宦人家的管家太太都这样!” 郭满“……” 她怎么记得电视里没这样演过啊……不过,如果金氏真是这种做派,那确实不能莽撞行动。否则郭昌明还没赶来,她反倒被金氏给弄死了。捏了捏自己枯槁的胳膊腿,郭满心有戚戚。 屋子里忽而静下来,郭满皱着眉,思考着要用个什么法子更妥帖。 反正就一句话,她的钱,她一定要讨! …… “奴婢知道主子您的意思。”双叶忽而插了一嘴。 她走过来,“左右主子马上就出嫁了,也用不着再仰太太鼻息。太太往日拿姑娘的,咱们要全部讨回来。” 双叶的性子沉静,脑子也比双喜转的快,“一会儿双喜你就听姑娘的,再叫那肥猪吃吃苦头,谁教她往日里作践咱们姑娘!”起金氏,她面上有些恨,“太太那般金贵的人怎么可能屈尊降贵来咱们院子?顶多命人传话,叫咱们姑娘去正院。” 双喜一想也是,金氏就是这么摆谱的人。 这时候她脑子也转过来,“那奴婢这就去李妈妈那儿,嘿嘿!”论打人,她可是利得不得了,“等李妈妈跑了,奴婢立即折去前院求见老爷。” 郭满觉得自己这穿越真有意思,遇到两个丫头,都是人才。 “不不!”她心情又好了些,将古董字画一件一件心翼翼地放进箱子。然后从妆奁里取了一个铜锁,将箱子锁了起来。钥匙弄了个红绳窜着挂脖子上,然后塞进衣领拍了拍“双喜你只管去后院,叫人的事儿,让双叶来。” 双叶口舌厉害,懂该怎么话。 双叶点点头,转身眉眼就耷拉下来,变脸不过一瞬的功夫。 郭满看得啧啧称其,心中不免也感慨。病弱又怯懦的郭满能活到十五岁没夭折,怕是多亏了身边这两大护身丫头。 双喜双叶的行动力十分强,得了郭满肯定,便立即行动。 果不其然,正院的主仆真是应了双叶的话。这边双喜喂了李妈妈一顿棍子炒肉,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院子里传唤,是太太要见六姑娘。 郭满面上妆还没卸,正好方便了后面行事。 来人气势汹汹,看见郭满一脸土色也恍若平常。往日她们见过郭满,私下里没上妆都是这幅要入土的模样。郭满原想着都是女人,一眼能瞧出来真假,准备把脸洗了。谁知她们都没瞧出来,她便理所当然装惨。 双喜搀扶郭满,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正院而去。 正院离得有些远,走了将近一刻钟,才将将看到正院的牙门。进了正院,郭抠抠的心十分迅速地经历了从容淡然向仇富的转变。 只见这正院装点得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恍若这人间富贵窝。 地上铺着繁复花纹的地毯,从入门的门槛延伸至屋内。墙上挂着山水鱼鸟,正前方摆着一封绣十二仕女图的屏风,处处精致,处处华美……连挂在门廊上的珠串,也彰显出一种嚣张的雍容。 两个字,“有钱,”三个字,“很羡慕”。 双喜像怕郭满不晓得恨似的,在她耳边嘀咕“主子,这儿大半摆设都是我们太太生前的嫁妆。太太去世后,按理屋子里的东西该取下来放库房。可继太太却跟不明白这些道理似的,就这么厚脸皮占了。” 郭抠抠心尖儿一抽“……哦。” “还有不少好东西,不能明面上摆的,”双喜又,“估计被继太太锁紧私库了。” 郭满面无表情地嘴也跟着抽抽呵呵! “姑娘……” 双喜刚微微张了口,屋里走出来一个高瘦的婆子。那婆子的身后两个清秀丫鬟搀扶着一个一身水红衣裙的妇人。只见那妇人的相貌生得十分清淡,肤色偏白,一双眼睛弯弯的,别有一番温柔韵味。 那婆子扶着妇人坐上主位,转头一指郭满,厉喝“六姑娘,跪下!” 郭满得笔直,没动。 上首的金氏柳眉一竖,那婆子立即更严厉地呵斥郭满。嗓门大得跟闷雷似的,耳膜都能叫她吼破了。郭满琢磨着要不然就跪下的时候,那婆子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下来。看样子,是想踢她的膝盖。 郭满当机立断,两眼一翻,往地上倒。 正当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声暴呵“狗奴婢!谁给你的胆子踹郭家姑娘!”双叶红着眼睛,跟在郭昌明身后跑着过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4.第四章 郭昌明十分震惊,从来都温柔贤淑的金氏,私下里竟是这样一幅面孔。 看着上首高高在上的金氏,他快步走过去将歪倒在地的郭满给扶起来。触手便是一把骨头,摸得他心中就是一惊。再抬头瞧金氏,珠圆玉润,三十好几了保养得粉面含春,比郭满这十几岁的姑娘家还白嫩。 郭昌明忽然有了些为人父的心酸,“六啊,你快些起来!” 郭满幽幽地低垂着眼眸,似哭非哭的憋着脸,扶着郭昌明的肩膀艰难地起来,也不敢瞧人。 瘦骨嶙峋的一幅身板,脸就半张手掌大,大腿还没他的胳膊粗。他来了她也不晓得告状,就这么睁大了极黑的眸子巴巴望着他,“爹……” 郭昌明那一刻的酸涩直酸到了心坎儿里。真是太可人疼了,受了欺负也不晓得喊疼的孩子太酸人心。郭昌明百八十年没冒过头的父爱一下子涌上心头,眼泪都叫自己给酸出来,“你这孩子,你这丫头……” 郭满捂着胳膊怯生生的“爹……” 双喜双叶碎步过来搭把手,垂头敛目地她身后,一走一有地搀扶着郭满。正院不是她两能话的地方,两人老老实实地垂头敛目听着。 金氏冷眼瞧着这一幅父女执手相看泪眼的场面,吃点没绷住脸给拧变了形。 她快步从高坐上起身走下来,想话,见郭昌明没搭理她的意思。转而狠狠一瞪晚双叶一步跑着追上来的婆子,恨不得吃了她。蠢奴才,郭昌明人来了正院,怎地不晓得提前通报一声? 心里气下人办事不利,金氏牵了嘴角,硬凑上来软笑“老爷怎地这个时候过来?”她故作不知错地,“平常这时候不是该在书房处理公务?怎地有空来看我……” “哼!不看看你,怎么知道你金氏私下里还如此厉害呢!” 金氏面上笑意一僵,当即喊冤“那可就冤枉妾身了!”她就是明摆着欺负,也不会认,“老爷误会了。妾身此时唤六姑娘来,是有事儿要询问她呢。” 还在狡辩?他都亲眼瞧见了!郭昌明冷冷一拂袖甩开她的手,几步走到上首坐下,还是不搭理她。转脸掀了眼皮子,又冲正院这群倚老卖老的婆子们不满,“做什么?一个个傻着,还不给六姑娘看座!”刚才不还一个个的威风的很? 郭昌明性子火爆,素来罚就罚。婆子们面上一白,连忙拿眼睛去觊金氏的脸色。 金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前脚她才把短命鬼唤来,后脚郭昌明就到了。了不得,短命鬼倒是学聪明了,还晓得提前搬救兵了! 心里一阵冷哼,面上却还是点头。 见金氏点了头,下人们立即看座的看座,奉茶的奉茶。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此时都含胸缩背地,恨不得自个儿能眨眼能消失在郭昌明的跟前。 下人这么殷勤,金氏面上有些不好看。 她这人素来好脸面,下人这一番前后突变就等于打了她的脸。她再瞄了一眼这一会儿功夫便老神在在坐玫瑰椅上的郭满,鼻子都要气歪了。果不其然啊,往日这死丫头的乖巧都是装的,她就嘛,哪有人能窝囊成那样! 不过当着郭昌明的面儿,金氏只能装傻,柳眉拧着倒打一耙地责问“老爷这是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觉得妾身在苛责六姑娘不成?” “难道不是?”郭昌明袖笼里的手指蜷缩着,一把骨头的触觉挥之不去。他终于舍得转过脸,手一指病歪歪的郭满,拔高了嗓门道,“你自己睁大了眼瞧瞧,六都成什么模样了!我还冤枉你?” “这能怪妾身?!” 才这点程度的责问,金氏自然没在怕的。当即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与冤枉,道“六姑娘早产,就是养得艰难。病弱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么?” 郭昌明满腔翻涌的父爱与怒气忽地一滞,突然语塞。 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郭满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一见不对,连忙不心地打翻了茶杯。只听瓷杯在金丝楠木的桌案上咣——地转了个圈,噼啪一声落地而碎。 上首两人的目光投了过来。 她仿佛一只手足无措的犬,单薄的肩膀猛然一瑟缩。然后抬眼对上金氏的眼睛,面上倏地一闪而过害怕之色,低下头,特别声道“……爹,母亲的是呢。女儿身子不争气,是女儿天生没福气……与母亲无关的。” 金氏“……”贱人! 果然,郭昌明刚缓和的脸色又绷了起来。 “你还没苛责她?”郭昌明就是个墙头草,哪边可怜哪面倒,“瞧瞧,都怕你怕成什么样儿了!” 金氏气急“六姑娘天生胆儿,哪里是妾身害的……” 郭满立即接茬,声音都带颤儿的“是,是,是女儿天生胆。” 郭昌明手指伸出来,指着金氏点点点。 “六姑娘!”金氏的脾气被激起来了,“你这般故作可怜的做派,是唯恐天下不乱么?挑拨我跟老爷的情分与你有何好处?” 郭满捂着胸口,歪倒双喜的肩膀上,一幅快吓昏过去的模样。 双喜适时冲上前扶住她,泪腺崩溃眼圈就红了。她素来是个外放的做派,当即又是哭又是喊的,闹得正院乱糟糟一团。 郭昌明已经吓得冲过来,大喊着叫人去请大夫,接过双叶递来的水亲自给郭满喂。 金氏气得要死,这不是她惯常使的伎俩吗!往日只要有妾室蹦跶得欢,她便拿了这招对付,百试百爽。今日竟被这贱人给抢先了去!可当着实在比她瘦弱太多的郭满,她连装个头风犯了都显得假惺惺。 “姑娘,姑娘您别慌!有事慢慢,大爷在这儿呢,定会替您做主!” 双叶见缝插针,十分会把握时机地道哭,“您方才不是还在,马上要出嫁了,今日便来好好与太太提一提元配太太寄放在太太这儿的嫁妆?” 这话一出,金氏从容的态度就变了。嘴角抿了起来,明摆着不高兴“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妾身可没见过……” 双叶声音不高不低的,一字不落地落郭昌明耳朵里,“大东珠十八颗,羊脂白玉串一盒,前朝风道子大师真迹两幅,炫音孤三十六册,南海玉观音一尊,布匹商铺六家,红珊瑚一盆……十二仕女图双面苏绣屏风一座。这些不是都存在太太这儿?” 她跟念经似的念了一长串,口齿清晰,一个字儿不带错的。一旁的双喜偷偷瞪大了眼,那么多东西,双叶居然一个不漏全部都记得。 就见双叶着着抬起头,视线投向了屏风和她鞋面上。绣金丝的大红鞋面,缀着两颗整齐的大东珠。 金氏面色倏地一僵,脚往裙子里缩了缩,但在场的人可都瞧见了她脚面上的大东珠。金家‘清贵’人家,哪里拿的出这么大的东珠还是奢侈地绣鞋面上,当下一目了然。 郭昌明冷冷一哼,金氏心提了起来。 她这气势一弱,双叶眼睛一闪,便立即趁胜追击。 “都太太性情高洁而文雅,又是出身诗书传家的金家,饱读诗书,自然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哪里会贪墨主子的嫁妆?”双叶一边拿眼睛四处瞥一边替郭满抚胸口,“您千万莫慌,只要您好好,太太定不会为难姑娘的……” 郭满有气无力地睁开眼,希冀地看向郭昌明“真的么?可是母亲之前不还为了三姐姐要用烟罗,特意遣李妈妈……” “得这是什么话!”金氏还未开口,郭昌明倒是立即截住这话。 儿女都是债,三女儿这事儿不要再提。 他拍拍郭满,语重心长地安抚,“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自然全给你带走。太太再不会贪你这点儿东西!”即便当年亲自清点了这些物件,双叶前头念的,郭昌明还是一点印象没有。不过十二仕女图和八幅山水虫鸟水墨他十分熟悉,不正巧摆在正屋里头嘛! 郭昌明一张嘴,就由不得金氏接话。金氏数次想辩解,都被郭昌明十分不给面子的打断。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有何需要纠结的?俗物沾染多了,凭地降低了读书人的操节! 于是他十分爽快地做了决定,“若是不安心,一会儿就叫下人给你搬回院子去。左右你那院子也大,摆放几件东西也使的。” 郭满看了一眼面色刷白脚下打摆子的金氏,欲言又止地道,“若是母亲……” “哎她自是不会贪墨你这点的,你放心!” 郭昌明也是个好面子的性子,在女儿面前也是要摆谱的,“为父得便是道理。你自管全带了走,就是那屏风一直摆在屋里有些旧了,毕竟十多年了……” “无事,这些是娘留给女儿的,就算旧了也是念想……”郭满十分感动地看着郭昌明,真心实意的感动。这究竟是个手指头多么松的人啊,她快感动哭了。 郭昌明摇头叹气,“可怜你娘红颜薄命,苦了你了。” 金氏在后头,整个人已然僵成了块石头,眼中闪着泪花儿。 东西搬就搬,一点不待转圜的。 金氏还想借头风犯了把郭昌明给糊弄走,结果郭满病歪歪地赖在她屋里不走。郭昌明这个不通庶务的读书人,便亲自指挥着正院的下人去开了她的私库。婆子们不敢违背他,顶着金氏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开了库房门。 且不郭昌明亲自进去,看到不少该是别人的东西却在金氏库房,心中是何感受。就单这金氏夜里睡不着爬起来去库房,当场一口气没上来,憋昏死了过去。 大房这点动静瞒不过郭家其他几房的眼睛,都在看笑话。 郭老太太听金氏居然没出息的气晕了,心中十分鄙夷。果真是穷酸人家养出来的,见钱眼开,真真儿丢了郭家的脸! 这般鸡飞狗跳的日子一晃就过,转眼就到了郭满出嫁的日子。 这日,天公不作美,京城倾盆大雨。 大雨的天气十分适合补眠,尤其郭满这种雨天便容易犯困的特殊体质。此时蜷缩在被褥里,抱着被褥死活不愿意睁眼睛。 青纱帐外,双喜双叶急得快哭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5.第五章 姑娘家嫁人是件大事,自当举全家之力仔细操办。更何况此次与郭家结亲的不是一般人家,可是京城头一等的百年世家周太傅家的公子。便是郭六姑娘再不受家中重视,操办起来也容不得半点闪失。 郭家几个主院的主子卯时三刻就起身了。 门外大雨将天地连成片,铺天盖地落下来。打在院落的草木上,屋顶的绿瓦上,沙沙作响。天色尚未明,依稀还能听见丛中虫鸣声儿。衣着喜庆的管事早已插了腰在廊下,压低了嗓子指使下人做事。 丫头婆子们行色匆匆,抱着一叠叠大红灯笼展开了点上,沿着抱夏到长廊一盏盏挂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汽,湿漉漉的,下人们个个脸上挂着笑,再大的雨也浇不灭郭家这举府的喜气洋洋。 大户人家的姑娘出嫁,素来是当家主母给操办。便不是当家主母,也是应当由一房正方太太来。不过郭满的生母早逝,亲事自然是落到身为继母的金氏手上。来她操办得好好儿的,前儿突然是犯了头风,突然间就撂了手。 眼看着郭满的好日子就到了,这哪里是能这么耽搁的? 郭老太太活到这个岁数,什么都心里明门清儿。金氏头风早不犯晚不犯,偏偏要在出嫁前几日犯。老太太心知她是被郭满给讨走了林氏留下的那些东西,心里不舒坦,故意地折腾郭满。一时间又是气又是无奈,只能接过来。 一件事经两人手,自然要乱套的。 知道金氏是个贪的,昨儿郭老太太光是查验嫁妆便忙了半宿。此时正由下人伺候着梳洗,又要置办下面的事儿。 耳边下人正声地着话,她一边戴上抹额一边忽而又忆起金氏故意没给郭满请教养嬷嬷的事儿,当即面上一变。 姑娘家到人家去,不通人事儿可怎么行? 仓促之中,她偏头往痰盂里吐了漱口水,慌里慌张地叫了管事妈妈赶紧指派房妈妈去郭满的院子。 房妈妈跟旁人不同,宫里出身,是郭老太太特意聘来的指导郭家出嫁姑娘规矩的。平日里也时常给姑娘们教教人事儿,指导仪态。不过郭满素来不讨长辈喜爱,又是个病弱的,规矩就更松散了许多。 郭老太太想到这个便头疼,后悔没好好教,事到临头才知道晚。 罢了罢了,甭管那些了。临时抱佛脚也抵过什么都不教。端看六丫头悟性,能教了多少算多少吧! 房妈妈于是携了一个红木的盒子过去,到的时候郭满还未起身,她便候在耳房。 院子里静悄悄的,从踏入院子到进了耳房,除了满耳朵的雨声与雨打梨花的零落声,就只剩她自己的脚步声。这般冷清,跟郭家外头那热闹的景象天差地别。 房妈妈眼睛虚虚一扫,便收了回去。 屋里掌了灯,除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忙前忙后,却连个打水洗漱的婆子也无。往日在老太太屋里便时常听长房的六姑娘备受冷落,她只当平常。真真儿瞧见,才晓得冷清。 来长房继太太也是事,将原配嫡出的姑娘给苛责成这样还能人前人后得个好的,当真少有。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儿,房妈妈手捧着木盒子眼观鼻鼻观心地坐杌子上,也不催促,优哉游哉地候着。 双喜忙前忙后地准备梳妆用的嫁衣、胭脂,抽空还给她煮了壶茶。 双叶则清点要带去周府的物件儿,有些郭满用惯了的,自不能落下。两人这番动静不算轻巧,房妈妈在耳房都听得一清二楚,而那内随风徐徐舞动轻纱帐中人却跟只猫儿似的蜷缩成一团,睡得人鬼不知。 又过了一刻钟,给郭满开脸上妆的喜娘也到了。 双喜双叶两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们主子自从鬼门关前走一趟回来心就宽了,原该是十分欣慰的事儿。毕竟心思太细,遇了件事儿就要呕,呕着呕着就呕出个好歹。可往日觉得好,今儿才觉出宽过了头算不得好事。瞧瞧一睡起来她们是拉也拉不起,喊又喊不醒,真真急死个人! 房妈妈默默饮了一壶茶下去,正屋那头还是半点动静没有。 眼瞧着卯时已经过了,门外的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她拍拍衣裳下摆起来,“双喜姑娘,这是老太太命我送来的。” 把盒子交到双喜手上,便一幅要走的架势。 双喜顿时慌了,房妈妈是什么人郭满不知道她清楚。哪里能就这么让她走了?她们姑娘什么样儿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最清楚。句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是一点规矩也没有啊! 房妈妈走了,她们姑娘可怎么办? “妈妈再等等,”老太太院子的妈妈,她们得敬着,“姑娘心里惦记着要出嫁,昨夜辗转了半宿才合了眼,难免就起迟了。再等一等,姑娘马上就起了。” 房妈妈抬头瞧了一眼天色,无奈“来这儿也快半个时辰了,六姑娘还没起呢。双喜姑娘对不住,老太太那头还等着我回话,怕是等不及。” 双喜心里着急,她听别院的婆子才知道,姑娘家出嫁都要家里长辈给传授个什么道理的。原就在忧心没人教她们姑娘,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还要走。差点就上了手扯房妈妈袖子“妈妈再等等。” “双喜姑娘记得将这盒子交给六姑娘。” 房妈妈眼皮子都不带掀的,“里头都是新嫁娘该学的,六姑娘识字,看也看得明白。双喜姑娘若是不放心,嘱咐六姑娘多费心研读便是了。”六姑娘自个儿不经心,她们做下人的也没法子想不是? 丢下这一句,房妈妈利落地就走了。 双喜气的眼圈儿都红了,这些人,这些人,一个个的狗仗人势的东西! 这头双喜气得要哭,那头郭满做梦了。 梦里,她什么也没干。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做梦也这么懒,但她就是躺她那张懒人沙发上啃着西瓜看。这部还是她很久以前看的,剧情十分狗血,致使她过了很久都印象深刻。 这书的名字,叫做《和离》。 主要讲男女主之间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你忽然好像又爱我了的作天作地的爱情故事。具体其中剧情之复杂,情节之婉转,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又长又酸。 郭满一面上帝视角无聊地看梦里的自己看,一面隐隐又有些急迫。 唔,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没干。 于是这么急迫着急迫着,她忽地睁开眼,然后就醒了。 然后就发现她的贴身丫头双喜,正趴在她床边红着眼睛吸气,那样貌可悲苦了。不知内情的人看了,怕是都以为她死了。 郭满无语凝噎“……怎么了一大早的?” 刚刚才醒,她嗓音糯得像裹了糖,又甜又软。 “……姑娘,你还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么?”双叶幽幽地问了一句。 郭满睡蒙了,抱着被子软趴趴地坐起来“什么日子?” 双喜抹了一把脸,瞪大了眼睛看她。 郭满挠了挠脖子,又抓了抓后背。顶着两丫鬟期盼的目光,绞尽脑汁地想了下,然后电光火石一闪,渐渐地瞪大了眼睛。 我勒个去!她真是个糊涂蛋,今天她结婚啊!! “……该,该不会,花轿已经走了吧?”郭满结巴道。 她没结过婚,不知道古代结婚什么流程的郭满突然感觉心好慌,“你们这么看着我作甚?难不成这亲事不成了?”她记得男方似乎出身显贵来着,该不会她睡过了头,金氏那黑心肝儿的让别人替她上花轿了吧?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么,郭满突然头皮一阵发麻,手脚并用地爬下榻。 双喜双叶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一句给愣住了,都忘了话。 郭满已下了榻,到处找鞋,“双喜,双喜啊,现在梳洗还来得及不?” 眼尖瞄到屏风上的凤冠霞帔,她麻溜地穿在身上,还不忘扭头安抚双喜,“你先别哭啊!实在不行,咱不还有那么多钱在么?” 双喜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看她们家姑娘这样,话不知从何起。 “姑娘你可得长点心吧!” 看她嫁衣穿得乱七八糟,赶紧过来替她理,“大喜的日子都在瞎什么呢!好好儿的亲事怎会不成就不成?你可是三媒六聘正经聘的,要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哪里如你得那般儿戏!吉时还未到。就是上妆的功夫被误了些,喜娘怕是没法给姑娘弄精细了。” 嗨,她还当什么事儿呢! 耽误了点时间又不是什么要紧的,郭满没好气地瞪她,一大早弄得这般吓人,“一醒来就瞧见你在我榻边哭,魂都叫你吓飞了!” 提起这事儿双喜心里还气呢,郭满话一出口,她便立即倒豆子似的吐出来。 “姑娘您,郭家的下人怎地就这么狗眼看人低呢?”双喜就不解了,她们姑娘正经嫡出,又马上嫁入太傅府。身份眼瞅着水涨船高,这些人怎么就敢这么怠慢呢! “无妨,难不成你指望她们捧着我?”郭满倒是接受无碍,“房妈妈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人,平常也不跟咱们打交道,尽人事罢了。” “可是她拿个木盒子就打发了,未免也太敷衍!” “什么盒子?”郭满听到重点。 双叶立即把那红木盒子递过来。郭满打开来,里头是一书。书面上三个大字——‘房/中术’,差点亮瞎她的狗眼。 郭满“……” 她啪地一下阖上盖子,随手丢到床榻上。然后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胭脂水粉准备自己上妆。一旁双喜双叶不明所以,又不敢打开那盒子,一面按住郭满叫她莫慌等喜娘进来,一面心翼翼地探问,“主子,那里头什么东西?” “没什么,”郭满满不在乎地回道,“春/宫图而已,又不是没看过。”岛国电影包她有一个t,谁还有闲工夫看那玩意儿! 双喜双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6.第六章 喜娘是金氏找的,给郭满上妆自然做不到用心。 双喜双叶眼睁睁看着她先是糊一层脂粉,然后开了胭脂盒挖一块涂手背便一点点往她脸上抹。眨眼的功夫,郭满脸颊一边晕出一团高原红,眉心还糊弄似的点了个红点儿。郭满又生得瘦弱,打眼一瞧,跟那满山头蹦跶的猴子没两样。 郭满看不清,铜镜里头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一晃而过的白影和白影上两团红。 “如何?”她转过来问双喜双叶,“尚可么?” 双喜双叶闭上了眼,一幅恍若被利刃刺中的伤眼神情。 “姑娘,你……”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这个时候,她们满脑子都是猴屁股,“兴许是奴婢们的见识太少,这新嫁娘妆容,当真是……” 不用,什么都不用,她懂了。 “两位姑娘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喜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腰一掐教训道,“肤若凝脂,两颊晕红,再配一张红润润的樱桃口,新嫁娘都这么过来的。六姑娘上脂粉是厚了些,盖因六姑娘脸盘子太黄,不涂得厚些遮不住!” 这话一落,还皱着脸不知该如何措辞的双喜双叶,嘴角就拉了下来。 她们姑娘虽比寻常姑娘家瘦弱些,可也没脸黄到一个喜娘也敢当面指摘的地步!喜娘这话是何意?诋毁她们家姑娘生得丑怪不得人?! 双喜这泼辣脾气当即就要怒,双叶按住她摇头,“大喜的日子,莫要给姑娘添晦气!” 郭满施施然起来“给我打盆水。” 请喜娘来为姑娘上妆是为了妆容好看,好讨了未来姑爷的喜欢。既然这婆子将她们姑娘往丑了摆弄,还不如自个儿来。双叶冷冷觊一眼姿态摆得颇高,仿佛她们离了她就不能成事儿的喜娘,张口便赶人。 “双喜,送客!” 双喜将胭脂盒递给双叶,黑着脸“请。” 喜娘有些恼,自觉手艺被看轻了。肥硕的腰肢扭了两下,尖着嗓子道“老婆子可是大太太特意花重金请来给六姑娘上妆的。这京城里头,经老婆子的手的新嫁娘没上千也有几百户,你两不识货的丫头懂什么!” 然而双喜双叶根不理会,撸了袖子便将人给赶了出去。 喜娘生得痴肥,被推搡的急脚下崴了一下,打了个转便摔在门边。 喜娘没想到双喜双叶这两文文弱弱的姑娘这般泼辣,与交代她如此行事那人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完全不同。她狼狈地拍拍屁股爬起来,心里也有些懊悔,今儿个这喜钱不知还拿不拿得到!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双喜打了盆水进来,手脚麻利地帮郭满洗了脸。还好郭满没看到自己的那脸,否则她一定会打死那喜娘。 妆容洗了,郭满决定自己来。嫌铜镜不清晰,便转头对着清水上妆。 可头往水盆那儿一凑,就她这个自诩的美妆达人也犯了难。郭满这张脸,虽经了她半年仔细养护,此时也还是太瘦了些。眉眼也没怎么长开,软绵绵姑娘一团的,撑不起来厚重的妆! 走道那头已经隐隐有脚步声,似有嬉笑,按照成亲一贯的程序,来给她添妆的姑娘夫人们快到了。 双喜双叶有些慌,连忙检查郭满的衣裳。衣裳还算齐整,就是这头发还没梳,这就又开始慌头不会梳。郭满心一横,干脆就上淡妆。左右年纪,皮肤虽不太健康但胜在细腻无毛孔。总体上让这脸看着有血气一些就差不多了。 梳子双喜拿着,她没梳过新娘头,左看右看不知从何处下手。双叶忙推开了她,接过梳头。 她也是预先存了心,怕金氏成亲当日会给郭满难看,特意偷学了些梳妆。哪里想到金氏家子气还真就如她所料,当下心里更瞧不起。不过她手巧,梳发也麻利,三两下就梳了个简单大气的发髻。 这般来来去去的,时辰有些吃紧。这头凤冠才将将戴上,门外头便响起了姑娘夫人们矜持的笑声。 人来了。 门打开,一帮没打过照面的人款款走进来,郭满也有些紧张。 她端坐在床榻上,双手双膝乖巧地合着。瞪大了一双黑漆漆的眼儿,看一个接着一个夫人姑娘走形式地过来牵起她的手,些大差不差的话。然后再象征性地让下人送上添妆,顺口再夸上两句。郭满全程保持着温软单纯的微笑,模样倒是乖巧。 夹在人群中的宋家三太太松了口气。旁的不求,乖巧些便好。早前谢家那位太跋扈闹腾了,这回这个定得仓促,还不算太差。 宋家三太太严格算的话,其实算不得郭家这头的亲眷。不过与郭家二房太太是手帕交。往日里即便来郭家走动,也只在老太太的院子与郭二太太的院子坐一坐,跟大房这头是半点干系都没有的。这次会过来给郭满添妆,也是受人之托。 来周家嫡长孙此次亲,其实是一场乌龙。 原年初才跟谢国公府的四姑娘和离,不该这么就快定下家。但周家老太爷在四月的三甲簪花宴上受了气,一时意气用事才有了这么一桩。贤惠的周大夫人为了这事儿,当场发了飙。可周老太爷自来一言九鼎,决计不能出尔反尔。周大夫人闹了几日,不顶用,连来郭家这头相看相看新媳妇儿都提不起劲儿。 这也是为何郭家定了病秧子郭满,周家无人过问的缘由。 亲事定就这么定了,眼看着要接人进府。临了周大夫人才认命,托了跟郭家有交情的宋三太太来送点添妆。她也是听人这六姑娘在郭家不受重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怕她嫁进门太寒酸,私下里贴补些。 没办法,媳妇进了门就是她周家的人,她便是再不高兴,也不会迁怒人家姑娘。 郭满没打开转手交给双叶,并不知宋三太太递给她的盒子里装了什么。只觉得这人的目光有些怪,似乎羡慕又似乎是眼红。总不会宋三太太三十好几的人心里也惦记周家那谁吧?那周家那谁魅力真是无敌了,郭满特不负责任地想。 眼看着吉时快到了,郭满该上花轿,夫人们适时告辞。 按例,新嫁娘由家里兄弟背上花轿。长房这边便由继太太所出的郭安礼来背,郭安礼跟郭满不亲近,心中不大乐意。不过被郭昌明一个冷眼扫过去。他半挂着假笑,不甘不愿地将郭满送上花轿。 双喜双叶亲眼看着花轿的帘子放下,眼眶刷地就红了。心中是又高兴又难过,抹了眼泪,立即抬脚跟上。 鞭炮劈啪作响,撒喜糖的婆子们花篮往胳膊上一挎便有人朗声喊起轿。 只见仪仗队最前头,一个身着大红锦袍的年轻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他生的身姿颀长,背脊笔直,气质清淡隽雅。在一瞧,面若敷粉,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真真儿一个玉人。 烟雨过后,空中弥漫着薄薄的一层水雾,周柏雅就这般骑在马上面色寡淡的凝视着花轿,眼眸悠长,那神态身姿,恍若那天宫妖神又似那悲悯的神祗。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都在感叹这周家博雅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双喜双叶具是一样,她们早听了未来姑爷是俊美,此时也惊艳得不知道什么。簇拥人群里有妇人在叹息,耳边隐约听见两旁酒楼包厢里女子的啜泣,双喜双叶兴奋得浑身都在打颤儿。 她们主子果真,果真是苦尽甘来啊!! 新郎骑马领头,仪仗队走在队伍的前头,花轿在正中间,后头则是新嫁娘的嫁妆。嫁妆也算郭老太太亲自操持,弄了个六十四抬。虽称不上十里红妆,但也不算少。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郭满缩在花轿里,头上盖着红盖头,感觉脖子要断了。 这凤冠少也有十来斤,纯金的,上头镶了大东珠。先前戴得时候觉得自己特别美,现在她是一点不觉得美了,她想哭。一箱水果才十五斤,有这么折腾新娘的么?让她顶这么重的东西拜堂,不如让她提前归西! 轿子晃悠晃悠,不知晃悠了多久,终于停下来。 郭满扶着花冠,恨不得立即下轿给脖子上个夹板。真的,如果不是她机智,她这脖子有可能就真折了! 轿外有人在喊,让新郎踢轿门。 郭满什么都不懂,也不敢妄动,竖着耳朵听。 周博雅从马上下来,施施然走到轿门前,抬脚轻轻踢了轿门三下。正门上首的台阶周大夫人的贴身嬷嬷将这一幕纳入眼底,见郭满并没像之前谢家那位给反踢回来,心里点了点头。这新少夫人是个柔顺的。 再等了一会儿,喜娘喊着新娘下轿,郭满几乎喜极而泣地向外递了手。 双喜双叶适时想去接,却被喜娘给按住了。 就见轿门边着那神祗似的姑爷略一思,淡淡伸出一只手。那手一递出来,白皙如玉,骨节修长且根根匀称优雅,令围观的女子看了都脸红。大手递到轿门前,牵了便将轿子里的人拉出来。 郭满看不分明,眼前一团红,感觉手感有点不对。 周博雅见出来的是一个只到他胸口高的单薄红人影儿,寡淡的神情动了动。似乎没想到新妇这么娇,不过也没什么,牵着她慢慢掉头往门内走。 郭满心里有点异样,猜到是周家那谁,乖乖地由着他牵走。 身高腿长的人就是步子再悠闲,也不是短腿想赶就能赶上的。尽管周博雅尽量放慢了脚步,他身边这矮子还是十分自然地拖了他后腿。火盆明明就在前方,却跟怎么也到不了的天边,半天都走不到。 周公子迁就了再迁就,然后寡淡着一张俊脸打横将矮子抱了起来。 跨火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7.第七章 红盖头一晃,郭满突然窝进一个清冽的怀抱,着实吓了一大跳。周博雅抱起了人,眸中忽地讶异一闪。手下不着痕迹地掂了掂,发觉他的新妇竟就这么丁点儿的重量?隔着两层衣物,也挡不住瘦弱的肩膀和嶙峋的肩胛骨。 眉头及不可见地蹙了蹙,他抱着人,面色无恙地继续走。 男人身上气息幽而淡薄,郭满却敏锐地嗅到一股特别的松香。周博雅的手臂轻轻松松穿过她的咯吱窝来到胸前,再不会逾礼,只虚虚悬着。而手下,则是一马平川的松江平原。郭满莫名地有些不自在,手不自主地挡在了胸口。 身为一个曾今波澜壮阔的性感女性,这是她不为外人所道也的痛。 周博雅注意到她的动作,以为是他膈着郭满了。便顺势帮她扯了下袖子,盖着盖头全凭直觉判断的郭满以为他在扯开她遮丑的手,顿时不爽地挣扎了起来。 顾虑着这是两辈子一次的婚礼,挣扎也不敢太过。 她才扭两下就被人给按住。周博雅的胳膊略微往里收了收,双臂环住,顿时仿佛一个最难挣脱的桎梏,郭满这细胳膊细腿的根挣扎不得。头顶有低沉清淡的男子声音落下来,不疾不徐,叫她“莫动,跨火盆。” 清淡淡是三个字,恍若山间清泉,沁人心脾。 郭满耳廓猝不及防被刺得一酥,就真的乖乖没动,由男人抱着走。 这似乎……也太瘦了些。 新娘的嫁衣绣了繁复的绣面,料子厚重,下摆长长曳地,委实不便行动。若是跨火盆,稍不注意便容易烧着人。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嫁衣烧着了多不吉利,周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周博雅自不愿闹出这样的笑话。 他抱人轻轻松松跨了火盆,不过进了门就把人放了地上。 郭满突然脚踩着实地,还有些懵。等手里又被塞了红绸子牵着走了两步,她忽然明白这个周家那谁突然来个公主抱,应当是在嫌弃她走得太慢。 她走很慢吗?好像是有点,但好像也没慢到叫人不耐烦吧! 郭满其实有些羞恼,为自己方才居然跟个没见过世面姑娘似的,被这人的声音给蛊惑了。左顾而言他地心中不忿道戴这么厚盖头,前方又是台阶,谁敢瞎几把乱走啊又不是她的错! 自作多情的郭满一面碎步,一面为自作多情的自己翻白眼。 周博雅不知她此时心中胡思乱想,只是察觉新妇总落在他身后走得太艰难,便回头瞥了一眼。然后就看到,那厚重的嫁衣底下伸出了一只白面团似的手。白白嫩嫩的,不若一般女子纤细修长,反而是与自身单薄极不同的肉呼呼。 此时那手紧紧攥着红绸子,因着用了些气力,手背还凹出了肉窝窝。 这般便就更巧了,最多只他手掌心大,十足地可怜可爱。周博雅看了一眼,再看一眼,鬼使神差又看一眼。心里暗忖,这双手最多八岁孩童大,他这新妇真及笄了? 想着那白乎乎的肉手,周博雅忽而有些怪异的柔腻,寡淡的面孔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落门外的双喜双叶看两人背影走远,对视一眼,满面的红光。 门外围观太傅府娶亲的一众邻里却是差点惊掉眼珠子。这可了不得!上回娶亲周家大公子还不咸不淡的,这回竟把人给当众抱起来?这继室是个什么来头?比那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还金贵么? 也无怪旁人大惊怪,实在是周家这大公子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儿的端方有礼,谦谦君子。邻里也算看他长大,最是不会人前做那些腻歪孟浪之举。抱新嫁娘走,实在是打破了他们对他的认知。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管路人心中嘀咕,亲事进行得如火如荼。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周府大门前四五个衣着喜庆的婆子挎着系了红丝带的篮子,手里抓了大把的喜果子见人就散。谁多了两句喜庆话,就再塞一把。双喜双叶两再不敢耽搁,立即抬了脚跟上去。 进了周家的大门,才知道什么叫一流世家。 郭家在她们眼中已然是顶顶富贵的人家,可如今一比周家。才惊觉这等几百年底蕴的大家族,郭家是万万比不上的。 迎头便是开阔敞亮的天井,成规规整整的四方形。沿着廊下边沿种了花草,都是些极少见的草木,瞧着极雅又文气。廊下挂了红灯笼,灯笼下则着垂头敛目衣着统一的下人。这齐整威严的气氛,十分符合百年书香门第的身份。 丫鬟一律身着绿襦梳统一的双丫髻;婆子则是翠色褙子,发丝一丝不苟地全梳上去,显得干练又利。厮就是褐色干练的短打,黑色纶巾。所有周家下人,个个身姿笔直。穿梭在廊下,光见人动不见脚步声,训练有素比之郭家下人,当真一个天一个地。 什么叫显贵?什么叫气派?这就是。 双喜双叶若有所感,生怕行为不端给郭满丢了脸。连忙收住四处乱窜的眼珠子,敛住面上略浮的笑,挺直了背脊走。 往东转是一个角门是一个东西方向的穿堂,大理石砌成的台阶,显得十分宽敞。过了穿堂,是花园。园中亭台楼阁,假山,拱桥,清幽的池柳水廊。两边抄手游廊,羊肠道儿蜿蜒其中。脚下码着大一致的青石板,一路从花园这头伸展到那头。 远远望去,向南的仪门内是一个巍峨的大院落。 正对面红漆青瓦的正屋与抱夏,两边对称的厢房,鹿顶,耳房。雕琢得巧夺天工的兽首垂挂在屋椽上,正威严又肃穆地盯着来人,双喜双叶垂下头不敢再看。正下方放着一个紫檀架子仙鹤古松大插屏。两边跪着粉衣丫头,此时正拿团扇,不疾不徐地扇着香炉。 插屏的背后,隐隐有人影在晃动。 与双喜双叶一面走一面震惊不同,郭满是越走越绝望。顶了个十多斤重的玩意儿,身又是个动两下就能驾鹤西去的林妹妹身子,走不到一半她就想往地上瘫。 还有多久到?周家到底有多大?可否来人抬个软轿送她?她走不动了喂! 周博雅一路走得很慢,否则以他的脚程,这时候应当已经端坐于正屋里头了。今日为着迁就新妇,一半路还未走到。可即便如此,他发觉手中这红绸子扯不动了,起先以为是错觉。再扯两下,发现是真扯不动。 他回过头,就见那娇娇的一团红弓着腰,两腿肚子在抖。 周博雅“……”知道新妇弱,但弱到这个份上,连他都无话可。 郭满她也不想的,谁大喜的日子搞事情?虽这婚礼于她来得突然,但好歹两辈子第一回,她心中自然是珍重的。如今是当真走不动了,郭满十几年底子败得太狠。她这半年的功夫顶多治得了标,却治不了。 两旁簇拥着新人的下人见郭满停下不走,也默默地停下了。 周博雅偏过脸挑了一边眉头,无声地疑问。 双喜双叶搀扶着郭满低下头,不敢看新姑爷的脸色。她们家主子体弱是真真儿的,再狡辩也掩饰不住。可他们又实在不愿承认,这不就等于告诉新姑爷他娶了个不顶用的?都大户人家最在乎子嗣,她们姑娘落下这口舌,岂不是还没拜堂就失了姑爷的心? 一时间,两人心虚地脸儿都揪起来。 周博雅淡淡扫了主仆三人一眼,大致猜到了。当初周老太爷一气之下定了这郭氏,他虽不在意新妇如何,却也早早派人去探听了些消息。郭满孤注一掷抢了这门亲瞒不过他,常年拿药当水喝也瞒不过他。不过他都不在意,信手拈来的人生,娶谁与谁和离,不过是无趣的庸人自扰罢了。 等了一会儿,见郭满实在走不动,他冲旁边一个厮招了招手。 厮立即上前。 周博雅弯了腰,跟他耳语了两句。 只见厮冲他打了个千儿,然后掉头便向游廊另一头去。双喜双叶不明所以,见周博雅负手而立,俱以为周博雅生气了,有些不知所措。 周家的下人倒是习以为常,她们家大公子从来都波澜不惊。 一大帮人就这么无声地停下了,双喜双叶无所适从,冷汗都冒了出来。可郭满实在是不能再撑了,她今儿就起得早,为了保持口气清新,又滴米未进。轿子里再颠簸一个时辰,两条腿软得跟细面条儿死的。周家还建得这般大,她总不能爬去拜堂吧! 等了一会儿,双喜双叶长廊那头四个健硕的下人抬着一架步辇轻快地过来。 两人一愣,仰头看着周博雅。 周博雅扯了扯红绸子,攥着红绸子另一头的肉包子手跟着一耸一耸的透出了嫁衣袖子,他嗓音依旧淡如风“过来吧。” 然后就轻轻拽着红绸子,将郭满扯到了步辇跟前,也不碰她,让她坐下。 就这一刻,不仅双喜双叶两瞪大了眼,就连郭满这没心肝儿的人都发觉了,这个周家那谁好像意外的有点体贴?!臀下贴着软乎乎的坐垫儿,腰后靠着恰到好处的靠枕,郭满突然就决定了,她以后觉不会作妖,她会好好对这周家那谁的,她发誓! 双喜比她更感激涕零,私下不住地捏郭满的胳膊,就差扑过去痛哭流涕了。 郭满坐下后,周博雅掀了衣摆也坐了上去。 红绸子均衡地摆在两人腿上,一人牵着一端,红绸花悬在两人中间。他这么一坐上去,甭管其他人怎样,立即就显得郭满坐步辇的行径合乎情理了。这般被抬着过去拜堂,周家长辈见了也不会嫌弃郭满太娇气。 这下连双叶也绷不住要咧嘴了,她们姑爷当真是周到体贴! “走吧。” 接下来就便宜了,虽然脖子还有些受不住,总体上郭满重重舒了一口气。厚重的红盖头遮挡了视线,郭满看不清身边人,就看到盖头下面半步之内的周博雅大腿以及搭在膝盖上一只白皙的大手。腿笔直且长,手……堪称艺术品。 郭满心里猛地一跳,这,这真的太考验她身为手控的定力。 很好,非常好,她这次嫁人很愉快。 抱着这样的心思,后面的流程仿佛也愉快了起来。郭满笑眯眯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笑眯眯地夫妻对拜,笑眯眯地被送入洞房。 好在新房并不太远,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屋子似乎是男主人寝室改得新房,内里十分宽敞,处处透露着男儿的硬气。 宽大的飘窗,简而化之的格局,飘窗下设了一张镂兽纹的矮桌案。桌案上摆了笔墨纸砚,右手边放了厚厚一叠书。两面摆着铺垫,方便研读之人随时静坐。往里,则是一面嵌在墙壁上的巨大书柜,上头密密麻麻摆满了书。 纱窗贴了喜字,到处红艳艳的一片,喜庆又雅致。 双喜双叶不上来哪里好,是处处透露着高贵与奢华吧,但又不似金氏屋里那一股子金钱味儿。用一个词形容,大体是‘清贵’? 屋里除了伺候的丫头,还有一帮衣着华贵的夫人姑娘在等着。 坐在喜床之上,郭满以为她们要闹个洞房什么的,她也准备好了最温软的笑应付。谁知这周家就是与旁人家不同,不愧是最讲礼仪的人家,预料中的大声喧哗决计不能有。就几个文雅的夫人姑娘们矜持地取笑了几句,轻易便放过了她。 “新媳妇儿面皮薄,咱们这些人,调笑也不能太过。” 一个十分爽利的女声道,“雅哥儿家的瞧着年岁还,哪儿还经得住咱们一哄而上的逗弄?咱们莫要坐那促狭的恶人,吓着人家就不好了!” “的是呢!” 许是有人交代过,一个人开头立马就有另一个接,“雅哥儿马上就回来了。咱们来这边热闹热闹也就够了。都散了吧,若是要见人,明儿新妇奉茶再瞧吧。”着就把人往外头带。 话的人体贴,听话的人也识趣。不一会儿,人就都出去了。 热热闹闹的屋子安静下来,周家的丫鬟们私下眉目传神,看向一左一右立在床榻两侧眼观鼻鼻观心的两粉衣丫鬟。 两粉衣丫头皱了皱眉,冷淡淡地上下打量了穿顶着盖头的郭满,那眼神,挑剔得很。似乎觉得郭满身无二两肉还矮得看不见腿,配不上她们天神一般都公子。然而她们再不愿,这也是新少夫人。眼中隐约闪过嫌弃,然后无声地一声哼,转头率先走出去。 粉衣裳的带了头,绿襦裙的丫鬟们便放下手中的捧盆,跟在后头鱼贯而出。 屋里只剩下双喜双叶,双叶盯着领头的那粉衣丫鬟的背影,若有所思。 双喜满心担忧郭满的身子受不住,无知无觉地去关上门。转头连忙给郭满喂水喂吃的。郭满这一天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没喝过。这一杯子凉茶灌下去,她往双叶胳膊上一靠,顿时感觉自己活下来了。 古代的婚礼,真的好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8.第八章 应周老太爷要求,这亲事娶是刻意往大了办的。 想当初周谢两家结秦晋之好,两家门当户对,佳偶天成。周家嫡长孙与谢国公府四姑娘郎才女貌,最相配不过的一对璧人。原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一桩亲,谁知不过三年,便以女方哭着求着谢皇后,她一道懿旨命周博雅写下和离书仓促结束,连嫁妆都没带走。那么厚的嫁妆,素来最重名声的周家因女方这般决绝也要和离的做派,落了个面上道貌岸然内里藏污纳垢的污名不,周博雅更是为此备受指摘。 有讥酸者恶毒者私底下笑话,谢家姑娘之所以死活要离了他周博雅,盖因这如玉公子中看不中用,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软蛋。谢四姑娘那般康健的女子嫁了他三年无所出,讨不找好,还硬被扣上跋扈的帽子! 周家名声是几代人经营出来,不是你一句两句话就能给没的。周老太爷自然不在乎这点事儿,他恼火的是后一条。 来周老爷子这辈子就那么一块逆鳞,便是他这嫡长孙。 他家雅哥儿文韬武略,聪慧绝伦。三岁识千字,五岁能吟诗,他虽嘴上不认承认心中却顶顶骄傲的宝贝金孙,怎么就被污蔑成了个生不出子嗣的软蛋? 郭家素来子嗣昌盛,郭家姑娘肚皮争气。今儿他孙儿娶继孙媳儿,周老太爷较这口劲儿,非将娶继孙媳儿这事儿给闹得全京城都知晓。往后他曾孙出世,他非得叫这些背后嚼舌根头的人瞧瞧,三年无所出生并非他雅哥儿不行,而是她谢氏不当用! 周家想大办,自然少不了人捧场。只见周家前院幽幽竹林之中,满满当当的席案。 男女的席面是分开的。周家重礼,于细微处比京城其他人家就更显分明。 竹林之中,周家的男丁在招呼。竹林向右转的玲珑水榭还特意放了两架大插屏,那一头,则是周家的夫人们招呼各府的女眷。南阳王府王爷赵煜与镇北将军府嫡长公子沐长风两人此时正一左一右夹着周博雅,替今夜登科的好友挡酒。 周博雅虽性情疏淡,却有着不错的好人缘。 贵公子们举杯嬉笑着轮流敬他,这一圈子轮下来便是好一大帮子人。大喜之日又不能拒绝,于是便是有沐长风赵煜两大酒坛子从旁相助,周博雅也着实被灌了不少酒下肚。等回头再回内院,他身上全是酒气。 回内院之时,天色已然黑了。 好难得这帮人愿意放他走,喜宴也快接近尾声。周博雅立在院子前仰头看红彤彤的西风园,神情有些恍惚。这个院子,其实并非周家特意为嫡长孙媳妇准备的院子。嫡长孙媳妇的正院是南面的那栋落霞院,谢思思曾住过的院子。 不过因着谢思思人虽走,东西还未曾搬动,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的院子改了喜房。 院里已经掌了灯,天儿犹如泼了墨,黑得越发浓厚。摇曳的烛光将白纱门窗映得有些红,屋里人影晃动,看不分明。主屋廊下,两粉衣襦裙的丫鬟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前。两人身后,两排手捧新婚器具的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地候着,四处静悄悄的。 他才将将上前走两步,两粉衣丫鬟就跟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发现来人,立即挂了笑迎下来。 两人见他脚下蹒跚,上来就要扶他。 周博雅淡漠的眼睛跳动着廊下的烛火,一窜一窜的,显得不像白日那般冷清。他眼儿淡淡一扫,示意她们不用扶。清欢清婉搀扶的手一顿,遂又放下。 “公子怎地这时候回来,前院散席了?” 清欢两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清欢清婉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大丫鬟,从他七八岁起便伺候在身边。知道他的规矩,并不太敢随意触碰他。清丽的笑脸笑语盈盈,“喝了不少酒吧?瞧这一身的味儿,肚子可是难受的紧?奴婢备了醒酒汤。” “不必。” 才出竹林时是有些微醺,但方才叫晚间的凉风一吹,他已经醒了。 周博雅一人走在中间,身影被烛光拉得老长,投到地上更显身姿颀长优雅。他低低地垂着眼睑,句不中听的,烛光迎面照下来,一个大男人堪称冰肌玉骨。 “后厨备着热汤,”清婉贴在周博雅另一侧走,一双水杏眼胶着在自家公子的身上。与清欢同等的身量,以及一致的衣裳发饰,在这麻麻黑的天儿里叫人瞧着分不清谁是谁,“公子可是要先沐浴?” 周博雅捏了捏鼻骨,头有些疼。他这两丫鬟素来都这般体贴,这么多年,他还是觉得太腻歪了些。不过想着方才酒席上沐长风那厮喝多了,不心将金樽打翻,一杯酒一滴不剩洒在他袖子上。仔细嗅,味儿确实有些重,便点了头。 清婉双眼儿一亮,斜了清欢一眼,俏生生福了个礼转身去备水。 清欢没理会她,只扭脸继续道“今日主子大喜,怕是酒席上没用多少吃食,光顾着饮酒。这般最容易伤身子,王妈妈在灶上温了鸡汤,奴婢这就叫王妈妈下碗鸡汤面来。公子夜里不爱进食,可这鸡汤面易克化,不碍事的。公子多少用些?” 酒水灌了一肚子,他腹中确实一阵一阵火烧,他哪儿还吃得下? 正要摆手拒绝,见纱窗上一个黑影又晃动了,屋里还坐着一个姑娘呢。念着屋里人,他突然问了一句“今日少奶奶可曾用了吃食?” 清婉温柔的声音卡了下,似乎没想到自家公子会突然这么问。 不着痕迹抬眼瞥了眼周博雅的脸色,见看不出喜怒,她牵起嘴角道“喜娘今儿临走前交代过奴婢。是新嫁娘嫁进夫家这日,是水米不能乱沾口的。奴婢们其实也不懂,听是规矩,怕不吉利,万万不敢打破……” 那不是一整日都未曾进食? 这怎么行!想起郭满那副风大点儿都能被当风筝放着玩儿的身板,周博雅皱了眉“去备些易克化的吃食来。” 清婉面上笑一窒,顿了顿,屈膝应是。 人一走,周博雅也到了门前。 郭满顶着十几斤的凤冠仰着脖子靠在双叶身上睡,要不是双喜扶着,都能睡他个四仰八叉。只见两丫鬟听到门口动静,立即刷一下起身。可怜郭满冷不丁失去依靠,差点没一脑门磕床柱上磕死自己。 她慌里慌张坐直,凤冠将将扶正,那头周博雅推了门进来。 都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惊心。双喜双叶一人捧着喜秤的托盘一人捧着合卺酒的托盘,一左一右地在床柱边,低头完全不敢看他。 周博雅款款地走过来,高大的身形落下的影子一下子便牢牢将榻上娇人影罩了起来。虽然带着酒气,却意外的不会惹人厌。他先是看了一眼双喜再看了一眼双叶,不疾不徐地伸手取了喜秤,然后对准了盖头。 轻轻一挑,露出底下一张脸来,周博雅见了心里猛地就是一咯噔。 没他一只手大的脸儿,瘦巴巴的,脸颊没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显得十分醒目,大得离奇。好在肤色白皙,灯光下,仿佛一只白皮的猴儿。 他第一个反应是,丑,第二反应是,矮,第三个发应是,前后一样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9.第九章 绣马踏飞燕绣面的屏风后,一双身着大红喜服的人影儿在隐隐绰绰的晃动。 桌案边床榻旁立在古朴雁足灯,将屋里映照得亮堂堂的。两根婴儿臂粗的龙凤烛燃着,烛火摇曳生姿。凉风从半合的门窗缝隙钻进来,一股甜腻的香味从烛火中飘出。两人隔了一杆喜秤静默相望,四下里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郭满倒吸了一口气,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早在上辈子便赏略过中外鲜肉美男不知凡几,像眼前这样随意一个眼神就令人失神的,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真是真人么?不该吧?哪有如此夸张的容?苍天不公啊! 在没见到人之前一直以为是双喜双叶夸大其词的郭满此时只想跪谢老天爷。这婚结得太特么值当了! 双叶适时举起托盘凑近“合卺酒,请公子少奶奶交杯共饮。” 周博雅淡淡收回了视线,眼睑垂下,鸦青色的纤长眼睫在高挺的鼻梁处拉下一道黑影。将喜秤递回托盘,他转身便取了两杯酒递一杯给郭满。郭满接过来,眼巴巴盯着大美人,终于体会到古人云‘色授魂与’的含义。 心肝儿砰砰跳,郭满连忙扶着厚重的袖子起了身,举杯。 然而得笔直,她也才到周博雅胸口的高度。就算算上凤冠,撑死了也只周博雅的脖子,还是看不见脸那种。郭满眨了眨黑黢黢的大眼儿,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两人之间呼吸着不同层面空气的差距。 不仅她,双喜双叶也早早注意到。 这事儿真没法子,她们姑娘自病弱,难免长得比旁人矮些。不过姑娘家娇些可人疼儿,何况她们姑娘年岁还,往后有的长,算不得什么短处。只是这喝个合卺酒都要姑爷弯下腰来迁就,姑爷该不会嫌弃她们姑娘吧? 两人偷偷觊了周博雅一眼,心中有些惴惴。 洞房花烛夜是她们姑娘与姑爷的大日子,马虎不得,两人不敢乱话。见自家姑娘还愣愣地举着杯子,暗地里连连给郭满使眼色。 郭满哪儿还注意到两丫鬟的眼色,一直屹立海拔上层的她第一次直面残酷的现实,她有点怀疑人生。仰头看看周博雅,再低头瞧瞧自己个儿,两道眉毛自然就拧了起来。原来她这么矮的么?明明跟双喜双叶她们比着也没见着多矮,怎地突然就这么矮了呢,她不接受。 郭满思之时,会习惯性地垂下眼睑,眼皮子自然地就耷拉了下来。 就眉眼没长开,黑白分明大眼儿一团孩子气。眼睑再这么一低垂,配着她这幅身板儿就十分弱与可怜兮兮。 周博雅嘴角一抽,顿生一股莫名自己欺负了人家的错觉。 淡然无波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移开,不看她。周博雅弯下腰,将酒杯慢慢举到女孩儿面前。当真不是他以貌取人,实在是这么的姑娘家,他稍稍贴得近些都有些良心难安。况且,就算他原便没对新妇的美丑抱多大期望,但也没料到会这么丑。 眼角余光注意着姑娘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他心中叹息,罢了,丑就丑些吧,娶妻娶贤。 如此告诉自己,周博雅抬了眼帘看向郭满的眼睛。 他有一双静得如含远山,广袤且淡薄的双眼。静静睇过来,若有情似无情,十分特别。郭满正思忖着既然这么矮那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趁年岁尚拔高身量之事,就突然落入了这么一双眼睛之中。 她的脑子有那么一瞬卡顿,见大美人已然款款举杯至她跟前,她色令智昏地连忙嘴凑过去叼着杯沿就喝了一大口。 猝不及防,周博雅“……??” 辛辣的酒味儿刺激得郭满没经过酒精洗礼的咽喉如被针刺,猴儿脸瞬间皱成苦瓜。酒水咽下肚,郭满楞一下,然后反应过来“……!!!” 我去,他这是要交杯的意思吧她这个脑子!! 周博雅挑起了一边眉,疏淡的神情变了变,突然意味深长起来。 双喜双叶冷汗冒出来,恨不能化身郭满耳边的苍蝇,非到她耳朵里抽着鞭子地耳提面命。好好儿的合卺酒,能不能别在惹出纰漏?女子这一生就这么一次洞房花烛,再心都尚嫌不够美,能不能走点心啊她家姑娘喂! 一旁两丫鬟越看越着急,若非这合卺酒非得夫妇亲自交杯,她们都恨不能以身替之! 双叶连忙又换了个杯子,满上酒。用眼神催促着郭满赶紧替周博雅换掉,郭满不知道为啥有点慌。开头出了错,后面就更容易出错。顶着一张慌到懵逼的脸,赶紧把手里的一杯送到弯腰的周博雅嘴边。 她的意是换一杯再交杯,心想反正周博雅手里的她已经喝了,自己自然不会嫌弃自己。然而手怼过去又意识到不对,这不还是互相喂么? 眨眼的功夫,手又收回去。 郭满这万年城墙拐的厚脸皮,藏在凤冠下的耳垂破天荒地灼热了起来。周博雅饶有兴味地瞧着,郭满是硬是撑住了才面无表情地换过来换过去,就是换不对。 周公子终于出声“罢了,就这么着。” 于是低头弓下腰,胳膊穿过郭满的手臂将杯子递到她嘴边,自己则学她咬着杯沿一口饮尽了杯中酒。郭满被他这举止暖到了,简直热泪盈眶。 真是个好人,人真好,她以后一定好好对他! 磕磕绊绊喝了交杯酒(…),姑且算交杯吧,周博雅弯了弯眼角了句郭满感动到想为他高歌一曲的话“这凤冠斤两怕是不轻,你们奶奶辛苦了,去服侍她摘了吧!” 双喜双叶连忙扶着郭满起身去了屏风后头。 清欢清婉正巧送了热水与吃食过来,轻轻扣门。周博雅淡淡了声进来,转身去了飘窗变的软塌坐下。取了一只玉盏,心情颇为放松地为自己斟满了一杯。轻啜一口,茶水放了一天没人换过,早已凉了透,喝进嘴里有些涩。 他不以为意,就见那头粉襦裙的清欢清婉迈着碎步进来,身后是一排抬水拎食盒的绿襦裙。两人压低了嗓音,一人指使丫头兑水熏香,一人亲自布菜。 “不必,”周博雅就着冷茶,“你们奶奶还在里头,先伺候她梳洗了再来。” 清欢清婉低声应是,转身袅袅婷婷进了屏风后头。 郭满拿掉盖头才看清楚了两大丫鬟的相貌。清欢是一幅圆脸圆眼睛的娇俏相貌,人中有些深,一双眼睛咕噜噜的,十分伶俐的模样。清婉则长得颇为温婉清丽,秀挺的鼻梁配一双棕色的杏眼,举止之中透露着文雅,不经意便流露出高傲来。 两人立在一旁看双叶手脚麻溜地替郭满拆头发,手束着垂在腹前,并不搭手。 双喜双叶也不需要她们搭把手,替郭满拆了头发,就立马弄了湿帕子替她擦脸。郭满今儿只上了淡妆,撑了一天其实也不剩下什么。只是没了口脂的点缀,显得人更苍白些罢了,总的来算不上丑。 然而这般相貌对于清婉清欢来,还是太差了。 且不拼不过前头那个,连她们两都比不上,当真是误了她们公子!清欢有些生气,怒气都摆在脸上,直接表露出看不上郭满。清婉看向一边,转而又将视线转回来,听不出喜怒地一句“奶奶,奴婢备了些鸡汤面,可要用些?” 郭满整整一天就靠袖子里藏的几块点心撑,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立即点了头。 清婉款款屈膝福了一礼,垂手出了屏风。 清欢默默嘟了嘟嘴,心里埋怨清婉鸡贼。明明好了一起给新奶奶下马威,结果临了事儿就她乖巧知礼,图落她一个冲锋陷阵。 双叶不着痕迹地扫了清婉的背影,转头声问郭满要不要沐浴。 按理洞房花烛夜,新妇自当要沐浴熏香,以示尊重。只是外头姑爷还在等,她们太磨蹭了也显得怠慢,于是才问郭满的意思。郭满骨头都要酸得散架,哪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便在双喜双叶的搀扶下,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 周博雅也是耐心,等她梳洗好都已然戌时了他也不慌不忙,拿了一书在打发。 鸡汤面早已糊了,郭满饿过头突然什么也吃不下,于是就这么撤了膳。 夜渐深,等周博雅也洗漱过,丫鬟们携着洗具抬着污水退出去,屋里就只剩郭满与周博雅两个人。合上书起身,他看着丁点儿大的新妇犯了难。 这么点儿的姑娘,若是要动,他实在下不去手,不动的话,明日福禄院里不好交差。 周博雅坐在床沿,眉头皱起来。 郭满眼巴巴看着大美人,似是猜到他心中顾虑,无辜地吐出了一句话。而这话一出,叫拿不定主意的周博雅瞬间就绿了脸。她“我初潮还没来。” 周博雅“……” ……既然如此,那便歇了吧。 周博雅放了心躺下,郭满见他躺也跟着掀了被子躺。褥子是新的,缩进去却嗅到满鼻的清冽松香,干净又清新。仔细闻却是从男人身上传来的……真是个讲究的男子,陷入黑甜梦乡之前,郭满如是想到。 与此同时,城南谢国公府玉兰阁的地上,满地的碎片。奢华的闺房摆设东倒西歪,墙上的帷幔被扯得凌乱破烂,处处一片狼藉。 谢思思伏在软塌之上,一面不住地抽噎一面却死咬着嘴唇不出声,纤纤玉手一直在颤。 “姑娘……” 锦瑟瑟缩着脖子,看着那哭得眼肿的女子十分担忧又不敢上前,“您这又是何苦呢……” 谢思思没有理她,恶死死盯着桌案上一盆开得徇烂的茶花,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 周博雅那个人,看似温柔,其实最无情。她这辈子定不能就这般被他的温柔糊住眼,大意地以为他对她体贴是爱她,那不过是他习以为常之举罢了。他不会为了她如何如何,也不会为了她改变,因为周博雅他根不爱她。 谢思思经过了上一次血淋淋的现实教训,如今已经看清了。藏在温润如玉谦谦公子表皮下的那个男人,其实骨头都是冷的。 他不在意她谢思思会怎样,即便夫妻三年。他不在意任何人,他甚至连自己的事儿也可有可无。 谢思思是怎么也不会甘心,她天之骄女,凭什么不配周博雅的一颗心?她一定要得到周博雅,不择手段! 这个时候她必须忍住。如今周家给他娶了郭氏那般丑陋的女子,他心中定然会因比较而生出失望来。这样最好不过,人都是这样不是么?尤其是男人。有了对比,才知道谁才是最好的。她的好,这辈子,她要他刻骨铭心! 所以要忍,忍到周博雅开始怀念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0.第十章 “快!快来人!” 一个煞白着脸的婆子跌跌撞撞从南边竹林冲出来,满头大汗,因着着急上拱桥脚下一个没踩稳咕噜噜顺着台阶滚下去。身上体面的褙子刮破了,她诶哟诶哟地爬起来,衣裳都来不及理一理道“里头出事了,快禀告老太太!” 今日是周府老太君,也就是大公主六十岁大寿,举府欢庆。正巧借醒酒出来,捏了把鱼食在拱桥上喂鱼的太子妃听见动静。偏脸一瞧,这不是大公主身边伺候的王嬷嬷?她有些好奇,疑惑到底出了何事,叫王嬷嬷这等素来稳重的老嬷嬷给慌成这样! 皱了皱眉头,想着是不是去竹林里头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进——” 王嬷嬷一瞧是她,面色大变。 宋明月还有些迟疑,毕竟再身份高贵,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猛一拍大腿,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跑了起来。她这一快,下人自然跟着更快,眨眼的功夫便到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便一个个看着上首,震惊到失语。 就见不远处旷天的石亭中,一男一女忘情地纠缠。 两人衣物料子华贵非常,此时俱都扯得七零八落,可见战况之热烈。那女子昂首娇吟,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却丝毫掩饰不了此时她十分迷醉。细白的两条腿朝天岔开,上身全露在外头,随男子凶狠的冲撞一颤一颤,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听见动静,两人的脸不经意偏过来。一个是该在花厅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长孙媳谢思思,一个则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当朝太子赵宥鸣。 谢思思两颊酡红,正眉头紧蹙咬着唇一声一声地娇喘,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男子侧着,身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冷不丁对上下首被下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惊的东宫宫人,沉迷且痴醉的两双眼睛,渐渐瞪了开。 “谢思思,你的廉耻之心呢!” …… 一声尖利夹杂着愤恨的怒喝,仿佛一把无柄的利刃向她的刺了过来。静谧的夜里,绯色纱帐中谢思思突兀地长长‘啊’了一声,然后夹紧了双腿,不住地打颤儿。双目紧闭的儿脸跟着拧成一团,渐渐转变成羞耻又难堪的神情。 紧接着,梦中画面跟着一转,福禄院的正屋。 “谢氏,雅哥儿今日休了你,你可有话?”一道威严沧桑的女声从上首递下来,低沉沉的,却令人不能辨明喜怒。 谢思思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污成一团,当真十分狼狈。她恍若不觉,只狠狠瞪着大公主身边垂头敛目的娴静姑娘,恶狠狠的“有!孙媳当然有!” “哦?你有何话?”大公主拄着玉杖,森冷的眉眼,目光如刺。 “孙媳跟太子表哥之间当真是清白的!从未有过苟且之事!” 周府的老太君,乃当今圣上亲姑母,正统的皇家血脉。自从长媳进门,将掌家之权交于长媳手中之后,二十多年不插手府里任何事。然而年前从五台山礼佛归来,带回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姓孤女便变了样。开始处处针对与她,处处挑她刺儿,嫌她举止不端。以为她不知道么?谢思思真恨毒了心,就是这赵琳芳背地里使得坏! 此次休妻之事,定也是她从中作梗。 谢思思十分不齿她,每次她们夫妻去福禄院请安,这女人一双贼眼儿就黏在周博雅身上。欲语还休,半点不晓得遮掩。当真是,无耻之极! “上次竹林醉酒,孙媳根就是冤枉的!”她着,纤纤素手一指赵琳芳,“祖母怜惜赵姑娘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孙媳能大度理解。可她堂而皇之地觊觎周家长孙,使那恶毒手段陷害长孙媳,妄图鸠占鹊巢,祖母难道要就要任她施为?” 她哭着看向右侧端坐饮茶,仿佛毫无触动的周博雅吼道,“周博雅,你话!” 周博雅没话,倒是他旁边离得有些近的赵琳芳脚下晃了两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谢思思,仿佛谢思思怎能出这般污蔑他人的话,难过与委屈的身子都在颤。 眨眼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你住口!”大公主拍拍赵琳芳的胳膊,漠然的脸上终于染上怒意,“你清白就清白?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事儿到你嘴里也成旁人的错?” 当初太子妃为了东宫和太子的颜面把丑事给遮掩下来,她为了周家和雅哥儿,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当着不知内情的人谢氏称一句冤枉还能糊弄,这连太子妃都求到她身边,就差自个儿亲眼所见,谢氏也敢不认! 谢家的姑娘脸皮子倒是够厚,还真敢赖! 不想提及那日的混账事儿,怕给周博雅难堪,大公主重重一杵拐杖,“且不论你与太子清白与否,身为周家长孙媳妇,成日里掐尖要强,与外男举止不端也是事实。若非你成日往东宫跑,又怎会惹这些闲言碎语?” 大公主冷哼,“宫不管你如何,今日是休定了!” 谢思思一腔委屈无处。 她跟太子表哥那次根就是中了别人的毒计,又不是她自愿!心中之人只有周博雅,谢思思敢指天发誓,可大公主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地对她? 又急又愤,掉头就冲毫无波动的周博雅发脾气“周博雅你敢休我?你若休,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雅哥儿!休!” …… 绯色帐中谢思思呜呜地哭,腿不停地蹬,仿佛在踢打什么人。被扰得睡不安宁的丫头湘琴掌了灯过来瞧瞧,就见自家姑娘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忍不住叹气。 这都半年里头第几回了?湘琴也数不清。 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她们姑娘真是被惯坏了。既然这般舍不得姑爷,当初又何苦闹天闹地折腾到皇后娘娘跟前也要跟姑爷和离?如今和离都和离半载,人姑爷都重娶了新妇进门,她们姑娘反到窝在闺房中哭个不停。这又是何必? 叹了叹气,正准备上前去拍醒谢思思。就见纱帐中的人又不哭了,低低地抽噎了两下,眉头渐渐平整。人又安静下去。 湘琴皱了皱眉,用手遮着烛火,转头又回外间儿歇下。 谢思思不知丫鬟心中诽腹,不过她还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梦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噩梦难消。 夜色愈发浓厚,她梦着梦着,突然一声尖叫坐了起来。外间湘琴才躺下,被吓得一激灵,连根带爬地起身跑着进来瞧瞧。就见谢思思披头撒发脸色惨白地靠在床柱上,一面哭一面抖,不知是伤心还是被吓着了。 这最后一个梦,是她入东宫之后。 被周博雅休弃后,她在谢家没待多久,转头便以良娣的身份入东宫。毕竟竹林之事即便她死撑着不认,当事人却也不止她一个。太子表哥占了她身子不能不对她负责,即便姑母不愿,太子表哥也一意孤行纳了她。 她当初被周博雅伤透了心,一气之下就真答应了。 然而进了东宫,她立即就后悔了。不过好在太子表哥对她的疼爱从不掺假,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不为过。自她入了东宫,除了逢初一十五去正院点卯,几乎夜夜歇她屋里。于是没几个月,她便有了身孕。 梦中是她七个月的时候,挺着大肚子,扶着宫人在梅林里溜圈儿。 大冷的天儿,梅林虽有宫人特意清了路出来,也还是不好走。可是她心里挂念着周家那个薄情郎,心里头闷,非要出去透透气。 结果这一透气,就给了那些贱人可乘之机。 走了两圈,才走过拱桥,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让她顶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从台阶上滚下去。谢思思清楚的记得,滚下去的过程中还有人踹她肚子。 落地之时狠狠地撞到了桥头的狮子头上,然后没踩稳,翻进了冰凉刺骨的池子里去。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睁眼便是还在周家的时候。 遭遇了那般惨痛的事情,她心中的害怕与委屈在看到周博雅一双淡薄温柔的双眼那一刻,彻底如洪水决堤。都是他都是他!若非他蛮不讲理休了她,她便不会心灰意冷入东宫,若没入东宫,她哪里会遭遇那般可怕的事儿?! 谢思思觉得一切都是周博雅的错,她的苦难都是周博雅造成的。 这便是和离的由来。 丫鬟们不懂这其中曲折,谢思思冷静下来,却有苦不出。 这边谢思思在自怜自艾,另一边周家后院,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睛。桌案上的龙凤烛还燃着,屋里亮堂堂的,夜里光太亮,他睡不安稳。正巧也有些渴,周博雅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打算下榻去倒杯水润润。 然而两长腿才放下,惊觉身边有东西蠕动了两下。 他回过头,就看到郭满抓了抓脸颊,整个人呈大字打开。非常自然且土匪地,把他方才睡的那块地儿给挤没了。姑娘黑乎乎的大眼儿闭着,嘴张着呼吸,若非不像个土匪鼾声震天,那真叫一个豪迈的四仰八叉。 丁点儿大的东西,还想霸占整张榻? 周博雅一声轻哼,人,心倒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1.第十一章 次日一早,苏嬷嬷亲自来收元帕。 苏嬷嬷是周大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当初随周大夫人一起进府,伺候周大夫人少也有三十多年,情分不必寻常。她来收元帕倒也分量足够。 郭满昏昏沉沉地被双喜双叶驾着,避到屏风后头梳洗。 为了不叫夫家人看出自家姑娘赖床的毛病,两人费了老鼻子劲儿。周博雅身为枕边人,有幸见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拉锯战。只见两丫鬟抬了这边那边塌,抬了那边这边塌,郭满身板跟没长骨头似的,生动地演绎了何谓‘烂泥扶不上墙’。 就没见过有人身子骨儿能软成那样的! 周博雅心中啧啧称奇,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才罢了,眼底不自觉氤氲着一团笑意。 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惹得姑爷侧目,双喜双叶十分尴尬,为了她家姑娘这么懒深觉丢脸。好在姑爷也没揭穿的意思,只多看了几眼便径自去梳洗。 来她们家姑爷跟一般公子哥儿当真有很大区别,擦脸漱口穿衣从不假人手,连沾都不教贴身丫头沾身。清欢清婉两人束着手在一旁巴巴看着,想给他拧个帕子不敢上前。 双喜双叶只觉得苦尽甘来,她们姑爷不仅优异,还是个洁身自好的。老天爷厚爱她们姑娘啊! 屋里静悄悄的,至于拧帕子的水声。 周博雅虽不疾不徐的,手脚却算不得慢。晚一步进来,他穿戴好,双喜双叶才将将替郭满系上腰带。淡淡瞥了眼只围着他打转儿的清欢清婉,周博雅想什么又没开口,转身便出了屏风。 这才一出来,就迎上苏嬷嬷一张黑沉沉的老脸。 周家大房三兄妹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苏嬷嬷在周博雅跟前话做事那是从不拘。看着人从屏风后头出来,她也不委婉,张口便问了元帕之事。这事儿可不,新妇才第一天进门,元帕上就一点落红没有,这叫她如何向夫人交代? 周博雅无奈扶额,预感到后头有的烦了。 果不其然,听他郭满初潮未至,苏嬷嬷差点没把眼睛珠子给瞪出来。 在大召,只要不是养童养媳或家中长辈弥留之际急着冲喜,这嫁去夫家的姑娘家可从来没有初潮未至的情况!苏嬷嬷震惊地瞥向屏风后头,忆起方才瞧见的那单薄身板儿,不多想便信了这话。 那这可怎么办?夫人昨儿还念着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话。 “大公子,这……” 苏嬷嬷眉头拧成了一团,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想不好怎么措辞。新奶奶进了门,夫人自然就盼着她给周家开枝散叶。可这新奶奶还孩儿一团的,往后可不得苦死她们家大公子“夫人若知道,怕是又要……” 想到某种可能,周博雅只觉得头疼。 他母亲旁的都好,就是性子急躁了些。遇事儿急起来,便尽出些昏招儿“母亲那儿,还请嬷嬷多担待些。新妇年纪尚,我也才弱冠之年,不急的。” 苏嬷嬷叹了口气“大公子记得到时跟夫人好好。” 周博雅瞥了眼屏风后头一晃一晃的人影儿,点了头“一会儿去福禄院请安,嬷嬷先给母亲透个底儿,元帕就别呈到祖母跟前去。” 公子都亲代了,苏嬷嬷自然应下。将干净的元帕装进盒子,苏嬷嬷也不再逗留,领着人出了西风园。 天儿还早,卯时刚过。外头晨露重得很。 周家老封君素来有晨间礼佛的习惯,周家辈儿通常都会用了膳再过去。多等一会儿不碍事,周博雅去书柜上取了一游记,缓步走至飘窗边坐下翻看。侍茶的丫鬟莲步轻摇地奉上清茶,周博雅浅浅呷了一口,静待郭满收拾好。 周博雅跟苏嬷嬷这番交谈,屏风里头听得清清楚楚,双喜双叶吓得嘴唇都白了。不提清婉听到郭满初潮未至眼睛都亮了,就当事人郭满,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没办法,她是真的很困且无法控制。 眼皮子仿佛有千斤重,她费九牛二虎之力也撑不住,非要落下来。 浑浑噩噩之中,郭满乐观地想,她莫不是正在长高?不是都觉睡得好的人长得高,被身高伤害至深的郭满觉得,她应该是在发育吧…… 然后耳朵里的声音一点点消了,眼皮子也彻底沉下去。 清欢清婉想一旁看着,忍不住心中耻笑。莫要她们看不上郭氏是不懂尊卑,实在这郭氏自个儿行事散漫,分不清轻重缓急。新妇敬茶这般要紧的事儿,就是前头那位也丝毫不敢怠慢。这郭氏倒好,歪在杌子上睡得七仰八栽,真真笑死人! 她们再要耻笑,面上也不敢露出分毫。 清欢不屑搭理双喜双叶,清婉则看着双叶替郭满收拾好衣裳,假兮兮地问一句要不要她搭把手。 郭满虽晨间起身难了些,但睡相好脾气也温和,怎么摆弄也不发怒。 双喜闻言瞥了眼清婉,冷冷拒绝道“不必,奶奶认生,旁人凑得近了她怕是会觉得不适。清婉姑娘若是有旁的事儿要忙,且自去吧。奶奶这儿,自有我跟双叶伺候。” 她不像双叶看出什么不愿跟这两人打交道,双喜素来直接,单凭直觉不喜清欢清婉两人,总觉得这两人看她们家姑娘眼神不大对。 好心当成驴肝肺! 清婉温婉地弯了弯嘴角笑了笑,心里却在嘀咕着奴似主人形。主子上不得台面,奴婢也土里土气的没规矩。 “梳个什么发髻最好?”不愿跟清婉多话,她扭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郭满的脸。虽这半年她们家姑娘养得好多了,但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但她们家姑娘的脸色还是太苍白了些。这恹恹的,瞧着就不喜庆。 “奶奶发丝柔顺,且梳个垂云髻。”甭管主院那头是个什么性子,新媳妇模样乖巧些总比跋扈张扬讨人喜欢,“你去给把奶奶的珠翠给取来。” 双喜取了来递给双叶,双叶手巧,给郭满挽了个漂亮的垂云髻。 他们家姑娘脸瘦,有头发衬着,倒是显得脸盘子饱满了许多。双喜围着郭满转一圈,琢磨着,若不然给她们姑娘的胭脂也上得重些? 她心里还在琢磨,双叶已然打开胭脂盒,点了些胭脂直接给郭满的脸颊抹上。 胭脂一点上唇,郭满苍白的脸立即就红润健康了起来。双叶多次见过郭满自己上妆,虽不清楚她们家姑娘的手法打哪儿学来,但瞧着总比旁人上得更妥帖。她于是也学着做,好好给自家姑娘拾掇一番。 两人停了手,郭满俨然换了一个样儿。 衣裳是特意选得一套红底儿百花襦裙,再挽了个薄衫的半臂,胸口束起倒显得没那么瘦得惊人。唇红齿白,发色乌黑,再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即就惹人怜爱了起来。双喜缓缓吐出一口胸中闷气,私底下狠狠掐自家姑娘一把。 郭满疼得一激灵,睁开了眼。 “奶奶,该去福禄院给大公主敬茶了。”双叶将她搀起来,“要不要用些点心垫垫肚子?今日要认亲,怕是要好一番功夫。” 郭满混沌的大脑懵得很,任由着双喜双叶暗中牵着走出来。 转出了屏风,扭脸一瞧,就正好看到安静地坐在飘窗边的周博雅。天色已经大亮,光色透过窗户洒在他半边肩上,半边明半边暗,只这一眼便可入画。 郭满一下子就清醒了,十分清醒。 “敬茶?”胳膊从双叶的手中拿出来,她直了,“何时去?” 周博雅听见声音就把书放下了抬起头,不着痕迹地上下扫视了他昨日才进门的新妇。这般拾掇一下倒是瞧着像样了些,但还是太了。他坐着没动,只抬手冲郭满招了招,“过来用两块点心再走。” 郭满觉得他这个动作有点像在招呼动物,但还是屁颠儿屁颠儿过去坐。 桌上就两盘糕点,做成拇指大,捻着将将好一口一个。 郭满随便塞了几个就不想吃了,端起一旁的茶就往嘴里灌。太特么齁了!放这么多糖,莫不是打破了糖罐子。周博雅默默看着自己喝了一半的杯子见了底,有些好笑又莫名有些忍气吞声,默默拎起茶壶给郭满满上一杯。 马虎地垫垫肚子,两人便起身往福禄院去。 周博雅的院子在周家大宅的南边,与福禄院就隔了一炷香的路程。不过郭满人腿短,一炷香生生拖成了两炷香。两人到正屋门前,里头已经坐满了。 高门大院的一屋子人气势极强,郭满在门前,莫名有些怂。 周博雅一只脚踏进去,立即有个婆子迎上来,替二人打帘。他回头看一眼,郭满心里唾弃自己没出息,僵硬地抬了腿跟上。打帘子的婆子见郭满落后周博雅半步,心里暗暗点头,新奶奶真是个恭顺的。 郭满媳妇跟在周博雅身后进了屋,抬头一看,只有一个感受,一家子高岭之花。 上首大公主眯着锐利的眼,极快地一扫新孙媳妇,无声地与下首长媳对了一眼。两人此时心中都是一个想法,身份低了,但瞧着比谢家那搅家精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2.第十二章 高堂之上,周家大家长周绍礼与周家老封君明泰公主神色淡淡地端坐于上。左右两侧分别是大公主所出的两兄弟,两个儿媳,以及两房子嗣。周太傅今岁已六十有五,满头华发,面部因常年操劳而轮廓深刻且消瘦,十分威严。大公主瞧着倒是比太傅年轻,凤目修眉,清晰可见年轻时候美艳凌厉的模样。 现实中的世家贵族跟在电视上看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真正身处高门贵族之中,郭满才深刻地体会到古代的‘势’。何谓‘金玉堆砌成的贵与天生高人一等的等级优越’?从她进了门,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扑面而来。若她胆点儿,绝对会没出息地腿软。 ……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她敢断定,无视古代教条作天作地的穿越女,基脑残。 默默告诫了自己的郭满视线也没敢乱瞄,匆匆瞄了一眼便低下头。她跟着周博雅,乖乖走到屋子中央。两手交叠垂在腹,眼观鼻鼻观心。 方一定,立即有穿桃粉色襦裙的丫鬟取来铺垫摆放到二人面前。 这是要敬茶了,可是她什么敬茶礼都不懂。 郭满这时候感觉到金氏用心之险恶,这些礼仪,未出嫁的姑娘家应当在出嫁之前由家中请礼仪师傅好好教导。郭满出阁,金氏却连糊弄都懒得糊弄,导致她是一点儿都不懂。不过谁怕谁!她不懂,难不成还不会模仿么? 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周博雅,郭满心里冷哼。 周博雅的礼仪教养仿佛可在骨子里,举止行动间如行云流水,堪称赏心悦目。 他如今是照顾着媳妇腿短,故意将一步故意缩成两步走的。谁知郭满怕出错,这时候加快了脚步跟上。这般一来,差点贴到周博雅身上。周博雅淡薄的脸一僵,他十分不习惯旁人亲近他。不过周家人都在看着,他却也没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距离。 两人于是就这么从门口一路走,跟周博雅身后长了个尾巴似的,引得周家人频频侧目。 周大夫人早上才因苏嬷嬷的回禀对新媳妇生出了些许不满,这般一瞧,莫名觉得好玩儿。他们家大公子可自就是个疏淡的性子。平日里与周家姊妹们从不亲近,就是跟大爷和她也恨不得出半步远。还没有这么腻歪的时候! 她觉得好玩儿,上首大公主也这般感觉,素来严厉的眉头都挑了起来。 不得不,郭满今日的衣裳穿得实在好。 大公主虽信佛不掺和府中事儿,性子其实是十分强势的。如此,难免会更偏爱柔顺乖巧些的孩子。之前谢思思身份高模样好是没错,但娇蛮的性子,她私心里其实极不喜。郭满这样的,正巧对了她的眼缘。 婆媳两又对了一眼,再瞧这消瘦娇的郭氏感官又好了一些。 周大夫人想得也简单,别的不多,她只要夫妻两能好好儿过就行。前头那个太能闹腾了,她心里头累得慌,实在不想第二个还是那个样儿。身份低就低点儿吧,左右他们周家与‘贵’字一字上,无需别人再添砖加瓦了。 心里这般思量,两人面上还是一副淡淡的。 走得近了,感觉更强烈。周太傅身为朝中一品大员,居高势威。郭满没出息的,整个人有点懵。 见周博雅掀起袍子的下摆,不疾不徐地跪下去。郭满顿了顿,慢他一点也扑通一声干脆地跪下。然后学着他的动作,僵硬地磕头。 双喜适时贴到郭满身后,将托盘递到郭满的手边。郭满磕完了头正不晓得做些什么呢,手背被人碰了碰立即反应过来。 转头取下托盘上的鞋,然后恭敬地呈上去。 大公主视线在鞋上掠了掠,女红马马虎虎。放下杯盏,她手摆了摆。一个面目秀美的丫鬟立即上前,托盘递上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紫檀木镶金的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 大公主淡淡嘱咐郭满几句,便将盒子转手递给了郭满。 周老太爷喝了改口茶,也送了新媳妇礼。珍藏许久的一台砚,平日里稀罕的不得了。周博雅眼中诧异一闪,却也没什么。郭满不识货,但不妨碍她知道这些东西很值钱。跟着周博雅磕头道谢,改口叫祖父祖母。 周家因着老太爷还主事,大公主还硬朗,敬茶才多了这一环。 周老太爷大公主之后才到正式的婆母公公,之后的流程一样,磕头,敬茶,送绣品,改口。周大夫人送的礼真是十分可心了。知道郭满在娘家不受宠,她直接给了些实在的金银。郭满捂着鼓囊囊的荷包,感动得那是不要不要的。 她喜欢周家,周家太好了嘤嘤…… 敬完茶从福禄院出来,周博雅不着痕迹地瞄了好几眼乐开花的郭满,想笑又觉得无语。他这媳妇……要乐的话,好歹回屋里避着人吧?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这媳妇! 大公主钟爱牡丹,福禄院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牡丹。姹紫嫣红,明媚的光色之下,千姿百态,煞是醉人。沿着牡丹花圃中的甬道往外走,郭满心中雀跃,脚步一颠一颠儿的。 两人才到院门口,就被一个高挑清冷的姑娘给拦住了。 貌美如斯,但,方才好像没在屋里瞧见她。 周博雅一看清楚来人,无奈地牵起了笑了下“娴姐儿怎地出来了?” 来人是周钰娴,周博雅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性子比她大哥周博雅还淡薄几分。今日新妇敬茶她不愿凑热闹,便在窝在闺房作画。 画作到一半,觉得闷便出来走走。只是才出来园子里,透透气儿,就听到两个丫头在嚼她新嫂子的舌根头。什么新奶奶貌若无盐,瘦得跟皮猴儿似的,一阵风都能刮跑了!她们家仙人似的大公子娶了她,当真是一朵仙葩插在牛粪上,瞧得都心口疼! 这话的,简直把郭满比到泥地里。 真有这么差?周钰娴别的不在意,自家大哥的事儿哪能不放心上。心里不高兴,于是便急匆匆地赶过来瞧瞧。 她生得高挑,此时看郭满,就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瘦是真的瘦,却也没丑得伤眼的地步。自上而下地打量郭满,周钰娴只觉得她的新嫂嫂仿佛只有巴掌那么大一团,竟跟个孩子没两样! 周钰娴“……哥哥,这?” 郭满眨了眨眼,抬头看向美人儿,毫不掩饰满目的惊艳。 不知道叫啥,她扯了扯周博雅的袖子。 周博雅不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袖子突然被扯住,身子不受控地僵硬了。 他心中不适,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开两步。然而媳妇毫无所觉,以为没拽住他,上前又贴得更近了些。不能再退,否则就显得不近人情。周博雅无奈,于是抿着嘴就这么定“这是妹娴姐儿,府上三姑娘。” 郭满“……哦。” 他袖子被人扯着,只能低头跟矮子呼吸相闻,“娴姐儿的院子就在花园的南面。你往后若是得了空,可以去找她话。” 郭满矮子黑乎乎的脑袋往这边转,再往那边转,然后咧开嘴笑“娴姐儿。” 她记得长辈见辈要送见面礼,肉呼呼的手从袖子里露出来,飞快地在身上摸。然而早上衣裳是双喜双叶给穿戴的,根没塞什么能送的。摸半天,就摸出一只胭脂盒。早上她睡糊涂了,随手塞进腰封里。 娴姐儿看着她这一番动作,莫名奇妙想到了闺中密友养得那只雪猫儿。 心里生出点怪异之感,但又不讨厌。蹙了蹙眉,她抽出腰间的帕子压了压嘴掩饰,低低地应了一声“嫂子若不嫌弃,多走动。” 郭满喜欢瞧美人儿,男女都可。立马高兴地点头一定,只要不打扰娴姐儿就好。 娴姐儿礼数周到地她要来便欢迎,潋滟的桃花眼极快地上下扫一圈郭满,心里给了个肯定的印象。嗯,比谢思思那女人瞧着顺眼许多。 于是来之前想问的也懒得开口,周钰娴扶着丫头的胳膊,丢下一句便打算走。 周博雅哪还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顿时有些啼笑皆非。自个儿都管不过来,还操心他?真真个爱操心。不过……素来不爱管杂事儿的娴姐儿都来瞧瞧,怕是下人嘴巴不老实,散播闲言碎语。淡漠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周博雅低头了句‘走吧’,抬脚又继续走。 郭满此时还不知道,她眼中高冷的仙女周钰娴,正是谢思思最难缠恨不能弄死埋掉的姑子。乐呵呵地看着美人儿一摇一摆地走远,又扯了一把周博雅的袖子。 周博雅被扯得脚步一顿,回头“……” 媳妇这习惯真不好! “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真真儿好看!”郭满兴奋道。 “……”不知道怎么接。 “气质如兰,行走间步步生莲,”郭满夸美女素来不吝溢美之词,若非女儿之身,当真可谓油嘴滑舌之最,“郭家的姑娘,没一个能抵得上娴姐儿的……” “你过誉了……” “……除了我。” 周博雅差点没被这最后一句给噎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3.第十三章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早上起得早就是好,郭满喜滋滋地带着双喜双叶两丫头逛园子。周家的花园布置得比前世景观还要雅致,格局大,且处处透露出周家百年世家的底蕴。亭台楼阁与花草树木交相辉映,芬芳的草木清香萦绕在鼻尖,心旷神怡。 双喜双叶两眉头都要拧成一个疙瘩,欲言又止的,想劝她又不知从何开始。 按她们,这新妇嫁进夫家的第二日,不是都该与新姑爷腻在一起?她们姑娘方才还在念叨姑爷生得第一俊。既然第一俊,那为何不厚着脸皮腻着他?似这般没头苍蝇在园子里乱走,不就是给了那些个心思不纯的丫头机会向姑爷献殷勤? 双叶是暗中把清欢清婉给狠狠记恨上了。 ……能不记恨么? 就在方才,她们姑爷姑娘一起回了屋子。姑爷前脚刚走,清婉清欢就一幅心神不宁万事惫懒的模样。掐着细腰,眼睛很不得跟着姑爷飞走。过一会儿瞧一眼外头过一会儿瞄一眼窗户外头,打量她们才来不知道?不就是在瞧姑爷是不是回来了! 双叶心里清楚,所以更计较,然后就处处不满。 实在瞧不过眼便指使个事儿,那清欢立即就蹦了起来,跟她做了什么不该的话似的。清婉倒是没炸,但也阴阳怪气地指明她们俩是姑爷书房里头伺候的,并非一般的粗使,做不来这等递茶送水的粗活儿。真当自己跟周家正经姑娘啊,架子端得比谁都大! 双叶心里头耿耿于怀,可又不能跟她们家姑娘挑明。 她清楚自家姑娘的,行事最是干脆粗暴。若被她晓得了那还得了?依她们家姑娘的性子,清欢清婉定然要被撵出去!虽姑娘是女主子自当有这个权利,可才嫁到人周家两天就撵人姑爷院里伺候的大丫鬟,那成什么人了? 且不这头双叶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书房那边周博雅命人唤了周家大管家,心情不美。 “不管是何人绝不姑息,还请公子息怒。” 大管家还没见过周博雅黑脸,冷汗当下就冒出来,连连保证一定查到底。他心下也正在纳闷儿呢。新奶奶昨儿才进得门,连面儿都没见着。这些个有鼻子有眼的胡吣,到底从何人的嘴里冒出来? 周博雅摆摆手,示意他自去。 人一走,他拿着公文看了一会儿又放下,起身往周大夫人的院子去。 周大夫人在福禄院喝了新媳妇茶,又陪大公主叙了会儿话,才将将回。周博雅不来,她正巧跟苏嬷嬷俩又琢磨起新媳妇还是个青瓜蛋子的事来。 新媳妇听才及笄,十五岁。寻常姑娘这个时候来是有些晚,但新媳妇在娘家过得苦,晚些也能理解。实在不行,也可以请太医看看。她烦是烦周博雅,她们家雅哥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这么干熬着等也不是事儿! “若不然,给雅哥儿备上两个通房?” 她这话一出,旁边替她捏肩的丫鬟风铃身子顿时就是一僵。忍了又忍,才没在方氏跟前露出端倪,只是手下却更体贴了些。 “这般不妥吧……”前头才和离就提过一回,被大公子给拒了,这回再提,定更不会答应。 苏嬷嬷没注意到风铃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咱们大公子的性子跟旁人不一样,最是不喜跟丫鬟们纠缠。这般行事……他约莫不会高兴的。” “这不是没法子么!” 周家自祖上起便有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上至周绍礼下至周家辈,后院都只一个正头夫人。但正头夫人只一个,通房星却是不拘的。琢磨了会儿,方氏觉得可行,“挑老实的便是,总不会给媳妇难看的……” “不必了母亲。” 苏嬷嬷还没接嘴,正巧过来的周博雅听见了,“母亲。” “雅哥儿来了,”方氏抬眼一瞧立即笑了,“怎地这时候过来?” 周博雅人高腿长,看着不疾不徐,眨眼就走到了跟前。他笑着与方氏行了个礼,便被方氏指使到身边下首右侧的椅子坐下。 他一坐下,丫鬟立即莲步上前奉上热茶。 方氏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就又开口了,“通房还是要备的,媳妇年岁太身子骨儿没长全,总不能坏了她根基。你且放心,娘心里有数,自不会留那些个心术不正的。若你是怕新妇瞧见了引起夫妻不睦,就把人搁前院书房,侍弄书墨,红袖添香。” “母亲想哪儿去了!儿子是这急色的?”周博雅皱眉,“红袖添香就不必了,研磨儿子自己会研。” 周博雅接过茶轻呷一口,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太苦! 自然地放下杯子,推了开,他又缓缓道“儿子如今已弱冠之年,正是立业的好时候。朝堂上也有诸多事儿要忙,没那些精力再去应付。” “又不是正经妻妾,谁教你应付?” 方氏不以为然,呷了一口茶。上个月采摘的新茶,最是清爽“不过是给你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母亲笑了。”周博雅抬眼看了她,淡淡一笑。继而轻飘飘感慨了一句,意有所指,“这人只要是活的,再是个玩意儿,也会生出心思的……” “话不能这么,玩意儿生出心思还能拿主人怎么着?”方氏就不信了,“你若是怕她们生出心思,别给脸就是了。” “能少些麻烦自然是好的。”周家家大业大,京中多少世家巴不得周家翻车?周家男人知道,与女色上素来克制,避免后院失火。 不过再克制再严格,也挡不住有些自恃貌美之人一颗想往上爬的心就是了!尤其盯紧了府上的香饽饽,嫡长孙周博雅。 茶水周博雅喝一口便不动了,奉茶的婉玲眼一动,公子不是最爱新茶?这可是最新的…… 心里嘀咕,转身退了下去。 周博雅又,“儿子平日里公务也忙,时常处理到深夜。这般也是为了自己打算。况且母亲也别忘了,儿子再是冷清,也是个普通人。是人总就有懈怠的时候,到时书房里头日日伺候的,自然比后院里头的亲香……” 还坚持的方氏听他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僵,渐渐就消声了。 她垂下头,自然忆起,周大爷年轻时候也养过三个通房。 原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大丫鬟,情分自然有。方氏考虑着怀了孕身子不方便,于是就做主给开了脸做通房。结果这一开脸果然就出事。那通房仗着与周大爷多年的情分,私下里偷偷倒了避子汤。 一来二往的,果不其然就怀上了。 周大爷最是个怜惜柔弱的多情人。怜惜通房柔弱,非闹着不给药掉。怀了七八个月,不能再如何,就只能生下来。那通房尝到了甜头更会得寸进尺,见天儿地怂恿周大爷给孩子抬身份。孩子的身份要抬,生母自然不能再当奴婢。若非大公主强势,不容情面地将作妖的几个通房送去庄子上,周大爷差点就坏了周家的家规,给抬了妾。 如今俩庶子庶女也十四十五了,虽不敢与周博雅兄妹争锋,却也时常碍了周大夫人的眼。 “呼……”周大夫人想到这儿心中犹如吞了一坨秤,这通房啊……心思真要不正,面上再是看不出来的。正头夫人再能耐,还能管到人家心里去?还是莫要再造孽,“雅哥儿的是呢,且再等等吧。” 猝不及防触及旧事儿,周大夫人也有些心烦“媳妇儿你瞧着可还康健?” 原不放心派人去打听,结果打听的都是在这郭氏身子骨儿最是病弱不堪。结果今儿才一见,瘦是瘦了些,瞧着却是一幅乖巧又聪慧的皮相。 “尚可,”周博雅想起那一把骨头,斟酌地道,“还要在好好将养。” “罢了罢了,你且自己做主吧。”也只能这样了。 方氏早上起得早,如今头有些疼。按了按额头,她促狭地了句玩笑话,“左右你也懂事儿,你的媳妇儿就你自己养。” 周博雅被她这一句给酸得头一麻。 抬头见周大夫人笑得一脸暧昧,顿生无奈。他也并非为了新妇而来,只是私心里实在不喜后院女子太多罢了。人多是非多,省得到时候给他招惹麻烦。况且他性子使然,虽有要纾解,却更厌烦旁人靠他太近。与别人肉贴肉相比,他宁愿憋着。 “母亲,那儿子告退了。” 方氏摆摆手,便由丫鬟扶着去屋里躺下了。 周博雅人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院子。 正要进花园,后头就跑着跟上来一个丫鬟。边跑边一声一声地唤他。他想了下,顿住脚步。 只见是芳华苑的风铃,娇喘吁吁的,手里抱着一个木盒。 跑动间,她胸前一耸一耸的,此时抬起盈盈如水一双剪水眸,仰头温柔地看着周博雅“大公子,这是夫人命奴婢拿去给新奶奶的东西。奴婢手里头还有些事儿,正巧劳烦您给带回去。” 周博雅有些诧异为何母亲方才不直接给他。 不过也没多想,接过盒子。 东西确实是方氏命人送去西风园的,是一养身的食谱。 方才方氏忽然想起来,叫苏嬷嬷找出来送给郭满养身子用。新媳妇太瘦了,这么瘦什么时候能长大?必须得补!苏嬷嬷手上有事,找出来就唤个丫头替她送去。风铃听见了自作主张给截下来,她来送。 周博雅打开看一眼,忍不住就笑了。合上盖子,便要走。 然而脚下才一动,风铃又轻唤他一声。 “何事?”周博雅声音清凉如山上泉水,不含喜怒却沁人心脾。 “大公子,”大公子素来宽容有礼,对下人从不苛责。风铃咬了咬下唇,有些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忍了又忍,了一句,“您今日来夫人这儿应当携奶奶一起,这般一个人来去……不太好。” 周博雅淡淡挑了眉,转身离去。 风铃的脸,蓦地涨得通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4.第十四章 “姑娘,您到底在看什么?” 双喜实在不懂她们姑娘用了早膳就四处走动到底所为何事,她们都快把这片逛了个遍,“走这半天也该累了,咱们回去吧。” “在确定一些事。”郭满走了许久,腿肚子都在打颤。 双叶不知她要确定什么,试探“那姑娘看了这许久,确定了么?” 郭满插着腰苦大仇深“没。” 双喜双叶对视一眼,半点摸不着头脑。但见自家姑娘如此坚持,也只能陪着她。 到这,事情还要从用罢早膳起。 按规矩,新奶奶进门,西风园易了主,掌事嬷嬷自然要领一众奴婢来主屋给新女主子见礼磕头的。西风园以往就周博雅一个主子,如今添上一位,下人们自然要认准了主子,省得以后冲撞了。世家贵族的女子嫁了人都要经历,郭满知道其中厉害,自然不会马虎。毕竟往后她能不能拿捏住西风园,就看这日的威风立得如何。 她这头刚摆好了姿态,头一个上前磕头的便是身为院中一等大丫鬟的清欢清婉。 实话昨日折腾了一整日,又盖着盖头,郭满她没仔细瞧过周家这边的下人。今日一瞧,就惊觉周美人不仅自己美,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也不是一般长相。这两大丫鬟,无论是样貌还是穿戴,比一般大户人家娇养的姑娘都要精细一倍不止。 讲真,若非她此时是一身正红地坐在上首,而两人恭恭敬敬跪在下首。端看皮相和身段,旁人约莫以为这俩才是主子。 郭满当即心下纳了闷,心里嘀咕着周家厉害了。 就见两人盈盈下拜,给郭满磕了个头。清欢清婉的礼数从未有过半点不当,端看举止,连双叶再计较也要夸一句不卑不亢。 两人带头给新主子见了礼,后头自然就顺下来。 郭满把屁股坐得稳稳当当,虽怕被人磕多了头会折寿,但知道这是封建社会。无规矩不成方圆,非跟第一次见面的家仆论什么平等,免除必要的威慑手段才是真脑残。 等一群人磕完头,她还要训话,再查看掌院的要西风园的账册与私库画名册。方便自己带来的嫁妆摆进去她心里有个数,往后若是查验也有据可循。 这些都是流程,郭满自己也懂,自然不会不耐烦。 然而一众下人磕头的磕完头,她该训的话也训了,西风园掌事嬷嬷呈上账册的时候,清婉突然冒了一句话。叫一心专注只看账册的郭满,心里突地一抽。 周博雅私库的钥匙,自来是清婉在管。郭满知道后便顺便问了一句,清婉心里不高兴,便立即不知何意地回了这么一番话。大致是,前奶奶出身谢国公府,身后又着当朝皇后娘娘,身份高贵,真真儿的金枝玉叶。她连自个儿的嫁妆都还摆在落霞院没搬,决计不会眼皮子浅贪图大公子私库那些东西。 清婉的意是不是嘲讽郭满没心思在意,她被谢国公府这四个字给惊住了。 出嫁前那日,她在梦里还看过一回那书。虽然醒来记不得多少,必要因素还是记得很牢的。她嫁的这美人姓周,若前头和离的那少奶奶真是出身谢国公府,郭满心中突然冒出了个可怕的猜想。 冷汗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郭满仔细回想那书的内容。 然而回想了半天,除了男女主又酸又长的感情线和某些进行不和谐运动的场所,她实在想不起来其他。虽记得男主有娶过一个短命的继室,但她完全想不起来那个纯为促进男女主感情一年就挂的炮灰继室姓什么,是不是姓郭。 ……应该不会这么狗血的?郭满心肝开始抖。 她是不想往这个方向思考,可是仔细想想,周大美人的人设很可疑啊。正常人能长成那样?跟画中走出来的似的。过了分,未免显得虚假……可转念又一想,人生哪有那么狗血?这又不是写,手动动就有了。 不过事有万一,务必确定清楚。 在郭满仅剩的对那书的记忆,那除了男女感情纠纷,似乎也没啥剧情。不过作者为了表示这不仅仅只是一单薄且无脑的恋爱文,她还是有深度的,于是添加了不少建筑物的描写。 不过就算建筑描写,其实也只是描写男女主运动的场地而已。时隔太久,郭满大到能漏风的心里就只记得男女主啪啪啪最大胆的一个地方。那个令她印象深刻的周家水榭亭台。 水榭是女主与男主继和离之后,关系破冰的一大关键点。 郭满记得很清楚,文中男主家大家长多少岁大寿不记得了。但在这天,女主破天荒想通了,跟随嫂子来男主家做客。中途因触景生情醉了酒,然后便一路歪歪倒倒,找来水榭。 正巧男主在此处喂鱼。 她冲上来,又是哭又是喊地发酒疯。强拉着男主来了一场夹杂泪水与酒气的啪啪啪。自那之后,女主重生后与男主之间深深的隔阂仿佛有了个突破口,变得自然起来。 因为那是个重要的转折,作者极尽文字之能是,把这场鱼水之欢写得缠绵悱恻。郭满看书的时候年纪还,没经过岛国爱情动作片的洗礼,很没见过世面地把那个亭台水榭深深刻在脑海,如今还记忆犹新。 郭满围着周家花园一直往南走,水榭她记得建在周家大宅的南苑。 可是走半天到了南苑,她并没有看到什么亭台水榭。郭满插着腰一脸严肃,也许是她多心了,毕竟这种事怎么都太离谱,她哪有那么倒霉? “姑娘,您看好了?”双叶见她终于停下,“咱们回去吧?” “嗯……” 郭满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那么倒霉。她相信自己,毕竟她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慵懒而迷人的王霸之气,整个人一看就是主角的命,怎么可能成炮灰?况且天底下姓谢的多了去,在历史长河的某个未知的朝代出个谢国公府其实也很合常理,毕竟谢姓也很大。 所以,绝对不可能!! “先回去吧。” 她们回了院子,周博雅人已经回来了,正拿了一不知道什么书看得入神。 郭满在内室的帷幔边上,悄摸地打量他。 从头看到脚,再从手指看到眼睫毛,这个人都是真实且活生生的,一点不像个用‘貌若神祗’四个字就概括的假人。 她心里又稍稍放了点心,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窗户洞开,郭满现在发现,这男人似乎很喜欢明亮。不论外头光有多强,只要他坐这儿,窗子都是要大开的。外间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肩上,明明碎碎,晃人眼。郭满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书封看,发现周博雅在看一药膳的食谱。 “哎?夫君还对药膳有研究?” 郭满有些惊讶,他看得如此入神,她还以为他在看什么要孤。所以……那书的男主有看食谱的爱好吗?郭满仔细想了想,没有!那男主爱笑么?不,他就是个行走的神像。那个男主仙气得恨不得不食五谷杂粮,饮晨露吸收日月精华从而羽化飞升,这捧着食谱的人肯定不是他! 周博雅目光从书页上抽出来,弯了弯眼角,“随便看看,打发时辰。” 喜欢笑,性子很温柔,话也没有惜字如金。 郭满心里对比着,当即心里最后那一点疑惑也消了。咧开嘴也笑“若是打发时辰,看食谱真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俗话的好,民以食为天。人活着,其实就是为了能大口吃佳肴痛快喝美酒,夫君你很实在啊!” “呵呵呵……是吗?”周博雅被夸得想笑,“那娘子也实在么?” “嗯,我,不,妾身也喜欢研究美食。”郭满觉得找到了共同话题,“不过妾身虽然会吃,却不会做,若是夫君想尝,妾身可以指挥厨子做。” “……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她连连摆手,非常大方地表示,“美食共享是应该的,一个人吃独食多没意思。” 周博雅淡漠的眼眸泛起涟漪,一圈一圈的,仿佛寒潭里被丢进了石头激起了点点波纹。郭满看着他,脑中蓦然冒出一个词,一笑生花。 周博雅这次娶妻,朝廷给他十日假期,公务都挪到一边。 闲来无事,便寻些书来打发。 他性子稳,素来坐得住。见自己的媳妇歪着脑袋凑在他身边看,黑乎乎的脑袋还随他翻动书页而左移右移,十分有趣。周博雅还想提醒她莫靠他太近,但一想媳妇还,虽然靠近却并不似旁人那般将胸脯往他胳膊上挤,满脸写着。唔,不过她也没有就是了…… 这般也算尚可忍受,于是就没出声了。 郭满一边看一边评价这道菜少了什么味儿那道菜应该再加点什么材料,头头是道的,周博雅听着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胡椒是何物?”周博雅突然问一句,“辣味?跟茱萸一个味儿?” “啊,”郭满眨了眨眼睛,“没有胡椒么?” 周博雅与她对视,“不曾听闻。” 郭满“……哦。” 她突然泄气,整个人仿佛一摊装满水的牛皮袋子摊在桌案上,软趴趴的。周博雅不解的同时又想笑,这么失望啊…… “既是辣味,茱萸应当差不多。” 哪有差不多,差很多好不好!郭满很给面子地附和“马马虎虎吧。” 飘窗边,男主子与女主子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外头清欢端了茶点过来,入目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素来不与人亲近的公子,正贴着新奶奶坐。歪头话,疏淡的眼眸淡淡弯着,笑意也清浅。 她们家公子长到如今年岁,还不曾跟谁这般亲昵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5.第十五章 白日里好好交流了一番,两人关系也亲近了许多。不过郭满看完才知道,周博雅这食谱是方氏让他顺道儿捎回给她的。 用晚膳之前,郭满琢磨着婆母对她这般慈爱,若是她上道儿,怎么也该表示表示。关系都是这么维系的,人家都好,得领情儿。于是便命双叶将库里一幅鱼鸟水墨取来,收拾收拾,主仆三人便去芳林苑给方氏请安。 虽然看不出画作的价值,但林氏出身江南巨贾,作为嫁妆携上京城自然没有差的。 郭满到的时候,周钰娴也在。 方氏诧异郭满这个时候过来,连忙招手示意苏嬷嬷去迎。郭满进来立即就感觉到母女之间气氛怪怪的,娴姐儿人已经背过去坐了,清艳的脸儿绷得紧紧的。她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来得不凑巧了,正赶上母女俩闹矛盾。 “儿媳见过母亲。”进都进来了,退出去也不太好。郭满低头碎步走过去,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 “满满来了……”方氏抬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见郭满有些拘谨,便拍拍身边座位牵出笑脸道,“也不知你在娘家时都唤什么乳名,母亲便唤你满满了,过来坐吧。” 郭满听话地过去坐下“满满或六皆可,母亲您随意。” “六可不好听,”方氏见她乖巧,紧绷的嘴角也松弛了些,“还是满满好。圆圆满满,吉利又好听。” 郭满低下头,佯装害羞地笑笑。 方氏顺势抓起了她搭在腿上的手,欲做亲昵姿态地拍拍。然而捏到手中方才发现,竟然只有手心一团大。方氏低头一瞧,这立即就惊了。白嫩嫩,肉呼呼,她握在手里连连捏了好几下还不舍得放地笑道“满满这手生得真好,福气。” 一对白包子嘛,郭满早就了解了。于是不话,就冲方氏咧嘴笑。 绷着脸的娴姐儿,眼风递了过去瞧。 这双肉爪她早上就瞧见了,生得实在讨喜得很,当时她一看到就想捏捏看。可顾忌着新嫂子才进周家大门,姑嫂关系疏淡,娴姐儿便忍着没把眼睛往上头瞥。这时候到显得母女心意相通了,她娘捏着新嫂子的肉爪子就没松开过。 见娴姐儿眼睛转过来,方氏叹了口气,方才的事儿又重提。 “娘与你的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你莫要再犟。” 一双儿女婚姻大事上都不叫她省心,雅哥儿是时运不济遇到谢家,娴姐儿可就完全是自己不愿,“风哥儿心里没你,这么多年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再这般耗着也不是事儿,听娘的,别犟了。” 娴姐儿不愿谈这些,抿着嘴不话。 “娴姐儿!”还是这态度,冥顽不灵! 再不愿谈也必须谈,娴姐儿如今也十六了。别人家这个年岁的姑娘早该出阁,好生养的兴许连子嗣都生了,方氏语重心长地劝“听风哥儿年前才跟陛下请旨,今年四月南下南疆,协助翟大人处理西南蛮族骚乱之事。南疆在大召沉珂已久,没个两三年是他决计不会回京。届时你也十九了,可见他就没顾及过你。就算顾及了,你眼看着年岁大了,又可等得起?” “娘,长风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她娘,娴姐儿也听不得她拿这样的话沐长风。 周钰娴十分生气,饱满的嘴唇都在发颤,“长风哥哥只是没开窍,他不像大哥成熟心思深沉,他少年心性。等他成熟了自然不会……你怎么可以这么!”他才不会耽搁她,他会娶她的。 回回都不通! 方氏心里是又急又恨,捂着胸口,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这女儿。任性也不是这么任性的,沐家那子好她知道,可是人再好也得看缘分不是?没缘分就是没缘分,硬凑在一起也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娴姐儿怎么就不懂呢! 周钰娴就认准了沐长风,不管方氏怎么劝怎么吓唬,就是不松口。 郭满坐一边,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她虽是嫂子,可也才进门一天而已。这么快就接触到如此私密的话题,她觉得自己承受不来。不过好在两人也没有拉她参与的意思,郭满就只能装聋作哑地等两人争执完。 是争执,其实只是方氏色厉内荏地吓唬娴姐儿。 娴姐儿也是个主意大的,根吓不住。 她也不与方氏争,就摆着一张不听不动的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由方氏操碎了心干了唾沫,她也无动于衷。最后闹得没办法,方氏又不能真上手打,再她也不舍得,所以只能放娴姐儿回去。 周钰娴冷着一张脸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方氏被她这做派又给噎不上不下,捂着胸口,手一指门外的背影不住地点。郭满赶紧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缓缓。方氏接过去就一口灌,好半天才勉强收拾好了心情应付郭满“……让你见笑了,娴姐儿这脾气。” 她真是疲惫,每日操持周府上下已经够忙了,还要为娴姐儿婚事提心吊胆。 “哪里的话,”郭满立马摆手,“娴姐儿是直爽性子,儿媳哪里会见笑。” 方氏为周钰娴的亲事烦也不是一天两天,沉沉叹了口气,不想再提。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转头又看向郭满“满满这时候过来是有何事?” 郭满于是立即将画作拿过来,笑道“儿媳这儿有一副水墨。” 着,她打开木盒,讲画取出递上去,“儿媳虽才进门,却当真受了不少母亲私下的照顾。母亲惦记着儿媳身子骨,还特地叫夫君送来食谱给儿媳养身子,母亲真真儿费心了。” 漂亮话郭满张口就来,她轻言细语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氏,真诚得像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句句发自肺腑,“儿媳心里头感激母亲慈爱,特地来道谢,谢母亲怜惜儿媳。不过儿媳不知母亲喜爱什么,便自作主张挑了幅水墨。” 方氏在书香门第耳濡目染二十多年,书画上自然重视。一听是画作,接过来便打开。缓缓展开一看,她面上的笑意立即就真诚了起来。 前朝怀无大师的嵩山鱼鸟图,看这笔触与印章,应当是大师盛年时的作品。类这种,当今世上,仅存不超过八张。听当初画作一问世,便被江南一个富商给收藏了。现如今许多人见过的鱼鸟图,都是那富商怕人惦记,找人仿造的。旁人认不得真假,有幸见过真迹的方氏却认得,郭满送的这就是真的。 虽然只是其中一幅,却足以让方氏犹如喝一碗蜜水,心里甜滋滋的。 并非贪图这鱼鸟图贵重稀罕,她还没那么铜嗅,不过是心怀甚慰罢了。她私下做的那些事儿,是为了儿子往后能夫妻和睦些,原也没想叫新媳妇知道。没想到新媳妇竟然全看在眼里,也记了在心上。 当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比谢氏懂事了不知多少! “这就太贵重了,满满拿回去吧!”她心翼翼地从卷轴的下摆往上卷,生怕碰坏了,“娘这儿要用画叫雅哥儿画两幅便可,娘不要你的东西。” 知道郭满在郭家拮据,这幅画怕是她嫁妆里头最贵的东西了。 想到这,方氏转头看向郭满的眼神慈爱了许多。她不过送了食谱,这孩子就送了最宝贝的东西来,这么实诚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话从何。 “母亲你……” “叫什么母亲,”方氏唉了一声,道,“满满就跟着娴姐儿喊,叫娘。” 郭满最上道儿,立即道“娘!” “嗯,”方氏是真高兴了,越想越满意。虽郭氏年纪样貌也差,脾气却是真乖巧。古语有云,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这般一想,儿媳妇也不算娶错人,“这幅画你且拿回去,我这里用不着。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便替娘好好照顾雅哥儿。” 雅哥儿好了,她心里头自然就高兴。 推辞来推辞去的,画最后还是没送出去,又完完整整地带回。 郭满回去路上,就忍不在住思考两件事一是周家人怎么能个个都这么有原则,既然这么喜欢还不愿拿。二是这幅画真的很值钱么?方才方氏一看到画,眼睛噌地就亮了。 能让周家大夫人都惊喜震惊的东西,价值定然不会轻。 郭满敲了敲木盖,开始耻笑金氏号称满腹诗书到底得多学业不精。这八幅画挂在金氏正屋十多年,她日日看,都不曾表现得多重视。以她爱钱的性子,定然不能啊。十多年都不曾发觉画有何不同平常,还自诩什么文化人。竟叫她那么轻易拿走东西,郭满都要笑死。 这打脸打的够好玩儿啊! 这头郭满在嘀嘀咕咕,谢国公府谢思思今日准备出门去将军府做客。 沐长雪在府上办了个赏花宴。及笄礼前,将军夫人特意让女儿练练手,自己组织同龄贵女们来府上聚一聚。沐长雪一口气邀请了二十多个姑娘,为了办得热闹成功,她连不对付的谢家姑娘都不计前嫌地下了帖子。 谢思思上辈子还在周府当少奶奶自然没去,这次一听,今日随谢家姐妹一并出门。 她坐在梳妆台前,一面由着丫鬟上妆一面在想一件事。 周博雅会阴差阳错娶了郭六,是她最始料未及的。但不得不承认,在知道这事儿之后,她心中涌出的庆幸与窃喜无以用言语明表。因为谢思思很清楚,这个郭六就是个短命鬼,神药补药地养着也保不住。至多两年,郭六必然会与世长辞。 诶,可怜了上辈子沐长风与郭六相识一载却为这丑八怪孤寡半生,谢思思想到此事无限唏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6.第十六章 来谢思思私心里其实十分艳羡这郭六。 虽郭六早逝,但人的命数自来由天定,长与短早已注定。女子这一生不就为寻得一心人?前世的郭六何其幸运,叫沐长风那样的男子为她记挂半生。 思及此,谢思思再反观自己,心中不禁又妒又涩。 锦瑟不知自家姑娘又在悲苦些什么,想着外头谢家的马车早已候在门外,总不好叫几个姑娘等她们姑娘一个。于是叹了口气上前,轻声唤了声谢思思“姑娘,姑娘?五姑娘六姑娘方才已遣人过来问了。咱们是不是该快些?” 谢思思蓦地惊醒,抬头看了眼锦瑟,意兴阑珊地开了妆奁着手上妆。 不过再是幸运又如何? 这辈子郭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遇上沐长风。 抢破头嫁进了周府,遇上周博雅那个薄情的男人,她郭六这辈子到死也逃不了一个与她上辈子相同的结局。不,应当比她还不如。郭六没她的美艳,没她的显贵家世。无才无貌的,在周家根无立锥之地,周钰娴一张嘴就能叫她羞愤欲死。 这般一想,谢思思心里畅快了。 她重生这一回兴许还做了件好事,叫沐长风省了半生的蹉跎。 “把我那件烟罗裙子拿来,今日我要穿那个。” 谢家是皇后的娘家,谢思思自然少不了这些稀罕货,光烟罗裁得裙子就十多条“另,将娘娘赏的那副点翠也一并拿来。” 锦瑟如今只要她不哭就是大善,立马去取来。 谢思思不愧是京城一等一的好颜色。肤白貌美,湘妃色罗裙一上身,又点上最艳的口脂,整个人显得人比花娇。她揽镜自照,觉得还缺些什么。于是又提了朱砂笔,在眉心画了朵红梅。 “走吧,”谢思思扶了抚鬓角,掐着细腰踏出来。 锦瑟琴音松了口气,她们家姑娘可算是想通了。 马车上,谢家几个姑娘早已坐在里头等。 谢思思这头一掀帘子,脸一露出来,那叫一个艳光四射。她神色淡淡地与姐妹们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上车,眼风一扫,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几个姑娘的正中间。眼波流转间,她媚眼如丝。 谢家几个姑娘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谢四往日未出阁前就跋扈,姐妹们忌讳着她得皇后姑母另眼相待,平日里自然会避其锋芒。如今谢四都被休回娘家了,还不改性一上车就坐主位,真真儿碍眼! 谢七姑娘心里头不舒坦,故意拿话刺她“四姐姐,听今儿沐府赏花宴,对外是沐长雪请姐们聚一聚,实则是将军夫人借机替沐大公子相姑娘。” 她声音软糯,带着绵绵的鼻音,倒也不显得恶意,“四姐姐盛装出席,是不是真不打算与四姐夫破镜重圆了?” “七,”谢五等她一番话完,娇叱道,“怎么这般话?” “难道不是?”谢七鼓了鼓腮帮子,一幅年纪口无遮拦的模样,“那郭氏算个什么东西?一场风寒就能挪位子……四姐姐你是吧?”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谢思思。 谢五立即拍了她一下。 谢七吐了吐舌头便住了嘴,却还拿白眼暗暗翻向谢思思。 谢思思眼睫倏地一颤,垂下眼帘。 谢七这一番恶毒的话,恰巧正中了她的心思。谢思思立即将头转向窗外,故作不听不理会。就听谢七抢白得逞了还不依不饶,嘀嘀咕咕“不过四姐姐兴许早腻歪了这‘如玉公子’也不一定。” “毕竟京中都在,如玉公子是那蜡枪头,生不出来子嗣……”她忍住红脸的冲动,装作无知地问谢思思,“四姐,什么是蜡枪头?” 这话得就十分不堪入耳了,大家姑娘,哪里能把这话出口? 不仅谢七,就是一旁看热闹的谢五谢六也顿时面红耳赤。 谢思思一张脸都气得通红,脂粉遮都遮不住。她刷地抬起头,狠狠瞪向哄笑的谢家姐们。 稳坐钓鱼台的谢五一把捂住谢七的嘴,这下是真呵斥“你快闭上这嘴!听听你都在些什么?大家姑娘,谁人似你这般口无遮拦?”什么蜡枪头不蜡枪头的……这一字一字的真污人耳! 她一面抢着不让谢思思发作一面作势教育谢七,“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在主人家跟前嚼舌根头,叫你听得这些话?被我查出来,非全拉出去发卖了不可!” 谢思思面上发紫,嘴绷成一条线。 虽周博雅这闲言碎语是她自个儿找人放出去的。心里最清楚是假非真,可她也仍旧不能忍受旁人对周博雅一个字的诋毁。 “确实要发卖,这般背后论人口舌,还污言秽语挂嘴边的人,早就该烂嘴巴了!”谢思思面上绷得紧紧的,出来的话像刀子似的往人脸上戳,“若不然旁人听了怕是都要质疑咱们谢家姑娘的教养。姐妹们可不像我,你们亲事都还没定呢!” 谢五和稀泥的面色顿时僵硬了,抬头看向谢思思。 谢思思挑了挑眉,“五妹妹你可是这个理儿?你的亲事婶娘还在四处相看。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出门在外的,自然要谨言慎行。” 谢五牵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四姐的是。”心里不痛快便转头严厉呵斥谢七,叫她莫要再胡言乱语。 谢七被呵斥得一愣,立即扭头去看谢六,然而谢六端起了茶盏不看她。她顿时噎了好大一口气,狠狠瞪了好几眼谢四才气哼哼地把头扭过去。 谢思思心中冷哼,抽出帕子压了压眼角,转头又看向了车外。 虽周博雅生不出子嗣的消息是她派人散出去的。可这三人成虎不是着玩,话传着传着,连她自个儿都有些相信了。谢思思一直耿耿于怀。她上辈子跟这辈子,嫁给周博雅三年都不曾有过孕。结果她一怒之下入东宫,没多久就怀上了。 这般一比较,周博雅在那等事儿上确实不如表哥,周博雅太敷衍。 思及此,谢思思便又忆起了周府的竹林与东宫后院儿激烈的欢好。藏在发丝中的耳尖悄悄红了。马车中几个姑娘心思各异,都没了再话的兴致。 且不提这边谢家一众姐们的暗中机锋,周家这边,周钰娴也是要参宴的。 周家与沐家世代交好,周钰娴与沐长雪更是自□□心的闺中密友。沐长雪的花名册,周钰娴要排头一个。娴姐儿心知今日对好友来格外不同,所以在穿戴上便多花些心思。特地选了一套藕色的广袖直裾,淡雅又不会喧宾夺主。 因着沐长风的事儿,方氏是不想她再去沐家走动,省得弥足深陷。然而不等她什么,娴姐儿已经命人套好了马车,招呼不打一声便飞快走了。 方氏追都追不及,听下人回禀后十分生气,转头便命人去寻周博雅来。 周博雅正在屋里跟媳妇儿话。 来也是稀奇,他是个不喜吵闹的性子。结果取两任妻子都是闹腾的,前头那位闹腾是性子太蛮横,后头这个纯粹话多。叽叽喳喳的,也不知打哪儿来得满脑子古怪念头 ,前言不搭后语的,偏又叫人觉得好玩儿又乐意听。 苏嬷嬷来的时候,就是两夫妻正靠在一处不知道些什么。那新奶奶好似了什么话,她们家大公子眉眼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 苏嬷嬷十分震惊。 愣在门槛儿处,以为自己看花眼,还是清欢瞧见给拍回了神。 “这,这?”苏嬷嬷刚张了张口,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便立即压低了嗓音道,“大公子仿佛跟新奶奶处得还算不错?” 清欢已经看过几回,心里头已经淡定了。点点头,“……嬷嬷前来所为何事?” 苏嬷嬷这想起来事儿很急,一拍手道“夫人那儿有些事要寻大公子商量。你快去禀了公子,就夫人还在等呢,急得不得了!” 苏嬷嬷素来是个最正经的,有急事那定然就有。于是清欢不耽搁,抬脚便走进屋。 苏嬷嬷等了一会儿,就见里头周博雅低头跟新奶奶了声,款款起身出来。然后那巧的新奶奶黑黢黢的大眼睛顺势就看过来,老远地冲她点头笑。苏嬷嬷猝不及防的有些受宠若惊,愣了愣,屈膝回了个福礼。 郭满挠了挠下巴,琢磨着既然紧急,她身为儿媳妇要不然也跟去? 她看看天色又看看从方才进屋就绷着个脸她旁边不走的清欢,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突然问她一句“你觉得,我应当跟着去么?” 清欢昂着下巴,姿态有些娇矜“果然奶奶想得周到。” 这意思是希望她去? ……所以她等在这儿就是为了等她这句话? 郭满诧异地一眨眼睛,总觉得这清欢的态度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若是她没感觉错,先前这大丫鬟对她可是十分嫌弃的。 清欢被她盯得发毛,但也绷着脸硬是没走。 “罢了,”郭满拍着袖子艰难地爬起来,没办法,她实在不习惯古代跪坐的姿势。坐久了从膝盖往下全部都是麻的,似有千万根针在扎,“双喜,更衣。” 双喜正在外间儿张罗插花,闻言擦擦手便要过来。 清欢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一句“少奶奶穿那套湘妃色的襦裙最好。” 双喜一愣,回头瞪眼看她。 清欢对郭满不敢摆脸,对双喜双叶可不在意那些。当即挑了一边的眉,淡淡道“我等做奴婢的,应当万事以主子为先。奶奶与能公子融洽和睦,那便是最好不过之事儿。” 双喜云里雾里的,有点懵“……哦。” 双叶去后厨替郭满看着药,梳妆就得双喜一个人来。清欢见双喜实在不会梳头,再没似上两回束着手,麻利地帮着挽了个流云髻。 郭满不知清欢忽然转变的原因,但不妨碍对此,她乐见其成。 一行人去到芳林苑,方氏才跟周博雅开了个头。周博雅眼尖儿瞧见外头一个娇的红影在门口晃动,立马招呼一个丫鬟去迎。 郭满人走进来便径自走到周博雅身边,贴着他坐。 方氏在为女儿心烦,瞧见儿子没动,老老实实由着媳妇儿贴。顿时便有些侧目。不过娴姐儿的事才是当务之急,十六岁的大姑娘,比新媳妇儿还大一岁半,总不能叫她还执迷不悟。 于是便一点没隐瞒,把自己的打算直了,让周博雅想办法。 周博雅闻言,顿时为难了。 娴姐儿是个大姑娘又不是不知事儿的孩子,性子又是一等一的倔。若是铁了心不听劝,他们强求只会适得其反“母亲,娴姐儿既然已经到了沐家,此时再叫回来也太失礼了。” 方氏自然知道,可是娴姐儿醉翁之意不在酒…… …… “娴姐儿叫不回来,那把沐大公子弄来咱们府上呗!” 安静的花厅,突然响起一声软糯的声音,仔细听还有些吊儿郎当。 郭满抓了抓脸颊,被突然转过脸盯着她看的母子吓一跳。软糯的声音变得怯生生,她心虚“反正是那都是姑娘家的赏花宴,沐大公子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在一群姑娘中间凑合的……夫君你是也不是?” 周博雅看着她弯了眼角,忍不住摸了一把媳妇儿脑袋,轻笑地夸她,“是,娘子真聪慧!” 郭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7.第十七章 郭满也就那么随口一,没想着真给出主意。可谁知方氏急起来,还真就央着周博雅去唤沐长风来府上“正巧风哥儿前几日不还念叨着你新得的那副白玉棋子是稀罕物件儿?邀他来府上对弈,左右你也就这十日的空儿。” 周博雅实在无奈,道“不若儿子探探长风的口风?总遮遮掩掩也不是事儿,不如问个清楚。若长风实在对娴姐儿无意,这般也能一刀斩断了念想。” “若真能这样就好了!” 以为她没斩过?就娴姐儿那个执拗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不知跟她了多少遍风哥儿对她无意,叫她莫要一腔痴情错付。得嘴都干了,娴姐儿就是听不进去。非要犟嘴风哥儿没开窍,自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真有这么好,哪还轮到她好好一个姑娘十六岁半还没议亲? “你妹妹你还不清楚?”方氏冷哼,“仗着跟雪姐儿那点手帕交的情分,逮着机会往沐府跑。又有何用呢?不成就是不成……” 娴姐儿性子淡的很,也不知怎地就非看上了沐长风。这越淡薄的性子拗起来就越较真,眼里出来沐长风就看不进其他人。 “……罢了,儿子命人走一趟。”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娴姐儿约莫是缘分未到,周博雅感叹。 郭满乖乖巧巧坐在一边听,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没能开这个口。虽把沐长风叫走是她给起得头,但又不是她拿主意,娴姐儿应当不会因此记恨她吧?古代姑娘对婚姻大事看得尤为重,她这般应该不算坏娴姐儿姻缘吧? 这边看看那边瞧瞧,郭满抠了抠手,心里总觉得有点虚。 方氏长吁短叹的,更多的是为母的心疼。 她娴姐儿钟灵毓秀,聪慧非常。京城姑娘家没一个抵得上她娴姐儿,无论是相貌还是学识。方氏是不忍心,不忍心她女儿栽跟头。 “长风是个好孩子,”恩怨分明,方氏不会因娴姐儿不死心便把错怪沐长风头上,“咱们家姑娘没福气……”方氏着,眼角一闪一双黑黝黝的眼儿。 她斜了眼风过去,眼角余光瞥见新媳妇儿从方才大意接了她一句嘴后便一直闪闪烁烁的眼神,跟那才下的崽子似得,她突然有些想笑。 方氏拄唇清了清嗓子,自然抓起郭满放在膝盖上的肉爪子搭自己的手心。 捏了两下,道“满满你且放心,娴姐儿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性子。就算知这主意把风哥儿弄走这主意是你给出的,她也定然不会怪你。你是她嫂子,自然是为了她好……” 郭满“……”瞧这话的,她心更虚了。 周博雅眼弯成了月牙,摸着她的脑袋瓜子,轻笑了出声。 方氏逗媳妇儿正觉得好玩儿,突地听到低沉沉的笑声还以为听错。转头一看,自家儿子眼中漾出笑纹,这一笑仿佛百花盛开。她心里那点儿闷气突然就消了。好难得才见一回她老沉持重的儿子笑,这般正对着脸,方氏这做娘的也被晃了下神。 她这儿子,生得太得天独厚! 周博雅呼噜了一把媳妇的脑袋瓜子,低头敛了笑,“既如此,儿子这就叫石岚去一趟将军府,母亲且放了心罢。若无他事,儿子便与满满先告退了?” 这一笑收得快,此时看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方氏心中隐隐自傲。摆了摆手,一会儿方大爷要来回来用膳,她也不留两人,“去吧。” 周博雅起身行了一礼,与郭满转身离了芳林苑。 既要对弈,两个棋艺相差太大的人也不能尽兴。周博雅素来不爱与沐长风对弈,想着赵煜那子尤擅棋艺,勉强有几分能与他棋逢对手的意思。想了想,便也派了人去一趟南阳王府。 郭满跟在他身后,感觉有点躁。她总觉得,娴姐儿的脾气似乎不大好…… 与此同时,与沐府的赏花宴的姑娘们也尽到了。 苍翠的树木掩映中,清脆悦耳的嬉笑声隐隐绰绰,沐府难得来这许多娇客。训练有素的下人在廊下疾步穿行,衣着干练的管事嬷嬷指挥着丫头们端上一盘一盘的点心与果酒,将军府中,一派热闹欢腾的景象。 宴会的场地,选在沐府的中院桃林。有些来过几回沐府做客的姑娘心知,此处离沐长风的院子只有一炷香的距离。平日里只要不忙,沐大公子便会去桃林舞剑。 这些只要有一人知道,与宴的姑娘们便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一个个的,心思立即就活泛了起来。 镇北将军是什么人?当朝手握数十万精兵的一品大员,权臣,重臣。 这般显赫的家世,足以令京城一大半的世家贵女心甘情愿折了腰。更何况那沐长风也不是一般男子,他文韬武略,俊美非凡,与大理寺少卿周博雅以及南阳王府王爷并称‘大召三公子’。就算没身份做依仗,以他人,也多了去人抢破头。 自觉猜到赏花宴的用意,贵女们立即举止端庄了起来。 扶着丫鬟的手,脚下的步子更优雅。身份足以匹配将军府的几位姑娘更是昂起下巴,话吐字都用了骈文。就连谢家姑娘嘴上挂着看不上沐长风,手下喝水的动作却矫揉造作了起来。 周钰娴端坐在沐长雪身边,神色淡淡,从头到脚都不曾表露过对沐长风有兴趣。 只因她心里清楚,沐夫人没这打算。 今日这赏花宴,纯粹只为了叫沐长雪出阁前能练练手。沐夫人忧心女儿性子太粗枝大叶,怕她往后嫁去了别家,庶务人情上一概不通。特意叫她在出阁前多设宴,交友在其次,不强求。 至于沐长风的亲事,沐夫人不会勉强儿子。 在元氏看来,她将军府的权势与她儿子的能力,就是三十岁没娶,京城的姑娘也任由她挑。左右她身子骨硬朗,还能管个十来年家。只要长风自个儿一日没想成家,沐家便谁也不能勉强他,沐将军也不能! 什么传宗接代,再比不得她儿子乐意重要。 选桃林,自然是因沐长雪觉得此处景致最好。她乐意,又哪管什么沐长风的院子是不是离太近。按沐长雪心,邀请的皆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姑娘,规矩没有不通的。难不成还有人不知趣儿,去别人家做客没下人引着还非得四处乱闯? 若真要有那心思不纯的,她阿兄就是住地底下,也能寻着机会不是?沐大姑娘心中是十分坦然。 该来的要来,拦不住,她乐意怎样就怎样。至于她阿兄院子在哪儿,跟她的赏花宴没半枚铜板的关系。阿兄是阿兄,她是她。谁若敢私跑去阿兄的院子,只要不怕被半人高的狼犬给咬断了腿,只管去就是。 虽这般想,还真有人拎不清,跑去了沐长风的院子。 宴会进行到一半,姑娘们击鼓传花也玩了几圈。正要开一轮,就听到一个丫头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嚷嚷着出事了。沐长雪正跟周钰娴咬耳朵,顿时被扰了兴致“出了何事就慌慌张张的?!” “姑娘!”这丫头也是大意,张嘴便,丝毫不顾及姑娘家的面子,“方大人家二姑娘与李大人家六姑娘在公子的院子被黑岩黑狼给吓瘫了。” 这话得,顿时一片哗然。 沐长雪面上倏地一变,立即就起来“怎么就被黑岩黑狼给缠上?” 黑岩黑狼是沐长风养得最是凶恶不过的狼犬,沐长风自漠北抱回来起,便一直拿生肉喂食,上山可是能咬断狼脖子的!“这两只不是素来被阿兄关在院子的后房,轻易不放出来,怎地跑前院来了!” 怕真咬死人,沐长雪坐不住,起身便急匆匆随丫鬟赶过去。 周钰娴想想也担忧,带着丫鬟也跟上去。她一走,旁的姑娘们面面相窥之后自然也坐不住,于是都起身去看看。这般一去,就是呼啦啦一群人。 好在沐长风的院子不远,有意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到了。 沐长风的院子空旷而粗犷,苍翠的树木,大而化之的亭台楼阁,处处彰显着男儿硬朗的性。一群姑娘家涌进来,仿佛在苍翠之中绽开妍丽的花儿。然而谁也没心思关心这,脚卜一踏入,便是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只见那高大凶狠的黑权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张开血盆大口便冲着软瘫在地的姑娘纤细的脖颈而去。 眼看着那黑犬咬死人,姑娘们有些胆些的,脸都煞白快厥过去。就听一声呵斥破空而来。 “黑岩,退下!” 低沉的呵斥千钧一发间,呵住了那犬。 就见那黑犬嗷呜一声嚎叫,扭头看向了身旁树木的枝丫。所有人顺着黑犬的视线看上去,一个一身黑色绣金纹的劲装男子正拧紧了眉头垂视下首张狂的黑犬,他的眼睛十分克制地不往旁边看“回后院去!” 那黑犬在嗷嗷地呜咽低叫,爪子在草地上抓,似乎不愿。 就见那男子轻巧地一跃,立在了树下。 他的身量十分高挑,宽肩,细腰,长腿,修长而挺拔。目若寒星,唇如点朱,鬓若刀裁,好一幅英姿飒爽的俊朗模样。沐长风抬手,一敲那黑犬的头颅。就见黑犬连躲都来不及,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抬回去。”沐长风淡淡对战战兢兢的下人道,“拴好了。” “是,”下人也快吓离了魂,这要真咬伤了娇客,他们一家老都逃不了。于是麻溜地拴住黑犬,跑着抬远了。 沐长风瞪了一眼沐长雪,沐长雪冲他吐舌头。他什么也没,转身离去。 姑娘们激动得两眼发光,就是躲在树后头的谢思思也惊艳不已。 她知沐长风武艺高强,战场上能一人单枪匹马冲进敌方军中摘敌方主将头颅。但听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另一回事,她不曾见过他如此强势的一面。谢思思这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上辈子一个传闻。 据郭六与沐长风的相识,始于沐长雪的赏花宴,一次意外落水。 ……所以,是这次麽? 谢思思并不清楚。 她当初其实不过道听途,因着觉得十分羡慕便记了下来,并未亲眼所见。若上辈子郭六真是这次赏花宴与沐长风相识,那这辈子郭六没来,谁又会代替她与沐长风相识一场呢…… 心里似乎有什么在鼓动,谢思思没管住自己的脚,默默跟上了沐长风。 她走得隐秘,除了眼睛一直不动声色地胶着在沐长风身上的周钰娴,没人注意到。见沐大公子已然走远,姑娘们遗憾,却也不好再逗留。架起地上昏迷的两姑娘,一齐退出了院子。 周钰娴皱了皱眉,谢思思要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8.第十八章 将昏迷的两姑娘送去厢房后,姑娘们面上的笑容就热切了起来。 俗话都,百闻不如一见。这沐长风真人,比她们往日从旁处道听途得来的只言片语要真切且优异得多,真真当世少见的好男儿!那气度,那容貌,那身高超的武艺,直把旁人家公子比到泥里去。若有幸进了沐家的门,就是叫她们放下矜持去捧沐长雪这棒槌,她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世家教养出来的姑娘,俱是些会能会道的。她们簇拥着沐长雪,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把她哄得嘴咧到耳朵根。 沐长雪竖着耳朵听,心里早乐呵得找不着北。 心知沐长雪素来以自家兵器库为傲,其中有一人便应景地提了一句。是十分想见识一番沐家闻名大召的兵器库。 沐家的兵器库,在整个大召可谓闻名遐迩。 她这一,立即有人接了茬。于是便一齐撺掇着沐长雪,叫她引着她们去看。沐长雪正晕头转向的时候,只当她们真识货。心里一高兴,便也没发觉好友人没跟上来。大气一挥袖,引着人,浩浩汤汤往后院而去。 沐家的府邸占地十分广阔,园艺也更偏自然简捷,大多设计顺势而为。或大片苍翠或大片缤纷桃花,雕栏画栋掩映其中,大开大合,别有一番粗犷之美。穿过桃林,是一方莲花,这时节莲花还未开,莲叶翠绿,显得景致粗中有细。再后来是后院,布有专门的练武场。 沐家是将门,这般也是常理。 姑娘们见识了与自家院落不一样的景儿,面上挂着或真或假的欣赏,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 一群姑娘虚眼那么一扫,最瞩目的便是中央的高台。据这场地练出了大召百年来最勇猛的三大猛将,名气自然也不弱于兵器库。三人其一便是镇北将军,大名在大召可谓家喻户晓,自不用再提。另两个,一个是击退胡羌三千里,逼得羌族首领俯首称臣的战场鬼见愁张安荣张将军;一个则是连番妙计以少胜多,勇夺北地三座城池的年轻儒将胡青。 眼前这平平无奇的高台,此时瞧着,仿佛还留着他们曾经斗技的汗味儿。 放开了眼看远去,高台前方是布局刁钻的梅花桩;围绕着这里扩开的,是重重关卡的跑马道儿;切磋的演武高台位于正中央,高台两侧则是成名已久的沐家兵器库。 这里头放着的,俱是镇北将军年轻之时南征南蛮北战胡羌收缴的奇兵利器。诸多大召不曾有,少数也只在话子上提过名儿,此处却应有尽有。 然而姑娘们是抱着哄人的心思提及此处并非真心敬仰,她们看了,眼里除了些一些杀人的刀枪棍棒,不曾感受到这些奇兵隐隐发出的震慑。 沐长雪仰头看着演武高台满心自豪“我父亲曾,这便是沐家的底气。” 无法感同身受的姑娘们也敷衍地往上瞥一眼,实在看不出来这台子有何不同。管中规豹,她们心中这不过一个石砌的台子和一堆锻造得古怪的破铜烂铁。 沐长雪如数家珍,兴致勃勃地将兵器的来历,沐将军带回兵器的历程一字一字详尽地与她们分。可着着,便察觉这些人接的话根牛头不对马嘴。不似平日与周钰娴聊这些你来我往痛快。渐渐的,她也失去再聊的兴致。 回头再一瞧,这才发觉周钰娴没在。 “娴姐儿呢?”沐长雪一拍额头,“娴姐儿没跟上?” 她一提周钰娴,旁人也注意到另一位天之骄女不在场的事实。来这周钰娴往日也是一个到哪儿都被众星拱月的对象,因着周博雅,可是比沐长雪还要受欢迎。不过自前儿周大公子迎了继室进门,姑娘们心伤之余,热情这才淡下来。 “仿佛方才没从沐公子的院子出来。” 人群中不知谁冒出这一句,姑娘们顿时面面相窥,心有灵犀地想到什么,心里着急了起来。 这周钰娴还没定亲呢! “是不是还在沐公子的院子?不如咱们原路返回去?”想着周钰娴可是经常出入沐府,样貌,学识,家世,样样顶尖。立马就有一个姑娘出来领头,急忙道“我观周姑娘方才宴上饮了许多酒,兴许醉了,在原路上等着咱们呢!” “也是呢!” 一个开口,立马就有接茬的,“方才都怪云云使坏,见周姑娘全对上了不服气,非将罚酒往她那儿去。那么多酒灌下去,即便只是果酒也醉人呀!咱们快回去瞧瞧罢。” “是呢,是呢,”心照不宣的姑娘们默契地开口,七嘴八舌的劝道,“正好咱们兵器也见识了,转一圈酒水也醒了,就一起走吧……” “走便走快些……” 沐长雪这个心粗得仿佛没长心那东西的,见一个个这么担忧周钰娴,十分惊奇。她们何时这般体贴过?心下这般诧异着,她却只当是这群娇娇姑娘家不爱舞刀弄枪,她们因着看不出兵器的明堂,所以有些意兴阑珊。 应着一群人的要求,她想了下,道“也罢,回去看看。” 又是呼啦啦一群人,脚程也比去时快了许多。 这边人在匆匆往桃林方向赶,谢思思在莲花池边看着一面桃林一面拱桥一面池水,当即就犯了难。这个方向,沐长风往哪里去了?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她一眼不错地跟着,怎地莫名其妙这条路上就只剩她一人了?沐长风难不成还长羽翼飞了? 左看右看,总觉得哪个方向都不对。 谢思思此时半点没觉得自己跟着沐长风有何不妥。她私心里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只是因着心里好奇。她实在想瞧瞧,到底这辈子谁会替了郭六占住沐长风心里的位子。她想知道到底谁有那样的福气,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绕着莲花池,她一面走一面往四周看,看看到底谁来。 然而走着走着,还真遇上点事儿。 只见池边的桃林浓密之处,一对野鸳鸯从互诉衷肠演变至香艳的场景。眼看着那家丁模样的男子将手伸进了丫鬟的衣襟里头,捏得那丫鬟粉面含春,低低娇喘。谢思思惊呼一声,惹得草木中的两人如惊弓之鸟,瞬间弹蹦而起。 家丁模样的男子凶起来一点不怕人,带了点兵痞气,他抓起手边的一根树枝便呵了一句“谁!” 谢思思还想出来,严厉地指责沐家的下人行事不端,污了她的眼睛。可激动起来脚下就突地一扭,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池子里倒了下去。这一下,她吓得魂都要飞,手便飞快地就近乱抓起来。 眼疾手快的,还真叫她攥住了一根垂柳的枝丫。然而攥住的那一瞬,她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却又放了开。 不必多,她头冲下地栽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落水声,正在桃林枝丫上假寐的沐长风睁开了眼。他起身,眺望着不远处的莲花池。等看清池中有一人影儿在不停地扑腾,顿时心下一凛。他脚下轻轻一点,从树上跳下来,落地便立在了池子的边沿。 其实莲花池就在桃林边上,不过这边不便于人直走罢了。 沐长风尾指顺了顺眉梢,心下却是犯了难。那人溺水应当是真溺水,毕竟那大口喝水的模样做不得假,可是,溺水的是个姑娘家。他若是就这么下去救了人上来,被人瞧见,可是得给人家姑娘负责的。 啧,他还不想成个乌龙亲,好友博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谢思思人在水里不断地扑腾,扑腾得胳膊都酸了,还没见着人来。她没想真要死,见势不对便立即自救。手伸着正要去扯那莲叶的藤蔓,好借个力往池边游,可就是那么不凑巧,她的脚下突然就抽了筋。然后整个人仿佛一只断腿的蟾蜍,咕噜噜喝了几口脏水就要往下沉。 此时,她才真真慌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我……” 眼见着谢思思都要沉下去,沐长风叹了口气,从树后头走出来。 可他才走两步,正准备往水里跳,桃林里传来嘈杂声儿。听那脚步,似乎不少人。那这般就真真不好了,大庭广装之下抱个几乎赤身的姑娘,他岂不是摘都摘不轻? 正当他为难,池子的另一头突然冒出了个手持长篙的姑娘。只见领头的姑娘样貌绝美,面上却淡漠的仿佛神像看不出半分情绪,正是博雅的那个木偶人妹妹,娴姐儿。 沐长风脚下一顿,眼看着拿长篙的丫鬟将长篙的另一头慢慢递去了池中心。 “公子,”不知何时找来的沐长风的贴身长随止戈立在他身后三步远,道,“周府石岚来府上,是博雅公子今日得了空儿,邀你去手谈几局。” “哎?”沐长风眼睛蹭地一亮,转过身惊喜,“他今日是遇着什么事儿了?这般想不开,愿意跟我手谈?”周博雅那厮不是一直嫌弃他臭棋篓子,不愿搭理他嘛。 “奴婢不知,”止戈心里也好奇,摇头道,“石岚还在前院候着,那公子您是要去么?” “要去,自然要去!”沐长风可不管周博雅突然间发什么疯,居然愿意陪他对弈,反正他心里十分高兴就是,“百八十年才愿意一回,怎么能错过这般好机会。啧啧,兴许我今儿个走运,能赢他一局呢?” “那……”止戈指了指池中心,拧紧了眉。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沐长风回头看一眼,就见那木偶人似的周钰娴抬起了眼帘,冲他淡淡点了点头“沐公子你自去吧,这里有我。”声音也十分淡,跟没吃饭似的。 话音一落,周钰娴身后的丫鬟举了举手里的长篙。 沐长风于是在救人与找周博雅对弈之间迅速做出取舍。他觉得比起救人,还是周博雅愿意跟他下去跟重要,于是掉头就走。 人一走,周钰娴冲水里扑腾了许久还漂浮着没沉底的谢思思淡淡一勾嘴角。 水里扑腾的谢思思心中莫名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9.第十九章 淡漠的眸子一瞥池中人,周钰娴毫不掩饰心中对谢思思的厌恶之意。 “周钰娴你这是何意?”谢思思气得要死,指着上首娴姐儿质问道“你拿根破棍子是要做什么?打我?” 周钰娴当即嗤声一笑,敢作敢当地点了头“就是要打你,你待如何?”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沐府这莲花池看着宽,其实并不很深。谢四此时若自己起身,水深至多只到她的脖颈。故意在这儿扑腾个没完,什么居心,她用脚指头想都能想明白。周钰娴心中一面生气恶心一面又觉得丢人,丢了她周家的脸面。这谢四自从出了她周家的门,行事真是越来越没形没状了!! “你敢?!”谢思思又怕又怒,色厉内荏地拔尖了嗓音企图恫吓娴姐儿,“你敢这般恶毒地对我,就不怕你阿兄知道?” “阿兄如今跟嫂子正好着呢,轮不到你来三道四!”还有脸提她阿兄?真当她阿兄好性儿?再懒得理会,周钰娴垂眸整理衣袖。拧着细眉,神情已然十分不耐“你是自己上来还是姑娘拉你?再敢啰嗦,你便就这么在水里泡着吧!” 谢思思被她嚣张的言行气了个仰倒,脾气上来了便道“谁要你拉?!” “这可是你的。”正巧她不想管,乐得清静。 “风筝,篙子放下,咱们走。” 这浅薄女人心里琢磨什么以为她不知道?不就是离了她阿兄,想再找个与周家差不多的人家,好全了她谢四姑娘金贵的颜面。不过她想找什么样的她管不着,不该就不该在把主意打到沐长风身上!周钰娴心中犹如吞了一口脏污,十分恶心。 风筝自然是跟主子一个鼻孔出气,立即放下长篙。 主仆三人于是抬了腿便真走了。 谢思思没想到周钰娴真敢这么对她。瞠目结舌之中,整个人都有些懵“周钰娴你敢?你竟然敢!你阿兄若是知道,定绝不会原谅你!” 然而周钰娴脚下停都不停,袅袅婷婷绕过桃花树,背影消失在桃林之中。 沐长雪等人这时候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池边已经没人了,就剩池中心一个人影儿在奋力地蹬水。定眼儿那么一瞧,是谢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娇娇女。此时谢四仿佛一只溺水鸭子,发髻与妆容全脏了,狼狈不堪。 贵女们哪儿见过谢思思这般模样?顿时一个个面上担忧,私心里却幸灾乐祸了起来。 “哎呀,这怎么回事?”一个跟谢家走得近些的姑娘捂着嘴惊呼一声,而后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地着急起来,“快来人呀,怎么都没人去拉一拉谢四姑娘?” 沐长雪懊恼地一跺脚,摆了手,命身边人赶紧去救人。 沐家人素来跟别人家不同,不喜下人跟服侍残废似的跟前跟后,所以沐家下人白日里通常都避得远远的。今日办宴,她虽吩咐了一些下人看顾宴席,却也没料到有人绕到林子这边,还意外地落了水。 沐长雪的贴身丫头是将军府的家生子,自幼习武,泅水这等事自然不在话下。得了命令,转头便往池中跳。 然而她跳下去,根没在游,就这般走着去够谢思思。 有些眼睛毒些的姑娘立即看出了分别,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沐姑娘,这莲花池是不是不太深?”声音不高不低,却叫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沐长雪没嚼出她这话有何用意,耿直地点了头“嗯,五六尺深。” 被丫鬟拉上来正在池边扶着喘气的谢思思正巧听见,面上瞬间涨得通红。这些姑娘就是疑邻偷斧的心思,这般一瞧,谁还看不出来? 谢家几个姑娘面上也有些难看,尤其最近在议亲的谢五姑娘,快要恨死谢四了!被她这么一闹腾,这些贵女归了家中还不要母亲道道?这般一传十十传百的,再来个三人成虎,夫人们岂不是以为谢家姑娘的规矩都这般松散? 她们姐们往后的亲事都要被连累了! 与此同时,周府这边,郭满半趴在桌案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老神在在拿了游记在翻看的周博雅有些坐不住“相公……” 周博雅抬了眼帘,“嗯?” “夫君你觉得咱们家娴姐儿是个好性儿的么?”郭满期期艾艾,迂回地问。 周博雅没想到她辗转这么久,从芳林苑到西风园还在惦记这事儿。迎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他眼波荡了荡,也起了促狭之心。不答反问“你觉得如何?” 郭满蓦地一噎,脸儿皱着,苦巴巴的。 “妾身觉得吧,咱娴姐儿是那种话极少且万事喜闷在心里不出来的文静姑娘。”她严谨地措辞道,“这性子其实也不是不好,只是容易呕了自己,得不了什么好……”要不然就暗中记恨别人,伺机打击报复,这就比较毒了。就像原主郭满属于第一种,娴姐儿则属于第二种。 当然这话郭满不会,但苦巴巴的眼神已经明一切。 周博雅被她奇准无比的直觉给惊了,娴姐儿性子确实算不得柔和。但“……” ……他这媳妇儿,真什么话都敢跟他啊!周博雅不禁怀疑,他这人看起来可是真那么无害? “妾身不是人之心啊,”郭满欲盖弥彰地解释,“妾身才嫁进周家两三日,若是跟姑子结下梁子,往后家里人也难做。妾身跟夫君往后是要过一辈子的,这姑嫂自然是和睦些最好。另外,妾身并非娴姐儿爱情之路上的绊脚石…” 以为娶了个不懂事儿的姑娘,没想到心里拎得清。周博雅有些欣慰娶了个明白人,放下游记突然认真道“满满这样就很好。” 郭满一愣,“啊?” “……且放心吧,母亲逗你呢,”周博雅弯了眼角,笑了下,道,“娴姐儿于长风的事儿上确实有些偏执,但也不会不分好歹,顶多气一阵子罢了。况且谁是你坏她事儿了?这不是我派人去将长风给叫来的?” 郭满眼睛蹭地就亮了起来,周博雅这就把事儿揽了? 看着眼前的大美人,她感动得不得了! “夫君,你真是个好人呐!”郭满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涎着笑脸儿,那满满的感激都要溢出来,“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你放心,一定会!” 周博雅身子僵了僵,过了会儿又自然起来。 被她这话给逗笑了,他低了头看着姑娘,清悦的嗓音如月光温柔,与她玩笑道“那娘子预备如何对为夫好?” 郭满没料到他会这般话,眨了眨眼睛,咧开了嘴笑。 “那……”她正要话,外间清婉莲步轻摇走了进来屈膝福了一礼,轻柔道“公子,石岚在门外,是王爷沐公子两人已经到了。” 郭满狐疑的眼神看过去,清婉并不看她,只半垂着眼帘神态十分温婉。 周博雅‘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低头跟郭满道“昨儿你不才手里头捏着不少吃食的方子?不知为夫可有这个口福尝一尝。” “现在?” 周博雅笑“嗯,正巧拿来当茶点。” 这还不简单?郭满于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闲话叙了两句,周博雅便起身往前院儿去。郭满背着手从屋里出来,绕着门边与丫头话的清婉看了好几眼。清婉仿佛无知无觉,倒是她旁边的丫鬟吓得话都不连贯。郭满并未指责什么,扬起嗓子冲外间儿唤了一句双喜。 没人应声,双喜正在私库那头伴着双叶一起清点嫁妆。还是正点好了熏香的清欢听见立即疾步进来“奶奶。” 郭满看了她一眼,“引我去后厨瞧瞧。” 清欢低头应是,带郭满去后厨。 路过清婉之时,她暗中给清婉使了个眼色。 然而清婉自头到尾眼皮子动都不动,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清欢心里着急,琢磨不透清婉是怎么回事。起先她两不是好了,只要新奶奶能与主子和和睦睦过日子她们便消停,不折腾幺蛾子。清婉这死丫头平日里不是最识时务的,怎地突然犯了浑? “后厨掌勺的是张管家的,做点心的是李旺家的,吊汤煲汤的则是柴福家的,剩下的两个婆子专打下手,”清欢收回视线,跟在郭满身边声地道,“张管家的这时候怕是在准备晚膳,里头油烟大,奶奶当心。” 郭满点了点头,进去就直接找李旺家的,她明白了。 李旺家的正在与婆子闲话,这一看清欢引了个人过来,皱巴巴的脸立即就挂了笑。麻溜地迎上来,清欢道“奶奶,这边是李旺家的。” 李旺家的诚惶诚恐,跪下就要行礼。郭满懒得搞这些,便直接把来意了。李旺家的做点心是拿手活儿,听了个大概便一口应下了。 前院这头,沐长风跨坐在亭台栏杆上,垂首与石桌便饮茶的妖娆男子笑。妖娆男子一手捏着青瓷杯低头浅啜,手指在青瓷映衬下白皙得仿佛在发光“就凭你那点子棋艺,逗一逗庸人尚可,想赢博雅一局,怕是还没睡醒呢!” 妖娆男子正是南阳王府的王爷赵煜,那嘴仿佛淬了毒,半分情面不讲。 沐长风已然被荼毒惯了,听着眼皮子都不带眨的“那不一定,兴许博雅新婚燕尔的乐昏头就乱来呢?” “即便乱来,应付你绰绰有余。” 周博雅清淡的嗓音从廊下传来,隐隐有些笑意。两人闻言转过头,就见那素来寡淡着一张脸的人此时嘴角微扬,似乎心情不错。 沐长风与赵煜对视一眼,促狭地勾起了嘴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0.第二十章 新奶奶突然出现在后厨,几个摸鱼打诨的婆子都惊了一下。 张管家家的放下刀,两手飞快在罩衣上擦了擦,弓身领一众婆子慌慌张张给郭满见礼。郭满抬了手示意不必多礼,虚虚一打量这地儿,指着旁边一个空的灶台对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的李旺家的道“就那个吧。忙你们的,不必管我。” 李旺家的点点头,穿上罩衣跑着去了灶台。 这个时代的物资不算匮乏,却也没有现世那般多种多样。郭满脑中存了许多甜点方子,不是苦于没新鲜素材就是太耗费功夫,做不出来。她插着腰看了眼厨房里有什么鸡蛋,糖,一些猪油,菜油,新鲜的果子也就青梨、梅子、枇杷、杏、李这类的。她决定做个快速又简单的——甜死人不偿命的奶油西点。 李旺家的知道今儿这点心是新奶奶特意做给公子献殷勤的,丝毫不敢拿大掺和。竖着耳朵听郭满吩咐,郭满什么,她便做什么。 不得不,李旺家的手上功夫十分了得。郭满不过了个模糊大概,她便能还原度十分高地做出来,坐得比机器做得还要精准。眼看着一点点齐备,撒糖时郭满叫她多撒两把,李旺家利的动作却顿住了。 “奶奶……”李旺家的为难道,“这些糖该是够了。” “嗯?”郭满看了一眼,“不,再放些。” “公子是男子,不是姑娘家,自幼便不怎么吃甜食。”李旺家的怕新奶奶初来乍到不清楚,皱着脸好言相劝道,“奴婢平日也做点心,不过回回呈上去都要剩下一大半。若是做个公子用,这糖还是撒少些为好……” “他不吃甜?”郭满很诧异,“那你这两日做得点心还放那么些糖?” 李旺家的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明白新奶奶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喜甜。 当即有些惶恐,她擦擦手便又要跪下“奴婢不知奶奶不爱甜,自作主张多放了些糖,是奴婢的错。”她哪里知道,前头那位嗜甜嗜得厉害,她没过脑子的,便也以为这新奶奶姑娘家家的定是嗜甜的。哪里知道人与人不同,这般显得弄巧成拙了! 郭满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挠了挠脸颊,也懒得跟个婆子计较。 “罢了,你听我的,”她抬手示意她起身,“这点心既然是我要求做的,要怎样,你只管听我的。若是夫君吃了一回吃不惯,下回不给他做便是了。” “可是……” “没可是,你放。” 这两天,她早机智地看透了周博雅。那男人正经疏淡皮囊下,其实藏了一颗对甜食爱得深沉的心。毕竟那一盘盘打死买糖的的东西她吃一口就要吐,周博雅那男人可是眼眨也不眨就吃了。 没点儿热爱之心,正常人能吃第二口? 忆起周博雅眼角眉梢漾起的柔和,身为咸香党,郭满现如今想起后牙槽还泛酸,口中涎水泛滥。她唆了一口口水,心里笃定周博雅绝对是个甜食控,绝对! 虽然不是很明白周博雅为何在自家也隐藏嗜甜质,不妨碍郭满为了表示自己言而有信,对他好就对他好。于是她一点不含糊,大手一挥“这边也放。对,多撒点,蛋也打得再绸些。” 李旺家的拗不过,心这是新奶奶要求的并非她的手艺,苦着脸往下继续撒。 前院凉亭,方山将白玉棋子摆上,赵煜与沐长风两人的眼睛蹭地都亮了起来。这幅棋打磨得确实好,棋子晶莹剔透,触手冰凉。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一眼便看出来,这东西是好物儿。 “你从哪儿弄来的?”沐长风捏着棋子,斜眼瞥向周博雅,十分羡慕“给我,赶明儿我也去弄一幅回去。” “弄不了,”周博雅呷了一口茶,不咸不淡,“整个大召就只这一幅。” “那不若你送我呗?”沐长风确实喜欢,爱不释手,“正巧再过两个月是我生辰。权当时你送我的生辰贺礼了,如何?” 赵煜斜了狭长的眼眸去瞥沐长风,似笑非笑的。 就听周博雅继续淡声道“送你也可。”沐长风眼角就要飞起来,周博雅又道,“当生辰贺礼约莫是不太可能,毕竟你那生辰,也算不上重要日子。给你当新婚贺礼倒是可以。登科,细细一算,配这棋子还算差强人意,你娶亲吧!” 沐长风整张脸倏地就垮下来,赵煜从旁静观,噗呲一下笑出声儿。 “你何时也学这婆妈的做派了?”沐长风十分不高兴,他堂堂镇北将军府嫡长子,就值这一幅棋子?糊弄人也不是这般糊弄的吧!“娶妻多烦?似我这般来去一身轻,多潇洒?好好的逍遥日子不过非拖家带口的,我做什么要找罪受?” 周博雅眼皮子掀都不掀,“若不是你成日里晃荡碍了别人眼,谁乐意管你?” “我碍谁眼了?”沐长风就不解了。 事及周钰娴,周博雅也不愿多提。 淡淡扫了一眼那榆木脑袋的沐长风,他突然捻起棋盘上一颗棋子,掷到了沐长风的脑门上。别看周大公子生得一副文雅模样,这棋子被他那么一掷,险些没将沐长风的额头给砸一个包出来。 沐长风捂着额头顿时就跳脚了“周博雅你可是想切磋?来来来,正巧我近来精力多得无处使,这就陪你打一场!” 一旁喝着茶的赵煜无奈摇头,长风那根筋就没长过。 “来,长风你南下南蛮的事儿定了么?”赵煜前几日才从封地回来,得什么消息也比京城晚许多。放下杯盏,他突然道。 提起正事,沐长风也不耍宝嬉闹了“若无意外,八月便要启程。” 周博雅这时候也沉默了。 南蛮那边始终是大召一个隐患。近几年大乱没有,战不断,这般断断续续的,南疆的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派去的驻兵一批又一批,就是拿不下来。加之南蛮人多善蛊使毒,一旦中招,非死即残。朝中大多武将谁也不愿接手这个摊子。 推来推去,还是落到沐家人身上。 “沐伯伯怎么?”周博雅知其凶险,面上也正色起来,“你虽上过战场,可那是上头有沐家人看着,打闹。这回孤身一人去,沐伯伯真放心?” “不放心也得去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沐长风耸耸肩,十分看得开,“我怎么也二十有一了,总不能一辈子缩京城当纨绔吧?” 赵煜脸色沉了沉,嘴角勾起,邪气又讽刺道“要当纨绔还轮不到你。” “我这才叫纨绔。鲜衣怒马,美酒美人,成日里惹是生非。”顿了顿,他又叹息,“不过你家也确实是太过势大。瞧瞧,大召能载入史册的三大军事鬼才都出自你沐家,哪个朝代也没有这样的事儿。如今西北百姓只知有沐将军却不知有陛下,为君者自然不能忍。上头那位若似高祖心胸宽广那倒还好,可惜他不是……” “你有几层把握?”惠明帝为人,不提也罢。周博雅心情也沉下来,“若是把握不大,便是当个纨绔也无妨。” 沐长风飞扬的眼角沉下来,抓了抓头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自觉夹紧了尾巴。什么脏事儿难事儿,旁人不愿上的,沐家人二话不往上冲。他们家姿态都摆出来,惠明帝还是放不下心。 长腿空中一划,他翻身从栏杆上跳下来。 粗行粗状地往石凳上一坐,顺手取了个杯子满上茶水,沐长风转眼又笑起来“瞧你们的,仿佛我这一去就回不来似的。我沐长风岂是那无能之人?几个蛮子罢了,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就能将我如何了?” “我沐家人,自便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这话一,沐长风淡笑着端了起茶杯,然后一口灌下去。 周博雅赵煜端杯子的手一顿,不出声,一齐冷眼看着他灌下。 就见那滚烫的茶水,差点没把沐大公子的嘴给烫肿了。沐长风脸瞬间涨得通红,捂着嘴,脸扭到一边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冷眼旁观的两人一脸无动于衷,他怒了“咳咳咳咳……你们俩个混蛋,这么烫怎地不提醒我一下!” “谁叫你喝了?”赵煜十分无情道,“反正你也皮糙肉厚,烫不到。” 周博雅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苦得脸皮一抽,他也冷漠“既然注定了非死即残,你不娶亲还算有良心。既如此,这幅棋子你也别要了,省得往后陪葬。” 沐长风泪花儿都咳出来,一手指着周博雅点了半天,只想冲上去打死他。 与此同时,郭满这第一炉点心将将出锅。 盖子一揭,甜腻的香味弥漫开来,整个后厨都是那股子又香又甜的味儿。那头正忙晚膳的几人也从灶台后头伸出了脖子,心想这是什么好东西呢。李旺家的十分惊奇,根没料到粗糙的手法,居然能制出这般香甜的点心。 郭满肉爪子把味儿往鼻子里扇了扇,命李旺家的抬出来凉一下。 然而才抬出来,郭满正准备跟着过去,就感觉自己的裙角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她低头一瞧,一个瞪着乌溜溜葡萄大眼的三头身胖白团子唆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她。 郭满有一瞬的懵。 当机了一息,她脑中冒出四个字……这团子谁? 凉亭那头三人才开始对弈,一个穿戴十分体面的厮匆匆跑了过去。见赵煜看过来,立即上了台阶,弯腰凑到他的耳边急道“王爷,公子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1.第二十一章 “浩哥儿怎会走丢?”赵煜执棋的手蓦地一顿, 眉头就拧了起来, “你是怎么看人的!” 厮当即腿一软, 跪在了地上。 赵煜只冷冷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便又轻飘飘收回来。 他这人颇有些男生女相, 唇红齿白, 乌发雪肤, 乍一看比旁人家姑娘生得还白净。眼角狭长而眼尾天生上挑, 斜眼看人时,十分的妖气且不好惹。王爷近来的心情有些不太顺畅,此时眉宇中便显出了几分不走心的轻浮和漠然。 “人不见了你便去找就是了,瞎慌个什么劲儿?” 缓缓将白子放到棋盘上, 赵王爷十分不耐, “这儿是周家又不是大街上, 浩哥一个奶娃娃走不远, 多带些人四处去找找!” 浩哥儿是赵煜的庶长子, 今年方三岁,通房所出。 来赵煜这人面上瞧着纨绔不着调儿,私下最是一不二的性子。当初得这浩哥儿, 王爷是发起狠来,差点没把后院养的一众莺莺燕燕全给杖毙了。其中之曲折, 只能是一个世家大族子弟通有的弊病。通房这些暖床玩意儿不能宠得太过,一旦养大了心, 定会狠狠反咬下主子一口肉。 为了这事儿, 赵煜自幼定的亲事都被搅和了, 如今年二十三,还未曾娶亲。 不过赵王爷也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人,怎会由着下人算计?对于这胆敢违背他意思偷偷怀子的鸳鸯,处置起来也十分不留情面。怀胎十月,直至瓜熟蒂,一碗药下去,直接去母留子。南阳王府如今只有庶长子,没有如夫人。 孩子的母亲,一张草席卷了抬出去。 想要孩子么?可以,去母留子便允了你生。宠极一时的鸳鸯姑娘去就去了,王爷翻脸便不认人。这般狠辣的做派,一时间叫府中诸多对蠢蠢欲动的丫鬟们吓得都歇了心思。后院还留下的姬妾们再没一个敢恃宠而骄,俱都夹紧了尾巴,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如今浩哥儿是养在赵煜院子里的,生得玉雪可爱,十分讨喜。赵煜对孩子要多宠爱,其实也不然,想起来便逗上一逗,想不起来就都是下人在看顾。但若要不闻不问吧,也不是。毕竟是王爷头一个孩子,只不咸不淡的养着。 今日浩哥儿会跟来周府,其实是赵王爷心血来潮,带出来玩玩儿。 “石岚。”周博雅跟沐长风清楚其中缘由,对这孩子也保持着距离。他轻声唤一声,台阶下走出一个高挑的劲装男子,周博雅淡声儿道“你带了人在这一片。孩子还,应当不会走不远。” 石岚垂头应‘是’,转身招了一队,重点去水榭与鱼池。 …… 西风园后厨,喷香的糕点味儿叫整间厨房都甜蜜了起来。郭满垂头看着只到她大腿高的不点儿,心肝儿有些颤颤的。 她抽了抽鼻子,摆出特和蔼可亲的笑脸问团子“……宝宝你是哪个呀?” 不点儿眨巴眨巴了大眼睛,没怎么听懂这宝宝叫得谁。 不过这不重要,这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头顶飘香的点心他特别想吃。浩哥儿仰着脑袋咧开红润润的嘴儿冲郭满笑,嘴儿里包了一大口口水,米牙都看不清。他一笑,那口水就哗哗地就从包不圆的嘴角漏了下来。 浩哥儿不在意地抡起袖子豪迈地一揩,粗短的手指指着桌案上的托盘,口齿不清地冲郭满撒娇“姐姐,点心浩哥儿想次” “浩哥儿?”郭满回头看清欢,她没听过这名字,“这是哪房的孩子?” 清欢摇了摇头,周家三房都没这么大的孩子。 郭满对这个年纪的孩子完全没抵抗力,尤其那种胖乎乎软糯糯的团子。她蹲下去……发现自己需要仰视,于是她半蹲“浩哥儿怎会一个人跑这儿来?你可有奶娘?奶娘呢?怎地不跟着你?” 一边着,她一边摆手示意清欢取两块泡芙递给她。 清欢从旁打量了浩哥儿许久,确定这孩子是府外来的。其实想想也不难猜,今日来府上做客的,统共也就公子的两位至交好友。沐公子无妻无妾,孤家寡人一个,自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赵王爷听四年前得了个庶子,不常带出来见人,约莫就是眼下这个。 她心地取了两块,蹲下身递过来。 浩哥儿人但被教养得不错。尽管看着黄橙橙的点心不停地口口水,他也没上手去抓。胖爪子一指旁边的杌子,意思是他要过去坐着吃。 清欢于是捧着盘子,送他去旁边坐。 团子人只一丁点儿大,走起来七摇八摆的,尤其可爱。郭满被家伙给迷得五迷三道的,跟在他身后一句一句地逗他话。家伙表现得稚气中又很有教养,一面往婆子们用来闲磕牙的杌子撅屁股,一面答郭满的话。 不过这大人做的杌子,于他来还是太高了些。团子屁股撅半天,只堪堪坐到个边儿。两短腿蹬在地上,坐姿当真十分心酸。 可即便如此,家伙坚持要坐。 等觉得坐稳了,他才慢条斯理地伸手去拿点心。 哎呀,这到底谁家的宝贝呀!郭满恨不得捧着家伙脸颊亲一口。她眼巴巴看家伙一口一口地吃,肥嘟嘟的脸颊肉一鼓一鼓的,她眼眨不眨地看了老半天。还是清欢装好了点心提醒她该送去前院,她才突然醒悟。 ……还得将点心给周大美人送去呀! 前院有男客来,她如今这身份不知适不适合见外男,她不太拿捏得住分寸。 犹豫地看一眼清欢,清欢福至心灵地懂了她的意思,笑了笑便“奶奶如今已经是出嫁的妇人,规矩上自然比做姑娘时候松散些。公子那儿,若去,其实也去得。毕竟这些可都是您奶奶亲手做得点心,没得叫旁人去送。” 正是这个理儿,她的东西,怎么能教旁人去送殷勤? 郭满这么一想,于是理直气壮了。 李旺家的自做好了点心,便束着手在当个隐形人。郭满临走前,手伸进腰封里头仔细摸了摸。然后摸出一枚银锭自,转头便打赏了李旺家的。 李旺家的愣了一愣,接过去,半天没反应过来。 虽世家大族叫下人办事有打赏的规矩,但素来都是事后慢慢打赏。这般当面给银锭子的,还是头一回。低头一瞧这银锭的个头,李旺家的笑得老脸都皱成了花。一旁总拿眼儿偷摸打量这边婆子们眼尖瞧见,心中暗暗艳羡。 那银锭子的分量很足啊…… 郭抠抠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给了多少,她对银两这类现金等价物的估值,还停留在一个很肤浅的层面。心道叫人办事怎么也该给点赏钱,方才来后厨,她便顺手从自己藏床底下的宝贝钱箱里拿了一个出来。 不过若是知道了分量,她也还是会给。头回吩咐周府的下人办事,开个好头,往后自然会有人乐得给她办事儿。 既然要去前院,还得回屋换身衣裳。厨房里待得久了,一身油烟味儿。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已经吃完了点心的家伙,郭满手冲他招了招。浩哥儿只觉得自己吃了从未吃过的新鲜物儿,两个下肚,还想再吃。见郭满招手,胳膊腿地麻溜爬下来,肉爪子一拽郭满裙摆,就跟她走了。 有奶便是娘,古话得当真一点儿没错。 清欢轻手轻脚地拎了点心,落后两步跟在两人身后,眼睛还不住地在浩哥儿身上打转。是王府的公子,她其实也没见过。只不过想着这孩子生得玉雪可爱,又举止中透露出一股贵气,总不会是下人能养出来的。 看着看着,她觉得这画面看着十分可心。他们公子也是弱冠之年,膝下还空虚着,不知新奶奶何时能生个公子……一想到郭满初潮还未来,清欢顿时就垮了脸。奶奶还得多补补,能把身子骨给养壮实了才最实际。 也不知公子何时能请太医给奶奶把个脉,放下成见之后,清欢是比谁都着急的。 乱七八糟地胡想,转眼几人便到了正屋门前。清婉此时正温婉柔顺地立在台阶之上,双手交叠垂在下腹。一身水粉的裙子,整整齐齐。 见郭满上来便屈膝行礼,张口唤一声“奶奶。” 郭满偏头瞧了她一眼,没搭理她,抓着家伙的手便踏入门内。 清欢也是一身油烟味儿。不过双喜双叶不在,还得她先伺候得主子更衣才能回屋里换。于是便将食盒放外间儿的桌案上,连忙招呼了丫头去后厨送些水过来。丫头脆生生应下,她转身进内室去帮郭满挑身见客的衣裳。 清欢不愧是大家族调/教出来的人,眼光毒辣得很。 她配出来的衣裙乍一看不怎样,一上身就处处合适。郭满这两日自然感受到清欢投诚的心,由着她来。 清婉见没人搭理她,暗暗跺了跺脚,也跟进了屏风后头。 她与清欢是自幼一起接受嬷嬷教导的,礼仪规矩读书识字两人一模一样。不过因着素来爱美好打扮,她的眼光,比清欢还毒辣那么些。 犹豫了再犹豫,她上前开了口“奶奶不若换这身丹色的襦裙?奶奶生得白皙,头发又乌又密,这身丹映衬得气色颇佳。” 着,她还取了藕色的半臂,配一起确实好。 郭满眼睛递过去看一眼,低头再打量身上这身靛青,眉头皱了皱眉。清欢一愣,舔了舔下唇,眼睛便斜过去看清婉。清婉没理会她,水汪汪的杏眼只看着郭满,似乎在等郭满做选择,听谁的。 清欢面上顿时就有些难看,清婉这是何意?明晃晃地嫌弃她不会挑?喉咙里似有什么梗住了,清欢没话。只等着郭满,听她是换还是不换。 “不必了,”郭满犹豫了一下,摆摆手道,“就这身吧,清欢你也去换身衣裳。” 清欢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她也气着了,屈膝向郭满行了一礼,擦着清婉的肩走出去。这回再没那么好心给清婉使眼色,心里头憋了口气,她转过身便绷了脸。 清婉眼风在她背影上溜了一圈,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不过想着公子好几日不曾与她们话,她咬了咬下唇,只能心中对清欢句抱歉。正屋里有资格贴身跟着主子的,就四个一等大丫鬟。双喜双叶在忙嫁妆,抽不开身,清欢又去换衣裳了,此时能顶事儿的便只剩下她。 于是低声问郭满“奶奶可是要将这点心送去前院?” 郭满对着铜镜左照右照,闻言抬了头。 清婉面上还是那副温婉恭敬模样,但郭满还是立即就明了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是为何。这是想跟她去前院? 她慢慢牵起嘴角,点了下头“是呀。” “点心出锅好一会儿了吧?从后厨端来走这一路,怕是要凉了。”清婉声音又轻又柔,仿佛那最温柔的解语花,“奶奶若不快些,这味儿定要差了。” 郭满眨了眨眼睛,屁股一动不动“……哦。” “奶奶可是不知前院怎么走?”清婉又,“不若奴婢送您过去?奴婢知道个近道儿,兴许一炷香就能送到。” “啊呀,那真好!” 清婉心中一喜,浅浅地笑起来道“那奶奶可要动身了?” “我不,”郭满咧开嘴笑,“我就爱给夫君送冷的。” 清婉冷不丁被噎了个半死! 郭满哼了一声,抽下屏风上搭着的半臂挽到胳膊上,转头去外间儿逗胖团子了。胖团子手里又拿了一个泡芙在慢慢啃,丫鬟细心,特意给配了爽口的淡茶。吃得高兴了,仰起脸儿就冲郭满笑。 郭满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瓜子,又开始查户口。 家伙人口齿却清晰,问什么答什么,没一会儿就把底儿都给交代了。 家伙名字叫浩哥儿,今年三岁,是跟他爹出来的。至于为何人儿一个走丢,是他那不怎么靠谱的爹找什么叔叔下棋,顺手把他丢下。他自个儿在园子里乱钻草丛,闻见了香味,便钻到了她这里来。 好了,她明白了,这是个古代版爹带娃的故事。 “罢了,宝宝你一会儿就跟姨姨,嗯……婶婶?走,”郭满想着他爹就是再不靠谱也该发现孩子丢了,估计得急坏了,“婶婶送你去你爹那儿。” “姐姐”胖团子鬼机灵鬼机灵的,指了郭满笑得人心都甜化了,“姐姐” 哎哟这孩子,就是有眼光! 郭满美滋滋地牵起他,正巧清欢换好了衣裳匆匆赶过来。 清婉人在郭满跟前晃悠了许久,郭满跟眼瞎了似的,只低头对家伙了一句‘走吧’。而后清欢连忙去拎好了食盒,抬脚引郭满去前院儿。 前院这头石岚等人是怎么也没料到浩哥儿一个人儿能走那么远,跑去后院的。他们就差把前院儿给翻过来,各处的下人却都没看见公子。南阳王府那厮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衣裳全湿透了,冷汗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 这可如何是好?公子若真丢了,他几条命都不够填! 找了许久找不到,石岚又折回了凉亭,只能据实已告。南阳王府那厮跪在凉亭下,额头贴着青石板,抬头看一眼自家主子的勇气也生不出。 赵煜将棋子往棋翁里啪地一丢,起了身。 他也是十分高挑,虽不及沐长风精壮,也十分硕长挺拔。此时居高临下,狭长的眉眼隐隐散发出戾气叫下头厮腿肚子都开始发颤“看个人都看不住,留你何用?”丢下这一句后,他便要亲自去找。 周博雅跟沐长风哪儿还有对弈的心思?自然也放下了棋子。 “水榭那头可是找过了?”周博雅皱起了眉,有些担忧怕孩子掉池子里坏事儿,“草丛,花圃,木桥,假山下面可都有翻过?”浩哥儿个头,若一个不慎钻到哪儿睡着了没出来,也十分有可能。 “都找过了,没有公子的身影。”石岚摇了摇头道“奴婢想着,兴许公子钻去了别的院里。西园那边的墙角正巧有个狗,嗯……洞。大人钻不过去,若是娃娃,那边轻轻松松便能钻过去。可是这西园奴婢等不方便去打扰,所以就……” 西园如今已不是公子的院子,他们这些人不能轻易进出的。 沐长风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当即不耐烦“那定然是钻了狗洞了!博雅你跟弟妹打声招呼,叫西风园的下人经个心,也不耽搁弟妹什么事儿。浩哥儿那么点儿大你周家又处处精巧,真藏到哪儿出不来,怕是几天都翻不出来。” 周博雅是不愿打扰到内院,但孩子丢了,也只能进去找。 于是便道“你们且在此等等,我去去就来。” 着,他便起身往西风园方向去。 赵煜沐长风也坐不住,干脆分头去找。赵煜沐长风也不算生人了,来过不知多少次,对这周府熟门熟路的。沐长风走了南面,赵煜便选了东边。 与此同时,清欢带着郭满抄近道儿,从东边的花廊穿过来。 周家的设计当真仔细到了边边角角,就是这么一个不常有人走的花廊。满树叫不出名儿的白花结成一个拱形桥,仿佛那牛郎织女七夕相会的鹊桥,真真儿落英缤纷。她一边走一边心生感叹,周家人品味一流。 很快便走到花园,甬道的尽头便是外院。 赵煜人高腿长,从外院穿过二门走到这儿,才走了一炷香不到。然后他便看见,花廊的尽头,一个娇娇的姑娘牵了个比她更的胖团子。两个人张着嘴仰头看着落花,一路摇摇摆摆往这边走来。 更的胖团子,俨然是他丢了的儿子,浩哥儿。 赵煜双手抱胸斜靠道树上,原地定了,等着那头人过来。 然而于他来才几十来步路的距离,他等啊等,等啊等,连换了好几个姿势,人还是没走到跟前来。这么点儿路,愣是被两矮子走出了天荒地老的架势。都半天了,还磨磨唧唧的。赵煜这破脾气上来,长腿抬起几步走了过去。 安静的甬道冷不丁一个人冒出来,郭满差点没吓死。 赵煜轻飘飘地上下一扫郭满,只一眼,就看穿了郭满的身份。穿成这般自有出入周府的,不外乎博雅新娶进门的媳妇儿。然而见到了人,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反应是好矮,第二个反应有点丑兮兮的,第三个反应这女人前后一样平…… 他扫得非快收得也非快,偏头瞧另一个矮子,脸顿时沉下来。 狭长的眸子里目光似利刃,刺得人心惊胆战。 郭满不知他心中所想,仰头看着不明喜怒的赵煜,心道长得惊艳脾气应当不算好,浑身上下透露着不好惹。犹豫了再三,她还是决定打个招呼。于是晃了晃手里的肉爪子,她弱弱问了一句“……你可是在找这个家伙?” 浩哥儿看到他爹先是一喜,而后害怕地缩到郭满的身后。 郭满默默将奶娃挡在了身后“你是夫君请来的客人吧?不知客人怎么称呼?” 她其实没比浩哥儿高多少,顶多两个浩哥儿。从赵煜的眼睛看过去,两个人根什么都遮不住。赵煜冲她冷淡地淡一点头,眼睛瞥向了浩哥儿“出来!” 浩哥儿身子一抖,憋着嘴便慢吞吞地从郭满身后出来。 郭满看得可怜,但也知道人家在教育孩子便也没拦。 虚眼那么一瞧浩哥儿,娃娃脖子都吓缩起来。脑袋左转右转,看看她再看看赵煜,嘴儿瘪着,想哭不敢哭。 郭满到底不忍心,摸摸浩哥儿脑袋又尴尬道,“……相公许是还在等着呢!公子若有什么事儿,不如以后再?” “赵煜。” “……嗯?”郭满一愣。 “赵煜,”赵王爷指了指自己,重复了一遍。 郭满立即哦哦地点头,屈膝福了一礼,“妾身失礼了。” 赵煜没滋没味地嗯了一声,心道博雅真是辛苦,这弟妹至多十三岁吧!及笄了没?看着瘦猴一般的样貌,日子该过得多苦! 心里这么想,他很给面子地放过了浩哥儿。 浩哥儿自知得救,抓着郭满的手更紧了。基于动物趋利避害的能,他此时是恨不得贴着郭满走。郭满感受到,很仗义地把他拨到离赵煜远的一边了。 赵煜人高腿长,很快便走了个没影儿。 郭满看他背影远去,心里松了口气。刚才那什么赵煜的,一看就是唯吾独尊的霸王性,吓人得很。一直没出声的清欢这时候开了口,“奶奶,那位应当是南阳王府的王爷。” 郭满“……哦。” 既然客人都找到花园来,她们也不能再慢吞吞的,郭满于是加快了脚步。其实走到这儿,离外院也不远了。不出一刻钟,三人终于到了。 她们到时,三个男人已经坐下了。 周博雅脚程快,西风园一个来回,便从清婉口中得知了浩哥儿被他媳妇儿带走的事儿。于是马不停蹄地回来,正巧遇上赵煜从东边过来。沐长风更快,两人结伴回来时,沐长风已经靠在亭柱便优哉游哉地喝茶了。 郭满远远看到凉亭三个人,一个潇洒爽朗,俊眉修目;一个凤眸伶俐,姿容绮丽,只有周博雅坐在其中,气质绝尘,仿佛随时能羽化登仙。她于是咧开了嘴,灿烂地笑。嗯,三个高颜值男人等于两片绿叶衬鲜花,她老公的脸第一能打!! “相公”郭满声音跟沾了糖霜,又软又糯。 周博雅看到她,面色顿时就松下来。 三个大老爷们也不动,坐原地等郭满上来。 沐长风着看得远,这么居高临下一瞧他这位新弟媳,双手就抱了胸。第一念头,怕是没桌腿高吧?好似比浩哥儿就高一点。第二念头,前后一样平;第三个念头,这脸……嗯,差强人意吧! ……不得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是十分有道理的。 三个风格迥异的男子在见到郭满的第一时刻,脑中闪过的是一模一样的东西。沐长风这人比较欠,心里觉得,他非要嘴上嘀咕一句“哎呀弟媳这腿也真够短的呀!就这么点儿路,该不会要走到明年?” 周博雅耳夺贼尖,听见了,嗖地一记冷眼便射过去。 沐长风憋了憋嘴,老实受下这口气。 赵煜冷眼旁观地暗骂一句活该!虽然他初初心里也这般觉得,但他当着人夫君,很给面子地没。抿着一张殷红的嘴,他耐着性子等那头人过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走到了跟前。 郭满不知亭台上三个男人私下眉眼官司,仰头笑眯眯地看向周博雅。晃了晃浩哥儿牵着她的肉爪爪,她半真半假地得意道,“哎哟,都是妾身的错!怪妾身的点心做得太好。家伙钻了狗洞也要尝一口呢!” 周博雅顿了一顿,面不改色地应下这话。 他淡漠的眸子轻飘飘一扫看热闹的沐长风赵煜,两人识趣地把头扭去一边。他于是垂眸摸摸郭满的头,配合地夸奖“娘子可真了不起!今儿为夫是有口福了。” 郭满娇羞一笑,好特么矫揉造作。 沐长风/赵煜闭了闭眼“……”伤眼。 周博雅却眼中泛出了笑意,指着赵煜沐长风对郭满介绍“这位是南阳王府的王爷,这位是镇北将军府的沐公子,是为夫的好友。” 郭满乖巧地与他见了礼,沐长风赵煜客气地还礼,算是正式打过招呼。 郭满爪一挥,清欢便将东西摆上了石桌“点心刚做好,配茶水正好。” 周博雅顺势捻起一个,轻笑着就道了句辛苦。 点心送到了,郭满便不打算逗留,毕竟是外男。然而郭满正要走,一直抓着她的浩哥儿就慌了。浩哥儿怕被父亲罚,于是便可怜兮兮地唤郭满‘姐姐’,企图求郭满别走。别留下他一个人,他害怕。 郭满也觉得赵煜太吓人了,浩哥儿毕竟才三岁。错犯过一回,且叫他知道了厉害下回不会乱跑便就算够了。于是把头又转过去。 赵煜敏锐地察觉,凤眼一眼风扫过去,郭满瞬间噎住。 好可怕,嘤嘤嘤…… 周博雅察觉,立即把郭满拉过去。他的媳妇儿胆,哪能这么吓唬! 浩哥儿终是年岁太,身子一暴露顿时嘴儿一瘪,忍不住泪珠就滚滚地落下来。 娃娃钻这儿钻那儿,其实早就累坏了。再被他爹那么一唬,一抽一抽地哭,别提多可怜。也不知道是突然悲从中来还是怎地,奶娃娃是越哭越惨,直哭到打嗝儿。等一股脑儿地将猫尿儿洒尽,脑袋一歪,靠在郭满腰上睡着了。 赵煜目光扫了过去,招来一个厮“将公子送回去。” 厮为难地看了眼郭满,清欢适时走出来蹲下。心翼翼抱起浩哥儿,将人递给了那厮。 浩哥儿一走,郭满便领着清欢走了。 人一走,三个大男人便将目光投向了桌案上的一盘古怪点心。老实,再没有哪个点心做得如这般粗糙的,拳头那么大一个,没行没状不,外皮还有些焦。沐长风与赵煜面面相窥,转头看向周博雅。 沐长风“弟妹够实在的啊……” 赵煜赞同地点头。 哪家贵女是亲手煲汤,不是张口吩咐个厨子便了事的。似这般真亲手去做,还敢把如此粗糙的东西拿出来待客,当真是头一遭。 周博雅寡淡着一张脸,就手里的东西,斯文地咬了一口。 里头甜腻的奶油融进嘴里,又甜又香,滋味陌生却十分的和他心意。于是寡淡的周大公子他整个人寡淡地冒出了幸福的泡泡。他理也没理两个话多的,不动声色地将一块吃完又捻了一块。 沐长风与赵煜狐疑地看着他,也捻了一块。 齐齐一口下去,沐长风齁得脸都绿了。想吐又不好吐,端起一旁的茶水不停地往嘴里灌,企图盖掉嘴里的腻味儿。一边灌一边瞄赵煜。方才还嫌弃得不愿下手的赵王爷,此时眼睛都美得眯起来,反倒比周博雅还过分。 估计郭满在这儿又要,又是一个甜食控。 赵煜心道,虽东西粗糙了些,但尚可入口。 周博雅细细品味这嘴里的滋味儿,古井无波的黑眸中笑意闪闪。他这媳妇儿年纪虽,心却是不一般地敏锐呢。心下这般感慨,他一拍赵煜接连伸的手,拿走盘中最后一块“内子手艺粗陋,就不叫王爷您勉为其难了。” 赵王爷啧了一声,悻悻地将手移开,端起杯子。 既要对弈,三人便就着这幅白玉棋子,来回好几局。回神时,庭外早已落霞漫天。 周博雅明日还要与郭满回门便也没留两人。方才那点心的奶浆,也不知怎么做的。赵煜犹豫许久,到底没好意思张口讨方子。 夜里周博雅回西风园时,郭满歪在桌案前捏了一支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他有些好奇,便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一瞧,差点没被郭满牛屎粑粑的字体给惊得笑出声。只见那上好的澄心堂纸上这里积了一块黑,那里沾了一团黑,一坨又一坨的,鬼画符都画不出这等效果。他手拄着唇,清隽的容颜被烛光晕染得仿佛画中仙。 “满满这是在写什么?” 郭满完全没注意到周博雅靠近,身子倏地一抖。她跟看黄书被发现似的一把盖住计划书“……啊?” 周博雅学她眨了眨眼,“怎么了?” “夫君走路没声儿,差点吓死妾身!”遮得再快,不过该看到的已然被看来,郭满有些生无可恋。她完美的人设,估计在这份计划书里粉碎了,“妾身在做回门礼清单呀……” “嗯?”周博雅丝毫没发觉,十分自然地坐在了郭满身边,“回门礼?”他凑过去再看一眼,就这? “嗯,明日回了郭家,”郭满破罐子破摔,拿出那张皱巴巴纸,指着其中一个鬼画符的东西,“妾身在琢磨,是继续装弱卖惨呢?还是趾高气昂当那最潇洒的翻身咸鱼?” 周博雅“……” 虽然不知翻身咸鱼指的何物,但他媳妇是否对他太坦诚了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2.第二十二章 次日天麻麻黑, 西风园便躁动了起来。 廊下传来轻微的走动声儿, 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窗子昨夜开了个缝儿, 微凉的晨风夹杂着草木清香透过缝隙钻入屋内,吹拂得灯罩中烛火跟着轻轻摇曳。亮得人晃眼儿, 周博雅抬手遮了遮眼睛, 掀开纱帐放下了一条长腿。 双喜双叶老早便在正屋门前候着了。 今儿是她们姑娘回门的日子, 两人可是抱着回去狠狠扬眉吐气一场的心, 激动得半夜就爬起来准备的。此时听见动静,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听见里头传来低低的男声道一句‘进来’,两人便垂头敛目地推了门进去。 周博雅一身薄绸亵衣,披头撒发地坐在床榻的边沿儿, 长腿懒懒支起一只。黑如墨缎的发丝洒乱在肩头, 有些慵懒, 却沉甸甸的如流水洒下来。睡了一夜叫领口也松开了, 半敞着, 露出极好看的锁骨和脖颈,真真儿活色生香! 冷不丁瞥见,两人脸上顿时一阵火烧, 忙不迭地垂下头再不敢乱瞥。 周博雅偏头看了眼帐中,媳妇儿仍旧睡得人事不知。于是赤脚下榻, 趿了鞋子冲双喜双叶摇摇头“不必唤她,”他起身, 高挑的身子映下的黑影仿佛能遮天蔽日, 霎时间叫整件屋子都暗了下来, “早膳之前再叫她。” 双喜心里高兴,她们姑娘这亲事拼着一条命也要抢下来,实在太明智。 清欢清婉也适时起了,正领着伺候洗漱的丫头婆子轻手轻脚地走进屋里。周博雅正在屏风后头穿衣,举手投足间,俊逸的身影在屏风上若隐若现。双叶眼尖瞥见清婉藏在发丝儿中那双通红的耳尖儿,敏锐地意识到什么,顿时就被恶心了。 寻个合适的机会跟姑娘提一回,总不能容个情分大的丫鬟成日里碍眼! 双叶心里冷哼,正要张口,那头双喜已经去抢清婉的活儿。 “这里就由我跟双叶来吧,清婉不是要去清点姑爷的私库?那可是再要紧不过的活计!你这日日都清点一番的,这儿便不劳烦你,快些去吧!”这几日清婉总把这话挂嘴边,生怕旁人不知她得男主子的赏识。双喜皮笑肉不笑的,闭着眼睛都能把她话那副神态学出来。 清婉脸上有些难看,“天儿还早,公子还等着我去伺候呢!” 她眼一递屏风,意思是周博雅身边离不得她。 双喜的白眼都要翻出来,若不是顾忌着主子还在,她都能几句话臊死她!清婉冷冷一扫瞪眼看她的双喜,抽了帕子压住嘴角,转身便进了屏风。 周博雅已经换好了衣裳,头发披散在肩上,正等着清婉去梳。 来清婉自视甚高也是有资的,虽她与清欢自幼伺候在周博雅身边,但因着她们家公子自不喜与人接触的脾性,整个院子的丫鬟都不曾近过公子的身。唯有她特别,她日日晨间替她们公子束发。 从束发之年起,一束便是五年。难道这还不够她自傲? 唯有她一个人能碰得,唯有她一个! 公子甚至将私库的钥匙交于她保管,这还不够明公子爱重她么?清婉私心里觉着这些奴婢不曾感同身受,根体会不到她的特别。她在公子心中与旁人是不同的,从来都不同,就是同为大丫鬟的清欢也比不上她。 在铜盆中净了手,清婉拿起象牙梳子便轻柔地替周博雅梳理起了头发。 周博雅盘腿端坐于案前,手边摆着一盘点心和一壶清茶。 自从李旺家的亲耳听新奶奶了不喜甜,今儿这点心的甜度便大打折扣。捻了一块,入口只尝了点甘味儿便没了,周博雅没滋没味地吃了两块便罢了手。清婉细心瞥见,一面梳发一面呵气如兰地询问“公子可是起太早了,身子不舒坦?” 她知道分寸,虽靠近了些却没敢真贴上去,果不其然周博雅没怎么反感。 “无事,”周博雅接过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什么时辰了?” “卯时快过去了。” 清婉瞧了眼铜漏,轻柔地答话,“瞧这天色大亮的,半刻钟前苏嬷嬷已经过来问过一趟,怕是一会儿公主娘娘也要派人过来问。” 今儿是儿媳妇归宁的日子,方氏为了给新媳妇做脸,早早便准备好了回门礼。该昨日就要跟郭满知会一声,这不是娴姐儿的事儿闹得,她急起来就忘了那么一茬。等夜里躺下想起来,西风园早就落了锁。 “夫人给奶奶备了好些东西,”清婉轻言细语的一字一句的十分悦耳,“是走的时候带上苏嬷嬷。届时苏嬷嬷会从旁看顾奶奶。” 方氏最是疼爱下辈,就是当初谢思思那般闹腾,方氏嫌弃得都不拿正眼瞧她,私下里却也处处照应着给媳妇儿做脸。周博雅已然习惯了母亲刀子嘴豆腐心,于是抬手冲一直冷眼盯着这头的双叶招了招。 双叶心里一抖,倏地垂下眼帘,拘谨地走过来。 “清婉的话你也听见了,”周博雅心里知道西风园这四个大丫鬟之间有龃龉,然而只要不碍着主人什么事儿,他素来是不闻不问的,“满满备的那些东西,便不用带上了。你且都给她放回私库去。” 双叶没料到方氏会如此,一时间愣住。 顿了顿,她立即屈膝行礼道“奴婢这就去。” 于是转身疾步出去,跑着去角门,叫婆子们把大清早装车的东西全给卸下来。她们家主子自从出了嫁,终于知道银两财帛的贵重,如今可是很会过日子的!双叶是绝不会承认自家主子变抠了,在她看来,这都是经了些事儿人懂事了,晓得过日子了。 头发束好,戴上了玉冠,周博雅便摆手示意清婉退开。 清婉也不黏糊,放下象牙梳子便识趣儿地退离了三步远,清清白白。 清欢自昨日选衣裳之事儿到如今,便一直在闷声不吭地打量清婉。 她能挤掉一众丫鬟在西风园稳稳当当伺候十年,自然不是个笨的。这般冷眼瞧着,她哪里还不懂清婉是何意?不外乎心养大了,拎不清自个儿几斤几两,仗着贴身伺候了十年的情分把主意打到公子身上罢了。 发现了这事儿,她也不知她什么是好。 看透了清婉的心思,清欢自然明白自个儿是被当枪使了。清婉不愿自己心思暴露,便撺掇着她一起给奶奶下马威,试新奶奶的底线。好在她适时刹住了手,否则以自己的炮仗性子,怕是要头一个被捻出院子。 思及此,免不了有些心寒。 罢了,清欢心里吐出一口气。就这一回,往后清婉好自为之吧。 郭满睡到辰时,才被双喜双叶给弄起来梳妆。 周大公子将归宁该用得全都备齐全了,就等着媳妇儿起身用了早膳出发。郭满迷迷糊糊地坐在梳妆镜前,这回是清欢亲自替她拾掇。 其实是清婉来,但清欢出于心中一口闷气,硬是抢了这活儿在做。 伺候奶奶又不是伺候公子,清婉乐得清闲。 三个丫鬟围着一个人,梳妆起来自然十分得利。清欢卯着一口气,衣裙妆容都十分的尽善尽美。郭满晕乎了许久再次睁开眼,人已经坐在桌前,手里捏着银箸。周博雅连连瞥好几眼那肉爪子,慢条斯理地用早膳。 郭家这头,郭家上下一早便在门口张望了。 大召顶顶清贵的如玉公子周博雅头回上他郭家的大门,郭家上上下下都在翘首以盼。这阵仗,郭家几个未出阁的已出阁的姑娘心中俱都不是滋味儿。出阁的觉得自个儿夫君没受这待遇,心里酸;未出阁的又觉得她郭六到底凭什么,心里更酸。 尤其这金氏所出的嫡三姑娘郭嫣,酸得五脏六腑都疼了! 她昨夜整宿得辗转反侧,一想到郭六那丑八怪真嫁了博雅公子,今日博雅公子还亲自与郭六一起归宁,那心肝儿都要被妒火给烧碎了! 她素来是个心眼的,受不住便跑去正院闹金氏。 金氏能有什么办法?郭六出嫁也嫁了,木已成舟这么久了还来闹,能顶什么用?可是到底是自己亲生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能些安抚她的话“你以为这博雅公子真有传言那般好?” 金氏摸着郭嫣的额头,“傻孩子,这坊间的传言素来都是有心人放出去的。” “一传十,十传百的,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 她着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得可不就是正理嘛!就好似她自个儿,年轻时候为了能攀个好亲事,不也给自己弄了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名头?这般就更有了底气“周家公子若真那么好,谢家那四姑娘能是个傻的,要死要活非要和离?” 金氏是在安抚郭嫣,这般连自己也安抚到了,“也就一个普通公子哥儿。” “可,可周家那般富贵……”郭嫣想了想,觉得有理,心里酸意也消了些。只是一想周家那泼天的富贵与权势,心里还是有些不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周博雅得了这样的称赞,总做不得假……” “男人么,不就一个鼻子两只眼,”金氏作为过来人很是不屑,“皮囊转眼就老,没得好记在心上的。你要是喜那颜色好的,娘给你定个差不多就是了!” 郭嫣一听这,心里那口气顿时就平了,喜笑颜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3.第二十三章 临出门前, 福禄院果然着人来问。 大公主自听闻新孙媳妇儿身边除了两个大丫鬟, 连个知情晓事儿的嬷嬷都没有, 便一直琢磨着何时能指一个给孙媳妇平日里使唤。不过碍于人才进门,她若塞人塞得太殷勤, 有些显得手伸太长, 便想着等一等再。这不正巧听孙媳妇这回归宁, 没人马前鞍后, 大儿媳连身边的苏嬷嬷都派去帮衬了,她于是便派了一个稳妥的嬷嬷过来。 人大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早年便伺候在她身边,如今年岁大了帮着照管佛堂。平日里做事分毫不差, 最是妥帖不过的人。 她派过去, 其实便等于给了郭满。 郭满用罢早膳, 人已在偏厅候着一个时辰。 只见这嬷嬷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黑黝黝的头发只插着一根赤金簪子, 头面十分素净。身上穿了一件暗褚色的胡袖对襟长裙,外罩石青色罩衫。身后背了一个包袱,肩甲清瘦, 背脊十分挺直。虽然等了这许久,整个人依旧不骄不躁。进了屋, 立哪儿便跟长哪儿似的,四平八稳的, 半晌都不动一下。仪态很是了得。 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般, 这份沉得住的做派, 哪家都调教不出来。 清欢清婉见着人,十分客气地称呼她管蓉姑姑。郭满瞪大眼睛打量这‘管蓉姑姑’,只见这嬷嬷生了一张容长脸,脸颊消瘦。嘴角两侧稍稍一动,颧骨便突出来,法令纹很深,显得为人十分沉默严肃。 此时她恭恭敬敬地给郭满行礼,将手中的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呈了上来。 郭满接过来打开一瞧,是一翻得有些旧了的书“这里头都是些后宫娘娘们保养身子的方子,少奶奶身子骨儿有些弱,公主娘娘特意寻了来给奶奶养身子用。”那嬷嬷嗓子里仿佛含了沙砾,出的话有股摩挲的粗糙感。 郭满听罢,顺手翻了一页。 也是巧了,她顺手一翻,乌溜溜的眼睛珠子瞬间便是一凸。正翻的那一页上,画了两只手按着女子裸着胸部的插图。 瞬间犹如见了鬼,郭满瞪大了眼,连忙去仔细看了旁边那注释。 而后发觉这根就是在教导如何叫女子如何叫胸口那两团玉兔涨势惊人的古方子。郭满冷不丁的,被周家老太太的做派给震惊到了! 我了个去,这特么就有点劲爆了! 不过……周家老太太特意送这个方子来是何意?这是嫌弃她平胸嫌弃到要找来古方子补救了么?不是吧!郭满一想到可能是这个理由,就特别想翻白眼。 嘴上乖乖道了声‘谢祖母关心’,转手便将盒子交于双叶收起来。 管嬷嬷看着她收起来,又淡淡添了一句“往后,奴婢便按照上头方子的指点,给奶奶补身子正身形。奶奶且放了心,奴婢的手艺尚且还算不错。” 郭满冷漠“……哦。” 东西送到了,管嬷嬷便将大公主的安排给了一遍。 大公主的意思,确实是把人直接给了郭满。郭满年岁尚,诸多人情世故半懂半不懂的。大夫人方氏虽能看顾一二,可平日里操持周府上上下下,忙起来大多是顾不上。她这会儿把人指过来,主要是叫管嬷嬷多指点郭满道理。 嬷嬷恭敬地行一礼“奶奶,奴婢往后便在奶奶身边伺候了。” 郭满都可以,只要不是来给她找茬儿,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她其实没甚特别感觉。管蓉嬷嬷来了,苏嬷嬷就不用跟着去。可是苏嬷嬷来都来了,方氏特意为了她归宁把苏嬷嬷遣来,郭满自然不好拂了她好意。 于是偏过脸,看向身旁没插一句话的周博雅。 周大公子自方才郭满给他斟了一杯蜜水,便不动声色地持续满杯。 这般不动声色的,快将双喜特意给郭满备准得一壶蜜水给喝个精光。都不知道这男人怎地会如此喜爱甜食,喝了这么多下肚还不腻!郭满无语地眨巴了大眼,一直盯他。 周博雅端杯子的手一顿,宁静的眸子从袖子上方回视她“?……嗯??” “夫君,”郭满决定不拆穿了,毕竟这人费心藏了多年的嗜好,她何必咄咄逼人?虽然她能如此机智地发现端倪是她洞察力惊人,但做人不能太得意忘形,“你怎么?” “清婉清欢今日不要跟着了,双喜双叶伺候便够了。你两留院里,引管嬷嬷四处熟悉熟悉西风园,”周博雅放下杯盏,一幅道貌岸然并没有多喝郭满蜜水的冷淡做派,很自然地做决定道,“嬷嬷先安顿,奶奶往后还指着你多看顾,今日便由苏嬷嬷跟着吧。” 管嬷嬷应‘是’,由着清欢领去后屋安置。 清婉在门口,脚步踟躇了半晌,转头轻声唤了声公子。 周博雅冷淡淡的目光扫过去,她张了张嘴,有些话临到了嘴边又换了句‘您头冠似乎有些歪了,奴婢为您整一整吧’。得了周博雅拒绝,她犹豫地想着公子即便去郭家,顶多傍晚便能回来,不用跟前跟后。 于是也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告退。 不能再磨蹭,再磨蹭天都要黑了。既然主子这边都收拾妥当,外间的礼品也备好了。周博雅于是弹了弹衣袖,与郭满一起出了西风园。 周府大门外,马车早已候着。 周大夫人是真的大方,给媳妇备回门礼,是一丁点儿不带含糊的。郭抠抠看着那满满两车的东西,心里一阵肉疼“夫君啊……” “嗯?”走了两步,突然媳妇又不走了,周博雅偏过头瞧她。 ……送过去便等于进了金氏口袋,她舍不得。 “这些……可都是娘准备要送去给郭家的?” 周博雅看了一眼马车,那上面堆得老高的箱子,昭示了郭满的回门礼有多丰厚。赤金的锁扣锁着紫檀木的箱子,就用了锁箱子里的物件儿,可见方氏出手布置的东西得有多大方。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儿眼眨都不眨的点了头“怎么了?” “没,就是觉得娘太客气了。” 周博雅看了她一眼,突然笑起来。 修长的大手伸到郭满头顶,呼噜了一把媳妇儿的脑袋瓜子“都是些身外物。东西贵不贵重倒在其次,这些可都代表着新嫁娘的颜面,娘晓得轻重。” “……哦。” 比起实在的钱,郭抠抠其实不太想要这个颜面。 收回视线,周博雅转头看向马车。 周家的马车犹如周家的门槛,从构造到工艺,处处比旁人家用的更宽敞更高大许多。郭满用的这车是周博雅的,因着周大公子喜爱宽敞,车便制得更大更高。这般虚虚一瞧,光车椽子便高出媳妇儿的腰许多。 他用眼睛一丈量郭满,张嘴便叫下人备个杌子来。 郭满原还在为礼品太丰厚而肉疼,听周博雅拿杌子便回头瞧了一眼。这一看到杌子,顿时就感受到了嘲讽。 或许是矮子的心比较敏感,郭满顿时就气愤了。 才这么点高就给她拿垫子,那要是在高一点,岂不是要给她按个高跷?看她!郭满于是非不用杌子,一把拽住了马车旁边着没走的周博雅。周博雅也是逼得习惯了,总贴一起,郭满这般靠着他,他也没如初时那样生出反感。 郭满硬借助周公子的胳膊使力,自己上了马车。 周博雅理了理有些皱的衣袖,心里忍不住替她一阵心酸。矮就矮吧,偏还打死不认,这又是何必? 招了招手,他转头跟下人吩咐道“杌子务必带上,你们奶奶用得着。” 双喜双叶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替她们主子羞耻。 …… 谢国公府这边,谢思思昨儿在将军府出了丑,今日便又将自己关在了屋里哭。 国公夫人这半年来,为着这个女儿,一颗心都要操碎了。能怎么办?姑娘闹起来就把自个儿关屋里,女儿真是在周家把性子都给拗变了,一闹别扭就哭个没停。可总这么哭也不是办法,国公夫人心里急得要命,却也不敢强行破开门。 这般急得在廊下打转,可就只听得屋里噼里啪啦的瓷器声儿,谢思思又在发脾气。 “思思你莫要再摔了!” 摆她女儿屋里的,没一件次品,全是府上顶顶好的东西。 听着里头的声儿,王氏心里一阵一阵的肉疼。这些可都是她一点一点从公中抠出来的,摔了哪一件她都心疼不已! “夫人,夫人!”谢王氏还在苦口婆心地规劝女儿,这时候,一个婆子突然跑着冲进来急吼吼地道,“太子妃娘娘今儿来了!” 王氏正心烦呢,顿时就皱着眉不悦地斥道,“来了便来了,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不,不是,”那婆子慌忙地摆手,“是太子妃娘娘来了。人已经在松云院里,老夫人派了奴婢来唤您过去作陪。” 一听是太子妃,王氏面上怒色便收起来“太子妃怎会这时候来?” 王氏心里奇怪,太子妃平日里甚少出东宫,今日来谢家是所为何事?忧心有要事,于是也顾不上哄女儿,转了身就抬脚往松云院方向去。走了两步,她突然忆起,三房近来有把女儿送进东宫的打算,太子妃此次,约莫是为谢五而来。 “奴婢不是很清楚,”那婆子摇摇头,躬身在前头引路道,“方才奴婢出来,正巧在二门那儿遇上了三夫人与七姑娘。” 这便就是了。王氏心里有个底儿,去也从容些。 宋明月此次来,确实是为谢五。 谢五身为谢家三房嫡出姑娘,身份自然不一般。若入了东宫,她便不能等闲对之。宋明月私心里是不愿谢家人再掺和进来的,毕竟谢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太子也与谢家有渊源颇深。惠明帝跟太子为着赵家的天下,怎么也不会让谢家再出一位皇后。这一位谢姑娘,入了东宫也是蹉跎,不如别来恶心她。 心里如此想,宋明月此次过来也还算诚心诚意。既注定登不上高位,又何必再争?不如寻一门好亲,也省得将来东宫荒废一生。 王氏才一走近,就听见里头果不其然在谈今年的选秀。 且不提王氏听三房为了谢五如何给太子妃讨巧卖乖心中有多不屑,这头谢思思在屋里还发着脾气呢,偏还就耳尖地听到宋明月来府上。 宋明月之于她,是一个令她既羡慕却又十分看不起的人。 谢思思私心里羡慕宋明月身为堂堂太子妃之尊,只要不出大错,将来必定登顶凤位,成为当朝国母。而看不起她则是因为太子不爱她。在表哥的心里,只不过把宋氏当做一个料理东宫的女人。重生回来这半年,她已然许久不曾见过宋明月,此时提到她,谢思思突然又忆起上辈子在东宫里的境遇。 她将手中的花又摆回原位,擦了擦脸,她开了门“锦瑟,琴音,进来。” 锦瑟琴音见满地狼藉,也能面不改色地挑着地儿走。 “吩咐下去备马车,琴音,伺候我梳妆。”谢思思坐到梳妆台前,拿了一盒胭脂手指一挑,开了盖,“去取些冰块来,眼睛肿了。” 锦瑟应了声是,转头吩咐外头备水,自个儿亲自去取冰块。 “姑娘这是急着要去哪儿?”琴音瞧她放下胭脂又取找衣裳,俨然一副出门的架势,“若是急着出去,可是要跟夫人打声招呼?” “不必,宋明月那女人来了,我娘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谢思思目前还不想见宋明月,只要一看到那张脸,她便会想起不好的事儿,“郭嫣昨日不是邀请我得了空去她府上坐坐?姑娘应了,今儿就有空,这就去瞧瞧。” 琴音这时候想起,今儿是那继室回门的日子。 “可姑娘……”她觉得姑娘挑这个时候去,委实不好,若是撞见前姑爷,以他们姑娘如今这动不动就哭的做派,这是要当着郭家众人的面儿,哭给姑爷瞧么? “哪儿轮得到你教训我?”谢思思很愤怒,怒不可遏,“我偏要去!” 与此同时,周家的马车也到了郭家门外。 郭家一众老,除了郭老太太郭老太爷,都迎了出来。郭昌明位于首位,立在石狮子旁老远便吩咐管家过来接应。 郭嫣在屋里听见动静,倏地从金氏怀里爬起来“娘,周公子到了。” 金氏眉头皱了皱,抬手替郭嫣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而后招手叫一个丫鬟,慢条斯理道“去备些水来,重新替姑娘梳妆。”而后转头嗔了一眼郭嫣,“瞧你这脾气,慌里慌张冲过来都不晓得梳妆梳妆,娘是怎么教你的?” “这不是在您的院子嘛!”郭嫣心里有些鼓动。 想跟去前院瞧瞧,顾忌着自己未出阁姑娘家的身份,只能耐着性子。一会儿郭满夫妻两来给金氏见礼,兴许能见一面。 “快些梳妆吧,脏得跟花猫儿似的!” 金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便也起身又进了内室补一补妆。 郭家大门外,奢华贵气的马车车门一开,先是从里头走出两个穿丝着绸的丫鬟。妆容精致,巧笑嫣兮,一瞧便不是一般人。郭家下人原还以为是哪个贵人身边带着的丫头,定睛那么一瞧,这不是双喜双叶两丫头么? 三日不见,简直换了个人! 只见两丫鬟莲步轻移从马车上下来,而后里面伸出一只手。修长而骨节根根优雅,那手压了压车门的帘子,而后一个乌黑的后脑勺以及头顶束着白玉冠的人从里面探出脸,只一张脸,便叫喧闹的郭家大门前静下来。 结亲那日,行走匆忙好些人没看见过六姑爷。这回第一次见,心中不禁感慨有的人,当真可谓人间一绝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4.第二十四章 周博雅多才, 大召上下皆知。 郭昌明素来是以文人自居的,对于多才之人更是推崇之至。周博雅居然能成他的女婿, 不论是哪个女儿,郭昌明心中都是与有荣焉且十分得意的。如今人到了, 他顾不上身为岳父的矜持, 先管家一步亲自奔下台阶去迎夫妻俩。 周博雅弓着腰从车里出来,就见里头一个娇单薄的身影晃动了下。 郭家门前的人都在静静看着, 周公子身姿轻盈地下去。 颀长俊逸的身形, 行动间犹如行云流水,煞是好看。然而等他定,便又转头将手递进了马车。车里郭满眨巴着大眼看着眼前仿佛玉骨雕成的大手, 十分自觉地把自个儿那只肉爪塞他的手心里。 周博雅蓦地一僵, 手心里捏了一团软肉, 软绵绵的,仿佛没生骨头。 他也不知怎地, 包裹在手心,心中生出了些许奇异的感受,但不讨厌。不着痕迹地捏了下, 然后将人牵出来。 其实, 他的意是叫郭满扶他的胳膊。想着先前在周家门前就是这般, 这下车便如法炮制。哪知郭满这会儿又变挂, 装起了乖巧来。不过既然已经牵了, 当着众人的面儿, 周博雅自然不会轻易甩开郭满。 郭满这头才刚露了个面儿, 身后郭昌明便已至眼前。 郭昌明生得温润,人至中年,身上依旧留着一股天真的自我气息。明明蓄着美髯,眼底却清澈如游街打马的少年郎。周博雅先扶着郭满的腰将人半托半举地带下来,而后自然地放开手,转身去与郭昌明见礼。 郭昌明顿时一张脸笑成了花,扶着美髯,亲自去扶他“快别多礼,跟随为父进去坐吧!” 一行人从前院至后院,郭家人都在惊叹。 所谓大召三公子,果真半句不虚。这哪里是一般人能长出来的模样?也不知那周家大夫人少了多少高香才养出来这么个哥儿,六姑娘当真有福了!这样想的,不只一个两个,于是很快这些闲话儿便如迎风燎原的火星子,火速传到了金氏院里。 郭嫣正好梳洗过,为了遮住辗转一夜没睡稳妥的憔悴,脸上很是涂得一层脂粉。 闹了一早上,早膳都未曾用过分毫。此时正捏着个帕子,心翼翼地张了口,填些果脯进肚子垫垫。郭家最的哥儿郭天佑也醒了,正靠在奶娘的怀里听金氏话。于是丫头们在窗户底下碎嘴的那些话,全叫郭嫣给听进心里头去。 郭嫣将帕子往桌案上一扔,又不高兴了。 金氏现在没心思哄她,一面看着透镜里头丫鬟心翼翼地帮她抹了头油,一面教导她“嫣姐儿你也莫闹。这都什么时辰了,别叫旁人看了笑话!”她摆着手,示意奶娘把佑哥儿抱下去,“娘与你的那些话,你可曾用心听进去了?” 郭嫣见金氏已经皱了眉头,刚要发的脾气又瘪回去。 她娘平日里温柔可亲,但发起火来却十分吓人。郭嫣很时曾受过一次责骂,虽记不清什么事儿,但依稀记得与他爹前头那位夫人有关。母亲为了叫父亲泄泄火,巴掌打下去是一份余力都不留的。虽时隔久远,郭嫣对金氏那时发狠的模样记忆颇深。如今她娘好言好语与她话时,她敢闹,一旦沉下脸,她闭嘴比什么都快,再不敢吵闹一句。 “娘你……郭六她今儿回来岂不是要在女儿面前耀武扬威?” 金氏没张口搭理她,脸左右偏地照着铜镜,又往鬓角贴了块花黄。 郭嫣默了一会儿,歪在软塌上轻声嘀咕道“定然会的。这回好不容易叫她翻了身,可不得扬眉吐气一回……”帕子揉成一团,卷着手指上,一圈又一圈。 她心里头这口气过不去,来去,就是想去见见那周博雅。 金氏也看穿了女儿心思。 叹了口气,她从杌子上起身。张开手臂,叫丫鬟替她更衣“你若是真想瞧瞧,也不难。一会儿他们来正院请安,你便去屏风后头着。” 郭嫣心中顿时一喜,从软塌上坐起来“娘?” 她实在好奇那周公子。上回郭六出阁,她正巧因闹脾气被郭老太太罚去紧闭。不曾亲眼瞧一瞧结亲的热闹,更不曾见那六姑爷“咱们不先去老太太院里见个礼么?” 心都飘到不知哪儿去了,郭嫣竟还记得要先去老太太的院子。 “去是去,”金氏扶了扶鬓角,语调有些阴阳怪气的,“这不是天儿还早么?佑哥儿还没睡醒,咱们去了能顶什么用?” 在郭家老太太眼里,比起出生名不正言不顺的郭安礼与郭嫣,佑哥儿才算根正苗红的孙儿。 老太太素来这方面势利得很。顶个奸生子的名头,在她眼里,郭安礼是这一辈子都没什么出息的。郭嫣虽比郭安礼好些,在郭家大宅出生。但只要一条,年岁比郭满大,那便是一生都洗不去的污点。毕竟光这一条,大家夫人就不会聘了郭嫣。 郭老太太当了大半辈子的家,世家里头的弯弯绕绕她心里分得是清清楚楚。 她这心就跟明镜儿似的,早把金氏这一窝子嗣看了个透彻。往后就算她金氏再会钻营,除非再有一个似她儿子那般的多情种薄情郎,否则郭嫣最好的出路,便是挂个嫡女的名头嫁出京城,骗骗那些摸不到上层底儿的三流世家。 可这一远的,郭家根子在京城,若郭家遇着什么事儿,根帮不上忙。 这般一想,郭嫣其实也顶不了什么用。 金氏心里清楚郭老太太想什么,但她十分不屑。女人只要有手段有美貌,舍得下身段也受得住非议,就是太子妃她女儿也当得! “去瞧瞧佑哥儿那头可收拾妥当了?”金氏支使了丫鬟去西厢瞧瞧,转身替女儿理了理衣裳,“你今儿可要再端庄些。一会儿见着了六丫头,该的好话,你也莫吝啬。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你叫她心里舒坦了,往后便能要求她引你去周府做客。周家什么人家不用娘教你你也知道,这般有了周家做台阶,再想往上就容易了!” 郭嫣还心中不忿,听金氏这么一分析,顿时豁然开朗。 嘴翕了翕,化作一个笑来“娘得是!” 母女两相视一笑,郭嫣搀着金氏,两人一摇一摆地往门外去。 松鹤院这边,周博雅与郭满两人由下人引着一路往里去。郭老太爷郭老太太两人是一早便在盼,下人都往前院打发跑了好几遍。这人一进来,便连忙吩咐人备茶。 郭满还是头一回进来,郭家两老,她更是连面儿都不曾见过。 晕晕乎乎地走到正中央,打眼一看,满满一屋子的人。郭家六房,除了远在外地任职几十年不曾归家的郭二叔与郭四叔,四房人都在。郭满那个一母同胞嫁去郭昌明下属副官曹家长子的长姐也领了夫婿一起回门。 看着从远处步履从容走进来的翩翩公子,一个个都惊艳得不知什么好。 郭家大姑娘郭敏,也就是郭满的同胞姊妹,袖子里的手指用力得都抠到了手心里去。帕子捏成一团塞在手心,抵不住尖锐的指甲扎入肉里。她瞥好几眼周博雅,心里又酸又难受。若是她再晚个几年出生,这亲事就该她跟六妹妹换。 父亲当初会定下六妹妹,不就是郭家大房除了六妹妹一个,其余身份都上不了台面?退而求其次,才如此行事。若是她还在家,就该她嫡长女最金贵也最合适。 与郭嫣不同的是,郭敏很早便识得周博雅。 那时候周公子名满大召,还不曾娶妻。博雅公子曾当众地夸讲她,夸她温婉柔善,不喜争锋。郭敏便一直于这事儿耿耿于怀着,嫁人几年了都不曾释怀。当初若非谢国公府的强势,谢家四姑娘突然就嫁入周家,指不定周公子会娶了谁。 周博雅从便习惯了,头回见他的人都这幅模样。 恍若不觉,他偏头瞧了一眼落了一步走的郭满。郭满今日衣裳有些重,走得慢了些,见他隐隐在等,连忙碎步跟上。两人于是便在郭家两老跟前定。丫鬟铺垫垫过来,两人该行的礼行,敬的茶敬,郭家两老接过了茶,笑得老脸上都见牙不见眼的。 “好好好!”连声道了好几个好,忙从袖子里抽出红封塞下来,“往后就是一家人,六姑爷可要好好对我们六丫头!!” 周博雅淡淡牵了嘴角道一个‘是’,而后才与郭满起身。 整整一个屋子,就属周博雅的身份最为贵重。身后着百年世家周家的底蕴,三朝元老两朝帝师的祖父,以及正统皇家出身的祖母,那真是哪一样拿出去都叫人不敢放肆。偏还年纪轻轻便身负四品大理寺少卿之职,真真儿前途不可限量。 郭家这一群人都为了周家公子而来。巴结也好,攀亲也罢,总是要周公子认个人。 来,郭家的规矩比之周家要差一大截,下人也不似周家那般进退有度。周博雅郭满两人在下首坐下后便总有丫鬟借口奉茶,添水添个没完。郭满竖着耳朵听人话,眼尖地瞥见周博雅眉梢不耐烦地挑了起来。 见着那丫鬟还不知分寸,周博雅眸色都沉下来,于是把茶杯砰地一下放到桌案上。 添水的那丫鬟顿时被这突兀的响动吓一跳,瞪了眼看向郭满。 “不用你奉茶,什么味儿,苦死了!”郭满把自己杯子推开的同时,将周博雅的杯子也一起推了出去,“都拿走,拿走!” 周博雅一看她这一气呵成地动作,嫌苦的神态,眉梢渐渐平整了。 瞥见郭满手上溅得一点水,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折得四四方方的帕子,很自然地捻起媳妇儿放在桌面上的肉爪子。放到了手心里,然后慢条斯理地擦。 鸦青的眼睫垂下来,眼里细碎的笑意遮掩不住。 嗯,媳妇儿真的很贴心…… 这一点动静,立即就被人看进了眼里。 郭家三太太抽了帕子掩住嘴角便笑了“嫁了人确实好。这往日个话都不敢大声的六丫头,嫁了人竟也成长了不少……” 她罢便呵呵地笑,眼睛转来转去,的话也不知好意歹意。 一旁从进来便勉强牵起嘴角笑的金氏,此时笑都笑不出来。 打从进门看见周博雅这人起,她就绞心绞肺的懊悔。懊悔当初自己听了坊间那些闲言碎语,便真以为这周公子有某些见不得人的毛病,才弄得皇后娘娘下懿旨也要他与谢四姑娘和离。于是虽舍不得周家权势,却也咬了牙对郭昌明把亲事定给郭六这事儿不闻不问。 如今见着真人,她恨不得把自作聪明的自己打死了泄气! 上花轿那日,她就该把人给换了!换成她嫣姐儿。即便事后周家人就算发现人不对,她嫣姐儿拜堂也拜了,洞房也入了,木已成舟,不能更改。届时如今的这风光,这周家博雅公子,都是她嫣姐儿的! 心里好似有团火烧,金氏恼恨的同时,也庆幸她嫣儿几个未出阁的姑娘来时,老太太怕不规矩叫新姑爷看笑话,便不让未出阁的姑娘出来。否则就嫣姐儿那炮仗性子,怕是要闹翻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5.第二十五章 郭老太太显然是明智的, 且有自知之明的。 郭家几房的这些个姑娘,平日里还能装个乖巧柔顺,一旦涉及姻亲大事, 那心眼儿可是比针尖麦芒还要。今日还没见着六丫头的风光, 就好几个都在拉着脸了,若是见着了六姑爷, 可不得闹起来?怕是往后,家里几个姑娘再议亲都不能平顺了。 于是在老太太院里认了一圈人,郭家两老便放了夫妻俩去郭满的院子休息。 郭昌明可是一大早便在等着,私心里琢磨着怎么着也该在诗文上与女婿讨教讨教。这不郭满两人一走, 他便草草与郭家两老告退追出来。 周博雅见他十分期待,实在不太好推辞。低头嘱咐了媳妇几句,郭满听罢,大眼珠子在郭昌明身上转一圈点了头。周博雅这才转身便随郭昌明去前院书房。 老太太院里,郭嫣几个未出阁的姑娘被拘在屋里, 抓心挠肺地着急。等外头人一散,她忙不迭携了丫鬟匆匆往金氏的院子里赶。 金氏心道, 便是今日郭六翻了身,私心里再不愿拿正眼瞧她正院。她身为郭家长房太太, 却是理所应当地该接受郭六以及郭六夫婿敬孝的。今日回门, 于情于理,郭六怎么着都该带夫婿来给她磕头! 于是从老太太院子回来, 便好整以暇地等着。 郭嫣急匆匆赶回来, 就见她娘妆容又厚了一层, 正坐在高位上。一旁两个丫鬟打扇,金氏垂眸端着杯茶水慢条斯理地饮。 “娘?”郭嫣这一路跑就听了一路的惊叹,嘴上暗骂下人没见识,心里其实更好奇了,“你可见着咱们家那六姑爷了?当真有那么好?” 金氏心里正烦着,听这话眉头就皱起来。 “你这丫头怎地这般毛躁?十六的人了,怎地不晓得端庄?”她张口便冒出一句斥责,脸也拉着,不高兴,“多听了两句就这般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大家姑娘的规矩呢?老太太明儿又要借机你不经事儿眼皮子浅了!” “娘!”郭嫣这话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她眼皮子浅?她不就多问了一句嘛! 金氏却不想哄她,皱着眉头唤了身边的李妈妈“把姑娘送回院子去!瞧她这一脸的憔悴,昨夜怕是翻来覆去没怎么税,脸色都是黑的。” 郭嫣早上还有些不舒坦,现下听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哪儿还歇得住? 于是便不愿回去,“娘你不是好一会儿郭六那丑八怪来给你磕头,我躲屏风后头么?”她往金氏身边一歪,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不愿走,“我不回去!不就那么一会儿的事儿,娘你且叫我看了再走呗!” “看什么看,李妈妈,送姑娘回院子!” 金氏心烦得很,偏郭嫣还不懂事儿,话的语气难免就重了些。 郭嫣被吓了一跳,斜眼去瞥李妈妈。 李妈妈暗暗冲她摇头,郭嫣立即明白她娘又在老太太院里受了气了。于是也不敢再多纠缠,跺了跺脚,悻悻地离去。 正院这头母女心里不顺,郭满这边也不得清净。 郭家三房与五房有两个在城南松山学院就学的哥儿,也就是郭满的堂兄郭安德和郭安才。平日里也不来往,今日周博雅来府上,三房太太便跟来郭满的破院子,亲亲热热地牵了郭满的手就不愿放。 拉拉杂杂了一堆话,而后话锋一转便起了自家儿子。 她顿时一脸的骄傲,直自家儿子的学问做得如何如何好。方年二十二,旁人家子弟这个年纪还一事无成呢,她家德哥儿就已经是秀才。而后又今年下半年郭安德想下场,试试水。 总之来去,就是想来郭满叫周博雅去打探打探太傅的口风。看能不能给他们德哥儿行个方便,亲自指点学问。 郭五太太一旁听着嫂子把话都完,生怕郭满忘了她儿子。 急的连忙放下杯盏,插嘴道“还有你四哥。六丫头时候喝药苦得直流眼泪。你四哥见你人儿难过,还给你送过糖嗫,记得不?”这情分可是不一般的! 郭满头都大了,什么糖啊,她记得个屁! 郭三太太郭五太太这般理直气壮的要求,跟周太傅平日里闲着没事儿,专给人指点文章似的。 苏嬷嬷一双利眼,跟在郭满身侧这一会儿,就将大致这郭家的人看了个大概。且不论郭家人如何,郭满在娘家约摸是个什么处境她大体也猜到了。她心里琢磨着既然郭家如此乱,回府还得跟夫人一声,省得往后招惹麻烦。 至于少奶奶,往后还是少跟娘家来往得好。 于是突然插了句“奶奶可是累了?” 郭满皱着眉,正想开口怼这两人,被苏嬷嬷问得一愣“??” “奶奶这身子骨弱,需要将养,太医可是嘱咐了别叫奶奶劳神,”苏嬷嬷跟在方氏身边几十年,协助方氏打理周家上下。正色话时,一身威慑力比寻常人家正头太太都强,“忙了这许久,奶奶该去歇歇了。” 郭满天生长得就一幅可怜模样。这般皱着眉,确实不像生气反倒委屈兮兮的。 她这一,郭满立即作势扶了额“是有些累。” 双喜双叶从进了郭家的大门就一直攒着一口气,老太太的院子两人不敢摆谱。这到了自家院子,姿态拿得是要多高有多高“三太太五太太,咱们姑娘身子骨儿你们也知道,最是经不住累。” 着话,双喜便过来抚住郭满。 心里头鄙夷郭五太太,不知道哪年的事儿也敢拿出来。红口白牙的嘴这么一张就敢张口叫她们姑娘帮着办事儿,好意思! “今儿回门,您可是天没亮就起身,一上午的,光喝了几口茶。”双喜睁着眼瞎话道,“这会儿怕是头昏了吧。” 郭五太太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她这里在正事儿呢,打什么岔! 她帕子一抽,便要斥责双喜不懂规矩。可偏一转头,就瞥见苏嬷嬷一双冷淡淡打量人的眼睛,尖利的话便湮在了喉咙里。 听这位可是周家大夫人的身边人,最是得周家大夫人信任。她别在人家看着的时候闹笑话,叫大夫人以为她郭家的人都上不得台面。 于是两人硬撑着脸皮坐了一会儿,假模假样地两句关心的话。 这苏嬷嬷跟个门神似的,守在郭满身边。郭五太太郭三太太耐着性子等郭满缓过气来,然而见郭满都几口热茶下去,还一幅累得听不进话的模样。心里啐一口晦气,只能悻悻地走了。 郭昌明确实有些才华,周博雅与他谈了许久,心里如是肯定。 只不过这才华不太能办实事,满脑子风花雪月,十分的书生意气。当个礼部侍郎,却也算恰当。 郭昌明却是十分畅快,只觉得这女婿果真深得他心,选对了! “瞧瞧,一不留神时辰就过去了,”郭昌明满面红光的,“一会儿跟六丫头一起过来正院。为父且叫你们母亲多备些好酒。正巧敏姐儿与她夫婿也在,你们连襟今儿才见,也没上话,一会儿多亲近亲近。” 周博雅淡笑着应了好。 郭昌明临了末了才想起郭满,于是补了一句“六丫头身子骨儿有些差,但也并非养不好。”他沉下声,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博雅你多担待。” 提起媳妇儿,周博雅面上的笑容也真诚了些“岳父放心。” 郭昌明看他越看越满意,点了点头,放他回去。 周博雅出了院子心里摇了摇头,他总算知道媳妇儿天真烂漫的性子像谁了。心里感慨了句,便随着阿泰引路,往郭满的院子去。 这厢郭嫣不情不愿回了院子,心里还是过不去。 她这是自到大被惯出来的习惯,想要什么东西,必须拿到手不可。今儿没能如愿,她是怎么着心里都不会舒坦。屋里踱了几圈,唤了丫鬟替她重新梳妆,她要自个儿去郭满的院子瞧瞧。 今儿郭六回门,他们夫妻可是得在郭家待一天的,这会儿应当已经去院子休息了。 然而她这头刚梳妆好,一个守门的婆子便匆匆来告知她,门外谢家四姑娘到了。点名前儿与她好了,今日来找她话。 郭嫣当即就瞪大了眼“谢四来了?” 那婆子点头,“马车就在门外。” “她怎么今日来?”郭嫣自然记得自己过的话,但那时谢家四姑娘不是理都不曾理会,怎地突然就上门?还特意挑了今日? 眼珠转了一圈,她又笑了起来。 甭管这谢家四姑娘是何意,但不是为着郭六就是为了博雅公子而来。她道这就有一出好戏瞧了……心里顿时就雀跃了起来。 她于是起身,高兴道“请!快请四姑娘进府来!” 那婆子得了准话,心里呸了郭嫣的黑心肝儿一口,转身跑着去办事儿。 郭家大门外,谢思思掀起车窗帘子,直勾勾地盯着外头,面无表情的。锦瑟不知她看些什么,也顺势把眼睛递过去,便发现她在瞧郭家门前石狮子。 只见那石狮子的脖子上,还绕着的大红绸子,昭示着前几日这府上才热热闹闹出嫁了一个姑娘。陪在她身旁的锦瑟琴音两丫鬟,此时只觉得如坐针毡。 她们家姑娘的这行事做派,也不知道像了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6.第二十六章 周博雅回来时, 郭三太太郭五太太刚从院子出来。 迎面遇上这位公子哥儿,就是两人心偏自家儿子偏到眼瞎也不得不承认,周太傅的这个长孙出众。两人热络地与周博雅寒暄, 周博雅也皆一一客气应下。所谓大家公子的气度, 这两人今日是见着了。 “那便不耽搁你了,”郭三太太眼睛上下瞥着周博雅, 心道这怕是比她德哥儿高半个头,“六丫头似乎身子有些不适,你且瞧瞧去吧。” 周博雅心下一顿,垂眸道了句告辞, 抬脚的步子明显快了许多。 郭五太太望着人走远的背影,啧了一下,叹气道“当初这桩婚事若是落在我家姝姐儿头上就好了啊……” 郭三太太膝下没正经女儿,只有几个看着就堵心的庶女,心态自然平稳些。 听了这话, 只觉得心下鄙夷就算六丫头爹不亲娘不在,亲爹却是实打实的朝中从三品礼部侍郎。这身份上, 也是正经的原配嫡出,可不是你家姝姐儿能比的!心里这般想, 嘴上却附和她“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姝姐儿怕是缘分未到。” “是吧?”郭五太太知道嫂子这是拿好话安慰她,便也笑道“我家姝姐儿自幼乖巧恭顺, 最是讨人喜欢, 福气应当还在后头。” 郭三太太应声, “可不是?” 两人相携走一段,在花园前分了道儿。 这厢周博雅到了郭满的院子,就看到苏嬷嬷正在门前与双喜交代什么。院子里十分安静,显得讳莫如深。他人高腿长,疾步走过去便问郭满身子如何了。 苏嬷嬷一愣,“奶奶好好儿的……” 话才一出口,顿时猜到公子怕是在前头遇上郭家两位太太了。于是笑了下“奶奶只是连轴转了一上午有些乏,正在里头歇息呢!” 苏嬷嬷这么,周博雅一听,便立即明白这是媳妇儿偷懒了。 他轻笑“嬷嬷辛苦了,满满年纪还,有些不懂事儿。” “哪里的话,”苏嬷嬷笑眯眯的。在她看来,只要新奶奶能跟公子好好儿过日子,别的什么都是虚的,“公子跟奴婢还客气什么。况且奶奶虽年纪,人可聪慧着呢!这般就正正好,夫人心里头满意的!” 想到媳妇儿那机灵鬼的模样,周博雅点了头“嬷嬷你且去忙,我进去瞧瞧。” 进了门,就见郭满靠在窗边软塌上,懒洋洋的眯着眼。旁边双叶端了一盘子切块儿的果子坐在杌子上,一会儿喂她一口,一会儿喂她一口。那模样,比赵煜那厮流连妓馆醉卧美人膝还要逍遥。 周博雅立在门边,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郭满听到门口的动静,脑袋转过来就看见了周大美人。大美人正在笑,虽然不知道他瞎高兴个啥,她还是咧开了嘴陪他笑。 周博雅见她这样,眼底的笑意就要满出来。 嗯,就他这媳妇儿娶的,跟养了个女儿似的。心里涌出这股古怪的感觉,周博雅抬了长腿走过去。郭满献殷勤一般从双叶手中把果盘接过来,然后举起来给他看“撒了糖霜哦,夫君要不要一起吃!” 哟,吃倒是会吃得很! 周博雅眼睛往上面一递,没话。郭满立即懂了他的矜持,摆摆手“双叶你去再切一盘,嗯,多撒点糖霜。” 匆忙起身的双叶屈膝福一礼,笑着去了。 周博雅无奈,他虽是有那么些嗜甜的癖好。但这媳妇儿当真坏得很,自从发现了就总捣鼓出新奇的甜食钓着他。偏他知道她故意钓他,还总上她勾。走到软塌边,很自然就贴着郭满坐下了“这又是什么茶?” 花花绿绿的,色泽瞧着怪喜人的。 “蜜水啊,特意给你备着,这时候喝正好能入口,”郭满龇着一口大白牙,给自己邀功道“放了好些蜜呢,夫君妾身对你好吧!” 周博雅自己都不曾察觉到,才三日的功夫,他就能习以为常地贴着郭满坐了。此时好整以暇地尝了一口,入口酸甜,叫他眼睛都眯起来。 “好喝吧?” 郭满笑眯眯的,“妾身素来话算话,了对你好就对你好!” “真了不起,”周博雅笑语盈盈的看着郭满,窗外有光照在他半张脸上,仿佛百花盛开。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媳妇儿的脑袋瓜子,半玩笑地轻言道,“既然承诺了要对为夫好,可要努力地对为夫好。” 郭满呵呵地笑,心道那么正经的人居然也会开玩笑,于是点头“嗯呐!” 周博雅脸偏到一边,将一壶蜜水喝了个干净。 郭家大门外,一个婆子匆匆从台阶下去,躬身去马车边迎谢思思下车。 谢思思人一下了车,郭府守门的下人俱是满目惊艳。肌肤胜雪,媚眼如丝,正是那千娇百媚的好颜色。婆子心道这谢家姑娘都快赶上自家府上的大姑娘了,生得美如斯。就见谢思思又瞥了眼石狮子,昂着下巴一脸骄矜。 一行人没话,主要是婆子想,谢思思也不理会。于是就这般静默无声地,谢思思主仆随婆子进了郭府。 没递过拜帖,也没事先知会过,婆子自然是她找谁便把人往谁的院子领。 郭嫣还等着看好戏呢,这一瞧谢思思袅袅婷婷地进了她的院子,蹭地就从椅子上起身。缓缓走近了,艳光四射的谢思思直愣愣地往她跟前一杵,瞬间将郭嫣衬得灰头土脸。跟谢思思身边的洗脚婢似的,上不得台面。 郭嫣的脸顿时就僵了。 来,郭嫣生得肖母,没能继承到郭昌明的好颜色。平日里单个拎出来瞧还算个清秀佳人,若在顶好的颜色跟前,就不太拿得出手。 往日她就是最厌烦郭家大姐郭敏,如今好难得郭敏嫁了人,又来个谢四。 “四姑娘来了?”郭嫣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开几步,省得靠的近了,跟谢四身边的丫鬟似的,“我府上今日都是客,若有招待不周,要请你多担待。” 谢思思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做客,敷衍地点了头算应声儿。 郭嫣心中顿时又不舒服了。 这谢四,不请自来去旁人家还一幅屈尊降贵的嘴脸,着实膈应人。可人家出身高贵天之骄女是事实,郭嫣又不敢像对待郭家其他几个姑娘那样发作便发作,只僵着脸请她进屋坐。 锦瑟琴音眼瞅着人家郭姑娘脸色都不对了,就如坐针毡,此时就更显僵硬。 她们家姑娘这是妥妥地来找茬了啊! 其实郭嫣跟谢思思就没过几句话,上次见面,还是在贺家三太太孙儿的满月酒上。借着郭六的话头做掩饰,她勉强叫谢思思搭理了她一回。今儿没了话头,她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谢思思正巧心思都不在这儿,郭嫣的局促她根没察觉到。 耐着性子听郭嫣扯些有的没的,她坐不下去了。于是便了句闷,跟吩咐身边下人似的对郭嫣道“不若陪我去园子里走走?” 郭嫣最是那自我不过的人,心里都要把轻慢对她的谢思思恨死。 “园子离得不远,就在我这院子的东边儿,”郭嫣勉强勾着唇角笑道,“如今正是茶花开的时节,四姑娘若是歇好了,咱们这就去瞧瞧。” 谢思思点了头,两人便携了四个丫鬟起身。 郭嫣走在谢思思旁边,边走边笑着介绍园子里有那些茶花种类。她私心里还记着事儿,便故意把人往郭满的院子引。 她们都走出园子了,郭嫣还在带路。 谢思思心下一动,正巧心里存了事儿,便睁只眼闭只眼由她去。 走着走着,没一会儿便到了郭满的院子。 郭家人都知道,郭满身体较弱,常年多灾多病,院子里冷清得仿佛没人气儿。两人在院门下,就已然感受到这院落的安静。里头公子跟奶奶在话,苏嬷嬷便带着双喜双叶避到门外。 谢思思与郭嫣进了院子,苏嬷嬷就在廊下教导双喜照顾女主子的窍门。 这也是苏嬷嬷当初为了照顾坐月子的方氏,一面请教大夫一面自个儿琢磨出来的。虽有些繁琐,但对女子身子十分有好处。 双喜点头哈腰地听着,抬眼便瞧见了院子里着的一行人。 谢思思云鬓红唇,一身华丽的湘妃色烟罗地立在庭中,神色倨傲。双喜眨了眨眼,扭脸去看突然没声儿了的苏嬷嬷,不明所以。 苏嬷嬷脸色有些难看,沉静的眸子此时仿佛结了冰。 “双喜丫头,”她唤了声双喜,“你且跟里头主子汇报一声。就谢家那位顶顶尊贵的四姑娘突然造访,听听公子怎么。” 双喜起先没反应过来谢四姑娘是谁,等顿了顿,立即瞪大了眼。 ……谢四?谢四?!姑爷那位原配啊!! 她顿时感觉脑袋有些钝钝地疼,姑爷的原配怎会来到郭家?还在选了她们姑娘归宁这日找上门?这谢四姑娘到底要干什么!! 意识到大事不好,双喜连忙拔腿便冲进屋里。 屋里她们家姑娘正声地跟姑爷话,不知了什么,姑爷突然轻笑着抓起了姑娘的肉爪子,自然地捏进了手心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7.第二十七章 苏嬷嬷竟也跟了来? 从进了院子起, 谢思思一眼便注意到廊下的苏嬷嬷。苏嬷嬷是方氏身边最得力的人,素来是寸步不离地只伺候方氏一人。是周家的奴婢,可苏嬷嬷的脸面有时候比主子还顶用。 谢思思在周家三年, 最清楚不过。 归宁而已, 竟能叫方氏支使了苏嬷嬷亲自跟随,好大的脸!谢思思心里的那团妒火, 蹭地一下烧得旺盛了起来。才嫁进周家几日就得了方氏如此看重,这郭六还挺会笼络人的啊!谢思思不屑道。 苏嬷嬷偏头看了眼门内,里头没动静,她于是牵了裙角缓缓下来台阶。 谢思思在一群人的首位, 衣着华贵,从头发丝儿到鞋面无一不精致。俨然出门前,是悉心梳妆过的模样。此时她一左一右着两个丫鬟,俱是僵硬着脸,眼睛闪烁, 不敢与她对视。 苏嬷嬷只虚虚一打量,眼睛便收了回去。 而后上前屈膝福了一礼, 客气地道了句‘谢四姑娘’。 谢思思一听这称呼眉头就皱起来。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好似不高兴。她张开红唇想些什么, 抬眸一对上苏嬷嬷冷淡的眼睛, 到嘴边的那句叱责就怎么也吐不出口。 这是苏嬷嬷,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只要她心里还存了对周博雅的想头, 谢思思便是再怎么愤怒, 也不会轻易给方氏身边人甩脸子。 憋了一口气, 谢思思心下不痛快,神色便越发地倨傲了。 苏嬷嬷权当没看到,转过脸又瞧了眼郭嫣。 这姑娘是随谢家这个一道儿进来的,虽没见过,不太确定是郭家哪房姑娘。可苏嬷嬷只一瞧她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和自从进了这院子,面上眼里藏也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就大致猜到了来处。 约莫是郭家那名声不太好的继室教养出来的,举止当真轻浮。 这姑娘特意把谢家这位引来,不知对安得什么心。心里反感郭嫣的行为,苏嬷嬷当着郭嫣的面上,依旧客客气气地屈膝行礼。 郭嫣不咸不淡地抬抬手,眼珠子就要往窗那边飘。 飘窗那边,隐约有个俊逸的影儿。 周博雅正与郭满坐在一处话。他虽有些嫌媳妇儿聒噪,但平心而论,聒噪也聒噪的可爱。此时他一双淡漠的眼睛微微弯着,眼底一片澄澈,眉目之中依稀可见温柔。这幅画面,比外头盛开的茶花还要叫人赏心悦目。 双喜从旁偷看了许久,实在舍不得出声儿打扰。 在双喜心里,自然是什么都比不上自家姑娘的事儿重要。她们姑娘满打满算才嫁进周家三日半,正是要好好儿与姑爷熟络感情的时候。姑爷前头娶的那位突然找上门,苏嬷嬷还叫她来请示姑爷,她私心里是不情愿的。 为了个不请自来的人扰了姑娘的好事儿,不值得啊! 这般想,双喜便撑着头皮,把外头等回话的事儿给抛去脑后。 谢思思等了一会儿,心下已然不耐烦。 不就传个话,怎地这般磨蹭?这都大半天了,一点动静没有!等不及,谢思思突然朗声开口“苏嬷嬷,今儿母亲身边可是不忙?你怎会不在周家伺候,跑这儿来了?”她是想装得无意,但话一出口,声儿就收不住。 话里话外的酸意仿佛能见风飞舞,藏也藏不住。 锦瑟琴音两个顿时如招雷劈,面面相窥之后,齐齐窘迫地垂下头。 两人眼睛盯着地上,恨不得那儿能有个缝儿,好叫她们钻进去。一面震惊一面忍不住惊道她家姑娘莫不是把脑子给哭坏了?居然真出这样的话来。闹到姑爷新妻的家里,这不是送上门去给人笑话! 两人窘得要命,可主子要找人撒气,她们拉不住。 好在苏嬷嬷不是当面给人难堪的做派,面上挂着客气的笑。 疏离又不乏表明立场地道“今儿我家少奶奶归宁,夫人怕少奶奶身旁伺候的人手不够,吩咐老婆子跟过来,搭把手罢了。” 谢思思话一出口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可听到苏嬷嬷这般回话,她那股懊恼还没生出来,嫉恨就一股脑儿地全涌上来。 她嫁进周家三年,方氏可是从来都对她不冷不热的。不管是归宁还是娘家有事儿,方氏从没这般经心地对过她!谢思思嘴角的僵笑都要绷不住,恨不得冲进屋里去质问郭六,她凭什么! 凭什么苏嬷嬷是不清楚的,院子里这般大的动静,屋里头还没个反应。苏嬷嬷也明白了自家公子的意思,他们家公子如今是不愿见谢家这位。 苏嬷嬷正要客气地赶人,郭嫣眼看着好戏没上演,竟自顾自地招呼谢思思进屋去坐。 苏嬷嬷的脸顿时就拉下来。 “亲家姑娘!”苏嬷嬷不清楚郭嫣郭家排行第几,黑着脸笼统地称呼她道,“我家公子少奶奶奶正在屋里午休,两人新婚燕尔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般贸然闯进去,怕是不妥吧!” 苏嬷嬷面相严厉,沉下脸来,十分吓人。 郭嫣被她呵得一愣,顿了顿,面上瞬间涨得通红。 来郭嫣因着出身所限,自来没去勋贵之家做过客。更没见过像苏嬷嬷这般气派的下人,冷不丁被苏嬷嬷那双看透人心的眼一扫,她跟什么龌龊心思都被看透了似的,浑身不自在。 但转瞬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个奴婢给恫吓了,又有些恼羞成怒。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婢罢了,她瞎怕个什么劲儿? 于是挺了挺胸,装腔作势地呵斥苏嬷嬷。 苏嬷嬷一看她这般反应,对郭嫣的感官顿时就差到不能再差。上下那么一打量郭嫣,立即就给她打上了个‘心术不正’的记号。今儿走了这一趟她算是见识了,苏嬷嬷绷着脸,心中越发坚定了回去定然好好提醒方氏一番的心。 郭家这个姑娘,往后绝不能轻易往周家领! 吵吵闹闹的,郭满又不是死人,当然全听见了。她悄摸地拿眼睛觊着周大美人,心里猜他会怎么应对。 周博雅渐渐敛了嘴角的笑,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 郭满抽了抽鼻子,搞事的心蠢蠢欲动。不过鉴于外头那位不是目前的她能挑衅得起的,郭满觉得自己还是安分些好。 周博雅捏着她的肉爪爪,突然启唇问了一句“满满往日可是受了不少委屈?” “啊?”这话问得突然,郭满没跟上,“委屈?” “嗯,”周博雅猝不及防被她这反应给逗了一下,脸色顿时缓和了些,“外头那位姑娘,可是岳母所出的姊妹?” 闭口不提谢家那位的事儿,周博雅只问郭嫣。 郭满不知他是何意,但还是配合地点头,“若抢东西算的话,她欺负妾身都十多年了!” 这事儿不用,周博雅心里很清楚。媳妇儿的亲娘出身江南巨贾之家,家财万贯。当初嫁入京城时,可谓十里红妆。如今亲岳母人故去,这院落里只剩下不入眼的破烂,可见媳妇儿这十多年来过得艰难。 原周博雅是不想管,但自打莫名生出了点老父亲的心,他就颇有些见不得媳妇委屈。 “来人!”周博雅慢条斯理地起身,弹了弹衣袖,准备往外走。 郭满见他一动,眼睛跟着他转。 周大公子为人处世上确实是个偏偏君子,也素来宽宥待人,但这却不代表他是个没脾气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从骨子里都是高人一等的。周大公子有礼的秉性并非不计较,而是吝啬于施舍无关紧要之人不必要的心力。 话音一落,立即有人出现在外间。 “备马车,”嗓音不高不低,叫外头的人都听见,“公子与你们奶奶正歇着呢,外头吵吵闹闹的,当真十分恼人。” 周博雅的嗓音清凉,语调也不疾不徐,天生一股不出的清贵气。 郭嫣一听,心里就荡开了。 然而才为这悦耳的声音惊喜,等细细品味了周博雅话的意思,觉得似乎不大对。 周博雅的话其实更像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以为出了声儿便能轻易将周博雅引出来的谢思思脸上“既然郭家不欢迎公子,此时回去也罢。” 谢思思霎时间心潮剧烈翻涌了起来,鼻头涌上一股子酸涩,差点没叫她泪如雨下。她指着门里,狠狠威胁道“周博雅,今日你不出来见我,别指望我会轻易原谅你!” 周博雅没应声儿,郭嫣却狐疑起来。 周公子刚才那话是何意?怎地突然就要走?她偏头看了眼整个人都僵硬了的谢思思,然后心下品啧了下,猝不及防与谢思思身边脸色突变的两丫鬟对上眼后。后知后觉地明白,周公子这是恼了她引着谢思思来,觉得她恼人。 意识到这点,郭嫣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苏嬷嬷这会儿也被两人惹恼了。心里鄙夷,她面上不卑不亢道“亲家姑娘怕是也听到了。公子现下已然十分不悦,奴婢便不奉陪了。” 冷淡淡行了一礼,苏嬷嬷转身便拉下脸来。 周公子走没真打算走,虽郭家于媳妇儿并非真心,但也是娘家。若他今日没顾忌郭家的面子,媳妇儿也会颜面无光。这般把话传出去,只是叫郭家那些人明白一件事,媳妇儿如今是有人撑腰的。 果不其然,这边周博雅的话刚放出去,郭家老太太那头就得了信儿。 好难得才攀上周家这么个高枝儿,才来府上第一回便被得罪了往后再不愿来,那可如何是好?郭老太太气得差点没把手里的拐杖给砸个两段。 金氏教出来的好女儿! 顾不上谢思思的身份,郭家人半强硬地将谢思思请出了郭家大门。而后转头开始收拾家里的搅家精。 郭老太爷最是厌烦家中几个不安分的姑娘,气得顾不上公媳之别,抓着拐杖跑去了金氏的院子。不等话开,他抡起一杯子砸匆匆起身迎上来的金氏脑门上。 金氏云里雾里的,迎头便是被他一顿骂。 郭老太爷最是嘴上狠毒,直骂得金氏羞愤欲死。什么金氏上不得台面,教出来的子嗣也蠢。三丫头今日联合外人给自家人难看,这是何等何等的没脑子!难不成把郭满的里子面子全扒下来她能得了好?还不是连累一家子给外人看笑话! 金氏呐呐不言,不敢顶一句嘴。 这头郭老太爷出了气,那头郭老太太还要亲自安抚周博雅。 郭老太太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指着自己不着调的儿子勒令“佑哥儿不能叫她再养了,省得养出什么歪脖子树来!前头两个根子已经歪了我管不了,这金氏你明儿就给我送去家庙,关三个月!没三个月绝不放出来!” 郭昌明这会儿也弄清楚事情始末。知道郭嫣心下不忿,竟亲自带了谢思思去郭满的院子找周博雅,气得眼前发黑。 他母亲得没错,三丫头就是个蠢货! 于是不用多费口舌,他将金氏连带着郭嫣一起,都罚去家庙反省。 金氏还记挂着五月的皇家选秀,她花了大价钱打听到陛下有意替太子选侧妃。正做着借周家的东风,一举将郭嫣送上高位的美梦。嫣姐儿怎么能沾上这污点?年纪被送去家庙,她嫣姐儿的前途岂不是毁了! 梨花带雨地求郭昌明体谅,往日她这模样最奏效,今日哭得快断气也不顶用。 郭昌明就一点,害他在女婿跟前丢了丑,绝不能原谅! 鸡飞狗跳的闹了一场,郭满简直目瞪口呆“夫君不就了一句,他们这般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周博雅将一切纳入眼底,垂眸轻笑“狐假虎威知道什么意思么?” 郭满点头。 “往后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就当那只狐狸。”周博雅指了指自己,眉眼如画,“为夫我,便是那只老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8.第二十八章 姑娘归宁的日子惹出这样的笑话, 可是把里子面子都摔碎在人家姑爷的面前。饶是郭家几个姑娘私心里还有什么想头,此时也不得不避回了闺房躲羞。郭老太太臊得一张老脸都要抬不起来,家中姑娘没教好, 当真颜面无光。 心中恨不得将金氏母女弄死, 当着周博雅,郭老太太却也只能帮她们兜着。 她如今别的不求, 只盼着风光霁月的新姑爷莫要因此觉得郭家姑娘都上不得台面,从而轻视了郭满就好。于是午膳时周博雅携郭满前来告辞,郭老太太便没多挽留。轻言细语嘱咐了两人往后多回来坐坐便放他们走了。 回程的路上,周博雅命马车转弯, 引郭满去他常去的食肆用午膳。 郭满表示吃什么都可以。今儿她心里高兴,好话的很。 狐假虎威什么的,她就没听过如此令人心动的话,大美人真会话!一面打量热闹的街道一面还是觉得美滋滋,她于是回了头, 对车窗边执盏浅啜的周博雅突然道“一会儿到了集市,夫君切莫与妾身客气, 想要什么尽管,妾身都给你买!” 周博雅的手一愣, 诧异地抬眼瞧她。 就见郭满半趴在窗边, 两只大眼亮晶晶的,盯着街道两边的商铺。裙子底下冒出来的脚尖动来动去, 浑身洋溢着一股愉悦劲儿, 压都压不住。 瞧着觉得十分有趣, 周公子的嘴角就自然地又翘了起来。虽才成亲几日,可平心而论,就这几日,他笑得怕是比往日一年的都多。也不知媳妇儿是到底如何养成的这心宽性子,当真是讨喜得不得了! 周博雅于是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他一手拄了下巴,作势认真思起来。 郭满是想感谢他方才在周家的回护。 不管周博雅是真心为她还是什么,郭满觉得自己都该有所回馈。感情这事儿你来我往才能稳固,憋着不,旁人还当你毫无感激。郭满素来秉持一个为人处世的原则不论多亲近的关系,该表示的,就绝不能吝啬。 周博雅斜眼儿瞄到媳妇儿昂着脖子豪气的样儿,他问郭满“真要什么都可?” 郭满袖子里的手不着痕迹地摸一把腰封,摸到了张银票,肯定地一点头。那副架势,跟个为花魁一掷千金的纨绔富家公子没两样,就差往脸上写‘一掷千金’四个大字!周博雅没想到居然也有自比花魁的一天,但嘴角就怎么也压不下来。 “可!”郭满颇为色令智昏继续摆手,“就是你想将石金华楼的所有点心各包一份都不是问题!” 周博雅“……点心?” “嗯,”郭满道,“应有尽有。” 周公子“……”媳妇儿的心中,他难道就这值点出息? 周大公子这么一咂摸,心里顿时就有那么些不愉快了。瞧他?于是他抿了嘴,老神在在一点头道“既然娘子这么,那为夫便恭敬不如从命……”扬了声儿,他朝外道,“石岚!你们奶奶的吩咐可是听见了?” 石岚与乘风正一左一右地走在马车边,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一字不漏全听见了。 面面相窥,都有些古怪地想笑,立即应‘听见了’。 周博雅又瞄了一眼瞪大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媳妇儿,抬眸之前,敛去眼中细碎的笑意。见郭满还看着他,他促狭地冲外头道“既然听见了还不快去?石金华楼的点心全包一份,一样不能少。” 石岚也笑了“是!” 点心才值几两银子?郭满十分大气地补话“石岚你尽管去多挑些,红豆馅儿的,梅子糕,见样多包一份!”嫁进周家的这几日,周家长辈不知送了她多少好东西,郭满投桃报李,特别舍得给周大美人买。 “一会儿去了食肆,夫君也莫要与妾身客气!”郭抠抠半点不带含糊的。 周博雅听这话,头倏地偏到一边,低低地轻笑出声儿。清悦低沉的男声比那山间清泉还清透,郭满立即瞪大了眼看他。周公子心中是又好笑又抑制不住觉得他是娶了个活宝贝,所谓礼轻情意重,大抵就是如此了。 周公子笑了会儿,心中十分轻松畅快。 马车在进入闹市,车夫扬鞭一甩,将车子拧向巷儿。周博雅常去的那家食肆置在幽静的巷里,做菜的师傅手艺十分独特,就是宫廷御厨也做不出那种味儿。周博雅从少年时期便常与赵煜沐长风三人来,车夫闭着眼都能找到。 来,今儿还是他家公子头一回带内眷去,往年谢家那位可是没去过的。 马车进了巷子,在巷门口被巷拦下来。 只见两个高大魁梧的黑面人上前,声如闷雷地吩咐车夫改道儿。车里郭满有些不明所以,正要掀了帘子往外看,被周博雅一巴掌给按了回去。 郭满眨巴了眼睛,周博雅嘴角笑意敛下去,神色淡淡地静候车夫处理。 来也是凑巧,食肆有这般场面,是赵煜今日特意包了整间陪太子用膳。此时两人正在食肆二楼的包厢,往日喧闹的大堂此时一个食客也无。抬眼一瞧,不远处的门廊下一排手握重剑的护卫守着,个个面目森然。 别人了,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四下里静悄悄的。 赵宥鸣今儿出宫,是要去太傅府走一趟的。荆州连番暴雨,以至于楚河决堤,下游村庄一夕之间被水灾摧毁了干净。他心中有个主意,却因缺乏经验,还要亲自征询太傅的建议。奈何太傅有事外出,并不在府中。 在周府坐了片刻,与大公主了些话便起身告辞了。 既然出宫就不急着回,他性去一趟南阳王府。 赵煜那子自从年前回了封地,回京后就一直没去宫里露过面儿。赵宥鸣心里心道这子莫不是心玩野了,回了京也不知道去找他。稍稍一作思量,亲自上门。而后就变成赵宥鸣就被赵煜给引着来了这间名叫‘仓颉楼’的食肆。太子殿下是顶顶的金尊玉贵,出行自当谨慎,于是便成眼下这般局面。 周博雅等了一会儿,那护卫打听到这是周家的马车,态度立即转变了。 匆匆去禀报,回来便换了张脸,客客气气地请马车里的人上去。 周博雅意不过是带媳妇儿用个午膳,遇上这事儿顿时十分扫兴。太子有请,郭满自然是不能跟着去的。摸了摸郭满的脑袋,有些愧疚“石岚,送少奶奶回府。” 郭满也有些遗憾,但正事儿要紧。 “夫君你且去,给你买的点心妾身一样不少你,放心!” 猝不及防的来了这么一句,周博雅简直哭笑不得“嗯,那真是多谢娘子慷慨了。” 郭满于是仰着脸笑。 周博雅下了马车,车夫便在巷子口转了个弯儿,徐徐地退出去。二楼赵煜与赵宥鸣正在窗边用膳,瞧见了便问了句。 “今日弟妹回门,”赵煜想了下,道,“博雅应当是陪弟妹出来玩儿。” 赵宥鸣嘴角沉了下来,盯着那辆马车神色不明“这么来,博雅对这新妻还挺满意的?这都亲自陪着出来。” 满不满意赵煜是不知道的,不过想着那盘奶浆点心,他觉得若是他自个儿,看在那点心的份上,约莫是满意的“还成吧,听十分乖巧。” 赵宥鸣偏头便瞪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 赵煜立即反应过来,博雅前头那位可是谢家人,太子最疼宠的表妹。于是有些悻悻。摸了摸鼻子,他心里却不以为然。谢家那位见天儿地就要闹一场,博雅那般漠然的性子都生出恼来。这般蛮横,又不是他编出来的,怎地还不准旁人了? 赵宥鸣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这闲话便就此打住。 周博雅从楼梯的尽头慢慢走来,不疾不徐。 二楼是包厢,其实不过一间。只用了半人高的木栅栏隔开,分成里外两个地儿。赵宥鸣稍稍抬了眼,便看到周太傅那位嫡长孙上楼了。 实话,他私心里是极不喜周博雅的。且不这周博雅去哪儿都能将周围人风头掩尽,就他娶了思思却没把思思捧在手心疼宠这点,他心里便十分恼怒。 思思是多么单纯惹人爱的姑娘,为着这周博雅,都快成什么人了! 心里这般想,他见人走近,面上还是挂起亲和的笑。 周家博雅优秀,年纪轻轻便已是从四品大理寺少卿,能力这可不是他私心里不承认就能轻易否认的。身为大召储君,朝堂将来的掌舵者,赵宥鸣在私情这点事还是拎得很清楚的。这周博雅往后就是他朝堂之上的肱骨,为了往后君臣和睦,儿女情自然要放一边。 周博雅在赵宥鸣三步远的地方定,行礼道“殿下。” 赵宥鸣立即亲自扶他“博雅来了,坐。” 周博雅道了声多谢太子,缓缓走至赵宥鸣的右手边坐下。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之至。赵宥鸣从旁看着,眼底晦涩不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9.第二十九章(捉虫) 郭满自认是个话算话的人。周博雅离开之后, 她便立即打发了双喜随石岚去打包金华楼的点心。 石金华楼是京城有名的糕点铺子,点心做得堪称一绝。在京城统共就两家分号,一个设在城南柳巷, 一个则在隔了此处三个街道的胡同口。多得是京城贵人好他家那一口, 白日里不论谁去买,怕是都得排队。 石岚琢磨着路程有些远, 一来一回至少得一个时辰。郭满等不了这么久,于是把银票掏出来给了双喜。吩咐马车先送她回府,之后再折回来接周博雅。 马夫马鞭一扬,悠悠地赶着车往周家大宅而去。 谢思思去了一趟郭家, 无功而返。 没见到周博雅的人不,还叫郭家人给请了出来。虽郭家人顾忌着她的身份没敢做得太过,但做客做到她这份上,也算丢人丢到了家。回程的路上,谢思思从一腔澎湃的妒火中冷静下来, 终于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竟做了一件如此愚蠢之事。 怕是今儿一过, 旁人怕是都要以为她谢思思得失心疯了! 清醒之后,谢思思瞬间被一股灭顶的羞耻淹没, 逼得她不能透气。 心中是又伤心又恼恨, 谢思思伤心的不能自已。她居然真发疯冲去了郭家找周博雅。结果周博雅那死人非但不懂她的煎熬,反而当着郭六的面儿, 如此狠心地对她。简直无情无义!谢思思心中耿耿于怀, 往后怕是都过不去这一个坎儿了, 狠狠地揪着方才顺手从郭家庭院扯的花儿,她跺着脚又恼恨起自己的没出息。明明发了誓周博雅不先来找她的话,她绝不服软,绝不妥协。可这般强硬的态度没坚持多久,才半年便破了功。 谢思思于是恼羞成怒,连声地责问锦瑟琴音两人为何不拦着她! 锦瑟琴音欲哭无泪,俱苦着脸无话可。 没拦住主子,害得主子的名声受损,这便已然是铸成了大错。此时不必谢思思,她两这番回去,国公夫人便会扒掉她们一层皮。锦瑟已经预料到此时回府,国公夫人会如何震怒。安静地缩在马车拐角,垂头任由谢思思羞恼的指责。 果不其然,马车还没到后院,国公夫人王氏身边伺候的房嬷嬷便已经在二门处候着。见谢思思回来,目不斜视地上前行一礼“姑娘,夫人有请。” 谢思思面上一僵,绷着嘴转头往正院的方向去。 房嬷嬷在跟上她之前,回头冷冷地一瞥锦瑟与琴音“自己去静室等候责罚。” 锦瑟琴音早心里有了底儿,老实地应是。 王氏此时还在谢家老封君的院子里作陪。为着谢五入不入东宫一事,宋明月人到现在还没走呢。王氏身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即便记挂女儿的事儿,也不能丢下贵人。耐着性子听,心道怪不得三房的人没出息,一个个脑筋都不清楚! 王氏可是很清楚,谢家出了一个谢皇后,百年之内就绝不可能再出第二个。想当初太子初选太子妃,她便看准了自家女儿若真送去了东宫也必定为妾,才连夜与国公爷商量,给女儿火速定了与太傅家的嫡长孙周博雅的亲事。 如今暂不提周家如何,显然他们这个决定是做对了。 思思与周家定亲没两日,圣上的圣旨便送达了宋家。太子妃一早便定下了工部尚书嫡女宋明月,选妃不过是走一道程序。不过谢家如此知情识趣,陛下太子心中却十分满意。觉得谢家人听话,这般对谢府的态度也日益温和,有时还要赞一句谢家人淡泊。 经了这一遭,王氏对谢家权势滔天的认知,就有了些深刻的理解。 知道谢家的声势已够了,若不想从此由盛转衰,加紧了尾巴做人才最为紧要。王氏此时听着谢家三夫人谄媚又暗藏王婆卖瓜的话,只觉得啼笑皆非。 她这妯娌,眼界委实过于狭窄了。 太子妃端庄贤淑,深得皇后娘娘喜爱。加之膝下已经生下一子,地位早已稳固。东宫里头,显然不会留什么好位置给五丫头。此时就算挤破头挤进去,撑死了一个良娣。这身份得好听点儿是储君内眷,难听点,不就一个妾?既是为妾,身份高低有什么区别?不一样在大妇眼皮子底下求生存?有什么好? 如此想着,王氏却是挑了一眼被推出来的谢五。只见这往日文静少言的姑娘低低地垂着头,似乎被她母亲明里暗里的一番话给羞愤得头抬不起来。 王氏心里连连摇头,五丫头是个明白人。 谢五真是恼死自己母亲了! 她已然不知了多少遍自己不想入东宫,不愿入东宫。可她的母亲被权势糊了眼,四处蹦跶着要将她塞进太子表哥身边。 句不好听的话,谢五觉得太子表哥的眼里素来只看得到谢思思这一个正经表妹。她们其他几房姑娘在他眼中,名字叫不出来也就罢了,不得连脸都记不住。就这么点儿情分,她母亲也好意思她往后一定会受宠? 谢五此时只想哭,羞愧也欲哭无泪。她为何不生在大房呢?若能有国公夫人那样慈和又明理的母亲,她便不会蹉跎到十六岁还未出阁。 宋明月坐了半日,茶水都灌了一肚子,这谢家三太太完全听不进去。就是在自顾自地絮叨谢五的性子有多温顺听话,针线活有做得如何如何。话里话外,就是要宋明月给开个方面之门,好叫谢五能不用太费劲就中选。 宋明月耐心告磬,丢下一句随你罢,起驾回宫。 这厢宋明月一走,王氏便立即赶回自己的院子。郭家的那场闹剧还没传出来,但谢思思在人家新妇归宁的日子特地上门这事她听下人禀报了。就是她是谢思思母亲,也得承认思思此举实在贻笑大方。 王氏哪里能受到了自己女儿做如此蠢事,急忙便要阻拦。 走至半路,听前来接她的房嬷嬷告知谢思思并非走前被拦住,而是此时已然去了一趟回来了。她顿时眼前就是一黑,天旋地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什么,再一次?!”王氏不敢相信,自己女儿会如此没脑子做出这等离谱之事,“她好好儿的不在闺房里歇着,跑去郭家做什么?” “听,今儿郭家那继室归宁。” 王氏一听这话,立即懂了。 可就是懂了才更觉得愤怒,怒不可遏“人家归宁她去找茬?这丫头是疯了么还是傻了?怎么着,去了是能教和离之事不作数,还是能把女婿的心哄转圜回来?这般送上门去给人笑话,她是不是没脑子!” 王氏恨铁不成钢,张嘴便骂了起来。 一旁的下人垂下头,不敢接这话。 王氏自顾自地骂了好一通,心里明白这是女儿被她给娇养坏了。都已经十八岁的人了,旁人家这个年岁,孩子都能满地跑了。怎么她的这姑娘脑筋还糊里糊涂的?于是着急,王氏抬脚便匆匆往自己院子赶。 进了院子,谢思思人已经走了。 方才她确实听话来了正院,结果王氏人在老太太那儿陪太子妃。谢思思今儿一天都憋着一股子难受,耐不住性子等便没个打招呼又走了。 扑了个空,王氏气得要命,抓起手边一个杯盏就扔到地上砸了个稀碎。 真是养了个讨债鬼! 谢家这边鸡飞狗跳,周家这头也娴姐儿也闹出了不动静。盖是因着一个月后的选秀。周太傅的意思,娴姐儿也在此次名单之列。并非往日走形式,而是必须一丝不苟地参与选秀,娴姐儿年岁到了,不能再拖。 周钰娴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理由?年岁到了便参与选秀?她若不能嫁与心爱之人,便宁愿一辈子孤独终老。 方氏听这话,气得眼前发黑,捂着胸口,差点就一口气没喘上来。 郭满才从门外进来,就听到里头方氏不好的动静。于是顾不得莲步轻摇,牵起裙摆就一路跑着冲进来“娘,娘,可是哪儿不适?” 实话,郭满还是很喜欢自家这婆母的,真心十分慈和。 她冲进来,赶忙伸手替方氏抚胸口。方氏早年生娴姐儿身子落了些病根,大毛病也不算,就是万万气不得。一旦气得狠了,一口气上不来容易闭过气去。郭满刚好进来便发现方氏脸憋得青紫,伸出了手指头去抠开她紧闭的嘴。抠得极狠,愣是把方氏的齿关给撬开。 一口气穿透了胸口,方氏总算转圜过来。 屋里下人心里俱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郭满。郭满摆摆手,示意她们该干嘛干满“去倒杯茶来给娘润润口。” 丫鬟适时地上太医给配得药丸,郭满接过茶杯,为她吃了一粒下去。 方氏连喝了几口茶,把药丸吞下。转瞬重重吐出一口胸中闷气,抬眸看着周博雅娶得这媳妇,牵了嘴角浅浅地笑起来“我们满满回来了……” 满满被‘我们’两字猝不及防给酸得头皮一麻。 僵硬了瞬,点了点头道“嗯,刚回来,娘。” 两人才一个来回,芳林苑的下人领了太医匆匆赶过来。郭满于是放开方氏,让太医过来。方氏眼前还有些泛黑,但如今脸色好多了。她拍了拍郭满,心道,虽新媳妇儿年岁,人却十分懂事。 方氏心里总算有了安慰,误打误撞,儿子竟娶了个贴心的媳妇。 太医上前,熟门熟路地给方氏号了脉。 不出一会儿,他张口责怪方氏几句道“还是老样子,不能再生气,气大伤身。” 方氏其实也不想与人生气,但娴姐儿不是旁人,她的事儿她哪能不操心?闻言也只有叹息,连声道下次再不会犯这糊涂了。 老太医是大公主以往的御用太医,与周家人素来熟得很。常常给方氏以及大公主号脉,最是清楚这周家长媳是个急躁性子。于是不厌其烦地又数落了她一顿,见她神色郑重了些,才堪堪作罢。转身慢条斯理地开了药箱,将东西装进去。 方氏瞥了眼一旁的郭满,连忙道“傅太医不忙的话,不若给我这儿媳妇也把个脉。” 郭满突然被拉出来,瞪大了眼睛地看向太医。 今日算是凑巧了,方氏心里记挂郭满的身子记挂了许久。可往日身上事儿多,一忙起来总会忘。今日正巧傅太医上门,她便就叫太医给一并看看。老太医瞥了眼郭满,慢条斯理地从药箱里取出了个帕子,垫在桌案。 “手放上来,我瞧瞧。” 郭满不知道这场景怎么突然便成给她看,但还是听话把手放上去。 太医的手搭上去,眉头渐渐就皱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30.第三十章 “苏老, 满满可是有哪里不好?”方氏一早便听闻郭满的身子不是太好,但怎么个不好法儿,她心里是一点头绪没有的, “若是有什么不妥, 苏老你费费心。” 苏太医抬起一只手往下压了压,示意方氏莫急。 细细号了片刻的脉, 他又转头去看郭满脸色“若是博雅家的不介意,去把脸上脂粉洗干净来叫老夫瞧瞧。”自古看病切脉素来讲究望闻问切,若想切脉切得准确些,苏太医还是要多瞧瞧郭满是个什么情况。 他这话一出, 一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郭满如今这好气色全是胭脂水粉堆出来的假象。若去洗了干净,她这满脸的怏怏之色就藏不住。抽了抽嘴角,不想当众卸妆。其实郭满自我感觉还挺好的,鬼门关爬回来之后一直不痛不痒,能吃能睡, 她料想自己肯定不会轻易再爬回去。 心下不觉得有问题,可转头对上老太医清亮的眼, 心里又咯噔一下。 太医的医术应当没问题,这般了, 肯定是发现了不对。郭满忍不住怀疑这身子是不是真有病, 犹犹豫豫的便就没作声。 方氏只瞧了她一眼,立即就看透了姑娘这是爱美。 姑娘家家的, 妆容整洁心里才安心, 她明白的。于是转头叫太医莫急, 她亲自与郭满道道。身子骨儿康健可是关于人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方氏十分贴心地把屋里的下人都遣出去,不叫一群人围着,省得惹郭满不自在。 她都如此体贴了,郭满也不好再矫情。 卸就卸吧!“清欢,双叶。”郭满同意,方氏便把自己的内室指给她用。 苏嬷嬷亲自下去备水,双叶清欢则由芳林苑的大丫鬟风铃引去屏风后头梳洗。双叶清楚自家主子洗了脂粉是什么样儿,心里怎么着都有些虚“风铃姐姐你且去夫人那儿瞧瞧,少奶奶这儿我跟双叶便能伺候。” 就盼着一会儿夫人瞧见了,能不嫌弃。 风铃生得盈盈如水一双剪水眸,抬眼瞧人时候最是欲语还休。此时听了双喜的话,冲郭满屈膝便盈盈下拜。那姿态,那举止,柔美又恰到好处“若是有什么要搭把手的,你俩别客气。我就在外头,唤一声便过来。” 双叶点了头,随清欢一起进去替郭满拆了头发。 边拆她心里就边十分不解,总觉得风铃这做派怎么看怎么眼熟。仔细想想,若换个场地儿,这个风铃姑娘怕是跟她们院的清婉姑娘差不离。都是饱满多姿的身段,温柔缱绻的眼神,再配一幅轻言细语的嗓音……怎地这周家的下人一个两个都这般?伺候人的下人罢了,养得比大家族出身的姑娘还精细,出了鬼了! 私心有些异样的双叶掀了掀眼皮子,缓缓走去水盆便拧了个帕子,仔细地替郭满擦脸。 郭满眼睛虚虚一瞥,见她嘴角垂下来,便问“可是羡慕了?” 双叶一愣,诧异地抬起头。对上郭满亮晶晶的眼之后,摇得个拨浪鼓似的,“没。”确实是有些羡慕的,但双叶绝不承认,“就是瞧着不太像能做事儿的人。” 她话一落,闷声不吭忙着的清欢倏地抬起头,偏眼透过屏风往外头打量起来。 确实不是个做事儿的,风铃是夫人特地养来给成人后的公子当通房使的。 清欢在周家多年,许多事儿比双叶清楚。 当初公子刚过了十一岁,大夫人便特意挑了好几个姿色优异的丫头精细地养在身边。只等着哪日公子开窍,好挑一个伺候。然而公子年过十六还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夫人才打发了那些丫头去别处。风铃虽因着伶俐,被特例留下贴身伺候的。虽伺候,但这般教养的出来一等大丫鬟能做什么重活儿?不外乎指使指使丫头,吩咐吩咐粗使。不得夫人为人仁慈,还配了丫头做粗使,专替她端茶送水。 心里这般想着,清欢低头又瞄了眼郭满。 她如今也有些看不透新少奶奶。原先她觉得新奶奶这也不管那也不问,应当是个糊涂人。可她这几日从旁看着,就发现他们家那般难哄的公子,轻易就接受了新奶奶。这态度转变的速度,当真是快得出乎了她意料。 能这般快笼络人心,能糊涂到哪儿去?怕是一般人都比不上。 事实一摆面前,清欢很快便歇了那多余的心思,老老实实伺候新主子。 这般想着,又瞥了眼屏风,她唤了双叶赶紧搭把手。郭满头发要重新梳理,让她替郭满挽个发髻。两人都是手脚麻利的,有条不紊地替郭满操持,不一会儿便收拾妥当了。 脸色不好看不要紧,左右奶奶年岁尚,养回来也容易。 外头苏嬷嬷的水将将送到,两人又顺势替郭满擦了一遍身子。今儿去郭家走这一趟,特意挑得显气色的正红罗群。一身的厚重布料捂得紧绷绷的,郭满难受不,内衫也早就潮了。解了腰封,郭满就如同被救了一命,重重地吐出几口气。 恰当这时候,外头风铃端着个红漆的托盘,里头放一套襦裙。 她也不知真心还是故意,没打个招呼。自顾自地绕过屏风便走到屏风的另一头。这般打眼一看,便看到郭满一张泛着蜡黄的消瘦脸。 根不似一般姑娘家水灵,郭满整张脸都透露出仿佛常年泡在药罐里的病气。风铃的眼睛倏地就是一闪,飞快垂下眼帘,轻声道“少奶奶,夫人怕你您那身衣裳也太厚了些,穿着太束缚,吩咐奴婢取来这身裙子给您换一身。” 着她走上前,将托盘摆到的手边。 外头太医还在等着,双叶清欢也功夫想东想西,连忙替郭满换上了衣裳便去了外间给太医瞧瞧。双叶心里是真怕郭满身子有什么不好。毕竟方才太医切脉时候的那脸色,她从头至尾都在看在心里,当真算不得好。 人一出来,方氏的面色也变了。 倒不是嫌弃,而是儿媳妇的这脸色,瞧着仿佛随时能倒下去。她心里顿时有些慌,这样的身子,真能陪雅哥儿儿孙满堂? 方氏心里急,就连忙招呼老太医去看看。 苏太医慢吞吞地上前,又叫郭满伸出舌头给他瞧瞧。苏太医医术高超,年纪却早已不了。此时盯着看一处看久了有些吃力。但顾忌着方氏一旁急吼吼地盯着,他便仔细盯着郭满舌尖多瞧了半天。 而后又叫郭满伸出胳膊,他又号了脉。 “你们家奶奶这不足之症吃娘胎里受了损,”苏太医话十分直接,“怕是母亲在怀着子嗣的时候被喂了不该碰的东西,才叫这孩子身子骨弱。”他不疾不徐的,方氏恨不得拔他胡子,“不过这不足之症不是治不得,若从仔细将养,如今成长得与正常人无异是一定的……不过这后头的人也坏,根子没给养好,还又添了别的东西。” 苏太医着冷冷哼了一声,指了指清欢与双叶“害人的东西,太医院都不敢多用的药物,倒是被你们当着好东西日日喂给你们主子。” 清欢一愣,双叶瞪大了眼“什么药?” “你家主子往日是否经常食之无味,吃不进吃食?”苏太医慢吞吞地将帕子折叠好放回了箱子中,偏了头不问反答。 郭满刷地抬起头,双眼如利刃顿时射向了双叶。 双叶迷茫中不知太医是何意,但实话实“……是,姑娘往日确实食用的少之又少。” 苏太医啧了一声,手指点她“无知害人啊!” “吃不下东西就少食多餐,总能有改善的时候。这种事儿不能借助草药,你怎么能尽想走那捷径呢?拿西域来得罂粟花当增味儿的东西日日给人用,这不是在治病,这是在要人命,”他哎哟地长叹一口气,“你们这些糊涂蛋,哪日把你们主子吃没了就晓得药莫乱吃了!” “可……可,”素来冷静的双叶此时也慌了,仿若晴天霹雳一般,脑中嗡嗡作响。她此时又不能这药还是她们从看守金氏私库的婆子手下弄来的,“可大夫也了,这是治我们主子的良药。主子用了之后,也确实食欲大增……” “增什么增?”苏太医摇头晃脑地,直这些庸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罂粟这东西可是毒药,你可见你们家主子吃的长肉了?还是你们主子吃了身子骨强健了?”他指着一把骨头的郭满,“瘦成这幅模样,你们还没个怀疑?” 双叶瞧了一眼嘴角绷直的郭满,电光火石之中懂了金氏的险恶用心。 眼圈瞬间通红,她怒急金氏!该死的歹毒妇人! 她依稀忆起年幼时期,自己与双喜为着能教郭满多用些吃食。千辛万苦从正院婆子手下抠出点这罂粟膏脂,把郭满的好些好东西都送去了金氏的手里,只觉得天旋地转,心中一口血都能呕出来。 “可,可旁人也在用,”她不想相信,可自家姑娘确实越来越瘦,“不,不对,我们奶奶虽吃了久,但餐餐其实没放多少。况且,自从半年前我们姑娘身子好转,已经很久没碰过那玩意儿了。” 自从碰了柱子之后,姑娘就脱胎换骨,用膳再没用到那药物。 双叶急了“太医大人,我们奶奶很久没用了。这般气色比之以往也好转不知多少,你瞧瞧我们奶奶还能救回来么?” 苏太医回头打量了郭满,没准话“老夫不能保证,这得看运气。” 郭满一颗心悬在天上,完全懵了。什么鬼?鸦片?郭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31.第三十一章 年十五初潮未至, 实在不正常。方氏是叫太医瞧瞧郭满,听听太医往后要怎么替媳妇补身子,好叫这孩子能壮实些。可谁知这一号脉, 就冷不丁号出个什么好歹。又提到什么罂粟什么阿芙蓉的, 弄得她一头雾水。 郭满心中吓得要命,她一个两辈子奉公守法的好人, 可从未沾染过这种东西! “妾身,应当没大事儿吧?” 其实现如今仔细回想,郭满觉得这事儿可能也不可能。自从她穿过来,除了有时候觉得格外虚弱以外, 并没有哪儿不对。可一联想当初郭满那模样,她心里又着实没底儿。毕竟像她这么心宽体胖的人都长不了肉,身子肯定有猫腻在。 眼巴巴瞅着苏太医,竖着耳朵听太医是如何断。 “太医大人,我们主子虽用得时候久, 却次次量很少,”双叶谨慎的性子可是从就有的, 这什么阿芙蓉膏到底从金氏的手中抠出来,她就是用也不敢太随意, “奴婢确实是听了大夫的保证, 确定了对主子身子无妨碍才敢用……” “少量自然无碍。” 老太医抬抬手,示意她莫慌, “这罂粟又名阿芙蓉, 主治久痢, 赤白痢下。可做于镇痛、止泻或催眠镇静,常用于止前、止泻及镇咳。少量可做药用,但不可过分。好就好在你还算机灵,量少。不过长年累月的,对身子骨儿伤害这不就大了?” 云里雾里之中,方氏也听明白郭满是被人给害了。虽不清楚怎么害的,她心里也受了不惊吓“那苏老你看,我这媳妇身子可还有救?” 方氏是真的着急。 在她看来,嫁进周家来便是周家人。郭满虽身子骨差些,性子却十分乖巧讨喜,方氏私心里是拿郭满当周博雅与娴姐儿他们来看的。摆摆手示意苏嬷嬷莫扶着,她起身凑了过来,“这孩子年岁还,身子骨还没长稚嫩的很,请苏老务必费心。” 老太医捋了捋胡须,示意她稍安勿躁。 “莫慌,莫慌!”人不还好好儿的?就是底子亏得有些空了。 顿了顿,他又道“老夫这些并非危言耸听,只不过叫你们这些不爱走动的人明白,是药三分毒。这人只要活着,有个头疼脑热的实属正常,谁人都一样。往后切莫丁点儿毛病就请大夫抓药。没得好好的身子,自己给吃垮了!” “是的,是的,”这话得有理,方氏听他话里有转圜的意思,提起来的心稍稍平缓了些,“那苏老,你看这……” 苏太医摆摆手,“雅哥儿媳妇不错。” 一群人憋了一口气等着,就他他慢吞吞道“一般用罂粟的人多少会有些瘾的。戒起来,委实不算个容易的事儿。” 他瞥向眼巴巴等着的郭满,“雅哥儿媳妇断就断,还大半年没再沾过嘴,性子委实坚韧。” 根不知道自己染过这东西的郭满是一脸的懵。 迎向老太医与方氏投来的赞赏目光,她眨了眨眼,脚下虚得很。她是真不记得,濒死时刻求生欲旺盛,她完全不记得当初自己如何度过。 “这事儿不难,救自然是有的救。” 苏太医话慢吞吞的,性子急躁的方氏听到这儿,已然急出一身汗。“雅哥儿媳妇年岁是好事。” 这一口气喘的,人都要给吓去半条命! “有法子治便好。” 周家别的没有,就是不论什么珍稀补药都不缺。若库房里实在没有的,派个人去老太太那儿一声,宫里头也能弄了送来,“苏老切莫顾忌,满满身子要用什么药,你尽管开了方子来。” 双叶听了这一番话,长长吁出一口气,心里却是把金氏给彻底恨上了。 这般不声不响地暗害她们姑娘这么多年!若非今日误打误撞,她们还要被瞒在鼓里。不得哪日她们家姑娘被自己这糊涂蛋害了都没人知晓。双叶一面气自己大意,一面又恨金氏肚鸡肠,狠毒如斯。 其实,这其中还夹杂了一桩郭家旧事。 双叶也是听院里的老人私下碎嘴听来的。 是当初金氏携一子,挺了大肚子堂而皇之住进郭家之时,原配夫人还未曾发现有孕。这般膝下除了大姑娘,空虚无子的原配夫人自然气短立不住,加之性子身就软和,于是被金氏给拿捏得死死的。 等金氏初初尝到了甜头后,元配夫人又出乎意料地,反倒又查出了有孕,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金氏原是携子逼正妻,正妻怀了孕她还逼什么?况且,原配嫡妻的孩子跟外室所出的奸生子可大不同。即便同出一脉,打从一出世就注定了云泥之别。 为此,金氏是呕得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兼之又偷摸打听过替林氏诊过脉的大夫。听大夫一个个都信誓旦旦保证林氏怀得是个儿子,她足足的底气就开始发虚了。随着林氏肚子一天天地涨,她发觉郭家上至老太太下至郭昌明都认定了林氏的肚子摆出一副要宠上天的架势,她心里立即就慌了。 一慌就乱来。 金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心眼儿生得比针尖麦芒还,手段又恶毒。她仗着自己快临盆的肚子与郭昌明的宠爱,明目张胆地狠狠害了原配夫人一回。听那会林氏血流成河,差点就救不回来。 若非林氏撑住这口气,硬生生卧床四个月坐胎,她们家姑娘不得就保不下来。 不过金氏胆敢动手,郭老太爷不会轻易放过他。她也为了这事儿被狠狠罚了一场。听当初老太太命人把金氏拖出去,若非凑巧金氏吓得当场临盆,急吼吼地被抬去产房,避过这一遭。就没有后来,更未必能有如今的风光。 到底,这其实也是她们家姑娘身子骨儿差的原因。 只是双叶怎么样没料到,金氏心里憋得这口气,这么多年还没散。她们家夫人都去世多少年了,竟还在暗地里害她们家姑娘! 双叶手颤得都拿不住帕子,忙将蜷起来藏袖子里。 等着吧,她总会报复回去的! 郭满慢慢吐一口气,悬着的这颗心是放下了。虽不清楚具体怎么一回事,但打量双叶的神情,她约莫也能猜出来是有人故意为之。人为的话其实更好猜,郭家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从来不过正房那伙人。 郭心眼忍不住就冷笑了,金氏好样的啊,这歪心思都歪到快令人发指了! 报复不报复,在郭满儿这儿是不存在的。她往后会出现的所作所为,均不能算报复,只不过是合理的冤有头债有主罢了。 心下如此琢磨,郭满就见苏太医提笔写了两个方子递过来。清欢眼疾手快接过,苏太医道“罂粟最难的不是毒性,却是用惯之人瘾大伤身。既然雅哥儿媳妇没这毛病,后头的事儿就简单的很。把亏空的身子补回来便是。” “这是两个方子,”苏太医写完又将器具往箱子里装,“一个每日两贴,早晚服用,先吃上一个月。另一个是一日一贴,无论何时用都可。” 罢,他将箱子背起来,“若无他事,老夫还得去公主院子走一趟。” 清欢连声听见了。 方氏这颗心上上下下的,忙叫苏嬷嬷去送。 郭满跟上去,郑重与苏太医道了谢。苏太医瞧着怜惜郭满,走之前特意嘱咐郭满该吃的时候吃,该休息的时候休息,没什么要紧。直郭满平素里晨间总是睡不醒很正常,身子亏得厉害的人自然没精力,养好了便生龙活虎了。 “太医的是呢!”郭满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她也觉得自己这么爱赖床是有原因的。她就嘛,她明明是个十分勤快的人…… 诊个平安脉,冷不丁诊出个大脉,方氏庆幸又有些发愁。 满满的身子,没个三年五载是养不回来的。别的方氏都好,就是这三年五载等下来,雅哥儿至少也得二十有三。二十有三还膝下空虚的,整个京城都少见。她雅哥儿自幼优秀出众,怎么能在子嗣这事儿上栽跟头? 方氏心下愁得不得了。媳妇儿身子不行,她得何年何月才抱上孙子?若满满就是那般不幸运,一直养不回来,她家雅哥儿岂不这辈子都别想有子嗣? 这可怎么办哦! 方氏扶着额头,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心里哇凉哇凉的。 外间儿风铃送走了郭满主仆,摇着丰润的乳儿回了正屋。方才太医为郭满诊脉,她就在屋里没出去。太医得新少夫人的话,她全听进心里去。此时手抚着插屏上一株牡丹,嘴角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 周博雅是晚膳时候才回,他人一到,就被早早等在大门的芳林苑婆子给拦下。婆子只不清楚出了何事,是夫人已经等了他一下午。 以为周钰娴又出了什么事,周博雅不做他想,抬脚往芳林苑去。 母子两关了门,在屋里谈了许久。方氏私心里是满意郭满这个媳妇儿的,虽才几日,她却看到了这是个能与自家儿子把日子给过好的人。但这人啊,不孝有三,无后最大。媳妇若不能开枝散叶,于情于理都要不过去。 周博雅沉默了许久,素来淡淡的脸上仿佛敷了一层冰。 “不是娘要折腾,”方氏自个儿就尝过通房的苦,可子嗣是宗族大事,不能有差池,“不过满满嫁进门才几日,往后如何还不准,你如何打算?” “什么如何打算?” 周博雅抬起头,面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太医不是有得治?既然有得治,那便治。儿子的子嗣儿子心里有数,母亲不必烦心。”顿了顿,又道,“儿子还年轻,三年五载等得起。福禄院那边还请母亲费心……” “福禄院那边不知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太医走了,她就把下人的嘴封了。 “……罢了,你心里有数就行。我也不操心了。”刚想什么,方氏想了想,又没,摆摆手示意周博雅且回去吧。 周博雅行了一礼,告辞了。 回了西风园,才一进门,就看到满屋子花花绿绿的点心,一直从外间儿满满当当地排到了里间儿。以为下午受了那么大惊吓怎么着也得哭丧着脸的人,此时此时正身处一盘盘点心中央,吃得眼睛眯起来。 周博雅突然卡了一下,进了门,就忘记自己想什么。 “夫君你回来啦?”郭满听见动静,抬头便看到门边的人。抬起肉爪爪欢快地冲周博雅招,“快快,快过来瞧瞧,全是给你买的,喜欢吗?” 周博雅“……” 心也忒大了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32.第三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这个时代的物资不算匮乏, 却也没有现世那般多种多样。郭满脑中存了许多甜点方子,不是苦于没新鲜素材就是太耗费功夫,做不出来。她插着腰看了眼厨房里有什么鸡蛋, 糖, 一些猪油,菜油, 新鲜的果子也就青梨、梅子、枇杷、杏、李这类的。她决定做个快速又简单的——甜死人不偿命的奶油西点。 李旺家的知道今儿这点心是新奶奶特意做给公子献殷勤的,丝毫不敢拿大掺和。竖着耳朵听郭满吩咐,郭满什么,她便做什么。 不得不, 李旺家的手上功夫十分了得。郭满不过了个模糊大概,她便能还原度十分高地做出来,坐得比机器做得还要精准。眼看着一点点齐备,撒糖时郭满叫她多撒两把,李旺家利的动作却顿住了。 “奶奶……”李旺家的为难道, “这些糖该是够了。” “嗯?”郭满看了一眼,“不, 再放些。” “公子是男子,不是姑娘家, 自幼便不怎么吃甜食。”李旺家的怕新奶奶初来乍到不清楚, 皱着脸好言相劝道,“奴婢平日也做点心, 不过回回呈上去都要剩下一大半。若是做个公子用, 这糖还是撒少些为好……” “他不吃甜?”郭满很诧异, “那你这两日做得点心还放那么些糖?” 李旺家的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明白新奶奶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喜甜。 当即有些惶恐,她擦擦手便又要跪下“奴婢不知奶奶不爱甜,自作主张多放了些糖,是奴婢的错。”她哪里知道,前头那位嗜甜嗜得厉害,她没过脑子的,便也以为这新奶奶姑娘家家的定是嗜甜的。哪里知道人与人不同,这般显得弄巧成拙了! 郭满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挠了挠脸颊,也懒得跟个婆子计较。 “罢了,你听我的,”她抬手示意她起身,“这点心既然是我要求做的,要怎样,你只管听我的。若是夫君吃了一回吃不惯,下回不给他做便是了。” “可是……” “没可是,你放。” 这两天,她早机智地看透了周博雅。那男人正经疏淡皮囊下,其实藏了一颗对甜食爱得深沉的心。毕竟那一盘盘打死买糖的的东西她吃一口就要吐,周博雅那男人可是眼眨也不眨就吃了。 没点儿热爱之心,正常人能吃第二口? 忆起周博雅眼角眉梢漾起的柔和,身为咸香党,郭满现如今想起后牙槽还泛酸,口中涎水泛滥。她唆了一口口水,心里笃定周博雅绝对是个甜食控,绝对! 虽然不是很明白周博雅为何在自家也隐藏嗜甜质,不妨碍郭满为了表示自己言而有信,对他好就对他好。于是她一点不含糊,大手一挥“这边也放。对,多撒点,蛋也打得再绸些。” 李旺家的拗不过,心这是新奶奶要求的并非她的手艺,苦着脸往下继续撒。 前院凉亭,方山将白玉棋子摆上,赵煜与沐长风两人的眼睛蹭地都亮了起来。这幅棋打磨得确实好,棋子晶莹剔透,触手冰凉。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一眼便看出来,这东西是好物儿。 “你从哪儿弄来的?”沐长风捏着棋子,斜眼瞥向周博雅,十分羡慕“给我,赶明儿我也去弄一幅回去。” “弄不了,”周博雅呷了一口茶,不咸不淡,“整个大召就只这一幅。” “那不若你送我呗?”沐长风确实喜欢,爱不释手,“正巧再过两个月是我生辰。权当时你送我的生辰贺礼了,如何?” 赵煜斜了狭长的眼眸去瞥沐长风,似笑非笑的。 就听周博雅继续淡声道“送你也可。”沐长风眼角就要飞起来,周博雅又道,“当生辰贺礼约莫是不太可能,毕竟你那生辰,也算不上重要日子。给你当新婚贺礼倒是可以。登科,细细一算,配这棋子还算差强人意,你娶亲吧!” 沐长风整张脸倏地就垮下来,赵煜从旁静观,噗呲一下笑出声儿。 “你何时也学这婆妈的做派了?”沐长风十分不高兴,他堂堂镇北将军府嫡长子,就值这一幅棋子?糊弄人也不是这般糊弄的吧!“娶妻多烦?似我这般来去一身轻,多潇洒?好好的逍遥日子不过非拖家带口的,我做什么要找罪受?” 周博雅眼皮子掀都不掀,“若不是你成日里晃荡碍了别人眼,谁乐意管你?” “我碍谁眼了?”沐长风就不解了。 事及周钰娴,周博雅也不愿多提。 淡淡扫了一眼那榆木脑袋的沐长风,他突然捻起棋盘上一颗棋子,掷到了沐长风的脑门上。别看周大公子生得一副文雅模样,这棋子被他那么一掷,险些没将沐长风的额头给砸一个包出来。 沐长风捂着额头顿时就跳脚了“周博雅你可是想切磋?来来来,正巧我近来精力多得无处使,这就陪你打一场!” 一旁喝着茶的赵煜无奈摇头,长风那根筋就没长过。 “来,长风你南下南蛮的事儿定了么?”赵煜前几日才从封地回来,得什么消息也比京城晚许多。放下杯盏,他突然道。 提起正事,沐长风也不耍宝嬉闹了“若无意外,八月便要启程。” 周博雅这时候也沉默了。 南蛮那边始终是大召一个隐患。近几年大乱没有,战不断,这般断断续续的,南疆的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派去的驻兵一批又一批,就是拿不下来。加之南蛮人多善蛊使毒,一旦中招,非死即残。朝中大多武将谁也不愿接手这个摊子。 推来推去,还是落到沐家人身上。 “沐伯伯怎么?”周博雅知其凶险,面上也正色起来,“你虽上过战场,可那是上头有沐家人看着,打闹。这回孤身一人去,沐伯伯真放心?” “不放心也得去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沐长风耸耸肩,十分看得开,“我怎么也二十有一了,总不能一辈子缩京城当纨绔吧?” 赵煜脸色沉了沉,嘴角勾起,邪气又讽刺道“要当纨绔还轮不到你。” “我这才叫纨绔。鲜衣怒马,美酒美人,成日里惹是生非。”顿了顿,他又叹息,“不过你家也确实是太过势大。瞧瞧,大召能载入史册的三大军事鬼才都出自你沐家,哪个朝代也没有这样的事儿。如今西北百姓只知有沐将军却不知有陛下,为君者自然不能忍。上头那位若似高祖心胸宽广那倒还好,可惜他不是……” “你有几层把握?”惠明帝为人,不提也罢。周博雅心情也沉下来,“若是把握不大,便是当个纨绔也无妨。” 沐长风飞扬的眼角沉下来,抓了抓头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自觉夹紧了尾巴。什么脏事儿难事儿,旁人不愿上的,沐家人二话不往上冲。他们家姿态都摆出来,惠明帝还是放不下心。 长腿空中一划,他翻身从栏杆上跳下来。 粗行粗状地往石凳上一坐,顺手取了个杯子满上茶水,沐长风转眼又笑起来“瞧你们的,仿佛我这一去就回不来似的。我沐长风岂是那无能之人?几个蛮子罢了,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就能将我如何了?” “我沐家人,自便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这话一,沐长风淡笑着端了起茶杯,然后一口灌下去。 周博雅赵煜端杯子的手一顿,不出声,一齐冷眼看着他灌下。 就见那滚烫的茶水,差点没把沐大公子的嘴给烫肿了。沐长风脸瞬间涨得通红,捂着嘴,脸扭到一边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冷眼旁观的两人一脸无动于衷,他怒了“咳咳咳咳……你们俩个混蛋,这么烫怎地不提醒我一下!” “谁叫你喝了?”赵煜十分无情道,“反正你也皮糙肉厚,烫不到。” 周博雅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苦得脸皮一抽,他也冷漠“既然注定了非死即残,你不娶亲还算有良心。既如此,这幅棋子你也别要了,省得往后陪葬。” 沐长风泪花儿都咳出来,一手指着周博雅点了半天,只想冲上去打死他。 与此同时,郭满这第一炉点心将将出锅。 盖子一揭,甜腻的香味弥漫开来,整个后厨都是那股子又香又甜的味儿。那头正忙晚膳的几人也从灶台后头伸出了脖子,心想这是什么好东西呢。李旺家的十分惊奇,根没料到粗糙的手法,居然能制出这般香甜的点心。 郭满肉爪子把味儿往鼻子里扇了扇,命李旺家的抬出来凉一下。 然而才抬出来,郭满正准备跟着过去,就感觉自己的裙角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她低头一瞧,一个瞪着乌溜溜葡萄大眼的三头身胖白团子唆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她。 郭满有一瞬的懵。 当机了一息,她脑中冒出四个字……这团子谁? 凉亭那头三人才开始对弈,一个穿戴十分体面的厮匆匆跑了过去。见赵煜看过来,立即上了台阶,弯腰凑到他的耳边急道“王爷,公子不见了!!” 不得不,李旺家的手上功夫十分了得。郭满不过了个模糊大概,她便能还原度十分高地做出来,坐得比机器做得还要精准。眼看着一点点齐备,撒糖时郭满叫她多撒两把,李旺家利的动作却顿住了。 “奶奶……”李旺家的为难道,“这些糖该是够了。” “嗯?”郭满看了一眼,“不,再放些。” “公子是男子,不是姑娘家,自幼便不怎么吃甜食。”李旺家的怕新奶奶初来乍到不清楚,皱着脸好言相劝道,“奴婢平日也做点心,不过回回呈上去都要剩下一大半。若是做个公子用,这糖还是撒少些为好……” “他不吃甜?”郭满很诧异,“那你这两日做得点心还放那么些糖?” 李旺家的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明白新奶奶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喜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33.第三十三章 风铃了这一通, 周钰娴许久没有作声。 “姑娘?姑娘?” 傍晚的夕霞映照漫天绯色, 后院中凉风徐徐,吹拂的不远处鱼池池面上波光粼粼。没听到回音,风铃这心里没底儿。于是悄悄抬了眼帘打量周钰娴。周钰娴主仆逆着光, 此时面上神情看不清, 只依稀瞧见她眼眸沉沉的, 猜不透心里想些什么。 “也怪奴婢多嘴了。”风铃莫名有些窘迫, “夫人那头是自个儿憋在心里,就是不想姑娘您也跟着烦心。倒是奴婢从旁看着心里着急, 这般自作主张就……” “你确实自作主张。”她话还没完, 周钰娴便冷冷打断她。 “奴, 奴婢……” 风铃往日见得最多便是周钰娴的冷脸。虽心里明白周家这姑娘天生一张冷面,但此时对上娴姐儿黑漆漆的眼睛,她仿佛被看透了心思似的迫得话都不连贯。可转念一想,郭氏确实身子确实有碍, 也确实生不出子嗣来,她又没平白地胡编乱造。 于是屈膝又行一礼, 她垂眸镇定下来。道, “姑娘,是奴婢失礼了。芳林苑那头还有事,奴婢这就告退。” 娴姐儿从头至尾没出声, 任由她走。 人走远了, 风筝才疑惑地问了句“姑娘, 风铃姑娘这是何意?” 何意?周钰娴淡淡勾了嘴角。无外乎对她阿兄有点儿念头, 想借她的手往上爬罢了。 嫂子的身子如何她多少也听过,且不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可能去插手兄长的房中事。母亲既然亲自下令不许外传,这事就该烂在肚子里。使手段使到她身上来,这奴婢胆子也是够肥,周钰娴心下有些着恼。不止胆子肥还自作聪明的厉害。在周家敢动拿主子当枪使的念头,这风铃怕是当旁人都是傻的! “走吧,”娴姐儿抚了抚衣袖,“母亲那边,还要跟她好好认个错。” 风筝于是不再好奇,应了是便前头引路。 主仆三人到了芳林苑时,方氏已经用罢了晚膳,正靠在软榻上由着丫鬟松松胫骨。外间儿丫头婆子们撤盘的,收拾的,正在忙。见周钰娴进来,个个屈膝行礼避了出去。 方氏摆摆手,示意她坐过来。 娴姐儿就地坐到方氏的身边,张口很直接地便认了错。娴姐儿自这性子就最是直接的,认识到有错她就会认,半点不推脱。方氏摸摸她脑袋,叹息道“我们娴姐儿这么明理的姑娘不会差的,福气定然在后头,娘不着急。” 罢了罢了,娴姐儿心里有数,她便不逼她了。 “选秀的事儿,是你祖父安排好的,你心里也清楚。”方氏安慰道,“咱们周家这样的人家不可能再沾染皇室,去就去吧。” 周钰娴低低‘嗯’了一声,丝毫没提及郭满。 风铃束着手立在一旁,以便于随时端茶递水。纤细的腰肢挺得笔直,此时已然换了一身打扮,依旧腰带将腰肢勒得细细的,仿佛一折就断。她竖着耳朵听母女俩话,心中杂乱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往上冒。 面上却垂眸敛目只盯着脚下一个地方,端得好一幅乖巧老实。 她去素月斋走那一趟,其实心思也很简单。方氏不是下了封口令么?不准今儿下午院里诊脉的结果叫看重子嗣的福禄院那位知道?那若这事儿并非出自丫鬟下人们之口,而是大房嫡姑娘捅出来的,这便怪不得人了吧! 抱着如此的念头,她把手头的事儿丢给丫鬟,亲自去了素月斋。 谁成想周钰娴如此定得住。 风铃当周钰娴是个慢性子,这会儿不惊,许是一会儿再蹦起来,闹去福禄院。可耐着性子等了又等,周家上下就是闷声不响的,一点儿动静也无。 这姑娘居然没按照她的预料,把这事儿闹得满天飞? 风铃惊觉周钰娴这人听就随便地听,跟哑巴似的,一丁点儿的回应吝啬不给。风铃顿时就想不通了,着实想不通。一个姑娘家,这心如何能硬成这样?自家兄长啊,又不是旁人,居然就这般不闻不问?风铃愿望落空,心中又气又急。暗道怪不得人家沐家公子看不上这姑娘呢。这样没心肝的人,菩萨也受不了! 越想越气,她兀自咒骂着周钰娴冷心冷肺。可身为周家下人,咒骂也只敢在背地里。当着周钰娴的面儿,她可不敢指责半句。 且不论风铃心中惊怒,娴姐儿认了错,方氏的心里也就舒坦了。 母女就没隔夜仇,方氏又惯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反倒转回头又嘱咐细细娴姐儿选秀之事。周钰娴有些无奈,她母亲就是太温柔了。 俩人又了会儿话,周钰娴便起身告辞,今天闹得这场就算过去。 临走之前,特意打量了一圈垂头敛目盯着脚下的风铃姑娘。 实话,风铃的这皮相确实生得不错。明眸皓齿,肤白声细,惹人怜爱的纤细。她目光在风铃那鼓囊囊的胸口停了一瞬,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不过她周家最不缺的便是美人,若真以皮相论长短,她阿兄拿个镜子自己照着玩儿岂不是更好? 心下讽刺,娴姐儿轻唤了声‘风筝、琳琅’,主仆三人便转身走了。 风铃看着三人的背影远去,心里十分不甘。周家长孙媳妇儿不能养这么大的事儿也能半个水花激不起,郭氏莫不是上辈子天天给菩萨上高香! 重重吐出胸中一口郁气,风铃心里琢磨着,必须得再想个法子。 她如此貌美,身段又生得如此傲人,决不能轻易就埋没了。风铃志向素来高远,她的这幅容色,天生就该被公子那样的人宠在手心,可不是用来伺候人的! 西风园这边,已经掌了灯。 夕霞淡去之后,夜幕渐渐被浓墨染色,一点一点地沉下来。清欢正插着腰立在院子里,指使丫鬟去各个角落熏艾草。双叶领着人去排查郭满平日里的用具,双喜则亲自盯着苏太医给陪的药。 不管如何,务必将自家姑娘的身子给调养回来。 等养好了,她们家姑娘应当也长开了。不得到时候她们家姑娘美若天仙,把姑爷给迷得团团转呢?双喜对此很有自信。没道理一母同胞,大姑娘生得那般花容月貌,她们姑娘就一幅猴子样貌,指不定等她家姑娘更美。 抱着如此蜜汁自信,双喜手里的蒲扇扇得更起劲了。 郭满的悟性还算不错,叫周大公子心里稍稍满意了些。谁知道今儿才一回府,就听了如此糟心事,他心中是如何震怒。周大公子到现在还留有当时的感觉,真的,他长这么大还没这般气恼过。 再与媳妇儿强调了一遍周家势大,周博雅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冲外间唤了声‘摆膳’。 母亲得不清楚,他特意去问过了苏太医。满满如今的身子其实已经算不上沉珂难治。若早半年或许是。但好就好在满满性子坚毅,居然自己戒掉了阿芙蓉的瘾,这往后只要调养与进补就能好,不会再有问题。 主子需要调养这事儿,自然避不过院里的管事嬷嬷。 管蓉嬷嬷自从被派进了西风园,便顺理成章地成了这院子的管事。如今除了正屋的四大丫鬟,其余的事儿都要她管。郭满身子出问题这事儿,她方才就听了。实话,初初听到,她差点没崩住,也十分震惊。 看来这后宅的手段没比宫里头好多少,一样的龌龊。 管蓉嬷嬷心下叹息,琢磨着这事儿该不该知会大公主那边一声。按理,她如今被派来西风园,就不再是福禄院的人。可到底伺候了大公主那么多年,下意识便先替公主考虑。考虑之后,总觉得这事儿瞒着殿下,届时被人添油加醋捅出来,会不得了。 琢磨了又琢磨,管事嬷嬷没张这个口。 她如今还是该以新奶奶为重,既然被指了新主子,她就该认主人。新奶奶突然发现这事儿怕是心中应当怕得很,哪怕是好意,也莫再折腾叫人心慌。 于是摇了摇头,她亲自下去备晚膳。 苏太医给的方子她也仔细瞧了,都背在了心里。宫里待了那么些年,她一直掌管大公主的入口的东西跟调理主子身子的。在吃食上,她的事上堪比半个大夫与半个御厨。管蓉嬷嬷亲自去,清婉就更好奇了。 想跟去瞧瞧,转头发现正屋伺候的四个大丫鬟都不在。她这头又存了心防其他心思不纯的丫头趁机凑到周博雅身边献殷勤,犹豫了片刻,到底没跟上。 今儿的晚膳,十分的丰富。 郭满看着那黑乎乎的一碗药汁,只觉得苦涩都要冲上脑门了。但是为了自己的健康,郭怕死还是毅然决然地端起来。 刚准备一口干,她转头瞥了眼身边的周博雅。周家老父亲方才还坐得离她很近,不知不觉之中就挪出离她一个手臂的距离。郭满心里激荡了几个时辰的感激之情突然就卡了壳,死鱼眼瞥着周公子,毫不掩饰鄙视之意。 周公子拾起牙箸,夹了一块蜜饯递她嘴边“喝吧,喝了这块就给你。” 郭满“……”逗孩儿呢吧这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34.第三十四章 不得不, 苏太医不亏大召第一圣手, 配的药方就是不一样。平常媳妇儿是睡得雷打不醒,今夜就睡得仿佛被抱出去丢掉都不带挣扎的那般沉。周公子在第三次被挤到边边上之后,认命地爬起来把媳妇挪床里头去。 不挪不行, 否则明早他们两都得在地上醒来。 已经三更了, 窗外浓墨一般黑得深沉。四月过去, 这天儿也日渐热了起来。 周博雅半夜醒了, 正巧口中干渴。于是下了榻去桌边倒了杯凉茶,边喝边去窗边, 把紧闭的窗子给开了半扇。夜间的凉风扑面而来, 吹得他洒落在肩骨上的墨发轻盈飘荡, 耳边是不绝于耳的虫鸣声。 今日在仓颉楼,太子起了荆州暴雨。 进入雨季之后,荆州便连番的暴雨,早有水灾的兆头。初时有人察觉不对劲, 奈何官府人员不以为意,只当平常梅雨季。于是倾盆大雨这般连下十多日之后, 楚河水位暴涨, 一夕之间决了堤,冲毁下游村庄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荆州太守见事态严重, 怕被朝廷问责, 暗中隐瞒了灾情。 该立即处理的事儿硬生生被拖了半月, 直至隐瞒不住露了出来尾巴才被朝廷上层所察觉, 然而为时已晚。 楚河中下游顺水漂流的浮尸无数,没人处理。有些泡发了,腐烂了,污染了水源。 下游的村庄大多依水而居,衣食住行都依赖于这条河。饮用这泡过浮尸的水,自然会沾染毛病。短短一个月,已有数百人染病倒下。如今事态严重,已并非一个的荆州太守能管得了的。朝廷这几日在商议,派谁下荆州处理此事最为合适。 赵宥鸣奏请惠明帝,提出亲自接管此事。 惠明帝有些犹豫,斟酌了几日允了这件事。这是件好事,赵宥鸣身为一国之储君,能忧民之忧乐民之乐,身先士卒,于国于民怎么都是好事儿。然而难就难在,谢皇后不允许,为此大发雷霆不,见天儿地闹惠明帝闹赵宥鸣。 为了叫惠明帝收回旨意,她日日去未央宫哭闹。惠明帝烦不胜烦,隐隐有要收回旨意的意思。赵宥鸣一面为荆州水患忙前忙后,一面又被谢皇后缠得没法子想。 话给了周博雅听,无外乎希望周太傅能去惠明帝跟前进言,准他下荆州。 可这事儿周家人真不好插手的。惠明帝不准,自然是他的一颗拳拳爱子之心。祖父便是脸面再大,也不能叫当朝太子殿下亲身去赴险。 不过这荆州水患……周博雅一口饮尽杯中凉茶,工部尚书霍大人去主理才是正理。楚河的堤坝不是工部年前才派人翻修过?堤坝溃提,霍秀怎么也该要给个法的。 至于旁的事儿,他如今还在新婚假期中,朝堂之事,等销假之后再。 将飘远的思绪收回来,周博雅转身又去桌边倒了杯凉茶。干涸的嗓子舒坦了些,才将杯子放到桌案上,慢悠悠又回了床榻。媳妇儿还是被他挪过去的姿势,软得没骨头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一动也不动。大眼睛闭上,眼睫仿若鸦羽,乌黑又卷翘。 周博雅借着昏暗的光打量了她片刻,放下床帐便要准备睡了。 夜色渐渐更浓,半合着的窗子边有斑驳的月光洒进来。地面莹白,仿佛披了一层霜。凉风透过窗户送进屋内,吹拂的轻纱帐缓缓摇曳。墙角的雁足灯外罩着一层灯罩,风吹不灭。光影却随之明明暗暗,四下里十分安静。 迷迷糊糊中,周博雅感觉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往他身边凑过来。跟那钻洞的老鼠似的,孜孜不懈地往他怀里拱。 周博雅蓦地一惊,睁开了眼。 而后就看到郭满盖在身上的被子不知被踢去哪儿,媳妇瑟缩着身子,触手一片冰凉。仿佛终于寻到温暖,郭满钻进他的被子缩他怀里就不动了。 周博雅“……” 不自在地动了动,倒也没把人往外推。 他手伸出去摸半天,没摸到郭满的被子。就是嫌热才特意下去开得窗,再下去关也不实际。年轻男人火气旺,周博雅性子再淡也不能避免。何况就算开着窗,他还觉得热。于是叹了口气,僵着身子任由媳妇当个暖炉抱。 这般别别扭扭的,周博雅眼皮子也沉了下来。睡过去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无奈,媳妇儿这粘人的秉性真是谁都比不得……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周博雅醒来天色已然大亮。 窗外已然没了清脆的鸟鸣,暖黄的阳光照在窗边,纱窗上一片橙黄。他哑着嗓子冲外间儿问了一声,声音低哑,十分撩人“什么时辰了?” 清婉早在门外候着,立即上前回道“快巳时了公子。” 巳时?周公子一愣,难得有些懵。怎会巳时了?掀了被子,自十岁之后,他可从未卯时之后还没起身的情况。正准备起身,周公子忽然想起来怀里还抱着个人。低头一看,媳妇儿睡得跟猪似的,一点醒的意思都没有。 将人心地挪开,周博雅拢了拢散开的衣领,下了榻。 清婉心地推开了门。 周博雅立在纱帐边,将纱帐一边帘子放下来。提着梳洗器具的丫鬟早已在门外候着,此时鱼贯而入。周博雅只偏头淡淡瞥了一眼,转身往窗边的软榻边走。边走边抬起一只如玉的手,不住地揉捏眉心。 睡得太死,他此时头有些发涨。 “公子可是哪儿不舒服?”清婉正奇怪呢,他们家公子可是素来卯时起身,最是自律不过的一个人。寻常起身,必定要去后院练一个时辰的剑,练得尽了兴再回来沐浴更衣。今儿她快在门口候了一个半时辰,正屋的门就是没开。 “平素公子都要练剑,今日怎地没去?” 君子六艺,周家虽书香门第,骑射上从来不松懈。因着周家与将军府交好,周博雅是从便随沐长风一起练武的。因着天赋颇高,沐将军心里惜才。特意嘱咐了他必须日日练,不许落下分毫,如此便就十多年风雨无阻地练下来。 今儿居然没去,只在令人忧心…… 周博雅摆摆手,随口应了句“无事,昨夜睡得沉了些。” 清婉心下还是觉得怪,公子那般自律,不可能会……但周博雅没有与她多的意思。她翕了翕殷红的嘴,只能作罢。见自家公子身上还穿着亵衣,披头撒发的坐在一旁捏着额头,她连忙斟了一杯茶送过去。而后碎步去取来他的外衣与配饰。 周博雅揉了片刻,稍稍清明了些,慢慢起身往屏风后去。 原以为媳妇昨夜钻被窝是凑巧,开了窗太凉的缘故。这日夜里睡到半夜,怀里又拱了个软绵绵的身子。 推推郭满的肩,推了半天,她就是一动不动。周博雅心道今夜窗子可没开,总不可能还觉得冷吧?然后他伸手往郭满那边一摸,空荡荡的,媳妇的被子又不知被踢哪儿去了。黑暗中他无奈地扶额,这睡相…… 弄不走,只能由着她。 这回周公子心里的别扭倒是少了不少,挣扎了下,没一会儿又睡过去。 次日又是天大亮才醒,周公子这回都没话。媳妇儿用的那药的药性难不成能贴着皮肤传过来,周博雅就想不通了,怎地他也跟着睡不醒。 第三日,媳妇都不用闭着眼睛拱,一个滚,直接滚进他被子。 周公子这回连眼睛都没睁,换了个姿势叫郭满自己缩进来。郭满迷迷糊糊的,觉得旁边气味好闻便往那边凑。根不知道自己连续三日钻人家周公子的被窝,还八爪鱼抱着人家推都推不开,就这般楞是把周公子一个生人勿进的龟毛脾气给磨没了。 靠在一起,两人睡得比什么都香。 一而再再而三,养成习惯了还?等第三次她还钻,周博雅干脆命人撤掉床榻上的一套褥子。放着做什么?夜夜都踢了不见,摆着也是占地方。 郭满此时正捧着一账册在一旁看,一听他这要求,这满脑子的思想就歪了。 早见过大世面的郭满立即水莲花般不胜凉风地娇羞地挠了挠脸颊,感觉老脸上一阵火热。那头周博雅已经指了她的褥子,叫丫头搬走。她于是扭捏凑过来,特矫揉造作地道“夫君,妾身还呢……” 周老父亲“……” 无语凝噎大体就是这般,周博雅抬起手,于是和蔼地冲郭满招了招。 郭满心道什么事儿啊?瞪大了眼睛,很乖地就把头给伸过去。然后就见这风光霁月的男人优雅地曲了食指,照着她的额头,冷不丁就是一爆栗敲下来。 郭满简直莫名其妙“……”有事事,做什么突然打她? 迎上媳妇谴责的目光,老父亲有些话,不出口。 垂眸看了她半天,想着他日日晨间醒来,这丫头窝在他怀里睡得天塌下来也不醒的,周博雅又噎住了。夜里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一人知道。这般一想,周大公子心里莫名有些憋屈“……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想。” “……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35.第三十五章 入宫的日子到了。 周钰娴进宫, 虽是走个过场, 但该重视的自然要重视。 方氏天儿没亮就起身,为娴姐儿备马车备嬷嬷地连轴转,忙到卯时把人送走了方坐下来歇一口气。苏嬷嬷一面替她揉着肩一面有些心疼她“夫人这些日子为着大公子的亲事和姑娘选秀, 劳心劳力的, 人都憔悴了许多。在这么忙下去, 怕是身子要吃不消的。” 能吃得消么?才操持完婚事又得打点女儿选秀, 还得掌着周家上下,铁人也要垮。 苏嬷嬷不是旁人, 自幼伺候方氏, 那情分是与方氏情同姐妹也差不离了。见方氏累得坐那儿就脸发白, 不由提议道“明儿公主娘娘去白马寺进香,少不得也要一个月才回。左右少奶奶与公子夫妻和睦,夫人也放心,跟去歇两天吧。” “那怎么行?”方氏哪里不想歇歇?“娴姐儿这不是要进宫么!” 虽宫里十之八/九不会留人, 但方氏心道她家娴姐儿生得那般出众,总有人慧眼识珠。 这事儿往年不是没有过, 方氏心里清楚。若真不凑巧, 周钰娴被宫里哪位给看中了指给什么人,她周家照样得给。嘴上劝慰着女儿不会有事儿,方氏的心其实悬着。 这里头, 其实有一层隐忧在的。 昨日夜里周大爷与她闲话家常, 她才晓得其中猫腻。是再有三个月, 北国有来使进京。届时北国皇帝的第十三子也在其中。 为了两国友好邦交, 十三皇子会迎娶一位皇室女回国。 赵氏皇族的女儿不多,适龄公主统共不过三位。一个淑妃所出,颇得圣宠,自幼性情狠辣蛮横。为着追逐去岁中榜的新科状元,闹得满城风雨,名声委实难听。一位天残,从出生起便不能行走,惠明帝觉得看着晦气,便将人丢去皇家寺庙为太后诵经祈福。剩下这最后一位河洛公主,到是个和亲的好人选。样貌名声在整个皇室俱是拔尖儿的,也颇得宠爱。就是谢皇后正宫所出,身份是最正统。若去和亲,谢皇后舍不舍得就不清楚了。 方氏心里就在怕。怕万一谢皇后舍不得,惠明帝在宗室大臣们家中择一贵女。她娴姐儿就悬了。娴姐儿无论气质、样貌、才情,整个京城贵女圈子都是头一份。惠明帝真看中了,周家再怎么有声望,也不敢违背圣上的意思。 安慰自己莫怕,还有婆母在呢,可方氏这颗心还是揪着。 “我们娴姐儿打从出生起就一帆顺遂,想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方氏一碗茶下去,企图把心里焦躁压下去,“唉,就盼着亲事上也莫蹉跎。” “不会蹉跎的夫人,我们姑娘一看就是个大福之人。”苏嬷嬷也不知怎么劝,只能这般劝慰她道,“若夫人实在不放心,正巧去白马寺在菩萨跟前上几炷高香。请菩萨多保佑咱姑娘这辈子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方氏被她得有些心动。 人一慌啊,就想求神拜佛。想想府上难的事儿她都处理了,去白马寺也不耽搁事儿。不如叫媳妇代管几日,她且去求个心安。 “罢了,你去西风园走一趟。” 郭满这几日天天喝苦药,弄得整间正屋的药味儿散不去。苏嬷嬷才一进门就察觉到差别。公子喜好淡而清冽的熏香,屋里素来不是麝香味儿就是一股清淡的松香味儿。她忍不住心里就在嘀咕了,这般冲鼻子,素来挑剔的公子竟也忍了,嗯,好事儿。 抬了脚往里走,便瞧见飘窗边捧着一账册在看的郭满。 才七天没见的功夫,人呢瘦还是瘦,脸色就好看了许多。不再是白惨惨的一股子脂粉白,此时窗边端坐的女主子眼睛清亮,流转间十分灵动,精神头很好,仿佛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松快来。 “少奶奶。”苏嬷嬷心里安慰,连忙上前行礼。 郭满连忙叫起,放下账册便听她道明来由。 苏嬷嬷于是言简意赅地将方氏的意思传达,然后垂眸敛目地等着回话。郭满闻言后,十分震惊“母亲叫我代管?”周家不是还有个二夫人么?听也是个精明能干的。代管的话,二夫人不是更恰当? 倒不是郭满不想管,只是她如今新媳妇脸嫩,镇不住人。若弄得一团乱,方氏回来如何想不,周家其他人心里对她也有意见,那就不美了。 “夫人就去个十来日,不会出乱子的,奶奶且放心。”苏嬷嬷笑了笑,道,“奴婢也会留下,帮着少奶奶您做些跑腿的活计。” 她这么一,郭满就放心了“这样吧,嬷嬷你且先去回禀了娘,我换身衣裳后脚就去。” 苏嬷嬷应了是,便先行回了芳林苑。 方氏听苏嬷嬷郭满一口就应下,诧异地挑起了眉。 虽是她叫媳妇儿来代为操持府中庶务,但方氏心里其实是觉得郭满会回绝。听媳妇儿在娘家之时,管家一事金氏就没叫她沾过手。这管人的事,怕是没有的。不过既然进门了,早晚是要掌家的。见早儿地学起来,也好以后叫人放心。 心下这般琢磨,外头就听见丫头传话声儿,是少奶奶到了。 郭满如今气色好了许多,妆容上也能瞧出来。前头苏嬷嬷忘了与方氏,方氏自己这么一瞧也瞧出来。忙冲郭满招了招手,示意她做身边。郭满屈膝行了一礼,碎步走过去就在她手边坐下。 方氏又盯着郭满的脸打量了一会儿,发觉是真好转了,这心里沉的两件事总算轻了一样。 媳妇儿的身子有得治,看得到了盼头,雅哥儿的子嗣就不怕断。方氏重重吁出一口气,嘴角的笑意也松快了许多。这心里若装了事儿难免会沉甸甸的,方氏拍拍郭满搭在膝盖上的肉手,觉得这孩子真不错,争气。 示意丫鬟上茶,明日她便随婆母出行,走之前得把府上的事儿给捋清楚。 郭满竖着耳朵听。就算她不懂古代宗法,周博雅周家长孙的身份她还是很清楚的。身为合法配偶,她该学的丁点儿不能马虎。 方氏见她这般乖巧懂事,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熨帖。真是个好孩子,谢家那个就不行,手把手地教也不愿学,嫌累。如今看来,这娶媳妇啊,有时候还真得看缘分。脾性若不对,怎么都不会和睦。 见丫头上的是新茶,为了不叫茶水盖了郭满的药性,方氏忙打发风铃去换蜜水。这段时间喝蜜水快喝吐了的郭满心中面无表情。 “满满你懂事儿啊,”方氏不吝啬夸奖,道,“苦药喝进嘴里,甜在后头。莫要学谁为一时痛快,做那等没脑子的事儿。” 这话不知在夸谁在贬谁,苏嬷嬷心里明白这是在谢家那位。 来周博雅的子嗣问题一直是方氏一块心病。前头谢家姑娘嫁进门,三年没孕。方氏做为周博雅亲娘,自然不认为是自己儿子问题。私心里觉得谢思思的身子骨不好,娇气,于是变着法儿地给她补身子。不过谢家那位娇娇姑娘当真娇气得要命,补品可以吃,味儿却决不能差,更不能苦。为了叫谢思思莫闹,安心地养身子,方氏可谓操碎了心。 郭满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点头了声好。 方氏顿了顿,继续把府中上下掰碎了与郭满听。只要不笨,就都能理解。郭满听着记在心里,大致知道是个什么流程,心里就有了点底。 次日天还麻麻黑,方氏便随大公主启程。 郭满难得没睡到天大亮,特意跟今日销假上朝的周大公子一起起身。 周博雅虚眼这么瞄着坐杌子上七仰八栽地犯困的媳妇儿,一面好笑一面又替她心酸。瞧瞧,瞧瞧,都困成什么德行了!心里直摇头,周大公子却也没叫人送她上榻去睡。毕竟今儿是媳妇儿头一回管家,不管能不能成事儿,起码的样子得有。 管蓉嬷嬷也是这般想,琢磨了片刻,叫清欢去燃了醒脑的熏香。 心里虽在唏嘘,周大公子却命人将早膳挪去内室。他端坐在梳妆台不远处,隔着一张珠帘一面用着早膳,一面瞧着郭满在歪歪倒倒地跟瞌睡虫重眼皮儿拔河。那淡淡扬起的眉梢,显得此人是多么津津有味。 直至时辰差不多,他才涑了口,意犹未尽地走了。 一旁的清欢/清婉/双喜/双叶“……” 没想到正经人公子(姑爷),也有这般促狭的时候。奶奶若是这时候是醒的,怕是要羞死。四个心思各异的人难得心有灵犀,想到一处去。 这些事儿郭满全不知道,晕晕乎乎半日,总算战胜了瞌睡。她一睁眼,就立即叫双喜双叶快替她梳妆。等收拾好踏出西风园,那头苏嬷嬷早就在等了。 见郭满人过来,苏嬷嬷立即牵起嘴角迎上来。 一行人,转头往书房那头去。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方氏之前已然处置的差不多,剩下的按照原规矩来就是。 苏嬷嬷跟在方氏身边多年,一条一条,她心里清楚。于是当着郭满的面儿,先请示,得了应允便有条不紊地安排。忙了好一通,事情都处理好了,门帘儿外天色已是大亮。郭满靠在椅子上,慢吞吞地吐气。 “少奶奶,还有些帖子要您看看。” 周家这样的人家,自然多了去的人巴结交好。这要与谁家来往,不与谁家来往,当家主母心里必须有杆秤。否则稍稍不注意,就要招惹上麻烦。再稍微严重些也有可能累及全家,毕竟这是在皇城脚下。到那时候,可就追悔莫及。 往日这些拜帖分出来后,方氏这里都是自己拿捏的。今日她人不在,苏嬷嬷不能代替,自然是郭满看着办。 郭满头有些大,她对京城的世家一点都不了解。 皱眉琢磨半日,问“嬷嬷,娘可有交代什么?” 苏嬷嬷摇了摇头,前几日的帖子夫人已经一一回过了。这几份是今日一早,前院门房才送进来的。她还不知道什么事儿,折中道“少奶奶不若先看一看,瞧瞧都有什么人家。若不是太偏,奴婢也能上一二。” 只能这样,郭满点头“搬上来,我瞧瞧再。” 丫鬟转身便去取。 等看见搬上来也就两份而已,郭满心里松了口气。 先拿了一份看,城南贺家递来的,是贺三太太得一幅前朝裕丰大师的石兰图,邀方氏去赏玩赏玩。苏嬷嬷一听贺三太太心里有些奇怪,贺三太太与自家夫人有旧,素来来去都不用递拜帖,今日居然特意递了拜帖,着实奇怪。 “贺家这个,少奶奶放着等夫人回来也无事。” 郭满知道这个贺三太太,当初出嫁前夕,贺三太太还替方氏塞了一盒银票给她。于是也点点头,拿起了另一份。才一打开,上头簪花楷的‘谢国公府’四个字映入眼帘。郭满眯起了眼睛,一旁苏嬷嬷也皱起了眉。 上面写着三日后,谢家老封君七十大寿寿宴,邀周家人出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36.第三十六章 “谢国公府?”郭满知道周大美人是个二婚的, 前妻就是出自这谢国公府。虽不清楚大美人跟前头那位怎么闹矛盾的, 怎么和离的。但按照正常的逻辑,和离之后不该两家人就此闹翻,之后老死不相往来么? 苏嬷嬷的嘴角拉下来, 明明白白地显出了主子方氏对谢家的态度。 虽方氏私心里不喜谢思思性子跳脱, 却着实在她身上费了许多心血。谁知这媳妇是半点不知感恩的, 转头就去谢皇后跟前痛诉周家不仁。哭诉她对她太苛刻, 非折腾得雅哥儿的名声都毁了也要和离。方氏是真心寒,再不愿跟谢家那一家子打交道。奈何方氏的私心是她一个人的事儿, 谢国公府与周家同处于一个阵营, 不来往不可能。 苏嬷嬷沉吟许久, 也不好这个宴要怎么安排。 周谢两家之间复杂的复杂,并非一两句话能清得道得明的。苏嬷嬷虽时常跟着方氏前后,但碍于眼界有限,也不出什么名堂。 “罢了, 嬷嬷不用忧心,”郭满纠结了片刻就放开了, “夫君晚上回来, 我在问问他。” 这话还没完,苏嬷嬷突然扭头看向她。 “怎么?不可?”朝堂的事儿问周博雅不是最方便么?郭满不懂她惊讶什么。 苏嬷嬷是心里复杂。不是她看低新郭满,实在这都是人之常情。谢家那位折腾出这么一个大闹剧, 周家上下都没脸, 公子自幼的名声也都毁了大半, 落霞苑不还空着呢。这人啊, 只要不熟冷血,有些情分不是视而不见就真没有的。这半年谣言四起,都在公子身子有碍,不用多费心就查到谢家那位头上,可有见公子与谢家那位计较过?没有,这便是不同。 少年结发,情谊自然更不同。成亲三载,不其他,当初公子对谢家那位是有求必应的。换句话,不被被宠着,谁敢有恃无恐?新少奶奶实在不该拿这事儿去试探公子。 “少奶奶,”新少奶奶约莫还是年纪太,意气用事了。苏嬷嬷怜惜地提点她道,“少在公子跟前提起谢家为好,跟她斗气,不值当的……” 郭满“……”想哪儿去了! 这事儿必须得问,否则三日后她人不在府上,周博雅一样会知道。郭满知道苏嬷嬷此番告诫她是好意,但她没那个意思。她干嘛要故意戳周博雅伤疤?又不是脑子坏了! 听她解释后,苏嬷嬷叹了口气。 理儿确实是这个理儿,但这不是盼着夫人的烦心事儿能少些么?公子的院子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夫妻俩正好着呢,她实在不愿再看到有人搅混水。可谢国公府老封君七十大寿,确实不是想瞒就瞒得住的。 “看来少奶奶心里门儿清呢,”苏嬷嬷想自己也是老糊涂了,把人尽往低了看。少奶奶能讨的公子夫人的喜欢,哪里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奶做主便是。” 这方郭满在忙完了头昏眼花,被清欢双叶架着送回西风园。 双喜早就把药煎好放在炉子上温着,郭满一回来就是一碗黑乎乎的苦药,简直没有比这更绝望。不过为了长寿,她捏着鼻子就是一口干。清欢眼疾手快,夹了一块蜜饯就塞郭满嘴里,真是没有比她更贴心的丫鬟了。 清婉一旁看着三人围着郭满打转,垂在腹的纤纤玉手手指颤了颤,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素来对自己在西风园的地位是十分自信的,上上下下都尊她一声清婉姑娘。可自从这新奶奶进了门,感觉就变了。她还是大丫鬟没错,院子里什么事儿却不必她过问。如今她整日除了端茶递水,就跟个隐形人似的,被上下的奴婢排斥在外。 清婉不知这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她不愿往新奶奶的跟前凑?简直荒唐!她是公子的贴身大丫鬟,又不是伺候那女人的下人,凭什么! 心里不忿,她拦住了端空碗出来的清欢,脸色阴沉。 清欢如今不太愿意搭理她,清婉黑着脸,她的脸更阴沉。 上次那事儿,清欢心里还耿耿于怀呢。今儿最好清婉别再惹她,否则闹起来,别怪她把她心里那点子事儿全捅给少奶奶听! 清欢是真的寒了心的。 清婉私心里,怕是根没拿她当姐妹在看。但凡真拿她当姐妹,又怎会挑拨她去给奶奶下马威,自己则在一旁唱白脸装恭顺?不过拿她清欢当了盾牌挡前头,好恶心了新奶奶罢了。 若恶心到了,她自个儿心里欢喜。没恶心到,也能试出公子对她们俩自幼伺候在身边的大丫鬟底线如何。 以为她想不明白?越是清楚这些,清欢就越觉得骨子里发寒。清婉心思太歹毒了,十几年姐妹情谊,她使绊子就使绊子,半点不带含糊的。根不在乎她清欢会不会因此触怒公子和大夫人而被撵到乡下庄子里或者发卖出府。 现如今想起,清欢还在后怕。但凡少奶奶闹一回,她就不会有好果子吃。她如今这算是把清婉这个人给看透了,再不愿搭理她,多一句话都嫌浪费。 这般暗道,清欢落下脸便要走。 “住!”清婉一见清欢不搭理她,顿时也放下端着的架子,跑着又去拦,“清欢!” 郭满喝了药,正要准备歇下。清欢不想在此处喧哗,只能黑着脸叫她有话去旁处再。清婉虽心里不痛快,却也不好在管蓉嬷嬷眼皮子底下吵闹什么。僵着脸冲不远处听见动静出来瞧瞧的管蓉嬷嬷行了一礼,随清欢去后院。 西风园的后院有片林子,平素除了两个洒扫的婆子在,没什么人。 清欢气冲冲的,脚下走得十分快。清婉心里也存了气,两人一前一后跟要打仗似的,吓得树荫下躲懒的婆子一个鲤鱼打挺就起身来。 清婉瞥过去一眼,那婆子连忙跑着避出去。 两人挑了一颗枝叶茂盛的树,面对面着。清欢全程冷着脸,就听清婉到底要什么。清婉没想到先背叛她的人居然还有脸撒气,心里的火气蹭地一下就冒出来“清欢,你什么意思?这么快就给郭氏那女人献殷勤了?” 清欢不爱听这话,眉头倏地皱成了一团“你放肆!敢直呼奶奶姓名!” 清婉话出口也意识到不妥,倒不是觉得自己不懂尊卑,而是怕隔墙有耳。可即便心里觉得不妥,此时跟清欢呕上了,就不愿改这个口,“难道我的不对?你可真是好样的啊,十几年的姐妹情你丢下我就丢下,狼心狗肺!” 到底谁狼心狗肺?清欢都要被气笑了,她怎么就没看出清婉是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呢? “清婉,这是看在咱们相依相伴十年情谊的份上,我最后一次告诫你。” 顿了顿,清欢冷冷道“有些人你莫要妄想,想了也无用。”不跟她拐弯抹角,清欢直接把她那块遮羞布给扯下来,字字句句戳到清婉心里去,“公子什么人,想必你心里清楚。别指望一个端茶倒水的下人在天之骄子的公子心目中能有多稀罕!” 清婉被她这红口白牙的得里子面子都要被扯出来,一股子火就冲进了脑子里。 她素来自诩温婉端庄,娇脾气上来,当下冲过来就扇清欢嘴巴子。清欢这一张细皮嫩肉的脸当场被扇偏到一边去,眨眼就肿了老高。 清欢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整个人都懵了。 谁知清婉还不解气,见她没反抗,又趁机扇了几巴掌。嘴里着“谁是下贱的下人?谁是端茶送水的下人?你才是!” 清欢被她连打了几下,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是个泼辣性子,但素来对自己人厚道仗义。清婉这几巴掌打下去,把她心里剩的那点姐妹情一下子就打碎了。她迅速抓住了清婉的手腕子,反手就是一巴掌。 清欢可不像清婉,她手劲儿大着呢,这一巴掌直扇得清婉耳中翁鸣。 这哪儿还得了?清欢居然敢打她? 清婉娘老子是福禄院伺候公主的人,自幼就没受过这等委屈。五岁被娘老子送来周博雅身边,更是到哪儿都被人尊一句‘清婉姑娘’。清欢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因着得她眷顾才在周府里在活得这般体面,如今居然敢打她?! 气疯了的清婉顾不上温婉风姿了,当场就扑上去,与清欢扭打了起来。 林子里打得不可开交,觉得不对又折回来的婆子一瞧这情况。转头就把事儿告到管蓉嬷嬷那儿去。 西风园的一等大丫鬟,躺在地上跟泼妇似的扭打。简直不成体统! 正巧女主子已经睡下,管蓉嬷嬷立即就找来两个粗使婆子来把两人拉开。 拉开之后,两人气喘吁吁。两张如花似玉的娇嫩脸庞都不能看了。清婉当真心狠手黑,指甲在清欢那漂亮的脸上抠出了个长长的血痕,从眼角一路划到耳朵根,破相了都!就是这般清婉还不解气,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血痰,骂了句贱人。 清字大丫鬟统共就俩,她们今儿算是彻底闹翻了。 清欢破了相,清婉要比她好些。显然清欢对她还留了情面,除了脸颊那块肿得老高,发髻蓬乱些,清婉别的大伤没有。 管蓉嬷嬷一看这两人的德行,脸就阴沉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贴身丫鬟素来代表着主子的脸面,身份高些的人家,对贴身丫头的教养要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还仔细。清欢清婉是周家悉心调教出来的,从头到脚都体面。如今清欢这好好的脸蛋破了相,当真可惜了! 脸上疼自己哪儿没感觉?清欢心中冰凉一片,她眼泪都要流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37.第三十七章 “管蓉嬷嬷。”两人见管蓉嬷嬷过来了, 不敢再动手。 清婉心里有些虚, 她因着老子娘都在福禄院里伺候,最是知道这管蓉嬷嬷的分量。平素为着能卖个好,就爱在她跟前装得温婉大方。见是她, 下意识就想露出个笑来。奈何这一张脸太肿装不出来, 她便只能僵硬地笑着。 清欢是实在笑不出来了。一等大丫鬟脸毁了意味着什么, 她只要一想就笑不出来。 冷眼打量眼前俩人, 一扫清欢脸上的伤,管蓉嬷嬷便是重重一哼。 俗话打人不打脸, 做事留一线, 这是为人起码该有的厚道善良。瞧这血痕剌的, 这清婉年纪心眼子当真狠毒的。十多年的伴儿,毫不含糊地就直往人家脸上招呼。还一抓就冲毁容去,一点后路都不给人留,就没见过这么做事的人。 就这还情同姐妹呢?笑话, 她看是仇人差不离吧! 心里的恼火一簇一簇地往上冒,管蓉嬷嬷那脸孔仿佛黑云压城, 十分迫人。先前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此时立在她面前, 是知道怕了。平日里最是光鲜的两个人此时脏得跟街上的乞丐没两样,她俩所谓的体面都快被自己撕下来踩了个稀巴烂,傲也傲不起来。对着管蓉嬷嬷, 方才还一口一个的, 现如今安静地一个谩骂的字不出口。 实话, 这两人要处置的话, 是真不好办。 她虽如今被公主指派为西风园的掌事嬷嬷,也有管理西风园里下奴的权利。但到底才来没多久,清欢清婉这俩自幼伺候在周博雅身边,身份情分不一般,不属于她能轻易能处置的。若非要处罚,也等请示了主子之后,得了应允。 “清欢姑娘先去上个药吧。” 沉默许久,那晦暗的眼神,直盯得两人后背冷汗冒出来,管蓉嬷嬷才沉声开了口,“你这脸若救得及时,用了好药,许是还有得救。” 清欢就憋着一口气在,一提及脸,当场眼泪扑簌簌地留下来。 清婉心中十分快意,对她口出不逊!活该! 虽不清楚这两人会突然闹起来是为何,但瞧这下的死手的架势,事儿怕是不会善了了。 眼睛来回在两人身上转悠,她又多瞥了几眼模样格外惨的清欢。目光在她那脸上伤口沾了下,心里到底有些唏嘘。不上怜惜还是同情,就冲这指甲抠得深,她得心下意识就偏了。这人啊,尤其是看主子脸色活的下人,不管多大龃龉,毁人前途就是断人生路,这叫清婉的心委实不善。 心里落了这个么印象,问还是得问。 她话一落,清婉顿时身子就是一僵。慌张地转头去看清欢,果然伤了脸清欢就不想再给她留颜面,张嘴就要道明缘由。清婉怎么可能由她?拦又不敢拦,于是便抽抽噎噎地啜泣起来。 她生的柔弱,人也纤细。这般抽抽噎噎的,若非清欢就在这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多大委屈。 虽梨花带雨,口齿却十分清晰。她抢先了一步就长篇大论,根不给清欢开口的机会。 管蓉嬷嬷一看就明白了,由头铁定是清婉。 清欢自幼就喜欢清婉口齿伶俐,如今只觉得恶心得要命。以为抢话就能叫她不出口?冷冷一笑,声音拔得老高地就把事情全抖出来“回嬷嬷的话,清婉私下里琢磨着爬公子的榻!我看不过眼便想劝劝她,谁知她嫌话难听,冲上来就甩我嘴巴,这才打起来。” 这话一完,管蓉嬷嬷的嘴角就拉了下来。 就是个十分严肃的相貌,此时这么一拉着脸,十分迫人。她闻言转过头,冷冷一扫还着没走的婆子。正偷摸瞧得津津有味的婆子冷不丁迎上她眼神,心里顿时被吓了一跳。婆子的脸顿时就僵硬了,笑意全僵在了嘴角。 管蓉嬷嬷心里正恼火着“真这么空,不若去静室瞧瞧?” 静室是周家为处理不规矩女婢,教导下人规矩,调/教下人的地方。来该是个学习的地方,实则是个处罚之地。一般从这儿出师的下人再被送回来,基是犯了错或不规矩,进来就是要挨打受罚的。 婆子一听静室,再不敢在此逗留瞧热闹,掉转头就要避开。 这瞧热闹瞧的,还有功,翻到落了闹没脸。心里暗道管蓉这婆子眼神利得像刀,落人身上戳得生疼!她面上立马垂下了脑袋,弓着腰往后退“老婆子这就走,这就走……” 边走嘴边边嘀咕着要打断自个儿的腿做什么非要凑这热闹?热闹是谁都能瞧的? 人一走,管蓉嬷嬷整张脸都沉下来。 这清婉听少奶奶身子不便就起歪心思,可见性就不是个老实的。往年宫里类这种宫女子不知道多少,管蓉嬷嬷见得多,此时都见惯不怪了。被富贵迷了眼看不清自己身份,就盼望着哪日被陛下相中伺候一夜从此一飞冲天,简直可笑。 不过也不奇怪,也没什么好出乎意料的。这世上聪明人不多,贴身伺候了公子十年管得住自个儿的聪明人就更少,大多都是仗着十多年情谊自命不凡的俗人。尤其相貌生得娇美便心中自命不凡的,最容易歪。 管蓉嬷嬷对这些人也了解,已经心术不正的人劝是没用的,得多,她只当你阻碍她的前程。再瞧一眼清欢,管蓉嬷嬷这下是真同情“既如此,清欢把这事儿与少奶奶汇报了吧。多无益,如何处置,等少奶奶醒来再。” “清欢姑娘这伤,先擦了药再。” 丢下这句话,她冷冷一瞥清婉,拂袖便转身离开了。 清欢清婉体面了十多年,今日当众丢了这么大一个人,两人心里俱是不好受。尤其清欢,一时心软给自己招来这么大的祸事,哭都哭不出来。清婉这贱人就是如何就能铁了心都要毁了她?! 清欢又是心寒又是恼怒,心寒自己就是个傻的,恼怒也是自己方才为何要顾忌什么狗屁姐妹情不下狠手,叫清婉这毒妇给抓花了脸!越想越懊悔,呕得心都在疼。 “且等着吧!你走着瞧!” 清婉这话是对着清欢的,冷不丁见清欢垂头在那,一句话不,眼睛黑沉沉的,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收拾了头发,她抽出腰间的帕子往脸上一遮住,作势便要往林子外走。 还有脸跟她放狠话?清欢心头火一下子冲上来。左右自己这脸是要留疤的,一等大丫鬟这身份怕是保不住了,将来还不知道在哪儿。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狠毒的贱人也毁了! 于是抓起一块尖石头,拔腿向清婉冲了过去。 清婉正提防着,顿时吓得脸色刷白。 脸就是她的命,一旦要伤及脸蛋儿,清婉是半点矜持都顾不上,拔腿便跑了起来。 她可是很清楚清欢的手劲儿大,动作也十分灵活。方才能从清欢讨着便宜,纯粹清欢还顾忌着自的情分让了。越是清楚,心里就越虚,怕清欢以牙还牙,下了狠手。 果不其然清欢冲上来,她惊慌失措“来人啊,快来人啊!清欢疯了,她要打死我啊!”一边跑一面叫,惹得人都过来拦。 清欢气得要命,眼泪顺着红肿的脸颊往下淌,又心酸又可怜。她以往觉得清婉多好,如今就有多膈应。心里是实在想不明白,不过嘱咐清婉莫要做那昏头的事儿坏了前程,她好心好意,怎地就落了个这样的结果? 清婉躲在众人身后,觉得自己这般慌张冲出来,失了体面。于是描补似得,抽噎地诉委屈。 那模样当真柔弱不堪,惹人怜。更衬得抓着石头发怒追着人慌不择路的清欢不成体统,西风园后院里乱撒泼。 论恶心人,没人比清婉更精通更事。 眼看着清欢气得浑身发抖,还是知晓点内情的报信婆子看不过眼,帮腔了两句。那边哭诉的清婉顿时噎住,指着婆子骂她胡八道,指鹿为马。那副气恼的模样,眼睛冷淡淡地盯着人婆子瞧,那架势仿佛是要把人家相貌记心里去。 婆子蓦地结巴了一下,话不出来。 一场争锋闹了半个时辰才散,清欢马不停蹄地去找大夫,另一边清婉指了个丫鬟去福禄院去了。她老子娘是福禄院看库房的管事,最是得长荣姑姑看中。若是她再西风园受了委屈,就立即来救她。 郭满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趴在软塌上,头脑有些发涨。 清欢清婉被管蓉嬷嬷送进来,郭满偏了头,心中十分诧异。正以为出了何事,就瞧见清欢半张脸上涂了东西,瞧着快怕人的。 郭满脸上懒散一收,皱着眉坐起了身“脸怎么了?” 清欢心里没底,虽这些日子她在郭满身边伺候的还算妥帖。但到底伺候得没多久,情分也没什么情分。加上初时的前几日新少奶奶才入门,她傻乎乎地听信了清婉的挑拨,冲锋陷阵地给少奶奶添堵……想想自己,仿佛也没比清婉规矩多少。 清欢心中实在拿不准,郭满会不会为她做主。 可她日后的前程都毁了,也没什么可怕的。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清欢这回飞快地抢了先,一张口就把清婉的心思和自己脸上的伤口打哪儿来的,以及这段时日清婉的所作所为全给倒了个干净。 且不提另一边清婉几次三番想打岔都被双叶给喝止,郭满听了清欢的话头也没抬。 顿了顿,就一句话“嬷嬷,先把清婉带去柴房。”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不过脑子,郭满很自然地安排,“清欢你亲自看着,傍晚夫君回来,问过他之后,清婉就送回静室去重学规矩。” 这话一出,偏向就很明显了。 清婉顿时不敢置信,公子还不在呢,就处置她?不怕公子回来怪罪么! 纤细的身子顿时摇摇欲坠,一副当场便要倒下的模样。 “清欢啊!”郭满很淡定,“针在妆台,你去取根粗的过来,替她扎个人中。”郭满慢吞吞地换了个姿势,笑眯眯道,“大夫了,人若休克昏迷,拿针扎了人中,扎出血就醒了。” 话音刚落,摇摇欲坠半天的清婉晃悠了再晃悠,又跪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38.第三十八章 清婉那点心思, 不用多费心思便能瞧出来。郭满并非迟钝的人, 相反,她直觉十分灵敏。从嫁入周家与清欢清婉打了照面起,两个丫鬟的敌意她就看出来。不过碍于新妇的身份, 二来清婉清欢规矩上也没出错, 她只能装聋作哑。否则新嫁娘进门没一个月便撵走夫君身边贴身丫鬟, 还不知道谁会招人嫌。 郭满的顾忌, 双喜双叶都懂,主仆三人都在冷眼看着, 就等着清字头的丫鬟自己翘尾巴。老实这么快就闹出事儿, 郭满还是很诧异的。 清欢清婉两个都不是蠢的, 尤其清婉。平日里虽有些端着,行事却进退有度,规矩也比旁人更周全。除了不太往她身边凑惹人诟病之外,几乎抓不到错。郭满做好了至少三个月膈应的准备, 没想到一个月不到就被捅开了。 不过既然已经捅开,她正好名正言顺地将人给打发出去。 清婉不服, 还要狡辩。郭满直接摆手唤了声‘来人’, 听都不愿听就叫人把她带下去。 她挣扎也无用,粗使婆子的手劲儿,两个抓她一个跟抓鸡子似的轻而易举。 多无益, 没得浪费口舌。 郭满此时比较在意清欢的脸, 这一道口子剌得太吓人, “大夫可看过了?可治得好?”多好看的一张脸啊, 郭满最喜美人,此时不免替清欢亏得慌。这么深的抠痕就是治好了,脸也不会平整的。 可不是么?大夫也告知,她的脸就算没落疤,抠走的这道肉是涨不回来的。 清欢为着这事儿已经哭了一上午,嗓子都哭哑了。她跪在地上,额头碰着脚下木地板地磕了头回话,“已经瞧过了,清欢谢奶奶挂心。” 郭满叹气,事已至此,就是打死清婉也她的脸伤也好不了。 于是怜惜地叫她下去歇着,这两日不用来正房伺候了。清欢一听这话顿时如至冰窖,整个人都慌了。虽心里早有底,此时听到这话她还是受不住。抬起头,清欢红彤彤的眼睛盯着郭满,嘴唇都在发颤。 想到大家族的规矩素来如此,不会特意为谁破例。就算能破例,郭满又凭什么为她破例?清欢想通这些,一时间忍不住悲从中来。 双叶双喜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想歪了。 这些日子清欢的转变郭满主仆都看在眼里,老实,郭满对这姑娘做事的利劲儿还挺欣赏的。既能跟双叶似的担得住事儿,又有着双喜利落的泼辣脾气,是个能担事儿的。闹成这样实在是可惜。 双喜有些可怜她,偏了头去瞧双叶怎么看,双叶只看郭满的意思。主子留她就留,主子若嫌膈应,那就没法子了。 郭满打量清欢片刻,冲双叶点了点头。 双叶虽料到了结果,却还是觉得无奈。她们家姑娘的性子太仁善了些。不过转念一想,仁善些也好,周家这样的人家最重仁孝德善,姑爷若知道,心里也会另眼相待。于是她放下美人锤,亲自送清欢出去。 双叶几句话安抚,清欢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她也没什么虚话,药涂了半张脸,没了往日娇艳的颜色。此时就地跪下,冲正屋的方向就梆梆磕了几个响头“双叶你且放心。今日清欢得少奶奶庇护,恩德我铭记在心。” 罢,她起了身便告辞,往回廊那头而去,背影很有几分凄凉。 双叶蹙眉瞧着,清欢的腰杆子挺得笔直,心中对清欢的排斥少了许多。 抬头看了眼天色,西边霞光满天。心道这个时辰,姑爷应当快回府了。双叶指了从廊下穿过来的丫鬟,叫她去后厨走一趟,可以备晚膳了。 …… 却周博雅确实下了衙门,没回府,此时正在于满楼与郭昌明酌。 媳妇儿被毒害一事,他还记在心上呢。 于满楼二楼包厢里,周博雅执盏浅笑,郭昌明正红光满面地与他分着下午的事儿。到要紧之处,手舞足蹈,恨不得周博雅能感同身受从而与他同仇敌忾。周大公子却只是嘴角微勾着,一幅矜持地赞同他的模样。 得了周博雅的赞同,郭昌明犹如得了鼓励,顿时得更起劲了。 周博雅笑听着,垂眸浅浅沾了杯沿。 耳边是郭昌明的唾沫四溅,他不由地又想起苏太医那日的话,眼底结出了冰。这阿芙蓉,若非郭满当初误打误撞断得及时,长年累月下去,人根活不过十六。活不过十六意味着什么?满满今年及笄!背后之人得多狠的心肠。 周公子扪心自问,自己并非一个仁厚之人。平素对外温文尔雅,不过是自身教养所致。真当他心善,那还真是看高了他。 嘴角笑意渐渐加深,他拎起酒壶又替郭昌明满上一杯。 “博雅啊,你是不知道啊!” 郭昌明这人好酒,一喝起来不喝到尽兴就不撒杯子。此时已经微醺了,但见酒杯满上,还是捏起来仰头就干,“霍老二那个老子心眼儿太黑了,干这等龌龊事!这就是个掉进钱眼子里的穷酸鬼啊!我就瞧着那副石兰图像赝品,可他还偏要与我狡辩是真迹,是我看错了。今儿若非有你在,为父怕是就要被他给诓了!” 周博雅推辞道“哪里,是岳父慧眼,婿没做什么。” “哎得哪里话,”郭昌明对他这个推辞很受用。他自诩学富五车,这半辈子就爱四处彰显自个儿的博学多才,“也是博雅提醒的好。霍二那老子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绕着圈子,为父起先也是被他给绕糊涂了。 周公子浅浅笑着没插话,却一幅赞同的模样。 郭昌明见状只觉得心里熨帖,一高兴,又连干三杯。 喝着酒,郭昌明又连连叹息那副石兰图不是真迹,委实遗憾。摇了摇头,抓起一旁的酒壶又自斟自饮起来。好几杯下肚,他晃了晃酒壶,舌头有些大地扬声冲外间又唤了一声。 二跑着进来,听了话,殷勤地跑下去拿酒。 来,礼部侍郎郭大人好书画好酒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这么多年,一下了朝若不是流连画楼书阁,就是在酒肆与人把酒言欢,雷打不动。周博雅想找他不要太容易,只需往文人扎堆的地方转一圈,毫不费力地便能找着人。 今儿周公子特意挑了京城最大的书阁,果不其然一找就找了个正着。 碰见之时,他这岳父正为着买前朝裕丰大师的石兰图与霍家二爷争得面红耳赤。 霍二爷是工部尚书霍秀的胞弟,四十好几,无官无职,成日里在坊间混着。不着五六的做派不像个酒色纨绔,倒像是一个懂点儿书画脑子不清醒的文人。周博雅坐在两人远一点的屏风后头冷眼瞧着,郭昌明吵不到一会儿就被驳得哑口无言。而后好似信服了店家的话,捧着石兰图满脸的惊叹。 周博雅离得不远,虚虚瞥一眼便知那是赝品。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却见店家不知了什么,郭昌明顿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就要掏银票买下来。 实话他不想管,但一想看在媳妇儿的份上,无奈地上去帮了一把。 避免花一大笔冤枉钱的郭昌明心中十分高兴,觉得自己这女婿挑的当真十分好(完全忘了这婚事是捡漏),非要邀周博雅来于满楼坐坐。周博雅就是在找他,自然不会拒绝。 然而酒水一上桌,就成了这幅局面。 “博雅啊,你真是个好的!”郭昌明对这女婿的满意之情无以言表,正想着要多夸几句。可抬眼一对上女婿那令人心颤的脸,又一句话不出。他憋半天,还是那一句,“真是个好的。六遇上你是有福了……” 周博雅谦逊地笑笑,连岳父谬赞了。 “今儿多亏你。”郭昌明亲自替他斟满,“咱们爷俩再干一杯。” 周博雅自然不会推脱,端起来便与他对饮。一杯酒下肚,周公子面不改色。鸦青的睫羽之下,眸色越发深沉黝黑,仙气的容颜逆着窗外霞光,平白生出几分鬼魅之意。郭昌明已然两颊染上薄红,醉眼朦胧的,似乎醉了神志。 长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几下,周公子趁机套话。 先是试探了几句,看看郭昌明对此事知不知情。若是也知情,那便别怪他下手太狠,波及他了。 郭昌明对周博雅这个女婿是一点儿戒心没有,问什么答什么。 周公子于是便问起了罂粟之事。 满满这事儿,他第一直觉是怀疑金氏和金家人,但转念一想,满满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姑娘并非嫡子,郭家子女众多,金氏没必要处心积虑害她。二来郭家怎么也算个大家族,便是内里规矩再乱,金氏在郭昌明的眼皮子底下害人,还一害就是几年,实在不合常理。总觉得此事,处处透露着诡异。 周博雅平素不太出手做什么,但一旦出手,那必定是一点余地不留。若不想伤及无辜,自然得查个清楚。 郭昌明晕晕乎乎的,半天没想起来罂粟是什么。 伏在桌上好一会儿才突然坐起身,醉醺醺的“罂粟,阿芙蓉哦!” “你看看,你看看,为父都糊涂了,竟然记不得这罂粟是什么。”他呵呵地笑,神情有些得意,“这种花源自西域,是也不是?听盛开时刻绚烂多姿,十分夺目,我还没亲眼瞧过呢……嗝,该找个机会亲自瞧瞧……” 又问了几个问题,郭昌明竟是丁点儿不知情。 天色渐渐沉下来,有二拿了火折子进来,悄无声息地点上了火烛。周博雅眉头深锁,沉思片刻后,亲自将醉酒的郭昌明送回郭府。 到了郭家,他也没进门,把人交给门房。 郭昌明浑浑噩噩的,不知想到了谁,嘴里一直在念叨一个名字,“芳菲”,嘀嘀咕咕地对不住她。周博雅皱了皱眉,上了马车便命车夫打道回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39.第三十九章 周博雅一踏入西风园, 就发觉今日院里格外安静。 屋里灯火通明, 进了正屋就没看到媳妇儿的人。周博雅心下有些诧异,平常他从外面回来就有笑脸迎上来,今儿这是怎么了?外间没看到人, 双喜双叶也不在, 安安静静的。他于是抬脚就去内室瞧瞧。 方一掀珠帘, 便瞧见郭满伏软榻上, 黑乎乎的后脑勺朝上,睡得十分香甜。周博雅顿时失笑, 抬腿走过去。 脸朝下趴着, 也不怕闭过气去! 周大公子瞧着直摇头, 怕她这一觉把自己给睡憋着了,连忙伸手将郭满的脸给扳了朝上。郭满素来睡着了就弄不醒,怎么摆弄,她都没醒的意思。这身子骨生得实在太软了, 软趴趴的,周博雅都怕稍稍用点儿劲把她骨头给捏碎了, 心翼翼地将人给摆正。 撒手之时, 郭满不自觉地蹭蹭他的手。 周博雅心里倏地一跳,猝不及防忆起西南蜀地的一种黑白猫熊幼崽。那娇憨的崽子也是这般,软趴趴的, 不过媳妇儿没猫熊那么毛就是了。 听郭满呼吸顺畅了, 周公子从里间出来, 外间管蓉嬷嬷就领着丫鬟进了门。 周博雅方才一进院子便有人立即递了消息给她。为着清欢清婉闹得那出, 管蓉嬷嬷是一早便在候着了。此时见人从内间儿出来,她忙屈膝行了礼。 周博雅抬抬手,压低了嗓子叫她莫要多礼。管蓉嬷嬷顿时意会到屋里女主子怕是在歇息,于是也将嗓子压得很低。周博雅顺手脱了罩衫,亦步亦趋地跟在周博雅身边接过去递给身后的丫鬟,低声询问他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得知周博雅已在外面用过,管蓉嬷嬷于是顺势帮女主子讨了个巧“少奶奶今儿还未用过膳,一直在等公子回来呢。” 周博雅闻言眉头就蹙了起来。 心下有些懊恼,是他疏忽了,倒是忘了媳妇儿还在家等他。该早些派个人回来递话的。周博雅于是撩了一眼桌上布好的菜,道,“这些都撤了吧,太晚了,夜里不易克化。叫厨房送些鸡汤面来。” 晚膳摆了快半个时辰,从定昏便摆了。 如今这天儿热,虽没凉透,但放了半个时辰味儿怕是也变了。管蓉嬷嬷低低地应了是,手下朝后摆了摆,丫鬟们立即将盘子都撤下去。 怕郭满饿着肚子,周家老父亲转身去进去拍郭满,叫她起来用些再睡。 然而郭满睡着了就等于睡死了,怎么拍都不睁眼睛的。周博雅心下十分无奈,睡成这样也算天生的事。没办法,只能任由她睡够了“满满身子不好,经不住饿。往后我再晚归,嬷嬷切记嘱咐她莫要再等。” 管蓉嬷嬷失笑了,“不是没跟少奶奶,奶奶要等你,奴婢们也劝不住。” 修长的手指拨了拨郭满睡得软趴趴一团糟堆头顶的发髻,周家老父亲心里美滋滋的。养个闺女太粘人,也是一种负担。他眼中漾出星星点点的笑意,仿佛春水一般荡开“罢了,若是再有事晚归,我派人递话回来。” 既然不用膳,自然是要沐浴的。 周博雅性子好洁,周府上下都知道,日日都要沐浴更衣。有时候出了汗,一日得用几套衣裳。后厨灶上日夜温着热水,就是方便自家公子随时取用。 下人们鱼贯而入,一一向周博雅的方向屈膝行礼之后。有条不紊地兑水,燃香,准备洗漱用具……管蓉嬷嬷不必亲自看着,趁机向周博雅禀了清欢清婉之事。 摇曳的烛光下,周博雅微扬的嘴角就沉下来。 周博雅平素很少发怒,一旦发怒便十分吓人。西风园的下人心中清楚,所以此时感受更为敏锐。正屋内外霎时间一片沉寂,只余细碎的虫鸣声。屏风后头正为他准备换洗衣物的丫鬟们心翼翼地不发出大动静,生怕这时候招了主子的眼。 “奴婢知道,清欢姑娘清婉姑娘自幼在主子身边伺候,情分与一般丫头不同。”管蓉嬷嬷瞧一眼周博雅的脸色,慢吞吞地着。想着郭满之前的交代,她只道“少奶奶心里也清楚,轻易不会处置,且等公子回来。” 情分不情分的,倒也不上。不过是用了十多年,习惯有这么个人伺候。不过再怎么习惯,下人便是下人,犯了忌讳就是犯了忌讳。规矩摆在眼前还明知故犯,这就是心术不正。 周公子这方面素来拎得比谁都请。长指搭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笃笃笃的声音,彰显出主人此时的不悦。 默了片刻,他忽然问一句“清欢的脸如何了?” “破了相,大夫不好治。”管蓉嬷嬷与两大丫鬟没冲突,自然是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她将其中详情一一与周博雅分,没偏袒谁,也没抹黑谁。见自家公子听罢许久没做声,便又补了一句“一道口子从眼角剌到耳朵根,肉都被抠了一道走。” 周博雅闻言就垂下了眼睑,面色愈发淡漠。 管蓉嬷嬷从旁看着,心里也有些忐忑,实在拿不准他怎么想。 “如今人关在哪儿?”忽而又问。 “清婉姑娘被关在后院柴房,”没指名道姓,管蓉嬷嬷愣了下,立即明白他问的谁,“至于清欢姑娘,伤着脸人有些恍惚,再者今日这事儿错不在她。少奶奶怜惜她遭此意外,打发回屋歇息了。少奶奶仁善。” 低低地垂着的鸦青睫羽半遮眼眸,不得不,周博雅心里十分恼怒。清欢清婉是他身边贴身伺候的,这是在他管教无方。 “去把人都提上来。” 管蓉嬷嬷刚应了是,转身下去提人,周博雅手边的脑袋动了动。 他于是低头去看,就见睡得四仰八叉的郭满揉了揉鼻子,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不知在想什么,他面上不见温柔之色,就这么注视着她。 郭满头脑昏沉,眼前人影儿还是虚的就先咧开了嘴笑得灿烂。然后就听郭满那讨喜的嗓子亲亲热热地道“夫君你回来啦!” 周博雅心下突然就松了。 郭满其实是憋醒的,喝太多水,硬生生从睡梦之中被憋醒。郭满有些急,腹涨,若非顾及周博雅在,她恨不得闷头赤脚跑下去解放天性。于是坐那儿就不老实,没几句话,眼睛老往榻下瞄。 可瞄半天找不找鞋,一张脸都憋紫了。 周公子“……”罢了,给她拿双鞋吧。 唤了丫鬟进来伺候,他去了外间审问清欢清婉。 两人跪在地上,外间鸦雀无声。清欢垂着头,温婉整洁的清婉衣裳这一块脏那一块污,狼狈得完全没了平日的体面。此时仰脸看着周博雅,泫泫欲泣的。周博雅淡淡扫了一圈便收回目光,抬腿走至上首坐下来。 这时候双喜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端着一盘像极了蛋羹的吃食和一盏甜花茶进门。不过色儿不像,味道极其香甜,隔老远都能闻见香。 送至周博雅的跟前,双喜便眼观鼻鼻观心地退了下去。 内屋,郭满放松之后就在竖着耳朵听。显然外面都在压低了嗓音,她听半天就听到清婉的嘤嘤哭声。心里好一番纠结,到底没出去掺和。大家公子都是十分看重脸面的,身份越高,脸面就越重。 接受了贴身下人代表着主人的脸面这个设定,郭满现如今很能体会周公子的心情。今儿这事儿不论真假,他面上无光。 别人丢脸你还去看热闹?那不是单纯,那是讨人嫌。 周博雅什么性子,没人比她们俩更清楚。清欢从出事儿就绷着神经,没报什么侥幸。清婉却不同,在被拉上来之前她是笃定了自己在周博雅心中分量不一般。然而正主回来了,对上周博雅那双淡漠的眼睛,她心中底气一下子就空了。 清婉哭了半日,支支吾吾地不敢实话。 管蓉嬷嬷人没走,身为管事嬷嬷,自然什么事儿都得她善后。周博雅此时的眼睛落在这盘古怪的吃食上,虽没尝味道,鼻下却有一股极为香甜的气味萦绕不去。他冷凝的眉眼,几不可见地柔和下来。 周公子有些窘迫,单手拄唇,轻轻咳嗽了一声。 管蓉嬷嬷顿时失笑,面上一派正经地道“少奶奶今儿在后厨捣鼓了半日,亲力亲为,特意为公子您做的点心。” “哦?”周公子蜷在广袖中的长指动了动,淡淡道,“那真是辛苦了。” “可不是?”管蓉嬷嬷心道什么她们家公子没人气儿,这不是十分有人气儿?“公子不若尝尝,不耽搁事儿,少奶奶可是忙活了许久。” 清婉不愿,那便清欢先。 周公子理所当然地执起了勺,不咸不淡地吃着。 清欢经历了这一遭,心里已经天翻地覆。今儿想了一天,她略显浮躁的性子突然就沉下来。此时听了话,恭敬地给周博雅磕了头。抬起脸,便平铺直叙。 她面上敷了药,半张脸遮着。虽浑身上下干干净净,这般冷静的态度,反倒比一旁哭哭啼啼的清婉更有服力。 在周博雅的眼皮子底下,清婉可不敢使下作手段。只愤恨又不可置信地看着清欢,用眼神告诉周博雅清欢她在骗人。周公子全部心神都在点心上,连半分余光都没分给她。清婉这般俏眼做给瞎子看,心里着实呕出一口血。 清欢完,就听上首清淡的嗓音公平地道“清婉你又如何?” 清婉自然是狡辩,奈何她今儿每狡辩一句,清欢就能堵她一句。每哭诉一句,清欢都能反问一回。这般来来往往的,直驳得她哑口无言。 “你,你!!”清婉还没在口舌上吃过这种憋屈,急得脸都涨紫了。 事情已经很明朗,多无益。 周博雅放下勺子,接过帕子擦了手指便做了安排。 “清婉跋扈,不分尊卑,不敬主子,今日起将至四等,往后绝不再用。人先送去静室,管蓉嬷嬷打发出去吧。”他顿了顿,“至于清欢,今日之事虽无大过,但伤已铸成,再占着一等丫鬟的名分也不妥……少奶奶既然怜惜你,便稍作宽容,降级二等,暂留在院中伺候。” 清婉一听这个处罚,面上血色瞬间褪尽了。 脑中一阵一阵的嗡鸣,她都顾不上梨花带雨。飞快地爬起来就想抱周博雅的腿。然而被下人拦在半路,顿时尖利地哭起来“公子,公子你不能这么狠心!奴婢伺候您十年……少奶奶先前都还没过降等,公子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清欢却是听到这个结果,感激涕零“奴婢多谢公子宽宥,多谢少奶奶仁慈。” 周博雅嗯了一声,落下一句‘嬷嬷去处置了吧,’转身便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40.第四十章 人拖下去, 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往日里清婉有多气派多体面, 下场就有多恫吓。公子处置起来,半分情面不留,丫头婆子们再不敢把眼睛往这儿瞄。生怕被惹来迁怒, 个个都紧着皮, 噤若寒蝉。 这就是高门大族, 甭管你资历多老, 爬到了几等,规矩就是规矩。 夜渐渐深了, 明日还有早朝。周博雅要早些歇息, 事情便全权交于管蓉嬷嬷去安排。方才准备的水已经凉了, 双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拎着婆子悄无声息地进去换了。管蓉嬷嬷指了两个壮实的婆子将瘫倒在地的清婉拉起来,转身便行了礼低声告退。 周博雅摆摆手,人已经进了珠帘, 几人便架着清婉告退了。 清欢跟着婆子走了一段路,心神俱创的清婉凋零得仿佛一息之间枯萎的栀子花。这时候回了神, 把一腔的愤恨全怪在了清欢的头上。 清婉只觉得自己被清欢给诓了!这种人最令人作呕了, 面上装得一幅情深义重,实则心思最歹毒的就是她!她清婉自幼在公子身边,公子对她的伺候从未有过不满。若非清欢故意挑破, 公子今日又怎会这般对她?瞧瞧, 脸丑成这样还能留下来, 果真是个心机深沉的贱人! 清婉心中恨得要命, 指着清欢,张口就是不绝于耳的谩骂。 “奉劝你歇口气,静室就在前头了。”清欢仿若无动于衷地道,“若不凑巧叫管华姑姑听见了,你不脱层皮也不会好过。” 清婉顿时如被掐住脖子的鸡,脸涨得通红。 清欢冷冷觊了她一眼,并没有什么。岔路处,那与管蓉嬷嬷几个人分了道儿,她转头慢慢往西厢那边走去。 夜色越发暗沉,月色如水洒落,地上好似铺了一层银白的霜。漫天的星河闪耀,映照得周家整个院落处处清晰可见。清欢边走边仰头看了遥远的星空,灵台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一片。 屋里又恢复安静,有丫头低眉顺眼地跑着进来收拾残局。 四下里静悄悄的,丫鬟心翼翼地将地毯迭起的褶皱抚平,再无声地退出去带上门。正屋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但西风园的人心里都明白了一件事,周家嫡长孙,从来不是个好性儿的人。 屏风后头有水声传来,嵩山瀑布水墨根遮挡不住里面的活色生香。浴桶里坐着的那个人,肌理骨骼俨然漂亮到一个过分的地步。 郭满挠了挠额头,不知要怎么形容,总之感觉有些怪。 倒不是同情清婉清欢吧,只是觉得周博雅行事有些太过冷硬了。郭满搞不懂,就算清婉她们俩是种在院子里一棵树,养十年的话,也该有点不舍的吧?这么轻易就处置了,她觉得自己这段时日大约是错看了里面那个男人。 周公子的宽容与温柔,似乎并非表面那么一回事。 心里好一番纠结,郭满也不想这么矫情。但大体源自于她奇准无比的直觉,她总疑心自己是不是嫁了个黑心包子。 盘腿坐在床上,她两手不停地挠头,发髻挠得跟鸡窝似的。她安慰自己,估计还是她太题大做。毕竟周博雅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既没砍人手,也没砍人脚,更没动不动来个‘来人,拖下去杖毙’,他只不过降等。职场上做砸了项目,被撤职解雇很正常。这么一想,郭满又觉得周公子其实很温柔。 抬头看向屏风那头,周公子正缓缓从浴桶里起身。 还沾着水珠,颀长优美的身段透过屏风朦胧地印在郭满眼中。肌理流畅,肌肉紧实,宽肩、窄腰、腿修长……背上因弯腰取物而微微凸出的肩胛骨,漂亮得惊人。郭满瞬间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胡思乱想飞到天边去。 目光灼灼地盯着,心道这时候谁还有空管什么清婉啊,不看几眼就是傻瓜! 感觉到火辣辣的视线粘在背后,周公子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要被烧出两个洞来。他此时背对着屏风僵硬地那儿,想转个身都不好意思。面上连苦笑都摆不出来,周博雅一时间竟无语凝噎,满满这丫头那破眼睛是往哪儿放呢! 直到周公子实在受不了,随手抓了托盘上一块玉佩,嗖地就往身后砸过来。 郭满正眯着眼睛笑得猥琐,玉佩不偏不倚地正中她脑门。虽控制了力度,但这精准度,郭色女还是痛得捂着额头闭上了眼。周公子眼疾手快,转身抓了亵衣就往身上套。那架势,跟被采花贼调戏的良家妇女也没两样了。 穿好衣裳从屏风出来,亵衣半敞,墨发如水洒在背后。有几缕落在胸前,反而无端有股妖邪的媚气。周公子锁骨上还沾着水珠,走动间,顺着胸前的肌理滑下去。 活色生香,得就是这个人。 眼看着郭满捂着额头诶哟诶哟地满床打滚,他顺手取了架子上一跌打药过来。掰开郭满的爪子一看,肿了个包。郭满瞪大了眼睛控诉他,周公子面无表情地抠了一点在手心,一把贴她额头就开始替她揉。 郭满这下子是真痛了,脸皱成菊花,嗷呜嗷呜地开始嚎。 周公子冷声问她“好看么?下次还敢偷看么?” 郭满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但还是非常不怕死地点了头“好看,还看。” 周公子被她这实诚的话骚得耳朵一红,哑口无言了半天,想不出话来驳斥她。这么丁点儿大的姑娘,到底谁教的礼仪规矩?人都要养歪了!周公子俨然忘记这个姑娘其实并非他闺女而是他媳妇,手下还余了七分力气,这回全使上了。 直揉得郭满想一拍两散,咬死他。 “咳,不揉开不行,肿了。”周公子大约也觉得过分了,尴尬地解释一句道。 郭满这就不高兴了。她这额头肿了到底怪谁?不是你给砸的吗还有脸?!于是瞪大了眼睛谴责这个打人还有理的家伙,眼神强烈地控诉他。 “好好儿的我能砸你?”周公子咳了一下,教训她,“该!叫你年纪不学好。” “给妾身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郭满不满地嘀咕道。 “你什么你再一遍!” “……”切! 戌时睡前单方面跟他闹翻的媳妇儿,戌时还没过就又钻到他怀里。周博雅黑暗中无声地睁开眼,突然觉得十分好笑。他手背搭在眼睛上,兀自笑得身抖。他什么时候这么跟个姑娘计较了,真是越活越回去。 次日四更天,周博雅便起身了。 这两日郭满要管着周家上下,也是这个时辰起。今儿比昨日好些,至少她还认得清人。 郭满浑身无力地坐在杌子上,任由双喜双叶梳妆。妆台的铜镜里映出周博雅那张美人脸,郭满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忘了。她浑浑噩噩地在那儿苦思冥想,周公子见她实在辛苦,递给她一杯蜜水。 “……”天天喝蜜水,不齁吗我的祖宗! 周祖宗优雅地饮了三杯的举动告诉她,他一点都不觉得齁“今儿下了朝我还有些事儿要办,怕是晚膳赶不回来,满满莫等。” “忙啊?” “嗯,”周博雅将杯盏放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家里若是有事,就派人去大理寺递个口信,我届时会尽快赶回来的。” 郭满嗯嗯地点头“公务要紧,夫君你放心家里。” 周博雅忍不住笑,看时辰差不多,便起身去上朝了。 郭满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还是觉得有什么事儿忘了。不过想半天实在想不起来,她干脆将此抛出了脑后。用了点点心垫肚子,急急忙忙去前院与苏嬷嬷汇合。苏嬷嬷与各处的管事管家早已在等了,见到郭满,立即跪下行礼。 虽府上没大事,但周家上下五百多口人,光是处理日常琐碎就不是件轻松的活计。等与苏嬷嬷好一通忙,坐下歇口气之时,她终于想起来忘了什么。 两日后谢家老封君七十大寿,她忘了问周博雅。 “奶奶预备去还是不去?”苏嬷嬷又搬了几张帖子过来,“若是不去,寿礼得送一份去。毕竟谢府递了帖子,周家怎么着都该礼数上周全。” 她这么一提醒,郭满顿时意识到疏忽,连忙就琢磨起要备什么礼。 苏嬷嬷却不慌不忙,“来这是谢家的事儿办得不合规矩。这大家族办酒宴,哪家不是提前一个月半个月发请帖的?宾友府邸远的,提前半年发帖子的都有。谢家事到临头才发请帖,慌慌张张的叫人家怎么做安排?可见这帖子发得就不诚心……” “那我能假装没收到请帖么?” 苏嬷嬷蓦地语塞“……” 好吧,就知道不行。郭满有些惆怅,她个继室跑去前妻府上吃酒,算个什么事儿!先不管要不要出席,谢家的礼是少不了。郭满琢磨着寿礼该如何准备,就听到门口一个厮跑着来报“少奶奶,不得了,姑娘被留牌了!” 郭满不明白什么留牌,有些茫然,一旁苏嬷嬷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41.第四十一章 “不对, 这不合乎常理。” 郭满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什么是留牌, 顿时也有些慌。她可是听方氏过,娴姐儿这次选秀好了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会突然变卦, “宫里选秀不是至少得几个月?娴姐儿才进宫几日啊, 什么留牌?三日而已, 怕是宫里住处都才安排好, 决不可能这么快留人的!” 苏嬷嬷心里怦怦跳,一想这话得在理, 拍着胸口没绷住骂那传话的厮。 厮被指责得十分无措, 他没乱传话啊。传话的宫人还在大门处等着呢。于是抓耳挠腮地跟郭满辩解, 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奴婢得全是真的,听是储秀宫的,少奶奶准他进来就知道了。” 一听这话,郭满便叫他去将人带进来。 片刻后, 一个身着藏青色内侍服的年轻太监弓着身子走了进来。腰间扎了玄色的汗巾子,显得人细长消瘦。走得近了, 一张鹅蛋脸, 显得人清秀。眉眼细长,鹰钩鼻,面容十分消瘦, 瞧着一副很精明相。 他见到郭满, 两边弹了弹衣袖。 见郭满坐着没动, 他忽而扬声道“传皇后娘娘的口谕, 周家长房嫡女钰娴贤良淑德,蕙质兰心,特免选秀波折,先行入住储秀宫。” 他罢,斜了眼睛觊着郭满“周家少奶奶,还不谢恩?” 郭满都傻了,这就要谢恩了?自自话也不带这样的! 来还是她见识少,就没接过什么娘娘口谕,实在拿不准她身为正四品大理寺少卿的夫人该不该跪着,愣了好一会儿才被苏嬷嬷给拉跪下。 贤良淑德,特免选秀波折?郭满慢半拍地心道,娴姐儿这是倒了什么血霉才被皇后娘娘给定了?总觉得这事儿处处透露着诡异。 细长眼的宫人宣完皇后口谕,又了许多娴姐儿在宫里的事儿。 拉拉杂杂上一堆,脚下没有走的意思。郭满懂,这是在等赏钱。于是看了眼苏嬷嬷,苏嬷嬷退出去再回来,将一个荷包塞给他。这太监不着痕迹地捏了几下,顿时眉开眼笑“少奶奶太客气了,少奶奶太客气了。” 郭满自然笑脸“哪里,公公跑这一趟辛苦了,拿去吃茶。” 内侍笑眯眯地连夸了郭满几句,乐颠颠地告辞了。 人一走,郭满的脸就垮下来。捂着胸口,嘴唇有些发白。苏嬷嬷心里也慌得不得了,寻常最仔细的人,此时没注意到郭满脸色不好看。她心道夫人前儿才为了这事儿去了白马寺,这若是知道了,哪儿受得住啊! “派个厮去大理寺走一趟!” 郭满当机立断。这事儿必须要跟周公子,晚了就没得挽回了,她于是猛地起身来,眼前一黑就要倒,吓得双叶脸都白了,冲上来赶紧扶住她。郭满摆摆手无奈,“没事。早上忙昏头了,歇一会儿就好。去大理寺走一趟,要快!” 苏嬷嬷也反应过来,连忙下去安排。 …… 却周家这边急得要命,周公子才下了朝就被人堵在了东大街。 只见那人一身鲜红的骑装高坐于枣红大马上,束着高马尾,额前绑了一根绣睚眦的玄底抹额。眉眼修长,轮廓深邃,端得好一幅英姿飒爽,潇洒俊美。 他咧开一嘴大白牙,笑得灿烂得堪比山中映山红。老远就冲周博雅的马车挥着手高喊“大哥!周家大哥!” 周博雅只瞥了一眼便放下了窗帘子,应声都懒得张嘴。 石岚知道主子一会儿还有要事要忙,怕主子不耐,连忙下车去赶人。谁知他这方车门才将将一开,那青年笑得更殷勤了。打马缓缓向前,恨不得飞过来好好周博雅套好关系。直至马儿靠近周家马车,他一扯马缰,停在了车窗这个位置。 见周家马车门窗紧闭,这位红衣公子还是没察觉到拒绝之意地往前凑了凑。大约觉得把脸伸进车窗里头似乎太失礼,他于是退而求其次地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周博雅心下无奈,就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人。 从东轩门就一直跟在他马车后面,锲而不舍地跟了几条街了还是甩不掉。于是掀起了车窗帘子,偏过脸去,听听这烦人的子到底要做什么。 窗外的耶律鸿冷不丁对上一张俊美如不染凡尘的脸,以为撞见了堕入人间神祗,惊艳得眼睛都忘了眨。卡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找回了话语般又扬起笑脸“周家大哥,鸿在北国久闻你的大名,今日进京,特来结交。” 周博雅冷眼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神色淡淡,没话。 就听这红衣子半点不自在也无,兴冲冲地自自话“听周家大哥文韬武略,足智多谋,与武艺一道上也十分有见地。鸿自幼习武,刀枪棍都有涉猎。武艺虽算不上顶尖,却也有些成就。周家大哥若不嫌弃,你我切磋一场?” “谁与你官武艺不错?” 周公子素来周全有礼,但任谁有要事之时被追了几条街,也有礼不起来。“官不过一介文官,会些拳脚防身罢了。若要切磋,你大可找大召习武之人。” “鸿初来乍到,所知之人就你一个。” 耍无赖?周公子不吃他这套。 “既然如此,那官便替你指一条路。耶律皇子,”他目光在耶律鸿那标志性的睚眦抹额上瞥过,直接叫破了这人的姓名。耶律十三皇子瞬间的窘迫,周公子视而不见,“你可知大召战神姓甚名谁?” “沐将军?” 周博雅摇了摇头,笑得微妙。 见耶律鸿似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于是浅浅勾起了嘴角笑。死道友不死贫道地痛快把沐长风给卖了“沐将军的功夫是战场上厮杀的能,不是与人斗技的花哨功夫。这论武艺高超,自然是他的儿子,沐长风沐家大公子。” 耶律鸿眼睛蹭地一下就亮起来,显然来了兴趣。然而偏头再瞄一眼车中周公子,他为难地皱起了眉,似乎颇有些依依不舍。 周公子被他觊的这眼给膈应得面上一僵,靠着极高的教养才没面露嫌恶之色。 看得出来,这人是真心痴迷武艺。一听有一较高下之人,手便不自觉摩挲起腰间的配件。然而耶律鸿想着此行目的,他不会轻易走开,“当真?这个沐大公子武艺那般高超,为何鸿在北国却不曾听闻他名声?” “耶律皇子应该听过一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 耶律鸿“沐长风啊,那鸿便去会会他。” 周博雅淡淡点了头,给他指路“镇北将军府在西大街的杨子胡同。” 耶律十三皇子知道自己今日的行径怕是惹得周家这位大公子心中不悦,悻悻地摸了摸鼻梁,当下也不再过度的纠缠了。扯了扯马缰,冲周博雅一抱拳。周博雅回了一礼,他便利落地转头驱马掉头。 高高束起的马尾在半空划过一个英气勃勃的弧度,枣红大马前蹄高高扬起。这马显然是匹血统极佳的好马,嘶鸣声悠长且沉稳。 马儿半空一跃,一人一马往西边样子胡同而去。 石岚不明白,皱着眉道“主子,这耶律十三皇子到底是何意?巴巴追了咱们马车追了几条街,目的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周博雅笑了笑,示意马车继续前行“不管他有何目的,有求于人的不是我们。” 主子心里有数,石岚便不再多问。 车夫一扬马鞭,吁了一声,马儿慢慢跑了起来。 这耶律皇子也不知是真单纯还是故意装疯卖傻,面上的殷切都不知道遮掩半分。周博雅心下掠了一遍,只当是个意外。遂将这意外抛去脑后,去城外处理要事。 周府这边,厮得了郭满的话,火急火燎地赶去大理寺。 到了门口便被人拦住,等一听是周家人,有急事,出来个能话的。厮见着人便府上出了事儿,请周博雅回府一趟。大理寺的人顿时十分为难,直少卿大人今日还未曾来过府衙点卯。 周府下人心里急,于是连连追问了周博雅的行程。 大理寺少卿身负重任,处理案件之时素来要保密行程,以确保府衙人员的安全。所以即便此时见周家这厮急得满脑门的汗,大理寺的人也只能三缄其口。 厮跟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好歹,得嘴都干了,就是不通。 耐着性子等,等了半天,直到一个知内情的副手含糊地给了个‘少卿大人早已出城办事’的答案,他只能死心再折回周家。 郭满苏嬷嬷几个一听这结果,心就沉了许多。 苏嬷嬷面如死灰,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尽快递信到白马寺那边。郭满却不想这么轻易就算了,到底是娴姐儿一生的幸福,该争取得必须争取到最后。既然周博雅有事不在,那便寻在的人,能帮得上手的人。 正好打发去各房问问的下人也回来了。正在花厅,等着回话。郭满揉了揉眉心,起身往花厅那头去。 一进门,周家二房夫人与二房两个姑娘在。见着郭满进来,两姑娘立即起身便唤了声嫂嫂。不得不这周家人得天独厚,两个姑娘虽比不得周钰娴,容色却也十分出众。此时亭亭玉立地在花厅里,叫这有些暗的花厅都敞亮了不少。 问明白到底出了何事,周二夫人沉吟片刻,给郭满指了个方向。 “雅哥儿忙起来,便是大理寺卿都找不着人。此时寻不到他,实属正常。”至于周家大爷与周太傅的行程她不晓得,于是便道,“你二叔此时应在城南桂满楼会客,满满若不嫌麻烦,亲自走一趟为好。” 这有什么麻烦的,郭满问了清楚便命苏嬷嬷去备马车。 苏嬷嬷哪儿敢耽搁,自然马不停蹄地去安排。等郭满的马车行至半路,刚要穿过路岔口往南,便碰见了乘车回府的周太傅。 有三朝元老的周太傅在,自然不必去寻周家二爷,郭满激动连忙下了车去。 周绍礼不慌不忙听完她一番话,许久没有出声。眼睑微微搭拢着,威严的气势内敛于内,显得人高深莫测。 郭满镇定地等他发话,周绍礼则偏头瞧了眼雅哥儿的继室,素来刻板威严的眉眼柔和下来。和颜悦色道“雅哥儿媳妇莫慌,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郭满心中松了口气,点点头,由苏嬷嬷扶着上了马车。 夜里周太傅给老妻写信,临了末尾,他添了句雅哥儿媳妇是个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42.第四十二章 娴姐儿被留牌, 周家大家长似乎早有预料。郭满心里好奇就追问周博雅, 周公子忙了一整天,还不知道这事儿。此时不知想到什么,似乎有些恍然大悟。郭满眼巴巴地等着他, 他却只高深莫测地摸着她的脑袋瓜了一句“满满懂事儿, 为夫没白疼你。” 郭满“……”哄孩子呢! 周公子轻笑道“别这么看着为夫, 这事儿有些复杂, 三言两语怕不清。往后听得多见得多,你应当自己就明白了。娴姐儿的事, 祖父自有主张, 母亲那边你先瞒着。” 郭满有不好的预感, 但周公子都这么了,她也不能手伸太长。 夜凉如水,丝丝凉风轻轻拂面,令人心旷神怡。前几日还闷热的天儿, 在几场大雨之后忽然转凉。管蓉嬷嬷这是要入夏的前兆,郭满不清楚。只是闻着空气中一股湿润的水汽, 仿佛呼吸都比平常舒畅许多。 再有一天就是谢家老封君七十大寿, 郭满今儿特意记着跟他。 周博雅闻言便合上了眼帘,单手支着下巴,好似在发愣也好似在沉思。郭满坐在他身边瞪大了眼看他, 直勾勾的, 看得人不自在。 闭着眼的周博雅抬起一只手, 精准地罩住了她的脸, 捏着扭过去。 郭满费力地扯开他手,又扭回来“夫君你妾身到底该不该去?” “苏嬷嬷,按理谢家的请帖至少半个月前就给送至府上。非拖到开宴前三日,这就是不合规矩,大户人家不会这么行事,这便是他们没诚心。”其实她私心是非常不想去的,但身为周家嫡长孙媳,该担的责任她不会逃避,“妾身想着若是……” “去一趟吧。” 郭满言外之意他知道,默了默,周公子叹气,“周谢两家同处东宫阵营,太子盼着两家和睦,去还是得去。满满若是觉得怕,下了朝,为夫陪你过去。” 她怕什么?她半点不带怕的!郭大胆觉得他这话有那么丝丝歧义,于是狐疑地眯着眼睛,去瞄周公子的神情。 周博雅今日刚查到荆州物资贪污案的苗头,为着追查线,累了一天。倒不是身子累,而是头昏脑涨,有些劳神。郭满见他没别的意思,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眉心一幅很疲惫的模样,嘟了嘟嘴,便没像往日那般故意油腔滑调地调/戏他。 双叶适时端了一壶茶进来,郭满就手替他斟了一杯,推过去。 周博雅浅浅尝一口,眉头就挑起来“换了?” “昂,”郭满拍拍衣裳,她往下爬,准备去拆了头发去洗漱。连续半月吃药食补,她如今这精神头儿眼见着就好起来。此时眼睛看人时,眼珠子咕噜噜的,又黑又亮。脸颊也不似以往消瘦,涨了好些肉。这般烛光下看着,人不大,却鬼灵精鬼灵精的。 “怕哪日你把一口牙给齁烂了,特意给你换了果茶。” 周公子约莫就是个糖罐子成精,嗜甜嗜得离奇。自从被郭满拆穿,他成功在郭满的跟前用行动表示了何谓破罐子破摔,一回西风园就要吃甜点。若是尝了对胃口的,他还要日日吃,对厨房要,还非打着她的旗号去。 郭满是不在乎这个啦,她忧心的是,这令人发指的爱好,周大美人迟早得膨胀。 见她这态度,周博雅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 一股不好的预感冒上来“……茶换了,那往后点心还有么?” “没了,”郭满半点没感受当周公子隐藏至深的心翼翼,昂着下巴,一幅晚娘脸地鼻孔对着他,“从今日起,你一日一甜点的生活已经被妾身做主,换作十日一甜点。若是实在太忙,就二十日一甜点。” 周公子如遭雷劈,面上一幅淡漠从容“为何?” “不为何,妾身私以为,这样比较符合夫君翩翩雅公子的身份。”双喜已经领着人在盥洗室布置,郭满头也不回屏风那边去。 “……”周公子,周公子无话可。 然而夜里歇息,周公子替郭满上药却是用了八分的力气。一下又一下,直揉得郭满当场就炸毛了。扑过去就是一口,咬在了一正经恍若超脱尘世之外的周公子的手腕上。 不过这人骨头实在太硬,差点崩了她的牙。 郭满气的要命,憋着一口劲等上他好了药,再翻脸不认人地硬是把周公子给推到在榻,眼疾口快地咬在人家的耳垂上。 周公子捂着耳垂,倒在榻上,安静了。 好一会儿不话,宽松的袖子挡在脸上,也看不清他的神情。郭满虚眼看过去,就看到两只耳朵尖儿红得滴血。 然后这夜,换周公子单方面与郭满闹翻。平常都他睡床外郭满睡床里,今儿周公子掀了被子,背对着郭满自己躺床里头去了。 郭满对此十分横地哼一声,躺在床榻外头,瞬间入睡。 三更周公子起身喝水,差点没一脚踩死了他的媳妇儿。惊清醒了的周博雅喝了水便支着一条长腿靠坐在床沿上歪头看着榻上的猪,另一条自然地垂放下。墨发铺满了后背,恍若那最昂贵的墨缎。他扶额,无声地笑得自个儿身颤。 罢了,就为了点儿吃的,他果真越活越回去。 次日午膳之后,周公子派人送了一个黑木盒子回来,是给谢家准备的贺礼。郭满打开来瞧,一尊南海观音像。 郭满诧异,怎么这里的人送贺礼就都选观音像么?之前就见过旁人送礼给方氏,就选得羊脂玉观音。郭满不知道会这么送,那是谢家老封君与大公主一样京城里出了名儿的信佛,送观音不出错,她心里疑惑一下就将它又装回去。 实在的,若是往年,周博雅自然不会这么送。但如今周谢两家关系变了,再不复往日亲密,这送贺礼,他自然就随了大流。 寿宴这日,朝廷休沐,谢府门庭若市。 谢皇后深得圣眷,太子殿下又十分亲近外祖家,谢国公府在朝中势大。谢家老封君七十大寿,宾客自然络绎不绝。周府的马车不早不晚,赶在最忙的时候到了谢府门前。自然被夹在了三四辆马车之中。 郭满今日的妆容是管蓉嬷嬷厚着脸皮请了大公主身边伺候的过来打理的。 高雅中不掩灵气,将她郭满身只有一分的容貌深深拔高到了五分。此时她端坐在周公子身边,自觉美得冒泡。 周博雅没点心可用,茶也是苦茶,他只好拿了卷宗在一旁看。 台阶上迎客的谢家人一眼看到了周府的马车,当即眼前就是一亮。当下将手头的事儿交于身边人,牵着衣裳下摆便匆匆下台阶。 来人是谢家二房长子,谢国公的亲侄子。周府马车的窗帘是拉起的,一眼便看清楚里头的人。他好似往日一般熟赧,走过来便敲了车厢“博雅到了。” 周公子端坐着,气定神闲地收起卷宗。 一开口还是那般清凉如水,只是嘴角笑意疏离“谢公子。” 谢俊然面上一僵,自然察觉到周博雅的冷淡。 心中不禁叹了口气,其实他十分谅解。毕竟周谢两家闹成这样,周博雅的名声都受了重创。换作是他,他怕是恨死都来不及,绝做不到周博雅这份风度与从容。可也没办法,四妹妹为着这事儿撒娇哀求了好几日,就求他再试一试周博雅的心。 于是谢俊然恍若不觉,继续亲热道“这谢府你也走过许多次,不必这么见外。既然到了就快下车吧,随我一道儿进去。” 周博雅没动,十分客气地谢绝“内子今日头一回外出做客,心中忐忑,离不得人。博雅这番,多谢谢公子的好意了。” 被按在角落里的郭满“……” “听弟妹是郭侍郎之女?”仿佛没听懂这话外音,谢俊然十分好脾气地点了点头。而后忽地眉一挑,笑道,“也是巧了,今儿侍郎夫人携几位郭家姑娘正在府上做客。辰时便已然到了,此时正在花厅吃茶,弟妹大可不必忐忑。” 周博雅眸中暗盲一闪,笑容更浅淡“内子年幼,胆子又格外些,是博雅自个儿放不下心,这番才叫谢公子见了笑。” “哪里,女儿家胆些也是正常。月姐儿出门做客,也时常会黏着她娘或者她姑姑,”话到这个份上,再多也无意义,谢俊然爽朗地笑着拱手道,“既然博雅都这么了,我再强求似乎过了,那便多有怠慢了。” 周博雅点了点头,有礼地还了一礼。 人一走,郭满从角落里坐到周公子身边,满脸好奇的样子“夫君,妾身想问你一个问题。” 周公子已然拿起来卷宗,安静地翻看着“问。” “月姐儿是谁?” 周公子实在抓不住媳妇儿的重点,挑了一边眉“问这个作甚?” 郭满眨了眨眼“难道不能问?” 那到没有,周公子瞄了一眼郭满今日特别不一样的妆容,心道媳妇儿每日这么装扮也不错。淡淡启了唇,他答话“谢家的姑娘。” 顿了顿,他垂眸撩着媳妇儿那狐疑的眼神儿,突然起了促狭之心。于是故意又添了句,“就方才那人的女儿。今年,嗯,约莫三岁。” 郭满先哦了一声,没话。 过了会,她突然出手如电,猝不及防一把捏住周公子的耳垂,“把妾身的一世英名还来!” 周公子“……”胆子肥了啊丫头片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43.第四十三章 如今已是六月, 京城的天儿, 过了卯时日头就烈了起来。 耳边是闹人的蝉鸣声,空中那轮红日渐渐南移,仿佛一团火悬在当空炙烤着大地。周府与谢国公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南, 驾马乘车最快也得一个时辰。周府马车一点点移到谢府的门前, 已然是巳时。 才一开车帘, 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 郭满今日的礼服格外讲究, 好几层穿在身上,显得丰满与贵重。腰肢掐得很细, 郭满身就瘦倒是没感觉勒。只是觉得太厚了, 稍稍动一动就一身汗。一旁的周博雅就没见过她这么笨的女人家, 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走个路像作孽,别提多心酸。 实在看不下去,就先下了车,此时他立在车马前。 高挑的身形衬得他形容俊逸, 腰细腿长。周公子已经了一会儿了,嘴角噙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一眨不眨地抬眸看着车里人。一旁几家还未进府的马车里, 随家中长辈来谢家参宴的姑娘们躲在窗边,偷偷地看。 只一眼便心中感慨,周家博雅清雅无双。 再一想, 周谢两家闹成那样, 周公子不计前嫌来谢家恭贺, 心胸委实宽广。不少以他为心中良人的姑娘们再一瞧那马车, 知他马车里有谁,无不艳羡得咬牙。然而再是眼红也无用,人家早已娶妻,只是这妻配不上博雅公子罢了。 旁人什么心思,郭满是听不见了,此时正烦着要怎么下车。 她今儿这裙子好是好,但下摆太长了。走在平地上都嫌累赘,下车就更费劲。方才郭满起身不注意踩了点儿衣裳的边儿,差点就一头撞到了车门上。周公子等着,看不过眼,都顾不上这是在外头,直接伸手将人给抱了下来。 他动作很快,但架不住周边的眼睛都落在这里。周公子却浑然不觉,搀扶着郭满安稳落地了才松了手。 人下来了,郭满只觉得脑门儿更晒了。 她如今的身子骨还没养好,还经不住晒。晒久了就犯头晕,双叶适时撑了一把红油纸伞过来,替她遮阳。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倒是叫一些人酸她矫情。周公子是走在前头半步的,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 抬手便从双叶手里拿走了伞,亲自替郭满撑。 这一举动,叫就往这儿打量的姑娘们心中更是沸腾了,郭满终于察觉到不同。大眼珠子呼噜噜转一圈,发现门前石狮子的后头藏着个婆子。 婆子直勾勾盯着这边,仿佛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儿般,此时脸色大变。 似乎以为自己眼花,这婆子特地拿了帕子擦了擦眼睛,又多瞄过来几眼。周博雅笔直地撑着伞,除了替郭满打伞,到没有其他亲密举动。不过这也足够她心中惊讶和愤懑了。姑爷竟然真拿那个病秧子当宝宠着?婆子心道,若是她们家姑娘瞧见了,怕是要闹翻天。 郭满走着走着,突然扯住了离她半臂远的周公子的衣袖。 周博雅一愣,垂眸看着她“怎么了?” “无事,衣裳太长了,不好走。” 周公子没答话,走了两步,突然放下手牵住了郭满扯着他袖摆的爪子。面上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但脚步却放了许多。一面心地替郭满遮阳还一面半搀扶地牵着媳妇儿。而两人这模样,在那婆子看来,就是周博雅一幅生怕郭满摔了,正意儿的呵护。 心中仿佛沉了一块大石头,她连忙收回眼睛,转头揣着手匆匆就一路跑。 郭满眼角余光往那婆子渐渐跑远的背影上瞄了瞄,黑又大的眼睛闪了闪。见周公子不疾不徐地上台阶,她仰头冲牵她的周公子咧嘴便是灿烂一笑。 周公子冷淡淡瞥她一眼“看我作甚?看路!” “……哦。”她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郭满如斯想着,于是老老实实地低下头看路。 恰时候迎上来的谢家门房不巧过来,在原地,委实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前姑爷。周博雅将人牵上来便又松了手。那门房一旁看着,卡了好一会儿,才改口唤了周博雅一声“少卿大人到了。” 周博雅点了点头,将手中红伞递给了双喜。 双喜眼疾手快地收起来,一直隐形人似的跟着的石岚适时上前。见周博雅摆手,他便将怀里木盒子递给门房。 谢家门房接过石岚递上来的贺礼,客气地道了谢。 按理,迎客就迎客,他不该多瞧宾客内眷一眼的,不规矩也实属冒犯。但因着面前得是他们国公府前四姑爷,公子方才还特意打了招呼,叫他留意。此时门房忍不住就将眼睛递到了郭满的身上,暗中比较起来。 老实,这郭氏相貌并未如传言般貌若无盐。只是有些过于瘦弱,显得人很娇。此时立在四姑爷身边,足足矮了四姑爷一个头颈加半个肩头,如此更显得鸟依人。他句不合时宜的实话,不细究的话,还挺登对的。 郭满察觉到若有似无的打量,眼珠子一溜就转了过去。那门房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又黑又亮,下意识便赶紧缩回去。 周公子不着痕迹地往前,彻底挡住了媳妇的身影。那门房于是面红耳赤地抬手请一行人赶紧进去。 郭满偏头瞧他一眼,亦步亦趋地跟着周公子进了谢府。 谢家的府邸落地十分广阔,进了院子,入眼便是巍峨气派的四方庭院。 朱强绿瓦,兽首塑雕,一派高深气势。雕琢精美的游廊环着,鲜亮的色泽在烈日下仿佛发着光,更显世家的气派与巍峨。庭中间好大一块空地,地上铺着大齐整的汉白玉地砖。一架十八狮首的拱桥横卧其中,只供赏玩。庭院的四周点缀了各色奇花异草,似乎刻意请风水大师勘定过,显得布置十分有讲究。 虽与周家的典雅有所不同,但更显富贵荣华。所谓朱门,大体就是谢家这样的门第。 一行人进去,早有下人在游廊出候着。 见有人从大门处进来,连忙跑着过来引路。来人头垂得低低的,没看清人,匆匆行了礼便要带路。谢家周博雅其实往日来过多次,不烂熟但都认得,此时只作头回上门的模样,并未出声拒绝。 慢慢往里走,过了回廊便就进入二门。谢家特意男宾女眷分开,走到这儿,就另有一个姜黄褙子梳了独髻的婆子来引郭满往内院去。 周博雅有些不放心,虽自家孩子自己看着哪儿哪儿都好。但平心而论,媳妇儿某些方面的规矩确实不是很周全。约莫自幼身子太差,没学过规矩。双喜双叶低着头不敢看姑爷的眼睛,她们家姑娘规矩不咋地,她们自个儿也没好到哪儿去。 看着无知的主仆三人,周老父亲为难得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郭满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拍拍他握着她爪子的手,十分体贴地表示“夫君你且放心,妾身不会乱话的。” 倒还算机灵啊,能看出他担忧什么,周博雅无奈。 “不是叫你不话,该的话还是要,”见郭满点头,他又道,“谢府不比家里,这里人多,人多口杂,人心自然就乱。进了内院先给老封君见个礼,老封君不会为难的。若有人故意地欺负你,满满也不必客气。还记得为夫教过你什么?” “狐假虎威。”郭满很乖地回答。 “嗯,记着就好。”后头有人追上来,似乎奇怪前头怎么不走了,正落后一步等着。这般堵在二门这儿也不成体统,周家老父亲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嘱咐道“罢了,若是有事,就叫双喜或双叶递个话到前院。” 郭满笑眯眯地点头了。 二门处分了头,郭满跟着婆子进了内院。 花园里已经有很多人在了,都是各府未出阁的姑娘家或者才嫁人脸嫩的妇人。此时或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话家常,或拿了蒲扇扑蝶。 精致的妆容,纤美的身段,这般扑来扑去,翩翩如蝶。 郭满主仆从花园穿过,又是引来一番闲言碎语。郭满秉持着少少错的原则,只充耳不闻。一些一旁看热闹的见郭满不上当,难免遗憾。其中一个一身鹅黄襦裙的姑娘语气酸酸地啐了郭嫣一口“你不是你家这六妹妹最是经不住哄?” 郭嫣今儿是头一回参加这么大的寿宴,心中激动无以言表。 今早一进来谢府,见到这些身份极贵往日绝不会出现在她眼前的世家贵女,她乐得就如同掉进鱼塘的猫儿,不管哪个,都想巴结一番。不过贵女们早清楚她的底细,嫌与她话都脏了身份,自然是不理会。 这回也是因着郭满进了院子,她才好难得与大理寺卿范大人的嫡次女范云容搭上话。 范云容今年芳龄十三,两年前曾在家中撞见过,上门找范大人商议公务的周博雅一回。 那时候她还算个姑娘,但已然懂得动芳心了。打照面的当日,她就轻易地将公子无双的周博雅放在了心底。但那时周博雅还是谢国公府的女婿,谢思思她可不敢惹,于是只能心里想想罢了。如今谢家的四姑娘自请和离,这个后来居上的郭六又算个什么东西! 在她看来,若非她还未及笄,周公子的继室轮不到郭六来捡便宜,她爹可是周公子的上级。 姑娘的记恨来得突然,可一记就却记恨很久。此时瞪着郭满走远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荷才露尖尖角的胸口,鼻腔里不禁冷冷一声哼。 那个郭六的身子明明比她的还青涩,周公子怎会看上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44.第四十四章 谢家老封君的院子离得不算远, 但郭满裙子所限, 也着实走了好一番功夫。引路的婆子心里就在嘀咕,都四姑爷的新妇身子骨差,如今看来半点不沾假。那婆子悄摸摸地瞄一眼郭满的脸, 觉得比起自家四姑娘还差得远。 不过主子的事儿也轮不到她们下人去可惜什么, 约莫还是没缘分。心里如是想着, 谢老封君的院落就在前头。那婆子将人送到院门口, 便转身又折回去。 郭满道了声谢,前头又有一个绿半臂的丫头在候着。 那丫鬟客气地与郭满见了礼, 笑语盈盈的, 到显得周谢两家毫无龃龉似的。郭满想着周博雅过的话, 太子希望周谢两家和睦,自然也摆出好脸来应对。 谢家老封君这院子叫松鹤院,走进去,院里却是十分应景地栽种了许多万年青。 郭满一边跟随着丫鬟一边打量院落。总觉得这老封君的院落布置得有些冷硬。不见花草, 满目苍翠,仿佛男人的院子。 等进了正屋见着人, 郭满才若有所觉, 谢家老封君人意外得一身的冷硬气派。 面色红润,精神叟烁。满头鹤发,只用一根碧绿的簪子簪着。额头带着一条嵌绿宝石抹额, 耳朵上挂着同色的宝石耳铛。除此之外, 再无坠饰。屋子里的摆设也十分男儿气, 粗狂却不失风味儿的摆设。 郭满虚虚一打量, 碎步走上前去与她见礼,了好些恭贺的话。 谢老封君果然如周博雅所言,并无为难之意。先是感谢郭满拨冗前来,再者便是泛泛询问了些周家的近况。郭满一一答过,她客气地请郭满上座。接着有一身着鹅黄半臂的丫鬟立即奉茶上来,郭满坐下后,便在一边静静地饮茶。什么时候旁人提及她时便答一句,若没问到,就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各家夫人们闲话。 来这屋子里普遍是方氏那个年纪的夫人,就郭满一个年轻妇人。她这么不声不响端坐在中间,怎么都显眼。上首谢家老封君忍不住瞥过来几眼,眸光有些晦暗。 这一比较就看出差别了,她们家思思就坐不住。 郭满耐着性子听贵妇们聊京城近来发生的一些新鲜事儿。到底见识少了,京中的格局不大了解,她在一旁听了一耳朵的闲散话,心里默默捋半天没都捋出个所以然。不过后来户部尚书夫人刘氏提及了今年的选秀,郭满总算听懂了一些。 来此次选秀,内务府递下来的花名册中的秀女,皆是出身正三品以上的官宦家族。与往年大选天差地别。且此次选秀,朝廷格外重视,由皇后娘娘亲自督办。 有夫人立即就接话了,是三个月后北国使团进京。 有些政治嗅觉不敏感的夫人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便在问使团进京又如何?总不会为着后头接待北国使团,所以今年选秀才办得如此匆忙。 然而她这话一完,屋里就静了下来。 提及这事儿的户部尚书夫人有些尴尬,抽出帕子压了压嘴角,没接话。 其他猜中其中缘由的官夫人拿眼瞥着上首谢老夫君。谢家老封君耷拉着眼睑,轻轻吹着茶末饮了一口。顿了顿,她不咸不淡地接了后头的话“届时,北国十三皇子进京,有意择大召一贵女为妃。” 这话一出,屋里嗡嗡的叙话声就没了。 在座夫人们顿时神色各异。惊喜者、震惊者、惊慌者都有之,默了默,众人又议论纷纷。郭满悄默默一旁听着,蓦地恍然大悟。总算明白娴姐儿那事儿是为何。 她抬眼盯着谢家老封君瞧,见她不动如山地端坐其上,对耳边的议论充耳不闻。 郭满的心里还是觉得古怪。毕竟就算选秀为了择一贵女,那这还没开始呢,怎地才三日就定好了娴姐儿?她心里突然冒出了个不合逻辑的猜测。该不会那什么十三皇子,早看中了娴姐儿才巴巴从北国跑来大召的吧…… 当然这念头不过一闪而逝,想来也绝不可能。娴姐儿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周家贵女,哪有机会见什么劳什子的北国十三皇子。 …… 松鹤院这边宾客满座,后院南边一栋院。一个婆子慌里慌张地穿过路,一路跑着进了院。 锦瑟一早便被谢思思打发了出来在外头候着,就等着前院打探的婆子过来回话。此时她已经在廊下占了快大半个时辰,总算远远看着那婆子匆匆赶了过来。 “来了,人来了!” 锦瑟也是被她们家姑娘折腾得没办法想,先前去郭家回来受得那顿罚,差点没去掉她半条命。她如今也是学乖了,什么事儿只要顺着她们姑娘就行。莫管什么道理不道理,否则出了事儿,姑娘根不护着她们。 “来了?这么慢啊,等得花儿都谢了!” 谢思思从三日前就在抓心挠肺的,好不容易挨到了今日,一听到动静就瞬间坐起了身,急忙道“来了就快叫她进来,姑娘亲自问话!” 那婆子进来,一口气还没喘匀。 跪在地上喘好一会,才在谢思思的催促下把话给连贯了。 谁知她一番话完,屋里突然安静了。呼吸清晰可见,静得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跪在地上的婆子莫名有些怕。 “……你,博雅亲自替那个贱人打伞?还大庭广众之下牵着她?” 谢思思嗓音含着重重的鼻音,嗡嗡的,可有耳朵的都能察觉她这是又生了气,“莫不是骗我吧?郭家那贱人又丑又病弱,凭什么呢?何德何能啊?” 婆子平日里在外院伺候,不是替谢思思办事的,此时有些慌,不明白四姑娘这是何意。她感觉到不对便不太敢接这个话,于是抬眼去看锦瑟琴音。谁知锦瑟琴音两个大丫鬟的头都垂了下来,恨不得将脑袋缩进衣领里去。 她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嘴翕了翕,不敢话。 “!”谢思思吸了一口气,喝道,“为何不话?你骗我是吗!” “没!没有!四姑娘您误会了,”这话就得严重,什么骗不骗的,她一个吓人哪敢用瞎话糊弄主子。婆子连忙又伏下身去,为自己辩解道“老婆子得了四姑娘吩咐,一早便在外头等着。方才所言皆是亲眼所见,句句属实!” “不可能!你肯定看错了!” 老婆子简直委屈,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怎么可能看错? 于是抬头还想辩,可刚一张口,就看到琴音对着她这边的一只手正冲着她不住地摆。她立即一愣,转头又去瞧上首脸色铁青的谢思思,忽然反应了过来。 四姑娘这是不愿听?不愿听人家过得好? 于是连忙又磕了个头,婆子改口道“也,也有可能是奴婢看错。今儿府上宾客太多,奴婢老眼昏花,看错是十分可能的……” 她这话一,谢思思的脸色果然就好了很多。但还是狐疑“……真看错了?” “看错了看错了!”闹得这一场,婆子愣是被吓出这一身冷汗。 心里不停地咒骂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做什么想不开替四姑娘办事,面上却把头磕得砰砰响,“老奴也是方才想起来,今儿门口那女子,穿了正红的衣裳。郭家那贱人再如何会哄人也不过姑爷的继室,继室哪来的胆气穿正红?谁准她这么穿?约莫真是老奴看错……” 这句话得对,谢思思心里终于舒坦。 “可不是!妾室穿什么正红,继室在原配跟前就是妾!妾她凭什么?你定是看错了!”脸色好转之后,谢思思放下了腿就要下来,“博雅那个人我最清楚。他虽温润宽容,却是个十分重规矩的性子。郭六那贱人便是再会哄人,博雅那块石头也绝不可能容忍她的僭越。” “是呢是呢……” “博雅心里应当还是有我的……”谢思思趿着绣鞋,有兴致梳妆了,“若不是有我,他今日就不会来。”请帖是她写得呢,博雅应当认得她的字迹! 锦瑟一看她坐在梳妆台前,心中叹了口气,转头下去吩咐丫鬟备水。 “琴音,去把姑娘那件朱色的直裾拿来,今儿我要穿那个!”正红只有她能穿,她之后,谁都不能越过她去。 琴音紧着皮,连忙去找。 婆子跪在那儿心中狠狠松了口气,别得赏,没罚就是万幸。 却前院这边,周博雅一踏入庭院便被谢家下人殷勤地引去了水榭。谢老太爷为人风雅,效仿前人在院落中修建了一池曲水流觞。今日宴请宾客,还在水榭饮茶,开宴之后再挪去水榭旁的曲水池。 谢国公坐在老太爷下首右手边,一抬头便看见周博雅进来。 周博雅大大方方行了一礼,谢国公满心复杂,好好的女婿……唉,多无益。他招了招手,像往日一般示意周博雅来他的右手边坐。水榭里一群同僚在,周博雅便也没拒绝,从容不迫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且不论谢国公心思如何,在座的看了,心中免不了要夸一句周博雅好心胸。 都是朝中官员,且又是在外做客。酒色沾不上,自然都在聊朝中近来发生的大事儿。今年乃是大召的多灾之年,荆州水患瘟疫是天灾,若是救治的得当,不会引发这么大的骚乱。可就有那胆大妄为之人贪心不足蛇吞象,尽然贪墨了朝廷拨给荆州灾民的赈灾银饷。 百姓活不下去了,自然就会生出乱子来。 几日前,荆州传来急报,流民聚到一起被心术不正的匪徒一怂恿,揭竿而起暴/动了。虽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但委实损了朝廷的威严,陛下的威严。 帝王一怒,朝中人人自危。 这群高官长吁短叹,都明嘲暗讽荆州太守是个废物,竟然牵累到他们。却也有几个心中有鬼的闷头喝茶,时不时拿眼睛偷偷观察正在彻查此案的周博雅的神情。 周公子神色从容,恍若不觉地垂眸吹着茶末,并不参与。 营缮清吏司的董大人咳了咳,突然道“这些个贪墨之人当真胆大包天!人命关天的事儿也敢从中捞取私利。瞧瞧荆州百姓,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这些人啊,当真不堪为人。不知少卿大人可曾查到什么线?” 周博雅抬起头,袅袅的水汽,将他面孔晕染的高深莫测。 “董大人何来此问?” 董前程被他噎了下,摸了胡子哈哈一笑“自然是好奇。少卿大人不常早朝怕是不清楚,陛下近几日雷霆之怒,已经闹了好几场了。太子殿下为着这事儿,连夜下了荆州。我等身为人臣,自然也时时挂念。” 他这一完,立即就有人附和“哎哟,董大人心系百姓。老朽年纪大了,经不住几次雷霆之怒,这天天自危着实难受啊……” 一人附和,深有同感的便也点了点头“是啊,太磨人了。” “正是呢……” …… 周博雅淡淡一笑,不明意味地夸了一句“董大人消息灵通。” 董前程摆了摆手,没接这话,于是低下头故作饮茶。 忽而一人起了其他事,这话题便又被歪曲了。周博雅淡淡的视线落在董前程身上,落了落便收回来。垂眸看着茶杯里漾出的一圈圈细微的波纹,心里忍不住怀念媳妇儿的果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个茶,太苦了。 谢国公忍不住又将视线落到周博雅身上,心中忍不住怨怼王氏。若非她将女儿宠坏了,哪会闹成如今的局面。 又坐了一会儿,吉时便到了。 有厮过来询问是否开宴,谢国公看了眼谢老太爷。谢老太爷已经起身,袖子一甩便招呼在座各位去曲水池子边坐下。 原冲着太子来的,有两位朝中一品大员特地拨冗前来。一位户部尚书黎川,一位司徒大人欧岳麓。虽太子昨夜因荆州之事连夜下荆州,今日未曾前来有些遗憾。两位如期而至,此时自然是上座。周博雅在最后,目光沉沉地落在董前程的背影上。 正准备起身去安排好的位子去就坐,桌案上突然多了个纸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45.第四十五章 打开, 上面是潦草的字迹写了一句话南苑露台一聚。 没指名道姓, 没落款,周博雅却一眼便看穿这是谢思思写的。竟还晓得不用自己的字,看来这大半年长进了不少。周博雅看完便揉成一团。水榭亭中鎏金三足兽首的香炉, 顶盖上冒着缕缕青烟。他起身瞥一眼, 随手丢进了燃着的香炉。 曲水那边宾客已经落座, 周博雅冲跑着过来请他的厮摆手, 起身过去坐。 今天天热,坐没一会儿就一身的暑气。 曲水边坐下, 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就袭了上来。有些血热肉厚的同僚刚坐下就喟叹一声, 惹得旁人瞧了直笑。这人也无奈, 半笑着为自己解释道“这转眼就要入夏了,日子一天天就过去了。夏日就这点儿不好,蝉一鸣,热得人心躁。” “可不是!”在座的都是养尊处优之刃, 体宽之人自然不在少数。于是立马就附和,“似我等身子比旁人重的, 夏日就最难捱了。” 这话一出又是引得一番笑言。 下人们早已摆好案席, 地上铺了软垫,大家席地而坐。丫鬟们适时鱼贯而出,奉上加油美果品, 一人一席, 倒是显得谢家这宴席摆得格外别出心裁。有人见状自然要夸一句别致, 谢老太爷显然很得意, 眉梢嘴角都高高翘了起来。 谢国公先引着众人喝了一杯,算是开宴。 前院男宾开席,后院自然也开了宴。郭满跟着一群高官内眷坐,着实听了不少消息。这些内宅妇人与她印象里缩在后宅争风吃醋完全不一样。身为一个家族主母,她们所思所想,眼界,与见识都要比电视剧里演的贵妇高明了不知多少。 郭满于是撩了一眼闷声不吭作饮茶姿态的金氏。金氏厚着脸皮坐在其中,不知是插不上话还是出于对自身身份的自觉,坐下就没开过口。 素净的装扮,别致的面妆,在一众华服美钗的官家大妇之中显得独树一帜。 金氏是因着面相清秀,厚重的妆容撑不住才特意做的这番打扮。如此来了谢府之后方意识到弄巧成拙,自己这般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有些知她底细看她不起的夫人们,此时就忍不住鄙夷外出做客也敢一幅姨娘装扮,当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世家大族的女眷可不看你清雅与否,看你这一身,只会觉得你轻慢且不知规矩,不懂分寸。心中不住地摇头,许是因这金氏不是正经正头夫人的出身的缘故,眼界不同吧。 郭满只瞧了一眼,暗暗庆幸自己这身穿是对了。虽麻烦了些,但不得不,给好些重规矩的夫人留下了好印象。 不管金氏,她便转头又去看户部尚书夫人。 来今日谢家这宴,户部尚书夫人俨然成了这里头除寿星公意外,独一份尊荣的存在。其他人明里暗里地捧着她,好言讨巧,盼着能为自家夫君的仕途添一条门路。郭满犹豫了又犹豫,到底没一起凑过去。毕竟她家周公子的才能家世根不用她画蛇添足。嗯,就算要攀,她其实也不会。 马上开宴,夫人们便都起身。 前头好几个丫鬟引着路,宴席听摆在了后院的竹林。 好似这些世家都爱栽种梅兰竹菊这类的草木,周家也有好大一片竹林。郭满心里想着,嘴角挂着浅笑随大理寺卿夫人欧阳氏一并走。 周博雅是大理寺卿的下属,欧阳氏从郭满进门起就表现得十分亲近。 欧阳氏心道博雅这继室这听话,比她家云姐儿还乖巧,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可千万别学什么以瘦为美,那是文人酸腐,瞎祸害人。这姑娘家家的,就该好生的吃喝,”欧阳氏大约觉得郭满生得太娇,与她女儿也差不了多少,十分不见外地拍郭满手,“身子骨养壮实了,比什么都值得!” 郭满笑眯眯地点头,不反驳,就这么听着。 两人相携往外走,没一会儿就到了花园的月牙门。园子里扑蝶扑累了的世家贵女们也早挪去了花厅,此时正巧从游廊那头过来。这般走着,两群人自然碰上。范云云一眼看到人群中她娘正捏着博雅公子那个继室笑得一脸慈和,当即一股火气冲上头。 郭嫣落后她一步,见状心里顿时一喜,瞪大了眼睛跟上去。 来郭嫣近来生活十分如意,是夜里睡梦中都能笑醒。原因着回门之事,她与她娘都被罚去了家庙。可她娘事,就是在去家庙的路上也遇见了贵人,还十分凑巧地得了贵人赏识。而后顺理成章,为她定下一桩极好的亲事。 为了这桩亲事,他爹特意派了人将她们母女又接回去。 男方出身极其显贵,是安陵侯的长子,今年十九岁。虽并非侯夫人所生,但从出生起便挂在侯夫人的名下算作嫡子养大。安陵侯爷心中爱重此子,更有意要立此子为世子。人长得俊否在其次,她若是嫁过去,指不定就是世子夫人。 郭满已经高兴了半月,如今再看郭满,倒是没那么多怨愤嫉妒。只觉得周太傅长孙又如何?有爵位么?没爵位,她郭六还不是低人一等! 心头得意,郭嫣怂恿范云云去奚落郭满,只是在找乐子。 范云云年纪性子也莽撞,却并非是个蠢的。她虽被郭嫣挑拨了两句,心下有些不忿,但当着众多高官夫人的面儿可不会给郭满难堪。 出门做客,贵女的一举一动都在京中贵妇的眼皮子底下。若做出什么失礼之举,那可事关女儿家名声的大事儿。今日哪怕一点点不妥被人看进眼里,指不定就影响了她往后的议亲。 客气地与郭满见了礼,又与众夫人一一行礼。得了众人一番例行夸赞的话,范云云红着脸儿作害羞状,躲到了自己母亲的身后。 这般就理所当然地挤开郭满,既不会突兀又显得女孩儿娇憨可爱。 郭满往旁边了,见欧阳氏看过来,笑了笑“范夫人您带范姑娘先行一步,妾身随后就到。” 欧阳氏点了点范云云的鼻头,嗔了她一下,范云云嘟嘟嘴没话。 “那满满慢点走,”许是知道郭满这衣裙行动不便,欧阳氏笑着,“今儿这天也躁的很,不急的,慢些走。” 郭满笑了笑,欧阳氏便带着女儿先行一步。 郭满刚准备走,一旁郭嫣却突然叫住她。 这长廊都是人,郭满自然要注意维持知礼懂事儿的人设不能崩。于是笑着回头唤她一声‘三姐姐’,问她有什么事儿。 不知是故意炫耀还是为了什么,郭嫣今日特意穿了湘妃色的烟罗裙。烟罗那明亮的色泽,穿在他身上,映得郭嫣一张脸白嫩比花娇。虽碍于金氏不高,郭嫣身段只能算勉勉强强,但一双胸脯却被精心养护得鼓囊囊的,俨然金氏费了一番功。 光从她这一身打扮来看,郭嫣今儿还挺有世家贵女的气势。 郭嫣嘴角噙着亲热的笑,指着不远处假山道“六妹妹,姐姐有话与你,可否借一步?” 郭满看一眼那假山,虽不太远,但她裙子不方便不想去。但一瞧没走远的夫人姑娘们,她只好点了点头。 两人过去,郭嫣就为着郭满好整以暇地转悠了一圈。 郭满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又怕一会儿入席完了惹眼就有些不耐烦。正准备要走,却听郭嫣一幅奚落的口气开了口道“你也是胆大包天啊,来谢府做客,居然穿得正红。” 这话郭满就不懂了,她难道不能穿? “难道不是?”郭嫣一瞧郭满皱了眉,一脸‘你果然蠢钝如猪’的眼神看着她道,“难道你不清楚你那相公的原配是谢府的四姑娘?” 郭满当然知道“那又如何?” “你个继室,到人家家里做客还敢这么明目张胆恶心人家,”郭嫣一脸幸灾乐祸,“果真是没娘教的,就是不知礼数。你这明目张胆的,就不怕碍着谢四姑娘的眼?作为一家人我才好心提醒你,当人家继室就该有个继室的样子,别仗着无知尽做些不自量力的事儿。” 郭满被她这劈头盖脸地一顿嘲讽,弄得简直要笑了。她就算是个现代灵魂也懂和离跟丧妻的不同,这郭嫣难不成是拿她比较她的母亲? “我为何要怕碍眼?我堂堂正正,怎么就穿不得?”郭满眨了眨大眼睛,“况且,就算碍眼了又如何?难道她谢家还能扒了我这身衣裳?” “堂堂正正?”郭嫣这就诧异了,“就你?” 郭满忍不住就想翻白眼。 事实上她确实翻了,今儿憋了一天,她内心的槽意快喷出来。下巴昂得高高的,模样要多欠扁有多欠扁,就听她能一张嘴毒死人地道“你别拿我跟你娘比行么三姐姐?我正经八抬大轿抬进门,你娘外室上位,质不同。” 郭嫣是奚落郭满,没想到对方刀枪不入,她自个儿反倒被揭了疤。 “你住口!你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还不是个继室!”郭六这贱人了不得啊,嫁到周家就以为翻身了?居然敢这么跟她话! “我告诉你郭六,你别太得意!”郭嫣恨不得将自己的婚书砸到郭满的脸上,叫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贱人知道厉害,“你不过一个大理寺少卿的继室,姑娘马上就要嫁去侯府,将来便是侯夫人!今儿得罪了我,将来没你的好果子吃!” 侯夫人?好厉害哦!郭满一双白眼翻死她“……切!” 郭嫣一张脸直接气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46.第四十六章 若论吵嘴, 郭嫣俨然不是如今郭满的对手。没两句, 就被郭满毒舌毒得眼圈儿都红了。可这是在谢府做客,又不能像在自家那样撒泼。郭嫣憋着憋着,把自己给憋得受不住, 落下一句“你走着瞧, ”转身气哼哼地跑了。 双喜双叶这时候才抬起头, 看着郭嫣主仆走远的背影, 狠狠地吐了一口。 郭满忍不住笑“你俩这是作甚?” “姑娘你难道不觉得心中畅快么?”双喜嘴快,压低了嗓音却掩不住话里话外的兴奋劲儿, “三姑娘往日可往死了瞧低咱们。姑娘总顾及着一家人给她留脸面, 今儿就该好好叫三姑娘知道, 到底谁贵谁贱!” 可不是!双叶虽没话,面上的激动却不掺假。她们家姑娘正经的原配嫡出,三姑娘一个奸生子凭什么骑在她家姑娘的头上作威作福“姑娘往日就是太好性儿了,不想撕破脸才叫正院那对母女忘了自己的出身。” 双喜还要笑, 双叶瞥见廊下阴影里着谢府的下人,顿时意识到她们有些得意忘形了。这还在别人家做客呢, 莫闹什么动静惹了旁人笑话。于是连忙叫双喜收敛一下, 自己却忍不住重重吐出一口胸中郁气,实在畅快。 双叶特高兴自家主子终于开窍,晓得拿话堵人了。想了想, 她鼓励郭满道“主子你可千万要记着, 咱们出身正, 如今名分也正, 身正不怕影子斜,有底气是应当的。” 郭满啧了一声,点了点头。 假山这边背阴,游廊里走过其实不大容易看到这边。郭满主仆三人缩在这儿,谢府引路的下人只当客人都跟上了,也没多留意便赶去后院的竹林。等郭满主仆三人从假山后头出来就发现,这外头的人已经走光。 双叶双喜齐齐道了声坏了,她们不认得路。 郭满看了眼晃人的烈日,瞧着四周的布局大差不差,按着记忆选了个方向走。双喜双叶自然是跟着她,亦步亦趋地替郭满撑伞。主仆三人转悠了许久,越走越偏,到后来眼前的景致已然完全陌生。 三人此时在一处精致的楼脚下。 三层楼,楼层在这个时代看来算有些高度的。四周围着一圈低矮的围墙,茂密的树木沿边栽种,枝叶罩在围墙上,显得葱葱郁郁。从郭满主仆的角度看过去,是两片搭理得十分精细的花圃,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主子,要不要奴婢进去问一问?”这四周也看不见过伺候的,真不知道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谢家这条路怎么一个人没有,双喜提议道。 确实十分奇怪,就是这条路再少人走,不该一个下人没有。弄得她们想找人带路,都找不着人影儿。 再这么瞎转也不是办法,没得浪费了体力还走错。郭满想了想,就让双喜去了。 双喜进了院子便一眼看见廊下立着个姑娘。看打扮,还是个体面的。她顿时心中一喜,跑着便过去问了。锦瑟已经在楼下了快半个时辰,一直在瞧着是否有人过来。方才郭满主仆身影出现,她便已然注意到。 “可是今儿来参宴的客人?”锦瑟上回去郭家,她心中羞愧便没敢抬头,自然不认得双喜。 双喜倒是觉得她有些眼熟,但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于是便点点头“我家主子方才走累了在凉亭歇了歇脚,落后了一步,这才跟引路的姐姐走散。如今耽搁了好一会儿,怕是已经开宴了,还请姑娘派个人来给带个路。” 她也不指路了,指路不如叫人带路方便。 派人是没指望的,谢思思此次行事刻意避着人,就带了她跟琴音两个贴身丫鬟。锦瑟有些为难,实在走不开。可一看这是老太君宴请的客人,怠慢不得。于是便叫双喜等等,她上去请示一下她的主子,看能不能走开片刻。 双喜十分感激,笑多谢她。 锦瑟轻手轻脚上了楼,将下头的事儿言辞复述了一遍。 谢思思方才就趴在露台的栏杆上,早将下面之事收入眼底,此时却冷着脸没话。来,她心里是恼怒的,对谢家老封君的恼怒。 就因为上次她去郭家闹得那事儿。谢老封君嫌那事儿传出去丢了一个大丑,害得谢家面上无光不,差点连累府上其他姑娘的名声。当众责骂她‘不知羞耻’,‘丢人现眼’,为此罚她将女戒女德抄一百遍。 谢思思羞愤欲死的同时也耿耿于怀,一直记恨到如今。 她觉得老太太偏心。就嫌她性子娇气不服管教,这回根是借了由头故意罚她。她心里极不服,但她娘求情了无用,老太太咬死了罚她就不松口。她只能忍下‘不知廉耻’这个臭名,谁能知道她心中有多恶心。 况且,今儿她会缩在闺房,没去松鹤院,也是老封君不准她出来,哼! “……姑娘?”听不到回应,锦瑟抬头疑惑道。 谢思思心里杂念翻涌,一面想撒气一面又知道这样不合道理。于是转头又看向楼下,郭满红油纸伞下遮着脸,只看得见穿着一身正红的直裾。 她突然问“可问了是哪家夫人?” 锦瑟一愣,摇摇头。 “是奴婢疏忽了。”锦瑟,“不过听那下人,那位夫人要去竹林酒宴。这个方向,应当是此次老祖宗请来的客人没错的。” 谢思思总觉得底下这人怎么瞧怎么像周博雅的新妇,她还记得早上那婆子的话。什么今儿见那女子正红衣裙,红油纸伞,可不就是底下这个人么?谢思思素来任性惯了,心里起了疑便跟锦瑟道“你去请那女人上来。” 锦瑟经过这段日子早就学乖了,主子叫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于是转头便下了楼。 郭满走了这一路实在累,便也没多想,上去坐坐。 然而随着锦瑟上了楼,郭满脚下才踏入露台便一眼看到露台边上的谢思思,顿时满目的惊艳。只见眼前软榻上趴伏着一个艳若牡丹的女子。潋滟的桃花眼脉脉含情,琼鼻朱唇,云鬓高耸。眉心化了一朵红莲花钿,更加夺人眼球。 谢思思也看清了郭满,与郭满的赞赏不同,她眼中划过一丝不屑。 这种不屑是出于美貌的压制,尽管郭满今日的妆容算得上美,在谢思思的眼中还是不及自己一根手指头。大体是谢思思天生的敏锐,她虽然不认得郭满,但还是一眼认出了郭满就是周博雅新妇的身份。 “可是郭家六姑娘?”谢思思无视了郭满妇人髻,如此开口询问道。 郭满立即察觉到这话的古怪,心里隐约有些感觉。黑黝黝的大眼睛闪了闪,她选择一个更温和的态度,“正是,不知姑娘你是?” “我是谢四,”谢思思从榻上起了身,高挑的身形显得更贵气逼人,“原来你就是郭六啊,”她似乎感慨又似乎失望道。缓步走下来,绕着郭满慢慢走了一圈,嘟了嘟朱唇,“啧!可真叫姑娘失望……” 这话一出,郭满不动声色,双喜双叶却齐齐沉下了脸。 …… 与此同时前院,曲水流觞正玩了几轮下来,周博雅被一个衣着体面的婆子借一步话。来人是谢府老封君身边伺候的杨嬷嬷,一般若无大事,是不用她亲自出面。周公子于是不好意思地与身旁同僚拱拱手,起身随她走到一旁水榭再。 杨嬷嬷十分歉意道“去竹林那条路,老奴已经派人来回寻遍了,就是没有找到周夫人。老奴想着许是周大人这头有消息,特地来问问。” “怎么会走丢?”周博雅只觉得十分荒诞,这是在府里又不是在大街上,况且满满也不是三岁姑娘,“府上附近的院落可派人找了?内子有些体弱,累了晒了都受不住。怕是身子不适,寻个荫蔽的地儿坐坐也十分可能。” “这……” 杨嬷嬷其实不好,又下人汇报听见郭氏与郭家姐妹躲在假山中争执,会不会与郭家那姑娘有关。但周公子这话是质疑他们寻人不仔细了,她于是便问“不知周夫人是不是与郭家三姑娘一起?郭家三姑娘如今人也不在。” 周博雅摆摆手,满满跟郭家姑娘相看两相厌,绝不可能凑一块。 “罢了,若是方便,我亲自去找找。”今儿媳妇儿头回出门,别一不心踩空掉池子里了。这谢府里头,光荷花池就三四个。他这颗慈父之心啊,实在受不了。 杨嬷嬷闻言眼皮子一跳,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 往日她们家四姑娘闹事儿,可没见姑爷这般关切过。杨嬷嬷是谢家老封君的身边老人,也算看着谢思思长大。心道,都是一样娶进门的妻,这般前后分出差别来,她谢家作为前妻的人家心里自然不快活。 面无表情的石岚瞥杨嬷嬷一眼便知她想什么,心里忍不住啐了一口。 如此,周博雅便随着谢家人亲自去找。谢家这后院他往日走过不下十遍,自然都认得。到了游廊假山这儿,四个方向实在不好区分,于是与谢家下人分成两拨。周公子选得这条,正巧是南苑楼的方向。 他方才就在猜,找不着满满的人,许是她被谢思思给拦了。毕竟以他对谢思思的了解,这样的事儿,她做起来可一点不违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47.第四十七章 同样一身正红, 谢思思妩媚多情、貌美如花。郭满在她面前, 哪怕梳着妇人髻,就是一个没长开的姑娘。上下打量了一圈郭满,谢思思的那双眼睛定在郭满的那条正红的裙子上就流连不去。 此时她心中所想, 脸上皆一一表现了出来。那黑沉沉的脸色与不屑讥诮的眼神, 不用多想就是在嘲笑且责怪郭满的自不量力。 郭满“……”没想到看着十分聪慧的美人, 跟郭嫣是一路人。 谢思思没请郭满坐下, 郭满顾及自己客人的身份,也不好不请自坐的。于是立在露台的一边, 耐着性子听这美人请她上来到底所为何事。然而她等了半天, 谢家这位前妻除了看不起她的相貌与继室的身份之外, 就在隐隐嘲讽她低贱的出身? 郭满就不明白了,礼部侍郎朝中三品大官。她原配嫡出怎么就出身低贱了?难不成在这位谢前妻眼里,一品往下就都是低贱? 如果是,那真是厉害了。 …… 眼见着日头越来越烈, 蝉鸣声也愈发的刺耳恼人了。一路走过来,路上竟一个人影都没看见。这在下人众多的谢家, 可是什么不合常理的。下人觉得古怪, 面面相窥之后,神色各异。杨嬷嬷一旁看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刻意去瞄了眼前头的周博雅, 周博雅眼睑低垂, 鸦青的眼睫遮住了眼眸, 看不清他的神色。 杨嬷嬷眉头皱了起来, 有不好的预感。千万别是她想得那样,四姑娘才被老太君罚过,也该涨涨记性的。 杨嬷嬷心中如此想着,一行人在南苑楼的门前停下。 其实也并非下人们想停下,毕竟这栋楼可不是谁人都能进的。这楼是谢家用来藏书的地儿,里头藏了古今著作上万册,都贵重。谢家素来不准人轻易进去。楼里除了洒扫的下人,也就谢家主人偶尔会引着贵客上来坐坐。 可四姑爷脚下不停直往这儿走,他们自然得要跟上来。 杨嬷嬷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就看四姑爷选了这条路,这条路就果真有鬼,她要是看不明白其中猫腻,她就是白在老祖宗跟前伺候了四十年。 她心下免不了要叹气,这也怪不得老祖宗总瞧不上这四姑娘。就这点儿心思,藏都不晓得藏好,赤/裸/裸暴露在旁人眼皮子底下,还叫人怎么看得起?这天底下啊,就没有这般能给自己招事儿的姑娘。不过有些人就是天生命好,四姑娘幸运就幸运在投生到谢家这样和睦的大家族。这要是身份稍低一些,一准被人磋磨死。 下人们在楼门外,踟躇着不敢进去。 杨嬷嬷长叹一口气,恭敬地请周博雅稍候片刻,自己则绕到楼后头的罩房去。果不其然,杨嬷嬷从伺候楼的下人口中得知了四姑娘人在楼上的消息。 “罢了,嬷嬷上去通报一声。”身份变了,周博雅自然不做那僭越之事。 杨嬷嬷屈膝福了一礼,转身上楼。 楼上露台,谢思思此时的面色有些古怪。她就坐在露台边上,自然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周博雅的人。但今儿若只有周博雅在,她定会欢欢喜喜亲自下去迎接。奈何这楼上还有个不合时宜的贱人,呆在楼上不行下去更不行,怎么都碍眼。 谢思思抿着唇,心中忽然十分懊恼,她为何要一时好奇非将人给弄上来?看看如今博雅找过来,她进退两难不,计划都泡了汤。 郭满如今也不着急了,反正就算她赶过去,宴席怕是也快接近尾声。 谢家这前妻看样子对周大美人余情未了,郭满眼不瞎,自然看得出来。但老实生得好的人就格外惹人优待,哪怕郭满反感别人对周大美人起心思,但她不讨厌眼前的女人。不知道为何,约莫脑子是出了鬼?! 双喜双叶也是同样感受,只觉得眼前这女子,天生就该别人捧着她宠着她。 虽然不讨厌这个人,但双叶双喜依旧厌恶她的话。她们家姑娘虽不及这人貌美,但也绝不是瞧一眼就失望的,她家姑娘底子可好着呢!将来一准长成大美人!! “谢四姑娘,”双叶心翼翼搀着郭满的胳膊,今儿姑娘累了一天,怕是要不住了,“若无其他事,我们便不打扰。就是不知姑娘可方便派个丫头替我家主子引路?已经耽搁了好一会儿,再不去,怕是谢家老封君那边要着急了。” 谢思思靠在软塌上,抿着嘴不话。 一旁锦瑟着实尴尬,她与琴音就在谢思思的身边,自然也看到了楼下等着的周博雅。此时自家姑娘心里顾虑什么,她们哪有不清楚的。可这般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儿不是?把人留这儿,指不定老祖宗那边人就寻了来。 然而她才一想,楼梯里便传来了脚步声。 过了会儿,就听那脚步声一下一下清晰,杨嬷嬷的半张脸在地板的尽头露了出来。 杨嬷嬷只一眼就看到了郭满主仆三人,更眼尖地看出了郭满身子不适。额头有汗冒出来,妆容花了些,能看得出来脸色不是很好。于是连忙走上来,先是给谢思思行了个礼,转过头立即与郭满行礼。 杨嬷嬷可是老祖宗身边伺候的,最是威严体面。 “杨嬷嬷!”琴音锦瑟两人连忙屈膝。 杨嬷嬷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郭满身边。仔细打量了郭满,见她眼睛十分有神,便又半信半疑地放下心。郭满确实有些不舒服的,约莫是身上衣裳太厚热的,或者她晒了太阳中了暑,总之她胸口隐隐在翻涌,想吐。 “周夫人,老祖宗那边一直不见您的人影儿都急坏了。没成想你竟是在这儿呢……” “嬷嬷见笑,”郭满羞涩地笑了笑,嗓音糯糯的,口齿却十分清晰,“妾身这身子骨有些弱,走至半路走不动便去凉亭歇了歇脚,谁知出来就跟丢了队伍。谢家妾身头回来,着实不熟,误打误撞走到这儿,叫贵府四姑娘给请上来。” 杨嬷嬷连忙道“那周夫人可与四姑娘谈完了?老祖宗那边宴席还热闹着,这时候过去也不耽搁什么。” 郭满也想快些走,这般着,她真要不住。 可她刚要准备张口告辞,谢思思却突然开口还有些话儿要与郭满。杨嬷嬷就忍不住闹心,这四姑娘什么时候能懂事儿些!下头前四姑爷还在等着。她就不信了,四姑娘坐在那边上还能瞧不见周博雅? 谢思思就是心里头不舒坦,她不舒坦,别人就别想舒坦。 杨嬷嬷为难了片刻,还是决定把话开了好,省得四姑娘任性起来叫两家人都难堪“四姑娘若是有什么话尽快,周大人还在底下等着。是被周夫人这事儿给惊动了,特地随老奴寻来了后院。”未尽之意,长了耳朵的人都听明白。 谢思思脸色倏地涨红,不满杨嬷嬷这般话。博雅明明是被她的字条引来的,什么为着寻郭六?郭六算个什么东西! 杨嬷嬷叹了口气,罢了,她下去将前四姑爷请上来吧。于是也不管谢思思乐不乐意,她转头便下了楼梯。 谢思思又瞥了眼郭满,郭满直裾裙摆下两条腿都隐隐在颤。谁她单纯不知事儿了?谢思思可是很清楚着不动累人。把郭满叫上来,故意不叫她坐下,就端看着郭满那两腿肚不停地颤,心里十分畅快。 老实,这种法子是一般大妇用来罚不规矩的妾室的。比如国公府夫人,折腾后院那几个姨娘,她既不呵斥也不体罚,就特别爱用这种法子。寒冬酷暑地叫人家在院子里头一,任由风吹日得头昏眼花,身子骨也出不了事儿。 谢思思学了来今儿用在郭满身上,简直喜欢得不得了。她一面瞧着郭满难受一面又在遗憾没能叫郭满在太阳底下着。 杨嬷嬷下去请人,她这时候倒是开口了。一开口便是睁眼瞎话“瞧我,都忘了郭姑娘你还着。锦瑟,琴音,你们也真是的!我没瞧见你们也没瞧见么?郭姑娘了这么久,你们怎地也不记得提醒我?” 锦瑟琴音欲哭无泪,跪下便要认错。 谢思思一面训斥两丫鬟,一面拿眼睛睃着郭满,就等着郭满自己把这事儿圆过去。 郭满素来直觉敏锐得与猛兽也差不离,光这么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谢思思对她的恶意毫不隐藏。她这个人最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美色也不能阻止她。郭满眨了眨眼,心道既然谢思思心藏恶意,那便别怪她耍贱。 袖子下,她捏了捏双喜双叶的胳膊,故技重施地往地上就是一倒。 双喜双叶不愧是她万年的托儿,当下一个眼圈通红,手忙脚乱,另一个张嘴便是嚎啕大哭。 双喜的眼泪素来是来就来,哭起来也嗓门震天。此时就见她抱着郭满,嚎啕道“主子,主子你快醒醒!苏太医开得要莫不是假的?不过了半个时辰罢了,怎地就这么倒下去了呢?主子你快醒醒啊……” 不得不女人在斗气的时候格外聪慧,锦瑟琴音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谢思思愣是看出郭满在装。正要话,就见地上那人突然睁开一只眼睛,飞快地冲她眨了眨。 谢思思顿时一股暴怒冲上了脑门,尖叫着道“你个贱人装的!” 话音刚落,周博雅的人出现在露台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48.第四十八章 “博雅, 她是装的!” 谢思思敢任性, 大多数时候是因为身底气太足。她的出身、她的家族、以及太子的宠爱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给了她傲视的底气。知道别人不敢对她如何,谢思思才肆无忌惮。然而这种理所当然对周博雅行不通, 尤其生气的周博雅。 谢思思又气又恼, 可郭六还躺在地上, 她便是再自觉没错心里也没底儿。 “你自己看, 她方才还在眨眼睛,她故意的!” 周博雅从上了楼嘴角便淡漠地抿着, 面上仿佛敷了一层薄冰, 脸色又冷又硬。 只见他疾步走过去, 推开围着的两个丫鬟亲自将那个郭六抱在了怀里。没有排斥,熟练得仿佛他经常这么抱。他不是不喜与人贴着么?!谢思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看向锦瑟琴音周博雅这死人到底在做什么! 锦瑟琴音就在她身后着,怎么会看不见?俱低下了头。 “博雅!!”谢思思顿时心里就慌了, “你不嫌弃她?你为什么不嫌弃她?” 谢思思可是很清楚的,周博雅这个人其实有怪癖。往日除了她, 他谁都嫌弃, 两辈子都这样。谢思思之所以自认在周博雅心中最特别,就是仗着这一点。如果不是她最特别,周博雅为何会除了她, 不碰任何人? 可如今亲眼看着又多了个不嫌弃的, 谢思思心中的依仗仿佛亭台楼阁被抽了地基。胸口一起一伏, 她一张脸刷地就白了, 脂粉遮都遮不住。 “你放开她,”谢思思不喜欢他这样,非常不喜欢,“我叫你放开!” 周博雅理都不曾理会,将郭满打横抱起来便冷冷地丢下一句“告辞。”而后也不管谢思思在身后怎样发脾气,连声叫他住,抱着人大步流星地转身便走。 谢思思脸上仿佛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扑在软榻上就哭了起来。 杨嬷嬷这般城府的人,此时也掩不住尴尬。且不提她一个下人亲眼目睹主子这样的场面是否合乎规矩,就是四姑娘已经跟人周家公子和离了还一幅正妻的姿态自居,争风吃醋的委实难看。叫她们一旁瞧着都面上火辣辣的,无地自容。 亦步亦趋地跟在周博雅下楼,杨嬷嬷有些不敢看周博雅的脸色。 四姑娘真是,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姑娘家。杨嬷嬷心里感叹着,趁机又瞥了他怀中的郭满好几眼。见郭满病恹恹的,周家这个新妇身子骨真如传闻中那般差。几番犹豫,她还是声地开了口“周大人,不若请府医来一趟?” 谢家养了府医,周博雅知道。但府医到底比不得太医高明,周公子其实是打算打道回府,找苏太医看看。他低头瞧一眼郭满,就见郭满的眼睫忽然抖了抖。 周公子忽地一愣,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约莫是今儿她衣裳太红,花丛中飞舞的蚊虫以为她是一朵艳丽多姿的鲜花。方才一个虫子飞她眼皮上,太痒了,实在没忍住。那虫子从一个眼皮飞到另一个眼皮,郭满只好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左右移动,然后就被抓包了。 周公子呵地一声轻笑,吓得一旁杨嬷嬷一大跳。 狐疑道“周大人?” “无事,”嘴角的笑意不着痕迹地收敛了干净。周公子托了托怀里人,将郭满的脸给按进了胸口,“劳烦嬷嬷请府医。” 杨嬷嬷点了点头,抬手作请状“周大人这边请。” 杨嬷嬷打发了丫鬟去给竹林先给谢家老封君报个信,好叫老太太放心。至于四姑娘又闹事儿,等今日寿宴办完咯,她再与老夫人好好道道。心下这般琢磨着,杨嬷嬷送周博雅夫妻去了客房,转头亲自去请府医来。 屋里摆着冰釜,一进屋,一股沁人心脾的亮起扑面而来。 郭满心下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让周公子这样的人当众撒泼绝对不可能,不搭理人于他来,已算十分失礼。她于是保持着昏厥的状态,奈何维持这一姿势不动实在好累,周公子的胸口又特别的硬。她这么被人搂着,都要憋不过气来。 郭满坚持了一会儿,感觉束缚得要命。再不动动,她就真要昏过去。于是假装终于清醒地嘤咛一声,正要睁开眼睛…… 周公子没憋住,抬手就一巴掌顺手打在她的屁股上。 郭满“……” 双喜双叶眼睁睁看看自家主子被姑爷突然来了这么一巴掌,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周博雅就在一旁这般冷眼瞧着,他今儿到想看看,丫头片子到底什么时候憋不住。周公子眯着眼心里恨恨的,叫你吓唬人,该! 郭满保持不变的姿势趴在那儿欲哭无泪,我滴娘,胳膊都要麻了。不过这时候就是再麻也肯定是装死的,谁睁眼睛谁傻瓜,郭满硬撑着厚脸皮就不睁眼。 周公子见状又好笑又生气,最后还是心软,替她摆弄了个舒适的姿势。 双叶手拄在唇下,作势咳了一声“奴婢想着,今儿这天这么热。日头当空的,出去走一遭就能晒掉一层皮,少奶奶约莫是中了暑。” “应当是的,”双喜拧着两条细眉,悄咪咪地瞥着周博雅的脸色,绞尽脑汁地替郭满描补。生怕一会儿谢府的府医来了,张嘴就自家姑娘身子骨没事,那岂不是丢了大人?“又在露台上了半个时辰,自然头昏目眩。” 周博雅忍不住嗤笑,这两丫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行了,你们奶奶我在这儿守着,出去瞧瞧府医可来了。” 双喜双叶就当没听懂这话,麻溜地爬起来去屋外守着。 了没一会儿,杨嬷嬷领着谢府的府医匆匆赶来。前院谢家老封君也听闻这事儿,为表歉意,打发了大儿媳妇,也就是国公夫人带她来看望郭满。 周博雅听到脚步声,立即摘下床帐。 帐子刚放下来,国公夫人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话传到老封君耳中,作为谢家主母,王氏自然也听了内情。委实尴尬,更尴尬的是这人还是她前女婿。 “周大人见谅,思思被国公惯坏了,行事难免任性了些。”国公夫人虽心里可惜丢了周博雅这个女婿,但和离已成事实,她心里自然拎得很清。不过拎得清是一回事,膈应还是另一回事。于是话颇有些阴阳怪气,“她这丫头素来没什么坏心眼,想来你也知道。今日所做失礼之处,还望周大人看着往日情分上,莫要与她多计较。” 周博雅没接这话,淡淡笑了笑,起身让府医。 府医坐下,双叶将郭满的手腕拿出来。 “周夫人这是怎么了?” 周博雅没怎么,且等着府医诊断。 府医这一探,心里就不住地摇头。要这周府的少奶奶,身子骨是真差得可以。但非要什么大的病状,其实也没有。于是号了脉便给了个笼统的脉案累的,劳累。 国公夫人其实是盼着府医能给个别的脉案,好叫她在老太太那边好交代些。可府医话都出口,妥妥是思思任性才闹出这事儿。她又往帐子边上凑了些,隐约能看清帐中郭满确实形容狼狈,心里头忍不住骂了自己心头肉一句不懂事儿。 于是叹了口气“累到周夫人,是我府上招待不周。” 今儿闹得这一场,周博雅心里早已不舒坦了。此时神色淡淡便也没场面话,顺着王氏道歉的话便提出了先行告辞。 王氏听这话就是一愣,心里有些难堪“可这宴席还未结束,不若等散席?” “不了,”周公子拱手道,“多谢国公夫人好意。内子身体不适,留下也不方便。博雅已经与国公爷打过招呼,这就告辞。” 强留也不好看,寿宴讲究个喜气,思思这回逃不了惹老封君的厌了。 王氏命贴身的嬷嬷代为相送,又特意准备了一份厚礼送与周府。虽没有直,但该有的致歉态度都一点不含糊,倒是叫人不好再计较。 夜里散席,谢思思便被松鹤院的嬷嬷给请了去。 王氏就怕这个,思思还,又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难免单纯不懂事儿。老太太怎地就不能软和一回?顾不上已经歇下了,她披上衣裳就匆匆赶去松鹤院替女儿求情。奈何谢家老封君今日格外恼怒,谁劝都无用。 谢国公来也被拖了来,不过与王氏一样,被杨嬷嬷拦在了门外。 谢思思心里不服,梗着脖子不认错。 折腾得整个府邸都惊动了,都来替她求情。谢老太太一口气噎在了嗓子口,连声地叱骂这些不肖子孙“你们就惯着吧!尽管惯着!总有一天,叫她吃了大亏!”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杵,气哼哼地回了里屋。 “往后谢四的事儿莫来寻老身,老身绝不再管!” 谢家这边鸡飞狗跳,周家西风园这边,郭满跟周公子又对上了。此时她插着腰就这么大大剌剌地在浴桶边,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程光瓦亮。浴桶里周公子浑身僵硬,恨不得化身一尊玉石雕像。他是起身也不是,干坐着也不是,羞窘难分。 周公子被她磨得没脾气,“……为夫沐浴,有甚么好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49.第四十九章 周公子的钱, 无疑是十分令人满意的。 郭满故意拿眼睛上下扫, 叉腰还带垫脚的,周博雅越局促她越来劲,要多坏心眼有多坏心眼。周公子扶额, 他这媳妇到底哪个教坏的?瞧那贼溜溜的表情, 瞧那猥琐的动作, 比纨绔子还纨绔。周公子被她逼得没办法, 想着反正坐着也是看着也是看,性破罐子破摔。 他鼻腔里忽地哼了一声,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哗一下起来。然后出手如电, 一把捂住郭满的大眼睛。 冷不丁眼前就是一黑, 郭满一下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脸红红的周美人居然会反抗? 清冽的香气从鼻尖传来,郭满当即脚往后头蹬,屁股撅着往后退。 眼看着就要挣开, 腰上突然多了一挑胳膊。周公子也算被这丫头片子给练出来,稍微有点苗头他就能猜到她要使什么坏, 于是眼疾手快地将人给夹在了身体和胳膊之中。 郭满“……” 郭满那点力气, 这么点的身板,也就够她就横那么一会儿。然后她就跟被拎住了后脖子的狗似的被周公子整个儿提留了起来,脚都离了地。 再然后, 就这么被夹着一把丢去屏风外头。 地上铺了地毯, 当然没摔着, 况且屁股着地, 屁股肉厚,不疼不痒。以为他这样,她便会认输?太瞧她了吧! 于是郭满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溜又跑回去。 刚穿过屏风,周公子已然穿好了亵衣,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 墨发鬓角尾梢染湿,显得他肤质润得仿佛雨过的花瓣。水没擦,亵衣有些透的贴在身上。他的亵衣是那最轻薄的杭绸,此时这般贴着周公子人恍然不觉,逆光在浴桶边,眼眸深邃如夜空。明亮的烛光从背后照过来,肌理优美,惑人犯罪。 “满满啊,”周公子眼神有些危险,浅浅勾起嘴角温和地笑,“过来,告诉为夫,谁教的你这些东西?” 郭满“……” …… 谢思思闹得那一出,有谢家人联手捂着,没惹出笑料来。 谢家老封君七十大寿的热闹叫京中贵人们都见识到了。古语有云高朋满座,谢家此次寿宴才是真正的高朋满座。一半朝中大员亲自前来贺寿,何谓一等世家的气势,何谓盛宠,谢家如此昌盛,着实令人艳羡。 且不论谢家又在京中长了一波名声,谢皇后却为此焦心不已。 惠明帝疑心重,这是朝堂后宫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她身处这后宫,如履薄冰,挣得的每一份尊荣都是处心积虑得来的。外人都正宫圣眷尤盛,那是因为她最知情识趣,所作所为得了惠明帝的心罢了。 谢皇后就是清楚地明白这些,越尊荣越不敢放松,更加地谨慎心。哪成想她在后宫谨慎微,生怕一步错满盘输,娘家却半点不知道体会她的辛苦。折腾出这么大的阵仗,叫惠明帝又恼了她,叫淑妃那个贱人看了笑话! 谢皇后愁眉不展,宋明月就是想出言安慰也不知从何起。 谢家那一大家子人,人多自然心杂。这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她身为儿媳,不好谢家什么不好。想着便命内侍将在偏殿玩耍的皇孙抱来“母后且宽宽心,父皇许是这几日为朝堂的事儿心烦,过几日便好了。” 皇孙如今三岁多点儿,胖墩墩白嫩嫩的,正是最惹人爱的时候。家伙一摇一摆地走过来,胖脸上还挂着讨喜的笑,别提多讨喜。 “烨哥儿前儿还学了几首新词,”宋明月将家伙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太傅都夸他背得好,不若叫烨哥儿背给母后听听?” 烨哥儿一听母妃夸他,立摇头晃脑地就背起来。 谢皇后这颗心啊,立即就化成了水。 连忙从宋明月手里把乖孙抱在怀里,不住地亲香“哎哟,我们烨哥儿怎么就这么讨人喜爱?”她一边亲一边夸得,“我们烨哥儿生得好,出身正,比别人家歌姬所出的孩子不知讨喜到哪儿去!” 别人家歌姬所出的孩子得谁,宋明月心里最清楚不过。二皇子家的芳哥儿一个出身不正的孩子总抱来圣前晃悠,确实挺恶心人的。 “烨哥儿可想皇祖父?”宋明月替儿子擦了擦额前的细汗,“今日烨哥儿学了好多诗,皇祖父见到烨哥儿,怕是又要夸你了。” “的是呢!”谢皇后喜欢这儿媳就是喜欢她体贴,跟她一条心。 果不其然,听太子妃抱着烨哥儿过来,惠明帝午膳果然就来了正宫。谢皇后笑得温婉,牵着烨哥儿的手就冲惠明帝招。惠明帝也是极为疼宠辈,当即几个大步走过来,抱起烨哥儿就乐呵呵地逗他话。 来还是子嗣太少的缘故,太子一脉就这么一个命根子。二儿子为人风流些,可风流了这么些年也就得了一个庶长子,其余都是不顶用的丫头片子。三子,四子,幺子别提别提有子了,连丫头片子都生不出来。赵家子嗣这事儿俨然成了惠明帝一块心病。烨哥儿芳哥儿这唯二的两个孙子,他自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烨哥儿今儿随你母妃来祖母这,可是又学了什么?” 惠明帝抱着金孙在主位坐下,就听烨哥儿口齿清晰地连背两首词,果真欢喜。连连夸了烨哥儿几句好,谢皇后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因着烨哥儿,谢家这事儿惠明帝总算是放过了。谢皇后派人连夜把这事儿与谢家老封君,谢老封君听罢,没什么,派了人将几个儿子都找了来。 谢国公沉默了许久,跪下给谢家两老磕了个头“是儿子大意了,给娘娘添乱。” 谢老封君无奈地叹了口气,早在几个子要替她大办,她就拒绝过。奈何三房子嗣都在劝,人逢七十古来稀,她活到这个岁数福气大,叫大家都沾沾福气。她拗不过,便只能随儿媳去操持,谁成想皇帝居然计较成这样,还真恼上了皇后。 “罢了,娘娘既然传话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谢老封君摆摆手,示意他起身,“似我们这样的外戚世家,朝廷近臣,是举族尊荣,其实是浪口风尖。好在此次宴席随铺张却没有逾越之处,否则圣上绝不会恼一恼娘娘便作罢。咱们家如今这处境,稍有逾越之举被有心人利用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祸。此事权当个教训。往后切记,莫要再犯。” 迎上自己母亲锐利的眼睛,谢国公老脸躁得通红,什么心思都被看透。 “是儿子轻狂了。” 谢国公这几日就在为寿宴得意,此时仿佛被闷头敲了一记闷棍,愣是给惊出一身虚汗。他心里着火,又有些羞愧,亲自扶着老母亲进屋休息。 派来传话的内侍还在偏厅,谢国公名人好生招待,自己转头便去书房写了一封信。上了蜡漆交于传话的内侍,“辛苦公公了。” 那内侍拱了拱手,身影消失在谢家。 时间一晃就过,方氏原约好了叫郭满代为管家,十日后便归。可这一去,整整一个月才先大公主一步回来。到府上之时,已然是傍晚。 郭满正在园子里剪花,选那最新鲜的花,好制成花草茶给周美人喝。 方氏进了园子,老远就看见花丛中着个白嫩嫩的姑娘。眼睛跟葡萄似的又黑又亮,琼鼻朱唇,脸颊鼓鼓的,又漂亮又娇憨。 这是谁家姑娘啊,方氏心里奇怪。等走得近了,注意到姑娘梳得妇人髻。 “娘你回来了?”郭满一见人就笑,灿烂得仿佛百花盛开。 方氏先前还在疑惑这姑娘谁家的,顿时就被这热情的笑容给带得笑起来。这个府上,叫她娘的姑娘,除了娴姐儿,也就她儿媳妇。方氏顿时眼睛瞪得老大,眨了又眨地不敢相信,这才一个月没见,这孩子怎么就涨这么多肉了? 郭满把剪子递给身边的清欢,牵着裙摆笑眯眯地凑过来。 方氏一双眼睛跟看什么稀奇物件儿似的上下地打量郭满,见郭满不仅脸上长肉,身板似乎也结识了许多。眼睛咕噜噜地,神采飞扬。她心里头高兴,拍着郭满的肉爪爪,“苏太医不愧大召第一圣手,这出手就是不凡!” 捏着肉爪,方氏心道抱孙子有指望了,于是觉得手里爪子更软更好摸。 “那药吃了一个月,苏太医可有给你换方子?”她还记得苏太医的医嘱,“没换也不要紧,明日娘就派人去请苏太医再来一趟,你还照着那药方吃几日。” 郭满是肉眼可见地身上长膘,日日抱着睡,周美人早就跟她过了。 “苏太医明日来,”其实她不止精神好转,胸口那两块平地近来也十分肿痛。郭满知道这是底子好转,身子要发育的征兆。她还指望自己能成就‘喜马拉雅’的梦想,自然不排斥吃药,“药还在吃,等苏太医来了再看看要不要换药方。” “乖孩子,乖孩子!”方氏喜笑颜开,意有所指地跟她道,“你听话。身子养好了,往后做什么都不遭罪,娘不会害你。” 罢,方氏笑眯眯地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叫人看了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郭满其实觉得自己这长肉的速度有些快,怕再吃下去,她半年就能一个泰山压顶下去压死周美人。可又想这一个月长得快,兴许是底子太虚,才会猛然暴增。也有可能是最近吃得太好,被管蓉嬷嬷给补出来这模样…… 算了,再看看,不定只有这一个月长得快,后面或许很慢很慢呢?如果真长成肥猪,再减肥就是了。 熬过了黎明的黑暗,喜马拉雅的梦想就在前方,她绝不放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50.第五十章 入了夏之后, 京城热得很快。烈日当空照着, 仿佛能把人晒干。 偶尔袭过一阵风也是吹得人浑身着火,蝉也不停地叫,扰得人心中燥热难忍。屋里若没摆上个冰釜是个蒸笼能把人热疯, 郭满是个又怕冷又怕热的诚实姑娘, 自从入夏, 她一进屋就想光膀子。若非周公子不准, 她其实想穿肚兜度过整个夏天(…)。 方氏回府,周家中馈自然还到方氏手中。见儿媳忙不迭地还她毫不留恋的模样, 方氏心中不出的复杂, 但总体上又高看了郭满一层。 没了庶务的烦扰, 郭满的日子又回归到以前吃吃睡睡的生活。下朝回府的周公子看不过去了,太懒了,谁都没她懒。虽他也觉得媳妇儿多长肉好,但苏太医前儿来过便了, 光补还是虚,多动动会更有益于强健身子骨。 “前儿不是要跟为夫习武?”周公子衣冠楚楚, 清朗明秀地坐在榻沿上。仿佛不知道热似的, 身上丁点汗没有。 郭满趴在竹簟上,默默把脸转向另一边,装作听不见。 周公子一把捏住她朝上的耳朵, 肉肉的耳垂冰凉凉的, 特别好捏。手腕轻轻用力, 硬是把她的脸给扯过来“啊, 不是习武?明儿跟为夫一起?” ……习什么武?她才不一起习武。 一爪挥掉他作乱的手,默默爬起来。这块地方她趴热了,换个地方趴。 周公子看着她,忍不住又笑,“为夫跟你话呢!听见没满满?” 郭满把长了肉的脸颊贴在冰凉的竹簟上,只觉得火热的脸颊冰冰的很舒服。仿佛耳边一阵风吹过般她对周老父亲的呼唤充耳不闻,并且头也不回。 大热的天儿,除了身前散发凉气的冰块跟被井水擦过的竹簟,什么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郭满非常想念现代的空调,想念吹空调盖棉被的日子。就算没有空调,有个电风扇也稍微聊以慰藉,然而此处什么也没有。 郭满终于明白古代为什么会有热死人的传闻了,因为她现在就很热。 “满满?”周公子有点挫败,闺女最近很不听话啊,“满满?为夫跟你话呢!” “你再一句妾身就脱衣服。” 周博雅“……” 被噎了好半日,周公子竟一句话不出。 这丫头片子自从发现他不喜她在他面前穿得过于坦胸露乳,便总爱拿这点破事逗他,威胁他。周家老父亲简直无话可,千百年来就没有这么会威胁人的姑娘家。 真当他好性儿?周公子喉咙动了动,突然有些羞恼。蓦地出手,一把将死瘫在那的郭满给抓过来,照着她屁股就来了一这下子。 郭满“……” “丫头片子莫要太猖狂!”周公子斥她,心里琢磨着总该叫她知道点儿厉害! 周公子近来特别喜欢捏她,就因为她长了点儿肉,坐那儿就爱这个儿捏那儿捏的。郭满就不懂了,她长点肉容易吗?长这点儿肉是给他捏的吗?郭满捂着屁股一滚滚开,麻溜地爬坐起来就狠狠瞪着他。 “你好好话!” 周公子就不知道这么点大的人怎么就这么畏热,这还没到酷暑呢,就日日摆着冰釜,“身子没好透,总贴着冰釜对女子身子不好。” 郭满鄙视他“别以为转移话题妾身听不出来!” “……” 挠了挠鼻子,周公子头扭到一边去,就当没听到她这句指责“你听话。苏太医特意嘱咐你了,不要怕苦怕累不愿动弹,明日就跟为夫一起扎马步。娘那边虽不用你主持中馈,也不能见天儿的缩在屋里。” “热啊,”这话她确实过,郭满眨巴着眼睛看他,“可是天很热。” “早起便不热了。”周公子冷酷无情,非要她一起。 周公子自从发现肉多之后媳妇儿软得跟个棉花似的,就对捏郭满这事儿尤为热衷。一面又抓着郭满爪子一面教育她,“做人要言而有信。” 郭满倒是想反口,但对上周公子那双幽幽的眼睛,憋屈地应了。 其实经过这段时日主持周家中馈,早起对她来已经算不得难事儿,她就是懒。次日天麻麻亮,周博雅便拖着媳妇儿一起去了竹林。 还别,清晨确实挺凉爽的。 郭满是头一回见周公子练剑,老实,帅到不可思议。 就跟看电影似的,周博雅身轻如燕地跃起,周身竹叶纷飞,再如飞花般轻盈落地。出手如电,翩若蛟龙,起若惊鸿,她睁着眼光看着他气定神闲地舞上一个时辰,半点不带喘的。这体力,这武功,她的眼睛都快被闪瞎了。 舞剑的时候,周公子还不忘监督一旁扎马步的郭满。她稍微偷个懒额头就挨一下。抓抓挠脑袋挠挠头,再挨一下。 快到无影,根看不清他怎么出手的。 “好好练。” 四周很静,周公子的声音缥缈而不真实。 郭满“……” 马步就是深蹲的进化版,作为被健身房的荼毒过得人她知道,太累。郭满来是有那么点怨气的,此时那点儿怨气却早不知道丢哪儿去。盯着竹林中仿佛脚尖一点就羽化飞仙的周公子,心中只剩下花痴。她是再一次被周美人给闪到,因为捏她近来跌下神坛的周美人,在她心里再一次踏上去。 捂着扑通扑通跳的心肝儿,郭满围着周公子打转,眼睛亮得出奇。 且不提周公子见她这般,心中如何暗自得意。郭满如今是相信他确实真文韬武略,并非外人刻意他吹捧。 不管如何,周公子的目的是达到了。 嗯,他很满意。 …… 周钰娴被留牌这事儿瞒了半月,方氏还是知道了。她从贺家回府之后,便将自己关在院子里狠狠发了一通火气。苏嬷嬷无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后娘娘若留娴姐儿,周家身为人臣也没法子拒绝,否则便是抗旨不遵,是为大不敬。 “谢皇后舍不得自个儿女儿,就要拉我娴姐儿挡!”方氏关起门来就骂,哭到身子都不住地发抖,“她的女儿宝贝,我娴姐儿难道就是根草?” “夫人,夫人你莫哭了,”苏嬷嬷心疼的要命,方氏身子算不得康健,最是不能憋气,“这事儿少奶奶特意求到太傅跟前,太傅了他会周旋的。” “周旋能有用?”方氏才不信,“若是有用,我娴姐儿怎地还不回来?” 苏嬷嬷十分为难,又不能‘那你哭也没用’这话,于是只能劝她宽宽心。事已至此,除了莫太伤心,难不成冲进宫里把姑娘给接回来? 方氏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否则当初也不会慌得去白马寺。求神拜佛地也想博得那一丝的生机,就是因心中没底。如今确实应了她的担忧,娴姐儿果真回不来。不狠狠哭这一场发发脾气,她心里头实在受不了。 方氏倒是没有怪罪郭满瞒着她,儿媳妇是好心,她明白的。毕竟这事儿若太傅心里有数的话,那身为大公主的婆母应当也是知晓的。她在白马寺整整一个月,侍奉婆母左右。婆母愣是一个字没提,怕是娴姐儿这事儿早没了转圜的余地。 “哎,我苦命的娴姐儿……” 苏嬷嬷见她还是哭,急得屋里团团转。还别,还真叫她想到一件事。半个月,河洛公主十六岁生辰。皇后宠爱这个女儿尤甚,年年生辰都要大办。届时入宫,夫人自然可以亲自见见姑娘,听她怎么。 心里这么想,她嘴上便了。 方氏觉得对不住女儿,却也只能这么应下“就盼着娴姐儿能懂事些。” 苏嬷嬷心中叹气。 却今日,郭满这种懒骨头,难得顶着酷暑出了门。此时坐在马车里,面前摆着一个腿高的冰釜。她捧着冰镇过的乳酪浇樱桃,一面吃得眯眼一面笑。巴掌大的车厢,凉气从冰釜里冒出来,丝丝地往身上袭。 双喜瞧了都替她心酸,姑娘为了用点儿冰,为躲着姑爷吃点独食人都躲到马车上了,真是可怜死了! 双叶也觉得她们家姑娘可怜,但是没办法,姑爷的话最对。姑娘就身子熟得比一般女子晚,再不仔细些,怕是更不能养得好。原双叶是不愿自家主子搬个冰釜上来,但看在她们姑娘快十日热得化掉的可怜样儿,今日就睁只眼闭只眼。 主仆三人围着冰釜,幸福地眯起了眼……凉爽,舒服。 外头车夫赶着车,慢悠悠地往闹市去。 今儿出门,其实是为了瞧瞧自己的嫁妆铺子。来她出嫁,郭家给备得嫁妆其实尚算不错。尤其郭昌明开了私库之后,塞给她好几间铺子。不过她人在深闺不方便出来,今儿算头一回去。 郭满没打算一日就能转个遍,只选了其中两家,一间酒楼一间绣庄。 酒楼就在城南,听离得近,郭满第一便是酒楼。 然而她的马车刚进了巷子,就在岔路口被拦下来。耶律鸿看着这辆有周家家徽的马车,认出了这是周博雅的。郭满正觉得心中奇怪,就听外头一个爽朗的男声道“可是周家的马车?周大哥在里头?” 郭满与双喜双叶对视一眼,主仆这一刻心有灵犀……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51.第五十一章 双喜掀开帘子, 迎头就是一个灿烂的笑脸。她心中倏地一抖, 退开一些。俊逸非凡的枣红大马上一个男子乌发高束,身姿颀长。轮廓深邃而干净,额间一抹绣眦睚抹额, 好一番英姿飒爽, 潇洒不羁。 “公子你是……” 耶律鸿见出来的是个姑娘家, 愣了一下。 再定睛一看, 确实是周家家徽没错,心道里头该不会是周家女眷?他头一个想到的是周大夫人, 然后麻溜地从马上下来。双手抱拳, 操着一口江湖味儿的言辞道“在下耶律鸿, 来自北国,因仰慕周家博雅的才华,特地前来拜会。” 双喜“……哦,野驴?” 她回头看了眼双叶, 双叶则偏头去看郭满。郭满眉头皱起来。 唔,耶律这个姓氏很皇族啊……而且还是北国来人。 郭满这几日因方氏心情不好, 也记挂着娴姐儿。她忆起在谢家寿宴听来的闲话, 心里那个奇妙的猜测更胸有澎湃了。 想着既然娴姐儿那头若真走不通,这个耶律什么的人,有可能就是娴姐儿将来的夫婿。郭满琢磨了又琢磨, 觉得应当会会这个人。 “主子可是要见见?” “……能见么?”郭满对古代男女大防还是有些拿不准分寸, 问双叶。 双叶看懂了自家主子的眼神, 琢磨了许久, 觉得私下见见应当不算什么。况且她跟双喜都在,外头马夫也在,便算不得私会,于是点了点头。 “野驴公子,”双喜听见后头两人话,回话道,“敢问公子寻我家姑爷所谓何事?” 这话等于表明身份,耶律鸿立即明白,车里坐着的是周博雅的内眷。北国人行事豪迈,没有大召这般太多的弯弯道道。他听是内眷的头一个想法还是想见一见,毕竟周博雅被他堵过一回之后,他就再也没堵到他了。 “是嫂夫人?”耶律鸿果然是有心思,他道,“鸿有事请求,可否借一步话?” 郭满摸了摸下巴,越来越觉得自己猜的事儿有苗头。虽然荒谬,但十分可能。于是也没拒绝他,便叫双喜代为传句话“野驴公子,我家主子要去城南的丰悦酒楼。就在前头隔了两条街,公子跟在马车旁边即可。” 耶律鸿于是双手抱个拳,翻身上马。 其实也不远,骑马驾车,一刻钟便到了。 进了酒楼,一股书卷气扑面而来。 楼下没有喧闹的大堂,也没有穿梭其中吆喝叫唤的二掌柜。大堂被半人高的围栏隔成一个一个的隔间儿,里头摆着的全是矮几与铺垫,进来的客人全席地而坐。 掌柜的一身书生打扮,安静地端坐在柜台后头。他身后是那个架子也不似寻常酒楼摆着酒水,而是一个大书柜,里面摆满了书籍。 郭满“……” 讲真,这个高逼格的设计她是始料未及的。 但一想起郭昌明那个自诩大文豪的另类做派,又觉得似乎能理解。不得不,这种高端路子,叫整栋酒楼显得格外的清雅跟与众不同。郭满走在其中,察觉用膳的客人衣着华美,身后有童侍膳,十分富贵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从郭昌明那儿抠出来的嫁妆或许不是他贪污受贿得来的。 耶律鸿也惊讶了,他来京城这半个月,竟然没发现这样的好地方。 有人无声地出现在郭满一行人面前,是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那少年一看双喜亮出来的玉牌,立即行了礼,抬手做请状引一行人往后院去。 双叶摆了摆手,压低了嗓音道“不必,挪个雅间儿出来。” 那少年低低应是,转身引一行人上二楼。 二楼布置得更加独到,双喜双叶面面相窥之后,低着头没话。一行人慢慢走着,在天字号雅间前停下“东家可要见掌柜的?” 那少年声音清脆,年岁应当还不大。 郭满看了眼跟在身后的耶律鸿,摇了摇头,“不必,叫掌柜的备好账册,一个时辰后再送上来便是。” 那少年点了点头,躬身退下了。 郭满看着他,心道怪不得外头没人嚼郭满没规矩的舌根。里头一团糟,外头的裱糊匠倒是还算不错。于是双喜推了门,矮几就摆在窗边。门口一架大插屏,轻薄的绸子上绣着宴饮图,十分风雅别致。 立即有童奉茶,郭满与耶律鸿便就地而坐。 实话,耶律十三皇子十分震惊。以为周博雅的内眷会是个国色天香的妇人,谁知只是一个灵气逼人的姑娘。脸颊鼓鼓,朱唇口,琼鼻秀目,仿若粉团捏成的一般。他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心里冒出个念头,没想到出尘的周家大哥好这口啊…… 郭满“……”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人眼神古怪。 顿了顿,是郭满先开了口。 “耶律公子,”放下杯盏,她道,“不知您特意寻我夫君,所谓何事?” 耶律鸿于是将自己那番比武言论又复述了一遍。 郭满看着他,出了跟自家夫君分毫不差的提议,死道友不死贫道。耶律鸿听完就沉默了。他不知想到什么,一脸的憋屈,憋屈中还隐隐带着钦佩。然后在郭满主仆三人的不解盯视下承认“……沐公子不愧大召第一高手,鸿打不过。” “哦,”打过了啊,竟然真为了比武?郭满有些失望,“那南阳王爷你可去会过?” “南阳王爷?”耶律鸿听过这个名字,花街柳巷,青楼妓馆赫赫有名,“那不是大召京城第一纨绔么?” “第一纨绔?” 郭满想着赵煜那艳丽的脸,完全没料到他竟然走得这种风格。她提这么一句,不过是琢磨着跟她家美人混的应当不是草包。既然这样,郭满对耶律鸿就没什么兴趣了。 她兴致缺缺耶律鸿立即就看出来,顿时又唤了一声“嫂夫人!” 郭满抬眼看着他。 然后就见这爽朗的俊俏后生,俊脸忽然诡异地红了一下,道“鸿幼年曾随皇兄来大召做客,彼时鸿瘦弱蠢笨,受了大召贵族子弟好一番奚落。”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下去,嗡嗡的听不清,“只有令妹不嫌弃,替鸿辩驳,还嘱咐鸿今后习武强身健体……” 郭满“……”她就知道,这里头有狗血在。 “所以呢?”郭满越来越佩服自己了,她就是如此的聪慧机敏,神机妙算,“耶律公子预备如何?” 耶律鸿突然郑重地跪直了身子,郑重地向郭满道“鸿乃北国十三皇子,今年年方十九,家中并无妻妾。此次来大召,是特意为令妹而来。若嫂夫人觉得鸿为人尚可,且帮鸿一把,鸿必定感激不尽。” 郭满挠了挠头发,有些为难。 又看了一眼耶律鸿,郭满想起娴姐儿的意中人沐长风。老实两人几乎同一种风格,沐长风潇洒不羁,这耶律鸿也俊逸非凡。但怎么呢,感情这事儿得看人怎么想。她觉得好没用,得娴姐儿自己觉得好才行。 “你可与娴姐儿过话?”郭满不是纯正的古人,到底没那种观念。 耶律鸿抓了抓脸颊,似乎有些羞赧,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看人道“北国使团还在路上,最快两个多月才到大召京城。鸿心急,便孤身一人先行一步。” “哦,”郭满了然地点点头,“那你可曾进宫面见过陛下?” “未曾,”耶律鸿干脆利落地摇头,颇有些光棍地道,“鸿孤身一人来此游玩。” 怪不得京城还未曾传出耶律皇子进京的消息,郭满这些日子家不是白管的,也算对京中资讯有些了解。琢磨了又琢磨,觉得这事儿还是得跟周公子一声。她虽是嫂子,但家中长辈尚在,轮不到她乱做主。 “你且等等吧,”郭满给不了他准话,“我跟家里透个口风再。” 有她这句话,耶律鸿当即大喜。天晓得他这半个月堵周博雅有多艰辛,周家大哥简直神出鬼没,他三更跑出来都堵不住。又很怂地不敢去堵周太傅跟周家大爷,他这半个月不知道被周家大哥溜着玩了多少回。 耶律皇子一高兴,突然兴奋道“嫂夫人喜欢这件酒楼么?”郭满看着他,就听他继续豪气道,“鸿可以买下来送于嫂夫人!” 郭满/双喜/双叶“……”这人是聋了吗?没听到方才那二唤她东家? 事实上,耶律皇子还真没听到。他方才为着终于堵到愿意听他话的周家人高兴得找不着北,从一进门,他耳朵就处于失聪状态。 “鸿别的没有,金银却尽够。” 耶律皇子眼睛亮晶晶的,土豪而不自知地,“若是嫂夫人不喜这栋酒楼,想要什么,尽管提,鸿力所能及必定绝不推辞。” 郭抠抠这一刻对耶律皇子的好感猛然上了一个台阶。伙子有前途,可以的。 送走了兴奋的皇子,郭满正要吩咐双喜去将掌柜请来。双喜下了楼没一会儿,厢房的门便被敲响了,郭满一愣,双叶心道这么快,上去开了门。 门打开,南阳王爷轻佻地靠在门扉上。 他挑了一条眉,嗓音低沉如美酒“大召第一纨绔?我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52.第五十二章 赵煜是在隔壁吃茶, 谁知就这般凑巧听到隔壁有人他。纨绔这类话他早听腻了, 不痛不痒,并没有如何。只不过在多听几句后,他忽地发觉这声音有些耳熟, 似乎在哪儿听过。于是心血来潮过来瞧瞧。果不其然, 是博雅的媳妇儿。 南阳王爷对这个瘦巴巴的姑娘目前还记忆犹新, 毕竟想在世家大族里找出一个瘦得这么像饿死鬼的人还真是很难。另外, 上回在周家吃过的丑兮兮的点心,实在令人嘴馋。 慢悠悠地绕过屏风, 他幽幽地道“大召第一纨绔?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郭满“……” 屏风后头是一张低矮的长榻, 上头摆着桌案与软垫。郭满背对着屏风跪坐在桌案一旁。双叶跪在她右手边, 偏头便看见赵煜进来。 她眼睛一闪,跟鹌鹑似的默默地低下了头。 “弟妹不厚道啊,”赵煜声音低沉而慵懒,仿佛天生带着钩子, “王怎么也是与博雅兄弟一场,弟妹私心里竟这般看王, 当真叫王心寒……” 没想到居然全被他听到了。 郭满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表示她私心里并没有瞧低他的意思道“……虽是个纨绔,但王爷好歹纨绔当中第一人啊。” “这么,王是不是该自矜自傲一番?” “……你若想, 也是可以的。” 赵王爷斜着狭长的眼睛, 蓦地一声冷哼“哼!” “教唆耶律十三来会王?” 南阳王爷手背在身后, 不咸不淡地指责道, “你教唆耶律鸿那野蛮人去找沐长风也就罢了,毕竟那也是个野蛮人。王如此纨绔,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哥儿,你却叫耶律鸿来找王?姑娘家家的真是个坏心眼!” “……”自己都承认纨绔了。 郭满终于闭了嘴,赵煜却缓缓牵起嘴角。 过于艳丽的容颜让他笑容格外不怀好意,若非知道他与周公子挚友,光凭他这笑,都能吓得人将他赶出去。赵煜过来,径自在耶律鸿方才坐过的位置坐下。一只胳膊撑在桌案上支着下巴懒懒一抬眼,面上笑意忽地一滞。 郭满眨了眨眼睛,斜着眼睛看他,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哎哟,博雅喂了你什么?”赵煜惊住了,狭长的眼睛上下打量起郭满,“这才两个月不到吧?就养得这般壮实了?” ……什么壮实,你才壮实! 郭满很生气,她这叫壮实么?明明只是涨了点肉而已! “不过壮实了也好,至少看着好多了。”哪里是好多了,根是好看了! 郭满抿着嘴,没话。 然而丝毫没觉得自己错话的赵王爷面上一幅啧啧称奇似的又打量了郭满一遍,心里却并不觉得意外。俗话美人在骨不在皮,真正的美人,便是骨形生得好。这瘦猴子当初虽颇有些伤眼,骨头却美得恰到其份。 不过再美也开不得玩笑,赵煜收起了口花花,又揪着郭满背后他坏话之事。 “……那王爷到底要妾身如何?”她真是服了,明明着一张高贵冷艳的脸,这南阳王府王爷怎地就这般心眼儿?他跟她家美人是真挚友?假的吧! “王是个实在人。” 赵煜食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眼睑低垂,上翘的眼角平地生出几分妖娆之气“弟妹若是诚心诚意道歉,王自然不会计较。” 郭满立即诚心道歉“妾身错了,不该与人闲话……” “哎,光一句话就完了?” 所以这是敲诈吧?郭抠抠拿眼瞧着她,心中隐隐鄙夷。 于是硬邦邦地砸出去几个字“妾身没什么钱。” 赵煜冷不丁被噎个半死。 “所谓诚心致歉,王以为,投其所好便是诚心。”赵煜一面被郭满这异于常人的思维给弄得接不上话,一面又非达到目的不可,“弟妹觉得呢?” 郭满狐疑地看着他。 “王不才,幼年嗜甜,至今也未曾改掉。”赵煜干脆得直白,拿眼睛挑着郭满。 懂了,郭满点点头,“既然如此,妾身自当诚心致歉。” 见她点了头,赵王爷心里舒坦了。 嗜甜的人就那么点执着,若尝到了什么可口的吃食便非要吃到腻歪方可罢休。否则一直吊着,抓心挠肺的,当真十分恼人。弹了弹衣袖,他慢条斯理地起了身,“那就有劳弟妹了,为兄这就告辞。” 郭满起身送了他一段,赵王爷满意地结了账,拍拍屁股走人。 赵煜的话双叶也全听见了。此时与自家主子面面相窥之后,低低地感叹一句“原来南阳王府王爷跟咱们姑爷的性子一样,竟也嗜甜呢!” “这大约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 刚感叹完,屋外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双喜引着掌柜的上楼,身后跟着三四个厮,特地搬来酒楼十多年的账册。掌柜的将账册全呈上去方不卑不亢地跪下,给郭满请安“东家,学生陈元见过东家。” 对于‘学生’这个自称,郭满有些好奇,于是便多嘴问了一句。 这一问之下,行事作风颇有些书生做派的陈元,其实就是个秀才出身。 陈元是慧明十三年的秀才,晚了郭昌明三年。听一次论诗会上,因缘巧合地两人因一首词结实。至于陈元一个秀才为何自降身价来丰悦酒楼坐掌柜的,其中缘由,郭满是没什么兴趣知道的。 先是翻看了近几个月的账册,到底是读书人出身,账目清清楚楚,没什么可疑问的。又听陈元言简意赅地总结了近十年的账目,大致没有大差错,郭满便决定去下一家。 临走之前,打发了双喜去办事。 玲珑绣庄隔着这里四条街,若是不穿巷子走捷径,马车过去也得一个时辰。 可走捷径有走捷径的难处,必定要经过一家公主别院。别院是惠明帝赐给河洛公主的及笄礼,占地约三四个院落的大,就在前有一条巷子里。河洛公主久居深宫,除了偶尔微服私访,平日里甚少来别院歇脚。但为表示对惠明帝心意的珍重,河洛公主的别院一直有侍卫把守着,不许人走动。 若是马车过去,只是路过的话,不得也会被拦下来。 但周家不是一般人家,不知别院的看护是否会拦。车夫心下便有些拿不定主意,轻声地询问车里。 郭满掀了车窗帘子往外头一瞧,立即有缩回车里。下午是日头最烈的时候,当空这般烤着,都能将人给烤干。马儿在烈日下也蔫蔫的,似乎走不动路。马车里冰釜这时辰耗了并化了大半,郭满一看这个,就想快些走。 别管什么公主别院不公主别院的,也就是个精美的院子罢了,她是没什么兴趣多看的。想着马车从巷子路过,借个路而已,又不进里头去瞧,应当不碍着什么。 于是放下车帘,便走捷径。 车夫也嫌太阳太烈了,晒得头昏眼花。他们下人就是再皮实,顶在太阳底下,也是觉得晒着不舒服的。于是马鞭一扬,利地穿巷走。 就在刚要穿过第二个巷,右转便是公主别院。 来也巧,若是平常,公主别院这边顶多三四个看护在。今儿巷子口前一刻钟便过去一队巡逻的侍卫。竟是河洛公主特地请求了谢皇后的允准,与谢思思几个谢家姑娘一起出了宫。 申时刚到,此时正在后院的湖中亭里嬉笑打闹。别院四周,巡逻队手拿武器,丝毫不放松地警戒周围。别院庭院中的湖,宫女内侍们放着风筝,五彩的凤凰飞在天上,煞是好看。 郭满的马车往里头转,在穿过别院后院的道儿便能直接到了玲珑绣庄。 车夫瞧着拦在马前的人高马大的两个侍卫,今日格外不同,什么人都要盘问。好言好语了缘由。车夫直只要借路一走,并无窥视公主别院的意思,侍卫就是不愿放行。 郭满在车里等得心焦,双叶下车亲自解释也无用。 最后这番动静果不其然就惊动了后院里嬉笑的贵女们。河洛公主听了管家之言,有些诧异。俏丽的杏眼眨了眨,歪头看向一旁面色已经很难堪的思思表姐,又问了一遍管家道“你方才,那是哪家府上的马车?” “周家的,”管家耐心道,“马车一进来便鬼鬼祟祟的,侍卫拦着没叫走。” “你可确定马车里头坐着女眷?” 周博雅与谢思思之间的那点事儿,河洛公主赵馨容可清清楚楚。毕竟当初思思表姐想和离,她母后不同意来着。为了叫思思表姐摆脱周家,还是她亲自项,才通了她母后给周家降下一道懿旨。 赵馨容素来是与谢思思最贴心的,谢思思什么话都与她。谢思思如今又反悔想哄回周博雅的心,自然瞒不过她“若是的话,你亲自去请,就宫要见她。” 她这话一落,一旁谢思思立即看过来。 赵馨容笑了笑,安抚她“思思表姐,宫便替你会一会姐夫新娶的这继室。” 谢思思知道她的手段,脸色顿时好看了起来。 “主子,周家人有要事在身……”过了一会儿,管家回来回话。 “什么要事?什么要事比公主召见还要紧?”赵馨容皱起眉头,温婉的嗓音却听不出喜怒,“宫要见她,郭六只能乖乖地过来。” 管家喏喏点了头,心中叹气地又折回去,转瞬便将这话传到郭满耳里。 郭满“……” 实话郭满对这名声不错的公主还挺好奇的,很想知道这集万众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殿下,到底能有多出众,比她们家娴姐儿还出众么?况且娴姐儿那事儿,她一直觉得蹊跷。毕竟世家闺女选秀,再没有三日便定下留人的惯例。皇后那么急忙忙留下娴姐儿,她可不知道,耶律皇子曾与娴姐儿有旧,肯定不会是好心。 于是郭满便联想到她自己曾看过得诸多替嫁,自己半蒙带猜地,很八/九不离十地猜到了谢皇后拿娴姐儿挡刀的事实。 管家还在车门前候着,一手做邀请装请郭满下车。 郭满看了看天色,这般拉拉扯扯也耽搁了许久。再看这官家,她敏锐地觉得进去一准没好事儿,她直觉素来敏锐,于是理也不理一旁不叫通行的侍卫,冲外头朗声道“既然此路走不通,那便原路退回,今儿便不去了。” 车夫二话不,扬鞭原路返回。 与此同时,赵煜赵王爷收到了来自石金华楼全部点心各包一份的真诚致歉。赵煜看着满屋子的各色糕点,心中无语凝噎。 他只想要个奶浆丑点心的方子罢了,这个笨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53.第五十三章 近来京的天儿有些反反复复, 前几日还热得仿若眨眼就进入酷暑, 今儿就突然转凉了。凉风袭袭的,夹杂着细雨,吹在人身上, 叫人忍不住又套上了夹衣。 郭满盘腿坐在飘窗边的软塌上, 琢磨周博雅昨夜入睡前跟她的话。 荆州时疫赈灾款贪污案, 陛下命大理寺彻查。周博雅身为大理寺少卿亲自负责相关事宜, 后日便要下荆州走一趟。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归期不定。 时疫的话, 很危险啊……郭满皱着眉, 盯着院中的一棵银杏树定定地出神。 古代医疗水平普遍偏低, 像时疫这类突发性疾病在没得到控制之前,杀伤力是无法估计的。郭满其实不希望周公子这时候下荆州,但太子更早便在荆州主持水患事宜。当朝太子殿下已然亲自身先士卒,周公子若不去也不大可能。 因这消息来得突然, 郭满昨晚都忘了将耶律十三的事儿透给周博雅。今儿想起来,周公子人早去上朝, 不在府中了。 抓了抓头, 感觉有些糟心。 窗外的天,已经黑沉下来。院中的草木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廊下灯笼也微微作响, 一派风雨欲来的征兆。 双叶看了眼天色, 见郭满坐那儿想得入神, 拣了件衣裳过来披在郭满的肩上“这天儿眼看着要下暴雨了, 怕是一会儿就要下。” 一面瞧着院子里丫头们合窗闭户,轻声问一句“主子想什么呢?” “可是在想那河洛公主的事儿?”想着昨儿公主别院那下人要主子进去,自家主子没搭理,掉头就走,双叶心里头怎么都有些不踏实,“若想看雨的话,主子不若坐进来些,这窗子够大,仔细别淋着了。” 提到河洛公主,郭满抬起了头,她都把这事儿给忘脑后了。 “主子,这河洛公主听很得圣宠,”被她家主子那般拂了脸面,会不会记恨她家主子?“要不要也问问姑爷?” “不必,周家女眷还不至于这点事儿还诚惶诚恐。”这点底气她还是有的,郭满摇头,“昨儿我在马车里头又没露过面儿。看见周家马车就敢拦,侍卫也是胆大。若里头坐着祖母,那河洛公主还得反过来给周家这边认错请安。” 这么一想也是,双叶悬着的这颗心总算放下了。 郭满看她这谨慎微的做派,想着这两丫头跟母鸡护崽似的护着郭满长大的不易,心下有些感动。便道“你家主子如今已是周家人,身后着整个周家,并非无依无靠。莫要拿过去的身份看低了自己。” 双叶难得有些懵,眨了眨眼睛,顿时有些惭愧“主子的是,是奴婢狭隘了。” 其实双叶担忧的也并非毫无道理,昨儿她行事,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公主有请,她若直接拒了也不算失礼。招呼不打,掉头便走,未免显得家子气。郭满挠了挠头发,有些懊恼,怕是那河洛公主几个心里都要笑她。 她猜得一点没错,河洛公主心里确实在鄙夷她。 能短短几个月就叫周博雅捧在手心,她还当这郭六有什么通天的事。这般家子气,想来不过只懂些邀宠谄媚的后宅妇人手段。赵馨容便又捡了几句贬低郭满的话哄好了谢思思,吩咐人将她送回了谢府。 人一走,赵馨容嘴角的笑意便敛了干净。 收敛了笑意的脸,不见丝毫温婉,反而显得人十分漠然。 “殿下,”一个嬷嬷打扮的女子引着一排捧着一派画册的宫人过来。约莫三十岁上下,梳着一丝不苟的独髻,簪两根赤金的簪子,显得十分体面,“娘娘准您出宫散散心,正经事儿却不能忘。这里是娘娘命人罗的京中才俊的画像,福内侍今儿一早特地送来。您若得了空便瞧瞧。看着合意的,驸马的人选就尽快定下。” 此人乃河洛公主赵馨容的奶嬷嬷,姓余,自幼奶着河洛公主。如今是她身边的掌事姑姑,宫人们尊她一声余姑姑。 赵馨容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转头问起了赵宥鸣。 “荆州那边可传信件回来了?”太子下荆州,她跟她母后的这颗心就一直悬着。赵馨容如今是全然没心思选什么驸马的。不过考虑到两个月后北国使团进京,北国十三皇子要择一妃回国,她的亲事自然得尽早定下来。 赵馨容人是无所谓嫁去哪儿,只是谢皇后嫌北国太远,怕女儿往后遇着事她鞭长莫及。 “罢了,都搬来这边。” 宫人于是便将画像全搬过去。 那体面的嬷嬷也一起过去,立在赵馨容桌案的下首。将京城近来发生的事儿都与她细细分,赵馨容都垂眸听着。只是话到一半,便又提起了郭满。 “表姑娘心心念念地要给那继室颜色瞧瞧,昨儿那继室却不接招,”余姑姑不紧不慢道,“这般行事,倒是叫人不出什么好。” 什么好?赵馨容抬起头够了嘴角笑,“不管是有意还是故意为之,这郭氏确实行事不够大气。” “殿下便不管了?”方才不还答应表姑娘答应得好好的? 赵馨容又低下头去看画像,没话,反应颇为冷淡。 她们家公主对表姑娘这态度,连她们也拿不准是什么意思。不好吧,表姑娘遇着什么事儿了,她们家公主一准给出头,就连当初表姑娘无理搅三分得非要与周家那位和离,她们公主也帮了。但好吧,也没见着她们公主对表姑娘多关心,反倒更像助纣为虐。 心下这般想着,余姑姑眼睫动了动,垂下头,便也没再提谢思思。 “阿兄若是来信,立即呈上来。” 落下这句话,赵馨容便摆摆手,余姑姑便领着人躬身退下去。 郭满狠狠打了个喷嚏,窗外的雨忽然哗啦啦倒了下来。铺天盖地的雨幕打得庭中草木沙沙地响,溅起的水雾弥漫了整个庭院。郭满只觉得鼻尖一团湿润,深吸一口气,仿佛整个肺腑都清透了起来。 伤好回正屋伺候的清欢发觉,少奶奶仿佛十分喜欢下雨。看见雨幕遮天蔽日,她嘴角的笑意都轻松了起来。 郭满确实喜欢雨天,尤其这种不冷不热的雨天,天地间都只剩下雨声,叫人听着仿佛能扫尽心中的浮躁,身心都宁静了。她盘腿坐在飘窗前静静看了一会儿雨,直到一盘樱桃吃光才起身命人备伞,去芳林苑走一趟。 耶律鸿拜托她的那事,必须跟家里头通个气。 方氏这两日为着娴姐儿,私下里很是流了不少眼泪。她心中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时听郭满了这其中曲折,很有些反应不过来“……满满是,这耶律十三皇子是特地为了娴姐儿赶来大召的?” 郭满点了点头,“怕耽搁,耶律皇子人半个月前就进京了。” “还有这事儿?”方氏十分惊奇,偏头看了看苏嬷嬷,苏嬷嬷也一脸惊奇。两人都有些不信,毕竟北国路途遥远,娴姐儿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会有这一番渊源,“那十三皇子竟这般中意我娴姐儿?” 郭满笑了笑,于是将耶律鸿的那番话与方氏听。 方氏听完久久没有开口。 默了默,她又问“以满满看来,这耶律鸿为人如何?品貌如何?” 郭满实在不好评价,想了想,老实地“比夫君差点。” 方氏听完,扑哧一声笑了。 她食指点着郭满的鼻子,笑骂她促狭鬼。兀自笑了一会儿,心境就平和了许多。她沉吟着既然这十三皇子有心,宫里又似乎早定下了娴姐儿,不如她找个机会去见见这十三皇子。是龙是虫,总得她亲眼看了方才能放心。 苏嬷嬷见她笑了,心里着实感激郭满,少奶奶当真是个好的。 眼看着道用膳时候,方氏便想留郭满用膳。两人才着话,外头一个丫头便急忙进来是西风园的清欢姐姐在外头候着,是公子回府了,正要找少奶奶。 方氏一听这话哪还留她?连忙就叫她回去。 郭满眨了眨眼睛,心里猜周美人这么早回府,约莫为着回府准备明日下荆州之事。起身向方氏行了一礼,在方氏苏嬷嬷暧昧的目光中随清欢回了西风园。 果不其然,就是为了明日出行。 进屋之时,周博雅正在屏风后头换衣裳。今日倾盆大雨,他衣衫的下摆全湿透了。郭满进来便转悠去了屏风后头,周公子反应贼灵敏地一把合上衣裳。那样子,跟郭满要把他怎么着似的。 郭满“……”干嘛啦干嘛啦!她又不是色狼! “满满去芳林苑了?”周公子也有些尴尬,偏头移开视线看向腰间束带,转移话题道。 郭满点了点头,问他,“明日几时启程?” “你问这个作甚?”周博雅慢条斯理地系上束带,肤色在雨水的润泽下仿佛发着光的暖玉,当真好看。鸦青的眼睫低垂,此时看着郭满眼神很轻柔。 “跟你一起去。” 周公子手上动作蓦地一滞,声音加重了些“满满什么?” “左右家中有母亲看着,西风园也有管蓉嬷嬷管着,不必妾身做什么,”郭满仰头看着他,大眼睛直勾勾的,“不若跟夫君一起下荆州,陪你做个伴。” 周老父亲抿着唇,冷硬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瞎跟着起哄?” “你能去得,妾身也能去得!” “不准去!” 郭满被他凶得一愣,嘟了嘟嘴,有些不高兴。 周公子今日却没有缓和,板着脸就是不准。 郭满于是到夜里便没再提过这事儿,周博雅便当她心血来潮,在跟他撒娇。荆州时疫虽得到了控制,但也并非没有危险了。他闺女的身子就比旁人娇弱几分,跟去了他不放心。不过夜里抱着怀里软乎乎的身子,周老父亲的嘴角翘起来。 嗯,闺女就是粘人。 次日天还没亮,周公子便启程了。想着少不得三个月没法抱着软乎乎地丫头片子,他心下还生出了些怅惘。 然而行至半路停下野炊歇息,他忽然发现有些不对,马车多了一辆。 他心下若有所觉,慢慢走至马车前,抬手示意石岚等人先行退开。石岚等人退后几步,便见着他主子刷地一把掀开车帘,死死盯着里头。先是黑着脸,而后绷不住,牵起嘴角轻轻笑起来。 他这一笑,仿若百花盛开。 看着里头睡得四仰八叉的郭满,以及两个跪在马车上不敢抬头的丫头,这一刻,周博雅心都化成了水。骂她道“不听话的丫头片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54.第五十四章 荆州离京城尚有些距离, 马车日夜兼程最快也得五六日。且不周博雅就没打算日夜兼程, 现下多了郭满,自然更不会随意糊弄。 不过这才午时,距天黑还有三个时辰。周公子看了眼天色, 冲双喜淡声道“跟你们奶奶, 别装了, 方才就看见她嘴抽抽了, 装也不装得像些。另外,天色不早, 天没亮就缩车里, 叫她下来用些吃食。” 轻飘飘丢下这一番话, 周公子放下帘子便步履从容地走了。 郭满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被压在身下的那条胳膊仿佛有千万根细针在扎。双叶赶紧扶她起正,翻着眼皮去看一旁欲言又止的双喜。双喜嘴翕了翕,学着周公子的口气“姑爷, 叫主子你莫装,方才嘴……” “行了行了, 都听到了。”郭满挠了挠脸颊, 为了盯周公子,她昨夜都没怎么睡,其实也才刚醒。谁知道周博雅这么快发现她, “快扶我一下, 这胳膊麻了。” 双喜也赶紧过来扶她, 郭满默默地熬, 等这胳膊一阵麻过去。 石岚等人已经自觉去打水烧开。 周公子在林间营帐下坐着,耐心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下来,便皱起了眉。打发一个洒扫烧饭的婆子去瞧瞧。这些个随行的婆子这几年惯是跟着周公子满大召跑,也算心腹。擦了擦手便跑着去,正巧郭满主仆三人穿戴好下了车。 婆子悄摸地一瞥中间的郭满,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女主子,心道年岁这般啊。 引着人去营帐,便又行了礼去忙吃食。 双喜要替郭满熬药,特意带了三个月的分量过来,便也随婆子一并过去。 这段时日吃药食补地补身子,郭满身子是日渐丰润不,个头也窜高了好些。虽还是纤细,但好歹有些荷才露尖尖角了。双喜欣喜不已,私心里恨不得往死里补自家主子,好叫那些个爱挺着胸脯在姑爷跟前晃悠的贱皮子都收了那点儿心思。 双喜心里较着劲郭满是不知道的,不过她身上的肉跟着蹭蹭往上涨就是了。 周公子闲来无事,便在营帐里煮茶。 紫砂壶上袅袅的水汽冒出来,周公子盘腿端坐其后,俊逸的面孔被水汽晕染得模糊。一举一动仿佛一帧一帧的水墨画,清雅至极,赏心悦目。若郭满是头一回见周公子,或许会被他这模样给唬住,凑过去一闻便斜了眼看他。 “煮得什么茶?” 周公子鸦青的眼睫垂下来,淡淡吐出两字“花茶。” “妾身制的?” 周公子矜持地点了头。 “哦,”郭满走过去,趴在他手边的矮几边沿,“放了多少糖?” 周公子“……” “你该不会这一壶就放了半罐子吧?”郭满凑在茶壶边上耸着鼻子嗅,连水汽里都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的。于是抬了头,大眼睛直勾勾地盯他。 周公子搭在膝盖上的如玉手指动了动,垂着眼帘,没话。 了然了,这肯定是放了半罐子没错。 “不能喝,”郭满看了眼双叶,双叶悄摸瞥一眼自家谪仙姑爷的脸色,默默去婆子那儿要了大半钵水过来。郭满冷酷无情道,“好的十日一甜食,你昨儿才用了双皮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夫君应当以身作则。” 于是端起了钵,直接给他浇灭了。 看着刺啦一声冒出浓烟的炉子,周公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自持仿佛有一丝的崩裂。然后就见媳妇儿那护犊子的丫鬟双叶,眼疾手快地就端走了他的甜花茶。 周公子“……”突然想送她回府。 石岚拎着一桶刚烧好的热水立在营帐的外头,心中无限唏嘘。 却周府,方氏在听完郭满那番话后,就一直想找个机会见一见这耶律皇子。大体是娴姐儿婚事操心操得太多,方氏颇有些迫不及待。不过再急切也不好自己上门去问的,只有耐着性子等耶律鸿寻上来。 耶律十三皇子自从那日得了郭满的松口,便三天两头地往丰悦酒楼跑。 他回过头也查出来了,这间别致的酒楼背后的东家就是郭满,想着那日他还扬言把这间酒楼买下来送于郭满,着实做了件蠢事。 跑了几回,总算得了丰悦酒楼掌柜的一句准话让他寻个合适的时机去周家,递上名帖。 耶律鸿喜不自禁,当日便写了拜帖,亲自递到周家门房。 知道主母早早在等着,门房一接到拜帖便匆匆送至方氏的跟前。方氏是看到字,觉得龙飞凤舞,字如其人,那人性子必定不是个气的。心中正觉得高兴,就听门房送帖子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儿。于是连忙问起了那公子哥儿的长相如何。 门房直接给了八个字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且把方氏给喜得合不拢嘴,于是心里头又安定了些。苏嬷嬷看她高兴得团团转心里便也觉得高兴,但笑了笑后,到底有些隐忧“夫人,姑娘心里有意中人。这耶律皇子再是不错,姑娘若是铁了心的不愿,那……” 方氏先前就是怕娴姐儿遇上不良人,苏嬷嬷提及的,她倒是不甚在意。 “这情分啊,都是处出来的。”想当初她跟周家大爷也是如此,方氏作为过来人,并不将此视作难题,“若这耶律皇子当真是个赤诚的性子,咱们娴姐儿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两人日久天长的,娴姐儿那心总是会被捂化的。” 着便又想起了沐长风,方氏叹息,“长风那孩子,跟娴姐儿没缘分。” 想着二十有二了还无妻无妾,方氏摇头,将军府这些年也不容易。 登门的日子,便定在了三日后。 周家大爷难得今日回府用午膳,见着方氏掩不住高兴,便问了一句。听完她的话,周家大爷沉吟了片刻,道“三日后,我去告一日假。” 他要瞧瞧,方氏自然不反对。 耶律鸿登门当日,特意装扮过。赤红的锦袍,脚蹬黑底绣金文皂靴。墨发依旧高束,额前绣睚眦的抹额也换了金线的,神采飞扬。虽行动间颇有些豪放,但礼仪教养却半点不差的。方氏上下打量着耶律皇子,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满意。 周大爷喝着茶也在一旁打量,虽不像方氏那般明显,但俨然也是满意的。 耶律皇子直至出了周家大门,脚下还仿佛踩着云,都是虚虚的。不过想着方氏方才看他的眼神,皇子激动得都能一蹦三尺高。跟在他身后的随从无奈地笑笑,回头再看一眼巍峨的周府大院。心道,这周家姑娘的出身,也算配的上十三皇子妃吧。 见过了人,方氏这心里仿佛吃了个秤砣,彻底平了下来。 这北国十三皇子眼神清正,行事干脆。比起她家雅哥儿虽还有些稚嫩,但已然是个优秀的青年才俊。约莫北国皇帝宠爱的缘故,性子有些单纯。方氏就盼着纯良些的女婿,性子纯良,日子才好过。她家娴姐儿是个心思重的,又不爱话,配个单纯些的才好。 方氏喝着茶就在与苏嬷嬷道“是该好好跟娴姐儿道道。” 苏嬷嬷那日就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欢喜的。 正巧马上就有个时机,一个月后,河洛公主十六岁生辰。 却周府这头一改乌云密布的阴郁,主子面上都笑嘻嘻的,整栋院落都敞亮了。公主别院这头,谢思思一大早却气冲冲地跑来找赵馨容哭诉。 谢思思心里苦啊,她觉得家中无一人对她真心。老太太厌恶她,祖父父亲兄长们不搭理她,谢家几个姑娘就会拿话刺她,就连她的母亲也嫌她整日闹事儿不懂乖顺,拿了由头就要教她,她在谢家的过得实在太累。 为何就不能顺她一回?为何府中上下都看不惯她?仿佛她是个外人。谢思思实在想不通,难不成她嫁过一回,如今就不算谢家人了? 赵馨容自然是安慰她,她多想了,谢家自然永远是她的家。 谢思思听了,也只是呜呜地哭。 赵馨容摆摆手示意下人们都退下,余姑姑领了头走,宫人们鱼贯而出。 锦瑟琴音面面相窥,也跟在队伍后头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表姐妹二人,赵馨容于是替她擦了擦脸,叹了气“表姐可快别哭了,哭坏了眼睛可了不得!”她道,“舅母也并非故意指责你。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舅母平日里哪舍得你一句?今儿你,约莫是外头听见了什么,心疼你,方会这般恼怒。” “她能听到什么?” 谢思思心里清楚她娘有多疼她,赵馨容这话一,她心里立即就信了。因着哭过,她嗓音里还带着鼻音“总不会外头又传了我的谣言叫她听到了?” 赵馨容却摇了摇头,没话。 谢思思见她这般,狐疑地瞧着她,“难不成公主也听了?” “并非表姐,”赵馨容道,“是周家。” “周家怎么了?” 赵馨容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听大理寺少卿外出办差舍不得家中娇妻,一路随行。便就有那么些闲来无事的长舌妇要嚼舌根。什么表姐性情娇蛮不讲道理,不如郭家那病秧子良多,方才不得姐夫喜爱,怪不得会和离……” 谢思思差点没被这话给气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55.第五十五章 公主别院这头赵馨容前脚刚与谢思思劝慰了几句, 后脚谢思思出了别院就又惹了一桩事儿。来京城百年来就没见过这么会不晓得名声贵重的世家女, 接二连三地闹笑话,把家族的名声丢在脚底下踩,哪家也养不出这样的搅家精。 谢家这个姑娘, 就连日理万机的惠明帝都听到了风言风语。 夜里去正宫歇息的时候便与谢皇后提起了这事儿, 一面由着谢皇后伺候更衣一面道“为撒一时之气, 博雅那子和离便和离……”他低头瞧了一眼恭顺的谢皇后, 摇头道,“听还是皇后亲自下的旨意?” 谢皇后手上一僵, 头垂了下头。 “陛下也知道臣妾素来是个心软的性子, 最是见不得人委屈。”谢皇后声音低低的, 柔顺又惭愧道,“思思那孩子哭得实在可怜。求到臣妾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天都要塌下来。臣妾瞧了哪能不管她……” 惠明帝看着她, 抬手点了点头她额头“皇后这是好心办坏事了。” “周家那般声势的人家,若只是姑娘撒撒脾气, 还断不了这么干脆, ”惠明帝摇了摇头,不知何种意味地,“你瞧瞧教你这一杆子插得, 好好的亲家反倒弄得跟仇家似的, 皇后你自己是不是糊涂?” 谢皇后闻言, 立即羞愧得抬不起头。 默了默, 她声地辩解“陛下恩德,我谢家已受陛下诸多的圣眷。臣妾就心中惶恐,从不奢望过头。做姑母的,不指望娘家侄女攀龙附凤,自然也不会考虑得太多。思思的这事儿,也是臣妾私心想叫她婚后顺遂……” 惠明帝心里十分熨帖,嘴上却在她妇人眼界。 叹了口气将谢皇后扶起来,惠明帝又道“这谢四一个女儿家,没想到比南阳王兄家的子还会糟祸,谢国公应当管管了。” 谢皇后面红耳赤地抬不起头道“也并非没想过管一管。兄长早前也下过狠心管过,可嫂子却偏宠思思宠得厉害。兄长若是敢罚,家里必定鸡犬不宁。思思那丫头哪回犯了错,都雷声大雨点地放过去……” 惠明帝免不了又是一句“哎,你这娘家除了一个老封君,都是糊涂的!” 谢皇后羞愧不已“叫陛下看笑话了。” 夫妻两半真半假地着话,惠明帝又了谢家几句,便相携去歇息。 次日傍晚,惠明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领着一队御赐的新鲜物件送到正宫。大太监浮沉一甩,直这是南边进贡上来稀罕果子,用冰镇着,连夜快马加鞭。跑死了七匹马才送至京城。就这么点儿东西,淑妃那头半点没落着,陛下全赏了正宫。 谢皇后自然欢天喜地地收下。 人一走,正宫的宫人们喜笑颜开。谢皇后身边伺候的大宫女一面替她捶腿一面感疑惑“陛下这是又遇上什么高兴事儿了?还是殿下那头有进展了?” 谢皇后合着眼帘靠在引枕上,鼻腔里无声一声哼,却没为何。 接连赶了半月路,一行人终于到了荆州。 周博雅此行特地带了苏太医的得意门生李丹随行。还未入城,李丹便煮了几大锅据有预防效用的药,一人一碗。喝了药还不止,人手一张浸泡过药汁的口罩,入了荆州地界便全都戴在脸上。 车里喷洒了药,浓浓一股苦涩的药味儿。郭满主仆坐在车里,面上也遮得严严实实。郭满觉得有点夸张,但周公子绷着脸,不准她将面罩摘下来。 才一入城,就察觉到氛围与别处不同。 路过城门口时,守卫的士兵拦了马车。石岚下车亮了京城周家的身份牌,守卫便立即放行了。宜城城里格外的清静,门前守卫个个面上扎着面罩,四下里走动的人也猫三两只。沿街叫卖的人少了,商贩走卒甚少看到。 经过闹市区再往前,就更显寂静。 “宜城时疫最严重,”周公子将掀了窗帘的郭满拉回来,“我们不在宜城落脚。穿过宜城往南边走,在下一个锦城借宿。” 郭满点了点头,方才她凑巧看到脸色青紫的孩子坐在路边哭,心下有些沉重。 “这次时疫到底是个什么症状?” 原在京城深闺里缩着,古代时疫对她来不过是个名词,没什么具象化理解。但亲眼见着那孩子的模样,方才明白时疫对穷苦百姓来有多可怕,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朝廷可派太医下来了?这种时候朝廷不会依赖民间大夫吧?” 周公子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脑袋“这事儿你莫操心,自有人会管。” 郭满没话,却也没有掀帘子看风景的兴致了。 周博雅要查的就是荆州贪污案,但落脚地选在相对安全的花城。快马加鞭,当日傍晚便到了锦城。锦城百姓爆发的病症的人数要少的多,因发现的及时,锦城县府处置的迅速,时疫并未在锦城引起大麻烦。 石岚选了城南的一家十分清净的客栈落脚。虽时疫并非引发锦城大骚动,但如今风声沸沸扬扬,自然都听到风声了。锦城离宜城又不算远,周家马车进城,还着实费了一番功夫。锦城如今,百姓颇有些人心惶惶。 周家的车队在门前停下,立即有二躬身跑着过来牵马。 周公子有轻微的洁癖,即便暂时歇脚,器具也要全部换过。洒扫的婆子指着厮们抱着器具进去,阵仗不算大,但下人们习以为常的态度,叫大堂的散客们都好奇了起来。 心道这是来了什么人,这般讲究,于是都好奇地伸出了脖子来瞧。 青皮的大马车,看不出车主人的深浅。只见厚重的帘子掀开,先是两个娇俏的丫鬟。杏眼桃腮的,瞧着比富贵人家婆娘还要细皮嫩肉的。两丫头下了车,就见里头走出来一个眉目如画的公子。伸着头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仙人下凡了吧,我的天啊! 周公子皱了皱眉,有些不喜这些人仿若看什么稀奇物件儿一般打量的眼神。不过顾忌着还在路上,不想招惹麻烦便未曾理会。 偏了头朝马车里伸出两只手,要抱郭满下来。 郭满都被他给抱习惯了,他想抱就给抱,半点不带挣扎的。周公子自己都未曾发觉,他那点不喜与人过于亲近的怪癖,被郭满给磨得一干二净。 将人抱下来,他顺手就把郭满的脸给扣进了怀里。 郭满经过这半个月的舟车劳顿,好难得长出来的肉掉了不少。把周家老父亲心疼得哟,还未曾安顿好就先打发婆子去做些补品。不过即便舍掉不少肉,个子却又抽条了些。如今看着郭满,倒有些少女韵味了。 周公子的品貌实在太鹤立鸡群,即便粗布麻衣也掩不住周身的清贵之气。 倒是有人好奇想打听周公子身份,不过刚拍拍周家下人,就被周家下人生人勿近的脸给吓得张不开口。石岚包了客栈,周公子抱着人便直接往楼上去。 等进了厢房,周公子把人放下来。 郭满坐在板凳上就两手撑在下巴下面,眨巴着眼睛问他“咱们算微服私访么?” 周公子在她对面坐下,闻言,瞥了一眼她。 见郭满眼巴巴看着,他回了句道“算,也不算。” “什么叫算也不算?” 郭满觉得自己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于是压低了嗓音脑袋凑过去,悄悄,“如果正大光明奉旨查案,夫君你应当领着一众人员住官府的驿。咱们这一路偷偷摸摸走路,还特地挑这不起眼的客栈落脚,是不想引起涉案人员的疑心吧?” 周公子眼皮子一跳,然后胳膊撑在桌案上。 他俯下身,学她也压低了嗓音悄悄地回“没想到满满除了吃喝睡,脑袋瓜子还整日里琢磨着这么些事儿?” 郭满莫名被他给噎了一下,翻了眼睛瞪他。 周公子淡淡地扬了扬眉,满眼戏谑。 郭满起来头凑过去,更声,“妾身跟出来其实帮了夫君的大忙,对不对?” 她轻轻啧了一声,强行给自己揽功,“毕竟夫君这张脸实在太可疑,稍不注意便引起了涉案人员的注意。有妾身在就不同了,妾身如此貌美如花的一个美娇娥,就能强行扭转了夫君你此次出行的意义。毕竟随行带着美娇娥的人,一看就不是正派人。届时夫君被察觉了,也可装作出游刚巧路过,夫君且是也不是?” 周公子心里笑意快溢出来,面上却故意绷着嘴,斜眼瞧她。 “……是也不是?” “若是,满满待如何?”周公子上道儿地点了头。 “那夫君得记得妾身的好,”郭满理所当然地斜他一眼,道,“毕竟妾身帮夫君你做了一个如此正确的决定。” 周公子摸了摸下巴,沉吟她突然这话到底想干嘛。 郭满眨了眨眼睛,冲他勾了勾手指。 周公子疑惑地凑过去。 郭满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突然伸出两只手,捧住他的脸,飞快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人跟兔子一般跳下去便转身就溜,嘴里却十分嚣张“这便是你的谢礼了!” 周公子,周公子他卡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56.第五十六章 不得不, 郭满的一个恶作剧在周公子心里激起不的浪花。感觉颇有些古怪, 但他又不能逮着错罚她。毕竟就两人的身份来看,媳妇儿就是对他更放肆都不算错。勉强按捺住一股心潮涌动的古怪滋味儿,他这日夜里都没抱着郭满睡。 郭满一到夜里就睡得雷打不醒, 对此毫无感觉。 反倒是周公子自己, 连续几夜没抱着人睡便辗转半宿睡不着。习惯是个令人恼火的东西, 抱习惯了, 陡然不抱就觉得有什么空落落的。兀自别扭了几天,他心中颇觉得不习惯。于是在石岚置好宅子全员搬去新宅的当夜, 他干脆放弃了别扭, 决定糊里糊涂就这么着。 抱也抱了两个月, 没道理为着一次姑娘戏弄人的把戏就生出旖旎的念头。况且他如今案子缠身,手头有许多事儿要忙。想不通的话,回京再想。 如此一疏通,他心安理得地又回归了抱着夜里媳妇入睡的习惯。 实际上, 此次朝廷震怒,特派大理寺彻查荆州贪污案, 荆州官员其实早就得到消息。不过上头派下来的钦差是何人, 姓甚名谁,什么来头,却并不清楚。 案子比较棘手的地方, 正是朝中有人与荆州此案牵扯颇深。 大理寺的动静虽隐蔽, 但也并非无人察觉, 自然就有人与荆州这边早早传过消息。周公子这个案子拖了两个月, 越查牵扯出来的人就越多。这般无形中便增加了查案的阻力,于是只能从根子上着手。不过胆敢将手伸进赈灾款中之人,自然不是什么胆怕事的角色,这群人早已做好了准备等着朝廷来查。 这里是荆州,天高皇帝远,钦差到了荆州一样势单力孤,得按照他们的规矩来。 心中有鬼之人早在等着,就想瞧瞧这钦差是个什么样的秉性。若是好糊弄,便费些钱财糊弄过去。若是难缠,那便一不做二不休,叫他有来无回。 周公子当初卜一进城便感觉到了不同。 且不提城门口对陌生车辆的盘查格外的仔细,陌生车辆,一副要将人祖上八代做什么都盘问一遍的架势叫人心生警惕。就是这城中的衙役巡逻,也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好在周博雅这一路并未表露过身份,加之生得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模样,倒是叫人不太能将他往以做事狠辣无情出名的大理寺少卿身上联想。 虽初初进城之时引起了花城上层的注意,但周公子的相貌摆在那儿,想不引人注意很难。早有准备,应对起来自然不麻烦。 一行人安顿下来之后,周公子并没有立即着手查案。反倒是陪郭满在后院窝了十多天。每日缩在书房,闲来无事便作画写诗。不得不周公子画作诗作的造诣也颇深,不经意流落出去一幅画,便引起了花城读书人的一番震动。 这般动静还不算,周公子还吩咐下人在城中大肆采买起来。 花城派人暗中盯了几日,并没发现什么端倪。 听下属来报是年轻公子带娇妻同行,只是路过。加上周公子一进城便置宅子就为了叫娇妻落脚的这几日,住得舒坦。而后则又是买绫罗绸缎,又是请城中刺绣名家,再是包圆城中各大玉器首饰。一幅权贵之家闲散子弟为哄娇妻的豪奢做派。这般张扬,叫不放心又多盯了几日的那些人,心中不禁松懈了几分。 就像郭满所,带她来,确实帮他掩人耳目了。 虽周公子不太像下派的查案之人,但这个时候进城确实叫人心中在意。十日不到,花城中几位有名望的妇人,便去周公子常包圆的商铺守株待兔。 也是巧了,正巧就守到周公子带郭满出来。 周公子的品貌着实震惊了这几个后宅妇人。所谓公子如玉,如切如琢。这个公子哥儿,当真应了诗句里令人心颤的姿容。然而再一瞧他怀中的郭满,不免就觉得失望。倒不是郭满长得不好,而是年岁太,相貌过于稚嫩。 郭满当场就很想翻白眼,嫌她差,她们比她更差好吗!心里这般诽腹,郭满面上却一副天真懵懂,脑子不灵光的模样。 这些日子一直将周公子的所作所为她也算看在眼里,虽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安排,但大致能明白他借着买东西之便,在城中查些什么。 郭满不管他到底查什么,带她出去买买买,她当然不会拒绝。 今儿周公子又带她出来选首饰。郭满的妆奁里早就被昂贵的首饰塞满,实在很怀疑周公子到底带了多少银两,经得住他这么乱砸。 府尹太太一旁看着夫妻两这乱砸钱的做派,心里越发笃定了周公子富家子的身份。又见着郭满年纪,觉得她好忽悠,三日内硬是安排了五次偶遇。 当府尹太太第六次偶遇,笑着过来与她有缘之时,郭满笑得一脸智障地点头表示赞同。 “没成想竟如此有缘,妾身便琢磨着请夫人上去坐坐。”府尹太太于是顺理成章地邀请她上去喝杯茶,“妾身乃花城府尹太太。” 郭满回头看一眼周公子,周公子还没话,那府尹太太又是笑。 笑夫妻感情甚笃,竟连分开一会儿都舍不得。 周公子谦逊地笑笑,宠溺地摸了摸郭满的脑袋瓜子了句“那为夫便先去裕华楼瞧瞧,给你多包几样你平日里爱吃的点心。” 郭满眉头一挑“……给谁?” “给你。” 郭满“……” “你不是闷么?为夫半个时辰后来接你,”周公子从容而优雅,对郭满暗藏鄙视的眼神恍然不见,冲府尹太太几个歉意地牵了牵嘴角,道“内子年幼,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几位夫人多海涵。” 这话一出,引起一阵轻笑。 大胆些的妇人当即调侃两人几句。荆州不似京城世家规矩大,妇人们行事话素来不受约束。形成了习惯,即便周公子不是城中之人,她们也没顾忌地仗着年长调侃他。周公子眉头蹙了蹙,显然不喜。 难得见着这般出色的公子,一人开口,其他人自然也凑个热闹。 其中一位妇人约莫不是正经官家出身,言行举止颇有些粗俗。听府尹太太调侃,便也学着她了些闺房荤话调侃周博雅。只是拿捏不准分寸,出来的调侃很有些露骨,叫悄悄打量周公子的丫头们一下子羞红了脸。 郭满心里十分无语,面上装作听不懂,睁着大眼睛懵懂地看众人。 这般自然又引发了一阵笑。 周公子却一把将郭满又搂回自己怀里,脸当场拉了下来。变脸就变脸,竟半点不怕惹了祸,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 第一回闹得不快,次日府尹太太的茶会便邀了郭满,算作赔礼。 连着几回邀请,次次周公子都准时来接,但次次都不进门。 府尹太太从旁看着,心道这周公子应当就是个闲散公子哥儿。涉世未深,所以性子十分的清高。脾气虽有些大,但对娇妻的疼宠却是实实在在的。不过也是他这般直白,才叫人觉得这位公子哥儿的城府不深。在花城落脚,应当确实是偶然。 心中所想自然与家中男人分。这么一来二往的,盯着周公子的人少了许多。 府外盯着的人少了,周公子做事便方面了许多。郭满觉得自己功劳大大的,这般顺利,都是她掩护得好。于是这几日都在琢磨,该从周公子身上讨点什么便宜好。 不过周公子近来十分忙,回府已是深夜。 怕扰了郭满休息,回了宅子,他都是去书房歇息。 见不到人,自然讨不到便宜,郭满于是在心里默默记起了账。债台高筑的周公子这夜又忙到了三更,正准备歇下,却连夜接到了一封紧急密函。 太子出事了。 这段时日,有太子亲自盯着,所有政令得到了有效的实施。时疫爆发最严重的东陵城疫情得到控制。太医的研究也渐渐有了眉目,只要再加一把火,便能将此次时疫攻克。然而昨夜太子突然高热,竟出现了初期症状。 东陵城如今都乱了套,太子出事,所有的事情都被迫停止。 情况紧急,周博雅必须连夜赶往东陵城。 姑爷不在,双喜双叶轮流守夜。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后院的门被拍的砰砰作响。双叶连忙批了衣裳起身,就见一身黑色夜行装的姑爷披着月光进了屋。那模样那装扮,竟跟个武功高强的探子似的,一身煞气。 进了屋也没话,只轻手轻脚地去捏了捏床上睡得人事不知的郭满脸颊,而后将一封信放她枕头下,转身就往外走。 “姑爷?”双叶有些慌,这是怎么了啊? 周博雅头也不回道,“明儿你们奶奶醒了,就叫她装病,莫出宅子走动。” “难不成外头时疫严重了?”郭满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赤脚跑下床。此时披头撒发的,仰头瞪了眼睛看着他。 周公子一愣,他的满满怎地这般敏锐。 “也不是严重,只是出了些事儿。” “有危险吗?”郭满看他这幅打扮,既觉得新奇又很不放心,“夫君这是去做贼么?” 周公子敲了敲她脑袋,什么也没,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郭满捂着脑袋,眼睛渐渐眯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57.第五十七章 东陵城离花城有些距离, 连夜快马加鞭, 次日傍晚才到。周公子特意选了花城落脚,就是出于距离时疫爆发地远相对安全许多来考虑的。 进了城,城中的景象比当初郭满在宜城看到的还要荒凉得多。若非太子亲自在此处镇着, 这座城必定会被当死城舍弃。周公子一路过来, 身形极快, 眨眼便到了太子所在的府邸。一批一批遮口掩鼻的侍卫举着火把在府内巡逻, 显得讳莫如深。 周博雅到之时,太子正在大发雷霆。 正屋里外跪着二十几个人, 太医大夫属官皆有之。 还没靠近正屋, 老远便听到太子怒斥“谁叫你们全聚在殿这儿的?二十多个医者不去疫区专研病症, 全窝在殿的屋里,你们这些人是能替殿端茶倒水?还是替殿捏腰捶背?还不快都给殿滚出去!” “殿下,你金尊玉贵之躯驾临东陵城,已为东陵城百姓尽了最大心力!” 太子殿下仁慈, 是百姓之幸。但此时不该管了,再待下去, 太子必定要折在此次时疫之中。 太子属官丝毫不觉此番行为有错, 反倒跪求赵宥鸣尽早放弃东陵城,连夜撤出城内回京请太医全员诊治。 “请殿下撤出东陵,属下恳请殿下下令封城!”领头的属官是太子幕僚何运, “还请殿下且莫因失大, 务必以金体为重!” 他话一落地, 立即一群人磕头请求“请殿下务必以金体为重!” 乌泱泱一群人, 请求太子务必保重自己。 “混账!”太子伏在榻上,将床柱捶得砰砰作响。时疫眼看着就能攻克,东陵城百姓尚有存活的希望,这时候撤走,等于抛弃自己子民。太子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劝,双眼怒红“混账!一群混账!” …… 太子暴怒,府内外跪倒一片。 内侍总管福喜一听门房传来周博雅到了的消息,当即喜出望外。立即跑着迎上来,满脸焦急地道“周大人,你可算到了!” 太子一倒下,这东陵城就乱了套。 原太子亲自下荆州,东宫何先生便极力反对。奈何拗不过太子,只能一路随行。如今太子出事,他自然越发反对深入疫区,主张立即撤离东陵城,下令封城。如今府上幕僚分成了两派,一派仍旧坚持主张静候太子安排,另一派一刻钟都不想在东陵城待下去。 随着昨夜太子高热不退,大部分人赞同撤出,府上正吵成一片。 福喜自然是希望以太子为重,毕竟太子万金之躯,一城池的贱命都抵不过太子一根头发丝儿。但他跟在太子身边伺候二十多年,自然明白太子爱民如子,决不允许弃城逃跑。 此时若谁胆敢真不管不顾封城,将来太子痊愈,无论到大功劳都不会被太子所喜。福喜就是太清楚这个,才实在不敢做这个主。亦步亦趋跟着周博雅,他言简意赅地将城中近来发生的事与周公子听,指望他赶紧拿个主意。 “殿下早已交代过,若是周大人赶来便全权交于周大人处理。” 周博雅听完便拧了眉,心知这老太监的奸诈。 这个决定不好做。若是下令封城,他便是那个视百姓性命如草芥的恶人。若遵从太子命令,将来太子出事,他乃至周家都要担待起太子出事的后果。周公子似笑非笑地瞥一眼福喜,便问府上谋士如今都在何处。 “都在殿下寝殿里跪着,殿下高热不退,所有人一宿没睡。”福喜低下了头,声地道,“殿下辰时醒来,正为何先生招走疫区大夫之事发怒。” 此次太子南下,带走了太医属最擅长时疫的四位太医正,并罗了民间久负盛名的二十位民间圣手。太子来得迅速,二十多位医者及时投身疫区,这是太子短时间内有效遏制住疫症,没叫疫症蔓延开来的根原因。 周博雅还要往正屋去,福喜却拦住了他。 “太子殿下希望周大人能尽快安排,”这个决定再艰难也必须尽快,城中百姓等不得,太子也等不得,“时疫过人,周大人来得匆忙,许是没喝过太医配的药。太子殿下那边,老奴去传个话便可。” 周博雅见就要到太子寝宫门口,于是点点头“请福公公代为通传,官在此静候。” 得了太子应允,周博雅便立即着手去安排相关事宜。 太子如今还只是初期症状,高热退下去,便没了性命之忧。周博雅立即安排所有医正继续时疫症状的钻研,只留下一名贴身照顾太子。 至于城中药物供给,粮食运送,全部恢复以往。 何运等太子幕僚反对他这样的安排,连声质问周博雅是否胆大妄为,将太子性命视为无物。竟然不顾太子安危,留下病重的太子殿下守着这座死城。 周公子素来不喜与这种酸腐之人争口舌之利,直接交于福喜去应付。 太子看重周博雅,福喜自然客气。 且不提太医们为不必亲自负责殿下病症而松了口气,就时疫的症状明明都下过无数种方子。功效却还是差一些。医者们为此绞尽脑汁,想着到底差了哪几味药材,何运一直密信将太子病重之事告到惠明帝那儿。 惠明帝为此震怒不已的同时,周公子又与福喜一起,查起了太子感染时疫之事。 毕竟太子万金之躯,所用器具所饮之水全都经过一一排查,最是严格不过。没道理全府都没有感染,偏偏最不可能感染时疫的太子殿下却中了招。这其中,显然有人暗害太子。 马不停蹄地查了半个月,救出三个钉子。 此人混到太子身边,为太子侍膳竟已经有八年之久。赵宥毅为能一举要了太子的命,埋得这么深的一个钉子都用上了。叫他在太子常用的青瓷茶碗碗口,抹了时疫病人吐出来的脓血。抹的不多,但脓血太毒,吃进嘴里,自然立即就有了反应。 福喜何运等人气得要命,就是讲这些个黑心人拖去炮烙都难解心头之恨。 然而三个钉子揪出来,才押下去就咬舌自尽了,想严刑拷问,告背后之人一状都无从下手。福喜狰狞着脸,恨不得将背后之人碎尸万段。 “这定然是二皇子一脉搞的鬼!” 二皇子这些年与殿下相争,已经不止于明面上的陷害。从淑妃起势起到迄今为止,二皇子一脉给东宫使得明枪暗箭无数,光是赤/裸/裸的刺杀就不下十次。 也不准惠明帝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毕竟他对太子的疼爱不假。可二皇子行刺杀之事,兄弟阋墙,被揪出来。只要淑妃一去惠明帝跟前哭诉,便能将轻易糊弄过去。过了分,惠明帝会发怒,但却不会动二皇子的根。 之后不久,便又会固态萌发。 来这也是因为大召皇室子嗣太少的缘故,大召惠明帝膝下留下来的不过五个,长成人的也才三个。早年曾有过不少子嗣,但因惠明帝性多疑又喜怒无常,时常被触怒,因此处置了不少皇子的生母。失去母亲庇护的皇子比宫人好不了多少,在宫里自然不好生存,若身不够聪慧,自然只有早夭的结果。 如今惠明帝的五个皇子,只有太子跟二皇子尚且算得上聪慧。 太子不用,自幼被太傅夸赞聪慧且心胸开阔,是个仁君的好苗子,因此颇得盛宠。二皇子不像太子宽仁,行事虽有些放浪激进,却不失杀伐果决。这些年因着淑妃得宠,他在惠明帝心中也是有着极重的分量。 办过几次极漂亮的差事,倒是把声望给累了起来。 而后因着声望越高,他的野心便越发疯长。多年来,淑妃一直与谢皇后打擂台,愣是靠着盛宠为二皇子撑住了半个朝堂的支持。 太子一脉坐东宫多年,名声与才能都配得上太子之位。二皇子不嫡不长的,没有立储的指望,但惠明帝对二皇子的态度委实暧昧。这般不清不楚的宠爱叫二皇子一脉行事越发嚣张,如今隐隐有与太子分庭抗礼的意思。 “那些心思歹毒的庶子,当真好狠毒的心肠!” 查出缘由,整个府邸都沸腾了。 太子如今重病在床这段时日,这些个被拘在东陵城的幕僚们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怨愤。此时自然全都往谋害的背后之人发去。 “哼!只有他能用得出这等阴损之手段!”幕僚汪华修不齿道,“一个大男人,使不出阴谋阳谋,竟使些后宅妇人的手段!果真上不得台面!” “庶子便是庶子!” 都是读书人,骂不出太有辱斯文的话,骂来骂去就是那几句。 周公子一旁淡淡听着,并未表示自己的看法。他周家虽私心里属意于东宫一脉,但周家其实只在大方向上做出建议,并不太参与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党派暗斗。周太傅以及周家一直是对事不对人,事关大召社稷,若太子行事不当,周家在朝堂上一样会当庭反对。 惠明帝最满意的便是周家这个态度,这般他才心里安心。 福喜倒是想叫周博雅一看法,此时瞥了周公子不下二十次。然而周公子全程只当无物,揪出了谋害太子的钉子,后头如何查,他便不插手了。 于是放下杯盏,他便准备告辞。 “周大人不多留一会儿?” 周公子回头淡淡瞥了一眼,落下一句“此事尚未查明,证据不足,自有太子殿下做主”,便叫福喜闭了嘴。 太子不喜大公主家这表弟果然是有道理的。名声太响不提,就冲这冷漠傲然的性子。若是他是太子,非得把这人的骨头打碎了碾成粉末,叫此人匍匐脚下方才觉得胸中舒畅。 骨子里太傲了!没见过这么傲气的臣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58.第五十八章 此次时疫症状来势汹汹, 感染之后痢下赤白脓血, 腹痛,里急后重。病多由感受时令之邪而发病,或误食馊腐不洁之物, 疫毒之邪, 内侵肠胃。与病机为湿热、疫毒、寒湿结于肠腑, 气血壅滞, 脂膜血络受损,化为脓血。太医圣手们如今已知其病症所在, 也试过各种方子调制, 总是差了一些火候。 上头着急, 太医们也着急,就差那么一点火候,此次疫情便能全面得到控制。更何况太子还在等着,脑袋上悬着一把利剑, 他们恨不能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用。 奈何越是着急,就越没有头绪, 弄得整个疫区人心浮躁。 东宫属官最等不及, 这个弥漫着死气的鬼地方,他们是一息都不想再待下去。 当初便极力反对太子深入疫区。如今太子卧病在床,没人压着, 这些心思自然全冒出来。可能下令撤离的人只有周博雅, 他们自己就是心中急疯了也不能走。毕竟若谁胆敢抛下百姓私自离开, 那便是临阵脱逃, 注定了不堪大用。 他们之所以跟着太子,就是为了得太子殿下的赏识,从此青云直上。如何能在这个时候临阵脱逃?自然是抗也必须抗到最后。谁都不愿担抛弃百姓这个帽子,于是便见天儿地去周博雅跟前进言。 想着三朝元老周太傅的嫡长孙,周博雅的身份自然也是极为贵重,想来比他们更惜命。 有心之人借了这个便利,便四处撒发流言。例如时疫难克,太子在东陵城耗费了太多时日,京城下旨召回太子;又例如太子见坐镇许久疫症并无起色,如今已有放弃东陵城之意,等等。 一些流言传出去,人心惶惶。 自从感染病症以来,东陵城太守连夜撤逃,大批商户关门。东陵城粮食断绝,城门被堵,百姓们的生路都断了。他们如今活下去的指望,就是太子。太子若是走了,太子都不管他们的死活,那可怎么活下去? 于是这几日,总有拖着病体的病患拦官府马车,或者三五成群地堵到周博雅的办事府衙去闹。都是些穷途末路的人,抓着最后一个救命稻草,闹起来自然偏激且毫无道理。 赶也赶不走,将死之人,罚也不痛不痒。 周博雅在一次从疫区回来的途中,差点被突然冲出来病重姑娘给抓破脸。背后之人心道这次叫他见识到此地贱命不值得救,应当会立即下令撤出东陵城。正满心期待地等着,谁知却等到了周公子的铁血手段。 冷酷无情的大理寺少卿周博雅,这个名字根不是叫叫就来的。周博雅回了府,立即下令彻查流言。顺藤摸瓜,三日后直接揪出背后源头。 是东宫一个属官,名叫杨元朗,三年前被人介绍入东宫。因着口舌十分厉害,为人长袖善舞,帮着太子处置下属之间的关系往来。虽资历尚浅,但尚算得太子赏识。 杨元朗即便被揪出来也是半点不怕的,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人跟在太子身边几年。虽无官身,但朝中官员看在太子的面上,对这些人十分礼遇。时间久了,难免会自视甚高。他得太子重用,周博雅想处置他就必须得掂量掂量。所以被人拖到周公子的面前,问了几个意料之外的问题。杨元朗都一一不避讳,坦诚地回了。 以为问完就放他走,或者更上道儿些,与他们一起劝服太子。杨元朗昂着下巴你等周博雅决定,谁知周博雅当场将他押了下去。 牢房里待了一夜,次日便拉出去示众,半点情面不讲。 周公子此举可谓冷酷无情,震慑力十足。 流言压下去之后,周公子亲自坐镇疫区。此举叫东陵城一众心中还惶惶不安的百姓彻底安了心。只是这一番动作,狠狠落了东宫属官的脸面。 矛盾挑开了,东宫属官再看周公子,自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周公子却是忙得连搭理他们的功夫都没有。太子不能理事,他分身乏术,吩咐石岚连夜将贪污案的所有卷宗都挪到东陵城。 白日里就镇守疫区,得了空便与下属分析案子。何运等人前来求见几次,都被石岚曹峰等人给拦下了。 这一来二往的,不止福喜觉得周公子傲,何运那一派的东宫幕僚都认定了周公子眼睛长在头顶上,架子比太子还大。心高气傲的这群人自觉被折辱,心中免不了记恨上了。 周博雅管不了这些人心中所想,忙起来,夜里只睡两个时辰。 这般一晃,又是半月。 案子终于有了进展。 荆州这群人动作隐蔽,却还是叫大理寺查出了点儿东西。 三个月前,宜城太守孙国邦养在府外的女子为他添了一个子嗣。老来得子,喜不自禁的宜城太守不仅摆了三日流水宴,此女子换大宅子的当日,连着三个大马车的财物抬进外室的宅子。 他们大张旗鼓,外人只当这外室受宠,反倒没有起疑心。 大理寺的人连夜冲进宅子,出了三个黑箱。上面一层是女子的布匹首饰,掀开夹层,下面码满了十两一锭的金砖。官府的刻印还未融掉,抓了个正着。 于是周公子连夜带人,去抄了宜城太守的府邸。 一身黑色劲袍的周公子眉眼肃杀,仿若杀神转世。若郭满此时看到,怕是以为白日里清雅温柔的周公子变态了。那模样那气质,必定反派无疑。 大理寺行事素来不讲情面,府邸抄了个底朝天。 府中一众老全部关押,连当日在太守府借助的娇客也未曾落下。一夕之间处置干净,旁人连周博雅的人都没见到。这种行事作风根不是正经的钦差,倒更像个暗中之人。 宜城太守落消息传来,花城这边风声鹤唳。 顾不上郭满对外声称病重,不宜见客,花城府尹太太等几位夫人硬是携了重礼登门看望郭满。双喜双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周博雅离开花城已经快一个月了,除了时常有信传来他很好不必担心,郭满其实也不清楚他去做什么。 此时盘腿坐在院子里葡萄架下,管家在一旁也急得一脑门的冒汗。琢磨着不管如何,她先把人给糊弄走。 哼哼哼,周美人又欠了她一笔,郭满很大方地给他记了上一笔。 “双喜,”装病没人比她更在行,郭满手一挥,“走,上妆。” 双喜双叶跟着郭满,就算不清楚缘由,也能猜到府尹太太几个人来者不善。于是立即去布置内室,双叶则换了身衣裳,去前院接待几位太太。 宅子置办的匆忙,没有掌事嬷嬷,全是双喜双叶来管。 拖了半刻钟,太太们俱有些不耐烦。有几个心急的,立即扇着帕子便阴阳怪气地问起了郭满的病状。 双叶眼里暗芒一闪,抬了头,便转变成一脸的欲言又止。 仿佛见人实在不耐烦,方无可奈何地领人进内院“太太们,我家少奶奶的这病症发得急,实在有些吓人。明明前几日还好好儿的,突然那天就发了高热。夜里便上吐下泻,公子急得不行,连夜请了大夫。” 着,她瞥了一眼府尹太太,斟酌地道,“谁知大夫来了,只把了脉上便不敢再上门。什么另请高明,咱们到如今也不清楚主子身子出了什么事儿。” 她这一边,虚虚实实的,跟着府尹太太过来的几个夫人中就有人变了脸。毕竟这半年,荆州时疫闹得实在太凶,死得人不成万,那至少也上千。这般一联想,立即有人想打退堂鼓。 毕竟,什么都没自己的命重要。 府尹太太心里也有些鼓动,但还记挂着自家相公的嘱托,必须见人。 她于是利眼一扫,其他几位立即歇了退的心思。 石岚购置的这间宅子不大,两进两出。一行人人进院子之时,郭满已经满脸恹恹地躺倒在床。屋里一屋子的药味儿,窗户打开,也散不出去。此时她半靠在引枕上,黄黄的脸上隐隐泛着晦气,浓重的黑眼圈半睁半合的,憔悴不堪。 郭满这段日子一直在喝药,此时到了喝药的时辰,手里正巧捧着一盅。 府尹太太几人进屋帕子便掩在鼻子上,心里就有些怕。这再一看到郭满的人,当即就吓退了好几步。约莫是觉得这般太失礼了,那退后几步的太太还尴尬地解释自己走得急没稳,不过脚下却不敢往前一步。 如今荆州时疫的风声闹得厉害着,郭满这模样,确实跟时疫病患也差不了多少。 府尹太太虽心里记挂着大事,但也不敢太靠近郭满。老远地瞥郭满的脸色,见她当真将药汁一口一口喝进肚子里,她心里也没了底儿。 含含糊糊地宽慰了郭满几句,她便不太敢在这个屋子继续待下去。然而郭满虚弱不堪地一口将药汁喝完,突然捂着胸口咳嗽。 双喜立即拿了托盘上的帕子递给她,只见郭满压着口剧烈地咳嗽几声,再拿开手,帕子上鲜红一片。这时候一个胆些的太太就叫了一声,她一叫,其他人都身子就是一抖。 谁还敢盯着郭满看?命不想要了么!于是忙不迭地就往外退。府尹太太还拿捏着身份,边退边下回等郭满好些再来瞧她,根连周公子的人她都没想起来问。 双叶还记得规矩,跑着跟上去送她们。 屋里安静了,郭满爬起来将帕子啪地往地上一丢,鄙视非常“一群胆鬼!”然后十分得意地往榻上一躺,叫双喜出去看看。 双喜笑得见牙不见眼,麻溜地跟去看热闹。 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一身劲装的周博雅正轻盈地从窗棱上跳下来。他脚下轻盈,走起来若不仔细并不能听见动静。疾步靠近了床榻,冷不丁看到榻上之人一张将死的脸,他心头猛然就是一颤。 等看清了郭满眼睫动了,肉爪子还绕到身后在臀上抠了两下,他无声地捏住郭满的一只耳朵,默默地拧了个圈。 躺得正舒服的郭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59.第五十九章 周博雅是特意赶回来的。宜城发生了那么大的动静, 花城这般自然会被打草惊蛇。周公子不放心郭满一个人, 昨夜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来。不过看她生龙活虎还能吓唬人的鬼模样,显然他担心得太多。 郭满连忙打掉他的手,爬起来就翻着眼瞪他。 周公子捏了捏眉心, 昨日一天一夜没睡又骑了整宿的马, 眼睛有些疲惫。在屋里慢慢走动两圈, 屋里还是走时候的模样, 他转身便在床榻边坐下。一抬眼,对上郭满那死人脸, 周公子嘴角猛地就是一抽。 实在看不下去, 伸手就敲她脑袋“赶紧去洗了!” 见他确实累, 郭满便没故意闹他了。下榻趿了鞋子,四处找水擦脸。盥洗室里还留着一盆清水,以便郭满随时净手。她便就此洗了脂粉。一个月未见,她舍得那点肉又涨回来。心宽体胖地又养得一身好皮子, 白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毫无瑕疵。 立在一边, 乌发雪肤, 身子骨也养丰盈了许多。脸颊鼓鼓,弯了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的模样儿,别提多招人喜欢。 看来苏太医的药开得好, 总算把他家这猴子给补得有个人样儿。 半靠在床柱上, 周博雅虚眯着眼看着郭满。 鬓角有丝丝头发洒落下来, 寻常最是一丝不苟的公子哥儿难得这般模样, 别有一番洒脱与俊美。郭满拄了下巴一旁打量他,周公子被盯得无奈。抬起一只手遮住她那双恼人的大眼,“又在看什么?” 郭满扒开他的手,啧了一声突然问“夫君你知道‘黄雀衔环’、‘犬马之报’么?” 周公子不知她这脑袋瓜里又在琢磨什么东西,于是挑起一边眉“怎么?” “那夫君可知‘蛇雀之报’?” “……到底要什么。”这丫头片子,周公子服气了。坐起身,捏住郭满凑得很近的一边脸颊,“有什么话便,为夫听着。” “哦,”郭满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捏她,但还要继续自己的讨债,“妾身这么多,就是为了告诉你。夫君作为这些什么蛇啊、雀啊的,还记得妾身的功劳是大大的吗?” 周公子猛然想起那日被丫头偷袭,整个人蓦地僵住了。 郭满却弯了大眼睛冲他笑,然后故技重施地又突然凑过去。然后再周公子瞪大了眼睛之下,快准狠地一口亲在周公子的唇上。周公子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这么接二连三地被她偷袭给成功。这回郭满过分了,啄了下还不够,还特别轻佻地趁机吮了下。 吮到一口就撒嘴,干脆得不得了。 然后就跟屁股后头有恶犬追似的,掉头,拔腿就跑。 周公子“……” 这回他倒是没卡住了,就是耳尖红的滴血。 低垂的眼睫飞快地颤抖,显得有些惊慌的样子。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愣是将心中突然涌出来的一股古怪冲动给压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周公子忍不住笑骂郭满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个丫头片子! 看了一路热闹折回来的双喜此时在门口伸头伸脑,默默将手里的棍子放下来。 方才跟着双叶去门口送人,回头便听到自家姑娘屋里有男人的声音。想着姑爷不在,哪个登徒子胆敢闯进来?忙从杂物间抓了一根棍子就冲了过来,准备若是真有登徒子翻墙,她便一棍子打死那混蛋。双喜双叶俩如今也算被郭满给练出来,泼妇起来,连她们自己都怕。动手敲闷棍什么的,从来不带犹豫的。 不过冲到了门前才看清了来人,是周博雅。她心里松了口气,还有些诧异。这个时候姑爷尽然不声不响地赶回来。 郭满不在屋里,就一个周公子在。 双喜回头再看一眼周博雅,总觉得姑爷此刻的脸上仿佛在放着光。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叫姑爷心情如此舒畅,但绝不会是坏事就行。 想着自家姑爷性好洁,从外头回来必沐浴更衣,于是麻溜地去后厨提水。 后厨离得不远,双喜水提进来,郭满在院里转悠一圈又折回来。 周公子心里有股古怪的别扭,看见郭满在身边探头探脑,就是故意不搭理她。 “生气了?” 周公子“……” “真生气了?”郭满心道难不成他被她给调戏得生了气?不会吧?于是跟在周公子的屁股后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周公子眼角余光注意到郭满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于是便是一阵轻哼。 ……完了,真生气了。 郭满挠了挠脸颊,补救一下“要不然给你亲回来?” 周公子“……” 内室的水兑好了,双喜便拎着空木桶出去。见俩主子似乎有悄悄话的模样,她出了门还体贴地将屋门给带上了。郭满于是目光随着周公子漫无目的地在屋里转一圈,直到周公子问她到底要做什么,才想起来示好。 于是屁颠屁颠地替周公子去准备换洗衣物。 周公子等人过来接过衣裳,便毫不留情地把人给赶了出去。郭满被人关在了门外,身后房门啪地一声响,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此时瞪大了眼睛与门口的双喜大眼瞪眼。 双喜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姑娘你惹姑爷生气了?” 郭满摸着下巴,深沉地点了点头。 摆手示意双喜走远点儿,她有悄悄话要对屋里人。双喜则非常默契地转身就走,顺便将正巧进来的双叶也一并拉走。 双叶两边看看,不知道自家主子又打得什么主意,但还是十分乖巧地跟双喜走。 人都走了,院子就静了下来。 郭满走了两步,觉得自己这裙摆有些太长。然后便麻溜地提起一边角,将自己宽大的裙摆扎进了束腰的汗巾子里。那副模样,倒是脚步松快了许多。她身子轻,走路也轻,轻飘飘地转悠到正屋后头的窗边边,什么动静也没有。 就见那正屋的窗子紧闭,用一根木栓拴着,看不清里头情景。 这栋宅子的窗户依旧沿用了周公子在京城的一惯喜好,大而明亮,够一个人进出。郭满走过去,手法娴熟地在纱窗上开了个洞。然后手伸进去,手指那么一勾。便听到啪嗒一声,那窗户栓被勾了,她十分自然地就开了窗。 那技艺,那架势,跟惯偷也没差多少了。 后窗其实与周公子正沐浴的盥洗室就隔了个屏风。视线畅通无比,周公子沐浴靠在浴桶边,将自家媳妇儿一举一动全部看在眼里。然后就看着郭满一条短腿跨上去,肉爪子在窗棱上抠抠抠,抠半天,哼哧哼哧地爬到上面坐着。 似乎还挺费力气,她坐着还顺便喘了会儿气。再然后,刺溜一下灵活地爬了进来。 一切尽入眼底的周公子这一口气岔了道,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必须打,不打要上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60.第六十章 周博雅就不明白了, 他家这姑娘怎么对捉弄他就这么乐此不疲?难不成看他窘迫无措很好玩儿?不知道厉害就胆大包天!一次慌, 两次忙,三次之后,周公子如今都坦然了。伸手抓起手边架子上的薄衫从容地裹在身上, 他身高腿长, 几步绕过屏风。 而后, 猝不及防便堵在了郭满的眼前。 郭满正准备偷摸地去屏风后头, 转头就一个影子罩了下来。她眼睛倏地瞪大,刚准备掉头开溜, 就被人跟被掐住脖子狗似的拎了起来。 郭满反应极快, 立即反手去打周公子的手。 她手短, 此时仿佛草丛里飞快挥舞镰刀的螳螂,翻过后脖子就去打拎她后脖子的手。不得不,周公子的武艺不是白练的。手坚若磐石,完全无动于衷。只见周公子一手隔开窗扉, 一手提着人,半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把郭满给丢去了窗外。 一屁股坐在地盘上的郭满整个人都是懵的“……??!!” 头顶传来一声淡淡轻哼, 她抬头就见沐浴之后清爽爽的周公子半趴在窗棱边上。 窗外的阳光仿佛给他披上一层金光, 衣裳被水汽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周公子却半点不以为意。一双如含远山的眸子此时幽幽暗暗,垂下来定定地锁定了地上的郭满。他不知是恼怒还是羞窘地“下次再敢胡来, 为夫定要打断你狗腿!” 臀部肉厚, 这么坐下去其实也不疼不痒。郭满揉了两下就麻溜地爬起来。自从身子好转, 她简直皮实得要命, “卑鄙!” 郭满鄙视他,仗着胳膊长故意欺负她长得矮。 周公子被她指责得无语,拉下脸就质问她“到底谁教你的,胡乱地就敢乱亲男人?” 不得不,周公子对此耿耿于怀。姑娘家家的一点儿不晓得矜持。 冤枉!她哪有乱亲男人?她不就亲了一下自家美人? 郭满瞪着大眼睛,一溜跑地又凑到窗边,皱着眉头非常严肃地道“谁乱亲男人啦?不就亲过你一个!” 周公子猝不及防地一梗,被噎住了。 他的喉咙里似乎有些痒,喉结不自觉滚了两下,周公子翕了翕嘴,突然想不出辩驳的话。迎头是郭满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周公子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与她对视。眼睑低低地垂下来,周公子没话,鸦青的眼睫下,素来平静的眸子里隐隐有光在闪。 墨发如缎披在背上,更显周博雅得天独厚的面孔。冰肌玉骨,芝兰玉树,眉目如画。周公子顿了一下,太眼睛静静地瞥着窗下一双眼睛咕噜噜地乱转的郭满。 郭满一直在注意着他,不过周公子面上情绪太浅淡,实在看不出心里想什么。于是仰头冲他咧着嘴笑得灿烂。手爪子抬起来一指门的方向“开下门呗夫君?” 周博雅歪头笑了笑,然后冲郭满勾了勾手指。 不知何时,礼仪绝佳的周公子竟也学会了郭满这些不礼貌的动作。时不时不是敲脑袋就是勾食指,连他自个儿也没察觉这转变。郭满见状却是眼睛蹭地一亮,以为周博雅这是要学她偷袭,立即把脑袋凑过去。 就见周公子慢慢地屈起了两根手指,然后,快准狠地给她额头来了三个爆栗。打了人还不算过,他嘴上还骂一句“油腔滑调的鬼丫头!” 再然后,转身便将窗子啪地一声关了。 郭满“……” 紧闭的门窗,插上的门,郭满抓了抓头发,这下是真生气?想着方才周公子眉眼中掩不住的疲惫,郭满道他约莫是真累。于是收起了继续调/戏的心。正巧双喜双叶两个在门口探头探脑,见自家主子还被关在门外,脸顿时拧成一团。 郭满也看到她们,拍拍屁股便走了过去。 双喜看着郭满,鹅黄的衣裙上沾了灰,裙摆也不齐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主子在地上滚了一圈。脸上攥着手从门口跑出来,她一面替郭满拍拍灰一面欲言又止。反反复复几回,郭满都看不过去,就叫她有话直。 双喜吐出一口气,问“主子可是把姑爷给哄好了?” 郭满闻言瞥她一眼,双喜有些尴尬,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不怪她们,实在是她们家姑娘自从摸透了姑爷好性儿之后,三天两头地招惹姑爷。瞧瞧这才几个月,姑爷都被她家姑娘给惹恼了几回?双喜双叶如今早就见惯不怪。扭头又看了眼门窗紧闭的正屋,双喜道“主子不若亲自做些姑爷爱吃的点心?” 在她看来,周博雅简直好哄得过分。一碟点心够姑爷开门了。 郭满很气愤,觉得双喜这个认知非常没道理的,她家周美人哪有那么没出息! 事实证明,周公子还真这么没出息。 一盘双皮奶端上来,紧闭的大门轻易就从里头打开了。周公子面无表情地在门边,垂眸看了眼郭满……手里端着的盅,而后转了身,慢慢往内室去。走到飘窗边上一正经地端坐着。逆着光,他一双眼亮得出奇。 郭满“……” 亲自将双皮奶端给他,周公子没话,没好也没不好。一盅下肚,两个月没吃过郭满特制点心的周公子心里美得冒泡。 两人重归于好。 双喜得意一笑看吧,她就知道! 夜里抱着软绵绵的身子,周公子一面心里唾弃自己没原则,一面自暴自弃地认了输。鼻尖萦绕着郭满身上独特的似甜非甜的香气,周公子摸郭满狗头他慈父多败儿地想,罢了,满满还呢,往后再好好教也不碍事。 这段时日忙着查案,看顾东陵城,周博雅已经一个多月没好好休息过。抱着郭满便是一夜好眠。次日天大亮,郭满都睡醒了,周公子还没醒。 脸埋在郭满的颈窝,呼吸和缓,睡得深沉。 郭满一动不动地盯着青纱帐顶的纹路,探出一只手从背后摸周博雅的头发。周公子的头发就是最顶级的墨缎,冰凉且丝滑,一股天生的昂贵感。她摸了半天,直到自己半边身子都被压麻了才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周公子的腰上拿下来。 不知何时醒了的周博雅轻轻一笑,脸从郭满的颈侧挪开,而后抬起了头。 ……虽有些顽皮,丫头贴心却是真贴心。 眨眼一个月一晃儿就过,宫里头又热闹了起来。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河洛公主的十六岁生辰,宴贴早在三个月前便发下去。 周博雅反应极快,手段很辣且毫不留情,雷厉风行地截断东宫属官发至京城的所有传信。且不后宫不知荆州这边的情况,就早等着荆州传来太子噩耗的二皇子一脉也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此番行事到底得手与否。 太子病重的消息被周公子阻拦在荆州之内,并未曾传至京城。 何运等人十分愤怒,太子万金之躯岂容他人怠慢?周博雅此人当真猖狂,竟然明目张胆地阻拦太子的救治,当真好大的狗胆! 几人一怒,便想方设法去太子跟前告他一状。 奈何太子如今身子不便根不愿见他们,福喜心中却只觉得十分讽刺。即便再是不喜周博雅为人傲气,福喜却也是有眼睛之人。平日里东宫养尊处优看不出来品性,如今一经磨难,倒是将许多人骨子里的秉性显出来。 这些个常把‘誓死追随太子’的誓言挂在嘴边的人,不过一群贪生怕死之徒! 福喜心中鄙夷又愤怒,太子病重这一个月,这些人来给殿下请安都不敢靠近正屋门前三步远。就这般胆怕死,还表什么衷心?论什么道义?心眼儿比针尖还的福喜一一将这些人记下了,敷衍着便把人打发走。 周博雅人不在,至少得维持太子别院不出乱子。 福喜心里隐隐有着预感,只要再熬上一段时日,将会是大功一件。届时太子携功回朝,不此番爱民如子会得满朝文武赞誉,百姓爱戴,至少在朝堂上打压嚣张的二皇子一脉的气焰,压个一年半载,绝不是问题。 心里清楚,福喜这日赶走了何运等人,亲自去疫区督促太医圣手们钻研。 京城如今还是一派荣和之象。 驿有件传来,是北国使团半个月后进京。依谢皇后的意思,赵馨容的亲事务必在北国十三皇子进京之前定下。奈何她精心准备的画像,赵馨容一个都没看上,谢皇后无奈,只盼着此次生辰宴,世家子中能有个叫赵馨容看上眼的。 生辰宴选在御花园,特准朝中三品以上勋贵的世家子与宴。 这道口谕传下去,谢皇后的心思好比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赵馨容对此并无任何异议,驸马选谁,她身并不是十分在意。不过若是可以,她其实属意与镇北将军府。毕竟沐家人在军中的声望,足够她阿兄打压得淑妃那一脉抬不起头。 想想罢了,她心中知道是不可以的。 沐家身为大召第一武将世家,那便是惠明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淑妃也好,正宫一脉也罢,谁也不敢沾染分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61.第六十一章 入了夏, 夜越来越短, 夜里没睡几个时辰,睁眼天儿就亮了。 今儿个是河洛公主十六岁生辰,方氏心里有事, 睡不安稳, 四更天就起身去收拾。大公主在白马寺, 郭满人也不在府里, 方氏不必操心其他,一早便坐上入宫的马车。 像她这般早的不止一家, 宫里赴宴, 参宴的世家贵妇们自然不敢怠慢。方氏走得巧, 路上碰到了镇北将军府的马车。 两家就是世交,早从三代起便相交颇深,自然不会因为惠明帝忌讳而断了来往。这般凑巧遇上,元氏干脆就上了周家的马车。沐长雪如今也在宫里头, 两家主母想到一块儿去,俱借着今日的机会去见见女儿。 入了宫, 迎头就有太监等着。见着高官家内眷的马车, 跑着便过来牵马安置。 元氏方才在马车上就跟方氏大吐口水,跟周家当初境况差不多少,为着一双儿女的亲事折腾得夜里难眠。元氏还不知娴姐儿被留牌, 她也早早得知了消息, 心里就怕宫里那位拿她家雪姐儿去和亲。 方氏知道她是想多了, 雪姐儿无事, 有事的是她娴姐儿。不过想着耶律鸿的品貌不错,于是跟她了实话。 两家人就关系亲厚,方氏不瞒她,元氏听罢心里就松了口气。转头再看方氏,同心而论,为娘的心,知道方氏心里不好过,她便也不知什么话安慰她好。 顿了顿,元氏只能安慰她“既然你都亲眼瞧了那孩子不错,那便不算辱没了娴姐儿。妹妹且放宽了心,娴姐儿那般乖巧懂事的姑娘,往后福气大着呢!” 方氏心里也是这般安慰自己的。 拍了拍元氏的手,到底没提沐长风。娴姐儿自己一厢情愿,她总不会为女儿的一点心思就迁怒将军府。 两人压低嗓子得极声,前头引路的內侍没听见。光听到点点气音,心道,都周家与镇北将军府两家极其的亲厚,这下看到两家主母,果然是不错的。 再一抬头,便是御花园。 为着年轻人能多接触,谢皇后特地将宴设在此处。届时男客与女客隔湖相望,虽有些不严谨,但倒是也算不上轻浮。四周宫廷禁卫在各个角门处守着,五步一卫十步一岗,每一刻钟一队內侍巡逻。这般阵仗,自然不用担心会出岔子。 元氏与方氏一进门,早到的各家夫人姑娘便看了过来。 重点自然不是方氏,周博雅再优秀,人毕竟已经成亲了。夫人姑娘们虎视眈眈的是嫡长子还未成亲且家中十分清净的元氏。 一哄而上未免显得不矜持,但不少夫人依旧耐不住,热络地凑过来话。 这边热闹,鹿鸣宫里头,淑妃却还在梳妆。 昨夜伺候了惠明帝,此时坐在梳妆台前,媚眼含春,单单坐那儿便显得娇媚万千。二皇子如今弱冠,生了二皇子的淑妃今年也三十有五,但单从她面相来看,云鬓高耸,媚眼清纯,身子婀娜,瞧着到像二十出头的模样。能在这个年纪还能留住惠明帝的,想来也知她保养的功夫了得。 “四公主可起了?”她嗓音微微沙哑,不似一般女子的清脆,却别有一番勾人韵味。 “回娘娘的话,”一旁替她绾发的內侍掐着细嗓低低地回话,心翼翼的,“公主辰时便来过了。听娘娘还未起,便了过会儿再来。” “嗯,算她懂事!” 淑妃也是心烦,她的这个女儿,性子也不知像了谁,见着好看的男子便挪不动腿,见天儿地追在人屁股后头跑,把女儿家的矜持都丢到天边去。 “一会儿四公主来了,叫她进来,宫有事吩咐她。”淑妃压了压唇角,总觉得近来胃口不佳,时常有些反胃。 正准备起身,她手在腹摸了摸,忽而问起了一旁随侍的宫人,“宫的葵水是不是该来了?” 宫人忙抬胳膊搀扶了她,听她提及,眼蹭地就是一亮。她连忙凑过来,隐晦地压低了嗓子“娘娘,早过了五日了。” 淑妃闻言一惊,接着面上闪过狂喜“当真?你可曾记错?” 那宫人面上的喜色更浓,点头十分肯定。 淑妃这一颗心倏地飞上了天。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儿,大喜,当真大喜事。到底怀过身子,她心里其实隐隐有些感觉。不过这也才五日而已,且等等,再等个几日若葵水还不来,届时传太医确定了不迟。 因着有这个感觉,淑妃今儿一早上都心情舒泰。便是见了自己那糟心的女儿,她也是和颜悦色的。 四公主简直受宠若惊,她母妃难得给她好脸看。 “今儿你可得给宫好好儿的表现!”淑妃娇媚的眼睛挑得老高,眼里的严厉掩饰不住,“谢氏那贱人今日特意将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子都弄了来,就为了给她那女儿择一门好亲。你可不像你那三姐姐,你往日胡闹是宫替你擦了屁股。瞒得紧,她们亲眼没见过你那蠢样儿,叫你还有个公主体面在。今儿世家贵妇都在,你若是闹了笑话叫她们瞧了去,往后的驸马挑不到好的,宫可不管你!” 四公主老老实实地点了头,表示今日绝对不会闹事。 淑妃眼觊着她,上下一扫她的打扮穿着,顿生嫌弃“瞧你脸上上得那是什么东西!品月,给四公主重新梳妆,换身端庄的!” 四公主低眉顺眼地在下首,淑妃什么都不回嘴。心里知道自己不讨母妃欢心,她特别乖觉,从不敢在淑妃面前撒脾气。虽她私心里十分喜欢自己这个桃面妆容,但被淑妃利眼一扫,立即将辩驳咽下肚子,不敢有任何异议地任由宫人引走。 引到偏殿,替她拆了发髻,净了面,重新梳妆。 …… 御花园里,辰时一过,烈日当空,便开始热了起来。 元氏与方氏携手边走边声的叙话。现下离开宴还早,两人便商量着去储秀宫走一趟。两人都是朝中重臣的内眷,宫里伺候的人最是有眼色不过的,自然心地伺候着两人。此时听元氏的提议,半点不敢为难,立即挂了笑脸在前头引路。 储秀宫离御花园其实不远,秀女们平日里得了闲都会来园子里头转转。不到一炷香,便到了储秀宫门前。 门前两个太监靠着柱子打盹,一听见脚步声,立即惊醒,麻溜地爬起来。 引路的宫人上前与太监明了来意,那太监一瞥衣着华贵的元氏方氏,虽然认不得人,却一眼认出元氏身上一品诰命夫人的冠冕礼服。一品诰命,与淑妃娘娘可是一个品级的。便是方氏,身上也是三品诰命夫人礼服。太监顿时心神一凛,客气地冲两人道“夫人且随奴婢来,奴婢这就去禀告玉兰姑姑。” 玉兰姑姑储秀宫的掌事嬷嬷,管束着储秀宫秀女,教导规矩的。 元氏点了点头“麻烦了。” 两人刚走进庭院,听到消息的玉兰姑姑便立即赶来。听两人是来看女儿的,立即吩咐宫人下去安排。 沐长雪在西厢,娴姐儿在南厢,不在一块儿。方氏于是先与元氏分开,随太监去了南厢,元氏则去了西厢。 娴姐儿如今,已然猜到了方氏的来意。不用她张口,她便先行开口了“娘不必觉得难受,祖母一个月前便将实情告知女儿了。” 方氏见她这般平静,面上有些不安。 娴姐儿却是笑了,她问了方氏“娘,长风哥哥可是上个月南下南疆了?” 元氏来时还在路上与她抱怨,沐长风那子不听话,不让他南下他非不听,那南疆是什么地方?他一个人走就走,叫她这颗当娘的心都操碎了。方氏此时面对女儿,却是抿着嘴,一副答不上来的模样。 到底,她还是不想周钰娴心里难过。 “娘不必觉得为难,有话便直。”也不知大公主到底与娴姐儿了什么,娴姐儿这会儿竟然不犟了。眉眼淡淡的,反倒平静得很。 方氏眉头都拧成一团,“娴姐儿,你自个儿心里如何打算?” 她如何打算?娴姐儿自己也不清楚。她长到这么大,其实除了在沐长风身上有些执拗之外,其实对什么都很随意。 娴姐儿其实是个很低的姑娘。 “祖母为了女儿的事,亲自去找过长风哥哥。但是长风哥哥拒绝了。”默了默,娴姐儿忽然道,“长风哥哥他,原来真的不喜女儿啊……” 母女两对面坐着,方氏忍不住叹息,娴姐儿兀自陷入了沉默。 “……罢了,好在耶律皇子为人不错。” 先前还嫌她执拗,这会儿方氏又忍不住心疼她了。到底见不得女儿太低迷,方氏忍不住道,“娘见了人,十分明快俊郎的一个公子哥儿,品貌,诚意俱是个好的。” 娴姐儿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她娘什么意思。 “耶律皇子特地提前进京,”拍了拍娴姐儿的手,方氏现在想起耶律鸿,便有些缘分这东西不准,“他这个月来过咱们府上四五回了,次次都携了重礼。倒不是娘在乎那些东西,咱们家这情况,看的就是一个诚意。他堂堂皇子之尊亲自三天两头跑周家,不管对谁,都十分客气。光这份诚意,娘是看在眼里的。” 方氏话完,娴姐儿还是一脸茫然,没想起这个人。 方氏见状,便又把耶律鸿的那番话拿出来。娴姐儿听完蹙眉想了想,而后真想起了个人。她幼年起便记性很好,此时依稀还记得那人什么样,不过印象中,那就是个瘦瘦弱弱的竹竿。 人弱还不算,还特别好哄。 娴姐儿于是有些一言难尽“娘原来你的是他啊……” “怎么?想起来了?” 周钰娴点了点头,十分不客气道“那子就是个蠢货。” 方氏“……” 她女儿嘴巴能不能别淬毒? 通了个气,见周钰娴没明显排斥,方氏心里头这口气可算平了。等周钰娴送她出来,元氏正巧也由着沐长雪送出来。两人碰了头,也没在储秀宫多待,立即回了御花园。 也是赶巧,正巧遇上四公主扶着淑妃从甬道那头慢悠悠地出来。 四公主扭头一看方氏,心里十分可惜。 唉吖,天底下最最最好看的男人周博雅,居然娶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62.第六十二章 日头越来越烈, 御花园里草木旺盛, 吱吱个不停的蝉鸣声闹得人心浮气躁。宫人们架着梯子满院子地捉蝉虫,奈何捕了蝉也缓解不了入夏之后的炎热。夫人们进宫参宴,里三层外三层的正装打扮, 地上的暑气一袭上身, 连最是不畏热的方氏也有些受不住。 天气炎热, 女客这边全部挪去莲花池右侧的桃林。 这般离的男宾区更近, 抬了头便能看清凉亭中公子们的谈笑风生。整日缩在深闺,世家大族的贵女们可没机会见到外男。此时一见就是一群俊秀公子, 哪能心中不雀跃。且此次河洛公主生辰宴, 是为公主庆贺生辰, 实则就是选驸马。堂堂正宫嫡公主的驸马,哪怕是人选,也个个家世,样貌, 才华在京城顶尖儿。 姑娘们不禁心中羞涩。河洛公主就一个人,这驸马自然只有一位。等公主挑完了, 剩下的公子自行婚配……心里这般想, 姑娘们便忍不住抬眼望向那头。 她们生出了心思各家贵夫人都看在眼里,且乐见其成。今日带特地带了自家未出阁的姑娘出来,可不就是打得这个主意? 若真有合适的, 定下一桩亲也不失一桩美事。 在座之人心思各异, 方氏与元氏则十分坦然。周钰娴与沐长雪两人如今身陷储秀宫, 这选秀结束还得两个月, 届时自家女儿的归属是何方都尚不明朗。谁还有心思去思那些个有的没的,今儿这谢皇后不管做什么,都与她俩没干系。 两人老神在在地饮茶,皇后吃的特贡茶,可不是一般的好茶。 连着吃了两盏下去,一股子特别的清香从口中化开。似乎带着下火的效用,呼了口气,就叫两人的心一下子静下来。有太监搬来冰釜,丝丝缕缕的凉气往身上钻。身上那一股汗下去,心中郁躁的火气便被慢慢抚平。 “改日叫侄媳妇也去我府上坐坐,”元氏今日听方氏提起郭满,话里话外那是掩不住的满意与喜欢,心里便有些好奇,“博雅那子也真是!回回来我府上,就独来独往一个人。见着了我,也没提带媳妇儿给我这个伯母瞧瞧。” 两家关系亲,元氏又是个直爽性子。听她埋怨周博雅,方氏知道她,自然不以为意。 提起郭满,方氏便想着此次娴姐儿这事儿也是郭满给她解的忧,忍不住笑道,“是满满身子骨弱了,这些日子还在调养,怕去了给你添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这人就是见外!” 元氏嗔了她一眼,转头又叹气“得了空带侄媳妇儿去我府上坐坐。老沐人在北疆,不到年关回不来,长风这死子一声不响地跑去南疆,如今长雪那莽丫头进了宫,就我一个人守着府邸,也怪寂寞的。” 确实是难为人,方氏忍不住抓了元氏的手拍了拍。 两人贴在一处话,没一会儿,河洛公主扶着谢皇后一起到了。 皇后人一到,嗡嗡的场面立即就是一静,立即起身。她今儿是一身的明黄便服,发饰也较为轻便。来,谢皇后身是个十分艳丽的长相。桃花眼斜飞,鼻梁高挺,嘴角下沉,这般面相难免会显得为人强势,不好相与。 谢皇后自然很清楚自身不足,素来在穿着上十分讲究。 怕颜色太艳会显得轻浮,她从不穿正红明黄以外的衣裳。平日里打扮心,却不会故意压低美貌,而是格外偏爱凤凰,尤其高贵的九尾凤凰。哪怕身上这件是便服,裙摆上也还是绣上一只象征她正宫绝对地位的九尾凤。 谢皇后回头,缓缓一扫视在座之人,收回视线的同时人慢慢走上上首落座。 在座的夫人们下了座位,按照品级好,齐齐行礼。 谢皇后虚虚抬手,示意大家免礼。 夫人们抬了头,她的视线还在下首转,重点在元氏。在座除了到场的赵氏宗室,就六部尚书夫人与元氏身份最高。靠近谢皇后手下有两个席位,按理这几个人谁坐都行,元氏没有凑热闹的意思,便与方氏凑做一对。谢皇后手下那两个位子,自然被人坐了。 她摆了摆手,特意命内侍在右手边加了座,请元氏落座。 元氏不愿过去凑热闹,张口便直接拒绝。 她沐家已经是赵氏皇室的眼中钉肉中刺,元氏知道自己再谨慎微也降不了惠明帝的猜忌心,性行事肆无忌惮。她这般一横行,反倒叫惠明帝心中舒坦了许多。沐家再是昌盛又如何?娶了个不懂事儿的蛮婆娘,迟早败落。 元氏张口拒绝,谢皇后又不能勉强她接受自己赐予的殊荣。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多少被落了些面子,心中有些不愉。 元氏却半点不带怕的,她自来就是这般横行的,旁人能奈她何? 赵馨容的目光也落在元氏身上,免不了十分遗憾。若是可以,她最属意的驸马人选当是镇北将军府嫡长公子沐长风。一方面为了阿兄,另一方面,也是她敬佩沐家。祖上四代能人辈出,皆是威名赫赫的一代武将,这是如何优秀的家族。况且镇北将军府如今在大召的威望,不比惠明帝的褒贬不一,确确实实会名留青史的赫赫威名。她若真成了沐家妇,少不得也要沾了沐家男人的荣光。 心中遗憾,赵馨容免不了多看了元氏几眼。 元氏正在附耳与方氏话,敏锐地察觉到身上的目光。 她刷地转过头去,便对上赵馨容一双来不及收回的眼睛。赵馨容反应极其灵敏,在被抓的瞬间眼中的探究便转变成女孩儿的好奇。见元氏还在看她,她不慌不忙,微微勾了嘴角冲元氏浅浅一笑。 河洛公主当真不像谢皇后,生得一幅极温婉的长相,十分令人好感。 元氏自己泼辣,女儿又养了个莽撞的性子,私心里其实极喜爱温婉听话的姑娘。此时见了赵馨容,再联想到此次生辰宴的目的,不禁心生遗憾。讲实话,若这位的身份不是当朝公主,配给她家长风是不错的。 念头只那么一闪,元氏便收回了视线,垂眸去看手中的茶盏。 夫人们一一落座,凉亭那头的男宾相携过来给皇后见礼。在座人多,四面八方都是眼睛,自然不存在什么瓜田李下,行礼自然不必太过拘泥。公子们上前,大大方方上前给皇后公主行了礼,再奉上各自的生辰贺礼。 谢皇后的视线一个一个的落下抬起,在打量前来的公子哥儿。 不得不,特意筛选过就是不同,进来行礼的公子,一个歪瓜裂枣都没有。有英姿飒爽的,有温文尔雅的,更有活泼明朗的,各色各样的都有。 这一群大伙在中间,别谢皇后挑花眼,就是一旁其他夫人也看花了眼。歪坐的姑娘们面红耳赤,眼睛却在众多俊秀公子之间转个不停。这个也好,那个也俊,真是恨不得自己就是河洛公主,能教这些公子送上来供她们挑。 看了看去,谢皇后其实有些中意吏部尚书家的三子。 出身显贵,是嫡非长,不打眼。听去岁秋闱便下场试过水,文章做得不错。心里这般琢磨,谢皇后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方氏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抬头。等人都退出去,谢皇后便偏头与内侍耳语。 内侍点了点头,再然后,浮尘一甩,宣布开宴。 宫廷的宴会其实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荣耀,并不是贪那一口嘴。在座的那个不是美味珍馐日日吃?菜品摆上席,能吃两筷子便算不错了。谢皇后在上首坐一会儿便道了句乏了,后面的事儿便叫年轻人自己安排。 赵馨容起身,夫人们一起起身恭送,谢皇后一行人便离了席。 她人一走,夫人们便没那么拘束了。几杯果酒下肚,场面便也热络了许多。四公主赵善容凑过来之时,这儿的宴席快散场了。赵善容不满地嘟了嘟嘴,来迟了,她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她其实一早就想过来看美人的,可是她母妃身子不适不准她闹事,把她拘在屋里。 赵善容想跑又不敢造次,憋憋屈屈才憋到这会儿。 如今淑妃在歇午,她躲过了品月姑姑的监视,撒了蹄子便跑过来。奈何通往男宾区的那头有禁卫军把手,根溜不过去。没办法,退而求其次,她来蹭赵馨容的生辰宴。 赵馨容酒量不算浅,此时已经一壶果酒下肚,她依旧没什么感觉。见四公主带着人过来,直接命人给她重新置了一席。虽正宫与淑妃争锋相对多年,但赵馨容对赵善容没什么恶感,大约出于对笨蛋的怜悯,她有时候还照顾一下她。 赵善荣没见外地坐下就开吃,一面吃,一面眼睛贼溜溜地往前方凉亭里瞄。 那跟猫看见老鼠似的晶亮晶亮的眼睛,就差把色心写在脸上。赵馨容不禁抽了抽嘴角,揪了一颗葡萄,一把砸在她脑门上。 赵善容砸了也没反应,依旧专心致志地盯着对面的俊公子。 赵馨容的动作十分隐秘,倒是没人察觉。她斜对面的方氏才放下筷子,就一个宫人碎步过来,俯身在她耳边耳语“周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方氏一愣,看了一眼元氏,元氏也不明所以。 不过既然皇后有请,方氏便起了身。 …… 与此同时,荆州这边,时疫的研究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太医圣手们废寝忘食地钻研,终于在一次误打误撞之中,将一个眼见着咽气的病患给从阎王手里给拉了回来。那个病患当夜便止住了便血,连续用药三天,明显开始好转。 药方有了改进,时疫的救治效果立即就提上来。福喜简直欣喜若狂,他就知道自己的预感不会错,这绝对是震惊朝野大功一件。 于是连夜传信至花城,请周博雅即刻赶回。 密信到花城之时,周公子正在跟郭满怄气。是的,他真的在怄气。素来大度又沉稳的周公子终于还是被郭满给惹毛了,此时他端坐在正屋的飘窗边,嘴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地盯着郭满,浑身冒寒气。 两人隔着一张矮几,郭满跪坐他对面。眼睛蔫头耷脑地垂着,盯着周公子腰带上一颗碧绿的翡翠。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模样别提多乖巧。 “可知错了?”周公子冷冷道。 郭满老实地点头“知错了。” “你错哪儿了?” 素来温柔的男人黑下脸来,比什么都吓人。郭满只感觉周身温度直降,大热天的,她都不太能感觉得到热了。 于是认错态度良好“……不该肚鸡长记恨夫君不带妾身去东陵城,偷跑着跟上。被夫君发现了,还死赖着不走。夫君不让妾身跟去是为了妾身好,如此为妾身着想,妾身自当铭感五内,热泪盈眶。可妾身不仅半点不领情,还狗咬吕洞宾,记恨夫君打了妾身一顿屁……咳,臀部,伺机打击报复,偷偷给夫君的点心里放盐巴。真是太过分了!” 周公子听到‘狗咬吕洞宾’这词,忍不住嘴角就是一抽。 来听到一堆乱七八糟的词他就有些绷不住,再一听到什么‘铭感五内’、什么‘臀部’,周博雅差点就笑出来。不过尚且记着得好好教导郭满,省得她不知轻重,胡作非为。 于是周公子眯着一双眼,冷冷呵斥“你知道就好!” 东陵城虽时疫得了控制,但到底危险,周博雅不想郭满跟去。一顿凶后,见她一脸的可怜兮兮,周公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那夫君你何时能原谅妾身?”这都气了一天了,还没气够啊,郭满拿眼神瞥他。 周公子冷冷一哼,没理她。 郭满其实也并非胡来,而是这些时日在周公子身边,也听了不少时疫的症状。来她不想掺和的,可是昨夜睡着睡着,她忽然梦到以前看过的一个中医纪录片。约莫每个穿越之人总有金手指,她就梦到了类似的病症,痢疾。 十分凑巧,她刚好记下了药方。 周公子为了时疫忙得焦头烂额郭满看在眼里,救世主她没想过,只是能帮点忙就帮点忙。也不是她的方子必定有用,但症状类似的话,能给专业人士提供参考。如果她跟去了,不经意提醒到哪个太医或大夫,让他研究出更完善的药方,那也是好的。 郭满默默地将身后一个食盒打开,从里头端出一碟点心,再默默推到周公子面前。 盛怒中周公子眼睫毛倏地颤了一下。 郭满瞥了眼他,默默手又伸进食盒,再端出一碟,推。 周公子喉咙动了动。 再端一碟,推…… 周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63.第六十三章 平日里好得跟一个人的两位主子闹起了脾气, 双喜双叶俩十分无措。 门外石岚清风等人竖着耳朵听, 里头少奶奶好话跟不要银子似的往外倒,就为着哄他家公子。奈何少奶奶干了嘴,公子才冷淡淡地回一句。两人听着心中震惊的同时, 又憋不住好笑。公子长至弱冠, 还从来没似这般矫揉造作地生过气。 不得不, 他们长见识了。 僵持了一天, 三盘点心下肚的周公子最后还是妥协了,带郭满去。 不然能怎么办?赶又赶不走, 凶她又不晓得怕。成日里就知道与你嬉皮笑脸的。打, 他也是打过, 这丫头就是粘人。若不带她,怕是他前脚一走,后脚这丫头就自己偷摸跟来。主仆三人都不是个长心的,瞎跑的话, 指不定会跑去哪里。 “去了也只能待在府里。” 虽妥协了,周公子却不给她好脸瞧, “太子殿下感染了时疫, 如今正病重,府里上下把持得十分严。即便在府里,也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郭满半边屁股坐在杌子上, 鸡啄米似的点头。没办法, 凳子不敢坐全, 怕周公子觉得她太得意又要毛。郭满心地憋着嘴, 双手交叠垂放在腹,低眉顺眼地一幅全听周公子安排的模样,别提多老实巴交。 周公子看她这样子就忍不住冷笑,这时候到晓得装乖。 既然要带上郭满,自然不能骑马,下人便立即下去备马车。因着东陵城不安全,周公子特意命人仔细地做好病疫的防护。马车的车厢木板一一拆下来泡过药汁,再装好。还不放心,车里各处再洒了药。这般一搞,弄得一股子要命的药味儿直冲人头顶,郭满捂着鼻子,熏得人眼睛生疼。 娘哟!简直可怕! 车帘子一掀,郭满当场就想打退堂鼓了。不过顾忌着周公子一天都没给她好脸色,作为一个看脸色生存的可怜,郭满十分自觉地怨言往肚子里咽。 这一路,周公子都对郭满爱答不理的。 甜食她送,他吃了,好话她,他也听了,郭满不管献了什么殷勤,他都照单全收,但就是不松嘴原谅她。郭满幽幽地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瞧。周公子无情地把头偏开,不给她瞧。 郭满“……” 天晓得生气的周公子有多难伺候,连她都没辙。 周公子不禁心中十分得意,淡淡瞥了眼一旁抓耳挠腮的媳妇儿。垂下眼帘就是一声冷哼别以为他治不了她! 原东陵城离得花城便不算远,快马加鞭只需一日。马车走得慢,路上又停下歇息几回,这才耗了一天一夜。别别扭扭地走了一路,周公子被哄得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眼看着马车已经到了东陵城城门下,他十分遗憾,这路若再长些就好了。 进城前,随行的大夫特意煮了药,一人一碗。 东陵城的时疫爆发得十分严重,为了防止疫症扩散引发更大的麻烦,城里其实早就封了。就是偶尔有运送草药粮食的马车,也是盘查十分严的。 到了城门口,一左一右十个手持长戟全副武装的守卫。见着马车过来,两边立即一叉,将马车给拦了下来。出城管得严,进城也丁点儿不马虎,这是周博雅当初走之前特地定下的规矩。石岚知道,不慌不忙地亮出太子府邸的腰牌。 侍卫一看腰牌,请了罪便放行了。 进了城,城内一片萧条之景。 街道两侧的商铺全都关门了,冷冷清清。衣不蔽体的人或不住靠在路旁声嘶力竭地喘着气或佝偻着腰蹒跚地走,个个眼底布满血丝,已然瘦到脱相。烈日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这些人置身其中,仿佛一具具麻木的干尸。 一切收入眼底,郭满心里沉甸甸的。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讲大义之人,是想尽绵薄之力不错,但特意跟来,其实有自己的九九。大约没经过事儿,抱着侥幸。想着兴许药方发挥了立竿见影的大效用,拯救万千病患于水火之中。那将来朝廷论功行赏,作为提供人,她就想沾点荣光。 此时看着这些人,她那点子功利心忽然就消散了。 周公子是在看卷宗,其实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郭满。来还兴致高昂的人突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巴巴的,不禁挑了眉。 “怎么了?” 郭满放下车窗帘子,没话。 其实不必她,周公子也知她在怜悯外头那些人。媳妇儿心善是好事儿,不过他还是要告诫她“远远帮一把便好,穷途末路易生恶,不必靠得太近。” 郭满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在回忆那日的梦境,想着尽早落脚。趁记忆还深刻,把那药方给记下来。 马车赶得很快,没一会儿便到了太子暂居的府邸。 福喜从接到消息后,一大早便在门口候着。如今见着人,袖子一甩就跑着迎上来。只是此时再看周公子,福喜的眼神颇有些复杂。他不在东陵城的这十来日,被那群属官闹得抑郁吐血的福喜总算体味到太子心中对这位表弟的复杂心境。 近则不喜他为人太傲,远则又心有不甘,只因周博雅这人的能力令人割舍不下。 福喜的态度明显热络了许多,周公子自然能感觉到。瞥了眼他,周博雅只淡淡冲他点了个头,而后便转身,将手伸进了马车里。 福喜一愣,倒是诧异了起来。 周博雅这人素来独来独往,厮都不常带,这回花城走一趟,难不成还带了什么人回来?心下好奇,福喜攥着手便伸了头来瞧。 只见那青皮的大马车帘子掀开一角,先是一双肉呼呼的手。接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冒个头出来,眼睛咕噜噜的转,十分机灵的模样。姑娘把手搭在周博雅的肩膀上,就这么被周公子给抱了下来。 一旁福喜眼瞪得老大,跟见鬼了似的。 他一面看看周公子一面又瞧瞧郭满。郭满如今调养得不错,身子渐渐圆润,个子也抽了许多。福喜再看郭满,惊觉这不是个姑娘,是个十分娇憨的少女。 惊讶过后,心中不禁生出一股了然来。 他就嘛,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只是没想到仿佛生来就该饮晨露食清风的周大人居然好的这一口。表姑娘那般风情万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爱,偏爱这种青涩的花骨朵儿。啧啧,周大人也是重情,这个么姑娘外出办差还舍不得落下,携了南下不,竟是藏到了花城去。 福喜心里不禁摇头,这世道啊,果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时疫有了新进展,周博雅特地赶回便是为着这事儿。将石岚留下替郭满安置,他就随福喜赶去了城东的药庐。 郭满老老实实地去周博雅的院子,她人一入府,周公子金屋藏娇的消息便传遍了太子府邸。 东宫属官们可算抓到周博雅的把柄了,当即喜不自禁。他周博雅不是自诩正派大义?南下荆州还贪恋美色,算什么正派大义! 就是锱铢必较的人,又在周博雅手下受了委屈。这般立即跟嗅到腥味儿的猫,聚在一处琢磨着用这把柄,狠狠刮下周博雅一层皮来。 太子病重不知情,福喜又出府了,这群人根肆无忌惮。 郭满还不知有人正想拿她去攻击周公子,只进了屋便吩咐双叶准备笔墨纸砚。记忆这种东西不准的,也许前一刻记得清清楚楚,下一刻就能忘得一干二净,她得赶紧记下。 另一边,周博雅已经赶到了药庐。 太医们激动得满面红光,此时看到周博雅过来,抖着手就想上前抒发自己的激动之意。周公子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疾步往药庐里头走,便询问太医院元首钟兆元具体情况“病情可稳定了?昨日到如今可有过复发的征兆?” 如今不敢声张就是在担忧这事儿,钟兆元回答十分保守“还不能断定,尚在观察之中。” 周博雅沉吟片刻,道“带我过去瞧瞧。” 病患就安置在药庐的后院儿厢房。周博雅进去,太医还特地拿了遮口的面罩。周公子戴上后随钟太医进去。因这时疫传染力十分强悍,发病又来势汹汹,不得不心提防。钟兆元在触碰病患之前特地套了天蚕丝的手套,而后再替病患号了脉。 周公子立在一旁,不远不近地看着。 等了一会儿,厢房静悄悄的。钟太医号了一刻钟脉,再抬眼看向周博雅时忧喜参半“好转是当真在好转,只是成效太慢,就怕染上的人病太重拖不起。” 兴致勃勃而来,听到这个结论,这惊喜不免大打折扣。不过既然有了突破,往后再改善也容易许多。周博雅安抚了钟太医几句,扭头便又去了药庐前院。来,二十多个太医圣手们为着此次的突破,已经接连两个月吃住都窝在这药庐,此时难得有了这么大的进展,自然是个个都喜上了眉梢。 周博雅从后院回来,冷不丁就见一群老头儿眼巴巴看着自己,一幅求赞扬的模样。 又不是他的闺女,一把年纪还这模样,委实渗人。 周公子脚下猛地一顿,眼皮子忍不住就要跳。那头福喜反应极快,已经十分自然地做起了鼓舞士气之事。他掐着阴阳怪气的细嗓儿,予以在座之人极高的肯定“既有了这般大的突破,时疫被攻克也是早晚之事。在座的各位都辛苦了,且再多钻研机会。等东陵城复活,太子必定予以众位厚赏!” 罢,还将视线投向周公子。 周博雅这人天生一股从容自若的服力,不需多言,只要淡淡地立在那儿便能叫人信服。况且今儿福喜的话一丁点儿不错,周公子自然点头表示赞同。药庐的各位好似受了极大的鼓舞,歇息片刻后,立即投入到钻研试药之中。 药庐这般如火如荼,府里郭满的方子腾出来,记在了纸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64.第六十四章 夜里周博雅回府, 特意去前院沐浴更衣了方才回正屋。 出门在外为了方便自然轻装简行, 身边带的都是厮护卫。周博雅不喜生人,孤身一人在外时,屋里从不留人伺候, 难免显得过于冷清。不得不, 屋里多个女子就是不同。郭满跟来, 虽只带了双喜双叶俩个人, 却也明显叫这屋子有人气多了。 廊下两盏灯笼映照的廊下明亮,门口没人守着, 四下里亮堂堂的。 进了屋里, 墙角各处都点上了雁足灯。帷幔垂下来, 屋里屋外都没看到人。转一圈又转出来,周博雅心下奇怪,满满这个时候能跑哪儿去? 郭满在后厨回来的路上被人拦住了。 两个姑娘家,一个十五六岁, 另一个则些,约莫十一二。两人俱是一身太子府邸粗使丫头的衣裙。大些的姑娘细皮嫩肉, 浑身掩不住的娇弱之气。此时她泫泫欲泣地看着郭满, 旁边姑娘心疼地搀着她,似乎是她的丫鬟。 “夫人,”那姑娘抬起了头, 清秀的眉眼十分憔悴, “女有冤请夫人做主。” 郭满“……” 大晚上的, 草丛里头突然窜出个人, 差点没把她给吓死。 双喜双叶俩一个提食盒,一个提着灯笼利落地挡在郭满的身前。面面相窥之后,扭过头去看自家主子,郭满一脸的懵。老实,她们今儿下午才到,这也刚找着厨房。连府里是个什么情况还没弄清楚,实在不明白这又闹得哪一出。 见郭满一动不动,孙云娘心想,难不成要她跪下? 咬了咬唇,只见这娇弱的推开丫鬟的搀扶,牵起裙摆便要给郭满跪下。单薄的身躯摇摇晃晃的,夜里看着更纤细,十足的可怜。 郭满吓懵的脑子总算回了神,于是连忙叫双喜把人扶起来。 还没跪下去就被拉住,孙云娘顺势起身,抬头便泪如雨下。她抬手拭了泪,指了指一边的凉亭,请郭满借一步话。老实郭满出来这一趟,其实是为了给周公子做盘点心。周公子忙了一整日,她是打算犒劳犒劳一下她家美人的。 抬头看天色,夜幕浓黑,周公子此时应当已经回府了。 郭满急着回去,怕刚出点心凉了不好吃,也怕周公子回来看不到她的人会着急。不过转头见这姑娘实在哭得可怜,只好点了头随她去凉亭。 双叶知道自家主子所着急,便了句不中听的,叫这姑娘长话短。 只这一句,孙云娘立即就啜泣起来。什么她们主仆如今是没法子想,才出此下策。请求郭满一定帮她们伸冤。什么自己是好好儿的官家千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落到这个境地,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一面哀泣,一面手还拉着郭满不放。 郭满受不了,直言她若再不开口自己还有事儿,这就要走。孙云娘嘤嘤的哭声立即止住,委委屈屈地开始诉苦。 然而郭满越听,脸色就越古怪。 眼前这个姑娘姓孙,名叫芸娘,是宜城太守孙国邦嫡出的次女。孙家昌盛,她自然是金尊玉贵。不过这尊贵在两个月前的某日夜里就化为泡影。孙家毫无预兆地便被人给抄了,一家老全部被人带走。 孙云娘自己则是因着去庙里上香还愿不在府上,逃过一劫。 她心中委屈又惊慌,可到底只是一个弱女子,根无能为力。因怕那贼人斩草除根,连夜与贴身丫鬟逃出了宜城。慌不择路之中,一头钻进了邻城粮草车中。孙云娘起这个就要差点没哭断了气,只因她们进了城才发现,自己躲的竟然是东陵城。 东陵城什么地方?那是要命的死城啊!她们怎么可能要窝在东陵城,自然想方设法出去。可等她们跑去城门口,方知如今的东陵城四个城门已经全部关闭,且把手十分严密。别人想出去,就是一只苍蝇也难飞得出去。 孙姑娘悲从中来,郭满却不知道什么。她能抄了你家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是我夫君么?她能告诉她,下令封死城门口的人,指不定也是我夫君? 顿了顿,郭满问她“……那孙姑娘你拦我,是如何打算的?” “伸冤,女想请夫人代女伸冤。”孙云娘满含恨意地道,“女知道这里是太子府邸。可是女自从躲进来,根见不着太子殿下。夫人的相公是这府里的大官,不知可否请夫人可怜可怜女,替女一诉冤情?” 郭满“……” 双喜双叶也是无语凝噎,欲言又止的,面上不免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 这种情况自然不能答应帮她,姑爷忙了多久才查到端倪。但要她们叫人来抓眼前这个漏之鱼,又好像不太张得开口。两人拿眼睛瞄着郭满,听郭满怎么。郭满抓了抓脸,面不改色地表示了同情。 “这事儿是个大事,我不能立即答复你。”郭满委婉道,“不如这样,你且等几日,等我仔细思过再与你回复?” 不过是叫她跟自己的男人一声,这是多难的事儿么?这点事儿也要思几日?孙云娘不可置信地看向郭满,那震惊的模样,似乎在谴责郭满居然没一口答应。 只见这姑娘嘴唇颤啊颤的,眼泪又扑簌簌地她下来。她委屈巴巴地看着郭满,眼里不满之色一闪而过。不过在大黑夜里,就模模糊糊看不清人神情,孙云娘那丝不满不过一闪,郭满并没有注意到。 郭满只是有些无语。 讲真,她看她可怜,才想着给这姑娘留一条生路。这姑娘自己不打听清楚她什么来路就上赶着找死,也是很令人佩服的。 既然这样,郭满顿了顿,道“罢了,我回去便与我家夫君提一提。” 词话一落,孙云娘当即破涕为笑。手伸进怀里摸了摸,摸出一根血玉的簪子。她从宜城逃得出来逃得匆忙,金银细软一样没带,身上只剩这根品相上乘的簪子。孙云娘也并非不知规矩,请人办事自然要送礼,于是便要把这根血玉簪子塞给郭满。 周公子人找过来,就看到郭满在收受贿赂。 郭满“……” …… 且京城河洛公主十六岁生辰宴,方氏被单独请去正宫。正宫里布置了四个冰釜,进来便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方氏垂头敛目,心里猜到她请她过来所为何事。进了殿,便在等着谢皇后开口。 谢皇后约莫有些过意不去,正题前先行赐坐。 果不其然,宫人一盏茶奉上来,谢皇后便提起了此次选秀之事。 她语速非常缓慢,不疾不徐地向方氏道明了留娴姐儿牌子的缘由。原她身为一国之后,想留哪家姑娘替嫁,一道懿旨下去便可。但周家跟旁人不一样,留大公主的嫡亲孙女和亲,她少不得要给个法的。 谢皇后抬手,示意打扇的宫人莫扇了。 她慢慢坐直了身子“北国十三皇子半个月后进京,届时陛下会下旨赐婚,还请周家表弟妹心里有个准备。表弟妹大可放宽了心,娴姐儿为大召与北国两国的友谊背井离乡,此等大义,宫不会亏待她的。” 方氏垂眸吹着茶末,不言不语地听谢皇后完。 “届时宫将亲自会恳请陛下,册封娴姐儿郡主封号,上皇家玉碟。”谢皇后继续道“届时她会从宫里出嫁。娴姐儿的嫁妆表弟妹也不必忧心,既然从宫中走,自然是宫代为操持。宫必定保证娴姐儿嫁得风光。” 她话到这个份上,方氏不能没有表示。 虽心里知道其中内情,但皇后这般要别人家女儿替嫁还一副赐恩的嘴脸,方氏免不了有些膈应。顺手将杯盏搁到案几上,她起身,淡淡道了谢。 谢皇后叫方氏来,就为了告知她这件事。如今见方氏并无任何不满,知道她出了名的好性,只当她接受了,便放了心。 端起一旁的茶水,浅浅呷了一口,谢皇后再起其他事。 太子自幼由太傅教导帝王之术,君子六艺,来周家应当与正宫亲近。但谢皇后与方氏不是一路人,素来都不到一块儿去。往年逢年过节进宫参拜,都是由大公主打头,如今大公主不在,谢皇后与方氏话便有些没滋没味。 了不到一会儿,她便以身子乏了,打发了方氏出去。 方氏回了,宴席差不多要散。众多京中贵妇,元氏其实只与方氏一个人关系亲近的。方氏走了,她便淡漠着一张脸不怎么开口。旁边好几家想与她寒暄,不上两句就冷了场。方氏回来就见元氏一个人做在一旁吃茶,绷紧的嘴角便忍不住勾起来。 平娘就是这个性子,也亏得她福气大嫁进了沐家。 回来与元氏了好一会儿话,席便散了。 河洛公主赵馨容先走,后头四公主也跑了个没影儿。各家夫人见主人都退了,她们在坐着也没意思,于是也三三两两地告辞。 方氏心里有事儿,回程的路上没与元氏一道,先行回了府。 她马车刚到周家大门口,周家大门门口已经停了三四辆马车。马车上标着周府的家徽,方氏心里一惊,连忙叫下人摆上杌子。她踩着杌子下了马车,巧的是那头马车里的人也正巧下来。王嬷嬷搀着马车里人的胳膊慢慢走,是大公主回来了。 方氏扶着苏嬷嬷的胳膊,急急忙忙便要上前。 就见那马车帘子一动,里头还有个人。 方氏心里奇怪,婆母在白马寺吃斋念佛,怎么还带了个人回来?于是往前走了两步再抬头,那个人也下来了。 杏眼桃腮,身姿窈窕,是个年轻的姑娘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65.第六十五章 大公主见正巧碰见了方氏, 便与她了“不必准备院子, 芳姐儿跟我一块儿住。” 方氏愣了下,芳姐儿?没听过谁家有闺女叫芳姐儿的。她于是偏头去看那姑娘,只见那姑娘缓缓抬起下巴, 浅浅地冲她勾唇笑了笑。方才没仔细瞧, 这时候正面看着, 方氏才发现这姑娘生了一幅极其乖巧的长相, 瞧着就讨人喜欢。 “芳姐儿?”方氏走过去,亲自上前搀扶大公主的胳膊, 与赵琳芳正巧一左一右, “哪家的芳姐儿?当真生了副好相貌。” 赵琳芳害羞地低了头, 粉颊薄红,眼睑低垂时,仿佛一朵娇羞的白莲。 大公主听她问,瞥了眼低头的赵琳芳摇了摇头道“晚些时候在与你吧。” 芳姐儿家里境况不好, 也是实在无奈才投奔到她这儿。大公主怜惜赵琳芳身世孤苦,自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什么话, 省得惹了人伤心。拍了拍方氏的胳膊, 她转而又问道,“府上一切可好?听雅哥儿媳妇身子骨不是很好,可传过太医瞧了?” 方氏还在打量赵琳芳, 闻言收回了目光, 又笑了下。 “满满的身子没什么大事儿, 就是太瘦了些, 太医瞧过了,是得好好地进补。” 方氏可不会在外人跟前暴露自家媳妇儿哪儿不好,这几个月下来,郭满十分可是得她的欢心的。提起郭满,方氏乐意替媳妇儿在婆母跟前讨个好,“这不,雅哥儿有公务南下,满满不放心,特地跟了去。夫妻俩和睦着呢!” “你父亲也在,”大公主也是笑,“这丫头还挺懂事儿。” 方氏点点头,心道可不是懂事儿? 婆媳两着话便进了内院。赵琳芳一路搀着大公主,嘴角含笑静静地听着,并没有讨巧或是什么的故意插嘴。只是方氏提到她时,才会笑着回几句话。既不会太殷勤又不会失礼,这般倒是显得这姑娘的教养极佳,行事落落大方。 大公主就是喜欢她的乖巧大方。 到了福禄院,方氏陪着大公主了会儿话。大公主知道娴姐儿的事儿,便也没问。两人默契地都没提及娴姐儿,只大致了这几个月府里的情况。 大公主听了点点头,表示知道。 方氏也没多待,见时辰差不多便告辞了。婆媳不在一处用膳,大公主摆摆手示意她自去,坐着歇会儿便要用晚膳了。于是命贴身伺候的王嬷嬷,先送了赵琳芳下去安置。 赵芳琳轻声谢过大公主,转身便随王嬷嬷下去安置。 京城府上多了一位娇客,郭满这里丁点儿不知道。她此时莫名有些奇怪,灯下的周公子气质怎么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他人此时在阴影里,半张面孔映照在灯光下。明明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长相,隐藏在黑暗中却染上了妖冶。 “满满,在那儿做什么?”周公子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立在廊下。 清隽的身形与独特的气质,叫他在暗处也十分显眼。郭满回头看了眼,眨了眨眼睛。孙芸娘的这支血玉簪子还握着,就见周公子的目光直直地落到了她的手上。郭满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一脸诚实“正在收受贿赂。” 周公子“……” 双喜双叶两人脸涨得通红。姑娘真是的,怎么话的!明明没有讨要东西,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孙云娘自己硬塞的。双喜有忍不住操心,姑爷听了这话该不会要觉得姑娘眼皮子浅吧?于是抬了眼睛,巴巴地瞄周公子。 抬了长腿走过来,周公子伸出一只手,摊在郭满的跟前。 “……干嘛?”郭满盯着眼前仿佛玉雕的大手。 周博雅无奈,抬起另一只手曲起手指直接给她一个爆栗“还人家。”还敢理直气壮?收受贿赂当真了不起了,周公子就不明白了,这丫头片子脑袋瓜里头成日在琢磨什么,“簪子这类东西,只有为夫能给你,旁人给的,就莫要拿了。” 嗓音清凉如水,在这寂静的夜里,仿佛月光照清泉般优雅温润。 郭满一双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你的。” 虽然她不想要簪子,但周公子这话她爱听。郭满喜滋滋地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撩人不自知的周公子瞧,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她麻溜地就把簪子还了。 而后牵了裙摆,乐颠颠地往周博雅身边凑过来。 周博雅手里还提着灯笼,生怕她莽撞地撞翻了烫着自己,连忙将灯笼拿远了些。这般胳膊一挪开,正好方便让郭满人靠他更近。抬眼瞥了眼孙云娘主仆,他垂眸冲郭满道“夜深了,若没什么要事,随为夫回屋。” 别人家的府邸就不像自家令人安心,周博雅是特地出来接她的。 郭满嗯嗯地点头,直接抱了他胳膊。 周公子显然已经被她磨得没脾气,她要抱就给她抱。一边手一扬,提高了灯笼正准备走,就听到耳后有娇娇怯怯的女声唤了一声“公子请留步!” 孙芸娘是太惊艳,一时间看痴了忘了出声。 她在荆州长至十五的年岁,还不曾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周博雅的皮相真是太蛊惑人心,孙芸娘差点就忘了自己的悲苦还等着人给她伸冤呢。推开扶着她的丫鬟枫,她莲步轻摇,缓缓地走到周博雅跟前就要跪下。 以为周公子会像郭满一样伸手拦,谁知周公子立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跪下去。 膝盖直直地碰到地面,撞到青石板上,发出碰地一声响。孙芸娘痛得脸就是一抽,眼泪出来就出来。她抬起了脸儿,哀哀戚戚地看向周公子。这时候也不求郭满给她递话,自己就倒豆子似的把身上发生的悲惨诉给周博雅听。 她得声泪俱下,身长得颇为清秀,任谁人看了都会心疼。 四下里静悄悄的,除了孙芸娘哀泣。 周公子立在一旁,高大的身形显得是那么的可靠。他一言不发地听她完,不置一词。 芸娘了一长串,眼巴巴地等着周公子的宽慰。然而迎着孙芸娘期盼的眼睛,周博雅启了唇,淡淡唤了声“来人!” 孙芸娘顿时就是一愣,不明所以。 而后就见角落里忽然窜出一队手持武器的护卫。速度极快地将凉亭围起来。孙芸娘瞪大了眼睛惊慌地左右看,连声问这是要做什么。就见周公子带着郭满下了凉亭,月光披在他的肩上仿佛给他镀了一层荧光。 他十分冷漠“宜城漏之鱼,抓起来。” 话音一落,别孙芸娘跟被掐住脖子的鸡,就是郭满主仆也瞪大了眼睛。 一声令下,护卫直接把人给拷走了。 郭满不禁咽了口口水,完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周博雅!谁来告诉她,她家温柔美丽善良的周美人,怎么会是这样子?回头看了眼整个人懵得仿佛失聪的孙芸娘,郭满忍不住抓了抓手中的胳膊。 周公子胳膊肉都被她揪了一下,垂眸无奈“又怎么了?” “没,”郭满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不觉得她无辜么?”她父亲做了什么,她一个无知少女,其实并不知情。 周博雅笑“满满觉得她送你的那根血玉簪子值多少银两?” 郭满眨了眨眼睛,大致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一城太守的女儿,随手一根极品血玉簪,满满还觉得她无辜么?” 郭满“……” 吃的用的若都是来源于刮的民脂民膏,那因此而被逼死的穷苦百姓又怎么?按大召的律法来,孙云娘确实算不得无辜。郭满叹了一口气,她只是觉得那姑娘挺倒霉的,好不容易逃出来保住了一条命。偏又自己上赶着送死,有点替她可惜。 两人回了屋,已经是戌时了。 周公子看着已经变了形的点心,俊脸明显都有些垮了。他家闺女难得亲自下厨做点心,居然弄成这样。周公子嚼着味道没怎么变但形状变了很多的点心,总觉得差了点儿意思。虽然有些闷闷不乐,但嗜甜鬼周博雅还是眼眨不眨地将一盘子吃完了。 此时一面涑着口,一面还手捧着卷宗在看。 郭满坐在梳妆台边由着双喜拆头发,身子养好之后,她的头发更漂亮了。 她如今除了没长成喜马拉雅,脸盘子还有些稚气以外,其余都是旁的女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一身雪白的皮子仿若最上乘的羊脂白玉,墨发又厚又密,唇红齿白,粉面桃腮,绝对称得上一个美字。 双喜双叶早在暗戳戳地等,盼星星盼月亮地就盼着自家姑娘初潮来。 慢慢替郭满疏通了头发,那头双叶也领着提水的婆子进来。周公子专心致志地看着卷宗,并没有出去的意思。 来这也是郭满忍不住吐槽周公子的地方,她沐浴的时候周公子可从来不出去的。但一轮到他自个儿沐浴,她就看不得,哼! 屏风后头水兑好,郭满起身去沐浴。 郭满到底是个现代灵魂,平日里能教双喜双叶伺候,但沐浴都是自己一个人。双喜双叶经过这一年,也习惯了放她一个人沐浴。东西归置好便领着人出去,屋里便只剩下郭满跟周公子两人在。 静悄悄的夜里,屏风后头的水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郭满一面洗一面透过屏风看飘窗边看卷宗的周公子,那叫一个专心致志,那叫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她于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笼包……嗯,荷才露尖尖角。忍不住向天翻了个大白眼,等着吧周博雅!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66.第六十六章 次日一早, 周博雅正在梳洗, 郭满盘腿坐在床榻上挠头发。 昨晚到现在,她一直在犹豫,若不然直接把誊得药方给周公子得了。昨儿进城之后她便发觉了。城中戒严, 周公子怕她乱走又格外看着她。她根没那个机会把药方递出去。特意跟来就是为了药方, 若药方发布不出去, 她不是白来了么! 郭满这边抓耳挠腮, 眼看着周博雅收拾妥当准备走,她连忙从床榻上跑下来。 周公子听见动静回了头, 他眼睛自然就落到了郭满的脚上。白嫩的脚丫子踩在毛毡的地毯上格外巧雪白, 周公子眉头却蹙起来“鞋子呢?” 鞋子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下面的话。 郭满满脑子该怎么解释,随意摆摆手当做回应“夫君,妾身前些时候在花城,偶然得到一医学典籍……” 郭满纠结之时, 脚指头会不自觉地动。此时脚丫便动起来,她自己却从未注意过, “昨儿听府里的下人了此次时疫的病症, 总觉得十分耳熟。那个,夫君啊,妾身来之前特意誊了一张方子, 应当是有些用处的。” “去把鞋子穿上。”周博雅淡淡道。 救人要紧啊, 还穿什么鞋?她都热死了好吗!(…) 心里着急, 郭满想个更容易接受的“夫君, 这药方可是古籍里的!”她着重强调这点,省得周公子不重视,“流传多年才独有这么一份方子,妾身是走了大运才弄到的。方子就在书桌上,不若你拿去给太医们瞧瞧?” 人走了过来,雪白的脚丫子近在眼前,周公子的视线不自觉锁定了那双脚。 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女儿家的脚不能随便露的? 然而郭满人无知无觉。作为一个夏天穿吊带凉鞋的现代灵魂,她很难有脚丫子不能见人的意识。她虽没亲自去过疫区,但病症真的对得上。 见她是好心,周公子便掰碎了与她解释“此次时疫是新型病症,往年未曾有过记载,太医圣手们翻边大召医药典籍也不曾找到过相同的疫症。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满满的好心,为夫知道。但你要明白,从古籍里得的方子,即便有相似之处,也不太可能全然适用。治病与一般做事不同,即便只是一味药的偏差,也十分可能致人命。” 道理郭满当然懂,但她这个方子不是前人智慧,她图方便才瞎编的这个理由。她那个药方,其实是后世中医医药的集大成啊! 着话,那双脚丫子跟抽筋似的动个不停“夫君你带去给太医瞧瞧嘛!” 周公子眉头快拧出花儿来,实在很在意。 他干脆走过来,一把将人旱地拔葱似的直直抱了起来。郭满猝不及防地双脚离地,挂咸鱼一般半个上半身挂在周公子肩膀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在跟他要紧事儿呢,周公子居然不搭理她,抱着她就往床榻那头送去。这人的肩膀又实在太硬,郭满胸口刚好抵在他肩膀骨头那一块。她可怜的一对荷才露尖尖角,都要被他给压平了!! 疼到脸抽抽的郭满气死,挣扎挣不开,打他脸她下不去手。 脑子飞快一转,她扭过身子一口叼住了周公子近在咫尺的耳垂。含在嘴里,含含糊糊地威胁他“快王我压来,无放我就咬泥!” 耳朵一热的周公子倏地浑身一僵,触电似的把人给放下了。 郭满脚落地之时还有些惊奇,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话了?叫他放开就放开?郭满扬起了脑袋诧异地瞥他,就见周公子面上见鬼的神情一闪而逝。一双狭长淡漠的眸子,硬生生给瞪得圆了,里头似乎闪过一丝狼狈? 周公子眼睫飞快抖几下,见郭满还盯着他看,仓促地就别开了脸。 郭满……这是怎么了啊? 周公子偏过了身,侧着脸嘴角拉了下来,似乎有些不高兴。 “夫君?”郭满唤了他一声,该不会又生气了吧? 他压她笼包她都没生气呢!周公子做人不能这么气,郭满道“药方你要带上么?妾身敢,它十之八/九是有大用处的,不如带去给太医圣手们瞧瞧?” 周公子还侧着身,没看她“拿过来。” 声音低沉沉的,不似平日里清悦。 完蛋了!真生气了。郭满吸了吸鼻子,不敢再闹,跑着去书桌那边将夹在食谱里的药方拿出来,转身屁颠颠地送到周公子的手上。 周公子接过去打开看,飞快一扫便折起来,塞进了袖子。 “外头不安全,今日一样,不准出去。”丢下这句话,周公子转身大步离去。郭满看着他去时如风的背影,悻悻地嘟了嘟嘴。 却周公子出了院子,冷淡的面孔上闪过懊恼之色。 丫头没轻没重的,方才闹起来,嘴唇不经意就蹭到了他的敏感之处。周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他耳朵上还有这么个乾坤在。虽从未对郭满起过什么心思,到底身子年轻气盛,碰到了关键点自然就起了反应。 慢慢运出一口气将那点突如其来的反应压下去,周公子总算恢复了平和。 从院子到大门,那点反应也歇了下去。门口早早牵来一匹踏雪的黑马,他下了台阶,接过马童递来的缰绳便翻身上马,直接往城南药庐赶去。 媳妇儿给的那个药方,他方才看了。周公子素来记忆超群,虽不是学医之人,但这些时日守在东陵城,太医们研制出来的药方他都会过目。方才那个药方,除了三位药材有偏差,竟真与太医生守门废寝忘食钻研出来的东西大致相同。 不管丫头从哪儿弄来的东西,既然像模像样,那便送去药庐看看。 东陵城不大,从城南到城北才一个时辰的马程。道路上没什么人,周公子骑马又快,很快就到了药庐门口。太医圣手们为了此次时疫,窝在这个药庐已经两个月不曾挪过窝。都是年纪不的人,不眠不休地辛苦这么久,难免难为人。 大热的天,有些累得很了的靠在热烘烘的药庐子旁边就睡着了。 周公子进来,直接亲自去找了太医院院首钟太医。钟太医还在后院那病患的房中,反复地检查病患,以便随时记录恢复情况。 听周公子来了,立即净了手出来。 “病患今日的情况如何?可曾有大的恢复?”周公子密切关注这个病患的恢复,毕竟效用若能提上来,东陵城一半的人就不必耗死在这里。 钟太医还是那副样子,忧喜参半“还在恢复,只是恢复缓慢。” 周博雅的心也沉了沉。 药物已经分发下去,如今并非怕救不了人,有太子在,没人敢断东陵城的草药供给。怕就是在怕药效发挥效用太慢,重病之人拖不起。 周博雅沉吟着死马当活马医,于是从袖子里掏出了郭满今早给他的方子,递给了钟兆元。不是学医之人,周公子不敢妄自定论,只道“这是内子偶然得来的一幅方子,听治疗的病症与此次时疫十分相似。钟太医你看看,能否用这个方子试一试?” 钟兆元也不含糊,立即打开。 然而一打开,引入眼帘的是一排的狗爬字。一坨一坨的,要多糊有多糊,钟太医看到便伤眼地闭了闭眼。他们这类见惯了漂亮字体的人,实在是看不上这种十岁娃娃都写不出来的狗爬。 周公子十分尴尬,摸了摸鼻子,怎么也得替他家媳妇儿遮掩两句“内子幼年病弱,腕子总使不上力。疏于练习,叫钟大人见笑了。” 钟太医想找个点描补一下,也干巴巴地笑着寒暄“哪里哪里。字丑确实是丑了点,可好歹一个一个的,能叫人看懂。” 周公子“……” 钟大人“……” 默了默,太医院院正干脆放弃描补,低下头,专心致志去看药方。 因着上了年纪,看得慢,他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脸色才渐渐变了“这,这方子……”钟太医激动的手都在颤,“对啊,对啊!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位开方子的人大才啊,这儿就该用这一味药材才对!” 嘴上这般嘀咕,他此时看着这狗爬字,只觉得越看越喜爱。 “周大人,”钟太医看了药方,忽然间茅塞顿开。仿佛这些时日蒙在眼前的那一层纱被揭了去,他立即就明朗了,“这个方子或许真能试上一试。” “不若召集众位医疗圣手们看过再做定夺?” 不是不信任钟太医,只是周公子其实没抱大期望,正巧得了方子就有用,他总是会有些顾虑的。一个人断定不如请一群人参谋来得稳妥。若是半数以上的圣手们认可这个方子,那便事不宜迟。城内所用病患,全部换新方子用药救治。 钟太医也没觉得这话冒犯,众人集智总是更有把握些。 既然如此,周公子便立即吩咐下人去将药庐所有人都聚到了后院庭院里。药方从钟太医的手传下去,拱众人一一看。郭满的狗爬成功荼毒了一群老眼昏花的太医圣手们的眼睛之后,得到了半数以上的太医圣手的认可。 “能试便试,所有人,药方全换掉。”周公子当机立断,此时笔直地立在台阶之上道,“太子的症状已经十分严重,不能再拖下去。” 钟兆元点了点头,立即招手唤来药庐里三十来个药童,命他们下去准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67.第六十七章 新药方一投入治疗, 效用立竿见影。 药庐后院厢房里躺着起不了身的病患作为第一个试药的病患, 一碗药下去,次日再去听他的呼吸声儿就平顺了许多。药庐里的大夫们全员关注着这个病患的情况,一个个去听, 都能听到他此前呼吸里发出的仿佛拉破旧风箱的哼哧哼哧声儿没了, 俱都狠狠松一口气。 太好了, 得救了, 东陵城的百姓有救了。 大夫们个个喜不自禁,再耐着性子等上三日, 且看看后续服药病患的是否会有反弹。沉稳如周博雅, 此时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激动。东陵城的这场疫症, 他自太子手中接过来便绷紧了神经地盯着,可算是有一些成效。 为了盯紧了后续,这三日,周公子吃住自然都要在药庐。 郭满接到消息悄悄悬着的那颗心也放下去。有用就好, 她跟周公子得信誓旦旦,其实心里没多少底气的。毕竟从梦里得来的东西, 她又没亲自试验过, 敢这么横,全拼得一种侥幸。不过看来她运气很好,侥幸也侥幸对了。于是摆摆手, 示意石岚下去歇息吧。既然周公子这几日回不来, 她便自己一个人睡。 周公子不在, 府里又清净了许多。 郭满每日待在屋里, 没人话,无所事事,其实也挺无趣的。 这日又是窝在床榻上不知道干什么,自从身子养好之后,她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嗜睡。精神奕奕地上房揭瓦都没问题,偶尔想歇个午觉,躺下躺半天都睡不着。于是插着腰在屋里团团打转,琢磨着找点儿乐子。 双喜双叶一旁瞪大了眼睛看,就见自家姑娘从屋里走到屋外,又摊在了软榻上。 仔细想想,看书丰富学识她耐不下性子;绣花,她没那事;文学涵养的话她比不上从接受教导的正经古人,除了能背个唐诗三百首,连押韵的打油诗都做不出来;至于写一手好字她,嗯……这么一想,郭满猛然惊觉自己竟如此之废柴? 郭满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发现自己除了能做点超时代的甜点哄周公子以外,居然一个其他特长都没有! 发现了这个事实,郭满有些受打击。 双喜跟在她身后看了一圈也算看明白了,她家姑娘这是没事儿干,闲的“姑娘,既然姑爷了不能出府,不如咱们在府里头转转?” 郭满摇了摇头,她还记得周公子的耳提面命。这里毕竟是太子府,她作为客人还是莫要乱走动为好。毕竟若冲撞了什么贵人,周博雅不在,没人给她撑腰。郭满这方面可是十分乖觉的,能省事儿就多省事儿。 双喜也就随口这么一提,见主子没这意思便又道“那不如姑娘给公子绣个荷包?” 到这个,双喜其实早就想提醒郭满。她们家姑爷往日的亵衣亵裤等贴身衣物是清欢清婉俩做,虽如今清婉被送走,却还由清欢在做。不是她气,她可听京城里许多夫人这方面很忌讳,能自己做就不假人手。有些醋劲儿大些的夫人,更是丝毫不给下面人献殷勤的机会,自家夫君的贴身衣物俱是亲手做。 她们家姑娘连双袜子都没提姑爷做过。双喜就想郭满多费费心,也不是要她一蹴而就,绣两针尽个心意。东西不论好赖,姑娘给绣了,姑爷必定高兴。 郭满觉得她得有道理,琢磨半天,她决定试试。 虽没怎么动过针线,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郭满好歹各种款式的衣服都尝试过,具体结构她还是能裁剪的出来的。 正当她裁剪得高兴,外头一个婆子进来,直有人求见她。 郭满不明所以,正好没事儿,便准了那人进来。 可她着实没想到,太子府的宫人求救居然求到了她这里。 因着太子病重,主事的周公子不在,府里如今就东宫的掌事姑姑以及福喜在看着。但他们即便看着,也不能一日十二个时辰都盯着。没个像样的女主子把持,稍一松懈,便总会闹出些的麻烦。 今儿闹得这事儿,大不大不,只是有些难看。 事情是这样的,太府中有一个伺候花草的宫女名唤茯苓。是此次太子南下,太子妃挑选南下伺候的二十个宫人其中之一。也是凑了巧,这个姑娘正巧就是东陵城的人。当初无奈被送进了宫,许多年没回过家乡。虽时机不对,但能回到东陵城再见父母,却也算难得有幸。 她家里人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女儿回来的消息,特地叫家中幼女来看望。谁知那般凑巧,茯苓妹妹进来的那日,刚好遇上了太子属官中一个姓张的大人。 姓张的属官见这姑娘生得清秀可人,心里就起了心思。 私下暗示了茯苓几回,茯苓推脱不了,便去问了自家妹子。然而不巧,茯苓的妹妹心中早有意中人,并不贪图张属官的富贵。张属官近来被打压得厉害,心中就憋了火气,如今一个乡野村姑也敢拒绝他,心下顿时就生了恼。 他半点余地不留,就要强占了这姑娘。 若是一般人,吓唬个几回就从了。但这姑娘性子极烈,宁愿碰柱子也不想随张属官的意。这般一来二去的,张属官可不就上了心。 茯苓虽不敢拒绝张属官,但到底自家妹子重要便想了个法子。叫家里快刀斩乱麻地替自家妹子定亲,想着这般定亲了,张属官一个读书人应当不会纠缠。于是家里便不声不响地替茯苓的妹妹与她的意中人定了亲。 就是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张属官,他看上这姑娘是茯苓一家的福气,居然敢不识好歹。他心中憋了火,便以拿捏茯苓家中老来逼迫茯苓亲自下手。 茯苓这几日各处碰壁,早已心力交瘁。 如今又是在这人人自危的东陵城里,时疫这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还在,她自己为着一家人的性命,已经闹得几宿难免。就不是个强性子,此时整个人都快崩溃了。辗转求了许多人,没有一个人为她这种奴婢费心。 这是看准了女子心软,看准了郭满不是东宫的人才辗转求到郭满这里。 茯苓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直自家妹子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配不上属官大人的厚爱。请夫人伸个援手,救救她一家老。 坐在上首的郭满嘴角慢慢沉下来,没有话。 她其实不是什么正义感旺盛的人,但身为女儿身,总是对女子多一份怜惜。强抢民女这事儿她往日在故事里听过许多,但真真遇到真事儿,讲实话,心中十分膈应。 古来女子多柔弱,封建社会的女子就更卑微。有权有势的男人,不从不拿女人当人看,但大多不会给与多少尊重。然而她心中再反感,这事儿她也不好干涉。毕竟东宫属官不是周博雅的下人,她管不到那人头上去。 双喜双叶听着觉得可怜,转头去看自家姑娘怎么。 郭满眼睑垂下来,显得有些冷漠。 “夫人,”茯苓听周大人十分疼宠这位,她犹如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苦苦哀求,“奴婢自知卑微,入宫之后也没期盼过老来如何。只是没想到这次回乡,竟连累到家里人受苦,实在是不能忍……请夫人发发善心,救救奴婢一家。” “府上没有管事之人?” 不是她冷血,而是这种忙若帮了就是在给周公子招惹麻烦。郭满可以帮忙,但帮忙的前提是不给身边人找事儿,所以当真很为难。 茯苓摇摇头,哀哀地哭“奴婢去求过了,福总管萦纡姑姑没功夫管。” 郭满的手在膝盖上点了许久,又问“那你可曾去求太子?”既然是东宫的宫人为何不求太子,反而舍近求远,求到她身上来。 跪在地上的茯苓身子一僵。 顿了顿才,太子殿下如今精神不好,她不敢求。 郭满眼睛不自觉地眯起来,问她“那你觉得我一个内宅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如何帮你就你一家老?” 茯苓似乎被问住了,垂下了头,眼泪不住地在眼圈里打转。 双喜双叶因同为下人难免感同身受。她们身为奴婢,身不由己。双喜看茯苓哭得无助得仿佛天塌下来,心中不由同情,欲言又止地看向上首的郭满。 郭满却没有松口,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求。 茯苓没求到郭满心软,出了院子,整个人都垮了。然而东宫西园那头就等着周博雅不在郭满闹事儿的人,得了这个消息后不免十分遗憾。没想到周博雅养的这姑娘,看着软乎,心肠却这么硬。 算计不成,几人难免心中泱泱。 郭满不知旁人心中所想,只觉得很烦。虽觉得这事儿古怪,但那个茯苓的姑娘所求应当也是真事儿。毕竟真有假了,那宫女也不可能慌成那样。见死不救这事儿吧,没那么强的心脏,当真受不了。 插着腰在屋里走一圈,郭满长长吐出一口气。 “姑娘,咱们真不管么?”双喜是个嘴上泼辣心肠柔善的姑娘,她当真可怜茯苓。“奴婢方才跟出去,茯苓姑娘出了咱院子,魂都要丢了。” 双叶从头到尾没什么,但心里也不好受。 郭满琢磨了半天,问了一句“那个福喜公公,如今人在哪儿?” 双喜眼一亮,“奴婢去打听打听?” 郭满道“找到了福喜公公就问他三个问题,就是我的。其一,太子病重,不问世事,是不是旁人便能当太子不在?其二太子身边伺候的被恶人强占民女,走投无路,求救都求到我这内宅妇人跟前来,难不成东宫无人了?其三,是不是太子倒下了,一朝储君的威严就成了笑话?” 双喜将这话记在心里,默默咽了咽口水,转身便出去找福喜了。 福喜正巧午歇醒了,一听这话,整张脸都沉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68.第六十八章 福喜这老太监并不是个傻的, 郭满那三个问题一点出来, 他立即就转过弯儿来。此时处置张属官,特地聚集了府中所有人,就是叫他们全部看着。既是杀鸡儆猴, 也是在做给东陵城的百姓看。 只见平日里守卫森严的太子府邸今日大门敞开, 当众处置张属官。 常有人都, 没根的男人阴毒无情, 这话并非以讹传讹,福喜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前一刻他能笑眯眯地与你着话, 下一刻便能翻脸无情, 轻飘飘一句话便要你的命。况且太子病重, 作为太子身边第一人,福喜的话就代表太子的旨意。 福喜的处置,可以算十分狠辣无情。他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张属官,直接要将人押入静室。 太子的府邸设有静室, 用来惩戒太子身边犯错的下人或者属臣。据里头有着大召所有阴毒的刑具,进去的人几乎有去无回。东宫中无人不知其可怕, 但因太子仁慈, 从不会无缘无故降下处罚。 久而久之,许多人便忘了静室的存在。 平日里守卫府中人员安全的护卫,对于东宫属官这些人来是摆设。寻常出入, 他们谁也不曾真正将这些人看在眼里。然而福喜一声令下, 护卫们却仿佛个个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 显出了凶戾来。别张属官, 就是观望的人都刷地白了脸。 张属官吓得神魂不属,等切切实实跪到了地上才回了神。他自然不认这样的处罚,不过是看上了一个乡野村姑,哪里只当如此重罚? 于是扯着脖子怒吼“福公公,在下不服!” 福喜浮沉一甩,冷冷就是一哼,敷了粉的老脸全是杀气。 “殿下素来仁德,爱民如子。为拯救东陵城百姓于水火之中,亲自深入疫区。尔等不能体会太子良苦用心已是失职。” 尖利的嗓子拔高,福厉喝道“如今殿下不幸染上时疫,正需要静养。尔等不仅不为殿下分忧,还做出此等损害殿下名声的恶事。这是将东宫的威信置于何地?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张承中你好大的狗胆!!” 他这话得铿锵有力,一出口便镇住了全场。 不得不,太子平日里确实对这些属官太过礼遇了些。礼贤下士是对于有品德的人可用,无品无德的人,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 福喜往日不想管他们是想着大家都为殿下办事,井水不犯河水,也算给殿下省心。然而周博雅养的那女人却是到了点子上,他光想着不与这群人交恶,忘了太子的名声才是最首要,确实是末倒置。他家殿下做了多少事才得了如今的好名声,怎么能由着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下人给败坏了! 反应过来的福喜,办事能力不用,张承中不到一夜便被处置了。 府中其他人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进静室,次日一张草席卷着丢出府去,全体静默。即便福喜只是一个阉人,但拿出太子的令牌,属官他处置就能处置。 躁动不安的太子府邸,经了这一场,彻底安静下来。 福喜大张旗鼓地折腾,成功震慑府中其他心思不轨的人。府外福喜特意安排了人,将此事以太子名义传出去。 百姓们不知内情,但听闻太子此举是惩治强抢民女的下属,俱都在称赞太子英明。 那日郭满没出去看,但府中发生什么,自有人传到她的耳中。听到是这个结果,郭满失语了半天,不知道什么话。老实她提醒福喜,只是让他约束太子属臣的行为,完全没料到张口就是一条命。 因着这事儿,郭满当夜便做起了噩梦。 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郭满无法坦然接受上位者一句话,轻易要了别人命的事实。周公子三日后从药庐回来,就见郭满心思重重十分憔悴的模样。他心中不解,多看了郭满几眼郭满都没发觉,不禁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婆子备了水,周公子先绕去屏风后头梳洗更衣。 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一面擦着手一面眼睛又落到郭满的身上。郭满今日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活泼,整个人恹恹的,魂不守舍。 周公子眉头拧得打结,于是淡声询问双喜“你们少奶奶到底怎么了?” 双叶叹气“少奶奶连着两夜没睡,吓坏了。” 双喜双叶其实也受了不的惊吓,但比起郭满的萎靡,她们却认为是稀松平常。这世道,人命不值钱,下人的命更贱如草芥,她们这些人见得多听得多早就适应了。周公子问,双叶便言简意赅地将福喜处死张承中的事儿与周公子听。 周博雅听完,整张脸都沉下来。 一双淡漠的眸子此时黑沉沉的,显然被惹恼了。满满一个姑娘哪里听得这种事儿?杀人见血的事儿敢拿来脏他闺女的耳朵,这个福喜当真可恶! 夜里两人歇息,周公子难得舍下矜持,将郭满整个儿抱进了怀里。 郭满经过两个晚上的自我调节,其实已经好很多了。她如今睡不好,是觉得张承中那条命因她而丢,心中不好受。什么做了亏心事怕鬼半夜敲门就太低级。但经过灵魂穿越这一遭,她真的很难服自己这个世界没鬼魂。 到底,就是害怕。 此时嗅着周公子身上清冽的香气,心中的焦躁与恐惧渐渐被安抚下来。周公子这个人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魔力,靠着他,仿佛天塌下来也没事。 “满满,”周公子没哄过人,但也知道郭满在害怕,“任何人做错事都要自己承担恶果。你也好,旁人也罢,谁也不能避免。” 清悦的从头顶飘下来,凉凉如水,十分悦耳。 “你要记着,张属官是因自己先做恶事,坏了太子的名声才会丢掉那条命。”毛茸茸的脑袋窝在他颈侧,一动一动的,闹得他耳根子发痒。不过媳妇儿吓得不轻,周公子勉强只作无物,“自行不义必自毙,张属官行为不端,福喜此时不处置,太子恢复后也必定不会容他。” 虽郭满没法自欺欺人,骗自己这事儿与她无关,但周公子的安慰却安了她的心。 这日夜里,周公子难得了好些话。清淡的嗓音仿佛窗外皎白的月光,明明着淡漠无情的话,却偏偏令人心中感到安宁。 周公子一面一面拍郭满后背,跟拍娃娃似的,把她拍睡着了。 漆黑的夜里,他自己反倒睁着一双眼睛,没了睡意。周博雅幽幽地盯着床顶,忽而无声地冷笑,将福喜所做之事记了心上。 三日过去,郭满所给的药方治疗效果十分显著。 城南药庐的那个病患,此时已经能扶着床柱坐起身,精神恢复了不,连进食也恢复正常。如此成功,整个药庐的大夫当场便喜极而泣。欢天喜地的气氛中,承担了疫区重担的钟太医狠狠放下了悬了四个月的心,这么大年纪,当场哭得不能自已。 得救了,这下真的得救了,东陵城活下来了。 新药方投入治疗,整个药庐的人不论医术高低全都支起了炉子,马不停蹄地煎药救人。周博雅嫌太慢,安排了府衙的官差将药方满城贴。怕有些人不识字,还拍了口舌伶俐的人走街窜巷地敲锣打鼓,以口传送药方。 城中设了四个点,城南、城北、城西、城东四个方向全部设有熬药点。熬好了的药,命人专门送至重病之人手中。 太子这边,自然也换了新方子。 卧病在床这些时日,府中发生的所有事,福喜都一一与他听。张属官被处死,太子也是知情的。这段时日虽时梦时醒,但却叫他看清了许多人的面目。往日的比唱的好听的那些个近臣,此时正在正屋门外跪了一片。 何运等人原都打定了太子熬不过去才敢那般张狂,此时跪在地上,冷汗不停地往下流。好几个胆的,整个人仿佛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魂都要吓飞了。天晓得周博雅那厮竟然运气好到这个份上,必死的局面都叫他耗出了头。 早知如此,他们就该拼死支持太子的决定。 专研出新型时疫的方子,救下整个荆州百姓的性命。想得再远一些,有了方子,就不怕往后爆发此等相似疫症。这可是青史留名的大功一件,这群人如今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当初哪怕什么都没做,只要不出声反对,他们回了京城也一样是功臣。 福喜冷眼看着这群人脸上青了白白了青,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只觉得可笑。 现在后悔了?晚了! 且不太子身子恢复会如何处置,却此时京城,北国的使团终于抵达了。 惠明帝为了表大召的友好与重视,特意命二皇子亲自接待。二皇子出宫之时,正巧遇到偷摸着跑出来的四公主赵善荣。兄妹俩平日里不算亲近,但也不疏远。二皇子虽嫌弃四公主脑子不好使,但到底顾念一母同胞,对她颇为照顾。 此时听她想跟他一起去宫外凑个热闹,忍不住又要教训她。 这丫头从就不是个老实的,规矩从三岁开始教。淑妃是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她全学进狗肚子里,扭了屁股就忘。 二皇子一看她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就头疼。他也了解自己这妹妹,此时若不带她去,她必定会偷摸跟。为了不叫赵善荣在北国使团跟前闹笑话,他于是命人给淑妃传了个信。是四公主今夜在二皇子府歇息,如此便带她一起出宫了。 北国使团到时已是傍晚,天边红霞映照,漫天绯色。 二皇子一群人在城外凉亭中,远远看着一行人浩浩汤汤靠近。顶头一个红衣少年骑在枣红的大马上,身姿颀长。刀削斧凿的轮廓,一双眼睛亮若星辰。他下巴高傲地昂着,额间一抹金线绣睚眦图案的抹额,俊逸非凡。 四公主垫起了脚尖“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69.第六十九章 药方见效快, 毕竟不是神药。前几日恢复迅猛, 后期再服药,药效便会慢慢缓和下来。太子病症算轻的,用了药, 好得比一般人快许多。半个月的功夫, 他已经能由人搀着出门走动了。府里人被清理了一大半, 整个院落都清净起来。 周博雅端坐在他对面, 眼睑低垂,正慢慢地为自己斟茶。 阎王殿里临门一脚又拉回来, 赵宥鸣如今的心境明澈了许多。往日看周博雅, 他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可东陵城这几个月下来, 城中一切都是他顶着。花城东陵城两头跑,赵宥鸣如今看着姑祖母家这个表弟,突然就释怀了。 周博雅优秀,甚至比他这个太子更优秀, 他承认了。 “听你携美同行?”心境开阔了,赵宥鸣的笑容也真诚起来。周博雅从花城带了个姑娘回来, 福喜也跟他了。不得不, 仆似主人形,太子跟福喜想到一块去。没想到这个仙人表弟居然好童女。 因着这个爱好,太子突然觉得周博雅有人气多了。外貌再是不染凡尘, 内里还是一个跟他一样的大俗人。他好歹喜好正常, 周家表弟就古怪多了。 心里这么想, 太子看着周公子就更顺眼了些。 周博雅听他这般略带亲近的打趣, 诧异地扬眉看了他一眼。 赵宥鸣却并不忌讳,直接敞亮地笑出来“看来还是叫你给发现了。” 他一手拄着唇,低低地咳了两下,又缓缓开口道,“往日孤确实有些看你不顺眼。孤自幼被人称赞天资聪颖,听得多了难免会自负自傲。一直被赞聪颖无双的人,某日惊觉自己并非最优异。无论学什么,总是被人压一头。偏偏压人一头的那人自己还一副不屑轻松的姿态,是个人都会觉得讨厌。” 被茶苦到了心坎儿的周公子“……” “如你所觉,孤讨厌你。” 赵宥鸣难得敞开心扉,似乎要把自己往日的憋屈全给周公子听“你大约体会不到这种愤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学会,有的人只看一眼就会。竭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有的人随便摆弄几下就会更好。你谁能受得了?博雅啊博雅,孤忍你到今日可是呕得心口都疼了。” 太子直剖心意,周博雅放下了杯盏,面无表情地听着。 “不过过了今日,孤决定承认这个事实。” 其实没什么不好意思,嫉妒就是嫉妒,不如别人就是不如别人。他堂堂太子之尊,难不成这点承认技不如人的胸襟都没有?赵宥鸣笑了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你也别寡着个脸,就是看你这神态,也觉得十分讨厌。” 周公子眼睫忍不住抽了下。 “殿下见笑了,”周公子淡淡道,“臣自就是这神态,改不了。” “没叫你改。” 赵宥鸣坐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自己便扶着石桌起了身。 来回踱了两步,他慢慢走到凉亭边上,眺望北方的天空,“孤先前有些不成熟,总想着事事争第一。现在已经想通了,不管你多优秀,只要孤还是储君,你的能力便是孤的助力。既然是孤的,那自然越优秀越好……” 到这,他回头笑,“傲气一些也好,孤不必担心你会被蠢货招揽。” 这话得实在,周公子忍不住也笑了。 他一笑,赵宥鸣笑得更开。君臣二人对视一眼,似乎亲近了许多。 罢了,太子自己看开,于他于周家来不算一件坏事。周家自从周太傅教导太子开始,便被默认划到太子阵营。几个皇子中,唯一叫人看得上的眼的,也就太子。周公子虽没投入太子麾下,实则也差不离。 东陵城的事儿告一段落,周公子便想着告辞。 荆州赈灾款贪污案只进行一半,太子如今恢复了,剩下的事务便不必他时刻盯着。与太子了会儿话,周公子便提出了告辞。他在查案子这事儿太子心知肚明,沉吟片刻,点头道“剩下的事孤会处理,你且先走就是。” 至于时疫的功劳,将来论功行赏,等回了京城再不迟。 周博雅手里的一杯茶喝了半天,还剩下一大半。他默默地将杯盏放到石桌,起身行了礼。得了太子应允之后,转身离开。 回了院子,天色已经黑了。 案子拖了三个月,必须尽快结案才是。明早启辰赶往花城,于是便立即吩咐下人。石岚清风常年跟在周博雅身边走动,清楚他的习惯,立即下去准备。 这日夜里,周公子还是将媳妇儿抱在怀里睡的。自从这丫头被吓着了之后,夜里总睡不安稳。稍稍离了他怀抱就容易做噩梦,周老父亲是既心疼又恼怒。心疼她被吓得不轻,恼怒福喜那阉人行事恶毒。 出发回花城这日,又下起了雨。 荆州水患这半年来,百姓们都怕了下雨。不过好在这场雨没下多久,马车将将好到了花城城门口,雨便停了。 东陵城时疫被攻克之后,不必担心时疫感染,花城这边守卫便松懈了起来。马车进城,侍卫只查了石岚的腰牌,接过石岚塞得荷包,连车厢里几个人都没看便放行了。马车穿过街区,慢悠悠地往先前那栋宅子赶去。 几日前,东陵城派人将方子贴到了花城的公告栏,花城如今又恢复了繁荣。 离开了东陵城的太子府邸,没了杀人见血的阴影,郭满渐渐从蔫巴巴的状态中脱离,又恢复元气。下人们正一样一样往下搬东西,郭满跟周公子两人坐在车中等。周公子手捧着卷宗安静地看,闲得无聊,郭满就又想招惹他了。 “夫君,夫君……” “嗯?”周公子正看得认真,听到郭满喊他,头也没抬便应了声。 他这个反应就不好玩了。郭满于是人凑过去,两胳膊搭在周公子对面的桌案上。周公子的眼睛却跟黏在书页上,连分一眼给她的功夫都没有。郭满于是开口催促道“夫君你别光‘嗯’啊,你且抬头,快看看妾身。” 周公子不明所以,眼睛从卷宗上挪开。 “你看看,你凑近一点看。” 看什么?周公子不解。听她着急,于是顺着她的意思看向她。 郭满瞪大了眼睛,眼睛直勾勾地回视着他。见他眼睛左移右移的不靠近,特意将自己的脸凑得更近。周公子一看她这架势,立即想到郭满曾经的偷袭之举。他警惕地挪开一掌远,斜了眼睛盯着郭满的眼睛。 郭满狠狠瞪他,周公子尴尬。 她问他“夫君有没有觉得,妾身的眼睛今日特别亮?” 周公子“……啊?” “你不觉得吗?”郭满眨巴眨巴眼睛。 周公子半信半疑地真看过来。郭满生了一双似桃花眼又似杏眼的大眼睛。瞳仁很黑,眼白带着淡淡的蓝,显得眼睛十分清澈。然而他看半天,没看出什么变化。于是犹豫地答“尚可,眼睛每日都亮。” 郭满皱眉,不高兴道“难道夫君不觉得今日特别亮?” 周公子实在不知道她玩得到底哪一套,于是再多看一眼。实在没看出什么端倪。但想着闺女萎靡了这么些天,难得打起精神,不能打击她。他抱着哄女孩儿开心的心态,笑着便点了头“嗯,确实特别亮。” “你知道这是为何么?”郭满紧接着又问。 周公子不耻下问“为何?” 郭满慢慢低头一笑,仿佛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因为妾身的眼睛里有你。” 周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70.第七十章 东陵城危机解除, 太子命亲信留下善后, 带着所剩一半的亲随返回京城。 太子的人一走,花城这边就立即得到消息。两城虽相去几十里地,但太子亲自坐镇东陵城, 这几十里地根抵不了什么, 素来逍遥自在的花城官员们免不了都得夹着尾巴度日。否则叫太子发现了什么, 太子一怒, 他们轻则仕途受损,重则丢官丢脑袋。那还了得?好日子还没享够呢, 怎么舍得到手的富贵权势! 这四个月, 花城太守愣是憋着出门坐牛车, 耗到太子回京后才换回了马车。 心谨慎到这个地步,若心里没鬼,谁都不信。周公子安顿好之后,便开始收。这四个月他忙于东陵城事物之外, 也一并在花城做好了布置。如今一忙起来,白日里根不见人影儿。不过再怎么, 夜里总会按点儿回来, 拍他闺女睡觉。 没办法,这丫头自从被福喜吓一回,老觉得有鬼。真不晓得她到底做了多少亏心事, 能怕成这样。屋外稍微闪个黑影吓得三魂飞天, 睁眼到半夜睡不着。 周公子一面心疼她一面又觉得好笑, 真是胆子比老鼠还。 这日出门正巧追踪可疑马车, 追到花城外山顶的一座弥勒佛庙。花城大召腹地是繁华的周公子一身黑衣蹲在寺庙后院的树上,冷眼看着厢房里的动静。不该出现在花城的荆州州牧苗仲杰此时端坐于蒲团上,单手支着下颌,在闭目养神。 而他的下首,聆花城太守张窦礼呈了一个黑匣子给他便低声汇报起来。 因着不知京城派了何人下来,他们行事十分心。厢房的周围有护卫把手,每半刻钟便有三个人一队在附近转一圈。即便离得这么近,周公子也只能断断续续的声音。虽不分明,但约莫拼凑出谈话内容,这两人在谈楚河堤坝决堤。 楚河是荆州此地百姓赖以生存的水源,两岸的村落俱都依水而建。荆州今年的水灾之所以会如此严重,其最重要的一环,乃是楚河决堤。 周公子于是折了一根细枝,嗖地掷向一旁。 只见树枝穿破树杈,撞得枝叶沙沙的响。趁着护卫闻声警觉地追过去,周博雅脚尖轻点,无声地飞到厢房的屋顶落下。 他落地无声,仿若一阵清风。 蹲着屋椽边,他特意寻了个不容易发现的角落俯下身去。屋里的话声清晰了许多,只听张窦礼压低了嗓音道“苗大人,京城来信,是朝廷如今已经开始怀疑堤坝出了问题了。” 屋顶的周公子眼一眯,呼吸都轻了下来。他轻轻拿掉一块瓦片,屏息听。 就听下面苗仲杰哼了一声,十分不屑“怀疑又如何?” 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身体痴肥,动作迟缓,显得人十分温和老实。 苗仲杰粗短的手指搭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哒哒的声音,在安静的厢房里格外得清晰“堤坝都建了多少年了?如今砂砾渣子都被大水给冲了个干干净净,难不成还有谁有那通天的事查到什么?” 时隔多年,他根有恃无恐。 “苗大人,”张窦礼心里慌,“话不能这么!” 这事儿可是关系到一家老的性命,不能马虎的!毕竟只是水患,那到还罢了。毕竟天灾不可逆,天命如此。但今年格外不同,水患之后偏又滋生了瘟疫。来势汹汹不,好几座繁华都城直接成了死城。死了那么多人,荆州大半的人命就送了出去。如此大的祸事,历朝历代都没有过。 龙椅上那位,即便为给天下人交代,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万一呢?万一真叫哪个人查出来,这一家老的命可就搭上去了!” “什么万一?哪有万一?” 苗仲杰冷笑,“就算有万一,那又如何?楚河堤坝那么大工程是你我能一力承办的?从南到北三百里长,整整十年才修筑竣工。那是朝廷下令,工部尚书大人亲自督办。咱们这些个鱼虾的,混在里头又能算的了什么?” “是算不了什么,但荆州是大人的属地,花城是下官在任。”张窦礼道,“楚河从南到北跨了两州,如今就在荆州出事。你我二人总是要被问责的!” 苗仲杰闻言呵地一声冷笑起来。 他扶着桌案的边缘慢慢直起身,年过半百,两鬓斑白。若非听到他此时的谈话,但看相貌,苗仲杰怎么都是一幅慈和的模样。 “慌什么,这有什么可慌的!” 他不急不忙地睁开了眼,浑浊的眼里闪着狡猾的光。 “别楚河堤坝早八百年前跟咱们没关系。”他先是斥责张窦礼胆如鼠,而后才安抚道“就算有,上头人没倒,那咱们也是被逼无奈。” “你我不过一个地方官,修筑楚河堤坝这种大工程,咱们不过听令行事,”苗仲杰道,“再了,句行得通的实在话,你我在京城大人物手底下辗转讨生活。即便是错了,即便出了什么乱子,那也是身不由己。” 理儿确实是这个理儿,可这话他听着怎么心里头这么虚呢…… 张窦礼总觉得要出事儿。 “京中来信,虽没明朝廷派下来查案子的是谁,”着这个,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不知大人可曾见过那大理寺少卿?下官总觉得,十之八/九就是那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 苗仲杰问,“你周太傅的嫡长孙?” 张窦礼点了点头。 “应当不会,”苗仲杰摇摇头,“荆州时疫肆虐,进来一个就倒下一个。那等显赫出身的公子,不可能这时候来荆州镀金。大家族里最是看中子嗣,周太傅便是再想要那个大义的名声,也舍不得拿家中出息的子孙冒险。” 他十分肯定,张窦礼却“听周太傅那长孙相貌异于常人?” 见苗仲杰看过来,他沉声继续道,“听俊美出尘,气质独特。即便没见过面儿,只要一看到那人,便能叫人一眼就区分出来。” 苗仲杰挑起一边眉,这话他也确实是听过的。 “怎么?看到相似的人了?” 屋顶上的周公子眼眸渐渐幽深,张窦礼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便试试他。” 苗仲杰不以为然,“若不是,便罢了。真是他的话……呵!这位少卿大人既然隐藏身份来此,那自然是暗中行事。为了不暴露,他的身边必定不会带太多人手。哼!甭管他是龙是虫,来了荆州的地界,那就是咱们手里捏的蚂蚱。” 痴肥的身子动了动,显得很笨重“届时你再找个由头,叫他有来无回便是。”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张窦礼有些犹豫,周家显赫,真动了周家子嗣,周太傅绝不会饶了他们。到底,他心里到底还是怕。但转念一想,怕也不能不做,事情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们的脑袋早就挂在裤腰带上。此时不狠,就等于把自个儿的脑袋递到别人刀下。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福还没享够呢! 琢磨了半晌,他道“盯了几个月,没抓到什么蛛丝马迹。就是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这般才叫人心下难安啊……” 苗仲杰沉吟片刻,一锤定音“正好三日后官此次出行,带了可心人。届时就拿她生辰事,去你府上办生辰宴。闹大些,你叫你家夫人个由头,把人给弄进你府里再。” 张窦礼想着这般也可行,事情便就这么定了。 之后又提起宜城太守孙国邦府里被抄之事,动作之迅速,连反应都反应不及。两人各自心中复杂之后,张窦礼便提起还有事,先行告辞。 苗仲杰也没留人,摆摆手就任他去。 人一散,厢房外的护卫也散了,院落恢复了清净。周博雅没走明路,从屋顶直接掠去了前院。跳下屋顶正准备走路,却巧合地落在这座寺庙的解签处。一个瞎眼的老僧正坐在香案后头,慢慢地摸着手中的木签子。嘴里嘀嘀咕咕的,似乎在念着什么经文。 听到轻微的风声,却叫准确地住了周公子。 周公子一愣,回过头对上一双灰白的眼睛。他眼不自觉眯了眯,落地无声地绕到一边。却见那老僧又找准了他的方向,这人耳朵竟这般灵敏。 “公子,”老僧似乎没察觉周公子的警惕,沙哑的嗓音道,“求个签吧!” 周博雅目光落到他手中的签筒,淡淡地抿着唇,没话。 “解签,不准不要香油钱。” 周公子“……” 这是讹诈讹到他身上来?抬头看了眼殿中佛像,弥勒佛正半躺半卧地俯瞰众生。斑驳的金身掉色眼中,勉强维持这佛像的威严,这间寺庙确实寒酸。周公子不信鬼神,哪怕大公主信佛三十年,他自幼熟读各种佛经,他该不信还是不信。 抬腿走两步,立在解签台前,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直接放到老僧的桌案上。 正准备转身走,忽然被人抓住了胳膊。 周公子下意识便是一甩,虽被郭满磨得没脾气,但陌生人的触碰他还是反感。然而刚一甩,那老僧便放开了。 “公子既然捐了香油钱,请抽一签。” 一个老和尚还这么难缠。 周公子无奈,走过去,随手从签筒里抽一支。 瞎眼老和尚手在签子上摩挲着,摩挲了半晌,笑着问他“公子可是求姻缘?” 周公子都要被他逗笑了,这就真是骗子了“不巧,师傅怕是看错了。公子年前早已成婚,内子贤淑乖巧,婚姻美满。” 老和尚却摇了摇头,“公子的姻缘线签错了。” “嗯?”自幼陪大公主上过无数次香,他还没听过这么解签的,“老和尚你好好解。” “阴差阳错,阴差阳错啊……” 老和尚确实叹了口气,“公子倒是得了美满,可怜被落下的人,这辈子红尘坎坷了。” 周公子脸都要黑了,神神道道的,得什么玩意儿! 莫名其妙被人拉着抽了一签,还抽到不知是好是坏的签,得了个他抢别人姻缘的签语。若非看着老和尚眼瞎,庙里破败,周公子都要生恼了。 鸡同鸭讲地了半日,老和尚从怀里掏出一对折成鱼状的护身符递给他,“姻缘符,十两一对。” 周公子都要打人了。 但袖子被人扯着,怎么也弄不开。 他在身上摸了半日,摸出一张银票,直接丢给这老和尚。和尚总算放过他的袖子,笑眯眯地告诉周公子“老和尚亲手画的姻缘符,公子跟令夫人记得随身佩带。” 周公子将东西往怀里一塞,出了寺庙便准备下山。 天色渐晚,鸟雀归巢。一阵清风吹过,扑鼻的草木清香。周公子飞过树林,落到半山腰的一棵榕树下。树下拴着一匹踏云的黑马,石岚清风等人早早在等着。 正如苗仲杰所,出门在外,为了不引人耳目,周公子所带的人手确实不多。除了伺候的下人,得用的就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下属,便只剩石岚清风。今日张窦礼暗会苗仲杰,周公子亲自追来,他们俩则趁着张窦礼外出,暗太守府。 两人跟着周博雅多年,证能力无人能及,白日已将太守府上下全了个遍。 东西递给周博雅,周博雅看一眼,安排接下来的行动。 他们的目标不是荆州这些人,而是顺藤摸瓜,揪出背后的主事者。荆州贪污案牵涉的一干人等,周公子要一打尽。 石岚清风听罢,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林中。 两人的武艺是自幼跟着周博雅练的,虽不及沐长风周博雅等人天资卓越。但凭借勤学苦练,也十分了得。老远只见林中两个黑影飞速地闪烁,恍若鬼影,转眼便不见了踪影。周博雅就则翻身上马,往山下的宅子赶。 他马骑得飞快,城外到城内六七里的路,他愣是只用了半个时辰。 临到门前,将踏云交给门房,周公子还特意去书房换了身衣裳。玄色的衣袍换成一身月牙白之后,周公子就如同换了个人。浑身的煞气全部收敛了干净,淡淡地立在屏风后头,只剩下从容稳重的清雅与不染凡尘的温润。 弹了弹衣袖,正准备走,就听身后啪嗒两声轻响。 周博雅回头一看,是方才寺庙那老和尚讹人硬塞给他的姻缘符。周公子哭笑不得,想着郭满近来被疑神疑鬼吓得睡不好觉,他于是弯腰捡起来。嗯,决定拿去给媳妇儿。就且骗她是高僧开过光的护身符好了,佩戴便能神鬼不侵。 果不其然,一听这是开过光的,郭满两只眼睛噌地就亮了。 “夫君你从哪儿求的?”郭满拿在手里反复看,越看越觉得这折成鱼状的护身符隐隐冒着一股看不见的光晕(…)。 “这么喜欢?”周公子喝着蜜茶,头也不抬地问她。 “那当然,高僧开过光的!!” 周公子眼睫毛抖一下,没接这话。 “啧!感觉很高级。”郭满这摸摸那捏捏,越看越觉得可爱。 “……哪里高级?” 看着土黄土黄的黄油纸,一股子浓重的香灰味儿,以及鬼画符一般的纹路。郭满莫名噎了一下。 她想了下,尬解释“……形状很高级。” 周公子眼睛从点心上移开,落到那符上。嗯,能折出这般简陋的鱼,确实不一般。他看一眼便便会眼睛,垂下眼帘继续吃点心“那你可得好好戴着。” 郭满其实也只是心理作用,此时有了符,顿时觉得不怕鬼了。 点了点头,“弄个荷包挂腰上,天天带。” 双喜为着郭满夜里睡不好的毛病烦躁得头发都一把一把的掉,符能安她家姑娘的心,她比什么都高兴。听要荷包,连忙去取了俩个刚刚好大的荷包。 郭满这才发现这是一对绑在一起。 她拆开了红线,皱了眉“有两个,不如夫君与妾身俩一人一个吧。” 周公子平日里不太佩戴饰品,但看着郭满装都装好了,便也伸手接过来。脑海里莫名想起老和尚的话,他嘴角渐渐就沉了下来。长指夹着那鱼状符咒,他斜眼瞥了下郭满。若是他非不佩戴这丑东西,媳妇儿往后难不成还红杏出墙? 未来某日指不定就红杏出墙的郭某人一把将荷包拍在胸口,长长地喟叹一口气,然后呵呵地笑了起来。 周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71.第七十一章 次日一场秋雨下来, 天气渐渐转凉。 怀里揣着高僧开过光的符咒, 郭满昨夜黑甜一觉直到天明。难得睡得沉,双喜双叶早膳便也没唤她,任由郭满睡。正巧天儿也好, 不热不闷的, 间或刮过一阵凉风, 吹得窗边树叶沙沙作响。 郭满爬起来, 头发蓬乱,身上亵衣直开到了肚脐眼。 是她睡着时候自个儿迷糊之中扯的, 可即便扯开了, 她还是觉得胸口憋得慌。其实这般憋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只是这几日格外的难受。整个人捆住了似的,喘不上来气儿。 双喜听见屋里动静,拧了个湿帕子进来。 绕过屏风就见青纱帐中一个人影影绰绰的,是郭满醒了。她走过来掀开帐子往里头一瞧, 就看到自家主子衣裳被扯得七零八落的。然而眼睛不经意地在郭满的胸脯上轻飘飘一掠,蹭地就亮了起来。 “主子, 可是衣太紧了?”话里惊喜之意毫不掩饰。 郭满睡得脑子懵懵的。头发洒落下来, 好些遮到了视线。她一面把散发捋上去,一面云里雾里就点了头。 “是太了些,怪不得姑娘这些日子总衣裳穿着不舒服,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双喜两手攥着, 人就在榻边来回地踱步。“哎呀, 都是奴婢太大意, 竟然没发现姑娘衣裳了……” 再一看郭满搭在架子上的衣裳,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意。 三个月明里暗里地补,她家姑娘这胸脯可算被她给补出了点儿模样来。双喜不禁嘿嘿直笑,仿佛看到美好的将来“双叶的针线活儿好,衣裳穿不了,今儿就叫她给您新做几件合身的!” 叽里呱啦一大通,郭满还没反应过来双喜什么,人已经乐颠颠跑出去。 她家姑娘长大了,衣全部要换。双喜想着苏太医的药果然好事,转身喜滋滋地叫双叶赶紧扯细棉布,马上给姑娘重新缝几件衣出来。 ……一大早的,这是闹得哪一出? 郭满不明就里的,迟缓地低头看。这一看,自然也看到了不同。她可立即就高兴精神了。我滴个娘咧!她的荷才露尖尖角什么时候竟长成豆沙包了?麻溜地一个滚坐起身,郭满眼里哪儿还有睡意? 赶紧拿手掂了掂,沉甸甸的,分量十足。 郭满手兴致勃勃地把帐子放下来,她要脱了衣裳看! 屋里左右没人在,郭满背对外就拆颈子上的红绳。绳子落了,弹出一对白兔。粉红的尖儿,漂亮得不得了!她这一刻忍不住要热泪盈眶。真的太不容易了,从瘦巴巴的丑八怪长到如今这模样,真太不容易了! 郭满没憋住那股劲儿,扑在榻上,抱着引枕连滚了好几个跟头。 外头双叶听了也喜不自禁,可算是把人给养出来了。虽有些大逆不道,但双喜双叶此时的心情不输于含辛茹苦拉拔儿女的老母亲。两人手头事儿都丢下了,一起去了库房选料子。 做衣,得选轻薄柔滑的,否则磨着了可就不美。因着这事儿,主仆三人愣是笑了一整日合不拢嘴。 夜里周公子回来,一进屋便察觉到不同。 郭满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新衣裳,难得没坐没坐相,反而挺直了腰背端坐在他平日看卷宗的位置上。见他进来,似乎还斜了一下眼冲他眨动。周公子不疾不徐的步子一顿,眉头淡淡地挑了起来。 不晓得这丫头又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他心下奇怪,半信半疑绕过她,去屏风后头净手。 郭满保持这个坐姿已经有一会儿了,老实,后背有点酸疼。面无表情地动了两下,郭满特意取了一食谱摊开,摆在眼前。 那架势,仿佛书香女子要秉烛夜读。 周博雅净了手回来,见她还保持着端庄的坐姿一动不动。诧异地又多看了她几眼,转头没瞧见点心,忍不住扶额,脑壳里隐隐作疼。这丫头骗子又要克扣他的点心了,怪不得今日这般乖巧。 屋里静悄悄的,桌案上灯芯烧的噼啪一声轻响。 想着自个儿每日快马加鞭地掐点按时地赶回来,就为了不过时辰吃口点心。周公子忽然替自己心酸。不知不觉之中,他就成了这般可怜之人。没点心吃的周公子难得开始自省吾身,为何就走到了如今的这步田地? 而后发觉,都是他自个儿给惯的。 周公子“……” 杂七杂八的念头一闪而逝,周公子人已经在郭满对面坐下来。 桌上果然没有点心,破了最后一丝侥幸的周公子低低地垂着眼眸。清雅的面孔上神色淡淡,他顺手在托盘里取了个茶杯,给自己斟了茶。而后浅浅尝一口,淡菊/花茶,微苦且一点都不甜。 周公子,周公子现在不想话。 “夫君,夫君……” 郭满今日身上的衣裳全部换了新,自觉美若天仙,回头一笑百媚生。她做着这姿势,已经自己一个人孔雀开屏一整日了。腰杆挺得笔直,此时斜着一双大眼睛瞥周公子,“你且抬头看看妾身。” 话音刚落,周公子心下就是一凛。 相似的话,叫他忍不住想起那日马车里丫头张口就来‘眼里有你’。虽明知道她在故意地耍宝逗他,哄他,但老父亲这颗没见过世面的心还是忍不住颤。垂下的眼睫飞快地一抖,他眼没抬。 郭满心里着急,若非保持端庄的坐姿,她都想自己伸手去勾周公子的下巴。快看她啊,她的荷才露尖尖角进化了! “夫君快你看看妾身啊,”郭满,“你快抬眼看看呐!” 周公子眼皮子抽了抽,顺势抬了眼看向她。 郭满就盯着他,此时也不追究他看得敷衍。只又追问了一句“夫君可觉得妾身今日身上有什么特别?” 周公子“……” “可曾看到?”郭满转了转身子,斜眼睛问他。 周公子实在看不出差别,于是试探道“……眼睛特别亮?” 郭满眉头皱起来,瞪着他。 周博雅却恍若不知,继续道“只因满满的眼里有为夫?” 郭满“……” 脸皮厚如城墙拐的郭满,难得脸默默地红了。 她不就骚了一波土味情话,这人怎么这样! 恼羞成怒的郭满气死,一把抓住离得不远不近的周公子的头发。而后捏住他的下巴就扯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在他的唇上。 碰上了,周博雅心口猛地就是一颤。 周公子唇型优美,嘴角天然上扬,唇色是极漂亮的水粉色。上唇出微微翘起,有个十分诱人的唇珠。换言之,他长了张十分适合亲吻的唇。郭满很横地一声哼,若非怕他反感,她都要给他来个法式热吻。 周公子“……” 放开人的时候,周公子脸明显沉了下来。不过与他此时的大黑脸不同的是,他墨发映衬下,一双红彤彤的耳尖儿。 “满满!” 周公子觉得这个必须要好好地教育。姑娘家闹也要有分寸,郭满不能总拿这事儿闹他,“事不过三,这都是第三回了!” 他突然这么凶,郭满都有些懵住。 心地咽了一口口水,她立即很怂地就不敢横“生气了?” 当然生气,姑娘家怎么能这般不矜持!周老父亲又心痛又有点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滋味。手指点在郭满的鼻子上,他想骂她又怕骂重了。 卡了半日,他只干巴巴地哼一声“你自己想!” 这日夜里,好几个月没闹过别扭的周公子忽然就闹起了别扭。上了榻也不抱着郭满,就自己躺一边。郭满往他身边凑了凑,还被他瞪了。左右有了护身符,郭满也不怕一个人躺一边,于是就没强求。 谁知她不强求,周公子的脸色反而更难看。 “再往旁边去一些!”周公子眉头挑着,嗓音冷淡淡的,“不是有护身符就不怕了么?今夜你自己睡。” 郭满眨了眨眼睛,抱着衣裳往旁边一滚。自己睡就自己睡,哼! 两主子莫名其妙闹别扭,笼包变豆沙包的事儿,郭满都忘到天边去。两人于是背对背睡了一夜,早上起来,周公子人早就没影儿了。双喜双叶不免遗憾得脸都垮下来。 主子长大了这么大的喜事,姑爷居然没甚个反应的…… 北国使团进京,宫中自然要接风洗尘。然大召如今乃是多事之秋,水患之后,荆州人口急剧锐减,好好一个繁华州府残就残,惠明帝为此都气病了一场。替耶律十三皇子接风洗尘的事儿,便落到了二皇子的肩上。 二皇子将自己的一处别院,安排给北国使团暂住。全员安顿之后,他才在自己的府邸设了宴。 四公主出宫就是为了赶这热闹,自然死活都要去。二皇子拗不过她,只能耐着脾气任由她女扮男装混在其中。不过到底还是怕她胡来闹笑话,将她的案几就设在自己右手边,方便随时看着人。 他显然想多了,四公主连筷子都不曾动,就光瞪着一双眼看耶律鸿。 若是旁人,四公主这般灼灼的目光,就是醉死了也能感受到。然而不巧的是赵善荣盯着的人是耶律十三。 耶律皇子就如同娴姐儿的,天生一种异于常人的薄弱感知。换言之,只要事不关自己,他便十分迟钝。尤其此时,耶律十三沉浸在不久就能求娶心上人入府的喜悦之中,他周身便凭空生出一张万事不入心的隔离屏障。哪怕四公主的眼神热烈到灼穿了地面,他耶律十三人,也依旧完全没什么感觉。 四公主难得在盯人上铩羽而归,不由瞪大了眼,继续盯。 耶律十三则摸着手心里一个碧绿的环佩,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光明正大地送到周钰娴的手中。 操碎了心的二皇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72.第七十二章 选秀选到最后, 秀女也只留下了两手之数。娴姐儿跟沐长雪都在其中, 沐长雪挽着周钰娴胳膊难得警觉一回,“哎?钰娴你有没有觉得奇怪?留下的都是出自二品以上世家的姑娘哎!” 异姓王恭王府的四姑娘,六部尚书府的八个嫡出的姑娘……以及她们两。 沐长雪后知后觉地看向娴姐儿, 突然觉得这次选秀不简单“剩下的秀女身份都这么高, 这哪里是随便选, 根就是在挑皇子妃啊!难不成陛下要给皇子配正妃?”不对啊, 适婚的皇子不是都有正妃了么? 想不通,沐长雪摸了摸下巴, 眉头拧得打结。 沐长雪自是个行动粗放的, 此时才这么一会儿, 她发髻就又有些松散了。娴姐儿抬手帮她把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淡淡瞥她一眼,抬脚便往台阶上走“甭管他选什么,咱们等到最后不就知道了?” 一边走一边道, “反正以咱们的出身,绝不可能给皇子做侧室。既然如此, 该怎样咱们且等着便是。没甚么好担心的, 总不会差。” “的也是,”沐长雪惯是个心大的,她很容易便被服, “船到桥头自然直, 现在想那么多, 也是白费。” 于是转头便将这疑问抛到脑后。 跟上娴姐儿, 她嬉笑道“你不知道,刚才冷不丁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可吓死我了!” “我娘可是了,像我这种野蛮丫头,嫁进了皇家必定要完蛋。”三两步追上,她歪着头凑到娴姐儿身边就要笑“什么为了不叫我往后闹得她早逝,不许我嫁的太高。将来啊,就指着我爹给我配个手下的将士,不高不低,糊里糊涂过一辈子得了。” “伯母还真是睿智。” 娴姐儿凉凉地推开她脑袋,“就你这脑子,确实该配个老实人。否则将来得被夫家拿捏死。” 两人自幼亲近,私下里话也每个顾忌。娴姐儿起沐长雪素来字字毒辣,沐长雪被她荼毒到大,早就刀枪不入。此时听她明夸元氏睿智暗贬她笨,她也不痛不痒。 其实她也不是没要求,真要出嫁的话,她可是有自己的打算。沐长雪咂咂嘴,怎么觉得被娴姐儿一得仿佛她啥玩意儿都能接受“别的大没要求没有。但只要一点,我的夫婿得能打才行。否则将来我一家子悍将,他一个人在后头缩头缩脑得多难看?最好呢,能扛得住我阿兄五十招,若抗住了,他就是丑点儿没所谓。” “……别,你多少还是该多提点儿要求。” 娴姐儿虽出身书香门第,但跟沐长雪来往多年,早被她带偏了。私心里也觉得武将比文弱书生好,不过此时却被沐长雪如此没追求的要求给弄得哭笑不得。面上是一贯冷淡,她毫不掩饰性地“毕竟为了我女婿的皮相,别拉低了我周家自来的好血统。你好歹找个长得俊点儿的,否则丑娃娃我是不认的,太丑的话,咱这没影儿的娃娃亲就权当作废!” 沐长雪蓦地被她一噎,都不上话。 谁要生丑娃娃!若非这是在储秀宫,沐长雪气得都要追着她打。两人私下里嬉闹一会儿,又靠在一处坐下,相视一笑。 “钰娴你太坏了!” “那你可错了,这不是坏,这是在疼女儿,姑娘到做到!” …… 两姑娘笑笑,日子一晃儿就过,转眼选秀的结果都定下来。 十个姑娘,后头又筛了一回,只剩下一半。确实也算为皇子选妃,惠明帝将吏部尚书夏恩忠的十三姑娘指给了五皇子。五皇子如今才十四,这个年岁选妃早不算早,迟也绝对不迟。那姑娘今年十六,比三皇子大个两岁。虽差一点,但也尚算匹配。 定下名分后,夏十三姑娘便被送回了府。 剩下的几位姑娘,因着殿前表现不够满意,其中只一个被赐花退回各自的府中。这个人便是沐长雪,惠明帝只听了沐家,想也没多想便赐了花。直到最后,储秀宫剩只剩下恭王府的四姑娘欧阳卢秀,太傅府的周钰娴,以及户部尚书的六姑娘历黛星。 周钰娴早有心里准备,过程中表现得十分平静。 事实上,她以为料定了结局,惠明帝心中却还没真正定下人选。北国毕竟不是蛮夷国,国力虽不及大召,却也富饶强大。如此要去北国和亲的人选,自然是出身,样貌,品行都比着大召皇子妃标准来。 皇室血统高贵的适龄公主统共就三位。 三女儿赵馨容是皇后的心尖儿,惠明帝自己也疼宠,舍不得送。九女儿天残,送不得,唯一能送的四公主,行事作风又委实上不得台面。若真送了她去北国,怕不是宣扬大召礼仪之邦而是将国威丢去给她糟蹋。 人选便自然只能在宗室跟高官重臣之中,实在不行,再退而求其次。 宗室的适婚姑娘少,若不是年岁大了早早定亲便是年岁太,担不了重任。 惠明帝眼睛落到欧阳卢秀身上。异性王恭亲王府的四姑娘,生的清秀温婉,在京城的名声不错。再一看她旁边的娴姐儿,姑母的嫡亲孙女,惠明帝不禁眼前一亮。姑母家的这个孙女,品貌太出色了。一言不发立着仿佛一颦一笑便能入画。惠明帝视线再落到一旁的户部尚书府的历黛星。这个姿色也是上乘……挑来挑去,他拿不定主意。 到底,惠明帝还是没掂量好。 打发了三人先回去歇息,再过他三日考虑,三日后再做定夺。 且不提娴姐儿兴致缺缺地回了屋,就花城这边,郭满收到了来自花城太守府的生辰请帖。 请帖发得急,宴就设在两日后。 郭满觉得奇怪,哪有旁人家生辰宴办得这般仓促的?等看了请帖的内容,她的眉头拧了起来。 帖子上只寥寥几笔,言辞十分恳切。是府上的贵客恰逢生辰,太守夫人觉得与郭满有缘,想邀郭满与周公子来府上喝一杯水酒。 双喜立在一旁就看自家主子神色古怪,不由问道“主子,可是觉得不好?” 慢慢坐直了身子,随手将请帖就丢到桌案上。帖子落下去,啪地一声响,屋外插花的双叶都看了过来。 自然是不好,这太守夫人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郭满这一路跟着周公子,虽没亲自掺和到此次查案,却也清楚很多事儿。比如这花城太守就是周博雅手下必查的一环。从他们马车入城起,盯着的人就没少过。花城太守等人明显有鬼,为了试探,这几个月夫人都亲派了上门探过几回。 什么有缘,鸿门宴罢了! “你们姑爷人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走的?可知道他何时回来?”连珠炮似得三联问,双喜都问蒙了。 姑爷神出鬼没的,她哪儿知道啊,于是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郭满沉吟了片刻,又问了“石岚呢?今儿可在府上?” 她这么一提,双喜倒是想起来。自己都好几日没见过他的人。不仅仅石岚,清风以及府上好些人好似都不在。 郭满听罢,心里有了个底。张府的生辰宴就是来者不善了。 双叶擦了手过来,眉头也皱起来。 这儿是花城不是京城,他们如今势单力孤,孤身去太危险。双叶不想郭满搅和其中,于是琢磨着是不是可以不去“姑娘若是觉得不好应付,咱们便借病推了。” 反正上回太守夫人带着一群太太亲自来府上探望过,还被她们给吓了一回。此时就算自家姑娘借病不去,也得过去。 郭满却摇摇头,若只是她自己,郭满当然是能不去便不去的。但周公子既然人全派出去,怕是案子到了紧要关头。这场宴,得问过他的意思再做定夺“先放着,且等夫君回来。” 今日周公子回来,已是深夜。 窗外一片漆黑,四下里除了深夜的虫鸣声,十分安静。周博雅悄无声息地去屏风后头换了身干净的衣裤,轻手轻脚地梳洗。方才已经在外院沐浴过,此时不过简单擦擦。再转过头出来,就发现郭满不知何时醒了。 黑如墨缎的头发盖在人儿的背上,又浓又密,显得人十分肩胛十分纤细娇。亵衣也睡松了,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人在床榻上睁着清明的眼看他。 “怎么这时候醒了?”周博雅顺手为满了一杯凉茶,端着边走边饮。 郭满睡了又醒,嗓子眼儿仿佛还藏着睡意。请帖的事儿比较急,她于是与他了。 周公子仰头将一杯灌下去,抬手间,亵衣的袖子滑下去,露出肌理流畅的臂,白皙且肌肉清俊。 迈着腿过来,周公子在床榻边缘坐下。 想着丫头为了他的事儿半夜不睡,他抬手揉揉郭满脑袋,心里十分熨帖“去自然要去,花城这边耗了三个月,确实也该收了。就是到时场面可能会有些混乱,满满若是怕,不去也无碍。” “会杀人么?”乱点儿没事,但当她面儿杀人的话,她就有些勉强。 周公子想着她那老鼠胆,沉吟了片刻,觉得还是别让她去了。那等场面,就少不了冲杀。若对方奋起反抗,杀个十几二十人都正常。周公子抚了抚郭满脑袋瓜,眼眸幽幽地沉下来。况且,昨夜便有三支江湖镖局进了花城。若他没猜错,那三十个江湖人是找来对付他的。 “届时叫石岚清风护你出城,在城外等为夫。不出三日,为夫定会跟上来。” 郭满不由心中一凛,这是到最后关头了? 想着既然是最后关头,她不拖后腿就算帮了忙。于是也没故意矫情,点头就话。 周公子忍不住笑,他就喜欢媳妇儿懂事。 两人就在谈正事儿,周公子靠在床沿上手便顺了习惯地拍拍郭满。原只是随手拍,拍多也没注意分寸。谁知今日这丫头身上不知穿了什么料子,亵衣裤又滑又薄。兼之她这人坐姿素来十分不讲究,料子便顺着她那粗放的姿势,滑到了胳膊上。 周公子黑灯瞎火一顿乱拍的,就拍了一手的滑腻。 “……” 周公子僵硬地停了手,垂眸幽幽那么一打量,顿时跟见了鬼似得,飞快地就把脑袋给拧向一边。 丫头吃什么药了长得这么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73.第七十三章 出城的行程安排得十分急, 周公子的人, 深夜护送郭满主仆出城。但对外却是声称郭满卧床养病,不宜见人。 太守夫人为此表示十分遗憾,但也只派了信任的下人前来探望。那下人几个月前才跟着太守夫人来过宅子, 自是见过郭满形容枯槁口吐鲜血的模样。想着那日场景委实吓人, 她来了府上, 愣是连郭满的面儿都没见, 匆匆便回府回禀了。太守夫人没太在意,毕竟只要确定周公子参宴, 其他闲杂人等便不必太过拘泥。 生辰宴这日, 太守府宾客满门。 郭满人不在, 周公子独自骑马前往。太守府门前衣着体面的管家一一查过来客的请帖,再安排下人引客人进府。周公子的人卜一出现在,周遭便全静下来。荆州出美人,但再美也没见过比眼前这公子更出众的。 周博雅翻身下马, 在场之人一个个都看愣了神。 府外停着的马车里,还没来得及下车的女眷掀了帘子偷偷地打量。面面相窥之后, 俱都暗自猜测起这位公子到底是哪家的, 怎地从未见过。 顿了几息,府门前才有迎客的管家弓着腰下来请。 周公子先是将请帖递给他,而后将准备的贺礼递给管家身后的厮。只见那管家打开快速一看脸上便挂了笑。他手一抬, 客气地请周公子进府。周博雅淡淡地点了头, 没多在意身后一众探究的目光, 抬脚便跨进了府中。 他的人一进府, 消息就递到了张窦礼的耳中。 张窦礼此时正在书房与人会谈。 荆州水患,时疫肆虐,惹出如此大的祸事,荆州这几城的太守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当初楚河堤坝的修建,大家可都分过一杯羹的。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之中不论动了谁,于其他人来都不是好事。为着所有人都平安无事,自然得群策群力,应对朝廷下派的钦差。前日夜里,几个涉案人员连夜赶过来。 此时在场的不仅荆州州牧苗仲杰,还有罗城太守居正易,逃跑的东陵城太守缪阐明,以及花城张窦礼,全部挤在这的书房之中。 此时不由目光全投向上首的苗仲杰。这人胆敢孤身前来,该不会她们猜错了? 苗仲杰半靠在软塌上,肿眼泡懒洋洋的眯着,似乎怡然自得。他痴肥的手指不住地敲打膝盖,见状,不慌不忙道“都急什么!这才是开始呢,且再等等。” 罗城太守性子最急,“照下官看,甭管他是与不是,先把人扣了方为正理。等人扣在了咱们的手中,捏圆搓扁,全由着咱们决定。” 在他看来,那什么疑似大理寺少卿的公子哥儿,不过一个闲散子弟罢了。 再,就算那人当真是周博雅,也没什么好顾虑的。荆州毕竟是他们的地盘,周博雅再手段了得,也不过只有一个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若瓮中捉鳖还被人家一锅端,那他们活该命有此劫,蠢到了极致也怪不得人。 “话不能这么!”缪阐明立即就反对了。无凭无据扣人,只有莽夫才如此行事。他们寒窗苦读数十年,堂堂一届文人,怎能如此不讲究?“行事有章有法方能堵住悠悠之口,若真如居大人这般粗暴,当真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居正易不屑,哼了一声讥讽道,“那也比缪大人弃城逃跑强。老夫虽行事不讲章法,但也做不来弃城逃跑之事。” “你什么!” 被踩着痛脚的缪阐明气得蹦起来,食指指着居正易,老脸涨成猪肝色。 东陵城时疫那般凶猛,短短数十日便成了死城,他不逃跑,难不成陪着那群贱民一块死?缪阐明直骂他着话不腰疼,若罗城也爆发大规模时疫。看他姓居的跑不跑! 两人素来不对付,一言不合便吵起来。 “吵什么吵!”苗仲杰被两人闹得头疼,抬起一只眼不悦呵斥道,“是与不是,且等今日宴会试过才知道。你们此时窝里吵翻天,是想闹得天下皆知?” 苗仲杰一发话,两人顿时哑了火。 苗仲杰却冷冷一哼,抬起眼帘问没张口的张窦礼,“人手可都备齐了?” “前夜便布置妥当了。” 为了出事能摘开干系,张窦礼特意花了重金请江湖中人。他慢慢吐出胸中郁气,沉声道,“下官特意找得风满楼,风满楼行事,朝廷不管的。” 风满楼乃江湖上有名的赏金杀手组织,楼中挂牌了江湖中上百名绝顶高手。只要价格出得公道,他们什么生意都接。朝堂上不少高官为了铲除政敌,私下求助于风满楼。朝廷管也管过,奈何风满楼中之人个个行踪不定,武艺又高深莫测,根查不出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动不了风满楼,之后便不了了之。 苗仲杰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事儿交于你来安排便是。” 张窦礼心里隐隐有些慌,总觉得太过顺利了。然而在座的几人老神在在,他只能暂且将这股子心慌按下去。 身为花城太守,张窦礼自然是花城最大的官儿。天高皇帝远,地方官便是百姓的天百姓的地。得太守另眼相待,那是最荣耀不过的事儿。所以哪怕宾客知此次生辰宴不过太守为府上贵客所办,也兴致勃勃携了妻女前来参宴。 周公子进府,庭院中已经有不少宾客到了,此时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寒暄。 张府的这宴办得着实不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一般规矩严些的世家,不论大宴宴,男宾与女眷的席面也要区分开。然而他进了院子发现,张府的来客不论男女全集中在一处,甚至不少未出阁的姑娘,也毫不避讳地掺和在其中。 丫头们端着托盘从中穿过,有些姑娘更甚者,当众与同龄的哥儿嬉笑。 周公子隐隐皱眉,心道还好媳妇儿没跟来,否则定要被带坏。不过面上却未曾有什么,只眼眼观鼻鼻观心地寻一处清净的地儿,身姿笔直地端坐着。 他图清静,却依旧挡不了旁人窥探他。 几个活泛些的姑娘,从周公子的腿踏入院子起便注意到这个人。高大的身材,清隽的容貌,以及出尘的气质,愣是把一众人衬成了土鳖。 少女慕爱,不论京城还是荆州,哪儿都一个样儿。 相貌好自然就格外引人注目,姑娘们咬着耳朵,总拿眼睛去瞥周公子。她们可是花城顶顶贵重的姑娘家,若在平日里,除非太守家的公子。寻常人家的子弟,她们素来连眼风都不给。今日头一回陌生公子得她们青眼,已经算屈尊降贵。奈何她们俏眼飞给瞎子看,眼睛都眨疼了,得不到周公子哪怕一眼的回应。 有几个大胆些的,在周公子的身后幽幽地打转,明目张胆地递来眼神试图搭话。 然而周公子眼里只有茶杯,皆以低头饮茶没看见给化解了。 心有不甘,姑娘们不禁咬起了唇。她们虽是商户,但能来的家中得太守看重的。虽士农工商,商人最低贱,但在花城,他们的身份实则比之主簿家的姑娘还体面几分。若非贪图周公子姿容绝色,当真看不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姑娘们不由心中着恼,暗恨这公子不解风情。到底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们再不讲究规矩,也不好闹得太出格,于是只能作罢。 周公子则盯着杯中一圈一圈荡开的波纹,眼眸渐渐幽深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窦礼拱着手姗姗来迟。 他人一到场,在座之人全了起来。 太守老爷平日忙于公务,不常见到,在座自然一拥而上。恭维之语不绝于耳,周博雅在席位上没动,张窦礼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到他身上。亲眼所见,才切身体味到下人所言‘极俊极雅’是何意。周公子的容色,委实震惊了他。 张窦礼原还有些犹豫的,此时看到人,他忽然就多了几丝笃定。 貌美者有潘安宋玉,俊逸者则子都宋文公,以相貌青史留名的,往日他觉得是个笑话。但如今看到真人,想着大召三公子,周博雅,沐长风,赵王爷。若真有称颂那般俊美,大体就是眼前这幅模样。 张窦礼心下忽然沉下去。但还是抱了一丝侥幸。 随口寒暄几句,打发了一种围上来的地方豪绅,张窦礼身旁的厮朗声宣布开宴。商户们有些嘴都没张便失了先机,不免有些悻悻。开宴之后,周公子方才意识到先前想错了。只因女客全部移至后院。 砸着嘴回了席位,就见身姿婀娜的丫鬟捧着菜肴,鱼贯而入。 菜品一盘盘摆上桌案,姿色上乘的侍女却并未随之退下,而是每人手捧着一壶酒水。袅袅婷婷地坐到男客的席位边,半靠着桌案,贴身伺候酒水。 周公子冷眼看着,见在座一幅见惯不怪的模样,眼底的暗芒越积越深。 他身旁伺候的,是一个紫纱衣的略丰润的婢女。胸口鼓囊囊的物件儿似乎要将那点可怜的布料涨破,此时这侍女不仅不以为耻,还借着斟酒的动作靠近他,故意地挤压胸口,挤得胸口两团呼之欲出,直教周公子看了反感不已。 他于是也没憋着,哗啦一下挥翻了那女子手中的酒壶,起了身。 只见那女子哎呀一声娇啼,扑到在地上便露出了半边肩膀。这般动静不,立即所有人目光都投了过来。张窦礼就在试探他,自然将周公子的举动全纳入眼底,就连周公子面上的厌烦也不曾漏过。 “郭公子怎么了?”他于是立即道,“可是下人伺候不当?” 周公子负手而立,挑着眉便直言不讳“公子家中早有娇妻,夫妻和睦,公子自当洁身自好。张大人宴客,却只拿得出此等龌龊手段,实在令人不齿!” 他怒目而视,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出身的优越,仿佛就是那最口无遮拦的勋贵子弟。 张窦礼心中放松了一些,面上却只作恼怒。 然而周公子仿佛看不清他恼怒,张口便一通教。那不知所谓的模样,叫暗中观察的几位心里也疑惑起来。约莫真不是周博雅?周博雅那等耗费世家心血教导出来的嫡长孙,哪能是这般模样。这人瞧着,似乎不通人情…… 几人心下犹豫之后,眯着眼看下面周公子怒斥的苗仲杰忽然挥手招来一个人。居正易等人不明所以,只见他冲那人耳语一番后,忽然嘿嘿笑起来。 “大人?”缪阐明不解,“您这是?” “听周家公子为人警觉,最善辨毒。官倒要瞧瞧,这位公子哥儿识不识得神仙散……”苗仲杰啧啧地摇头,似乎感叹又似乎可惜,“那可是好玩意儿!若非此时特殊,官还舍不得给他糟蹋呢!” 几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夜里总要用些东西助兴。 神仙散一提,大家心知肚明。 且就看着那厮捧着一壶新的酒水,给周公子换上。上首张窦礼一看这厮,瞳孔顿时一缩。就见厮不着痕迹地给他打了个手势,张窦礼立即明白。亲自斟了一杯酒,下了台阶“郭公子提醒的是,是官狭隘了。” 他示意厮替周公子满上,亲自敬他酒“来,官敬郭公子三杯。” 周博雅端起杯子一嗅便知道有问题,嘴角抿着,脸沉了下来。 “郭公子这是何意?”张窦礼见他不动,脸顿时又是一变,“官亲自敬了酒,郭公子却不愿饮。难不成是看不起官?” 周博雅眼睛眯了起来,端起杯子。 “这便是了,”张窦礼似乎满意了些,“官有错就跟你赔了罪。郭公子到了官府上吃酒,该给东道主面子的,也自然不该少。” 众目睽睽之下,张窦礼又连哄带威胁的,周公子只能仰头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74.第七十四章 所谓神仙散, 其实不过名字好听些的春药, 质上一样的龌蹉。 总有些上了年纪却还色心不死的人,要借助些药物来成全自己的欲/望,神仙散便是因此而来。此药当初在京城盛行过一段时日, 不过后来因接连几位朝中大臣用药过度, 马上风猝死家中而臭名昭彰。如今在京城此种药物已经被朝廷明令禁止了。 周博雅只轻轻一嗅便嗅出来, 眼眸渐渐幽沉。 这杯里似乎放得并不多, 但这丁点儿的量足够意志不坚的男子丑态毕露。不过周公子自幼克制力便异于常人,只这点量儿, 于他来并不妨碍。 张窦礼眼看着他毫不避讳地咽下去, 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弦儿又松了些。 苗大人身边的厮突然端着酒出来, 张窦礼其实没预料到。毕竟事先没通过气儿,他并不知苗大人送来何物。不过见厮脸色古怪,里头定然不可能是好东西。约莫是能叫人原形毕露的东西,他便直接配合灌周公子。 见他一杯酒水下肚, 张窦礼还未张口命人满第二杯,四周观望的宾客便十分有眼色地替周公子打圆场。 毕竟在做客, 主客闹得太僵, 在座其他人都要不自在。 在座一半以上又都是商户,最是圆滑不过之人。此时笑着上完打圆场,直言亨嘉之会就该尽兴而散。妙语连珠的, 十分自然地便将气氛缓和了起来。素来得张窦礼青眼的花城首富眼看着张窦礼脸色和缓, 哈哈笑着上前, 要替周公子敬他一杯。 旁人都张口了, 若张窦礼再追着不放非要为难周公子,未免显得气。张窦礼于是冷冷一哼,也没拒绝,顺着台阶便下了。 挥袖转身,又回上首坐下。 周公子顺势也放了手中的杯子,款款坐下。周公子生得白皙,案桌底下不着痕迹地运气,一股淡淡的薄粉便晕染上脸颊。他浅浅一抬眼皮,好一番活色生香。这俨然就是醉了酒,在座之人见此情此景,难得有了这个共识。 庭院中僵持的场面,又恢复了热络。 藏在暗处的几位不由不解,张大人这是何意?怎地才一杯酒水下肚便没了动静?这子到底是还不是啊?居正易不由地转头看向苗仲杰。 就见苗仲杰正靠着软榻,一手撵着慢悠悠地胡子。 细成一条缝的眼睛正半睁半眯着,细成一条缝,仿佛一只痴肥到走不动路的猫。此时若仔细打量,便能注意他眼睛缝隙里闪过恶意的光。半明半暗之中,显得人阴郁且狡猾,不知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大人?”缪阐明心道苗大人果然就是苗大人,高深莫测,“依您看,这子是否有可能真是大理寺那位大理寺少卿?” 苗仲杰淡淡瞥他一眼,一只手背在身后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并未置一词。 顿了顿,他又歪着脖子去看外头的周博雅,忽而古怪地笑了下。 居正易不解,笑什么?有何好笑之处? 于是也看了过去。 就见周公子此时虽笔直地端坐在席位之上,眉头却紧蹙着,手扶着额头,仿佛不甚酒力。而他身旁侍酒的婢女半倚着他的案几,仰头看着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含羞带嗔地恨不能化作绕藤蔓缠到周公子身上,奈何却周公子的冷眼吓得不得不隔开一臂之远。 如此这般克制的行径,与周遭色眯眯地揉捏婢女素手的宾客成鲜明对比。苗仲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许久,忽然问了一句“听这子带了女眷同行?” “嗯?”居正易一愣,摇了摇头。 缪阐明也是摇头。 这些事儿他们哪知道?昨夜才仓促赶过来,他们如今也是第一次见。皱了眉,他犹豫道“不如找来张府的下人问问?” 扳指在拇指上慢慢转着,苗仲杰摆摆手,他不过随口一问。 “相貌倒是比江南名伶乐音姑娘还要美上万分啊……” 词话一落地,在场两人立即明白苗仲杰何意,俱都闭了嘴。他们虽素来喜好美色,但也只好女色,对男色可硬不起来。最是卫道士的缪阐明嘴翕了翕,瞥了眼苗仲杰痴肥的背影,识相地没把心中所想出口。 这人可不是他能教训的,这是他的上峰。 三人谈话于是便止于此了。 周公子端坐在席位上,手指搭着膝盖,有些焦躁地敲着。神仙散的药效果真不负它霸道的恶名,以往他若中了□□,凭着意志力也能面不改色忍到结束。但今日不过才一个时辰,他就隐隐感觉到血液里躁动起来。 暗中又运一股气将燥热压下,周公子耐着性子等时机成熟。 杯中的涟漪越荡越开,他的眸色也越发阴沉。 老鼠们难得自作聪明聚在了一起,正好方便他一打尽。早在驾车回花城之前,周博雅便早早做好部署等着,今日是最好的收时机。最迟今日夜里,荆州之行彻底结束。只要再耐着性子等上一等,等手下之人发了信号便可行动。 不知过了多久,宴席就有些变了味儿。 所谓食色性也,在座又尽是一群不讲究的,饮酒便渐渐乌烟瘴气起来。一些醉酒的宾客此时丑相毕露,摸着侍女,手便顺着婢女的腿滑下去,而后伸进了侍女的裙底。 周公子厌恶地避开了眼,身子却又一股热燥涌上来。 变故就在这一息之间,周公子尚未接到手下人的信号,庭院突然被一群黑衣人给围了起来。只见黑压压一群人悄无声息地伏在屋檐,拔出武器齐齐对着下首之人,刀刃闪着寒光。无声的威吓,在场之人立即全慌了。 再不顾上美人恩,白着脸爬起来,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张嘴叫唤着,醉了酒的人都吓清醒了,而后逃窜中撞在一起,整个庭院闹成一团。 张窦礼眯着眼起身,广袖一挥背到身后,冷冷地注视人群中的周博雅。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虽暂时拿不准周公子的身份,但诚如罗城太守所言,对待敌人,就该宁可错杀一千决不可放过一个。他不管这人是不是大理寺少卿,刀都挂到脖子上,扣住了人再。 张窦礼疾步退到黑衣人身后,将自身隐藏其中,指着周博雅便大喝一声“拿下!” 哪怕扣错,那也等荆州贪污案结束后再论。 苗仲杰等人悠悠地垂着茶末,将一切看入眼底,好整以暇地看着。 四面八方四个出口全部被人锁死,屋顶上、廊下,兵刃闪着寒光。所有人被困死在庭院之中,始料未及的宾客们跟无头苍蝇似得,走投无路之后又惊悸地退回来。蹲着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搂在一处,吓得是三魂齐飞,面无人色。 只听耳边蹭蹭地兵器出鞘之声,场面一触即发。 然而张窦礼一声令下之后,等了许久,黑衣人似乎没有动作。张窦礼与暗处观望之人心中奇怪,便又高喝了一句“拿下!” 只见端坐其中格外鹤立鸡群的周博雅忽然起了身。盯着他,嘴角诡异地勾了起来。 张窦礼能地意识到不对。 转了头去看身侧,就见拔了刀的黑衣人此时目光诡谲地盯着他,甚至有些瞬间拔出腰间匕首,凌空飞起,直奔暗中观察此处的苗仲杰等人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张窦礼这一瞬间都懵住了,他花了重金请来的杀手为何反对他们操戈相向?心中还未捋明白,脚下却早就在退。 而后脚下一转,闷头往身后一个角门冲去。 就听耳边嗖地一声利器穿空的尖啸声,他条件反射地抱头蹲下。就见头顶叮地一声脆响,一个尖细的暗器擦着他的耳廓,扎进了他头顶的墙里。而后吧嗒一声,碎裂的墙壁落下来,上面留下三排银针。 若是他没蹲下的及时,方才这三根就直中他脑门。张窦礼回过神来,后背全被冷汗浸透,捂着胸口大喘一口气,瞬间软了腿脚跪倒在地。 “你,你们……” 张窦礼面无人色,连声音都在发抖,“你们怎么……” 就在这时,周公子的人到了。 黑压压的荆州驻军从府外围住了太守府,为首的詹校尉手持重剑。手一挥,示意手下一队人上去叫门。石岚清风等人骑马跟随其后,就等着府门打开。周公子一听到信号弹,脚尖一点便飞身上了高台,一把将南边楼厢房里的苗仲杰给揪了下来。 “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打入地牢。” 周公子脸上仿若敷了一层冰霜,越是体内躁动他脸越沉。等着詹校尉的人撞破了太守府冲进庭院,周公子才脸色一变,丢下一句“石岚清风,这里就交给你们。”之后,转身轻功掠过太守府,直奔城外而去。 清风石岚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此时捉拿罪臣要紧便也利落地应是。 周公子掠出太守府便落到一匹马上,顾不得詹校尉有意上前攀谈。他飞快一扯马缰绳,绝尘而去。詹校尉落在原地不明所以,摸了摸鼻子,只好作罢。 马儿一阵横冲直撞,冲进林间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周公子知道城外有一池冰凉的深潭,骑马直奔此处。午时的烈日仿若火炉炙烤着大地,他药压不住了,穿着衣衫便走入了潭水之中…… 然而不放心周公子的郭满并未走远,与护送的侍卫一起等在林中。她们主仆已经在这座林子里等了两日了,郭满心里委实不安。此时抱着膝盖蹲在大树下,呆呆地看做膳的婆子清洗将护卫打来的野物。 不知何时,出去打水给的护卫急匆匆跑回来。水桶都忘了拿,脸红得跟灯笼似的嚷嚷“少奶奶,公子人回来了,正在深潭里!!” 郭满一愣,刷地起身“他怎么了?” “不,不知道,”护卫结结巴巴的,急起来脸红脖子粗,“公子模样看着不大好,人有些迷迷瞪瞪的,少奶奶您快随属下去瞧瞧啊!!” 郭满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一股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心,她当机立断道“走!带我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75.第七十五章 烈日当空照着, 无风也无云, 恼人的蝉鸣声刺得人头皮发痒。 郭满早有预感周公子这次会出事,这几日心一直是提着的。她直觉素来灵敏,甚少有不准的时候。加上前头那护卫还结结巴巴地尽跟她些语焉不详的话, 直吓得郭满都要以为周公子差一口喘就咽气了。 “公子就在前头那个深潭里!”护卫边走边替郭满扒开树枝, 一手指着前方道, “方才属下想把公子捞上来。但是公子不准属下靠近, 此时不知人是不是沉了……” ……什么沉不沉的,周公子那么大的人难不成还不会泅水? 郭满都要被这话不清的护卫给吓死, 拎着裙摆, 她撒丫子就要往深潭的方向跑。 这时候郭满倒是恼起自己太娇弱, 走个两步就一个踉跄,跑几下就累。旁边那护卫见她艰难,想扶她又不敢伸手。护卫深潭就在前头,郭满抬头也只看到半人高的草丛, 什么都看不见,越急越慌。 等两人好不容易到了深潭, 护卫还没上前开路。郭满远远看到深潭中的人, 差点没一腔鼻血喷出来,连忙就喝止了护卫继续上前。 “少奶奶?”护卫有些不解。 郭满深吸一口气,老神在在地摆摆手“你回去吧, 你们公子这儿有我就成。” “可……”可你能拉得动么?胳膊腿的, 护卫十分怀疑。 郭满回头看他一眼, 护卫哑火了。 犹犹豫豫地转身, 护卫还是觉得不放心。然而再转头就看不见郭满的人影了。想着林子里不安全,于是便不远不近地守着。郭满背着手,默默绕到周公子靠着的石头后。 嫌见看不清人,她干脆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石头去。 只见深潭中周公子头微微仰着,穿着衣服泡在深潭之中。衣料紧紧巴巴地贴着,被水沁透,若隐若现地显出内里极漂亮的肌理。素来一丝不苟束起的发丝此时有些凌乱地洒下来,隐隐透着几分妖气。斑驳的光影下,发丝被潭水浸透之后更显润泽。此时他双目紧闭,唇微张,浓密的眼睫微微抖动着,发出低而醇的喘息。 似乎有些辛苦。 郭满只一眼,心肝儿就是一抖。 石头长了青苔,有些滑。她心地挪动,然后寻了个平稳的地儿蹲下。两手抓着石头缝里的杂草,蹲在石头上的郭满恨不能此时跳下去抱着他就狠狠一顿亲。奈何瞥了眼那深不见底的潭水,看不见底。 保守估计,她跳下去就绝对沉底了。 十分惜命的郭满“嗯……” 神仙散的药效爆发起来又猛又烈。周公子初初还能用内里压制,此时放开了,那股子躁动的劲儿仿佛决了堤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骨子里躁动的难受,就是个年轻气盛的年纪,此时泡了快半个时辰凉水了也丝毫得不到平静。 “夫君……”犹豫了片刻,郭满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你,还好吧?” 周博雅仰靠在石头上,清澈的潭水下,轻薄的衣袍随水流动而缓慢地舞动着。他幽幽地睁开双眼,平静的双眸里仿佛有什么在涌动,浓黑而幽暗。 郭满瞪大了眼,凑到她跟前。 周博雅抿着嘴看了她一眼后,目光静静锁定她。 “夫君?”没个动静,郭满于是将手伸到他的眼前,来回挥了两下,“周博雅?周公子?能听到妾身的声音么?” 周博雅眼眸缓慢而沉地动了一下,认出是郭满,开了口“满满……” 干净清淡的嗓音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朦胧又暗哑得厉害。他缓慢地调整了姿势,虽在岸上不太能看清水下的情景,但周公子依旧选择侧过身去。调整好,他才回头再看郭满。 “你怎么来了……” 郭满咕噜噜乱转的眼睛上下打量周公子,见他身上没明显伤痕,就是脸色不对劲。郭满心里那口气突然松了,不过却越看越觉得可疑。目光最后钉在他晕红的脸上和低低粗喘的红唇上,她忽然语出惊人“夫君你是不是中春药了?” 周公子呼吸一滞,没话,但眉头却紧紧蹙起来。 意思不言而喻,这就是了。 郭满眼睛眯了起来,心情突然变得十分不美丽。里经常发生的狗血桥段居然被她家美人给撞上了。也就是,她不在的这两日,有不长眼的女人把主意打到了她家美人的身上。按照正常逻辑推理,那个女人赤/裸/裸的想生米煮成熟饭。 ……日了狗了!意识到这一点,郭满胸口蹭地就冒出一团火气。 刷一下起身,郭满胸口这口气平不下来。跳下石头,她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来宣布自己的主权,否则总有人不知道这是有主的。于是左看看右看看,鬼头鬼脑地四处张望。 这深潭位于林子深处,人迹罕至。四周葱郁的树木遮蔽了半边天空,枝叶掩盖着这一池潭水,此处格外僻静。她的老公!她名正言顺的老公!!迄今为止,只有亲亲嘴儿的程度。心头火蹭地冲上来,郭满就想先下手为强。 若郭满人在不这儿,周博雅必定自己泄去这一腔欲火。奈何这丫头片子不懂事儿,瞪大了眼守在他旁边,他忍得脖颈上青筋都要暴起了,手依旧憋着没动。 郭满在确定四周没人后,一咬牙就往潭水里跳。 周公子自顾不暇,却还记得伸手捞她一把。这一使劲,就直接把人给拉到了怀里,肉贴肉紧紧地贴到自己身上。 温香软玉的,周公子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刚稍稍推开郭满,发现这矮子眼看着就往下沉,赶紧一把又扯回来。这么一来一往的,郭满水下的腿免不了就碰到了周公子腿间的某物。这个东西就是人的劣根,圣人也经不住刺激。周公子控制不住,便发出了一声极勾人的低吟。 只见他脸色瞬间突变,没等郭满看清他神情,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脸颊埋进了郭满的颈窝。郭满耳廓被他苏得发麻的同时,又哭笑不得。 “要不要妾身帮你?” 郭满攀着他,低下头,嘴便在周公子的耳侧,“妾身可以帮你。” 颈窝中周博雅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想抓起她就打一顿屁股。这话是能轻易给男人听的?丫头片子是想把他做人的底线扯下来,再狠狠踩碎么? 周公子忍了半日,好不容易将那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动压下去,就感觉脖颈上有温软的东西碰一下碰一下,再碰一下。逗他玩儿似的,时不时还吮一下。周公子只觉得一股酥麻直冲头顶,忍到发抖才没发出声音来。 然而丫头片子还不见好就收,一面亲他一面手还不老实。 闹也不分时候! 周公子只觉得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快崩溃了“不许再闹!”他几乎是搓着后牙槽出这两个字来,低低地恐吓她,“再闹,为夫就把你丢这潭水里不管你了!!” 郭满却不理他,狗舔包子似的就围着他闹。 周公子手在微微地抖,他心一狠,就要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然而时迟那时快,郭满眼疾手快,一把圈住了周博雅的脖子,低头就咬住了他微张的嘴唇。俗话得好,趁你病要你命,她现在就趁周公子脑筋不清楚可劲儿地欺负他。巧的舌头仿佛一条灵活的鱼,刺溜地就钻入了周某人口中。 一股清冽的气息扑鼻而来,郭满心道难不成这人嘴里也熏了香?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她扯着周公子的头发叫他头皮一痛,顺势仰起了头,而后再快准狠地捧住他的脸。 周公子猝不及防就叫她得了逞。 郭满抱着他的脖子,四处地舔舐。 周公子就是经不住撩/拨的时候,此时自然神志都要被她给搅和迷糊了出来。不得不周博雅这人意志力强得令人发指,就是这个时候了,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么孟浪的手段,媳妇儿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丝丝缕缕的酥麻扰得人心颤,周公子的意志力成功被她给磨没了。 反应过来的周博雅显然不是郭满这种纸上谈兵的喽啰能比的,他忽而抱着郭满敏捷地一个翻身,双臂恍若天地的囚牢,将她死死扣在自己怀中这一方天地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无声的占有欲彰显了出来。 郭满骤然离开了周公子,心下猛地一惊。 以为要沉了,正要扑腾,就发现自己被周公子牢牢抵在了石头上。他的轻吻可不像郭满这般狗舔的孩子气,他若要吻,那就是毫不掩饰的霸道,凶狠,且不留余地。 郭满只觉得魂都要被他给吸走,没一会儿就晕晕乎乎。 这便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周公子一旦欲起来,就跟那地域的魅魔有得一拼。郭满只能虚虚地攀在他身上,任由他予取予求。 不知亲了多久,郭满严重缺氧,头昏眼花地就要倒。 周公子此时脑中什么念头都没了,他只看得到眼前这一人。越是亲近就越激动,手不知不觉地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 这是男人的能,无关修养与品性,任何男子,情到浓时便放肆,水到渠成之后,任何男人都会化身成可恶的下流胚。周公子迷迷糊糊便顺着能去做,然而就在这时候,郭满哎哟一声痛呼出声。 忘乎所以的周公子手下忽地一顿,迷茫地睁开眼。 且不提他看清自己为所欲为的人是郭满之后,见鬼的神情。就郭满痛得脸皱成一团,红唇肿着,一幅被人蹂/躏得厉害的可怜模样。大眼泪眼汪汪,特别可怜地解释“豆沙包她其实还没长好,不能碰,一碰就痛得很……” 一盆冷水刺啦一下从头浇到了脚,周公子整个人都懵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76.第七十六章 泼冷水的结果可想而知, 郭满只觉得自己突然凌空, 而后人就一屁股坐在岸上。周公子的脸仿佛敷了一层冰霜,黑得要杀人。郭满抚着发麻的臀爬起来,那头潭水里的人已经沉下去了。她顿时什么意乱情迷都没了, 扑过来就大喊。 周公子在水底狠狠踹了一脚大石头, 过好一会儿才浮上来。 “回去!”周公子真是几百年的好涵养都被她给磨没, 黑着脸喝道, “今日下午,不准靠近为夫三步以内!” 知道他没溺水, 郭满松了口气, 捂着胸口差点给吓个半死。 往前凑了点, 郭满想看清楚点儿。 周公子却不讲道理,黑着脸“回去!别叫为夫第三遍!!” 郭满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他都这副模样,她怎么能走?郭满觉得周公子这个人委实太过逞强, 神志不清还要顾着那点自尊干嘛?简直不可爱! 自从知道周公子撞上狗血中春药这一梗,郭满的脑洞就彻底放飞了。她十分很担心, 要就真有那般不凑巧, 她一走,转头天降一个妙龄女子正巧落水里。然后趁着周公子欲火焚身,跟周公子来一场没羞没躁的露水姻缘怎么办?那她岂不是要绿云罩顶? 这种事情, 她绝对不允许发生。 于是蹲在原地就不想走, 郭满嘟嘟囔囔的“我不去招惹你, 就守在这, 你自便呐!” 自什么便?她想看什么,还自便?! 周博雅要被她给气死,整张脸都狰狞了起来。若非此时身上不便,他恨不得冲上岸去梆梆地敲她脑壳“立刻给我走!” 凶,特别凶,凶得要死。 郭满垂死挣扎“夫君若害羞,妾身背过去行不?” 回应她的是周公子又沉入水中的声音,以及砸她脑门上的一条鱼。 郭满“……” 花城城内,周博雅匆匆离去之后,詹校尉带着一队人冲进张府。 詹校尉名詹少虎,生得虎背熊腰,黑脸,络腮胡,一脸凶煞之气。若非他一身朝廷武将的甲胄,旁人都要以为他是哪个山头下来的土匪。 人一冲进门,就吓到了一群人。 以为是一场恶战,谁知进了门却发现府内已经被人给制住。华城太守张窦礼,躲在暗处观望却被周公子一把揪出来的荆州州牧苗仲杰,罗城太守居正易,以及弃城逃跑的东陵城太守缪阐明,全部被塞嘴蒙眼困成了一团,丢在庭院正中央。 菜肴打翻一片,酒水撒了,正沿着桌案的边缘一滴一滴地滴下来。慌乱中之中有几张矮几被撞翻,碗碟碎了一地。 而方才包围院落内外的黑衣人,此时全消失无踪。 詹校尉的士兵手持盾牌与长矛随后也涌进来,乌压压一群。进了门,便将庭院中的情景纳入眼底。只见张府今日所有宾客全部被赶至庭院的角落,抖抖嗖嗖地抱头蹲着。衣不蔽体的婢女们捂着胸口也抱成一团,被赶至庭院另一个角落。两边人都低着头不敢太,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叫这些人看不见他们,四周鸦雀无声。 再往后院去,后院的一众女眷也被控制住。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内宅姑娘们着实受了不的惊吓,好些正伏在自家长辈的怀里低泣。 詹校尉转了一圈回来,心下很不解。 谁的手脚这般快,他的人明明将府邸为了个水泄不通,怎地还先他们一步拿下了要犯?半个月前便接到周博雅的密信的,他自然是全程关注此案的进展。心道难不成还有另一人在?于是转头看向石岚清风“这些人可是大人安排的?” 石岚摇了摇头,那些人是张窦礼请来的。 不过再奇怪也不能耽搁正事,既然人已经拿下了,正事要紧。于是便也没多问,抬手命一队人迅速分成四个队,将各个门把手了起来。石岚清风丝毫不敢耽搁,脚下飞快地往张窦礼的书房而去。 其实这府邸几日前便已经过一回,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再去一遍。兵士们速度很快,冲进个个院落便翻箱倒柜。 石岚则在书房的暗格里,又到一封密信。 打开迅速浏览,大致看清了信件的内容。确定是京城那边的密信,纸张末尾还盖着京城那人的私章。他心地折起来,塞进了胸口保存。 等张府里里外外全好,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詹校尉见时机差不多,手朝天重重一挥,示意下属全部扯出来。而后便命几个人上前,将地上困成麻团的几个地方官全部押入早已备好的囚车。 人压出去之后,他气沉丹田,忽然大声宣布在押人员的罪状道“华城太守张窦礼,罗城太守居正易,东陵城罪臣缪阐明,以及荆州州牧苗仲杰,贪污赈灾公款以至于荆州百姓流离失所,罪不可恕,全部押解入京,听候圣上发落!” 此话一出,在座吓懵了神的花城百姓俱都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太守贪污被查,于是抬了头看过来。冷不丁就对上詹校尉挥剑劈掉一手握砍柴斧头意欲劈人的子胳膊的那一幕,血花四溅,断掉的手臂在空中打了个旋,砸到了角落的边缘。顿时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有些胆的,只见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詹校尉忍不住啐了一口“废物!” 于是手一摆,“收兵!” 正当所有人退出去之时,就听嗖地一声箭矢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詹校尉一偏头,利落地躲过。继而刷地拔出腰间佩剑,反手就是一剑劈开。 他四下张望一番,当即大喝“什么人!” 正当此时,正对张府大门的正屋屋顶一个黑影一闪而逝。那人踏着屋椽,速度极快,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儿。明显是江湖人士,武功路数一看就是行家出身。詹少虎的副手下意识就要追上去,却被石岚给拦下来。 “莫追,案子要紧。” 那副手一想也是,于是便就此作罢。 因着有荆州驻兵在,此次押解重犯入京之事,周公子便全权托给了詹校尉。詹校尉的队伍原是京城禁卫军里分出来的一支,因着犯了上头的忌讳被贬到荆州。此时正等着一个功回京,自然义不容辞。 有他承诺,石岚清风便带着到的证据骑马去追队伍。 然而刚刚出城,在城门口便被人拦住了。 石岚看见拦路之人便翻了个白眼,心道原来是他们,风满楼。 只见那人一身黑衣蹲在城外的树干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尖儿。头发凌乱半扎着,明明生了一幅清秀样貌,却胡子拉碴的十分邋遢。他看见石岚清风便嘻嘻笑“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不知周公子如今可好?” “公子怎么了?”提起周博雅,石岚才忆起起自家公子离开前古怪的神色。 “你不知道么?”黑衣人轻盈地从树上一跃而下,“他被老色鬼灌了点东西。啧啧,那药可烈得很,你家公子现下应当在哪家青楼妓馆逍遥吧?” “胡八道!”石岚一听不是毒就放了心。扯了扯马缰,□□马儿幽幽转了一圈,“总之今日谢了!公子那边,多谢严少侠以及一众兄弟们仗义!” 严战摆摆手,呸地吐掉口中的草尖儿“别谢我!银子咱们也拿到手了,不过是耍了个赖皮罢了。你若非要谢,就叫周公子谢我们东家吧!”着他冲两人虚虚一拱手,脚下轻点,轻轻一跃便消失在两人眼前。 总算弄明白缘由,石岚清风呵地笑了一声,扬鞭绝尘而去。 夜里两人将所有证据呈给周博雅之时,便提及了风满楼,周公子也是一笑。罢了,欠赵煜一个人情,回京再。 荆州这边涉案人员已然全部落,这几日辗转了几人的府邸,京城那头的传信之人也差不多确定了是谁。周公子忆起当初在谢府谢老太君七十大寿的寿宴上,营缮清吏司的董大人曾试探过他,果不其然有猫腻。 手指搭在矮几上哒哒地敲了两下,主仆三人脸色都不好看,怕是京城那头也要扯出一长串的老鼠。 石岚清风心情十分沉重,涉案人员越多,他们归京的路途就越凶险。毕竟荆州这边查清,京城那帮心中有鬼之人必定会乱了手脚。他们爬上高位多年,哪里能忍受摔下来甚至丢命的结果。若不想因此被扯下高位,自然要阻止公子回京。 什么人嘴最紧?什么手段最绝?自然是死人,自然是有去无回。 若真有截杀,媳妇儿跟着他必定不会太平。周公子自己武艺不错,石岚清风也是一等高手,单凭他们三人还真不怕。周公子怕就怕郭满会被误伤。 周博雅沉吟了片刻,决定分两拨走。 心下这般决定,他起了身便准备与郭满道。然而才走两步,他突然顿住,平淡的面孔闪过几丝尴尬。就在今日水潭亲近之后,周公子便与郭满闹起了别扭。不管郭满怎么土味情话哄他,他就是半天没搭理她。 为了表示他因此生气完全是无理取闹,郭满于是也不哄他了,单方面展开冷战。 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周公子忍不住老脸一红。 这么大年纪了,还总跟个姑娘斤斤计较。拄着唇干干地咳了一声,他突然回头道“对了石岚,之前似乎听你提及,这片林子里开着一种花城独有的花?” 石岚猝不及防,没反应过来自家公子问了啥。 还是清风听明白了他何意,立即道“是,就在石潭的阳面,香气十分宜人。花城之所以称之为花城,盖是因此花的秀美而来。”他抬头心地瞥着自家主子的脸色,试探地问“不若属下这就去采一捧?” “不必,”周公子淡淡道,“公子亲自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77.第七十七章 石岚清风两人看着信誓旦旦要亲自去采花的自家公子, 心情是一言难尽的。若是早在年前他若听他们家公子会采花哄人, 他定然是打死也不信的。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石岚只能艰难地问周公子。要不要他也跟着一块去,替周公子打个灯笼什么的? 周公子冷冷瞥他一眼, 石岚老实地低下头“那公子您夜里当心。” 不用人跟着, 周博雅也懒得带灯笼。窗外的月光十分明亮, 他不至于花还看不清。于是去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裳, 绷着脸地离开营帐。 夜色渐渐浓黑,林中时不时传来咕咕的鸟鸣声, 显得静谧。 周公子采了一捧花回来时, 郭满已经伏在软垫上睡着了。怕夜里窜了风进帐子, 叫灯盏的火烧着帐中的东西,双喜正在心地罩上灯罩。见着周博雅人从外头进来,立即屈膝行礼。灯罩一罩上,整间营帐顿时便暗了下来。 “你们少奶奶呢?” 两人下午刚闹了别扭来着, 双喜还怕周博雅觉得郭满太性儿,心里生了恼。此时看他毫无芥蒂地问起郭满, 心下不禁惊喜“少奶奶趴在那边睡着了。” “睡了?!” 周公子拿花的手背在身后, 难得措手不及,“平日里她不是这个时辰还没睡?” 双喜挠了挠额头碎毛,有些不上来。总不好主子今日怄了气, 故意不等你吧? 见她脸都拧成一团, 既然这么为难的模样, 周公子也不为难她了。摆摆手示意双喜退下去。 双喜叹了口气, 她家这两个主子凑一起跟孩子似的,三天两头就得闹一场。每次都闹得不大,却也总叫人担心。心下摇头,双喜转身便往外去。 周公子低头看了眼沾着露水的花,抬脚径自往帐里而去。 走了两步,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那捧花还捏在手心。想了想,他回头叫住双喜“去那个玉子来,装些清水。” 双喜不解,但也听令去办了。 周博雅进了帐里,就看到软垫上脸朝下趴着睡得郭满。黑乎乎的后脑勺对着帐顶,发髻还没拆干净,看不到脸。没忍住长叹一口气,这姿势也不知怎么睡着的,就不怕把自己给憋死么!周博雅无奈,上去将人给掀过来。 郭满一个滚滚到软垫另一头,捂着胸口痛得眉头直皱也没醒。周公子的眼睛在她乱揉的地方瞥了眼,跟烫着了似的瞬间移开。 没办法,自从水潭这一次,他如今对这地方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周公子又要恼了,就是这个丫头太胡来,他才会,才会……突然想起这事儿,恼羞成怒的周公子鬼使神差地目光又落在了郭满的唇上。 他必须要承认,交换津液的亲昵滋味,他长这么大都不曾尝过。以前与谢思思的房事,他素来只提了枪就上。那时正是冲动又不太克制的年纪,行事难免不懂分寸。第一次洞房便有些伤到了谢思思。而谢思思又是被家中娇惯着养大的姑娘,顶顶娇气的性子。她觉得疼了,便不太愿意叫周公子再碰。 谢思思这个人素来浅显,不乐意,不满意的态度从不会隐藏。周公子多骄傲的人啊,面子上再温和有礼,也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傲气甚至与自负。察觉到谢思思对他的嫌弃之后,周公子对碰这个妻子便再提不起劲头。 历经一世重生的谢思思回来后嫌周博雅的敷衍,却忘了这敷衍是谁造成的。 且不提周公子与谢思思的三年,水潭里那般热烈的亲吻,他确实是头一回。定定地盯着郭满,周公子鬼迷心窍地做了件这辈子都没想到的事。 他悄咪咪地上前,半蹲在软垫前,俯身覆上了郭满灯下红艳艳的唇…… 软软糯糯的滋味一传到他的感知里,周公子下意识地想描绘起下午做过的事儿。然而才将将要启开郭满的唇,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周公子恍然一下惊醒,快到只有残影地从软垫上爬起来。他迅速离软垫三步远,双喜捧着玉子轻手轻脚地便进来了。 进门来,就看到姑爷手里捏着一捧花,面红耳赤。 她眨了眨眼睛,顿时明白了。原来姑爷因着跟姑娘闹了一回,特意采了花来哄姑娘和好!她见状心里不禁懊恼得不得了,早知姑爷是这个意思,她就该把姑娘给叫起来啊!! 懊悔,特别懊悔,双喜捧着玉子连忙送过来。 周公子单手拄着唇干干地咳了一声“放那儿吧,我自己来。” 双喜放下玉子就退开,给周博雅让了地儿。周博雅看了眼,一正经地将花束插入玉子之中。随手摆弄了几下,形状就出来了。 双喜隔得三步远打量这花,只觉得这话怎么这般好看呢! “要奴婢备水么?”双喜瞥了眼软垫,软垫上郭满已经滚到一边去,空下大半的场地够周公子睡了。她心里暗戳戳地高兴。因为没人比她跟双叶更清楚,自家主子一旦睡着,地震都震不醒,绝对不可能给旁人挪位子。 这块空地儿,绝对是姑爷自己挪的! 自以为猜到一切的双喜两眼亮晶晶的,“少奶奶今日做了一些点心。虽不太甜,但奴婢有幸尝了些,味儿十分香。姑爷可要来一盘?” 周公子刚刚才从林中回来,还未洗漱。想了想便道,“备水吧,点心便不用了。” 双喜得了话,麻溜地下去办。 人一走,周公子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转头瞥了眼睡得跟猪崽子似的郭满,无知无觉,仿佛下午逗他就是好玩儿。有的人真的天生就会气人,周公子这一刻突然觉得很生气。然后他便毫无愧疚之心地伸出了罪恶之手,一把捏住郭满的鼻子。 鼻子不透气,郭满在几次憋得欲生欲死之中迷茫地睁开了眼…… 看清身前一个高大的身影,影子被灯光映照的遮天蔽日。冷不丁的,郭满都以为双喜少点了几盏灯。她迷糊地问“你干嘛……” 周公子的手还捏在她的鼻子上,一脸理所当然“捏你。” 郭满“……??!!” 幼不幼稚?她就想问,幼不幼稚!!稍稍清醒许多之后,郭满整个人都无语了。周博雅这个幼稚鬼对得起他的年龄么?二十岁的人,动不动就生气,这也就算了。居然还趁她睡着之后偷偷打击报复,心眼儿得令人发指! 郭满一把打开他的手,气呼呼地爬起来,扑过来就要扯周公子的腮帮子。 周公子想推开她,但这卑鄙的丫头知道他的弱点,就故意拿自己胸口去顶。叫周公子这里下不去手,那里也下不去手,身量力气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愣是跟打太极似的你来我往,闹成了个平手。 外头双喜领着提水的婆子进来,周公子实在怕自己这幅模样在下人面前不成体统。赶紧指着不远处的矮几,含糊地“满满,满满,你瞧瞧那个!” 郭满也听到脚步声了,立即乖巧地放开。 周公子心里有鬼今夜格外好话,这般闹了一场也没黑脸。郭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矮几上娇艳欲滴的花。她眨了眨眼,扭头看向周公子。周博雅不自在地起身,假装倒杯水润润嗓子,嘴上却在“公子亲自采的。” 粉白的花瓣开得极好,上头洒落晶莹的水珠,雅致又好看。 郭满咧开嘴立即就笑了。 “送给妾身的??” 周公子垂眸浅浅呷了一口凉茶,不咸不淡地点头。 “真好!妾身喜欢!!” 这话得直接,但不妨碍周公子心里倏地涌上一股甜,美滋滋的。 正好婆子那头沐浴的用具都备好了,双喜怕水凉了梳洗不舒坦,犹豫了犹豫,拘谨地走过来。见着两主子都看向她,她不自在地提醒周公子该沐浴了。周博雅收到想要的反应,也不多强求,心情愉悦地往屏风后头走去。 来,郭满其实也很好哄的,一花,她憋了一下午的气就消了。 双喜领着婆子们出去之前,回头看了眼自家姑娘。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比她更高兴。废了多少心力才将主子拉拔大,她跟双叶没别的想头,就盼着自己照顾着长大的姑娘能与姑爷顺遂和乐,这便够了。 哎,老妈子心态,这辈子都过不去。 出门在外,虽周公子讲究,却也不可能把屏风给装带着。不过为了屋里方便,沐浴更衣的盥洗室,自然是用厚重的帷幔隔出来的。 周公子人靠在浴桶边缘,没人捣乱,倒是有些没滋没味。 匆匆洗漱之后,周公子穿着亵衣便出来。走得时候不心蹭到了堆着脏衣物,就听到吧嗒一声东西掉下来的声音。这黑灯瞎火的也不太方面视物,奈何周公子还是准确地将那东西捡起来,是老和尚赠送的姻缘符。 想着下午他就系在腰间,泡了水,这东西该不会泡坏了吧? 于是连忙打开,只见笔墨确实一点点晕开,但符咒还保存的得十分完好。周公子不由地心下诧异,那老和尚不知用得什么纸,竟然这般经用? 心下这般想着,他随手将荷包塞进了袖子里。 夜里夫妻两重归于好,郭满又窝在周公子的怀里睡。周公子身上还是那股清冽的味道,怀抱也还是那般令人觉得可靠。连打了几个哈欠之后,她头一歪,瞬间睡过去。而周公子这夜却没怎么睡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各种古怪的画面涌出来。 他睁着眼盯着帐篷的顶端,幽幽地叹了口气。 ……今日之后,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78.第七十八章 分开回京, 郭满在听完周博雅的理由后并没有纠缠, 利落地点了头。周博雅自然不放心她独自北上,临行前特意给了郭满一个哨子。非常严肃地告诉她,遇到危险立即吹响, 不出一刻钟便会有人赶过来。 郭满捏着哨子来回看, 不知什么材质, 有些沉。 “叫双叶替你穿根绳子挂脖子上。”周公子怕她忘记, 又重述一遍,“记得, 这哨子是为夫一个朋友送的, 十分贵重, 必要时候能救命。” 话到这份上,郭满郑重地将哨子收起来。 其实没必要大张旗鼓,郭满回京途中动静越越好。毕竟她只是个内宅妇人,且这一路上又不曾露过面儿。除了上门探望过郭满的花城几位内眷, 外头紧盯着周公子行踪之人只知他带了个女子同行,却并不知此女是谁。 与周公子一行分开之后, 郭满主仆特意乔装打扮隐入人群。 郭满梳回了姑娘发髻, 就生得娇,换回姑娘发髻毫无违和感。双喜双叶也改回了以前的称呼,为了方便, 下头的人跟着唤郭满姑娘便是。 随行人员尽量精简, 除了驾车的马夫, 备膳的婆子, 就四个途中护送郭满的护卫。虽然不知他从哪儿调来的这四个人,郭满总觉得这四个护卫身上血腥气很重。有些该带回京城的重要密件郭满想替他保存,不过周公子怕这些东西会给她招祸,没有应允。 郭满劝了没用,周公子不允就是不允。 于是只好作罢,夫妻分成两拨走,周博雅带着人先行,过几日,郭满在换另一条道回京。双喜自那之后就崩紧了一根弦,成日里心惊胆战,时刻不敢离郭满身边。 双叶见状好笑又无奈,这般反倒显得有鬼。 私下也找她聊过几次,叫她莫要一惊一乍惹人怀疑。双喜自己也察觉到太紧张,奈何心里知道,就是改不掉她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绷紧神经的毛病。双叶安抚不了,便只能分些心思出来替双喜遮掩一二。 好在路途十分平顺,一直到过了荆州地界,一次袭击也没遇到。 双喜见没她料想得那般可怕,渐渐放松了许多。郭满倒一路都一个样儿,不是窝客栈里,就是窝马车里。能不单独走,她绝不单独行动。若实在不得已要离开一下,也不会离开护卫的视线超过半刻钟。 这般又走了半月,顺顺遂遂的。 不过却是在豫州遇到了一桩事儿。郭满主仆乘车路过丹阳城,连着多日赶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下人们不像郭满出行乘车。为了路上轻便,好些人都是徒步的。郭满想着再怎么赶也不能把人给累坏,于是一行人决定暂时在丹阳城停下,歇息个几日再走。 正是这般不凑巧,郭满的马车路过丹阳城的瓦子,遇上了卖身葬父。 一男一女,女孩儿年纪不了,约莫十三四岁。生得黢黑,但眉清目秀。那男娃娃也就三四岁,与他姐姐两人跪在地上,茫然得不知发生了何事。 原这种事郭满不愿凑热闹,奈何那卖身葬父的娃娃年纪太不知道怕,横冲直撞地冲到郭满的马车前,差点马儿给踩死。那娃娃一个滚滚到了车厢底下,郭满的马车却失了控,在瓦子里就惊慌失措地四处乱撞起来。 郭满主仆三人就在马车里,马儿发起狂,郭满直接一脑壳磕在了桌角。 且不提郭满额头肿了老高,双喜双叶差点没气红眼。就郭满下了马车看到不到她大腿高的娃娃仰着脑袋闭眼张嘴哇哇嚎啕,一旁跪着的姑娘扑过来就连连给郭满磕头,请贵人不要与男娃娃计较。她还没张嘴什么呢,那股子火气立即就发不出来了。 这姑娘也确实实在,头磕的梆梆响,郭满听了头替她疼。 都这副模样了,郭满也做不出来追究的事儿。正想就这么算了,那男娃娃却扑过来就抱住了郭满的腿。脑袋低着,就看到一个黄毛细软的头顶。 似乎是看准了郭满好话,哇哇大哭求郭满买下他们,奶声奶气的。 他们路上就不算安全,带;俩孩子算怎么回事,双喜双叶便过来要将娃娃扯开。可这孩子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明明瘦得就剩一个脑袋,可这手劲儿比一般成年男子都不差多少。正巧这孩子姐姐也看中了郭满,磕得额头都流血了都不停。 护卫连忙上来就要扯开这两人,只是这男娃铁了心地就抱着不放。 实话,郭满有些恼。 双喜双叶脸也沉下来,双人合力将姑娘也往上提。然而费了老鼻子劲,这瘦巴巴的姑娘跟钉在地下的大石头似的,纹丝不动。闹到最后,还是护卫用了巧劲儿,卸掉了男娃娃的胳膊才叫他放开了郭满。 只是郭满对大人嫩肤狠得下心,却实在看不得丁点儿大的孩子受伤。于是连忙叫护卫给他胳膊按回去。护卫上去咔嚓两下,胳膊又投好了。郭满心里过意不去,丢了十两银子给两娃娃,而后忙不迭地爬回了马车。 双喜双叶也怕再被这两姐弟给缠上,上了车,飞快地吩咐车夫赶紧驾车离开。 就是个插曲,郭满在丹阳城歇了三日,重新整车出发。只是越往城外走,郭满的脸就月黑。前几日在瓦子里遇到的那对姐弟,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后头。男娃娃年纪,走在草丛里都看不到人,任由他们徒步跟,就跟故意虐待孩子一个感觉。 双喜双叶脸上也不好看,就为难地看向郭满。 郭满想着再多走几日,这俩孩子大约不会跟了。于是车子不停地走了十来里,这俩姐弟愣是磨得脚下血肉模糊,也紧紧黏在马车后头。 郭满真是被他们的倔脾气给磨得泄气,吩咐马车停一下,叫护卫去将俩人带过来。 人抱过来,男娃娃一双脚都不能看了。如今这封建社会,百姓疾苦,穷困的人家孩子是连鞋都穿不起的。这俩孩子都没鞋,光着脚走了这十几里路。郭满也是逼得无奈,就问大一些的姑娘到底要如何。 那姑娘跪在地上就给郭满磕头,“主人既然买了我与弟弟,我们就是主人的下人。”这姑娘认死理,呵斥了一旁瞪大了看着郭满的弟弟,叫他跪下来磕头。 男娃娃也真皮实,脚丫子磨成这样也不哭,听话地就给郭满磕。 罢了,她也是怕了,于是吩咐婆子赶紧给这俩姐弟换身衣裳,叫两人上车。 好在郭满的马车就大,多两个瘦巴巴的孩子也不碍事。两人梳洗了一番,郭满才注意到,男娃娃生了一副异族相貌。皮肤雪白,眼睫浓密纤长,眼睛此时睁开了,一双稀罕的蔚蓝眼睛。双喜双叶一看吓一跳。她们自幼生在大召长在大召,可从未见过这种眼睛的人,此时不免都有些怕。 两人眉头皱起来,心地挡在郭满的身前。 娃娃的姐姐立即敏感察觉到双喜双叶的不喜之意,忽地扑过来,生怕郭满嫌弃男娃娃把人给丢出去。跪下来又要磕头“求求主人,求求主人别赶他走,我弟弟不是妖怪!” 当然不是妖怪,这俨然是一个白人。 郭满摆摆手示意双喜双叶退开,叫姑娘莫磕头了,磕得她头昏。而后又蹲到男娃娃的身边瞅着他看了许久,越看越肯定。于是转头去看这娃娃的姐姐,姑娘倒是个大召人的面孔,黢黑的脸盘子,却不掩五官精致。 “你多大了?叫什么?都会什么?” 那姑娘见郭满确实没有嫌弃男娃的意思,声地回“我,奴今年十二,姓黄,没有取大名,就叫大丫。奴什么都会,烧饭,煮菜,割猪草,打扫,什么都会。还有,奴有一把子力气,农活也能做,顶两个大伙儿使。” 她话一落地,双喜双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若真收了这俩人,规矩都得重头教。大丫也看出双喜不满,扯了扯男娃,得更声,“奴弟弟三岁,叫阿旺,力气也大……” 郭满点了点头,她早见识过了。 十两银子买了两个下人,郭满也不知自己这到底做的什么买卖。不过买都买了,便将两人交给双叶去教。双叶叹了口气,叫郭满给大丫换个名字“姑娘,这名字早晚要换的,不如现在就给取好了。” 正巧在丹阳城捡到这俩,郭满想了下,姐姐叫丹樱,弟弟便叫了丹阳。 虽糊里糊涂收了俩下人,其实也就是多两张嘴吃饭,碍不着什么事儿。周家家大业大,不缺这两口饭,郭满便没将此事放心上。车子一路往北走,双喜双叶与姐弟俩打交道多了便也不怕,越看越觉得丹阳生得玉雪可爱。 渐渐的,俩姐弟也不怕郭满,就很爱往郭满身边凑。尤其是丹阳娃娃,只要他姐姐没看住人,他便溜到郭满身边。 时间长了,郭满就察觉到这俩人的不同。丹阳特别护她,丹樱也不差,姐弟俩一个样儿。还是在队伍途径豫州地界的时候,叫郭满印象深刻。 因着急赶路走了山道,不凑巧就遇上了一群山匪。山匪一哄而上,团团围住马车。 双喜双叶慌了神,死按着车门就不敢松。 郭满虽还有些稚嫩,但比起四个月前已经长开了太多。粉面桃腮,黑黝黝的大眼顾盼生辉,尤其豆沙包这一路被双喜不停地补,渐渐涨得胸腔鼓囊囊的。俨然一副娇憨少女的模样。山匪见色起意,非得郭满下来。 护卫们听这话哪里忍得,但是顾忌着周公子的交代,不敢在郭满跟前杀人便有些犹疑。这时迟那时快,一个武功不错的山匪眨眼冲上马车,一脚踹开了门。双叶双喜被门的后劲给一下推撞了开,后脑勺磕到了桌角。 郭满正要吹哨子,丹樱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柴刀,对着山匪的脸就砍了下去。 那山匪躲闪不及,还真被她砍中了肩膀。丹阳也不是吃素的,他人,却十分灵活。扑上去就咬人。当下那山匪被这股子不要命的劲儿给吓住了,不敢再进,跳下马车就要退后。谁知丹樱这看着瘦巴巴的姑娘还不放过他,跳下马车就追着那山匪砍。她气势很凶,不通武功,光凭一把子力气愣是将那山匪砍得抱头鼠窜。 郭满主仆瞠目结舌,没料到这丫头居然这么厉害。 双叶两眼放光,激动得不得了“姑娘,丹樱丹阳往后可得好好教!” 郭满嗯嗯地点头,必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79.第七十九章 有了丹樱闹得这一出, 护卫们当即也行动起来。叫车夫驾车先送主子避开, 他们收拾完了这些人,稍候就到。 四个人速度奇快,且招招直逼要害。这等武功路数, 根不像平常大家族里会些拳脚功夫看家护院的护卫, 反倒像随手摘人性命的杀手。四人只用了短短半个时辰, 就将三十来个山匪全部杀光。 郭满是没看到, 若是看到必定夜里只能抱着佛像睡了。 除了地界交汇处的山匪,四人用了轻功飞快跟上。且不提郭满问了, 他们如何含糊其辞。就从那之后, 郭满对着丹樱丹阳两姐弟就亲近了起来。 丹樱有些不好意思, 低着头声地跟郭满辩解,直她平日里也不会这么凶的。这回是遇上危险,她才拿柴刀砍人。往日在村里,村里人都怕她, 丹樱嗫嚅着,生怕郭满觉得她是个疯子而不要她。 不过见郭满完全没有怪罪的意思, 她那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来她们姐弟能坐在这里, 完全是耍无赖得来的。 丹樱心里清楚,因着她跟弟弟饭量太大,吃得比干的多, 一般富户根不愿买他们回去。那日之所以赖上郭满, 完全误打误撞。谁知郭满被惊了马不怪罪她弟弟, 反而真给了银子叫她去安葬父亲, 丹樱这心里就认定了郭满是个善心的。 如今这一路走来,事实证明,她没看错人。 好吃的饭菜任由他们俩吃,活儿也不用干,丹樱丹阳俩姐弟这些日子仿佛活在做梦。饱腹的感觉,她们可是从记事起就没有过的。家中困苦,凭家中三亩地,维持一家人的生存根不够,丹樱是从饿到大。好不容易吃饱饭,丹樱拼死也要郭满认下她们。 丹阳娃娃咬了山匪几口,回来就眼巴巴地看着郭满。那模样跟邀功的狗似的,别提多可爱。郭满将自己的一叠点心给他,家伙咧着一口米牙就笑起来。 也是在那之后,家伙就更黏郭满了。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郭满最近有些激动。再过两三日,她们便要抵达京城。在路上还不觉得,这越靠近京城,她便越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细细算下来,她这一来一回,竟然有半年之久。 南下时是盛夏,归来时已近年关。 掀了车窗帘子看出去,不知不觉中,沿途的树木早已落光了叶子。草木枯黄,到处光秃秃的,一片冬日景象。寒风一吹,郭满紧了紧身上厚袄子,默默将手炉塞进怀里捂着。张嘴哈一口气,空气中尽是白雾。 确实是冷,越靠近京城就越冷。 “姑娘,”知道郭满这两日身子不舒坦,总觉得身子骨发冷,婆子特意给煮了姜汤,“姜汤煮好了,快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郭满其实不喜欢姜的味道,不过这几日也不知是风寒还是怎么,总是恹恹的。双喜双叶也忧心她伤寒,总是要心些。毕竟这不是在府上,路上生了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毛病也能拖成大毛病,可不能等闲视之。 郭满于是也没嫌弃,照着灌了一大碗下肚。 喝下去整个人就暖和了,郭满寻思着不得冻着。于是吩咐了婆子给没人一碗。几个护卫身子骨硬朗,用不着喝。但郭满好意,便也没拒绝。原以为暖暖手脚就好,正好一鼓作气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然而马车过了冀州,郭满就微微有些发热。 从南到北地赶路,舟车劳顿,她们还好,郭满的身子才将将养回来,整日窝马车里于她来还是太辛苦了。双喜双叶知道她是累着了,想着再急也不能拿主子身子作践,于是就近选了村子,暂时在一家农舍借住几日。 果不其然,郭满当日下午就发起了高热。大冷的天,她整个人红彤彤的,倒在榻上就起不来。乡野寻不到像样的大夫,双喜双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还是农舍的老人看不过眼,用了村里土方子帮郭满降了热。 高热虽然降下来,但后两日郭满一点精神打不起来。 早半个月前就抵达京城的周公子收到郭满的信,一早就在盼着了。正巧也是年关,过两日就是腊月二十八,周公子这颗心悬着就放不下来。奈何他接连这四五天日日不落地来亲自来城门口迎,别郭满,连一个人影都不曾见到。 来回个几日,周博雅夜里就有些睡不踏实,总忧心郭满路上出事儿。 这也是没办法,周公子此次回京的道路险象环生。就不在荆州就途遇一次抢劫,出了荆州地界又遭遇一次刺杀。虽杀手遭遇了周博雅,没讨到便宜,但并非天下人都是周博雅。郭满就是个身娇体软的丫头,连走个不平的路,周公子都要担心她踩了裙子。何况分开走,他就没放下心过。 此时人在书房,背着手看着阴沉沉的天,又招来石岚问。 “少奶奶的还没有消息,”石岚这几日都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了,没有就是没有,“城外十里地属下也去瞧了,没有。驿那边也去了,没有少奶奶的信件。” 周公子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眉头拧成了结。 十日前就递了信回来,满满就是走一天玩一天也该到了。怎会二十八了还不到?周博雅抚了抚胸口,胸口的刀伤还没好透,心下更是烦躁。 “派人去驿再去问问。”不可能不到,许是走了那条岔路。 石岚应是退下。 然而他刚出了院子,就遇上了带着丫头从廊下过来的赵琳芳,丫头的手里还拎着食盒。回京这大半个月来,这表姑娘也算在石岚清风等人跟前混了个眼熟。只因这姑娘似乎很爱做点心,总一身极素雅的打扮,亲自去大厨房给大公主做。 石岚看见人,低着头往旁边避。 赵琳芳冲他温柔地点了点头,领着丫鬟,袅袅婷婷地远去。 石岚看了眼她远去的背影,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今日这姑娘去的方向似乎是西风园,心下有些怪异,但那姑娘已经走远了。 赵芳琳确实去得西风园,此时已经在院外等着丫头进去通报。 周博雅回府这二十来天,就一直在西风园养伤。赵芳琳进府这半年,还不曾见过周博雅这位表兄。今日是与方氏在大公主话,刚好起了郭满。方氏好些时候没看到郭满,什么快二十八了还没到,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除夕。 着着,又提起了周博雅重伤。 这事儿其实周博雅回府的当日,赵琳芳便身边人听了。但是为了避嫌,她权当不知道。方氏提到了此事,她才恍然表示了对周公子伤情的忧心。于是顺理成章,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姑娘自然要亲自探望一回,以表心意。 大公主知道她底子薄,自然不必准备什么,就叫她做盘拿手的点心给周公子送来。 周公子听下人府上借住的表妹来探望,有些诧异。内宅之事周公子素来不太关注,郭满不在,没人在耳边念叨,周公子就是个耳聋眼瞎的。赵芳琳都在周府住了半年,他还从未听有这么个表妹。 “公子,表姑娘就在院子外,是不是请人进来?” 若是别的时候,下人定不会这么。今日寒风凛冽,就是他一个年轻子也受不住。眼看着就要降雪,表姑娘穿得单薄,有什么事儿也该请进屋。 周公子放下手炉起了身,走到窗边往外看一眼,确实一个素色的姑娘在等着。 “不必,”满满不在,他也不好请未出阁的姑娘进屋,“派个婆子去问问她什么事儿。” 厮于是应是,转头去寻管蓉嬷嬷。 郭满不在的半年,西风园上下都是管蓉嬷嬷在操持。赵琳芳是大公主的表侄女家的,管蓉嬷嬷最清楚不过。此时听闻表姑娘来了,立即放下手头的活计,亲自去迎“先把表姑娘请去偏厅。大冷的天儿,在外头着人怎么受得住。” 赵琳芳等了一会儿,见有丫头来迎,有礼地道了声谢便随她进了院子。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来表示一下心意。管蓉嬷嬷听她道明来意,含着笑她有心了。这姑娘家里的情况管蓉嬷嬷不知道,但她家长辈与公主亲近,管蓉嬷嬷对她自然要比对旁人多几分亲近。 了几句话,又问了问周公子的伤势,赵琳芳放下点心便要告辞。 管蓉嬷嬷接过去,亲自送她出院子。 送至院子门口,赵琳芳便不用她送了。笑着叫她赶紧进屋,自己则扶着丫鬟的胳膊,莲步轻摇地离开。管蓉嬷嬷看着她的背影就忍不住叹气,多好的姑娘,就是命太苦。 摇了摇头,她进了屋。 而此时走远的赵琳芳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院子。牌匾上‘啸西风’三个字行云流水,入木三分。一看便知书写之人,书法造诣了得。她幽幽地放远了目光,落到那东侧一件敞开的巨大飘窗边。 那里有人影闪动,她想,方才在那儿的人是周家表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80.第八十章 赵琳芳做点心很有一手, 精致的碟上叠成元宝形状, 一颗一颗刚好一口。管蓉嬷嬷方才端进来,周公子看一眼,随手捻一块尝尝。显然这表妹是有心了, 怕男子吃不惯太腻的, 甜味儿就很淡。没滋没味地吃了一块, 周公子便没再吃了。 嗯, 他还是喜欢满满的点心。 想至此,周博雅又忍不住焦躁。这都十日过去, 满满怎地还没回来! 与此同时, 郭满断断续续发了几回热, 身上却没有舒坦起来。此时她窝在双叶临时替她做出来的斗篷里,捧着姜茶听丹阳娃娃话。这孩子粘人得很,除了他姐姐,对郭满是言听计从。听郭满身上不适, 不能出去,每日都哇哇地陪郭满话。 他人什么都不懂, 每日鸡同鸭讲地, 郭满也被他逗得开怀。 这般躺了三日,第四日一觉醒来,郭满突然就起不来身了。倒不是哪里不能动, 而是浑身酸疼得仿佛每根骨头都被撵过一遍, 酸疼得不得了! 她可怜巴巴地窝在床榻上, 腹里头仿佛破了个洞, 嗖嗖地往里头灌冷风。 双喜双叶真要被她吓哭了。主子昨日还好好儿的,今日突然就起不来身。这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恨就恨这穷乡僻壤的,连个靠谱的大夫也没有,两人都要急瞎眼了。郭满却没法安慰她们,因为她肚子那一块疼到炸裂。 护卫也吓得不轻,怕郭满熬不过去,其中一个急吼吼地就要进京城去。 他们这一路照顾郭满,郭满性子又十分乖巧(懒散?),其实多少对这娇弱的姑娘家多了几分莫名的疼爱。听郭满病得起不来,自然着急替郭满找良医。好在此地离京城相去三十来里,若是驾马飞奔,一天一夜就能到。 那护卫顾不得在郭满跟前掩饰武功,直接动用了轻功,飞去京城求救。 一天一夜的路程,这护卫愣是在天亮之前到了周府门前。周家戒备森严,他在院墙外转悠了一圈,没找到突破口。于是干脆飞身起了城南的南阳王府。赵煜今日正巧在,此时正抱着暖炉窝在皮毛垫中煮酒自斟自饮。 那护卫进院子,只需亮了身份牌,便被放行。 一路直奔赵煜的书房,赵煜听周博雅的媳妇儿不好,立即正色起来“怎么回事?不是你们亲自护送么?” “是属下,”那护卫抬起头,其实就是严战,“路上辛苦,姑娘是染了病。” “姑娘?”赵煜挑了眉。 什么时候,严战这粗俗的家伙这般文雅了? 严战抓了抓脸,尴尬“习惯了,习惯了。”他摆摆手,急道,“姑娘身子耽搁不得,周府守备森严,属下转了好几圈进不去,东家不若亲自走一趟?” 赵煜要被这属下气死,“梁上君子当多了,你子的脑壳是坏了么?墙上下不去,你不晓得走正门?”敲个门,叫门房通传一声,多大事? 严战被他一骂,立即转过弯儿来。当即脸上青青白白,尴尬不已。他狠狠一巴掌拍自己的脑门上,快被自己给蠢死。确实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干多了,一到这什么高门大户,他就没想过可以走正门。 赵煜嫌弃得不行,拍了拍衣袖,起身“罢了,就陪你走一趟。” 赵王爷来周家府上,从不必通报。马车到了门前,自然有人出来迎接他进去。严战跟着赵煜直奔西风园,周公子此时正披了件外衣坐在飘窗边看卷宗。大冷的天儿,他不嫌冷就那么开着窗,光笼罩在他肩上,仿佛一尊活着的玉像。 人进来,周公子只淡淡道了声来了,头都没抬。 赵煜就烦这人这点脾气,不冷不热的。若非他跟长风自幼与周博雅相识,都要以为这人不欢迎他了。心下想着,赵煜却还记得郭满之事要紧。于是让了开,叫严战来。严战没什么忌讳,张口就来。周公子在听到严战的声音,利落地就抬起了头。 严战不拐弯抹角,直接了郭满身子不好,在临沂县下的一个村子里起不来了。 周公子仿佛大冬天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透心凉。他连忙就了起来,急道“怎么回事?满满身子不是已经养好了!” 严战哪里清楚,他就是个护卫,又不是大夫“这在下也不明白。姑娘在豫州之前还好好儿的,前几日突然就不对了。不过这两日天儿凉得快,路上又是雪又是冰雹的,约莫是染了风寒。周公子赶紧派个靠谱的大夫,在下这就连夜带回去!” 郭满身子不好,周公子哪里还坐得住? “不必,我与你一同去。”叫别人传话,到底不如亲眼看了放心。周公子难得懊恼自己考虑不周,当初就该把李大夫留给郭满。 走就走,周公子派人给芳林苑递了句话,换了身衣裳便随严战一道走。 郭满的身子早年便被继母毒害过,所以格外得娇弱。旁人不清楚,周博雅却是十分清楚的。她如今那身子是苏太医给补出来的,实则根基还没打好。一场风寒真有可能要去了郭满半条命,由不得他不担心。 周博雅行动很快,这边刚换好了衣裳出门,那头清风便扛着苏太医到了门口。 苏太医彼时正在家里磨药,谁知冲进来一个眼熟的伙子。二话不扛起他便飞上了屋顶,可怜他一把老骨头,颠得头昏眼花。 苏太医那叫一个恼火,恨不得拿手里的石杵敲碎了清风的脑袋。也是见着周博雅,他这一腔没出口的火气才泱泱地灭了。周博雅在长辈心里,素来是个顶顶稳妥的,旁人此番行为就是粗鲁,若是他做,那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周公子只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几句,苏太医一听是郭满不好,便也随他折腾了。 “老夫这一把老骨头,扛是不能扛的,”顶着肚子的滋味儿太难受,苏太医严厉地批评了清风才道,“叫这子骑马吧。” 马车太慢了,只能忍耐一下,骑马去。 周博雅感激不尽,自己则用了轻功随严战先行一步。清风选了一匹耐力强的马,载着苏太医绝尘而去。只有被剩下的赵王爷深沉地摸了摸下巴,皱起了眉。在座没一个人邀请他一起去,他这是被用完就丢? 无声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赵王爷转了转怀里的暖炉,面无表情地回自己府。 就三十里外的村里,郭满疼昏过去了。 别双喜双叶两个人关心则乱,就是伺候的婆子,护卫,丹樱全慌得不得了。丹阳这娃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姐姐脸色刷白,他扑到郭满床边就张着嘴哭。且不提这一番愁云惨淡到底多吓人,就周公子后来亲眼看了郭满的模样,魂都要被吓飞了。 满满难不成没等到他,就这么去了? 周公子二十年都不曾慌乱过的步伐,这一刻都有了几丝凌乱,失了素来的从容与优雅。两人都用得轻功,周公子腹部受伤,行动到底受了限。到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早晨。动作太大,扯着了,他捂着腹部疾步走进院子。 然而还没人看见,迎面就扑上来一个凶狠的土狗。 约莫是周公子生人气息太浓,土狗跟疯了似的,对着他便是一阵狂吠。犬吠声在清晨宁静的村听着格外的惊悚。农舍的主人以及左邻右舍都要以为村里进贼了,拿着镰刀,柴刀,菜刀匆匆就奔了出来。 农舍主人的婆娘正在后屋剁猪草,这一出来,就看到恍若神祗的周公子。 周博雅面上还是一派沉稳,除了眼眸深沉几分,黝黑黝黑的。若非熟悉他的人,旁人根看不出他此时的异样。他张口便问农舍的主人是不是有人借住。那农家婆娘被周公子迷得五迷三道的,下意识地将手里柴刀往身后藏“有的有的,就在东边儿的卧房。公子你是哪位?” “我是那位姑娘的相公,”周公子道,“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带我过去。” 那婆娘剁猪草的手在衣服上擦擦,跑着就带他去。 周公子进了屋,郭满人已经醒了。正靠在床榻上捧着一碗姜汤口口的喝。周公子一看她那土黄的脸色,心里猛地就是一咯噔。 “满满……” 这一番折腾,尤其周公子身上还有伤,脸色也有些白。 郭满听到他的声音两只眼蹭地就是一亮,抬头惊喜地看着他。周公子仿佛吃了一盘甜蜜蜜的点心,心都软成了水。他跨过门槛进来,屋里人识趣地就往外退。只有丹樱丹阳两姐弟不认得他,瞪大了眼睛就是不走。 丹阳娃娃还觉得这人一进来就占了他的位子,嘴翘得能挂油。 双叶无奈,一把抱起不懂事儿的男娃娃,招呼着愣头愣脑的丹樱赶紧出去“别在这屋里杵着,那是咱姑爷!” 丹樱惊奇,她家主子嫁人了?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双喜一把扯住她耳朵,利落地将人给拽了出去。丹樱这丫头老实是真老实,就是委实笨了些。 周公子皱着眉看眨眼又瘦了一圈的媳妇儿,心疼的不得了。苏太医人还没到,他也不懂医术,便关切地问郭满如何。郭满除了浑身酸疼,没力气,腹里仿佛塞了冰团子,冷得她受不了以外,别的似乎没什么。 ……怎么会这样呢?周博雅想不通。 看症状,不像是染风寒。周公子摸不着头脑,过会儿又抬手去摸郭满的额头。前几日确实发了高热,如今热早已下去。什么都看不出来,周公子急得伤口都疼了。郭满终于注意他的脸色不对,连忙问他怎么了。 周公子摆摆手,含糊地回京途中受了点伤。 郭满这里正巧有些金疮药,治外伤了得。于是连忙叫他解衣服,她替他换药。周公子扶着床柱就轻笑了下,还有精力挂念其他,应当不会有大问题。 两个病残互相安慰了彼此,郭满干脆拍着身旁的位子,叫周公子上来躺。 大白天的,周公子没有起身了还躺回去的习惯。但郭满嚷嚷着一个人躺着太冷了,周公子犹豫了下,便也脱了鞋子上榻。等把人抱进怀里,他忽然就安心了许多。昨夜动用轻功飞了半天一夜,确实有些累。此时脑袋窝在郭满的颈侧,立即就睡了过去。 周公子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安稳地睡觉,郭满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冽味道。觉得周公子这人看着冷淡,身子却像个火炉,可暖和可暖和了。 然后,迷迷糊糊地也睡着了。 两人一觉起来,清风带着苏太医也到了。苏太医这一路颠得两条腿都是软的。此时坐在榻前的杌子上,摸着胡子替郭满诊脉,屋里四五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苏太医心里头那叫一个火大,冷着脸愣是诊了一刻钟的脉。 就在大家都以为郭满病很重时,苏太医突然一脸恼火地起来。胡子直翘地指着人骂“姑娘家来个初潮多大事儿?被你们搞得跟病入膏肓似的,一群蠢材!” 蠢材人“唉??” 仔细感觉一下,身下好像是有些黏黏的。 双喜/双叶“……” 以及外头蹲在墙头的严战“……” 周公子“……”他家的满满,似乎长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81.第八十一章 屋里突然鸦雀无声。周博雅难得有些懵, 在那儿半天不知道什么好。 丹樱丹阳年纪不知道什么初潮, 瞪大了眼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就看到双喜双叶两人两颊爆红,恨不得钻入地缝里。她们是急糊涂了, 根没把事儿往那方面想。毕竟郭满这身子, 她们都不敢抱太高期望。 回过神来, 双喜双叶喜不自禁。合着双手就朝天上班拜拜, 老天爷保佑,她们家姑娘身子是真好了。 郭满僵硬地坐在床榻上, 只觉得身湿黏的感觉更明显了。上辈子郭满是个再健康不过的人, 来假例不痛不痒, 能跑能跳。讲真,如果不是苏太医提醒。她是真以为自己得了大病。毕竟,谁人来葵水也不会这么死去活来不是? 她这又是高烧,又是起不来床的, 跟东陵城时疫有什么不同? 郭满动了动屁股,身下的黏意更明显了。前几日还没这个感觉, 约莫是初潮前的征兆。今日应当是第一回, 郭满心里无奈。其实换句话,一个姑娘十六岁才来初潮身就十分不正常,她闹这一出好像也能理解。 胡思乱想的, 郭满肚子突然猛地一抽, 感觉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捂着肚子, 郭满忍不住泪眼汪汪, 她这得还受苦多少日才能好?千万别给她来半个月,她真消受不起。 苏太医虽嘴上嫌弃这一屋子蠢材,但郭满的情况他心里也清楚。 当初郭满的罂粟中毒还是他给诊出来的,底子亏空得太厉害。原按他的预计少不得得一年才能好转,谁知郭满比他预料得争气得多。花了大半年,把自己身子硬生生给调养回来。就是初潮,也比预料得早半年。 摸着胡子,苏太医又看了看郭满的脸色,这丫头脸色也好看许多。 苏太医喜欢听医嘱的病人,郭满好得快,他的脸色又好看了许多“不过,你家的这丫头身子骨儿确实太差了些,往年老夫不是没见过初潮动静不的姑娘家,但就也没郭满这么厉害,发高热几天才退。老夫开几贴药,先叫你媳妇儿用着。” 抬抬手,示意双叶赶紧给他研磨。 双叶不敢耽搁,将刚换了炭的暖炉递给郭满,连忙就去研磨铺纸。 “底子不好,还要调养。不过这姑娘家来葵水看着凶险,也就这几日的功夫。”一面写药方苏太医一面,“平日里多注意保暖,手脚千万不能冰。吃方面,切记莫沾口寒凉之物,熬过去就没大事儿了。” 一旁双喜双叶两丫鬟竖着耳朵听,听这话连连点头,是要记到心里去。 周公子人立在床榻边,回了神便又悄悄去看郭满。郭满抱着手炉窝在那,这看看那看看,似乎有些懵。睡了一觉,她蜡黄的脸比早上看到的好许多。此时她眼睛跟着苏太医身后转,别提多乖巧,周公子心软得一塌糊涂。 “没事的满满,莫怕,”周公子以为她受了惊吓,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姑娘家成人都要经这么一遭,不要紧的。” 郭满眨了眨眼睛,不知周公子这‘怕’从何而来。 于是疑惑地将眼睛移向他,就见周公子强忍着羞意跟她普及什么女性知识。讲真,周公子得这些,她比他更清楚好吗!不过看在他脸红到耳朵根的份上,便没故意使坏,特别乖巧地点头自己不怕。 周公子艰难地普及完女性知识,摸着她的狗头,心想病一场,人倒是乖了许多。 苏太医写好方子便递给了双喜,叫她拿下去煎,两碗水煎成一碗。耳尖地凑巧就听到周公子在哄他媳妇儿,于是也笑着接了一句:“雅哥儿得是,不论哪个姑娘都要经这一遭。丫头你动静大些无妨,盖是身子骨弱了些的缘故……” “往后调养好了,该吃吃该睡睡,不碍事的。” 郭满点了点头。 太医这头确了诊,所有人就心都放下了,自然不必全窝在屋里。 双喜拿了药方匆匆去了镇上的药房抓药,双叶见屋里周博雅都在。便没多留,拉了丹樱丹阳两不晓事儿的出去,转头安排婆子煮些滋补的糖水。女儿家来葵水,多补一补,准没错的。因着人少,许多事都是双叶在操持。 这头吩咐了下去,转头又要替郭满找身干净的衣物。来了葵水,怕是衣物都要换。双叶怕郭满冻着,又给农舍大嫂打声招呼,叫她帮忙烧些热水送来。 屋里人都走空了,苏太医四处看看,挑了个杌子坐下歇歇。 “女人家的毛病是不能根治的。老夫开了药,最多只是缓解。”苏太医先给夫妻俩打个招呼,省得再一惊一乍的折腾他老头子,“嫁人了就更好办,往后叫雅哥儿多费些力气,通了精血,你就不用受这疼了。” 郭满云里雾里的“……啊?” 苏太医一看她这反应就嘿嘿地笑了起来。 周公子也是一脸的茫然。 苏太医看这夫妻俩的神情就笑不下去了。郭满没经人事儿不懂可以理解,雅哥儿前头都娶过一个,怎地还这么呆? 于是皱着满脸褶子的老脸,给周公子使眼色。 周博雅瞄到苏太医这不正经的眼神,福至心灵,就懂了。他做贼似的连忙去瞥郭满,就见郭满还是一脸懵,摸着鼻子就不想接下这话。苏太医真是,怎么能在满满面前这样的话!实在尴尬,周公子便拄着唇咳了两下。 一旁郭满疑惑地看着他,周公子连忙把头扭一边,耳尖悄悄红了。 郭满无语,“……”又怎么了? “羞什么!”苏太医瞧他这没出息的!雅哥儿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君子。自己的媳妇儿,有什么不好。想着大公主时常与他叨叨周公子子嗣艰难的话,苏太医免不了要拿一回长辈的款儿,语重心长道“夫妻之间多亲近亲近不是坏事儿!雅哥儿你就是被教得太规矩,行人伦为家族开枝散叶乃顺应天命之事,没什么可羞的!” 他话这么白,郭满可算是听懂了。 哦,苏太医叫周公子多跟她妖精打架。这不正经的老头……真是深得她心! 虽郭满私心里完全不信男人能治痛经这鬼话。毕竟痛经若是靠男人就能治好,那天底下痛经的女人都去啪啪啪好了。不过苏太医劝周公子,她还是十分赞同的。于是便也没插嘴,就抱着手炉靠在一边悄咪咪地打哈欠。 没办法,天儿太冷了,一冷她就想睡觉。 周博雅脸上五彩斑斓十分精彩,被人耳提面命这种事,真的好丢人。 憋半天,周公子想狡辩,可又不出口。憋着憋着,他看郭满的眼神就渐渐就古怪了起来。老实从今日清晨看到郭满到苏太医提出郭满初潮前,他都没仔细打量过两个月没见的媳妇儿。这一下看,就猛然惊觉郭满模样长开了。 肉嘟嘟的脸颊渐渐消瘦下来,露出细腻精巧的下巴。圆眼睛眼角也拉开许多变成了桃花眼,鼻子还是巧,精巧的五官以及又鼓起来的胸口,处处透露出诱人的味道来。 当真十分漂亮,一举一动都惹人喜爱。 心下忍不住跳了跳,周公子十分别扭。明明前一刻满满还只是个招人疼的姑娘,怎地被苏太医一意有所指就变了个样子呢?眼前这是个女人的意识在周公子心里落下,周公子此时捏着肉爪的手都僵硬了许多,心里滋味儿复杂。 这个时候的周公子,俨然把水潭那次之事给忘在了脑后。 郭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苏太医念叨,看差不多,她家美人应该充分认识到自己的迟钝与暴殄天物。于是慢吞吞打了个哈气,把手炉塞到周公子的怀里。周公子一愣,偏了头看她。就见郭满倾身过来,从背后就抱住了他。 且不提周公子整个人僵硬了,滔滔不绝的苏太医终于顿住。他老人家心里唾弃着世风日下,手脚却利地爬起来,识趣地旁边收拾药箱子。 飞快地收拾好,苏太医起身就要往外走。 “一会儿叫婆子给老夫送完易克化的汤面来,眼看着这农舍没丁点儿大,怕是也没地儿给老夫歇一觉。”路上奔波这么久,他老人家又累又饿,“老夫去隔壁借一间屋子打个盹儿,走时候吩咐人来唤一声便可。” 话交代完,他将箱子往肩上一挎,脚下生风地就走了。 正巧双叶端了两碗鸡汤面过来,便也吩咐了婆子去后厨给苏太医也盛一碗。苏太医确实是饿得厉害,嫌端来端去费事儿,亲自随婆子去后厨吃。 周博雅昨夜连夜奔波赶来,如今已经申时了,一天一夜早就饿坏了。 双叶把面放下,急急忙忙去次间儿绣月事带。今儿她家姑娘初潮,不能马虎。方才农家大嫂就拿了洗干净的月事带来,双叶道了谢,却没敢给郭满用。到底是别人用过得,给自家姑娘的,她要自己亲手缝了浆洗好才放心。 周公子用了一碗面下去,脸色就好了许多。 他身上有伤,虽养了二十来日。但大冬天伤口恢复慢,加之用轻功飞又扯着伤口。腹部刚结好的痂有些撕裂,此时隐隐渗出血来。 郭满有些心疼,便提出帮他换药。 周公子去突然矜持起来,拽着腰带,就不让她解开。 “不让妾身换,夫君预备让谁?”郭满一手拽他的腰带死都不放,一手还抓着这人的胳膊。一双大眼斜眼瞪他,斜到飞起。 心里有鬼的周博雅这回特别硬气“我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82.第八十二章 傍晚时候天色骤变, 似乎要有大雪。 再有两日便是腊月二十八, 郭满在外半年,怎么着年夜也该赶回去。周博雅看了眼阴沉沉的天,若这一场大雪降下来, 马车怕是要寸步难行。回头看一眼床榻上因葵水疼痛脸刷白的郭满, 裹得严实些, 应当不碍事吧?周公子不确定。 不管碍不碍事, 是时候回京必须得尽快动身。她们一行人因她这次动静已经在这村里耽搁了十多日,再拖下去, 怕是就要拖到明年。 于是便一锤定音, 下午便收拾收拾行礼, 启程。 郭满正是最难受的时候,周博雅怕她路上着凉,特意命婆子将车里哄得暖和些。马车里铺满了柔软的皮毛,是周公子特意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给郭满御寒用的。此时全被双叶铺进马车, 里头还置了火炉。一掀帘子,一股热浪扑到脸上来。 因着周博雅在, 想着姑娘时隔两个月才见到姑爷, 双喜双叶丹阳丹樱就不大方便挤进去。正巧石岚过来,四个人便去了后头的马车。 下午动身回去,郭满临走前特意吩咐双喜给有根嫂子, 也就是这家农舍的婆娘, 送些谢礼。这十多日借住他们家, 多有打扰。也没给多少, 就是石岚装车送来的那些个吃的用的,见样儿分点儿出来。 有根嫂子看到东西,喜不自胜,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这位姑娘虽借住她家,吃的穿的可没动过她们家丁点儿。不过废了些烧水用的炭火,真不值当这些好物儿。双叶见她想要又不好意思,便是自家姑娘一点心意。借住十多日,受了照顾,留下点这东西权当是给大嫂过年。 这一番动静,立即惹得左邻右舍的人过来。 大冬天的,正是农闲的时候。女人们闲来无事就喜欢窜门。瞧瞧那堆在桌上的布匹,都忍不住上手去摸了。料子厚实不,触手冰凉丝滑,比县太老爷家女眷身上穿得料子还鲜亮。光这等好料子就四五匹,够有根家一家六口扯好几身衣裳了。再一瞧旁边盖得严严实实的木盒子,也不知里头放了什么好东西。香气从里头冒出来,勾得人馋虫都要造反。平白得了这么多好东西,左邻右舍的,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七嘴八舌的,就都在猜郭满是到底什么人。 正嗡嗡地得带劲,就见东次间那头门帘子动了。就见灰扑扑的门帘下先是出来一个娇俏的姑娘家,那姑娘垂眸敛目,心地侧身打着帘。而后从里头慢慢显露出一个极高大的男子身影。帘子放下来,露出一张令人倒吸一口气的脸。 周博雅弄了个狐狸皮毛裹着郭满,将人从屋里抱出来。 农家这几个婆娘可一早听有根嫂子吹嘘家里来了个天仙一般的公子。还当她故意不着五六地显摆,这一看到人,她们才知道半点没掺假!土地里刨食的,哪里见过这般相貌的人?一个个揣着手,巴在有根嫂子家篱笆上看。 那俊得不像话的公子把抱着人上马车,便再也没露面。 婆娘们念念不舍地收回视线,转头再看有根家这一堆好东西,暗自懊悔自家就没遇上这等好事儿。七嘴八舌的,眼看着周家下人将行李搬回马车。那方才打帘子的丫头突然折回来,将被人围在中间的有根嫂子叫出去,塞给她一锭金子。 双叶笑“嫂子这段时日多些你照看了,这是我们姑娘命我送来给嫂子的。” 有根嫂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金子,接过去手都有些抖。主子还急着回京,不能耽搁。双叶将金子塞给她便转身就走。 且不提有根嫂子回屋被一群人围住,七嘴八舌地探听又得了什么好东西。这边周公子上了马车,靠在软塌上脸色就蹙起了眉。中午玩闹一场,他换起药来免不了就手忙脚乱。如今见郭满眼巴巴看他,周公子只觉得自己更虚弱了。 “很疼么?”郭满一看他虚弱,立即凑过来。 今天刚看过他那道伤,得有半寸长,再低一点就要伤到周公子的二弟。当真十分吓人,郭满忧心忡忡“伤口可是又裂开了?” 郭满作势又要解他腰带,周公子简直无奈,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这丫头的耳朵。 “再胡闹一下就拧你耳朵!”哼! 丫头不知怎么回事,对他个大男人的身体有着他都受不住的热情。以前还晓得躲在屏风后头偷偷看,如今胆子肥了,根就是光明正大地强抢。强抢民男差不离的这土匪行径,周公子有时就有种莫名其妙的荒谬感。 仿佛他其实是郭满碗里的食,而郭满就是蹲碗旁边摇尾巴的一条狗。 虎视眈眈,着实又令人恼不起来。 “莫要再闹了满满,再闹为夫就真生气了!”两个病残,何必互相折腾,周公子冷酷无情地一巴掌拍掉悄咪咪伸到自己胸前的肉爪,坐起身,“你这身子方才不还疼得走不了路?这时候不晓得省心,故意闹为夫作甚?” 郭满摸了摸被拍红的手爪子,嘟起了嘴。 “你不是自己换药?”肩上披着的狐裘滑下去,露出里头包裹人。郭满盘腿坐在垫子上,斜了眼睛瞪他,“为何还不换?是等着妾身亲自动手么?” 周博雅顺手将狐裘抓起来,替她披上,以不变应万变地无动于衷道“你想多了,为夫早换好了。” 郭满“……那妾身想瞧瞧。” “偏不给你瞧。”周公子冷酷无情。 郭满“……”严防死守到这地步,简直令人发指! 周公子也斜眼瞥她,不严防死守不行。他是甚少在女色上费心,但毕竟不是真圣人。男子,尤其是弱冠之年的青年男子,该有的他半分不少。这丫头没轻没重瞎撩拨的,他不管束好了,早晚被她给撩拨出事儿。 不着痕迹地上下扫郭满,周公子默默将头扭到一边。 郭满要被这人的固执给气死了,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固执之人?不解风情得离谱,幽幽瞪他一眼,郭满嘟嘟囔囔的“夫君那么聪慧的脑袋瓜子,难道就不能从妾身这一双幽深而灵动的眼睛里,看出妾身惊喜中还夹杂着思念之情么?” 周公子“……” 老实,他这么聪慧的脑瓜子,还真没从她眼中看出惊喜中还夹杂着思念之情。 “好好话!”车窗外刮起了大风,仔细听还有风雪呼啸的声音,下雪了。明亮的光照着周博雅后背,为他披上一层荧光,这人面上的肌肤仿佛透明。周公子抿着唇,瞪郭满“你眼里难道除了为夫,还有那般复杂的情绪?” 郭满猛然一噎,快要被这人给梗死。 土味情话的梗他到底要玩多久啊!怎么总要拉出来溜一圈?郭满气急了不管他,反正她今天就要一亲芳泽,谁也别拦她! 心一横,她扑过去就往周公子身上倒。 一腔疼爱之心的周公子果不其然眼疾手快就接住她。郭满这女流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机双臂绞在周公子的后劲上,仰头就把自己的红唇给送上去。 周公子还是那个周公子,气息清冽迷得人心醉。 她凶狠非常,趁着周公子浑身触电似的颤了下,唇关失守的一瞬飞快撬开人家的唇齿。她气势汹汹,便直捣黄龙。这个时候还退那就真不是个男人,周公子顾忌着郭满年纪太,不忍伤她,可这丫头根不能体会他的好心。 唇上柔软的触感,口中流窜的酥麻,周公子干脆地就扔掉了做人的底线,抱着郭满就压到在了软塌之上…… “叫你莫招惹为夫,你偏不听!” 周公子咬牙切齿,恨不得捏碎这丫头“且等着,早晚有你受的!!” 海螺姑娘郭满是不知周公子心中所想,若是知道,怕是还要当他面儿风骚一笑。等着就等着啊,谁怕谁! 窗外的风雪渐渐大了,铺天盖地一层白。赵琳芳披了一件纯白狐狸皮的裘衣立在廊下,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接漫天的雪花。 “姑娘,”她身边随她一道入周府的贴身丫鬟木槿将手炉递给她,“府上的大姑娘要回府了。朝廷有意指派周家大姑娘去和亲,年过后册封旨意下来。人提前回府与家人聚一聚,听王嬷嬷,娴姑娘明日就到。姑娘要不要备一份礼?” “明日就到?”赵芳琳收回了手,偏头看向侍女,“你打听清楚了?” 木槿点了点头,“芳林苑那头喜气洋洋的,错不了。” “听这表姐好山水水墨?” 木槿也不清楚,周府里下人的嘴比那蚌壳还紧,根敲不开“应当是吧,周家姑娘不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书画更是一绝。” “嗯,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二十里路外的马车里。周公子将人抵在车厢上,一大手伸出去垫在郭满的后脑勺上,吻得忘我而不可自拔。 他真的,太喜欢与满满肆无忌惮交换津液的滋味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83.第八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这个时代的物资不算匮乏, 却也没有现世那般多种多样。郭满脑中存了许多甜点方子,不是苦于没新鲜素材就是太耗费功夫,做不出来。她插着腰看了眼厨房里有什么鸡蛋, 糖, 一些猪油, 菜油,新鲜的果子也就青梨、梅子、枇杷、杏、李这类的。她决定做个快速又简单的——甜死人不偿命的奶油西点。 李旺家的知道今儿这点心是新奶奶特意做给公子献殷勤的, 丝毫不敢拿大掺和。竖着耳朵听郭满吩咐, 郭满什么, 她便做什么。 不得不, 李旺家的手上功夫十分了得。郭满不过了个模糊大概,她便能还原度十分高地做出来, 坐得比机器做得还要精准。眼看着一点点齐备,撒糖时郭满叫她多撒两把,李旺家利的动作却顿住了。 “奶奶……”李旺家的为难道, “这些糖该是够了。” “嗯?”郭满看了一眼,“不, 再放些。” “公子是男子,不是姑娘家, 自幼便不怎么吃甜食。”李旺家的怕新奶奶初来乍到不清楚,皱着脸好言相劝道,“奴婢平日也做点心, 不过回回呈上去都要剩下一大半。若是做个公子用, 这糖还是撒少些为好……” “他不吃甜?”郭满很诧异, “那你这两日做得点心还放那么些糖?” 李旺家的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明白新奶奶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喜甜。 当即有些惶恐,她擦擦手便又要跪下“奴婢不知奶奶不爱甜,自作主张多放了些糖,是奴婢的错。”她哪里知道,前头那位嗜甜嗜得厉害,她没过脑子的,便也以为这新奶奶姑娘家家的定是嗜甜的。哪里知道人与人不同,这般显得弄巧成拙了! 郭满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挠了挠脸颊,也懒得跟个婆子计较。 “罢了,你听我的,”她抬手示意她起身,“这点心既然是我要求做的,要怎样,你只管听我的。若是夫君吃了一回吃不惯,下回不给他做便是了。” “可是……” “没可是,你放。” 这两天,她早机智地看透了周博雅。那男人正经疏淡皮囊下,其实藏了一颗对甜食爱得深沉的心。毕竟那一盘盘打死买糖的的东西她吃一口就要吐,周博雅那男人可是眼眨也不眨就吃了。 没点儿热爱之心,正常人能吃第二口? 忆起周博雅眼角眉梢漾起的柔和,身为咸香党,郭满现如今想起后牙槽还泛酸,口中涎水泛滥。她唆了一口口水,心里笃定周博雅绝对是个甜食控,绝对! 虽然不是很明白周博雅为何在自家也隐藏嗜甜质,不妨碍郭满为了表示自己言而有信,对他好就对他好。于是她一点不含糊,大手一挥“这边也放。对,多撒点,蛋也打得再绸些。” 李旺家的拗不过,心这是新奶奶要求的并非她的手艺,苦着脸往下继续撒。 前院凉亭,方山将白玉棋子摆上,赵煜与沐长风两人的眼睛蹭地都亮了起来。这幅棋打磨得确实好,棋子晶莹剔透,触手冰凉。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一眼便看出来,这东西是好物儿。 “你从哪儿弄来的?”沐长风捏着棋子,斜眼瞥向周博雅,十分羡慕“给我,赶明儿我也去弄一幅回去。” “弄不了,”周博雅呷了一口茶,不咸不淡,“整个大召就只这一幅。” “那不若你送我呗?”沐长风确实喜欢,爱不释手,“正巧再过两个月是我生辰。权当时你送我的生辰贺礼了,如何?” 赵煜斜了狭长的眼眸去瞥沐长风,似笑非笑的。 就听周博雅继续淡声道“送你也可。”沐长风眼角就要飞起来,周博雅又道,“当生辰贺礼约莫是不太可能,毕竟你那生辰,也算不上重要日子。给你当新婚贺礼倒是可以。登科,细细一算,配这棋子还算差强人意,你娶亲吧!” 沐长风整张脸倏地就垮下来,赵煜从旁静观,噗呲一下笑出声儿。 “你何时也学这婆妈的做派了?”沐长风十分不高兴,他堂堂镇北将军府嫡长子,就值这一幅棋子?糊弄人也不是这般糊弄的吧!“娶妻多烦?似我这般来去一身轻,多潇洒?好好的逍遥日子不过非拖家带口的,我做什么要找罪受?” 周博雅眼皮子掀都不掀,“若不是你成日里晃荡碍了别人眼,谁乐意管你?” “我碍谁眼了?”沐长风就不解了。 事及周钰娴,周博雅也不愿多提。 淡淡扫了一眼那榆木脑袋的沐长风,他突然捻起棋盘上一颗棋子,掷到了沐长风的脑门上。别看周大公子生得一副文雅模样,这棋子被他那么一掷,险些没将沐长风的额头给砸一个包出来。 沐长风捂着额头顿时就跳脚了“周博雅你可是想切磋?来来来,正巧我近来精力多得无处使,这就陪你打一场!” 一旁喝着茶的赵煜无奈摇头,长风那根筋就没长过。 “来,长风你南下南蛮的事儿定了么?”赵煜前几日才从封地回来,得什么消息也比京城晚许多。放下杯盏,他突然道。 提起正事,沐长风也不耍宝嬉闹了“若无意外,八月便要启程。” 周博雅这时候也沉默了。 南蛮那边始终是大召一个隐患。近几年大乱没有,战不断,这般断断续续的,南疆的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派去的驻兵一批又一批,就是拿不下来。加之南蛮人多善蛊使毒,一旦中招,非死即残。朝中大多武将谁也不愿接手这个摊子。 推来推去,还是落到沐家人身上。 “沐伯伯怎么?”周博雅知其凶险,面上也正色起来,“你虽上过战场,可那是上头有沐家人看着,打闹。这回孤身一人去,沐伯伯真放心?” “不放心也得去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沐长风耸耸肩,十分看得开,“我怎么也二十有一了,总不能一辈子缩京城当纨绔吧?” 赵煜脸色沉了沉,嘴角勾起,邪气又讽刺道“要当纨绔还轮不到你。” “我这才叫纨绔。鲜衣怒马,美酒美人,成日里惹是生非。”顿了顿,他又叹息,“不过你家也确实是太过势大。瞧瞧,大召能载入史册的三大军事鬼才都出自你沐家,哪个朝代也没有这样的事儿。如今西北百姓只知有沐将军却不知有陛下,为君者自然不能忍。上头那位若似高祖心胸宽广那倒还好,可惜他不是……” “你有几层把握?”惠明帝为人,不提也罢。周博雅心情也沉下来,“若是把握不大,便是当个纨绔也无妨。” 沐长风飞扬的眼角沉下来,抓了抓头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自觉夹紧了尾巴。什么脏事儿难事儿,旁人不愿上的,沐家人二话不往上冲。他们家姿态都摆出来,惠明帝还是放不下心。 长腿空中一划,他翻身从栏杆上跳下来。 粗行粗状地往石凳上一坐,顺手取了个杯子满上茶水,沐长风转眼又笑起来“瞧你们的,仿佛我这一去就回不来似的。我沐长风岂是那无能之人?几个蛮子罢了,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就能将我如何了?” “我沐家人,自便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这话一,沐长风淡笑着端了起茶杯,然后一口灌下去。 周博雅赵煜端杯子的手一顿,不出声,一齐冷眼看着他灌下。 就见那滚烫的茶水,差点没把沐大公子的嘴给烫肿了。沐长风脸瞬间涨得通红,捂着嘴,脸扭到一边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冷眼旁观的两人一脸无动于衷,他怒了“咳咳咳咳……你们俩个混蛋,这么烫怎地不提醒我一下!” “谁叫你喝了?”赵煜十分无情道,“反正你也皮糙肉厚,烫不到。” 周博雅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苦得脸皮一抽,他也冷漠“既然注定了非死即残,你不娶亲还算有良心。既如此,这幅棋子你也别要了,省得往后陪葬。” 沐长风泪花儿都咳出来,一手指着周博雅点了半天,只想冲上去打死他。 与此同时,郭满这第一炉点心将将出锅。 盖子一揭,甜腻的香味弥漫开来,整个后厨都是那股子又香又甜的味儿。那头正忙晚膳的几人也从灶台后头伸出了脖子,心想这是什么好东西呢。李旺家的十分惊奇,根没料到粗糙的手法,居然能制出这般香甜的点心。 郭满肉爪子把味儿往鼻子里扇了扇,命李旺家的抬出来凉一下。 然而才抬出来,郭满正准备跟着过去,就感觉自己的裙角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她低头一瞧,一个瞪着乌溜溜葡萄大眼的三头身胖白团子唆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她。 郭满有一瞬的懵。 当机了一息,她脑中冒出四个字……这团子谁? 凉亭那头三人才开始对弈,一个穿戴十分体面的厮匆匆跑了过去。见赵煜看过来,立即上了台阶,弯腰凑到他的耳边急道“王爷,公子不见了!!” 来周老爷子这辈子就那么一块逆鳞,便是他这嫡长孙。 他家雅哥儿文韬武略,聪慧绝伦。三岁识千字,五岁能吟诗,他虽嘴上不认承认心中却顶顶骄傲的宝贝金孙,怎么就被污蔑成了个生不出子嗣的软蛋? 郭家素来子嗣昌盛,郭家姑娘肚皮争气。今儿他孙儿娶继孙媳儿,周老太爷较这口劲儿,非将娶继孙媳儿这事儿给闹得全京城都知晓。往后他曾孙出世,他非得叫这些背后嚼舌根头的人瞧瞧,三年无所出生并非他雅哥儿不行,而是她谢氏不当用! 周家想大办,自然少不了人捧场。只见周家前院幽幽竹林之中,满满当当的席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84.第八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郭满看不清, 铜镜里头模模糊糊的, 只能看到一晃而过的白影和白影上两团红。 “如何?”她转过来问双喜双叶, “尚可么?” 双喜双叶闭上了眼, 一幅恍若被利刃刺中的伤眼神情。 “姑娘, 你……”她们不知道该怎么, 这个时候,她们满脑子都是猴屁股,“兴许是奴婢们的见识太少, 这新嫁娘妆容,当真是……” 不用,什么都不用,她懂了。 “两位姑娘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喜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 腰一掐教训道,“肤若凝脂,两颊晕红,再配一张红润润的樱桃口,新嫁娘都这么过来的。六姑娘上脂粉是厚了些,盖因六姑娘脸盘子太黄, 不涂得厚些遮不住!” 这话一落,还皱着脸不知该如何措辞的双喜双叶,嘴角就拉了下来。 她们姑娘虽比寻常姑娘家瘦弱些, 可也没脸黄到一个喜娘也敢当面指摘的地步!喜娘这话是何意?诋毁她们家姑娘生得丑怪不得人?! 双喜这泼辣脾气当即就要怒, 双叶按住她摇头, “大喜的日子,莫要给姑娘添晦气!” 郭满施施然起来“给我打盆水。” 请喜娘来为姑娘上妆是为了妆容好看,好讨了未来姑爷的喜欢。既然这婆子将她们姑娘往丑了摆弄,还不如自个儿来。双叶冷冷觊一眼姿态摆得颇高,仿佛她们离了她就不能成事儿的喜娘,张口便赶人。 “双喜,送客!” 双喜将胭脂盒递给双叶,黑着脸“请。” 喜娘有些恼,自觉手艺被看轻了。肥硕的腰肢扭了两下,尖着嗓子道“老婆子可是大太太特意花重金请来给六姑娘上妆的。这京城里头,经老婆子的手的新嫁娘没上千也有几百户,你两不识货的丫头懂什么!” 然而双喜双叶根不理会,撸了袖子便将人给赶了出去。 喜娘生得痴肥,被推搡的急脚下崴了一下,打了个转便摔在门边。 喜娘没想到双喜双叶这两文文弱弱的姑娘这般泼辣,与交代她如此行事那人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完全不同。她狼狈地拍拍屁股爬起来,心里也有些懊悔,今儿个这喜钱不知还拿不拿得到!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双喜打了盆水进来,手脚麻利地帮郭满洗了脸。还好郭满没看到自己的那脸,否则她一定会打死那喜娘。 妆容洗了,郭满决定自己来。嫌铜镜不清晰,便转头对着清水上妆。 可头往水盆那儿一凑,就她这个自诩的美妆达人也犯了难。郭满这张脸,虽经了她半年仔细养护,此时也还是太瘦了些。眉眼也没怎么长开,软绵绵姑娘一团的,撑不起来厚重的妆! 走道那头已经隐隐有脚步声,似有嬉笑,按照成亲一贯的程序,来给她添妆的姑娘夫人们快到了。 双喜双叶有些慌,连忙检查郭满的衣裳。衣裳还算齐整,就是这头发还没梳,这就又开始慌头不会梳。郭满心一横,干脆就上淡妆。左右年纪,皮肤虽不太健康但胜在细腻无毛孔。总体上让这脸看着有血气一些就差不多了。 梳子双喜拿着,她没梳过新娘头,左看右看不知从何处下手。双叶忙推开了她,接过梳头。 她也是预先存了心,怕金氏成亲当日会给郭满难看,特意偷学了些梳妆。哪里想到金氏家子气还真就如她所料,当下心里更瞧不起。不过她手巧,梳发也麻利,三两下就梳了个简单大气的发髻。 这般来来去去的,时辰有些吃紧。这头凤冠才将将戴上,门外头便响起了姑娘夫人们矜持的笑声。 人来了。 门打开,一帮没打过照面的人款款走进来,郭满也有些紧张。 她端坐在床榻上,双手双膝乖巧地合着。瞪大了一双黑漆漆的眼儿,看一个接着一个夫人姑娘走形式地过来牵起她的手,些大差不差的话。然后再象征性地让下人送上添妆,顺口再夸上两句。郭满全程保持着温软单纯的微笑,模样倒是乖巧。 夹在人群中的宋家三太太松了口气。旁的不求,乖巧些便好。早前谢家那位太跋扈闹腾了,这回这个定得仓促,还不算太差。 宋家三太太严格算的话,其实算不得郭家这头的亲眷。不过与郭家二房太太是手帕交。往日里即便来郭家走动,也只在老太太的院子与郭二太太的院子坐一坐,跟大房这头是半点干系都没有的。这次会过来给郭满添妆,也是受人之托。 来周家嫡长孙此次亲,其实是一场乌龙。 原年初才跟谢国公府的四姑娘和离,不该这么就快定下家。但周家老太爷在四月的三甲簪花宴上受了气,一时意气用事才有了这么一桩。贤惠的周大夫人为了这事儿,当场发了飙。可周老太爷自来一言九鼎,决计不能出尔反尔。周大夫人闹了几日,不顶用,连来郭家这头相看相看新媳妇儿都提不起劲儿。 这也是为何郭家定了病秧子郭满,周家无人过问的缘由。 亲事定就这么定了,眼看着要接人进府。临了周大夫人才认命,托了跟郭家有交情的宋三太太来送点添妆。她也是听人这六姑娘在郭家不受重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怕她嫁进门太寒酸,私下里贴补些。 没办法,媳妇进了门就是她周家的人,她便是再不高兴,也不会迁怒人家姑娘。 郭满没打开转手交给双叶,并不知宋三太太递给她的盒子里装了什么。只觉得这人的目光有些怪,似乎羡慕又似乎是眼红。总不会宋三太太三十好几的人心里也惦记周家那谁吧?那周家那谁魅力真是无敌了,郭满特不负责任地想。 眼看着吉时快到了,郭满该上花轿,夫人们适时告辞。 按例,新嫁娘由家里兄弟背上花轿。长房这边便由继太太所出的郭安礼来背,郭安礼跟郭满不亲近,心中不大乐意。不过被郭昌明一个冷眼扫过去。他半挂着假笑,不甘不愿地将郭满送上花轿。 双喜双叶亲眼看着花轿的帘子放下,眼眶刷地就红了。心中是又高兴又难过,抹了眼泪,立即抬脚跟上。 鞭炮劈啪作响,撒喜糖的婆子们花篮往胳膊上一挎便有人朗声喊起轿。 只见仪仗队最前头,一个身着大红锦袍的年轻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他生的身姿颀长,背脊笔直,气质清淡隽雅。在一瞧,面若敷粉,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真真儿一个玉人。 烟雨过后,空中弥漫着薄薄的一层水雾,周柏雅就这般骑在马上面色寡淡的凝视着花轿,眼眸悠长,那神态身姿,恍若那天宫妖神又似那悲悯的神祗。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都在感叹这周家博雅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双喜双叶具是一样,她们早听了未来姑爷是俊美,此时也惊艳得不知道什么。簇拥人群里有妇人在叹息,耳边隐约听见两旁酒楼包厢里女子的啜泣,双喜双叶兴奋得浑身都在打颤儿。 她们主子果真,果真是苦尽甘来啊!! 新郎骑马领头,仪仗队走在队伍的前头,花轿在正中间,后头则是新嫁娘的嫁妆。嫁妆也算郭老太太亲自操持,弄了个六十四抬。虽称不上十里红妆,但也不算少。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郭满缩在花轿里,头上盖着红盖头,感觉脖子要断了。 这凤冠少也有十来斤,纯金的,上头镶了大东珠。先前戴得时候觉得自己特别美,现在她是一点不觉得美了,她想哭。一箱水果才十五斤,有这么折腾新娘的么?让她顶这么重的东西拜堂,不如让她提前归西! 轿子晃悠晃悠,不知晃悠了多久,终于停下来。 郭满扶着花冠,恨不得立即下轿给脖子上个夹板。真的,如果不是她机智,她这脖子有可能就真折了! 轿外有人在喊,让新郎踢轿门。 郭满什么都不懂,也不敢妄动,竖着耳朵听。 周博雅从马上下来,施施然走到轿门前,抬脚轻轻踢了轿门三下。正门上首的台阶周大夫人的贴身嬷嬷将这一幕纳入眼底,见郭满并没像之前谢家那位给反踢回来,心里点了点头。这新少夫人是个柔顺的。 再等了一会儿,喜娘喊着新娘下轿,郭满几乎喜极而泣地向外递了手。 双喜双叶适时想去接,却被喜娘给按住了。 就见轿门边着那神祗似的姑爷略一思,淡淡伸出一只手。那手一递出来,白皙如玉,骨节修长且根根匀称优雅,令围观的女子看了都脸红。大手递到轿门前,牵了便将轿子里的人拉出来。 郭满看不分明,眼前一团红,感觉手感有点不对。 周博雅见出来的是一个只到他胸口高的单薄红人影儿,寡淡的神情动了动。似乎没想到新妇这么娇,不过也没什么,牵着她慢慢掉头往门内走。 郭满心里有点异样,猜到是周家那谁,乖乖地由着他牵走。 身高腿长的人就是步子再悠闲,也不是短腿想赶就能赶上的。尽管周博雅尽量放慢了脚步,他身边这矮子还是十分自然地拖了他后腿。火盆明明就在前方,却跟怎么也到不了的天边,半天都走不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85.第八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为了不叫夫家人看出自家姑娘赖床的毛病, 两人费了老鼻子劲儿。周博雅身为枕边人,有幸见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拉锯战。只见两丫鬟抬了这边那边塌,抬了那边这边塌, 郭满身板跟没长骨头似的, 生动地演绎了何谓‘烂泥扶不上墙’。 就没见过有人身子骨儿能软成那样的! 周博雅心中啧啧称奇, 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才罢了,眼底不自觉氤氲着一团笑意。 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惹得姑爷侧目, 双喜双叶十分尴尬, 为了她家姑娘这么懒深觉丢脸。好在姑爷也没揭穿的意思, 只多看了几眼便径自去梳洗。 来她们家姑爷跟一般公子哥儿当真有很大区别, 擦脸漱口穿衣从不假人手, 连沾都不教贴身丫头沾身。清欢清婉两人束着手在一旁巴巴看着, 想给他拧个帕子不敢上前。 双喜双叶只觉得苦尽甘来, 她们姑爷不仅优异,还是个洁身自好的。老天爷厚爱她们姑娘啊! 屋里静悄悄的,至于拧帕子的水声。 周博雅虽不疾不徐的,手脚却算不得慢。晚一步进来,他穿戴好,双喜双叶才将将替郭满系上腰带。淡淡瞥了眼只围着他打转儿的清欢清婉, 周博雅想什么又没开口,转身便出了屏风。 这才一出来,就迎上苏嬷嬷一张黑沉沉的老脸。 周家大房三兄妹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苏嬷嬷在周博雅跟前话做事那是从不拘。看着人从屏风后头出来, 她也不委婉, 张口便问了元帕之事。这事儿可不,新妇才第一天进门,元帕上就一点落红没有,这叫她如何向夫人交代? 周博雅无奈扶额,预感到后头有的烦了。 果不其然,听他郭满初潮未至,苏嬷嬷差点没把眼睛珠子给瞪出来。 在大召,只要不是养童养媳或家中长辈弥留之际急着冲喜,这嫁去夫家的姑娘家可从来没有初潮未至的情况!苏嬷嬷震惊地瞥向屏风后头,忆起方才瞧见的那单薄身板儿,不多想便信了这话。 那这可怎么办?夫人昨儿还念着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话。 “大公子,这……” 苏嬷嬷眉头拧成了一团,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想不好怎么措辞。新奶奶进了门,夫人自然就盼着她给周家开枝散叶。可这新奶奶还孩儿一团的,往后可不得苦死她们家大公子“夫人若知道,怕是又要……” 想到某种可能,周博雅只觉得头疼。 他母亲旁的都好,就是性子急躁了些。遇事儿急起来,便尽出些昏招儿“母亲那儿,还请嬷嬷多担待些。新妇年纪尚,我也才弱冠之年,不急的。” 苏嬷嬷叹了口气“大公子记得到时跟夫人好好。” 周博雅瞥了眼屏风后头一晃一晃的人影儿,点了头“一会儿去福禄院请安,嬷嬷先给母亲透个底儿,元帕就别呈到祖母跟前去。” 公子都亲代了,苏嬷嬷自然应下。将干净的元帕装进盒子,苏嬷嬷也不再逗留,领着人出了西风园。 天儿还早,卯时刚过。外头晨露重得很。 周家老封君素来有晨间礼佛的习惯,周家辈儿通常都会用了膳再过去。多等一会儿不碍事,周博雅去书柜上取了一游记,缓步走至飘窗边坐下翻看。侍茶的丫鬟莲步轻摇地奉上清茶,周博雅浅浅呷了一口,静待郭满收拾好。 周博雅跟苏嬷嬷这番交谈,屏风里头听得清清楚楚,双喜双叶吓得嘴唇都白了。不提清婉听到郭满初潮未至眼睛都亮了,就当事人郭满,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没办法,她是真的很困且无法控制。 眼皮子仿佛有千斤重,她费九牛二虎之力也撑不住,非要落下来。 浑浑噩噩之中,郭满乐观地想,她莫不是正在长高?不是都觉睡得好的人长得高,被身高伤害至深的郭满觉得,她应该是在发育吧…… 然后耳朵里的声音一点点消了,眼皮子也彻底沉下去。 清欢清婉想一旁看着,忍不住心中耻笑。莫要她们看不上郭氏是不懂尊卑,实在这郭氏自个儿行事散漫,分不清轻重缓急。新妇敬茶这般要紧的事儿,就是前头那位也丝毫不敢怠慢。这郭氏倒好,歪在杌子上睡得七仰八栽,真真笑死人! 她们再要耻笑,面上也不敢露出分毫。 清欢不屑搭理双喜双叶,清婉则看着双叶替郭满收拾好衣裳,假兮兮地问一句要不要她搭把手。 郭满虽晨间起身难了些,但睡相好脾气也温和,怎么摆弄也不发怒。 双喜闻言瞥了眼清婉,冷冷拒绝道“不必,奶奶认生,旁人凑得近了她怕是会觉得不适。清婉姑娘若是有旁的事儿要忙,且自去吧。奶奶这儿,自有我跟双叶伺候。” 她不像双叶看出什么不愿跟这两人打交道,双喜素来直接,单凭直觉不喜清欢清婉两人,总觉得这两人看她们家姑娘眼神不大对。 好心当成驴肝肺! 清婉温婉地弯了弯嘴角笑了笑,心里却在嘀咕着奴似主人形。主子上不得台面,奴婢也土里土气的没规矩。 “梳个什么发髻最好?”不愿跟清婉多话,她扭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郭满的脸。虽这半年她们家姑娘养得好多了,但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但她们家姑娘的脸色还是太苍白了些。这恹恹的,瞧着就不喜庆。 “奶奶发丝柔顺,且梳个垂云髻。”甭管主院那头是个什么性子,新媳妇模样乖巧些总比跋扈张扬讨人喜欢,“你去给把奶奶的珠翠给取来。” 双喜取了来递给双叶,双叶手巧,给郭满挽了个漂亮的垂云髻。 他们家姑娘脸瘦,有头发衬着,倒是显得脸盘子饱满了许多。双喜围着郭满转一圈,琢磨着,若不然给她们姑娘的胭脂也上得重些? 她心里还在琢磨,双叶已然打开胭脂盒,点了些胭脂直接给郭满的脸颊抹上。 胭脂一点上唇,郭满苍白的脸立即就红润健康了起来。双叶多次见过郭满自己上妆,虽不清楚她们家姑娘的手法打哪儿学来,但瞧着总比旁人上得更妥帖。她于是也学着做,好好给自家姑娘拾掇一番。 两人停了手,郭满俨然换了一个样儿。 衣裳是特意选得一套红底儿百花襦裙,再挽了个薄衫的半臂,胸口束起倒显得没那么瘦得惊人。唇红齿白,发色乌黑,再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即就惹人怜爱了起来。双喜缓缓吐出一口胸中闷气,私底下狠狠掐自家姑娘一把。 郭满疼得一激灵,睁开了眼。 “奶奶,该去福禄院给大公主敬茶了。”双叶将她搀起来,“要不要用些点心垫垫肚子?今日要认亲,怕是要好一番功夫。” 郭满混沌的大脑懵得很,任由着双喜双叶暗中牵着走出来。 转出了屏风,扭脸一瞧,就正好看到安静地坐在飘窗边的周博雅。天色已经大亮,光色透过窗户洒在他半边肩上,半边明半边暗,只这一眼便可入画。 郭满一下子就清醒了,十分清醒。 “敬茶?”胳膊从双叶的手中拿出来,她直了,“何时去?” 周博雅听见声音就把书放下了抬起头,不着痕迹地上下扫视了他昨日才进门的新妇。这般拾掇一下倒是瞧着像样了些,但还是太了。他坐着没动,只抬手冲郭满招了招,“过来用两块点心再走。” 郭满觉得他这个动作有点像在招呼动物,但还是屁颠儿屁颠儿过去坐。 桌上就两盘糕点,做成拇指大,捻着将将好一口一个。 郭满随便塞了几个就不想吃了,端起一旁的茶就往嘴里灌。太特么齁了!放这么多糖,莫不是打破了糖罐子。周博雅默默看着自己喝了一半的杯子见了底,有些好笑又莫名有些忍气吞声,默默拎起茶壶给郭满满上一杯。 马虎地垫垫肚子,两人便起身往福禄院去。 周博雅的院子在周家大宅的南边,与福禄院就隔了一炷香的路程。不过郭满人腿短,一炷香生生拖成了两炷香。两人到正屋门前,里头已经坐满了。 高门大院的一屋子人气势极强,郭满在门前,莫名有些怂。 周博雅一只脚踏进去,立即有个婆子迎上来,替二人打帘。他回头看一眼,郭满心里唾弃自己没出息,僵硬地抬了腿跟上。打帘子的婆子见郭满落后周博雅半步,心里暗暗点头,新奶奶真是个恭顺的。 郭满媳妇跟在周博雅身后进了屋,抬头一看,只有一个感受,一家子高岭之花。 上首大公主眯着锐利的眼,极快地一扫新孙媳妇,无声地与下首长媳对了一眼。两人此时心中都是一个想法,身份低了,但瞧着比谢家那搅家精乖。 丫头婆子们行色匆匆,抱着一叠叠大红灯笼展开了点上,沿着抱夏到长廊一盏盏挂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汽,湿漉漉的,下人们个个脸上挂着笑,再大的雨也浇不灭郭家这举府的喜气洋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86.第八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郭昌明忽然有了些为人父的心酸, “六啊, 你快些起来!” 郭满幽幽地低垂着眼眸,似哭非哭的憋着脸,扶着郭昌明的肩膀艰难地起来, 也不敢瞧人。 瘦骨嶙峋的一幅身板, 脸就半张手掌大,大腿还没他的胳膊粗。他来了她也不晓得告状,就这么睁大了极黑的眸子巴巴望着他,“爹……” 郭昌明那一刻的酸涩直酸到了心坎儿里。真是太可人疼了,受了欺负也不晓得喊疼的孩子太酸人心。郭昌明百八十年没冒过头的父爱一下子涌上心头,眼泪都叫自己给酸出来,“你这孩子,你这丫头……” 郭满捂着胳膊怯生生的“爹……” 双喜双叶碎步过来搭把手, 垂头敛目地她身后,一走一有地搀扶着郭满。正院不是她两能话的地方, 两人老老实实地垂头敛目听着。 金氏冷眼瞧着这一幅父女执手相看泪眼的场面,吃点没绷住脸给拧变了形。 她快步从高坐上起身走下来,想话, 见郭昌明没搭理她的意思。转而狠狠一瞪晚双叶一步跑着追上来的婆子, 恨不得吃了她。蠢奴才, 郭昌明人来了正院,怎地不晓得提前通报一声? 心里气下人办事不利, 金氏牵了嘴角, 硬凑上来软笑“老爷怎地这个时候过来?”她故作不知错地, “平常这时候不是该在书房处理公务?怎地有空来看我……” “哼!不看看你,怎么知道你金氏私下里还如此厉害呢!” 金氏面上笑意一僵,当即喊冤“那可就冤枉妾身了!”她就是明摆着欺负,也不会认,“老爷误会了。妾身此时唤六姑娘来,是有事儿要询问她呢。” 还在狡辩?他都亲眼瞧见了!郭昌明冷冷一拂袖甩开她的手,几步走到上首坐下,还是不搭理她。转脸掀了眼皮子,又冲正院这群倚老卖老的婆子们不满,“做什么?一个个傻着,还不给六姑娘看座!”刚才不还一个个的威风的很? 郭昌明性子火爆,素来罚就罚。婆子们面上一白,连忙拿眼睛去觊金氏的脸色。 金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前脚她才把短命鬼唤来,后脚郭昌明就到了。了不得,短命鬼倒是学聪明了,还晓得提前搬救兵了! 心里一阵冷哼,面上却还是点头。 见金氏点了头,下人们立即看座的看座,奉茶的奉茶。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此时都含胸缩背地,恨不得自个儿能眨眼能消失在郭昌明的跟前。 下人这么殷勤,金氏面上有些不好看。 她这人素来好脸面,下人这一番前后突变就等于打了她的脸。她再瞄了一眼这一会儿功夫便老神在在坐玫瑰椅上的郭满,鼻子都要气歪了。果不其然啊,往日这死丫头的乖巧都是装的,她就嘛,哪有人能窝囊成那样! 不过当着郭昌明的面儿,金氏只能装傻,柳眉拧着倒打一耙地责问“老爷这是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觉得妾身在苛责六姑娘不成?” “难道不是?”郭昌明袖笼里的手指蜷缩着,一把骨头的触觉挥之不去。他终于舍得转过脸,手一指病歪歪的郭满,拔高了嗓门道,“你自己睁大了眼瞧瞧,六都成什么模样了!我还冤枉你?” “这能怪妾身?!” 才这点程度的责问,金氏自然没在怕的。当即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与冤枉,道“六姑娘早产,就是养得艰难。病弱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么?” 郭昌明满腔翻涌的父爱与怒气忽地一滞,突然语塞。 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郭满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一见不对,连忙不心地打翻了茶杯。只听瓷杯在金丝楠木的桌案上咣——地转了个圈,噼啪一声落地而碎。 上首两人的目光投了过来。 她仿佛一只手足无措的犬,单薄的肩膀猛然一瑟缩。然后抬眼对上金氏的眼睛,面上倏地一闪而过害怕之色,低下头,特别声道“……爹,母亲的是呢。女儿身子不争气,是女儿天生没福气……与母亲无关的。” 金氏“……”贱人! 果然,郭昌明刚缓和的脸色又绷了起来。 “你还没苛责她?”郭昌明就是个墙头草,哪边可怜哪面倒,“瞧瞧,都怕你怕成什么样儿了!” 金氏气急“六姑娘天生胆儿,哪里是妾身害的……” 郭满立即接茬,声音都带颤儿的“是,是,是女儿天生胆。” 郭昌明手指伸出来,指着金氏点点点。 “六姑娘!”金氏的脾气被激起来了,“你这般故作可怜的做派,是唯恐天下不乱么?挑拨我跟老爷的情分与你有何好处?” 郭满捂着胸口,歪倒双喜的肩膀上,一幅快吓昏过去的模样。 双喜适时冲上前扶住她,泪腺崩溃眼圈就红了。她素来是个外放的做派,当即又是哭又是喊的,闹得正院乱糟糟一团。 郭昌明已经吓得冲过来,大喊着叫人去请大夫,接过双叶递来的水亲自给郭满喂。 金氏气得要死,这不是她惯常使的伎俩吗!往日只要有妾室蹦跶得欢,她便拿了这招对付,百试百爽。今日竟被这贱人给抢先了去!可当着实在比她瘦弱太多的郭满,她连装个头风犯了都显得假惺惺。 “姑娘,姑娘您别慌!有事慢慢,大爷在这儿呢,定会替您做主!” 双叶见缝插针,十分会把握时机地道哭,“您方才不是还在,马上要出嫁了,今日便来好好与太太提一提元配太太寄放在太太这儿的嫁妆?” 这话一出,金氏从容的态度就变了。嘴角抿了起来,明摆着不高兴“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妾身可没见过……” 双叶声音不高不低的,一字不落地落郭昌明耳朵里,“大东珠十八颗,羊脂白玉串一盒,前朝风道子大师真迹两幅,炫音孤三十六册,南海玉观音一尊,布匹商铺六家,红珊瑚一盆……十二仕女图双面苏绣屏风一座。这些不是都存在太太这儿?” 她跟念经似的念了一长串,口齿清晰,一个字儿不带错的。一旁的双喜偷偷瞪大了眼,那么多东西,双叶居然一个不漏全部都记得。 就见双叶着着抬起头,视线投向了屏风和她鞋面上。绣金丝的大红鞋面,缀着两颗整齐的大东珠。 金氏面色倏地一僵,脚往裙子里缩了缩,但在场的人可都瞧见了她脚面上的大东珠。金家‘清贵’人家,哪里拿的出这么大的东珠还是奢侈地绣鞋面上,当下一目了然。 郭昌明冷冷一哼,金氏心提了起来。 她这气势一弱,双叶眼睛一闪,便立即趁胜追击。 “都太太性情高洁而文雅,又是出身诗书传家的金家,饱读诗书,自然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哪里会贪墨主子的嫁妆?”双叶一边拿眼睛四处瞥一边替郭满抚胸口,“您千万莫慌,只要您好好,太太定不会为难姑娘的……” 郭满有气无力地睁开眼,希冀地看向郭昌明“真的么?可是母亲之前不还为了三姐姐要用烟罗,特意遣李妈妈……” “得这是什么话!”金氏还未开口,郭昌明倒是立即截住这话。 儿女都是债,三女儿这事儿不要再提。 他拍拍郭满,语重心长地安抚,“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自然全给你带走。太太再不会贪你这点儿东西!”即便当年亲自清点了这些物件,双叶前头念的,郭昌明还是一点印象没有。不过十二仕女图和八幅山水虫鸟水墨他十分熟悉,不正巧摆在正屋里头嘛! 郭昌明一张嘴,就由不得金氏接话。金氏数次想辩解,都被郭昌明十分不给面子的打断。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有何需要纠结的?俗物沾染多了,凭地降低了读书人的操节! 于是他十分爽快地做了决定,“若是不安心,一会儿就叫下人给你搬回院子去。左右你那院子也大,摆放几件东西也使的。” 郭满看了一眼面色刷白脚下打摆子的金氏,欲言又止地道,“若是母亲……” “哎她自是不会贪墨你这点的,你放心!” 郭昌明也是个好面子的性子,在女儿面前也是要摆谱的,“为父得便是道理。你自管全带了走,就是那屏风一直摆在屋里有些旧了,毕竟十多年了……” “无事,这些是娘留给女儿的,就算旧了也是念想……”郭满十分感动地看着郭昌明,真心实意的感动。这究竟是个手指头多么松的人啊,她快感动哭了。 郭昌明摇头叹气,“可怜你娘红颜薄命,苦了你了。” 金氏在后头,整个人已然僵成了块石头,眼中闪着泪花儿。 东西搬就搬,一点不待转圜的。 金氏还想借头风犯了把郭昌明给糊弄走,结果郭满病歪歪地赖在她屋里不走。郭昌明这个不通庶务的读书人,便亲自指挥着正院的下人去开了她的私库。婆子们不敢违背他,顶着金氏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开了库房门。 且不郭昌明亲自进去,看到不少该是别人的东西却在金氏库房,心中是何感受。就单这金氏夜里睡不着爬起来去库房,当场一口气没上来,憋昏死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87.第八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不得不, 李旺家的手上功夫十分了得。郭满不过了个模糊大概, 她便能还原度十分高地做出来,坐得比机器做得还要精准。眼看着一点点齐备,撒糖时郭满叫她多撒两把,李旺家利的动作却顿住了。 “奶奶……”李旺家的为难道,“这些糖该是够了。” “嗯?”郭满看了一眼, “不, 再放些。” “公子是男子, 不是姑娘家,自幼便不怎么吃甜食。”李旺家的怕新奶奶初来乍到不清楚, 皱着脸好言相劝道,“奴婢平日也做点心,不过回回呈上去都要剩下一大半。若是做个公子用,这糖还是撒少些为好……” “他不吃甜?”郭满很诧异,“那你这两日做得点心还放那么些糖?” 李旺家的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明白新奶奶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喜甜。 当即有些惶恐, 她擦擦手便又要跪下“奴婢不知奶奶不爱甜, 自作主张多放了些糖,是奴婢的错。”她哪里知道,前头那位嗜甜嗜得厉害, 她没过脑子的,便也以为这新奶奶姑娘家家的定是嗜甜的。哪里知道人与人不同, 这般显得弄巧成拙了! 郭满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挠了挠脸颊, 也懒得跟个婆子计较。 “罢了,你听我的,”她抬手示意她起身,“这点心既然是我要求做的,要怎样,你只管听我的。若是夫君吃了一回吃不惯,下回不给他做便是了。” “可是……” “没可是,你放。” 这两天,她早机智地看透了周博雅。那男人正经疏淡皮囊下,其实藏了一颗对甜食爱得深沉的心。毕竟那一盘盘打死买糖的的东西她吃一口就要吐,周博雅那男人可是眼眨也不眨就吃了。 没点儿热爱之心,正常人能吃第二口? 忆起周博雅眼角眉梢漾起的柔和,身为咸香党,郭满现如今想起后牙槽还泛酸,口中涎水泛滥。她唆了一口口水,心里笃定周博雅绝对是个甜食控,绝对! 虽然不是很明白周博雅为何在自家也隐藏嗜甜质,不妨碍郭满为了表示自己言而有信,对他好就对他好。于是她一点不含糊,大手一挥“这边也放。对,多撒点,蛋也打得再绸些。” 李旺家的拗不过,心这是新奶奶要求的并非她的手艺,苦着脸往下继续撒。 前院凉亭,方山将白玉棋子摆上,赵煜与沐长风两人的眼睛蹭地都亮了起来。这幅棋打磨得确实好,棋子晶莹剔透,触手冰凉。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一眼便看出来,这东西是好物儿。 “你从哪儿弄来的?”沐长风捏着棋子,斜眼瞥向周博雅,十分羡慕“给我,赶明儿我也去弄一幅回去。” “弄不了,”周博雅呷了一口茶,不咸不淡,“整个大召就只这一幅。” “那不若你送我呗?”沐长风确实喜欢,爱不释手,“正巧再过两个月是我生辰。权当时你送我的生辰贺礼了,如何?” 赵煜斜了狭长的眼眸去瞥沐长风,似笑非笑的。 就听周博雅继续淡声道“送你也可。”沐长风眼角就要飞起来,周博雅又道,“当生辰贺礼约莫是不太可能,毕竟你那生辰,也算不上重要日子。给你当新婚贺礼倒是可以。登科,细细一算,配这棋子还算差强人意,你娶亲吧!” 沐长风整张脸倏地就垮下来,赵煜从旁静观,噗呲一下笑出声儿。 “你何时也学这婆妈的做派了?”沐长风十分不高兴,他堂堂镇北将军府嫡长子,就值这一幅棋子?糊弄人也不是这般糊弄的吧!“娶妻多烦?似我这般来去一身轻,多潇洒?好好的逍遥日子不过非拖家带口的,我做什么要找罪受?” 周博雅眼皮子掀都不掀,“若不是你成日里晃荡碍了别人眼,谁乐意管你?” “我碍谁眼了?”沐长风就不解了。 事及周钰娴,周博雅也不愿多提。 淡淡扫了一眼那榆木脑袋的沐长风,他突然捻起棋盘上一颗棋子,掷到了沐长风的脑门上。别看周大公子生得一副文雅模样,这棋子被他那么一掷,险些没将沐长风的额头给砸一个包出来。 沐长风捂着额头顿时就跳脚了“周博雅你可是想切磋?来来来,正巧我近来精力多得无处使,这就陪你打一场!” 一旁喝着茶的赵煜无奈摇头,长风那根筋就没长过。 “来,长风你南下南蛮的事儿定了么?”赵煜前几日才从封地回来,得什么消息也比京城晚许多。放下杯盏,他突然道。 提起正事,沐长风也不耍宝嬉闹了“若无意外,八月便要启程。” 周博雅这时候也沉默了。 南蛮那边始终是大召一个隐患。近几年大乱没有,战不断,这般断断续续的,南疆的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派去的驻兵一批又一批,就是拿不下来。加之南蛮人多善蛊使毒,一旦中招,非死即残。朝中大多武将谁也不愿接手这个摊子。 推来推去,还是落到沐家人身上。 “沐伯伯怎么?”周博雅知其凶险,面上也正色起来,“你虽上过战场,可那是上头有沐家人看着,打闹。这回孤身一人去,沐伯伯真放心?” “不放心也得去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沐长风耸耸肩,十分看得开,“我怎么也二十有一了,总不能一辈子缩京城当纨绔吧?” 赵煜脸色沉了沉,嘴角勾起,邪气又讽刺道“要当纨绔还轮不到你。” “我这才叫纨绔。鲜衣怒马,美酒美人,成日里惹是生非。”顿了顿,他又叹息,“不过你家也确实是太过势大。瞧瞧,大召能载入史册的三大军事鬼才都出自你沐家,哪个朝代也没有这样的事儿。如今西北百姓只知有沐将军却不知有陛下,为君者自然不能忍。上头那位若似高祖心胸宽广那倒还好,可惜他不是……” “你有几层把握?”惠明帝为人,不提也罢。周博雅心情也沉下来,“若是把握不大,便是当个纨绔也无妨。” 沐长风飞扬的眼角沉下来,抓了抓头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自觉夹紧了尾巴。什么脏事儿难事儿,旁人不愿上的,沐家人二话不往上冲。他们家姿态都摆出来,惠明帝还是放不下心。 长腿空中一划,他翻身从栏杆上跳下来。 粗行粗状地往石凳上一坐,顺手取了个杯子满上茶水,沐长风转眼又笑起来“瞧你们的,仿佛我这一去就回不来似的。我沐长风岂是那无能之人?几个蛮子罢了,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就能将我如何了?” “我沐家人,自便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这话一,沐长风淡笑着端了起茶杯,然后一口灌下去。 周博雅赵煜端杯子的手一顿,不出声,一齐冷眼看着他灌下。 就见那滚烫的茶水,差点没把沐大公子的嘴给烫肿了。沐长风脸瞬间涨得通红,捂着嘴,脸扭到一边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冷眼旁观的两人一脸无动于衷,他怒了“咳咳咳咳……你们俩个混蛋,这么烫怎地不提醒我一下!” “谁叫你喝了?”赵煜十分无情道,“反正你也皮糙肉厚,烫不到。” 周博雅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苦得脸皮一抽,他也冷漠“既然注定了非死即残,你不娶亲还算有良心。既如此,这幅棋子你也别要了,省得往后陪葬。” 沐长风泪花儿都咳出来,一手指着周博雅点了半天,只想冲上去打死他。 与此同时,郭满这第一炉点心将将出锅。 盖子一揭,甜腻的香味弥漫开来,整个后厨都是那股子又香又甜的味儿。那头正忙晚膳的几人也从灶台后头伸出了脖子,心想这是什么好东西呢。李旺家的十分惊奇,根没料到粗糙的手法,居然能制出这般香甜的点心。 郭满肉爪子把味儿往鼻子里扇了扇,命李旺家的抬出来凉一下。 然而才抬出来,郭满正准备跟着过去,就感觉自己的裙角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她低头一瞧,一个瞪着乌溜溜葡萄大眼的三头身胖白团子唆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她。 郭满有一瞬的懵。 当机了一息,她脑中冒出四个字……这团子谁? 凉亭那头三人才开始对弈,一个穿戴十分体面的厮匆匆跑了过去。见赵煜看过来,立即上了台阶,弯腰凑到他的耳边急道“王爷,公子不见了!!” 在没见到人之前一直以为是双喜双叶夸大其词的郭满此时只想跪谢老天爷。这婚结得太特么值当了! 双叶适时举起托盘凑近“合卺酒,请公子少奶奶交杯共饮。” 周博雅淡淡收回了视线,眼睑垂下,鸦青色的纤长眼睫在高挺的鼻梁处拉下一道黑影。将喜秤递回托盘,他转身便取了两杯酒递一杯给郭满。郭满接过来,眼巴巴盯着大美人,终于体会到古人云‘色授魂与’的含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88.第八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看着上首高高在上的金氏, 他快步走过去将歪倒在地的郭满给扶起来。触手便是一把骨头, 摸得他心中就是一惊。再抬头瞧金氏, 珠圆玉润,三十好几了保养得粉面含春,比郭满这十几岁的姑娘家还白嫩。 郭昌明忽然有了些为人父的心酸, “六啊,你快些起来!” 郭满幽幽地低垂着眼眸,似哭非哭的憋着脸, 扶着郭昌明的肩膀艰难地起来,也不敢瞧人。 瘦骨嶙峋的一幅身板, 脸就半张手掌大,大腿还没他的胳膊粗。他来了她也不晓得告状,就这么睁大了极黑的眸子巴巴望着他, “爹……” 郭昌明那一刻的酸涩直酸到了心坎儿里。真是太可人疼了,受了欺负也不晓得喊疼的孩子太酸人心。郭昌明百八十年没冒过头的父爱一下子涌上心头, 眼泪都叫自己给酸出来,“你这孩子,你这丫头……” 郭满捂着胳膊怯生生的“爹……” 双喜双叶碎步过来搭把手, 垂头敛目地她身后,一走一有地搀扶着郭满。正院不是她两能话的地方,两人老老实实地垂头敛目听着。 金氏冷眼瞧着这一幅父女执手相看泪眼的场面,吃点没绷住脸给拧变了形。 她快步从高坐上起身走下来, 想话, 见郭昌明没搭理她的意思。转而狠狠一瞪晚双叶一步跑着追上来的婆子, 恨不得吃了她。蠢奴才,郭昌明人来了正院,怎地不晓得提前通报一声? 心里气下人办事不利,金氏牵了嘴角,硬凑上来软笑“老爷怎地这个时候过来?”她故作不知错地,“平常这时候不是该在书房处理公务?怎地有空来看我……” “哼!不看看你,怎么知道你金氏私下里还如此厉害呢!” 金氏面上笑意一僵,当即喊冤“那可就冤枉妾身了!”她就是明摆着欺负,也不会认,“老爷误会了。妾身此时唤六姑娘来,是有事儿要询问她呢。” 还在狡辩?他都亲眼瞧见了!郭昌明冷冷一拂袖甩开她的手,几步走到上首坐下,还是不搭理她。转脸掀了眼皮子,又冲正院这群倚老卖老的婆子们不满,“做什么?一个个傻着,还不给六姑娘看座!”刚才不还一个个的威风的很? 郭昌明性子火爆,素来罚就罚。婆子们面上一白,连忙拿眼睛去觊金氏的脸色。 金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前脚她才把短命鬼唤来,后脚郭昌明就到了。了不得,短命鬼倒是学聪明了,还晓得提前搬救兵了! 心里一阵冷哼,面上却还是点头。 见金氏点了头,下人们立即看座的看座,奉茶的奉茶。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此时都含胸缩背地,恨不得自个儿能眨眼能消失在郭昌明的跟前。 下人这么殷勤,金氏面上有些不好看。 她这人素来好脸面,下人这一番前后突变就等于打了她的脸。她再瞄了一眼这一会儿功夫便老神在在坐玫瑰椅上的郭满,鼻子都要气歪了。果不其然啊,往日这死丫头的乖巧都是装的,她就嘛,哪有人能窝囊成那样! 不过当着郭昌明的面儿,金氏只能装傻,柳眉拧着倒打一耙地责问“老爷这是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觉得妾身在苛责六姑娘不成?” “难道不是?”郭昌明袖笼里的手指蜷缩着,一把骨头的触觉挥之不去。他终于舍得转过脸,手一指病歪歪的郭满,拔高了嗓门道,“你自己睁大了眼瞧瞧,六都成什么模样了!我还冤枉你?” “这能怪妾身?!” 才这点程度的责问,金氏自然没在怕的。当即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与冤枉,道“六姑娘早产,就是养得艰难。病弱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么?” 郭昌明满腔翻涌的父爱与怒气忽地一滞,突然语塞。 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郭满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一见不对,连忙不心地打翻了茶杯。只听瓷杯在金丝楠木的桌案上咣——地转了个圈,噼啪一声落地而碎。 上首两人的目光投了过来。 她仿佛一只手足无措的犬,单薄的肩膀猛然一瑟缩。然后抬眼对上金氏的眼睛,面上倏地一闪而过害怕之色,低下头,特别声道“……爹,母亲的是呢。女儿身子不争气,是女儿天生没福气……与母亲无关的。” 金氏“……”贱人! 果然,郭昌明刚缓和的脸色又绷了起来。 “你还没苛责她?”郭昌明就是个墙头草,哪边可怜哪面倒,“瞧瞧,都怕你怕成什么样儿了!” 金氏气急“六姑娘天生胆儿,哪里是妾身害的……” 郭满立即接茬,声音都带颤儿的“是,是,是女儿天生胆。” 郭昌明手指伸出来,指着金氏点点点。 “六姑娘!”金氏的脾气被激起来了,“你这般故作可怜的做派,是唯恐天下不乱么?挑拨我跟老爷的情分与你有何好处?” 郭满捂着胸口,歪倒双喜的肩膀上,一幅快吓昏过去的模样。 双喜适时冲上前扶住她,泪腺崩溃眼圈就红了。她素来是个外放的做派,当即又是哭又是喊的,闹得正院乱糟糟一团。 郭昌明已经吓得冲过来,大喊着叫人去请大夫,接过双叶递来的水亲自给郭满喂。 金氏气得要死,这不是她惯常使的伎俩吗!往日只要有妾室蹦跶得欢,她便拿了这招对付,百试百爽。今日竟被这贱人给抢先了去!可当着实在比她瘦弱太多的郭满,她连装个头风犯了都显得假惺惺。 “姑娘,姑娘您别慌!有事慢慢,大爷在这儿呢,定会替您做主!” 双叶见缝插针,十分会把握时机地道哭,“您方才不是还在,马上要出嫁了,今日便来好好与太太提一提元配太太寄放在太太这儿的嫁妆?” 这话一出,金氏从容的态度就变了。嘴角抿了起来,明摆着不高兴“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妾身可没见过……” 双叶声音不高不低的,一字不落地落郭昌明耳朵里,“大东珠十八颗,羊脂白玉串一盒,前朝风道子大师真迹两幅,炫音孤三十六册,南海玉观音一尊,布匹商铺六家,红珊瑚一盆……十二仕女图双面苏绣屏风一座。这些不是都存在太太这儿?” 她跟念经似的念了一长串,口齿清晰,一个字儿不带错的。一旁的双喜偷偷瞪大了眼,那么多东西,双叶居然一个不漏全部都记得。 就见双叶着着抬起头,视线投向了屏风和她鞋面上。绣金丝的大红鞋面,缀着两颗整齐的大东珠。 金氏面色倏地一僵,脚往裙子里缩了缩,但在场的人可都瞧见了她脚面上的大东珠。金家‘清贵’人家,哪里拿的出这么大的东珠还是奢侈地绣鞋面上,当下一目了然。 郭昌明冷冷一哼,金氏心提了起来。 她这气势一弱,双叶眼睛一闪,便立即趁胜追击。 “都太太性情高洁而文雅,又是出身诗书传家的金家,饱读诗书,自然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哪里会贪墨主子的嫁妆?”双叶一边拿眼睛四处瞥一边替郭满抚胸口,“您千万莫慌,只要您好好,太太定不会为难姑娘的……” 郭满有气无力地睁开眼,希冀地看向郭昌明“真的么?可是母亲之前不还为了三姐姐要用烟罗,特意遣李妈妈……” “得这是什么话!”金氏还未开口,郭昌明倒是立即截住这话。 儿女都是债,三女儿这事儿不要再提。 他拍拍郭满,语重心长地安抚,“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自然全给你带走。太太再不会贪你这点儿东西!”即便当年亲自清点了这些物件,双叶前头念的,郭昌明还是一点印象没有。不过十二仕女图和八幅山水虫鸟水墨他十分熟悉,不正巧摆在正屋里头嘛! 郭昌明一张嘴,就由不得金氏接话。金氏数次想辩解,都被郭昌明十分不给面子的打断。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有何需要纠结的?俗物沾染多了,凭地降低了读书人的操节! 于是他十分爽快地做了决定,“若是不安心,一会儿就叫下人给你搬回院子去。左右你那院子也大,摆放几件东西也使的。” 郭满看了一眼面色刷白脚下打摆子的金氏,欲言又止地道,“若是母亲……” “哎她自是不会贪墨你这点的,你放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89.第八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眼看着郭满的好日子就到了,这哪里是能这么耽搁的? 郭老太太活到这个岁数, 什么都心里明门清儿。金氏头风早不犯晚不犯, 偏偏要在出嫁前几日犯。老太太心知她是被郭满给讨走了林氏留下的那些东西, 心里不舒坦, 故意地折腾郭满。一时间又是气又是无奈,只能接过来。 一件事经两人手,自然要乱套的。 知道金氏是个贪的, 昨儿郭老太太光是查验嫁妆便忙了半宿。此时正由下人伺候着梳洗,又要置办下面的事儿。 耳边下人正声地着话,她一边戴上抹额一边忽而又忆起金氏故意没给郭满请教养嬷嬷的事儿, 当即面上一变。 姑娘家到人家去,不通人事儿可怎么行? 仓促之中, 她偏头往痰盂里吐了漱口水, 慌里慌张地叫了管事妈妈赶紧指派房妈妈去郭满的院子。 房妈妈跟旁人不同,宫里出身, 是郭老太太特意聘来的指导郭家出嫁姑娘规矩的。平日里也时常给姑娘们教教人事儿,指导仪态。不过郭满素来不讨长辈喜爱,又是个病弱的,规矩就更松散了许多。 郭老太太想到这个便头疼,后悔没好好教,事到临头才知道晚。 罢了罢了, 甭管那些了。临时抱佛脚也抵过什么都不教。端看六丫头悟性, 能教了多少算多少吧! 房妈妈于是携了一个红木的盒子过去, 到的时候郭满还未起身, 她便候在耳房。 院子里静悄悄的,从踏入院子到进了耳房,除了满耳朵的雨声与雨打梨花的零落声,就只剩她自己的脚步声。这般冷清,跟郭家外头那热闹的景象天差地别。 房妈妈眼睛虚虚一扫,便收了回去。 屋里掌了灯,除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忙前忙后,却连个打水洗漱的婆子也无。往日在老太太屋里便时常听长房的六姑娘备受冷落,她只当平常。真真儿瞧见,才晓得冷清。 来长房继太太也是事,将原配嫡出的姑娘给苛责成这样还能人前人后得个好的,当真少有。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儿,房妈妈手捧着木盒子眼观鼻鼻观心地坐杌子上,也不催促,优哉游哉地候着。 双喜忙前忙后地准备梳妆用的嫁衣、胭脂,抽空还给她煮了壶茶。 双叶则清点要带去周府的物件儿,有些郭满用惯了的,自不能落下。两人这番动静不算轻巧,房妈妈在耳房都听得一清二楚,而那内随风徐徐舞动轻纱帐中人却跟只猫儿似的蜷缩成一团,睡得人鬼不知。 又过了一刻钟,给郭满开脸上妆的喜娘也到了。 双喜双叶两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们主子自从鬼门关前走一趟回来心就宽了,原该是十分欣慰的事儿。毕竟心思太细,遇了件事儿就要呕,呕着呕着就呕出个好歹。可往日觉得好,今儿才觉出宽过了头算不得好事。瞧瞧一睡起来她们是拉也拉不起,喊又喊不醒,真真急死个人! 房妈妈默默饮了一壶茶下去,正屋那头还是半点动静没有。 眼瞧着卯时已经过了,门外的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她拍拍衣裳下摆起来,“双喜姑娘,这是老太太命我送来的。” 把盒子交到双喜手上,便一幅要走的架势。 双喜顿时慌了,房妈妈是什么人郭满不知道她清楚。哪里能就这么让她走了?她们姑娘什么样儿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最清楚。句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是一点规矩也没有啊! 房妈妈走了,她们姑娘可怎么办? “妈妈再等等,”老太太院子的妈妈,她们得敬着,“姑娘心里惦记着要出嫁,昨夜辗转了半宿才合了眼,难免就起迟了。再等一等,姑娘马上就起了。” 房妈妈抬头瞧了一眼天色,无奈“来这儿也快半个时辰了,六姑娘还没起呢。双喜姑娘对不住,老太太那头还等着我回话,怕是等不及。” 双喜心里着急,她听别院的婆子才知道,姑娘家出嫁都要家里长辈给传授个什么道理的。原就在忧心没人教她们姑娘,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还要走。差点就上了手扯房妈妈袖子“妈妈再等等。” “双喜姑娘记得将这盒子交给六姑娘。” 房妈妈眼皮子都不带掀的,“里头都是新嫁娘该学的,六姑娘识字,看也看得明白。双喜姑娘若是不放心,嘱咐六姑娘多费心研读便是了。”六姑娘自个儿不经心,她们做下人的也没法子想不是? 丢下这一句,房妈妈利落地就走了。 双喜气的眼圈儿都红了,这些人,这些人,一个个的狗仗人势的东西! 这头双喜气得要哭,那头郭满做梦了。 梦里,她什么也没干。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做梦也这么懒,但她就是躺她那张懒人沙发上啃着西瓜看。这部还是她很久以前看的,剧情十分狗血,致使她过了很久都印象深刻。 这书的名字,叫做《和离》。 主要讲男女主之间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你忽然好像又爱我了的作天作地的爱情故事。具体其中剧情之复杂,情节之婉转,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又长又酸。 郭满一面上帝视角无聊地看梦里的自己看,一面隐隐又有些急迫。 唔,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没干。 于是这么急迫着急迫着,她忽地睁开眼,然后就醒了。 然后就发现她的贴身丫头双喜,正趴在她床边红着眼睛吸气,那样貌可悲苦了。不知内情的人看了,怕是都以为她死了。 郭满无语凝噎“……怎么了一大早的?” 刚刚才醒,她嗓音糯得像裹了糖,又甜又软。 “……姑娘,你还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么?”双叶幽幽地问了一句。 郭满睡蒙了,抱着被子软趴趴地坐起来“什么日子?” 双喜抹了一把脸,瞪大了眼睛看她。 郭满挠了挠脖子,又抓了抓后背。顶着两丫鬟期盼的目光,绞尽脑汁地想了下,然后电光火石一闪,渐渐地瞪大了眼睛。 我勒个去!她真是个糊涂蛋,今天她结婚啊!! “……该,该不会,花轿已经走了吧?”郭满结巴道。 她没结过婚,不知道古代结婚什么流程的郭满突然感觉心好慌,“你们这么看着我作甚?难不成这亲事不成了?”她记得男方似乎出身显贵来着,该不会她睡过了头,金氏那黑心肝儿的让别人替她上花轿了吧?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么,郭满突然头皮一阵发麻,手脚并用地爬下榻。 双喜双叶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一句给愣住了,都忘了话。 郭满已下了榻,到处找鞋,“双喜,双喜啊,现在梳洗还来得及不?” 眼尖瞄到屏风上的凤冠霞帔,她麻溜地穿在身上,还不忘扭头安抚双喜,“你先别哭啊!实在不行,咱不还有那么多钱在么?” 双喜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看她们家姑娘这样,话不知从何起。 “姑娘你可得长点心吧!” 看她嫁衣穿得乱七八糟,赶紧过来替她理,“大喜的日子都在瞎什么呢!好好儿的亲事怎会不成就不成?你可是三媒六聘正经聘的,要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哪里如你得那般儿戏!吉时还未到。就是上妆的功夫被误了些,喜娘怕是没法给姑娘弄精细了。” 嗨,她还当什么事儿呢! 耽误了点时间又不是什么要紧的,郭满没好气地瞪她,一大早弄得这般吓人,“一醒来就瞧见你在我榻边哭,魂都叫你吓飞了!” 提起这事儿双喜心里还气呢,郭满话一出口,她便立即倒豆子似的吐出来。 “姑娘您,郭家的下人怎地就这么狗眼看人低呢?”双喜就不解了,她们姑娘正经嫡出,又马上嫁入太傅府。身份眼瞅着水涨船高,这些人怎么就敢这么怠慢呢! “无妨,难不成你指望她们捧着我?”郭满倒是接受无碍,“房妈妈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人,平常也不跟咱们打交道,尽人事罢了。” “可是她拿个木盒子就打发了,未免也太敷衍!” “什么盒子?”郭满听到重点。 双叶立即把那红木盒子递过来。郭满打开来,里头是一书。书面上三个大字——‘房/中术’,差点亮瞎她的狗眼。 郭满“……” 她啪地一下阖上盖子,随手丢到床榻上。然后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胭脂水粉准备自己上妆。一旁双喜双叶不明所以,又不敢打开那盒子,一面按住郭满叫她莫慌等喜娘进来,一面心翼翼地探问,“主子,那里头什么东西?” “没什么,”郭满满不在乎地回道,“春/宫图而已,又不是没看过。”岛国电影包她有一个t,谁还有闲工夫看那玩意儿! 双喜双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90.第九十章 此为防盗章  “姑娘, 你……”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这个时候, 她们满脑子都是猴屁股, “兴许是奴婢们的见识太少, 这新嫁娘妆容,当真是……” 不用,什么都不用,她懂了。 “两位姑娘这就是你们不懂了, ”喜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 腰一掐教训道,“肤若凝脂,两颊晕红,再配一张红润润的樱桃口,新嫁娘都这么过来的。六姑娘上脂粉是厚了些, 盖因六姑娘脸盘子太黄, 不涂得厚些遮不住!” 这话一落, 还皱着脸不知该如何措辞的双喜双叶, 嘴角就拉了下来。 她们姑娘虽比寻常姑娘家瘦弱些, 可也没脸黄到一个喜娘也敢当面指摘的地步!喜娘这话是何意?诋毁她们家姑娘生得丑怪不得人?! 双喜这泼辣脾气当即就要怒,双叶按住她摇头, “大喜的日子, 莫要给姑娘添晦气!” 郭满施施然起来“给我打盆水。” 请喜娘来为姑娘上妆是为了妆容好看, 好讨了未来姑爷的喜欢。既然这婆子将她们姑娘往丑了摆弄, 还不如自个儿来。双叶冷冷觊一眼姿态摆得颇高, 仿佛她们离了她就不能成事儿的喜娘,张口便赶人。 “双喜,送客!” 双喜将胭脂盒递给双叶,黑着脸“请。” 喜娘有些恼,自觉手艺被看轻了。肥硕的腰肢扭了两下,尖着嗓子道“老婆子可是大太太特意花重金请来给六姑娘上妆的。这京城里头,经老婆子的手的新嫁娘没上千也有几百户,你两不识货的丫头懂什么!” 然而双喜双叶根不理会,撸了袖子便将人给赶了出去。 喜娘生得痴肥,被推搡的急脚下崴了一下,打了个转便摔在门边。 喜娘没想到双喜双叶这两文文弱弱的姑娘这般泼辣,与交代她如此行事那人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完全不同。她狼狈地拍拍屁股爬起来,心里也有些懊悔,今儿个这喜钱不知还拿不拿得到!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双喜打了盆水进来,手脚麻利地帮郭满洗了脸。还好郭满没看到自己的那脸,否则她一定会打死那喜娘。 妆容洗了,郭满决定自己来。嫌铜镜不清晰,便转头对着清水上妆。 可头往水盆那儿一凑,就她这个自诩的美妆达人也犯了难。郭满这张脸,虽经了她半年仔细养护,此时也还是太瘦了些。眉眼也没怎么长开,软绵绵姑娘一团的,撑不起来厚重的妆! 走道那头已经隐隐有脚步声,似有嬉笑,按照成亲一贯的程序,来给她添妆的姑娘夫人们快到了。 双喜双叶有些慌,连忙检查郭满的衣裳。衣裳还算齐整,就是这头发还没梳,这就又开始慌头不会梳。郭满心一横,干脆就上淡妆。左右年纪,皮肤虽不太健康但胜在细腻无毛孔。总体上让这脸看着有血气一些就差不多了。 梳子双喜拿着,她没梳过新娘头,左看右看不知从何处下手。双叶忙推开了她,接过梳头。 她也是预先存了心,怕金氏成亲当日会给郭满难看,特意偷学了些梳妆。哪里想到金氏家子气还真就如她所料,当下心里更瞧不起。不过她手巧,梳发也麻利,三两下就梳了个简单大气的发髻。 这般来来去去的,时辰有些吃紧。这头凤冠才将将戴上,门外头便响起了姑娘夫人们矜持的笑声。 人来了。 门打开,一帮没打过照面的人款款走进来,郭满也有些紧张。 她端坐在床榻上,双手双膝乖巧地合着。瞪大了一双黑漆漆的眼儿,看一个接着一个夫人姑娘走形式地过来牵起她的手,些大差不差的话。然后再象征性地让下人送上添妆,顺口再夸上两句。郭满全程保持着温软单纯的微笑,模样倒是乖巧。 夹在人群中的宋家三太太松了口气。旁的不求,乖巧些便好。早前谢家那位太跋扈闹腾了,这回这个定得仓促,还不算太差。 宋家三太太严格算的话,其实算不得郭家这头的亲眷。不过与郭家二房太太是手帕交。往日里即便来郭家走动,也只在老太太的院子与郭二太太的院子坐一坐,跟大房这头是半点干系都没有的。这次会过来给郭满添妆,也是受人之托。 来周家嫡长孙此次亲,其实是一场乌龙。 原年初才跟谢国公府的四姑娘和离,不该这么就快定下家。但周家老太爷在四月的三甲簪花宴上受了气,一时意气用事才有了这么一桩。贤惠的周大夫人为了这事儿,当场发了飙。可周老太爷自来一言九鼎,决计不能出尔反尔。周大夫人闹了几日,不顶用,连来郭家这头相看相看新媳妇儿都提不起劲儿。 这也是为何郭家定了病秧子郭满,周家无人过问的缘由。 亲事定就这么定了,眼看着要接人进府。临了周大夫人才认命,托了跟郭家有交情的宋三太太来送点添妆。她也是听人这六姑娘在郭家不受重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怕她嫁进门太寒酸,私下里贴补些。 没办法,媳妇进了门就是她周家的人,她便是再不高兴,也不会迁怒人家姑娘。 郭满没打开转手交给双叶,并不知宋三太太递给她的盒子里装了什么。只觉得这人的目光有些怪,似乎羡慕又似乎是眼红。总不会宋三太太三十好几的人心里也惦记周家那谁吧?那周家那谁魅力真是无敌了,郭满特不负责任地想。 眼看着吉时快到了,郭满该上花轿,夫人们适时告辞。 按例,新嫁娘由家里兄弟背上花轿。长房这边便由继太太所出的郭安礼来背,郭安礼跟郭满不亲近,心中不大乐意。不过被郭昌明一个冷眼扫过去。他半挂着假笑,不甘不愿地将郭满送上花轿。 双喜双叶亲眼看着花轿的帘子放下,眼眶刷地就红了。心中是又高兴又难过,抹了眼泪,立即抬脚跟上。 鞭炮劈啪作响,撒喜糖的婆子们花篮往胳膊上一挎便有人朗声喊起轿。 只见仪仗队最前头,一个身着大红锦袍的年轻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他生的身姿颀长,背脊笔直,气质清淡隽雅。在一瞧,面若敷粉,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真真儿一个玉人。 烟雨过后,空中弥漫着薄薄的一层水雾,周柏雅就这般骑在马上面色寡淡的凝视着花轿,眼眸悠长,那神态身姿,恍若那天宫妖神又似那悲悯的神祗。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都在感叹这周家博雅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双喜双叶具是一样,她们早听了未来姑爷是俊美,此时也惊艳得不知道什么。簇拥人群里有妇人在叹息,耳边隐约听见两旁酒楼包厢里女子的啜泣,双喜双叶兴奋得浑身都在打颤儿。 她们主子果真,果真是苦尽甘来啊!! 新郎骑马领头,仪仗队走在队伍的前头,花轿在正中间,后头则是新嫁娘的嫁妆。嫁妆也算郭老太太亲自操持,弄了个六十四抬。虽称不上十里红妆,但也不算少。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郭满缩在花轿里,头上盖着红盖头,感觉脖子要断了。 这凤冠少也有十来斤,纯金的,上头镶了大东珠。先前戴得时候觉得自己特别美,现在她是一点不觉得美了,她想哭。一箱水果才十五斤,有这么折腾新娘的么?让她顶这么重的东西拜堂,不如让她提前归西! 轿子晃悠晃悠,不知晃悠了多久,终于停下来。 郭满扶着花冠,恨不得立即下轿给脖子上个夹板。真的,如果不是她机智,她这脖子有可能就真折了! 轿外有人在喊,让新郎踢轿门。 郭满什么都不懂,也不敢妄动,竖着耳朵听。 周博雅从马上下来,施施然走到轿门前,抬脚轻轻踢了轿门三下。正门上首的台阶周大夫人的贴身嬷嬷将这一幕纳入眼底,见郭满并没像之前谢家那位给反踢回来,心里点了点头。这新少夫人是个柔顺的。 再等了一会儿,喜娘喊着新娘下轿,郭满几乎喜极而泣地向外递了手。 双喜双叶适时想去接,却被喜娘给按住了。 就见轿门边着那神祗似的姑爷略一思,淡淡伸出一只手。那手一递出来,白皙如玉,骨节修长且根根匀称优雅,令围观的女子看了都脸红。大手递到轿门前,牵了便将轿子里的人拉出来。 郭满看不分明,眼前一团红,感觉手感有点不对。 周博雅见出来的是一个只到他胸口高的单薄红人影儿,寡淡的神情动了动。似乎没想到新妇这么娇,不过也没什么,牵着她慢慢掉头往门内走。 郭满心里有点异样,猜到是周家那谁,乖乖地由着他牵走。 身高腿长的人就是步子再悠闲,也不是短腿想赶就能赶上的。尽管周博雅尽量放慢了脚步,他身边这矮子还是十分自然地拖了他后腿。火盆明明就在前方,却跟怎么也到不了的天边,半天都走不到。 周公子迁就了再迁就,然后寡淡着一张俊脸打横将矮子抱了起来。 跨火盆。 皱了皱眉头,想着是不是去竹林里头瞧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91.第九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在确定一些事。”郭满走了许久, 腿肚子都在打颤。 双叶不知她要确定什么, 试探“那姑娘看了这许久, 确定了么?” 郭满插着腰苦大仇深“没。” 双喜双叶对视一眼,半点摸不着头脑。但见自家姑娘如此坚持, 也只能陪着她。 到这,事情还要从用罢早膳起。 按规矩, 新奶奶进门,西风园易了主,掌事嬷嬷自然要领一众奴婢来主屋给新女主子见礼磕头的。西风园以往就周博雅一个主子,如今添上一位, 下人们自然要认准了主子,省得以后冲撞了。世家贵族的女子嫁了人都要经历,郭满知道其中厉害,自然不会马虎。毕竟往后她能不能拿捏住西风园,就看这日的威风立得如何。 她这头刚摆好了姿态, 头一个上前磕头的便是身为院中一等大丫鬟的清欢清婉。 实话昨日折腾了一整日, 又盖着盖头, 郭满她没仔细瞧过周家这边的下人。今日一瞧,就惊觉周美人不仅自己美, 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也不是一般长相。这两大丫鬟,无论是样貌还是穿戴,比一般大户人家娇养的姑娘都要精细一倍不止。 讲真, 若非她此时是一身正红地坐在上首, 而两人恭恭敬敬跪在下首。端看皮相和身段, 旁人约莫以为这俩才是主子。 郭满当即心下纳了闷,心里嘀咕着周家厉害了。 就见两人盈盈下拜,给郭满磕了个头。清欢清婉的礼数从未有过半点不当,端看举止,连双叶再计较也要夸一句不卑不亢。 两人带头给新主子见了礼,后头自然就顺下来。 郭满把屁股坐得稳稳当当,虽怕被人磕多了头会折寿,但知道这是封建社会。无规矩不成方圆,非跟第一次见面的家仆论什么平等,免除必要的威慑手段才是真脑残。 等一群人磕完头,她还要训话,再查看掌院的要西风园的账册与私库画名册。方便自己带来的嫁妆摆进去她心里有个数,往后若是查验也有据可循。 这些都是流程,郭满自己也懂,自然不会不耐烦。 然而一众下人磕头的磕完头,她该训的话也训了,西风园掌事嬷嬷呈上账册的时候,清婉突然冒了一句话。叫一心专注只看账册的郭满,心里突地一抽。 周博雅私库的钥匙,自来是清婉在管。郭满知道后便顺便问了一句,清婉心里不高兴,便立即不知何意地回了这么一番话。大致是,前奶奶出身谢国公府,身后又着当朝皇后娘娘,身份高贵,真真儿的金枝玉叶。她连自个儿的嫁妆都还摆在落霞院没搬,决计不会眼皮子浅贪图大公子私库那些东西。 清婉的意是不是嘲讽郭满没心思在意,她被谢国公府这四个字给惊住了。 出嫁前那日,她在梦里还看过一回那书。虽然醒来记不得多少,必要因素还是记得很牢的。她嫁的这美人姓周,若前头和离的那少奶奶真是出身谢国公府,郭满心中突然冒出了个可怕的猜想。 冷汗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郭满仔细回想那书的内容。 然而回想了半天,除了男女主又酸又长的感情线和某些进行不和谐运动的场所,她实在想不起来其他。虽记得男主有娶过一个短命的继室,但她完全想不起来那个纯为促进男女主感情一年就挂的炮灰继室姓什么,是不是姓郭。 ……应该不会这么狗血的?郭满心肝开始抖。 她是不想往这个方向思考,可是仔细想想,周大美人的人设很可疑啊。正常人能长成那样?跟画中走出来的似的。过了分,未免显得虚假……可转念又一想,人生哪有那么狗血?这又不是写,手动动就有了。 不过事有万一,务必确定清楚。 在郭满仅剩的对那书的记忆,那除了男女感情纠纷,似乎也没啥剧情。不过作者为了表示这不仅仅只是一单薄且无脑的恋爱文,她还是有深度的,于是添加了不少建筑物的描写。 不过就算建筑描写,其实也只是描写男女主运动的场地而已。时隔太久,郭满大到能漏风的心里就只记得男女主啪啪啪最大胆的一个地方。那个令她印象深刻的周家水榭亭台。 水榭是女主与男主继和离之后,关系破冰的一大关键点。 郭满记得很清楚,文中男主家大家长多少岁大寿不记得了。但在这天,女主破天荒想通了,跟随嫂子来男主家做客。中途因触景生情醉了酒,然后便一路歪歪倒倒,找来水榭。 正巧男主在此处喂鱼。 她冲上来,又是哭又是喊地发酒疯。强拉着男主来了一场夹杂泪水与酒气的啪啪啪。自那之后,女主重生后与男主之间深深的隔阂仿佛有了个突破口,变得自然起来。 因为那是个重要的转折,作者极尽文字之能是,把这场鱼水之欢写得缠绵悱恻。郭满看书的时候年纪还,没经过岛国爱情动作片的洗礼,很没见过世面地把那个亭台水榭深深刻在脑海,如今还记忆犹新。 郭满围着周家花园一直往南走,水榭她记得建在周家大宅的南苑。 可是走半天到了南苑,她并没有看到什么亭台水榭。郭满插着腰一脸严肃,也许是她多心了,毕竟这种事怎么都太离谱,她哪有那么倒霉? “姑娘,您看好了?”双叶见她终于停下,“咱们回去吧?” “嗯……” 郭满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那么倒霉。她相信自己,毕竟她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慵懒而迷人的王霸之气,整个人一看就是主角的命,怎么可能成炮灰?况且天底下姓谢的多了去,在历史长河的某个未知的朝代出个谢国公府其实也很合常理,毕竟谢姓也很大。 所以,绝对不可能!! “先回去吧。” 她们回了院子,周博雅人已经回来了,正拿了一不知道什么书看得入神。 郭满在内室的帷幔边上,悄摸地打量他。 从头看到脚,再从手指看到眼睫毛,这个人都是真实且活生生的,一点不像个用‘貌若神祗’四个字就概括的假人。 她心里又稍稍放了点心,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窗户洞开,郭满现在发现,这男人似乎很喜欢明亮。不论外头光有多强,只要他坐这儿,窗子都是要大开的。外间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肩上,明明碎碎,晃人眼。郭满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书封看,发现周博雅在看一药膳的食谱。 “哎?夫君还对药膳有研究?” 郭满有些惊讶,他看得如此入神,她还以为他在看什么要孤。所以……那书的男主有看食谱的爱好吗?郭满仔细想了想,没有!那男主爱笑么?不,他就是个行走的神像。那个男主仙气得恨不得不食五谷杂粮,饮晨露吸收日月精华从而羽化飞升,这捧着食谱的人肯定不是他! 周博雅目光从书页上抽出来,弯了弯眼角,“随便看看,打发时辰。” 喜欢笑,性子很温柔,话也没有惜字如金。 郭满心里对比着,当即心里最后那一点疑惑也消了。咧开嘴也笑“若是打发时辰,看食谱真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俗话的好,民以食为天。人活着,其实就是为了能大口吃佳肴痛快喝美酒,夫君你很实在啊!” “呵呵呵……是吗?”周博雅被夸得想笑,“那娘子也实在么?” “嗯,我,不,妾身也喜欢研究美食。”郭满觉得找到了共同话题,“不过妾身虽然会吃,却不会做,若是夫君想尝,妾身可以指挥厨子做。” “……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她连连摆手,非常大方地表示,“美食共享是应该的,一个人吃独食多没意思。” 周博雅淡漠的眼眸泛起涟漪,一圈一圈的,仿佛寒潭里被丢进了石头激起了点点波纹。郭满看着他,脑中蓦然冒出一个词,一笑生花。 周博雅这次娶妻,朝廷给他十日假期,公务都挪到一边。 闲来无事,便寻些书来打发。 他性子稳,素来坐得住。见自己的媳妇歪着脑袋凑在他身边看,黑乎乎的脑袋还随他翻动书页而左移右移,十分有趣。周博雅还想提醒她莫靠他太近,但一想媳妇还,虽然靠近却并不似旁人那般将胸脯往他胳膊上挤,满脸写着。唔,不过她也没有就是了…… 这般也算尚可忍受,于是就没出声了。 郭满一边看一边评价这道菜少了什么味儿那道菜应该再加点什么材料,头头是道的,周博雅听着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胡椒是何物?”周博雅突然问一句,“辣味?跟茱萸一个味儿?” “啊,”郭满眨了眨眼睛,“没有胡椒么?” 周博雅与她对视,“不曾听闻。” 郭满“……哦。” 她突然泄气,整个人仿佛一摊装满水的牛皮袋子摊在桌案上,软趴趴的。周博雅不解的同时又想笑,这么失望啊…… “既是辣味,茱萸应当差不多。” 哪有差不多,差很多好不好!郭满很给面子地附和“马马虎虎吧。” 飘窗边,男主子与女主子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外头清欢端了茶点过来,入目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素来不与人亲近的公子,正贴着新奶奶坐。歪头话,疏淡的眼眸淡淡弯着,笑意也清浅。 她们家公子长到如今年岁,还不曾跟谁这般亲昵过…… 李嬷嬷在郭家素来是个体面下人。粗活累活从来不沾手的,哪里是三个人的对手? 躲不及便抱头蹲地上,嗷嗷直叫唤。 双喜双叶两人这一棍子下去仿佛打开了新世界,那叫一个舒坦,那叫一个解气。仿佛往日受过苦楚受过的恶气,此时都消解了。于是下棍子就更得劲儿,你打这边我打那边,分工合作,直把人打得鼻青脸肿,两眼一翻昏过去。 心里头恶气一出,回了神,两人棍子啪嗒一声掉地上,脸白了。 ……完了,她们把李妈妈给打了。 金氏那人心眼儿比针尖还,该不会借此机会把她们姑娘的亲事给搅黄了吧?按照金氏以往的行事,十分有可能。一想到这,双喜双叶扑通一声齐齐跪地上,都要哭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92.第九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红盖头一晃, 郭满突然窝进一个清冽的怀抱,着实吓了一大跳。周博雅抱起了人,眸中忽地讶异一闪。手下不着痕迹地掂了掂, 发觉他的新妇竟就这么丁点儿的重量?隔着两层衣物,也挡不住瘦弱的肩膀和嶙峋的肩胛骨。 眉头及不可见地蹙了蹙,他抱着人,面色无恙地继续走。 男人身上气息幽而淡薄,郭满却敏锐地嗅到一股特别的松香。周博雅的手臂轻轻松松穿过她的咯吱窝来到胸前, 再不会逾礼,只虚虚悬着。而手下,则是一马平川的松江平原。郭满莫名地有些不自在,手不自主地挡在了胸口。 身为一个曾今波澜壮阔的性感女性,这是她不为外人所道也的痛。 周博雅注意到她的动作,以为是他膈着郭满了。便顺势帮她扯了下袖子,盖着盖头全凭直觉判断的郭满以为他在扯开她遮丑的手, 顿时不爽地挣扎了起来。 顾虑着这是两辈子一次的婚礼,挣扎也不敢太过。 她才扭两下就被人给按住。周博雅的胳膊略微往里收了收, 双臂环住,顿时仿佛一个最难挣脱的桎梏,郭满这细胳膊细腿的根挣扎不得。头顶有低沉清淡的男子声音落下来, 不疾不徐,叫她“莫动, 跨火盆。” 清淡淡是三个字, 恍若山间清泉, 沁人心脾。 郭满耳廓猝不及防被刺得一酥,就真的乖乖没动,由男人抱着走。 这似乎……也太瘦了些。 新娘的嫁衣绣了繁复的绣面,料子厚重,下摆长长曳地,委实不便行动。若是跨火盆,稍不注意便容易烧着人。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嫁衣烧着了多不吉利,周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周博雅自不愿闹出这样的笑话。 他抱人轻轻松松跨了火盆,不过进了门就把人放了地上。 郭满突然脚踩着实地,还有些懵。等手里又被塞了红绸子牵着走了两步,她忽然明白这个周家那谁突然来个公主抱,应当是在嫌弃她走得太慢。 她走很慢吗?好像是有点,但好像也没慢到叫人不耐烦吧! 郭满其实有些羞恼,为自己方才居然跟个没见过世面姑娘似的,被这人的声音给蛊惑了。左顾而言他地心中不忿道戴这么厚盖头,前方又是台阶,谁敢瞎几把乱走啊又不是她的错! 自作多情的郭满一面碎步,一面为自作多情的自己翻白眼。 周博雅不知她此时心中胡思乱想,只是察觉新妇总落在他身后走得太艰难,便回头瞥了一眼。然后就看到,那厚重的嫁衣底下伸出了一只白面团似的手。白白嫩嫩的,不若一般女子纤细修长,反而是与自身单薄极不同的肉呼呼。 此时那手紧紧攥着红绸子,因着用了些气力,手背还凹出了肉窝窝。 这般便就更巧了,最多只他手掌心大,十足地可怜可爱。周博雅看了一眼,再看一眼,鬼使神差又看一眼。心里暗忖,这双手最多八岁孩童大,他这新妇真及笄了? 想着那白乎乎的肉手,周博雅忽而有些怪异的柔腻,寡淡的面孔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落门外的双喜双叶看两人背影走远,对视一眼,满面的红光。 门外围观太傅府娶亲的一众邻里却是差点惊掉眼珠子。这可了不得!上回娶亲周家大公子还不咸不淡的,这回竟把人给当众抱起来?这继室是个什么来头?比那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还金贵么? 也无怪旁人大惊怪,实在是周家这大公子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儿的端方有礼,谦谦君子。邻里也算看他长大,最是不会人前做那些腻歪孟浪之举。抱新嫁娘走,实在是打破了他们对他的认知。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管路人心中嘀咕,亲事进行得如火如荼。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周府大门前四五个衣着喜庆的婆子挎着系了红丝带的篮子,手里抓了大把的喜果子见人就散。谁多了两句喜庆话,就再塞一把。双喜双叶两再不敢耽搁,立即抬了脚跟上去。 进了周家的大门,才知道什么叫一流世家。 郭家在她们眼中已然是顶顶富贵的人家,可如今一比周家。才惊觉这等几百年底蕴的大家族,郭家是万万比不上的。 迎头便是开阔敞亮的天井,成规规整整的四方形。沿着廊下边沿种了花草,都是些极少见的草木,瞧着极雅又文气。廊下挂了红灯笼,灯笼下则着垂头敛目衣着统一的下人。这齐整威严的气氛,十分符合百年书香门第的身份。 丫鬟一律身着绿襦梳统一的双丫髻;婆子则是翠色褙子,发丝一丝不苟地全梳上去,显得干练又利。厮就是褐色干练的短打,黑色纶巾。所有周家下人,个个身姿笔直。穿梭在廊下,光见人动不见脚步声,训练有素比之郭家下人,当真一个天一个地。 什么叫显贵?什么叫气派?这就是。 双喜双叶若有所感,生怕行为不端给郭满丢了脸。连忙收住四处乱窜的眼珠子,敛住面上略浮的笑,挺直了背脊走。 往东转是一个角门是一个东西方向的穿堂,大理石砌成的台阶,显得十分宽敞。过了穿堂,是花园。园中亭台楼阁,假山,拱桥,清幽的池柳水廊。两边抄手游廊,羊肠道儿蜿蜒其中。脚下码着大一致的青石板,一路从花园这头伸展到那头。 远远望去,向南的仪门内是一个巍峨的大院落。 正对面红漆青瓦的正屋与抱夏,两边对称的厢房,鹿顶,耳房。雕琢得巧夺天工的兽首垂挂在屋椽上,正威严又肃穆地盯着来人,双喜双叶垂下头不敢再看。正下方放着一个紫檀架子仙鹤古松大插屏。两边跪着粉衣丫头,此时正拿团扇,不疾不徐地扇着香炉。 插屏的背后,隐隐有人影在晃动。 与双喜双叶一面走一面震惊不同,郭满是越走越绝望。顶了个十多斤重的玩意儿,身又是个动两下就能驾鹤西去的林妹妹身子,走不到一半她就想往地上瘫。 还有多久到?周家到底有多大?可否来人抬个软轿送她?她走不动了喂! 周博雅一路走得很慢,否则以他的脚程,这时候应当已经端坐于正屋里头了。今日为着迁就新妇,一半路还未走到。可即便如此,他发觉手中这红绸子扯不动了,起先以为是错觉。再扯两下,发现是真扯不动。 他回过头,就见那娇娇的一团红弓着腰,两腿肚子在抖。 周博雅“……”知道新妇弱,但弱到这个份上,连他都无话可。 郭满她也不想的,谁大喜的日子搞事情?虽这婚礼于她来得突然,但好歹两辈子第一回,她心中自然是珍重的。如今是当真走不动了,郭满十几年底子败得太狠。她这半年的功夫顶多治得了标,却治不了。 两旁簇拥着新人的下人见郭满停下不走,也默默地停下了。 周博雅偏过脸挑了一边眉头,无声地疑问。 双喜双叶搀扶着郭满低下头,不敢看新姑爷的脸色。她们家主子体弱是真真儿的,再狡辩也掩饰不住。可他们又实在不愿承认,这不就等于告诉新姑爷他娶了个不顶用的?都大户人家最在乎子嗣,她们姑娘落下这口舌,岂不是还没拜堂就失了姑爷的心? 一时间,两人心虚地脸儿都揪起来。 周博雅淡淡扫了主仆三人一眼,大致猜到了。当初周老太爷一气之下定了这郭氏,他虽不在意新妇如何,却也早早派人去探听了些消息。郭满孤注一掷抢了这门亲瞒不过他,常年拿药当水喝也瞒不过他。不过他都不在意,信手拈来的人生,娶谁与谁和离,不过是无趣的庸人自扰罢了。 等了一会儿,见郭满实在走不动,他冲旁边一个厮招了招手。 厮立即上前。 周博雅弯了腰,跟他耳语了两句。 只见厮冲他打了个千儿,然后掉头便向游廊另一头去。双喜双叶不明所以,见周博雅负手而立,俱以为周博雅生气了,有些不知所措。 周家的下人倒是习以为常,她们家大公子从来都波澜不惊。 一大帮人就这么无声地停下了,双喜双叶无所适从,冷汗都冒了出来。可郭满实在是不能再撑了,她今儿就起得早,为了保持口气清新,又滴米未进。轿子里再颠簸一个时辰,两条腿软得跟细面条儿死的。周家还建得这般大,她总不能爬去拜堂吧! 等了一会儿,双喜双叶长廊那头四个健硕的下人抬着一架步辇轻快地过来。 两人一愣,仰头看着周博雅。 周博雅扯了扯红绸子,攥着红绸子另一头的肉包子手跟着一耸一耸的透出了嫁衣袖子,他嗓音依旧淡如风“过来吧。” 然后就轻轻拽着红绸子,将郭满扯到了步辇跟前,也不碰她,让她坐下。 就这一刻,不仅双喜双叶两瞪大了眼,就连郭满这没心肝儿的人都发觉了,这个周家那谁好像意外的有点体贴?!臀下贴着软乎乎的坐垫儿,腰后靠着恰到好处的靠枕,郭满突然就决定了,她以后觉不会作妖,她会好好对这周家那谁的,她发誓! 双喜比她更感激涕零,私下不住地捏郭满的胳膊,就差扑过去痛哭流涕了。 郭满坐下后,周博雅掀了衣摆也坐了上去。 红绸子均衡地摆在两人腿上,一人牵着一端,红绸花悬在两人中间。他这么一坐上去,甭管其他人怎样,立即就显得郭满坐步辇的行径合乎情理了。这般被抬着过去拜堂,周家长辈见了也不会嫌弃郭满太娇气。 这下连双叶也绷不住要咧嘴了,她们姑爷当真是周到体贴! “走吧。” 接下来就便宜了,虽然脖子还有些受不住,总体上郭满重重舒了一口气。厚重的红盖头遮挡了视线,郭满看不清身边人,就看到盖头下面半步之内的周博雅大腿以及搭在膝盖上一只白皙的大手。腿笔直且长,手……堪称艺术品。 郭满心里猛地一跳,这,这真的太考验她身为手控的定力。 很好,非常好,她这次嫁人很愉快。 抱着这样的心思,后面的流程仿佛也愉快了起来。郭满笑眯眯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笑眯眯地夫妻对拜,笑眯眯地被送入洞房。 好在新房并不太远,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屋子似乎是男主人寝室改得新房,内里十分宽敞,处处透露着男儿的硬气。 宽大的飘窗,简而化之的格局,飘窗下设了一张镂兽纹的矮桌案。桌案上摆了笔墨纸砚,右手边放了厚厚一叠书。两面摆着铺垫,方便研读之人随时静坐。往里,则是一面嵌在墙壁上的巨大书柜,上头密密麻麻摆满了书。 纱窗贴了喜字,到处红艳艳的一片,喜庆又雅致。 双喜双叶不上来哪里好,是处处透露着高贵与奢华吧,但又不似金氏屋里那一股子金钱味儿。用一个词形容,大体是‘清贵’? 屋里除了伺候的丫头,还有一帮衣着华贵的夫人姑娘在等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93.第九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一个煞白着脸的婆子跌跌撞撞从南边竹林冲出来, 满头大汗,因着着急上拱桥脚下一个没踩稳咕噜噜顺着台阶滚下去。身上体面的褙子刮破了, 她诶哟诶哟地爬起来, 衣裳都来不及理一理道“里头出事了, 快禀告老太太!” 今日是周府老太君, 也就是大公主六十岁大寿,举府欢庆。正巧借醒酒出来,捏了把鱼食在拱桥上喂鱼的太子妃听见动静。偏脸一瞧,这不是大公主身边伺候的王嬷嬷?她有些好奇, 疑惑到底出了何事, 叫王嬷嬷这等素来稳重的老嬷嬷给慌成这样! 皱了皱眉头,想着是不是去竹林里头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进——” 王嬷嬷一瞧是她,面色大变。 宋明月还有些迟疑, 毕竟再身份高贵,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 猛一拍大腿, 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 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跑了起来。她这一快,下人自然跟着更快, 眨眼的功夫便到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 便一个个看着上首, 震惊到失语。 就见不远处旷天的石亭中,一男一女忘情地纠缠。 两人衣物料子华贵非常,此时俱都扯得七零八落,可见战况之热烈。那女子昂首娇吟,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却丝毫掩饰不了此时她十分迷醉。细白的两条腿朝天岔开,上身全露在外头,随男子凶狠的冲撞一颤一颤,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听见动静,两人的脸不经意偏过来。一个是该在花厅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长孙媳谢思思,一个则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当朝太子赵宥鸣。 谢思思两颊酡红,正眉头紧蹙咬着唇一声一声地娇喘,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男子侧着,身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冷不丁对上下首被下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惊的东宫宫人,沉迷且痴醉的两双眼睛,渐渐瞪了开。 “谢思思,你的廉耻之心呢!” …… 一声尖利夹杂着愤恨的怒喝,仿佛一把无柄的利刃向她的刺了过来。静谧的夜里,绯色纱帐中谢思思突兀地长长‘啊’了一声,然后夹紧了双腿,不住地打颤儿。双目紧闭的儿脸跟着拧成一团,渐渐转变成羞耻又难堪的神情。 紧接着,梦中画面跟着一转,福禄院的正屋。 “谢氏,雅哥儿今日休了你,你可有话?”一道威严沧桑的女声从上首递下来,低沉沉的,却令人不能辨明喜怒。 谢思思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污成一团,当真十分狼狈。她恍若不觉,只狠狠瞪着大公主身边垂头敛目的娴静姑娘,恶狠狠的“有!孙媳当然有!” “哦?你有何话?”大公主拄着玉杖,森冷的眉眼,目光如刺。 “孙媳跟太子表哥之间当真是清白的!从未有过苟且之事!” 周府的老太君,乃当今圣上亲姑母,正统的皇家血脉。自从长媳进门,将掌家之权交于长媳手中之后,二十多年不插手府里任何事。然而年前从五台山礼佛归来,带回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姓孤女便变了样。开始处处针对与她,处处挑她刺儿,嫌她举止不端。以为她不知道么?谢思思真恨毒了心,就是这赵琳芳背地里使得坏! 此次休妻之事,定也是她从中作梗。 谢思思十分不齿她,每次她们夫妻去福禄院请安,这女人一双贼眼儿就黏在周博雅身上。欲语还休,半点不晓得遮掩。当真是,无耻之极! “上次竹林醉酒,孙媳根就是冤枉的!”她着,纤纤素手一指赵琳芳,“祖母怜惜赵姑娘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孙媳能大度理解。可她堂而皇之地觊觎周家长孙,使那恶毒手段陷害长孙媳,妄图鸠占鹊巢,祖母难道要就要任她施为?” 她哭着看向右侧端坐饮茶,仿佛毫无触动的周博雅吼道,“周博雅,你话!” 周博雅没话,倒是他旁边离得有些近的赵琳芳脚下晃了两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谢思思,仿佛谢思思怎能出这般污蔑他人的话,难过与委屈的身子都在颤。 眨眼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你住口!”大公主拍拍赵琳芳的胳膊,漠然的脸上终于染上怒意,“你清白就清白?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事儿到你嘴里也成旁人的错?” 当初太子妃为了东宫和太子的颜面把丑事给遮掩下来,她为了周家和雅哥儿,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当着不知内情的人谢氏称一句冤枉还能糊弄,这连太子妃都求到她身边,就差自个儿亲眼所见,谢氏也敢不认! 谢家的姑娘脸皮子倒是够厚,还真敢赖! 不想提及那日的混账事儿,怕给周博雅难堪,大公主重重一杵拐杖,“且不论你与太子清白与否,身为周家长孙媳妇,成日里掐尖要强,与外男举止不端也是事实。若非你成日往东宫跑,又怎会惹这些闲言碎语?” 大公主冷哼,“宫不管你如何,今日是休定了!” 谢思思一腔委屈无处。 她跟太子表哥那次根就是中了别人的毒计,又不是她自愿!心中之人只有周博雅,谢思思敢指天发誓,可大公主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地对她? 又急又愤,掉头就冲毫无波动的周博雅发脾气“周博雅你敢休我?你若休,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雅哥儿!休!” …… 绯色帐中谢思思呜呜地哭,腿不停地蹬,仿佛在踢打什么人。被扰得睡不安宁的丫头湘琴掌了灯过来瞧瞧,就见自家姑娘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忍不住叹气。 这都半年里头第几回了?湘琴也数不清。 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她们姑娘真是被惯坏了。既然这般舍不得姑爷,当初又何苦闹天闹地折腾到皇后娘娘跟前也要跟姑爷和离?如今和离都和离半载,人姑爷都重娶了新妇进门,她们姑娘反到窝在闺房中哭个不停。这又是何必? 叹了叹气,正准备上前去拍醒谢思思。就见纱帐中的人又不哭了,低低地抽噎了两下,眉头渐渐平整。人又安静下去。 湘琴皱了皱眉,用手遮着烛火,转头又回外间儿歇下。 谢思思不知丫鬟心中诽腹,不过她还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梦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噩梦难消。 夜色愈发浓厚,她梦着梦着,突然一声尖叫坐了起来。外间湘琴才躺下,被吓得一激灵,连根带爬地起身跑着进来瞧瞧。就见谢思思披头撒发脸色惨白地靠在床柱上,一面哭一面抖,不知是伤心还是被吓着了。 这最后一个梦,是她入东宫之后。 被周博雅休弃后,她在谢家没待多久,转头便以良娣的身份入东宫。毕竟竹林之事即便她死撑着不认,当事人却也不止她一个。太子表哥占了她身子不能不对她负责,即便姑母不愿,太子表哥也一意孤行纳了她。 她当初被周博雅伤透了心,一气之下就真答应了。 然而进了东宫,她立即就后悔了。不过好在太子表哥对她的疼爱从不掺假,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不为过。自她入了东宫,除了逢初一十五去正院点卯,几乎夜夜歇她屋里。于是没几个月,她便有了身孕。 梦中是她七个月的时候,挺着大肚子,扶着宫人在梅林里溜圈儿。 大冷的天儿,梅林虽有宫人特意清了路出来,也还是不好走。可是她心里挂念着周家那个薄情郎,心里头闷,非要出去透透气。 结果这一透气,就给了那些贱人可乘之机。 走了两圈,才走过拱桥,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让她顶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从台阶上滚下去。谢思思清楚的记得,滚下去的过程中还有人踹她肚子。 落地之时狠狠地撞到了桥头的狮子头上,然后没踩稳,翻进了冰凉刺骨的池子里去。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睁眼便是还在周家的时候。 遭遇了那般惨痛的事情,她心中的害怕与委屈在看到周博雅一双淡薄温柔的双眼那一刻,彻底如洪水决堤。都是他都是他!若非他蛮不讲理休了她,她便不会心灰意冷入东宫,若没入东宫,她哪里会遭遇那般可怕的事儿?! 谢思思觉得一切都是周博雅的错,她的苦难都是周博雅造成的。 这便是和离的由来。 丫鬟们不懂这其中曲折,谢思思冷静下来,却有苦不出。 这边谢思思在自怜自艾,另一边周家后院,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睛。桌案上的龙凤烛还燃着,屋里亮堂堂的,夜里光太亮,他睡不安稳。正巧也有些渴,周博雅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打算下榻去倒杯水润润。 然而两长腿才放下,惊觉身边有东西蠕动了两下。 他回过头,就看到郭满抓了抓脸颊,整个人呈大字打开。非常自然且土匪地,把他方才睡的那块地儿给挤没了。姑娘黑乎乎的大眼儿闭着,嘴张着呼吸,若非不像个土匪鼾声震天,那真叫一个豪迈的四仰八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94.第九十四章 夜色越发深沉, 四下里静得仿佛只剩紧闭的门扉里飘出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男子低沉的粗喘与女子软糯的娇吟交织在一起,混合着吱呀吱呀的床榻摇晃声,从后厨回来的双喜满面通红地蹲下来, 两手抱着耳朵一阵猛搓。 ……还不消停啊?这都三更天了。 屋里郭满两臂无力地攀着周公子的脖子,哀求他轻一些,求他放开。 糯糯的嗓音语不成调, 得别提多可怜。 周公子心知自己今夜过了分, 满满今儿第一次, 不该承受他太多。可他却实在收不住这股冲动,沾上了就想把人揉碎。嘴贴在郭满耳侧, 哄骗地呢喃着“满满再忍耐一下, 再忍耐一下就好……” 忍一下?狗屁的忍一下,她都忍好多下了!! 周公子身体素质太好了,惊人的克制力叫郭满心中又爱又恨。昏过去前她咬牙发誓, 明日起,明日起她一定记得好好锻炼,不然非得被这周博雅骗子给弄死在榻上。 …… 不知过了多久, 双喜感觉天都要亮了, 屋里的火热才在一声女子绵长的娇啼中结束。 捂着通红的脸, 双喜莫名有种羞得不敢见人的错觉。不过转念一想, 自家姑娘今夜起才正式成了周家人又十分替她高兴。一切又归于平静,双喜抬头看了眼天, 廊下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绵绵的雪粒子落下来, 今年的雪似乎特别多。 双叶那边的甜汤早就熬好了,此时人缩在耳房门边,老远冲双喜招手。双喜一愣,正要起身过去。身后的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双喜吓一大跳,扭头就看到周公子潦草地套了一身外衣立在门边。外袍松散,露出纤长的脖子以及锁骨下一片的胸膛。白皙的皮肤上,处处可见暧昧的红印子,抓痕,以及巧的牙印。墨发此时全撒落下来,几缕不服帖,湿润地黏在了脸侧,整个人气质大变。一双淡漠的眸子满含未曾化开的欲,幽沉沉的,恍若勾人魂魄的魔魅。 他淡淡地瞥了眼双喜,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沙哑而低沉“备水来。” 丢下这一句,他便转身回了内室。 “……是。” 回了神后,双喜捂着快要炸裂的胸口,拔腿就跑。姑爷这人真生得太好了!娘啊!亏得娶的人是她家姑娘,否则就是她这从未生出过什么歪心思的人都要遭不住。 双叶老远见她跑过来还觉得奇怪。正要什么,抬眼就见双喜脸红得仿佛猴屁股。顿时明白她定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想着屋里动静歇了就把甜汤给郭满送过去,这下也不得不打消了念头,躲一会儿再。 双喜狠狠拍了两把脸颊,拍清醒了,跑着去后厨提水。 周博雅回了内室便去替郭满笼好了衣裳,边穿,他的脸也有些忍不住发烧。郭满这一身好皮子就嫩得很,稍稍用点儿力气就留了印子。此时暧昧的红痕从腿根一路蔓延到耳后,可见他情动时之孟浪凶狠。 郭满眼皮子都睁不开,软瘫在榻上由着周公子伺候。 双喜领着婆子进来,备在盥洗室的水早已凉了透。婆子们先将凉水换出去再慢慢兑热水,屋子里弥漫了一股甜腥的味道。这可是极难得在大公子的屋里嗅到这股味儿。婆子们不由的眼风不住地瞄内室里头的人。 等热头水备好,周博雅便抱着郭满进来梳洗,内室交由下人去收拾。管蓉嬷嬷亲自进去收了元帕,装在一个盒子里,笑眯眯地走了。 郭满全程都是懵的,一种翻了车的超脱物外。 脑子里糊成一团,被人抱到浴桶里,皮肤上的粉色许久都不曾褪下去。软趴趴地靠在浴桶边沿,连被双喜伺候着沐浴都不曾注意到。 等躺倒干净的床榻之后,她头一歪就陷入黑甜的梦乡。 太累了…… 周公子把主卧的盥洗室让给了郭满,从次间儿洗漱干净回来,郭满早已不省人事。上了榻就将人抱进了怀里,周公子心情十分愉悦。这是一种打心底透出来的愉悦,眉梢眼角洋着水色,色气满满。 此时郭满的身子软软地贴着他,周公子又有些冲动。 虽已经四更天,他忙活了大半夜却没有丝毫困意,神采奕奕的。因着郭满的乖巧配合,或者,十分配合,水乳/交融的滋味令人着迷。今夜的愉悦经历叫周公子长久以来对鱼水之欢的阴影消减了不少,似乎又燃起了热情。若非顾忌今夜是郭满的第一次,不能太过,他怕是要任由性子,压着她再来一回。 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周公子将脸埋进郭满的颈窝…… 次日睁眼,天色已经大亮。 周公子难得会睡到这个时辰不起身,此时抱着郭满,专注地凝视着怀里人。郭满还没醒,迷迷糊糊地咂了咂嘴,脸扭到另一边,又沉沉睡过去。周公子垂眸凝视着她的睡颜,二十年平稳不便的心跳此时似乎有些不同。 周博雅皱了皱眉,低头在郭满的唇上啄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起身了。 苏嬷嬷一大早就来了西风园取元帕。 她来时,天色方早,听主屋那头两个主子还没起,随下人转去东次间。管蓉嬷嬷昨夜就歇息了两个时辰,知道苏嬷嬷要来,一大早就在等着。将盒子交于她手之后,苏嬷嬷便留下方氏特地准备的一堆补品,笑眯眯地走了。 西风园昨夜闹到四更天方歇这事儿,不出一个上午就传遍了周府。 倒不是周家大惊怪,实则周公子这人与旁人不同,这事儿放他身上就十分奇怪。陡然一下闹出大动静,自然引起周家上下的注目。一大早起来礼佛的大公主自然也听了,乍一听还下人们瞎传。等确定确实是周博雅,心中不免觉得惊奇。 雅哥儿昨夜饮酒了?若不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大公主也没多问。男子年纪轻轻的,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偶尔闹得出格一回也不是大事儿。想着孙媳妇儿辛苦了,转头便吩咐下人也送了些补品。 且不提长辈们心中如何想,五更天爬起来陪大公主颂佛的赵琳芳从旁听着,心都凉了一截。 她此时跪在大公主身旁的铺垫上,手抓着经书的,捏得手指发白。魂不守舍地照着上头念,念错好几次。佛祖跟前诵经,怎么能如此敷衍了事?大公主最是虔诚的人,最不喜菩萨面前不庄重。当下听得眉头直皱。 赵琳芳回神瞥到,心里一惊,连忙将心里那点酸意给收起来。 “脸色这般差?怎么了?”赵琳芳素来是个知礼乖巧的,大公主便问了一句。 赵琳芳扶着枫的手盈盈直起了身子,脸儿煞白。 “姑祖母还请见谅,侄孙女昨日夜里似乎有些受凉,此时有些头昏。”她扶着额头,一幅极不舒服的模样,“想着不会碍事,谁知方才眼前一黑,就……” 大公主性子严肃,却并非不讲理的人。见她脸儿白惨惨的,身子也摇摇欲坠的坐不稳。只当她是着凉,当下便不让她念经文,摆着手叫她下去歇着“礼佛在于心诚。你有这个心,菩萨不会怪罪的。” “唐突了菩萨,当真是罪过。”赵琳芳低下头,一脸的愧疚。 “罢了,你回去歇着吧。”大公主无奈,这丫头太懂事儿了,也太强撑,“身子为重,礼佛心诚便好。” 赵琳芳便不勉强,应了声是便告退了。 大公主见她身影单薄,有些不放心,吩咐了身边下人送她出去。桂嬷嬷送她出了佛堂,大公主自己捧起了经文,静心诵读起来。 …… 出了佛堂,赵琳芳便打发了桂嬷嬷回去。桂嬷嬷不放心,但见她实在坚持便也没勉强。她人一转身,赵琳芳面上的惨白就全然被恼怒所代替。 而后瞬间又变回了柔弱惨白,这一来一回,翻书也没这么快。 枫已然习惯了自家姑娘这模样,一声不吭地搀着她。 自从去岁一见到周博雅的人起,赵琳芳私心里便将这位天神一般的表兄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满心沉浸在喜得良人的喜悦中,赵琳芳一直拿周公子当做不食人间烟火来看,忘了她的这位表兄身旁还有个不起眼的表嫂在。 如今冷不丁被一盆冷水泼在脸上,赵琳芳指甲不禁深深抠进了枫的肉里。枫疼得脸都铁青,却一动不敢动。 顾廊下都是人,她愣是硬撑着一声不吭地回了西厢。 进了西厢的里屋,赵琳芳狠狠甩开丫鬟的胳膊,气鼓鼓地跑进内室抓起了榻上的引枕就丢到了地上。屋里的大件儿她不敢动,每一样都是稀罕物,能糟蹋的就只能是这些褥子引枕。此时她红着眼,脚下狠狠地踩着。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咚咚的踩踏声儿,赵琳芳撒气都没声儿。一股子压抑的气息从她身上泄出来,枫捂着胳膊瞧瞧觊着赵琳芳铁青的脸色,半个字都不敢。 赵琳芳也是终于意识到,若想嫁给表兄,得先除掉郭满这个拦路虎这个事实。此时躲在晦暗的里屋撒气,她恍若一场美梦被强行惊醒,秀美的脸都扭曲成一团。枫知道她怕是气狠了,呼吸都不敢使劲儿,怕被迁怒。 守在一边,心翼翼地等着赵芳琳自己开口。 “枫,你这表嫂是个什么性子?”撒了半天的气,总算把胸口那股子郁闷给压下去。意识到失策,赵琳芳终于想起来打听起郭满。 什么性子?枫哪里知道。 她一个寄居在周家的表姑娘的下人,接触周府少奶奶的机会少之又少。连身为主子的赵琳芳都不清楚的事儿,她自然就更不清楚。 于是实诚地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来周公子郭满夫妇从荆州回来也快十日了,这段时日,郭满时常来福禄院请安。赵琳芳与她打照面的次数不算少,然而此时回想半天,她愣是想不起郭满长什么样。或者她从未将郭满看在眼里,光记得她一身极寒酸的袄子。 赵琳芳自然不觉得是自己有错。想着既然自己见过那表嫂那么多次,都不曾记得她的样貌,想来这表嫂应当长得十分不起眼。这么一想,她心里的这口气又顺了些。 枫看她脸上变幻莫测,心里就更怕了。 低着头,胳膊上生疼生疼的,她都不敢动手抚一下。就在她躲着脑袋,赵琳芳突然冷冷一眼风扫过来“傻着作甚?不晓得就去打听!光摇头有什么用!” 枫被她吓得一激灵,忙不迭地就跑出去打听。 赵琳芳看着她莽撞的做派,不由得一股子郁气又涌上来。屋里转了两圈,她琢磨着,什么时候去拜会一下那位表嫂。 …… 这头赵芳琳终于意识到郭满的存在,郭满人黑甜一觉,睡到了午膳前夕才醒。 醒来屋里没人了,她瘫在榻上,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被重组了一遍。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算疼。喉咙里好似火在烧,郭满艰难地爬起来。身上最疼的其实不是骨头,而是被严重磨损的某处,这么动一下蹭,到就火烧火燎的疼。 郭满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经历过洞房花烛夜,郭满总算看透了斯文公子的质。她艰难地爬下榻,准备找点水喝。然而才下榻就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她恨恨地垂床。 什么温文尔雅?什么不食人间烟火?全都是狗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95.第九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方氏诧异郭满这个时候过来, 连忙招手示意苏嬷嬷去迎。郭满进来立即就感觉到母女之间气氛怪怪的, 娴姐儿人已经背过去坐了, 清艳的脸儿绷得紧紧的。她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来得不凑巧了,正赶上母女俩闹矛盾。 “儿媳见过母亲。”进都进来了,退出去也不太好。郭满低头碎步走过去, 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 “满满来了……”方氏抬抬手, 示意她不必多礼。见郭满有些拘谨,便拍拍身边座位牵出笑脸道, “也不知你在娘家时都唤什么乳名, 母亲便唤你满满了, 过来坐吧。” 郭满听话地过去坐下“满满或六皆可, 母亲您随意。” “六可不好听,”方氏见她乖巧, 紧绷的嘴角也松弛了些,“还是满满好。圆圆满满,吉利又好听。” 郭满低下头, 佯装害羞地笑笑。 方氏顺势抓起了她搭在腿上的手, 欲做亲昵姿态地拍拍。然而捏到手中方才发现, 竟然只有手心一团大。方氏低头一瞧,这立即就惊了。白嫩嫩, 肉呼呼, 她握在手里连连捏了好几下还不舍得放地笑道“满满这手生得真好, 福气。” 一对白包子嘛, 郭满早就了解了。于是不话, 就冲方氏咧嘴笑。 绷着脸的娴姐儿,眼风递了过去瞧。 这双肉爪她早上就瞧见了,生得实在讨喜得很,当时她一看到就想捏捏看。可顾忌着新嫂子才进周家大门,姑嫂关系疏淡,娴姐儿便忍着没把眼睛往上头瞥。这时候到显得母女心意相通了,她娘捏着新嫂子的肉爪子就没松开过。 见娴姐儿眼睛转过来,方氏叹了口气,方才的事儿又重提。 “娘与你的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你莫要再犟。” 一双儿女婚姻大事上都不叫她省心,雅哥儿是时运不济遇到谢家,娴姐儿可就完全是自己不愿,“风哥儿心里没你,这么多年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再这般耗着也不是事儿,听娘的,别犟了。” 娴姐儿不愿谈这些,抿着嘴不话。 “娴姐儿!”还是这态度,冥顽不灵! 再不愿谈也必须谈,娴姐儿如今也十六了。别人家这个年岁的姑娘早该出阁,好生养的兴许连子嗣都生了,方氏语重心长地劝“听风哥儿年前才跟陛下请旨,今年四月南下南疆,协助翟大人处理西南蛮族骚乱之事。南疆在大召沉珂已久,没个两三年是他决计不会回京。届时你也十九了,可见他就没顾及过你。就算顾及了,你眼看着年岁大了,又可等得起?” “娘,长风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她娘,娴姐儿也听不得她拿这样的话沐长风。 周钰娴十分生气,饱满的嘴唇都在发颤,“长风哥哥只是没开窍,他不像大哥成熟心思深沉,他少年心性。等他成熟了自然不会……你怎么可以这么!”他才不会耽搁她,他会娶她的。 回回都不通! 方氏心里是又急又恨,捂着胸口,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这女儿。任性也不是这么任性的,沐家那子好她知道,可是人再好也得看缘分不是?没缘分就是没缘分,硬凑在一起也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娴姐儿怎么就不懂呢! 周钰娴就认准了沐长风,不管方氏怎么劝怎么吓唬,就是不松口。 郭满坐一边,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她虽是嫂子,可也才进门一天而已。这么快就接触到如此私密的话题,她觉得自己承受不来。不过好在两人也没有拉她参与的意思,郭满就只能装聋作哑地等两人争执完。 是争执,其实只是方氏色厉内荏地吓唬娴姐儿。 娴姐儿也是个主意大的,根吓不住。 她也不与方氏争,就摆着一张不听不动的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由方氏操碎了心干了唾沫,她也无动于衷。最后闹得没办法,方氏又不能真上手打,再她也不舍得,所以只能放娴姐儿回去。 周钰娴冷着一张脸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方氏被她这做派又给噎不上不下,捂着胸口,手一指门外的背影不住地点。郭满赶紧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缓缓。方氏接过去就一口灌,好半天才勉强收拾好了心情应付郭满“……让你见笑了,娴姐儿这脾气。” 她真是疲惫,每日操持周府上下已经够忙了,还要为娴姐儿婚事提心吊胆。 “哪里的话,”郭满立马摆手,“娴姐儿是直爽性子,儿媳哪里会见笑。” 方氏为周钰娴的亲事烦也不是一天两天,沉沉叹了口气,不想再提。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转头又看向郭满“满满这时候过来是有何事?” 郭满于是立即将画作拿过来,笑道“儿媳这儿有一副水墨。” 着,她打开木盒,讲画取出递上去,“儿媳虽才进门,却当真受了不少母亲私下的照顾。母亲惦记着儿媳身子骨,还特地叫夫君送来食谱给儿媳养身子,母亲真真儿费心了。” 漂亮话郭满张口就来,她轻言细语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氏,真诚得像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句句发自肺腑,“儿媳心里头感激母亲慈爱,特地来道谢,谢母亲怜惜儿媳。不过儿媳不知母亲喜爱什么,便自作主张挑了幅水墨。” 方氏在书香门第耳濡目染二十多年,书画上自然重视。一听是画作,接过来便打开。缓缓展开一看,她面上的笑意立即就真诚了起来。 前朝怀无大师的嵩山鱼鸟图,看这笔触与印章,应当是大师盛年时的作品。类这种,当今世上,仅存不超过八张。听当初画作一问世,便被江南一个富商给收藏了。现如今许多人见过的鱼鸟图,都是那富商怕人惦记,找人仿造的。旁人认不得真假,有幸见过真迹的方氏却认得,郭满送的这就是真的。 虽然只是其中一幅,却足以让方氏犹如喝一碗蜜水,心里甜滋滋的。 并非贪图这鱼鸟图贵重稀罕,她还没那么铜嗅,不过是心怀甚慰罢了。她私下做的那些事儿,是为了儿子往后能夫妻和睦些,原也没想叫新媳妇知道。没想到新媳妇竟然全看在眼里,也记了在心上。 当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比谢氏懂事了不知多少! “这就太贵重了,满满拿回去吧!”她心翼翼地从卷轴的下摆往上卷,生怕碰坏了,“娘这儿要用画叫雅哥儿画两幅便可,娘不要你的东西。” 知道郭满在郭家拮据,这幅画怕是她嫁妆里头最贵的东西了。 想到这,方氏转头看向郭满的眼神慈爱了许多。她不过送了食谱,这孩子就送了最宝贝的东西来,这么实诚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话从何。 “母亲你……” “叫什么母亲,”方氏唉了一声,道,“满满就跟着娴姐儿喊,叫娘。” 郭满最上道儿,立即道“娘!” “嗯,”方氏是真高兴了,越想越满意。虽郭氏年纪样貌也差,脾气却是真乖巧。古语有云,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这般一想,儿媳妇也不算娶错人,“这幅画你且拿回去,我这里用不着。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便替娘好好照顾雅哥儿。” 雅哥儿好了,她心里头自然就高兴。 推辞来推辞去的,画最后还是没送出去,又完完整整地带回。 郭满回去路上,就忍不在住思考两件事一是周家人怎么能个个都这么有原则,既然这么喜欢还不愿拿。二是这幅画真的很值钱么?方才方氏一看到画,眼睛噌地就亮了。 能让周家大夫人都惊喜震惊的东西,价值定然不会轻。 郭满敲了敲木盖,开始耻笑金氏号称满腹诗书到底得多学业不精。这八幅画挂在金氏正屋十多年,她日日看,都不曾表现得多重视。以她爱钱的性子,定然不能啊。十多年都不曾发觉画有何不同平常,还自诩什么文化人。竟叫她那么轻易拿走东西,郭满都要笑死。 这打脸打的够好玩儿啊! 这头郭满在嘀嘀咕咕,谢国公府谢思思今日准备出门去将军府做客。 沐长雪在府上办了个赏花宴。及笄礼前,将军夫人特意让女儿练练手,自己组织同龄贵女们来府上聚一聚。沐长雪一口气邀请了二十多个姑娘,为了办得热闹成功,她连不对付的谢家姑娘都不计前嫌地下了帖子。 谢思思上辈子还在周府当少奶奶自然没去,这次一听,今日随谢家姐妹一并出门。 她坐在梳妆台前,一面由着丫鬟上妆一面在想一件事。 周博雅会阴差阳错娶了郭六,是她最始料未及的。但不得不承认,在知道这事儿之后,她心中涌出的庆幸与窃喜无以用言语明表。因为谢思思很清楚,这个郭六就是个短命鬼,神药补药地养着也保不住。至多两年,郭六必然会与世长辞。 诶,可怜了上辈子沐长风与郭六相识一载却为这丑八怪孤寡半生,谢思思想到此事无限唏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96.第九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男人身上气息幽而淡薄, 郭满却敏锐地嗅到一股特别的松香。周博雅的手臂轻轻松松穿过她的咯吱窝来到胸前, 再不会逾礼, 只虚虚悬着。而手下, 则是一马平川的松江平原。郭满莫名地有些不自在,手不自主地挡在了胸口。 身为一个曾今波澜壮阔的性感女性,这是她不为外人所道也的痛。 周博雅注意到她的动作,以为是他膈着郭满了。便顺势帮她扯了下袖子, 盖着盖头全凭直觉判断的郭满以为他在扯开她遮丑的手, 顿时不爽地挣扎了起来。 顾虑着这是两辈子一次的婚礼, 挣扎也不敢太过。 她才扭两下就被人给按住。周博雅的胳膊略微往里收了收, 双臂环住, 顿时仿佛一个最难挣脱的桎梏, 郭满这细胳膊细腿的根挣扎不得。头顶有低沉清淡的男子声音落下来,不疾不徐, 叫她“莫动, 跨火盆。” 清淡淡是三个字, 恍若山间清泉,沁人心脾。 郭满耳廓猝不及防被刺得一酥,就真的乖乖没动, 由男人抱着走。 这似乎……也太瘦了些。 新娘的嫁衣绣了繁复的绣面,料子厚重, 下摆长长曳地, 委实不便行动。若是跨火盆, 稍不注意便容易烧着人。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嫁衣烧着了多不吉利, 周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周博雅自不愿闹出这样的笑话。 他抱人轻轻松松跨了火盆,不过进了门就把人放了地上。 郭满突然脚踩着实地,还有些懵。等手里又被塞了红绸子牵着走了两步,她忽然明白这个周家那谁突然来个公主抱,应当是在嫌弃她走得太慢。 她走很慢吗?好像是有点,但好像也没慢到叫人不耐烦吧! 郭满其实有些羞恼,为自己方才居然跟个没见过世面姑娘似的,被这人的声音给蛊惑了。左顾而言他地心中不忿道戴这么厚盖头,前方又是台阶,谁敢瞎几把乱走啊又不是她的错! 自作多情的郭满一面碎步,一面为自作多情的自己翻白眼。 周博雅不知她此时心中胡思乱想,只是察觉新妇总落在他身后走得太艰难,便回头瞥了一眼。然后就看到,那厚重的嫁衣底下伸出了一只白面团似的手。白白嫩嫩的,不若一般女子纤细修长,反而是与自身单薄极不同的肉呼呼。 此时那手紧紧攥着红绸子,因着用了些气力,手背还凹出了肉窝窝。 这般便就更巧了,最多只他手掌心大,十足地可怜可爱。周博雅看了一眼,再看一眼,鬼使神差又看一眼。心里暗忖,这双手最多八岁孩童大,他这新妇真及笄了? 想着那白乎乎的肉手,周博雅忽而有些怪异的柔腻,寡淡的面孔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落门外的双喜双叶看两人背影走远,对视一眼,满面的红光。 门外围观太傅府娶亲的一众邻里却是差点惊掉眼珠子。这可了不得!上回娶亲周家大公子还不咸不淡的,这回竟把人给当众抱起来?这继室是个什么来头?比那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还金贵么? 也无怪旁人大惊怪,实在是周家这大公子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儿的端方有礼,谦谦君子。邻里也算看他长大,最是不会人前做那些腻歪孟浪之举。抱新嫁娘走,实在是打破了他们对他的认知。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管路人心中嘀咕,亲事进行得如火如荼。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周府大门前四五个衣着喜庆的婆子挎着系了红丝带的篮子,手里抓了大把的喜果子见人就散。谁多了两句喜庆话,就再塞一把。双喜双叶两再不敢耽搁,立即抬了脚跟上去。 进了周家的大门,才知道什么叫一流世家。 郭家在她们眼中已然是顶顶富贵的人家,可如今一比周家。才惊觉这等几百年底蕴的大家族,郭家是万万比不上的。 迎头便是开阔敞亮的天井,成规规整整的四方形。沿着廊下边沿种了花草,都是些极少见的草木,瞧着极雅又文气。廊下挂了红灯笼,灯笼下则着垂头敛目衣着统一的下人。这齐整威严的气氛,十分符合百年书香门第的身份。 丫鬟一律身着绿襦梳统一的双丫髻;婆子则是翠色褙子,发丝一丝不苟地全梳上去,显得干练又利。厮就是褐色干练的短打,黑色纶巾。所有周家下人,个个身姿笔直。穿梭在廊下,光见人动不见脚步声,训练有素比之郭家下人,当真一个天一个地。 什么叫显贵?什么叫气派?这就是。 双喜双叶若有所感,生怕行为不端给郭满丢了脸。连忙收住四处乱窜的眼珠子,敛住面上略浮的笑,挺直了背脊走。 往东转是一个角门是一个东西方向的穿堂,大理石砌成的台阶,显得十分宽敞。过了穿堂,是花园。园中亭台楼阁,假山,拱桥,清幽的池柳水廊。两边抄手游廊,羊肠道儿蜿蜒其中。脚下码着大一致的青石板,一路从花园这头伸展到那头。 远远望去,向南的仪门内是一个巍峨的大院落。 正对面红漆青瓦的正屋与抱夏,两边对称的厢房,鹿顶,耳房。雕琢得巧夺天工的兽首垂挂在屋椽上,正威严又肃穆地盯着来人,双喜双叶垂下头不敢再看。正下方放着一个紫檀架子仙鹤古松大插屏。两边跪着粉衣丫头,此时正拿团扇,不疾不徐地扇着香炉。 插屏的背后,隐隐有人影在晃动。 与双喜双叶一面走一面震惊不同,郭满是越走越绝望。顶了个十多斤重的玩意儿,身又是个动两下就能驾鹤西去的林妹妹身子,走不到一半她就想往地上瘫。 还有多久到?周家到底有多大?可否来人抬个软轿送她?她走不动了喂! 周博雅一路走得很慢,否则以他的脚程,这时候应当已经端坐于正屋里头了。今日为着迁就新妇,一半路还未走到。可即便如此,他发觉手中这红绸子扯不动了,起先以为是错觉。再扯两下,发现是真扯不动。 他回过头,就见那娇娇的一团红弓着腰,两腿肚子在抖。 周博雅“……”知道新妇弱,但弱到这个份上,连他都无话可。 郭满她也不想的,谁大喜的日子搞事情?虽这婚礼于她来得突然,但好歹两辈子第一回,她心中自然是珍重的。如今是当真走不动了,郭满十几年底子败得太狠。她这半年的功夫顶多治得了标,却治不了。 两旁簇拥着新人的下人见郭满停下不走,也默默地停下了。 周博雅偏过脸挑了一边眉头,无声地疑问。 双喜双叶搀扶着郭满低下头,不敢看新姑爷的脸色。她们家主子体弱是真真儿的,再狡辩也掩饰不住。可他们又实在不愿承认,这不就等于告诉新姑爷他娶了个不顶用的?都大户人家最在乎子嗣,她们姑娘落下这口舌,岂不是还没拜堂就失了姑爷的心? 一时间,两人心虚地脸儿都揪起来。 周博雅淡淡扫了主仆三人一眼,大致猜到了。当初周老太爷一气之下定了这郭氏,他虽不在意新妇如何,却也早早派人去探听了些消息。郭满孤注一掷抢了这门亲瞒不过他,常年拿药当水喝也瞒不过他。不过他都不在意,信手拈来的人生,娶谁与谁和离,不过是无趣的庸人自扰罢了。 等了一会儿,见郭满实在走不动,他冲旁边一个厮招了招手。 厮立即上前。 周博雅弯了腰,跟他耳语了两句。 只见厮冲他打了个千儿,然后掉头便向游廊另一头去。双喜双叶不明所以,见周博雅负手而立,俱以为周博雅生气了,有些不知所措。 周家的下人倒是习以为常,她们家大公子从来都波澜不惊。 一大帮人就这么无声地停下了,双喜双叶无所适从,冷汗都冒了出来。可郭满实在是不能再撑了,她今儿就起得早,为了保持口气清新,又滴米未进。轿子里再颠簸一个时辰,两条腿软得跟细面条儿死的。周家还建得这般大,她总不能爬去拜堂吧! 等了一会儿,双喜双叶长廊那头四个健硕的下人抬着一架步辇轻快地过来。 两人一愣,仰头看着周博雅。 周博雅扯了扯红绸子,攥着红绸子另一头的肉包子手跟着一耸一耸的透出了嫁衣袖子,他嗓音依旧淡如风“过来吧。” 然后就轻轻拽着红绸子,将郭满扯到了步辇跟前,也不碰她,让她坐下。 就这一刻,不仅双喜双叶两瞪大了眼,就连郭满这没心肝儿的人都发觉了,这个周家那谁好像意外的有点体贴?!臀下贴着软乎乎的坐垫儿,腰后靠着恰到好处的靠枕,郭满突然就决定了,她以后觉不会作妖,她会好好对这周家那谁的,她发誓! 双喜比她更感激涕零,私下不住地捏郭满的胳膊,就差扑过去痛哭流涕了。 郭满坐下后,周博雅掀了衣摆也坐了上去。 红绸子均衡地摆在两人腿上,一人牵着一端,红绸花悬在两人中间。他这么一坐上去,甭管其他人怎样,立即就显得郭满坐步辇的行径合乎情理了。这般被抬着过去拜堂,周家长辈见了也不会嫌弃郭满太娇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97.第九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就没见过有人身子骨儿能软成那样的! 周博雅心中啧啧称奇, 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才罢了,眼底不自觉氤氲着一团笑意。 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惹得姑爷侧目,双喜双叶十分尴尬,为了她家姑娘这么懒深觉丢脸。好在姑爷也没揭穿的意思,只多看了几眼便径自去梳洗。 来她们家姑爷跟一般公子哥儿当真有很大区别, 擦脸漱口穿衣从不假人手, 连沾都不教贴身丫头沾身。清欢清婉两人束着手在一旁巴巴看着, 想给他拧个帕子不敢上前。 双喜双叶只觉得苦尽甘来, 她们姑爷不仅优异,还是个洁身自好的。老天爷厚爱她们姑娘啊! 屋里静悄悄的, 至于拧帕子的水声。 周博雅虽不疾不徐的,手脚却算不得慢。晚一步进来, 他穿戴好,双喜双叶才将将替郭满系上腰带。淡淡瞥了眼只围着他打转儿的清欢清婉, 周博雅想什么又没开口,转身便出了屏风。 这才一出来,就迎上苏嬷嬷一张黑沉沉的老脸。 周家大房三兄妹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苏嬷嬷在周博雅跟前话做事那是从不拘。看着人从屏风后头出来, 她也不委婉,张口便问了元帕之事。这事儿可不,新妇才第一天进门, 元帕上就一点落红没有, 这叫她如何向夫人交代? 周博雅无奈扶额, 预感到后头有的烦了。 果不其然, 听他郭满初潮未至,苏嬷嬷差点没把眼睛珠子给瞪出来。 在大召,只要不是养童养媳或家中长辈弥留之际急着冲喜,这嫁去夫家的姑娘家可从来没有初潮未至的情况!苏嬷嬷震惊地瞥向屏风后头,忆起方才瞧见的那单薄身板儿,不多想便信了这话。 那这可怎么办?夫人昨儿还念着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话。 “大公子,这……” 苏嬷嬷眉头拧成了一团,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想不好怎么措辞。新奶奶进了门,夫人自然就盼着她给周家开枝散叶。可这新奶奶还孩儿一团的,往后可不得苦死她们家大公子“夫人若知道,怕是又要……” 想到某种可能,周博雅只觉得头疼。 他母亲旁的都好,就是性子急躁了些。遇事儿急起来,便尽出些昏招儿“母亲那儿,还请嬷嬷多担待些。新妇年纪尚,我也才弱冠之年,不急的。” 苏嬷嬷叹了口气“大公子记得到时跟夫人好好。” 周博雅瞥了眼屏风后头一晃一晃的人影儿,点了头“一会儿去福禄院请安,嬷嬷先给母亲透个底儿,元帕就别呈到祖母跟前去。” 公子都亲代了,苏嬷嬷自然应下。将干净的元帕装进盒子,苏嬷嬷也不再逗留,领着人出了西风园。 天儿还早,卯时刚过。外头晨露重得很。 周家老封君素来有晨间礼佛的习惯,周家辈儿通常都会用了膳再过去。多等一会儿不碍事,周博雅去书柜上取了一游记,缓步走至飘窗边坐下翻看。侍茶的丫鬟莲步轻摇地奉上清茶,周博雅浅浅呷了一口,静待郭满收拾好。 周博雅跟苏嬷嬷这番交谈,屏风里头听得清清楚楚,双喜双叶吓得嘴唇都白了。不提清婉听到郭满初潮未至眼睛都亮了,就当事人郭满,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没办法,她是真的很困且无法控制。 眼皮子仿佛有千斤重,她费九牛二虎之力也撑不住,非要落下来。 浑浑噩噩之中,郭满乐观地想,她莫不是正在长高?不是都觉睡得好的人长得高,被身高伤害至深的郭满觉得,她应该是在发育吧…… 然后耳朵里的声音一点点消了,眼皮子也彻底沉下去。 清欢清婉想一旁看着,忍不住心中耻笑。莫要她们看不上郭氏是不懂尊卑,实在这郭氏自个儿行事散漫,分不清轻重缓急。新妇敬茶这般要紧的事儿,就是前头那位也丝毫不敢怠慢。这郭氏倒好,歪在杌子上睡得七仰八栽,真真笑死人! 她们再要耻笑,面上也不敢露出分毫。 清欢不屑搭理双喜双叶,清婉则看着双叶替郭满收拾好衣裳,假兮兮地问一句要不要她搭把手。 郭满虽晨间起身难了些,但睡相好脾气也温和,怎么摆弄也不发怒。 双喜闻言瞥了眼清婉,冷冷拒绝道“不必,奶奶认生,旁人凑得近了她怕是会觉得不适。清婉姑娘若是有旁的事儿要忙,且自去吧。奶奶这儿,自有我跟双叶伺候。” 她不像双叶看出什么不愿跟这两人打交道,双喜素来直接,单凭直觉不喜清欢清婉两人,总觉得这两人看她们家姑娘眼神不大对。 好心当成驴肝肺! 清婉温婉地弯了弯嘴角笑了笑,心里却在嘀咕着奴似主人形。主子上不得台面,奴婢也土里土气的没规矩。 “梳个什么发髻最好?”不愿跟清婉多话,她扭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郭满的脸。虽这半年她们家姑娘养得好多了,但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但她们家姑娘的脸色还是太苍白了些。这恹恹的,瞧着就不喜庆。 “奶奶发丝柔顺,且梳个垂云髻。”甭管主院那头是个什么性子,新媳妇模样乖巧些总比跋扈张扬讨人喜欢,“你去给把奶奶的珠翠给取来。” 双喜取了来递给双叶,双叶手巧,给郭满挽了个漂亮的垂云髻。 他们家姑娘脸瘦,有头发衬着,倒是显得脸盘子饱满了许多。双喜围着郭满转一圈,琢磨着,若不然给她们姑娘的胭脂也上得重些? 她心里还在琢磨,双叶已然打开胭脂盒,点了些胭脂直接给郭满的脸颊抹上。 胭脂一点上唇,郭满苍白的脸立即就红润健康了起来。双叶多次见过郭满自己上妆,虽不清楚她们家姑娘的手法打哪儿学来,但瞧着总比旁人上得更妥帖。她于是也学着做,好好给自家姑娘拾掇一番。 两人停了手,郭满俨然换了一个样儿。 衣裳是特意选得一套红底儿百花襦裙,再挽了个薄衫的半臂,胸口束起倒显得没那么瘦得惊人。唇红齿白,发色乌黑,再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即就惹人怜爱了起来。双喜缓缓吐出一口胸中闷气,私底下狠狠掐自家姑娘一把。 郭满疼得一激灵,睁开了眼。 “奶奶,该去福禄院给大公主敬茶了。”双叶将她搀起来,“要不要用些点心垫垫肚子?今日要认亲,怕是要好一番功夫。” 郭满混沌的大脑懵得很,任由着双喜双叶暗中牵着走出来。 转出了屏风,扭脸一瞧,就正好看到安静地坐在飘窗边的周博雅。天色已经大亮,光色透过窗户洒在他半边肩上,半边明半边暗,只这一眼便可入画。 郭满一下子就清醒了,十分清醒。 “敬茶?”胳膊从双叶的手中拿出来,她直了,“何时去?” 周博雅听见声音就把书放下了抬起头,不着痕迹地上下扫视了他昨日才进门的新妇。这般拾掇一下倒是瞧着像样了些,但还是太了。他坐着没动,只抬手冲郭满招了招,“过来用两块点心再走。” 郭满觉得他这个动作有点像在招呼动物,但还是屁颠儿屁颠儿过去坐。 桌上就两盘糕点,做成拇指大,捻着将将好一口一个。 郭满随便塞了几个就不想吃了,端起一旁的茶就往嘴里灌。太特么齁了!放这么多糖,莫不是打破了糖罐子。周博雅默默看着自己喝了一半的杯子见了底,有些好笑又莫名有些忍气吞声,默默拎起茶壶给郭满满上一杯。 马虎地垫垫肚子,两人便起身往福禄院去。 周博雅的院子在周家大宅的南边,与福禄院就隔了一炷香的路程。不过郭满人腿短,一炷香生生拖成了两炷香。两人到正屋门前,里头已经坐满了。 高门大院的一屋子人气势极强,郭满在门前,莫名有些怂。 周博雅一只脚踏进去,立即有个婆子迎上来,替二人打帘。他回头看一眼,郭满心里唾弃自己没出息,僵硬地抬了腿跟上。打帘子的婆子见郭满落后周博雅半步,心里暗暗点头,新奶奶真是个恭顺的。 郭满媳妇跟在周博雅身后进了屋,抬头一看,只有一个感受,一家子高岭之花。 上首大公主眯着锐利的眼,极快地一扫新孙媳妇,无声地与下首长媳对了一眼。两人此时心中都是一个想法,身份低了,但瞧着比谢家那搅家精乖。 郭满是动手就动手,连声招呼都不带打的。 双喜双叶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愣住。等反应过来,两人已经麻溜地人手一根棍子,身体力行地把李妈妈围在了中间。主仆三人,跟打笼子里关的老母猪似的围着李妈妈就是一顿胖揍。 李嬷嬷在郭家素来是个体面下人。粗活累活从来不沾手的,哪里是三个人的对手? 躲不及便抱头蹲地上,嗷嗷直叫唤。 双喜双叶两人这一棍子下去仿佛打开了新世界,那叫一个舒坦,那叫一个解气。仿佛往日受过苦楚受过的恶气,此时都消解了。于是下棍子就更得劲儿,你打这边我打那边,分工合作,直把人打得鼻青脸肿,两眼一翻昏过去。 心里头恶气一出,回了神,两人棍子啪嗒一声掉地上,脸白了。 ……完了,她们把李妈妈给打了。 金氏那人心眼儿比针尖还,该不会借此机会把她们姑娘的亲事给搅黄了吧?按照金氏以往的行事,十分有可能。一想到这,双喜双叶扑通一声齐齐跪地上,都要哭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98.第九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心里头恶气一出, 回了神, 两人棍子啪嗒一声掉地上,脸白了。 ……完了,她们把李妈妈给打了。 金氏那人心眼儿比针尖还, 该不会借此机会把她们姑娘的亲事给搅黄了吧?按照金氏以往的行事, 十分有可能。一想到这,双喜双叶扑通一声齐齐跪地上, 都要哭出来。 “姑娘!” “啊?”郭满正转手腕儿,方才打人不注意, 手好像扭了…… “……都是奴婢们的错,怎么就没忍住呢!若是能忍一时之气, 忍到您出阁就好了……”双喜是真哭了。这下子, 这下子太太定然又要使幺蛾子!不知到时会不会在她家姑娘的亲事上动手脚,好不容易盼来的亲事……都是她们的错! 金氏这个人,双喜她们经常提起, 郭满多少知道一些。 听当初郭满的母亲尚在世之时,便已然跟郭昌明暗度陈仓,珠胎暗结。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性儿?刻薄恶毒不,眼皮子还浅, 最是见不得原配子女好。就算今日没这茬儿,她也不会叫郭满的婚事如意。 “怕什么!咱们打得又不是太太人。” 郭满棍子往地上一丢,拍拍手道, “这不就一个下人么?咱们打的是李妈妈。李妈妈就郭家一伺候的婆子, 还能拿我郭家正经姑娘如何?” “可是……”李妈妈身后着长房太太啊…… “你瞧见我打她了?双喜瞧见了?还是双叶瞧见了?”郭满啧了一声, “我这么柔弱可怜,怎么可能是李妈妈的对手?没瞧见你家姑娘快被她给气倒了么……” 双喜双叶眨眨眼睛,“哎?” “院儿还有空屋子么?”痛打落水狗这种事,郭满做得不要更趁手,“先找间空屋子把人丢进去。等会儿你两扶我去前院寻父亲。” 两人对视一眼,电光火石,忽然懂了郭满的意思。 “可……能行么?”大爷素来不管后院之事。她们姑娘病了这些年,好几次差点熬不过去,也没见大爷来瞧瞧。 “我爹好歹是我亲爹,”郭满就笑了“他再不管我死活,你家姑娘不还是赢了一桩亲事?”虎毒还不食子呢,郭昌明总还记得她是他女儿。 这般,好像也是事实。 “先把人抬走。” 好在郭满的院子实在偏僻,李妈妈嚎得跟杀猪似的也没人过来张望一下。于是更方便了她们作案。双喜双叶动作麻利,抬着人往西边空屋去。不过这老婆子在正院吃得太好,一身的肥膘,两姑娘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抬得动。 空屋儿特意挑了整栋院子最偏僻的。 一般不熟悉的人这院子的,怕是绕出来都要费一番功夫。临走前,两机灵鬼还特上道地拿根绳子将人给绑了起来。 安置了李妈妈,双喜掉头便折去了前院。 若求大爷给她们做主,得人在府上才行。否则哭给谁看?双喜素来会交际,自然知道郭昌明逢五日休沐一天。来也是幸运,今日正巧是他休沐的日子,他不出意外,应当在府上。 …… 郭满端坐于梳妆台前,拧眉思了下,叫双叶去拿根绷带来。 “哎?主子要那个做什么?”头上的伤不是早好了?双叶不解。不过主子要,她自然去拿了一些来。 郭满接过去就摊桌上,挑了最红的胭脂,弄了个刷子一下一下刷。 不一会儿,就见干净的绷带上有了个血印子。双叶一脸神奇地看着,她们主子涂完了绷带又涂脸,眨眼的功夫,那张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养得稍微像人了一些的脸又变成了伤没好之前的灰败色。 郭满再将那块绷带往额头上一绑——双叶都想立即把人扶到榻上去躺着。 “怎样?”铜镜看不清,她摸着涂得,“可怜么?” 不用回答,双叶的眼神便已然明一切。 “罢了,就这样吧。” 郭满起来,琢磨着是不是该去换身衣裳。毕竟做戏做全套,她要不然去弄一身破旧些的衣裳?“双喜可回来了?你快去前头看看。” 正着,双喜就跑着回来。 郭昌明此时在府中,并没有出去。 双喜绕郭满走了两圈,听双叶知这是郭满刻意画出来的,心里松了口气。再一想马上去前院,顿时意会了,一双圆杏眼亮晶晶的。郭满笑眯眯地张开两只胳膊,两丫鬟立左一右凑过来扶住。 “走吧,去讨个公道!” 一出院子,优哉的神情立即变了。 郭满瘦巴巴的脸儿皱着,眼睑微微低垂,怯弱可怜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半靠在双叶身上,捂着胸口困难地喘气。双喜双叶的神情也变了,一脸的愤恨不甘,仿佛被气到不行又嘴笨不出话来。 主仆三人就端着这幅悲苦的架势,一路凄凄惨惨地去了前院书房。 前院离郭满的院子有些远,但双喜知道一条路,走起来也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稍稍整理了仪容,主仆三人就这么牙门外。郭满负责靠着喘气,两丫鬟则负责扶着她望着那月牙门。 眼巴巴的,也不进去,别提多可怜。 外院守门的下人瞧见了于心不忍,连忙跟里头通报。不一会儿,便从里头匆匆忙忙出来个衣着十分体面的中年人。他冲郭满作了个揖,迎三人进去。 双喜双叶两个一见来人,跟瞧见血亲似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郭满斜眼瞄见,吓一跳。这变脸的功夫,人才,都是人才。 来人是郭昌明身边贴身厮阿泰,年纪也不。看见郭满这模样,惊得脸色刷地就变了。他们往日也听过六姑娘被太太苛待,但想着到底大爷的原配嫡出,再苛待又能如何?哪里想到这都不成人形了! “六姑娘!六姑娘这是怎么了?” 阿泰不敢碰郭满,亦步亦趋地跟在双喜双叶身边。打量着郭满面色刷白,忍不住责问两丫头“你这两个丫头怎么伺候的!六姑娘都这幅模样了,不好好照看,扶出来见风怎么行!” 双喜也没犟嘴,抬起眼,眼泪扑簌簌的流下。 郭满适时费力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不怪她们,是我硬要来的。” 她尝试挤点儿眼泪出来,奈何挣扎了也哭不出来。不过托瘦弱的福,骨头一把的身板儿不用矫饰,就已足够可怜。再加那副努力的模样,不知她心中所思的阿泰,只觉得格外心酸。 “我是来求父亲做主的。”哭不出来,郭满哼哼,“求父亲,给我做主……” 双喜机灵鬼,立即接了茬儿“阿泰叔,六姑娘是实在没法子想了。你也知道,我们姑娘素来与世无争,府上不管谁,上上下下都客客气气地对着。” 她揩了一把眼泪,“可我们姑娘与人为善,旁人就当我们姑娘是泥人捏的。一个个的,都骑到了我们姑娘脖子上!简直欺人太甚!” 其实不用双喜哭诉阿泰心里也知道,这没人疼的六姑娘就是个面团儿娃娃。能逼得六姑娘亲自跑来前院,定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不过家家有难念的经,主子的事儿他们做下人的,实在不好指摘。 只加快了脚步,一句“快些走吧,大爷在呢。” 绕过了拱桥,一条青石板路蜿蜒地延伸到书房门口。郭昌明正在廊下逗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根细长的棒子悠然地点那八哥金黄的喙儿。八哥上蹿下跳的,叽叽喳喳叫唤着,惹得他呵呵笑。 两父女这各自的模样,仿佛一个身处云端一个陷入泥地里,阿泰莫名有些尴尬。 低声安抚了郭满几句,跑着上了台阶。在郭昌明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郭昌明皱着眉瞧过来,便看到了台阶下的郭满。 当即,大吃一惊。 来往日他见到自己这六女儿,瘦弱是瘦弱,却也没到这幅令人心寒的地步。今日乍一看,差点都握不住逗鸟棒。 “这,这是六?!” 郭昌明将细棒丢给阿泰,冷着脸疾步走下来,仔细一瞧,确实是。 其实他哪里知道,往日郭满见他都是逢年过节。大过节的,姑娘就是再不懂事,也不可能顶着一张要入土的脸去。不过郭满可不在乎这些,她再两个多月就换地盘了“父亲,爹……求您,求您给女儿做主……” 郭昌明莫名心头一簇火蹭一下冒上来,弯下腰,推了双喜双叶的手就将郭满打横抱起来。 一把骨头,轻飘飘的还没金氏养的那番邦犬重。 郭满一脸柔弱,“爹……” 素来甩手掌柜的郭昌明猝不及防,鼻子一酸“哎!” 她头一歪,作势要昏。 那一刻不知是郭昌明为人父的血气涌上脑,还是郭满模样太可怜。他将人抱进屋,放到软塌上便大叫着让下人送茶来。双喜双叶连忙跟过去,飞快地挡开别人,一边扶着郭满一边焦急地喊“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郭昌明在一旁看着,头一回认识到,自己这个女儿到底多柔弱。 等茶水上来,喂了郭满一杯水下去,郭满才幽幽地转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99.第九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郭满到的时候, 周钰娴也在。 方氏诧异郭满这个时候过来,连忙招手示意苏嬷嬷去迎。郭满进来立即就感觉到母女之间气氛怪怪的,娴姐儿人已经背过去坐了, 清艳的脸儿绷得紧紧的。她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来得不凑巧了, 正赶上母女俩闹矛盾。 “儿媳见过母亲。”进都进来了, 退出去也不太好。郭满低头碎步走过去, 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 “满满来了……”方氏抬抬手, 示意她不必多礼。见郭满有些拘谨, 便拍拍身边座位牵出笑脸道, “也不知你在娘家时都唤什么乳名,母亲便唤你满满了,过来坐吧。” 郭满听话地过去坐下“满满或六皆可,母亲您随意。” “六可不好听,”方氏见她乖巧,紧绷的嘴角也松弛了些,“还是满满好。圆圆满满, 吉利又好听。” 郭满低下头, 佯装害羞地笑笑。 方氏顺势抓起了她搭在腿上的手,欲做亲昵姿态地拍拍。然而捏到手中方才发现,竟然只有手心一团大。方氏低头一瞧, 这立即就惊了。白嫩嫩, 肉呼呼, 她握在手里连连捏了好几下还不舍得放地笑道“满满这手生得真好, 福气。” 一对白包子嘛, 郭满早就了解了。于是不话,就冲方氏咧嘴笑。 绷着脸的娴姐儿,眼风递了过去瞧。 这双肉爪她早上就瞧见了,生得实在讨喜得很,当时她一看到就想捏捏看。可顾忌着新嫂子才进周家大门,姑嫂关系疏淡,娴姐儿便忍着没把眼睛往上头瞥。这时候到显得母女心意相通了,她娘捏着新嫂子的肉爪子就没松开过。 见娴姐儿眼睛转过来,方氏叹了口气,方才的事儿又重提。 “娘与你的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你莫要再犟。” 一双儿女婚姻大事上都不叫她省心,雅哥儿是时运不济遇到谢家,娴姐儿可就完全是自己不愿,“风哥儿心里没你,这么多年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再这般耗着也不是事儿,听娘的,别犟了。” 娴姐儿不愿谈这些,抿着嘴不话。 “娴姐儿!”还是这态度,冥顽不灵! 再不愿谈也必须谈,娴姐儿如今也十六了。别人家这个年岁的姑娘早该出阁,好生养的兴许连子嗣都生了,方氏语重心长地劝“听风哥儿年前才跟陛下请旨,今年四月南下南疆,协助翟大人处理西南蛮族骚乱之事。南疆在大召沉珂已久,没个两三年是他决计不会回京。届时你也十九了,可见他就没顾及过你。就算顾及了,你眼看着年岁大了,又可等得起?” “娘,长风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她娘,娴姐儿也听不得她拿这样的话沐长风。 周钰娴十分生气,饱满的嘴唇都在发颤,“长风哥哥只是没开窍,他不像大哥成熟心思深沉,他少年心性。等他成熟了自然不会……你怎么可以这么!”他才不会耽搁她,他会娶她的。 回回都不通! 方氏心里是又急又恨,捂着胸口,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这女儿。任性也不是这么任性的,沐家那子好她知道,可是人再好也得看缘分不是?没缘分就是没缘分,硬凑在一起也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娴姐儿怎么就不懂呢! 周钰娴就认准了沐长风,不管方氏怎么劝怎么吓唬,就是不松口。 郭满坐一边,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她虽是嫂子,可也才进门一天而已。这么快就接触到如此私密的话题,她觉得自己承受不来。不过好在两人也没有拉她参与的意思,郭满就只能装聋作哑地等两人争执完。 是争执,其实只是方氏色厉内荏地吓唬娴姐儿。 娴姐儿也是个主意大的,根吓不住。 她也不与方氏争,就摆着一张不听不动的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由方氏操碎了心干了唾沫,她也无动于衷。最后闹得没办法,方氏又不能真上手打,再她也不舍得,所以只能放娴姐儿回去。 周钰娴冷着一张脸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方氏被她这做派又给噎不上不下,捂着胸口,手一指门外的背影不住地点。郭满赶紧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缓缓。方氏接过去就一口灌,好半天才勉强收拾好了心情应付郭满“……让你见笑了,娴姐儿这脾气。” 她真是疲惫,每日操持周府上下已经够忙了,还要为娴姐儿婚事提心吊胆。 “哪里的话,”郭满立马摆手,“娴姐儿是直爽性子,儿媳哪里会见笑。” 方氏为周钰娴的亲事烦也不是一天两天,沉沉叹了口气,不想再提。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转头又看向郭满“满满这时候过来是有何事?” 郭满于是立即将画作拿过来,笑道“儿媳这儿有一副水墨。” 着,她打开木盒,讲画取出递上去,“儿媳虽才进门,却当真受了不少母亲私下的照顾。母亲惦记着儿媳身子骨,还特地叫夫君送来食谱给儿媳养身子,母亲真真儿费心了。” 漂亮话郭满张口就来,她轻言细语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氏,真诚得像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句句发自肺腑,“儿媳心里头感激母亲慈爱,特地来道谢,谢母亲怜惜儿媳。不过儿媳不知母亲喜爱什么,便自作主张挑了幅水墨。” 方氏在书香门第耳濡目染二十多年,书画上自然重视。一听是画作,接过来便打开。缓缓展开一看,她面上的笑意立即就真诚了起来。 前朝怀无大师的嵩山鱼鸟图,看这笔触与印章,应当是大师盛年时的作品。类这种,当今世上,仅存不超过八张。听当初画作一问世,便被江南一个富商给收藏了。现如今许多人见过的鱼鸟图,都是那富商怕人惦记,找人仿造的。旁人认不得真假,有幸见过真迹的方氏却认得,郭满送的这就是真的。 虽然只是其中一幅,却足以让方氏犹如喝一碗蜜水,心里甜滋滋的。 并非贪图这鱼鸟图贵重稀罕,她还没那么铜嗅,不过是心怀甚慰罢了。她私下做的那些事儿,是为了儿子往后能夫妻和睦些,原也没想叫新媳妇知道。没想到新媳妇竟然全看在眼里,也记了在心上。 当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比谢氏懂事了不知多少! “这就太贵重了,满满拿回去吧!”她心翼翼地从卷轴的下摆往上卷,生怕碰坏了,“娘这儿要用画叫雅哥儿画两幅便可,娘不要你的东西。” 知道郭满在郭家拮据,这幅画怕是她嫁妆里头最贵的东西了。 想到这,方氏转头看向郭满的眼神慈爱了许多。她不过送了食谱,这孩子就送了最宝贝的东西来,这么实诚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话从何。 “母亲你……” “叫什么母亲,”方氏唉了一声,道,“满满就跟着娴姐儿喊,叫娘。” 郭满最上道儿,立即道“娘!” “嗯,”方氏是真高兴了,越想越满意。虽郭氏年纪样貌也差,脾气却是真乖巧。古语有云,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这般一想,儿媳妇也不算娶错人,“这幅画你且拿回去,我这里用不着。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便替娘好好照顾雅哥儿。” 雅哥儿好了,她心里头自然就高兴。 推辞来推辞去的,画最后还是没送出去,又完完整整地带回。 郭满回去路上,就忍不在住思考两件事一是周家人怎么能个个都这么有原则,既然这么喜欢还不愿拿。二是这幅画真的很值钱么?方才方氏一看到画,眼睛噌地就亮了。 能让周家大夫人都惊喜震惊的东西,价值定然不会轻。 郭满敲了敲木盖,开始耻笑金氏号称满腹诗书到底得多学业不精。这八幅画挂在金氏正屋十多年,她日日看,都不曾表现得多重视。以她爱钱的性子,定然不能啊。十多年都不曾发觉画有何不同平常,还自诩什么文化人。竟叫她那么轻易拿走东西,郭满都要笑死。 这打脸打的够好玩儿啊! 这头郭满在嘀嘀咕咕,谢国公府谢思思今日准备出门去将军府做客。 沐长雪在府上办了个赏花宴。及笄礼前,将军夫人特意让女儿练练手,自己组织同龄贵女们来府上聚一聚。沐长雪一口气邀请了二十多个姑娘,为了办得热闹成功,她连不对付的谢家姑娘都不计前嫌地下了帖子。 谢思思上辈子还在周府当少奶奶自然没去,这次一听,今日随谢家姐妹一并出门。 她坐在梳妆台前,一面由着丫鬟上妆一面在想一件事。 周博雅会阴差阳错娶了郭六,是她最始料未及的。但不得不承认,在知道这事儿之后,她心中涌出的庆幸与窃喜无以用言语明表。因为谢思思很清楚,这个郭六就是个短命鬼,神药补药地养着也保不住。至多两年,郭六必然会与世长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00.第一百章 这日夜里, 大公主与周太傅起了这事儿, 神色很有几分不愉。周太傅一声不吭地听着老妻完, 有些不知接什么话好。他就不是很信神神佛佛那一套,但老妻信了三十年,他也不能强她不对。 “那依你之见,雅哥儿媳妇就不该反手?” 周太傅自从知道荆州时疫有郭满的一份力在, 就很难对这个孙媳妇生出恶感来。胆敢陪着雅哥儿深入疫区, 这份情谊,谢家那个是绝对没有的。 “话不是这么,我并非恼雅哥儿媳妇还手, ”大公主自己也不上来, 就是平日里老听方氏夸奖郭满,这陡然叫她处理一件事儿就闹出了个大打出手的结果。往日方氏替郭满了多少好话,她如今就有多失望, “她要是真懂事儿,这事儿就不是下午这结果。” “你莫要吹毛求疵, ”周太傅躺下来盖上了被子, “雅哥儿媳妇挺懂事的。” 他完,大公主还是有几分不高兴。到底, 她还是在意怀恩大师那支签,郭满跟谢思思这两个孙媳妇,她到底还是偏谢思思多一点。 且不福禄院这边夫妻夜话, 西风院, 今夜周公子忙得很, 并没有回府。 大理寺那边案子到了关键之处,营缮清吏司的人几乎全员也牵涉进来。这日夜里,京城有四家人被抄家,周公子与大理寺卿以及太子一众人等彻夜未眠。怕郭满等,晚膳之前就遣了人回府给郭满报信。 郭满此时头朝下地趴在引枕上,口鼻被压住,睡得十分不安稳。 郭满又做梦了。 然而这次梦的内容完全跟她无关,她就是个看客。 梦中一个与谢思思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从第一辈子愚蠢被人陷害,一尸两命重生。到第二是与一个长着周公子脸的男人,第二世破镜重圆。郭满漂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这个‘周博雅’与‘谢思思’,越看越觉得违和。 这个‘周博雅’不太像一个人,反而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完美人神。 郭满跟着他,看他从少年到青年再到老年,从来没有过失态的时候。永远的沉静且清雅,风度翩翩。就连与谢思思在任何场合毫不讲究地欢爱,谢思思被她逼到崩溃,浑身痉挛,他也是优雅且从容的。 郭满不知道这个梦怎么回事,她清晰地感觉出这是个梦,但是就是醒不来。 她全程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博雅’与‘谢思思’的第二世。 看着两人从一开始‘谢思思’任性和离,老死不相往来;到‘谢思思’寿宴醉酒,两人意外发生关系,关系破冰。谢思思总在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被人误解,哭着回来求‘周博雅’……反复地误会,反复地和好,周而复始。 每每‘谢思思’遇到怎样的麻烦,只要她回来,‘周博雅’都像天神一般替她解决。不论她惹出多大的祸事,他从未有过失手,这个‘周博雅’根没有失败。 郭满跟着他,日夜都跟在他的身边,仿佛背后灵一般。 从‘周博雅’的视角看‘谢思思’,‘谢思思’总是在被贵女针对,总是被贵人为难,不论是被下各种药还是被灌酒,她每次都准确地找到‘周博雅’。每每最后,两人都是一场激烈的欢爱结束……两人就这么纠缠着,从青年纠缠到中年。 不管如何,一直纠缠在一起。 郭满看着两人从年少到满头华发,‘周博雅’的脸孔从未老过。即便头发白了,他依旧顶着一张弱冠的脸,以及一身永远使不完的精力,十分诡异。郭满看着中年的‘谢思思’打着颤儿地在‘周博雅’怀里睡去,只觉得在看一场闹剧。 这个‘周博雅’从头到尾没有狼狈,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他永远风度翩翩,清雅如玉。郭满有时候立在他身后,看着垂眸盯着庭院中的花儿,那眼神跟看他看‘谢思思’的时候没有差别。郭满莫名觉得,这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不论他欢爱时多么用力,仿佛‘谢思思’在他眼中,跟庭院的花儿没有差别。郭满不出什么心情,只有些悲怆。不知是替‘谢思思’,还是替‘周博雅’。 直到次日郭满挣扎着从睡梦中醒过来,天色已经接近午时。 周公子还是没有回来,郭满抱着褥子坐在榻上发呆。双喜双叶听到动静进来伺候她梳洗,今儿是给郭嫣添妆的日子。应该一早就起,但是郭满昨夜一场大梦醒不过来,双喜双叶不想郭满太给郭嫣脸面,故意没有叫她,于是任由郭满睡到了现在。 双叶领着提水的下人进来,就看到榻上自家姑娘的表情十分古怪。 梦里郭满还没有察觉,如今醒来,方才觉出了不对。昨夜那场大梦,俨然就是她年少时候看过的一披着虐恋情深外衣的狗血辣文。其中男女主角,是她心爱的周公子,以及昨天来过府上的脑残谢思思…… 郭满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荒谬感,荒谬到她怀疑自己现在所处的这地方是不是真的。 这时候她倒是想起了曾经断断续续做过的梦,那些被她怀疑过,但没找到实证就抛去脑后的疑点。郭满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胳膊直冲脑顶。清晰地感受到疼痛,她知道自己如今不是梦。 那么,周公子这个人其实是假的吗?他是虚构的? 郭满怎么也不可能相信,温柔又君子的周博雅是个纸片人。而就算他是纸片人,陪着这纸片人演戏主角不是她。想着昨日见到的谢思思,郭满又想起了她那身专为辣文订做的身体,突然感受到来自宇宙的深深恶意。 ……所以,周博雅真的真的是假的么? 双叶皱着眉,已经从榻前经过四次。可自家主子跟被厌胜之术厌住了似的眼神空洞洞的,不知在看什么地方,双叶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看到廊下挂着一只冻死的鸟儿,僵直地挂着,形状怪可怖的,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 这不是个好兆头!大清早的,这什么鸟儿啊死在了别人家窗前!她连忙摆了手示意丫头们赶紧出去,自己则掀了帐子,进来声地唤郭满。 郭满可怜巴巴地看了她一眼,鼻头有些酸。 “双叶……” 双叶不知她是怎么了,一年都没哭过的自家主子突然掉起了金豆豆,心疼得不得了“主子您怎么了?夜里做噩梦了?” 确实是噩梦,足够颠覆她对这个世界认知的大噩梦。 郭满真的好特么想哭,她怎么这么倒霉! 穿越千年遇到一个温柔美丽的周公子,正准备过上没羞没躁的生活,突然发现周公子十之八/九是别人的。而他对她的所有的好,也十分有可能只是个假象。就跟他在梦里对谢思思一样,与庭院的花花草草没有分别。是否可去一死了事? 郭满这心口就哇凉哇凉的,“我觉得今日起,我大概要重新思考人生了。” 双叶“……” “主子您莫慌啊。俗话,梦都是反的……” 双叶到这,见郭满的表情更悲观了,于是立即改口,“嗯,古语有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做了什么不好的梦,都是您白日里看到什么记在了心里。” 郭满泪眼朦胧地觉得她这话也对,虽然她做梦了,用了周公子跟谢思思的脸。但那种狗血的事情现实当中不可能发生,兴许就是她记恨昨天被谢思思扇了巴掌,夜里才梦到她。郭满于是听话地爬下床,招呼这双叶赶紧替她梳洗。 她这时候又惦记起那个水榭了,这个破地方,她都梦了两回。 双叶不知她为何突然又打起了精神,边安慰着她边伺候她梳洗。梳洗过后,郭满什么话也没提,随便塞了两块点心就一声不吭地去找那个破水榭了。双叶不放心,招呼了丹樱跟着她。临走前嘱咐丹樱,不管谁,敢欺负郭满,只管打了再。 丹樱特别乖巧地应了,跑着跟上郭满。 因着昨夜的梦境里,郭满全程是跟着‘周博雅’移动的。梦境里‘周博雅’所经历的一切,郭满都十分清楚。去水榭的路线,她也记得特别清晰。 还是走得南边的路,郭满走到上次停下来的地方,这回没有再退回去。 她昂头看着前方堵得严严实实的墙,郭满什么也没,脚下一转。丹樱看着她,眼看着郭满走到墙壁的右侧不知在干什么,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郭满张望了许久,在一个稍不注意就会被忽视的隐秘地方,果不其然发现一个门。心口开始发凉,郭满那种荒谬感越来越强烈。但她不想轻易就放弃了,她不能不经考证,轻易就对周博雅这个人下定论。 于是木着一张脸跨过了门。门的背后,别有洞天。 郭满看着那切切实实存在于眼前的水榭,骨子里的热气刺啦一声就灭了。她脸色有些发白,丹樱看着这样的她心里害怕。一步上前扯着郭满的袖子,瞪大了眼睛问她怎么了。郭满没话,踩着石头一步一步上了水榭。 然后绕着水榭的一根红漆柱子转了几圈,清晰地看到柱子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周’字之后,她整个人犹如被五雷轰顶。 这个就是她梦里,周公子时候刻的一个字。 丹樱觉得自家主子不对劲,扯了好几下都没反应。她抓了抓脸颊,心地唤郭满的名字。郭满在沉默许久之后,突然了句回去。 今日来是要给郭嫣添妆的,但是郭满现在不想去。回了院子就坐在窗边发愣,双喜叫了她许多声也不见她有反应,心里担心起来。午膳过后,匆匆从大理寺赶回来的周公子见这个时候郭满人还在家,不由得诧异。 简单地进屋梳洗了一番,他便携着一身湿意款款在郭满对面坐下。 郭满感觉到有人靠近,终于从沉思中抬起了头。黑黝黝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盯了好久好久,才开了口“夫君,妾身想问你一个问题。请你诚实回答妾身。” 周博雅还不知家里发生了何事,喝着茶挑眉“你问。” “昨日谢家那位来府上拿嫁妆,你甩手给妾身,其实更多的是故意避着她对么?” 周博雅身子一僵,没话。 “为什么?”郭满脸上没有笑意,很认真地看着他,“你是对她还有余情,不忍伤她?还是觉得妇人都很麻烦,妇人的事丢给妇人解决?” 周博雅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但又没反驳“满满……你乖一点。” 郭满眼睛眯了起来,这才发现了不同。周公子好像从来都是叫她乖一点。与她对他的黏黏糊糊不同,周公子对她,从来都是被动承受。大多时候郭满如若不去骚扰他,他都不曾主动来招惹郭满。当然床笫之事除外,那不可能同一而论。 “回答我。” 周博雅避重就轻“这是第二个问题。” “周博雅,”郭满突然叫了他的名字,“我觉得,我应该要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01.第一百零一章 此为防盗章 来周老爷子这辈子就那么一块逆鳞, 便是他这嫡长孙。 他家雅哥儿文韬武略, 聪慧绝伦。三岁识千字, 五岁能吟诗,他虽嘴上不认承认心中却顶顶骄傲的宝贝金孙,怎么就被污蔑成了个生不出子嗣的软蛋? 郭家素来子嗣昌盛,郭家姑娘肚皮争气。今儿他孙儿娶继孙媳儿, 周老太爷较这口劲儿, 非将娶继孙媳儿这事儿给闹得全京城都知晓。往后他曾孙出世,他非得叫这些背后嚼舌根头的人瞧瞧,三年无所出生并非他雅哥儿不行, 而是她谢氏不当用! 周家想大办, 自然少不了人捧场。只见周家前院幽幽竹林之中,满满当当的席案。 男女的席面是分开的。周家重礼,于细微处比京城其他人家就更显分明。 竹林之中, 周家的男丁在招呼。竹林向右转的玲珑水榭还特意放了两架大插屏,那一头, 则是周家的夫人们招呼各府的女眷。南阳王府王爷赵煜与镇北将军府嫡长公子沐长风两人此时正一左一右夹着周博雅, 替今夜登科的好友挡酒。 周博雅虽性情疏淡,却有着不错的好人缘。 贵公子们举杯嬉笑着轮流敬他, 这一圈子轮下来便是好一大帮子人。大喜之日又不能拒绝,于是便是有沐长风赵煜两大酒坛子从旁相助,周博雅也着实被灌了不少酒下肚。等回头再回内院, 他身上全是酒气。 回内院之时, 天色已然黑了。 好难得这帮人愿意放他走, 喜宴也快接近尾声。周博雅立在院子前仰头看红彤彤的西风园,神情有些恍惚。这个院子,其实并非周家特意为嫡长孙媳妇准备的院子。嫡长孙媳妇的正院是南面的那栋落霞院,谢思思曾住过的院子。 不过因着谢思思人虽走,东西还未曾搬动,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的院子改了喜房。 院里已经掌了灯,天儿犹如泼了墨,黑得越发浓厚。摇曳的烛光将白纱门窗映得有些红,屋里人影晃动,看不分明。主屋廊下,两粉衣襦裙的丫鬟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前。两人身后,两排手捧新婚器具的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地候着,四处静悄悄的。 他才将将上前走两步,两粉衣丫鬟就跟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发现来人,立即挂了笑迎下来。 两人见他脚下蹒跚,上来就要扶他。 周博雅淡漠的眼睛跳动着廊下的烛火,一窜一窜的,显得不像白日那般冷清。他眼儿淡淡一扫,示意她们不用扶。清欢清婉搀扶的手一顿,遂又放下。 “公子怎地这时候回来,前院散席了?” 清欢两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清欢清婉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大丫鬟,从他七八岁起便伺候在身边。知道他的规矩,并不太敢随意触碰他。清丽的笑脸笑语盈盈,“喝了不少酒吧?瞧这一身的味儿,肚子可是难受的紧?奴婢备了醒酒汤。” “不必。” 才出竹林时是有些微醺,但方才叫晚间的凉风一吹,他已经醒了。 周博雅一人走在中间,身影被烛光拉得老长,投到地上更显身姿颀长优雅。他低低地垂着眼睑,句不中听的,烛光迎面照下来,一个大男人堪称冰肌玉骨。 “后厨备着热汤,”清婉贴在周博雅另一侧走,一双水杏眼胶着在自家公子的身上。与清欢同等的身量,以及一致的衣裳发饰,在这麻麻黑的天儿里叫人瞧着分不清谁是谁,“公子可是要先沐浴?” 周博雅捏了捏鼻骨,头有些疼。他这两丫鬟素来都这般体贴,这么多年,他还是觉得太腻歪了些。不过想着方才酒席上沐长风那厮喝多了,不心将金樽打翻,一杯酒一滴不剩洒在他袖子上。仔细嗅,味儿确实有些重,便点了头。 清婉双眼儿一亮,斜了清欢一眼,俏生生福了个礼转身去备水。 清欢没理会她,只扭脸继续道“今日主子大喜,怕是酒席上没用多少吃食,光顾着饮酒。这般最容易伤身子,王妈妈在灶上温了鸡汤,奴婢这就叫王妈妈下碗鸡汤面来。公子夜里不爱进食,可这鸡汤面易克化,不碍事的。公子多少用些?” 酒水灌了一肚子,他腹中确实一阵一阵火烧,他哪儿还吃得下? 正要摆手拒绝,见纱窗上一个黑影又晃动了,屋里还坐着一个姑娘呢。念着屋里人,他突然问了一句“今日少奶奶可曾用了吃食?” 清婉温柔的声音卡了下,似乎没想到自家公子会突然这么问。 不着痕迹抬眼瞥了眼周博雅的脸色,见看不出喜怒,她牵起嘴角道“喜娘今儿临走前交代过奴婢。是新嫁娘嫁进夫家这日,是水米不能乱沾口的。奴婢们其实也不懂,听是规矩,怕不吉利,万万不敢打破……” 那不是一整日都未曾进食? 这怎么行!想起郭满那副风大点儿都能被当风筝放着玩儿的身板,周博雅皱了眉“去备些易克化的吃食来。” 清婉面上笑一窒,顿了顿,屈膝应是。 人一走,周博雅也到了门前。 郭满顶着十几斤的凤冠仰着脖子靠在双叶身上睡,要不是双喜扶着,都能睡他个四仰八叉。只见两丫鬟听到门口动静,立即刷一下起身。可怜郭满冷不丁失去依靠,差点没一脑门磕床柱上磕死自己。 她慌里慌张坐直,凤冠将将扶正,那头周博雅推了门进来。 都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惊心。双喜双叶一人捧着喜秤的托盘一人捧着合卺酒的托盘,一左一右地在床柱边,低头完全不敢看他。 周博雅款款地走过来,高大的身形落下的影子一下子便牢牢将榻上娇人影罩了起来。虽然带着酒气,却意外的不会惹人厌。他先是看了一眼双喜再看了一眼双叶,不疾不徐地伸手取了喜秤,然后对准了盖头。 轻轻一挑,露出底下一张脸来,周博雅见了心里猛地就是一咯噔。 没他一只手大的脸儿,瘦巴巴的,脸颊没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显得十分醒目,大得离奇。好在肤色白皙,灯光下,仿佛一只白皮的猴儿。 他第一个反应是,丑,第二反应是,矮,第三个发应是,前后一样平。 李嬷嬷在郭家素来是个体面下人。粗活累活从来不沾手的,哪里是三个人的对手? 躲不及便抱头蹲地上,嗷嗷直叫唤。 双喜双叶两人这一棍子下去仿佛打开了新世界,那叫一个舒坦,那叫一个解气。仿佛往日受过苦楚受过的恶气,此时都消解了。于是下棍子就更得劲儿,你打这边我打那边,分工合作,直把人打得鼻青脸肿,两眼一翻昏过去。 心里头恶气一出,回了神,两人棍子啪嗒一声掉地上,脸白了。 ……完了,她们把李妈妈给打了。 金氏那人心眼儿比针尖还,该不会借此机会把她们姑娘的亲事给搅黄了吧?按照金氏以往的行事,十分有可能。一想到这,双喜双叶扑通一声齐齐跪地上,都要哭出来。 “姑娘!” “啊?”郭满正转手腕儿,方才打人不注意,手好像扭了…… “……都是奴婢们的错,怎么就没忍住呢!若是能忍一时之气,忍到您出阁就好了……”双喜是真哭了。这下子,这下子太太定然又要使幺蛾子!不知到时会不会在她家姑娘的亲事上动手脚,好不容易盼来的亲事……都是她们的错! 金氏这个人,双喜她们经常提起,郭满多少知道一些。 听当初郭满的母亲尚在世之时,便已然跟郭昌明暗度陈仓,珠胎暗结。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性儿?刻薄恶毒不,眼皮子还浅,最是见不得原配子女好。就算今日没这茬儿,她也不会叫郭满的婚事如意。 “怕什么!咱们打得又不是太太人。” 郭满棍子往地上一丢,拍拍手道,“这不就一个下人么?咱们打的是李妈妈。李妈妈就郭家一伺候的婆子,还能拿我郭家正经姑娘如何?” “可是……”李妈妈身后着长房太太啊…… “你瞧见我打她了?双喜瞧见了?还是双叶瞧见了?”郭满啧了一声,“我这么柔弱可怜,怎么可能是李妈妈的对手?没瞧见你家姑娘快被她给气倒了么……” 双喜双叶眨眨眼睛,“哎?” “院儿还有空屋子么?”痛打落水狗这种事,郭满做得不要更趁手,“先找间空屋子把人丢进去。等会儿你两扶我去前院寻父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02.第一百零二章 此为防盗章  大张旗鼓地来, 临时凑合出的一场戏没唱完, 白拿了一堆东西。 郭满很满意, 郭昌明这个人其实很好懂。给点钱财,让她赶紧息事宁人莫要再惹得家中不安宁。她也特别给面子,干打雷不下雨地哭几下,然后带着送东西的下人,歪在双喜双叶的肩膀上, 再一路凄凄惨惨地被扶回去。 一行人走得快,又是抄路, 没惊动什么人。这一来一回的,倒是没人发现主仆三人出去过。 所以, 要不然再敲一笔? 郭满摸着下巴围着满桌子古董字画打转,琢磨着要不然再搞个事儿。 她记得双喜提过,这十几年,金氏趁郭满年幼不知事儿, 不晓得从姑娘手中哄走多少值钱物件儿。据双喜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些是姑娘母亲林氏生前的财物,没沾郭家一针一线,全是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件件珍品, 个个宝贵。 起这郭昌明的原配林氏,其实也是一个凄美悲剧的人物。 郭满的母亲林氏,出身于江南巨贾之家。 家财万贯不, 身更是貌若天仙, 清冷孤高, 仿若那山巅上一朵不染纤尘的白莲。当初郭昌明还未中举之前,曾有一段在外游学的经历。两人便是在郭昌明游学之时偶然相遇的。 郭满从双喜双叶的只言片语中,推敲出来这么一个故事。熙熙攘攘的闹市,俊俏书生驾车经过,惊鸿一瞥,被远在游船上吃茶的美人给迷了魂。 书生为了美人辗转反侧,立誓必将美人娶进门。 然而官商之家门不当户不对,美人再美,也敌不过出身低贱家中不允的结果。书生为了求娶美人,在长辈跟前立誓,以高中皇榜为筹码获得应允。而后书生废寝忘食发奋读书,最终一举高中,抱得美人归。 只是,这美人,素来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远远从旁观赏着,自然美而孤高,等拥入怀品过了味儿之后,郭昌明才惊觉费尽心力得的美人无才亦无德,空有一张芙蓉面。 古来男儿多薄幸,美人尚未迟暮便已然失去新鲜。 之后便理所当然的,郭昌明将往日誓言丢在地上,转头另寻新欢。于是,家境清贫但出身官家的金氏便粉墨登场。她一双纤纤素手抚慰你心,一张朱口妙语连珠与你心灵相通。很快,林氏便被弃之敝履。 即使金氏没有林氏十里红妆的陪嫁,她依旧挤掉了原配,坐稳郭家大太太之位。 可怜林氏自知敌不过金氏心机,弥留之际,怕自己这一去,刚出生的女儿没依没靠被人磋磨。特意抓着郭昌明的手,要他见证要自己这些的东西分成两份,分别留给两个女儿将来做嫁妆。 有钱财傍身,便是下人,也该看在钱财的份上哄着她女儿……然而,事与愿违。郭满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别嫁妆了,连根毛都没有。 故事很凄美,郭满想得比较实际。知道郭满的母亲不丑,她便不担心自己长残了。毕竟郭昌明虽然渣,相貌俊美倒是一点没掺水分。 父母都是美人,她若还长成个外星人,那只能苍天要她丑,丑起来没得救。另外……金氏那女人是把郭满娘留给她的东西给搬空了么? 再一打量屋子,真一穷二白。 琢磨了又琢磨,郭抠抠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虽严格意义上她并非郭满尊,但论起来,肉身却实打实是郭满。换言之,她其实约等于郭满,郭满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再换言之,拿她东西还苛责她,那她必须就要搞事啊! 搞到那贪财的正房太太非给她吐出来不可!反正她过不多久便换地盘了,谁管那金氏气不气。她金氏还能飞去周家找回场子不成? “双喜,”郭满一把搂起古董字画,乐颠颠地抱着往床上堆 ,“你去后院把李妈妈给放了。” 双喜还在为这么多古董找不着北,被这句话给吓回了神。 她皱着脸儿,有些害怕地跟在郭满身后转悠,“姑娘,咱们不能放啊……李妈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心眼儿比针尖还!要是放了她,她定会回正院告状!”贴身下人便是主人的脸,他们把李妈妈打成那副猪样,以太太那自持身份的做派,定会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谁叫你亲手放她?” 郭满四处张望着找柜子放东西,一心二用道,“你不晓得拿根棍子再打她一顿,然后假装不心让她跑了?” “哎?”为什么要假装放她?她们废了那么大力气才绑起来,“咱们不是关着她,不叫太太发现么?” “谁的?” 郭满终于在角落找到一个空箱子,转过头来很诧异,“不让太太发现,你们打算就这么养着李妈妈么?给她端菜端饭端水端痰盂?” 双喜“……” “主子奴婢不明白,”双喜觉得自己平日还算机灵啊,怎地主子话突然就这么难懂了呢?“难不成你是希望太太找上门么?” “不然咧?” “可是太太上门可不会像李妈妈这样就一个人,”双喜觉得有必要告诫一下近来有些得意忘形的主子,“太太最喜彰显身份,去哪儿都前呼后拥一大串人。若是主子您惹她不高兴,三四个婆子冲上来,奴婢跟双叶根拦不住!” 还带这样的啊?! 郭满有些傻眼, “这可是在府里,府里也带这么多人?她怎么这么厉害呢!带那么多人也不嫌累赘么?” “自然不会!”双喜眨巴眨巴眼睛道,“那样多气派呀!官宦人家的管家太太都这样!” 郭满“……” 她怎么记得电视里没这样演过啊……不过,如果金氏真是这种做派,那确实不能莽撞行动。否则郭昌明还没赶来,她反倒被金氏给弄死了。捏了捏自己枯槁的胳膊腿,郭满心有戚戚。 屋子里忽而静下来,郭满皱着眉,思考着要用个什么法子更妥帖。 反正就一句话,她的钱,她一定要讨! …… “奴婢知道主子您的意思。”双叶忽而插了一嘴。 她走过来,“左右主子马上就出嫁了,也用不着再仰太太鼻息。太太往日拿姑娘的,咱们要全部讨回来。” 双叶的性子沉静,脑子也比双喜转的快,“一会儿双喜你就听姑娘的,再叫那肥猪吃吃苦头,谁教她往日里作践咱们姑娘!”起金氏,她面上有些恨,“太太那般金贵的人怎么可能屈尊降贵来咱们院子?顶多命人传话,叫咱们姑娘去正院。” 双喜一想也是,金氏就是这么摆谱的人。 这时候她脑子也转过来,“那奴婢这就去李妈妈那儿,嘿嘿!”论打人,她可是利得不得了,“等李妈妈跑了,奴婢立即折去前院求见老爷。” 郭满觉得自己这穿越真有意思,遇到两个丫头,都是人才。 “不不!”她心情又好了些,将古董字画一件一件心翼翼地放进箱子。然后从妆奁里取了一个铜锁,将箱子锁了起来。钥匙弄了个红绳窜着挂脖子上,然后塞进衣领拍了拍“双喜你只管去后院,叫人的事儿,让双叶来。” 双叶口舌厉害,懂该怎么话。 双叶点点头,转身眉眼就耷拉下来,变脸不过一瞬的功夫。 郭满看得啧啧称其,心中不免也感慨。病弱又怯懦的郭满能活到十五岁没夭折,怕是多亏了身边这两大护身丫头。 双喜双叶的行动力十分强,得了郭满肯定,便立即行动。 果不其然,正院的主仆真是应了双叶的话。这边双喜喂了李妈妈一顿棍子炒肉,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院子里传唤,是太太要见六姑娘。 郭满面上妆还没卸,正好方便了后面行事。 来人气势汹汹,看见郭满一脸土色也恍若平常。往日她们见过郭满,私下里没上妆都是这幅要入土的模样。郭满原想着都是女人,一眼能瞧出来真假,准备把脸洗了。谁知她们都没瞧出来,她便理所当然装惨。 双喜搀扶郭满,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正院而去。 正院离得有些远,走了将近一刻钟,才将将看到正院的牙门。进了正院,郭抠抠的心十分迅速地经历了从容淡然向仇富的转变。 只见这正院装点得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恍若这人间富贵窝。 地上铺着繁复花纹的地毯,从入门的门槛延伸至屋内。墙上挂着山水鱼鸟,正前方摆着一封绣十二仕女图的屏风,处处精致,处处华美……连挂在门廊上的珠串,也彰显出一种嚣张的雍容。 两个字,“有钱,”三个字,“很羡慕”。 双喜像怕郭满不晓得恨似的,在她耳边嘀咕“主子,这儿大半摆设都是我们太太生前的嫁妆。太太去世后,按理屋子里的东西该取下来放库房。可继太太却跟不明白这些道理似的,就这么厚脸皮占了。” 郭抠抠心尖儿一抽“……哦。” “还有不少好东西,不能明面上摆的,”双喜又,“估计被继太太锁紧私库了。” 郭满面无表情地嘴也跟着抽抽呵呵! “姑娘……” 双喜刚微微张了口,屋里走出来一个高瘦的婆子。那婆子的身后两个清秀丫鬟搀扶着一个一身水红衣裙的妇人。只见那妇人的相貌生得十分清淡,肤色偏白,一双眼睛弯弯的,别有一番温柔韵味。 那婆子扶着妇人坐上主位,转头一指郭满,厉喝“六姑娘,跪下!” 郭满得笔直,没动。 上首的金氏柳眉一竖,那婆子立即更严厉地呵斥郭满。嗓门大得跟闷雷似的,耳膜都能叫她吼破了。郭满琢磨着要不然就跪下的时候,那婆子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下来。看样子,是想踢她的膝盖。 郭满当机立断,两眼一翻,往地上倒。 正当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声暴呵“狗奴婢!谁给你的胆子踹郭家姑娘!”双叶红着眼睛,跟在郭昌明身后跑着过来了。 桌案边床榻旁立在古朴雁足灯,将屋里映照得亮堂堂的。两根婴儿臂粗的龙凤烛燃着,烛火摇曳生姿。凉风从半合的门窗缝隙钻进来,一股甜腻的香味从烛火中飘出。两人隔了一杆喜秤静默相望,四下里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03.第一百零三章 郭满的院子郭家自然是空着的, 郭满留宿娘家, 发现院子从里到外都被翻修了一遍。许多据是林氏留下的嫁妆, 此时都被郭老太太做主从金氏的院子搬出来。双喜双叶看着院里的摆件儿,只觉得心头畅快无比。 虽如今这些东西对她们姑娘来不算什么,但能咬下金氏一口肉, 也是极好的事儿。 且不在郭家留宿的郭满睡得深沉, 西风园里周公子沉着一张脸,自己一个人歇下。明明疲累得紧,却总觉得有些不得劲,眼睛睁了半宿没睡着。 翻来覆去的,周公子黑着脸将郭满的引枕抓过来抱怀里,才闭上眼睡去。 次日郭满很早就醒了, 才起身梳洗, 郭家老太太便特意打发了人来郭满的院子,是不必她去请安。来郭满自从穿过来就没给郭家老太太请过安。以前是因为郭满身子太弱, 老太太嫌一大早看到她晦气,如今则是因为郭满是贵客。 既然不必请安, 郭满起来了就坐在后院的梅林赏雪。 郭昌明最是个附庸风雅的性子,在园林布局上可谓十分精心。若是能不论家风,单单只看园林景致, 郭家的景致当真是可以为之一观的大家族。满园的梅花清香,叫心情浮躁的郭满都沉淀下来, 呆呆地看着雪中梅发愣。 双叶双喜看着她这两日不言不语的, 实在是担忧。 自从昨日一觉醒来, 自家主子就浑身不对劲,突然就跟姑爷闹起了别扭。白日里也总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叫人摸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可真要问起来郭满也答,不过出来的话她们听不懂就是了。 干着急,丁点儿忙帮不上,干着急! 期间周公子来过两回,但都没能把郭满给弄回去。他还有重案在身,每回也只能在郭家坐一会儿,便只能无奈地等郭满心情好了再来。 先不提郭满闹别扭,就郭家马上要出嫁的郭嫣郭三姑娘不知发得什么疯。往日最嫌弃郭满院子寒酸,从来不来她院子的人,听周公子来了,接连跑了郭满的破院子三四回。然而每回院子来发现只郭满一个人的时候,眼神十分幽怨。 双喜双叶就为自家姑娘姑爷闹别扭烦得不行,郭嫣一个要出嫁的人还想掺和一脚,这下子自是把金氏母女给厌恶到骨子里。 郭满还想在郭家多住两日的好好琢磨琢磨,也被郭嫣的举动给弄得住不下去。 她钻了牛角尖她自己知道。如今避开周公子是因怕自己在周公子眼里是个笑话,想冷静两日,可不是为了给别的女人腾位子。被郭嫣这么一搅和,郭心眼儿突然就想通了(…)。 不过郭嫣兴许一早被金氏耳提面命地教导过,亲事在即,她心里极度嫉妒郭满,也不得不克制着自己的不忿,老老实实地等着出嫁。 郭满兀自在郭家冷静了两日,第三日一早便决定了回去。 来准备用罢午膳便启程,然而郭家发生了一件大事。严格来,是郭家长房太太的娘家金家发生了巨变。 听是金家顶门柱金氏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年前在大召西南区走货之时,不幸撞上了边境悍匪势力。悍匪交火,金家舅老爷又不长眼地随身携带了大量钱财。钱财外露,连夜被人破门而入,钱财被洗劫一空不,金舅舅一家子十六口人全部被屠戮干净。连金家唯一的独苗苗,尚在襁褓中的金家曾孙子也没留下。 惨案发生在去岁的九月份,西南边离京城太远,金家现如今才接到消息。昨日夜里老太爷便吐了血,如今正昏迷不醒地躺在榻上。金家老太太没了主心骨,哭天抢地地哭了一场。一大早才想起来,跑来找女儿做主。 金家虽是书香门第,实则早在金老太爷这一代就不行了。这好不容易靠着女儿事,攀上了郭家才撑起来的昌荣。随着独子一家遇害,门庭彻底凋零了起来。金老太爷倒下去,金氏就是金家老太太的主心骨。 金氏听到消息,两眼一黑,当场就昏了过去。 等幽幽地醒来,金家那头彻底乱了。 且不提金氏差点没哭瞎一双眼睛,金家这么大的事儿,郭家一家人都去了金家探望。连客居在娘家的郭满,都被郭老太太捎带着一起去了金家看望。 郭家的几个妯娌之间,素来是不大对付的。因着金氏为人素来抠贪婪,立身不正还行事嚣张,郭家其他几个媳妇早看金氏不顺眼。此时金家遭此大难,不乏有人心里幸灾乐祸。不过面上还得装得一幅唏嘘,若真笑出来,岂不显得心思歹毒? 于是假惺惺地了几句宽慰的话,便在一旁等着回去。 金老太爷躺在床上有出气没进气,一夜就病脱了像,抓着郭老太太的手哭金家门楣倒了,没人了。郭老太太心里再是看不上金家,见金家突遭如此惨事,心里也不免唏嘘。眼看着金老太太哭得没了人形,她的眼睛也没忍住红了。 郭满在人群外围,听金家舅舅一家子不在京城,是因着去西南边种阿芙蓉。再看这一屋子的惨淡,她这心里就不出来的复杂。 金家这个模样,自然没心思招待,郭家人来看过了便走了。 郭满还打算今日一早回周家,此时只能作罢。路上一家人没着急回去,便在就近的一家酒楼包了个雅间儿用午膳。 马车才在酒楼门口停下,撞见同样过来会客的赵煜赵王爷。 别的不,赵王爷虽名声极差,这容色却是一等一的。他身高腿长地立在一群人之中,艳丽的眉眼仿佛时时刻刻含着勾引意味,轻浮得叫人看一眼都脸红。他领着一群猪朋狗友与郭家人撞在一起,郭家人自然是退后一步,让他们先进。 赵煜被人簇拥在中间,凤眼薄唇,俊美无韬。浑身那股子浪荡劲儿,仿佛一株四处招蜂引蝶的食人花成精。 只见他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懒懒地一扫郭家的马车,认出了郭家家徽。目光看似懒散地在郭家人脸上游走了一遍,落到容貌鹤立鸡群的郭满脸上之时,眸光倏地一亮。完全没认出来郭满是谁,只在心讶异着,没想到郭家竟还藏着这等容貌的美人儿。 郭满被他扫到,不自觉抬起了头。 赵煜这浪荡子不认得人,行径就丝毫不讲究。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郭满,狭长的眼睛眼角微微挑起,轻浮地给她甩来了个媚眼儿。郭满被他这眼神挑逗得头皮一麻,刚想动动口型,他的人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酒楼门里。 郭满“……”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赵纨绔方才勾引了她。 郭家是一家子女眷,其实不止郭满,郭家一众女眷方才都看到赵煜临走前的那风骚的一眼。几个没见过世面的春心萌动的姑娘家,心口不由得就是一阵砰砰乱跳。上年纪的则在心中感慨,赵王爷真真是糟蹋了一幅好皮囊。 一行人进去,郭家人等了等,才落后一步上楼。 金氏留在金家没走,郭嫣因着马上要出阁,便随着老太太一起回来。此时跟在郭家老太太身边神情有些懵。她虽脑筋不太清楚,但也知道外祖家倒了对她与她娘四人来,绝不是件好事。素来不怎么动脑子的人,这时候突然思起来。 想到自己一个女儿家,马上就快出阁,将来靠着也是靠娘家兄弟撑腰,与金家似乎也没多大的关系。她心里不由地重重吐出一口气,感觉到万幸! 郭老太太听她吐出一口气,没忍住瞥郭嫣几眼。 郭嫣沉浸在庆幸之中,倒是没留意郭老太太的眼神。且不提郭老太太见她这般,私心里给郭嫣的身上打了个薄凉的印子,郭嫣一口茶灌下去,突然盼着婚期早点来。 这餐午膳用得清净,郭满用罢了午膳便跟郭老太太提出了告辞。 郭老太太想着郭满在娘家也住了两日,六姑爷怕是早早就盼着她回去,于是也没拦着。郭满先送郭老太太上马车,自己在换一辆马车回去。 这边人刚散,赵煜就在窗边看到了郭满的人,摸了摸下巴就懒散地下了楼。 正月里街上行人并不多,郭满一身红狐大麾立在雪地里。目若点漆,肤若凝脂,眉眼如画。赵王爷自然注意到她的妇人髻。但看在郭满藏在大麾下的玲珑有致的身子的份上,他琢磨着或许偶尔也可以换换口味? 荤素不忌是混世魔王一贯的秉性,没什么是大召第一纨绔干不出来的事儿。念头一起,赵煜浅浅勾起了嘴角,遵从心意就走了过来。 近处看,这妇人更美,樱桃口红殷殷的。润得叫人恨不得凑上去就吮一口。 “妾身见过王爷,”郭满被他的眼睛盯得发毛,屈膝福了个礼,先他一步开口道,“王爷也出来用膳?” 赵纨绔脚下一顿,没想到她认得他。 于是挑起了眉,笑得轻佻“不知夫人你是……?” 郭满没料到这人这么健忘,几个月前还承了他的情,这才半年不到,他就忘了她?于是垂下眼帘,很贤良淑德地提醒道,“妾身郭氏,外子是周家博雅。” 正准备骚一把的赵王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04.第一百零四章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还没出正月, 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的, 十分清净。偶尔有路过酒楼的人, 忍不住朝恍若璧人却仿佛在对峙的一对男女投来好奇的目光。双喜双叶左看看自家姑娘,右看看王爷赵煜,对这突如其来的场面不知所措。 赵煜兀自噎了好半晌, 老实收敛了一身轻浮劲儿低下头来给郭满见礼“弟妹……” 郭满眨了眨眼睛, 又屈膝给他福了一礼“赵王爷。” 敛下嘴角的赵王爷,整个人看着就正常多了。郭满想着他在京城里的遭污名声,顿时对他方才挑逗她的举动抱以极大的理解。年少便花名在外,坐稳大召第一纨绔的宝座多年的人,看到绝顶美人儿(比如她)上前调戏一二似乎也合情合理? 这般想着,她脸上蓦地浮现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赵王爷“……”不, 别误会, 他不是! 然而郭满却低下头不看他,再抬头, 已然换了一脸贤良淑德的原谅脸。 这变脸的速度,赵王爷一口老血憋在胸口。招蜂引蝶招惹到兄弟妻子身上, 任赵煜一张脸皮厚如铁皮,此时也有些端不住。 他拄着唇干干地咳了两下,再看郭满, 顿时认出了这一双眼睛。虽面相有了极大的改变,郭满的这双眼睛却还是很有辨识度的, 毕竟瞳仁这么黑的也是少数。看来他这段时日是日子过得太舒坦, 出门不带眼睛。 不过转瞬, 赵煜便又觉得无所谓了。 想他横行京城多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大召第一混世魔王的名号。从十二岁开始满京城地招猫打狗,惹是生非,横行霸道的勾当他不知干过多少。几个月前还听博雅家媳妇儿四处在跟人他坏话(…),被她误会一下他不痛不痒。 赵煜此时话的语调就正经多了“这么巧,弟妹也来望江楼用膳?”完这话他又挠了挠脸,来望江楼不是用膳还能作甚。 郭满倒是看出他实在尴尬,干脆转移话题,向他表达了感激。 回京城之后,周博雅虽未曾言明赵煜私下做过什么,但她差不多才出来,丛荆州北上护着她一路平安的人,是赵煜的手下。赵煜的人品暂时先不多,护了她全须全尾抵达京城,郭满对他的印象其实还是不错的。 “听外子了,妾身此次从南北上这一路平平安安,多亏了王爷的人日夜相护,妾身不胜感激。”郭满着,屈下膝又给他行了一礼。 郭满不提,赵煜都忘了这茬儿事。 当初周博雅南下欲了困境,他的人刚好接了活儿在场,于是顺手反水帮一把。不过护送郭满回京这事儿还真不能算他头上,博雅要借人,他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摸了摸下巴,赵煜想想又笑起来“弟妹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的事儿,不用这么见外。” 郭满“……” 她其实知道是周博雅的安排,赵煜虽派人过来,那也是看在周公子的面上。她开口谢他只不过为避免彼此尴尬。这人居然一口应下,脸皮也确实杠杠的。 调戏美人踢到了铁板,赵煜来很有些兴致缺缺。只是看郭满一张巴掌大的脸上表情飞快地变来变去,十分有趣。觉得好玩儿,他逗人的兴致又起了,“不过弟妹若真觉得感激王,王也不是不给你感激的机会。这样吧,把你制甜点的方子给王誊一份?” “甜点?”郭满一愣。 摸着下巴,弯着殷红的唇笑,浑身上下浪荡子的气质挡也挡不住“只要甜了王的嘴,你这份谢礼就算到了。” 郭满冷不丁地被他这要求给弄的不知什么,但转念一想,好像先前这人就在她手里讨了一桌子石金华楼的点心去。蓦地恍然大悟,这第一纨绔貌似也是个嗜甜如命的人。于是问了一句“那……王爷想要哪种口味儿?” “……难道口味儿还分很多种?” 郭满试探地回答“妾身别的没有,就记得的甜点方子多。” 赵王爷眼睛里都在冒星星了,“哦,是吗?” 他昂着下巴,狭长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郭满的眼睛,偏还故作不在意的模样,“王一个大男人,其实也并非那么好甜口,就是那日在你家府上尝了回,觉得新鲜……”郭满鸡啄米地点头表示理解,就听他继续道,“不如弟妹把你手上的方子都誊给王一份?” 点头的动作一滞,郭满惊了“所有?” 赵王爷难得老脸一红,面上却矜持地看着她,“不行吗?” 郭满“……行。” 这其实就是个跟周博雅不相上下的甜食狂吧?这绝对就是了。吃一口奶油泡芙记到今日还不忘,哪个吃货也没这么执着的。郭满一面觉得赵煜好玩儿一面憋住笑。想着多写几个方子给他也行,于是就答应了。 嗯,就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点心师傅能不能看得懂她的字。 这般笑着,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另一个甜食狂魔。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看来是一点不假,周博雅的朋友,一个两个都像他。想着那般端方有礼的周公子平日里为口吃的跟她斗智斗勇,输了还耍脾气不理人。郭满就忍不住想笑,刚一弯嘴角,她的神情怔忪起来。 ……周博雅跟她斗气,耍脾气? 郭满突然意识到周博雅在她面前,与梦境里对谢思思的不同。他在她面前并非永远从容优雅的,他时常会跟她置气,也偶尔被她气得咬牙切齿。气狠了的时候,甚至还会满屋子追着抓她打屁股。 郭满不由得一愣,凝眉思片刻,眸子渐渐清亮了起来。 她,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王爷,甜点方子,妾身回府写好了会命人送去您府上。”郭满想通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心情豁然开朗,她嘴角就控制不住上扬。琢磨了两日,她总算把这点破事儿给琢磨透。看了眼双喜,双喜心领神会地去叫车夫把马车驾过来。她于是转头便跟赵煜提出告辞,“妾身便不打扰王爷用膳了,这就告辞。” 赵煜看她一会儿愁一会儿笑的,精彩纷呈。不过再精彩跟他没关系,拿到甜点方子,他心情很好地问郭满,要不要他派个人护送她回去。 路程不远,不必麻烦,郭满便婉拒了他的好意。 赵煜也没多勉强,只是有些羡慕周博雅。明明娶回去一个丑八怪,一年的功夫不到就摇身一变,成了看着就可口的美人儿。周博雅那和尚,走狗屎运了他。阅美无数的赵王爷心里有点酸酸的,周家媳妇儿如今的模样,他娘的是他最喜爱的一款儿。 砸了砸嘴,赵王爷没滋没味儿地回了楼上。 与此同时,大理寺官衙的卷宗室里,周博雅正手捧着一卷当年楚河堤坝修筑参与官员名单,以及当时采购材料的商户名录,一心二用地听着石岚汇报。 “公子,金家之事消息传到京城了。” 石岚单膝跪在下首,将郭满这两日的情况汇报给周公子听,“少夫人原今日一早准备回府,临了被金家绊住了脚,怕是要再晚些回来。” 周博雅从卷宗里抬起了头。一袭单薄的白袍在卷宗室晦暗的光影下似白莲铺开,浓墨般的长发用一支玉冠束着,衬得他肌肤比白玉还细腻,莹莹生辉。沉静的眼眸地低垂着,凤目微敛,嘴角轻抿,难得将恼怒摆上了脸。 “金家之事怎地这个时候传入京城?”周公子现在心情非常不好,仔细看他,眼睑下有着一层淡淡的青影。 他已经三日不曾好好睡过觉了,翻旧案就棘手,他每日还得分出心思去琢磨郭满要怎样才能不跟他闹脾气,怎样才乖乖回来。然而越琢磨,周公子就越气愤。若是早知道谢思思会惹恼郭满,当初他就不该图省心。 不过谢思思确实越来越不像样,居然动手打了满满,周公子心里团了一团火。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事情过去了,再什么也于事无补。谢思思那个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公子,”石岚想了想,“金家在西南地区种植阿芙蓉的山头?” “全部处理掉。”周博雅低下头又继续看起了卷宗。 石岚抬头看了眼自家主子,晦暗的光中,他清隽的身姿恍然能羽化飞升。想了想,他没把郭满在望江楼被,赵煜那厮给调戏了的事儿出来。 低低地应了声‘是’,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郭满靠在回程的马车里,想到周公子对她并非她想得那么无情无感之后,郭满的斗志又重新昂扬了起来。来嘛,她就没想放过周博雅这颗歪脖子树。现在发现歪脖子树有可能早就被她无意中扯直,她的坏心眼就又冒了起来。 迟钝是吧?反射弧长是吧?可以,可以理解。 那既然这样,郭满就开始回忆这辣文的剧情。托一场大梦的福,她把她百八十年前看的剧情全部想起来。人的神奇之处便在于此,她原以为自己的记忆很差,看过就忘。谁知道大脑的读录功能这么厉害,细枝末节她都想起来了。按照书剧情,这个月下旬,她就该生病。三个月后,悄无声息地病逝。 等她病入膏肓,谢思思与周博雅的纠葛才开始。 这么来,剧情就要展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05.第一百零五章 郭满回娘家给郭嫣添妆方氏是知晓的, 此时听她回府, 特意派人请她过去。儿子儿媳正在闹别扭这事儿她不知道, 叫郭满过去,是因周博雅二十一岁生辰快到了。方氏琢磨着去岁为着谢思思闹和离便未曾摆过酒宴,今年便多花些心思。 去芳林苑的路上, 苏嬷嬷一路上看着郭满欲言又止。 谢思思那日来府上闹了一回, 方氏碍于大公主未曾出来表态。虽事后送了好些东西去西风园,但心中一直不得劲。想着等冷静两日再把郭满叫去提点两句,然而恰逢郭家有事儿郭满不在,这点事儿便耽搁下来。 方氏看到郭满进来,连忙招呼她去身边坐。 郭满很顺从地走过去坐下,方氏捏了捏郭满放在膝盖上的手, 也是欲言又止的。那日前脚送走了谢四, 苏嬷嬷就跟她了事情原委。知道并非郭满争风吃醋,是那谢四胡搅蛮缠, 只觉得一口恶气憋到嗓子眼。 她素来不信什么佛法姻缘,听了缘由只更厌烦谢四。郭满受了委屈, 事后也不跟她,方氏心中反倒愧疚起来。 这件事,两方都有错。谢思思上门拿东西却跟郭满动手, 这是谢家无家教无礼。郭满若是沉住气没还手,只把人拉开送走, 这事儿就定然是谢家的理亏。可她到底年岁了些, 竟命下人把谢思思打成了那副模样, 这有理都变成了无理。不知缘由的人看了,只会认定是周家人气跋扈,是郭满这新妇狠毒。 果不其然那日送谢四回去,谢家人当场就发了怒。不过碍于是谢思思先动的手,周家人又亲自上门赔罪,这事儿才不了了之。 “满满啊……” 方氏私心里还是喜爱郭满这儿媳的,“娘的处置,你是不是心里委屈?” 郭满眨了眨眼睛,看着她摇头。 低下头,郭满软糯的嗓音此时听着格外的乖巧,“谢家姑娘动手猝不及防,下人护主心切,将人伤成那副模样,确实是儿媳的不对。” 方氏见她神情真挚并不像假的模样,眉眼弯起来“你有明白就好。” 提起谢思思就糟心,既然郭满心里清楚。顿了顿,她提点郭满一句“谢家不是普通人家,身后有皇后和太子两座大山撑着,心气儿总是比别人家高一些的。但周家也不是好欺辱的,这回忍了谢四,并非是周家惹不起谢家,是你下手太重了。” 着她抬眼看了眼郭满身后的两丫鬟。想着也不知动手的是哪个,这手劲儿,比一般武人都不差什么了,“要注意分寸。” 她没不能还手,郭满瞧瞧抬了眼,眼睛亮得出奇。 方氏被她逗得一笑,不想再提起谢思思,转头了周博雅的生辰之事。 “陛下重病卧床,朝堂一片混乱。大摆是不能的,”惠明帝气量狭窄,最是忌讳这些。若不想触他霉头,京中稍微有眼色的人家都谨言慎行,“去雅哥儿弱冠之礼随意糊弄了,娘心中有愧。今年满满且看着办,多花些心思补偿他一二。” 郭满能不办?自然是乖乖点头应下。 方氏于是又提起了娴姐儿入宫之事。 原这个时候,和亲的旨意早该颁下来才是。但如今惠明帝病重,太子监国,旨意迟迟未能下达。虽耶律鸿为人不错,但方氏做一颗娘的心,自然是盼着女儿越晚出嫁越好。不过和亲之事是早已暗定了周钰娴,迟点早点都得早做准备。 今日特地告知郭满,是方氏打算开春之后,让郭满跟她学着主持周家中馈。她当年也是进周家一年开始接触府上庶务,郭满进门的年岁些,她带一带再放手。 方氏不提,郭满倒是把周钰娴的这茬儿给忘了。 郭满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一两句,脑子里忆起周钰娴的剧情。 来也挺搞笑的,大约是早期作品,人物设定比较单一。书中为了表示谢思思的貌美和受欢迎,是这天地间最独一份的仙葩,剧情设定非常的极端化。谢思思重生回来,不仅要引得一众男主男配心生爱慕,为她痴为她狂,不惜损害大义也要为她保驾护航。也要一众女配疯狂嫉妒,各种恶毒地陷害她残害她,然后再被疯狂打脸。 整书里,除了谢思思那无脑宠爱的母亲,几乎没有一个同性是见得谢思思好的。 从谢家各房的姐妹,到宫里亲表妹公主、表嫂太子妃,再到参宴的各家有交集或者无交集的贵女们,无一不明里暗里地厌恶她。哪怕是男主的嫡亲胞妹周钰娴,与谢思思并无感情牵扯,也处在一个与谢思思交恶的状态。 讲真,做人做到京城大半的女人不喜她,谢思思确实非常厉害。 与女主作对,周钰娴自然是没个好结局。 原定的亲事被人截胡,在周家蹉跎到二十五六。最后选了个夫婿,似乎还是对一见谢思思误终身的寒门子弟。借着周家的权势往上爬,却因记恨周钰娴欺辱谢思思,私下里给周钰娴下绝子药。周钰娴一生未得一子,不到四十便含恨而终。 且不周钰娴的结局如何。原书里故事展开是从三月周博雅的生辰宴开始。 周钰娴在这个时候确实选秀结束被送回了家中。且不管谢思思如何在三月的生辰宴引了周公子失态地与她交欢,就周钰娴这婚事应当已经生了变故。好男色的四公主看中了耶律鸿的皮囊。央着淑妃求惠明帝,送她去北国和亲。 和亲的旨意应当是年前就已经拟定好了的,今年年初再通过内务府下达周家。此时迟迟未曾有人上门,怕是淑妃已经求到了惠明帝的跟前,惠明帝犹豫了。 书中的结局,惠明帝顾忌着四公主名声不好,摇摆不定。反倒是谢皇后这边顾忌着周家就不情不愿,如今有人上赶着便松了口,由着淑妃一脉的四公主亲自去和亲。 郭满于是看了眼方氏,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方氏今年三十有九,不到四十岁。身为大家族的贵妇,保养十分得宜。此时花厅的光笼罩在她身上,显出了惊人的美貌。这副容色,怪不得能生出周博雅周钰娴那样的子嗣。四尺她一身常服,眸子清正,一看就是一幅良善人模样。 此时见郭满偷偷地瞄她,欲言又止的,方氏便笑着让她有话直。 郭满想了想,问她“若是娴姐儿不去和亲了,娘是觉得好还是不好?” “为何这么问?” “陛下的旨意迟迟不曾下达,是不是陛下心中的和亲人选有变动?”郭满仿佛猜测地。 方氏一愣,想了想,渐渐皱起了眉。 还真有这个可能。娴姐儿按例过了初七就该被接回宫中,继续由内务府的教养嬷嬷教导皇子妃的礼仪。然而这都正月十五了,册封的旨意迟迟不下,宫里的马车也没来。郭满不提她还在心中庆幸,这一提,她倒是转过弯儿来。 旨意一日未下,亲事一日就有变动。 郭满见她脸色变了变,没再多什么,由着她自己衡量。 方氏越想,眉头就皱得越紧。 倒不是她希望女儿去和亲,北国路途遥远,送去了怕是十年八年都难见一面,哪个母亲能舍得。然而这半年下来,耶律鸿三天两头地来周家献殷勤,方氏舍不得归舍不得,心里其实早就把他当自家女婿看的。 “满满,娘一会儿要去福禄院走一趟。你若不想跟着去,”方氏琢磨了下,心里有点慌,“那娘就不留你用膳了。” 郭满想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出了芳林苑,郭满遥遥地看向南边周钰娴院子的方向。大雪的天儿过去,京城尚还在寒冬之中。郭满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蓦地勾起了嘴角。 双喜双叶被她笑得心一抖,起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主子,您笑什么?”双喜顺着郭满的视线看过去,天边只有一片莹白的云彩,其余什么也没有。见郭满抬头继续走,亦步亦趋地跟上。 郭满心情有些舒畅,“没,只是我来的时辰太巧。” “巧?”双喜看了眼天色,该用晚膳了,“这个时辰很巧么?” 郭满却只顾自己笑,没有回答她。 回了西风园,下人们看到郭满,差点就喜极而泣。少奶奶不在,公子的脾气简直古怪得要吓死人。来周公子寻常不发火最是宽和,一旦心情不好,那是比什么都要叫人害怕。这几日,西风园的人都要吓破胆了。 管蓉嬷嬷见到郭满回来,也悄悄松了口气的。 别人看不出来,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少奶奶那日离府是抱着一肚子火气走的。联想到前几日正屋的那一出闹剧,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女主子跟男主子闹上了。 “少奶奶回来了,”管蓉嬷嬷屈膝行礼道。 郭满点了点头,脚下不停地进了屋。 管蓉嬷嬷起身跟在主仆三人后头,瞥着郭满似乎心情不错,便轻声地询问郭满是先沐浴更衣还是用膳。 郭满不知在琢磨什么,眸色暗了暗,笑起来“先沐浴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06.第一百零六章 周博雅回府之时, 已是夜幕时分。 呼啸而过的寒风穿堂而过, 吹得人耳廓生疼。雪粒子敲打在瓦片上发出沙沙的声儿。从去年腊月二十六起, 京城断断续续已经下过不少场大雪,天儿一直没有转暖的迹象。京城冬季素来多雪,只是今年似乎格外冷。府上大多的院落早已落了锁歇息, 四下里除了风声, 静悄悄的。周公子将马儿交给门童,脚下生风地从外院赶回。 他身高腿长,一路走得飞快,眨眼就到了西风园。远远看着,西风园里灯火通明,周公子心里莫名升起了几分期待。 门廊下, 有丫鬟揣着手躬身走得飞快。 周公子认出那是双叶的身影, 紧抿的嘴角终于松弛了。满满回来了! 屋里郭满沐浴更衣见天色还早,便吩咐管蓉嬷嬷摆膳。等她用罢了晚膳, 周博雅的人还未回来,她便抱着手炉去软塌上窝着打盹。周公子回府早就过了酉时, 携一身风雪从屋外进来,一眼就看到珠帘后面鸡啄米似的点头的郭满。 大大的软塌上铺着厚厚几层狐皮,软趴趴的。郭满此时盘腿坐在上面, 仿佛窝进了一团棉花之中,整个人陷进去。屋里烧了地龙, 暖烘烘的, 郭满穿得单薄, 手里还抱着一个精巧的手炉,睡得红润润的嘴唇都嘟了起来。 脱了大麾递给下人,顶着风雪从屋外进来,周公子此时的脸上仿佛敷了一层冰霜。神情与气息都带着冰雪的味道。 他一面往屋里走一面接过双喜递来的热帕子。大冷的天儿手脚是极易冻僵了,热帕子擦了擦手,手指立即就灵活了起来。双喜跟在周博雅的身后,压低了嗓音问他在外头可用膳了?若是没用,是不是要厨房摆膳? 周公子晚膳早在衙门用过,摆摆手,示意她不必。 双喜知道周公子喜洁,从外头回来头一件事必是梳洗更衣。见周博雅径自抬腿往屏风后头转去,她便带着一众婆子丫头先行退出去。 人一下去,屋里立即就静下来。 屏风后头早就备好了热水,此时梳洗正好。人都出去了,周公子才收起了那副冷淡矜持的面孔,走到脖子都要点断了的郭满身边。 她似乎睡得很沉,手炉被她抱得紧,嵌进柔软的胸脯之中。头发也洒落下来,头低垂着,脸蛋肉嘟嘟地鼓了起来。 周博雅在她的面前蹲下来,仰着头看着睡糊涂的人儿。 脸颊粉扑扑的,不见一丝毛孔。眼睫纤长得仿佛蹁跹的蝴蝶翅膀,又浓又密。几天不见,这丫头似乎睡得很好,半点不见憔悴。周公子蹲着看了半天,心里突然觉得委屈。凭什么他辗转反侧睡不好觉,这丫头就能没心没肺睡得人事不知? 心中负了气,他便直起了上身。 手撑到郭满身子的两边,仰着下巴将自己的唇送上去,贴到了郭满的红唇上。甜蜜的馨香袭来,像最可口的甜点,这是他满满的味道。 周公子含着软糯的红唇,嫌她气性大,恨恨地咬了她一口。 睡梦中的郭满眉头蹙了蹙,没醒。 无意识地动了动脑袋,周公子却趁机撬开了郭满的齿关,馨香的口津令他着火,他恨恨地去勾郭满的舌。两人靠得近,手炉实在膈人。周公子一面凶狠地问她,一面将她怀里抱着的手炉抠出来,然后堂而皇之地把自己送进去。 安静的屋里只有啧啧的亲吻声,双叶端着一盘甜汤回来,冷不丁就看到这幅场面。 她涨红了脸吓一跳,手里瓷器不受控制地撞在一起,发出嘭地一声脆响。专注亲吻的男人睁开了眼,眼中犹如浓墨化开,黑得深不见底。 双叶面红耳赤地连忙就低声认错,不得周公子发话,放下甜汤,慌里慌张就退了出去。 周公子费了好大劲才收住,又吮了下,才依依不舍地松开郭满的唇。就红润的樱桃口此时泛着一层水光,仿佛涂了最红的口脂,又红又肿。 等他直了身子,睡着的郭满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却被这一番动静给惊醒了。 周公子抚了抚她唇角,将多余的口津擦掉,转身去了屏风后头。 郭满意识清醒的时候,周公子就只有一个从容淡漠的背影。她抬起头,睡麻的手不讲究地绕到身后去抓了抓后背的痒痒,郭满两眼无声地一扫屋里,并没有人。屏风后头周公子慢条斯理地梳洗着,满室只余淅沥沥的水声。 周博雅解着腰带,透过屏风看着窝在软榻上睁不开眼的人儿,不由地勾起了嘴角。人不在与不在的分别,他这几日是感受到了。这几日郭满不在,简直把西风园的人气儿一并带了走。 周公子慢吞吞地梳洗,郭满则光着脚从软榻上爬下去。 地上铺着地毯,赤脚才在上面也不冷。郭满去桌边倒了一杯凉茶,心里疑惑,难不成她咬到腮边的麻筋了?怎么一觉睡醒舌根这么麻? 灌了几杯凉茶下去,郭满才注意到屏风后头周公子的身影。 出于冷战的顾忌,郭满多看了几眼,拉不下脸去主动话。周公子正在换衣裳,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出来的时候,领口比平日里开得多。纤长的脖子下锁骨露了出来,发冠拆了,墨发洒落下来,发梢沾了水。此时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脸颊直滑入衣襟里。 “满满……” 郭满抬头看了眼他,黑黝黝的大眼睛里清澈见底。 周公子就这么走了过来,如画的眉眼笼着淡淡的倦意,“终于舍得回来?” 下午琢磨透了,知道周公子并非无知无觉,郭满心里就有了底气。再看到周博雅这从容稳重仿佛不在意的态度,很自然就注意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头发还在滴水,水滴到胸口,料子贴着胸口,隐隐绰绰地露出流畅的肌理。 郭满此时听他话,怎么都觉得话里有股子怨气在里头。 她有些诧异,“那不然,我再回去?” 周公子一噎,叹了口气,“……别闹!待三天还待不够?还想待多少日?” “多待几日也无妨。”郭满耸耸肩,十分光棍道,“十天半个月不是问题,正好老太太十分欢迎我。” “郭满!” 周公子嘴角抿起来,眉头拧着斥责她,“莫要气为夫,你好好话。” “是你先不好好。” ……牙尖嘴利的丫头! 方才他已经梳洗干净了,脸颊还带着润润的湿气,嘴唇红艳艳的,烛光下诱人亲吻。此时他疾步过来,也不嫌挤得慌,直接在郭满的身侧坐下。周公子天生身材高大,一坐下来,简直要把郭满挤到了边边去。 郭满被挤得缩成一团,眉头皱起来。 周博雅见状,干脆伸手把人搂起来,抱到了自己腿上。温热暖香的身子一入他怀,周博雅心里这口气就顺了。 周博雅从身后抱着她,把脸埋进了郭满的颈窝,将郭满整个人抱了满怀。他身上有股独特的味道,气息全笼罩过来,清冽且迷人。 这几天夜里时常睡不好,白日里还许多糟心事,当真十分疲累。 人在疲劳的时候,总是比较暴躁。周博雅也不能免俗,再好的涵养,脾气也有些控制不住。郭满回来,他们俩好好儿的不好么,做什么非要气他。 “谢氏的事儿,就莫要再跟我置气了。事不过三,为夫往后不会让她再敢碰你。”周公子低下他高贵的头颅,认了输,“这一回为夫大意,为夫知错,满满可以原谅为夫么?” 郭满感受到脑后头温热的气息,正要扭脑袋,就感觉脖子被人吮吸得一麻。 周公子紧紧抱着她,蜻蜓点水般的吻一个又一个印在她的脖子上。或轻或重,时不时咬一口她的耳垂,所到之处引起她头皮发麻。郭满脑子一乱,脸噌地就红了。 郭满挣扎地就要从他怀里爬出来,然而腰被人锁着,挣不开。 好不容易挪开,怒扭头看他,周公子眼睑半合着垂眸注视她,眼眸温润,眼睑下两团有着清晰的青影。显然这几日休息不好,脸色有些憔悴。 周博雅又要低头,去吮她的脖子。 郭满挣了半天从他怀来爬出来。赤脚踩在地上,脚丫子白得晃人眼。周博雅眼睛盯着她这一双脚看,正巧双喜领着婆子进来抬走污水。他忙将郭满抱起来,放到了软榻上。 双喜一早在耳房候着,此时一进门就敏锐地嗅到主子间暧昧的气息。她左看看脸颊有些红的郭满,右看看衣裳似乎有些凌乱的周公子,生怕打扰了两人的兴致,暗中催促着婆子们手脚麻溜点儿。 下人们收拾很快,垂头敛目地,眨眼功夫就拾掇得干干净净。 人一走,双喜还特别体贴地替两人关上了门。 郭满的目光落到周博雅的身上,从眼睛落到他的鼻子,再到嘴巴,一层层落下去,周公子今夜似乎格外没有攻击性。大体是因郭满才发了一场脾气,或者是知道有错,示软。总之郭满看着他这样,恶趣味就又汩汩地冒出来。 她抬手摸了摸周公子的脸,郭满突然问他“周博雅,若我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儿,你是否会怪我?”自从想起来剧情,郭满就懒得再‘妾身’‘妾身’地自称自己,没什么意思。 周博雅从软榻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凉茶,挑起了一边眉头。 “还没做,”郭满眨了眨眼睛,“正打算做。” “红杏出墙绝不允许。” 周公子一口饮尽茶水,很严肃地警告她,“你若敢干,为夫会打断你的腿。” “……不是,”郭满嘴角抽了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有这种古怪的猜测。 “酌情原谅。” 这样啊……郭满大眼睛弯了起来,冲他恶趣味地笑了,“你的哦。”然后拉着周博雅的手腕,把他牵到床榻边推他坐下。 周公子心口一跳,喉咙开始发干了“满满?” 郭满却不理他,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根丝带,将他的两只手绑在了床柱上。 郭满居高临下地冷笑“不准反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07.第一百零七章 周博雅半靠在床柱子上, 墨发散漫地披散下来, 面孔恍若白玉, 在昏暗中,莹莹生辉。 有几缕墨发夹在脸颊颈窝间,眼睑低垂, 唇轻抿着, 表情清淡。逼仄的床榻之间,他有些柔弱地靠在榻上,一腿支在榻上一腿落在榻下,脚上没有鞋子。亵衣的领口松得更开,下颚的弧线绷紧了,脖子越发的修长。 此时他睁着一双漆黑的眼静静地看郭满, 烛光下, 他眼睫的影子被拉得修长。目光中镇定又带着几分疑惑,莫名又极其能勾出人心中潜藏的凌虐欲。 郭满手指捏着丝带, 灵巧地前后一穿,绕过来就是一个死结。 怕不牢靠, 她故意多打了几个。 周博雅仰头看着自己的腕子,手动了动,发现绑得挺紧。不过这种东西也就够对付一般人, 对他来,稍稍使劲便能挣脱。在回头无奈地看着郭满, 就见她盯着他的眼神几分幽暗几分促狭, 知道她这是又起了坏心思。 “满满你松开为夫, 这又是要折腾什么?” 郭满却不理他,立在床榻便欣赏了一下,觉得越看越好看。 突然凑到他跟前。与周公子的鼻息相间,红唇不过一拳的距离,稍稍凑近就能两唇相接。她恶趣味地挑着一边眉,回答他“因为你惹我生气,所以我要蹂躏你。” 周公子脸轰地一下红了个透。 他眼睫毛抖得飞快,似乎没料到郭满居然敢这么大胆的话,耳尖都羞得烧了起来。不得不,‘蹂躏’这两个字出口,他就立即有了反应。 “莫闹,”周公子喉结动了动,“夜里凉,快放开为夫。” “没闹啊,”郭满左右看了看,长榻被周公子的长腿给霸占了,根没地儿给她坐。于是她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故意凑周博雅跟前呵气如兰,“我可认真了。” 转而又问,“我不能这么对你?” 周博雅眼眸深了许多,嗓音嘶哑地哄道,“……可以,但你松开为夫。” 郭满不理他,径自双手抱住了他的后颈,将红唇贴上去。 摇曳的烛火噼啪轻响,窗外的雪还在下。沙沙地打着纱窗,屋里气氛格外火热。郭满撬开他的唇齿,舌头就窜了进去。湿热的舌尖搅动着,气息灼热,还不忘警告周公子“好了不准反抗,主导权在我手上,你不准动!” 周博雅气息全乱,几次三番地想翻身抱住某人,手在头顶绑得无处翻身。 “满满乖,你想怎么蹂躏,为夫都任你,”周公子脸颊全是醉人的酡红,其实他只要用力就能挣断的丝绸,可是却耐着性子没动,“你松开我也一样。” 郭满清晰地感受到身下人的变化,眯着眼笑得别提多坏心。 她不仅不解开,还故意蹭他,直蹭得周博雅那双淡漠的眼睛里都弥漫起了水雾。迷迷蒙蒙的,仿佛山峦上漂浮的。唇慢慢从他嘴上挪开,郭满又笑起来。纱帐落下来,墙角的光影影绰绰。屋外是冰天雪地,屋内则暖若晚春。郭满一会儿啄他眼睛,一会儿啄他脸颊,蜻蜓点水,落一下就是一处麻。 钝刀子磨人,折腾得周公子都不耐地昂起了下巴低吟,眼睛里都是红色。 “满满,满满你松开我……” 打定了主意折腾他的郭满充耳不闻,见他都这样了还不放过,低头又去咬他耳垂。 …… 双叶端了一盘鸡汤面,尴尬地在正屋的门外。 里头暧昧的声响火辣辣地钻入人耳,男女交织在一起的低喘与娇吟。大约别胜新欢,姑爷今夜似乎格外激动,吱呀吱呀的声音,比往日哪一夜都要令人脸红心跳。双叶僵硬地了会儿,不知听到了什么,突然跟见鬼似的端着吃食就跑。 在耳房烧水的双喜听到动静伸出脑袋,就见双叶跑过来,脸红得不像话。 “怎么了?”双喜看了眼正屋,手里还拿着添柴的火钳。 双叶飞快地瞪她一眼,指着正屋紧闭的门,让她赶紧多烧点儿热水。她当然不敢,方才她不过发了个呆,就听到仙人一般的姑爷居然在求自家姑娘。低低的嗓音仿佛美酒,哄着自家姑娘快一点,再快一点,哀求自家姑娘坐下来,快给他……真是太淫/荡了! 果然男人什么的,脱了衣服都一个样。 双叶这般面红耳赤地想着,转头又去自己屋搬了一床厚褥子过来。今夜定然又是个不眠夜,想着一会儿怕是要传水,她先眯一会儿再。 次日一早,勤勉自律的周公子八百年一回地告了假。大理寺卿自然是应允,周博雅自从上任以来还从未告过假,定是有特殊情况。想着案子还要周博雅多费心,范大人怕案子耽搁,便追着问周公子出了何事。 周家下人干干地笑了两下,面上一脸讳莫如深。 范大人莫名,直嘱咐了下人带话回去。请周博雅务必保重身体,早日销假。 而与此同时难得睡到日晒三竿的周公子坐在书桌便批复卷宗,头发未束,身上也只是草草地套了亵衣。斑驳的红痕从微微敞开的胸口一路蔓延到脖颈,连耳后都是。他手捧着卷宗看得入神,忽略他专注的神色不提,此时他的眉眼里却全是餍足之色。 主子之间的气氛回暖,下人们头一个能感受到。 西风园的下人们感激得要命,少奶奶回来,公子就恢复了他温润的仙人模样。真是太好了!郭满一觉睡醒就察觉到下人们今日格外不同,似乎遇着了什么喜事儿,十分积极。不过她也没多想,赤着脚爬下来。 屋里没什么在,一般只要周公子在屋里,基不会有人在。 没人伺候,她只能自己去梳洗。 郭满走了两步,骨子里都在发酸。昨夜折腾了周博雅,她自己也付出极大的代价。这大体就是传中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只要一想到周公子两眼迷蒙地求她,各种被她折腾得缴械投降,郭满心里就酸爽得不得了。 扶着后腰,郭满咬牙切齿地往屏风后头走,蹂/躏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周公子自从听到内室的动静,心就不在卷宗上了。眼睛还盯着卷宗的字,耳朵却竖起来听屏风后头的水声。郭满醒来也不知道叫人,自己擦拭身子。擦得专心,不知是不是蹭到什么地方疼了,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周公子猜测她到底是擦到了哪里,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听着猜着,他耳廓就红了。 等郭满从屏风后头出来,抬眼的瞬间给了他一个笑。周公子一愣,立即转过头,继续道貌岸然地捧着卷宗看起来。 按理,昨夜那般火热,今日应当该和好如初才是。然而很快,周公子就发现自己想太多了。 郭满白日里对他忽然间大变了态度。周博雅发现,郭满如今不跟他逗趣了,调戏也没有,更不会再趁他处理公务凑到他身边,毛手毛脚地给他捣乱。 她变得贤良淑德,事事以他为先,一幅恭顺乖巧的好妻子模样。 他想吃甜点,她不拦着,他整日吃,她再不会虎着脸吓唬他,克扣他。持续十多日不用为了口甜的斗智斗勇,周公子起先是高兴,到后来,反而对甜食失去了狂热。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总让他有种郭满在敷衍他的错觉。 周公子心里梗着一块,想不通为何,但就是不舒服。 这日又是这般,他皱着眉看郭满挂着一脸浅淡的笑意,周公子总算憋不住了。这几日他渐渐在怀疑,满满是不是对他失去了兴趣? “满满,”周公子一把拉住身边经过的人,“是不是为夫哪里又惹你了?” 郭满一愣,不解道“为何这么?” 周博雅凤眸微敛,嘴唇轻抿,不知要怎么。这种感觉很微妙,不是亲身感受,不好。而被他拉住的郭满不跑不动,乖乖地着。瞪着一双清澈的眼,恭顺又乖巧,他的眉头控制不住地拧起来。 “满满,”周公子捏了捏鼻梁,“你是在给为夫脸色瞧么?” 郭满瞪大了眼睛,她何时给他脸色瞧了? “你最近……”他总不能你最近为何不调戏我,不给我捣乱,为何不克扣我吃食?“你若有什么事儿就直。” 郭满眼里幽光一闪,还是没话。 周公子有些生气,眉头打了结。可是转头一想郭满又没做错什么,相反她这段时日十分体贴。她事事顺着他,听他的话,比任何时候都乖巧。周公子想不通,只能联想到造成郭满变化的导火,谢思思的一巴掌。 到底谢氏给郭满怎样的刺激,怎地郭满就完全变了个态度?! “你若是记恨为夫不告诉你我与谢氏之间的事儿,非要求个明白,”周公子顿了半天,眉头拧成了一团才道,“我可以告诉你。” 谢思思于他来,麻烦多过于喜爱。 年少夫妻确实有些特殊,但这种特殊在后来三年的相处中,差不多被磨了干净。之所以不愿提,一是周公子的性子原因,不喜背后道人长短;二来是谢思思怎么也算他曾经的妻,在郭满的面前,他是想给谢思思留一份体面的。 可这份好心若是碍着他如今的夫妻和睦,周公子思片刻,决定放弃这份坚持。 他组织了语言,正要。 却见郭满对他浅浅一笑,温柔道“我不想知道。” 周公子差点没被她这一句给噎吐血! 郭满看他脸上变来变去,一幅气都不知从何气起的模样,心里哼了一声。希望她乖巧是吧?迟钝是吧?反射弧长是吧?可以。乖巧听话的郭满送给你,高兴不! 憋半天,周公子拿她没办法,就只有一句“你莫要给为夫脸色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08.第一百零八章 这般又阴阳怪气地过了几天, 周公子被她给折腾得没脾气了。郭满见他坐立难安的, 憋屈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半个月之后。才适可而止地, 闲闲开了尊口。 闹清楚缘由何在,周公子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 他叫她乖,不过是随口一。哪成想这丫头居然给他闹这一出。一句话惹出这么多乱子, 这姑娘家家的, 心思怎么就这么磨人。 郭满梗着脖子,脸上似乎还有那么一丝得意“是你的呀,那我照你的做。” 周博雅低头看着丝毫不觉自己做法有错的郭满,只觉得心头火蹭蹭地往上冒。得亏他还不到老年,身强力壮,否则都能叫这坏心眼儿的丫头给气中风。周公子手里还捏着笔, 这一笔将一张奏折给写废了。 其实郭满到底在气什么, 静下心来,周公子心里也明白。 他从来就不是个笨的, 郭满生气,不外乎气他态度敷衍。实话那那日确实不太愿意提起谢氏, 含糊其事被郭满抓到了,只能媳妇儿不是个好糊弄的。 可是一想自己煎熬这半个月,周公子心口还是憋屈得不得了。 深沉地叹一口气, 他丢下笔,蓦地将不认输的人儿拉怀里。郭满猝不及防跌倒在他怀里, 就一只如玉的大手掐着下巴抬起了头。周公子低头, 狠狠堵住这张令人气恼的嘴。姑娘家家的性子这般要强, 就差骑到他脖子上了! 郭满脖子都要断了,却也任由他去。丝毫不知周公子此时心中咬牙切齿,不过就算知道怕也是毫不悔改的。她就要骑,周博雅能奈她何?有事打她啊! 打,自然是舍不得打的。周公子单方面冷战了两天,然后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不过这件事对周公子的教育影响颇深,乃至他后半辈子都记忆深刻。 且方氏那回被郭满提醒,就去找了大公主商议。 大公主听了这事儿便着人去宫里打听。谢皇后传回的消息,惠明帝确实在犹豫。 一方面觉得和亲的话,皇室公主更能表示大召的诚意。另一方面,他又实在看不上四公主不着五六的做派。周钰娴无论品貌才学,都胜出京中贵女许多。祖母又是赵家正统公主,若是册封个郡主名号出嫁,这般出身其实也算相配。 两个人都有利有弊,犹豫来犹豫去的,惠明帝性便搁置在一边。正巧北国使团会在皇家春猎之后回国,定亲人选确定不急一时。 谢皇后虽意是为了避免亲生女被送去和亲,但私心里,其实是盼着周家能舍得周钰娴这个姑娘的。毕竟二皇子借着淑妃盛宠,一路势头猛进。四公主若周家与北国皇室友好,对东宫也算一件好事儿。但周家实在不愿的话,她也不会做那等招周家烦的恶事。 争不争取,就等周家一句话。 耶律鸿这个孙女婿,不仅方氏满意,大公主心里其实也是满意的。一表人才,出身皇族,为人也赤诚爽朗。若非他家在北国确实路途太远,这就是一等一良婿的人选。大公主沉吟了片刻,命人把周钰娴叫去了福禄院。 若是有旁人不介意去和亲,那周钰娴要不要远嫁,大公主还是会听从孙女的意愿。 娴姐儿自己也不清是个什么想法。 原祖父告诉她和亲必去不可,她才死了心平静接受。如今有了变动,她心里自然也有些动摇。沐长风毕竟是她自十岁起便心悦的人,虽不曾得到回应,但放在心里多年。让她割舍便割舍,这不太可能。经过这么年的单相思,娴姐儿其实也明白自己跟沐长风无缘,这般耗下去,不会有结果。 然而耶律鸿这个人,她心里其实是不讨厌的。 印象里这是个死脑筋的人,认死理且十分执拗。娴姐儿虽不大在意别人眼光,但听家中长辈对他评价不错,心里多少有些期盼。长此以往地发酵,就算没见过长大后的耶律鸿,这个人也在她心里留下了个影子。 一面是不必和亲,一面是风评还不错的夫婿。娴姐儿一个才十七的姑娘,哪里能拿得定这么大的主意?清雅的脸儿都皱成一团,烦得都想就这辈子都不嫁人了。 方氏见她眉头拧得打结,生怕她又钻牛角尖。 在她看来,女子嫁近嫁远,不过是寻一个知心人。若是娴姐儿夫婿心好,夫妻和睦,就是一辈子不见面,她心里也高兴。耶律鸿对她家娴姐儿是有心的,那般殷切的态度,至少比往后随便择一个人叫她放心。 方氏于是便劝她道“别的娘不多,这女子的一生不过为求一心人。耶律皇子既然对你有心,与你也有过渊源,你便多考虑考虑。娘看那孩子的性子纯良,脾气你也拿捏得住,是个尚且不错的人选。你可想好了,错过了这孩子,往后想寻个差不多的就难了。” 大公主也是这个意思,但不会劝,只让周钰娴自己想通。 周钰娴实在想不通,大公主也不能逼她。只得无奈地让她回去再好好想想,不得马虎。 这般一晃眼就十多天过去。周钰娴自己实在取舍不好,可又无人倾诉。于是便一大早派人把好友沐长雪请来,把心事与她参谋参谋。 两人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觉得闷,相携去梅林里走走。 郭满正巧闲来无事,打算摘些梅花制点心。带着摘花的工具一面走一面寻最好的花枝,不巧就碰到娴姐儿与姐妹沐长雪话。 到人生大事,娴姐儿是一脸的愁容。沐长雪年前已经定亲了,定的仓促,信件与信物从北疆穿过来的时候,元氏为此大发雷霆。盖因镇北将军不靠谱,酒桌上酣醉一场,承口就把女儿指给手下一员名不见经传的将。 酒醒又不能反悔,只好拿了信物,寄信到京城来。 沐长雪起这事儿还十分随意,仿佛与谁成亲对她来不算个事儿。娴姐儿听她胡言乱语,羡慕她潇洒,自己整个人却更阴郁了。郭满从旁看着,犹豫要不要上去句话。 她作为局外人觉得耶律鸿是良配,那只是她自己觉得。娴姐儿若不喜欢,再好的良配也能变怨偶。 两人也没多久,围着凉亭走了一圈,便相携回去了。 郭满在树后看着两人背影走远,挠了挠脸颊,到底没上前。双叶挎着篮子,也顺着郭满的视线看过去。不懂郭满犹犹豫豫的,是在纠结什么“主子?咱还摘花么?” “摘,”郭满收回视线,抬头看了眼看着梅花。 或许是因天气太冷,梅花这时候还不曾衰败,开得极其艳丽。郭满指着其中一株叫双叶剪下来。双叶勾了半天没勾到,把手肘的篮子放到地上,准备爬树去剪。郭满觉得太危险,刚要去寻个篙子打一下,双叶已经刺溜地爬了上去。 脚下一蹬,白粉似的雪粒子就落下来,扑了郭满一头一脸。 郭满正噗噗地吐出来,院子的另一边,赵琳芳也带着贴身的丫鬟进来剪花。此时她一身靛青的修身袄子,领口袖口镶了毛边儿。肩上披着斗篷,恍若林妹妹葬花一般,迈着柔柔弱弱的步子从花树下走来。 清瘦的面孔,纤细的身子,白皙的皮肤,我见犹怜。 郭满好不容易吐掉了嘴里的雪粒子,就听耳边传来轻轻的笑声。清脆如银铃,醉人耳。郭满眨了眨眼,抬头看她。就见赵琳芳弯着细长的眼,扶着丫鬟的手臂慢悠悠地走过来。边走边从袖子里取来一张帕子,递给郭满“表嫂,快擦擦吧。” 郭满面上也挂起了微笑,接过来“多谢表妹。” “不必太客气,”快一个月不见,赵琳芳对她的态度,莫名热络了起来,“表嫂来摘梅花,是要制点心?” 双叶抱着树枝,已经在勾那一株梅花。郭满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让双叶心再心些,千万不要摔下来。耳边听赵琳芳话,便一心二用地点头。 “好巧,”赵琳芳丝毫不觉得冷落,很有谈兴地继续道,“芳儿也是来摘花制点心的。不知表嫂要制什么样的?芳儿别的不精,就是在点心这上头有些研究。” “哦?”郭满回头看她一眼,“赵表妹打算做什么样儿的?” “想点儿梅花酥吧,”赵琳芳轻笑道,“姑祖母就好梅花这一口,觉得花香怡人。芳儿每日都要来梅林,摘些新鲜的梅花回去。不过这般日日只作梅花酥,想来姑祖母也腻了。不知表嫂要用梅花做什么样儿的?可否教一教芳儿?” 伸手不打笑脸人,郭满点头“当然可以,我待会儿写份方子送给你。” “是吗?那真是多谢表嫂了!” 郭满含笑地不用,牵起了裙摆就想结束对话。然而赵琳芳却好似没察觉她的态度,笑得格外灿烂,莲步轻摇地跟了上来。 她好言好语的,郭满就算不想搭理也不能搭理,只好耐着性子听她。 然而等双叶都摘好了花下来,郭满发现,自己被赵琳芳给缠上了。她带着双叶走到哪儿,赵琳芳就跟到哪儿。还总能出些什么引人谈兴,就是郭满不想搭理她都被她带着了好些话儿。 这般聊着,郭满也摘了一篮子的梅花。 赵琳芳好似这才发现郭满摘好了,她看着,便夸了一句,双叶摘的花品相好。 然后回头看了眼自己丫鬟的篮子,也是满的。脸上当即浮现了纯洁如莲花的笑。她拉着郭满的手道“表嫂不是要写个新的点心方子给芳儿?正巧我也摘够了。西风园与福禄院离得不远,表嫂可欢迎芳儿顺路去坐坐?” 郭满看着她,须臾,挑了眉笑“自然是欢迎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09.第一百零九章 梅林就在西风园的后面, 确实离得不远。两人走得慢, 也不过一刻钟就到了西风园的后门。看门的孙婆子正窝在里间儿烘火, 听见动静,连忙出来开了门迎郭满主仆进来。郭满摆摆手示意她自去,双叶落在后头, 顺手带上门。 孙婆子低声应是, 抬头看了眼天色,阴沉沉地晃人眼。想着怕是一会儿又有大雪,粗壮的身子往帘子后面一扭,她琢磨着便拿了把伞出来。 果不其然,她伞还没撑开,天儿又开始下雪了。 扑簌簌的雪粒子打下来, 有些像冰雹, 打得瓦砾轻响。一股子寒风吹来,卷着风雪, 直冻得人脸颊冰凉。有那么几粒雪粒子掉进了脖子里,郭满缩了缩脖子, 旁边赵琳芳便又笑了起来“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这都快二月了,雪还没个消停的时候。” 郭满看着这古怪的天, 眉头蹙起来。 想着书中,周公子的第二任就是在一场风寒中去的。她琢磨着该不会有那么巧, 这正月里不停的大雪是剧情想强行回归, 故意冻她生病吧? 胡思乱想的, 郭满嘴上也笑“都瑞雪兆丰年,今年怕是个丰收年。” 赵琳芳笑了笑或许。 门外的积雪有些深,下人们只清出来一条道儿,刚好够一个人走。孙婆子撑开伞便跑着送来,把伞遮到了郭满的头顶。转头见赵琳芳还在雪外着,孙婆子朝她歉意地笑笑,手下却丁点儿没有要把伞挪过去的意思。 赵琳芳在风里,一阵风过去,她面上的笑意僵硬了几瞬。 贴身丫鬟枫从方才就一直没出过声儿,此时见婆子行事如此偏颇,眉头一皱,就要指责。然而话没出口便被赵琳芳敏锐察觉,她狠狠一瞪,枫到嘴边的指责咽了下去。郭满看过来,赵琳芳恍自然地移开视线,抬头看着天空。 雪粒子越落越多,她袖笼里的手指渐渐捏了起来。 须臾,仿若不在意地了一句“天儿真冷啊。” 郭满自然发现她在雪中,寒风凛冽,赵琳芳的鼻头都冻通红。然而伞就一把,郭满抬头看了眼,觉得舍己为人的事儿她似乎是干不出来的。但又想着,自己打伞,把客人撂一边不厚道。她于是便张口叫赵琳芳先进来挤一挤,打发双叶再去取把伞来。 双叶手肘里还挎着篮子,梅花在风雪中,显得颜色极其娇艳。她私心里也是不喜这娇娇弱弱的表姑娘,总觉得这姑娘别有所图。 心里是这么想,面上她低低应了是,转身便去取了。 赵琳芳出门特意打扮过,实话,穿得十分单薄。身上这袄子,室内穿足够,室外却根抵御不了风雪。盖是因她听周公子今日沐休在家,也知周公子平素有去梅林舞剑的习惯。今日特地打扮的娇俏,就是为着偶遇。 然而没碰着周博雅,却叫她碰到了郭满,于是才有了后面这一出缠人戏码。 笑着挤到郭满的伞下来,赵芳琳只想着快点进屋里坐。 郭满不知她心中所想,就这么指着孙婆子的屋舍,是进去避避风。等双叶取来新伞,再回屋。赵琳芳不愿进去,下人的屋子脏兮兮的,她怕进去污了自己这身新裙子。然而在风口确实冷得厉害,又一阵风吹过,赵琳芳也只能僵笑着随郭满去。 等了会儿,双叶拿了把红纸伞跑着过来。 郭满将伞让给赵琳芳,自己则钻入双叶的伞下。两人于是一前一后,往主屋赶去。西风园不算,两人一面走一面话,走了快一炷香。 赵琳芳却在打量院子里景致。 来西风园的景,是周公子亲自布置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许多都有种着他这个人独特的心思。虽不奢华,但足够清雅出尘。郭满这么一个外行人看着,都得赞一句周博雅的审美高端。轮到赵琳芳这书画上尚且算有造诣的人看着,自然是推崇备至。 再一听知情人孙婆子这里一草一木全出自周公子的手笔,抱着不能与人言的心思的赵琳芳,于是打量得越仔细,脸颊就红了起来。 喜爱恨不得摆在脸上。 到了正屋,周公子今日确实沐休,不过一大早便出门去了。似乎是案子那边又查到了关键处,前院来人紧急催促他赶过去,今日夜里怕是得很晚才回。屋里没人,下人们除了几个当值的在屋里守着,四下里没什么人在。 郭满要去换身衣裳,又不能把她单独撇下,于是没想太多,请赵琳芳进屋。 屋里烧着地龙,一行人一进门便感觉有一股子热浪狠狠扑在脸上。才从外面回来,这一冷一热的,郭满的脸颊都显出了绯色。管蓉嬷嬷立即命丫头送来姜汤,这大冷的天最容易染病,姜汤去去寒。 郭满不喜这姜味儿,但莫名觉得这风雪是在等着要她病。于是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去。赵琳芳也端着一碗姜汤,兰花指翘着,她心思却全落在屋里的摆设上。 宽敞的屋子,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股极其别致的清雅。南边一个飘窗,窗扉半合着,柔和的光映照着漫天的雪色从外照进屋里,显得十分敞亮且舒适。大而化之的家具摆设,风格冷硬的屏风插花。这般大处看着是个男子的住处,于细之处却透露出女子的柔软与娇俏来。比如挂在门上的珠帘,地上铺着的毛毡,以及书桌上摆着的点心。硬朗与柔软交相辉映,莫名给人一种这间屋子的男女主人感情十分融洽的感觉。 赵琳芳抿着唇,心里不大高兴。 但是这种隐秘的心思,只有她自己品,于是便又将目光投向了珠帘后半面墙的书架。 “那是夫君的书房。”郭满注意到她的眼神,回头看了眼,淡淡地替她解惑“冬日里太冷了,他在前院处理公务,夜里再回有些不方便。正巧屋里也敞亮,夫君便性劈了个书房,将重要的卷宗都搬来西风园。” 重要卷宗,言下之意,不方便让带她进去看看。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赵琳芳不由得便目露遗憾“芳儿还以为能进去瞧一瞧呢,这么多书,真好!”着她扭头看着郭满笑,“芳儿自幼读书习字,于书上有那么点儿痴。一时间太过于激动,还请表嫂不要见笑。” 郭满笑了笑,直无事,“好学是件好事儿。” 赵琳芳红着脸连连摆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脸颊浮出两团淡淡的粉色。少女含羞,煞是好看。她轻道“哪里哪里,芳儿只不过读过几书,识得几个字罢了。称不上好学,跟出身书香世家的表哥表姐是没法比的。” 郭满呵呵笑,低头喝了一口茶,将嘴里的姜味儿盖掉。 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似乎有些尴尬。赵琳芳看了眼书房,又笑自己是个书虫。在福禄院的时候,偶尔钻进书房,半天都舍不得出来。 即使她这么,郭满依旧淡淡,丝毫没有让她进去一观的意思。 赵琳芳不禁有些恼火,多看了几眼书柜,心里暗骂郭满不会看脸色。她不过想看看,看那面墙上是否有她喜爱的诗集。又不是去翻表哥的卷宗,用得着这么严防死守?然而不论她如何拐弯抹角地表示,郭满都是一幅听不懂人话的模样。 不能直言的赵琳芳憋半天,脸都憋青了。 郭满却只当不知,转头进了书房。就着周公子平日里批复卷宗的笔墨,她落笔飞快,写了一份梅花制点心的方子拿出来。 递到赵琳芳手中的时候,她客气一下,问赵琳芳是不是在西风园做点心。 赵琳芳特地跟上来就是为了能偶遇周博雅一次。书房里那杯茶水还隐隐冒着热气,显然之前的人走没多久。赵琳芳便想着多待会儿,或许就等到表哥回来。她于是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浅浅地笑着点头。 郭满“……那表妹便随我去厨房看看吧。”狗皮膏药! 双叶这篮子梅花其实方才已经处置过、此时满篮子的花鲜艳欲滴,香气四溢,别提多好看。端着篮子出去的时候,双叶经过赵琳芳主仆瞄了一眼枫。枫一看她的篮子,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这才恍若回过神来。 她于是跟赵琳芳了一声,端着篮子跟双叶一起下去。 郭满正准备尝试一个新花样,怕是要在厨房待很久,于是进内室换旧衣裳。等她换好了出来,赵琳芳不知何时跟进内室,手里正拿着郭满的胭脂盒。 见郭满看着她,她于是阖上盖子,笑着起来。 “表嫂用的胭脂是桃扇庄的么?”赵琳芳问道。 郭满的胭脂都是下人采买的,又哪里知道出处,不确定道“应该是吧。” “桃扇庄的胭脂成色好,但最易花妆。若表嫂不嫌弃,”赵琳芳的手伸进了袖子里,染了红色的指尖不着痕迹地在腰间帕子上擦了擦。而后掏出一盒胭脂递给郭满,“可以试试芳儿的。这胭脂是我磨制的,表嫂若觉得好,回去我可以送你一盒。” 然后当着郭满的面儿打开,里头还剩半盒,显然是她平日里随身携带用的。 郭满看了眼梳妆台上自己的胭脂,盖得仓促,盖子盖错了位子。她什么也没,接过赵琳芳的胭脂盒看看,夸了句好,然后婉拒了她的好意。 这日直到午时赵琳芳也没等到周公子回来,只好带着新型点心,回了福禄院。 郭满回屋沐浴更衣之后,坐在梳妆台前又拿起了胭脂盒。自从知道剧情,郭满对赵琳芳这朵黑莲花从原来的单纯磁场不和上升到处处警惕。只要她动过的东西,郭满总疑心是不是搞了动作在里头。然而打开来看,除了有手指印子,别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不知道赵琳芳搞什么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10.第一百一十章 几日后, 赵琳芳果然派人送了一盒胭脂来。成色香味儿都十分上乘, 郭满心里存疑, 兴许是受了赵琳芳这一举动的启发。鬼使神差地将自己在用的那套胭脂水粉送去苏太医的住处,请他帮忙查查。 苏太医身就是宫廷妇科圣手,阴司手段见得多, 不必郭满多便熟门熟路地替郭满查验了一番。 几日后, 苏太医便将查验的结果告知了郭满。这一套胭脂水粉,胭脂,口脂,水粉若单件儿来瞧,均是没有毒性的。然而每一样里头都点特殊成分,一样用着不显。合在一起, 则会造成女子极难有孕的恶果。长期以往用的话, 对女子的身子损害极大。 这个结论一经传送到西风园,西风院里上下都吓着了。 盖因郭满用得这一套胭脂水粉, 可是府上管家通过正经渠道,从京中最负盛名水粉铺子的桃扇庄采买回来的。府上大半的女眷都在用, 用了三四年也没见出过什么岔子。怎地郭满这才一用便查出这么大的事儿? 这事儿一出,不止西风院,芳林苑, 福禄院都惊动了。 大公主即可派了王嬷嬷取走郭满的胭脂水粉,又亲自问了苏太医。得到同样的结果, 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 桃扇庄是近来京城才兴起的胭脂水粉铺子, 因着脂粉种类繁多, 制作技艺精湛,每一样都很是得人推崇。当初周家就是谢思思带头得用,觉得好,央着方氏给落霞院的脂粉供给换了采买渠道,就改用这家的。后来郭满嫁进来,便也沿用了谢思思的胭脂供给。 大公主尤其震怒,怪不得当初谢氏三年无所出,原来症状在这儿。 胭脂水粉采买身,不过事一桩。 但无论多的事儿,一旦连累世家大族的子嗣,便成了不可饶恕的大错。素来笃信签文的大公主此时免不了就想多。若这水粉真对谢氏的身子损害颇深,那她金孙这几年饱受无子的非议,岂不是受了无妄之灾? 这般一想,大公主心中更是恼怒。若前头谢氏无子是被这脂粉给害了,那她当初同意谢氏与雅哥儿和离岂不是和离错了? 盛怒之中的大公主于是一面吩咐管家彻查,一面直接命人将桃扇庄给抄了。 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郭满整个人全程都有些懵。 她原不过顺从了直觉,把胭脂送去查验查验。谁成想随便一个举动,就挖出来个大事情。郭满眼睁睁地看着大公主不查则已,一查起来便越挖越深。将采买这里头的阴司,藏污纳垢的事儿全部抖露了出来。 贪的人,不论哪里都有。就是周家这样规矩的人家,因着方氏为人宽和,下人们贪起来才肆无忌惮。且不提采买的管事从中昧下了多少银两,就这胭脂之所以出事儿。就是下人图便宜,用了次品,意外凑出来这么个恶果。 查出来之后,自然是严惩。 且不提采买乃至后厨的管事换了一波,打得打,发卖得发卖。就是管家的方氏也被大公主叫去臭骂了一顿。 夜里郭满跟周公子起了这事儿,周博雅正在屏风后更衣。 这几日大理寺穷追不舍,楚河堤坝贪污案终于水落石出。工部尚书一脉全员落马,膳清吏司全员打入天牢,大理寺卿一纸奏章将案情详情呈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这几日夜不归宿歇在府衙的周公子,更是被特准了十日的休假。 郭满抱着手炉嘀嘀咕咕的,眉头皱得打结“博雅你,我到底要不要请苏太医来一趟?虽这脂粉平日里用得少,但也用了一个月。该不是我早已中毒了吧?毕竟……” “钱财迷人眼啊,没想到咱家也有这样的事儿!” 郭满着,很有几分义愤填膺的意思。 周博雅慢悠悠地系上衣带,从屏风后头出来。经过郭满之时,忽而俯下身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而后自然地堵住了她的嘴。郭满剩下的话全被堵在了喉咙里,唔了一声,她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 就见周公子眯着眼,带着几分挑/逗意味地又吮了吮。正当郭满以为他想干什么。他却在双喜等一众下人进门的瞬间从容地退开,恍若无事地走到了桌边。 双喜端着郭满新捣鼓出来的一壶蜜花茶,垂头敛目地端过来。 郭满眨了眨眼,被周公子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给惊着了。抬头看了眼道貌岸然地倒杯茶轻轻啜饮的某人,目光着重落到了他沾了她口脂的唇上。若非唇齿间濡湿还在,郭满怕是都要以为方才的一番是她的错觉。 茶是郭满用前几日摘的梅花特制的,甜口的,入口之后满嘴梅香。 双喜为周公子斟了一杯,瞥着软榻上面色古怪的自家姑娘,心想俩主子这又在闹什么幺蛾子?然而在瞥到神情清淡的姑爷嘴上沾的口脂后,脸蹭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飞快低下头,她不敢多看,端着托盘便匆匆便告退了。 郭满“……” 周公子慢慢将杯中花茶饮尽,等人下去才慢慢开了口“有毒没毒,过量了才会显出危害。满满你的话,就不必太过于杞人忧天了。”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浅啜,“毕竟你沾染的那点儿量,还不如吃你口脂的为夫沾染得多。” 郭满突然被噎住,想了想,她觉得有道理。 ……不过,周博雅这厮何时想通了,居然坦然开这种幼儿水平的黄,腔了!郭满表示震惊。 她于是又瞄了眼周博雅,见他唇角沾得口脂被茶水晕开,化成指甲盖那么大一块红晕。冷不丁瞧着,仿佛被人打了一拳,郭满的眼睛不由地直了。 周博雅捏着杯子的手一顿,挑了眉不解“怎么?” “没,”郭满浅浅一笑,“突然发现,今日的夫君格外俊美。” 周公子愣了一愣,嘴角隐隐有些上扬。他不着痕迹地把嘴角往下压了压,转过身,淡声斥了句道“丫头片子,尽会些花言巧语哄人。” 郭满“……” …… 来周公子翻过年二十有一,他月份大,这年岁也实打实的。虽他从未对自己的子嗣有过期待,但郭满若真给他生,周公子心中也是欢喜的。凤目幽幽地在郭满的腹转了转,眸色渐渐转了浓墨之色。 满满的去年腊月才来的初潮,子嗣于她的身子骨来,到底还是太早了些。 桃扇庄纯粹遭了无妄之灾,然而动手的人是大公主,店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追究。听这胭脂铺子的背后东家还不是平常商户,是宫里三皇子的母妃,柳妃。柳妃是当初惠明帝潜龙时期的老人,清秀样貌,无宠多年。若非幸运得了一子,被封了妃位,怕是要蹉跎一生。 不过即使有皇子,她的处境跟盛宠无双的淑妃是没法比的。若非三皇子逢年过节能在惠明帝的跟前露露脸,惠明帝怕是都记不起她这个人的存在。 撞在大公主的手里,只能,自认倒霉。 桃扇庄那么红火的铺子,大公主抄了就抄了。虽事后大公主有意弥补,但闹了一场坏了的名声,怎么也补不回来。惨淡如斯,柳妃从头到尾连个屁都不敢放。 胭脂之事告一段落,大公主立即又请苏太医上门,给郭满把平安脉。 结果尚算不错,只是事后苏太医将周公子拉到一边,隐晦地告诉他,若想要子嗣,夜里房事不要太频。且不这直白的话闹得周公子一个大红脸,就大公主的心思却又活了。 这日在佛堂礼佛,大公主念了一遍经文就问起了身边伺候的王嬷嬷。 “四年前求的一签,断定了,谢氏与雅哥儿的婚姻乃天命注定。”亲眼见着金孙夫妻俩越来越和睦恩爱,大公主心中也有些动摇,“我怎么瞧着,越看越不像?你,有没有可能是怀恩大师断错了?” 着,不等王嬷嬷回答,她自己又摇了摇头,“不,怀恩大师铁口直断,不可能有错。当年给我断得两支签,如今四十年过去,每一签都分毫不差。” 王嬷嬷拿不定自家主子什么意思,于是试探地“那主子不若请大师重断一签?” 这么着,她也意识到自己错话。若怀恩大师那么好遇的话,大公主这般尊贵的人,哪里会几十年才得三次签文。王嬷嬷于是有些讪讪“大师性情高洁,为求佛法,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大公主白了她一眼,倒也没什么。 身边伺候的老人她素来宽容。此时提起了谢思思,她面上一脸的厌烦“若非大师断言,我能看得上谢氏那蠢货?她除了一张狐媚皮子和会投胎,得了个好家世。身上还有哪点能配得上我孙儿?” 这话王嬷嬷可不敢点头附和,谢思思再怎么不讨喜,在大公主心里可还是孙媳。不得不,胭脂的事儿,为谢思思在大公主心中挽回了不少印象分。 王嬷嬷不好,大公主则捧着佛经,望着香炉幽幽地叹气。 佛堂里香烛幽幽地冒着青眼儿,半晌她才又开了口道,“雅哥儿的生辰也快到了。方氏那性子,太直,怕是不会邀谢家人来。”罢了,她来安排吧,“你这就去一趟芳林苑,叫方氏不必太过忌讳。去年雅哥儿弱冠礼就没办,今年算补一场,生辰便办得热闹些。” 王嬷嬷点点头,表示知道。 转身正要离去,就听大公主兀自沉吟片刻,又交代了句“谢家的请帖,你嘱咐她莫忘了。” 且不提福禄院里大公主的打算,就郭满数着日子,眼看着就迎来了周博雅的二十一岁生辰。来好要她筹办的生辰宴,如今又回到方氏的手里。不仅没有依照方氏原先交代她的只需办一场,方氏把能请来的人都请了。 生辰宴当天,郭满心里慌,一早爬起来。跟和尚念经似的,就这么跟在周公子屁股后头念。 “不准喝酒不准喝酒不准喝酒不准喝酒不准喝酒,不准靠近水榭不准靠近水榭不准靠近水榭不准靠近水榭不准靠近水榭……你若敢去喂鱼,我打断你手!” 周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周钰娴你这是何意?”谢思思气得要死, 指着上首娴姐儿质问道“你拿根破棍子是要做什么?打我?” 周钰娴当即嗤声一笑, 敢作敢当地点了头“就是要打你, 你待如何?”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沐府这莲花池看着宽,其实并不很深。谢四此时若自己起身, 水深至多只到她的脖颈。故意在这儿扑腾个没完, 什么居心,她用脚指头想都能想明白。周钰娴心中一面生气恶心一面又觉得丢人,丢了她周家的脸面。这谢四自从出了她周家的门,行事真是越来越没形没状了!! “你敢?!”谢思思又怕又怒,色厉内荏地拔尖了嗓音企图恫吓娴姐儿,“你敢这般恶毒地对我, 就不怕你阿兄知道?” “阿兄如今跟嫂子正好着呢, 轮不到你来三道四!”还有脸提她阿兄?真当她阿兄好性儿?再懒得理会,周钰娴垂眸整理衣袖。拧着细眉, 神情已然十分不耐“你是自己上来还是姑娘拉你?再敢啰嗦,你便就这么在水里泡着吧!” 谢思思被她嚣张的言行气了个仰倒, 脾气上来了便道“谁要你拉?!” “这可是你的。”正巧她不想管,乐得清静。 “风筝,篙子放下, 咱们走。” 这浅薄女人心里琢磨什么以为她不知道?不就是离了她阿兄,想再找个与周家差不多的人家, 好全了她谢四姑娘金贵的颜面。不过她想找什么样的她管不着, 不该就不该在把主意打到沐长风身上!周钰娴心中犹如吞了一口脏污, 十分恶心。 风筝自然是跟主子一个鼻孔出气,立即放下长篙。 主仆三人于是抬了腿便真走了。 谢思思没想到周钰娴真敢这么对她。瞠目结舌之中,整个人都有些懵“周钰娴你敢?你竟然敢!你阿兄若是知道,定绝不会原谅你!” 然而周钰娴脚下停都不停,袅袅婷婷绕过桃花树,背影消失在桃林之中。 沐长雪等人这时候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池边已经没人了,就剩池中心一个人影儿在奋力地蹬水。定眼儿那么一瞧,是谢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娇娇女。此时谢四仿佛一只溺水鸭子,发髻与妆容全脏了,狼狈不堪。 贵女们哪儿见过谢思思这般模样?顿时一个个面上担忧,私心里却幸灾乐祸了起来。 “哎呀,这怎么回事?”一个跟谢家走得近些的姑娘捂着嘴惊呼一声,而后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地着急起来,“快来人呀,怎么都没人去拉一拉谢四姑娘?” 沐长雪懊恼地一跺脚,摆了手,命身边人赶紧去救人。 沐家人素来跟别人家不同,不喜下人跟服侍残废似的跟前跟后,所以沐家下人白日里通常都避得远远的。今日办宴,她虽吩咐了一些下人看顾宴席,却也没料到有人绕到林子这边,还意外地落了水。 沐长雪的贴身丫头是将军府的家生子,自幼习武,泅水这等事自然不在话下。得了命令,转头便往池中跳。 然而她跳下去,根没在游,就这般走着去够谢思思。 有些眼睛毒些的姑娘立即看出了分别,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沐姑娘,这莲花池是不是不太深?”声音不高不低,却叫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沐长雪没嚼出她这话有何用意,耿直地点了头“嗯,五六尺深。” 被丫鬟拉上来正在池边扶着喘气的谢思思正巧听见,面上瞬间涨得通红。这些姑娘就是疑邻偷斧的心思,这般一瞧,谁还看不出来? 谢家几个姑娘面上也有些难看,尤其最近在议亲的谢五姑娘,快要恨死谢四了!被她这么一闹腾,这些贵女归了家中还不要母亲道道?这般一传十十传百的,再来个三人成虎,夫人们岂不是以为谢家姑娘的规矩都这般松散? 她们姐们往后的亲事都要被连累了! 与此同时,周府这边,郭满半趴在桌案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老神在在拿了游记在翻看的周博雅有些坐不住“相公……” 周博雅抬了眼帘,“嗯?” “夫君你觉得咱们家娴姐儿是个好性儿的么?”郭满期期艾艾,迂回地问。 周博雅没想到她辗转这么久,从芳林苑到西风园还在惦记这事儿。迎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他眼波荡了荡,也起了促狭之心。不答反问“你觉得如何?” 郭满蓦地一噎,脸儿皱着,苦巴巴的。 “妾身觉得吧,咱娴姐儿是那种话极少且万事喜闷在心里不出来的文静姑娘。”她严谨地措辞道,“这性子其实也不是不好,只是容易呕了自己,得不了什么好……”要不然就暗中记恨别人,伺机打击报复,这就比较毒了。就像原主郭满属于第一种,娴姐儿则属于第二种。 当然这话郭满不会,但苦巴巴的眼神已经明一切。 周博雅被她奇准无比的直觉给惊了,娴姐儿性子确实算不得柔和。但“……” ……他这媳妇儿,真什么话都敢跟他啊!周博雅不禁怀疑,他这人看起来可是真那么无害? “妾身不是人之心啊,”郭满欲盖弥彰地解释,“妾身才嫁进周家两三日,若是跟姑子结下梁子,往后家里人也难做。妾身跟夫君往后是要过一辈子的,这姑嫂自然是和睦些最好。另外,妾身并非娴姐儿爱情之路上的绊脚石…” 以为娶了个不懂事儿的姑娘,没想到心里拎得清。周博雅有些欣慰娶了个明白人,放下游记突然认真道“满满这样就很好。” 郭满一愣,“啊?” “……且放心吧,母亲逗你呢,”周博雅弯了眼角,笑了下,道,“娴姐儿于长风的事儿上确实有些偏执,但也不会不分好歹,顶多气一阵子罢了。况且谁是你坏她事儿了?这不是我派人去将长风给叫来的?” 郭满眼睛蹭地就亮了起来,周博雅这就把事儿揽了? 看着眼前的大美人,她感动得不得了! “夫君,你真是个好人呐!”郭满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涎着笑脸儿,那满满的感激都要溢出来,“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你放心,一定会!” 周博雅身子僵了僵,过了会儿又自然起来。 被她这话给逗笑了,他低了头看着姑娘,清悦的嗓音如月光温柔,与她玩笑道“那娘子预备如何对为夫好?” 郭满没料到他会这般话,眨了眨眼睛,咧开了嘴笑。 “那……”她正要话,外间清婉莲步轻摇走了进来屈膝福了一礼,轻柔道“公子,石岚在门外,是王爷沐公子两人已经到了。” 郭满狐疑的眼神看过去,清婉并不看她,只半垂着眼帘神态十分温婉。 周博雅‘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低头跟郭满道“昨儿你不才手里头捏着不少吃食的方子?不知为夫可有这个口福尝一尝。” “现在?” 周博雅笑“嗯,正巧拿来当茶点。” 这还不简单?郭满于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闲话叙了两句,周博雅便起身往前院儿去。郭满背着手从屋里出来,绕着门边与丫头话的清婉看了好几眼。清婉仿佛无知无觉,倒是她旁边的丫鬟吓得话都不连贯。郭满并未指责什么,扬起嗓子冲外间儿唤了一句双喜。 没人应声,双喜正在私库那头伴着双叶一起清点嫁妆。还是正点好了熏香的清欢听见立即疾步进来“奶奶。” 郭满看了她一眼,“引我去后厨瞧瞧。” 清欢低头应是,带郭满去后厨。 路过清婉之时,她暗中给清婉使了个眼色。 然而清婉自头到尾眼皮子动都不动,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清欢心里着急,琢磨不透清婉是怎么回事。起先她两不是好了,只要新奶奶能与主子和和睦睦过日子她们便消停,不折腾幺蛾子。清婉这死丫头平日里不是最识时务的,怎地突然犯了浑? “后厨掌勺的是张管家的,做点心的是李旺家的,吊汤煲汤的则是柴福家的,剩下的两个婆子专打下手,”清欢收回视线,跟在郭满身边声地道,“张管家的这时候怕是在准备晚膳,里头油烟大,奶奶当心。” 郭满点了点头,进去就直接找李旺家的,她明白了。 李旺家的正在与婆子闲话,这一看清欢引了个人过来,皱巴巴的脸立即就挂了笑。麻溜地迎上来,清欢道“奶奶,这边是李旺家的。” 李旺家的诚惶诚恐,跪下就要行礼。郭满懒得搞这些,便直接把来意了。李旺家的做点心是拿手活儿,听了个大概便一口应下了。 前院这头,沐长风跨坐在亭台栏杆上,垂首与石桌便饮茶的妖娆男子笑。妖娆男子一手捏着青瓷杯低头浅啜,手指在青瓷映衬下白皙得仿佛在发光“就凭你那点子棋艺,逗一逗庸人尚可,想赢博雅一局,怕是还没睡醒呢!” 妖娆男子正是南阳王府的王爷赵煜,那嘴仿佛淬了毒,半分情面不讲。 沐长风已然被荼毒惯了,听着眼皮子都不带眨的“那不一定,兴许博雅新婚燕尔的乐昏头就乱来呢?” “即便乱来,应付你绰绰有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周博雅淡淡收回了视线,眼睑垂下, 鸦青色的纤长眼睫在高挺的鼻梁处拉下一道黑影。将喜秤递回托盘, 他转身便取了两杯酒递一杯给郭满。郭满接过来,眼巴巴盯着大美人, 终于体会到古人云‘色授魂与’的含义。 心肝儿砰砰跳, 郭满连忙扶着厚重的袖子起了身,举杯。 然而得笔直, 她也才到周博雅胸口的高度。就算算上凤冠,撑死了也只周博雅的脖子,还是看不见脸那种。郭满眨了眨黑黢黢的大眼儿,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两人之间呼吸着不同层面空气的差距。 不仅她,双喜双叶也早早注意到。 这事儿真没法子,她们姑娘自病弱, 难免长得比旁人矮些。不过姑娘家娇些可人疼儿, 何况她们姑娘年岁还,往后有的长, 算不得什么短处。只是这喝个合卺酒都要姑爷弯下腰来迁就, 姑爷该不会嫌弃她们姑娘吧? 两人偷偷觊了周博雅一眼,心中有些惴惴。 洞房花烛夜是她们姑娘与姑爷的大日子, 马虎不得, 两人不敢乱话。见自家姑娘还愣愣地举着杯子, 暗地里连连给郭满使眼色。 郭满哪儿还注意到两丫鬟的眼色, 一直屹立海拔上层的她第一次直面残酷的现实, 她有点怀疑人生。仰头看看周博雅, 再低头瞧瞧自己个儿,两道眉毛自然就拧了起来。原来她这么矮的么?明明跟双喜双叶她们比着也没见着多矮,怎地突然就这么矮了呢,她不接受。 郭满思之时,会习惯性地垂下眼睑,眼皮子自然地就耷拉了下来。 就眉眼没长开,黑白分明大眼儿一团孩子气。眼睑再这么一低垂,配着她这幅身板儿就十分弱与可怜兮兮。 周博雅嘴角一抽,顿生一股莫名自己欺负了人家的错觉。 淡然无波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移开,不看她。周博雅弯下腰,将酒杯慢慢举到女孩儿面前。当真不是他以貌取人,实在是这么的姑娘家,他稍稍贴得近些都有些良心难安。况且,就算他原便没对新妇的美丑抱多大期望,但也没料到会这么丑。 眼角余光注意着姑娘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他心中叹息,罢了,丑就丑些吧,娶妻娶贤。 如此告诉自己,周博雅抬了眼帘看向郭满的眼睛。 他有一双静得如含远山,广袤且淡薄的双眼。静静睇过来,若有情似无情,十分特别。郭满正思忖着既然这么矮那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趁年岁尚拔高身量之事,就突然落入了这么一双眼睛之中。 她的脑子有那么一瞬卡顿,见大美人已然款款举杯至她跟前,她色令智昏地连忙嘴凑过去叼着杯沿就喝了一大口。 猝不及防,周博雅“……??” 辛辣的酒味儿刺激得郭满没经过酒精洗礼的咽喉如被针刺,猴儿脸瞬间皱成苦瓜。酒水咽下肚,郭满楞一下,然后反应过来“……!!!” 我去,他这是要交杯的意思吧她这个脑子!! 周博雅挑起了一边眉,疏淡的神情变了变,突然意味深长起来。 双喜双叶冷汗冒出来,恨不能化身郭满耳边的苍蝇,非到她耳朵里抽着鞭子地耳提面命。好好儿的合卺酒,能不能别在惹出纰漏?女子这一生就这么一次洞房花烛,再心都尚嫌不够美,能不能走点心啊她家姑娘喂! 一旁两丫鬟越看越着急,若非这合卺酒非得夫妇亲自交杯,她们都恨不能以身替之! 双叶连忙又换了个杯子,满上酒。用眼神催促着郭满赶紧替周博雅换掉,郭满不知道为啥有点慌。开头出了错,后面就更容易出错。顶着一张慌到懵逼的脸,赶紧把手里的一杯送到弯腰的周博雅嘴边。 她的意是换一杯再交杯,心想反正周博雅手里的她已经喝了,自己自然不会嫌弃自己。然而手怼过去又意识到不对,这不还是互相喂么? 眨眼的功夫,手又收回去。 郭满这万年城墙拐的厚脸皮,藏在凤冠下的耳垂破天荒地灼热了起来。周博雅饶有兴味地瞧着,郭满是硬是撑住了才面无表情地换过来换过去,就是换不对。 周公子终于出声“罢了,就这么着。” 于是低头弓下腰,胳膊穿过郭满的手臂将杯子递到她嘴边,自己则学她咬着杯沿一口饮尽了杯中酒。郭满被他这举止暖到了,简直热泪盈眶。 真是个好人,人真好,她以后一定好好对他! 磕磕绊绊喝了交杯酒(…),姑且算交杯吧,周博雅弯了弯眼角了句郭满感动到想为他高歌一曲的话“这凤冠斤两怕是不轻,你们奶奶辛苦了,去服侍她摘了吧!” 双喜双叶连忙扶着郭满起身去了屏风后头。 清欢清婉正巧送了热水与吃食过来,轻轻扣门。周博雅淡淡了声进来,转身去了飘窗变的软塌坐下。取了一只玉盏,心情颇为放松地为自己斟满了一杯。轻啜一口,茶水放了一天没人换过,早已凉了透,喝进嘴里有些涩。 他不以为意,就见那头粉襦裙的清欢清婉迈着碎步进来,身后是一排抬水拎食盒的绿襦裙。两人压低了嗓音,一人指使丫头兑水熏香,一人亲自布菜。 “不必,”周博雅就着冷茶,“你们奶奶还在里头,先伺候她梳洗了再来。” 清欢清婉低声应是,转身袅袅婷婷进了屏风后头。 郭满拿掉盖头才看清楚了两大丫鬟的相貌。清欢是一幅圆脸圆眼睛的娇俏相貌,人中有些深,一双眼睛咕噜噜的,十分伶俐的模样。清婉则长得颇为温婉清丽,秀挺的鼻梁配一双棕色的杏眼,举止之中透露着文雅,不经意便流露出高傲来。 两人立在一旁看双叶手脚麻溜地替郭满拆头发,手束着垂在腹前,并不搭手。 双喜双叶也不需要她们搭把手,替郭满拆了头发,就立马弄了湿帕子替她擦脸。郭满今儿只上了淡妆,撑了一天其实也不剩下什么。只是没了口脂的点缀,显得人更苍白些罢了,总的来算不上丑。 然而这般相貌对于清婉清欢来,还是太差了。 且不拼不过前头那个,连她们两都比不上,当真是误了她们公子!清欢有些生气,怒气都摆在脸上,直接表露出看不上郭满。清婉看向一边,转而又将视线转回来,听不出喜怒地一句“奶奶,奴婢备了些鸡汤面,可要用些?” 郭满整整一天就靠袖子里藏的几块点心撑,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立即点了头。 清婉款款屈膝福了一礼,垂手出了屏风。 清欢默默嘟了嘟嘴,心里埋怨清婉鸡贼。明明好了一起给新奶奶下马威,结果临了事儿就她乖巧知礼,图落她一个冲锋陷阵。 双叶不着痕迹地扫了清婉的背影,转头声问郭满要不要沐浴。 按理洞房花烛夜,新妇自当要沐浴熏香,以示尊重。只是外头姑爷还在等,她们太磨蹭了也显得怠慢,于是才问郭满的意思。郭满骨头都要酸得散架,哪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便在双喜双叶的搀扶下,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 周博雅也是耐心,等她梳洗好都已然戌时了他也不慌不忙,拿了一书在打发。 鸡汤面早已糊了,郭满饿过头突然什么也吃不下,于是就这么撤了膳。 夜渐深,等周博雅也洗漱过,丫鬟们携着洗具抬着污水退出去,屋里就只剩郭满与周博雅两个人。合上书起身,他看着丁点儿大的新妇犯了难。 这么点儿的姑娘,若是要动,他实在下不去手,不动的话,明日福禄院里不好交差。 周博雅坐在床沿,眉头皱起来。 郭满眼巴巴看着大美人,似是猜到他心中顾虑,无辜地吐出了一句话。而这话一出,叫拿不定主意的周博雅瞬间就绿了脸。她“我初潮还没来。” 周博雅“……” ……既然如此,那便歇了吧。 周博雅放了心躺下,郭满见他躺也跟着掀了被子躺。褥子是新的,缩进去却嗅到满鼻的清冽松香,干净又清新。仔细闻却是从男人身上传来的……真是个讲究的男子,陷入黑甜梦乡之前,郭满如是想到。 与此同时,城南谢国公府玉兰阁的地上,满地的碎片。奢华的闺房摆设东倒西歪,墙上的帷幔被扯得凌乱破烂,处处一片狼藉。 谢思思伏在软塌之上,一面不住地抽噎一面却死咬着嘴唇不出声,纤纤玉手一直在颤。 “姑娘……” 锦瑟瑟缩着脖子,看着那哭得眼肿的女子十分担忧又不敢上前,“您这又是何苦呢……” 谢思思没有理她,恶死死盯着桌案上一盆开得徇烂的茶花,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 周博雅那个人,看似温柔,其实最无情。她这辈子定不能就这般被他的温柔糊住眼,大意地以为他对她体贴是爱她,那不过是他习以为常之举罢了。他不会为了她如何如何,也不会为了她改变,因为周博雅他根不爱她。 谢思思经过了上一次血淋淋的现实教训,如今已经看清了。藏在温润如玉谦谦公子表皮下的那个男人,其实骨头都是冷的。 他不在意她谢思思会怎样,即便夫妻三年。他不在意任何人,他甚至连自己的事儿也可有可无。 谢思思是怎么也不会甘心,她天之骄女,凭什么不配周博雅的一颗心?她一定要得到周博雅,不择手段! 这个时候她必须忍住。如今周家给他娶了郭氏那般丑陋的女子,他心中定然会因比较而生出失望来。这样最好不过,人都是这样不是么?尤其是男人。有了对比,才知道谁才是最好的。她的好,这辈子,她要他刻骨铭心! 所以要忍,忍到周博雅开始怀念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她记得明明前一刻自己还陪失恋的闺蜜泡吧喝酒咒骂渣男, 蹦迪跳舞好不自在。不过去趟卫生间, 下一秒睁眼,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张古色古香的雕花大床上动也不能动。 描述的文艺一点那时她头顶是百花穿蝶素色的青帐, 身上盖着的是少见纯手工刺绣茉莉繁复花纹绣面的褥子, 呼吸间全是苦涩的味道……那场景跟电视里穿越剧一模一样。 郭满仿佛被天降一道闷雷劈中脑子, 滋滋地冒着火花儿,耳朵也嗡嗡作响。 恶作剧, 无数次告诉自己绝对是恶作剧, 那群傻逼什么都做得出来……她睁眼,闭眼, 再睡一觉,醒来,还躺那儿一动不动,仿佛尸体一俱。 身体里像被灌满水泥,重得抬个手都要耗尽了气力。等她终于张开嘴出声儿,却发现, 出口的不是她特有的烟嗓而是一口细嫩女孩儿音,她整个人就更方了。 接着, 更老套的剧情上演。就听门吱呀一声,一个丫鬟端着苦得齁人的药惊喜地对她“姑娘,您醒了!” 郭满“……” 等她拖着一动三喘的身体, 艰难爬下床。铜镜里是个陌生姑娘, 扭脸又对旁边一盆清水照了照, 清晰地看到一张蜡黄脸, 心口瞬间哇凉。 ……她换壳儿了。 她郭满,从一个美丽性感的现代都市女性变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古代病秧子。还是那种瘦骨嶙峋,丑得跟外星人有得一拼的姑娘!这种好不容易进阶完美女人突然被打落崖底是什么感觉? 郭满记得,那种感觉叫做心如死灰。 天意如此弄人,她那时候当场就很想去死。不过鉴于爬都很难爬起来,撞柱子又有可能真一命呜呼,她特别怂地没敢。自怨自艾躺床上一天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她就想通了,然后决定就这么着。 人生短短数十载,在哪儿活不是活是不是?这身子丑是丑了点,但胜在正值年少,仔细算一下,还多挣了十年青春呢! 如此告诉自己以后,她心安理得了。 来,这身子是真弱,也真特么丑。 咳两下就能晕,脸蜡黄到泛青,脸颊下凹,瘦到脱相。又兼之眼大瞳仁极黑,瞧着特别像喝多了三鹿。 郭满还记得,醒来那时这孩子脑袋还破了,整个人泛着死气。要不是她机智地咬牙撑住,估计姑娘当场就挂了。 郭满是凭一股怕死的气势,逼自己活下来的。 日复一日的吞药,敷药,一点点好转。之后又是练瑜伽又是有氧运动,废了吃奶的劲儿才把这身子从衰败边缘扯回来。整整三个月,当她能喝下三碗粥不想吐,真实地感觉到自己不会死,整个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鬼门关走一趟,大彻大悟,于是更怕死了。 在这养伤的日子里,郭满的生活既单调又提心吊胆的。她总是担心会被揭穿,毕竟这信鬼神的年代,她这状况不亚于鬼上身,于是便心翼翼地隐瞒换了芯子的事儿。 然而坚持半个月,发现,就算她想被拆穿,也没人有兴趣拆。 因为,根没人管她啊啊啊!!! 她不过就是单纯地被关在屋子里,养病,然后紧闭。没人探病,没别的院给个面子情派丫头来送慰问礼,甚至连找茬的都没有。唯一能话的,就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双喜双叶和定时过来把脉的大夫。 可见一斑的凄惨!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姓甚名谁,完全没人告诉她! 装模作样了四个月,她决定放飞自我,爱怎么滴怎么滴吧!反正没人在乎她这个人,谁又有空管她是不是鬼上身呢?! 不过该打探的,郭满发挥她毕生的才华,从双叶嘴里把大致情况套出来。 原来,这姑娘也叫郭满。 上个月她半死不活躺尸的某天,双喜给她做了碗长寿面,居然是她十五岁的生辰。堂堂当朝礼部侍郎郭昌明之女,据还是原配嫡出,及笄礼如此寒酸,可见她在府中边缘化的程度。 这些起来,其实也算正常。 就这郭满在郭家府中其实排行第六,下人们唤她六姑娘。郭家自然不止有郭昌明一房,郭老太爷有六子两女。然郭昌明身为郭家长房,年四十二,膝下子女有四子八女之多。而嫡出就占一半,这般一算,嫡女也不金贵。 府上大姑娘倒是和郭满一母同胞。 奈何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了,大姑娘便与她自不亲近。加上后来年岁到了早早出嫁,并不太管这个妹。郭昌明后娶的继夫人又得了郭家最的公子,府里就更没她的容身之处。 所以即便原配嫡出,姑娘也不过一个爹不亲娘不在的可怜,连有姨娘照应的庶出姑娘都不如。 身子不好,常年拿药当水喝,隔三差五闭门不出,旁人嫌她晦气。战战兢兢长大,便养成了怯懦孤僻的性子。 可是,这么怯懦的姑娘,十几年没敢争没敢抢。第一次发狠,以碰柱子为代价从一众姐妹中抢了一门亲事。 嗯,给一个才和离的男人当继室。 双喜提起这事儿就喜上眉梢,飞扬之意压都压不住。那副天上掉金馅饼刚好砸她怀里的欣喜样儿,只因男方是周博雅。周博雅是谁?人双喜了,此人出身清贵,为人又君子端方颇具才情,更是生得芝兰玉树,是一副当今少见的好相貌。 据曾有人见了他一面,直言感叹当今,公子如玉唯有一个周家博雅。 所以别什么堂堂礼部侍郎嫡女给人做继室自甘下贱的话,周博雅此人,多了去贵女为他趋之如骛。 郭满不信,双喜特地手舞足蹈地给她学了一下当初周博雅迎娶谢国公之女之时,京城数不尽的闺中少女哭断肠的模样。是,当初嫡出大姑娘还未出嫁,为了这事儿也关在闺房哭了两日。 所以,可见其人是如何的钟灵毓秀。 而后他不知为了何事骤然和离,不到半年,已不少有待字闺中的姑娘的人家试探过周太傅的意思。不过太傅讳莫如深,未曾漏过口风。如今周家这般闷声不响地将橄榄枝抛到了郭家,郭家未定亲的姑娘都乐疯了! 为了这桩婚事,私下贤淑恭顺的姑娘家撕破了脸皮也在所不惜,郭家几个姊妹大打出手,闹了个不可开交。郭满这身伤,就是那时挨的。 郭满“……哦。” 郭满撞柱子得了郭昌明的一锤定音,他一人力排众议,从众多郭家姑娘中递了郭满的庚帖过去。周家那边接了庚贴也没见见人,直拿了去合八字。得白马寺慧德大师一个“好”字,亲事于是就这么定下来。 婚事既定,没了转圜余地。 比郭满大一岁的三姑娘四姑娘不认命,绝食闹了好几回。没逼得郭昌明改主意,反而惹怒了郭家大家长,郭家姐妹们一个个都受了罚。 所以能有人来探望她吗?她们如今都恨死了她,听闻郭满有不好,巴不得她就此病死了好替她出嫁,双喜如是告诉她。 郭满听完,沉吟片刻,觉得十分神奇。 但一想古代女子结婚等于二次投胎,又觉得尚可理解。只是……总觉的周博雅这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 想半天,没想起来。想到日有个阴阳师叫源博雅还是什么来着,心道怪不得耳熟,便把这事儿抛去脑后。既如此,那暂且当一门好亲。 不过想到郭满为得门好亲事年纪轻轻就去了,叫她捡了个便宜。郭满啧啧摇头,无限唏嘘。 婚期定在半年后,这一养病就耗了三个月,现在只剩不到三个月。 她病着,嫁衣没法绣,府中绣娘在帮着做。郭满搞清楚之后,该干嘛继续干嘛,反正去哪儿对她这个外来者来,没多大差别。 如今她在屋里,既是养病也是禁闭。 老太太虽允了郭满这门亲,心里却着实厌了这个孙女。觉得她年纪不知廉耻,死皮赖脸跟姐妹抢,有辱郭家门风。于是罚郭满养病期间,将郭家家规、女戒女德通通抄一遍。 她手腕使不上力,写出来的字跟牛屎粑粑似得。郭满自己一边写一嫌弃,心里都要骂娘。 操蛋哦!写惯了硬笔的人,真心写不来。完美主义者郭满看着自己笔下那一坨一坨的东西,觉得老天爷仿佛在逗她…… …… 糊任务糊了不知多久,她正晃神,便听见外间双喜在与什么人话。 院子偏僻,一点儿动静就格外吵闹。郭满竖着耳朵,就听那人操着奸细的嗓音十分不客气道“双喜姑娘,我们夫人可是好心!” 是个婆子的声音,拿腔拿调的。 “六姑娘马上要嫁进太傅府了,少不得要银两打点下人。”她油滑道,“双喜姑娘你也知道咱们府上的姑娘,月例也就二十两。六姑娘格外不同,这又是吃药又是打赏的,怕是撑不住一个月便要捉襟见肘。我们夫人心细仁慈,心里念着六姑娘难。拿些她的烟罗折银钱,可都是实打实的为她考虑!” 郭满离得不远,这些话字字往她耳中钻。 “再了,这缎子的色儿太艳,料子又厚重。都什么人穿什么衣裳,六姑娘生得单薄,相貌又寡淡,哪里镇得住?”尖利的嗓子听着刺人耳朵,十分不舒服,“不如给了我们姑娘。我们三姑娘明艳大方,又最喜这湘妃色,穿着最合适。六姑娘且拿了这银子,夫人不会亏了她……” 双喜气得直抖,嗓音也拔高“烟罗缎子可是老太太点名给我们姑娘陪嫁的,三姑娘若这般想要,大可跟老太太讨去啊!随便拿几两银子就想换了我们姑娘的陪嫁,亏得你也得出口!” “你这是得什么话!” 那人厉声,“夫人好心好意,就怕六姑娘去了周府不体面。怎地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随便拿几两银子打发人了?你是编排我们夫人眼皮子浅么?!” “这话可是妈妈你的!” 往日为了能过得安稳些,双喜素来不敢跟正院的人硬碰。可这是她家姑娘的嫁妆啊,要随去夫家的,金氏竟也敢打主意! 飞快又糊完一页纸,郭满搁了笔,从桌底下抽出一根棍子,慢慢走出屋子。 就见一身穿绿褙子的妇人,白白胖胖的,十分富态。此时背着手立双喜双叶的跟前,神情颇有些颐指气使。头上簪着金簪,打了头油,头发丝儿梳得整整齐齐,瞧着十分体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双喜实在不懂她们姑娘用了早膳就四处走动到底所为何事,她们都快把这片逛了个遍, “走这半天也该累了, 咱们回去吧。” “在确定一些事。”郭满走了许久,腿肚子都在打颤。 双叶不知她要确定什么, 试探“那姑娘看了这许久,确定了么?” 郭满插着腰苦大仇深“没。” 双喜双叶对视一眼,半点摸不着头脑。但见自家姑娘如此坚持, 也只能陪着她。 到这,事情还要从用罢早膳起。 按规矩, 新奶奶进门, 西风园易了主, 掌事嬷嬷自然要领一众奴婢来主屋给新女主子见礼磕头的。西风园以往就周博雅一个主子, 如今添上一位, 下人们自然要认准了主子, 省得以后冲撞了。世家贵族的女子嫁了人都要经历, 郭满知道其中厉害, 自然不会马虎。毕竟往后她能不能拿捏住西风园,就看这日的威风立得如何。 她这头刚摆好了姿态, 头一个上前磕头的便是身为院中一等大丫鬟的清欢清婉。 实话昨日折腾了一整日, 又盖着盖头, 郭满她没仔细瞧过周家这边的下人。今日一瞧, 就惊觉周美人不仅自己美, 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也不是一般长相。这两大丫鬟, 无论是样貌还是穿戴, 比一般大户人家娇养的姑娘都要精细一倍不止。 讲真,若非她此时是一身正红地坐在上首,而两人恭恭敬敬跪在下首。端看皮相和身段,旁人约莫以为这俩才是主子。 郭满当即心下纳了闷,心里嘀咕着周家厉害了。 就见两人盈盈下拜,给郭满磕了个头。清欢清婉的礼数从未有过半点不当,端看举止,连双叶再计较也要夸一句不卑不亢。 两人带头给新主子见了礼,后头自然就顺下来。 郭满把屁股坐得稳稳当当,虽怕被人磕多了头会折寿,但知道这是封建社会。无规矩不成方圆,非跟第一次见面的家仆论什么平等,免除必要的威慑手段才是真脑残。 等一群人磕完头,她还要训话,再查看掌院的要西风园的账册与私库画名册。方便自己带来的嫁妆摆进去她心里有个数,往后若是查验也有据可循。 这些都是流程,郭满自己也懂,自然不会不耐烦。 然而一众下人磕头的磕完头,她该训的话也训了,西风园掌事嬷嬷呈上账册的时候,清婉突然冒了一句话。叫一心专注只看账册的郭满,心里突地一抽。 周博雅私库的钥匙,自来是清婉在管。郭满知道后便顺便问了一句,清婉心里不高兴,便立即不知何意地回了这么一番话。大致是,前奶奶出身谢国公府,身后又着当朝皇后娘娘,身份高贵,真真儿的金枝玉叶。她连自个儿的嫁妆都还摆在落霞院没搬,决计不会眼皮子浅贪图大公子私库那些东西。 清婉的意是不是嘲讽郭满没心思在意,她被谢国公府这四个字给惊住了。 出嫁前那日,她在梦里还看过一回那书。虽然醒来记不得多少,必要因素还是记得很牢的。她嫁的这美人姓周,若前头和离的那少奶奶真是出身谢国公府,郭满心中突然冒出了个可怕的猜想。 冷汗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郭满仔细回想那书的内容。 然而回想了半天,除了男女主又酸又长的感情线和某些进行不和谐运动的场所,她实在想不起来其他。虽记得男主有娶过一个短命的继室,但她完全想不起来那个纯为促进男女主感情一年就挂的炮灰继室姓什么,是不是姓郭。 ……应该不会这么狗血的?郭满心肝开始抖。 她是不想往这个方向思考,可是仔细想想,周大美人的人设很可疑啊。正常人能长成那样?跟画中走出来的似的。过了分,未免显得虚假……可转念又一想,人生哪有那么狗血?这又不是写,手动动就有了。 不过事有万一,务必确定清楚。 在郭满仅剩的对那书的记忆,那除了男女感情纠纷,似乎也没啥剧情。不过作者为了表示这不仅仅只是一单薄且无脑的恋爱文,她还是有深度的,于是添加了不少建筑物的描写。 不过就算建筑描写,其实也只是描写男女主运动的场地而已。时隔太久,郭满大到能漏风的心里就只记得男女主啪啪啪最大胆的一个地方。那个令她印象深刻的周家水榭亭台。 水榭是女主与男主继和离之后,关系破冰的一大关键点。 郭满记得很清楚,文中男主家大家长多少岁大寿不记得了。但在这天,女主破天荒想通了,跟随嫂子来男主家做客。中途因触景生情醉了酒,然后便一路歪歪倒倒,找来水榭。 正巧男主在此处喂鱼。 她冲上来,又是哭又是喊地发酒疯。强拉着男主来了一场夹杂泪水与酒气的啪啪啪。自那之后,女主重生后与男主之间深深的隔阂仿佛有了个突破口,变得自然起来。 因为那是个重要的转折,作者极尽文字之能是,把这场鱼水之欢写得缠绵悱恻。郭满看书的时候年纪还,没经过岛国爱情动作片的洗礼,很没见过世面地把那个亭台水榭深深刻在脑海,如今还记忆犹新。 郭满围着周家花园一直往南走,水榭她记得建在周家大宅的南苑。 可是走半天到了南苑,她并没有看到什么亭台水榭。郭满插着腰一脸严肃,也许是她多心了,毕竟这种事怎么都太离谱,她哪有那么倒霉? “姑娘,您看好了?”双叶见她终于停下,“咱们回去吧?” “嗯……” 郭满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那么倒霉。她相信自己,毕竟她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慵懒而迷人的王霸之气,整个人一看就是主角的命,怎么可能成炮灰?况且天底下姓谢的多了去,在历史长河的某个未知的朝代出个谢国公府其实也很合常理,毕竟谢姓也很大。 所以,绝对不可能!! “先回去吧。” 她们回了院子,周博雅人已经回来了,正拿了一不知道什么书看得入神。 郭满在内室的帷幔边上,悄摸地打量他。 从头看到脚,再从手指看到眼睫毛,这个人都是真实且活生生的,一点不像个用‘貌若神祗’四个字就概括的假人。 她心里又稍稍放了点心,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窗户洞开,郭满现在发现,这男人似乎很喜欢明亮。不论外头光有多强,只要他坐这儿,窗子都是要大开的。外间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肩上,明明碎碎,晃人眼。郭满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书封看,发现周博雅在看一药膳的食谱。 “哎?夫君还对药膳有研究?” 郭满有些惊讶,他看得如此入神,她还以为他在看什么要孤。所以……那书的男主有看食谱的爱好吗?郭满仔细想了想,没有!那男主爱笑么?不,他就是个行走的神像。那个男主仙气得恨不得不食五谷杂粮,饮晨露吸收日月精华从而羽化飞升,这捧着食谱的人肯定不是他! 周博雅目光从书页上抽出来,弯了弯眼角,“随便看看,打发时辰。” 喜欢笑,性子很温柔,话也没有惜字如金。 郭满心里对比着,当即心里最后那一点疑惑也消了。咧开嘴也笑“若是打发时辰,看食谱真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俗话的好,民以食为天。人活着,其实就是为了能大口吃佳肴痛快喝美酒,夫君你很实在啊!” “呵呵呵……是吗?”周博雅被夸得想笑,“那娘子也实在么?” “嗯,我,不,妾身也喜欢研究美食。”郭满觉得找到了共同话题,“不过妾身虽然会吃,却不会做,若是夫君想尝,妾身可以指挥厨子做。” “……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她连连摆手,非常大方地表示,“美食共享是应该的,一个人吃独食多没意思。” 周博雅淡漠的眼眸泛起涟漪,一圈一圈的,仿佛寒潭里被丢进了石头激起了点点波纹。郭满看着他,脑中蓦然冒出一个词,一笑生花。 周博雅这次娶妻,朝廷给他十日假期,公务都挪到一边。 闲来无事,便寻些书来打发。 他性子稳,素来坐得住。见自己的媳妇歪着脑袋凑在他身边看,黑乎乎的脑袋还随他翻动书页而左移右移,十分有趣。周博雅还想提醒她莫靠他太近,但一想媳妇还,虽然靠近却并不似旁人那般将胸脯往他胳膊上挤,满脸写着。唔,不过她也没有就是了…… 这般也算尚可忍受,于是就没出声了。 郭满一边看一边评价这道菜少了什么味儿那道菜应该再加点什么材料,头头是道的,周博雅听着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胡椒是何物?”周博雅突然问一句,“辣味?跟茱萸一个味儿?” “啊,”郭满眨了眨眼睛,“没有胡椒么?” 周博雅与她对视,“不曾听闻。” 郭满“……哦。” 她突然泄气,整个人仿佛一摊装满水的牛皮袋子摊在桌案上,软趴趴的。周博雅不解的同时又想笑,这么失望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她记得明明前一刻自己还陪失恋的闺蜜泡吧喝酒咒骂渣男, 蹦迪跳舞好不自在。不过去趟卫生间,下一秒睁眼,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张古色古香的雕花大床上动也不能动。 描述的文艺一点那时她头顶是百花穿蝶素色的青帐,身上盖着的是少见纯手工刺绣茉莉繁复花纹绣面的褥子, 呼吸间全是苦涩的味道……那场景跟电视里穿越剧一模一样。 郭满仿佛被天降一道闷雷劈中脑子, 滋滋地冒着火花儿, 耳朵也嗡嗡作响。 恶作剧, 无数次告诉自己绝对是恶作剧, 那群傻逼什么都做得出来……她睁眼, 闭眼, 再睡一觉, 醒来, 还躺那儿一动不动,仿佛尸体一俱。 身体里像被灌满水泥,重得抬个手都要耗尽了气力。等她终于张开嘴出声儿,却发现, 出口的不是她特有的烟嗓而是一口细嫩女孩儿音, 她整个人就更方了。 接着, 更老套的剧情上演。就听门吱呀一声, 一个丫鬟端着苦得齁人的药惊喜地对她“姑娘,您醒了!” 郭满“……” 等她拖着一动三喘的身体, 艰难爬下床。铜镜里是个陌生姑娘, 扭脸又对旁边一盆清水照了照, 清晰地看到一张蜡黄脸, 心口瞬间哇凉。 ……她换壳儿了。 她郭满,从一个美丽性感的现代都市女性变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古代病秧子。还是那种瘦骨嶙峋,丑得跟外星人有得一拼的姑娘!这种好不容易进阶完美女人突然被打落崖底是什么感觉? 郭满记得,那种感觉叫做心如死灰。 天意如此弄人,她那时候当场就很想去死。不过鉴于爬都很难爬起来,撞柱子又有可能真一命呜呼,她特别怂地没敢。自怨自艾躺床上一天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她就想通了,然后决定就这么着。 人生短短数十载,在哪儿活不是活是不是?这身子丑是丑了点,但胜在正值年少,仔细算一下,还多挣了十年青春呢! 如此告诉自己以后,她心安理得了。 来,这身子是真弱,也真特么丑。 咳两下就能晕,脸蜡黄到泛青,脸颊下凹,瘦到脱相。又兼之眼大瞳仁极黑,瞧着特别像喝多了三鹿。 郭满还记得,醒来那时这孩子脑袋还破了,整个人泛着死气。要不是她机智地咬牙撑住,估计姑娘当场就挂了。 郭满是凭一股怕死的气势,逼自己活下来的。 日复一日的吞药,敷药,一点点好转。之后又是练瑜伽又是有氧运动,废了吃奶的劲儿才把这身子从衰败边缘扯回来。整整三个月,当她能喝下三碗粥不想吐,真实地感觉到自己不会死,整个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鬼门关走一趟,大彻大悟,于是更怕死了。 在这养伤的日子里,郭满的生活既单调又提心吊胆的。她总是担心会被揭穿,毕竟这信鬼神的年代,她这状况不亚于鬼上身,于是便心翼翼地隐瞒换了芯子的事儿。 然而坚持半个月,发现,就算她想被拆穿,也没人有兴趣拆。 因为,根没人管她啊啊啊!!! 她不过就是单纯地被关在屋子里,养病,然后紧闭。没人探病,没别的院给个面子情派丫头来送慰问礼,甚至连找茬的都没有。唯一能话的,就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双喜双叶和定时过来把脉的大夫。 可见一斑的凄惨!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姓甚名谁,完全没人告诉她! 装模作样了四个月,她决定放飞自我,爱怎么滴怎么滴吧!反正没人在乎她这个人,谁又有空管她是不是鬼上身呢?! 不过该打探的,郭满发挥她毕生的才华,从双叶嘴里把大致情况套出来。 原来,这姑娘也叫郭满。 上个月她半死不活躺尸的某天,双喜给她做了碗长寿面,居然是她十五岁的生辰。堂堂当朝礼部侍郎郭昌明之女,据还是原配嫡出,及笄礼如此寒酸,可见她在府中边缘化的程度。 这些起来,其实也算正常。 就这郭满在郭家府中其实排行第六,下人们唤她六姑娘。郭家自然不止有郭昌明一房,郭老太爷有六子两女。然郭昌明身为郭家长房,年四十二,膝下子女有四子八女之多。而嫡出就占一半,这般一算,嫡女也不金贵。 府上大姑娘倒是和郭满一母同胞。 奈何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了,大姑娘便与她自不亲近。加上后来年岁到了早早出嫁,并不太管这个妹。郭昌明后娶的继夫人又得了郭家最的公子,府里就更没她的容身之处。 所以即便原配嫡出,姑娘也不过一个爹不亲娘不在的可怜,连有姨娘照应的庶出姑娘都不如。 身子不好,常年拿药当水喝,隔三差五闭门不出,旁人嫌她晦气。战战兢兢长大,便养成了怯懦孤僻的性子。 可是,这么怯懦的姑娘,十几年没敢争没敢抢。第一次发狠,以碰柱子为代价从一众姐妹中抢了一门亲事。 嗯,给一个才和离的男人当继室。 双喜提起这事儿就喜上眉梢,飞扬之意压都压不住。那副天上掉金馅饼刚好砸她怀里的欣喜样儿,只因男方是周博雅。周博雅是谁?人双喜了,此人出身清贵,为人又君子端方颇具才情,更是生得芝兰玉树,是一副当今少见的好相貌。 据曾有人见了他一面,直言感叹当今,公子如玉唯有一个周家博雅。 所以别什么堂堂礼部侍郎嫡女给人做继室自甘下贱的话,周博雅此人,多了去贵女为他趋之如骛。 郭满不信,双喜特地手舞足蹈地给她学了一下当初周博雅迎娶谢国公之女之时,京城数不尽的闺中少女哭断肠的模样。是,当初嫡出大姑娘还未出嫁,为了这事儿也关在闺房哭了两日。 所以,可见其人是如何的钟灵毓秀。 而后他不知为了何事骤然和离,不到半年,已不少有待字闺中的姑娘的人家试探过周太傅的意思。不过太傅讳莫如深,未曾漏过口风。如今周家这般闷声不响地将橄榄枝抛到了郭家,郭家未定亲的姑娘都乐疯了! 为了这桩婚事,私下贤淑恭顺的姑娘家撕破了脸皮也在所不惜,郭家几个姊妹大打出手,闹了个不可开交。郭满这身伤,就是那时挨的。 郭满“……哦。” 郭满撞柱子得了郭昌明的一锤定音,他一人力排众议,从众多郭家姑娘中递了郭满的庚帖过去。周家那边接了庚贴也没见见人,直拿了去合八字。得白马寺慧德大师一个“好”字,亲事于是就这么定下来。 婚事既定,没了转圜余地。 比郭满大一岁的三姑娘四姑娘不认命,绝食闹了好几回。没逼得郭昌明改主意,反而惹怒了郭家大家长,郭家姐妹们一个个都受了罚。 所以能有人来探望她吗?她们如今都恨死了她,听闻郭满有不好,巴不得她就此病死了好替她出嫁,双喜如是告诉她。 郭满听完,沉吟片刻,觉得十分神奇。 但一想古代女子结婚等于二次投胎,又觉得尚可理解。只是……总觉的周博雅这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 想半天,没想起来。想到日有个阴阳师叫源博雅还是什么来着,心道怪不得耳熟,便把这事儿抛去脑后。既如此,那暂且当一门好亲。 不过想到郭满为得门好亲事年纪轻轻就去了,叫她捡了个便宜。郭满啧啧摇头,无限唏嘘。 婚期定在半年后,这一养病就耗了三个月,现在只剩不到三个月。 她病着,嫁衣没法绣,府中绣娘在帮着做。郭满搞清楚之后,该干嘛继续干嘛,反正去哪儿对她这个外来者来,没多大差别。 如今她在屋里,既是养病也是禁闭。 老太太虽允了郭满这门亲,心里却着实厌了这个孙女。觉得她年纪不知廉耻,死皮赖脸跟姐妹抢,有辱郭家门风。于是罚郭满养病期间,将郭家家规、女戒女德通通抄一遍。 她手腕使不上力,写出来的字跟牛屎粑粑似得。郭满自己一边写一嫌弃,心里都要骂娘。 操蛋哦!写惯了硬笔的人,真心写不来。完美主义者郭满看着自己笔下那一坨一坨的东西,觉得老天爷仿佛在逗她…… …… 糊任务糊了不知多久,她正晃神,便听见外间双喜在与什么人话。 院子偏僻,一点儿动静就格外吵闹。郭满竖着耳朵,就听那人操着奸细的嗓音十分不客气道“双喜姑娘,我们夫人可是好心!” 是个婆子的声音,拿腔拿调的。 “六姑娘马上要嫁进太傅府了,少不得要银两打点下人。”她油滑道,“双喜姑娘你也知道咱们府上的姑娘,月例也就二十两。六姑娘格外不同,这又是吃药又是打赏的,怕是撑不住一个月便要捉襟见肘。我们夫人心细仁慈,心里念着六姑娘难。拿些她的烟罗折银钱,可都是实打实的为她考虑!” 郭满离得不远,这些话字字往她耳中钻。 “再了,这缎子的色儿太艳,料子又厚重。都什么人穿什么衣裳,六姑娘生得单薄,相貌又寡淡,哪里镇得住?”尖利的嗓子听着刺人耳朵,十分不舒服,“不如给了我们姑娘。我们三姑娘明艳大方,又最喜这湘妃色,穿着最合适。六姑娘且拿了这银子,夫人不会亏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虽然看不出画作的价值, 但林氏出身江南巨贾,作为嫁妆携上京城自然没有差的。 郭满到的时候,周钰娴也在。 方氏诧异郭满这个时候过来, 连忙招手示意苏嬷嬷去迎。郭满进来立即就感觉到母女之间气氛怪怪的,娴姐儿人已经背过去坐了, 清艳的脸儿绷得紧紧的。她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来得不凑巧了,正赶上母女俩闹矛盾。 “儿媳见过母亲。”进都进来了,退出去也不太好。郭满低头碎步走过去,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 “满满来了……”方氏抬抬手, 示意她不必多礼。见郭满有些拘谨, 便拍拍身边座位牵出笑脸道,“也不知你在娘家时都唤什么乳名,母亲便唤你满满了,过来坐吧。” 郭满听话地过去坐下“满满或六皆可, 母亲您随意。” “六可不好听, ”方氏见她乖巧, 紧绷的嘴角也松弛了些, “还是满满好。圆圆满满,吉利又好听。” 郭满低下头, 佯装害羞地笑笑。 方氏顺势抓起了她搭在腿上的手,欲做亲昵姿态地拍拍。然而捏到手中方才发现,竟然只有手心一团大。方氏低头一瞧, 这立即就惊了。白嫩嫩, 肉呼呼, 她握在手里连连捏了好几下还不舍得放地笑道“满满这手生得真好,福气。” 一对白包子嘛,郭满早就了解了。于是不话,就冲方氏咧嘴笑。 绷着脸的娴姐儿,眼风递了过去瞧。 这双肉爪她早上就瞧见了,生得实在讨喜得很,当时她一看到就想捏捏看。可顾忌着新嫂子才进周家大门,姑嫂关系疏淡,娴姐儿便忍着没把眼睛往上头瞥。这时候到显得母女心意相通了,她娘捏着新嫂子的肉爪子就没松开过。 见娴姐儿眼睛转过来,方氏叹了口气,方才的事儿又重提。 “娘与你的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你莫要再犟。” 一双儿女婚姻大事上都不叫她省心,雅哥儿是时运不济遇到谢家,娴姐儿可就完全是自己不愿,“风哥儿心里没你,这么多年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再这般耗着也不是事儿,听娘的,别犟了。” 娴姐儿不愿谈这些,抿着嘴不话。 “娴姐儿!”还是这态度,冥顽不灵! 再不愿谈也必须谈,娴姐儿如今也十六了。别人家这个年岁的姑娘早该出阁,好生养的兴许连子嗣都生了,方氏语重心长地劝“听风哥儿年前才跟陛下请旨,今年四月南下南疆,协助翟大人处理西南蛮族骚乱之事。南疆在大召沉珂已久,没个两三年是他决计不会回京。届时你也十九了,可见他就没顾及过你。就算顾及了,你眼看着年岁大了,又可等得起?” “娘,长风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她娘,娴姐儿也听不得她拿这样的话沐长风。 周钰娴十分生气,饱满的嘴唇都在发颤,“长风哥哥只是没开窍,他不像大哥成熟心思深沉,他少年心性。等他成熟了自然不会……你怎么可以这么!”他才不会耽搁她,他会娶她的。 回回都不通! 方氏心里是又急又恨,捂着胸口,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这女儿。任性也不是这么任性的,沐家那子好她知道,可是人再好也得看缘分不是?没缘分就是没缘分,硬凑在一起也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娴姐儿怎么就不懂呢! 周钰娴就认准了沐长风,不管方氏怎么劝怎么吓唬,就是不松口。 郭满坐一边,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她虽是嫂子,可也才进门一天而已。这么快就接触到如此私密的话题,她觉得自己承受不来。不过好在两人也没有拉她参与的意思,郭满就只能装聋作哑地等两人争执完。 是争执,其实只是方氏色厉内荏地吓唬娴姐儿。 娴姐儿也是个主意大的,根吓不住。 她也不与方氏争,就摆着一张不听不动的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由方氏操碎了心干了唾沫,她也无动于衷。最后闹得没办法,方氏又不能真上手打,再她也不舍得,所以只能放娴姐儿回去。 周钰娴冷着一张脸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方氏被她这做派又给噎不上不下,捂着胸口,手一指门外的背影不住地点。郭满赶紧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缓缓。方氏接过去就一口灌,好半天才勉强收拾好了心情应付郭满“……让你见笑了,娴姐儿这脾气。” 她真是疲惫,每日操持周府上下已经够忙了,还要为娴姐儿婚事提心吊胆。 “哪里的话,”郭满立马摆手,“娴姐儿是直爽性子,儿媳哪里会见笑。” 方氏为周钰娴的亲事烦也不是一天两天,沉沉叹了口气,不想再提。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转头又看向郭满“满满这时候过来是有何事?” 郭满于是立即将画作拿过来,笑道“儿媳这儿有一副水墨。” 着,她打开木盒,讲画取出递上去,“儿媳虽才进门,却当真受了不少母亲私下的照顾。母亲惦记着儿媳身子骨,还特地叫夫君送来食谱给儿媳养身子,母亲真真儿费心了。” 漂亮话郭满张口就来,她轻言细语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氏,真诚得像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句句发自肺腑,“儿媳心里头感激母亲慈爱,特地来道谢,谢母亲怜惜儿媳。不过儿媳不知母亲喜爱什么,便自作主张挑了幅水墨。” 方氏在书香门第耳濡目染二十多年,书画上自然重视。一听是画作,接过来便打开。缓缓展开一看,她面上的笑意立即就真诚了起来。 前朝怀无大师的嵩山鱼鸟图,看这笔触与印章,应当是大师盛年时的作品。类这种,当今世上,仅存不超过八张。听当初画作一问世,便被江南一个富商给收藏了。现如今许多人见过的鱼鸟图,都是那富商怕人惦记,找人仿造的。旁人认不得真假,有幸见过真迹的方氏却认得,郭满送的这就是真的。 虽然只是其中一幅,却足以让方氏犹如喝一碗蜜水,心里甜滋滋的。 并非贪图这鱼鸟图贵重稀罕,她还没那么铜嗅,不过是心怀甚慰罢了。她私下做的那些事儿,是为了儿子往后能夫妻和睦些,原也没想叫新媳妇知道。没想到新媳妇竟然全看在眼里,也记了在心上。 当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比谢氏懂事了不知多少! “这就太贵重了,满满拿回去吧!”她心翼翼地从卷轴的下摆往上卷,生怕碰坏了,“娘这儿要用画叫雅哥儿画两幅便可,娘不要你的东西。” 知道郭满在郭家拮据,这幅画怕是她嫁妆里头最贵的东西了。 想到这,方氏转头看向郭满的眼神慈爱了许多。她不过送了食谱,这孩子就送了最宝贝的东西来,这么实诚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话从何。 “母亲你……” “叫什么母亲,”方氏唉了一声,道,“满满就跟着娴姐儿喊,叫娘。” 郭满最上道儿,立即道“娘!” “嗯,”方氏是真高兴了,越想越满意。虽郭氏年纪样貌也差,脾气却是真乖巧。古语有云,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这般一想,儿媳妇也不算娶错人,“这幅画你且拿回去,我这里用不着。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便替娘好好照顾雅哥儿。” 雅哥儿好了,她心里头自然就高兴。 推辞来推辞去的,画最后还是没送出去,又完完整整地带回。 郭满回去路上,就忍不在住思考两件事一是周家人怎么能个个都这么有原则,既然这么喜欢还不愿拿。二是这幅画真的很值钱么?方才方氏一看到画,眼睛噌地就亮了。 能让周家大夫人都惊喜震惊的东西,价值定然不会轻。 郭满敲了敲木盖,开始耻笑金氏号称满腹诗书到底得多学业不精。这八幅画挂在金氏正屋十多年,她日日看,都不曾表现得多重视。以她爱钱的性子,定然不能啊。十多年都不曾发觉画有何不同平常,还自诩什么文化人。竟叫她那么轻易拿走东西,郭满都要笑死。 这打脸打的够好玩儿啊! 这头郭满在嘀嘀咕咕,谢国公府谢思思今日准备出门去将军府做客。 沐长雪在府上办了个赏花宴。及笄礼前,将军夫人特意让女儿练练手,自己组织同龄贵女们来府上聚一聚。沐长雪一口气邀请了二十多个姑娘,为了办得热闹成功,她连不对付的谢家姑娘都不计前嫌地下了帖子。 谢思思上辈子还在周府当少奶奶自然没去,这次一听,今日随谢家姐妹一并出门。 她坐在梳妆台前,一面由着丫鬟上妆一面在想一件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将昏迷的两姑娘送去厢房后, 姑娘们面上的笑容就热切了起来。 俗话都,百闻不如一见。这沐长风真人,比她们往日从旁处道听途得来的只言片语要真切且优异得多, 真真当世少见的好男儿!那气度, 那容貌, 那身高超的武艺,直把旁人家公子比到泥里去。若有幸进了沐家的门,就是叫她们放下矜持去捧沐长雪这棒槌, 她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世家教养出来的姑娘,俱是些会能会道的。她们簇拥着沐长雪,你一言我一语的, 直把她哄得嘴咧到耳朵根。 沐长雪竖着耳朵听, 心里早乐呵得找不着北。 心知沐长雪素来以自家兵器库为傲,其中有一人便应景地提了一句。是十分想见识一番沐家闻名大召的兵器库。 沐家的兵器库,在整个大召可谓闻名遐迩。 她这一,立即有人接了茬。于是便一齐撺掇着沐长雪, 叫她引着她们去看。沐长雪正晕头转向的时候, 只当她们真识货。心里一高兴, 便也没发觉好友人没跟上来。大气一挥袖, 引着人, 浩浩汤汤往后院而去。 沐家的府邸占地十分广阔, 园艺也更偏自然简捷, 大多设计顺势而为。或大片苍翠或大片缤纷桃花, 雕栏画栋掩映其中, 大开大合,别有一番粗犷之美。穿过桃林,是一方莲花,这时节莲花还未开,莲叶翠绿,显得景致粗中有细。再后来是后院,布有专门的练武场。 沐家是将门,这般也是常理。 姑娘们见识了与自家院落不一样的景儿,面上挂着或真或假的欣赏,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 一群姑娘虚眼那么一扫,最瞩目的便是中央的高台。据这场地练出了大召百年来最勇猛的三大猛将,名气自然也不弱于兵器库。三人其一便是镇北将军,大名在大召可谓家喻户晓,自不用再提。另两个,一个是击退胡羌三千里,逼得羌族首领俯首称臣的战场鬼见愁张安荣张将军;一个则是连番妙计以少胜多,勇夺北地三座城池的年轻儒将胡青。 眼前这平平无奇的高台,此时瞧着,仿佛还留着他们曾经斗技的汗味儿。 放开了眼看远去,高台前方是布局刁钻的梅花桩;围绕着这里扩开的,是重重关卡的跑马道儿;切磋的演武高台位于正中央,高台两侧则是成名已久的沐家兵器库。 这里头放着的,俱是镇北将军年轻之时南征南蛮北战胡羌收缴的奇兵利器。诸多大召不曾有,少数也只在话子上提过名儿,此处却应有尽有。 然而姑娘们是抱着哄人的心思提及此处并非真心敬仰,她们看了,眼里除了些一些杀人的刀枪棍棒,不曾感受到这些奇兵隐隐发出的震慑。 沐长雪仰头看着演武高台满心自豪“我父亲曾,这便是沐家的底气。” 无法感同身受的姑娘们也敷衍地往上瞥一眼,实在看不出来这台子有何不同。管中规豹,她们心中这不过一个石砌的台子和一堆锻造得古怪的破铜烂铁。 沐长雪如数家珍,兴致勃勃地将兵器的来历,沐将军带回兵器的历程一字一字详尽地与她们分。可着着,便察觉这些人接的话根牛头不对马嘴。不似平日与周钰娴聊这些你来我往痛快。渐渐的,她也失去再聊的兴致。 回头再一瞧,这才发觉周钰娴没在。 “娴姐儿呢?”沐长雪一拍额头,“娴姐儿没跟上?” 她一提周钰娴,旁人也注意到另一位天之骄女不在场的事实。来这周钰娴往日也是一个到哪儿都被众星拱月的对象,因着周博雅,可是比沐长雪还要受欢迎。不过自前儿周大公子迎了继室进门,姑娘们心伤之余,热情这才淡下来。 “仿佛方才没从沐公子的院子出来。” 人群中不知谁冒出这一句,姑娘们顿时面面相窥,心有灵犀地想到什么,心里着急了起来。 这周钰娴还没定亲呢! “是不是还在沐公子的院子?不如咱们原路返回去?”想着周钰娴可是经常出入沐府,样貌,学识,家世,样样顶尖。立马就有一个姑娘出来领头,急忙道“我观周姑娘方才宴上饮了许多酒,兴许醉了,在原路上等着咱们呢!” “也是呢!” 一个开口,立马就有接茬的,“方才都怪云云使坏,见周姑娘全对上了不服气,非将罚酒往她那儿去。那么多酒灌下去,即便只是果酒也醉人呀!咱们快回去瞧瞧罢。” “是呢,是呢,”心照不宣的姑娘们默契地开口,七嘴八舌的劝道,“正好咱们兵器也见识了,转一圈酒水也醒了,就一起走吧……” “走便走快些……” 沐长雪这个心粗得仿佛没长心那东西的,见一个个这么担忧周钰娴,十分惊奇。她们何时这般体贴过?心下这般诧异着,她却只当是这群娇娇姑娘家不爱舞刀弄枪,她们因着看不出兵器的明堂,所以有些意兴阑珊。 应着一群人的要求,她想了下,道“也罢,回去看看。” 又是呼啦啦一群人,脚程也比去时快了许多。 这边人在匆匆往桃林方向赶,谢思思在莲花池边看着一面桃林一面拱桥一面池水,当即就犯了难。这个方向,沐长风往哪里去了?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她一眼不错地跟着,怎地莫名其妙这条路上就只剩她一人了?沐长风难不成还长羽翼飞了? 左看右看,总觉得哪个方向都不对。 谢思思此时半点没觉得自己跟着沐长风有何不妥。她私心里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只是因着心里好奇。她实在想瞧瞧,到底这辈子谁会替了郭六占住沐长风心里的位子。她想知道到底谁有那样的福气,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绕着莲花池,她一面走一面往四周看,看看到底谁来。 然而走着走着,还真遇上点事儿。 只见池边的桃林浓密之处,一对野鸳鸯从互诉衷肠演变至香艳的场景。眼看着那家丁模样的男子将手伸进了丫鬟的衣襟里头,捏得那丫鬟粉面含春,低低娇喘。谢思思惊呼一声,惹得草木中的两人如惊弓之鸟,瞬间弹蹦而起。 家丁模样的男子凶起来一点不怕人,带了点兵痞气,他抓起手边的一根树枝便呵了一句“谁!” 谢思思还想出来,严厉地指责沐家的下人行事不端,污了她的眼睛。可激动起来脚下就突地一扭,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池子里倒了下去。这一下,她吓得魂都要飞,手便飞快地就近乱抓起来。 眼疾手快的,还真叫她攥住了一根垂柳的枝丫。然而攥住的那一瞬,她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却又放了开。 不必多,她头冲下地栽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落水声,正在桃林枝丫上假寐的沐长风睁开了眼。他起身,眺望着不远处的莲花池。等看清池中有一人影儿在不停地扑腾,顿时心下一凛。他脚下轻轻一点,从树上跳下来,落地便立在了池子的边沿。 其实莲花池就在桃林边上,不过这边不便于人直走罢了。 沐长风尾指顺了顺眉梢,心下却是犯了难。那人溺水应当是真溺水,毕竟那大口喝水的模样做不得假,可是,溺水的是个姑娘家。他若是就这么下去救了人上来,被人瞧见,可是得给人家姑娘负责的。 啧,他还不想成个乌龙亲,好友博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谢思思人在水里不断地扑腾,扑腾得胳膊都酸了,还没见着人来。她没想真要死,见势不对便立即自救。手伸着正要去扯那莲叶的藤蔓,好借个力往池边游,可就是那么不凑巧,她的脚下突然就抽了筋。然后整个人仿佛一只断腿的蟾蜍,咕噜噜喝了几口脏水就要往下沉。 此时,她才真真慌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我……” 眼见着谢思思都要沉下去,沐长风叹了口气,从树后头走出来。 可他才走两步,正准备往水里跳,桃林里传来嘈杂声儿。听那脚步,似乎不少人。那这般就真真不好了,大庭广装之下抱个几乎赤身的姑娘,他岂不是摘都摘不轻? 正当他为难,池子的另一头突然冒出了个手持长篙的姑娘。只见领头的姑娘样貌绝美,面上却淡漠的仿佛神像看不出半分情绪,正是博雅的那个木偶人妹妹,娴姐儿。 沐长风脚下一顿,眼看着拿长篙的丫鬟将长篙的另一头慢慢递去了池中心。 “公子,”不知何时找来的沐长风的贴身长随止戈立在他身后三步远,道,“周府石岚来府上,是博雅公子今日得了空儿,邀你去手谈几局。” “哎?”沐长风眼睛蹭地一亮,转过身惊喜,“他今日是遇着什么事儿了?这般想不开,愿意跟我手谈?”周博雅那厮不是一直嫌弃他臭棋篓子,不愿搭理他嘛。 “奴婢不知,”止戈心里也好奇,摇头道,“石岚还在前院候着,那公子您是要去么?” “要去,自然要去!”沐长风可不管周博雅突然间发什么疯,居然愿意陪他对弈,反正他心里十分高兴就是,“百八十年才愿意一回,怎么能错过这般好机会。啧啧,兴许我今儿个走运,能赢他一局呢?” “那……”止戈指了指池中心,拧紧了眉。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沐长风回头看一眼,就见那木偶人似的周钰娴抬起了眼帘,冲他淡淡点了点头“沐公子你自去吧,这里有我。”声音也十分淡,跟没吃饭似的。 话音一落,周钰娴身后的丫鬟举了举手里的长篙。 沐长风于是在救人与找周博雅对弈之间迅速做出取舍。他觉得比起救人,还是周博雅愿意跟他下去跟重要,于是掉头就走。 人一走,周钰娴冲水里扑腾了许久还漂浮着没沉底的谢思思淡淡一勾嘴角。 水里扑腾的谢思思心中莫名凉了。 她记得双喜提过,这十几年,金氏趁郭满年幼不知事儿,不晓得从姑娘手中哄走多少值钱物件儿。据双喜信誓旦旦地保证,那些是姑娘母亲林氏生前的财物,没沾郭家一针一线,全是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件件珍品,个个宝贵。 起这郭昌明的原配林氏,其实也是一个凄美悲剧的人物。 郭满的母亲林氏,出身于江南巨贾之家。 家财万贯不,身更是貌若天仙,清冷孤高,仿若那山巅上一朵不染纤尘的白莲。当初郭昌明还未中举之前,曾有一段在外游学的经历。两人便是在郭昌明游学之时偶然相遇的。 郭满从双喜双叶的只言片语中,推敲出来这么一个故事。熙熙攘攘的闹市,俊俏书生驾车经过,惊鸿一瞥,被远在游船上吃茶的美人给迷了魂。 书生为了美人辗转反侧,立誓必将美人娶进门。 然而官商之家门不当户不对,美人再美,也敌不过出身低贱家中不允的结果。书生为了求娶美人,在长辈跟前立誓,以高中皇榜为筹码获得应允。而后书生废寝忘食发奋读书,最终一举高中,抱得美人归。 只是,这美人,素来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远远从旁观赏着,自然美而孤高,等拥入怀品过了味儿之后,郭昌明才惊觉费尽心力得的美人无才亦无德,空有一张芙蓉面。 古来男儿多薄幸,美人尚未迟暮便已然失去新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郭满插着腰苦大仇深“没。” 双喜双叶对视一眼, 半点摸不着头脑。但见自家姑娘如此坚持,也只能陪着她。 到这,事情还要从用罢早膳起。 按规矩, 新奶奶进门,西风园易了主,掌事嬷嬷自然要领一众奴婢来主屋给新女主子见礼磕头的。西风园以往就周博雅一个主子,如今添上一位,下人们自然要认准了主子,省得以后冲撞了。世家贵族的女子嫁了人都要经历, 郭满知道其中厉害,自然不会马虎。毕竟往后她能不能拿捏住西风园,就看这日的威风立得如何。 她这头刚摆好了姿态, 头一个上前磕头的便是身为院中一等大丫鬟的清欢清婉。 实话昨日折腾了一整日, 又盖着盖头, 郭满她没仔细瞧过周家这边的下人。今日一瞧,就惊觉周美人不仅自己美, 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也不是一般长相。这两大丫鬟,无论是样貌还是穿戴,比一般大户人家娇养的姑娘都要精细一倍不止。 讲真,若非她此时是一身正红地坐在上首,而两人恭恭敬敬跪在下首。端看皮相和身段,旁人约莫以为这俩才是主子。 郭满当即心下纳了闷, 心里嘀咕着周家厉害了。 就见两人盈盈下拜, 给郭满磕了个头。清欢清婉的礼数从未有过半点不当, 端看举止,连双叶再计较也要夸一句不卑不亢。 两人带头给新主子见了礼,后头自然就顺下来。 郭满把屁股坐得稳稳当当,虽怕被人磕多了头会折寿,但知道这是封建社会。无规矩不成方圆,非跟第一次见面的家仆论什么平等,免除必要的威慑手段才是真脑残。 等一群人磕完头,她还要训话,再查看掌院的要西风园的账册与私库画名册。方便自己带来的嫁妆摆进去她心里有个数,往后若是查验也有据可循。 这些都是流程,郭满自己也懂,自然不会不耐烦。 然而一众下人磕头的磕完头,她该训的话也训了,西风园掌事嬷嬷呈上账册的时候,清婉突然冒了一句话。叫一心专注只看账册的郭满,心里突地一抽。 周博雅私库的钥匙,自来是清婉在管。郭满知道后便顺便问了一句,清婉心里不高兴,便立即不知何意地回了这么一番话。大致是,前奶奶出身谢国公府,身后又着当朝皇后娘娘,身份高贵,真真儿的金枝玉叶。她连自个儿的嫁妆都还摆在落霞院没搬,决计不会眼皮子浅贪图大公子私库那些东西。 清婉的意是不是嘲讽郭满没心思在意,她被谢国公府这四个字给惊住了。 出嫁前那日,她在梦里还看过一回那书。虽然醒来记不得多少,必要因素还是记得很牢的。她嫁的这美人姓周,若前头和离的那少奶奶真是出身谢国公府,郭满心中突然冒出了个可怕的猜想。 冷汗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郭满仔细回想那书的内容。 然而回想了半天,除了男女主又酸又长的感情线和某些进行不和谐运动的场所,她实在想不起来其他。虽记得男主有娶过一个短命的继室,但她完全想不起来那个纯为促进男女主感情一年就挂的炮灰继室姓什么,是不是姓郭。 ……应该不会这么狗血的?郭满心肝开始抖。 她是不想往这个方向思考,可是仔细想想,周大美人的人设很可疑啊。正常人能长成那样?跟画中走出来的似的。过了分,未免显得虚假……可转念又一想,人生哪有那么狗血?这又不是写,手动动就有了。 不过事有万一,务必确定清楚。 在郭满仅剩的对那书的记忆,那除了男女感情纠纷,似乎也没啥剧情。不过作者为了表示这不仅仅只是一单薄且无脑的恋爱文,她还是有深度的,于是添加了不少建筑物的描写。 不过就算建筑描写,其实也只是描写男女主运动的场地而已。时隔太久,郭满大到能漏风的心里就只记得男女主啪啪啪最大胆的一个地方。那个令她印象深刻的周家水榭亭台。 水榭是女主与男主继和离之后,关系破冰的一大关键点。 郭满记得很清楚,文中男主家大家长多少岁大寿不记得了。但在这天,女主破天荒想通了,跟随嫂子来男主家做客。中途因触景生情醉了酒,然后便一路歪歪倒倒,找来水榭。 正巧男主在此处喂鱼。 她冲上来,又是哭又是喊地发酒疯。强拉着男主来了一场夹杂泪水与酒气的啪啪啪。自那之后,女主重生后与男主之间深深的隔阂仿佛有了个突破口,变得自然起来。 因为那是个重要的转折,作者极尽文字之能是,把这场鱼水之欢写得缠绵悱恻。郭满看书的时候年纪还,没经过岛国爱情动作片的洗礼,很没见过世面地把那个亭台水榭深深刻在脑海,如今还记忆犹新。 郭满围着周家花园一直往南走,水榭她记得建在周家大宅的南苑。 可是走半天到了南苑,她并没有看到什么亭台水榭。郭满插着腰一脸严肃,也许是她多心了,毕竟这种事怎么都太离谱,她哪有那么倒霉? “姑娘,您看好了?”双叶见她终于停下,“咱们回去吧?” “嗯……” 郭满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那么倒霉。她相信自己,毕竟她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慵懒而迷人的王霸之气,整个人一看就是主角的命,怎么可能成炮灰?况且天底下姓谢的多了去,在历史长河的某个未知的朝代出个谢国公府其实也很合常理,毕竟谢姓也很大。 所以,绝对不可能!! “先回去吧。” 她们回了院子,周博雅人已经回来了,正拿了一不知道什么书看得入神。 郭满在内室的帷幔边上,悄摸地打量他。 从头看到脚,再从手指看到眼睫毛,这个人都是真实且活生生的,一点不像个用‘貌若神祗’四个字就概括的假人。 她心里又稍稍放了点心,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窗户洞开,郭满现在发现,这男人似乎很喜欢明亮。不论外头光有多强,只要他坐这儿,窗子都是要大开的。外间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肩上,明明碎碎,晃人眼。郭满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书封看,发现周博雅在看一药膳的食谱。 “哎?夫君还对药膳有研究?” 郭满有些惊讶,他看得如此入神,她还以为他在看什么要孤。所以……那书的男主有看食谱的爱好吗?郭满仔细想了想,没有!那男主爱笑么?不,他就是个行走的神像。那个男主仙气得恨不得不食五谷杂粮,饮晨露吸收日月精华从而羽化飞升,这捧着食谱的人肯定不是他! 周博雅目光从书页上抽出来,弯了弯眼角,“随便看看,打发时辰。” 喜欢笑,性子很温柔,话也没有惜字如金。 郭满心里对比着,当即心里最后那一点疑惑也消了。咧开嘴也笑“若是打发时辰,看食谱真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俗话的好,民以食为天。人活着,其实就是为了能大口吃佳肴痛快喝美酒,夫君你很实在啊!” “呵呵呵……是吗?”周博雅被夸得想笑,“那娘子也实在么?” “嗯,我,不,妾身也喜欢研究美食。”郭满觉得找到了共同话题,“不过妾身虽然会吃,却不会做,若是夫君想尝,妾身可以指挥厨子做。” “……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她连连摆手,非常大方地表示,“美食共享是应该的,一个人吃独食多没意思。” 周博雅淡漠的眼眸泛起涟漪,一圈一圈的,仿佛寒潭里被丢进了石头激起了点点波纹。郭满看着他,脑中蓦然冒出一个词,一笑生花。 周博雅这次娶妻,朝廷给他十日假期,公务都挪到一边。 闲来无事,便寻些书来打发。 他性子稳,素来坐得住。见自己的媳妇歪着脑袋凑在他身边看,黑乎乎的脑袋还随他翻动书页而左移右移,十分有趣。周博雅还想提醒她莫靠他太近,但一想媳妇还,虽然靠近却并不似旁人那般将胸脯往他胳膊上挤,满脸写着。唔,不过她也没有就是了…… 这般也算尚可忍受,于是就没出声了。 郭满一边看一边评价这道菜少了什么味儿那道菜应该再加点什么材料,头头是道的,周博雅听着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白日里好好交流了一番, 两人关系也亲近了许多。不过郭满看完才知道,周博雅这食谱是方氏让他顺道儿捎回给她的。 用晚膳之前, 郭满琢磨着婆母对她这般慈爱, 若是她上道儿, 怎么也该表示表示。关系都是这么维系的,人家都好, 得领情儿。于是便命双叶将库里一幅鱼鸟水墨取来,收拾收拾, 主仆三人便去芳林苑给方氏请安。 虽然看不出画作的价值,但林氏出身江南巨贾, 作为嫁妆携上京城自然没有差的。 郭满到的时候,周钰娴也在。 方氏诧异郭满这个时候过来,连忙招手示意苏嬷嬷去迎。郭满进来立即就感觉到母女之间气氛怪怪的, 娴姐儿人已经背过去坐了,清艳的脸儿绷得紧紧的。她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来得不凑巧了, 正赶上母女俩闹矛盾。 “儿媳见过母亲。”进都进来了, 退出去也不太好。郭满低头碎步走过去, 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 “满满来了……”方氏抬抬手, 示意她不必多礼。见郭满有些拘谨, 便拍拍身边座位牵出笑脸道,“也不知你在娘家时都唤什么乳名, 母亲便唤你满满了, 过来坐吧。” 郭满听话地过去坐下“满满或六皆可, 母亲您随意。” “六可不好听, ”方氏见她乖巧,紧绷的嘴角也松弛了些,“还是满满好。圆圆满满,吉利又好听。” 郭满低下头,佯装害羞地笑笑。 方氏顺势抓起了她搭在腿上的手,欲做亲昵姿态地拍拍。然而捏到手中方才发现,竟然只有手心一团大。方氏低头一瞧,这立即就惊了。白嫩嫩,肉呼呼,她握在手里连连捏了好几下还不舍得放地笑道“满满这手生得真好,福气。” 一对白包子嘛,郭满早就了解了。于是不话,就冲方氏咧嘴笑。 绷着脸的娴姐儿,眼风递了过去瞧。 这双肉爪她早上就瞧见了,生得实在讨喜得很,当时她一看到就想捏捏看。可顾忌着新嫂子才进周家大门,姑嫂关系疏淡,娴姐儿便忍着没把眼睛往上头瞥。这时候到显得母女心意相通了,她娘捏着新嫂子的肉爪子就没松开过。 见娴姐儿眼睛转过来,方氏叹了口气,方才的事儿又重提。 “娘与你的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你莫要再犟。” 一双儿女婚姻大事上都不叫她省心,雅哥儿是时运不济遇到谢家,娴姐儿可就完全是自己不愿,“风哥儿心里没你,这么多年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再这般耗着也不是事儿,听娘的,别犟了。” 娴姐儿不愿谈这些,抿着嘴不话。 “娴姐儿!”还是这态度,冥顽不灵! 再不愿谈也必须谈,娴姐儿如今也十六了。别人家这个年岁的姑娘早该出阁,好生养的兴许连子嗣都生了,方氏语重心长地劝“听风哥儿年前才跟陛下请旨,今年四月南下南疆,协助翟大人处理西南蛮族骚乱之事。南疆在大召沉珂已久,没个两三年是他决计不会回京。届时你也十九了,可见他就没顾及过你。就算顾及了,你眼看着年岁大了,又可等得起?” “娘,长风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她娘,娴姐儿也听不得她拿这样的话沐长风。 周钰娴十分生气,饱满的嘴唇都在发颤,“长风哥哥只是没开窍,他不像大哥成熟心思深沉,他少年心性。等他成熟了自然不会……你怎么可以这么!”他才不会耽搁她,他会娶她的。 回回都不通! 方氏心里是又急又恨,捂着胸口,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这女儿。任性也不是这么任性的,沐家那子好她知道,可是人再好也得看缘分不是?没缘分就是没缘分,硬凑在一起也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娴姐儿怎么就不懂呢! 周钰娴就认准了沐长风,不管方氏怎么劝怎么吓唬,就是不松口。 郭满坐一边,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她虽是嫂子,可也才进门一天而已。这么快就接触到如此私密的话题,她觉得自己承受不来。不过好在两人也没有拉她参与的意思,郭满就只能装聋作哑地等两人争执完。 是争执,其实只是方氏色厉内荏地吓唬娴姐儿。 娴姐儿也是个主意大的,根吓不住。 她也不与方氏争,就摆着一张不听不动的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由方氏操碎了心干了唾沫,她也无动于衷。最后闹得没办法,方氏又不能真上手打,再她也不舍得,所以只能放娴姐儿回去。 周钰娴冷着一张脸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方氏被她这做派又给噎不上不下,捂着胸口,手一指门外的背影不住地点。郭满赶紧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缓缓。方氏接过去就一口灌,好半天才勉强收拾好了心情应付郭满“……让你见笑了,娴姐儿这脾气。” 她真是疲惫,每日操持周府上下已经够忙了,还要为娴姐儿婚事提心吊胆。 “哪里的话,”郭满立马摆手,“娴姐儿是直爽性子,儿媳哪里会见笑。” 方氏为周钰娴的亲事烦也不是一天两天,沉沉叹了口气,不想再提。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转头又看向郭满“满满这时候过来是有何事?” 郭满于是立即将画作拿过来,笑道“儿媳这儿有一副水墨。” 着,她打开木盒,讲画取出递上去,“儿媳虽才进门,却当真受了不少母亲私下的照顾。母亲惦记着儿媳身子骨,还特地叫夫君送来食谱给儿媳养身子,母亲真真儿费心了。” 漂亮话郭满张口就来,她轻言细语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氏,真诚得像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句句发自肺腑,“儿媳心里头感激母亲慈爱,特地来道谢,谢母亲怜惜儿媳。不过儿媳不知母亲喜爱什么,便自作主张挑了幅水墨。” 方氏在书香门第耳濡目染二十多年,书画上自然重视。一听是画作,接过来便打开。缓缓展开一看,她面上的笑意立即就真诚了起来。 前朝怀无大师的嵩山鱼鸟图,看这笔触与印章,应当是大师盛年时的作品。类这种,当今世上,仅存不超过八张。听当初画作一问世,便被江南一个富商给收藏了。现如今许多人见过的鱼鸟图,都是那富商怕人惦记,找人仿造的。旁人认不得真假,有幸见过真迹的方氏却认得,郭满送的这就是真的。 虽然只是其中一幅,却足以让方氏犹如喝一碗蜜水,心里甜滋滋的。 并非贪图这鱼鸟图贵重稀罕,她还没那么铜嗅,不过是心怀甚慰罢了。她私下做的那些事儿,是为了儿子往后能夫妻和睦些,原也没想叫新媳妇知道。没想到新媳妇竟然全看在眼里,也记了在心上。 当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比谢氏懂事了不知多少! “这就太贵重了,满满拿回去吧!”她心翼翼地从卷轴的下摆往上卷,生怕碰坏了,“娘这儿要用画叫雅哥儿画两幅便可,娘不要你的东西。” 知道郭满在郭家拮据,这幅画怕是她嫁妆里头最贵的东西了。 想到这,方氏转头看向郭满的眼神慈爱了许多。她不过送了食谱,这孩子就送了最宝贝的东西来,这么实诚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话从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20.第一百二十章 此为防盗章 按她们, 这新妇嫁进夫家的第二日, 不是都该与新姑爷腻在一起?她们姑娘方才还在念叨姑爷生得第一俊。既然第一俊, 那为何不厚着脸皮腻着他?似这般没头苍蝇在园子里乱走, 不就是给了那些个心思不纯的丫头机会向姑爷献殷勤? 双叶是暗中把清欢清婉给狠狠记恨上了。 ……能不记恨么? 就在方才, 她们姑爷姑娘一起回了屋子。姑爷前脚刚走,清婉清欢就一幅心神不宁万事惫懒的模样。掐着细腰, 眼睛很不得跟着姑爷飞走。过一会儿瞧一眼外头过一会儿瞄一眼窗户外头,打量她们才来不知道?不就是在瞧姑爷是不是回来了! 双叶心里清楚, 所以更计较,然后就处处不满。 实在瞧不过眼便指使个事儿, 那清欢立即就蹦了起来, 跟她做了什么不该的话似的。清婉倒是没炸,但也阴阳怪气地指明她们俩是姑爷书房里头伺候的, 并非一般的粗使,做不来这等递茶送水的粗活儿。真当自己跟周家正经姑娘啊,架子端得比谁都大! 双叶心里头耿耿于怀,可又不能跟她们家姑娘挑明。 她清楚自家姑娘的, 行事最是干脆粗暴。若被她晓得了那还得了?依她们家姑娘的性子, 清欢清婉定然要被撵出去!虽姑娘是女主子自当有这个权利,可才嫁到人周家两天就撵人姑爷院里伺候的大丫鬟,那成什么人了? 且不这头双叶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书房那边周博雅命人唤了周家大管家, 心情不美。 “不管是何人绝不姑息, 还请公子息怒。” 大管家还没见过周博雅黑脸, 冷汗当下就冒出来,连连保证一定查到底。他心下也正在纳闷儿呢。新奶奶昨儿才进得门,连面儿都没见着。这些个有鼻子有眼的胡吣,到底从何人的嘴里冒出来? 周博雅摆摆手,示意他自去。 人一走,他拿着公文看了一会儿又放下,起身往周大夫人的院子去。 周大夫人在福禄院喝了新媳妇茶,又陪大公主叙了会儿话,才将将回。周博雅不来,她正巧跟苏嬷嬷俩又琢磨起新媳妇还是个青瓜蛋子的事来。 新媳妇听才及笄,十五岁。寻常姑娘这个时候来是有些晚,但新媳妇在娘家过得苦,晚些也能理解。实在不行,也可以请太医看看。她烦是烦周博雅,她们家雅哥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这么干熬着等也不是事儿! “若不然,给雅哥儿备上两个通房?” 她这话一出,旁边替她捏肩的丫鬟风铃身子顿时就是一僵。忍了又忍,才没在方氏跟前露出端倪,只是手下却更体贴了些。 “这般不妥吧……”前头才和离就提过一回,被大公子给拒了,这回再提,定更不会答应。 苏嬷嬷没注意到风铃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咱们大公子的性子跟旁人不一样,最是不喜跟丫鬟们纠缠。这般行事……他约莫不会高兴的。” “这不是没法子么!” 周家自祖上起便有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上至周绍礼下至周家辈,后院都只一个正头夫人。但正头夫人只一个,通房星却是不拘的。琢磨了会儿,方氏觉得可行,“挑老实的便是,总不会给媳妇难看的……” “不必了母亲。” 苏嬷嬷还没接嘴,正巧过来的周博雅听见了,“母亲。” “雅哥儿来了,”方氏抬眼一瞧立即笑了,“怎地这时候过来?” 周博雅人高腿长,看着不疾不徐,眨眼就走到了跟前。他笑着与方氏行了个礼,便被方氏指使到身边下首右侧的椅子坐下。 他一坐下,丫鬟立即莲步上前奉上热茶。 方氏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就又开口了,“通房还是要备的,媳妇年岁太身子骨儿没长全,总不能坏了她根基。你且放心,娘心里有数,自不会留那些个心术不正的。若你是怕新妇瞧见了引起夫妻不睦,就把人搁前院书房,侍弄书墨,红袖添香。” “母亲想哪儿去了!儿子是这急色的?”周博雅皱眉,“红袖添香就不必了,研磨儿子自己会研。” 周博雅接过茶轻呷一口,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太苦! 自然地放下杯子,推了开,他又缓缓道“儿子如今已弱冠之年,正是立业的好时候。朝堂上也有诸多事儿要忙,没那些精力再去应付。” “又不是正经妻妾,谁教你应付?” 方氏不以为然,呷了一口茶。上个月采摘的新茶,最是清爽“不过是给你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母亲笑了。”周博雅抬眼看了她,淡淡一笑。继而轻飘飘感慨了一句,意有所指,“这人只要是活的,再是个玩意儿,也会生出心思的……” “话不能这么,玩意儿生出心思还能拿主人怎么着?”方氏就不信了,“你若是怕她们生出心思,别给脸就是了。” “能少些麻烦自然是好的。”周家家大业大,京中多少世家巴不得周家翻车?周家男人知道,与女色上素来克制,避免后院失火。 不过再克制再严格,也挡不住有些自恃貌美之人一颗想往上爬的心就是了!尤其盯紧了府上的香饽饽,嫡长孙周博雅。 茶水周博雅喝一口便不动了,奉茶的婉玲眼一动,公子不是最爱新茶?这可是最新的…… 心里嘀咕,转身退了下去。 周博雅又,“儿子平日里公务也忙,时常处理到深夜。这般也是为了自己打算。况且母亲也别忘了,儿子再是冷清,也是个普通人。是人总就有懈怠的时候,到时书房里头日日伺候的,自然比后院里头的亲香……” 还坚持的方氏听他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僵,渐渐就消声了。 她垂下头,自然忆起,周大爷年轻时候也养过三个通房。 原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大丫鬟,情分自然有。方氏考虑着怀了孕身子不方便,于是就做主给开了脸做通房。结果这一开脸果然就出事。那通房仗着与周大爷多年的情分,私下里偷偷倒了避子汤。 一来二往的,果不其然就怀上了。 周大爷最是个怜惜柔弱的多情人。怜惜通房柔弱,非闹着不给药掉。怀了七八个月,不能再如何,就只能生下来。那通房尝到了甜头更会得寸进尺,见天儿地怂恿周大爷给孩子抬身份。孩子的身份要抬,生母自然不能再当奴婢。若非大公主强势,不容情面地将作妖的几个通房送去庄子上,周大爷差点就坏了周家的家规,给抬了妾。 如今俩庶子庶女也十四十五了,虽不敢与周博雅兄妹争锋,却也时常碍了周大夫人的眼。 “呼……”周大夫人想到这儿心中犹如吞了一坨秤,这通房啊……心思真要不正,面上再是看不出来的。正头夫人再能耐,还能管到人家心里去?还是莫要再造孽,“雅哥儿的是呢,且再等等吧。” 猝不及防触及旧事儿,周大夫人也有些心烦“媳妇儿你瞧着可还康健?” 原不放心派人去打听,结果打听的都是在这郭氏身子骨儿最是病弱不堪。结果今儿才一见,瘦是瘦了些,瞧着却是一幅乖巧又聪慧的皮相。 “尚可,”周博雅想起那一把骨头,斟酌地道,“还要在好好将养。” “罢了罢了,你且自己做主吧。”也只能这样了。 方氏早上起得早,如今头有些疼。按了按额头,她促狭地了句玩笑话,“左右你也懂事儿,你的媳妇儿就你自己养。” 周博雅被她这一句给酸得头一麻。 抬头见周大夫人笑得一脸暧昧,顿生无奈。他也并非为了新妇而来,只是私心里实在不喜后院女子太多罢了。人多是非多,省得到时候给他招惹麻烦。况且他性子使然,虽有要纾解,却更厌烦旁人靠他太近。与别人肉贴肉相比,他宁愿憋着。 “母亲,那儿子告退了。” 方氏摆摆手,便由丫鬟扶着去屋里躺下了。 周博雅人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院子。 正要进花园,后头就跑着跟上来一个丫鬟。边跑边一声一声地唤他。他想了下,顿住脚步。 只见是芳华苑的风铃,娇喘吁吁的,手里抱着一个木盒。 跑动间,她胸前一耸一耸的,此时抬起盈盈如水一双剪水眸,仰头温柔地看着周博雅“大公子,这是夫人命奴婢拿去给新奶奶的东西。奴婢手里头还有些事儿,正巧劳烦您给带回去。” 周博雅有些诧异为何母亲方才不直接给他。 不过也没多想,接过盒子。 东西确实是方氏命人送去西风园的,是一养身的食谱。 方才方氏忽然想起来,叫苏嬷嬷找出来送给郭满养身子用。新媳妇太瘦了,这么瘦什么时候能长大?必须得补!苏嬷嬷手上有事,找出来就唤个丫头替她送去。风铃听见了自作主张给截下来,她来送。 周博雅打开看一眼,忍不住就笑了。合上盖子,便要走。 然而脚下才一动,风铃又轻唤他一声。 “何事?”周博雅声音清凉如山上泉水,不含喜怒却沁人心脾。 “大公子,”大公子素来宽容有礼,对下人从不苛责。风铃咬了咬下唇,有些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忍了又忍,了一句,“您今日来夫人这儿应当携奶奶一起,这般一个人来去……不太好。” 周博雅淡淡挑了眉,转身离去。 风铃的脸,蓦地涨得通红。 真正身处高门贵族之中,郭满才深刻地体会到古代的‘势’。何谓‘金玉堆砌成的贵与天生高人一等的等级优越’?从她进了门,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扑面而来。若她胆点儿,绝对会没出息地腿软。 ……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她敢断定,无视古代教条作天作地的穿越女,基脑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进——” 王嬷嬷一瞧是她,面色大变。 宋明月还有些迟疑, 毕竟再身份高贵, 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 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猛一拍大腿, 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 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跑了起来。她这一快,下人自然跟着更快, 眨眼的功夫便到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 便一个个看着上首, 震惊到失语。 就见不远处旷天的石亭中, 一男一女忘情地纠缠。 两人衣物料子华贵非常, 此时俱都扯得七零八落, 可见战况之热烈。那女子昂首娇吟, 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却丝毫掩饰不了此时她十分迷醉。细白的两条腿朝天岔开,上身全露在外头, 随男子凶狠的冲撞一颤一颤,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听见动静, 两人的脸不经意偏过来。一个是该在花厅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长孙媳谢思思, 一个则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当朝太子赵宥鸣。 谢思思两颊酡红, 正眉头紧蹙咬着唇一声一声地娇喘, 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男子侧着,身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冷不丁对上下首被下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惊的东宫宫人,沉迷且痴醉的两双眼睛,渐渐瞪了开。 “谢思思,你的廉耻之心呢!” …… 一声尖利夹杂着愤恨的怒喝,仿佛一把无柄的利刃向她的刺了过来。静谧的夜里,绯色纱帐中谢思思突兀地长长‘啊’了一声,然后夹紧了双腿,不住地打颤儿。双目紧闭的儿脸跟着拧成一团,渐渐转变成羞耻又难堪的神情。 紧接着,梦中画面跟着一转,福禄院的正屋。 “谢氏,雅哥儿今日休了你,你可有话?”一道威严沧桑的女声从上首递下来,低沉沉的,却令人不能辨明喜怒。 谢思思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污成一团,当真十分狼狈。她恍若不觉,只狠狠瞪着大公主身边垂头敛目的娴静姑娘,恶狠狠的“有!孙媳当然有!” “哦?你有何话?”大公主拄着玉杖,森冷的眉眼,目光如刺。 “孙媳跟太子表哥之间当真是清白的!从未有过苟且之事!” 周府的老太君,乃当今圣上亲姑母,正统的皇家血脉。自从长媳进门,将掌家之权交于长媳手中之后,二十多年不插手府里任何事。然而年前从五台山礼佛归来,带回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姓孤女便变了样。开始处处针对与她,处处挑她刺儿,嫌她举止不端。以为她不知道么?谢思思真恨毒了心,就是这赵琳芳背地里使得坏! 此次休妻之事,定也是她从中作梗。 谢思思十分不齿她,每次她们夫妻去福禄院请安,这女人一双贼眼儿就黏在周博雅身上。欲语还休,半点不晓得遮掩。当真是,无耻之极! “上次竹林醉酒,孙媳根就是冤枉的!”她着,纤纤素手一指赵琳芳,“祖母怜惜赵姑娘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孙媳能大度理解。可她堂而皇之地觊觎周家长孙,使那恶毒手段陷害长孙媳,妄图鸠占鹊巢,祖母难道要就要任她施为?” 她哭着看向右侧端坐饮茶,仿佛毫无触动的周博雅吼道,“周博雅,你话!” 周博雅没话,倒是他旁边离得有些近的赵琳芳脚下晃了两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谢思思,仿佛谢思思怎能出这般污蔑他人的话,难过与委屈的身子都在颤。 眨眼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你住口!”大公主拍拍赵琳芳的胳膊,漠然的脸上终于染上怒意,“你清白就清白?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事儿到你嘴里也成旁人的错?” 当初太子妃为了东宫和太子的颜面把丑事给遮掩下来,她为了周家和雅哥儿,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当着不知内情的人谢氏称一句冤枉还能糊弄,这连太子妃都求到她身边,就差自个儿亲眼所见,谢氏也敢不认! 谢家的姑娘脸皮子倒是够厚,还真敢赖! 不想提及那日的混账事儿,怕给周博雅难堪,大公主重重一杵拐杖,“且不论你与太子清白与否,身为周家长孙媳妇,成日里掐尖要强,与外男举止不端也是事实。若非你成日往东宫跑,又怎会惹这些闲言碎语?” 大公主冷哼,“宫不管你如何,今日是休定了!” 谢思思一腔委屈无处。 她跟太子表哥那次根就是中了别人的毒计,又不是她自愿!心中之人只有周博雅,谢思思敢指天发誓,可大公主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地对她? 又急又愤,掉头就冲毫无波动的周博雅发脾气“周博雅你敢休我?你若休,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雅哥儿!休!” …… 绯色帐中谢思思呜呜地哭,腿不停地蹬,仿佛在踢打什么人。被扰得睡不安宁的丫头湘琴掌了灯过来瞧瞧,就见自家姑娘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忍不住叹气。 这都半年里头第几回了?湘琴也数不清。 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她们姑娘真是被惯坏了。既然这般舍不得姑爷,当初又何苦闹天闹地折腾到皇后娘娘跟前也要跟姑爷和离?如今和离都和离半载,人姑爷都重娶了新妇进门,她们姑娘反到窝在闺房中哭个不停。这又是何必? 叹了叹气,正准备上前去拍醒谢思思。就见纱帐中的人又不哭了,低低地抽噎了两下,眉头渐渐平整。人又安静下去。 湘琴皱了皱眉,用手遮着烛火,转头又回外间儿歇下。 谢思思不知丫鬟心中诽腹,不过她还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梦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噩梦难消。 夜色愈发浓厚,她梦着梦着,突然一声尖叫坐了起来。外间湘琴才躺下,被吓得一激灵,连根带爬地起身跑着进来瞧瞧。就见谢思思披头撒发脸色惨白地靠在床柱上,一面哭一面抖,不知是伤心还是被吓着了。 这最后一个梦,是她入东宫之后。 被周博雅休弃后,她在谢家没待多久,转头便以良娣的身份入东宫。毕竟竹林之事即便她死撑着不认,当事人却也不止她一个。太子表哥占了她身子不能不对她负责,即便姑母不愿,太子表哥也一意孤行纳了她。 她当初被周博雅伤透了心,一气之下就真答应了。 然而进了东宫,她立即就后悔了。不过好在太子表哥对她的疼爱从不掺假,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不为过。自她入了东宫,除了逢初一十五去正院点卯,几乎夜夜歇她屋里。于是没几个月,她便有了身孕。 梦中是她七个月的时候,挺着大肚子,扶着宫人在梅林里溜圈儿。 大冷的天儿,梅林虽有宫人特意清了路出来,也还是不好走。可是她心里挂念着周家那个薄情郎,心里头闷,非要出去透透气。 结果这一透气,就给了那些贱人可乘之机。 走了两圈,才走过拱桥,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让她顶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从台阶上滚下去。谢思思清楚的记得,滚下去的过程中还有人踹她肚子。 落地之时狠狠地撞到了桥头的狮子头上,然后没踩稳,翻进了冰凉刺骨的池子里去。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睁眼便是还在周家的时候。 遭遇了那般惨痛的事情,她心中的害怕与委屈在看到周博雅一双淡薄温柔的双眼那一刻,彻底如洪水决堤。都是他都是他!若非他蛮不讲理休了她,她便不会心灰意冷入东宫,若没入东宫,她哪里会遭遇那般可怕的事儿?! 谢思思觉得一切都是周博雅的错,她的苦难都是周博雅造成的。 这便是和离的由来。 丫鬟们不懂这其中曲折,谢思思冷静下来,却有苦不出。 这边谢思思在自怜自艾,另一边周家后院,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睛。桌案上的龙凤烛还燃着,屋里亮堂堂的,夜里光太亮,他睡不安稳。正巧也有些渴,周博雅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打算下榻去倒杯水润润。 然而两长腿才放下,惊觉身边有东西蠕动了两下。 他回过头,就看到郭满抓了抓脸颊,整个人呈大字打开。非常自然且土匪地,把他方才睡的那块地儿给挤没了。姑娘黑乎乎的大眼儿闭着,嘴张着呼吸,若非不像个土匪鼾声震天,那真叫一个豪迈的四仰八叉。 丁点儿大的东西,还想霸占整张榻? 周博雅一声轻哼,人,心倒不。 皱了皱眉头,想着是不是去竹林里头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进——” 王嬷嬷一瞧是她,面色大变。 宋明月还有些迟疑,毕竟再身份高贵,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猛一拍大腿,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跑了起来。她这一快,下人自然跟着更快,眨眼的功夫便到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便一个个看着上首,震惊到失语。 就见不远处旷天的石亭中,一男一女忘情地纠缠。 两人衣物料子华贵非常,此时俱都扯得七零八落,可见战况之热烈。那女子昂首娇吟,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却丝毫掩饰不了此时她十分迷醉。细白的两条腿朝天岔开,上身全露在外头,随男子凶狠的冲撞一颤一颤,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听见动静,两人的脸不经意偏过来。一个是该在花厅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长孙媳谢思思,一个则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当朝太子赵宥鸣。 谢思思两颊酡红,正眉头紧蹙咬着唇一声一声地娇喘,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男子侧着,身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冷不丁对上下首被下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惊的东宫宫人,沉迷且痴醉的两双眼睛,渐渐瞪了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惠风和畅, 天朗气清。 早上起得早就是好,郭满喜滋滋地带着双喜双叶两丫头逛园子。周家的花园布置得比前世景观还要雅致,格局大, 且处处透露出周家百年世家的底蕴。亭台楼阁与花草树木交相辉映,芬芳的草木清香萦绕在鼻尖,心旷神怡。 双喜双叶两眉头都要拧成一个疙瘩,欲言又止的,想劝她又不知从何开始。 按她们, 这新妇嫁进夫家的第二日, 不是都该与新姑爷腻在一起?她们姑娘方才还在念叨姑爷生得第一俊。既然第一俊, 那为何不厚着脸皮腻着他?似这般没头苍蝇在园子里乱走, 不就是给了那些个心思不纯的丫头机会向姑爷献殷勤? 双叶是暗中把清欢清婉给狠狠记恨上了。 ……能不记恨么? 就在方才,她们姑爷姑娘一起回了屋子。姑爷前脚刚走,清婉清欢就一幅心神不宁万事惫懒的模样。掐着细腰, 眼睛很不得跟着姑爷飞走。过一会儿瞧一眼外头过一会儿瞄一眼窗户外头,打量她们才来不知道?不就是在瞧姑爷是不是回来了! 双叶心里清楚, 所以更计较,然后就处处不满。 实在瞧不过眼便指使个事儿,那清欢立即就蹦了起来, 跟她做了什么不该的话似的。清婉倒是没炸,但也阴阳怪气地指明她们俩是姑爷书房里头伺候的,并非一般的粗使, 做不来这等递茶送水的粗活儿。真当自己跟周家正经姑娘啊, 架子端得比谁都大! 双叶心里头耿耿于怀, 可又不能跟她们家姑娘挑明。 她清楚自家姑娘的,行事最是干脆粗暴。若被她晓得了那还得了?依她们家姑娘的性子,清欢清婉定然要被撵出去!虽姑娘是女主子自当有这个权利,可才嫁到人周家两天就撵人姑爷院里伺候的大丫鬟,那成什么人了? 且不这头双叶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书房那边周博雅命人唤了周家大管家,心情不美。 “不管是何人绝不姑息,还请公子息怒。” 大管家还没见过周博雅黑脸,冷汗当下就冒出来,连连保证一定查到底。他心下也正在纳闷儿呢。新奶奶昨儿才进得门,连面儿都没见着。这些个有鼻子有眼的胡吣,到底从何人的嘴里冒出来? 周博雅摆摆手,示意他自去。 人一走,他拿着公文看了一会儿又放下,起身往周大夫人的院子去。 周大夫人在福禄院喝了新媳妇茶,又陪大公主叙了会儿话,才将将回。周博雅不来,她正巧跟苏嬷嬷俩又琢磨起新媳妇还是个青瓜蛋子的事来。 新媳妇听才及笄,十五岁。寻常姑娘这个时候来是有些晚,但新媳妇在娘家过得苦,晚些也能理解。实在不行,也可以请太医看看。她烦是烦周博雅,她们家雅哥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这么干熬着等也不是事儿! “若不然,给雅哥儿备上两个通房?” 她这话一出,旁边替她捏肩的丫鬟风铃身子顿时就是一僵。忍了又忍,才没在方氏跟前露出端倪,只是手下却更体贴了些。 “这般不妥吧……”前头才和离就提过一回,被大公子给拒了,这回再提,定更不会答应。 苏嬷嬷没注意到风铃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咱们大公子的性子跟旁人不一样,最是不喜跟丫鬟们纠缠。这般行事……他约莫不会高兴的。” “这不是没法子么!” 周家自祖上起便有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上至周绍礼下至周家辈,后院都只一个正头夫人。但正头夫人只一个,通房星却是不拘的。琢磨了会儿,方氏觉得可行,“挑老实的便是,总不会给媳妇难看的……” “不必了母亲。” 苏嬷嬷还没接嘴,正巧过来的周博雅听见了,“母亲。” “雅哥儿来了,”方氏抬眼一瞧立即笑了,“怎地这时候过来?” 周博雅人高腿长,看着不疾不徐,眨眼就走到了跟前。他笑着与方氏行了个礼,便被方氏指使到身边下首右侧的椅子坐下。 他一坐下,丫鬟立即莲步上前奉上热茶。 方氏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就又开口了,“通房还是要备的,媳妇年岁太身子骨儿没长全,总不能坏了她根基。你且放心,娘心里有数,自不会留那些个心术不正的。若你是怕新妇瞧见了引起夫妻不睦,就把人搁前院书房,侍弄书墨,红袖添香。” “母亲想哪儿去了!儿子是这急色的?”周博雅皱眉,“红袖添香就不必了,研磨儿子自己会研。” 周博雅接过茶轻呷一口,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太苦! 自然地放下杯子,推了开,他又缓缓道“儿子如今已弱冠之年,正是立业的好时候。朝堂上也有诸多事儿要忙,没那些精力再去应付。” “又不是正经妻妾,谁教你应付?” 方氏不以为然,呷了一口茶。上个月采摘的新茶,最是清爽“不过是给你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母亲笑了。”周博雅抬眼看了她,淡淡一笑。继而轻飘飘感慨了一句,意有所指,“这人只要是活的,再是个玩意儿,也会生出心思的……” “话不能这么,玩意儿生出心思还能拿主人怎么着?”方氏就不信了,“你若是怕她们生出心思,别给脸就是了。” “能少些麻烦自然是好的。”周家家大业大,京中多少世家巴不得周家翻车?周家男人知道,与女色上素来克制,避免后院失火。 不过再克制再严格,也挡不住有些自恃貌美之人一颗想往上爬的心就是了!尤其盯紧了府上的香饽饽,嫡长孙周博雅。 茶水周博雅喝一口便不动了,奉茶的婉玲眼一动,公子不是最爱新茶?这可是最新的…… 心里嘀咕,转身退了下去。 周博雅又,“儿子平日里公务也忙,时常处理到深夜。这般也是为了自己打算。况且母亲也别忘了,儿子再是冷清,也是个普通人。是人总就有懈怠的时候,到时书房里头日日伺候的,自然比后院里头的亲香……” 还坚持的方氏听他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僵,渐渐就消声了。 她垂下头,自然忆起,周大爷年轻时候也养过三个通房。 原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大丫鬟,情分自然有。方氏考虑着怀了孕身子不方便,于是就做主给开了脸做通房。结果这一开脸果然就出事。那通房仗着与周大爷多年的情分,私下里偷偷倒了避子汤。 一来二往的,果不其然就怀上了。 周大爷最是个怜惜柔弱的多情人。怜惜通房柔弱,非闹着不给药掉。怀了七八个月,不能再如何,就只能生下来。那通房尝到了甜头更会得寸进尺,见天儿地怂恿周大爷给孩子抬身份。孩子的身份要抬,生母自然不能再当奴婢。若非大公主强势,不容情面地将作妖的几个通房送去庄子上,周大爷差点就坏了周家的家规,给抬了妾。 如今俩庶子庶女也十四十五了,虽不敢与周博雅兄妹争锋,却也时常碍了周大夫人的眼。 “呼……”周大夫人想到这儿心中犹如吞了一坨秤,这通房啊……心思真要不正,面上再是看不出来的。正头夫人再能耐,还能管到人家心里去?还是莫要再造孽,“雅哥儿的是呢,且再等等吧。” 猝不及防触及旧事儿,周大夫人也有些心烦“媳妇儿你瞧着可还康健?” 原不放心派人去打听,结果打听的都是在这郭氏身子骨儿最是病弱不堪。结果今儿才一见,瘦是瘦了些,瞧着却是一幅乖巧又聪慧的皮相。 “尚可,”周博雅想起那一把骨头,斟酌地道,“还要在好好将养。” “罢了罢了,你且自己做主吧。”也只能这样了。 方氏早上起得早,如今头有些疼。按了按额头,她促狭地了句玩笑话,“左右你也懂事儿,你的媳妇儿就你自己养。” 周博雅被她这一句给酸得头一麻。 抬头见周大夫人笑得一脸暧昧,顿生无奈。他也并非为了新妇而来,只是私心里实在不喜后院女子太多罢了。人多是非多,省得到时候给他招惹麻烦。况且他性子使然,虽有要纾解,却更厌烦旁人靠他太近。与别人肉贴肉相比,他宁愿憋着。 “母亲,那儿子告退了。” 方氏摆摆手,便由丫鬟扶着去屋里躺下了。 周博雅人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院子。 正要进花园,后头就跑着跟上来一个丫鬟。边跑边一声一声地唤他。他想了下,顿住脚步。 只见是芳华苑的风铃,娇喘吁吁的,手里抱着一个木盒。 跑动间,她胸前一耸一耸的,此时抬起盈盈如水一双剪水眸,仰头温柔地看着周博雅“大公子,这是夫人命奴婢拿去给新奶奶的东西。奴婢手里头还有些事儿,正巧劳烦您给带回去。” 周博雅有些诧异为何母亲方才不直接给他。 不过也没多想,接过盒子。 东西确实是方氏命人送去西风园的,是一养身的食谱。 方才方氏忽然想起来,叫苏嬷嬷找出来送给郭满养身子用。新媳妇太瘦了,这么瘦什么时候能长大?必须得补!苏嬷嬷手上有事,找出来就唤个丫头替她送去。风铃听见了自作主张给截下来,她来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他家雅哥儿文韬武略, 聪慧绝伦。三岁识千字, 五岁能吟诗, 他虽嘴上不认承认心中却顶顶骄傲的宝贝金孙,怎么就被污蔑成了个生不出子嗣的软蛋? 郭家素来子嗣昌盛,郭家姑娘肚皮争气。今儿他孙儿娶继孙媳儿, 周老太爷较这口劲儿,非将娶继孙媳儿这事儿给闹得全京城都知晓。往后他曾孙出世,他非得叫这些背后嚼舌根头的人瞧瞧, 三年无所出生并非他雅哥儿不行,而是她谢氏不当用! 周家想大办, 自然少不了人捧场。只见周家前院幽幽竹林之中,满满当当的席案。 男女的席面是分开的。周家重礼,于细微处比京城其他人家就更显分明。 竹林之中,周家的男丁在招呼。竹林向右转的玲珑水榭还特意放了两架大插屏,那一头, 则是周家的夫人们招呼各府的女眷。南阳王府王爷赵煜与镇北将军府嫡长公子沐长风两人此时正一左一右夹着周博雅, 替今夜登科的好友挡酒。 周博雅虽性情疏淡,却有着不错的好人缘。 贵公子们举杯嬉笑着轮流敬他,这一圈子轮下来便是好一大帮子人。大喜之日又不能拒绝, 于是便是有沐长风赵煜两大酒坛子从旁相助, 周博雅也着实被灌了不少酒下肚。等回头再回内院, 他身上全是酒气。 回内院之时, 天色已然黑了。 好难得这帮人愿意放他走, 喜宴也快接近尾声。周博雅立在院子前仰头看红彤彤的西风园, 神情有些恍惚。这个院子,其实并非周家特意为嫡长孙媳妇准备的院子。嫡长孙媳妇的正院是南面的那栋落霞院,谢思思曾住过的院子。 不过因着谢思思人虽走,东西还未曾搬动,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的院子改了喜房。 院里已经掌了灯,天儿犹如泼了墨,黑得越发浓厚。摇曳的烛光将白纱门窗映得有些红,屋里人影晃动,看不分明。主屋廊下,两粉衣襦裙的丫鬟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前。两人身后,两排手捧新婚器具的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地候着,四处静悄悄的。 他才将将上前走两步,两粉衣丫鬟就跟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发现来人,立即挂了笑迎下来。 两人见他脚下蹒跚,上来就要扶他。 周博雅淡漠的眼睛跳动着廊下的烛火,一窜一窜的,显得不像白日那般冷清。他眼儿淡淡一扫,示意她们不用扶。清欢清婉搀扶的手一顿,遂又放下。 “公子怎地这时候回来,前院散席了?” 清欢两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清欢清婉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大丫鬟,从他七八岁起便伺候在身边。知道他的规矩,并不太敢随意触碰他。清丽的笑脸笑语盈盈,“喝了不少酒吧?瞧这一身的味儿,肚子可是难受的紧?奴婢备了醒酒汤。” “不必。” 才出竹林时是有些微醺,但方才叫晚间的凉风一吹,他已经醒了。 周博雅一人走在中间,身影被烛光拉得老长,投到地上更显身姿颀长优雅。他低低地垂着眼睑,句不中听的,烛光迎面照下来,一个大男人堪称冰肌玉骨。 “后厨备着热汤,”清婉贴在周博雅另一侧走,一双水杏眼胶着在自家公子的身上。与清欢同等的身量,以及一致的衣裳发饰,在这麻麻黑的天儿里叫人瞧着分不清谁是谁,“公子可是要先沐浴?” 周博雅捏了捏鼻骨,头有些疼。他这两丫鬟素来都这般体贴,这么多年,他还是觉得太腻歪了些。不过想着方才酒席上沐长风那厮喝多了,不心将金樽打翻,一杯酒一滴不剩洒在他袖子上。仔细嗅,味儿确实有些重,便点了头。 清婉双眼儿一亮,斜了清欢一眼,俏生生福了个礼转身去备水。 清欢没理会她,只扭脸继续道“今日主子大喜,怕是酒席上没用多少吃食,光顾着饮酒。这般最容易伤身子,王妈妈在灶上温了鸡汤,奴婢这就叫王妈妈下碗鸡汤面来。公子夜里不爱进食,可这鸡汤面易克化,不碍事的。公子多少用些?” 酒水灌了一肚子,他腹中确实一阵一阵火烧,他哪儿还吃得下? 正要摆手拒绝,见纱窗上一个黑影又晃动了,屋里还坐着一个姑娘呢。念着屋里人,他突然问了一句“今日少奶奶可曾用了吃食?” 清婉温柔的声音卡了下,似乎没想到自家公子会突然这么问。 不着痕迹抬眼瞥了眼周博雅的脸色,见看不出喜怒,她牵起嘴角道“喜娘今儿临走前交代过奴婢。是新嫁娘嫁进夫家这日,是水米不能乱沾口的。奴婢们其实也不懂,听是规矩,怕不吉利,万万不敢打破……” 那不是一整日都未曾进食? 这怎么行!想起郭满那副风大点儿都能被当风筝放着玩儿的身板,周博雅皱了眉“去备些易克化的吃食来。” 清婉面上笑一窒,顿了顿,屈膝应是。 人一走,周博雅也到了门前。 郭满顶着十几斤的凤冠仰着脖子靠在双叶身上睡,要不是双喜扶着,都能睡他个四仰八叉。只见两丫鬟听到门口动静,立即刷一下起身。可怜郭满冷不丁失去依靠,差点没一脑门磕床柱上磕死自己。 她慌里慌张坐直,凤冠将将扶正,那头周博雅推了门进来。 都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惊心。双喜双叶一人捧着喜秤的托盘一人捧着合卺酒的托盘,一左一右地在床柱边,低头完全不敢看他。 周博雅款款地走过来,高大的身形落下的影子一下子便牢牢将榻上娇人影罩了起来。虽然带着酒气,却意外的不会惹人厌。他先是看了一眼双喜再看了一眼双叶,不疾不徐地伸手取了喜秤,然后对准了盖头。 轻轻一挑,露出底下一张脸来,周博雅见了心里猛地就是一咯噔。 没他一只手大的脸儿,瘦巴巴的,脸颊没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显得十分醒目,大得离奇。好在肤色白皙,灯光下,仿佛一只白皮的猴儿。 他第一个反应是,丑,第二反应是,矮,第三个发应是,前后一样平。 郭家几个主院的主子卯时三刻就起身了。 门外大雨将天地连成片,铺天盖地落下来。打在院落的草木上,屋顶的绿瓦上,沙沙作响。天色尚未明,依稀还能听见丛中虫鸣声儿。衣着喜庆的管事早已插了腰在廊下,压低了嗓子指使下人做事。 丫头婆子们行色匆匆,抱着一叠叠大红灯笼展开了点上,沿着抱夏到长廊一盏盏挂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汽,湿漉漉的,下人们个个脸上挂着笑,再大的雨也浇不灭郭家这举府的喜气洋洋。 大户人家的姑娘出嫁,素来是当家主母给操办。便不是当家主母,也是应当由一房正方太太来。不过郭满的生母早逝,亲事自然是落到身为继母的金氏手上。来她操办得好好儿的,前儿突然是犯了头风,突然间就撂了手。 眼看着郭满的好日子就到了,这哪里是能这么耽搁的? 郭老太太活到这个岁数,什么都心里明门清儿。金氏头风早不犯晚不犯,偏偏要在出嫁前几日犯。老太太心知她是被郭满给讨走了林氏留下的那些东西,心里不舒坦,故意地折腾郭满。一时间又是气又是无奈,只能接过来。 一件事经两人手,自然要乱套的。 知道金氏是个贪的,昨儿郭老太太光是查验嫁妆便忙了半宿。此时正由下人伺候着梳洗,又要置办下面的事儿。 耳边下人正声地着话,她一边戴上抹额一边忽而又忆起金氏故意没给郭满请教养嬷嬷的事儿,当即面上一变。 姑娘家到人家去,不通人事儿可怎么行? 仓促之中,她偏头往痰盂里吐了漱口水,慌里慌张地叫了管事妈妈赶紧指派房妈妈去郭满的院子。 房妈妈跟旁人不同,宫里出身,是郭老太太特意聘来的指导郭家出嫁姑娘规矩的。平日里也时常给姑娘们教教人事儿,指导仪态。不过郭满素来不讨长辈喜爱,又是个病弱的,规矩就更松散了许多。 郭老太太想到这个便头疼,后悔没好好教,事到临头才知道晚。 罢了罢了,甭管那些了。临时抱佛脚也抵过什么都不教。端看六丫头悟性,能教了多少算多少吧! 房妈妈于是携了一个红木的盒子过去,到的时候郭满还未起身,她便候在耳房。 院子里静悄悄的,从踏入院子到进了耳房,除了满耳朵的雨声与雨打梨花的零落声,就只剩她自己的脚步声。这般冷清,跟郭家外头那热闹的景象天差地别。 房妈妈眼睛虚虚一扫,便收了回去。 屋里掌了灯,除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忙前忙后,却连个打水洗漱的婆子也无。往日在老太太屋里便时常听长房的六姑娘备受冷落,她只当平常。真真儿瞧见,才晓得冷清。 来长房继太太也是事,将原配嫡出的姑娘给苛责成这样还能人前人后得个好的,当真少有。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儿,房妈妈手捧着木盒子眼观鼻鼻观心地坐杌子上,也不催促,优哉游哉地候着。 双喜忙前忙后地准备梳妆用的嫁衣、胭脂,抽空还给她煮了壶茶。 双叶则清点要带去周府的物件儿,有些郭满用惯了的,自不能落下。两人这番动静不算轻巧,房妈妈在耳房都听得一清二楚,而那内随风徐徐舞动轻纱帐中人却跟只猫儿似的蜷缩成一团,睡得人鬼不知。 又过了一刻钟,给郭满开脸上妆的喜娘也到了。 双喜双叶两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们主子自从鬼门关前走一趟回来心就宽了,原该是十分欣慰的事儿。毕竟心思太细,遇了件事儿就要呕,呕着呕着就呕出个好歹。可往日觉得好,今儿才觉出宽过了头算不得好事。瞧瞧一睡起来她们是拉也拉不起,喊又喊不醒,真真急死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今日是周府老太君, 也就是大公主六十岁大寿, 举府欢庆。正巧借醒酒出来, 捏了把鱼食在拱桥上喂鱼的太子妃听见动静。偏脸一瞧, 这不是大公主身边伺候的王嬷嬷?她有些好奇, 疑惑到底出了何事, 叫王嬷嬷这等素来稳重的老嬷嬷给慌成这样! 皱了皱眉头, 想着是不是去竹林里头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进——” 王嬷嬷一瞧是她, 面色大变。 宋明月还有些迟疑,毕竟再身份高贵,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 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猛一拍大腿, 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 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 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跑了起来。她这一快,下人自然跟着更快, 眨眼的功夫便到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 便一个个看着上首, 震惊到失语。 就见不远处旷天的石亭中,一男一女忘情地纠缠。 两人衣物料子华贵非常, 此时俱都扯得七零八落, 可见战况之热烈。那女子昂首娇吟, 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却丝毫掩饰不了此时她十分迷醉。细白的两条腿朝天岔开,上身全露在外头,随男子凶狠的冲撞一颤一颤,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听见动静,两人的脸不经意偏过来。一个是该在花厅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长孙媳谢思思,一个则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当朝太子赵宥鸣。 谢思思两颊酡红,正眉头紧蹙咬着唇一声一声地娇喘,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男子侧着,身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冷不丁对上下首被下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惊的东宫宫人,沉迷且痴醉的两双眼睛,渐渐瞪了开。 “谢思思,你的廉耻之心呢!” …… 一声尖利夹杂着愤恨的怒喝,仿佛一把无柄的利刃向她的刺了过来。静谧的夜里,绯色纱帐中谢思思突兀地长长‘啊’了一声,然后夹紧了双腿,不住地打颤儿。双目紧闭的儿脸跟着拧成一团,渐渐转变成羞耻又难堪的神情。 紧接着,梦中画面跟着一转,福禄院的正屋。 “谢氏,雅哥儿今日休了你,你可有话?”一道威严沧桑的女声从上首递下来,低沉沉的,却令人不能辨明喜怒。 谢思思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污成一团,当真十分狼狈。她恍若不觉,只狠狠瞪着大公主身边垂头敛目的娴静姑娘,恶狠狠的“有!孙媳当然有!” “哦?你有何话?”大公主拄着玉杖,森冷的眉眼,目光如刺。 “孙媳跟太子表哥之间当真是清白的!从未有过苟且之事!” 周府的老太君,乃当今圣上亲姑母,正统的皇家血脉。自从长媳进门,将掌家之权交于长媳手中之后,二十多年不插手府里任何事。然而年前从五台山礼佛归来,带回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姓孤女便变了样。开始处处针对与她,处处挑她刺儿,嫌她举止不端。以为她不知道么?谢思思真恨毒了心,就是这赵琳芳背地里使得坏! 此次休妻之事,定也是她从中作梗。 谢思思十分不齿她,每次她们夫妻去福禄院请安,这女人一双贼眼儿就黏在周博雅身上。欲语还休,半点不晓得遮掩。当真是,无耻之极! “上次竹林醉酒,孙媳根就是冤枉的!”她着,纤纤素手一指赵琳芳,“祖母怜惜赵姑娘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孙媳能大度理解。可她堂而皇之地觊觎周家长孙,使那恶毒手段陷害长孙媳,妄图鸠占鹊巢,祖母难道要就要任她施为?” 她哭着看向右侧端坐饮茶,仿佛毫无触动的周博雅吼道,“周博雅,你话!” 周博雅没话,倒是他旁边离得有些近的赵琳芳脚下晃了两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谢思思,仿佛谢思思怎能出这般污蔑他人的话,难过与委屈的身子都在颤。 眨眼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你住口!”大公主拍拍赵琳芳的胳膊,漠然的脸上终于染上怒意,“你清白就清白?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事儿到你嘴里也成旁人的错?” 当初太子妃为了东宫和太子的颜面把丑事给遮掩下来,她为了周家和雅哥儿,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当着不知内情的人谢氏称一句冤枉还能糊弄,这连太子妃都求到她身边,就差自个儿亲眼所见,谢氏也敢不认! 谢家的姑娘脸皮子倒是够厚,还真敢赖! 不想提及那日的混账事儿,怕给周博雅难堪,大公主重重一杵拐杖,“且不论你与太子清白与否,身为周家长孙媳妇,成日里掐尖要强,与外男举止不端也是事实。若非你成日往东宫跑,又怎会惹这些闲言碎语?” 大公主冷哼,“宫不管你如何,今日是休定了!” 谢思思一腔委屈无处。 她跟太子表哥那次根就是中了别人的毒计,又不是她自愿!心中之人只有周博雅,谢思思敢指天发誓,可大公主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地对她? 又急又愤,掉头就冲毫无波动的周博雅发脾气“周博雅你敢休我?你若休,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雅哥儿!休!” …… 绯色帐中谢思思呜呜地哭,腿不停地蹬,仿佛在踢打什么人。被扰得睡不安宁的丫头湘琴掌了灯过来瞧瞧,就见自家姑娘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忍不住叹气。 这都半年里头第几回了?湘琴也数不清。 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她们姑娘真是被惯坏了。既然这般舍不得姑爷,当初又何苦闹天闹地折腾到皇后娘娘跟前也要跟姑爷和离?如今和离都和离半载,人姑爷都重娶了新妇进门,她们姑娘反到窝在闺房中哭个不停。这又是何必? 叹了叹气,正准备上前去拍醒谢思思。就见纱帐中的人又不哭了,低低地抽噎了两下,眉头渐渐平整。人又安静下去。 湘琴皱了皱眉,用手遮着烛火,转头又回外间儿歇下。 谢思思不知丫鬟心中诽腹,不过她还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梦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噩梦难消。 夜色愈发浓厚,她梦着梦着,突然一声尖叫坐了起来。外间湘琴才躺下,被吓得一激灵,连根带爬地起身跑着进来瞧瞧。就见谢思思披头撒发脸色惨白地靠在床柱上,一面哭一面抖,不知是伤心还是被吓着了。 这最后一个梦,是她入东宫之后。 被周博雅休弃后,她在谢家没待多久,转头便以良娣的身份入东宫。毕竟竹林之事即便她死撑着不认,当事人却也不止她一个。太子表哥占了她身子不能不对她负责,即便姑母不愿,太子表哥也一意孤行纳了她。 她当初被周博雅伤透了心,一气之下就真答应了。 然而进了东宫,她立即就后悔了。不过好在太子表哥对她的疼爱从不掺假,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不为过。自她入了东宫,除了逢初一十五去正院点卯,几乎夜夜歇她屋里。于是没几个月,她便有了身孕。 梦中是她七个月的时候,挺着大肚子,扶着宫人在梅林里溜圈儿。 大冷的天儿,梅林虽有宫人特意清了路出来,也还是不好走。可是她心里挂念着周家那个薄情郎,心里头闷,非要出去透透气。 结果这一透气,就给了那些贱人可乘之机。 走了两圈,才走过拱桥,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让她顶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从台阶上滚下去。谢思思清楚的记得,滚下去的过程中还有人踹她肚子。 落地之时狠狠地撞到了桥头的狮子头上,然后没踩稳,翻进了冰凉刺骨的池子里去。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睁眼便是还在周家的时候。 遭遇了那般惨痛的事情,她心中的害怕与委屈在看到周博雅一双淡薄温柔的双眼那一刻,彻底如洪水决堤。都是他都是他!若非他蛮不讲理休了她,她便不会心灰意冷入东宫,若没入东宫,她哪里会遭遇那般可怕的事儿?! 谢思思觉得一切都是周博雅的错,她的苦难都是周博雅造成的。 这便是和离的由来。 丫鬟们不懂这其中曲折,谢思思冷静下来,却有苦不出。 这边谢思思在自怜自艾,另一边周家后院,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睛。桌案上的龙凤烛还燃着,屋里亮堂堂的,夜里光太亮,他睡不安稳。正巧也有些渴,周博雅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打算下榻去倒杯水润润。 然而两长腿才放下,惊觉身边有东西蠕动了两下。 他回过头,就看到郭满抓了抓脸颊,整个人呈大字打开。非常自然且土匪地,把他方才睡的那块地儿给挤没了。姑娘黑乎乎的大眼儿闭着,嘴张着呼吸,若非不像个土匪鼾声震天,那真叫一个豪迈的四仰八叉。 丁点儿大的东西,还想霸占整张榻? 周博雅一声轻哼,人,心倒不。 “周钰娴你这是何意?”谢思思气得要死,指着上首娴姐儿质问道“你拿根破棍子是要做什么?打我?” 周钰娴当即嗤声一笑,敢作敢当地点了头“就是要打你,你待如何?”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沐府这莲花池看着宽,其实并不很深。谢四此时若自己起身,水深至多只到她的脖颈。故意在这儿扑腾个没完,什么居心,她用脚指头想都能想明白。周钰娴心中一面生气恶心一面又觉得丢人,丢了她周家的脸面。这谢四自从出了她周家的门,行事真是越来越没形没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郭满看不清, 铜镜里头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一晃而过的白影和白影上两团红。 “如何?”她转过来问双喜双叶,“尚可么?” 双喜双叶闭上了眼, 一幅恍若被利刃刺中的伤眼神情。 “姑娘, 你……”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这个时候, 她们满脑子都是猴屁股, “兴许是奴婢们的见识太少, 这新嫁娘妆容, 当真是……” 不用,什么都不用, 她懂了。 “两位姑娘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喜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 腰一掐教训道,“肤若凝脂, 两颊晕红,再配一张红润润的樱桃口, 新嫁娘都这么过来的。六姑娘上脂粉是厚了些,盖因六姑娘脸盘子太黄,不涂得厚些遮不住!” 这话一落, 还皱着脸不知该如何措辞的双喜双叶,嘴角就拉了下来。 她们姑娘虽比寻常姑娘家瘦弱些, 可也没脸黄到一个喜娘也敢当面指摘的地步!喜娘这话是何意?诋毁她们家姑娘生得丑怪不得人?! 双喜这泼辣脾气当即就要怒, 双叶按住她摇头, “大喜的日子,莫要给姑娘添晦气!” 郭满施施然起来“给我打盆水。” 请喜娘来为姑娘上妆是为了妆容好看,好讨了未来姑爷的喜欢。既然这婆子将她们姑娘往丑了摆弄,还不如自个儿来。双叶冷冷觊一眼姿态摆得颇高,仿佛她们离了她就不能成事儿的喜娘,张口便赶人。 “双喜,送客!” 双喜将胭脂盒递给双叶,黑着脸“请。” 喜娘有些恼,自觉手艺被看轻了。肥硕的腰肢扭了两下,尖着嗓子道“老婆子可是大太太特意花重金请来给六姑娘上妆的。这京城里头,经老婆子的手的新嫁娘没上千也有几百户,你两不识货的丫头懂什么!” 然而双喜双叶根不理会,撸了袖子便将人给赶了出去。 喜娘生得痴肥,被推搡的急脚下崴了一下,打了个转便摔在门边。 喜娘没想到双喜双叶这两文文弱弱的姑娘这般泼辣,与交代她如此行事那人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完全不同。她狼狈地拍拍屁股爬起来,心里也有些懊悔,今儿个这喜钱不知还拿不拿得到!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双喜打了盆水进来,手脚麻利地帮郭满洗了脸。还好郭满没看到自己的那脸,否则她一定会打死那喜娘。 妆容洗了,郭满决定自己来。嫌铜镜不清晰,便转头对着清水上妆。 可头往水盆那儿一凑,就她这个自诩的美妆达人也犯了难。郭满这张脸,虽经了她半年仔细养护,此时也还是太瘦了些。眉眼也没怎么长开,软绵绵姑娘一团的,撑不起来厚重的妆! 走道那头已经隐隐有脚步声,似有嬉笑,按照成亲一贯的程序,来给她添妆的姑娘夫人们快到了。 双喜双叶有些慌,连忙检查郭满的衣裳。衣裳还算齐整,就是这头发还没梳,这就又开始慌头不会梳。郭满心一横,干脆就上淡妆。左右年纪,皮肤虽不太健康但胜在细腻无毛孔。总体上让这脸看着有血气一些就差不多了。 梳子双喜拿着,她没梳过新娘头,左看右看不知从何处下手。双叶忙推开了她,接过梳头。 她也是预先存了心,怕金氏成亲当日会给郭满难看,特意偷学了些梳妆。哪里想到金氏家子气还真就如她所料,当下心里更瞧不起。不过她手巧,梳发也麻利,三两下就梳了个简单大气的发髻。 这般来来去去的,时辰有些吃紧。这头凤冠才将将戴上,门外头便响起了姑娘夫人们矜持的笑声。 人来了。 门打开,一帮没打过照面的人款款走进来,郭满也有些紧张。 她端坐在床榻上,双手双膝乖巧地合着。瞪大了一双黑漆漆的眼儿,看一个接着一个夫人姑娘走形式地过来牵起她的手,些大差不差的话。然后再象征性地让下人送上添妆,顺口再夸上两句。郭满全程保持着温软单纯的微笑,模样倒是乖巧。 夹在人群中的宋家三太太松了口气。旁的不求,乖巧些便好。早前谢家那位太跋扈闹腾了,这回这个定得仓促,还不算太差。 宋家三太太严格算的话,其实算不得郭家这头的亲眷。不过与郭家二房太太是手帕交。往日里即便来郭家走动,也只在老太太的院子与郭二太太的院子坐一坐,跟大房这头是半点干系都没有的。这次会过来给郭满添妆,也是受人之托。 来周家嫡长孙此次亲,其实是一场乌龙。 原年初才跟谢国公府的四姑娘和离,不该这么就快定下家。但周家老太爷在四月的三甲簪花宴上受了气,一时意气用事才有了这么一桩。贤惠的周大夫人为了这事儿,当场发了飙。可周老太爷自来一言九鼎,决计不能出尔反尔。周大夫人闹了几日,不顶用,连来郭家这头相看相看新媳妇儿都提不起劲儿。 这也是为何郭家定了病秧子郭满,周家无人过问的缘由。 亲事定就这么定了,眼看着要接人进府。临了周大夫人才认命,托了跟郭家有交情的宋三太太来送点添妆。她也是听人这六姑娘在郭家不受重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怕她嫁进门太寒酸,私下里贴补些。 没办法,媳妇进了门就是她周家的人,她便是再不高兴,也不会迁怒人家姑娘。 郭满没打开转手交给双叶,并不知宋三太太递给她的盒子里装了什么。只觉得这人的目光有些怪,似乎羡慕又似乎是眼红。总不会宋三太太三十好几的人心里也惦记周家那谁吧?那周家那谁魅力真是无敌了,郭满特不负责任地想。 眼看着吉时快到了,郭满该上花轿,夫人们适时告辞。 按例,新嫁娘由家里兄弟背上花轿。长房这边便由继太太所出的郭安礼来背,郭安礼跟郭满不亲近,心中不大乐意。不过被郭昌明一个冷眼扫过去。他半挂着假笑,不甘不愿地将郭满送上花轿。 双喜双叶亲眼看着花轿的帘子放下,眼眶刷地就红了。心中是又高兴又难过,抹了眼泪,立即抬脚跟上。 鞭炮劈啪作响,撒喜糖的婆子们花篮往胳膊上一挎便有人朗声喊起轿。 只见仪仗队最前头,一个身着大红锦袍的年轻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他生的身姿颀长,背脊笔直,气质清淡隽雅。在一瞧,面若敷粉,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真真儿一个玉人。 烟雨过后,空中弥漫着薄薄的一层水雾,周柏雅就这般骑在马上面色寡淡的凝视着花轿,眼眸悠长,那神态身姿,恍若那天宫妖神又似那悲悯的神祗。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都在感叹这周家博雅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双喜双叶具是一样,她们早听了未来姑爷是俊美,此时也惊艳得不知道什么。簇拥人群里有妇人在叹息,耳边隐约听见两旁酒楼包厢里女子的啜泣,双喜双叶兴奋得浑身都在打颤儿。 她们主子果真,果真是苦尽甘来啊!! 新郎骑马领头,仪仗队走在队伍的前头,花轿在正中间,后头则是新嫁娘的嫁妆。嫁妆也算郭老太太亲自操持,弄了个六十四抬。虽称不上十里红妆,但也不算少。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郭满缩在花轿里,头上盖着红盖头,感觉脖子要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门外大雨将天地连成片, 铺天盖地落下来。打在院落的草木上,屋顶的绿瓦上, 沙沙作响。天色尚未明, 依稀还能听见丛中虫鸣声儿。衣着喜庆的管事早已插了腰在廊下, 压低了嗓子指使下人做事。 丫头婆子们行色匆匆, 抱着一叠叠大红灯笼展开了点上, 沿着抱夏到长廊一盏盏挂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汽,湿漉漉的, 下人们个个脸上挂着笑, 再大的雨也浇不灭郭家这举府的喜气洋洋。 大户人家的姑娘出嫁,素来是当家主母给操办。便不是当家主母, 也是应当由一房正方太太来。不过郭满的生母早逝,亲事自然是落到身为继母的金氏手上。来她操办得好好儿的, 前儿突然是犯了头风, 突然间就撂了手。 眼看着郭满的好日子就到了, 这哪里是能这么耽搁的? 郭老太太活到这个岁数,什么都心里明门清儿。金氏头风早不犯晚不犯, 偏偏要在出嫁前几日犯。老太太心知她是被郭满给讨走了林氏留下的那些东西, 心里不舒坦,故意地折腾郭满。一时间又是气又是无奈,只能接过来。 一件事经两人手, 自然要乱套的。 知道金氏是个贪的, 昨儿郭老太太光是查验嫁妆便忙了半宿。此时正由下人伺候着梳洗, 又要置办下面的事儿。 耳边下人正声地着话, 她一边戴上抹额一边忽而又忆起金氏故意没给郭满请教养嬷嬷的事儿,当即面上一变。 姑娘家到人家去,不通人事儿可怎么行? 仓促之中,她偏头往痰盂里吐了漱口水,慌里慌张地叫了管事妈妈赶紧指派房妈妈去郭满的院子。 房妈妈跟旁人不同,宫里出身,是郭老太太特意聘来的指导郭家出嫁姑娘规矩的。平日里也时常给姑娘们教教人事儿,指导仪态。不过郭满素来不讨长辈喜爱,又是个病弱的,规矩就更松散了许多。 郭老太太想到这个便头疼,后悔没好好教,事到临头才知道晚。 罢了罢了,甭管那些了。临时抱佛脚也抵过什么都不教。端看六丫头悟性,能教了多少算多少吧! 房妈妈于是携了一个红木的盒子过去,到的时候郭满还未起身,她便候在耳房。 院子里静悄悄的,从踏入院子到进了耳房,除了满耳朵的雨声与雨打梨花的零落声,就只剩她自己的脚步声。这般冷清,跟郭家外头那热闹的景象天差地别。 房妈妈眼睛虚虚一扫,便收了回去。 屋里掌了灯,除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忙前忙后,却连个打水洗漱的婆子也无。往日在老太太屋里便时常听长房的六姑娘备受冷落,她只当平常。真真儿瞧见,才晓得冷清。 来长房继太太也是事,将原配嫡出的姑娘给苛责成这样还能人前人后得个好的,当真少有。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儿,房妈妈手捧着木盒子眼观鼻鼻观心地坐杌子上,也不催促,优哉游哉地候着。 双喜忙前忙后地准备梳妆用的嫁衣、胭脂,抽空还给她煮了壶茶。 双叶则清点要带去周府的物件儿,有些郭满用惯了的,自不能落下。两人这番动静不算轻巧,房妈妈在耳房都听得一清二楚,而那内随风徐徐舞动轻纱帐中人却跟只猫儿似的蜷缩成一团,睡得人鬼不知。 又过了一刻钟,给郭满开脸上妆的喜娘也到了。 双喜双叶两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们主子自从鬼门关前走一趟回来心就宽了,原该是十分欣慰的事儿。毕竟心思太细,遇了件事儿就要呕,呕着呕着就呕出个好歹。可往日觉得好,今儿才觉出宽过了头算不得好事。瞧瞧一睡起来她们是拉也拉不起,喊又喊不醒,真真急死个人! 房妈妈默默饮了一壶茶下去,正屋那头还是半点动静没有。 眼瞧着卯时已经过了,门外的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她拍拍衣裳下摆起来,“双喜姑娘,这是老太太命我送来的。” 把盒子交到双喜手上,便一幅要走的架势。 双喜顿时慌了,房妈妈是什么人郭满不知道她清楚。哪里能就这么让她走了?她们姑娘什么样儿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最清楚。句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是一点规矩也没有啊! 房妈妈走了,她们姑娘可怎么办? “妈妈再等等,”老太太院子的妈妈,她们得敬着,“姑娘心里惦记着要出嫁,昨夜辗转了半宿才合了眼,难免就起迟了。再等一等,姑娘马上就起了。” 房妈妈抬头瞧了一眼天色,无奈“来这儿也快半个时辰了,六姑娘还没起呢。双喜姑娘对不住,老太太那头还等着我回话,怕是等不及。” 双喜心里着急,她听别院的婆子才知道,姑娘家出嫁都要家里长辈给传授个什么道理的。原就在忧心没人教她们姑娘,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还要走。差点就上了手扯房妈妈袖子“妈妈再等等。” “双喜姑娘记得将这盒子交给六姑娘。” 房妈妈眼皮子都不带掀的,“里头都是新嫁娘该学的,六姑娘识字,看也看得明白。双喜姑娘若是不放心,嘱咐六姑娘多费心研读便是了。”六姑娘自个儿不经心,她们做下人的也没法子想不是? 丢下这一句,房妈妈利落地就走了。 双喜气的眼圈儿都红了,这些人,这些人,一个个的狗仗人势的东西! 这头双喜气得要哭,那头郭满做梦了。 梦里,她什么也没干。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做梦也这么懒,但她就是躺她那张懒人沙发上啃着西瓜看。这部还是她很久以前看的,剧情十分狗血,致使她过了很久都印象深刻。 这书的名字,叫做《和离》。 主要讲男女主之间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你忽然好像又爱我了的作天作地的爱情故事。具体其中剧情之复杂,情节之婉转,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又长又酸。 郭满一面上帝视角无聊地看梦里的自己看,一面隐隐又有些急迫。 唔,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没干。 于是这么急迫着急迫着,她忽地睁开眼,然后就醒了。 然后就发现她的贴身丫头双喜,正趴在她床边红着眼睛吸气,那样貌可悲苦了。不知内情的人看了,怕是都以为她死了。 郭满无语凝噎“……怎么了一大早的?” 刚刚才醒,她嗓音糯得像裹了糖,又甜又软。 “……姑娘,你还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么?”双叶幽幽地问了一句。 郭满睡蒙了,抱着被子软趴趴地坐起来“什么日子?” 双喜抹了一把脸,瞪大了眼睛看她。 郭满挠了挠脖子,又抓了抓后背。顶着两丫鬟期盼的目光,绞尽脑汁地想了下,然后电光火石一闪,渐渐地瞪大了眼睛。 我勒个去!她真是个糊涂蛋,今天她结婚啊!! “……该,该不会,花轿已经走了吧?”郭满结巴道。 她没结过婚,不知道古代结婚什么流程的郭满突然感觉心好慌,“你们这么看着我作甚?难不成这亲事不成了?”她记得男方似乎出身显贵来着,该不会她睡过了头,金氏那黑心肝儿的让别人替她上花轿了吧?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么,郭满突然头皮一阵发麻,手脚并用地爬下榻。 双喜双叶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一句给愣住了,都忘了话。 郭满已下了榻,到处找鞋,“双喜,双喜啊,现在梳洗还来得及不?” 眼尖瞄到屏风上的凤冠霞帔,她麻溜地穿在身上,还不忘扭头安抚双喜,“你先别哭啊!实在不行,咱不还有那么多钱在么?” 双喜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看她们家姑娘这样,话不知从何起。 “姑娘你可得长点心吧!” 看她嫁衣穿得乱七八糟,赶紧过来替她理,“大喜的日子都在瞎什么呢!好好儿的亲事怎会不成就不成?你可是三媒六聘正经聘的,要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哪里如你得那般儿戏!吉时还未到。就是上妆的功夫被误了些,喜娘怕是没法给姑娘弄精细了。” 嗨,她还当什么事儿呢! 耽误了点时间又不是什么要紧的,郭满没好气地瞪她,一大早弄得这般吓人,“一醒来就瞧见你在我榻边哭,魂都叫你吓飞了!” 提起这事儿双喜心里还气呢,郭满话一出口,她便立即倒豆子似的吐出来。 “姑娘您,郭家的下人怎地就这么狗眼看人低呢?”双喜就不解了,她们姑娘正经嫡出,又马上嫁入太傅府。身份眼瞅着水涨船高,这些人怎么就敢这么怠慢呢! “无妨,难不成你指望她们捧着我?”郭满倒是接受无碍,“房妈妈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人,平常也不跟咱们打交道,尽人事罢了。” “可是她拿个木盒子就打发了,未免也太敷衍!” “什么盒子?”郭满听到重点。 双叶立即把那红木盒子递过来。郭满打开来,里头是一书。书面上三个大字——‘房/中术’,差点亮瞎她的狗眼。 郭满“……” 她啪地一下阖上盖子,随手丢到床榻上。然后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胭脂水粉准备自己上妆。一旁双喜双叶不明所以,又不敢打开那盒子,一面按住郭满叫她莫慌等喜娘进来,一面心翼翼地探问,“主子,那里头什么东西?” “没什么,”郭满满不在乎地回道,“春/宫图而已,又不是没看过。”岛国电影包她有一个t,谁还有闲工夫看那玩意儿! 双喜双叶“……” ……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她敢断定,无视古代教条作天作地的穿越女,基脑残。 默默告诫了自己的郭满视线也没敢乱瞄,匆匆瞄了一眼便低下头。她跟着周博雅,乖乖走到屋子中央。两手交叠垂在腹,眼观鼻鼻观心。 方一定,立即有穿桃粉色襦裙的丫鬟取来铺垫摆放到二人面前。 这是要敬茶了,可是她什么敬茶礼都不懂。 郭满这时候感觉到金氏用心之险恶,这些礼仪,未出嫁的姑娘家应当在出嫁之前由家中请礼仪师傅好好教导。郭满出阁,金氏却连糊弄都懒得糊弄,导致她是一点儿都不懂。不过谁怕谁!她不懂,难不成还不会模仿么? 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周博雅,郭满心里冷哼。 周博雅的礼仪教养仿佛可在骨子里,举止行动间如行云流水,堪称赏心悦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周公子低头凸出的箭头, 尖锐的疼痛从腹部涌上来。 “你……” 谢思思手不住地颤, 慌张地回头,对上瞪大眼睛看向这边的三个人。 林子陷入死寂,扑通扑通的, 是谢思思混乱的心跳。她的脸渐渐白了“太, 太子表哥……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他拿箭矢刺过来, ”谢思思语无伦次, 心虚慌乱之中她根不知在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躲一下……他, 是他!” 她这番辩白一出口, 几个人的眼神更利了起来。 谢思思这时候倒是不迟钝了,敏锐地太子眼中的失望震惊以及不可置信之后,她耳中嗡地一下就轰鸣了起来。指着地上被周公子补了一剑死得不能再死的黑衣人, 她跳脚地辩白着, 企图为自己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 然而越是慌越是乱, 音调不自觉拔得老高。翻来覆去地辩解着, 反正周博雅受了伤都怪黑衣人偷袭,她不是成心的,所以不能怪她! 赵煜猛地挥出一鞭扭断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脖子, 反手就是一鞭子打在谢思思的面前。那带着血腥气的长鞭擦着脸笞下来, 溅起泥土石砾无数。那股子狠辣无情, 吓得谢思思张口就是一声刺人耳廓的尖叫。 周公子眼睑低垂着,一把推开了受惊便凑过来的谢思思“……闭嘴。” 谢思思被推得一踉跄,简直不可置信“你推我!!” 周公子看抬眼看她一眼都吝啬。一只手捏了捏眉心,他脚下犹如踩在一团棉花上,落不到实处。明明伤到的是腹部,此时他的头颅中仿佛有一只手在肆意地拉扯。扯着他的神志,额头一抽一抽的,剧痛无比。 不堪其扰,周博雅扶额甩了甩头企图缓解,然而颅中的拉扯感却更强烈了。 “呃……”不住,他踉跄了两步。 刺穿周公子腹部的东西是随意散落在林中的箭矢,锋利无比。 赵煜回头一眼看到他摇摇欲坠,都顾不上太子也受了伤,脚下一踏飞身过来一把接住将将倒下的周博雅。月牙白的衣袍上血色越来越重,像打翻了朱砂水似的,要叫人流血身亡。赵煜大惊,抬手连忙就封住他周身的几处大穴。 习武之人,经脉穴位认识虽不及大夫,却也算略懂一二。赵煜的武艺高超,几处大穴一点,周博雅的伤口立即就止住了血。但他的这类武人止血法子素来是治标不治,只暂时止住了,伤者根不能移动。 若不晓事儿这时候动了,周博雅怕是人在半路血就能流干净。 太子连忙从刘展的身后出来,也走过来。 周博雅的情况委实不太好。按理,不过一箭穿腹,没伤着命脉不至于流这样多的血,可周博雅却血流不止。太子心思一转,抬头就对上同样疑心的赵煜。 ……这箭淬了毒! “快回去营地!”谢思思不知两人所想,回神看周公子倒在血泊里,眼倏地红了,“快,快点回去!营地有太医,太医医术高超,一定能治好博雅!” 慌乱之中拉周公子挡了刀,谢思思扪心自问她并非故意,她还是爱他的。她两辈子都爱周博雅,又怎会害他?人在慌乱之中都会出错,她不过格外胆些而已。谢思思捂着脸呜呜地哭,一面哭一面求太子不计前嫌,别耽搁,快把周博雅送回营地。 赵宥鸣闻言扭头看她,只觉得仿佛头一回识得这单纯活泼的思思表妹。 赵煜素来对谢思思没好感,握长鞭的手手指捏得根根发白。一双眼锁定在哭得不能自已仿佛好一番深情的谢思思,那狠厉的模样,恨不得一鞭子打烂她的嘴。 周公子唇上的血色褪尽了,汗大如豆,面白如纸。 其实方才那黑衣人出手的瞬间他就已经察觉,那点攻击于他来,不过偏个身就能躲过。只是周公子没料到,谢思思会猝不及防地扯他出来挡。他捂着腹部滴血的伤口,心里陡然生出一股荒谬来。这种情况也并非一回两回。从很久以前起,只要遇到谢思思,任何事不管难易,都会出许多莫名其妙的岔子。 失血过多,头颅中还拉扯得剧烈疼痛,周公子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周公子这时候才晓得后悔,他就不该管谢思思的。 眼皮子越来越沉,周公子心里发慌,他此时已经猜到谣言传回营地会是个什么景象。想想郭满听到谣言之后会是什么脸色,他不禁闭了闭眼睛,心中越发的后悔。跟郭满冷战也僵持了两天,他可是都打算好猎只红狐狸就回去跟满满低头认输的。如今狐狸没猎到,反倒替谢思思挡了一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算什么事儿! 他意识昏沉,身体也渐渐感觉到冷意。 ……这个样子被抬回去,满满估计要半年都不想搭理他了。眼皮子完全沉下去之前,周公子心中幽幽地叹息道。 赵煜一看大惊。 太子脸色也白了,捂着胳膊当即呵道,“刘展,马上回营地把太医带来!” 刘展领了命,眨眼间就往营地掠去。 刘展飞身赶回营地之时,郭满正巧衣裳脏了,急着回自家营帐去换身衣裳。露台那处是随行官家女眷饮茶观望的地方,郭满没个相熟的人在,便坐在了角落。她的座位儿那正巧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经过,而后将一整壶酒泼到了她裙子上。 也不知这酒到底是什么酒,酒味浓得刺鼻,粘到人身上就怎么也除不去。换了身衣裳,郭满满鼻子在自个儿身上乱嗅嗅,还觉得有一股子刺鼻的酒味儿在。 晴天白日的,这又不是在家中,沐浴是不能的了。退而求其次,双叶去要了盆热水回来,替郭满仔细擦了擦。酒味淡些,她才哄着郭满赶紧起身。讲真,若非方氏大公主等人都不在,周家她没个主事的人在,她才不愿凑热闹,宁愿在营帐里睡觉。 擦过一遍,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郭满施施然起了身。 正当她从营帐出来,这白日里没什么人在的营地,冷不丁就叫她撞见个绑人事件。只见一个高壮的汉子(刘展?),咯吱窝下夹着双手紧抱药箱子一脸懵的苏太医,匆匆地就从她的眼前走了过去。 郭满没见过刘展,是不认得刘展这个人,自然不知他是好是歹。苏太医帮她调理好了被毒害已久身子,算她恩同再造的半个救命恩人,郭满一看苏太医被人绑走立即就急了。 这绝对不能坐视不管!哪里能任由别人光天化日之下掳人! 郭满于是立即不远处抱了一盒点心回来的丹樱使了个眼色。丹樱先是一愣,不解何意。然而转头看到了匆匆走过的两人背影,一眼也认出了苏太医。 她立即懂了郭满的意思,东西往地上一丢,她转身就扯住了苏太医的腿。 苏太医还被人夹着呢,扯住了苏太医等于扯住了贼人。刘展只觉得叫被‘铁钳子’扣住了,狠狠扯了两下,根没扯动。郭满就趁这两人纠缠时跑过来,一把拦在了刘展跟前“你是何人?做什么抓苏太医?” 半路冲出来个人,还是个极美极美的女人,没看路的刘展愣住“啊?抓?” “这里是官家营帐!”郭满看苏太医头朝下的悬挂在壮汉肩膀上,脸因着气血不畅都绿了,张口怒喝道“还不快快把苏太医放下!” 刘展急着走,伸出一只胳膊就要拨人。 正当他差点拨到单薄的郭满身上,快被颠簸得头昏眼花的苏太医连忙开了口“雅哥儿媳妇快别拦着功夫了!这是东宫的刘护卫,雅哥儿在林中伤了腹部,血流不止。刘护卫正急着带老朽去林中瞧瞧呢!” 郭满这陡然一听周博雅重伤,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博雅受伤了?”然而看苏太医着急不像假的,心里咯噔一下子就凉半截,她还是有些不信,“他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啊。” “快点让开,别耽误了!”苏太医来不及跟她解释,语速极快道。 郭满被他高声呵得一抖,不敢耽搁时辰,连忙让开。一面让开了一面想起来催促刘护卫快别傻杵着,赶紧带苏太医先走。 刘展冲郭满点了头,脚尖一点,飞身掠进了林中。 露台那边周钰敏周钰灵两姐妹还在,郭满看着他飞走的背影,心里火烧火燎。实话,周公子受重伤,郭满身为妻子,此时的心里眼里哪里还管得上别人?她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原地转了两圈,打发了一个下人去露台那边,告知周家两姐妹她不过去了。 俩姐妹听郭满不来也没多在意,只叫那下人传话回来,请郭满让不必担忧她们,只管好生歇息。 郭满于是也不管了,一门心思想去看看周公子伤势如何。奈何她不会骑马,穿过来这一年多也没想过骑马。出行不得的这时候,她倒是觉出古代交通的落后来。哪怕有辆自信车,她都能跟上去,不比在原地干着急。 越想越不放心,她干脆心一横,叫丹樱去找石岚来。 石岚清风是周公子的得力心腹,武艺也当属一流。郭满要亲自过去看看,没人送她去,马车又不能进猎场。想了想,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虚的,叫石岚用轻功送她过去。 林中,半昏半醒状态的周公子恍惚地睁开了眼。 头颅中拉扯的那一根线突然就扯断了,他耳廓里一阵嗡鸣之声。周公子先前还疼痛难忍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好似之前就没有过一般。这种感觉古怪又稀奇,但很玄妙。缓缓抬起了眼帘,周公子双眸里映照出谢思思一张心虚又紧张的脸。 看着这张脸,周公子身子虽还下午因失血过多而一阵阵犯冷,但灵台却是一片清明的。 一直笼在他心头的一层东西,被撕扯了干净。 周博雅从未有那一刻如此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喜谢思思。刨除皮囊,谢思思这个人从品性,到行事做派,再到学识与认知,全然不是他会欣赏的类型。周公子不由得怀疑,他究竟是为何对谢氏忍耐多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周钰娴你这是何意?”谢思思气得要死, 指着上首娴姐儿质问道“你拿根破棍子是要做什么?打我?” 周钰娴当即嗤声一笑, 敢作敢当地点了头“就是要打你,你待如何?”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沐府这莲花池看着宽, 其实并不很深。谢四此时若自己起身, 水深至多只到她的脖颈。故意在这儿扑腾个没完, 什么居心,她用脚指头想都能想明白。周钰娴心中一面生气恶心一面又觉得丢人, 丢了她周家的脸面。这谢四自从出了她周家的门, 行事真是越来越没形没状了!! “你敢?!”谢思思又怕又怒,色厉内荏地拔尖了嗓音企图恫吓娴姐儿,“你敢这般恶毒地对我, 就不怕你阿兄知道?” “阿兄如今跟嫂子正好着呢, 轮不到你来三道四!”还有脸提她阿兄?真当她阿兄好性儿?再懒得理会,周钰娴垂眸整理衣袖。拧着细眉,神情已然十分不耐“你是自己上来还是姑娘拉你?再敢啰嗦, 你便就这么在水里泡着吧!” 谢思思被她嚣张的言行气了个仰倒, 脾气上来了便道“谁要你拉?!” “这可是你的。”正巧她不想管, 乐得清静。 “风筝, 篙子放下,咱们走。” 这浅薄女人心里琢磨什么以为她不知道?不就是离了她阿兄,想再找个与周家差不多的人家, 好全了她谢四姑娘金贵的颜面。不过她想找什么样的她管不着, 不该就不该在把主意打到沐长风身上!周钰娴心中犹如吞了一口脏污, 十分恶心。 风筝自然是跟主子一个鼻孔出气,立即放下长篙。 主仆三人于是抬了腿便真走了。 谢思思没想到周钰娴真敢这么对她。瞠目结舌之中,整个人都有些懵“周钰娴你敢?你竟然敢!你阿兄若是知道,定绝不会原谅你!” 然而周钰娴脚下停都不停,袅袅婷婷绕过桃花树,背影消失在桃林之中。 沐长雪等人这时候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池边已经没人了,就剩池中心一个人影儿在奋力地蹬水。定眼儿那么一瞧,是谢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娇娇女。此时谢四仿佛一只溺水鸭子,发髻与妆容全脏了,狼狈不堪。 贵女们哪儿见过谢思思这般模样?顿时一个个面上担忧,私心里却幸灾乐祸了起来。 “哎呀,这怎么回事?”一个跟谢家走得近些的姑娘捂着嘴惊呼一声,而后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地着急起来,“快来人呀,怎么都没人去拉一拉谢四姑娘?” 沐长雪懊恼地一跺脚,摆了手,命身边人赶紧去救人。 沐家人素来跟别人家不同,不喜下人跟服侍残废似的跟前跟后,所以沐家下人白日里通常都避得远远的。今日办宴,她虽吩咐了一些下人看顾宴席,却也没料到有人绕到林子这边,还意外地落了水。 沐长雪的贴身丫头是将军府的家生子,自幼习武,泅水这等事自然不在话下。得了命令,转头便往池中跳。 然而她跳下去,根没在游,就这般走着去够谢思思。 有些眼睛毒些的姑娘立即看出了分别,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沐姑娘,这莲花池是不是不太深?”声音不高不低,却叫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沐长雪没嚼出她这话有何用意,耿直地点了头“嗯,五六尺深。” 被丫鬟拉上来正在池边扶着喘气的谢思思正巧听见,面上瞬间涨得通红。这些姑娘就是疑邻偷斧的心思,这般一瞧,谁还看不出来? 谢家几个姑娘面上也有些难看,尤其最近在议亲的谢五姑娘,快要恨死谢四了!被她这么一闹腾,这些贵女归了家中还不要母亲道道?这般一传十十传百的,再来个三人成虎,夫人们岂不是以为谢家姑娘的规矩都这般松散? 她们姐们往后的亲事都要被连累了! 与此同时,周府这边,郭满半趴在桌案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老神在在拿了游记在翻看的周博雅有些坐不住“相公……” 周博雅抬了眼帘,“嗯?” “夫君你觉得咱们家娴姐儿是个好性儿的么?”郭满期期艾艾,迂回地问。 周博雅没想到她辗转这么久,从芳林苑到西风园还在惦记这事儿。迎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他眼波荡了荡,也起了促狭之心。不答反问“你觉得如何?” 郭满蓦地一噎,脸儿皱着,苦巴巴的。 “妾身觉得吧,咱娴姐儿是那种话极少且万事喜闷在心里不出来的文静姑娘。”她严谨地措辞道,“这性子其实也不是不好,只是容易呕了自己,得不了什么好……”要不然就暗中记恨别人,伺机打击报复,这就比较毒了。就像原主郭满属于第一种,娴姐儿则属于第二种。 当然这话郭满不会,但苦巴巴的眼神已经明一切。 周博雅被她奇准无比的直觉给惊了,娴姐儿性子确实算不得柔和。但“……” ……他这媳妇儿,真什么话都敢跟他啊!周博雅不禁怀疑,他这人看起来可是真那么无害? “妾身不是人之心啊,”郭满欲盖弥彰地解释,“妾身才嫁进周家两三日,若是跟姑子结下梁子,往后家里人也难做。妾身跟夫君往后是要过一辈子的,这姑嫂自然是和睦些最好。另外,妾身并非娴姐儿爱情之路上的绊脚石…” 以为娶了个不懂事儿的姑娘,没想到心里拎得清。周博雅有些欣慰娶了个明白人,放下游记突然认真道“满满这样就很好。” 郭满一愣,“啊?” “……且放心吧,母亲逗你呢,”周博雅弯了眼角,笑了下,道,“娴姐儿于长风的事儿上确实有些偏执,但也不会不分好歹,顶多气一阵子罢了。况且谁是你坏她事儿了?这不是我派人去将长风给叫来的?” 郭满眼睛蹭地就亮了起来,周博雅这就把事儿揽了? 看着眼前的大美人,她感动得不得了! “夫君,你真是个好人呐!”郭满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涎着笑脸儿,那满满的感激都要溢出来,“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你放心,一定会!” 周博雅身子僵了僵,过了会儿又自然起来。 被她这话给逗笑了,他低了头看着姑娘,清悦的嗓音如月光温柔,与她玩笑道“那娘子预备如何对为夫好?” 郭满没料到他会这般话,眨了眨眼睛,咧开了嘴笑。 “那……”她正要话,外间清婉莲步轻摇走了进来屈膝福了一礼,轻柔道“公子,石岚在门外,是王爷沐公子两人已经到了。” 郭满狐疑的眼神看过去,清婉并不看她,只半垂着眼帘神态十分温婉。 周博雅‘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低头跟郭满道“昨儿你不才手里头捏着不少吃食的方子?不知为夫可有这个口福尝一尝。” “现在?” 周博雅笑“嗯,正巧拿来当茶点。” 这还不简单?郭满于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闲话叙了两句,周博雅便起身往前院儿去。郭满背着手从屋里出来,绕着门边与丫头话的清婉看了好几眼。清婉仿佛无知无觉,倒是她旁边的丫鬟吓得话都不连贯。郭满并未指责什么,扬起嗓子冲外间儿唤了一句双喜。 没人应声,双喜正在私库那头伴着双叶一起清点嫁妆。还是正点好了熏香的清欢听见立即疾步进来“奶奶。” 郭满看了她一眼,“引我去后厨瞧瞧。” 清欢低头应是,带郭满去后厨。 路过清婉之时,她暗中给清婉使了个眼色。 然而清婉自头到尾眼皮子动都不动,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清欢心里着急,琢磨不透清婉是怎么回事。起先她两不是好了,只要新奶奶能与主子和和睦睦过日子她们便消停,不折腾幺蛾子。清婉这死丫头平日里不是最识时务的,怎地突然犯了浑? “后厨掌勺的是张管家的,做点心的是李旺家的,吊汤煲汤的则是柴福家的,剩下的两个婆子专打下手,”清欢收回视线,跟在郭满身边声地道,“张管家的这时候怕是在准备晚膳,里头油烟大,奶奶当心。” 郭满点了点头,进去就直接找李旺家的,她明白了。 李旺家的正在与婆子闲话,这一看清欢引了个人过来,皱巴巴的脸立即就挂了笑。麻溜地迎上来,清欢道“奶奶,这边是李旺家的。” 李旺家的诚惶诚恐,跪下就要行礼。郭满懒得搞这些,便直接把来意了。李旺家的做点心是拿手活儿,听了个大概便一口应下了。 前院这头,沐长风跨坐在亭台栏杆上,垂首与石桌便饮茶的妖娆男子笑。妖娆男子一手捏着青瓷杯低头浅啜,手指在青瓷映衬下白皙得仿佛在发光“就凭你那点子棋艺,逗一逗庸人尚可,想赢博雅一局,怕是还没睡醒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真正身处高门贵族之中, 郭满才深刻地体会到古代的‘势’。何谓‘金玉堆砌成的贵与天生高人一等的等级优越’?从她进了门, 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扑面而来。若她胆点儿,绝对会没出息地腿软。 ……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她敢断定,无视古代教条作天作地的穿越女, 基脑残。 默默告诫了自己的郭满视线也没敢乱瞄,匆匆瞄了一眼便低下头。她跟着周博雅, 乖乖走到屋子中央。两手交叠垂在腹,眼观鼻鼻观心。 方一定,立即有穿桃粉色襦裙的丫鬟取来铺垫摆放到二人面前。 这是要敬茶了,可是她什么敬茶礼都不懂。 郭满这时候感觉到金氏用心之险恶, 这些礼仪, 未出嫁的姑娘家应当在出嫁之前由家中请礼仪师傅好好教导。郭满出阁,金氏却连糊弄都懒得糊弄, 导致她是一点儿都不懂。不过谁怕谁!她不懂,难不成还不会模仿么? 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周博雅, 郭满心里冷哼。 周博雅的礼仪教养仿佛可在骨子里,举止行动间如行云流水,堪称赏心悦目。 他如今是照顾着媳妇腿短, 故意将一步故意缩成两步走的。谁知郭满怕出错,这时候加快了脚步跟上。这般一来, 差点贴到周博雅身上。周博雅淡薄的脸一僵,他十分不习惯旁人亲近他。不过周家人都在看着, 他却也没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距离。 两人于是就这么从门口一路走, 跟周博雅身后长了个尾巴似的, 引得周家人频频侧目。 周大夫人早上才因苏嬷嬷的回禀对新媳妇生出了些许不满,这般一瞧,莫名觉得好玩儿。他们家大公子可自就是个疏淡的性子。平日里与周家姊妹们从不亲近,就是跟大爷和她也恨不得出半步远。还没有这么腻歪的时候! 她觉得好玩儿,上首大公主也这般感觉,素来严厉的眉头都挑了起来。 不得不,郭满今日的衣裳穿得实在好。 大公主虽信佛不掺和府中事儿,性子其实是十分强势的。如此,难免会更偏爱柔顺乖巧些的孩子。之前谢思思身份高模样好是没错,但娇蛮的性子,她私心里其实极不喜。郭满这样的,正巧对了她的眼缘。 婆媳两又对了一眼,再瞧这消瘦娇的郭氏感官又好了一些。 周大夫人想得也简单,别的不多,她只要夫妻两能好好儿过就行。前头那个太能闹腾了,她心里头累得慌,实在不想第二个还是那个样儿。身份低就低点儿吧,左右他们周家与‘贵’字一字上,无需别人再添砖加瓦了。 心里这般思量,两人面上还是一副淡淡的。 走得近了,感觉更强烈。周太傅身为朝中一品大员,居高势威。郭满没出息的,整个人有点懵。 见周博雅掀起袍子的下摆,不疾不徐地跪下去。郭满顿了顿,慢他一点也扑通一声干脆地跪下。然后学着他的动作,僵硬地磕头。 双喜适时贴到郭满身后,将托盘递到郭满的手边。郭满磕完了头正不晓得做些什么呢,手背被人碰了碰立即反应过来。 转头取下托盘上的鞋,然后恭敬地呈上去。 大公主视线在鞋上掠了掠,女红马马虎虎。放下杯盏,她手摆了摆。一个面目秀美的丫鬟立即上前,托盘递上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紫檀木镶金的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 大公主淡淡嘱咐郭满几句,便将盒子转手递给了郭满。 周老太爷喝了改口茶,也送了新媳妇礼。珍藏许久的一台砚,平日里稀罕的不得了。周博雅眼中诧异一闪,却也没什么。郭满不识货,但不妨碍她知道这些东西很值钱。跟着周博雅磕头道谢,改口叫祖父祖母。 周家因着老太爷还主事,大公主还硬朗,敬茶才多了这一环。 周老太爷大公主之后才到正式的婆母公公,之后的流程一样,磕头,敬茶,送绣品,改口。周大夫人送的礼真是十分可心了。知道郭满在娘家不受宠,她直接给了些实在的金银。郭满捂着鼓囊囊的荷包,感动得那是不要不要的。 她喜欢周家,周家太好了嘤嘤…… 敬完茶从福禄院出来,周博雅不着痕迹地瞄了好几眼乐开花的郭满,想笑又觉得无语。他这媳妇……要乐的话,好歹回屋里避着人吧?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这媳妇! 大公主钟爱牡丹,福禄院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牡丹。姹紫嫣红,明媚的光色之下,千姿百态,煞是醉人。沿着牡丹花圃中的甬道往外走,郭满心中雀跃,脚步一颠一颠儿的。 两人才到院门口,就被一个高挑清冷的姑娘给拦住了。 貌美如斯,但,方才好像没在屋里瞧见她。 周博雅一看清楚来人,无奈地牵起了笑了下“娴姐儿怎地出来了?” 来人是周钰娴,周博雅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性子比她大哥周博雅还淡薄几分。今日新妇敬茶她不愿凑热闹,便在窝在闺房作画。 画作到一半,觉得闷便出来走走。只是才出来园子里,透透气儿,就听到两个丫头在嚼她新嫂子的舌根头。什么新奶奶貌若无盐,瘦得跟皮猴儿似的,一阵风都能刮跑了!她们家仙人似的大公子娶了她,当真是一朵仙葩插在牛粪上,瞧得都心口疼! 这话的,简直把郭满比到泥地里。 真有这么差?周钰娴别的不在意,自家大哥的事儿哪能不放心上。心里不高兴,于是便急匆匆地赶过来瞧瞧。 她生得高挑,此时看郭满,就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瘦是真的瘦,却也没丑得伤眼的地步。自上而下地打量郭满,周钰娴只觉得她的新嫂嫂仿佛只有巴掌那么大一团,竟跟个孩子没两样! 周钰娴“……哥哥,这?” 郭满眨了眨眼,抬头看向美人儿,毫不掩饰满目的惊艳。 不知道叫啥,她扯了扯周博雅的袖子。 周博雅不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袖子突然被扯住,身子不受控地僵硬了。 他心中不适,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开两步。然而媳妇毫无所觉,以为没拽住他,上前又贴得更近了些。不能再退,否则就显得不近人情。周博雅无奈,于是抿着嘴就这么定“这是妹娴姐儿,府上三姑娘。” 郭满“……哦。” 他袖子被人扯着,只能低头跟矮子呼吸相闻,“娴姐儿的院子就在花园的南面。你往后若是得了空,可以去找她话。” 郭满矮子黑乎乎的脑袋往这边转,再往那边转,然后咧开嘴笑“娴姐儿。” 她记得长辈见辈要送见面礼,肉呼呼的手从袖子里露出来,飞快地在身上摸。然而早上衣裳是双喜双叶给穿戴的,根没塞什么能送的。摸半天,就摸出一只胭脂盒。早上她睡糊涂了,随手塞进腰封里。 娴姐儿看着她这一番动作,莫名奇妙想到了闺中密友养得那只雪猫儿。 心里生出点怪异之感,但又不讨厌。蹙了蹙眉,她抽出腰间的帕子压了压嘴掩饰,低低地应了一声“嫂子若不嫌弃,多走动。” 郭满喜欢瞧美人儿,男女都可。立马高兴地点头一定,只要不打扰娴姐儿就好。 娴姐儿礼数周到地她要来便欢迎,潋滟的桃花眼极快地上下扫一圈郭满,心里给了个肯定的印象。嗯,比谢思思那女人瞧着顺眼许多。 于是来之前想问的也懒得开口,周钰娴扶着丫头的胳膊,丢下一句便打算走。 周博雅哪还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顿时有些啼笑皆非。自个儿都管不过来,还操心他?真真个爱操心。不过……素来不爱管杂事儿的娴姐儿都来瞧瞧,怕是下人嘴巴不老实,散播闲言碎语。淡漠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周博雅低头了句‘走吧’,抬脚又继续走。 郭满此时还不知道,她眼中高冷的仙女周钰娴,正是谢思思最难缠恨不能弄死埋掉的姑子。乐呵呵地看着美人儿一摇一摆地走远,又扯了一把周博雅的袖子。 周博雅被扯得脚步一顿,回头“……” 媳妇这习惯真不好! “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真真儿好看!”郭满兴奋道。 “……”不知道怎么接。 “气质如兰,行走间步步生莲,”郭满夸美女素来不吝溢美之词,若非女儿之身,当真可谓油嘴滑舌之最,“郭家的姑娘,没一个能抵得上娴姐儿的……” “你过誉了……” “……除了我。” 周博雅差点没被这最后一句给噎死。 高堂之上,周家大家长周绍礼与周家老封君明泰公主神色淡淡地端坐于上。左右两侧分别是大公主所出的两兄弟,两个儿媳,以及两房子嗣。周太傅今岁已六十有五,满头华发,面部因常年操劳而轮廓深刻且消瘦,十分威严。大公主瞧着倒是比太傅年轻,凤目修眉,清晰可见年轻时候美艳凌厉的模样。 现实中的世家贵族跟在电视上看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真正身处高门贵族之中,郭满才深刻地体会到古代的‘势’。何谓‘金玉堆砌成的贵与天生高人一等的等级优越’?从她进了门,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扑面而来。若她胆点儿,绝对会没出息地腿软。 ……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她敢断定,无视古代教条作天作地的穿越女,基脑残。 默默告诫了自己的郭满视线也没敢乱瞄,匆匆瞄了一眼便低下头。她跟着周博雅,乖乖走到屋子中央。两手交叠垂在腹,眼观鼻鼻观心。 方一定,立即有穿桃粉色襦裙的丫鬟取来铺垫摆放到二人面前。 这是要敬茶了,可是她什么敬茶礼都不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30.第一百三十章 此为防盗章  双叶是暗中把清欢清婉给狠狠记恨上了。 ……能不记恨么? 就在方才, 她们姑爷姑娘一起回了屋子。姑爷前脚刚走, 清婉清欢就一幅心神不宁万事惫懒的模样。掐着细腰,眼睛很不得跟着姑爷飞走。过一会儿瞧一眼外头过一会儿瞄一眼窗户外头,打量她们才来不知道?不就是在瞧姑爷是不是回来了! 双叶心里清楚, 所以更计较, 然后就处处不满。 实在瞧不过眼便指使个事儿,那清欢立即就蹦了起来, 跟她做了什么不该的话似的。清婉倒是没炸, 但也阴阳怪气地指明她们俩是姑爷书房里头伺候的, 并非一般的粗使,做不来这等递茶送水的粗活儿。真当自己跟周家正经姑娘啊, 架子端得比谁都大! 双叶心里头耿耿于怀, 可又不能跟她们家姑娘挑明。 她清楚自家姑娘的,行事最是干脆粗暴。若被她晓得了那还得了?依她们家姑娘的性子,清欢清婉定然要被撵出去!虽姑娘是女主子自当有这个权利, 可才嫁到人周家两天就撵人姑爷院里伺候的大丫鬟, 那成什么人了? 且不这头双叶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书房那边周博雅命人唤了周家大管家, 心情不美。 “不管是何人绝不姑息, 还请公子息怒。” 大管家还没见过周博雅黑脸, 冷汗当下就冒出来,连连保证一定查到底。他心下也正在纳闷儿呢。新奶奶昨儿才进得门, 连面儿都没见着。这些个有鼻子有眼的胡吣, 到底从何人的嘴里冒出来? 周博雅摆摆手, 示意他自去。 人一走,他拿着公文看了一会儿又放下,起身往周大夫人的院子去。 周大夫人在福禄院喝了新媳妇茶,又陪大公主叙了会儿话,才将将回。周博雅不来,她正巧跟苏嬷嬷俩又琢磨起新媳妇还是个青瓜蛋子的事来。 新媳妇听才及笄,十五岁。寻常姑娘这个时候来是有些晚,但新媳妇在娘家过得苦,晚些也能理解。实在不行,也可以请太医看看。她烦是烦周博雅,她们家雅哥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这么干熬着等也不是事儿! “若不然,给雅哥儿备上两个通房?” 她这话一出,旁边替她捏肩的丫鬟风铃身子顿时就是一僵。忍了又忍,才没在方氏跟前露出端倪,只是手下却更体贴了些。 “这般不妥吧……”前头才和离就提过一回,被大公子给拒了,这回再提,定更不会答应。 苏嬷嬷没注意到风铃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咱们大公子的性子跟旁人不一样,最是不喜跟丫鬟们纠缠。这般行事……他约莫不会高兴的。” “这不是没法子么!” 周家自祖上起便有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上至周绍礼下至周家辈,后院都只一个正头夫人。但正头夫人只一个,通房星却是不拘的。琢磨了会儿,方氏觉得可行,“挑老实的便是,总不会给媳妇难看的……” “不必了母亲。” 苏嬷嬷还没接嘴,正巧过来的周博雅听见了,“母亲。” “雅哥儿来了,”方氏抬眼一瞧立即笑了,“怎地这时候过来?” 周博雅人高腿长,看着不疾不徐,眨眼就走到了跟前。他笑着与方氏行了个礼,便被方氏指使到身边下首右侧的椅子坐下。 他一坐下,丫鬟立即莲步上前奉上热茶。 方氏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就又开口了,“通房还是要备的,媳妇年岁太身子骨儿没长全,总不能坏了她根基。你且放心,娘心里有数,自不会留那些个心术不正的。若你是怕新妇瞧见了引起夫妻不睦,就把人搁前院书房,侍弄书墨,红袖添香。” “母亲想哪儿去了!儿子是这急色的?”周博雅皱眉,“红袖添香就不必了,研磨儿子自己会研。” 周博雅接过茶轻呷一口,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太苦! 自然地放下杯子,推了开,他又缓缓道“儿子如今已弱冠之年,正是立业的好时候。朝堂上也有诸多事儿要忙,没那些精力再去应付。” “又不是正经妻妾,谁教你应付?” 方氏不以为然,呷了一口茶。上个月采摘的新茶,最是清爽“不过是给你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母亲笑了。”周博雅抬眼看了她,淡淡一笑。继而轻飘飘感慨了一句,意有所指,“这人只要是活的,再是个玩意儿,也会生出心思的……” “话不能这么,玩意儿生出心思还能拿主人怎么着?”方氏就不信了,“你若是怕她们生出心思,别给脸就是了。” “能少些麻烦自然是好的。”周家家大业大,京中多少世家巴不得周家翻车?周家男人知道,与女色上素来克制,避免后院失火。 不过再克制再严格,也挡不住有些自恃貌美之人一颗想往上爬的心就是了!尤其盯紧了府上的香饽饽,嫡长孙周博雅。 茶水周博雅喝一口便不动了,奉茶的婉玲眼一动,公子不是最爱新茶?这可是最新的…… 心里嘀咕,转身退了下去。 周博雅又,“儿子平日里公务也忙,时常处理到深夜。这般也是为了自己打算。况且母亲也别忘了,儿子再是冷清,也是个普通人。是人总就有懈怠的时候,到时书房里头日日伺候的,自然比后院里头的亲香……” 还坚持的方氏听他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僵,渐渐就消声了。 她垂下头,自然忆起,周大爷年轻时候也养过三个通房。 原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大丫鬟,情分自然有。方氏考虑着怀了孕身子不方便,于是就做主给开了脸做通房。结果这一开脸果然就出事。那通房仗着与周大爷多年的情分,私下里偷偷倒了避子汤。 一来二往的,果不其然就怀上了。 周大爷最是个怜惜柔弱的多情人。怜惜通房柔弱,非闹着不给药掉。怀了七八个月,不能再如何,就只能生下来。那通房尝到了甜头更会得寸进尺,见天儿地怂恿周大爷给孩子抬身份。孩子的身份要抬,生母自然不能再当奴婢。若非大公主强势,不容情面地将作妖的几个通房送去庄子上,周大爷差点就坏了周家的家规,给抬了妾。 如今俩庶子庶女也十四十五了,虽不敢与周博雅兄妹争锋,却也时常碍了周大夫人的眼。 “呼……”周大夫人想到这儿心中犹如吞了一坨秤,这通房啊……心思真要不正,面上再是看不出来的。正头夫人再能耐,还能管到人家心里去?还是莫要再造孽,“雅哥儿的是呢,且再等等吧。” 猝不及防触及旧事儿,周大夫人也有些心烦“媳妇儿你瞧着可还康健?” 原不放心派人去打听,结果打听的都是在这郭氏身子骨儿最是病弱不堪。结果今儿才一见,瘦是瘦了些,瞧着却是一幅乖巧又聪慧的皮相。 “尚可,”周博雅想起那一把骨头,斟酌地道,“还要在好好将养。” “罢了罢了,你且自己做主吧。”也只能这样了。 方氏早上起得早,如今头有些疼。按了按额头,她促狭地了句玩笑话,“左右你也懂事儿,你的媳妇儿就你自己养。” 周博雅被她这一句给酸得头一麻。 抬头见周大夫人笑得一脸暧昧,顿生无奈。他也并非为了新妇而来,只是私心里实在不喜后院女子太多罢了。人多是非多,省得到时候给他招惹麻烦。况且他性子使然,虽有要纾解,却更厌烦旁人靠他太近。与别人肉贴肉相比,他宁愿憋着。 “母亲,那儿子告退了。” 方氏摆摆手,便由丫鬟扶着去屋里躺下了。 周博雅人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院子。 正要进花园,后头就跑着跟上来一个丫鬟。边跑边一声一声地唤他。他想了下,顿住脚步。 只见是芳华苑的风铃,娇喘吁吁的,手里抱着一个木盒。 跑动间,她胸前一耸一耸的,此时抬起盈盈如水一双剪水眸,仰头温柔地看着周博雅“大公子,这是夫人命奴婢拿去给新奶奶的东西。奴婢手里头还有些事儿,正巧劳烦您给带回去。” 周博雅有些诧异为何母亲方才不直接给他。 不过也没多想,接过盒子。 东西确实是方氏命人送去西风园的,是一养身的食谱。 方才方氏忽然想起来,叫苏嬷嬷找出来送给郭满养身子用。新媳妇太瘦了,这么瘦什么时候能长大?必须得补!苏嬷嬷手上有事,找出来就唤个丫头替她送去。风铃听见了自作主张给截下来,她来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接着, 更老套的剧情上演。就听门吱呀一声,一个丫鬟端着苦得齁人的药惊喜地对她“姑娘,您醒了!” 郭满“……” 等她拖着一动三喘的身体,艰难爬下床。铜镜里是个陌生姑娘, 扭脸又对旁边一盆清水照了照,清晰地看到一张蜡黄脸, 心口瞬间哇凉。 ……她换壳儿了。 她郭满,从一个美丽性感的现代都市女性变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古代病秧子。还是那种瘦骨嶙峋, 丑得跟外星人有得一拼的姑娘!这种好不容易进阶完美女人突然被打落崖底是什么感觉? 郭满记得,那种感觉叫做心如死灰。 天意如此弄人, 她那时候当场就很想去死。不过鉴于爬都很难爬起来, 撞柱子又有可能真一命呜呼, 她特别怂地没敢。自怨自艾躺床上一天一夜,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想通了, 然后决定就这么着。 人生短短数十载,在哪儿活不是活是不是?这身子丑是丑了点, 但胜在正值年少,仔细算一下, 还多挣了十年青春呢! 如此告诉自己以后,她心安理得了。 来, 这身子是真弱, 也真特么丑。 咳两下就能晕, 脸蜡黄到泛青, 脸颊下凹, 瘦到脱相。又兼之眼大瞳仁极黑,瞧着特别像喝多了三鹿。 郭满还记得,醒来那时这孩子脑袋还破了,整个人泛着死气。要不是她机智地咬牙撑住,估计姑娘当场就挂了。 郭满是凭一股怕死的气势,逼自己活下来的。 日复一日的吞药,敷药,一点点好转。之后又是练瑜伽又是有氧运动,废了吃奶的劲儿才把这身子从衰败边缘扯回来。整整三个月,当她能喝下三碗粥不想吐,真实地感觉到自己不会死,整个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鬼门关走一趟,大彻大悟,于是更怕死了。 在这养伤的日子里,郭满的生活既单调又提心吊胆的。她总是担心会被揭穿,毕竟这信鬼神的年代,她这状况不亚于鬼上身,于是便心翼翼地隐瞒换了芯子的事儿。 然而坚持半个月,发现,就算她想被拆穿,也没人有兴趣拆。 因为,根没人管她啊啊啊!!! 她不过就是单纯地被关在屋子里,养病,然后紧闭。没人探病,没别的院给个面子情派丫头来送慰问礼,甚至连找茬的都没有。唯一能话的,就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双喜双叶和定时过来把脉的大夫。 可见一斑的凄惨!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姓甚名谁,完全没人告诉她! 装模作样了四个月,她决定放飞自我,爱怎么滴怎么滴吧!反正没人在乎她这个人,谁又有空管她是不是鬼上身呢?! 不过该打探的,郭满发挥她毕生的才华,从双叶嘴里把大致情况套出来。 原来,这姑娘也叫郭满。 上个月她半死不活躺尸的某天,双喜给她做了碗长寿面,居然是她十五岁的生辰。堂堂当朝礼部侍郎郭昌明之女,据还是原配嫡出,及笄礼如此寒酸,可见她在府中边缘化的程度。 这些起来,其实也算正常。 就这郭满在郭家府中其实排行第六,下人们唤她六姑娘。郭家自然不止有郭昌明一房,郭老太爷有六子两女。然郭昌明身为郭家长房,年四十二,膝下子女有四子八女之多。而嫡出就占一半,这般一算,嫡女也不金贵。 府上大姑娘倒是和郭满一母同胞。 奈何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了,大姑娘便与她自不亲近。加上后来年岁到了早早出嫁,并不太管这个妹。郭昌明后娶的继夫人又得了郭家最的公子,府里就更没她的容身之处。 所以即便原配嫡出,姑娘也不过一个爹不亲娘不在的可怜,连有姨娘照应的庶出姑娘都不如。 身子不好,常年拿药当水喝,隔三差五闭门不出,旁人嫌她晦气。战战兢兢长大,便养成了怯懦孤僻的性子。 可是,这么怯懦的姑娘,十几年没敢争没敢抢。第一次发狠,以碰柱子为代价从一众姐妹中抢了一门亲事。 嗯,给一个才和离的男人当继室。 双喜提起这事儿就喜上眉梢,飞扬之意压都压不住。那副天上掉金馅饼刚好砸她怀里的欣喜样儿,只因男方是周博雅。周博雅是谁?人双喜了,此人出身清贵,为人又君子端方颇具才情,更是生得芝兰玉树,是一副当今少见的好相貌。 据曾有人见了他一面,直言感叹当今,公子如玉唯有一个周家博雅。 所以别什么堂堂礼部侍郎嫡女给人做继室自甘下贱的话,周博雅此人,多了去贵女为他趋之如骛。 郭满不信,双喜特地手舞足蹈地给她学了一下当初周博雅迎娶谢国公之女之时,京城数不尽的闺中少女哭断肠的模样。是,当初嫡出大姑娘还未出嫁,为了这事儿也关在闺房哭了两日。 所以,可见其人是如何的钟灵毓秀。 而后他不知为了何事骤然和离,不到半年,已不少有待字闺中的姑娘的人家试探过周太傅的意思。不过太傅讳莫如深,未曾漏过口风。如今周家这般闷声不响地将橄榄枝抛到了郭家,郭家未定亲的姑娘都乐疯了! 为了这桩婚事,私下贤淑恭顺的姑娘家撕破了脸皮也在所不惜,郭家几个姊妹大打出手,闹了个不可开交。郭满这身伤,就是那时挨的。 郭满“……哦。” 郭满撞柱子得了郭昌明的一锤定音,他一人力排众议,从众多郭家姑娘中递了郭满的庚帖过去。周家那边接了庚贴也没见见人,直拿了去合八字。得白马寺慧德大师一个“好”字,亲事于是就这么定下来。 婚事既定,没了转圜余地。 比郭满大一岁的三姑娘四姑娘不认命,绝食闹了好几回。没逼得郭昌明改主意,反而惹怒了郭家大家长,郭家姐妹们一个个都受了罚。 所以能有人来探望她吗?她们如今都恨死了她,听闻郭满有不好,巴不得她就此病死了好替她出嫁,双喜如是告诉她。 郭满听完,沉吟片刻,觉得十分神奇。 但一想古代女子结婚等于二次投胎,又觉得尚可理解。只是……总觉的周博雅这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 想半天,没想起来。想到日有个阴阳师叫源博雅还是什么来着,心道怪不得耳熟,便把这事儿抛去脑后。既如此,那暂且当一门好亲。 不过想到郭满为得门好亲事年纪轻轻就去了,叫她捡了个便宜。郭满啧啧摇头,无限唏嘘。 婚期定在半年后,这一养病就耗了三个月,现在只剩不到三个月。 她病着,嫁衣没法绣,府中绣娘在帮着做。郭满搞清楚之后,该干嘛继续干嘛,反正去哪儿对她这个外来者来,没多大差别。 如今她在屋里,既是养病也是禁闭。 老太太虽允了郭满这门亲,心里却着实厌了这个孙女。觉得她年纪不知廉耻,死皮赖脸跟姐妹抢,有辱郭家门风。于是罚郭满养病期间,将郭家家规、女戒女德通通抄一遍。 她手腕使不上力,写出来的字跟牛屎粑粑似得。郭满自己一边写一嫌弃,心里都要骂娘。 操蛋哦!写惯了硬笔的人,真心写不来。完美主义者郭满看着自己笔下那一坨一坨的东西,觉得老天爷仿佛在逗她…… …… 糊任务糊了不知多久,她正晃神,便听见外间双喜在与什么人话。 院子偏僻,一点儿动静就格外吵闹。郭满竖着耳朵,就听那人操着奸细的嗓音十分不客气道“双喜姑娘,我们夫人可是好心!” 是个婆子的声音,拿腔拿调的。 “六姑娘马上要嫁进太傅府了,少不得要银两打点下人。”她油滑道,“双喜姑娘你也知道咱们府上的姑娘,月例也就二十两。六姑娘格外不同,这又是吃药又是打赏的,怕是撑不住一个月便要捉襟见肘。我们夫人心细仁慈,心里念着六姑娘难。拿些她的烟罗折银钱,可都是实打实的为她考虑!” 郭满离得不远,这些话字字往她耳中钻。 “再了,这缎子的色儿太艳,料子又厚重。都什么人穿什么衣裳,六姑娘生得单薄,相貌又寡淡,哪里镇得住?”尖利的嗓子听着刺人耳朵,十分不舒服,“不如给了我们姑娘。我们三姑娘明艳大方,又最喜这湘妃色,穿着最合适。六姑娘且拿了这银子,夫人不会亏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来周老爷子这辈子就那么一块逆鳞, 便是他这嫡长孙。 他家雅哥儿文韬武略,聪慧绝伦。三岁识千字,五岁能吟诗, 他虽嘴上不认承认心中却顶顶骄傲的宝贝金孙, 怎么就被污蔑成了个生不出子嗣的软蛋? 郭家素来子嗣昌盛, 郭家姑娘肚皮争气。今儿他孙儿娶继孙媳儿, 周老太爷较这口劲儿,非将娶继孙媳儿这事儿给闹得全京城都知晓。往后他曾孙出世,他非得叫这些背后嚼舌根头的人瞧瞧, 三年无所出生并非他雅哥儿不行,而是她谢氏不当用! 周家想大办, 自然少不了人捧场。只见周家前院幽幽竹林之中,满满当当的席案。 男女的席面是分开的。周家重礼,于细微处比京城其他人家就更显分明。 竹林之中,周家的男丁在招呼。竹林向右转的玲珑水榭还特意放了两架大插屏, 那一头,则是周家的夫人们招呼各府的女眷。南阳王府王爷赵煜与镇北将军府嫡长公子沐长风两人此时正一左一右夹着周博雅,替今夜登科的好友挡酒。 周博雅虽性情疏淡, 却有着不错的好人缘。 贵公子们举杯嬉笑着轮流敬他, 这一圈子轮下来便是好一大帮子人。大喜之日又不能拒绝, 于是便是有沐长风赵煜两大酒坛子从旁相助,周博雅也着实被灌了不少酒下肚。等回头再回内院, 他身上全是酒气。 回内院之时, 天色已然黑了。 好难得这帮人愿意放他走, 喜宴也快接近尾声。周博雅立在院子前仰头看红彤彤的西风园,神情有些恍惚。这个院子,其实并非周家特意为嫡长孙媳妇准备的院子。嫡长孙媳妇的正院是南面的那栋落霞院,谢思思曾住过的院子。 不过因着谢思思人虽走,东西还未曾搬动,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的院子改了喜房。 院里已经掌了灯,天儿犹如泼了墨,黑得越发浓厚。摇曳的烛光将白纱门窗映得有些红,屋里人影晃动,看不分明。主屋廊下,两粉衣襦裙的丫鬟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前。两人身后,两排手捧新婚器具的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地候着,四处静悄悄的。 他才将将上前走两步,两粉衣丫鬟就跟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发现来人,立即挂了笑迎下来。 两人见他脚下蹒跚,上来就要扶他。 周博雅淡漠的眼睛跳动着廊下的烛火,一窜一窜的,显得不像白日那般冷清。他眼儿淡淡一扫,示意她们不用扶。清欢清婉搀扶的手一顿,遂又放下。 “公子怎地这时候回来,前院散席了?” 清欢两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清欢清婉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大丫鬟,从他七八岁起便伺候在身边。知道他的规矩,并不太敢随意触碰他。清丽的笑脸笑语盈盈,“喝了不少酒吧?瞧这一身的味儿,肚子可是难受的紧?奴婢备了醒酒汤。” “不必。” 才出竹林时是有些微醺,但方才叫晚间的凉风一吹,他已经醒了。 周博雅一人走在中间,身影被烛光拉得老长,投到地上更显身姿颀长优雅。他低低地垂着眼睑,句不中听的,烛光迎面照下来,一个大男人堪称冰肌玉骨。 “后厨备着热汤,”清婉贴在周博雅另一侧走,一双水杏眼胶着在自家公子的身上。与清欢同等的身量,以及一致的衣裳发饰,在这麻麻黑的天儿里叫人瞧着分不清谁是谁,“公子可是要先沐浴?” 周博雅捏了捏鼻骨,头有些疼。他这两丫鬟素来都这般体贴,这么多年,他还是觉得太腻歪了些。不过想着方才酒席上沐长风那厮喝多了,不心将金樽打翻,一杯酒一滴不剩洒在他袖子上。仔细嗅,味儿确实有些重,便点了头。 清婉双眼儿一亮,斜了清欢一眼,俏生生福了个礼转身去备水。 清欢没理会她,只扭脸继续道“今日主子大喜,怕是酒席上没用多少吃食,光顾着饮酒。这般最容易伤身子,王妈妈在灶上温了鸡汤,奴婢这就叫王妈妈下碗鸡汤面来。公子夜里不爱进食,可这鸡汤面易克化,不碍事的。公子多少用些?” 酒水灌了一肚子,他腹中确实一阵一阵火烧,他哪儿还吃得下? 正要摆手拒绝,见纱窗上一个黑影又晃动了,屋里还坐着一个姑娘呢。念着屋里人,他突然问了一句“今日少奶奶可曾用了吃食?” 清婉温柔的声音卡了下,似乎没想到自家公子会突然这么问。 不着痕迹抬眼瞥了眼周博雅的脸色,见看不出喜怒,她牵起嘴角道“喜娘今儿临走前交代过奴婢。是新嫁娘嫁进夫家这日,是水米不能乱沾口的。奴婢们其实也不懂,听是规矩,怕不吉利,万万不敢打破……” 那不是一整日都未曾进食? 这怎么行!想起郭满那副风大点儿都能被当风筝放着玩儿的身板,周博雅皱了眉“去备些易克化的吃食来。” 清婉面上笑一窒,顿了顿,屈膝应是。 人一走,周博雅也到了门前。 郭满顶着十几斤的凤冠仰着脖子靠在双叶身上睡,要不是双喜扶着,都能睡他个四仰八叉。只见两丫鬟听到门口动静,立即刷一下起身。可怜郭满冷不丁失去依靠,差点没一脑门磕床柱上磕死自己。 她慌里慌张坐直,凤冠将将扶正,那头周博雅推了门进来。 都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惊心。双喜双叶一人捧着喜秤的托盘一人捧着合卺酒的托盘,一左一右地在床柱边,低头完全不敢看他。 周博雅款款地走过来,高大的身形落下的影子一下子便牢牢将榻上娇人影罩了起来。虽然带着酒气,却意外的不会惹人厌。他先是看了一眼双喜再看了一眼双叶,不疾不徐地伸手取了喜秤,然后对准了盖头。 轻轻一挑,露出底下一张脸来,周博雅见了心里猛地就是一咯噔。 没他一只手大的脸儿,瘦巴巴的,脸颊没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显得十分醒目,大得离奇。好在肤色白皙,灯光下,仿佛一只白皮的猴儿。 他第一个反应是,丑,第二反应是,矮,第三个发应是,前后一样平。 为了不叫夫家人看出自家姑娘赖床的毛病,两人费了老鼻子劲儿。周博雅身为枕边人,有幸见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拉锯战。只见两丫鬟抬了这边那边塌,抬了那边这边塌,郭满身板跟没长骨头似的,生动地演绎了何谓‘烂泥扶不上墙’。 就没见过有人身子骨儿能软成那样的! 周博雅心中啧啧称奇,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才罢了,眼底不自觉氤氲着一团笑意。 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惹得姑爷侧目,双喜双叶十分尴尬,为了她家姑娘这么懒深觉丢脸。好在姑爷也没揭穿的意思,只多看了几眼便径自去梳洗。 来她们家姑爷跟一般公子哥儿当真有很大区别,擦脸漱口穿衣从不假人手,连沾都不教贴身丫头沾身。清欢清婉两人束着手在一旁巴巴看着,想给他拧个帕子不敢上前。 双喜双叶只觉得苦尽甘来,她们姑爷不仅优异,还是个洁身自好的。老天爷厚爱她们姑娘啊! 屋里静悄悄的,至于拧帕子的水声。 周博雅虽不疾不徐的,手脚却算不得慢。晚一步进来,他穿戴好,双喜双叶才将将替郭满系上腰带。淡淡瞥了眼只围着他打转儿的清欢清婉,周博雅想什么又没开口,转身便出了屏风。 这才一出来,就迎上苏嬷嬷一张黑沉沉的老脸。 周家大房三兄妹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苏嬷嬷在周博雅跟前话做事那是从不拘。看着人从屏风后头出来,她也不委婉,张口便问了元帕之事。这事儿可不,新妇才第一天进门,元帕上就一点落红没有,这叫她如何向夫人交代? 周博雅无奈扶额,预感到后头有的烦了。 果不其然,听他郭满初潮未至,苏嬷嬷差点没把眼睛珠子给瞪出来。 在大召,只要不是养童养媳或家中长辈弥留之际急着冲喜,这嫁去夫家的姑娘家可从来没有初潮未至的情况!苏嬷嬷震惊地瞥向屏风后头,忆起方才瞧见的那单薄身板儿,不多想便信了这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他家雅哥儿文韬武略,聪慧绝伦。三岁识千字, 五岁能吟诗, 他虽嘴上不认承认心中却顶顶骄傲的宝贝金孙, 怎么就被污蔑成了个生不出子嗣的软蛋? 郭家素来子嗣昌盛, 郭家姑娘肚皮争气。今儿他孙儿娶继孙媳儿, 周老太爷较这口劲儿, 非将娶继孙媳儿这事儿给闹得全京城都知晓。往后他曾孙出世, 他非得叫这些背后嚼舌根头的人瞧瞧,三年无所出生并非他雅哥儿不行,而是她谢氏不当用! 周家想大办, 自然少不了人捧场。只见周家前院幽幽竹林之中,满满当当的席案。 男女的席面是分开的。周家重礼,于细微处比京城其他人家就更显分明。 竹林之中, 周家的男丁在招呼。竹林向右转的玲珑水榭还特意放了两架大插屏, 那一头, 则是周家的夫人们招呼各府的女眷。南阳王府王爷赵煜与镇北将军府嫡长公子沐长风两人此时正一左一右夹着周博雅, 替今夜登科的好友挡酒。 周博雅虽性情疏淡, 却有着不错的好人缘。 贵公子们举杯嬉笑着轮流敬他, 这一圈子轮下来便是好一大帮子人。大喜之日又不能拒绝,于是便是有沐长风赵煜两大酒坛子从旁相助,周博雅也着实被灌了不少酒下肚。等回头再回内院,他身上全是酒气。 回内院之时, 天色已然黑了。 好难得这帮人愿意放他走, 喜宴也快接近尾声。周博雅立在院子前仰头看红彤彤的西风园, 神情有些恍惚。这个院子,其实并非周家特意为嫡长孙媳妇准备的院子。嫡长孙媳妇的正院是南面的那栋落霞院,谢思思曾住过的院子。 不过因着谢思思人虽走,东西还未曾搬动,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的院子改了喜房。 院里已经掌了灯,天儿犹如泼了墨,黑得越发浓厚。摇曳的烛光将白纱门窗映得有些红,屋里人影晃动,看不分明。主屋廊下,两粉衣襦裙的丫鬟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前。两人身后,两排手捧新婚器具的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地候着,四处静悄悄的。 他才将将上前走两步,两粉衣丫鬟就跟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发现来人,立即挂了笑迎下来。 两人见他脚下蹒跚,上来就要扶他。 周博雅淡漠的眼睛跳动着廊下的烛火,一窜一窜的,显得不像白日那般冷清。他眼儿淡淡一扫,示意她们不用扶。清欢清婉搀扶的手一顿,遂又放下。 “公子怎地这时候回来,前院散席了?” 清欢两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清欢清婉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大丫鬟,从他七八岁起便伺候在身边。知道他的规矩,并不太敢随意触碰他。清丽的笑脸笑语盈盈,“喝了不少酒吧?瞧这一身的味儿,肚子可是难受的紧?奴婢备了醒酒汤。” “不必。” 才出竹林时是有些微醺,但方才叫晚间的凉风一吹,他已经醒了。 周博雅一人走在中间,身影被烛光拉得老长,投到地上更显身姿颀长优雅。他低低地垂着眼睑,句不中听的,烛光迎面照下来,一个大男人堪称冰肌玉骨。 “后厨备着热汤,”清婉贴在周博雅另一侧走,一双水杏眼胶着在自家公子的身上。与清欢同等的身量,以及一致的衣裳发饰,在这麻麻黑的天儿里叫人瞧着分不清谁是谁,“公子可是要先沐浴?” 周博雅捏了捏鼻骨,头有些疼。他这两丫鬟素来都这般体贴,这么多年,他还是觉得太腻歪了些。不过想着方才酒席上沐长风那厮喝多了,不心将金樽打翻,一杯酒一滴不剩洒在他袖子上。仔细嗅,味儿确实有些重,便点了头。 清婉双眼儿一亮,斜了清欢一眼,俏生生福了个礼转身去备水。 清欢没理会她,只扭脸继续道“今日主子大喜,怕是酒席上没用多少吃食,光顾着饮酒。这般最容易伤身子,王妈妈在灶上温了鸡汤,奴婢这就叫王妈妈下碗鸡汤面来。公子夜里不爱进食,可这鸡汤面易克化,不碍事的。公子多少用些?” 酒水灌了一肚子,他腹中确实一阵一阵火烧,他哪儿还吃得下? 正要摆手拒绝,见纱窗上一个黑影又晃动了,屋里还坐着一个姑娘呢。念着屋里人,他突然问了一句“今日少奶奶可曾用了吃食?” 清婉温柔的声音卡了下,似乎没想到自家公子会突然这么问。 不着痕迹抬眼瞥了眼周博雅的脸色,见看不出喜怒,她牵起嘴角道“喜娘今儿临走前交代过奴婢。是新嫁娘嫁进夫家这日,是水米不能乱沾口的。奴婢们其实也不懂,听是规矩,怕不吉利,万万不敢打破……” 那不是一整日都未曾进食? 这怎么行!想起郭满那副风大点儿都能被当风筝放着玩儿的身板,周博雅皱了眉“去备些易克化的吃食来。” 清婉面上笑一窒,顿了顿,屈膝应是。 人一走,周博雅也到了门前。 郭满顶着十几斤的凤冠仰着脖子靠在双叶身上睡,要不是双喜扶着,都能睡他个四仰八叉。只见两丫鬟听到门口动静,立即刷一下起身。可怜郭满冷不丁失去依靠,差点没一脑门磕床柱上磕死自己。 她慌里慌张坐直,凤冠将将扶正,那头周博雅推了门进来。 都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惊心。双喜双叶一人捧着喜秤的托盘一人捧着合卺酒的托盘,一左一右地在床柱边,低头完全不敢看他。 周博雅款款地走过来,高大的身形落下的影子一下子便牢牢将榻上娇人影罩了起来。虽然带着酒气,却意外的不会惹人厌。他先是看了一眼双喜再看了一眼双叶,不疾不徐地伸手取了喜秤,然后对准了盖头。 轻轻一挑,露出底下一张脸来,周博雅见了心里猛地就是一咯噔。 没他一只手大的脸儿,瘦巴巴的,脸颊没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显得十分醒目,大得离奇。好在肤色白皙,灯光下,仿佛一只白皮的猴儿。 他第一个反应是,丑,第二反应是,矮,第三个发应是,前后一样平。 郭满到的时候,周钰娴也在。 方氏诧异郭满这个时候过来,连忙招手示意苏嬷嬷去迎。郭满进来立即就感觉到母女之间气氛怪怪的,娴姐儿人已经背过去坐了,清艳的脸儿绷得紧紧的。她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来得不凑巧了,正赶上母女俩闹矛盾。 “儿媳见过母亲。”进都进来了,退出去也不太好。郭满低头碎步走过去,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 “满满来了……”方氏抬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见郭满有些拘谨,便拍拍身边座位牵出笑脸道,“也不知你在娘家时都唤什么乳名,母亲便唤你满满了,过来坐吧。” 郭满听话地过去坐下“满满或六皆可,母亲您随意。” “六可不好听,”方氏见她乖巧,紧绷的嘴角也松弛了些,“还是满满好。圆圆满满,吉利又好听。” 郭满低下头,佯装害羞地笑笑。 方氏顺势抓起了她搭在腿上的手,欲做亲昵姿态地拍拍。然而捏到手中方才发现,竟然只有手心一团大。方氏低头一瞧,这立即就惊了。白嫩嫩,肉呼呼,她握在手里连连捏了好几下还不舍得放地笑道“满满这手生得真好,福气。” 一对白包子嘛,郭满早就了解了。于是不话,就冲方氏咧嘴笑。 绷着脸的娴姐儿,眼风递了过去瞧。 这双肉爪她早上就瞧见了,生得实在讨喜得很,当时她一看到就想捏捏看。可顾忌着新嫂子才进周家大门,姑嫂关系疏淡,娴姐儿便忍着没把眼睛往上头瞥。这时候到显得母女心意相通了,她娘捏着新嫂子的肉爪子就没松开过。 见娴姐儿眼睛转过来,方氏叹了口气,方才的事儿又重提。 “娘与你的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你莫要再犟。” 一双儿女婚姻大事上都不叫她省心,雅哥儿是时运不济遇到谢家,娴姐儿可就完全是自己不愿,“风哥儿心里没你,这么多年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再这般耗着也不是事儿,听娘的,别犟了。” 娴姐儿不愿谈这些,抿着嘴不话。 “娴姐儿!”还是这态度,冥顽不灵! 再不愿谈也必须谈,娴姐儿如今也十六了。别人家这个年岁的姑娘早该出阁,好生养的兴许连子嗣都生了,方氏语重心长地劝“听风哥儿年前才跟陛下请旨,今年四月南下南疆,协助翟大人处理西南蛮族骚乱之事。南疆在大召沉珂已久,没个两三年是他决计不会回京。届时你也十九了,可见他就没顾及过你。就算顾及了,你眼看着年岁大了,又可等得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郭满仿佛被天降一道闷雷劈中脑子, 滋滋地冒着火花儿, 耳朵也嗡嗡作响。 恶作剧,无数次告诉自己绝对是恶作剧, 那群傻逼什么都做得出来……她睁眼,闭眼, 再睡一觉,醒来, 还躺那儿一动不动,仿佛尸体一俱。 身体里像被灌满水泥,重得抬个手都要耗尽了气力。等她终于张开嘴出声儿,却发现,出口的不是她特有的烟嗓而是一口细嫩女孩儿音, 她整个人就更方了。 接着, 更老套的剧情上演。就听门吱呀一声,一个丫鬟端着苦得齁人的药惊喜地对她“姑娘,您醒了!” 郭满“……” 等她拖着一动三喘的身体, 艰难爬下床。铜镜里是个陌生姑娘,扭脸又对旁边一盆清水照了照,清晰地看到一张蜡黄脸,心口瞬间哇凉。 ……她换壳儿了。 她郭满, 从一个美丽性感的现代都市女性变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古代病秧子。还是那种瘦骨嶙峋, 丑得跟外星人有得一拼的姑娘!这种好不容易进阶完美女人突然被打落崖底是什么感觉? 郭满记得, 那种感觉叫做心如死灰。 天意如此弄人, 她那时候当场就很想去死。不过鉴于爬都很难爬起来, 撞柱子又有可能真一命呜呼,她特别怂地没敢。自怨自艾躺床上一天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她就想通了,然后决定就这么着。 人生短短数十载,在哪儿活不是活是不是?这身子丑是丑了点,但胜在正值年少,仔细算一下,还多挣了十年青春呢! 如此告诉自己以后,她心安理得了。 来,这身子是真弱,也真特么丑。 咳两下就能晕,脸蜡黄到泛青,脸颊下凹,瘦到脱相。又兼之眼大瞳仁极黑,瞧着特别像喝多了三鹿。 郭满还记得,醒来那时这孩子脑袋还破了,整个人泛着死气。要不是她机智地咬牙撑住,估计姑娘当场就挂了。 郭满是凭一股怕死的气势,逼自己活下来的。 日复一日的吞药,敷药,一点点好转。之后又是练瑜伽又是有氧运动,废了吃奶的劲儿才把这身子从衰败边缘扯回来。整整三个月,当她能喝下三碗粥不想吐,真实地感觉到自己不会死,整个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鬼门关走一趟,大彻大悟,于是更怕死了。 在这养伤的日子里,郭满的生活既单调又提心吊胆的。她总是担心会被揭穿,毕竟这信鬼神的年代,她这状况不亚于鬼上身,于是便心翼翼地隐瞒换了芯子的事儿。 然而坚持半个月,发现,就算她想被拆穿,也没人有兴趣拆。 因为,根没人管她啊啊啊!!! 她不过就是单纯地被关在屋子里,养病,然后紧闭。没人探病,没别的院给个面子情派丫头来送慰问礼,甚至连找茬的都没有。唯一能话的,就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双喜双叶和定时过来把脉的大夫。 可见一斑的凄惨!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姓甚名谁,完全没人告诉她! 装模作样了四个月,她决定放飞自我,爱怎么滴怎么滴吧!反正没人在乎她这个人,谁又有空管她是不是鬼上身呢?! 不过该打探的,郭满发挥她毕生的才华,从双叶嘴里把大致情况套出来。 原来,这姑娘也叫郭满。 上个月她半死不活躺尸的某天,双喜给她做了碗长寿面,居然是她十五岁的生辰。堂堂当朝礼部侍郎郭昌明之女,据还是原配嫡出,及笄礼如此寒酸,可见她在府中边缘化的程度。 这些起来,其实也算正常。 就这郭满在郭家府中其实排行第六,下人们唤她六姑娘。郭家自然不止有郭昌明一房,郭老太爷有六子两女。然郭昌明身为郭家长房,年四十二,膝下子女有四子八女之多。而嫡出就占一半,这般一算,嫡女也不金贵。 府上大姑娘倒是和郭满一母同胞。 奈何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了,大姑娘便与她自不亲近。加上后来年岁到了早早出嫁,并不太管这个妹。郭昌明后娶的继夫人又得了郭家最的公子,府里就更没她的容身之处。 所以即便原配嫡出,姑娘也不过一个爹不亲娘不在的可怜,连有姨娘照应的庶出姑娘都不如。 身子不好,常年拿药当水喝,隔三差五闭门不出,旁人嫌她晦气。战战兢兢长大,便养成了怯懦孤僻的性子。 可是,这么怯懦的姑娘,十几年没敢争没敢抢。第一次发狠,以碰柱子为代价从一众姐妹中抢了一门亲事。 嗯,给一个才和离的男人当继室。 双喜提起这事儿就喜上眉梢,飞扬之意压都压不住。那副天上掉金馅饼刚好砸她怀里的欣喜样儿,只因男方是周博雅。周博雅是谁?人双喜了,此人出身清贵,为人又君子端方颇具才情,更是生得芝兰玉树,是一副当今少见的好相貌。 据曾有人见了他一面,直言感叹当今,公子如玉唯有一个周家博雅。 所以别什么堂堂礼部侍郎嫡女给人做继室自甘下贱的话,周博雅此人,多了去贵女为他趋之如骛。 郭满不信,双喜特地手舞足蹈地给她学了一下当初周博雅迎娶谢国公之女之时,京城数不尽的闺中少女哭断肠的模样。是,当初嫡出大姑娘还未出嫁,为了这事儿也关在闺房哭了两日。 所以,可见其人是如何的钟灵毓秀。 而后他不知为了何事骤然和离,不到半年,已不少有待字闺中的姑娘的人家试探过周太傅的意思。不过太傅讳莫如深,未曾漏过口风。如今周家这般闷声不响地将橄榄枝抛到了郭家,郭家未定亲的姑娘都乐疯了! 为了这桩婚事,私下贤淑恭顺的姑娘家撕破了脸皮也在所不惜,郭家几个姊妹大打出手,闹了个不可开交。郭满这身伤,就是那时挨的。 郭满“……哦。” 郭满撞柱子得了郭昌明的一锤定音,他一人力排众议,从众多郭家姑娘中递了郭满的庚帖过去。周家那边接了庚贴也没见见人,直拿了去合八字。得白马寺慧德大师一个“好”字,亲事于是就这么定下来。 婚事既定,没了转圜余地。 比郭满大一岁的三姑娘四姑娘不认命,绝食闹了好几回。没逼得郭昌明改主意,反而惹怒了郭家大家长,郭家姐妹们一个个都受了罚。 所以能有人来探望她吗?她们如今都恨死了她,听闻郭满有不好,巴不得她就此病死了好替她出嫁,双喜如是告诉她。 郭满听完,沉吟片刻,觉得十分神奇。 但一想古代女子结婚等于二次投胎,又觉得尚可理解。只是……总觉的周博雅这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 想半天,没想起来。想到日有个阴阳师叫源博雅还是什么来着,心道怪不得耳熟,便把这事儿抛去脑后。既如此,那暂且当一门好亲。 不过想到郭满为得门好亲事年纪轻轻就去了,叫她捡了个便宜。郭满啧啧摇头,无限唏嘘。 婚期定在半年后,这一养病就耗了三个月,现在只剩不到三个月。 她病着,嫁衣没法绣,府中绣娘在帮着做。郭满搞清楚之后,该干嘛继续干嘛,反正去哪儿对她这个外来者来,没多大差别。 如今她在屋里,既是养病也是禁闭。 老太太虽允了郭满这门亲,心里却着实厌了这个孙女。觉得她年纪不知廉耻,死皮赖脸跟姐妹抢,有辱郭家门风。于是罚郭满养病期间,将郭家家规、女戒女德通通抄一遍。 她手腕使不上力,写出来的字跟牛屎粑粑似得。郭满自己一边写一嫌弃,心里都要骂娘。 操蛋哦!写惯了硬笔的人,真心写不来。完美主义者郭满看着自己笔下那一坨一坨的东西,觉得老天爷仿佛在逗她…… …… 糊任务糊了不知多久,她正晃神,便听见外间双喜在与什么人话。 院子偏僻,一点儿动静就格外吵闹。郭满竖着耳朵,就听那人操着奸细的嗓音十分不客气道“双喜姑娘,我们夫人可是好心!” 是个婆子的声音,拿腔拿调的。 “六姑娘马上要嫁进太傅府了,少不得要银两打点下人。”她油滑道,“双喜姑娘你也知道咱们府上的姑娘,月例也就二十两。六姑娘格外不同,这又是吃药又是打赏的,怕是撑不住一个月便要捉襟见肘。我们夫人心细仁慈,心里念着六姑娘难。拿些她的烟罗折银钱,可都是实打实的为她考虑!” 郭满离得不远,这些话字字往她耳中钻。 “再了,这缎子的色儿太艳,料子又厚重。都什么人穿什么衣裳,六姑娘生得单薄,相貌又寡淡,哪里镇得住?”尖利的嗓子听着刺人耳朵,十分不舒服,“不如给了我们姑娘。我们三姑娘明艳大方,又最喜这湘妃色,穿着最合适。六姑娘且拿了这银子,夫人不会亏了她……” 双喜气得直抖,嗓音也拔高“烟罗缎子可是老太太点名给我们姑娘陪嫁的,三姑娘若这般想要,大可跟老太太讨去啊!随便拿几两银子就想换了我们姑娘的陪嫁,亏得你也得出口!” “你这是得什么话!” 那人厉声,“夫人好心好意,就怕六姑娘去了周府不体面。怎地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随便拿几两银子打发人了?你是编排我们夫人眼皮子浅么?!” “这话可是妈妈你的!” 往日为了能过得安稳些,双喜素来不敢跟正院的人硬碰。可这是她家姑娘的嫁妆啊,要随去夫家的,金氏竟也敢打主意! 飞快又糊完一页纸,郭满搁了笔,从桌底下抽出一根棍子,慢慢走出屋子。 就见一身穿绿褙子的妇人,白白胖胖的,十分富态。此时背着手立双喜双叶的跟前,神情颇有些颐指气使。头上簪着金簪,打了头油,头发丝儿梳得整整齐齐,瞧着十分体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35.第一百三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来周老爷子这辈子就那么一块逆鳞, 便是他这嫡长孙。 他家雅哥儿文韬武略,聪慧绝伦。三岁识千字, 五岁能吟诗, 他虽嘴上不认承认心中却顶顶骄傲的宝贝金孙,怎么就被污蔑成了个生不出子嗣的软蛋? 郭家素来子嗣昌盛, 郭家姑娘肚皮争气。今儿他孙儿娶继孙媳儿, 周老太爷较这口劲儿,非将娶继孙媳儿这事儿给闹得全京城都知晓。往后他曾孙出世, 他非得叫这些背后嚼舌根头的人瞧瞧,三年无所出生并非他雅哥儿不行,而是她谢氏不当用! 周家想大办, 自然少不了人捧场。只见周家前院幽幽竹林之中, 满满当当的席案。 男女的席面是分开的。周家重礼,于细微处比京城其他人家就更显分明。 竹林之中, 周家的男丁在招呼。竹林向右转的玲珑水榭还特意放了两架大插屏, 那一头, 则是周家的夫人们招呼各府的女眷。南阳王府王爷赵煜与镇北将军府嫡长公子沐长风两人此时正一左一右夹着周博雅,替今夜登科的好友挡酒。 周博雅虽性情疏淡,却有着不错的好人缘。 贵公子们举杯嬉笑着轮流敬他, 这一圈子轮下来便是好一大帮子人。大喜之日又不能拒绝,于是便是有沐长风赵煜两大酒坛子从旁相助, 周博雅也着实被灌了不少酒下肚。等回头再回内院, 他身上全是酒气。 回内院之时, 天色已然黑了。 好难得这帮人愿意放他走, 喜宴也快接近尾声。周博雅立在院子前仰头看红彤彤的西风园,神情有些恍惚。这个院子,其实并非周家特意为嫡长孙媳妇准备的院子。嫡长孙媳妇的正院是南面的那栋落霞院,谢思思曾住过的院子。 不过因着谢思思人虽走,东西还未曾搬动,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的院子改了喜房。 院里已经掌了灯,天儿犹如泼了墨,黑得越发浓厚。摇曳的烛光将白纱门窗映得有些红,屋里人影晃动,看不分明。主屋廊下,两粉衣襦裙的丫鬟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前。两人身后,两排手捧新婚器具的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地候着,四处静悄悄的。 他才将将上前走两步,两粉衣丫鬟就跟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发现来人,立即挂了笑迎下来。 两人见他脚下蹒跚,上来就要扶他。 周博雅淡漠的眼睛跳动着廊下的烛火,一窜一窜的,显得不像白日那般冷清。他眼儿淡淡一扫,示意她们不用扶。清欢清婉搀扶的手一顿,遂又放下。 “公子怎地这时候回来,前院散席了?” 清欢两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清欢清婉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大丫鬟,从他七八岁起便伺候在身边。知道他的规矩,并不太敢随意触碰他。清丽的笑脸笑语盈盈,“喝了不少酒吧?瞧这一身的味儿,肚子可是难受的紧?奴婢备了醒酒汤。” “不必。” 才出竹林时是有些微醺,但方才叫晚间的凉风一吹,他已经醒了。 周博雅一人走在中间,身影被烛光拉得老长,投到地上更显身姿颀长优雅。他低低地垂着眼睑,句不中听的,烛光迎面照下来,一个大男人堪称冰肌玉骨。 “后厨备着热汤,”清婉贴在周博雅另一侧走,一双水杏眼胶着在自家公子的身上。与清欢同等的身量,以及一致的衣裳发饰,在这麻麻黑的天儿里叫人瞧着分不清谁是谁,“公子可是要先沐浴?” 周博雅捏了捏鼻骨,头有些疼。他这两丫鬟素来都这般体贴,这么多年,他还是觉得太腻歪了些。不过想着方才酒席上沐长风那厮喝多了,不心将金樽打翻,一杯酒一滴不剩洒在他袖子上。仔细嗅,味儿确实有些重,便点了头。 清婉双眼儿一亮,斜了清欢一眼,俏生生福了个礼转身去备水。 清欢没理会她,只扭脸继续道“今日主子大喜,怕是酒席上没用多少吃食,光顾着饮酒。这般最容易伤身子,王妈妈在灶上温了鸡汤,奴婢这就叫王妈妈下碗鸡汤面来。公子夜里不爱进食,可这鸡汤面易克化,不碍事的。公子多少用些?” 酒水灌了一肚子,他腹中确实一阵一阵火烧,他哪儿还吃得下? 正要摆手拒绝,见纱窗上一个黑影又晃动了,屋里还坐着一个姑娘呢。念着屋里人,他突然问了一句“今日少奶奶可曾用了吃食?” 清婉温柔的声音卡了下,似乎没想到自家公子会突然这么问。 不着痕迹抬眼瞥了眼周博雅的脸色,见看不出喜怒,她牵起嘴角道“喜娘今儿临走前交代过奴婢。是新嫁娘嫁进夫家这日,是水米不能乱沾口的。奴婢们其实也不懂,听是规矩,怕不吉利,万万不敢打破……” 那不是一整日都未曾进食? 这怎么行!想起郭满那副风大点儿都能被当风筝放着玩儿的身板,周博雅皱了眉“去备些易克化的吃食来。” 清婉面上笑一窒,顿了顿,屈膝应是。 人一走,周博雅也到了门前。 郭满顶着十几斤的凤冠仰着脖子靠在双叶身上睡,要不是双喜扶着,都能睡他个四仰八叉。只见两丫鬟听到门口动静,立即刷一下起身。可怜郭满冷不丁失去依靠,差点没一脑门磕床柱上磕死自己。 她慌里慌张坐直,凤冠将将扶正,那头周博雅推了门进来。 都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惊心。双喜双叶一人捧着喜秤的托盘一人捧着合卺酒的托盘,一左一右地在床柱边,低头完全不敢看他。 周博雅款款地走过来,高大的身形落下的影子一下子便牢牢将榻上娇人影罩了起来。虽然带着酒气,却意外的不会惹人厌。他先是看了一眼双喜再看了一眼双叶,不疾不徐地伸手取了喜秤,然后对准了盖头。 轻轻一挑,露出底下一张脸来,周博雅见了心里猛地就是一咯噔。 没他一只手大的脸儿,瘦巴巴的,脸颊没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显得十分醒目,大得离奇。好在肤色白皙,灯光下,仿佛一只白皮的猴儿。 他第一个反应是,丑,第二反应是,矮,第三个发应是,前后一样平。 沐家的兵器库,在整个大召可谓闻名遐迩。 她这一,立即有人接了茬。于是便一齐撺掇着沐长雪,叫她引着她们去看。沐长雪正晕头转向的时候,只当她们真识货。心里一高兴,便也没发觉好友人没跟上来。大气一挥袖,引着人,浩浩汤汤往后院而去。 沐家的府邸占地十分广阔,园艺也更偏自然简捷,大多设计顺势而为。或大片苍翠或大片缤纷桃花,雕栏画栋掩映其中,大开大合,别有一番粗犷之美。穿过桃林,是一方莲花,这时节莲花还未开,莲叶翠绿,显得景致粗中有细。再后来是后院,布有专门的练武场。 沐家是将门,这般也是常理。 姑娘们见识了与自家院落不一样的景儿,面上挂着或真或假的欣赏,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 一群姑娘虚眼那么一扫,最瞩目的便是中央的高台。据这场地练出了大召百年来最勇猛的三大猛将,名气自然也不弱于兵器库。三人其一便是镇北将军,大名在大召可谓家喻户晓,自不用再提。另两个,一个是击退胡羌三千里,逼得羌族首领俯首称臣的战场鬼见愁张安荣张将军;一个则是连番妙计以少胜多,勇夺北地三座城池的年轻儒将胡青。 眼前这平平无奇的高台,此时瞧着,仿佛还留着他们曾经斗技的汗味儿。 放开了眼看远去,高台前方是布局刁钻的梅花桩;围绕着这里扩开的,是重重关卡的跑马道儿;切磋的演武高台位于正中央,高台两侧则是成名已久的沐家兵器库。 这里头放着的,俱是镇北将军年轻之时南征南蛮北战胡羌收缴的奇兵利器。诸多大召不曾有,少数也只在话子上提过名儿,此处却应有尽有。 然而姑娘们是抱着哄人的心思提及此处并非真心敬仰,她们看了,眼里除了些一些杀人的刀枪棍棒,不曾感受到这些奇兵隐隐发出的震慑。 沐长雪仰头看着演武高台满心自豪“我父亲曾,这便是沐家的底气。” 无法感同身受的姑娘们也敷衍地往上瞥一眼,实在看不出来这台子有何不同。管中规豹,她们心中这不过一个石砌的台子和一堆锻造得古怪的破铜烂铁。 沐长雪如数家珍,兴致勃勃地将兵器的来历,沐将军带回兵器的历程一字一字详尽地与她们分。可着着,便察觉这些人接的话根牛头不对马嘴。不似平日与周钰娴聊这些你来我往痛快。渐渐的,她也失去再聊的兴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郭昌明忽然有了些为人父的心酸, “六啊, 你快些起来!” 郭满幽幽地低垂着眼眸,似哭非哭的憋着脸,扶着郭昌明的肩膀艰难地起来,也不敢瞧人。 瘦骨嶙峋的一幅身板,脸就半张手掌大,大腿还没他的胳膊粗。他来了她也不晓得告状,就这么睁大了极黑的眸子巴巴望着他, “爹……” 郭昌明那一刻的酸涩直酸到了心坎儿里。真是太可人疼了,受了欺负也不晓得喊疼的孩子太酸人心。郭昌明百八十年没冒过头的父爱一下子涌上心头, 眼泪都叫自己给酸出来,“你这孩子,你这丫头……” 郭满捂着胳膊怯生生的“爹……” 双喜双叶碎步过来搭把手, 垂头敛目地她身后,一走一有地搀扶着郭满。正院不是她两能话的地方,两人老老实实地垂头敛目听着。 金氏冷眼瞧着这一幅父女执手相看泪眼的场面, 吃点没绷住脸给拧变了形。 她快步从高坐上起身走下来,想话, 见郭昌明没搭理她的意思。转而狠狠一瞪晚双叶一步跑着追上来的婆子, 恨不得吃了她。蠢奴才, 郭昌明人来了正院,怎地不晓得提前通报一声? 心里气下人办事不利, 金氏牵了嘴角, 硬凑上来软笑“老爷怎地这个时候过来?”她故作不知错地, “平常这时候不是该在书房处理公务?怎地有空来看我……” “哼!不看看你,怎么知道你金氏私下里还如此厉害呢!” 金氏面上笑意一僵,当即喊冤“那可就冤枉妾身了!”她就是明摆着欺负,也不会认,“老爷误会了。妾身此时唤六姑娘来,是有事儿要询问她呢。” 还在狡辩?他都亲眼瞧见了!郭昌明冷冷一拂袖甩开她的手,几步走到上首坐下,还是不搭理她。转脸掀了眼皮子,又冲正院这群倚老卖老的婆子们不满,“做什么?一个个傻着,还不给六姑娘看座!”刚才不还一个个的威风的很? 郭昌明性子火爆,素来罚就罚。婆子们面上一白,连忙拿眼睛去觊金氏的脸色。 金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前脚她才把短命鬼唤来,后脚郭昌明就到了。了不得,短命鬼倒是学聪明了,还晓得提前搬救兵了! 心里一阵冷哼,面上却还是点头。 见金氏点了头,下人们立即看座的看座,奉茶的奉茶。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此时都含胸缩背地,恨不得自个儿能眨眼能消失在郭昌明的跟前。 下人这么殷勤,金氏面上有些不好看。 她这人素来好脸面,下人这一番前后突变就等于打了她的脸。她再瞄了一眼这一会儿功夫便老神在在坐玫瑰椅上的郭满,鼻子都要气歪了。果不其然啊,往日这死丫头的乖巧都是装的,她就嘛,哪有人能窝囊成那样! 不过当着郭昌明的面儿,金氏只能装傻,柳眉拧着倒打一耙地责问“老爷这是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觉得妾身在苛责六姑娘不成?” “难道不是?”郭昌明袖笼里的手指蜷缩着,一把骨头的触觉挥之不去。他终于舍得转过脸,手一指病歪歪的郭满,拔高了嗓门道,“你自己睁大了眼瞧瞧,六都成什么模样了!我还冤枉你?” “这能怪妾身?!” 才这点程度的责问,金氏自然没在怕的。当即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与冤枉,道“六姑娘早产,就是养得艰难。病弱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么?” 郭昌明满腔翻涌的父爱与怒气忽地一滞,突然语塞。 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郭满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一见不对,连忙不心地打翻了茶杯。只听瓷杯在金丝楠木的桌案上咣——地转了个圈,噼啪一声落地而碎。 上首两人的目光投了过来。 她仿佛一只手足无措的犬,单薄的肩膀猛然一瑟缩。然后抬眼对上金氏的眼睛,面上倏地一闪而过害怕之色,低下头,特别声道“……爹,母亲的是呢。女儿身子不争气,是女儿天生没福气……与母亲无关的。” 金氏“……”贱人! 果然,郭昌明刚缓和的脸色又绷了起来。 “你还没苛责她?”郭昌明就是个墙头草,哪边可怜哪面倒,“瞧瞧,都怕你怕成什么样儿了!” 金氏气急“六姑娘天生胆儿,哪里是妾身害的……” 郭满立即接茬,声音都带颤儿的“是,是,是女儿天生胆。” 郭昌明手指伸出来,指着金氏点点点。 “六姑娘!”金氏的脾气被激起来了,“你这般故作可怜的做派,是唯恐天下不乱么?挑拨我跟老爷的情分与你有何好处?” 郭满捂着胸口,歪倒双喜的肩膀上,一幅快吓昏过去的模样。 双喜适时冲上前扶住她,泪腺崩溃眼圈就红了。她素来是个外放的做派,当即又是哭又是喊的,闹得正院乱糟糟一团。 郭昌明已经吓得冲过来,大喊着叫人去请大夫,接过双叶递来的水亲自给郭满喂。 金氏气得要死,这不是她惯常使的伎俩吗!往日只要有妾室蹦跶得欢,她便拿了这招对付,百试百爽。今日竟被这贱人给抢先了去!可当着实在比她瘦弱太多的郭满,她连装个头风犯了都显得假惺惺。 “姑娘,姑娘您别慌!有事慢慢,大爷在这儿呢,定会替您做主!” 双叶见缝插针,十分会把握时机地道哭,“您方才不是还在,马上要出嫁了,今日便来好好与太太提一提元配太太寄放在太太这儿的嫁妆?” 这话一出,金氏从容的态度就变了。嘴角抿了起来,明摆着不高兴“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妾身可没见过……” 双叶声音不高不低的,一字不落地落郭昌明耳朵里,“大东珠十八颗,羊脂白玉串一盒,前朝风道子大师真迹两幅,炫音孤三十六册,南海玉观音一尊,布匹商铺六家,红珊瑚一盆……十二仕女图双面苏绣屏风一座。这些不是都存在太太这儿?” 她跟念经似的念了一长串,口齿清晰,一个字儿不带错的。一旁的双喜偷偷瞪大了眼,那么多东西,双叶居然一个不漏全部都记得。 就见双叶着着抬起头,视线投向了屏风和她鞋面上。绣金丝的大红鞋面,缀着两颗整齐的大东珠。 金氏面色倏地一僵,脚往裙子里缩了缩,但在场的人可都瞧见了她脚面上的大东珠。金家‘清贵’人家,哪里拿的出这么大的东珠还是奢侈地绣鞋面上,当下一目了然。 郭昌明冷冷一哼,金氏心提了起来。 她这气势一弱,双叶眼睛一闪,便立即趁胜追击。 “都太太性情高洁而文雅,又是出身诗书传家的金家,饱读诗书,自然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哪里会贪墨主子的嫁妆?”双叶一边拿眼睛四处瞥一边替郭满抚胸口,“您千万莫慌,只要您好好,太太定不会为难姑娘的……” 郭满有气无力地睁开眼,希冀地看向郭昌明“真的么?可是母亲之前不还为了三姐姐要用烟罗,特意遣李妈妈……” “得这是什么话!”金氏还未开口,郭昌明倒是立即截住这话。 儿女都是债,三女儿这事儿不要再提。 他拍拍郭满,语重心长地安抚,“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自然全给你带走。太太再不会贪你这点儿东西!”即便当年亲自清点了这些物件,双叶前头念的,郭昌明还是一点印象没有。不过十二仕女图和八幅山水虫鸟水墨他十分熟悉,不正巧摆在正屋里头嘛! 郭昌明一张嘴,就由不得金氏接话。金氏数次想辩解,都被郭昌明十分不给面子的打断。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有何需要纠结的?俗物沾染多了,凭地降低了读书人的操节! 于是他十分爽快地做了决定,“若是不安心,一会儿就叫下人给你搬回院子去。左右你那院子也大,摆放几件东西也使的。” 郭满看了一眼面色刷白脚下打摆子的金氏,欲言又止地道,“若是母亲……” “哎她自是不会贪墨你这点的,你放心!” 郭昌明也是个好面子的性子,在女儿面前也是要摆谱的,“为父得便是道理。你自管全带了走,就是那屏风一直摆在屋里有些旧了,毕竟十多年了……” “无事,这些是娘留给女儿的,就算旧了也是念想……”郭满十分感动地看着郭昌明,真心实意的感动。这究竟是个手指头多么松的人啊,她快感动哭了。 郭昌明摇头叹气,“可怜你娘红颜薄命,苦了你了。” 金氏在后头,整个人已然僵成了块石头,眼中闪着泪花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周家名声是几代人经营出来, 不是你一句两句话就能给没的。周老太爷自然不在乎这点事儿, 他恼火的是后一条。 来周老爷子这辈子就那么一块逆鳞,便是他这嫡长孙。 他家雅哥儿文韬武略, 聪慧绝伦。三岁识千字,五岁能吟诗, 他虽嘴上不认承认心中却顶顶骄傲的宝贝金孙,怎么就被污蔑成了个生不出子嗣的软蛋? 郭家素来子嗣昌盛,郭家姑娘肚皮争气。今儿他孙儿娶继孙媳儿,周老太爷较这口劲儿,非将娶继孙媳儿这事儿给闹得全京城都知晓。往后他曾孙出世,他非得叫这些背后嚼舌根头的人瞧瞧, 三年无所出生并非他雅哥儿不行, 而是她谢氏不当用! 周家想大办,自然少不了人捧场。只见周家前院幽幽竹林之中, 满满当当的席案。 男女的席面是分开的。周家重礼,于细微处比京城其他人家就更显分明。 竹林之中,周家的男丁在招呼。竹林向右转的玲珑水榭还特意放了两架大插屏, 那一头,则是周家的夫人们招呼各府的女眷。南阳王府王爷赵煜与镇北将军府嫡长公子沐长风两人此时正一左一右夹着周博雅, 替今夜登科的好友挡酒。 周博雅虽性情疏淡, 却有着不错的好人缘。 贵公子们举杯嬉笑着轮流敬他, 这一圈子轮下来便是好一大帮子人。大喜之日又不能拒绝, 于是便是有沐长风赵煜两大酒坛子从旁相助, 周博雅也着实被灌了不少酒下肚。等回头再回内院, 他身上全是酒气。 回内院之时,天色已然黑了。 好难得这帮人愿意放他走,喜宴也快接近尾声。周博雅立在院子前仰头看红彤彤的西风园,神情有些恍惚。这个院子,其实并非周家特意为嫡长孙媳妇准备的院子。嫡长孙媳妇的正院是南面的那栋落霞院,谢思思曾住过的院子。 不过因着谢思思人虽走,东西还未曾搬动,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的院子改了喜房。 院里已经掌了灯,天儿犹如泼了墨,黑得越发浓厚。摇曳的烛光将白纱门窗映得有些红,屋里人影晃动,看不分明。主屋廊下,两粉衣襦裙的丫鬟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前。两人身后,两排手捧新婚器具的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地候着,四处静悄悄的。 他才将将上前走两步,两粉衣丫鬟就跟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发现来人,立即挂了笑迎下来。 两人见他脚下蹒跚,上来就要扶他。 周博雅淡漠的眼睛跳动着廊下的烛火,一窜一窜的,显得不像白日那般冷清。他眼儿淡淡一扫,示意她们不用扶。清欢清婉搀扶的手一顿,遂又放下。 “公子怎地这时候回来,前院散席了?” 清欢两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清欢清婉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大丫鬟,从他七八岁起便伺候在身边。知道他的规矩,并不太敢随意触碰他。清丽的笑脸笑语盈盈,“喝了不少酒吧?瞧这一身的味儿,肚子可是难受的紧?奴婢备了醒酒汤。” “不必。” 才出竹林时是有些微醺,但方才叫晚间的凉风一吹,他已经醒了。 周博雅一人走在中间,身影被烛光拉得老长,投到地上更显身姿颀长优雅。他低低地垂着眼睑,句不中听的,烛光迎面照下来,一个大男人堪称冰肌玉骨。 “后厨备着热汤,”清婉贴在周博雅另一侧走,一双水杏眼胶着在自家公子的身上。与清欢同等的身量,以及一致的衣裳发饰,在这麻麻黑的天儿里叫人瞧着分不清谁是谁,“公子可是要先沐浴?” 周博雅捏了捏鼻骨,头有些疼。他这两丫鬟素来都这般体贴,这么多年,他还是觉得太腻歪了些。不过想着方才酒席上沐长风那厮喝多了,不心将金樽打翻,一杯酒一滴不剩洒在他袖子上。仔细嗅,味儿确实有些重,便点了头。 清婉双眼儿一亮,斜了清欢一眼,俏生生福了个礼转身去备水。 清欢没理会她,只扭脸继续道“今日主子大喜,怕是酒席上没用多少吃食,光顾着饮酒。这般最容易伤身子,王妈妈在灶上温了鸡汤,奴婢这就叫王妈妈下碗鸡汤面来。公子夜里不爱进食,可这鸡汤面易克化,不碍事的。公子多少用些?” 酒水灌了一肚子,他腹中确实一阵一阵火烧,他哪儿还吃得下? 正要摆手拒绝,见纱窗上一个黑影又晃动了,屋里还坐着一个姑娘呢。念着屋里人,他突然问了一句“今日少奶奶可曾用了吃食?” 清婉温柔的声音卡了下,似乎没想到自家公子会突然这么问。 不着痕迹抬眼瞥了眼周博雅的脸色,见看不出喜怒,她牵起嘴角道“喜娘今儿临走前交代过奴婢。是新嫁娘嫁进夫家这日,是水米不能乱沾口的。奴婢们其实也不懂,听是规矩,怕不吉利,万万不敢打破……” 那不是一整日都未曾进食? 这怎么行!想起郭满那副风大点儿都能被当风筝放着玩儿的身板,周博雅皱了眉“去备些易克化的吃食来。” 清婉面上笑一窒,顿了顿,屈膝应是。 人一走,周博雅也到了门前。 郭满顶着十几斤的凤冠仰着脖子靠在双叶身上睡,要不是双喜扶着,都能睡他个四仰八叉。只见两丫鬟听到门口动静,立即刷一下起身。可怜郭满冷不丁失去依靠,差点没一脑门磕床柱上磕死自己。 她慌里慌张坐直,凤冠将将扶正,那头周博雅推了门进来。 都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惊心。双喜双叶一人捧着喜秤的托盘一人捧着合卺酒的托盘,一左一右地在床柱边,低头完全不敢看他。 周博雅款款地走过来,高大的身形落下的影子一下子便牢牢将榻上娇人影罩了起来。虽然带着酒气,却意外的不会惹人厌。他先是看了一眼双喜再看了一眼双叶,不疾不徐地伸手取了喜秤,然后对准了盖头。 轻轻一挑,露出底下一张脸来,周博雅见了心里猛地就是一咯噔。 没他一只手大的脸儿,瘦巴巴的,脸颊没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显得十分醒目,大得离奇。好在肤色白皙,灯光下,仿佛一只白皮的猴儿。 他第一个反应是,丑,第二反应是,矮,第三个发应是,前后一样平。 世家教养出来的姑娘,俱是些会能会道的。她们簇拥着沐长雪,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把她哄得嘴咧到耳朵根。 沐长雪竖着耳朵听,心里早乐呵得找不着北。 心知沐长雪素来以自家兵器库为傲,其中有一人便应景地提了一句。是十分想见识一番沐家闻名大召的兵器库。 沐家的兵器库,在整个大召可谓闻名遐迩。 她这一,立即有人接了茬。于是便一齐撺掇着沐长雪,叫她引着她们去看。沐长雪正晕头转向的时候,只当她们真识货。心里一高兴,便也没发觉好友人没跟上来。大气一挥袖,引着人,浩浩汤汤往后院而去。 沐家的府邸占地十分广阔,园艺也更偏自然简捷,大多设计顺势而为。或大片苍翠或大片缤纷桃花,雕栏画栋掩映其中,大开大合,别有一番粗犷之美。穿过桃林,是一方莲花,这时节莲花还未开,莲叶翠绿,显得景致粗中有细。再后来是后院,布有专门的练武场。 沐家是将门,这般也是常理。 姑娘们见识了与自家院落不一样的景儿,面上挂着或真或假的欣赏,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 一群姑娘虚眼那么一扫,最瞩目的便是中央的高台。据这场地练出了大召百年来最勇猛的三大猛将,名气自然也不弱于兵器库。三人其一便是镇北将军,大名在大召可谓家喻户晓,自不用再提。另两个,一个是击退胡羌三千里,逼得羌族首领俯首称臣的战场鬼见愁张安荣张将军;一个则是连番妙计以少胜多,勇夺北地三座城池的年轻儒将胡青。 眼前这平平无奇的高台,此时瞧着,仿佛还留着他们曾经斗技的汗味儿。 放开了眼看远去,高台前方是布局刁钻的梅花桩;围绕着这里扩开的,是重重关卡的跑马道儿;切磋的演武高台位于正中央,高台两侧则是成名已久的沐家兵器库。 这里头放着的,俱是镇北将军年轻之时南征南蛮北战胡羌收缴的奇兵利器。诸多大召不曾有,少数也只在话子上提过名儿,此处却应有尽有。 然而姑娘们是抱着哄人的心思提及此处并非真心敬仰,她们看了,眼里除了些一些杀人的刀枪棍棒,不曾感受到这些奇兵隐隐发出的震慑。 沐长雪仰头看着演武高台满心自豪“我父亲曾,这便是沐家的底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张管家家的放下刀,两手飞快在罩衣上擦了擦, 弓身领一众婆子慌慌张张给郭满见礼。郭满抬了手示意不必多礼, 虚虚一打量这地儿, 指着旁边一个空的灶台对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的李旺家的道“就那个吧。忙你们的, 不必管我。” 李旺家的点点头, 穿上罩衣跑着去了灶台。 这个时代的物资不算匮乏, 却也没有现世那般多种多样。郭满脑中存了许多甜点方子,不是苦于没新鲜素材就是太耗费功夫,做不出来。她插着腰看了眼厨房里有什么鸡蛋, 糖, 一些猪油, 菜油,新鲜的果子也就青梨、梅子、枇杷、杏、李这类的。她决定做个快速又简单的——甜死人不偿命的奶油西点。 李旺家的知道今儿这点心是新奶奶特意做给公子献殷勤的, 丝毫不敢拿大掺和。竖着耳朵听郭满吩咐, 郭满什么, 她便做什么。 不得不, 李旺家的手上功夫十分了得。郭满不过了个模糊大概,她便能还原度十分高地做出来, 坐得比机器做得还要精准。眼看着一点点齐备, 撒糖时郭满叫她多撒两把,李旺家利的动作却顿住了。 “奶奶……”李旺家的为难道, “这些糖该是够了。” “嗯?”郭满看了一眼, “不, 再放些。” “公子是男子, 不是姑娘家,自幼便不怎么吃甜食。”李旺家的怕新奶奶初来乍到不清楚,皱着脸好言相劝道,“奴婢平日也做点心,不过回回呈上去都要剩下一大半。若是做个公子用,这糖还是撒少些为好……” “他不吃甜?”郭满很诧异,“那你这两日做得点心还放那么些糖?” 李旺家的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明白新奶奶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喜甜。 当即有些惶恐,她擦擦手便又要跪下“奴婢不知奶奶不爱甜,自作主张多放了些糖,是奴婢的错。”她哪里知道,前头那位嗜甜嗜得厉害,她没过脑子的,便也以为这新奶奶姑娘家家的定是嗜甜的。哪里知道人与人不同,这般显得弄巧成拙了! 郭满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挠了挠脸颊,也懒得跟个婆子计较。 “罢了,你听我的,”她抬手示意她起身,“这点心既然是我要求做的,要怎样,你只管听我的。若是夫君吃了一回吃不惯,下回不给他做便是了。” “可是……” “没可是,你放。” 这两天,她早机智地看透了周博雅。那男人正经疏淡皮囊下,其实藏了一颗对甜食爱得深沉的心。毕竟那一盘盘打死买糖的的东西她吃一口就要吐,周博雅那男人可是眼眨也不眨就吃了。 没点儿热爱之心,正常人能吃第二口? 忆起周博雅眼角眉梢漾起的柔和,身为咸香党,郭满现如今想起后牙槽还泛酸,口中涎水泛滥。她唆了一口口水,心里笃定周博雅绝对是个甜食控,绝对! 虽然不是很明白周博雅为何在自家也隐藏嗜甜质,不妨碍郭满为了表示自己言而有信,对他好就对他好。于是她一点不含糊,大手一挥“这边也放。对,多撒点,蛋也打得再绸些。” 李旺家的拗不过,心这是新奶奶要求的并非她的手艺,苦着脸往下继续撒。 前院凉亭,方山将白玉棋子摆上,赵煜与沐长风两人的眼睛蹭地都亮了起来。这幅棋打磨得确实好,棋子晶莹剔透,触手冰凉。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一眼便看出来,这东西是好物儿。 “你从哪儿弄来的?”沐长风捏着棋子,斜眼瞥向周博雅,十分羡慕“给我,赶明儿我也去弄一幅回去。” “弄不了,”周博雅呷了一口茶,不咸不淡,“整个大召就只这一幅。” “那不若你送我呗?”沐长风确实喜欢,爱不释手,“正巧再过两个月是我生辰。权当时你送我的生辰贺礼了,如何?” 赵煜斜了狭长的眼眸去瞥沐长风,似笑非笑的。 就听周博雅继续淡声道“送你也可。”沐长风眼角就要飞起来,周博雅又道,“当生辰贺礼约莫是不太可能,毕竟你那生辰,也算不上重要日子。给你当新婚贺礼倒是可以。登科,细细一算,配这棋子还算差强人意,你娶亲吧!” 沐长风整张脸倏地就垮下来,赵煜从旁静观,噗呲一下笑出声儿。 “你何时也学这婆妈的做派了?”沐长风十分不高兴,他堂堂镇北将军府嫡长子,就值这一幅棋子?糊弄人也不是这般糊弄的吧!“娶妻多烦?似我这般来去一身轻,多潇洒?好好的逍遥日子不过非拖家带口的,我做什么要找罪受?” 周博雅眼皮子掀都不掀,“若不是你成日里晃荡碍了别人眼,谁乐意管你?” “我碍谁眼了?”沐长风就不解了。 事及周钰娴,周博雅也不愿多提。 淡淡扫了一眼那榆木脑袋的沐长风,他突然捻起棋盘上一颗棋子,掷到了沐长风的脑门上。别看周大公子生得一副文雅模样,这棋子被他那么一掷,险些没将沐长风的额头给砸一个包出来。 沐长风捂着额头顿时就跳脚了“周博雅你可是想切磋?来来来,正巧我近来精力多得无处使,这就陪你打一场!” 一旁喝着茶的赵煜无奈摇头,长风那根筋就没长过。 “来,长风你南下南蛮的事儿定了么?”赵煜前几日才从封地回来,得什么消息也比京城晚许多。放下杯盏,他突然道。 提起正事,沐长风也不耍宝嬉闹了“若无意外,八月便要启程。” 周博雅这时候也沉默了。 南蛮那边始终是大召一个隐患。近几年大乱没有,战不断,这般断断续续的,南疆的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派去的驻兵一批又一批,就是拿不下来。加之南蛮人多善蛊使毒,一旦中招,非死即残。朝中大多武将谁也不愿接手这个摊子。 推来推去,还是落到沐家人身上。 “沐伯伯怎么?”周博雅知其凶险,面上也正色起来,“你虽上过战场,可那是上头有沐家人看着,打闹。这回孤身一人去,沐伯伯真放心?” “不放心也得去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沐长风耸耸肩,十分看得开,“我怎么也二十有一了,总不能一辈子缩京城当纨绔吧?” 赵煜脸色沉了沉,嘴角勾起,邪气又讽刺道“要当纨绔还轮不到你。” “我这才叫纨绔。鲜衣怒马,美酒美人,成日里惹是生非。”顿了顿,他又叹息,“不过你家也确实是太过势大。瞧瞧,大召能载入史册的三大军事鬼才都出自你沐家,哪个朝代也没有这样的事儿。如今西北百姓只知有沐将军却不知有陛下,为君者自然不能忍。上头那位若似高祖心胸宽广那倒还好,可惜他不是……” “你有几层把握?”惠明帝为人,不提也罢。周博雅心情也沉下来,“若是把握不大,便是当个纨绔也无妨。” 沐长风飞扬的眼角沉下来,抓了抓头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自觉夹紧了尾巴。什么脏事儿难事儿,旁人不愿上的,沐家人二话不往上冲。他们家姿态都摆出来,惠明帝还是放不下心。 长腿空中一划,他翻身从栏杆上跳下来。 粗行粗状地往石凳上一坐,顺手取了个杯子满上茶水,沐长风转眼又笑起来“瞧你们的,仿佛我这一去就回不来似的。我沐长风岂是那无能之人?几个蛮子罢了,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就能将我如何了?” “我沐家人,自便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这话一,沐长风淡笑着端了起茶杯,然后一口灌下去。 周博雅赵煜端杯子的手一顿,不出声,一齐冷眼看着他灌下。 就见那滚烫的茶水,差点没把沐大公子的嘴给烫肿了。沐长风脸瞬间涨得通红,捂着嘴,脸扭到一边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冷眼旁观的两人一脸无动于衷,他怒了“咳咳咳咳……你们俩个混蛋,这么烫怎地不提醒我一下!” “谁叫你喝了?”赵煜十分无情道,“反正你也皮糙肉厚,烫不到。” 周博雅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苦得脸皮一抽,他也冷漠“既然注定了非死即残,你不娶亲还算有良心。既如此,这幅棋子你也别要了,省得往后陪葬。” 沐长风泪花儿都咳出来,一手指着周博雅点了半天,只想冲上去打死他。 与此同时,郭满这第一炉点心将将出锅。 盖子一揭,甜腻的香味弥漫开来,整个后厨都是那股子又香又甜的味儿。那头正忙晚膳的几人也从灶台后头伸出了脖子,心想这是什么好东西呢。李旺家的十分惊奇,根没料到粗糙的手法,居然能制出这般香甜的点心。 郭满肉爪子把味儿往鼻子里扇了扇,命李旺家的抬出来凉一下。 然而才抬出来,郭满正准备跟着过去,就感觉自己的裙角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她低头一瞧,一个瞪着乌溜溜葡萄大眼的三头身胖白团子唆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她。 郭满有一瞬的懵。 当机了一息,她脑中冒出四个字……这团子谁? 凉亭那头三人才开始对弈,一个穿戴十分体面的厮匆匆跑了过去。见赵煜看过来,立即上了台阶,弯腰凑到他的耳边急道“王爷,公子不见了!!” 郭昌明那一刻的酸涩直酸到了心坎儿里。真是太可人疼了,受了欺负也不晓得喊疼的孩子太酸人心。郭昌明百八十年没冒过头的父爱一下子涌上心头,眼泪都叫自己给酸出来,“你这孩子,你这丫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39.第一百三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眼看着郭满的好日子就到了, 这哪里是能这么耽搁的? 郭老太太活到这个岁数, 什么都心里明门清儿。金氏头风早不犯晚不犯, 偏偏要在出嫁前几日犯。老太太心知她是被郭满给讨走了林氏留下的那些东西,心里不舒坦,故意地折腾郭满。一时间又是气又是无奈,只能接过来。 一件事经两人手, 自然要乱套的。 知道金氏是个贪的,昨儿郭老太太光是查验嫁妆便忙了半宿。此时正由下人伺候着梳洗,又要置办下面的事儿。 耳边下人正声地着话, 她一边戴上抹额一边忽而又忆起金氏故意没给郭满请教养嬷嬷的事儿, 当即面上一变。 姑娘家到人家去, 不通人事儿可怎么行? 仓促之中,她偏头往痰盂里吐了漱口水,慌里慌张地叫了管事妈妈赶紧指派房妈妈去郭满的院子。 房妈妈跟旁人不同,宫里出身, 是郭老太太特意聘来的指导郭家出嫁姑娘规矩的。平日里也时常给姑娘们教教人事儿,指导仪态。不过郭满素来不讨长辈喜爱,又是个病弱的,规矩就更松散了许多。 郭老太太想到这个便头疼, 后悔没好好教,事到临头才知道晚。 罢了罢了,甭管那些了。临时抱佛脚也抵过什么都不教。端看六丫头悟性, 能教了多少算多少吧! 房妈妈于是携了一个红木的盒子过去, 到的时候郭满还未起身, 她便候在耳房。 院子里静悄悄的,从踏入院子到进了耳房,除了满耳朵的雨声与雨打梨花的零落声,就只剩她自己的脚步声。这般冷清,跟郭家外头那热闹的景象天差地别。 房妈妈眼睛虚虚一扫,便收了回去。 屋里掌了灯,除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忙前忙后,却连个打水洗漱的婆子也无。往日在老太太屋里便时常听长房的六姑娘备受冷落,她只当平常。真真儿瞧见,才晓得冷清。 来长房继太太也是事,将原配嫡出的姑娘给苛责成这样还能人前人后得个好的,当真少有。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儿,房妈妈手捧着木盒子眼观鼻鼻观心地坐杌子上,也不催促,优哉游哉地候着。 双喜忙前忙后地准备梳妆用的嫁衣、胭脂,抽空还给她煮了壶茶。 双叶则清点要带去周府的物件儿,有些郭满用惯了的,自不能落下。两人这番动静不算轻巧,房妈妈在耳房都听得一清二楚,而那内随风徐徐舞动轻纱帐中人却跟只猫儿似的蜷缩成一团,睡得人鬼不知。 又过了一刻钟,给郭满开脸上妆的喜娘也到了。 双喜双叶两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们主子自从鬼门关前走一趟回来心就宽了,原该是十分欣慰的事儿。毕竟心思太细,遇了件事儿就要呕,呕着呕着就呕出个好歹。可往日觉得好,今儿才觉出宽过了头算不得好事。瞧瞧一睡起来她们是拉也拉不起,喊又喊不醒,真真急死个人! 房妈妈默默饮了一壶茶下去,正屋那头还是半点动静没有。 眼瞧着卯时已经过了,门外的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她拍拍衣裳下摆起来,“双喜姑娘,这是老太太命我送来的。” 把盒子交到双喜手上,便一幅要走的架势。 双喜顿时慌了,房妈妈是什么人郭满不知道她清楚。哪里能就这么让她走了?她们姑娘什么样儿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最清楚。句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是一点规矩也没有啊! 房妈妈走了,她们姑娘可怎么办? “妈妈再等等,”老太太院子的妈妈,她们得敬着,“姑娘心里惦记着要出嫁,昨夜辗转了半宿才合了眼,难免就起迟了。再等一等,姑娘马上就起了。” 房妈妈抬头瞧了一眼天色,无奈“来这儿也快半个时辰了,六姑娘还没起呢。双喜姑娘对不住,老太太那头还等着我回话,怕是等不及。” 双喜心里着急,她听别院的婆子才知道,姑娘家出嫁都要家里长辈给传授个什么道理的。原就在忧心没人教她们姑娘,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还要走。差点就上了手扯房妈妈袖子“妈妈再等等。” “双喜姑娘记得将这盒子交给六姑娘。” 房妈妈眼皮子都不带掀的,“里头都是新嫁娘该学的,六姑娘识字,看也看得明白。双喜姑娘若是不放心,嘱咐六姑娘多费心研读便是了。”六姑娘自个儿不经心,她们做下人的也没法子想不是? 丢下这一句,房妈妈利落地就走了。 双喜气的眼圈儿都红了,这些人,这些人,一个个的狗仗人势的东西! 这头双喜气得要哭,那头郭满做梦了。 梦里,她什么也没干。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做梦也这么懒,但她就是躺她那张懒人沙发上啃着西瓜看。这部还是她很久以前看的,剧情十分狗血,致使她过了很久都印象深刻。 这书的名字,叫做《和离》。 主要讲男女主之间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你忽然好像又爱我了的作天作地的爱情故事。具体其中剧情之复杂,情节之婉转,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又长又酸。 郭满一面上帝视角无聊地看梦里的自己看,一面隐隐又有些急迫。 唔,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没干。 于是这么急迫着急迫着,她忽地睁开眼,然后就醒了。 然后就发现她的贴身丫头双喜,正趴在她床边红着眼睛吸气,那样貌可悲苦了。不知内情的人看了,怕是都以为她死了。 郭满无语凝噎“……怎么了一大早的?” 刚刚才醒,她嗓音糯得像裹了糖,又甜又软。 “……姑娘,你还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么?”双叶幽幽地问了一句。 郭满睡蒙了,抱着被子软趴趴地坐起来“什么日子?” 双喜抹了一把脸,瞪大了眼睛看她。 郭满挠了挠脖子,又抓了抓后背。顶着两丫鬟期盼的目光,绞尽脑汁地想了下,然后电光火石一闪,渐渐地瞪大了眼睛。 我勒个去!她真是个糊涂蛋,今天她结婚啊!! “……该,该不会,花轿已经走了吧?”郭满结巴道。 她没结过婚,不知道古代结婚什么流程的郭满突然感觉心好慌,“你们这么看着我作甚?难不成这亲事不成了?”她记得男方似乎出身显贵来着,该不会她睡过了头,金氏那黑心肝儿的让别人替她上花轿了吧?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么,郭满突然头皮一阵发麻,手脚并用地爬下榻。 双喜双叶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一句给愣住了,都忘了话。 郭满已下了榻,到处找鞋,“双喜,双喜啊,现在梳洗还来得及不?” 眼尖瞄到屏风上的凤冠霞帔,她麻溜地穿在身上,还不忘扭头安抚双喜,“你先别哭啊!实在不行,咱不还有那么多钱在么?” 双喜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看她们家姑娘这样,话不知从何起。 “姑娘你可得长点心吧!” 看她嫁衣穿得乱七八糟,赶紧过来替她理,“大喜的日子都在瞎什么呢!好好儿的亲事怎会不成就不成?你可是三媒六聘正经聘的,要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哪里如你得那般儿戏!吉时还未到。就是上妆的功夫被误了些,喜娘怕是没法给姑娘弄精细了。” 嗨,她还当什么事儿呢! 耽误了点时间又不是什么要紧的,郭满没好气地瞪她,一大早弄得这般吓人,“一醒来就瞧见你在我榻边哭,魂都叫你吓飞了!” 提起这事儿双喜心里还气呢,郭满话一出口,她便立即倒豆子似的吐出来。 “姑娘您,郭家的下人怎地就这么狗眼看人低呢?”双喜就不解了,她们姑娘正经嫡出,又马上嫁入太傅府。身份眼瞅着水涨船高,这些人怎么就敢这么怠慢呢! “无妨,难不成你指望她们捧着我?”郭满倒是接受无碍,“房妈妈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人,平常也不跟咱们打交道,尽人事罢了。” “可是她拿个木盒子就打发了,未免也太敷衍!” “什么盒子?”郭满听到重点。 双叶立即把那红木盒子递过来。郭满打开来,里头是一书。书面上三个大字——‘房/中术’,差点亮瞎她的狗眼。 郭满“……” 她啪地一下阖上盖子,随手丢到床榻上。然后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胭脂水粉准备自己上妆。一旁双喜双叶不明所以,又不敢打开那盒子,一面按住郭满叫她莫慌等喜娘进来,一面心翼翼地探问,“主子,那里头什么东西?” “没什么,”郭满满不在乎地回道,“春/宫图而已,又不是没看过。”岛国电影包她有一个t,谁还有闲工夫看那玩意儿! 双喜双叶“……” 虽然看不出画作的价值,但林氏出身江南巨贾,作为嫁妆携上京城自然没有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40.第一百四十章 此为防盗章  早上起得早就是好, 郭满喜滋滋地带着双喜双叶两丫头逛园子。周家的花园布置得比前世景观还要雅致, 格局大,且处处透露出周家百年世家的底蕴。亭台楼阁与花草树木交相辉映,芬芳的草木清香萦绕在鼻尖,心旷神怡。 双喜双叶两眉头都要拧成一个疙瘩, 欲言又止的, 想劝她又不知从何开始。 按她们, 这新妇嫁进夫家的第二日, 不是都该与新姑爷腻在一起?她们姑娘方才还在念叨姑爷生得第一俊。既然第一俊,那为何不厚着脸皮腻着他?似这般没头苍蝇在园子里乱走, 不就是给了那些个心思不纯的丫头机会向姑爷献殷勤? 双叶是暗中把清欢清婉给狠狠记恨上了。 ……能不记恨么? 就在方才,她们姑爷姑娘一起回了屋子。姑爷前脚刚走, 清婉清欢就一幅心神不宁万事惫懒的模样。掐着细腰,眼睛很不得跟着姑爷飞走。过一会儿瞧一眼外头过一会儿瞄一眼窗户外头,打量她们才来不知道?不就是在瞧姑爷是不是回来了! 双叶心里清楚, 所以更计较, 然后就处处不满。 实在瞧不过眼便指使个事儿, 那清欢立即就蹦了起来, 跟她做了什么不该的话似的。清婉倒是没炸, 但也阴阳怪气地指明她们俩是姑爷书房里头伺候的, 并非一般的粗使, 做不来这等递茶送水的粗活儿。真当自己跟周家正经姑娘啊, 架子端得比谁都大! 双叶心里头耿耿于怀, 可又不能跟她们家姑娘挑明。 她清楚自家姑娘的, 行事最是干脆粗暴。若被她晓得了那还得了?依她们家姑娘的性子,清欢清婉定然要被撵出去!虽姑娘是女主子自当有这个权利,可才嫁到人周家两天就撵人姑爷院里伺候的大丫鬟,那成什么人了? 且不这头双叶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书房那边周博雅命人唤了周家大管家,心情不美。 “不管是何人绝不姑息,还请公子息怒。” 大管家还没见过周博雅黑脸,冷汗当下就冒出来,连连保证一定查到底。他心下也正在纳闷儿呢。新奶奶昨儿才进得门,连面儿都没见着。这些个有鼻子有眼的胡吣,到底从何人的嘴里冒出来? 周博雅摆摆手,示意他自去。 人一走,他拿着公文看了一会儿又放下,起身往周大夫人的院子去。 周大夫人在福禄院喝了新媳妇茶,又陪大公主叙了会儿话,才将将回。周博雅不来,她正巧跟苏嬷嬷俩又琢磨起新媳妇还是个青瓜蛋子的事来。 新媳妇听才及笄,十五岁。寻常姑娘这个时候来是有些晚,但新媳妇在娘家过得苦,晚些也能理解。实在不行,也可以请太医看看。她烦是烦周博雅,她们家雅哥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这么干熬着等也不是事儿! “若不然,给雅哥儿备上两个通房?” 她这话一出,旁边替她捏肩的丫鬟风铃身子顿时就是一僵。忍了又忍,才没在方氏跟前露出端倪,只是手下却更体贴了些。 “这般不妥吧……”前头才和离就提过一回,被大公子给拒了,这回再提,定更不会答应。 苏嬷嬷没注意到风铃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咱们大公子的性子跟旁人不一样,最是不喜跟丫鬟们纠缠。这般行事……他约莫不会高兴的。” “这不是没法子么!” 周家自祖上起便有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上至周绍礼下至周家辈,后院都只一个正头夫人。但正头夫人只一个,通房星却是不拘的。琢磨了会儿,方氏觉得可行,“挑老实的便是,总不会给媳妇难看的……” “不必了母亲。” 苏嬷嬷还没接嘴,正巧过来的周博雅听见了,“母亲。” “雅哥儿来了,”方氏抬眼一瞧立即笑了,“怎地这时候过来?” 周博雅人高腿长,看着不疾不徐,眨眼就走到了跟前。他笑着与方氏行了个礼,便被方氏指使到身边下首右侧的椅子坐下。 他一坐下,丫鬟立即莲步上前奉上热茶。 方氏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就又开口了,“通房还是要备的,媳妇年岁太身子骨儿没长全,总不能坏了她根基。你且放心,娘心里有数,自不会留那些个心术不正的。若你是怕新妇瞧见了引起夫妻不睦,就把人搁前院书房,侍弄书墨,红袖添香。” “母亲想哪儿去了!儿子是这急色的?”周博雅皱眉,“红袖添香就不必了,研磨儿子自己会研。” 周博雅接过茶轻呷一口,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太苦! 自然地放下杯子,推了开,他又缓缓道“儿子如今已弱冠之年,正是立业的好时候。朝堂上也有诸多事儿要忙,没那些精力再去应付。” “又不是正经妻妾,谁教你应付?” 方氏不以为然,呷了一口茶。上个月采摘的新茶,最是清爽“不过是给你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母亲笑了。”周博雅抬眼看了她,淡淡一笑。继而轻飘飘感慨了一句,意有所指,“这人只要是活的,再是个玩意儿,也会生出心思的……” “话不能这么,玩意儿生出心思还能拿主人怎么着?”方氏就不信了,“你若是怕她们生出心思,别给脸就是了。” “能少些麻烦自然是好的。”周家家大业大,京中多少世家巴不得周家翻车?周家男人知道,与女色上素来克制,避免后院失火。 不过再克制再严格,也挡不住有些自恃貌美之人一颗想往上爬的心就是了!尤其盯紧了府上的香饽饽,嫡长孙周博雅。 茶水周博雅喝一口便不动了,奉茶的婉玲眼一动,公子不是最爱新茶?这可是最新的…… 心里嘀咕,转身退了下去。 周博雅又,“儿子平日里公务也忙,时常处理到深夜。这般也是为了自己打算。况且母亲也别忘了,儿子再是冷清,也是个普通人。是人总就有懈怠的时候,到时书房里头日日伺候的,自然比后院里头的亲香……” 还坚持的方氏听他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僵,渐渐就消声了。 她垂下头,自然忆起,周大爷年轻时候也养过三个通房。 原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大丫鬟,情分自然有。方氏考虑着怀了孕身子不方便,于是就做主给开了脸做通房。结果这一开脸果然就出事。那通房仗着与周大爷多年的情分,私下里偷偷倒了避子汤。 一来二往的,果不其然就怀上了。 周大爷最是个怜惜柔弱的多情人。怜惜通房柔弱,非闹着不给药掉。怀了七八个月,不能再如何,就只能生下来。那通房尝到了甜头更会得寸进尺,见天儿地怂恿周大爷给孩子抬身份。孩子的身份要抬,生母自然不能再当奴婢。若非大公主强势,不容情面地将作妖的几个通房送去庄子上,周大爷差点就坏了周家的家规,给抬了妾。 如今俩庶子庶女也十四十五了,虽不敢与周博雅兄妹争锋,却也时常碍了周大夫人的眼。 “呼……”周大夫人想到这儿心中犹如吞了一坨秤,这通房啊……心思真要不正,面上再是看不出来的。正头夫人再能耐,还能管到人家心里去?还是莫要再造孽,“雅哥儿的是呢,且再等等吧。” 猝不及防触及旧事儿,周大夫人也有些心烦“媳妇儿你瞧着可还康健?” 原不放心派人去打听,结果打听的都是在这郭氏身子骨儿最是病弱不堪。结果今儿才一见,瘦是瘦了些,瞧着却是一幅乖巧又聪慧的皮相。 “尚可,”周博雅想起那一把骨头,斟酌地道,“还要在好好将养。” “罢了罢了,你且自己做主吧。”也只能这样了。 方氏早上起得早,如今头有些疼。按了按额头,她促狭地了句玩笑话,“左右你也懂事儿,你的媳妇儿就你自己养。” 周博雅被她这一句给酸得头一麻。 抬头见周大夫人笑得一脸暧昧,顿生无奈。他也并非为了新妇而来,只是私心里实在不喜后院女子太多罢了。人多是非多,省得到时候给他招惹麻烦。况且他性子使然,虽有要纾解,却更厌烦旁人靠他太近。与别人肉贴肉相比,他宁愿憋着。 “母亲,那儿子告退了。” 方氏摆摆手,便由丫鬟扶着去屋里躺下了。 周博雅人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院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41.第一百四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郭昌明那一刻的酸涩直酸到了心坎儿里。真是太可人疼了, 受了欺负也不晓得喊疼的孩子太酸人心。郭昌明百八十年没冒过头的父爱一下子涌上心头,眼泪都叫自己给酸出来,“你这孩子,你这丫头……” 郭满捂着胳膊怯生生的“爹……” 双喜双叶碎步过来搭把手, 垂头敛目地她身后, 一走一有地搀扶着郭满。正院不是她两能话的地方,两人老老实实地垂头敛目听着。 金氏冷眼瞧着这一幅父女执手相看泪眼的场面,吃点没绷住脸给拧变了形。 她快步从高坐上起身走下来, 想话,见郭昌明没搭理她的意思。转而狠狠一瞪晚双叶一步跑着追上来的婆子,恨不得吃了她。蠢奴才, 郭昌明人来了正院, 怎地不晓得提前通报一声? 心里气下人办事不利,金氏牵了嘴角, 硬凑上来软笑“老爷怎地这个时候过来?”她故作不知错地,“平常这时候不是该在书房处理公务?怎地有空来看我……” “哼!不看看你, 怎么知道你金氏私下里还如此厉害呢!” 金氏面上笑意一僵, 当即喊冤“那可就冤枉妾身了!”她就是明摆着欺负,也不会认, “老爷误会了。妾身此时唤六姑娘来, 是有事儿要询问她呢。” 还在狡辩?他都亲眼瞧见了!郭昌明冷冷一拂袖甩开她的手,几步走到上首坐下, 还是不搭理她。转脸掀了眼皮子, 又冲正院这群倚老卖老的婆子们不满, “做什么?一个个傻着,还不给六姑娘看座!”刚才不还一个个的威风的很? 郭昌明性子火爆,素来罚就罚。婆子们面上一白,连忙拿眼睛去觊金氏的脸色。 金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前脚她才把短命鬼唤来,后脚郭昌明就到了。了不得,短命鬼倒是学聪明了,还晓得提前搬救兵了! 心里一阵冷哼,面上却还是点头。 见金氏点了头,下人们立即看座的看座,奉茶的奉茶。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此时都含胸缩背地,恨不得自个儿能眨眼能消失在郭昌明的跟前。 下人这么殷勤,金氏面上有些不好看。 她这人素来好脸面,下人这一番前后突变就等于打了她的脸。她再瞄了一眼这一会儿功夫便老神在在坐玫瑰椅上的郭满,鼻子都要气歪了。果不其然啊,往日这死丫头的乖巧都是装的,她就嘛,哪有人能窝囊成那样! 不过当着郭昌明的面儿,金氏只能装傻,柳眉拧着倒打一耙地责问“老爷这是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觉得妾身在苛责六姑娘不成?” “难道不是?”郭昌明袖笼里的手指蜷缩着,一把骨头的触觉挥之不去。他终于舍得转过脸,手一指病歪歪的郭满,拔高了嗓门道,“你自己睁大了眼瞧瞧,六都成什么模样了!我还冤枉你?” “这能怪妾身?!” 才这点程度的责问,金氏自然没在怕的。当即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与冤枉,道“六姑娘早产,就是养得艰难。病弱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么?” 郭昌明满腔翻涌的父爱与怒气忽地一滞,突然语塞。 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郭满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一见不对,连忙不心地打翻了茶杯。只听瓷杯在金丝楠木的桌案上咣——地转了个圈,噼啪一声落地而碎。 上首两人的目光投了过来。 她仿佛一只手足无措的犬,单薄的肩膀猛然一瑟缩。然后抬眼对上金氏的眼睛,面上倏地一闪而过害怕之色,低下头,特别声道“……爹,母亲的是呢。女儿身子不争气,是女儿天生没福气……与母亲无关的。” 金氏“……”贱人! 果然,郭昌明刚缓和的脸色又绷了起来。 “你还没苛责她?”郭昌明就是个墙头草,哪边可怜哪面倒,“瞧瞧,都怕你怕成什么样儿了!” 金氏气急“六姑娘天生胆儿,哪里是妾身害的……” 郭满立即接茬,声音都带颤儿的“是,是,是女儿天生胆。” 郭昌明手指伸出来,指着金氏点点点。 “六姑娘!”金氏的脾气被激起来了,“你这般故作可怜的做派,是唯恐天下不乱么?挑拨我跟老爷的情分与你有何好处?” 郭满捂着胸口,歪倒双喜的肩膀上,一幅快吓昏过去的模样。 双喜适时冲上前扶住她,泪腺崩溃眼圈就红了。她素来是个外放的做派,当即又是哭又是喊的,闹得正院乱糟糟一团。 郭昌明已经吓得冲过来,大喊着叫人去请大夫,接过双叶递来的水亲自给郭满喂。 金氏气得要死,这不是她惯常使的伎俩吗!往日只要有妾室蹦跶得欢,她便拿了这招对付,百试百爽。今日竟被这贱人给抢先了去!可当着实在比她瘦弱太多的郭满,她连装个头风犯了都显得假惺惺。 “姑娘,姑娘您别慌!有事慢慢,大爷在这儿呢,定会替您做主!” 双叶见缝插针,十分会把握时机地道哭,“您方才不是还在,马上要出嫁了,今日便来好好与太太提一提元配太太寄放在太太这儿的嫁妆?” 这话一出,金氏从容的态度就变了。嘴角抿了起来,明摆着不高兴“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妾身可没见过……” 双叶声音不高不低的,一字不落地落郭昌明耳朵里,“大东珠十八颗,羊脂白玉串一盒,前朝风道子大师真迹两幅,炫音孤三十六册,南海玉观音一尊,布匹商铺六家,红珊瑚一盆……十二仕女图双面苏绣屏风一座。这些不是都存在太太这儿?” 她跟念经似的念了一长串,口齿清晰,一个字儿不带错的。一旁的双喜偷偷瞪大了眼,那么多东西,双叶居然一个不漏全部都记得。 就见双叶着着抬起头,视线投向了屏风和她鞋面上。绣金丝的大红鞋面,缀着两颗整齐的大东珠。 金氏面色倏地一僵,脚往裙子里缩了缩,但在场的人可都瞧见了她脚面上的大东珠。金家‘清贵’人家,哪里拿的出这么大的东珠还是奢侈地绣鞋面上,当下一目了然。 郭昌明冷冷一哼,金氏心提了起来。 她这气势一弱,双叶眼睛一闪,便立即趁胜追击。 “都太太性情高洁而文雅,又是出身诗书传家的金家,饱读诗书,自然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哪里会贪墨主子的嫁妆?”双叶一边拿眼睛四处瞥一边替郭满抚胸口,“您千万莫慌,只要您好好,太太定不会为难姑娘的……” 郭满有气无力地睁开眼,希冀地看向郭昌明“真的么?可是母亲之前不还为了三姐姐要用烟罗,特意遣李妈妈……” “得这是什么话!”金氏还未开口,郭昌明倒是立即截住这话。 儿女都是债,三女儿这事儿不要再提。 他拍拍郭满,语重心长地安抚,“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自然全给你带走。太太再不会贪你这点儿东西!”即便当年亲自清点了这些物件,双叶前头念的,郭昌明还是一点印象没有。不过十二仕女图和八幅山水虫鸟水墨他十分熟悉,不正巧摆在正屋里头嘛! 郭昌明一张嘴,就由不得金氏接话。金氏数次想辩解,都被郭昌明十分不给面子的打断。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有何需要纠结的?俗物沾染多了,凭地降低了读书人的操节! 于是他十分爽快地做了决定,“若是不安心,一会儿就叫下人给你搬回院子去。左右你那院子也大,摆放几件东西也使的。” 郭满看了一眼面色刷白脚下打摆子的金氏,欲言又止地道,“若是母亲……” “哎她自是不会贪墨你这点的,你放心!” 郭昌明也是个好面子的性子,在女儿面前也是要摆谱的,“为父得便是道理。你自管全带了走,就是那屏风一直摆在屋里有些旧了,毕竟十多年了……” “无事,这些是娘留给女儿的,就算旧了也是念想……”郭满十分感动地看着郭昌明,真心实意的感动。这究竟是个手指头多么松的人啊,她快感动哭了。 郭昌明摇头叹气,“可怜你娘红颜薄命,苦了你了。” 金氏在后头,整个人已然僵成了块石头,眼中闪着泪花儿。 东西搬就搬,一点不待转圜的。 金氏还想借头风犯了把郭昌明给糊弄走,结果郭满病歪歪地赖在她屋里不走。郭昌明这个不通庶务的读书人,便亲自指挥着正院的下人去开了她的私库。婆子们不敢违背他,顶着金氏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开了库房门。 且不郭昌明亲自进去,看到不少该是别人的东西却在金氏库房,心中是何感受。就单这金氏夜里睡不着爬起来去库房,当场一口气没上来,憋昏死了过去。 大房这点动静瞒不过郭家其他几房的眼睛,都在看笑话。 郭老太太听金氏居然没出息的气晕了,心中十分鄙夷。果真是穷酸人家养出来的,见钱眼开,真真儿丢了郭家的脸! 这般鸡飞狗跳的日子一晃就过,转眼就到了郭满出嫁的日子。 这日,天公不作美,京城倾盆大雨。 大雨的天气十分适合补眠,尤其郭满这种雨天便容易犯困的特殊体质。此时蜷缩在被褥里,抱着被褥死活不愿意睁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42.第一百四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顾虑着这是两辈子一次的婚礼,挣扎也不敢太过。 她才扭两下就被人给按住。周博雅的胳膊略微往里收了收, 双臂环住, 顿时仿佛一个最难挣脱的桎梏, 郭满这细胳膊细腿的根挣扎不得。头顶有低沉清淡的男子声音落下来, 不疾不徐,叫她“莫动,跨火盆。” 清淡淡是三个字,恍若山间清泉, 沁人心脾。 郭满耳廓猝不及防被刺得一酥, 就真的乖乖没动, 由男人抱着走。 这似乎……也太瘦了些。 新娘的嫁衣绣了繁复的绣面,料子厚重, 下摆长长曳地, 委实不便行动。若是跨火盆,稍不注意便容易烧着人。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嫁衣烧着了多不吉利,周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 周博雅自不愿闹出这样的笑话。 他抱人轻轻松松跨了火盆, 不过进了门就把人放了地上。 郭满突然脚踩着实地, 还有些懵。等手里又被塞了红绸子牵着走了两步, 她忽然明白这个周家那谁突然来个公主抱,应当是在嫌弃她走得太慢。 她走很慢吗?好像是有点, 但好像也没慢到叫人不耐烦吧! 郭满其实有些羞恼, 为自己方才居然跟个没见过世面姑娘似的, 被这人的声音给蛊惑了。左顾而言他地心中不忿道戴这么厚盖头, 前方又是台阶,谁敢瞎几把乱走啊又不是她的错! 自作多情的郭满一面碎步,一面为自作多情的自己翻白眼。 周博雅不知她此时心中胡思乱想,只是察觉新妇总落在他身后走得太艰难,便回头瞥了一眼。然后就看到,那厚重的嫁衣底下伸出了一只白面团似的手。白白嫩嫩的,不若一般女子纤细修长,反而是与自身单薄极不同的肉呼呼。 此时那手紧紧攥着红绸子,因着用了些气力,手背还凹出了肉窝窝。 这般便就更巧了,最多只他手掌心大,十足地可怜可爱。周博雅看了一眼,再看一眼,鬼使神差又看一眼。心里暗忖,这双手最多八岁孩童大,他这新妇真及笄了? 想着那白乎乎的肉手,周博雅忽而有些怪异的柔腻,寡淡的面孔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落门外的双喜双叶看两人背影走远,对视一眼,满面的红光。 门外围观太傅府娶亲的一众邻里却是差点惊掉眼珠子。这可了不得!上回娶亲周家大公子还不咸不淡的,这回竟把人给当众抱起来?这继室是个什么来头?比那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还金贵么? 也无怪旁人大惊怪,实在是周家这大公子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儿的端方有礼,谦谦君子。邻里也算看他长大,最是不会人前做那些腻歪孟浪之举。抱新嫁娘走,实在是打破了他们对他的认知。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管路人心中嘀咕,亲事进行得如火如荼。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周府大门前四五个衣着喜庆的婆子挎着系了红丝带的篮子,手里抓了大把的喜果子见人就散。谁多了两句喜庆话,就再塞一把。双喜双叶两再不敢耽搁,立即抬了脚跟上去。 进了周家的大门,才知道什么叫一流世家。 郭家在她们眼中已然是顶顶富贵的人家,可如今一比周家。才惊觉这等几百年底蕴的大家族,郭家是万万比不上的。 迎头便是开阔敞亮的天井,成规规整整的四方形。沿着廊下边沿种了花草,都是些极少见的草木,瞧着极雅又文气。廊下挂了红灯笼,灯笼下则着垂头敛目衣着统一的下人。这齐整威严的气氛,十分符合百年书香门第的身份。 丫鬟一律身着绿襦梳统一的双丫髻;婆子则是翠色褙子,发丝一丝不苟地全梳上去,显得干练又利。厮就是褐色干练的短打,黑色纶巾。所有周家下人,个个身姿笔直。穿梭在廊下,光见人动不见脚步声,训练有素比之郭家下人,当真一个天一个地。 什么叫显贵?什么叫气派?这就是。 双喜双叶若有所感,生怕行为不端给郭满丢了脸。连忙收住四处乱窜的眼珠子,敛住面上略浮的笑,挺直了背脊走。 往东转是一个角门是一个东西方向的穿堂,大理石砌成的台阶,显得十分宽敞。过了穿堂,是花园。园中亭台楼阁,假山,拱桥,清幽的池柳水廊。两边抄手游廊,羊肠道儿蜿蜒其中。脚下码着大一致的青石板,一路从花园这头伸展到那头。 远远望去,向南的仪门内是一个巍峨的大院落。 正对面红漆青瓦的正屋与抱夏,两边对称的厢房,鹿顶,耳房。雕琢得巧夺天工的兽首垂挂在屋椽上,正威严又肃穆地盯着来人,双喜双叶垂下头不敢再看。正下方放着一个紫檀架子仙鹤古松大插屏。两边跪着粉衣丫头,此时正拿团扇,不疾不徐地扇着香炉。 插屏的背后,隐隐有人影在晃动。 与双喜双叶一面走一面震惊不同,郭满是越走越绝望。顶了个十多斤重的玩意儿,身又是个动两下就能驾鹤西去的林妹妹身子,走不到一半她就想往地上瘫。 还有多久到?周家到底有多大?可否来人抬个软轿送她?她走不动了喂! 周博雅一路走得很慢,否则以他的脚程,这时候应当已经端坐于正屋里头了。今日为着迁就新妇,一半路还未走到。可即便如此,他发觉手中这红绸子扯不动了,起先以为是错觉。再扯两下,发现是真扯不动。 他回过头,就见那娇娇的一团红弓着腰,两腿肚子在抖。 周博雅“……”知道新妇弱,但弱到这个份上,连他都无话可。 郭满她也不想的,谁大喜的日子搞事情?虽这婚礼于她来得突然,但好歹两辈子第一回,她心中自然是珍重的。如今是当真走不动了,郭满十几年底子败得太狠。她这半年的功夫顶多治得了标,却治不了。 两旁簇拥着新人的下人见郭满停下不走,也默默地停下了。 周博雅偏过脸挑了一边眉头,无声地疑问。 双喜双叶搀扶着郭满低下头,不敢看新姑爷的脸色。她们家主子体弱是真真儿的,再狡辩也掩饰不住。可他们又实在不愿承认,这不就等于告诉新姑爷他娶了个不顶用的?都大户人家最在乎子嗣,她们姑娘落下这口舌,岂不是还没拜堂就失了姑爷的心? 一时间,两人心虚地脸儿都揪起来。 周博雅淡淡扫了主仆三人一眼,大致猜到了。当初周老太爷一气之下定了这郭氏,他虽不在意新妇如何,却也早早派人去探听了些消息。郭满孤注一掷抢了这门亲瞒不过他,常年拿药当水喝也瞒不过他。不过他都不在意,信手拈来的人生,娶谁与谁和离,不过是无趣的庸人自扰罢了。 等了一会儿,见郭满实在走不动,他冲旁边一个厮招了招手。 厮立即上前。 周博雅弯了腰,跟他耳语了两句。 只见厮冲他打了个千儿,然后掉头便向游廊另一头去。双喜双叶不明所以,见周博雅负手而立,俱以为周博雅生气了,有些不知所措。 周家的下人倒是习以为常,她们家大公子从来都波澜不惊。 一大帮人就这么无声地停下了,双喜双叶无所适从,冷汗都冒了出来。可郭满实在是不能再撑了,她今儿就起得早,为了保持口气清新,又滴米未进。轿子里再颠簸一个时辰,两条腿软得跟细面条儿死的。周家还建得这般大,她总不能爬去拜堂吧! 等了一会儿,双喜双叶长廊那头四个健硕的下人抬着一架步辇轻快地过来。 两人一愣,仰头看着周博雅。 周博雅扯了扯红绸子,攥着红绸子另一头的肉包子手跟着一耸一耸的透出了嫁衣袖子,他嗓音依旧淡如风“过来吧。” 然后就轻轻拽着红绸子,将郭满扯到了步辇跟前,也不碰她,让她坐下。 就这一刻,不仅双喜双叶两瞪大了眼,就连郭满这没心肝儿的人都发觉了,这个周家那谁好像意外的有点体贴?!臀下贴着软乎乎的坐垫儿,腰后靠着恰到好处的靠枕,郭满突然就决定了,她以后觉不会作妖,她会好好对这周家那谁的,她发誓! 双喜比她更感激涕零,私下不住地捏郭满的胳膊,就差扑过去痛哭流涕了。 郭满坐下后,周博雅掀了衣摆也坐了上去。 红绸子均衡地摆在两人腿上,一人牵着一端,红绸花悬在两人中间。他这么一坐上去,甭管其他人怎样,立即就显得郭满坐步辇的行径合乎情理了。这般被抬着过去拜堂,周家长辈见了也不会嫌弃郭满太娇气。 这下连双叶也绷不住要咧嘴了,她们姑爷当真是周到体贴! “走吧。” 接下来就便宜了,虽然脖子还有些受不住,总体上郭满重重舒了一口气。厚重的红盖头遮挡了视线,郭满看不清身边人,就看到盖头下面半步之内的周博雅大腿以及搭在膝盖上一只白皙的大手。腿笔直且长,手……堪称艺术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43.第一百四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她敢断定, 无视古代教条作天作地的穿越女, 基脑残。 默默告诫了自己的郭满视线也没敢乱瞄,匆匆瞄了一眼便低下头。她跟着周博雅,乖乖走到屋子中央。两手交叠垂在腹,眼观鼻鼻观心。 方一定, 立即有穿桃粉色襦裙的丫鬟取来铺垫摆放到二人面前。 这是要敬茶了, 可是她什么敬茶礼都不懂。 郭满这时候感觉到金氏用心之险恶,这些礼仪,未出嫁的姑娘家应当在出嫁之前由家中请礼仪师傅好好教导。郭满出阁,金氏却连糊弄都懒得糊弄,导致她是一点儿都不懂。不过谁怕谁!她不懂, 难不成还不会模仿么? 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周博雅, 郭满心里冷哼。 周博雅的礼仪教养仿佛可在骨子里, 举止行动间如行云流水,堪称赏心悦目。 他如今是照顾着媳妇腿短, 故意将一步故意缩成两步走的。谁知郭满怕出错, 这时候加快了脚步跟上。这般一来,差点贴到周博雅身上。周博雅淡薄的脸一僵,他十分不习惯旁人亲近他。不过周家人都在看着,他却也没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距离。 两人于是就这么从门口一路走,跟周博雅身后长了个尾巴似的,引得周家人频频侧目。 周大夫人早上才因苏嬷嬷的回禀对新媳妇生出了些许不满, 这般一瞧, 莫名觉得好玩儿。他们家大公子可自就是个疏淡的性子。平日里与周家姊妹们从不亲近, 就是跟大爷和她也恨不得出半步远。还没有这么腻歪的时候! 她觉得好玩儿,上首大公主也这般感觉,素来严厉的眉头都挑了起来。 不得不,郭满今日的衣裳穿得实在好。 大公主虽信佛不掺和府中事儿,性子其实是十分强势的。如此,难免会更偏爱柔顺乖巧些的孩子。之前谢思思身份高模样好是没错,但娇蛮的性子,她私心里其实极不喜。郭满这样的,正巧对了她的眼缘。 婆媳两又对了一眼,再瞧这消瘦娇的郭氏感官又好了一些。 周大夫人想得也简单,别的不多,她只要夫妻两能好好儿过就行。前头那个太能闹腾了,她心里头累得慌,实在不想第二个还是那个样儿。身份低就低点儿吧,左右他们周家与‘贵’字一字上,无需别人再添砖加瓦了。 心里这般思量,两人面上还是一副淡淡的。 走得近了,感觉更强烈。周太傅身为朝中一品大员,居高势威。郭满没出息的,整个人有点懵。 见周博雅掀起袍子的下摆,不疾不徐地跪下去。郭满顿了顿,慢他一点也扑通一声干脆地跪下。然后学着他的动作,僵硬地磕头。 双喜适时贴到郭满身后,将托盘递到郭满的手边。郭满磕完了头正不晓得做些什么呢,手背被人碰了碰立即反应过来。 转头取下托盘上的鞋,然后恭敬地呈上去。 大公主视线在鞋上掠了掠,女红马马虎虎。放下杯盏,她手摆了摆。一个面目秀美的丫鬟立即上前,托盘递上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紫檀木镶金的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 大公主淡淡嘱咐郭满几句,便将盒子转手递给了郭满。 周老太爷喝了改口茶,也送了新媳妇礼。珍藏许久的一台砚,平日里稀罕的不得了。周博雅眼中诧异一闪,却也没什么。郭满不识货,但不妨碍她知道这些东西很值钱。跟着周博雅磕头道谢,改口叫祖父祖母。 周家因着老太爷还主事,大公主还硬朗,敬茶才多了这一环。 周老太爷大公主之后才到正式的婆母公公,之后的流程一样,磕头,敬茶,送绣品,改口。周大夫人送的礼真是十分可心了。知道郭满在娘家不受宠,她直接给了些实在的金银。郭满捂着鼓囊囊的荷包,感动得那是不要不要的。 她喜欢周家,周家太好了嘤嘤…… 敬完茶从福禄院出来,周博雅不着痕迹地瞄了好几眼乐开花的郭满,想笑又觉得无语。他这媳妇……要乐的话,好歹回屋里避着人吧?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这媳妇! 大公主钟爱牡丹,福禄院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牡丹。姹紫嫣红,明媚的光色之下,千姿百态,煞是醉人。沿着牡丹花圃中的甬道往外走,郭满心中雀跃,脚步一颠一颠儿的。 两人才到院门口,就被一个高挑清冷的姑娘给拦住了。 貌美如斯,但,方才好像没在屋里瞧见她。 周博雅一看清楚来人,无奈地牵起了笑了下“娴姐儿怎地出来了?” 来人是周钰娴,周博雅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性子比她大哥周博雅还淡薄几分。今日新妇敬茶她不愿凑热闹,便在窝在闺房作画。 画作到一半,觉得闷便出来走走。只是才出来园子里,透透气儿,就听到两个丫头在嚼她新嫂子的舌根头。什么新奶奶貌若无盐,瘦得跟皮猴儿似的,一阵风都能刮跑了!她们家仙人似的大公子娶了她,当真是一朵仙葩插在牛粪上,瞧得都心口疼! 这话的,简直把郭满比到泥地里。 真有这么差?周钰娴别的不在意,自家大哥的事儿哪能不放心上。心里不高兴,于是便急匆匆地赶过来瞧瞧。 她生得高挑,此时看郭满,就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瘦是真的瘦,却也没丑得伤眼的地步。自上而下地打量郭满,周钰娴只觉得她的新嫂嫂仿佛只有巴掌那么大一团,竟跟个孩子没两样! 周钰娴“……哥哥,这?” 郭满眨了眨眼,抬头看向美人儿,毫不掩饰满目的惊艳。 不知道叫啥,她扯了扯周博雅的袖子。 周博雅不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袖子突然被扯住,身子不受控地僵硬了。 他心中不适,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开两步。然而媳妇毫无所觉,以为没拽住他,上前又贴得更近了些。不能再退,否则就显得不近人情。周博雅无奈,于是抿着嘴就这么定“这是妹娴姐儿,府上三姑娘。” 郭满“……哦。” 他袖子被人扯着,只能低头跟矮子呼吸相闻,“娴姐儿的院子就在花园的南面。你往后若是得了空,可以去找她话。” 郭满矮子黑乎乎的脑袋往这边转,再往那边转,然后咧开嘴笑“娴姐儿。” 她记得长辈见辈要送见面礼,肉呼呼的手从袖子里露出来,飞快地在身上摸。然而早上衣裳是双喜双叶给穿戴的,根没塞什么能送的。摸半天,就摸出一只胭脂盒。早上她睡糊涂了,随手塞进腰封里。 娴姐儿看着她这一番动作,莫名奇妙想到了闺中密友养得那只雪猫儿。 心里生出点怪异之感,但又不讨厌。蹙了蹙眉,她抽出腰间的帕子压了压嘴掩饰,低低地应了一声“嫂子若不嫌弃,多走动。” 郭满喜欢瞧美人儿,男女都可。立马高兴地点头一定,只要不打扰娴姐儿就好。 娴姐儿礼数周到地她要来便欢迎,潋滟的桃花眼极快地上下扫一圈郭满,心里给了个肯定的印象。嗯,比谢思思那女人瞧着顺眼许多。 于是来之前想问的也懒得开口,周钰娴扶着丫头的胳膊,丢下一句便打算走。 周博雅哪还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顿时有些啼笑皆非。自个儿都管不过来,还操心他?真真个爱操心。不过……素来不爱管杂事儿的娴姐儿都来瞧瞧,怕是下人嘴巴不老实,散播闲言碎语。淡漠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周博雅低头了句‘走吧’,抬脚又继续走。 郭满此时还不知道,她眼中高冷的仙女周钰娴,正是谢思思最难缠恨不能弄死埋掉的姑子。乐呵呵地看着美人儿一摇一摆地走远,又扯了一把周博雅的袖子。 周博雅被扯得脚步一顿,回头“……” 媳妇这习惯真不好! “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真真儿好看!”郭满兴奋道。 “……”不知道怎么接。 “气质如兰,行走间步步生莲,”郭满夸美女素来不吝溢美之词,若非女儿之身,当真可谓油嘴滑舌之最,“郭家的姑娘,没一个能抵得上娴姐儿的……” “你过誉了……” “……除了我。” 周博雅差点没被这最后一句给噎死。 方氏诧异郭满这个时候过来,连忙招手示意苏嬷嬷去迎。郭满进来立即就感觉到母女之间气氛怪怪的,娴姐儿人已经背过去坐了,清艳的脸儿绷得紧紧的。她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来得不凑巧了,正赶上母女俩闹矛盾。 “儿媳见过母亲。”进都进来了,退出去也不太好。郭满低头碎步走过去,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 “满满来了……”方氏抬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见郭满有些拘谨,便拍拍身边座位牵出笑脸道,“也不知你在娘家时都唤什么乳名,母亲便唤你满满了,过来坐吧。” 郭满听话地过去坐下“满满或六皆可,母亲您随意。” “六可不好听,”方氏见她乖巧,紧绷的嘴角也松弛了些,“还是满满好。圆圆满满,吉利又好听。” 郭满低下头,佯装害羞地笑笑。 方氏顺势抓起了她搭在腿上的手,欲做亲昵姿态地拍拍。然而捏到手中方才发现,竟然只有手心一团大。方氏低头一瞧,这立即就惊了。白嫩嫩,肉呼呼,她握在手里连连捏了好几下还不舍得放地笑道“满满这手生得真好,福气。” 一对白包子嘛,郭满早就了解了。于是不话,就冲方氏咧嘴笑。 绷着脸的娴姐儿,眼风递了过去瞧。 这双肉爪她早上就瞧见了,生得实在讨喜得很,当时她一看到就想捏捏看。可顾忌着新嫂子才进周家大门,姑嫂关系疏淡,娴姐儿便忍着没把眼睛往上头瞥。这时候到显得母女心意相通了,她娘捏着新嫂子的肉爪子就没松开过。 见娴姐儿眼睛转过来,方氏叹了口气,方才的事儿又重提。 “娘与你的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你莫要再犟。” 一双儿女婚姻大事上都不叫她省心,雅哥儿是时运不济遇到谢家,娴姐儿可就完全是自己不愿,“风哥儿心里没你,这么多年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再这般耗着也不是事儿,听娘的,别犟了。” 娴姐儿不愿谈这些,抿着嘴不话。 “娴姐儿!”还是这态度,冥顽不灵! 再不愿谈也必须谈,娴姐儿如今也十六了。别人家这个年岁的姑娘早该出阁,好生养的兴许连子嗣都生了,方氏语重心长地劝“听风哥儿年前才跟陛下请旨,今年四月南下南疆,协助翟大人处理西南蛮族骚乱之事。南疆在大召沉珂已久,没个两三年是他决计不会回京。届时你也十九了,可见他就没顾及过你。就算顾及了,你眼看着年岁大了,又可等得起?” “娘,长风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她娘,娴姐儿也听不得她拿这样的话沐长风。 周钰娴十分生气,饱满的嘴唇都在发颤,“长风哥哥只是没开窍,他不像大哥成熟心思深沉,他少年心性。等他成熟了自然不会……你怎么可以这么!”他才不会耽搁她,他会娶她的。 回回都不通! 方氏心里是又急又恨,捂着胸口,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这女儿。任性也不是这么任性的,沐家那子好她知道,可是人再好也得看缘分不是?没缘分就是没缘分,硬凑在一起也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娴姐儿怎么就不懂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44.第一百四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双喜双叶眼睁睁看着她先是糊一层脂粉,然后开了胭脂盒挖一块涂手背便一点点往她脸上抹。眨眼的功夫, 郭满脸颊一边晕出一团高原红, 眉心还糊弄似的点了个红点儿。郭满又生得瘦弱, 打眼一瞧, 跟那满山头蹦跶的猴子没两样。 郭满看不清,铜镜里头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一晃而过的白影和白影上两团红。 “如何?”她转过来问双喜双叶,“尚可么?” 双喜双叶闭上了眼,一幅恍若被利刃刺中的伤眼神情。 “姑娘, 你……”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这个时候,她们满脑子都是猴屁股, “兴许是奴婢们的见识太少,这新嫁娘妆容,当真是……” 不用, 什么都不用, 她懂了。 “两位姑娘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喜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 腰一掐教训道,“肤若凝脂, 两颊晕红, 再配一张红润润的樱桃口, 新嫁娘都这么过来的。六姑娘上脂粉是厚了些, 盖因六姑娘脸盘子太黄, 不涂得厚些遮不住!” 这话一落,还皱着脸不知该如何措辞的双喜双叶,嘴角就拉了下来。 她们姑娘虽比寻常姑娘家瘦弱些,可也没脸黄到一个喜娘也敢当面指摘的地步!喜娘这话是何意?诋毁她们家姑娘生得丑怪不得人?! 双喜这泼辣脾气当即就要怒,双叶按住她摇头,“大喜的日子,莫要给姑娘添晦气!” 郭满施施然起来“给我打盆水。” 请喜娘来为姑娘上妆是为了妆容好看,好讨了未来姑爷的喜欢。既然这婆子将她们姑娘往丑了摆弄,还不如自个儿来。双叶冷冷觊一眼姿态摆得颇高,仿佛她们离了她就不能成事儿的喜娘,张口便赶人。 “双喜,送客!” 双喜将胭脂盒递给双叶,黑着脸“请。” 喜娘有些恼,自觉手艺被看轻了。肥硕的腰肢扭了两下,尖着嗓子道“老婆子可是大太太特意花重金请来给六姑娘上妆的。这京城里头,经老婆子的手的新嫁娘没上千也有几百户,你两不识货的丫头懂什么!” 然而双喜双叶根不理会,撸了袖子便将人给赶了出去。 喜娘生得痴肥,被推搡的急脚下崴了一下,打了个转便摔在门边。 喜娘没想到双喜双叶这两文文弱弱的姑娘这般泼辣,与交代她如此行事那人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完全不同。她狼狈地拍拍屁股爬起来,心里也有些懊悔,今儿个这喜钱不知还拿不拿得到!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双喜打了盆水进来,手脚麻利地帮郭满洗了脸。还好郭满没看到自己的那脸,否则她一定会打死那喜娘。 妆容洗了,郭满决定自己来。嫌铜镜不清晰,便转头对着清水上妆。 可头往水盆那儿一凑,就她这个自诩的美妆达人也犯了难。郭满这张脸,虽经了她半年仔细养护,此时也还是太瘦了些。眉眼也没怎么长开,软绵绵姑娘一团的,撑不起来厚重的妆! 走道那头已经隐隐有脚步声,似有嬉笑,按照成亲一贯的程序,来给她添妆的姑娘夫人们快到了。 双喜双叶有些慌,连忙检查郭满的衣裳。衣裳还算齐整,就是这头发还没梳,这就又开始慌头不会梳。郭满心一横,干脆就上淡妆。左右年纪,皮肤虽不太健康但胜在细腻无毛孔。总体上让这脸看着有血气一些就差不多了。 梳子双喜拿着,她没梳过新娘头,左看右看不知从何处下手。双叶忙推开了她,接过梳头。 她也是预先存了心,怕金氏成亲当日会给郭满难看,特意偷学了些梳妆。哪里想到金氏家子气还真就如她所料,当下心里更瞧不起。不过她手巧,梳发也麻利,三两下就梳了个简单大气的发髻。 这般来来去去的,时辰有些吃紧。这头凤冠才将将戴上,门外头便响起了姑娘夫人们矜持的笑声。 人来了。 门打开,一帮没打过照面的人款款走进来,郭满也有些紧张。 她端坐在床榻上,双手双膝乖巧地合着。瞪大了一双黑漆漆的眼儿,看一个接着一个夫人姑娘走形式地过来牵起她的手,些大差不差的话。然后再象征性地让下人送上添妆,顺口再夸上两句。郭满全程保持着温软单纯的微笑,模样倒是乖巧。 夹在人群中的宋家三太太松了口气。旁的不求,乖巧些便好。早前谢家那位太跋扈闹腾了,这回这个定得仓促,还不算太差。 宋家三太太严格算的话,其实算不得郭家这头的亲眷。不过与郭家二房太太是手帕交。往日里即便来郭家走动,也只在老太太的院子与郭二太太的院子坐一坐,跟大房这头是半点干系都没有的。这次会过来给郭满添妆,也是受人之托。 来周家嫡长孙此次亲,其实是一场乌龙。 原年初才跟谢国公府的四姑娘和离,不该这么就快定下家。但周家老太爷在四月的三甲簪花宴上受了气,一时意气用事才有了这么一桩。贤惠的周大夫人为了这事儿,当场发了飙。可周老太爷自来一言九鼎,决计不能出尔反尔。周大夫人闹了几日,不顶用,连来郭家这头相看相看新媳妇儿都提不起劲儿。 这也是为何郭家定了病秧子郭满,周家无人过问的缘由。 亲事定就这么定了,眼看着要接人进府。临了周大夫人才认命,托了跟郭家有交情的宋三太太来送点添妆。她也是听人这六姑娘在郭家不受重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怕她嫁进门太寒酸,私下里贴补些。 没办法,媳妇进了门就是她周家的人,她便是再不高兴,也不会迁怒人家姑娘。 郭满没打开转手交给双叶,并不知宋三太太递给她的盒子里装了什么。只觉得这人的目光有些怪,似乎羡慕又似乎是眼红。总不会宋三太太三十好几的人心里也惦记周家那谁吧?那周家那谁魅力真是无敌了,郭满特不负责任地想。 眼看着吉时快到了,郭满该上花轿,夫人们适时告辞。 按例,新嫁娘由家里兄弟背上花轿。长房这边便由继太太所出的郭安礼来背,郭安礼跟郭满不亲近,心中不大乐意。不过被郭昌明一个冷眼扫过去。他半挂着假笑,不甘不愿地将郭满送上花轿。 双喜双叶亲眼看着花轿的帘子放下,眼眶刷地就红了。心中是又高兴又难过,抹了眼泪,立即抬脚跟上。 鞭炮劈啪作响,撒喜糖的婆子们花篮往胳膊上一挎便有人朗声喊起轿。 只见仪仗队最前头,一个身着大红锦袍的年轻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他生的身姿颀长,背脊笔直,气质清淡隽雅。在一瞧,面若敷粉,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真真儿一个玉人。 烟雨过后,空中弥漫着薄薄的一层水雾,周柏雅就这般骑在马上面色寡淡的凝视着花轿,眼眸悠长,那神态身姿,恍若那天宫妖神又似那悲悯的神祗。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都在感叹这周家博雅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双喜双叶具是一样,她们早听了未来姑爷是俊美,此时也惊艳得不知道什么。簇拥人群里有妇人在叹息,耳边隐约听见两旁酒楼包厢里女子的啜泣,双喜双叶兴奋得浑身都在打颤儿。 她们主子果真,果真是苦尽甘来啊!! 新郎骑马领头,仪仗队走在队伍的前头,花轿在正中间,后头则是新嫁娘的嫁妆。嫁妆也算郭老太太亲自操持,弄了个六十四抬。虽称不上十里红妆,但也不算少。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郭满缩在花轿里,头上盖着红盖头,感觉脖子要断了。 这凤冠少也有十来斤,纯金的,上头镶了大东珠。先前戴得时候觉得自己特别美,现在她是一点不觉得美了,她想哭。一箱水果才十五斤,有这么折腾新娘的么?让她顶这么重的东西拜堂,不如让她提前归西! 轿子晃悠晃悠,不知晃悠了多久,终于停下来。 郭满扶着花冠,恨不得立即下轿给脖子上个夹板。真的,如果不是她机智,她这脖子有可能就真折了! 轿外有人在喊,让新郎踢轿门。 郭满什么都不懂,也不敢妄动,竖着耳朵听。 周博雅从马上下来,施施然走到轿门前,抬脚轻轻踢了轿门三下。正门上首的台阶周大夫人的贴身嬷嬷将这一幕纳入眼底,见郭满并没像之前谢家那位给反踢回来,心里点了点头。这新少夫人是个柔顺的。 再等了一会儿,喜娘喊着新娘下轿,郭满几乎喜极而泣地向外递了手。 双喜双叶适时想去接,却被喜娘给按住了。 就见轿门边着那神祗似的姑爷略一思,淡淡伸出一只手。那手一递出来,白皙如玉,骨节修长且根根匀称优雅,令围观的女子看了都脸红。大手递到轿门前,牵了便将轿子里的人拉出来。 郭满看不分明,眼前一团红,感觉手感有点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45.第一百四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郭满幽幽地低垂着眼眸, 似哭非哭的憋着脸,扶着郭昌明的肩膀艰难地起来,也不敢瞧人。 瘦骨嶙峋的一幅身板, 脸就半张手掌大,大腿还没他的胳膊粗。他来了她也不晓得告状,就这么睁大了极黑的眸子巴巴望着他,“爹……” 郭昌明那一刻的酸涩直酸到了心坎儿里。真是太可人疼了, 受了欺负也不晓得喊疼的孩子太酸人心。郭昌明百八十年没冒过头的父爱一下子涌上心头, 眼泪都叫自己给酸出来,“你这孩子,你这丫头……” 郭满捂着胳膊怯生生的“爹……” 双喜双叶碎步过来搭把手,垂头敛目地她身后,一走一有地搀扶着郭满。正院不是她两能话的地方, 两人老老实实地垂头敛目听着。 金氏冷眼瞧着这一幅父女执手相看泪眼的场面, 吃点没绷住脸给拧变了形。 她快步从高坐上起身走下来, 想话,见郭昌明没搭理她的意思。转而狠狠一瞪晚双叶一步跑着追上来的婆子, 恨不得吃了她。蠢奴才, 郭昌明人来了正院,怎地不晓得提前通报一声? 心里气下人办事不利,金氏牵了嘴角, 硬凑上来软笑“老爷怎地这个时候过来?”她故作不知错地, “平常这时候不是该在书房处理公务?怎地有空来看我……” “哼!不看看你, 怎么知道你金氏私下里还如此厉害呢!” 金氏面上笑意一僵, 当即喊冤“那可就冤枉妾身了!”她就是明摆着欺负,也不会认,“老爷误会了。妾身此时唤六姑娘来,是有事儿要询问她呢。” 还在狡辩?他都亲眼瞧见了!郭昌明冷冷一拂袖甩开她的手,几步走到上首坐下,还是不搭理她。转脸掀了眼皮子,又冲正院这群倚老卖老的婆子们不满,“做什么?一个个傻着,还不给六姑娘看座!”刚才不还一个个的威风的很? 郭昌明性子火爆,素来罚就罚。婆子们面上一白,连忙拿眼睛去觊金氏的脸色。 金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前脚她才把短命鬼唤来,后脚郭昌明就到了。了不得,短命鬼倒是学聪明了,还晓得提前搬救兵了! 心里一阵冷哼,面上却还是点头。 见金氏点了头,下人们立即看座的看座,奉茶的奉茶。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此时都含胸缩背地,恨不得自个儿能眨眼能消失在郭昌明的跟前。 下人这么殷勤,金氏面上有些不好看。 她这人素来好脸面,下人这一番前后突变就等于打了她的脸。她再瞄了一眼这一会儿功夫便老神在在坐玫瑰椅上的郭满,鼻子都要气歪了。果不其然啊,往日这死丫头的乖巧都是装的,她就嘛,哪有人能窝囊成那样! 不过当着郭昌明的面儿,金氏只能装傻,柳眉拧着倒打一耙地责问“老爷这是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觉得妾身在苛责六姑娘不成?” “难道不是?”郭昌明袖笼里的手指蜷缩着,一把骨头的触觉挥之不去。他终于舍得转过脸,手一指病歪歪的郭满,拔高了嗓门道,“你自己睁大了眼瞧瞧,六都成什么模样了!我还冤枉你?” “这能怪妾身?!” 才这点程度的责问,金氏自然没在怕的。当即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与冤枉,道“六姑娘早产,就是养得艰难。病弱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么?” 郭昌明满腔翻涌的父爱与怒气忽地一滞,突然语塞。 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郭满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一见不对,连忙不心地打翻了茶杯。只听瓷杯在金丝楠木的桌案上咣——地转了个圈,噼啪一声落地而碎。 上首两人的目光投了过来。 她仿佛一只手足无措的犬,单薄的肩膀猛然一瑟缩。然后抬眼对上金氏的眼睛,面上倏地一闪而过害怕之色,低下头,特别声道“……爹,母亲的是呢。女儿身子不争气,是女儿天生没福气……与母亲无关的。” 金氏“……”贱人! 果然,郭昌明刚缓和的脸色又绷了起来。 “你还没苛责她?”郭昌明就是个墙头草,哪边可怜哪面倒,“瞧瞧,都怕你怕成什么样儿了!” 金氏气急“六姑娘天生胆儿,哪里是妾身害的……” 郭满立即接茬,声音都带颤儿的“是,是,是女儿天生胆。” 郭昌明手指伸出来,指着金氏点点点。 “六姑娘!”金氏的脾气被激起来了,“你这般故作可怜的做派,是唯恐天下不乱么?挑拨我跟老爷的情分与你有何好处?” 郭满捂着胸口,歪倒双喜的肩膀上,一幅快吓昏过去的模样。 双喜适时冲上前扶住她,泪腺崩溃眼圈就红了。她素来是个外放的做派,当即又是哭又是喊的,闹得正院乱糟糟一团。 郭昌明已经吓得冲过来,大喊着叫人去请大夫,接过双叶递来的水亲自给郭满喂。 金氏气得要死,这不是她惯常使的伎俩吗!往日只要有妾室蹦跶得欢,她便拿了这招对付,百试百爽。今日竟被这贱人给抢先了去!可当着实在比她瘦弱太多的郭满,她连装个头风犯了都显得假惺惺。 “姑娘,姑娘您别慌!有事慢慢,大爷在这儿呢,定会替您做主!” 双叶见缝插针,十分会把握时机地道哭,“您方才不是还在,马上要出嫁了,今日便来好好与太太提一提元配太太寄放在太太这儿的嫁妆?” 这话一出,金氏从容的态度就变了。嘴角抿了起来,明摆着不高兴“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妾身可没见过……” 双叶声音不高不低的,一字不落地落郭昌明耳朵里,“大东珠十八颗,羊脂白玉串一盒,前朝风道子大师真迹两幅,炫音孤三十六册,南海玉观音一尊,布匹商铺六家,红珊瑚一盆……十二仕女图双面苏绣屏风一座。这些不是都存在太太这儿?” 她跟念经似的念了一长串,口齿清晰,一个字儿不带错的。一旁的双喜偷偷瞪大了眼,那么多东西,双叶居然一个不漏全部都记得。 就见双叶着着抬起头,视线投向了屏风和她鞋面上。绣金丝的大红鞋面,缀着两颗整齐的大东珠。 金氏面色倏地一僵,脚往裙子里缩了缩,但在场的人可都瞧见了她脚面上的大东珠。金家‘清贵’人家,哪里拿的出这么大的东珠还是奢侈地绣鞋面上,当下一目了然。 郭昌明冷冷一哼,金氏心提了起来。 她这气势一弱,双叶眼睛一闪,便立即趁胜追击。 “都太太性情高洁而文雅,又是出身诗书传家的金家,饱读诗书,自然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哪里会贪墨主子的嫁妆?”双叶一边拿眼睛四处瞥一边替郭满抚胸口,“您千万莫慌,只要您好好,太太定不会为难姑娘的……” 郭满有气无力地睁开眼,希冀地看向郭昌明“真的么?可是母亲之前不还为了三姐姐要用烟罗,特意遣李妈妈……” “得这是什么话!”金氏还未开口,郭昌明倒是立即截住这话。 儿女都是债,三女儿这事儿不要再提。 他拍拍郭满,语重心长地安抚,“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自然全给你带走。太太再不会贪你这点儿东西!”即便当年亲自清点了这些物件,双叶前头念的,郭昌明还是一点印象没有。不过十二仕女图和八幅山水虫鸟水墨他十分熟悉,不正巧摆在正屋里头嘛! 郭昌明一张嘴,就由不得金氏接话。金氏数次想辩解,都被郭昌明十分不给面子的打断。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有何需要纠结的?俗物沾染多了,凭地降低了读书人的操节! 于是他十分爽快地做了决定,“若是不安心,一会儿就叫下人给你搬回院子去。左右你那院子也大,摆放几件东西也使的。” 郭满看了一眼面色刷白脚下打摆子的金氏,欲言又止地道,“若是母亲……” “哎她自是不会贪墨你这点的,你放心!” 郭昌明也是个好面子的性子,在女儿面前也是要摆谱的,“为父得便是道理。你自管全带了走,就是那屏风一直摆在屋里有些旧了,毕竟十多年了……” “无事,这些是娘留给女儿的,就算旧了也是念想……”郭满十分感动地看着郭昌明,真心实意的感动。这究竟是个手指头多么松的人啊,她快感动哭了。 郭昌明摇头叹气,“可怜你娘红颜薄命,苦了你了。” 金氏在后头,整个人已然僵成了块石头,眼中闪着泪花儿。 东西搬就搬,一点不待转圜的。 金氏还想借头风犯了把郭昌明给糊弄走,结果郭满病歪歪地赖在她屋里不走。郭昌明这个不通庶务的读书人,便亲自指挥着正院的下人去开了她的私库。婆子们不敢违背他,顶着金氏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开了库房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46.第一百四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快!快来人!” 一个煞白着脸的婆子跌跌撞撞从南边竹林冲出来,满头大汗, 因着着急上拱桥脚下一个没踩稳咕噜噜顺着台阶滚下去。身上体面的褙子刮破了, 她诶哟诶哟地爬起来, 衣裳都来不及理一理道“里头出事了, 快禀告老太太!” 今日是周府老太君, 也就是大公主六十岁大寿,举府欢庆。正巧借醒酒出来,捏了把鱼食在拱桥上喂鱼的太子妃听见动静。偏脸一瞧,这不是大公主身边伺候的王嬷嬷?她有些好奇,疑惑到底出了何事,叫王嬷嬷这等素来稳重的老嬷嬷给慌成这样! 皱了皱眉头,想着是不是去竹林里头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进——” 王嬷嬷一瞧是她, 面色大变。 宋明月还有些迟疑, 毕竟再身份高贵,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 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 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猛一拍大腿, 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 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 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跑了起来。她这一快, 下人自然跟着更快, 眨眼的功夫便到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 便一个个看着上首, 震惊到失语。 就见不远处旷天的石亭中,一男一女忘情地纠缠。 两人衣物料子华贵非常,此时俱都扯得七零八落,可见战况之热烈。那女子昂首娇吟,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却丝毫掩饰不了此时她十分迷醉。细白的两条腿朝天岔开,上身全露在外头,随男子凶狠的冲撞一颤一颤,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听见动静,两人的脸不经意偏过来。一个是该在花厅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长孙媳谢思思,一个则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当朝太子赵宥鸣。 谢思思两颊酡红,正眉头紧蹙咬着唇一声一声地娇喘,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男子侧着,身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冷不丁对上下首被下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惊的东宫宫人,沉迷且痴醉的两双眼睛,渐渐瞪了开。 “谢思思,你的廉耻之心呢!” …… 一声尖利夹杂着愤恨的怒喝,仿佛一把无柄的利刃向她的刺了过来。静谧的夜里,绯色纱帐中谢思思突兀地长长‘啊’了一声,然后夹紧了双腿,不住地打颤儿。双目紧闭的儿脸跟着拧成一团,渐渐转变成羞耻又难堪的神情。 紧接着,梦中画面跟着一转,福禄院的正屋。 “谢氏,雅哥儿今日休了你,你可有话?”一道威严沧桑的女声从上首递下来,低沉沉的,却令人不能辨明喜怒。 谢思思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污成一团,当真十分狼狈。她恍若不觉,只狠狠瞪着大公主身边垂头敛目的娴静姑娘,恶狠狠的“有!孙媳当然有!” “哦?你有何话?”大公主拄着玉杖,森冷的眉眼,目光如刺。 “孙媳跟太子表哥之间当真是清白的!从未有过苟且之事!” 周府的老太君,乃当今圣上亲姑母,正统的皇家血脉。自从长媳进门,将掌家之权交于长媳手中之后,二十多年不插手府里任何事。然而年前从五台山礼佛归来,带回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姓孤女便变了样。开始处处针对与她,处处挑她刺儿,嫌她举止不端。以为她不知道么?谢思思真恨毒了心,就是这赵琳芳背地里使得坏! 此次休妻之事,定也是她从中作梗。 谢思思十分不齿她,每次她们夫妻去福禄院请安,这女人一双贼眼儿就黏在周博雅身上。欲语还休,半点不晓得遮掩。当真是,无耻之极! “上次竹林醉酒,孙媳根就是冤枉的!”她着,纤纤素手一指赵琳芳,“祖母怜惜赵姑娘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孙媳能大度理解。可她堂而皇之地觊觎周家长孙,使那恶毒手段陷害长孙媳,妄图鸠占鹊巢,祖母难道要就要任她施为?” 她哭着看向右侧端坐饮茶,仿佛毫无触动的周博雅吼道,“周博雅,你话!” 周博雅没话,倒是他旁边离得有些近的赵琳芳脚下晃了两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谢思思,仿佛谢思思怎能出这般污蔑他人的话,难过与委屈的身子都在颤。 眨眼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你住口!”大公主拍拍赵琳芳的胳膊,漠然的脸上终于染上怒意,“你清白就清白?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事儿到你嘴里也成旁人的错?” 当初太子妃为了东宫和太子的颜面把丑事给遮掩下来,她为了周家和雅哥儿,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当着不知内情的人谢氏称一句冤枉还能糊弄,这连太子妃都求到她身边,就差自个儿亲眼所见,谢氏也敢不认! 谢家的姑娘脸皮子倒是够厚,还真敢赖! 不想提及那日的混账事儿,怕给周博雅难堪,大公主重重一杵拐杖,“且不论你与太子清白与否,身为周家长孙媳妇,成日里掐尖要强,与外男举止不端也是事实。若非你成日往东宫跑,又怎会惹这些闲言碎语?” 大公主冷哼,“宫不管你如何,今日是休定了!” 谢思思一腔委屈无处。 她跟太子表哥那次根就是中了别人的毒计,又不是她自愿!心中之人只有周博雅,谢思思敢指天发誓,可大公主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地对她? 又急又愤,掉头就冲毫无波动的周博雅发脾气“周博雅你敢休我?你若休,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雅哥儿!休!” …… 绯色帐中谢思思呜呜地哭,腿不停地蹬,仿佛在踢打什么人。被扰得睡不安宁的丫头湘琴掌了灯过来瞧瞧,就见自家姑娘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忍不住叹气。 这都半年里头第几回了?湘琴也数不清。 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她们姑娘真是被惯坏了。既然这般舍不得姑爷,当初又何苦闹天闹地折腾到皇后娘娘跟前也要跟姑爷和离?如今和离都和离半载,人姑爷都重娶了新妇进门,她们姑娘反到窝在闺房中哭个不停。这又是何必? 叹了叹气,正准备上前去拍醒谢思思。就见纱帐中的人又不哭了,低低地抽噎了两下,眉头渐渐平整。人又安静下去。 湘琴皱了皱眉,用手遮着烛火,转头又回外间儿歇下。 谢思思不知丫鬟心中诽腹,不过她还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梦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噩梦难消。 夜色愈发浓厚,她梦着梦着,突然一声尖叫坐了起来。外间湘琴才躺下,被吓得一激灵,连根带爬地起身跑着进来瞧瞧。就见谢思思披头撒发脸色惨白地靠在床柱上,一面哭一面抖,不知是伤心还是被吓着了。 这最后一个梦,是她入东宫之后。 被周博雅休弃后,她在谢家没待多久,转头便以良娣的身份入东宫。毕竟竹林之事即便她死撑着不认,当事人却也不止她一个。太子表哥占了她身子不能不对她负责,即便姑母不愿,太子表哥也一意孤行纳了她。 她当初被周博雅伤透了心,一气之下就真答应了。 然而进了东宫,她立即就后悔了。不过好在太子表哥对她的疼爱从不掺假,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不为过。自她入了东宫,除了逢初一十五去正院点卯,几乎夜夜歇她屋里。于是没几个月,她便有了身孕。 梦中是她七个月的时候,挺着大肚子,扶着宫人在梅林里溜圈儿。 大冷的天儿,梅林虽有宫人特意清了路出来,也还是不好走。可是她心里挂念着周家那个薄情郎,心里头闷,非要出去透透气。 结果这一透气,就给了那些贱人可乘之机。 走了两圈,才走过拱桥,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让她顶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从台阶上滚下去。谢思思清楚的记得,滚下去的过程中还有人踹她肚子。 落地之时狠狠地撞到了桥头的狮子头上,然后没踩稳,翻进了冰凉刺骨的池子里去。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睁眼便是还在周家的时候。 遭遇了那般惨痛的事情,她心中的害怕与委屈在看到周博雅一双淡薄温柔的双眼那一刻,彻底如洪水决堤。都是他都是他!若非他蛮不讲理休了她,她便不会心灰意冷入东宫,若没入东宫,她哪里会遭遇那般可怕的事儿?! 谢思思觉得一切都是周博雅的错,她的苦难都是周博雅造成的。 这便是和离的由来。 丫鬟们不懂这其中曲折,谢思思冷静下来,却有苦不出。 这边谢思思在自怜自艾,另一边周家后院,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睛。桌案上的龙凤烛还燃着,屋里亮堂堂的,夜里光太亮,他睡不安稳。正巧也有些渴,周博雅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打算下榻去倒杯水润润。 然而两长腿才放下,惊觉身边有东西蠕动了两下。 他回过头,就看到郭满抓了抓脸颊,整个人呈大字打开。非常自然且土匪地,把他方才睡的那块地儿给挤没了。姑娘黑乎乎的大眼儿闭着,嘴张着呼吸,若非不像个土匪鼾声震天,那真叫一个豪迈的四仰八叉。 丁点儿大的东西,还想霸占整张榻? 周博雅一声轻哼,人,心倒不。 不得不,李旺家的手上功夫十分了得。郭满不过了个模糊大概,她便能还原度十分高地做出来,坐得比机器做得还要精准。眼看着一点点齐备,撒糖时郭满叫她多撒两把,李旺家利的动作却顿住了。 “奶奶……”李旺家的为难道,“这些糖该是够了。” “嗯?”郭满看了一眼,“不,再放些。” “公子是男子,不是姑娘家,自幼便不怎么吃甜食。”李旺家的怕新奶奶初来乍到不清楚,皱着脸好言相劝道,“奴婢平日也做点心,不过回回呈上去都要剩下一大半。若是做个公子用,这糖还是撒少些为好……” “他不吃甜?”郭满很诧异,“那你这两日做得点心还放那么些糖?” 李旺家的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明白新奶奶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喜甜。 当即有些惶恐,她擦擦手便又要跪下“奴婢不知奶奶不爱甜,自作主张多放了些糖,是奴婢的错。”她哪里知道,前头那位嗜甜嗜得厉害,她没过脑子的,便也以为这新奶奶姑娘家家的定是嗜甜的。哪里知道人与人不同,这般显得弄巧成拙了! 郭满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挠了挠脸颊,也懒得跟个婆子计较。 “罢了,你听我的,”她抬手示意她起身,“这点心既然是我要求做的,要怎样,你只管听我的。若是夫君吃了一回吃不惯,下回不给他做便是了。” “可是……” “没可是,你放。” 这两天,她早机智地看透了周博雅。那男人正经疏淡皮囊下,其实藏了一颗对甜食爱得深沉的心。毕竟那一盘盘打死买糖的的东西她吃一口就要吐,周博雅那男人可是眼眨也不眨就吃了。 没点儿热爱之心,正常人能吃第二口? 忆起周博雅眼角眉梢漾起的柔和,身为咸香党,郭满现如今想起后牙槽还泛酸,口中涎水泛滥。她唆了一口口水,心里笃定周博雅绝对是个甜食控,绝对! 虽然不是很明白周博雅为何在自家也隐藏嗜甜质,不妨碍郭满为了表示自己言而有信,对他好就对他好。于是她一点不含糊,大手一挥“这边也放。对,多撒点,蛋也打得再绸些。” 李旺家的拗不过,心这是新奶奶要求的并非她的手艺,苦着脸往下继续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47.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召正值多事之秋, 这几年尤其多事频发。 惠明帝早年顺遂, 轮到晚年竟颇有些支撑不住的颓势。惠明帝就是个优柔寡断的做派, 空有一腔名流千古的决心, 却没有与之相配的治国之才。大召在他手中二十多年,前十来年尚算得安稳, 后十年便就差强人意。 荆州楚河堤坝贪污案落马大大三十一个官员, 朝堂正是用人之际。偏偏春闱泄题一案之后,紧接着是大型舞弊案,又是一番大换血。 惠明帝到底想做一番成就, 年纪越大,身子骨衰败, 脾气也随之越发得乖戾古怪。这两年犯到他手中的都是大案, 他为求名声, 处置起来是半分余地也没留的。素来优柔的君主难得雷厉风行地做了些实事, 却也造成朝中大批官职空置, 朝堂上下运作捉襟见肘的窘境。 国不可一日无君, 地方不可一日无长。京都与地方政务难以为继, 反而叫大召这几年隐隐的颓势越发恶劣起来。新官派任刻不容缓。 然而吏部每年选拔都是经过严苛的标准,且人才都有定数。新任官员的选拔派任,便处处受制。原寄希望于今年的春闱, 偏又有人不怕死顶风作案, 轻易叫他的心血毁于一旦。惠明帝尝到急于求成的苦果, 连日来, 焦心得夜不能寐。 君主有忧, 朝臣自然集思广益替君主分忧。六部尚书以及辅政大臣连日商议的结果,试题重改,春闱改秋闱,重开恩科。明年开春再加开一科,不拘一格降人才。 若是幸运,选拔到充足的有能之士,便能解了大召的燃眉之急。 不过科举取士到底还有半年,从开考到殿试,少不得得一年半载。地方便由这副官及当地府衙暂管这一年半载政务。但地方尚且能糊弄,但一州之府却不能轻易放权。自然得由京中派人下放。所以这几日,惠明帝在琢磨下放官员的名单。 周博雅这几年接连办成了几桩大案,功绩在身,惠明帝对他是另有安排的。 在他看来,周家这个子到底年岁太轻,资历尚浅。若是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锋芒太露。于是便压制着尚未作出提拔。想着等个两三年,将人磨砺得成熟再行提拔。但如今形势所迫,惠明帝便有些顾不上原的打算。 荆州州牧早已于去岁秋后问斩,荆州十三城的府尹打入天牢,其中有七人与荆州州牧一同问斩。惠明帝忆起周博雅去岁去荆州半载,也曾管理过东陵城政务。想着若当真无人接替,周博雅是不失一个好的人选。 若是有他法,惠明帝其实是不想动周博雅的。 于他来,此子天生灵秀聪慧,行事颇有章法。若提用得当,将来便是大召的肱股之臣。惠明帝有意历练他,并不想他年纪轻轻便得太高。然吏部呈上来的名单里,可堪大任的人委实太少。地方如今百废待兴,形势严峻,急需有能之士去绸缪建设。 思来想去的,他心中十分犹豫,迟迟做不来决定。 惠明帝便暗暗向周太傅透露了自己的意思,且看他如何看。 周太傅没有当场表态,直周博雅外任与否,全由他自行决定。且等他回府询问过周博雅的意思,再作答复。 他直言不讳,惠明帝也没觉得冒犯。毕竟外放任职不是一件事。大召的官制与前朝大不同,前朝乃三年一任期,大召的地方官任期却是五年。任期长且不轻易变动,按大召律例,地方官任期不满私自离开乃渎职大罪,轻则罚奉降级,重则有杀身之祸。 周家的长孙周博雅一生便是天之骄子。年少得志,三元及第,就任大理寺少卿一职。虽时常会为查案南奔北走,但大理寺在京城,他的根在京城,到底是不一样。 下朝后,周太傅便将此事向周博雅通了口风。 周博雅闻言沉默片刻,没拒绝,只且等他考虑几日。周家人踏入朝堂不求高官厚禄,只求所作所为对得起周家门楣,且看子孙如何取舍。 周太傅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人上了年纪,自然期望能儿孙承欢膝下。周家到孙辈这一代,成婚的,尚未成婚的,膝下都还空虚着。周博雅作为周家最优秀的一代子嗣,周太傅素来疼得厉害。若当真外放,五年不能归京,周太傅难得表露出不舍。 然而如今大召的情势确实严峻,他叹了口气,挥袖便示意他自去。 周博雅于是行了一礼,起身离开。 五月过半,京城一晃儿又是夏季,日头渐渐烈起来。满园的青绿草木悄然变得苍翠,掩映着周府亭台楼阁,雕廊画栋,显得绿意盎然。 方氏看着清隽俊雅的儿子,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自那日亲眼目睹了谢思思的惨状,方氏当时没发一言,心里却好似梗了一块,久久不能平静。她素来是个心软的人,多少年也改不掉这毛病。哪怕知道谢四这般是咎由自取,哪怕心里厌恶谢四,亲眼看到一个如花的女子被糟蹋成了那副模样,她到底是于心不忍。 心里头这口莫名的气,一直憋到谢家人全搬出了京城。谢家倒了,太子被关了禁闭,谢思思的这件事不了了之,方才发出来。 凉亭里,方氏捏着帕子,忍不住来问周博雅,到底他从中做了什么。 在方氏的心里,自家儿子从端方有礼,聪慧异常,长成之后更是皎皎君子,光明磊落,清朗如月。她实在不敢想象,周博雅竟也有这般狠辣的时候。谢四虽可恶,但整治她的手段有千千万,就是给她一个痛快也好,缘何非要这等残忍? 方氏的质问,周博雅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端坐在苍翠的榕树下,明媚的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苍翠的绿意与光交相辉映,衬得他恍若一尊莹莹生辉的白玉像。周博雅放下杯盏,疏淡的神色仿佛方氏得不过是一件不足挂齿的事。 “雅哥儿,”方氏心情十分沉重,“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母亲并非叫你原谅谢氏,只是你那样对一个女子,未免太过。况且满满那日受了惊吓,却也并未……” “母亲。”周博雅启唇,忽然打断她。 方氏话一顿,抬眼看他。 “你那日在破庙目睹的谢氏是何情形,就是儿子那日亲眼看到满满的情形。” 周公子此时的嗓音淡淡,复又捏起了白瓷杯子。修长的手指,骨质均匀,竟比他手中的白瓷更晶莹通透。他话落地,平地生出一股肃杀,“满满当日能全须全尾回来,那是满满的运道。母亲不能因满满运道好便忽略满满受过的苦与委屈。” 方氏到嘴的话,顿时噎住了。 “若满满那日没抗住呢?”他缓缓抬起了眼睛,一双黑如墨玉的双眸闪着幽幽的光,隐约可见其中戾气“若她没抗住,今日便没有母亲在此可怜谢氏。” 周公子起来,淡声道“母亲,与人为善并非这么这么与人的,儿子自问对谢氏仁至义尽。” 方氏仰头看着面前一脸冷漠的儿子,久久不知什么。 不可否认,周博雅的话是十分有道理的。谢四有此遭遇,全赖她心生恶念起先害了自家儿媳,儿子所作所为不过以牙还牙。方氏无声张了张口,想她此番质问并非拎不清,不分好歹,只不过一时想差了。但见周博雅不悦,她只能作罢。 “……罢了,”方氏知自己今日做了件多余的事,“母亲所言,并非在可怜谢氏,只是不希望你行事太过狠辣。满满看着温软好欺,实则是个极有底线的孩子。想来她也希望自己有个磊落的夫君。” 周博雅眼睛闪了闪,行礼告退。 方氏看着他背影走远,幽幽地叹了口气。她这儿子长至这么年岁,似乎到了今日方才叫她发觉,他与她期盼中的为人冷淡却光明磊落相去太远。 辞别了方氏,周博雅径自回西风园。 因着身负重伤,周博雅这段时日一直告假在家修养。大理寺或者东宫虽不至于太过打扰,但时常也会为了棘手的事,写信递来周家询问意见。郭满怕他来回走动扯动了伤口,便做主把他的外书房搬空了,东西全挪到西风园正屋来。 正巧他才回了屋,外院的厮便匆匆递来一张加急的密件。 周博雅接过来,信件上并未盖印官方的印鉴,只在封页上注了他的名字。笔迹十分陌生,是西南苗疆那边来的信件。周公子不由得心中一凛,立即拆开来。 一目十行地看完,周公子的眉头拧了起来,沐长风出事了。 信中写得极简,只寥寥数语便交代了前因后果。沐长风自去岁请旨南下,去南疆也待了有一年半。南疆地处偏远,百姓尚未教化,野蛮之风盛行。在这短短的一年半里,南疆驻军与当地悍匪时常交手,发动的大型兵祸少也有两手之数。 沐长风就是在最近的一场兵祸里,阴差阳错地招惹了南疆一个苗寨。这寨子里有一擅使蛊虫的女子,给沐长风种了蛊。如今他躺在驻军营地,生死不知。 郭满不知何时趴到周公子的背上,伸着脖子偷看。 温热的呼吸扑在脖子上,周公子手缩得飞快。信件折起,他刷地回头,便看到了瞪大了一双眼睛的郭满。然而这丫头被抓包了丝毫不觉羞愧,反而梗着脖子看着他,一脸的无辜无畏。周博雅抚了抚额,只觉得头疼。 “满满你……” 别的她都没看到,就光一闪而逝地看到‘蛊虫’两个字。虽然不知道这世界为什么会有蛊虫,但原谅她作为一个曾经整日不做正事专看狗血的美少女,看到蛊虫,她脑中下意识就冒出‘情蛊’两个字。 郭满眨了眨眼睛,摆手表示“我什么都没看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48.第一百四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郭满插着腰苦大仇深“没。” 双喜双叶对视一眼, 半点摸不着头脑。但见自家姑娘如此坚持, 也只能陪着她。 到这, 事情还要从用罢早膳起。 按规矩, 新奶奶进门,西风园易了主, 掌事嬷嬷自然要领一众奴婢来主屋给新女主子见礼磕头的。西风园以往就周博雅一个主子, 如今添上一位,下人们自然要认准了主子,省得以后冲撞了。世家贵族的女子嫁了人都要经历, 郭满知道其中厉害,自然不会马虎。毕竟往后她能不能拿捏住西风园, 就看这日的威风立得如何。 她这头刚摆好了姿态, 头一个上前磕头的便是身为院中一等大丫鬟的清欢清婉。 实话昨日折腾了一整日, 又盖着盖头, 郭满她没仔细瞧过周家这边的下人。今日一瞧, 就惊觉周美人不仅自己美, 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也不是一般长相。这两大丫鬟, 无论是样貌还是穿戴,比一般大户人家娇养的姑娘都要精细一倍不止。 讲真,若非她此时是一身正红地坐在上首, 而两人恭恭敬敬跪在下首。端看皮相和身段, 旁人约莫以为这俩才是主子。 郭满当即心下纳了闷, 心里嘀咕着周家厉害了。 就见两人盈盈下拜, 给郭满磕了个头。清欢清婉的礼数从未有过半点不当, 端看举止,连双叶再计较也要夸一句不卑不亢。 两人带头给新主子见了礼,后头自然就顺下来。 郭满把屁股坐得稳稳当当,虽怕被人磕多了头会折寿,但知道这是封建社会。无规矩不成方圆,非跟第一次见面的家仆论什么平等,免除必要的威慑手段才是真脑残。 等一群人磕完头,她还要训话,再查看掌院的要西风园的账册与私库画名册。方便自己带来的嫁妆摆进去她心里有个数,往后若是查验也有据可循。 这些都是流程,郭满自己也懂,自然不会不耐烦。 然而一众下人磕头的磕完头,她该训的话也训了,西风园掌事嬷嬷呈上账册的时候,清婉突然冒了一句话。叫一心专注只看账册的郭满,心里突地一抽。 周博雅私库的钥匙,自来是清婉在管。郭满知道后便顺便问了一句,清婉心里不高兴,便立即不知何意地回了这么一番话。大致是,前奶奶出身谢国公府,身后又着当朝皇后娘娘,身份高贵,真真儿的金枝玉叶。她连自个儿的嫁妆都还摆在落霞院没搬,决计不会眼皮子浅贪图大公子私库那些东西。 清婉的意是不是嘲讽郭满没心思在意,她被谢国公府这四个字给惊住了。 出嫁前那日,她在梦里还看过一回那书。虽然醒来记不得多少,必要因素还是记得很牢的。她嫁的这美人姓周,若前头和离的那少奶奶真是出身谢国公府,郭满心中突然冒出了个可怕的猜想。 冷汗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郭满仔细回想那书的内容。 然而回想了半天,除了男女主又酸又长的感情线和某些进行不和谐运动的场所,她实在想不起来其他。虽记得男主有娶过一个短命的继室,但她完全想不起来那个纯为促进男女主感情一年就挂的炮灰继室姓什么,是不是姓郭。 ……应该不会这么狗血的?郭满心肝开始抖。 她是不想往这个方向思考,可是仔细想想,周大美人的人设很可疑啊。正常人能长成那样?跟画中走出来的似的。过了分,未免显得虚假……可转念又一想,人生哪有那么狗血?这又不是写,手动动就有了。 不过事有万一,务必确定清楚。 在郭满仅剩的对那书的记忆,那除了男女感情纠纷,似乎也没啥剧情。不过作者为了表示这不仅仅只是一单薄且无脑的恋爱文,她还是有深度的,于是添加了不少建筑物的描写。 不过就算建筑描写,其实也只是描写男女主运动的场地而已。时隔太久,郭满大到能漏风的心里就只记得男女主啪啪啪最大胆的一个地方。那个令她印象深刻的周家水榭亭台。 水榭是女主与男主继和离之后,关系破冰的一大关键点。 郭满记得很清楚,文中男主家大家长多少岁大寿不记得了。但在这天,女主破天荒想通了,跟随嫂子来男主家做客。中途因触景生情醉了酒,然后便一路歪歪倒倒,找来水榭。 正巧男主在此处喂鱼。 她冲上来,又是哭又是喊地发酒疯。强拉着男主来了一场夹杂泪水与酒气的啪啪啪。自那之后,女主重生后与男主之间深深的隔阂仿佛有了个突破口,变得自然起来。 因为那是个重要的转折,作者极尽文字之能是,把这场鱼水之欢写得缠绵悱恻。郭满看书的时候年纪还,没经过岛国爱情动作片的洗礼,很没见过世面地把那个亭台水榭深深刻在脑海,如今还记忆犹新。 郭满围着周家花园一直往南走,水榭她记得建在周家大宅的南苑。 可是走半天到了南苑,她并没有看到什么亭台水榭。郭满插着腰一脸严肃,也许是她多心了,毕竟这种事怎么都太离谱,她哪有那么倒霉? “姑娘,您看好了?”双叶见她终于停下,“咱们回去吧?” “嗯……” 郭满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那么倒霉。她相信自己,毕竟她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慵懒而迷人的王霸之气,整个人一看就是主角的命,怎么可能成炮灰?况且天底下姓谢的多了去,在历史长河的某个未知的朝代出个谢国公府其实也很合常理,毕竟谢姓也很大。 所以,绝对不可能!! “先回去吧。” 她们回了院子,周博雅人已经回来了,正拿了一不知道什么书看得入神。 郭满在内室的帷幔边上,悄摸地打量他。 从头看到脚,再从手指看到眼睫毛,这个人都是真实且活生生的,一点不像个用‘貌若神祗’四个字就概括的假人。 她心里又稍稍放了点心,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窗户洞开,郭满现在发现,这男人似乎很喜欢明亮。不论外头光有多强,只要他坐这儿,窗子都是要大开的。外间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肩上,明明碎碎,晃人眼。郭满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书封看,发现周博雅在看一药膳的食谱。 “哎?夫君还对药膳有研究?” 郭满有些惊讶,他看得如此入神,她还以为他在看什么要孤。所以……那书的男主有看食谱的爱好吗?郭满仔细想了想,没有!那男主爱笑么?不,他就是个行走的神像。那个男主仙气得恨不得不食五谷杂粮,饮晨露吸收日月精华从而羽化飞升,这捧着食谱的人肯定不是他! 周博雅目光从书页上抽出来,弯了弯眼角,“随便看看,打发时辰。” 喜欢笑,性子很温柔,话也没有惜字如金。 郭满心里对比着,当即心里最后那一点疑惑也消了。咧开嘴也笑“若是打发时辰,看食谱真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俗话的好,民以食为天。人活着,其实就是为了能大口吃佳肴痛快喝美酒,夫君你很实在啊!” “呵呵呵……是吗?”周博雅被夸得想笑,“那娘子也实在么?” “嗯,我,不,妾身也喜欢研究美食。”郭满觉得找到了共同话题,“不过妾身虽然会吃,却不会做,若是夫君想尝,妾身可以指挥厨子做。” “……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她连连摆手,非常大方地表示,“美食共享是应该的,一个人吃独食多没意思。” 周博雅淡漠的眼眸泛起涟漪,一圈一圈的,仿佛寒潭里被丢进了石头激起了点点波纹。郭满看着他,脑中蓦然冒出一个词,一笑生花。 周博雅这次娶妻,朝廷给他十日假期,公务都挪到一边。 闲来无事,便寻些书来打发。 他性子稳,素来坐得住。见自己的媳妇歪着脑袋凑在他身边看,黑乎乎的脑袋还随他翻动书页而左移右移,十分有趣。周博雅还想提醒她莫靠他太近,但一想媳妇还,虽然靠近却并不似旁人那般将胸脯往他胳膊上挤,满脸写着。唔,不过她也没有就是了…… 这般也算尚可忍受,于是就没出声了。 郭满一边看一边评价这道菜少了什么味儿那道菜应该再加点什么材料,头头是道的,周博雅听着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胡椒是何物?”周博雅突然问一句,“辣味?跟茱萸一个味儿?” “啊,”郭满眨了眨眼睛,“没有胡椒么?” 周博雅与她对视,“不曾听闻。” 郭满“……哦。” 她突然泄气,整个人仿佛一摊装满水的牛皮袋子摊在桌案上,软趴趴的。周博雅不解的同时又想笑,这么失望啊…… “既是辣味,茱萸应当差不多。” 哪有差不多,差很多好不好!郭满很给面子地附和“马马虎虎吧。” 飘窗边,男主子与女主子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外头清欢端了茶点过来,入目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素来不与人亲近的公子,正贴着新奶奶坐。歪头话,疏淡的眼眸淡淡弯着,笑意也清浅。 她们家公子长到如今年岁,还不曾跟谁这般亲昵过…… 宋明月还有些迟疑,毕竟再身份高贵,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猛一拍大腿,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跑了起来。她这一快,下人自然跟着更快,眨眼的功夫便到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便一个个看着上首,震惊到失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49.第一百四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姑娘, 你……”她们不知道该怎么, 这个时候, 她们满脑子都是猴屁股, “兴许是奴婢们的见识太少,这新嫁娘妆容,当真是……” 不用,什么都不用,她懂了。 “两位姑娘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喜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 腰一掐教训道, “肤若凝脂,两颊晕红, 再配一张红润润的樱桃口, 新嫁娘都这么过来的。六姑娘上脂粉是厚了些, 盖因六姑娘脸盘子太黄, 不涂得厚些遮不住!” 这话一落, 还皱着脸不知该如何措辞的双喜双叶, 嘴角就拉了下来。 她们姑娘虽比寻常姑娘家瘦弱些, 可也没脸黄到一个喜娘也敢当面指摘的地步!喜娘这话是何意?诋毁她们家姑娘生得丑怪不得人?! 双喜这泼辣脾气当即就要怒,双叶按住她摇头,“大喜的日子,莫要给姑娘添晦气!” 郭满施施然起来“给我打盆水。” 请喜娘来为姑娘上妆是为了妆容好看, 好讨了未来姑爷的喜欢。既然这婆子将她们姑娘往丑了摆弄, 还不如自个儿来。双叶冷冷觊一眼姿态摆得颇高, 仿佛她们离了她就不能成事儿的喜娘,张口便赶人。 “双喜,送客!” 双喜将胭脂盒递给双叶,黑着脸“请。” 喜娘有些恼,自觉手艺被看轻了。肥硕的腰肢扭了两下,尖着嗓子道“老婆子可是大太太特意花重金请来给六姑娘上妆的。这京城里头,经老婆子的手的新嫁娘没上千也有几百户,你两不识货的丫头懂什么!” 然而双喜双叶根不理会,撸了袖子便将人给赶了出去。 喜娘生得痴肥,被推搡的急脚下崴了一下,打了个转便摔在门边。 喜娘没想到双喜双叶这两文文弱弱的姑娘这般泼辣,与交代她如此行事那人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完全不同。她狼狈地拍拍屁股爬起来,心里也有些懊悔,今儿个这喜钱不知还拿不拿得到!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双喜打了盆水进来,手脚麻利地帮郭满洗了脸。还好郭满没看到自己的那脸,否则她一定会打死那喜娘。 妆容洗了,郭满决定自己来。嫌铜镜不清晰,便转头对着清水上妆。 可头往水盆那儿一凑,就她这个自诩的美妆达人也犯了难。郭满这张脸,虽经了她半年仔细养护,此时也还是太瘦了些。眉眼也没怎么长开,软绵绵姑娘一团的,撑不起来厚重的妆! 走道那头已经隐隐有脚步声,似有嬉笑,按照成亲一贯的程序,来给她添妆的姑娘夫人们快到了。 双喜双叶有些慌,连忙检查郭满的衣裳。衣裳还算齐整,就是这头发还没梳,这就又开始慌头不会梳。郭满心一横,干脆就上淡妆。左右年纪,皮肤虽不太健康但胜在细腻无毛孔。总体上让这脸看着有血气一些就差不多了。 梳子双喜拿着,她没梳过新娘头,左看右看不知从何处下手。双叶忙推开了她,接过梳头。 她也是预先存了心,怕金氏成亲当日会给郭满难看,特意偷学了些梳妆。哪里想到金氏家子气还真就如她所料,当下心里更瞧不起。不过她手巧,梳发也麻利,三两下就梳了个简单大气的发髻。 这般来来去去的,时辰有些吃紧。这头凤冠才将将戴上,门外头便响起了姑娘夫人们矜持的笑声。 人来了。 门打开,一帮没打过照面的人款款走进来,郭满也有些紧张。 她端坐在床榻上,双手双膝乖巧地合着。瞪大了一双黑漆漆的眼儿,看一个接着一个夫人姑娘走形式地过来牵起她的手,些大差不差的话。然后再象征性地让下人送上添妆,顺口再夸上两句。郭满全程保持着温软单纯的微笑,模样倒是乖巧。 夹在人群中的宋家三太太松了口气。旁的不求,乖巧些便好。早前谢家那位太跋扈闹腾了,这回这个定得仓促,还不算太差。 宋家三太太严格算的话,其实算不得郭家这头的亲眷。不过与郭家二房太太是手帕交。往日里即便来郭家走动,也只在老太太的院子与郭二太太的院子坐一坐,跟大房这头是半点干系都没有的。这次会过来给郭满添妆,也是受人之托。 来周家嫡长孙此次亲,其实是一场乌龙。 原年初才跟谢国公府的四姑娘和离,不该这么就快定下家。但周家老太爷在四月的三甲簪花宴上受了气,一时意气用事才有了这么一桩。贤惠的周大夫人为了这事儿,当场发了飙。可周老太爷自来一言九鼎,决计不能出尔反尔。周大夫人闹了几日,不顶用,连来郭家这头相看相看新媳妇儿都提不起劲儿。 这也是为何郭家定了病秧子郭满,周家无人过问的缘由。 亲事定就这么定了,眼看着要接人进府。临了周大夫人才认命,托了跟郭家有交情的宋三太太来送点添妆。她也是听人这六姑娘在郭家不受重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怕她嫁进门太寒酸,私下里贴补些。 没办法,媳妇进了门就是她周家的人,她便是再不高兴,也不会迁怒人家姑娘。 郭满没打开转手交给双叶,并不知宋三太太递给她的盒子里装了什么。只觉得这人的目光有些怪,似乎羡慕又似乎是眼红。总不会宋三太太三十好几的人心里也惦记周家那谁吧?那周家那谁魅力真是无敌了,郭满特不负责任地想。 眼看着吉时快到了,郭满该上花轿,夫人们适时告辞。 按例,新嫁娘由家里兄弟背上花轿。长房这边便由继太太所出的郭安礼来背,郭安礼跟郭满不亲近,心中不大乐意。不过被郭昌明一个冷眼扫过去。他半挂着假笑,不甘不愿地将郭满送上花轿。 双喜双叶亲眼看着花轿的帘子放下,眼眶刷地就红了。心中是又高兴又难过,抹了眼泪,立即抬脚跟上。 鞭炮劈啪作响,撒喜糖的婆子们花篮往胳膊上一挎便有人朗声喊起轿。 只见仪仗队最前头,一个身着大红锦袍的年轻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他生的身姿颀长,背脊笔直,气质清淡隽雅。在一瞧,面若敷粉,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真真儿一个玉人。 烟雨过后,空中弥漫着薄薄的一层水雾,周柏雅就这般骑在马上面色寡淡的凝视着花轿,眼眸悠长,那神态身姿,恍若那天宫妖神又似那悲悯的神祗。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都在感叹这周家博雅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双喜双叶具是一样,她们早听了未来姑爷是俊美,此时也惊艳得不知道什么。簇拥人群里有妇人在叹息,耳边隐约听见两旁酒楼包厢里女子的啜泣,双喜双叶兴奋得浑身都在打颤儿。 她们主子果真,果真是苦尽甘来啊!! 新郎骑马领头,仪仗队走在队伍的前头,花轿在正中间,后头则是新嫁娘的嫁妆。嫁妆也算郭老太太亲自操持,弄了个六十四抬。虽称不上十里红妆,但也不算少。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郭满缩在花轿里,头上盖着红盖头,感觉脖子要断了。 这凤冠少也有十来斤,纯金的,上头镶了大东珠。先前戴得时候觉得自己特别美,现在她是一点不觉得美了,她想哭。一箱水果才十五斤,有这么折腾新娘的么?让她顶这么重的东西拜堂,不如让她提前归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50.第一百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若真能这样就好了!” 以为她没斩过?就娴姐儿那个执拗性子, 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不知跟她了多少遍风哥儿对她无意,叫她莫要一腔痴情错付。得嘴都干了,娴姐儿就是听不进去。非要犟嘴风哥儿没开窍,自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真有这么好, 哪还轮到她好好一个姑娘十六岁半还没议亲? “你妹妹你还不清楚?”方氏冷哼, “仗着跟雪姐儿那点手帕交的情分, 逮着机会往沐府跑。又有何用呢?不成就是不成……” 娴姐儿性子淡的很, 也不知怎地就非看上了沐长风。这越淡薄的性子拗起来就越较真, 眼里出来沐长风就看不进其他人。 “……罢了, 儿子命人走一趟。”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娴姐儿约莫是缘分未到,周博雅感叹。 郭满乖乖巧巧坐在一边听,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都没能开这个口。虽把沐长风叫走是她给起得头,但又不是她拿主意,娴姐儿应当不会因此记恨她吧?古代姑娘对婚姻大事看得尤为重, 她这般应该不算坏娴姐儿姻缘吧? 这边看看那边瞧瞧,郭满抠了抠手,心里总觉得有点虚。 方氏长吁短叹的, 更多的是为母的心疼。 她娴姐儿钟灵毓秀, 聪慧非常。京城姑娘家没一个抵得上她娴姐儿, 无论是相貌还是学识。方氏是不忍心, 不忍心她女儿栽跟头。 “长风是个好孩子, ”恩怨分明, 方氏不会因娴姐儿不死心便把错怪沐长风头上,“咱们家姑娘没福气……”方氏着,眼角一闪一双黑黝黝的眼儿。 她斜了眼风过去,眼角余光瞥见新媳妇儿从方才大意接了她一句嘴后便一直闪闪烁烁的眼神,跟那才下的崽子似得,她突然有些想笑。 方氏拄唇清了清嗓子,自然抓起郭满放在膝盖上的肉爪子搭自己的手心。 捏了两下,道“满满你且放心,娴姐儿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性子。就算知这主意把风哥儿弄走这主意是你给出的,她也定然不会怪你。你是她嫂子,自然是为了她好……” 郭满“……”瞧这话的,她心更虚了。 周博雅眼弯成了月牙,摸着她的脑袋瓜子,轻笑了出声。 方氏逗媳妇儿正觉得好玩儿,突地听到低沉沉的笑声还以为听错。转头一看,自家儿子眼中漾出笑纹,这一笑仿佛百花盛开。她心里那点儿闷气突然就消了。好难得才见一回她老沉持重的儿子笑,这般正对着脸,方氏这做娘的也被晃了下神。 她这儿子,生得太得天独厚! 周博雅呼噜了一把媳妇的脑袋瓜子,低头敛了笑,“既如此,儿子这就叫石岚去一趟将军府,母亲且放了心罢。若无他事,儿子便与满满先告退了?” 这一笑收得快,此时看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方氏心中隐隐自傲。摆了摆手,一会儿方大爷要来回来用膳,她也不留两人,“去吧。” 周博雅起身行了一礼,与郭满转身离了芳林苑。 既要对弈,两个棋艺相差太大的人也不能尽兴。周博雅素来不爱与沐长风对弈,想着赵煜那子尤擅棋艺,勉强有几分能与他棋逢对手的意思。想了想,便也派了人去一趟南阳王府。 郭满跟在他身后,感觉有点躁。她总觉得,娴姐儿的脾气似乎不大好…… 与此同时,与沐府的赏花宴的姑娘们也尽到了。 苍翠的树木掩映中,清脆悦耳的嬉笑声隐隐绰绰,沐府难得来这许多娇客。训练有素的下人在廊下疾步穿行,衣着干练的管事嬷嬷指挥着丫头们端上一盘一盘的点心与果酒,将军府中,一派热闹欢腾的景象。 宴会的场地,选在沐府的中院桃林。有些来过几回沐府做客的姑娘心知,此处离沐长风的院子只有一炷香的距离。平日里只要不忙,沐大公子便会去桃林舞剑。 这些只要有一人知道,与宴的姑娘们便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一个个的,心思立即就活泛了起来。 镇北将军是什么人?当朝手握数十万精兵的一品大员,权臣,重臣。 这般显赫的家世,足以令京城一大半的世家贵女心甘情愿折了腰。更何况那沐长风也不是一般男子,他文韬武略,俊美非凡,与大理寺少卿周博雅以及南阳王府王爷并称‘大召三公子’。就算没身份做依仗,以他人,也多了去人抢破头。 自觉猜到赏花宴的用意,贵女们立即举止端庄了起来。 扶着丫鬟的手,脚下的步子更优雅。身份足以匹配将军府的几位姑娘更是昂起下巴,话吐字都用了骈文。就连谢家姑娘嘴上挂着看不上沐长风,手下喝水的动作却矫揉造作了起来。 周钰娴端坐在沐长雪身边,神色淡淡,从头到脚都不曾表露过对沐长风有兴趣。 只因她心里清楚,沐夫人没这打算。 今日这赏花宴,纯粹只为了叫沐长雪出阁前能练练手。沐夫人忧心女儿性子太粗枝大叶,怕她往后嫁去了别家,庶务人情上一概不通。特意叫她在出阁前多设宴,交友在其次,不强求。 至于沐长风的亲事,沐夫人不会勉强儿子。 在元氏看来,她将军府的权势与她儿子的能力,就是三十岁没娶,京城的姑娘也任由她挑。左右她身子骨硬朗,还能管个十来年家。只要长风自个儿一日没想成家,沐家便谁也不能勉强他,沐将军也不能! 什么传宗接代,再比不得她儿子乐意重要。 选桃林,自然是因沐长雪觉得此处景致最好。她乐意,又哪管什么沐长风的院子是不是离太近。按沐长雪心,邀请的皆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姑娘,规矩没有不通的。难不成还有人不知趣儿,去别人家做客没下人引着还非得四处乱闯? 若真要有那心思不纯的,她阿兄就是住地底下,也能寻着机会不是?沐大姑娘心中是十分坦然。 该来的要来,拦不住,她乐意怎样就怎样。至于她阿兄院子在哪儿,跟她的赏花宴没半枚铜板的关系。阿兄是阿兄,她是她。谁若敢私跑去阿兄的院子,只要不怕被半人高的狼犬给咬断了腿,只管去就是。 虽这般想,还真有人拎不清,跑去了沐长风的院子。 宴会进行到一半,姑娘们击鼓传花也玩了几圈。正要开一轮,就听到一个丫头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嚷嚷着出事了。沐长雪正跟周钰娴咬耳朵,顿时被扰了兴致“出了何事就慌慌张张的?!” “姑娘!”这丫头也是大意,张嘴便,丝毫不顾及姑娘家的面子,“方大人家二姑娘与李大人家六姑娘在公子的院子被黑岩黑狼给吓瘫了。” 这话得,顿时一片哗然。 沐长雪面上倏地一变,立即就起来“怎么就被黑岩黑狼给缠上?” 黑岩黑狼是沐长风养得最是凶恶不过的狼犬,沐长风自漠北抱回来起,便一直拿生肉喂食,上山可是能咬断狼脖子的!“这两只不是素来被阿兄关在院子的后房,轻易不放出来,怎地跑前院来了!” 怕真咬死人,沐长雪坐不住,起身便急匆匆随丫鬟赶过去。 周钰娴想想也担忧,带着丫鬟也跟上去。她一走,旁的姑娘们面面相窥之后自然也坐不住,于是都起身去看看。这般一去,就是呼啦啦一群人。 好在沐长风的院子不远,有意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到了。 沐长风的院子空旷而粗犷,苍翠的树木,大而化之的亭台楼阁,处处彰显着男儿硬朗的性。一群姑娘家涌进来,仿佛在苍翠之中绽开妍丽的花儿。然而谁也没心思关心这,脚卜一踏入,便是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只见那高大凶狠的黑权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张开血盆大口便冲着软瘫在地的姑娘纤细的脖颈而去。 眼看着那黑犬咬死人,姑娘们有些胆些的,脸都煞白快厥过去。就听一声呵斥破空而来。 “黑岩,退下!” 低沉的呵斥千钧一发间,呵住了那犬。 就见那黑犬嗷呜一声嚎叫,扭头看向了身旁树木的枝丫。所有人顺着黑犬的视线看上去,一个一身黑色绣金纹的劲装男子正拧紧了眉头垂视下首张狂的黑犬,他的眼睛十分克制地不往旁边看“回后院去!” 那黑犬在嗷嗷地呜咽低叫,爪子在草地上抓,似乎不愿。 就见那男子轻巧地一跃,立在了树下。 他的身量十分高挑,宽肩,细腰,长腿,修长而挺拔。目若寒星,唇如点朱,鬓若刀裁,好一幅英姿飒爽的俊朗模样。沐长风抬手,一敲那黑犬的头颅。就见黑犬连躲都来不及,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51.第一百五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郭家几个主院的主子卯时三刻就起身了。 门外大雨将天地连成片, 铺天盖地落下来。打在院落的草木上,屋顶的绿瓦上,沙沙作响。天色尚未明, 依稀还能听见丛中虫鸣声儿。衣着喜庆的管事早已插了腰在廊下,压低了嗓子指使下人做事。 丫头婆子们行色匆匆, 抱着一叠叠大红灯笼展开了点上, 沿着抱夏到长廊一盏盏挂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汽, 湿漉漉的,下人们个个脸上挂着笑, 再大的雨也浇不灭郭家这举府的喜气洋洋。 大户人家的姑娘出嫁, 素来是当家主母给操办。便不是当家主母, 也是应当由一房正方太太来。不过郭满的生母早逝,亲事自然是落到身为继母的金氏手上。来她操办得好好儿的,前儿突然是犯了头风,突然间就撂了手。 眼看着郭满的好日子就到了,这哪里是能这么耽搁的? 郭老太太活到这个岁数, 什么都心里明门清儿。金氏头风早不犯晚不犯,偏偏要在出嫁前几日犯。老太太心知她是被郭满给讨走了林氏留下的那些东西, 心里不舒坦,故意地折腾郭满。一时间又是气又是无奈, 只能接过来。 一件事经两人手, 自然要乱套的。 知道金氏是个贪的, 昨儿郭老太太光是查验嫁妆便忙了半宿。此时正由下人伺候着梳洗, 又要置办下面的事儿。 耳边下人正声地着话, 她一边戴上抹额一边忽而又忆起金氏故意没给郭满请教养嬷嬷的事儿,当即面上一变。 姑娘家到人家去,不通人事儿可怎么行? 仓促之中,她偏头往痰盂里吐了漱口水,慌里慌张地叫了管事妈妈赶紧指派房妈妈去郭满的院子。 房妈妈跟旁人不同,宫里出身,是郭老太太特意聘来的指导郭家出嫁姑娘规矩的。平日里也时常给姑娘们教教人事儿,指导仪态。不过郭满素来不讨长辈喜爱,又是个病弱的,规矩就更松散了许多。 郭老太太想到这个便头疼,后悔没好好教,事到临头才知道晚。 罢了罢了,甭管那些了。临时抱佛脚也抵过什么都不教。端看六丫头悟性,能教了多少算多少吧! 房妈妈于是携了一个红木的盒子过去,到的时候郭满还未起身,她便候在耳房。 院子里静悄悄的,从踏入院子到进了耳房,除了满耳朵的雨声与雨打梨花的零落声,就只剩她自己的脚步声。这般冷清,跟郭家外头那热闹的景象天差地别。 房妈妈眼睛虚虚一扫,便收了回去。 屋里掌了灯,除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忙前忙后,却连个打水洗漱的婆子也无。往日在老太太屋里便时常听长房的六姑娘备受冷落,她只当平常。真真儿瞧见,才晓得冷清。 来长房继太太也是事,将原配嫡出的姑娘给苛责成这样还能人前人后得个好的,当真少有。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儿,房妈妈手捧着木盒子眼观鼻鼻观心地坐杌子上,也不催促,优哉游哉地候着。 双喜忙前忙后地准备梳妆用的嫁衣、胭脂,抽空还给她煮了壶茶。 双叶则清点要带去周府的物件儿,有些郭满用惯了的,自不能落下。两人这番动静不算轻巧,房妈妈在耳房都听得一清二楚,而那内随风徐徐舞动轻纱帐中人却跟只猫儿似的蜷缩成一团,睡得人鬼不知。 又过了一刻钟,给郭满开脸上妆的喜娘也到了。 双喜双叶两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们主子自从鬼门关前走一趟回来心就宽了,原该是十分欣慰的事儿。毕竟心思太细,遇了件事儿就要呕,呕着呕着就呕出个好歹。可往日觉得好,今儿才觉出宽过了头算不得好事。瞧瞧一睡起来她们是拉也拉不起,喊又喊不醒,真真急死个人! 房妈妈默默饮了一壶茶下去,正屋那头还是半点动静没有。 眼瞧着卯时已经过了,门外的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她拍拍衣裳下摆起来,“双喜姑娘,这是老太太命我送来的。” 把盒子交到双喜手上,便一幅要走的架势。 双喜顿时慌了,房妈妈是什么人郭满不知道她清楚。哪里能就这么让她走了?她们姑娘什么样儿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最清楚。句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是一点规矩也没有啊! 房妈妈走了,她们姑娘可怎么办? “妈妈再等等,”老太太院子的妈妈,她们得敬着,“姑娘心里惦记着要出嫁,昨夜辗转了半宿才合了眼,难免就起迟了。再等一等,姑娘马上就起了。” 房妈妈抬头瞧了一眼天色,无奈“来这儿也快半个时辰了,六姑娘还没起呢。双喜姑娘对不住,老太太那头还等着我回话,怕是等不及。” 双喜心里着急,她听别院的婆子才知道,姑娘家出嫁都要家里长辈给传授个什么道理的。原就在忧心没人教她们姑娘,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还要走。差点就上了手扯房妈妈袖子“妈妈再等等。” “双喜姑娘记得将这盒子交给六姑娘。” 房妈妈眼皮子都不带掀的,“里头都是新嫁娘该学的,六姑娘识字,看也看得明白。双喜姑娘若是不放心,嘱咐六姑娘多费心研读便是了。”六姑娘自个儿不经心,她们做下人的也没法子想不是? 丢下这一句,房妈妈利落地就走了。 双喜气的眼圈儿都红了,这些人,这些人,一个个的狗仗人势的东西! 这头双喜气得要哭,那头郭满做梦了。 梦里,她什么也没干。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做梦也这么懒,但她就是躺她那张懒人沙发上啃着西瓜看。这部还是她很久以前看的,剧情十分狗血,致使她过了很久都印象深刻。 这书的名字,叫做《和离》。 主要讲男女主之间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你忽然好像又爱我了的作天作地的爱情故事。具体其中剧情之复杂,情节之婉转,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又长又酸。 郭满一面上帝视角无聊地看梦里的自己看,一面隐隐又有些急迫。 唔,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没干。 于是这么急迫着急迫着,她忽地睁开眼,然后就醒了。 然后就发现她的贴身丫头双喜,正趴在她床边红着眼睛吸气,那样貌可悲苦了。不知内情的人看了,怕是都以为她死了。 郭满无语凝噎“……怎么了一大早的?” 刚刚才醒,她嗓音糯得像裹了糖,又甜又软。 “……姑娘,你还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么?”双叶幽幽地问了一句。 郭满睡蒙了,抱着被子软趴趴地坐起来“什么日子?” 双喜抹了一把脸,瞪大了眼睛看她。 郭满挠了挠脖子,又抓了抓后背。顶着两丫鬟期盼的目光,绞尽脑汁地想了下,然后电光火石一闪,渐渐地瞪大了眼睛。 我勒个去!她真是个糊涂蛋,今天她结婚啊!! “……该,该不会,花轿已经走了吧?”郭满结巴道。 她没结过婚,不知道古代结婚什么流程的郭满突然感觉心好慌,“你们这么看着我作甚?难不成这亲事不成了?”她记得男方似乎出身显贵来着,该不会她睡过了头,金氏那黑心肝儿的让别人替她上花轿了吧?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么,郭满突然头皮一阵发麻,手脚并用地爬下榻。 双喜双叶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一句给愣住了,都忘了话。 郭满已下了榻,到处找鞋,“双喜,双喜啊,现在梳洗还来得及不?” 眼尖瞄到屏风上的凤冠霞帔,她麻溜地穿在身上,还不忘扭头安抚双喜,“你先别哭啊!实在不行,咱不还有那么多钱在么?” 双喜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看她们家姑娘这样,话不知从何起。 “姑娘你可得长点心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52.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别人不知道, 她可是很清楚。沐府这莲花池看着宽,其实并不很深。谢四此时若自己起身, 水深至多只到她的脖颈。故意在这儿扑腾个没完, 什么居心,她用脚指头想都能想明白。周钰娴心中一面生气恶心一面又觉得丢人,丢了她周家的脸面。这谢四自从出了她周家的门, 行事真是越来越没形没状了!! “你敢?!”谢思思又怕又怒, 色厉内荏地拔尖了嗓音企图恫吓娴姐儿, “你敢这般恶毒地对我,就不怕你阿兄知道?” “阿兄如今跟嫂子正好着呢,轮不到你来三道四!”还有脸提她阿兄?真当她阿兄好性儿?再懒得理会,周钰娴垂眸整理衣袖。拧着细眉,神情已然十分不耐“你是自己上来还是姑娘拉你?再敢啰嗦,你便就这么在水里泡着吧!” 谢思思被她嚣张的言行气了个仰倒, 脾气上来了便道“谁要你拉?!” “这可是你的。”正巧她不想管, 乐得清静。 “风筝,篙子放下, 咱们走。” 这浅薄女人心里琢磨什么以为她不知道?不就是离了她阿兄, 想再找个与周家差不多的人家,好全了她谢四姑娘金贵的颜面。不过她想找什么样的她管不着,不该就不该在把主意打到沐长风身上!周钰娴心中犹如吞了一口脏污, 十分恶心。 风筝自然是跟主子一个鼻孔出气, 立即放下长篙。 主仆三人于是抬了腿便真走了。 谢思思没想到周钰娴真敢这么对她。瞠目结舌之中, 整个人都有些懵“周钰娴你敢?你竟然敢!你阿兄若是知道, 定绝不会原谅你!” 然而周钰娴脚下停都不停,袅袅婷婷绕过桃花树,背影消失在桃林之中。 沐长雪等人这时候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池边已经没人了,就剩池中心一个人影儿在奋力地蹬水。定眼儿那么一瞧,是谢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娇娇女。此时谢四仿佛一只溺水鸭子,发髻与妆容全脏了,狼狈不堪。 贵女们哪儿见过谢思思这般模样?顿时一个个面上担忧,私心里却幸灾乐祸了起来。 “哎呀,这怎么回事?”一个跟谢家走得近些的姑娘捂着嘴惊呼一声,而后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地着急起来,“快来人呀,怎么都没人去拉一拉谢四姑娘?” 沐长雪懊恼地一跺脚,摆了手,命身边人赶紧去救人。 沐家人素来跟别人家不同,不喜下人跟服侍残废似的跟前跟后,所以沐家下人白日里通常都避得远远的。今日办宴,她虽吩咐了一些下人看顾宴席,却也没料到有人绕到林子这边,还意外地落了水。 沐长雪的贴身丫头是将军府的家生子,自幼习武,泅水这等事自然不在话下。得了命令,转头便往池中跳。 然而她跳下去,根没在游,就这般走着去够谢思思。 有些眼睛毒些的姑娘立即看出了分别,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沐姑娘,这莲花池是不是不太深?”声音不高不低,却叫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沐长雪没嚼出她这话有何用意,耿直地点了头“嗯,五六尺深。” 被丫鬟拉上来正在池边扶着喘气的谢思思正巧听见,面上瞬间涨得通红。这些姑娘就是疑邻偷斧的心思,这般一瞧,谁还看不出来? 谢家几个姑娘面上也有些难看,尤其最近在议亲的谢五姑娘,快要恨死谢四了!被她这么一闹腾,这些贵女归了家中还不要母亲道道?这般一传十十传百的,再来个三人成虎,夫人们岂不是以为谢家姑娘的规矩都这般松散? 她们姐们往后的亲事都要被连累了! 与此同时,周府这边,郭满半趴在桌案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老神在在拿了游记在翻看的周博雅有些坐不住“相公……” 周博雅抬了眼帘,“嗯?” “夫君你觉得咱们家娴姐儿是个好性儿的么?”郭满期期艾艾,迂回地问。 周博雅没想到她辗转这么久,从芳林苑到西风园还在惦记这事儿。迎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他眼波荡了荡,也起了促狭之心。不答反问“你觉得如何?” 郭满蓦地一噎,脸儿皱着,苦巴巴的。 “妾身觉得吧,咱娴姐儿是那种话极少且万事喜闷在心里不出来的文静姑娘。”她严谨地措辞道,“这性子其实也不是不好,只是容易呕了自己,得不了什么好……”要不然就暗中记恨别人,伺机打击报复,这就比较毒了。就像原主郭满属于第一种,娴姐儿则属于第二种。 当然这话郭满不会,但苦巴巴的眼神已经明一切。 周博雅被她奇准无比的直觉给惊了,娴姐儿性子确实算不得柔和。但“……” ……他这媳妇儿,真什么话都敢跟他啊!周博雅不禁怀疑,他这人看起来可是真那么无害? “妾身不是人之心啊,”郭满欲盖弥彰地解释,“妾身才嫁进周家两三日,若是跟姑子结下梁子,往后家里人也难做。妾身跟夫君往后是要过一辈子的,这姑嫂自然是和睦些最好。另外,妾身并非娴姐儿爱情之路上的绊脚石…” 以为娶了个不懂事儿的姑娘,没想到心里拎得清。周博雅有些欣慰娶了个明白人,放下游记突然认真道“满满这样就很好。” 郭满一愣,“啊?” “……且放心吧,母亲逗你呢,”周博雅弯了眼角,笑了下,道,“娴姐儿于长风的事儿上确实有些偏执,但也不会不分好歹,顶多气一阵子罢了。况且谁是你坏她事儿了?这不是我派人去将长风给叫来的?” 郭满眼睛蹭地就亮了起来,周博雅这就把事儿揽了? 看着眼前的大美人,她感动得不得了! “夫君,你真是个好人呐!”郭满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涎着笑脸儿,那满满的感激都要溢出来,“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你放心,一定会!” 周博雅身子僵了僵,过了会儿又自然起来。 被她这话给逗笑了,他低了头看着姑娘,清悦的嗓音如月光温柔,与她玩笑道“那娘子预备如何对为夫好?” 郭满没料到他会这般话,眨了眨眼睛,咧开了嘴笑。 “那……”她正要话,外间清婉莲步轻摇走了进来屈膝福了一礼,轻柔道“公子,石岚在门外,是王爷沐公子两人已经到了。” 郭满狐疑的眼神看过去,清婉并不看她,只半垂着眼帘神态十分温婉。 周博雅‘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低头跟郭满道“昨儿你不才手里头捏着不少吃食的方子?不知为夫可有这个口福尝一尝。” “现在?” 周博雅笑“嗯,正巧拿来当茶点。” 这还不简单?郭满于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闲话叙了两句,周博雅便起身往前院儿去。郭满背着手从屋里出来,绕着门边与丫头话的清婉看了好几眼。清婉仿佛无知无觉,倒是她旁边的丫鬟吓得话都不连贯。郭满并未指责什么,扬起嗓子冲外间儿唤了一句双喜。 没人应声,双喜正在私库那头伴着双叶一起清点嫁妆。还是正点好了熏香的清欢听见立即疾步进来“奶奶。” 郭满看了她一眼,“引我去后厨瞧瞧。” 清欢低头应是,带郭满去后厨。 路过清婉之时,她暗中给清婉使了个眼色。 然而清婉自头到尾眼皮子动都不动,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清欢心里着急,琢磨不透清婉是怎么回事。起先她两不是好了,只要新奶奶能与主子和和睦睦过日子她们便消停,不折腾幺蛾子。清婉这死丫头平日里不是最识时务的,怎地突然犯了浑? “后厨掌勺的是张管家的,做点心的是李旺家的,吊汤煲汤的则是柴福家的,剩下的两个婆子专打下手,”清欢收回视线,跟在郭满身边声地道,“张管家的这时候怕是在准备晚膳,里头油烟大,奶奶当心。” 郭满点了点头,进去就直接找李旺家的,她明白了。 李旺家的正在与婆子闲话,这一看清欢引了个人过来,皱巴巴的脸立即就挂了笑。麻溜地迎上来,清欢道“奶奶,这边是李旺家的。” 李旺家的诚惶诚恐,跪下就要行礼。郭满懒得搞这些,便直接把来意了。李旺家的做点心是拿手活儿,听了个大概便一口应下了。 前院这头,沐长风跨坐在亭台栏杆上,垂首与石桌便饮茶的妖娆男子笑。妖娆男子一手捏着青瓷杯低头浅啜,手指在青瓷映衬下白皙得仿佛在发光“就凭你那点子棋艺,逗一逗庸人尚可,想赢博雅一局,怕是还没睡醒呢!” 妖娆男子正是南阳王府的王爷赵煜,那嘴仿佛淬了毒,半分情面不讲。 沐长风已然被荼毒惯了,听着眼皮子都不带眨的“那不一定,兴许博雅新婚燕尔的乐昏头就乱来呢?” “即便乱来,应付你绰绰有余。” 周博雅清淡的嗓音从廊下传来,隐隐有些笑意。两人闻言转过头,就见那素来寡淡着一张脸的人此时嘴角微扬,似乎心情不错。 沐长风与赵煜对视一眼,促狭地勾起了嘴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53.第一百五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你妹妹你还不清楚?”方氏冷哼, “仗着跟雪姐儿那点手帕交的情分,逮着机会往沐府跑。又有何用呢?不成就是不成……” 娴姐儿性子淡的很,也不知怎地就非看上了沐长风。这越淡薄的性子拗起来就越较真, 眼里出来沐长风就看不进其他人。 “……罢了,儿子命人走一趟。”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娴姐儿约莫是缘分未到, 周博雅感叹。 郭满乖乖巧巧坐在一边听,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都没能开这个口。虽把沐长风叫走是她给起得头,但又不是她拿主意,娴姐儿应当不会因此记恨她吧?古代姑娘对婚姻大事看得尤为重, 她这般应该不算坏娴姐儿姻缘吧? 这边看看那边瞧瞧, 郭满抠了抠手, 心里总觉得有点虚。 方氏长吁短叹的, 更多的是为母的心疼。 她娴姐儿钟灵毓秀,聪慧非常。京城姑娘家没一个抵得上她娴姐儿,无论是相貌还是学识。方氏是不忍心,不忍心她女儿栽跟头。 “长风是个好孩子, ”恩怨分明,方氏不会因娴姐儿不死心便把错怪沐长风头上,“咱们家姑娘没福气……”方氏着,眼角一闪一双黑黝黝的眼儿。 她斜了眼风过去, 眼角余光瞥见新媳妇儿从方才大意接了她一句嘴后便一直闪闪烁烁的眼神, 跟那才下的崽子似得, 她突然有些想笑。 方氏拄唇清了清嗓子,自然抓起郭满放在膝盖上的肉爪子搭自己的手心。 捏了两下,道“满满你且放心,娴姐儿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性子。就算知这主意把风哥儿弄走这主意是你给出的,她也定然不会怪你。你是她嫂子,自然是为了她好……” 郭满“……”瞧这话的,她心更虚了。 周博雅眼弯成了月牙,摸着她的脑袋瓜子,轻笑了出声。 方氏逗媳妇儿正觉得好玩儿,突地听到低沉沉的笑声还以为听错。转头一看,自家儿子眼中漾出笑纹,这一笑仿佛百花盛开。她心里那点儿闷气突然就消了。好难得才见一回她老沉持重的儿子笑,这般正对着脸,方氏这做娘的也被晃了下神。 她这儿子,生得太得天独厚! 周博雅呼噜了一把媳妇的脑袋瓜子,低头敛了笑,“既如此,儿子这就叫石岚去一趟将军府,母亲且放了心罢。若无他事,儿子便与满满先告退了?” 这一笑收得快,此时看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方氏心中隐隐自傲。摆了摆手,一会儿方大爷要来回来用膳,她也不留两人,“去吧。” 周博雅起身行了一礼,与郭满转身离了芳林苑。 既要对弈,两个棋艺相差太大的人也不能尽兴。周博雅素来不爱与沐长风对弈,想着赵煜那子尤擅棋艺,勉强有几分能与他棋逢对手的意思。想了想,便也派了人去一趟南阳王府。 郭满跟在他身后,感觉有点躁。她总觉得,娴姐儿的脾气似乎不大好…… 与此同时,与沐府的赏花宴的姑娘们也尽到了。 苍翠的树木掩映中,清脆悦耳的嬉笑声隐隐绰绰,沐府难得来这许多娇客。训练有素的下人在廊下疾步穿行,衣着干练的管事嬷嬷指挥着丫头们端上一盘一盘的点心与果酒,将军府中,一派热闹欢腾的景象。 宴会的场地,选在沐府的中院桃林。有些来过几回沐府做客的姑娘心知,此处离沐长风的院子只有一炷香的距离。平日里只要不忙,沐大公子便会去桃林舞剑。 这些只要有一人知道,与宴的姑娘们便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一个个的,心思立即就活泛了起来。 镇北将军是什么人?当朝手握数十万精兵的一品大员,权臣,重臣。 这般显赫的家世,足以令京城一大半的世家贵女心甘情愿折了腰。更何况那沐长风也不是一般男子,他文韬武略,俊美非凡,与大理寺少卿周博雅以及南阳王府王爷并称‘大召三公子’。就算没身份做依仗,以他人,也多了去人抢破头。 自觉猜到赏花宴的用意,贵女们立即举止端庄了起来。 扶着丫鬟的手,脚下的步子更优雅。身份足以匹配将军府的几位姑娘更是昂起下巴,话吐字都用了骈文。就连谢家姑娘嘴上挂着看不上沐长风,手下喝水的动作却矫揉造作了起来。 周钰娴端坐在沐长雪身边,神色淡淡,从头到脚都不曾表露过对沐长风有兴趣。 只因她心里清楚,沐夫人没这打算。 今日这赏花宴,纯粹只为了叫沐长雪出阁前能练练手。沐夫人忧心女儿性子太粗枝大叶,怕她往后嫁去了别家,庶务人情上一概不通。特意叫她在出阁前多设宴,交友在其次,不强求。 至于沐长风的亲事,沐夫人不会勉强儿子。 在元氏看来,她将军府的权势与她儿子的能力,就是三十岁没娶,京城的姑娘也任由她挑。左右她身子骨硬朗,还能管个十来年家。只要长风自个儿一日没想成家,沐家便谁也不能勉强他,沐将军也不能! 什么传宗接代,再比不得她儿子乐意重要。 选桃林,自然是因沐长雪觉得此处景致最好。她乐意,又哪管什么沐长风的院子是不是离太近。按沐长雪心,邀请的皆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姑娘,规矩没有不通的。难不成还有人不知趣儿,去别人家做客没下人引着还非得四处乱闯? 若真要有那心思不纯的,她阿兄就是住地底下,也能寻着机会不是?沐大姑娘心中是十分坦然。 该来的要来,拦不住,她乐意怎样就怎样。至于她阿兄院子在哪儿,跟她的赏花宴没半枚铜板的关系。阿兄是阿兄,她是她。谁若敢私跑去阿兄的院子,只要不怕被半人高的狼犬给咬断了腿,只管去就是。 虽这般想,还真有人拎不清,跑去了沐长风的院子。 宴会进行到一半,姑娘们击鼓传花也玩了几圈。正要开一轮,就听到一个丫头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嚷嚷着出事了。沐长雪正跟周钰娴咬耳朵,顿时被扰了兴致“出了何事就慌慌张张的?!” “姑娘!”这丫头也是大意,张嘴便,丝毫不顾及姑娘家的面子,“方大人家二姑娘与李大人家六姑娘在公子的院子被黑岩黑狼给吓瘫了。” 这话得,顿时一片哗然。 沐长雪面上倏地一变,立即就起来“怎么就被黑岩黑狼给缠上?” 黑岩黑狼是沐长风养得最是凶恶不过的狼犬,沐长风自漠北抱回来起,便一直拿生肉喂食,上山可是能咬断狼脖子的!“这两只不是素来被阿兄关在院子的后房,轻易不放出来,怎地跑前院来了!” 怕真咬死人,沐长雪坐不住,起身便急匆匆随丫鬟赶过去。 周钰娴想想也担忧,带着丫鬟也跟上去。她一走,旁的姑娘们面面相窥之后自然也坐不住,于是都起身去看看。这般一去,就是呼啦啦一群人。 好在沐长风的院子不远,有意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到了。 沐长风的院子空旷而粗犷,苍翠的树木,大而化之的亭台楼阁,处处彰显着男儿硬朗的性。一群姑娘家涌进来,仿佛在苍翠之中绽开妍丽的花儿。然而谁也没心思关心这,脚卜一踏入,便是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只见那高大凶狠的黑权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张开血盆大口便冲着软瘫在地的姑娘纤细的脖颈而去。 眼看着那黑犬咬死人,姑娘们有些胆些的,脸都煞白快厥过去。就听一声呵斥破空而来。 “黑岩,退下!” 低沉的呵斥千钧一发间,呵住了那犬。 就见那黑犬嗷呜一声嚎叫,扭头看向了身旁树木的枝丫。所有人顺着黑犬的视线看上去,一个一身黑色绣金纹的劲装男子正拧紧了眉头垂视下首张狂的黑犬,他的眼睛十分克制地不往旁边看“回后院去!” 那黑犬在嗷嗷地呜咽低叫,爪子在草地上抓,似乎不愿。 就见那男子轻巧地一跃,立在了树下。 他的身量十分高挑,宽肩,细腰,长腿,修长而挺拔。目若寒星,唇如点朱,鬓若刀裁,好一幅英姿飒爽的俊朗模样。沐长风抬手,一敲那黑犬的头颅。就见黑犬连躲都来不及,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抬回去。”沐长风淡淡对战战兢兢的下人道,“拴好了。” “是,”下人也快吓离了魂,这要真咬伤了娇客,他们一家老都逃不了。于是麻溜地拴住黑犬,跑着抬远了。 沐长风瞪了一眼沐长雪,沐长雪冲他吐舌头。他什么也没,转身离去。 姑娘们激动得两眼发光,就是躲在树后头的谢思思也惊艳不已。 她知沐长风武艺高强,战场上能一人单枪匹马冲进敌方军中摘敌方主将头颅。但听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另一回事,她不曾见过他如此强势的一面。谢思思这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上辈子一个传闻。 据郭六与沐长风的相识,始于沐长雪的赏花宴,一次意外落水。 ……所以,是这次麽? 谢思思并不清楚。 她当初其实不过道听途,因着觉得十分羡慕便记了下来,并未亲眼所见。若上辈子郭六真是这次赏花宴与沐长风相识,那这辈子郭六没来,谁又会代替她与沐长风相识一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54.第一百五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双喜双叶两眉头都要拧成一个疙瘩, 欲言又止的,想劝她又不知从何开始。 按她们,这新妇嫁进夫家的第二日,不是都该与新姑爷腻在一起?她们姑娘方才还在念叨姑爷生得第一俊。既然第一俊,那为何不厚着脸皮腻着他?似这般没头苍蝇在园子里乱走, 不就是给了那些个心思不纯的丫头机会向姑爷献殷勤? 双叶是暗中把清欢清婉给狠狠记恨上了。 ……能不记恨么? 就在方才,她们姑爷姑娘一起回了屋子。姑爷前脚刚走,清婉清欢就一幅心神不宁万事惫懒的模样。掐着细腰,眼睛很不得跟着姑爷飞走。过一会儿瞧一眼外头过一会儿瞄一眼窗户外头, 打量她们才来不知道?不就是在瞧姑爷是不是回来了! 双叶心里清楚,所以更计较,然后就处处不满。 实在瞧不过眼便指使个事儿,那清欢立即就蹦了起来,跟她做了什么不该的话似的。清婉倒是没炸,但也阴阳怪气地指明她们俩是姑爷书房里头伺候的,并非一般的粗使, 做不来这等递茶送水的粗活儿。真当自己跟周家正经姑娘啊,架子端得比谁都大! 双叶心里头耿耿于怀,可又不能跟她们家姑娘挑明。 她清楚自家姑娘的, 行事最是干脆粗暴。若被她晓得了那还得了?依她们家姑娘的性子,清欢清婉定然要被撵出去!虽姑娘是女主子自当有这个权利,可才嫁到人周家两天就撵人姑爷院里伺候的大丫鬟, 那成什么人了? 且不这头双叶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书房那边周博雅命人唤了周家大管家, 心情不美。 “不管是何人绝不姑息,还请公子息怒。” 大管家还没见过周博雅黑脸,冷汗当下就冒出来,连连保证一定查到底。他心下也正在纳闷儿呢。新奶奶昨儿才进得门,连面儿都没见着。这些个有鼻子有眼的胡吣,到底从何人的嘴里冒出来? 周博雅摆摆手,示意他自去。 人一走,他拿着公文看了一会儿又放下,起身往周大夫人的院子去。 周大夫人在福禄院喝了新媳妇茶,又陪大公主叙了会儿话,才将将回。周博雅不来,她正巧跟苏嬷嬷俩又琢磨起新媳妇还是个青瓜蛋子的事来。 新媳妇听才及笄,十五岁。寻常姑娘这个时候来是有些晚,但新媳妇在娘家过得苦,晚些也能理解。实在不行,也可以请太医看看。她烦是烦周博雅,她们家雅哥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这么干熬着等也不是事儿! “若不然,给雅哥儿备上两个通房?” 她这话一出,旁边替她捏肩的丫鬟风铃身子顿时就是一僵。忍了又忍,才没在方氏跟前露出端倪,只是手下却更体贴了些。 “这般不妥吧……”前头才和离就提过一回,被大公子给拒了,这回再提,定更不会答应。 苏嬷嬷没注意到风铃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咱们大公子的性子跟旁人不一样,最是不喜跟丫鬟们纠缠。这般行事……他约莫不会高兴的。” “这不是没法子么!” 周家自祖上起便有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上至周绍礼下至周家辈,后院都只一个正头夫人。但正头夫人只一个,通房星却是不拘的。琢磨了会儿,方氏觉得可行,“挑老实的便是,总不会给媳妇难看的……” “不必了母亲。” 苏嬷嬷还没接嘴,正巧过来的周博雅听见了,“母亲。” “雅哥儿来了,”方氏抬眼一瞧立即笑了,“怎地这时候过来?” 周博雅人高腿长,看着不疾不徐,眨眼就走到了跟前。他笑着与方氏行了个礼,便被方氏指使到身边下首右侧的椅子坐下。 他一坐下,丫鬟立即莲步上前奉上热茶。 方氏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就又开口了,“通房还是要备的,媳妇年岁太身子骨儿没长全,总不能坏了她根基。你且放心,娘心里有数,自不会留那些个心术不正的。若你是怕新妇瞧见了引起夫妻不睦,就把人搁前院书房,侍弄书墨,红袖添香。” “母亲想哪儿去了!儿子是这急色的?”周博雅皱眉,“红袖添香就不必了,研磨儿子自己会研。” 周博雅接过茶轻呷一口,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太苦! 自然地放下杯子,推了开,他又缓缓道“儿子如今已弱冠之年,正是立业的好时候。朝堂上也有诸多事儿要忙,没那些精力再去应付。” “又不是正经妻妾,谁教你应付?” 方氏不以为然,呷了一口茶。上个月采摘的新茶,最是清爽“不过是给你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母亲笑了。”周博雅抬眼看了她,淡淡一笑。继而轻飘飘感慨了一句,意有所指,“这人只要是活的,再是个玩意儿,也会生出心思的……” “话不能这么,玩意儿生出心思还能拿主人怎么着?”方氏就不信了,“你若是怕她们生出心思,别给脸就是了。” “能少些麻烦自然是好的。”周家家大业大,京中多少世家巴不得周家翻车?周家男人知道,与女色上素来克制,避免后院失火。 不过再克制再严格,也挡不住有些自恃貌美之人一颗想往上爬的心就是了!尤其盯紧了府上的香饽饽,嫡长孙周博雅。 茶水周博雅喝一口便不动了,奉茶的婉玲眼一动,公子不是最爱新茶?这可是最新的…… 心里嘀咕,转身退了下去。 周博雅又,“儿子平日里公务也忙,时常处理到深夜。这般也是为了自己打算。况且母亲也别忘了,儿子再是冷清,也是个普通人。是人总就有懈怠的时候,到时书房里头日日伺候的,自然比后院里头的亲香……” 还坚持的方氏听他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僵,渐渐就消声了。 她垂下头,自然忆起,周大爷年轻时候也养过三个通房。 原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大丫鬟,情分自然有。方氏考虑着怀了孕身子不方便,于是就做主给开了脸做通房。结果这一开脸果然就出事。那通房仗着与周大爷多年的情分,私下里偷偷倒了避子汤。 一来二往的,果不其然就怀上了。 周大爷最是个怜惜柔弱的多情人。怜惜通房柔弱,非闹着不给药掉。怀了七八个月,不能再如何,就只能生下来。那通房尝到了甜头更会得寸进尺,见天儿地怂恿周大爷给孩子抬身份。孩子的身份要抬,生母自然不能再当奴婢。若非大公主强势,不容情面地将作妖的几个通房送去庄子上,周大爷差点就坏了周家的家规,给抬了妾。 如今俩庶子庶女也十四十五了,虽不敢与周博雅兄妹争锋,却也时常碍了周大夫人的眼。 “呼……”周大夫人想到这儿心中犹如吞了一坨秤,这通房啊……心思真要不正,面上再是看不出来的。正头夫人再能耐,还能管到人家心里去?还是莫要再造孽,“雅哥儿的是呢,且再等等吧。” 猝不及防触及旧事儿,周大夫人也有些心烦“媳妇儿你瞧着可还康健?” 原不放心派人去打听,结果打听的都是在这郭氏身子骨儿最是病弱不堪。结果今儿才一见,瘦是瘦了些,瞧着却是一幅乖巧又聪慧的皮相。 “尚可,”周博雅想起那一把骨头,斟酌地道,“还要在好好将养。” “罢了罢了,你且自己做主吧。”也只能这样了。 方氏早上起得早,如今头有些疼。按了按额头,她促狭地了句玩笑话,“左右你也懂事儿,你的媳妇儿就你自己养。” 周博雅被她这一句给酸得头一麻。 抬头见周大夫人笑得一脸暧昧,顿生无奈。他也并非为了新妇而来,只是私心里实在不喜后院女子太多罢了。人多是非多,省得到时候给他招惹麻烦。况且他性子使然,虽有要纾解,却更厌烦旁人靠他太近。与别人肉贴肉相比,他宁愿憋着。 “母亲,那儿子告退了。” 方氏摆摆手,便由丫鬟扶着去屋里躺下了。 周博雅人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院子。 正要进花园,后头就跑着跟上来一个丫鬟。边跑边一声一声地唤他。他想了下,顿住脚步。 只见是芳华苑的风铃,娇喘吁吁的,手里抱着一个木盒。 跑动间,她胸前一耸一耸的,此时抬起盈盈如水一双剪水眸,仰头温柔地看着周博雅“大公子,这是夫人命奴婢拿去给新奶奶的东西。奴婢手里头还有些事儿,正巧劳烦您给带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55.第一百五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郭昌明十分震惊, 从来都温柔贤淑的金氏, 私下里竟是这样一幅面孔。 看着上首高高在上的金氏, 他快步走过去将歪倒在地的郭满给扶起来。触手便是一把骨头,摸得他心中就是一惊。再抬头瞧金氏,珠圆玉润, 三十好几了保养得粉面含春,比郭满这十几岁的姑娘家还白嫩。 郭昌明忽然有了些为人父的心酸,“六啊, 你快些起来!” 郭满幽幽地低垂着眼眸,似哭非哭的憋着脸, 扶着郭昌明的肩膀艰难地起来,也不敢瞧人。 瘦骨嶙峋的一幅身板, 脸就半张手掌大, 大腿还没他的胳膊粗。他来了她也不晓得告状, 就这么睁大了极黑的眸子巴巴望着他, “爹……” 郭昌明那一刻的酸涩直酸到了心坎儿里。真是太可人疼了, 受了欺负也不晓得喊疼的孩子太酸人心。郭昌明百八十年没冒过头的父爱一下子涌上心头,眼泪都叫自己给酸出来, “你这孩子,你这丫头……” 郭满捂着胳膊怯生生的“爹……” 双喜双叶碎步过来搭把手, 垂头敛目地她身后, 一走一有地搀扶着郭满。正院不是她两能话的地方, 两人老老实实地垂头敛目听着。 金氏冷眼瞧着这一幅父女执手相看泪眼的场面, 吃点没绷住脸给拧变了形。 她快步从高坐上起身走下来, 想话,见郭昌明没搭理她的意思。转而狠狠一瞪晚双叶一步跑着追上来的婆子,恨不得吃了她。蠢奴才,郭昌明人来了正院,怎地不晓得提前通报一声? 心里气下人办事不利,金氏牵了嘴角,硬凑上来软笑“老爷怎地这个时候过来?”她故作不知错地,“平常这时候不是该在书房处理公务?怎地有空来看我……” “哼!不看看你,怎么知道你金氏私下里还如此厉害呢!” 金氏面上笑意一僵,当即喊冤“那可就冤枉妾身了!”她就是明摆着欺负,也不会认,“老爷误会了。妾身此时唤六姑娘来,是有事儿要询问她呢。” 还在狡辩?他都亲眼瞧见了!郭昌明冷冷一拂袖甩开她的手,几步走到上首坐下,还是不搭理她。转脸掀了眼皮子,又冲正院这群倚老卖老的婆子们不满,“做什么?一个个傻着,还不给六姑娘看座!”刚才不还一个个的威风的很? 郭昌明性子火爆,素来罚就罚。婆子们面上一白,连忙拿眼睛去觊金氏的脸色。 金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前脚她才把短命鬼唤来,后脚郭昌明就到了。了不得,短命鬼倒是学聪明了,还晓得提前搬救兵了! 心里一阵冷哼,面上却还是点头。 见金氏点了头,下人们立即看座的看座,奉茶的奉茶。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此时都含胸缩背地,恨不得自个儿能眨眼能消失在郭昌明的跟前。 下人这么殷勤,金氏面上有些不好看。 她这人素来好脸面,下人这一番前后突变就等于打了她的脸。她再瞄了一眼这一会儿功夫便老神在在坐玫瑰椅上的郭满,鼻子都要气歪了。果不其然啊,往日这死丫头的乖巧都是装的,她就嘛,哪有人能窝囊成那样! 不过当着郭昌明的面儿,金氏只能装傻,柳眉拧着倒打一耙地责问“老爷这是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觉得妾身在苛责六姑娘不成?” “难道不是?”郭昌明袖笼里的手指蜷缩着,一把骨头的触觉挥之不去。他终于舍得转过脸,手一指病歪歪的郭满,拔高了嗓门道,“你自己睁大了眼瞧瞧,六都成什么模样了!我还冤枉你?” “这能怪妾身?!” 才这点程度的责问,金氏自然没在怕的。当即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与冤枉,道“六姑娘早产,就是养得艰难。病弱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么?” 郭昌明满腔翻涌的父爱与怒气忽地一滞,突然语塞。 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郭满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一见不对,连忙不心地打翻了茶杯。只听瓷杯在金丝楠木的桌案上咣——地转了个圈,噼啪一声落地而碎。 上首两人的目光投了过来。 她仿佛一只手足无措的犬,单薄的肩膀猛然一瑟缩。然后抬眼对上金氏的眼睛,面上倏地一闪而过害怕之色,低下头,特别声道“……爹,母亲的是呢。女儿身子不争气,是女儿天生没福气……与母亲无关的。” 金氏“……”贱人! 果然,郭昌明刚缓和的脸色又绷了起来。 “你还没苛责她?”郭昌明就是个墙头草,哪边可怜哪面倒,“瞧瞧,都怕你怕成什么样儿了!” 金氏气急“六姑娘天生胆儿,哪里是妾身害的……” 郭满立即接茬,声音都带颤儿的“是,是,是女儿天生胆。” 郭昌明手指伸出来,指着金氏点点点。 “六姑娘!”金氏的脾气被激起来了,“你这般故作可怜的做派,是唯恐天下不乱么?挑拨我跟老爷的情分与你有何好处?” 郭满捂着胸口,歪倒双喜的肩膀上,一幅快吓昏过去的模样。 双喜适时冲上前扶住她,泪腺崩溃眼圈就红了。她素来是个外放的做派,当即又是哭又是喊的,闹得正院乱糟糟一团。 郭昌明已经吓得冲过来,大喊着叫人去请大夫,接过双叶递来的水亲自给郭满喂。 金氏气得要死,这不是她惯常使的伎俩吗!往日只要有妾室蹦跶得欢,她便拿了这招对付,百试百爽。今日竟被这贱人给抢先了去!可当着实在比她瘦弱太多的郭满,她连装个头风犯了都显得假惺惺。 “姑娘,姑娘您别慌!有事慢慢,大爷在这儿呢,定会替您做主!” 双叶见缝插针,十分会把握时机地道哭,“您方才不是还在,马上要出嫁了,今日便来好好与太太提一提元配太太寄放在太太这儿的嫁妆?” 这话一出,金氏从容的态度就变了。嘴角抿了起来,明摆着不高兴“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妾身可没见过……” 双叶声音不高不低的,一字不落地落郭昌明耳朵里,“大东珠十八颗,羊脂白玉串一盒,前朝风道子大师真迹两幅,炫音孤三十六册,南海玉观音一尊,布匹商铺六家,红珊瑚一盆……十二仕女图双面苏绣屏风一座。这些不是都存在太太这儿?” 她跟念经似的念了一长串,口齿清晰,一个字儿不带错的。一旁的双喜偷偷瞪大了眼,那么多东西,双叶居然一个不漏全部都记得。 就见双叶着着抬起头,视线投向了屏风和她鞋面上。绣金丝的大红鞋面,缀着两颗整齐的大东珠。 金氏面色倏地一僵,脚往裙子里缩了缩,但在场的人可都瞧见了她脚面上的大东珠。金家‘清贵’人家,哪里拿的出这么大的东珠还是奢侈地绣鞋面上,当下一目了然。 郭昌明冷冷一哼,金氏心提了起来。 她这气势一弱,双叶眼睛一闪,便立即趁胜追击。 “都太太性情高洁而文雅,又是出身诗书传家的金家,饱读诗书,自然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哪里会贪墨主子的嫁妆?”双叶一边拿眼睛四处瞥一边替郭满抚胸口,“您千万莫慌,只要您好好,太太定不会为难姑娘的……” 郭满有气无力地睁开眼,希冀地看向郭昌明“真的么?可是母亲之前不还为了三姐姐要用烟罗,特意遣李妈妈……” “得这是什么话!”金氏还未开口,郭昌明倒是立即截住这话。 儿女都是债,三女儿这事儿不要再提。 他拍拍郭满,语重心长地安抚,“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自然全给你带走。太太再不会贪你这点儿东西!”即便当年亲自清点了这些物件,双叶前头念的,郭昌明还是一点印象没有。不过十二仕女图和八幅山水虫鸟水墨他十分熟悉,不正巧摆在正屋里头嘛! 郭昌明一张嘴,就由不得金氏接话。金氏数次想辩解,都被郭昌明十分不给面子的打断。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有何需要纠结的?俗物沾染多了,凭地降低了读书人的操节! 于是他十分爽快地做了决定,“若是不安心,一会儿就叫下人给你搬回院子去。左右你那院子也大,摆放几件东西也使的。” 郭满看了一眼面色刷白脚下打摆子的金氏,欲言又止地道,“若是母亲……” “哎她自是不会贪墨你这点的,你放心!” 郭昌明也是个好面子的性子,在女儿面前也是要摆谱的,“为父得便是道理。你自管全带了走,就是那屏风一直摆在屋里有些旧了,毕竟十多年了……” “无事,这些是娘留给女儿的,就算旧了也是念想……”郭满十分感动地看着郭昌明,真心实意的感动。这究竟是个手指头多么松的人啊,她快感动哭了。 郭昌明摇头叹气,“可怜你娘红颜薄命,苦了你了。” 金氏在后头,整个人已然僵成了块石头,眼中闪着泪花儿。 东西搬就搬,一点不待转圜的。 金氏还想借头风犯了把郭昌明给糊弄走,结果郭满病歪歪地赖在她屋里不走。郭昌明这个不通庶务的读书人,便亲自指挥着正院的下人去开了她的私库。婆子们不敢违背他,顶着金氏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开了库房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56.第一百五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若真能这样就好了!” 以为她没斩过?就娴姐儿那个执拗性子, 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不知跟她了多少遍风哥儿对她无意,叫她莫要一腔痴情错付。得嘴都干了, 娴姐儿就是听不进去。非要犟嘴风哥儿没开窍,自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真有这么好,哪还轮到她好好一个姑娘十六岁半还没议亲? “你妹妹你还不清楚?”方氏冷哼,“仗着跟雪姐儿那点手帕交的情分,逮着机会往沐府跑。又有何用呢?不成就是不成……” 娴姐儿性子淡的很,也不知怎地就非看上了沐长风。这越淡薄的性子拗起来就越较真,眼里出来沐长风就看不进其他人。 “……罢了,儿子命人走一趟。”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娴姐儿约莫是缘分未到, 周博雅感叹。 郭满乖乖巧巧坐在一边听,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没能开这个口。虽把沐长风叫走是她给起得头,但又不是她拿主意,娴姐儿应当不会因此记恨她吧?古代姑娘对婚姻大事看得尤为重,她这般应该不算坏娴姐儿姻缘吧? 这边看看那边瞧瞧,郭满抠了抠手,心里总觉得有点虚。 方氏长吁短叹的, 更多的是为母的心疼。 她娴姐儿钟灵毓秀, 聪慧非常。京城姑娘家没一个抵得上她娴姐儿,无论是相貌还是学识。方氏是不忍心, 不忍心她女儿栽跟头。 “长风是个好孩子, ”恩怨分明, 方氏不会因娴姐儿不死心便把错怪沐长风头上,“咱们家姑娘没福气……”方氏着,眼角一闪一双黑黝黝的眼儿。 她斜了眼风过去,眼角余光瞥见新媳妇儿从方才大意接了她一句嘴后便一直闪闪烁烁的眼神,跟那才下的崽子似得,她突然有些想笑。 方氏拄唇清了清嗓子,自然抓起郭满放在膝盖上的肉爪子搭自己的手心。 捏了两下,道“满满你且放心,娴姐儿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性子。就算知这主意把风哥儿弄走这主意是你给出的,她也定然不会怪你。你是她嫂子,自然是为了她好……” 郭满“……”瞧这话的,她心更虚了。 周博雅眼弯成了月牙,摸着她的脑袋瓜子,轻笑了出声。 方氏逗媳妇儿正觉得好玩儿,突地听到低沉沉的笑声还以为听错。转头一看,自家儿子眼中漾出笑纹,这一笑仿佛百花盛开。她心里那点儿闷气突然就消了。好难得才见一回她老沉持重的儿子笑,这般正对着脸,方氏这做娘的也被晃了下神。 她这儿子,生得太得天独厚! 周博雅呼噜了一把媳妇的脑袋瓜子,低头敛了笑,“既如此,儿子这就叫石岚去一趟将军府,母亲且放了心罢。若无他事,儿子便与满满先告退了?” 这一笑收得快,此时看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方氏心中隐隐自傲。摆了摆手,一会儿方大爷要来回来用膳,她也不留两人,“去吧。” 周博雅起身行了一礼,与郭满转身离了芳林苑。 既要对弈,两个棋艺相差太大的人也不能尽兴。周博雅素来不爱与沐长风对弈,想着赵煜那子尤擅棋艺,勉强有几分能与他棋逢对手的意思。想了想,便也派了人去一趟南阳王府。 郭满跟在他身后,感觉有点躁。她总觉得,娴姐儿的脾气似乎不大好…… 与此同时,与沐府的赏花宴的姑娘们也尽到了。 苍翠的树木掩映中,清脆悦耳的嬉笑声隐隐绰绰,沐府难得来这许多娇客。训练有素的下人在廊下疾步穿行,衣着干练的管事嬷嬷指挥着丫头们端上一盘一盘的点心与果酒,将军府中,一派热闹欢腾的景象。 宴会的场地,选在沐府的中院桃林。有些来过几回沐府做客的姑娘心知,此处离沐长风的院子只有一炷香的距离。平日里只要不忙,沐大公子便会去桃林舞剑。 这些只要有一人知道,与宴的姑娘们便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一个个的,心思立即就活泛了起来。 镇北将军是什么人?当朝手握数十万精兵的一品大员,权臣,重臣。 这般显赫的家世,足以令京城一大半的世家贵女心甘情愿折了腰。更何况那沐长风也不是一般男子,他文韬武略,俊美非凡,与大理寺少卿周博雅以及南阳王府王爷并称‘大召三公子’。就算没身份做依仗,以他人,也多了去人抢破头。 自觉猜到赏花宴的用意,贵女们立即举止端庄了起来。 扶着丫鬟的手,脚下的步子更优雅。身份足以匹配将军府的几位姑娘更是昂起下巴,话吐字都用了骈文。就连谢家姑娘嘴上挂着看不上沐长风,手下喝水的动作却矫揉造作了起来。 周钰娴端坐在沐长雪身边,神色淡淡,从头到脚都不曾表露过对沐长风有兴趣。 只因她心里清楚,沐夫人没这打算。 今日这赏花宴,纯粹只为了叫沐长雪出阁前能练练手。沐夫人忧心女儿性子太粗枝大叶,怕她往后嫁去了别家,庶务人情上一概不通。特意叫她在出阁前多设宴,交友在其次,不强求。 至于沐长风的亲事,沐夫人不会勉强儿子。 在元氏看来,她将军府的权势与她儿子的能力,就是三十岁没娶,京城的姑娘也任由她挑。左右她身子骨硬朗,还能管个十来年家。只要长风自个儿一日没想成家,沐家便谁也不能勉强他,沐将军也不能! 什么传宗接代,再比不得她儿子乐意重要。 选桃林,自然是因沐长雪觉得此处景致最好。她乐意,又哪管什么沐长风的院子是不是离太近。按沐长雪心,邀请的皆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姑娘,规矩没有不通的。难不成还有人不知趣儿,去别人家做客没下人引着还非得四处乱闯? 若真要有那心思不纯的,她阿兄就是住地底下,也能寻着机会不是?沐大姑娘心中是十分坦然。 该来的要来,拦不住,她乐意怎样就怎样。至于她阿兄院子在哪儿,跟她的赏花宴没半枚铜板的关系。阿兄是阿兄,她是她。谁若敢私跑去阿兄的院子,只要不怕被半人高的狼犬给咬断了腿,只管去就是。 虽这般想,还真有人拎不清,跑去了沐长风的院子。 宴会进行到一半,姑娘们击鼓传花也玩了几圈。正要开一轮,就听到一个丫头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嚷嚷着出事了。沐长雪正跟周钰娴咬耳朵,顿时被扰了兴致“出了何事就慌慌张张的?!” “姑娘!”这丫头也是大意,张嘴便,丝毫不顾及姑娘家的面子,“方大人家二姑娘与李大人家六姑娘在公子的院子被黑岩黑狼给吓瘫了。” 这话得,顿时一片哗然。 沐长雪面上倏地一变,立即就起来“怎么就被黑岩黑狼给缠上?” 黑岩黑狼是沐长风养得最是凶恶不过的狼犬,沐长风自漠北抱回来起,便一直拿生肉喂食,上山可是能咬断狼脖子的!“这两只不是素来被阿兄关在院子的后房,轻易不放出来,怎地跑前院来了!” 怕真咬死人,沐长雪坐不住,起身便急匆匆随丫鬟赶过去。 周钰娴想想也担忧,带着丫鬟也跟上去。她一走,旁的姑娘们面面相窥之后自然也坐不住,于是都起身去看看。这般一去,就是呼啦啦一群人。 好在沐长风的院子不远,有意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到了。 沐长风的院子空旷而粗犷,苍翠的树木,大而化之的亭台楼阁,处处彰显着男儿硬朗的性。一群姑娘家涌进来,仿佛在苍翠之中绽开妍丽的花儿。然而谁也没心思关心这,脚卜一踏入,便是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只见那高大凶狠的黑权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张开血盆大口便冲着软瘫在地的姑娘纤细的脖颈而去。 眼看着那黑犬咬死人,姑娘们有些胆些的,脸都煞白快厥过去。就听一声呵斥破空而来。 “黑岩,退下!” 低沉的呵斥千钧一发间,呵住了那犬。 就见那黑犬嗷呜一声嚎叫,扭头看向了身旁树木的枝丫。所有人顺着黑犬的视线看上去,一个一身黑色绣金纹的劲装男子正拧紧了眉头垂视下首张狂的黑犬,他的眼睛十分克制地不往旁边看“回后院去!” 那黑犬在嗷嗷地呜咽低叫,爪子在草地上抓,似乎不愿。 就见那男子轻巧地一跃,立在了树下。 他的身量十分高挑,宽肩,细腰,长腿,修长而挺拔。目若寒星,唇如点朱,鬓若刀裁,好一幅英姿飒爽的俊朗模样。沐长风抬手,一敲那黑犬的头颅。就见黑犬连躲都来不及,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57.第一百五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她不知跟她了多少遍风哥儿对她无意,叫她莫要一腔痴情错付。得嘴都干了, 娴姐儿就是听不进去。非要犟嘴风哥儿没开窍, 自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真有这么好, 哪还轮到她好好一个姑娘十六岁半还没议亲? “你妹妹你还不清楚?”方氏冷哼, “仗着跟雪姐儿那点手帕交的情分, 逮着机会往沐府跑。又有何用呢?不成就是不成……” 娴姐儿性子淡的很, 也不知怎地就非看上了沐长风。这越淡薄的性子拗起来就越较真, 眼里出来沐长风就看不进其他人。 “……罢了, 儿子命人走一趟。”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娴姐儿约莫是缘分未到, 周博雅感叹。 郭满乖乖巧巧坐在一边听,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都没能开这个口。虽把沐长风叫走是她给起得头,但又不是她拿主意, 娴姐儿应当不会因此记恨她吧?古代姑娘对婚姻大事看得尤为重,她这般应该不算坏娴姐儿姻缘吧? 这边看看那边瞧瞧, 郭满抠了抠手, 心里总觉得有点虚。 方氏长吁短叹的,更多的是为母的心疼。 她娴姐儿钟灵毓秀,聪慧非常。京城姑娘家没一个抵得上她娴姐儿, 无论是相貌还是学识。方氏是不忍心, 不忍心她女儿栽跟头。 “长风是个好孩子, ”恩怨分明, 方氏不会因娴姐儿不死心便把错怪沐长风头上, “咱们家姑娘没福气……”方氏着,眼角一闪一双黑黝黝的眼儿。 她斜了眼风过去,眼角余光瞥见新媳妇儿从方才大意接了她一句嘴后便一直闪闪烁烁的眼神,跟那才下的崽子似得,她突然有些想笑。 方氏拄唇清了清嗓子,自然抓起郭满放在膝盖上的肉爪子搭自己的手心。 捏了两下,道“满满你且放心,娴姐儿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性子。就算知这主意把风哥儿弄走这主意是你给出的,她也定然不会怪你。你是她嫂子,自然是为了她好……” 郭满“……”瞧这话的,她心更虚了。 周博雅眼弯成了月牙,摸着她的脑袋瓜子,轻笑了出声。 方氏逗媳妇儿正觉得好玩儿,突地听到低沉沉的笑声还以为听错。转头一看,自家儿子眼中漾出笑纹,这一笑仿佛百花盛开。她心里那点儿闷气突然就消了。好难得才见一回她老沉持重的儿子笑,这般正对着脸,方氏这做娘的也被晃了下神。 她这儿子,生得太得天独厚! 周博雅呼噜了一把媳妇的脑袋瓜子,低头敛了笑,“既如此,儿子这就叫石岚去一趟将军府,母亲且放了心罢。若无他事,儿子便与满满先告退了?” 这一笑收得快,此时看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方氏心中隐隐自傲。摆了摆手,一会儿方大爷要来回来用膳,她也不留两人,“去吧。” 周博雅起身行了一礼,与郭满转身离了芳林苑。 既要对弈,两个棋艺相差太大的人也不能尽兴。周博雅素来不爱与沐长风对弈,想着赵煜那子尤擅棋艺,勉强有几分能与他棋逢对手的意思。想了想,便也派了人去一趟南阳王府。 郭满跟在他身后,感觉有点躁。她总觉得,娴姐儿的脾气似乎不大好…… 与此同时,与沐府的赏花宴的姑娘们也尽到了。 苍翠的树木掩映中,清脆悦耳的嬉笑声隐隐绰绰,沐府难得来这许多娇客。训练有素的下人在廊下疾步穿行,衣着干练的管事嬷嬷指挥着丫头们端上一盘一盘的点心与果酒,将军府中,一派热闹欢腾的景象。 宴会的场地,选在沐府的中院桃林。有些来过几回沐府做客的姑娘心知,此处离沐长风的院子只有一炷香的距离。平日里只要不忙,沐大公子便会去桃林舞剑。 这些只要有一人知道,与宴的姑娘们便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一个个的,心思立即就活泛了起来。 镇北将军是什么人?当朝手握数十万精兵的一品大员,权臣,重臣。 这般显赫的家世,足以令京城一大半的世家贵女心甘情愿折了腰。更何况那沐长风也不是一般男子,他文韬武略,俊美非凡,与大理寺少卿周博雅以及南阳王府王爷并称‘大召三公子’。就算没身份做依仗,以他人,也多了去人抢破头。 自觉猜到赏花宴的用意,贵女们立即举止端庄了起来。 扶着丫鬟的手,脚下的步子更优雅。身份足以匹配将军府的几位姑娘更是昂起下巴,话吐字都用了骈文。就连谢家姑娘嘴上挂着看不上沐长风,手下喝水的动作却矫揉造作了起来。 周钰娴端坐在沐长雪身边,神色淡淡,从头到脚都不曾表露过对沐长风有兴趣。 只因她心里清楚,沐夫人没这打算。 今日这赏花宴,纯粹只为了叫沐长雪出阁前能练练手。沐夫人忧心女儿性子太粗枝大叶,怕她往后嫁去了别家,庶务人情上一概不通。特意叫她在出阁前多设宴,交友在其次,不强求。 至于沐长风的亲事,沐夫人不会勉强儿子。 在元氏看来,她将军府的权势与她儿子的能力,就是三十岁没娶,京城的姑娘也任由她挑。左右她身子骨硬朗,还能管个十来年家。只要长风自个儿一日没想成家,沐家便谁也不能勉强他,沐将军也不能! 什么传宗接代,再比不得她儿子乐意重要。 选桃林,自然是因沐长雪觉得此处景致最好。她乐意,又哪管什么沐长风的院子是不是离太近。按沐长雪心,邀请的皆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姑娘,规矩没有不通的。难不成还有人不知趣儿,去别人家做客没下人引着还非得四处乱闯? 若真要有那心思不纯的,她阿兄就是住地底下,也能寻着机会不是?沐大姑娘心中是十分坦然。 该来的要来,拦不住,她乐意怎样就怎样。至于她阿兄院子在哪儿,跟她的赏花宴没半枚铜板的关系。阿兄是阿兄,她是她。谁若敢私跑去阿兄的院子,只要不怕被半人高的狼犬给咬断了腿,只管去就是。 虽这般想,还真有人拎不清,跑去了沐长风的院子。 宴会进行到一半,姑娘们击鼓传花也玩了几圈。正要开一轮,就听到一个丫头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嚷嚷着出事了。沐长雪正跟周钰娴咬耳朵,顿时被扰了兴致“出了何事就慌慌张张的?!” “姑娘!”这丫头也是大意,张嘴便,丝毫不顾及姑娘家的面子,“方大人家二姑娘与李大人家六姑娘在公子的院子被黑岩黑狼给吓瘫了。” 这话得,顿时一片哗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58.第一百五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进——” 王嬷嬷一瞧是她, 面色大变。 宋明月还有些迟疑, 毕竟再身份高贵,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 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 猛一拍大腿, 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 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跑了起来。她这一快,下人自然跟着更快, 眨眼的功夫便到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 便一个个看着上首, 震惊到失语。 就见不远处旷天的石亭中,一男一女忘情地纠缠。 两人衣物料子华贵非常, 此时俱都扯得七零八落, 可见战况之热烈。那女子昂首娇吟, 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却丝毫掩饰不了此时她十分迷醉。细白的两条腿朝天岔开, 上身全露在外头,随男子凶狠的冲撞一颤一颤,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听见动静,两人的脸不经意偏过来。一个是该在花厅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长孙媳谢思思, 一个则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当朝太子赵宥鸣。 谢思思两颊酡红, 正眉头紧蹙咬着唇一声一声地娇喘, 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男子侧着,身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冷不丁对上下首被下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惊的东宫宫人,沉迷且痴醉的两双眼睛,渐渐瞪了开。 “谢思思,你的廉耻之心呢!” …… 一声尖利夹杂着愤恨的怒喝,仿佛一把无柄的利刃向她的刺了过来。静谧的夜里,绯色纱帐中谢思思突兀地长长‘啊’了一声,然后夹紧了双腿,不住地打颤儿。双目紧闭的儿脸跟着拧成一团,渐渐转变成羞耻又难堪的神情。 紧接着,梦中画面跟着一转,福禄院的正屋。 “谢氏,雅哥儿今日休了你,你可有话?”一道威严沧桑的女声从上首递下来,低沉沉的,却令人不能辨明喜怒。 谢思思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污成一团,当真十分狼狈。她恍若不觉,只狠狠瞪着大公主身边垂头敛目的娴静姑娘,恶狠狠的“有!孙媳当然有!” “哦?你有何话?”大公主拄着玉杖,森冷的眉眼,目光如刺。 “孙媳跟太子表哥之间当真是清白的!从未有过苟且之事!” 周府的老太君,乃当今圣上亲姑母,正统的皇家血脉。自从长媳进门,将掌家之权交于长媳手中之后,二十多年不插手府里任何事。然而年前从五台山礼佛归来,带回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姓孤女便变了样。开始处处针对与她,处处挑她刺儿,嫌她举止不端。以为她不知道么?谢思思真恨毒了心,就是这赵琳芳背地里使得坏! 此次休妻之事,定也是她从中作梗。 谢思思十分不齿她,每次她们夫妻去福禄院请安,这女人一双贼眼儿就黏在周博雅身上。欲语还休,半点不晓得遮掩。当真是,无耻之极! “上次竹林醉酒,孙媳根就是冤枉的!”她着,纤纤素手一指赵琳芳,“祖母怜惜赵姑娘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孙媳能大度理解。可她堂而皇之地觊觎周家长孙,使那恶毒手段陷害长孙媳,妄图鸠占鹊巢,祖母难道要就要任她施为?” 她哭着看向右侧端坐饮茶,仿佛毫无触动的周博雅吼道,“周博雅,你话!” 周博雅没话,倒是他旁边离得有些近的赵琳芳脚下晃了两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谢思思,仿佛谢思思怎能出这般污蔑他人的话,难过与委屈的身子都在颤。 眨眼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你住口!”大公主拍拍赵琳芳的胳膊,漠然的脸上终于染上怒意,“你清白就清白?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事儿到你嘴里也成旁人的错?” 当初太子妃为了东宫和太子的颜面把丑事给遮掩下来,她为了周家和雅哥儿,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当着不知内情的人谢氏称一句冤枉还能糊弄,这连太子妃都求到她身边,就差自个儿亲眼所见,谢氏也敢不认! 谢家的姑娘脸皮子倒是够厚,还真敢赖! 不想提及那日的混账事儿,怕给周博雅难堪,大公主重重一杵拐杖,“且不论你与太子清白与否,身为周家长孙媳妇,成日里掐尖要强,与外男举止不端也是事实。若非你成日往东宫跑,又怎会惹这些闲言碎语?” 大公主冷哼,“宫不管你如何,今日是休定了!” 谢思思一腔委屈无处。 她跟太子表哥那次根就是中了别人的毒计,又不是她自愿!心中之人只有周博雅,谢思思敢指天发誓,可大公主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地对她? 又急又愤,掉头就冲毫无波动的周博雅发脾气“周博雅你敢休我?你若休,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雅哥儿!休!” …… 绯色帐中谢思思呜呜地哭,腿不停地蹬,仿佛在踢打什么人。被扰得睡不安宁的丫头湘琴掌了灯过来瞧瞧,就见自家姑娘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忍不住叹气。 这都半年里头第几回了?湘琴也数不清。 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她们姑娘真是被惯坏了。既然这般舍不得姑爷,当初又何苦闹天闹地折腾到皇后娘娘跟前也要跟姑爷和离?如今和离都和离半载,人姑爷都重娶了新妇进门,她们姑娘反到窝在闺房中哭个不停。这又是何必? 叹了叹气,正准备上前去拍醒谢思思。就见纱帐中的人又不哭了,低低地抽噎了两下,眉头渐渐平整。人又安静下去。 湘琴皱了皱眉,用手遮着烛火,转头又回外间儿歇下。 谢思思不知丫鬟心中诽腹,不过她还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梦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噩梦难消。 夜色愈发浓厚,她梦着梦着,突然一声尖叫坐了起来。外间湘琴才躺下,被吓得一激灵,连根带爬地起身跑着进来瞧瞧。就见谢思思披头撒发脸色惨白地靠在床柱上,一面哭一面抖,不知是伤心还是被吓着了。 这最后一个梦,是她入东宫之后。 被周博雅休弃后,她在谢家没待多久,转头便以良娣的身份入东宫。毕竟竹林之事即便她死撑着不认,当事人却也不止她一个。太子表哥占了她身子不能不对她负责,即便姑母不愿,太子表哥也一意孤行纳了她。 她当初被周博雅伤透了心,一气之下就真答应了。 然而进了东宫,她立即就后悔了。不过好在太子表哥对她的疼爱从不掺假,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不为过。自她入了东宫,除了逢初一十五去正院点卯,几乎夜夜歇她屋里。于是没几个月,她便有了身孕。 梦中是她七个月的时候,挺着大肚子,扶着宫人在梅林里溜圈儿。 大冷的天儿,梅林虽有宫人特意清了路出来,也还是不好走。可是她心里挂念着周家那个薄情郎,心里头闷,非要出去透透气。 结果这一透气,就给了那些贱人可乘之机。 走了两圈,才走过拱桥,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让她顶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从台阶上滚下去。谢思思清楚的记得,滚下去的过程中还有人踹她肚子。 落地之时狠狠地撞到了桥头的狮子头上,然后没踩稳,翻进了冰凉刺骨的池子里去。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睁眼便是还在周家的时候。 遭遇了那般惨痛的事情,她心中的害怕与委屈在看到周博雅一双淡薄温柔的双眼那一刻,彻底如洪水决堤。都是他都是他!若非他蛮不讲理休了她,她便不会心灰意冷入东宫,若没入东宫,她哪里会遭遇那般可怕的事儿?! 谢思思觉得一切都是周博雅的错,她的苦难都是周博雅造成的。 这便是和离的由来。 丫鬟们不懂这其中曲折,谢思思冷静下来,却有苦不出。 这边谢思思在自怜自艾,另一边周家后院,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睛。桌案上的龙凤烛还燃着,屋里亮堂堂的,夜里光太亮,他睡不安稳。正巧也有些渴,周博雅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打算下榻去倒杯水润润。 然而两长腿才放下,惊觉身边有东西蠕动了两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59.第一百五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双喜双叶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愣住。等反应过来, 两人已经麻溜地人手一根棍子, 身体力行地把李妈妈围在了中间。主仆三人,跟打笼子里关的老母猪似的围着李妈妈就是一顿胖揍。 李嬷嬷在郭家素来是个体面下人。粗活累活从来不沾手的, 哪里是三个人的对手? 躲不及便抱头蹲地上,嗷嗷直叫唤。 双喜双叶两人这一棍子下去仿佛打开了新世界,那叫一个舒坦, 那叫一个解气。仿佛往日受过苦楚受过的恶气,此时都消解了。于是下棍子就更得劲儿,你打这边我打那边,分工合作,直把人打得鼻青脸肿,两眼一翻昏过去。 心里头恶气一出, 回了神,两人棍子啪嗒一声掉地上,脸白了。 ……完了,她们把李妈妈给打了。 金氏那人心眼儿比针尖还, 该不会借此机会把她们姑娘的亲事给搅黄了吧?按照金氏以往的行事,十分有可能。一想到这,双喜双叶扑通一声齐齐跪地上, 都要哭出来。 “姑娘!” “啊?”郭满正转手腕儿, 方才打人不注意, 手好像扭了…… “……都是奴婢们的错, 怎么就没忍住呢!若是能忍一时之气, 忍到您出阁就好了……”双喜是真哭了。这下子,这下子太太定然又要使幺蛾子!不知到时会不会在她家姑娘的亲事上动手脚,好不容易盼来的亲事……都是她们的错! 金氏这个人,双喜她们经常提起,郭满多少知道一些。 听当初郭满的母亲尚在世之时,便已然跟郭昌明暗度陈仓,珠胎暗结。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性儿?刻薄恶毒不,眼皮子还浅,最是见不得原配子女好。就算今日没这茬儿,她也不会叫郭满的婚事如意。 “怕什么!咱们打得又不是太太人。” 郭满棍子往地上一丢,拍拍手道,“这不就一个下人么?咱们打的是李妈妈。李妈妈就郭家一伺候的婆子,还能拿我郭家正经姑娘如何?” “可是……”李妈妈身后着长房太太啊…… “你瞧见我打她了?双喜瞧见了?还是双叶瞧见了?”郭满啧了一声,“我这么柔弱可怜,怎么可能是李妈妈的对手?没瞧见你家姑娘快被她给气倒了么……” 双喜双叶眨眨眼睛,“哎?” “院儿还有空屋子么?”痛打落水狗这种事,郭满做得不要更趁手,“先找间空屋子把人丢进去。等会儿你两扶我去前院寻父亲。” 两人对视一眼,电光火石,忽然懂了郭满的意思。 “可……能行么?”大爷素来不管后院之事。她们姑娘病了这些年,好几次差点熬不过去,也没见大爷来瞧瞧。 “我爹好歹是我亲爹,”郭满就笑了“他再不管我死活,你家姑娘不还是赢了一桩亲事?”虎毒还不食子呢,郭昌明总还记得她是他女儿。 这般,好像也是事实。 “先把人抬走。” 好在郭满的院子实在偏僻,李妈妈嚎得跟杀猪似的也没人过来张望一下。于是更方便了她们作案。双喜双叶动作麻利,抬着人往西边空屋去。不过这老婆子在正院吃得太好,一身的肥膘,两姑娘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抬得动。 空屋儿特意挑了整栋院子最偏僻的。 一般不熟悉的人这院子的,怕是绕出来都要费一番功夫。临走前,两机灵鬼还特上道地拿根绳子将人给绑了起来。 安置了李妈妈,双喜掉头便折去了前院。 若求大爷给她们做主,得人在府上才行。否则哭给谁看?双喜素来会交际,自然知道郭昌明逢五日休沐一天。来也是幸运,今日正巧是他休沐的日子,他不出意外,应当在府上。 …… 郭满端坐于梳妆台前,拧眉思了下,叫双叶去拿根绷带来。 “哎?主子要那个做什么?”头上的伤不是早好了?双叶不解。不过主子要,她自然去拿了一些来。 郭满接过去就摊桌上,挑了最红的胭脂,弄了个刷子一下一下刷。 不一会儿,就见干净的绷带上有了个血印子。双叶一脸神奇地看着,她们主子涂完了绷带又涂脸,眨眼的功夫,那张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养得稍微像人了一些的脸又变成了伤没好之前的灰败色。 郭满再将那块绷带往额头上一绑——双叶都想立即把人扶到榻上去躺着。 “怎样?”铜镜看不清,她摸着涂得,“可怜么?” 不用回答,双叶的眼神便已然明一切。 “罢了,就这样吧。” 郭满起来,琢磨着是不是该去换身衣裳。毕竟做戏做全套,她要不然去弄一身破旧些的衣裳?“双喜可回来了?你快去前头看看。” 正着,双喜就跑着回来。 郭昌明此时在府中,并没有出去。 双喜绕郭满走了两圈,听双叶知这是郭满刻意画出来的,心里松了口气。再一想马上去前院,顿时意会了,一双圆杏眼亮晶晶的。郭满笑眯眯地张开两只胳膊,两丫鬟立左一右凑过来扶住。 “走吧,去讨个公道!” 一出院子,优哉的神情立即变了。 郭满瘦巴巴的脸儿皱着,眼睑微微低垂,怯弱可怜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半靠在双叶身上,捂着胸口困难地喘气。双喜双叶的神情也变了,一脸的愤恨不甘,仿佛被气到不行又嘴笨不出话来。 主仆三人就端着这幅悲苦的架势,一路凄凄惨惨地去了前院书房。 前院离郭满的院子有些远,但双喜知道一条路,走起来也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稍稍整理了仪容,主仆三人就这么牙门外。郭满负责靠着喘气,两丫鬟则负责扶着她望着那月牙门。 眼巴巴的,也不进去,别提多可怜。 外院守门的下人瞧见了于心不忍,连忙跟里头通报。不一会儿,便从里头匆匆忙忙出来个衣着十分体面的中年人。他冲郭满作了个揖,迎三人进去。 双喜双叶两个一见来人,跟瞧见血亲似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郭满斜眼瞄见,吓一跳。这变脸的功夫,人才,都是人才。 来人是郭昌明身边贴身厮阿泰,年纪也不。看见郭满这模样,惊得脸色刷地就变了。他们往日也听过六姑娘被太太苛待,但想着到底大爷的原配嫡出,再苛待又能如何?哪里想到这都不成人形了! “六姑娘!六姑娘这是怎么了?” 阿泰不敢碰郭满,亦步亦趋地跟在双喜双叶身边。打量着郭满面色刷白,忍不住责问两丫头“你这两个丫头怎么伺候的!六姑娘都这幅模样了,不好好照看,扶出来见风怎么行!” 双喜也没犟嘴,抬起眼,眼泪扑簌簌的流下。 郭满适时费力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不怪她们,是我硬要来的。” 她尝试挤点儿眼泪出来,奈何挣扎了也哭不出来。不过托瘦弱的福,骨头一把的身板儿不用矫饰,就已足够可怜。再加那副努力的模样,不知她心中所思的阿泰,只觉得格外心酸。 “我是来求父亲做主的。”哭不出来,郭满哼哼,“求父亲,给我做主……” 双喜机灵鬼,立即接了茬儿“阿泰叔,六姑娘是实在没法子想了。你也知道,我们姑娘素来与世无争,府上不管谁,上上下下都客客气气地对着。” 她揩了一把眼泪,“可我们姑娘与人为善,旁人就当我们姑娘是泥人捏的。一个个的,都骑到了我们姑娘脖子上!简直欺人太甚!” 其实不用双喜哭诉阿泰心里也知道,这没人疼的六姑娘就是个面团儿娃娃。能逼得六姑娘亲自跑来前院,定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不过家家有难念的经,主子的事儿他们做下人的,实在不好指摘。 只加快了脚步,一句“快些走吧,大爷在呢。” 绕过了拱桥,一条青石板路蜿蜒地延伸到书房门口。郭昌明正在廊下逗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根细长的棒子悠然地点那八哥金黄的喙儿。八哥上蹿下跳的,叽叽喳喳叫唤着,惹得他呵呵笑。 两父女这各自的模样,仿佛一个身处云端一个陷入泥地里,阿泰莫名有些尴尬。 低声安抚了郭满几句,跑着上了台阶。在郭昌明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郭昌明皱着眉瞧过来,便看到了台阶下的郭满。 当即,大吃一惊。 来往日他见到自己这六女儿,瘦弱是瘦弱,却也没到这幅令人心寒的地步。今日乍一看,差点都握不住逗鸟棒。 “这,这是六?!” 郭昌明将细棒丢给阿泰,冷着脸疾步走下来,仔细一瞧,确实是。 其实他哪里知道,往日郭满见他都是逢年过节。大过节的,姑娘就是再不懂事,也不可能顶着一张要入土的脸去。不过郭满可不在乎这些,她再两个多月就换地盘了“父亲,爹……求您,求您给女儿做主……” 郭昌明莫名心头一簇火蹭一下冒上来,弯下腰,推了双喜双叶的手就将郭满打横抱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60.第一百六十章 此为防盗章 沐家的兵器库, 在整个大召可谓闻名遐迩。 她这一, 立即有人接了茬。于是便一齐撺掇着沐长雪,叫她引着她们去看。沐长雪正晕头转向的时候, 只当她们真识货。心里一高兴, 便也没发觉好友人没跟上来。大气一挥袖, 引着人,浩浩汤汤往后院而去。 沐家的府邸占地十分广阔,园艺也更偏自然简捷,大多设计顺势而为。或大片苍翠或大片缤纷桃花, 雕栏画栋掩映其中, 大开大合, 别有一番粗犷之美。穿过桃林,是一方莲花,这时节莲花还未开,莲叶翠绿, 显得景致粗中有细。再后来是后院, 布有专门的练武场。 沐家是将门,这般也是常理。 姑娘们见识了与自家院落不一样的景儿,面上挂着或真或假的欣赏,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 一群姑娘虚眼那么一扫, 最瞩目的便是中央的高台。据这场地练出了大召百年来最勇猛的三大猛将, 名气自然也不弱于兵器库。三人其一便是镇北将军, 大名在大召可谓家喻户晓, 自不用再提。另两个,一个是击退胡羌三千里,逼得羌族首领俯首称臣的战场鬼见愁张安荣张将军;一个则是连番妙计以少胜多,勇夺北地三座城池的年轻儒将胡青。 眼前这平平无奇的高台,此时瞧着,仿佛还留着他们曾经斗技的汗味儿。 放开了眼看远去,高台前方是布局刁钻的梅花桩;围绕着这里扩开的,是重重关卡的跑马道儿;切磋的演武高台位于正中央,高台两侧则是成名已久的沐家兵器库。 这里头放着的,俱是镇北将军年轻之时南征南蛮北战胡羌收缴的奇兵利器。诸多大召不曾有,少数也只在话子上提过名儿,此处却应有尽有。 然而姑娘们是抱着哄人的心思提及此处并非真心敬仰,她们看了,眼里除了些一些杀人的刀枪棍棒,不曾感受到这些奇兵隐隐发出的震慑。 沐长雪仰头看着演武高台满心自豪“我父亲曾,这便是沐家的底气。” 无法感同身受的姑娘们也敷衍地往上瞥一眼,实在看不出来这台子有何不同。管中规豹,她们心中这不过一个石砌的台子和一堆锻造得古怪的破铜烂铁。 沐长雪如数家珍,兴致勃勃地将兵器的来历,沐将军带回兵器的历程一字一字详尽地与她们分。可着着,便察觉这些人接的话根牛头不对马嘴。不似平日与周钰娴聊这些你来我往痛快。渐渐的,她也失去再聊的兴致。 回头再一瞧,这才发觉周钰娴没在。 “娴姐儿呢?”沐长雪一拍额头,“娴姐儿没跟上?” 她一提周钰娴,旁人也注意到另一位天之骄女不在场的事实。来这周钰娴往日也是一个到哪儿都被众星拱月的对象,因着周博雅,可是比沐长雪还要受欢迎。不过自前儿周大公子迎了继室进门,姑娘们心伤之余,热情这才淡下来。 “仿佛方才没从沐公子的院子出来。” 人群中不知谁冒出这一句,姑娘们顿时面面相窥,心有灵犀地想到什么,心里着急了起来。 这周钰娴还没定亲呢! “是不是还在沐公子的院子?不如咱们原路返回去?”想着周钰娴可是经常出入沐府,样貌,学识,家世,样样顶尖。立马就有一个姑娘出来领头,急忙道“我观周姑娘方才宴上饮了许多酒,兴许醉了,在原路上等着咱们呢!” “也是呢!” 一个开口,立马就有接茬的,“方才都怪云云使坏,见周姑娘全对上了不服气,非将罚酒往她那儿去。那么多酒灌下去,即便只是果酒也醉人呀!咱们快回去瞧瞧罢。” “是呢,是呢,”心照不宣的姑娘们默契地开口,七嘴八舌的劝道,“正好咱们兵器也见识了,转一圈酒水也醒了,就一起走吧……” “走便走快些……” 沐长雪这个心粗得仿佛没长心那东西的,见一个个这么担忧周钰娴,十分惊奇。她们何时这般体贴过?心下这般诧异着,她却只当是这群娇娇姑娘家不爱舞刀弄枪,她们因着看不出兵器的明堂,所以有些意兴阑珊。 应着一群人的要求,她想了下,道“也罢,回去看看。” 又是呼啦啦一群人,脚程也比去时快了许多。 这边人在匆匆往桃林方向赶,谢思思在莲花池边看着一面桃林一面拱桥一面池水,当即就犯了难。这个方向,沐长风往哪里去了?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她一眼不错地跟着,怎地莫名其妙这条路上就只剩她一人了?沐长风难不成还长羽翼飞了? 左看右看,总觉得哪个方向都不对。 谢思思此时半点没觉得自己跟着沐长风有何不妥。她私心里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只是因着心里好奇。她实在想瞧瞧,到底这辈子谁会替了郭六占住沐长风心里的位子。她想知道到底谁有那样的福气,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绕着莲花池,她一面走一面往四周看,看看到底谁来。 然而走着走着,还真遇上点事儿。 只见池边的桃林浓密之处,一对野鸳鸯从互诉衷肠演变至香艳的场景。眼看着那家丁模样的男子将手伸进了丫鬟的衣襟里头,捏得那丫鬟粉面含春,低低娇喘。谢思思惊呼一声,惹得草木中的两人如惊弓之鸟,瞬间弹蹦而起。 家丁模样的男子凶起来一点不怕人,带了点兵痞气,他抓起手边的一根树枝便呵了一句“谁!” 谢思思还想出来,严厉地指责沐家的下人行事不端,污了她的眼睛。可激动起来脚下就突地一扭,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池子里倒了下去。这一下,她吓得魂都要飞,手便飞快地就近乱抓起来。 眼疾手快的,还真叫她攥住了一根垂柳的枝丫。然而攥住的那一瞬,她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却又放了开。 不必多,她头冲下地栽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落水声,正在桃林枝丫上假寐的沐长风睁开了眼。他起身,眺望着不远处的莲花池。等看清池中有一人影儿在不停地扑腾,顿时心下一凛。他脚下轻轻一点,从树上跳下来,落地便立在了池子的边沿。 其实莲花池就在桃林边上,不过这边不便于人直走罢了。 沐长风尾指顺了顺眉梢,心下却是犯了难。那人溺水应当是真溺水,毕竟那大口喝水的模样做不得假,可是,溺水的是个姑娘家。他若是就这么下去救了人上来,被人瞧见,可是得给人家姑娘负责的。 啧,他还不想成个乌龙亲,好友博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谢思思人在水里不断地扑腾,扑腾得胳膊都酸了,还没见着人来。她没想真要死,见势不对便立即自救。手伸着正要去扯那莲叶的藤蔓,好借个力往池边游,可就是那么不凑巧,她的脚下突然就抽了筋。然后整个人仿佛一只断腿的蟾蜍,咕噜噜喝了几口脏水就要往下沉。 此时,她才真真慌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我……” 眼见着谢思思都要沉下去,沐长风叹了口气,从树后头走出来。 可他才走两步,正准备往水里跳,桃林里传来嘈杂声儿。听那脚步,似乎不少人。那这般就真真不好了,大庭广装之下抱个几乎赤身的姑娘,他岂不是摘都摘不轻? 正当他为难,池子的另一头突然冒出了个手持长篙的姑娘。只见领头的姑娘样貌绝美,面上却淡漠的仿佛神像看不出半分情绪,正是博雅的那个木偶人妹妹,娴姐儿。 沐长风脚下一顿,眼看着拿长篙的丫鬟将长篙的另一头慢慢递去了池中心。 “公子,”不知何时找来的沐长风的贴身长随止戈立在他身后三步远,道,“周府石岚来府上,是博雅公子今日得了空儿,邀你去手谈几局。” “哎?”沐长风眼睛蹭地一亮,转过身惊喜,“他今日是遇着什么事儿了?这般想不开,愿意跟我手谈?”周博雅那厮不是一直嫌弃他臭棋篓子,不愿搭理他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61.第一百六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新奶奶突然出现在后厨, 几个摸鱼打诨的婆子都惊了一下。 张管家家的放下刀,两手飞快在罩衣上擦了擦, 弓身领一众婆子慌慌张张给郭满见礼。郭满抬了手示意不必多礼, 虚虚一打量这地儿,指着旁边一个空的灶台对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的李旺家的道“就那个吧。忙你们的, 不必管我。” 李旺家的点点头, 穿上罩衣跑着去了灶台。 这个时代的物资不算匮乏,却也没有现世那般多种多样。郭满脑中存了许多甜点方子, 不是苦于没新鲜素材就是太耗费功夫, 做不出来。她插着腰看了眼厨房里有什么鸡蛋,糖,一些猪油, 菜油, 新鲜的果子也就青梨、梅子、枇杷、杏、李这类的。她决定做个快速又简单的——甜死人不偿命的奶油西点。 李旺家的知道今儿这点心是新奶奶特意做给公子献殷勤的,丝毫不敢拿大掺和。竖着耳朵听郭满吩咐,郭满什么, 她便做什么。 不得不, 李旺家的手上功夫十分了得。郭满不过了个模糊大概,她便能还原度十分高地做出来,坐得比机器做得还要精准。眼看着一点点齐备, 撒糖时郭满叫她多撒两把, 李旺家利的动作却顿住了。 “奶奶……”李旺家的为难道, “这些糖该是够了。” “嗯?”郭满看了一眼, “不, 再放些。” “公子是男子,不是姑娘家,自幼便不怎么吃甜食。”李旺家的怕新奶奶初来乍到不清楚,皱着脸好言相劝道,“奴婢平日也做点心,不过回回呈上去都要剩下一大半。若是做个公子用,这糖还是撒少些为好……” “他不吃甜?”郭满很诧异,“那你这两日做得点心还放那么些糖?” 李旺家的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明白新奶奶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喜甜。 当即有些惶恐,她擦擦手便又要跪下“奴婢不知奶奶不爱甜,自作主张多放了些糖,是奴婢的错。”她哪里知道,前头那位嗜甜嗜得厉害,她没过脑子的,便也以为这新奶奶姑娘家家的定是嗜甜的。哪里知道人与人不同,这般显得弄巧成拙了! 郭满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挠了挠脸颊,也懒得跟个婆子计较。 “罢了,你听我的,”她抬手示意她起身,“这点心既然是我要求做的,要怎样,你只管听我的。若是夫君吃了一回吃不惯,下回不给他做便是了。” “可是……” “没可是,你放。” 这两天,她早机智地看透了周博雅。那男人正经疏淡皮囊下,其实藏了一颗对甜食爱得深沉的心。毕竟那一盘盘打死买糖的的东西她吃一口就要吐,周博雅那男人可是眼眨也不眨就吃了。 没点儿热爱之心,正常人能吃第二口? 忆起周博雅眼角眉梢漾起的柔和,身为咸香党,郭满现如今想起后牙槽还泛酸,口中涎水泛滥。她唆了一口口水,心里笃定周博雅绝对是个甜食控,绝对! 虽然不是很明白周博雅为何在自家也隐藏嗜甜质,不妨碍郭满为了表示自己言而有信,对他好就对他好。于是她一点不含糊,大手一挥“这边也放。对,多撒点,蛋也打得再绸些。” 李旺家的拗不过,心这是新奶奶要求的并非她的手艺,苦着脸往下继续撒。 前院凉亭,方山将白玉棋子摆上,赵煜与沐长风两人的眼睛蹭地都亮了起来。这幅棋打磨得确实好,棋子晶莹剔透,触手冰凉。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一眼便看出来,这东西是好物儿。 “你从哪儿弄来的?”沐长风捏着棋子,斜眼瞥向周博雅,十分羡慕“给我,赶明儿我也去弄一幅回去。” “弄不了,”周博雅呷了一口茶,不咸不淡,“整个大召就只这一幅。” “那不若你送我呗?”沐长风确实喜欢,爱不释手,“正巧再过两个月是我生辰。权当时你送我的生辰贺礼了,如何?” 赵煜斜了狭长的眼眸去瞥沐长风,似笑非笑的。 就听周博雅继续淡声道“送你也可。”沐长风眼角就要飞起来,周博雅又道,“当生辰贺礼约莫是不太可能,毕竟你那生辰,也算不上重要日子。给你当新婚贺礼倒是可以。登科,细细一算,配这棋子还算差强人意,你娶亲吧!” 沐长风整张脸倏地就垮下来,赵煜从旁静观,噗呲一下笑出声儿。 “你何时也学这婆妈的做派了?”沐长风十分不高兴,他堂堂镇北将军府嫡长子,就值这一幅棋子?糊弄人也不是这般糊弄的吧!“娶妻多烦?似我这般来去一身轻,多潇洒?好好的逍遥日子不过非拖家带口的,我做什么要找罪受?” 周博雅眼皮子掀都不掀,“若不是你成日里晃荡碍了别人眼,谁乐意管你?” “我碍谁眼了?”沐长风就不解了。 事及周钰娴,周博雅也不愿多提。 淡淡扫了一眼那榆木脑袋的沐长风,他突然捻起棋盘上一颗棋子,掷到了沐长风的脑门上。别看周大公子生得一副文雅模样,这棋子被他那么一掷,险些没将沐长风的额头给砸一个包出来。 沐长风捂着额头顿时就跳脚了“周博雅你可是想切磋?来来来,正巧我近来精力多得无处使,这就陪你打一场!” 一旁喝着茶的赵煜无奈摇头,长风那根筋就没长过。 “来,长风你南下南蛮的事儿定了么?”赵煜前几日才从封地回来,得什么消息也比京城晚许多。放下杯盏,他突然道。 提起正事,沐长风也不耍宝嬉闹了“若无意外,八月便要启程。” 周博雅这时候也沉默了。 南蛮那边始终是大召一个隐患。近几年大乱没有,战不断,这般断断续续的,南疆的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派去的驻兵一批又一批,就是拿不下来。加之南蛮人多善蛊使毒,一旦中招,非死即残。朝中大多武将谁也不愿接手这个摊子。 推来推去,还是落到沐家人身上。 “沐伯伯怎么?”周博雅知其凶险,面上也正色起来,“你虽上过战场,可那是上头有沐家人看着,打闹。这回孤身一人去,沐伯伯真放心?” “不放心也得去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沐长风耸耸肩,十分看得开,“我怎么也二十有一了,总不能一辈子缩京城当纨绔吧?” 赵煜脸色沉了沉,嘴角勾起,邪气又讽刺道“要当纨绔还轮不到你。” “我这才叫纨绔。鲜衣怒马,美酒美人,成日里惹是生非。”顿了顿,他又叹息,“不过你家也确实是太过势大。瞧瞧,大召能载入史册的三大军事鬼才都出自你沐家,哪个朝代也没有这样的事儿。如今西北百姓只知有沐将军却不知有陛下,为君者自然不能忍。上头那位若似高祖心胸宽广那倒还好,可惜他不是……” “你有几层把握?”惠明帝为人,不提也罢。周博雅心情也沉下来,“若是把握不大,便是当个纨绔也无妨。” 沐长风飞扬的眼角沉下来,抓了抓头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自觉夹紧了尾巴。什么脏事儿难事儿,旁人不愿上的,沐家人二话不往上冲。他们家姿态都摆出来,惠明帝还是放不下心。 长腿空中一划,他翻身从栏杆上跳下来。 粗行粗状地往石凳上一坐,顺手取了个杯子满上茶水,沐长风转眼又笑起来“瞧你们的,仿佛我这一去就回不来似的。我沐长风岂是那无能之人?几个蛮子罢了,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就能将我如何了?” “我沐家人,自便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这话一,沐长风淡笑着端了起茶杯,然后一口灌下去。 周博雅赵煜端杯子的手一顿,不出声,一齐冷眼看着他灌下。 就见那滚烫的茶水,差点没把沐大公子的嘴给烫肿了。沐长风脸瞬间涨得通红,捂着嘴,脸扭到一边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冷眼旁观的两人一脸无动于衷,他怒了“咳咳咳咳……你们俩个混蛋,这么烫怎地不提醒我一下!” “谁叫你喝了?”赵煜十分无情道,“反正你也皮糙肉厚,烫不到。” 周博雅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苦得脸皮一抽,他也冷漠“既然注定了非死即残,你不娶亲还算有良心。既如此,这幅棋子你也别要了,省得往后陪葬。” 沐长风泪花儿都咳出来,一手指着周博雅点了半天,只想冲上去打死他。 与此同时,郭满这第一炉点心将将出锅。 盖子一揭,甜腻的香味弥漫开来,整个后厨都是那股子又香又甜的味儿。那头正忙晚膳的几人也从灶台后头伸出了脖子,心想这是什么好东西呢。李旺家的十分惊奇,根没料到粗糙的手法,居然能制出这般香甜的点心。 郭满肉爪子把味儿往鼻子里扇了扇,命李旺家的抬出来凉一下。 然而才抬出来,郭满正准备跟着过去,就感觉自己的裙角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她低头一瞧,一个瞪着乌溜溜葡萄大眼的三头身胖白团子唆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她。 郭满有一瞬的懵。 当机了一息,她脑中冒出四个字……这团子谁? 凉亭那头三人才开始对弈,一个穿戴十分体面的厮匆匆跑了过去。见赵煜看过来,立即上了台阶,弯腰凑到他的耳边急道“王爷,公子不见了!!” 双喜双叶对视一眼,半点摸不着头脑。但见自家姑娘如此坚持,也只能陪着她。 到这,事情还要从用罢早膳起。 按规矩,新奶奶进门,西风园易了主,掌事嬷嬷自然要领一众奴婢来主屋给新女主子见礼磕头的。西风园以往就周博雅一个主子,如今添上一位,下人们自然要认准了主子,省得以后冲撞了。世家贵族的女子嫁了人都要经历,郭满知道其中厉害,自然不会马虎。毕竟往后她能不能拿捏住西风园,就看这日的威风立得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62.第一百六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郭满到的时候,周钰娴也在。 方氏诧异郭满这个时候过来, 连忙招手示意苏嬷嬷去迎。郭满进来立即就感觉到母女之间气氛怪怪的, 娴姐儿人已经背过去坐了, 清艳的脸儿绷得紧紧的。她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来得不凑巧了,正赶上母女俩闹矛盾。 “儿媳见过母亲。”进都进来了, 退出去也不太好。郭满低头碎步走过去,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 “满满来了……”方氏抬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见郭满有些拘谨, 便拍拍身边座位牵出笑脸道,“也不知你在娘家时都唤什么乳名, 母亲便唤你满满了, 过来坐吧。” 郭满听话地过去坐下“满满或六皆可, 母亲您随意。” “六可不好听, ”方氏见她乖巧, 紧绷的嘴角也松弛了些,“还是满满好。圆圆满满,吉利又好听。” 郭满低下头, 佯装害羞地笑笑。 方氏顺势抓起了她搭在腿上的手,欲做亲昵姿态地拍拍。然而捏到手中方才发现,竟然只有手心一团大。方氏低头一瞧,这立即就惊了。白嫩嫩,肉呼呼, 她握在手里连连捏了好几下还不舍得放地笑道“满满这手生得真好, 福气。” 一对白包子嘛, 郭满早就了解了。于是不话,就冲方氏咧嘴笑。 绷着脸的娴姐儿,眼风递了过去瞧。 这双肉爪她早上就瞧见了,生得实在讨喜得很,当时她一看到就想捏捏看。可顾忌着新嫂子才进周家大门,姑嫂关系疏淡,娴姐儿便忍着没把眼睛往上头瞥。这时候到显得母女心意相通了,她娘捏着新嫂子的肉爪子就没松开过。 见娴姐儿眼睛转过来,方氏叹了口气,方才的事儿又重提。 “娘与你的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你莫要再犟。” 一双儿女婚姻大事上都不叫她省心,雅哥儿是时运不济遇到谢家,娴姐儿可就完全是自己不愿,“风哥儿心里没你,这么多年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再这般耗着也不是事儿,听娘的,别犟了。” 娴姐儿不愿谈这些,抿着嘴不话。 “娴姐儿!”还是这态度,冥顽不灵! 再不愿谈也必须谈,娴姐儿如今也十六了。别人家这个年岁的姑娘早该出阁,好生养的兴许连子嗣都生了,方氏语重心长地劝“听风哥儿年前才跟陛下请旨,今年四月南下南疆,协助翟大人处理西南蛮族骚乱之事。南疆在大召沉珂已久,没个两三年是他决计不会回京。届时你也十九了,可见他就没顾及过你。就算顾及了,你眼看着年岁大了,又可等得起?” “娘,长风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她娘,娴姐儿也听不得她拿这样的话沐长风。 周钰娴十分生气,饱满的嘴唇都在发颤,“长风哥哥只是没开窍,他不像大哥成熟心思深沉,他少年心性。等他成熟了自然不会……你怎么可以这么!”他才不会耽搁她,他会娶她的。 回回都不通! 方氏心里是又急又恨,捂着胸口,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这女儿。任性也不是这么任性的,沐家那子好她知道,可是人再好也得看缘分不是?没缘分就是没缘分,硬凑在一起也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娴姐儿怎么就不懂呢! 周钰娴就认准了沐长风,不管方氏怎么劝怎么吓唬,就是不松口。 郭满坐一边,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她虽是嫂子,可也才进门一天而已。这么快就接触到如此私密的话题,她觉得自己承受不来。不过好在两人也没有拉她参与的意思,郭满就只能装聋作哑地等两人争执完。 是争执,其实只是方氏色厉内荏地吓唬娴姐儿。 娴姐儿也是个主意大的,根吓不住。 她也不与方氏争,就摆着一张不听不动的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由方氏操碎了心干了唾沫,她也无动于衷。最后闹得没办法,方氏又不能真上手打,再她也不舍得,所以只能放娴姐儿回去。 周钰娴冷着一张脸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方氏被她这做派又给噎不上不下,捂着胸口,手一指门外的背影不住地点。郭满赶紧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缓缓。方氏接过去就一口灌,好半天才勉强收拾好了心情应付郭满“……让你见笑了,娴姐儿这脾气。” 她真是疲惫,每日操持周府上下已经够忙了,还要为娴姐儿婚事提心吊胆。 “哪里的话,”郭满立马摆手,“娴姐儿是直爽性子,儿媳哪里会见笑。” 方氏为周钰娴的亲事烦也不是一天两天,沉沉叹了口气,不想再提。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转头又看向郭满“满满这时候过来是有何事?” 郭满于是立即将画作拿过来,笑道“儿媳这儿有一副水墨。” 着,她打开木盒,讲画取出递上去,“儿媳虽才进门,却当真受了不少母亲私下的照顾。母亲惦记着儿媳身子骨,还特地叫夫君送来食谱给儿媳养身子,母亲真真儿费心了。” 漂亮话郭满张口就来,她轻言细语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氏,真诚得像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句句发自肺腑,“儿媳心里头感激母亲慈爱,特地来道谢,谢母亲怜惜儿媳。不过儿媳不知母亲喜爱什么,便自作主张挑了幅水墨。” 方氏在书香门第耳濡目染二十多年,书画上自然重视。一听是画作,接过来便打开。缓缓展开一看,她面上的笑意立即就真诚了起来。 前朝怀无大师的嵩山鱼鸟图,看这笔触与印章,应当是大师盛年时的作品。类这种,当今世上,仅存不超过八张。听当初画作一问世,便被江南一个富商给收藏了。现如今许多人见过的鱼鸟图,都是那富商怕人惦记,找人仿造的。旁人认不得真假,有幸见过真迹的方氏却认得,郭满送的这就是真的。 虽然只是其中一幅,却足以让方氏犹如喝一碗蜜水,心里甜滋滋的。 并非贪图这鱼鸟图贵重稀罕,她还没那么铜嗅,不过是心怀甚慰罢了。她私下做的那些事儿,是为了儿子往后能夫妻和睦些,原也没想叫新媳妇知道。没想到新媳妇竟然全看在眼里,也记了在心上。 当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比谢氏懂事了不知多少! “这就太贵重了,满满拿回去吧!”她心翼翼地从卷轴的下摆往上卷,生怕碰坏了,“娘这儿要用画叫雅哥儿画两幅便可,娘不要你的东西。” 知道郭满在郭家拮据,这幅画怕是她嫁妆里头最贵的东西了。 想到这,方氏转头看向郭满的眼神慈爱了许多。她不过送了食谱,这孩子就送了最宝贝的东西来,这么实诚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话从何。 “母亲你……” “叫什么母亲,”方氏唉了一声,道,“满满就跟着娴姐儿喊,叫娘。” 郭满最上道儿,立即道“娘!” “嗯,”方氏是真高兴了,越想越满意。虽郭氏年纪样貌也差,脾气却是真乖巧。古语有云,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这般一想,儿媳妇也不算娶错人,“这幅画你且拿回去,我这里用不着。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便替娘好好照顾雅哥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63.第 163 章 此为防盗章 心里头恶气一出, 回了神, 两人棍子啪嗒一声掉地上,脸白了。 ……完了,她们把李妈妈给打了。 金氏那人心眼儿比针尖还,该不会借此机会把她们姑娘的亲事给搅黄了吧?按照金氏以往的行事, 十分有可能。一想到这,双喜双叶扑通一声齐齐跪地上, 都要哭出来。 “姑娘!” “啊?”郭满正转手腕儿,方才打人不注意, 手好像扭了…… “……都是奴婢们的错,怎么就没忍住呢!若是能忍一时之气, 忍到您出阁就好了……”双喜是真哭了。这下子,这下子太太定然又要使幺蛾子!不知到时会不会在她家姑娘的亲事上动手脚,好不容易盼来的亲事……都是她们的错! 金氏这个人,双喜她们经常提起,郭满多少知道一些。 听当初郭满的母亲尚在世之时,便已然跟郭昌明暗度陈仓,珠胎暗结。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性儿?刻薄恶毒不,眼皮子还浅,最是见不得原配子女好。就算今日没这茬儿, 她也不会叫郭满的婚事如意。 “怕什么!咱们打得又不是太太人。” 郭满棍子往地上一丢,拍拍手道, “这不就一个下人么?咱们打的是李妈妈。李妈妈就郭家一伺候的婆子, 还能拿我郭家正经姑娘如何?” “可是……”李妈妈身后着长房太太啊…… “你瞧见我打她了?双喜瞧见了?还是双叶瞧见了?”郭满啧了一声, “我这么柔弱可怜,怎么可能是李妈妈的对手?没瞧见你家姑娘快被她给气倒了么……” 双喜双叶眨眨眼睛,“哎?” “院儿还有空屋子么?”痛打落水狗这种事,郭满做得不要更趁手,“先找间空屋子把人丢进去。等会儿你两扶我去前院寻父亲。” 两人对视一眼,电光火石,忽然懂了郭满的意思。 “可……能行么?”大爷素来不管后院之事。她们姑娘病了这些年,好几次差点熬不过去,也没见大爷来瞧瞧。 “我爹好歹是我亲爹,”郭满就笑了“他再不管我死活,你家姑娘不还是赢了一桩亲事?”虎毒还不食子呢,郭昌明总还记得她是他女儿。 这般,好像也是事实。 “先把人抬走。” 好在郭满的院子实在偏僻,李妈妈嚎得跟杀猪似的也没人过来张望一下。于是更方便了她们作案。双喜双叶动作麻利,抬着人往西边空屋去。不过这老婆子在正院吃得太好,一身的肥膘,两姑娘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抬得动。 空屋儿特意挑了整栋院子最偏僻的。 一般不熟悉的人这院子的,怕是绕出来都要费一番功夫。临走前,两机灵鬼还特上道地拿根绳子将人给绑了起来。 安置了李妈妈,双喜掉头便折去了前院。 若求大爷给她们做主,得人在府上才行。否则哭给谁看?双喜素来会交际,自然知道郭昌明逢五日休沐一天。来也是幸运,今日正巧是他休沐的日子,他不出意外,应当在府上。 …… 郭满端坐于梳妆台前,拧眉思了下,叫双叶去拿根绷带来。 “哎?主子要那个做什么?”头上的伤不是早好了?双叶不解。不过主子要,她自然去拿了一些来。 郭满接过去就摊桌上,挑了最红的胭脂,弄了个刷子一下一下刷。 不一会儿,就见干净的绷带上有了个血印子。双叶一脸神奇地看着,她们主子涂完了绷带又涂脸,眨眼的功夫,那张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养得稍微像人了一些的脸又变成了伤没好之前的灰败色。 郭满再将那块绷带往额头上一绑——双叶都想立即把人扶到榻上去躺着。 “怎样?”铜镜看不清,她摸着涂得,“可怜么?” 不用回答,双叶的眼神便已然明一切。 “罢了,就这样吧。” 郭满起来,琢磨着是不是该去换身衣裳。毕竟做戏做全套,她要不然去弄一身破旧些的衣裳?“双喜可回来了?你快去前头看看。” 正着,双喜就跑着回来。 郭昌明此时在府中,并没有出去。 双喜绕郭满走了两圈,听双叶知这是郭满刻意画出来的,心里松了口气。再一想马上去前院,顿时意会了,一双圆杏眼亮晶晶的。郭满笑眯眯地张开两只胳膊,两丫鬟立左一右凑过来扶住。 “走吧,去讨个公道!” 一出院子,优哉的神情立即变了。 郭满瘦巴巴的脸儿皱着,眼睑微微低垂,怯弱可怜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半靠在双叶身上,捂着胸口困难地喘气。双喜双叶的神情也变了,一脸的愤恨不甘,仿佛被气到不行又嘴笨不出话来。 主仆三人就端着这幅悲苦的架势,一路凄凄惨惨地去了前院书房。 前院离郭满的院子有些远,但双喜知道一条路,走起来也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稍稍整理了仪容,主仆三人就这么牙门外。郭满负责靠着喘气,两丫鬟则负责扶着她望着那月牙门。 眼巴巴的,也不进去,别提多可怜。 外院守门的下人瞧见了于心不忍,连忙跟里头通报。不一会儿,便从里头匆匆忙忙出来个衣着十分体面的中年人。他冲郭满作了个揖,迎三人进去。 双喜双叶两个一见来人,跟瞧见血亲似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郭满斜眼瞄见,吓一跳。这变脸的功夫,人才,都是人才。 来人是郭昌明身边贴身厮阿泰,年纪也不。看见郭满这模样,惊得脸色刷地就变了。他们往日也听过六姑娘被太太苛待,但想着到底大爷的原配嫡出,再苛待又能如何?哪里想到这都不成人形了! “六姑娘!六姑娘这是怎么了?” 阿泰不敢碰郭满,亦步亦趋地跟在双喜双叶身边。打量着郭满面色刷白,忍不住责问两丫头“你这两个丫头怎么伺候的!六姑娘都这幅模样了,不好好照看,扶出来见风怎么行!” 双喜也没犟嘴,抬起眼,眼泪扑簌簌的流下。 郭满适时费力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不怪她们,是我硬要来的。” 她尝试挤点儿眼泪出来,奈何挣扎了也哭不出来。不过托瘦弱的福,骨头一把的身板儿不用矫饰,就已足够可怜。再加那副努力的模样,不知她心中所思的阿泰,只觉得格外心酸。 “我是来求父亲做主的。”哭不出来,郭满哼哼,“求父亲,给我做主……” 双喜机灵鬼,立即接了茬儿“阿泰叔,六姑娘是实在没法子想了。你也知道,我们姑娘素来与世无争,府上不管谁,上上下下都客客气气地对着。” 她揩了一把眼泪,“可我们姑娘与人为善,旁人就当我们姑娘是泥人捏的。一个个的,都骑到了我们姑娘脖子上!简直欺人太甚!” 其实不用双喜哭诉阿泰心里也知道,这没人疼的六姑娘就是个面团儿娃娃。能逼得六姑娘亲自跑来前院,定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不过家家有难念的经,主子的事儿他们做下人的,实在不好指摘。 只加快了脚步,一句“快些走吧,大爷在呢。” 绕过了拱桥,一条青石板路蜿蜒地延伸到书房门口。郭昌明正在廊下逗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根细长的棒子悠然地点那八哥金黄的喙儿。八哥上蹿下跳的,叽叽喳喳叫唤着,惹得他呵呵笑。 两父女这各自的模样,仿佛一个身处云端一个陷入泥地里,阿泰莫名有些尴尬。 低声安抚了郭满几句,跑着上了台阶。在郭昌明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郭昌明皱着眉瞧过来,便看到了台阶下的郭满。 当即,大吃一惊。 来往日他见到自己这六女儿,瘦弱是瘦弱,却也没到这幅令人心寒的地步。今日乍一看,差点都握不住逗鸟棒。 “这,这是六?!” 郭昌明将细棒丢给阿泰,冷着脸疾步走下来,仔细一瞧,确实是。 其实他哪里知道,往日郭满见他都是逢年过节。大过节的,姑娘就是再不懂事,也不可能顶着一张要入土的脸去。不过郭满可不在乎这些,她再两个多月就换地盘了“父亲,爹……求您,求您给女儿做主……” 郭昌明莫名心头一簇火蹭一下冒上来,弯下腰,推了双喜双叶的手就将郭满打横抱起来。 一把骨头,轻飘飘的还没金氏养的那番邦犬重。 郭满一脸柔弱,“爹……” 素来甩手掌柜的郭昌明猝不及防,鼻子一酸“哎!” 她头一歪,作势要昏。 那一刻不知是郭昌明为人父的血气涌上脑,还是郭满模样太可怜。他将人抱进屋,放到软塌上便大叫着让下人送茶来。双喜双叶连忙跟过去,飞快地挡开别人,一边扶着郭满一边焦急地喊“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郭昌明在一旁看着,头一回认识到,自己这个女儿到底多柔弱。 等茶水上来,喂了郭满一杯水下去,郭满才幽幽地转醒。 原还想叫大夫的,见郭满醒了便作罢。他走过去,想劝慰郭满两句。话到了嘴边,对上郭满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突然就卡住了。 郭满看着他,一脸的孺慕。 郭昌明看着她,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了崔姨娘曾多次在他耳边提过的‘金氏刻薄非她所出的子女’的话。他扶郭满的手一顿,神情有些奇怪。大约是觉得不信,毕竟金氏在他面前,从来都温柔意儿。 但再一看郭满,又拧了眉。 不信,信,不信,再信,那副震惊又纠结的表情,惹得郭满频频侧目。 郭满不知道便宜父亲想什么,酝酿了一下,她的戏就开唱。 双喜泪腺比较发达,郭满开了个头,她立即就跪下开始哭。双叶文静的红眼睛,嘴皮子极利,几句话便把事儿添油加醋地交代了。 郭昌明听完,有些不可置信。搁在作案上手指都哆嗦“你是……你是你们姑娘这脑袋,是李婆子打的?”他就嘛,就算撞了柱子养四个月也该养好了…… 李婆子他自然是认得的,金氏身边得力下人。 寻日里在正院儿,也曾过几次话。平常他是觉得那婆子除了嘴巴有些碎,没觉得哪里不对。现在一看郭满,再想到那白胖富态的婆子,比他自个儿的女儿更像个富贵人,他心里就差不多信了。 “我们姑娘虽然日子过得拮据,但也跟着府上姑娘们一起正经习过字读过书的,怎么会分不清好歹?”双叶继续道,“那烟罗是老太太见主子马上出阁,特意开了私库给姑娘做脸面的。太太拿一百两就想换了去,这,这……” 郭昌明心头的火烧得旺盛,“,你继续,!” 双喜被他突然大声吓得一抖,抽抽儿都抽忘了。不过倒是不忘从身后掏了个黑盒子她打开了,双手呈上。 里面是一百两银票,李妈妈送来的那个。 郭昌明眉头皱得快夹死蚊子,给阿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接过来。结果一瞧,脸黑得彻底。银票他认得,汇丰钱庄的票子。前几日金氏才了右哥儿要添置些补品,从他手上讨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64.第一百六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按她们, 这新妇嫁进夫家的第二日, 不是都该与新姑爷腻在一起?她们姑娘方才还在念叨姑爷生得第一俊。既然第一俊,那为何不厚着脸皮腻着他?似这般没头苍蝇在园子里乱走, 不就是给了那些个心思不纯的丫头机会向姑爷献殷勤? 双叶是暗中把清欢清婉给狠狠记恨上了。 ……能不记恨么? 就在方才,她们姑爷姑娘一起回了屋子。姑爷前脚刚走, 清婉清欢就一幅心神不宁万事惫懒的模样。掐着细腰, 眼睛很不得跟着姑爷飞走。过一会儿瞧一眼外头过一会儿瞄一眼窗户外头, 打量她们才来不知道?不就是在瞧姑爷是不是回来了! 双叶心里清楚, 所以更计较,然后就处处不满。 实在瞧不过眼便指使个事儿, 那清欢立即就蹦了起来,跟她做了什么不该的话似的。清婉倒是没炸, 但也阴阳怪气地指明她们俩是姑爷书房里头伺候的,并非一般的粗使, 做不来这等递茶送水的粗活儿。真当自己跟周家正经姑娘啊, 架子端得比谁都大! 双叶心里头耿耿于怀, 可又不能跟她们家姑娘挑明。 她清楚自家姑娘的,行事最是干脆粗暴。若被她晓得了那还得了?依她们家姑娘的性子, 清欢清婉定然要被撵出去!虽姑娘是女主子自当有这个权利,可才嫁到人周家两天就撵人姑爷院里伺候的大丫鬟,那成什么人了? 且不这头双叶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书房那边周博雅命人唤了周家大管家, 心情不美。 “不管是何人绝不姑息, 还请公子息怒。” 大管家还没见过周博雅黑脸, 冷汗当下就冒出来,连连保证一定查到底。他心下也正在纳闷儿呢。新奶奶昨儿才进得门,连面儿都没见着。这些个有鼻子有眼的胡吣,到底从何人的嘴里冒出来? 周博雅摆摆手,示意他自去。 人一走,他拿着公文看了一会儿又放下,起身往周大夫人的院子去。 周大夫人在福禄院喝了新媳妇茶,又陪大公主叙了会儿话,才将将回。周博雅不来,她正巧跟苏嬷嬷俩又琢磨起新媳妇还是个青瓜蛋子的事来。 新媳妇听才及笄,十五岁。寻常姑娘这个时候来是有些晚,但新媳妇在娘家过得苦,晚些也能理解。实在不行,也可以请太医看看。她烦是烦周博雅,她们家雅哥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这么干熬着等也不是事儿! “若不然,给雅哥儿备上两个通房?” 她这话一出,旁边替她捏肩的丫鬟风铃身子顿时就是一僵。忍了又忍,才没在方氏跟前露出端倪,只是手下却更体贴了些。 “这般不妥吧……”前头才和离就提过一回,被大公子给拒了,这回再提,定更不会答应。 苏嬷嬷没注意到风铃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咱们大公子的性子跟旁人不一样,最是不喜跟丫鬟们纠缠。这般行事……他约莫不会高兴的。” “这不是没法子么!” 周家自祖上起便有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上至周绍礼下至周家辈,后院都只一个正头夫人。但正头夫人只一个,通房星却是不拘的。琢磨了会儿,方氏觉得可行,“挑老实的便是,总不会给媳妇难看的……” “不必了母亲。” 苏嬷嬷还没接嘴,正巧过来的周博雅听见了,“母亲。” “雅哥儿来了,”方氏抬眼一瞧立即笑了,“怎地这时候过来?” 周博雅人高腿长,看着不疾不徐,眨眼就走到了跟前。他笑着与方氏行了个礼,便被方氏指使到身边下首右侧的椅子坐下。 他一坐下,丫鬟立即莲步上前奉上热茶。 方氏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就又开口了,“通房还是要备的,媳妇年岁太身子骨儿没长全,总不能坏了她根基。你且放心,娘心里有数,自不会留那些个心术不正的。若你是怕新妇瞧见了引起夫妻不睦,就把人搁前院书房,侍弄书墨,红袖添香。” “母亲想哪儿去了!儿子是这急色的?”周博雅皱眉,“红袖添香就不必了,研磨儿子自己会研。” 周博雅接过茶轻呷一口,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太苦! 自然地放下杯子,推了开,他又缓缓道“儿子如今已弱冠之年,正是立业的好时候。朝堂上也有诸多事儿要忙,没那些精力再去应付。” “又不是正经妻妾,谁教你应付?” 方氏不以为然,呷了一口茶。上个月采摘的新茶,最是清爽“不过是给你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母亲笑了。”周博雅抬眼看了她,淡淡一笑。继而轻飘飘感慨了一句,意有所指,“这人只要是活的,再是个玩意儿,也会生出心思的……” “话不能这么,玩意儿生出心思还能拿主人怎么着?”方氏就不信了,“你若是怕她们生出心思,别给脸就是了。” “能少些麻烦自然是好的。”周家家大业大,京中多少世家巴不得周家翻车?周家男人知道,与女色上素来克制,避免后院失火。 不过再克制再严格,也挡不住有些自恃貌美之人一颗想往上爬的心就是了!尤其盯紧了府上的香饽饽,嫡长孙周博雅。 茶水周博雅喝一口便不动了,奉茶的婉玲眼一动,公子不是最爱新茶?这可是最新的…… 心里嘀咕,转身退了下去。 周博雅又,“儿子平日里公务也忙,时常处理到深夜。这般也是为了自己打算。况且母亲也别忘了,儿子再是冷清,也是个普通人。是人总就有懈怠的时候,到时书房里头日日伺候的,自然比后院里头的亲香……” 还坚持的方氏听他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僵,渐渐就消声了。 她垂下头,自然忆起,周大爷年轻时候也养过三个通房。 原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大丫鬟,情分自然有。方氏考虑着怀了孕身子不方便,于是就做主给开了脸做通房。结果这一开脸果然就出事。那通房仗着与周大爷多年的情分,私下里偷偷倒了避子汤。 一来二往的,果不其然就怀上了。 周大爷最是个怜惜柔弱的多情人。怜惜通房柔弱,非闹着不给药掉。怀了七八个月,不能再如何,就只能生下来。那通房尝到了甜头更会得寸进尺,见天儿地怂恿周大爷给孩子抬身份。孩子的身份要抬,生母自然不能再当奴婢。若非大公主强势,不容情面地将作妖的几个通房送去庄子上,周大爷差点就坏了周家的家规,给抬了妾。 如今俩庶子庶女也十四十五了,虽不敢与周博雅兄妹争锋,却也时常碍了周大夫人的眼。 “呼……”周大夫人想到这儿心中犹如吞了一坨秤,这通房啊……心思真要不正,面上再是看不出来的。正头夫人再能耐,还能管到人家心里去?还是莫要再造孽,“雅哥儿的是呢,且再等等吧。” 猝不及防触及旧事儿,周大夫人也有些心烦“媳妇儿你瞧着可还康健?” 原不放心派人去打听,结果打听的都是在这郭氏身子骨儿最是病弱不堪。结果今儿才一见,瘦是瘦了些,瞧着却是一幅乖巧又聪慧的皮相。 “尚可,”周博雅想起那一把骨头,斟酌地道,“还要在好好将养。” “罢了罢了,你且自己做主吧。”也只能这样了。 方氏早上起得早,如今头有些疼。按了按额头,她促狭地了句玩笑话,“左右你也懂事儿,你的媳妇儿就你自己养。” 周博雅被她这一句给酸得头一麻。 抬头见周大夫人笑得一脸暧昧,顿生无奈。他也并非为了新妇而来,只是私心里实在不喜后院女子太多罢了。人多是非多,省得到时候给他招惹麻烦。况且他性子使然,虽有要纾解,却更厌烦旁人靠他太近。与别人肉贴肉相比,他宁愿憋着。 “母亲,那儿子告退了。” 方氏摆摆手,便由丫鬟扶着去屋里躺下了。 周博雅人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院子。 正要进花园,后头就跑着跟上来一个丫鬟。边跑边一声一声地唤他。他想了下,顿住脚步。 只见是芳华苑的风铃,娇喘吁吁的,手里抱着一个木盒。 跑动间,她胸前一耸一耸的,此时抬起盈盈如水一双剪水眸,仰头温柔地看着周博雅“大公子,这是夫人命奴婢拿去给新奶奶的东西。奴婢手里头还有些事儿,正巧劳烦您给带回去。” 周博雅有些诧异为何母亲方才不直接给他。 不过也没多想,接过盒子。 东西确实是方氏命人送去西风园的,是一养身的食谱。 方才方氏忽然想起来,叫苏嬷嬷找出来送给郭满养身子用。新媳妇太瘦了,这么瘦什么时候能长大?必须得补!苏嬷嬷手上有事,找出来就唤个丫头替她送去。风铃听见了自作主张给截下来,她来送。 周博雅打开看一眼,忍不住就笑了。合上盖子,便要走。 然而脚下才一动,风铃又轻唤他一声。 “何事?”周博雅声音清凉如山上泉水,不含喜怒却沁人心脾。 “大公子,”大公子素来宽容有礼,对下人从不苛责。风铃咬了咬下唇,有些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忍了又忍,了一句,“您今日来夫人这儿应当携奶奶一起,这般一个人来去……不太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65.第一百六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沐家的兵器库, 在整个大召可谓闻名遐迩。 她这一, 立即有人接了茬。于是便一齐撺掇着沐长雪,叫她引着她们去看。沐长雪正晕头转向的时候, 只当她们真识货。心里一高兴, 便也没发觉好友人没跟上来。大气一挥袖, 引着人,浩浩汤汤往后院而去。 沐家的府邸占地十分广阔, 园艺也更偏自然简捷, 大多设计顺势而为。或大片苍翠或大片缤纷桃花,雕栏画栋掩映其中,大开大合, 别有一番粗犷之美。穿过桃林, 是一方莲花,这时节莲花还未开,莲叶翠绿,显得景致粗中有细。再后来是后院,布有专门的练武场。 沐家是将门, 这般也是常理。 姑娘们见识了与自家院落不一样的景儿, 面上挂着或真或假的欣赏, 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 一群姑娘虚眼那么一扫,最瞩目的便是中央的高台。据这场地练出了大召百年来最勇猛的三大猛将, 名气自然也不弱于兵器库。三人其一便是镇北将军, 大名在大召可谓家喻户晓, 自不用再提。另两个,一个是击退胡羌三千里,逼得羌族首领俯首称臣的战场鬼见愁张安荣张将军;一个则是连番妙计以少胜多,勇夺北地三座城池的年轻儒将胡青。 眼前这平平无奇的高台,此时瞧着,仿佛还留着他们曾经斗技的汗味儿。 放开了眼看远去,高台前方是布局刁钻的梅花桩;围绕着这里扩开的,是重重关卡的跑马道儿;切磋的演武高台位于正中央,高台两侧则是成名已久的沐家兵器库。 这里头放着的,俱是镇北将军年轻之时南征南蛮北战胡羌收缴的奇兵利器。诸多大召不曾有,少数也只在话子上提过名儿,此处却应有尽有。 然而姑娘们是抱着哄人的心思提及此处并非真心敬仰,她们看了,眼里除了些一些杀人的刀枪棍棒,不曾感受到这些奇兵隐隐发出的震慑。 沐长雪仰头看着演武高台满心自豪“我父亲曾,这便是沐家的底气。” 无法感同身受的姑娘们也敷衍地往上瞥一眼,实在看不出来这台子有何不同。管中规豹,她们心中这不过一个石砌的台子和一堆锻造得古怪的破铜烂铁。 沐长雪如数家珍,兴致勃勃地将兵器的来历,沐将军带回兵器的历程一字一字详尽地与她们分。可着着,便察觉这些人接的话根牛头不对马嘴。不似平日与周钰娴聊这些你来我往痛快。渐渐的,她也失去再聊的兴致。 回头再一瞧,这才发觉周钰娴没在。 “娴姐儿呢?”沐长雪一拍额头,“娴姐儿没跟上?” 她一提周钰娴,旁人也注意到另一位天之骄女不在场的事实。来这周钰娴往日也是一个到哪儿都被众星拱月的对象,因着周博雅,可是比沐长雪还要受欢迎。不过自前儿周大公子迎了继室进门,姑娘们心伤之余,热情这才淡下来。 “仿佛方才没从沐公子的院子出来。” 人群中不知谁冒出这一句,姑娘们顿时面面相窥,心有灵犀地想到什么,心里着急了起来。 这周钰娴还没定亲呢! “是不是还在沐公子的院子?不如咱们原路返回去?”想着周钰娴可是经常出入沐府,样貌,学识,家世,样样顶尖。立马就有一个姑娘出来领头,急忙道“我观周姑娘方才宴上饮了许多酒,兴许醉了,在原路上等着咱们呢!” “也是呢!” 一个开口,立马就有接茬的,“方才都怪云云使坏,见周姑娘全对上了不服气,非将罚酒往她那儿去。那么多酒灌下去,即便只是果酒也醉人呀!咱们快回去瞧瞧罢。” “是呢,是呢,”心照不宣的姑娘们默契地开口,七嘴八舌的劝道,“正好咱们兵器也见识了,转一圈酒水也醒了,就一起走吧……” “走便走快些……” 沐长雪这个心粗得仿佛没长心那东西的,见一个个这么担忧周钰娴,十分惊奇。她们何时这般体贴过?心下这般诧异着,她却只当是这群娇娇姑娘家不爱舞刀弄枪,她们因着看不出兵器的明堂,所以有些意兴阑珊。 应着一群人的要求,她想了下,道“也罢,回去看看。” 又是呼啦啦一群人,脚程也比去时快了许多。 这边人在匆匆往桃林方向赶,谢思思在莲花池边看着一面桃林一面拱桥一面池水,当即就犯了难。这个方向,沐长风往哪里去了?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她一眼不错地跟着,怎地莫名其妙这条路上就只剩她一人了?沐长风难不成还长羽翼飞了? 左看右看,总觉得哪个方向都不对。 谢思思此时半点没觉得自己跟着沐长风有何不妥。她私心里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只是因着心里好奇。她实在想瞧瞧,到底这辈子谁会替了郭六占住沐长风心里的位子。她想知道到底谁有那样的福气,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绕着莲花池,她一面走一面往四周看,看看到底谁来。 然而走着走着,还真遇上点事儿。 只见池边的桃林浓密之处,一对野鸳鸯从互诉衷肠演变至香艳的场景。眼看着那家丁模样的男子将手伸进了丫鬟的衣襟里头,捏得那丫鬟粉面含春,低低娇喘。谢思思惊呼一声,惹得草木中的两人如惊弓之鸟,瞬间弹蹦而起。 家丁模样的男子凶起来一点不怕人,带了点兵痞气,他抓起手边的一根树枝便呵了一句“谁!” 谢思思还想出来,严厉地指责沐家的下人行事不端,污了她的眼睛。可激动起来脚下就突地一扭,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池子里倒了下去。这一下,她吓得魂都要飞,手便飞快地就近乱抓起来。 眼疾手快的,还真叫她攥住了一根垂柳的枝丫。然而攥住的那一瞬,她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却又放了开。 不必多,她头冲下地栽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落水声,正在桃林枝丫上假寐的沐长风睁开了眼。他起身,眺望着不远处的莲花池。等看清池中有一人影儿在不停地扑腾,顿时心下一凛。他脚下轻轻一点,从树上跳下来,落地便立在了池子的边沿。 其实莲花池就在桃林边上,不过这边不便于人直走罢了。 沐长风尾指顺了顺眉梢,心下却是犯了难。那人溺水应当是真溺水,毕竟那大口喝水的模样做不得假,可是,溺水的是个姑娘家。他若是就这么下去救了人上来,被人瞧见,可是得给人家姑娘负责的。 啧,他还不想成个乌龙亲,好友博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谢思思人在水里不断地扑腾,扑腾得胳膊都酸了,还没见着人来。她没想真要死,见势不对便立即自救。手伸着正要去扯那莲叶的藤蔓,好借个力往池边游,可就是那么不凑巧,她的脚下突然就抽了筋。然后整个人仿佛一只断腿的蟾蜍,咕噜噜喝了几口脏水就要往下沉。 此时,她才真真慌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我……” 眼见着谢思思都要沉下去,沐长风叹了口气,从树后头走出来。 可他才走两步,正准备往水里跳,桃林里传来嘈杂声儿。听那脚步,似乎不少人。那这般就真真不好了,大庭广装之下抱个几乎赤身的姑娘,他岂不是摘都摘不轻? 正当他为难,池子的另一头突然冒出了个手持长篙的姑娘。只见领头的姑娘样貌绝美,面上却淡漠的仿佛神像看不出半分情绪,正是博雅的那个木偶人妹妹,娴姐儿。 沐长风脚下一顿,眼看着拿长篙的丫鬟将长篙的另一头慢慢递去了池中心。 “公子,”不知何时找来的沐长风的贴身长随止戈立在他身后三步远,道,“周府石岚来府上,是博雅公子今日得了空儿,邀你去手谈几局。” “哎?”沐长风眼睛蹭地一亮,转过身惊喜,“他今日是遇着什么事儿了?这般想不开,愿意跟我手谈?”周博雅那厮不是一直嫌弃他臭棋篓子,不愿搭理他嘛。 “奴婢不知,”止戈心里也好奇,摇头道,“石岚还在前院候着,那公子您是要去么?” “要去,自然要去!”沐长风可不管周博雅突然间发什么疯,居然愿意陪他对弈,反正他心里十分高兴就是,“百八十年才愿意一回,怎么能错过这般好机会。啧啧,兴许我今儿个走运,能赢他一局呢?” “那……”止戈指了指池中心,拧紧了眉。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沐长风回头看一眼,就见那木偶人似的周钰娴抬起了眼帘,冲他淡淡点了点头“沐公子你自去吧,这里有我。”声音也十分淡,跟没吃饭似的。 话音一落,周钰娴身后的丫鬟举了举手里的长篙。 沐长风于是在救人与找周博雅对弈之间迅速做出取舍。他觉得比起救人,还是周博雅愿意跟他下去跟重要,于是掉头就走。 人一走,周钰娴冲水里扑腾了许久还漂浮着没沉底的谢思思淡淡一勾嘴角。 水里扑腾的谢思思心中莫名凉了。 一行人走得快,又是抄路,没惊动什么人。这一来一回的,倒是没人发现主仆三人出去过。 所以,要不然再敲一笔? 郭满摸着下巴围着满桌子古董字画打转,琢磨着要不然再搞个事儿。 她记得双喜提过,这十几年,金氏趁郭满年幼不知事儿,不晓得从姑娘手中哄走多少值钱物件儿。据双喜信誓旦旦地保证,那些是姑娘母亲林氏生前的财物,没沾郭家一针一线,全是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件件珍品,个个宝贵。 起这郭昌明的原配林氏,其实也是一个凄美悲剧的人物。 郭满的母亲林氏,出身于江南巨贾之家。 家财万贯不,身更是貌若天仙,清冷孤高,仿若那山巅上一朵不染纤尘的白莲。当初郭昌明还未中举之前,曾有一段在外游学的经历。两人便是在郭昌明游学之时偶然相遇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66.第一百六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皱了皱眉头, 想着是不是去竹林里头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进——” 王嬷嬷一瞧是她, 面色大变。 宋明月还有些迟疑, 毕竟再身份高贵, 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 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 猛一拍大腿, 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 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 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跑了起来。她这一快,下人自然跟着更快, 眨眼的功夫便到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 便一个个看着上首, 震惊到失语。 就见不远处旷天的石亭中,一男一女忘情地纠缠。 两人衣物料子华贵非常,此时俱都扯得七零八落, 可见战况之热烈。那女子昂首娇吟,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却丝毫掩饰不了此时她十分迷醉。细白的两条腿朝天岔开,上身全露在外头, 随男子凶狠的冲撞一颤一颤,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听见动静, 两人的脸不经意偏过来。一个是该在花厅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长孙媳谢思思, 一个则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当朝太子赵宥鸣。 谢思思两颊酡红, 正眉头紧蹙咬着唇一声一声地娇喘,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男子侧着,身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冷不丁对上下首被下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惊的东宫宫人,沉迷且痴醉的两双眼睛,渐渐瞪了开。 “谢思思,你的廉耻之心呢!” …… 一声尖利夹杂着愤恨的怒喝,仿佛一把无柄的利刃向她的刺了过来。静谧的夜里,绯色纱帐中谢思思突兀地长长‘啊’了一声,然后夹紧了双腿,不住地打颤儿。双目紧闭的儿脸跟着拧成一团,渐渐转变成羞耻又难堪的神情。 紧接着,梦中画面跟着一转,福禄院的正屋。 “谢氏,雅哥儿今日休了你,你可有话?”一道威严沧桑的女声从上首递下来,低沉沉的,却令人不能辨明喜怒。 谢思思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污成一团,当真十分狼狈。她恍若不觉,只狠狠瞪着大公主身边垂头敛目的娴静姑娘,恶狠狠的“有!孙媳当然有!” “哦?你有何话?”大公主拄着玉杖,森冷的眉眼,目光如刺。 “孙媳跟太子表哥之间当真是清白的!从未有过苟且之事!” 周府的老太君,乃当今圣上亲姑母,正统的皇家血脉。自从长媳进门,将掌家之权交于长媳手中之后,二十多年不插手府里任何事。然而年前从五台山礼佛归来,带回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姓孤女便变了样。开始处处针对与她,处处挑她刺儿,嫌她举止不端。以为她不知道么?谢思思真恨毒了心,就是这赵琳芳背地里使得坏! 此次休妻之事,定也是她从中作梗。 谢思思十分不齿她,每次她们夫妻去福禄院请安,这女人一双贼眼儿就黏在周博雅身上。欲语还休,半点不晓得遮掩。当真是,无耻之极! “上次竹林醉酒,孙媳根就是冤枉的!”她着,纤纤素手一指赵琳芳,“祖母怜惜赵姑娘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孙媳能大度理解。可她堂而皇之地觊觎周家长孙,使那恶毒手段陷害长孙媳,妄图鸠占鹊巢,祖母难道要就要任她施为?” 她哭着看向右侧端坐饮茶,仿佛毫无触动的周博雅吼道,“周博雅,你话!” 周博雅没话,倒是他旁边离得有些近的赵琳芳脚下晃了两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谢思思,仿佛谢思思怎能出这般污蔑他人的话,难过与委屈的身子都在颤。 眨眼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你住口!”大公主拍拍赵琳芳的胳膊,漠然的脸上终于染上怒意,“你清白就清白?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事儿到你嘴里也成旁人的错?” 当初太子妃为了东宫和太子的颜面把丑事给遮掩下来,她为了周家和雅哥儿,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当着不知内情的人谢氏称一句冤枉还能糊弄,这连太子妃都求到她身边,就差自个儿亲眼所见,谢氏也敢不认! 谢家的姑娘脸皮子倒是够厚,还真敢赖! 不想提及那日的混账事儿,怕给周博雅难堪,大公主重重一杵拐杖,“且不论你与太子清白与否,身为周家长孙媳妇,成日里掐尖要强,与外男举止不端也是事实。若非你成日往东宫跑,又怎会惹这些闲言碎语?” 大公主冷哼,“宫不管你如何,今日是休定了!” 谢思思一腔委屈无处。 她跟太子表哥那次根就是中了别人的毒计,又不是她自愿!心中之人只有周博雅,谢思思敢指天发誓,可大公主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地对她? 又急又愤,掉头就冲毫无波动的周博雅发脾气“周博雅你敢休我?你若休,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雅哥儿!休!” …… 绯色帐中谢思思呜呜地哭,腿不停地蹬,仿佛在踢打什么人。被扰得睡不安宁的丫头湘琴掌了灯过来瞧瞧,就见自家姑娘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忍不住叹气。 这都半年里头第几回了?湘琴也数不清。 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她们姑娘真是被惯坏了。既然这般舍不得姑爷,当初又何苦闹天闹地折腾到皇后娘娘跟前也要跟姑爷和离?如今和离都和离半载,人姑爷都重娶了新妇进门,她们姑娘反到窝在闺房中哭个不停。这又是何必? 叹了叹气,正准备上前去拍醒谢思思。就见纱帐中的人又不哭了,低低地抽噎了两下,眉头渐渐平整。人又安静下去。 湘琴皱了皱眉,用手遮着烛火,转头又回外间儿歇下。 谢思思不知丫鬟心中诽腹,不过她还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梦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噩梦难消。 夜色愈发浓厚,她梦着梦着,突然一声尖叫坐了起来。外间湘琴才躺下,被吓得一激灵,连根带爬地起身跑着进来瞧瞧。就见谢思思披头撒发脸色惨白地靠在床柱上,一面哭一面抖,不知是伤心还是被吓着了。 这最后一个梦,是她入东宫之后。 被周博雅休弃后,她在谢家没待多久,转头便以良娣的身份入东宫。毕竟竹林之事即便她死撑着不认,当事人却也不止她一个。太子表哥占了她身子不能不对她负责,即便姑母不愿,太子表哥也一意孤行纳了她。 她当初被周博雅伤透了心,一气之下就真答应了。 然而进了东宫,她立即就后悔了。不过好在太子表哥对她的疼爱从不掺假,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不为过。自她入了东宫,除了逢初一十五去正院点卯,几乎夜夜歇她屋里。于是没几个月,她便有了身孕。 梦中是她七个月的时候,挺着大肚子,扶着宫人在梅林里溜圈儿。 大冷的天儿,梅林虽有宫人特意清了路出来,也还是不好走。可是她心里挂念着周家那个薄情郎,心里头闷,非要出去透透气。 结果这一透气,就给了那些贱人可乘之机。 走了两圈,才走过拱桥,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让她顶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从台阶上滚下去。谢思思清楚的记得,滚下去的过程中还有人踹她肚子。 落地之时狠狠地撞到了桥头的狮子头上,然后没踩稳,翻进了冰凉刺骨的池子里去。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睁眼便是还在周家的时候。 遭遇了那般惨痛的事情,她心中的害怕与委屈在看到周博雅一双淡薄温柔的双眼那一刻,彻底如洪水决堤。都是他都是他!若非他蛮不讲理休了她,她便不会心灰意冷入东宫,若没入东宫,她哪里会遭遇那般可怕的事儿?! 谢思思觉得一切都是周博雅的错,她的苦难都是周博雅造成的。 这便是和离的由来。 丫鬟们不懂这其中曲折,谢思思冷静下来,却有苦不出。 这边谢思思在自怜自艾,另一边周家后院,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睛。桌案上的龙凤烛还燃着,屋里亮堂堂的,夜里光太亮,他睡不安稳。正巧也有些渴,周博雅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打算下榻去倒杯水润润。 然而两长腿才放下,惊觉身边有东西蠕动了两下。 他回过头,就看到郭满抓了抓脸颊,整个人呈大字打开。非常自然且土匪地,把他方才睡的那块地儿给挤没了。姑娘黑乎乎的大眼儿闭着,嘴张着呼吸,若非不像个土匪鼾声震天,那真叫一个豪迈的四仰八叉。 丁点儿大的东西,还想霸占整张榻? 周博雅一声轻哼,人,心倒不。 双喜双叶眼睁睁看着她先是糊一层脂粉,然后开了胭脂盒挖一块涂手背便一点点往她脸上抹。眨眼的功夫,郭满脸颊一边晕出一团高原红,眉心还糊弄似的点了个红点儿。郭满又生得瘦弱,打眼一瞧,跟那满山头蹦跶的猴子没两样。 郭满看不清,铜镜里头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一晃而过的白影和白影上两团红。 “如何?”她转过来问双喜双叶,“尚可么?” 双喜双叶闭上了眼,一幅恍若被利刃刺中的伤眼神情。 “姑娘,你……”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这个时候,她们满脑子都是猴屁股,“兴许是奴婢们的见识太少,这新嫁娘妆容,当真是……” 不用,什么都不用,她懂了。 “两位姑娘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喜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腰一掐教训道,“肤若凝脂,两颊晕红,再配一张红润润的樱桃口,新嫁娘都这么过来的。六姑娘上脂粉是厚了些,盖因六姑娘脸盘子太黄,不涂得厚些遮不住!” 这话一落,还皱着脸不知该如何措辞的双喜双叶,嘴角就拉了下来。 她们姑娘虽比寻常姑娘家瘦弱些,可也没脸黄到一个喜娘也敢当面指摘的地步!喜娘这话是何意?诋毁她们家姑娘生得丑怪不得人?! 双喜这泼辣脾气当即就要怒,双叶按住她摇头,“大喜的日子,莫要给姑娘添晦气!” 郭满施施然起来“给我打盆水。” 请喜娘来为姑娘上妆是为了妆容好看,好讨了未来姑爷的喜欢。既然这婆子将她们姑娘往丑了摆弄,还不如自个儿来。双叶冷冷觊一眼姿态摆得颇高,仿佛她们离了她就不能成事儿的喜娘,张口便赶人。 “双喜,送客!” 双喜将胭脂盒递给双叶,黑着脸“请。” 喜娘有些恼,自觉手艺被看轻了。肥硕的腰肢扭了两下,尖着嗓子道“老婆子可是大太太特意花重金请来给六姑娘上妆的。这京城里头,经老婆子的手的新嫁娘没上千也有几百户,你两不识货的丫头懂什么!” 然而双喜双叶根不理会,撸了袖子便将人给赶了出去。 喜娘生得痴肥,被推搡的急脚下崴了一下,打了个转便摔在门边。 喜娘没想到双喜双叶这两文文弱弱的姑娘这般泼辣,与交代她如此行事那人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完全不同。她狼狈地拍拍屁股爬起来,心里也有些懊悔,今儿个这喜钱不知还拿不拿得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67.第一百六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沐长雪竖着耳朵听,心里早乐呵得找不着北。 心知沐长雪素来以自家兵器库为傲, 其中有一人便应景地提了一句。是十分想见识一番沐家闻名大召的兵器库。 沐家的兵器库, 在整个大召可谓闻名遐迩。 她这一, 立即有人接了茬。于是便一齐撺掇着沐长雪,叫她引着她们去看。沐长雪正晕头转向的时候, 只当她们真识货。心里一高兴, 便也没发觉好友人没跟上来。大气一挥袖, 引着人,浩浩汤汤往后院而去。 沐家的府邸占地十分广阔,园艺也更偏自然简捷,大多设计顺势而为。或大片苍翠或大片缤纷桃花,雕栏画栋掩映其中,大开大合,别有一番粗犷之美。穿过桃林,是一方莲花, 这时节莲花还未开, 莲叶翠绿, 显得景致粗中有细。再后来是后院, 布有专门的练武场。 沐家是将门, 这般也是常理。 姑娘们见识了与自家院落不一样的景儿,面上挂着或真或假的欣赏,走了大半日, 终于到了。 一群姑娘虚眼那么一扫, 最瞩目的便是中央的高台。据这场地练出了大召百年来最勇猛的三大猛将, 名气自然也不弱于兵器库。三人其一便是镇北将军,大名在大召可谓家喻户晓,自不用再提。另两个,一个是击退胡羌三千里,逼得羌族首领俯首称臣的战场鬼见愁张安荣张将军;一个则是连番妙计以少胜多,勇夺北地三座城池的年轻儒将胡青。 眼前这平平无奇的高台,此时瞧着,仿佛还留着他们曾经斗技的汗味儿。 放开了眼看远去,高台前方是布局刁钻的梅花桩;围绕着这里扩开的,是重重关卡的跑马道儿;切磋的演武高台位于正中央,高台两侧则是成名已久的沐家兵器库。 这里头放着的,俱是镇北将军年轻之时南征南蛮北战胡羌收缴的奇兵利器。诸多大召不曾有,少数也只在话子上提过名儿,此处却应有尽有。 然而姑娘们是抱着哄人的心思提及此处并非真心敬仰,她们看了,眼里除了些一些杀人的刀枪棍棒,不曾感受到这些奇兵隐隐发出的震慑。 沐长雪仰头看着演武高台满心自豪“我父亲曾,这便是沐家的底气。” 无法感同身受的姑娘们也敷衍地往上瞥一眼,实在看不出来这台子有何不同。管中规豹,她们心中这不过一个石砌的台子和一堆锻造得古怪的破铜烂铁。 沐长雪如数家珍,兴致勃勃地将兵器的来历,沐将军带回兵器的历程一字一字详尽地与她们分。可着着,便察觉这些人接的话根牛头不对马嘴。不似平日与周钰娴聊这些你来我往痛快。渐渐的,她也失去再聊的兴致。 回头再一瞧,这才发觉周钰娴没在。 “娴姐儿呢?”沐长雪一拍额头,“娴姐儿没跟上?” 她一提周钰娴,旁人也注意到另一位天之骄女不在场的事实。来这周钰娴往日也是一个到哪儿都被众星拱月的对象,因着周博雅,可是比沐长雪还要受欢迎。不过自前儿周大公子迎了继室进门,姑娘们心伤之余,热情这才淡下来。 “仿佛方才没从沐公子的院子出来。” 人群中不知谁冒出这一句,姑娘们顿时面面相窥,心有灵犀地想到什么,心里着急了起来。 这周钰娴还没定亲呢! “是不是还在沐公子的院子?不如咱们原路返回去?”想着周钰娴可是经常出入沐府,样貌,学识,家世,样样顶尖。立马就有一个姑娘出来领头,急忙道“我观周姑娘方才宴上饮了许多酒,兴许醉了,在原路上等着咱们呢!” “也是呢!” 一个开口,立马就有接茬的,“方才都怪云云使坏,见周姑娘全对上了不服气,非将罚酒往她那儿去。那么多酒灌下去,即便只是果酒也醉人呀!咱们快回去瞧瞧罢。” “是呢,是呢,”心照不宣的姑娘们默契地开口,七嘴八舌的劝道,“正好咱们兵器也见识了,转一圈酒水也醒了,就一起走吧……” “走便走快些……” 沐长雪这个心粗得仿佛没长心那东西的,见一个个这么担忧周钰娴,十分惊奇。她们何时这般体贴过?心下这般诧异着,她却只当是这群娇娇姑娘家不爱舞刀弄枪,她们因着看不出兵器的明堂,所以有些意兴阑珊。 应着一群人的要求,她想了下,道“也罢,回去看看。” 又是呼啦啦一群人,脚程也比去时快了许多。 这边人在匆匆往桃林方向赶,谢思思在莲花池边看着一面桃林一面拱桥一面池水,当即就犯了难。这个方向,沐长风往哪里去了?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她一眼不错地跟着,怎地莫名其妙这条路上就只剩她一人了?沐长风难不成还长羽翼飞了? 左看右看,总觉得哪个方向都不对。 谢思思此时半点没觉得自己跟着沐长风有何不妥。她私心里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只是因着心里好奇。她实在想瞧瞧,到底这辈子谁会替了郭六占住沐长风心里的位子。她想知道到底谁有那样的福气,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绕着莲花池,她一面走一面往四周看,看看到底谁来。 然而走着走着,还真遇上点事儿。 只见池边的桃林浓密之处,一对野鸳鸯从互诉衷肠演变至香艳的场景。眼看着那家丁模样的男子将手伸进了丫鬟的衣襟里头,捏得那丫鬟粉面含春,低低娇喘。谢思思惊呼一声,惹得草木中的两人如惊弓之鸟,瞬间弹蹦而起。 家丁模样的男子凶起来一点不怕人,带了点兵痞气,他抓起手边的一根树枝便呵了一句“谁!” 谢思思还想出来,严厉地指责沐家的下人行事不端,污了她的眼睛。可激动起来脚下就突地一扭,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池子里倒了下去。这一下,她吓得魂都要飞,手便飞快地就近乱抓起来。 眼疾手快的,还真叫她攥住了一根垂柳的枝丫。然而攥住的那一瞬,她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却又放了开。 不必多,她头冲下地栽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落水声,正在桃林枝丫上假寐的沐长风睁开了眼。他起身,眺望着不远处的莲花池。等看清池中有一人影儿在不停地扑腾,顿时心下一凛。他脚下轻轻一点,从树上跳下来,落地便立在了池子的边沿。 其实莲花池就在桃林边上,不过这边不便于人直走罢了。 沐长风尾指顺了顺眉梢,心下却是犯了难。那人溺水应当是真溺水,毕竟那大口喝水的模样做不得假,可是,溺水的是个姑娘家。他若是就这么下去救了人上来,被人瞧见,可是得给人家姑娘负责的。 啧,他还不想成个乌龙亲,好友博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谢思思人在水里不断地扑腾,扑腾得胳膊都酸了,还没见着人来。她没想真要死,见势不对便立即自救。手伸着正要去扯那莲叶的藤蔓,好借个力往池边游,可就是那么不凑巧,她的脚下突然就抽了筋。然后整个人仿佛一只断腿的蟾蜍,咕噜噜喝了几口脏水就要往下沉。 此时,她才真真慌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我……” 眼见着谢思思都要沉下去,沐长风叹了口气,从树后头走出来。 可他才走两步,正准备往水里跳,桃林里传来嘈杂声儿。听那脚步,似乎不少人。那这般就真真不好了,大庭广装之下抱个几乎赤身的姑娘,他岂不是摘都摘不轻? 正当他为难,池子的另一头突然冒出了个手持长篙的姑娘。只见领头的姑娘样貌绝美,面上却淡漠的仿佛神像看不出半分情绪,正是博雅的那个木偶人妹妹,娴姐儿。 沐长风脚下一顿,眼看着拿长篙的丫鬟将长篙的另一头慢慢递去了池中心。 “公子,”不知何时找来的沐长风的贴身长随止戈立在他身后三步远,道,“周府石岚来府上,是博雅公子今日得了空儿,邀你去手谈几局。” “哎?”沐长风眼睛蹭地一亮,转过身惊喜,“他今日是遇着什么事儿了?这般想不开,愿意跟我手谈?”周博雅那厮不是一直嫌弃他臭棋篓子,不愿搭理他嘛。 “奴婢不知,”止戈心里也好奇,摇头道,“石岚还在前院候着,那公子您是要去么?” “要去,自然要去!”沐长风可不管周博雅突然间发什么疯,居然愿意陪他对弈,反正他心里十分高兴就是,“百八十年才愿意一回,怎么能错过这般好机会。啧啧,兴许我今儿个走运,能赢他一局呢?” “那……”止戈指了指池中心,拧紧了眉。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68.第一百六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今日是周府老太君, 也就是大公主六十岁大寿, 举府欢庆。正巧借醒酒出来, 捏了把鱼食在拱桥上喂鱼的太子妃听见动静。偏脸一瞧,这不是大公主身边伺候的王嬷嬷?她有些好奇,疑惑到底出了何事,叫王嬷嬷这等素来稳重的老嬷嬷给慌成这样! 皱了皱眉头,想着是不是去竹林里头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进——” 王嬷嬷一瞧是她,面色大变。 宋明月还有些迟疑, 毕竟再身份高贵, 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 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猛一拍大腿, 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 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跑了起来。她这一快,下人自然跟着更快, 眨眼的功夫便到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便一个个看着上首, 震惊到失语。 就见不远处旷天的石亭中, 一男一女忘情地纠缠。 两人衣物料子华贵非常,此时俱都扯得七零八落, 可见战况之热烈。那女子昂首娇吟, 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却丝毫掩饰不了此时她十分迷醉。细白的两条腿朝天岔开,上身全露在外头,随男子凶狠的冲撞一颤一颤,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听见动静,两人的脸不经意偏过来。一个是该在花厅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长孙媳谢思思,一个则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当朝太子赵宥鸣。 谢思思两颊酡红,正眉头紧蹙咬着唇一声一声地娇喘,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男子侧着,身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冷不丁对上下首被下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惊的东宫宫人,沉迷且痴醉的两双眼睛,渐渐瞪了开。 “谢思思,你的廉耻之心呢!” …… 一声尖利夹杂着愤恨的怒喝,仿佛一把无柄的利刃向她的刺了过来。静谧的夜里,绯色纱帐中谢思思突兀地长长‘啊’了一声,然后夹紧了双腿,不住地打颤儿。双目紧闭的儿脸跟着拧成一团,渐渐转变成羞耻又难堪的神情。 紧接着,梦中画面跟着一转,福禄院的正屋。 “谢氏,雅哥儿今日休了你,你可有话?”一道威严沧桑的女声从上首递下来,低沉沉的,却令人不能辨明喜怒。 谢思思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污成一团,当真十分狼狈。她恍若不觉,只狠狠瞪着大公主身边垂头敛目的娴静姑娘,恶狠狠的“有!孙媳当然有!” “哦?你有何话?”大公主拄着玉杖,森冷的眉眼,目光如刺。 “孙媳跟太子表哥之间当真是清白的!从未有过苟且之事!” 周府的老太君,乃当今圣上亲姑母,正统的皇家血脉。自从长媳进门,将掌家之权交于长媳手中之后,二十多年不插手府里任何事。然而年前从五台山礼佛归来,带回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姓孤女便变了样。开始处处针对与她,处处挑她刺儿,嫌她举止不端。以为她不知道么?谢思思真恨毒了心,就是这赵琳芳背地里使得坏! 此次休妻之事,定也是她从中作梗。 谢思思十分不齿她,每次她们夫妻去福禄院请安,这女人一双贼眼儿就黏在周博雅身上。欲语还休,半点不晓得遮掩。当真是,无耻之极! “上次竹林醉酒,孙媳根就是冤枉的!”她着,纤纤素手一指赵琳芳,“祖母怜惜赵姑娘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孙媳能大度理解。可她堂而皇之地觊觎周家长孙,使那恶毒手段陷害长孙媳,妄图鸠占鹊巢,祖母难道要就要任她施为?” 她哭着看向右侧端坐饮茶,仿佛毫无触动的周博雅吼道,“周博雅,你话!” 周博雅没话,倒是他旁边离得有些近的赵琳芳脚下晃了两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谢思思,仿佛谢思思怎能出这般污蔑他人的话,难过与委屈的身子都在颤。 眨眼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你住口!”大公主拍拍赵琳芳的胳膊,漠然的脸上终于染上怒意,“你清白就清白?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事儿到你嘴里也成旁人的错?” 当初太子妃为了东宫和太子的颜面把丑事给遮掩下来,她为了周家和雅哥儿,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当着不知内情的人谢氏称一句冤枉还能糊弄,这连太子妃都求到她身边,就差自个儿亲眼所见,谢氏也敢不认! 谢家的姑娘脸皮子倒是够厚,还真敢赖! 不想提及那日的混账事儿,怕给周博雅难堪,大公主重重一杵拐杖,“且不论你与太子清白与否,身为周家长孙媳妇,成日里掐尖要强,与外男举止不端也是事实。若非你成日往东宫跑,又怎会惹这些闲言碎语?” 大公主冷哼,“宫不管你如何,今日是休定了!” 谢思思一腔委屈无处。 她跟太子表哥那次根就是中了别人的毒计,又不是她自愿!心中之人只有周博雅,谢思思敢指天发誓,可大公主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地对她? 又急又愤,掉头就冲毫无波动的周博雅发脾气“周博雅你敢休我?你若休,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雅哥儿!休!” …… 绯色帐中谢思思呜呜地哭,腿不停地蹬,仿佛在踢打什么人。被扰得睡不安宁的丫头湘琴掌了灯过来瞧瞧,就见自家姑娘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忍不住叹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69.第一百六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能不记恨么? 就在方才, 她们姑爷姑娘一起回了屋子。姑爷前脚刚走,清婉清欢就一幅心神不宁万事惫懒的模样。掐着细腰, 眼睛很不得跟着姑爷飞走。过一会儿瞧一眼外头过一会儿瞄一眼窗户外头, 打量她们才来不知道?不就是在瞧姑爷是不是回来了! 双叶心里清楚, 所以更计较, 然后就处处不满。 实在瞧不过眼便指使个事儿,那清欢立即就蹦了起来, 跟她做了什么不该的话似的。清婉倒是没炸,但也阴阳怪气地指明她们俩是姑爷书房里头伺候的,并非一般的粗使, 做不来这等递茶送水的粗活儿。真当自己跟周家正经姑娘啊,架子端得比谁都大! 双叶心里头耿耿于怀, 可又不能跟她们家姑娘挑明。 她清楚自家姑娘的, 行事最是干脆粗暴。若被她晓得了那还得了?依她们家姑娘的性子, 清欢清婉定然要被撵出去!虽姑娘是女主子自当有这个权利,可才嫁到人周家两天就撵人姑爷院里伺候的大丫鬟,那成什么人了? 且不这头双叶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书房那边周博雅命人唤了周家大管家,心情不美。 “不管是何人绝不姑息,还请公子息怒。” 大管家还没见过周博雅黑脸,冷汗当下就冒出来,连连保证一定查到底。他心下也正在纳闷儿呢。新奶奶昨儿才进得门, 连面儿都没见着。这些个有鼻子有眼的胡吣, 到底从何人的嘴里冒出来? 周博雅摆摆手, 示意他自去。 人一走,他拿着公文看了一会儿又放下,起身往周大夫人的院子去。 周大夫人在福禄院喝了新媳妇茶,又陪大公主叙了会儿话,才将将回。周博雅不来,她正巧跟苏嬷嬷俩又琢磨起新媳妇还是个青瓜蛋子的事来。 新媳妇听才及笄,十五岁。寻常姑娘这个时候来是有些晚,但新媳妇在娘家过得苦,晚些也能理解。实在不行,也可以请太医看看。她烦是烦周博雅,她们家雅哥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这么干熬着等也不是事儿! “若不然,给雅哥儿备上两个通房?” 她这话一出,旁边替她捏肩的丫鬟风铃身子顿时就是一僵。忍了又忍,才没在方氏跟前露出端倪,只是手下却更体贴了些。 “这般不妥吧……”前头才和离就提过一回,被大公子给拒了,这回再提,定更不会答应。 苏嬷嬷没注意到风铃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咱们大公子的性子跟旁人不一样,最是不喜跟丫鬟们纠缠。这般行事……他约莫不会高兴的。” “这不是没法子么!” 周家自祖上起便有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上至周绍礼下至周家辈,后院都只一个正头夫人。但正头夫人只一个,通房星却是不拘的。琢磨了会儿,方氏觉得可行,“挑老实的便是,总不会给媳妇难看的……” “不必了母亲。” 苏嬷嬷还没接嘴,正巧过来的周博雅听见了,“母亲。” “雅哥儿来了,”方氏抬眼一瞧立即笑了,“怎地这时候过来?” 周博雅人高腿长,看着不疾不徐,眨眼就走到了跟前。他笑着与方氏行了个礼,便被方氏指使到身边下首右侧的椅子坐下。 他一坐下,丫鬟立即莲步上前奉上热茶。 方氏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就又开口了,“通房还是要备的,媳妇年岁太身子骨儿没长全,总不能坏了她根基。你且放心,娘心里有数,自不会留那些个心术不正的。若你是怕新妇瞧见了引起夫妻不睦,就把人搁前院书房,侍弄书墨,红袖添香。” “母亲想哪儿去了!儿子是这急色的?”周博雅皱眉,“红袖添香就不必了,研磨儿子自己会研。” 周博雅接过茶轻呷一口,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太苦! 自然地放下杯子,推了开,他又缓缓道“儿子如今已弱冠之年,正是立业的好时候。朝堂上也有诸多事儿要忙,没那些精力再去应付。” “又不是正经妻妾,谁教你应付?” 方氏不以为然,呷了一口茶。上个月采摘的新茶,最是清爽“不过是给你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母亲笑了。”周博雅抬眼看了她,淡淡一笑。继而轻飘飘感慨了一句,意有所指,“这人只要是活的,再是个玩意儿,也会生出心思的……” “话不能这么,玩意儿生出心思还能拿主人怎么着?”方氏就不信了,“你若是怕她们生出心思,别给脸就是了。” “能少些麻烦自然是好的。”周家家大业大,京中多少世家巴不得周家翻车?周家男人知道,与女色上素来克制,避免后院失火。 不过再克制再严格,也挡不住有些自恃貌美之人一颗想往上爬的心就是了!尤其盯紧了府上的香饽饽,嫡长孙周博雅。 茶水周博雅喝一口便不动了,奉茶的婉玲眼一动,公子不是最爱新茶?这可是最新的…… 心里嘀咕,转身退了下去。 周博雅又,“儿子平日里公务也忙,时常处理到深夜。这般也是为了自己打算。况且母亲也别忘了,儿子再是冷清,也是个普通人。是人总就有懈怠的时候,到时书房里头日日伺候的,自然比后院里头的亲香……” 还坚持的方氏听他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僵,渐渐就消声了。 她垂下头,自然忆起,周大爷年轻时候也养过三个通房。 原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大丫鬟,情分自然有。方氏考虑着怀了孕身子不方便,于是就做主给开了脸做通房。结果这一开脸果然就出事。那通房仗着与周大爷多年的情分,私下里偷偷倒了避子汤。 一来二往的,果不其然就怀上了。 周大爷最是个怜惜柔弱的多情人。怜惜通房柔弱,非闹着不给药掉。怀了七八个月,不能再如何,就只能生下来。那通房尝到了甜头更会得寸进尺,见天儿地怂恿周大爷给孩子抬身份。孩子的身份要抬,生母自然不能再当奴婢。若非大公主强势,不容情面地将作妖的几个通房送去庄子上,周大爷差点就坏了周家的家规,给抬了妾。 如今俩庶子庶女也十四十五了,虽不敢与周博雅兄妹争锋,却也时常碍了周大夫人的眼。 “呼……”周大夫人想到这儿心中犹如吞了一坨秤,这通房啊……心思真要不正,面上再是看不出来的。正头夫人再能耐,还能管到人家心里去?还是莫要再造孽,“雅哥儿的是呢,且再等等吧。” 猝不及防触及旧事儿,周大夫人也有些心烦“媳妇儿你瞧着可还康健?” 原不放心派人去打听,结果打听的都是在这郭氏身子骨儿最是病弱不堪。结果今儿才一见,瘦是瘦了些,瞧着却是一幅乖巧又聪慧的皮相。 “尚可,”周博雅想起那一把骨头,斟酌地道,“还要在好好将养。” “罢了罢了,你且自己做主吧。”也只能这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70.第一百七十章 此为防盗章  早上起得早就是好, 郭满喜滋滋地带着双喜双叶两丫头逛园子。周家的花园布置得比前世景观还要雅致, 格局大,且处处透露出周家百年世家的底蕴。亭台楼阁与花草树木交相辉映, 芬芳的草木清香萦绕在鼻尖,心旷神怡。 双喜双叶两眉头都要拧成一个疙瘩, 欲言又止的, 想劝她又不知从何开始。 按她们, 这新妇嫁进夫家的第二日,不是都该与新姑爷腻在一起?她们姑娘方才还在念叨姑爷生得第一俊。既然第一俊, 那为何不厚着脸皮腻着他?似这般没头苍蝇在园子里乱走, 不就是给了那些个心思不纯的丫头机会向姑爷献殷勤? 双叶是暗中把清欢清婉给狠狠记恨上了。 ……能不记恨么? 就在方才, 她们姑爷姑娘一起回了屋子。姑爷前脚刚走, 清婉清欢就一幅心神不宁万事惫懒的模样。掐着细腰,眼睛很不得跟着姑爷飞走。过一会儿瞧一眼外头过一会儿瞄一眼窗户外头, 打量她们才来不知道?不就是在瞧姑爷是不是回来了! 双叶心里清楚, 所以更计较,然后就处处不满。 实在瞧不过眼便指使个事儿,那清欢立即就蹦了起来, 跟她做了什么不该的话似的。清婉倒是没炸, 但也阴阳怪气地指明她们俩是姑爷书房里头伺候的,并非一般的粗使, 做不来这等递茶送水的粗活儿。真当自己跟周家正经姑娘啊, 架子端得比谁都大! 双叶心里头耿耿于怀, 可又不能跟她们家姑娘挑明。 她清楚自家姑娘的, 行事最是干脆粗暴。若被她晓得了那还得了?依她们家姑娘的性子,清欢清婉定然要被撵出去!虽姑娘是女主子自当有这个权利,可才嫁到人周家两天就撵人姑爷院里伺候的大丫鬟,那成什么人了? 且不这头双叶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书房那边周博雅命人唤了周家大管家,心情不美。 “不管是何人绝不姑息,还请公子息怒。” 大管家还没见过周博雅黑脸,冷汗当下就冒出来,连连保证一定查到底。他心下也正在纳闷儿呢。新奶奶昨儿才进得门,连面儿都没见着。这些个有鼻子有眼的胡吣,到底从何人的嘴里冒出来? 周博雅摆摆手,示意他自去。 人一走,他拿着公文看了一会儿又放下,起身往周大夫人的院子去。 周大夫人在福禄院喝了新媳妇茶,又陪大公主叙了会儿话,才将将回。周博雅不来,她正巧跟苏嬷嬷俩又琢磨起新媳妇还是个青瓜蛋子的事来。 新媳妇听才及笄,十五岁。寻常姑娘这个时候来是有些晚,但新媳妇在娘家过得苦,晚些也能理解。实在不行,也可以请太医看看。她烦是烦周博雅,她们家雅哥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这么干熬着等也不是事儿! “若不然,给雅哥儿备上两个通房?” 她这话一出,旁边替她捏肩的丫鬟风铃身子顿时就是一僵。忍了又忍,才没在方氏跟前露出端倪,只是手下却更体贴了些。 “这般不妥吧……”前头才和离就提过一回,被大公子给拒了,这回再提,定更不会答应。 苏嬷嬷没注意到风铃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咱们大公子的性子跟旁人不一样,最是不喜跟丫鬟们纠缠。这般行事……他约莫不会高兴的。” “这不是没法子么!” 周家自祖上起便有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上至周绍礼下至周家辈,后院都只一个正头夫人。但正头夫人只一个,通房星却是不拘的。琢磨了会儿,方氏觉得可行,“挑老实的便是,总不会给媳妇难看的……” “不必了母亲。” 苏嬷嬷还没接嘴,正巧过来的周博雅听见了,“母亲。” “雅哥儿来了,”方氏抬眼一瞧立即笑了,“怎地这时候过来?” 周博雅人高腿长,看着不疾不徐,眨眼就走到了跟前。他笑着与方氏行了个礼,便被方氏指使到身边下首右侧的椅子坐下。 他一坐下,丫鬟立即莲步上前奉上热茶。 方氏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就又开口了,“通房还是要备的,媳妇年岁太身子骨儿没长全,总不能坏了她根基。你且放心,娘心里有数,自不会留那些个心术不正的。若你是怕新妇瞧见了引起夫妻不睦,就把人搁前院书房,侍弄书墨,红袖添香。” “母亲想哪儿去了!儿子是这急色的?”周博雅皱眉,“红袖添香就不必了,研磨儿子自己会研。” 周博雅接过茶轻呷一口,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太苦! 自然地放下杯子,推了开,他又缓缓道“儿子如今已弱冠之年,正是立业的好时候。朝堂上也有诸多事儿要忙,没那些精力再去应付。” “又不是正经妻妾,谁教你应付?” 方氏不以为然,呷了一口茶。上个月采摘的新茶,最是清爽“不过是给你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母亲笑了。”周博雅抬眼看了她,淡淡一笑。继而轻飘飘感慨了一句,意有所指,“这人只要是活的,再是个玩意儿,也会生出心思的……” “话不能这么,玩意儿生出心思还能拿主人怎么着?”方氏就不信了,“你若是怕她们生出心思,别给脸就是了。” “能少些麻烦自然是好的。”周家家大业大,京中多少世家巴不得周家翻车?周家男人知道,与女色上素来克制,避免后院失火。 不过再克制再严格,也挡不住有些自恃貌美之人一颗想往上爬的心就是了!尤其盯紧了府上的香饽饽,嫡长孙周博雅。 茶水周博雅喝一口便不动了,奉茶的婉玲眼一动,公子不是最爱新茶?这可是最新的…… 心里嘀咕,转身退了下去。 周博雅又,“儿子平日里公务也忙,时常处理到深夜。这般也是为了自己打算。况且母亲也别忘了,儿子再是冷清,也是个普通人。是人总就有懈怠的时候,到时书房里头日日伺候的,自然比后院里头的亲香……” 还坚持的方氏听他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僵,渐渐就消声了。 她垂下头,自然忆起,周大爷年轻时候也养过三个通房。 原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大丫鬟,情分自然有。方氏考虑着怀了孕身子不方便,于是就做主给开了脸做通房。结果这一开脸果然就出事。那通房仗着与周大爷多年的情分,私下里偷偷倒了避子汤。 一来二往的,果不其然就怀上了。 周大爷最是个怜惜柔弱的多情人。怜惜通房柔弱,非闹着不给药掉。怀了七八个月,不能再如何,就只能生下来。那通房尝到了甜头更会得寸进尺,见天儿地怂恿周大爷给孩子抬身份。孩子的身份要抬,生母自然不能再当奴婢。若非大公主强势,不容情面地将作妖的几个通房送去庄子上,周大爷差点就坏了周家的家规,给抬了妾。 如今俩庶子庶女也十四十五了,虽不敢与周博雅兄妹争锋,却也时常碍了周大夫人的眼。 “呼……”周大夫人想到这儿心中犹如吞了一坨秤,这通房啊……心思真要不正,面上再是看不出来的。正头夫人再能耐,还能管到人家心里去?还是莫要再造孽,“雅哥儿的是呢,且再等等吧。” 猝不及防触及旧事儿,周大夫人也有些心烦“媳妇儿你瞧着可还康健?” 原不放心派人去打听,结果打听的都是在这郭氏身子骨儿最是病弱不堪。结果今儿才一见,瘦是瘦了些,瞧着却是一幅乖巧又聪慧的皮相。 “尚可,”周博雅想起那一把骨头,斟酌地道,“还要在好好将养。” “罢了罢了,你且自己做主吧。”也只能这样了。 方氏早上起得早,如今头有些疼。按了按额头,她促狭地了句玩笑话,“左右你也懂事儿,你的媳妇儿就你自己养。” 周博雅被她这一句给酸得头一麻。 抬头见周大夫人笑得一脸暧昧,顿生无奈。他也并非为了新妇而来,只是私心里实在不喜后院女子太多罢了。人多是非多,省得到时候给他招惹麻烦。况且他性子使然,虽有要纾解,却更厌烦旁人靠他太近。与别人肉贴肉相比,他宁愿憋着。 “母亲,那儿子告退了。” 方氏摆摆手,便由丫鬟扶着去屋里躺下了。 周博雅人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院子。 正要进花园,后头就跑着跟上来一个丫鬟。边跑边一声一声地唤他。他想了下,顿住脚步。 只见是芳华苑的风铃,娇喘吁吁的,手里抱着一个木盒。 跑动间,她胸前一耸一耸的,此时抬起盈盈如水一双剪水眸,仰头温柔地看着周博雅“大公子,这是夫人命奴婢拿去给新奶奶的东西。奴婢手里头还有些事儿,正巧劳烦您给带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71.第一百七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绣马踏飞燕绣面的屏风后, 一双身着大红喜服的人影儿在隐隐绰绰的晃动。 桌案边床榻旁立在古朴雁足灯,将屋里映照得亮堂堂的。两根婴儿臂粗的龙凤烛燃着, 烛火摇曳生姿。凉风从半合的门窗缝隙钻进来,一股甜腻的香味从烛火中飘出。两人隔了一杆喜秤静默相望, 四下里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郭满倒吸了一口气,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早在上辈子便赏略过中外鲜肉美男不知凡几,像眼前这样随意一个眼神就令人失神的, 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真是真人么?不该吧?哪有如此夸张的容?苍天不公啊! 在没见到人之前一直以为是双喜双叶夸大其词的郭满此时只想跪谢老天爷。这婚结得太特么值当了! 双叶适时举起托盘凑近“合卺酒, 请公子少奶奶交杯共饮。” 周博雅淡淡收回了视线, 眼睑垂下,鸦青色的纤长眼睫在高挺的鼻梁处拉下一道黑影。将喜秤递回托盘, 他转身便取了两杯酒递一杯给郭满。郭满接过来, 眼巴巴盯着大美人,终于体会到古人云‘色授魂与’的含义。 心肝儿砰砰跳, 郭满连忙扶着厚重的袖子起了身, 举杯。 然而得笔直,她也才到周博雅胸口的高度。就算算上凤冠, 撑死了也只周博雅的脖子,还是看不见脸那种。郭满眨了眨黑黢黢的大眼儿, 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两人之间呼吸着不同层面空气的差距。 不仅她, 双喜双叶也早早注意到。 这事儿真没法子,她们姑娘自病弱, 难免长得比旁人矮些。不过姑娘家娇些可人疼儿, 何况她们姑娘年岁还, 往后有的长,算不得什么短处。只是这喝个合卺酒都要姑爷弯下腰来迁就,姑爷该不会嫌弃她们姑娘吧? 两人偷偷觊了周博雅一眼,心中有些惴惴。 洞房花烛夜是她们姑娘与姑爷的大日子,马虎不得,两人不敢乱话。见自家姑娘还愣愣地举着杯子,暗地里连连给郭满使眼色。 郭满哪儿还注意到两丫鬟的眼色,一直屹立海拔上层的她第一次直面残酷的现实,她有点怀疑人生。仰头看看周博雅,再低头瞧瞧自己个儿,两道眉毛自然就拧了起来。原来她这么矮的么?明明跟双喜双叶她们比着也没见着多矮,怎地突然就这么矮了呢,她不接受。 郭满思之时,会习惯性地垂下眼睑,眼皮子自然地就耷拉了下来。 就眉眼没长开,黑白分明大眼儿一团孩子气。眼睑再这么一低垂,配着她这幅身板儿就十分弱与可怜兮兮。 周博雅嘴角一抽,顿生一股莫名自己欺负了人家的错觉。 淡然无波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移开,不看她。周博雅弯下腰,将酒杯慢慢举到女孩儿面前。当真不是他以貌取人,实在是这么的姑娘家,他稍稍贴得近些都有些良心难安。况且,就算他原便没对新妇的美丑抱多大期望,但也没料到会这么丑。 眼角余光注意着姑娘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他心中叹息,罢了,丑就丑些吧,娶妻娶贤。 如此告诉自己,周博雅抬了眼帘看向郭满的眼睛。 他有一双静得如含远山,广袤且淡薄的双眼。静静睇过来,若有情似无情,十分特别。郭满正思忖着既然这么矮那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趁年岁尚拔高身量之事,就突然落入了这么一双眼睛之中。 她的脑子有那么一瞬卡顿,见大美人已然款款举杯至她跟前,她色令智昏地连忙嘴凑过去叼着杯沿就喝了一大口。 猝不及防,周博雅“……??” 辛辣的酒味儿刺激得郭满没经过酒精洗礼的咽喉如被针刺,猴儿脸瞬间皱成苦瓜。酒水咽下肚,郭满楞一下,然后反应过来“……!!!” 我去,他这是要交杯的意思吧她这个脑子!! 周博雅挑起了一边眉,疏淡的神情变了变,突然意味深长起来。 双喜双叶冷汗冒出来,恨不能化身郭满耳边的苍蝇,非到她耳朵里抽着鞭子地耳提面命。好好儿的合卺酒,能不能别在惹出纰漏?女子这一生就这么一次洞房花烛,再心都尚嫌不够美,能不能走点心啊她家姑娘喂! 一旁两丫鬟越看越着急,若非这合卺酒非得夫妇亲自交杯,她们都恨不能以身替之! 双叶连忙又换了个杯子,满上酒。用眼神催促着郭满赶紧替周博雅换掉,郭满不知道为啥有点慌。开头出了错,后面就更容易出错。顶着一张慌到懵逼的脸,赶紧把手里的一杯送到弯腰的周博雅嘴边。 她的意是换一杯再交杯,心想反正周博雅手里的她已经喝了,自己自然不会嫌弃自己。然而手怼过去又意识到不对,这不还是互相喂么? 眨眼的功夫,手又收回去。 郭满这万年城墙拐的厚脸皮,藏在凤冠下的耳垂破天荒地灼热了起来。周博雅饶有兴味地瞧着,郭满是硬是撑住了才面无表情地换过来换过去,就是换不对。 周公子终于出声“罢了,就这么着。” 于是低头弓下腰,胳膊穿过郭满的手臂将杯子递到她嘴边,自己则学她咬着杯沿一口饮尽了杯中酒。郭满被他这举止暖到了,简直热泪盈眶。 真是个好人,人真好,她以后一定好好对他! 磕磕绊绊喝了交杯酒(…),姑且算交杯吧,周博雅弯了弯眼角了句郭满感动到想为他高歌一曲的话“这凤冠斤两怕是不轻,你们奶奶辛苦了,去服侍她摘了吧!” 双喜双叶连忙扶着郭满起身去了屏风后头。 清欢清婉正巧送了热水与吃食过来,轻轻扣门。周博雅淡淡了声进来,转身去了飘窗变的软塌坐下。取了一只玉盏,心情颇为放松地为自己斟满了一杯。轻啜一口,茶水放了一天没人换过,早已凉了透,喝进嘴里有些涩。 他不以为意,就见那头粉襦裙的清欢清婉迈着碎步进来,身后是一排抬水拎食盒的绿襦裙。两人压低了嗓音,一人指使丫头兑水熏香,一人亲自布菜。 “不必,”周博雅就着冷茶,“你们奶奶还在里头,先伺候她梳洗了再来。” 清欢清婉低声应是,转身袅袅婷婷进了屏风后头。 郭满拿掉盖头才看清楚了两大丫鬟的相貌。清欢是一幅圆脸圆眼睛的娇俏相貌,人中有些深,一双眼睛咕噜噜的,十分伶俐的模样。清婉则长得颇为温婉清丽,秀挺的鼻梁配一双棕色的杏眼,举止之中透露着文雅,不经意便流露出高傲来。 两人立在一旁看双叶手脚麻溜地替郭满拆头发,手束着垂在腹前,并不搭手。 双喜双叶也不需要她们搭把手,替郭满拆了头发,就立马弄了湿帕子替她擦脸。郭满今儿只上了淡妆,撑了一天其实也不剩下什么。只是没了口脂的点缀,显得人更苍白些罢了,总的来算不上丑。 然而这般相貌对于清婉清欢来,还是太差了。 且不拼不过前头那个,连她们两都比不上,当真是误了她们公子!清欢有些生气,怒气都摆在脸上,直接表露出看不上郭满。清婉看向一边,转而又将视线转回来,听不出喜怒地一句“奶奶,奴婢备了些鸡汤面,可要用些?” 郭满整整一天就靠袖子里藏的几块点心撑,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立即点了头。 清婉款款屈膝福了一礼,垂手出了屏风。 清欢默默嘟了嘟嘴,心里埋怨清婉鸡贼。明明好了一起给新奶奶下马威,结果临了事儿就她乖巧知礼,图落她一个冲锋陷阵。 双叶不着痕迹地扫了清婉的背影,转头声问郭满要不要沐浴。 按理洞房花烛夜,新妇自当要沐浴熏香,以示尊重。只是外头姑爷还在等,她们太磨蹭了也显得怠慢,于是才问郭满的意思。郭满骨头都要酸得散架,哪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便在双喜双叶的搀扶下,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 周博雅也是耐心,等她梳洗好都已然戌时了他也不慌不忙,拿了一书在打发。 鸡汤面早已糊了,郭满饿过头突然什么也吃不下,于是就这么撤了膳。 夜渐深,等周博雅也洗漱过,丫鬟们携着洗具抬着污水退出去,屋里就只剩郭满与周博雅两个人。合上书起身,他看着丁点儿大的新妇犯了难。 这么点儿的姑娘,若是要动,他实在下不去手,不动的话,明日福禄院里不好交差。 周博雅坐在床沿,眉头皱起来。 郭满眼巴巴看着大美人,似是猜到他心中顾虑,无辜地吐出了一句话。而这话一出,叫拿不定主意的周博雅瞬间就绿了脸。她“我初潮还没来。” 周博雅“……” ……既然如此,那便歇了吧。 周博雅放了心躺下,郭满见他躺也跟着掀了被子躺。褥子是新的,缩进去却嗅到满鼻的清冽松香,干净又清新。仔细闻却是从男人身上传来的……真是个讲究的男子,陷入黑甜梦乡之前,郭满如是想到。 与此同时,城南谢国公府玉兰阁的地上,满地的碎片。奢华的闺房摆设东倒西歪,墙上的帷幔被扯得凌乱破烂,处处一片狼藉。 谢思思伏在软塌之上,一面不住地抽噎一面却死咬着嘴唇不出声,纤纤玉手一直在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72.第一百七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能不记恨么? 就在方才, 她们姑爷姑娘一起回了屋子。姑爷前脚刚走,清婉清欢就一幅心神不宁万事惫懒的模样。掐着细腰, 眼睛很不得跟着姑爷飞走。过一会儿瞧一眼外头过一会儿瞄一眼窗户外头, 打量她们才来不知道?不就是在瞧姑爷是不是回来了! 双叶心里清楚,所以更计较,然后就处处不满。 实在瞧不过眼便指使个事儿, 那清欢立即就蹦了起来,跟她做了什么不该的话似的。清婉倒是没炸,但也阴阳怪气地指明她们俩是姑爷书房里头伺候的, 并非一般的粗使, 做不来这等递茶送水的粗活儿。真当自己跟周家正经姑娘啊, 架子端得比谁都大! 双叶心里头耿耿于怀, 可又不能跟她们家姑娘挑明。 她清楚自家姑娘的,行事最是干脆粗暴。若被她晓得了那还得了?依她们家姑娘的性子,清欢清婉定然要被撵出去!虽姑娘是女主子自当有这个权利, 可才嫁到人周家两天就撵人姑爷院里伺候的大丫鬟,那成什么人了? 且不这头双叶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书房那边周博雅命人唤了周家大管家, 心情不美。 “不管是何人绝不姑息,还请公子息怒。” 大管家还没见过周博雅黑脸,冷汗当下就冒出来,连连保证一定查到底。他心下也正在纳闷儿呢。新奶奶昨儿才进得门, 连面儿都没见着。这些个有鼻子有眼的胡吣, 到底从何人的嘴里冒出来? 周博雅摆摆手, 示意他自去。 人一走,他拿着公文看了一会儿又放下,起身往周大夫人的院子去。 周大夫人在福禄院喝了新媳妇茶,又陪大公主叙了会儿话,才将将回。周博雅不来,她正巧跟苏嬷嬷俩又琢磨起新媳妇还是个青瓜蛋子的事来。 新媳妇听才及笄,十五岁。寻常姑娘这个时候来是有些晚,但新媳妇在娘家过得苦,晚些也能理解。实在不行,也可以请太医看看。她烦是烦周博雅,她们家雅哥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这么干熬着等也不是事儿! “若不然,给雅哥儿备上两个通房?” 她这话一出,旁边替她捏肩的丫鬟风铃身子顿时就是一僵。忍了又忍,才没在方氏跟前露出端倪,只是手下却更体贴了些。 “这般不妥吧……”前头才和离就提过一回,被大公子给拒了,这回再提,定更不会答应。 苏嬷嬷没注意到风铃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咱们大公子的性子跟旁人不一样,最是不喜跟丫鬟们纠缠。这般行事……他约莫不会高兴的。” “这不是没法子么!” 周家自祖上起便有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上至周绍礼下至周家辈,后院都只一个正头夫人。但正头夫人只一个,通房星却是不拘的。琢磨了会儿,方氏觉得可行,“挑老实的便是,总不会给媳妇难看的……” “不必了母亲。” 苏嬷嬷还没接嘴,正巧过来的周博雅听见了,“母亲。” “雅哥儿来了,”方氏抬眼一瞧立即笑了,“怎地这时候过来?” 周博雅人高腿长,看着不疾不徐,眨眼就走到了跟前。他笑着与方氏行了个礼,便被方氏指使到身边下首右侧的椅子坐下。 他一坐下,丫鬟立即莲步上前奉上热茶。 方氏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就又开口了,“通房还是要备的,媳妇年岁太身子骨儿没长全,总不能坏了她根基。你且放心,娘心里有数,自不会留那些个心术不正的。若你是怕新妇瞧见了引起夫妻不睦,就把人搁前院书房,侍弄书墨,红袖添香。” “母亲想哪儿去了!儿子是这急色的?”周博雅皱眉,“红袖添香就不必了,研磨儿子自己会研。” 周博雅接过茶轻呷一口,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太苦! 自然地放下杯子,推了开,他又缓缓道“儿子如今已弱冠之年,正是立业的好时候。朝堂上也有诸多事儿要忙,没那些精力再去应付。” “又不是正经妻妾,谁教你应付?” 方氏不以为然,呷了一口茶。上个月采摘的新茶,最是清爽“不过是给你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母亲笑了。”周博雅抬眼看了她,淡淡一笑。继而轻飘飘感慨了一句,意有所指,“这人只要是活的,再是个玩意儿,也会生出心思的……” “话不能这么,玩意儿生出心思还能拿主人怎么着?”方氏就不信了,“你若是怕她们生出心思,别给脸就是了。” “能少些麻烦自然是好的。”周家家大业大,京中多少世家巴不得周家翻车?周家男人知道,与女色上素来克制,避免后院失火。 不过再克制再严格,也挡不住有些自恃貌美之人一颗想往上爬的心就是了!尤其盯紧了府上的香饽饽,嫡长孙周博雅。 茶水周博雅喝一口便不动了,奉茶的婉玲眼一动,公子不是最爱新茶?这可是最新的…… 心里嘀咕,转身退了下去。 周博雅又,“儿子平日里公务也忙,时常处理到深夜。这般也是为了自己打算。况且母亲也别忘了,儿子再是冷清,也是个普通人。是人总就有懈怠的时候,到时书房里头日日伺候的,自然比后院里头的亲香……” 还坚持的方氏听他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僵,渐渐就消声了。 她垂下头,自然忆起,周大爷年轻时候也养过三个通房。 原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大丫鬟,情分自然有。方氏考虑着怀了孕身子不方便,于是就做主给开了脸做通房。结果这一开脸果然就出事。那通房仗着与周大爷多年的情分,私下里偷偷倒了避子汤。 一来二往的,果不其然就怀上了。 周大爷最是个怜惜柔弱的多情人。怜惜通房柔弱,非闹着不给药掉。怀了七八个月,不能再如何,就只能生下来。那通房尝到了甜头更会得寸进尺,见天儿地怂恿周大爷给孩子抬身份。孩子的身份要抬,生母自然不能再当奴婢。若非大公主强势,不容情面地将作妖的几个通房送去庄子上,周大爷差点就坏了周家的家规,给抬了妾。 如今俩庶子庶女也十四十五了,虽不敢与周博雅兄妹争锋,却也时常碍了周大夫人的眼。 “呼……”周大夫人想到这儿心中犹如吞了一坨秤,这通房啊……心思真要不正,面上再是看不出来的。正头夫人再能耐,还能管到人家心里去?还是莫要再造孽,“雅哥儿的是呢,且再等等吧。” 猝不及防触及旧事儿,周大夫人也有些心烦“媳妇儿你瞧着可还康健?” 原不放心派人去打听,结果打听的都是在这郭氏身子骨儿最是病弱不堪。结果今儿才一见,瘦是瘦了些,瞧着却是一幅乖巧又聪慧的皮相。 “尚可,”周博雅想起那一把骨头,斟酌地道,“还要在好好将养。” “罢了罢了,你且自己做主吧。”也只能这样了。 方氏早上起得早,如今头有些疼。按了按额头,她促狭地了句玩笑话,“左右你也懂事儿,你的媳妇儿就你自己养。” 周博雅被她这一句给酸得头一麻。 抬头见周大夫人笑得一脸暧昧,顿生无奈。他也并非为了新妇而来,只是私心里实在不喜后院女子太多罢了。人多是非多,省得到时候给他招惹麻烦。况且他性子使然,虽有要纾解,却更厌烦旁人靠他太近。与别人肉贴肉相比,他宁愿憋着。 “母亲,那儿子告退了。” 方氏摆摆手,便由丫鬟扶着去屋里躺下了。 周博雅人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院子。 正要进花园,后头就跑着跟上来一个丫鬟。边跑边一声一声地唤他。他想了下,顿住脚步。 只见是芳华苑的风铃,娇喘吁吁的,手里抱着一个木盒。 跑动间,她胸前一耸一耸的,此时抬起盈盈如水一双剪水眸,仰头温柔地看着周博雅“大公子,这是夫人命奴婢拿去给新奶奶的东西。奴婢手里头还有些事儿,正巧劳烦您给带回去。” 周博雅有些诧异为何母亲方才不直接给他。 不过也没多想,接过盒子。 东西确实是方氏命人送去西风园的,是一养身的食谱。 方才方氏忽然想起来,叫苏嬷嬷找出来送给郭满养身子用。新媳妇太瘦了,这么瘦什么时候能长大?必须得补!苏嬷嬷手上有事,找出来就唤个丫头替她送去。风铃听见了自作主张给截下来,她来送。 周博雅打开看一眼,忍不住就笑了。合上盖子,便要走。 然而脚下才一动,风铃又轻唤他一声。 “何事?”周博雅声音清凉如山上泉水,不含喜怒却沁人心脾。 “大公子,”大公子素来宽容有礼,对下人从不苛责。风铃咬了咬下唇,有些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忍了又忍,了一句,“您今日来夫人这儿应当携奶奶一起,这般一个人来去……不太好。” 周博雅淡淡挑了眉,转身离去。 风铃的脸,蓦地涨得通红。 “如何?”她转过来问双喜双叶,“尚可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73.第一百七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周家名声是几代人经营出来, 不是你一句两句话就能给没的。周老太爷自然不在乎这点事儿,他恼火的是后一条。 来周老爷子这辈子就那么一块逆鳞,便是他这嫡长孙。 他家雅哥儿文韬武略,聪慧绝伦。三岁识千字,五岁能吟诗,他虽嘴上不认承认心中却顶顶骄傲的宝贝金孙, 怎么就被污蔑成了个生不出子嗣的软蛋? 郭家素来子嗣昌盛, 郭家姑娘肚皮争气。今儿他孙儿娶继孙媳儿,周老太爷较这口劲儿, 非将娶继孙媳儿这事儿给闹得全京城都知晓。往后他曾孙出世,他非得叫这些背后嚼舌根头的人瞧瞧,三年无所出生并非他雅哥儿不行, 而是她谢氏不当用! 周家想大办, 自然少不了人捧场。只见周家前院幽幽竹林之中,满满当当的席案。 男女的席面是分开的。周家重礼, 于细微处比京城其他人家就更显分明。 竹林之中,周家的男丁在招呼。竹林向右转的玲珑水榭还特意放了两架大插屏,那一头, 则是周家的夫人们招呼各府的女眷。南阳王府王爷赵煜与镇北将军府嫡长公子沐长风两人此时正一左一右夹着周博雅, 替今夜登科的好友挡酒。 周博雅虽性情疏淡,却有着不错的好人缘。 贵公子们举杯嬉笑着轮流敬他, 这一圈子轮下来便是好一大帮子人。大喜之日又不能拒绝, 于是便是有沐长风赵煜两大酒坛子从旁相助, 周博雅也着实被灌了不少酒下肚。等回头再回内院, 他身上全是酒气。 回内院之时,天色已然黑了。 好难得这帮人愿意放他走,喜宴也快接近尾声。周博雅立在院子前仰头看红彤彤的西风园,神情有些恍惚。这个院子,其实并非周家特意为嫡长孙媳妇准备的院子。嫡长孙媳妇的正院是南面的那栋落霞院,谢思思曾住过的院子。 不过因着谢思思人虽走,东西还未曾搬动,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的院子改了喜房。 院里已经掌了灯,天儿犹如泼了墨,黑得越发浓厚。摇曳的烛光将白纱门窗映得有些红,屋里人影晃动,看不分明。主屋廊下,两粉衣襦裙的丫鬟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前。两人身后,两排手捧新婚器具的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地候着,四处静悄悄的。 他才将将上前走两步,两粉衣丫鬟就跟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发现来人,立即挂了笑迎下来。 两人见他脚下蹒跚,上来就要扶他。 周博雅淡漠的眼睛跳动着廊下的烛火,一窜一窜的,显得不像白日那般冷清。他眼儿淡淡一扫,示意她们不用扶。清欢清婉搀扶的手一顿,遂又放下。 “公子怎地这时候回来,前院散席了?” 清欢两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清欢清婉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大丫鬟,从他七八岁起便伺候在身边。知道他的规矩,并不太敢随意触碰他。清丽的笑脸笑语盈盈,“喝了不少酒吧?瞧这一身的味儿,肚子可是难受的紧?奴婢备了醒酒汤。” “不必。” 才出竹林时是有些微醺,但方才叫晚间的凉风一吹,他已经醒了。 周博雅一人走在中间,身影被烛光拉得老长,投到地上更显身姿颀长优雅。他低低地垂着眼睑,句不中听的,烛光迎面照下来,一个大男人堪称冰肌玉骨。 “后厨备着热汤,”清婉贴在周博雅另一侧走,一双水杏眼胶着在自家公子的身上。与清欢同等的身量,以及一致的衣裳发饰,在这麻麻黑的天儿里叫人瞧着分不清谁是谁,“公子可是要先沐浴?” 周博雅捏了捏鼻骨,头有些疼。他这两丫鬟素来都这般体贴,这么多年,他还是觉得太腻歪了些。不过想着方才酒席上沐长风那厮喝多了,不心将金樽打翻,一杯酒一滴不剩洒在他袖子上。仔细嗅,味儿确实有些重,便点了头。 清婉双眼儿一亮,斜了清欢一眼,俏生生福了个礼转身去备水。 清欢没理会她,只扭脸继续道“今日主子大喜,怕是酒席上没用多少吃食,光顾着饮酒。这般最容易伤身子,王妈妈在灶上温了鸡汤,奴婢这就叫王妈妈下碗鸡汤面来。公子夜里不爱进食,可这鸡汤面易克化,不碍事的。公子多少用些?” 酒水灌了一肚子,他腹中确实一阵一阵火烧,他哪儿还吃得下? 正要摆手拒绝,见纱窗上一个黑影又晃动了,屋里还坐着一个姑娘呢。念着屋里人,他突然问了一句“今日少奶奶可曾用了吃食?” 清婉温柔的声音卡了下,似乎没想到自家公子会突然这么问。 不着痕迹抬眼瞥了眼周博雅的脸色,见看不出喜怒,她牵起嘴角道“喜娘今儿临走前交代过奴婢。是新嫁娘嫁进夫家这日,是水米不能乱沾口的。奴婢们其实也不懂,听是规矩,怕不吉利,万万不敢打破……” 那不是一整日都未曾进食? 这怎么行!想起郭满那副风大点儿都能被当风筝放着玩儿的身板,周博雅皱了眉“去备些易克化的吃食来。” 清婉面上笑一窒,顿了顿,屈膝应是。 人一走,周博雅也到了门前。 郭满顶着十几斤的凤冠仰着脖子靠在双叶身上睡,要不是双喜扶着,都能睡他个四仰八叉。只见两丫鬟听到门口动静,立即刷一下起身。可怜郭满冷不丁失去依靠,差点没一脑门磕床柱上磕死自己。 她慌里慌张坐直,凤冠将将扶正,那头周博雅推了门进来。 都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惊心。双喜双叶一人捧着喜秤的托盘一人捧着合卺酒的托盘,一左一右地在床柱边,低头完全不敢看他。 周博雅款款地走过来,高大的身形落下的影子一下子便牢牢将榻上娇人影罩了起来。虽然带着酒气,却意外的不会惹人厌。他先是看了一眼双喜再看了一眼双叶,不疾不徐地伸手取了喜秤,然后对准了盖头。 轻轻一挑,露出底下一张脸来,周博雅见了心里猛地就是一咯噔。 没他一只手大的脸儿,瘦巴巴的,脸颊没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显得十分醒目,大得离奇。好在肤色白皙,灯光下,仿佛一只白皮的猴儿。 他第一个反应是,丑,第二反应是,矮,第三个发应是,前后一样平。 喜娘是金氏找的,给郭满上妆自然做不到用心。 双喜双叶眼睁睁看着她先是糊一层脂粉,然后开了胭脂盒挖一块涂手背便一点点往她脸上抹。眨眼的功夫,郭满脸颊一边晕出一团高原红,眉心还糊弄似的点了个红点儿。郭满又生得瘦弱,打眼一瞧,跟那满山头蹦跶的猴子没两样。 郭满看不清,铜镜里头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一晃而过的白影和白影上两团红。 “如何?”她转过来问双喜双叶,“尚可么?” 双喜双叶闭上了眼,一幅恍若被利刃刺中的伤眼神情。 “姑娘,你……”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这个时候,她们满脑子都是猴屁股,“兴许是奴婢们的见识太少,这新嫁娘妆容,当真是……” 不用,什么都不用,她懂了。 “两位姑娘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喜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腰一掐教训道,“肤若凝脂,两颊晕红,再配一张红润润的樱桃口,新嫁娘都这么过来的。六姑娘上脂粉是厚了些,盖因六姑娘脸盘子太黄,不涂得厚些遮不住!” 这话一落,还皱着脸不知该如何措辞的双喜双叶,嘴角就拉了下来。 她们姑娘虽比寻常姑娘家瘦弱些,可也没脸黄到一个喜娘也敢当面指摘的地步!喜娘这话是何意?诋毁她们家姑娘生得丑怪不得人?! 双喜这泼辣脾气当即就要怒,双叶按住她摇头,“大喜的日子,莫要给姑娘添晦气!” 郭满施施然起来“给我打盆水。” 请喜娘来为姑娘上妆是为了妆容好看,好讨了未来姑爷的喜欢。既然这婆子将她们姑娘往丑了摆弄,还不如自个儿来。双叶冷冷觊一眼姿态摆得颇高,仿佛她们离了她就不能成事儿的喜娘,张口便赶人。 “双喜,送客!” 双喜将胭脂盒递给双叶,黑着脸“请。” 喜娘有些恼,自觉手艺被看轻了。肥硕的腰肢扭了两下,尖着嗓子道“老婆子可是大太太特意花重金请来给六姑娘上妆的。这京城里头,经老婆子的手的新嫁娘没上千也有几百户,你两不识货的丫头懂什么!” 然而双喜双叶根不理会,撸了袖子便将人给赶了出去。 喜娘生得痴肥,被推搡的急脚下崴了一下,打了个转便摔在门边。 喜娘没想到双喜双叶这两文文弱弱的姑娘这般泼辣,与交代她如此行事那人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完全不同。她狼狈地拍拍屁股爬起来,心里也有些懊悔,今儿个这喜钱不知还拿不拿得到!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双喜打了盆水进来,手脚麻利地帮郭满洗了脸。还好郭满没看到自己的那脸,否则她一定会打死那喜娘。 妆容洗了,郭满决定自己来。嫌铜镜不清晰,便转头对着清水上妆。 可头往水盆那儿一凑,就她这个自诩的美妆达人也犯了难。郭满这张脸,虽经了她半年仔细养护,此时也还是太瘦了些。眉眼也没怎么长开,软绵绵姑娘一团的,撑不起来厚重的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74.第一百七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世家教养出来的姑娘, 俱是些会能会道的。她们簇拥着沐长雪, 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把她哄得嘴咧到耳朵根。 沐长雪竖着耳朵听,心里早乐呵得找不着北。 心知沐长雪素来以自家兵器库为傲, 其中有一人便应景地提了一句。是十分想见识一番沐家闻名大召的兵器库。 沐家的兵器库, 在整个大召可谓闻名遐迩。 她这一, 立即有人接了茬。于是便一齐撺掇着沐长雪,叫她引着她们去看。沐长雪正晕头转向的时候,只当她们真识货。心里一高兴, 便也没发觉好友人没跟上来。大气一挥袖,引着人, 浩浩汤汤往后院而去。 沐家的府邸占地十分广阔, 园艺也更偏自然简捷,大多设计顺势而为。或大片苍翠或大片缤纷桃花,雕栏画栋掩映其中,大开大合,别有一番粗犷之美。穿过桃林,是一方莲花, 这时节莲花还未开,莲叶翠绿,显得景致粗中有细。再后来是后院, 布有专门的练武场。 沐家是将门, 这般也是常理。 姑娘们见识了与自家院落不一样的景儿, 面上挂着或真或假的欣赏, 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 一群姑娘虚眼那么一扫,最瞩目的便是中央的高台。据这场地练出了大召百年来最勇猛的三大猛将,名气自然也不弱于兵器库。三人其一便是镇北将军,大名在大召可谓家喻户晓,自不用再提。另两个,一个是击退胡羌三千里,逼得羌族首领俯首称臣的战场鬼见愁张安荣张将军;一个则是连番妙计以少胜多,勇夺北地三座城池的年轻儒将胡青。 眼前这平平无奇的高台,此时瞧着,仿佛还留着他们曾经斗技的汗味儿。 放开了眼看远去,高台前方是布局刁钻的梅花桩;围绕着这里扩开的,是重重关卡的跑马道儿;切磋的演武高台位于正中央,高台两侧则是成名已久的沐家兵器库。 这里头放着的,俱是镇北将军年轻之时南征南蛮北战胡羌收缴的奇兵利器。诸多大召不曾有,少数也只在话子上提过名儿,此处却应有尽有。 然而姑娘们是抱着哄人的心思提及此处并非真心敬仰,她们看了,眼里除了些一些杀人的刀枪棍棒,不曾感受到这些奇兵隐隐发出的震慑。 沐长雪仰头看着演武高台满心自豪“我父亲曾,这便是沐家的底气。” 无法感同身受的姑娘们也敷衍地往上瞥一眼,实在看不出来这台子有何不同。管中规豹,她们心中这不过一个石砌的台子和一堆锻造得古怪的破铜烂铁。 沐长雪如数家珍,兴致勃勃地将兵器的来历,沐将军带回兵器的历程一字一字详尽地与她们分。可着着,便察觉这些人接的话根牛头不对马嘴。不似平日与周钰娴聊这些你来我往痛快。渐渐的,她也失去再聊的兴致。 回头再一瞧,这才发觉周钰娴没在。 “娴姐儿呢?”沐长雪一拍额头,“娴姐儿没跟上?” 她一提周钰娴,旁人也注意到另一位天之骄女不在场的事实。来这周钰娴往日也是一个到哪儿都被众星拱月的对象,因着周博雅,可是比沐长雪还要受欢迎。不过自前儿周大公子迎了继室进门,姑娘们心伤之余,热情这才淡下来。 “仿佛方才没从沐公子的院子出来。” 人群中不知谁冒出这一句,姑娘们顿时面面相窥,心有灵犀地想到什么,心里着急了起来。 这周钰娴还没定亲呢! “是不是还在沐公子的院子?不如咱们原路返回去?”想着周钰娴可是经常出入沐府,样貌,学识,家世,样样顶尖。立马就有一个姑娘出来领头,急忙道“我观周姑娘方才宴上饮了许多酒,兴许醉了,在原路上等着咱们呢!” “也是呢!” 一个开口,立马就有接茬的,“方才都怪云云使坏,见周姑娘全对上了不服气,非将罚酒往她那儿去。那么多酒灌下去,即便只是果酒也醉人呀!咱们快回去瞧瞧罢。” “是呢,是呢,”心照不宣的姑娘们默契地开口,七嘴八舌的劝道,“正好咱们兵器也见识了,转一圈酒水也醒了,就一起走吧……” “走便走快些……” 沐长雪这个心粗得仿佛没长心那东西的,见一个个这么担忧周钰娴,十分惊奇。她们何时这般体贴过?心下这般诧异着,她却只当是这群娇娇姑娘家不爱舞刀弄枪,她们因着看不出兵器的明堂,所以有些意兴阑珊。 应着一群人的要求,她想了下,道“也罢,回去看看。” 又是呼啦啦一群人,脚程也比去时快了许多。 这边人在匆匆往桃林方向赶,谢思思在莲花池边看着一面桃林一面拱桥一面池水,当即就犯了难。这个方向,沐长风往哪里去了?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她一眼不错地跟着,怎地莫名其妙这条路上就只剩她一人了?沐长风难不成还长羽翼飞了? 左看右看,总觉得哪个方向都不对。 谢思思此时半点没觉得自己跟着沐长风有何不妥。她私心里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只是因着心里好奇。她实在想瞧瞧,到底这辈子谁会替了郭六占住沐长风心里的位子。她想知道到底谁有那样的福气,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绕着莲花池,她一面走一面往四周看,看看到底谁来。 然而走着走着,还真遇上点事儿。 只见池边的桃林浓密之处,一对野鸳鸯从互诉衷肠演变至香艳的场景。眼看着那家丁模样的男子将手伸进了丫鬟的衣襟里头,捏得那丫鬟粉面含春,低低娇喘。谢思思惊呼一声,惹得草木中的两人如惊弓之鸟,瞬间弹蹦而起。 家丁模样的男子凶起来一点不怕人,带了点兵痞气,他抓起手边的一根树枝便呵了一句“谁!” 谢思思还想出来,严厉地指责沐家的下人行事不端,污了她的眼睛。可激动起来脚下就突地一扭,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池子里倒了下去。这一下,她吓得魂都要飞,手便飞快地就近乱抓起来。 眼疾手快的,还真叫她攥住了一根垂柳的枝丫。然而攥住的那一瞬,她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却又放了开。 不必多,她头冲下地栽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落水声,正在桃林枝丫上假寐的沐长风睁开了眼。他起身,眺望着不远处的莲花池。等看清池中有一人影儿在不停地扑腾,顿时心下一凛。他脚下轻轻一点,从树上跳下来,落地便立在了池子的边沿。 其实莲花池就在桃林边上,不过这边不便于人直走罢了。 沐长风尾指顺了顺眉梢,心下却是犯了难。那人溺水应当是真溺水,毕竟那大口喝水的模样做不得假,可是,溺水的是个姑娘家。他若是就这么下去救了人上来,被人瞧见,可是得给人家姑娘负责的。 啧,他还不想成个乌龙亲,好友博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谢思思人在水里不断地扑腾,扑腾得胳膊都酸了,还没见着人来。她没想真要死,见势不对便立即自救。手伸着正要去扯那莲叶的藤蔓,好借个力往池边游,可就是那么不凑巧,她的脚下突然就抽了筋。然后整个人仿佛一只断腿的蟾蜍,咕噜噜喝了几口脏水就要往下沉。 此时,她才真真慌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我……” 眼见着谢思思都要沉下去,沐长风叹了口气,从树后头走出来。 可他才走两步,正准备往水里跳,桃林里传来嘈杂声儿。听那脚步,似乎不少人。那这般就真真不好了,大庭广装之下抱个几乎赤身的姑娘,他岂不是摘都摘不轻? 正当他为难,池子的另一头突然冒出了个手持长篙的姑娘。只见领头的姑娘样貌绝美,面上却淡漠的仿佛神像看不出半分情绪,正是博雅的那个木偶人妹妹,娴姐儿。 沐长风脚下一顿,眼看着拿长篙的丫鬟将长篙的另一头慢慢递去了池中心。 “公子,”不知何时找来的沐长风的贴身长随止戈立在他身后三步远,道,“周府石岚来府上,是博雅公子今日得了空儿,邀你去手谈几局。” “哎?”沐长风眼睛蹭地一亮,转过身惊喜,“他今日是遇着什么事儿了?这般想不开,愿意跟我手谈?”周博雅那厮不是一直嫌弃他臭棋篓子,不愿搭理他嘛。 “奴婢不知,”止戈心里也好奇,摇头道,“石岚还在前院候着,那公子您是要去么?” “要去,自然要去!”沐长风可不管周博雅突然间发什么疯,居然愿意陪他对弈,反正他心里十分高兴就是,“百八十年才愿意一回,怎么能错过这般好机会。啧啧,兴许我今儿个走运,能赢他一局呢?” “那……”止戈指了指池中心,拧紧了眉。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沐长风回头看一眼,就见那木偶人似的周钰娴抬起了眼帘,冲他淡淡点了点头“沐公子你自去吧,这里有我。”声音也十分淡,跟没吃饭似的。 话音一落,周钰娴身后的丫鬟举了举手里的长篙。 沐长风于是在救人与找周博雅对弈之间迅速做出取舍。他觉得比起救人,还是周博雅愿意跟他下去跟重要,于是掉头就走。 人一走,周钰娴冲水里扑腾了许久还漂浮着没沉底的谢思思淡淡一勾嘴角。 水里扑腾的谢思思心中莫名凉了。 “姑娘,你……”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这个时候,她们满脑子都是猴屁股,“兴许是奴婢们的见识太少,这新嫁娘妆容,当真是……” 不用,什么都不用,她懂了。 “两位姑娘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喜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腰一掐教训道,“肤若凝脂,两颊晕红,再配一张红润润的樱桃口,新嫁娘都这么过来的。六姑娘上脂粉是厚了些,盖因六姑娘脸盘子太黄,不涂得厚些遮不住!” 这话一落,还皱着脸不知该如何措辞的双喜双叶,嘴角就拉了下来。 她们姑娘虽比寻常姑娘家瘦弱些,可也没脸黄到一个喜娘也敢当面指摘的地步!喜娘这话是何意?诋毁她们家姑娘生得丑怪不得人?! 双喜这泼辣脾气当即就要怒,双叶按住她摇头,“大喜的日子,莫要给姑娘添晦气!” 郭满施施然起来“给我打盆水。” 请喜娘来为姑娘上妆是为了妆容好看,好讨了未来姑爷的喜欢。既然这婆子将她们姑娘往丑了摆弄,还不如自个儿来。双叶冷冷觊一眼姿态摆得颇高,仿佛她们离了她就不能成事儿的喜娘,张口便赶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75.第一百七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默默告诫了自己的郭满视线也没敢乱瞄, 匆匆瞄了一眼便低下头。她跟着周博雅,乖乖走到屋子中央。两手交叠垂在腹, 眼观鼻鼻观心。 方一定,立即有穿桃粉色襦裙的丫鬟取来铺垫摆放到二人面前。 这是要敬茶了,可是她什么敬茶礼都不懂。 郭满这时候感觉到金氏用心之险恶,这些礼仪,未出嫁的姑娘家应当在出嫁之前由家中请礼仪师傅好好教导。郭满出阁,金氏却连糊弄都懒得糊弄,导致她是一点儿都不懂。不过谁怕谁!她不懂,难不成还不会模仿么? 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周博雅, 郭满心里冷哼。 周博雅的礼仪教养仿佛可在骨子里, 举止行动间如行云流水, 堪称赏心悦目。 他如今是照顾着媳妇腿短, 故意将一步故意缩成两步走的。谁知郭满怕出错,这时候加快了脚步跟上。这般一来,差点贴到周博雅身上。周博雅淡薄的脸一僵,他十分不习惯旁人亲近他。不过周家人都在看着,他却也没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距离。 两人于是就这么从门口一路走, 跟周博雅身后长了个尾巴似的, 引得周家人频频侧目。 周大夫人早上才因苏嬷嬷的回禀对新媳妇生出了些许不满, 这般一瞧, 莫名觉得好玩儿。他们家大公子可自就是个疏淡的性子。平日里与周家姊妹们从不亲近, 就是跟大爷和她也恨不得出半步远。还没有这么腻歪的时候! 她觉得好玩儿, 上首大公主也这般感觉, 素来严厉的眉头都挑了起来。 不得不,郭满今日的衣裳穿得实在好。 大公主虽信佛不掺和府中事儿,性子其实是十分强势的。如此,难免会更偏爱柔顺乖巧些的孩子。之前谢思思身份高模样好是没错,但娇蛮的性子,她私心里其实极不喜。郭满这样的,正巧对了她的眼缘。 婆媳两又对了一眼,再瞧这消瘦娇的郭氏感官又好了一些。 周大夫人想得也简单,别的不多,她只要夫妻两能好好儿过就行。前头那个太能闹腾了,她心里头累得慌,实在不想第二个还是那个样儿。身份低就低点儿吧,左右他们周家与‘贵’字一字上,无需别人再添砖加瓦了。 心里这般思量,两人面上还是一副淡淡的。 走得近了,感觉更强烈。周太傅身为朝中一品大员,居高势威。郭满没出息的,整个人有点懵。 见周博雅掀起袍子的下摆,不疾不徐地跪下去。郭满顿了顿,慢他一点也扑通一声干脆地跪下。然后学着他的动作,僵硬地磕头。 双喜适时贴到郭满身后,将托盘递到郭满的手边。郭满磕完了头正不晓得做些什么呢,手背被人碰了碰立即反应过来。 转头取下托盘上的鞋,然后恭敬地呈上去。 大公主视线在鞋上掠了掠,女红马马虎虎。放下杯盏,她手摆了摆。一个面目秀美的丫鬟立即上前,托盘递上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紫檀木镶金的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 大公主淡淡嘱咐郭满几句,便将盒子转手递给了郭满。 周老太爷喝了改口茶,也送了新媳妇礼。珍藏许久的一台砚,平日里稀罕的不得了。周博雅眼中诧异一闪,却也没什么。郭满不识货,但不妨碍她知道这些东西很值钱。跟着周博雅磕头道谢,改口叫祖父祖母。 周家因着老太爷还主事,大公主还硬朗,敬茶才多了这一环。 周老太爷大公主之后才到正式的婆母公公,之后的流程一样,磕头,敬茶,送绣品,改口。周大夫人送的礼真是十分可心了。知道郭满在娘家不受宠,她直接给了些实在的金银。郭满捂着鼓囊囊的荷包,感动得那是不要不要的。 她喜欢周家,周家太好了嘤嘤…… 敬完茶从福禄院出来,周博雅不着痕迹地瞄了好几眼乐开花的郭满,想笑又觉得无语。他这媳妇……要乐的话,好歹回屋里避着人吧?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这媳妇! 大公主钟爱牡丹,福禄院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牡丹。姹紫嫣红,明媚的光色之下,千姿百态,煞是醉人。沿着牡丹花圃中的甬道往外走,郭满心中雀跃,脚步一颠一颠儿的。 两人才到院门口,就被一个高挑清冷的姑娘给拦住了。 貌美如斯,但,方才好像没在屋里瞧见她。 周博雅一看清楚来人,无奈地牵起了笑了下“娴姐儿怎地出来了?” 来人是周钰娴,周博雅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性子比她大哥周博雅还淡薄几分。今日新妇敬茶她不愿凑热闹,便在窝在闺房作画。 画作到一半,觉得闷便出来走走。只是才出来园子里,透透气儿,就听到两个丫头在嚼她新嫂子的舌根头。什么新奶奶貌若无盐,瘦得跟皮猴儿似的,一阵风都能刮跑了!她们家仙人似的大公子娶了她,当真是一朵仙葩插在牛粪上,瞧得都心口疼! 这话的,简直把郭满比到泥地里。 真有这么差?周钰娴别的不在意,自家大哥的事儿哪能不放心上。心里不高兴,于是便急匆匆地赶过来瞧瞧。 她生得高挑,此时看郭满,就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瘦是真的瘦,却也没丑得伤眼的地步。自上而下地打量郭满,周钰娴只觉得她的新嫂嫂仿佛只有巴掌那么大一团,竟跟个孩子没两样! 周钰娴“……哥哥,这?” 郭满眨了眨眼,抬头看向美人儿,毫不掩饰满目的惊艳。 不知道叫啥,她扯了扯周博雅的袖子。 周博雅不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袖子突然被扯住,身子不受控地僵硬了。 他心中不适,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开两步。然而媳妇毫无所觉,以为没拽住他,上前又贴得更近了些。不能再退,否则就显得不近人情。周博雅无奈,于是抿着嘴就这么定“这是妹娴姐儿,府上三姑娘。” 郭满“……哦。” 他袖子被人扯着,只能低头跟矮子呼吸相闻,“娴姐儿的院子就在花园的南面。你往后若是得了空,可以去找她话。” 郭满矮子黑乎乎的脑袋往这边转,再往那边转,然后咧开嘴笑“娴姐儿。” 她记得长辈见辈要送见面礼,肉呼呼的手从袖子里露出来,飞快地在身上摸。然而早上衣裳是双喜双叶给穿戴的,根没塞什么能送的。摸半天,就摸出一只胭脂盒。早上她睡糊涂了,随手塞进腰封里。 娴姐儿看着她这一番动作,莫名奇妙想到了闺中密友养得那只雪猫儿。 心里生出点怪异之感,但又不讨厌。蹙了蹙眉,她抽出腰间的帕子压了压嘴掩饰,低低地应了一声“嫂子若不嫌弃,多走动。” 郭满喜欢瞧美人儿,男女都可。立马高兴地点头一定,只要不打扰娴姐儿就好。 娴姐儿礼数周到地她要来便欢迎,潋滟的桃花眼极快地上下扫一圈郭满,心里给了个肯定的印象。嗯,比谢思思那女人瞧着顺眼许多。 于是来之前想问的也懒得开口,周钰娴扶着丫头的胳膊,丢下一句便打算走。 周博雅哪还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顿时有些啼笑皆非。自个儿都管不过来,还操心他?真真个爱操心。不过……素来不爱管杂事儿的娴姐儿都来瞧瞧,怕是下人嘴巴不老实,散播闲言碎语。淡漠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周博雅低头了句‘走吧’,抬脚又继续走。 郭满此时还不知道,她眼中高冷的仙女周钰娴,正是谢思思最难缠恨不能弄死埋掉的姑子。乐呵呵地看着美人儿一摇一摆地走远,又扯了一把周博雅的袖子。 周博雅被扯得脚步一顿,回头“……” 媳妇这习惯真不好! “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真真儿好看!”郭满兴奋道。 “……”不知道怎么接。 “气质如兰,行走间步步生莲,”郭满夸美女素来不吝溢美之词,若非女儿之身,当真可谓油嘴滑舌之最,“郭家的姑娘,没一个能抵得上娴姐儿的……” “你过誉了……” “……除了我。” 周博雅差点没被这最后一句给噎死。 虽然看不出画作的价值,但林氏出身江南巨贾,作为嫁妆携上京城自然没有差的。 郭满到的时候,周钰娴也在。 方氏诧异郭满这个时候过来,连忙招手示意苏嬷嬷去迎。郭满进来立即就感觉到母女之间气氛怪怪的,娴姐儿人已经背过去坐了,清艳的脸儿绷得紧紧的。她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来得不凑巧了,正赶上母女俩闹矛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76.第一百七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郭满倒吸了一口气,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早在上辈子便赏略过中外鲜肉美男不知凡几, 像眼前这样随意一个眼神就令人失神的, 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真是真人么?不该吧?哪有如此夸张的容?苍天不公啊! 在没见到人之前一直以为是双喜双叶夸大其词的郭满此时只想跪谢老天爷。这婚结得太特么值当了! 双叶适时举起托盘凑近“合卺酒, 请公子少奶奶交杯共饮。” 周博雅淡淡收回了视线,眼睑垂下, 鸦青色的纤长眼睫在高挺的鼻梁处拉下一道黑影。将喜秤递回托盘,他转身便取了两杯酒递一杯给郭满。郭满接过来,眼巴巴盯着大美人,终于体会到古人云‘色授魂与’的含义。 心肝儿砰砰跳,郭满连忙扶着厚重的袖子起了身, 举杯。 然而得笔直, 她也才到周博雅胸口的高度。就算算上凤冠, 撑死了也只周博雅的脖子, 还是看不见脸那种。郭满眨了眨黑黢黢的大眼儿, 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两人之间呼吸着不同层面空气的差距。 不仅她,双喜双叶也早早注意到。 这事儿真没法子, 她们姑娘自病弱, 难免长得比旁人矮些。不过姑娘家娇些可人疼儿, 何况她们姑娘年岁还,往后有的长,算不得什么短处。只是这喝个合卺酒都要姑爷弯下腰来迁就,姑爷该不会嫌弃她们姑娘吧? 两人偷偷觊了周博雅一眼, 心中有些惴惴。 洞房花烛夜是她们姑娘与姑爷的大日子, 马虎不得, 两人不敢乱话。见自家姑娘还愣愣地举着杯子,暗地里连连给郭满使眼色。 郭满哪儿还注意到两丫鬟的眼色,一直屹立海拔上层的她第一次直面残酷的现实,她有点怀疑人生。仰头看看周博雅,再低头瞧瞧自己个儿,两道眉毛自然就拧了起来。原来她这么矮的么?明明跟双喜双叶她们比着也没见着多矮,怎地突然就这么矮了呢,她不接受。 郭满思之时,会习惯性地垂下眼睑,眼皮子自然地就耷拉了下来。 就眉眼没长开,黑白分明大眼儿一团孩子气。眼睑再这么一低垂,配着她这幅身板儿就十分弱与可怜兮兮。 周博雅嘴角一抽,顿生一股莫名自己欺负了人家的错觉。 淡然无波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移开,不看她。周博雅弯下腰,将酒杯慢慢举到女孩儿面前。当真不是他以貌取人,实在是这么的姑娘家,他稍稍贴得近些都有些良心难安。况且,就算他原便没对新妇的美丑抱多大期望,但也没料到会这么丑。 眼角余光注意着姑娘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他心中叹息,罢了,丑就丑些吧,娶妻娶贤。 如此告诉自己,周博雅抬了眼帘看向郭满的眼睛。 他有一双静得如含远山,广袤且淡薄的双眼。静静睇过来,若有情似无情,十分特别。郭满正思忖着既然这么矮那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趁年岁尚拔高身量之事,就突然落入了这么一双眼睛之中。 她的脑子有那么一瞬卡顿,见大美人已然款款举杯至她跟前,她色令智昏地连忙嘴凑过去叼着杯沿就喝了一大口。 猝不及防,周博雅“……??” 辛辣的酒味儿刺激得郭满没经过酒精洗礼的咽喉如被针刺,猴儿脸瞬间皱成苦瓜。酒水咽下肚,郭满楞一下,然后反应过来“……!!!” 我去,他这是要交杯的意思吧她这个脑子!! 周博雅挑起了一边眉,疏淡的神情变了变,突然意味深长起来。 双喜双叶冷汗冒出来,恨不能化身郭满耳边的苍蝇,非到她耳朵里抽着鞭子地耳提面命。好好儿的合卺酒,能不能别在惹出纰漏?女子这一生就这么一次洞房花烛,再心都尚嫌不够美,能不能走点心啊她家姑娘喂! 一旁两丫鬟越看越着急,若非这合卺酒非得夫妇亲自交杯,她们都恨不能以身替之! 双叶连忙又换了个杯子,满上酒。用眼神催促着郭满赶紧替周博雅换掉,郭满不知道为啥有点慌。开头出了错,后面就更容易出错。顶着一张慌到懵逼的脸,赶紧把手里的一杯送到弯腰的周博雅嘴边。 她的意是换一杯再交杯,心想反正周博雅手里的她已经喝了,自己自然不会嫌弃自己。然而手怼过去又意识到不对,这不还是互相喂么? 眨眼的功夫,手又收回去。 郭满这万年城墙拐的厚脸皮,藏在凤冠下的耳垂破天荒地灼热了起来。周博雅饶有兴味地瞧着,郭满是硬是撑住了才面无表情地换过来换过去,就是换不对。 周公子终于出声“罢了,就这么着。” 于是低头弓下腰,胳膊穿过郭满的手臂将杯子递到她嘴边,自己则学她咬着杯沿一口饮尽了杯中酒。郭满被他这举止暖到了,简直热泪盈眶。 真是个好人,人真好,她以后一定好好对他! 磕磕绊绊喝了交杯酒(…),姑且算交杯吧,周博雅弯了弯眼角了句郭满感动到想为他高歌一曲的话“这凤冠斤两怕是不轻,你们奶奶辛苦了,去服侍她摘了吧!” 双喜双叶连忙扶着郭满起身去了屏风后头。 清欢清婉正巧送了热水与吃食过来,轻轻扣门。周博雅淡淡了声进来,转身去了飘窗变的软塌坐下。取了一只玉盏,心情颇为放松地为自己斟满了一杯。轻啜一口,茶水放了一天没人换过,早已凉了透,喝进嘴里有些涩。 他不以为意,就见那头粉襦裙的清欢清婉迈着碎步进来,身后是一排抬水拎食盒的绿襦裙。两人压低了嗓音,一人指使丫头兑水熏香,一人亲自布菜。 “不必,”周博雅就着冷茶,“你们奶奶还在里头,先伺候她梳洗了再来。” 清欢清婉低声应是,转身袅袅婷婷进了屏风后头。 郭满拿掉盖头才看清楚了两大丫鬟的相貌。清欢是一幅圆脸圆眼睛的娇俏相貌,人中有些深,一双眼睛咕噜噜的,十分伶俐的模样。清婉则长得颇为温婉清丽,秀挺的鼻梁配一双棕色的杏眼,举止之中透露着文雅,不经意便流露出高傲来。 两人立在一旁看双叶手脚麻溜地替郭满拆头发,手束着垂在腹前,并不搭手。 双喜双叶也不需要她们搭把手,替郭满拆了头发,就立马弄了湿帕子替她擦脸。郭满今儿只上了淡妆,撑了一天其实也不剩下什么。只是没了口脂的点缀,显得人更苍白些罢了,总的来算不上丑。 然而这般相貌对于清婉清欢来,还是太差了。 且不拼不过前头那个,连她们两都比不上,当真是误了她们公子!清欢有些生气,怒气都摆在脸上,直接表露出看不上郭满。清婉看向一边,转而又将视线转回来,听不出喜怒地一句“奶奶,奴婢备了些鸡汤面,可要用些?” 郭满整整一天就靠袖子里藏的几块点心撑,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立即点了头。 清婉款款屈膝福了一礼,垂手出了屏风。 清欢默默嘟了嘟嘴,心里埋怨清婉鸡贼。明明好了一起给新奶奶下马威,结果临了事儿就她乖巧知礼,图落她一个冲锋陷阵。 双叶不着痕迹地扫了清婉的背影,转头声问郭满要不要沐浴。 按理洞房花烛夜,新妇自当要沐浴熏香,以示尊重。只是外头姑爷还在等,她们太磨蹭了也显得怠慢,于是才问郭满的意思。郭满骨头都要酸得散架,哪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便在双喜双叶的搀扶下,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 周博雅也是耐心,等她梳洗好都已然戌时了他也不慌不忙,拿了一书在打发。 鸡汤面早已糊了,郭满饿过头突然什么也吃不下,于是就这么撤了膳。 夜渐深,等周博雅也洗漱过,丫鬟们携着洗具抬着污水退出去,屋里就只剩郭满与周博雅两个人。合上书起身,他看着丁点儿大的新妇犯了难。 这么点儿的姑娘,若是要动,他实在下不去手,不动的话,明日福禄院里不好交差。 周博雅坐在床沿,眉头皱起来。 郭满眼巴巴看着大美人,似是猜到他心中顾虑,无辜地吐出了一句话。而这话一出,叫拿不定主意的周博雅瞬间就绿了脸。她“我初潮还没来。” 周博雅“……” ……既然如此,那便歇了吧。 周博雅放了心躺下,郭满见他躺也跟着掀了被子躺。褥子是新的,缩进去却嗅到满鼻的清冽松香,干净又清新。仔细闻却是从男人身上传来的……真是个讲究的男子,陷入黑甜梦乡之前,郭满如是想到。 与此同时,城南谢国公府玉兰阁的地上,满地的碎片。奢华的闺房摆设东倒西歪,墙上的帷幔被扯得凌乱破烂,处处一片狼藉。 谢思思伏在软塌之上,一面不住地抽噎一面却死咬着嘴唇不出声,纤纤玉手一直在颤。 “姑娘……” 锦瑟瑟缩着脖子,看着那哭得眼肿的女子十分担忧又不敢上前,“您这又是何苦呢……” 谢思思没有理她,恶死死盯着桌案上一盆开得徇烂的茶花,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 周博雅那个人,看似温柔,其实最无情。她这辈子定不能就这般被他的温柔糊住眼,大意地以为他对她体贴是爱她,那不过是他习以为常之举罢了。他不会为了她如何如何,也不会为了她改变,因为周博雅他根不爱她。 谢思思经过了上一次血淋淋的现实教训,如今已经看清了。藏在温润如玉谦谦公子表皮下的那个男人,其实骨头都是冷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77.第一百七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郭满插着腰苦大仇深“没。” 双喜双叶对视一眼, 半点摸不着头脑。但见自家姑娘如此坚持,也只能陪着她。 到这, 事情还要从用罢早膳起。 按规矩,新奶奶进门,西风园易了主, 掌事嬷嬷自然要领一众奴婢来主屋给新女主子见礼磕头的。西风园以往就周博雅一个主子, 如今添上一位,下人们自然要认准了主子,省得以后冲撞了。世家贵族的女子嫁了人都要经历,郭满知道其中厉害,自然不会马虎。毕竟往后她能不能拿捏住西风园, 就看这日的威风立得如何。 她这头刚摆好了姿态,头一个上前磕头的便是身为院中一等大丫鬟的清欢清婉。 实话昨日折腾了一整日, 又盖着盖头, 郭满她没仔细瞧过周家这边的下人。今日一瞧, 就惊觉周美人不仅自己美,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也不是一般长相。这两大丫鬟,无论是样貌还是穿戴,比一般大户人家娇养的姑娘都要精细一倍不止。 讲真, 若非她此时是一身正红地坐在上首,而两人恭恭敬敬跪在下首。端看皮相和身段,旁人约莫以为这俩才是主子。 郭满当即心下纳了闷, 心里嘀咕着周家厉害了。 就见两人盈盈下拜, 给郭满磕了个头。清欢清婉的礼数从未有过半点不当, 端看举止,连双叶再计较也要夸一句不卑不亢。 两人带头给新主子见了礼,后头自然就顺下来。 郭满把屁股坐得稳稳当当,虽怕被人磕多了头会折寿,但知道这是封建社会。无规矩不成方圆,非跟第一次见面的家仆论什么平等,免除必要的威慑手段才是真脑残。 等一群人磕完头,她还要训话,再查看掌院的要西风园的账册与私库画名册。方便自己带来的嫁妆摆进去她心里有个数,往后若是查验也有据可循。 这些都是流程,郭满自己也懂,自然不会不耐烦。 然而一众下人磕头的磕完头,她该训的话也训了,西风园掌事嬷嬷呈上账册的时候,清婉突然冒了一句话。叫一心专注只看账册的郭满,心里突地一抽。 周博雅私库的钥匙,自来是清婉在管。郭满知道后便顺便问了一句,清婉心里不高兴,便立即不知何意地回了这么一番话。大致是,前奶奶出身谢国公府,身后又着当朝皇后娘娘,身份高贵,真真儿的金枝玉叶。她连自个儿的嫁妆都还摆在落霞院没搬,决计不会眼皮子浅贪图大公子私库那些东西。 清婉的意是不是嘲讽郭满没心思在意,她被谢国公府这四个字给惊住了。 出嫁前那日,她在梦里还看过一回那书。虽然醒来记不得多少,必要因素还是记得很牢的。她嫁的这美人姓周,若前头和离的那少奶奶真是出身谢国公府,郭满心中突然冒出了个可怕的猜想。 冷汗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郭满仔细回想那书的内容。 然而回想了半天,除了男女主又酸又长的感情线和某些进行不和谐运动的场所,她实在想不起来其他。虽记得男主有娶过一个短命的继室,但她完全想不起来那个纯为促进男女主感情一年就挂的炮灰继室姓什么,是不是姓郭。 ……应该不会这么狗血的?郭满心肝开始抖。 她是不想往这个方向思考,可是仔细想想,周大美人的人设很可疑啊。正常人能长成那样?跟画中走出来的似的。过了分,未免显得虚假……可转念又一想,人生哪有那么狗血?这又不是写,手动动就有了。 不过事有万一,务必确定清楚。 在郭满仅剩的对那书的记忆,那除了男女感情纠纷,似乎也没啥剧情。不过作者为了表示这不仅仅只是一单薄且无脑的恋爱文,她还是有深度的,于是添加了不少建筑物的描写。 不过就算建筑描写,其实也只是描写男女主运动的场地而已。时隔太久,郭满大到能漏风的心里就只记得男女主啪啪啪最大胆的一个地方。那个令她印象深刻的周家水榭亭台。 水榭是女主与男主继和离之后,关系破冰的一大关键点。 郭满记得很清楚,文中男主家大家长多少岁大寿不记得了。但在这天,女主破天荒想通了,跟随嫂子来男主家做客。中途因触景生情醉了酒,然后便一路歪歪倒倒,找来水榭。 正巧男主在此处喂鱼。 她冲上来,又是哭又是喊地发酒疯。强拉着男主来了一场夹杂泪水与酒气的啪啪啪。自那之后,女主重生后与男主之间深深的隔阂仿佛有了个突破口,变得自然起来。 因为那是个重要的转折,作者极尽文字之能是,把这场鱼水之欢写得缠绵悱恻。郭满看书的时候年纪还,没经过岛国爱情动作片的洗礼,很没见过世面地把那个亭台水榭深深刻在脑海,如今还记忆犹新。 郭满围着周家花园一直往南走,水榭她记得建在周家大宅的南苑。 可是走半天到了南苑,她并没有看到什么亭台水榭。郭满插着腰一脸严肃,也许是她多心了,毕竟这种事怎么都太离谱,她哪有那么倒霉? “姑娘,您看好了?”双叶见她终于停下,“咱们回去吧?” “嗯……” 郭满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那么倒霉。她相信自己,毕竟她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慵懒而迷人的王霸之气,整个人一看就是主角的命,怎么可能成炮灰?况且天底下姓谢的多了去,在历史长河的某个未知的朝代出个谢国公府其实也很合常理,毕竟谢姓也很大。 所以,绝对不可能!! “先回去吧。” 她们回了院子,周博雅人已经回来了,正拿了一不知道什么书看得入神。 郭满在内室的帷幔边上,悄摸地打量他。 从头看到脚,再从手指看到眼睫毛,这个人都是真实且活生生的,一点不像个用‘貌若神祗’四个字就概括的假人。 她心里又稍稍放了点心,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窗户洞开,郭满现在发现,这男人似乎很喜欢明亮。不论外头光有多强,只要他坐这儿,窗子都是要大开的。外间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肩上,明明碎碎,晃人眼。郭满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书封看,发现周博雅在看一药膳的食谱。 “哎?夫君还对药膳有研究?” 郭满有些惊讶,他看得如此入神,她还以为他在看什么要孤。所以……那书的男主有看食谱的爱好吗?郭满仔细想了想,没有!那男主爱笑么?不,他就是个行走的神像。那个男主仙气得恨不得不食五谷杂粮,饮晨露吸收日月精华从而羽化飞升,这捧着食谱的人肯定不是他! 周博雅目光从书页上抽出来,弯了弯眼角,“随便看看,打发时辰。” 喜欢笑,性子很温柔,话也没有惜字如金。 郭满心里对比着,当即心里最后那一点疑惑也消了。咧开嘴也笑“若是打发时辰,看食谱真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俗话的好,民以食为天。人活着,其实就是为了能大口吃佳肴痛快喝美酒,夫君你很实在啊!” “呵呵呵……是吗?”周博雅被夸得想笑,“那娘子也实在么?” “嗯,我,不,妾身也喜欢研究美食。”郭满觉得找到了共同话题,“不过妾身虽然会吃,却不会做,若是夫君想尝,妾身可以指挥厨子做。” “……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她连连摆手,非常大方地表示,“美食共享是应该的,一个人吃独食多没意思。” 周博雅淡漠的眼眸泛起涟漪,一圈一圈的,仿佛寒潭里被丢进了石头激起了点点波纹。郭满看着他,脑中蓦然冒出一个词,一笑生花。 周博雅这次娶妻,朝廷给他十日假期,公务都挪到一边。 闲来无事,便寻些书来打发。 他性子稳,素来坐得住。见自己的媳妇歪着脑袋凑在他身边看,黑乎乎的脑袋还随他翻动书页而左移右移,十分有趣。周博雅还想提醒她莫靠他太近,但一想媳妇还,虽然靠近却并不似旁人那般将胸脯往他胳膊上挤,满脸写着欲.望。唔,不过她也没有就是了…… 这般也算尚可忍受,于是就没出声了。 郭满一边看一边评价这道菜少了什么味儿那道菜应该再加点什么材料,头头是道的,周博雅听着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胡椒是何物?”周博雅突然问一句,“辣味?跟茱萸一个味儿?” “啊,”郭满眨了眨眼睛,“没有胡椒么?” 周博雅与她对视,“不曾听闻。” 郭满“……哦。” 她突然泄气,整个人仿佛一摊装满水的牛皮袋子摊在桌案上,软趴趴的。周博雅不解的同时又想笑,这么失望啊…… “既是辣味,茱萸应当差不多。” 哪有差不多,差很多好不好!郭满很给面子地附和“马马虎虎吧。” 飘窗边,男主子与女主子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外头清欢端了茶点过来,入目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素来不与人亲近的公子,正贴着新奶奶坐。歪头话,疏淡的眼眸淡淡弯着,笑意也清浅。 她们家公子长到如今年岁,还不曾跟谁这般亲昵过…… ……能不记恨么? 就在方才,她们姑爷姑娘一起回了屋子。姑爷前脚刚走,清婉清欢就一幅心神不宁万事惫懒的模样。掐着细腰,眼睛很不得跟着姑爷飞走。过一会儿瞧一眼外头过一会儿瞄一眼窗户外头,打量她们才来不知道?不就是在瞧姑爷是不是回来了! 双叶心里清楚,所以更计较,然后就处处不满。 实在瞧不过眼便指使个事儿,那清欢立即就蹦了起来,跟她做了什么不该的话似的。清婉倒是没炸,但也阴阳怪气地指明她们俩是姑爷书房里头伺候的,并非一般的粗使,做不来这等递茶送水的粗活儿。真当自己跟周家正经姑娘啊,架子端得比谁都大! 双叶心里头耿耿于怀,可又不能跟她们家姑娘挑明。 她清楚自家姑娘的,行事最是干脆粗暴。若被她晓得了那还得了?依她们家姑娘的性子,清欢清婉定然要被撵出去!虽姑娘是女主子自当有这个权利,可才嫁到人周家两天就撵人姑爷院里伺候的大丫鬟,那成什么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79.番外二(1) 此为防盗章 一行人走得快, 又是抄路,没惊动什么人。这一来一回的,倒是没人发现主仆三人出去过。 所以,要不然再敲一笔? 郭满摸着下巴围着满桌子古董字画打转,琢磨着要不然再搞个事儿。 她记得双喜提过,这十几年,金氏趁郭满年幼不知事儿,不晓得从姑娘手中哄走多少值钱物件儿。据双喜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些是姑娘母亲林氏生前的财物,没沾郭家一针一线,全是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件件珍品,个个宝贵。 起这郭昌明的原配林氏, 其实也是一个凄美悲剧的人物。 郭满的母亲林氏, 出身于江南巨贾之家。 家财万贯不, 身更是貌若天仙, 清冷孤高, 仿若那山巅上一朵不染纤尘的白莲。当初郭昌明还未中举之前,曾有一段在外游学的经历。两人便是在郭昌明游学之时偶然相遇的。 郭满从双喜双叶的只言片语中, 推敲出来这么一个故事。熙熙攘攘的闹市,俊桐书生驾车经过,惊鸿一瞥, 被远在游船上吃茶的美人给迷了魂。 书生为了美人辗转反侧, 立誓必将美人娶进门。 然而官商之家门不当户不对, 美人再美, 也敌不过出身低贱家中不允的结果。书生为了求娶美人,在长辈跟前立誓,以高中皇榜为筹码获得应允。而后书生废寝忘食发奋读书,最终一举高中,抱得美人归。 只是,这美人,素来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远远从旁观赏着,自然美而孤高,等拥入怀品过了味儿之后,郭昌明才惊觉费尽心力得的美人无才亦无德,空有一张芙蓉面。 古来男儿多薄幸,美人尚未迟暮便已然失去新鲜。 之后便理所当然的,郭昌明将往日誓言丢在地上,转头另寻新欢。于是,家境清贫但出身官家的金氏便粉墨登场。她一双纤纤素手抚慰你心,一张朱口妙语连珠与你心灵相通。很快,林氏便被弃之敝履。 即使金氏没有林氏十里红妆的陪嫁,她依旧挤掉了原配,坐稳郭家大太太之位。 可怜林氏自知敌不过金氏心机,弥留之际,怕自己这一去,刚出生的女儿没依没靠被人磋磨。特意抓着郭昌明的手,要他见证要自己这些的东西分成两份,分别留给两个女儿将来做嫁妆。 有钱财傍身,便是下人,也该看在钱财的份上哄着她女儿……然而,事与愿违。郭满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别嫁妆了,连根毛都没有。 故事很凄美,郭满想得比较实际。知道郭满的母亲不丑,她便不担心自己长残了。毕竟郭昌明虽然渣,相貌俊美倒是一点没掺水分。 父母都是美人,她若还长成个外星人,那只能苍天要她丑,丑起来没得救。另外……金氏那女人是把郭满娘留给她的东西给搬空了么? 再一打量屋子,真一穷二白。 琢磨了又琢磨,郭抠抠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虽严格意义上她并非郭满尊,但论起来,肉身却实打实是郭满。换言之,她其实约等于郭满,郭满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再换言之,拿她东西还苛责她,那她必须就要搞事啊! 搞到那贪财的正房太太非给她吐出来不可!反正她过不多久便换地盘了,谁管那金氏气不气。她金氏还能飞去周家找回场子不成? “双喜,”郭满一把搂起古董字画,乐颠颠地抱着往床上堆 ,“你去后院把李妈妈给放了。” 双喜还在为这么多古董找不着北,被这句话给吓回了神。 她皱着脸儿,有些害怕地跟在郭满身后转悠,“姑娘,咱们不能放啊……李妈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心眼儿比针尖还!要是放了她,她定会回正院告状!”贴身下人便是主人的脸,他们把李妈妈打成那副猪样,以太太那自持身份的做派,定会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谁叫你亲手放她?” 郭满四处张望着找柜子放东西,一心二用道,“你不晓得拿根棍子再打她一顿,然后假装不心让她跑了?” “哎?”为什么要假装放她?她们废了那么大力气才绑起来,“咱们不是关着她,不叫太太发现么?” “谁的?” 郭满终于在角落找到一个空箱子,转过头来很诧异,“不让太太发现,你们打算就这么养着李妈妈么?给她端菜端饭端水端痰盂?” 双喜“……” “主子奴婢不明白,”双喜觉得自己平日还算机灵啊,怎地主子话突然就这么难懂了呢?“难不成你是希望太太找上门么?” “不然咧?” “可是太太上门可不会像李妈妈这样就一个人,”双喜觉得有必要告诫一下近来有些得意忘形的主子,“太太最喜彰显身份,去哪儿都前呼后拥一大串人。若是主子您惹她不高兴,三四个婆子冲上来,奴婢跟双叶根拦不住!” 还带这样的啊?! 郭满有些傻眼, “这可是在府里,府里也带这么多人?她怎么这么厉害呢!带那么多人也不嫌累赘么?” “自然不会!”双喜眨巴眨巴眼睛道,“那样多气派呀!官宦人家的管家太太都这样!” 郭满“……” 她怎么记得电视里没这样演过啊……不过,如果金氏真是这种做派,那确实不能莽撞行动。否则郭昌明还没赶来,她反倒被金氏给弄死了。捏了捏自己枯槁的胳膊腿,郭满心有戚戚。 屋子里忽而静下来,郭满皱着眉,思考着要用个什么法子更妥帖。 反正就一句话,她的钱,她一定要讨! …… “奴婢知道主子您的意思。”双叶忽而插了一嘴。 她走过来,“左右主子马上就出嫁了,也用不着再仰太太鼻息。太太往日拿姑娘的,咱们要全部讨回来。” 双叶的性子沉静,脑子也比双喜转的快,“一会儿双喜你就听姑娘的,再叫那肥猪吃吃苦头,谁教她往日里作践咱们姑娘!”起金氏,她面上有些恨,“太太那般金贵的人怎么可能屈尊降贵来咱们院子?顶多命人传话,叫咱们姑娘去正院。” 双喜一想也是,金氏就是这么摆谱的人。 这时候她脑子也转过来,“那奴婢这就去李妈妈那儿,嘿嘿!”论打人,她可是利得不得了,“等李妈妈跑了,奴婢立即折去前院求见老爷。” 郭满觉得自己这穿越真有意思,遇到两个丫头,都是人才。 “不不!”她心情又好了些,将古董字画一件一件心翼翼地放进箱子。然后从妆奁里取了一个铜锁,将箱子锁了起来。钥匙弄了个红绳窜着挂脖子上,然后塞进衣领拍了拍“双喜你只管去后院,叫人的事儿,让双叶来。” 双叶口舌厉害,懂该怎么话。 双叶点点头,转身眉眼就耷拉下来,变脸不过一瞬的功夫。 郭满看得啧啧称其,心中不免也感慨。病弱又怯懦的郭满能活到十五岁没夭折,怕是多亏了身边这两大护身丫头。 双喜双叶的行动力十分强,得了郭满肯定,便立即行动。 果不其然,正院的主仆真是应了双叶的话。这边双喜喂了李妈妈一顿棍子炒肉,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院子里传唤,是太太要见六姑娘。 郭满面上妆还没卸,正好方便了后面行事。 来人气势汹汹,看见郭满一脸土色也恍若平常。往日她们见过郭满,私下里没上妆都是这幅要入土的模样。郭满原想着都是女人,一眼能瞧出来真假,准备把脸洗了。谁知她们都没瞧出来,她便理所当然装惨。 双喜搀扶郭满,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正院而去。 正院离得有些远,走了将近一刻钟,才将将看到正院的牙门。进了正院,郭抠抠的心十分迅速地经历了从容淡然向仇富的转变。 只见这正院装点得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恍若这人间富贵窝。 地上铺着繁复花纹的地毯,从入门的门槛延伸至屋内。墙上挂着山水鱼鸟,正前方摆着一封绣十二仕女图的屏风,处处精致,处处华美……连挂在门廊上的珠串,也彰显出一种嚣张的雍容。 两个字,“有钱,”三个字,“很羡慕”。 双喜像怕郭满不晓得恨似的,在她耳边嘀咕“主子,这儿大半摆设都是我们太太生前的嫁妆。太太去世后,按理屋子里的东西该取下来放库房。可继太太却跟不明白这些道理似的,就这么厚脸皮占了。” 郭抠抠心尖儿一抽“……哦。” “还有不少好东西,不能明面上摆的,”双喜又,“估计被继太太锁紧私库了。” 郭满面无表情地嘴也跟着抽抽呵呵! “姑娘……” 双喜刚微微张了口,屋里走出来一个高瘦的婆子。那婆子的身后两个清秀丫鬟搀扶着一个一身水红衣裙的妇人。只见那妇人的相貌生得十分清淡,肤色偏白,一双眼睛弯弯的,别有一番温柔韵味。 那婆子扶着妇人坐上主位,转头一指郭满,厉喝“六姑娘,跪下!” 郭满得笔直,没动。 上首的金氏柳眉一竖,那婆子立即更严厉地呵斥郭满。嗓门大得跟闷雷似的,耳膜都能叫她吼破了。郭满琢磨着要不然就跪下的时候,那婆子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下来。看样子,是想踢她的膝盖。 郭满当机立断,两眼一翻,往地上倒。 正当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声暴呵“狗奴婢!谁给你的胆子踹郭家姑娘!”双叶红着眼睛,跟在郭昌明身后跑着过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80.番外二(2) 此为防盗章  恶作剧, 无数次告诉自己绝对是恶作剧, 那群傻逼什么都做得出来……她睁眼,闭眼,再睡一觉,醒来,还躺那儿一动不动,仿佛尸体一俱。 身体里像被灌满水泥,重得抬个手都要耗尽了气力。等她终于张开嘴出声儿, 却发现,出口的不是她特有的烟嗓而是一口细嫩女孩儿音,她整个人就更方了。 接着, 更老套的剧情上演。就听门吱呀一声, 一个丫鬟端着苦得齁人的药惊喜地对她“姑娘, 您醒了!” 郭满“……” 等她拖着一动三喘的身体,艰难爬下床。铜镜里是个陌生姑娘, 扭脸又对旁边一盆清水照了照,清晰地看到一张蜡黄脸, 心口瞬间哇凉。 ……她换壳儿了。 她郭满,从一个美丽性感的现代都市女性变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古代病秧子。还是那种瘦骨嶙峋,丑得跟外星人有得一拼的姑娘!这种好不容易进阶完美女人突然被打落崖底是什么感觉? 郭满记得, 那种感觉叫做心如死灰。 天意如此弄人, 她那时候当场就很想去死。不过鉴于爬都很难爬起来, 撞柱子又有可能真一命呜呼, 她特别怂地没敢。自怨自艾躺床上一天一夜,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想通了,然后决定就这么着。 人生短短数十载,在哪儿活不是活是不是?这身子丑是丑了点,但胜在正值年少,仔细算一下,还多挣了十年青春呢! 如此告诉自己以后,她心安理得了。 来,这身子是真弱,也真特么丑。 咳两下就能晕,脸蜡黄到泛青,脸颊下凹,瘦到脱相。又兼之眼大瞳仁极黑,瞧着特别像喝多了三鹿。 郭满还记得,醒来那时这孩子脑袋还破了,整个人泛着死气。要不是她机智地咬牙撑住,估计姑娘当场就挂了。 郭满是凭一股怕死的气势,逼自己活下来的。 日复一日的吞药,敷药,一点点好转。之后又是练瑜伽又是有氧运动,废了吃奶的劲儿才把这身子从衰败边缘扯回来。整整三个月,当她能喝下三碗粥不想吐,真实地感觉到自己不会死,整个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鬼门关走一趟,大彻大悟,于是更怕死了。 在这养伤的日子里,郭满的生活既单调又提心吊胆的。她总是担心会被揭穿,毕竟这信鬼神的年代,她这状况不亚于鬼上身,于是便心翼翼地隐瞒换了芯子的事儿。 然而坚持半个月,发现,就算她想被拆穿,也没人有兴趣拆。 因为,根没人管她啊啊啊!!! 她不过就是单纯地被关在屋子里,养病,然后紧闭。没人探病,没别的院给个面子情派丫头来送慰问礼,甚至连找茬的都没有。唯一能话的,就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双喜双叶和定时过来把脉的大夫。 可见一斑的凄惨!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姓甚名谁,完全没人告诉她! 装模作样了四个月,她决定放飞自我,爱怎么滴怎么滴吧!反正没人在乎她这个人,谁又有空管她是不是鬼上身呢?! 不过该打探的,郭满发挥她毕生的才华,从双叶嘴里把大致情况套出来。 原来,这姑娘也叫郭满。 上个月她半死不活躺尸的某天,双喜给她做了碗长寿面,居然是她十五岁的生辰。堂堂当朝礼部侍郎郭昌明之女,据还是原配嫡出,及笄礼如此寒酸,可见她在府中边缘化的程度。 这些起来,其实也算正常。 就这郭满在郭家府中其实排行第六,下人们唤她六姑娘。郭家自然不止有郭昌明一房,郭老太爷有六子两女。然郭昌明身为郭家长房,年四十二,膝下子女有四子八女之多。而嫡出就占一半,这般一算,嫡女也不金贵。 府上大姑娘倒是和郭满一母同胞。 奈何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了,大姑娘便与她自不亲近。加上后来年岁到了早早出嫁,并不太管这个妹。郭昌明后娶的继夫人又得了郭家最的公子,府里就更没她的容身之处。 所以即便原配嫡出,姑娘也不过一个爹不亲娘不在的可怜,连有姨娘照应的庶出姑娘都不如。 身子不好,常年拿药当水喝,隔三差五闭门不出,旁人嫌她晦气。战战兢兢长大,便养成了怯懦孤僻的性子。 可是,这么怯懦的姑娘,十几年没敢争没敢抢。第一次发狠,以碰柱子为代价从一众姐妹中抢了一门亲事。 嗯,给一个才和离的男人当继室。 双喜提起这事儿就喜上眉梢,飞扬之意压都压不住。那副天上掉金馅饼刚好砸她怀里的欣喜样儿,只因男方是周博雅。周博雅是谁?人双喜了,此人出身清贵,为人又君子端方颇具才情,更是生得芝兰玉树,是一副当今少见的好相貌。 据曾有人见了他一面,直言感叹当今,公子如玉唯有一个周家博雅。 所以别什么堂堂礼部侍郎嫡女给人做继室自甘下贱的话,周博雅此人,多了去贵女为他趋之如骛。 郭满不信,双喜特地手舞足蹈地给她学了一下当初周博雅迎娶谢国公之女之时,京城数不尽的闺中少女哭断肠的模样。是,当初嫡出大姑娘还未出嫁,为了这事儿也关在闺房哭了两日。 所以,可见其人是如何的钟灵毓秀。 而后他不知为了何事骤然和离,不到半年,已不少有待字闺中的姑娘的人家试探过周太傅的意思。不过太傅讳莫如深,未曾漏过口风。如今周家这般闷声不响地将橄榄枝抛到了郭家,郭家未定亲的姑娘都乐疯了! 为了这桩婚事,私下贤淑恭顺的姑娘家撕破了脸皮也在所不惜,郭家几个姊妹大打出手,闹了个不可开交。郭满这身伤,就是那时挨的。 郭满“……哦。” 郭满撞柱子得了郭昌明的一锤定音,他一人力排众议,从众多郭家姑娘中递了郭满的庚帖过去。周家那边接了庚贴也没见见人,直拿了去合八字。得白马寺慧德大师一个“好”字,亲事于是就这么定下来。 婚事既定,没了转圜余地。 比郭满大一岁的三姑娘四姑娘不认命,绝食闹了好几回。没逼得郭昌明改主意,反而惹怒了郭家大家长,郭家姐妹们一个个都受了罚。 所以能有人来探望她吗?她们如今都恨死了她,听闻郭满有不好,巴不得她就此病死了好替她出嫁,双喜如是告诉她。 郭满听完,沉吟片刻,觉得十分神奇。 但一想古代女子结婚等于二次投胎,又觉得尚可理解。只是……总觉的周博雅这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 想半天,没想起来。想到日有个阴阳师叫源博雅还是什么来着,心道怪不得耳熟,便把这事儿抛去脑后。既如此,那暂且当一门好亲。 不过想到郭满为得门好亲事年纪轻轻就去了,叫她捡了个便宜。郭满啧啧摇头,无限唏嘘。 婚期定在半年后,这一养病就耗了三个月,现在只剩不到三个月。 她病着,嫁衣没法绣,府中绣娘在帮着做。郭满搞清楚之后,该干嘛继续干嘛,反正去哪儿对她这个外来者来,没多大差别。 如今她在屋里,既是养病也是禁闭。 老太太虽允了郭满这门亲,心里却着实厌了这个孙女。觉得她年纪不知廉耻,死皮赖脸跟姐妹抢,有辱郭家门风。于是罚郭满养病期间,将郭家家规、女戒女德通通抄一遍。 她手腕使不上力,写出来的字跟牛屎粑粑似得。郭满自己一边写一嫌弃,心里都要骂娘。 操蛋哦!写惯了硬笔的人,真心写不来。完美主义者郭满看着自己笔下那一坨一坨的东西,觉得老天爷仿佛在逗她…… …… 糊任务糊了不知多久,她正晃神,便听见外间双喜在与什么人话。 院子偏僻,一点儿动静就格外吵闹。郭满竖着耳朵,就听那人操着奸细的嗓音十分不客气道“双喜姑娘,我们夫人可是好心!” 是个婆子的声音,拿腔拿调的。 “六姑娘马上要嫁进太傅府了,少不得要银两打点下人。”她油滑道,“双喜姑娘你也知道咱们府上的姑娘,月例也就二十两。六姑娘格外不同,这又是吃药又是打赏的,怕是撑不住一个月便要捉襟见肘。我们夫人心细仁慈,心里念着六姑娘难。拿些她的烟罗折银钱,可都是实打实的为她考虑!” 郭满离得不远,这些话字字往她耳中钻。 “再了,这缎子的色儿太艳,料子又厚重。都什么人穿什么衣裳,六姑娘生得单薄,相貌又寡淡,哪里镇得住?”尖利的嗓子听着刺人耳朵,十分不舒服,“不如给了我们姑娘。我们三姑娘明艳大方,又最喜这湘妃色,穿着最合适。六姑娘且拿了这银子,夫人不会亏了她……” 双喜气得直抖,嗓音也拔高“烟罗缎子可是老太太点名给我们姑娘陪嫁的,三姑娘若这般想要,大可跟老太太讨去啊!随便拿几两银子就想换了我们姑娘的陪嫁,亏得你也得出口!” “你这是得什么话!” 那人厉声,“夫人好心好意,就怕六姑娘去了周府不体面。怎地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随便拿几两银子打发人了?你是编排我们夫人眼皮子浅么?!” “这话可是妈妈你的!” 往日为了能过得安稳些,双喜素来不敢跟正院的人硬碰。可这是她家姑娘的嫁妆啊,要随去夫家的,金氏竟也敢打主意! 飞快又糊完一页纸,郭满搁了笔,从桌底下抽出一根棍子,慢慢走出屋子。 就见一身穿绿褙子的妇人,白白胖胖的,十分富态。此时背着手立双喜双叶的跟前,神情颇有些颐指气使。头上簪着金簪,打了头油,头发丝儿梳得整整齐齐,瞧着十分体面。 郭满人一出来,场面就是一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81.番外二(3) 此为防盗章  李嬷嬷在郭家素来是个体面下人。粗活累活从来不沾手的, 哪里是三个人的对手? 躲不及便抱头蹲地上,嗷嗷直叫唤。 双喜双叶两人这一棍子下去仿佛打开了新世界, 那叫一个舒坦, 那叫一个解气。仿佛往日受过苦楚受过的恶气,此时都消解了。于是下棍子就更得劲儿,你打这边我打那边, 分工合作, 直把人打得鼻青脸肿, 两眼一翻昏过去。 心里头恶气一出, 回了神, 两人棍子啪嗒一声掉地上, 脸白了。 ……完了,她们把李妈妈给打了。 金氏那人心眼儿比针尖还, 该不会借此机会把她们姑娘的亲事给搅黄了吧?按照金氏以往的行事,十分有可能。一想到这,双喜双叶扑通一声齐齐跪地上,都要哭出来。 “姑娘!” “啊?”郭满正转手腕儿, 方才打人不注意,手好像扭了…… “……都是奴婢们的错,怎么就没忍住呢!若是能忍一时之气, 忍到您出阁就好了……”双喜是真哭了。这下子,这下子太太定然又要使幺蛾子!不知到时会不会在她家姑娘的亲事上动手脚, 好不容易盼来的亲事……都是她们的错! 金氏这个人, 双喜她们经常提起, 郭满多少知道一些。 听当初郭满的母亲尚在世之时,便已然跟郭昌明暗度陈仓,珠胎暗结。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性儿?刻薄恶毒不,眼皮子还浅,最是见不得原配子女好。就算今日没这茬儿,她也不会叫郭满的婚事如意。 “怕什么!咱们打得又不是太太人。” 郭满棍子往地上一丢,拍拍手道,“这不就一个下人么?咱们打的是李妈妈。李妈妈就郭家一伺候的婆子,还能拿我郭家正经姑娘如何?” “可是……”李妈妈身后着长房太太啊…… “你瞧见我打她了?双喜瞧见了?还是双叶瞧见了?”郭满啧了一声,“我这么柔弱可怜,怎么可能是李妈妈的对手?没瞧见你家姑娘快被她给气倒了么……” 双喜双叶眨眨眼睛,“哎?” “院儿还有空屋子么?”痛打落水狗这种事,郭满做得不要更趁手,“先找间空屋子把人丢进去。等会儿你两扶我去前院寻父亲。” 两人对视一眼,电光火石,忽然懂了郭满的意思。 “可……能行么?”大爷素来不管后院之事。她们姑娘病了这些年,好几次差点熬不过去,也没见大爷来瞧瞧。 “我爹好歹是我亲爹,”郭满就笑了“他再不管我死活,你家姑娘不还是赢了一桩亲事?”虎毒还不食子呢,郭昌明总还记得她是他女儿。 这般,好像也是事实。 “先把人抬走。” 好在郭满的院子实在偏僻,李妈妈嚎得跟杀猪似的也没人过来张望一下。于是更方便了她们作案(…)。双喜双叶动作麻利,抬着人往西边空屋去。不过这老婆子在正院吃得太好,一身的肥膘,两姑娘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抬得动。 空屋儿特意挑了整栋院子最偏僻的。 一般不熟悉的人这院子的,怕是绕出来都要费一番功夫。临走前,两机灵鬼还特上道地拿根绳子将人给绑了起来。 安置了李妈妈,双喜掉头便折去了前院。 若求大爷给她们做主,得人在府上才行。否则哭给谁看?双喜素来会交际,自然知道郭昌明逢五日休沐一天。来也是幸运,今日正巧是他休沐的日子,他不出意外,应当在府上。 …… 郭满端坐于梳妆台前,拧眉思了下,叫双叶去拿根绷带来。 “哎?主子要那个做什么?”头上的伤不是早好了?双叶不解。不过主子要,她自然去拿了一些来。 郭满接过去就摊桌上,挑了最红的胭脂,弄了个刷子一下一下刷。 不一会儿,就见干净的绷带上有了个血印子。双叶一脸神奇地看着,她们主子涂完了绷带又涂脸,眨眼的功夫,那张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养得稍微像人了一些的脸又变成了伤没好之前的灰败色。 郭满再将那块绷带往额头上一绑——双叶都想立即把人扶到榻上去躺着。 “怎样?”铜镜看不清,她摸着涂得,“可怜么?” 不用回答,双叶的眼神便已然明一切。 “罢了,就这样吧。” 郭满起来,琢磨着是不是该去换身衣裳。毕竟做戏做全套,她要不然去弄一身破旧些的衣裳?“双喜可回来了?你快去前头看看。” 正着,双喜就跑着回来。 郭昌明此时在府中,并没有出去。 双喜绕郭满走了两圈,听双叶知这是郭满刻意画出来的,心里松了口气。再一想马上去前院,顿时意会了,一双圆杏眼亮晶晶的。郭满笑眯眯地张开两只胳膊,两丫鬟立左一右凑过来扶住。 “走吧,去讨个公道!” 一出院子,优哉的神情立即变了。 郭满瘦巴巴的脸儿皱着,眼睑微微低垂,怯弱可怜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半靠在双叶身上,捂着胸口困难地喘气。双喜双叶的神情也变了,一脸的愤恨不甘,仿佛被气到不行又嘴笨不出话来。 主仆三人就端着这幅悲苦的架势,一路凄凄惨惨地去了前院书房。 前院离郭满的院子有些远,但双喜知道一条路,走起来也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稍稍整理了仪容,主仆三人就这么牙门外。郭满负责靠着喘气,两丫鬟则负责扶着她望着那月牙门。 眼巴巴的,也不进去,别提多可怜。 外院守门的下人瞧见了于心不忍,连忙跟里头通报。不一会儿,便从里头匆匆忙忙出来个衣着十分体面的中年人。他冲郭满作了个揖,迎三人进去。 双喜双叶两个一见来人,跟瞧见血亲似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郭满斜眼瞄见,吓一跳。这变脸的功夫,人才,都是人才。 来人是郭昌明身边贴身厮阿泰,年纪也不。看见郭满这模样,惊得脸色刷地就变了。他们往日也听过六姑娘被太太苛待,但想着到底大爷的原配嫡出,再苛待又能如何?哪里想到这都不成人形了! “六姑娘!六姑娘这是怎么了?” 阿泰不敢碰郭满,亦步亦趋地跟在双喜双叶身边。打量着郭满面色刷白,忍不住责问两丫头“你这两个丫头怎么伺候的!六姑娘都这幅模样了,不好好照看,扶出来见风怎么行!” 双喜也没犟嘴,抬起眼,眼泪扑簌簌的流下。 郭满适时费力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不怪她们,是我硬要来的。” 她尝试挤点儿眼泪出来,奈何挣扎了也哭不出来。不过托瘦弱的福,骨头一把的身板儿不用矫饰,就已足够可怜。再加那副努力的模样,不知她心中所思的阿泰,只觉得格外心酸。 “我是来求父亲做主的。”哭不出来,郭满哼哼,“求父亲,给我做主……” 双喜机灵鬼,立即接了茬儿“阿泰叔,六姑娘是实在没法子想了。你也知道,我们姑娘素来与世无争,府上不管谁,上上下下都客客气气地对着。” 她揩了一把眼泪,“可我们姑娘与人为善,旁人就当我们姑娘是泥人捏的。一个个的,都骑到了我们姑娘脖子上!简直欺人太甚!” 其实不用双喜哭诉阿泰心里也知道,这没人疼的六姑娘就是个面团儿娃娃。能逼得六姑娘亲自跑来前院,定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不过家家有难念的经,主子的事儿他们做下人的,实在不好指摘。 只加快了脚步,一句“快些走吧,大爷在呢。” 绕过了拱桥,一条青石板路蜿蜒地延伸到书房门口。郭昌明正在廊下逗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根细长的棒子悠然地点那八哥金黄的喙儿。八哥上蹿下跳的,叽叽喳喳叫唤着,惹得他呵呵笑。 两父女这各自的模样,仿佛一个身处云端一个陷入泥地里,阿泰莫名有些尴尬。 低声安抚了郭满几句,跑着上了台阶。在郭昌明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郭昌明皱着眉瞧过来,便看到了台阶下的郭满。 当即,大吃一惊。 来往日他见到自己这六女儿,瘦弱是瘦弱,却也没到这幅令人心寒的地步。今日乍一看,差点都握不住逗鸟棒。 “这,这是六?!” 郭昌明将细棒丢给阿泰,冷着脸疾步走下来,仔细一瞧,确实是。 其实他哪里知道,往日郭满见他都是逢年过节。大过节的,姑娘就是再不懂事,也不可能顶着一张要入土的脸去。不过郭满可不在乎这些,她再两个多月就换地盘了“父亲,爹……求您,求您给女儿做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82.番外二(4) 此为防盗章  默默告诫了自己的郭满视线也没敢乱瞄, 匆匆瞄了一眼便低下头。她跟着周博雅, 乖乖走到屋子中央。两手交叠垂在腹, 眼观鼻鼻观心。 方一定, 立即有穿桃粉色襦裙的丫鬟取来铺垫摆放到二人面前。 这是要敬茶了,可是她什么敬茶礼都不懂。 郭满这时候感觉到金氏用心之险恶,这些礼仪, 未出嫁的姑娘家应当在出嫁之前由家中请礼仪师傅好好教导。郭满出阁, 金氏却连糊弄都懒得糊弄, 导致她是一点儿都不懂。不过谁怕谁!她不懂, 难不成还不会模仿么? 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周博雅, 郭满心里冷哼。 周博雅的礼仪教养仿佛可在骨子里, 举止行动间如行云流水, 堪称赏心悦目。 他如今是照顾着媳妇腿短, 故意将一步故意缩成两步走的。谁知郭满怕出错,这时候加快了脚步跟上。这般一来,差点贴到周博雅身上。周博雅淡薄的脸一僵,他十分不习惯旁人亲近他。不过周家人都在看着, 他却也没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距离。 两人于是就这么从门口一路走, 跟周博雅身后长了个尾巴似的, 引得周家人频频侧目。 周大夫人早上才因苏嬷嬷的回禀对新媳妇生出了些许不满, 这般一瞧,莫名觉得好玩儿。他们家大公子可自就是个疏淡的性子。平日里与周家姊妹们从不亲近, 就是跟大爷和她也恨不得出半步远。还没有这么腻歪的时候! 她觉得好玩儿, 上首大公主也这般感觉, 素来严厉的眉头都挑了起来。 不得不,郭满今日的衣裳穿得实在好。 大公主虽信佛不掺和府中事儿,性子其实是十分强势的。如此,难免会更偏爱柔顺乖巧些的孩子。之前谢思思身份高模样好是没错,但娇蛮的性子,她私心里其实极不喜。郭满这样的,正巧对了她的眼缘。 婆媳两又对了一眼,再瞧这消瘦娇的郭氏感官又好了一些。 周大夫人想得也简单,别的不多,她只要夫妻两能好好儿过就行。前头那个太能闹腾了,她心里头累得慌,实在不想第二个还是那个样儿。身份低就低点儿吧,左右他们周家与‘贵’字一字上,无需别人再添砖加瓦了。 心里这般思量,两人面上还是一副淡淡的。 走得近了,感觉更强烈。周太傅身为朝中一品大员,居高势威。郭满没出息的,整个人有点懵。 见周博雅掀起袍子的下摆,不疾不徐地跪下去。郭满顿了顿,慢他一点也扑通一声干脆地跪下。然后学着他的动作,僵硬地磕头。 双喜适时贴到郭满身后,将托盘递到郭满的手边。郭满磕完了头正不晓得做些什么呢,手背被人碰了碰立即反应过来。 转头取下托盘上的鞋,然后恭敬地呈上去。 大公主视线在鞋上掠了掠,女红马马虎虎。放下杯盏,她手摆了摆。一个面目秀美的丫鬟立即上前,托盘递上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紫檀木镶金的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 大公主淡淡嘱咐郭满几句,便将盒子转手递给了郭满。 周老太爷喝了改口茶,也送了新媳妇礼。珍藏许久的一台砚,平日里稀罕的不得了。周博雅眼中诧异一闪,却也没什么。郭满不识货,但不妨碍她知道这些东西很值钱。跟着周博雅磕头道谢,改口叫祖父祖母。 周家因着老太爷还主事,大公主还硬朗,敬茶才多了这一环。 周老太爷大公主之后才到正式的婆母公公,之后的流程一样,磕头,敬茶,送绣品,改口。周大夫人送的礼真是十分可心了。知道郭满在娘家不受宠,她直接给了些实在的金银。郭满捂着鼓囊囊的荷包,感动得那是不要不要的。 她喜欢周家,周家太好了嘤嘤…… 敬完茶从福禄院出来,周博雅不着痕迹地瞄了好几眼乐开花的郭满,想笑又觉得无语。他这媳妇……要乐的话,好歹回屋里避着人吧?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这媳妇! 大公主钟爱牡丹,福禄院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牡丹。姹紫嫣红,明媚的光色之下,千姿百态,煞是醉人。沿着牡丹花圃中的甬道往外走,郭满心中雀跃,脚步一颠一颠儿的。 两人才到院门口,就被一个高挑清冷的姑娘给拦住了。 貌美如斯,但,方才好像没在屋里瞧见她。 周博雅一看清楚来人,无奈地牵起了笑了下“娴姐儿怎地出来了?” 来人是周钰娴,周博雅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性子比她大哥周博雅还淡薄几分。今日新妇敬茶她不愿凑热闹,便在窝在闺房作画。 画作到一半,觉得闷便出来走走。只是才出来园子里,透透气儿,就听到两个丫头在嚼她新嫂子的舌根头。什么新奶奶貌若无盐,瘦得跟皮猴儿似的,一阵风都能刮跑了!她们家仙人似的大公子娶了她,当真是一朵仙葩插在牛粪上,瞧得都心口疼! 这话的,简直把郭满比到泥地里。 真有这么差?周钰娴别的不在意,自家大哥的事儿哪能不放心上。心里不高兴,于是便急匆匆地赶过来瞧瞧。 她生得高挑,此时看郭满,就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瘦是真的瘦,却也没丑得伤眼的地步。自上而下地打量郭满,周钰娴只觉得她的新嫂嫂仿佛只有巴掌那么大一团,竟跟个孩子没两样! 周钰娴“……哥哥,这?” 郭满眨了眨眼,抬头看向美人儿,毫不掩饰满目的惊艳。 不知道叫啥,她扯了扯周博雅的袖子。 周博雅不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袖子突然被扯住,身子不受控地僵硬了。 他心中不适,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开两步。然而媳妇毫无所觉,以为没拽住他,上前又贴得更近了些。不能再退,否则就显得不近人情。周博雅无奈,于是抿着嘴就这么定“这是妹娴姐儿,府上三姑娘。” 郭满“……哦。” 他袖子被人扯着,只能低头跟矮子呼吸相闻,“娴姐儿的院子就在花园的南面。你往后若是得了空,可以去找她话。” 郭满矮子黑乎乎的脑袋往这边转,再往那边转,然后咧开嘴笑“娴姐儿。” 她记得长辈见辈要送见面礼,肉呼呼的手从袖子里露出来,飞快地在身上摸。然而早上衣裳是双喜双叶给穿戴的,根没塞什么能送的。摸半天,就摸出一只胭脂盒。早上她睡糊涂了,随手塞进腰封里。 娴姐儿看着她这一番动作,莫名奇妙想到了闺中密友养得那只雪猫儿。 心里生出点怪异之感,但又不讨厌。蹙了蹙眉,她抽出腰间的帕子压了压嘴掩饰,低低地应了一声“嫂子若不嫌弃,多走动。” 郭满喜欢瞧美人儿,男女都可。立马高兴地点头一定,只要不打扰娴姐儿就好。 娴姐儿礼数周到地她要来便欢迎,潋滟的桃花眼极快地上下扫一圈郭满,心里给了个肯定的印象。嗯,比谢思思那女人瞧着顺眼许多。 于是来之前想问的也懒得开口,周钰娴扶着丫头的胳膊,丢下一句便打算走。 周博雅哪还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顿时有些啼笑皆非。自个儿都管不过来,还操心他?真真个爱操心。不过……素来不爱管杂事儿的娴姐儿都来瞧瞧,怕是下人嘴巴不老实,散播闲言碎语。淡漠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周博雅低头了句‘走吧’,抬脚又继续走。 郭满此时还不知道,她眼中高冷的仙女周钰娴,正是谢思思最难缠恨不能弄死埋掉的姑子。乐呵呵地看着美人儿一摇一摆地走远,又扯了一把周博雅的袖子。 周博雅被扯得脚步一顿,回头“……” 媳妇这习惯真不好! “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真真儿好看!”郭满兴奋道。 “……”不知道怎么接。 “气质如兰,行走间步步生莲,”郭满夸美女素来不吝溢美之词,若非女儿之身,当真可谓油嘴滑舌之最,“郭家的姑娘,没一个能抵得上娴姐儿的……” “你过誉了……” “……除了我。” 周博雅差点没被这最后一句给噎死。 她敢断定,无视古代教条作天作地的穿越女,基脑残。 默默告诫了自己的郭满视线也没敢乱瞄,匆匆瞄了一眼便低下头。她跟着周博雅,乖乖走到屋子中央。两手交叠垂在腹,眼观鼻鼻观心。 方一定,立即有穿桃粉色襦裙的丫鬟取来铺垫摆放到二人面前。 这是要敬茶了,可是她什么敬茶礼都不懂。 郭满这时候感觉到金氏用心之险恶,这些礼仪,未出嫁的姑娘家应当在出嫁之前由家中请礼仪师傅好好教导。郭满出阁,金氏却连糊弄都懒得糊弄,导致她是一点儿都不懂。不过谁怕谁!她不懂,难不成还不会模仿么? 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周博雅,郭满心里冷哼。 周博雅的礼仪教养仿佛可在骨子里,举止行动间如行云流水,堪称赏心悦目。 他如今是照顾着媳妇腿短,故意将一步故意缩成两步走的。谁知郭满怕出错,这时候加快了脚步跟上。这般一来,差点贴到周博雅身上。周博雅淡薄的脸一僵,他十分不习惯旁人亲近他。不过周家人都在看着,他却也没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距离。 两人于是就这么从门口一路走,跟周博雅身后长了个尾巴似的,引得周家人频频侧目。 周大夫人早上才因苏嬷嬷的回禀对新媳妇生出了些许不满,这般一瞧,莫名觉得好玩儿。他们家大公子可自就是个疏淡的性子。平日里与周家姊妹们从不亲近,就是跟大爷和她也恨不得出半步远。还没有这么腻歪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83.番外二(5) 此为防盗章 “在确定一些事。”郭满走了许久, 腿肚子都在打颤。 双叶不知她要确定什么, 试探“那姑娘看了这许久,确定了么?” 郭满插着腰苦大仇深“没。” 双喜双叶对视一眼, 半点摸不着头脑。但见自家姑娘如此坚持,也只能陪着她。 到这, 事情还要从用罢早膳起。 按规矩,新奶奶进门,西风园易了主, 掌事嬷嬷自然要领一众奴婢来主屋给新女主子见礼磕头的。西风园以往就周博雅一个主子,如今添上一位,下人们自然要认准了主子, 省得以后冲撞了。世家贵族的女子嫁了人都要经历,郭满知道其中厉害,自然不会马虎。毕竟往后她能不能拿捏住西风园, 就看这日的威风立得如何。 她这头刚摆好了姿态,头一个上前磕头的便是身为院中一等大丫鬟的清欢清婉。 实话昨日折腾了一整日,又盖着盖头, 郭满她没仔细瞧过周家这边的下人。今日一瞧,就惊觉周美人不仅自己美,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也不是一般长相。这两大丫鬟, 无论是样貌还是穿戴,比一般大户人家娇养的姑娘都要精细一倍不止。 讲真, 若非她此时是一身正红地坐在上首, 而两人恭恭敬敬跪在下首。端看皮相和身段, 旁人约莫以为这俩才是主子。 郭满当即心下纳了闷,心里嘀咕着周家厉害了。 就见两人盈盈下拜,给郭满磕了个头。清欢清婉的礼数从未有过半点不当,端看举止,连双叶再计较也要夸一句不卑不亢。 两人带头给新主子见了礼,后头自然就顺下来。 郭满把屁股坐得稳稳当当,虽怕被人磕多了头会折寿,但知道这是封建社会。无规矩不成方圆,非跟第一次见面的家仆论什么平等,免除必要的威慑手段才是真脑残。 等一群人磕完头,她还要训话,再查看掌院的要西风园的账册与私库画名册。方便自己带来的嫁妆摆进去她心里有个数,往后若是查验也有据可循。 这些都是流程,郭满自己也懂,自然不会不耐烦。 然而一众下人磕头的磕完头,她该训的话也训了,西风园掌事嬷嬷呈上账册的时候,清婉突然冒了一句话。叫一心专注只看账册的郭满,心里突地一抽。 周博雅私库的钥匙,自来是清婉在管。郭满知道后便顺便问了一句,清婉心里不高兴,便立即不知何意地回了这么一番话。大致是,前奶奶出身谢国公府,身后又着当朝皇后娘娘,身份高贵,真真儿的金枝玉叶。她连自个儿的嫁妆都还摆在落霞院没搬,决计不会眼皮子浅贪图大公子私库那些东西。 清婉的意是不是嘲讽郭满没心思在意,她被谢国公府这四个字给惊住了。 出嫁前那日,她在梦里还看过一回那书。虽然醒来记不得多少,必要因素还是记得很牢的。她嫁的这美人姓周,若前头和离的那少奶奶真是出身谢国公府,郭满心中突然冒出了个可怕的猜想。 冷汗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郭满仔细回想那书的内容。 然而回想了半天,除了男女主又酸又长的感情线和某些进行不和谐运动的场所,她实在想不起来其他。虽记得男主有娶过一个短命的继室,但她完全想不起来那个纯为促进男女主感情一年就挂的炮灰继室姓什么,是不是姓郭。 ……应该不会这么狗血的?郭满心肝开始抖。 她是不想往这个方向思考,可是仔细想想,周大美人的人设很可疑啊。正常人能长成那样?跟画中走出来的似的。过了分,未免显得虚假……可转念又一想,人生哪有那么狗血?这又不是写,手动动就有了。 不过事有万一,务必确定清楚。 在郭满仅剩的对那书的记忆,那除了男女感情纠纷,似乎也没啥剧情。不过作者为了表示这不仅仅只是一单薄且无脑的恋爱文,她还是有深度的,于是添加了不少建筑物的描写。 不过就算建筑描写,其实也只是描写男女主运动的场地而已。时隔太久,郭满大到能漏风的心里就只记得男女主啪啪啪最大胆的一个地方。那个令她印象深刻的周家水榭亭台。 水榭是女主与男主继和离之后,关系破冰的一大关键点。 郭满记得很清楚,文中男主家大家长多少岁大寿不记得了。但在这天,女主破天荒想通了,跟随嫂子来男主家做客。中途因触景生情醉了酒,然后便一路歪歪倒倒,找来水榭。 正巧男主在此处喂鱼。 她冲上来,又是哭又是喊地发酒疯。强拉着男主来了一场夹杂泪水与酒气的啪啪啪。自那之后,女主重生后与男主之间深深的隔阂仿佛有了个突破口,变得自然起来。 因为那是个重要的转折,作者极尽文字之能是,把这场鱼水之欢写得缠绵悱恻。郭满看书的时候年纪还,没经过岛国爱情动作片的洗礼,很没见过世面地把那个亭台水榭深深刻在脑海,如今还记忆犹新。 郭满围着周家花园一直往南走,水榭她记得建在周家大宅的南苑。 可是走半天到了南苑,她并没有看到什么亭台水榭。郭满插着腰一脸严肃,也许是她多心了,毕竟这种事怎么都太离谱,她哪有那么倒霉? “姑娘,您看好了?”双叶见她终于停下,“咱们回去吧?” “嗯……” 郭满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那么倒霉。她相信自己,毕竟她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慵懒而迷人的王霸之气,整个人一看就是主角的命,怎么可能成炮灰?况且天底下姓谢的多了去,在历史长河的某个未知的朝代出个谢国公府其实也很合常理,毕竟谢姓也很大。 所以,绝对不可能!! “先回去吧。” 她们回了院子,周博雅人已经回来了,正拿了一不知道什么书看得入神。 郭满在内室的帷幔边上,悄摸地打量他。 从头看到脚,再从手指看到眼睫毛,这个人都是真实且活生生的,一点不像个用‘貌若神祗’四个字就概括的假人。 她心里又稍稍放了点心,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窗户洞开,郭满现在发现,这男人似乎很喜欢明亮。不论外头光有多强,只要他坐这儿,窗子都是要大开的。外间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肩上,明明碎碎,晃人眼。郭满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书封看,发现周博雅在看一药膳的食谱。 “哎?夫君还对药膳有研究?” 郭满有些惊讶,他看得如此入神,她还以为他在看什么要孤。所以……那书的男主有看食谱的爱好吗?郭满仔细想了想,没有!那男主爱笑么?不,他就是个行走的神像。那个男主仙气得恨不得不食五谷杂粮,饮晨露吸收日月精华从而羽化飞升,这捧着食谱的人肯定不是他! 周博雅目光从书页上抽出来,弯了弯眼角,“随便看看,打发时辰。” 喜欢笑,性子很温柔,话也没有惜字如金。 郭满心里对比着,当即心里最后那一点疑惑也消了。咧开嘴也笑“若是打发时辰,看食谱真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俗话的好,民以食为天。人活着,其实就是为了能大口吃佳肴痛快喝美酒,夫君你很实在啊!” “呵呵呵……是吗?”周博雅被夸得想笑,“那娘子也实在么?” “嗯,我,不,妾身也喜欢研究美食。”郭满觉得找到了共同话题,“不过妾身虽然会吃,却不会做,若是夫君想尝,妾身可以指挥厨子做。” “……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她连连摆手,非常大方地表示,“美食共享是应该的,一个人吃独食多没意思。” 周博雅淡漠的眼眸泛起涟漪,一圈一圈的,仿佛寒潭里被丢进了石头激起了点点波纹。郭满看着他,脑中蓦然冒出一个词,一笑生花。 周博雅这次娶妻,朝廷给他十日假期,公务都挪到一边。 闲来无事,便寻些书来打发。 他性子稳,素来坐得住。见自己的媳妇歪着脑袋凑在他身边看,黑乎乎的脑袋还随他翻动书页而左移右移,十分有趣。周博雅还想提醒她莫靠他太近,但一想媳妇还,虽然靠近却并不似旁人那般将胸脯往他胳膊上挤,满脸写着欲.望。唔,不过她也没有就是了…… 这般也算尚可忍受,于是就没出声了。 郭满一边看一边评价这道菜少了什么味儿那道菜应该再加点什么材料,头头是道的,周博雅听着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胡椒是何物?”周博雅突然问一句,“辣味?跟茱萸一个味儿?” “啊,”郭满眨了眨眼睛,“没有胡椒么?” 周博雅与她对视,“不曾听闻。” 郭满“……哦。” 她突然泄气,整个人仿佛一摊装满水的牛皮袋子摊在桌案上,软趴趴的。周博雅不解的同时又想笑,这么失望啊…… “既是辣味,茱萸应当差不多。” 哪有差不多,差很多好不好!郭满很给面子地附和“马马虎虎吧。” 飘窗边,男主子与女主子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外头清欢端了茶点过来,入目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素来不与人亲近的公子,正贴着新奶奶坐。歪头话,疏淡的眼眸淡淡弯着,笑意也清浅。 她们家公子长到如今年岁,还不曾跟谁这般亲昵过…… 真正身处高门贵族之中,郭满才深刻地体会到古代的‘势’。何谓‘金玉堆砌成的贵与天生高人一等的等级优越’?从她进了门,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扑面而来。若她胆点儿,绝对会没出息地腿软。 ……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她敢断定,无视古代教条作天作地的穿越女,基脑残。 默默告诫了自己的郭满视线也没敢乱瞄,匆匆瞄了一眼便低下头。她跟着周博雅,乖乖走到屋子中央。两手交叠垂在腹,眼观鼻鼻观心。 方一定,立即有穿桃粉色襦裙的丫鬟取来铺垫摆放到二人面前。 这是要敬茶了,可是她什么敬茶礼都不懂。 郭满这时候感觉到金氏用心之险恶,这些礼仪,未出嫁的姑娘家应当在出嫁之前由家中请礼仪师傅好好教导。郭满出阁,金氏却连糊弄都懒得糊弄,导致她是一点儿都不懂。不过谁怕谁!她不懂,难不成还不会模仿么? 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周博雅,郭满心里冷哼。 周博雅的礼仪教养仿佛可在骨子里,举止行动间如行云流水,堪称赏心悦目。 他如今是照顾着媳妇腿短,故意将一步故意缩成两步走的。谁知郭满怕出错,这时候加快了脚步跟上。这般一来,差点贴到周博雅身上。周博雅淡薄的脸一僵,他十分不习惯旁人亲近他。不过周家人都在看着,他却也没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距离。 两人于是就这么从门口一路走,跟周博雅身后长了个尾巴似的,引得周家人频频侧目。 周大夫人早上才因苏嬷嬷的回禀对新媳妇生出了些许不满,这般一瞧,莫名觉得好玩儿。他们家大公子可自就是个疏淡的性子。平日里与周家姊妹们从不亲近,就是跟大爷和她也恨不得出半步远。还没有这么腻歪的时候! 她觉得好玩儿,上首大公主也这般感觉,素来严厉的眉头都挑了起来。 不得不,郭满今日的衣裳穿得实在好。 大公主虽信佛不掺和府中事儿,性子其实是十分强势的。如此,难免会更偏爱柔顺乖巧些的孩子。之前谢思思身份高模样好是没错,但娇蛮的性子,她私心里其实极不喜。郭满这样的,正巧对了她的眼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84.番外二(6) 此为防盗章  顾虑着这是两辈子一次的婚礼, 挣扎也不敢太过。 她才扭两下就被人给按住。周博雅的胳膊略微往里收了收, 双臂环住, 顿时仿佛一个最难挣脱的桎梏,郭满这细胳膊细腿的根挣扎不得。头顶有低沉清淡的男子声音落下来,不疾不徐, 叫她“莫动,跨火盆。” 清淡淡是三个字, 恍若山间清泉,沁人心脾。 郭满耳廓猝不及防被刺得一酥, 就真的乖乖没动,由男人抱着走。 这似乎……也太瘦了些。 新娘的嫁衣绣了繁复的绣面, 料子厚重,下摆长长曳地, 委实不便行动。若是跨火盆,稍不注意便容易烧着人。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嫁衣烧着了多不吉利,周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 周博雅自不愿闹出这样的笑话。 他抱人轻轻松松跨了火盆,不过进了门就把人放了地上。 郭满突然脚踩着实地,还有些懵。等手里又被塞了红绸子牵着走了两步,她忽然明白这个周家那谁突然来个公主抱,应当是在嫌弃她走得太慢。 她走很慢吗?好像是有点, 但好像也没慢到叫人不耐烦吧! 郭满其实有些羞恼, 为自己方才居然跟个没见过世面姑娘似的, 被这人的声音给蛊惑了。左顾而言他地心中不忿道戴这么厚盖头, 前方又是台阶,谁敢瞎几把乱走啊又不是她的错! 自作多情的郭满一面碎步,一面为自作多情的自己翻白眼。 周博雅不知她此时心中胡思乱想,只是察觉新妇总落在他身后走得太艰难,便回头瞥了一眼。然后就看到,那厚重的嫁衣底下伸出了一只白面团似的手。白白嫩嫩的,不若一般女子纤细修长,反而是与自身单薄极不同的肉呼呼。 此时那手紧紧攥着红绸子,因着用了些气力,手背还凹出了肉窝窝。 这般便就更巧了,最多只他手掌心大,十足地可怜可爱。周博雅看了一眼,再看一眼,鬼使神差又看一眼。心里暗忖,这双手最多八岁孩童大,他这新妇真及笄了? 想着那白乎乎的肉手,周博雅忽而有些怪异的柔腻,寡淡的面孔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落门外的双喜双叶看两人背影走远,对视一眼,满面的红光。 门外围观太傅府娶亲的一众邻里却是差点惊掉眼珠子。这可了不得!上回娶亲周家大公子还不咸不淡的,这回竟把人给当众抱起来?这继室是个什么来头?比那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还金贵么? 也无怪旁人大惊怪,实在是周家这大公子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儿的端方有礼,谦谦君子。邻里也算看他长大,最是不会人前做那些腻歪孟浪之举。抱新嫁娘走,实在是打破了他们对他的认知。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管路人心中嘀咕,亲事进行得如火如荼。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周府大门前四五个衣着喜庆的婆子挎着系了红丝带的篮子,手里抓了大把的喜果子见人就散。谁多了两句喜庆话,就再塞一把。双喜双叶两再不敢耽搁,立即抬了脚跟上去。 进了周家的大门,才知道什么叫一流世家。 郭家在她们眼中已然是顶顶富贵的人家,可如今一比周家。才惊觉这等几百年底蕴的大家族,郭家是万万比不上的。 迎头便是开阔敞亮的天井,成规规整整的四方形。沿着廊下边沿种了花草,都是些极少见的草木,瞧着极雅又文气。廊下挂了红灯笼,灯笼下则着垂头敛目衣着统一的下人。这齐整威严的气氛,十分符合百年书香门第的身份。 丫鬟一律身着绿襦梳统一的双丫髻;婆子则是翠色褙子,发丝一丝不苟地全梳上去,显得干练又利。厮就是褐色干练的短打,黑色纶巾。所有周家下人,个个身姿笔直。穿梭在廊下,光见人动不见脚步声,训练有素比之郭家下人,当真一个天一个地。 什么叫显贵?什么叫气派?这就是。 双喜双叶若有所感,生怕行为不端给郭满丢了脸。连忙收住四处乱窜的眼珠子,敛住面上略浮的笑,挺直了背脊走。 往东转是一个角门是一个东西方向的穿堂,大理石砌成的台阶,显得十分宽敞。过了穿堂,是花园。园中亭台楼阁,假山,拱桥,清幽的池柳水廊。两边抄手游廊,羊肠道儿蜿蜒其中。脚下码着大一致的青石板,一路从花园这头伸展到那头。 远远望去,向南的仪门内是一个巍峨的大院落。 正对面红漆青瓦的正屋与抱夏,两边对称的厢房,鹿顶,耳房。雕琢得巧夺天工的兽首垂挂在屋椽上,正威严又肃穆地盯着来人,双喜双叶垂下头不敢再看。正下方放着一个紫檀架子仙鹤古松大插屏。两边跪着粉衣丫头,此时正拿团扇,不疾不徐地扇着香炉。 插屏的背后,隐隐有人影在晃动。 与双喜双叶一面走一面震惊不同,郭满是越走越绝望。顶了个十多斤重的玩意儿,身又是个动两下就能驾鹤西去的林妹妹身子,走不到一半她就想往地上瘫。 还有多久到?周家到底有多大?可否来人抬个软轿送她?她走不动了喂! 周博雅一路走得很慢,否则以他的脚程,这时候应当已经端坐于正屋里头了。今日为着迁就新妇,一半路还未走到。可即便如此,他发觉手中这红绸子扯不动了,起先以为是错觉。再扯两下,发现是真扯不动。 他回过头,就见那娇娇的一团红弓着腰,两腿肚子在抖。 周博雅“……”知道新妇弱,但弱到这个份上,连他都无话可。 郭满她也不想的,谁大喜的日子搞事情?虽这婚礼于她来得突然,但好歹两辈子第一回,她心中自然是珍重的。如今是当真走不动了,郭满十几年底子败得太狠。她这半年的功夫顶多治得了标,却治不了。 两旁簇拥着新人的下人见郭满停下不走,也默默地停下了。 周博雅偏过脸挑了一边眉头,无声地疑问。 双喜双叶搀扶着郭满低下头,不敢看新姑爷的脸色。她们家主子体弱是真真儿的,再狡辩也掩饰不住。可他们又实在不愿承认,这不就等于告诉新姑爷他娶了个不顶用的?都大户人家最在乎子嗣,她们姑娘落下这口舌,岂不是还没拜堂就失了姑爷的心? 一时间,两人心虚地脸儿都揪起来。 周博雅淡淡扫了主仆三人一眼,大致猜到了。当初周老太爷一气之下定了这郭氏,他虽不在意新妇如何,却也早早派人去探听了些消息。郭满孤注一掷抢了这门亲瞒不过他,常年拿药当水喝也瞒不过他。不过他都不在意,信手拈来的人生,娶谁与谁和离,不过是无趣的庸人自扰罢了。 等了一会儿,见郭满实在走不动,他冲旁边一个厮招了招手。 厮立即上前。 周博雅弯了腰,跟他耳语了两句。 只见厮冲他打了个千儿,然后掉头便向游廊另一头去。双喜双叶不明所以,见周博雅负手而立,俱以为周博雅生气了,有些不知所措。 周家的下人倒是习以为常,她们家大公子从来都波澜不惊。 一大帮人就这么无声地停下了,双喜双叶无所适从,冷汗都冒了出来。可郭满实在是不能再撑了,她今儿就起得早,为了保持口气清新,又滴米未进。轿子里再颠簸一个时辰,两条腿软得跟细面条儿死的。周家还建得这般大,她总不能爬去拜堂吧! 等了一会儿,双喜双叶长廊那头四个健硕的下人抬着一架步辇轻快地过来。 两人一愣,仰头看着周博雅。 周博雅扯了扯红绸子,攥着红绸子另一头的肉包子手跟着一耸一耸的透出了嫁衣袖子,他嗓音依旧淡如风“过来吧。” 然后就轻轻拽着红绸子,将郭满扯到了步辇跟前,也不碰她,让她坐下。 就这一刻,不仅双喜双叶两瞪大了眼,就连郭满这没心肝儿的人都发觉了,这个周家那谁好像意外的有点体贴?!臀下贴着软乎乎的坐垫儿,腰后靠着恰到好处的靠枕,郭满突然就决定了,她以后觉不会作妖,她会好好对这周家那谁的,她发誓! 双喜比她更感激涕零,私下不住地捏郭满的胳膊,就差扑过去痛哭流涕了。 郭满坐下后,周博雅掀了衣摆也坐了上去。 红绸子均衡地摆在两人腿上,一人牵着一端,红绸花悬在两人中间。他这么一坐上去,甭管其他人怎样,立即就显得郭满坐步辇的行径合乎情理了。这般被抬着过去拜堂,周家长辈见了也不会嫌弃郭满太娇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85.番外二7 此为防盗章 她记得双喜提过, 这十几年, 金氏趁郭满年幼不知事儿,不晓得从姑娘手中哄走多少值钱物件儿。据双喜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些是姑娘母亲林氏生前的财物,没沾郭家一针一线,全是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件件珍品,个个宝贵。 起这郭昌明的原配林氏, 其实也是一个凄美悲剧的人物。 郭满的母亲林氏,出身于江南巨贾之家。 家财万贯不, 身更是貌若天仙, 清冷孤高,仿若那山巅上一朵不染纤尘的白莲。当初郭昌明还未中举之前, 曾有一段在外游学的经历。两人便是在郭昌明游学之时偶然相遇的。 郭满从双喜双叶的只言片语中,推敲出来这么一个故事。熙熙攘攘的闹市,俊桐书生驾车经过, 惊鸿一瞥, 被远在游船上吃茶的美人给迷了魂。 书生为了美人辗转反侧,立誓必将美人娶进门。 然而官商之家门不当户不对, 美人再美, 也敌不过出身低贱家中不允的结果。书生为了求娶美人,在长辈跟前立誓,以高中皇榜为筹码获得应允。而后书生废寝忘食发奋读书, 最终一举高中, 抱得美人归。 只是, 这美人,素来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远远从旁观赏着,自然美而孤高,等拥入怀品过了味儿之后,郭昌明才惊觉费尽心力得的美人无才亦无德,空有一张芙蓉面。 古来男儿多薄幸,美人尚未迟暮便已然失去新鲜。 之后便理所当然的,郭昌明将往日誓言丢在地上,转头另寻新欢。于是,家境清贫但出身官家的金氏便粉墨登场。她一双纤纤素手抚慰你心,一张朱口妙语连珠与你心灵相通。很快,林氏便被弃之敝履。 即使金氏没有林氏十里红妆的陪嫁,她依旧挤掉了原配,坐稳郭家大太太之位。 可怜林氏自知敌不过金氏心机,弥留之际,怕自己这一去,刚出生的女儿没依没靠被人磋磨。特意抓着郭昌明的手,要他见证要自己这些的东西分成两份,分别留给两个女儿将来做嫁妆。 有钱财傍身,便是下人,也该看在钱财的份上哄着她女儿……然而,事与愿违。郭满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别嫁妆了,连根毛都没有。 故事很凄美,郭满想得比较实际。知道郭满的母亲不丑,她便不担心自己长残了。毕竟郭昌明虽然渣,相貌俊美倒是一点没掺水分。 父母都是美人,她若还长成个外星人,那只能苍天要她丑,丑起来没得救。另外……金氏那女人是把郭满娘留给她的东西给搬空了么? 再一打量屋子,真一穷二白。 琢磨了又琢磨,郭抠抠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虽严格意义上她并非郭满尊,但论起来,肉身却实打实是郭满。换言之,她其实约等于郭满,郭满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再换言之,拿她东西还苛责她,那她必须就要搞事啊! 搞到那贪财的正房太太非给她吐出来不可!反正她过不多久便换地盘了,谁管那金氏气不气。她金氏还能飞去周家找回场子不成? “双喜,”郭满一把搂起古董字画,乐颠颠地抱着往床上堆 ,“你去后院把李妈妈给放了。” 双喜还在为这么多古董找不着北,被这句话给吓回了神。 她皱着脸儿,有些害怕地跟在郭满身后转悠,“姑娘,咱们不能放啊……李妈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心眼儿比针尖还!要是放了她,她定会回正院告状!”贴身下人便是主人的脸,他们把李妈妈打成那副猪样,以太太那自持身份的做派,定会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谁叫你亲手放她?” 郭满四处张望着找柜子放东西,一心二用道,“你不晓得拿根棍子再打她一顿,然后假装不心让她跑了?” “哎?”为什么要假装放她?她们废了那么大力气才绑起来,“咱们不是关着她,不叫太太发现么?” “谁的?” 郭满终于在角落找到一个空箱子,转过头来很诧异,“不让太太发现,你们打算就这么养着李妈妈么?给她端菜端饭端水端痰盂?” 双喜“……” “主子奴婢不明白,”双喜觉得自己平日还算机灵啊,怎地主子话突然就这么难懂了呢?“难不成你是希望太太找上门么?” “不然咧?” “可是太太上门可不会像李妈妈这样就一个人,”双喜觉得有必要告诫一下近来有些得意忘形的主子,“太太最喜彰显身份,去哪儿都前呼后拥一大串人。若是主子您惹她不高兴,三四个婆子冲上来,奴婢跟双叶根拦不住!” 还带这样的啊?! 郭满有些傻眼, “这可是在府里,府里也带这么多人?她怎么这么厉害呢!带那么多人也不嫌累赘么?” “自然不会!”双喜眨巴眨巴眼睛道,“那样多气派呀!官宦人家的管家太太都这样!” 郭满“……” 她怎么记得电视里没这样演过啊……不过,如果金氏真是这种做派,那确实不能莽撞行动。否则郭昌明还没赶来,她反倒被金氏给弄死了。捏了捏自己枯槁的胳膊腿,郭满心有戚戚。 屋子里忽而静下来,郭满皱着眉,思考着要用个什么法子更妥帖。 反正就一句话,她的钱,她一定要讨! …… “奴婢知道主子您的意思。”双叶忽而插了一嘴。 她走过来,“左右主子马上就出嫁了,也用不着再仰太太鼻息。太太往日拿姑娘的,咱们要全部讨回来。” 双叶的性子沉静,脑子也比双喜转的快,“一会儿双喜你就听姑娘的,再叫那肥猪吃吃苦头,谁教她往日里作践咱们姑娘!”起金氏,她面上有些恨,“太太那般金贵的人怎么可能屈尊降贵来咱们院子?顶多命人传话,叫咱们姑娘去正院。” 双喜一想也是,金氏就是这么摆谱的人。 这时候她脑子也转过来,“那奴婢这就去李妈妈那儿,嘿嘿!”论打人,她可是利得不得了,“等李妈妈跑了,奴婢立即折去前院求见老爷。” 郭满觉得自己这穿越真有意思,遇到两个丫头,都是人才。 “不不!”她心情又好了些,将古董字画一件一件心翼翼地放进箱子。然后从妆奁里取了一个铜锁,将箱子锁了起来。钥匙弄了个红绳窜着挂脖子上,然后塞进衣领拍了拍“双喜你只管去后院,叫人的事儿,让双叶来。” 双叶口舌厉害,懂该怎么话。 双叶点点头,转身眉眼就耷拉下来,变脸不过一瞬的功夫。 郭满看得啧啧称其,心中不免也感慨。病弱又怯懦的郭满能活到十五岁没夭折,怕是多亏了身边这两大护身丫头。 双喜双叶的行动力十分强,得了郭满肯定,便立即行动。 果不其然,正院的主仆真是应了双叶的话。这边双喜喂了李妈妈一顿棍子炒肉,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院子里传唤,是太太要见六姑娘。 郭满面上妆还没卸,正好方便了后面行事。 来人气势汹汹,看见郭满一脸土色也恍若平常。往日她们见过郭满,私下里没上妆都是这幅要入土的模样。郭满原想着都是女人,一眼能瞧出来真假,准备把脸洗了。谁知她们都没瞧出来,她便理所当然装惨。 双喜搀扶郭满,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正院而去。 正院离得有些远,走了将近一刻钟,才将将看到正院的牙门。进了正院,郭抠抠的心十分迅速地经历了从容淡然向仇富的转变。 只见这正院装点得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恍若这人间富贵窝。 地上铺着繁复花纹的地毯,从入门的门槛延伸至屋内。墙上挂着山水鱼鸟,正前方摆着一封绣十二仕女图的屏风,处处精致,处处华美……连挂在门廊上的珠串,也彰显出一种嚣张的雍容。 两个字,“有钱,”三个字,“很羡慕”。 双喜像怕郭满不晓得恨似的,在她耳边嘀咕“主子,这儿大半摆设都是我们太太生前的嫁妆。太太去世后,按理屋子里的东西该取下来放库房。可继太太却跟不明白这些道理似的,就这么厚脸皮占了。” 郭抠抠心尖儿一抽“……哦。” “还有不少好东西,不能明面上摆的,”双喜又,“估计被继太太锁紧私库了。” 郭满面无表情地嘴也跟着抽抽呵呵! “姑娘……” 双喜刚微微张了口,屋里走出来一个高瘦的婆子。那婆子的身后两个清秀丫鬟搀扶着一个一身水红衣裙的妇人。只见那妇人的相貌生得十分清淡,肤色偏白,一双眼睛弯弯的,别有一番温柔韵味。 那婆子扶着妇人坐上主位,转头一指郭满,厉喝“六姑娘,跪下!” 郭满得笔直,没动。 上首的金氏柳眉一竖,那婆子立即更严厉地呵斥郭满。嗓门大得跟闷雷似的,耳膜都能叫她吼破了。郭满琢磨着要不然就跪下的时候,那婆子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下来。看样子,是想踢她的膝盖。 郭满当机立断,两眼一翻,往地上倒。 正当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声暴呵“狗奴婢!谁给你的胆子踹郭家姑娘!”双叶红着眼睛,跟在郭昌明身后跑着过来了。 用晚膳之前,郭满琢磨着婆母对她这般慈爱,若是她上道儿,怎么也该表示表示。关系都是这么维系的,人家都好,得领情儿。于是便命双叶将库里一幅鱼鸟水墨取来,收拾收拾,主仆三人便去芳林苑给方氏请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86.番外二(8) 此为防盗章  不过再是幸运又如何? 这辈子郭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遇上沐长风。 抢破头嫁进了周府, 遇上周博雅那个薄情的男人, 她郭六这辈子到死也逃不了一个与她上辈子相同的结局。不, 应当比她还不如。郭六没她的美艳,没她的显贵家世。无才无貌的,在周家根无立锥之地, 周钰娴一张嘴就能叫她羞愤欲死。 这般一想,谢思思心里畅快了。 她重生这一回兴许还做了件好事,叫沐长风省了半生的蹉跎。 “把我那件烟罗裙子拿来, 今日我要穿那个。” 谢家是皇后的娘家,谢思思自然少不了这些稀罕货, 光烟罗裁得裙子就十多条“另,将娘娘赏的那副点翠也一并拿来。” 锦瑟如今只要她不哭就是大善,立马去取来。 谢思思不愧是京城一等一的好颜色。肤白貌美,湘妃色罗裙一上身,又点上最艳的口脂,整个人显得人比花娇。她揽镜自照, 觉得还缺些什么。于是又提了朱砂笔, 在眉心画了朵红梅。 “走吧,”谢思思扶了抚鬓角, 掐着细腰踏出来。 锦瑟琴音松了口气,她们家姑娘可算是想通了。 马车上, 谢家几个姑娘早已坐在里头等。 谢思思这头一掀帘子, 脸一露出来, 那叫一个艳光四射。她神色淡淡地与姐妹们点头, 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上车,眼风一扫,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几个姑娘的正中间。眼波流转间,她媚眼如丝。 谢家几个姑娘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谢四往日未出阁前就跋扈,姐妹们忌讳着她得皇后姑母另眼相待,平日里自然会避其锋芒。如今谢四都被休回娘家了,还不改性一上车就坐主位,真真儿碍眼! 谢七姑娘心里头不舒坦,故意拿话刺她“四姐姐,听今儿沐府赏花宴,对外是沐长雪请姐们聚一聚,实则是将军夫人借机替沐大公子相姑娘。” 她声音软糯,带着绵绵的鼻音,倒也不显得恶意,“四姐姐盛装出席,是不是真不打算与四姐夫破镜重圆了?” “七,”谢五等她一番话完,娇叱道,“怎么这般话?” “难道不是?”谢七鼓了鼓腮帮子,一幅年纪口无遮拦的模样,“那郭氏算个什么东西?一场风寒就能挪位子……四姐姐你是吧?”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谢思思。 谢五立即拍了她一下。 谢七吐了吐舌头便住了嘴,却还拿白眼暗暗翻向谢思思。 谢思思眼睫倏地一颤,垂下眼帘。 谢七这一番恶毒的话,恰巧正中了她的心思。谢思思立即将头转向窗外,故作不听不理会。就听谢七抢白得逞了还不依不饶,嘀嘀咕咕“不过四姐姐兴许早腻歪了这‘如玉公子’也不一定。” “毕竟京中都在,如玉公子是那蜡枪.头,生不出来子嗣……”她忍住红脸的冲动,装作无知地问谢思思,“四姐,什么是蜡枪.头?” 这话得就十分不堪入耳了,大家姑娘,哪里能把这话出口? 不仅谢七,就是一旁看热闹的谢五谢六也顿时面红耳赤。 谢思思一张脸都气得通红,脂粉遮都遮不住。她刷地抬起头,狠狠瞪向哄笑的谢家姐们。 稳坐钓鱼台的谢五一把捂住谢七的嘴,这下是真呵斥“你快闭上这嘴!听听你都在些什么?大家姑娘,谁人似你这般口无遮拦?”什么蜡枪.头不蜡枪.头的……这一字一字的真污人耳! 她一面抢着不让谢思思发作一面作势教育谢七,“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在主人家跟前嚼舌根头,叫你听得这些话?被我查出来,非全拉出去发卖了不可!” 谢思思面上发紫,嘴绷成一条线。 虽周博雅这闲言碎语是她自个儿找人放出去的。心里最清楚是假非真,可她也仍旧不能忍受旁人对周博雅一个字的诋毁。 “确实要发卖,这般背后论人口舌,还污言秽语挂嘴边的人,早就该烂嘴巴了!”谢思思面上绷得紧紧的,出来的话像刀子似的往人脸上戳,“若不然旁人听了怕是都要质疑咱们谢家姑娘的教养。姐妹们可不像我,你们亲事都还没定呢!” 谢五和稀泥的面色顿时僵硬了,抬头看向谢思思。 谢思思挑了挑眉,“五妹妹你可是这个理儿?你的亲事婶娘还在四处相看。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出门在外的,自然要谨言慎行。” 谢五牵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四姐的是。”心里不痛快便转头严厉呵斥谢七,叫她莫要再胡言乱语。 谢七被呵斥得一愣,立即扭头去看谢六,然而谢六端起了茶盏不看她。她顿时噎了好大一口气,狠狠瞪了好几眼谢四才气哼哼地把头扭过去。 谢思思心中冷哼,抽出帕子压了压眼角,转头又看向了车外。 虽周博雅生不出子嗣的消息是她派人散出去的。可这三人成虎不是着玩,话传着传着,连她自个儿都有些相信了。谢思思一直耿耿于怀。她上辈子跟这辈子,嫁给周博雅三年都不曾有过孕。结果她一怒之下入东宫,没多久就怀上了。 这般一比较,周博雅在那等事儿上确实不如表哥,周博雅太敷衍。 思及此,谢思思便又忆起了周府的竹林与东宫后院儿激烈的欢好。藏在发丝中的耳尖悄悄红了。马车中几个姑娘心思各异,都没了再话的兴致。 且不提这边谢家一众姐们的暗中机锋,周家这边,周钰娴也是要参宴的。 周家与沐家世代交好,周钰娴与沐长雪更是自□□心的闺中密友。沐长雪的花名册,周钰娴要排头一个。娴姐儿心知今日对好友来格外不同,所以在穿戴上便多花些心思。特地选了一套藕色的广袖直裾,淡雅又不会喧宾夺主。 因着沐长风的事儿,方氏是不想她再去沐家走动,省得弥足深陷。然而不等她什么,娴姐儿已经命人套好了马车,招呼不打一声便飞快走了。 方氏追都追不及,听下人回禀后十分生气,转头便命人去寻周博雅来。 周博雅正在屋里跟媳妇儿话。 来也是稀奇,他是个不喜吵闹的性子。结果取两任妻子都是闹腾的,前头那位闹腾是性子太蛮横,后头这个纯粹话多。叽叽喳喳的,也不知打哪儿来得满脑子古怪念头 ,前言不搭后语的,偏又叫人觉得好玩儿又乐意听。 苏嬷嬷来的时候,就是两夫妻正靠在一处不知道些什么。那新奶奶好似了什么话,她们家大公子眉眼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 苏嬷嬷十分震惊。 愣在门槛儿处,以为自己看花眼,还是清欢瞧见给拍回了神。 “这,这?”苏嬷嬷刚张了张口,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便立即压低了嗓音道,“大公子仿佛跟新奶奶处得还算不错?” 清欢已经看过几回,心里头已经淡定了。点点头,“……嬷嬷前来所为何事?” 苏嬷嬷这想起来事儿很急,一拍手道“夫人那儿有些事要寻大公子商量。你快去禀了公子,就夫人还在等呢,急得不得了!” 苏嬷嬷素来是个最正经的,有急事那定然就有。于是清欢不耽搁,抬脚便走进屋。 苏嬷嬷等了一会儿,就见里头周博雅低头跟新奶奶了声,款款起身出来。然后那巧的新奶奶黑黢黢的大眼睛顺势就看过来,老远地冲她点头笑。苏嬷嬷猝不及防的有些受宠若惊,愣了愣,屈膝回了个福礼。 郭满挠了挠下巴,琢磨着既然紧急,她身为儿媳妇要不然也跟去? 她看看天色又看看从方才进屋就绷着个脸她旁边不走的清欢,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突然问她一句“你觉得,我应当跟着去么?” 清欢昂着下巴,姿态有些娇矜“果然奶奶想得周到。” 这意思是希望她去? ……所以她等在这儿就是为了等她这句话? 郭满诧异地一眨眼睛,总觉得这清欢的态度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若是她没感觉错,先前这大丫鬟对她可是十分嫌弃的。 清欢被她盯得发毛,但也绷着脸硬是没走。 “罢了,”郭满拍着袖子艰难地爬起来,没办法,她实在不习惯古代跪坐的姿势。坐久了从膝盖往下全部都是麻的,似有千万根针在扎,“双喜,更衣。” 双喜正在外间儿张罗插花,闻言擦擦手便要过来。 清欢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一句“少奶奶穿那套湘妃色的襦裙最好。” 双喜一愣,回头瞪眼看她。 清欢对郭满不敢摆脸,对双喜双叶可不在意那些。当即挑了一边的眉,淡淡道“我等做奴婢的,应当万事以主子为先。奶奶与能公子融洽和睦,那便是最好不过之事儿。” 双喜云里雾里的,有点懵“……哦。” 双叶去后厨替郭满看着药,梳妆就得双喜一个人来。清欢见双喜实在不会梳头,再没似上两回束着手,麻利地帮着挽了个流云髻。 郭满不知清欢忽然转变的原因,但不妨碍对此,她乐见其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87.番外二(9) 此为防盗章 周博雅注意到她的动作, 以为是他膈着郭满了。便顺势帮她扯了下袖子, 盖着盖头全凭直觉判断的郭满以为他在扯开她遮丑的手, 顿时不爽地挣扎了起来。 顾虑着这是两辈子一次的婚礼,挣扎也不敢太过。 她才扭两下就被人给按住。周博雅的胳膊略微往里收了收, 双臂环住, 顿时仿佛一个最难挣脱的桎梏, 郭满这细胳膊细腿的根挣扎不得。头顶有低沉清淡的男子声音落下来, 不疾不徐, 叫她“莫动, 跨火盆。” 清淡淡是三个字,恍若山间清泉,沁人心脾。 郭满耳廓猝不及防被刺得一酥, 就真的乖乖没动, 由男人抱着走。 这似乎……也太瘦了些。 新娘的嫁衣绣了繁复的绣面,料子厚重,下摆长长曳地, 委实不便行动。若是跨火盆,稍不注意便容易烧着人。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嫁衣烧着了多不吉利,周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 周博雅自不愿闹出这样的笑话。 他抱人轻轻松松跨了火盆, 不过进了门就把人放了地上。 郭满突然脚踩着实地,还有些懵。等手里又被塞了红绸子牵着走了两步, 她忽然明白这个周家那谁突然来个公主抱, 应当是在嫌弃她走得太慢。 她走很慢吗?好像是有点, 但好像也没慢到叫人不耐烦吧! 郭满其实有些羞恼,为自己方才居然跟个没见过世面姑娘似的,被这人的声音给蛊惑了。左顾而言他地心中不忿道戴这么厚盖头,前方又是台阶,谁敢瞎几把乱走啊又不是她的错! 自作多情的郭满一面碎步,一面为自作多情的自己翻白眼。 周博雅不知她此时心中胡思乱想,只是察觉新妇总落在他身后走得太艰难,便回头瞥了一眼。然后就看到,那厚重的嫁衣底下伸出了一只白面团似的手。白白嫩嫩的,不若一般女子纤细修长,反而是与自身单薄极不同的肉呼呼。 此时那手紧紧攥着红绸子,因着用了些气力,手背还凹出了肉窝窝。 这般便就更巧了,最多只他手掌心大,十足地可怜可爱。周博雅看了一眼,再看一眼,鬼使神差又看一眼。心里暗忖,这双手最多八岁孩童大,他这新妇真及笄了? 想着那白乎乎的肉手,周博雅忽而有些怪异的柔腻,寡淡的面孔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落门外的双喜双叶看两人背影走远,对视一眼,满面的红光。 门外围观太傅府娶亲的一众邻里却是差点惊掉眼珠子。这可了不得!上回娶亲周家大公子还不咸不淡的,这回竟把人给当众抱起来?这继室是个什么来头?比那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还金贵么? 也无怪旁人大惊怪,实在是周家这大公子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儿的端方有礼,谦谦君子。邻里也算看他长大,最是不会人前做那些腻歪孟浪之举。抱新嫁娘走,实在是打破了他们对他的认知。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管路人心中嘀咕,亲事进行得如火如荼。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周府大门前四五个衣着喜庆的婆子挎着系了红丝带的篮子,手里抓了大把的喜果子见人就散。谁多了两句喜庆话,就再塞一把。双喜双叶两再不敢耽搁,立即抬了脚跟上去。 进了周家的大门,才知道什么叫一流世家。 郭家在她们眼中已然是顶顶富贵的人家,可如今一比周家。才惊觉这等几百年底蕴的大家族,郭家是万万比不上的。 迎头便是开阔敞亮的天井,成规规整整的四方形。沿着廊下边沿种了花草,都是些极少见的草木,瞧着极雅又文气。廊下挂了红灯笼,灯笼下则着垂头敛目衣着统一的下人。这齐整威严的气氛,十分符合百年书香门第的身份。 丫鬟一律身着绿襦梳统一的双丫髻;婆子则是翠色褙子,发丝一丝不苟地全梳上去,显得干练又利。厮就是褐色干练的短打,黑色纶巾。所有周家下人,个个身姿笔直。穿梭在廊下,光见人动不见脚步声,训练有素比之郭家下人,当真一个天一个地。 什么叫显贵?什么叫气派?这就是。 双喜双叶若有所感,生怕行为不端给郭满丢了脸。连忙收住四处乱窜的眼珠子,敛住面上略浮的笑,挺直了背脊走。 往东转是一个角门是一个东西方向的穿堂,大理石砌成的台阶,显得十分宽敞。过了穿堂,是花园。园中亭台楼阁,假山,拱桥,清幽的池柳水廊。两边抄手游廊,羊肠道儿蜿蜒其中。脚下码着大一致的青石板,一路从花园这头伸展到那头。 远远望去,向南的仪门内是一个巍峨的大院落。 正对面红漆青瓦的正屋与抱夏,两边对称的厢房,鹿顶,耳房。雕琢得巧夺天工的兽首垂挂在屋椽上,正威严又肃穆地盯着来人,双喜双叶垂下头不敢再看。正下方放着一个紫檀架子仙鹤古松大插屏。两边跪着粉衣丫头,此时正拿团扇,不疾不徐地扇着香炉。 插屏的背后,隐隐有人影在晃动。 与双喜双叶一面走一面震惊不同,郭满是越走越绝望。顶了个十多斤重的玩意儿,身又是个动两下就能驾鹤西去的林妹妹身子,走不到一半她就想往地上瘫。 还有多久到?周家到底有多大?可否来人抬个软轿送她?她走不动了喂! 周博雅一路走得很慢,否则以他的脚程,这时候应当已经端坐于正屋里头了。今日为着迁就新妇,一半路还未走到。可即便如此,他发觉手中这红绸子扯不动了,起先以为是错觉。再扯两下,发现是真扯不动。 他回过头,就见那娇娇的一团红弓着腰,两腿肚子在抖。 周博雅“……”知道新妇弱,但弱到这个份上,连他都无话可。 郭满她也不想的,谁大喜的日子搞事情?虽这婚礼于她来得突然,但好歹两辈子第一回,她心中自然是珍重的。如今是当真走不动了,郭满十几年底子败得太狠。她这半年的功夫顶多治得了标,却治不了。 两旁簇拥着新人的下人见郭满停下不走,也默默地停下了。 周博雅偏过脸挑了一边眉头,无声地疑问。 双喜双叶搀扶着郭满低下头,不敢看新姑爷的脸色。她们家主子体弱是真真儿的,再狡辩也掩饰不住。可他们又实在不愿承认,这不就等于告诉新姑爷他娶了个不顶用的?都大户人家最在乎子嗣,她们姑娘落下这口舌,岂不是还没拜堂就失了姑爷的心? 一时间,两人心虚地脸儿都揪起来。 周博雅淡淡扫了主仆三人一眼,大致猜到了。当初周老太爷一气之下定了这郭氏,他虽不在意新妇如何,却也早早派人去探听了些消息。郭满孤注一掷抢了这门亲瞒不过他,常年拿药当水喝也瞒不过他。不过他都不在意,信手拈来的人生,娶谁与谁和离,不过是无趣的庸人自扰罢了。 等了一会儿,见郭满实在走不动,他冲旁边一个厮招了招手。 厮立即上前。 周博雅弯了腰,跟他耳语了两句。 只见厮冲他打了个千儿,然后掉头便向游廊另一头去。双喜双叶不明所以,见周博雅负手而立,俱以为周博雅生气了,有些不知所措。 周家的下人倒是习以为常,她们家大公子从来都波澜不惊。 一大帮人就这么无声地停下了,双喜双叶无所适从,冷汗都冒了出来。可郭满实在是不能再撑了,她今儿就起得早,为了保持口气清新,又滴米未进。轿子里再颠簸一个时辰,两条腿软得跟细面条儿死的。周家还建得这般大,她总不能爬去拜堂吧! 等了一会儿,双喜双叶长廊那头四个健硕的下人抬着一架步辇轻快地过来。 两人一愣,仰头看着周博雅。 周博雅扯了扯红绸子,攥着红绸子另一头的肉包子手跟着一耸一耸的透出了嫁衣袖子,他嗓音依旧淡如风“过来吧。” 然后就轻轻拽着红绸子,将郭满扯到了步辇跟前,也不碰她,让她坐下。 就这一刻,不仅双喜双叶两瞪大了眼,就连郭满这没心肝儿的人都发觉了,这个周家那谁好像意外的有点体贴?!臀下贴着软乎乎的坐垫儿,腰后靠着恰到好处的靠枕,郭满突然就决定了,她以后觉不会作妖,她会好好对这周家那谁的,她发誓! 双喜比她更感激涕零,私下不住地捏郭满的胳膊,就差扑过去痛哭流涕了。 郭满坐下后,周博雅掀了衣摆也坐了上去。 红绸子均衡地摆在两人腿上,一人牵着一端,红绸花悬在两人中间。他这么一坐上去,甭管其他人怎样,立即就显得郭满坐步辇的行径合乎情理了。这般被抬着过去拜堂,周家长辈见了也不会嫌弃郭满太娇气。 这下连双叶也绷不住要咧嘴了,她们姑爷当真是周到体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88.番外二(10) 此为防盗章  惠风和畅, 天朗气清。 早上起得早就是好,郭满喜滋滋地带着双喜双叶两丫头逛园子。周家的花园布置得比前世景观还要雅致,格局大, 且处处透露出周家百年世家的底蕴。亭台楼阁与花草树木交相辉映, 芬芳的草木清香萦绕在鼻尖,心旷神怡。 双喜双叶两眉头都要拧成一个疙瘩, 欲言又止的, 想劝她又不知从何开始。 按她们,这新妇嫁进夫家的第二日,不是都该与新姑爷腻在一起?她们姑娘方才还在念叨姑爷生得第一俊。既然第一俊,那为何不厚着脸皮腻着他?似这般没头苍蝇在园子里乱走, 不就是给了那些个心思不纯的丫头机会向姑爷献殷勤? 双叶是暗中把清欢清婉给狠狠记恨上了。 ……能不记恨么? 就在方才, 她们姑爷姑娘一起回了屋子。姑爷前脚刚走, 清婉清欢就一幅心神不宁万事惫懒的模样。掐着细腰,眼睛很不得跟着姑爷飞走。过一会儿瞧一眼外头过一会儿瞄一眼窗户外头, 打量她们才来不知道?不就是在瞧姑爷是不是回来了! 双叶心里清楚, 所以更计较,然后就处处不满。 实在瞧不过眼便指使个事儿, 那清欢立即就蹦了起来, 跟她做了什么不该的话似的。清婉倒是没炸,但也阴阳怪气地指明她们俩是姑爷书房里头伺候的,并非一般的粗使, 做不来这等递茶送水的粗活儿。真当自己跟周家正经姑娘啊, 架子端得比谁都大! 双叶心里头耿耿于怀, 可又不能跟她们家姑娘挑明。 她清楚自家姑娘的,行事最是干脆粗暴。若被她晓得了那还得了?依她们家姑娘的性子,清欢清婉定然要被撵出去!虽姑娘是女主子自当有这个权利,可才嫁到人周家两天就撵人姑爷院里伺候的大丫鬟,那成什么人了? 且不这头双叶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书房那边周博雅命人唤了周家大管家,心情不美。 “不管是何人绝不姑息,还请公子息怒。” 大管家还没见过周博雅黑脸,冷汗当下就冒出来,连连保证一定查到底。他心下也正在纳闷儿呢。新奶奶昨儿才进得门,连面儿都没见着。这些个有鼻子有眼的胡吣,到底从何人的嘴里冒出来? 周博雅摆摆手,示意他自去。 人一走,他拿着公文看了一会儿又放下,起身往周大夫人的院子去。 周大夫人在福禄院喝了新媳妇茶,又陪大公主叙了会儿话,才将将回。周博雅不来,她正巧跟苏嬷嬷俩又琢磨起新媳妇还是个青瓜蛋子的事来。 新媳妇听才及笄,十五岁。寻常姑娘这个时候来是有些晚,但新媳妇在娘家过得苦,晚些也能理解。实在不行,也可以请太医看看。她烦是烦周博雅,她们家雅哥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这么干熬着等也不是事儿! “若不然,给雅哥儿备上两个通房?” 她这话一出,旁边替她捏肩的丫鬟风铃身子顿时就是一僵。忍了又忍,才没在方氏跟前露出端倪,只是手下却更体贴了些。 “这般不妥吧……”前头才和离就提过一回,被大公子给拒了,这回再提,定更不会答应。 苏嬷嬷没注意到风铃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咱们大公子的性子跟旁人不一样,最是不喜跟丫鬟们纠缠。这般行事……他约莫不会高兴的。” “这不是没法子么!” 周家自祖上起便有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上至周绍礼下至周家辈,后院都只一个正头夫人。但正头夫人只一个,通房星却是不拘的。琢磨了会儿,方氏觉得可行,“挑老实的便是,总不会给媳妇难看的……” “不必了母亲。” 苏嬷嬷还没接嘴,正巧过来的周博雅听见了,“母亲。” “雅哥儿来了,”方氏抬眼一瞧立即笑了,“怎地这时候过来?” 周博雅人高腿长,看着不疾不徐,眨眼就走到了跟前。他笑着与方氏行了个礼,便被方氏指使到身边下首右侧的椅子坐下。 他一坐下,丫鬟立即莲步上前奉上热茶。 方氏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就又开口了,“通房还是要备的,媳妇年岁太身子骨儿没长全,总不能坏了她根基。你且放心,娘心里有数,自不会留那些个心术不正的。若你是怕新妇瞧见了引起夫妻不睦,就把人搁前院书房,侍弄书墨,红袖添香。” “母亲想哪儿去了!儿子是这急色的?”周博雅皱眉,“红袖添香就不必了,研磨儿子自己会研。” 周博雅接过茶轻呷一口,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太苦! 自然地放下杯子,推了开,他又缓缓道“儿子如今已弱冠之年,正是立业的好时候。朝堂上也有诸多事儿要忙,没那些精力再去应付。” “又不是正经妻妾,谁教你应付?” 方氏不以为然,呷了一口茶。上个月采摘的新茶,最是清爽“不过是给你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母亲笑了。”周博雅抬眼看了她,淡淡一笑。继而轻飘飘感慨了一句,意有所指,“这人只要是活的,再是个玩意儿,也会生出心思的……” “话不能这么,玩意儿生出心思还能拿主人怎么着?”方氏就不信了,“你若是怕她们生出心思,别给脸就是了。” “能少些麻烦自然是好的。”周家家大业大,京中多少世家巴不得周家翻车?周家男人知道,与女色上素来克制,避免后院失火。 不过再克制再严格,也挡不住有些自恃貌美之人一颗想往上爬的心就是了!尤其盯紧了府上的香饽饽,嫡长孙周博雅。 茶水周博雅喝一口便不动了,奉茶的婉玲眼一动,公子不是最爱新茶?这可是最新的…… 心里嘀咕,转身退了下去。 周博雅又,“儿子平日里公务也忙,时常处理到深夜。这般也是为了自己打算。况且母亲也别忘了,儿子再是冷清,也是个普通人。是人总就有懈怠的时候,到时书房里头日日伺候的,自然比后院里头的亲香……” 还坚持的方氏听他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僵,渐渐就消声了。 她垂下头,自然忆起,周大爷年轻时候也养过三个通房。 原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大丫鬟,情分自然有。方氏考虑着怀了孕身子不方便,于是就做主给开了脸做通房。结果这一开脸果然就出事。那通房仗着与周大爷多年的情分,私下里偷偷倒了避子汤。 一来二往的,果不其然就怀上了。 周大爷最是个怜惜柔弱的多情人。怜惜通房柔弱,非闹着不给药掉。怀了七八个月,不能再如何,就只能生下来。那通房尝到了甜头更会得寸进尺,见天儿地怂恿周大爷给孩子抬身份。孩子的身份要抬,生母自然不能再当奴婢。若非大公主强势,不容情面地将作妖的几个通房送去庄子上,周大爷差点就坏了周家的家规,给抬了妾。 如今俩庶子庶女也十四十五了,虽不敢与周博雅兄妹争锋,却也时常碍了周大夫人的眼。 “呼……”周大夫人想到这儿心中犹如吞了一坨秤,这通房啊……心思真要不正,面上再是看不出来的。正头夫人再能耐,还能管到人家心里去?还是莫要再造孽,“雅哥儿的是呢,且再等等吧。” 猝不及防触及旧事儿,周大夫人也有些心烦“媳妇儿你瞧着可还康健?” 原不放心派人去打听,结果打听的都是在这郭氏身子骨儿最是病弱不堪。结果今儿才一见,瘦是瘦了些,瞧着却是一幅乖巧又聪慧的皮相。 “尚可,”周博雅想起那一把骨头,斟酌地道,“还要在好好将养。” “罢了罢了,你且自己做主吧。”也只能这样了。 方氏早上起得早,如今头有些疼。按了按额头,她促狭地了句玩笑话,“左右你也懂事儿,你的媳妇儿就你自己养。” 周博雅被她这一句给酸得头一麻。 抬头见周大夫人笑得一脸暧昧,顿生无奈。他也并非为了新妇而来,只是私心里实在不喜后院女子太多罢了。人多是非多,省得到时候给他招惹麻烦。况且他性子使然,虽有欲.望要纾解,却更厌烦旁人靠他太近。与别人肉贴肉相比,他宁愿憋着。 “母亲,那儿子告退了。” 方氏摆摆手,便由丫鬟扶着去屋里躺下了。 周博雅人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院子。 正要进花园,后头就跑着跟上来一个丫鬟。边跑边一声一声地唤他。他想了下,顿住脚步。 只见是芳华苑的风铃,娇.喘吁吁的,手里抱着一个木盒。 跑动间,她胸前一耸一耸的,此时抬起盈盈如水一双剪水眸,仰头温柔地看着周博雅“大公子,这是夫人命奴婢拿去给新奶奶的东西。奴婢手里头还有些事儿,正巧劳烦您给带回去。” 周博雅有些诧异为何母亲方才不直接给他。 不过也没多想,接过盒子。 东西确实是方氏命人送去西风园的,是一养身的食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89.番外二(11) 此为防盗章  用晚膳之前, 郭满琢磨着婆母对她这般慈爱,若是她上道儿, 怎么也该表示表示。关系都是这么维系的, 人家都好,得领情儿。于是便命双叶将库里一幅鱼鸟水墨取来, 收拾收拾,主仆三人便去芳林苑给方氏请安。 虽然看不出画作的价值,但林氏出身江南巨贾,作为嫁妆携上京城自然没有差的。 郭满到的时候, 周钰娴也在。 方氏诧异郭满这个时候过来,连忙招手示意苏嬷嬷去迎。郭满进来立即就感觉到母女之间气氛怪怪的, 娴姐儿人已经背过去坐了, 清艳的脸儿绷得紧紧的。她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来得不凑巧了, 正赶上母女俩闹矛盾。 “儿媳见过母亲。”进都进来了, 退出去也不太好。郭满低头碎步走过去, 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 “满满来了……”方氏抬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见郭满有些拘谨, 便拍拍身边座位牵出笑脸道,“也不知你在娘家时都唤什么乳名, 母亲便唤你满满了,过来坐吧。” 郭满听话地过去坐下“满满或六皆可,母亲您随意。” “六可不好听, ”方氏见她乖巧, 紧绷的嘴角也松弛了些, “还是满满好。圆圆满满,吉利又好听。” 郭满低下头,佯装害羞地笑笑。 方氏顺势抓起了她搭在腿上的手,欲做亲昵姿态地拍拍。然而捏到手中方才发现,竟然只有手心一团大。方氏低头一瞧,这立即就惊了。白嫩嫩,肉呼呼,她握在手里连连捏了好几下还不舍得放地笑道“满满这手生得真好,福气。” 一对白包子嘛,郭满早就了解了。于是不话,就冲方氏咧嘴笑。 绷着脸的娴姐儿,眼风递了过去瞧。 这双肉爪她早上就瞧见了,生得实在讨喜得很,当时她一看到就想捏捏看。可顾忌着新嫂子才进周家大门,姑嫂关系疏淡,娴姐儿便忍着没把眼睛往上头瞥。这时候到显得母女心意相通了,她娘捏着新嫂子的肉爪子就没松开过。 见娴姐儿眼睛转过来,方氏叹了口气,方才的事儿又重提。 “娘与你的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你莫要再犟。” 一双儿女婚姻大事上都不叫她省心,雅哥儿是时运不济遇到谢家,娴姐儿可就完全是自己不愿,“风哥儿心里没你,这么多年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再这般耗着也不是事儿,听娘的,别犟了。” 娴姐儿不愿谈这些,抿着嘴不话。 “娴姐儿!”还是这态度,冥顽不灵! 再不愿谈也必须谈,娴姐儿如今也十六了。别人家这个年岁的姑娘早该出阁,好生养的兴许连子嗣都生了,方氏语重心长地劝“听风哥儿年前才跟陛下请旨,今年四月南下南疆,协助翟大人处理西南蛮族骚乱之事。南疆在大召沉珂已久,没个两三年是他决计不会回京。届时你也十九了,可见他就没顾及过你。就算顾及了,你眼看着年岁大了,又可等得起?” “娘,长风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她娘,娴姐儿也听不得她拿这样的话沐长风。 周钰娴十分生气,饱满的嘴唇都在发颤,“长风哥哥只是没开窍,他不像大哥成熟心思深沉,他少年心性。等他成熟了自然不会……你怎么可以这么!”他才不会耽搁她,他会娶她的。 回回都不通! 方氏心里是又急又恨,捂着胸口,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这女儿。任性也不是这么任性的,沐家那子好她知道,可是人再好也得看缘分不是?没缘分就是没缘分,硬凑在一起也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娴姐儿怎么就不懂呢! 周钰娴就认准了沐长风,不管方氏怎么劝怎么吓唬,就是不松口。 郭满坐一边,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她虽是嫂子,可也才进门一天而已。这么快就接触到如此私密的话题,她觉得自己承受不来。不过好在两人也没有拉她参与的意思,郭满就只能装聋作哑地等两人争执完。 是争执,其实只是方氏色厉内荏地吓唬娴姐儿。 娴姐儿也是个主意大的,根吓不住。 她也不与方氏争,就摆着一张不听不动的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由方氏操碎了心干了唾沫,她也无动于衷。最后闹得没办法,方氏又不能真上手打,再她也不舍得,所以只能放娴姐儿回去。 周钰娴冷着一张脸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方氏被她这做派又给噎不上不下,捂着胸口,手一指门外的背影不住地点。郭满赶紧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缓缓。方氏接过去就一口灌,好半天才勉强收拾好了心情应付郭满“……让你见笑了,娴姐儿这脾气。” 她真是疲惫,每日操持周府上下已经够忙了,还要为娴姐儿婚事提心吊胆。 “哪里的话,”郭满立马摆手,“娴姐儿是直爽性子,儿媳哪里会见笑。” 方氏为周钰娴的亲事烦也不是一天两天,沉沉叹了口气,不想再提。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转头又看向郭满“满满这时候过来是有何事?” 郭满于是立即将画作拿过来,笑道“儿媳这儿有一副水墨。” 着,她打开木盒,讲画取出递上去,“儿媳虽才进门,却当真受了不少母亲私下的照顾。母亲惦记着儿媳身子骨,还特地叫夫君送来食谱给儿媳养身子,母亲真真儿费心了。” 漂亮话郭满张口就来,她轻言细语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氏,真诚得像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句句发自肺腑,“儿媳心里头感激母亲慈爱,特地来道谢,谢母亲怜惜儿媳。不过儿媳不知母亲喜爱什么,便自作主张挑了幅水墨。” 方氏在书香门第耳濡目染二十多年,书画上自然重视。一听是画作,接过来便打开。缓缓展开一看,她面上的笑意立即就真诚了起来。 前朝怀无大师的嵩山鱼鸟图,看这笔触与印章,应当是大师盛年时的作品。类这种,当今世上,仅存不超过八张。听当初画作一问世,便被江南一个富商给收藏了。现如今许多人见过的鱼鸟图,都是那富商怕人惦记,找人仿造的。旁人认不得真假,有幸见过真迹的方氏却认得,郭满送的这就是真的。 虽然只是其中一幅,却足以让方氏犹如喝一碗蜜水,心里甜滋滋的。 并非贪图这鱼鸟图贵重稀罕,她还没那么铜嗅,不过是心怀甚慰罢了。她私下做的那些事儿,是为了儿子往后能夫妻和睦些,原也没想叫新媳妇知道。没想到新媳妇竟然全看在眼里,也记了在心上。 当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比谢氏懂事了不知多少! “这就太贵重了,满满拿回去吧!”她心翼翼地从卷轴的下摆往上卷,生怕碰坏了,“娘这儿要用画叫雅哥儿画两幅便可,娘不要你的东西。” 知道郭满在郭家拮据,这幅画怕是她嫁妆里头最贵的东西了。 想到这,方氏转头看向郭满的眼神慈爱了许多。她不过送了食谱,这孩子就送了最宝贝的东西来,这么实诚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话从何。 “母亲你……” “叫什么母亲,”方氏唉了一声,道,“满满就跟着娴姐儿喊,叫娘。” 郭满最上道儿,立即道“娘!” “嗯,”方氏是真高兴了,越想越满意。虽郭氏年纪样貌也差,脾气却是真乖巧。古语有云,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这般一想,儿媳妇也不算娶错人,“这幅画你且拿回去,我这里用不着。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便替娘好好照顾雅哥儿。” 雅哥儿好了,她心里头自然就高兴。 推辞来推辞去的,画最后还是没送出去,又完完整整地带回。 郭满回去路上,就忍不在住思考两件事一是周家人怎么能个个都这么有原则,既然这么喜欢还不愿拿。二是这幅画真的很值钱么?方才方氏一看到画,眼睛噌地就亮了。 能让周家大夫人都惊喜震惊的东西,价值定然不会轻。 郭满敲了敲木盖,开始耻笑金氏号称满腹诗书到底得多学业不精。这八幅画挂在金氏正屋十多年,她日日看,都不曾表现得多重视。以她爱钱的性子,定然不能啊。十多年都不曾发觉画有何不同平常,还自诩什么文化人。竟叫她那么轻易拿走东西,郭满都要笑死。 这打脸打的够好玩儿啊! 这头郭满在嘀嘀咕咕,谢国公府谢思思今日准备出门去将军府做客。 沐长雪在府上办了个赏花宴。及笄礼前,将军夫人特意让女儿练练手,自己组织同龄贵女们来府上聚一聚。沐长雪一口气邀请了二十多个姑娘,为了办得热闹成功,她连不对付的谢家姑娘都不计前嫌地下了帖子。 谢思思上辈子还在周府当少奶奶自然没去,这次一听,今日随谢家姐妹一并出门。 她坐在梳妆台前,一面由着丫鬟上妆一面在想一件事。 周博雅会阴差阳错娶了郭六,是她最始料未及的。但不得不承认,在知道这事儿之后,她心中涌出的庆幸与窃喜无以用言语明表。因为谢思思很清楚,这个郭六就是个短命鬼,神药补药地养着也保不住。至多两年,郭六必然会与世长辞。 诶,可怜了上辈子沐长风与郭六相识一载却为这丑八怪孤寡半生,谢思思想到此事无限唏嘘。 周博雅实在无奈,道“不若儿子探探长风的口风?总遮遮掩掩也不是事儿,不如问个清楚。若长风实在对娴姐儿无意,这般也能一刀斩断了念想。” “若真能这样就好了!” 以为她没斩过?就娴姐儿那个执拗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不知跟她了多少遍风哥儿对她无意,叫她莫要一腔痴情错付。得嘴都干了,娴姐儿就是听不进去。非要犟嘴风哥儿没开窍,自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真有这么好,哪还轮到她好好一个姑娘十六岁半还没议亲? “你妹妹你还不清楚?”方氏冷哼,“仗着跟雪姐儿那点手帕交的情分,逮着机会往沐府跑。又有何用呢?不成就是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90.有问题,别买!!! 此为防盗章 方氏诧异郭满这个时候过来, 连忙招手示意苏嬷嬷去迎。郭满进来立即就感觉到母女之间气氛怪怪的,娴姐儿人已经背过去坐了, 清艳的脸儿绷得紧紧的。她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来得不凑巧了, 正赶上母女俩闹矛盾。 “儿媳见过母亲。”进都进来了,退出去也不太好。郭满低头碎步走过去,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 “满满来了……”方氏抬抬手, 示意她不必多礼。见郭满有些拘谨, 便拍拍身边座位牵出笑脸道,“也不知你在娘家时都唤什么乳名,母亲便唤你满满了, 过来坐吧。” 郭满听话地过去坐下“满满或六皆可,母亲您随意。” “六可不好听, ”方氏见她乖巧, 紧绷的嘴角也松弛了些, “还是满满好。圆圆满满, 吉利又好听。” 郭满低下头,佯装害羞地笑笑。 方氏顺势抓起了她搭在腿上的手, 欲做亲昵姿态地拍拍。然而捏到手中方才发现, 竟然只有手心一团大。方氏低头一瞧,这立即就惊了。白嫩嫩, 肉呼呼,她握在手里连连捏了好几下还不舍得放地笑道“满满这手生得真好, 福气。” 一对白包子嘛, 郭满早就了解了。于是不话, 就冲方氏咧嘴笑。 绷着脸的娴姐儿,眼风递了过去瞧。 这双肉爪她早上就瞧见了,生得实在讨喜得很,当时她一看到就想捏捏看。可顾忌着新嫂子才进周家大门,姑嫂关系疏淡,娴姐儿便忍着没把眼睛往上头瞥。这时候到显得母女心意相通了,她娘捏着新嫂子的肉爪子就没松开过。 见娴姐儿眼睛转过来,方氏叹了口气,方才的事儿又重提。 “娘与你的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你莫要再犟。” 一双儿女婚姻大事上都不叫她省心,雅哥儿是时运不济遇到谢家,娴姐儿可就完全是自己不愿,“风哥儿心里没你,这么多年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再这般耗着也不是事儿,听娘的,别犟了。” 娴姐儿不愿谈这些,抿着嘴不话。 “娴姐儿!”还是这态度,冥顽不灵! 再不愿谈也必须谈,娴姐儿如今也十六了。别人家这个年岁的姑娘早该出阁,好生养的兴许连子嗣都生了,方氏语重心长地劝“听风哥儿年前才跟陛下请旨,今年四月南下南疆,协助翟大人处理西南蛮族骚乱之事。南疆在大召沉珂已久,没个两三年是他决计不会回京。届时你也十九了,可见他就没顾及过你。就算顾及了,你眼看着年岁大了,又可等得起?” “娘,长风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她娘,娴姐儿也听不得她拿这样的话沐长风。 周钰娴十分生气,饱满的嘴唇都在发颤,“长风哥哥只是没开窍,他不像大哥成熟心思深沉,他少年心性。等他成熟了自然不会……你怎么可以这么!”他才不会耽搁她,他会娶她的。 回回都不通! 方氏心里是又急又恨,捂着胸口,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这女儿。任性也不是这么任性的,沐家那子好她知道,可是人再好也得看缘分不是?没缘分就是没缘分,硬凑在一起也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娴姐儿怎么就不懂呢! 周钰娴就认准了沐长风,不管方氏怎么劝怎么吓唬,就是不松口。 郭满坐一边,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她虽是嫂子,可也才进门一天而已。这么快就接触到如此私密的话题,她觉得自己承受不来。不过好在两人也没有拉她参与的意思,郭满就只能装聋作哑地等两人争执完。 是争执,其实只是方氏色厉内荏地吓唬娴姐儿。 娴姐儿也是个主意大的,根吓不住。 她也不与方氏争,就摆着一张不听不动的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由方氏操碎了心干了唾沫,她也无动于衷。最后闹得没办法,方氏又不能真上手打,再她也不舍得,所以只能放娴姐儿回去。 周钰娴冷着一张脸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方氏被她这做派又给噎不上不下,捂着胸口,手一指门外的背影不住地点。郭满赶紧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缓缓。方氏接过去就一口灌,好半天才勉强收拾好了心情应付郭满“……让你见笑了,娴姐儿这脾气。” 她真是疲惫,每日操持周府上下已经够忙了,还要为娴姐儿婚事提心吊胆。 “哪里的话,”郭满立马摆手,“娴姐儿是直爽性子,儿媳哪里会见笑。” 方氏为周钰娴的亲事烦也不是一天两天,沉沉叹了口气,不想再提。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转头又看向郭满“满满这时候过来是有何事?” 郭满于是立即将画作拿过来,笑道“儿媳这儿有一副水墨。” 着,她打开木盒,讲画取出递上去,“儿媳虽才进门,却当真受了不少母亲私下的照顾。母亲惦记着儿媳身子骨,还特地叫夫君送来食谱给儿媳养身子,母亲真真儿费心了。” 漂亮话郭满张口就来,她轻言细语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氏,真诚得像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句句发自肺腑,“儿媳心里头感激母亲慈爱,特地来道谢,谢母亲怜惜儿媳。不过儿媳不知母亲喜爱什么,便自作主张挑了幅水墨。” 方氏在书香门第耳濡目染二十多年,书画上自然重视。一听是画作,接过来便打开。缓缓展开一看,她面上的笑意立即就真诚了起来。 前朝怀无大师的嵩山鱼鸟图,看这笔触与印章,应当是大师盛年时的作品。类这种,当今世上,仅存不超过八张。听当初画作一问世,便被江南一个富商给收藏了。现如今许多人见过的鱼鸟图,都是那富商怕人惦记,找人仿造的。旁人认不得真假,有幸见过真迹的方氏却认得,郭满送的这就是真的。 虽然只是其中一幅,却足以让方氏犹如喝一碗蜜水,心里甜滋滋的。 并非贪图这鱼鸟图贵重稀罕,她还没那么铜嗅,不过是心怀甚慰罢了。她私下做的那些事儿,是为了儿子往后能夫妻和睦些,原也没想叫新媳妇知道。没想到新媳妇竟然全看在眼里,也记了在心上。 当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比谢氏懂事了不知多少! “这就太贵重了,满满拿回去吧!”她心翼翼地从卷轴的下摆往上卷,生怕碰坏了,“娘这儿要用画叫雅哥儿画两幅便可,娘不要你的东西。” 知道郭满在郭家拮据,这幅画怕是她嫁妆里头最贵的东西了。 想到这,方氏转头看向郭满的眼神慈爱了许多。她不过送了食谱,这孩子就送了最宝贝的东西来,这么实诚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话从何。 “母亲你……” “叫什么母亲,”方氏唉了一声,道,“满满就跟着娴姐儿喊,叫娘。” 郭满最上道儿,立即道“娘!” “嗯,”方氏是真高兴了,越想越满意。虽郭氏年纪样貌也差,脾气却是真乖巧。古语有云,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这般一想,儿媳妇也不算娶错人,“这幅画你且拿回去,我这里用不着。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便替娘好好照顾雅哥儿。” 雅哥儿好了,她心里头自然就高兴。 推辞来推辞去的,画最后还是没送出去,又完完整整地带回。 郭满回去路上,就忍不在住思考两件事一是周家人怎么能个个都这么有原则,既然这么喜欢还不愿拿。二是这幅画真的很值钱么?方才方氏一看到画,眼睛噌地就亮了。 能让周家大夫人都惊喜震惊的东西,价值定然不会轻。 郭满敲了敲木盖,开始耻笑金氏号称满腹诗书到底得多学业不精。这八幅画挂在金氏正屋十多年,她日日看,都不曾表现得多重视。以她爱钱的性子,定然不能啊。十多年都不曾发觉画有何不同平常,还自诩什么文化人。竟叫她那么轻易拿走东西,郭满都要笑死。 这打脸打的够好玩儿啊! 这头郭满在嘀嘀咕咕,谢国公府谢思思今日准备出门去将军府做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91.番外二(13) 此为防盗章 身体里像被灌满水泥, 重得抬个手都要耗尽了气力。等她终于张开嘴出声儿,却发现, 出口的不是她特有的烟嗓而是一口细嫩女孩儿音,她整个人就更方了。 接着, 更老套的剧情上演。就听门吱呀一声,一个丫鬟端着苦得齁人的药惊喜地对她“姑娘,您醒了!” 郭满“……” 等她拖着一动三喘的身体, 艰难爬下床。铜镜里是个陌生姑娘,扭脸又对旁边一盆清水照了照, 清晰地看到一张蜡黄脸,心口瞬间哇凉。 ……她换壳儿了。 她郭满, 从一个美丽性感的现代都市女性变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古代病秧子。还是那种瘦骨嶙峋,丑得跟外星人有得一拼的姑娘!这种好不容易进阶完美女人突然被打落崖底是什么感觉? 郭满记得, 那种感觉叫做心如死灰。 天意如此弄人, 她那时候当场就很想去死。不过鉴于爬都很难爬起来, 撞柱子又有可能真一命呜呼, 她特别怂地没敢。自怨自艾躺床上一天一夜,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想通了, 然后决定就这么着。 人生短短数十载,在哪儿活不是活是不是?这身子丑是丑了点,但胜在正值年少,仔细算一下, 还多挣了十年青春呢! 如此告诉自己以后, 她心安理得了。 来, 这身子是真弱,也真特么丑。 咳两下就能晕,脸蜡黄到泛青,脸颊下凹,瘦到脱相。又兼之眼大瞳仁极黑,瞧着特别像喝多了三鹿。 郭满还记得,醒来那时这孩子脑袋还破了,整个人泛着死气。要不是她机智地咬牙撑住,估计姑娘当场就挂了。 郭满是凭一股怕死的气势,逼自己活下来的。 日复一日的吞药,敷药,一点点好转。之后又是练瑜伽又是有氧运动,废了吃奶的劲儿才把这身子从衰败边缘扯回来。整整三个月,当她能喝下三碗粥不想吐,真实地感觉到自己不会死,整个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鬼门关走一趟,大彻大悟,于是更怕死了。 在这养伤的日子里,郭满的生活既单调又提心吊胆的。她总是担心会被揭穿,毕竟这信鬼神的年代,她这状况不亚于鬼上身,于是便心翼翼地隐瞒换了芯子的事儿。 然而坚持半个月,发现,就算她想被拆穿,也没人有兴趣拆。 因为,根没人管她啊啊啊!!! 她不过就是单纯地被关在屋子里,养病,然后紧闭。没人探病,没别的院给个面子情派丫头来送慰问礼,甚至连找茬的都没有。唯一能话的,就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双喜双叶和定时过来把脉的大夫。 可见一斑的凄惨!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姓甚名谁,完全没人告诉她! 装模作样了四个月,她决定放飞自我,爱怎么滴怎么滴吧!反正没人在乎她这个人,谁又有空管她是不是鬼上身呢?! 不过该打探的,郭满发挥她毕生的才华,从双叶嘴里把大致情况套出来。 原来,这姑娘也叫郭满。 上个月她半死不活躺尸的某天,双喜给她做了碗长寿面,居然是她十五岁的生辰。堂堂当朝礼部侍郎郭昌明之女,据还是原配嫡出,及笄礼如此寒酸,可见她在府中边缘化的程度。 这些起来,其实也算正常。 就这郭满在郭家府中其实排行第六,下人们唤她六姑娘。郭家自然不止有郭昌明一房,郭老太爷有六子两女。然郭昌明身为郭家长房,年四十二,膝下子女有四子八女之多。而嫡出就占一半,这般一算,嫡女也不金贵。 府上大姑娘倒是和郭满一母同胞。 奈何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了,大姑娘便与她自不亲近。加上后来年岁到了早早出嫁,并不太管这个妹。郭昌明后娶的继夫人又得了郭家最的公子,府里就更没她的容身之处。 所以即便原配嫡出,姑娘也不过一个爹不亲娘不在的可怜,连有姨娘照应的庶出姑娘都不如。 身子不好,常年拿药当水喝,隔三差五闭门不出,旁人嫌她晦气。战战兢兢长大,便养成了怯懦孤僻的性子。 可是,这么怯懦的姑娘,十几年没敢争没敢抢。第一次发狠,以碰柱子为代价从一众姐妹中抢了一门亲事。 嗯,给一个才和离的男人当继室。 双喜提起这事儿就喜上眉梢,飞扬之意压都压不住。那副天上掉金馅饼刚好砸她怀里的欣喜样儿,只因男方是周博雅。周博雅是谁?人双喜了,此人出身清贵,为人又君子端方颇具才情,更是生得芝兰玉树,是一副当今少见的好相貌。 据曾有人见了他一面,直言感叹当今,公子如玉唯有一个周家博雅。 所以别什么堂堂礼部侍郎嫡女给人做继室自甘下贱的话,周博雅此人,多了去贵女为他趋之如骛。 郭满不信,双喜特地手舞足蹈地给她学了一下当初周博雅迎娶谢国公之女之时,京城数不尽的闺中少女哭断肠的模样。是,当初嫡出大姑娘还未出嫁,为了这事儿也关在闺房哭了两日。 所以,可见其人是如何的钟灵毓秀。 而后他不知为了何事骤然和离,不到半年,已不少有待字闺中的姑娘的人家试探过周太傅的意思。不过太傅讳莫如深,未曾漏过口风。如今周家这般闷声不响地将橄榄枝抛到了郭家,郭家未定亲的姑娘都乐疯了! 为了这桩婚事,私下贤淑恭顺的姑娘家撕破了脸皮也在所不惜,郭家几个姊妹大打出手,闹了个不可开交。郭满这身伤,就是那时挨的。 郭满“……哦。” 郭满撞柱子得了郭昌明的一锤定音,他一人力排众议,从众多郭家姑娘中递了郭满的庚帖过去。周家那边接了庚贴也没见见人,直拿了去合八字。得白马寺慧德大师一个“好”字,亲事于是就这么定下来。 婚事既定,没了转圜余地。 比郭满大一岁的三姑娘四姑娘不认命,绝食闹了好几回。没逼得郭昌明改主意,反而惹怒了郭家大家长,郭家姐妹们一个个都受了罚。 所以能有人来探望她吗?她们如今都恨死了她,听闻郭满有不好,巴不得她就此病死了好替她出嫁,双喜如是告诉她。 郭满听完,沉吟片刻,觉得十分神奇。 但一想古代女子结婚等于二次投胎,又觉得尚可理解。只是……总觉的周博雅这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 想半天,没想起来。想到日有个阴阳师叫源博雅还是什么来着,心道怪不得耳熟,便把这事儿抛去脑后。既如此,那暂且当一门好亲。 不过想到郭满为得门好亲事年纪轻轻就去了,叫她捡了个便宜。郭满啧啧摇头,无限唏嘘。 婚期定在半年后,这一养病就耗了三个月,现在只剩不到三个月。 她病着,嫁衣没法绣,府中绣娘在帮着做。郭满搞清楚之后,该干嘛继续干嘛,反正去哪儿对她这个外来者来,没多大差别。 如今她在屋里,既是养病也是禁闭。 老太太虽允了郭满这门亲,心里却着实厌了这个孙女。觉得她年纪不知廉耻,死皮赖脸跟姐妹抢,有辱郭家门风。于是罚郭满养病期间,将郭家家规、女戒女德通通抄一遍。 她手腕使不上力,写出来的字跟牛屎粑粑似得。郭满自己一边写一嫌弃,心里都要骂娘。 操蛋哦!写惯了硬笔的人,真心写不来。完美主义者郭满看着自己笔下那一坨一坨的东西,觉得老天爷仿佛在逗她…… …… 糊任务糊了不知多久,她正晃神,便听见外间双喜在与什么人话。 院子偏僻,一点儿动静就格外吵闹。郭满竖着耳朵,就听那人操着奸细的嗓音十分不客气道“双喜姑娘,我们夫人可是好心!” 是个婆子的声音,拿腔拿调的。 “六姑娘马上要嫁进太傅府了,少不得要银两打点下人。”她油滑道,“双喜姑娘你也知道咱们府上的姑娘,月例也就二十两。六姑娘格外不同,这又是吃药又是打赏的,怕是撑不住一个月便要捉襟见肘。我们夫人心细仁慈,心里念着六姑娘难。拿些她的烟罗折银钱,可都是实打实的为她考虑!” 郭满离得不远,这些话字字往她耳中钻。 “再了,这缎子的色儿太艳,料子又厚重。都什么人穿什么衣裳,六姑娘生得单薄,相貌又寡淡,哪里镇得住?”尖利的嗓子听着刺人耳朵,十分不舒服,“不如给了我们姑娘。我们三姑娘明艳大方,又最喜这湘妃色,穿着最合适。六姑娘且拿了这银子,夫人不会亏了她……” 双喜气得直抖,嗓音也拔高“烟罗缎子可是老太太点名给我们姑娘陪嫁的,三姑娘若这般想要,大可跟老太太讨去啊!随便拿几两银子就想换了我们姑娘的陪嫁,亏得你也得出口!” “你这是得什么话!” 那人厉声,“夫人好心好意,就怕六姑娘去了周府不体面。怎地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随便拿几两银子打发人了?你是编排我们夫人眼皮子浅么?!” “这话可是妈妈你的!” 往日为了能过得安稳些,双喜素来不敢跟正院的人硬碰。可这是她家姑娘的嫁妆啊,要随去夫家的,金氏竟也敢打主意! 飞快又糊完一页纸,郭满搁了笔,从桌底下抽出一根棍子,慢慢走出屋子。 就见一身穿绿褙子的妇人,白白胖胖的,十分富态。此时背着手立双喜双叶的跟前,神情颇有些颐指气使。头上簪着金簪,打了头油,头发丝儿梳得整整齐齐,瞧着十分体面。 郭满人一出来,场面就是一静。 三双眼睛转过来,双叶一看她,当即急了“呀!姑娘您怎么出来了?当心见了风!”她家姑娘的病才刚好养好,这三月的天儿,外间又凉又干,双叶担心她身子受不住。 修养三个月,郭满其实已经养得差不多。黄脸脱了蜡黄,身子骨也丰盈了,再不似往日一把骨头。虽唇还有些泛白,但脸颊却涨了肉,白皙又精巧。走动间,颇有弱柳扶风的味道。 李妈妈见她便是一愣,有些吃惊。 这六姑娘倒是知道出嫁前把自己拾掇出来,瞧着好多了。她挑剔地上下打量郭满,心想虽好了些,比起她们姑娘,还差一大截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92.番外二(14) 此为防盗章 虽然看不出画作的价值, 但林氏出身江南巨贾, 作为嫁妆携上京城自然没有差的。 郭满到的时候, 周钰娴也在。 方氏诧异郭满这个时候过来, 连忙招手示意苏嬷嬷去迎。郭满进来立即就感觉到母女之间气氛怪怪的, 娴姐儿人已经背过去坐了,清艳的脸儿绷得紧紧的。她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来得不凑巧了, 正赶上母女俩闹矛盾。 “儿媳见过母亲。”进都进来了,退出去也不太好。郭满低头碎步走过去, 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 “满满来了……”方氏抬抬手, 示意她不必多礼。见郭满有些拘谨,便拍拍身边座位牵出笑脸道,“也不知你在娘家时都唤什么乳名, 母亲便唤你满满了, 过来坐吧。” 郭满听话地过去坐下“满满或六皆可,母亲您随意。” “六可不好听, ”方氏见她乖巧,紧绷的嘴角也松弛了些, “还是满满好。圆圆满满, 吉利又好听。” 郭满低下头,佯装害羞地笑笑。 方氏顺势抓起了她搭在腿上的手,欲做亲昵姿态地拍拍。然而捏到手中方才发现, 竟然只有手心一团大。方氏低头一瞧, 这立即就惊了。白嫩嫩, 肉呼呼, 她握在手里连连捏了好几下还不舍得放地笑道“满满这手生得真好,福气。” 一对白包子嘛,郭满早就了解了。于是不话,就冲方氏咧嘴笑。 绷着脸的娴姐儿,眼风递了过去瞧。 这双肉爪她早上就瞧见了,生得实在讨喜得很,当时她一看到就想捏捏看。可顾忌着新嫂子才进周家大门,姑嫂关系疏淡,娴姐儿便忍着没把眼睛往上头瞥。这时候到显得母女心意相通了,她娘捏着新嫂子的肉爪子就没松开过。 见娴姐儿眼睛转过来,方氏叹了口气,方才的事儿又重提。 “娘与你的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你莫要再犟。” 一双儿女婚姻大事上都不叫她省心,雅哥儿是时运不济遇到谢家,娴姐儿可就完全是自己不愿,“风哥儿心里没你,这么多年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再这般耗着也不是事儿,听娘的,别犟了。” 娴姐儿不愿谈这些,抿着嘴不话。 “娴姐儿!”还是这态度,冥顽不灵! 再不愿谈也必须谈,娴姐儿如今也十六了。别人家这个年岁的姑娘早该出阁,好生养的兴许连子嗣都生了,方氏语重心长地劝“听风哥儿年前才跟陛下请旨,今年四月南下南疆,协助翟大人处理西南蛮族骚乱之事。南疆在大召沉珂已久,没个两三年是他决计不会回京。届时你也十九了,可见他就没顾及过你。就算顾及了,你眼看着年岁大了,又可等得起?” “娘,长风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她娘,娴姐儿也听不得她拿这样的话沐长风。 周钰娴十分生气,饱满的嘴唇都在发颤,“长风哥哥只是没开窍,他不像大哥成熟心思深沉,他少年心性。等他成熟了自然不会……你怎么可以这么!”他才不会耽搁她,他会娶她的。 回回都不通! 方氏心里是又急又恨,捂着胸口,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这女儿。任性也不是这么任性的,沐家那子好她知道,可是人再好也得看缘分不是?没缘分就是没缘分,硬凑在一起也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娴姐儿怎么就不懂呢! 周钰娴就认准了沐长风,不管方氏怎么劝怎么吓唬,就是不松口。 郭满坐一边,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她虽是嫂子,可也才进门一天而已。这么快就接触到如此私密的话题,她觉得自己承受不来。不过好在两人也没有拉她参与的意思,郭满就只能装聋作哑地等两人争执完。 是争执,其实只是方氏色厉内荏地吓唬娴姐儿。 娴姐儿也是个主意大的,根吓不住。 她也不与方氏争,就摆着一张不听不动的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由方氏操碎了心干了唾沫,她也无动于衷。最后闹得没办法,方氏又不能真上手打,再她也不舍得,所以只能放娴姐儿回去。 周钰娴冷着一张脸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方氏被她这做派又给噎不上不下,捂着胸口,手一指门外的背影不住地点。郭满赶紧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缓缓。方氏接过去就一口灌,好半天才勉强收拾好了心情应付郭满“……让你见笑了,娴姐儿这脾气。” 她真是疲惫,每日操持周府上下已经够忙了,还要为娴姐儿婚事提心吊胆。 “哪里的话,”郭满立马摆手,“娴姐儿是直爽性子,儿媳哪里会见笑。” 方氏为周钰娴的亲事烦也不是一天两天,沉沉叹了口气,不想再提。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转头又看向郭满“满满这时候过来是有何事?” 郭满于是立即将画作拿过来,笑道“儿媳这儿有一副水墨。” 着,她打开木盒,讲画取出递上去,“儿媳虽才进门,却当真受了不少母亲私下的照顾。母亲惦记着儿媳身子骨,还特地叫夫君送来食谱给儿媳养身子,母亲真真儿费心了。” 漂亮话郭满张口就来,她轻言细语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氏,真诚得像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句句发自肺腑,“儿媳心里头感激母亲慈爱,特地来道谢,谢母亲怜惜儿媳。不过儿媳不知母亲喜爱什么,便自作主张挑了幅水墨。” 方氏在书香门第耳濡目染二十多年,书画上自然重视。一听是画作,接过来便打开。缓缓展开一看,她面上的笑意立即就真诚了起来。 前朝怀无大师的嵩山鱼鸟图,看这笔触与印章,应当是大师盛年时的作品。类这种,当今世上,仅存不超过八张。听当初画作一问世,便被江南一个富商给收藏了。现如今许多人见过的鱼鸟图,都是那富商怕人惦记,找人仿造的。旁人认不得真假,有幸见过真迹的方氏却认得,郭满送的这就是真的。 虽然只是其中一幅,却足以让方氏犹如喝一碗蜜水,心里甜滋滋的。 并非贪图这鱼鸟图贵重稀罕,她还没那么铜嗅,不过是心怀甚慰罢了。她私下做的那些事儿,是为了儿子往后能夫妻和睦些,原也没想叫新媳妇知道。没想到新媳妇竟然全看在眼里,也记了在心上。 当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比谢氏懂事了不知多少! “这就太贵重了,满满拿回去吧!”她心翼翼地从卷轴的下摆往上卷,生怕碰坏了,“娘这儿要用画叫雅哥儿画两幅便可,娘不要你的东西。” 知道郭满在郭家拮据,这幅画怕是她嫁妆里头最贵的东西了。 想到这,方氏转头看向郭满的眼神慈爱了许多。她不过送了食谱,这孩子就送了最宝贝的东西来,这么实诚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话从何。 “母亲你……” “叫什么母亲,”方氏唉了一声,道,“满满就跟着娴姐儿喊,叫娘。” 郭满最上道儿,立即道“娘!” “嗯,”方氏是真高兴了,越想越满意。虽郭氏年纪样貌也差,脾气却是真乖巧。古语有云,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这般一想,儿媳妇也不算娶错人,“这幅画你且拿回去,我这里用不着。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便替娘好好照顾雅哥儿。” 雅哥儿好了,她心里头自然就高兴。 推辞来推辞去的,画最后还是没送出去,又完完整整地带回。 郭满回去路上,就忍不在住思考两件事一是周家人怎么能个个都这么有原则,既然这么喜欢还不愿拿。二是这幅画真的很值钱么?方才方氏一看到画,眼睛噌地就亮了。 能让周家大夫人都惊喜震惊的东西,价值定然不会轻。 郭满敲了敲木盖,开始耻笑金氏号称满腹诗书到底得多学业不精。这八幅画挂在金氏正屋十多年,她日日看,都不曾表现得多重视。以她爱钱的性子,定然不能啊。十多年都不曾发觉画有何不同平常,还自诩什么文化人。竟叫她那么轻易拿走东西,郭满都要笑死。 这打脸打的够好玩儿啊! 这头郭满在嘀嘀咕咕,谢国公府谢思思今日准备出门去将军府做客。 沐长雪在府上办了个赏花宴。及笄礼前,将军夫人特意让女儿练练手,自己组织同龄贵女们来府上聚一聚。沐长雪一口气邀请了二十多个姑娘,为了办得热闹成功,她连不对付的谢家姑娘都不计前嫌地下了帖子。 谢思思上辈子还在周府当少奶奶自然没去,这次一听,今日随谢家姐妹一并出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93.番外二(15) 此为防盗章 接着,更老套的剧情上演。就听门吱呀一声, 一个丫鬟端着苦得齁人的药惊喜地对她“姑娘, 您醒了!” 郭满“……” 等她拖着一动三喘的身体, 艰难爬下床。铜镜里是个陌生姑娘,扭脸又对旁边一盆清水照了照,清晰地看到一张蜡黄脸,心口瞬间哇凉。 ……她换壳儿了。 她郭满,从一个美丽性感的现代都市女性变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古代病秧子。还是那种瘦骨嶙峋, 丑得跟外星人有得一拼的姑娘!这种好不容易进阶完美女人突然被打落崖底是什么感觉? 郭满记得,那种感觉叫做心如死灰。 天意如此弄人,她那时候当场就很想去死。不过鉴于爬都很难爬起来, 撞柱子又有可能真一命呜呼, 她特别怂地没敢。自怨自艾躺床上一天一夜,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想通了, 然后决定就这么着。 人生短短数十载, 在哪儿活不是活是不是?这身子丑是丑了点, 但胜在正值年少,仔细算一下,还多挣了十年青春呢! 如此告诉自己以后, 她心安理得了。 来,这身子是真弱,也真特么丑。 咳两下就能晕, 脸蜡黄到泛青, 脸颊下凹, 瘦到脱相。又兼之眼大瞳仁极黑,瞧着特别像喝多了三鹿。 郭满还记得,醒来那时这孩子脑袋还破了,整个人泛着死气。要不是她机智地咬牙撑住,估计姑娘当场就挂了。 郭满是凭一股怕死的气势,逼自己活下来的。 日复一日的吞药,敷药,一点点好转。之后又是练瑜伽又是有氧运动,废了吃奶的劲儿才把这身子从衰败边缘扯回来。整整三个月,当她能喝下三碗粥不想吐,真实地感觉到自己不会死,整个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鬼门关走一趟,大彻大悟,于是更怕死了。 在这养伤的日子里,郭满的生活既单调又提心吊胆的。她总是担心会被揭穿,毕竟这信鬼神的年代,她这状况不亚于鬼上身,于是便心翼翼地隐瞒换了芯子的事儿。 然而坚持半个月,发现,就算她想被拆穿,也没人有兴趣拆。 因为,根没人管她啊啊啊!!! 她不过就是单纯地被关在屋子里,养病,然后紧闭。没人探病,没别的院给个面子情派丫头来送慰问礼,甚至连找茬的都没有。唯一能话的,就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双喜双叶和定时过来把脉的大夫。 可见一斑的凄惨!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姓甚名谁,完全没人告诉她! 装模作样了四个月,她决定放飞自我,爱怎么滴怎么滴吧!反正没人在乎她这个人,谁又有空管她是不是鬼上身呢?! 不过该打探的,郭满发挥她毕生的才华,从双叶嘴里把大致情况套出来。 原来,这姑娘也叫郭满。 上个月她半死不活躺尸的某天,双喜给她做了碗长寿面,居然是她十五岁的生辰。堂堂当朝礼部侍郎郭昌明之女,据还是原配嫡出,及笄礼如此寒酸,可见她在府中边缘化的程度。 这些起来,其实也算正常。 就这郭满在郭家府中其实排行第六,下人们唤她六姑娘。郭家自然不止有郭昌明一房,郭老太爷有六子两女。然郭昌明身为郭家长房,年四十二,膝下子女有四子八女之多。而嫡出就占一半,这般一算,嫡女也不金贵。 府上大姑娘倒是和郭满一母同胞。 奈何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了,大姑娘便与她自不亲近。加上后来年岁到了早早出嫁,并不太管这个妹。郭昌明后娶的继夫人又得了郭家最的公子,府里就更没她的容身之处。 所以即便原配嫡出,姑娘也不过一个爹不亲娘不在的可怜,连有姨娘照应的庶出姑娘都不如。 身子不好,常年拿药当水喝,隔三差五闭门不出,旁人嫌她晦气。战战兢兢长大,便养成了怯懦孤僻的性子。 可是,这么怯懦的姑娘,十几年没敢争没敢抢。第一次发狠,以碰柱子为代价从一众姐妹中抢了一门亲事。 嗯,给一个才和离的男人当继室。 双喜提起这事儿就喜上眉梢,飞扬之意压都压不住。那副天上掉金馅饼刚好砸她怀里的欣喜样儿,只因男方是周博雅。周博雅是谁?人双喜了,此人出身清贵,为人又君子端方颇具才情,更是生得芝兰玉树,是一副当今少见的好相貌。 据曾有人见了他一面,直言感叹当今,公子如玉唯有一个周家博雅。 所以别什么堂堂礼部侍郎嫡女给人做继室自甘下贱的话,周博雅此人,多了去贵女为他趋之如骛。 郭满不信,双喜特地手舞足蹈地给她学了一下当初周博雅迎娶谢国公之女之时,京城数不尽的闺中少女哭断肠的模样。是,当初嫡出大姑娘还未出嫁,为了这事儿也关在闺房哭了两日。 所以,可见其人是如何的钟灵毓秀。 而后他不知为了何事骤然和离,不到半年,已不少有待字闺中的姑娘的人家试探过周太傅的意思。不过太傅讳莫如深,未曾漏过口风。如今周家这般闷声不响地将橄榄枝抛到了郭家,郭家未定亲的姑娘都乐疯了! 为了这桩婚事,私下贤淑恭顺的姑娘家撕破了脸皮也在所不惜,郭家几个姊妹大打出手,闹了个不可开交。郭满这身伤,就是那时挨的。 郭满“……哦。” 郭满撞柱子得了郭昌明的一锤定音,他一人力排众议,从众多郭家姑娘中递了郭满的庚帖过去。周家那边接了庚贴也没见见人,直拿了去合八字。得白马寺慧德大师一个“好”字,亲事于是就这么定下来。 婚事既定,没了转圜余地。 比郭满大一岁的三姑娘四姑娘不认命,绝食闹了好几回。没逼得郭昌明改主意,反而惹怒了郭家大家长,郭家姐妹们一个个都受了罚。 所以能有人来探望她吗?她们如今都恨死了她,听闻郭满有不好,巴不得她就此病死了好替她出嫁,双喜如是告诉她。 郭满听完,沉吟片刻,觉得十分神奇。 但一想古代女子结婚等于二次投胎,又觉得尚可理解。只是……总觉的周博雅这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 想半天,没想起来。想到日有个阴阳师叫源博雅还是什么来着,心道怪不得耳熟,便把这事儿抛去脑后。既如此,那暂且当一门好亲。 不过想到郭满为得门好亲事年纪轻轻就去了,叫她捡了个便宜。郭满啧啧摇头,无限唏嘘。 婚期定在半年后,这一养病就耗了三个月,现在只剩不到三个月。 她病着,嫁衣没法绣,府中绣娘在帮着做。郭满搞清楚之后,该干嘛继续干嘛,反正去哪儿对她这个外来者来,没多大差别。 如今她在屋里,既是养病也是禁闭。 老太太虽允了郭满这门亲,心里却着实厌了这个孙女。觉得她年纪不知廉耻,死皮赖脸跟姐妹抢,有辱郭家门风。于是罚郭满养病期间,将郭家家规、女戒女德通通抄一遍。 她手腕使不上力,写出来的字跟牛屎粑粑似得。郭满自己一边写一嫌弃,心里都要骂娘。 操蛋哦!写惯了硬笔的人,真心写不来。完美主义者郭满看着自己笔下那一坨一坨的东西,觉得老天爷仿佛在逗她…… …… 糊任务糊了不知多久,她正晃神,便听见外间双喜在与什么人话。 院子偏僻,一点儿动静就格外吵闹。郭满竖着耳朵,就听那人操着奸细的嗓音十分不客气道“双喜姑娘,我们夫人可是好心!” 是个婆子的声音,拿腔拿调的。 “六姑娘马上要嫁进太傅府了,少不得要银两打点下人。”她油滑道,“双喜姑娘你也知道咱们府上的姑娘,月例也就二十两。六姑娘格外不同,这又是吃药又是打赏的,怕是撑不住一个月便要捉襟见肘。我们夫人心细仁慈,心里念着六姑娘难。拿些她的烟罗折银钱,可都是实打实的为她考虑!” 郭满离得不远,这些话字字往她耳中钻。 “再了,这缎子的色儿太艳,料子又厚重。都什么人穿什么衣裳,六姑娘生得单薄,相貌又寡淡,哪里镇得住?”尖利的嗓子听着刺人耳朵,十分不舒服,“不如给了我们姑娘。我们三姑娘明艳大方,又最喜这湘妃色,穿着最合适。六姑娘且拿了这银子,夫人不会亏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94.番外二(16) 此为防盗章  “姑娘, 你……”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这个时候,她们满脑子都是猴屁股,“兴许是奴婢们的见识太少, 这新嫁娘妆容, 当真是……” 不用, 什么都不用,她懂了。 “两位姑娘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喜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腰一掐教训道,“肤若凝脂, 两颊晕红, 再配一张红润润的樱桃口,新嫁娘都这么过来的。六姑娘上脂粉是厚了些,盖因六姑娘脸盘子太黄,不涂得厚些遮不住!” 这话一落,还皱着脸不知该如何措辞的双喜双叶,嘴角就拉了下来。 她们姑娘虽比寻常姑娘家瘦弱些,可也没脸黄到一个喜娘也敢当面指摘的地步!喜娘这话是何意?诋毁她们家姑娘生得丑怪不得人?! 双喜这泼辣脾气当即就要怒, 双叶按住她摇头, “大喜的日子,莫要给姑娘添晦气!” 郭满施施然起来“给我打盆水。” 请喜娘来为姑娘上妆是为了妆容好看, 好讨了未来姑爷的喜欢。既然这婆子将她们姑娘往丑了摆弄, 还不如自个儿来。双叶冷冷觊一眼姿态摆得颇高, 仿佛她们离了她就不能成事儿的喜娘,张口便赶人。 “双喜,送客!” 双喜将胭脂盒递给双叶,黑着脸“请。” 喜娘有些恼,自觉手艺被看轻了。肥硕的腰肢扭了两下,尖着嗓子道“老婆子可是大太太特意花重金请来给六姑娘上妆的。这京城里头,经老婆子的手的新嫁娘没上千也有几百户,你两不识货的丫头懂什么!” 然而双喜双叶根不理会,撸了袖子便将人给赶了出去。 喜娘生得痴肥,被推搡的急脚下崴了一下,打了个转便摔在门边。 喜娘没想到双喜双叶这两文文弱弱的姑娘这般泼辣,与交代她如此行事那人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完全不同。她狼狈地拍拍屁股爬起来,心里也有些懊悔,今儿个这喜钱不知还拿不拿得到!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双喜打了盆水进来,手脚麻利地帮郭满洗了脸。还好郭满没看到自己的那脸,否则她一定会打死那喜娘。 妆容洗了,郭满决定自己来。嫌铜镜不清晰,便转头对着清水上妆。 可头往水盆那儿一凑,就她这个自诩的美妆达人也犯了难。郭满这张脸,虽经了她半年仔细养护,此时也还是太瘦了些。眉眼也没怎么长开,软绵绵姑娘一团的,撑不起来厚重的妆! 走道那头已经隐隐有脚步声,似有嬉笑,按照成亲一贯的程序,来给她添妆的姑娘夫人们快到了。 双喜双叶有些慌,连忙检查郭满的衣裳。衣裳还算齐整,就是这头发还没梳,这就又开始慌头不会梳。郭满心一横,干脆就上淡妆。左右年纪,皮肤虽不太健康但胜在细腻无毛孔。总体上让这脸看着有血气一些就差不多了。 梳子双喜拿着,她没梳过新娘头,左看右看不知从何处下手。双叶忙推开了她,接过梳头。 她也是预先存了心,怕金氏成亲当日会给郭满难看,特意偷学了些梳妆。哪里想到金氏家子气还真就如她所料,当下心里更瞧不起。不过她手巧,梳发也麻利,三两下就梳了个简单大气的发髻。 这般来来去去的,时辰有些吃紧。这头凤冠才将将戴上,门外头便响起了姑娘夫人们矜持的笑声。 人来了。 门打开,一帮没打过照面的人款款走进来,郭满也有些紧张。 她端坐在床榻上,双手双膝乖巧地合着。瞪大了一双黑漆漆的眼儿,看一个接着一个夫人姑娘走形式地过来牵起她的手,些大差不差的话。然后再象征性地让下人送上添妆,顺口再夸上两句。郭满全程保持着温软单纯的微笑,模样倒是乖巧。 夹在人群中的宋家三太太松了口气。旁的不求,乖巧些便好。早前谢家那位太跋扈闹腾了,这回这个定得仓促,还不算太差。 宋家三太太严格算的话,其实算不得郭家这头的亲眷。不过与郭家二房太太是手帕交。往日里即便来郭家走动,也只在老太太的院子与郭二太太的院子坐一坐,跟大房这头是半点干系都没有的。这次会过来给郭满添妆,也是受人之托。 来周家嫡长孙此次亲,其实是一场乌龙。 原年初才跟谢国公府的四姑娘和离,不该这么就快定下家。但周家老太爷在四月的三甲簪花宴上受了气,一时意气用事才有了这么一桩。贤惠的周大夫人为了这事儿,当场发了飙。可周老太爷自来一言九鼎,决计不能出尔反尔。周大夫人闹了几日,不顶用,连来郭家这头相看相看新媳妇儿都提不起劲儿。 这也是为何郭家定了病秧子郭满,周家无人过问的缘由。 亲事定就这么定了,眼看着要接人进府。临了周大夫人才认命,托了跟郭家有交情的宋三太太来送点添妆。她也是听人这六姑娘在郭家不受重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怕她嫁进门太寒酸,私下里贴补些。 没办法,媳妇进了门就是她周家的人,她便是再不高兴,也不会迁怒人家姑娘。 郭满没打开转手交给双叶,并不知宋三太太递给她的盒子里装了什么。只觉得这人的目光有些怪,似乎羡慕又似乎是眼红。总不会宋三太太三十好几的人心里也惦记周家那谁吧?那周家那谁魅力真是无敌了,郭满特不负责任地想。 眼看着吉时快到了,郭满该上花轿,夫人们适时告辞。 按例,新嫁娘由家里兄弟背上花轿。长房这边便由继太太所出的郭安礼来背,郭安礼跟郭满不亲近,心中不大乐意。不过被郭昌明一个冷眼扫过去。他半挂着假笑,不甘不愿地将郭满送上花轿。 双喜双叶亲眼看着花轿的帘子放下,眼眶刷地就红了。心中是又高兴又难过,抹了眼泪,立即抬脚跟上。 鞭炮劈啪作响,撒喜糖的婆子们花篮往胳膊上一挎便有人朗声喊起轿。 只见仪仗队最前头,一个身着大红锦袍的年轻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他生的身姿颀长,背脊笔直,气质清淡隽雅。在一瞧,面若敷粉,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真真儿一个玉人。 烟雨过后,空中弥漫着薄薄的一层水雾,周柏雅就这般骑在马上面色寡淡的凝视着花轿,眼眸悠长,那神态身姿,恍若那天宫妖神又似那悲悯的神祗。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都在感叹这周家博雅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双喜双叶具是一样,她们早听了未来姑爷是俊美,此时也惊艳得不知道什么。簇拥人群里有妇人在叹息,耳边隐约听见两旁酒楼包厢里女子的啜泣,双喜双叶兴奋得浑身都在打颤儿。 她们主子果真,果真是苦尽甘来啊!! 新郎骑马领头,仪仗队走在队伍的前头,花轿在正中间,后头则是新嫁娘的嫁妆。嫁妆也算郭老太太亲自操持,弄了个六十四抬。虽称不上十里红妆,但也不算少。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郭满缩在花轿里,头上盖着红盖头,感觉脖子要断了。 这凤冠少也有十来斤,纯金的,上头镶了大东珠。先前戴得时候觉得自己特别美,现在她是一点不觉得美了,她想哭。一箱水果才十五斤,有这么折腾新娘的么?让她顶这么重的东西拜堂,不如让她提前归西! 轿子晃悠晃悠,不知晃悠了多久,终于停下来。 郭满扶着花冠,恨不得立即下轿给脖子上个夹板。真的,如果不是她机智,她这脖子有可能就真折了! 轿外有人在喊,让新郎踢轿门。 郭满什么都不懂,也不敢妄动,竖着耳朵听。 周博雅从马上下来,施施然走到轿门前,抬脚轻轻踢了轿门三下。正门上首的台阶周大夫人的贴身嬷嬷将这一幕纳入眼底,见郭满并没像之前谢家那位给反踢回来,心里点了点头。这新少夫人是个柔顺的。 再等了一会儿,喜娘喊着新娘下轿,郭满几乎喜极而泣地向外递了手。 双喜双叶适时想去接,却被喜娘给按住了。 就见轿门边着那神祗似的姑爷略一思,淡淡伸出一只手。那手一递出来,白皙如玉,骨节修长且根根匀称优雅,令围观的女子看了都脸红。大手递到轿门前,牵了便将轿子里的人拉出来。 郭满看不分明,眼前一团红,感觉手感有点不对。 周博雅见出来的是一个只到他胸口高的单薄红人影儿,寡淡的神情动了动。似乎没想到新妇这么娇,不过也没什么,牵着她慢慢掉头往门内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95.番外二(17) 此为防盗章  双喜实在不懂她们姑娘用了早膳就四处走动到底所为何事, 她们都快把这片逛了个遍,“走这半天也该累了,咱们回去吧。” “在确定一些事。”郭满走了许久,腿肚子都在打颤。 双叶不知她要确定什么,试探“那姑娘看了这许久,确定了么?” 郭满插着腰苦大仇深“没。” 双喜双叶对视一眼,半点摸不着头脑。但见自家姑娘如此坚持, 也只能陪着她。 到这, 事情还要从用罢早膳起。 按规矩,新奶奶进门, 西风园易了主, 掌事嬷嬷自然要领一众奴婢来主屋给新女主子见礼磕头的。西风园以往就周博雅一个主子,如今添上一位,下人们自然要认准了主子, 省得以后冲撞了。世家贵族的女子嫁了人都要经历,郭满知道其中厉害, 自然不会马虎。毕竟往后她能不能拿捏住西风园,就看这日的威风立得如何。 她这头刚摆好了姿态, 头一个上前磕头的便是身为院中一等大丫鬟的清欢清婉。 实话昨日折腾了一整日,又盖着盖头, 郭满她没仔细瞧过周家这边的下人。今日一瞧,就惊觉周美人不仅自己美, 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也不是一般长相。这两大丫鬟, 无论是样貌还是穿戴, 比一般大户人家娇养的姑娘都要精细一倍不止。 讲真,若非她此时是一身正红地坐在上首,而两人恭恭敬敬跪在下首。端看皮相和身段,旁人约莫以为这俩才是主子。 郭满当即心下纳了闷,心里嘀咕着周家厉害了。 就见两人盈盈下拜,给郭满磕了个头。清欢清婉的礼数从未有过半点不当,端看举止,连双叶再计较也要夸一句不卑不亢。 两人带头给新主子见了礼,后头自然就顺下来。 郭满把屁股坐得稳稳当当,虽怕被人磕多了头会折寿,但知道这是封建社会。无规矩不成方圆,非跟第一次见面的家仆论什么平等,免除必要的威慑手段才是真脑残。 等一群人磕完头,她还要训话,再查看掌院的要西风园的账册与私库画名册。方便自己带来的嫁妆摆进去她心里有个数,往后若是查验也有据可循。 这些都是流程,郭满自己也懂,自然不会不耐烦。 然而一众下人磕头的磕完头,她该训的话也训了,西风园掌事嬷嬷呈上账册的时候,清婉突然冒了一句话。叫一心专注只看账册的郭满,心里突地一抽。 周博雅私库的钥匙,自来是清婉在管。郭满知道后便顺便问了一句,清婉心里不高兴,便立即不知何意地回了这么一番话。大致是,前奶奶出身谢国公府,身后又着当朝皇后娘娘,身份高贵,真真儿的金枝玉叶。她连自个儿的嫁妆都还摆在落霞院没搬,决计不会眼皮子浅贪图大公子私库那些东西。 清婉的意是不是嘲讽郭满没心思在意,她被谢国公府这四个字给惊住了。 出嫁前那日,她在梦里还看过一回那书。虽然醒来记不得多少,必要因素还是记得很牢的。她嫁的这美人姓周,若前头和离的那少奶奶真是出身谢国公府,郭满心中突然冒出了个可怕的猜想。 冷汗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郭满仔细回想那书的内容。 然而回想了半天,除了男女主又酸又长的感情线和某些进行不和谐运动的场所,她实在想不起来其他。虽记得男主有娶过一个短命的继室,但她完全想不起来那个纯为促进男女主感情一年就挂的炮灰继室姓什么,是不是姓郭。 ……应该不会这么狗血的?郭满心肝开始抖。 她是不想往这个方向思考,可是仔细想想,周大美人的人设很可疑啊。正常人能长成那样?跟画中走出来的似的。过了分,未免显得虚假……可转念又一想,人生哪有那么狗血?这又不是写,手动动就有了。 不过事有万一,务必确定清楚。 在郭满仅剩的对那书的记忆,那除了男女感情纠纷,似乎也没啥剧情。不过作者为了表示这不仅仅只是一单薄且无脑的恋爱文,她还是有深度的,于是添加了不少建筑物的描写。 不过就算建筑描写,其实也只是描写男女主运动的场地而已。时隔太久,郭满大到能漏风的心里就只记得男女主啪啪啪最大胆的一个地方。那个令她印象深刻的周家水榭亭台。 水榭是女主与男主继和离之后,关系破冰的一大关键点。 郭满记得很清楚,文中男主家大家长多少岁大寿不记得了。但在这天,女主破天荒想通了,跟随嫂子来男主家做客。中途因触景生情醉了酒,然后便一路歪歪倒倒,找来水榭。 正巧男主在此处喂鱼。 她冲上来,又是哭又是喊地发酒疯。强拉着男主来了一场夹杂泪水与酒气的啪啪啪。自那之后,女主重生后与男主之间深深的隔阂仿佛有了个突破口,变得自然起来。 因为那是个重要的转折,作者极尽文字之能是,把这场鱼水之欢写得缠绵悱恻。郭满看书的时候年纪还,没经过岛国爱情动作片的洗礼,很没见过世面地把那个亭台水榭深深刻在脑海,如今还记忆犹新。 郭满围着周家花园一直往南走,水榭她记得建在周家大宅的南苑。 可是走半天到了南苑,她并没有看到什么亭台水榭。郭满插着腰一脸严肃,也许是她多心了,毕竟这种事怎么都太离谱,她哪有那么倒霉? “姑娘,您看好了?”双叶见她终于停下,“咱们回去吧?” “嗯……” 郭满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那么倒霉。她相信自己,毕竟她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慵懒而迷人的王霸之气,整个人一看就是主角的命,怎么可能成炮灰?况且天底下姓谢的多了去,在历史长河的某个未知的朝代出个谢国公府其实也很合常理,毕竟谢姓也很大。 所以,绝对不可能!! “先回去吧。” 她们回了院子,周博雅人已经回来了,正拿了一不知道什么书看得入神。 郭满在内室的帷幔边上,悄摸地打量他。 从头看到脚,再从手指看到眼睫毛,这个人都是真实且活生生的,一点不像个用‘貌若神祗’四个字就概括的假人。 她心里又稍稍放了点心,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窗户洞开,郭满现在发现,这男人似乎很喜欢明亮。不论外头光有多强,只要他坐这儿,窗子都是要大开的。外间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肩上,明明碎碎,晃人眼。郭满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书封看,发现周博雅在看一药膳的食谱。 “哎?夫君还对药膳有研究?” 郭满有些惊讶,他看得如此入神,她还以为他在看什么要孤。所以……那书的男主有看食谱的爱好吗?郭满仔细想了想,没有!那男主爱笑么?不,他就是个行走的神像。那个男主仙气得恨不得不食五谷杂粮,饮晨露吸收日月精华从而羽化飞升,这捧着食谱的人肯定不是他! 周博雅目光从书页上抽出来,弯了弯眼角,“随便看看,打发时辰。” 喜欢笑,性子很温柔,话也没有惜字如金。 郭满心里对比着,当即心里最后那一点疑惑也消了。咧开嘴也笑“若是打发时辰,看食谱真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俗话的好,民以食为天。人活着,其实就是为了能大口吃佳肴痛快喝美酒,夫君你很实在啊!” “呵呵呵……是吗?”周博雅被夸得想笑,“那娘子也实在么?” “嗯,我,不,妾身也喜欢研究美食。”郭满觉得找到了共同话题,“不过妾身虽然会吃,却不会做,若是夫君想尝,妾身可以指挥厨子做。” “……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她连连摆手,非常大方地表示,“美食共享是应该的,一个人吃独食多没意思。” 周博雅淡漠的眼眸泛起涟漪,一圈一圈的,仿佛寒潭里被丢进了石头激起了点点波纹。郭满看着他,脑中蓦然冒出一个词,一笑生花。 周博雅这次娶妻,朝廷给他十日假期,公务都挪到一边。 闲来无事,便寻些书来打发。 他性子稳,素来坐得住。见自己的媳妇歪着脑袋凑在他身边看,黑乎乎的脑袋还随他翻动书页而左移右移,十分有趣。周博雅还想提醒她莫靠他太近,但一想媳妇还,虽然靠近却并不似旁人那般将胸脯往他胳膊上挤,满脸写着欲.望。唔,不过她也没有就是了…… 这般也算尚可忍受,于是就没出声了。 郭满一边看一边评价这道菜少了什么味儿那道菜应该再加点什么材料,头头是道的,周博雅听着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胡椒是何物?”周博雅突然问一句,“辣味?跟茱萸一个味儿?” “啊,”郭满眨了眨眼睛,“没有胡椒么?” 周博雅与她对视,“不曾听闻。” 郭满“……哦。” 她突然泄气,整个人仿佛一摊装满水的牛皮袋子摊在桌案上,软趴趴的。周博雅不解的同时又想笑,这么失望啊…… “既是辣味,茱萸应当差不多。” 哪有差不多,差很多好不好!郭满很给面子地附和“马马虎虎吧。” 飘窗边,男主子与女主子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外头清欢端了茶点过来,入目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素来不与人亲近的公子,正贴着新奶奶坐。歪头话,疏淡的眼眸淡淡弯着,笑意也清浅。 她们家公子长到如今年岁,还不曾跟谁这般亲昵过…… 沐长雪竖着耳朵听,心里早乐呵得找不着北。 心知沐长雪素来以自家兵器库为傲,其中有一人便应景地提了一句。是十分想见识一番沐家闻名大召的兵器库。 沐家的兵器库,在整个大召可谓闻名遐迩。 她这一,立即有人接了茬。于是便一齐撺掇着沐长雪,叫她引着她们去看。沐长雪正晕头转向的时候,只当她们真识货。心里一高兴,便也没发觉好友人没跟上来。大气一挥袖,引着人,浩浩汤汤往后院而去。 沐家的府邸占地十分广阔,园艺也更偏自然简捷,大多设计顺势而为。或大片苍翠或大片缤纷桃花,雕栏画栋掩映其中,大开大合,别有一番粗犷之美。穿过桃林,是一方莲花,这时节莲花还未开,莲叶翠绿,显得景致粗中有细。再后来是后院,布有专门的练武场。 沐家是将门,这般也是常理。 姑娘们见识了与自家院落不一样的景儿,面上挂着或真或假的欣赏,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 一群姑娘虚眼那么一扫,最瞩目的便是中央的高台。据这场地练出了大召百年来最勇猛的三大猛将,名气自然也不弱于兵器库。三人其一便是镇北将军,大名在大召可谓家喻户晓,自不用再提。另两个,一个是击退胡羌三千里,逼得羌族首领俯首称臣的战场鬼见愁张安荣张将军;一个则是连番妙计以少胜多,勇夺北地三座城池的年轻儒将胡青。 眼前这平平无奇的高台,此时瞧着,仿佛还留着他们曾经斗技的汗味儿。 放开了眼看远去,高台前方是布局刁钻的梅花桩;围绕着这里扩开的,是重重关卡的跑马道儿;切磋的演武高台位于正中央,高台两侧则是成名已久的沐家兵器库。 这里头放着的,俱是镇北将军年轻之时南征南蛮北战胡羌收缴的奇兵利器。诸多大召不曾有,少数也只在话子上提过名儿,此处却应有尽有。 然而姑娘们是抱着哄人的心思提及此处并非真心敬仰,她们看了,眼里除了些一些杀人的刀枪棍棒,不曾感受到这些奇兵隐隐发出的震慑。 沐长雪仰头看着演武高台满心自豪“我父亲曾,这便是沐家的底气。” 无法感同身受的姑娘们也敷衍地往上瞥一眼,实在看不出来这台子有何不同。管中规豹,她们心中这不过一个石砌的台子和一堆锻造得古怪的破铜烂铁。 沐长雪如数家珍,兴致勃勃地将兵器的来历,沐将军带回兵器的历程一字一字详尽地与她们分。可着着,便察觉这些人接的话根牛头不对马嘴。不似平日与周钰娴聊这些你来我往痛快。渐渐的,她也失去再聊的兴致。 回头再一瞧,这才发觉周钰娴没在。 “娴姐儿呢?”沐长雪一拍额头,“娴姐儿没跟上?” 她一提周钰娴,旁人也注意到另一位天之骄女不在场的事实。来这周钰娴往日也是一个到哪儿都被众星拱月的对象,因着周博雅,可是比沐长雪还要受欢迎。不过自前儿周大公子迎了继室进门,姑娘们心伤之余,热情这才淡下来。 “仿佛方才没从沐公子的院子出来。” 人群中不知谁冒出这一句,姑娘们顿时面面相窥,心有灵犀地想到什么,心里着急了起来。 这周钰娴还没定亲呢! “是不是还在沐公子的院子?不如咱们原路返回去?”想着周钰娴可是经常出入沐府,样貌,学识,家世,样样顶尖。立马就有一个姑娘出来领头,急忙道“我观周姑娘方才宴上饮了许多酒,兴许醉了,在原路上等着咱们呢!” “也是呢!” 一个开口,立马就有接茬的,“方才都怪云云使坏,见周姑娘全对上了不服气,非将罚酒往她那儿去。那么多酒灌下去,即便只是果酒也醉人呀!咱们快回去瞧瞧罢。” “是呢,是呢,”心照不宣的姑娘们默契地开口,七嘴八舌的劝道,“正好咱们兵器也见识了,转一圈酒水也醒了,就一起走吧……” “走便走快些……” 沐长雪这个心粗得仿佛没长心那东西的,见一个个这么担忧周钰娴,十分惊奇。她们何时这般体贴过?心下这般诧异着,她却只当是这群娇娇姑娘家不爱舞刀弄枪,她们因着看不出兵器的明堂,所以有些意兴阑珊。 应着一群人的要求,她想了下,道“也罢,回去看看。” 又是呼啦啦一群人,脚程也比去时快了许多。 这边人在匆匆往桃林方向赶,谢思思在莲花池边看着一面桃林一面拱桥一面池水,当即就犯了难。这个方向,沐长风往哪里去了?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她一眼不错地跟着,怎地莫名其妙这条路上就只剩她一人了?沐长风难不成还长羽翼飞了? 左看右看,总觉得哪个方向都不对。 谢思思此时半点没觉得自己跟着沐长风有何不妥。她私心里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只是因着心里好奇。她实在想瞧瞧,到底这辈子谁会替了郭六占住沐长风心里的位子。她想知道到底谁有那样的福气,抓心挠肺地想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96.番外二(18) 此为防盗章  他家雅哥儿文韬武略,聪慧绝伦。三岁识千字, 五岁能吟诗, 他虽嘴上不认承认心中却顶顶骄傲的宝贝金孙, 怎么就被污蔑成了个生不出子嗣的软蛋? 郭家素来子嗣昌盛,郭家姑娘肚皮争气。今儿他孙儿娶继孙媳儿,周老太爷较这口劲儿, 非将娶继孙媳儿这事儿给闹得全京城都知晓。往后他曾孙出世,他非得叫这些背后嚼舌根头的人瞧瞧,三年无所出生并非他雅哥儿不行, 而是她谢氏不当用! 周家想大办, 自然少不了人捧场。只见周家前院幽幽竹林之中,满满当当的席案。 男女的席面是分开的。周家重礼, 于细微处比京城其他人家就更显分明。 竹林之中,周家的男丁在招呼。竹林向右转的玲珑水榭还特意放了两架大插屏,那一头,则是周家的夫人们招呼各府的女眷。南阳王府王爷赵煜与镇北将军府嫡长公子沐长风两人此时正一左一右夹着周博雅,替今夜登科的好友挡酒。 周博雅虽性情疏淡,却有着不错的好人缘。 贵公子们举杯嬉笑着轮流敬他, 这一圈子轮下来便是好一大帮子人。大喜之日又不能拒绝, 于是便是有沐长风赵煜两大酒坛子从旁相助,周博雅也着实被灌了不少酒下肚。等回头再回内院, 他身上全是酒气。 回内院之时, 天色已然黑了。 好难得这帮人愿意放他走, 喜宴也快接近尾声。周博雅立在院子前仰头看红彤彤的西风园, 神情有些恍惚。这个院子,其实并非周家特意为嫡长孙媳妇准备的院子。嫡长孙媳妇的正院是南面的那栋落霞院,谢思思曾住过的院子。 不过因着谢思思人虽走,东西还未曾搬动,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的院子改了喜房。 院里已经掌了灯,天儿犹如泼了墨,黑得越发浓厚。摇曳的烛光将白纱门窗映得有些红,屋里人影晃动,看不分明。主屋廊下,两粉衣襦裙的丫鬟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前。两人身后,两排手捧新婚器具的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地候着,四处静悄悄的。 他才将将上前走两步,两粉衣丫鬟就跟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发现来人,立即挂了笑迎下来。 两人见他脚下蹒跚,上来就要扶他。 周博雅淡漠的眼睛跳动着廊下的烛火,一窜一窜的,显得不像白日那般冷清。他眼儿淡淡一扫,示意她们不用扶。清欢清婉搀扶的手一顿,遂又放下。 “公子怎地这时候回来,前院散席了?” 清欢两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清欢清婉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大丫鬟,从他七八岁起便伺候在身边。知道他的规矩,并不太敢随意触碰他。清丽的笑脸笑语盈盈,“喝了不少酒吧?瞧这一身的味儿,肚子可是难受的紧?奴婢备了醒酒汤。” “不必。” 才出竹林时是有些微醺,但方才叫晚间的凉风一吹,他已经醒了。 周博雅一人走在中间,身影被烛光拉得老长,投到地上更显身姿颀长优雅。他低低地垂着眼睑,句不中听的,烛光迎面照下来,一个大男人堪称冰肌玉骨。 “后厨备着热汤,”清婉贴在周博雅另一侧走,一双水杏眼胶着在自家公子的身上。与清欢同等的身量,以及一致的衣裳发饰,在这麻麻黑的天儿里叫人瞧着分不清谁是谁,“公子可是要先沐浴?” 周博雅捏了捏鼻骨,头有些疼。他这两丫鬟素来都这般体贴,这么多年,他还是觉得太腻歪了些。不过想着方才酒席上沐长风那厮喝多了,不心将金樽打翻,一杯酒一滴不剩洒在他袖子上。仔细嗅,味儿确实有些重,便点了头。 清婉双眼儿一亮,斜了清欢一眼,桐生生福了个礼转身去备水。 清欢没理会她,只扭脸继续道“今日主子大喜,怕是酒席上没用多少吃食,光顾着饮酒。这般最容易伤身子,王妈妈在灶上温了鸡汤,奴婢这就叫王妈妈下碗鸡汤面来。公子夜里不爱进食,可这鸡汤面易克化,不碍事的。公子多少用些?” 酒水灌了一肚子,他腹中确实一阵一阵火烧,他哪儿还吃得下? 正要摆手拒绝,见纱窗上一个黑影又晃动了,屋里还坐着一个姑娘呢。念着屋里人,他突然问了一句“今日少奶奶可曾用了吃食?” 清婉温柔的声音卡了下,似乎没想到自家公子会突然这么问。 不着痕迹抬眼瞥了眼周博雅的脸色,见看不出喜怒,她牵起嘴角道“喜娘今儿临走前交代过奴婢。是新嫁娘嫁进夫家这日,是水米不能乱沾口的。奴婢们其实也不懂,听是规矩,怕不吉利,万万不敢打破……” 那不是一整日都未曾进食? 这怎么行!想起郭满那副风大点儿都能被当风筝放着玩儿的身板,周博雅皱了眉“去备些易克化的吃食来。” 清婉面上笑一窒,顿了顿,屈膝应是。 人一走,周博雅也到了门前。 郭满顶着十几斤的凤冠仰着脖子靠在双叶身上睡,要不是双喜扶着,都能睡他个四仰八叉。只见两丫鬟听到门口动静,立即刷一下起身。可怜郭满冷不丁失去依靠,差点没一脑门磕床柱上磕死自己。 她慌里慌张坐直,凤冠将将扶正,那头周博雅推了门进来。 都灯下看美人,越看越惊心。双喜双叶一人捧着喜秤的托盘一人捧着合卺酒的托盘,一左一右地在床柱边,低头完全不敢看他。 周博雅款款地走过来,高大的身形落下的影子一下子便牢牢将榻上娇人影罩了起来。虽然带着酒气,却意外的不会惹人厌。他先是看了一眼双喜再看了一眼双叶,不疾不徐地伸手取了喜秤,然后对准了盖头。 轻轻一挑,露出底下一张脸来,周博雅见了心里猛地就是一咯噔。 没他一只手大的脸儿,瘦巴巴的,脸颊没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显得十分醒目,大得离奇。好在肤色白皙,灯光下,仿佛一只白皮的猴儿。 他第一个反应是,丑,第二反应是,矮,第三个发应是,前后一样平。 皱了皱眉头,想着是不是去竹林里头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进——” 王嬷嬷一瞧是她,面色大变。 宋明月还有些迟疑,毕竟再身份高贵,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猛一拍大腿,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跑了起来。她这一快,下人自然跟着更快,眨眼的功夫便到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便一个个看着上首,震惊到失语。 就见不远处旷天的石亭中,一男一女忘情地纠缠。 两人衣物料子华贵非常,此时俱都扯得七零八落,可见战况之热烈。那女子昂首娇吟,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却丝毫掩饰不了此时她十分迷醉。细白的两条腿朝天岔开,上身全露在外头,随男子凶狠的冲撞一颤一颤,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听见动静,两人的脸不经意偏过来。一个是该在花厅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长孙媳谢思思,一个则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当朝太子赵宥鸣。 谢思思两颊酡红,正眉头紧蹙咬着唇一声一声地娇.喘,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男子侧着,身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冷不丁对上下首被下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惊的东宫宫人,沉迷且痴醉的两双眼睛,渐渐瞪了开。 “谢思思,你的廉耻之心呢!” …… 一声尖利夹杂着愤恨的怒喝,仿佛一把无柄的利刃向她的刺了过来。静谧的夜里,绯色纱帐中谢思思突兀地长长‘啊’了一声,然后夹紧了双腿,不住地打颤儿。双目紧闭的儿脸跟着拧成一团,渐渐转变成羞耻又难堪的神情。 紧接着,梦中画面跟着一转,福禄院的正屋。 “谢氏,雅哥儿今日休了你,你可有话?”一道威严沧桑的女声从上首递下来,低沉沉的,却令人不能辨明喜怒。 谢思思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污成一团,当真十分狼狈。她恍若不觉,只狠狠瞪着大公主身边垂头敛目的娴静姑娘,恶狠狠的“有!孙媳当然有!” “哦?你有何话?”大公主拄着玉杖,森冷的眉眼,目光如刺。 “孙媳跟太子表哥之间当真是清白的!从未有过苟且之事!” 周府的老太君,乃当今圣上亲姑母,正统的皇家血脉。自从长媳进门,将掌家之权交于长媳手中之后,二十多年不插手府里任何事。然而年前从五台山礼佛归来,带回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姓孤女便变了样。开始处处针对与她,处处挑她刺儿,嫌她举止不端。以为她不知道么?谢思思真恨毒了心,就是这赵琳芳背地里使得坏! 此次休妻之事,定也是她从中作梗。 谢思思十分不齿她,每次她们夫妻去福禄院请安,这女人一双贼眼儿就黏在周博雅身上。欲语还休,半点不晓得遮掩。当真是,无耻之极! “上次竹林醉酒,孙媳根就是冤枉的!”她着,纤纤素手一指赵琳芳,“祖母怜惜赵姑娘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孙媳能大度理解。可她堂而皇之地觊觎周家长孙,使那恶毒手段陷害长孙媳,妄图鸠占鹊巢,祖母难道要就要任她施为?” 她哭着看向右侧端坐饮茶,仿佛毫无触动的周博雅吼道,“周博雅,你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97.番外二(19) 沐家主母亲自上门提亲, 郭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郭老太太为这事儿已经高兴得几天合不拢嘴, 各房大失所望的人却截然相反, 恨得心肝儿都疼了。尤其是恨嫁的二房郭佳母女, 郭佳更是呕得食不知味, 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六月一过,她就十八了。旁人似她这年岁,孩子都能跑了,她却连着落都没有。 郭佳扑在床上, 哭得双眼都肿得看不清了。 她不是没怨过母亲眼光太高, 在她的亲事上挑三拣四。若非母亲这些年太挑,她如何能落到今日这般无人上门提亲的尴尬境地。只是郭家心里也明白,她母亲挑是想替她选个体面的亲事。那些个商贾出身的子弟, 郭佳自个儿也瞧不上。 “佳儿啊,你莫哭了,哭得为娘心都碎了。” 二太太搂着女儿就想不通了,“大房的这六丫头, 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就她那副不人不鬼的长相, 也能叫沐公子给看中了?”人道是男人都爱色, 便是不爱色也该有所图。郭六那短命鬼一没色相二没父母兄弟依仗的, 到底凭什么啊! 郭佳还是哭, 哭得快厥过去。她也想不通啊! 明明论相貌才情, 整个郭家十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就属她最拔尖儿。论起年纪, 也是她与沐公子最相配。便是沐家要看家世, 她也是郭家的女儿。大伯平日里拿她当亲生的疼。每回得了好东西, 有那次不送她一份?她与郭嫣郭满比起来,根就不差那点儿! “娘,我不管!”郭佳抽噎得整个人发颤,尖叫道,“你叫郭六把亲事让给我!她那副样子嫁去别人家里也是给郭家蒙羞,你叫她让给我!!” 二太太愁得头发都白了。这不是让不让的事儿,人家沐家指名道姓地要短命鬼,她难道还有那事逼人家沐家人改口么? “佳儿你莫闹了!”二太太平日里也就在自己院子讲讲狠话,真动手,她可没那胆子,“老太太当日就口头应下了这门亲。再过两日,人家就拿庚书上门定亲了。你在这儿要死要活有何用?凭地叫人笑话!” “她们笑话什么啊笑话?!”郭佳红着眼,秀美的脸都狰狞起来,“郭嫣那贱人肯定也在哭闹。大伯母就不像你,大伯母定然会替郭嫣想办法的,就你不敢!!” 二太太被女儿的凶狠吓一跳,回过神来,白胖的脸盘瞬间就红透了。 她胸口一起一伏的,脸上的肉都在抖。一是被郭佳给气的,二来是也是被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金氏想办法又能如何?金氏她有那能耐抢来么?老太太当日就一口拍定了,这亲事就是郭六的。她们还能跟老太太对着干不成?” “你不帮我抢,我自己来!” 郭佳发了狠了,一把推开二太太便下了榻。她就不信了,男人哪有不好色的,沐公子只要尝过她的滋味儿就明白她的好了。郭六不就是占了出身的好么,等她拿下了沐长风,庚帖上的名字该是她的,还会是她。 “你要做什么?”二太太被她推了一个踉跄,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惊道,“佳儿你莫做傻事!那等没脑子的心思你可给我尽早收了!出了事儿,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我不要你管!”郭佳抹着红眼睛,唤了丫鬟来便要梳洗梳妆。 这边二房母女闹得鸡飞狗跳,大房这边就母慈女孝很多。诚如郭佳所想的,这件事儿不必郭嫣来闹,她自个儿心里早早就存了打算。 金氏从年轻时候就是个有魄力的,拉下脸皮给人当外室。生了两个孩子,愣是肚子里揣着一个,将正室夫人给弄死了上了位。如今十多年过去,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日她压着郭嫣的亲事到如今,就是在等一个攀高枝儿的机会。金氏看得明白,沐家那是绝看不上她女儿的。同样是大房嫡女,沐家自始至终就没拿她的嫣儿当嫡出看待过。 但那又如何,她想要的,从来都能得到手。 金氏抚摸着还在哼哼唧唧的郭嫣的脑袋,目光幽幽盯着远处,眼中尽是志在必得。不论用什么法子,骂名都是虚的,只有吃进嘴里的才是真。 正在周府书房,与周博雅下棋的沐长风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将一粒白子落下去。 “怎么了?”周博雅落下一子,杀倒一片。 沐长风看棋面上,白子的生路全部断绝,不由地头皮发麻“你就不能悠着点儿吗?非得这般赶尽杀绝?”他狠狠抓了一把头发,看着眼前淡定饮茶的周博雅,欲哭无泪道,“我好不容易才救活这一片,你又给我堵死了!” “自己臭棋篓子,怪得了谁?”周博雅鄙视。 “换人换人,赵煜你来!”什么温文尔雅博雅公子?这人就是心狠手辣的黑心人,“我不跟你玩儿了,没意思。赵煜咱俩下。” 一旁捧着一碟糕点的赵煜闻言,懒洋洋地斜过来一眼,啧了一声。 “不来,”赵煜的长腿交叠地搭在矮几上,慢吞吞换了个姿势,瘫成一团,“跟臭棋篓子没什么好下的!” 沐长风抓起手边一梨就砸过去。 赵煜抬手就接住,啃了一口,起身走了过来“哎对了,你不是这两日定亲么?”他腿长,两步就走到沐长风身侧,盘腿坐下,“我支援你点儿银两?听你前些时候买了一副风道子大师的真迹掏空了,如今手头有点儿紧?” “银两便不必了,”沐长风拨开肩侧的发丝,懒洋洋的,“你支援我点儿什么天山雪莲,百年老参吧。” “嗯?”赵煜惊奇。 “丫头身子似乎不大好,要好好补。”沐长风起身,懒懒地去桌边到了杯茶。 赵煜看了他一眼,惊奇地嗤笑出声“先前是谁不乐意呢?这就补上了?” “此一时彼一时,”浅浅啜了一口茶水,沐长风挑开鬓角墨发,歪靠着案几的边沿,“三日后就定亲了。往后那是我家的丫头,自然得好好养。” 这贱兮兮的模样,就是一旁归拢棋盘的周博雅都看不下去。他摸起棋盘上一颗棋子就冲他的额头丢过去。 沐长风抬个手轻松接住,脸换了个方向,笑道“还有你。你的也不能少。你俩左右得了好东西都搁库房,放着也是放,不如拿来物尽其用。” 周博雅没忍住,抓了一把棋子砸他。 与此同时,郭满盘腿坐在榻上,看着自己的金库眉头渐渐拧起来。 “主子?”双喜端着一盘蜜饯过来,“怎么了?” 郭满将自己所有的家当重新数了一遍。除开郭昌明送她的那堆字画,眼前这些就是她全部的家当。前些时候风寒抓药用了些,平素吃补药点菜打赏下人用了大约两百两。上次给郭昌明定制折扇,还请沐长风吃一顿玉满楼,如今全部还剩四千八百三十二两。 倒卖字画,当真是很赚啊…… “你们,我再去卖掉一副画如何?”真的,这些字画再好,她也没什么欣赏的情操。不如换多些银两放身边。 “这可使不得啊主子,”双叶随后也断了一碗药过来,搁在不远处的桌上,劝道“主子您与沐公子的亲事一旦定下来,之后便要开始筹备嫁妆了。” 这些事儿没人真心替郭满张罗,只能她们自个儿算计“沐家毕竟不是一般的人家,主子您嫁过去若想得婆家看重,嫁妆是定然不能露怯的。正院那边肯定不会为咱们尽心,老爷送来的这些字画往后就是您的压箱底儿。左右上回卖字画的银两也够,不如这些就别动了?”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她的嫁妆难道不该是郭家来出么? “老太太那边可打听过了?”郭满恋恋不舍地摸了一把画轴,“按理,姑娘家出嫁,应该是娘家准备嫁妆。老太太最是讲究体面,我出嫁沐家,她不可能叫我的嫁妆寒酸的……” “理儿确实是那个理儿,但咱们的情况不是跟旁人不同么……”双叶怕郭满听了心里难受,嘟嘟囔囔的声道,“若咱们夫人在世,自然不必这般抠抠的。” 她太声了,郭满没听到,“双喜,你来看看这一幅。” 举着其中一幅画法与《秋日宴饮图》十分相似的,郭满自顾自道“你得了空拿这一幅去当日那家铺子问问,看有没有人想买。不过呢,拿出去之前,也该叫个懂行儿的人瞧瞧再。省得咱们不懂,拿出去便被人给随意诓了……” 双喜看了眼忧心忡忡的双叶,她听主子的“懂行儿的人,咱姑爷?” “聪明!”郭满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双喜嘿嘿一笑“那姑娘写个信,奴婢叫双子送去沐府?” “送沐府就不必了,”郭满笑眯眯地摸了一把画轴,煞有其事地道“就送去咱们先前订做纸扇的铺子。那里头叫子兮的伙计,不是出入沐府很方便?” 双叶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这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图。她了然地瞥了一眼道貌岸然的郭满,有些好笑又有些担忧“主子,咱们这亲事还没定下来呢。您这般频繁地找姑爷是不是不大好?显得咱不矜持……” “要矜持作甚?”郭满在后院待得快闷死了,好难得才遇到一个臭味相投的人,她就想找他玩儿。“我这是有正经事儿找他,又不是没事瞎矫情,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别人家姑娘传个书信都要被骂私相授受……” 郭满摆摆手,对此类法很是无所谓“私相授受就私相授受了。反正亲事还有三天便定下来。到时候即便有些不好听,也不算太不规矩。何况,我若不跟沐长风传出点儿风言风语叫外头人知晓,你信不信金氏能叫我待嫁期间病逝了让位给郭嫣去?” 双叶顿时一愣,后背的汗毛全立了起来“!!!” “她怎么敢?!”惊恐地看向郭满,双叶被郭满突如其来的脑洞给吓着了,脸煞白,“沐夫人可是指名道姓地要主子您的。众目睽睽之下定了人选,她难道还敢偷换庚帖?” “……谁要换庚帖,”郭满斜她一眼,危言耸听道“换个人上花轿便可。到时新嫁娘进了门,拜了天地,沐家还能把人退回来不成?” “她不知道礼义廉耻么?!!” 郭满幽幽地看着她,没话。 双喜双叶忽然就沉默了。她若是有那等自觉,她们如今的日子何至于这般艰难。 这下子是真的惊悚了“那您跟姑爷传出点儿风言风语能抵用么?” “不,传风声在其次,”郭满将银票又装回盒子,“我这回去找他玩儿,就是顺便去告诉他这个可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98.番外二(20) 此为防盗章  顾虑着这是两辈子一次的婚礼, 挣扎也不敢太过。 她才扭两下就被人给按住。周博雅的胳膊略微往里收了收, 双臂环住, 顿时仿佛一个最难挣脱的桎梏, 郭满这细胳膊细腿的根挣扎不得。头顶有低沉清淡的男子声音落下来, 不疾不徐,叫她“莫动,跨火盆。” 清淡淡是三个字,恍若山间清泉, 沁人心脾。 郭满耳廓猝不及防被刺得一酥, 就真的乖乖没动,由男人抱着走。 这似乎……也太瘦了些。 新娘的嫁衣绣了繁复的绣面,料子厚重, 下摆长长曳地,委实不便行动。若是跨火盆,稍不注意便容易烧着人。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嫁衣烧着了多不吉利,周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 周博雅自不愿闹出这样的笑话。 他抱人轻轻松松跨了火盆, 不过进了门就把人放了地上。 郭满突然脚踩着实地, 还有些懵。等手里又被塞了红绸子牵着走了两步, 她忽然明白这个周家那谁突然来个公主抱, 应当是在嫌弃她走得太慢。 她走很慢吗?好像是有点, 但好像也没慢到叫人不耐烦吧! 郭满其实有些羞恼, 为自己方才居然跟个没见过世面姑娘似的, 被这人的声音给蛊惑了。左顾而言他地心中不忿道戴这么厚盖头, 前方又是台阶,谁敢瞎几把乱走啊又不是她的错! 自作多情的郭满一面碎步,一面为自作多情的自己翻白眼。 周博雅不知她此时心中胡思乱想,只是察觉新妇总落在他身后走得太艰难,便回头瞥了一眼。然后就看到,那厚重的嫁衣底下伸出了一只白面团似的手。白白嫩嫩的,不若一般女子纤细修长,反而是与自身单薄极不同的肉呼呼。 此时那手紧紧攥着红绸子,因着用了些气力,手背还凹出了肉窝窝。 这般便就更巧了,最多只他手掌心大,十足地可怜可爱。周博雅看了一眼,再看一眼,鬼使神差又看一眼。心里暗忖,这双手最多八岁孩童大,他这新妇真及笄了? 想着那白乎乎的肉手,周博雅忽而有些怪异的柔腻,寡淡的面孔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落门外的双喜双叶看两人背影走远,对视一眼,满面的红光。 门外围观太傅府娶亲的一众邻里却是差点惊掉眼珠子。这可了不得!上回娶亲周家大公子还不咸不淡的,这回竟把人给当众抱起来?这继室是个什么来头?比那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还金贵么? 也无怪旁人大惊怪,实在是周家这大公子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儿的端方有礼,谦谦君子。邻里也算看他长大,最是不会人前做那些腻歪孟浪之举。抱新嫁娘走,实在是打破了他们对他的认知。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管路人心中嘀咕,亲事进行得如火如荼。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周府大门前四五个衣着喜庆的婆子挎着系了红丝带的篮子,手里抓了大把的喜果子见人就散。谁多了两句喜庆话,就再塞一把。双喜双叶两再不敢耽搁,立即抬了脚跟上去。 进了周家的大门,才知道什么叫一流世家。 郭家在她们眼中已然是顶顶富贵的人家,可如今一比周家。才惊觉这等几百年底蕴的大家族,郭家是万万比不上的。 迎头便是开阔敞亮的天井,成规规整整的四方形。沿着廊下边沿种了花草,都是些极少见的草木,瞧着极雅又文气。廊下挂了红灯笼,灯笼下则着垂头敛目衣着统一的下人。这齐整威严的气氛,十分符合百年书香门第的身份。 丫鬟一律身着绿襦梳统一的双丫髻;婆子则是翠色褙子,发丝一丝不苟地全梳上去,显得干练又利。厮就是褐色干练的短打,黑色纶巾。所有周家下人,个个身姿笔直。穿梭在廊下,光见人动不见脚步声,训练有素比之郭家下人,当真一个天一个地。 什么叫显贵?什么叫气派?这就是。 双喜双叶若有所感,生怕行为不端给郭满丢了脸。连忙收住四处乱窜的眼珠子,敛住面上略浮的笑,挺直了背脊走。 往东转是一个角门是一个东西方向的穿堂,大理石砌成的台阶,显得十分宽敞。过了穿堂,是花园。园中亭台楼阁,假山,拱桥,清幽的池柳水廊。两边抄手游廊,羊肠道儿蜿蜒其中。脚下码着大一致的青石板,一路从花园这头伸展到那头。 远远望去,向南的仪门内是一个巍峨的大院落。 正对面红漆青瓦的正屋与抱夏,两边对称的厢房,鹿顶,耳房。雕琢得巧夺天工的兽首垂挂在屋椽上,正威严又肃穆地盯着来人,双喜双叶垂下头不敢再看。正下方放着一个紫檀架子仙鹤古松大插屏。两边跪着粉衣丫头,此时正拿团扇,不疾不徐地扇着香炉。 插屏的背后,隐隐有人影在晃动。 与双喜双叶一面走一面震惊不同,郭满是越走越绝望。顶了个十多斤重的玩意儿,身又是个动两下就能驾鹤西去的林妹妹身子,走不到一半她就想往地上瘫。 还有多久到?周家到底有多大?可否来人抬个软轿送她?她走不动了喂! 周博雅一路走得很慢,否则以他的脚程,这时候应当已经端坐于正屋里头了。今日为着迁就新妇,一半路还未走到。可即便如此,他发觉手中这红绸子扯不动了,起先以为是错觉。再扯两下,发现是真扯不动。 他回过头,就见那娇娇的一团红弓着腰,两腿肚子在抖。 周博雅“……”知道新妇弱,但弱到这个份上,连他都无话可。 郭满她也不想的,谁大喜的日子搞事情?虽这婚礼于她来得突然,但好歹两辈子第一回,她心中自然是珍重的。如今是当真走不动了,郭满十几年底子败得太狠。她这半年的功夫顶多治得了标,却治不了。 两旁簇拥着新人的下人见郭满停下不走,也默默地停下了。 周博雅偏过脸挑了一边眉头,无声地疑问。 双喜双叶搀扶着郭满低下头,不敢看新姑爷的脸色。她们家主子体弱是真真儿的,再狡辩也掩饰不住。可他们又实在不愿承认,这不就等于告诉新姑爷他娶了个不顶用的?都大户人家最在乎子嗣,她们姑娘落下这口舌,岂不是还没拜堂就失了姑爷的心? 一时间,两人心虚地脸儿都揪起来。 周博雅淡淡扫了主仆三人一眼,大致猜到了。当初周老太爷一气之下定了这郭氏,他虽不在意新妇如何,却也早早派人去探听了些消息。郭满孤注一掷抢了这门亲瞒不过他,常年拿药当水喝也瞒不过他。不过他都不在意,信手拈来的人生,娶谁与谁和离,不过是无趣的庸人自扰罢了。 等了一会儿,见郭满实在走不动,他冲旁边一个厮招了招手。 厮立即上前。 周博雅弯了腰,跟他耳语了两句。 只见厮冲他打了个千儿,然后掉头便向游廊另一头去。双喜双叶不明所以,见周博雅负手而立,俱以为周博雅生气了,有些不知所措。 周家的下人倒是习以为常,她们家大公子从来都波澜不惊。 一大帮人就这么无声地停下了,双喜双叶无所适从,冷汗都冒了出来。可郭满实在是不能再撑了,她今儿就起得早,为了保持口气清新,又滴米未进。轿子里再颠簸一个时辰,两条腿软得跟细面条儿死的。周家还建得这般大,她总不能爬去拜堂吧! 等了一会儿,双喜双叶长廊那头四个健硕的下人抬着一架步辇轻快地过来。 两人一愣,仰头看着周博雅。 周博雅扯了扯红绸子,攥着红绸子另一头的肉包子手跟着一耸一耸的透出了嫁衣袖子,他嗓音依旧淡如风“过来吧。” 然后就轻轻拽着红绸子,将郭满扯到了步辇跟前,也不碰她,让她坐下。 就这一刻,不仅双喜双叶两瞪大了眼,就连郭满这没心肝儿的人都发觉了,这个周家那谁好像意外的有点体贴?!臀下贴着软乎乎的坐垫儿,腰后靠着恰到好处的靠枕,郭满突然就决定了,她以后觉不会作妖,她会好好对这周家那谁的,她发誓! 双喜比她更感激涕零,私下不住地捏郭满的胳膊,就差扑过去痛哭流涕了。 郭满坐下后,周博雅掀了衣摆也坐了上去。 红绸子均衡地摆在两人腿上,一人牵着一端,红绸花悬在两人中间。他这么一坐上去,甭管其他人怎样,立即就显得郭满坐步辇的行径合乎情理了。这般被抬着过去拜堂,周家长辈见了也不会嫌弃郭满太娇气。 这下连双叶也绷不住要咧嘴了,她们姑爷当真是周到体贴! “走吧。” 接下来就便宜了,虽然脖子还有些受不住,总体上郭满重重舒了一口气。厚重的红盖头遮挡了视线,郭满看不清身边人,就看到盖头下面半步之内的周博雅大腿以及搭在膝盖上一只白皙的大手。腿笔直且长,手……堪称艺术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199.番外二(21) 此为防盗章 别人不知道, 她可是很清楚。沐府这莲花池看着宽, 其实并不很深。谢四此时若自己起身, 水深至多只到她的脖颈。故意在这儿扑腾个没完,什么居心,她用脚指头想都能想明白。周钰娴心中一面生气恶心一面又觉得丢人,丢了她周家的脸面。这谢四自从出了她周家的门,行事真是越来越没形没状了!! “你敢?!”谢思思又怕又怒, 色厉内荏地拔尖了嗓音企图恫吓娴姐儿, “你敢这般恶毒地对我,就不怕你阿兄知道?” “阿兄如今跟嫂子正好着呢, 轮不到你来三道四!”还有脸提她阿兄?真当她阿兄好性儿?再懒得理会, 周钰娴垂眸整理衣袖。拧着细眉,神情已然十分不耐“你是自己上来还是姑娘拉你?再敢啰嗦,你便就这么在水里泡着吧!” 谢思思被她嚣张的言行气了个仰倒,脾气上来了便道“谁要你拉?!” “这可是你的。”正巧她不想管,乐得清静。 “风筝,篙子放下,咱们走。” 这浅薄女人心里琢磨什么以为她不知道?不就是离了她阿兄,想再找个与周家差不多的人家, 好全了她谢四姑娘金贵的颜面。不过她想找什么样的她管不着, 不该就不该在把主意打到沐长风身上!周钰娴心中犹如吞了一口脏污,十分恶心。 风筝自然是跟主子一个鼻孔出气, 立即放下长篙。 主仆三人于是抬了腿便真走了。 谢思思没想到周钰娴真敢这么对她。瞠目结舌之中, 整个人都有些懵“周钰娴你敢?你竟然敢!你阿兄若是知道, 定绝不会原谅你!” 然而周钰娴脚下停都不停,袅袅婷婷绕过桃花树,背影消失在桃林之中。 沐长雪等人这时候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池边已经没人了,就剩池中心一个人影儿在奋力地蹬水。定眼儿那么一瞧,是谢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娇娇女。此时谢四仿佛一只溺水鸭子,发髻与妆容全脏了,狼狈不堪。 贵女们哪儿见过谢思思这般模样?顿时一个个面上担忧,私心里却幸灾乐祸了起来。 “哎呀,这怎么回事?”一个跟谢家走得近些的姑娘捂着嘴惊呼一声,而后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地着急起来,“快来人呀,怎么都没人去拉一拉谢四姑娘?” 沐长雪懊恼地一跺脚,摆了手,命身边人赶紧去救人。 沐家人素来跟别人家不同,不喜下人跟服侍残废似的跟前跟后,所以沐家下人白日里通常都避得远远的。今日办宴,她虽吩咐了一些下人看顾宴席,却也没料到有人绕到林子这边,还意外地落了水。 沐长雪的贴身丫头是将军府的家生子,自幼习武,泅水这等事自然不在话下。得了命令,转头便往池中跳。 然而她跳下去,根没在游,就这般走着去够谢思思。 有些眼睛毒些的姑娘立即看出了分别,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沐姑娘,这莲花池是不是不太深?”声音不高不低,却叫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沐长雪没嚼出她这话有何用意,耿直地点了头“嗯,五六尺深。” 被丫鬟拉上来正在池边扶着喘气的谢思思正巧听见,面上瞬间涨得通红。这些姑娘就是疑邻偷斧的心思,这般一瞧,谁还看不出来? 谢家几个姑娘面上也有些难看,尤其最近在议亲的谢五姑娘,快要恨死谢四了!被她这么一闹腾,这些贵女归了家中还不要母亲道道?这般一传十十传百的,再来个三人成虎,夫人们岂不是以为谢家姑娘的规矩都这般松散? 她们姐们往后的亲事都要被连累了! 与此同时,周府这边,郭满半趴在桌案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老神在在拿了游记在翻看的周博雅有些坐不住“相公……” 周博雅抬了眼帘,“嗯?” “夫君你觉得咱们家娴姐儿是个好性儿的么?”郭满期期艾艾,迂回地问。 周博雅没想到她辗转这么久,从芳林苑到西风园还在惦记这事儿。迎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他眼波荡了荡,也起了促狭之心。不答反问“你觉得如何?” 郭满蓦地一噎,脸儿皱着,苦巴巴的。 “妾身觉得吧,咱娴姐儿是那种话极少且万事喜闷在心里不出来的文静姑娘。”她严谨地措辞道,“这性子其实也不是不好,只是容易呕了自己,得不了什么好……”要不然就暗中记恨别人,伺机打击报复,这就比较毒了。就像原主郭满属于第一种,娴姐儿则属于第二种。 当然这话郭满不会,但苦巴巴的眼神已经明一切。 周博雅被她奇准无比的直觉给惊了,娴姐儿性子确实算不得柔和。但“……” ……他这媳妇儿,真什么话都敢跟他啊!周博雅不禁怀疑,他这人看起来可是真那么无害? “妾身不是人之心啊,”郭满欲盖弥彰地解释,“妾身才嫁进周家两三日,若是跟姑子结下梁子,往后家里人也难做。妾身跟夫君往后是要过一辈子的,这姑嫂自然是和睦些最好。另外,妾身并非娴姐儿爱情之路上的绊脚石…” 以为娶了个不懂事儿的姑娘,没想到心里拎得清。周博雅有些欣慰娶了个明白人,放下游记突然认真道“满满这样就很好。” 郭满一愣,“啊?” “……且放心吧,母亲逗你呢,”周博雅弯了眼角,笑了下,道,“娴姐儿于长风的事儿上确实有些偏执,但也不会不分好歹,顶多气一阵子罢了。况且谁是你坏她事儿了?这不是我派人去将长风给叫来的?” 郭满眼睛蹭地就亮了起来,周博雅这就把事儿揽了? 看着眼前的大美人,她感动得不得了! “夫君,你真是个好人呐!”郭满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涎着笑脸儿,那满满的感激都要溢出来,“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你放心,一定会!” 周博雅身子僵了僵,过了会儿又自然起来。 被她这话给逗笑了,他低了头看着姑娘,清悦的嗓音如月光温柔,与她玩笑道“那娘子预备如何对为夫好?” 郭满没料到他会这般话,眨了眨眼睛,咧开了嘴笑。 “那……”她正要话,外间清婉莲步轻摇走了进来屈膝福了一礼,轻柔道“公子,石岚在门外,是王爷沐公子两人已经到了。” 郭满狐疑的眼神看过去,清婉并不看她,只半垂着眼帘神态十分温婉。 周博雅‘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低头跟郭满道“昨儿你不才手里头捏着不少吃食的方子?不知为夫可有这个口福尝一尝。” “现在?” 周博雅笑“嗯,正巧拿来当茶点。” 这还不简单?郭满于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闲话叙了两句,周博雅便起身往前院儿去。郭满背着手从屋里出来,绕着门边与丫头话的清婉看了好几眼。清婉仿佛无知无觉,倒是她旁边的丫鬟吓得话都不连贯。郭满并未指责什么,扬起嗓子冲外间儿唤了一句双喜。 没人应声,双喜正在私库那头伴着双叶一起清点嫁妆。还是正点好了熏香的清欢听见立即疾步进来“奶奶。” 郭满看了她一眼,“引我去后厨瞧瞧。” 清欢低头应是,带郭满去后厨。 路过清婉之时,她暗中给清婉使了个眼色。 然而清婉自头到尾眼皮子动都不动,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清欢心里着急,琢磨不透清婉是怎么回事。起先她两不是好了,只要新奶奶能与主子和和睦睦过日子她们便消停,不折腾幺蛾子。清婉这死丫头平日里不是最识时务的,怎地突然犯了浑? “后厨掌勺的是张管家的,做点心的是李旺家的,吊汤煲汤的则是柴福家的,剩下的两个婆子专打下手,”清欢收回视线,跟在郭满身边声地道,“张管家的这时候怕是在准备晚膳,里头油烟大,奶奶当心。” 郭满点了点头,进去就直接找李旺家的,她明白了。 李旺家的正在与婆子闲话,这一看清欢引了个人过来,皱巴巴的脸立即就挂了笑。麻溜地迎上来,清欢道“奶奶,这边是李旺家的。” 李旺家的诚惶诚恐,跪下就要行礼。郭满懒得搞这些,便直接把来意了。李旺家的做点心是拿手活儿,听了个大概便一口应下了。 前院这头,沐长风跨坐在亭台栏杆上,垂首与石桌便饮茶的妖娆男子笑。妖娆男子一手捏着青瓷杯低头浅啜,手指在青瓷映衬下白皙得仿佛在发光“就凭你那点子棋艺,逗一逗庸人尚可,想赢博雅一局,怕是还没睡醒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00.番外二(22) 此为防盗章  皱了皱眉头, 想着是不是去竹林里头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进——” 王嬷嬷一瞧是她, 面色大变。 宋明月还有些迟疑,毕竟再身份高贵,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 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 猛一拍大腿,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 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 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跑了起来。她这一快, 下人自然跟着更快,眨眼的功夫便到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便一个个看着上首,震惊到失语。 就见不远处旷天的石亭中,一男一女忘情地纠缠。 两人衣物料子华贵非常, 此时俱都扯得七零八落,可见战况之热烈。那女子昂首娇吟,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却丝毫掩饰不了此时她十分迷醉。细白的两条腿朝天岔开, 上身全露在外头,随男子凶狠的冲撞一颤一颤, 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听见动静, 两人的脸不经意偏过来。一个是该在花厅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长孙媳谢思思, 一个则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当朝太子赵宥鸣。 谢思思两颊酡红, 正眉头紧蹙咬着唇一声一声地娇.喘,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男子侧着,身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冷不丁对上下首被下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惊的东宫宫人,沉迷且痴醉的两双眼睛,渐渐瞪了开。 “谢思思,你的廉耻之心呢!” …… 一声尖利夹杂着愤恨的怒喝,仿佛一把无柄的利刃向她的刺了过来。静谧的夜里,绯色纱帐中谢思思突兀地长长‘啊’了一声,然后夹紧了双腿,不住地打颤儿。双目紧闭的儿脸跟着拧成一团,渐渐转变成羞耻又难堪的神情。 紧接着,梦中画面跟着一转,福禄院的正屋。 “谢氏,雅哥儿今日休了你,你可有话?”一道威严沧桑的女声从上首递下来,低沉沉的,却令人不能辨明喜怒。 谢思思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污成一团,当真十分狼狈。她恍若不觉,只狠狠瞪着大公主身边垂头敛目的娴静姑娘,恶狠狠的“有!孙媳当然有!” “哦?你有何话?”大公主拄着玉杖,森冷的眉眼,目光如刺。 “孙媳跟太子表哥之间当真是清白的!从未有过苟且之事!” 周府的老太君,乃当今圣上亲姑母,正统的皇家血脉。自从长媳进门,将掌家之权交于长媳手中之后,二十多年不插手府里任何事。然而年前从五台山礼佛归来,带回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姓孤女便变了样。开始处处针对与她,处处挑她刺儿,嫌她举止不端。以为她不知道么?谢思思真恨毒了心,就是这赵琳芳背地里使得坏! 此次休妻之事,定也是她从中作梗。 谢思思十分不齿她,每次她们夫妻去福禄院请安,这女人一双贼眼儿就黏在周博雅身上。欲语还休,半点不晓得遮掩。当真是,无耻之极! “上次竹林醉酒,孙媳根就是冤枉的!”她着,纤纤素手一指赵琳芳,“祖母怜惜赵姑娘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孙媳能大度理解。可她堂而皇之地觊觎周家长孙,使那恶毒手段陷害长孙媳,妄图鸠占鹊巢,祖母难道要就要任她施为?” 她哭着看向右侧端坐饮茶,仿佛毫无触动的周博雅吼道,“周博雅,你话!” 周博雅没话,倒是他旁边离得有些近的赵琳芳脚下晃了两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谢思思,仿佛谢思思怎能出这般污蔑他人的话,难过与委屈的身子都在颤。 眨眼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你住口!”大公主拍拍赵琳芳的胳膊,漠然的脸上终于染上怒意,“你清白就清白?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事儿到你嘴里也成旁人的错?” 当初太子妃为了东宫和太子的颜面把丑事给遮掩下来,她为了周家和雅哥儿,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当着不知内情的人谢氏称一句冤枉还能糊弄,这连太子妃都求到她身边,就差自个儿亲眼所见,谢氏也敢不认! 谢家的姑娘脸皮子倒是够厚,还真敢赖! 不想提及那日的混账事儿,怕给周博雅难堪,大公主重重一杵拐杖,“且不论你与太子清白与否,身为周家长孙媳妇,成日里掐尖要强,与外男举止不端也是事实。若非你成日往东宫跑,又怎会惹这些闲言碎语?” 大公主冷哼,“宫不管你如何,今日是休定了!” 谢思思一腔委屈无处。 她跟太子表哥那次根就是中了别人的毒计,又不是她自愿!心中之人只有周博雅,谢思思敢指天发誓,可大公主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地对她? 又急又愤,掉头就冲毫无波动的周博雅发脾气“周博雅你敢休我?你若休,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雅哥儿!休!” …… 绯色帐中谢思思呜呜地哭,腿不停地蹬,仿佛在踢打什么人。被扰得睡不安宁的丫头湘琴掌了灯过来瞧瞧,就见自家姑娘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忍不住叹气。 这都半年里头第几回了?湘琴也数不清。 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她们姑娘真是被惯坏了。既然这般舍不得姑爷,当初又何苦闹天闹地折腾到皇后娘娘跟前也要跟姑爷和离?如今和离都和离半载,人姑爷都重娶了新妇进门,她们姑娘反到窝在闺房中哭个不停。这又是何必? 叹了叹气,正准备上前去拍醒谢思思。就见纱帐中的人又不哭了,低低地抽噎了两下,眉头渐渐平整。人又安静下去。 湘琴皱了皱眉,用手遮着烛火,转头又回外间儿歇下。 谢思思不知丫鬟心中诽腹,不过她还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梦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噩梦难消。 夜色愈发浓厚,她梦着梦着,突然一声尖叫坐了起来。外间湘琴才躺下,被吓得一激灵,连根带爬地起身跑着进来瞧瞧。就见谢思思披头撒发脸色惨白地靠在床柱上,一面哭一面抖,不知是伤心还是被吓着了。 这最后一个梦,是她入东宫之后。 被周博雅休弃后,她在谢家没待多久,转头便以良娣的身份入东宫。毕竟竹林之事即便她死撑着不认,当事人却也不止她一个。太子表哥占了她身子不能不对她负责,即便姑母不愿,太子表哥也一意孤行纳了她。 她当初被周博雅伤透了心,一气之下就真答应了。 然而进了东宫,她立即就后悔了。不过好在太子表哥对她的疼爱从不掺假,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不为过。自她入了东宫,除了逢初一十五去正院点卯,几乎夜夜歇她屋里。于是没几个月,她便有了身孕。 梦中是她七个月的时候,挺着大肚子,扶着宫人在梅林里溜圈儿。 大冷的天儿,梅林虽有宫人特意清了路出来,也还是不好走。可是她心里挂念着周家那个薄情郎,心里头闷,非要出去透透气。 结果这一透气,就给了那些贱人可乘之机。 走了两圈,才走过拱桥,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让她顶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从台阶上滚下去。谢思思清楚的记得,滚下去的过程中还有人踹她肚子。 落地之时狠狠地撞到了桥头的狮子头上,然后没踩稳,翻进了冰凉刺骨的池子里去。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睁眼便是还在周家的时候。 遭遇了那般惨痛的事情,她心中的害怕与委屈在看到周博雅一双淡薄温柔的双眼那一刻,彻底如洪水决堤。都是他都是他!若非他蛮不讲理休了她,她便不会心灰意冷入东宫,若没入东宫,她哪里会遭遇那般可怕的事儿?! 谢思思觉得一切都是周博雅的错,她的苦难都是周博雅造成的。 这便是和离的由来。 丫鬟们不懂这其中曲折,谢思思冷静下来,却有苦不出。 这边谢思思在自怜自艾,另一边周家后院,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睛。桌案上的龙凤烛还燃着,屋里亮堂堂的,夜里光太亮,他睡不安稳。正巧也有些渴,周博雅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打算下榻去倒杯水润润。 然而两长腿才放下,惊觉身边有东西蠕动了两下。 他回过头,就看到郭满抓了抓脸颊,整个人呈大字打开。非常自然且土匪地,把他方才睡的那块地儿给挤没了。姑娘黑乎乎的大眼儿闭着,嘴张着呼吸,若非不像个土匪鼾声震天,那真叫一个豪迈的四仰八叉。 丁点儿大的东西,还想霸占整张榻? 周博雅一声轻哼,人,心倒不。 不得不,李旺家的手上功夫十分了得。郭满不过了个模糊大概,她便能还原度十分高地做出来,坐得比机器做得还要精准。眼看着一点点齐备,撒糖时郭满叫她多撒两把,李旺家利的动作却顿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01.番外二(23) 此为防盗章  看着上首高高在上的金氏, 他快步走过去将歪倒在地的郭满给扶起来。触手便是一把骨头,摸得他心中就是一惊。再抬头瞧金氏, 珠圆玉润, 三十好几了保养得粉面含春, 比郭满这十几岁的姑娘家还白嫩。 郭昌明忽然有了些为人父的心酸, “六啊,你快些起来!” 郭满幽幽地低垂着眼眸, 似哭非哭的憋着脸, 扶着郭昌明的肩膀艰难地起来,也不敢瞧人。 瘦骨嶙峋的一幅身板, 脸就半张手掌大,大腿还没他的胳膊粗。他来了她也不晓得告状,就这么睁大了极黑的眸子巴巴望着他, “爹……” 郭昌明那一刻的酸涩直酸到了心坎儿里。真是太可人疼了, 受了欺负也不晓得喊疼的孩子太酸人心。郭昌明百八十年没冒过头的父爱一下子涌上心头, 眼泪都叫自己给酸出来,“你这孩子,你这丫头……” 郭满捂着胳膊怯生生的“爹……” 双喜双叶碎步过来搭把手,垂头敛目地她身后, 一走一有地搀扶着郭满。正院不是她两能话的地方, 两人老老实实地垂头敛目听着。 金氏冷眼瞧着这一幅父女执手相看泪眼的场面,吃点没绷住脸给拧变了形。 她快步从高坐上起身走下来, 想话, 见郭昌明没搭理她的意思。转而狠狠一瞪晚双叶一步跑着追上来的婆子, 恨不得吃了她。蠢奴才,郭昌明人来了正院,怎地不晓得提前通报一声? 心里气下人办事不利,金氏牵了嘴角,硬凑上来软笑“老爷怎地这个时候过来?”她故作不知错地,“平常这时候不是该在书房处理公务?怎地有空来看我……” “哼!不看看你,怎么知道你金氏私下里还如此厉害呢!” 金氏面上笑意一僵,当即喊冤“那可就冤枉妾身了!”她就是明摆着欺负,也不会认,“老爷误会了。妾身此时唤六姑娘来,是有事儿要询问她呢。” 还在狡辩?他都亲眼瞧见了!郭昌明冷冷一拂袖甩开她的手,几步走到上首坐下,还是不搭理她。转脸掀了眼皮子,又冲正院这群倚老卖老的婆子们不满,“做什么?一个个傻着,还不给六姑娘看座!”刚才不还一个个的威风的很? 郭昌明性子火爆,素来罚就罚。婆子们面上一白,连忙拿眼睛去觊金氏的脸色。 金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前脚她才把短命鬼唤来,后脚郭昌明就到了。了不得,短命鬼倒是学聪明了,还晓得提前搬救兵了! 心里一阵冷哼,面上却还是点头。 见金氏点了头,下人们立即看座的看座,奉茶的奉茶。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此时都含胸缩背地,恨不得自个儿能眨眼能消失在郭昌明的跟前。 下人这么殷勤,金氏面上有些不好看。 她这人素来好脸面,下人这一番前后突变就等于打了她的脸。她再瞄了一眼这一会儿功夫便老神在在坐玫瑰椅上的郭满,鼻子都要气歪了。果不其然啊,往日这死丫头的乖巧都是装的,她就嘛,哪有人能窝囊成那样! 不过当着郭昌明的面儿,金氏只能装傻,柳眉拧着倒打一耙地责问“老爷这是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觉得妾身在苛责六姑娘不成?” “难道不是?”郭昌明袖笼里的手指蜷缩着,一把骨头的触觉挥之不去。他终于舍得转过脸,手一指病歪歪的郭满,拔高了嗓门道,“你自己睁大了眼瞧瞧,六都成什么模样了!我还冤枉你?” “这能怪妾身?!” 才这点程度的责问,金氏自然没在怕的。当即一脸不可置信,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与冤枉,道“六姑娘早产,就是养得艰难。病弱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么?” 郭昌明满腔翻涌的父爱与怒气忽地一滞,突然语塞。 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 郭满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一见不对,连忙不心地打翻了茶杯。只听瓷杯在金丝楠木的桌案上咣——地转了个圈,噼啪一声落地而碎。 上首两人的目光投了过来。 她仿佛一只手足无措的犬,单薄的肩膀猛然一瑟缩。然后抬眼对上金氏的眼睛,面上倏地一闪而过害怕之色,低下头,特别声道“……爹,母亲的是呢。女儿身子不争气,是女儿天生没福气……与母亲无关的。” 金氏“……”贱人! 果然,郭昌明刚缓和的脸色又绷了起来。 “你还没苛责她?”郭昌明就是个墙头草,哪边可怜哪面倒,“瞧瞧,都怕你怕成什么样儿了!” 金氏气急“六姑娘天生胆儿,哪里是妾身害的……” 郭满立即接茬,声音都带颤儿的“是,是,是女儿天生胆。” 郭昌明手指伸出来,指着金氏点点点。 “六姑娘!”金氏的脾气被激起来了,“你这般故作可怜的做派,是唯恐天下不乱么?挑拨我跟老爷的情分与你有何好处?” 郭满捂着胸口,歪倒双喜的肩膀上,一幅快吓昏过去的模样。 双喜适时冲上前扶住她,泪腺崩溃眼圈就红了。她素来是个外放的做派,当即又是哭又是喊的,闹得正院乱糟糟一团。 郭昌明已经吓得冲过来,大喊着叫人去请大夫,接过双叶递来的水亲自给郭满喂。 金氏气得要死,这不是她惯常使的伎俩吗!往日只要有妾室蹦跶得欢,她便拿了这招对付,百试百爽。今日竟被这贱人给抢先了去!可当着实在比她瘦弱太多的郭满,她连装个头风犯了都显得假惺惺。 “姑娘,姑娘您别慌!有事慢慢,大爷在这儿呢,定会替您做主!” 双叶见缝插针,十分会把握时机地道哭,“您方才不是还在,马上要出嫁了,今日便来好好与太太提一提元配太太寄放在太太这儿的嫁妆?” 这话一出,金氏从容的态度就变了。嘴角抿了起来,明摆着不高兴“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妾身可没见过……” 双叶声音不高不低的,一字不落地落郭昌明耳朵里,“大东珠十八颗,羊脂白玉串一盒,前朝风道子大师真迹两幅,炫音孤三十六册,南海玉观音一尊,布匹商铺六家,红珊瑚一盆……十二仕女图双面苏绣屏风一座。这些不是都存在太太这儿?” 她跟念经似的念了一长串,口齿清晰,一个字儿不带错的。一旁的双喜偷偷瞪大了眼,那么多东西,双叶居然一个不漏全部都记得。 就见双叶着着抬起头,视线投向了屏风和她鞋面上。绣金丝的大红鞋面,缀着两颗整齐的大东珠。 金氏面色倏地一僵,脚往裙子里缩了缩,但在场的人可都瞧见了她脚面上的大东珠。金家‘清贵’人家,哪里拿的出这么大的东珠还是奢侈地绣鞋面上,当下一目了然。 郭昌明冷冷一哼,金氏心提了起来。 她这气势一弱,双叶眼睛一闪,便立即趁胜追击。 “都太太性情高洁而文雅,又是出身诗书传家的金家,饱读诗书,自然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哪里会贪墨主子的嫁妆?”双叶一边拿眼睛四处瞥一边替郭满抚胸口,“您千万莫慌,只要您好好,太太定不会为难姑娘的……” 郭满有气无力地睁开眼,希冀地看向郭昌明“真的么?可是母亲之前不还为了三姐姐要用烟罗,特意遣李妈妈……” “得这是什么话!”金氏还未开口,郭昌明倒是立即截住这话。 儿女都是债,三女儿这事儿不要再提。 他拍拍郭满,语重心长地安抚,“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自然全给你带走。太太再不会贪你这点儿东西!”即便当年亲自清点了这些物件,双叶前头念的,郭昌明还是一点印象没有。不过十二仕女图和八幅山水虫鸟水墨他十分熟悉,不正巧摆在正屋里头嘛! 郭昌明一张嘴,就由不得金氏接话。金氏数次想辩解,都被郭昌明十分不给面子的打断。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有何需要纠结的?俗物沾染多了,凭地降低了读书人的操节! 于是他十分爽快地做了决定,“若是不安心,一会儿就叫下人给你搬回院子去。左右你那院子也大,摆放几件东西也使的。” 郭满看了一眼面色刷白脚下打摆子的金氏,欲言又止地道,“若是母亲……” “哎~她自是不会贪墨你这点的,你放心!” 郭昌明也是个好面子的性子,在女儿面前也是要摆谱的,“为父得便是道理。你自管全带了走,就是那屏风一直摆在屋里有些旧了,毕竟十多年了……” “无事,这些是娘留给女儿的,就算旧了也是念想……”郭满十分感动地看着郭昌明,真心实意的感动。这究竟是个手指头多么松的人啊,她快感动哭了。 郭昌明摇头叹气,“可怜你娘红颜薄命,苦了你了。” 金氏在后头,整个人已然僵成了块石头,眼中闪着泪花儿。 东西搬就搬,一点不待转圜的。 金氏还想借头风犯了把郭昌明给糊弄走,结果郭满病歪歪地赖在她屋里不走。郭昌明这个不通庶务的读书人,便亲自指挥着正院的下人去开了她的私库。婆子们不敢违背他,顶着金氏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开了库房门。 且不郭昌明亲自进去,看到不少该是别人的东西却在金氏库房,心中是何感受。就单这金氏夜里睡不着爬起来去库房,当场一口气没上来,憋昏死了过去。 大房这点动静瞒不过郭家其他几房的眼睛,都在看笑话。 郭老太太听金氏居然没出息的气晕了,心中十分鄙夷。果真是穷酸人家养出来的,见钱眼开,真真儿丢了郭家的脸! 这般鸡飞狗跳的日子一晃就过,转眼就到了郭满出嫁的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02.番外二(24) 此为防盗章  所以,要不然再敲一笔? 郭满摸着下巴围着满桌子古董字画打转, 琢磨着要不然再搞个事儿。 她记得双喜提过, 这十几年,金氏趁郭满年幼不知事儿, 不晓得从姑娘手中哄走多少值钱物件儿。据双喜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些是姑娘母亲林氏生前的财物,没沾郭家一针一线,全是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件件珍品,个个宝贵。 起这郭昌明的原配林氏,其实也是一个凄美悲剧的人物。 郭满的母亲林氏, 出身于江南巨贾之家。 家财万贯不, 身更是貌若天仙,清冷孤高,仿若那山巅上一朵不染纤尘的白莲。当初郭昌明还未中举之前,曾有一段在外游学的经历。两人便是在郭昌明游学之时偶然相遇的。 郭满从双喜双叶的只言片语中, 推敲出来这么一个故事。熙熙攘攘的闹市,俊俏书生驾车经过,惊鸿一瞥, 被远在游船上吃茶的美人给迷了魂。 书生为了美人辗转反侧, 立誓必将美人娶进门。 然而官商之家门不当户不对,美人再美,也敌不过出身低贱家中不允的结果。书生为了求娶美人, 在长辈跟前立誓, 以高中皇榜为筹码获得应允。而后书生废寝忘食发奋读书, 最终一举高中,抱得美人归。 只是,这美人,素来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远远从旁观赏着,自然美而孤高,等拥入怀品过了味儿之后,郭昌明才惊觉费尽心力得的美人无才亦无德,空有一张芙蓉面。 古来男儿多薄幸,美人尚未迟暮便已然失去新鲜。 之后便理所当然的,郭昌明将往日誓言丢在地上,转头另寻新欢。于是,家境清贫但出身官家的金氏便粉墨登场。她一双纤纤素手抚慰你心,一张朱口妙语连珠与你心灵相通。很快,林氏便被弃之敝履。 即使金氏没有林氏十里红妆的陪嫁,她依旧挤掉了原配,坐稳郭家大太太之位。 可怜林氏自知敌不过金氏心机,弥留之际,怕自己这一去,刚出生的女儿没依没靠被人磋磨。特意抓着郭昌明的手,要他见证要自己这些的东西分成两份,分别留给两个女儿将来做嫁妆。 有钱财傍身,便是下人,也该看在钱财的份上哄着她女儿……然而,事与愿违。郭满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别嫁妆了,连根毛都没有。 故事很凄美,郭满想得比较实际。知道郭满的母亲不丑,她便不担心自己长残了。毕竟郭昌明虽然渣,相貌俊美倒是一点没掺水分。 父母都是美人,她若还长成个外星人,那只能苍天要她丑,丑起来没得救。另外……金氏那女人是把郭满娘留给她的东西给搬空了么? 再一打量屋子,真一穷二白。 琢磨了又琢磨,郭抠抠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虽严格意义上她并非郭满尊,但论起来,肉身却实打实是郭满。换言之,她其实约等于郭满,郭满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再换言之,拿她东西还苛责她,那她必须就要搞事啊! 搞到那贪财的正房太太非给她吐出来不可!反正她过不多久便换地盘了,谁管那金氏气不气。她金氏还能飞去周家找回场子不成? “双喜,”郭满一把搂起古董字画,乐颠颠地抱着往床上堆 ,“你去后院把李妈妈给放了。” 双喜还在为这么多古董找不着北,被这句话给吓回了神。 她皱着脸儿,有些害怕地跟在郭满身后转悠,“姑娘,咱们不能放啊……李妈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心眼儿比针尖还!要是放了她,她定会回正院告状!”贴身下人便是主人的脸,他们把李妈妈打成那副猪样,以太太那自持身份的做派,定会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谁叫你亲手放她?” 郭满四处张望着找柜子放东西,一心二用道,“你不晓得拿根棍子再打她一顿,然后假装不心让她跑了?” “哎?”为什么要假装放她?她们废了那么大力气才绑起来,“咱们不是关着她,不叫太太发现么?” “谁的?” 郭满终于在角落找到一个空箱子,转过头来很诧异,“不让太太发现,你们打算就这么养着李妈妈么?给她端菜端饭端水端痰盂?” 双喜“……” “主子奴婢不明白,”双喜觉得自己平日还算机灵啊,怎地主子话突然就这么难懂了呢?“难不成你是希望太太找上门么?” “不然咧?” “可是太太上门可不会像李妈妈这样就一个人,”双喜觉得有必要告诫一下近来有些得意忘形的主子,“太太最喜彰显身份,去哪儿都前呼后拥一大串人。若是主子您惹她不高兴,三四个婆子冲上来,奴婢跟双叶根拦不住!” 还带这样的啊?! 郭满有些傻眼, “这可是在府里,府里也带这么多人?她怎么这么厉害呢!带那么多人也不嫌累赘么?” “自然不会!”双喜眨巴眨巴眼睛道,“那样多气派呀!官宦人家的管家太太都这样!” 郭满“……” 她怎么记得电视里没这样演过啊……不过,如果金氏真是这种做派,那确实不能莽撞行动。否则郭昌明还没赶来,她反倒被金氏给弄死了。捏了捏自己枯槁的胳膊腿,郭满心有戚戚。 屋子里忽而静下来,郭满皱着眉,思考着要用个什么法子更妥帖。 反正就一句话,她的钱,她一定要讨! …… “奴婢知道主子您的意思。”双叶忽而插了一嘴。 她走过来,“左右主子马上就出嫁了,也用不着再仰太太鼻息。太太往日拿姑娘的,咱们要全部讨回来。” 双叶的性子沉静,脑子也比双喜转的快,“一会儿双喜你就听姑娘的,再叫那肥猪吃吃苦头,谁教她往日里作践咱们姑娘!”起金氏,她面上有些恨,“太太那般金贵的人怎么可能屈尊降贵来咱们院子?顶多命人传话,叫咱们姑娘去正院。” 双喜一想也是,金氏就是这么摆谱的人。 这时候她脑子也转过来,“那奴婢这就去李妈妈那儿,嘿嘿!”论打人,她可是利得不得了,“等李妈妈跑了,奴婢立即折去前院求见老爷。” 郭满觉得自己这穿越真有意思,遇到两个丫头,都是人才。 “不不!”她心情又好了些,将古董字画一件一件心翼翼地放进箱子。然后从妆奁里取了一个铜锁,将箱子锁了起来。钥匙弄了个红绳窜着挂脖子上,然后塞进衣领拍了拍“双喜你只管去后院,叫人的事儿,让双叶来。” 双叶口舌厉害,懂该怎么话。 双叶点点头,转身眉眼就耷拉下来,变脸不过一瞬的功夫。 郭满看得啧啧称其,心中不免也感慨。病弱又怯懦的郭满能活到十五岁没夭折,怕是多亏了身边这两大护身丫头。 双喜双叶的行动力十分强,得了郭满肯定,便立即行动。 果不其然,正院的主仆真是应了双叶的话。这边双喜喂了李妈妈一顿棍子炒肉,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院子里传唤,是太太要见六姑娘。 郭满面上妆还没卸,正好方便了后面行事。 来人气势汹汹,看见郭满一脸土色也恍若平常。往日她们见过郭满,私下里没上妆都是这幅要入土的模样。郭满原想着都是女人,一眼能瞧出来真假,准备把脸洗了。谁知她们都没瞧出来,她便理所当然装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03.番外二(25) 此为防盗章  心里头恶气一出, 回了神, 两人棍子啪嗒一声掉地上,脸白了。 ……完了, 她们把李妈妈给打了。 金氏那人心眼儿比针尖还,该不会借此机会把她们姑娘的亲事给搅黄了吧?按照金氏以往的行事, 十分有可能。一想到这,双喜双叶扑通一声齐齐跪地上,都要哭出来。 “姑娘!” “啊?”郭满正转手腕儿, 方才打人不注意,手好像扭了…… “……都是奴婢们的错,怎么就没忍住呢!若是能忍一时之气,忍到您出阁就好了……”双喜是真哭了。这下子,这下子太太定然又要使幺蛾子!不知到时会不会在她家姑娘的亲事上动手脚, 好不容易盼来的亲事……都是她们的错! 金氏这个人, 双喜她们经常提起,郭满多少知道一些。 听当初郭满的母亲尚在世之时, 便已然跟郭昌明暗度陈仓,珠胎暗结。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性儿?刻薄恶毒不,眼皮子还浅, 最是见不得原配子女好。就算今日没这茬儿,她也不会叫郭满的婚事如意。 “怕什么!咱们打得又不是太太人。” 郭满棍子往地上一丢,拍拍手道, “这不就一个下人么?咱们打的是李妈妈。李妈妈就郭家一伺候的婆子, 还能拿我郭家正经姑娘如何?” “可是……”李妈妈身后着长房太太啊…… “你瞧见我打她了?双喜瞧见了?还是双叶瞧见了?”郭满啧了一声, “我这么柔弱可怜,怎么可能是李妈妈的对手?没瞧见你家姑娘快被她给气倒了么……” 双喜双叶眨眨眼睛,“哎?” “院儿还有空屋子么?”痛打落水狗这种事,郭满做得不要更趁手,“先找间空屋子把人丢进去。等会儿你两扶我去前院寻父亲。” 两人对视一眼,电光火石,忽然懂了郭满的意思。 “可……能行么?”大爷素来不管后院之事。她们姑娘病了这些年,好几次差点熬不过去,也没见大爷来瞧瞧。 “我爹好歹是我亲爹,”郭满就笑了“他再不管我死活,你家姑娘不还是赢了一桩亲事?”虎毒还不食子呢,郭昌明总还记得她是他女儿。 这般,好像也是事实。 “先把人抬走。” 好在郭满的院子实在偏僻,李妈妈嚎得跟杀猪似的也没人过来张望一下。于是更方便了她们作案(…)。双喜双叶动作麻利,抬着人往西边空屋去。不过这老婆子在正院吃得太好,一身的肥膘,两姑娘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抬得动。 空屋儿特意挑了整栋院子最偏僻的。 一般不熟悉的人这院子的,怕是绕出来都要费一番功夫。临走前,两机灵鬼还特上道地拿根绳子将人给绑了起来。 安置了李妈妈,双喜掉头便折去了前院。 若求大爷给她们做主,得人在府上才行。否则哭给谁看?双喜素来会交际,自然知道郭昌明逢五日休沐一天。来也是幸运,今日正巧是他休沐的日子,他不出意外,应当在府上。 …… 郭满端坐于梳妆台前,拧眉思了下,叫双叶去拿根绷带来。 “哎?主子要那个做什么?”头上的伤不是早好了?双叶不解。不过主子要,她自然去拿了一些来。 郭满接过去就摊桌上,挑了最红的胭脂,弄了个刷子一下一下刷。 不一会儿,就见干净的绷带上有了个血印子。双叶一脸神奇地看着,她们主子涂完了绷带又涂脸,眨眼的功夫,那张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养得稍微像人了一些的脸又变成了伤没好之前的灰败色。 郭满再将那块绷带往额头上一绑——双叶都想立即把人扶到榻上去躺着。 “怎样?”铜镜看不清,她摸着涂得,“可怜么?” 不用回答,双叶的眼神便已然明一切。 “罢了,就这样吧。” 郭满起来,琢磨着是不是该去换身衣裳。毕竟做戏做全套,她要不然去弄一身破旧些的衣裳?“双喜可回来了?你快去前头看看。” 正着,双喜就跑着回来。 郭昌明此时在府中,并没有出去。 双喜绕郭满走了两圈,听双叶知这是郭满刻意画出来的,心里松了口气。再一想马上去前院,顿时意会了,一双圆杏眼亮晶晶的。郭满笑眯眯地张开两只胳膊,两丫鬟立左一右凑过来扶住。 “走吧,去讨个公道!” 一出院子,优哉的神情立即变了。 郭满瘦巴巴的脸儿皱着,眼睑微微低垂,怯弱可怜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半靠在双叶身上,捂着胸口困难地喘气。双喜双叶的神情也变了,一脸的愤恨不甘,仿佛被气到不行又嘴笨不出话来。 主仆三人就端着这幅悲苦的架势,一路凄凄惨惨地去了前院书房。 前院离郭满的院子有些远,但双喜知道一条路,走起来也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稍稍整理了仪容,主仆三人就这么牙门外。郭满负责靠着喘气,两丫鬟则负责扶着她望着那月牙门。 眼巴巴的,也不进去,别提多可怜。 外院守门的下人瞧见了于心不忍,连忙跟里头通报。不一会儿,便从里头匆匆忙忙出来个衣着十分体面的中年人。他冲郭满作了个揖,迎三人进去。 双喜双叶两个一见来人,跟瞧见血亲似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郭满斜眼瞄见,吓一跳。这变脸的功夫,人才,都是人才。 来人是郭昌明身边贴身厮阿泰,年纪也不。看见郭满这模样,惊得脸色刷地就变了。他们往日也听过六姑娘被太太苛待,但想着到底大爷的原配嫡出,再苛待又能如何?哪里想到这都不成人形了! “六姑娘!六姑娘这是怎么了?” 阿泰不敢碰郭满,亦步亦趋地跟在双喜双叶身边。打量着郭满面色刷白,忍不住责问两丫头“你这两个丫头怎么伺候的!六姑娘都这幅模样了,不好好照看,扶出来见风怎么行!” 双喜也没犟嘴,抬起眼,眼泪扑簌簌的流下。 郭满适时费力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不怪她们,是我硬要来的。” 她尝试挤点儿眼泪出来,奈何挣扎了也哭不出来。不过托瘦弱的福,骨头一把的身板儿不用矫饰,就已足够可怜。再加那副努力的模样,不知她心中所思的阿泰,只觉得格外心酸。 “我是来求父亲做主的。”哭不出来,郭满哼哼,“求父亲,给我做主……” 双喜机灵鬼,立即接了茬儿“阿泰叔,六姑娘是实在没法子想了。你也知道,我们姑娘素来与世无争,府上不管谁,上上下下都客客气气地对着。” 她揩了一把眼泪,“可我们姑娘与人为善,旁人就当我们姑娘是泥人捏的。一个个的,都骑到了我们姑娘脖子上!简直欺人太甚!” 其实不用双喜哭诉阿泰心里也知道,这没人疼的六姑娘就是个面团儿娃娃。能逼得六姑娘亲自跑来前院,定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不过家家有难念的经,主子的事儿他们做下人的,实在不好指摘。 只加快了脚步,一句“快些走吧,大爷在呢。” 绕过了拱桥,一条青石板路蜿蜒地延伸到书房门口。郭昌明正在廊下逗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根细长的棒子悠然地点那八哥金黄的喙儿。八哥上蹿下跳的,叽叽喳喳叫唤着,惹得他呵呵笑。 两父女这各自的模样,仿佛一个身处云端一个陷入泥地里,阿泰莫名有些尴尬。 低声安抚了郭满几句,跑着上了台阶。在郭昌明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郭昌明皱着眉瞧过来,便看到了台阶下的郭满。 当即,大吃一惊。 来往日他见到自己这六女儿,瘦弱是瘦弱,却也没到这幅令人心寒的地步。今日乍一看,差点都握不住逗鸟棒。 “这,这是六?!” 郭昌明将细棒丢给阿泰,冷着脸疾步走下来,仔细一瞧,确实是。 其实他哪里知道,往日郭满见他都是逢年过节。大过节的,姑娘就是再不懂事,也不可能顶着一张要入土的脸去。不过郭满可不在乎这些,她再两个多月就换地盘了“父亲,爹……求您,求您给女儿做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04.番外二(26) 此为防盗章  “你妹妹你还不清楚?”方氏冷哼, “仗着跟雪姐儿那点手帕交的情分,逮着机会往沐府跑。又有何用呢?不成就是不成……” 娴姐儿性子淡的很, 也不知怎地就非看上了沐长风。这越淡薄的性子拗起来就越较真,眼里出来沐长风就看不进其他人。 “……罢了,儿子命人走一趟。”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娴姐儿约莫是缘分未到,周博雅感叹。 郭满乖乖巧巧坐在一边听,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都没能开这个口。虽把沐长风叫走是她给起得头, 但又不是她拿主意,娴姐儿应当不会因此记恨她吧?古代姑娘对婚姻大事看得尤为重,她这般应该不算坏娴姐儿姻缘吧? 这边看看那边瞧瞧,郭满抠了抠手, 心里总觉得有点虚。 方氏长吁短叹的, 更多的是为母的心疼。 她娴姐儿钟灵毓秀, 聪慧非常。京城姑娘家没一个抵得上她娴姐儿, 无论是相貌还是学识。方氏是不忍心,不忍心她女儿栽跟头。 “长风是个好孩子,”恩怨分明,方氏不会因娴姐儿不死心便把错怪沐长风头上,“咱们家姑娘没福气……”方氏着, 眼角一闪一双黑黝黝的眼儿。 她斜了眼风过去, 眼角余光瞥见新媳妇儿从方才大意接了她一句嘴后便一直闪闪烁烁的眼神, 跟那才下的崽子似得, 她突然有些想笑。 方氏拄唇清了清嗓子,自然抓起郭满放在膝盖上的肉爪子搭自己的手心。 捏了两下,道“满满你且放心,娴姐儿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性子。就算知这主意把风哥儿弄走这主意是你给出的,她也定然不会怪你。你是她嫂子,自然是为了她好……” 郭满“……”瞧这话的,她心更虚了。 周博雅眼弯成了月牙,摸着她的脑袋瓜子,轻笑了出声。 方氏逗媳妇儿正觉得好玩儿,突地听到低沉沉的笑声还以为听错。转头一看,自家儿子眼中漾出笑纹,这一笑仿佛百花盛开。她心里那点儿闷气突然就消了。好难得才见一回她老沉持重的儿子笑,这般正对着脸,方氏这做娘的也被晃了下神。 她这儿子,生得太得天独厚! 周博雅呼噜了一把媳妇的脑袋瓜子,低头敛了笑,“既如此,儿子这就叫石岚去一趟将军府,母亲且放了心罢。若无他事,儿子便与满满先告退了?” 这一笑收得快,此时看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方氏心中隐隐自傲。摆了摆手,一会儿方大爷要来回来用膳,她也不留两人,“去吧。” 周博雅起身行了一礼,与郭满转身离了芳林苑。 既要对弈,两个棋艺相差太大的人也不能尽兴。周博雅素来不爱与沐长风对弈,想着赵煜那子尤擅棋艺,勉强有几分能与他棋逢对手的意思。想了想,便也派了人去一趟南阳王府。 郭满跟在他身后,感觉有点躁。她总觉得,娴姐儿的脾气似乎不大好…… 与此同时,与沐府的赏花宴的姑娘们也尽到了。 苍翠的树木掩映中,清脆悦耳的嬉笑声隐隐绰绰,沐府难得来这许多娇客。训练有素的下人在廊下疾步穿行,衣着干练的管事嬷嬷指挥着丫头们端上一盘一盘的点心与果酒,将军府中,一派热闹欢腾的景象。 宴会的场地,选在沐府的中院桃林。有些来过几回沐府做客的姑娘心知,此处离沐长风的院子只有一炷香的距离。平日里只要不忙,沐大公子便会去桃林舞剑。 这些只要有一人知道,与宴的姑娘们便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一个个的,心思立即就活泛了起来。 镇北将军是什么人?当朝手握数十万精兵的一品大员,权臣,重臣。 这般显赫的家世,足以令京城一大半的世家贵女心甘情愿折了腰。更何况那沐长风也不是一般男子,他文韬武略,俊美非凡,与大理寺少卿周博雅以及南阳王府王爷并称‘大召三公子’。就算没身份做依仗,以他人,也多了去人抢破头。 自觉猜到赏花宴的用意,贵女们立即举止端庄了起来。 扶着丫鬟的手,脚下的步子更优雅。身份足以匹配将军府的几位姑娘更是昂起下巴,话吐字都用了骈文。就连谢家姑娘嘴上挂着看不上沐长风,手下喝水的动作却矫揉造作了起来。 周钰娴端坐在沐长雪身边,神色淡淡,从头到脚都不曾表露过对沐长风有兴趣。 只因她心里清楚,沐夫人没这打算。 今日这赏花宴,纯粹只为了叫沐长雪出阁前能练练手。沐夫人忧心女儿性子太粗枝大叶,怕她往后嫁去了别家,庶务人情上一概不通。特意叫她在出阁前多设宴,交友在其次,不强求。 至于沐长风的亲事,沐夫人不会勉强儿子。 在元氏看来,她将军府的权势与她儿子的能力,就是三十岁没娶,京城的姑娘也任由她挑。左右她身子骨硬朗,还能管个十来年家。只要长风自个儿一日没想成家,沐家便谁也不能勉强他,沐将军也不能! 什么传宗接代,再比不得她儿子乐意重要。 选桃林,自然是因沐长雪觉得此处景致最好。她乐意,又哪管什么沐长风的院子是不是离太近。按沐长雪心,邀请的皆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姑娘,规矩没有不通的。难不成还有人不知趣儿,去别人家做客没下人引着还非得四处乱闯? 若真要有那心思不纯的,她阿兄就是住地底下,也能寻着机会不是?沐大姑娘心中是十分坦然。 该来的要来,拦不住,她乐意怎样就怎样。至于她阿兄院子在哪儿,跟她的赏花宴没半枚铜板的关系。阿兄是阿兄,她是她。谁若敢私跑去阿兄的院子,只要不怕被半人高的狼犬给咬断了腿,只管去就是。 虽这般想,还真有人拎不清,跑去了沐长风的院子。 宴会进行到一半,姑娘们击鼓传花也玩了几圈。正要开一轮,就听到一个丫头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嚷嚷着出事了。沐长雪正跟周钰娴咬耳朵,顿时被扰了兴致“出了何事就慌慌张张的?!” “姑娘!”这丫头也是大意,张嘴便,丝毫不顾及姑娘家的面子,“方大人家二姑娘与李大人家六姑娘在公子的院子被黑岩黑狼给吓瘫了。” 这话得,顿时一片哗然。 沐长雪面上倏地一变,立即就起来“怎么就被黑岩黑狼给缠上?” 黑岩黑狼是沐长风养得最是凶恶不过的狼犬,沐长风自漠北抱回来起,便一直拿生肉喂食,上山可是能咬断狼脖子的!“这两只不是素来被阿兄关在院子的后房,轻易不放出来,怎地跑前院来了!” 怕真咬死人,沐长雪坐不住,起身便急匆匆随丫鬟赶过去。 周钰娴想想也担忧,带着丫鬟也跟上去。她一走,旁的姑娘们面面相窥之后自然也坐不住,于是都起身去看看。这般一去,就是呼啦啦一群人。 好在沐长风的院子不远,有意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到了。 沐长风的院子空旷而粗犷,苍翠的树木,大而化之的亭台楼阁,处处彰显着男儿硬朗的性。一群姑娘家涌进来,仿佛在苍翠之中绽开妍丽的花儿。然而谁也没心思关心这,脚卜一踏入,便是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只见那高大凶狠的黑权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张开血盆大口便冲着软瘫在地的姑娘纤细的脖颈而去。 眼看着那黑犬咬死人,姑娘们有些胆些的,脸都煞白快厥过去。就听一声呵斥破空而来。 “黑岩,退下!” 低沉的呵斥千钧一发间,呵住了那犬。 就见那黑犬嗷呜一声嚎叫,扭头看向了身旁树木的枝丫。所有人顺着黑犬的视线看上去,一个一身黑色绣金纹的劲装男子正拧紧了眉头垂视下首张狂的黑犬,他的眼睛十分克制地不往旁边看“回后院去!” 那黑犬在嗷嗷地呜咽低叫,爪子在草地上抓,似乎不愿。 就见那男子轻巧地一跃,立在了树下。 他的身量十分高挑,宽肩,细腰,长腿,修长而挺拔。目若寒星,唇如点朱,鬓若刀裁,好一幅英姿飒爽的俊朗模样。沐长风抬手,一敲那黑犬的头颅。就见黑犬连躲都来不及,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抬回去。”沐长风淡淡对战战兢兢的下人道,“拴好了。” “是,”下人也快吓离了魂,这要真咬伤了娇客,他们一家老都逃不了。于是麻溜地拴住黑犬,跑着抬远了。 沐长风瞪了一眼沐长雪,沐长雪冲他吐舌头。他什么也没,转身离去。 姑娘们激动得两眼发光,就是躲在树后头的谢思思也惊艳不已。 她知沐长风武艺高强,战场上能一人单枪匹马冲进敌方军中摘敌方主将头颅。但听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另一回事,她不曾见过他如此强势的一面。谢思思这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上辈子一个传闻。 据郭六与沐长风的相识,始于沐长雪的赏花宴,一次意外落水。 ……所以,是这次麽? 谢思思并不清楚。 她当初其实不过道听途,因着觉得十分羡慕便记了下来,并未亲眼所见。若上辈子郭六真是这次赏花宴与沐长风相识,那这辈子郭六没来,谁又会代替她与沐长风相识一场呢…… 心里似乎有什么在鼓动,谢思思没管住自己的脚,默默跟上了沐长风。 她走得隐秘,除了眼睛一直不动声色地胶着在沐长风身上的周钰娴,没人注意到。见沐大公子已然走远,姑娘们遗憾,却也不好再逗留。架起地上昏迷的两姑娘,一齐退出了院子。 周钰娴皱了皱眉,谢思思要做什么? 白日里好好交流了一番,两人关系也亲近了许多。不过郭满看完才知道,周博雅这食谱是方氏让他顺道儿捎回给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05.番外二(27) 此为防盗章 李旺家的知道今儿这点心是新奶奶特意做给公子献殷勤的, 丝毫不敢拿大掺和。竖着耳朵听郭满吩咐,郭满什么, 她便做什么。 不得不, 李旺家的手上功夫十分了得。郭满不过了个模糊大概,她便能还原度十分高地做出来, 坐得比机器做得还要精准。眼看着一点点齐备,撒糖时郭满叫她多撒两把,李旺家利的动作却顿住了。 “奶奶……”李旺家的为难道,“这些糖该是够了。” “嗯?”郭满看了一眼,“不, 再放些。” “公子是男子, 不是姑娘家, 自幼便不怎么吃甜食。”李旺家的怕新奶奶初来乍到不清楚,皱着脸好言相劝道,“奴婢平日也做点心, 不过回回呈上去都要剩下一大半。若是做个公子用,这糖还是撒少些为好……” “他不吃甜?”郭满很诧异,“那你这两日做得点心还放那么些糖?” 李旺家的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明白新奶奶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喜甜。 当即有些惶恐,她擦擦手便又要跪下“奴婢不知奶奶不爱甜, 自作主张多放了些糖,是奴婢的错。”她哪里知道, 前头那位嗜甜嗜得厉害, 她没过脑子的, 便也以为这新奶奶姑娘家家的定是嗜甜的。哪里知道人与人不同,这般显得弄巧成拙了! 郭满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挠了挠脸颊,也懒得跟个婆子计较。 “罢了,你听我的,”她抬手示意她起身,“这点心既然是我要求做的,要怎样,你只管听我的。若是夫君吃了一回吃不惯,下回不给他做便是了。” “可是……” “没可是,你放。” 这两天,她早机智地看透了周博雅。那男人正经疏淡皮囊下,其实藏了一颗对甜食爱得深沉的心。毕竟那一盘盘打死买糖的的东西她吃一口就要吐,周博雅那男人可是眼眨也不眨就吃了。 没点儿热爱之心,正常人能吃第二口? 忆起周博雅眼角眉梢漾起的柔和,身为咸香党,郭满现如今想起后牙槽还泛酸,口中涎水泛滥。她唆了一口口水,心里笃定周博雅绝对是个甜食控,绝对! 虽然不是很明白周博雅为何在自家也隐藏嗜甜质,不妨碍郭满为了表示自己言而有信,对他好就对他好。于是她一点不含糊,大手一挥“这边也放。对,多撒点,蛋也打得再绸些。” 李旺家的拗不过,心这是新奶奶要求的并非她的手艺,苦着脸往下继续撒。 前院凉亭,方山将白玉棋子摆上,赵煜与沐长风两人的眼睛蹭地都亮了起来。这幅棋打磨得确实好,棋子晶莹剔透,触手冰凉。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一眼便看出来,这东西是好物儿。 “你从哪儿弄来的?”沐长风捏着棋子,斜眼瞥向周博雅,十分羡慕“给我,赶明儿我也去弄一幅回去。” “弄不了,”周博雅呷了一口茶,不咸不淡,“整个大召就只这一幅。” “那不若你送我呗?”沐长风确实喜欢,爱不释手,“正巧再过两个月是我生辰。权当时你送我的生辰贺礼了,如何?” 赵煜斜了狭长的眼眸去瞥沐长风,似笑非笑的。 就听周博雅继续淡声道“送你也可。”沐长风眼角就要飞起来,周博雅又道,“当生辰贺礼约莫是不太可能,毕竟你那生辰,也算不上重要日子。给你当新婚贺礼倒是可以。登科,细细一算,配这棋子还算差强人意,你娶亲吧!” 沐长风整张脸倏地就垮下来,赵煜从旁静观,噗呲一下笑出声儿。 “你何时也学这婆妈的做派了?”沐长风十分不高兴,他堂堂镇北将军府嫡长子,就值这一幅棋子?糊弄人也不是这般糊弄的吧!“娶妻多烦?似我这般来去一身轻,多潇洒?好好的逍遥日子不过非拖家带口的,我做什么要找罪受?” 周博雅眼皮子掀都不掀,“若不是你成日里晃荡碍了别人眼,谁乐意管你?” “我碍谁眼了?”沐长风就不解了。 事及周钰娴,周博雅也不愿多提。 淡淡扫了一眼那榆木脑袋的沐长风,他突然捻起棋盘上一颗棋子,掷到了沐长风的脑门上。别看周大公子生得一副文雅模样,这棋子被他那么一掷,险些没将沐长风的额头给砸一个包出来。 沐长风捂着额头顿时就跳脚了“周博雅你可是想切磋?来来来,正巧我近来精力多得无处使,这就陪你打一场!” 一旁喝着茶的赵煜无奈摇头,长风那根筋就没长过。 “来,长风你南下南蛮的事儿定了么?”赵煜前几日才从封地回来,得什么消息也比京城晚许多。放下杯盏,他突然道。 提起正事,沐长风也不耍宝嬉闹了“若无意外,八月便要启程。” 周博雅这时候也沉默了。 南蛮那边始终是大召一个隐患。近几年大乱没有,战不断,这般断断续续的,南疆的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派去的驻兵一批又一批,就是拿不下来。加之南蛮人多善蛊使毒,一旦中招,非死即残。朝中大多武将谁也不愿接手这个摊子。 推来推去,还是落到沐家人身上。 “沐伯伯怎么?”周博雅知其凶险,面上也正色起来,“你虽上过战场,可那是上头有沐家人看着,打闹。这回孤身一人去,沐伯伯真放心?” “不放心也得去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沐长风耸耸肩,十分看得开,“我怎么也二十有一了,总不能一辈子缩京城当纨绔吧?” 赵煜脸色沉了沉,嘴角勾起,邪气又讽刺道“要当纨绔还轮不到你。” “我这才叫纨绔。鲜衣怒马,美酒美人,成日里惹是生非。”顿了顿,他又叹息,“不过你家也确实是太过势大。瞧瞧,大召能载入史册的三大军事鬼才都出自你沐家,哪个朝代也没有这样的事儿。如今西北百姓只知有沐将军却不知有陛下,为君者自然不能忍。上头那位若似高祖心胸宽广那倒还好,可惜他不是……” “你有几层把握?”惠明帝为人,不提也罢。周博雅心情也沉下来,“若是把握不大,便是当个纨绔也无妨。” 沐长风飞扬的眼角沉下来,抓了抓头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自觉夹紧了尾巴。什么脏事儿难事儿,旁人不愿上的,沐家人二话不往上冲。他们家姿态都摆出来,惠明帝还是放不下心。 长腿空中一划,他翻身从栏杆上跳下来。 粗行粗状地往石凳上一坐,顺手取了个杯子满上茶水,沐长风转眼又笑起来“瞧你们的,仿佛我这一去就回不来似的。我沐长风岂是那无能之人?几个蛮子罢了,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就能将我如何了?” “我沐家人,自便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这话一,沐长风淡笑着端了起茶杯,然后一口灌下去。 周博雅赵煜端杯子的手一顿,不出声,一齐冷眼看着他灌下。 就见那滚烫的茶水,差点没把沐大公子的嘴给烫肿了。沐长风脸瞬间涨得通红,捂着嘴,脸扭到一边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冷眼旁观的两人一脸无动于衷,他怒了“咳咳咳咳……你们俩个混蛋,这么烫怎地不提醒我一下!” “谁叫你喝了?”赵煜十分无情道,“反正你也皮糙肉厚,烫不到。” 周博雅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苦得脸皮一抽,他也冷漠“既然注定了非死即残,你不娶亲还算有良心。既如此,这幅棋子你也别要了,省得往后陪葬。” 沐长风泪花儿都咳出来,一手指着周博雅点了半天,只想冲上去打死他。 与此同时,郭满这第一炉点心将将出锅。 盖子一揭,甜腻的香味弥漫开来,整个后厨都是那股子又香又甜的味儿。那头正忙晚膳的几人也从灶台后头伸出了脖子,心想这是什么好东西呢。李旺家的十分惊奇,根没料到粗糙的手法,居然能制出这般香甜的点心。 郭满肉爪子把味儿往鼻子里扇了扇,命李旺家的抬出来凉一下。 然而才抬出来,郭满正准备跟着过去,就感觉自己的裙角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她低头一瞧,一个瞪着乌溜溜葡萄大眼的三头身胖白团子唆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她。 郭满有一瞬的懵。 当机了一息,她脑中冒出四个字……这团子谁? 凉亭那头三人才开始对弈,一个穿戴十分体面的厮匆匆跑了过去。见赵煜看过来,立即上了台阶,弯腰凑到他的耳边急道“王爷,公子不见了!!” 为了不叫夫家人看出自家姑娘赖床的毛病,两人费了老鼻子劲儿。周博雅身为枕边人,有幸见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拉锯战。只见两丫鬟抬了这边那边塌,抬了那边这边塌,郭满身板跟没长骨头似的,生动地演绎了何谓‘烂泥扶不上墙’。 就没见过有人身子骨儿能软成那样的! 周博雅心中啧啧称奇,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才罢了,眼底不自觉氤氲着一团笑意。 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惹得姑爷侧目,双喜双叶十分尴尬,为了她家姑娘这么懒深觉丢脸。好在姑爷也没揭穿的意思,只多看了几眼便径自去梳洗。 来她们家姑爷跟一般公子哥儿当真有很大区别,擦脸漱口穿衣从不假人手,连沾都不教贴身丫头沾身。清欢清婉两人束着手在一旁巴巴看着,想给他拧个帕子不敢上前。 双喜双叶只觉得苦尽甘来,她们姑爷不仅优异,还是个洁身自好的。老天爷厚爱她们姑娘啊! 屋里静悄悄的,至于拧帕子的水声。 周博雅虽不疾不徐的,手脚却算不得慢。晚一步进来,他穿戴好,双喜双叶才将将替郭满系上腰带。淡淡瞥了眼只围着他打转儿的清欢清婉,周博雅想什么又没开口,转身便出了屏风。 这才一出来,就迎上苏嬷嬷一张黑沉沉的老脸。 周家大房三兄妹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苏嬷嬷在周博雅跟前话做事那是从不拘。看着人从屏风后头出来,她也不委婉,张口便问了元帕之事。这事儿可不,新妇才第一天进门,元帕上就一点落红没有,这叫她如何向夫人交代? 周博雅无奈扶额,预感到后头有的烦了。 果不其然,听他郭满初潮未至,苏嬷嬷差点没把眼睛珠子给瞪出来。 在大召,只要不是养童养媳或家中长辈弥留之际急着冲喜,这嫁去夫家的姑娘家可从来没有初潮未至的情况!苏嬷嬷震惊地瞥向屏风后头,忆起方才瞧见的那单薄身板儿,不多想便信了这话。 那这可怎么办?夫人昨儿还念着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话。 “大公子,这……” 苏嬷嬷眉头拧成了一团,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想不好怎么措辞。新奶奶进了门,夫人自然就盼着她给周家开枝散叶。可这新奶奶还孩儿一团的,往后可不得苦死她们家大公子“夫人若知道,怕是又要……” 想到某种可能,周博雅只觉得头疼。 他母亲旁的都好,就是性子急躁了些。遇事儿急起来,便尽出些昏招儿“母亲那儿,还请嬷嬷多担待些。新妇年纪尚,我也才弱冠之年,不急的。” 苏嬷嬷叹了口气“大公子记得到时跟夫人好好。” 周博雅瞥了眼屏风后头一晃一晃的人影儿,点了头“一会儿去福禄院请安,嬷嬷先给母亲透个底儿,元帕就别呈到祖母跟前去。” 公子都亲口.交代了,苏嬷嬷自然应下。将干净的元帕装进盒子,苏嬷嬷也不再逗留,领着人出了西风园。 天儿还早,卯时刚过。外头晨露重得很。 周家老封君素来有晨间礼佛的习惯,周家辈儿通常都会用了膳再过去。多等一会儿不碍事,周博雅去书柜上取了一游记,缓步走至飘窗边坐下翻看。侍茶的丫鬟莲步轻摇地奉上清茶,周博雅浅浅呷了一口,静待郭满收拾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06.番外二(28) 此为防盗章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进——” 王嬷嬷一瞧是她, 面色大变。 宋明月还有些迟疑,毕竟再身份高贵,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 猛一拍大腿,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跑了起来。她这一快,下人自然跟着更快,眨眼的功夫便到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便一个个看着上首,震惊到失语。 就见不远处旷天的石亭中,一男一女忘情地纠缠。 两人衣物料子华贵非常,此时俱都扯得七零八落,可见战况之热烈。那女子昂首娇吟, 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却丝毫掩饰不了此时她十分迷醉。细白的两条腿朝天岔开, 上身全露在外头,随男子凶狠的冲撞一颤一颤,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听见动静, 两人的脸不经意偏过来。一个是该在花厅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长孙媳谢思思, 一个则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当朝太子赵宥鸣。 谢思思两颊酡红, 正眉头紧蹙咬着唇一声一声地娇.喘, 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男子侧着,身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冷不丁对上下首被下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惊的东宫宫人,沉迷且痴醉的两双眼睛,渐渐瞪了开。 “谢思思,你的廉耻之心呢!” …… 一声尖利夹杂着愤恨的怒喝,仿佛一把无柄的利刃向她的刺了过来。静谧的夜里,绯色纱帐中谢思思突兀地长长‘啊’了一声,然后夹紧了双腿,不住地打颤儿。双目紧闭的儿脸跟着拧成一团,渐渐转变成羞耻又难堪的神情。 紧接着,梦中画面跟着一转,福禄院的正屋。 “谢氏,雅哥儿今日休了你,你可有话?”一道威严沧桑的女声从上首递下来,低沉沉的,却令人不能辨明喜怒。 谢思思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污成一团,当真十分狼狈。她恍若不觉,只狠狠瞪着大公主身边垂头敛目的娴静姑娘,恶狠狠的“有!孙媳当然有!” “哦?你有何话?”大公主拄着玉杖,森冷的眉眼,目光如刺。 “孙媳跟太子表哥之间当真是清白的!从未有过苟且之事!” 周府的老太君,乃当今圣上亲姑母,正统的皇家血脉。自从长媳进门,将掌家之权交于长媳手中之后,二十多年不插手府里任何事。然而年前从五台山礼佛归来,带回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姓孤女便变了样。开始处处针对与她,处处挑她刺儿,嫌她举止不端。以为她不知道么?谢思思真恨毒了心,就是这赵琳芳背地里使得坏! 此次休妻之事,定也是她从中作梗。 谢思思十分不齿她,每次她们夫妻去福禄院请安,这女人一双贼眼儿就黏在周博雅身上。欲语还休,半点不晓得遮掩。当真是,无耻之极! “上次竹林醉酒,孙媳根就是冤枉的!”她着,纤纤素手一指赵琳芳,“祖母怜惜赵姑娘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孙媳能大度理解。可她堂而皇之地觊觎周家长孙,使那恶毒手段陷害长孙媳,妄图鸠占鹊巢,祖母难道要就要任她施为?” 她哭着看向右侧端坐饮茶,仿佛毫无触动的周博雅吼道,“周博雅,你话!” 周博雅没话,倒是他旁边离得有些近的赵琳芳脚下晃了两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谢思思,仿佛谢思思怎能出这般污蔑他人的话,难过与委屈的身子都在颤。 眨眼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你住口!”大公主拍拍赵琳芳的胳膊,漠然的脸上终于染上怒意,“你清白就清白?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事儿到你嘴里也成旁人的错?” 当初太子妃为了东宫和太子的颜面把丑事给遮掩下来,她为了周家和雅哥儿,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当着不知内情的人谢氏称一句冤枉还能糊弄,这连太子妃都求到她身边,就差自个儿亲眼所见,谢氏也敢不认! 谢家的姑娘脸皮子倒是够厚,还真敢赖! 不想提及那日的混账事儿,怕给周博雅难堪,大公主重重一杵拐杖,“且不论你与太子清白与否,身为周家长孙媳妇,成日里掐尖要强,与外男举止不端也是事实。若非你成日往东宫跑,又怎会惹这些闲言碎语?” 大公主冷哼,“宫不管你如何,今日是休定了!” 谢思思一腔委屈无处。 她跟太子表哥那次根就是中了别人的毒计,又不是她自愿!心中之人只有周博雅,谢思思敢指天发誓,可大公主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地对她? 又急又愤,掉头就冲毫无波动的周博雅发脾气“周博雅你敢休我?你若休,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雅哥儿!休!” …… 绯色帐中谢思思呜呜地哭,腿不停地蹬,仿佛在踢打什么人。被扰得睡不安宁的丫头湘琴掌了灯过来瞧瞧,就见自家姑娘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忍不住叹气。 这都半年里头第几回了?湘琴也数不清。 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她们姑娘真是被惯坏了。既然这般舍不得姑爷,当初又何苦闹天闹地折腾到皇后娘娘跟前也要跟姑爷和离?如今和离都和离半载,人姑爷都重娶了新妇进门,她们姑娘反到窝在闺房中哭个不停。这又是何必? 叹了叹气,正准备上前去拍醒谢思思。就见纱帐中的人又不哭了,低低地抽噎了两下,眉头渐渐平整。人又安静下去。 湘琴皱了皱眉,用手遮着烛火,转头又回外间儿歇下。 谢思思不知丫鬟心中诽腹,不过她还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梦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噩梦难消。 夜色愈发浓厚,她梦着梦着,突然一声尖叫坐了起来。外间湘琴才躺下,被吓得一激灵,连根带爬地起身跑着进来瞧瞧。就见谢思思披头撒发脸色惨白地靠在床柱上,一面哭一面抖,不知是伤心还是被吓着了。 这最后一个梦,是她入东宫之后。 被周博雅休弃后,她在谢家没待多久,转头便以良娣的身份入东宫。毕竟竹林之事即便她死撑着不认,当事人却也不止她一个。太子表哥占了她身子不能不对她负责,即便姑母不愿,太子表哥也一意孤行纳了她。 她当初被周博雅伤透了心,一气之下就真答应了。 然而进了东宫,她立即就后悔了。不过好在太子表哥对她的疼爱从不掺假,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不为过。自她入了东宫,除了逢初一十五去正院点卯,几乎夜夜歇她屋里。于是没几个月,她便有了身孕。 梦中是她七个月的时候,挺着大肚子,扶着宫人在梅林里溜圈儿。 大冷的天儿,梅林虽有宫人特意清了路出来,也还是不好走。可是她心里挂念着周家那个薄情郎,心里头闷,非要出去透透气。 结果这一透气,就给了那些贱人可乘之机。 走了两圈,才走过拱桥,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让她顶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从台阶上滚下去。谢思思清楚的记得,滚下去的过程中还有人踹她肚子。 落地之时狠狠地撞到了桥头的狮子头上,然后没踩稳,翻进了冰凉刺骨的池子里去。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睁眼便是还在周家的时候。 遭遇了那般惨痛的事情,她心中的害怕与委屈在看到周博雅一双淡薄温柔的双眼那一刻,彻底如洪水决堤。都是他都是他!若非他蛮不讲理休了她,她便不会心灰意冷入东宫,若没入东宫,她哪里会遭遇那般可怕的事儿?! 谢思思觉得一切都是周博雅的错,她的苦难都是周博雅造成的。 这便是和离的由来。 丫鬟们不懂这其中曲折,谢思思冷静下来,却有苦不出。 这边谢思思在自怜自艾,另一边周家后院,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睛。桌案上的龙凤烛还燃着,屋里亮堂堂的,夜里光太亮,他睡不安稳。正巧也有些渴,周博雅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打算下榻去倒杯水润润。 然而两长腿才放下,惊觉身边有东西蠕动了两下。 他回过头,就看到郭满抓了抓脸颊,整个人呈大字打开。非常自然且土匪地,把他方才睡的那块地儿给挤没了。姑娘黑乎乎的大眼儿闭着,嘴张着呼吸,若非不像个土匪鼾声震天,那真叫一个豪迈的四仰八叉。 丁点儿大的东西,还想霸占整张榻? 周博雅一声轻哼,人,心倒不。 “若真能这样就好了!” 以为她没斩过?就娴姐儿那个执拗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不知跟她了多少遍风哥儿对她无意,叫她莫要一腔痴情错付。得嘴都干了,娴姐儿就是听不进去。非要犟嘴风哥儿没开窍,自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真有这么好,哪还轮到她好好一个姑娘十六岁半还没议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07.番外二(29) 此为防盗章 皱了皱眉头,想着是不是去竹林里头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进——” 王嬷嬷一瞧是她, 面色大变。 宋明月还有些迟疑, 毕竟再身份高贵, 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 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 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 猛一拍大腿,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 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 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跑了起来。她这一快, 下人自然跟着更快,眨眼的功夫便到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便一个个看着上首,震惊到失语。 就见不远处旷天的石亭中, 一男一女忘情地纠缠。 两人衣物料子华贵非常, 此时俱都扯得七零八落, 可见战况之热烈。那女子昂首娇吟, 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却丝毫掩饰不了此时她十分迷醉。细白的两条腿朝天岔开,上身全露在外头, 随男子凶狠的冲撞一颤一颤,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听见动静, 两人的脸不经意偏过来。一个是该在花厅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长孙媳谢思思, 一个则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当朝太子赵宥鸣。 谢思思两颊酡红, 正眉头紧蹙咬着唇一声一声地娇.喘,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男子侧着,身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冷不丁对上下首被下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惊的东宫宫人,沉迷且痴醉的两双眼睛,渐渐瞪了开。 “谢思思,你的廉耻之心呢!” …… 一声尖利夹杂着愤恨的怒喝,仿佛一把无柄的利刃向她的刺了过来。静谧的夜里,绯色纱帐中谢思思突兀地长长‘啊’了一声,然后夹紧了双腿,不住地打颤儿。双目紧闭的儿脸跟着拧成一团,渐渐转变成羞耻又难堪的神情。 紧接着,梦中画面跟着一转,福禄院的正屋。 “谢氏,雅哥儿今日休了你,你可有话?”一道威严沧桑的女声从上首递下来,低沉沉的,却令人不能辨明喜怒。 谢思思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污成一团,当真十分狼狈。她恍若不觉,只狠狠瞪着大公主身边垂头敛目的娴静姑娘,恶狠狠的“有!孙媳当然有!” “哦?你有何话?”大公主拄着玉杖,森冷的眉眼,目光如刺。 “孙媳跟太子表哥之间当真是清白的!从未有过苟且之事!” 周府的老太君,乃当今圣上亲姑母,正统的皇家血脉。自从长媳进门,将掌家之权交于长媳手中之后,二十多年不插手府里任何事。然而年前从五台山礼佛归来,带回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姓孤女便变了样。开始处处针对与她,处处挑她刺儿,嫌她举止不端。以为她不知道么?谢思思真恨毒了心,就是这赵琳芳背地里使得坏! 此次休妻之事,定也是她从中作梗。 谢思思十分不齿她,每次她们夫妻去福禄院请安,这女人一双贼眼儿就黏在周博雅身上。欲语还休,半点不晓得遮掩。当真是,无耻之极! “上次竹林醉酒,孙媳根就是冤枉的!”她着,纤纤素手一指赵琳芳,“祖母怜惜赵姑娘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孙媳能大度理解。可她堂而皇之地觊觎周家长孙,使那恶毒手段陷害长孙媳,妄图鸠占鹊巢,祖母难道要就要任她施为?” 她哭着看向右侧端坐饮茶,仿佛毫无触动的周博雅吼道,“周博雅,你话!” 周博雅没话,倒是他旁边离得有些近的赵琳芳脚下晃了两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谢思思,仿佛谢思思怎能出这般污蔑他人的话,难过与委屈的身子都在颤。 眨眼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你住口!”大公主拍拍赵琳芳的胳膊,漠然的脸上终于染上怒意,“你清白就清白?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事儿到你嘴里也成旁人的错?” 当初太子妃为了东宫和太子的颜面把丑事给遮掩下来,她为了周家和雅哥儿,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当着不知内情的人谢氏称一句冤枉还能糊弄,这连太子妃都求到她身边,就差自个儿亲眼所见,谢氏也敢不认! 谢家的姑娘脸皮子倒是够厚,还真敢赖! 不想提及那日的混账事儿,怕给周博雅难堪,大公主重重一杵拐杖,“且不论你与太子清白与否,身为周家长孙媳妇,成日里掐尖要强,与外男举止不端也是事实。若非你成日往东宫跑,又怎会惹这些闲言碎语?” 大公主冷哼,“宫不管你如何,今日是休定了!” 谢思思一腔委屈无处。 她跟太子表哥那次根就是中了别人的毒计,又不是她自愿!心中之人只有周博雅,谢思思敢指天发誓,可大公主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地对她? 又急又愤,掉头就冲毫无波动的周博雅发脾气“周博雅你敢休我?你若休,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雅哥儿!休!” …… 绯色帐中谢思思呜呜地哭,腿不停地蹬,仿佛在踢打什么人。被扰得睡不安宁的丫头湘琴掌了灯过来瞧瞧,就见自家姑娘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忍不住叹气。 这都半年里头第几回了?湘琴也数不清。 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她们姑娘真是被惯坏了。既然这般舍不得姑爷,当初又何苦闹天闹地折腾到皇后娘娘跟前也要跟姑爷和离?如今和离都和离半载,人姑爷都重娶了新妇进门,她们姑娘反到窝在闺房中哭个不停。这又是何必? 叹了叹气,正准备上前去拍醒谢思思。就见纱帐中的人又不哭了,低低地抽噎了两下,眉头渐渐平整。人又安静下去。 湘琴皱了皱眉,用手遮着烛火,转头又回外间儿歇下。 谢思思不知丫鬟心中诽腹,不过她还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梦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噩梦难消。 夜色愈发浓厚,她梦着梦着,突然一声尖叫坐了起来。外间湘琴才躺下,被吓得一激灵,连根带爬地起身跑着进来瞧瞧。就见谢思思披头撒发脸色惨白地靠在床柱上,一面哭一面抖,不知是伤心还是被吓着了。 这最后一个梦,是她入东宫之后。 被周博雅休弃后,她在谢家没待多久,转头便以良娣的身份入东宫。毕竟竹林之事即便她死撑着不认,当事人却也不止她一个。太子表哥占了她身子不能不对她负责,即便姑母不愿,太子表哥也一意孤行纳了她。 她当初被周博雅伤透了心,一气之下就真答应了。 然而进了东宫,她立即就后悔了。不过好在太子表哥对她的疼爱从不掺假,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不为过。自她入了东宫,除了逢初一十五去正院点卯,几乎夜夜歇她屋里。于是没几个月,她便有了身孕。 梦中是她七个月的时候,挺着大肚子,扶着宫人在梅林里溜圈儿。 大冷的天儿,梅林虽有宫人特意清了路出来,也还是不好走。可是她心里挂念着周家那个薄情郎,心里头闷,非要出去透透气。 结果这一透气,就给了那些贱人可乘之机。 走了两圈,才走过拱桥,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让她顶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从台阶上滚下去。谢思思清楚的记得,滚下去的过程中还有人踹她肚子。 落地之时狠狠地撞到了桥头的狮子头上,然后没踩稳,翻进了冰凉刺骨的池子里去。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睁眼便是还在周家的时候。 遭遇了那般惨痛的事情,她心中的害怕与委屈在看到周博雅一双淡薄温柔的双眼那一刻,彻底如洪水决堤。都是他都是他!若非他蛮不讲理休了她,她便不会心灰意冷入东宫,若没入东宫,她哪里会遭遇那般可怕的事儿?! 谢思思觉得一切都是周博雅的错,她的苦难都是周博雅造成的。 这便是和离的由来。 丫鬟们不懂这其中曲折,谢思思冷静下来,却有苦不出。 这边谢思思在自怜自艾,另一边周家后院,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睛。桌案上的龙凤烛还燃着,屋里亮堂堂的,夜里光太亮,他睡不安稳。正巧也有些渴,周博雅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打算下榻去倒杯水润润。 然而两长腿才放下,惊觉身边有东西蠕动了两下。 他回过头,就看到郭满抓了抓脸颊,整个人呈大字打开。非常自然且土匪地,把他方才睡的那块地儿给挤没了。姑娘黑乎乎的大眼儿闭着,嘴张着呼吸,若非不像个土匪鼾声震天,那真叫一个豪迈的四仰八叉。 丁点儿大的东西,还想霸占整张榻? 周博雅一声轻哼,人,心倒不。 方氏诧异郭满这个时候过来,连忙招手示意苏嬷嬷去迎。郭满进来立即就感觉到母女之间气氛怪怪的,娴姐儿人已经背过去坐了,清艳的脸儿绷得紧紧的。她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来得不凑巧了,正赶上母女俩闹矛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08.番外二(30) 嬉闹了一会儿,便有婆子前来, 引郭满去内院稍作休息。走近了, 是元氏院里伺候的刘嬷嬷。沐长风冲她颔首, 有些不放心郭满,附身又多嘱咐了她几句。刘嬷嬷知道厉害,连忙后院的姑娘都文雅大方,请公子千万放心。 她这话虽有些托大,但沐长风算是刘嬷嬷看着长大的, 出来倒也不算越矩。沐长风呼噜了一把郭满的脑袋,依旧毛茸茸, 于是放了心。 “若没有相熟的一道儿,就叫长雪带你四处转转。” 临走之前,沐长风想想还补了一句。 外人面前郭满很是乖巧地点头, 听话得不得了。沐长风看她装模作样就上火, 心道这丫头果然是个油滑的, 惯会故作惹人怜爱的模样。不过看在刘嬷嬷还在,他还是将到嘴边拆穿她的话咽下去“若寻不到长雪带你, 你也可来寻我。” 见郭满拿亮闪闪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沐公子渐渐直了身子继续,“这别院确实有些大,若没人引路你莫要乱走,容易走丢。” 郭满‘嗯嗯’地点头, 媳妇儿般诺诺。 沐长风莫名被她给哽住了, 盯着郭满黑乎乎的脑袋半晌, 觉得这丫头实在是装。斜瞥了刘嬷嬷,刘嬷嬷笑眯眯的,似乎十分高兴。想想摆摆手,这才放了郭满进去。郭满细声细语地了句‘长风哥哥,那我走了。’,而后抬腿跟着刘嬷嬷走。 沐长风嘴角一抽,实在受不了她,在原地瞪着她。 郭满走了两步,忽然停下。 而后沐长风就见她回过头,看了自己一眼。似乎见他眉头紧拧一副被憋到的模样,她很是得意地龇牙笑,那模样惹人生气。沐长风就这般眼睁睁看她突然抬起两只肉手,食指与拇指之间屈成行半弧状,极快地给他比了个心。 沐长风“!!!!” 然而不等他作出反应,郭满就已然放下了胳膊,动作当真又快又急,那叫一个一闪而逝。 自幼耳聪目明的沐长风脸涨得通红,负在背后交握的手捏了又捏彼此的指节,心脏砰砰跳。他其实知道姑娘又故意在拿他寻开心,但他就是绷不住,绷不住地觉得美滋滋。嗯,丑丫头在她心悦公子。 沐长风翘着嘴角原地踟躇了好半晌,念念不舍地转向另一边,去演武场。 演武场这边,周博雅已然换了一身武服等了好一会儿。 眼看着远处一个玄衣金冠的修长身影靠近,周博雅就放下了杯盏。几息之间,沐长风款款踏入,周博雅立即就看到了他无比荡漾的眼神,只觉得十分碍眼。好好一大男人,眼神如此黏糊,凭地膈应人。 心里不爽的周博雅施施然起身,而后就一脚飞过去。 沐长风仓促之下闪躲,撞翻了身后的兵器架。刀枪剑戟顿时乒乒乓乓倒一地,沐长风一惊,脸立即就扭曲了。爱兵器成痴的沐大公子心疼的,哎哟哟就弯腰去捡“等等,等等,等我换身便宜施展的衣裳来。这兵器,可莫给我摔坏了!” 周博雅见他终于恢复正常,拍拍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心里舒坦了。 抬了下巴,示意他要换衣裳赶紧去。 沐长风捡起一柄弯刀就啧了一声,他觉得周博雅这是在嫉妒。因为自己婚后水生火热,所以嫉妒他跟未婚妻两情相悦。不过想想周家那糟心的女人,看在多年兄弟情义的份上,他今日便不跟他多计较。 大度的沐公子亲自扶起兵器架,又心地将地上的兵器一一插回去。这才丢下一句等着,转头去了侧厢换衣裳。 且不换了衣裳出来,沐长风与周博雅打得天翻地覆,就正随着刘嬷嬷去见元氏的郭满,在回廊被人给堵了。堵人的是两个姑娘家,好整以暇地在回廊的尽头看郭满拾级而上。郭满是个喜好美人的,不论男女,一见两个身材高挑,姿容绝美的美人,眼睛噌地就亮了。 来人正是一早念叨着见嫂子的沐长雪,和她的至交好友周家大姑娘周钰娴。 两人是全然不同风格的美貌,周钰娴如高岭之花,清丽冷淡,眼神婉转间似乎有一股沁凉的意味。沐长雪则生得灵动野性,肤色不是寻常闺阁姑娘的白皙而是浅蜜色,质地细腻均匀,绝不输白玉肤质。 两人堵在前方,直勾勾等着郭满靠近。 等郭满靠近了,沐长雪不由地捏着眉头沉吟起来“唔……是不是太了些?” 郭满愣了愣,第一反应低头看向自个儿一马平川的胸脯,么?仔细看,确实有点。再抬头看看两位凹凸有致的大美人,郭满默默移开了视线,决定假装没听见。曾经的曾经,她也是大胸。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郭满不大高兴。她的胸脯何止是,简直就像是没长过一般。 “……我不是你那儿,”沐长雪完美继承了沐家人的眼力,对自家这嫂子下意识的自卑感到十分的无语,“我是年纪,姑娘你有十四么?” 郭满眨巴着眼睛糯糯道“开过年虚岁十六。” “这么已经及笄了?”沐长雪不敢相信。 及笄了就这么点儿? 若非用手去比,太失礼,沐长雪都想过去比划。这姑娘看着最多十三,连十四都没有的样子,居然快虚岁十六了?沐长雪瞪大了眼,仔细地打量郭满。 看半天,她还撞了撞身边周钰娴的胳膊。是娴姐儿非要来瞧瞧她家嫂子她才带人来堵。凑到周钰娴跟前,她嘀嘀咕咕地,“好哦,原来我阿兄喜欢这一款的……” 周钰娴早已将郭满打量了一遍,如今心里像是吞了黄莲一般苦。 不是她私心里以貌取人,实在是眼前这瘦瘦的姑娘家,论样貌论学识论家世,真的样样都比不上她。周钰娴觉得不公平,可又无可奈何。长风哥哥就喜欢郭家的这个姑娘,为了见她,还撺掇长雪办这场游园会。 ……长风哥哥的眼里从来没她,十几年就没入过眼。 心里哀怨,她低头又仔细看郭满。其实仔细看,郭姑娘的五官长得十分精致。尤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灵动非常,若是吃的胖些,绝对是个美人坯子。 沐长雪不知周钰娴心中所想,见她眉眼之中泱泱,以为她是看到郭满觉得失望了。老实,她其实也有那么丁丁点儿失望的。阿兄那么喜欢的人,她一直以为是个大美人。沐长雪嘟嘟嘴,声道“原来阿兄有好幼女的癖好啊……我要写信告诉阿爹。” 别的都弱,就耳朵尖的郭满听到了“……”哎喂,她只是长的,并不是真幼女啊! 这时候,郭满也弄明白眼前这两位姑娘,一个是她未来的姑,一个则是姑的闺中密友。刘嬷嬷全程笑眯眯地看着,见郭满镇定自若,心里赞赏地点头。 虽听少夫人在家并无长辈教导,但如今看来,只要主子多用心教导,能教出来。至少比榆木脑袋的大姑娘开窍。 心里如斯想,她还瞥着一脸单蠢的沐长雪。 沐长雪挠挠脸颊,觉得看得差不多,于是准备打道回府。到是周钰娴礼仪周到,屈膝向郭满行了一礼。沐长雪这才反应过来,也立马跟着行了一礼,张口就喊‘嫂子’。她话不过脑子,嘴一秃噜就冒出来,弄得郭满周钰娴都傻了。 郭满这才隐约明白,难为这沐长雪长了张聪慧的脸,性子似乎意外的耿直。 其实仔细看,也根看不出来沐长雪脑子简单。她长了张与沐长风丁点儿不像的圆脸,杏眼,琼鼻,淡粉的唇。虽五官偏乖巧,但她眉宇之中自有一种与沐长风,或者,与沐家人完全相似的狂傲与野性。 郭满愣了愣,笑眯眯地应了声‘哎’。 沐长雪却半点没觉得自己喊的不得体,哈哈大笑地上来蹂/躏了一把郭满的头发。而后为自己的无礼道歉,指着周钰娴给郭满介绍。周钰娴则顺势勾着嘴角又行一礼,态度不热烈也不冷淡,刚刚好的样子。 而后就听沐长雪一个人嘴叭叭半天,把来意,准备的节目,什么都了。 郭满听了一耳朵,还是刘嬷嬷出言打断,才得以解脱去厢房歇息。 沐长雪眼巴巴看郭满走了,还十分遗憾。感觉自家嫂子十分好相处,沐长雪挠挠脑袋,放心了。别院大,想着离开宴的时辰还早,她扬着嗓子还冲走远的郭满喊话。叫她多歇息一会儿,下午的安排颇费精力。 郭满远远冲她挥手,而后才终于到了厢房歇下。 这次沐家筹办的这场三日两夜游园,每一餐都安排得十分讲究。今日算第一场,便安置在前院的擂台旁。 酒水餐饮一一效仿了漠北边塞,粗狂又别出心裁。一道道烤得极地道的各色肉类,以及特意男女各自备好的美酒。届时宴饮之时,若有会武的公子想与人切磋,尽可当面向对手提出挑战,直接上擂台比试一场。各自设下彩头,比试赢了,径自拿了彩头去。 不得不,这一安排,完全切合了在座青年公子姑娘的心。此时在厢房休整的公子姑娘们,早已期待起下午的擂台比试来。 不过只有一条,比试不可过火,皆点到为止。 整个大召,都知道沐家枪/法名扬四海。有些猎奇心重的,身上又有几分武功在,便想借着这个机会挑战沐长风。所以到开宴的时候,郭满就在半路看到沐长风被一群公子围在中间。而离沐长风一群人三步远的地方,单独着一个玉冠公子。 他如今已然换了一身,月牙白广袖长袍子,俊美逼人。 颜狗的郭满眼噌地一亮,立即就来劲了。是她在大门那儿看到的大美人呀!!! 与此同时,五感灵敏的周博雅只觉得后脊梁一凉。他眉头轻蹙,疑惑地顺着目光看回去。就看到山竹中的径里,着个眼睛奇大的红裙姑娘。双眼亮闪闪的,像看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那欣赏的模样,莫名令人心情愉快。 而随时随地捕捉郭满的沐长风,这时候十分凑巧且及时地又捕捉了郭满在看美人。他的这个火气啊,推开一旁不听的公子,他摘下头顶的一朵花,而后无声狰狞地笑了。 就听嗖地一声,郭满的头上便多了一朵粉红的花儿。 郭满瞬间对上沐长风的眼“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09.番外二(31) 此为防盗章  郭家几个主院的主子卯时三刻就起身了。 门外大雨将天地连成片,铺天盖地落下来。打在院落的草木上, 屋顶的绿瓦上, 沙沙作响。天色尚未明, 依稀还能听见丛中虫鸣声儿。衣着喜庆的管事早已插了腰在廊下,压低了嗓子指使下人做事。 丫头婆子们行色匆匆,抱着一叠叠大红灯笼展开了点上,沿着抱夏到长廊一盏盏挂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汽,湿漉漉的, 下人们个个脸上挂着笑,再大的雨也浇不灭郭家这举府的喜气洋洋。 大户人家的姑娘出嫁, 素来是当家主母给操办。便不是当家主母,也是应当由一房正方太太来。不过郭满的生母早逝,亲事自然是落到身为继母的金氏手上。来她操办得好好儿的, 前儿突然是犯了头风, 突然间就撂了手。 眼看着郭满的好日子就到了, 这哪里是能这么耽搁的? 郭老太太活到这个岁数,什么都心里明门清儿。金氏头风早不犯晚不犯, 偏偏要在出嫁前几日犯。老太太心知她是被郭满给讨走了林氏留下的那些东西, 心里不舒坦,故意地折腾郭满。一时间又是气又是无奈,只能接过来。 一件事经两人手,自然要乱套的。 知道金氏是个贪的, 昨儿郭老太太光是查验嫁妆便忙了半宿。此时正由下人伺候着梳洗, 又要置办下面的事儿。 耳边下人正声地着话, 她一边戴上抹额一边忽而又忆起金氏故意没给郭满请教养嬷嬷的事儿,当即面上一变。 姑娘家到人家去,不通人事儿可怎么行? 仓促之中,她偏头往痰盂里吐了漱口水,慌里慌张地叫了管事妈妈赶紧指派房妈妈去郭满的院子。 房妈妈跟旁人不同,宫里出身,是郭老太太特意聘来的指导郭家出嫁姑娘规矩的。平日里也时常给姑娘们教教人事儿,指导仪态。不过郭满素来不讨长辈喜爱,又是个病弱的,规矩就更松散了许多。 郭老太太想到这个便头疼,后悔没好好教,事到临头才知道晚。 罢了罢了,甭管那些了。临时抱佛脚也抵过什么都不教。端看六丫头悟性,能教了多少算多少吧! 房妈妈于是携了一个红木的盒子过去,到的时候郭满还未起身,她便候在耳房。 院子里静悄悄的,从踏入院子到进了耳房,除了满耳朵的雨声与雨打梨花的零落声,就只剩她自己的脚步声。这般冷清,跟郭家外头那热闹的景象天差地别。 房妈妈眼睛虚虚一扫,便收了回去。 屋里掌了灯,除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忙前忙后,却连个打水洗漱的婆子也无。往日在老太太屋里便时常听长房的六姑娘备受冷落,她只当平常。真真儿瞧见,才晓得冷清。 来长房继太太也是事,将原配嫡出的姑娘给苛责成这样还能人前人后得个好的,当真少有。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儿,房妈妈手捧着木盒子眼观鼻鼻观心地坐杌子上,也不催促,优哉游哉地候着。 双喜忙前忙后地准备梳妆用的嫁衣、胭脂,抽空还给她煮了壶茶。 双叶则清点要带去周府的物件儿,有些郭满用惯了的,自不能落下。两人这番动静不算轻巧,房妈妈在耳房都听得一清二楚,而那内随风徐徐舞动轻纱帐中人却跟只猫儿似的蜷缩成一团,睡得人鬼不知。 又过了一刻钟,给郭满开脸上妆的喜娘也到了。 双喜双叶两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们主子自从鬼门关前走一趟回来心就宽了,原该是十分欣慰的事儿。毕竟心思太细,遇了件事儿就要呕,呕着呕着就呕出个好歹。可往日觉得好,今儿才觉出宽过了头算不得好事。瞧瞧一睡起来她们是拉也拉不起,喊又喊不醒,真真急死个人! 房妈妈默默饮了一壶茶下去,正屋那头还是半点动静没有。 眼瞧着卯时已经过了,门外的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她拍拍衣裳下摆起来,“双喜姑娘,这是老太太命我送来的。” 把盒子交到双喜手上,便一幅要走的架势。 双喜顿时慌了,房妈妈是什么人郭满不知道她清楚。哪里能就这么让她走了?她们姑娘什么样儿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最清楚。句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是一点规矩也没有啊! 房妈妈走了,她们姑娘可怎么办? “妈妈再等等,”老太太院子的妈妈,她们得敬着,“姑娘心里惦记着要出嫁,昨夜辗转了半宿才合了眼,难免就起迟了。再等一等,姑娘马上就起了。” 房妈妈抬头瞧了一眼天色,无奈“来这儿也快半个时辰了,六姑娘还没起呢。双喜姑娘对不住,老太太那头还等着我回话,怕是等不及。” 双喜心里着急,她听别院的婆子才知道,姑娘家出嫁都要家里长辈给传授个什么道理的。原就在忧心没人教她们姑娘,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还要走。差点就上了手扯房妈妈袖子“妈妈再等等。” “双喜姑娘记得将这盒子交给六姑娘。” 房妈妈眼皮子都不带掀的,“里头都是新嫁娘该学的,六姑娘识字,看也看得明白。双喜姑娘若是不放心,嘱咐六姑娘多费心研读便是了。”六姑娘自个儿不经心,她们做下人的也没法子想不是? 丢下这一句,房妈妈利落地就走了。 双喜气的眼圈儿都红了,这些人,这些人,一个个的狗仗人势的东西! 这头双喜气得要哭,那头郭满做梦了。 梦里,她什么也没干。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做梦也这么懒,但她就是躺她那张懒人沙发上啃着西瓜看。这部还是她很久以前看的,剧情十分狗血,致使她过了很久都印象深刻。 这书的名字,叫做《和离》。 主要讲男女主之间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你忽然好像又爱我了的作天作地的爱情故事。具体其中剧情之复杂,情节之婉转,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又长又酸。 郭满一面上帝视角无聊地看梦里的自己看,一面隐隐又有些急迫。 唔,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没干。 于是这么急迫着急迫着,她忽地睁开眼,然后就醒了。 然后就发现她的贴身丫头双喜,正趴在她床边红着眼睛吸气,那样貌可悲苦了。不知内情的人看了,怕是都以为她死了。 郭满无语凝噎“……怎么了一大早的?” 刚刚才醒,她嗓音糯得像裹了糖,又甜又软。 “……姑娘,你还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么?”双叶幽幽地问了一句。 郭满睡蒙了,抱着被子软趴趴地坐起来“什么日子?” 双喜抹了一把脸,瞪大了眼睛看她。 郭满挠了挠脖子,又抓了抓后背。顶着两丫鬟期盼的目光,绞尽脑汁地想了下,然后电光火石一闪,渐渐地瞪大了眼睛。 我勒个去!她真是个糊涂蛋,今天她结婚啊!! “……该,该不会,花轿已经走了吧?”郭满结巴道。 她没结过婚,不知道古代结婚什么流程的郭满突然感觉心好慌,“你们这么看着我作甚?难不成这亲事不成了?”她记得男方似乎出身显贵来着,该不会她睡过了头,金氏那黑心肝儿的让别人替她上花轿了吧?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么,郭满突然头皮一阵发麻,手脚并用地爬下榻。 双喜双叶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一句给愣住了,都忘了话。 郭满已下了榻,到处找鞋,“双喜,双喜啊,现在梳洗还来得及不?” 眼尖瞄到屏风上的凤冠霞帔,她麻溜地穿在身上,还不忘扭头安抚双喜,“你先别哭啊!实在不行,咱不还有那么多钱在么?” 双喜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看她们家姑娘这样,话不知从何起。 “姑娘你可得长点心吧!” 看她嫁衣穿得乱七八糟,赶紧过来替她理,“大喜的日子都在瞎什么呢!好好儿的亲事怎会不成就不成?你可是三媒六聘正经聘的,要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哪里如你得那般儿戏!吉时还未到。就是上妆的功夫被误了些,喜娘怕是没法给姑娘弄精细了。” 嗨,她还当什么事儿呢! 耽误了点时间又不是什么要紧的,郭满没好气地瞪她,一大早弄得这般吓人,“一醒来就瞧见你在我榻边哭,魂都叫你吓飞了!” 提起这事儿双喜心里还气呢,郭满话一出口,她便立即倒豆子似的吐出来。 “姑娘您,郭家的下人怎地就这么狗眼看人低呢?”双喜就不解了,她们姑娘正经嫡出,又马上嫁入太傅府。身份眼瞅着水涨船高,这些人怎么就敢这么怠慢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10.番外二(32) 此为防盗章 ……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她敢断定, 无视古代教条作天作地的穿越女,基脑残。 默默告诫了自己的郭满视线也没敢乱瞄, 匆匆瞄了一眼便低下头。她跟着周博雅, 乖乖走到屋子中央。两手交叠垂在腹,眼观鼻鼻观心。 方一定, 立即有穿桃粉色襦裙的丫鬟取来铺垫摆放到二人面前。 这是要敬茶了,可是她什么敬茶礼都不懂。 郭满这时候感觉到金氏用心之险恶,这些礼仪,未出嫁的姑娘家应当在出嫁之前由家中请礼仪师傅好好教导。郭满出阁,金氏却连糊弄都懒得糊弄, 导致她是一点儿都不懂。不过谁怕谁!她不懂,难不成还不会模仿么? 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周博雅, 郭满心里冷哼。 周博雅的礼仪教养仿佛可在骨子里, 举止行动间如行云流水, 堪称赏心悦目。 他如今是照顾着媳妇腿短,故意将一步故意缩成两步走的。谁知郭满怕出错, 这时候加快了脚步跟上。这般一来, 差点贴到周博雅身上。周博雅淡薄的脸一僵, 他十分不习惯旁人亲近他。不过周家人都在看着,他却也没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距离。 两人于是就这么从门口一路走,跟周博雅身后长了个尾巴似的,引得周家人频频侧目。 周大夫人早上才因苏嬷嬷的回禀对新媳妇生出了些许不满, 这般一瞧, 莫名觉得好玩儿。他们家大公子可自就是个疏淡的性子。平日里与周家姊妹们从不亲近, 就是跟大爷和她也恨不得出半步远。还没有这么腻歪的时候! 她觉得好玩儿,上首大公主也这般感觉,素来严厉的眉头都挑了起来。 不得不,郭满今日的衣裳穿得实在好。 大公主虽信佛不掺和府中事儿,性子其实是十分强势的。如此,难免会更偏爱柔顺乖巧些的孩子。之前谢思思身份高模样好是没错,但娇蛮的性子,她私心里其实极不喜。郭满这样的,正巧对了她的眼缘。 婆媳两又对了一眼,再瞧这消瘦娇的郭氏感官又好了一些。 周大夫人想得也简单,别的不多,她只要夫妻两能好好儿过就行。前头那个太能闹腾了,她心里头累得慌,实在不想第二个还是那个样儿。身份低就低点儿吧,左右他们周家与‘贵’字一字上,无需别人再添砖加瓦了。 心里这般思量,两人面上还是一副淡淡的。 走得近了,感觉更强烈。周太傅身为朝中一品大员,居高势威。郭满没出息的,整个人有点懵。 见周博雅掀起袍子的下摆,不疾不徐地跪下去。郭满顿了顿,慢他一点也扑通一声干脆地跪下。然后学着他的动作,僵硬地磕头。 双喜适时贴到郭满身后,将托盘递到郭满的手边。郭满磕完了头正不晓得做些什么呢,手背被人碰了碰立即反应过来。 转头取下托盘上的鞋,然后恭敬地呈上去。 大公主视线在鞋上掠了掠,女红马马虎虎。放下杯盏,她手摆了摆。一个面目秀美的丫鬟立即上前,托盘递上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紫檀木镶金的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 大公主淡淡嘱咐郭满几句,便将盒子转手递给了郭满。 周老太爷喝了改口茶,也送了新媳妇礼。珍藏许久的一台砚,平日里稀罕的不得了。周博雅眼中诧异一闪,却也没什么。郭满不识货,但不妨碍她知道这些东西很值钱。跟着周博雅磕头道谢,改口叫祖父祖母。 周家因着老太爷还主事,大公主还硬朗,敬茶才多了这一环。 周老太爷大公主之后才到正式的婆母公公,之后的流程一样,磕头,敬茶,送绣品,改口。周大夫人送的礼真是十分可心了。知道郭满在娘家不受宠,她直接给了些实在的金银。郭满捂着鼓囊囊的荷包,感动得那是不要不要的。 她喜欢周家,周家太好了嘤嘤…… 敬完茶从福禄院出来,周博雅不着痕迹地瞄了好几眼乐开花的郭满,想笑又觉得无语。他这媳妇……要乐的话,好歹回屋里避着人吧?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这媳妇! 大公主钟爱牡丹,福禄院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牡丹。姹紫嫣红,明媚的光色之下,千姿百态,煞是醉人。沿着牡丹花圃中的甬道往外走,郭满心中雀跃,脚步一颠一颠儿的。 两人才到院门口,就被一个高挑清冷的姑娘给拦住了。 貌美如斯,但,方才好像没在屋里瞧见她。 周博雅一看清楚来人,无奈地牵起了笑了下“娴姐儿怎地出来了?” 来人是周钰娴,周博雅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性子比她大哥周博雅还淡薄几分。今日新妇敬茶她不愿凑热闹,便在窝在闺房作画。 画作到一半,觉得闷便出来走走。只是才出来园子里,透透气儿,就听到两个丫头在嚼她新嫂子的舌根头。什么新奶奶貌若无盐,瘦得跟皮猴儿似的,一阵风都能刮跑了!她们家仙人似的大公子娶了她,当真是一朵仙葩插在牛粪上,瞧得都心口疼! 这话的,简直把郭满比到泥地里。 真有这么差?周钰娴别的不在意,自家大哥的事儿哪能不放心上。心里不高兴,于是便急匆匆地赶过来瞧瞧。 她生得高挑,此时看郭满,就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瘦是真的瘦,却也没丑得伤眼的地步。自上而下地打量郭满,周钰娴只觉得她的新嫂嫂仿佛只有巴掌那么大一团,竟跟个孩子没两样! 周钰娴“……哥哥,这?” 郭满眨了眨眼,抬头看向美人儿,毫不掩饰满目的惊艳。 不知道叫啥,她扯了扯周博雅的袖子。 周博雅不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袖子突然被扯住,身子不受控地僵硬了。 他心中不适,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开两步。然而媳妇毫无所觉,以为没拽住他,上前又贴得更近了些。不能再退,否则就显得不近人情。周博雅无奈,于是抿着嘴就这么定“这是妹娴姐儿,府上三姑娘。” 郭满“……哦。” 他袖子被人扯着,只能低头跟矮子呼吸相闻,“娴姐儿的院子就在花园的南面。你往后若是得了空,可以去找她话。” 郭满矮子黑乎乎的脑袋往这边转,再往那边转,然后咧开嘴笑“娴姐儿。” 她记得长辈见辈要送见面礼,肉呼呼的手从袖子里露出来,飞快地在身上摸。然而早上衣裳是双喜双叶给穿戴的,根没塞什么能送的。摸半天,就摸出一只胭脂盒。早上她睡糊涂了,随手塞进腰封里。 娴姐儿看着她这一番动作,莫名奇妙想到了闺中密友养得那只雪猫儿。 心里生出点怪异之感,但又不讨厌。蹙了蹙眉,她抽出腰间的帕子压了压嘴掩饰,低低地应了一声“嫂子若不嫌弃,多走动。” 郭满喜欢瞧美人儿,男女都可。立马高兴地点头一定,只要不打扰娴姐儿就好。 娴姐儿礼数周到地她要来便欢迎,潋滟的桃花眼极快地上下扫一圈郭满,心里给了个肯定的印象。嗯,比谢思思那女人瞧着顺眼许多。 于是来之前想问的也懒得开口,周钰娴扶着丫头的胳膊,丢下一句便打算走。 周博雅哪还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顿时有些啼笑皆非。自个儿都管不过来,还操心他?真真个爱操心。不过……素来不爱管杂事儿的娴姐儿都来瞧瞧,怕是下人嘴巴不老实,散播闲言碎语。淡漠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周博雅低头了句‘走吧’,抬脚又继续走。 郭满此时还不知道,她眼中高冷的仙女周钰娴,正是谢思思最难缠恨不能弄死埋掉的姑子。乐呵呵地看着美人儿一摇一摆地走远,又扯了一把周博雅的袖子。 周博雅被扯得脚步一顿,回头“……” 媳妇这习惯真不好! “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真真儿好看!”郭满兴奋道。 “……”不知道怎么接。 “气质如兰,行走间步步生莲,”郭满夸美女素来不吝溢美之词,若非女儿之身,当真可谓油嘴滑舌之最,“郭家的姑娘,没一个能抵得上娴姐儿的……” “你过誉了……” “……除了我。” 周博雅差点没被这最后一句给噎死。 “姑娘,你……”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这个时候,她们满脑子都是猴屁股,“兴许是奴婢们的见识太少,这新嫁娘妆容,当真是……” 不用,什么都不用,她懂了。 “两位姑娘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喜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腰一掐教训道,“肤若凝脂,两颊晕红,再配一张红润润的樱桃口,新嫁娘都这么过来的。六姑娘上脂粉是厚了些,盖因六姑娘脸盘子太黄,不涂得厚些遮不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11.番外二(33) 此为防盗章 虽郭六早逝,但人的命数自来由天定, 长与短早已注定。女子这一生不就为寻得一心人?前世的郭六何其幸运, 叫沐长风那样的男子为她记挂半生。 思及此, 谢思思再反观自己, 心中不禁又妒又涩。 锦瑟不知自家姑娘又在悲苦些什么,想着外头谢家的马车早已候在门外,总不好叫几个姑娘等她们姑娘一个。于是叹了口气上前,轻声唤了声谢思思“姑娘,姑娘?五姑娘六姑娘方才已遣人过来问了。咱们是不是该快些?” 谢思思蓦地惊醒,抬头看了眼锦瑟, 意兴阑珊地开了妆奁着手上妆。 不过再是幸运又如何? 这辈子郭六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遇上沐长风。 抢破头嫁进了周府, 遇上周博雅那个薄情的男人, 她郭六这辈子到死也逃不了一个与她上辈子相同的结局。不,应当比她还不如。郭六没她的美艳,没她的显贵家世。无才无貌的,在周家根无立锥之地,周钰娴一张嘴就能叫她羞愤欲死。 这般一想, 谢思思心里畅快了。 她重生这一回兴许还做了件好事, 叫沐长风省了半生的蹉跎。 “把我那件烟罗裙子拿来, 今日我要穿那个。” 谢家是皇后的娘家, 谢思思自然少不了这些稀罕货, 光烟罗裁得裙子就十多条“另, 将娘娘赏的那副点翠也一并拿来。” 锦瑟如今只要她不哭就是大善, 立马去取来。 谢思思不愧是京城一等一的好颜色。肤白貌美, 湘妃色罗裙一上身,又点上最艳的口脂,整个人显得人比花娇。她揽镜自照,觉得还缺些什么。于是又提了朱砂笔,在眉心画了朵红梅。 “走吧,”谢思思扶了抚鬓角,掐着细腰踏出来。 锦瑟琴音松了口气,她们家姑娘可算是想通了。 马车上,谢家几个姑娘早已坐在里头等。 谢思思这头一掀帘子,脸一露出来,那叫一个艳光四射。她神色淡淡地与姐妹们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上车,眼风一扫,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几个姑娘的正中间。眼波流转间,她媚眼如丝。 谢家几个姑娘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谢四往日未出阁前就跋扈,姐妹们忌讳着她得皇后姑母另眼相待,平日里自然会避其锋芒。如今谢四都被休回娘家了,还不改性一上车就坐主位,真真儿碍眼! 谢七姑娘心里头不舒坦,故意拿话刺她“四姐姐,听今儿沐府赏花宴,对外是沐长雪请姐们聚一聚,实则是将军夫人借机替沐大公子相姑娘。” 她声音软糯,带着绵绵的鼻音,倒也不显得恶意,“四姐姐盛装出席,是不是真不打算与四姐夫破镜重圆了?” “七,”谢五等她一番话完,娇叱道,“怎么这般话?” “难道不是?”谢七鼓了鼓腮帮子,一幅年纪口无遮拦的模样,“那郭氏算个什么东西?一场风寒就能挪位子……四姐姐你是吧?”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谢思思。 谢五立即拍了她一下。 谢七吐了吐舌头便住了嘴,却还拿白眼暗暗翻向谢思思。 谢思思眼睫倏地一颤,垂下眼帘。 谢七这一番恶毒的话,恰巧正中了她的心思。谢思思立即将头转向窗外,故作不听不理会。就听谢七抢白得逞了还不依不饶,嘀嘀咕咕“不过四姐姐兴许早腻歪了这‘如玉公子’也不一定。” “毕竟京中都在,如玉公子是那蜡枪.头,生不出来子嗣……”她忍住红脸的冲动,装作无知地问谢思思,“四姐,什么是蜡枪.头?” 这话得就十分不堪入耳了,大家姑娘,哪里能把这话出口? 不仅谢七,就是一旁看热闹的谢五谢六也顿时面红耳赤。 谢思思一张脸都气得通红,脂粉遮都遮不住。她刷地抬起头,狠狠瞪向哄笑的谢家姐们。 稳坐钓鱼台的谢五一把捂住谢七的嘴,这下是真呵斥“你快闭上这嘴!听听你都在些什么?大家姑娘,谁人似你这般口无遮拦?”什么蜡枪.头不蜡枪.头的……这一字一字的真污人耳! 她一面抢着不让谢思思发作一面作势教育谢七,“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在主人家跟前嚼舌根头,叫你听得这些话?被我查出来,非全拉出去发卖了不可!” 谢思思面上发紫,嘴绷成一条线。 虽周博雅这闲言碎语是她自个儿找人放出去的。心里最清楚是假非真,可她也仍旧不能忍受旁人对周博雅一个字的诋毁。 “确实要发卖,这般背后论人口舌,还污言秽语挂嘴边的人,早就该烂嘴巴了!”谢思思面上绷得紧紧的,出来的话像刀子似的往人脸上戳,“若不然旁人听了怕是都要质疑咱们谢家姑娘的教养。姐妹们可不像我,你们亲事都还没定呢!” 谢五和稀泥的面色顿时僵硬了,抬头看向谢思思。 谢思思挑了挑眉,“五妹妹你可是这个理儿?你的亲事婶娘还在四处相看。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出门在外的,自然要谨言慎行。” 谢五牵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四姐的是。”心里不痛快便转头严厉呵斥谢七,叫她莫要再胡言乱语。 谢七被呵斥得一愣,立即扭头去看谢六,然而谢六端起了茶盏不看她。她顿时噎了好大一口气,狠狠瞪了好几眼谢四才气哼哼地把头扭过去。 谢思思心中冷哼,抽出帕子压了压眼角,转头又看向了车外。 虽周博雅生不出子嗣的消息是她派人散出去的。可这三人成虎不是着玩,话传着传着,连她自个儿都有些相信了。谢思思一直耿耿于怀。她上辈子跟这辈子,嫁给周博雅三年都不曾有过孕。结果她一怒之下入东宫,没多久就怀上了。 这般一比较,周博雅在那等事儿上确实不如表哥,周博雅太敷衍。 思及此,谢思思便又忆起了周府的竹林与东宫后院儿激烈的欢好。藏在发丝中的耳尖悄悄红了。马车中几个姑娘心思各异,都没了再话的兴致。 且不提这边谢家一众姐们的暗中机锋,周家这边,周钰娴也是要参宴的。 周家与沐家世代交好,周钰娴与沐长雪更是自□□心的闺中密友。沐长雪的花名册,周钰娴要排头一个。娴姐儿心知今日对好友来格外不同,所以在穿戴上便多花些心思。特地选了一套藕色的广袖直裾,淡雅又不会喧宾夺主。 因着沐长风的事儿,方氏是不想她再去沐家走动,省得弥足深陷。然而不等她什么,娴姐儿已经命人套好了马车,招呼不打一声便飞快走了。 方氏追都追不及,听下人回禀后十分生气,转头便命人去寻周博雅来。 周博雅正在屋里跟媳妇儿话。 来也是稀奇,他是个不喜吵闹的性子。结果取两任妻子都是闹腾的,前头那位闹腾是性子太蛮横,后头这个纯粹话多。叽叽喳喳的,也不知打哪儿来得满脑子古怪念头 ,前言不搭后语的,偏又叫人觉得好玩儿又乐意听。 苏嬷嬷来的时候,就是两夫妻正靠在一处不知道些什么。那新奶奶好似了什么话,她们家大公子眉眼中的笑意都快溢出来。 苏嬷嬷十分震惊。 愣在门槛儿处,以为自己看花眼,还是清欢瞧见给拍回了神。 “这,这?”苏嬷嬷刚张了张口,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便立即压低了嗓音道,“大公子仿佛跟新奶奶处得还算不错?” 清欢已经看过几回,心里头已经淡定了。点点头,“……嬷嬷前来所为何事?” 苏嬷嬷这想起来事儿很急,一拍手道“夫人那儿有些事要寻大公子商量。你快去禀了公子,就夫人还在等呢,急得不得了!” 苏嬷嬷素来是个最正经的,有急事那定然就有。于是清欢不耽搁,抬脚便走进屋。 苏嬷嬷等了一会儿,就见里头周博雅低头跟新奶奶了声,款款起身出来。然后那巧的新奶奶黑黢黢的大眼睛顺势就看过来,老远地冲她点头笑。苏嬷嬷猝不及防的有些受宠若惊,愣了愣,屈膝回了个福礼。 郭满挠了挠下巴,琢磨着既然紧急,她身为儿媳妇要不然也跟去? 她看看天色又看看从方才进屋就绷着个脸她旁边不走的清欢,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突然问她一句“你觉得,我应当跟着去么?” 清欢昂着下巴,姿态有些娇矜“果然奶奶想得周到。” 这意思是希望她去? ……所以她等在这儿就是为了等她这句话? 郭满诧异地一眨眼睛,总觉得这清欢的态度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若是她没感觉错,先前这大丫鬟对她可是十分嫌弃的。 清欢被她盯得发毛,但也绷着脸硬是没走。 “罢了,”郭满拍着袖子艰难地爬起来,没办法,她实在不习惯古代跪坐的姿势。坐久了从膝盖往下全部都是麻的,似有千万根针在扎,“双喜,更衣。” 双喜正在外间儿张罗插花,闻言擦擦手便要过来。 清欢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一句“少奶奶穿那套湘妃色的襦裙最好。” 双喜一愣,回头瞪眼看她。 清欢对郭满不敢摆脸,对双喜双叶可不在意那些。当即挑了一边的眉,淡淡道“我等做奴婢的,应当万事以主子为先。奶奶与能公子融洽和睦,那便是最好不过之事儿。” 双喜云里雾里的,有点懵“……哦。” 双叶去后厨替郭满看着药,梳妆就得双喜一个人来。清欢见双喜实在不会梳头,再没似上两回束着手,麻利地帮着挽了个流云髻。 郭满不知清欢忽然转变的原因,但不妨碍对此,她乐见其成。 一行人去到芳林苑,方氏才跟周博雅开了个头。周博雅眼尖儿瞧见外头一个娇的红影在门口晃动,立马招呼一个丫鬟去迎。 郭满人走进来便径自走到周博雅身边,贴着他坐。 方氏在为女儿心烦,瞧见儿子没动,老老实实由着媳妇儿贴。顿时便有些侧目。不过娴姐儿的事才是当务之急,十六岁的大姑娘,比新媳妇儿还大一岁半,总不能叫她还执迷不悟。 于是便一点没隐瞒,把自己的打算直了,让周博雅想办法。 周博雅闻言,顿时为难了。 娴姐儿是个大姑娘又不是不知事儿的孩子,性子又是一等一的倔。若是铁了心不听劝,他们强求只会适得其反“母亲,娴姐儿既然已经到了沐家,此时再叫回来也太失礼了。” 方氏自然知道,可是娴姐儿醉翁之意不在酒…… …… “娴姐儿叫不回来,那把沐大公子弄来咱们府上呗!” 安静的花厅,突然响起一声软糯的声音,仔细听还有些吊儿郎当。 郭满抓了抓脸颊,被突然转过脸盯着她看的母子吓一跳。软糯的声音变得怯生生,她心虚“反正是那都是姑娘家的赏花宴,沐大公子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在一群姑娘中间凑合的……夫君你是也不是?” 周博雅看着她弯了眼角,忍不住摸了一把媳妇儿脑袋,轻笑地夸她,“是,娘子真聪慧!” 郭满“……” 双喜双叶两人这一棍子下去仿佛打开了新世界,那叫一个舒坦,那叫一个解气。仿佛往日受过苦楚受过的恶气,此时都消解了。于是下棍子就更得劲儿,你打这边我打那边,分工合作,直把人打得鼻青脸肿,两眼一翻昏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12.番外二(34) 此为防盗章 双叶是暗中把清欢清婉给狠狠记恨上了。 ……能不记恨么? 就在方才, 她们姑爷姑娘一起回了屋子。姑爷前脚刚走, 清婉清欢就一幅心神不宁万事惫懒的模样。掐着细腰, 眼睛很不得跟着姑爷飞走。过一会儿瞧一眼外头过一会儿瞄一眼窗户外头,打量她们才来不知道?不就是在瞧姑爷是不是回来了! 双叶心里清楚,所以更计较, 然后就处处不满。 实在瞧不过眼便指使个事儿,那清欢立即就蹦了起来, 跟她做了什么不该的话似的。清婉倒是没炸,但也阴阳怪气地指明她们俩是姑爷书房里头伺候的,并非一般的粗使,做不来这等递茶送水的粗活儿。真当自己跟周家正经姑娘啊, 架子端得比谁都大! 双叶心里头耿耿于怀,可又不能跟她们家姑娘挑明。 她清楚自家姑娘的,行事最是干脆粗暴。若被她晓得了那还得了?依她们家姑娘的性子,清欢清婉定然要被撵出去!虽姑娘是女主子自当有这个权利,可才嫁到人周家两天就撵人姑爷院里伺候的大丫鬟, 那成什么人了? 且不这头双叶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书房那边周博雅命人唤了周家大管家, 心情不美。 “不管是何人绝不姑息, 还请公子息怒。” 大管家还没见过周博雅黑脸,冷汗当下就冒出来,连连保证一定查到底。他心下也正在纳闷儿呢。新奶奶昨儿才进得门, 连面儿都没见着。这些个有鼻子有眼的胡吣, 到底从何人的嘴里冒出来? 周博雅摆摆手, 示意他自去。 人一走,他拿着公文看了一会儿又放下,起身往周大夫人的院子去。 周大夫人在福禄院喝了新媳妇茶,又陪大公主叙了会儿话,才将将回。周博雅不来,她正巧跟苏嬷嬷俩又琢磨起新媳妇还是个青瓜蛋子的事来。 新媳妇听才及笄,十五岁。寻常姑娘这个时候来是有些晚,但新媳妇在娘家过得苦,晚些也能理解。实在不行,也可以请太医看看。她烦是烦周博雅,她们家雅哥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这么干熬着等也不是事儿! “若不然,给雅哥儿备上两个通房?” 她这话一出,旁边替她捏肩的丫鬟风铃身子顿时就是一僵。忍了又忍,才没在方氏跟前露出端倪,只是手下却更体贴了些。 “这般不妥吧……”前头才和离就提过一回,被大公子给拒了,这回再提,定更不会答应。 苏嬷嬷没注意到风铃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咱们大公子的性子跟旁人不一样,最是不喜跟丫鬟们纠缠。这般行事……他约莫不会高兴的。” “这不是没法子么!” 周家自祖上起便有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上至周绍礼下至周家辈,后院都只一个正头夫人。但正头夫人只一个,通房星却是不拘的。琢磨了会儿,方氏觉得可行,“挑老实的便是,总不会给媳妇难看的……” “不必了母亲。” 苏嬷嬷还没接嘴,正巧过来的周博雅听见了,“母亲。” “雅哥儿来了,”方氏抬眼一瞧立即笑了,“怎地这时候过来?” 周博雅人高腿长,看着不疾不徐,眨眼就走到了跟前。他笑着与方氏行了个礼,便被方氏指使到身边下首右侧的椅子坐下。 他一坐下,丫鬟立即莲步上前奉上热茶。 方氏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就又开口了,“通房还是要备的,媳妇年岁太身子骨儿没长全,总不能坏了她根基。你且放心,娘心里有数,自不会留那些个心术不正的。若你是怕新妇瞧见了引起夫妻不睦,就把人搁前院书房,侍弄书墨,红袖添香。” “母亲想哪儿去了!儿子是这急色的?”周博雅皱眉,“红袖添香就不必了,研磨儿子自己会研。” 周博雅接过茶轻呷一口,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太苦! 自然地放下杯子,推了开,他又缓缓道“儿子如今已弱冠之年,正是立业的好时候。朝堂上也有诸多事儿要忙,没那些精力再去应付。” “又不是正经妻妾,谁教你应付?” 方氏不以为然,呷了一口茶。上个月采摘的新茶,最是清爽“不过是给你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母亲笑了。”周博雅抬眼看了她,淡淡一笑。继而轻飘飘感慨了一句,意有所指,“这人只要是活的,再是个玩意儿,也会生出心思的……” “话不能这么,玩意儿生出心思还能拿主人怎么着?”方氏就不信了,“你若是怕她们生出心思,别给脸就是了。” “能少些麻烦自然是好的。”周家家大业大,京中多少世家巴不得周家翻车?周家男人知道,与女色上素来克制,避免后院失火。 不过再克制再严格,也挡不住有些自恃貌美之人一颗想往上爬的心就是了!尤其盯紧了府上的香饽饽,嫡长孙周博雅。 茶水周博雅喝一口便不动了,奉茶的婉玲眼一动,公子不是最爱新茶?这可是最新的…… 心里嘀咕,转身退了下去。 周博雅又,“儿子平日里公务也忙,时常处理到深夜。这般也是为了自己打算。况且母亲也别忘了,儿子再是冷清,也是个普通人。是人总就有懈怠的时候,到时书房里头日日伺候的,自然比后院里头的亲香……” 还坚持的方氏听他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僵,渐渐就消声了。 她垂下头,自然忆起,周大爷年轻时候也养过三个通房。 原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大丫鬟,情分自然有。方氏考虑着怀了孕身子不方便,于是就做主给开了脸做通房。结果这一开脸果然就出事。那通房仗着与周大爷多年的情分,私下里偷偷倒了避子汤。 一来二往的,果不其然就怀上了。 周大爷最是个怜惜柔弱的多情人。怜惜通房柔弱,非闹着不给药掉。怀了七八个月,不能再如何,就只能生下来。那通房尝到了甜头更会得寸进尺,见天儿地怂恿周大爷给孩子抬身份。孩子的身份要抬,生母自然不能再当奴婢。若非大公主强势,不容情面地将作妖的几个通房送去庄子上,周大爷差点就坏了周家的家规,给抬了妾。 如今俩庶子庶女也十四十五了,虽不敢与周博雅兄妹争锋,却也时常碍了周大夫人的眼。 “呼……”周大夫人想到这儿心中犹如吞了一坨秤,这通房啊……心思真要不正,面上再是看不出来的。正头夫人再能耐,还能管到人家心里去?还是莫要再造孽,“雅哥儿的是呢,且再等等吧。” 猝不及防触及旧事儿,周大夫人也有些心烦“媳妇儿你瞧着可还康健?” 原不放心派人去打听,结果打听的都是在这郭氏身子骨儿最是病弱不堪。结果今儿才一见,瘦是瘦了些,瞧着却是一幅乖巧又聪慧的皮相。 “尚可,”周博雅想起那一把骨头,斟酌地道,“还要在好好将养。” “罢了罢了,你且自己做主吧。”也只能这样了。 方氏早上起得早,如今头有些疼。按了按额头,她促狭地了句玩笑话,“左右你也懂事儿,你的媳妇儿就你自己养。” 周博雅被她这一句给酸得头一麻。 抬头见周大夫人笑得一脸暧昧,顿生无奈。他也并非为了新妇而来,只是私心里实在不喜后院女子太多罢了。人多是非多,省得到时候给他招惹麻烦。况且他性子使然,虽有欲.望要纾解,却更厌烦旁人靠他太近。与别人肉贴肉相比,他宁愿憋着。 “母亲,那儿子告退了。” 方氏摆摆手,便由丫鬟扶着去屋里躺下了。 周博雅人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院子。 正要进花园,后头就跑着跟上来一个丫鬟。边跑边一声一声地唤他。他想了下,顿住脚步。 只见是芳华苑的风铃,娇.喘吁吁的,手里抱着一个木盒。 跑动间,她胸前一耸一耸的,此时抬起盈盈如水一双剪水眸,仰头温柔地看着周博雅“大公子,这是夫人命奴婢拿去给新奶奶的东西。奴婢手里头还有些事儿,正巧劳烦您给带回去。” 周博雅有些诧异为何母亲方才不直接给他。 不过也没多想,接过盒子。 东西确实是方氏命人送去西风园的,是一养身的食谱。 方才方氏忽然想起来,叫苏嬷嬷找出来送给郭满养身子用。新媳妇太瘦了,这么瘦什么时候能长大?必须得补!苏嬷嬷手上有事,找出来就唤个丫头替她送去。风铃听见了自作主张给截下来,她来送。 周博雅打开看一眼,忍不住就笑了。合上盖子,便要走。 然而脚下才一动,风铃又轻唤他一声。 “何事?”周博雅声音清凉如山上泉水,不含喜怒却沁人心脾。 “大公子,”大公子素来宽容有礼,对下人从不苛责。风铃咬了咬下唇,有些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忍了又忍,了一句,“您今日来夫人这儿应当携奶奶一起,这般一个人来去……不太好。” 周博雅淡淡挑了眉,转身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13.番外二(35) 此为防盗章  周博雅心中啧啧称奇, 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才罢了,眼底不自觉氤氲着一团笑意。 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惹得姑爷侧目, 双喜双叶十分尴尬, 为了她家姑娘这么懒深觉丢脸。好在姑爷也没揭穿的意思, 只多看了几眼便径自去梳洗。 来她们家姑爷跟一般公子哥儿当真有很大区别,擦脸漱口穿衣从不假人手, 连沾都不教贴身丫头沾身。清欢清婉两人束着手在一旁巴巴看着, 想给他拧个帕子不敢上前。 双喜双叶只觉得苦尽甘来, 她们姑爷不仅优异, 还是个洁身自好的。老天爷厚爱她们姑娘啊! 屋里静悄悄的, 至于拧帕子的水声。 周博雅虽不疾不徐的, 手脚却算不得慢。晚一步进来, 他穿戴好,双喜双叶才将将替郭满系上腰带。淡淡瞥了眼只围着他打转儿的清欢清婉,周博雅想什么又没开口, 转身便出了屏风。 这才一出来,就迎上苏嬷嬷一张黑沉沉的老脸。 周家大房三兄妹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苏嬷嬷在周博雅跟前话做事那是从不拘。看着人从屏风后头出来, 她也不委婉,张口便问了元帕之事。这事儿可不, 新妇才第一天进门,元帕上就一点落红没有, 这叫她如何向夫人交代? 周博雅无奈扶额, 预感到后头有的烦了。 果不其然, 听他郭满初潮未至,苏嬷嬷差点没把眼睛珠子给瞪出来。 在大召,只要不是养童养媳或家中长辈弥留之际急着冲喜,这嫁去夫家的姑娘家可从来没有初潮未至的情况!苏嬷嬷震惊地瞥向屏风后头,忆起方才瞧见的那单薄身板儿,不多想便信了这话。 那这可怎么办?夫人昨儿还念着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话。 “大公子,这……” 苏嬷嬷眉头拧成了一团,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想不好怎么措辞。新奶奶进了门,夫人自然就盼着她给周家开枝散叶。可这新奶奶还孩儿一团的,往后可不得苦死她们家大公子“夫人若知道,怕是又要……” 想到某种可能,周博雅只觉得头疼。 他母亲旁的都好,就是性子急躁了些。遇事儿急起来,便尽出些昏招儿“母亲那儿,还请嬷嬷多担待些。新妇年纪尚,我也才弱冠之年,不急的。” 苏嬷嬷叹了口气“大公子记得到时跟夫人好好。” 周博雅瞥了眼屏风后头一晃一晃的人影儿,点了头“一会儿去福禄院请安,嬷嬷先给母亲透个底儿,元帕就别呈到祖母跟前去。” 公子都亲口.交代了,苏嬷嬷自然应下。将干净的元帕装进盒子,苏嬷嬷也不再逗留,领着人出了西风园。 天儿还早,卯时刚过。外头晨露重得很。 周家老封君素来有晨间礼佛的习惯,周家辈儿通常都会用了膳再过去。多等一会儿不碍事,周博雅去书柜上取了一游记,缓步走至飘窗边坐下翻看。侍茶的丫鬟莲步轻摇地奉上清茶,周博雅浅浅呷了一口,静待郭满收拾好。 周博雅跟苏嬷嬷这番交谈,屏风里头听得清清楚楚,双喜双叶吓得嘴唇都白了。不提清婉听到郭满初潮未至眼睛都亮了,就当事人郭满,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没办法,她是真的很困且无法控制。 眼皮子仿佛有千斤重,她费九牛二虎之力也撑不住,非要落下来。 浑浑噩噩之中,郭满乐观地想,她莫不是正在长高?不是都觉睡得好的人长得高,被身高伤害至深的郭满觉得,她应该是在发育吧…… 然后耳朵里的声音一点点消了,眼皮子也彻底沉下去。 清欢清婉想一旁看着,忍不住心中耻笑。莫要她们看不上郭氏是不懂尊卑,实在这郭氏自个儿行事散漫,分不清轻重缓急。新妇敬茶这般要紧的事儿,就是前头那位也丝毫不敢怠慢。这郭氏倒好,歪在杌子上睡得七仰八栽,真真笑死人! 她们再要耻笑,面上也不敢露出分毫。 清欢不屑搭理双喜双叶,清婉则看着双叶替郭满收拾好衣裳,假兮兮地问一句要不要她搭把手。 郭满虽晨间起身难了些,但睡相好脾气也温和,怎么摆弄也不发怒。 双喜闻言瞥了眼清婉,冷冷拒绝道“不必,奶奶认生,旁人凑得近了她怕是会觉得不适。清婉姑娘若是有旁的事儿要忙,且自去吧。奶奶这儿,自有我跟双叶伺候。” 她不像双叶看出什么不愿跟这两人打交道,双喜素来直接,单凭直觉不喜清欢清婉两人,总觉得这两人看她们家姑娘眼神不大对。 好心当成驴肝肺! 清婉温婉地弯了弯嘴角笑了笑,心里却在嘀咕着奴似主人形。主子上不得台面,奴婢也土里土气的没规矩。 “梳个什么发髻最好?”不愿跟清婉多话,她扭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郭满的脸。虽这半年她们家姑娘养得好多了,但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但她们家姑娘的脸色还是太苍白了些。这恹恹的,瞧着就不喜庆。 “奶奶发丝柔顺,且梳个垂云髻。”甭管主院那头是个什么性子,新媳妇模样乖巧些总比跋扈张扬讨人喜欢,“你去给把奶奶的珠翠给取来。” 双喜取了来递给双叶,双叶手巧,给郭满挽了个漂亮的垂云髻。 他们家姑娘脸瘦,有头发衬着,倒是显得脸盘子饱满了许多。双喜围着郭满转一圈,琢磨着,若不然给她们姑娘的胭脂也上得重些? 她心里还在琢磨,双叶已然打开胭脂盒,点了些胭脂直接给郭满的脸颊抹上。 胭脂一点上唇,郭满苍白的脸立即就红润健康了起来。双叶多次见过郭满自己上妆,虽不清楚她们家姑娘的手法打哪儿学来,但瞧着总比旁人上得更妥帖。她于是也学着做,好好给自家姑娘拾掇一番。 两人停了手,郭满俨然换了一个样儿。 衣裳是特意选得一套红底儿百花襦裙,再挽了个薄衫的半臂,胸口束起倒显得没那么瘦得惊人。唇红齿白,发色乌黑,再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即就惹人怜爱了起来。双喜缓缓吐出一口胸中闷气,私底下狠狠掐自家姑娘一把。 郭满疼得一激灵,睁开了眼。 “奶奶,该去福禄院给大公主敬茶了。”双叶将她搀起来,“要不要用些点心垫垫肚子?今日要认亲,怕是要好一番功夫。” 郭满混沌的大脑懵得很,任由着双喜双叶暗中牵着走出来。 转出了屏风,扭脸一瞧,就正好看到安静地坐在飘窗边的周博雅。天色已经大亮,光色透过窗户洒在他半边肩上,半边明半边暗,只这一眼便可入画。 郭满一下子就清醒了,十分清醒。 “敬茶?”胳膊从双叶的手中拿出来,她直了,“何时去?” 周博雅听见声音就把书放下了抬起头,不着痕迹地上下扫视了他昨日才进门的新妇。这般拾掇一下倒是瞧着像样了些,但还是太了。他坐着没动,只抬手冲郭满招了招,“过来用两块点心再走。” 郭满觉得他这个动作有点像在招呼动物,但还是屁颠儿屁颠儿过去坐。 桌上就两盘糕点,做成拇指大,捻着将将好一口一个。 郭满随便塞了几个就不想吃了,端起一旁的茶就往嘴里灌。太特么齁了!放这么多糖,莫不是打破了糖罐子。周博雅默默看着自己喝了一半的杯子见了底,有些好笑又莫名有些忍气吞声,默默拎起茶壶给郭满满上一杯。 马虎地垫垫肚子,两人便起身往福禄院去。 周博雅的院子在周家大宅的南边,与福禄院就隔了一炷香的路程。不过郭满人腿短,一炷香生生拖成了两炷香。两人到正屋门前,里头已经坐满了。 高门大院的一屋子人气势极强,郭满在门前,莫名有些怂。 周博雅一只脚踏进去,立即有个婆子迎上来,替二人打帘。他回头看一眼,郭满心里唾弃自己没出息,僵硬地抬了腿跟上。打帘子的婆子见郭满落后周博雅半步,心里暗暗点头,新奶奶真是个恭顺的。 郭满媳妇跟在周博雅身后进了屋,抬头一看,只有一个感受,一家子高岭之花。 上首大公主眯着锐利的眼,极快地一扫新孙媳妇,无声地与下首长媳对了一眼。两人此时心中都是一个想法,身份低了,但瞧着比谢家那搅家精乖。 郭满幽幽地低垂着眼眸,似哭非哭的憋着脸,扶着郭昌明的肩膀艰难地起来,也不敢瞧人。 瘦骨嶙峋的一幅身板,脸就半张手掌大,大腿还没他的胳膊粗。他来了她也不晓得告状,就这么睁大了极黑的眸子巴巴望着他,“爹……” 郭昌明那一刻的酸涩直酸到了心坎儿里。真是太可人疼了,受了欺负也不晓得喊疼的孩子太酸人心。郭昌明百八十年没冒过头的父爱一下子涌上心头,眼泪都叫自己给酸出来,“你这孩子,你这丫头……” 郭满捂着胳膊怯生生的“爹……” 双喜双叶碎步过来搭把手,垂头敛目地她身后,一走一有地搀扶着郭满。正院不是她两能话的地方,两人老老实实地垂头敛目听着。 金氏冷眼瞧着这一幅父女执手相看泪眼的场面,吃点没绷住脸给拧变了形。 她快步从高坐上起身走下来,想话,见郭昌明没搭理她的意思。转而狠狠一瞪晚双叶一步跑着追上来的婆子,恨不得吃了她。蠢奴才,郭昌明人来了正院,怎地不晓得提前通报一声? 心里气下人办事不利,金氏牵了嘴角,硬凑上来软笑“老爷怎地这个时候过来?”她故作不知错地,“平常这时候不是该在书房处理公务?怎地有空来看我……” “哼!不看看你,怎么知道你金氏私下里还如此厉害呢!” 金氏面上笑意一僵,当即喊冤“那可就冤枉妾身了!”她就是明摆着欺负,也不会认,“老爷误会了。妾身此时唤六姑娘来,是有事儿要询问她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第一章 214.番外二(36) 此为防盗章 今日是周府老太君, 也就是大公主六十岁大寿,举府欢庆。正巧借醒酒出来,捏了把鱼食在拱桥上喂鱼的太子妃听见动静。偏脸一瞧,这不是大公主身边伺候的王嬷嬷?她有些好奇, 疑惑到底出了何事,叫王嬷嬷这等素来稳重的老嬷嬷给慌成这样! 皱了皱眉头,想着是不是去竹林里头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进——” 王嬷嬷一瞧是她,面色大变。 宋明月还有些迟疑,毕竟再身份高贵,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 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猛一拍大腿,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 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跑了起来。她这一快, 下人自然跟着更快,眨眼的功夫便到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 便一个个看着上首, 震惊到失语。 就见不远处旷天的石亭中,一男一女忘情地纠缠。 两人衣物料子华贵非常, 此时俱都扯得七零八落, 可见战况之热烈。那女子昂首娇吟, 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却丝毫掩饰不了此时她十分迷醉。细白的两条腿朝天岔开,上身全露在外头,随男子凶狠的冲撞一颤一颤,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听见动静,两人的脸不经意偏过来。一个是该在花厅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长孙媳谢思思,一个则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当朝太子赵宥鸣。 谢思思两颊酡红,正眉头紧蹙咬着唇一声一声地娇.喘,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男子侧着,身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冷不丁对上下首被下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惊的东宫宫人,沉迷且痴醉的两双眼睛,渐渐瞪了开。 “谢思思,你的廉耻之心呢!” …… 一声尖利夹杂着愤恨的怒喝,仿佛一把无柄的利刃向她的刺了过来。静谧的夜里,绯色纱帐中谢思思突兀地长长‘啊’了一声,然后夹紧了双腿,不住地打颤儿。双目紧闭的儿脸跟着拧成一团,渐渐转变成羞耻又难堪的神情。 紧接着,梦中画面跟着一转,福禄院的正屋。 “谢氏,雅哥儿今日休了你,你可有话?”一道威严沧桑的女声从上首递下来,低沉沉的,却令人不能辨明喜怒。 谢思思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污成一团,当真十分狼狈。她恍若不觉,只狠狠瞪着大公主身边垂头敛目的娴静姑娘,恶狠狠的“有!孙媳当然有!” “哦?你有何话?”大公主拄着玉杖,森冷的眉眼,目光如刺。 “孙媳跟太子表哥之间当真是清白的!从未有过苟且之事!” 周府的老太君,乃当今圣上亲姑母,正统的皇家血脉。自从长媳进门,将掌家之权交于长媳手中之后,二十多年不插手府里任何事。然而年前从五台山礼佛归来,带回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姓孤女便变了样。开始处处针对与她,处处挑她刺儿,嫌她举止不端。以为她不知道么?谢思思真恨毒了心,就是这赵琳芳背地里使得坏! 此次休妻之事,定也是她从中作梗。 谢思思十分不齿她,每次她们夫妻去福禄院请安,这女人一双贼眼儿就黏在周博雅身上。欲语还休,半点不晓得遮掩。当真是,无耻之极! “上次竹林醉酒,孙媳根就是冤枉的!”她着,纤纤素手一指赵琳芳,“祖母怜惜赵姑娘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孙媳能大度理解。可她堂而皇之地觊觎周家长孙,使那恶毒手段陷害长孙媳,妄图鸠占鹊巢,祖母难道要就要任她施为?” 她哭着看向右侧端坐饮茶,仿佛毫无触动的周博雅吼道,“周博雅,你话!” 周博雅没话,倒是他旁边离得有些近的赵琳芳脚下晃了两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谢思思,仿佛谢思思怎能出这般污蔑他人的话,难过与委屈的身子都在颤。 眨眼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你住口!”大公主拍拍赵琳芳的胳膊,漠然的脸上终于染上怒意,“你清白就清白?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事儿到你嘴里也成旁人的错?” 当初太子妃为了东宫和太子的颜面把丑事给遮掩下来,她为了周家和雅哥儿,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当着不知内情的人谢氏称一句冤枉还能糊弄,这连太子妃都求到她身边,就差自个儿亲眼所见,谢氏也敢不认! 谢家的姑娘脸皮子倒是够厚,还真敢赖! 不想提及那日的混账事儿,怕给周博雅难堪,大公主重重一杵拐杖,“且不论你与太子清白与否,身为周家长孙媳妇,成日里掐尖要强,与外男举止不端也是事实。若非你成日往东宫跑,又怎会惹这些闲言碎语?” 大公主冷哼,“宫不管你如何,今日是休定了!” 谢思思一腔委屈无处。 她跟太子表哥那次根就是中了别人的毒计,又不是她自愿!心中之人只有周博雅,谢思思敢指天发誓,可大公主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地对她? 又急又愤,掉头就冲毫无波动的周博雅发脾气“周博雅你敢休我?你若休,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雅哥儿!休!” …… 绯色帐中谢思思呜呜地哭,腿不停地蹬,仿佛在踢打什么人。被扰得睡不安宁的丫头湘琴掌了灯过来瞧瞧,就见自家姑娘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忍不住叹气。 这都半年里头第几回了?湘琴也数不清。 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她们姑娘真是被惯坏了。既然这般舍不得姑爷,当初又何苦闹天闹地折腾到皇后娘娘跟前也要跟姑爷和离?如今和离都和离半载,人姑爷都重娶了新妇进门,她们姑娘反到窝在闺房中哭个不停。这又是何必? 叹了叹气,正准备上前去拍醒谢思思。就见纱帐中的人又不哭了,低低地抽噎了两下,眉头渐渐平整。人又安静下去。 湘琴皱了皱眉,用手遮着烛火,转头又回外间儿歇下。 谢思思不知丫鬟心中诽腹,不过她还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梦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噩梦难消。 夜色愈发浓厚,她梦着梦着,突然一声尖叫坐了起来。外间湘琴才躺下,被吓得一激灵,连根带爬地起身跑着进来瞧瞧。就见谢思思披头撒发脸色惨白地靠在床柱上,一面哭一面抖,不知是伤心还是被吓着了。 这最后一个梦,是她入东宫之后。 被周博雅休弃后,她在谢家没待多久,转头便以良娣的身份入东宫。毕竟竹林之事即便她死撑着不认,当事人却也不止她一个。太子表哥占了她身子不能不对她负责,即便姑母不愿,太子表哥也一意孤行纳了她。 她当初被周博雅伤透了心,一气之下就真答应了。 然而进了东宫,她立即就后悔了。不过好在太子表哥对她的疼爱从不掺假,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不为过。自她入了东宫,除了逢初一十五去正院点卯,几乎夜夜歇她屋里。于是没几个月,她便有了身孕。 梦中是她七个月的时候,挺着大肚子,扶着宫人在梅林里溜圈儿。 大冷的天儿,梅林虽有宫人特意清了路出来,也还是不好走。可是她心里挂念着周家那个薄情郎,心里头闷,非要出去透透气。 结果这一透气,就给了那些贱人可乘之机。 走了两圈,才走过拱桥,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让她顶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从台阶上滚下去。谢思思清楚的记得,滚下去的过程中还有人踹她肚子。 落地之时狠狠地撞到了桥头的狮子头上,然后没踩稳,翻进了冰凉刺骨的池子里去。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睁眼便是还在周家的时候。 遭遇了那般惨痛的事情,她心中的害怕与委屈在看到周博雅一双淡薄温柔的双眼那一刻,彻底如洪水决堤。都是他都是他!若非他蛮不讲理休了她,她便不会心灰意冷入东宫,若没入东宫,她哪里会遭遇那般可怕的事儿?! 谢思思觉得一切都是周博雅的错,她的苦难都是周博雅造成的。 这便是和离的由来。 丫鬟们不懂这其中曲折,谢思思冷静下来,却有苦不出。 这边谢思思在自怜自艾,另一边周家后院,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睛。桌案上的龙凤烛还燃着,屋里亮堂堂的,夜里光太亮,他睡不安稳。正巧也有些渴,周博雅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打算下榻去倒杯水润润。 然而两长腿才放下,惊觉身边有东西蠕动了两下。 他回过头,就看到郭满抓了抓脸颊,整个人呈大字打开。非常自然且土匪地,把他方才睡的那块地儿给挤没了。姑娘黑乎乎的大眼儿闭着,嘴张着呼吸,若非不像个土匪鼾声震天,那真叫一个豪迈的四仰八叉。 丁点儿大的东西,还想霸占整张榻? 周博雅一声轻哼,人,心倒不。 周博雅淡淡收回了视线,眼睑垂下,鸦青色的纤长眼睫在高挺的鼻梁处拉下一道黑影。将喜秤递回托盘,他转身便取了两杯酒递一杯给郭满。郭满接过来,眼巴巴盯着大美人,终于体会到古人云‘色授魂与’的含义。 心肝儿砰砰跳,郭满连忙扶着厚重的袖子起了身,举杯。 然而得笔直,她也才到周博雅胸口的高度。就算算上凤冠,撑死了也只周博雅的脖子,还是看不见脸那种。郭满眨了眨黑黢黢的大眼儿,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两人之间呼吸着不同层面空气的差距。 不仅她,双喜双叶也早早注意到。 这事儿真没法子,她们姑娘自病弱,难免长得比旁人矮些。不过姑娘家娇些可人疼儿,何况她们姑娘年岁还,往后有的长,算不得什么短处。只是这喝个合卺酒都要姑爷弯下腰来迁就,姑爷该不会嫌弃她们姑娘吧? 两人偷偷觊了周博雅一眼,心中有些惴惴。 洞房花烛夜是她们姑娘与姑爷的大日子,马虎不得,两人不敢乱话。见自家姑娘还愣愣地举着杯子,暗地里连连给郭满使眼色。 郭满哪儿还注意到两丫鬟的眼色,一直屹立海拔上层的她第一次直面残酷的现实,她有点怀疑人生。仰头看看周博雅,再低头瞧瞧自己个儿,两道眉毛自然就拧了起来。原来她这么矮的么?明明跟双喜双叶她们比着也没见着多矮,怎地突然就这么矮了呢,她不接受。 郭满思之时,会习惯性地垂下眼睑,眼皮子自然地就耷拉了下来。 就眉眼没长开,黑白分明大眼儿一团孩子气。眼睑再这么一低垂,配着她这幅身板儿就十分弱与可怜兮兮。 周博雅嘴角一抽,顿生一股莫名自己欺负了人家的错觉。 淡然无波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移开,不看她。周博雅弯下腰,将酒杯慢慢举到女孩儿面前。当真不是他以貌取人,实在是这么的姑娘家,他稍稍贴得近些都有些良心难安。况且,就算他原便没对新妇的美丑抱多大期望,但也没料到会这么丑。 眼角余光注意着姑娘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他心中叹息,罢了,丑就丑些吧,娶妻娶贤。 如此告诉自己,周博雅抬了眼帘看向郭满的眼睛。 他有一双静得如含远山,广袤且淡薄的双眼。静静睇过来,若有情似无情,十分特别。郭满正思忖着既然这么矮那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趁年岁尚拔高身量之事,就突然落入了这么一双眼睛之中。 她的脑子有那么一瞬卡顿,见大美人已然款款举杯至她跟前,她色令智昏地连忙嘴凑过去叼着杯沿就喝了一大口。 猝不及防,周博雅“……??” 辛辣的酒味儿刺激得郭满没经过酒精洗礼的咽喉如被针刺,猴儿脸瞬间皱成苦瓜。酒水咽下肚,郭满楞一下,然后反应过来“……!!!” 我去,他这是要交杯的意思吧她这个脑子!! 周博雅挑起了一边眉,疏淡的神情变了变,突然意味深长起来。 双喜双叶冷汗冒出来,恨不能化身郭满耳边的苍蝇,非到她耳朵里抽着鞭子地耳提面命。好好儿的合卺酒,能不能别在惹出纰漏?女子这一生就这么一次洞房花烛,再心都尚嫌不够美,能不能走点心啊她家姑娘喂! 一旁两丫鬟越看越着急,若非这合卺酒非得夫妇亲自交杯,她们都恨不能以身替之! 双叶连忙又换了个杯子,满上酒。用眼神催促着郭满赶紧替周博雅换掉,郭满不知道为啥有点慌。开头出了错,后面就更容易出错。顶着一张慌到懵逼的脸,赶紧把手里的一杯送到弯腰的周博雅嘴边。 她的意是换一杯再交杯,心想反正周博雅手里的她已经喝了,自己自然不会嫌弃自己。然而手怼过去又意识到不对,这不还是互相喂么? 眨眼的功夫,手又收回去。 郭满这万年城墙拐的厚脸皮,藏在凤冠下的耳垂破天荒地灼热了起来。周博雅饶有兴味地瞧着,郭满是硬是撑住了才面无表情地换过来换过去,就是换不对。 周公子终于出声“罢了,就这么着。” 于是低头弓下腰,胳膊穿过郭满的手臂将杯子递到她嘴边,自己则学她咬着杯沿一口饮尽了杯中酒。郭满被他这举止暖到了,简直热泪盈眶。 真是个好人,人真好,她以后一定好好对他! 磕磕绊绊喝了交杯酒(…),姑且算交杯吧,周博雅弯了弯眼角了句郭满感动到想为他高歌一曲的话“这凤冠斤两怕是不轻,你们奶奶辛苦了,去服侍她摘了吧!” 双喜双叶连忙扶着郭满起身去了屏风后头。 清欢清婉正巧送了热水与吃食过来,轻轻扣门。周博雅淡淡了声进来,转身去了飘窗变的软塌坐下。取了一只玉盏,心情颇为放松地为自己斟满了一杯。轻啜一口,茶水放了一天没人换过,早已凉了透,喝进嘴里有些涩。 他不以为意,就见那头粉襦裙的清欢清婉迈着碎步进来,身后是一排抬水拎食盒的绿襦裙。两人压低了嗓音,一人指使丫头兑水熏香,一人亲自布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