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必喜欢我》 1.三月二十八日 你就不必喜欢我 文北途川 1 三月二十八日那天,没有下雨,就是有点儿冷。 我捧着一杯咖啡从一家星巴克出来的时候,一个捧着聋哑证的小女孩拽住了我,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上面写着“如果您愿意捐十元钱给我,我将铭记您一生。” 这是我这个月遇到的第三个。 我冲她凄惨地笑了笑,说“你们是一个团队吗,为什么走到哪都能碰见呢”我看着她,她也固执地看着我,我摇摇头,“你这会儿最好别招我,我打小孩很疼的。” 她惶惑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嘴巴里发出“喔喔”的声响,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狠狠地摇了摇头。 哦,对了,她是聋哑小孩。 我开始翻我的包,内袋侧袋夹层里掏了个遍,把我全身仅有的三百二十一块钱塞到她手里,似哭似笑地对她说“呐,你一定要比我幸福啊” 我清晰地看见她抖了三抖,我在这种神经质一般的自我娱乐中感受到一种无上的欢乐。 欢乐的终极是悲伤。 我很悲伤。 悲伤这个词很神奇,神奇在你说出来的时候,就不会让人觉得你悲伤了,有时候还会可悲地显得有那么一点滑稽。 那么我或许应该换一种煽情的说法。 我重新遇见了我相恋十年的前男友,他或许结婚了,还有了孩子。 这本没有什么,既然已经是“前”,那么一切都该随风而去的,但十年又是个漫长的数字,这意味着我和他从初中早恋到大学毕业工作后,这人生初期的一大段时间,都是和他分享的。 你觉得十年是多久呢 我的人生被狠狠地剜走了一大块,还留着碗口大的疤,我告诉自己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痕,可我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年。 他刚刚从我面前走了过去,就在我推门前的那一刹那。 他对着身边人笑得很明媚,显得我的慌乱很可悲。 他似乎又长高了,瘦了些。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个头还没有很高,初二一个暑假长了六公分,再见面我需要仰着头看他,我每天喝牛奶吃钙片跳舞都不能够让我长高半公分,所以我恨他。 我青春期的所有执念都和他有关,我曾经下过恶毒的诅咒,咒他以后老婆身高都不超过一米六,他粲然一笑,用他那熊掌一般的爪子胡弄我的头发,说,“完了,这下你更长不高了。” 后来我长到了一米五九的时候,曾经还很忧虑,忧虑我如果超过了一米六,会不会就不能嫁给他了。 后来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没有长高,我再也没有长高哪怕半公分,我甚至为这个悲痛的事实而感到开心,看吧,上天注定要我们在一起。 我注定是他老婆。 我怀揣着这种不知道从哪里散发出来的甜蜜和满足,竟觉得自己的身高是一种命运的安排和爱情的见证。 多么傻x的想法啊我们管这个叫青春。 我的青春里都是他的影子。现在或许你能稍稍理解我即将要心肌梗死一般的悲伤了。 我刚刚真的看见他了,不是梦,也不是幻觉,我曾经很迫切地盼望看见他,哪怕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见他一面我就会难过一分。 我还是想见他。 他路过星巴克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口,推门的手就顿在那里,隔着一个玻璃和几步远的距离,听见久违的他的声音。我曾听过他变声期最难听的声音,听过他用嘶哑的嗓音给我唱情歌,那声音我听了十年,无论怎么变,我总知道他是他。无论隔着多嘈杂的人群,我的耳朵总能为他保留一丝敏锐。 而此刻我恨我的耳朵。 如果我恨它能超过恨我自己,那么我愿意一直恨下去。 因为不知道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他抱着小孩子,身边跟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好高啊有一米七吧穿着高跟鞋,竟和他差不多高了,大约到他耳朵上的位置。 我即便穿上恨天高,也没办法做到吧 这世上没有诅咒,傻逼才会相信那玩意儿。 我长成一米五九,也并不是命运的安排,只是基因的局限罢了。 当我认清这个的时候,我已经从象牙塔里走了出了出来了,我再也不是公主了。我知道不会有一个骑士披荆斩棘屠杀恶龙只为了去娶他的公主,公主只是个美丽的象征,她并不代表爱情。 爱情是最完美的数学公式,是最精妙绝伦的画作,是时时精准的机械表盘,爱情的精绝来自于精细的分毫不差的命运的编织,我和他终究少了点缘分。 认识到这个并不困难。 困难的是接受它。 我说爱情是奇迹,你要反驳吗 求你了,不要反驳我。我害怕我会突然软弱。 在我平凡庸碌的一生当中,他对我来说就是奇迹。 似乎别人都很容易就走在了一起,但我们总是很困难,或许本来我们就不该在一起。 可该死的我难过。 分手已经三年了,我没有很伤心,伤心算什么呢横竖不过是失去了。看见他的时候,我应该若无其事地过去打个招呼,或许这也是他希望的。 他曾经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我,用一种悲哀但是温和的目光看着我,跟我说“我走了,以后就不回来了。” 我知道他不想走,我也不想他走,但我只是笑了笑,“嗯,再见” 天知道那三个字对我来说是多大一把刀在心口上割,我吞着大口大口的血,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颤抖。 我以为他消失的那一刻我会哭,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蹲下身,嚎啕大哭,如果下场雨,就更好了。 但那天是个晴天,春日的阳光该死的好。 我只是虚弱地回了家,坐在沙发上长久长久的发呆。 眼睛睁得酸涩,但是一滴泪也没有流,或许我妈妈说的对,我天生就冷漠,不近人情,冷漠坚硬,注定孤独终老。 只有我自己知道,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我蜷缩着身子,冷得颤抖,把被子一层一层往身上叠,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半梦半醒的时候,我听见门响,疯了似得往门口跑。 脚绊在地毯上摔下来,终于清醒过来,他是不会回来了。 玄关里他的拖鞋没有了,衣柜里也没有他的衣服,洗手间只有我的牙杯孤零零待在那里,我再也不用骂他把牙膏挤得乱七八糟了。 三年时间,我们没有见过一面,他或许还在这个城市,或许不在了,如果刻意,哪怕他住在隔壁街,我们也可以做到一辈子不碰见一面。 有段时间,我下班的时候经常到处走,漫无目的地,亦晗问我做什么,我说散步。 我真的是去散步的,如果我没有刻意去我们以前经常去的地方的话,或许我能说服自己。 但我一次也没有遇见过他,我们互相删了彼此的联系方式,甚至是彼此朋友的联系方式,成了两条平行或者逐渐远离的线。我原本期盼的就是这样,所以我又何必悲伤 三年很久了,再浓烈再深刻的感觉,在上千个日升月落之间,早应该化为泡影的。 但可耻的,我还是荒乱,再见他的时候我甚至不敢推开门,我看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孩的时候,我一下子挪开了眼,甚至没来得及去看他身边的女孩子长什么样子。我的眼睛像被什么烫到了,热辣辣的,有温热的东西流出来,是什么呢 或许是流血了。 我的心不疼,心是不会疼的,里都是骗人的,我只觉得我的胸口闷闷地喘不过来气,或许是风太大了,我身体有点儿抖,我手里的热拿铁都握不住了,我需要很缓慢地把杯子放在商场的护栏上,然后我慢慢地坐在了旁边的休息椅上。 你不要觉得这样很夸张,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他刚刚说了一句,“裴xx,你现在都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我没听清他叫那小孩儿什么,只听出一个裴字。 我曾给我的女儿起名叫“裴鱼”。 因为他姓裴。 我看见天边的流云,夜幕即将来临,霞光短促地绚烂着;我看见群山连绵,山与山之间像隔世的仙境,雾气缭绕;我看见风从飘摇的风铃间穿过,从我的胸口刮过,那里呼啦啦的一阵冷风吹,透心的冷。 这该死的天我骂了一句。 然后竭尽全力地去看远山,看天空,看商场屋檐角挂着的年后没来得及拆的红灯笼,我很努力地去看,期望用它来掩盖什么。 我没有哭,我只是眼睛有些疲惫,它眨一眨就酸得流泪。 我用手背把眼泪抹干净了,拼命地去抹。 人大概都有一种微妙的自尊,为已舍弃的过去哭泣是可耻的,我不愿意承认分手后我还想念他。 我没有想念过他。 五点多了,学校该下课了,我要去帮亦晗看店。 明天要交的稿子还没有修,主编骂人很厉害,我这样一把年纪整天被骂显得很惨。如果亦晗的老公今天还没有回家,她可能会暴走,她家那个小兔崽子今晚大概要跟我睡,如果不想他把我的狗子弄死的话,我要陪他玩那些弱智游戏。 你看我这么忙,哪有时间想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三月二十八日 2 我确实很忙,每天都焦头烂额,很多次想骂一声去他妈的老子不干了。 但谁不是被生活搓磨得筋疲力竭,我又哪来的底气去矫情。 我该回家了,但我没有力气站起身,我看着外面的天空长久的发呆,流云和晚霞慢慢看不见了,天空从灰蓝变成铅灰,夜幕终于降临了。商场前的小广场逐渐聚集了人,小孩子在玩泡泡机,迎着风奔跑,大人们在看着自己的孩子,脸上带着慈爱或者担忧的表情。有一个小朋友摔倒了,其他小朋友都哭起来,大人们又是哄又是逗的。然后一起做起了游戏。他们这样轻易就交到了朋友,真是不可思议。 这一刻很温柔,温柔得让人忍不住落泪。 我的房东打电话给我,说终于给我找到了合租人,是个男医生,带一个一岁半的女儿,孩子看起来很乖,孩子的爸爸也说小孩不怎么闹腾。应该是单亲宝宝,怪可怜的。只是对方要求明天早上就搬过来,因为工作需要。 “你要见见他的话现在就过来吧我看你意思,你要是不乐意,这合同我就不签了。” 房东先生和太太一向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他们。他们是好人,看人的眼光也好。“你们看着办吧我没有什么意见。你跟他讲,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明天可以敲我房间的门。我明天正好休息。等他搬过来我会和他谈其他事情的。”我住两居室,空置了一个主卧,原本里面住着我的同事,我们是一起租的房子,他们是一对儿夫妻,后来他们买了房子,就搬出去了。我本来也应该搬出去的,但我没有找到比这个更适合我的房子,房东大约是看出了我的窘困,主动和我商量,在他帮我找到合租人之前,我出之前整租租金的百分之七十。之前房租是两千七,我的同事夫妻占据主卧和大阳台,他们承担一千六的房租,我的房租是一千一,一千一对我来说数目都不小,但市中心的房价总归是贵,我也没有办法。百分之七十意味着我要多掏八百。 但我知道房东对我已经是仁慈。 我已经咬牙支付了两个月了,迫不及待想要一个新的合租人来分摊租金,不然我只能寻思搬出去了,我承受不了这样的消费。小孩子并不算什么,我挺喜欢小孩的,对方就算熊一点,我关上房门,她总也打扰不到我。如果我还是刚出社会的小姑娘,或许我会害怕和陌生租客在一起,但我已经一把年纪了,早就不怕了。这大概是年龄带来的唯一优势。 谢天谢地,我下个月可以存下一点钱了。 我终于站起了身。 在生存面前,感情都不算什么了。 我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我搭地铁先回了亦晗那里,晚上估计接泽凡那小崽子回我那里住。 路上我琢磨了很多,思考明天见了合租人该和他交流的事宜。我养了一条狗,或许有时候亦晗家的小崽会过来和我住,厨房我每天都用,不知道他打算和我一起煮饭,还是各吃各的,如果他不会煮饭的话,我倒是可以多煮一份,他如果愿意多承担一份房租,对我来说就更好了 不怪我想得太多,我的工资水平不容许我不斤斤计较。 我到站了。 亦晗开了一家美发店,开在h大后面的学生街上,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坏。 周末的时候通常是人最多的。 工作日的时候,白天人少,晚上人多,大约是从下午四点多钟人慢慢多起来,点的时候,有时候会非常忙,大约九点人渐渐开始变少,十点几乎就没有人了,收拾收拾,差不多就该关门了。也有例外,比如晚上也没有人,或者白天也人很多世事有常又无常,向来如此,我是知道的。 不然为何,相恋十年,就连双方父母都坚信自己的女婿或者儿媳就是对方了,而我们最终还是没能走到一起。 我回去的时候,店里正在忙,理发师有三个,两个学徒,还有一个专门洗头的女孩子,几个人在不到六十平的屋子里来回乱窜,乱糟糟的,声音很杂。吵得人头懵。 我把包搁在收银台后头的柜子里,打算去帮客人洗头发。 “啊,楚楚你回来了,吃饭了没有”洗头小妹瑶歌一边给一个男生抓头皮,一边抽空问候了我。 她今年才二十岁,一头中长微卷发,染成渐变绿,她皮肤很白,染这样的颜色倒也好看。 理发店的员工,头发总是招摇点儿。 我摇摇头,但她已经没有在看我了,低着头和那个看起来年轻又朝气蓬勃的男同学说“这个力度可以吗”她声音是刻意的温柔,我想大概是她又看上人家了,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爱上别人,有时候可能仅仅是天气比较好,而对方恰好出现在她眼前。我有时会羡慕她。我已经很难爱上谁了,就好像失去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这话说着很矫情,大约是我不想再去奔赴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了,而又不想将就着为了嫁人而嫁人,我还在等待,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爱情,让我心甘情愿穿上婚纱。 但我自己也说不好,会是什么时候。 我妈妈总教训我,说爱情是等不来的,要主动。 我已经没了主动的热情。 随它吧 “还没有,我不饿,待会儿再吃。”我说,顺便脱了厚重的外套,挂在墙上的挂钩上。 瑶歌抬头瞅了瞅我,“哦”了声,“我也还没吃,等会儿你叫我一起。” 我说“好。”然后问她,“亦晗还没有回来吗” “她去接泽凡了,今天有亲子活动,本来许先生要去的,后来你懂的,亦晗姐说她大概点钟才能回来,她要带泽凡去买新衣服。” 许泽凡是亦晗的儿子,今年四岁了。 交代完瑶歌又开始跟那个男生聊天了,聊h大的建筑,还有丰富的学生活动。 洗好后瑶歌擦了擦手,掏出手机来,对那个男孩子说,“加个微信吧哪天你带我去你们学校转转,我没上过大学,一直想去看看。我请你吃饭呀” 我看见那个男生笑了笑,然后拿出手机扫了她。他散漫地笑着,微微俯身低头看瑶歌,“好啊” 这是在撩拨了吗或许是吧 总之是个不错的开始。 真好。 我从旁边等待的客人中挑出来得最早的,招呼她过来洗头。 那是个很高的女生,身材很好,她站起来的时候,我下意识抬了下头,她皱着眉问我“还要等多久啊” 我莫名又想起刚刚在商场门口看过的那一道高高的背影,陡然失神了片刻,然后才晃神过来回答她“前面没有烫染的,应该很快,我先给你洗个头。” 那女孩儿这才缓和了神色,躺了下来。 “小姐姐你是不是记者啊我有一天好像看见你了,在火车站,扛着相机。”大约是洗头太无聊,她和我攀谈。 我先“额”了声,然后思索了片刻她说的是什么时候,但想不起来,我经常出入在嘈杂混乱的地方,火车站、汽车站、商场,甚至是超市和批发市场。 最后我只是点点头,“嗯”了声。 “我也是学新闻的,你在哪个报社啊” “是杂志社。”我说,“不是什么出名的杂志。”销量也不好,我总是担心我哪天就失业了。但这么多年了,它倒是顽强地挺了过来,最近还换了新社址。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遇见了 额,不能再想了。 我洗了六个头后,店里终于清净下来了,瑶歌躲在阁楼上和那个男学生在聊微信,脸上一副春光满面的样子,看来进展不错。学徒阿城和小言去洗烫毛巾了,理发小哥一边等最后两个客人烫发定型一边打游戏。店里气氛一向散漫,毕竟打着廉价实惠的标签,也不能指望能有多高端的服务态度。 我很累,莫名觉得疲惫。肚子里很空,但什么也不想吃。 我把电脑拿出来修稿子,修到一半的时候终于还是流出了眼泪。 我无法控制不去想裴佑安,刨除一切浮夸的自我欺骗和麻痹,我得承认他是我心口上抹不去的疤痕。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我也是,算一算是该结婚了,你看亦晗比我要小一岁,她的孩子都已经四岁了。裴佑安的女儿多大了我不知道,看个头估摸着有一岁或者两岁了,或许他和我分手后就娶了别人,他年纪不小了,家里一定是忙着张罗,这很正常不是吗可不知为什么,我只要一想想就嫉妒心酸得发狂。 我想象过无数次他穿新郎西装的样子,但从来没想过他身边站着旁人。 我们分手的时候,他刚刚过完二十五岁生日没多久,那时候身边人都陆陆续续结婚了,我们一起参加了好几场同学的婚礼,他没有求婚,我们之间总是缺少了点浪漫,但已经在商量婚事了,他说婚礼要在春天办,天气刚刚好。 只是后来 没有后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三月二十九日 3 三月二十九日,凌晨的时候下起了雨,我睁着一双熬得像兔子似的涩眼,打着巨大的哈欠,再三确认了最终稿件,点了发送键。 如果稿子出问题,我今天的休息大约也泡汤了。 所以我慎重又慎重,强迫症一般。 主编虽然总是骂我,但有时会在别人面前夸我认真省心。如果以前的裴佑安知道,怕是要把大牙都笑掉了。他说全世界最马虎蛋的就是我。 我只是比较依赖他,但没有他,我总还是要生活的。 我记得有人说过,说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是不能活的。 我觉得这句话很对,我曾经以为没有裴佑安我会死,但我还是活得好好的,你或许会觉得我丧气得像是快要病死了,我只是突然看见他有些失魂落魄,如果你有一个相恋十年分离的恋人,你也会像我一样备受打击的。但没有他的这三年,我虽然被生活摧残得像是砧板上无力翻动的咸鱼,但大多数时候我还是像个正常人一样时而沮丧时而踌躇满志。 只是爱情对我来说暂时成为了不可说的禁忌。 仅此而已。 或许你好奇我们为什么分手。 我想我得说明一下,不然显得我的情绪很可疑。 我只能说命运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是可大可小的一件事,但对感情来说就是隐藏的一根刺,如果我不及时处理,迟早那块肉会腐烂的。 我从小到大都壮得像头牛,长到二十岁才一次打了吊瓶,我很少吃药,也没住过医院,我生过最大的病就是感冒发烧。 但我是遗传病基因携带者,我没有发病,但有可能带给下一代。 我们商定结婚的时候去做婚前检查,才发现我有家族性遗传病我亲生父亲早亡,我妈妈又远嫁了一次,我和生父那边,早就断了联系,所以家里一直也不知道。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头懵了好多天,辗转各地找专家咨询。医生说发病概率很小,但不为零。 意思就是无论多小的概率,总归还是有的。 我清晰地看见裴佑安妈妈皱起的双目,他爸爸妈妈都是医生,应该比我更懂遗传病是什么。 裴佑安一言不发,他或许不想刺激我。 也或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但他很少忤逆父母,他是独生子。 而我不能单纯地将这件事定性为他爱或者不爱我,我知道现实生活要复杂很多。 上大学的时候,好多人问我,问我是如何以平平的资质交到裴佑安那样优质的男朋友的,我厚颜无耻地说靠脸 为此没少人想打我,但我依旧很得意。 因为我下手早啊 早早把裴佑安祸害走了。 所以你该知道我得知自己的情况的时候有多沮丧。 我本来就配不上他。 最开始我没有提分手,我总抱着一丝希望,我那么爱他,比所有人想象的都爱,哪怕我经常对他使小性子跟他闹脾气,但在我心里,他是最好的,是我灵魂的一部分,我拥抱他的时候,觉得自己拥抱的是全世界。 但他妈妈很介意这件事,他的表姐动用所有关系偷偷去我老家调查我家里的得病人数和具体情况,他的爸爸也不再催着我们结婚,甚至对这两个字讳莫如深。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微妙的变化,不需要多轰轰烈烈,现实中哪里有那么多的冲突和爆发,仅仅是如此就已经够沉重了。 在事情还没有变得更糟糕的时候,我只能说你走吧 你看这世界多美好,有很多漂亮善良可爱又活泼的姑娘,会有一个人更配你更适合你。 比我更好。 不知道你们青春期都在做什么,我上中学的时候最喜欢看课外书,躲在桌子底下偷偷翻言情,那时候什么悲情天后,虐情女王都还是我们心目中的神,她们总有办法把我虐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然后哭着摔书,有时还会真情实感地暗暗祈祷求求作者,让他们在一起吧 故事里是大悲大喜,车祸、失忆、第三者插足他们被命运横刀斩下,和着血在相爱相杀,我曾经也很想要一份跌宕起伏刻骨铭心的爱情,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裴佑安背着我和别的女生搞暧昧,我该怎么去虐小三。 原谅我那时候还小,并不懂得催杀感情不需要失忆也不需要车祸,故事里无论大风大浪,男女主角总归是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哪怕互相折磨互相伤害,谁也不会轻易就走。 但我和裴佑安,很轻易就散了。 我很爱很爱他,但我不能开口挽留。 我去阳台收了衣服。 站在玻璃窗前凝望了会儿外面沁冷的夜,冷雨敲窗,浓稠的化不开的黑暗包裹着这个巨大的城市,对面楼里还有几家亮着灯,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一样,被工作催磨着。 上学那会儿我经常熬夜,看综艺节目和电视剧,或者听歌到天亮,我喜欢陈奕迅还有周杰伦,喜欢莫文蔚和杨千嬅我喜欢很多东西,那时候精力旺盛得可怕。 有时候白天困顿地睁不开眼,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裴佑安会板着脸教训我,问我那弱智连续剧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我有时候会怕他,他很凶的,所以总是讨好地说“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他有些大男子主义,很受用我讨好他。 那时候觉得熬夜真快乐,而现在我时时刻刻都盼望着好好睡一觉。 熬得狠的时候会失眠,然后头痛,内分泌失调,月经紊乱,满脸沧桑。 丑。 高中的时候,我的班主任老师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当你觉得路很难的时候,恰恰是你在走上坡路。 我活到这个年纪,是不太相信鸡汤金句了的,但偶尔拿来慰藉一下心灵,倒也能让人感到舒心许多。 上个月我涨了工资,虽然不多,但值得欣慰。 我穿的单薄,被风吹得哆嗦了下,终于转身回了房间。 许泽凡四仰八叉地躺在我的床上,被子全压在身下,他那张遗传了爸爸的脸显得格外英俊,小小年纪都能看得出来是个帅哥坯子。 可惜他老爸是个混球。 亦晗曾自嘲说,她嫁给许朝晖五年,许朝晖出轨了六年。 是不是很可笑,许朝晖娶亦晗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交往一年的女朋友,那个女人是个作家,写一些似是而非的爱情故事,她经常满世界地跑,今天去大理,明天新疆,看完大草原去看海,住完民宿住五星级酒店,她是自由的风,是奔跑的野马,是高傲的鹰,她不会为谁而停留的,许朝晖和她经常小聚大离别,他们,互相拥有彼此的身体,但无法抓住对方的灵魂。 感情有时候忌讳捉摸不透,会丧失安全感和归属感。 许朝晖和作家吵过一架,他说你再这样,我就和别人结婚了,女作家寂寂地抽着烟,眼神空洞地看着远方,说“那你娶吧” 第二天作家背着包走了,没有留一句话,许朝晖赌气去相亲,碰见程亦晗。 孽缘就这样开始了。 许朝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没法给出准确评价,他是个广告公司的老板,当然不是什么言情剧里的霸道总裁。他的公司仅有二十余人,但其实已经是个不小的公司了,如果你去过写字楼,看过那些十几个人甚至几个人的公司,稍稍了解一下这俗世艰难的生活,或许你会佩服许朝晖这个年仅三十岁的广告公司老板,别人叫他许总,他有一辆很威风的路虎,有一栋精致的复式公寓,也有一笔不小的存款,仅此来说,就是很多丈母娘眼中的金龟婿了。亦晗妈妈那样不好说话,对许朝晖都和颜悦色。 他永远一副西装革履的样子,戴一块万宝龙的腕表,浓眉大眼睛,瘦高个子,面目坚毅沉稳,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的样子。 他看起来很可靠,亦晗那样坚强独立的个性,都总是忍不住依靠他。 但谁又想到,他会做出那样的事 这五年里,他断断续续和作家还有联系,有时候一起出去吃饭,有时候一起约去短期旅行,期间或许一夜缠绵,或许说不好。他做事很周到,从没露出过蛛丝马迹。 很狗血的是,亦晗是那位作家的粉丝,在她微博里不时能看见一个若隐若现的男人,有时候是一根领带,有时候一角衣片,有时候是一个打火机这样子,后来有一次看见作家晒酒店房间的照片,那男人露了一只手出来,腕上的万宝龙很清晰地露出来。 如果说五年的夫妻还不足以让亦晗认出自己丈夫的手,她总该对那块儿经常被泽凡拆来玩因此有瑕疵的万宝龙有所怀疑。 其实很久之前她就吐槽过,说作家的男朋友审美和许朝晖一样没品味,又老又土,古板无趣。 一旦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丈夫产生怀疑之后,行动力总是惊人。 亦晗没有哭闹,只是沉默地把照片扔了过去,说“离婚吧” 许朝晖很沉默地抽着烟,把银行卡从钱包里抽出来,推到亦晗面前,“她不会妨碍到我们的婚姻和孩子,这些钱你拿着,她的事你不要管了。以后我们还是夫妻,这样对你对我对孩子,都好。你考虑一下。“ 亦晗仰着脸大笑,声嘶力竭地骂他是个狗东西。 许朝晖淡然地站起身,面色分毫不改,只说”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然后走了,亦晗好多天都没看见他人影了。 我把被子给泽凡盖上,抱着他睡了下来,他还那么小,真希望命运放过他。 亦晗昨晚带泽凡去买了新衣服,回来的时候小崽子很开心地秀给我看,嘴里嘟囔着没有爸爸买的好看,我看见亦晗眼中忍着的眼泪,心口一阵酸楚。 我把泽凡带了回来,亦晗去找许朝晖了,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婚了。 但愿她一切顺利。 这一觉睡得黑甜。 敲门声响的时候,泽凡用他的肉爪子拍我脸,“楚楚,有人来了。” 我很困,眼皮重得撑不起来,但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合租人来的日子,终于还是挣扎着翻身下了床。 我打开房门的前一刻还在心里叹气,感叹周末也不得安生。 然后下一秒陡然清醒。 那一瞬间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苍白,我的腿软得几乎撑不住我的身体,熬夜使我太阳穴发涨,但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清醒地感受到心口一点一点拧着疼。 心真的会疼吧 真的好疼。 “裴佑安。”我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个名字。 他在我面前站在,高高的个子,眉眼深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那一年深秋 4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我恍惚觉得命运对我开了又一个巨大的玩笑。 我曾无数次盼望再见裴佑安一面,但我只是卑微地想要远远地偷偷望他一眼,我只想知道没有我的日子他是怎样度过的。就算他身边有了旁人,哪怕就像昨天我见到他的那一幕一样。即便我心在滴血。我还是想见见他,听听他的声音,让我知道他在同一个时空里过着怎样我不知道的生活。 但这一切最好不要他知道。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不知道我们十年的感情该如何安放。我没有办法去祝福他,但也衷心地希望他过得好。怀着这样矛盾的心理我也很讨厌,但我又能怎么办 我看他一眼都想流眼泪,如果他对我冷漠我想我会很难过,如果他对我旧情未了,我想我会更难过。 所以最好不见吧我经常这样劝说自己,克制自己不要去打探他的消息。我不想为难自己,更不想为难他。 但命运竟对我如此刻薄。 它在我旧伤未愈的情况下,再一次血淋淋地把我的伤口剥开。 我又想起第一次遇见裴佑安的时候,那时候如果知道后来会是这样的结局,我一定不去招惹他。 那是初二上学期,没有刚进初中的新鲜,也没有初三生升高中的压力,初二的孩子们自由又散漫。我那时候在同伴眼里很坏,在九班有狗头军师和昌街巫女的名号,我从来不出头做坏事,但暗戳戳地没少出馊主意。 我不爱学习,所以有大把闲散的时间。 我给坐在窗户边儿上的同学的窗户角上贴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镜片,它能清晰地反射出八班甚至七班的走廊,自此班主任再也没有成功达成过偷偷溜到后窗进行“死亡凝视”并且成功揪出看吃零食的同学们的成就,他衷心地觉得九班的孩子越来越乖了,而九班的课外书藏得最好最完整。 我时常悠哉地捧着脸坐在后排看言情,为各个作家们描述的浪漫倾心不已。 少女情窦初开的那点旖旎幻想塞满了脑子,我总是幻想一些很浪漫的场景,对象一定要是一个很帅很帅的帅哥。至于帅哥为什么会爱上一个不爱学习只爱看课外书满脑子不切实际幻想的中二少女,我是没想过的。 我细心地排查十九中所有的男孩子,找出最有代表性的人物,打算挑一个作为怀春对象,裴佑安是其中之一,但我从来没肖想过他,他不仅长得好看,个子高,会打篮球,还学习好,这就有点儿过分了,对于学渣来说,不去祸害祖国未来栋梁是基本准则。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真的没有喜欢的人,我是先怀春再有怀春对象的。 我最开始喜欢我们学校的校草,后来喜欢学生会的纪律部长,我甚至喜欢过我的前排小四眼,但校草是个花心大萝卜,纪律部长竟然记我迟到,前排小四眼是个八婆。我那时候并不懂得人都是有缺点的,我只觉得我的怀春对象一定要是最完美的人。 这样来说培优班的裴佑安倒是不错,但作为怀春对象他实在是太远了,没有想象空间。 后来我知道很多女孩子都有这个阶段,并非真的是爱一个人,而是喜欢爱一个人的那种感觉,或许这样单恋几年,等长大了,会感慨一下“青春啊”然后装进一个名为回忆的小箱子里,在温暖的午后拿出来回味。 但我真的和裴佑安有了交集。 我记得是个深秋,那天很冷,所有人触摸着初冬的额头,抖得像是刚塞进冰库的活鱼。我的物理老师在我屡次三番自创物理公式之后,忍无可忍把我拉到了走廊上进行公开处刑。 他或许对我盘古开天一般的创造力太过倾佩,重点关照我,给我出了二十道物理题。 我搬了个小凳子蹲在那里抓耳挠腮小幅度地东张西望,用淡定的表情来掩盖我兵荒马乱的内心。 这特娘的我竟然一道都不会。 我怕我惊人的创造力再次鬼斧神工地吓到我内心无比脆弱的老师,所以我的笔尖很矜持地停留在纸张之上一毫米,不敢对那张纸表现出一分一毫的亲近。 二十分钟过去了,物理老师来验收成果,他或许以为让我在冷风中吹半个小时能把我吹聪明,我看见他满怀期待的眼神,内心一阵呜呼哀哉,完了,要命了。 整天操心操得秃顶的物理老师看着那张干干净净的纸,呆了整整有十几秒,有那么一瞬间我想他跳楼的心都有了,我十分的惭愧,但物理那狗东西实在是和我相看两相厌 然后物理老师努力克制住想打人的心,把那张纸重新拍到我的凳子上,很礼貌地吼我去操场上跑十圈,跑不完不许回来。 那一年还没有老师不许体罚学生的强烈抗议,一群皮猴子都是经常被搓磨的对象。 我没心没肺地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跑步都比做物理题来得舒心。 物理课代表捧着书去操场监督我。 我说过,从小到大我都壮得像头牛一样,这得益于我发达的运动细胞,跑步对我来说是小意思,就算来场马拉松也ok。我甚至有余力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在想一本里女主下着雨在雨中狂奔然后晕倒在地被男主抱走的场景,我把那个女主幻想是我,然后很有代入感地觉得好虐啊老天呐我都快自我感动哭了。我全情投入地在幻想,所以丝毫没有注意到从远处飞来的篮球正以一种精准的刁钻的方位和速度朝我袭来,以它行走的轨迹,在几秒钟之后,我们将完美遇上。 它会亲吻我的太阳穴。 同样我也没听见打篮球的那群男生大叫着让我躲开的声音。 所以我还沉浸在自我感动的那片刻被现实砸了个头晕眼花,我一下子蹲坐在了地上,捂着脑袋头懵不已,不能理解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怎么能如此深沟巨壑。 太特娘的疼了 裴佑安是跑着过来的,他蹲在我的面前,蹙着眉问了句,“同学你没事吧” 我觉得我脑震荡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浪漫和虐心都成了狗屎,比不了我身体的创伤更能打击我,我用我汹涌的眼泪如实地表达了我的内心。 后来裴佑安说,我那时候的表情特别的悲壮,感觉他好像把我砸得半身不遂了一样。 他觉得他不带我去一趟医务室都对不起天地良心。 他扶了我一把,问我还能不能站起来。 我不说话,只哭,委委屈屈地摇了摇头。 你不要低估一个中二少女矫情起来的功力,我都已经脑补出了我被篮球砸得脑震荡不治身亡我的爸爸妈妈哭着掐这位力气怎么这么大的同学的脖子让他偿命的画面了。 裴佑安说“我背你去医务室吧”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挣扎,在十几岁那个有着森严的性别壁垒的年纪,别说他背我去医务室,就是两个人多说几句话都有人八卦xxx是不是喜欢xxx 但我几乎立马就点了头,多好的机会,长这么大都没人背过我。 况且我真的头晕,我脑子嗡嗡地响,我平日里太健康,以至于我发烧三十八度都要跟我妈嗷嗷大哭,别说被一个高速运转的篮球砸得头嗡嗡作响了。 你说要给我个担架让我上救护车我都觉得一点儿也不夸张。 如果不是不久之后医生告诉我没多大事的时候,我觉得我可能快死了。 医生拿手电筒扒着我的眼皮子看了看我的眼,问了我几句话,然后让我躺到了医务室的床上在这边待着观察半小时。 裴佑安闯的祸,他很有责任感地要求陪着我,我虽然觉得这大可不必,但我还是小鹿乱撞地听之任之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同学们 物理课代表那个大喇叭憋着一肚子八卦疯狂地跑回了教室,跟前桌后桌左桌右桌挨个儿说裴佑安背周楚去医务室了。 所谓八卦的传播力是病毒似的扩散,期间还要经过无数次变异,没多久这个八卦就变成了裴佑安和周楚好了 我的亲娘乖乖 我要是能泡上裴佑安,我请全校人吃辣条都没关系。 在医务室的那半个小时里,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他沉默地坐在看电视,我沉默地躺着看电视,三十分钟很快过去了,校医好像怕我多看一秒电视似的,很准时地让我走人了。 裴佑安又对我说了声抱歉,我很惭愧地回答了没关系,我们在医务室门口作别。 我太激动了太紧张了,我把他的自行车钥匙顺走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放学的时候,我摸了下口袋,才摸到那个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脑子抽放进去的那把钥匙,我内心大叫了一声老天,十分鄙夷我自己,外加尴尬和不知所措。 我想我得还回去。 已经放学了,他说不定找钥匙都找疯了。 我一路小跑着到了培优班的门口,万幸他们班拖课还没走,我等了大约五分钟,他们班才慢慢走出来人,我逮住一个女孩子说帮我叫一下裴佑安好吗 我觉得我是猪,我直接让人把钥匙给裴佑安不就好了,那样不就避免尴尬了吗 但如果是那样,裴佑安就不会提出要送我回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那一年深秋2 5 那女生似乎着急走,但还是抽空挑了下眉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急急慌慌地回头冲班级里叫了声,“班长,有人找。” “班长班长班长,有人找啊” 我不知道裴佑安听见了没有,我只知道好多人都在往这边看。 教室里乱糟糟的,那女生大约怕对方没有听到,又扯着嗓子喊了句,“裴佑安,有人找你” 这一次裴佑安抬了头,女生给他指了指我,然后八卦地跟身边人笑了笑,终于跑着走了。她或许还跟同伴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有些窘迫,但赶鸭子上架,现在总不能溜之大吉。 裴佑安单肩挎着书包,眼睛因为疲劳而微眯着,显得人有些懒散。他从课桌后站起来,径直朝我走来的时候,我一阵心慌,偷拿别人车钥匙真的是好过分啊但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无论我怎么努力回忆,我都找不到丝毫自己摸过他钥匙的痕迹。 唯一的解释大概是命运的安排。 原谅我看多了,脑子不太正常。 我忙把钥匙拿出来捧到他面前,用我平生最真诚的目光看着他,“对不起,我可能是被砸懵了,不知道怎么把你车钥匙拿走了。我不是故意的,抱歉,我可能人有点儿马虎。” 这解释好像很拙劣。 我吞了口唾沫,和学霸聊天对学渣来说是一件很有挑战的事。 或许我那一句“砸懵了”太像控诉,而偷偷拿人车钥匙的行为和动力又十分可疑,裴佑安接过车钥匙,盯着我看了三秒钟之后,礼貌地问我,“头还晕吗” 我急忙摇了摇头以证清白,“不,不晕了。” 但还是有一个大包,碰到的时候会疼。都是小事。我终于良心发现,觉察到自己之前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裴佑安实在是个教养良好的男孩子,到现在还在问我头晕不晕。 我对他的印象更是好了三分。 他点了点头,再次和我道歉,“今天很抱歉,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他举了下车钥匙,“正好顺路。” 如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或许会很奇怪,但他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因为是班长,做事总是比别人周到,而他看起来比其他男生要早熟很多,所以在很多同龄女孩子那里,就像一个严肃的大哥一样。他说话总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感觉,会让人下意识顺从。 而学习好的人,莫名带着一股子正经感,所以这样的话丝毫没显出什么不妥来。 不瞒你说,我和裴佑安两家住得特别近,我曾经亲眼看见过我们从同一站公交车上下来,然后进了同一个小区的不同单元楼。 我对他的印象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的,我那时候很激动地跟我的同桌说“天呐,我竟然和裴佑安住一个小区。” 十九中在上江区,上江区本就不大,附近的孩子都会选择在十九中上学,有时一个小区或者郊村十几个人都在一个年级甚至同一个班的都存在,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这就对我来说还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就好像我和学霸住同一个小区,我也能变成学霸似的。 可惜我和他不熟,我家刚搬进那个小区没多久,是租的房子。 我对他的认识,也仅仅是知道他经常排在年级榜上前几的名字而已。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也有注意到我。 我忙摇头,“不用不用,没关系,我真的没事了。我妈老说我娇气,嗯,我就是喊得声音大,真的没事。”我想我的急切显得够真诚了。 但真的好傻,我快被自己蠢哭了。 虽然我很想答应,这样我就可以跟我的同桌炫耀了,但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良心。还有,虽然很浪漫,但两个不熟悉的人会很尴尬的。 他没有强求,点了点头,跟我告辞走了。 他去推自行车,我回去收拾书包。 那天我出去晚了,那辆傲娇的119路公交车再也没有出现过,等了十分钟之后,我那急性子就耐不住了,打算走着回家去。 这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我说过,我有发达的运动细胞,就算是跑场马拉松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别说我家离得本来就不算太远。 我一边走一边摸出一本杂志翻着,最新一期的言情杂志,我省了零食钱买来的,还崭新崭新的,里面有我最喜欢的作者的最新访谈,我最喜欢的一本连载里的周边海报夹在里面,我宝贝地藏着没敢在教室看,不然这会儿估计早就被人打劫走了,或许我就再也看不到它美丽的身影了。 我心满意足地和女神进行着灵魂对话,我在无上的心理满足中慢吞吞地行走在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街道上,我闭着眼也不会撞到树的,这路上也没多少人,所以更没机会撞到我。 然后我听见一声刹车的声音,一辆自行车侧停在我左手侧,我抬头的时候,裴佑安一条腿支着地,偏头俯视我,用他那略带着班长口吻的命令声音说“走路的时候不要看书。” 我一瞬间感受到了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惧,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可能会没收我的书。 我心口跳了一大跳,手里的杂志险些捏不住,我心虚地“哦”了声,默默地杂志又塞进书包里。 虽然被训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情愫出来,那感觉模糊而暧昧,我只觉得自己心跳不已,我看见夕阳下裴佑安的侧脸,柔和而明媚,带着少年干净清朗的气质。 他问我,“走着回去” 我点点头,讷讷解释说“公交一直没来。” 我想说走着回去也没什么不妥,可我在他面前竟然失去了健谈的本性,显得有几分木讷。 他“嗯”了声,似是斟酌了片刻,“要不要我载你” 或许他只是礼貌地问我一句,但我内心戏十足地觉得,我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了,再拒绝会不会显得不太好我在心里默默纠结了好一会儿,迟疑地说了句,“那麻烦你了” 他淡声说“不麻烦。” 于是我脸皮子其厚地挪上了他的车后座。 里,女主坐在男主的单车后座,会害羞地扯住男生的衣角,车子碾过香樟树街道,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打在少年人身上,是浪漫而唯美的。但我可不敢扯裴佑安的衣服,坑坑洼洼的人行道和深秋冷得扎骨头的风也没有丝毫浪漫气息,我小心地抓住车后座,觉得有那么点点的别扭。 但感觉好像还不错。 我生父早亡,继父虽然是个好人,但为人过于严肃,我总是和他亲近不来。他和我妈妈都是很勤勉的人,工作兢兢业业,努力赚钱养家,我们一家都是相对独立的人,即便我还小的时候,就学会照顾自己和照顾爸妈,自食其力已经成为习惯。 突然有一次被人照顾,那感觉是很奇妙的,有一点点惶恐,还有一点点雀跃。 他的自行车停在我家的楼下,我的目光从他宽阔的肩背上移到了他侧过的脸上,夕阳下他的身影显得异常清俊,我失神地说谢谢 他说“不客气。再见。” 那是深秋很寻常的一天。 我在日记里写下他的名字。 我写裴佑安今天送我回家,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他。 我把裴佑安三个字写得异常潦草,好像生怕谁认出来似的。 这句话写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盯着它看了好久,就好像看到了一副羞耻的图画,脸越来越红,我欲盖弥彰地把“他”改成了“她”,然后过了会儿又心惊肉跳地用涂改液涂了起来。 我的日记本到现在还有那行用涂改液涂了的痕迹。时光会记得我一笔一划写下的时候唇角矜持的笑意,它可能还会嘲笑我轻易到来的喜欢。 但我是如此清晰地记得,那一刻我是怎样的欢喜。 而如今再回忆起来,竟恍若隔世。 我回过神来,回到十三年后这个仲春的早上,天还很冷,冷空气渗进屋子里,隔壁阿姨用大嗓门在敦促他懒怠的儿子,我的狗狗凯撒围着面前的人转来转去,我狠狠地吸了下鼻子,迟疑地又在心里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裴佑安” 他似乎应了我一声,很淡的一声“嗯”,他怀里的小人儿怯怯地抱着他的脖子,那小姑娘仔细地瞅着我,然后叫了一声“妈妈。” 裴佑安抓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下,然后抿了抿唇,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低着头看着我,“可以帮我看会儿孩子吗我得搬东西。” 他用那双深邃的眉眼看我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拒绝的能力。 我点了点头。伸手把小姑娘接了过来,她好像对我毫无防备,一下子扑进了我的怀里。 那是个很精致的小姑娘,真真粉雕玉琢一样,她的眼睛和裴佑安一模一样,她的嘴巴她的嘴巴像我,肉嘟嘟的,嘴角往上翘。 我赶忙摇了摇头,她的妈妈如果知道我这样想,怕是会不高兴。 想到这里我苦笑了一声,脑海里忍不住去思索一些事情。 昨天我的房东好像告诉我新租客自己带女儿,那她妈妈呢 离婚了还是吵架了 我不知道,只觉得心乱如麻。 我脑子到现在还是懵的,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醒来的时候还不确定自己是醒了,还是在梦里。我以为再相见会是一场撕心裂肺的痛,但好像什么都没有,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好像毫无所谓,又或许本该如此。 泽凡也醒了,我把小姑娘抱到床上坐着,小姑娘一直死死地盯着我看,然后又叫了一声,“妈妈” 泽凡捂着嘴巴,惊讶地看着我,“楚楚,你什么时候有了私生子。” 我拍了他一巴掌,让他闭嘴,然后滚去洗脸。 我碰了碰小姑娘的粉嫩嫩的脸,苦笑呢喃了句,“你的妈妈不在这里,你想她了吗” 小姑娘似乎听懂了,登时鼓了一包泪,泪眼汪汪地委屈着叫了声,“妈妈”她伸出手,好像是要抱抱。 她那眼神太过可怜,我赶忙把她抱了起来,“好好,不哭啊,妈妈抱。” 她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把那张肉肉的小脸埋在我的脖子里,好久好久不松手,就好像生怕我把她丢掉一样。 我想她的妈妈是有多狠心,才能抛弃这样一个可爱的小生命。 我忽然又有点儿心疼裴佑安。 他那样好的人,为什么 为什么呢 这不应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三月二十九日 6 我怀里抱着这个小不点,一动都不敢动,她似乎很胆小,两只细细的手臂力气却出奇地大,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一刻也不放松。 她花栗鼠一样的眼睛,有时候会转过来偷偷看我。我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裴yi。”她糯糯地说。 她说话还不很清晰,我没有听太懂,我又问她,“那依依知不知道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啊” 这是哄小孩子常用的话,但我忽然有些后悔,如果裴佑安知道我这样套他女儿的话,不知道会不会为我这样的行为感到恶心。 裴依咬字很用力地说“霸霸叫裴六恩,妈妈叫丑丑。” 虽然他把裴佑安三个字说得乱七八糟,但我还是听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说的丑丑是楚楚。 那一瞬间我觉得心惊肉跳,我不知道怀抱着怎么样的隐秘想法,我只觉得我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我强压下内心涌动的剧烈的波动,问她“楚楚” 她狠狠地点了点头。 我只觉得心乱如麻。 她还这么小,或许只是胡乱应呢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或许我失神太久,裴依怯怯地又抱住我的脖子,紧张地看着我。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她的妈妈,她好像很害怕我把她丢下来。那种仿佛抓住一个随时都会消失的东西的惶恐感,让人觉得心疼。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泽凡蹲在我的身后,一会儿戳戳小姑娘的脸,一会儿冲她做个鬼脸,他似乎很想和她玩,但小姑娘并不想理会他,或者不敢,只怯怯地睁着一双大眼睛,懵懂地看着他在那儿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我把孩子竖抱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学着亦晗哄小时候的泽凡那样,做一些夸张的动作,然后仿佛自言自语似地说着话,声音温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我曾经吐槽过无数次亦晗好夸张啊,生完孩子后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说,母性是天生的,如果你有一个孩子,你也会变得温柔。 即便这个小不点不是我的孩子,我也觉得此刻的自己变得温柔而小心翼翼。 “啊,飞起来啦” “我们去吃饼干好不好小熊饼干,喏,饼干” “依依喝水水,还是喝奶奶” 外面在乒乒乓乓叮叮咚咚地忙乱着,我的卧室门一直开着,有时候我会用余光瞥见路过的裴佑安,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牛仔裤,白色字母短袖和一件跟裤子颜色相近的牛仔外套,看起来年轻而清朗。 后来他把外套脱了,只穿一件短袖,我看见他结实的小臂,还有搬东西时衣服不经意撩上去露出的若隐若现的腹肌。 三年没有见,他瘦了不少,但身材还是匀称有力,或许因为瘦,显得人越发高。昨天见他的时候我就总觉得他似乎又长高了,但他这样的年纪,怎么还会长高呢 我上学那会儿就很觊觎他的肉体,像个女流氓一样意图偷偷看他洗澡,当然从来没有成功过,还很不幸地每次都暴露自己。 缘分是件奇妙的东西,亦晗经常说肯定是裴佑安和你待太久,所以审美都被带偏了。 我心虚地说虽然我个子不高,但也不是很丑啊,这么多年的感情,抵得上很多很多了。 真的,我觉得我和他在一起很久了,久到好像上辈子上上辈子都在一起。 他的东西不多,搬家师傅把最后一箱书扛上来的时候,时间才过去半小时,裴佑安在一堆箱子中间找到了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掏出手机来,扫码支付了尾款。他以前的手机是我给他买的,挑了一款颜色很妖艳的红,他很抗拒,但最终还是没有拗过我。 他换了新的手机,还是红色的。 对于这一发现,我感到一阵心酸。 我不想或者说不敢见他,大约也是因为如此。 “辛苦你了。”他低头对师傅说,递了一瓶矿泉水过去。 师傅用脖子里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汗水,憨厚地笑了笑,“辛苦什么,应该的。那你慢慢收拾,我就先走了。” 师傅路过我的房间门口的时候,特意欠了欠身,笑道“呐,孩子还是跟妈亲。瞧瞧,抱得多紧。” 我扯了扯唇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回以笑意。 裴佑安在外面收拾东西,裴依终于放松了些,开始玩泽凡的玩具,她抱起了一个变形金刚,但不会操作,泽凡很开心地在教她。 我抽空去洗了脸,躲在洗手间里换了衣服,再出来的时候,裴依看着我,那眼神里患得患失的慌乱,对于我突然不见这件事好像很害怕,我冲她笑了笑,莫名觉得心疼。 她怯生生地朝我走了过来,她还小,走路晃晃悠悠的,像个小企鹅,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我把她抱了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然后抱着他去了主卧。 裴佑安单膝跪在地上在拆箱子,屋子里堆得满满当当的,我没有进去,站在门口看他,昨夜的雨后,今天的阳光显得格外的好,窗开着,阳光斜斜地探尽窗户,洒在屋内的地面上,明亮地晃人眼,裴佑安的半边身子沐浴在阳光下。他嘴里噙着一柄美工刀,额头上沁了汗珠。他抬头看过来,眉头微微挑着,“她闹了吗”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梦,梦里我们结婚了,这不过是婚后一个寻常的早晨,我抱着孩子,他在收拾东西。岁月静好,山河无恙。 我眼睛酸了一下,忙摇头,“没有,她很乖。” 我很想问问他这小不点为什么总叫我妈妈,但我觉得我的身份或许并不适合问出口。于是只好缄默下来。 他真的要住下来吗 这样又算什么呢 或许我不该矫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信心和他合租下去。 我问他“你们吃过饭了吗” 他摇摇头,“还没有。” “我叫外卖,待会儿一起吃吧”我说。 他“嗯”了声。 我抱着裴依去了客厅,摸出手机订餐,我问裴依“依依喜欢吃什么啊” “yi,吃yi” 我被她的口音逗笑了,“想吃鱼” 她点了点头,害羞地抱着我的肩膀。我点了三份粥,买了油条和蒸饺,最后点了一份松子鱼,我小时候也很爱吃鱼,但我妈妈总是没空给我做,觉得鱼收拾起来很麻烦,所以吃鱼对我来说就像一种执念,我长很大了,最喜欢的还是鱼,上大学的时候,我和裴佑安一起出去吃饭,我自己吃掉了一整条的糖醋鱼,那条鱼大约有一斤半,被裴佑安嘲笑了好几天。 我记得后来我们工作的时候出去租房子住,裴佑安每次下厨的时候都会烧一条鱼,我后来没有那么喜欢了,但看见餐桌上有鱼,都会觉得开心。他对我很好,我一直都知道。 门铃响的时候,我抱着裴依去开了门,把外卖提了进来,叫裴佑安出来吃饭,他去洗了手,出来的时候帮忙把袋子都拆了摆上餐桌。 然后他抬手对我怀里的小姑娘说“小鱼来,爸爸抱。” 小不点紧紧搂住我的脖子。 他板下脸,“裴鱼”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僵硬了下来。 十三年前,那一年的秋天特别的短,初雪来得很早。 那天距离我被裴佑安的篮球砸,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我和他没有再有过交集,我身体壮实的很,既没有脑震荡,那个包也该死地消得特别快。 但在我的幻想里,我们已经度过了无数个浪漫的场景,我怀春的对象终于在那场戏剧性的相遇里定了下来。 我暗恋他,从我在日记本上第一次写下他名字就开始了。 这显得有点儿自不量力,但年少的时候,喜欢一个人,从来不去思考配不配的上的问题,他很好,所以我喜欢他。 他在青春里发着光,我是逐光而动的向日葵。 我的同桌叫乐乐,如果我是狗头军师,那么她就是战前元帅,我们组合在一起就是一支一往无前的军队,她喜欢校草,虽然校草是个花心大萝卜,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热情。 我把我的秘密也分享给她了,我们都是不自量力的人,所以谁也不会嘲笑谁。 我们时常趴在栏杆上看对楼,裴佑安在对楼一楼,校草在对楼二楼,有时候趴很久都可能看不到对方的一片衣角,但如果校草和裴佑安从教室里出来,我和她都会激动地晃对方的胳膊。 校草经常在走廊里和女孩子打打闹闹,他有时候也会趴在栏杆上和同学聊天,有时候抬头往对面看,乐乐会吓的往我身后躲,但大多时候,校草并不会往我们这边看。 一楼是没有栏杆的,所以裴佑安不会趴在栏杆上供我观赏,即便有,大概他也不会出来,他学习很认真,大多时候坐在课桌前做题。乐乐说裴佑安那么死板的人,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我说校草那么花心的人,你又喜欢他什么我们互相哼对方,觉得自己看中的人才是世上最好的。 裴佑安不常出来,但哪怕他出来上厕所露个身影,也值得我趴在那里等一个课间。 你知道,越关注一个人,喜欢会累积的越深,越有可能做蠢事。 初雪的时候,我和乐乐商定如果雪下到半尺厚,就去表白。 乐乐说的表白就是简单粗暴的表白,但我是不敢的,我这人一向含蓄。我说我要去堆雪人,在雪人上写上裴佑安的名字,他们班下午有上体育课,如果有人能发现,我就告诉他,雪人是我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初雪 7 那天的雪下得好大,鹅毛似地往下飘,所有人都无心上课,眼神不住地往外飘,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兴奋、雀跃 外面是一团白天是白的,地是白的,树木是白的,人走在雪里,不一会儿就也变白了。 吸一口冷空气,甘冽沁到每一个肺泡里。 有躲冬的鸟儿飞到走廊上,被忽然响起的下课铃吓跑了。 所有人都涌到走廊上看雪,甚至一些同学跑到楼下去淋雪,团着地上薄薄的一层雪打雪仗。 场面壮阔极了。 有女生在小声嘀咕说,说对着初雪许愿,神会帮你实现愿望的。 我被这气氛感染,哈了口气,挫着冻僵的手在栏杆上的一层雪里搓了一小雪人,摸了一根红发绳给它打了个蝴蝶结,我把它端端正正摆在护栏上,对着它许愿,我说希望周楚有一天能追到裴佑安。 我恬不知耻地说将来我要和裴佑安结婚生子。 尽管那时候我才十五岁,爱情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人生仪式。 我在心里默默地许愿,尽管不会有人听见,但我还是红了脸,王乐乐过来撞我,调侃我是不是又思春了。我追着她揍她,让她闭嘴。但她还是不停地嚷嚷,“哎哟,害羞了害羞了。周楚害羞了。” 或许我喜欢裴佑安已经不是秘密了,我看到好几个女生露出了然的窃窃的笑意。 我觉得难为情,但隐隐又有一种昭告天下的冲动,我不知道别人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我只知道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塞满了,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我怀揣了一个巨大的美丽的秘密,我想和人分享,但又不想和人分享。 我想大声说出来,想告诉全世界,但我只是悄悄地藏起来,一个人品尝暗恋的甜蜜和苦涩。 我快憋死了。 很多时候,我在心里默念裴佑安的名字,亲近而熟稔,就好像我们早已认识一般。 那天提前放学了,广播里不住地说雪天路滑,请同学们谨慎慢行,注意安全。 我戴着一双毛线手套,套了帽子和围脖,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带着王乐乐同学去了操场,我怀里抱着从操场后头的公共厕所里顺来的铁锹,心惊肉跳地再次嘱咐王乐乐,“你帮我看着人,有人往这边过来,你赶紧叫我,我们一起跑。” 大家都忙着往家里赶,应该不会过来这边的,但我还是害怕。 我俩搞得像是特务在执行秘密任务似的,她站在操场门口望风,我在里面堆雪人。下午就算上体育课,也一定是在室内体育馆,我把雪人堆在室内体育场门口。 因为害怕,我动作特别快,我堆了一个好高好高的雪堆,然后开始慢慢修形状,那雪人几乎要和我一样高了,我给它肚子上画了一颗心,把我的红色记号笔的水全挤了出来,我给它戴了围巾和帽子,我甚至把发卡摘下来插在它的脑袋上,最后我给它塞了两根树枝当胳膊,胳膊上绑着一封油皮纸封装的信,那封信生怕被人看出来是写给谁似的,只在右下角用圆珠笔写了一行小字 致裴佑安 我站在雪人面前看了好久,乐乐在门口不住地催我你好了没有啊我快冻死了。差不多得了啊你修那么完美等下午也被雪盖了,没用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但让我再把轮廓修一下吧 我人生中第一次表白,尽管不是面对面,但对我来说还是意义非凡。 我终于磨磨蹭蹭弄好的时候,双手合十许了个愿,“我希望有好心人帮我把信给裴佑安。” 我相信命运,我相信神奇的巧合和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奇迹一般的联系。 以少年人八卦的程度来说,一定会引起轰动的。年少的时候都很喜欢起哄。就算被老师逮到了也不怕,反正我也没有署名。这样的表白真的有够糟糕的,但或许那时候并不是很在意到底能不能追到裴佑安,对我来说,表白是一种必须完成的仪式,就好像我说了喜欢,就赢得了胜利。尽管我也说不上来这胜利是怎么样的胜利。 然后乐乐过来观摩了我的作品,她嗤笑了我一声你弄了半天就弄出来个这 我搓着手,一边推着她悄悄从侧门溜,一边回答她“我的天哪你是不知道我的手抖成什么样。”搞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我们从校门口出去的时候,学校已经没人了,门卫大叔责备了我们“提前给你们放学还不回家,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我点头哈腰地给大叔道歉,然后无比忐忑地回了家。一整个中午我都很忐忑,我一会儿害怕那个雪人没有人看见,我一会儿又害怕那个雪人被人看见,好一会儿冲动都驱使着我早点儿去学校把那个雪人给毁掉,但我没办法跟妈妈交代我到学校去干什么,我因为晚回来才刚刚撒了谎,我说是因为我的同学生病了,我陪她去了趟医务室。 我是个不太会撒谎的人,再撒一次谎我会因为结巴而露馅儿的。 我躺在床上午睡,然后辗转反侧。 满心青春的烦恼。 那个初雪的天注定像一枚钢印,以一种深刻的烙印刻在我的生命里。 那天的雪下得好大,下午的时候已经升级为暴雪了,气象监测局发布了黄色暴雪预警。 我记得那个下午的体育课取消了,广播里说今天下午所有班级的体育课不再进行,大家在教室里上自习。 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沮丧地想要流眼泪。 泡汤了,都泡汤了。 我偷偷地站在楼下瞭望操场,那边白茫茫一片,那个高高的雪人好像已经看不见了。 我莫名松了一口气,但难过得要命。 我的一腔热情和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情绪,就这样融化在了这场大雪里。 乐乐在下午课间的时候直接去了对楼的二楼,她把校草叫出来,两个人站在走廊里说话,我想她可真勇敢,如果我把裴佑安从教室里叫出来,我一定紧张得连话都不会说。 她很快回来了,上课的时候趴在臂弯里咬着自己的胳膊偷偷地笑,她说校草约他周末去书店买资料,然后顺便去电玩城玩。 我觉得更惆怅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闷闷不乐,像是突然被人抽掉了生气。 有一天我做了梦,梦见我和裴佑安坐了同桌,他做题好快啊,好像不用思考一样,我一边感慨他的学霸程度,一边唾弃自己,觉得他是天上的云彩,而我就是地上的泥土,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胆敢喜欢他。 我决定好好学习,不再去想他,我单方面宣布自己走出了还未恋爱就失恋的阴影,踌躇满志地打算冲击年级第一,为上清华和北大做准备。 我的热情彻底吓到了王乐乐,她摸着额头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我用一种深沉的语气说“我只是突然明白了,裴佑安不属于我。” 我把我的qq个性签名改成我抓不住光,就像我抓不住你。 彻底变成一个中二少女,一颗心在油锅上煎啊熬啊,被自己折腾的彻底寂灭。 但 死灰复燃是那么的容易。 我记得是一个傍晚,放学的时候,我坐119路回家,进小区大门的时候,裴佑安就站在门口,他坐在自行车上,单腿撑着地,似乎特意在等谁似的,手里拿着一本数学习题集翻着。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跳急速,腿不听使唤地打着哆嗦,我不敢靠近他,我特别想拔腿转身跑走,但那样会不会显得很可疑我内心的小人在狂啸。 神呐我该怎么办 他背后好像长了眼睛,忽然转过头来,冲我招了一下手,我觉得我好像在踩棉花,腿脚发软地朝他走过去。 他车子把手上挂着一个袋子,他取下来,递到我手里,我没敢问他是什么东西,他也没吭声,脚背挑着自行车脚蹬倒转了一圈,然后踩上去,摆了下手,蹬着自行车走了。 他彻底消失在我视线的时候,我才打开袋子看了一眼。 然后一下子咬住了自己的手。 天呐 天呐 天呐 里面是我那天堆雪人的时候给雪人穿的帽子和围巾,还有发卡,是旧的,我本来是想丢掉的,后来放学的时候我曾经去找过,但已经找不见了,我还以为,是被保洁阿姨给收走了。 这会儿它们安安静静地待在牛皮纸袋里,叠得整整齐齐,我忽然觉得脸红心跳,激动地想要围着小区跑两圈。我一路跑回家去,跑回我房间,我躺在床上打滚,狠狠咬自己手,也不能缓解我狂跳的心脏。 裴佑安竟然知道这帽子和围巾是我的 他亲自送回给了我 那是不是说信他也看了 他知道是我写的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哪天呐 我在床上打滚,被单皱成一团也不管,我把被子蒙在头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一种强烈的直觉狠狠地在砸我的脑门,砸得我头晕眼花。 我深切地觉得,裴佑安或许喜欢我 我被这想法吓了一大跳。 第二天我对王乐乐说这件事的时候,她狠狠拍了我一巴掌卧槽 那一巴掌内力太过雄厚,我差点儿吐血而亡,但我不打算和她计较,毕竟人在极度的喜悦当中,是愿意宽容地原谅任何事的。 那天上自习课,有人无聊,拿了一个本子给班上的同学的后代起名字。 这样的游戏,当然是不会正正经经的。 我们班有个男生姓巴,有人给他儿子起名叫巴霸,起名的人说你看,多霸气,以后他上学,老师点他名字答题,都要叫一声巴霸,上来把这道题做了。 他解释完,周围人哈哈大笑,然后热情洋溢地给其他人起名字,比如姓王的儿子叫王子女儿叫王妃,姓白的儿子叫白柏,姓朱的叫八戒没一个正常的。 后来演变成一场大赛,那个本子从第一排开始往后传,每一个人负责给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起一个“夺目”的名字,大家一边想自己的,一边看别人的找乐子,这种出风头的事,大家当然都是绞尽脑汁。 但对于男孩子来说,这事就是为了搞怪,对于女孩子来说,就有了另外一层含义,现有的姓氏继承制度,意味着女孩子并不能提前知道自己儿子女儿姓什么,所以女生给自己儿子女儿取名都取自己的姓,或者只取名不取姓,女生不搞怪,女生走唯美路线,什么韩君翊、秦紫涵、李芷柔酸得人牙都要倒了。当然,偶尔会有一个两个女生给自己孩子冠上其他的姓氏,这时候就会招来无数的福尔摩斯八卦达人来破案。 本子传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心跳到嗓子眼里,我不知道怎么样的冲动驱使着我,我在本子上写了“裴鱼”两个字。 全班的人都知道周楚爱吃鱼,现在全班的人也将会知道,周楚喜欢的人姓裴。 我们班是没有姓裴的,全校姓裴的都屈指可数。 本子传到后排的时候,我把脸埋在臂弯里,紧张得都快猝死了。 我听见有人长长地“哦”了一声,“裴鱼啊” 然后有人接话,斩钉截铁地一句“裴佑安” 嘭的一声,我脑子炸了,心跳停止了。 我狠狠地吞了一口唾沫,然后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对,我就是喜欢裴佑安 学校就那么大,八卦又传播的那样快,放学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不是秘密了。 我深切地怀疑裴佑安都听说了,对于这一可能,我既忐忑又暗暗期待着什么。 之后好几天,相熟的人都会拿裴鱼两个字调侃我,他们有时候会叫我裴鱼她妈 我脸皮子不够厚,所以经常脸红。 我越是脸红,他们就越是变本加厉。 后来我得到确切消息,裴佑安的确知道了,他们班的男生调侃他,说哎,裴佑安,你有女儿了你知道吗叫裴鱼。 他那时候正在写作业,闻言只抬了抬头,抿着唇说了句,“无聊。” 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彻底昏厥了。 我想我的矜持和脸面,在他那里应该什么都没有了。 他会怎么想我我经常想。 年少的时候,好像总是很有耐心,暗恋以年计,试探以年计,付出很多,等待一个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回应,哪怕对方只是稍稍给一点暗示,都足够支撑着继续喜欢下去。 我和裴佑安在这种暧昧的氛围里度过了我们在十九中的日子,因为喜欢一个学霸,我想我不能拖学霸的后腿,初三那一年学习格外的认真,王乐乐到处跟人说我裴佑安附体。 所以后来大约全校都知道我喜欢裴佑安了。 我本来是个悄默声做坏事的人,一下子变得众目睽睽之下,还很别扭。后来大约成了习惯,反而坦然了,还会自己调侃自己为爱上北大,想想都伟大。 狂言浪语,反正我不害臊。 初中升高中的考试我考了全校七十三名,那是我整个初中的巅峰,我妈知道的时候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那天她给我做了红烧鱼。我却在想,我有没有可能和裴佑安一个班。 十九中是有高中部的,而且十九中是市里最好的中学之一,裴佑安是培优班的预定生,他没道理转学的,我成绩向来不上不下,去不了差班,也去不了培优班,但这一次成绩破天荒的好,培优班是全校前六十名。 按照往年的惯例,会有人报考其他的学校,所以这个名额可能浮动到前八十名左右。 如果我运气好 我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高一开学那天,我一路狂奔着去公告栏看排班信息,我在心里祈祷了无数遍,我甚至许愿,如果我能和裴佑安一个班,我以后都做好人行好事。 我看到我的名字在培优班最后一名的时候,我激动地一下子跳了起来 命中注定 那一刻,我觉得我和裴佑安是命中注定的。 开学那天裴佑安来晚了,还有很多空位,但他径直朝着我走了过来,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脱了一口唾沫,心跳好快,紧张地快要不会呼吸了。 大概,或许,可能我的女儿可能真的有机会叫裴鱼。 我这样想着,给自己的新书写名字。 我端端正正写了一个裴鱼。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裴佑安正偏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两个字。 我想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三月二十九日 8 泽凡安静地在吃饭,大约是觉察出了气氛不太对,比平时要安静许多。 他似乎很想和裴鱼玩,但又有点害怕裴佑安,一直在跟凯撒胡闹。 动静闹得很大,故意引起人家注意似的。 小孩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裴鱼虽然不太情愿,但爸爸板下脸,她还是有些害怕,乖乖地伸手去了爸爸怀里。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都是不舍。 裴佑安熟练地把裴鱼抱着搁在自己大腿上坐下来。 我手上一下子空了,心好像也空了一瞬,一种没来由的伤感从心口一直蔓延开来,渗透到四肢百骸,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千钧重。 好奇怪。 我端了一份瘦肉粥过来舀着,有些食不知味,偶尔用余光看一眼裴佑安,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只订了三份粥,没有给裴鱼订,我从厨房里拿出一只小碗来搁在裴佑安面前,他说了声谢谢,匀了小半碗的南瓜小米粥给她。 裴鱼坐在爸爸怀里,很乖巧,一动也不动,裴佑安给她垫了一块口水巾,然后捏着勺子喂她喝粥,模样耐心而专注。 我以前就想过,我想裴佑安一定是个好爸爸。 我记得我跟他说过,我说我负责生,你负责养,这样才公平。 他那时笑着,漫不经心地说“好啊,我连你一起养。” 我哼了哼,“你就会敷衍我。” 那份松子鱼我特意摆在了裴佑安面前,裴鱼似乎真的很喜欢吃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份鱼看,间或瞅一眼爸爸,满眼都是恳求。鱼有刺,裴佑安仔细地剔着肉,然后把鱼拌进粥里,喂给裴鱼吃。他自己只偶尔夹一筷子,吃饭很大口,也很潦草。 裴鱼吃饱了就推一下碗,说“爸爸吃” 裴佑安就揉揉她的脑袋,把她往怀里揽了揽,侧着身子吃东西。 这流程他好像进行了千万遍,自然到一气呵成。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心疼,我想问问他裴鱼的妈妈呢怎么忍心让他自己带孩子。可话到嘴边,又几次咽了回去。 吃完饭我去收拾垃圾,裴佑安没有和我客气,他也顾不上,抱着裴鱼去洗脸洗手。 他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收拾完,我收拾完主动问他要不要帮他带孩子,他点点头,把孩子塞到了我怀里。“她不闹腾,你看着她就行。” 他一直没有解释什么,我也没有问,只是偶尔看着裴鱼,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收拾完屋子的时候过来抱裴鱼,裴鱼不走,抱着我的腿把小脸贴在我的身上,我说“没事,让她在这边玩吧” 裴佑安靠在门框上,手里握着手机,颠来倒去地把玩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目光似远似近地落在这边,我不知道他在看我,还是在看裴鱼,或者都在看,或者都没有看。 我坐在榻榻米上,裴鱼在我腿边坐着,我们本来在玩积木游戏,但这会儿我觉得很不自在,或许是因为裴佑安的目光。 他站在那里存在感太强了,哪怕我三年没有见他,但熟悉感依还在,就好像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我没办法把他当作陌生人看待。 这气氛宁静的怪异,但我没有勇气打破这份宁静。 我有很多话想问,但又害怕答案是我想的那样。 我变得越来越胆小了。 裴佑安在那里站了很久,有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他红了的眼眶,或许是错觉,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后来他开了口“我在急诊室上班,夜班比较多,你如果晚上有空,帮我带带孩子可以吗她不闹腾,晚上准时九点就睡。房租我出全部,三餐我在家就都我做。当然,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把她送晚间托儿所也可以。“ 裴鱼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好像很期待我答应。 我沉默了几秒,终究是不想让小姑娘失望,我说“没事,我方便。我一般下午五点半下班,如果有事,我会提前和你说。” 他点点头,然后拨通了我的手机号,“存一下,有事打电话给我。” 我“嗯”了一声,有些好奇他是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的。 因为工作缘故,我已经换了好几个号码了。 或许是从房东那里知道的吧我想。 我还没有和他商量我的狗,没有分配如何打扫客厅卫生,没有告诉他每个月的电费和物业费大概是多少,没有但好像都不重要了。 我们曾经在一起生活了好多年,他了解我甚过我自己。 他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让我觉得恍惚,恍惚觉得我们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过。 裴佑安下午要上班,一点多钟带着裴鱼出了门,裴鱼站在我的卧室门口和我告别,她背着小书包,有些落寞地说自己要去托儿所。 就在医院附近,是个很大的托儿所,条件据说不错,但费用也很高昂。 我和裴鱼说再见,她被裴佑安抱着出门的时候还在和我挥手。 我分明听见他在裴佑安怀里呜咽了一句“妈妈”,但他并没有纠正她。那一瞬间我觉得有些迷茫,没来由的迷茫。我想我得问问裴佑安,我需要问一问他为什么给女儿起名叫裴鱼,为什么裴鱼会叫我妈妈,我需要问一问他,好让我打消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没办法不去想,我总觉得裴佑安对我旧情未了,就好像我三年里没有一刻忘记过他一样,我觉得他还爱着我,那份爱显得太过沉重。但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是会因为旧爱去伤害身边人的人,她即便还爱着我,也不会带着这份爱去娶别人,所以我得问一问他。我怕是我自作多情,又庸人自扰。 下午的时候,我一直躺在床上发呆,这两天的对我来说都像梦。 梦里到处是虚幻的场景,没有一点点的真实的感觉。 亦晗来接许泽凡的时候,我去开门,她摸我的额头,“见鬼了你失魂落魄的。”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我见裴佑安了,我昨天就看见他了,我看见他抱着孩子从我面前走过去,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我走进屋里,有些呆地坐在沙发上,目光虚虚地散在半空中,我揉了揉脸,仿佛自言自语似地说着,“我那时候觉得好难过,难过地快要死了。” 我都不太记得自己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去了亦晗的理发店,我想和人倾诉,但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没人能体会我的感受,我那时候觉得自己仿佛溺水了,我睁着眼,能看见自己极速地往下沉,但喊不出来,只能感受到世界从我身体里慢慢的剥离。 我快要死了,但或许别人眼里这只是一种浮夸的行为艺术。 的确,人类感情并不总是共通的。 没人能理解我有多爱裴佑安。 那个洗头的小妹瑶歌跟我说着话的时候,我才仿佛被人从死神那里拉了回来。 一颗心慢慢变得平静,然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经历过那样的时刻,有好一会儿我觉得自己在做梦。九点多钟忙完,瑶歌在和刚撩的小男生微信聊天,我自己出去吃了饭,隔壁有一家拉面店,我点了一碗牛肉拉面。 吃了两口忽然想起来我和裴佑安上学那会儿,学校附近有一家拉面店很大份,我吃不完,每次都点一份和他分着吃,刚毕业那会儿上班昼夜颠倒很快病倒了,我哼哼唧唧地说我好想吃那家的拉面,裴佑安嘲笑我矫情得跟个初中生似的。 我吃了药,一整天在家昏昏欲睡,他那天回来晚了,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份拉面,一边把我从床上捞起来,一边说真不知道有多好吃,值得你念叨。 其实并不是很好吃,面总是拉得粗细不匀,或许我只是怀念和他分吃一碗面的感觉,我记得那家店的布置很小清新,我和他总是面对着玻璃墙旁边,看外面人来人往,还有夕阳从眼前缓缓坠落。 因为突如其来的回忆我坐在拉面店里哭得像个傻叉,眼泪顺着脸颊落入嘴巴里,好咸好咸。 我吃完给瑶歌打包了一份,老板娘递给我的时候,顺便送了我一只气球,“呐,开心点儿。” 谢谢这世界的善良。 亦晗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匆匆把泽凡交给我就走了,我没来得及告诉他裴佑安的事。有一瞬间我想打电话和妈妈哭一场,但这几年我一直抗拒再去接纳别人,已经让她很担心了,我不想再给她添堵。 生活有时是这样的,站在世界中央,人潮汹涌,却孤立无援。 和小时候认为的一点都不一样,我曾经很盼望长大,长大后我就可以工作,可以自己赚钱,我能做很多我想做的事。 但长大后的自由,反而是极大的不自由,我是个寻常人,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但却又野心勃勃,所以注定时常痛苦。 今天早上我开门的那一刹那,我真的觉得自己梦还没有醒。 我突然意识到昨天见到应该不是他太太。 我记得房东打过来电话是说他独自带孩子,离异丧偶 也说不好,或许只是两个人吵架了呢 无论是哪一种状况,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不可承受的折磨。我不敢想,关于他的一切我都不敢去深想。 所以哪怕我满心疑问,我依旧什么都没有问。 亦晗坐在我旁边,我以为他会安慰我,或者干脆骂我一顿,但她什么都没有,人显得意外的沉默,最后只意味深长地问我“你还爱裴佑安吗” 我觉得她问我这样的话很稀奇,她像个女巨人一样,肆意又洒脱,我这样作茧自缚的行为,她向来是看不上的,即便是因为她是我闺蜜,她也不会这样迁就我。 也不想承认我的矫情,但我还是如实回答了她。 我说“爱。” 我不可能不爱他,我这辈子都会爱他的,即便山河倒转,世界坍塌,宇宙毁灭,我还是爱他,他是我年少时候最美的梦,是我枯燥无味的人生里的一抹奇迹般的光芒,他是我的信仰。尽管我不能再拥有他,但我还是会爱他,一直爱下去。 这是我从十几岁就知道的事,是我的宿命。 “那你考虑考虑要不要接受他我听说他现在自己带孩子,过得挺凄凉的。你要是不嫌弃他有个女儿,你俩倒是挺合适。” 我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程亦晗口中说出来的。 我看着她,她有些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但表情并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她从哪里听说的,我不得而知,但她似乎真的这样认为。 我看着她,终于意识到,她昨天是去找许朝晖谈离婚去了,这会儿浑身上下的疲惫是显而易见的,我不应该只顾我自己的。我问她“你和许朝晖谈得怎么样了” 亦晗狠狠地掐了下眉心,冲我笑了笑,“离婚协议已经签了,他一脸不可置信地问我为什么我特么真想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你说怎么结婚五年了,我就不知道他是只猪呢” “他不了解你。”我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如果了解你,就不会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亦晗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 别说许朝晖和那个作家不清不楚了这么多年,即便只是他心里有别人,亦晗都没办法忍受。她可以要一份搭班子过日子的纯友情的婚姻,但绝不会允许另一半出轨。 她冲我扯了扯唇角,“别一脸可怜地看着我,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我都处理好了,离婚协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孩子归我,他自个儿跟有情人缠绵去吧房子归我,十五年内他每个月给我两万的抚养费和教育基金,或者一次性三百万付清,我还给他打了折呢” 泽凡本来在睡觉,忽然却出现在客厅和卧室的拐角,他有些倔强地站着,眼眶里眼泪在打转,他是个聪明孩子,尽管亦晗一直瞒着他,但他大约早有觉察了。 亦晗扭头的时候瞅见他,她本来在笑,突然却流了眼泪。 她还是难过的吧 即便她坚硬的像是石头,但孩子是她心口上最柔软的那块儿肉。她可以像个战士一样去和许朝晖战斗,但她没办法给泽凡一个圆满。 我忽然又想起裴鱼来。 那样柔软的小姑娘,她的妈妈怎么会不爱她呢 亦晗把泽凡带回家了,泽凡一直没有问爸爸的事,他那沉默里透出几分与他不相符的懂事来。 裴佑安大约六点钟下了班,去托儿所接裴鱼,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快六点半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都是菜。 他把裴鱼抱到沙发上坐着,拿了遥控器给她收了少儿频道,让她坐着看电视,“爸爸去煮饭,不要乱跑,有事大声叫爸爸,好不好” 裴鱼点点头,冲爸爸甜甜地笑了笑。 我在阳台上给花浇水,回头看见这一幕,觉得这画面温柔的不像话。 裴佑安看了我一眼,跟我说“今晚吃鱼。” 我忽然想起他说他在家的话就三餐他来做。 “好啊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有空帮我看着裴鱼。” 我说好,然后把花洒搁到角落里,去洗了手,坐在沙发上陪裴鱼看电视。 裴鱼很开心,偷偷地往我怀里蹭。 晚上裴佑安被叫去做手术,他把裴鱼托付给了我。 我本来很紧张,怕自己带不好孩子,但裴鱼真的很乖,九点还没到就困了,我给她洗手洗脸,然后脱了衣服放在床上,她就乖乖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要我陪着一起睡。 我熬夜熬惯了,早睡反而睡不着,但今天躺着躺着竟也睡着了。 我做了个很悲伤的梦,哭醒了。 醒来一阵茫然,心里空落落的,还是很难过。但却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梦见了什么。 裴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支撑不住困意地闭上了。她半梦半醒地轻轻拍我的胸口,口齿不清地说,“爸爸不哭,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高一开学 9 我没有见过裴佑安哭,即便最悲伤的时候,他也只是红一红眼眶。 印象里他总是温柔而强大的。 他是我遇见过最温暖的人,像太阳。 我不知道裴鱼是不是见过裴佑安哭。 但因为这句话,我满心都是哀伤,睁着眼,再也睡不着。 脑海里胡思乱想,都是裴佑安的模样。 我想起高一开学那天,是个晴天,暑热还未消散,太阳高高地挂着,仿佛还是盛夏,天气干燥得要人命。 新的班主任来教室巡视,仿佛雄狮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战斗细胞。 他言简意赅地表达了高中是一场殊死搏斗的骇人理念,然后公布了临时班委的名字,裴佑安依旧是班长,我没想到我也被分配了职位,是文艺委员,大约新的班主任听说过我的“不务正业”除了学习,我会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唱歌和画画,我还参加过市里的诗朗诵大赛,拿过一等奖。 班主任打发学习委员发书。 新学期新教室新的老师和同学,就好像是人生走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兴奋和新奇让人没办法安静下来。 教室里闹哄哄的,班主任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意,古怪地在教室里背着手来回走动,好像在说闹吧孩子们,这将是你们最后一次狂欢了。 我在培优班一个人也不认识,所以也没有可以发泄激动情绪的人。我就是别人眼中突然杀出来的黑马,每年是会有那么几个,向来是受人瞩目的。我第一次被人议论,第一次被人倾佩和羡慕,但我还没有感受到那种隐秘的骄傲和自豪,就被突然坐到我旁边的裴佑安吓到了。 他旁若无人地整理着座位,把文具从书包里掏出来,摆在合适的位置。 我心脏怦怦地跳,因为紧张,握笔的手都在抖,我原本也在收拾东西,但忽然好想忘了该怎么动作。像是磁场被干扰了似的,整个人都失控了。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强大的叫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但或许也只是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总觉得他气场强大到乱我心。 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多的座位他都不坐,偏偏坐在我身边了呢 他不会是 我吞了口唾沫。 不怪我脸皮厚,这种直觉真的由来已久,我总觉得裴佑安是喜欢我的。 因为这个想法我更加不安了,口干舌燥,魂不守舍。 一个暑假没有见,他长高了好多,我坐着比他矮了一个头。这感觉很不好,我总想做一个各个方面都能和他匹配的人,但每当我意识到两个的差距的时候,都会感到分外沮丧。 尤其是近距离看他的时候,他真的每根头发丝都透着我不能高攀的气息。 我很少近距离去看他,印象里都是远远地瞥他一眼,我经常趴在栏杆上看对楼的他,数他上了几次厕所,看他每个细微的动作。他是班长,有时候会过来我们这一楼的办公室开会,教导主任喜欢站在两栋楼的通廊上讲话,我坐在我的座位上,刚刚好能看见。 他头发总是剪得很短,他穿8号球衣,他有很多字母短袖,他有一件卫衣特别的可爱,每次穿的时候我都很不要脸地想抱一抱他。他每到换季的时候会低烧,眼眶微微泛着红,沉默不语的时候像个忧郁的美少年。他有一个黑色的保温杯,走到哪儿都提着,他很喜欢喝水,我总怀疑他皮肤比女孩子还好都是喝水喝的,但我每天也学着他喝水,我每天涂大宝抹香香也没他皮肤好,气人。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裴佑安在一起了,生的孩子一定要随他。 他那么好看,随我真是可惜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语文书上写了裴鱼两个字。 裴佑安正偏着头在看我的课本,表情若有所思。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在暗示什么。我的灵魂被隔空一记重锤,吓得我赶紧合上了课本。 但因为这个动作更显得欲盖弥彰了。 我想去死一死,如果有地缝也可以让我钻一钻,我在纠结是装作若无其事,还是趁机豁出去表个白我快尴尬死了,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脸不受控制地越来越烫了。 裴佑安终于开了口,他说“字写得不错,帮我也写个名字吧”他把他的书推过来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但没有恶意,很温暖的那种笑,仿佛怕我尴尬似的。 我给裴佑安新书写名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啊 他是什么意思哎 我想得头都要秃了也不敢确认他也喜欢我。 我并没有乐乐那么豪迈,所以也不敢去问他。 我们一起坐了一个学期的同桌,是的,你没有看错,刚开学那会儿是随便坐,马上就是第一次月考,月考完重新排座位,我们的班主任是个一切从简为学习让路的班主任,他把这种事直接指派给了班长裴佑安,并且告诉他,调座位的时间不要占用正常上课时间,如果自习课调座位,也要尽量快,不要耽误大家学习。 裴佑安每次都是主持调座位的那个人,往讲台上一坐,指挥别人挑座位,他把自己放到最后。 我的成绩吊车尾,好几次都低的可怕,所以每次我都坐在后排懒得动,我很怕搬桌子的。 裴佑安也没有动过。 所以我们一直坐同桌。 在这一学期的同桌期间,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 后来我妈妈也给我买了自行车,每次回去的时候,裴佑安会等我一起,第二天他会在小区门口等我,有时候我会带一点我自己烤的曲奇饼干给他,他冲我笑的时候,我总有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 整个世界都透着粉色泡泡的那种感觉。 有一次下雨,他说让我把车子放学校,他载我回去,我帮他打伞。 我说好啊。 那天有风,我一手举着伞,一手抓着车后座很别扭,他扭头看了我一眼,说“抓着我衣服。” 我像是得到了某种特殊的许可,满怀忐忑和兴奋。 他送我回家,第二天又载我去学校。我跟在他身后去了教室,我听见有人在冲他吹口哨起哄,他偏着头笑了下,没解释什么。 我喜欢裴佑安并不是什么秘密,从初中部都传到了高中部,但我还是觉得害臊。 他向来是个成熟稳重的人,早恋好像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事实上他也没主动说过喜欢我。 但从那一刻我无比确定,裴佑安喜欢周楚,像周楚喜欢裴佑安一样。 其实算起来,我和裴佑安真正在一起是高三结束后,但我一直坚信,我们的恋情是从他用篮球砸了我然后背我去医务室开始的。 他从来不是张扬的人,做什么都一步一步不急不缓,但做什么都不会敷衍和将就。 我很庆幸,我用整个青春喜欢了一个很优秀的人,更庆幸我被他爱过,这是值得我一生珍藏的感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三月三十日 10 凌晨的时候,我听见开门的声音,应该是裴佑安回来了。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呆了有几秒钟,然后鼓气勇气穿鞋下了床。我在门口又站了大约半分钟,我觉得我这时候脑子是不大清醒的,或许我不该去见他,但一种莫名的冲动控制着我。 其实我一直是个不太理智的人。 况且是面对裴佑安。 我拉开卧室门的时候,裴佑安已经换完了拖鞋,正在挂外套。这画面很久以前我曾见过无数次,本以为习以为常,现在回忆起来,却珍贵莫名。 虽然我不曾深刻地记得,但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不然这会儿为什么感觉熟悉地让人心酸。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声音有细微的沙哑,“吵到你了吗” 我轻轻地碰了碰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又开始疼了,或许是夜太深邃和静谧,我觉得这世界都透着几分荒凉的伤感,我摇了摇头,“没有,我本来就睡不着。” 他朝我走了过来,声音低缓地问我,“不舒服吗” 我再次摇了摇头,眼泪登时涌了上来,幸好灯光不亮,我掩藏得也很好,他应该看不出来。 如果有命运这种东西,我觉得它一定不喜欢我,所以才会对我这样残忍。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离开裴佑安,但它又把他送回到我身边。 我好想再抱一抱他,他看起来是如此的疲惫。 但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 或许这是命运的另一种安排,但我真的不想伤害他。亦晗说过,人活着要及时行乐,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是不会痛快的。我觉得她说得很对,但忽略了个体的差异性。我不是那种洒脱的人,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摒弃掉命运的玩笑,人有时候不伤害别人,就会伤害自己。如果我能自私一点,或许我可以抓住裴佑安不放,但他那样好,我舍不得他受一丁点的伤害。 据说爱情是一种舒适的状态,人有时候会觉得一个人也很好,如果爱情不能给你带来幸福和大于一个人时的快乐,婚姻便毫无意义。 我曾以为我给不了他,所以我离开了,我想他那么好的人,一定能遇见一个能让他开心的人,一份不会让他纠结和痛苦的感情。 但我给不了,谁又能给呢 裴鱼的妈妈也不能给。不然怎么会害他一个人上班带孩子,过得如此憔悴。 没有人比我更爱他,那么我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即便很艰难,那么也尽力试一试好不好 时隔三年,我忽然有了这样的念头。 裴佑安探头看了眼卧室,裴鱼安静地睡着。“她没有闹你吧” 我摇摇头,“没有,她很乖。” “我抱她回房间。”他说。 我拦了他一下,“别了,就让她睡在那里吧不碍事。”我仰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这对我来说需要莫大的勇气,但我还是做到了,“你饿吗我煮面给你吃,很快,十分钟就好了。” 他看了我一眼,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他想和我说什么,但最后只点了下头,“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冲他点了点头,“好了我叫你。” 我想和他聊一聊,但大半夜抓住他聊天会很奇怪吧吃东西的时候或许可以起个话头,我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也顾不上会让他觉得我行为可疑。 开火、烧水、下面,我洗了一把小葱用调料腌着,然后放进去一点虾米和紫菜。等水沸两遍,撒些青菜进去。 然后把小葱倒进去搅拌。 滴上几滴香油。 清水煮面,以前都是裴佑安煮给我吃,我经常嫌弃太清淡,但后来无比怀念。他是除了我妈妈照顾我最多的人,我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我想我是足够幸运的那个人,我爱的人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有时候我只远远地看见他一眼都能笑出来。可惜我不是那个可以一直让他笑的人。 外面又下雨了,最近天气不寻常得很。或许老天也遭遇了什么事,所以才阴晴不定吧 我开了窗户,凝视了几秒夜色,雨水的湿气扑面而来,我觉得清醒了许多。 我用垫巾把碗端出去的时候,裴佑安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把碗放在他面前,贪婪地凝望了他一会儿,以前我就总喜欢看他,每次看他都觉得里形容的那种剑眉星目是真的存在,也是真的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目。 我没看多久,他便醒了过来,以拳掩唇,咳嗽了下。 我忽然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果然如我所想,他又在发低烧。刚刚进门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声音有些哑。 他还是那样,每到换季都容易低烧。 “你自己都是医生,也不好好照顾自己。”我起身去电视柜下面翻医药箱,拿了退烧药出来给他。 他把药抠出来搁在一旁,拿了筷子,低头在吃面,沉默地应了句,“忙。” 就那么一个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裴鱼的妈妈呢我听房东说,说裴鱼是单亲。”我问他。 他的筷子停顿了下,“不是,她妈妈得了一种很罕见的病,现在还在治疗,不能照顾她。” 我“哦”了声,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什么,好像突然失去了勇气,或许说没了力气。 他吃饭很快,一碗面,很快见了底,我看见他抱着碗在喝汤,记忆好像一下子错乱了,恍惚回到了三年前,还没有分开的那段日子。 他把碗放了下来,看向我,眼睛一眨不眨,我清晰地看见他眼眶慢慢变红了。 “你” 他忽然转过眼去,托起碗筷去了厨房,我听见水龙头哗哗的声音,深吸一口气,起身也过去了,我想问一问他怎么了。 他沉默地在洗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背影看起来隐忍又悲伤。 我走过去,站在他背后,我在思考该怎么问他。目光盯着他的肩背,好久都没有动。他似乎察觉到了我,动作陡然停顿了,整个人好像定格在了那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在这须臾的片刻,时间或许曾为我们停留过,我忽然这样觉得。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站到地老天荒,但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回身抱住了我。 他的下巴搁在我的头顶,声音从头顶缓缓降下来,带着万分的隐忍和压抑,“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给你听,很多时候我想过自己不要再来打扰你,但我真的做不到。楚楚,我做不到。”他强调了一遍,然后继续开口,“我们重新开始吧无论你变成怎样,如果你还有一点爱我,我们就重新开始吧” 如果世界在这一刻停止运转,不知道我会不会停止晕眩,我脑子一阵一阵发胀,忽然有些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只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裴鱼是你的孩子,我们的。” 我们的 我们的 我和裴佑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三月三十日 11 天刚刚亮的时候,我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打车回了家。 我妈妈已经醒了,在准备早餐,或许年纪大了,睡眠就越来越少。我的继父在逗弄家里的鹦鹉,教它说“你好”两个字,但买回来两年了,它从来没开口讲一句话。 人世间很多事,总是事与愿违。 因为得不到,所以想要。 因为拥有,所以唾弃。 如果我们能知足一点,懂得适可而止一点,是不是会比较幸福呢 答案是不会的。 逃不过的不是命运,是因果,还有心魔。 “楚楚回来了”继父偏头招呼了我一声,便又继续逗鸟了。我习惯了他的礼貌和细微的冷淡,应了声“嗯”,便也不再理会他。 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我“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今天不上班” 我有很多话想问,但最后只是“嗯”了一声,“我请假了。” 她没有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哦”了声,跟我说,“洗洗手一起吃饭吧”她并非不关心我,只是明白大多事我都可以处理好,我很独立,仅此而已。 我说“好”。 我习惯了这样的家庭环境,我们像是熟悉的陌生人,彼此相爱,互不干扰。 但我清晰地记得我曾经多么想要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我羡慕乐乐能够对爸爸撒娇,我羡慕她妈妈总是做好吃的便当给她,事无巨细地关心她生活中的一切。我记得高三的时候,班主任把那一年形容为背水一战,说这是人生的转折点,是命运的拐角,是最最重要的一年,开家长会的时候,就连家长们也都莫名紧张。很多同学收到父母寄来的营养品,还有多得溢出来的关怀。我妈妈没有很担心我,只是叮嘱我,要努力,但也要注意身体。 她并没有像别的父母一样把这个看做是人生头等大事,我觉得这样或许更好,但当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人生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的父母就该把所有的精力和目光放在你身上的时候,你没有得到,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被疼爱。 我记得最后一年,因为早自习和晚自习都有所延长,所以学校硬性要求大家都住校了,每周只周末回去一天。 乐乐的妈妈每天中午会来送饭,每次都是一个大大的便当盒,两荤一素一汤,她每次都会偷偷要我帮忙,因为她吃不完,有时候是不想吃,她喜欢吃零食,有时候觉得泡面都比妈妈的菜来得要美味。 那时候我们已经不在一个班级了,每次她都会跨越好几个班级来找我。 我有时候会帮她吃掉一个鸡腿,鸡腿是炖过又煎的,外皮焦香,有厚厚的一层油脂,有时候是一份需要煲很久的汤,我说你不吃真是太可惜了。 她说腻,腻得要吐了。 我每天是吃食堂的,食堂的饭菜也很好,营养均衡,便宜又实惠,有时候裴佑安的爸妈会送饭给她,知道我的存在后,每次都心照不宣地送两份,我们面对面坐着吃饭的时候,我有时候会感觉到害臊,但更多时候是幸福。 所以我也想要多一份幸福,有时候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很盼望门卫大叔会在下课的时候通过广播叫我的名字,让我去拿东西,我并不是很渴望妈妈做的饭菜,也知道她很忙,压根儿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照我根本不需要担心的生活,我只是觉得那种感觉会很幸福。就算乐乐每次提着东西过来都要皱着眉头说“都说了不要送了,哎呀,好烦啊” 我依旧觉得她很幸福。 当然,她很羡慕我不被拘束,这种自由是她求不来的。 我妈妈不关心我是否有在学校好好学习,因为她知道我能处理好学习和生活,即便偶尔成绩小幅度下滑,她都不会责备我,只说让我下次努力。如果我下次还是退步,她才会拨给我十几分钟的时候,给我讲一些成人世界的艰难,告知我如果你不努力,以后也会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困难,但大多数时候,她不需要对我进行这种叛逆期小孩儿根本不会去听的人生建议,因为我有裴佑安,高中之后我对学习已经有了自我要求,所以她不会担心。至于其他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的很好,我从小就有这种能力。 那时候我就知道,大多时候我们不是喜欢没有的东西多过拥有的东西,而是我们深居其中,才能了解到苦楚,所以向往另外一种相反的生活状态,以为那样会是解脱。 但禁锢我们的,又何曾是那操蛋的生活 我去洗手间的路上一直在看我的家,在我十八岁之前,我们都在出租屋里,虽然环境还不错,格局偏小的二室一厅对我们一家四口来说或许有些狭窄,但尚算过得去。 那时候我和同母异父的妹妹住在一间房里,她比我小十岁,性格显得古怪,她小时候一直坚信有魔法这种东西,并且对自己有一天会打开异世界的大门通往魔法王国这件事深信不疑。 她喜欢哈利波特胜过一切,她经常一个人看魔法电影看到深夜,她从来不和我交流,当然,她也不和爸爸妈妈交流。 你或许会怀疑 但,她没有病,也没有疯,她只是有些孩子气,当然适度的童真会让人觉得可爱,过度的孩子气会让人觉得这孩子古怪。 她随我继父姓苏,单名一个默,有时候我妈妈会自责,怪自己给她取错了名字 我想这和名字无关。 但遭遇人生不能抗拒的磨难的时候,我们都希望有谁来承担责任,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如今我们住在新家,父母攒了半辈子的钱,终于买下了一个三室二厅的房子,苏默有了自己的房间,越发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了,有时候我偶然会看见苏默在画画,浓重的油彩铺展在画布上,有时候是精灵,有时候是黑女巫,有时候仅仅是一片黑暗的森林,她喜欢那种阴沉沉的带着点儿神秘诡谲的味道的图像,着迷程度堪称入魔,我妈妈带她去看过一次心理医生,认为她心理阴暗,苏默觉得备受伤害,越发不爱说话。 这会儿苏默穿着睡衣出现在门口,揉着惺忪的双眼看了我一眼,说“姐姐你肩膀上多了一个精灵。它是你的守护精灵吗” 我冲她笑了笑,“或许是吧我看不见,它长什么样” “有两对漂亮的透明翅膀,眼睛很大,是剔透的琥珀色。”或许我的友善让她觉得愉快,她总是愿意多和我说几句话,也仅仅是几句而已。她点了点头,郑重地对我的精灵打了个招呼她微微欠身,说了句很高兴认识你 然后我去洗了洗手。 苏默坐在阳台上一言不发地看日出,她很喜欢看日出,但她似乎更喜欢画夕阳浓重的晚霞色彩,铺展在画布上,大片的乌鸦掠过森林冲向天空。 妈妈做好饭的时候,继父和苏默自发坐了过来。 我们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我妈妈起身准备收拾碗筷的时候,我扣住了她的手,抬头对她说“妈,我想和你聊聊。” 她手停顿了下,“聊什么”我觉得她好像觉察到了什么,她的手有一丝颤抖,眼神带着细微的闪躲。 我尽量用一种平稳的语气问她“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想和你聊聊。” 我清晰地记得昨夜暗淡的灯光下,裴佑安回身抱住我的那一刻,我脑袋里嗡嗡作响。 我说“我不记得。”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半分我生过孩子的记忆,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但很多事情都显得可疑,而如果裴鱼是我的孩子,似乎又能够解释了。 我听得出来他在努力克制悲伤,“我想慢慢来的,但你比我想象的要更敏感。”他顿了顿,似乎在思索要怎么和我说,很久之后才又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楚楚,很多时候我们没办法去选择很多事,但我很确定我想要你陪我这一生,生活中模棱两可的事情很多,有一件特别笃定的事或者一个特别肯定的人出现在生命里,是很幸运的。我一直觉得很幸运,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高中时候的物理老师,她年过四十才嫁了人,但丈夫很快就生了大病,很多人都说她运气不好。你跟我说,说人在做选择的时候不仅意味着享受优待,也意味着承受未知的风险,爱一个人是最大的赌博,但爱情真正降临的时候,一刻就是永恒。”他扶着我的肩膀,矮下身和我对视,“你曾经说我不是非你不可,我也这样劝过自己,事实证明答案是错的。” 他用低缓的声音在我耳边诉说“不是真的非你不可,但没有你,也没有了别人。我花了很长时间从我生命里抹去你,但实在太久了,我不想,再这样浪费生命。” 后来我躺在床上睁着眼反复思考,灵魂好像被撕裂成了两部分,我开始对整个人生都产生了怀疑。 我是谁呢我还是周楚吗 如果记忆会出错,那么我深爱着裴佑安这件事,我又怎么确定是对的。 但如果不是对的,为什么我每次看见他,心口都疼得那么厉害。 天蒙蒙亮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我想我不能对自己一无所知。我没办法去盘问裴佑安,他的眼神总让我感觉到心痛。 所以我回来找我妈妈。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据说暴风雨前总是格外的宁静,所有的矛盾在爆发前都有一个潜伏期,有时候我们没办法承受那种冲突和爆发的时候,就会希望这平静能尽量地延迟足够长的时间。或许长到最后抹去冲突。 历史总会告诉我们,矛盾大多时候只会升级,平静下的暗涌总是越来越急。 我觉得我现在正在打破某种别人努力维持的平静。 我妈妈手顿了一下,她手里的盘子跌倒在桌子上,发出嗡嗡的震颤,苏默看了我一眼,我的继父转过了头。 有一瞬间我觉得别人都知道,只有我是个傻子。 我感觉到茫然,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茫然。 我感觉我妈妈沉默了很久,然后她眨了下眼睛,那一瞬间她好像苍老了很多,像一只皮球骤然泄了气,变得干瘪起来。 她缩回了手,嘴巴蠕动了几下,然后侧身往卧室走去,“你跟我过来。” 我从很小就不进我妈妈的卧室了,对我来说,继父永远是生命里的闯入者,尽管他对我不错,我也很尊敬他,但是我始终没办法把他当作爸爸来看待,对于陌生人的领地,我是不会轻易侵入的。 我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来过我妈妈的卧室了,里面依旧很简朴,一张大床,一体式衣柜,梳妆台上摆着零星的化妆品,都是我买给她的,但她几乎不用,她似乎习惯了岁月在脸上慢慢雕刻痕迹,无意去阻止什么。 有时候我感觉,我们一家子都是古怪的人。 外面延伸的阳台上晾着几件衣服,我们家在高层,二十六楼,从阳台上能俯瞰这个城市,车水马龙,高楼林立,像是售楼部缩放的模型,带着几分不真实感。 我妈妈坐在阳台一角的简易沙发上,她目光虚无地看着远处,此时天已经大亮了,但或许是昨晚下过雨的缘故,天气依旧显得阴沉,城市上空灰蒙蒙的,像一种隐晦的色调暗示。就像苏默画布上的背景,带着某种隐藏的情绪反射。 她有气无力地瘫倒在那里,微微皱起的眉头使整个表情透着几分痛苦,“这个世界其实很小,或者我们一直在被命运捉弄,兜兜转转,还是在一个圈子里绕不出去。你爸爸我是说你亲生爸爸,他给了我一个失败的婚姻,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释怀,但后来我得知他唯一留给你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恨他。” “是什么”我站在她身侧,蹲下身和她平齐,用一种耳语的方式轻悄悄地问着,我怕惊动她,因为我总觉得我在试图敲碎一个厚重的冰面,那冰面下或许是湍流。 她歪头看了我一眼,“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每天都在恐惧。” “是我的病吗” 我看到我妈妈一下子红了眼眶,眼泪顺着她眼角的沟壑流下来,蔓延到整个脸面。 她闭上眼,痛苦地别过头,“我带你去看了很多医生,他们都说你没有病,我也希望你没有病,可你明明变了一个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三月三十日 12 我妈妈把我叫到她房间的阳台上,并不只是为了单独和我说话。 她让我坐下来,去看外面。 她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很多楼层,天空是灰色的,空气中湿度很大,从这里看得见远处的广场,公园里的湖泊,还有游玩的小船。虽然处在城市的中心,但大约是楼层高,听不到太多喧嚣。 “还有呢” 我摇摇头,“没有了。”我总觉得我没有说出她想要的东西,所以又仔细逡巡了一遍,但确切没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了。 我看到妈妈苦笑了一声。 她似乎在回忆,“有一天,你哭着回来了,说你失恋了。我说感情本来就分分合合,你还小,所以一时难以释怀是正常的。你很大声地控诉我,说我从来都不关心你。那夜我很久都没有入睡,半夜坐在这里吹冷风。” “我可能只是太悲伤了,人伤心的时候难免不理智。并不是针对你。”我忍不住辩解了一句,但我脑海里并没有这样的的场景。 在我的记忆中,即便是和裴佑安分手,我们都是平和的样子,我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不会做过分的事。 我一直是理智大过情感的人,我想我了解自己。 某一刻我怀疑自己是否失忆了,就像电视情节里,女主人公或者男主人公总会忘记关键的东西。 妈妈点了点头,“我知道,但很多时候愤怒的时候更能发自内心,我知道理智上你并不责怪我,但情感上埋怨我是正常的,你是我女儿,我还是知道的。但我睡不着并不是因为你控诉我。是我觉得我可能真的对你关心不够,我忽然觉得自己了解你太少,那晚你说了很多话,很多是我没考虑过的。半夜的时候我看你房间灯亮着,就打你电话,让你过来和我说说话,那天你爸不在家,我想你陪我一起睡。” 我仔细听着,感觉在听一个陌生人的陌生故事。 “你穿着睡衣过来的,迷迷糊糊的,但没有怪我把你吵醒。我忽然又意识到,这么多年,你永远都是顺从的,很听话。”这时候她看了我一眼,目光显得有些复杂。 我很俗气地看到妈妈鬓角的白发,事实上她很多年前就开始生白头发了,隔两三个月就要去烫染一次,对于这种一点点变化的事物,人是不会太过上心的,就像我一度认为散文家悼念妈妈的文章里,那些着眼于母亲白发的笔触,都是矫揉造作,亦或者是暴露自己已长久不和妈妈来往的事实。 人都会变老的,但变老是缓慢的,有时候你可能突然会怔忡一下,发觉一些东西已变化那么大了,但稍稍回过神一些,就会感觉到,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会感慨,但不会太过震惊。 我之所以注意到妈妈的白发,是我发觉她似乎很久没有染发了,头发花白使她看起来显得格外老。 她是个工作狂,是那种别人眼里的女强人,印象里她一直对自己要求很高,尽管我幼时总是埋怨她不够温柔体贴,但是她用她自己的方式一直尽心地照顾我和妹妹,包括继父,同时也兼顾繁重的工作。她是个刑辩律师,做刑辩是个很没有成就感的职业,据说很少律师愿意主动去做刑辩,在相对少数的刑辩律师当中,我妈妈是更少数的女性刑辩律师。 她兼具冷硬和柔软两种特质,有时候我会觉得她冷漠得可怕,有时候又会为她内心的柔软和强大折服,在我心目中,她是个伟大的女性。 但其实我并不是很了解她,就像她并不了解我一样。 “不是顺从,是觉得没有反抗的必要。”我说。 或许有一点儿我们是相像的理智,永远在权衡利弊,很少让情感驱动行为。 “所以我有点儿害怕,你知道,我的职业让我看过太过复杂的人性。一个情感不健全的人隐患是无穷的。我意识到我忽略你太多。”她看向我。 我迎着她的目光,“这不全是你的错,我有时候觉得我天生就是这样,或许你太过热情我反而会苦恼。虽然小时候我经常会羡慕别的孩子被妈妈无尽宠爱,但长大后发现,我其实享受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羡慕别人,不过是因为我没有罢了。” 我妈妈笑了笑,“谢谢你让我心里好过许多。事实上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我抚养你长大,更多是出于责任,即便尽心尽力,也缺少一些母性。我年轻的时候一直怨恨你亲生父亲,我知道他有资格看望孩子,但我不允许,我辗转了好几个城市,最后在这里安定,他起初还试图联系我,后来就放弃了。我发誓我自己也能好好照顾你,但仅仅是在弥补我遇人不淑的错误。” 我安静地听着,或许我应该觉得可悲,但我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我甚至仔细咀嚼了她的话语,然后给出我的理解,“我能理解。但你其实不必说出口的。有些事,你不说,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 就像我小时候经常被夸善良懂事,所以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善良懂事的,有时候内心会忽然冒出一些黑暗偏激的想法,然后就很恐惧,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其实不像别人看到的那样,会认为自己其实是个坏人。 但后来长大些我便能稍稍理解一点,善良的人不是没有罪恶的想法,善良是在罪恶的手即将要伸出去的时候,又缩回来。 这也是一种善良。 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人,更不是圣人。 母爱很伟大,但母亲不必是个伟人。 她忽然看向我,眉头微微锁起来。 “你那天也说了这样的话。” 她抿了抿唇,似乎在回忆,“我们就坐在这里,我说你跟你讲讲吧你和那个男孩子的故事。” “我不太擅长讲故事。”我插了一句。 她点了点头,“嗯,你很简短就说完了全部。” “我怎么说的”我忽然很想知道。对于裴佑安,我好像一直只在心里咀嚼我们的爱情,甜蜜的悲伤的苦恼的困惑的幸福的,各种各样的我们之间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我更多是留在心里,就连裴佑安,我都很少告诉他,我有多爱他。 “你说,初二的时候,有一天你被老师罚跑圈,一个男生不小心把篮球砸到你脑袋上了。我说电视里经常演,你还跟我调侃,说可能是艺术来源于生活。我那时候觉得你精神状态还不错。你说他就住在我们之前租房子的小区,你一直偷偷喜欢他,高中之后你一直和他在一个班级,所以你觉得高中三年很开心,高考完他对你表白了,然后你们一起考进了一个大学,你很喜欢他,他对你也很好,但是因为自己的情况,你不愿意他为难,所以你决定放手了,虽然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但心里还是很难受。” 我点点头,“像是我说话的风格,干巴巴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话的时候,我知道重点该来了,于是屏息静气地看着她。 “你说裴佑安是独生子,将来不可能不要孩子的。但是如果生出来的孩子有可能有遗传病,对他们一家来说都是心理负担。”我妈妈转头看向我,眼神变得越发复杂隐忍,隐隐有眼泪逼出来,就连她的声音都加重了很多,“我很震惊” “震惊” “因为根本就没有遗传病,你没有,你的下一代也不可能会有。” 我脑袋里嗡了一声,“什么意思” 她一下子瘫在椅子上,显得有气无力,“我以为是你表达错误,又问了你一句你觉得你们现在最大的矛盾是什么你有些不耐烦,似乎诧异我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你说你生的孩子有概率得遗传病,虽然裴佑安说可以领养或者不要小孩也没关系,但是他的爸爸妈妈显然不同意这种决定。他是个孝顺的人,他的爸爸妈妈也是很好的人,你不愿夹在中间让一个原本很好的家庭都受伤害。你尝试过,但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总归要失去一些东西,你说分手对双方的伤害都小。” 我吞了口唾沫,至少到现在我还是这么认为的。但我妈妈说出来的话,明显的意思就是事实上并非如此。 “然后呢” 她看了我一眼,”我那时候像你现在一样茫然,因为我了解的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我试图和你沟通,甚至和你理论,指出你言语的漏洞,然后带着你求证。你起初信誓旦旦地认为我错了,但后来我证明是你错了。你开始茫然,说感觉自己好像个怪物。”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裴鱼呢为什么我这样认为,还会生下裴鱼还有,我一点记忆也没有,无论是生裴鱼,还有你说的那些话。而且我觉得的记忆里没有空白,没有缺口。” 如果我仔细去回忆,我甚至能回忆起来我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 她又看了看天空,指了指上面空茫茫一片的灰色。 “后来我带你去看了很多医生,我们都被折磨着。那时候你一直和我睡,我们比任何时候都要亲近,我越来越明白我确实不太了解你。有一天你就坐在这里,抬头看天,那天也是一个阴雨天,大片的乌云翻滚,你说世界上所有东西都像一个巨大的积木拼图,如果移动任何一小块,都会造成残缺和不全,但你最喜欢的,就是找到一幅拼图中,可以互相替换的存在。你说如果现在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拼图的话,对面二楼左四和四楼右三的阳台可以互换,他们种着相同的金盏花,都是六盆,花盆也一样,但是金盏花长得不一样。即便不一样,如果换掉,他们的主人一定不会发现,其他人更不会发现,因为他们都不关心自己的花,很久才浇一次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看到的这种细节。但我感觉你的想法很古怪。” 原来她想要我回答的是这个,我说“但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会注意这种细节的人。”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去注意细节。”她凄怆地看了我一眼,“但我知道你小时候很讨厌积木,你姨妈买过一次给你,后来放在仓库里长灰。” 我是谁 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 如果记忆会欺骗我,我自认为确切看到的听到的都有可能是假的错的,我还能相信谁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我后背在发寒,牙齿都冷得颤抖。 妈妈继父和苏默都出来送我,一向冷淡的继父都主动提出“这几天就住在家里吧” 苏默在旁边点头。 我妈妈也看着我,她的表情显然也希望我答应。 从他们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怜悯。 但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事,不用担心我。我还好。” 我怀里抱着一个箱子,箱子里是一些花花绿绿的本子,是我从小到大写的日记。 我妈妈交给我的时候,是从仓库的最深处搬出来的,她说曾经给我看过,我备受打击,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记忆会出如此大的纰漏,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经历过几次记忆变化,后来她就不再试图扭正我的记忆。 我感觉到有一些的茫然。 我清晰地记得我妈妈说“你是已婚状态,三年了,你都没发现,但如果你开始怀疑,就会有新的记忆在你脑海里产生,来解释这一件事。你明白吗你的记忆就像一个巨大的拼图,你会不断地变动它的位置让它变得重新合理。你生裴鱼的时候大出血,昏迷了好几天,再醒过来你已经不记得裴鱼的存在了,你只记得自己是工作过劳生病。” 我和裴佑安是已婚状态。 我妈妈甚至把结婚证拿出来给我看,注册时间是三年前,盖着钢印的照片上,我和裴佑安都微笑着,头微微靠向彼此。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我奋力地想要回忆起哪怕一分一毫,但什么都没有。 我真的觉得,我像个怪物。 我捧着箱子下楼的时候,裴佑安站在草坪旁在讲电话,我记得他刚刚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问我什么回家,我说待会儿就回去,我没想到他会来接我。他看见我,对着电话说了句“先这样,我现在有事。”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我看见他轻笑了声,“没有,是我太太,我接她回家。” 他挂了电话向我走过来,从我手里接过箱子,“裴鱼在托儿所,待会儿顺路过去接她。” 他的语气很寻常,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眨了眨眼,发现眼睛涩得厉害。 我说“我都知道了。”这句话莫名显得突兀,但他一定能听懂。 他脚步顿了下,我也站定不动,他回身看向我,目光幽沉,“我知道。” 我期望他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我想要他说什么,我看了他一会儿,他也看着我,我终于苦笑了一下,“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 他单手托住箱子,腾出一只手来牵住我的手,“回家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三月三十日 13 我是有写日记的习惯的,我知道。 翻开第一本的时候,我看到熟悉的字体,念了一段,熟悉感扑面而来,大多画面我能回忆得起来。 或许证实这一部分记忆是确切存在的,这让我安心许多。 事实上我到现在还不太了解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是害怕、迷茫。 我们对亲耳听见的亲眼看见的东西深信不疑,但我现在已经不太敢这样说了。 很多事超出了我的理解,更违背我所知道的常识。 或者换一种说法你可能会理解你坚信你昨天吃了苹果,你清晰地记得自己从果盘里拿出一个苹果,那苹果很大、滚圆,又红又脆,你吃到第二口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舌头,你起身去照了镜子,看到舌尖红红的,继而看到唇角一颗刚冒出的痘,你暗骂了一声,决定吃完苹果去补个美容觉。你看,所有的细节都清晰地刻在脑子里,你坚信,你昨天吃了一个苹果。但有人告诉你,你昨天加了一天班,有人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看见你了,你一天都待在工位上,加班到深夜,没回家,就躺在椅子上眯了会。”,你开始怀疑自己,甚至觉得有一点害怕,你不相信,认为是别人骗了你,但另外一个同事也这样说,并且给了你一份昨天签的文件,上面清晰地显现着你的名字,还有你亲手签上去的日期,但你对此一无所知。 记忆并不总是对的,我们可能忘记十年前的某个普通的早晨,我们一起出去郊游的时候是和爸妈一起还是朋友一起,但大多数时候我们能清晰回忆起来的事,总是存在的。 而现在有人告诉我,我所笃定的东西,并不是真的,它刻在我的脑海里,但它从没有发生过。 我摇了摇头,感觉头昏脑胀。 我翻着日记本看了几页。是很多年前的,纸张都泛黄了,看起来很有年代感。 3月13日,周二,晴。 今天在走廊里和擦肩而过,我紧张地都快要不会呼吸了,他竟然还扭头看了我一眼,天呐 3月14日,周三,阴。 无事,无聊,困。 4月16日,周一,雨。 班主任真是太讨厌了,每次都抓到我,他是不是就盯着我看啊啊啊啊,好气。 5月25日,周五,晴。 考试考砸了,虽然知道成绩起伏是正常,可是还是好难过,前段时间玩得太忘我了,从明天起要好好学习,周楚,你可以的,加油冲冲冲 都是很琐碎的片段,我没有什么文采,所以写东西都很简短。 即便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写日记,到大学毕业第三年的日记,一个二十四包抽纸的箱子就装满了。 裴鱼从客厅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卧室,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靠近我,目光灼灼,似乎到现在还不能相信我会和裴佑安一起去接她。就在刚刚,裴佑安去接我之后,我们一起去了托儿所,那是一栋小院子,墙上涂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墙上画着长颈鹿和白兔,还有草莓和大树。滑梯和各种儿童器材充斥着院子,里面有十几个老师,他们分散在各个孩子周围,笑容温暖又慈爱,有些孩子很淘气,她们也并不生气,只是偶尔皱下眉头,叹口气继续哄着。 我知道这并不全是出于对小孩子的关爱,职业所赋予的责任让她们即便再生气也不能发火。这是成年人的规则,要学会忍耐和退让,要适当地克制自己。与其说是被生活打磨掉了棱角,倒不如说是更加懂得了后果两个字。因为我们都是平凡人,所以没有太多任性的资本。 我最近似乎总喜欢思考些有的没的。 我的性格里就带着几分悲观色彩,如今似乎更加悲观了。 有一件事可以佐证,我已经开始思考“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这样的问题了。 有时候我会想,像是一场游戏,每个人出生的时候带有不同的装备和技能,然后不断地通过学习和完成任务去换取我们本身没有的东西,有些人勤劳,有些人有天赋,有些人从游戏开始就握有游戏里最顶级的装备这些人组成了游戏里主体,在一定的框架下横冲直撞,至于能碰撞出怎样的火花,谁也无法预料,但可以知道的是,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在这个框架里。 命运充满了变数,但更像是一种实验,创造神在高高的上空俯瞰这个世界,看你满身伤痕,看你自鸣得意,看你徒劳挣扎,看你自以为是你所有切身的悲痛和难以消解的坎坷的命运,不过是庞大的数据库不起眼的一串数字,你组成了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属于你。 这世界,无人不可怜。 裴鱼看见我的那一刻,眼睛陡然睁大了,然后拔腿往我这边跑,他没有扑进爸爸怀里,而是直直地朝我扑过来,我下意识弯腰张开了怀抱,她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脖子,叫我“妈妈。”说完好像意识到自己错了,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偷偷抬头看裴佑安。 我却看着她,轻轻地“嗯”了声。 她应该很好奇,或者说很意外,但又有些不确定。 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从坐上车回来她就一直时不时地看我一眼。 我把日记本放下,看向她,她也看着我,歪着头笑了笑,很羞涩的样子。 她眼睛很漂亮,真的很像裴佑安,双眼皮很深,眼窝也偏深,裴佑安的鼻梁挺直,面容硬朗,多了几分俊秀,眉眼总是显得深邃。裴鱼的鼻子显得有些秀气,或许没长开,看起来圆润可爱,脸颊也圆圆的,她的嘴巴有些像我,我曾经很自恋地说过自己的嘴巴长得好看,但没有裴鱼的好看,她五官都很漂亮。 我记得我无数次幻想过有一天我和裴佑安有了宝宝,会是怎么样的,现在看着裴鱼,忽然觉得就该是这样的。 比我想象的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但我没有记忆,我不记得我十月怀胎的辛苦,也不记得她是如何从襁褓到这么大。 我想到她每一次不舍地看着我,就觉得自己可恨。 还有一丝茫然,我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境了,这很可怕。 我冲她伸出手,她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扑到我怀里,轻轻地又叫了声,“妈妈” 我紧紧地抱住了她,她柔软的身体好像能填满我的心脏,或许我的身体是知道她的,我没来由地觉得亲切。 “嗯,小鱼乖。” 裴佑安在主卧电话会议,讨论一个罕见的病例。 他说“换脸手术即便在国际上也是极其罕见的,国内至今没有涉及,所以我们这一次的手术,是有很重要意义的比较难的部分是面神经的吻合,手术可能需要非常长的时间,对主刀医生的考验非常大是,如果有更长的时间给我们准备或许会更好,但病人显然等不了不需要过于忧虑,我们的目标就是在保证病人安全的情况下尽最大可能恢复病人的面部功能。” 我抱着裴鱼出去客厅玩,我们玩积木,她玩的是乐高积木,想要建一座城堡。 我忽然想起来我妈妈跟我说的话,关于积木拼图的言论对我来说是陌生的,确实在我记忆里我并没有玩过积木拼图。 我出神了很久,再回神的时候,裴鱼已经搭建好了,她扯了扯我的袖子让我看,是公主城堡,她把一个洋娃娃放在城楼上,我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了笑“小鱼是公主吗” 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然后抿唇一笑,“妈妈是”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扯着我的袖子让我站起来,她想带我去什么地方,模样看起来有些急切,我微笑着跟在她身后,“小鱼要带妈妈去哪里” 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妈妈这个角色,甚至于可以自然而然地说出口。 她扯着我一直到主卧,裴佑安这会儿站在主卧的阳台上讲电话,裴鱼轻手轻脚地爬上他的书架,在上面翻翻捡捡,最后在底层的抽屉里抽出一个相册本。 我翻看看了一眼,身子蓦然僵住。 婚礼纪念册。 裴鱼跪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翻了一页给我看。 “妈妈是公主。” 那一页上,背景是森林,枯叶堆积在地上,林木葱郁,缠枝的藤蔓叶片覆盖掉粗壮的树干。我穿着纯白的蓬蓬纱的公主裙,头上戴着花环和皇冠,我坐在高头大马上,旁边站着裴佑安,他穿一身骑士装,牵着马的缰绳,我俯着身子,他侧身抬头,我们在亲吻。阳光从高高的林木上空斜斜地投射进来几缕,雾霭在阳光下显得飘渺而温柔,隔着镜头似乎都能感受到森林里的露气,远处的小溪蜿蜒着身姿,像一条璀璨的银色带子。 我看见照片里裴佑安唇角温柔的笑意,看见自己眉眼里克制不住的喜悦。 我捂了下胸口,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十八岁 14 我是一个理智大过情感的人,我一直这么认为,但仔细去回忆,好像我的青春期也并非是毫无激情。 我曾经轰轰烈烈地暗恋过裴佑安,尽管除了我和乐乐好像没有人知道,但对我来说,这是青春期一场盛大的兵荒马乱,我手持长剑和盾牌,在感情的世界里拼杀,我英勇而无畏,像一个战士。 如果裴佑安没有给我回应,或许我现在只能将其称作一场无疾而终的青春遗憾,那个初恋般美好的少年会永远停留在我的十五岁十六岁甚至十七岁,然后死在十八岁,当做一份厚重的成年礼,去祭奠我死去的青春。 不,青春是不会死去的,死去的是我躁动不安的心。 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裴佑安在十五岁砸中我的那天,选择背我去医务室,他在路上看到没有赶上公交的我,叫住我,然后载我回家,初雪时分我失败的告白作品,最终还是辗转到了他的手里,除了那封信他收下了,其他都都交还给了我,好像故意要告诉我他知道了一样。高一我破天荒进了培优班,他径直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一坐就是近三年 暗恋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但爱情是两个遥远的星球在互相致意。 他给了我回应,所以故事变得不同了。 我清晰地记得高三结束的那一天,我从考场上出来,外面阳光璀璨的夺目,阴霾了许久的天空陡然大亮,心情也好像是飞出了天际,我走出考场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大声的嚎叫,听见无数的欢声笑语,听见有人长吁短叹,许许多多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交织成青春最后的旋律,有遗憾和彷徨,也有梦和自由。 裴佑安没有让爸妈来接他,在校外等我,那天我爸爸上班,我妈妈有个重要的开庭日程,我早上搭乘爸爸的车去了考场,我说考试完我自己可以回家。他们就没有说一定要来接我。 我已经习惯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其他事情都可以暂时靠边的事,对她们来说都不过是很寻常的事而已。 后来其实我自己也能明白,所谓的人生重要的事,其实根本没有几件,大多只有在很多年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才能猛然惊醒,啊,那件事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而那一件事多数时候不是高考,不是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不是大学毕业的时候,不是接到公司offer的那一刻,甚至不是婚礼上互换戒指的时分。那些别人都认为重要的时刻会让你从心底里重视它,但大多数那只是一种仪式。 真正重要的时刻总是藏在不经意的时候,它可能只是某个枯燥乏味的早晨,你从睡眠不足中醒来,看到该死的满是叉的数学卷子的时候,你下定决心把所有万恶的公式抄一遍,抄完之后发现并没有记住什么,所以更加沮丧,那一天是如此的乏味和可恶,但高考的时候可能因为那一天的沮丧后更努力的那几分,你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而那一年数学卷子很难,你在分数上有了很大的优势。 或许是某一天你在杂志上突然看到的一张照片,你觉得记者这个职业很酷,所以你高考的时候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在金融和医学师范这些热门专业中在后面缀了一个新闻学专业,因为分数线比你预想的高,所以你错过了金融错过了医学错过了师范,被那所大学相对弱势的新闻学专业录取了,拿到通知书的时候你可能还有些遗憾,后悔自己高考的时候没能多考几分。 尽管这样,入学还是充满了期待,你发现记者这个职业并不如想象的那么酷,但专业好像也不讨厌,你想就这样也不错。 有一天你被迫参加了一个讲座,那个讲座是如此的无聊,你困得都睡着了,中途醒来的时候,显示屏上放了一张照片,那照片上是一张普通的流浪汉的脸,他在捡食一袋过期的苹果,你把坏掉一半的掰掉,好的部分吃了,把袋子里唯一一颗完好的苹果装进了脏旧的大衣口袋里,一个记者路过,就拍下了这个画面,如果这是一张单纯的反映人生百态的照片的话,只要配上文字在垃圾箱捡食的流浪者,就可以了。但读者是不会对这种无聊的新闻倾注太多目光的。 或许可以加上点故事,老师说。 然后问同学们你们觉得他为什么要吃掉腐坏的苹果,然后把一个完好的苹果小心翼翼地擦干净装进口袋里 台下稀稀拉拉地回着可能他要留着当晚餐。 老师笑了笑没有人关心流浪汉的晚餐是什么。 他要留给他残疾的女儿,有人大声起哄。 老师再次笑了,却是赞赏地点了点头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捡了一个完好的苹果要留给自己残疾的女儿吃,嗯,有一点感人。人是最无情也是最富有同情心的生物,可能报道出来,会有人因为同情去帮助她的女儿。这时候人们开始好奇这个流浪汉和他的女儿了。 如果再了解到这个流浪汉其实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呢他年纪轻轻就败光了家产,然后一蹶不振,只能流浪度日,并且拒绝别人的帮助,又固执脾气又坏。 这时候人们会觉得很生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他这样都是他活该。大约还是有一小部分人同情他,尽管他这样是不对的,但曾经遭遇过巨大的打击,也是情有可原的吧况且他还有那么小一个残疾的女儿。 这时候记者又了解到,其实流浪汉并没有女儿,这个女儿是他在马路上捡的,在某个寒冷的冬天的早晨,他出去觅食的时候,在垃圾桶里看到了这个被遗弃的小女孩,她似乎快要死掉了,嘴唇冻得发紫,连哭声都没有了,他把自己破成好几片的大衣撕下来一块盖在了她的身上,然后抱她去了医院,那天是特大雪崩的一天,全县都在抢险救灾,医院空了一大半,留守的医护人员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他抱着孩子在急诊大厅跌跌撞撞,终于有一个医生拿出听诊器给孩子做了查体,医生检查完松了一口气“着凉了,有点儿低烧,不是什么大事,我开点儿退烧药给你,快带孩子回家吧” 对了,这个流浪汉还是个哑巴,他没有办法说话,只能从嘴巴里发出啊啊的声响,没有人去听他说什么,他数次把孩子塞给医生的时候,那医生严肃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了,孩子没什么大事,现在到处是急危病人,你再这样干扰医护人员,我报警了啊”他沮丧地把孩子抱走了,他把孩子又放回了大街上,他想总会有人帮助她的,但他不放心,过了一个小时忍不住又回去看,那孩子还在那里,一双大眼睛睁着,好像知道了自己被命运遗弃了似得,茫然地盯着虚空,连哭都不哭。 他终于还是把孩子抱回家了。 有人问流浪汉为什么会哑巴,老师说他自杀过一次,喝的农药,但是喝下去就后悔了,抠嗓子自己吐了出来,自己给自己灌肥皂水什么的抢救,虽然没去医院,也没有死,只是被烧坏了嗓子。这时候似乎大家又不太讨厌流浪汉了,每一个挣扎活着的人似乎都显得有点儿可怜。 有一个女同学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那他就这样把小女孩留在自己身边了吗老师点点头对,他忽然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上天想要给他一个女儿,而且他希望有个人陪陪他,他过得很孤独。 有人忍不住说这也太自私了吧 然后又有人接话至少没有让她冻死啊他起初也是想要帮助她的。 这时候,就有了争议老师合掌一笑这就是新闻的魅力,你在不断的探知真相的过程中,民众的情绪会不断地被拉扯,很多时候,情绪不会只有一种,同情、怜悯、气愤、谴责有时候是同时出现的,如果你的报道稍稍有一点偏向,他们就会被你牵着走,你就在指挥一把无形的剑,有时候这把剑斩断的是恶的翅膀,有时候它斩断的,是受害者脆弱的神经。 老师话锋一转你有多客观,就有多接近真相。 你忽然觉得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力量攥住了你,所以你在毕业的时候在众多的橄榄枝中,选择成为了一名普通杂志社的社会调查记者。 这些不经意的时候,总是需要很久很久之后你才能回味过来。 就像那个十八岁的夏天。 从牢笼里放飞出来的小鸟突然有了冲向蓝天的自由,一些人拘谨地不敢挥动翅膀,只试探着飞出笼子一点点,但那一点点都叫人欣喜。 我就是那个很拘谨的人,我不敢太过放纵,不敢太随心所欲,很多时候听着别人青春里疯狂而肆意的举动,想起我的怯懦和犹疑,我都会狠狠地鄙视自己。 但现在回忆起来,那一天好像万分的重要,虽然我的表现糟糕透了,但那是很重要的一天。 我在万人的考场外紧紧地攥住了裴佑安的手,我冲他笑了笑,仰着头看他越来越高的身形,有些懊恼地扯了扯他,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陡然笑了,歪着头俯身把耳朵凑到我脑袋旁。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愣了下,但没来由地因为他的迁就而觉得开心,我想我的笑藏都藏不住。 我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去拍写真照吧” “嗯”他是不太懂这些的,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窃笑,扯着他往外走,“拍照片啦学校后街新开了一家影楼,我们去拍套写真吧” 他似乎皱了下眉,我忙晃了晃他的胳膊,“求求你了。” 他眉眼终于舒展开,“好吧” 大概很多少女都有过白纱梦,每次我经过那条街的时候,看见玻璃橱窗里那套蓬蓬纱的拖尾公主裙,我都觉得美得移不开目,我时常想有一天我穿上它是什么样的。 其实那是一套结婚礼服,那套衣服是店里最贵的,我没有那么钱可以挥霍,但我真的很喜欢它,有一次我做梦梦到我和裴佑安结婚,我就穿着那套衣服。 那天我拉着裴佑安几乎是跑着过去的,我把早早就准备好的存了很久的钱拿出来攥在手心,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敢走进去,那种年少的细微的自卑感让我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么梦幻的东西,每走一步都觉得像是美人鱼踩在刀尖上的舞步。 裴佑安的微笑给了哦一点勇气。 “您好我们想拍一套写真。” 店员热情地请我们坐下,给我和裴佑安一人递了一杯茶,我之前来问过一次,小心翼翼的,青涩逼人。那店员还记得我,温和地问我是不是还是想要上次想要的套餐。我狠狠地点了点头,然后为我不需要再解释一大通而在心底里悄悄松了口气。 店员给了我一份摄影师花名册让我选风格,我大致翻了一眼,什么都不懂的我最后让店员给我推荐了一个,然后我们去选礼服,我首先选了一套我心心念念的那套,我看着他轻纱若雾的飘渺质感,感觉像是触摸到了仙境的边缘,我很没有出息地再次笑了,或许我的笑显得有点儿傻,裴佑安摇头弹了下我脑门。 他选了一套骑士装,一套黑西装和一套白西装。 我挑了一套公主裙,一套红色旗袍和鱼尾裙。 我们去化了妆,然后去换衣服,我和裴佑安从相邻的更衣室出来的时候,看到彼此都忍不住笑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裴佑安,他本就成熟的气质因为换了正装而更显的稳重,他像童话里走出来的优雅王子,我抓了下他的手,才敢确定是他。他拿手捋了下我鬓角的头发,垂首笑道“很漂亮。”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不像是第一次谈恋爱,真的很会哄女孩子开心来着。 我不会穿高跟鞋,那天摇摇晃晃地总站不稳,大多数动作都靠在裴佑安身上。 我很不习惯镜头,每次一对着镜头就摆不出动作和表情,浑身僵硬地仿佛被僵尸附体了。 摄影师最后大约被折磨得没了脾气,只说“你放松,不要紧张,照片后期我会帮你修的,都没关系,别紧张,来,笑一个。” 从影楼出来的时候,我有些沮丧,总感觉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完美,所以很遗憾。 有种搞砸了多年梦想的那种感觉。 裴佑安带我去吃了烤肉,我们坐在韩式烤肉店里,他低着头专注烤肉,然后摆在我面前的碟子里,我拿酱料蘸着吃,然后拿生菜卷了肉递给他,他就着我的手吃了一口,我的手指触摸到他的唇瓣,温软的触感让我仿佛沾了心魔,一下子坐立难安起来。 那种没来由的悸动让我觉得心里慌慌的。 我们一直到晚上才回家,他送我到楼下,我们站在楼道里告别。 临别的时候,他忽然弯腰亲吻了我,隔着昏暗的夜灯,他的眼睛带着笑意,漆黑而明亮,他说“等以后拍真的婚纱照的时候,我们再拍一遍这个。” 我舔了舔嘴唇,似乎没懂,又似乎懂了的点点头。 他骤然笑了,抱了我一下,“那就这样说定了。” 我回到家的时候,躺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我咬着手不敢相信这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我们牵了手,接吻了,拥抱了,我们去拍了写真集,他说以后我们结婚的时候,再拍一遍。 一下子一下子就做完了好多。 我趴在床上给他发短信,我说“刚刚答应的不算,你都没正式跟我表白。” 我咬了咬下唇,第一次觉得自己挺硬气的。 他隔了几秒钟回了我“我爱你,想一直一直爱下去。楚楚,我不是太会说话,饶过我好不好” 我心软了,一下子就软了。 或许他太了解我了,故意示弱呢 可不得不说他真的很高明。 我一下子就投降了,“好了,我答应你。” 他说的,我什么能不答应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三月三十日 15 相册后面写着日期,是四年前的夏末秋初。 九月二十三日。 四年前,我二十四岁,刚刚毕业两年,我记得我们住在长林街47号的b幢0703,离我工作的地方隔着一条街的拐角,离他工作的医院有两站地铁的距离,那一年我们都没有钱,租在破旧的小区里,没有电梯,要爬七层楼高,结婚的事想都不敢想。 我记得 我记得的都是些什么 我忽然抱着头,痛苦地蹲下身来,我感觉到脑袋在隐隐作痛,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什么暴力撕扯着。 裴鱼忽然紧张地倾过身来,用她柔软的细细的胳膊抱住我的脖子。哭泣不可以解决任何事情,但现在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裴鱼一下一下抚着我的背,这一刻我觉得我是刚刚出生的婴儿,面对着这个复杂的世界不知所措,而裴鱼是妈妈,我在她的怀里感受到安全感。 这种颠倒的关系让我更加悲伤了。 我曾经采访过很多遗弃子女的父母,在他们躲闪的眼神下逼问他们的良知和道德,我曾经义愤填膺地跟人说过“如果没有办法尽到责任,当初就不要贪一时之欢。” 而我做了同样的恶事。 我想起裴鱼每一次看着我的眼神,渴求的悲伤的不舍的,只觉得心如刀割。 我没有尽到任何做母亲的责任,但她对我是如此的宽容,还有毫无缘由的爱。 裴佑安寻着哭声从厨房找来,拍了拍裴鱼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蹲下身来看着我。 他的眼睛那样好看,我却不敢看他。 只低哑着声音问他“我们结婚了吗”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嗯”了声。 我偏过头去,眼泪顺着一侧脸颊流下来。 “对不起。”我有很多迷惑,但忽然之间也明白了很多,我欠他很多,也欠裴鱼很多。 或许还欠很多人的。 我没资格在这里伤春悲秋自怨自艾。 我需要去看医生。 我真的需要看医生。 如果我的记忆出了差错,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杜撰的记忆都是在保护我,它模糊掉很多重要的东西,只留下细枝末节的。我曾以为世界上最悲哀的事不过是我不能和裴佑安在一起了,但我忽然觉得,事实上更加让我难过的是,是他还在我身边。 从没有一刻让我觉得,我是如此的自私可恶。 他伸手抱住了我,我闻到他身上细微的油烟的味道,混着烟草味,他以前是不抽烟的。 我已经没办法相信自己了,那种混乱已经在我脑海里搅成风暴。 “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他宽厚的手掌抚了下我的后脑勺,我从那细微的动作里感受到爱与宽容。 这让我好受很多。 “你为什么不离开没有人会怪你的。”我问他,不是矫情,我是真的很好奇。 或许我说过,我是个社会调查记者,我经常穿梭在这城市的大街小巷,奔走在人情冷暖之间,那些暖心的瞬间总是让人感动,因为这个世界大多数时候显得冰冷许多。选择了家庭做家庭主妇的女人被丈夫嫌弃和背叛;家里有四个孩子的老人却孤独地死在家里三天才被人发现,而子女在房子外大声为房产争论;把女儿辛辛苦苦攒的钱偷偷拿去给儿子置办房产的母亲,在女儿的逼问下流着眼泪控诉女儿的不孝;为了一点点钱,放任年幼的女儿被富豪玩弄,安心地享受着女儿用肉体换来的物质,并且引以为傲的母亲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组成这个复杂的社会,我小时候酷爱的言情成了我心目中最后的净土,我总想,如果生活里能多一些浪漫,少一些算计就好了。 里爱情是全部,但现实生活中,往往爱情是最末尾那个。 我现在的状况不可谓不糟糕,我只要想一想有可能发生过的混乱,我就觉得这一切糟糕透了。 他沉默很久,似乎在思索该怎么回答,最后只说“先吃饭吧” 我没强求,应了声“好”。 吃饭的时候裴鱼给我夹菜,我抬头看她的时候,她冲我甜甜一笑,我觉得心仿佛被融化了,我的唇角竟溢出一丝笑意,也夹了一块儿肉在她碗里,她很开心,显而易见的开心。 我在这幸福的一刻再一次品尝到了自责和愧疚的滋味,它让我无法获得纯粹的快乐。 中午裴鱼在我卧室睡午觉,裴佑安带我去了主卧,他躺在床上,要我陪他躺一会儿,他下午还要上班,想来很累,我说“我不打扰你了,你睡一会儿吧” “陪我躺一会儿吧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呆着了。” 我莫名觉得心口一酸,爬到床上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他侧了身,抬手抱住了我。 我没有动。 他闭着眼,在我耳边缓缓叙说“毕业两年后的夏天,我跟你求了婚,那天是八月初的一天,天很热,你回家后只穿着一条吊带裙在厨房烧菜,油烟机一直响,电压低,空调打不开,凉气似有似无的,只客厅里还好些,你在厨房热得满头大汗,我冲了个凉水澡进厨房,你把我推出去,念叨着出去啦出去,刚洗完澡不要进来,待会儿又满身汗,浪费洗澡水诶你我坐在外面等着,看你忙进忙出把饭菜都端出来才松了一口气坐下来,脸热得通红,灌了好几口冰水,我忘了你跟我说了什么,大约是在跟我吐槽菜价又高了或者厨房的水龙头又坏了这样的琐事,我只记得我看着你,觉得在这一瞬间看到了我们的余生,而我感觉到很幸福,一种平静的幸福。我买了你最爱的红豆冰沙,搁在冰箱里,拿出来给你的时候,你很开心地亲了我一下,我就看着你吃,吃到最后才把我藏进去的戒指挖出来,我知道很老套,可你知道,我向来没什么浪漫细胞。你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很老土诶但我能感受到你很开心,我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我茫然地听着,依旧仿佛在听陌生人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结婚 16 裴佑安说,我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筹备婚礼,九月底去拍的婚纱照,十月底在香格里拉酒店举办了婚礼。 虽然花了很多钱,但双方父母都松了一口气,对于他们来说,子女成家立业,才算交付了人生的一个重担。 只是,这好像不是我会选择的事情。钱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很重要又很欠缺的东西,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谨慎地计算。我记得那时候他总是嘲笑我过于杞人忧天,他是家里独生子,父母都还未退休,既没有赡养父母的负担,家里也还能帮衬,他虽然刚刚毕业,工资实在一般,但好在稳定长久,几乎不用担心忽然失业这种问题。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总觉得没有存款是件可怕的事,我是个喜欢凡事想在前头的人,正因为他是家里独子,所以才更要考虑父母,人一旦进入老年,各种问题都会纷至沓来,我绝没有诅咒的想法,但万一有一天生了大病,他必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的父母都是工薪阶层,为了培养他付出了毕生的心血,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存款。从他毕业开始自己赚钱之后,他的爸妈才慢慢存了一点小钱。 他从没有要家里给他置办房车的想法,我也没有,我们打算自己攒钱付首付,然后慢慢还房贷和车贷。 四年前,我刚刚毕业两年,他刚刚结束本硕连读,我记得我们没有很多钱,但似乎是存了一点,应付婚礼绰绰有余,但绝没有铺张浪费的可能。 香格里拉吗我问他。 他似乎明白我在想什么,低声和我解释“是爸妈的主意,想让你有个难忘的婚礼。” “他们很喜欢你,很感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忽然想起来我的“记忆”中,因为遗传病他爸妈的冷漠,忽然为我自己不自觉的阴暗而感觉到心惊。 他的爸妈是那样好的人,我是知道的。 我为什么会那样想为什么呢 我忽然间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我记得裴佑安的爸妈,两个特别慈祥的伯父和伯母。 还上中学还会儿,我和裴佑安一直坐同桌,有一次我作业不小心被他带走了,打他家里的电话又没有人接,我等啊等等了两个小时,终于忍不住去敲了他家的门。 他家就住在离我家隔着两栋楼的另一单元,四楼,房子比我们家要宽敞许多,他是独生子,爷爷奶奶住在乡下,家里就三口人,住在大户型的三室两厅房子里。 对我来说,那已经是天堂般的存在了,我有些羡慕,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自卑是青春期敏感的副赠品,好在不是那么强烈,不然或许我们就没有未来了。 又或者我早些认识清楚我们的差距,就不必拖累他这么久。 是拖累吧我最近时常会想到这个。 我敲门的时候,是她妈妈来开的门,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她妈妈,那时候还不到四十岁,裴佑安五官有些随他妈妈,挺直的鼻梁,微微内陷的眼窝,显得整个眉眼格外深邃。 我紧张地鞠了个躬,忙表明来意,“你好阿姨,我是裴佑安的同学,和他坐同桌,就住在隔壁楼,他不小心把我作业带走了,我来找他拿一下。”我恨不得一句话把所有来龙去脉解释清楚,生怕阿姨她误会。可究竟是害怕还是心虚,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很懵,心跳快得快要心肌梗死了。 裴阿姨对着我笑,热情地请我进去,把他从房间里叫出来,“佑安,你同学来了。” “你先坐,先坐,我正在煮饭呢待会儿吃了饭再走吧”她身上还戴着围裙,厨房里烟火缭绕的。 我忙说“阿姨您忙,不用管我。我拿了东西就走了,我妈妈也做好饭在等我了。”不得不说,她的温和和热情给了我很多安慰。 裴佑安还在房间里磨蹭着没有出来,裴阿姨又叫了声,“佑安,快点儿,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 我有些紧张,越发地心虚,赶忙插了句,“没事没事,我不着急的。” 厨房里情况紧急,裴阿姨没再客气,连忙进了厨房。 锅铲碰撞炒锅发出的嘁镲声让人觉得温暖。 裴佑安磨蹭好一会儿才出来,他有些发烧,本来在床上躺着,硬是被我折腾起来了,头发有些乱,脸色很不好。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打扰你睡觉啦” 他摇摇头,“不碍事,找我拿什么” “物理卷子,今天新发那个,我夹在你书里了,忘记拿出来了,应该被你带回来了,你瞅瞅,明天要交呢” 他虚掩着唇克制地咳嗽着,整个人都透着股不舒服的意味,我的心好像也跟着他揪着,呼吸都变得很轻,低声问他“你还好吗” 他冲我笑了笑,眉眼里是熟稔的亲近感,“不碍事。” 他没跟我客气什么,道了杯热水给我,“坐着等一会儿。” 我手里握着那杯水,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里,他妈妈从厨房出来过一次,招呼我吃水果,她妈妈是个温善和蔼的人,她不知道裴佑安生病了,听见咳嗽声才起身去他房间查看,焦急地说“怎么不跟妈讲啊,走我们去医院。” “没多大事,我刚吃了退烧药,等会儿不行了再说。” 他一边给我找作业,一边应付妈妈的关怀,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他不像同龄男生那样幼稚和叛逆,总是温和而坚忍的,经常显出几分超越年龄的沉稳来。每次我和他待在一起,总会觉得特别特别安心,或许这就是我为什么那么依赖他的缘故。 他妈妈显然也愿意听他的意思,只叮嘱“待会儿还是不舒服了要跟妈说。” 他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出来问我确定夹在物理书里了我点点头,我记得很清楚,可是他还是没找着,最后拉我进他卧室,“你自己过来找。” 我没有扭捏,他生着病,我总不好让他把书都搬出来让我找。 我走了进去,忽然之间觉得我离他更近了一步。 你知道,我一向对他有私心的。 他妈妈去卧室接电话了,裴佑安半靠在床上,冲着书桌指了指,“都在那儿,你看看。” 我坐在他的凳子上,看他桌子上整整齐齐摆着的书,总疑心我碰一碰就是一种莫大的亵渎。我冲他微微笑了笑,脑海里已经是我们很多年后的模样,我那时候想的,大概就是我们结婚后的场景,他躺在床上,我在边儿上坐着,待在一个卧室里,这样的场景让人觉得心里热热的。 显然我,我觉得很羞耻,但是我真的好喜欢他。 我一本一本翻开找的。 我也没有找到。 我有些尴尬,怀疑我记错了。 “没有,那我回去再找找吧” 他“嗯”了声,他大概是真的很没有精力了,“我找到了给你送过去。” 应该是不在他这里,他不是会乱放东西的人,所有的书我都看了,没有我的卷子。 我应了声好,跟他说你好好休息,然后起身说我回家了,他要站起来送我,我抬手阻止了,“别,你好好休息。” 我出他卧室门的时候,他妈妈追了出来,送我到门口,满面笑容地说“有空来玩啊” 那天晚上大约八点的时候,我家的门被敲开,裴佑安的妈妈站在外面,对前去开门的我妈妈说是来给我送卷子的。 我妈妈把人请了进来,招呼客人喝茶,我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看见那张皱得不成样子的卷子。他妈妈解释说裴佑安想起来下午拿了前桌的物理书,后来送回去了,他打了电话去问,然后跑了一趟去拿的。 本来退烧了,被冷风一吹,回来又烧了起来,他妈妈带他去了趟医院,回来才得空给我送卷子。 我妈妈一直在道谢,可能是觉得对方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 人与人是很不同的,有人把一些东西看得很重,而有些人则几乎达到毫不在乎的地步。 对我妈妈来说,那不过是一份卷子,今天不写明天也可以写,就算晚一天写也并不会损失什么,而如果因此而损失掉一个人的健康,那是很不值当的,但因为是陌生的人,所以她没办法去指责,只能一遍一遍道谢。 那是深冬的时候,他妈妈拿了外套出门的时候,我跟着妈妈一起去送她,风从外面楼梯口卷进来,我狠狠打了个哆嗦,想起裴佑安生了病还特意去帮我拿卷子,顿时觉得无比愧疚,我骨子里和我妈妈是一类人,对一个人再好都以理智为主,如果是我,我是不会这样做的,顶多想办法明天该怎么帮忙应对老师。如果我这样做了,我妈妈也会指责我拎不清,帮忙送卷子的事,她是绝地不会去做的。对子女的事情太过伤心,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失败的表现。 我们活在两个不同的家庭,说实话我有些羡慕裴佑安。 他的爸爸妈妈是那样温暖的人。 我记得后来上高三开始住校,我那时候经常幻想我的妈妈会送饭给我,但理智告诉我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 我并不觉得很难过,但遗憾总是有的。 你知道,很多时候我们都在盼望得不到的东西,因为得不到,反而越来越想要。 会变成一种执念,刻进骨血里,即便往后的时光里忘记了当初自己到底为什么想要,有时候还会觉得好笑,可那种渴望是不可磨灭的。 那时候裴佑安的妈妈经常来送饭给他,六层的大食盒,装的满满的,裴佑安总是以吃不完为由叫我一起吃。 但我知道他妈妈是做了我的份的,每次都会带两副餐具过来,班上的人总会笑话我,调侃说“啊,你婆婆又来送饭了” 我总是气急败坏,但裴佑安却总是很安静地任由他们说,那种我行我素的洒脱劲儿,一度让我觉得很帅。 他在我心里,总是最最最好的。 他的家人,也都是最最最好的。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特别幸运,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他,而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这该是奇迹吧 我认为这是奇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