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据说本宫命不好》 1.第一章 火,铺天盖地的大火在肆无忌惮的蔓延,大半个储秀宫都沦陷在火海里,更深露重,黑沉沉的天色被映出了惨烈的红。宫门外长长的宫道上站满了衣衫不整的秀女,这个头发散乱,齐腰的秀发被火舌撩了一半,那个脚上只剩下一只绣鞋。狼狈的样子千奇百怪,却是无一例外地丢了世家小姐闺阁千金的风度,挂着眼泪互相埋怨指责,尖锐的声音差点要盖过那些侍卫太监要水灭火的声音。 解婉荣从角落里飘了出来,目光一遍又一遍地从人群中扫过,企图找到那个夺她性命之后志得意满的人。 对的,飘了出来。 她已经死了,死在这场至今还没有查出真正的起火原因和凶手的大火里,六天前。她分明就是死了,却如同鬼魅般还存在着人世间,甚至于每每在午夜时分,都会梦到这身死之时的场景。 “姐姐!”梨花带泪的少女扑向旁边的宫女:“你看到我姐姐了吗?齐国公府的解婉荣,她住在东边第六间!” 被按着肩膀的宫女忍着疼摇头:“解小姐,奴婢是西五间伺候的,并没有见到解大小姐。” 确定把每个人的反应都看过了,解婉荣站在宫墙边上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顺利的穿过人墙进了储秀宫。 她知道解明珠下一个问的会是住在她左侧的东七间的徐梦瑜,再下一个是东九间的周珺,一共问了七个人,然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整个储秀宫的秀女都知道了——前天被太后单独召见,赏赐了大把的奇珍异宝,这一届秀女里头一份儿的齐国公府的解婉荣解大小姐,就在这宫墙后的滔天火海里,没能出来。 储秀宫的火灭的差不多了,满地狼藉,依稀可以辨别出火是从东面烧起来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知从哪里断了的木块,被烟熏火燎得焦黑,解婉荣看了看东六间的地面,还是忍不住飘了进去。 凶残的火舌已经卷上了床帐,解婉荣坐在床沿上,她的身体平躺在床上,面带微笑,应该是做了一个美梦,可惜她至今想不起来自己那一晚到底梦到了什么。 她已经死了,不是被烟呛死的,也不是被火烧死的,在这场大火起来之前,她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睡梦中了,一点痛苦都没有感觉到。 红得刺眼的火苗卷上了发梢,解婉荣下意识得伸手去扑火焰在她手里肆意燃烧着。她正走着神呢,身后却突然多了个人,大手毫无阻碍地穿过她,狠狠地盖在了她的手上,灭了火之后,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发梢握在掌心里。 解婉荣怔怔的看着那只手,腕上那到狰狞的伤疤格外的刺眼。手很大,看起来轻而易举地把她的手包起来。 她看到那人把自己的身体抱在怀里,浑身颤抖,手上青筋暴起。 解婉荣换了个姿势,细细地看了一遍来人的脸。六天了,她一次又一次地在睡梦中回到这个场景,除了想要找出凶手是谁以外,还想要再看一看他这么俊俏的男人,少看一眼都吃亏的不得了。 可惜了,以后不知道会便宜给哪家小姐。 “啪嗒。” 解婉荣猛然睁开眼,火海一点点从眼前褪去,入目之处,是大片大片的明黄,刺得眼睛疼。 “皇上,项小将军到了,”林大海看了一眼奉茶的小宫女,挥挥手让她下去,眼眶红着,面上的肥肉都激动地颤动了起来:“查出来了,查出来了!” 解婉荣飘在半空中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什么东西查出来了?话说也是奇怪,她一个未嫁女,就算是成了鬼魂也该回到父母亲人身边,结果她一睁眼就在皇帝身边了,离不开他周围三丈,难道就因为自己是秀女?踏进了宫门,变相的就已经是皇帝的人了? 任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延清殿的大门被推开,外头日头正灿烂着,在来人身后撒了一圈光晕。 项钤?项小将军? 厚重的甲胄在行走间碰撞摩擦,解婉荣愣愣地看着这道瘦削的身影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然后,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无风自寒,令她神魂战栗。 书案后的隆平帝甩手丢了笔,浓黑的墨渍在纸上晕开:“有结果了?” 面容憔悴的少年将军躬身行礼:“请皇上移驾毓秀宫。” 隆平帝点了点头,才走到殿中便停住了,点了点林大海:“你带项将军去收拾收拾,她大约不太想看到这样的你。”后一句是对着项钤说的。 解婉荣飘在空中点了点头,她也不想看,面容憔悴,嘴唇干裂,胡子拉碴,眼下一片青黑这样的人,往日里在府里都要远远地避开免得被她瞧见了。要不是因为这人是项钤,她早就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了。 八人抬的玉辇在宫道上四平八稳的走着,解婉荣抱着不可明说的心思坐在辇盖上,开始了每日皇城一游。日光从她伸开的手上穿过去,眯着眼睛可以看到六七种颜色毓秀宫?好像是有这么个地方,但是里面住的是谁就不得而知了,应当不是什么地位显赫的大人物。 她坐的高,远远地就看见从毓秀宫里走进走出的宫女太监都着了一身丧服这几天宫里还有人死了?能让宫女太监穿上丧服的人可不多,除了成年受宠的皇子公主,只有有品级的后宫妃子才有资格当然,在皇帝的许可之下。 这么想着,解婉荣反倒松了口气,幸好选秀还没有进行到底,按照她的身份,尸体应该可以被送回家,齐国公府如今成了那副样子,现任齐国公还是她那不着调的爹,约摸着,她还是有几分可能葬在祖坟里的。 正殿的四角堆了高高的冰,居中布置了灵堂,着了丧服的人宛如白幡一样从正殿一路到宫门口。堂前跪了一地的狼狈不堪的女子,瑟缩着挤在一起秀女?最往前有一个娇小的白衣女子扒着棺沿哭得撕心裂肺:“姐姐” 解明珠? 解婉荣扑到棺材上,什么情况?都六天了还没把她的尸体送回齐国公府,她爹娘没跑来砸宫门? 隆平帝刚踏进来就听到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拖出去打。” 解明珠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皇上饶命,明珠只是一时情难自禁,毕竟,我和姐荣华公主一同长大,情分深重。” 解婉荣:“” 只听过皇帝封臣子的女儿郡主县主的,怎么她就成了公主了?她爹拿齐国公的爵位换的?至于这情分深重么大火之后,头一回听到解明珠急着找她,她觉得这个便宜妹妹没疼错,还知道担心自己,这来来回回听了五六遍,她再蠢也能听出点其他味道来。 只是她不清楚,这解明珠是真凶还是帮凶?是受迫还是自愿? 隆平帝冷哼一声,挥了挥手,林大海赶紧带了人把哭得梨花带雨的解明珠拖下去。解婉荣看着蹬掉了一只绣鞋的解明珠这得多丢人啊,就解明珠那针眼大的小心眼,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解明珠一走,满室寂静,跪在地上的五六个秀女忍着眼泪瑟缩在一起,连头都不敢抬,解婉荣一眼就看见了挤在中间的徐梦瑜,两只脏兮兮的手扣在一起,指甲都崩断了也没有发现。 “朕让你们自己说。” 天子选秀,整个储秀宫的东西两宫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秀女,几百个人里,唯有这几个被项钤捉到灵前,呵。 “皇上臣女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那解明珠只是托臣女往家里捎了封信,臣女什么都不知道啊,求皇上开恩”眼眶浮肿的邱佳娴哭着跪倒在隆平帝身前,抖如筛糠,哭得倒是情真意切。 解婉荣仔细看了一下,她知道这人是住在西宫的,生前见过几次面,就是没说过话。主要是因为这人总爱画着一脸的浓妆,偏偏手艺又不佳,每次遇上的时候,脸上的妆容都隐隐地脱了,她实在看不下去,只能掉头就走。 “人是她找的。”项钤出声。 声音就响在耳边,解婉荣一抬头才看见项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两只手按在棺沿上,几乎把她困在怀里。 她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无一处不是按照她的喜好长的,可惜,这个男人拒绝了两家联姻的要求,拒绝成为她的夫君。 “药是伺候公主的宫女下的。” 被点名的宫女哭着爬出来:“奴婢没有,解二小姐说是上好的安神香,能够让公主睡得安稳些,奴婢找人看过了,确实是安神香奴婢才敢点的。” 她最是洒脱,日日好梦,用哪门子安眠香。 “西五间的宫女掉的包,东七间的徐梦瑜锁的门,东九间的周珺点的火” 这是什么情况?整个储秀宫的人合起来把我弄死了?解婉荣飘过去把每一张脸都仔仔细细地看了过去,她平日里就吃吃喝喝顺便看看美人和话本,能把同一届的秀女的名字记个囫囵个儿就不错了,她对这些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了? “好一个环环相扣,责任一个个倒是能推的干净利落,”隆平帝冷眼看着被拖回来的奄奄一息的解明珠,在他眼里如同一个死人:“解家二小姐,你可有话要说?情深意重?朕倒是想听听是怎样的情深意重才能让你做了那么大一个局把朕的亲妹妹,大雍朝唯一的公主——置于死地!” “或者说......谁教你这么做的。” 身份被陡然拔高的解婉荣:“”多亏了这么多年话本的熏陶,她瞬间就福至心灵了 她十岁从平昌郡回京,跟解明珠共处了四年,怎么说也算是知根知底了,虽说不算跟解明珠同吃同住,但也从未亏待过这个便宜妹妹所以多大仇多大怨? “咚咚” 木鱼儿声轰然炸响在她耳边,炸得她头昏脑胀,解明珠声泪俱下的一场戏在她眼前只剩下画面缺失了声音。 “你为什么害我?你为什么害我!你们为什么害我!”解婉荣伸手去扯解明珠的衣领,探出去的手在斑斓的日光下消亡,一点点挥散在空中。 不过是瞬间,就没了半个身子。 “荣荣” 解婉荣猛然回头。 那人扶在棺沿上的手探向棺中,口中不住地呢喃着她的名字,往日里最欣赏的一张脸,此刻遍布着愁容和绝望。 项钤与她,分明不是无情! 解婉荣心中的不甘简直要冲天而上:“我怎么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怎么能甘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二章 临近年关,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湖城才刚刚有了热闹的意思,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又硬生生地将一切都遮掩下。许久没有人走过的青石板路上覆了厚厚的雪,银白色沒过城中路边商铺的第一层台阶。 城外的玉洺山倒是显得比城内还热闹些,从半山腰的慧济寺往下,走几步就能遇上那些烧香求佛的香客,不论虔诚或不虔诚,都是低着头一步一个脚印地爬着山路,不然摔了可怎么办? 比起前山的香火气,后山就过分清静了,从地上到天上,白茫茫一片。解婉荣呼出一口热气,裹紧了自己身上破烂单薄的衣服,肿得跟个馒头一样的手一动,脆弱的伤口瞬间就被撕开,几滴落在皑皑白雪上,透进去,红的刺眼。 “不行了,真的走不动,”解婉荣往旁边的树上一靠,一大坨雪下来,砸了个透心凉:“” 抖干净脖子上的雪,解婉荣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来路,确定浅浅的脚印已经被大雪盖住了,这才窝在雪堆里思考人生。 明明她上一刻还在毓秀宫里,旁边躺着自己的尸、体,听人分析自己的死因,还没有囫囵听个完整,再一睁眼,她就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上,烧得神志不清。 看身量大小,自己这会子不过五六岁,脑子里除了上辈子的记忆,空空如也,只趁着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得听到自己大约是被拐走了,烧的人事不知,不好卖钱。 老老实实烧傻了被贱卖到山沟沟里? 活了十四年的解大小姐解婉荣果断选择了跑,她宁愿下一刻就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好歹死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冷靠着雪团出来的那股子热乎气儿一下子就散光了,最开始被大雪冻出来的那点清醒这会儿也用完了,四肢冰冷,唯有额头上的温度爬了上来,烧得解婉荣昏昏沉沉的,眼前的白开始打转儿,迷迷糊糊间好像有和尚念经的声音。 “施主怎么还不回家?”慈眉善目的和尚一手捻着佛珠。 “回哪儿?”站都站不直了,还想着走路?解婉荣笑得比哭得还难看,这个表情出现在一个女童脸上格外的诡异,面前的和尚却像看不到一样,对她伸出了手。 “莫怕,贫僧送你回去。” 她仿佛被人背起来走了一段路又放了下来,贪恋着那点儿温暖却没有力气抓住。 “施主,你家到了。”温润的声音像清泉撞击在石头上。 解婉荣睁开眼睛,七八丈远的地方停了一顶青色小轿,边上站了穿着富贵的嬷嬷和小丫鬟。 那嬷嬷她认识,却是比她记忆里的年轻不少。她还记得,进宫之时,这嬷嬷哭得惨兮兮的,恨不能年轻二三十岁,瘦上几十斤,再伪造个名碟陪她进去,替她斩妖除魔。 那丫鬟她也认识,进宫之前,她刚把这丫头放出去,外府的管事儿下了丰厚的聘礼来娶,她也乐得成就一番好姻缘。 她们分明是她记忆里的人,却又不是。 “施主,去吧。” 背后有一只手轻轻地推了她一下,解婉荣迷迷糊糊地就顺着力道的方向踉跄着往前去。 她隐约可以看清嬷嬷的表情,睁着眼睛宛如撞鬼了一样,晃悠着朝她跑过来,然后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软乎乎的,热乎乎的。 ** 宋嬷嬷年岁正好的时候是在徐国公夫人身边伺候的,虽然说不上是一等大丫鬟,但是也是有头脸的人物,后来被指了去照顾小姐徐芳荃,一路看着小姐成婚生子然后自己拖家带口地跟着小姐来了这平昌郡。 这么些年过去了,日渐福态的宋嬷嬷觉得自己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再往后也碰不到什么事情能叫自己心神不宁,心惊胆颤的了。 直到这一日。 上山的路又陡又难走,她得了夫人的恩典可以不用千辛万苦地爬上去,在玉洺山脚下挑了个避风的地方站着,身边有个小丫鬟给捧着手炉撑着伞,雪下得是大,但是她一身肉,穿得又厚实,着实冻不着,反倒是有心思左右前后地看看雪景。这一看,就看出大问题来了。 若不是她的手还是白白胖胖的有着肉坑,她都要以为自己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跟在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后面,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去见了自己未来的主子——徐芳荃。 “一模一样”宋嬷嬷怔怔地出神。 边上的丫鬟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又惯常被宋嬷嬷宠着,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干娘,什么一模一样啊?” 慧济寺的钟声从半山腰一圈一圈地荡到山脚下,古朴又厚重,轰然在宋嬷嬷耳边炸了开来。 眼见那可怜的小娃娃一步一踉跄地往这走,宋嬷嬷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几步就跑过去把人接住了,余下的一只胖手扯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把人包了个严严实实。 被甩下的月牙赶紧提了裙子撑着伞跑了过去:“干娘这是?” 宋嬷嬷都有多少年没做过体力活了,这一蹲一起,差点没撒手摔了:“快快快,伞拿过来,手炉热乎点算了,你赶紧去最近成衣铺买几件冬衣来,要暖和的,赶紧去!” 这一刻的慧济寺在她眼里仿佛就是真神仙,自家小姐年年烧香拜佛添香油钱,这头香能赶上的绝对不让别人,老天有眼啊,这么些年了,终于把小小姐还回来了! 想到六年前是自己亲手把那一小团装进了棺材,为了小姐的身子,整个解府的下人是清了又清,只求能把这件事埋得死死的,逢年过节,只有老爷他们和自己偷偷摸摸地去看一下再看看怀里会喘气儿,热乎乎的小人儿,宋嬷嬷只觉得大雪之下,寒意瞬间就没了。 在宋嬷嬷心中地位瞬间拔高的慧济寺,在平昌郡中,甚至是更远的地方,都只能称得上是稍有名气。主要是因为平昌郡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的,平头老百姓没经历什么天灾人祸,倒也能安居乐业,所求不多,来慧济寺上香,不过就是求个心安,成与不成,都不是什么生死大事。真正虔诚的拜佛的,整个平昌郡里,十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知府夫人徐芳荃就是这数的过来其中一个。不比其他人,凭着娘家的人脉,她是知道些慧济寺的情况的,比如说,那位四处云游的悟尘大师,与慧济寺的方丈交情不浅,她得了些许消息,这也是她推了那满月宴,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来慧济寺烧香拜佛的原因。 既然是大师,总该是能为她答疑解惑的。她知道夫君心心念念想要一个女儿,她更想,只可惜儿女缘分是天定的,她尽了人事,剩下的,就只能听天命了,只是有许多年了,她总觉得自己是有一个女儿的,梦中也时常能隐隐约约的看见,这事儿太诡异,她谁都不敢说,就怕别人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破了她所有的妄念。 想到这里,徐氏站起身从丫鬟手里接过香,亲自插/到香炉中。 大殿门口站着许多小沙尼,一个个地穿着灰色的僧袍,脸上还带着天真,徐氏想了想,招了招手,唤来一个小沙尼打算问问他方丈在哪里。 那小沙尼动也不动,只对她指了指院墙的方向。墙角处栽了一棵叫不出名字来的树木,甚是粗壮,树根处堆了厚厚的积雪,树干往上,每一根枝杈都成了银白色。树下站了一个灰袍的僧人,对着她微微躬身,念了一句佛号,抬手指了指山下。 大殿在高处,长长的台阶蜿蜒而下,穿过慧济寺的山门之后,似乎与山路融为一体。离得太远,徐氏哪怕是眯了眼睛,也只能看到山路上一个一个缓缓移动的黑点。 刚刚招手唤过来的小沙尼还在她旁边站着,很是正经的念了句佛号:“师叔说了,女施主所求之事已经在山下等着了。” 徐氏扶着丫鬟的手匆忙下山的时候,解婉荣正躺在宋嬷嬷的怀里,身上换了厚厚的冬衣,月牙儿甚至不知从何处给找来了热气腾腾的白水给小口小口的喂着,宋嬷嬷正打算找人去请个大夫过来,一回身,就看见了匆匆下山的徐氏。 解婉荣包得严实,徐氏也没有仔细看,只当是宋嬷嬷买了什么东西抱在在怀里,她也顾不上询问,只四下里张望着,心急如焚。 “夫人在找什么?老奴也好帮着看看。”宋嬷嬷往前走了走,怀里还紧紧地抱着。 徐氏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慧济寺中的事说了出来,她只盼着能如愿,哪里来的心思去观察宋嬷嬷的反应。 “真神了..”宋嬷嬷喃喃自语,一阵冷风吹过来,宋嬷嬷也不管地上的脏污,弯腰便跪,朝着慧济寺的方向,结结实实地连磕三个响头。 “嬷嬷?”徐氏吓了一跳。 宋嬷嬷赶紧站了起来,凑近了徐氏把自己的斗篷掀开:“夫人你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三章 * 斗篷下的小脸一片苍白,只有脸颊的地方红彤彤的,嘴唇干裂,额头上还有汗,但是这并不妨碍徐氏看清楚她的脸,她颤抖着手摸上去,软软的触感让她有些恍惚:“跟倧哥儿很像是不是?” 宋嬷嬷点点头,自家二少爷长得精致,有些男生女相的意思,怀中的人与二少爷只有六分像,却是有八分像了当年的夫人。 徐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人夺过来坐进轿子里,搂的紧紧的,一脸警惕地望着宋嬷嬷:“快快,赶紧回府” 宋嬷嬷“哎”了一声,赶紧把远处歇着的轿夫喊了回来,面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她刚刚可是趁着换衣服的时候看了,后腰上的胎记,分毫不差。这一高兴,看着还木愣愣的月牙儿就有点不开心了,胖胖的手用了力,把月牙儿拍得一蹦:“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回春堂请了张老大夫进府,再去胡院长那里把老爷请回来!” 解婉荣有些迷迷瞪瞪地,身上冷的难受,偏偏又一直在晃,叫她维持几分清明都难。进了鼻子的香味有些熟悉,让她有些怀念。这个香味她六岁之后就不曾闻过了,这是娘亲徐氏最喜欢的味道,她爹最是宠着她娘,正院里的一切都有这个味道,就连惯常出行的车马轿子上都特意熏了香味。偏偏她受不住,闻久了就浑身发痒,偏偏那段时间她正生着病,一直跟徐氏住在一起,日日难受的很,偏又找不出病症。难受了很久,一直来看诊的老大夫才提出换了熏香试试。 自那时起,徐氏就换了熏香,哪怕是后来回了齐国公府,偌大的一个府邸,没有一个主子用的这个香。 宋嬷嬷和月牙儿的脸在她浆糊一样的脑子里滚过去,直到这一刻她才能确定,自己真的是回到了幼时,回到了记忆最开始的时候。 汹涌而过的睡意瞬间就吞没了解婉荣的思绪,许是心安了,一张冻得过分惨白的脸上也露出了七分甜的笑意,叫抱着她的徐氏心里头悲喜交加着难受的厉害。喜的是多年愿望终成真,悲,自然是悲这怀中可人儿看起来受罪不少,叫她心疼。 若是被她知道是谁害得这孩子如此苦,定然叫夫君饶不了他! 被自家夫人和仆人同时念叨着的平昌郡一郡知府解鸿卓,晃了晃手里的戒尺,背过身去打了两个喷嚏之后毫不迟疑地将戒尺落了下去。 毫不手软地打在面前小儿子摊开的手心里,解鸿卓面上不显,眼里却是寒光四溢:“说,那些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今个儿是隔壁岳麓书院的院长府上弄瓦之喜,娇娇软软的小娃娃看起来甚是可爱,若是早知道一趟贺喜能叫自家小儿子把那桩陈年旧事给捅出来,他解鸿卓是宁愿称病得罪人也不去的。 哪怕到了现在,他只要一想到小儿子在人家院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话,心头就一阵阵发寒。 想当初,我跟妹妹出生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晌午的天黑得跟半夜似的,有一个脏不啦叽的癞头和尚敲响了我家的门,非要带我妹妹走...... “龙凤胎?癞头和尚?解修倧啊解修倧,父子多年,你爹我还是头一次发现你有这说书的本事!”解鸿卓的心跟这茶杯里的水一般凉,到底没忍住,把杯子摔了出去。 女儿一事一直是他心头的痛,龙凤胎一事确是事实,只是当年那孩子还没到他手上就没了气息,他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从温热变得冰凉。只是这事儿,早就叫他封口令,任是谁都不许提的,当年府里的人,也早就不知道换了几茬了,连夫人......也只以为当年出生的就只有一个。 这事儿必须按下!绝不能叫夫人知道! 若是解鸿卓能早一步知道自家夫人回府会给自己带了多大的“惊喜”,这会子就不会这么笃定了。 解修倧咬着牙不松口,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有个妹妹的,只是他偷听没听全,如今才不知道妹妹在哪,他就是一时被同窗激着了,才恶向胆边生编了谎话。 可他分明就是有妹妹的! 徐氏一回府就听说小儿子不知犯了什么错,正叫夫君收拾呢,可是她现在哪有心思分给儿子,只一叠声地喊解鸿卓,宋嬷嬷在后面催着张老大夫,若不是清楚自己的力气,恨不能抬着这老头子往前走。 向来坚持夫人最大的解鸿卓立马就扔了等待严惩的小儿子,撩了帘子就进了卧房。 床边立时就被围上了,解鸿卓凑近了看,只看见自家夫人小心翼翼地放了个“大包裹”在床上,轻手轻脚地解了外面的斗篷,露出了一张跟夫人年幼时分外相似的脸。 徐氏一脸开心:“夫君,你看” 他与夫人青梅竹马长大,早早地抱得美人归之后,年幼时的事情总是时不时地拿出来回味一番,促进感情,这张脸一露出来,解鸿卓就懵了。 帐顶是湖绿色的。 解婉荣喘着粗气往一旁看过去,解鸿卓心神恍惚的样子一下子就冲进她的眼里,哪怕是烧迷糊了,解婉荣还有心思对这张脸进行点评:美人儿就是发呆,也是美的。不知道他日后是多想不开才会留了一脸的胡子,还要死要活地就是不刮掉。 房门挂了厚重的帘子,挡住了室外所有的寒气,也困住了室内所有的香味。解婉荣无力地蹭了蹭,下意识地想要离开那味道最浓的被子,却被轻柔地按住了。 门帘一撩,有人带了寒气进来,叫解婉荣稍微舒服那么一点。 还不到解鸿卓腰高的解修倧挤了进来,探头看了一眼,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知道自己长得非常好,总有些不长眼的同窗开玩笑,所以他没事总爱照镜子,想着怎么长才能长得威武雄壮一点,或者哪里划个伤疤能好一点总之,他对自己的脸非常熟悉。 但是他没有想到,原来这张脸长在女孩儿脸上是这样的。 “我瞎说的!”解修倧一脸恍惚:“爹我还真有个,被癞头和尚领走保全性命,时候到了就送回来的妹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四章 ** 脑子一抽一抽地疼,但是比起脑袋中的疼,解婉荣反而觉得冷更加难以忍受,为了保住身体里的那一点点的暖意,她连喘气儿都舍不得。她想把伸在被子外面的手收回来,放进软和的被子里,却被人死死地按住。 “乖啊,乖乖地叫大夫把了脉。”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衣物,徐氏只得取了小儿子新做好的中衣过来,天可怜见的,明明差不多的年纪,套在这孩子身上却空荡荡的,叫徐氏心酸不已,她可怜的女儿啊! 是的,她的女儿。 从在玉洺山脚下见到这个孩子,再联想到慧济寺中那高僧莫测高深的话,徐氏几乎是想都不想就坚定不移地相信了——这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说出去不是母女俩谁相信!至于为什么失散徐氏觉得,肯定是某个刁奴趁着她生产手忙脚乱的时候把女儿偷走了!她甚至已经开始思考怎样把这个人揪出来大卸八块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了! 柔柔的声音钻进耳朵里,解婉荣只觉得鼻酸,她往日里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只要撒撒娇,徐氏就千万个答应了,现在她都难受成这样了:“娘我冷” “哎,娘的乖女儿,嬷嬷,快升个炉子”徐氏头也不回的催促,生怕一个眨眼,这孩子就从眼前消失了,这当口,她满心满眼里就没第二个人! 宋嬷嬷还是穿着出去的那一身,厚重,保暖,这会儿叫屋里的地龙一热,额头都是细汗,她可是夫人身边的一把手,夫人慌了神,她可得当个定海神针:“唉,老奴这就去办,夫人万莫着急。” 她们不住在知府衙门,而是在油坊胡同里买了自己的宅院住着,冬天主子院里都烧起了地龙,这放了炉子烧炭的,只有下人的屋子,可下人用的碳怎么能拿来给小姐用,这上好的碳府里根本就没备上,但是冬天的碳又格外的难买,这么想着,宋嬷嬷在心里开始盘算起来怎么又快又准又好地完成任务。 一脚跨出门槛,帘子还没有放下来,就叫人拉了个趔趄。 “谁成安你做什么,没看到我正忙着呢吗?”宋嬷嬷一脸的凶神恶煞,她跟成安一个是夫人身边的,一个是老爷身边的,按理说一个掌外一个安内,为了家宅安宁,怎么着也得有几分面子情,可宋嬷嬷偏偏就看他不顺眼,从头到脚! 成安板着张脸,扯着宋嬷嬷的衣袖就把人往角落里拽:“这怎么回事啊?宋婆子你不是陪着夫人去慧济寺上香去了么,怎么” 宋嬷嬷有些得意洋洋,哪怕是压低了声音也挡不住语气里的兴奋,当年的事,现在府里满打满算知道的也不过就四个人,老爷是一个,她算一个,成安算一个,还有一个就是误打误撞瞧见了的大公子:“成安呐,那真的是小姐啊,你看看她的相貌” 成安瞪了她一眼:“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相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小姐的事儿你亲自经手的,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没有成算吗?” “可是”宋嬷嬷心下着急,她知道成安说的有理,但是打心里头,她就不想承认这是个错误:“她真的是像极了夫人小时候” 成安气得都要站不住了,这院子里空荡荡的,他说话也少了几分避讳:“像夫人?如今的皇后娘娘,当年还是徐家的表姑娘的时候,跟夫人不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跟夫人长得像这件事儿很稀奇吗?”他是打小就伺候老爷的,也算是当年的当事人之一,如今回想起来,也依旧会心颤,若不是他家老爷眼疾手快又聪明,现在夫人身边哪还有他老爷的事儿。 “我的佛爷啊!”宋嬷嬷直拍大腿,她怎么忘了这一茬了,那位年幼时可不就是长得跟她家小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因为这,还差点叫皇帝认错了了,险些把她家小姐接到宫里去:“不能吧,虽说当年觉得像,但是现在想想,应该也是不怎么像的,不然怎么会几年过去就长成了另外一个模样,还叫皇上认错了人呢”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成安是在胡搅蛮缠:“我知道你怀疑什么呢,怀疑这里头怕不是天家血脉,但你说出来自己信么?那是公主,不是地里的大白菜,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能这么悄无声息又狼狈不堪的到了这平昌郡?”想当初娘娘从诊出喜脉到生下龙凤胎,哪个不是天下皆知,虽说那千金万贵的公主是个病弱的,从不在人前露脸,但那也是千娇百宠的公主啊,怎么可能跑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平昌郡来。 宋嬷嬷越说越肯定自己的想法:“这肯定是咱们家的小姐!”慧济寺里发生的事儿她没有见到,却是添油加醋说得跟亲眼见了大师似的:“更何况我真的看见了,小姐身上的胎记” 成安挑能听得听,他也就是过来打听个消息的,真正做决定的,又哪里是他这个下人。 宋嬷嬷心里还记挂着碳的事儿呢,刚往院子里走了两步,一拍脑袋,又退了回来,脸上多了几分难得的笑意,把成安吓得悚然一惊。 “那个,成大管家,你说这事,老爷” 外面雪大风也大,呼号而过的风似乎想把什么东西干干净净得卷走,成安用冻得冰凉的手揉了一把脸,从见到那孩子的长相他就知道要完,这不,看样子整个解府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还保持着清醒了。 帘子撩了一个角,宋嬷嬷探头进来,就看到屏风外面,回春堂的老大夫尴尬却面带微笑地正在开方子,二公子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至于自己操心的老爷,早就在屏风后头同夫人哭成了一团。 耳聪目也明的成安:“”看来他除了要操心怎么瞒住京里那边的人之外,还要操心该怎么给自家的知府老爷挽回一下威严。 ** 接了宋嬷嬷手里绞干的,还冒着热气儿的帕子,徐氏轻手轻脚地擦了擦解婉荣的手,忧心忡忡,这两天都过去了,怎么还不见醒:“嬷嬷,再请张老先生过府一趟吧,这都两日了,药倒是勉强能喂进去,就是这吃食这么下去,我怕熬坏了她的身子。” 宋嬷嬷开了离床最远也最偏的窗,确定通风又吹不着人:“哎,老奴这就吩咐人去,夫人也不要太过忧心,那大夫不是说了吗,小姐这是累着又吓着了,多睡睡养养身体,这病才能好的快些。再者说他的医术也是信得过的,小姐的烧,不是很快就退下去了,还有这手” 徐氏的动作缓慢,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人,经宋嬷嬷这一提醒,她倒也宽慰了些,确实,那日喝了药之后,热度很快就下去了,如今的这张脸上,嘴唇红润润的,只留了一层苍白的脸上,也有一层浅浅的红浮着,就是这脸还有些瘦,叫她格外的心疼。还有那手,药膏连着涂了两天,已经不再肿得那般可怕了,只是消了肿的地方,皮肤松松垮垮的,颜色也不是女孩儿特有的白嫩。 可是,多好啊,她的女儿,小小的一团缩在她的被子里。 她的女儿徐氏陡然想起昨晚的噩梦,压低了声音:“嬷嬷,你说,不会有人再把她抢走吧?” 宋嬷嬷一愣:“当然不会,那大师不都说了么,这是您的缘分,小姐合该是咱们家的。” “可是,她长到这么大,总有人养着她的,万一人家来寻呢?”徐氏扭过头去,这么大的孩子该是记事儿的,万一不愿意留下呢:“那万一” 宋嬷嬷的心里是坚定不移的,可那段往事又不能翻出来说,她只能想别的法子安慰:“姐儿您先养着,若是她想回家,咱就帮她找找人,要我说,肯定是找不到的,哪有做父母的疼孩子还把孩子养成这样的,您看这都两天了,虽说老爷现在不在府衙里,那要是有人报官说孩子走不见了,老爷能不知道吗?定是没有人来找的,再说了,小孩子忘性大,养得久了,她总归会认夫人的。” 徐氏心不在焉,觉得似乎有道理,又似乎没道理,只将帕子放回盆里:“罢了去换盆水吧。” 痒手痒脚也痒,还有耳朵,像是有虫子在啃啮,叫她忍不住伸手去挠一挠,抓一抓。本来就使不上力气的手被人轻轻一按就动不了了,解婉荣闭着眼睛轻轻哼了两声,见那人还不松手,只能睁眼开口:“痒” 徐氏头一日守了一个白天一个晚上,昨日到了下午实在是受不住了,才躺下歇一歇,就是睡了,也不敢离得太远,就在一旁的榻上将就着,一醒来就又坐在床边守着了。此时面上显出了一点憔悴,眼下有一层青黑:“不能抓,破了要留疤的。既然醒了,娘我给你上药可好?”徐氏有点忐忑,这个年岁的孩子该是记事了,遭了那么多苦难,她多怕这孩子会怨怼她这个做娘亲的啊,多怕她不认自己。 “你的手冻伤的厉害,这药要厚厚地涂上一层,静置半个时辰,待干透了才能动,这样见效才快,”徐氏说上一句,就低头看一眼被自己按住的小手,脑中居然闪过昨日里去胡家那一趟看到的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她的女儿,也该过得是那样的,不,是更好的:“娘我给你用上,行吗?” 解婉荣愣愣地看着坐在床边的女人,似乎年岁变小了,她从前蒙尘的记忆也拂去了灰,变得越发清晰起来,徐氏说上一句话,她的脑子里立刻就能接上下一句。 她记得这一幕,当时自己大病刚醒,小小年纪,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说的是:“你是谁?我我是谁?” 声音沙哑的不行,像是吞了一捧沙土。 徐氏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不知是喜还是忧:“你从前从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她努力模仿着记忆中的动作神态。 宋嬷嬷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就听到这句话,一张圆胖脸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夫人别伤心了,有什么比小姐好好的更重要的,过往的事儿,记不住的就当丢了个物件儿,咱们家丢的起,也买得起更好的。” “你说的是,你说的是,”徐氏的声音越来越低,只轻轻地握着红肿的手,一层一层地把药涂上去:“我我是你娘啊” “娘?”解婉荣语气有点飘,死过一次之后,再见到把自己宠上天的徐氏,解婉荣只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委屈一层一层地堆叠到喉咙,索性放开了哭了出来:“娘” 您知不知道我只活到十四岁就没了,我居然死得不明不白地还没有看到凶手的下场,我居然就这么窝囊的死了! 也不管手上的药油会不会蹭在身上,徐氏一把将解婉荣抱在怀里:“婉荣,娘的荣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五章 * 徐氏在哭声中喊出了名字,解婉荣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哭。从前的时候,徐氏也是这么把她揽在怀里叫她的。母女两个人哭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惹得宋嬷嬷也跟着嚎了出来。 月牙儿是过来送热水的,府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下人,如今大半还在院墙那边的胡家帮忙,夫人身边也拨了仅有的两个大丫鬟之一过去,剩下的一个在小厨房里盯着精细的吃食和炉上的药汤,夫人屋里的事也不能叫外院的人插手,如今的大事小事,只能靠她的细胳膊细腿来跑动。 离的远远的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哭声,其中又以自己干娘的嗓门最为响亮,那动静跟屋里进了贼人似的,吓得月牙儿扔了盆甩着手就往屋里跑,:“夫人,干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被人一打岔,解婉荣一口气没上来,被噎得够呛,徐氏也觉得甚是丢脸,只有宋嬷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个跨步到了月牙儿面前,顶着一张涨红的胖脸,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脑瓜蹦:“毛毛躁躁干什么呢!进来不知道敲门喊一声啊,叫你打得热水呢?” 月牙儿疼的直蹦,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我这就重新去打” 等月牙儿出去之后,缓过气来的解婉荣才涨红着脸往徐氏怀里藏,多难为情啊,自她有记忆以来,就没哭得这么的过。 哭了一场之后,就连宋嬷嬷的心气儿都顺畅了不少,只笑着打趣解婉荣:“太太,您瞧姐儿还羞上了” 徐氏把人牢牢地搂在怀里,心软地一塌糊涂:“嬷嬷,赶紧叫人把早饭端进来,省得误了喝药的时辰。” “哎,老奴亲自去。” “我我叫婉荣么?”起名儿的动作倒是快,若不是她知晓前事怪不得上辈子的她从未怀疑过自己不是解家的姑娘! 这话一出口,解婉荣心底也松了一口气,就算她上辈子死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在她心里头,她还是愿意,也只愿意自己是解家的姑娘。 解婉荣悄摸摸地抬眼看徐氏,这动作在徐氏眼里,就像只胆小的动物在一点一点地向外伸爪子,试探周围的环境,惹人怜爱的很。 徐氏紧了紧手臂,她怀里的人儿小小的,软软的,仿佛一团棉絮,把她心中空掉的那块填的满满当当的:“自然,荣荣的名字可是你爹爹想了在你未出生的时候就取好的。” 不等她再多享受一点儿温情,就被人没有眼色的打断了。 “咳咳” 徐氏回头看过去,只间屏风的一侧探出来一个小脑袋,相貌同她怀里的格外像,就是一双眼睛给人的感觉不同:“倧哥儿来了,赶紧过来。” 解修倧犹犹豫豫地不太敢蹭过来,前儿他说了那话,叫亲爹拎起来打,跑都跑不及,在床上闷着趴了一天,这会儿屁股腿儿的还疼着呢,两只眼到处看了看,语气小心又小心:“爹不在啊?” 这么一问,倒是把徐氏问住了,有旁的什么夺取去了她的心神,她也不过就隐约知道夫君总是见天地往外跑,好像忙地不可开交的样子。被她连被子一起搂在怀里的闺女似乎在提醒她,确实有点冷落自己的夫君了。 日头出来了,光亮落在皑皑白雪上,白得晃眼,一时也拿不准时辰,徐氏开口,说得也忐忑:“应该不在吧” 解修倧刚松了一口气,就叫人一脚从屏风后面踹了出去:“探头探脑,贼眉鼠眼的干什么呢!” “爹”幸好力度拿捏的好,才没叫他在新妹子面前摔一个嘴啃泥,他跟娘长的像,他贼眉鼠眼,那娘是什么! 徐氏想站起来,看了看怀里的新闺女,还是选择了后者,在心里头默数了一下日子:“你还没去衙门啊?” 解鸿卓哼了一声,他白日里忙着亲手准备东西,晚上又只能独守空房,如今又听到这话,心情很是不明媚,他向来是个不着调的,当着孩子和下人的面也随意开口:“我这难得才有一回休沐,你就迫不及待地让我走了?夫人果真是有了新人了。” 徐氏叫他一句话说得脸上泛红:“当着孩子的面,你混说些什么呢!”她恨不得捂住女儿的耳朵才好。 解鸿卓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深呼了两口气,脸上才挂上笑容,自以为和蔼可亲的很:“咳婉荣身体好些了吧?” 解婉荣只觉得眼睛疼得很,将头埋进徐氏的怀中,这样的爹算了,傻归傻,总归还是上辈子把她捧在手里的爹。 徐氏有些心疼:“前个儿喂了药,身上的烧倒是退了,只需要好好养着就成,只是这冻伤”如此严重,怕是要到入了春,天暖了,内里才能好的七七八八,若是养不好,怕是年年都要犯了。 话音才落,徐氏猛然想起女儿没了记忆这回事儿,赶忙喊了解鸿卓到近前来:“荣荣,这是你爹爹,这是你二哥,边上儿那是宋嬷嬷,前头进来的丫鬟叫月牙儿,你还有一个大哥如今正在书院里,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不记得没关系,咱们慢慢来,重新认识”她越说越激动,总觉得把家里的事情都说个尽了,这孩子就跑不了了。 解鸿卓也才知道这事儿,看向解婉荣的眼神中满是复杂,心中倒是有些相信那些和尚说的命了。 他昨个儿得了成安从宋嬷嬷那儿打听回来的消息之后,心里头便窝着火,是不是亲闺女他这个做爹的能不知道?自是有人知道自家夫人的心病,掐准了他不会做什么,这是算计他们两口子呢! 他牵了马直奔慧济寺,算计他的人,没得了他的准话,怕还在慧济寺里等着他呢!。 ** 解鸿卓冷眼看着寺中厢房里看似孱弱的故人,除了感慨造化弄人之外,还有十足的愤怒。 “您倒是舍得。”解鸿卓站在窗边,外头的雪似乎要停了,只剩下一些细碎的渣子夹杂在风里。 跪坐在蒲团上的男人闭着眼,带着点悲天悯人的意思,只是这片刻的慈悲转瞬间就消失了:“人,就托付给你了。” “别,”既然这人没端起架子自持身份命令他,解鸿卓也不乐意做一个卑躬屈膝的奴才:“您要是真的打算把人往我这里放,我也只有一句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给了我,就是我解家的人。” “好,”最后一丝柔情也藏好了,蒲团上男人笑得温文尔雅:“朕在此立誓,有生之年,绝不会认回她,若有违此誓,叫朕谋划的一切都如水中月镜中花,叫朕成为大雍朝的千古罪人!” 不是“我”,而是“朕”,这人拿了他的地位和无限尊荣起誓,倒叫解鸿卓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晚间回来之后解鸿卓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身边只有成安伺候着,天黑透了也没点灯,只有一声一声的呼吸声。 大雍朝其实不怎么信佛,像齐国公府这样的武将世家,总觉得自己是与佛门犯冲的,哪怕是后来没有多少人上过战场了,这种观念也根深蒂固,直到解鸿卓走投无路的时候才认识到,人世间真的有些事情,是人力所不能及的,那虚无缥缈的佛,也是真的。 这可不就是天意么,他那小儿子才刚给自己编了个妹妹,这妹妹就跟戏文里说得似的,从天上掉下来了。 “成安,往京里送信,记着瞒着那头!”既然是他的女儿,就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设想了千万遍,真的死到临头了,成安还是想劝一劝:“老爷,这姑娘的来历还没有查清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解鸿卓眉头一挑:“哪有什么来历,你家二少爷不是说得一清二楚的了,那是我家的三姑娘——解婉荣。” 当年他在书房里翻了半个书架的书,想了一宿,才给自己的女儿定下来这个名字——解婉荣。 ** 他解家的头一个姑娘,解婉荣! 看向解婉荣的眼神是软了又软。眼睛一动,就看见了那一双手上厚厚的药油。 “冻得挺严重,难受吧?”解鸿卓瞥了一眼满眼好奇的儿子:“都怪你二哥,要不是他带着你乱跑,还去玩雪,能冻成这样吗?” 莫名被点名的解修倧:“” 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冻伤的解婉荣:“” 一字一句都对上了! 怪不得自己上辈子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解家的女儿,姓名,身世,甚至是受伤的理由,充分又合理,完全不像是刚刚才想好的! 她从前一直以为二哥口才好,张口就来,完全不像是解家人的实诚的性格,现在看来,她才是那个与众不同的啊! “放心,爹爹肯定好好收拾你二哥,替你报仇!”顺便树立一下他在女儿心目中的印象。 “哦,好”解婉荣呆愣愣地看着解修倧被捂着嘴巴拎着后衣领出了门,直到人没了影儿,目光也收不回来。 徐氏越想越觉得相公想得理由好,不然,她该怎么解释这冻伤的事情了,虽然这次是委屈了小儿子,但是男孩子嘛 “荣荣别难过,待会儿等你爹收拾完了就叫你二哥来给你道歉啊。” 连道歉都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六章 第六章 “荣荣别难过,待会儿等你爹收拾完了就叫你二哥来给你道歉啊。” 解婉荣:“”上辈子她总是指使二哥做这个做那个,出门惹了祸,不用她开口,锅就自己落到二哥头上了。如今看来,这地位有多低,真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往后,能记住的话,会记得对二哥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的。 早饭是清淡的白粥,边上配了点酸甜的小菜,解婉荣却是吃的格外满足,只觉得白粥也比她从前吃的山珍海味香得多。要知道在这之前的那几天,她一顿好饭都没有吃上过。抱着这种美好的心情,哪怕饭后没多久月牙儿就端了一大碗黑黢黢的,散发着苦涩的味道的汤药,解婉荣也屏住呼吸,叫徐氏一口一口地为喂进去了。 她活生生地回到了父母亲人身边,总归要好好养好身子——然后,叫那些把自己坑害成这样的小人,一点一点地还回来至于身世什么的,反正她生是解家的人,死也不是皇家的鬼! 搁了碗,徐氏小心地拿了帕子替解婉荣擦掉嘴角的药汁,扶着她躺下休息,这药里有点安神的东西,吃完了,还得睡上一觉。 两只手乖乖地放在床上,药膏的清香盖住了熏香的味道,叫她闻着也舒服。眼睛半眯着,耳旁听见徐氏小声地问话。 “嬷嬷,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事儿,你快帮我想想。”徐芳荃一手放在解婉荣肩上轻轻拍打着,如今她了了心事,又觉得还有些什么东西还记挂着,偏偏记不清了。 宋嬷嬷想了片刻,眼睛一瞪:“哎呀,这忙起来老奴也差点给忘了这事儿了,大少爷啊!上回休息,大少爷不是说好了,年前去书院看看大少爷的么,好像是说书院里有个什么比试,大少爷叫老爷和夫人都去看看呢。” 徐氏恍然大悟。 躺在床上的解婉荣听到这里却是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前似乎闪过一张俊秀的脸,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除了落寞,还有些绝望。 眼底有水汽蒸腾,险险地从眼角落下,隐匿在松软的枕头里:“大哥” 齐国公府是以武起家的,早年有不少先人陪着大雍朝的开国皇帝征战疆场,马革裹尸的族人更是不知凡几,解家的祖坟里,放眼望过去,起码有一半是衣冠冢。几百年过去,大雍朝早已经过了最辉煌的时间,到了这一任皇帝,内忧外患初露端倪,朝廷倒是又重新开始重视起了武将,她的大哥解修僙,是难得的文武双全,只可惜 因着安神的药力,解婉荣迷迷糊糊得就睡过去了,只一个念头在脑子里晃着——这辈子,谁敢动她大哥,她要叫那人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除了那一日突如其来的大雪,平昌郡之后就一直是晴天,偶尔过去的风也没有那么冷了,府里的下人从胡府回来之后,立马就被安排着清了雪,这化雪的积水,倒是一点儿都没有污了院子里的景。 解婉荣晃着腿坐在檐下的栏杆上,月牙儿拿了一件狐狸毛的连帽斗篷给她披上,帽檐上一圈蓬松的绒毛更显得她眉眼精致,月牙儿自己在风口处站得直直的,恨不得变成个透明的罩子,叫自己小姐一点风都吹不着。解婉荣看了一眼,朝月牙儿抿嘴笑得眉眼弯弯。月牙儿这会儿不过才八九岁,有宋嬷嬷这个干娘疼着,日日吃好穿好,身材倒是有向宋嬷嬷那样发展的趋势,倒是一点也看不出上辈子的美人样儿。她记忆里最鲜亮的月牙儿,还是那个哭着喊着不要嫁人,恨不得杀了那个提亲的管事的凶狠样儿 她坐在角落里,既能够不被打扰,又能看清楚院里的场景,明明一群下人被宋嬷嬷指挥地团团转,忙得热火朝天的,却偏要偷个空往自己这里看一眼,看一眼这天上掉下来的,备受宠爱的三小姐,然后被宋嬷嬷揪着错处,骂得狗血喷头。 这院里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和她坐在角落里,都是有原因的。 老人说,大病压小病,外在表现出来的,永远是严重的那一个,这不,寒气刚去了,对屋子里的香味倒是越发地受不住了。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她乖乖地同徐氏说了自己痒得难受,那大夫发现症因的时间倒是比上辈子提前了不少。徐氏一听说可能是因为香味,立马开始往外搬东西,能换得都换,不能换的也去了味道再搬进来。这些味道都是解鸿卓为了讨徐氏欢心才特意找人熏上去的,如今却成了他的罪证,叫徐氏拿捏着好生压迫了一番,虽然他往日里也是被压迫的那一个。 也是因为这屋里的物件儿进进出出的,徐氏怕磕着碰着了她,又怕她一个人闷着,更怕她离了自己的视线,这才叫月牙儿领着她在外面透透风,只能在院里。 解婉荣正看着宋嬷嬷训下人,只觉得衣角叫人拽了两下,一低头就看到了一张眉眼之间乍一看与自己甚为相似的脸,一下子就愣住了。 解修倧看着那直愣愣的眼神,两颊上多了两抹飞红。 解婉荣看着站在自己旁边人,心里一阵阵的抓心挠肝,快来看啊!解修倧面红耳赤啊!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见。看看这张精致的脸,再想想上辈子那个青楼酒栈的常客,那个女眷之友,只觉得岁月是把杀猪刀。 “二哥?你找我有事?”这几日她一直在床上养病,徐氏手上有不少事要忙,又怕在她旁边吵着她,便喊了解修倧过来陪她解闷,顺便培养一下感情效果很显著,最起码她记忆中没有这一段,她二哥故作善解人意,“温柔可人”的好哥哥形象也没有崩塌地这么快。 解修倧双手按在栏杆上,一个用力就坐在了解婉荣身边,人是上来了,那支支吾吾的样子,倒像是把胆子留在下面了。解婉荣也不催,她一面听着宋嬷嬷表演训奴大戏,一面分神考虑大哥解修僙的事情。 她这会儿看二哥,就像是看一个放大了的自己,除了别扭,到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哪像是过了几年之后,二哥的那张脸发展的若是几年后的二哥对着自己支支吾吾还害羞,别说是问她借钱了,就算是叫她把自己的小金库都送给他,她怕是也说不出一个“不”字的。 解修倧在一旁努力了半天,才把自己升腾起来的那点子羞耻心压下去。丢人算什么,这要是处理不好,会丢命的好吗! “荣荣啊”解修倧搓了搓手。 解婉荣目不斜视:“二哥你说。” “我想出去一趟。” “嗯?你去啊。”解婉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又不是看大门的,再说了,徐氏也没有三令五申的让他必须时时刻刻都跟自己呆在一起吧。 解修倧一听就知道她没明白:“不是,你听二哥跟你说啊”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眼见着就要到时间了,大哥布置地课业他一字未动,只能寄希望于出门转转,能碰到什么好物来弥补他的罪,谁知道亲爹这个时候拖他后腿,大门一关,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许出去,连出门采买的婆子去了几个都要数的清清楚楚的! 解修倧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解婉荣却是默默地把头转了过来。为什么她从前都没有发现过,二哥居然如此厉害,简直是瞌睡了就给自己送枕头啊!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还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徐氏为了照顾她留在了府里,等到快要过年了的时候才带着她去一家团圆,那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用假模假样的几滴眼泪,温温柔柔地葬送她大哥的一辈子! 阳光正好,解婉荣仰着脑袋眯着眼,要让他们怎么死好呢。 午饭是一家人在一起吃得,用徐氏的话说,解鸿卓这个爹爹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还能按时回家吃饭,可见是真的疼她。整个家里,要说谁是最宠她的,可能也就是徐氏敢在嘴皮子上和解鸿卓争个第一,论行动,解鸿卓是当仁不让。 她本来不该知道亲爹在忙什么的,可现在,多了一辈子记忆的她,偏偏知道了。 怕是再过不了多久,她的小院就要落成了——连一砖一瓦,桌椅摆件都是解鸿卓亲自过目的! 为了照顾解婉荣,解家这几日的饭桌上都是以清淡为主的,却是有不少补身体的好东西在里面,解婉荣向来饭量不大,吃得差不多了就搁了碗筷,往自己面前的桌面上一趴,眼巴巴地盯着解鸿卓,直把人盯得手抖地连筷子都握不住了。 “咳咳,”解鸿卓挺直了腰板:“荣荣有事找爹爹?” “嗯,”解婉荣重重地点了两下头,下巴上难得地被挤出了一点肉:“二哥说过几天要去看大哥了,想要给大哥准备礼物我也想。” 晴天霹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七章 第七章 “嗯,”解婉荣重重地点了两下头,下巴上难得地被挤出了一点肉:“二哥说过几天要去看大哥了,想要给大哥准备礼物我也想。” 解鸿卓眉心一皱,去看大儿子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也早有打算,毕竟和岳麓书院的院长胡山旭做了多年邻居,岳麓书院更是湖城最大的书院,不管是以他个人的身份,还是一郡知府的身份,都是要去的。 只是,他最初的计划里,就没有“女儿”,后来的计划里,也没有。 虽然说平昌郡天高皇帝远,他的人脉势力也经营了这许多年,到底没有十足的把握保证那“事儿精”附身的皇帝陛下的的行踪计划一点端倪都不露,但凡有一个察觉的......头一个倒霉的可就是自家!更何况因为岳麓书院的事情,平昌郡这段时间可是有不少生人出入,到时候人多眼杂的。 他其实前些天已经跟夫人商量好了,以荣荣身子还没有养好做借口,他只带着小儿子去就行了,夫人也答应了。 只是这会......他看了看解婉荣的脸,又看了看旁边表情如出一辙的儿子,算了。 “行啊,待会儿吃完饭,爹爹就带你出去逛逛,有什么看上的,尽管买,随便买!”解鸿卓面上笑地愈发温和。 年关将近,府里的事多着呢,哪怕有心跟着,徐氏也分身乏术,况且人大夫也说了,不能成日闷在家里,出去转转也好的。只一再地叮嘱解鸿卓,要坐马车,不能在外面呆太久,最好是还能再去一趟回春堂,叫张老大夫给细细地把上一回脉,看看是否好全了,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人给看牢了! 丢了赔命! 因着快要过年,西市在雪停了之后马不停蹄地就开了,不过才两三天,该有的摊位铺子什么的都齐全了,马车刚刚拐进去,就已经能够听到人声鼎沸,解婉荣掀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心里是格外拒绝的。 她提了这件事,无非就是想告诉爹娘,过几天去看大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还想着给他准备礼物呢,看你们好不好意思不带我。 但是,她并不想参与到人群中挤得灰头土脸的,多狼狈啊! 从袖中露出来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着帘子,捏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褶皱。 同乘一辆马车的解鸿卓用前半程想出了十来套应急方案,后半程就已经在谋划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让乖巧可爱的女儿给自己也准备一件礼物了,解婉荣的这一个动作,在他眼里就自动解读成了——害怕。 在解修倧眼里也一样,他甚至有些后悔叫妹妹帮他开口了。有些事情,虽然他还小,但是他也能勉勉强强地理解了,比如说,什么是没了记忆。 如果他不记得自己爱不爱吃青菜,然后只能尝一口味道确定一下,只要一想到那个口感就后背发毛!啊啊啊啊啊啊,太恐怖了! 他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另一只小手:“不要怕,二哥领着你走啊,不会撒手的。” 话音刚落,就叫亲爹打了脸,一只大手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丢开,然后占据了自己的位置:“荣荣别怕啊,爹爹在你身边呢。” 解婉荣的全部心神都被马车外的场景吸引住了,连自己那么大个人,以一种非常丢脸的姿势,被解鸿卓托在臂弯里抱了出去都没有发现。 这里是西市的入口,人来人往,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视线陡然变高,她可以轻易地越过人群看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就像是话本里一定会有的场景,漂亮又柔弱的姑娘,有时候是卖身葬父,有时候是卖身葬母,当街抢人的恶霸一定又丑又有钱,长得贼眉鼠眼,身体被酒色掏空,说话流里流气还没有人制止。 都说话本取材于现实,她是认同的,但是她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认识故事的主人公。 不是那位卖身的少女,也不是那位抢人的恶霸,而是那位被一床破棉被盖了半个身体,只有进气儿没有出气儿的,马上就要被“葬”掉的少年。 美的东西看起来都是赏心悦目的,美的人,尤甚!上辈子她活得自在随性,从来都没有掩饰过自己对美人的欣赏。 能让她印象深刻的脸没有几张,偏偏躺在地上的那一个算是其中之一,或者说,六年之后算是其中之一——惊采绝艳的新科状元裴文卓。这人甫一入京,就凭着难得的才貌把京城的一众王孙公子逼得倒退一射之地,最重要的是,他是解明珠的心上人,日思夜想却偏偏求而不得的那种。 只是,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惊恐地哭喊声把解婉荣吓了一跳,也叫她想起了不少东西,比如说这位裴状元的过去。当时她爹解鸿卓已经是齐国公了,解家走下坡路走得,还不算那么明显。解明珠一心想嫁状元郎,凭她自己的爹娘可争不过满京城春心萌动的闺秀,为了叫她这个便宜姐姐在爹娘面前提上两句,解明珠没少在她面前说起这状元的事儿:新科状元不进前途一片光明的翰林院,却偏偏去求了恩典做那整日里得罪人的御史言官,一切都是因为这位状元郎的亲姐被强人所掳,当地府衙不作为,病重的状元郎求告无门,直至亲姐为保清白惨死。 解婉荣低头看了一眼“当地府衙”,怪不得,这位言官往上递的折子里有一半都是参她爹解鸿卓的。 今日说齐国公铺张浪费,明日说齐国公不敬先人真是难为他每日都辛辛苦苦地抓把柄了。 解鸿卓怕她吓着了,忙拍了拍她的肩背,把人往外抱。 眼看着亲爹抬腿就要绕过人群,解婉荣忙扯了扯他的衣领,指了指人群中间,示意他去管一管,这样的事儿他不管,是等着以后还被人追在后头骂吗? 这可是自己撞上来的机会,要不是看见了裴文卓,她都要忘记这位可是以后毁她齐国公府名声的一把好手了!救人,必须得救! 解鸿卓把人往旁边抱了抱,压低了声音:“那个什么,荣荣啊,自卖己身这种事情呢,衙门不好管的。”况且他刚刚也听了一耳朵,那姑娘说好听点是卖身葬兄,说难听点不就是想着攀龙附凤,不然衙门后头设的善堂都是当摆设的?再说了,那冲在最前头的小子他知道,只敢满口花花,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真要叫他买走了,还是好事一件呢。 “这郡城里的大大小小的医馆药铺,甚至是葬仪店都是跟府衙有协议的,” 解鸿卓见躲不过,只好掰碎了委婉点地讲给自己闺女听,看他家姑娘多善良,见不得别人受一点苦,随手指了街边一家店铺的招牌,边上一个善字,上面盖了一个红圈:“只要那姑娘去善堂取了个证明,哪家医馆都是能给她兄长瞧病的,小钱衙门就出了,大钱,只要她愿意和医馆定下契约,说好多长时间能还上就行。既然在这里,说明是她自己愿意的,你懂吗?” 解婉荣眯着眼睛,看起来阴森森的:“强抢也不管吗?那姑那个姐姐不愿意啊。” 解鸿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么多人看着呢,她要是真的不愿意,那小子怎么带的走她?买卖买卖,自然是你情我愿的。”在他的治下,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解婉荣愣了一下,她爹的话还是可信的,平昌郡的民风淳朴她上辈子也是见过的。那为什么裴文卓的姐姐还是被“强抢”了? “荣荣想救便救,”解鸿卓喊来身后缀着的小厮,压低了声音交代:“人送去善堂就好,夫人若是问起来,一定要说清楚是小姐救下来的,记住了!” 人群分开又合拢,解婉荣往解鸿卓怀里靠了靠,不过惊鸿一瞥,裴状元这位亲姐倒是同他长得一点都不像,倒是有点像像谁呢? 她还没想出各所以然来,就叫怒冲冲的解修倧打断了思路:“你瞎下次救人之前要先跟哥哥商量一下啊,你要知道,你不求着别人能知恩图报,但是别人可等着恩将仇报呢就像大哥白眼狼。” 后面的声音低低的,她又坐在解鸿卓胳膊上,只听得模模糊糊的“白眼狼”什么的,说到救人,倒是叫她想起来点儿事情,她上辈子亲自出手帮人的不多,倒是净碰上白眼狼了,快要过年了,这距离正月十五也不远了。 正走着神,只觉身下解鸿卓身形一晃,手上一松,直接将她抛了出去,还没等解婉荣尖叫出声,眼疾手快的解鸿卓就赶紧伸直了胳膊把人抢回自己怀里,绕是他动作够快,也把走在一旁的解修倧吓得不轻:回去得跟娘告状,必须,他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 “嘶......”解婉荣痛呼出声。 “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吓到了?”解鸿卓紧张兮兮地问道,眼神凝重地落在脚边,一块块青石板码地整整齐齐,别说石子儿了,就连一条裂缝都没有!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他虽然不能说武艺高强,到底习了一辈子武,除非有人偷袭,不然怎么可能平地摔跤,可他身上也没有被暗算的痕迹......好像真的是一瞬间的腿软......难道他真的老了? “咬到脸了。”解婉荣口齿不清的回答,还伴随着“嘶嘶”的痛呼声,这会儿嘴里一股子血腥味,说话都不利索了。 她这是倒了多大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八章 * 放下那日出门的囧事不提,转眼间就到了一家四口出门的日子。因着这一世多了徐氏和解婉荣母女,一大早油坊胡同就热闹了起来,解府开了正门,出了三辆马车。解婉荣早早地就答应了今日陪着二哥,只能挥手告别满目担心的娘亲,带着月牙儿上了解修倧的马车,美曰其名,培养感情。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毯子,木质的小几和长榻可怜兮兮地挤在角落里,解修倧脱了鞋子躺在上面,招手让解婉荣赶紧,路程不算近,还是躺着舒服。应了解修倧的主意,解婉荣今日特地穿了同他颜色相近的衣服,外面罩上连帽披风,到时候帽子一盖,身形一遮,乍一看,怕是真的分不清了。府里的人整日里说着他们两个人相像,真的凑近了仔细看,其实并不怎么像。解修倧的眉毛要粗一些,黑一些,眼睛也狭长一些,脸上的轮廓更明显一些,解婉荣认真总结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二哥长得比她好看。 “我同你说,”解修倧板着一张脸,努力做出一副沉稳的模样,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是带着洋洋得意的喜色:“我特意问过安伯了,没有人想起来跟大哥说你回府的事情,一个都没有!”他已经可以想象出自己牵着妹妹走到大哥面前,那个脸上永远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的人瞠目结舌的样子!值了! 解婉荣愣了一下,转眼就明白解修倧在乐什么了,怪不得这人叫娘准备了衣服,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解婉荣顺势做出一副担心的模样,声音也变得细细的:“这样啊 大哥长得好看吗?”或许是之后的解修僙留给她的阴郁的印象太过深刻,她居然有点记不清年少时大哥的模样了。 解修倧一口气卡在嗓子里,翻坐起来,捂着胸口直咳嗽,一串动作下来,叫他把想好的安抚之语全部忘记了:“好看?” “对呀,”解婉荣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好看的人,性子肯定也是好的。” 解修倧被噎得哑口无言,若是八年后的他,肯定能够舌灿莲花的反驳:“不是好看的人性子好,是你觉得持美行凶的人,都不算过分”但是才六岁的解修倧,还沉浸在妹妹的惊人之语中反应不过来。 半晌,他舔了舔嘴唇:“应该是好看的吧。”他想了想之前在书院时同窗之间的闲聊,肯定的点了点头,不是说郡里有一半姑娘家都是心仪大哥的么,那应该是好看的吧。 他觉得哪里怪异,却死活说不上来,但是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想要证明什么,声音小心翼翼的:“那我好看吗?” 天知道他怎么的就把这句话问出口了。 “嗯,”解婉荣伸手在白净的脸上蹭了一把:“二哥以后最好看!”她说的是实话,自从她爹开始留胡子之后,她二哥就成了她印象中最好看的那一个了,满京城谁人不知。 听到小屏风外月牙儿和他的小厮长河的憋笑声,解修倧只好强行转开话题:“可惜了大哥不在湖城,不然你就可以早早地见到他了。”他就不信,大哥那张脸对着荣荣还能端的住! 不在湖城?可是胡伯父的岳麓书院不就在湖城吗?难道大哥不是在岳麓书院求学?解婉荣愣住了,在她印象中,胡山旭的岳麓书院即使是在偏远的平昌郡,名声也是天下皆知的。曾有传言称,若是能在岳麓书院呆上一年半载的,入殿试不是问题。为此,前来求学的学子差点踩踏岳麓书院的大门。 等等,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大哥解修僙对外宣称的,是从岳麓书院出来的啊,莫非是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也不是,好像自从出事之后,大哥就在岳麓书院了。那之前呢? 解修倧见她困惑,颇为洋洋得意,偏偏又压低了声音地告诉她:“胡小胖说......胡小胖就是胡玉尔,是胡院长的第五个儿子,他听胡院长亲口说的!岳麓书院是教做人的,只有圣人之言和为人之道,而大哥在的是岳林书院,对外宣称是岳麓书院的一个分支,我记得约莫只有三四十个人,不教你如何做人,只教你如何为官!”为了能够在妹妹面前达成学识渊博成就,解修倧毫不犹豫地就出卖了自己的小伙伴。 这其实是他和胡玉尔无意间听到的,他还记得当时在书房里爹爹脸色难看的很,胡院长也是时不时地叹气,好像这次两院合并......都不是他们希望的。 这话可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解婉荣哑着嗓子问他:“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自然,”解修倧的脸上出现了有别于他年纪的讽刺:“不知道。”他有点垂头丧气,刚刚的表情都是他模仿爹爹的 解婉荣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我也不懂这些。” “那岳林书院好吗?”解婉荣看着他,好像非常好奇。 “挺好的吧,”解修倧突然有些提不起兴致:“先生什么的,都是跟岳麓书院一样的,只是教授的东西不一样罢了,好像课业也繁重些,不过我从来都没有听大哥抱怨过大哥很厉害的,在我心里,比爹爹还厉害。” 那是自然,她的大哥文武双全,在平昌郡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的,等到齐国公府出了事,却是她大哥一个人挑起来的,若不是这场阴谋,叫大哥断了腿,损了身体,祖父该是直接把齐国公的位子交到大哥手上的,而不是叫爹爹在前头立着,叫大哥拖着病体残躯隐在幕后出谋划策,保齐国公府下一个百年繁荣 若不是这场阴谋......解婉荣突然觉得眼皮直跳,心里莫名的不安。 两个人一个正沉浸在兄长的高大伟岸中,一个正绞尽脑汁回忆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冷不丁地马车一停,兄妹俩瞬间就撞成了一团。解修倧这会儿已经开始跟着师父习武了,外面看不出来,内里却是结实的。 他倒是半点感觉都没有,妹子这点重量还没有师父平时逼着他练臂力用的石墩子重呢,病还没养好的解婉荣却是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捂着嘴,疼得满眼泪花。她前头刚养好腮,这回,又把舌头给咬了! 幸好她没有吃东西,不然就不是一道口子的事儿了。 月牙儿比起自家主子也好不到哪去,圆圆的脸直接就贴在了车厢上,疼的她龇牙咧嘴,当下也不管手里的零碎的点心了,转身撩起马车的帘子:“做什么一惊一乍的!” 驾车的小厮苦着脸告饶,这哪里是他能控制的,这前头的马车先冷不丁地停了下来,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怕是要撞上了。 岳林书院在平昌郡下辖的林县,距离湖城不过半日的路程,就是有些偏,不能一直走官道。前不久就下了官道,细长的乡下土路一次只能容得下一辆马车过去,偏偏他们府里的马车前头还有一辆别家的,那马车一晃一晃地,把前头的路况挡的是一干二净,以至于后头的马车都只能看到眼前那点儿路。 一时间,可以说是人仰马翻了。 解氏夫妻的马车在前面,解鸿卓特地把丫鬟婆子都遣到后面的马车上去,就是为了能跟心上妻歪缠一会儿,这么一停,两人额头撞额头,他倒是没什么,就是可怜了徐氏,立时就红了一块。 解鸿卓心疼的不得了,还没等他发火,前头惹祸的马车上就下来了人来道歉了。 解修倧自己早就跳下了马车,看着来人一脸的惊讶。 “齐兰?你怎么在这里?!” 来的人不仅认识,还熟悉的不得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丫鬟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解修倧左看右看,确定不属于他们家的马车只有一辆。 被唤作“齐兰”的小姑娘本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听到这话,心虚地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哦你自己偷跑出来的!”解修倧斩钉截铁,这铿锵有力地语气让人家小姑娘急红了眼。 齐兰还来不及解释什么,就见解鸿卓黑着脸下了马车:“胡闹!”这一声叫她吓得缩了缩脖子。 再怎么大的事情也没有站在路上说的道理,从仆从那里确认了对方的马车坏的彻底,解鸿卓挥挥手让人上了解修倧的马车,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把人捎带到林县才是。 解婉荣靠坐在马车里微张着嘴发呆,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她知晓后来的事,这本是上天给的眷顾,可事到临头了,她却有些畏手畏脚起来。 那些杂乱的记忆真的不是她胡乱臆想出来的?她真的有那个本事逆天改命吗?侵入肺腑的血腥味叫她打了个哆嗦。 有人撩了帘子进来,抬头看过去,先进来的是个姑娘,约莫与她现在的年龄差不多大,一双猫眼儿嵌在圆润的脸上,配上她这会子惊讶的不得了的表情,说不出的可爱。 不等解婉荣开口说些什么,那人就脆生生地开了口:“解小二,原来你真的有一个龙凤胎的妹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九章 * 以这样熟稔的态度出现的人,她竟然完全不认识!马车沿着既定的路线晃晃悠悠地往前走,除了车轱辘碾压在地上的声音之外,一片寂静。 而他们的目的地林县,却因为骤然得到了消息而沸反盈天。 林县是难得的地广人稀,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人怎么着也能混个面熟,沿街的铺子里,做工的伙计一点动力都没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任谁看到路过一个人,转眼就能想起他昨天或者前天来过,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讲没讲过价,这人是不是潜在的客人都能猜出个八、九分来,自然,这八、九分,一般都是否定的结果。 整个林县也只有一家酒楼,东家同时也经营着隔壁的客栈,酒楼叫鸿运,客栈也叫鸿运。跑堂的伙计和柜台后的掌柜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一个想着什么时候能关门去喝口小酒,一个想着什么时候能关门回家看看婆娘刚刚给自己生的大胖小子想想就美。 “扣扣,袁叔,雅间有人吗?”来人穿了一身月牙白的书生袍,领口袖口处是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同色的祥云纹宽腰带,下缀一块玉质极佳的白玉佩,身姿挺拔,丰神俊朗。 “东东家?您怎么来了?书院这么快就放假了?”柜台后的掌柜袁丁打着晃从翘着的凳子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出了柜台:“出了什么事吗?哟,这位是解公子?”倒不是他老眼昏花,实在是这变化太大,这向来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突然脱了书生袍换了一身绛色衣衫,黑发如墨,红衣似火,更衬得人面白如玉,还隐隐多了那么一点妖邪之感,哪怕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容,也叫他不敢认了。 齐英装作没看到掌柜额头的冷汗:“没什么事,雅间空着?” “空着空着,当然空着,”袁丁赶忙把人往楼上引,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地砸在那缩在角落里的跑堂伙计身上:“这快要过年了,咱们林县本来就人少,有时候一整天也遇不上一个客人,我正想着去找东家你商量看看,咱们这酒楼是不是可以暂时关了” 齐英挥挥手表示自己上去就好:“先别急,再过几天吧。” 袁丁站在楼梯口,隐隐约约听见那与平日格外不同的解公子笑着说了句:“你倒是一点都不急。” 急?急什么? “掌柜的!”从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高大的汉子,喘着粗气:“岳林书院!” 袁丁甩甩袖子:“岳林书院怎么了?”不是他不在意,实在是刚刚经过这一茬,脑子里三五个解公子的脸在乱跑,实在对外面这些事提不起兴趣。 大冬天的,灰衣的汉子累出了一身汗:“岳林书院使人来问,问咱们客栈和酒楼能住下多少人,说是今年书院的结业礼能邀请学生的父母亲眷来观看,怕书院住不开。” “哧,”掌柜搓了搓自己的胖脸给自己提个神:“就书院那么点人,别说拖家带口了,就是三代都来,又能有多少?岳林书院都快赶上半个林县大了,能住不开?” 汉子嘿嘿一笑,想到那书院的管事的话,只觉得眼前都是银子:“那要是再加上岳麓书院呢?” 掌柜一手抬着挡板,听了这话,手都忘记放下来了:“真的?嗨呀,怎么刚刚东家不说!虎子!赶紧准备,大生意来了!” 这嗓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山头的山匪准备下山抢劫了呢。林县人少,白日里却基本都扎堆地在街上看着店,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更何况也没有人打算瞒着这事儿,一时间整个林县的商户都沸腾了!这可是源源不断涌进来的银子啊。 解婉荣一行人就是在林县商户热烈的期盼中进来的,有了齐兰的前车之鉴,解府的马车在路上时走得是愈发的小心,哪怕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也不在乎,即便是进了林县,也丝毫没有提速的意思。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林县唯一的一家酒楼门口。先下车交涉的仆人叫这迎头砸来的热情吓得倒退两步,这哪里是迎接客人,分明是迎接财神爷啊。 解家在林县是有宅子的,原本是为了解修僙准备的,谁知道这岳林书院规定了平日无事不得外出,更别说外宿了,是以这宅子里只留了一个管事看着,既然阖府都过来了,自然还是住在自己家里合适。 因着进了林县是正是晌午的时辰,解鸿卓便叫人直接停在了酒楼门口,这酒楼他从前来过,从环境到膳食都算是不错,一楼大堂,二楼雅间,跑堂的小二眼力不错,直接扯着嗓子把人请上了二楼。 “客官您请,”小二推了包厢的门:“这间临街,咱们酒楼地儿高,从这里能看整个林县,正面对着的就是那岳林书院。” 齐兰眼睛一亮,拉着解婉荣的手就跑了进去:“哇荣荣你看,那里就是岳林书院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是的,荣荣,从初见到此刻不过一个时辰,解婉荣的身份就已经被齐兰自顾自地升级成闺中密友,“荣荣”二字喊得比解修倧还顺畅,自觉被冷待的解修倧也不凑上去,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两人身高差不多,都要踮着脚才能越过窗沿看到外面,这一看,解婉荣就有些哭笑不得了,怨不得那小二说这里正对着岳林书院,认真说起来,这一条街,都算是正对着岳林书院,书院的院墙长长的蔓延出去,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怪不得二哥说胡伯父正在将岳麓书院搬过来两院合并,比起平昌郡府衙所在的湖城,林县能提供给书院的地盘真的大太多了。 “荣荣,”齐兰小小声的喊了一声,还伸出手扯了扯解婉荣的衣袖:“我想去如厕”若是此处只有她的丫鬟在,齐兰早就去了,偏偏这会子屋里还有长辈,还有一个看她不怎么顺眼的解修倧,这叫她怎么开口,哪怕她还是小孩子,她也懂得害羞的呀。 解婉荣看着那张憋红了的脸,还有那双看起来水光粼粼的眼睛,心一下子就酥了,仿佛被人泡在水里两三天一般,又麻又软还使不上力。怎么能这么可爱!不就是去如厕么,去! 趁着解鸿卓点菜的功夫,解婉荣踮着脚尖凑近了徐氏耳边:“娘,我想去如厕” 脸上红红。 徐氏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起身就要陪她出去,解婉荣忙伸手按住她。开什么玩笑,就算她真的是想去如厕,也不能叫亲娘陪着在外面等啊,她都多大了!好吧,现在也没多大,那也不行,太羞耻了,不行不行。 “不要娘陪我过去,月牙儿陪着就行了。”解婉荣说道,其实上辈子这鸿运酒楼她来过几回,基本的格局应该没有多少变化,如果不是宋嬷嬷去了宅子,她该是叫宋嬷嬷陪着的,毕竟她其实有些不记得路。 徐氏一脸不赞同,她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着的。 解婉荣扭着腰撒娇,这个动作她自重生以来早就驾轻就熟了:“又不是只有我自己,兰兰和香萍都一起呢,如果您还不放心,就叫文心姐姐陪我去就行了,才不要娘陪我去呢,多”香萍是跟在齐兰身边的丫鬟,文心则是徐氏的两个大丫鬟之一。 徐氏有些哭笑不得,她虽然放不下心来,但是看看齐兰那小姑娘自个儿成天东跑西走的,又怕荣荣觉得被管着,只得松了口:“那你要好好跟着文心啊,不要乱跑,就算是要做什么,也要带着文心才行” 眼看着齐兰憋得受不住了,解婉荣赶紧拉着她跑了出去,齐兰才六岁,比她还小上几个月,要是真的憋不住了,那可就不是乐子了。 鸿运酒楼的东家是个有趣的人,就连茅厕都单独辟了一个树木葱郁的小院,扎堆种着那些冬天也不落叶的稀罕物,看起来格外的雅致。真走到地方了,解婉荣倒是也起了心思,便让文心留在外面等着。 “咔哒。” 解婉荣在外头浇水洗手的动作一愣:“兰兰?香萍?” 根根浑圆,有差不多她腕粗的竹子密密地扎在一起,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竹门,小风吹开了右手边离地大约四五寸的竹门,咯吱作响,隔间里空无一人。 已经出去了吗?冬天的井水冰冷刺骨,解婉荣抽出帕子擦拭手上的水渍。 又一阵风过,隔间无人的竹门咯吱作响,只有左手边的那一扇纹丝不动。 “兰兰?”解婉荣动了动脚:“你在就出声,不要闹。” 刚刚还觉得雅致的葱郁树木这会子在她眼中都成了可怖的牛鬼蛇神,偶尔有微风过树梢,力道不足以撼动枝叶,整个院落里寂静无声。 仿佛突然间就变得阴森了。 她往左边走了两步,紧绷起来的身体变得格外的敏感,甚至觉得脚下的土地比刚才松软些。 帕子用力捏在指间,竹门用力一推便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十章 * 帕子捏在指间,竹门用力一推便开了。 香萍那张温婉的惨白的脸上带着惊恐的绝望瞬间冲进她的眼睛,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落在脚下铺的平整的竹管上,缓慢地流淌进土壤里,一整片土黄里有大片刺眼的深褐色的斑驳。 “啊” ** 漫天的雾气缭绕,走一步散一丈,解婉荣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半天想不明白。她分明前一刻还直面那血腥可怖的场景,怎么一眨眼,就到了这里了? 从周身这一丈内的场景来看,这是长门街上的那间书肆,可那书肆,该远在京城才是。 耳边突然有人大声吵嚷,解婉荣匆匆循着声音过去,动静之间如刀劈斧砍般将雾气吞噬殆尽,直至近了,才叫她看清眼前的一切。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她却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只不过梦到的,是上辈子曾经真真切切发生的事。 梦里的人物有她,有大哥,还有......徐泽? 徐泽是她大哥解修僙的好友,一个整天看见她就要甩脸色的讨厌鬼。她的记忆中与大哥相交甚好的友人,称得上时间长久的,不过一个徐泽,至于二哥说的,齐兰的哥哥齐英,一个不爱笑却非常好相处的人,她是没有见过的。 她记得这一回,自己偷偷带着月牙儿跑出来是为了买新出的话本子,哪成想叫徐泽在书铺门口撞了个正着,那人黑着一张脸,看起来比她大哥还要生气,当着大哥的面儿,用尽了所有文邹邹的词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骂的体无完肤,那是她第一次被人这么骂。 “你的下人呢?” “你就带着一个丫鬟就出来了!” “你跟伯父伯母说过了吗?” “你怎么如此不懂事,亏你还是个大家闺秀,年岁都活到” 她脸上因为买到了新的话本的笑容还没有下去,迎面而来的诘问伴随着书铺的客人好奇的眼神和窃窃私语把她砸的个晕头转向。 她解婉荣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主儿,当即甩了他一巴掌就走。说破天去她解婉荣跟徐泽不过是哥哥的朋友和朋友的妹妹的关系,她轮得到他来管束么!她发誓这辈子跟徐泽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最后她还是原谅徐泽了,因为一个烂俗到骨子里的却让人忍不住掉眼泪的故事。 当年她只看到了徐泽眼里的怒火,可这一次她却看明白了,徐泽眼底的恐慌和悲痛 徐泽有个妹妹,跟你差不多大,倒是也跟你一样胆大包天,动不动就带着丫鬟偷跑出去,后来徐泽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她,他也是担心你,他一直把你当亲妹妹待的。 她记得事后大哥是这么告诉她的。 没有去管挂着眼泪跑走的自己,解婉荣定定地站在书铺门口,看热闹的人群肯快就散去了,她印象中永远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的徐泽,却突然塌下了肩膀,整个人笼罩在看不见的阴影当中,看起来颓废又绝望。 身后的解修僙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能理解他:“荣荣心大,说不定回到府里就忘了这一茬了,我会跟爹娘说,好生看着她的,再不让她乱跑了。”字字斟酌谨慎,竭力避免往友人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插刀子。 徐泽拧着眉心,话音里是说不出的疲惫:“不,是我太莽撞了,你才是” 解修僙打断他的话:“行了,我知道你把荣荣当亲妹妹看的只是,兰兰的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是不是也该” 说到底那人都是徐泽的生父,如今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跪在徐相府前,日日痛哭请罪,虽说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装相,到底与名声有碍,徐泽既有一片远大前程,何必为了罪人横生波折。 “他做梦!”徐泽咬牙切齿:“要我原谅他,不是不可以,将兰兰还回来,我便既往不咎,若是不过空口白牙的嘴上功夫,就是跪烂了府前的石头,也休想我放过他!” 兰兰?哪个兰兰?原来徐泽的妹妹也叫兰兰吗?好好巧啊。 她似乎连自欺欺人的话都说的没有底气极了。 想她解婉荣虽然不怎么关注府外的事,但当年徐相家那一出闹剧满京城谁人不知,就连她和闺中密友几日一会的小聚,也不免地谈起那些事,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徐泽不是徐相的孙子,而是外孙。 徐泽就是齐英,齐英便是徐泽! 天赋卓绝,前途光明的书生舍了名声功名不要,也要与家族恩断义绝,硬生生地自己的名字从齐家的族谱上划掉。 那丢失的妹妹齐兰?兰兰! 香萍? 面如金纸,唇色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暴突的眼球中遍布惊恐,干枯的,失了水分的竹管上还溅有斑驳的血液。 “兰兰!”解婉荣猛地睁开了眼睛,帐顶的穗子是红色的,鲜红鲜红的,静悄悄地挂在那里,仿佛随时可以滴下来点什么,令她神情紧绷。 “你醒了?”解修僙放缓了声音,伸手想要去碰她的额头。 宽大的,嫣红的袍袖伸展开慢慢铺满她的视线,带着凉风缓缓落在她的脸上,像血,也像她记忆中的,那晚储秀宫的滔天的火焰。 明明是那么热烈的颜色,却冰凉冰凉的,渗人。 “啊”解婉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胡乱地挥舞着双手,碰掉了脸上那似乎黏腻的红,翻身坐了起来,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碰到什么就扯了丢出去,管它砸到哪里。 枕头,被子,甚至是不知道什么的硬物。 她不敢睁开眼睛,心里却是在哀嚎。 她床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徐氏穿过院中来到廊下,身后是跟着捧着托盘的宋嬷嬷,才刚踏上台阶,就听到屋里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 屋门大敞着,用来隔绝视线的八折落地屏风收拢在一边,从她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里屋的场景。 她的荣荣像是疯了一般一边往外丢东西一边尖叫,而她的大儿子修僙整个人如同被砸懵了一般,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是躲开,而是冲上前去制止。 “嘶” 徐氏忙拎了裙摆进了屋子,把闭着眼睛拼命挣扎的人拢在怀里:“荣荣,荣荣,不怕不怕,娘在这里呢,娘在这里呢。” 徐氏的力气不够大,好在解婉荣经过刚才那一阵摔打之后本就有些力竭,这才叫徐氏制住了。一手将人揽在怀中,一手轻轻拍打在背上:“不怕,不怕荣荣,没事了没事了。” 她心疼的想要落泪,又有点责怪自己,若是自己坚持着跟过去了,哪能叫荣荣遇上这般可怕的事情,虽然她没有亲眼看见,但听着儿子和夫君的描述,也能想象那场景,可怜她的荣荣,小小年纪,怎么总是碰见灾祸。 解婉荣拼命地把自己往徐氏怀里缩,恨不得挤进血肉里去,仿佛只有被熟悉的声音和温度包裹着的时候,她才能多一点安全感,闭上眼睛的时候才不会浮现那些可怖的场景。 “娘” “乖,娘在,娘在,”徐氏放轻了声音:“没事啊,没事的,有娘在呢。” 解婉荣蜷缩在徐氏的怀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怕不是她的身子和年龄变小了,就连胆子也缩水了。从前她是齐国公府的小姐,虽然一大家子都护着她,但是偌大的府邸,怎么可能没有一些腌臜事儿,她虽没有真的见过死人,却总是从丫鬟仆从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的。更何况,她从前读过的那些志怪话本中,又不是没有把杀人抛尸这样的场景描写的极尽真实的,她不也看的津津有味。 只是猛然看见,没有反应过来罢了,解婉荣这样安慰着自己。 似乎心神放松了,被强压下去的身体的不适这时候才凸显出来,疼得几乎让她转不了脖子的后颈和用力过度的指尖。 “嘶” “嘶” 两个痛呼声诡异的重叠了,解婉荣身体一僵,从徐氏的怀中悄摸摸地抬头去看,她对自己做的事情,还是有那么一点印象的像个疯子一样。 床前立着一个身着绛红色衣衫的男子,面冠如玉,目若朗星,此刻正抬着手覆在侧脸,宽大的袍袖垂着,露出了一节手腕。 似乎发现了她的眼神,那人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微不可见的僵了一下,还是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呀!”解婉荣赶紧把自己重新缩进了徐氏的怀中,两手捂住脸,恨不得这辈子都不把脸露出来了。 指尖有淡淡的血腥味,解婉荣瞠目结舌,有三只手指刚过指尖的指甲缝里还带着血丝,怕不是刚才挣扎的时候在哪里胡乱地抓了一把。 床前那人抬手覆脸! 解婉荣在心底哀嚎一声,她还没来得及帮上忙,该不会就先把大哥毁了容吧。 “我不是故意的”她有意压低了声音,但屋里该听见的还是听见了。 耳边是温润的男声,笑声柔和,如悦耳琴声,叫她一时间杂乱的不知所谓的思绪冒出了一根线头。 “兰兰呢?娘,齐兰呢?”解婉荣的声音里满是惊慌,香萍死了,那兰兰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十一章 “兰兰呢?娘,齐兰呢?”解婉荣的声音里满是惊慌,香萍死了,那齐兰呢? “哇荣荣” 话音刚落,齐兰就挂着两泡眼泪进来了,一路小跑进来到了床沿,连鞋也不脱,蹭蹭蹭地就上了床,挤在她身边,一股脑儿地把泪珠儿蹭在她身上,声音带着哭腔:“荣荣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我应该等等你的。” 她都听大哥说了,因为她没有等荣荣,叫荣荣遇见坏人吓着了,都是她的错!虽然她迷迷糊糊地一睁眼就看到了大哥,一点儿自个儿带着香萍出了茅房回酒楼的印象都没有,但是既然大哥说了,那肯定是她记性不好给忘了,肯定是她的错! “哇荣荣对不起,嗝,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在齐英面前忍了半天的哭意终于藏不住了,叫齐兰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都是她害的荣荣昏迷的:“嗝,都是我不好,嗝,荣荣” 人是活蹦乱跳的,有温度的,哭起来还会打嗝呢,解婉荣哭笑不得,之前提起的心终于稍稍的放了下来,忙从徐氏怀里爬出来,给哭包兰擦了擦眼泪:“才不是你的错,要是我能快一点跟你一起出来就不会碰到啦。” 眼泪还是滚烫的,解婉荣拉着她的手,两个人头碰头地凑在一起,总算叫齐兰脸上多了点笑容。 只有这般亲密地感知到齐兰的温度,她脑中那惨烈到令人浑身发冷的一幕才开始退散或许,或许那只是她胡乱臆想出来的噩梦罢了。 “真是”徐氏哭笑不得,但是看着精神头不错,仿佛一瞬间就忘了的女儿,心中总算出了一口气,眼神却不由自主的从大开的房门飘了出去:“哎” 这事儿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总叫她忍不住往最坏、最复杂的地方去想,毕竟齐兰这丫头被绑走过是不争的事实。 听修僙说,他们本是在路边遇到了文心,不过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就叫荣荣的尖叫声吸引过去,待跑到了地方,却只来得及看到晕倒在地的荣荣和躺在血泊里的香萍。 修僙与香萍不过几面之缘,齐英却是熟悉的,联想到之前文心说的话齐英那孩子简直跟疯魔了一般把酒楼翻了个底朝天。 人是找到了,只是那一幕,更叫人疑窦陡生。 那麻袋口还绑着,下手的人却无端的横尸在角落里,除了脖间一道细长的血痕,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打斗挣扎的痕迹,活生生的四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酒楼的后门口。 齐兰往解婉荣身边靠了靠,得了小伙伴的原谅和安慰之后,总算提起了精神,这会儿还有心思同解婉荣抱怨亲大哥的不是:“荣荣,你说我大哥怎么能这样,突然就把香萍赶走了,明明是我闹着要出来的,干嘛罚她,还不跟我说” 解婉荣身子一僵:“香萍被赶走了?”她,她不是坐在床边的徐氏捏了捏解婉荣的手,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记得,是幸事,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她的荣荣也能忘得一干二净。 “嗯,”齐兰委屈巴巴的:“自从我娘走了之后,陪着我的就只剩下香萍一个了,大哥怎么能这样”她生母早逝,爹又续娶,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她爹虽然没有后爹那么坏,却跟没有没什么两样,大哥同她的关系虽然好,却是不能总陪在她身边的,能陪着她的只有香萍了。 解婉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怕是齐英做主瞒着齐兰的,说来也可笑,她居然下意识地觉得齐英的做法很对。 怪不得自己上辈子十几年的人生,顺风顺水,一直是安全无虞的,从来没有什么事需要她思考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因为她身边的人,都像齐英一样啊,或者说,都拼尽全力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着,连同龄的解修倧都不例外。 可是她从来都不是菟丝花,从以前到现在,从来都不是。就像是现在,她哪怕“负重前行”,也没有想过把荒唐的记忆告诉家人,不是怕不相信,就是怕太相信了。 不是不想让我知道吗,呀,真是不好意思,我知道的可比你们多多了 她试图改命,改自己的,改大哥的,当这些都还只是臆想的时候,林县一行,却阴差阳错的改变了齐英和齐兰的命。 齐兰仍旧意难平,甚至还有越说越生气的意思。徐氏思忖了一下,假装生气地打断她:“我倒是觉得你大哥做得对,这么看来,文心受的罚还是太轻了!” 若是文心能跟进去,若是文心没有因为远远地看到了修僙就追过去 解婉荣看得出这次是真的把徐氏吓着了,忙送上去一个讨好的笑脸。徐氏虽然宠她,但是真的要到罚她的时候,手也不软。 “好了好了,既然醒了,就赶紧把安神汤喝了,”徐氏招招手叫宋嬷嬷上来:“兰兰也得喝。” 齐兰撅着一张嘴接过了宋嬷嬷手里的碗,虽然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喝,但是既然因为自己把荣荣吓着了,那她肯定要陪着喝的,她齐兰可不是没有义气的人! “咳咳。”眼见着两个丫头喝完了安神汤又要凑到一起嘀咕,解修僙赶紧清咳两声昭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解婉荣下意识地就抬头看过去,迎上了戏谑的眼神之后又默默地垂下了头,倒是齐兰一副惊讶地样子:“解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徐氏抿着嘴笑着,原来她这个备受追捧的儿子也有被人忽视的一天,虽然还是两个毛丫头,但是也够她开心的了。幸好,幸好这次修僙在,如若不然,还不知道她的荣荣会怎么样呢。 “荣荣来,”徐氏把人重新揽到怀中:“这是你大哥哥,之前和你说过的还记得吗?” 解婉荣愣愣地点着头,装作一副恍然大悟又有些害羞的模样。上辈子她和大哥的初遇才不是这般尴尬的场景,她记得当时大哥早已经从爹爹那里知道自己的存在了,虽然身体不适,却支使着身边的小厮跑遍了整个林县就为了给她准备见面礼。若不是时间紧凑,他还想安排人往更远的地方去找更合心意的礼物。 他说:“这里是你的家,虽然你晚来了几年,但是你是我的妹妹,解家的小姐,你该有的,哥哥总会都给你的。” 整整八年,他做得比说的多上不知道多少。 “大哥”解婉荣抿了抿嘴,赶紧把哭意压下去,她的大哥那么聪明,肯定一个疏忽大意就被发现破绽了。 “嗯。”解修僙强压下去嘴角的笑意,声音放柔了不少,从心底漫上来的愉悦叫他连脸上的刺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明知道这人不是他想的那个,却是在第一眼的时候就下意识的把她划了进来。也许曾经不是,但现在,以后,她一定是,只能是。 “这次多亏了你大哥,若不是他,荣荣你怕是还要在那冷冰冰的地上躺上一会儿,这刚刚养好的身体怕是又要病上一场,”徐氏尽量讲的轻松些,顺便拉近一下兄妹俩的感情。 谁愿意躺在茅厕里啊! 解婉荣觉得甚是丢脸,咬了下嘴唇嘟囔着:“我又不是故意躺在那里的,要不是被人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十二章 * 解婉荣觉得甚是丢脸,咬了下嘴唇嘟囔着:“我又不是故意躺在那里的,要不是被人打晕了!” 是,第一眼她是吓着了,但还远没有到晕过去的地步,不然当她那么多年的鬼怪志异话本看假的哦,她倒是想着喊人着来着,还没来得及出口,脖子就叫人给了一手刀,这会儿疼得跟脑袋要掉了似的,呸! 徐氏虚揽在解婉荣肩上的手猛地一收。 解婉荣肩膀被勒的一疼,抬头看向徐氏:“娘?” 连解修僙都忍不住凑上前两步,脚尖抵着床前的踏板,脸色难看的厉害:“你再说一遍?” 解婉荣咽了咽口水,说话就说话,凑......凑那么近干嘛,还那么凶:“就叫人打了一下,在脖子那。”边说,还边伸手揉了揉后颈,这么疼,该不会淤青了吧? 徐氏和儿子对视一眼,又同时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他们一直以为是贼人掳了齐兰,被香萍撞破后怕事情败露才杀人灭口,至于荣荣,只是看到了那血腥的场景之后吓晕了而已。 原来不是么? 那为什么只有荣荣一人逃过一劫?总不会是歹人平生了一丝恻隐之心这样的笑谈吧?徐氏与解修僙面面相觑,这原本的迷雾尚未剥开,就又覆了一层上去,可怎么办才好。 解修僙揉了揉眉心,徐氏拍了拍解婉荣的头:“娘有事出去一下,留了宋嬷嬷在这里,叫月牙儿也进来陪你好不好?” 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她上辈子三不五时就会听到这句话,更可怕的是,她每一回,都被敷衍成功了。 “不要。”解婉荣下意识地拒绝,这辈子她不想做一个安枕于高墙之内的闺阁小姐,若是真的事事不知,她如何才能摆脱上辈子的惨剧! 齐兰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角。 徐氏注意到这个小动作,起身捏了捏解婉荣的脸:“看,兰兰有事儿找你呢,你们俩个小姐妹好好说说话,娘一会儿就回来了,乖啊。” 解婉荣垂头丧气地看着娘亲和大哥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屋子,短小的手按在床褥上,叫她莫名地讨厌,若是她年龄再大上一些,才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被打发了呢。 齐兰毫无察觉凑上去环着解婉荣的胳膊:“荣荣我好舍不得你啊。” 解婉荣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舍不得?什么情况? “你大哥要把你送回家?书院的结业礼你不看了吗?”解婉荣有些惊讶,就算齐英再怎么生气,也应该不会在这当口把齐兰送回家吧?从刚才娘亲和大哥的反应来看,香萍被害的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作为主子的齐兰怕也是有危险,现如今还有哪里比戒备起来的林县更为安全?齐英是傻的吗? “不是但是也差不多了,”齐兰后知后觉地脱了鞋子胡乱地扔下床,仰躺在被褥上,眼睛看着床帐:“大哥说,等结业礼结束之后就直接带我去京城外祖家,然后,叫我留在那里我不想去。” 解婉荣挪了挪身子和她肩并肩躺着。 齐兰侧过身子,眼睛黑黢黢的,找不到亮光:“荣荣,我刚过了六岁的生日在这之前,我都不知道,我还有外祖我不想去。我就想留在这里,可以跟大哥呆在一起。” 就算只有两个人,相依为命也好啊,她以后肯定再不买点心,也不做新衣服,买新头花她也可以不要丫鬟照顾,自己学着做饭洗衣,她都行的,只要大哥不把她一个人扔下。 满室沉寂。 解婉荣皱着眉头回忆,齐英就是她上辈子记忆里的徐泽,那齐兰口中的外祖家,自然就是那显赫的徐相府。她上辈子不太爱出去交际,对这些高门大户的了解也就仅限于娘亲偶尔的介绍和院子里的小丫头四处搜集来的八卦。据她所知,徐相府人丁并不复杂且非常护短,上辈子齐英背着不孝的名声投奔徐相府,不也叫护短的徐家人给好好的护着了。如果撇开齐兰的意愿来看,徐相府当真是一个好去处,至少相较于平昌郡的齐家来说是的。 况且。 房门没关,有风吹过的时候,如意勾上绣了攒枝千叶海棠的纱帐轻轻地晃动着,解婉荣看了一眼重新走出去将八折落地屏风缓缓铺展开来的宋嬷嬷。 那屏风上画的是大雍朝的山河图,源头隐匿在山里,去处也隐匿在山里,飘飘渺渺的雾气四散在山间,遮住了本来的样子,叫人忍不住想掀开它,或者,重新画上。 解婉荣转过脸去跟齐兰咬耳朵:“没关系的,我很快也会去的。” 若要论起来,她的仇人,可都在京城地界呢。 她还记得上辈子一家人匆忙回京的窘境,因着一桩她两辈子都不曾得知的旧事,爹爹和祖父相看两厌,叫祖父气得狠了,哪怕叫满京城的人都看了笑话,宁愿世子之位空着,也不愿请旨给了爹爹。对于京中齐国公府的事情,爹爹虽然不能说漠不关心,却也实在是不上心,不过安排了几个人留心着京里的动静,只有天大的事儿尚可传讯来平昌郡。因为这,差点叫祖父给奸人害了,致使齐国公府的国公之位旁落。 这辈子,她解婉荣自然是要跟着爹娘一起,风风光光,齐齐整整地回京,好好的跟那解明珠“相处”,不然,她死得多冤枉啊。 至于怎么回去,自然是要靠她的好二哥解修倧了。 跟在解鸿卓后面怒对林县县令的解修倧:“阿阿嚏!” ** 解鸿卓一直忙到天黑透了才回来,晚饭摆在徐氏的院中,也算是一桌迟来的团圆饭。忙了大半天,解鸿卓晃着脑袋,按着后颈进屋落了坐,就连一贯好动的解修倧都晃着身体眯了眼睛,只觉得眼前这张桌子,像极了自个儿屋里的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 解府惯用的厨子并没有跟来,只是解修僙早已吃惯了外面的饭食,解鸿卓与解修倧着实是累及了,哪怕真吃出了口味上的不同来,也没有那个心力再去计较。整个饭桌上,吃得最好的,就是遭了大难的解婉荣了,因着徐氏疼惜,特地遣了久不下厨的宋嬷嬷单独做了一份给她。 等吃饱喝足了,解修倧宛如重新活过来了一般:“总算缓过来了,跑了一个下午,恨不得能把整个林县都走一遍。” 解鸿卓教育子嗣的方式倒是跟他爹齐国公是一脉相承——否管好的坏的,与你相关的,只要你想知道,我都摊开给你看,你要是受的住最好,受不住给吓病了,我就给你请大夫,满天下的给你找好大夫,若是还不行,我也是乐意给你请和尚道士和神婆、算命瞎子的。 这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这么些年来,他也是一贯用这个方法培养两个儿子的。但是这会儿,隔着一张饭桌看着对面的女儿,解鸿卓难得的犹豫了。 那什么,闺女不能这么养吧他要是真在这里把查到的东西都摊开来,今晚怕是睡院里的命。 “就你那小短腿,有几步路是自己跑着去的?”林县地广,白日里鸿运客栈所在的那条街都是商户,算是人群最集中的地方了,只是到了晚上,俱是关门落锁回了自家,县衙的人想要挨个询问,又岂是易事。 桌上的汤是宋嬷嬷煲的,解修僙搁下了碗,脸上是经年不掉的温润的笑容:“认真说起来,这‘恩人’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留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番外章 番外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加上这一句。 这是来自七夕当天,单身狗在骑自行车遇暴雨,错过公交车,人行道水积到脚踝,上班迟到的情况下写出来的。 充满怨念。 ** 他又做噩梦了,自从半个月前那些人把他堵在巷子里之后,他的噩梦就没有停过。 烛火摇曳,鬼影幢幢,数不清的手在拉扯着他的四肢。 “走啊,我带你回家。”——不不不,这里才是他的家! “大好的前程和荣华富贵在等着你,不比呆在这里做一个下人强!”——他才不是下人! “你根本就不应该呆在这里,赶紧跟我走!”——不,不走! 蜷缩在床榻上的少年眉头紧皱,睡得一点都不安稳,他知道自己脑子不太好,想不透太过复杂的事情,但是那些话,总是在他脑子里晃荡。父母亲人是谁?他有荣荣不就够了吗?荣荣不是说,这里就是他的家吗? 他不想离开这里。 屋里分明没点灯,却又一点红光悄无声息地落在窗台上,借着那一条细细的缝,送进来袅袅的香气,榻上的少年眉心一松,进入了黑沉沉的梦乡。 ** 项钤是被舔醒的,脸上一片黏腻的湿润。身下颠簸不断,目之所及,一片漆黑。 “呜......汪......” “银......咳,银宝?” 回应他的是熟悉的舔舔。 马车外面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撩了帘子进来,手里端着烛台,身后是夜半的星光。 项钤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紧绷而警惕的神情和紧贴着他的银宝有的一比。 他不害怕,一点都不害怕,荣荣说了,只要他不说话,保持住表情,就不会被坏人欺负! “不认识我了?”这是肯定句,付九命根本就没打算听对方的回应。 将手中的小包裹放在小几上,付九命随手一挑,就解了结,里面没装多少东西,但确实......都是女儿家用的东西——从衣裳到首饰。 镶了粉珍珠的缎带、带着流苏的钗子、绣了花儿的帕子、还有粉嫩鹅黄的两条裙子。 项钤愣愣地看着,眼珠因为愤怒而隐隐泛红,后背微微弓起,贼!这些都是荣荣的东西! “你,和这些东西,和这只狗一起消失了,你猜,你家小姐会怎么想?”烛光将付九命的脸映得模模糊糊的难以辨认:“你是小偷,你把这些都偷走了。” “我不是!” 付九命耸了耸肩。 “啊!你这个坏人,你才是坏人,你才是小偷!”项钤出离的愤怒,伴随着无尽的恐慌,荣荣真的会这么想吗?她是不是会把自己赶出去? 车外有两声嗤笑声,转瞬间又叫付九命的低咳声给压了下去,想他大名鼎鼎的付九命,什么时候用过这么低劣幼稚的招数,还是对付一个傻子,说出去都丢人。 “听好了,你老老实实在马车里待着,十天,给你一样。”付九命解了项钤身上的绳子,指了指小几上的包袱,这位是金疙瘩,可不是阶下囚。 项钤眼睛一亮,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去数,一个十天,两个十天,那第五个十天,自己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 付九命勾唇一笑,在项钤直勾勾的眼神里重新把包袱系好:“老老实实的,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 这桩生意看起来简单,却始终叫他放不下心。他接过那么多生意,还没见过谁家长辈这么做得。照理来说,人找到了,自个儿上门去认亲不就完了,照顾这傻子的那家人可是一郡知府,还能贪他家钱财不成?这家人偏不,非得通过他把人带回来,他付九命接一单生意也不便宜! 烛台拿走了,马车瞬间就变得一片漆黑,只有怀里的银宝散发着温暖,项钤蜷缩的更厉害了,紧紧地把银宝压在自己的怀里。 马车外。 “解决了?” “一个傻子而已......前面的路查过了?” “自然,只要过了这个岭,之后就都......” 破空之声让说话声戛然而止。 距离近的人被喷了一脸温热。 “娘的。”付九命骂了一声,要不是后面的人追的紧,他们也不至于夜路过这道坎,看样子这次不仅砸了招牌,怕是连命都悬! 夏日的夜风是燥热的,这会儿还夹杂着浓而不散的血腥味,山上的林子里有星星点点的火亮起来,闪烁着,宛如鬼火。 他娘的,这是碰上硬茬了! 付九命扯开嗓子:“不知山上是哪位大哥?小弟有急事在身,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回应他的只有漫天洒下来的箭矢,带着一闪而过的锋芒。 “操!”付九命伸手进了马车,直接把项钤扯了出来,朝着身后的人吩咐:“往山里走,下个镇子会和。” 不是普通的山匪,目标怕是手里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肯定是他手底下人的人走漏了消息! 他付九命刀尖上舔血那么多年,命也要,银子,也要。 项钤怀里抱着银宝,被拉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付九命拎了包裹和剑的右手,胸腔里的心不安分地跳动着,随时准备破开血肉闯出来。 要是他能抢过来,是不是就不用等五个十天那么久了。 一行二十七个人,付九命听着身后一声叠一声的惨叫声,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这还没有出平昌郡的地界呢,居然这么嚣张。 后背有飒飒风声,付九命一手按住项钤,旋身一档,对方的力气震得他虎口作痛手臂发麻,隐隐能听到剑鞘崩裂之前的哀鸣声。 “娘的!”付九命一把将项钤推了出去,脚下发力,一个飞踢将敌人踹退两步,甩手丢了裂开的剑鞘迎了上去。 密林里的夜色是浓黑的,金戈之声不绝于耳,偶尔从树缝间漏出来清冷的月光从刀剑上溜了一遍之后变得寒光四溢。后背重重的撞在树干上,然后“砰”的一声落了地,肩膀疼得像裂了一样,项钤挣扎着坐了起来,手背在嘴巴鼻头胡乱地蹭了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五步开外的地面——刚刚被付九命和剑鞘一起丢出去的包裹。 碰到了。 还等不及那张脸上露出微笑,滴着血的剑尖颤巍巍地抵着他的手腕。 “老子险些丢了命,你个傻子倒好,在后头跟老子玩花样!”手腕一抖,看着涌出来的鲜血,付九命突然笑了出来,这血,不跟他兄弟的一样么。 戾气横生,付九命剑尖挑飞包袱,脚踩在少年的后背上,一点一点用力压下去,直到再也无力动弹为止。看着少年一张脸上都是痛苦,恶意满满:“疼吧,老子没了那么多弟兄还断了条胳膊,也很疼......不好动你......” 视线落在对方衣襟里瑟瑟发抖的小奶狗身上,撑着剑身矮下身子。 少年双手环胸,努力想将藏得更深,恨不得能将银宝缩成一粒米的大小,那狗也有灵性,藏在薄薄的衣襟里瑟瑟发抖,连声音都从凶狠的“汪”变成了害怕的“呜”。 “你以为你守得住?”付九命没受伤的手按在项钤的左手上:“老子也以为自己守得住。” “咔哒。”不过指尖一错,就折了一只手。 “啊!” 他家大业大,手底下一众兄弟有情有义,在道上混的风生水起,他也以为自己守得住。 掐着脖子把狗拽了出来:“你是雇主指明要的货物,这玩意儿可不是。” “不......不行,你放开,放开!”项钤惊恐地挣扎着,侧脸被土壤里混杂的石子磨得血肉模糊,手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鲜血喷涌,但是他感觉不到痛意,铺天盖地的恐慌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胸腔激烈的起伏着:“你放开,放开,啊!” “银宝,到姐姐这儿来” “看,我特地叫绣娘给银宝做的衣服” “哈哈哈哈哈,银宝别舔,痒” “啧,真是不公平,别看我天天好吃好喝喂着,在银宝心里要是真的排个一二三出来,我怕是比不上你,太令人生气了。” “心情不好啊?要不,叫银宝陪陪你?只能白天啊,晚间吃饭之前要把银宝送回来的。” “要把银宝送回来的。” “......送回来......” “......汪呜......” “银宝?” 第一缕日光穿破云层落在密林里的时候,浑身血污的少年半跪在溪边,认真地用完好的一只手清洗自己身上的血污,中间还粘附着几根指节长的毛发。溪水带着脏污一路往下,映着少年茫然的一双眼睛。 “银......银宝,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十三章 * 桌上的汤是宋嬷嬷煲的,解修僙搁下了碗,脸上是经年不掉的温润的笑容:“认真说起来,这‘恩人’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留下来。” 旁的不说,四具尸体那么大咧咧地丢在那里,明摆着就是留给他们查的,但令他想不通的是,他爹好像有意无意地在领着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如果真的按照这条路走到黑,那这事儿就必然成了一个板上钉钉的悬案,这辈子都别想抓到真凶了! 解鸿卓借着巴掌大的碗的掩饰,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就你聪明!就你话多! 解修倧睁着睡意朦胧的一双眼睛:“不是杀人凶手吗?怎么又成了恩人了?”他这会儿脑子正不灵光着呢,错有错着地顺着解鸿卓的心意带歪了话题。 说是‘恩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错。毕竟无论如何,救了齐兰,“救了”解婉荣,如今这二人都全须全尾的是不争的事实。 解鸿卓看了一眼蠢而不自知的儿子,又看了一眼乖巧座吃着徐氏喂的饭菜的女儿,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荒唐感。恩人?哪里是恩人,分明是藏在暗处,时时刻刻,一接到命令就能上门要债的债主!那龙椅上的人说了不管,还不是暗里安排了人手就是这安排的人倒是知道灵活变通,知道连身边的人一起护着。就是不知,这歹人是找对了人,还是找错了人 说来说去,也是他无用,连个小姑娘都护不住。心思百转千回,解鸿卓悚然一惊,赶紧将脑中那先低头的想法甩了出去。 那么些年都过去了,早已经不是“不蒸馒头争口气”的事儿了。 他拿出一郡知府的威严来:“明面上看,确实是救了齐兰那丫头不假,但杀人确实不争的事实,再者说,谁知道对方是冲着救人来的,还是冲着杀歹人来的。” 他知道吗?不,他当然不知道! 他是一郡知府,在眼皮子底下出了人命案,他能坐视不理吗? 自然不能。 若是不能尽快查出真凶来,怎么能显示出他的公正廉明与威严。他自然是要指引着手底下的人好好办案的。 若不是来了这林县,哪能横生出这枝节来,一时间,被迫知道了自己家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活着的解鸿卓突然地就对自己的大儿子看不顺眼了。 “后日就是你们那破书院的结业礼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解修僙叹了一口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办这结业礼到底是为了什么?说是必须每一个学子都参与,又哪里真的会一个一个的盘查,这麻烦事我自然是结业礼后天才会举办,我头一日见荣荣,自然是要多在家里呆上一会儿的,待后日一早我就和齐英回书院,必然不会误了书院这一等一的大事。” 迎上解婉荣诧异的眼神,解修僙及时拐了个弯,说的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正义凛然,稳住了自己沉稳可靠勤学上进的大哥的形象。 解鸿卓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又耷拉了回去,朝夕相处了十来年,谁还不知道谁啊,去,有本事他就乖乖回去。 这一场眼神官司解婉荣是看不见的,她捧着巴掌大的汤碗,眼神直发飘。后日的那一场结业礼,她上辈子是没有看过的,但是她见过其他的,比如说络绎不绝地进了家门探望大哥的一众学子与师长。她虽然不知道在结业礼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总是能够从来来往往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大概来。 在岳林书院课业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哥,突然被一众师生合力架上去成了靶子。 都说文人相轻,能进入岳麓书院的还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本来自己的同窗中就有那么几位看不上眼的,这突然又多了那么些不知秉性,不知文采几何的学子来同自己分享藏书楼的孤本,性子好,学识高的老师,甚至是每旬都有一日要去饭堂抢的美食! 搬家什么的先放下,先比试一场吧,看看谁才应该成为书院最有话语权的人。 两院本就都提倡文武并重,当上下嘴皮子一碰解决不了问题之后,那就只有撩起衣袖换个方式了。 少年一腔热血怎么经得起火起风又吹。 她不知道详细的过程,却见证了惨烈的结果。 幼时她坚定不移的相信大哥是为了救人而深受重伤,但现在,她可不敢这么想了。 “荣荣,荣荣”一声不应,徐氏吓得去摸她的额头,唯恐是白日那一遭留下了后遗症。 “啊?”解婉荣猛地会过神来,她下意识地一缩肩膀一缩手,手中的汤碗早就叫徐氏拿了放在桌子上,这一用力,剪成了月牙状的指甲直接掐在了手心:“嘶娘?” 语气惴惴不安。 徐氏叹了口气,拍了拍她头上小小的发髻:“要不后日我和荣荣就不去了,她这模样,书院人多且杂的,叫我怎么放心。” 解修僙“嗯”了一声,这当口的结业礼并不是什么欢欢喜喜的大事,风平浪静之下自有波涛暗涌,哪怕是他在妹妹面前夸下海口说去,也是要半路寻个借口回转的。 “不行!”解婉荣惊叫出声,她若不去她若不去怎么想法子帮大哥一把:“我要去的!” 说出口了才觉得不妥当。 “娘,我没事的,我想去看看大哥也去呢。” 解修僙:“”不知道这时候说自己肯定不去打脸会不会太疼。 徐氏满脸的不认同。 手痒许久的解修僙走到解婉荣身旁半蹲下来,手心在柔软的丱发上按了按,心满意足:“怎么好为了大哥这般辛苦。今年不看,自还有明年后年再不济,大哥定会日日督促你二哥好好向学,早日进了书院来,还有许多年能叫你看看呢,不急” 我要是不去,你就要断腿啊大哥! 解婉荣抿着嘴,眼珠子转了几圈:“也不完全是因为大哥。” 哪怕解修僙半蹲着也比她高上半头,解婉荣小心翼翼地抬头觑了一眼解修僙的神色:“兰兰也去呢,她说结束之后便走了,怕是以后也再难有机会了” 后面的话在解修僙略显浮夸做作的震惊的眼神中消失殆尽,但意思,屋里的众人倒是都明白了。 “噗嗤”解修倧低着头忍笑,肩膀不住地耸动。 解婉荣赶忙接上话描补:“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想去看看大哥的。” 不过一句话,就叫解修僙身心舒畅,眉眼唇角之间尽是笑意:“那荣荣要不要跟大哥一起去,这结业礼要午后才开始,大哥也有时间带你逛逛书院。” 解婉荣眼睛一亮:“去!” 转头看了一眼心情不甚愉快的解修倧:“二哥也去!” ** 解婉荣起了个大早,也就比月牙儿晚上一盏茶的时间。虽说湖城与林县只隔了一个玉洺山,但因为位置原因,玉洺山挡去了泰半冬日的寒风,瞧着倒是比湖城暖和了不少。 无风无雨也无雪的时候,冬日的天特别漂亮,也特别亮,高远又空旷。解婉荣乖乖地让月牙儿帮着洗漱,转脸就趴回了自己的小床上。床头处摆了一个漂亮的红木匣子,是她昨日叫二哥帮忙找出来的,上面挂了一把黄铜小锁,看起来轻巧可爱,只有她知道,这里面装的东西分量有多重。 从房间里可以听到外面越来越热闹,小小的手握紧了脖子上的红绳,她把钥匙挂在了脖子上。确定月牙儿端了洗漱用具出去了,她迅速地开锁开匣,里面放了一本薄薄的本子。昨个儿齐兰离开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才做好的,就那么几页纸,默写出了她上辈子看起来顺风顺水的十四年。 打头的日期就是今天,解婉荣伸手在上面蹭了蹭,她也是重生了才知道,今天,才是所有灾祸的开端,是那么明显又满怀恶意地警告。可惜了,当初谁也没有预料到。 细细地看了一遍,隐隐地听见娘亲的声音,解婉荣小心的上锁,想了半天,只能藏在屏风后的衣柜里。 她的衣裳全是徐氏花了大价钱叫人赶工做出来的,这回出来也带足了衣物,恨不得叫解婉荣日日穿的不重样,事实上,何止日日不重样,一天换三四回也穿不完。 因着今日天好风也小,徐氏特地叫宋嬷嬷找出了一件浅黄色的立领素绒绣花袄,颈间的如意扣特地做成了红梅的模样,精致又可爱,下身是一条同色的裙裤,宽大的裤脚处也绣了点点红梅,向上蔓延到膝窝。 叫人在面前转了两圈,徐氏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在精致的妆奁里翻找了下,才找到四个镶了粉珍珠的小簪子,沿着浅黄的发带插了一圈,徐氏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早饭的时候,解修倧比解婉荣更坐立难安多了。只因他听见齐兰嚷嚷着说要去马场,齐兰去了,荣荣自然也要去的,那自己也是要去的,到时候少不得大哥能看在荣荣的面子上叫自己也能骑着马,叫人带着跑几圈,想想就觉得凳子上放了钢针,坐不住。 齐兰的马车早早地就等在院门口了,远远地透过窗子瞧见人出来,齐兰立马掀了帘子探出了头:“荣荣你好慢哦,我还以为你不要去了。” 解婉荣被月牙儿抱着上了马车,歪过头去笑得很可爱,像一个真的六岁的小姑娘,不谙世事又天真:“自然是要去的...不然,可是要悔上一辈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十四章 去往岳林书院最近也最平坦宽阔的路,便是直直地穿过鸿运酒楼所在的那一条街。今日的林县,可比她们来的那一日热闹多了,隔着厚厚的车厢都能听到街道两侧店铺伙计热情洋溢地招待声。 因着她们起了个大早,这会儿路上的马车并不多,倒是免了跟人推来搡去让道儿的麻烦事儿。马车咕噜噜地碾着石砖往前走,齐兰抱着腿坐在角落里,看着月牙儿勤快地斟茶倒水剥果子,神儿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脸上是说不出的颓丧。 解婉荣只当她心里还惦念着叫香萍回来伺候的事儿,待见了那越发红起来的眼眶才发觉不对。 “你知道啦?”也难怪,齐兰这两天住在鸿运客栈,与鸿运酒楼不过一墙之隔,因为她爹——一郡知府解鸿卓在,林县的县令衙役少不得得端正态度来好好查案,这整日里在酒楼里进进出出的,人多口杂,齐英又不能十二个时辰守着她,她要是真听到了只言片语,也不是不可能。 齐英他们的马车就在后头,齐兰连哭也不敢放开声来,把自己憋得喘不上气来:“荣荣,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真的很努力地在想,想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可是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怕大哥发现端倪,浑浑噩噩地在身上翻了半天才找到一方帕子胡乱得在脸上擦了蹭,跟泥瓦匠糊墙似的:“我只记得自己进去了,就只记得自己进去了” 解婉荣抢了帕子帮她擦脸:“她到最后都想着保护好你的”那隔间是齐兰的,必然是香萍发现了什么不对才进去的。 “我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我差点都不知道香萍......没了,我一点都不好,我不想在家里待着就整日地往外跑,只有香萍担心我,还替我瞒着这次也是因为我” 叫月牙儿扯了小包袱里的毯子,解婉荣抖开来拉了齐兰肩碰肩的躺着,两只小手握在一起。眼前一片漆黑,毯子里只有细碎的哽咽声。 她无意安慰齐兰。 况且,也许是一朝重生叫她变得自恋了,总觉得齐兰被救是因为她,被绑......好像也是因为她? 石板路平坦又宽阔,马车走得稳当极了,外面的人声被过滤了一层又一层,钻进耳朵里的时候,就只剩下一点点热闹的气息。 “我会跟大哥去京城的。”齐兰的声音嗡嗡的。 解婉荣被握住的手上能明显感觉到那边施加来的力气,似乎只有握住她的手,才能多一点勇气与力气开口。 “每天看书写字,弹琴绣花,运气好的话,还能再去上两年学”听香萍说,这是她早逝的娘亲从前总爱念叨的:“把她的卖身契还给她我攒了很多钱的,她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孑然一身,我还想给她办丧事” 解婉荣尽力露出一个笑模样:“好啊,齐大哥肯定会同意的。” ** 马车悠悠地停在书院的台阶下,门边只站着一个中年人,懒洋洋地打着呵欠,边上立了一块木牌,只写了凌乱的看不清笔画的两个大字“请帖”。 解婉荣挨着齐兰站着,仰着头才能看清岳林书院的全貌,同旁的什么书院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大门上也没有多出来两排铜环,至于看门人解婉荣看了一眼就转开了,身形健壮但是长的一般。 因为解修僙跟齐英的缘故,他们倒是直接从正门进去了,那看门人不过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显然是认识这两位的。 进了大门绕过影壁才算是真的进了岳林书院,这附近并没有几个人,半空中却多了几分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三层的藏书楼正对着大门,许是时间久了,并没有多少木材与防火漆的味道,倒是浓郁的纸香与墨香味四散在空气中。 对于解婉荣和齐兰来说,这次是真的仰到脖子断掉都看不着顶了。 齐兰揉着脖子吐了吐舌头:“胆子真大。” 解婉荣认同地点了点头,可不嘛。虽然大雍朝建国两百余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日子一直过着,国库充盈的不得了,但是书籍的价格再怎么降也低不到哪里去,更何况是有价无市的孤本。这岳林书院敢把藏书楼建在大门处,可不就是胆子大吗。 解修僙被人拦了在一旁说话,倒是来过几回的解修倧得了机会好好显摆自己的厉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吧这么大个藏书楼立在这里,任是哪个书生从这里过去要出门的,都得抓心挠肝一会儿,毕竟他们日常听讲读书的地方可在远远的另外一头。” 解婉荣深觉佩服,原以为是为了吸引更多求知若渴的学子来求学,敢情,是为了拦着那帮呆子不让出去啊。 齐英低头看了看两个小姑娘:“要进去看看吗?”虽然二楼三楼不能进,但是带她们去一楼看一看还是可以的。 解婉荣还没有表态,齐兰和解修倧二人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他们俩是一贯不喜欢读书的,像是书中有虫子一般,咬得他们坐不住椅子静不下心。 解婉荣只好跟着也摇了摇头,其实她也不怎么喜欢看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部头,倒是对一些记载了世间奇闻异事的书感兴趣但是想也知道,这里就算有,也未必能有市面上的齐全和有新意,还是算了吧。 一行人倒是没有干站着,也许是看在解婉荣这个好友新得的妹妹的面子上,齐英难得地开了口多说了几句话,像模像样地介绍起岳林书院来。 解修僙皱着眉头走回来,脸上尽是郁色。 齐英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找解修僙的人他也认识,关系尚可,此刻见他看过来,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林向?他找你有事?” 谁?解婉荣下意识地看过去,将那人诧异之后又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了个正着,这人,好生眼熟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十五章 “林向?林向......”解婉荣小声地嘀咕着,总觉得这名字耳熟的不得了,那张脸,她应该也见过许多次才是。 解修僙叹了口气:“还不是午后结业礼的事情,岑夫子也是主事,叫林向盯着我呢,这不,在门口守我半天了。” 见解婉荣一脸疑惑:“大哥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荣荣你先跟着齐大哥,约莫半个时辰吧,半个时辰之后大哥就来找你。” 齐英翘了翘唇,对解修僙点了点头,惯常没表情的脸上难得的显出了一点同情之色,若是那人是别的夫子什么的,解修僙肯定转脸就跑得没影了,偏那人是岑夫子,啧:“我也就领着她们在这附近走走。” “马场!”齐兰突然出声,她可不愿意从就走走就完事了,昨日磨了大哥好久才说通的,眼看着被一两句话就给含糊没了,她急得差点跳到齐英身上去。 “行,”齐英有些无奈:“你忙完之后直接去马场那边吧。” 大雍朝在辽阔的北境是有自己的马场的,尤其是自圣上继位以来,投入了不少心血,除了往边关输送之外,也有越来越多的马匹流入民间,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出的起银子,也就买得起马了。 解婉荣也眼睛一亮,上辈子在京郊,齐国公府也是有自己的马场的,她虽不善骑射,但也能骑着跑上几圈,那滋味巧了,她今日的衣裳也格外的适合。 更何况...... 解修僙“嗯“了一声,按住跃跃欲试的二弟:“看可以,不许骑,荣荣也是,我不去,不许。” 解修倧含糊地点了点头,反正他又不在,先爽了再说。 “我帮你看着呢,放心吧,”齐英拍了拍他的肩膀:“再不去,怕是岑夫子要亲自过来抓人了。” 解修僙不情不愿地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还没等林向舒了口气眉开眼笑,立马转了个身又走了回来,两三步就到了解婉荣身边,手指微动,跟变戏法似的摸出了一个荷包,鼓鼓囊囊的,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他昨日特地向齐英取了一个时辰的“经”,又精心挑选了半个时辰,差点就给忘了。也是不巧,这荷包是他惯用的,颜色花样什么的,倒是跟妹妹的穿着打扮不是很相配,毕竟他原来可是想着一颗颗投喂的。 解婉荣非常体贴地伸了自己胳膊,叫大哥给认真地绕着手腕缠了几圈。 解修僙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去找林向,顺着风声还能听到那个叫林向的人似乎问了什么。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叫齐兰和解修倧两个人咋咋呼呼地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解婉荣摇了摇头,把莫名奇妙的不安甩了出去,她今天的注意力可不能放在这上面! 岳临书院并非规矩的四四方方,而是一个长条形状。大门在正中的位置。进了大门是藏书楼,右手边原本是空置的,如今刚好用来安置来岳麓书院的学子及其亲眷。岳林书院的学子惯常出入的都是左半边位置。 解婉荣几人本就是养足了精神来的,跟着齐英走了许久,却是觉得手软脚软走不动道。齐兰虚虚地拉着齐英的袖口喘着粗气:“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说他们去饭堂吃饭从来不抢了,书院那么大,学舍和饭堂中间居然还夹着校场和宿舍怕是连饭堂的大门都没摸到就动不了了吧。” 解修倧倒是好一些,他平日里没少跟胡玉尔一起到处跑,如今还有点力气能借给妹妹撑着。 “也不一定。”解婉荣捶了捶自己的腿,没看到齐英还腰背挺直精神十足吗。 “累了?”齐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有点好吧,是挺累的。”齐兰怏怏地回答。 “那马场?” “去!必须去!”异口同声的很。 齐英施施然地领着人转了个身往回走:“那走吧。” 马场,自然是在截然相反的方向。 岳林书院文武并重,骑射功夫也是日常考试项目,是以在建造时便留了大片的土地给马场,在书院最偏僻的北墙边,几乎到了林县的边界,紧挨着玉洺山的山脚。于齐英而言不过正常的路程,却差点叫三个小的走断了腿。 因着结业礼的时候用得到,此刻马场上倒是有不少人,均穿着鸦黑色的骑装,唯一不同的,便是领口与袖口的颜色。解婉荣琢磨着,似乎是按照年级来分的。 照顾的人精心,这马场里倒是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反倒是草料的味道更重一些。 穿着赭色袄子的管事面上有些为难地走了过来:“齐公子也来骑马?倒是有些不巧刚才有个不长眼的软了腿,一桶的脏污都泼了出来,恰是您同解公子的马儿待的马厩,这不,正清理着呢。” 管事伸手指了个方向,确实有人进进出出的忙碌。 “这马儿身上也沾到了些,正安排人清理呢,这会儿” 一张脸,都不足以表达齐兰的不开心,丧气的阴郁气息都扩散到头发丝儿了。 管事也是个机灵人,一低头一抬头,主意就上来了:“不若先把林向林公子的琼玉牵来吧,他刚才才过来照看过的,几位公子是好友,想来该是可以的。” 齐英难得地皱了眉头,林向性子软和,待人接物一贯是腼腆带笑的,就住在他隔壁,每日去书斋和饭堂总是能碰见,关系是还可以,但是 齐兰晃了晃他的袖子,眼睛里满是渴望。 齐英叹了口气,也罢,大不了待会儿他主动去同林向道个歉,只是叫几个孩子坐上去转两圈,应该无碍。 那管事的笑着亲自去牵了马,齐兰兴奋地直晃解婉荣的手。 “林向”解婉荣微张着嘴,怎么又是林向。 牵来的是一匹白马,通身雪白可同霜雪媲美,骨骼匀称高大,线条流畅,长长的鬃毛柔顺地贴在身上,头颅高昂着,日头正好,马儿一甩动,长长的鬃毛扬起,仿佛有银光划过。 “好漂亮啊!”齐兰晃着她的手惊呼。 解婉荣愣在当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十六章 * 怨不得她觉得“林向”这名字耳熟,她怎么能不耳熟呢。 那对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夫妻连着几日在府里哭哭啼啼,一副恨不得叫他们的儿子跪死在大哥房门前的模样。 “都是我们家林向不好。” “都是我们家林向害了大公子。” “若不是大公子救了林向,他怕是早就死在马蹄子底下了,林向的命就是大公子给的!” “叫我们家林向做牛做马都使得。” 姿态摆地格外的低。 但是当年只查出来林向和大哥都是受害者,不过是有人要害林向,大哥是因为救了人才遭了罪,根本谈不上怪罪林向什么。至于负荆请罪,跪地求饶什么,那更是莫名奇妙的事儿。那对夫妻却是怎么劝都不听,日日金乌没出来,就带着儿子上门道歉,等金乌落了山,才愁眉苦脸的离开。 拦都拦不住。 那声音听着叫人心烦气躁的很,徐氏无奈,她正忧心着大儿子的腿,对照顾两个小的就难免有些精力不足了,只得叫宋嬷嬷带着两个小的避了出去。 有一日解婉荣身子不舒服,早早地就回了府,远远地就闻到厚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宋嬷嬷想遮,她却还是瞧见了。 高大的马匹躺在台阶前,刺目地红从下腹部蔓延,染红了台阶和石砖,也染红了那一身欺霜赛雪的白色鬃毛。 那处本该是一双清亮且有神的眼睛,此刻却被沾了血污的睫毛掩盖。 一丝生气也无。 他们说这是罪魁祸首。 后来,她就只听说林向离开了岳林书院,甚至同爹娘一起都离开了平昌郡。 等到最后的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那对夫妻哭得如此惨烈,为什么林向每日都跟来道歉,用她看不懂的眼神一直盯着大哥的房门。 原来歉意是真的,愧疚是真的,也都是应该的。 但是人的罪关马儿什么事呢。 齐兰蠢蠢欲动,按捺不住兴奋拉着解婉荣往前凑,想要摸一摸那马首。偏那马儿只歪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响鼻,摇头晃脑地往一旁走了几步,不给碰。 解修倧捂着肚子笑得畅快:“这马怕不是成精了吧,你看它那个嫌弃你的样子。”这个你,自然指的是齐兰。 齐兰回过头瞪了他一眼,犹不死心。这马儿同她见过的用来拉车做苦力的马儿到底是不一样的,想摸。 齐英不动声色地甩了甩手,低头看着齐兰的脑袋顶:“真叫你坐了,可不许哭着喊害怕。”他怕妹妹哭,也怕惊着了马儿。 齐兰兴奋的眼睛都亮了:“我才不会呢!” “别!”解婉荣赶紧拉住齐兰,欲言又止。 齐兰愣了下,看了下解婉荣又看了下马:“荣荣你也想试试吗?那给你先。” “我”解婉荣有些恍惚,她知道这就是午后会发疯的那匹马,它虽然不是罪魁祸首,却是那真凶手里一把锋利且实用的刀。 她微不可见地咽了咽口水,这一幕曾经被她设想过千万遍,也每每在午夜梦回里叫她心里空落落的。 没关系,你骑术不错。——我坐在马背上,脚还够不着脚蹬子呢! 那......没关系,你只要引发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异常就好,这一点不对劲,足够叫大哥查出点东西了。 “我有点想试试。”解婉荣听到自己开口。 齐兰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其实也有点怕的:“那荣荣你先大哥,你帮帮荣荣。” 齐英有些犹豫,他可是亲口答应解修僙的,若是解修倧那孩子也就算了,皮实的紧,但是解婉荣看起来比兰兰瘦小多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解修僙远远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只一下,应该没事。 管事为了表示歉意,亲自牵着缰绳,齐英把人抱上了马背。他看得没有错,确实比兰兰瘦小。 视野一下子变得高了,解婉荣紧张地在衣摆处擦了擦汗,在高处,哪怕她平视着,也能越过岳林书院高高的院墙看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更蓝的天,更大片的云,更凉的风,直到她的发带飘起来遮掩了视线。 解修僙还没有进马场,远远地看见了,脸上露出了笑容,身上已经换了岳林书院的院服,书生袍在风中微微地起伏。 林向也跟在他后面,穿着同样的书生袍,叫解修僙挡了半个身体,解婉荣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可以猜一下一定很精彩。 解婉荣也笑了,高高地扬起了一只手跟解修僙打招呼,在她心中,大哥,举世无双,无论何时,无论是何种模样。 胯/下的马儿乖乖地在齐英的指挥下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转了个方向往回走。 她背对着大哥了。 马儿走得慢,还时不时地甩一甩头表示一下自己的不开心也许,还有不舒服。 齐英拉着缰绳,偶尔回头看一下马背,怕人坐不稳。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她本该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但是她偏偏看出来了,那藏得极深的小心翼翼。 心里那一点恶意瞬间就膨胀了。 她的脚够不着脚蹬,两只手看起来都紧紧地握在马鞍上,绷着一张脸,看起来像是紧张,只有解婉荣自己知道,她真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薅了! 马儿毫无所觉,若是能说话,怕是要眯着眼睛来上一句:“有蚊虫吗?” 解婉荣低垂着头,扭曲着表情往前面挪了挪,又试了一次。腕上的荷包随着她的动作就在马儿的脖颈处晃来晃去,马儿一下子就躁动不安了。 解婉荣松了口气,果然,这细胳膊细腿力气就是不行。 齐英也有所察觉,伸手揉了揉白马颈间长长的鬃毛以示安慰:“不要乱动,小心着点。”后面一句是对着解婉荣说的。 “好齐大哥,我有点害怕...你一定要牵好哦,一定。”解婉荣不敢卸下力气,眼睛低垂。 “嗯。” 穿着厚底小靴的脚搭在马腹上,似乎是喜欢骑马的感觉,带着莫名的雀跃,轻轻地扣了扣,一下,一下,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十七章 “嘶”马儿甩了甩头,也不往前走,蹄子在地上刨了一下又一下,身体也不安分的左右晃动了起来。 齐英皱紧了眉头,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朝解婉荣伸过来:“荣荣,下来。” 解婉荣只有一只手扣着马鞍,指尖隐隐作痛,看着齐英伸过来的手,眼神清亮,里面甚至隐隐带着笑意,只面部表情和嘴上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我我不敢齐大哥” 齐英“啧”了一声,心中有些后悔,管事儿不在,没人搭把手,他不敢松了缰绳,偏这马儿一直不叫他靠近,解婉荣胆小不敢撒手,场面倒是僵持着了。 远近的人倒是都意识到了不对劲,远处的解修僙变走为跑,心如擂鼓,慌得不得了,近处的解修倧和齐兰的声音都变尖了。 “妹妹!” “荣荣!” 一下。 那马儿晃动地更厉害了,口中不断发出“嘶嘶”的鸣叫声。 应该都能看出来对吧。 解婉荣抬头看着齐英,额头有汗,声音带着哭腔:“齐大哥!” “抓紧!” 齐英绷着一张脸,他不敢松了手里的缰绳,虎口被勒的发痛,他试图翻身上马,却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 一人一马僵持着,倒是苦了马背上的解婉荣,这要是被抛了出去,小命堪忧啊,愈发地扣紧了马鞍,若不是胳膊不够长,她甚至想抱住马脖子来稳住自己。 到底敌不过畜生的力气,齐英只觉得手上都要没有知觉了,眼睁睁地看着粗糙的缰绳带着血丝从手上滑出去,仿佛为了庆祝胜利一般,马儿高高抬起了上半身,重重地在地上踩了两下,一瞬间就从他身旁掠了过去。 同时过去的还有两道身影,一个解修僙,一个林向,落后半个马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向的速度好像比修僙还有迅疾一些。 足尖点地,衣摆翻飞,直接飞身上马,稳稳地坐在解婉荣身后,将人圈在怀里。 不是解修僙。 仿佛是致命一击。 马儿前腿高抬,发出愤怒的嘶鸣声。落地后剧烈地扭动着,拼命地想将背上的重物甩出去。 林向双臂收拢,将解婉荣牢牢地困住,手上缰绳握的死紧:“抓紧我。” 明明是惊险万分的时刻,他却悄悄的松了口气,这一口气吐出来,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嘶”高大健壮的白马甩了甩头向前狂奔出去,马场中一片惊慌,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喊叫声。 哪怕天色好,冬日的风也依旧是冷的。 解婉荣一手扣着马鞍,一手自下往上环着林向的胳膊,眼睛被风吹出了泪水,紧张地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上马不是她大哥,不是齐英,居然是林向!她,她,她现在跳马还来得及吗? 如风一样越过了马厩。 岳林书院的院墙紧挨着玉洺山的山脚,开了宽敞的后门,偶尔管事会领着人牵着马去山上走走,放放风。 此时后门却是紧紧地关着的。 有两个下人靠着墙打瞌睡。 林向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他知道她哭了,咽下了哭声的那种,疾风把眼泪都吹到他脖子上了,冰凉冰凉的。 “开门!” 上山的路被刻意休整过,一片坦途。就连两侧的树木也修剪了枝桠,看起来整齐利落的很。马儿跑得飞快,马背上的人却被折腾得痛苦不已。 林向不敢撒手,只能压低了身子勉强分出一点心神同解婉荣说话,这个时候若是她哭闹起来掉下马去,怕是小命都要丢了。 两只胳膊尽量靠拢,将人牢牢地禁锢在手臂之间:“别怕。” 解婉荣害怕地脸色惨白,泪珠儿刚从眼睛里滚下来就叫冷风拍碎在脸上,干涩的不得了。一只手紧紧地扣在马鞍上,另一只手却恨不得扣进林向的胳膊里,借此获得一点依靠。 山路倏地陡了起来,解婉荣打了个晃儿斜靠在林向的胳膊上,差点从马鞍上滑落下去。明明知道该赶紧坐正回来,身体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这么虚虚的,危险的靠在那里。 眼看着马儿越跑越偏,开始脱离了常见的道路在山林里疯跑,越往山里去,越是充满了腐败的腥味。林向眉头紧锁,双手攥紧了缰绳,眼神却在四下里张望着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冬日的山上树木凋零,地上却是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落叶,再加上前几日的大雪,倒是松软的紧。 试探着松开了一只手,仅凭一只手想要控制住发疯的马无疑是艰难的,林向脸色苍白,只觉得手臂像要被扯断了一般。空出来的手臂环在解婉荣的腋下,把人拎起来离开了马背。 “你要干什么!”解婉荣惊恐地大叫,声音都喊劈叉了,身体僵直着动也不敢动,随着马儿的动作颠簸着。 这人就这么着把他伪善的面孔撕掉了?她的小命就这么艰难吗? 林向的身体几乎俯趴在马背上,眼神晦涩难懂。他煎熬着训练了琼玉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天。他知道那个荷包是解夫人绣的,修僙甚少离身,一切明明都是按照计划走的。 他的目标从来都是解修僙,而不是这个还不到他腰身高的小姑娘。天人交战的后果,就是哪怕他后面借口帮解修僙从夫子那儿脱了身,也到底没赶上。 “等人来找你,不许乱跑!”林向低喊出声,俯下身子,解婉荣被他下放到马腹以下的位置。 撒手。 — —那你就替你大哥受着。 解婉荣只觉突然悬空一下,继而身体快速的下落。哪怕是隔着松软潮湿的树叶,也能感觉到身体和坚硬的土地碰撞的疼痛,然后向前翻滚出去头晕眼花。 眼前的画面仿佛是错乱的,她好像看见林向放开了缰绳,双手交握扣住马儿的脖颈,青筋暴起,一脚曲起踩在马鞍上,用力向上拉扯。被扼住咽喉的马儿不得不停下脚步,前腿抬起,挣扎着嘶鸣不已然后重重地撞在一旁粗壮的树木上。 俊秀的青年松了手,如同断线的木偶一样毫无知觉地砸在地上,白色的马儿躁动地四处踩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十八章 马蹄高高抬起,然后朝他的腿用力踩下去。 “不要”解婉荣猛地把眼睛睁开,眼前有朦胧的光晕,粗重的喘息声似乎回声阵阵,夹杂在柴木燃烧的“荜拨”声中格外的明显。 花了好长一会儿眼睛才适应,就着这跳跃的火光,勉强能够看清楚身处的环境——空荡荡的山洞衔接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仿佛是恐怖的巨兽大张的嘴巴。 身上一阵一阵的刺痛,解婉荣抬起手来,火光之下,她清楚的看见自己花了大功夫养了那么十天半个月才勉强能看得过去的手,再一次惨不忍睹了。 仿佛被用力摩擦过,喇出了长长的道道,卷起的皮肤下,丝丝缕缕的赤红的血丝渗了出来,哦,周边还粘着大片大片的黑色的泥土。 可是她不止手痛,胳膊,腿,后背,浑身都痛她这是被按在地上用力摩擦过吗? 越想后背越痛,不过动一下,身下就有树叶碎裂的声音,等解婉荣挣扎着坐了起来,只觉得半条命都用掉了。 她身下是一块算不上平整的石头上,上面铺着一层又一层干燥的树叶,新做的衣服现在只能勉强辨认出是浅黄色的,上面粘附着树叶,枯草,雨水,泥水 “呼”解婉荣长出一口气,感谢老天爷,我还活着,四肢健全:“有咳咳,有人吗?” 石台下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解婉荣屏着一口气爬过去,顶着几片树叶的脑袋探了出去。 四目相对。 “啊!”解婉荣手上力气一卸,如倒栽葱一般从石台上往下跌。 骨瘦如柴的双手从下方探了出来,牢牢地撑住她的双肩。一张脸脏兮兮地看不清面容,隐约辨认的出是嘴的地方蠕动了两下,开了一条小缝 似乎有一根柴火的生命终于到了尽头,轰然倒塌,火焰跳跃的高度忽然矮了一节。 解婉荣半个身体悬空在石台外,两只胳膊悬空晃了晃,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肉嘟嘟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解婉荣抿了抿嘴:“你能先松开吗?不不是别撒手!” 躺在下方的人胳膊先是一曲,听了这话又赶紧撑直了,脑袋微微偏向一侧。身体将大半的火光挡住,影影绰绰地什么都看不明显,解婉荣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能先别动吗?再撑我一会儿?”到底是没长开的身体,一点伤都能叫她疼得眼泪都掉下,现在的她哪受得了倒栽葱下去。 石台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没人看得到的地方,解婉荣抛弃了形象艰难且丑陋地蠕动着,好不容易才叫她收了腿跪在石台上,有了力气自己直起了身子,偏过头去疼得龇牙咧嘴。 石台下的人坐了起来,比石台高出一节来,隐约能分辨出来男女,那人只是手按在石头上,半晌,仰起脸来在空气中闻了闻,倏地把头转了过来。 眼睛里的光比身后的火堆还要亮。 解婉荣“碰”地一声撞在山洞上,疼得她五官扭曲:“你你做什么?我一点都不好吃的!”那眼光仿佛能吃人似的,莫非是山中的精怪不成。 黑亮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笑意,项钤张着嘴伸出脏兮兮的手过去。 她恨不得墙壁上能多出个洞叫自己钻进去!想象中手并没有落在身上,反倒是腰间被扯了两下,然后突然松了。解婉荣捂着脸的手略松开,从指缝间看过去,就见那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浅黄不,现在是土黄混着墨黑的小荷包,抿了抿嘴,坐了个吞咽的动作。 她的荷包里有什么? 好像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宋嬷嬷用帕子包起来的几块糕点,她分了给齐兰和月牙儿吃,临下车的时候随手就装进荷包里了。 解婉荣拨了两下身下的枯叶,将荷包又往对面推了推,嗓子有点干:“给吃,其实挺好吃的,都给你。” 老天爷爷哟,吓死她了,她当真以为从前话本中的妖魔鬼怪出来了,幸好不是。眼看着那人伸了手去扯荷包,一双瘦长的手看不出原本的肤色,指间和指甲缝里都有黑色的脏污,比她在大街上看到的乞儿还要脏上几分,她脑中不禁就想象出了这么一双手握着白嫩软滑的糕点送进嘴里。 解婉荣:“”接受不了。 摸了摸袖口,系在腕间的荷包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幸好帕子倒是没丢,解婉荣试探着侧过脸去,声音放得又轻又柔:“要不咱们来擦个手?” 有风从洞口经过,吹得火焰忽高忽低的,解婉荣坐在石块上,两只脚虚虚地够不着地,眼见着对面的人狼吞虎咽着吃完了,还仰着头抖了抖她那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荷包,确定一点碎屑都抖不出来了,才砸吧着嘴舔了舔嘴角。 “咳咳,”解婉荣清了清嗓子,万分艰难地晃了晃自己的手引了他的注意力:“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吗??”当时情况虽然危急,但是她隐约还是记得的,最后关头冲上来的,居然是林向。 “难道是下山找人帮忙去了?”解婉荣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蹲在火堆前添柴的人突然站了起来,逆着光看着解婉荣,火光拉的长长的影子在山洞上张牙舞爪着。 “干干什么”解婉荣被吓了一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没有吃的了!” 项钤迎着石头走了几步,近到解婉荣都能问到他身上的土腥味。 被勉强擦的干净一点的手抬了起来,在解婉荣惊恐地眼神中指了指她屁股下的石头,言简意赅:“我的。” 山洞。“我的”。 火堆。“我的”。 “嘶”解婉荣总算是知道哪里不对了,她刚刚是糊涂了吗,怎么敢指望着是林向救了自己! 轰轰雷声在脑子里响了一轮又一轮,解婉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在山里,把我拖捡回来的?” 项钤点了点头,他在山里头藏了好几天了,早上那会儿的动静不算大,只是他恰好遇见了。至于把人拖回来他可能就当时发了个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人家白白嫩嫩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给弄的脏得没眼看了,还是一路扯着胳膊和后衣领拖回来的 也是心虚,他才把自己的“床”暂时让了出来。 “真是,谢谢你救了我”人在屋檐下,起码象征性的低个头。 项钤从鼻子里发出个音以示自己知道了,席地坐下,裹了裹自己身上看不出模样的袄子,往火堆边上凑了凑,后半夜了,愈发的冷了。他难得的心善,“床”就在多让一会儿。 解婉荣低了头,怕自己凶神恶煞的表情藏不住。上山的路虽然多,但是那疯马一路跑,正所谓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用不了多长时间大哥便能找到自己了。 哪像现在! 小命要紧,解婉荣长长的吐了两口气,姿势奇丑的滑蹭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往火堆边蹭了蹭:“那个恩人,能” 解婉荣怔怔地看着“恩人”从破洞的袄子里露出来的脖子。细细的红......黑绳下系着一块白玉牌,左看眼熟,右看,也非常眼熟! 解婉荣:“呵。” 她这会儿开心的想骂人。 真是老天有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十九章 * 她跟这个狼心狗肺的故人的初遇本不该是这样的。 那是翻过年之后的第一个节日——上元佳节,漫天灯火里还残留着年味,长长的街道上来来往往俱是行人。林县多出商人,灯会也比旁的地方多出几分新意来,住在附近的人,但凡事有条件的,都愿意来走一遭。 不说光鲜亮丽,至少衣着整洁......只有他与旁人不同,身上穿着破洞漏风的旧棉袄,一身脏污,唯有一双眼睛在灯火辉煌下亮的惊人!就像......就像她前段时间求着爹爹叫她带回家养起来的银宝。 在漫天的欢声笑语里,那一脸的懵懂茫然格外的突兀,叫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两眼......好吧,也有可能是三四眼,反正擦肩而过之后,她还拧着身子往后看。 然后就看到一侧的人群中爆发出轰然的叫好声,继而演变成你推我搡——破口大骂——手底下见真章。 旁人都躲着,只有那个傻子愣愣地一瘸一拐地朝前走,叫人一胳膊推飞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脚边。 嗯......对方的确是个傻子,假一罚十的那种,她用了之后的四个月验证了这一点。 人就躺在她脚边,宋嬷嬷脸色不好地将她往身边拉了拉,矮下身子在她膝盖上了拍了拍,生怕她被吓着。事实上她也确实被吓着了,被对方走路的姿势。 解修倧一直走在她另一侧,肩负着父兄交托的保护好妹妹的重任,四目相对之后,意外的明白了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人的腿能治好......那大哥也一定能够好起来吧...... 别说知道了兄妹二人的想法的解氏夫妻哭笑不得,就是长大一点的解婉荣都没有办法明白那一刻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但是无论如何,她的家人还是按照她幼稚的想法,延医问药,安排寝居。 那一堆柴火的威力有限,洞顶依旧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解婉荣侧过头去,火堆边上的人好像睡着了,半边脸上映着暖黄色的光。好多年没有想起,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些陈年旧事全部忘光了的,但是现在看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这么大度。 不过稍加回忆,她就想起了那个人的脸,笑得傻兮兮的模样。更重要的是,她记得自己某一日一觉醒来之后,屋里跟被强盗洗劫了一样,自己最爱的几件衣服,妆奁里大哥二哥才送的头饰,她惯用的绣了兰草的帕子,她的心头好——被她安置在床榻边的连狗带窝,还有自己四个月前捡回来,给吃给穿还给请大夫的傻子......全部都不见了! 呵! 靠近火堆的那一侧的身体暖烘烘的,连刺痛都稍微缓解一点,一旦放松下来,汹涌澎湃的倦意顷刻间就爬了上来,肆无忌惮地吞没她。 怎么报复他?当然是带回家好好收拾! 浅浅的呼吸声响的很有规律,项钤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半晌之后才抬起自己被勉强擦干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自己长了一张百世善人的脸,还是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天真淳朴......傻大胆? 不用特意去看,他转瞬间就能想起对方那张看起来肉嘟嘟的脸......应该是后者吧。 ** 像是冥冥之中被谁推了一把,解婉荣几乎是一瞬间就从黑甜的梦乡里脱离了出来,睡意全无。明明双眼紧闭,却仿佛能够透过那薄薄的一层皮肉看到从头顶上漏下来的毫无温度的日光。 身体发烫,后背上一层一层的衣服都被汗湿了,黏腻地紧贴着皮肉,只有手脚冰凉,僵硬麻木。 她这状况好像有点似曾相识啊 似乎是为了迎合她,扑天盖的的窒息感倾泻而下,转瞬间将她密密实实地包了起来。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家里,没有温暖的床褥,没有娘亲的眼泪,没有月牙儿的大呼小叫,也没有那个口口声声“一碗下肚,药到病除”,结果硬生生给她灌了六七天苦药的白胡子大夫。 “水”痛苦的声在脑子明白过来之前就已经自发地从嘴里溜出去了,凸显得是目前最渴求的东西,她耳边似乎能听见嘴唇随着轻微的动作而撕裂的声音,温热的液体带着腥味顺着嘴角流了进来。 “呕......” 解婉荣从石台上一点一点的磨蹭下来,头昏眼花,她这会儿可有自知之明了,就自己目前这个样子,除非大哥能像话本中的绝世英雄一样突然出现,或者那个裹着棉衣躺在火堆边睡得四仰八叉的傻子突然变得聪明起来,否则,小命怕是要丢在这里了。 她要报的仇还多着呢,折在这里,多亏得慌啊。 喂,傻子,起来救命了。 项钤是被惊醒的,被自己手腕处微乎其微的,转瞬即逝的拉扯感。手腕一翻,下意识的顺着力道过去,将最靠近自己的“东西”压在地上。温软的触感将他陡然从“居然睡死了”的愤怒中惊醒,闯进他眼睛里的一张脸,白得触目惊心。 下意识的松了手,项钤半跪在地上,控制着力道在那张染了薄红拍了两下:“喂,醒醒,你没事吧?”双手用力地搓了两下,撩起细碎的额发,手背贴了上去。 “嚯这么烫。” 解婉荣下意识地贴着温度稍低的手背蹭了蹭,她本来就头晕眼花,刚刚相当于被人掀翻在地上,这会,眼里的景儿都在打着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别说听到那人说的话,就连看清他的表情,解婉荣都觉得是自己用上了上辈子十几年积攒下来的意志力。 难得她现在还能腾出一点心神感叹一下。 原来你这个时候还不是个傻子啊。 看来,老天爷果真还是眷顾着我的。 仿佛是才反应过来一样,项钤手一抽,身体僵直地坐在地上。其实昨天晚上回到山洞里之后他就后悔了,对于一个逃亡了两个多月的人来说,他被迫从富贵荣华的窝里狼狈不堪的撞了出来,学得最明白的就是六个字。 多看看,只看看。 只不过一个路过,就叫他鬼上身一般捡回来一个娃娃。他连给自己准备的借口都想好了,虽然经不起推敲。但是睡前他都想好了,天不亮,就把这人送回去,他只是担心一个女娃娃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呆上一夜而已,不过一夜而已,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另一个被丢在深山老林的书生,自然也就不知道整个林县在这几个时辰里一直灯火通明人仰马翻。 手臂一伸,从石台一角翻出自己的水囊,入手的重量让他眉头拧在一起——一滴水都没有。 天亮了,他现在最应该做得就是收拾好一切,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两个月以来,他从来没有呆在同一个地方超过两天过,也从来没有走过回头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还能感受到那种自己刚刚走过,马上就有人踩上自己的脚印的压迫感。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昨天还满身生机,浑身奶香的人因为痛苦蜷缩在裸露出石块的土地上,伤痕累累的双手交握,勉强抱住他的半只手,一点力气和重量都没有。 和初见时天差地别。 脑子里仿佛有人拿着棍子在敲打,不是那种尖锐的疼痛却依旧叫她难以招架,解婉荣觉得自己再耽搁一会儿就要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似乎能听到身边这个人的心声。 一片树叶,救;两片树叶,不救;三片树叶,救 呵,她怎么说来的。 狼心狗肺狼心狗肺,看一看这个词,就不跟脑子搭边儿。 没关系,她也不亏,那马,虽然还是在该疯的时候疯了,总归没有祸害到她英明神武的大哥,哦,好像祸害了别人来的是谁来着,有点想不起来了,应该,可能不怎么重要吧。她这样,也能够称得上做了一件大事吧。 似乎是一瞬间想通了,解婉荣呼出一口气,任由自己掉进了粘稠的泥泞里。恍惚间觉得自己飞了起来,然后又被人牢牢地接住了,她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也不管身前那人的反应:“大哥......” 也许这是老天爷特地派来同他做对的,那烫的仿佛能用来煮茶的额头,就这么稳稳地落在他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后颈上,热度缓缓地扩散开来。 项钤苦笑一声,出了山洞向左。 那是他来时的路,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半山腰往下的地方有一个破庙,没有半点香火气,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坚持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那是他知道的距离这里最近的有人烟的地方。 项钤停下脚步,微微倾身,把后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目光胡乱地从地面上扫过,最终在左侧的树根处停了下来,脚印像是新的。 脚尖在周边凸起的土壤上蹭了蹭,轻而易举的就蹭没了。 少年抬起了头,目光陡然凌厉了起来,圈着背上人双腿的手不自觉得用了力,僵直着后背一步一步地朝着既定的方向走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二十章 解婉荣是在无尽的颠簸中稍稍恢复一点清醒的,背着她的不过比她高上两个头的少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或干枯或湿润的树叶上,泛黄的衣领在她视野里晃来晃去,叫她头晕的更加厉害了。她微微弓起身子,额头在温热的后背上蹭了蹭,偏过头去,勉强可以看清眼前的风景:密密匝匝的古树虬枝峥嵘,自成一个小天地,光秃秃的枝干并没有减弱半分威风,反倒是显得狰狞了不少。 原来是走在这样一个崎岖的地方啊,怪不得在梦中,她乘坐的小木船就像是行走在大风天的湖面上一样,起起伏伏永远不见停。 项钤似有所觉,又往前走了两步,寻了一块稍显平坦的地方站稳,把人往上颠了颠:“你没事吧?”语气心虚的不得了。 “难受。”解婉荣下意识的嘤咛出声,几乎是在张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她不该这样的——毫无警惕心,像一个真正的六七岁的稚儿。这个人可不是上一世她朝夕相处了四个月的傻子,而是一个彻头彻尾,不知善恶的陌生人。 啧,不知道是不是她刚刚想起这段经年的记忆的缘故,对那四个月的事儿记得不要太清楚,就连有一日他们去街上溜达,买了一串糖葫芦自己吃了几个都记得清清楚楚。解婉荣闭上眼睛,在脑子里把突然“怀旧伤感”的自己唾弃上七八遍。 项钤想了想,重新往山下走,他只当背上的小姑娘纯粹是因为病得太难受而不想说话,但是好不容易人能清醒点,也叫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远远地已经能看到破庙的院墙了,他只要把人放在那里就行了,破庙的老和尚是个慈眉善目的,救人一命的事儿他要是不肯做,也不怕那小破庙里供奉的佛爷半夜下来念经。这小姑娘看穿着打扮也不像一般人家,指不定用不了多长时间家人就能寻到这里了没事,只要在一会儿就好,项钤晃了晃头,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甩了出去,山洞旁那个脚印也不一定就是昨夜留下来的,他应当没那么点背 思绪一旦发散出去,对眼前的事儿就没那么用心了,项钤脚下一个踉跄,险些顺着枯草丛生的陡坡滚下去,还没有站稳身子,背上的小姑娘就撒了手离了自己的后背似要仰面朝天翻过去。 **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满脸褶子,眉眼都是笑。 这庙藏在山坳里,院墙和大门都斑驳不堪,就连檐下的牌匾,都没能躲得过岁月的刀割,勉强能看清中间是一个“林”字。老和尚同往常一样起得很早,几十年下来,哪怕是闭着眼睛,他也能顺顺利利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顺手的位置没摸到自己的笤帚,老和尚惶惶然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混沌,看不着半点精光。 哦,院里的落叶都堆在墙角了,还顺带清理了墙角那落了不知道有多少年的蛛网,水缸里也装满了水,就连顶上缺了瓦片的小厨房里,也隐隐有面食的香味,老和尚往后院仅有的几间厢房那里瞅了瞅:“作孽哟” “砰砰砰!”这架势似乎要把木门踹出个洞来。 和尚还没有反应过来,院里就从天而降一个人,距离厢房门口不过四五步,正要抬腿,突然被穿着相同装束的人拦着了。 “老六,不要做无谓的事儿。”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生得是高大威猛,声音都沉稳不少。 被唤作老六的方六一下子就恼了,说话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方大,这个时候拿兄弟情谊压着我,不太厚道吧?做都做了,还指望着能瞒天过海不成。”也不管那人的反应,一个错身就到了后面,两步就到了厢房门口,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门。 不过几息,就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墙边的老和尚。 “喂,和尚,我家主子说了,叫你,请,客人进门。”方六语带调笑漫不经心。 “阿弥陀佛老衲这便去开门便是。”也不知是从哪来的缘分,一波又一波地造访。木门也老了,开合之间的吱呀声听得叫人牙酸,老和尚目不明的同时耳也不聪,对这声音没有多大感觉,倒是门口并肩站着的两个人被这声音折磨的龇牙咧嘴。 “嚯这是哪里来的两个泥娃娃哟。”和尚笑得见牙不见眼。 项钤虚咳了两声,脸上斑驳的泥印子勉强能盖住那层薄红,看了看自己看不出肤色的手,最终还是放弃了搓搓自己冻僵的脸的想法,虽然自己的脸现在比着手,也好不上多少。 手上用力环着手软脚软,勉强有点精神头的小丫头,项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和尚,救人吗?” “我在山上捡的,你若是不要,佛爷怕是要下凡来找你聊聊人生信念了,”项钤把人往前送了送,也没忘记用手在后背上虚扶着:“人还烧着呢。” 呵,解婉荣闭着眼睛晃了晃,这个混球就是仗着自己现在手软脚软没力气还不大能说话,哦,脑子反应还有点慢。小女子报仇,哪有什么等上十年八年的说法,一般当场就报了呀。解婉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嗓子有点疼,但是一点都不影响她发挥:“哥哥你别不要我,我不是故意生病的” 小小的身子晃了两晃:“你别丢下我” 项钤:“”这是烧糊涂了还是故意的? 老和尚的动作倒是称得上他的年龄,慢慢悠悠地,两只手从木门上收回来,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小庙破败,可没有施主想要的药,也救不了施主想救的人。” 用了那么长时间,那木门也不过就只开了一人宽的空。 项钤一愣,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和尚,同当日一样的慈眉善目,却莫名地多了几分佛爷的悲天悯人。他下意识地带着将推出去的人又往回拽了拽,往后退了两步:“既然如此,我就换个地方。” 到底没忍心,项钤低垂着眼睛,声音也不高:“和尚,你这庙怕是撑不了多久,你要是还想着多活几年,不如早早的出来如何?山下可有大好的花花世界。” “多谢小施主挂怀,老衲自有去处。”和尚微微低头,看着半大的少年吃力地把女娃娃背在背上,笑着合上了院门。 “别急着走啊,”一只手落在木门上,不过巴掌大就要合上的木门再也动弹不得:“和尚你这就不太厚道了,这荒山野岭的,你让这俩孩子往哪去呢。” 话音一转就向着转身想走的两人:“就算庙里没有药,我们这些借宿的人之中却是有大夫的,这位公子,我看令妹情况不太好,若是错过了” 项钤后背一僵:“不用了,山野之人,哪有那么金贵,从这里下山也没有多远,我们兄妹二人与大哥素昧平生,怎么好劳烦。” 来人掌下用力,直接打开木门走了出来:“公子这么说就是见外了,既然有缘在这寺庙之前遇见,自然是要遵从佛爷的意思,公子也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能救令妹一命又能为我们积福了不是,公子认为呢” “令妹”二字咬得刻意又嘲讽,想必自己先前那番话自然是早就入了对方的耳。 背上的人脸色苍白,就连喘气儿声都轻飘飘的没什么生气儿,项钤咬了咬牙:“不” 来人似乎毫不避讳,手上一把柳叶刀翻飞,在五指间仿佛能玩出数十种花样:“公子还是该好好考虑才是,什么能比得上命重要不是。” “如此,那便多谢了。” 庙里头,可不像外面一般看起来那么糟糕。也不嫌和尚腿脚慢,一行三个人就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地往后院走,区别只在于一人步伐轻松,一人恨不得一步一个脚印,越走越心惊。 项钤圈着解婉荣的手紧了紧,神情紧绷,他不过粗略地习了几年武艺,教习师傅还整日插科打诨逗闷子,打几个地痞流氓还可以,碰上真正的高手,还不够人家一盘菜的。从他进了门,目之所及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却能感受到有几十个人隐在暗处。他自然不会脑子蠢到以为这是对方水平太低,分明是对方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连隐匿气息都不屑。 无声地宣告着:对,我们人多,你老实点。 破庙本来就小,后院里能住人的厢房总共就三个,项钤打眼一看就知道自己进去的这间刚刚被人腾出来,里面还有新鲜的人气儿,布置摆设也不像是这个破庙该有的。自己前脚把人放下,后脚传说中的“大夫”就进了门,似模似样地拎了个箱子。 解婉荣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被放到了床上,被褥松软,味道一闻就很贵。仅剩的那点子力气扯住了项钤:“......别走......”可千万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谁知道是什么龙潭虎穴,她可没有自保的能力。 项钤捏了捏手心里的小手:“嗯,不走。”他被逼着没心没肺的时间不太久,偶尔良心还是会回来的,这地儿看起来就很凶险,既然是他带进来的,自然该是他带出去的才是。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批人不是冲着他来的。 解婉荣本就是受了惊又着了凉,这再高明的大夫也不能说出其他的花儿来,被和尚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没了的药草这会也被翻找了出来,勉强能凑出一副降热的药来,项钤到底没那么大的心,谢过了被迫接受的大夫,自个儿从小厨房里搬出来炉子,一边看着房门,一边揣摩着熬药,被烟熏火燎地直咳嗽。 被迫成了乔装成普通大夫的宋轲拎了药箱回了自己的小破厢房,果不其然,早就有人等在里面。 “担心啊?过去看看呗,你不说我不说,回头再把那倒霉孩子往山沟沟里一扔,不就没有人知道了。”宋轲脱了鞋子往床上一趟,这大冷天的,还是窝在床上比较舒服。 身形瘦削的男人站在窗前,看不清表情:“她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二十一章 身形瘦削的男人站在窗前,看不清表情:“她怎么样?”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冻着了,小孩子,你也知道,身娇体弱,好好调养着,过了这个冬天也就没什么了,就是我瞧着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她从前身子没这么弱吧,”宋轲摸着下巴,他从前可是按旬被压着去诊平安脉的:“多来几次怕是要留了病根了”他知道面前的人正在气头上,后面那话就就在自己嘴里转了个圈,也没敢出口。 “哦,对了,身上的擦伤不少,药是有,人也不敢用啊。”他说的可是大实话,那个半大小子看起来警惕的很,可不好对付。 秦威朝着半开的窗子打了个响指,不出片刻,门口就落下三个人,其中两个一看就是被钳制住扔下来的,脸色难看地很。 “这就是她说的万全之策?” 被扔下来的两个人受制于人,偏过头去,脸都青了。 “怎么?我还问不了你们了?”秦威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却无端地能让人感到一股子刺骨的阴冷。 两个人对了个眼神,为首的秦庄舔了舔嘴唇,干涩的开了口:“属下见过大公子。” “原来你们还知道自己是我秦家的奴才,怎么,我是主子,那一位就不是了?”带了薄茧的手指落在窗台上刚搬进来的盆栽上,秦威控制着自己不要辣手催栽,若是可能,他待会可是要把这一盆送到别处去的,冬日里难得的生机,看着也舒服不是。 如若不是他心思重,不止安排了一支人马盯着,哪里来的机会知道他那心思诡谲的妹妹如今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秦庄心里也难受,他是秦家的家奴,可是看着小主子长大的,那是千娇百贵的人物儿,从来都是被那位捧在掌心上疼的,就连小公子都得倒退一射之地,如今 “主子交代了,”秦庄咬牙坚持:“只要保性命无虞便可,做得多了,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注意到主子也是有苦衷的。” 秦威:“”呵,若不是脾气多年修炼得当,现在他就想反手把盆栽甩到这两个蠢货头上。且不说他疼了几年的小姑娘转脸就被扔在了这个穷乡僻壤遭罪,就说这两个人,当真以为自己能瞒的过那么多暗地里盯着的眼线?瞒得过解家那位?白日做梦! “滚吧,你们主子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以后这边的事,会由方六他们接手,”解鸿卓端起手边早就冷了的茶盏抿了一口,败败火:“反正都是弃子,谁接手不都能解她燃眉之急。”他又能怎么样,从以前到现在,他从来都管不了这个主意大的妹妹。 “国舅爷!”秦庄惊疑不定,他虽然不情愿,却也知道,自己奈何不了。 “行了,扔出去。”秦威挥了挥手,眼不见心不烦。 宋轲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了一场大戏,就是这穷乡僻壤的缺了点心和瓜子儿,连茶水都入不了他的口:“不是,你真打算把自己的人手留在这里?咱们跟那边可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这可是解家的地盘,不太好吧。” 秦威冷笑一声:“解家的地盘?好大的脸!再者说,她总不能永远都呆在这里的。”就算那不是皇家的人,也是他秦家的,哪里轮到他解鸿卓! 宋轲咂了下嘴,一般在动脑子的地方他从来都不跟秦威争论:“你自己安排好就行,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不过多了两个半大的孩子,变数可是增大了不少。 宋轲仰面朝天打了个呵欠,口中喃喃自语:“不过,她应该不会连这个都算计吧?”骨肉血亲呐可是。 手上的茶盏“嘭”一声落在窗台上,秦威面色阴沉:“她什么时候能醒?” “你要去看看,”宋轲坐直了身子,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看外面的天色:“还得要一两个时辰吧,我在枕下放了点东西,肯定沉的打雷都惊不醒放心!不伤身!”宋轲捂着心口倒下,叫秦威那个怀疑的眼神伤给戳得透心凉,看看,多年的兄弟情义! 小院本就不大,这会儿一半是烟熏火燎的烟火味,一半是苦涩的药味,秦威看了看哪怕捂着鼻子也要站在炉边跟项钤油嘴滑舌套近乎的方六,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阿嚏阿嚏。”方六偏过身子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后背发凉。 项钤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故意把药味往那边扇了扇。似乎有开门的动静传来,但是他四下里看了看,这院里站着的活人可不就只有自己和面前这个人,难道是风吹的?自己听错了?他不放心地看了眼解婉荣睡着的那扇门,房门紧闭,没有人进出的痕迹。 解婉荣觉得自己现在做得这个梦有点稀奇,里面的人她不认识,景也不熟悉,死寂的氛围萦绕在那两个人身上,但是与她而言,就好像隔着一层帘子在看戏台上上的戏文,只除了唱戏的角儿演技很好,以至于她眼角也微微的湿润。 “你别后悔。”男人嗓音沙哑,面目狰狞。 “你说你亏不亏心啊,你敢说我走到这一步,不是你一点一点的算计好的?不是你自己优柔寡断做不了决断,逼着我出面帮你解决?”女人冷着一张脸,嘲讽的话就像刀子一样从红唇中飞出来,力求让对面的人同自己一样遍体鳞伤。 “你”男人惨白着脸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哧,行了啊,再多就让人恶心了,”女人袅娜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在解婉荣的瞠目结舌中蹲了下来,替她整了整衣袖:“抱歉啊,叫你看到了这些事,但是我的女儿,肯定能撑过去对不对?” “秦悦!”男人脚步踉跄地撩了纱帘进来,不敢相信:“你到底再想什么,她她你怎么敢!” 女人也不回头,只用纤长冰凉的手覆在她的眼睛上,一下子就遮住了满室灯火辉煌,也遮住了那双凤眼里的苦涩绝望:“乖啊,没事啊,睡一觉就好了,这些污糟糟的事儿,以后就都跟你没有关系了啊。” 她所在的位置刚好是明与暗的交界线,女人的脸蒙上了一层阴影,看不太清楚,只一力地推搡着她往右走,推到最亮堂的地方。 “轰隆隆”电闪雷鸣。 厚重悠长的钟声就好像在耳边一样,震得人耳朵直犯疼。 解婉荣迷迷怔怔地睁开眼睛,喝了那一碗自制的,口味跟穿肠差不多的汤药之后,她反倒清醒了,碍于手软脚软没有力气,只能在床上躺着休息,一阵醒一阵睡的。 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黑沉沉的云压住了原有的天色,分不清时辰,解婉荣从床上蹭下去,也不穿好鞋,就这么圾拉着开了房门。院子里静悄悄的,还残留着一点点药渣子味儿,解婉荣张了张嘴就想喊人,一下子就愣住了,说来可笑,前世今生那么长时间,她还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抬脚跨了出去,房门半掩着,解婉荣虚扶着墙往外走,她住在最边上一间厢房,天色虽然不好,倒也能叫她勉强看清院景,要想找人,还是得往外走。隔壁的厢房关着门,倒是朝外推的窗户开了半扇,外面湿润的空气她不知道能不能钻进去,但是里面闻起来就很贵的熏香味儿倒是钻了出来。 穷乡僻壤的有钱人? 站定在厢房门口,抬起的手还没有落下,倚靠在窗前的人倒是先看见了她,声音柔柔的,有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还叫解婉荣觉得似曾相识:“不用敲了,进来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二十二章 “不用敲了,进来呀。”尾音带着小勾子,有点像她上辈子听到过的吴侬软语,却另有一番滋味。 解婉荣在门口晃了晃神,才推门进去,不过几息的功夫,她就在脑子里描摹出了一副屋子里该有的模样:世家夫人,家境不错,相貌也应该不错,屋里应该换了与这破庙完全不相符的精致摆设 与她猜想的略有一点不同,端看相貌气度,定然是高门贵妇没跑了,但是衣着首饰,却像是在街上成衣铺子,首饰铺子里随手划拉来的,不相配的很,将那八分的气质也给削弱成了五分。 而且,她隐约觉得这人的样貌,有几分熟悉。 这屋子里的铺陈摆设,瞧着比她那里有过之而无不及,刚刚那人站着的窗台上,还放着一小盆绿得晃眼的盆栽。解婉荣站在桌前,才堪堪比桌子高上半个头,屋里的人已经倒了杯茶,指尖在杯沿体贴地试了试温度推了过来:“身体好些了吗?” 茶是好茶,闻着茶香就让她蠢蠢欲动。没有顺势接过来,解婉荣莫名地觉得浑身不自在,明明是两个陌生人,这副相熟很久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解婉荣抿了抿嘴唇,嗓子还有些沙哑:“夫人见过我哥哥吗?” 你这个坏女人,你把我妹妹弄到哪里去了,你把我妹妹还给我 “夫人?夫人!”解婉荣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夫人没事吧?” 秦悦握紧了手里的杯子,笑得勉强:“没事儿,一不小心就有些走神了,你说的是那个背你过来的少年?你们俩是兄妹?长得倒是一点都不像”后面的倒是有些像喃喃自语了。 解婉荣自诩不是聋子,而且,听力还难得的高于普通人,闻言抬起头,疑惑地看过去,一般人遇到她这种情况——深山野林,两个半大孩子形容狼狈,第一反应都应该是兄妹俩吧。 从庙到人,怎生得都如此诡异!解婉荣压下心底的疑虑,接上前头的话:“所以夫人见过我哥哥吗?” 秦悦把杯子又往解婉荣面前推了推,紧挨着桌沿,语气漫不经心:“叫和尚陪着一起去山里了。” 解婉荣一头雾水,不是,干嘛去了:“夫人的‘哥哥’也一起去了吗?”她说的是那个开了庙门,拿着柳叶刀威胁他们进来的人。 空荡荡的寺庙里,除了这屋子里,她可是没有看到一个会喘气儿的。 秦悦的脸色突然就沉了下了,似乎是耗尽了所有的耐心。把桌边的茶杯收了起来,手腕一翻,水直接倒进炭盆里,“滋滋”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我突然想起来,他们走了有一段时间了,看天色就要下雨了,山路不好走,你同我出去迎一迎吧。” 解婉荣微不可见地往后面蹭了蹭,不是,这人是哪里不太正常吧。 “不用了,我在房里等哥哥回来就好,天色晚了,我就不打扰夫人了。”解婉荣转身就要离开。 “还是一起去吧。”秦悦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 解婉荣小短腿甩的飞快,一手按着门板,头也不回:“还是不了,不然等哥哥回来要骂我乱跑的。” “啪”的一声,头上一只手按住了两扇破旧的木门。 死活打不开门,解婉荣只觉得后背汗毛根根立起。 后颈处有呼吸间的热风拂过,吓得她一哆嗦,僵着后背不敢回头。她这是倒了多大的霉啊! 上辈子还没有活够,莫名奇妙地就死了。 得天眷顾能够重新来过,刚清醒就差点被冻死。 养了十天半个月地还没好全呢,就赶上了要去拯救她有仙人之姿的大哥。 时机恰好,救没救成还不清楚,就被迫流落深山老林,再次身受“重伤”! 意外地遇见了上辈子的白眼狼,刚谋划好这辈子怎么报复过去,风寒一起,差点一命呜呼。 这才刚清醒,又遇上了个脑子不太正常的 这难道就是她重生的代价?自此霉运连连? “他不会的,谁叫他最疼你不是?回回让着你,有哪次他真的生过你的气?”分明是标准的大家闺秀温婉贤淑的笑容,放在这个情境下,无端地让人觉得像是一张僵硬的假面,正在往外渗着阴森的黑气。 反正解婉荣是越听越发毛,努力镇定下来转过头,露出那张被擦干净之后肉嘟嘟的小脸,眼角微微抽搐,笑得纯良无害眉眼弯弯,仿佛真的是一个孩子:“哎?夫人怎么这么说?您大约是认错人了吧?” 秦悦站直起身拉开房门,黑云压境,外面已经黑得看不见亮光,近处的院墙和远处的树木在解婉荣眼中都成了会吃人的魑魅魍魉,“轰”的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细白的手伸在解婉荣眼前,秦悦另一只手撑着一把略大黑色的油纸伞:“走吧,雨下大了,咱们去迎迎他们。” 是警告,是命令。 解婉荣战战兢兢地伸了自己伤口还没有结痂的左手过去,秦悦皱着眉头,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腕。 “外面是什么味道?”解婉荣皱了皱鼻子,那么大的雨都掩饰不了刺鼻的味道。 “没什么,不过是几桶火油罢了。” “?!!!!!!!” “轰” 火光从门槛处开始往上烧,转瞬间就火光滔天,再大的雨,也浇不熄狰狞的火舌。 解婉荣几乎是被拽着往前走,脚上一个不注意就能扑地,走在前面的人还在自说自话:“其实,这个计划本来并不圆满,还缺了最重要的一环,雨水的腥味,火油的味道,烈火烧着树木砖石的味道,总能干扰到寻踪蝶的味道,可是干扰了之后呢,他们那么多人,找到我的几率太大了,但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可是,你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秦悦似乎兴奋到癫狂:“你可真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宝贝,在你我之间做出的选择多么简单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二十三章 解婉荣:“”疯了吧。 破庙有后门,从此处往玉洺山深处走,近的很,近到解婉荣的鞋子还没有完全被雨水打湿,火光滔天的破庙就被她们远远地抛在身后。 与此同时,有三波人马在同时冲向这最显眼,也最破败的地方。 一波是进了山的项钤,方六,和庙里的和尚。庙里终年只有和尚一个人,作息规律又熟悉山中气温变化,几十年都不带生一回病的,这药草的存货自然是没有的,白日里煮的那么点,还是和尚在山中砍柴捡枝的时候无意间带回来的,可以说是缘分了,是以项钤便拖着他进山,哪怕是冬天了,也指望能多少找到点什么,以安慰他愈发焦躁不安的良心。方六本就看着这人,这回更是说什么也不退下,死皮赖脸地跟着进了山。 大火一起,方六就急了,七不管八不顾地几个纵跃就消失在树林当中;和尚哭丧着脸坐在裸露的树根上,一边念着佛号,一边感叹孽缘;项钤也急,前看看后看看,只得叮嘱和尚自己照顾好自己,火急火燎地就寻着方六的方向跑了,那么大的火,足够给他指引方向了。 一波是从昨天起就没日没夜地在山里找人的解修僙一行人,除了府衙的衙役,还有书院的学子自发组织起来的队伍。奈何玉洺山大的出奇,那马也是能跑,专门捡一些荒僻的雨水可能都到不了的地方,叫众人好一顿或者弯腰看地上,或者仰头看树上找寻痕迹,大火起来的时候,轮,已经轮了三批了,解修僙是不敢休息,若不是齐英拦着,他这会儿怕是要找那位近期逗留在平昌郡的大人物帮忙了!火光一起,他就蒙了,心一下子就被攥了起来,招呼着齐英他们直直地朝破庙奔来。 最后一波就是被秦悦支出去的十几个秦家的护卫,压在头顶上的两座大山的生命安全倒是不用担心,毕竟一个比一个能耐,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家主子气急了会不会把玉洺山给炸了以泄心头之愤。 事实上,他们想的也差不离了,秦威现在气得确实有气到想炸山的冲动。 宋轲打呵欠打到眼泪都流出来了,一边小心翼翼地配解药,一边诚心诚意的道歉:“兄弟你相信我啊,我平日里没少助你一臂之力,为你两肋插刀对不对,我啥时候拖你后腿过,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没有给她药!” 秦威抱臂靠在树干上,他当然知道不是宋轲主动给的,怕不是这几天在路上的时候就着了秦悦的道儿,叫人不声不响地把迷药摸了出去。但是现在他最担忧的不是这个,大火一起,他就醒了,赶忙叫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的宋轲去厢房查看,果不其然,除了他和宋轲,都不见了。他从来不怀疑秦悦的生存能力,但是他不知道秦悦为了能够成功从他手里逃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想到这里,看向宋轲的眼神,越发不善了。 宋轲被瞪得一个激灵,手上一抖,好险没把药瓶给扔出去。战战兢兢地晃了晃巴掌大的瓷瓶,低头嗅了嗅,递了过去:“那什么,时间紧迫,你又要药效见效快,味道就有点对不住了啊” 秦威直接仰头喝了下去——“穿肠”。 “那什么,我这里还有一颗松子糖你要不要?” 回应他的只有秦威大踏步走出去的背影。 ** “强求你们进寺庙的,不是我的人。”秦悦抬腿跨过肆意弯曲的树根。 “但是如果你落在他们手上,怕也是小命不保。” 解婉荣一路沉默着,这会儿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没有被收拾过的山路崎岖又难走,或者说这里根本没有路,她一路上已经摔倒了数不清次数了。 “他们要把我绑到别处去,这路途遥远,这一府,那一城,大大小小的盘点怎么也得有二三十个,他们一群男人带着我,早晚会出纰漏,但是如果带上你就不同了,那是我们母女俩探亲请的镖师呀,”秦悦停下脚步人站在黑伞下,看不清表情:“至于你的任务完成之后还能不能回来,天知道呢。” 她满意地感受到手底下的胳膊越发紧绷。 “你看,我们俩都要逃命对不对?”秦悦把人往前推了推:“两个方向,你一个,我一个。” 感觉到手上的钳制松开了,解婉荣下意识地选择了右边,退了两步之后,拔腿就跑,身后有不轻不重地声音飘过来:“如果不知道的话,就走右边吧。” 距离破庙越远,痕迹越是不显,方六搓了搓下巴:“爷,哪边?”他们人手不算多,深山野林里,逮着一个追比较好。其实这个时候不问也知道,当然是救主子的宝贝外甥女啦。 项钤比所有人都快一步找到解婉荣,也不问发生了什么,拉着人继续跑,山路难走,这会儿最安全的就是找到一条正经八百的路,被刻意地修整过的那种,他也不过勉强知道大约在什么方位。 在左手边的方向。 云缝之中还有隐隐的月光,朦朦胧胧地看不太清楚,解婉荣几乎是跑一段就往右偏一点,她不得不承认,那个疯女人最后的话给她造成了太大的影响。 但是自从那个傻子追上来之后,凡是遇到转向,肯定向左向左向左,解婉荣脑袋都跑成浆糊了,管他带的是哪条路。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后来的这种情况,她一定好好问问。 这大约是比她看过的话本里的经典桥段还要清奇的情况,她只顾着闷头跑,“傻子”身形一晃,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 前头没路了居然。 天太黑,只看得到下面空荡荡的,分不清是一个斜坡还是断崖,“傻子”“傻子”挂在她手上,她她趴在地上。 根本不可能指望她一个病没好全的半大孩子把高她两个头的少年拉上来! “你你别动啊,我们等人来救,我还能撑一会的。”解婉荣左脸贴在地上,说话都费劲。 挂在底下的项钤大约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脚下空空如也,叫人心里发毛,手上用足了劲儿:“我好歹算是救了你一两命无论如何,别松手。” 解婉荣心里居然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爽快感,哈,叫你当年忘恩负义,现在命在我手上了吧。 她用足了劲儿不撒手,奈何手底下有个“千斤坠”挂着,一点一点地拖着她往前滑,动静不大,但是底下的项钤感觉的比谁都清楚,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从嗓子眼里面挤出了几个字:“要不还是算了,你撒手吧。” “不撒。”这厮是想叫她也变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她解婉荣是这样的人吗? “你放心,”解婉荣努力让声音大一点:“等有人来了,把你救上来,咱俩的过去就一笔勾销了。” 你救我两回,咱俩扯平了。 从心里冒出了火气,项钤在底下踹了踹身前的石头,带着解婉荣往前滑了一个头的距离:“赶紧给小爷撒手,不然你就得跟小爷一起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不放,你心眼怎么这么多啊,就想着叫我欠你一条命,以后好要挟我是吧!做梦!” “你有病啊!”项钤气得破口大骂,不知哪里来的胆量将那一点对死亡的恐惧挤压的没有存在的地方,拼了命地乱踹,露出的半截手腕在坚硬的石头上摩擦,刺痛感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腕流淌的感觉,还有一星半点地落在他脸上,甚至是眼睛上,染红了视线。 “不放,不放,不放——啊” 这大约是解修僙人生中最黑暗的几天。 好不容易得来的妹子被他带出去之后不见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不见的妹子之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嗖”一下消失在视线里,生死未卜。 “荣荣” 飒飒的风声糊了项钤一耳朵,莫名的“荣荣”两个字刺溜钻了进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二十四章 ** 两年后 雪停了两三日,天亮的也比往常早一些。距离年关不远,像是徐相府这般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要忙的事情那是格外的多,别说管家小厮丫鬟婆子被使唤得脚不沾地,就连李氏这暂代的当家夫人都睡不上一个好觉。 天边刚冒出了一点朦朦胧胧的光,院里就有了不轻不重的走动声,李氏强打起精神来晃了晃床边的摇铃喊了丫鬟进来梳洗,往日里她只嫌弃自家夫君为着上朝起的太早扰了她的清梦,如今轮到自己日日早起,忙得脚不沾地才知道有多辛苦。 窸窸窣窣的声音端的是叫人头疼,好不容易休沐的徐有则徐二爷终于忍不住翻身爬了起来,一张脸黑难看:“一大早的折腾什么呢?” “睡睡睡,整天就知道睡,今天什么日子不记得了?”李氏目不斜视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光是动动嘴皮子她都担心花了妆,今个儿可是她接手管家权利之后做出来的第一件大事儿,丝毫差错也不能出。 男人穿着白色的中衣,搂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好半晌脑子才清醒过来:“琪姐儿的事儿你不是早就安排的差不多了,这生辰宴也不算是大办,不是说就邀了几个同龄的小姐妹过来赏赏雪、看看花吗?值得你这样如临大敌?”话虽然这么说,到底还是揉着后脖颈起了床。 说是同龄的小姐妹,其实都是满京城叫得出名字的闺秀千金! 李氏端坐在梳妆镜之前,由着心腹丫鬟折腾,忍了半天,到底没忍住,随手拿了桌上的簪子砸了过去:“你个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这事儿吗?啊!” 转脸又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丫鬟先下去:“你说娘是不是......我徐家正经八百的嫡出少爷就这么上不得台面,非得低下头去凑她那个假‘小姐’,说出去也不怕满京城笑话!她跟那解家老太太感情深厚,也不能拿我儿子做礼吧,我跟你说,这要是那齐国公府里正经八百的小姐,我都没那么窝火!” 末了,也是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又添了一句:“实在不行,我就哄着齐兰那丫头嫁过来!” 徐有则俯身把妻子揽进怀里:“好了,不想了,这是越说越离谱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琪姐儿也不是好拿捏的性子,你到时候多安排点人看着,只要不闹到前院里去,还不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也省得叫琪姐儿名声上难看。” “我也是替宋姐姐不服气,多年辛劳,到头来还比不上一个没血缘的丫头的分量,姑侄两人真真是一个做派,”李氏气得拍桌:“要我说解家老二也是,说不回来就不回来,让宋姐姐一个人在国公府里腹背受敌,这还是没血缘,要是让那个‘三夫人’有了自己的闺女,她还不得上天啊!” 不行,她得想想办法! 镜子里的李氏,目露凶光。 ** 明月楼正对着徐相府里最大的一处花园,园里本就种了一丛一丛的红梅,如今枝上红白交映着,从高处看,竟是说不出来的美。 齐兰坐在临窗的位置边上,有点心不在焉。她昨晚上想着约莫这两天大哥就要往京里送东西了,自己给荣荣的信还没写呢,索性就开了信匣子,一封封看过去纯粹消遣了,这一翻,冷不丁的就叫她翻到了当年的通缉令。两年前荣荣出了事之后,自己是直接叫大哥打晕了带走的,许是最后为了安慰自己,留了这么一张纸,说是叫自己在整个大雍朝最繁盛的地方给留意着。 真当她是傻子呢,一个行凶者,不在穷乡僻壤里藏着,还浑身是胆地在京城里晃荡?不过......不知是不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她还真的有一种自己近期内见过这林向的感觉。 紧挨着小表妹齐兰坐着的徐梦琪可是半点没意识到身边的人心思不在这屋里,捧着热乎乎地茶碗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耳边是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美景、美食..美人,齐活了。这边人正陶醉着,整个明月楼的二层突然一静,继而就是窸窸窣窣地交谈声。同徐梦琪关系不错的刘家小姐一手握着帕子掩着唇鼻,一边低声问她:“你怎么把这位也请来了?难道” “别瞎说,”徐梦琪厌恶地挪开脸:“这帖子也就象征性地撒了一下,谁该来,谁该乖乖在家里猫着,自个儿心里头能没点数么,谁知道偏偏有人这么不识相,厚着脸皮也要往上凑。”这说的够委婉地了,要不是祖母发了话,她脑子坏了才往齐国公府下帖子。她这声音可不低,一通话说下来,楼里先是一静,然后是哄堂大笑。 偏偏被说的那个人面色如常地踩着楼梯往上走,嘴角挂着笑意,一步一步地走到徐梦琪面前:“看样子妹妹这是来晚了?妹妹在这里先跟徐姐姐说声不是了,前些日子府里的老夫人身子有些不太舒坦,我就跟着在旁边抄了几篇佛经,如今才堪堪好转了起来,说来也多亏了徐姐姐的盛情邀请,不然妹妹我还出不了府呢。” 徐梦琪搁了茶杯站了起来,她比杜玉茹大了两三岁,一站起来,比人家高了半个头,俯视她,刚刚好:“没想到杜玉茹你还有这本事啊,几篇佛经就比宫里头的太医还厉害了,别说我不照顾你,今个儿那么多姐妹都在,我就帮你宣传一下,说句不好听的,往后谁家里有个病啊灾啊的,记得别去找那什么神医啊,圣手啊,来求杜妹妹的几篇墨宝就完了,妹妹你说是不是。” 脸上的笑容一僵,杜玉茹顿了下:“瞧姐姐说的,哪就有那么厉害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老夫人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愿意打起精神来罢了,若是姐姐遇着了,自然也会同我这般的。” “呵,你这么孝顺,怎么也不见你去体贴照顾你自个儿的长辈,跑到别人家里孝顺人家的长辈是怎么回事,不知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二十五章 * 这话虽然说的解气,却到底有些过了。 只是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杜玉茹的眼泪就下来了,眉心轻皱,一张莹白的脸上梨花带雨的:“徐姐姐这般说这般说,着实太过分了,在座的姐妹们谁不知道我的情况,若是我亲身长辈还在人世间,我自然是要伺候身前的,奈何......老夫人膝下稍显空虚,更是待我如亲孙女般,我身为晚辈,自然是要......” “别人不理解我,齐妹妹你总该是明白我的心意的吧。”杜玉茹凄凄哀哀地看着徐梦琪身后的齐兰,一双眼睛里似乎情真意切的写着“连你都不认同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后一句话就如同一簇火苗,点燃了引线之后叫徐梦琪炸了锅,她是最疼这个小表妹的,自从两年前小表妹从平昌郡回京之后,两个人一见如故,恨不能好成一个人,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拿小表妹孤女的身份说事儿。 徐梦琪只觉得火往头顶窜:“你算个什么身份,敢同齐兰比,齐兰是我徐家正经八百的表小姐,她娘亲是我徐家正经八百的小姐,是我徐梦琪的姑姑,你呢,你跟齐国公府什么关系,你跟解家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她看不顺眼杜玉茹很久了,按理说,这人借谁的势,占谁家的便宜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偏偏这人在国公府里待了几年,还真真把自己当成国公里千娇百贵的姑娘了,平日里一副世家千金的做派也就算了,唯有两件事件事她忍无可忍。 其一,杜玉茹和她四妹徐梦瑜是“闺中密友”,好巧不巧,她和徐梦瑜相看两厌!是非常厌! 其二,她,杜玉茹,居然妄想她弟弟! 可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到这里她就来气,齐国公府这么大门庭,怎么就没有一个正经八百的解家小姐,就是因为一大家子男丁,才叫杜玉茹给钻了空子。若是有一天解家能有个姑娘出来,就算那人再丑,她徐梦琪也能给捧上天! 若是没人搭理,这一场闹剧怎么着也该结束了,偏偏就有人愿意做那和事佬,这一说话,有人就收不住了。 一屋子人眼睁睁地看着杜玉茹眼中含泪,腰身一扭,就要往楼下跑。 徐梦琪打赢了一场不算漂亮的仗,心满意足地哼哼着坐下了,就连桌上的点心都比平时好吃百倍,这边兀自得意着,就见旁边的齐兰伸手碰了碰她,然后指了指外面。 徐梦琪给面子地探头去看,就见外面乌泱泱的二三十个人正在往明月楼的方向走,要不就是她那不着调的弟弟瞎带路,要不就是被刚刚明月楼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给我拦住她!” 徐梦琪惯常是一群小姐妹里发号施令的:“哭丧似的搅了我的生辰宴不算,难不成还想出去丢人现眼不成!” 这话可就捅了马蜂窝了,一屋子小姑娘虽然还没有到婚嫁的年龄,但是谁心里没有藏一个千金万贵的人,这会人就在园中亭子里呢,真要跑出去了,丢的可不仅仅是她杜玉茹一个人的脸面。 明月楼顿时乱做一团,透过窗子遥遥地和亲弟对了个眼神,徐梦琪拿上点心做匕首,在脖子间划了一道。 再往前走一步,后果自负。 惊得园里的人差点跳起来,赶紧转身推搡身后的同窗:“赶紧走赶紧走” ** 齐兰叹了口气,吹了吹桌上的信纸,昨日混乱的场景对她而言就像是一场荒诞可笑的梦,到底没忍住,把这件事当成一个趣谈写在信里,末了,在后面又添了一句。 “荣荣,我觉得二姐说的很对,杜姑娘就是一个小偷。还有你前头不是跟我说近期就要回京了么?这一回,怕不是又蒙我的吧。” 小书房的门被人倏地推开,齐兰慌乱地把信纸压在书下,吓得手都在抖。闯进来的徐梦琪倒是没发现什么不对,拉着齐兰就往外跑:“快点,英表哥送的东西到了。” “不是,你等我收拾一下” “哪用得着上你呀,屋里的丫鬟又不是摆设记得替你家小姐把书房收拾好啊。”徐梦琪的声音越来越远,拐了个角就消失了。 许是没有压好,风一吹,那信纸就飘飘忽忽地落了地,丫鬟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捡了起来,不过就随意瞄了一眼,叫她吓得瞠目结舌。 这......这么大的事儿,可不敢瞒着夫人。 ** 天光亮起的时候,仿佛终结了世间所有的不堪,破庙只剩下了焦黑的断壁残垣,解婉荣眼眶红红,固执地站在大门口,身上披了件解修僙的斗篷,暖烘烘的,却怎么也暖不热她。 也不知是吃了哪位的灵丹妙药,她身上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仿佛这两日她遭遇的一切都是一场诡异的噩梦。 解修僙面色难看地站在后面,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哪怕是把荣荣抱在怀里安慰片刻都行。 终究是忍不住出了声:“荣荣” 随从气喘嘘嘘的从斜坡下爬上来:“少爷!找到了!” 迎着日光,解婉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找到了就好。 解婉荣知道这是一场梦,梦里她找到了那个没有机会问一问姓名来路的傻子。只可惜,这和现实完全相反,直到最后,她还是欠了他一条命,府里的下人几乎要翻遍了玉洺山,也没有找到人。 耳边是月牙在院里说话的声音,解婉荣睁开眼睛,睡意全无,梦醒了,人生可还得继续往下走。 湖城的天,过完年之后就开始渐渐回暖了,眼见着墙角处那点特意留下来观赏的雪马上就要融了,月牙儿特地起了个大早招呼着院子里的扫撒丫头赶紧清理了,容易污了院子里的地不说,看起来怪丑的。是以解婉荣难得起了个大早,就眼睁睁地看着二哥特意给她堆来逗闷子的雪兔子被三两扫帚就给扫没了,就剩下底下一滩水渍还留着。 “哎......”解婉荣坐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下巴陷在毛绒绒的软枕里,就留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外头,因着刚起床的缘故还湿漉漉的,看着可怜兮兮的。 两年前先有坠马惊魂,再是栖身小庙惊现离奇大火,逃生小路突遇陡峭断崖,虽然说她骑走了疯马,搅黄了典礼,如愿救下了大哥的双腿,可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两条腿并一条胳膊,全折了。等到一群人在山崖下找到她的时候,只有一个词能形容——惨不忍睹。 她这样惨,将将修养了一年才被允许下地走动,自此之后,她就成了那个多宝格上的瓷器,出门?也不是不可以,爹娘和大哥,选一个带,身后必须有三五个仆从跟着...... 至于那害她如此的罪魁祸首林向,到如今还没有找着,她爹仗着一郡知府的身份,将那通缉令月月换新,张贴在醒目的地方整整两年!偶尔提起了,更是咬牙切齿的很。 “汪......呜汪......”耳边是窸窸窣窣地抓挠声,声音还奶声奶气的。 一抬眼,就看到月牙儿站在开了半扇的窗子边,怀里抱着只浑身雪白的狮子犬,估摸着也是刚睡醒,半边身子的毛还贴在身上,一边蓬松着,一边塌下来,看起来蠢蠢的。 解婉荣抿着嘴伸手越过窗框接了过来:“银宝醒啦,叫姐姐抱一抱......”长度不过她半臂,摸起来又软又暖烘烘的,就是有一点不是很好,没事儿总爱伸舌头瞎舔。 月牙也不进来,就这么隔着窗子同自家小姐聊着:“小姐嫌闷啦?” 解婉荣揉着狗头,张了张嘴,一个字没说,又闭上了,满脸满眼都是丧气,逗得月牙在窗外憋笑得厉害。 她本不是爱出去逛的性子,只是既然决定要走一条截然相反的路,自然不能如同上辈子一样蜗居在后宅的一亩三分地里,是以她总是逮着机会就出去的。 然而,这一出去才叫她觉出异常来:凡是出门,那种吃点心噎着,喝茶水烫着,平地都能摔跤的次数,占了十之七八,说是偶然都没有人信,也是因为这,外头渐渐就多了那么点不太好听的言论。 她此生要走的,可不是这么一条路。 “要不然,咱们再去慧济寺拜拜?”月牙现在是被宋嬷嬷言传身教,对玉洺山上那个佛门清净地里供着的那尊大佛,抱着无比的虔诚。若不是她的身世还被寺里口若悬河的和尚兜着,她还真想告诉这丫头,小姐不是佛爷赐给你的,是自己辛辛苦苦,差点丢了一条小命之后,靠着两条小短腿走回来的。 不过,去玉洺山......也不是不行,前段时间得了齐兰的回信,说是悟尘大师在年前就已经给圣上讲完经了,若是年后即刻启程往湖城方向走,这几日,也该到了。这些七零八碎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分开来不显,搁在一起可就大发了,难道她就天生时运不济命不好? “走,去正院。” ------------------------------------------------------------------------------ 作话被我用掉了,我就写几句话在这里 最近会修一修文,现在已经改动到第三章了,大纲不会动,主要情节不会动,可能就改一些描写啊什么的,虚心受教嘛。但是不会影响到后面剧情,所以正在追文的小可爱不回头看也完全没问题,当然,要是想要回头看再给我提提意见的,也很欢迎啊。 最重要的是:白天修文,晚八点半正常更新,所以平时刷到更新不要惊讶,谢谢体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二十六章 * 这边碧空如洗,正院那里瞧着却是有点阴雨连绵马上打雷闪电的意思。解鸿卓一副高大的身躯此刻却显得有点畏畏缩缩,一会儿端茶倒水,一会按颈揉肩,再配上一副心虚不已的脸,好一副亏心的模样。反观徐氏,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除了眉心有些皱之外,看不出半点与平常不同的地方。 “所以,你就是单纯的为了我们娘几个好?” 解鸿卓连连点头。 “哼,我才不信你对那些鲜嫩可口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要不今年为什么非得在这当口让我带着荣荣避出去!我就知道,你是嫌弃我人老珠黄,巴不得新人换旧人。”徐氏面上委屈的不行,丢了点心就转身回了卧房。 “夫人说的哪里话......”解鸿卓可怜巴巴地跟上去。 “这不是京里来的人快要到了么,”解鸿卓把人揽在怀里好生安抚:“除了往年里的那些,老爷子身边也有人跟过来了。” 徐氏一愣。 “求和?”徐氏这话说的小心翼翼。 解鸿卓紧了紧手臂,脸埋在徐氏的长发里,嘴角的嘲讽一闪而过,继而又是漫无边际的心疼,明明当时受了大苦的是她,险些没了命的也是她...... “不是,一些小事儿,我能处理,你带着小二他们去寺里住几天,恩......好好拜拜。”很显然,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多少也传到解鸿卓耳朵里去了。 徐氏推了他一把:“混说什么呢。” 自从岳林书院和岳麓书院两院合并之后,便对外宣称开始扩招,这两年涌进湖城一观的达官贵人不知凡几,作为平昌郡的知府夫人,徐氏自然不能躲在后宅里偷懒。虽说比不上当年在京城作为齐国公府的解二夫人的盛况,却足以让她从只言片语中重新回忆起往事。 她在湖城呆了六年,除了偶尔会想起远在京城的亲人,她的小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自在。 但是她如珠如宝的三个儿女,也应该陪着在湖城终老吗? “夫君......”徐氏细细的呢喃声里是难得的示弱。 解鸿卓猛地收紧了胳膊,几息之后之后才开口,语带笑意:“我要是带着你和孩子们一辈子都待在湖城,怕是岳父岳母和大舅子们要杀上门来了。” 叫徐氏生气地推搡了一把。 “湖城也未必是风平浪静的......”想想之前发生的事情,解鸿卓只觉得一阵阵头痛:“等我安排好了一切,咱们就回京。” 总不能叫人拿着皇令逼回去不是。 外头文心敲了敲门,说了声小姐来了,徐氏忙理了理衣服站了起来:“也好,寺里这会儿风景也该是不错的,我带着他们兄妹俩住上十天半个月再回来。” “恩......恩?”解鸿卓忙跟了上去:“这可不行,最多五天!” ** 山脚下的湖城开始日渐回暖,玉洺山上却还是冬日的模样,远看时不怎么明显,真到了眼前,除了被刻意扫出来的石阶,剩余的便是看不真切的白茫茫一片。 除了逢年过节,寺里的香火并不算太旺盛,三不五时的才有人辛辛苦苦地爬到山上,一点香油钱,看香火带着祈愿袅袅升天。没了红尘俗事的侵扰,庙里的和尚过得不知道多自在,从表象上来看,也比旁的寺庙的和尚多了几分仙人之姿。 “哟,小施主来了?” 矮胖矮胖的和尚手里抱着盆叫不出来的植株,颤颤巍巍地本来就走不稳,还非得探出头来跟人打招呼。 仙人之姿? 算了吧。 不过这盆里的东西倒是叫她起了几分兴趣,通体不过小臂长,看着干枯的厉害,一点生机也没有,就是顶上一点——不过指甲尖那么大的地方,是浓烈的绿,仿佛随时都能流下来一般。 见她有兴趣,空满吃力地矮下身子放在地上,示意她可以凑近看看,嗯......摸摸也没有问题:“这是京里的贵人送的,师叔觉得佛性的很,还没有取名儿呢,这不,叫我搬到院里去,看能不能碰到有缘人,我觉得施主......” 解婉荣伸出去的手一顿,迅速地收了回来,快得和尚都看到残影了:“哦,那我就不耽误你找有缘人了,去吧。” 空满:“......” “小施主也是来寻师叔解惑的?”空满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 “也?” 原来今日慧济寺里还有旁的客人啊,解婉荣目露疑惑,她们这一行人可是从前山的山门进来的,这一路走过来,可就只看见三三两两的和尚了。也多亏了这样,她才有机会——只——带着月牙儿出了客院在外头走动。 “嗯,前两天同师叔一起来的,小施主也知道,这段时间寺里清闲的很,客院都空着......这会儿,应该在大殿里吧。”空满说话说得断断续续,实在是手里的东西太沉,压得他气息不畅。 解婉荣看着觉得好笑,忙叫他去忙自己的事儿,这慧济寺她来过多次,说不上熟门熟路,了解每一处的构造,却总不至于摸不着方向。能叫空满这般毫无顾忌地跟她提的,怕又是京里哪个高门夫人,想想同在大殿里烧香拜佛的娘亲,解婉荣叹了口气,准备见完悟尘大师之后便回客院里换身衣裳。 若是娘亲同那位不知名的夫人聊的来,她怕是又要被拉出去“见见世面”了。 空满摇了摇头,连带着笨重的身子跟着一起晃了晃,看起来危险的很,他可是受了师叔的吩咐的。 “还是我带小施主过去吧,师叔在观风亭呢。” 月牙儿在后面惊呼出声:“大师知道我家小姐今日要来?”不愧是高僧。 解婉荣半仰着头,能看到月牙儿的眼睛闪闪发光:“......装神弄鬼......” 她爹可是深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她们母女三人出门之前,这大把的香火钱就进了大殿的功德箱了,稍微留心一点就能知道了行吧。 面对俩主仆截然不同的反应,空满只笑笑不说话,领着人往北墙边上走。 观风亭算是慧济寺里一处难得的赏景圣地,确切的说,观风亭并不在慧济寺内,而是在慧济寺——上方。从院墙开始堆砌台阶,越过白墙青瓦,立在玉洺山上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四面通透,春看花,夏听雨,秋赏月,冬......大冬天上去不嫌冷啊? 走在后面的解婉荣默默地收紧了身上的斗篷,抱紧了怀里的银宝。 从大殿到观风亭,可以说横跨了大半个慧济寺,人还没到呢,解婉荣就觉得自己两腿颤颤,几欲摔倒,只能撒手放了银宝到地上,减轻自己的重量,有她两个宽的空满更是狼狈。 许是天气好的缘故,穿亭而过的风只是徐徐而已,带着点山上草木复苏的气息,混着石桌上咕咕冒泡的茶水的清香,叫人忍不住精神一振。 小风吹过,滚烫的茶水上烟雾缭绕,僧袍宽大的袍袖在伸手之间随风浮动,慧济寺的钟声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轰然响起。 耳边仿佛有木鱼声。 灵堂,白幡,棺木......解婉荣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大师......”解婉荣低下头隐去神色,默默地坐在了石桌的另一面,捧了桌上早早放好的茶盏用来暖手,许是前两年真的折腾的太过火了落了病根,分明累的够呛,后背隐隐发热,偏生背上一点汗都没有,两只手更是冰凉。 暖意四散,解婉荣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月牙儿在下头逗银宝,隐隐有笑声,空满踉跄着抱着盆栽往回走,看背影,觉得委屈冲天而上。 悟尘微闭着眼,突然喊住了下面的空满:“小空满,东西,就放台阶那儿吧。” 才走出去几丈远的空满只得又哭丧着脸往回走,想想自己的口才,只得回一句:“是,师叔。” 解婉荣犹犹豫豫百爪挠心地不知道怎么开口,若不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事情就是写在话本里她还嫌写书的人白日做梦异想天开呢。 坐在正对面的悟尘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上了解婉荣茫然的眼神之后,又变成了放声大笑。 解婉荣扭曲着表情,虽然她不懂这和尚笑什么,但是里头的取笑之意她还是听的出来的,她的破脾气哦,想打人。 “原以为像大师这般的得道高僧,应该是不入红尘,超然于世俗之外的。” 悟尘好不容易才止了笑,说话的声音里还有点喘:“小施主过誉了,这慧济寺都在红尘中,贫僧不过一介凡僧,自然也在红尘之中,贫僧一笑,不过是是回寺途中于市井之中听到些许笑谈,遇了小施主,叫贫僧又重新想起来罢了......小施主若是有兴趣,不妨听贫僧说上一二?” “不用了!”解婉荣咬牙切齿:“大师既然‘算定’了我今日能来,自然也算出了我的困惑,对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二十七章 * 悟尘朝她招了招手,起身站在栏杆边上,指尖朝上指了指最近的一棵树,那树生长在崖壁上,得有成人合抱那么粗,没了叶子的遮掩,更显得虬枝峥嵘:“施主可看见了那顶上枯黄的叶子?” 解婉荣捧着茶杯挪到他边上站着,仰着脑袋才能勉强看见:“是又怎么样?” “时辰到了它便生,时辰到了它便落,”悟尘的声音不大,却像密不透风的牢笼,将人死死地困在里面,由不得你不听:“时辰到了,便该被风吹着走。” 被悟尘指着的那片叶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树身,抵着风,在半空中轻轻地飘。 “时辰到了,便该被水带着走。” 瞬间落入水中。 山间的溪水没有结冰,依旧汩汩的流淌着,带着那片特殊的叶子,一路到了观风亭下的位置,冲进了岸边杂石围成的囚笼。 “施主可看清楚了?” 解婉荣一手攀着栏杆,微微垫着脚才能看清楚下头的情形。 “大师......你这一手戏法......” “小施主,有些事情,有它自己的路。”悟尘的脸色难得的认真。 “比如说,这片叶子,就该待在这个水洼里反反复复终不得出?”解婉荣连头都没抬,额头上的薄汗被风一吹,冰冰凉凉的,叫她微不可见的打了个冷颤。 她能明白悟尘的意思,这世间凡事都有自己的命数,她自己已然是一个变数了,还抱着叫身边相关的人和物都成了变数的野心,老天爷又岂能容得下她?这两年的一桩桩一件件怕都是老天爷在警告她,叫她安分守己的活着。 可是,终究是不甘心啊...... 悟尘叹了口气:“小施主......” 攀着栏杆的手一松,白玉雕花的杯子不声不响地就落了下去,溅起大片的水花之后,“咕嘟”就沉了下去。解婉荣眯着眼睛看着那片被“命定”的树叶,随着飞溅的水花跳了出来,顺着潺潺的溪水继续往下走。 看来她虽然身体和力气缩水了不少,准头还是有的。 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悟尘一时之间,不知是气她朽木不可雕,还是心疼那沉了水的杯子,那可是贡品啊贡品,他陪着皇帝念了半个月的佛经才得的赏!今个儿还是第一回拿出来用,这人,真真跟她娘一样,败家子! 解婉荣不用看,就知道对方一张高僧的面皮底下,指不定怎么暴跳如雷呢,两只手攀在栏杆上,解婉荣微微垫着脚看亭下流水潺潺:“大师着相了,焉知我现在在这里,我的一举一动,不是早就注定了的。” 一语双关。 悟尘被生生地气笑了,端起了自己大师的做派:“小施主心中既然早有决断,又何须贫僧解惑。” 解婉荣目送那片与自己“同命”的叶子远去,转过身仰着头看着悟尘,端的是一副天真无辜:“我来寻的,可不是这个。” 她虽然有此机缘重活一遭,却断然不会因为这样就把这一条命放在万事前头,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若是诸事真能如她所愿,舍了这条命又如何,到底是值了。 可她总不能在一些小事上面消耗这得来不易的小命一条吧。 她如今两手空空,只得拎了桌上成套的茶壶,垫着脚尖给悟尘倒了杯茶,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脸上挂着对着亲爹都不一定有这么灿烂的笑容:“这平昌郡说小不大也不大,大师想来对我这两年的事情早有耳闻了吧。” 悟尘不伸手去接,她也不恼,两只手依旧高举着,自顾自的说着:“既如此,我便想向大师求一个‘活命’的招数。” 悟尘捻着手中的佛串,微微低头,掩下眼底的一片复杂,也不知这娃娃的固执是随了谁。 不知?他哪能不知。 悟尘嘴角的笑意都勉强了几分:“小施主说笑了,贫僧不过是一介凡僧,身处这红尘俗世之中,也不过就少沾了几分是非,自己前路尚且渺茫,何谈教小施主如何‘活命’?” 解婉荣歪着头,似乎真的在疑惑:“既然大师想少沾几分红尘是非,当初又何必救我一命?” 这话其实有些强词夺理了,世人谁不知这出家人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在赌,赌这和尚什么都知道,赌这和尚当初救她是有私心的,或者说,是有人要求了这和尚,必须得救她。 这两年她解婉荣除了在后宅养病,最多的就是把自己的身份抽出来,颠过来倒过去的想。她既然是大雍朝的公主,能从京城到平昌郡一路畅通地被绑来,说是没有背后推手她是不能相信的。 在成了解家的女儿这一件事儿上,娘亲徐氏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她闺女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爹爹解鸿卓可不是,上辈子她人小,也不懂人情世故没有察觉很正常,但是重来一世她却是能感觉到的,自个儿可以说是从两年前“无意中”帮了大哥一把之后,才叫爹爹真正认可的。 那么,最开始,定然是有人安排了爹爹接纳自己的。 再往坏的一处想,上辈子她没有去书院,齐兰失踪,这辈子她去了,齐兰被不知名的人救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些人再盯着“荣华公主”这个人,上辈子误把齐兰当成了她,甚至于大哥后来断腿也与她有脱不开的关系,而她身边,其实是有人在暗中看护的。 那么,悟尘又是哪一边的人呢? 解婉荣又将自己的胳膊往上抬了抬:“大师?” 手中一轻,质地温凉的杯子就叫人接了过去,解婉荣不错眼地盯着那杯早就冷了的茶水被一口喝完,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悟尘盯着手里的玉质茶杯,心里不住的发苦,说是贡品,贵重不可言,可没了这个名头,与一般铺子里做出来的料工上乘的杯子又有什么区别的。 人哪,也是一样。 “既然凡事有命,自然有命好的,也有命坏的。” 解婉荣眼睛一亮,她本就不是蠢人,又何须旁人细细的点透,不过一句话,就能叫她明白悟尘的意思。这坊间多有流言,某处有某人克妻克子克全家,某处亦有某人如同那祥瑞泽被身边众人。 “小施主似是出来许久了,为防家中亲人担忧,还是早点回去的比较好。”悟尘将桌上的小案推远了一些,手中捻动佛珠,双目紧闭,这是下了逐客令的意思。 解婉荣摸着鼻子笑了笑,她不是那没眼力劲的人,自己的法子不够光明正大,将人气着了也不奇怪,既如此,她就不在这里碍眼了:“多谢大师为小女子指点迷津,若小女子能得偿所愿,必然不忘大师恩德。” 人站在石阶上,一眼就看见了下面那盆有佛性的盆栽,她心里高兴,也就不计较原来悟尘打算忽悠她当那“有缘人”的事儿了:“大师,小女子瞧着那盆栽挺好,不知小女子可能做那有缘人?” 没有回应就是同意了。 解婉荣轻手轻脚地出了观风亭,如今她移开了心底的巨石,连脚步都是轻快的。 许是听着人确实走远了,悟尘的身子陡然佝偻了起来,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石桌,仿佛要将身体里的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一般,丝丝缕缕的血丝顺着白玉雕花杯的杯沿下落,在杯底积了一团。 凉亭中又进了一人,似是从顶上翻下来的,看着悟尘的眼中满是复杂。若是项钤在,定然能认出来,此人可不就是当日在玉洺山的破庙里插科打诨非要赖在他身边的方六! 方六往日里嘴皮子倒是爽利,嘚吧嘚吧地说个不停,看见这一幕,倒是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怎么?觉得我可怜了?”悟尘头也不抬,语气有些虚弱:“你家主子不是吩咐了,寸步不许离。” 不过转瞬间,凉亭里又只有悟尘一人了。 解婉荣脚步轻快地落到慧济寺里,这才发现该在这里的月牙儿和银宝都不见了,只远远地,模模糊糊地能听到银宝欢快的狗叫声。 解婉荣看了看脚边丑丑的盆栽,抬腿就循着声音走了,这么丑,肯定没人瞧得上。 慧济寺非常大,也亏的银宝声音清亮,才叫她寻到了这藏在寺中角落里的梅林,慧济寺比山下冷些,加上今年雪下得晚,倒叫这一片梅林留到了现在,红梅映雪,林中自成一片天地。 可解婉荣现在半分欣赏美景的心情都没有,只觉得心头火热,若是这火苗能成形,怕是能烧了这片梅林。 陪着银宝闹腾的可不是月牙儿,看身形像是一个男子,约莫比她大哥解修僙小上几岁。她离的远远地就停下了脚步,旁的没看见,就看见银宝那蠢狗摇尾吐舌的绕着那人的脚大献殷勤了!更可恨的地方在于,银宝可从未对她如此热情过! 眼见着那人躬身蹲下来把银宝拢到了怀里,抬腿便要走,解婉荣气急攻心:“呔!你这个偷狗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二十八章 * “呔!你这个偷狗贼!” 最可怕的是空气突然寂静,连银宝都极有灵性的闭了嘴,脑袋往身子底下一藏,端的是一副“我听不见”“我看不见”的架势。 解婉荣离的有些远,加上身量又不高,哪怕眯着眼睛也看不清楚那人的脸,但这并不妨碍她从衣着气质方面判断出对方非富即贵的身份。脑子里突然闪过之前空满说的寺里的客人,倒叫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人家要是真没看上她的狗,就心血来潮逗一逗,这就很尴尬了。 事实上,站在她对面的人不仅看上了她的狗,还看上了她的人。 项钤看着树底下气得脸蛋儿红红的小姑娘,头一次有了一种荒唐之感:他怀中抱着银宝,衣袖上缩,裸露出来的手腕上仍旧带着那一道狰狞的伤疤,若不是时间不对,他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上辈子,在那个血腥的夜里从付九命手里逃出来之后,他真的带着银宝回来了。 手指微动,在银宝蓬松的毛发上蹭了蹭,项钤俯身把银宝放下来,往解婉荣的方向推了推。他愿意随娘亲到这慧济寺来烧香拜佛听大师讲经,未尝不是抱着万一有幸能遇见她心思,只是他没想到,是这么突兀又尴尬的场景。但是,对面的小姑娘看起来比他记忆里的有生气儿,也鲜活的多了。 再没见过比银宝更厚脸皮的狗了,才刚讨好完一个陌生人,转头就跟没事狗一样拿身体蹭了蹭她的绣鞋,解婉荣嘟着嘴把银宝搂进怀里:“下次再叫我发现,就罚你半个月不许吃肉干。” 似乎是听懂了威胁,银宝在她怀里“呜”了两声,冷不丁地抬头舔了下解婉荣的脸,像撒娇,又像求饶。 解婉荣下意识地就笑了出来,只是这笑意才刚挂到脸上就僵住了,呀,银宝这蠢狗刚刚肯定也舔过那个人,要死了!解婉荣赶紧扯了帕子擦脸,余光从梅林里一扫。 空荡荡的。 “小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月牙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额上的碎发都汗湿了:“可把奴婢吓坏了。” 解婉荣心里正膈应着呢,脸上都擦红了:“你刚才去哪了?我从观风亭下来就没看到你。” “都是奴婢的错,小姐没事儿吧?”月牙儿脸上的惊慌还没褪下去呢,她忙了一圈回来发现人没了狗也没了,吓得快晕过去了,要是真叫小姐出了什么事,那可着怎么办才好。 解婉荣挥了挥手:“能有什么事儿?我追着银宝过来的,行了,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什么性子你家小姐我能不知道?这见天的都恨不得把眼睛抠出来安在我身上,要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你能离开?” 月牙儿嘿嘿一笑,从解婉荣怀里把银宝接了过来,瞧着解婉荣斗篷上的脚印子,气得不行:“叫你在台阶那守着,怎么一错眼就跑了,再有下次,就罚你半个月不许吃肉干!” 银宝昂着自己的小脑袋:“呜?” 解婉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瞅着自己的斗篷脏得不像样子,转身沿着原路返回:“行了,先回院子里把衣服换了。” 月牙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小姐看起来开心不少。” “这么明显?”解婉荣摸了摸自己的脸:“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说起这个儿月牙儿就来气:“这慧济寺怎么说都是佛门圣地,有高僧坐镇,平时也不少那香火钱,怎么把人家小和尚指使成这样......” 原来月牙儿刚刚在那正陪着银宝闹呢,就见远处的小路上,一个瘦弱的小和尚拎了有他半人高的一桶水,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还没等她看明白呢,就“啪叽”一声摔地上了。 “小姐也知道奴婢,”月牙儿有点羞愧,她平素就爱冲动,瞻前不顾后的,娘念叨了几回了:“奴婢也就力气大了点,那和尚还没奴婢高呢,脸色也不好,一看就是病了,奴婢就想着小姐那边一时半会也不能结束,就搭了把手......”后面越说越心虚。 “小姐,奴婢知错了,再没有下次了,您别跟干娘说啊。”月牙儿哭丧着脸,心里头不上不下的。 “不跟嬷嬷说你怎么涨记性?”解婉荣有些头痛,她是八岁的身子十四岁的魂,月牙儿别看比她大两岁,长得高点,力气大点,从前一直叫宋嬷嬷偏疼着,心性还不如她呢,想一出是一出的:“不止吧?搭把手要这么长时间?” “奴......奴婢帮着多搭了几把手......”说到这,月牙儿又有些忿忿不平:“小姐你不知道,那院子里那么大一缸水,都是他一个人挑,还说什么‘师兄弟都忙着念经参佛,只有他与此道上悟性不高,帮着做点杂事也是应该的’,奴婢觉得,定是那和尚的师兄弟躲懒,把活计都推给他了......” “你还能帮他挑一辈子水不成?”解婉荣回头看她,上辈子月牙儿也是这般单纯,跟着她在国公府里栽了好几个跟头才学会了后宅的那些手段。 “那......那奴婢就告诉悟尘大师,叫他好好管一管!” 瞧着月牙儿是认真的,解婉荣笑得开怀:“那悟尘大师虽说是高僧,可不是这慧济寺里正经八百的和尚,慧济寺的事儿可不归他管。” 月牙儿愣了一下,疾走两步追了上去,她都跟人家小和尚夸下海口了:“小姐,真不能管啊?” 解婉荣也不理会,自顾自地朝前走,她可不像月牙儿那般单纯。不说旁的,就以自家身份来说,那寺里专管俗物的和尚定然是百般命令手底下的小僧无事不得往这后头走的。这观风亭与客院的距离不远不近,为防冲撞了贵人,自然是能避则避的,再者......这慧济寺的和尚就如此与众不同,刚过了晌午就出来挑水?看来这佛门子弟的心也不静啊。 才刚从斜廊转出来,就看见文心站在院门口左右张望着,见着她们主仆俩,赶忙快步迎了上来。 伸手在解婉荣露出来的指尖上碰了碰,冰冰凉凉的,文心蹙着眉头:“小姐怎么在外头逗留了这么长时间,这山上还冷着,叫风吹着了可怎么办?” 解婉荣哪能说自己上了观风亭,只得把银宝抬出来:“就在寺里转了转,陪银宝闹了会儿,你看着斗篷上,都是银宝的爪印子。” 月牙儿配合的把银宝的两条小前爪露出来——黑乎乎的。 “倒是文心姐姐你怎么在这儿?”解婉荣问道。这次出门也没带几个人,她身边就跟了一个月牙儿,娘亲徐氏也就只带了宋嬷嬷和文心。 “院里来了客人,宋嬷嬷叫婢子出来寻一寻您。” “寺里的另一位客人?” “正是,”文心落后解婉荣一步:“好像是位将军夫人,奴婢听宋嬷嬷的语气,像是夫人的旧识。” “这么巧?那你先回娘亲那边吧,跟娘亲说一声我回屋里换身衣裳就过去。”解婉荣一边吩咐一边加快了脚步。 “哎。” 寺里供给香客的也各有不同,像解家的,就是独立的两进的小院子,解婉荣的厢房紧挨着徐氏的,换了一身行头,出门走上两步,就能听到屋里说话的声音。 笑声一阵一阵的,怨不得文心说大约是旧识。 解婉荣稍稍拎了一点裙摆,抬脚进了屋子:“娘。” “荣荣来了,来见过你宁姨。”徐氏朝闺女招了招手,脸上的笑意还没褪下去,宁珂是她当年还未嫁人时的闺中密友,在京城闺秀里可以称得上是“一文一武”,两人说好了要好一辈子的。到底是天意难料,一朝嫁人,一个随夫驻守西南边关,一个随夫外放到平昌郡,中间隔了大半个雍朝国土,这联系才慢慢断了,谁曾想能在这里遇上。 解婉荣愣了一下才走过去行礼,就是声音有些不稳:“婉荣见过宁姨,宁姨安好。”这人的身份倒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这不是抚远将军项飞虎的夫人么! 啊,就是那个项,项钤的项啊! “好好好。”宁珂面带笑意,下意识地想从身上摸出点什么当做见面礼,只是她平时偏爱舞刀弄棒上阵杀敌,最烦那些钗环佩铛叮铃作响的,现如今,也就头上一个玉簪,腕上一个当初嫁人时婆母给的镯子,倒是哪个都不合适了。 徐氏在一旁笑得促狭:“这头一次见面,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见面礼,这充数的,可不要拿出来啊。” 宁氏把解婉荣拉到身前半揽在怀里,她最是喜欢这般软儒可爱的孩子:“我有这好东西肯送,倒是你敢收下吗?”左手在空中抖了抖,腕上的玉镯子也跟着晃了晃。 这般无赖的招数也只有宁珂才做得出来,徐氏隔着桌子推了她一把:“净会胡说八道!” 宁氏笑得开怀,自从两年前儿子出事之后,她许久没有那么轻松了。 儿子? 宁氏越发的开心了:“你别说,还真有那么一件适合荣荣......翠西,你去找找少爷,叫他把前几天买的东西拿过来。” 解婉荣浑身一僵。 宁姨可就只有一个儿子。 她脑子里关于项钤的画面一闪而过,尤其是她上辈子最后看到的那个场景,解婉荣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甚至有向耳朵上蔓延的趋势。 她......她才八岁,太不知羞了,瞎想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二十九章 * 打发了丫鬟去找人,宁氏一叠声地跟解婉荣说话,那股子亲热劲儿,瞧着比徐氏这个做娘亲的还要亲近,把徐氏气了个倒仰。 “差不多就行了啊,”徐氏把自家闺女拉了回来,放到自己身边坐下,递了一叠刚刚寺里小僧送过来的素斋点心过去:“你这毛病怎么多年不见改,还愈发严重了?” 待字闺中那几年,她不仅清楚宁珂这喜欢娇小可爱软儒的东西的毛病,还时不时的得为了帮这位大小姐隐藏喜好打掩护,弄的最初那几年,夫君见天的往自己身边送小动物,今日兔子明日狐狸的。 宁氏叹了口气,语气颇为哀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是个什么情况,一屋子五大三粗的武将,前些年我儿子跟朋友上山打个猎,捉了只活兔子回来给我消遣,洗刷干净之后我还没见着呢,就给下了锅。” 徐氏不用遮掩,笑得畅快,倒是苦了坐在边上的解婉荣,闷头憋笑,肩膀一耸一耸的,脸都红了。 “我要是跟他们说了实话,怕不是屋顶都要笑翻过去。” “该!” 宁氏瞧着解婉荣,心里越发的羡慕了:“还是荣荣好,哪像我家那丫头,五六岁的年纪,非缠着她爹给她量身定做一柄,如今也能武得虎虎生风了。” 徐氏抿了口茶:“将门虎女嘛。” 解婉荣支楞着耳朵在边上一边吃点心一边听,宁姨口中的丫头她上辈子是没有见过的,听说是叫项锦,是项钤的嫡亲妹妹,武艺高强一身是胆,可是个偷摸着上过战场的英雄人物。京城的闺秀圈子里有不少人对这位小将军神交已久,只可惜项家人多留在边关,只有一个项钤被调任京中任职,众人无缘得见项锦的真面目。 说到项家,解婉荣眼中满是疑惑,连吃点心的动作都慢了不少。她之所以知道宁姨的身份,全赖与上辈子一次宫宴,据说那是项家夫妻多年来第一次回京,呆了不到半月便离开了,娘亲甚是不舍,哭得稀里哗啦的,她还记得娘亲当时说,那是她和宁姨各自成亲之后第一次碰面。 好吧,在那之后,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她与项钤的接触才多了起来,才被这个人的一张面皮给诱惑了。 若上辈子宁姨也来过平昌郡,依照她与娘亲的关系,不可能不来探望,所以说......上辈子宁姨没有来过。解婉荣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莫非这又是什么变数? 一走神,点心就按脸上去了。 徐氏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解婉荣歪着头:“宁姨,您是不是住在很远的地方啊?” 宁珂一愣。 倒是徐氏接了话:“怎么这么说?” 解婉荣端的是一张天真无辜的脸:“我听空满说的,我在寺里找悟尘大师,恰巧遇见了,他便跟我说起有位客人是跟着悟尘大事一道儿从京里过来的,宁姨,您住在京城吗?” 宁氏想摸头捏脸的心蠢蠢欲动,奈何中间夹了个徐氏,下不去手:“不住在京城,是更远一点的地方,同这平昌郡,可是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景,荣荣若是有兴趣,到时候宁姨带你去看。” 徐氏生了疑惑:“你不是在西南边关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宁氏挑拣着说:“早些年边关不是起了几场战事吗,我们那一大家子多少都受了些伤,尤其是我公爹,又引出了陈年旧疾......哎,这不是听说悟尘大师除了佛法高深之外,医术也甚为厉害么,便请了大师去看看,伤倒是好治,就是药材难找,这不,跟着无尘大师一路从西南找到了这儿。” 其实除了这,主要还是想要请大师为她儿子治病,自从两年前底下的兵将把伤重的项钤送回来之后,宁氏想要生吞了项飞虎的心都有,养了一年多,孩子的身子骨倒是养好了,就是脑子里有暗伤,记忆有损,记不清从前的事情,不太好医治,虽然说不影响日常生活,但作为娘亲的,到底是希望儿子健健康康的,只是这多少牵涉了一点项家的家族秘辛,她便隐了不提。 这倒是徐氏没有想到的,还没等她开口,解婉荣清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宁姨不用担心,我爹爹是平昌郡的知府,平昌郡的事情他都知道,叫我爹爹帮您找。” 宁氏心里甜的跟什么似的,越过徐氏把解婉荣揽在怀里,心肝宝儿的叫,恨不得认作闺女。 徐氏酸溜溜的回应:“你倒是敢替你爹爹夸下海口。” 只这边是甜腻腻的氛围,没有人搭她的话。 前头被支使出去的翠西站在门口:“夫人,大公子来了。” 宁氏清咳了一声,松开解婉荣,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又是一副“严母”的模样:“叫他进来吧。” 解婉荣做回自己的位置,不错眼的盯着。 来人不过十一二岁,已初显英姿,行走间有几分兵将的影子,看起来......非常好看! 果然,这人从小就没有长残,鉴定完毕。 少年微微躬身行礼:“娘亲,徐姨,荣......婉荣妹妹。” 解婉荣下意识的站起来要回礼,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会儿,不应该是到他是谁,忙闭上嘴,回头看向自家娘亲。 徐氏笑看着边上的好友:“这孩子是叫钤......项钤吧,我记得你当年说过,必定要给孩子取这个名字的。” 宁氏点点头,想必是翠西在来的路上同他讲了:“我说出去的话,有那句没有作数的?荣荣,这是你项钤哥哥,叫钤......算了,叫项哥哥就行了。” 解婉荣低垂着头,凭借着身高的优势挡住了脸上的扭曲和不自然的表情:“项......项哥哥。” 想打人...... “嗯。” 宁氏叹了口气:“你看。” 徐氏笑着道:“男孩子稳重些好。” “罢了,我叫你带来的东西呢?”宁氏伸着手道,她指的是之前在路上碰巧买到的玉雕,玉质不算顶级,胜在雕工细腻,模样新颖。一匣子有十二个,倒不是十二生肖,而是一个生肖十二种姿态,或卧或立,或抬手或弯腰,或英姿飒爽或憨态可掬。她见着新奇,便比着女儿的生肖买了一匣子。 她要项钤拿出来的,是后来项钤自个儿掏腰包买的,一匣子兔子,只是家中无人是这个生肖,她只当这孩子难得有了点童趣,买来做摆件,谁曾想,能在这会子派上用场了。 项钤从善如流地递了过来,他本就是买了准备送她的,原本预计的是等这人回了京,接触多了,寻个机会送出的,没想到这么快,还是借了亲娘的手光明正大的送的,只能说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宁氏唤了解婉荣到身边:“看看喜不喜欢,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胜在新奇不是。” 解婉荣两眼放光,确实对她的喜好,忙叠声道谢:“谢谢宁姨,我很喜欢。” 项钤在后面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引来宁氏奇怪的一瞥。 “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若这都是充数,那我只能把我这传家宝送出去了,”宁氏挑衅似的晃了晃自己的手腕:“真的是传家宝。” 项钤脸上微红,确实是传家宝,传媳不传女。 徐氏哭笑不得,从宋嬷嬷手里接过了一个匣子,打开来递给项钤:“是是是,你最厉害行了吧?钤哥儿看看如何?” 解婉荣有些好奇,偏过脸去看,恰巧项钤歪了下盒子,叫她看了个正着,脸上腾得一下就红了! 娘亲怎么拿了这个! 盒子里是一把匕首,带着刀鞘,是她受伤那段时间解鸿卓从别处寻来的,据说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双匕!是一对!另一把她带着呢...... 盒子里的这一把本来是留给二哥的,只是那段时间二哥闯了祸,才叫爹爹一直压着没给,谁曾想出现在这里了...... 是了......她身上有匕首这事儿,是瞒着娘亲的..... 项钤眼神微动,嘴角上笑意似有似无:“多谢徐姨,侄儿喜欢的很。” “喜欢就好。” 送完了一波见面礼,宁氏转脸就把这事抛脑后去了,也不去管儿子,偏过头跟徐氏说话:“我这还好说,那你呢?这不年不节也不是大日子的,怎么到这慧济寺来了,而且还准备呆上十天半个月的?” 这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当年这事儿闹得大,跟平昌郡的人稍微打听下就能知道,徐氏轻描淡写地提了下:“这都有两年了,也没找到人,没办法,只能在庙里供了长明灯。” 长明灯是点给荣荣口中不知道姓名的孩子的。 宁氏心疼的看着边上笑得可人的解婉荣,没想到这孩子也曾遭了那么大的罪,同她儿子当年受的伤相比也轻不了多少。 “也是可怜,要我说,既然称得上是救命恩人,长明灯是得点,”宁氏指尖在桌上轻敲,还是年少时的小动作:“只是吧,若是有朝一日找着了,心别急着感谢,还是得按在地上收拾一顿,不打死就成......毕竟,要不是因为他多事,兴许荣荣还不用受这么一遭呢,是吧荣荣?” “咳咳.....咳......”坐在下面的项钤被茶水呛了个正着,眼角微抽,借着咳嗽的功夫遮掩了一下自己心虚的不得了的表情。 宁氏眉心一皱,眼底全是担忧,:“你是不是又擅自出去了?大师不是说了,这段时间你身体比常人都弱些,轻易见不得风!翠西,你在哪里找见少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三十章 * 宁氏眉心一皱,眼底全是担忧,:“你是不是又擅自出去了?大师不是说了,这段时间你身体比常人都弱些,轻易见不得风!翠西,你在哪里找见少爷的?” 虽说药是三分毒,但宁氏从未见过药性如此霸道的,一碗药灌下去,整个身子都垮了大半,连一点内劲都提不起来,若不是悟尘大师名声在外,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对家安排的杀手了。 翠西看了看少爷,又瞅了瞅夫人,颇为认命的开口:“奴婢是在后院观风亭附近见着少爷的,那附近有挺大一片梅林。” “嗯?”解婉荣微不可见地轻呼出声。梅林?眼神往项钤身上扫了一下,衣服好像不太像......但是他完全可以跟自己一样换了身衣服再过来啊!心里这么想着,解婉荣的眼神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友好了......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叫她原谅企图偷银宝的大罪! 这眼神一落身上,项钤就知道要遭,他是知道荣荣对银宝的重视程度的,忙状似漫不经心的开口:“才出院子,还没到地方。” 宁氏叹了口气,面对一向沉默寡言的儿子,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罢了,还是早些回院中休息吧。” 徐氏握了握好友的手:“行了,你也回吧,咱们还有好长时间呆在这慧济寺,叙旧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想了想又开了个玩笑:“到时候我带上儿女一起去拜访,你可要提前做好准备。” 宁氏啐了她一口,带着一点笑意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解婉荣:“荣荣无事时记得来找宁姨啊。” 走出了客院老远,跟在宁氏后面的项钤突然开口:“是我。” “啊?”宁氏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颇为诧异:“什么是你。” “您说要按在地上收拾一顿的那一位。” “......” 母子俩之间的氛围突然就尴尬了起来,缀在后面的翠西不动声色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咳,”宁氏有些不自在,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想到罪魁祸首是自家儿子啊:“那你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承认,这般遮遮掩掩岂是一个大丈夫所为?” 项钤颇为无奈的看着自家娘亲,明晃晃的眼神表示出了自己的想法:您一个局外人都想把我按在地上揍上一顿,更何况解家人? 他是在西南边关醒来之后才有了上辈子的记忆,那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加上对年幼时的事情只记得几件大事,这才有了假装记忆受损的事情。 他上辈子分明没有什么破庙、坠崖,遇上解婉荣的时机也截然不同,两段记忆从平昌郡这里,就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也是因为这样,他才借着悟尘大师这个东风,想要来查一查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变数。 项钤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破庙之事有蹊跷,平昌郡不安全。”当初解婉荣进破庙的时候正烧着呢,对里面的人和事也没有多少记忆,是以解鸿卓想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但是如果他承认了是自己,以解鸿卓一介知府的身份,怕是应付不了。 宁氏一听便明白了,儿子多智,对事情想的细致又长远,叫她难过又欣慰。 “行了,此事娘不会再提,”宁氏脚步不停:“我会适当提醒一下你徐姨,只是......若有一日事情解决了,你便随我前去登门道歉!” “儿子知晓。” 话分两头。 自宁氏离开之后,徐氏就有些失神,她脑子里像转轱辘一样在重复之前宁氏同她讲的话,其实宁氏并没有讲多少,不过就是谈及如今身在京城的一些人的近况,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还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徐氏分明从中读出有心人想要让自己知道的东西。 “荣荣......你想去京城吗?”徐氏从来没有向孩子隐瞒过家里的情况,甚至于荣荣的礼仪规矩,也是完全比照着京里来教导的,对于这件事,夫君不发一言,她便多少知道些夫君的盘算。 解婉荣心里“咯噔”一声,她的小计划还没有开始实施就被娘亲发现了吗?不能吧?这事儿她跟谁都没说过! 解婉荣心虚地开口:“娘亲怎么突然这么问?” 徐氏语噎,她总不能说大嫂通过宁珂来给自己传信,叫自己好好想想,尽快带荣荣回京,因为家里二老最近有些脑子不清楚,把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表小姐宠上了天,叫满京城贻笑大方。 这国公府小姐的名头她看不上,不代表可以随意叫哪个人都可以借来作威作福,还拖累了她的荣荣的名声。 “娘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就问问你的看法,毕竟......娘的荣荣也长大了不是?”徐氏笑着说道,她从前总把荣荣当孩子疼,直到刚刚宁珂谈笑间露出的结亲的意思,她才意识到,在别人眼中,她的荣荣已经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姑娘了。 解婉荣把头埋在徐氏怀里,声音嗡嗡的:“为什么不回去?”许是因为死过一回,叫她这辈子心中总有几分戾气。 解婉荣的语气难得的认真:“东西我可以不要,但给谁,可不能叫旁人说了算!” 她爹娘是受害者,凭什么要远远地避让出去,在这平昌郡过清闲日子,反倒是心思歹毒之人在繁华盛世里享尽世间富贵荣华。 凭什么? 她还就偏要把那些人从髙椅上扯下来,狠狠地踩在泥潭里! “不过......荣荣跟娘亲在一起啊,”解婉荣扭着身子撒娇:“娘亲去,荣荣就去。”娘亲要是不去,她就自己偷偷去...... 反正她本来就是做了这个打算的。 外调的官员重新调任回京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是解鸿卓这般出来了就基本同京里断了关系的,上辈子她一家人匆忙回京,祖父病重,请立世子的旨意被百般阻挠,迟迟落不下来,爹爹也没有接到新的任令,叫她们一家五口在京里底气不足,吃了不少的亏。 这辈子,别的不说,她起码要让爹爹落实了齐国公世子的位子,叫那些人,竹篮打水才是。 徐氏把人搂在怀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的小姑娘呀...... 月牙儿捧了茶水进来,脚步有些急:“夫人,文心姐姐说,说......” 徐氏抬头,看这丫头一脸扭曲,笑着问道:“你文心姐姐又吩咐你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月牙儿眼睛一闭,昂着头一副赴死的架势,没办法,她也不想来,可是她硬不过文心,扭头就被套圈子里了:“文心姐姐说,说看见老爷和二少爷了......去,去那个院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三十一章 * 月牙儿眼睛一闭,昂着头一副赴死的架势,没办法,她也不想来,可是她硬不过文心,扭头就被套圈子里了:“文心姐姐说,说看见老爷和二少爷了......去,去那个院子了......” 解婉荣微微一愣,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听力和月牙儿的表达能力,据她多年“研读”话本的经验,这些话一般用来表达:妻子听到丈夫去了小妾的院子/妻子听到丈夫去了外室的院子等等诸如此类的情节。 解婉荣端了桌上娘亲还没有喝完的茶,满饮一口,给自己压压惊。 徐氏也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月牙儿在说什么,但她意识到的,可比闺女脑子里的纯、洁多了:“啧,怎么这都能遇上!娘出去瞧瞧,荣荣在屋里好好呆着不许出去。” “月牙儿看好你家小姐,”徐氏匆匆起身往外走,口中念念有词:“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冲动!”这说的是自己那个不怎么着调的夫君,若是知道他这么早就能应付完府里的事情,把倧哥儿送过来,她肯定早早地就让宁珂回她自个儿院子里去,也省得这两人在门口撞个正着。 宁珂与解鸿卓......从前那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她夹在中间不知道劝了多少次架。 徐氏人还没走到院门口呢,就看到自己心里正/念叨着的人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往这走,黑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他多少银钱似的。她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看样子没能打起来,那便好。 解鸿这这会子委屈的不得了,一看到徐氏就扑了上去,可怜巴巴地开口:“夫人啊......” 徐氏抚了抚他的后背:“从前的事儿咱就不提了,可这次人家宁珂总没有来惹你吧,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做事还那么冲动。” 解鸿卓不忿地哼了两声,什么过去的不提,怎么能不提,他要算的就是过去被宁珂戏耍的账。 解婉荣他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看到就是这般“铁汉柔情”的伤眼睛的画面。 “咳咳,”解婉荣抬脚走了出来,似模似样地拿手捂着眼睛:“爹,不是说你是送二哥来的吗?二哥呢?” 徐氏忙不迭地把人推开,视线往解鸿卓身后一扫,确实没有儿子的身影,徐氏心头一跳,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把倧哥儿推出去了?” 解鸿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口中嘟嘟囔囔的:“那她那病歪歪的儿子拦在前头,我只能让小二上了,虽说年龄有差距,但单纯的比身手,小二未必会输,我也不算欺负她宁珂。” 解婉荣倏地放下手,她没听错?爹爹亲自安排着让二哥跟项钤打了一架?啊不,正在打架? 走走走走走,去看看。 “娘,我去带二哥回来,”解婉荣绕过杵在门口的双亲,步履匆忙地带着月牙儿走了出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耳边还能听到徐氏的说话声:“这回怎么这么容易就把人打发了?”她说的是打发这次从京里来的人,也是为了便宜行事,才把解修倧留下来掩饰一下,当然,对荣荣解释的是她二哥要完成了书院里夫子布置的课业才能来陪她。 解婉荣脚步微顿,支起了耳朵,可惜她走出去的太快,隐隐只听到了“老四”这个词。 饶是她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看到这出好戏,于半路上就遇到了额头是汗,满面通红的解修倧:“二哥!” 解修倧加快脚步冲了过来,眼睛亮闪闪的。 看这样子...... 解婉荣兴致勃勃地开口:“你赢了?” “没啊。”解修倧一脸的理所当然。 白高兴一场。 解婉荣转过身往回走:“那你这么兴奋做什么?”看这走路的姿势,脚上发飘啊。 解修倧可不止脚上飘,语气也很飘:“我没有想到项大哥竟然如此厉害啊,比我的教习师傅还厉害!别看一点内力都没用,这一招一式我接住的也不轻松,我能在他手下走满二十招,全是他放水的缘故。” “这你都不生气?”要知道解修倧也算是平昌郡同龄人中的一霸了,前几日还嚷嚷着别人让着他是看不起他呢,怎么一眨眼就变了性。 “这不一样,这事儿是爹爹无理在前,咱们理亏。” 解婉荣嘴角抽抽,理亏你还打?不过她倒是能瞧出来,这会子二哥对项钤的崇拜是实打实的,解婉荣心神一动,项钤......不失为一个好人选啊。 旁的不说,就只一条——久经沙场仍旧能全身而退,直到她死的时候,也没听说这人落下什么旧疾啥的,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命好的一种吧。 悟尘的话叫她心有余悸,况......她这次也算是拿命在赌了,若是这人真的能福泽她一把...... “你就这么高兴?比过几日要去能去逛庙会还高兴?”解婉荣状似漫不经心,似乎真的只是问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她说的不是那种过节时定期定点举办的庙会,而是平昌郡特有的风俗,三年一办,这庙会举办的地点不定,这是头一次距离他们这么近,解修倧念叨了好长时间了。 而她唯一能把握住的回京的机会,就在这里了。这两年她不是没有暗示过爹爹早做回京的打算,越早越好,但是,她人微言轻,又不好说的太过清楚明白,以至于回京的进度拖拖拉拉,迟迟完不成。 如今,她只能靠自己,和那群上辈子出现在庙会上的贼人了。 解修倧一愣,庙会?他怎么忘了这茬?这可是拉近关系的好时候啊! 身子一扭,解修倧转身往回跑:“荣荣等等我,我去问问项大哥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 ** 转眼就是三日后,庙会在玉洺山脚下如期而至。 解婉荣满意地伸展手臂转了个圈,衣裳华贵但是又不至于显眼到叫人察觉到什么异常,为了增加相遇的可能,她甚至破天荒的头上带了珠钗,手上也带了镯子,全是些样式不显,价值昂贵的好物。 “如何?”解婉荣低头看了看自己,应当没有什么问题,她单独装了碎银子在身上,为了以防万一,还贴身藏了好几张银票,就连脚上的鞋,都换成了轻便好走路的。 宋嬷嬷伸手帮她理了理衣裳,面带担忧:“小姐真的不要老奴跟着?” 解婉荣晃了晃宋嬷嬷的胳膊撒娇:“嬷嬷若是想要去逛庙会,自去便是,我有二哥陪着呢,还有月牙跟着,再多......我还要不要逛了,嬷嬷......” “好好好,老奴不跟便是,只是小姐千万记得,别贪玩,早早便回来,别叫老奴和夫人挂念着。”宋嬷嬷叹了口气。 解婉荣应了一声,装作低头检查一身装扮,遮掩了眼底的心虚。其实,她跟娘亲说的是自己跟悟尘大师约好了讲经,不会去庙会的,平日里也多是一副不爱热闹的模样,这才叫娘亲信了,放心地跟着爹爹出去拜访一位老友。 当然,她回来对宋嬷嬷说的是,娘亲早已经同意了,时机掐的恰到好处,全赖于她平时的“威信”,娘亲不在,也无人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不过就几息的功夫,宋嬷嬷便抓着月牙儿一通叮咛,直把月牙儿念叨的倒背如流才算行。瞧见二哥在门口等着,解婉荣便赶忙拉着人跑了出去:“嬷嬷放心吧......” 长长的街道两旁立了高高的杆子,上面挂了成串的大红灯笼,人声鼎沸,灯火通明。解婉荣走在解修倧和项钤之间,兴致盎然,左瞧右看,忙得不亦乐乎。 只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身子下意识地偏向项钤那一边。 她今日是猎物,只管尽兴的享受,等待猎手出现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三十二章 * 如果从玉洺山上往下看,山脚处是星星点点的亮光汇聚成一汪星湖,不绝于耳的笑声从湖底蔓延上来,像是精怪的声音,诱岸上人共沉沦,更何况是身处湖中的人。 至少解婉荣是这样,若不是旁边还有自始自终都冷静非常的项钤拉着,她怕是能和二哥、月牙儿他们玩到疯,什么诱敌之策,早被抛诸脑后了。 手上捧了一堆吃食,嘴里也没闲着,月牙儿鼓着脸颊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兴冲冲地指着前面,那里的人最多,叫好声也最响亮:“小姐,咱们去那儿看看吧。” 项钤微微蹙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人群中有人盯着这边,似乎还不止一个,目光有好也有坏,叫他始终放不下心。想到这里,项钤心中无奈,看向解婉荣的目光也复杂的很:原来你这时候便被盯上了吗? 前头人头攒动,别说能有个叫人钻到前面去的空子了,就连一个能看到里头情形的缝儿都没有,月牙儿踮脚踮了半天,也没听窥得一星半点,听着里头的轰然叫好声,心痒难耐。 “小姐......” 解婉荣正想答应,冷不丁地叫人从后头撞了一下,左脚绊右脚站不稳,连人带东西,直接撞进了旁边人的怀里,清冷的熏香扑面而来,叫她整个人一个机灵,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荣荣没事吧?”项钤忙伸手把人扶直了,视线从头到脚扫了一边,松了一口气。 “啊......没事没事。”解婉荣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她只是冷不丁地想起了上辈子的一件事,走了个神才没能及时起身,这一动作,手里的糖葫芦就直接甩到面前人的领子上了。 “呃......”解婉荣心虚地往外扯了扯,山楂上的糖浆有些溶了,跟衣领难舍难分缠绵的很,叫她拉出了糖丝出来:“那什么......” 鼻尖萦绕着糖葫芦酸甜的味道,项钤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没事,稍微打理一下就行了,倒是你,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或者,少了什么东西?” 他刚刚看见了,那人动作很快是个老手,只是他如今没有内力傍身,又得顾及她的安危,才没有出声,只待这边庙会结束了,再找人揪他出来惩戒便是。 闻言,解婉荣一愣,手里的东西叫项钤接了过去,这才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首饰荷包,这一查,才有些欲哭无泪。这偷儿手上功夫也太厉害了吧,她就这么毫无知觉地被偷了腰上装了碎银子的荷包,腕上一只白玉镯子,和右耳上的一只白玉芙蓉耳铛。 “如何?” 解婉荣表情怏怏地把东西接了回来:“无事,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这可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该引得人没引出来,反倒自己先亏了一波。 项钤微微低着头看着那张小脸,边上是大红的灯笼,夜间有些风,烛火摇曳 ,映红了半张莹白如玉的脸,那缺了一只耳铛的耳朵格外显眼。项钤眼神微动,手下不动声色地把人往自己身边扯了扯,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因为庙会的地点是临时的,边上便没有了酒楼客栈之类的以供休息,反倒是更偏一点的地方有了几家临时搭起来的食肆:“不若去前面稍作休息吧。” 解婉荣点了点头,出了这一茬,不能说兴致全无,起码减了大半。 解修倧还兴致勃勃地在前头挤,解婉荣有些无奈,这还是亲哥呢:“二哥!” 倒是一喊就回来。 解修倧发热的脑子在妹妹的死亡凝视中冷静下来:“......我错了荣荣,帮二哥保密好不好。” 解婉荣一股脑地把怀里的东西塞到他怀里:“哼!走啦,到前面歇歇脚。” * 灯火照不到的巷子里,一个矮个青年谨慎地四下张望着,确定没被人跟上,才抬脚往更深处走去,口中吹出了两长两短的奇怪呼哨。 四下里有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晃晃悠悠的灯光传递过来,矮个青年从怀里掏出了七八件首饰递过去,谄媚地对着来人开口:“严老大,您看看成色如何?” 来人身体隐在黑暗里,手指虚空点了几样:“也就这几件,还能勉强入眼。”嗓子粗哑干涩,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矮个躬身笑着:“是是是,您说的是,那小的这就寻机把人带过来?” “不用你,叫他去。”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个畏畏缩缩地身影。 矮个面上笑容一僵,不自觉地搓着手:“不......不是,严老大......” “这事儿,他可比你有用。” 灯光往上一晃就熄了,不过一瞬,矮个儿也看的一清二楚,惊讶地嘴都合不拢了:“这......这......” * 离的最近的是个卖馄饨的小摊,走近了才察觉这味道有多勾人,就连月牙儿这吃了一路的都觉得饱胀的胃里还能再塞上一点东西。 一张做工粗糙的方桌,四条长凳,打理得还算干净,解修倧吸溜着口水,叫了四碗馄饨。 解婉荣坐在长凳上,不自在地扭了扭脚踝,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没有发现,这一坐下来,才真的觉得脚上有些酸疼了。 瞧着二少爷和项公子一个盯着锅,一个盯着桌,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月牙儿往自家小姐那儿蹭了蹭,犹犹豫豫的开口:“小姐,奴婢能离开一会儿吗?” 解婉荣下意识地看向她的小腹,不太好吧。 月牙儿涨红了脸:“不是,奴婢没有,小姐您想什么呢!这人来人往的,奴婢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儿!” 解婉荣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不是人之常情么,既然不是,那你去做什么?还没有逛够?看看你家小姐我,前车之鉴!你自己也说了人来人往的,一个人出去也不安全。”她顺势晃了晃自己的胳膊,上面可是少了一只镯子。 “不是不是,”月牙儿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极地:“奴婢瞧见了个熟人,想去看看,就在附近,奴婢保证,这馄饨还没上来,奴婢便回来了。好不好啊小姐。” 其实......也不算有多熟,不过是近几天才有几面之缘罢了,她只是觉得这人可怜,才多次帮忙,刚刚又看见那人在暗处朝自己招手,脸色还不太好看,肯定是有事要寻她帮忙的。 解婉荣眨了眨眼:“情郎?”她只是开个玩笑。 月牙儿肩膀一塌,表情要多无奈就有多无奈,晃着解婉荣的手撒娇:“小姐,行不行啊,奴婢一会儿就回来,真的,就一会儿!” 解婉荣身体被晃得直抖:“行行行,你去你去,自个儿注意安全。” 月牙儿笑嘻嘻地出了馄饨摊,脚步轻快地往远处走去,刚才那人就在那儿朝她招手。 黑黑的巷口似乎自成一个天地,月牙儿站在巷口朝里头探头探脑:“小和尚?” 瘦弱的身体从里头颤颤巍巍地晃出来,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似乎体力不济,走了两步,脚下一软就要摔在地上。 月牙儿慌忙跑进去,一把把人扶住:“小和尚你没事儿吧?” “小......小施主......” “嗯?”月牙儿用力眨了眨眼睛:“小和尚,你站好别晃,都重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三十三章 * 摊主亲自端了两碗馄饨送上桌,解修倧心急难耐地自己去锅沿上端了剩下的两碗,不过三四步远,叫他急得恨不得一步到位。 “烫烫烫烫!荣荣快挪开!”解修倧龇牙咧嘴地把碗往桌上一放,两只手迫不及待地捻上耳垂,这馄饨刚出锅,烫地他指尖发麻,后背生汗。 解婉荣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刚才摊主送上来的馄饨就搁在她面前,热汽氤氲而上,轻描淡写地盖住了坐在对面的项钤的面容,也遮住了他背后的灯火通明和沸反盈天,不知怎么回事儿,从月牙儿离开之后她心里便有些不自在,说不出的憋闷。 解修倧兴致勃勃地从筷笼里抽了双竹筷,在碗沿上碰了碰,那馄饨皮儿晶莹剔透,迎着光,可见里头滚圆的馅料:“嘶......烫......好吃!” 好容易吃下了一颗,解修倧才意识到自己这桌诡异的场景:一桌就三个人,只有他动了筷子,另外两人皆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解修倧心下茫然:“怎么都不吃啊?这馄饨挺好吃的,可别小瞧了这小摊,摊主的手艺未必能比城中酒楼的厨子的手艺差,这些可都是惯常跟着庙会天南海北的到处跑的老手艺了。” 项钤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赞同他的意见,只是手上却是不为所动,甚至心里隐隐有些想笑,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好了心态,重新认识了这个与记忆里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的解修倧,却没能料想到,这位兄弟每一天能在争取叫他重新认识一遍。 不说旁的,他随意一扫,便觉出这馄饨摊有三处不妥,但这位还能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吃得津津有味,齐国公把儿子培养成这样,也难过上辈子没了解修僙之后,齐国公府败落的那般迅速。想到这里,项钤神色一凝,这辈子,无论如何,得先把齐国公府保下来! 那馄饨香味钻进鼻子里,解婉荣只觉得心烦意乱的很,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月牙儿好像出了事儿:“二哥,你先别吃了!” 解婉荣按住解修倧的手,面上一片焦急:“月牙儿刚才说出去见个熟人,这会儿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二哥,别吃了,你陪我一起去找找。” 解修倧被按的动弹不得,心里头直叹气,早知道就不甩开长河,你看看现在,连个跑腿的都没有:“不是,就六个了,你叫二哥吃完行不行?” “不行!”解婉荣神色认真,面上有着藏不住得懊恼和困惑,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心中藏着事儿的话,无论外面有再吸引人的物事,她也不可能放纵自己去享受。 可是...... 解婉荣的目光越过项钤落在外面的大红灯笼上,她在庙会上的时候,真的把所谓的计划,全部忘掉了!全部!这件事儿就好像是沙土上的字,被人硬生生地拿水冲得一干二净,不留痕迹。解婉荣不敢深想,强按下心底的恐慌,手上也用了十分的力气:“二哥!” 项钤忽地抬头,眼睛直直地盯着解婉荣的侧脸,心头一阵激荡:果然!不......不行,还不能确定。项钤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儿太过匪夷所思,自己还是谨慎些为好。 解修倧被吓了一跳,当下松了竹筷:“去去去,我马上就去,荣荣你别哭啊!” 将面前的碗往中间推了推,解修倧猛地起身往外走:“项大哥,你帮我顾着些荣荣,我去去就回。”不等桌边的二人回应,解修倧便跑出去寻人,天晓得他看到荣荣眼眶微红的时候吓得有多厉害,这两年他何曾见过荣荣这样! 解婉荣下意识地起身想要跟出去,被项钤伸手拦了下来:“人多,你出去也帮不上忙,留在这里,他也安心。” 解婉荣叹了口气,她早该想到的,如果那群流窜到这里的贼人真的出现了,也不是没有盯上月牙儿的可能。府里人口简单,月牙儿作为宋嬷嬷的干女儿,自己身边唯一的丫鬟,吃穿用度一向都不差,走出去说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也是可信的。 她是上辈子听到爹爹酒醉后的话才知道有这么件事儿的,那群人从京城流窜过来,刚好赶上了这次三年一次的盛世,许是一路顺遂被养大了野心,不止偷抢,甚至动起了拐卖人口的主意,还真叫他们得手了不少。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自己早就被平昌郡的府衙盯上了,一群贼子才刚跨出平昌郡的地界会了个和,就叫早早等着的衙役给干脆利落的一网打尽了。 解婉荣打得就是利用他们出平昌郡的主意,她知道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但是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一个人出平昌郡。因为哪怕知道她的处境,爹爹为了大局,也不会打草惊蛇的!她早早的跟二哥打听好了,这次来平昌郡的齐国公府的下人要过两天才离开,如今就住在驿站里。 她只要往驿站一戳,回京的事儿便成了大半。 却说慌忙跑出去的解修倧,后背上的汗叫风一吹,激的他汗毛立起,他隐约记得月牙儿是往哪个方向去的,脚下加快了脚步,唯恐慢了一步。 墙根处明晃晃地扔了一个镯子,认出是妹妹丢了的那个,解修倧扭了扭手腕跃跃欲试,他最是喜欢这种不动脑子的傻子了,俯身将镯子塞进怀里放好,解修倧缓步进了巷子:“月牙儿?你家少......” 巷子里空空的,借着外面的灯火辉煌隐约能够看到月牙儿躺在墙角处,人事不知。解修倧匆忙进去,拍了拍月牙儿的肩膀:“月牙儿醒醒。” “二少爷......”声音低不可见。 解修倧下意识地凑近了些,颈上一痛,他满目惊诧:“月牙儿?” 外头的亮光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 * 解婉荣只觉头脑发昏,手软脚也软,眼前的景儿在不住地打转,心道要遭,这明显是着了道了!忙伸手去拉项钤:“项大哥......”声如蚊蝇。 被爹爹一网打尽得偷儿居然有这么深的心思和本事?说好的蠢不自知呢?难道是她的霉运衬托的对方更加高明了?可她不是把“转运符”带上了么! 解婉荣强睁着眼睛,对面的项钤看起来比她清明多了,她如今也只能指望他了:“项大哥......” 面前的小姑娘似乎睡着了,只眉头紧蹙,手还不甘心的伸着,项钤面上软和了些,嘴角也带着笑意,放在桌上的手轻轻地,轻轻地靠了过去,伸进了解婉荣的手里,神色满足地“睡”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三十四章 * 面前的小姑娘似乎睡着了,只眉头紧蹙,手还不甘心的伸着,项钤面上软和了些,嘴角也带着笑意,放在桌上的手轻轻地,轻轻地靠了过去,伸进了解婉荣的手里,神色满足地“睡”了过去。 庙会的歌舞升平渐渐地从这个馄饨摊里退了出去,烟气袅袅的汤锅后面,握着长勺的老板突然笑了出来:“啧,真香......” * 黑沉沉的夜色遮云蔽月,庙会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结束了,路上只剩下零星的几个摊贩,借着头顶上晃动的灯光在规整自己的用具,动静不大,在寂静的夜里平添了几分萧瑟。 “哒、哒、哒。”是马蹄踩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中年摊主抬头看了一眼,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不见停下,只随口说了一句:“这么早就来了?我这还没收拾好呢,要不你先坐......” 长凳早就被他倒扣在方桌上,用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摊主自个儿先笑了:“都忘记我收拾过了,你等等啊,我先把零碎的锅碗瓢勺放车上,你先帮我拉回去,这些木头家伙就放这儿吧,我在这儿看一夜,明个儿一早还给人家。”这些都是他跟附近的人家租用的。 驾车的是个青年人,看起来似乎有些腼腆,脖子上围了长长的棉巾,遮住了半张脸,一句话不说,只帮着把大包小裹地往车上放,尤其是摊主放在角落里的两个大麻袋,死沉死沉的。 “这些可都是我的命根子,轻易丢不得,你路上也慢着点,都是些易碰易碎的,别给伤着了,”摊主站在马车边上,摩挲着布着老茧的双手,有些担心:“走一段儿你就下车看一眼啊。” “嗯,”青年低声应了一声:“放心吧。” “哎......” 依旧是“哒哒”的马蹄声,节奏轻缓地慢慢远去,驾车的青年不经意间抬了下头,迎着朦胧的灯光,看不真切。 路上没有人了,方六扯下了遮了半张脸的棉巾,突然靠在车壁上笑了出来,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甚至哼起了不知道调在哪里的小曲儿,他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能带着“大功劳”回京去,心里就高兴的不得了。 想他方六好歹也是秦家一众侍卫中的三把手,从前不管是在京里还是在军中都是说一不二的英雄人物,不想一朝“发配到边疆”,整整两年盯着后宅的家长里短无所事事,要不是时不时地还得和京里传递消息,他都要以为自己被主子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边正兀自得意着,只听到车厢里突然有乒铃乓啷的响声,其间还夹杂着瓷器掉落到车里破碎的声音,方六咬了咬后槽牙,早知道药量就下多一点了,反正这药也不是自己做得。 “吁......”方六翻身下来,绕到后面一把掀开了帘子,借着朦胧的光亮勉强可以看清楚车内的情况:原本堆叠在角落里的锅碗瓢勺此刻都散落在马车上,有的摔裂了口子,有的直接摔成了两三片。 真的要了老命了这回! 这么一想,方六落在麻袋上的眼神就不那么友好了。 麻利地把麻袋口解开,看着从里头冒出来的红扑扑的,满头大汗的小脸,方六这会子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微微弯腰跟人对视。 解婉荣倒抽一口气,下意识的往后仰,两只手被困在麻袋里没能支撑住身体,“咣当”一声砸在车厢上。 “......” “......” 方六愣了半晌没敢上去扶。 解婉荣就这么仰面朝天的躺着,头顶是黑漆漆的车顶,但是她眼里仿佛有万丈星光。 她记得方六。 此前就猜测这自己身边肯定有人在盯着,但是没想到这人还是上辈子的熟人,再加上刚才梦里隐约出现的零碎记忆,解婉荣突然觉得这条路不是那么难走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方六的援手,解婉荣只好自力更生爬了起来,看向方六的眼神中带上了谴责。 “方叔叔......” 方六蹭蹭倒退了两步,面上惊恐,腿肚子都在打颤,老天爷爷啊,他做了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下在馄饨摊里的药是直接从宋轲家的医馆里拿的,也没听掌柜地说有什么能令人恢复记忆的奇效啊!难道是因为刚刚那一摔?可......可是,那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多严重,是吧? 吾命休矣! 解婉荣伸长了胳膊把自己从麻袋里扒出来,她现在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果然,项钤这命就是旺她,说转运就转运! 解婉荣坐在车厢里,两只脚垂在车厢外头悠悠地晃着:“方叔叔躲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喊......舅舅收拾你。”解婉荣面上笑着,心里却是一阵忐忑,那句话想来是她从前说惯了的,直接就从嘴里溜出来了,容不得她细想,可她那碎片式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舅舅”这个人。 舅舅?她是所谓的“荣华公主”,是皇帝胞妹,那这个舅舅,是......秦威啊!是正一品护国大将军秦威啊! 解婉荣突然有些晕晕然,她上辈子虽然和秦威没有任何交集,可是,她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听着秦威的传说长大的! 方六往前蹭了两步:“您......您想起来多少?” 解婉荣笑得眉眼弯弯:“我忘记什么了吗?”其实她,真的没有想起来多少,可是她又不蠢,这么好的时机必须得把握住啊! 从方六的反应中她便能猜到,自己失忆这件事儿,怕不是意外,那如果现在“全部”想起来了,这背后的人,还能安心地把自己放在这天高皇帝远,伸直了胳膊都够不着的地方吗? 想也知道不能。 所以她必须是“全部”想起来了。 方六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确定自己是真的没做梦,他真的在不经意间把这位小主子的失忆症解决了,这回带回去的可不是“大功劳”了,是“催命符”啊! 方六咬了咬牙,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那您,是想要留在平昌郡解府,还是回宫......不,是回京去将军府。” “我自然要回京。”解婉荣眯着眼睛,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路的尽头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隐约地描绘出玉洺山的一点轮廓,是她这两年看了无数遍的玉洺山,随手在纸上都能画出来的轮廓。 解婉荣把头低了下来,微微缩着肩膀:“方叔叔,我家是齐国公府,您能送我回家吗?” 方六一愣,继而是苦笑,大跨步上前,将麻袋抖开,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脚踩了进去:“您怎么还是这么聪明......委屈您了,这份委屈,主子会尽数替您讨回来的,还望您......还望您......” “谢谢叔叔。” 破旧的车厢里重新燃上了熏香,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最终停在一处败落的小院门口。里头一直有人守着,见马车来了,忙不迭地把门打开。 方六把车厢内的两个麻袋扯了出来,一个夹在胳膊底下,一个抱在怀里进了院子,也不往屋里走:“这份厚礼,就交给你们了。” 院子里站着个矮个青年,脸上挂着谄媚的笑:“瞧您说的,干咱们这一行的,就重一个‘义’字!” 方六冷哼一声,对此不予置评。 矮个青年有些瑟缩:“您放心,就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我也能安全把这两个货给您送去京城!我的命还捏在您手里呢!”也不知是什么穿肠,叫他疼起来生不如死,恨不得剥皮刮骨去掉这份疼意! 方六点了点头,松了手。 马车离开的速度比来时轻快多了。 矮个青年抱着小的麻袋进了破屋子:“严......严老大,货到齐了。” 被唤作严老大的人三两下解开了麻袋,盯着那张睡得沉沉的脸,凶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干的不错,只要出了平昌郡,这事儿就跟你没关系了,你那一家老小,我保证给你安排的好好的!” “是是是,谢谢严老大。”矮个青年灰着一张脸,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小命送掉的滋味,可一点都不好受! * 方六趁着夜色上了玉洺山,敲响了悟尘的禅房门,当头就是一句:“我把她送回京城了!” 悟尘捻着佛珠的手一顿:“你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那也不是一个好地方。” 方六梗着脖子,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借口:“那解鸿卓的速度慢得跟王八似的,我只能在后头踹他一脚。” “你自己做主便是,不过,这平昌郡不好出去,你把她交给谁了?”悟尘在心里把名单过了几遍,秦威留在平昌郡的人手并不多,能在三两天内安全出了平昌郡的更是一个手可以数过来:“好叫我心里有个底。” “没找自己人,”方六退到门边贴着门站着:“那什么,你这寺里不是有个做贼的小和尚么,我去宋轲那儿拿了点药......” 悟尘:“......” 悟尘劈头盖脸地就把手里的佛珠扔了出去,一撩僧袍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大跨步往外走:“你可真是贼胆包天!那小僧哪里只是一个贼!他背后的情况我到现在还没摸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三十五章 * 悟尘劈头盖脸地就把手里的佛珠扔了出去,一撩僧袍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大跨步往外走:“你可真是贼胆包天!那小僧哪里只是一个贼!他背后的情况我到现在还没摸清楚......” 方六有些愕然, 张了张嘴, 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不能啊,他明明都查探过底细了。 “你......你是不是搞错了, ”方六缀在悟尘后面,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查过了, 那不过是一群从京里流窜过来的宵小之徒, 那小和尚是里头最小的一个, 到了平昌郡之后阴差阳错的才进了慧济寺, 我都查清楚了!他们手里头有点门路,出平昌郡没问题,而......而且我还从宋轲那拿了毒、药, 一个都没落下,我安排了人手在平昌郡外接着的,不会有人怀疑的......” 越说底气越足,方六挺直了腰背,他不会出错的! 悟尘叹了口气:“你当这慧济寺的山门有多好进!方六, 你我都知道形势有多艰难, 上面可以说是举步维艰,稍有差池, 便能动摇我大雍的根基, 不敢说五成, 至少有三成宝是压在解婉荣身上!” “送她到平昌郡是为了什么,不就希望她能靠着这张脸、这个身份带着那个秘密保全一条命!但是当年到底太匆忙,随口编造的谎话......要不是那张脸,还真没有多少可信度。”悟尘心中泛苦:“这两年平昌郡大大小小也出了不少事,到底暴露在那些人的眼中了,如今有多少人已经察觉到那孩子的身份,你心里有数吗?不说别的地方,就光是这个破庙里,还没有彻底查清楚来路的就有六个小僧,方六啊方六,你可真是糊涂到家了!” 从后门出去更方便,附近的客院有两座还亮着灯,悟尘打眼一扫,心里便多少有了数,但还是跟身后的方六确认了一下:“你把项家的那小子也一起送过去了?” 方六摸了摸鼻子:“小主子和项钤那小子一起吃馄饨呢,叫底下人一起药进去了。怎么说也是项飞虎的儿子,我就没动。” 悟尘似乎松了一口气,看着方六笑得嘲讽:“项钤在我这调理了有半个月,别说你从医馆里拿的药能迷晕他,就是宋轲亲自来,也得费上一番功夫!”不管怎么说,现在解婉荣身边有那么一个人人跟着,他多少也放心些。 瞧见方六似乎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悟尘犹豫着问道:“你没多嘴多舌的吧?” 方六哭丧着一张脸,在心里把宋轲锤了个千八百遍,这什么庸医啊,说好的迷药,一个莫名奇妙地治好了失忆症,一个根本就没药住!庸医!蠢材! “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找到,你既然决定把人送回京城,就先别急着带回来,看看到底能不能出去,就算不能,解鸿卓好歹是一郡知府,也没什么损失,只要确保安全就行了!”悟尘吩咐到,转头看见方六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你还不赶紧去!真把你家小主子弄伤,弄残,弄死了,别说我们,就是整个大雍朝的百姓都讨不了好!你不知道她的性命意味着什么吗?!” 方六一个汉子都快要被逼哭了,他知道,他一个下人知道个屁! 千尊玉贵的公主娘娘突然被抹了记忆换了身份送到平昌郡,一个半大的孩子周身虎狼环饲,究其缘由,也就只有几个上位主子知道,他不过隐约猜到小主子身上可能藏着什么秘密,可这秘密是什么,他就是猜破天也猜不出来啊! 抹了记忆...... 方六大惊:“她的记忆是宋轲动的手?” 悟尘长叹一声:“只有什么都记不得,才能保住她的命......毕竟是亲身骨肉,她到底还是舍不得。” 方六顶着一张灰败绝望的脸,声音都在颤抖:“那......那要是恢复了呢......我说记忆......” * 房里的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随后带上了房门。听着脚步声远去,床上的人倏地睁开了眼睛,眼神锋利如刀,半点惺忪的睡意都没有。 项钤翻身下床,才刚一落地,腿上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整整三天,他装作一个被下了药晕过去的人整整三天,四肢都快要失去知觉了! 屋里点了熏炉,香味有些刺鼻,项钤凑近闻了闻,里头有几味药是他闻得出来的,还有一些不能,只能根据眼前的情况猜测这怕是解药。 窗户没关好,冷风夹杂着水汽吹进来,项钤重新坐回床边,看着躺在里侧,呼吸平静的小姑娘,脸色软和了下来。 可能这人真得生来就是克他的,连逛个庙会吃个馄饨都不能安生,偏生他甘之如饴,他只要一想到能够重新参与她的人生,无论悲喜,护她左右,心就狂跳地像是要蹦出胸腔。 尤其是,当她有可能,还是上辈子的她的时候。 解婉荣只觉得身下的床板一直在晃,晃得她头昏脑胀:“嗯......” 项钤收回蠢蠢欲动的手指,坐直了身体:“你醒了。” 解婉荣顺着声音看过去:“项钤......项哥哥。” 猜她可能用不上力气,项钤微探过身被人扶起来,手指隔着衣袖放在她背后。 “咱们这是在哪儿?”解婉荣揉着额头,一脸茫然,她最后的记忆就是馄饨摊了,但是看这地方......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项钤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刀刀往她心上插刀子:“船上,距离庙会已经过去三天了,前天中午出的平昌郡,陆路换水路,看情形应该是往京城方向走,如果中间不出岔子,再有三天水路,三天陆路就能抵达京城了。” 解婉荣:“......”我的霉运到了这种份上真的没得治吗? 她一个人回京城干嘛?送羊入虎口吗?只是心中还抱有最后一点希望,解婉荣用力握紧项钤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项大哥......咱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就是纳了闷了,明明出去之前已经吃了从张老大夫那里歪缠出来的解毒丹,不说旁的,一般的蒙汗药该对她一点用都没有才是,怎么还会叫她着了道? 项钤正要说话。 门口突然想起了脚步声,声音不轻不重,不是个会武艺的,人就站在门口,也不敲门:“二位既然醒了,不若出来吃个便饭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三十六章 * 解婉荣惊疑不定地看着项钤,她这一觉睡的, 怕是错过不少重要的信息?如今面对这未知的情境, 她只能依靠这位项哥哥了。 “外面是谁?项哥哥......”解婉荣一手攥着他的衣角, 一脸茫然,眼中含泪。 项钤突然觉得有点牙酸,周遭没了旁人, 他也不怕避讳,直接把人从床上抱了下来, 一如往常的严肃正经:“无事, 跟紧我就好。” 解婉荣是货真价实地睡了三天, 手上脚上都没有什么力气, 浑身乏力的很。半张脸紧贴在项钤胸前,能听到胸腔内的鼓动声,解婉荣突然红了脸, 甚至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自己走,”解婉荣垂着头,露出来的耳朵尖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天知道她如今为何会如此纯情, 不过稍稍接触了一下, 就面红耳赤成这个样子,这种陋习可要不得。 要是她一直这般, 这辈子怎么顺顺利利地把项钤骗到手!他可不喜欢哪种含羞带怯的小白花。 “你确定?” “嗯!”解婉荣坚定不移:“我自己能行” 项钤很快松了手把人放在床沿, 面色微沉, 到底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解婉荣一愣,继而低低地笑了出来:“嗯,咱们出去吧。” 先前在门口叫门的那人依旧躬身敛手立在一旁,脸上半点不耐都没有看见:“二位这边请。” 解婉荣这才看清楚自己的处境:脚下是两层的商船,船帆高高挂着,目之所及,皆是水。 “小的名叫青松,是滇宁王府的下人,条件简陋,叫二位受苦了,等到咱们到了王府,小的再重新向二位赔罪。”青松微弓着身子,对上比他小了十几二十岁的两个孩子,面上一点不恭敬都没有。 滇宁王府? 这可是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解婉荣微微侧头看向边上的项钤,是他该认识的? 项钤摇了摇头。 青松像是没有看见两个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我家王妃是个信佛的,听闻解姑娘曾跟随悟尘大师多年,对于佛法一道上也多由大师解惑,想来姑娘于此道上必然造诣颇深,是以我家王妃才想请姑娘来府中坐坐,还请姑娘勿怪......对了,之前对姑娘多有得罪的贼人,小的已经全部处置了,姑娘不必担心。” 解婉荣:“......” 这么假的假话,我是信还是不信? “此处距离王府还要小半日,二位用完早饭之后可以稍事休息,待船靠了岸,小的自会来请二位下船......王妃知姑娘喜爱民间话本,怕姑娘烦闷,特地安排了说书人,姑娘有什么想听的,自吩咐便是。” 解婉荣微微点头,莲步轻移,面色平静,似乎对这些话深信不疑:“多谢王妃抬爱,劳烦了。” 似乎为他们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略靠后的位置摆了一扇屏风,后面有一个人影,影影绰绰地看不太清楚。 当中有一圆桌,八菜一汤好不丰盛,虽然她饥肠辘辘,到底不敢碰。她不过闻了馄饨的香味,这还没有吃呢,就叫人从平昌郡压到百里之外的滇宁王府来了,这要是吃了,岂不是一觉醒来就到西南边关了! 刚一落座,屏风后的说书人一拍响木,语调激昂地开了口,将解婉荣吓了一跳。 “话说百年之前,我雍朝国土还不足如今三分之一,帝王在位之时,朝野上下多爱文墨,少提武艺。当此之时,除科举大兴之外,百姓之中最多的,便是经商之人。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当时被成为天下首富的杜夫人!” 解婉荣坐在圆凳上有点出神,这个故事她好生耳熟。 项钤坐在她旁边,眼神微微发暗,桌上摆了银筷银勺,倒是光明磊落,只是他猜不透这滇宁王为何捉了他二人过来。 他对滇宁王了解不多,隐约知道这人是圣上叔父,当年和先帝争抢那把龙椅失败之后,就一直在云州城做他的闲散王爷,轻易不得出封地。现如今,这人已经能伸长了手到百里之外掳了他们过来...... 这么快便要变天了么? 解婉荣是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项大哥,你听说过这位杜夫人吗?” 项钤摇了摇头,百年之前的事情,你问他某场战役,某个将军,他还能说出个一二来,对旁的,他便有心无力了。 递了碗筷过去:“多少吃一点,若是真要害你,也等不到这时候。” 解婉荣犹豫着点了点头,不是她想不到,实在是怕了自己的破运气了。 碗里的米饭松软可口,解婉荣流出一丝心神听那说书人嘴里的故事。 “话说这杜夫人不过是某偏僻山村的地主之女,有传言称,当时齐、魏两国突然发难,仁安帝慌乱之下下令从民间征兵,征去了这位杜夫人的夫婿,杜夫人心之无法挽回,只能散去大半家财为这位夫婿打点上下,在军营中谋了一个职位。这位夫婿也是争气,从一个百夫长慢慢爬到了校尉、将军,后来在一次对抗魏国的战役中,这位夫婿不幸受伤,伤在要害之处,险些丧了命......” 说书人的声音慢慢低沉了下去,解婉荣一手握着银筷,上面夹了块豆腐,颤颤巍巍的晃着,迟迟不往嘴里送。 项钤心神微动,到底没有出声打扰,他隐约觉得,这件事儿,不只是一个故事那么简单。 响木一拍,说书人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杜夫人要求夫婿放下长剑兵权,随她回家过安稳日子,夫婿愤然拒绝,发誓不平乱,不罢休!” “杜夫人愤而离开,带上仅剩的家财以女子之身走上经商之路,不过耗费三载时光,便坐拥金山银山,时称天下首富......” 解婉荣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上面要权,下面要钱,你要平乱,我便用这金山银山帮你铺出一条路来!” “上面要权,下面要钱,你要平乱,我便用这金山银山帮你铺出一条路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三十七章 * 不待项钤发问,解婉荣就放下碗筷, 语气平缓无波:“项大哥, 我有些吃不下了, 想回房间......” 项钤抬头看了一眼屏风后的说书人,刚才他分明听到了两句分毫不差的话,一句来自屏风后, 一句来自解婉荣口中,只是这小姑娘声音太小, 怕是只有他听到了。 “那走吧。” 甲板上的风是湿冷的, 项钤微微侧过身子挡掉大半, 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姑娘身上。他突然意识到, 两辈子,他似乎都没能看透这个人。 解婉荣,你身上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上辈子的事情, 还算数吗? 解婉荣此刻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若不是这甲板上还有人守着,她怕是能双手叉腰,把贼老天狠狠地骂上一顿! 不带这么玩的!她上辈子死得多冤枉啊!“金山银山,万万万两”, 可去他的吧!她上辈子居然为了这么一个根本没有记住的秘密送了命?! 回到房间之后, 解婉荣和项钤分坐在圆桌两边,四目相对, 相顾无言。 “咳......项大哥......”解婉荣坐直了身体, 她知道项钤的为人, 只要她咬死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项钤便不会问什么,甚至于看在两位娘亲的份上,还会拼尽全力护着她,但是她又不是那等没有心肝的人,更何况......她对项钤,还图谋不轨,她的形象必须得立得正正的! “项大哥......你觉得那个故事是真的吗?”解婉荣小心翼翼地觑着项钤的脸色,只要项钤说一句“荒唐”,她便能把心放下,连借口都不用想了。 “民间话本,多有虚构夸大,就算确有其事,也跟你没有关系,”项钤眼神清明:“若非要追究,百年前确实有为将军能对的上这个故事,我记得他应该是如今的皇后娘娘的外祖父......” 解婉荣心里一个咯噔,放在膝上的双手忍不住绞了又绞。 项钤微不可见地笑了笑,他难得地起了恶趣味还真把人吓得不轻。 初听时诧异,思来想去之后倒也能接受。这几年边关并不安定,皇帝登基多年,心性早没了当年那般狠,对几位王爷也多有安慰,两厢一碰,自然就有人蠢蠢欲动想要上位。不管是哪一方,想要组织起一个能与朝廷抗衡的军队,都得要钱。 盯上那位杜夫人的后人也无可厚非。 项钤忍不住伸手在解婉荣头上揉了揉:“徐姨虽然说与皇后娘娘沾亲带故,到底是出了五服,此事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不必担忧。” 解婉荣突然有了一丝罪恶感。 * 云州城更热闹些,船还没有靠岸,便能够听见渡口处嘈杂的声音,带着生机勃勃的人气儿。 解婉荣接过青松手中的幕篱戴在头上,由着一个不认识的丫鬟扶下了船,坐上了滇宁王府的马车。项钤比她好些,得了一匹高头大马骑着,这越发坚定了她的猜想——这位滇宁王,对她没有太大的恶意,或者说,远没有到会杀人灭口的地步。 她如今是解婉荣,不过是一个知府的女儿,身份还入不得这位王爷的眼,但是项钤就不同了,他好歹是抚远将军的亲子。 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是? * 马车从滇宁王府的角门进去,又走了一段距离才换上了软轿,软轿边上一直跟着一个丫鬟,看穿着打扮,地位应该不低,解婉荣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适应过来,从前在齐国公府,她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只是这辈子在平昌郡的两年,叫她都快要忘记这些深宅大院里的规矩了。 “解姑娘请下轿,”昆玉伸手撩了轿帘,脸上挂着温婉可人的笑容:“王妃娘娘早就盼着您来了。” 解婉荣微微低头,面上还有一点红:“能同王妃娘娘一起研习佛法,是小女的荣幸。” 好在嬷嬷教的规矩没有全部忘掉,解婉荣恭恭敬敬地对着上首的女人行了礼。 滇宁王妃愣了一下才喊她起身:“你坐......昆玉,你先下去吧。” 人一走出去,房门就合上了。 “如今看了你的脸,我倒是怀疑王爷的消息了。”滇宁王妃抿了一口茶,神色并不好看,顶着这张和徐芳荃五六分相似的脸,说是皇后娘娘的闺女,那帮子门客谋事怕不是瞎。 解婉荣微微睁大眼,似乎被吓到了,慌忙把头垂了下来,声音细细小小的:“臣女惶恐,不知王妃是何意思?” 滇宁王妃觉得无趣极了,强打起精神:“今个儿听得故事好听吗?”她素来最不耐烦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如今肯出面见个人,都是给了滇宁王好大的面子。 解婉荣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好听,故事很是新颖,说书先生的本事也十分了得......”她能用上无数华丽的辞藻来夸一下。 抬手打断了这喋喋不休的拍马屁,滇宁王妃往前推了推桌上的纸。 解婉荣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这才凑上前去接过来看,是一张张贴在平昌郡大街小巷的通缉令,解婉荣指尖倏地捏紧了,将那张薄薄的纸攥出了折痕。 “这......这事儿跟王府有关系吗?”解婉荣的声音有些颤,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她恨不得掐住这人的脖子叫她老实交代!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端看姑娘怎么考虑了,”滇宁王妃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新染的指甲:“滇宁王府能猜到,别人自然也能猜到,迟早的事儿罢了,能对你家里人出手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只要这事儿没被捅的天下皆知,没被那些掌权者掌握在手里,你就永远没有安生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解婉荣稍稍退后了一步,低眉顺眼:“臣女实在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不急......这事儿,你慢慢考虑便是,既然来了,我叫昆玉带你去抄两篇佛经......等明日吧,明日我就安排人送你进京,”滇宁王妃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用帕子轻轻掩了唇鼻:“那平昌郡哪是人待的地儿。” “对了,我儿如今在国子监求学,你若是考虑好了,自去找他便是。” 解婉荣一时竟然不知是“恐”多一些,还是“喜”多一些。 * 回京城的路风平浪静的很,甚至于在驿站的时候,解婉荣还能花点钱往平昌郡寄上一两封信。 这多少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齐国公府的门前热闹非凡,有不少百姓都涌过来看热闹,毕竟前几日京城最大的风波便是“齐国公府三老爷在外养了外室还生了女儿把三夫人气回娘家了”。 “这齐国公府这么不讲究吗?不过是接一个外室女进府,居然让三老爷亲自在府门口接,这也太荒谬了吧。” “你懂什么,这齐国公府三代没有一个姑娘出生了,世子之位还没有着落,一个姑娘能讨得齐国公欢心,换个世子之位,别说到门口接,就是到城门口接也得接!” 解婉荣的马车到府门口的时候,外面先是一静,继而是各种嘈杂的声音,解婉荣掀了车帘一角:“项大哥......”她本意是递了拜帖,叫府里开了侧门进去的。 项钤看了看紧随其后的另一辆马车,脸色不是很好看。 解婉荣陡然想起了什么,面上笑出了一朵花,这个时候老天爷倒是想着眷顾自己了。这些日子她心里压着事儿,都快要把解明珠这个人给忘光了。 从一开始就把敌人踩在脚底下,这事儿,她乐意的很! 她身上的衣衫首饰都是滇宁王府准备的,华贵非常,未免闲言碎语,王妃还给她准备了丫鬟和侍卫。 “扶我出去吧。” 人群陡然静了下来,怕是连针尖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好半晌才有人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说是三老爷的私生女吗?这......这是二老爷的亲闺女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三十八章 * 不说围观的百姓寂静无声,就连站在门口的解三爷, 脑子“嗡”的一声, 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解婉荣叫丫鬟搀扶着, 小心翼翼地踩着木梯下了马车,面上盈盈一笑。 人群中有不少人倒抽一口气,太像了...... 余光扫过后面的那辆马车, 解婉荣心里更是说不出的轻松畅快。她乘坐的马车,是滇宁王妃特意准备的, 踩在不逾制的底线上, 可谓是将华丽和舒坦做到了极致。 马车的四角绑了做成如意结样式的璎珞, 下面缀上了小巧的银铃, 马车稍微走得快一点,便能洒下一路清脆悦耳的声音。车门并不是一般的织锦软布,而是换成了镂空雕花的双开木门。 两厢一对比, 后面的乌篷马车可堪称简陋了。 视线扫过立在门口的解府众人,解婉荣将目光定在她那位好三叔身上,许是因为这辈子,他还没来得及享受解明珠带给他的各项好处,容貌比她印象中的要苍老了许多。 解婉荣往前走了两步, 微微屈膝行礼:“婉荣见过三叔, 三叔可还安好?” 解鸿彦:“......” 不,他不好, 不好的很! 解鸿彦面上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语气中有藏不住的咬牙切齿:“你是哪家闺女?怎生胡乱认亲, 我怎么从未听说家中有你这样一个小辈?” 解婉荣眨了下眼睛,似乎是被这话伤到了,头低垂着,露出了无尽的落寞:“三叔说笑了,家父是齐国公府的二老爷解鸿卓,从前在平昌郡时,婉荣常听爹爹说起府里的事儿呢。而且......而且婉荣此次回来,是早已从平昌郡寄了信的,三叔竟然不知吗?” 这话放在平时听听也没什么,但今日可大不相同。今日可是解三爷自个撕去了伪善的假相,领着外室之女入府,昭告天下自己惯常眠花宿柳的日子。 您看您,您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见天儿的不回府,不关心自个家里的事儿,可不能怪我没说。 这话外之音并不难懂,人群中先是有一两声“噗嗤”的笑声,继而是哄堂大笑,倒是一点没有顾及这位解三爷的面子。 解鸿彦一阵气闷,说话的声音也格外刺耳:“你说是便是?” 他心知肚明,这张脸就足够有说服力。但是他谋划已久的事儿,岂能因为这个小插曲就功亏一篑? “不知所谓,来人,将她赶走!” 解婉荣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确实,她还真没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心下思量,如今怕不是只有项钤能帮自己证明了。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在解明珠之前,这齐国公府,她进定了! 正待开口求人帮忙,只见正门大开的解府里,突然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一个中年人,急冲到解婉荣跟前,似乎是跑得太急,面上一层汗,不停地喘着粗气:“奴......奴才见过大小姐,请大小姐入府。” 哟? 这是天命难违啊。 解婉荣笑得温婉可人,转头去找项钤的身影。这滇宁王府安排的丫鬟侍卫,她可以直接带进府里,但项钤呢?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早已找不到他的人。 解婉荣眉头微皱。 边上跟着她的丫鬟微微凑近了些,声音只容一人听见:“项公子说今日不便拜访,等过些日子姑娘安置好了,他再来送拜帖。” 解婉荣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朝着解鸿彦笑的天真:“三叔,那侄女儿先回府了?”这话虽是问句,只她脚步不停,跟着管家上了台阶。一只脚都跨进门槛了,解婉荣突然回头,视线从后面的乌篷马车上,转到了解鸿彦身上,疑惑道:“三叔既然不知今日我要回来,这......是要迎接哪位客人吗?不请客人下车吗?” 解鸿彦心中发堵,额上有汗。他虽不是囿于后宅的妇道人家,整日里钻研那些弯弯绕绕,但好歹也称得上是万花丛中过,对后宅之事多少也是有些了解的。 若今日,真叫明珠落后一步进府,怕这些日子折腾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解鸿彦脸上露出笑容:“哪有什么客人,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闺女,你头一次回府上,定然会有些不适应,我叫明珠下来同你做伴。” 解婉荣神色一冷。 不待她冷言嘲讽,就有人帮她做了决定。 从府里走出来一个温婉妇人,似乎根本不知道先头发生了什么,轻轻的拉住解婉荣的手,将人带进府里:“这便是荣荣吧,快些随我进来,家里人正等着呢。” 根本不给旁人留下说话的时间,只留下解三爷在府门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透着几分恨意。 手被人牢牢的握住,那力道紧得她根本不能挣开,她也根本不想挣开。解婉荣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强咽下声音里的哭意:“您是大伯母吧?在平昌郡的时候,我常听娘亲说起您。” 宋氏回转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是个好孩子,只是如今咱们叙旧先放一边,大伯母先带你去见你祖母,事情有些复杂,如何做,只能看你自己了。” 却说如今的福寿堂里也热闹的很。 早两天,那位被派去平昌郡的解家四老爷解鸿良才回来,一口热水都没喝上,就被亲娘喊去了福寿堂。那是赌咒发誓,信誓旦旦的说二哥没说谎,说没闺女就没闺女! 齐国公夫人一场欢喜一场空,心里正难受着呢,作为庶子的三老爷便趁机提出了自己在外养了一个闺女的事儿。哪个孙女儿不是孙女儿,亲的没有,勉强亲的也可以不是?毕竟关系更远的表小姐也是得宠的很。 三老爷那是把平日里用来哄相好的口才都用上了,把自个养在外头的女儿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挨了三夫人的一拳一脚一巴掌,也坚定不移地要把人接进来。 齐国公老夫人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只一个外室之女的身份实在上不得台面,府里就一位大夫人,一位三夫人,三夫人被气回了娘家,也没人有脸叫嫡子妇去接一个庶子的外室之女,三老爷只能自己厚着脸皮去接。 老夫人起了个大早,一边等人来,一边看久不联系的二儿子从平昌郡送来的书信,内容看了一半,差点没撅过去! 府里的大夫胆颤心惊地给瞧着病,宽慰的话还没说两句,就有下人急急慌慌地闯了进来。 真解婉荣大小姐——回府了! 老夫人:“......逆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三十九章 * 这一声“逆子”可谓是中气十足,声音如狂风过境般从福寿堂扫到二门外, 所到之处鸦雀无声, 人人自危。 解婉荣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 为远在平昌郡的爹爹念了句佛号,她是不知道上辈子爹爹怎么躲过这一“劫”的,但这辈子, 肯定不好过。 多年来宋氏早就练就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好本事,微微偏过头看着解婉荣:“莫怕, 老夫人平日里最是慈爱可亲的, 今日只是看到你爹的来信气着了。” 解婉荣点了点头, 看向宋氏的眼神中满是濡慕:“婉荣知道了......有大伯娘在, 婉荣自然是不怕的。” 宋氏闻言一愣,面上的笑意愈发的真诚了,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个小机灵鬼。” 没等解婉荣再多说些什么, 只见福寿堂的的门帘突然撩开,里头急匆匆地走出了一个约莫六十来岁的嬷嬷,穿金戴银,头上带着的抹额上还嵌了湖绿的宝石——不像是个下人,倒像是富贵人家的老太太。 解婉荣疑惑地看向宋氏, 这人她上辈子从未见过。 “大夫人可算回来了, 这府里的下人也真是,三夫人一不在, 一个两个的就知道偷奸耍滑不做正事, 回头老奴可要好好跟三夫人说说!老夫人实在等的心焦, 便遣了老奴出来看看,这位就是......这、这......”声音正在兴头上戛然而止,刘嬷嬷面色赤红,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鸭子。 宋氏本来都敛了脸上的笑,看到这情况,嘴角又勾了起来:“刘嬷嬷不用如此着急,毕竟荣荣是我齐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在这府里待的时间还长着呢,反倒是嬷嬷,如今年岁不在,还是多多看顾自己才是,也省得老夫人担心。” “是......是......”刘嬷嬷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脸色由赤红转惨白。这、这怎么可能呢?明明当年...... “咱们先进去吧,”宋氏回头看了一眼解婉荣:“也省得你祖母着急。” 解婉荣点点头,路过宋嬷嬷的时候,她眼睁睁地看着宋嬷嬷因为惊恐倒退了一大步,还险些摔倒。 解婉荣挑了挑眉——有意思。 福寿堂的门口连个撩门帘的丫鬟都没有,解婉荣想了想刚刚刘嬷嬷饱含嘲讽的话,快走了两步,在宋氏进门之前,将门帘撩了起来——这府里的魑魅魍魉,还是这么多。 福寿堂里乱哄哄的,一屋子丫鬟婆子围在上首的宽塌上挨个的表忠心,外头脚步一响,里面霎时就静了。 解婉荣呼吸一滞,粉唇微张,似乎是被这慌乱的场景吓到了,下意识地往宋氏身边靠了一步。 这反应让老夫人也有些不自在,忙从宽塌上直起身来,挥开一众丫鬟伸过来扶她的手:“都围在我老婆子身边干什么,没事儿要做了吗!赶紧出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围在宽塌前的人面面相觑,这、这是咋了?老夫人昨个儿还说最喜欢被大家围着呢——热闹。 紧挨着老夫人边上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已有了五六分长成的模样,身姿窈窕,眉目精致。 听了这话,杜玉茹眼眶微红:“祖母这么说,可就太伤姐姐们和嬷嬷们的心了,老夫人可是咱们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您就是一个咳嗽,咱们都要心疼好半天的。” 解婉荣抬眼看了一眼,心里多少有数,感情这位就是那个传说中败坏了自己名声的杜玉茹杜家表姑娘啊。 “大伯娘,家里原来有这么多姐妹的吗?我原来在平昌郡都没有听说过,”解婉荣脸上红晕浮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家里只有一个女孩......就没准备这些姐妹的礼物,大伯娘,我......” 声音不轻不重地,大家都听得到。这是在讽刺杜玉茹没规矩呢,一两个在主子跟前得脸的丫鬟你喊一声“姐姐”以示尊重并无不可,总不能满院子的丫鬟都是你姐姐吧。 若不是情况不适合,宋氏真想抚掌大笑,顺便抱一抱这个可亲又可爱的侄女儿。 她寡妇失业,身边也无子嗣傍身,但自夫君逝去的这些年,她的日子过得不算差,日日忙着管家理事,只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会落下两滴泪。 但是自从这位表姑娘被三弟妹接进来之后,就整日里在府里作妖,上蹿下跳!偏她一个长辈不好在明面上跟她计较,吃了不少闷亏。 这下好了。 杜玉茹这下是真的要哭出来了,泪珠儿在眼眶里打颤,真真是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祖母” 委屈的不得了。 解婉荣微微抬头,露出那一张堪比路引一样有识别性的脸,面上是无辜至极的神色,视线落在上首位置上的时候,又变成了濡慕至深的腼腆。 屈膝下跪,额头抵地,声音清脆又带着无限的惶恐和欣喜:“婉荣见过祖母,祝祖母身体康泰,长乐无忧。” “好好好好,”老夫人神色激动,这一跪,哪怕是为了解婉荣的名声,她该受也必须收,待人完完整整地行了礼,老夫人才让她起来:“过来,到祖母这儿来。” 解婉荣垂着头走了过去,不经意挡住了杜玉茹的大半个身体:“祖母” “哎!”老夫人怔怔地盯着她的脸,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只觉眉心微抽,胸腔隐隐作痛:“好荣荣,祖母的好孙女祖母终于等到你了” 这话说的忒奇怪,上辈子爹爹提前一年往府里送了信,她随家人一起回来的时候,也曾听到祖母说这句话。 但是,这辈子分明祖母不知道她的存在啊。 那祖母一直等的是谁? “你爹那个逆子,骗得祖母好苦啊!”靠坐在榻上的老夫人突然咳了两声,解婉荣习惯性地帮她拍了拍后背,动作力道都是她上辈子习惯的,语气满是担忧:“祖母莫急” 只这咳嗽仿佛永远都止不住,连声音都沙哑了。 宋氏眼神微动,上前走了两步,伸手握住老夫人的手:“娘,荣荣从平昌郡来,舟车劳顿,媳妇儿安排她去洗漱一下再来给娘亲请安可好。” “去吧,别去的老二的院子,妱月院一直打理着呢,叫荣荣住那。”老夫人神色倦怠的说。 被挤到角落里的杜玉茹猛地握紧了手,脸色难看的很。 “唉,都听娘的,”宋氏放轻了声音,一手牵着解婉荣,一边招呼着杜玉茹出去:“都出去吧,叫老夫人好生休息。” 福寿堂里,就留了一个低眉顺眼,毫无存在感的婆子。 老夫人闭了闭眼,神色复杂:“我怎么觉得,这会儿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四十章 * 寂静无声的福寿堂里,年迈沧桑的声音显得尤为可怖。 只是屋里唯一一个能够听到这句话的人, 拢着手站在床架的阴影里, 连眼皮都不曾撩起过。 “咳咳, ”老夫人捂着胸口,喉咙里的痒意怎么也止不住:“替我倒杯水。” 阴影里的人缓步走了出来,提壶、倒水、递杯, 动作干净利落,将将要退回阴影里时, 被床上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骨头被狠狠的掐住, 皮肤泛起了惨白色。 “你去, 你亲自去,帮我好好看着妱月院,”夫人眼底泛红, 神色狰狞中又藏着绝望:“你帮我好好守着,这是你欠我的。” “好。”声音粗粝且难听。 福寿堂里不复往日温馨,整个齐国公府也比往日不安闹腾。直到出了福寿堂好远,宋氏才松开握着解婉荣的手,看见小姑娘脸上藏不住的担忧的神色, 宋氏的表情也柔和了一些:“别想太多, 这天气从冬入春,乍冷乍热的, 老夫人也是一时着了寒, 有坐府大夫照看着, 等天气暖和起来,就好的差不多了。” 解婉荣点了点头:“荣荣知道了。” 宋氏笑着夸了一声“乖”,许是对了眼缘的关系,宋氏越看越觉得心里欢喜,甚至连带着对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杜玉茹神色也缓和了不少:“玉茹先回去吧,我带荣荣去她住的院子瞧瞧。” 要知道她平时可都是一口一个“杜姑娘”叫着的。 杜玉茹微垂着头掩饰了下神色,再抬头时又是一个清丽温婉的大家闺秀了,语气很是亲热熟稔:“大伯娘还是带上我吧,我和跟荣荣应该年岁相差不大,平日里就我一个人在府里,如今可终于来了一个人同我作伴儿了,大伯娘可不许狠心的拆散我们。” 说话间几步就凑了上来,亲亲热热地执起解婉荣的手:“再说了,这妱月院可称得上是咱们齐国公府一等一的好院子,比祖母的福寿堂也不差什么,我也就是仗着祖母的几分疼爱才能有机会偶尔进去赏一赏景,如今妱月院院里住了荣荣,我可算是有机会长长久久的呆着了,是吧荣荣?” 解婉荣挑了下眉毛,不置可否。 原来是这么个厉害角色,怪不得齐兰在信里每每提起她时,总是咬牙切齿的很。瞧人家这场面话说的,不仅漂亮,还夹枪带棒的狠狠地给你来了个下马威。话里话外处处透着自己才是主人家的意思,顺带还炫耀了下自己备受老夫人宠爱这个事实。 只是这般人物,不应该斗不过解明珠啊,上辈子她入府时,可是根本没有听人提起过府里曾经有过这么一位表小姐。 解婉荣抬头看了看宋氏,又看了看杜玉茹,欲言又止。 宋氏一愣,继而笑开了:“瞧我,荣荣怕还不认识玉茹吧?玉茹是你三婶的娘家外甥女,姓杜,闺名玉茹,如今是金钗之年,应是比荣荣你大个三四岁。” 说话间人就到了妱月院,府里的下人许是得了吩咐,早早就开了院门,里头还安排了两三个扫洒下人,进进出出显得格外忙碌。从滇宁王府带出来的四个丫鬟如今也在,忙里忙外的收拾她的衣物和首饰。 解婉荣笑着侧过身子,似是在欣赏妱月院的美景,只说话还是对着杜月如:“当然是可以的,待我这院子收拾妥当了,杜姑娘想什么时候来,使唤人说一声便是。” 至于邀你同我一起长住,还是算了吧。 解婉荣只做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拎起裙摆进了妱月院的大门。 她上辈子住的就是妱月院。 只是在她住进来之前,住在这妱月院里的是解明珠。 解婉荣曾听娘亲闲聊时提起过,说这妱月院原本就是为她准备的。 院角处种了葡萄,旁边搭了秋千架,角落里还摆了一大一小两只会摇摆的木马。这是当年娘亲怀孕时,爹爹亲自盯着人打造的。 妱月院是爹娘对“解婉荣”这个女儿的爱, 只可惜她上辈子晚了一步。葡萄拔了,秋千拆了,就连木马都不知道赏给哪个下人了。解婉荣一时欣喜,一时又想落泪。 “要我说只有咱们两个人还不算有趣,除了咱们俩,可还有一个妹妹呢。”杜玉茹突然出声,嗓音有些尖利:“大伯娘,今儿个是我那小表妹进府吗?怎的这么晚了人还没有到?” 若是听不出她话中的故意,那解婉荣这两辈子辈子就算白活了。 宋氏的脸色倏地就变了。 解婉荣只做听不懂,也不看站在廊下指挥下人的宋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杜玉茹:“咦,是杜姑娘家的妹妹吗?从前家里只有我一个,很是羡慕那些有姐妹的人呢,杜姑娘有那么多姐妹,平日一定过得很自在吧,毕竟有那么多人可以说说心里话。” 是你的妹妹啊。 你自己来了不要紧,还带着你妹妹来啊。 你怎么这么厚脸皮。 解婉荣看着神色骤变的杜玉茹,仍旧睁着一双懵懂清澈的眼睛,她可什么都没有说。 杜玉茹突然眼眶就泛红了,有盈盈水光在眼眶里打转:“荣荣说的是,我也很是羡慕那些有姐妹的人。只可惜我父母早、早......哎......只荣荣你很快就不用羡慕旁人了,我说的要来的这个妹妹,是荣荣的妹妹呀,是我姨父的亲女,荣荣你的堂妹啊,姨夫很是疼她,祖母也是,就连我都要往后靠呢。” 有了我,又有了这么一个妹妹,你还能得几分宠? 解婉荣状似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是这样吗?可是从前我爹爹和娘亲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三叔和三婶有女儿啊?” 似乎想明白了一般又笑了起来:“无妨,多个妹妹也能多个人说说话。” 杜玉茹按在秋千木架上的手突然收紧,指甲狠狠地扣在木架上,有一两个翻折过去也没有感觉。 谁要多个人说说话! 这些本来都是我的!姨夫的偏疼,老夫人的宠爱,还有,还有这妱月院,本来都是我的! 杜玉茹深吸一口气:“不说这些了,许是她路上耽搁了,不过荣荣你来的真巧,这月月底,徐相家的小姐邀了京里的闺秀游园赏景,我素日和她们交情不错,到时候我带着你去啊......” 若不是有齐兰的信在,解婉荣真的要信以为真了。 不等她说点什么,突然从外面进来一个穿着体面的丫鬟。进了院子之后先对宋氏行了礼,这才到她面前来。 恭恭敬敬地递了一张华丽至极的帖子。 “请大小姐安,月底时徐相府有一场赏花宴,相府小姐听说您回来了,亲自给您下了帖子,”丫鬟面容沉静:“帖子刚刚才送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四十一章 * 解婉荣从秋千上起身,越过杜玉茹从丫鬟手里接过帖子, 在心里默念三遍: 这是一个严肃的场合, 不要笑! “咳, ”解婉荣清了清嗓子,眼尾有一点湿润:“祖母她老人家知道吗?”听说如今这府里当家的是她那位好三婶,只如今人被气回娘家了, 这外面递进来的帖子,合该经过她老人家的眼前才是。 “大小姐放心吧, 这帖子是老夫人吩咐奴婢送过来的, ”丫鬟语气是恭敬尊重了些, 只是眼里没有丝毫波澜:“老夫人还特地交代了, 若是这妱月院有什么缺的,大小姐尽管说便是,总归会叫大小姐过的比在平昌郡时还要舒坦自在的。” 解婉荣摸着下巴“唔”了一声。 那丫鬟行了礼便恭敬地退出去了, 解婉荣盯着那高挑瘦削的身影,眼神晦涩不明。从前她便觉得了,祖母好似对她,好的太过分了。 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也不为过的。若说是因为她是祖母嫡亲的孙女,勉强也能说得通, 但她总觉得怪异的很。 “荣荣妹妹, ”规整好思绪的杜玉茹悠悠地开口,大白天的平添一分寒意:“亏我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妹妹, 没想到妹妹从前是认识徐姑娘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曾提起过, 平白叫姐姐丢了这么大个人......” 这便是出身的差别吗?哪怕在那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穷乡僻壤里生活着, 也能认识那般身份的人物。 凭什么! 解婉荣冲她晃了晃手里的帖子,眉眼弯弯:“杜姑娘说笑了,我这才回府多久,两个时辰有吗?哪里有时间认识什么徐姑娘。” 她倒是认识一个徐姑娘——徐梦瑜,杀她之人之一。只是想也知道这帖子不可能她下的。 “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呀,看这帖子的风格,必然是徐梦琪徐姑娘亲笔写的,不是一般关系亲近的人,她才不乐意动手呢,”说这话的时候杜玉茹面上有一瞬间的扭曲:“这徐姑娘可是徐相府上如今最得宠的姑娘,据说,这位日后是要进宫的呢。妹妹同她关系好,可是天大的福气。” 解婉荣被噎了一下。 这意思是说,这位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徐姑娘是要当她的亲爹的女人? 咦......浑身恶寒。 不等解婉荣再多说些什么,宋氏略显威严的声音便在背后响了起来,里面有着显而易见的厌恶:“住口!一个大家闺秀整日胡说胡想些什么呢,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更重要的是,荣荣才八岁,这杜玉茹自己心思不放在正事儿上,便想着叫人也同她一样吗! 杜玉茹被吓了一跳,从前她再怎么窜托姨母同这位大夫人争权,哪怕是最后姨母挣到了管家之权,她也不曾见过这位大夫人如此生气过。 “我......我。”杜玉茹一时有些怔然。 “行了,荣荣在路上奔波了那么久也累了,叫她好生休息会儿,你赶紧回你自己院子里去吧,”宋氏毫不犹豫地赶人,二弟妹敢让荣荣一个人回京是对她的信任,可不能叫这人给挑拨坏了:“去吧。” “我......”杜玉茹咽下喉咙里种种疑问和不甘:“既然如此,那荣荣便好生休息吧,等你休息好了,姐姐再来看你。” 解婉荣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虽然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杜玉茹和解明珠定然是敌人的,只是,不管怎么说服自己,她仍旧看不上杜玉茹的做派。 朋友不可能。至多,象征性地拉拢一下好了。 宋氏面带担忧地拉着解婉荣进了收拾妥当的屋子:“莫要听她胡说,都是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混账消息!” 解婉荣反过来托着她的手:“大伯娘放心吧,荣荣心里有分寸。”话必,还眨了眨眼睛以示认真。 “你有分寸便好。”眼光落到那帖子上面,宋氏欲言又止。 解婉荣扶她坐下:“这徐姑娘我是真不认识,不过,我倒是知道这帖子为何来的这么快。” 紧挨着宋氏坐好,解婉荣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我从前在平昌郡时有一个好友,这几年也一直书信往来着,她叫齐兰,如今就住在徐相府里。” “是这孩子啊,”宋氏松了口气:“我知道她,你们都是好孩子。” 解婉荣嘻嘻的笑着。 宋氏打量了下屋子,满意地点点头:“你带来的丫鬟不错,行动举止之间有分寸的很,比府里的丫鬟好多了,既然如此,我便跟你祖母说,不往你院里拨大丫鬟了,就放几个跑腿的丫鬟吧。” 刚刚来院里送帖子的那位,可不是普通的丫鬟,她猜到婆母的心思之后,心里头只觉得难受。 解婉荣一口茶刚喝下去,被呛了个正着,不拍胸口,却是连连拍自己的额头,她把这事儿忘了:“大伯娘,这些丫鬟,可不是我的。” 瞅着宋氏疑惑地眼神,解婉荣把爹娘抬出来挡了一波:“单论我爹娘的性格,就算再怎么宠着我,也不会给我那么多丫鬟不是?” 她说的可是大实话,她娘亲身边不过有两个贴身伺候的,再加上一个宋嬷嬷,后来宋嬷嬷还兼任照顾她,平昌郡的解府里,可以说是人非常少了。 “那这些人?” 解婉荣面上有些不好看:“这些是滇宁王府的下人,包括护卫我来的那些护卫,都是。”解婉荣挑拣着在云州城的事情说了些,至于借口,还是当初滇宁王妃给的——抄写佛经,讲讲佛学。 宋氏沉着脸。 “人家的人,总要还回去的,总不能留在咱么府上不是?至于我的丫头,一路奔波水土不服,落在后头了,得要个两三天才能追上来,在这之前,还要大伯娘多多疼疼荣荣啊。”解婉荣外缠着撒娇。 宋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会安排人尽快把你的丫头下人接过来,这几日你便老老实实在院里呆着,除了给你祖母请安,轻易别出去了。” “是是是,都听大伯娘的。” 这边两人正亲亲热热的说这话,院里突然热闹了起来,总共就没有几个下人,这会一溜儿全叽叽喳喳地跑出去了。 解婉荣皱着眉头:“这是怎么了?” 宋氏心中倒是猜中了七八分。 这一路贴身伺候她的丫鬟从门外进来:“据说是府里的三夫人回来了,身边带着那位小姐。” 这小姐,自然是那位被解婉荣截了胡,留在大门外进退不得的解明珠。 解婉荣唇角微勾,拉长了声音:“这样啊......昆玉,来伺候本姑娘梳洗,然后咱们出去看场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四十二章 * 听了这话,宋氏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没出声拦着。 任是谁摊上这样的事儿, 心里总归会有些膈应的。 若是老三夫妻俩心里有点数, 便该把那外室之女遣回去。等过个十天半个月,这事儿没多少人关注了,再把人接进来也是可以的, 不管怎么说,总要避开荣荣的。 如今非要把人塞进来, 丢了那孩子的名声不说, 这是明晃晃地把那孩子架到荣荣的对面, 这昭然若揭的野心和贪欲, 是把满京城的人都当作瞎子不成。 宋氏伸手拍了拍解婉荣的头:“荣荣如今也大了,自己有分寸便好,只一点大伯娘要提醒你, 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事儿,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算来算去,猜来猜去,永远算不出猜不透的,是人心。” 便是宋氏同婆母相处了几十年, 也不过能猜中她心思的一二分。 见宋氏神色凝重不似作伪, 解婉荣也不敢嬉笑扯皮:“大伯娘放心便是,荣荣有分寸的。” 宋氏笑着:“若是有什么应付不来的, 便直接来大伯娘院子里便是。你这么小小一个人儿, 伯娘还是护得住的。行了, 既然你自己有分寸,那我也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今日你回来这么大的事儿,错过了午膳也就罢了,晚膳合该是在福寿堂陪你祖母一起用的,到时我遣个下人来唤你,你可千万别误了时辰。” “荣荣晓得了。”解婉荣亲自扶着宋氏出了妱月院,回头转身进了屋子,就瘫软在床上,这“舟车劳顿”四个字可不是说假的。 见她面带倦容似乎要沉沉睡去,昆玉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床榻,伸手欲解那床上挂账的金钩,只见床上的人不安的挪动了一下。 “不用,我也就躺一会儿便起了,”解婉荣闭目道:“你备好热水便是,我歇上一刻钟你便来叫我沐浴更衣。” 她倒是想不管不顾地躺在床上睡她个昏天黑地,就怕她那好三婶和好妹妹也不让。 只是没想到,这人,来的这般快。 解婉荣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镜中的自己,刚刚用冷水敷了面,她这会儿神色清明的很。 “小姐觉得如何?”昆玉收了手,又替她理了理散在肩上的长发。 “昆玉这般手巧,我都不舍得把你还回去了。”解婉荣左右看了看,很是满意。 “若是小姐真的舍不得,奴婢便不回云州城了。”昆玉似乎一点都不惊讶,说话间从袖口处抽出一张薄薄的纸:“这是奴婢的卖身契,离开云州城时,滇宁王妃还给奴婢的。” 光是一个称呼上的转变,便足以叫解婉荣心惊:“这......” 外头的敲门声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禀大小姐,杜小姐和二小姐在妱月院前被人拦着进不来呢。”站在门外的丫鬟语气抱怨,甚至还带着点忿忿不平。 解婉荣看了镜中的自己一眼,她重新梳妆过,容光焕发,只眼底的倦意有些不太能藏起来,镜子里的她面上带笑,眼里却是没有的。 光听称呼,她便能分清这人是齐国公府的老人,还是从滇宁王府陪自己过来的丫鬟。她那位好三婶,在府里还真是得人心啊,这老夫人什么都没说呢,二小姐的名头就已经盖上了,真真是...... “嗯,”解婉荣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眼神落在身后的昆玉身上:“你的事儿,下次再说,门外拦着的也是你的丫鬟?你先去安排吧,人带到小花厅就是。” 昆玉低低地应了一声,她聪慧非常,自然明白这里头解婉荣考校的心思。 妱月院是一个二进的小院子,自个儿带着一个小花园,园里有个规模不大不小的池塘,里头养着几十尾红色锦鲤,有临水凉亭也有假山怪石,园中花草也是有人精心侍弄着的。小丫鬟在前头带着路,杜玉茹看着解明珠因为羡慕记恨而隐隐发红的眼睛和扭曲的神色,在心里笑得畅快。 “明珠你瞧,我说的没错吧,这妱月院确实是咱们齐国公府数一数二的好院子,也是荣荣运气好,来得早,”杜玉茹拍了拍解明珠的肩膀:“这么大的院子,一个人住着多孤单啊,咱们俩住在一起,日后可要多来陪陪荣荣。” 你看,她比你早进府一步,住进了这顶顶好的的院子,而你,只能跟你爹爹和嫡母住在一起。 “是......明珠都听表姐的,”解明珠仰着一张精致的小脸:“明珠刚进府,什么都不懂,多亏了表姐你教我,日后明珠定然是以表姐马首是瞻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日后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不是跟你学的,就是你指使的。 杜玉茹被噎了一下,忙道:“明珠你说的哪里话,自家姐妹,有什么教不教的,不过相互照应着罢了。” 转入廊下,小花厅近在眼前,杜玉茹突然放轻了声音,神色有些为难:“明珠,荣荣是我的妹妹,你的姐姐,咱们可是一家人,荣荣从小在乡下长大......所以咱们要对她更好些懂了吗?” 走在前面的丫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内心暗忖:这一个国公府,怎么弯弯绕绕比滇宁王府还多。 瞧见解明珠突然亮起来的眼神,杜玉茹笑得更加温婉大方了。 解婉荣歪歪斜斜地趴在圈椅的扶手上,伸手接过昆玉递上来的海棠花型的杯子,低头抿了一口:“怎么,有话要说?” 昆玉往前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低低的:“那位没能进去福寿堂。” 解婉荣眉头一挑——哟,看来不仅三叔的算盘打了空响,三婶的面子在祖母面前,也没那么大啊。 门外有小丫鬟清脆的声音:“小姐,杜姑娘到了。”这说话的丫头叫琼玉,正是先头拦了府里传话的丫鬟不叫进屋的那位。小姐没发话,她可不愿意给这个所谓的“二姑娘”的名头盖棺定论。 解婉荣觑了昆玉一眼:“请进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进来,解婉荣也没坐直了身体,更别提走下去迎接了。 这解明珠,倒是从小都是个美人胚子,虽然还比不得她。 解婉荣搁下茶杯,看着似乎想要上来的杜玉茹,突然伸手指了指下首的圈椅,语带调侃:“我以为再见到杜姑娘,怎么也得晚膳时了,没想到杜姑娘这般喜爱我这院子,一会半会的也不愿意离开。” 杜玉茹面色难看,如果不是解明珠自己不争气进不了福寿堂,姨母何苦要看着姨夫的脸色,逼着自己带解明珠到这妱月院来认个脸熟! “荣荣说笑了,这不是表妹刚进府,我想着以后咱们三个要长长久久的呆在一处,这就先带着表妹过来,叫你们俩先认识一下不是?明珠,你不是说要来看看你大姐姐吗?” 解明珠神色恍惚地看着坐在上首的人,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度,自己要同她在府里一争高下可不是易事。 若成不了事儿,该如何向大人交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四十三章 * “荣荣说笑了,这不是表妹刚进府, 我想着以后咱们三个要长长久久的呆在一处, 这才先带着表妹过来, 叫你们俩先认识一下不是?明珠,你不是说要来看看你大姐姐吗?” 杜玉茹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眉心一拧, 在解明珠的肩上轻轻推了一下:“明珠,你发什么呆呀, 莫非是被这妱月院的美景迷了心神不成?” 解明珠被推得晃了一下, 身子一歪差点从圈椅上掉出去, 委屈巴巴地红了眼眶:“表姐, 明珠没有。” 甚至还伸手揉了揉被杜玉茹推到的地方:“我只是被大姐的容貌气度惊到了.......还不是因为表姐你刚刚跟我说大姐是乡下来的......” 立的是一个耿直不做作的好形象! 杜玉茹猛地一僵,眼神中遍是不可置信:“我怎么可能......” 解婉荣按捺住自己想要“啪啪”鼓掌赞扬这场“狗咬狗”的好戏的冲动,她本就不耐烦去应付三句话离不了“妱月院”的杜玉茹, 如今正好给了她一个借口:“乡下?既然杜姑娘觉得婉荣是乡下姑娘,又何苦一直往这妱月院跑,这事儿也不是婉荣强求来的......昆玉,送客!” 说完,也不管她们的反应, 径直出了小花厅。 杜玉茹想要追过去解释, 被站在一旁的昆玉先一步拦住了:“二位姑娘,请吧, 琼玉, 送二位姑娘出妱月院。” 能被主子甩脸色的人, 也当不起她这个名义上的“大丫鬟”的一送。 解婉荣几乎是走到一半就没什么力气了,上下眼皮直打架,院里空荡荡地,她眯着眼睛,晃晃悠悠地朝前走,倒也没有人上来说什么。 直走,右转,七步,上台阶,一、二,推门! 绕过落地屏风,解婉荣坐在梳妆台前,连抬手卸去钗环的力气都没有,脑袋一点一点的。 从身后绕过来一只手,垫在她额头下面,轻轻地把人扶直了,另一只手轻手轻脚地卸去她头上的首饰。 解婉荣睡眼朦胧,只觉得这人气味熟悉,叫她觉得安全的很,说话的声音也软软地,在撒娇:“别呀,还没完呢,耳朵耳朵!” 说完还晃了晃脑袋,额头在那人的手掌上蹭了一回又一回。 项钤微不可见的“嗯”了一声,左手微抖,去取她耳朵上的重珠耳坠,那细细的钩子从前往后,贯穿小姑娘白玉一样的耳垂,叫他无从下手。 解婉荣倏地耸了一下肩:“别碰我耳朵,痒” 项钤:“......”伺候祖宗都没这么伺候的。 项钤叹了口气,跟她计较什么,稳了稳心神,干脆利落地取了两只耳坠下来:“这么累么?” 他心里惦念着她的安危,不过回府里重新洗漱换了身衣服,连晌午饭都没来及吃,便穿过大半个皇城翻墙来看看她,本以为好歹能说上两句话的。 “嗯,超级累,”解婉荣语气飘忽地回答:“短时间内我都不想再坐马车了,忒累人。” 项钤揉了揉解婉荣因为拆卸首饰而稍显凌乱的头发,心软的不得了,语气却完全是另一个样子:“那你可做不了主,五日后徐家的赏花宴,你可不能逃。” “嗯?” 外头有脚步声,项钤神色微动,矮下身子将解婉荣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昆玉此人可用。” 敲了门无人回应,昆玉推门进来,一眼就望见了大开的窗户,忙不迭地过去把窗户关上:“琼玉也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眼神落到梳妆台上凌乱摆放的首饰上,昆玉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此行从云州城到京城,一路快马加鞭,就住了一次驿站,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有些吃不消,更遑论这金尊玉贵的娇小姐。 再醒来时已经接近傍晚了,天边燃着火红的云彩,美得让人心惊,解婉荣这一觉睡得沉,神清气爽。 宋氏果真派人来请她去福寿堂用晚膳,只是到了福寿堂,解婉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又是哪一出? 她都做好了在这里“迎战”的准备了,杜玉茹,解明珠,三婶,她能一战三! 然而...... 解婉荣紧挨着老夫人坐着,另一边是杜玉茹,她拿了公筷给老夫人夹了一道菜,这才问道:“不是说三婶在府里么?不同咱们一起吃?” 亏她还叫昆玉随便准备了两件礼物,一件给杜玉茹,一件给解明珠呢。 “你三婶如今一家圆满,咱们便不去打扰她们了,”老夫人面色不太好看,但精神是不错:“我连玉茹都喊了出来,就是想给她们母女俩多点相处的机会。” 解婉荣和另一侧的宋氏对了个眼神,皆有些哭笑不得。母女?一家圆满?怕不是三婶这会儿气得要在院里砸东西了。且对于杜玉茹来说,那样的场合她不能掺合其中,才是损失。 想到这里,解婉荣抬头看了看一旁的老夫人,笑得开心:“好,听祖母的,那婉荣明日里得了空再专门去拜访三婶。” “哎,”老夫人心里宽慰,她只要看到荣荣那张脸,便觉得心情舒畅:“还是祖母的荣荣的乖。” 杜玉茹捏了娇娇的嗓音出来,一派小女儿的娇俏:“荣荣乖,难不成玉茹就不乖了?有了荣荣,祖母的眼里便都是荣荣了,祖母好歹腾出一点地方给玉茹呀。” 老夫人转头看了一眼:“好好,你们都好......是了,荣荣,徐相府的帖子你该是收到了吧。” 解婉荣点点头:“嗯。” “你是我齐国公府的大小姐,这满京城的闺秀,你在谁面前也用不着露怯的,待明日祖母写封信给那徐相府的老夫人,叫她那日好好照顾我们家荣荣,”老夫人笑弯了眼:“还有这衣裳首饰......叫你大伯娘赶紧找了人来帮你赶制,定然叫我家荣荣收拾地妥妥当当的。” 解婉荣也不推辞:“那婉荣就先谢过祖母疼爱了。” 杜玉茹见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事儿定了下来,倒是没有只言片语提到她,脸上的笑差点绷不住:“还是祖母想的周到,只是荣荣才回京,大伯娘又久不在外走动,这京里的衣裳首饰的款式是一茬一茬的换得快得很,这......不若叫我明个儿先带着荣荣和明珠出去逛一逛京里的铺子吧?” 这花出去的钱,自然是都算在公账里的,杜玉茹摸着自己腕上的桌子,笑得真诚极了。 解婉荣愣了下,从来不缺钱的她一时半会没有弄明白杜玉茹的意图。 倒是老夫人笑着说道:“不用了,到时候直接请聚珍坊的掌柜过来一趟便是,玉茹有什么看上的,便跟你姨母直说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四十四章 * 解婉荣艰难地坚持到了晚膳结束,就连回妱月院都是半路上就叫昆玉扶着回来的, 她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过, 祖母竟然是一个这般厉害的人物。 先是开了个头叫杜玉茹有事就找三婶, 不要腼腆害羞,暗示她以后的开销都走三夫人院子里的账,再是安慰她说既然解明珠回来了, 三婶的关心疼爱自然会分走一部分,叫她不用上心难过, 最后劝诫杜玉茹说解明珠从小也艰难, 叫杜玉茹多让着她一些...... 整顿饭, 她就光顾着听祖母次次不动声色地往杜玉茹心上插刀子了, 连饭都没有吃上几口。 这顿饭结束之后,只要杜玉茹心性还没有到能与祖母比肩的地步,便是与解明珠不死不休的结局。 妱月院的院门一关, 解婉荣就躺在床上笑了个痛快。可等笑完之后,就是一阵阵的发寒,解婉荣蜷缩在被子上,眼睛紧闭着,从眼角处落下来的成串的眼泪很快隐入蓬松软和的被子里, 止也止不住。 解婉荣翻了个身仰面朝天, 双眼无神。 上辈子,祖母也是这般, 谈笑之间, 兵不血刃, 就叫解明珠认清楚自己在这偌大的齐国公府的位置。 但那是在自己吃了许多闷亏,跌倒无数次,伤得血淋淋地才终于勉强入门后宅之术的时候。 一时之间,解婉荣居然分不清楚自己对祖母的感情了——明明那些疼爱,她分毫看不出作假的痕迹。 屋里的烛火欢快地跳动着,晃的她眼晕。 昆玉又从床前走了一遍。 解婉荣:“你做什么呢?这是第五遍还是第六遍了?怎么,这屋里的地板不平,要你踩踩才安心?” 昆玉对这个调侃哭笑不得,还不是主子你弄出来的事儿:“奴婢找东西呢,呶,就是这个。”摊开的掌心里是一只碧色的重珠耳坠。 解婉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这不是我白日里戴的那一副?” “正是,”昆玉重新低下头,借着烛光又看了一遍地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这梳妆台上只有一个,妆奁里没有,屋里也没有,难不成是哪个手脚不安静的丫鬟拿去了?”说到这里,昆玉眉头紧皱,不管是她带来的人还是府里的人,都不是一件好解决的事儿。 解婉荣粗粗整理好思绪,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你自己取了放在哪里不记得了吗?” 昆玉登时立在原地,看向解婉荣的眼神从惊诧变向复杂又变向担忧,连语气都放柔了:“您下午的穿戴,不是奴婢经手换下来的。” “嗯......嗯?”解婉荣腾得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不是你!” 昆玉面色也不好看:“奴婢进屋的时候,您已经收拾妥当在床上安置了,奴婢还以为是您自己动的手呢!” 解婉荣:“!” 视线把屋子里扫了一遍又一遍:“这事儿,你悄悄的查,还有......这几日,你就睡在外间榻上......轻易不许出去。”耳朵尖都红了。 “哎,”昆玉微微笑着:“奴婢听您的。” 这的事儿,一睡就是五个晚上,只是头两日是昆玉,后面三日就是被迫水土不服的月牙儿了。 是的,紧赶慢赶,风餐露宿,宋嬷嬷终于带着月牙儿进了京,月牙儿还好些,宋嬷嬷宛如被拆了骨架重组一般,一进府就躺下了,到如今才养回三分精气神。 解婉荣也是等月牙儿进了京才知道,滇宁王府的人“救”了她和项钤并且带走之后,反手就将一同被绑的解修倧和月牙儿送回了解府以取信于她爹娘。 也是因为这样,她爹娘才没有急冲冲地跑来跟滇宁王府“同归于尽”,还急切地安排了宋嬷嬷和月牙儿赶紧进京来照顾她。 只可惜,她到最后离开滇宁王府,也没能从滇宁王妃的嘴里问出林向的事儿,也没有丝毫证据表明,林向是滇宁王府安排的人。 林向算是她探清前事的一个口子,解婉荣这般想着。如今滇宁王府算是仅有的一条路,王妃那边走不通,那就只能看看这位留在京里的王府世子是否可行了,解婉荣抱着这种美好的期望格外期待之后的赏花宴。 这转眼就到了徐相府广邀闺秀入府赏花的那一日。 解婉荣一睁眼,就看到月牙儿坐在脚踏上,睁着两只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脸鼓鼓地,明显生着气呢。 掀起被子下了床,解婉荣从立在一旁的透雕海棠纹的衣架上取了自己的衣服,看看她这个姑娘做得,衣服还得自己找来自己穿。 “还没消气呢?”解婉荣一手梳着自己的长发,一边调侃。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对待比她大上两岁的月牙儿,语气有多宠溺。 “没呢,”月牙儿蹭过来接手解婉荣手里的玉梳:“也快了。” 解婉荣轻声笑了出来:“差不多就得了,免得一会儿宋嬷嬷看到你的面色又要生气。” 月牙儿得寸进尺:“那小姐得跟奴婢保证,不能叫那个什么昆玉越过奴婢去!” “行行行,”解婉荣敷衍道:“你最重要行不行?” 若说这事儿,还是宋嬷嬷惹出来的。今日她去徐相府,必然是要带上自己的丫鬟的,月牙回来了,她自然是想带着月牙儿去的,谁曾想叫宋嬷嬷一口驳回了,还力荐叫昆玉陪着她。 虽然她有信心护好月牙,到底抵不过病怏怏的宋嬷嬷,允了她的要求。 至于昆玉......她好像隐约记得,有人对她说过昆玉可用,又或者这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臆想出来的? 时值三月底四月初,京城不比平昌郡,还冷着呢,解婉荣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昨日才将将赶制出来的新衣服,忍不住叫昆玉将捧在手上的软毛织锦披风先给自己披上——虽说这两年她有好好将养自己的身子,却因为折腾的太厉害,伤得太过分,到底没有上辈子的身子骨好,畏寒的很。 人到府门口的时候,杜玉茹和解明珠已经在等着了,端看样貌不论品格,也算是一幅美人画,可惜了。 解婉荣一脚跨出门槛,杜玉茹就迎了上来:“荣荣慢些。” 声音不大,却足以叫旁边的人都听见,齐国公府的宅邸所在的青巷聚集了京城大半三、四品的官员,无论有爵位无爵位,有实权无实权。 而现在,有不少辆马车都停在各自的府门口,目的自然是同一处,不少人停了这话都不自觉得竖起了耳朵。 “荣荣你初来乍到,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想来徐姑娘也不会介意的,”杜玉茹握着解婉荣的手将人带到马车旁:“更何况你的请帖还是徐姑娘亲手写的,如今身边还带了明珠,徐姑娘那般温柔大度,定然不会说什么的。” 解婉荣后背一凉,如芒在背。 这一大早的,瞌睡还没醒呢,杜玉茹就来给她招仇恨了? 可来而不往,非礼也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四十五章 * 这一大早的,瞌睡还没醒呢, 杜玉茹就紧赶慢赶地来给她招仇恨了? 先是说她初入京城肯定没见过世面, 再是点出她手上有主人家亲自下的帖子, 有难得地荣耀,最后还嘲讽她自作主张的带了人去,做事张扬毫无分寸。 这人是比别人多了颗心不成, 怎么心眼那么多? 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话虽然如此说, 她却是不愿意丢了身份陪杜玉茹在府门口细细地去论长短、分对错, 一击致命断她活路最为恰当。 “杜姑娘说笑了, ”解婉荣搭着昆玉的手踩上小木梯, 两步就到了妈车上:“既是去做客,自然要有一份客人的样子,至于明珠, 这些日子你们俩总是在一处的亲热的很,那我也放心将明珠交给你照顾了,毕竟我初来乍到,还一知半解呢。” 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正是战战兢兢学习着呢, 怎么会主动带上一个.....去呢。 瞧见杜玉茹僵硬的脸色, 她一大早被破坏了的心情才稍微好上一点。解婉荣直接进了马车,这若是在府里, 她肯定就劈头盖脸地嘲讽回去了! 三人同坐一辆马车, 一路无话直至出了京城, 到了京郊的一处山脚下的园子。 园子外早就停满了马车,杜玉茹掀了一旁的小帘往外看了一眼,外头的车队,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头,也永远都不会动,这样的场景,叫她似乎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回头看了一眼似乎一点都不焦躁的解婉荣,杜玉茹咬了咬嘴唇,面带担忧:“咱们今日果然是来晚了,我还想着,若是早来一会儿,围在徐姑娘身边的人还不多的时候,带着荣荣你去见见徐姑娘呢,只是看这情形,徐姑娘怕是没有时间。” 似乎很是懊恼的样子。 解婉荣撩了下眼皮,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这位如此热衷于带谁去见谁么?这是仗着没有人会来拆穿她其实在京里混得一般的现实是吧? 反正人都来了,瞒也瞒不住,解婉荣悠悠地开口:“不必劳烦徐姑娘了,今个徐姑娘还是看顾好明珠比较好,兰兰自会带我去见徐姑娘。” 是的,叫她看顾好解明珠,那日晚膳时,杜玉茹再三提起解明珠之后,终于把目的说了出来。 “如今荣荣和我都各自有帖子,那一日一起去徐相府,把明珠落下是不是不太好?”杜玉茹轻声问道,似乎很是烦恼。 老夫人皱了下眉头,很快就舒展开:“难为你有心,你姨母没白疼你,玉茹你同那些官家千金熟识,那日你就带着明珠去吧。” 一锤定音。 杜玉茹暗自咬牙。 她在京里多年,交好的那几位不是小官之家的嫡女,便是大官之家的庶女之流,这期间,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够不上更上一层。如今齐国公府有了嫡出的姑娘,她本来还想借一把东风,谁曾想叫老夫人一下子就打碎了她的美梦。 无妨,杜玉茹如此安慰自己,真的进了徐相府,如何行动,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她带着解婉荣凑上去,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她就不信那些人能厚着脸皮真的把她扔到一边。 她一路都是这么盘算的,没想到解婉荣一句话就叫她落了空。 杜玉茹交握于身前的手微微颤抖:“什么兰兰?荣荣你不是说不认识徐姑娘吗?” 解婉荣偏过头看着她,笑得可爱:“我确实不认识你说的那位徐姑娘,我说的兰兰是我小时候的一个手帕交,是徐相府的表姑娘,如今正住在徐相府上呢。” “是齐兰?”杜玉茹声音似冰,那个她百般示好都不为所动的齐兰? “嗯,”解婉荣甜甜地应了一声,似乎看不见杜玉茹变黑的脸色:“明珠要好好跟着你表姐,结束了之后也不要乱走,在自家的马车上等着就是。” 这话就是坚定地表明了,进了园子之后各走各的意思。 “好,明珠听大姐的。”解明珠乖巧地应了一声,神情濡慕。 解婉荣偏过头去深色复杂,若不是她还有上辈子被解明珠背叛的记忆,真要以为这人把自己当亲姐了。 解明珠似乎是被解婉荣的冷淡伤到了,垂下头去深色暗淡。心中却是不住地琢磨,如果讨好解婉荣以取得信任这条路走不通,她该怎么办?如今只能先走着,等那位大人的指示了,只希望自己不要办砸才好,想到那位大人的手段,解明珠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马车外先是一静,继而是窃窃私语。有人轻轻叩响了马车壁。 “解大姑娘,奴婢是徐二姑娘身边的琳琅,姑娘派奴婢请姑娘移步。”穿着蓝色衣裙的婢女躬身行礼。 解婉荣就着昆玉的手下了马车:“有劳了。” 她心知这是齐兰在给她做脸呢,一派坦然地上了软轿,路过一辆又一辆马车,从正门进了园子,一路往后头的供人休憩的暖房二而去。 只如今被她多次感谢惦念在心的齐兰却是不好过,又是端茶,又是递点心,又是掐颈揉肩的,像个陀螺一样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偏偏被伺候的那位还心怀不满。 “哎呀,茶冷了。” “哎呀,这点心一点都不甜。” “哎呀,力道重了。” “哎呀,你怎么不知道用点力气啊。” 语气要多矫揉做作就有多矫揉做作,满屋子的丫鬟跟鹌鹑似的缩着脖子憋着笑,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墙缝里。 李氏一进门就听见这一连串的话,手上汗毛都被恶心地立起来了,一巴掌拍在徐梦琪肩上:“做什么这么欺负你表妹!” 徐梦琪:“......”徐梦琪她委屈的都要哭了! “娘!连你都向着齐兰!你知不知道齐兰有多过分,我还是不是你亲闺女了,你不能仗着想让齐兰做你儿媳妇就这么偏心的呀!”徐梦捶着软枕给自己出气。 李氏又往她肩头打了一下:“你胡咧咧什么呢,得亏是兰兰,换了谁不得跟你急!”她也就这么一说,但自家儿子和齐兰两人才多大,彼此都没有这个意思,她也就暂时歇了这个念头,如今被女儿这么一提,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徐梦琪更委屈了:“你知道齐兰干什么了吗!” “不就是瞒了你解家那小丫头的事儿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认真说起来,她也早早的知道了,也是瞒着闺女的其中一员,咳! “这还不值得大惊小怪?合着我这么多年的心思你们俩谁都不知道啊!从那日我下了帖子到今天,整整五日!整整五日啊,齐兰都没来跟我说!”徐梦琪从榻上跳下来:“要不是今个儿需要我给这个解婉荣搭梯子扬威名,还不知道齐兰什么时候跟我说呢!这两年我白疼她了!” 说到这事儿齐兰就理亏的不得了,这两年,她是最知道这个表姐对解家嫡出的姑娘的执念的,这事儿她憋了那么多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结果拖着拖着就到了今日了。 这确实是她错了,这不正请罪呢么。 李氏对这两个小姐妹之间的矛盾也不好说什么,只叮嘱了徐梦琪:“不要太过分,时候差不多了就得出去!” 于是等解婉荣跟着下人进了屋子,就看到这么一幅画面: 徐梦琪跟个土匪似的坐在宽塌上,齐兰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跪在她背后,满脸谄媚地给捏着肩,时不时地还问上一两句。 “是这里吗?” “力道行不行?” 解婉荣:“......” 里头的人不过聊起眼皮扫了一眼,声音倨傲:“哟,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解姑娘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四十六章 * 知道人进来了,徐梦琪不过就撩了下眼皮:“哟, 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解姑娘啊......” 如果不是借着屋外灿烂的日光, 解婉荣能清楚地看见齐兰挤眉弄眼做鬼脸的样子, 和徐梦琪眼底藏不住得挑衅和得意洋洋,她怕是要真的产生一种齐兰一直“报喜不报忧,过的可怜巴巴”的想法了。 解婉荣:“......” 她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配合着一起玩耍啊! 不动声色地在大腿上掐了一把, 解婉荣顶着微红的眼眶和盈盈泪水,像一个被残忍的现实欺负狠了的弱质千金一样, 冲着徐梦琪矫揉造作娇滴滴地喊了一嗓子:“徐姑娘, 你、你真是太过分了, 齐兰, 她可是你的表妹啊!” 徐梦琪被这一嗓子吓得浑身一抖,手上的青瓷茶杯差点从茶托里飞出去。 怎么回事儿?小表妹跟她说的解婉荣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人家本来以为,徐姑娘是一个那么大度, 那么善良,那么温柔的姑娘,没想到,”解婉荣作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没想到徐姑娘居然如此小气,如此恶毒, 如此凶残, 您看看身后的齐兰,被您欺负成什么样了!” 徐梦琪下意识的就要往后看。 解婉荣嘴巴不停:“哎, 到底世间人无完人, 人谁无过呢, 若是徐姑娘有心改正,端正心态,就又是一个大度、善良、温柔的好姑娘了。” 跪坐在软榻上的齐兰颤抖着身子开口,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不——荣荣你误会了,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表姐她,一直都是一个大度、善良、温柔的姑娘,根本就不像你说的什么小气、恶毒、凶残,你误会表姐了!” 徐梦琪这会儿只觉得满天的“大度、善良、温柔”在绕着自己飞,绕的她头晕压花,大脑空空。 直到听到角落里丫鬟憋不住得笑声,徐梦琪才反应过来:“好啊,你们俩合起伙来欺负我是不是!” 不好意思收拾解婉荣,她还收拾不了齐兰了?仗着身高优势将齐兰翻身压在榻上,两只手捏着她脸颊上的一点肉往两边扯:“还敢不敢作弄我了!我还是不是你表姐了!” 齐兰被捏的脸都变形了:“我不敢惹,标着缀大竹、上浪、翁荣了!”(我不敢了,表姐最大度、善良、温柔了) 徐梦琪没好气地推开她:“别再说了,我现在听到这三个词儿都头晕。” 解婉荣忍不住轻笑出声,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又是一派稳重模样:“是婉荣失礼无状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徐姑娘海涵。”这道歉是为了两桩事。 一桩是因为刚刚同齐兰一起捉弄她。 另一桩......则是为了齐兰帮自己隐瞒了两年,到底影响了她同徐梦琪之间的姐妹情分。 徐梦琪偏过头去,假作没有听到,要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了,岂不是堕了她徐梦琪“京城第一闺秀”的威名! “表姐,”齐兰在后面用指尖推了一下徐梦琪的肩头:“我真的知道错了,再没有下次了,别这样啦?” “哼!” 看着齐兰皱成包子样的脸,解婉荣忍不住出声解围:“说来婉荣还没有谢过徐姐姐呢。” 徐梦琪拍掉齐兰戳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哦?谢我,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值得你来感谢。”语气虽然不太好,到底没有拒绝那一声“徐姐姐”。 说话间徐梦琪用眼神扫了一下旁边的位置,示意解婉荣去坐。平心而论她对解婉荣这人没什么恶感,尤其是对比了杜玉茹之后。 解婉荣往前走了两步,坐在宽榻的另一头,接过齐兰斟好的茶,将收在袖中的请帖拿出来放在炕桌上:“自然谢徐姐姐下帖之恩,听人说这请帖可是徐姐姐亲手写下的,异常珍贵。” 徐梦琪昂了昂下巴:“那是自然,不信你去数,这满京城里,值得我亲手写请帖的,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所以婉荣才要谢谢徐姐姐啊。”解婉荣语气真诚。 哪怕是看在齐兰的面子上也好,这份请帖到底是帮了她的大忙。其实她还想感谢徐梦琪,这两年来将齐兰照顾的如此好。只是看如今这情况,只怕她这话一说出来,便要被这位徐姑娘赶出去了。 “哼!” 徐梦琪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今日我忙得很,才没有时间同你计较这些小事,兰兰,我先去收拾一下,待会使人来唤你陪我一同出去。” “知道了表姐。”齐兰笑着说道。 等人一走,齐兰的眼眶就红了:“荣荣......”她已有两年没有回过平昌郡了,逢年过节时,要不就是大哥齐英亲自来京城看她,要不就是他唤手下的人送礼过来,她和解婉荣阔别两年,除了偶尔的书信,这还是她们头一次见面。 解婉荣摸了摸齐兰的头:“刚才还想夸你说这两年变化不少,怎么人一走就打回原形了。” “什么打回原形?我在你们这些亲近之人面前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齐兰委屈巴巴的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当年是谁跟我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很快就来京城陪我的!你真以为两年就是弹指一挥间啊” 解婉荣摸了摸鼻子。 “还有,你这次来京城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整个人就跟凭空出现一样,”齐兰趴在炕桌上支着下巴盯着她:“要不是这京城的风言风语传进了徐相府,我可还被蒙在鼓里呢,你就是这般把我当成闺中密友的?” 解婉荣心里理亏的很,但面上一直都是理直气壮的:“那你齐兰大小姐就光听着风言风语,就确定是我回来了?” 齐兰嘟了嘟嘴:“当然不是。” 桌上有新做的点心,一个个漂亮的不得了。齐兰自己捏了一块塞进嘴里,顺手将碟子往解婉荣那儿推了推:“这不是一听到,就使人去查了么。更何况你出现的那般轰动。” 可不嘛,徐三爷丢了面子里子和妻子也要为解明珠造的势,就这般被她截胡了。 好吧,是差点丢了妻子,毕竟遇到这种需要一致对外的时候,那位三夫人可是精明地又回来了。 说话的语气有些泛酸。毕竟她可不是从风言风语中知道的,而是等表姐把一切都查明白了之后,兴致勃勃的要写请帖的时候,她才意识到—— 她的小伙伴儿,真的从平昌郡来到京城了。 “说到这里,”齐兰突然直起了身子,面带担忧:“你回府这几日没有被欺负吧?我可跟你说,你千万不要被杜玉茹的表象给骗了!她的心性,可远没有她长得那般好。” 解婉荣连连点头,语气无奈:“就算我真的是个傻的,叫你这两年间的书信叮咛,我也多少了解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了想解婉荣又补充了一句:“你看顾好自己便是,我那府里的事儿乱的很,就不要老想着往你的小脑瓜子里塞了行吗?” “不行。”不过两个字叫齐兰说得铿锵有力,正义凛然。 解婉荣叹了口气:“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得了的问题不是?难得见面,要不咱们先说些别的?比如说——这个园子。”解婉荣强势地转移了话题。 “这园子......”齐兰眼神迷茫:“这园子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大了点儿?好看了点儿?花花草草多了点?” 解婉荣推搡了她一下:“能不能别闹了?还没完没了了是吧?”虽然她们有两年没有见过,但书信来往是从来没有断过的。这乍一见面,不过三言两语,就将那一星半点的生疏彻底说没了。 齐兰笑嘻嘻的,许是这两年在徐相府真的过得很好,脸上是白白嫩嫩肉嘟嘟的。 抬头扫视了一眼屋子,这园子里大多是景儿,不过在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盖了一排暖房,以供休憩之用。刚刚徐梦琪离开,自然是把她自己的丫鬟全部都带走了,如今这屋子里除了齐兰和解婉荣两个人,也不过就角落里站了齐兰的一个丫鬟。 “这两年都是她在伺候我......名字唤香萍,”齐兰说道:“荣荣你的丫鬟怕是还在门外候着呢吧?把人喊进来就是,外头怪冷的。顺便也叫她好好听听,省得荣荣你迷路了,连你自己的丫鬟都找不着你。” 解婉荣哭笑不得地喊了昆玉进来,没想到不过两年没见,齐兰这丫头促狭了不少,虽然还念着旧事,到底也算长大了。 进来的人不是她印象中的月牙儿,齐兰也不过就愣了一会儿,便抛开不去想了,偏过头细细的同解婉荣讲起这园子的事儿来。 “你是表姐吩咐琳琅直接接进来的,许是没有看到这园子的牌匾,”齐兰抿了口茶:“这园子同荣荣你还有些缘分呢,‘荣季园’你可曾听过?” 解婉荣一愣:“这......这不是天家的园子吗?” “你居然知道?”齐兰有些惊讶。 解婉荣哭笑不得,她如何能不知道!真要算起来,这园子还是她的呢。 她这辈子虽然不记得,但上辈子好歹是听说过的。这园子,是皇上赏赐给他的一对龙凤胎儿女的百日礼。取了儿子姓名中的一个“季”字,女儿姓名中的一个“荣”字,似乎是为了彰显皇上自己对这位小公主的宠爱,硬是把“荣”放在了前头,取名为“荣季园”。 “多多少少的听说过吧。”解婉荣含糊地解释道。 “这园子是天家的园子不错,但是将赏花宴挪到这里来,是顶上的两位主子都同意的,”齐兰歪着头解释道:“这所谓的赏花宴,本来就是表姐嫌在府里闷着难受,特意找了个借口喊大家一起出来玩罢了。谁曾想这事儿竟然叫皇后娘娘知道了,还特意宣了表姐进宫,嘱咐她说要办就办的大一些,还干脆开了‘荣季园’进来叫我们进来赏景。” “但凡是个有门路的,谁不知道这荣季园比宫里的御花园还要好上三分啊,还有传言说这下边进贡上来的奇异花草,都是先紧着‘荣季园’来的。说到底也还是表姐的面子大。”齐兰肯定的点点头。 “面子大?”因为徐相在朝堂上的地位吗? 齐兰一眼就知道解婉荣在想什么,旁人都是这么想的。忙摆了摆手,凑过来跟她咬耳朵:“你可不能说出去啊......” 解婉荣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她耳朵上最是敏感,受不了这个,当下耳朵尖都红了:“我能跟谁说啊?跟杜玉茹?” 齐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外头都说,表姐是仗着相爷的面子才成了这京城第一闺秀,可徐相府,也不只表姐一个嫡亲的女儿呀,可没有旁人走到表姐这样的位置。” “我倒是觉得,相爷,倒是有几分沾了表姐的光了呢,”齐兰摇头晃脑:“谁叫表姐曾经当过公主的伴读呢,还一做就是两年。” 解婉荣手上一个用力,捏碎了手里的点心,碎了的渣悄无声息地落在精致的碟子里。 伴读?公主的伴读?可是......今朝的公主不就只有一个吗?徐梦琪曾经是她的伴读? !!! 可是徐梦琪比她大上好多,不能吧? “伴读?”解婉荣犹犹豫豫地开口:“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位公主该是和咱们差不多大吧?可是徐姐姐的年龄......” 她话中有未尽之意,但是齐兰是能明白她想说什么的。 “表姐确实是大了点,”齐兰一边吃点心一边解释:“好像是说公主是个腼腆安静的性子,身子骨也不算太康健,皇后娘娘便寻了表姐去做伴读,名为伴读,其实不过是起照顾之用。好在那公主也是个好相与的,表姐在宫里过得比在相府里还要滋润舒坦的。” 说道这里,齐兰突然停了手,无声地吧唧了下嘴,然后压低了声音:“确实是身子骨不太康健,表姐就做了两年的伴读,后来就被送回府了,说是公主病重需要静养什么的。” 齐兰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她太久没有见过好友,能在信上写的有限,每次都得精挑细选着说,哪像现在,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多少都无所谓。 解婉荣心里稍稍放松:“那徐姐姐也很久没有见过那位公主了吧?”她模样也算变了吧......嗷,她娘亲何时才能进京,或者说早点叫二哥来也行啊,没有了可以对比的脸,她做事儿都少了一半的底气。 “是吧,”齐兰也不太确定:“我在府里这两年,也就见这次因为赏花宴的事儿表姐才进过宫,回来也没听表姐提起过......不对呀荣荣,我怎么觉得,你对那个公主,这么上心。” 解婉荣被噎了个正着,艰难地咽下去之后,忙把点心碟子往边上推了推:“你不好奇?” 她说的很是理直气壮。 齐兰:“是有一点,但是肯定没有你那么好奇。” 解婉荣心虚不已地掩饰:“若是从我娘亲那边的亲戚论起,那位公主同我还能称得上是表姐妹的关系呢,我连关心一下都不行了?” 这次轮到齐兰被噎着了:“两年不见,荣荣脸皮见厚呀。” 解婉荣跟她闹成一团,非叫她把话收回去才肯放过她。 “不过那位公主应当是还记得表姐的,”齐兰气喘吁吁地说道:“不然皇后娘娘也不会看了荣季园叫咱们进来赏景啊。” 解婉荣心中一动,从离了滇宁王府她便下意识地观察身边是否还有方六的踪迹,甚至于在无人的时候还喊过他,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这是不是意味着,方六没有跟她一起回京,而是自己进了京城。去哪里了?将军府?皇宫?这两方的人会不会已经知道她“恢复”记忆的消息了。 那这次赏花宴...... 解婉荣浑身一冷。 齐兰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反倒是叮嘱她:“这话可不能叫表姐听到,不然她又要得意好久了。” 外头徐梦琪人未到声先到:“什么事儿不能让我听到?” 齐兰笑着搪塞过去,挽着徐梦琪的胳膊:“表姐怎么亲自来了?外头都招呼好了?” 日后有的是时间盘问她,徐梦琪戳了戳她的额头,说话却是对着一旁的解婉荣:“我先头接了你进来,外头免不得有些言语议论的,要是真的有人说了些什么难听的话,你自来告诉我便是。你是齐兰的好友,我对你的观感也不差,你既然叫我一声‘徐姐姐’,我主持的宴会上,自然是不能让人欺负了你去。” 解婉荣脑子还浑浑噩噩着呢,身体的反应却是及时的,只见她笑着道谢:“如此,便有劳徐姐姐了。” “嗯,那咱们便一同出去吧,再晚些,怕是外面就要打起来。”她平日里是最不耐烦这些的,宴会宴会,可不就图一个乐子。干嘛非得要把那些不熟的、玩儿不到一起去的人也一并请过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她本意就是请上一些关系尚可的美人儿,坐在一起赏赏景儿、喝喝茶儿,顺便再交流一下,最近京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如此一日不就打发完了吗? 但是,你看看现在,你看看现在!日后她再有这般主意,定然是藏着掖着,偷偷摸摸地下帖子,再也不叫大人知道了。 临到出门的时候,徐梦琪终是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我是看在兰兰的面子上才提醒你的,你若是觉得我说话不中听,尽管把它当做耳旁风便是。” 解婉荣一愣,瞬间就笑了开来,这徐梦琪的为人,果然同兰兰在信上说的差不多,很是喜欢爱屋及乌:“徐姐姐有话直说便是。” “我素日里是最看不惯杜玉茹的,从样貌到品行皆是,至于你那才送上门来的妹妹,既然同杜玉茹秉性相同的很,我自然是把他们算作一堆的,”徐梦琪很是认真的说道:“若是你也觉得她为人甚好,觉得我做事嚣张跋扈,太过于伤人,那你就别怪我误伤了,有齐兰求情都不管用。” 难得有人性子这般直爽大方,很是对解婉荣的胃口,更何况徐梦琪还有与“京城第一闺秀”的名头相匹配的美貌。 齐兰在旁边吐了吐舌头,她忘记同表姐说了,她素日里同解婉荣的信件之间,早就把杜玉茹给嘲了个底朝天,荣荣是脑子不清楚了,才会站在杜玉茹一边。 解婉荣眉毛一挑,多了那么点开玩笑的心思。眉头紧皱,似乎对徐梦琪说的话有些为难:“虽然徐姐姐这么说,但杜玉茹如今到底算是我齐国公府的人,若是徐姐姐当真在行事言语上,太过出格的话......” 解婉荣不错眼的看着,徐梦琪渐渐难看的脸色,轻声慢语的补上了后半句:“那我自然是——袖手旁观的。” 齐兰:“......噗。” 徐梦琪面红耳赤,甩了甩衣袖先一步走了出去:“随你吧!”背对着二人的唇角微微上挑,眼里也是温柔的笑意。她还有半年便要及笄,亲事早已被提上日程,像这般叫她随意的使小性、畅快肆意的时间,又还有多少呢? 荣季园到底是皇家园林,凡是应时的花卉,你能叫得出名字来的,便都能在这荣季园里找到,甚至有一些从前只在书上见到过的珍奇花卉,在这里也能找到一二。 既然打的是赏花宴的名头,自然还是以赏花为主,管它是志趣相投的,还是家世相合必须要结交以做助力的,三五一群,自去赏花便是。 只一点。 徐梦琪面容严肃,遮掩了那层在亲近人面前的自在天真,表露出来的不是徐梦琪,而是徐相府家的二小姐:“烦请各位时刻谨记着,此处是荣季园,接了帖子进来的,便都是在皇后娘娘面前过了眼的,还望各位不坠我世家千金名门闺秀的名声。” 语含警告。 待众人三三两两散开,徐梦琪身边已重新围拢了一群人,皆是与她素日交好的。其中有一个着了湖蓝色刺绣翠纹裙的高挑姑娘出了声:“梦琪,咱么可都听说了,你急巴巴地把解家那位小姑娘直接带到园子里来了?人呢?就这么得你眼缘,宝贝地藏起来了?” 周围一片笑声,也各个眼里满是好奇。 齐国公府如今在京里不算顶顶有实力的,但齐国公曾经是先皇的伴读,那解家二老爷解鸿卓是今上的伴读,解家的二夫人更是与皇后娘娘有亲缘关系,到底不是能够叫人小觑的门第。 不然当年杜玉茹也不能这么快借着齐国公府的名声打进京城的闺秀圈子。 老齐国公膝下有四子,三嫡一庶,嫡长子也就是当年的世子爷因病早殇,并未留下子女,嫡次子便是二老爷解鸿卓,膝下两儿一女,三老爷解鸿彦是庶子,膝下两儿......哦,如今又多了个女儿,四老爷解鸿良如今堪堪及冠,尚未娶妻。 嫡次子远离京城,久不回来,听闻同齐国公的关系也不是很好,这么一盘算,京里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世子之位定然是要落在嫡幼子解鸿良身上的,偏偏他还未娶妻,虽然年岁稍显大了一点,但称得上是后宅干净,早就被京里许多适婚女儿家给盯上了。 如今解婉荣一回,算得上是一个预兆,莫非,这二老爷要回京了不成?那世子之位、齐国公之位...... 众人自然是想要看一看这一位打乱了京里许多人盘算的解姑娘。更何况,她来了,那惯是招惹是非的杜玉茹,还能那般名正言顺吗? 徐梦琪眉头一紧一松便笑开了:“这般着急作甚,人都被我带进来了,难道还能跑了不成......再者说,那解家姑娘如今不过八九岁,同你我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你们这群家伙这么快便厌烦了我?” 有三两个说“岂敢岂敢”的,也有四五个说“没错没错”的,一时之间好不热闹。杜玉茹被围在一群小姐妹之间,越过人群看向这里,眼里心里,是藏不住得野心和嫉妒。 解明珠倒是老老实实地听了解婉荣地话,寸步不离地跟着杜玉茹,哪怕耳边尽是些冷嘲热讽,她也能仗着自己年龄小,假装听不懂。 更何况被人说上两句,下次寻了机会报复回来不就好了? 稍稍避开了那些围在自己身边的人,杜玉茹摸了摸解明珠的额头:“呀,怎么有些烫?明珠你该不会着了风寒起了热吧?” 解明珠:“......”我这分明是身量不够高,被你们挤在中间闷出来的。 “好像是有一点热,”解明珠微闭着眼,身体好像有些站不稳,声音细细小小的,看着就让人心疼:“表姐,明珠好难受啊......” 杜玉茹微微屈膝,不经意间弄乱了自己的衣服,显得有一丝丝狼狈:“明珠别怕,表姐这便带你家去。” 边上有人拦了她一把:“玉茹,你别急,不过就是小孩子起热,哪里就这么严重了,那边上有供人休憩的暖房,你将人放过去便是,这荣季园......可轻易不能进来的。” 又有一人也同样劝她:“确实,机会难得,你若说为了那二老爷的姑娘放弃,还道一声尚可,换了她......” 杜玉茹心下一喜,只面上担忧的不得了:“快别胡说了,明珠怎么着都是我表妹,怎么能光顾着自己逛园子,误了明珠性命!” “你就是太善良了!” “明珠坚持一会儿,表姐这便带你家去,”杜玉茹也不大,身形瘦弱,身量也不高,撑着解明珠显得十分的吃力:“明珠能自己走吗?” 解明珠把头埋在她怀里,难受地摇了摇头。 杜玉茹心下着急,却在看向凉亭外的时候陡然眼睛一亮:“我记得当时荣荣是叫徐姑娘安排了软轿接进来的,我这便去问问徐姑娘,能不能用软轿送了明珠出去!” 抬步欲走,就叫边上的小姐妹拉住了,对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蠢,既然都要去求徐姑娘,何不求了她请了大夫进园子!”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你若是怕,我便与你同去!”这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是的,我们都能与你同去。” “与你同去!” 三三两两的应和声显得好听极了,也引来了不少旁人的视线。 其中就有被多次念叨的徐梦琪。 那着了湖蓝色刺绣翠纹裙的姑娘姓刘,闺名一个单字“瑶”,是户部侍郎刘贤的嫡次女,素日里同徐梦瑜走得很是亲近,性格......也亲近的很。 杜玉茹这边一吵嚷起来,就被刘瑶给盯上了:“这人是又起什么幺蛾子呢?” 徐梦琪抿了下耳边的碎发:“理她作甚,这荣季园可是建成以来第一次对咱们敞开了大门,不好好逛一逛错失了良机,回头别来我身边抱怨啊......” “不找你抱怨找谁抱怨,”刘瑶挽着她的手肘:“毕竟咱们这一群里,谁也没有你面子大不是?”这话是纯粹的调侃,并没有什么恶意。 “也是,我脸大,”徐梦琪坦然地承认:“可是没有你脸皮厚不是......” “嘿你个徐梦琪!”刘瑶作势卷了衣袖要上手。 “徐姑娘!” 这一声呼唤声音凄厉地仿佛恶人坠崖之前的最后一声哀鸣,满是不甘。 徐梦琪被吓了一跳,脚下不稳,摔在旁边一个友人身上:“谁?” 只见杜玉茹略显狼狈地朝这个方向走来,身后乌泱泱跟了六七个,里面自然也包含她好四妹徐梦瑜。 徐梦琪皱着眉头,先一步开了口堵了徐梦瑜的嘴,转头去问杜玉茹:“杜姑娘这是怎么了,如此狼狈?” 这荣季园里的下人除了各家小姐的贴身婢女之外,剩下的要不就是园里本来的旧人,要不就是宫里为了这个赏花宴新拨下来的宫人。 从那次被宣进宫,娘娘特地安排她娘亲李氏进了园子帮忙安排照看之后,她便明白了。不管她有没有提这个赏花宴,都得有这么一个赏花宴。 她徐家的姑娘可以在府里斗一斗,但是绝对不能拿到娘娘面前丢人现眼。 徐梦瑜脸色不是很好看,身侧的杜玉茹则是泪眼朦胧地央求:“玉茹求求徐姑娘了,帮帮明珠吧,若是素日里玉茹对徐姑娘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玉茹在这里向徐姑娘道歉,还望徐姑娘不要因为玉茹误了明珠性命!” 徐梦琪:“......”我做什么了? “杜姑娘莫急,慢慢说,若是有什么我能帮上的,我自然会尽力帮忙。”徐梦琪皱着眉头询问。 可杜玉茹明显一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徐梦琪强忍着甩袖走人的冲动,僵着脸笑得尴尬:“所以......杜姑娘到底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梦琪帮忙?若是杜姑娘这会儿不好说,那便等杜姑娘心情平复过来了,再来同我说行吗?复柳,你留在这里照看杜姑娘,若是杜姑娘有什么需要,你力所能及地便做了便是。” 两步之外的一个蓝衫丫鬟点头应了声“是”。 杜玉茹心下一紧,忙拉住徐梦琪的衣袖:“求求徐姑娘了,明珠起了热,怕是不好,是我太心急了,这才冲撞了徐姑娘,还望徐姑娘能请个大夫进来,为明珠诊治。还有......” 徐梦琪微眯着眼等她说完。 “我刚刚看了一圈,没有在这里看到大姑娘,明珠才刚刚回府,对我这个表姐不甚亲近,反倒是格外喜欢大姑娘的,大姑娘说什么她都听的,就连这次,大姑娘说叫明珠跟着我,明珠也乖乖应了的。”杜玉茹看向解明珠的眼神温柔又细致:“所以......徐姑娘能不能帮帮玉茹,找到大姑娘,我想着,有大姑娘陪着,明珠能多少好点......” 徐梦琪神色冷漠,这是专门来拆她的台呢?好巧不巧地在这当口起了热?再者说,她请了这一园子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不管因为什么,再请上一个大夫进园子都是不妥当的,真的有什么包藏祸心地人混进来,她也担不起。 若是不请,这解明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这满院子闺秀的名声都得叫她连累。 最为妥当的,便是安排解明珠出去寻医或者请了女医进来。 前者隐患在于不近人情,后者隐患在于只有宫里的太医馆才有女医。 “复柳,带两个人扶解二姑娘去屋里休息,安排人去请大夫......”徐梦琪挺直了腰背:“重杉,去院子里找找解家大姑娘,将这里的事儿同她讲清楚。” 齐国公府的事儿,叫解婉荣自己去解决,她也想看看,这个叫表妹一直推崇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被这么一闹,原本流连在附近的这些人都没了赏花谈天的兴致,反倒是对这事儿的后续,更好奇。 可是被众人抓心挠肝惦念着的解婉荣,这会儿正美滋滋地跟着齐兰逛园子呢。京郊地广,有不少官员的别院园子都建在这里,荣季园的大小算是其中数一数二的,各色花卉和植株各有一方天地,分明是互不打扰的规划,从远处,从高处看,却相映成趣的很。闯入眼里的,皆是能想象到的世间最美。 解婉荣心中微动,虽她不想、不愿承认,却依旧明白的很,这“荣季园”怕是和“妱月院”一样的。 既然如此,又为何非得将她从京里,远远的丢去平昌郡呢? 她手上线索有限,实在是琢磨不明白。 齐兰依旧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两年的趣事儿,从府里哪几位表姐表妹为着一件首饰互相冷嘲热讽,到外头哪家公子顽劣不堪,被亲爹吊在府门口抽。齐兰讲得零零碎碎的,解婉荣也听得七七八八,勉强理顺了京里同辈人错综复杂的关系,正跟着上辈子的记忆对号入座着呢,突然听见齐兰“啊”了一声。 解婉荣心里一惊,自两年前,她就再听不得这个“啊”字,尤其是这种包含了惊讶,沮丧,懊恼等等复杂情绪的“啊”字。 “怎......怎么了?”解婉荣提着心问道,心中暗忖:千万不要说你掉了东西。 齐兰皱着脸:“我落了东西在路上......也不知道掉到哪里了。” 解婉荣:“......” 她的“人形转运符”呢? “很重要吗?”解婉荣回头扫视来时的路,一溜的五色鹅卵石,在阳光下煜煜生辉,实在看不清什么。 齐兰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地红了脸,连声音都柔了几分,避重就轻,也不说掉了什么,只回了一个字:“嗯!” 那可是他送的。 解婉荣无奈:“那走吧,我陪你回去找。” 齐兰飞快地摇了摇头,这可不能被荣荣瞧见:“不用了,有香萍陪着我就行了,这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你不累吗?我记得前头有个凉亭,荣荣你去那里坐着便是,等我寻着了,便回来找你。” “不行,”解婉荣语气坚定,按照看了这么多年的话本的经验,这时候分开了,不是她出事儿,就是齐兰出事儿。按照惯性来说,肯定是她:“这地儿那么大,你跟香萍不过也两个人四只眼,那里看的过来,往哪里走着赏景不是走,我带着昆玉多少也能帮你找找。” 齐兰急得耳后有汗:“不......真的不用了,我就沿着路找,很快就回来了......走了香萍。” 说是走,脚下却跑得飞快。 “齐兰!”解婉荣作势欲追,只觉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好边上的昆玉伸手扶了一把。 “姑娘,没伤着吧?”昆玉神色紧张。 解婉荣皱着眉头晃了晃脚,有些疼,但又不是特别疼,走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还好,罢了,你扶我到那边凉亭休息下吧。”解婉荣叹了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只是刚刚...... 解婉荣盯着石头缝隙里的珠子,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了。 凉亭四周的纱应该是新换上的,没沾染上半分尘土气儿,反而还带着熏香的味道。解婉荣坐在垫了软垫的石头长椅上,半边身子歪着趴在栏杆上,心思莫名:“昆玉,桌上的茶冷了,你去帮我换上新的,顺便再去帮帮齐兰,这园子那么大,不多个人帮忙,还不晓得要找到何年何月呢。” 昆玉垂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便离开了。若是解婉荣抬头便能看到,那脚步,分明比平时快了几分,像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追着一般。 耳边有不轻不重地脚步声想起,眼角的余光里是一片皂色的衣角,有金绣暗纹,华贵非常。 下巴搭在手背上,解婉荣挑起眼皮看了一眼这人的样貌,复又落到他腰间的玉佩上,一句话也不曾说。 来人撩起衣角坐在对面的石凳上:“......这是在闹脾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四十七章 * 来人撩起衣角坐在对面的石凳上:“......这是在闹脾气?” 解婉荣没有接话,微闭着眼, 长长的睫毛打出一片阴影, 不仔细瞧, 像是睡着了。 秦威叹了口气,朝身后招了招手,消失许久的方六从凉亭外进来, 将手上的三层食盒放在了亭中央的石桌上。 亲自动手打开,将里面的一盏盏一碟碟放到桌上, 秦威微弓着腰凑近了解婉荣:“我猜你该是饿了, 这里都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 在平昌郡的时候, 怕是没了机会,要不要来吃点,你若是还喜欢着, 以后我寻了机会叫方六日日给你送上一份。” 解婉荣总算是寻着了套话的机会,心头微跳,连身子都有些激动的颤抖,她从未觉得自己距离上辈子死亡的真相这么接近过。 手拢在袖子里,攥地紧紧的, 甚至手心都有些刺痛:“我该是不认识您的, 怎么好吃大人您带来的吃食,再者说, 我是齐国公府的孙小姐, 就算是再怎么千金难买的珍馐美味, 若是我想,也是吃得起的。” 秦威眉头紧皱,脸色也黑了三分,他是极不乐意听到这种话的,却偏偏站在势弱的一端,无法反驳:“我知道你怨怼什么。这件事,是你母后做得不妥当,但究其原因,到底是为了你好。” 解婉荣挪到石桌前坐着,伸手捏了一块白云酥放到嘴里,口中含糊不轻:“就......就这般说法就过去了?” 她故意说的这般含糊不清,果然,解婉荣看到秦威在听到一个“就”字之后变了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这人果然是她的舅舅,护国大将军秦威。 秦威听到面前的小姑娘把“舅舅”两个字咽回去,就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你若是不能体谅......” 听了这话,解婉荣倏地站了起来,被咬了一口的白玉酥随手丢在桌上,恰好掉在一个汤碗里,汤汁四溅。 她不体谅,一点都不能。 “凭什么?”解婉荣有些焦躁地在亭里走来走去,她知道自己该冷静下来,想办法从秦威那儿知道更多的消息,但是她的身体像是有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想法一样,一听到这种疑似指责她不懂事儿的话,她就暴躁不安。 “她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问我是愿意顶着一个公主的身份被人害死在宫里,至死都有父母亲人陪着。还是愿意悄无声息的死在乡下,连自己是谁到头来都不知道。”解婉荣一口气说出来,只觉得心里畅快。 是了,她憋在心里那么久,哪怕她的养父母对她如亲女一般,甚至比一般人家对待亲女还要好,她心里依旧不畅快,依旧膈应的很。 她上辈子不就是这样吗? 若不是有那么一份机缘在,她至死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解家的姑娘。 她曾经跟着家人一起因为帝王薨逝,一个月不食荤腥,三个月不着色彩艳丽的衣服。 可那是对帝王的尊敬,不是对父亲。 她曾经跪在地上,像一个宫人一样惶恐不安地拜见太后娘娘,左右思量自己是否会行差踏错丢了性命,还要伏地叩首感谢她的赏赐。 最可笑的是,她还曾经以一个秀女的身份差点成为自己胞兄的妃子! 若是这一切都被那人看在心里,算计在心里,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荣季园,想来也不过如此。 “嘉荣......”秦威一时有些怔然,看向解婉荣的眼神是错愕又陌生的。似乎不明白,当初一个懂事体贴的姑娘,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这真的是他的外甥女吗? “我是解婉荣,”解婉荣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他,语气坚定。她的身量同秦威坐着差不多高,堪堪可以直视他:“我倒是想要体谅她,那还要劳烦舅舅给我一个体面的理由,给我一个她将我抛弃、迫害到如斯地步,我依旧要体谅她的理由” “原来你都知道了,”秦威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把勉强牵起的嘴角又落了回去:“玉洺山上发生的事情,除了你母后,舅舅也有错,若是我能一直警醒着,及时制止她,你......你便......” 难得的,作为一个发号施令的将军,他一句话居然说的如此艰难而没有底气:“她说跟你说了‘向右’,我便带着大部分人手寻错了方向......” 解婉荣愣在原地,拢在袖中的手微微的颤抖,怎么都冷静不下来,她从来没有想过,破庙里的那个疯子居然是她的亲生母亲。 踉跄着坐在围栏边的长凳上,解婉荣把脚也收了上去,身体蜷缩着,脸埋了进去,眼泪潸然落下。 她当时是真的差点死了的。 大哥说,如果不是他当时就在场,紧跟着就下了山崖去找,怕是她真的要在崖底丢了性命。 秦威单膝跪地将人揽在怀里,声音死板而僵硬,一点温情都没有,动作却是极为熟练的:“荣荣乖,不哭,有舅舅在呢。” 解婉荣空出一只手来推他,没有推动,只哑着嗓子:“你才不是我舅舅,我的舅舅们在徐国公府,姓徐。” 秦威无奈:“那荣荣认我做个干舅舅可好?” “我有三个舅舅,才不稀罕你。”解婉荣仍旧不抬头,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作为一个能上马杀敌的大将军,秦威的耳力不仅不若,还格外的灵敏。他不能反驳什么,只能在解婉荣看不到的地方咬牙切齿,盘算着如何找借口将徐国公府的那三个只会耍嘴皮的文官叫出来收拾一顿。 秦威安慰人的动作没有停:“已成定局的事儿多说也无意,你既然回了京城,便不会再将你送回去,只是荣荣,你可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安枕于高墙之内?当成什么不知道?做一个真真正正的齐国公府的大姑娘?”解婉荣抬起头接连反问。 秦威揉了揉她的发,假装没有听到她话里的深意:“舅舅的公主殿下还是如此冰雪聪明,既如此......” 解婉荣抬手打断他,语带嘲讽:“所以舅舅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选择把我丢弃,也不是为了告诉我,在京城里要注意防备哪些人。”这是肯定句。 “你还小,此事和你......”秦威眉眼之间尽是无奈和敷衍。 解婉荣突然开口:“齐兰的事儿,我大哥的事儿,岳麓书院的事儿和你们有关系吗?” “嘉荣......”秦威有些无奈,这些都是始料未及的,知道之后他已经把人都处理干净了,也已经砍断了不少伸过去的手。 “舅舅,不是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能成功的,”解婉荣用力把人推开,用手背将眼角的泪擦干净,脸上涩涩的疼,却不及她心里的难受:“你们自以为是地觉得能瞒过全天下,可谁知道,那些人早就摸到我身边了......” 解婉荣抬手抚上自己的脸,轻笑着开口:“为着这张脸,那些人可能不能完全确定。可他们会别的啊,比如说,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秦将军,您说,这会不会只是一场荒诞的梦。毕竟,我和娘亲,和二哥长得如此像。任是谁都不能否定我们的血缘对不对?”解婉荣昂着头,眼神真挚,语气坚定:“也许,你真的不是我舅舅。” 她知道秦威能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秦威不肯多说,她就只能换个目标:“大将军请回吧,今日荣季园的赏花宴毕竟只对女眷开放,若是被人瞧见了,哪怕将军身居高位也落不了好。” 秦威叹了口气,能知道外甥女如今的态度,今日总算不是做了无用功,日后总知道该往何处去弥补。 秦威微微俯下身子同她平视:“你不要轻举妄动,这些事儿不是你能改变的,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做你的解姑娘便好,剩下的,舅舅会帮你解决,方六会继续留在你身边,有什么麻烦事儿,你尽管找他便是。” 解婉荣伸手用帕子擦了擦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他袖口的脏污,语气很是认真:“那他会瞒着我吗?会拦着我吗?” 秦威神色一冷:“你知道他在就是,还有就是你身边的那个......” 方六冷不丁地窜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是太好:“主子,人往这边来了。” 眉心一拧,秦威看向方六的眼神不善。 “好像是前面出了什么事儿,乱糟糟的,就没能拦住。”方六说得有些尴尬。 秦威将人打发去收拾桌上的狼藉,转头看着解婉荣:“过几日舅舅便要出京,有什么事儿,等舅舅回来再谈。” 解婉荣神色清明地看着他们将凉亭打理地如同从来没有人来过一般,愈发觉得自己上辈子活得跟个笑话一般。 有人远远地唤了一声“解姑娘”。 解婉荣起身走出凉亭,只见一个略微有些眼熟的丫鬟步履匆忙地往这走,昆玉跟在后面,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解姑娘,奴婢是徐姑娘的身边的丫鬟,唤重杉,前面出了些事儿,同解姑娘有些干系,我家姑娘便使了我来寻您......不若姑娘先去,奴婢在路上同你说说。”重杉快步走到解婉荣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解婉荣点点头往回走,怪不得总觉得这丫鬟眼熟,原来是之前在徐梦琪身边瞧见过。只是前面出事儿又与她有干系,不只是杜玉茹还是解明珠,又或者,这二人联手准备送她一场大戏。 耳边听着重杉讲“故事”,余光没有扫到昆玉的身影,解婉荣眉心一皱,脚下停了步子,回头望去,果不其然,这人在后头跟着呢。 “昆玉?” “姑娘?”昆玉绷紧了身体,有些不敢抬头去看解婉荣。 “你落在后头那么远做什么?”解婉荣不解的说道,叫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以为重杉才是她的贴身丫鬟呢。 瞧见主子的态度神情不似作伪,昆玉猛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挂着笑,几步赶了上来:“奴婢想着姑娘在外头吹了这许久的风,怕是回去要头疼,这一想,便有些愣神了,是奴婢的错。” 解婉荣随意地摆了摆手:“无妨......回去叫府里煮上一碗姜茶便是,要少一点姜。” 昆玉笑着称“是”。 一旁的重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解婉荣。她本以为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身影不过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可是看这名叫“昆玉”的丫鬟不同寻常的反应,再想想刚刚再园子里,分明是她带错了路耽误了这许多时间,这她反倒有些相信了自己看见的了。 无论如何,这样的大事儿总要快快地告诉自家姑娘,叫姑娘拿主意才是。重杉稳了下心神,将眼底的疑惑压了下去,催促道:“解姑娘......” 解婉荣应了一声:“走吧。” 一行三人很快便又回了暖房那边,齐兰没在屋里,带着香萍站在廊下,脸色有些差,见了解婉荣的身影,忙迎了上来,周遭有不少视线跟着围了上来。 “荣荣......”齐兰气得跺脚:“她......” 解婉荣一把握住她的手,视线在周遭一扫而过:“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你的宝贝没找着?” “不是......是她......” “我听重杉说了,咱们先进去吧,徐姐姐也在?”解婉荣忙不迭地打断她,抬腿往屋里走。 屋里乱糟糟的,挤了不少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嚷的厉害。 解婉荣最先看见坐在桌前的徐梦琪,只见她一手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居然摇着一柄刺绣团扇,频频看向屏风,眼神不善的很。 “徐......” “别!”徐梦琪指了指屏风后头:“你既然来了,便赶紧进去瞧瞧,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好,你自个儿拿主意。” 解婉荣神色几变,移步走了进去。 重杉凑近了徐梦琪身边,遮掩着同她讲话。 “奴婢好似在院子里瞧见秦将军了......和解姑娘一起,只是一晃又不见了。” 徐梦琪一愣:“你没看错?” 不等重杉多解释上两句,之间复柳匆匆地撩开珠帘走了进来,脸上通红,气也喘不稳,就连行礼都来不及:“姑娘,外头来人了......” 徐梦琪一愣。 复柳的声音有些急:“是宫里来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四十八章 * 复柳的声音有些急:“是宫里来人了.......” 徐梦琪一惊,团扇随手交给一旁的重杉, 语气又急又躁:“怎么回事儿?你确定吗?是宫里的什么人?” 话音一落, 紧接着就起身往外走, 心中暗自思量今个儿这一天可有哪里出了披露,百般琢磨,还是觉得只有屋里这一出糟心事儿。 交代了重杉好好看着屋里的情况, 复柳加快了脚步跟了出去:“姑娘莫急,路上奴婢已经使人告诉夫人了, 怕是这会儿夫人已经到了。” 徐梦琪松了口气, 脚下也停了下来:“那就好, 还是你机灵......你可知来的是谁?” 复柳凑近了些:“是个不曾见过面的公公......只是......” “刚夸你机灵, ”徐梦琪无奈:“这儿只有你我主仆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公公穿的是常服,”复柳语带犹疑:“且奴婢今个儿无意间听到园子里的几个丫鬟躲懒聊天, 好似今个儿太子殿下也出了京,同京里的几位公子一起打猎游玩来着。” “......”徐梦琪被噎得好半晌没说出话来:“在这儿?” “主子......”复柳对自家主子时不时犯浑的事儿也不知该说什么:“若是真的,那些王孙公子哪里是来打猎游玩的,分明冲着这儿来的啊。” ! 徐梦琪眉心紧皱,面色难看:“感情我辛辛苦苦办的赏花宴, 成了那群儿败家玩意儿的相亲宴!” “姑娘您小点声儿, ”复柳都快哭了:“这不是奴婢猜测的么,就算是真的, 也经不起您这么大声嚷嚷啊。” 主子这一句“败家玩意”, 可把那千金万贵的太子殿下也骂进去了! 徐梦琪慢慢地踱着步, 指尖在下巴上摸索着,若真是这样,她这会儿就不好往前面去了。这办赏花宴的心情一落再落,徐梦琪没好气儿的说道:“算了,前头的事儿就交给娘亲吧,反正你家姑娘我不耐烦掺和,后头还有那污糟糟的事儿呢,先回去。” “哎。”复柳赶忙应了一身,跟在后面往回走,只要这祖宗不乱说话,做什么都行。 暖房里解婉荣的心情未必比徐梦琪好上多少。 自打她一进去,那一束束的目光毫不遮掩地全落在她身上了,有好奇也有恶意,若不是她多活了那么些年,怕真要露了怯。 先头吵嚷着陪着杜玉茹一起的一个粉衣姑娘往前迎了两步,面上带笑:“这位想必就是解家那位刚回来的大姑娘了吧,果然跟玉茹说的一般无二,是个钟灵毓秀,温柔腼腆的美人。” 解婉荣点了点头,直接错身走了过去。若是平时,这样不走心的夸赞她还会笑着应付一下,心情好些,看样貌也愿意你来我往说上一两句,可如今她心情不算好,可不就是连听都不愿意听。 床前站了四五个姑娘,你一眼我一语的,解婉荣听了两句,要不就是说解明珠“小小年纪受罪了”,要不就是夸杜玉茹“对待姐妹一片真心难能可贵”。 这些人她半分印象都没有,想来也不算是什么重要人物,解婉荣不耐地看了一眼昆玉。 “烦请各位姑娘让一下,”昆玉面上带笑,说的话却是强硬的:“杜姑娘求着人找了我家姑娘来,怎么这会子我家姑娘来了,竟是连杜姑娘的面都见不上了?” 这围得严实的,就算里头的那位没病也能给憋出病来。 听了这话,杜玉茹的那一众小姐妹个个脸色讪讪地让了开来。 解婉荣强打起十二分精神走了过去。解明珠躺在床上,脸上红红白白的,额头有汗,嘴唇也发干,倒像是真的病得不轻。杜玉茹坐在床沿上,一手握着解明珠的手,脸上的泪还没干透,好一张梨花带雨的美人面。 “大姐......”解明珠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似乎她解婉荣真的是那唯一一个值得依靠的人。 解婉荣目光复杂地坐在床沿上,手背贴在解明珠的额头上,不知是不是她这一路过来走得太急,身子热乎着,居然觉得只看解明珠的额头的热度,不像是起了热的意思。 “你素日里不是整日吵着说跟你你玉茹表姐在一起多好多好,怎么我这才离开一时半会,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待回去叫祖母瞧见了,怕是饶不了你。”解婉荣兀自说道,她明面上瞧着是说杜玉茹没有照顾好解明珠,解明珠也没有照顾好自己,若是叫老夫人瞧见了,定然心疼的不得了。顺便还宣扬了老夫人一番疼爱孙辈的心意。 只有这几日一直被老夫人敲打过的杜玉茹和解明珠才明白,这是在警告她们,这事儿闹得这般大,回去她俩谁都讨不了好。 在自个儿府里算计也就罢了,出门在这么大的场合,不只是丢了自己的脸,也是把齐国公府的脸面揭下来往地上踩。 杜玉茹脸上乍青乍红地,勉力笑道:“也是我的不是,谁曾想到明珠的身子骨这么弱,不过就是在园里站了片刻,这风也没多大多冷......’ 解明珠垂下眼帘,神情沮丧,拉了解婉荣坐在床畔,自个儿蹭了上去,抱住了她的胳膊:“大姐......” 解婉荣偏过头去不看她:“瞧着明珠也没有什么大碍,有我在这里陪着也就差不多了,这荣季园的美景难得,杜姑娘不若好好出去玩赏一番,也替我和明珠好好瞧一瞧,免得白白浪费了机会。” 这话也不止说给杜玉茹听。 杜玉茹摇了摇头,一副温柔体贴的大姐姐模样:“明珠受了那么大的罪,我也脱不了干系,还是留下来吧,多个姐妹陪在身边,明珠这小姑娘也不会太害怕。” “话是这么说,”解婉荣状似无意拿着帕子在脸上轻拭:“只是人多了也不好,瞧这屋子里闷得,叫人喘不上来......况且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杜姑娘,就算是不为自己考量,也得替她们多想想才是,明珠也会体谅杜姑娘的。” “不......”杜玉茹张嘴欲拒绝。边上的一个姑娘在背后扯了扯她的衣衫。 “解大姑娘说的也是,人多了与病人也无益,既如此,这里就交给你了,”话落,将杜玉茹往自己这边扯了扯,压低了声音:“我刚刚瞧着徐姑娘出去了,脚步匆匆似有急事儿......可别为着你这个便宜妹妹错过了。” 杜玉茹犹自在心里盘算着,她是不想留解家姐妹两个单独在一起增进感情的,可是荣季园和徐姑娘,叫她左右为难的很。 若是解婉荣知道她在想什么,定然会跳起来求她放心,赶紧走,她和解明珠永远不会凑在一起增进感情! 杜玉茹咬了咬牙,对边上的小姐妹说道:“我还是不放心,若是逛园子,你们便去吧,有什么美景替我瞧了便是,待大夫来过了,确定明珠没有大碍了,我自去寻你们。” 说到这里,神色倏地变得黯然:“若是......日后你们再讲给我听就是。” 边上几人见她认真,只得暗骂一声“蠢”,三三两两的离开了,屋里瞬间清静不少。 屋里一时半会儿没有人说话,解婉荣兀自出着神,连被解明珠揽着的胳膊都自动忽视了。从秦威那里没有得到丝毫成就,她感觉自己似乎进了一个死局,如今这世间知道前因后果的人不过就那几个,偏偏她一个都见不着,周身虎狼环饲,偏她长了副眼睛也依旧如同瞎子。 再想想,总有解决办法的。 解婉荣拧着眉把自己同秦威,同方六,同皇后,同滇宁王妃说过的话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等等...... 解明珠只觉得自己手下虚抱着的手一僵。 他不会的,谁叫他最疼你不是?回回让着你,有哪次他真的生过你的气? 她分明记得当初那个女人曾经这么说过,只是那时她太过慌张,只以为那是再说她跟项钤。如今细细想想,分明不是。 她是亲娘,那她口口声声念叨的兄妹中的这个兄,就该是她的亲哥哥,如今的太子殿下。那么问题来了......这位太子殿下,知道解婉荣的存在吗? 正在她百般思量之间,门口的珠帘突然被人掀开,徐梦琪走了进来,身边除了丫鬟复柳,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解婉荣目露疑惑:“徐姐姐,这二位是?” 徐梦琪一指身后的那位年龄略年长些的:“这位是宫里的宋女医,闹得要死要活的,便请了女医来瞧瞧,好生诊治一下。” 说话没有指名道姓,但一侧的杜玉茹却是好似被人往脸上扇了一巴掌一般,分外难堪。亏她有些心性,脸上没了笑容,语气却是得体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明珠这忽然一病,可把我这个做姐姐的吓坏了,本来还打算带了明珠出去,也省得扰了大家的兴致,没想到徐姑娘这般为明珠着想,居然去宫里请了女医大人您。” 话语中微凉的酸意被勉力压了下去,她自认相貌气度,为人处事都不比旁人差,天道为何如此不公!叫这样的人......叫这样的人生生压在她头上。 那位宋女医瞧着不是个好相处的,板着一张脸,连点头示意都略过去了,直接坐在原来杜玉茹的位置上,握了解明珠的手径直把起脉来,语气不冷不热的。 “姑娘多虑了,”宋女医抬起头来又看了两眼解明珠的脸色,余光看到解婉荣,停了一下复又落了下去:“哪怕是徐姑娘,若不是拿了相爷的名剌,这宫里的太医也不是想请就请的,不过是这荣季园里闹腾的太厉害,连外头都能听见,太子殿下便派了我过来,看看是否又用的上我的地方。” 解婉荣倏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宋女医的脸,这算什么?说什么来什么? 杜玉茹险些软了腿,一句话声音忽高又忽低,到最后竟然变成了喃喃自语:“太子殿下......” 宋女医欲言又止,到底没能说出什么太伤情面的话来:“没事儿,出去走走就好了。” 解明珠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杜玉茹,将头埋进了被子里:“谢谢大人。” 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宋女医突然对着解婉荣开了口:“瞧着你也不大好,不若叫我诊上一诊,也算不虚此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四十九章 * 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 宋女医突然对着解婉荣开了口:“瞧着你也不大好,不若叫我诊上一诊,也算不虚此行了。” 解婉荣目露茫然。 一旁的徐梦琪和齐兰相继笑了出来, 好一个“不虚此行”,感情只给那解明珠看了诊,就算是白跑一回啊, 这就差明晃晃地说她是装病骗人了, 再想想刚刚解明珠的动作, 任谁都能联想到杜玉茹身上。 这位宋女医, 当真厉害的很。 解婉荣堪堪反应过来之后, 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只得起身谢过:“岂敢劳烦女医大人, 小女身体并无不妥之处, 还要多谢女医为舍妹诊治。” 说完抬头看向徐梦琪,这位是太子殿下吩咐过来的人,又是徐梦琪作为主人家,这诊金她是给还是不给? 徐梦琪笑过之后松了一口气, 既然人无事, 她就放心了:“劳烦宋女医专程跑这一趟了。” 宋言摇了摇头, 依旧是一板一眼的:“无妨。”既然是这位解姑娘不想让她诊治, 她也不强求, 回去跟她那个二皮脸的弟弟解释也有理有据。 徐梦琪招了身后的复柳上前来:“复柳, 你亲自送宋女医出去。” 等人出来屋子, 徐梦琪才拉下脸来,看行杜玉茹的眼神杀气腾腾:“你该庆幸刚才解婉荣把你那群小姊妹都赶出去了。” 不然,这脸真的是丢到大街上叫人踩了。 杜玉茹有口难言,今儿这事儿还真不是她算计得来的。她先头还担心着若是明珠真的病倒了,待回府之后,姨母那边倒是不妨事儿,就怕她在老夫人那里坏了名声。 谁知道到头来竟然是这么一出尴尬局面! “徐二姑娘说笑了,这事儿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个误会,”杜玉茹强颜欢笑:“怕是明珠头一次见到那么大的场面给吓着了,一时起了热也有可能,后来瞧着荣荣和我都陪在身边,这才好了些。” 瞧见徐梦琪撇嘴,杜玉茹也有些火气,她扯这个谎做什么,若是真的是她教唆解明珠装病,那她为何还要求着徐梦琪请大夫,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这事儿,到此便了了吧。”解婉荣突然出声,觉得无趣的很。无论怎么说,到底是杜玉茹和解明珠把这一场好好的赏花宴给搅和了:“既然明珠身子不舒服,我这便带着她们一起回府。” 她说的是解明珠,要带着一起回去的却是解明珠和杜玉茹两个人。 徐梦琪面露不快:“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解婉荣莞尔一笑:“我自然是知道徐姐姐舍不得我的,只是这事儿到底是人尽皆知的,明珠与杜姑娘都不好再出去赏景玩乐,在这屋里呆着也是呆着,还不如我带着回府呢......再者说,先前兰兰已经陪我逛过这荣季园了,也不算遗憾。” 说到这里,解婉荣眨了眨眼:“还是说,徐姐姐待我一见如故,一刻不见我,便思之如狂难以自抑?” 徐梦琪:“......” “你赶紧走!”徐梦琪推了齐兰一把:“赶紧把她送走,重杉,安排软轿,赶紧送她们出去。” 瞧见齐兰面色不好,解婉荣拍了拍她的手:“这算什么,我又不是出了这院门就回了平昌郡,日后咱们相聚的日子还多着呢,再者说,我这次从平昌郡来,带了好些东西,改日咱们约着出来,我一起带出来给你。” “多久?”齐兰一脸认真。 解婉荣想到自己的“以后”变“两年”,不由的有些尴尬,将最近的安排过了一遍,语气坚定:“五日后,五日后咱们一起出去街上逛逛便是,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自然是奉陪着的。” “拉钩?” “行......” 告别了齐兰,解婉荣一行人乘了软轿出了荣季园,又上了自家马车。驾车的是齐国公府的老人了,一直在外头守着的,见只有自家的主子出来了,脸上一片疑惑。 昆玉见状解释了一句:“二姑娘身子不适,你赶车稳当点,求稳不求快。” “哎,是,老奴晓得了。” 车厢里静悄悄的,自出了园子,解明珠的脸色倒是愈发的好了,只神色不行,有些惶恐不安:“大姐......” 解婉荣看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杜玉茹,无视她眼中的忿忿:“若是祖母和三婶问起,你照实说了便是,想来她们二人定然是能够理解的。” 解明珠缩在角落里,眼泪突然就落下来了:“大姐,表姐,明珠真的不是故意的。” 马车进了城,解婉荣掀了帘子一角,隐约可窥见这座皇城的繁荣,嘴上漫不经心:“无妨,那园子我逛了大半,确实美,到底是你身子重要,你看,你玉茹表姐不也是舍了逛园子的的机会也要照顾你?” 对,她就是故意的。 嘴角上一抹笑自上了马车之后就没有降下来过。 “咚!” “咕噜咕噜......” 解婉荣一愣,便见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从她眼前落了下去,砸在地上。 路两旁均是商铺,酒楼客栈什么的都有二楼,想必是哪家纨绔子弟从楼上往下抛东西,好巧不巧地落在她这马车顶上。 驾车的老马心里惴惴,叫停了马车,四下里张望着。昆玉也跟着钻出马车看了一眼,临路的是一家叫“浮香”的茶楼,二楼的窗户开着,隐约可见临窗的那桌坐着三个人,年岁都不大。 昆玉只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低头吩咐车夫:“无事,许是不经意的,咱么还是早些回府吧。” 对上自家主子的眼神,昆玉不动声色的指了指自己腕上的镯子,那还是她头一次和解婉荣表忠心之后解婉荣赐给她的,一直没摘下来过。 解婉荣心里多少有谱了,这京里昆玉认识的人不多,又跟她有关系的,怕不是项钤。想到项钤此人,解婉荣将帘子撩起又放下,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殊不知她今日又猜错一回,昆玉虽认识的人不多,但恰到好处的,楼上那三个人,她全都识得。 一个是当今的太子殿下齐季琞,一个是抚远将军的公子项钤,还有一个,是滇宁王世子齐璠。 她前任主子和前前任主子都在了,可不就得躲着走了。 昆玉不过就往上看了一眼,殊不知楼上的三人是一直看着这辆马车。 从进城,到消失在街道上。 齐季琞面容恍惚,分明什么都没有瞧见,却又仿佛什么都瞧见了。他苦求了母后整整两年都没有得到那人的消息,若不是叫项钤无意中提点了两句,只怕是要蒙在鼓里一辈子。 齐璠年过十五,比桌上二人年岁都长些,开起玩笑来也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您就是望眼欲穿呐,那也够不着。” 齐季琞气得站起身来,把杯子往桌上一拍:“叔叔这是要跟我比上一场?” 滇宁王是先皇的叔父,齐璠年龄虽然不大,论辈分,可是能和圣上称兄道弟的,自然也当得起太子殿下一句“叔叔”。 “岂敢岂敢,”齐璠摆了摆手:“叔叔这是叫你认清现实。” 眼神往项钤那儿一瞥,不动声色地提醒这位太子殿下说话要有分寸,这打哑谜,可不兴这么嚷嚷。 齐季琞被气得直抖。 齐璠笑得更欢了,拍了拍他的肩叫他好生坐着,冷不丁地看着坐在一旁,一个上午都没说过几句话的项钤:“说起来,刚刚过去的那辆马车,项兄弟可认识?” 项钤状似疑惑地摇了摇头:“我才回京。” “也是,不过里面的人,你一定认识。”齐璠朝他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 “哦,是谁?”项钤脸色依旧冷淡的很,似乎顺着这位王府世子的意思问的这一句,仅仅就是最普通的一句话,没有半点好奇。 “啧,没意思,”齐璠手搭在太子殿下的肩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项钤:“我未婚妻啊!那是未来的滇宁王妃啊!” “啪......” 嫣红的血落在白瓷茶杯上,格外的刺目。 马车很快就进了青巷,晃晃悠悠地停在齐国公府的侧门处。手脚伶俐的门房紧赶紧搬了小木梯出来,顺便交代里面的人赶紧把软轿准备好。 “请大小姐安。” 解婉荣点了点头,叫昆玉扶着进了府。看着跟在她后面下来的解明珠和杜玉茹,眉心一拧:“都先回自个儿院子里洗漱过后再去给祖母请安吧。” 杜玉茹下意识地扫视了一眼周身,面色一黑,解明珠倒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听了解婉荣的话,也只是点点头,叫丫鬟带着就回去了。 软轿一起,没走几步便要分道扬镳,杜玉茹眼看着解婉荣和她们走不同方向,心中一紧:“荣荣......” 解婉荣微微坐直了身体,很是认真的看着她:“杜姑娘,不若还是像在外头那样,唤我一声大小姐如何?” “荣荣说笑了,以咱们的关系,叫大小姐岂不生分?”杜玉茹咬牙:“若是叫外人听着了,还指不定怎么说闲话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解婉荣又慢悠悠地靠了回去,瞧不见杜玉茹的脸了,这才开口:“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别着急,我当时又不在,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与其担心我,不如去和你的小表妹商量商量。” 福寿堂里安静的可怕,珠帘撩开,宋氏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屋里的情况,快步走上前去:“母亲,这么急着叫媳妇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她最近琢磨着把管家权从老三媳妇手里拿回来,手上事儿不轻松,这才得了个空歇上一会儿,就叫福寿堂的丫鬟给叫过来了,听说老夫人还发了脾气,可把她急得不行。 “你先坐。”老夫人指了指下首的座位,面色语气都称不上太好。 不待宋氏再问,福寿堂的一个丫鬟就走了进来。 老夫人面色一黑:“怎么,我这做婆婆地还叫不动她了?” 丫鬟心中不安,只老老实实地回话:“禀老夫人,三夫人说,她身子不太舒服,起......起不来......”说到最后,丫鬟直接跪了地。 见老夫人气得实在厉害,宋氏忙起身去帮忙拍了拍后背:“母亲别急,老三那院子里最近事儿也多,弟妹这病许是真的,从前请安问好,弟妹可从来没有迟到推诿的意思,若是有什么急事儿,母亲不若先跟我说说,到时候再派个婆子去弟妹院子里说上一声就是了。” “她忙?那倒也是,忙着管家捞油水,忙到连管教孩子的时间都没有!”老夫人气急,若是老三在这里,她定是要直接上手抽。 宋氏心里一惊,管教孩子? “可是荣荣出了事儿?”宋氏面色焦急,这人不是才出去一个早上? 说话间解婉荣就进了福寿堂,乍一进屋,就将她吓了一跳:“祖母,大伯娘,这是怎么了?” 宋氏忙把人拉到眼前看:“没事吧?” 解婉荣了然,怕是她一进府,就有人心急火燎地把她回来的事儿传进福寿堂,早知道如此,她就不多嘴叫解明珠和杜玉茹先回去收拾自己了。 “大伯娘放心,我能有什么事儿,祖母一早地就找了人照顾我,那徐家二姑娘也是个爽朗大方的,哦,是了,那荣季园听说是皇家的园子呢,怪不得如此漂亮别致。”解婉荣一边觑这老夫人的表情,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那你怎么这个时候便回来了?可是有谁给你脸色看?”宋氏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不愉。 “大伯娘多虑了,”解婉荣朝她笑了笑:“就您侄女儿,祖母的孙女我,这般好看,有谁舍得给我脸色看。” “你个鬼灵精,”老夫人也叫她逗笑了:“到祖母这儿来,叫祖母好好看看,若是真受了什么委屈......” 解婉荣往她怀里一靠:“还真是受了委屈,不过我气性儿大,自己就给解决了。” 宋氏一脸紧张。 “这不是我觉得在那园子里,幕天席地的,连饭都吃不上热乎的,太委屈我自己了,”解婉荣一脸认真:“我便直接回了府,打算叫祖母做些珍馐美味给我。” “祖母定然会疼我的对不对。”解婉荣仰着头看她。 “你啊,又何必为她俩开脱。”老夫人叹了口气。 解婉荣笑了笑:“那园子美是美,看久了,也不过就那样,走来走去,脚都酸了,还不如回府歇着呢,祖母不用担心我,虽然我早回来了,却是跟要好的姑娘约了过几日再会的,到时候祖母可别舍不得放我出去。” 解老夫人揽着她在怀里,面上笑着,心中却是百般盘算:“放,祖母的荣荣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就是皇宫也去得。” 解婉荣身子一僵。 幸好老夫人心中有事儿也没有察觉到:“只是你院子里的下人多是从平昌郡跟来的,想必对这京里的事儿都不甚熟悉,这可不行。” “可我院里的丫鬟差不多都满了啊?”解婉荣掰着指头数,齐国公府到底是勋贵人家,下人也是有定数的。如她大伯母,身边是两个管事嬷嬷,四个一等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剩下的扫洒丫鬟五到六个不等。她上辈子不怎么在意这些,当时府里又是她娘亲管家,便没有人强求着她,但是她记得,当时解明珠身边,是按照规矩安排人的。 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扫洒丫鬟。 她如今身边有月牙儿和昆玉,二等丫鬟是琼玉并当时从滇宁王府出来的另外三个丫鬟。她也是细问了才知道,除去护卫,所有的丫鬟都是带着自己的身契的,身家清白,才进滇宁王府不满十日的,只教导了一遍规矩,其余什么都没来得及安排。 倒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一样。 至于扫洒丫鬟,早早地就叫宋氏给填满了。 “而且我院里比明珠她们还多了一个嬷嬷呢。”解明珠笑道,她说的是宋嬷嬷,如今虽然还病着,但她那妱月院里的事儿,是宋嬷嬷都经手的。 “别以为你娘亲那么多年不在祖母身边,祖母就真的不知道了,”老夫人戳了戳她的额头:“你那嬷嬷,分明是从前跟在你娘亲身边的嬷嬷,哪里就成了你的了?” “待哪日你爹爹娘亲回了京,自是比你这个姑娘家家忙得很,没了宋嬷嬷,你就不担心你娘亲腾不开手?” 这话倒是说的在理,解婉荣在她怀里蹭了蹭:“那我有昆玉和月牙儿两个也够了,祖母身边的这些,可都是祖母的心头宝,我怕少了一个,祖母夜里都后悔地睡不着觉。” “哪里就比得上祖母的荣荣了,”老夫人笑得慈祥,神情之中隐隐有一丝解脱:“从你回京那日,祖母就想着指个人给你,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你便把她做你身边的嬷嬷吧。” 解婉荣一愣:“嬷嬷?” “这人这么些年一直跟在祖母身边,是个懂事儿贴心的,这京里的事儿,她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老大媳妇儿,你说是不是?”老夫人突然问向一直在边上当花瓶的宋氏。 “母亲说的,可是丁盈?”宋氏的回答略显犹豫,眼中有三分恨意,七分同情。 “可不就是她,还是你细心,”老夫人似是感慨万千:“她啊......是个好的,过会吧,过会儿就叫她到妱月院去,你大伯娘那儿有她的身契,也一并予你了。” 解婉荣心思微动,总觉得祖母话中有话,就连大伯娘的态度也很是奇怪,更何况那身契。还有这名唤丁盈的嬷嬷,她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先有个富态的刘嬷嬷,再是这个丁嬷嬷,她不过就早回来了一年多,怎么多了那么多不同。 福寿堂气氛诡异,解婉荣从老夫人怀里爬出来,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如此,孙女就多谢祖母疼爱了。”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既然逛了园子,那么今日就早些回去休息吧,饭也在你那儿小院里用就是,晚上也也不用多跑一趟过来请安了。” “祖母,还有明......”解婉荣有些不解,荣季园里的事儿自己半分没说,竟然是不打算问自己了么? “这些事啊,祖母自会去问,若是有祖母闹不明白的,再派人来唤荣荣可好?”老夫人笑着道。 话是这么说,但解婉荣知道,这事儿,就算跟自个儿一点干系都没有了。 心中微酸,解婉荣嘟囔着开口:“祖母,你这般偏心孙女儿,哪日孙女学坏了可好。” 许久没有等到回应,宋氏挥了挥手,叫解婉荣自个回去便是。 昆玉候在门外,见解婉荣走出来了,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姑娘没事吧?” 解婉荣点了点头,瞧着外头灿烂的日光,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人心啊,真是复杂,你说我这般年岁,就该吃着点心,在院子里掐花扑蝶才是。” 昆玉轻笑出声:“姑娘可别去糟蹋那些花草了。听宋嬷嬷说,妱月院里的花草都是有专人伺候的,那些匠人的月银堪比琼玉的月银,素日里得的赏钱也和这些有关,若是真的叫姑娘掐了,怕是要在家洒泪到天明了。” 解婉荣拍开她的手,鼓着腮帮子:“怎的我自个儿院子里的花还掐不得戴不得了?形容主子我的事儿,能用上‘糟蹋’两个字吗?没了赏钱降了月银有什么关系,不如拿你的月银赏钱补贴上?” 昆玉连连讨饶,嘴上说着再也不敢了。 叫昆玉这么一打岔,解婉荣心中的阴郁倒是散了不少。 拐过回廊,迎面就遇上了收拾整齐的杜玉茹和解明珠,只一人在前一人在后。 没等解婉荣开口,后头的解明珠就颠颠地跑了上来,两只手举在身前,红肿地刺目惊心:“大姐,明珠好疼啊。” 解婉荣抬了抬手,到底没摸上去:“三婶罚你的?” “嗯,”解明珠委屈巴巴地,眼中有泪不赶落:“母亲说是我错了,还连累了表姐和大姐。” 解婉荣视线往下一扫,落在杜玉茹拢在袖子里的手上,按照三婶的性子,既然这么罚了解明珠,怕是杜玉茹也讨不了好,不然在祖母那里如何能交代过去。 “回去多上些药,也能好的快一些,”解婉荣说的风淡云轻:“快些去福寿堂吧,祖母在等着呢。” 跟杜玉茹错身而过的时候,解婉荣假装没有看见她眼中的嫉恨和不甘。 “恶人自有对头啊......”解婉荣喃喃道。 妱月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有宋嬷嬷盯着,连扫洒丫鬟做事儿都有条理的很。 早早地得了消息,宋嬷嬷守在房门口,看到她回来也安心:“姑娘没事吧。” “没事儿,嬷嬷你今日身子可好些了,瞧着脸色还是不好,”解婉荣有些担心,宋嬷嬷那么多年不说养尊处优,至少生活富足。这一回,可算是折腾狠了,她多少有些愧疚:“有什么事儿你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做就是了,何必亲自出来?昆玉,扶嬷嬷回去休息。” 若是真把宋嬷嬷的身子累垮了,她还真没办法跟自己,跟娘亲,跟月牙儿交代。 解婉荣推门进去,房间打理地干干净净的,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汽儿,只解婉荣看到坐在桌前的人时,心里一阵凉一阵热,最后全化成了耳尖的红。 这人,真经不起念叨。 “你......你怎么在这里?谁放你进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五十章 * 看清屋里的人, 解婉荣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反手关了门。 “你翻墙进来的?”解婉荣的表情难以言喻,但是除了这个做法, 她实在想不出项钤能够大大咧咧地出现在自己闺——房里的可能性了。 项钤端着茶杯的手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声音依旧冷冷清清的:“你这几日可还好?” “还不错, ”许是这个人的表情太过一本正经, 解婉荣下意识地就被带着走了:“虽我爹娘还没有回京, 但祖母和大伯娘都待我很好。” “嗯......” 解婉荣突然福至心灵了一把:“项大哥是在担心我?” 项钤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如今即便难为情一些, 他也不能再犯蠢了。犹记得上辈子两家议亲之后, 他也曾特意找过解家两兄弟了解过她的喜好,但凡有机会, 总是托解修倧给她带东西。 呵, 后来她被人害死在宫中, 解修倧拖他出来喝酒撒疯他才知道,那些东西,从来没有到她的手里过。 * “项大哥,我跟你说, 嗝, 我和我爹真的不是故意的。嗝, 我们就是烦, 自己捧在掌心里的宝贝, 怎么你说抢走就抢走了呢。那些东西我都没扔, 好好在库房里堆着呢, 我就想着,等什么时候她必须得嫁出去了,等到了那一天,我再给她,”解修倧喝得眼尾泛红,一张俊秀的脸上泪痕斑驳:“早知道......早知道......” 突然丢了杯子趴在桌上喃喃自语,解修倧闭着眼睛,不敢去看项钤的脸色:“我们,当真只是开了个玩笑,她进宫那日,我就把那些东西都叫人抬进她的屋子里了,想着,等荣荣回来,一边是赐婚的圣旨,一边是你这个未婚夫的真心,她肯定乐得找不着北。” “她可喜欢你......的脸了......” 项钤仰头把杯子里的酒灌下去,这是军营里的烧刀子,格外的辣。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钝钝的疼,疼得他忍不住想要佝偻起身子。 “项大哥,我当真恨......”解修倧哑着嗓子说道。 项钤手一抖,新斟好的酒尽数泼到了解修倧的脸上,声音四平八稳:“该醒醒了,我听说这几日宫里的太医就住在齐国公府里没有出来,若是连你都撑不起来,午夜梦回的时候,你敢见她吗?” 他如今愿意把自己收拾地整整齐齐地,也愿意出来走动,说到底,不过还是希望,叫自己活成她最喜欢的样子。 手腕上的疤痕隐隐作痛,似乎像是刚刚被人割开一样:“府里的狗儿要生崽子了,你若是愿意,就去抱上两只在府里养着......是银宝的后代?” 解修倧:“......” 解修倧:“......” 解修倧:“......” 整个人突然站了起来,脚下打着晃,解修倧伸直了胳膊指着项钤,指尖止不住地再抖:“你他娘的是当年的那个傻子!” * “项大哥?项大哥?”解婉荣伸手在这人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项钤摇了摇头,顺便把脑子里解修倧那张黑得彻底的脸甩出去:“我没事。” 想到了上辈子的下场,又加了一句:“就是来看看你,伯父和徐姨不在,我不好登门拜访,只能想了这个法子。” 解婉荣无所谓的摆摆手,除了父母亲人,她最相信的不过就是一个项钤了,这人人品正直地叫人生气。 举个例子来说吧,上辈子两家刚有点结亲的意思的时候,她偷偷相看过,很是满意。写个信绣个荷包什么的太露骨,她偶尔也会有一些小女儿的娇羞,便从书架上挑了一本故事性不错的话本托人送给了他。以示——自己对她满意的很,这门亲事没问题。 结果...... 用“呵呵”二字都难以形容,算了,不提也罢。 “你今日在长门街?”解婉荣冷不丁地问道,她还挺想知道项钤再往她马车顶上丢东西的时候再想什么? 项钤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观察解婉荣的表情:“滇宁王世子说‘浮香’茶楼有新茶,便约了我去,同行的......还有太子殿下。” 解婉荣一愣,拇指和食指不自觉的摩挲着,这是她一贯静不下心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我还以为项大哥你跟我一样,也是第一次进京。” “年前从西南边关回来的时候,曾进宫见过圣上,”项钤慢条斯理地解释:“也是那时才结识了二位殿下。” 解婉荣直视项钤,神情认真,她觉得这事儿与其自己调查,不如相信项钤的眼光:“项大哥,咱们进京之前的事儿,你还记得吧?” 说的是他俩叫滇宁王府的人带到云州城的事儿,当时的遭遇可称不上愉快。 这“咱俩”两个字叫项钤心情愉悦。 “嗯。” “那你觉得,滇宁王世子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如何?”解婉荣问道。她和滇宁王妃的对话跟谁都没有说过,可她分明从滇宁王妃的话里,听出了觊觎的味道。 觊觎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秘密,觊觎她亲爹屁股下面的龙椅,觊觎大雍朝的国土。 可事实上,她其实不怎么关心这些。她唯一关心的是,滇宁王府和林向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两辈子企图断她大哥腿的凶手,是不是上辈子杀她的幕后真凶。 项钤面色一沉,瞬间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会不受控制地来找她。 “你为何如此关心滇宁王世子?” 解婉荣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不自觉得摸了摸鼻子,许是她自作多情了,居然从项钤的话里听出来丝丝缕缕的酸味。 “倒也不是关心他,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只是之前有了滇宁王府那一遭,心里有些好奇罢了。”解婉荣找了个不怎么可信的借口:“况且,我就不信你没有多想过。” 说到这里又理直气壮了。 滇宁王府安排说书人给她讲了那么一个似是而非的故事,她就不信旁听的项钤没有察觉得异样。 项钤搁了茶杯,目光黑沉沉的,像是无月也没有星子的黑夜,叫人忍不住想要探究,又受不住刺骨的寒。 “这些事儿,你无需操心。”他说的很是认真。 “项大哥,”解婉荣突然笑了出来,语带嘲讽:“你就跟我爹娘一样,说什么不用你管,不用你操心,只要在家喝喝茶,绣绣花,掐花拈草就差不多了。” 见项钤目露赞同,解婉荣突然连气都生不出来了,只痴痴地笑着:“我是啊,在平昌郡的那两年,可不就是这么过来的。确切的说,我伤成那样,想折腾都不行,但是你看看现在。” “我不还是到京城了?” “滇宁王府,不是依旧能把我从平昌郡带出来。” “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还不是冲着我来的。” 解婉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就算拿了根绳子把我吊在你眼皮子底下,就能保证,能护得住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了?” 项钤瞳孔猛地一缩。 解婉荣知道这话说得残忍,但这是事实,她也清楚不能轻易改变爹娘的想法,所以干脆不说只做。 “你们不跟我说,我连该防备着谁都不知道。”涩意从心底漫上来,叫她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上辈子就跟福寿堂前廊下的雀儿一样,在笼子里活得天真自在,那粗略的心计勉强能在后宅混下去,一到了宫里头,不也死地悄无声息的? 项钤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谁都有错! 门外突然传来昆玉的声音:“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奴婢进来了?” “不用!”解婉荣猛地应声,昆玉怕是被刚才她拍桌子的声音引过来的:“我不小心跌了一跤碰在桌子上了,没什么大事儿。” 昆玉眼神闪了一下:“姑娘可有大碍?若是青了肿了可不好就这般略过不提了,奴婢去取了药膏来吧?” “行,你去吧。”解婉荣回道,目光灼灼地盯着项钤,期待他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项钤叹了口气:“滇宁王......并没有你想的那种谋算。” “嗝!”解婉荣忙伸手捂住嘴,身子跟着抖了一下。 “嗝!”脸都红了。 项钤倒了杯水给她:“滇宁王妃和我母亲是旧时,和徐姨,应该也是认识的......”所以他当时才放下戒心来,后来滇宁王妃单独带走解婉荣,他才没有闹出乱子来。 解婉荣:“......” 原谅她一时半会想不出这样的玩笑好笑在哪里,甚至于把她吓得打嗝都停住了。 旁边的架子上有许多匣子,解婉荣抽了第三层的第一个,将里面的一张泛黄起皱的纸递给项钤:“这是滇宁王妃当日给我的,不知道项大哥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那是画了林向画像的通缉令。 项钤眉头紧皱:“许是一个玩笑话。”他语气不算特别坚定,实在是上辈子虽然他没能见到罪魁祸首被绳之以法,但是大概范围是圈了出来的。 那些可能的人之中,没有滇宁王。 虽然说这次滇宁王府做得事儿确实有些不对劲,但是今日滇宁王世子一句话就叫他打散了疑虑,也能解释清楚跟在荣荣身边的昆玉的来路。并且,太子殿下也没有反驳。 项钤突然觉得有些唇干舌燥,他本来没想跟解婉荣提起这件事儿的,反正这件事儿最终成不了,又何必叫荣荣心里生出几分异样来。 “不知你回府这几日,”项钤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府上的人有没有跟你提起过,解家的大姑娘和滇宁王府,是有婚约的。” 解婉荣:“......项大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 解婉荣猛地打断他,推着他往窗子那边走:“我那丫鬟要回来了,你赶紧走吧,再晚就藏不住了。” 项钤握住她的手腕,手下温热的触感叫他耳根发热:“你若不想听,我便不提就是,只是......” “没有只是,”解婉荣斩钉截铁:“等二哥来京里了,我再和二哥一起,好好谢过项大哥。” 推搡之间似乎有什么落在了地上,解婉荣也没怎么在意。 昆玉敲门的时候,解婉荣才刚刚把窗户合上。 手里拿着莹白的瓷瓶,昆玉推门走了进来,一眼就瞧见了紧闭的窗子:“外头日头正好,姑娘怎么把窗户关上了。” “没什么,我有些想睡了,关了窗子清静。”解婉荣解释道。 抬步欲走,软底绣鞋好似踩到了什么,咯得她脚心疼。 青灰色的石砖上,碧色的重珠耳坠安安静静地躺着。 昆玉一愣,另一只被她单独放起来了,正准备得了空去重新配成一副。 解婉荣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那么点得意:“看来这偷儿,眼光还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五十一章 * 分明是一大清早的, 外头的天反倒灰扑扑的,豆大的水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院里的石板小径上,炸成了一朵朵水花。贴着墙角肆意生长的花儿朵儿叶儿, 也给打得颤颤巍巍的,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窗户开了半扇,解婉荣支着下巴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她昨个儿被杜玉茹缠了一下午, 晚间又因为这场大雨没怎么睡好, 可不就恹恹地没什么精神。 说来这事儿也好笑, 怕是杜玉茹真的是没法子了, 才想着找她出面澄清。说的还是那日赏花宴的事儿。 本来没有起多少波澜, 留在院子里的诸位千金就算不相信她们是因病提前离开,也拿不出什么实证。谁曾想才回府半天, 那半真半假的谣言就传开了。 真的是解明珠没病称病, 假的是说这件事儿是杜玉茹为了给徐梦琪脸上抹黑才设计的。 若说这事儿, 她还真的站杜玉茹那边,约莫还是她那好妹妹先生的事儿,叫杜玉茹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能用上,谁曾想叫人给一脚踹陷阱里了。 就连这谣言, 她也觉得是解明珠放出去的, 毕竟当时屋里可没有几个人, 偏杜玉茹执着的认为, 是徐梦琪蓄意报复。 人家一个相府千金, 犯得着吗? 屋里的玉色珠帘被掀开, 清脆的撞击声在屋里荡了一圈又一圈。月牙儿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脸上带着笑:“姑娘怎么又坐到窗边去了,当心淋了雨。” 木质的雕花窗柩因为雨水的关系,呈现出了乌黑色,上头还有几滴圆润的水珠,解婉荣拿指尖戳破了一个:“不过几滴罢了,有什么值当说的。” “姑娘今日还去福寿堂请安吗?”月牙抬头看了看外面的雨势,眉头紧皱:“昨个夜里老夫人那里就派了人过来说了,说是如果今早还下着雨,姑娘就不必去福寿堂了,早饭也在咱们自个儿院子里用。” 见解婉荣没什么反应,月牙儿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听着好像三夫人带着表姑娘和二小姐去了福寿堂。” 解婉荣抬头看了月牙儿一眼:“能耐了啊,才跟着丁嬷嬷学了几天,连打听小道消息都学会了。” 月牙儿被取笑地红了脸:“才不是,奴婢这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收集一切有用的消息,既防得了君子,也防的了小人。” 解婉荣有心逗逗她:“那就请掌握了那么多有用的消息的月牙儿姑娘帮我参谋参谋,我是去,还是不去......” 月牙儿把头垂了下去,想了好一会儿才坚定地开口:“奴婢不希望姑娘因为她们去......姑娘身子不好,这么大的雨,万一着了凉,又得躺在床上养好几天。” 解婉荣眨了眨眼睛,突然就无声地笑开了,眉目眼笑意流转,璀璨不可方物:“没想到,月牙儿这么贴心,哪天宋嬷嬷再对你说教,你跟我说,姑娘我肯定护着你。” 月牙儿也有些赧然:“那姑娘还去福寿堂吗?” “去吧,”解婉荣站起身理了下衣裙:“昨个儿晚上用饭的时候就听见祖母咳嗽了,这一下雨天气就转冷,我有些放心不下......路上走慢点,小心点就是了。” 月牙儿应了一声:“那奴婢去着人准备雨具,给姑娘拿那件天青色的连帽披风怎么样?” “你安排吧,”窗外的雨似乎又大了,冷风从半扇窗户吹进来,叫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你留在院里照顾着宋嬷嬷,叫昆玉和丁嬷嬷陪我去福寿堂便是。” 丁嬷嬷就是老夫人前几日给她的丁盈,年岁不大,比大伯娘还要小上一些,瞧着跟她娘亲差不多大,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刻板严肃,但做事儿却很是稳妥。 解婉荣想了想,就暂时把人跟宋嬷嬷安排到一起,有宋嬷嬷看着,是好是歹她心里也能多少有点数。 “要丁嬷嬷跟着吗?”月牙儿有些惊讶。从丁嬷嬷进了妱月院,姑娘就没怎么吩咐事儿,更别提叫丁嬷嬷出去理事,她还以为是姑娘不想表现得太过特殊,招人红眼,才将丁嬷嬷藏起来呢。 解婉荣轻笑:“有些事要她去做。” 许是老天爷遭了什么想不开的事儿,外头的雨一直不见小,就算解婉荣绕了远路,一直挨着廊下走,等人到了福寿堂,裙摆也湿了一大截。 老夫人的面色有些泛黄,精神头也不是很好,看了解婉荣的样子,心里疼得不行:“不是早就吩咐过你了,今日就不要过来了,这是在家里,哪就需要日日晨昏定省,回回不落的。” 解婉荣往老夫人跟前凑了凑:“这雨天一直呆在自己院子里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来福寿堂陪着祖母热闹热闹,想来三婶她们也跟我是一样的想法吧。” 她出来的晚,一路走得又慢,等人到了福寿堂的时候,正事儿估摸着都说完了,杜玉茹和解明珠都眼眶红红,像是哭过一回的样子。 “那也该等雨小了再过来,”老夫人叹了口气:“还不赶紧去里间把衣服换过了,待会儿出来要乖乖地把姜茶喝了,驱驱寒......几人人都到我这了,今个儿的早饭也早些用吧,刘嬷嬷,吩咐下去的。” 解婉荣乖巧地点头,跟在她身边的丁盈捧了衣服带着她往里间走,看样子熟悉的很。 屋里点了熏炉驱湿,暖呼呼的。解婉荣张着手臂,看着给自己整理衣襟的丁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丁嬷嬷对福寿堂很是熟悉的样子,陪着祖母很多年了吗?” 丁盈闷着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奴婢是十八年前进的府,在厨房呆了两年就被调进福寿堂,之后就一直呆在老夫身边了。” “十八年这么久了,”解婉荣感慨道:“呀,那不是从我大哥出生那会儿嬷嬷就呆在府里了?怪不得祖母这么信任嬷嬷,叫我安心把妱月院交给嬷嬷管。” 丁盈浑身一僵,捏着腰带的手有些不稳,好一会儿才微微哑着嗓子回应:“嗯,奴婢那会儿还有幸照顾大少爷几日呢。” 解婉荣眉头一挑,果然这人跟她们二房有关系,就是不知道,这关系是系在她爹身上,还是大哥身上....... “好了,”丁盈矮下身子将裙摆放好:“姑娘瞧着如何,可有不舒坦的地方。” 解婉荣摇了摇头,面上挂笑:“很好,这裙子是嬷嬷挑的?瞧着就叫人心里舒服。” “姑娘过誉了。” 等解婉荣收拾妥当走出来,小花厅里已经摆好了早饭,边上有丫鬟捧着水盆伺候她净手,连擦手的棉巾都是温热的。 解婉荣心头一暖,紧挨着老夫人坐下:“果然今个儿这儿来对了,祖母这的吃食瞧着都鲜亮水灵。” 她右边是解明珠,听了这话瞅了瞅面前小碟子里的青菜:“难道送到大姐院子里的饭食,不是府里的厨房做出来的吗?” 说完还迷茫地抬起头盯着上首的老夫人:“我怎么瞧着,都差不多啊。” 老夫人闻言笑得很是开怀,戳了戳解婉荣的脑门:“叫你惯会说讨巧的话,如今叫明珠拆台了吧,明珠可别学你大姐,我素日里不喜欢她的时候,都是叫厨房送了隔夜的饭菜过去的。” “啊?”解明珠瞧着像是信以为真,看向解明珠的眼神满是同情,拉着人说起了悄悄话:“大姐,下次你来我院里吃......” “明珠说什么呢,跟荣荣还有悄悄话,你这么做,表姐可不依。”一旁的杜玉茹紧赶着插话进来,生怕再被遗忘在一旁。 解婉荣笑道:“可不就是悄悄话,还偏不叫祖母听到。”祖母都听不得了,你自然也听不得。 小辈间的玩笑话逗得老夫人心里畅快,连粥都能多喝上两口,解婉荣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看向解明珠的眼神也颇为复杂。 她这个妹妹,可真是智多近妖。 上辈子分明是一个天真活泼,又有点小聪明的姑娘,这辈子有她和杜玉茹在前头压着,愣生生地以一个不谙世事又诚实易骗的形象在夹缝中挣扎了出来,叫老夫人也多看她一眼。 若不是最近祖母身子不好,她也不会想着营造出一种阖家欢乐气氛叫祖母宽心。 这种一边恨不得对方早日倒霉受苦甚至偿命,一边又得压着自己善待她试探她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大姐?”解明珠捧着碗,似乎在解婉荣的怪异凝视中不敢下筷。 “没事儿,”解婉荣收回了目光,语笑嫣然:“我就想着,之前明珠同祖母说了什么,怎么我进来瞧着明珠的眼睛都红了。” “也没什么,”接话的是她三婶宁氏:“我不过就想着再过几日就是书院休息了,如今你的两个哥哥都拜在李大儒门下求学,怕是又不能回府,我这个做娘亲的,实在是想念的紧,偏你三叔前两日又得了差事要出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我这不是心里急着么。” 宁氏放在汤碗:“便来问问你祖母,看能不能多带上几个侍卫下人,带着明珠和玉茹去书院瞧瞧你两个哥哥。” 老夫人面色一沉,她心知老三媳妇这是存着炫耀示威的心思,正打算开口训斥。 解婉荣突然开了口,语气有些羞赧:“李大儒?我才回京,对京里的这些名家大师也不甚了解,祖母,李大儒是很有名的人吗?” 不等宁氏开口,她便接着道:“算算日子,没几日二哥也要进京了,不若三婶再多等几日,到时候也带着我和二哥出去见见世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第五十二章 * 宁氏的脸一僵:“修倧要回京了?怎么之前都没有听荣荣你提起过?” 解婉荣莞尔一笑:“听我娘说, 我二哥一直念着我,在家里烦的不行,我娘就干脆送他进京了, 不过是我二哥回京,小事罢了,又不是我爹娘回京, 我就没多说。” 宁氏气得牙痒痒, 你二哥都回来了, 离你爹娘回来还远吗?这可真真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说到修倧, 你爹也是狠心, 这么些年都不怎么跟府里联系,累的你祖母逢年过节心里不知道多难受, 况且那平昌郡能有什么好书院, 偏你爹娘任性, 不愿意把孩子留在京里,”宁氏觑了一眼老夫人的脸色,见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这才继续说:“若是当年你大哥二哥都留在京里了, 别说李大儒, 就是拜那名满天下的安王殿下做老师, 都是使得的。” 解婉荣嘴角抽了抽, 人留在京里?命也留在京里行不行? 只是这安王殿下又是哪个了不得的人物? 老夫人搁了筷子“越说越离谱了, 我看指不定咱们府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还得捡起来, 好好治治你们。” 宁氏叫这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的。 解婉荣扯着老夫人的手撒娇:“那可不行, 白日里祖母嫌我太过闹腾,不叫我陪着您,若是这吃会儿饭的功夫还不叫我和您亲近亲近,祖母怎么舍得。” 一旁的杜玉茹也跟着应和。 从前府里只有她一个姑娘的时候,她是惯常呆在这福寿堂的,哪怕只是陪着捡几颗佛豆,念几句经,自从解婉荣和解明珠进了府,她也就只有每日请安的时候才能有机会进着福寿堂了。 老夫人突然叹了口气,语气沧桑:“只愿等你爹娘回府之后,你还愿意日日来陪着祖母。” 解婉荣连连发誓保证:“若不是祖母叫我住进妱月院,还处处布置妥贴,我都愿意住进这福寿堂了。” “好好好,好好好。” 宁氏却是慌的连茶杯都端不住:“怎么二哥二嫂最近也要回京了吗?” 当年是谁跟国公爷大吵了一架,在福寿堂外暴跳如雷,指天画地地发誓老死也不回来的! 解婉荣也跟着一脸惊喜:“祖母,是我爹来信说他要回京了吗?怎么也不同我说上一声。”老夫人漫不经心地道:“我也只是这么一说,你爹好歹是一郡知府,调任回京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没有个一年半载,打通人脉,怕是别想回来。” 宁氏稍稍松了一口气:“荣荣也别心急,如今在这府里,别说大嫂把你当亲闺女宠着,就连我跟你三叔,不也是这样。” 二哥难回京就好,她丈夫如今仕途顺利,就连过几日的大事,不也钦点了她丈夫随行,前途可谓敞亮。 说道这里,宁氏难得地认真诚恳,待早饭撤了下去,才立在老夫人面前说起:“这回三老爷奉旨出京,是个难得的能在圣上面前露脸的机会,若是能得了圣上青眼,怕是爹肩膀上的担子多少也能少一些。” “儿媳是个不懂事儿的,比不得娘您见多识广,这事儿,不知道娘心里可有章程?”宁氏说得小心翼翼。这么些年,她从府里的公帐上捞了不少油水,倒是有银子疏通上下,就是人脉,还是得靠老夫人。 杜玉茹和解明珠早早地就让她们回去了,解婉荣仗着自己还有老夫人吩咐的一碗姜茶没有喝,愣是在次间里磨蹭了一会儿,没想到一准备出来,就听到这么个消息。 这是打算上下打点完全了帮着三叔再更进一步,赶在她爹娘回来之前从官场上压上一头? 上辈子好似也是这样,叫三叔从一个正六品的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爬到了正三品礼部右侍郎的位置。 解婉荣眉毛一挑,人站在次间门口,她也很想知道祖母的反应,在知道爹爹有意回京之后,祖母还会帮着三叔往上爬吗? 老夫人半晌没有说话,她最近身子骨虚,饭后起码得一个时辰才能喝茶,以至于她现在连个消遣的东西都没有:“这事儿有谱吗?要知道接驾回京这样的大事,怎么着都不该轮到老三一个六品官,你这么上心,前因后果可打听清楚了?” 宁氏强笑着,心里却是怨怼的,四弟本就对官场毫无兴趣她也就不提了,但是自家老爷在礼部熬了那么多年资历始终爬不上去,在一个六品官位上庸庸碌碌的混日子,不就是因为公爹不愿意伸手提拔一下。 从前还能说一句,毫无功绩不好太过,如今机会来了,却不愿意抓住吗?果真就是知道了亲生儿子要回京之后,心都偏到没边的地方了。 “儿媳瞧着许是因为这次圣上西巡有爹他老人家陪同在侧的缘故吧,”宁氏这个倒是细细打听了:“儿媳听说,这两年边关不太稳,圣上怕是又念及了咱们齐国公府的功劳,如今府里只有老爷一个人,便想着给些恩赏。” 宁氏想了想,又添上了一句:“听夫君说,这还是秦将军亲自去了礼部点的他。这秦将军是奉旨接驾,人选......应该也是陛下属意的吧。” 老夫人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秦将军”是哪一个,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下面的儿媳,深觉对方当家作主了那么多年,依旧没有多大长进,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你既道边关不稳,老三拿了恩赏,若是真出了乱子,叫老三拎着刀,上马杀敌去?” 宁氏腿上一抖,险些跪下:“娘,这不能吧......” “哦,你觉得老三是个书生,拿得起笔杆子就不错了是吧,”老夫人微眯着眼睛,她是越发看不上了老三一家子了,这一房,也就刚进来的小丫头有点心思:“还是说,叫你爹一大把年纪还去冲锋陷阵?再不然,老二老四手脚功夫都不错,也能上是吧,可这卖命的事儿,凭啥好处落到老三头上呢。” 宁氏心有不甘:“娘说的有理,可四弟如今仍是一介白身,他素日里对官场之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娘你也知道的。再说二哥,他离家八年有余,京里人脉关系早就不知换了几茬了,等他回来再经营,是不是不太妥当。如今大家都是一家人,彼此相互帮衬相互扶持才能撑起咱家的门楣啊。”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样吧,既然已经点了老三跟着,这里头也就没有咱们能插的上手的地方,待我回头去信给国公爷,叫他掂量着办如何?” 这话虽然是询问,但宁氏多少能听出来,这是拒绝的意思。 到底是不死心,宁氏咬了咬牙,把自己真正的打算说了出来:“我从前听说这秦将军和皇后娘娘幼时都住在二嫂家里,后来二嫂嫁到咱们家,娘娘和将军对咱们府上也多有看顾,甚至是早年将军还曾多次上门拜访过爹和娘,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只要能说动秦将军帮夫君说上两句好话,别说连升三级,就是礼部尚书的位置也能抓在手上。 这一瞬间迸发的野心叫老夫人心惊,也要次间里听得明明白白地解婉荣忍不住冷笑。 她这会才明白先前在荣季园的时候秦威说的过些日子要出京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么一联想,叫三叔随侍的事儿,可能还真不像三婶想的这般好。 不说大事上的考量,就说秦将军的态度,她倒是有几分觉得把三叔喊了出去,是为了替她出口气儿。 想要踩着她们这一房往上爬? 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解婉荣把手里早就空了的碗放下,突然出声:“总算喝完了,这姜茶怎么如此辣,里头是一丁点糖都没有放吗?” 丁盈一直低眉敛目地立在旁边,见她全神贯注地偷听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反倒是她喊了这一嗓子之后,迅速地端了一叠蜜饯上来,叫她甜甜口。 老夫人的眼底有了淡淡的笑意:“左右不急这一时半刻,外面雨势也小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如今家里的人多了,要考虑的事儿也不少,再加上你院里还有几个孩子要照顾......你若是忙不过来,就去找你大嫂帮帮忙。” 宁氏心里一惊,嘴里的话再也不敢说出来:“那儿媳先回去了,若是娘有什么打算,派人跟儿媳说一声便是。” 老夫人挥了挥手。 等到外面没了声音,解婉荣才探了个头出来:“三婶走了?”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老夫人倒是没有半点瞒着她的意思。 解婉荣手背在身后,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然后一头栽进老夫人怀里:“我听见什么了?我分明什么都没有听见啊,那姜茶又热又辣,还那么一大碗,我哪里有心思分给三婶啊。” 老夫人哭笑不得,只搂紧了她:“你的性子啊,真是随了你爹。” 解婉荣一张好看的小脸皱成一团:“祖母你认真的吗?”随了她爹,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老夫人被逗得哈哈大笑:“随了你爹有什么不好,鬼精鬼精地,不才有本事把你娘骗到手里。” 连“骗”字都用上了。 解婉荣面上笑着,心里却在原来的十几个设想上划掉一条:看祖母这态度,像是很认可娘亲,那她们一房跟府里闹成这样,怕不是因为婆媳关系。 “是这样吧?那我随了我爹也挺好的,祖母以后想要骗谁,跟荣荣说,荣荣帮您一骗一个准。”解婉荣拍着胸脯保证。 说这话的时候,谁都没想过有一天会应验。 老夫人笑得面上泛红,眼角有了水光:“我的乖孙女,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家臭小子,祖母真真是舍不得。” 解婉荣心头微微一动:“祖母放心,只要没有什么指腹为婚的事儿,孙女肯定不找孙女婿,就一直陪在祖母身边。” “还孙女婿,还指腹为婚,你真真是不知......” 指腹为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第五十三章 * 解婉荣心头微微一动:“祖母放心, 只要没有什么指腹为婚的事儿,孙女肯定不找孙女婿,就一直陪在祖母身边。” “还孙女婿, 还指腹为婚,你真真是不知......” 指腹为婚? 老夫人默默在心头将这四个字念了又念,面容有些扭曲。哎, 她怎么觉得好像确有其事呢? 当年她好像兴致来了, 真的和哪位好友如此约定过, 可当时, 不过一句笑谈罢了, 莫非有人找上门来了? 荣荣就在眼前,她不好直接问问丁盈或者刘嬷嬷, 只想了想, 换了个话题:“你娘可跟你提起过, 叫你什么时候去你外祖家拜访?” 解婉荣一愣,这事儿,她娘亲还这没有提起过。 她娘亲徐芳荃出身徐国公府,上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 如今各个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徐国公府的处境, 可比齐国公府好上太多了。 之前在平昌郡的时候, 她是看过娘亲往徐国公府送节礼的, 偶尔听娘亲提起过, 好似关系依旧亲近的很。 解婉荣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娘亲也没有跟我提起过, 不若等二哥回京之后吧,叫二哥与我同去,待会儿回了妱月院,我再去问问宋嬷嬷。” 老夫人点了点头,看着解婉荣的眼神很是欣慰:“也好,宋嬷嬷是随你娘亲从徐国公府陪嫁过来的,对徐国公府也更为了解一些。” 说这话的时候老夫人有些心虚,当时二房一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老二差点闹翻天,徐国公府的人也差点打上门来,多亏了老二媳妇从中周旋,才没叫齐国公府成为京里的笑谈。 只是在这之后,老二入宫求了调令,一走那么些年,徐齐两家的情分也断的差不多了。 “你若是拿不了主意,就叫丁嬷嬷给你参详着,有什么缺的漏的,直接来找祖母,”老夫人笑着说道:“祖母的好东西啊,都给咱们荣荣留着。” “才不要呢,”解婉荣撒着娇拒绝:“荣荣不仅不要,以后还会给祖母送更多好东西。” 哄的老夫人把人揽在怀里一叠声地夸乖。 只是到底年龄大了,陪着解婉荣这么闹了一会,老夫人有些精力不济。眼瞅着外头雨势小了些,便急急忙忙地赶解婉荣回她的妱月院,一再地叮嘱她晚上也不用来了,还安排了福寿堂的下人一路送回去。 解婉荣就这么半强迫地被赶出了福寿堂,站在廊下有些哭笑不得。 “啪、啪”的踩雨声很是悦耳,解婉荣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撑着伞从院中往这儿走,人走近了才认出来,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琴音。 解婉荣笑着叫了声“琴音姐姐”,见那被拎起来的裙摆湿了一大截,不由笑道:“有什么事儿如此当紧,下着这么大的雨也要往外去?” 琴音将油纸伞交给了一旁的小丫鬟,笑意盈盈:“也不是什么大事,刚才奴婢叫厨房做了些养脾胃的热汤,才刚刚端回来,就瞧见表小姐站在这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竟是被这场雨给拦着了,我也怕那小丫头手上脚上没轻没重的,就亲自送了送。” 解婉荣点了点头,在心中琢磨了下时间:“琴音姐姐是将杜姑娘送回去立刻就折回来了?该等雨势小些再回来的,没得祖母身子还没好,你先病了。” 琴音笑着行了礼:“奴婢多谢姑娘挂怀,只没盯着老夫人将汤喝了,奴婢实在是放不下心。” 这就是承认了的意思。 解婉荣点点头:“那祖母这边就麻烦琴音姐姐了,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要劳烦琴音姐姐及时跟妱月院说一声才是。” “奴婢晓得了,”琴音应承了一声:“姑娘慢走......” 伞是昆玉打着的,丁嬷嬷落后一步跟在她右侧,至于福寿堂的下人,都隔了好几步远,一个个的,连头都不怎么抬。 解婉荣忽地问了一句:“那位杜姑娘该是听到了哪一句?” 自回府之后,昆玉就陪着她去了一趟三婶的倚云院,一时之间也估摸不准时间,倒是一旁的丁嬷嬷想了片刻,很是笃定地告诉解婉荣:“若是没有被什么事情耽搁,该是听到了姑娘说‘指腹为婚’的时候。” 不知为何,这四个字被丁嬷嬷一板一眼,字正腔圆地说出来,叫人莫名地面红耳赤,心烦气躁。 “咳,”解婉荣拍了拍自己的脸:“我那不是跟祖母开了个玩笑么......还是说,真的确有其事?” 项钤应该不会骗她。 问题是,这事儿是谁定下来的。毕竟要知道按照血脉联系来说,那滇宁王世子可是她的堂叔! 若是这事儿是爹娘定下来的也就算了,爹爹定然会想方设法地把这事儿给解除了,若是是祖父祖母定下来的,要解除,还得费上好大功夫。 可是刚刚看祖母的态度,好似她也不知道这事儿。 丁嬷嬷这回想的时间长了些,直到走到了妱月院的门口,丁嬷嬷才不甚确定地回道:“这事儿奴婢从前好似是听老夫人说起过,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到底成没成,奴婢委实不知,怕是连老夫人都要记不清了。” 又想了想,丁嬷嬷补上了一句:“若是姑娘想要个确切的答案,怕是要找找从前伺候老夫人的老人问问了,或许刘嬷嬷能知道一些。 解婉荣点了点头,与此事她并不着急,反正不管是哪一位,都不会干坐着看她真的跟滇宁王世子议亲成亲。反倒是这关系,还能有叫她稍微利用点的地方。 她这边不急,无意间得知了大秘密的杜玉茹却是着急的不得了。 强压着激动送走了琴音,杜玉茹就心急火燎地闯进了三夫人的屋子,三夫人这会儿正因为被老夫人下了面子生着气呢,看到杜玉茹这般就进来了,只觉得火气往上窜。 若不是她和解明珠两个人没分寸在外头丢人现眼,她能叫老夫人这般数落讽刺吗! “慌里慌张地像个什么样子,这么多年教你的规矩都叫那畜生吃了不成,到底不是解家的人,这么长时间也不见长进!”宁氏黑着一张脸:“跟你那没出息的爹一个样儿!” 杜玉茹叫这一通骂挡住了脚步,低垂着头,眼中有恨意和痛苦糅杂在一起,再抬起头时,眼中就只剩下了盈盈水光,微微屈膝行礼,纤细白嫩的脖颈露了出来,看上去脆弱可怜的很:“是玉茹不知规矩,惹了姨母生气,姨母责罚玉茹就是,千万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宁氏骂完之后也觉得自己稍稍过分了些,招了招手叫杜玉茹上前来:“傻姑娘,姨母哪里是怪你,你如今离及笈也不远了,在府里的这些年,你也能多少看清楚咱们府里的情况,不过是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罢了。” 瞧着杜玉茹面上害羞带怯的表情,宁氏眼神一闪:“像你两个表哥泼猴一般,姨母才懒得费心,可我家玉茹这般才情,若是嫁到一般人家,不只你委屈,姨母心里也不愿意。” 杜玉茹心中一涩:“姨母” “姨母这两年也留意了不少青年才俊,”宁氏叹了口气:“我的玉茹这么好,哪怕是徐相府家的公子也是嫁得的。” “姨母!”杜玉茹脸上红了一片,又慢慢由红转白,神色黯淡:“姨母多虑了,那样的人物,岂是我配得上的。” 徐相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正如日中天,徐梦琪也得了皇后娘娘的另眼相待,那徐洸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徐梦琪的胞弟,又岂是她一介孤女能够肖想的。 说是这么说。 到底心有不甘! 宁氏掩下眼底的不屑,拍了拍杜玉茹的手:“从前几个姐妹中,姨母和你娘的关系最好,若不是你娘的运气不好唉姨母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的,也只有你一个女儿。” 杜玉茹眼神一闪。 “这次你姨父的官位本来还能往上升一升,一个三品官的女儿,再加上咱们府里的底蕴,怎么也配得上徐相府的门第的,”宁氏淡淡道,语气意有所指:“可惜了,老夫人偏疼荣荣,有荣荣在,也更偏疼那个你从来没见过的二老爷。你姨父的官位那么多年都没有变动,姨母早就习惯了,能不能升官,对姨母来说都没那么重要了,就是委屈了玉茹” “姨母严重了,有姨母这份心在,玉茹就是怎样都使得的,”杜玉茹柔柔一笑:“二老爷久不归京,如今在府里撑起门楣,孝顺国公爷和老夫人的,是姨父和姨母啊,老夫人总归是记在心里的。” 她知道姨母为何同她说这个,无非就是告诉她,享受了那么长时间三房带来的好处,如今也该在老夫人面前为三房挣一点利益了。 况且姨夫的事儿若是能成,于她有利无害,她应下也没什么。 宁氏笑着点了点头:“你刚才不是说落了东西在福寿堂,取回来了?” 杜玉茹心里一慌,她哪里是回去取东西的,不过是想趁着这次机会再求求解婉荣罢了,不曾想门没进去,反倒听了那么一个秘密。 杜玉茹左右看了看,示意宁氏将左右摒退:“姨母可知道,荣荣身上有婚约的事儿?” 宁氏一愣,心知怕是杜玉茹在福寿堂听到了什么:“这我倒是不曾听过的,怎么,荣荣那丫头同老夫人说的?” “并不是,”杜玉茹稳了稳心神:“我瞧着像是老夫人自个儿定下了的。这么多年荣荣都没回府,估摸着老夫人也没当回事儿,这人一回京,怕是......” 看宁氏的样子像是不怎么放在心上,杜玉茹又往上加了一把火:“听姨母的意思,当年咱们府里的境况可不是现在可比的。若是荣荣还未出生那会儿定下来的,也不知道对方人家是个好的坏的。若是个坏的,姨母慈悲,定然要为荣荣推了去。若是个好的,那荣荣可就享了福了,兴许咱们府上也能多少沾点光。” 宁氏手上的帕子被用力一攥,生生变了形状:“你说的有些道理,如今二嫂不在,府里又是我在管着,是要好好为荣荣把把关,这事儿我记下了,得了空就使人打听打听情况,你安心忙其他的事儿便是。” 杜玉茹起身行礼:“玉茹知道了,那玉茹这便回屋子了。” 宁氏抬了抬手,示意她自去便是。 许是被念叨的多了,刚进了妱月院的解婉荣生生连打了四个喷嚏,一个接一个,连个喘气儿的时间都没有,愣生生地打到弯了腰红了脸后背出了汗。 月牙儿在一旁急得跳脚:“姑娘别是真吹了风受了寒吧。” 解婉荣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叫你好好照顾宋嬷嬷,怎么又跑我这儿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第五十四章 * 月牙儿从袖中掏出来一张印了“玉堂富贵”花样雕纹的杏色花笺:“是齐兰姑娘那边送来的。” 说完又有些促狭:“许是担心小姐又忘了日子, 齐姑娘身边的人是点名要求见了奴婢才肯走呢,这日子来回叮嘱了三五遍,非要叫奴婢倒背如流才行。” 解婉荣面上一红:“你个促狭鬼, 看我见了宋嬷嬷怎么说。” 月牙儿跟在后面哀哀地求饶,解婉荣笑着看了一眼齐兰送来的花笺,许是真的怕了, 这日子地方还特地在后头又重复了一遍。 指尖点在花笺上轻轻敲打, 解婉荣吩咐月牙道:“等明个儿你亲自去一趟福寿堂, 叫你昆玉姐姐去倚云院, 把这事儿跟祖母和三婶说道一下。” 不知想到了什么, 解婉荣又加了一句:“最好叫倚云院里头的人都知道这么一回事儿。” 屋里的月牙儿和昆玉齐齐应了一声。 转过来又吩咐月牙儿:“你带个丫鬟把之前从家里带过来的东西搬过来些,我挑上几样后日带给齐兰......算了, 都搬过来吧, 小心着些, 宁愿慢点,别淋了雨摔了人。” 月牙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眼睛亮晶晶的:“说来这回从平昌郡过来,除了姑娘吩咐了必须要带上的, 奴婢还给姑娘带了个礼物呢!保证姑娘见了欢喜的不得了。” 解婉荣惊讶地挑眉:“这还是我家月牙?” “哼!”月牙儿扭过身子往外走:“待会姑娘瞧见了, 别惊讶地合不上嘴。” 解婉荣笑着端了茶杯作势要丢她:“若是姑娘我真叫你给感动了, 多赏你一个月的月银。” 月牙儿拉着正要进门的琼玉一溜烟儿跑走了, 之后细细的声音飘进来, 带着欢快:“姑娘不许反悔。” 就是月牙儿不拿什么东西过来, 解婉荣也被她逗得心里畅快。 屋里的窗户开了细细的一条小缝, 徐徐吹进来的冷风带着湿气,将熏炉上空的袅袅烟气吹得七零八落的。解婉荣看着在屋里子忙前忙后的昆玉,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跟滇宁王世子可还有联系?” 昆玉叫这话吓得手上一抖,细长的素白色花插差点落了地。三步作两步到了解婉荣跟前,昆玉急急地跪了地:“姑娘明鉴,自出了滇宁王府之后,奴婢就把自己当成是姑娘的人了,再没有同滇宁王府的人联系过。” 解婉荣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你起来吧,我并非疑心你什么,只是当日拜见王妃的时候,王妃同我说过,如果有什么事儿,自可寻世子,不知道王妃可跟你吩咐过?” 昆玉犹犹豫豫地应了:“王妃是跟奴婢提起过,可奴婢从未......也就之前咱们从赏花宴回来的时候,奴婢瞧见了,除此之外,再没有旁的了。” “起来吧,”解婉荣叹了口气:“我是真没有疑心你,若是真的不信你,就不会把你留在我边上了,没瞧见这两天月牙还担心你抢了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呢么。” “奴婢谢姑娘。”昆玉红着眼起了身,她是真怕了姑娘了,冷不丁的一句话就叫人心里直发毛,慌的不得了。 她生怕姑娘顺藤摸瓜查出来什么,叫她完不成身上的差事,脑袋落了地,如今她全家的命,都系在自己身上了。 “姑娘......是想找滇宁王世子?”昆玉犹豫着问道。 解婉荣想了想长门街那一块的店铺:“前些日子听说‘浮香’上了新茶,后日得了空就去看看吧。” 昆玉默不作声的应了,见解婉荣没有旁的吩咐,便皱着眉头重新去收拾那花插,只是手上再也不复刚才稳当了。 满室的寂静叫人喘不上气儿来。 院里突然有了脚步声,还是那种“噼里啪啦”地踩着石板路上的积水一路跑过来的,似乎急切的不得了。 昆玉忙空出手来走出去,在门口跟月牙儿撞了个正着。 许是没有打伞,浑身上下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月牙儿脸色惨白,叫昆玉扶着的手,也凉的厉害。 “怎么这么急?”昆玉皱着眉道。 月牙儿抖着手推开她,急急慌慌地冲进了内室跪在解婉荣脚边:“姑姑娘” 解婉荣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她,扯了帕子去擦她脸上的水珠:“你做什么,生怕吓不死你家姑娘是吗?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 一听这话,月牙儿的眼泪立马就下来了,跟没擦干净的水珠混在一起,看起来凄惨的很:“姑娘,奴婢把银宝弄丢了” 银宝是二少爷吩咐她带上的,说是好歹平日里能陪姑娘解解闷。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路赶来折腾的厉害,还没进京银宝就没怎么有精气神儿,连吃饭都不积极了。 姑娘这几天都忙,月牙儿也怕给她增添烦恼,就一直自己照看着,瞒着姑娘谁都没说。 也就今日起床看银宝精神起来,能在屋子里跑动,她才想着叫姑娘瞧瞧,谁知道这一回去,房门半掩着,别说狗了,连根狗毛都没看见! “姑娘,奴婢问了干娘和院里的小丫鬟,没人瞧见,”月牙儿越想越害怕:“奴婢来之前把院里都找了一遍也没找着,银宝还病着” 解婉荣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微微颤抖,手落在月牙儿肩上,语气有些无力:“无事,许是你想多了。你先起来,银宝素来懒得很,又格外讨厌下雨天,这会儿许是在哪个角落里呆着呢。” 她本来想着等爹娘他们回京的时候再把银宝带来陪她的,潜意识里,她是害怕着的。 上辈子银宝早早地就不见了,回京之后二哥思来想去,又送了她一只猫儿。通身毛发雪白,两只猫眼儿一蓝一黄,漂亮的很,也机灵的很。 后来 后来 解婉荣稳了稳心神:“你先去擦擦水,换身衣裳,别宋嬷嬷还没好,你也跟着倒下了。至于银宝,你收拾好之后喊了院里的丫鬟把妱月院好好找一找,尤其是些花丛角落里,动静小点。” 月牙儿带着鼻音重重地应了一声。 解婉荣盯着月牙儿的背影,对着昆玉吩咐到:“你去看着月牙儿,她性子最是冲动,这会儿又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别再稳不住,闹得阖府都不安生了。” 想了想,解婉荣也站了起来:“你再使个人去叫一下丁嬷嬷,就说我有事儿要去倚云院找三婶,叫她陪我走一趟。” 昆玉一愣:“不先在咱们院里找找再决定吗?” 解婉荣摇了摇头,她赌不起。 上辈子就是解明珠,这辈子若是还是她,若是银宝出了事儿,她不会轻易饶过她的! 昆玉应了一声,取了立在廊下的伞,匆匆追了出去。 倚云院这会儿安静的很。 杜玉茹刚同解明珠说完话,这会儿正被解明珠亲自送出房门。廊下蹲了一个八九岁的小丫鬟,双丫髻上还绑了两根红绳,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时不时还笑出了声。 杜玉茹眉头紧皱,怨不得是从外头接进来的,连丫鬟都管不好。 解明珠脸上有些红,似是羞恼:“三浮,你做什么呢!” 名唤“三浮”的丫头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这一起身,就叫人看到了挂在她裙摆上的一只毛色脏乱的小狗。 身上有不少泥点子,被雨水打湿之后,毛发粘在一起,这里一撮那里一撮的,丑得厉害,也就那两只黑得发亮眼珠子还有些趣味。 看着看着,杜玉茹鬼使神差地就想到了先前在姨母房里被骂上的那一句“规矩叫畜生吃了”。 视线从解明珠和她的丫鬟身上扫了一圈:“这不是我屋里那个小丫鬟养得小宠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解明珠一愣:“是表姐屋里的啊。” 杜玉茹点了点头:“平日里也是个乖巧懂事的,我瞧着新鲜,就叫那丫鬟养着了。没想到今日跑到这里来了,算了,叫我身边的丫鬟带回去便是,免得这狗儿见多了陌生人,疯病上来抓了人。” 解明珠犹犹豫豫地应了一声,到底没说什么,叫杜玉茹边上的丫鬟把狗抱走了。 院里的雨越来越大了,顺着檐下串成了线,解明珠扶着门框叹了口气:“三浮,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不求别的,只是跟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就成了她的奢望了。 她只有一条路了,把解婉荣压得死死的,叫齐国公府的人都厌了她,恶了她,赶她出府,叫她无路可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第五十五章 * 倚云院的正房。 宁氏刚遣了人冒着雨将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请了过来, 这板凳还没坐热,正事儿才刚开了个头,就听到小丫鬟在门外问话。 宁氏脸色不太好, 刘嬷嬷年纪也大了,这婚约的事儿才刚回想起一个线头,冷不丁地叫人打断了, 万一给忘了怎么办。 小丫鬟被瞪地瑟瑟发抖, 手都快撩不动帘子了:“夫人, 大姑娘来了, 说有事儿要跟夫人说, 这会儿人在院门口,您看......” “看什么看, 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 还敢在倚云院里做跑腿的丫鬟, ”宁氏拍了下桌子,这小丫头片子到底没正经学过规矩,连这样的事儿都做不像样:“还不赶紧把人请进来?算了,南珠你亲自去。” 南珠是她身边的大丫鬟。 “奴婢知道了, ”南珠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出了房门, 顺便把跑腿的小丫鬟一起带走:“大姑娘是主子, 就算今日夫人不在, 也不能把人晾在院门口, 下次再遇上了, 记得把人请到花厅来, 端茶递水送点心,样样齐全了,才是待客之道。” 刘嬷嬷把这话听全了,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不愧是三夫人一手教出来的,就是稳重。” 宁氏“嘁”了一声,她怎么说如今都是齐国公府的当家夫人,身边要是没有一个利落的场面人,怎么在圈子里立足。 “这府里的事儿有多又杂,老夫人和大嫂都是个不管事儿的,可全压在我肩上了,”宁氏喝了口茶水,说的艰难,心里却是快慰的不得了:“从前玉茹多少能给我搭把手,如今老爷把那贱皮子带进府,整日里就会给我添麻烦!” 神色从愤恨又转成了委屈,宁氏叹了口气:“忙里偷闲的时间本就不多,如今全用来给她收拾烂摊子了,也就抽不手来好好管教下头的丫鬟,叫嬷嬷见笑了。只希望老夫人听到这事儿,不要觉得我慢待了她的心尖宠才是。” 刘嬷嬷笑了笑:“夫人说笑了,这几年府里全靠着夫人撑着了,老夫人也是看在眼里的。漫说一个宝贝孙女根本比不上三夫人,这孙女还不止一个,哪里就能为了这么一个人委屈了夫人了。” 这话说到宁氏心坎了去了:“我刚刚同嬷嬷说起的事儿,还望嬷嬷放在心上,不然我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夫人放心,老奴肯定能忆起来,把这前因后果,从头到尾地给您讲明白。”刘嬷嬷信誓旦旦。 宁氏笑弯了眼:“那就拜托嬷嬷了,这会儿怕是大姑娘要到了,怕是要先委屈嬷嬷去隔壁呆上一会儿,咱们回头再说?” 得了刘嬷嬷的点头,宁氏吩咐了南翡亲自将人送过去。 丁嬷嬷手里撑着素色油纸伞,串成线的雨珠子顺着伞骨往下落,落了地仍不甘心,又从地上一跃而起,非要落在绣鞋上,裙摆上才行。 解婉荣一抬头就看见刘嬷嬷从宁氏的屋里走出来,唇角一勾,这杜玉茹倒是没有辜负她的一番心意,怕是不用她再细打听,用不了多久就有人上门专门讲给她听了。 宁氏的屋子里燃了熏香,味道有点冲,带着一种闻着就很贵的味道,解婉荣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毛。 宁氏坐在宽塌上,黄花梨的雕花炕桌上放了本账本,瞧着像是才翻了三四页。 解婉荣笑着道:“没想到三婶这边这么忙,连这雨天都不能歇歇。雨天不够亮堂,三婶还点上几盏灯才是,仔细累坏了眼睛。” 宁氏将账本合上:“谁叫咱们府里家大业大,事儿多呢,也是老夫人信任我,才把府里的事儿都给了我。别说雨天歇着了,三伏三九都是不得空闲的,瞧瞧荣荣你不就是这会儿来找我了?” 解婉荣装作没听懂她话中的意味深长,自顾自地坐在炕桌的另一边:“三婶说的是,也是荣荣的事儿急了些,这才不管不顾地跑过来,三婶可别怪我给您添麻烦。” “说的哪里话,”宁氏笑着叫南珠收了账本往桌上放了两碟点心:“三婶在你祖母面前说把你当亲闺女,可不是玩笑话。” 解婉荣笑得天真:“得了三婶这句话,荣荣心里就踏实了。” “这事儿,委实麻烦,”解婉荣小脸一白,看着可怜:“先头回府的时候也没跟三婶提起过,我那院里养了条狮子犬,不过半截手臂长短,可爱的很,是爹爹专门找来给我逗闷子的。” 看了一眼宁氏的脸色,解婉荣继续道:“这几日忙起来也没顾上她,今儿丫鬟才慌里慌张地跟我说,那狗儿跑不见了,将我那妱月院好好翻找了一通,愣是没见着。这雨越下越大,我心里有些发慌,三婶的倚云院离我的妱月院最近,也是府里最大最阔气的院子,我就来看看,是不是跑这儿来了。” 宁氏眉头一松:“我当是什么事儿,值当你亲自跑一趟,就这么点事儿,你使个丫鬟过来说一声不就行了?” 解婉荣故作扭捏:“这不是怕在这儿找不着吗?我还想着,若是寻不见,还得麻烦三婶把这府里都找找,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儿。” 宁氏还未应声,门口就传来杜玉茹的声音:“什么找不着?” 杜玉茹打眼往屋里一瞧,就知道姨母把自己喊来是为了什么,语带笑意:“这雨天没什么乐子,我还想着要不要去找荣荣说说话,不成想你自己就来了,咱们姐妹俩可称得上是心有灵犀了。” 解婉荣笑笑不说话,这话她可没办法昧着良心接。 宁氏眉眼舒展,指着杜玉茹道:“就你最会说漂亮话,你荣荣妹妹养了条狮子犬,如今在院里跑不见了,便央我帮忙找找。” 杜玉茹轻呼一声,抬手掩口,在宁氏和解婉荣的眼神中,语气为难:“可是一条不过半臂长的,毛色是白的狮子犬?眼睛很是灵动可爱?” 解婉荣拢在衣袖里的手一握:“杜姑娘可是在哪里见过?” 杜玉茹犹犹豫豫地不知如何开口。 宁氏皱着眉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没看到你荣荣妹妹心里正急着呢么。” “是在明珠那儿,”杜玉茹搅了搅手:“我刚刚在陪明珠说话,就......在她那儿瞧见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荣荣别急,三婶这就遣人去明珠那里帮你抱回来,”宁氏状似松了口气:“这有什么不能张口的,你也真是的,犹犹豫豫的,我还当出了什么事儿呢。” “那狗儿,对荣荣很重要吗?”杜玉茹轻声问道。 解婉荣眼神一暗:“是呢,是爹爹送我的,不止我宝贝的很,我二哥也很宝贝呢,要不是我只身一人在京城,我二哥才不愿意叫我带回京呢。” “这......”杜玉茹有些犹豫不决地看向宁氏,似乎很是为难:“姨母......” 宁氏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压住了情绪:“你今个儿怎么说话磨磨唧唧的,这屋里的都是一家人,还能瞒着谁不成。” 杜玉茹抿了抿嘴:“那狗,如今在我屋里呢。我以为是明珠养的,见明珠手底下叫‘三浮’的丫鬟对它动辄打骂,往台阶下踢了许多回,心里是在不落忍,就把它要过来了。” 解婉荣猛地站起身,面色难看。 杜玉茹忙拉住她的手:“我觉得明珠也不是故意的,许是今日在福寿堂挨了训,心里不舒坦,以为那狮子犬是从外面跑进来的野狗,这才动了手......” 这话越说越没底气。 解婉荣冷着一张脸:“烦请杜姑娘带我去,姑娘今日的帮助,荣荣记下了。” 杜玉茹看了一眼宽塌上的宁氏,低头应了下来,眼中的得意一闪而过。 没叫丁嬷嬷搭手,解婉荣冷着一张脸亲自把银宝抱在怀里,一路就这么回了妱月院。 院里还有五六个下人散在各处喊着银宝的名字,许是叫它听见了,窝在解婉荣怀里“呜”着应了一声,月牙儿撑着伞一路小跑过来,见狗没丢,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见解婉荣面色不好看,月牙儿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放开:“姑娘......” 解婉荣硬邦邦地开口:“劳烦丁嬷嬷去帮我禀了祖母,请了京里替这些猫儿狗儿看病的大夫来,要最好的。” 丁嬷嬷有些惊讶,但是很快这惊讶就压下去了,眼中又是一潭死水:“奴婢知道了。” 就着月牙儿的伞,解婉荣进了妱月院,脊背挺得直直的。 既然藏着掖着护不住,那她就要阖府都知道,她解婉荣有多看中这条狗,当命那样! 银宝身上的白色卷毛被剃得这里少哪里缺她没说什么。 银宝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块块青紫她连眉头都不曾动过。 月牙儿自请罚了三个月的月银她也无动于衷。 等到午夜降临,屋里的最后一盏灯都被昆玉吹熄了的时候,解婉荣光着脚下了床,看着放在脚踏上的狗窝,和蜷成一团的银宝。 突然落了泪。 泣不成声。 她多怕银宝就跟上辈子的那只还没来得及取名的猫儿一样,无声无息地就惨死了。 “你啊,”解婉荣的手落在银宝的身上:“怎么就学不乖呢......” 夜色黑沉沉的,连雨声都似乎小了不少,屋里低低的啜泣声显得格外明显。 廊下有人影一闪而过,方六撑着把黑色的油纸伞凑近窗户仔细听了听,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向来吊儿郎当的脸上难得的连嘲讽的笑意都正经了不少。 “这人啊,怎么就学不乖呢......” 风再起的时候,廊下已经空无一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第五十六章 * 翌日一早, 解婉荣睁了眼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瞧瞧银宝。 昨晚上她哭了一会儿,这会儿眼睛酸涨的疼,看东西都有些不清楚, 只能蹲下身子凑近了看。 昆玉听了动静撩起珠帘进了内室,瞧见姑娘只穿着中衣光着脚踩在脚踏上,忙从透雕海棠纹的衣架上扯了件外衫给她披上, 这衣服叫她之前放在熏炉上熏的热乎乎的:“姑娘怎么这么急, 晨起时最冷不过, 昨日又淋了雨, 当心着了凉。” 解婉荣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伸手揉了揉银宝的头,银宝仰着头追着她的指尖舔, 瞧起来像是一点都不记得昨个儿的事儿, 跟个没事狗一样。 解婉荣有些恨铁不成钢, 拿捏着力道戳了戳它的头:“傻狗,没摸清楚情况就瞎跑,看看你现在丑得,姐姐都不想抱你了。” 银宝似懂非懂, “汪”了一声, 拿脑门蹭她的指尖, 像是在讨饶, 见她没反应, 又从窝里探出来半个身子拿爪子去够她拖在地上的衣服。 昆玉摸了摸解婉荣的手, 见是温热的才松了口气:“姑娘先把这鞋子穿上吧。银宝已经是不错了, 奴婢曾经也见人养过小宠,惯会撒娇,也不知为何生了病落了毛,那狗也聪明,觉得自己落了毛不好看了,别说玩耍了,连吃饭都没精神。” 解婉荣一惊:“会吗?” 昆玉借机扶她坐在床上,拿了鞋子帮她穿上:“可不是,这猫猫狗狗的也聪明通人性的很。” 抬头瞧了瞧解婉荣明显哭过的眼睛,昆玉低下头道:“这会儿这么精神,许是银宝就是不忍心见姑娘你那么伤心难过,特意逗姑娘开心呢。” 解婉荣也不知信了没有,借着昆玉的手把衣服穿上,至于身上这件被银宝的小爪子勾起了丝的外衫是没办法穿了。解婉荣眼睛一眨,指着昆玉拿在手里的那件衣服道:“反正也穿不了了,昆玉你待会儿找了府里的绣娘把它裁剪了吧,然后挑好看的地方给银宝做件衣服,免得银宝自己嫌弃自己。” 昆玉一愣:“这样行吗?奴婢瞧着这料子,像是三夫人送来的.......” “是不太好,”解婉荣以指作梳理了下齐腰的长发,一顺到底,浓黑色散落在月白色的中衣上,如缎如瀑:“......那你跟绣娘说,旁的事儿先放一放,争取今个儿中午之前就做出来。” “......奴婢知道了,那奴婢这就去换了月牙进来伺候姑娘梳洗?”昆玉犹豫道,这就是两块布缝到一起去还得时间功夫呢,看这情况,自然是越早做出来越好。 “去吧。”解婉荣微垂着头淡淡道。 今个儿的早饭比往常都要丰盛些,连汤包里的汤汁儿都比往日鲜美。解婉荣搁了碗筷漱了口,唤了琼玉上前来:“今日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儿?” 琼玉想了想:“回姑娘,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奴婢瞧着今日一大早的,府里的人似乎心情都很不错的样子,见着了奴婢一个个都问好打招呼。就连大厨房的厨娘都顶着一身的烟火气给奴婢塞了两个肉包子呢。” 解婉荣抬眼笑:“没人说什么旁的了?” 琼玉皱着眉头又想了想,双手一拍恍然大悟:“奴婢记起来了,那厨房的大娘好似说了一句,这是三夫人吩咐的......因为不是对着奴婢说的,奴婢也没听全。” 说到这里,琼玉脸色讪讪,颇有些担心。 昆玉从外面进来,脸色不太好:“当时没听全,如今府里却是都传遍了!”她量了银宝的尺寸亲自去给绣娘送了过去,这来回路上一走,该听见的一句没落。 “说是三夫人今个儿一大早就吩咐了,要在姑娘原本的份例上再加上一层,就从她的私账上走。”昆玉气愤不已:“因为二姑娘做错了事儿得罪了咱们姑娘,她作为嫡母也有责任,只能以这种法子跟姑娘道歉,希望姑娘能原谅二姑娘。” 琼玉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这不是踩着咱们姑娘彰显她的贤惠大度吗?” 解婉荣嘴角一挑,整个人懒洋洋的:“她想踩,那也得看那二姑娘同不同意......” 昨个儿她心里头上火,没细究杜玉茹的话,等过了一夜静下来了,才察觉出端倪,这朝着银宝下手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而且,她都不准备放过。 话音才落,月牙儿就敲门走了进来:“姑娘,二姑娘来了,说有事儿想跟您说。” 解婉荣坐直了身子,将手里临时拿来捂手的杯子放下,声音凉了几分:“请她进来吧。” 说是二姑娘来了,解婉荣微微眯着眼,瞧着却像是三夫人院里的南珠带着二姑娘来了,这可就有意思了。 “奴婢见过大姑娘。”南珠微微屈膝行礼。 解明珠手里握着把团扇,遮了半张脸,愣愣地喊了一声:“大姐。” 解婉荣皱着眉头看着团扇,语气凉凉的:“这才几儿,团扇都用上了,二姑娘果然娇贵。” 解明珠手一紧,把团扇往下挪了挪,遮了鼻子以下:“才不是,那,那我不挡着,大姐不许笑我。” 解婉荣转开脸,表情很是不耐烦。 解明珠慌里慌张地把团扇交给后面的三浮,露出的半张脸叫人吓了一跳。 原本莹白细腻的脸上,多了好大一块青斑,从鼻翼到耳廓那儿,看起来可怖的很。 解婉荣惊得手一晃,打在圈椅的扶手上,疼的厉害。 南珠赶忙愁眉苦脸地开了口:“奴婢奉了三夫人的命令带二姑娘来给大姑娘赔罪,昨日的事儿是二姑娘不懂事,还希望大姑娘看在三夫人的面子上原谅二姑娘吧,再者说,二姑娘如今都成了这样了,也受了教训了。” 说完,示意解明珠开口。 解婉荣也不开口,三婶身边的这丫鬟说话倒是高明的很,三言两语就把解明珠不敬姐姐的罪名落实了,还将这病症归到报应上。 若是以后治不好,也无人说什么,谁叫她自己做了孽了。 倒是又拿她解婉荣做了筏子。 解明珠睁着两只大眼睛,水光闪闪的,似乎被解婉荣之前的反应伤透了心。连说话都磕磕绊绊的:“啊?哦......大姐,我错了,我昨儿不应该.......” 一手扯了扯自己垂在肩头的头发,解婉荣眼神中露着茫然:“可是我昨天做了什么啊?” 南珠一惊,忙扯了扯解明珠的衣袖:“姑娘,您还是老实认了错吧,大姑娘看在三夫人的面上定然是不会怨怼您的。若是您这般,怕是连老夫人都要怪您了。” 解婉荣眼神微动,脸色也沉了。 解明珠猛地把衣袖抽了出来,整个人一个踉跄:“我......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表情要多茫然就多茫然,语气要多委屈就多委屈。 解婉荣简直想为她拍掌欢呼。 也不看南珠发黑的脸色,解婉荣微微昂起下巴,一副骄矜的姿态,语气里有火星子:“怎么,你昨儿才把我的小宠欺负成那样儿,睡上一夜就全然不记得了?” “什么小宠?”解明珠心里微惊,脸上还是茫然地很。 “呵,二姑娘这记性倒是好得很,”解婉荣冷笑出声:“昆玉,去我房里将银宝带出来,小心着些。” 南珠脚步微动:“这就不用了吧,二姑娘今日一早发现脸成了这样,三夫人也急得很,早早的就遣了人请大夫来瞧瞧,这会儿怕是人已经去了倚云院了。” 一手微抬拦在昆玉身前,迎着解婉荣的眼神,南珠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还是二姑娘的病要紧。若是大姑娘实在不愿意原谅二姑娘,不若等二姑娘病好了之后,奴婢再带二姑娘上门请罪如何?” 解婉荣一言不发,手里转着茶杯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 昆玉一把拨开南珠的手走出了小花厅。 南珠赶忙伸手拉住一旁的解明珠:“这出来许久了,奴婢也该带着二姑娘回去了。” “别急呀,”解婉荣歪着头:“说来我前几日听了个奇事儿。听说之前京里有许多关于杜姑娘的说法,最有意思的一条就是,杜姑娘与治病一道上厉害的很,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虔心诚意地抄上两篇佛经,便能助人逢凶化吉,百病全消呢,杜姑娘和明珠亲如姐妹,想来这点小事儿定然是愿意的,哪里用得着瞧什么大夫。” 南珠身子抖了抖:“大姑娘说笑了,这人病了,自然还是找大夫更为妥当,哪里......哪里是抄佛经就能好的。” 解婉荣挑了下眉:“这样啊,果然我还是被人骗了,待到下次见了人,定要帮杜姑娘解释清楚的。” “大姑娘说的是,不知我能否带着二姑娘......”南珠连嗓子都哑了,这一次,她不仅没叫二姑娘认了罪,还累了表姑娘,若是叫三夫人知道了...... “当然不行,”解婉荣把杯盖往桌上一扔,骨碌碌再桌上打了两个转:“银宝于我而言,可不仅仅是一条狗那么简单,在我这里,谁要是动了它,便是同我过不去。” 昆玉就是在这宣誓一般的声音里抱着银宝的狗窝进来的。 解明珠突然抬了手,指尖有些颤:“这,这不是......” 南珠一咬牙,拉扯了下解明珠的手:“二姑娘这是做什么,昨日将大姑娘的狗折腾的那般惨也就算了,怎么今日还不悔改,若是叫三夫人知道了,定是要好好责罚你的,届时就算表姑娘求情都无用了。” “我没......” “如今三老爷不在,若是三夫人真的铁了心要罚二姑娘,姑娘就只能受着了!”南珠拔高了声音。 解婉荣倏地把花几上的杯子挥落在地,“噼里啪啦”地碎裂声刺得人耳朵疼。 南珠愣了一下,猛地跪了地。 解婉荣盯着自己的手翻过来复过去的看:“冷静了?真当我这妱月院是倚云院啊,你在倚云院的时候也是这般,随意地在主子说话的时候插话?” “奴婢不敢。” “我看了这么一场戏,倒是没觉得你哪里有不敢的地方。”解婉荣连头都不曾抬。 屋里的气氛沉得叫人心慌。 银宝冷不丁地“汪”了一声,两只乌溜溜的眼睛落在三浮身上,吐了吐舌头。 “你瞧见了?”解婉荣招招手叫昆玉把银宝送过来:“连狗都知道好歹。” “三夫人......”南珠还想说什么。 解婉荣指尖在银宝下巴处挠了挠:“姑娘我有眼睛,能自己看。这事儿哪能就这么算了,就算明珠是庶女,也是我齐国公府的主子,她杜玉茹算什么?你回去跟你的三夫人好好说说,若是连这么浅显的道理她都不能明白,那我只能亲自请了祖母跟她说了。” 见南珠还跪在地上,解婉荣挥了挥手:“回去吧,就说我说的,若是三天之内还不能给我一个说法,那咱么就只能福寿堂见了。” “大姑娘,三夫人好歹是您的长辈!”南珠脸色惨白。 “嗯,所以我给了三夫人——三天。” 南珠猛地站起身往外走。 “慢着,你把你家姑娘留我这儿干嘛?倚云院吃不上饭了?”解婉荣语带嘲讽。 “大姐......”解明珠语气惴惴不安,看向解婉荣的眼神也怯怯的,瞧着可怜的很。 “回去吧啊,”解婉荣看着她道:“这丫鬟也说了,三夫人是长辈,又是府里的管家夫人,什么风雨没经过,什么事儿没见过,哪能跟你个小辈一般见识,回去吧。” 瞧着南珠发颤的背影,解明珠笑得厉害。 只笑着笑着眼睛就酸了,解婉荣用手背在脸上蹭了一下,她有几年没那么畅快过了:“银宝啊,姐姐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若是你还不能长进,那姐姐可就要难过死了。” 昆玉眼神复杂,半跪着将地上的碎片捡了干净:“就是冲着姑娘这一片心,咱们妱月院里的人也能把银宝照看的好好的。” 解婉荣没接话。 想了想昆玉又道:“二姑娘的脸......” “可能是满天神明有一个只睁了一只眼,罚错人了呗,”解婉荣漫不经心的应声:“你回头着人去打听打听,看看那位杜姑娘怎么样了。” “奴婢知道了。” 宿在树上的神仙方六:“阿嚏,阿嚏,阿嚏!” 且不说三夫人听了南珠的回话,转眼又砸了倚云院的多少东西。只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解婉荣跟齐兰约定的日子。 清晨又是月牙儿来伺候解婉荣梳洗。 自那日银宝丢了之后,解婉荣便安排她平日里只照顾好银宝,待银宝好全了再回来,说不上什么罚不罚的,不过就是想叫她长长记性。 月牙儿端了温热的水放在高脚面盆架上,搭在盆沿上的巾子也是温热的,解婉荣伸手进去泡着,舒服地喟叹一声。 余光瞄见月牙儿眼下的青黑,解婉荣有些不忍心,泡在水里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都化成了唇边的一声叹息。 “姑娘,奴婢知错了,”月牙儿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底倒是难得地忍住了没有流泪:“奴婢发誓,再没有下回了。” 解婉荣擦干净脸,将巾子往架子上一搭,绕过月牙儿坐到梳妆台前,就着铜镜看着里面影影绰绰的自己:芙蓉面柳叶眉,唇不点而朱,哪怕不施粉黛也依旧是粉嫩好看的。 果然,能叫人变得漂亮的,还是心里畅快! “你今个儿又给自己想出了一个新的错法?”解婉荣拿了台子上的玉梳,慢条斯理地梳着发。 这几天,但凡有了机会月牙儿就要寻了借口往她身边凑,打头第一句就是认错,然后滔滔不绝地讲上一大堆错处。可惜了,没一句落到点子上。 月牙儿招了外头的小丫鬟进来,把水盆端走。然后走到解婉荣身侧,端端正正地跪下,仰着头看着解婉荣:“奴婢错在太过毛躁不稳重,在姑娘没说话的情况下,先把咱们妱月院的情况闹得一团乱。” 解婉荣眼神微动。 月牙儿见状,立马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酸的不行:“前些日子姑娘才夸过奴婢规矩学得不错,没想到奴婢立时就出了岔子。如果不是奴婢咋咋呼呼的,姑娘也不用兴师动众地去倚云院找,还求了三夫人帮忙。” 昆玉说,这是姑娘唯一能做得,保证永无后患的。 这所谓的永无后患,不过让最坏的结果立时发生罢了。 她不知姑娘从前过得什么日子,可自从姑娘回了府,就是被捧在心尖尖上。如今被迫独自一人在京城,在府里还没有立稳,怎能轻易就落了人话柄,尤其是这齐国公府的两个姑娘还看自家姑娘不顺眼...... 解婉荣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手上的玉梳递给她:“是谁指点你的?” 凭月牙儿的脑子,哪里能想的那么深,昨儿晚上帮她吹灯时,说的还是不该把银宝一个人放屋里呢。 “是......昆玉姐姐,”月牙儿低着头,脸色有些白:“奴婢知道自己有些蠢,比不上昆玉姐姐稳重,甚至也比不得琼玉机灵,奴婢......奴婢......” 月牙儿手上的动作停了,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优势。 解婉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了,就算你再怎么蠢,姑娘我也没嫌弃你。” 月牙儿也跟着喜上眉梢,手上的动作也跟着轻快起来。 瞧着解婉荣拉开了妆奁,月牙儿微微踮着脚:“姑娘今日想戴什么?” 解婉荣打眼一扫,脸上突然浮上了红晕,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挑,笑容里都带着甜味。 月牙儿看了看妆奁,又看了看姑娘,一时之间有些理解不了。 解婉荣取出那副重珠耳坠给自己带上:“如何?” “好看。”月牙儿干脆利落。 因着前日的那场雨,这日的天,干净的厉害,叫人抬头看上一眼就不舍得低头。 解婉荣放下帘子,靠在靠枕上,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昆玉沉静的面容,有些走神。 从青巷到长门街并不算太远,许是时间恰好,路上也没有耽搁,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浮香”的大门口。 站在门口的小二哥立马迎了上来,将马车上的徽记在心里过了一遍,面上带着热情的笑容:“敢问可是齐国公府的大姑娘?齐姑娘定了二楼的‘浮’字间,已经在等着了。” 解婉荣扶着昆玉的手下了马车,点了点头,乍然一笑,如春日暖阳,百花斗艳叫人挪不开眼。 大雍朝对于女子的要求并没有前朝那么严苛,到如今,不仅妙龄女子能独自出门逛街听曲儿,就是想开个店面做生意也是许的。 “咳。”昆玉清咳了一声,甩了个警告的眼神过去。 那小二脸上一红,忙把头垂得低低的,再不敢抬起来,连声音都不敢张扬了:“解姑娘请,茶楼里自有人领姑娘去‘浮’字间。” “浮”字间是浮香茶楼里最好的两间厢房之一,另一间自然就是“香”字间。只“浮”字间更胜一筹,一侧临着二楼的栏杆,若是开了半扇门,便可见楼下熙攘;另一侧临街,若是开了窗,长门街的大半街景尽收眼底。 解婉荣才刚刚走进,一手搭在门上,就听到里头齐兰有些担忧的声音:“荣荣这会儿还没到,该不会又忘了吧?香萍你说我要不要派人去提醒一下?” 解婉荣没好气地推开门:“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己在你心里竟然是这个样子。” 昆玉跟在后面轻手轻脚地关了门。 解婉荣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不就只有那一会,你怎么记了那么久。” 齐兰有些讨好地站起身坐到她旁边:“这不是太想你么,若是咱们能时常见着,我肯定不像这样日日惦念着。” 解婉荣:“......” 齐兰:“我又说错话了。” 解婉荣视线顺着齐兰的手下落,不经意之间就落在腰间的那一抹绿色上面,莫名地有些眼熟。 齐兰察觉了,下意识地两只手一起捂上了,遮的严严实实的。 解婉荣一挑眉,连下巴也抬起来了,什么情况? “藏了什么还不敢叫我看见?” 齐兰支支吾吾,还往另一侧转了转身子:“哪有,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玉佩罢了,连材质都不怎么好。” “说这话你自己信吗?”解婉荣狐疑道:“本来还不怎么介意的,被你这么一遮吧,我还真有点好奇了。” 齐兰皱着脸,委屈巴巴地:“别好奇了吧,求你了荣荣。” 解婉荣看了一眼香萍,对方也是一脸茫然,向来对这玉佩的来历也是一知半解。 解婉荣做恍然大悟状:“啊,想起来了,我就说怎么那么眼熟。” 转过身去不再看,只留了点余光在齐兰身上:“那日在荣季园里,你就是弄丢了它才急急地回去找的吧。啧,这都几年了,没想到你还留着。” 齐兰脸上一片绯红,都快要红到脖子了,声如蚊蝇:“这是他送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我就想留着做个纪念。” 解婉荣“噗”地喷出了口中的茶,站起身拉开齐兰的手,将那个玉佩看了个正着。 从质地到款式! 齐兰先是茫然,继而是恍然大悟,眼眶立马就红了:“你先前诓我!” 不等齐兰说出下一句质问的话,解婉荣先喊了出来—— “你喜欢我二哥!” “浮”字间安静的可怕。 解婉荣咽了下口水,这一瞬间觉得原本安排的事儿都不算事儿了,齐兰这带来的,才是晴天霹雳大礼盒啊。 齐兰被这一声质问惊呆了,小女儿的娇羞在这一瞬间竟然压过了被解婉荣欺骗的愤怒:“没......没,荣荣你别瞎说啊......” 这一个“啊”字,那叫一个余音婉转,如九曲十八弯。 “你先去害着羞,叫我先冷静一下。”解婉荣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需要压压惊。 两年前齐兰离开平昌郡的时候,对上解修僙还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两年齐兰没回过平昌郡,解修倧没去过京城。 怎么就喜欢上了? “这就是回忆的威力吗?”解婉荣喃喃自语。 齐兰清了清嗓子:“你瞎说什么呢。” “你这两年和我二哥有联系?”解婉荣灵光一闪。 “偶尔,就讨论一下文章和诗词歌赋什么的。”齐兰的脸又红了。 “话本里的文章和诗词歌赋吗?”解婉荣语带调侃,当谁不认识谁啊。 齐兰有些羞赧:“你再说下去,我要不理你了。” 解婉荣结果昆玉重新斟好的茶,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瞬间就见了底儿,杯子在指尖上晃着:“你确定不理我了?哎......本来我二哥这两天就要回京了,我还想着,兰兰你曾经也认识二哥,要不要请你陪我去城门口迎一迎的。” “要。”齐兰斩钉截铁。 解婉荣拍桌笑着,只注意着压了音量,不叫这声音从包厢里传了出去:“没看出来啊兰兰,看样子,你这是对我二嫂的位置势在必得了?” 齐兰仰着头:“你放心,等到那一日,我定然会好好跟你相处的。” 解婉荣笑得愈发厉害了,半伏在桌上手软脚也软:“来,昆玉,把东西拿上来,叫齐姑娘好好瞧瞧,万一能从里头发现还有我二哥捎带的‘宝贝’呢。” 她昨日收拾了一个小匣子,里头放了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大多都是她这两年和齐兰通信时提起过的一些东西。 有偶然上街瞧见的挂饰摆件,有当时学女红的时候答应给齐兰绣的帕子,还有齐兰自己说了惦记的平昌郡的一些小玩意。 齐兰挨个摸过去,高兴地说不出话来:“还是荣荣你最好,刚刚你骗我的事儿,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解婉荣朝她那边歪了歪身子,语气有些不正经:“我最好啊......比二哥还好?” 齐兰腾得红了脸,又有些扭捏:“他,他更好一点......” 解婉荣:“......你没救了。” 而且据她所知,齐兰的这条路怕是任重而道远啊,就二哥那性子,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开窍呢。 齐兰把匣子往边上推了推,叫香萍喊了小二哥进来,拿了桌上的木牌凑过去跟解婉荣一同看:“这浮香茶楼的茶水可是京里一绝,听说新茶上来的时间有时候比宫里还能早一些。若不是东家背景够大,怕是早就被人找借口给拆了。” 解婉荣刚刚喝了一杯,这还是店里日常放在桌上待客的免费茶水,瞧着不像是什么有名气的茶叶,但胜在一个“鲜”字,叫人唇齿留香。 “背景够大?能有多大?好歹是开在长门街上的店铺,进来的客人也不是什么平头老百姓吧。”解婉荣不甚在意地说道。 “就知道你没着人帮你打听这些事儿,”齐兰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浮香茶楼是安亲王名下的产业,安亲王你多少听说过吧?” 这“安亲王”她是没有听说过,但是这“安王殿下”她倒是挺三婶说过,是同一人? “那位名满天下的‘安王殿下’?”解婉荣尾音上挑。 “可不就是,安亲王是舒贵太妃的儿子,当今圣上唯一一个活在世上的亲弟弟。不通朝政,倒是在写文作赋上很有研究,如今在国子监挂了个院长的名头,很得圣上看中呢。”齐兰细细地解释了一通。 解婉荣点了点头,那确实是身份贵重了。只是这和她又有多少关系?还不如把心思放在这吃食上呢。 伸手在木牌上勾了两个,解婉荣瞧见下头还有几种花茶和鲜花制成的点心,一时又有些动心。 齐兰拍了拍自己的荷包,大手一挥,全勾了递给候在一旁的小二哥:“放心,今儿我带够了钱,不会叫荣荣你吃不起的。” 解婉荣看了她一眼:“得了吧,你人在徐相府,能有多少钱可用?” 就比如她,要是单单靠月例过活,是别想逍遥度日了。 齐兰哼了一声:“你可别小瞧我,请你喝茶吃饭听曲儿的钱总是有的。” “看来相府对你确实是挺好的。”解婉荣感慨了一声。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齐兰说道:“在相府里,舅母待我和表姐一般无二的,也没有限制我的花用。我现在手里的花销,多是我大哥给我的,所以你放心便是。” 解婉荣假装嫌弃地看着她:“我没有不放心啊,大不了,没钱付账的时候,把兰兰你抵在这里,我自个儿回府,然后着人送信去徐相府找人来赎你。” “你怎么这般没义气!”齐兰咋咋呼呼地,脸都鼓起来了。 “没办法,一想到以后要有个人来跟我抢二哥,我就心里不舒服的很,”解婉荣叹了口气,看起来伤心的很:“没关系,我自个儿难受就行了,兰兰你开心就好。” 齐兰抿着嘴不说话,好似在要好友和要心上人之间狠狠地徘徊了一会儿,眼眶突的就红了:“那......那我不要喜欢......” “打住!”解婉荣忙拦住齐兰的话茬,她不过随口开开玩笑,怎么能作真?更何况,她挺看好齐兰的。 齐兰也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了,一张小脸白白红红的,过了好半晌才把心绪平静下来。 恰好此时小二敲门来送东西,齐兰顺势换了话题。 “算了,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儿,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齐兰叹了口气。 解婉荣反思了一回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些,忙捡了盘子里的鲜花酥饼递过去:“你说得对,那我就洗耳恭听齐大姑娘的,有影的事儿了?” 齐兰就这她的手咬了一口:“唔,好甜......” 这话说完,齐兰眉头一皱,刚刚她灵光一闪,还真的叫她想出点“影”来了。 “荣荣,我跟你说个事儿......”齐兰欲言又止。 解婉荣把剩下的一口点心塞到嘴里:“你说,我听着呢。” 这毕竟不是件小事儿,况且她也不过是偶然见过一次,是不是真的,还真的说不准。但是她又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荣荣有必要知道。 解婉荣碰了碰齐兰的手腕,眉目之间尽是担忧:“怎么了?不是说有话跟我说,怎么还一个人发起呆来了?还是说......你身子不舒服?” 解婉荣瞬间紧张起来。 齐兰连连摇头:“不是,我就是再想怎么跟你说......”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解婉荣挑眉问道。 齐兰一狠心:“荣荣你可听说过滇宁王世子齐璠此人?” 解婉荣一愣,边上候着的昆玉也眼神一闪,随即把头垂了下去。 “有些印象,”解婉荣抿了抿嘴,手里的杯子只松松地握着:“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在我跟前提起过了,怎么了?” “那什么,我同你说,你得保守这个秘密啊。”倒不是说齐兰扭扭捏捏的,实在是这事儿跟她表姐徐梦琪有些牵扯,若是一个闹不好,被人当成了话柄,她可就是整个徐家的罪人了。 解婉荣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我记得年前有一日这滇宁王世子来相府拜访外祖父和二舅舅,”齐兰喝了口茶润润口:“就是表姐的爹爹。哎呀,过程太复杂了,反正最后就是我跟着表姐和这位世子打了个照面。” 解婉荣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着呢。 “然后我瞧见了世子身边的长随......”齐兰觑着解婉荣的神色,声音越来越低,有些不敢说。 解婉荣有些哭笑不得:“有什么事儿你直说成不成?” “不识好人心,”齐兰咕哝道:“我是觉得那长随长的有些像林向啦......” 手里杯子直接落在桌子上,咕噜噜打了几个转,解婉荣一时间只觉得大脑空白一片,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瞧不见。 齐兰心里一慌:“我也拿不准,许是就是长的有些像罢了。再者说我两年前就回了京,记忆出了什么偏差也不可知。” “还有还有,万一当时他就死了呢?或者说这两年他长变样了呢?这些都未可知啊!”齐兰急急道。 “我知晓,”解婉荣声音有些低,带着点强装的镇定,随即强打起精神:“只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反应不过来罢了......我没事儿,你继续说。” 齐兰见她精神了些,才继续开口:“也没什么了,我也是过后才想起来的,后来就使人打听了一下。没能查太深,就是知道,这人也是两年前才来到京里跟在齐世子身边的。” 解婉荣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昆玉身上,眼神深邃,叫人心惊胆颤不寒而栗。 昆玉脸色一白,连连摇头,她不过才去了王府不到半月,就叫姑娘给带到了京城。世子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唤作林向的长随,她是真的不知道。 “我同你说话,你看你那丫鬟做什么?”齐兰疑惑道:“还是说,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没说?” 解婉荣突然笑了下,伸手捏了捏齐兰的脸:“嗯,我瞒了特别多东西,真的。” 明明该生气的,齐兰却莫名地有些慌,茶也不喝了,点心也不吃了:“荣荣你别吓我,这事儿都是我胡乱猜想的,你别真的去做些什么啊?” 见解婉荣仍旧笑着不说话,齐兰更怕了:“我说认真的!就算,就算你真的想做什么,等伯父伯母进京了,商量着来也不迟啊?这人留在京里,轻易不得出去,跑不了的。万一你打草惊蛇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语气诚恳,眼神真挚,就差拿命去说服她了。 解婉荣拍了拍齐兰的肩膀:“你放心便是,我心里有数,就算我想做什么,凭我这身量,这身份,我又能做什么?” 齐兰将信将疑。 解婉荣把人拉起来:“好了,今个儿就到这儿吧,一时半会的我也提不起兴致,等过两天我二哥要回来了,我使人传信给你,到时候咱们再约出来逛个街如何?我听说京里有许多卖衣裳首饰的店铺,论花样款式,不知道比平昌郡好上多少。” 说话间就将齐兰带到了门边:“到时候你多带我逛逛,如何?” 齐兰懵懵地应了。 “那你先回去吧,我留上一会儿再走......等你回到府里了,派个人去青巷跟我说一声,也好叫我放心。”解婉荣又添了一句。 “.......好。” 解婉荣脸上的笑在将齐兰送出门之后就迅速的落了下来,两只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心慌乱地“砰砰”直跳。 “我知你说,你在滇宁王府里待的时间不长,那你便同我再说说滇宁王府如何?”解婉荣轻声问道,只眼神胡乱地走,不知道落到哪里比较好。 “阖府安宁,主子和善。”昆玉战战兢兢的应了。 “这样啊......”解婉荣视线穿过洞开的窗子,落到对面的酒楼上,那里二楼的包厢也开着窗,临窗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齐璠端着酒杯朝她微微一笑。 解婉荣也跟着笑开了:“既然是个和善人,那我当面去问清楚便是!” “浮”字间的门一开一合,解婉荣微微拎起裙摆跨过门槛走了出去,再往前是“香”字间,再然后才是楼梯。 纤细的身影莲步轻移,“香”字间的门突然打开。 解婉荣还来不及往旁边避让,就猛地叫人一把拉了进去。 “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第五十七章 * 纤细的身影莲步轻移, “香”字间的门突然打开。 解婉荣还来不及往旁边避让,就叫人猛地一把拉了进去。 “谁!” 回应她的只有身后的厢房的门被用力合上的声音。 这动作太快,快到昆玉只来得及看到里面出来的人是谁, 还来不及张嘴说话,眼前便只剩下两扇合拢的木门和一个刚刚被从‘香’字间里赶出来的五大三粗的汉子。 昆玉忙快走两步到了门口,抬手欲敲门, 就叫那汉子大手一挥制住了动作:“我家少爷与你家姑娘有要事相商, 还望这位姑娘体谅则个。” 昆玉挣扎了两下没挣开, 脸色发黑, 正欲发作, 里头却传来自家姑娘的说话声。 “昆玉,我无事, 你同门外那位大哥去隔壁‘浮’字间等上片刻就好。”解婉荣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 恨不得揪着坐在对面的人的衣领使劲地晃上两下, 看看他是不是水喝多了,肚子装不下都倒灌进了脑子。 等了半天不见项钤道歉,解婉荣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上身前倾抵着圆桌:“你, 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道歉呢? 被你吃进去了吗? 项钤的脸色也不好看的很, 当他听到解婉荣打算去做什么的时候, 恨不得把她捉到身前来, 狠狠的说教上三个时辰。 可真到了眼前, 瞧着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项钤突然说不出来了:“这次, 是我唐突了,还望婉荣妹妹勿怪。” 解婉荣叫他一句“婉荣妹妹”喊得心头小鹿乱撞。 “你怎么在这里?”解婉荣疑惑道。若说是巧遇,怕是不太现实。 “碰巧来了而已。”项钤面不改色的道,事实上,自从他跟解婉荣说过浮香茶楼的茶还不错之后,他日日得了空便来。 今日,从时辰上来说,确实算巧。 “那你拉我过来作甚?”解婉荣没动桌上已经斟好的花茶,实在是刚才和齐兰把所有的种类都尝了一遍,肚子有些撑了。 等等,花茶? 解婉荣狐疑地看了一眼项钤,特殊的爱好?还是早就准备好了要把她请过来?这么想起来,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解婉荣的眼神有些危险:“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突然站了起来,解婉荣忍不住质问他:“你偷听我和齐兰的对话?” 项钤也这一句话窜出了火:“你该庆幸我知道了,还有机会拦住你,不然你连回来的机会都不知道有没有。” “你混说什么!”解婉荣怒气冲冲地指着他。 项钤猛地起身往墙上拍了一掌,挂在上半部分画突然垂落了下来,,撞上墙壁之后,又弹了两下,才慢慢不动了。 深吸一口气,项钤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跟着被解婉荣牵着鼻子走。上辈子也是这样,随便她说一句话,做一件事,总能搅得他不得安生。 这浮香茶楼的秘密,还是上辈子安王同他交好的时候说与他听得,没曾想居然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既然你想知道,我便说与你听。”项钤声音有些颓丧,他不求别的,只求她好好的。 她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这话说得卑微,解婉荣一时之间也有些讪讪,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坐回了凳子上。 项钤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圣上西巡的事儿,你知道吧?” 解婉荣点点头:“略有耳闻,我三叔好似还被安排了迎驾回宫的差事,这与你今日偷听我跟齐兰说话,把我拉进‘香’字间有什么关系!你莫要强行转移话题。哦......齐兰就是与我聊天的姑娘,她是徐相府的表姑娘,从前我在平昌郡认识的,我们很是亲密。” 说完这话之后,解婉荣忍不住拿左手拍了下右手,做什么解释的这么详细,生怕他不认识自己身边的人似的。 “怎么没有关系,这关系可深远的很!”项钤笑容苦涩:“我不叫你查,当真是为了你好。你既然疑心滇宁王府,为何就不曾多一点警惕心。” 解婉荣抬了抬下巴:“你不是说不可能么!”那话可还言犹在耳呢。 “便是我说不可能,你就深信不疑了?”项钤目光灼灼:“你就这般信任我?” 这回轮到解婉荣有些扛不住了,偏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耳朵尖儿红彤彤的:“也没有,不过是咱们一同共患难过,你又是宁姨的儿子,我对你才有三分信任罢了,对,就是三分而已。” 项钤脸上有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三分也好,七分也罢,哪怕有一点,你也不该这般愣生生地独自一人冲上前去质问齐世子。就算他身边的长随是林向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解婉荣闻言愣怔:“你知道林向......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在平昌郡的时候多少了解一些罢了,”项钤没给她换了杯里的茶水,只是递了写酸甜可口的果子干过去:“这是京城有名的点心铺子里的点心,你尝尝看,若是喜欢,回去便绕过去买上一些。” 这是打定主意不叫她去对面的酒楼了。 解婉荣深吸一口气:“我不同你计较,但你总该跟我说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吧,项大哥。” “若是如今这情况,发生在三个月之前,我都不会拦着你,”项钤叹了口气:“如今这情况,当真不允许。你的安危,总是要放在最前面的。” 这回不只是耳朵尖红了,就连脸都红了一层,解婉荣急急忙忙地把头垂下去,生怕被发现了端倪。 她解婉荣,怎么能被人三两句话就说地羞红了脸? 这点小动作,怎么可能瞒过耳聪目明的项钤,他只端起了茶杯,把快要溢出来的笑声压了回去。 好一会儿,久到项钤一杯水堪堪喝完,解婉荣面上的热度恢复了正常,才谈起了今日这桩事儿的由来。 “知道项家驻守的西南边关的第一条防线在哪儿吗?”项钤伸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划了一下:“是云阳。在往里,依次是云中、江下、江蚙。这次西巡,别说云阳了,圣上连江蚙都没能到,在周边一个小镇逗留了半个月便回了。” 解婉荣:“......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圣上没能去,是因为如今边关正乱着,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这一个月来,边关的骚扰从未停止过。”项钤语气沉重。 解婉荣“啊”了一声,面上的神色立时就变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项钤是不是要回去了:“那你,是不是要回西南边关了?” 项钤一愣,一时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觉:“不至于,这些事儿,项家人还能应付。” 他跟着娘亲离开西南边关的时候,便和祖父和父兄仔细讨论过边关的状况,早早的做好了准备,如今这般境况,还在可以应付的地步。 甚至于,这般断断续续没有尽头的小规模的冲突,多少有项家的手笔在。 “如果边关乱起来的消息传出去,按照你的设想,你觉得幕后之人对你还有多少耐心?”项钤故意将情况说的眼中些,生怕她抱有侥幸的心思。 解婉荣悚然一惊,手心隐隐有汗。 她胆大包天所倚仗的,不过就是那些人能够多少忌惮一些皇室的存在,就算对她起了威逼胁迫的念头又如何? 只要她还在京里,只要她还在皇室之人的眼皮子底下,只要那些乱臣贼子还不敢明目张胆地造反。 眼神里的光微微的黯淡下去,偶有一点火焰腾得起来,又很快被强行压了下去。 可是机会就在眼前,她如何甘心就这么放弃。 “项大哥......”解婉荣突然有些脆弱,这个时候,她该怎么做。 若是这人不在她跟前,哪怕她知道这件事儿,她仍旧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质问的。可是偏偏这人在,这个她最信任的人就坐在她的对面,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势,叫她忍不住暂时性地软弱一下。 项钤起身站到她边上,伸手放在她的肩上,拍了一下又一下。这世间,他是唯一能够理解为什么解婉荣这般执着的人。 可他从来不是她探寻真相,报仇雪恨的路上的绊脚石。 他是她手里会救命的仙药。 他是她手里会杀人的刀剑。 “这件事儿交给我,”项钤轻声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林向的来历,我便替你去查。我能得到的消息,远比你自己去问来的,可信度还要高一些。” 见解婉荣目光有些松动。 项钤又加了一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儿,在我确定滇宁王府没有威胁之前,不要私自见齐璠,不要跟他有任何接触。” 解婉荣有些犹豫。 “我想你一点都不想自己因为莫须有的事情,有了性命之忧。”项钤冷声道。 解婉荣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楚项钤的脸,直到她仰得脖子都酸了,才给了项钤一点反应。 解婉荣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项钤,我做不到......” 门外突然有了昆玉的声音:“齐世子?您怎么?” 解婉荣心里一个“咯噔”,陡然间想起来那个隔了一条长门街的对视,手忙脚乱地想要从凳子上站起来,甚至等不及项钤往后退上一步,给她腾出足够的空间。 然后,解婉荣不出意外地撞进项钤的怀里。 “姑娘?奴婢开门进来了?” “不!等一下!”解婉荣忙推了项钤一把,从他怀里爬了出来,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衣裳,拍了拍脸上的红晕,企图把那个陡然升起的热度降下去。 “进来吧......” 开门的是昆玉,从大敞的房门口,看到的先是项钤的那个侍卫。 再之后是滇宁王世子齐璠。 再之后,是他的长随——林向? 解婉荣嘴唇微张,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林向......” 齐璠晃了晃手里合拢的折扇:“听闻解姑娘有事儿找我,我在酒楼里等了许久,也不见姑娘的人影,原来是被项兄弟你绊住了......” 项钤早早地就把自己的心绪表情归拢得当,如今出现在人前的,又是一个清贵中带着点骄矜冷傲的公子哥。 解婉荣心中有些讶异,不知是不是背后就是项钤的原因,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镇定多了,甚至于张口说出的话音都稳的可怕。 “世子说笑了,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也没有叫世子来找小女的道理。”解婉荣盈盈一笑,三分真七分假,是专用的客套的标准笑容。 这是说他太过急躁? 齐璠折扇“唰”地展开,绕过昆玉径直进了“香”字间,身后的长随也很是自然的抽出了凳子等着他坐下。 “不介意加我一个吧?”齐璠面上笑得和善。 解婉荣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可介意的,毕竟这浮香茶楼是安亲王殿下开的,勉强推算一下,也能说是齐世子名下的产业了,这东家进自己的茶楼,哪有客人介意的道理。” 齐璠抽了抽嘴角,这推算可真的是有够勉强的。 解婉荣敢以开玩笑的话这么说,他却是不能接了这个话茬的。 “解姑娘真爱开玩笑。” 解婉荣不可置否:“我来我原本找齐世子确实有些事情,这事儿与项大哥也有些关系呢,所以我便于项大哥约了见面,准备一同去见世子的,不曾想世子竟然先一步找来了......” 齐璠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这是原本的打算,还是临时改变了主意?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不过如今,项钤,他真的还就动不得。 齐璠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有些泛红,一杯下肚,叫他忍不住神色狰狞:这又酸又甜的味道和黏腻的口感是怎么回事儿? 解婉荣伸手掩住自己的嘴,眼睛睁得大大的,神色有些无辜和可怜,忙指挥着昆玉将茶壶移开:“是小女的不是,这壶里的不是那龙井雀舌之类的,是茶楼里专门为女客准备的养颜静神的花茶,世子喝不惯也是正常。” 齐璠勉强露出了个笑容:“原来如此,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不过想来,这花茶我母妃应当是喜欢的。” 瞧着解婉荣的面色,齐璠悠悠地说了一句:“林向,去找掌柜的买上一些,待寻了机会,使人带回去给母妃尝尝。” 解婉荣的手猛地一握,胸口的起伏都激烈了下,嘴唇微微颤抖:“小女有一事想要请问世子......” 齐璠笑得爽朗:“解姑娘莫要再称呼自己‘小女’‘小女’的,听着实在别扭,我这世子在京里也没有多珍稀,你便用‘我”就是。况且我和项兄弟关系不错,你若是愿意,唤我一声‘齐大哥’也是使得的。” 解婉荣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不要显得那么急切,刻意忽视身后项钤几乎要把她劈成两半的目光:“这怎么使得,不知世子身边的这位长随是哪里人士?瞧着倒是与我一个故旧相似的很?” 齐璠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得逞的笑意:“你说林向?这人最大的优点不过就是普通了些,至于像解姑娘的故旧,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也不过是两年前才入的我滇宁王府。” 觑见解婉荣越来越紧绷的神色,齐璠晃了晃手里的折扇:“就是有些不巧,这人进府的时候,恰好得了失魂之症,前尘往事竟是一星半点都记不清了,我也就是看他好似读过书,身手也不错,才调来身边的......” “原来如此。”解婉荣突然笑开:“既然不是世子的家奴就好办了。” 齐璠眼中的不解一闪而过,居然还能笑出来? 项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竟然有一丝笑意流出。 “昆玉,去将马车里我准备给王妃的礼物取来。”解婉荣转头对着昆玉吩咐道,见昆玉离开了“香”字间,便又回头拉了下项钤的衣袖。 语气亲昵的很:“项大哥,你这侍卫能否借我一用,我今日出来时候,身边没有带多少人。”解婉荣眨了眨眼睛。 项钤点了点头:“你随意使唤便是。” 那身材魁梧的大汗瞧着有二十来岁,本名刘石,闻言神情之中竟然有一丝委屈,但仍旧是为了主子的幸福应了:“姑娘尽管吩咐便是。” 解婉荣拍掌叫了一声“好”。 “既如此,就麻烦这位大哥将这个名叫‘林向’的长随拿下,扭送顺天府!”解婉荣在齐璠的瞠目结舌中铿锵有力地继续说道:“这人可是个通缉犯,两年前在平昌郡的岳麓书院的结业礼上动了手脚,差点致使几百名我大雍学子——未来的朝廷命官、国之栋梁殒命当场!” “平昌郡之下的各个县镇早已贴满了他的通缉令,没想到他竟然躲来了京城,甚至还隐瞒了身份进了滇宁王府,”解婉荣摇头沉重的叹息:“世子身份贵重,岂能放这样一个凶恶之徒在身边!” 见那侍从真的走过来要制服林向,齐璠忙伸手拦了一把:“慢着,仅凭解姑娘一面之词便要将我滇宁王府的长随扭送官府,还扣上了一个‘穷凶极恶’的罪名,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他被解婉荣这一手打得措手不及,情急之下连“滇宁王府”都搬出来了。 解婉荣似乎叫这“武断”一词伤着了,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凭齐璠这双修炼成精的眼睛,竟然从里面读出了“你还说你要做我大哥、我这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等等情绪。 “世子说的有道理。”解婉荣垂下头,语气中溢出了难过。 齐璠刚要松一口气,便听解婉荣又抬起来头,眼中一点泪意都没有:“可是我有证据啊,这不是叫我的丫鬟去取了么?” 齐璠差点脱口而出质问她,你不是说是去取给我母妃的礼物么? 说话间昆玉捧了一个黄花梨的匣子敲门走了进来,那匣子上的四角具雕了佛像,或是慈眉善目,或是开怀大笑,或是刻板严肃,或是怒目圆睁,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很。 解婉荣指尖一挑,开了匣子上的搭扣,里面上放了两本线装书,深蓝色的封面,许是刚写好不久,有浓重的墨香和纸香散溢在屋子里。 “这便是我为王妃准备的礼物,本来想见一见世子,就是希望世子能将这两本佛经替我转交给王妃,”解婉荣解释道:“当初云州城一行,叫我印象深刻的很,有幸得了王妃娘娘的认可和照顾,更何况,我能平安抵达京城,靠得也是王妃娘娘的庇佑。” 解婉荣眼神真挚:“做人当要知恩图报,是以我便亲自抄写了这两本佛经,并将悟尘大师在于我讲佛时的一些心得体会都写了进去,如此方不负王妃娘娘一片求佛之心。” 齐璠:“......” 任谁都能看出来当初的那番说辞,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这是反讽么? 看向解婉荣的眼神有些复杂,里面甚至还夹着一丝兴味。齐璠倏地放下拦着刘石的手,将林向完全让了出来,伸手接过这匣子:“如此,便多谢解姑娘了,想来这佛经比这浮香茶楼的花茶要能讨我母妃欢心多了,还是解姑娘细心。” 解婉荣自然是能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只是不管别人能不能看出她的本性,都不妨碍她在人前做一个温婉的,可爱的,天真的闺阁千金。 面上仍一派天真的回应:“当不起世子的谬赞,我只是做了我该做得事儿罢了,不过既然世子夸我一句细心。为何不信我的说辞,觉得我武断呢?” 齐璠一噎,这话叫他怎么接下去? “若是解姑娘能拿出证据证明,我自然是会收回我的话的。”齐璠强笑着说道。 解婉荣“哦”了一声,又将齐璠手里的匣子拿了回来,将佛经掀开,最底下垫了一层纸。 “说来,这还是王妃娘娘给我的呢,我当时还不知娘娘到底是何意思,正打算还回去呢,”解婉荣有些无奈地说道:“不曾想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这通缉令上的人,想来这就是王妃娘娘的意思吧。” 这真的巧合。 齐璠冷眼瞧着这张自己亲手从墙上揭下来,亲手交给母妃的纸如今又以这种方式回到自己身边,莫名的觉得有些心口疼。 而且还疼得厉害。 “这上面从画像,到这人犯下的罪行,可是分毫不差,”解婉荣突然有些语重心长:“既然是王妃娘娘的一片心意,世子还是听听吧,将这人送去顺天府,是真是假自然由顺天府去查清楚。” “若不是他,日后世子要重用他自然会更省心,若真的是他......” “便该受到报应!” 解婉荣微微抬头,直视齐璠,目光灼灼,再转向后面的林向的时候,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恨意。 折扇合拢在手心轻敲两下,齐璠面色柔和了下来,唇角甚至带着笑意:“解姑娘说的很是,也是我当时太过粗心没有细查......既然有这张纸在,我也不好说什么,就麻烦这位大哥将我的长随送去顺天府了......” 最后一句话齐璠说的有些意味深长,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林向。 他是不怕的,这人既然盖上了他滇宁王府的戳,过往的一切自然是早就被扫的一干二净了。饶是顺天府,在没有切实的证据的下,也得给他三分薄面,不敢轻易上刑。 只要林向坚持自己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等过几天,这面子功夫做足了,他再把人接出来就是了,只是这不过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居然使他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丢了那么大的人。 齐璠舔了舔牙,有意思,有意思! “为了这份给我母妃的大礼,竟然把我的随从赔了进去,”齐璠摇头苦笑道:“啧,也不知是亏了还是赚了。” 久不出声的项钤冷冷地开了口:“世子慎言。” 解婉荣仿佛也被这个玩笑话吓到了:“世子开玩笑了,我只是听了王妃娘娘的意思,以报当初‘相助’之恩罢了。” 齐璠面上一瞬扭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都是玩笑、玩笑......” 解婉荣似乎没有听到这句类似于道歉的话,着昆玉倒了杯茶给她,双手端起高举着敬齐璠:“此举虽说是受了王妃娘娘之托,为了世子的安危着想,到底是冒犯了世子,我在此向世子赔罪。若是来日得以证明这长随真的是清白的。” 解婉荣迎着齐璠微挑唇角:“待他出顺天府之时,便是我登门谢罪之日,不知世子以为如何?” 如果她前面没有加上“受托”、“着想”等词,这话倒是一等一的顺耳,只可惜....... 齐璠强忍着揉耳朵的冲动,这分明就是在讽刺他不识好人心啊。 了不起,了不起! 从前竟然是他小瞧了这个从“乡下”来的小姑娘,怪不得母妃来信叫他在京的行为处事要更小心些。 无论是哪件事儿瞧起来都没有了转圜的余地,齐璠接过解婉荣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花茶! 齐璠咬牙切齿,像一个丢尽了脸面恼羞成怒的少年郎:“如此,本世子就恭候大驾了.......” 解婉荣甜甜一笑,她才不担心呢,她借了项钤的势将人送进了顺天府,加上跟在她身边的那个“眼瞎的神仙”方六。 若是能叫林向清清白白地走出顺天府的大门,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时候不早了,既然按解姑娘的意思,找本世子就是为了这个,”齐璠晃了晃手里的匣子:“那本世子就不多做打扰了,解姑娘请便。” 解婉荣温婉一笑:“既然世子还有事情要忙,便请吧......” 待“香”字间的门被合上,门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踩着楼梯消失,解婉荣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腿上一软有些站不稳。 昆玉站在后面,伸直了胳膊也够不着。 项钤伸手将人扶住,手紧紧贴着解婉荣的背,掌心下一片冰凉。 被层层汗湿的。 项钤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夸她做得好?实在是违心,也怕滋长了她随心所欲的心思。 骂她胆大包天?掌心的冰凉叫他根本舍不得骂出口。 项钤叹了口气,将人扶坐在凳子上:“你啊......” 解婉荣好半晌没有缓过神来,她从未这样与人交锋过,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好在,她赌赢了。 “你早有准备?”项钤问道,转头看向昆玉:“去帮你家姑娘要上一壶热茶来......清淡些的就好,要热一些的。” 昆玉眼神复杂,低头应了一声,便出了包厢。 解婉荣低低地笑了出来:“佛经确实是我准备的好的,至于那通缉令,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了.......” 想了想,解婉荣又重新站起来,如同刚才那样敬茶给项钤,与之不同的是,茶杯里的再不是花茶了。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婉荣多谢项大哥救命之恩,借人之恩。”这话她说的情真意挚。如果不是有项钤在边上压着,还有那位壮汉随从帮忙,她的目的不可能就这么三两句话就达成。 项钤,果真是她的福星。 项钤没有喝她的那杯茶,只是接过来放在桌子上,眼神黑沉沉的:“我并非为了你的这一杯茶?也不是为了你的一句谢谢。” 解婉荣重新坐下,等了一会儿也没见项钤的后半句。 耳边传来昆玉的脚步声,解婉荣眼神一闪,微微俯身凑过去,莹白的脸距离项钤不过寸许。 项钤呼吸一滞,身体下意识的就要后撤,愣生生地就被他压制住了。 就这么盯着,哪怕他心如擂鼓,眼底有快要压不住的想要倾泻而下的贪欲,他依旧目光平淡地盯着,似乎解婉荣还离他有好几丈远。 解婉荣微不可见的挑眉,真的不为所动?可他先前的表现分明不是这样的,难道是她今个儿的装扮有问题,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解婉荣稍稍偏过头,露出耳朵上的重珠耳坠。 碧色点缀在晶莹剔透的莹白上,瞧着有些蛊惑人心,叫人想要咬上去。 解婉荣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似乎还有一些抖:“不为我的茶,不为我的道谢,那项大哥,你为的什么?” 不等项钤说话,解婉荣自顾自地接了上去:“莫非是为了我耳朵上的这个坠子么?” 说完就做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面上一片乖巧,好像之前做了那样出格的事儿,说了那样出格的话的都不是他。 项钤面上腾的红了,红到耳朵尖。 原来早就被发现了。 亏他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这耳坠没有落到她的屋里,天知道他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做了。分明就该往前一步,将坠子放进她的妆奁里,却偏偏后退了一步,不受控制地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后来更是阴差阳错地又落了回去。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项钤佯作镇定,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府。” 门外的昆玉恰在此时敲门进来,手里的托盘上还有冒着热气的茶壶。 “这......那这茶?” 项钤冷着脸先一步走了出去:“你家主子用不上了。” 昆玉一脸迷茫,看向自家姑娘。 解婉荣无声地笑趴在桌子上,这人怎么能这么有趣,亏她上辈子还觉得他冷心冷面怎么都捂不热,啧啧啧,以后的日子怕是比自己想的还要有趣。 “姑娘.......这茶?” “就放这儿吧,反正这店家也不给退,”解婉荣伸了个懒腰,从身体到精神都紧绷着,这叫项钤一逗笑,浑身松懈下来,竟然觉得有些酸疼:“反正谁也不缺这一壶茶水的钱......你要是觉得不太好,我来时看到路过的巷子口好像有一二乞丐,你可以将这些东西都打包好给它们,就是不知道他们要不要。” 昆玉面上带笑:“瞧姑娘说的,我这就喊了小二来收拾,不然.......姑娘先去马车上等奴婢?奴婢方才去取东西的时候,已经吩咐了叫马车在门口等着了。” “也行。”解婉荣答应道。 刚出了茶楼的大门,解婉荣就看到项钤坐在一匹通身乌黑的马儿上面,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同样的背着日光,看不太清面容。 解婉荣一时之间有些恍惚,竟然仿佛回到了上辈子,她死后在延清殿见到的那个项钤,一身甲胄,面容冷清。 项钤皱着眉头:“你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上了马车。” 解婉荣叫这一声给唤回神来:“好。” 只是昆玉不在,没人扶她上马车,那木梯窄细,解婉荣一时有些犯难。她若是倒霉的摔了,岂不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了。 要不叫项钤帮忙? 不等解婉荣回头,项钤就站到了她的身后,隔着衣袖握着她的手,眉头紧皱:“你小心些。” 解婉荣轻轻笑开,待她上了马车,就比项钤高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叫项钤忍不住向上抬头。 目光之中没有她的面容,耳边只有娇柔的女生:“谢谢你,项大哥。” 心似乎猛地被捏了一把。 项钤猛地转身走了回去,翻身上马。只是被解婉荣握过的那只手,再也舍不得去摸粗粝的缰绳。 等昆玉将东西给巷口的乞儿送去再回来,马车才悠悠地晃着离开。 解婉荣靠在软枕上,有些走神。她在思索,有什么法子能叫林向不仅认了罪,还能供出幕后主使。 马车似乎拐了个弯,解婉荣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昆玉掀起了在解婉荣另一侧的车帘,往外打量了几眼,语气意味不明:“姑娘,这不是咱们回府的路.......” 解婉荣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此时走在前面的是项钤,忙撩了帘子:“项大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项钤一愣,好一会才回答她:“说了带你去买些东西。” 买东西?什么时候说的? 解婉荣缩回了马车,恍然大悟,唇角的笑藏都藏不住,看得一旁的昆玉嘴角抽抽,深以为这件事必须立刻、马上回去跟她娘说,叫她娘赶紧跟主子娘娘透个信儿。 叫项钤提到的那个点心铺子并不大,就在街上一个门面,连二楼都没有,愣是被左右比得矮上一个头。 看着寒碜,但是排队的人的是真不少,都绕了三个弯了,外头的日头正好,能晃花人的眼,解婉荣不太想出去。 项钤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敲了敲车厢叫解婉荣下去。 解婉荣有些不情愿,要不是冲着项钤这个人,谁叫她大白天地顶着日头去买东西,她能把那人踹湖里去。 项钤像是没有看到她略黑的神色,带着解婉荣绕过人群进了隔壁一家店。 解婉荣:“?” 待人都进去了,项钤才开口解释:“这家成衣铺子的东家和隔壁点心铺子的东家是兄弟俩,从后院可以直接过去。” 这样也行? 事实证明,确实是行的,靠着项钤这种作弊的方式,解婉荣欢快地在点心铺子后院里头左挑挑右尝尝,然后买了一大堆,回了成衣铺子之后又伪装成了一大包衣服上了马车。 见项钤似乎轻车熟路,解婉荣忍不住在离开巷子的时候探出头来:“项大哥,你怎么这么熟练?” 项钤板着一张脸把那个小脑袋推回去,并不打算解释清楚。 难道要说,他娘亲未出阁之前就很喜欢这家的果子干,然后去年回京,在京里待了不到一个月,几乎天天使唤着他过来排队买。 迫不得已,他只能派人调查这东家的底细,威逼利诱东家的兄弟把墙打穿了供他出入? 算了。 项钤闷声道:“这你就不就用管了,我已经跟那成衣铺的东家打过招呼,以后你若是想吃了,就直接去他那。” 解婉荣在里头点了点头,后来才意识到项钤看不到,赶忙补上了一声“知道了”。 马车很快就进了青巷,停到了齐国公府的侧门处,解婉荣一掀开帘子,就看到项钤站在下面等着接她下去。 “项大哥,谢谢你。”解婉荣认真道。 项钤抬手想揉揉她的头,到底没放下去:“你照顾好自己。” 转身便翻身上马离开。 解婉荣看着项钤越来越小的身影,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没等她发表一下感慨,就看见门房里跑出来一个丫鬟,看穿着打扮不是她们齐国公府的。 “解大姑娘,奴婢是在齐兰姑娘院子里伺候的。”那丫鬟解释道。 解婉荣猛地想起来了,她交代过叫齐兰回府之后跟她说一声的,面上笑着:“你跟门房的人说一声就是了,等了许久吧?” 示意昆玉给她一些赏钱。 那丫鬟摆手推拒,实在推不了只得接下:“多谢大姑娘,奴婢得了我家小姐的吩咐要看到大姑娘回府之后才能走。” 解婉荣一愣笑得愈发温和了:“倒是辛苦你了,回去跟你家姑娘说,就说我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才回来的这么晚。嗯......顺便替我跟她说一声,就说下次我带她去一个好地方。” 那丫鬟连声应了,见解婉荣没有旁的吩咐了,才转身离开。 解婉荣轻笑着走上台阶进了府,院里早就候了个丫鬟等着,解婉荣定睛一看,不是祖母身边的琴音么? “琴音姐姐怎么在这里?”解婉荣上前两步道。 琴音躬身行礼:“是老夫人吩咐奴婢在这里等着姑娘的,说是有要事要跟姑娘商量呢?” 解婉荣一愣,继而点了点头:“劳烦琴音姐姐在这里久等了,我这便去福寿堂就是。” 琴音微微躬身等解婉荣走过她面前才跟了上去,声音压得低低的:“奴婢也没有等上很久,兴许跟姑娘回府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呢。” 这话可就有意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第五十八章 * 解婉荣将琴音的话放在嘴里字字咀嚼弄明白, 面上一片笑意,只可惜笑意不达眼底。 她还以为有了昨天的事儿,有了她说下的话, 那倚云院能安分好一段时日呢,啧。 软轿很快就到了福寿堂之前,许是今日天气好, 房门口的帘子都是撩起来的, 左右的窗户也是开着呢, 叫暖和的日光洋洋洒洒地落进去, 明亮漂亮地很。 解婉荣一进门就见到坐在上首的老夫人似乎面色不愉, 她面上带笑:“婉荣见过祖母,大伯娘, 三婶。” 宋氏招招手叫她过来, 握着解婉荣的手道:“今个儿出去一趟累了吧, 看日头也有些大,可是热着了?” 解婉荣摇摇头:“没呢,我出了马车就进了茶楼,从茶楼出来就上了马车, 这日头倒是想晒一晒我, 只是我可不给它这个机会.......” 宋氏抿唇一笑:“还是咱们荣荣聪明, 只是这一趟到底累着了, 看看这小脸儿白的......”说这话的时候她觑着婆母的神色。 老夫人放在软枕上的手忍不住一紧, 到底是担忧胜过了心疼, 假装没有听懂大儿媳话中的深意, 只是朝着解婉荣招了招手:“荣荣到祖母这儿来,叫祖母瞧瞧。” 解婉荣听话地靠过去,顺手就给老夫人捶起了腿,语气娇娇的:“祖母有什么急事儿要找我啊?才进门就看到琴音姐姐的了,这不,连回去洗个脸换身衣服的时间都没有。若不是琴音姐姐拉着我,我怕是要担心地一路跑进福寿堂了。” 老夫人叫这话哄出了笑意,只是一想到自己本来的意思,又把这笑意收拢住了:“不是急事儿,你便不来这福寿堂了?” 解婉荣往她怀里一钻:“祖母说的哪里话,既然祖母这般怀疑荣荣,不若荣荣这几日就住在福寿堂好了,好跟前殿后地伺候祖母,叫祖母瞧瞧我的真心。” 宋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宁氏只好也跟着尴尬地笑了两声。 老夫人点了一下解婉荣的额头:“惯会胡说,就你这样子,真叫你住进福寿堂,我这把身子骨怕是要散了。” 解婉荣不依不饶地为自己的“真心”说话。 眼见着这一老一少就又要滚到一起话家常去了,宁氏忙咳嗽了两声:“娘......这荣荣也回来了,你先前担心的事儿最好还是问问清楚,若是憋在心里免不得不好。” 宋氏脸色一黑:“我怎么听着弟妹这是希望娘的身体不好啊,再说了,人祖孙俩的悄悄话,咱俩就别跟着掺合了。” 见宁氏张口欲言。 宋氏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娘前几日还说弟妹最近理家有些顾不过来叫我帮把手呢,我瞧着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弟妹也叫我看看,好歹我曾经也管过一阵子,总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宁氏心里一个咯噔,面上挂着牵强的笑:“怎好劳烦大嫂,这点儿事儿我还是顾得过来的,是吧娘......” 老夫人在边上听得不耐烦,忙朝着两个儿媳挥了挥手:“管家的事儿你们自己商量着来,若是忙,就赶紧去处理,不用一直往我这福寿堂跑。” 宁氏一时有些讪讪,隐晦地朝伺候在侧的刘嬷嬷使了个眼神,叫她帮忙留意些。 走了两个主子和伺候的丫鬟,福寿堂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解婉荣窝在老夫人怀里仰着头,她能察觉到大伯娘和三婶之间的暗潮汹涌,只是祖母按着她不叫她插话:“祖母,怎么了吗?” 老夫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她那三儿媳很是通人情,处理家事也是一把好手,就是有一点不好——太过小家子气。 不过她也不会惯着她就是了:“今个儿你三婶来寻我说说话。” 解婉荣的不开心立马表现在了脸上:“是么,可是又说了我哪里不好?” 老夫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同祖母老实交代,今日送你回来的是哪家的公子。” 解婉荣嘴角一抽,敢情琴音嘴里的“前后脚”是这个意思,她这个三婶,可是真有意思。 “祖母就把您的心给放回肚子里去吧,”解婉荣拍了拍老夫人的胸口:“您瞧着我像是那般没有分寸,会被人哄骗的小姑娘吗?” 老夫人吃了一惊:“你素日就是这么夸自己的?” 解婉荣:“......” “难道我不值得吗?”解婉荣高高地挑起眉毛,很是不服气。 老夫人苦笑不得:“不同你贫嘴,你老实给祖母说清楚,若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太对,你三婶也不会这么郑重地拿到我面前说。” 解婉荣叹了口气,知道这事儿要是说清楚个前因后果,怕是免不了一顿说教,若是不说清楚,后续的麻烦还就是没完没了了。 “项大哥是我在平昌郡的时候认识的,只是今日恰好遇见了,他见我身边连个小厮都没有,有些不放心,便护着我回了趟府。”解婉荣解释道。 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解婉荣补充道:“他比我大不了几岁,从前也不在京城,想来祖母可能不知道,但是要是说他的父母,祖母你一定听说过。” 老夫人掀杯盖的动作动了动,皱着眉头思考良久:“是哪家勋贵子弟不成?怎么从未听说过。” “项大哥的娘亲姓宁,据说和我娘亲是闺中密友,闺命好似是叫宁珂......”解婉荣说道最后有些犹豫,毕竟她从来都是“宁姨”、“宁姨”地称呼的。 老夫人嘴里一口没咽下去的茶水完整地吐了出来,还呛着了,解婉荣忙帮忙擦嘴拍后背,这一忙乱,自然也就没有看到立在后面的刘嬷嬷在听到“宁珂”这个名字时,整个人晃了一下,好似在打哆嗦。 “咳咳,”老夫人好不容易缓过来,脸上下意识地戴上了勉强的笑容:“是那孩子啊,是个好孩子,好孩子。” 解婉荣有些说不出话来,宁姨当初是对她祖母做了什么,居然至今积威犹在。 “宁姨如今住在平昌郡,是以我和项大哥也算熟识,更何况......我这次回京,也多亏了项大哥护卫在侧。”解婉荣想了想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说清原委,如果她日后还要和齐璠打交道,这事儿就瞒不下去。 “孙女儿还记得当日是在庙会上......”解婉荣絮絮叨叨地说着,一时间福寿堂里岁月静好,只有一个稍显清脆稚嫩的女声。 过了许久,听完了故事的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在解婉荣额前揉了揉:“倒是苦了我的荣荣了。” 解婉荣摇头,仍是笑着,她是不觉得苦的。 如果这样的情况多来几遭能叫她避开上辈子家族走下坡路,自己身死的下场,她甘之如饴。 “其实当日项大哥便应该来家里拜访的,”解婉荣为项钤解释道:“只是当日我也是第一次回家,什么情形都不清楚,连府里有哪些人在都不知道,思来想去还是拒了。至于今日,是因为我想着,等我回来和祖母说了有这么一个人,或者等二哥入京了,在叫项大哥来,也省得太过唐突了。” 这话说的在理,老夫人点了点头:“此时祖母知道了,你便不用再担心了。你大伯娘说的是,瞧着像是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解婉荣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只一脚踏出了门口,解婉荣突然回头。 半张脸掩在光晕里,解婉荣笑得纯粹天真:“祖母,荣荣很高兴。” 说完,脚步轻快地带着候在门外的昆玉离开了。 老夫人盯着门口,好半晌才明白这孩子开心什么:“都是傻孩子......” 如今丁盈去了妱月院,她便又将刘嬷嬷唤了进来伺候,态度似乎和从前一般无二,温柔中带着点威严:“既然老三媳妇想知道,你就老老实实完完整整地跟她讲清楚吧......” 刘嬷嬷浑身一颤,就要跪下。 老夫人抬手阻了她:“一辈子都熬过来了,人老了,也难怪你把我当成个普通老太婆忽悠......” 这次是真的“啪”地一声跪了下去,刘嬷嬷双膝直接磕在地砖上,那声音叫人牙酸:“老奴......老奴......” “我也乏了,你去喊了琴音进来伺候吧。”老夫人说完话,就站起来进了内间。 * 一路进了妱月院,就看见月牙儿和琼玉搬了两个小凳子在廊下坐着,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逗弄看起来精神不错的银宝。 解婉荣仔细瞧着,绣娘新送上来的那件衣服,银宝穿着还不错。 许是闻到了她的味道,银宝抖了抖耳朵,从月牙儿怀里挣出来,踩着月牙儿和琼玉的膝盖就跳到院子里,直朝她奔过来。 绕着她的腿打转,然后一个翻身,舌头吐着,四只爪子蜷着,躺在她的鞋面上。解婉荣哭笑不得,弯腰将银宝抱进怀里,挠了挠他的下巴:“银宝这么想我啊。” 银宝应和般地“汪”了一声。 月牙儿和琼玉赶忙上来行礼,顺便接过昆玉手里的大包袱。 解婉荣径直回了屋子,吩咐昆玉道:“里头有专门给你们挑的,拿去房里分去吧。” 一众丫鬟齐齐行礼,嘴上说着吉祥话,听着就让人开心。 房门一关,解婉荣的脸上的笑过了好一会才收回来:“方叔叔,你在吗?” 声音不高。 方六翻身从房梁上跳下来,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解婉荣抽了抽嘴角:“你素日就住在我房里?”细白的手指伸出来,指了指房梁。 方六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估计是觉得自己清白受辱,吃了大亏,说话都理直气壮了几分:“宿在你房梁上?任是钢筋铁骨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还不是瞧见了今日茶楼的事儿,略微一想,便知道你回来定要找我的。” 解婉荣甜甜一笑,顺手揉搓了一下怀里的银宝:“辛苦方叔叔了,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定会告诉秦将军好好犒赏你。” 方六闻言一愣:“你还喊主子秦将军啊?” 解婉荣垂下头,不去回答这个问题。 她对于前几年的记忆只恢复了一星半点,偶尔午夜梦回地也会梦到。其中多半是关于秦威这个舅舅的,反倒是关于亲生爹娘的没有多少。 只是在没有人跟她解释清楚来龙去脉之前,没有人给她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之前,她......过不去心里这个坎。 解婉荣答非所问:“若是方叔叔是我,您会喊吗?” 方六很明智地保持沉默,并且换了话题:“今日在茶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叔叔不知道?” “祖宗哎!”方六捂着额头:“我又不能一步不离地跟在你后头,那项小子和滇宁王世子以及他们身边的随从身手都不错,为了避免被发现,我也就只能呆在能看见你的地方而已。” 解婉荣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将茶楼里发生的事儿细细地跟方六解释了,在方六的沉思中,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个明白。 “林向的身份,我有八分把握。另外两分,也是滇宁王府特意安排了这么一个人来糊弄我,试图威胁我或者,取得我的信任,”解婉荣想了想说道:“将人送去顺天府是我的意思,那是因为我相信方叔叔有办法将人按在里面,不说出点东西就出不来对不对?” 方六很是认真的摇摇头:“不,我不行,你别混说,乱给我戴高帽。” 解婉荣支着下巴:“这样啊......我还以为方叔叔有多厉害呢,怪不得九姑娘看不上你。” “噗.......” 方六连擦嘴都来不及,一双眼睛差点瞪出来,恨不得越过桌子按着解婉荣的肩膀叫她老实点说话:“谁跟你说的!” 他喜欢老九的事儿可是没跟任何人说,就连主子都不清楚。 解婉荣漫不经心地揉着狗头:“谁知道呢,可能我听错了吧,你说是吧银宝。哎呀,我不光容易听错,还容易一不下心就说给别人听,这可怎么办才好,总不能把嘴巴封上吧?” 方六咬牙切齿:“我倒是愿意替您把嘴巴封上!” “方叔叔试试?”解婉荣挑衅。 “好歹我前儿夜里还帮你收拾了两个欺负你的丫头,”方六企图为自己拉人情:“姑娘好歹给我些面子不是。” “行呀,”解婉荣爽快地应下了,看着方六明显松了一口气之后,忙补上一句:“只要方叔叔帮我把林向的事儿弄清楚,我就当自己从来没有说过那句话。” 方六:“......” “您该知道这事儿不是您一句话说说这么简单,”方六语气沉重:“那人既然能在你爹......解大人眼皮子底下出了平昌郡,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京城,还成了一个王府世子的长随,就证明了他不是一般人,身后的势力更加不一般。” 解婉荣点了点头,那张脸分明还是稚嫩没张开的,偏偏周身有一种别样的气势,叫人不敢将她单纯地当做一个孩子。 方六愣了一下,也没多想,只当是天家血脉,一国公主到底是与众不同的。 “道理我都懂,”解婉荣说道:“只是我不甘心罢了,方叔叔觉得没什么,我确实怕的。若真的叫林向当日的计谋成了真,我大哥的武艺虽好,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轻者伤身,重者丧命......方叔叔,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方六在脑子里过了遍解修僙其人,深以为解婉荣口中能被这种计谋害惨了的解修僙跟他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 “此事我会跟主子说明,仅凭我一个人,在顺天府里没那么大本事,还要主子的势力才行,”方六缓缓道:“我不能保证让这人吐出来全部,但,我能叫他永远呆在顺天府的地牢里,此生不见天日。” 解婉荣闭了闭眼睛,想到上辈子这人害了大哥之后带着一家老小消失的无影无踪,指不定在哪里受享富贵呢,可是她的大哥却被病痛残疾折磨了一辈子! 似乎有汹涌澎湃的泪意拼命地想要从眼底挤出来。 她恨林向。 上辈子,她和二哥可是严格按照一日三餐的频率诅咒林向其人的。 “荣荣多谢方叔叔。” 方六从其中听出了一丝哭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哄她。抓耳挠腮之时灵光一闪:“不若咱们来说一点开心的?诸如你府里那两个丫头片子的下场?” 方六说到这个她倒是想起了,今日还没来得问昆玉倚云院的情况。 “那个脸......是怎么弄的?”解婉荣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瞧着好恶毒啊。 方六偏过头去避开她的眼神:“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去找了宋轲拿了点据说在后宅中卖的最好的药。” 解婉荣:“......你说啥?这药还要卖出去?”这位宋轲如此致力于毁人不倦吗? 方六清了清嗓子,替自己经常断义绝交的好友正名:“不算是,你年纪小可能不太明白,有些人她就是需要这种药用在自己身上,等你长大了,嫁......呃,反正等你长大了就该明白了。” 解婉荣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那还有的解吗?”解婉荣狐疑的问,想必是倚云院请来的大夫无用,三婶气急了才抓到有点不对就告诉祖母,企图叫她也损失惨重吧。 “不是,只是看着可怕罢了,不影响身体,”方六解释道:“若是不服用解药,约莫半个月青斑就会自己消下去,若是服了解药,最多一夜药性就解了。” “原来如此,”解婉荣点点头:“过两天吧,过两天方叔叔在把解药送去,叫我清静两天。” 方六颔首应了,这样的小事,自然是随她的心意。 解婉荣正欲送方六离开,突然想到一件事儿,忙开口询问:“方叔叔知道我二哥何时能抵京吗?” 他先前收到了二哥的来信,说是他要回京了,因为这,她是数着日子的,可是到了日子也没见人,也没有任何消息。 就连她放在京城外几个驿站的信也没有回音,本来她是打算寻了时间找项钤问问看的。项项钤这样需要和京外保持联系的,消息总要比她灵通一些。 谁知道今天被那么多事儿生生地给吓得忘记了。 方六想了想,他最近并没有收到类似的消息。见解婉荣面上含忧,似乎很是担心,他不由地心软了些:“你放心吧,既然你二哥是从平昌郡出发,解大人总归是会安排好人手护送进京的,沿途的驿站想必早就安排好了。” 解婉荣眉头紧皱,道理她都明白,但情感上却是说什么都放不下的。 方六见状,起身站起来:“我会安排人手查一下,若是寻到了他,也会安排人手护送他进京,可行?” 解婉荣抬头看他,眼睛晶亮亮的:“嗯,多谢方叔叔。” 方六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解婉荣盯着打开又合拢的房门,低头给银宝揉毛,语气轻柔:“银宝,你说这世上,到底哪一类人比较多?好的?坏的?” 说完自己都笑了,自顾自的说话,自顾自的发笑,若是现在窗边站了人,怕不是要以为解家的大姑娘疯魔了。 “事情不是非黑即白,这人,自然也不是非好即坏,”解婉荣喃喃自语:“自然是我觉得谁是好人谁便是好人,我觉得是坏人的,那一定是坏人,银宝说,姐姐说的对不对。” 乌溜溜的眼珠子看了她一会,银宝颇为自觉地“汪”了一声,然后那头撞了一下她的脸,顺便占便宜般地舔了一下她的脸。 逗得解婉荣咯咯笑,拍了拍银宝的头:“我在外头呆了那么久,不是汗就是灰的,你还舔的下去,这么喜欢姐姐啊,巧的很,姐姐也非常喜欢银宝了......” 时间比解婉荣想象中的要过得快很多,快到前一个晚上她告诉方六今日就可以将解药送去了,快到方六那边查二哥行踪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这日一早,解婉荣难得的派人去福寿堂说了一声,然后赖了个懒床,躺在床上翻过来倒过去,把被子团成一团也不肯起。 好在妱月院她当家,宋嬷嬷又一贯宠着她,丁嬷嬷就跟没看见一样,一时之间,愣是没有人说她这个行为有什么不对。 解婉荣一直赖到日光穿过窗子、床帘,热热地落在她的脸上,刺眼地叫她睡不着觉,才懒洋洋地表示出自己有了起床的意思。 昆玉取了衣服伺候她穿上,忍不住询问道:“姑娘今儿怎么不想起,可是昨夜没有睡好?”瞧着眼下好像有一点青黑,昆玉已经开始琢磨着待会儿得了空去寻宋嬷嬷,看看是不是要在睡前给姑娘喝点安神汤什么的。 解婉荣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她昨夜是睡得不稳,一场噩梦接着一场噩梦,一副没完没了的样子。 等到外面有些亮了,她才勉强能安生地睡了。 至于梦到了什么...... 她梦到了许多上辈子的事儿,比记忆里的要更血腥,有更多的哭声、痛骂声、惨叫声...... 见解婉荣精神有些恍惚,面色也不是很好,昆玉心下着急:“瞧着姑娘好像不太好,不若咱们请个大夫进府看看吧?哪怕是给开个安神的方子也行啊......” 解婉荣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可能就是最近想的有些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不要紧的。” 这看着可不像不要紧,昆玉在心底腹诽,既然跟姑娘说不通,她只好请了两位嬷嬷出山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巳时三刻了,姑娘是想吃了早饭,还是先吃点其他的垫一垫,待到午饭时再一起吃?”昆玉帮她梳好发,又从妆奁里去了一只镶了粉珍珠的钗子戴在头上。 解婉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许是因为没有睡好的缘故,她一点吃饭的欲望都没有。 昆玉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若是什么都不吃的话,身子也没有气力的。许是坐着不显,姑娘若是站起来快走几步,或者蹲下身子再起来,怕是会头晕。” 解婉荣只得应了一声“好”。 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前几日买的果子干还有吗?若是有,就帮我装上一碟子过来,若是没有,就寻些旁的开胃的端上来。” 不想吃还得硬塞,这也太委屈她了。 昆玉只当没看见自家姑娘的不服气,乖巧地应了一声“哎”。 看了看门外,发现月牙儿和琼玉都不在,昆玉转身进来:“琼玉那丫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回头姑娘可得好好说说她,虽然说咱们妱月院平日里没有什么事儿,也由不得她整日不着院。姑娘在房里等上一会儿,奴婢去帮姑娘端些点心过来。” 姑娘进口的吃食,在妱月院里,一直都是由她和月牙儿、琼玉经手的,哪怕是宋嬷嬷亲手做得,食材也是经过她检查的,只是这些事儿,她没往外说罢了。 待昆玉一走,解婉荣腰背一塌,整个人跟没有骨头一般摊在梳妆台上,侧脸结结实实地压在中间的台面上,都有些挤变形了。 解婉荣恍若未觉,艰难地打了一个呵欠,眼皮眼看就要落下。她今日身体不舒服的很,头也有些疼,心里空落落的落不了地,总觉得都什么意外要发生了。 正走着呢,突然听到外面的喧闹声。 如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里,突然就乱了进来。 她凝神细听,耳边只有乱糟糟的一片,慢慢的才有月牙儿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一叠声地喊着“姑娘”。 “姑娘姑娘姑娘.......”月牙儿几乎是一路飞奔进了妱月院,风驰电掣般穿过了院子直接闯进解婉荣的房间,撞的落地四折屏风差点砸在地上。 幸好她自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解婉荣就着那扭曲的姿势看着月牙儿灵动的眼神,红扑扑的脸颊,汗湿的额前的碎发,还有起伏不定的胸口。 突然升起了一种悲哀:哎......好有精神和活力啊,不像她,已经老了。 月牙儿叫姑娘的眼神看得一个机灵,若是她知道自家姑娘在想什么,指不定要怎么蹦起来反驳呢。 可是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件事—— “姑娘!大少爷和二少爷回京了!如今都已经进府了,正在去福寿堂的路上呢!”月牙儿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声音里藏不住得喜意。 倒不是她有多喜欢自家的这两位少爷,实在是,这人来了,自家姑娘的底气都足了。 解婉荣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整个人从梳妆台上弹起来,脚下还没有踩稳就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打飘...... 月牙儿眼疾手快地将人一把扶住:“姑娘怎么了这是?奴婢马上叫琼玉去请了大夫进来。” 解婉荣的手虚虚地搭在月牙儿的手腕上拦住她,闭着眼睛等着这一阵难受撑过去,还真是叫昆玉说着了。 “不用了,”解婉荣声音没有中气:“只是睡久了的缘故罢了,叫我缓一会儿就好。” 月牙儿一脸担忧。 解婉荣抓着月牙儿的手往外走:“你刚才说大哥和二哥回来了可是真的?”语气里有满满的不可置信。 提起这月牙儿就开心的不得了,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收不回去:“当然是真的,奴婢可是亲眼瞧见的!跟二位少爷行了礼,奴婢就赶紧回来找姑娘了,如今府里约莫都知道了,热闹的厉害呢。” 解婉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二哥没有从驿站给自己寄信,但总归人来了就好,而且...... 解婉荣脸上的笑容一僵。 “大少爷和二少爷?” 月牙儿偏头看她:“是啊,大少爷也一起来了。” “走,咱们出去瞧瞧,”解婉荣抬脚跨出门槛,心头鼓胀,既欣喜,又害怕。至于跑出去帮她准备点心小吃垫腹的昆玉,解大姑娘如今真的想不起来了。 不说等昆玉回来看到空荡荡的屋子的心情,只知道解婉荣这会儿走得又急又快。 福寿堂和妱月院原本离的就不算近,偏偏今日,解婉荣脚下无力,只觉得这条路,怎么都走不到尽头了。 月牙儿在边上看着姑娘时不时晃一下的身形,心里担心的不行:“姑娘,要不咱们花园歇一歇吧?” 解婉荣咬唇。 “大少爷和二少爷又不是呆上一时片刻就要回去,更何况这会儿福寿堂的人必然多的很,两位夫人肯定也是在的。”月牙儿灵光一闪,想到之前昆玉教给她的话:“姑娘这会儿去了相比也同两位少爷说不上话,不若咱们在小花园等着,等两位少爷出来?” “若是叫两位少爷看到姑娘这副虚弱的模样,怕不是能生撕了奴婢,求姑娘可怜可怜奴婢好吧。”月牙儿蹲下身子,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解婉荣无奈地笑了出来:“姑娘我又没有说不听你的,能怎的那么多话,还头头是道条理清晰,谁教你的?” 月牙人眯眼一笑,眼睛完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这奴婢可不能说,姑娘只要知道,奴婢就差点挑灯苦读了呢。” “行行行,”解婉荣恨不得堵上她的嘴:“回头叫宋嬷嬷好好考校一下你如何,若是宋嬷嬷对你满意的很,姑娘这个月多给你点儿赏钱......给你攒嫁妆好了。” 后面这句话她就是一是心血来潮补上的,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谁知道月牙儿听了之后差点跟个点了火的爆竹似的炸上天:“姑娘说什么呢,奴婢可是在佛祖面前发了誓的,这辈子就伺候姑娘一个人,不嫁人的。” 解婉荣一脸惊讶,甚至还有些生气:“你什么时候做得?你干娘知道吗?” 这一辈子的大事就叫月牙儿轻描淡写一句话给弄没了? 月牙儿忍不住瑟缩一下,当时叫干娘知道了把她抽得两天没能下来床。 但是干娘最后到底只是摸着她的头,什么都没说。 是以她这会儿能理直气壮地说:“我干娘也同意了的!” 解婉荣黑着一张脸:“胡闹!改日寻了机会跟我去庙里拜拜,再多添些香油钱,叫佛祖原谅你的年幼无知,口不择言。” 月牙儿在隐蔽处撇了撇嘴,她才不呢。干娘后来都说了,肯定是她的诚意太足,才打动了佛祖,叫佛祖将姑娘送了回来。 若是她说道做不到,佛祖岂不是要把姑娘的命又收回去了? 解婉荣生了一会儿闷气,最后都化成了一声叹息:“你发誓,是不是因为那回岳麓书院的事儿?” 石径的尽头有一座凉亭,叫丫鬟婆子打扫地干干净净得,解婉荣挑了个面向日光的方向坐了下来,暖洋洋的。 她早该想到的,她当时伤得那么重,宋嬷嬷和月牙儿这两个笃信佛祖的,指不定在佛像前发了多少愿呢。 见月牙儿没回应,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鼻子酸酸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又想到了当时跟她一起——共患难得傻子,也不知道这人是生是死,如今如何。 正跟着解修僙和解修倧两兄弟要进福寿堂拜见老夫人的项钤,冷不丁地停下了脚步,转头寻了个花草丛生的地方,掩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解修倧眼神发亮,扯着解修僙的袖子:“项大哥好帅啊!” 解修僙:“......”不知道回了齐国公府,打弟弟是不是还那么方便。 若说项钤为何跟这两兄弟在一起,那可真的是巧合。 解家兄弟俩一路都乘着极为不起眼的马车,进了城门才松了口气。经过长门街的时候,解修倧撩着帘子往外头瞧。 他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到九岁了,这么些年也一直没有回过京,对这些从来只出现在大哥和爹娘口中的事儿,抱有极大的好奇。 只一眼,他就定住了。 然后就是把自己的脑袋从小窗口里伸出去,还塞出去一个胳膊,拼命地挥手:“项大哥!项大哥!” 同乘一辆马车的解修僙恨不得把这个弟弟团吧团吧丢进袖子里,省得在大街上丢人现眼。 对于项钤其人他是听过的,只是一直无缘得见罢了。但是他从爹娘口中知道,这人跟荣荣和修倧都相处的不错,甚至荣荣平安抵京也少不了他的一份力。 抱着这种好奇和感激的心态去看项钤,居然意外的顺眼。 所以听说项钤回京这么些日子一直没有寻到机会上齐国公府拜访之后,解修僙对于弟弟邀请项钤同去一事,并没有拒绝。 是以项钤就这么跟着,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进了齐国公府。 看着解修僙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同他交谈,项钤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说前几天见过解婉荣,还带着她买了点心这件事儿有多么正确。 福寿堂里安静的很,老夫人坐在上首,手上有些抖,她有多久没有见过老二家的两个孩子了? 许多年了。 从老二跟国公爷大吵一架,带着差点小产丢了命的徐氏的一起离开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惯会在她身边说些好听话的儿子了。 想到这里,老夫人的微微垂下头,表情隐在阴影里,叫人无意间看见了,不寒而栗。 宁氏就是这个不经意之间看到的。 她坐在老夫人下首,面上的笑有些僵硬,手中的帕子拧了又拧,若不是力气不够,怕不是能直接给撕扯烂。 琴音站在门口,一间院门口进来了三个人,忙不迭地朝屋里禀报:“二位少爷回来了。” 老夫人禁不止直起身子,看向门口。 解修僙带着解修倧进屋便拜,额头抵地:“不孝孙修僙(修倧)见过祖母。” “好好好,”老夫人没能忍住,略显浑浊的泪水从眼底落下:“好,都长成大人了啊......都起来吧。” 这一刻,明知道多年前她也有错,到底是有些怨怼二房夫妻俩的。 “你们爹娘,真真狠心啊!”这话说得格外的心酸,就连坐在一旁的宋氏都有些受不住,一时竟然不知道到底该心疼哪一方。 当年的事儿,解修僙是知情的,哪怕他当时年岁并不大,那一地的血和娘亲撕心裂肺的叫喊和灰败的面容,到底叫他刻进了心里。 午夜梦回时,每每被噩梦惊醒。 如果不是......他的妹妹又怎么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第五十九章 * 当年的事儿, 解修僙是知情的,哪怕他当时年岁并不大,那一地的血和娘亲撕心裂肺的叫喊和灰败的面容, 到底叫他刻进了心里。 午夜梦回时,每每被噩梦惊醒。 如果不是......他的妹妹又怎么会...... 察觉自己的情绪不太对,解修僙赶忙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顺便推了一下解修倧。 解修倧愣了下, 人精儿似的往前跑了几步, 到了老夫人跟前, 跪下就是一个响头:“祖母, 孙儿叫修倧,马上就要满九岁了。这些年孙儿虽然没有来京城孝顺祖母, 但是孙儿每年都有给祖母准备礼物的, 祖母收到了吗?” 老夫人看着跟孙女分明相差无几, 偏偏一点都不女气反而显得英气十足的一张脸,心软得一塌糊涂:“收到了收到了,好孩子,赶紧起来叫祖母好好瞧一瞧。” 解修倧乖巧地起身往老夫人面前又凑了凑, 叫那只看起来有些苍老的手落在自己的头上和肩上。 “祖母......”解修倧眼眶微红, 他不知道爹爹和娘亲为什么这么些年都没有回过京, 甚至是只有送节礼进京的时候才会提一下京里的境况。他从前偷偷猜测过是不是祖母不喜欢爹爹和娘亲, 家庭不睦之类的, 可是他分明从这个看起来精神有些萎靡的老人眼里看到了疼爱。 “好孩子, 是叫修倧是吧, 老大家的,你来看看,这孩子跟荣荣是不是很像,怪不得是龙凤胎,”老夫人看了看一旁的宋氏:“荣荣那孩子还整天在我面前吹嘘自己多好,多么的独一无二,真该叫这俩孩子站在一起比上一比。” 解修僙听到这话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看起来荣荣在府里过得很好。 宋氏看看解修僙又看看解修倧,心里有几分羡慕几分落寞:“是挺像的,就是修倧瞧着英气些,约莫是眉眼更像二弟的缘故,荣荣就有些像二弟妹了。” “是这样没错,”老夫人喃喃自语,眼神落在解修倧的眉眼之间,似乎穿过他看到自己久未见面的儿子:“修僙修倧,来见过你们大伯娘和三婶......咦......那位是?” 项钤也利落地跪下磕了个头:“晚辈项钤,见过老夫人,两位夫人。” 他这个头能磕,毕竟他娘亲当初差点就成了解家的干女儿了,可惜后来阴差阳错地没成。 老夫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目光慈爱了些:“是宁珂那孩子的儿子啊,老大家的你来看看,当初宁家丫头在咱们家的时候跟个泼猴一样,如今一眨眼,她孩子都这般大了......” 宋氏是听了解婉荣跟她讲过的,看向项钤的目光中带了一点审视,好半晌才敷衍道:“都是好孩子。” 她这还是客气了,若是叫二弟妹知道宁珂的儿子对她女儿心怀不轨,怕是能在宁珂面前哭上三天。 一边拉着解修倧的手,老夫人一边跟解修僙解释:“咱们家人丁少,你祖父随圣上西巡还未回来,你三叔如今也在迎驾回京的路上,至于你两个弟弟,如今都在国子监读书,还未放假。” 解修僙忙说道:“孙儿省的。” 倒是解修倧有些耐不住:“祖母,荣荣呢?”他回来这么大的事儿,荣荣怎么可能不来迎迎他? 好吧,就算不来迎他,也应该出来迎迎大哥啊,莫非是病了? 解修僙明显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宋氏一见兄弟俩的神色不对,忙解释道:“荣荣如今怕是还在妱月院呢,今个儿天好,她怕是在院里逗银宝呢。知道你们兄弟俩才回府,定然有好多话要跟你们祖母说,便不来了。往后一家人都在府里,还怕寻不到说话的机会?” 听到宋氏说“妱月院”和“银宝”,解修僙的神色愈发温和了。 见状,宋氏便直接道:“如今咱们家又添了人口,是该好好热闹热闹,不若今个儿午饭就在娘的福寿堂用吧。” 老夫人点点头:“既如此你吩咐下去,多做些孩子们喜欢的菜,项家小子也留下来吧,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项钤正要拒绝,就听老夫人道:“你娘当时没有正式磕头认亲,你便不认我这个外祖母了不成?” 项钤心中思忖,这一声“外祖母”还真是叫不得,未免老夫人发作,他只得点头应下。 解修倧眼睛一亮:“祖母,我去叫荣荣来吧。”他琢磨着大哥该是有话要跟祖母说的。 老夫人一愣。 解修僙道:“祖母便让他去吧,修倧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来时坐了一路的马车,可把他委屈坏了,出去松松筋骨也是好的。” 宋氏眼神微动:“既然修僙都这么说了,来,修倧,大伯娘带你去找你妹妹,这后面院子多,省得你跟荣荣一样找不着路。弟妹也一起去吧,顺便把明珠她们也叫过来。” 解修倧人小鬼大,还招呼着项钤:“走啊,项大哥,我带你去逛逛我家的园子。” 这一句“我家”把老夫人哄的眼眶又红了,只有宁氏撇了撇嘴,眼中的不屑一览无余——到底是乡下来的,小家子气,没见识,国公府里好东西多着呢,一个院子也值得他炫耀? 项钤冷着脸应了,叫解修倧拉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解修僙才开口道:“祖母莫要伤心,还是身体重要。” 老夫人神色莫名,打量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倒是与儿时,变了许多。” 解修倧给自己寻了个下首的位置坐着:“祖母说笑了,无论孙儿相貌性格如何变,对祖母的心总是不变的。” 老夫人自嘲一笑,她活了一辈子,连这样的场面话都能当真了。 解修倧端着手上的茶杯没有喝,只是放在指尖转着:“祖母放心,修倧和荣荣什么都不清楚,以后也不会清楚,咱们这一家,永远都是和睦融洽的。” 似乎被这美好的愿景吸引了,老夫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我啊,还以为你们这辈子都不打算回京了呢,”老夫人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你们能叫荣荣回来,我已经很是意外了。” 解修倧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到底没说出什么更加讽刺的话。 “荣荣原本说,要回来的只有修倧,怎么你也回来了?”老夫人问道,她面容复杂,这孩子当初跟着离开的时候拿决绝的表情,她偶尔还能想起来:“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便去跟你祖父说,反正这以后总归都是......” “祖母慎言,”解修倧将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落在小几上:“若是孙儿需要什么,自然会凭借自己的本事得到,毕竟,不是自己的手,哪怕你生出四只手来抓,也抓不住。” 老夫人被他这话里的意有所指震了一起,连连摇头叹息:“我话已经说到这儿了,做不做在你,只是既然你们兄弟俩都回京了,课业要怎么办?可要入学国子监?” 解修僙点点头:“我会送修倧去国子监,至于我,已经有了旁的打算,待事情落实下来之后,我再来跟祖母说。” “你爹娘不在京里,你自己拿主意便是,只有一点,荣荣是个心思细腻的,”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莫要让她担心才是。” 解修僙的目光有些复杂,他一直不能弄明白,祖母从前分明看不上三叔一家,可那时...... 算了,不想也罢,总有一日他能查出当年的真相,叫伤害了他娘的人受到应得的报应。 老夫人似乎有心力倦:“你也去妱月院瞧瞧吧,你们兄妹也有些时间未见了......” 解修僙低头应了一声:“孙儿告辞。” 人一踏出妱月院,身上那股子阴寒才剥落开来。 琴音候在一旁:“见过大少爷,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琴音,可要奴婢在前头引路?” 解修倧点了点头,离开那么些年,也不知道府里的变化有多大,一时半会寻不见妱月院也是常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解修倧这边。 出了福寿堂宋氏和宁氏便分道扬镳了,解修倧跟着宋氏的脚步,显然对这个妹妹信上不停夸赞的大伯娘很有兴趣。 路过小花园的时候,项钤突然出声:“大夫人,小侄便在这小花园歇歇脚就好。” 宋氏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以宁珂那样火爆又不管旁人眼光言论的性子,居然有了这么一个小古板儿子。既然人家都提出来了,她也不好意思说不顾及荣荣的名声非要他过去:“既然如此,项小公子便在此处略等片刻,沿着这条小径往前走,便有一座凉亭。” 项钤点点头:“多谢大夫人。” 解修倧似懂非懂,看着项钤的表情,到底没有胡搅蛮缠。在临行前爹爹交代了,要防着所有接近荣荣的男孩子,尤其是各个表兄,绝对不能太过接近,更遑论独处了,绝对不行! 虽然项大哥不属于表兄的行列,但是也是跟他一样的小小男子汉啊。 “那项大哥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带了荣荣出来。” 项钤点点头,在宋氏拉着解修倧离开后便去寻那个传说中的凉亭了。 只是凉亭没有寻到,倒是叫他寻到了一个传说中的姑娘。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项钤看着蹲在凉亭的栏杆下的解婉荣问道。 解婉荣蹲在地上,素白色的裙摆层层叠叠地铺在地上,透过薄纱,隐隐可见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地上的花瓣。 似乎听到了项钤的声音,解婉荣仰起头,只看见上面黑乎乎的一团:“项大哥?” 项钤“嗯”了一声,微微弯下腰,想了想还是伸出了手给她:“怎么不坐在凉亭里在这里蹲着?这时候倒是不嫌弃地上脏了......” 解婉荣摇了摇头:“不想站起来,早饭没吃,有些饿,已经叫月牙儿回去给我准备些吃的了,坐着太难受,只有这样才能好受一点。” 项钤有些哭笑不得,继而又有些生气,这人怎么这不会照顾自己。把手往前递了递:“还是站起来吧,蹲久了腿麻,到时候有你受的。” 解婉荣两相权衡了一下,把手放在项钤手心里:“谢谢项大哥。” 只是她蹲在这里已经有一会儿了,加上肚里空空,乍一起身,还真的是头晕眼花加腿软,哪怕有项钤拉着也站不稳。 然后..... 整个人撞进项钤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胸口,解婉荣突然红了脸,她这辈子和项钤的接触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听到妹妹的声音走过来的解修僙:“......” “咳!” 解婉荣手忙脚乱地从项钤怀里爬出来,看向解修僙的眼神里仿佛有漫天星辰,连说话的声音都软的会转弯:“大哥!” 解修僙赶忙将人扶住,语气有些急:“你怎么了?” 解婉荣有些羞赧地笑了一下:“今个儿起晚了,又不想吃东西,这会儿就饿得手软脚软了。” 解修僙恨铁不成干地拍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啊,就算爹娘不在,也不能这么惯着自己。” “我知道了,再没有下次了,”解婉荣撒娇般地吐了吐舌头:“我以为你和二哥还要在福寿堂呆上一会儿呢。” 不等解修僙解释,解婉荣转了个方向,看着先前问出了她刚才就在疑惑地问题:“项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我带着项大哥来了!”解修倧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冒出来,叫解婉荣吓了一跳。 “二哥!”解婉荣面上的笑一直都没有落下去,见解修倧跑到她面前,还煞有介事地用手量了量二人的身高:“唔,二哥好像长高了一点。” 解修僙不懂声色地看了一眼项钤,走了两步站在二人中间,彻底把项钤的身形挡住:“还不是因为那次庙会的事情,小二自责的不得了,这些日子在家里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都比往常用心努力多了。” 解婉荣一愣,继而有些内疚:“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她心头早就有算计,二哥也不会经历这么一场。 解修倧听了她的话却想到了别处,像个大人一样稍微垫了下脚拍了拍解婉荣的头,深沉的叹息:“不关你的事儿,是二哥学艺不精才叫奸人暗算了,你放心,有朝一日二哥学成归来,定然帮你我二人报仇!” 解婉荣瞧他说的认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二哥,你最近是又看了什么新鲜的话本子吗?” “自然,前一段时间湖城的书铺又出了不少,你放心,我都买了两份,你的那份都帮你带过来了。”解修倧点点头,他可是一个认真负责又疼爱妹妹的好哥哥。 “谢谢二哥。”解婉荣笑着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转移了注意力,居然觉得肚子没有那么难受了。 解修僙看着并排走在前面的差不多高的兄妹俩,嘴角的一抹笑始终收不回去。落后一步和项钤并排走:“还未谢过项兄弟对舍妹的救命之恩。” 项钤心中道了一声“糟”,只是面上没有什么不同:“没有救命,这是我该做的。” 解修僙脸色一黑,这小子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应该做得。 正欲诘问,就听到项钤平淡的声音:“无论是我娘的要求,还是为了徐姨,又或者是荣荣本身,护着她都是我应该做得。解大哥与其担心我,不如去担心旁人。” 解修倧眼中寒芒乍现:“什么旁人。” 项钤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比自己略高一点的解修倧:“怎么,解大哥竟然不曾听说过么,我回京没有几日,就听滇宁王世子齐璠说,他和解家大姑娘有婚约。” “啪!” 这一声有些大,解婉荣诧异地回头,就见她大哥手里握着三五朵花,艳丽的花汁将他的手染的变了色。 “大哥?”解婉荣疑惑道。 “没事,”解修倧面上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走吧,大哥才回来,有些不识得回去福寿堂的路呢,还要靠荣荣引路才行。”至于刚才带他过来的琴音,早在他听到荣荣的说话声的时候就打发走了。 解婉荣昂首挺胸,继续大步往前走,耳边是二哥絮絮叨叨的声音,内容杂乱,多是爹娘对她的嘱咐和思念,还有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平昌郡发生的一些事情。 这让她无比安心,从脚底到头发丝儿都热乎乎的。 解修僙目光停留在解婉荣身上,随手扔掉手里的花,声音冰冷:“多谢告知,此事我会解决,至于你......” 于此事上,项钤是不准备示弱的:“近几年我都不会离开京城,再过个一两年,若是我想,接手金吾卫护卫皇城没有问题。倒是解大哥你......” 解修僙脸色一黑。 项钤面上却没有一点略胜一筹的笑容:“就算是你此时不信我,总该信我娘......” 解修僙的脸色更难看了,显然这段时间跟宁珂的相处并不愉快。 他明知项钤说的没错,却依旧气得手痒。 他知道项钤的意思,这是在许他一个后方安全。 齐国公府如今只有祖父身上有功勋,若是祖父出了事儿,爹爹想要袭爵,必须降等。大雍朝几百年历史,最不缺地就是有爵位的子弟。若是再不想想办法,齐国公府就只能淹没在这其中,永无出头之日。 如今边关并不安稳,唯一一个能为齐国公府博一条出路的法子,便是参军。上阵杀敌,拿人头立军功,于尸山血海中,将齐国公府的门楣立起来。 京中权贵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有多少人看着那把黄金打造的椅子红了眼他并不清楚,他要走的路如此艰难,齐国公府的安危,便是他的弱点。 “你好大的口气,”解修僙的眼神中带着嘲讽:“虽我齐国公府没落了,可还有徐国公府,我家与皇后娘娘关系匪浅,你张口闭口就是接手金吾卫,我一句话,也能叫你的狼子野心都成泡影!” 他并没有夸大自家的影响力,只要舍得下脸去求,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项钤神色冷静,似乎并没有被解修僙的话影响到:“不是我,便没有旁人。”这句话平铺直叙的很。 解修僙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赏:“你说的,我说的,都没有用。”他的话意有所指。 项钤默不作声,眼神落到前面的身影上,神色温柔。 今日这番对话并不愉快,但至少他们达成了短暂的关于齐璠的共识。 解婉荣领先他们几步,见后面连个人迟迟跟不上来,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她已经从二哥那里了解了项钤今日出现在府里的缘由,不由得感叹一声缘分:“大哥,你怎么这么慢,还是说你和项大哥有什么悄悄话不愿意叫我和二哥听见?” 解修僙温柔一笑,突然弯身替她拿掉裙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勾到的叶子:“倒不是我想慢,我瞧着项钤走路有些奇怪,想来是被你刚刚踩了一脚吧,怎么也不知道小心点。” 解婉荣眼睛争得大大的,看了看解修僙又看了看项钤,真的吗? 项钤违心地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一个“弱的被一个孩子踩了都疼得走不好路”的污点。 很快就到了福寿堂,因着特意吩咐了,府里的厨娘似乎是使出了看家本领,离得远远的就闻到了香味,叫人更觉得饥肠辘辘了,尤其是没有吃上早饭的解婉荣。 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好饿......” 项钤手指微动,到底顾忌着解修僙,没做什么。 瞧见这几人进来了之后,老夫人面上眼中都是笑:“人都齐了,便早些吃饭吧。” 解修倧左右看了看,确定现在还称得上孩子的只有自己和荣荣,忍不住凑到老夫人身前:“祖母说,不是说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么?”他说的是解明珠,至于解婉荣偶尔提起的杜玉茹,根本不在他的在意范围里。 老夫人顺手叫解修倧坐到她边上,招呼着解婉荣坐在另一侧:“怎么,有荣荣一个妹妹还不够,这么贪心啊。” 解修倧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有荣荣做妹妹就可以了,我就是想这会儿见了,把见面礼也送了,以后就不用打交道了。” 这话说得忒噎人,尤其是宁氏,被噎得面色难看的很。就算解明珠不是她的亲女,到底喊她一声母亲,这解修倧瞧不上解明珠,是瞧不上她三房吗? 解修僙给自己夹了菜,假装没有听到解修倧在一本正经得胡说八道。 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这可不行,明珠虽与你不是同父同母,但也是你妹妹,在家里尚且不说,在外头,别人瞧着都是齐国公府。” 解修倧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至于有没有听进去就另当别论了。 “老三家的,修僙两兄弟的住处你安排好了没有?”老夫人突然出声。 宁氏忙应了一声。 解家没有媳妇必须站着伺候婆母用饭的规矩,是以她和大夫人宋氏都坐在下首。只有解修僙和项钤隔了个屏风另外设了一张桌子。 说来这张桌子本来没有打算设的,还是宋氏从妱月院回来,说起了项钤的举止,老夫人才吩咐了摆的。 “媳妇想着修僙也大了,再加上修倧过些日子也要去国子监读书吧,便安排他们兄弟俩住在前院,同我家那两个臭小子相邻的院子,到时候修倧有什么不懂的,也能叫你两个哥哥教教你,”宁氏说道:“就是世安苑,媳妇已经收拾出来了,娘觉得如何?” 老夫人眉头一皱,却也不得不承认老三家的这话说的实在漂亮,倒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况且世安苑是距离国公爷的院子最近的一处,看着这安排倒也贴心,只是这实在不像是她的为人。 殊不知这完全是因为解修倧一句话略显土包子的话叫宁氏放低了戒心,甚至还有推着解修倧往国公爷面前多露露脸,多丢丢人的打算。 老夫人点了点头:“不错,你如此用心,我就放心了。” 宁氏眼中带着得意和挑衅:“娘说的哪里话,儿媳掌家那么多年,有哪件事儿是出了纰漏的?娘该多信任一下儿媳才是。”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既然你如此说,那么明日这三个孩子去拜访徐国公府的事儿便也由你安排吧。至于这礼单......叫你大嫂参谋着定吧,若是碰上有什么实在拿不定的,就拿来给我瞧瞧。” 宁氏神色一僵,知道这是老夫人借着她的身份敲打她,讽刺她一个小官之女处理不来这些豪门权贵之间的交际往来。也是在暗示她,徐国公府这门姻亲,到底是不一样的。 “是,儿媳知道了。”宁氏掩下心中的不甘。 老夫人点了点解修倧,话却是对解修僙说的:“虽说你们今日才回府,但到底咱们之后的日子还长。之前不太方便,就没叫荣荣去徐国公府,既然你们兄弟来了,明日便带着妹妹去瞧瞧你们的外祖父外祖母。” 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想必那边也多年没有见过你们了,若是......你们便留着住上三四天就是......” 解修僙应了一声:“孙儿知道了,定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不叫祖母担心。” “好好好,吃饭吧......” 一顿饭用完,每个人瞧着都是心满意足地很,只这其中怕是只有解婉荣和解修倧两个没心没肺的才真的把全部心神都放在吃饭上面。 用完饭之后,解婉荣第一反应就是找大哥说说林向的事儿,却偏偏被解修倧打断了:“荣荣,带我去瞧瞧妱月院,刚才为了找你都不曾好好看过,我来时可是听爹娘说了,这是他们用心布置好了的。” 解婉荣有些犹豫,看了看解修僙。 “荣荣可是有事儿要跟大哥说?”解修僙见着妹妹乖巧地点头,一张小脸比记忆里胖了一点,瞧着就叫人手痒,微微弯腰看着她:“那大哥晚会儿去寻你怎么样?这会儿大哥刚好有事要找你项大哥聊聊。” 找项钤?这俩不是头一次见面吗?上辈子大哥分明跟她说过,他和项钤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来着。 解修倧在一旁扯她的手。 解婉荣点了点头,正要解修僙保证不能忘了这事儿,脑中灵光一闪——林向的事儿项大哥也清楚啊! 她自己说了,免不了还要被大哥训上一个时辰。 “不用了!”解婉荣拉着解修倧转身:“那事儿项大哥也清楚,项大哥,等你的事儿说完,就帮我跟大哥说一下行吗?” 项钤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假装看不见解修僙在解婉荣说出这句话之后骤变的神色和气势。 “谢谢项大哥,”解婉荣点点头,拉着解修倧的衣袖朝着两人挥挥手:“那我和二哥就回妱月院了。” 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路上,隐约可以听见风送回来的对话:“妱月院里的东西我都没有动,就等着二哥回来叫二哥瞧瞧呢。” 妱月院真正的主子无福消受,她想着至少要叫二哥瞧见这些爹爹和娘亲对他们的爱意。 “真的?那我们快点去吧......” 解修僙直起身,声音里似乎夹着冰渣子:“那项兄弟,请吧......” 解婉荣吃饱喝足之后心情好的厉害,带着解修倧将妱月院的每个角落都瞧了个遍,原本这里头的布置也是徐氏夫妻俩精挑细选布置好的,从窗柩的款式,到床帐上的花色。妱月院没主人的这些年,屋里的东西都是没有动过的,哪怕褪了色也留着。 直到解婉荣住进来,才吩咐人将那些不能用的全部拆下来好好收在库房里保存好,新换上的,款式颜色上,也与从前的差别不大。 她并不觉得膈应,也不觉得别扭,甚至她住在这个院子里反而觉得安心,她就是解婉荣,那个从未出生之时就被人放在心尖疼宠的解婉荣。 将整个院子都逛过来,居然花了两个时辰,在这种情况下,解修倧还能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说话,一点口干舌燥的感觉都没有,这就很令她羡慕了。 瞧见月牙儿端了茶水点心过来,解婉荣看着二哥的脸,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二哥,你不累么?” 这句话好似开启了什么神秘的开关,解修倧愣了一会之后,打了个呵欠,口中喃喃自语:“好像有点。” 解婉荣哭笑不得:“本来就一路奔波了,要不你直接在我院子里歇下吧?我这院子里的屋子都是收拾好的。” 解修倧脸一绷,睡在妹妹院子里什么的...... “你同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解婉荣拉着他的衣袖:“你和大哥来的突然,那世安苑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收拾妥当呢,没准这会儿被子都是潮的,就算屋子收拾出来了,估计院子里也有不少下人走来走去闹哄哄的,你能睡好。” 解修倧很想拍着胸口说自己当然能,他要是睡沉了,别说有人喊了,就连打雷都叫不醒他。可是瞧着解婉荣絮絮叨叨关心他的模样,竟然不想说出来拒绝的话。 “荣荣......对不起!”解修倧猛然说道,头垂地低低的,几乎要抵着胸口了。 解婉荣愣了下,她就知道解修倧没那么容易释怀。本来想着单独相处的时候解修倧会比较容易开口,谁曾想这个人竟然憋了两个时辰。 解婉荣也收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我说了,不关二哥的事儿,二哥也遭了罪,受了苦,更何况,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解修倧狠狠地摇了摇头:“我早就说了,我会保护你的,可是我没有做到......我听爹爹说了,那群人是人贩子,准备在庙会上抢人家的孩子买给富贵人家做小厮丫鬟的,若是再碰上个心眼黑的人牙子,那就要送到那腌臜的地方去了。我只要一想到你......” 豆大的泪就这么顺着脸颊落了地,在石板铺就的细长小路上留下了湿痕。 解婉荣心中发紧,拿了帕子给他擦泪,然后猛地撞进解修倧的怀里,声音带着哭腔:“我当时可怕了,睡一阵醒一阵,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可是我没哭,因为我以为旁边是二哥,有二哥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的。” 解修倧直接拿袖子将刚冒出来的眼泪又擦掉:“真的吗?” 解婉荣发誓般的点点头,尽管事实上是她和项钤两个眼睛上连一块黑布都没有蒙,睁眼就能看到对方的脸。 见解修倧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要掉眼泪,解婉荣忙开口道:“我是因为二哥才这么坚强的,一点眼泪都没有流。” 后半句加了重音。 解修倧红着脸将眼泪又憋了回去。 瞧见人似乎平复了一点心情,解婉荣终于有了机会把心里话说出来:“我一点都没有怪二哥没有保护我,因为是我求着二哥帮我去找月牙儿的,二哥救了月牙儿,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若是二哥跟我一起被人贩子带走,我的罪过才大了呢。” 她从来没有想过将月牙儿和二哥牵扯其中,就连项钤,都只是一个意外。 想到此处,她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拉着解修倧往屋里走,解婉荣把这些想法甩到一旁去:“你现在我屋里坐坐,我使人去世安苑问问,若是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再回去便是。” 解修倧跟在后面点了点头。 迎面就看见廊下的丁盈,面色有些奇怪,解婉荣停下脚步,走近了仰着头瞧她:“丁嬷嬷?你没事吧?” 丁盈是祖母给的,行事稳重,处事大方有条理,她对这个年轻的嬷嬷的观感不算差。 “姑娘,”丁盈微微屈膝:“您精神好些了?”她指的是晨起解婉荣赖床还不想吃饭的事儿。 解婉荣点了点头:“我很好,倒是嬷嬷瞧起来精神不太好。” “奴婢没事儿,”丁盈面上竟然有一丝不太显得悲伤:“这便是二少爷了吧。” 说完又愣了,看着解婉荣道:“若是按着府里的序齿,怕是要喊四少爷了。” 解婉荣点点头。 丁盈屈膝行礼:“奴婢是这妱月院照顾姑娘的丁嬷嬷,见过四少爷。” 解修倧红着眼睛吸着鼻子,朝着丁盈拱手:“劳烦嬷嬷照顾荣荣了。”只是心中仍有疑虑,照顾荣荣的不是宋嬷嬷么?怎么又多了一个?莫非是三婶安插进来的眼线? 解婉荣瞧着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怕是又联想到话本上去了:“这是祖母给我的嬷嬷,等娘亲回府了,宋嬷嬷总要回去的,这在府里,我可是独一份。” 解修倧理所当然:“这不是应该的么。” 解婉荣叫他逗笑了:“是是是,你说的对。”转头看着丁嬷嬷:“嬷嬷,你帮我安排个人物世安苑看看是不是都收拾妥当了,里头现在可能住人。” 丁盈眼神一闪:“世安苑?” 解婉荣没注意到:“嗯,三婶安排了大哥和二哥住在世安苑。” “奴婢亲自去瞧吧,若是有哪里不妥当的地方,也直接收拾了比较好,等安排好了,奴婢在使人回来跟姑娘说一声?”丁盈轻声道。 解婉荣点点头,朝着丁盈笑:“还是嬷嬷考虑的周到,如此,就拜托嬷嬷了。” 待人走了,解修倧才一把把人拉进屋:“她对你很好吗?” 解婉荣瞧见桌上还有果子干,怕是昆玉拿了回来,发现她不在就放在屋里了,忙递给解修倧叫他尝尝:“嗯,丁嬷嬷好似是一直伺候祖母的,祖母很是信任她,也是担心我在府里不适应,才给我了的。” 那果子干味道不错,解婉荣看他吃的起劲,直接把一盘子都给了他。 “那就好,”解修倧含糊道:“你不知道,收到你说要进京的消息之后,我都担心死了,谁知道都有些什么牛鬼蛇神。” 解婉荣一时之间有些沉默:“我记得,二哥你从前不看这样的话本的......”解修倧喜欢志怪奇侠一类的,尤好那些讲武林之间的血雨腥风的,怎么看起了后宅争斗一类的了。 解修倧昂首挺胸理直气壮:“我这可是提前替你积累经验,你放心,我看过的那些也都帮你带来了。” 解婉荣:“......” 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你该不会是带了一箱子的话本回京吧?” “当然不是!”解修倧拍桌而起:“我本来是这么准备的,叫爹爹全给我扔回去了,还跟我说,若是我多带一本,就给我全烧了!” 解婉荣暗赞一声“爹爹做得好”,转头却安慰他:“没关系,这京里又不是没有书铺子,许是有很多从前平昌郡没有的呢,够你看的了。” 解修倧这才坐了下来:“怎么回府这么长时间,没有瞧见银宝?” 解婉荣一愣:“许是叫院里的丫鬟带着玩呢吧。” 将手里的吃完,解修倧擦了擦手:“咱们出去找找,你不知道,我当时叫月牙儿把银宝带走的时候,不过走出去几丈远,它跳下来四五次,月牙儿根本制不住它。” 解婉荣心头一暖,跟上他的脚步:“后来呢?” “还能怎么办?”解修倧叹了口气:“不止狗窝食盆,后来我干脆叫月牙儿取了几件你常用的衣物,要么铺,要么盖,许是闻到了你的味道,它才安分些。” 一出门就遇上了月牙儿,解婉荣问道:“可见着银宝了?” 自从出了那事儿,银宝身边是肯定有人瞧着的。 月牙儿应了一声:“在园子里呢,银宝瞧见了项公子就走不动道了,缠着人家不肯走,我叫琼玉守着,这便来寻姑娘了。” “项钤?” 解婉荣咬唇,银宝可不是什么荤素不忌的狗,能叫它这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第六十章 * 月牙儿应了一声:“在园子里呢, 银宝瞧见了项公子就走不动道儿了,缠着人家不肯走,我叫琼玉守着, 这便来寻姑娘了。” “项钤?” 解婉荣咬唇,银宝可不是什么荤素不忌的狗,能叫它这样的...... 解修倧也有些惊讶, 别看银宝对着谁都能“汪”上两声再撒个娇, 但是真叫它缠着谁, 除了荣荣可就再没旁人了, 就连自己这个买了银宝的人都没有这个待遇。 “走走走, ”解修倧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荣荣快些,咱们赶紧去瞧瞧。” 解婉荣有些心虚的缀在后面, 她还记得之前在慧济寺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没瞧清正脸的人。当时银宝也缠着那人亲热的厉害。后来她还怀疑过那人是项钤呢, 可是那时候项钤分明在众人面前说自己没能进去梅林么。 重要的是, 她曾经对着那人喊了一句“偷狗贼”,理直气壮,气势磅礴,响彻梅林的那种。 离得挺远就听到银宝撒欢的声音, 走近一瞧, 果然, 银宝吐着舌头绕着项钤的腿转悠, 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项钤估计也是被逗笑了, 忍不住蹲下身子打算把银宝抱在怀里, 这一个动作跟解婉荣记忆里的那一幕完全重合了。 解婉荣:“......” “偷狗贼!” 项钤动作一僵。 走在前面的解修倧脚下一个踉跄, 差点平地摔跤,扭过头去一脸惊讶:“荣荣你混说什么呢!” 解婉荣这会儿也不心虚了,她面色难看,脑子里全是那句“才出院子,还没到地方”,呵,果然是偷狗贼,想偷银宝还不承认! 你个大骗子! 项钤直起身子,看向解婉荣的眼神黑沉沉的,他能读懂小姑娘眼神中的意思,那种气愤和受伤。项钤嘴唇动了动,好半晌才吐出来没有任何意义和说服力的三个的:“我不是。” 解修倧把荣荣拉在自己身后,朝项钤拱手:“抱歉啊项大哥,荣荣不是故意的。她平日里最宝贝银宝,许是见银宝这么喜欢你,小姑娘心里醋着不开心了,才说了那样的话,还请项大哥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才是。” “不会。”抱着银宝的那只手在隐蔽处紧握成拳。 项钤自然知道解婉荣生气是因为什么。 他当时撒那一个谎,一则是不希望解婉荣初次见面就对他有了偏见,二则是因为他当时身子还没有调养好,若是叫娘亲知道自己走了那么远,怕是又能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到天亮。 项钤往前走了两步,隔着解修倧看向他身后的小姑娘,他对银宝是真的没有觊觎之心,就算觊觎,也是觊觎它的主子。 当时对银宝亲近些,不过是回想起上辈子被银宝陪伴着的旧事。 “抱歉......”因为当时慧济寺的一个谎,也是因为上辈子的阴差阳错叫银宝离开了她的身边。甚至于后面的那些年,因为记忆恢复的太少,他没能认出来这个小姑娘,就一直把银宝养在自己身边,没有还回去过。 解婉荣突然红了眼眶,也不知道自己在心酸什么,只是心中酸涨的厉害。 撇下解修倧等人,解婉荣将银宝从项钤手中抢出来抱在怀里,还不忘推了她一把,扭身就往回跑。 这夜,解婉荣做了一个说不上是喜还是惊的梦,她梦到自己还在平昌郡时,她正坐在窗边跟月牙儿说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月牙儿手里的绣活。 她的女红一向拿不出手,前几日突然灵光一闪,就画了银宝的画像叫月牙儿帮她绣在帕子上,这会儿快要绣完了,瞧着活灵活现的,跟真的银宝一个模样。 她心里正开心着呢,就听到二哥闯了进来,嘴里咋咋呼呼的:“荣荣,那傻子回来了!” 解婉荣心头一跳,站起身就瞧见院门口出现了一个人,脚边蹲着一条银白的小狗。 “银宝?”解婉荣不可置信。 那狗“汪”了一声,撒丫子就往她身边冲,一头撞进她怀里。 掌心温热,解婉荣垂下头,就见银宝直起身子,后肢着地,狗头凑过来舔了舔她的脸,脸上一片温热,叫解婉荣心里欢喜的紧。 那傻子也走到她身边停住,似乎长高了不少,语气低沉:“荣荣,你抬头。” 解婉荣一愣,声音好似有点耳熟。 项钤的脸突然冲进她的视线里,眼神黑沉沉的:“我不是偷狗贼!” “啊!”解婉荣猛地从梦中惊醒,只觉得胸口喘不上气儿,低头一看,就见银宝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脚踏上爬上来,卧在她胸口睡得正酣。 今日宿在外间的事月牙儿,许是刚刚打了个瞌睡,这会儿被吓醒了,嗓音还有点沙哑:“姑娘,你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解婉荣把银宝放到一边:“我没事。瞧瞧茶水还热不热,帮我倒一杯过来。”这一个梦真的有些吓人了,虽说银宝回来是好事,但是傻子变项钤也太可怕了些。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项钤一直住在边境,和平昌郡隔了一个大雍呢,绝对不可能是他!莫要自己吓自己,解婉荣拍着自己的胸口想到。 外面点了灯,屋子瞬间就亮堂了起来,月牙儿很快端了茶水进来,顺手把帘子撩起来挂在挂钩上:“姑娘,这水是温热的,润润嘴就是了,若是喝多了,后半夜怕是睡不着了......” 解婉荣低头喝水:“无事,我只是用来压压惊罢了。” 月牙儿眉头一皱:“姑娘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儿不成?昨日就没有睡好,今晚还做了噩梦,这样下去可不行,果然还是得听昆玉姐姐的,给姑娘熬上安神汤才是。” 不等解婉荣拒绝,月牙儿又自顾自地接上了自己的话茬:“若是姑娘心里有事儿,就是跟奴婢说了没用,也可以跟昆玉姐姐说说啊。” 解婉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就不能长进点?当初那个怕被昆玉抢走地位的月牙儿去哪了?” 月牙儿脸红撒娇:“哎呀,奴婢那不是年少无知不懂事儿吗,再说了,都是姑娘的大丫鬟,姑娘还能把奴婢当看不见不成?” “那你是长得挺快的,”解婉荣将杯子还给月牙儿:“明日你陪我去拜访外祖家,吩咐琼玉重新请了兽医来替银宝瞧瞧,这几日虽然瞧着精神了些,身体上的伤处看起来却没好转多少......这事儿避着点世安苑。” 月牙儿一愣。 解婉荣叹了口气:“我自己在后面折腾折腾就算了,总不能叫大哥二哥也跟那两个人一般见识吧?放心,你家姑娘我吃不了亏。” 月牙儿见她闭了眼,轻声应了,连放杯子的声音都是轻的。 烛火灭了,解婉荣缓缓睁开眼,摸了摸还躺在自己枕边的银宝,唇角缓缓露出一丝笑容,银宝还在,这一切就都是真实的,她便能什么都不怕。 “银宝真乖......” * 翌日一大早,兄妹三人便乘了马车往徐国公府去。 昨日就去了信,是以今日一大早,徐国公府的管家就领着人在门口迎接了,瞧见从前后两辆马车上下来的三个少年人,鬓角微白的管家险些老泪纵横,屈膝便要跪:“老奴见过二位表少爷,见过表姑娘。” 解修僙先一步架住管家的手将人扶起来:“福爷爷不用多礼,修倧荣荣过来,这是府里的管家,你们和我一样叫福爷爷就是了。” 福安被这话惊着了,顶着发红的眼睛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老奴......” 解修僙拦着他:“自是当得的,纵是修僙当年年幼,也记得福爷爷对修倧的照拂。” 说是照拂也不是很恰当,许是因为娘亲徐氏是舅舅一辈唯一的姑娘的缘故,在徐国公府自是备受宠爱的。后来他经常随娘亲往外祖家来,可能是因为爱屋及乌,他过的比府里几位表兄还要滋润些。 解修倧和解婉荣对视了一眼,齐生喊了一声:“福爷爷。” 福安的眼神从兄妹脸上划过:“没曾想这么些年过去了,修僙少爷还记得老奴,是老奴的福气啊。” “快快快,咱们赶紧进府,”福安忙擦了擦脸:“老夫人和几位夫人都等着呢......” 可不是等着呢,从晨起到现在,徐国公府的老夫人所住的延寿堂不知道已经往外派了多少人了,等在里头的人那叫一个望眼欲穿。 从前在平昌郡时,娘亲徐氏就跟她讲过徐国公府的事情。比起齐国公府,徐国公府的人丁更为复杂些。 只说徐芳荃这一辈,上头竟有四个哥哥,连最小的那一个都比徐芳荃大了七岁。这么些年过去,又各自有了儿女。解婉荣细细数过,不论嫡庶,她光是表姐就有六个,表哥八个,表弟两个。 解婉荣:“......” 解修倧只当妹妹怕了,凑过去捏了捏她的手:“莫怕,有些舅舅和表兄我都是见过的,性子好的很。” 解婉荣一愣,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二哥你什么时候见过?你之前不是也没有来过京城吗?” 解修倧像个大人般拍了拍她的肩膀:“虽然咱们家没有人回京,但是这些年逢年过节的节礼都是有的。有几年都是舅舅和表兄去送的,想必是心里惦念着,想瞧瞧娘亲过的如何,不过那时候你还没有回来,所以没有遇到。” 解婉荣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延寿堂门口站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瞧见这边软轿来了,那婆子忙推了丫鬟一把,叫她回去报信,自己走出去迎了几步:“老奴见过二位表少爷,见过表姑娘。” 解修僙细细想了下:“可是宋嬷嬷?” 被称为“宋嬷嬷”的婆子应了一声:“不曾想老奴还有这个福气叫表少爷记着。” 解修僙领着弟妹在宋嬷嬷地引路下往院子走:“嬷嬷说笑了,小宋嬷嬷一直在娘亲身边伺候的,荣荣也多亏她悉心照顾。” 宋嬷嬷眼眶一红,自姑太太一家搬去平昌郡之后,作为贴身伺候的小宋嬷嬷,她的妹妹自然也跟着去了,这许多年,连往来信件都是少的。 宋嬷嬷嘴唇微动:“表少爷,她......” 解修僙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解婉荣身边的月牙儿,唇角挂着笑:“嬷嬷莫急,待见了外祖母和舅母,嬷嬷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修僙定然知无不言。” “老奴失态了,”宋嬷嬷躬下腰:“表少爷,表姑娘请。” 延寿堂里,老夫人严氏听了丫鬟的禀报,挥挥手叫人退下了,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叹了口气:“从前只觉得过得慢,没想到慢慢熬着,倒也熬过去了......” 现任的徐国公夫人曹氏是个大方爽利的性子:“瞧娘亲说的,这才多久啊,娘您身体康泰,是长命百岁的身体,过的是享福的日子,怎么能说是熬呢?还是说娘对咱们妯娌几个有什么不满,二弟妹,是不是你伺候的不周全了?” 二夫人姜氏是个温婉的女子,就是胆子有些小,这么多年也没能养大一点,叫着一声质问吓得眼泪扑朔扑朔往下掉:“大嫂,我、我不清楚,一直都是娘说什么我做什么的。” 严氏脸一黑,朝着曹氏就是一顿中气十足的怒吼:“你做什么又吓唬你弟妹,你不知道她是老鼠胆儿啊,就是真惹了我生气,也是你这个混不吝的!” 曹氏只当没听见:“娘就会偏着二弟妹,我才说了一句。” 严氏“哼”了一声,到底给搅得没了伤春悲秋的情绪,坐在下手的曹氏和姜氏对了个眼神,姜氏挂着眼泪笑了出来。 兄妹三人到了廊下的时候就听到这么一声,解修倧给吓得往后蹦了一步,倒是解修僙和解婉荣没有多大反应,甚至还有一些怀念。 宋嬷嬷忙撩了珠帘进去:“老夫人,几位少爷小姐到了。” 严氏忙正襟危坐:“叫他们进来吧。” 解家兄妹一进门便叩首:“不孝孙(孙女)见过外祖母。” 严氏看着下面跪成一排的三个小辈,到底没忍住:“都起来吧,过来叫外祖母瞧瞧。” 视线落在解修倧和解婉荣脸上的时候,严氏有些怔然。当初小女儿怀的是个双胎她是清楚的,毕竟族里也有怀过双胎的例子。这本来是件大喜事,只是妇人生产本就艰难,虽说芳荃不是头胎,可生修僙的时候也多少有些损伤,养了许多年年才养好的。 若是叫她知道了自己是个双胎,指不定心里多慌呢,是以她跟国公爷商量之后,便做主瞒着女儿,只说是孩子大了些。 后来就出了那事儿,女婿带着女儿远走平昌郡,别说守着女儿看她生子了,就连这两个小辈她也是不曾见过的。 她特地安排了有经验的接生婆过去,人叫女婿扣下了,只传回来说芳荃只生了一个儿子,她便知道出事儿了。 本来这些年都无事,谁知道某一日大儿媳突然脚步匆忙地闯进来,跟她说芳荃怎么生了个闺女不曾跟家里说过,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着人去细细打听了,更深夜重的时候,她和国公爷看着那些信,只觉得荒唐,荒唐至极!可是第二日,仍旧唤了大儿媳过来,细细的吩咐了,那孩子就是芳荃的小女儿,叫她安排下去,也跟家里的小辈都说一声。 严氏掩下眼中的泪意,一手拉着解婉荣,一手拉着解修倧,瞧着这差不多的两张脸,心中不住地感叹造化弄人。罢了,也许这就是命...... “瞧瞧,从前你们几个一直在我面前把家里拿几个皮猴儿夸上天,”严氏瞧着下首的几个儿媳:“叫你们瞧瞧,看看你们以后还能不能厚着脸皮夸下去。” 这话说得不假,徐家的几个孙辈的长相都随了他们爹,也随了老国公爷,也就能说一句“相貌堂堂”,不像解修倧,皮肉细嫩,唇红齿白,乍一看跟个姑娘家似的。 解修倧皱着眉头,按着老夫人的手:“外祖母,您要夸就夸妹妹好了,不要夸我。我觉得男孩子长成这样不好,要长成二表兄那样才行,实在不行,像小舅舅也可以啊。” 他口中的二表兄是如今的徐国公徐进虚的嫡次子徐兆昶,有一张最正不过的国字脸,前些年往平昌郡跑得勤快,跟比他小上七八岁的解修倧也能玩到一起去。 至于小舅则是徐进谷,算是除了徐芳荃之外,外貌和严氏相似之处最多的一个了,身材高瘦,五官清秀,但架不住他黑啊,原本的五分俊美凭着这个肤色,愣生生地给降成了二分。 严氏嘴角抽抽,倒是曹氏拍掌大笑:“好小子,有眼光!” 三夫人小严氏是严氏的娘家人,听了这话心中不痛快:“孩子是叫修倧吧,可别听你大舅母的,若是你真的长成你几个舅舅那般,以后有你哭的。” 她本就看不上徐家老三徐进若的相貌,若不是有这徐国公府,她才不愿意嫁呢。都是因为他,带累了她的两个儿子,每每回娘家,这相貌的事儿都得叫妯娌几个拿出来说道一番,忒的气人。 解修倧看了看外祖母,到底没说话,但是他看向解婉荣的眼神在明晃晃地表示着他不喜欢三舅母。 严氏清了清嗓子:“怕是修僙也记不清了,刚刚说话的是你三舅母,下头那第一个是你大舅母,再往下是你二舅母,你四舅母如今住在国子监陪你四舅,没赶得及回来。” 解修僙忙拱手:“外祖母说笑了,修僙和弟妹是小辈,岂有叫舅母来回奔波的道理。” 严氏将俩孩子又重新打量了一番,面上带着笑,连精气神好似都好了几分:“荣荣留在这儿陪陪我这个老婆子,你外祖父还在前面等着呢,叫福安带着你们去。” 解修僙应了声“是”,便带着解修倧出了延寿堂。 等人走没了,曹氏一把将解婉荣从婆母手里拉过来,没忍住捏了捏解婉荣的脸:“娘,您还别说,荣荣这孩子当真是跟小妹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瞧瞧这眼神也差不多。” 曹氏嫁进来的时候徐芳荃才三四岁,也算是叫她这个长嫂一手带大的,如今曹氏仿佛是又见着了小时候的小妹,心里别提多快慰了。 解婉荣叫捏的不好说话,也不挣扎,只因她知道大舅母的为人。只是嘟嘟囔囔地和上首的严氏告状:“外祖母,您看大舅母。” 曹氏哈哈大笑,冷不丁地在解婉荣那张莹白的脸上亲了一口:“好姑娘,还会跟你外祖母告状,信不信大舅母一会儿就把你偷回家养去,再不叫你回去了。” 听了这话,解婉荣猛地往外一挣,转头就钻进了严氏的怀里,露出了一双灵动的眼睛:“我才不怕呢,娘和大哥说了,这里也是家的。” 这话不止解修僙说过,从前娘亲也是这般叮咛的,甚至是上辈子每每在徐国公府小住时,外祖母和大舅母也是这般说的。 这话宛如捅了马蜂窝一般,叫严氏潸然泪下:“你娘那个缺心少肺的,这才不是她的家,哪有为人子女一走年不曾回家的!” 曹氏和姜氏听了这话,俱是心酸不已,她们当初都是把徐芳荃当成半个闺女疼的,本以为自此之后,就是一家阖乐,谁曾想过会有那样的变故。 解婉荣忙踮起脚给严氏擦泪:“外祖母别难过了,娘亲说了,等过些日子回京了,到时候带着爹爹来府里负荆请罪。” 严氏见她踮着脚累的慌,忙微微弯了腰:“你爹想通了准备回来了?” 解婉荣只做一知半解,一只手按着炕桌,一只手伸直了捏着帕子往严氏脸上蹭。 严氏叹了口气,接过解婉荣手里的帕子:“老二家的,你回头跟老二说说,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徐家二老爷徐进怀在吏部,任郎中一职,主管官员功绩升迁。 姜氏站起来福了一礼:“儿媳知道了。” 看着解婉荣的眼神亮晶晶,她膝下有一女二子,女儿是个稳重的的性子,早早地就不用她操心了,更是在前两年就嫁了出去,这叫她一腔爱意无处安放:“荣荣到二舅母这来,二舅母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叫严氏推了一把,解婉荣慢慢走了过去:“婉荣见过二舅母。” “哎,”姜氏脸上红了一片,从袖中抽了一个荷包出来,声音细细的:“二舅母送你个好东西,这是‘铁画银楼’的牌子,日后你去逛,但凡是去买首饰,都方便的很。” 解婉荣一愣,这倒是跟上辈子的见面礼不同了。这铁画银楼她知道,是京里一个老牌首饰坊,许是几代人积累下了名声和手艺,如今大部分客人捧着钱连门都跨不进去,这牌子,拿出去万金都不换的。 小严氏语气有些酸:“二嫂你可真大方,这牌子可少的很,就连咱们国公府,也只有你一个人有呢。从前我家湘琳出阁的时候,二嫂也不过借来用了一次,不成想如今竟然送给了荣荣。” 姜氏这会儿脸可不是红了,而是开始变白起来。 曹氏冷哼一声,探过身子从解婉荣怀里把牌子抢过来,在小严氏幸灾乐祸的眼神里——装进了解婉荣的小荷包里。 “瞧三弟妹说的,这铁画银楼是卖首饰的地方,咱们都是老树皮了,留着她作甚。看荣荣这面皮细嫩的,自然该是用些好东西,难不成你这个三舅母还要跟荣荣抢不成?”曹氏面上含笑。 小严氏僵着脸,手上的帕子缠了又缠:“大嫂说下了,我是这等眼皮子浅的不成?” “你不是那就行,”曹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把解婉荣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瞧瞧大舅母给你准备了什么?可别有你二舅母珠玉在前,就瞧不上大舅母准备的。” 解婉荣摇了摇头,发髻上的流苏跟她一起打摆子:“不会的,就算舅母只给荣荣一方帕子,荣荣也是开心的。” “瞧你嘴甜的,”曹氏戳了戳她的脸,从袖中拿出来一张纸:“这是京郊的一处温泉庄子,地方不大,胜在奇巧。京里冬日冷到骨子里,你刚回来肯定不适应,等年底天冷了,你便去庄子里住着去。听人说这泡温泉还能强筋健骨呢。” 解婉荣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不止二舅母给的见面礼变了,怎么就连大舅母的也变了?这温泉庄子......如果她没有记错,上辈子不是五表嫂的么?那时自己还在庄子里跟五表嫂的娘家妹妹斗了一番嘴,把人家小姑娘气得嘤嘤哭着跑走了。 解婉荣有些恍然,怪不得三舅母心里不舒坦了,算算日子,五表嫂该是年底就要嫁过来了,这些该不会是六五的见面礼吧? 别说,还真有可能。 想到上辈子五表嫂瞧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解婉荣突然就理直气壮了,笑起来眉眼弯弯,眼中仿佛有满天星辰:“荣荣谢谢大舅母,唔......等到了冬日荣荣来唤大舅母跟荣荣一起去泡温泉,养身体。” “好好好,到时候大舅母就把家事丢给你二舅母,专门陪着荣荣。”曹氏笑着道,她就喜欢这般懂事儿又良善的孩子。 解婉荣脸上红了一片:“荣荣也给外祖母和舅母准备了礼物的。” 被说到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皆是惊喜。 解婉荣招了招手,候在门口的月牙儿就捧了一个长长的匣子过来,矮身半跪在主子身边。解婉荣打开盒盖,里面有几卷画,分别绑了不同颜色的带子。 解婉荣先去了一个送到上首严氏处:“荣荣的女红拿不出手,就听了娘亲的准备了这个,还望外祖母和舅母不要嫌弃荣荣。” 严氏一愣,叫身边的丫鬟展开来看——是人像画,像她又不是她。 几人面面相觑。 解婉荣软濡的声音响起:“荣荣此前没有见过外祖母和几位舅母,但是在平昌郡的时候有画像,荣荣就求着娘亲教我了。” 连一向爽朗的曹氏都红了眼眶,她手中的那卷是自己的:“我倒是没想到,在小妹眼中,我竟是这般模样,可比我本人好看多了。” 说完还看了看自己的腰:“也瘦多了。” 就这一句话叫悲情的氛围散开了不少,就连小严氏都僵着一张脸拿了自己的那一卷跟姜氏凑在一起嘀咕。 明明人都在......却再不是当年的那一个了。 解婉荣往严氏身边蹭了蹭:“外祖母可不许说荣荣画的不好。” 严氏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透过这张脸,仿佛可以看到当年芳荃的影子,也是这样凑在她身边撒娇。 “不曾想,咱们荣荣还是个小才女,”严氏夸赞道,毕竟年龄摆在那里,这画虽好,却也不到惊采绝艳的地步,只能说比大多数人都好上太多了。 在笔触,画技方便尚可,叫人觉得眼前一亮的是抓住了重点,叫人一眼瞧过去,就知道画的是谁:“比你娘当初有出息多了。” 解婉荣耳尖红红地低下头,这是她的一片心意,也是久不回家的娘亲的一片心意。她至今犹记当初看到娘亲在画祖母的画像的时候,眼中的愁绪浓得仿佛要溢出来将整个人都包住了。 许是因为叫这几幅画勾起了多年前的回忆,小严氏也难得说了两句好话,喊了解婉荣到身前来:“三舅母也没什好玩意,比不得你大舅母二舅母,呶,这地契拿去,是个种花养草的院子,没事儿去赏赏景儿也行。” 这话一出,剩下的几人俱都有些心惊,那院子可是当初老夫人严氏给她的。倒也不是说有什么大用,但是素日里用来结交夫人,赏花宴客的也是足够的。这一回,怎生得这么大方? 众人哪里知道,小严氏这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前头两个妯娌都下了血本,她能如何?只能悄摸地把原来准备好的一个水头不错的镯子换下去了。这几年她也不怎么出去应酬了,这园子离得又远,自然是被荒废了。 连严氏都高看了三儿媳一眼。 解婉荣赶忙道谢:“荣荣多谢三舅母。” 曹氏和姜氏对视了一眼,忙岔开话题,生怕老三家的再后悔了要回去,那可就丢大人了。 曹氏小心翼翼地将画卷起来,叫给身后的丫鬟:“荣荣可有打算好好学画?” 解婉荣愣了一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一般。 曹氏笑出了声:“我不过就问了一句,你这般激动作甚。我还想着,若是荣荣有兴趣,四弟这一身本事倒也有人继承了去。” 严氏摇了摇头:“老四一年到头也不一定有时间离开国子监回一趟家,哪来的时间教荣荣,更何况就凭他那性子,我害怕把我的乖孙女教成一个小古板呢。” “还是娘想的周全,”曹氏笑着应了,她也不过就是随口说了一句话罢了,既然聊到国子监,曹氏眉头一拧:“修倧可是要入读国子监?” 大雍朝百年尚文,私人的书院不知凡几,但是总体而言,一般权贵家的子弟还是会送去国子监读书,出来之后路也好走些。有些学子在书院里读了几年,身上有了功名之后,也愿意费时费力再去那国子监走上一遭。 像她们这般家中有爵位的,手中自然是有推荐的名额的。 如今适龄在国子监读书的,不过二房的徐兆晖和三房的徐兆暽兄弟俩,若是想再送一个人进国子监并不是难事,更何况四老爷徐进谷可是在国子监授课的老师,这点面子可是要给的。 想到这里,曹氏和婆母对了一个眼神,相比修僙也是打得这个主意。 曹氏想了想:“娘放心吧,这事儿大老爷定然会放在心上的。”心念一动,曹氏把眼神落在一旁小声跟解婉荣讲悄悄话的姜氏身上。 如芒在背。 姜氏浑身一僵,眼眶微红,声音都有些抖:“大嫂?怎么了?” 曹氏了解她的性子,只当没有看到她的表情:“我前个儿不是听你说准备去国子监瞧瞧兆晖么。” 姜氏愣愣地点了点头:“我是有这个想法,上次国子监的长假,兆晖耽搁了就没能回来,我就想着,自己去瞧瞧,免得他来回奔波累得慌。” “那就是了,”曹氏笑得一双眼都眯了起来:“我瞧着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待用完午饭之后你便去,顺便带着荣荣和修倧一起,也叫修倧提前去看看。毕竟他年岁还小,虽勉强能够进国子监,到底玩性儿大,还不一定愿意去呢。” 什么时候去倒是没有问题,于这种事情上,姜氏一向是听大嫂的,是以曹氏嘴巴一张,姜氏就下意识地应了。 “好,那就依大嫂的。” 小严氏想了想,正要开口说自己也跟着一起去,毕竟自己儿子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啊,虽然丑了些。 曹氏眼睛一瞪:“三弟妹,你有什么要带给兆暽的就一起给了你二嫂吧。正巧你前几日不是说自己闲的慌吗?我这儿刚好有事儿叫你来帮个忙。” 迎着曹氏的眼神,小严氏登时就偃旗息鼓了,不去就不去,她还不愿意去呢! 解婉荣看了一眼上首的外祖母,严氏摸了摸她的头:“既然你大舅母安排好了,你便跟着去瞧瞧便是,反正离的也不远,晚饭之前便能回来了。” 解婉荣点了点头,午饭是直接在延寿堂用的,听前院的人来传话说,解修僙二人直接留在老国公的院子里用饭了。 直到午饭之后被送上马车,解婉荣还不知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她分明就是来拜见外祖家的,怎么就成了去参观国子监了? 延寿堂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严氏敲了敲桌子,皱着眉头看着大儿媳:“你把她们支走,是想做什么?” 曹氏难得笑得不好意思:“那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叫修倧去国子监瞧瞧也是好的,再说呢,有四弟一家人在,娘你也不用担心。” “你就胡编乱造吧,等真出了事儿,别来求我这个老婆子给你兜着,”严氏一拍桌,她这个大儿媳什么都好,持家、人情往来、教养子女,样样都是拿得出手的,唯有一点她不喜,就是这人总是时不时地闹出点幺蛾子,打得你一个搓手不及。 这话曹氏时不时地就能听上一回,威慑力确实不大,只是这回这事儿吧......曹氏抿唇想了想,往老夫人身边挤了挤。 “这不是我前几日跟娘你提过,我娘家侄女儿要来咱们府上小住。”曹氏朝着老夫人眨了下眼睛,可把人膈应的不行。 老夫人往边上挪了挪:“是又如何,不是因着修僙兄妹几个要过来,叫你推了么。”按说国公府地方大,各房也分得开,住个亲戚也没什么。但是她总是觉得,外孙才进府,还是能避则避比较好,这才跟曹氏说拒了。 道理曹氏都懂,但——这不是有意外么:“我没说。” 严氏脸一黑:“你!” “娘,娘您别生气,”曹氏赶忙挽着婆母的手:“我这不是想着做一回红娘么,我那侄女,就冉馥,您看?” 曹氏的娘家是都御史曹家,她口中的冉馥,是曹家如今唯一一个还待字闺中的姑娘,不过十三,是个才女来着,性子也极好。曹氏很是喜欢她,时不时地就叫来府上陪着她,一来二去的严氏也认识这个小姑娘了。 “这......”严氏有些犹豫,倒也门当户对,人姑娘的品性也不错:“你就不怕修僙性子左了?” 曹氏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表示自己看人也是有一手的:“再说了,怎么说都是小妹教养长大的......还有就是,这事儿吧,其实也挺急的,毕竟谁知道上头是个什么意思。”后一句曹氏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指尖点了点屋顶。 严氏瞪了她一眼:“事儿办完了你才来说,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了!” 曹氏赶忙讨饶,连连称错:“再者说了,修倧才多大,娘您就不想抱抱曾外孙......” 一箭正中红心,严氏张了张嘴:“那你做得隐蔽些,没得事儿没成,反倒坏了两个孩子的名声。” “哎,媳妇儿知道了。” 叫老国公吃完饭又拉去书房议事的解修僙:“......阿嚏!” 话说解婉荣一行人,出门不过行了半个时辰便入了成贤街,远远地就能瞧见国子监那三开间的大门和“集贤门”的竖匾。 许是因为成贤街又称为国子监街的缘故,这一条街上只有几家卖笔墨纸砚的店面,街头处是三间酒楼,再之后是六间客栈,街道两旁是粗壮的古槐,偶有飒飒风声穿拂过细长的叶子,除此,便没有旁的了,可谓清静至极,干净至极。 解修倧怔怔地瞧着那个“集贤门”的牌匾,在心中和岳麓书院做了下对比。 解婉荣下了马车,站到他边上,多少能猜到他心中在想什么,思忖了片刻:“怕了?” 解修倧朝她龇了龇牙:“你怕不怕啊。” 解婉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怕,有二哥在什么都不怕!” 这话充分满足了解修倧的英雄心,拍了拍胸口:“那是,我自然会护着你的!” 徐国公府已经跟身在国子监的徐若谷通了信,这会儿国子监还在上课,徐若谷只安排了一个小厮在门口等着,国子监内有专设的院子提供给学子的家眷,总比在外头站着体面。 一行人从“集贤门”的牌匾下跨过门槛走进去,没走出几步,解修倧突然拉了一把解婉荣。 “前头的那个,是不是那个表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第六十一章 * 叫小厮在前头领着路, 姜氏生性胆小,这头一次孤身一人带着外甥和外甥女出门,第一反应就是要一手牵一个, 免得人丢了,也能叫她心里也踏实些。 解修倧赶忙摇头拒了,别闹了, 他都要九岁了, 怎么还能出门叫大人牵着, 叫他男子汉大丈夫的面子往哪儿搁。 “二舅母, 您就别操心我了, 我保证好好跟着舅母,丢不了。”解修倧指天画地地做发誓状。 拒绝得这么明显, 姜氏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虽然说是一直走在俩孩子前面, 还是留心着后面的动静的。 这一听到解修倧说前头有个表姑娘,姜氏还愣了一下,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这表姑娘是谁家的表姑娘,下意识地往前看。 解婉荣也愣了一下, 表姑娘?杜玉茹?解婉荣仔细盯着前面纤细苗条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好像还真是......” 确实有可能, 毕竟之前三婶就说过要来国子监看堂兄, 不成想, 竟然这么巧地撞在了同一天。 解婉荣看姜氏停下了脚步, 忙两步追上去, 握着姜氏的手道:“可能是住在齐国公府的杜表姑娘, 约莫是我三婶也来瞧两位堂兄了,舅母不用放在心上。” 姜氏微微弯腰低头,眉头轻蹙:“不用去大声招呼?你不喜她?” 解婉荣笑了笑:“性子上不是很合得来,素日里来往也不多。”不想叫姜氏一直说这件事儿,解婉荣装作转过头去欣赏国子监的风景:“二舅母,咱们先去哪里啊?” 姜氏只得将各种猜测抛出去,温柔地解释:“这会儿你四舅他们都在忙,咱们去见见你四舅母,吩咐了下人守着和你四舅表哥他们说一声就成了。” “这样啊。”解婉荣点了点头。 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解婉荣就这么叫姜氏牵着,反正也没有多少人瞧见,视线偶尔落在前面的杜玉茹一行人身上,看着对方转个弯进了一个大院子,上面有横匾,上书“循礼院”三个大字。 解婉荣微不可见地笑了下,知道人在哪儿就容易避开了,她可不想在今日和她们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儿,没得影响了四舅在国子监的名声。 只是她不清楚两件事,一则是,你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二则是,她那位四舅舅的名声,黑得......真得不缺这一星半点的影响。 国子监到底是官学,从屋檐到台阶,甚至是墙边的一草一木,都彰显着富贵。还在僻静的地方建了好多独门独户的院子提供给在国子监授课的师长,如今解婉荣一行人要去的便是其中一户。 还未进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嘿”、“哈”的稚童声,偶尔还有木棍敲击碰撞的声音。 “夫人,此处便是徐祭酒的住处了,”青衣小厮毕恭毕敬地站在门边说道:“今日徐祭酒为太学馆学子讲经,约莫还要一个时辰才能结束。” 姜氏轻声道了一声“劳烦”,不待小厮上前敲门,只听门内突然有了“噼里啪啦”的杂乱的脚步声,随即院门便被打开了,从门口露出了一个汗涔涔地小脑袋。 “二伯娘?”探出头来的小人一脑门儿汗,瞧着还不到门栓的高度。 姜氏笑着拿帕子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小兆暻做什么呢?怎么把自己热成这个样子。” 徐兆暻嘿嘿笑了两声,赶忙把门缝拉大了些:“没做什么,二伯娘怎么来了?来瞧六哥么?” 话是这么说,明亮的眼神却是直勾勾地落在姜氏身后的解修倧兄妹俩身上,就差点把“我很好奇”四个大字贴在脑门上了。 姜氏无奈,揉了揉他的头:“这是你修倧表哥和婉荣表姐。” 徐兆暻“哦”了一声,却没有喊人的打算,他可是徐国公府最得宠的小少爷,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攀上来认表亲的么? 姜氏叹了口气,这孩子可是个小霸王脾气。将人往院里推了推:“你娘亲呢?兆暻带二伯娘去寻可好?” 徐兆暻应了一声,五六步冲进了院子中央,捡起自己的木棍,直接仰着头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娘”。 解婉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个表弟,还是如此有趣。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小霸王提着木棍拖在地上就朝着解婉荣冲了过来,一张白净的圆脸硬生生地给凑出了凶神恶煞的表情,还刻意地改变了声音:“你笑什么!” 解婉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退了一步到解修倧身后,然后探出半张脸来,看着从廊下走出来的温婉妇人:“笑你可爱啊!” 徐兆暻:“......” 脚下一踢,棍子就飞了起来,叫徐兆暻接住耍了个花式,瞪着两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解修倧忙把妹妹又往身后藏了藏。 “砰!” 徐兆暻叫这一个脑瓜蹦打得直缩脖子,委屈巴巴地回头对着来人喊了一声:“娘!” 冯氏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姜氏,有些欣喜:“二嫂怎么今日过来了,怎么也没人过来说一声......” 一门四妇,姜氏最怕的是大嫂曹氏,最不喜搭话的是三弟妹小严氏,相处最舒坦的,便是这位四弟妹冯氏了。 “我这也是临时起意,闲来得空就想来瞧瞧兆晖,出门之前派人跟四弟说了,许是......他又忙忘了。”姜氏的声音小小的。 若这话是旁人说出来,冯氏怕要以为这是在暗示什么了,偏这人是姜氏,她既然这么说,那就真的是这么想的,真以为是徐进谷那厮太忙! 徐进谷原本只在国子监领了个国子监祭酒的闲职,虽进项不多,但是事儿更少。更何况他背靠徐国公府,也不求着这点俸禄过活。谁知道他今年突然有了点想为人师表的想法,硬生生地抢了一个五经博士的名额,授课授得不亦乐乎,也就忙得脚不沾地了。 冯氏脸色有些难看,那徐进谷哪里是忙忘了,分明是不敢跟自己说,心中暗骂一声“怂货”,冯氏笑着回了一句:“到底是我的不是......这两个,就是芳荃的儿女吧,可是修倧和婉荣?” 兄妹俩忙上前见礼。 冯氏将二人细细打量了一番,语气温和:“一早就听说了你们回京了,只是四舅母抽不开身,便没能回府,没成想还累的两个小的专程跑了一趟。” 解婉荣连声道“没有”。 一行人进了屋子坐下,冯氏瞧着解修倧的身板,心里盘算了下年龄,深以为自己终于寻到人了。 闲话几句,了解了姜氏带着两个孩子前来国子监的用意之后,冯氏瞧着解修倧,冷不丁地开口:“修倧可习武?” 解修倧一愣,如今进国子监还要求习武吗?脑子里有再多困惑,解修倧也只能站起来回道:“在平昌郡的时候,爹爹请过师父教过。” “甚好,”冯氏心放下了一半:“既然如此,便如你大舅母说的,我先着人带着你逛逛这国子监,正巧这会儿都上着课,多少能了解个大概。” 想了想冯氏又加上了一句:“只要不闹出点什么不好的事情便好......着谁去好呢。” 指尖在桌上轻敲,外头又传来徐兆暻“嘿”、“哈”的声音,冯氏眉头紧皱,似是烦不胜烦,恨不得把徐兆暻丢到院外去:“叫兆暻带你们去吧,他虽不到入学的年龄,但是也在国子监里跑了两年,再没谁比他更了解了。” 解家兄妹面面相觑。 姜氏有些犹豫:“弟妹,这......”徐兆暻那可是个霸王性子,刚刚在院里还剑拔弩张的,弟妹你没瞧见吗? 不等解修倧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好啊。” 可不就是徐兆暻扒着门框应声。他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两人是谁,前几日爹娘特地跟他说过的,说是小姑家的儿女。 他小姑可是嫁去了齐国公府的,那这双胞胎不就是解修淳那厮的堂弟妹了幺? “整个国子监,就没有我没去过的地儿,”徐兆暻一拍胸口,顺手去拉解婉荣的手半道上拐了个弯,拉住了解修倧:“走啊,表哥,我带你好好逛逛,日后你在国子监上课,但凡碰到什么问题,就来找我!” 冯氏眉头皱了一下便松开了,这瞧着好似跟她想的不太一样......罢了,正巧也看看这个孩子的性子。 解婉荣看了看快要跑出院子的二哥,有些羞赧地看着姜氏道:“二舅母,四舅母,荣荣也可以去吗?” 姜氏正待摇头。 冯氏指了身边的一个丫头:“无妨,反正这会儿也没有人在外头晃,兆暻饿不住,肯定在学子下学之前就回来了。荣荣想去便去就是,叫我身边的丫鬟跟着,有什么事儿,你吩咐她就是。” 解婉荣脸上红了一片,乖巧地道了谢之后便拎着裙摆追了出去。这会儿她可不想着什么是不是有失规矩了,自二哥一出门,她的心跳就没稳过,仿佛要从撕开血肉跳出来一般。 冯氏瞧着,抿了口茶:“倒是个活泼的性子。” 姜氏叹了口气:“但愿吧......”冯氏嫁进来的晚,没同小妹相处多久,自然也不太了解小妹的性子。如今冯氏打着叫修倧帮忙整治一下兆暻的主意,只怕到时候要心疼死。 别看徐兆暻虎了巴脑的,还时不时骄傲地昂着下巴,瞧着对许多事情都不屑一顾的模样,真叫他给介绍起来国子监,倒是也能说的头头是道。 就是瞧着在国子监的风评好似不太好,解婉荣缀在后面看着,但凡他往门口一凑,必定有学子摔了笔,碰掉了墨,更有甚者,夫子直接冷着脸“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那什么......”徐兆暻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摸了摸鼻子,把罪推到这个新认的表兄身上:“他们就是小气,觉得你还不是国子监的学生,怕你偷师知道吧,跟我没关系!” 解修倧假装信了。 察觉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解婉荣抬头看过去,越过大开的窗户,和里头齐璠带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啧,怎么又是这人! 解婉荣微微抿唇,眉心拧在一起,遇见齐璠,也不是一件好事儿。 徐兆暻抬头看了看天色,在心底盘算了一下时辰,心里有点慌:“这国子监正经学习的地方也就那么大,大同小异,没什么好看的,不如今日就逛到这里吧。” 解婉荣忙跟着点头,最好能现在就走。 解修倧也跟着道了一声“好”。 “今日麻烦表弟了,日后若是表弟有事,尽管来寻我便是,”解修倧想了想,那些话本上好似都是这么承诺的:“能帮得上的,愚兄一定帮。” 徐兆暻叫着些词儿酸得牙疼,强忍着拍了一下解修倧,没考虑到身高的差距,手从肩头落到了胸口的位置。 徐兆暻尴尬地笑了两声:“表哥既然这么说,那我可就当真了啊。”到时候他跟解修倧里应外合,定能把解修淳祸祸地出不了府下不了床! 该! 徐兆暻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拉着解修倧往前走:“咱们赶紧走,马上这边就下学了,到时候乌泱泱一片人把你当猴赏,别提多尴尬了。”正说着,脚下走得飞快......毕竟,再晚一步,也许就要撞上他爹了。 解修倧只好叫他拖着走,还不忘分心叮嘱身后的解婉荣,叫她快些跟上来。 一行人跟逃难一般疾走快赶,直到到了一处凉亭才肯停下来歇歇脚。 解婉荣坐在石凳上,瞧着不远处的那个“循礼院”的牌匾,以及从匾下走出来的姑娘,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荣荣!”温婉的女声中带着惊喜,似乎在这里见到她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儿,但这其中分明就掺杂着不甘和忿恨。 几乎是“唰”的一声,解修倧和徐兆暻的眼神就落到了解婉荣身上,解修倧皱着眉头,暗道一声倒霉。 徐兆暻也皱着眉头,但是他只是单纯地不乐意和这样的姑娘呆在一处,觉得浑身不自在。 杜玉茹轻缓地进了凉亭,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不曾想竟然能在这里见到荣荣,我今儿早上还听姨母说你去你外祖家了呢,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解婉荣不欲多说,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顺路罢了。” 杜玉茹掩唇一笑:“荣荣真会开玩笑......这位,想必就是荣荣的双胎哥哥修倧了吧,果然是像得很呢,若是穿上一样的衣服,怕还真是分不清谁是谁了呢。” 解婉荣眉头紧皱,这人会不会说话。 徐兆暻比她直接多了,徐小霸王最不耐烦这样说话拿腔拿调,走路都得晃三下的女的,当下就开了口:“你是说我表哥长得像女子?” 杜玉茹:“......不是,怎么会......” 徐兆暻利落地一摆手,阻了她后面的话:“那你是说我表姐长得像男子?” “当然不......” 徐兆暻猛地站直了身体,别看他身量不高,小霸王的气势却是足足的,愣生生地将杜玉茹吓退了一步:“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什么意思?你家人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紧跟在杜玉茹身边的丫鬟红枝猛地上前一步,挡在自家姑娘身前:“你要做什么!大姑娘就这般坐着看着我们家姑娘被人欺负么,不论怎么说,我家姑娘都和大姑娘沾亲带故的,更遑论还住在一处,姑娘就这么冷眼旁观着,也不怕污了自己的名声!” 按住解修倧,解婉荣突然笑了:“你家姑娘跟我沾亲带故?跟我沾亲带故我变要帮着她?” 红枝梗着脖子:“自然,我家姑娘的姨母怎么着都是姑娘的三婶,莫非大姑娘不仅瞧不上我家姑娘,还瞧不上齐国公府的三夫人幺,瞧不上您的三婶幺?” 今日国子监有小半个下午连着晚上的假,如今循礼院就歇着不少家眷,是以这下了学之后,有不少学子都忘这边来。纷争一起,便吸引了不少人。 听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可不只有后宅女人才爱,解婉荣瞧着那些支楞着耳朵的学子,只觉得啼笑皆非。 “你这丫鬟想着忠心护主,好歹也听听清楚旁人是怎么说的,”解婉荣状似大度地叹了口气:“若说我跟你家姑娘是沾亲带故,那我和你面前的小公子,他刚刚称我一声表姐,我们可就称得上是血脉相连了,按你的理论,我不偏帮你家姑娘也是正常呀。” 红枝这一下真的红了,余光看到姑娘眼角的泪光,只觉得一身是胆,她怎么能任由姑娘被欺负呢:“你......你帮亲不帮理不成!” 解婉荣摊手:“叫我帮亲的也是你,叫我帮理的也是你,是亲是理都由你说了算不成?” 她嗓门不大,胜在声音清亮,迎着夕阳的余晖就这么散了出去,叫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杜玉茹将红枝拉了回来,一步到解婉荣面前,竟然屈膝行了礼,面上一片悲戚:“还请荣荣妹妹勿怪,我这丫鬟只是因为担心我,这才莽撞冲撞了妹妹,我这个做主子的在这里替她向你赔声不是。” 解婉荣就这么坐着,避都不避,杜玉茹的歉意,她受得起。 红玉哑着嗓子流着泪往地上一跪:“大姑娘别气,是奴婢的错,奴婢给大姑娘请罪了,还请大姑娘勿要认为是我家姑娘的不是,勿要......我家姑娘已经过得够艰难了......” 不过三两句含糊的话,就能叫人脑补出一处大戏。 解修倧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荣荣的手还压在他身上,他能跳起来把这主仆二人踹进湖里头去。 解婉荣心中也无奈得很,幸好刚刚把月牙儿遣走去找二舅母拿东西了,不然这儿怕是要两个丫鬟对着磕头了。 眼神落到红了眼眶落了泪,还要给自己找一个好看的姿势的杜玉茹身上,解婉荣觉得自己还是挺佩服杜玉茹的,这种人恨不得自己比别人多一颗心,多一个脑袋,才能无时无刻地都在算计着哪里能叫自己利用上,叫自己踩在脚下。 她理解,佩服,却不打算同情,然后心甘情愿做她的绊脚石。 解婉荣看了一眼徐兆暻,朝他挑了挑眉,她觉得自己这个聪明的表弟一定能看懂她的意思,毕竟当事人说话,比她要多一点说服力。 “你为什么哭啊?”徐兆暻蹲下身子捧着脸问,他本就长得白净可爱,脸上还有一点没有褪下去的肥,这么一动作,瞧着更让人舍不得大声说话了:“是我说错什么了么?” 红枝一愣,不管是哭声还是求饶声都下意识地停了。 徐兆暻再接再厉:“可是我觉得我没有说错啊,你家姑娘说我表哥表姐长得一模一样,我就问她是觉得我表哥长得女气,还是我表姐长得像男子,她还没有回答我呢,就哭了,我不该问幺?” 解婉荣就冷眼瞧着外头的风向因为徐兆暻的几句话,变了方向,唧唧歪歪的,聒噪的很。 徐兆暻眨了下眼,捅出了最后一刀:“哎呀,我还小么,做事情肯定不能够像你家姑娘那样考虑的那么周全,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我还是最容易说错话的年纪,你们跟我一个小孩儿计较什么啊。” 是啊,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这么斤斤计较啊...... 红枝下意识地为自家姑娘辩驳:“不是的,我家姑娘才不是这么斤斤计较......” “红枝!”杜玉茹猛地开口拦下她的话。 红枝这才意识到不对,浑身发抖,她,她刚刚差点把那个罪名就这么扣在自家姑娘头上了。 “你还不起来吗?”徐兆暻歪着头:“你是要跟我计较幺?” “不不不......”红枝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脚下踉跄,甚至不经意间踩在杜玉茹的裙摆上,留下了成形的印子。 一场难看的戏眼瞅着就要落幕,徐兆暻站起身来,看向解婉荣:“表姐,我饿了,咱们回去好么?” 解婉荣点点头。 几乎是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杜玉茹突然痛呼一声,摇摇欲坠,最后伏在红枝身上:“好,好疼......” 凉亭外似乎也起了骚动,一个少年拨开人群走了过来,瞧见这一幕,脸色发黑:“你们在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第六十二章 * 几乎是擦肩而过的一瞬间, 杜玉茹突然痛呼一声,摇摇欲坠,最后伏在红枝身上:“好, 好痛......” 凉亭外似乎也起了骚动,一个少年拨开人群冲了过来,瞧见这一幕, 脸色发黑:“你们在做什么!” 这一声仿佛是杜玉茹的灵丹妙药, 只见她从红枝怀里直起身子, 梨花带雨地脸朝着来人, 凄凄哀哀地喊了一声:“表哥......” 解婉荣眉毛一挑, 这是她二位堂兄中的哪一个?二堂哥解修函还是三堂哥解修泽? 解修倧绷着脸,走到解婉荣身前将人牢牢地护在身后, 目光谨慎, 这人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解修泽三两步入了凉亭, 堪堪停在杜玉茹面前,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怜惜:“表妹,你别难过,是谁欺负了你同我说, 表哥帮你好好教训他!” 目光在亭子里扫视了一圈, 不等杜玉茹开口, 就将目光锁定在徐兆暻脸上, 解修泽气不打一处来:“徐兆暻?又是你这个混世魔王, 往日里你惹是生非, 我看在你年纪小和祭酒的面子上不同你一般计较, 没想到你今日如此过分,连弱女子都欺负,我今日便要替祭酒好好教训你!” 外头不知谁叫了一声好,随后便有稀稀拉拉地应和声。 徐兆暻掏了掏耳朵,圆圆地下巴高抬:“你解修泽看到啦?呵,要动手找教训就是说,你当我怕了你不成?” 解婉荣目露惊讶,目光在徐兆暻和比他高了两个头的解修泽之间转了一遍:这两个人怎么有矛盾? “表哥,不用了,”杜玉茹扯住解修泽的衣袖,眼中有盈盈水光,缓缓地摇了下头:“是我心思细腻了些,或许这位小公子并没有特别的意思,表哥你别为了我同他们计较。” 说完偏过头去,瞧着解婉荣,也不知想着什么:“表哥你不识得她?” “识得谁......” “可别!”徐兆暻打断这对表兄妹的对话,不知什么时候将窄袖全部撸了上去,露出了白生生肉嘟嘟的胳膊,摆出了架势:“不用你装大度,本公子还就是故意的,谁叫本公子看你这副矫揉造作、阴阳怪气的样子格外不顺眼。” 杜玉茹听着耳边的细碎的嘲笑声,脸色惨白一片:“你......你......” “徐兆暻!”解修泽眼中怒火一片:“你别太过分了!” 徐兆暻勾了勾手指:“国子监读了一年书,就只学会汪汪叫了不成?” “今日我便替祭酒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解修泽大喊一声,朝徐兆暻扑来。 凉亭本就不大,解修倧突然伸手,右手将徐兆暻推开,左手接住解修泽砸下来的拳头。右腿微曲然后猛地伸直,一脚踩在石凳上,从解修泽的胳膊上翻身过去,将人连带着翻了一个个,然后猛地一推。 解修倧站在石桌上,微微低头俯视,看着被推得倒退了两步的解修倧,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就着?还被府里的下人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解修泽面色难看地很,撑着栏杆猛地站直:“你是哪家孩子?可知我是谁?” 徐兆暻被推出去的气儿这会儿散了一半儿:“怎么,被人一招打败面子上过不去,就想着靠家世压人了?” 杜玉茹走到解修泽身边,面上一片心疼和崇拜,转头看向解婉荣几人,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谴责:“小公子说笑了,你与我表哥无论是年龄还是实力都差了许多,我表哥不过看你年纪小不懂事,想略施惩戒罢了。大家同在国子监读书,我表哥顾忌同门之谊自然是不能用上全力的......一时不查,毫无防备之下被......这位小公子......也实属正常,小公子又何苦要如此口出狂言咄咄逼人!” 解婉荣和解修倧对视了一眼,“这位小公子”啊...... 解修倧一伸手:“既然如此,咱们重新来过可行?这凉亭也伸展不开手脚,不若出去打,也好叫大家做个见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用全力。” 解婉荣也不拦着,既然杜玉茹都装不认识了,她自然也能,更何况按照常理来说,她和二哥本来就不该认识他。 解婉荣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们走下了凉亭。 等人走得远了,杜玉茹才语带焦急:“荣荣,你还不快拦住你哥哥,他年纪尚小,自然是打不过表哥的,到时候可就......” 杜玉茹偏头看了她一眼,似是在对她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杜玉茹脸色难看的很,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左脸,若不是,若不是解婉荣先对自己出手,叫自己差点毁了容......就算被羞辱了又如何,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解婉荣轻飘飘地收回了视线,看着一旁蹲在石凳上托腮的徐兆暻:“你要不要陪我下去看看?搁在这里,前头可都是人,什么都看不到。” 徐兆暻一撇嘴,按年岁他比解家兄妹小了不到一岁,不过是不长身量罢了,这会儿正暗自懊恼着呢:“不去,他自己要强出头,我才不去看。” 大不了被打了,日后他善心大发帮着一并在解修泽身上讨回来便是。 解婉荣多少能猜到他的心思,倒是没有多少被看不起的愤怒,反正二哥有多厉害,她自己心里门清:“你确定?既然你不想去......那边跟在我身后吧。” “凭什么?”徐兆暻从石凳上蹦下来,一顿,退后两步才接上话:“你自己想要去看,自己去便是,我是不想的。” 解婉荣歪着头:“可是我二哥是为了你才下战书的,既然他保护了你,你跟着保护我......不也是合情合理么。” 想到这里,解婉荣一拍手,看着身后四舅母拨过来的丫鬟,笑得甜滋滋的:“若是我真叫人冒犯了,你记得和四舅母说清楚——都是因为表弟!” 说完她便抬脚下出了凉亭,反正徐兆暻总会跟上来的。果不其然,她没走出几步,身后就有“啪嗒啪嗒”地脚步声想起来,还跟着徐兆暻不情不愿的声音:“你这人怎么能告状?” 解婉荣笑嘻嘻地声音从前头传过来:“没办法,谁叫表姐胆小害怕又怕生呢。” “嘁......” 二人就这么讲杜玉茹晾在凉亭里,自顾自地聊着就走了出去。红枝伸手搀着自家姑娘:“姑娘......” 杜玉茹吐出一口去,将心底的那股子慌张压下去:“无事......” 输了,那么多人瞧着呢,解修倧自然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再来国子监;赢了,一个“不敬兄长、殴打兄长”的罪名便能牢牢地跟着他一辈子。 她倒要看看,有一个前途尽毁,被众人时时挑出来嘲讽的兄长,解婉荣还能不能抬起她骄傲的头。 “红枝,扶着我,小心些,”杜玉茹面上重新挂上了担忧的神色:“咱们去瞧瞧,也得在旁边劝着点表哥,到底都是一家人。” 外头敞阔的很,许是动静传出去了,围上来瞧热闹的人也多,不仅仅是学子,只一眼过去,解婉荣就瞧见几个夫子夹在其中,端着一张脸,好似瞧见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徐兆暻自然也看见了,那些夫子里头,还有他那个死板无趣的爹,恨不得整个人缩进这个新来的,看起来和蛮有趣的表姐身后。他身量矮小,本来是够的,可奈何这几年为了往上长,补多了些,使得他胖了好歹一圈,哪里是解婉荣遮的住的。 两个人就这么遮遮掩掩地挤进了人群,徐兆暻看了看左右挤过来的学子,磨了磨牙,伸开了胳膊,左推一下,右搡一下,见有人瞪过来,就瞪回去,仗着他这两年积攒下来的名声,愣生生地叫解婉荣周边一个人都没有,视野一片大好。 解婉荣瞧着完全忘记遮掩身形的徐兆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再看一眼场中正在交锋的两个人,脸上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不过是做戏......当谁没有这项绝技似的。 平昌郡的习武风气比京里好多了,解修泽也不过就是因为家里的武将世家才比别人多了几分能耐。可偏偏解修倧在平昌郡时早早地就被亲爹丢去习武,还时常被大哥以指点的名义教训,当初他还向项钤请教了几招军中常用的阴损招数,打一个解修泽,还不是轻轻松松。 耳边传来解婉荣带着哭腔的一声“二哥”,解修倧浑身一抖,脚下一乱,叫解修倧一拳垂在腰侧。 “嘶......” 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妹妹的意思,解修倧故意回头看了一眼解婉荣,只一眼,面上三分假做的愤怒也成了七分。 叫荣荣掉了金豆子的,都该叫他捶一遍。 他本就没用上全力,此刻面上一片黑,任谁都能瞧见他的忿恨,一个揉身猛冲,一脚踩在解修倧的膝盖上,腾身而起,手心按在解修泽的肩膀上,翻身跨坐他脖子上,趁着对方还被他的重量压倒之前,整个人后仰出去,双手撑地倒立,双腿绞紧,用力,将人摔出去。 “叫你再欺负我妹妹!” 解修倧从地上爬起来,脸上一道一道的灰,连身上也不能幸免,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这招是他改进过的,打人的人显得狼狈,被打的那个受罪却不少,项大哥可是夸他了,这招以后的用处大着呢。 解婉荣趁着这个机会冲到解修倧面前,一脸的泪:“呜......二哥,我好怕啊......” 解修倧揉了揉她额前的发,少年的声音清亮且掷地有声,像是宣誓一般:“放心,有二哥在,总不会叫人欺负了你的。” 周遭的人面面相觑,虽然说他们是来看热闹的,倒是没有人想到解修泽会被人打成这样——到现在还捂着脖子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要知道解修泽其人,论手上功夫,在国子监同期的学子中,好歹在排在前三十,再加上背靠着齐国公府,国子监很少有人能这样正面挑他。 这看着更小一些的少年到底是哪家教出来的? 不是,也不是没有......众人默默的将视线挪到徐兆暻身上,刚刚徐兆暻可是一直护在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身边的。 一家人吗? 人群中冷不丁地传来一声清润带着困扰的声音:“这不是解家的大姑娘么?刚才在院里我还当看错了......被谁欺负......解修泽?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第六十三章 * 人群中冷不丁地传来一声清润带着困惑的声音:“这不是解家的大姑娘么?刚才在院里我还当看错了......被谁欺负......解修泽?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解婉荣只觉那目光如同带了刺一样落在她身上, 哭声猛地一停,旋即整个人都缩进解修倧背后,好似被这一声吓到了一般。好半晌才擦干净脸上的泪, 再探出头来的时候,眼眶还是通红一片,叫好些年纪略小的学子看着都莫名的红了脸。 “可, 可是齐......齐世子?”解婉荣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只声音怯怯的。 齐璠从人群中走出来, 笑着一拱手, 身着深蓝色的学子袍, 晚风扬起袍角,好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不成想竟然能在这里遇见解大姑娘, 只是姑娘这是......” 视线落在解修倧脸上, 齐璠恍然大悟:“早前就听项钤跟我提起过齐国公府的......咳, 想必你就是解修倧解小兄弟吧,我同你项大哥是好友,你若愿意,也唤我一声齐大哥便是。” 众学子面面相觑, 只有少数几个家中和齐国公府有些渊源的恍然大悟, 约莫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见滇宁王世子都与之亲近, 言谈之中还牵涉了近来在京里风头频出的项钤, 不免地在心中拨起了小算盘。 齐璠这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叫解修倧别扭的很, 偏他又频繁提起项钤, 解修倧心神一动, 跟着妹妹喊了一声:“齐世子。” 齐璠笑着应了,假装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疏离,眼看着就要变成一场认亲闲谈大会,徐进谷猛地咳了一声,带着警告的眼刀就飞了过来。 解婉荣禁不住抖了一下,经年不见,她差点忘记这位四舅舅最是不近人情,厉害的很。上辈子好似二哥就落在四舅舅手里,好生被整治了一番,整日里在院子里哭爹喊娘不愿意去读书,最后叫大哥使了法子从国子监弄出来塞进皇宫做了太子伴读,好歹免去了被国子监退学的命运。 想到这里,解婉荣眼帘低垂,浑身发冷。 齐璠拍着胸口,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面上挂着有些尴尬的笑容,朝着徐进谷拱手行礼:“学生失礼了,只是依学生一人的看法,这定然是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徐夫子不必如此生气。” 到底是舅舅,解修倧看了那个黑面神一眼,皱着眉头做出一副才知道被自己痛揍一顿的是谁的样子,将妹妹护得更紧了,对着解修泽一躬身:“我前两日才回京,不知三哥模样,三哥一上来也未通姓名,我只当是哪家的登徒子,多有冒犯,还望三哥见谅。” 解修泽只觉火气直冲天灵盖,登徒子?若不是他们先合起伙来欺负表妹......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去找杜玉茹的身影,只见她苍白着脸摇摇欲坠,看过来的眼神中包含歉疚,似乎是在埋怨自己居然将他害成如此境地。 “当不得你一声‘三哥’,”解修泽阴沉着脸:“我还不屑和小孩儿动手,若不是你先伙同旁人欺负一个弱质女子......” 徐兆暻的声音清亮:“弱质女子?你是指你那个矫揉造作、怪模怪样、阴阳怪气、脑子不正常的表妹吗?那你们还真是般......” “呀!”解婉荣突然惊呼一声,打断了徐兆暻的话。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则不能。这小霸王没瞧见他爹的脸已经黑得快要融进黑夜里了么。 解修倧猛地回身,语气紧张:“怎么了?可是刚才伤到了?” 解婉荣隐晦地瞪了一眼徐兆暻,又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他,省得这人记吃不记打:“没事儿,就是刚刚在亭子里伤到了......刚刚又被不小心碰到了,所以才......” 徐兆暻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举起了记得双手,证明自己的清白。 人群中的几个夫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瞧起来慈眉善目的夫子终于开口:“我看还是今日的课业安排的太少,不然你们怎么还能寻了空在这里看热闹。” 学子们面面相觑,几乎立马作鸟兽状散了,夫子们摇头叹息,转身正欲离开。 突然有人轻笑一声,声音有些尖细,带着昭然若揭的恶意:“夫子们请留步,学生有一事想请教。若是学生没有记错的话,只好似国子监有规定,并不允许学子私下打斗。” 只这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好像......当初入学翻过的册子里是有这么一条的,不过惯例不是出了国子监互相套麻袋么? 说话的那人见勾起了众人的兴致,愈发得意起来:“如今祭酒也在,不知祭酒可否告知学生们,解修泽的行为可算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故意挑战国子监的规矩?也不知将会收到何种惩戒?” 若是不能够叫诸位学子瞧个明白,那这条规矩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趁早废了。 几位夫子对了个眼神,徐进谷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若有所思。 国子监确实有此规定,主要是读书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傲气,彼此之间看不顺眼很正常。原本也不过是口头纠纷,偶尔还能发展成文斗之类的良性竞争。但是自从几年前国子监设置了武术一科之后,这些学生的一腔少年热血可就有了挥洒的地方,将国子监弄的乌烟瘴气的,是以才添了这一条规矩。 只是最初勇于挑战这条规矩的人,国子监的学生并不知道是如何处置的,只是没有多久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些人,不只是国子监的院子,连官场上都没有再听过他们的名字。 后来就渐渐没有人再敢在国子监私斗了,若是真的不对付,寻个假出去打个痛快便是,再不济也可以带着小厮下人瞅准时机把对方拖到小巷子里套麻袋。 如今在国子监的这一批学子,有些人根本不知道这条规矩,如今被这么一提起,见倒霉的不是自己,都有些兴致勃勃。 解修泽脸色一变。 他才入学一年多,才刚刚拜入李大儒门下,若是真的有什么严厉的惩戒......想到这里,他看向解修倧的眼神格外的不善,甚至开始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徐祭酒双手背在身后,眼神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天色已晚,此事明日再议,到时候会由整个国子监的夫子集体商议决定,结果也会上报朝廷,届时你们自会知道。” 解修泽只觉得浑身冰凉,腿软的站不住,上......上报朝廷? “学生倒是觉得不用如此麻烦,”解修函站皱着眉头站出来,躬身朝着众位夫子拱手行礼:“此条规矩不过是为了约束广大学子的行事,也是为了免我国子监栋梁之材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而闯下大祸后悔终生。如今不过是兄教弟,弟学兄,不过切磋交流而已,怎么称得上的械斗,刘兄太过紧张了。” 能说出这话,解婉荣倒是能高看这位二堂兄一眼。上辈子此人确实是个能人,哪怕三房闹成这样,他依旧能寻个清静地方读自己的书,老老实实地走科举然后寻了一个外放的职位。 反倒是那个站不稳的三堂兄,解婉荣眼中有怒气一闪而过。不是恨意,实在是因为这人还当不得她恨上。 她只要一想到解修泽上辈子带着那些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企图......算了,解婉荣揪住解修倧衣袖的手缓缓松开,反正她上辈子都报仇过了。 被称作“刘兄”的学子冷哼一声:“若是按照你这么说,以后凡事在国子监打架闹事的,都可以称之为切磋交流了,打得狠了,可能是一不小心切磋过头了,打死了,还能说是交流起来太过投入,没控制好力气了?” “刘兄多虑了,”解修函微微眯起眼睛,神色不耐:“若是我们连这点而克制自己的本事都没有,谈何入朝为官,报效朝廷,为国效力?” 几位夫子微微颔首,似是赞同解修函的说法。 刘姓学子面色涨得通红,指着解修泽道:“你看你那弟弟可克制了自己?‘教导’幼弟而已,打红了眼还输得这么惨。这么多人瞧着,解修泽可是一点手都没留,那按你的说法,他没有资格入朝为官咯?” 人群中的杜玉茹面色惨白,嘴唇颤抖,若是真的叫人将这顶帽子戴在表哥头上,姨母回去能将自己剥皮拆骨收拾个干净。 一时之间也顾不得颜面形象,杜玉茹袅袅地走到解修泽身边,粉面含笑:“这位公子说笑了,若是有强弱之分,自然是要敛了几分力气,好生教导。若是势均力敌,自然是要全力以赴,如此方称得上是尊重,也能共同进步不是?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她本就长得清丽,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一派闺秀风范,如今说话也大气知礼,竟又叫风向变了不少。 齐璠眼神一闪,手指微动,似是为解婉荣兄妹抱不平:“这左一句‘教导’、右一句‘切磋’,学生私认为还是要听听两位解公子的意思才是,毕竟咱们都只是看了场热闹,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解修泽精神一振,手心微微出汗:“自然是切磋的,我与......四弟此前从未谋面,大家也知道,我手上功夫还不错,听闻四弟自幼习武,一时手痒罢了。” “哦?竟是如此么?”齐璠点了点头,似是要信了。 那刘姓学子心里一突:“齐世子可别信了这人的满口谎话,刚刚那小公子还骂他是登徒子呢!” “那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解修泽脸色难看的很,若是今日真的因为这件事儿叫夫子责罚了,他日后定不会放过这个惹是生非的四弟。 解婉荣抿着唇,若是真的因为这事儿影响了二哥的前途,她后悔都没地方后悔!指尖捏着解修倧的袖口拉扯了两下:“二哥,你别......” 解修倧按住她的手,微微用力,他心中憋着一股子气,在胸口左冲右撞,难受的很,他这会儿才明白来之前大哥对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几日在府里就算打听再多,都是虚的,如今一个照面,才知道荣荣孤身一人回京过得是什么日子—— 连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表姑娘都想在言语行事上压她一头,还时时刻刻地想着算计她,踩着她。 隔房兄长又是这般性子...... 况且,看三房这二人在国子监,过得也不过如此。 解修倧脸上扯了个笑容出来,瞧着倒是显着稚嫩了些,再没有刚刚打架时的戾气。 果然该听大哥的,入了这国子监,也没甚益处。 解修倧微微抬头,他距离解修泽几步远,本来身量差的也不多,如今倒是能直视他。 解婉荣心里一突,总觉得在她意料之外的事情要发生,叫她心纠的难受:“二哥......别......” 她想说二哥别逞一时义气,想叫二哥先认下,反正打架也打赢了,意难平就出去套他麻袋...... 她想说的如此多,可偏偏喉头如同堵了棉絮一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还憋得她喘不上气来。 眼前是虚晃的白色,然后是大片的黑...... 解修倧嘴角一挑,瞧着恣意又张扬:“三哥,你知道我名字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第六十四章 * 解修倧嘴角一挑, 瞧着恣意又张扬:“三哥,你知道我名字么?” 这问题听着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是带着极大的恶意。 齐璠唇角带笑, 眼中闪烁着兴味。 解修函眉头紧皱,目光深沉。 你既是想打一副兄友弟恭的好牌,怎么着也该知道这个“弟”是谁才对。 若是你能说上来, 我便略施援手, 帮你圆这个谎又如何? 解修函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话分明在情理之中, 可若是答不上来, 他们三房甚至是齐国公府都会成为他人眼中的谈资笑柄。 他在记忆中扒拉了半晌,才勉强找出来那三个字。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 二房的这个堂弟出生于平昌郡, 洗三满月抓周年年生辰, 从未有齐国公府的主子去过。又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府里这些年基本当二房不存在,更别提关注一个小辈叫什么了,他有些印象, 也是因为当初上族谱的时候听娘提过一回。 他尚且如此, 更何况他那个不上心的弟弟。 一时间气氛尴尬的厉害, 三三两两的人喊了一嗓子“循礼院中有家人在等”, 便匆匆忙忙地想溜, 却听解修泽突然笑出声, 还连连摇头, 似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 “四弟说笑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叫什么。”解修泽眼中没有半分笑意,余光落在杜玉茹身上的时候却多了三分温柔,如果不是表妹无意间提起过,这回他怕是真的要栽了。 “咱们家这一辈人丁稀少,论辈分,当取一个‘修’字,大哥的名字还是祖父取得呢,选了一个‘僙’字,你的名字虽然无缘叫祖父亲自取,却也是二伯耗费心神选的,一个‘倧’字,”说到此处,解修泽甚至有些洋洋得意:“三哥说的可对?” 解修倧的视线从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杜玉茹身上飘过,眼中寒意一闪。转身朝着诸位夫子的位置拱手致歉:“是小子无礼了,不过应兄长要求切磋一下,不曾想竟然惊扰了几位大人,是小子的过错,还望几位大人海涵。” 国子监是正经官学,别说里头的夫子,就是膳堂的伙夫,身上都有个官职,也当得起他这一句“大人”。 既然他无意进国子监,自然也不会自称“学生”。 这话中的机锋叫齐璠和解修函二人双双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只有解修泽一脸洋洋自得,瞥向解修倧的眼神很是不屑,他已然忘记之前被打败的羞辱,只觉得这二房的子嗣也不过如此。 解婉荣猛地松了一口气,她这会儿其实已经不太能听清楚二哥在说什么,只知道,二哥到底没有犟着,没有把解修泽的尊严丢到地上再狠狠地碾上两脚,这便够了。 胸口处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烧得喉间腥甜一片。解婉荣脚下一晃,身子便失了力气,额头抵着解修倧的后背,虚虚地站着。 她定然是被二哥给气着了......糊成一团的脑字里不知怎么的蹦出了这个想法,都气到吐血了。 一旁的徐兆暻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往那边走了两步:“......咳,表姐,你没事儿吧?” 解修倧一愣,忙转过身去,只觉眼前一晃,再回神时,那个明明自己护得好好的姑娘,此刻却软软地瘫在自己怀里,双眼紧闭。 “荣荣?”解修倧声音发颤。 循礼院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烛光穿过树影落在凉亭边上,也在众人身前拉出了一团一团混在一起的影子。 解修倧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解婉荣的后背:“怎么了?你别吓唬我。”这一拍仿佛是一个机关,叫胸前的人身子猛地一颤,口中喷出了什么东西。 解修倧只觉得胸口濡湿一片,刺鼻的血腥味将他整个人糊得严严实实的,像是一柄尖刀刺进他的脑子,将所有的思绪绞成肉末。 “荣荣?舅......舅?”解修倧双手微张,动也不敢动:“舅舅!大夫!大夫!” 少年原本清亮的嗓音甚至喊得劈了叉,尖锐刺耳的很,这一叠声如冷水掉进沸腾的油锅里,叫周围瞬间嘈杂了起来。 徐进谷这次脸真的黑得要融进黑夜里了,细听之下能听出他的声音也有些不稳:“齐璠,去请蒋御医,杜监丞,着人将所有在场的人记录在案,无论是学子还是夫子,全部!解修倧你.......” 解修函猛地单膝跪地,将解婉荣从解修倧怀中抱出来:“让我来吧,祭酒......” 徐进谷双手紧握成拳,身形半隐在黑夜中,影影绰绰地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将人送去循礼院。” 解修函猛地起身,将人抱稳了便走。不管他心思转了几转,他此时只知道,若是这个堂妹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谁都讨不了好。 徐兆暻看着还愣在原地的解修倧,猛地踹了他一脚:“你干嘛呢?还不赶紧追?” 这一声不仅叫醒了解修倧,也震醒了一脸茫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解修泽,他下意识地抬了脚,往前跑了几步,才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表妹?”解修泽看着距离他几步远的杜玉茹。 杜玉茹猛地抬起头,眼角处一片猩红,却是硬生生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出来:“表哥你赶紧过去看看荣荣到底怎么了,我叫红玉扶着随后就到,你别担心我。” 解修泽犹豫着点了点头,他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分明是厌恶着的,厌恶那个在表妹信中仗势欺人的堂妹。 红枝穿过人群走到杜玉茹身边,扶起她一边的胳膊:“姑娘,这......”众目睽睽之下,这人怎么就吐血晕了呢?瞧着也不像是做戏啊。 杜玉茹浑身僵直,她心中隐约猜到什么,只觉得寒意刺骨。叫红玉扶着往循礼院的方向走,待进了明与暗的交界处,杜玉茹伸出手猛地将腰间的荷包扯下来,勒得掌心红痕一片,声音阴森的如同话本中的恶鬼,随时随地都能将人撕个粉碎然后吞吃入腹:“明珠送来的荷包,你检查过了?” 红玉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奴婢专门找了医馆的人瞧过的,那日二姑娘送来的荷包,手帕,首饰,奴婢全部都叫人瞧过了,没查出什么问题,不然奴婢如何敢叫姑娘用。” 杜玉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腕上的镯子,一时之间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她在齐国公府经营了那么久,不过一夕之间就全变了,到头来还得靠一个外室之女施舍这些东西,何其可悲! 若是没有解婉荣,若是没有解明珠,若是她们都不存在,不曾打扰她...... 将荷包塞到红枝手中,杜玉茹声音轻得像是风一吹就能散:“我倒是,小瞧了她......寻个机会,丢到马车里去吧。” “姑娘,”红玉心中一紧:“会不会是您......” 猜错了呢? 杜玉茹挺直了腰背往前走,裙摆上被踩过的脏印子在不甚明亮的光亮下根本瞧不见:“谁知道呢?” 循礼院里静悄悄的,屋檐下挂着的灯笼一丝晃动也无,将烛光散在无人经过的廊下。屋里都点了灯,只是房门紧闭着,只留了一个下人站在门口,似是告诉别人,屋里的主子是谁。 解修函脚步不停,额头生汗,进院的时候险些叫门槛绊住摔出去,好险紧跟在他身后的解修倧扶了他一把。 正对着院门的地方,廊下立了一个丫鬟,正无趣地打呵欠,瞧见进来的人,愣生生地将呵欠停住了,脚下小碎步跑过来:“大少爷怎么才过来,夫人等了许久了,怎么只有你......” 解修函猛地打断她:“娘亲在哪个屋子?” 那丫鬟被吓了一跳:“就......就正对着的这间就是。” 屋里的小宁氏正在跟南珠说话,冷不丁地房门叫人撞开,吓得险些尖叫出声。 “修函?这......” 解修函将人放在床上,仿佛完成了什么艰辛的任务,倒退了两步之后,才弓着腰双手撑着腿,大口大口的喘气儿。 屋里亮堂的很,直到此刻,他才看清楚解婉荣的情况:半张脸上满是血迹,另外半张脸惨白一片,血迹从脸上往下蔓延到胸口,显得可怖的厉害。 小宁氏倒抽一口气,若不是叫南珠眼疾手快地扶住,怕是要摔倒:“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在这儿!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比起疑问,她更多的惊讶和愤怒。 解修倧坐在床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握着床沿的手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然后,“啪”,将床板掰下来一块来。 “蒋御医里面请,就在里面......”齐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解修函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直起身子:“南珠,你带着娘亲去隔间避一避。” 药箱挂在齐璠肩上,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带着一额头的汗走了进来,转过屏风瞧见了这边的情况,心头一跳。也顾不得什么,直接探手出去把脉。 手指微动,蒋正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汗进了眼睛也没敢抬手去擦。 “如何?”解修倧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怎......怎么可能呢?”蒋正微微抬头,有些不死心,手还没有完全抬起来便又落了下去。 徐兆暻扶着门框喘着粗气:“你有话能不能直说?什么不可能?”他跑回去将这事儿告诉了娘和二伯娘,然后狂奔回来看看情况,这才耽误了一会儿,不曾想进门就听到这一句。 蒋正眉心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若是单看脉象,这位姑娘并无大碍。” 徐兆暻眉毛几乎要挑到天上去,一手指着床:“蒋老头,你自己瞧瞧这个面色这个血,你说胡话呢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第六十五章 * 蒋正眉心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若是单看脉象, 这位姑娘并无大碍。” 徐兆暻眉毛几乎要挑到天上去,一手指着床:“蒋老头,你自己瞧瞧这个面色这个血, 你说胡话呢吧?” 蒋正正处于不惑之年,因为家学渊源,可以说是是学了一辈子医。若不是得罪了人被人压着升不上去, 何至于做御医都做到了国子监来?还一做就是十来年。 即便如此, 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医术, 甚至偶尔有些沾沾自得的, 定然是自己医术高超, 才叫人嫉妒了。 可徐兆暻这小娃娃的话,却如同一个巴掌, 扇得他头晕目眩、满嘴血气。 是啊, 瞧瞧这面色这个血, 怎么也不像是没有事儿的样子,可是单从脉象上看,真的不过是体虚之症罢了,何至于吐血? 这叫他把胡子捋掉了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苦思冥想了一会, 他缓缓抬头, 企图从另一个方向入手:“这姑娘身边伺候的人可在?” 徐兆暻一跺脚, 刚刚是有个丫鬟听了消息之后急得不得了, 跟在自己身后追出来的, 呃......追上来了没有。 解修倧也猛地想起来月牙儿来, 还没站起身,就听到门口传来沙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月牙儿扶着门框,佝偻着身体,觉得身体似乎要爆炸了,腿上也涨得疼,沉得几乎动不了:“奴婢在......奴婢在。” 蒋正叫两个半大孩子直勾勾的眼神给盯得坐不住,终于受不住从解婉荣腕上收回了手,挪到桌边坐下,瞧着那个喘不上气儿来的小丫鬟:“慢慢说,不......呃,你家姑娘这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大事儿,不用担心。” 他本想说不急的,瞧着还是算了吧。 月牙儿挪到桌边,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的泪痕早早地就叫风给吹干了,只剩下斑驳的痕迹,嗓音里有止不住的哭意:“大人,您请说......” 蒋正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你家姑娘进来饮食休憩上可有什么不对?” “姑娘最近吃的少了些,说是由冬入春,一时之间胃口不畅罢了,”月牙儿拼了命地回想,努力从乱糟糟的思绪里理出线头出来:“至于睡,姑娘最近睡得不是很安稳,有一次整宿的都睡不着,再有的......” 她只勉强记得这几日自己守夜伺候的情况,为姑娘守夜这种事儿,一直是她和昆玉轮着来的,更何况她才回京不久......想到这里,月牙儿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若是她一直陪着姑娘,定不会叫旁人害了姑娘。 蒋正摆摆手,他诊不出病因,问问这些,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用,不过抱有一丝希望罢了,可现在看来,怕是这一丝希望也破灭得快得很。 屋里的几个少年郎别看年岁不大,各个气势惊人,叫他连一句“并无大碍,好生修养便可”都说不出来。 况且,他也狠不下心,到底是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 “齐世子,”蒋正目光挪向着屋里身份地位最高的一个人:“下官无能,实在诊不出这位姑娘的病因,还请世子另请高明吧。” 想了想,蒋正又补上了一句:“下官虽然诊不出病因,也瞧不出是什么诱发了姑娘吐血昏迷,但是依下官所见,这位姑娘暂时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话委实没有什么可信度,蒋正叹了口气,将药箱收拾妥当,便要起身离开。 解修倧红着眼,到底理智还在,一边思考着要如何跟大哥说,一边吩咐月牙儿:“月牙儿,送送蒋御医。” 月牙儿恍惚着应了,只刚走到门口,突然疯了一样伸出手抓住蒋正的药箱,仿佛抓住最后的希望,目光灼灼,看得人心惊胆颤:“大人说另请高明便有法子,悟尘!悟尘大师可算是?” 从前在平昌郡的时候,自家姑娘的身子都是悟尘大师调理的,就连项公子,不也是说叫悟尘大师瞧病的吗? 蒋正脸色一变,好一会儿才平复了下来,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难得的有耐心:“治病一道上,每个大夫总有自己擅长的地方。就比如如今太医院的陆院判,就擅长小儿之症,胡院判,擅长妇人之症。悟尘大师......” 蒋正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他更擅长毒之一道,以毒攻毒,用毒治病,虽然骇人听闻了些,但是总有奇效。若是你......若是府上能请得动他,自然是好事一件,只是不是听说悟尘大师又去云游天下,失去行踪了么?” 蒋正说了那么多话,月牙儿就听到一句“总有奇效”,心神恍惚地将人送出去,口中喃喃自语:“要找悟尘大师,找悟尘大师。” 解修倧在屋里也听得明明白白,忙喊了月牙儿进屋守着,只寄希望于悟尘不太现实,得双管齐下才行:“你在这里守着荣荣,稍后会安排人来接你们去......去徐国公府!兆暻......” 他今日没有带小厮出来,回徐国公府告知大哥的事儿,他不放心交给旁人,只能自己亲去,如此一来,荣荣身边便...... 徐兆暻猛地挺直了身体,难得认真:“表哥你放心便是,若是有人要碰表姐一根指头,我就叫他竖着进国子监,横着出去。” 这话说得夸张,却意外的叫人安心。 解修倧想扯出一个笑容出来却失败了,只得转身直接走出去。 在廊下遇见了正要进门的小宁氏,许是天色的原因,小宁氏的面色瞧着不怎么好看,解修倧一拱手:“三婶。” 小宁氏摆了摆手:“我在隔壁都听见了,荣荣这情况,你是如何打算的?许是刚刚那大夫医术不精,可要三婶拿了府里的帖子去宫里请御医?” 以齐国公府的地位,只有拿了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名剌才能请得动,才请得动一个御医。 解修倧定定地看着小宁氏,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除了困惑和欣喜之外的情绪,比如担心,比如紧张,比如伤心。 很可惜,全部失败了。 “不必,”解修倧强按住心中的怒火:“我会安排人直接将荣荣带回徐国公府,祖母年纪大了,又疼爱荣荣,还望三婶在祖母面前瞒着些,免得她受不住,只说......只说我们兄妹三人,要在徐国公府住上几日便是。” 小宁氏心头一跳,只觉得面前的这个比自己儿子还要小的人,似乎将她看得透透的,面上带着僵硬的笑意:“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事我会替你瞒着福寿堂,也会看好府里的下人不叫他们胡乱编造。只是三婶我素日里也是把荣荣当做亲女疼爱的,若是有什么事儿,你定要跟我说。” 解修倧点了点头,面子话而已,连过他的耳都不配,侧身走了出去。 马儿的嘶鸣声在夜色里刺耳的很,随着马蹄声的远去,国子监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 姜氏和冯氏姗姗来迟,待从徐兆暻那儿知道如今的情景,冯氏冷着一张脸:“简直胡闹,内城有宵禁,他还敢纵马回府,是不要命了吗?” 想到这孩子才刚回京,怕是不清楚这些,冯氏又将气撒在徐兆暻身上:“徐兆暻,你表哥不清楚,你也不清楚吗?还有你们!” 她说的是屋里正要避出去的解修函和齐璠二人。 被点了名的几人都有些尴尬,发生了这种事儿,谁还能想起来宵禁?齐璠拱手:“夫人说的是,是学生思虑不周......学生有友人在京卫指挥使司,这便着人去寻他,为解家小弟行个方便。” 不然,宵禁时纵马内城,怕是有九条命都不够丢的。 “哟,谁啊这么能耐?京卫指挥使司也能叫你随便行了方便?”略显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似是调笑,又似是讽刺。 一时竟无人说话,冯氏只觉得这声音熟悉,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是谁。 “嗤,老徐头,你腿瘸了?这才几步路都走不动道了?”男人兴致勃勃:“来来来,最近手痒的很,叫我给你扎几针,保证你药到病除!” 冯氏眼睛一亮,她怎么就把这位爷给忘了!裙摆一拎,疾步走到门口:“可是宋轲来了?” * 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徐国公府的灯笼便盏盏亮了起来,等到黑透了的时候,交错的灯光将徐国公府的有人的地方都照了个透亮。 解修僙刚刚从外祖的书房出来,这一整日下来,叫他充分的认识到了身为娘亲的儿子和爹爹的儿子之间的区别。 一闭眼,外祖父和舅舅的脸和永远在说话的嘴就出现在他的脑子里,折磨地他头痛欲裂,解修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是无人的夜间更适合他。 身边的长随看了看他的面色,有些不忍心提醒,但是一想到不提醒的后果,就有些害怕了。 “大少爷,二少爷和姑娘还没有回来,您要亲自去国子监接吗?”长随低声问道,生怕声音大一点,就把这积攒一日的暴躁炸出来。 他虽没有旁听在侧,但是就站在门口一日都觉得耳朵疼,没想到这徐国公府的两个主子竟然是这般话多的性子。 呸呸呸,说什么呢,不要命了不是!长随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自己的嘴。 廊下的灯笼突然晃了一下,解修僙眼神一暗,揉着额头的手放了下来,沉声吩咐道:“嗯,你亲自去备马......京城不比平昌郡,记得拿上府里的牌子。” 长随愣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忙应声之后转身离去。 解修僙双手背在身后,神色莫名:“不知从树上看,这府里的风景如何?” “甚好,”从树上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可惜白日没有那个机会好好欣赏。”这语气听起来遗憾的很。 解修僙嘴角牵了一下,府里夜间的护卫该是更严谨才是,看来明天还要主动去找大舅舅,暗示一下这件事。 “哎......” 方六从树上探出一个头来,大晚上瞧着可怖的很:“真是西洋景儿,认识你这么些年,还没瞧见你叹过气。” 解修僙只当他这无意义的话没说过:“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你来......可是他有什么事儿要吩咐?” 方六摇摇头,猛地将头收了回去,只听悉悉索索几声响,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从树上翻身下来,脚步轻快地走到解修僙身边,想要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膀。 解修僙侧身避开。 “啧,没事我便不能来瞧瞧你了?咱们可是要过命的交情的,我方六这么仗义的人,自然是把你当兄弟的,”方六讪讪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爹娘就是我爹娘,你弟妹就是我弟妹,你说是不是?” 解修僙猛地一抬眼,眼神锋利如刀,似要从方六身上剐下一层肉来:“你从哪里过来的?” 方六抬起两只手倒退两步以示清白,偏过头去:“呵......呵......不知你到底在说什么。” 解修僙也不追上去,就这么直直地盯着方六的动作神态:“平昌郡?国子监?你从国子监过来?谁出事了?你为什么去国子监。” 方六龇牙咧嘴地告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就不该说话行不行。” 解修僙瞳孔一缩,转身快步向大门的方向走。 方六一愣,忙几步跟了上去:“不是,兄弟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解修僙脚步一停,目光黑沉,夜间的冷风从身后穿过,叫人只觉得从皮肉到血骨都是冷的:“方六,你可以不说,但是若是你耽误了什么......” 话中的未尽之意,叫人心惊胆颤。 方六敛了嬉皮笑脸的神态,目光落在远处:“我只是偶然听到了,在来找你之前,我已经叫宋轲去偶遇徐进谷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分明想要叫人安心的话,听在解修僙眼中却更叫他心慌了——居然直接叫宋轲去了。 一甩袖子,解修僙脚下飞快,一步下了台阶,直接翻身上马,弯身从长随手中抢过牌子,手上缰绳一抖,直接冲了出去。 “唉?少爷?少爷!” 方六隐在门后的阴影里,眼帘低垂,瞧不清眼中的神采,也瞧不清面上的表情,声音轻飘飘的,刚出口就散在夜风当中。 “啧,叫小的使唤也就算了,还得受大的威胁,我方六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哟......” 兄弟俩在内门外相遇,不等解修倧说什么,解修僙直接朝守城的兵将晃了下手中的牌子,然后错身冲了过去,解修倧板着一张脸紧随其后,握着缰绳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松了松...... 两人前后脚冲进循礼院的时候,宋轲刚刚将一干不相关的人都轰去隔壁厢房,屋里只剩下了一个月牙儿和徐进谷,还有一个抱着宋轲大腿死也不肯走的徐兆暻。 解婉荣脸上的血迹已经全部擦干净,就连身上的衣服都叫月牙儿换了一身。整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瞧着没有先前那般可怖,没了血色的对比,脸色瞧着也没有那般苍白了。 月牙儿动了动嘴,瞧着这个新来的大夫诊了半天脉都没有动作,心里越发急燥起来:“大夫,我家姑娘......” 宋轲“唔”了一声,觉得这情况似乎在哪里瞧见过,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但是不妨碍他这个聪明绝顶、医术卓绝的神医治病:“她近日可吃过外面的东西......” 一脚跨进门槛的解修僙眼睛一眯。 “外面?”月牙儿一愣:“是府外的东西吗?自入京以来,姑娘只出府了三次。第一次是赏花宴那次,在荣季园,那日奴婢没有跟着去,听姑娘说,只用了一些屋里的点心,徐相府的姑娘陪着她一起用的。” 宋轲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第二次便是前些日子去了一趟浮香茶楼,茶楼里的茶水和点心都用了些,奴婢也没有跟着,具体的要问当日跟去的人才知道。”月牙儿越说声音越小,她记得当日昆玉姐姐回来,好似跟她们说过,但是她跟琼玉只顾着抢东西,只听了个囫囵个。 想到这里,月牙儿灵光一闪:“还有!项公子带姑娘去买了好些点心,说是京里的老字号了。” 解修僙一脚跨进来冷声道:“项钤?” 宋轲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项飞虎的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第六十六章 ** 想到这里, 月牙儿灵光一闪:“还有!项公子带姑娘去买了好些点心,说是京里的老字号了。” 解修僙冷声道:“项钤?” 宋轲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项飞虎的儿子?” 月牙儿先听到的,是自家大少爷的声音:“是项钤项公子。” 宋轲摇头晃脑地收回了诊脉的手, 复又捏着解婉荣的下巴左右晃了晃,看着她颈间皮肤的颜色眉头紧皱:“跟项钤应该没什么关系,你继续说。” 月牙儿忙回过神来:“再有, 再有就是今日去徐相府了, 在国子监的时候, 姑娘连一口水都没喝。” 宋轲摸了摸下巴, 眼中神色不明, 顾忌着人不好说明白:“她从前一直喝药调养身子?” 嘴上问着话,耳朵却根本没有听丫鬟的回话, 他不仅知道这姑娘一直喝药, 手里甚至还有那药方子, 里头的每一味药都是他细细斟酌过的,这姑娘的每次脉案也都会快马加鞭送到他案上。 看了一眼解修僙,宋轲慢条斯理地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能是药性冲了, 待会儿我开了方子, 你拿去煎就好。” 月牙儿眼神怀疑, 就这么简单?刚刚那御医可是说什么都瞧不出来的!这人年纪轻轻, 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立在床边的解修倧, 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这人, 看起来就不怎么靠谱。 宋轲“呵”了一声:“不信啊,你若是不信,我现在下针,立马就能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妹子。”说完还晃了晃手里的针包。 叫他一针下去,就是死人都能再活一炷香! 他其实说的还真的是大实话,只不过实话,也有说全和不说全的区别。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某一日吃的东西和悟尘开的方子里的一味药冲了,但是方子是他瞧过的,所有的忌讳都跟伺候在解婉荣身边的丫鬟交代过了,那些根本就不可能入她的口。 只有可能是在外面吃了什么,而且还做的叫那个名唤昆玉的小丫鬟瞧不出来。只一两次其实并不要紧,最多食欲不振,睡不好觉罢了,忍上几日便没事儿了。 但是更巧合的是,就在今日,撞上了药引,一下子激发出来,可不就口吐鲜血,昏迷不醒了。 只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儿?他一个大夫,只负责看诊,像这种要顺藤摸瓜斩草除根的事儿,才不能经他的手。 提笔写下药方递给候在一旁的月牙儿,宋轲支着下巴看着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的徐进谷:“我说老徐头,我好歹也算是救了你外甥女,你连个笑脸都不给我?” 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谁不知道徐国公府的徐四爷、徐祭酒、徐进谷老爷,总是一副棺材脸,人生四大喜占了其二的时候,也不见脸上露出一丝一毫的笑容。 徐进谷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在这儿?” 宋轲一愣:“不是你力邀我进来的吗?” 徐进谷的脸色又黑了一份:“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那么巧在国子监附近?”又那么巧在国子监乱成一片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的随从的视线里,叫随从如同见了大宝贝一样给心急火燎地请进来。 宋轲嘴角一挑,露出了个笑容:“自然是缘分。” 徐进谷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他与宋轲有多年交情,宋轲甚至还救过他的命,他知道宋轲那不着四六的性格,也相信他的人品和医术。 宋轲晃了晃脑袋站了起来,拍了拍徐进谷的肩:“你放心,明日一睁眼就能看到你活蹦乱跳的外甥女了,哎哟,累得我腰酸背痛的,后头给我腾间屋子,叫我住下呗?” “胡闹!”徐进谷一拍桌子:“你当我国子监是什么!客栈不成?” 宋轲嗓门比他还大,桌子比他拍得还响:“我不辞辛劳地诊脉开方子,就差亲自去煮药了,你一分钱诊金没给我,叫我睡一晚怎么了!” 这下子脸黑了得有三分,徐进谷抽了袖中的荷包甩在桌子上:“要多少诊金,你自己取!” 宋轲用指尖捏起那个瞧着扁扁的荷包,还颇为嘲讽地晃了晃:“我!宋轲!宋神医!没有黄金千两你还想请我上门看病!老徐我跟你说,本来是兄弟价不跟你收钱的,既然你这么势力,我还就赖着不走了,拿不出黄金千两,我就在这里住到圣上回京那一日!” 那一日接驾的队伍会特地从国子监门口绕一圈,他还想瞧瞧那个盛况呢。 徐进谷:“......千两黄金?你怎么不去抢?”他收回刚才的话,什么人品?他宋轲有吗? 听了全程的解修倧默默地将自己的小荷包又塞了回去,太磕碜了。 叫宋轲气得有些头疼,徐进谷给自己倒了杯茶静静心:“住在国子监的事儿你想都不要想,最多叫你今日在循礼院住上一夜,明日一大早就得走......你若是想看圣上回京,我替你在长门街订个包间。” 宋轲打了个响指:“你自己说的,浮香茶楼的二楼,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帝驾入京的事儿一传开,长门街附近的好位置早就被抢光了,光有钱可不行,还得有门路和后台。 只可惜,他不仅没钱,还得假装没有门路和后台。对的,假装,谁叫他的身份见不得光呢。 正好也探探那浮香茶楼,那可是安亲王殿下的产业,目光从解婉荣苍白的脸上一闪而过,宋轲神色晦暗不明,啧,这可真是个麻烦事儿。 徐进谷应了一声,复又看向他的两个外甥,大的那个他多年不见,小的那个他还是第一次见。张了张嘴,到底讲不出什么温情的话来,只干巴巴地说了句:“你们今晚也歇在循礼院吧,等明日再叫宋......行,宋神医瞧一瞧。” 国子监虽然设置了循礼院接待家眷,但是从来不许留人过夜的,不过是一个短暂地休憩歇脚的地方罢了。如今叫他们住下,也不过是自己仗着祭酒的身份徇私罢了。 外城不设宵禁,待时辰到了,那些人便归家的归家,实在不行,外面的成贤街上还有三间酒楼六间客栈总有住的地方。 徐进谷叹了口气:“今日也累了,这里我叫你们四舅母守着,隔壁没有人住,你们便在隔壁休息吧。” 这意思是要将现在在隔壁的小宁氏一行人赶出去了? 月牙儿看了看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姑娘,又看了看立在边上的两位少爷,颇有些苦大仇深地盯着手里的方子,她要去哪里找药材,又该去哪里煎药?这国子监那么大,怕不是要跑断腿才找到的到,可是这个气氛,她有些不敢开口问。 还是同样被忽略到极致的徐兆暻开口帮了她大忙:“取药煎药都可以在国子监下设的医馆里做,就是刚刚来过的蒋御医管的那里......算了,反正少爷我也没事儿干,就带你走一遭。”这语气要多哀怨就有多哀怨,要多苦大仇深就有多苦大仇深。 徐进谷点了点头,率先起身:“天晚了,今日折腾的厉害,都回去休息。” 许是自己也觉得语气太过生硬了,粗略地描补了一句:“修倧几个应该还没有用晚饭吧?我待会儿让膳堂的人做些东西送去房间。” 冯氏敲了敲门,身后还跟着眼眶红红的姜氏:“你们四舅舅说的对,听话,都去休息吧,连宋轲都说了没有什么大事儿,明日就好了,若是她明日见你们一个个精神不振的,指不定心里多难受呢。” 解修僙冷着脸,招手让解修倧到自己身边来:“今日之事,有劳二舅母,四舅舅,四舅母了。” 冯氏笑了笑,她本不是特别温婉的女子,但是这一笑,却平白叫人觉得安心:“无妨,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荣荣出了事儿,我们都担心的厉害。” 解修倧仰着头,眼眶突得一红,忙把头垂了下去。 冯氏微微弯腰,声音温柔:“我都听兆暻说了,修倧今日很厉害,你今日保护了妹妹,做得很好。” 解修倧低低地应了一声,说到底,他年岁不大,从小也是被爹娘看顾得好好的,乍一碰见这么大的事儿,看着挺稳得住的,其实心里早就慌得不行了。 解修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将人带到隔壁安置好,看着他睡着了,才松了胸口的那一口气,放轻动作走了出去。 夜色深深,月亮挂在天边,映出人间树影婆娑,解修僙瞧着出了神。 宋轲抄着手倚在廊下的柱子上:“我倒是头一次见你这么紧张。”屋里的那个小的什么都不清楚,把解婉荣当成亲妹很正常,但是要说解修僙也是如此,他从前是不信的,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都不信。 只是今日这一番动静,倒是叫他有些怀疑了,莫非那小姑娘真有如此大的魅力不成? 解修僙面色微冷:“她是我妹妹。” 宋轲心中微微讶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我知她是你妹妹,不然方六找我的时候也不会过来了。” 瞎话,宋轲在心中唾弃自己的很。 在心中过了一遍腹稿,确定自己不会说漏什么,宋轲开口道:“她从前的身子是悟尘调养的,我对悟尘的手法好歹了解一些,是以那么快便能猜出来原因,你使人去寻他拿这些年来所有的方子,脉案给我......” 解修僙眼中寒意深沉:“你没有治好?你不能治好?” 这个问题可就很致命了。 看在秦威的面子上...... 宋轲深吸一口气:“她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短期内也不会影响正常生活,所以我才要方子和脉案,我总得查出来到底是什么冲了药性,药引又是什么才好对症下药。” “药引?” 宋轲站直了身体,走过去和他并肩而立:“如果是以一个医者的身份来说,万物皆有灵性,万事皆有可能,一个人但凡活在人世间,因为意外中毒损神损身甚至送命,都是常事儿。” 解修僙默然不语,宋轲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以宋轲的身份来说。” “世间哪有什么巧合。” “世间哪有什么巧合。” 解修僙跟他说出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倒不是说两个人心有灵犀,而是这句话,是方六惯常挂在嘴边讽刺别人的。 解修僙嘴角一挑:“所以说方六知道这件事儿,也不是巧合?” 宋轲浑身一僵,这话他可不能接。 忙转移了话题,将自己的猜想和盘托出:“药引的话,定然是今日才近距离接触过,不然不会现在才发作。估摸着,你从今日跟你家小二闹出了矛盾的人那边开始查,会快一点。” 解修僙点点头。 “是不是觉得世间怎么会有那种恶人,”宋轲双手抱臂撞了一下解修僙:“我妹妹那么可爱,那么听话,那么美好,怎么会有那种恶人想要害她?” 解修僙隐晦地翻了个白眼,看着宋轲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 宋轲咬牙切齿:“我就不信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解修僙别过头去,就算是他心里这么想的,也绝对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宋轲突然笑了出来,眼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恶意:“我倒是觉得,情有可原。” 解修僙身上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杀气叫他忍不住退后一步。 “你才回京,怕是还没有人告诉你,”宋轲舔了舔嘴唇,隐去方六存在的痕迹:“你心中天真无邪,善良可爱的妹妹,伙着项钤,把林向送进顺天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第六十七章 * 解修僙身上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杀气叫他忍不住退后一步。 “你才回京, 怕是还没有人告诉你,”宋轲舔了舔嘴唇,细心掩去方六存在的痕迹:“你心中天真无邪, 善良可爱的妹妹,伙着项钤,把林向送进顺天府了。” “哦, 对了, 五花大绑地扭送。”宋轲笑嘻嘻地补充道。 瞧着解修僙即使冷着脸也藏不住的讶异的眼神, 宋轲诡异地觉得平衡了。他不是秦威, 没有所谓的大局观, 也没有那么多诡谲心思,他只是单纯的不顺眼罢了, 看解婉荣, 看解修僙, 看宫里头的那几位。 他可以交付性命、生死与共的兄弟,凭什么要为了这些人的破烂事儿而东奔西走,被利用的彻底,甚至随时可能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 宋轲嘴角扯出来一抹嘲讽的笑意, 最可怕的是, 那个人偏偏还甘之如饴, 累得他也不得不跟着受罪。 啧。 解修僙眼中寒气四溢:“所以说, 是因为她挡了别人的路是么?”是因为她还惦记着当初在平昌郡林向意图谋害自己的事儿, 所以才不管不顾地将人送官, 打乱了幕后主使的计划。 想到这里,解修僙眼底一时之间又有温柔之色。 宋轲耸了耸肩,对此不予置评。突然想到了什么,宋轲开口问道:“你还没有改变主意?那里可不是一个好去处,若是他没有足够的心性,怕是一辈子就要毁了。” 头微微一偏,示意身后的厢房。 解修僙眼帘低垂,默不作声。 “我本以为按照你的性子,定然会一力扛起,叫他们只管安心过活就好,”宋轲意有所指:“没想到你倒是狠得下心。” “我也以为我会狠不下心,”解修僙突的一笑,那笑莫名地叫人心酸,在月光下瞧着自己的手,解修僙语气低沉:“谁叫这不现实呢。有时候我也再想,为什么我的手如此小,做不到遮天蔽日翻云覆雨也就罢了,为何连遮住他们头顶的一片天都做不到。” 解修倧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比亲爹都要了解这个弟弟的性子。他聪明、善辩、有心计、通晓人情世故。 可偏偏最致命的是,他同时还天真。 若是太平盛世,齐国公府后继有人。他们就窝在平昌郡那个小地方,这些品质够解修倧一辈子过得顺风顺水恣意潇洒了。 可偏偏不是。 内忧外患具存,齐国公府岌岌可危。若是一朝改朝换代变了天,齐国公府就会如同秋日的落叶,不过一碰,便粉碎了。 宋轲久久没有接话,久到身边只有风声了,宋轲猛地回头,盯着身后的厢房,无声的大笑:“论心计,谁比的上你。” 解修僙转身往循礼院的大门走去,宋轲紧随其后。夜风送来破碎飘渺的声音:“哎你去哪?顺天府?” “你刚刚说的那句煽情的话,是不是故意的,我瞧这怎么都不像你的性子......” 解修僙脚步不停。 厢房里没有点灯,解修倧坐在床上,两只脚光着踩在脚踏上,目光茫然又委屈,眼睛一眨,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啊......”解修倧挥舞着双手做张牙舞爪状,“砰”的一声砸在床上,眼泪悄无声息地隐在被褥里:“太狡猾了,我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了......” 夜色渐渐淡了,连月亮的颜色也开始变浅了,这一夜,除了解婉荣,似乎无人入睡。 * 解婉荣是在朗朗的读书声中醒过来的,她下意识地便想拉了被子盖了头再睡上一会儿,只是这一动,便浑身一僵。 被褥均不是熟悉的质感,就连屋子里的味道都不对,耳边还有另一道呼吸声。 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解婉荣捏着被子的手紧握成拳。 是谁? 她在哪里? 冯氏扯了袖子掩唇打了一个呵欠,她和二嫂这一夜都在屋里守着,后来实在被二嫂压抑着的哭声哭得心烦意乱,只能想了借口将人打发回去休息。本以为终于能清静清静了,等到屋里就剩下她和那个名唤月牙儿的丫鬟之后,反而因为太静了,叫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不过撇了一眼,就看到解婉荣颤动的睫毛,冯氏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醒了?” 这声音给解婉荣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四舅母?这是?” 冯氏笑着将她扶坐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解婉荣的脸色:“瞧着果真没有什么大碍了,从前没见过,只当宋轲满口花花胡乱吹嘘自己的医术,如今看来,还真有几分真本事。” 解婉荣一头雾水:“四舅母......” “你呀,”冯氏无奈:“莫非睡了一觉就忘了昨日发生过什么不成?这一晕倒,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解婉荣眉心瞬间拧成一个疙瘩,脑中有纷乱的画面闪过,最终定格成一片血红,到现在似乎还有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四舅母,我这是怎么了?”她最近吃的是有些好,但也不至于到了虚不受补的地步吧。 冯氏也就听了个囫囵个,如今被问上来,也不好胡乱说,免得吓坏了孩子:“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瞧你现在不就是好好的。舅母这去唤了你的丫鬟进来伺候你梳洗,待会儿叫宋轲重新来给你诊脉瞧瞧。” 解婉荣闭了闭眼,她多少知道一些四舅母的性子,是个万事儿不沾身的,不然也不会跟着四舅舅整日整日地蜗居在国子监里,恨不得塞上耳朵不问世事。 事儿,怕是从四舅母这边问不出什么来了,解婉荣只能乖巧的应了一声。 房门一开一合,屋里就静了下来,只余她自己的呼吸声。解婉荣靠坐在床上,腿微微蜷起,双手拢着被子,细细地回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虚不受补什么的,只不过是她自己说笑的罢了,如今这般,自然是叫别人害了。只是不知道,现在自己还活着,到底是因为那幕后之人仅仅是警告,并不想要自己的性命,还是因为四舅母口中的宋轲医术高超。 房门被轻叩了两声,隔着一座落地屏风,她什么都瞧不见,解婉荣只得抬高了声音:“进。” 月牙儿脚步匆忙地进来,一瞧见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笑的姑娘,眼泪霎时就落了下来,忙往前又走了两步,双膝一软跪在了脚踏上:“姑娘,奴婢护主不力,还请姑娘责罚。” 解婉荣哭笑不得,抬手掀了被子,探身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头:“同你有什么关系,快些起来伺候我梳洗,还有好些事儿要问你呢。” 一听到后半句,月牙儿忙止了眼泪,胡乱地擦了擦脸,起身伺候梳洗,口中不住地问道:“姑娘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头疼不疼?晕不晕?” 解婉荣心下好笑,只摇了摇头:“若是真有什么,我自然会跟你说的.....是不是吓到你了?”她细细想了一下,这么突然,怕是所有人都叫自己给吓着了。 月牙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赶忙地摇了摇头:“奴婢没事儿,幸好有宋大夫,姑娘不知道,那御医都说没办法,只宋大夫来把了脉,开了药,姑娘只喝了一贴便好了。” 解婉荣垂着头,长发垂在胸前,动作缓慢地梳理着:“是么......那他可有说是因为什么?” 方子都开了,自然该是知道病因的,病因都知道了,距离找到下毒给自己的人还远吗? 这事儿......月牙儿缓缓地摇了摇头:“宋大夫只说姑娘从前调理身体的时候喝的药,和近些日子吃的某一样东西冲着了,才害得姑娘吐血,至于到底是什么,要看了姑娘的脉案和喝药的方子才能确定,大少爷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回平昌郡去取了。” 解婉荣面色冷凝,这事儿,竟然跟悟尘有关么? 她当初落崖重伤,再加上多次受寒,兴许还有从出生以来身体就不太好的原因,身子骨早就垮了,日日咳嗽不已,咳出血来也是常有的事儿。 悟尘为她治伤的时候是跟她讲明白了的,平时的药,是是药三分毒,他开的,从来都全是毒。 喝了还有一线希望,不喝,她怕是会跟上辈子的大哥一样,拖着一副病体残躯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只她有自知之明的很,大哥断腿也能撑起齐国公府,她若是成了那样,怕是真的要成了笼里的雀儿了。 那她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义。 叫悟尘瞒了所有人,各种不同的,她喝了足足有一年多才成了如今的解婉荣。 她可不信只是巧合,只是,到底是谁这么能耐,能比着悟尘的方子害她...... 这一想,就想到用完早饭,那个传闻中医术卓绝的大夫来替她把脉,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白皙纤细的胳膊放在桌上,解婉荣略带好奇地看着这个过分年轻俊秀的“神医”:“如何?” 宋轲抬眼看了她一眼,掩去复杂的神色,对她点了点头,这就是无恙的意思。解婉荣松了口气:“我都听身边的丫鬟说了,昨日多亏了宋神医,如此救命之恩,若他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 宋轲只觉额角一跳,瞧着解婉荣的眼神若有所思,说话的语调也甚为奇怪:“这有什么值当的,我这人最是不拘小节,救人一命的事儿,我做得多了,不过也就你态度最好。” 解婉荣一愣。 “想当初我被人求着给一个奶娃娃瞧病,三天两头地和阎王爷抢人,”宋轲将垫枕收了回来:“用尽我半生心力好不容易把人治好了,那娃娃见了我连个笑脸都没有,还一直喊我庸医......” 解婉荣瞧着越说越生气的宋轲,只觉尴尬:“是么......那后来呢?” 宋轲脸上的气愤之色猛地收了回去,如同换了一张脸一样面无表情:“没什么,后来我就在她的药里多加了一点东西,直接送她见阎王去了。” “噗......”解婉荣只觉那一口水是被硬生生地呛进喉咙里的,刺痛的厉害。 顶着解家兄弟俩杀人一样的眼神,宋轲不急不缓地添了一句:“我开玩笑的。” 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解婉荣好不容易止了咳,面上一片绯红:“神医说的是。” 瞧出自己似乎有一点不受欢迎,宋轲随手写了一张安神的方子丢给月牙儿,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露出来两排白亮整齐的牙齿:“照着一日三餐的喝......放心,你家姑娘如此聪明,定然是与那奶娃娃不一样的。” 解婉荣心头一跳,只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她如今除了被呛得喉咙发痛,同平日里再无半点差别,好似那一口鲜血不是从她口中吐出去的一样。 人没事儿,自然也没有留在循礼院的借口,解婉荣只得拜别了徐进谷一家人。临走之时,徐进谷递了一份写满人名的的单子给解修僙。 “昨日之事,无法以国子监的身份细查,容易引起骚乱不说,也怕打草惊蛇,”徐进谷冷着脸道:“这是那日所有出现在循礼院附近的,和从入国子监开始出现在她附近的人的名单,我只能助你到这里。” 解修僙面上露出一个笑容:“修僙心中拿捏的住分寸,此事多谢四舅舅。” 徐进谷拍了拍他的肩膀,视线从解婉荣的面上扫过去,那是一张和幼妹十分相像的脸,也是一张...... “若是你觉得力不从心了,便将她送到徐国公府来,你还有四个舅舅。”徐进谷声音沉稳的很。他虽避居国子监,不问朝政,却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些事儿,身在这个位置,就是堵住了耳朵,也知道的比旁人多一点。 就算他猜不出这个外甥接下来要做什么,却是对他的意图,能猜到五六分:“你们的命,徐家总是能护住的。” 解修僙深深鞠了一躬:“修僙多谢四舅舅。” 不过一夜的功夫,仿佛所有的事儿都不同了,人也似乎不同了,解婉荣看着走在自己侧前方的解修倧,莫名觉得他似乎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坚毅和沉稳。 一脚跨出国子监的门槛,解婉荣便愣住了。 门外有一人抱臂靠在墙上闭目养神,鬓角微湿,蓝色的袍角处也有一圈神色,这人,是在这里站了一夜不成? 解修倧一愣,忙三两步蹦下台阶:“项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宋轲跟在解修僙身后出来,眉毛一挑,看着解修僙啧啧出声:“你心可真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第六十八章 ** 门外有一人抱臂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鬓角微湿,蓝色的长袍下摆处也有一圈深色,这人, 是在这里站了一夜不成? 解修倧一愣,忙三两步蹦下台阶:“项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宋轲跟在解修僙身后出来, 眉毛一挑, 看着解修僙啧啧出声:“你心可真大......” 项钤站着了身体, 视线掠过站定在自己面前的解修倧, 落到了解婉荣身上, 隐晦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除了面色有些不好, 瞧着并没有什么大碍。 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项钤面色难得地柔和了一点:“昨日听守城的兵将说起解大哥宵禁后纵马出内城的事儿, 有些放心不下。” 说完遥遥地朝着解修僙点头示意。 解婉荣却是脚步一顿,眼神一亮,双颊飞红,嘴角不由自主地就勾了起来, 仿佛那个眼神是飞给自己一样。 按捺住心头的的欢喜, 解婉荣抬起头, 想瞧瞧那个人到底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的。 只一抬眼, 就只看到了自家大哥“遮天蔽日”的背影。 解婉荣:“......”果然不管什么时候, 大哥的严防死守都是同一种力度吗? 解修僙面上还挂着叫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用眼神示意月牙儿扶着荣荣上车:“早前就听你说要进金吾卫, 我只当你开玩笑,不成想你竟然真的进了京卫指挥使司。” 说完这话,解修僙的语气突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修倧既然叫你一声大哥,我便也把你当弟弟看待,既如此,为兄有些话要跟你说,你可愿意听上一听?” 宋轲吊儿郎当地倚靠着石狮子,双眼放光地看着解修僙这个狐狸精开始给人下套。 项钤面色不变:“解大哥有话直说便是,何必如此客气?” “你既已领了差事为朝廷效命,又岂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儿玩忽职守?”解修僙面带为难之色地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项钤的肩膀:“如此,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解修僙微仰着头左右看了看,神色迷茫,是怎么换到这个话题的? “解大哥误会了,”项钤语气真挚,甚至还带着一二分被冤枉了的委屈:“昨日并非我当值,况且我既然已经对大哥许过诺言,自然会努力做到,好叫大哥放心。” 这个“大哥”,自然是随着解婉荣的身份叫的。 解修僙面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哪有什么许诺不许诺的,莫非你是为了我才要努力做好差事不成?你赌上的,可是你自己的前程,平日里没事儿,不要胡思乱想,还是多想想自己才是。” 这么厚的脸皮,用在这种事儿上实在是太屈才了。 项钤极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大哥说的是,我是要多想想自己的以后,毕竟这一辈子的事儿,确实是因该慎重些。” 他心中挂念着解婉荣,便等同是时时想着自己以后的事儿,这可没有什么好指摘的。 宋轲抱臂瞧着二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莫名觉得嘴巴有些寂寞的慌,若是秦威在,这场戏怕是更好看。 可惜了。 解婉荣坐在马车上无声地笑倒在月牙儿身上,这马车没有经过改造,一点儿都不隔音,外头的动静听得清楚的很,这一来一往的机锋她自然也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虽然遗憾这会儿不能跟项钤说上两句话,但是在瞧见他的那一刻,是无限欣喜的,一颗心仿佛泡在温热的水里一样,酥酥的,胀胀的。 想到这里,解婉荣抿了抿嘴,指尖也不由自主地缠到一起,她本以为,自己不过是看上了项钤的一张脸,可是如今再想,因为一个照面便欣喜成这样,她怕是真的栽在项钤身上了。 解婉荣倏地坐直了身子。 她对项钤莫名的好感和信任,一则是因为上辈子的渊源,因为上辈子那个将成未成的婚约,因为上辈子项钤在自己棺椁前的一滴泪。 再则,就是这一年来的相处。可若是项钤还是上辈子记忆中的那种“不知好歹”的性格,她怕是这会儿还处在没话找话,想办法创造机会拉近距离的阶段,怎么就发展成如今这样了呢? 跟项钤相处的片段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那副重珠耳坠,浮香茶楼里意外的“投怀送抱”......解婉荣右手用力地击在左手手心上,问题不在她这儿,是在项钤身上! 若是细细追究,每次和项钤单独相处,主动权都是在他那里,偏偏每次还都有正事儿要做,这才叫她忽视过去了。 她的好感有因由,那项钤呢,他又是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对自己这个八&九岁的小丫头片子一见钟情吧? 解婉荣忍不住撩了马车帘子的一角,项钤和大哥两个人并肩而立,除了身量有区别,从气势上竟然不分伯仲,甚至能接得住大哥话中的机锋,好似非常习惯这种说话方式一样。 她遇事比旁人沉稳三分,是因为她多活了那么多年。但是在外人面前,她从来表现得都是在她这个年纪合该表现出来的。 唯独在项钤面前,她不自觉的就因为项钤太过包容的态度而露出了真面目,项钤也完全没有讶异,就这么全盘接受了。 解婉荣轻咬嘴唇,陷入了沉思。她面前好似放了一个箱子,手中搁了一把锁,可她却偏偏不敢打开。 她甚至隐隐猜到了箱子里面是什么,这叫她心慌意乱的很。解婉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钥匙丢开,箱子揉成团丢进角落了,半摊着手脚半靠在月牙儿肩头。 她何苦这么胡思乱想吓唬自己,就算是真的,那害怕的也该是项钤才是。 如此一想,她心头倒是松快多了。 可马车外面却是截然相反的氛围,徐兆暻扑腾着两条小短腿往门口狂奔,瞧见人还没走,心下一松,浑然未觉周遭诡异的气氛,只嚷嚷着:“幸好你们还没走,我还以为我要赶不上了。” 他背上还绑了根棍子,自个儿自顾自地下了台阶,撅着屁股往马车上爬:“对了,二伯娘说她今日不跟咱们一起回去,叫咱们先走。” 昨日那般混乱,本意是来看儿子的姜氏自然是谁都没见着,这才打算再留上一会儿。 解修倧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动作,忙上前拽着棍子把人拉下来:“那你这是做什么?” 徐兆暻好不容易上去了一点,叫这么一拽,两只脚就落了地,眉心一拧,圆脸一皱:“自然是跟你们一起回府。” 亏他昨日还觉得这个表哥本事不错,值得深交,怎么这会儿看着这么没有眼力劲儿,不知道帮把手就算了,还在后头扯他后腿。 这是真扯后腿。 没瞧见宋轲在边上都笑成个傻子了么? “你跟你娘说了吗?”解修倧眉头皱得不比徐兆暻松。 徐兆暻丢了个白眼过去叫他自己体会:“您说呢,表哥,不然别说出国子监了,就是出院门都成问题。” 是以他才兴奋异常。 “我娘说这几日京里挺热闹的,大表哥有事儿要忙,肯定不能陪你俩。”徐兆暻找好位置重新开始往上爬:“叫我带着你们逛逛京城,也熟悉一下京里的情况。” 解修倧一个愣神没摁住,就叫徐兆暻又爬上去了,忙把刚刚的念头丢出去,拽着徐兆暻的衣摆:“那你去后头跟我坐同一辆马车。” 这性子比从前的自己也不遑多让,他还怕荣荣受委屈呢。 徐兆暻瞧着自己手上刚擦下来的汗,挺想把它甩到这个表哥脸上的。 蹲下来扯出十分丑的笑容,用了九分阴森的语气,徐兆暻笑得可怖:“下次,能在我上车之前说吗?” 马车一路往徐国公府走,路上倒是安静祥和的厉害,除了刚进内城时解修僙用自己叫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和三寸不烂之舌挤兑走项钤之外,连一点波澜都不曾起过。 许是难得地起了恻隐之心,解修僙瞧着一路陪聊的项钤,撩起马车的帘子:“来,谢过你项大哥一路护着你进内城。” 正满口花花口若悬河地和徐兆暻吹嘘自己功绩的解修倧一愣,下意识地探出头来,还伸了一只手:“那什么,谢谢你啊项大哥。” 项钤:“......” 另一辆马车内忍笑忍得辛苦的解婉荣:“......” 回了徐国公府之后,一行人先去了延寿堂见过严氏,到底一夜未归,如今还落了一个大的在国子监,又带了一个小的回来,可不得好好说道说道。 同严氏请过安之后,解婉荣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徐国公府有专门用来待客的院子,只亲近和不亲近,到底是不能一样安排。 就比如大舅母曹氏接了娘家侄女儿曹冉馥来的时候,就是叫她住在自己院子里。她倒是想着将当初徐芳荃的院子开了给解婉荣住,叫解婉荣给拒了,老夫人严氏也不放心这个外孙女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便留了人住在自己的延寿堂,还特地吩咐了身边的大宋嬷嬷精心照看着。 这一回去,大宋嬷嬷就迎了上来:“您回来了,这一行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解婉荣笑着摇了摇头:“嬷嬷不必如此客气,我从来都是将宋嬷嬷当长辈看的。” 大宋嬷嬷面上笑得更厉害了:“姑娘说的哪里话,老奴来,一则是想看看姑娘,二则......” 从袖中抽出了一封信,大宋嬷嬷递了过来:“这是今日一大早门房送过来的,说是齐国公府的三夫人送来的,反正老奴也没什么事儿,便借了这个事儿出来活动一下。” 解婉荣一愣,继而又是恍然大悟。将信接了过来,解婉荣面色如常:“有劳嬷嬷了,月牙儿,给嬷嬷上茶。” 大宋嬷嬷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 解婉荣笑得天真:“我这是想了个借口留嬷嬷您呢,昨日去在国子监走得匆忙,也没能和嬷嬷说上几句话,这好不容易寻了机会,嬷嬷可不能拒绝我。若不然,回去宋嬷嬷定要到我面前哭的。” 大宋嬷嬷一愣,忙借势坐了下来,心中不由地暗忖,到底是姑太太一手教出来的,为人处事中还透着些影子呢。明知她是来打听宋嬷嬷的消息的,还能将话说的那么漂亮。 解婉荣唤了月牙儿近前来,她既是认了宋嬷嬷做干娘,那大宋嬷嬷这门亲自然是要认得。 大宋嬷嬷眼眶一红,她只从那寥寥几封信中知道妹妹的遭遇,如今瞧见了这个干女儿,才更觉得心酸:“好好好,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你干娘如今可还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第六十九章 ** 解婉荣唤了月牙儿近前来, 她既是认了宋嬷嬷做干娘,那大宋嬷嬷这门亲自然是要认得。 大宋嬷嬷眼眶一红,她只从那寥寥几封信中知道妹妹的遭遇, 如今瞧见了这个干女儿,才更觉得心酸:“好好好,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你干娘如今可还好?” 月牙儿是早早地就得了宋嬷嬷的交代的, 跪下之后干脆利落地给大宋嬷嬷磕了个头:“干娘一切都好, 能吃能睡, 没事儿就招猫逗狗, 如今只看顾着姑娘一个人,也算是颐养天年了。” 大宋嬷嬷眼尾一红, 这般不着调儿的话她一听就知道是谁说的。她这个妹妹, 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般性子, 看来当初安排了她去照顾姑太太到底是做对了。 想到这里,她看向解婉荣的眼神也不由地带上了感激。 解婉荣朝她笑了笑,捏着信的手朝月牙儿晃了晃:“我还有些事儿,月牙儿好生招待你姨母, 若是回头她来跟我说你哪里不好, 我可不会轻饶了你。”说完还眨了眨眼睛。 不提大宋嬷嬷下人的身份, 只说她是月牙儿的姨母, 一下子就把关系拉近了许多, 就连最后调侃的话也叫人心生欢喜。 大宋嬷嬷一边道谢, 一边在心中感叹, 小小年纪就是这般人物,瞧着倒是比府里的某些姑娘还要好些。 解婉荣不知大宋嬷嬷在心中如何赞誉她,她如今全副心神都落在掌心这一张薄薄的信纸上。 关上房门之后,解婉荣将信纸展开,从头到脚通读了一遍,一字不落,眉间的折痕却是更深了。 不对劲。 她不过比上辈子早回京两年,是不相信一个人为人处事的风格会在两年内有多大变化的。起码不会从信中这般沉不住气的样子变为上辈子的圆滑世故深不可测。 若真要说什么不同的地方,便是陪在三婶身边的人不同乐,从杜玉茹变成了解明珠。解婉荣脑中浮现那张圆润可爱的脸,心中的疑虑铺了一层又一层。 这信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不过是来问她什么时候会回府,再有就是告诉她,徐相府的徐梦琪姑娘给她下了帖子,邀她三日后帝驾回京那天,在浮香茶楼一聚,共享盛景。 若是平时,倒也没什么,偏她昨夜刚出了事儿,那这封信的用意,可就远远不止字面意思那么简单了,这是还想打听一下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解婉荣嗤笑一声,将信纸随手丢在桌子上。窗前摆了美人榻,如今和风裹挟着日光从半开的窗户里漏在榻上,将上面的绣样又细细描摹了一番,瞧着就有叫人躺上去闭目养神的欲望。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还将鞋袜也褪了个干净,白净纤细的脚隐在长长的罗裙之下,舒服地喟叹一声:“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帝驾入京么...... 解婉荣有些出神的想着当时在浮香茶楼里项钤告诉自己的情况。边关乱了,就算是皇帝想亲自去前线鼓舞军心,身边的侍卫近臣们也得刀架脖子拦着,没能去到前线是在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平常的,是为什么不仅这事儿瞒着,连边关的骚动也瞒着了,而且还做出了一副皇帝已经去过云阳的模样。 莫非是想营造出国泰民安的假象,好叫那些随时随地想要扯着大旗抢龙椅的反贼们没了起事的借口? 可是打仗这种事儿,又怎么可能瞒的长久,尤其是别国来打,又不可能听你的话,叫停就停...... 叫停就停?解婉荣猛地做起来,只觉脑中有灵光一闪,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抓。 “扣扣扣......” 解婉荣一愣,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有些无奈,好一会儿才扯了个笑容出来:“进来吧......” 罢了,过后再想吧,总能叫她想到的。 月牙儿推门走了进来,穿过珠帘时还有清脆的碰撞声。 解婉荣抬头去看她,眼眶红红,像是哭过的模样,但是瞧着情绪还好,想来和大宋嬷嬷聊得还不错。 “姑娘觉得如何了?”月牙儿走到美人榻前面,直接蹲了下来。 解婉荣愣了一下才想明白她在问什么,心下好笑:“这么蹲着也不嫌麻烦,去拉个小杌子坐下便是。” 月牙儿左右瞧了瞧,在角落里寻摸出了一个,许是才打扫过,上面干干净净的:“姑娘还没有回答奴婢的问题呢?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她是真被吓着了,明明都在佛爷面前发过宏愿了,怎么自家姑娘还是这么倒霉,莫非是佛爷嫌弃自己太久没有去上香捐香油钱? 想到这里,月牙儿不由得开始琢磨自己何时能请个假去庙里拜拜。 解婉荣轻轻地笑了一下,语气也放柔了些。得亏自己当年刚开始叫悟尘治病的时候没有叫月牙儿伺候着,不然这丫头还不得拿眼泪把她给淹了:“你就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去吧,你家姑娘好好的呢,不过一口血而已,你摔个跟头流得都比这多,何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月牙儿眉毛一挑:“那能一样吗?摔了跟头,止了血,养伤两天就差不多了,姑娘你这是伤在内里,这也瞧不见,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你还知道伤在内里?谁同你说的?”解婉荣笑着问道。 “宋神医啊,”月牙儿指尖捻着自己的发尾搓动,语气中有种莫名的骄傲:“他真的特别厉害,不过诊了脉,就知道姑娘曾经吃药调理过身体,立时就明白是药性冲着了,给姑娘开了方子,一剂药下去,姑娘便醒了。” 解婉荣没注意到月牙儿的神态,她只觉得那个宋神医奇怪的很,对着她说话阴阳怪气不说,还用一种叫人难以理解的眼光打量她。 “国子监里不是有御医么?那位宋大夫也是御医?”解婉荣这么想着,单方面将“宋神医”这个充满赞誉的称呼收了回来。 “不是,”月牙儿摇了摇头:“国子监的御医是蒋正蒋御医,他也给姑娘瞧过了,却是什么都没有瞧出来,不知道姑娘为何吐血昏迷也就算了,还不知道如何给姑娘瞧病,白瞎了一个御医的名头。” 这前后差距,从语气到形容都非常大啊,解婉荣狐疑地转过头盯着月牙儿,目光在对方脸上那两团酡红上留得格外就,心下复杂难辨:“你是个傻的不成,不知病因如何下药,万一吃坏了姑娘我怎么办,人家蒋御医的做法才是有根据的。” 估摸着也是病急乱投医,才叫月牙儿按方熬药给她灌了下去,也幸好这药有用,那个宋大夫,确实有两把刷子。这么一想,倒是叫她对药方好奇了起来。 她在慧济寺呆了一两年,久病成医嘛。 “那方子还在吗?拿来给我瞧瞧,”解婉荣伸出手,白嫩的掌心朝上,眼神狡黠。 月牙儿愣了下,忙起身去找,口中还不住地念叨着:“宋神医可不仅仅是医术高明,字也写得好看的很,奴婢拿了药方去取药的时候,蒋御医抓个那个药方不肯撒手,还是奴婢许了他抄一份,才脱身的......找到了!” 解婉荣变躺为趴,接过月牙儿手中的纸。 外头似乎起了风,月牙儿瞧着自家姑娘好似没有起身的意思,忙取了披风过来,抖开给人盖上,把那露出来的一双脚也盖得严严实实的。 “姑娘怎么总是这样,幸好夫人和干娘不在,不然瞧着姑娘又不好好穿着罗袜,怕是又要说上好一会了。”月牙儿嘟起嘴,觉得自己像是个操心的老妈子。 见解婉荣盯着方子出神,便又做回小杌子上:“说来也奇怪的很,那日奴婢煎完药,都半夜了,冷不丁地就在院子里瞧见了宋神医,他还问奴婢方子可带在身上,说是这药吃一次就够了,多了对身体不好,方子以后也用不上了什么的......” 解婉荣神色复杂,微抬着头:“然后呢,你怎么说得?这方子没还给他?” 月牙儿一愣:“他也没说要还啊......奴婢就说方子给蒋御医了,那确实当时是蒋御医在抄啊......” 瞧着姑娘还想继续听,月牙儿只得绞尽脑汁想细节:“然后宋神医‘哦’了一声便离开了,好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解婉荣冷笑着把方子拍在美人榻上,拢着披风翻身坐了起来:“然后呢,还有什么奇怪的......” 月牙儿下意识地揪着自己的发尾:“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早拿安神的方子给蒋御医时,他好像说了句‘怎么不一样了’,可奴婢瞧着,字迹也没什么不同啊。” “傻丫头,不同的哪里是字迹,”解婉荣将丢在美人榻尾端的罗袜扯过来穿上:“你去外院找大哥,叫他按着这方子上的药材都买一份,你重新煎一份药给我。” 月牙儿忙递了绣鞋:“可宋神医说了只能喝一次啊......” 解婉荣此时此刻只觉得心乱如麻,哪里分的出心神解释:“你放心就是,我只是想瞧瞧,好歹姑娘我也是悟尘大师教出来的,见猎心喜而已。” “悟尘大师”四个字被她放在牙齿之间咀嚼了千万次,话说得咬牙切齿:“最好不要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第七十章 *** 解婉荣此时此刻只觉得心乱如麻, 哪里分的出心神解释:“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就是,我只是想瞧瞧罢了。好歹你家姑娘我也是悟尘大师教出来的,如今不过是瞧着新鲜, 想琢磨一下而已。” “悟尘大师”四个字仿佛被她放在牙齿之间咀嚼了千万次,咬牙切齿道:“最好不要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后一句月牙儿没听清,神色茫然:“姑娘方才说了什么......” 解婉荣朝她笑了笑:“没什么, 你去做便是, 药还得你来煎呢, 再说了, 我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不是?” 这话说得叫人找不到地方辩驳, 月牙儿只得应了一声,转身便要出去。 解婉荣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猛然想起来什么:“对了, 那位宋大夫, 是谁请去的国子监?” 若是真的医术神乎其神,不可能她上辈子根本不知道这人的存在。可若是名声不显,四舅舅又为何同意他诊病开药? 月牙儿站在门口,细想了片刻道:“好似是舅老爷请来的, 奴婢瞧着, 宋神医该是舅老爷熟识的人才是。当日宋神医给姑娘把脉的时候, 表少爷还抱着宋神医的腿撒娇痴缠着不肯走呢。” 解婉荣脸色更难看了:“我知道了, 你快去快回。” “哎, 奴婢知道了。”月牙儿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解婉荣一个人, 除了清浅的呼吸声之外, 再没有旁的声音。解婉荣捻着指尖,只觉得越想越乱,按着悟尘的药方养了两年身体,解婉荣自认为是较为熟悉悟尘的行医风格的,师承不同,每个大夫自然有自己诊脉开方子的方式,惯用的药材搭配自然也是不同的。 若方子真有相近的,那开方子的人,必然也是亲近的。 将美人榻上的方子重新拿起来,解婉荣神色复杂的很,若是她没有记错,这位宋轲的手法倒是和悟尘相近的很。 最重要的是,这里头的每一味药材,都避开了自己不能碰的那些。 若不是笔迹不同,针对的病情不同,她险些要以为这方子就是悟尘写的了。 月牙儿回来的慢了些,慢到解婉荣光是胡思乱想都差点把自己想疯了。月牙儿的动静一传进来,解婉荣便赶忙迎了出去。 “这是......”解婉荣盯着月牙儿手中的食盒,那食盒瞧着厚重的很,难为她一路摇摇晃晃地拎进来。 月牙儿小心地将食盒放在地上,直接拿袖子擦了擦额际的汗:“奴婢直接在医馆托人家伙计给煎好的。” 解婉荣一愣。 “咱们如今住在延寿堂,虽然有小厨房,但奴婢想着,是不是不要叫府里知道比较好。”月牙儿小心翼翼地觑了解婉荣一眼,她只是想到了二少爷吩咐说瞒着府里,便下意识的这么做了。 这个“府里”自然是齐国公府。 解婉荣往屋里退了两步,笑了开来,眼里仿佛有一汪泉水,水波潋滟:“还是月牙儿想的周到。”她一时心急,确实忘了这一茬了。 将食盒放在桌上,月牙儿探手从里面端出来一碗黑糊糊的药,酸苦的味道一下子充斥饿整个房间。 解婉荣一想到自己昨夜人事不知的时候被一口一口地灌进去,突然不知道是难过多些,还是庆幸多些。 “姑娘到底是要看什么?”月牙儿一脸茫然,这方子也看了,这药也看了闻了,怎么还愁眉不展的呢。 解婉荣趴在桌子上,感觉自己的嗅觉都要失灵了,但是她脑子里,只有六个大字——这药味道不对。 说不上来,但是她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这药你盯着煎的?”解婉荣下巴架在胳膊上,说话的时候头跟着一点一点的。 月牙儿肯定的应了一声:“方子一直在奴婢手上,药材也是奴婢瞧着伙计从架子上拿下来的,煎药的时候奴婢也没离开过......”她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什么如此重视,却是不敢懈怠的。 解婉荣颇为颓丧地“哦”了一声,莫非真的是她胡思乱想?可是方子的事儿说不过去啊,难道就只能是巧合不成? “姑娘可是觉得这药方不对?”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宋神医,但是如果要她在姑娘和宋神医之间选一个的话,自然是坚定不移地选择姑娘啦。 解婉荣摇了摇头:“算不上......”说到底都是她自己在琢磨罢了,这药一端出来,便如一记巴掌,“啪”的一声落到她脸上,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总不可能全天下的人都想着害自己吧。 伸着手将碗推远了些,解婉荣怏怏不乐:“你拿出去倒掉吧,既然来时都避着人了,这会儿也避着些人吧,省得又多生事端。” 她这一刻只想着将这个自带嘲讽效果的药碗丢出去,幸好没跟月牙儿说,不然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嘲笑自己的人。 月牙儿犹豫着应了一声,将药碗连着食盒一并拎了出去。 解婉荣愣愣地盯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一颤,有些好似错过了什么的失落感。 月牙儿皱着眉头往外走,这食盒打得是大少爷从外面买了点心给姑娘的名头才拎进延寿堂的,为了这个,大少爷还往徐国公府的各处都送了一份。 “呀......忘了把这事儿跟姑娘说了,”月牙儿自顾自地嘟囔着,暗道自己真是傻。从前在平昌郡的时候,每次二少爷做了什么,可都是要自己当传声筒叫姑娘知道的,虽然大少爷没有次次叮嘱自己,但是自己也是惦记着说的,怎么这次给忘了呢...... 回头一定要记得说。 “月牙儿......”长空见这人目不斜视地从自己面前过去,只得无奈地喊了一声。他得了少爷的吩咐在内外院之间的垂花门前等着,果不其然就给等着了。 月牙儿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长空点了点她手中的食盒:“少爷知道你定是要还回来的,便叫我在这等着了,免得也还得往前院跑一趟。” 月牙儿甜甜一笑:“谢谢长空哥哥,多亏了你帮我从门口一路拎过来,不然我这胳膊得酸两天。”食盒看着不大,但是为了隔绝味道,在里头也下了不少功夫,沉得很。 长空眼神复杂,若是这丫头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怕是不会这么真诚地感谢自己了。伸手将食盒接了过去,盯着月牙儿脑袋上的发旋叮嘱道:“少爷说,这事儿就不用跟姑娘说了,自家兄妹,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姑娘刚刚好过来,还是不要思虑太多为好。” 月牙儿一愣,啧,幸好自己先前给忘了:“我知道了,不会叫姑娘忧心的......长空哥哥,你惯常跟着大少爷在外面,能不能帮我在京里打听一下,看看这附近有什么佛寺,嗯......比较适合我去的。” 长空脚下一顿,之前月牙儿一步一叩首上慧济寺的事儿他略有耳闻,也是因为这个,他爹成安特意吩咐了他,素日里若是寻到机会,就好好照顾一下月牙儿。 “我知道了,姑娘只带了你一个在身边,你快些回去吧。”长空做了个笑脸出来,带月牙儿一转身,肩膀就塌下去了。 少爷可真会给他安排麻烦事儿。 被长空多次念叨着的解修僙冷静地打了个喷嚏,朝着坐在自己对面挤眉弄眼的宋轲飞了个眼刀:“幸好你这次反应快。” “啧,谁知道你那妹子这么鬼灵精,我就说当初叫悟尘一个人看就够了,你偏不放心要我一起,如今可好,这边瞒一下,那边瞒一回,也不嫌麻烦。等哪天暴露了,你可别来找我。”宋轲状似抱怨道。事实上,就算解修僙当时不找自己,他也得顶着秦威的长剑硬着头皮蹭上去。 但是他就是希望自己是被求上门的那个。 “你若是开方子的时候悠着点,就不会有这一出了。”解修僙冷冷道。 宋轲大怒:“呵,那我胡开一通,替阎王爷直接收了她的小命可好?” 解修僙猛地将茶杯落在桌上:“你可知什么叫祸从口出。” 宋轲故意扭了扭身子,还捏着嗓音:“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解修僙:“......”秦将军那般人物,为何会收这样的人在帐下。 “此事还要多谢方六,”解修僙站起身:“只是他既然有任务在身,我便不去见他了,这谢意,就托你转达了。” 宋轲其实挺想说一句,你只要在你妹子面前说上一句,他便能听到了。可事实上,他只能摇摇手接了话茬:“知道了,慢走不送。” “香”字间的门开了又合,宋轲待人下了楼,扯着嗓子喊人:“小二,上茶!” ** 等月牙儿回了屋子,解婉荣姿势都不曾变过。屋里的味道还没散尽,月牙儿忙把窗户开大了些。 院中繁花正盛,月牙儿瞧着出了一会儿神,指尖在窗柩上敲了两下,回身道:“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回府啊?” “唔......我也不知,都行吧,看大哥的意思。”解婉荣想了一会儿道。 瞧着月牙儿一会儿沉思一会儿窃喜,解婉荣心情似乎也恢复了些:“怎么,你是想宋嬷嬷和昆玉了?” 月牙儿摇了摇头,微微踮着脚凑到解婉荣身边:“奴婢今个儿和姨母说话,听到了一些了不得的消息,姑娘可想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第七十一章 ** 月牙儿摇了摇头, 微微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凑到解婉荣身边,这情状活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奴婢今个儿和姨母说话,听到了一些了不得的消息, 姑娘可想听?” 解婉荣伸手在月牙儿饱满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好啊,有话不直说也就罢了,还敢打趣你家姑娘了?” 月牙儿也不躲, 就这么笑嘻嘻地看着解婉荣:“奴婢这个消息可没有多少人知道, 姑娘真的不想听?” 解婉荣眼神微动, 若消息真的像月牙儿说的那般不为人知, 怕是大宋嬷嬷为了还她人情才说与月牙儿听的, 想来也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事儿。 心里这么想着,解婉荣面上却做出了一副不甚介意的模样:“你想说就说, 我话可说在前头, 没准, 姑娘我过会儿就没了兴致了。” “姑娘......”月牙儿拉长了声音撒娇,姑娘一没事儿,她心头也跟着松快了,更或者是因为见着了姨母, 能够叫干娘了却心头一桩难事, 她如今只觉眼前一片明朗, 连说话的语气都格外娇气些。 解婉荣被她晃得头晕, 只得“妥协”道:“好好好, 你说你说, 姑娘我肯定听你絮絮叨叨说完行不行?” 先前她有三分不想听也是因为这个, 月牙儿和昆玉不同,一件别人不过过耳就忘的小事儿,她能揪出前因后果,再加上自己的胡思乱想给讲上一个晚上都说不完。 月牙儿兴致勃勃地拉了小杌子坐在解婉荣脚边,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脸,这可是一副打算长谈的架势。 解婉荣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罢了,反正之后也无事可做。 房门大敞着,月牙儿特意看了一眼院子,语气贼兮兮的:“昨日我跟着姑娘去了国子监,姑娘可知大少爷留在府中发生了何事?” 解婉荣眉心一拧,但凡涉及到她大哥解修僙的事儿,总能叫她提心吊胆,更何况这事儿还是外祖母身边的大宋嬷嬷说的。 月牙儿大着胆子将指尖抵在解婉荣额心,将那个疙瘩抹平了:“奴婢要说的可是一件喜事儿,姑娘身子也不知好没好透,可千万不能再多思多虑了......” 解婉荣叫她苦大仇深的语气给逗笑了,随即将心中纷杂的心思都撇到一边去,也学月牙儿那样支着胳膊,偏头看着她:“好,都听月牙儿姑娘的,那消息灵通的月牙儿姑娘能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喜事儿吗?” “噗嗤,”月牙儿脸上浮上两团红晕:“姑娘就知道打趣我,厉害的话,您去打趣大少爷去呀......” 解婉荣揉了揉她的头:“好,我不说了,叫你说。” 月牙儿这才继续接上话茬,想到要说的事儿,语气中难免带上了一丝小女儿家的娇羞:“奴婢听姨母说老夫人和舅夫人好似在给大少爷相看姑娘。” 解婉荣一愣,只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什么。 “奴婢可没有混说一气,”月牙儿眼中亮闪闪的:“说是都御史曹家的姑娘,是舅夫人的娘家侄女儿,好似叫......曹冉馥,对,是这个名字。” 见解婉荣似乎在听。 月牙儿便接着往下说:“奴婢听姨母的意思,因为曹姑娘今日刚好来陪舅夫人小住,舅夫人就临时起了意,避着人叫大少爷和曹家姑娘在延寿堂‘撞’见了一面,姑娘,你瞧着像不像从前在平昌郡时你给奴婢讲得话本里的故事......” 解婉荣胡乱地点着头,其实后头月牙儿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太听清,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大哥要娶妻了。 这好似完全没问题啊......论年岁,大哥早已过束发之龄,比之其他人,娶妻生子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 最最重要的是,大哥如今好好的,再没有上辈子拒不成亲的借口! 想到这里,解婉荣猛地兴奋起来,她怎么就忘了还有这般重要的事儿呢! “你适才说那姑娘是谁来着?” 月牙儿正讲着话本里的故事呢,被这话一问,瞬间就愣了,语气颇为幽怨地道:“是都御史曹家的姑娘,曹冉馥,也是如今的徐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女,若是再论下去,也算是姑娘您的表姐了。” 解婉荣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努力在脑子里扒拉着,这但凡能带上“都御史”三个字的官职,可都是四品往上。虽说她爹解鸿卓作为平昌郡的一郡知府,也是正四品,但是这个正四品和都御史的正四品,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毕竟一个是手中握着实权,可入朝听政的京官,一个是只外放到偏僻乡野,回京的事儿还没有着落的外地官员。 人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虽然大哥在她心中一直都是最好的那一个,但是就世俗身份而言,大哥......还真是高攀了。 也不知那个姑娘心中作何想。 解婉荣心中暗自琢磨着,上辈子的满京闺秀中可有一个叫曹冉馥的,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这不应该呀...... 解婉荣猛地停下脚步,瞧着仰着头瞧她的月牙儿,嘴角一挑,勾出一个笑来:“那你可知,大哥是什么态度?” 什么家世样貌的,她才不在乎的,只要大哥瞧上了就好。只要一想到,日后大哥身边会有一个人陪他欢喜陪他忧愁,她便觉得心中欢喜的厉害。 月牙儿想了想,面色有些一言难尽,大宋嬷嬷同她讲这个事儿的时候,面色也是如此。 解婉荣眯了眯眼睛:“不喜欢?”不喜欢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日后再帮大哥留意着不就好了。 月牙儿缓缓地摇了摇头:“姑娘您也知道大少爷的性子,那性子是顶顶好的,从来面上也都是挂着笑的,就好似全天下最开心的事儿都叫他遇见了,您可曾见过大少爷说过什么不好?” 若是宋轲在这儿,怕是要跳起来张牙舞爪地拉着月牙儿给她诊脉治眼睛了。 解婉荣愣了下,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这倒也是,若是得了机会,我便去好好问问大哥。当然,他愿意跟我说自个儿喜欢什么样的就更好不过了。” 她正这般美滋滋地想着,便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有丫鬟的声音传过来:“表少爷请,这便是姑娘的屋子了。” 解婉荣一愣,掀了珠帘往外走,在珠玉碰撞的脆响里,便看到一个丫鬟正领着解修僙往这边走。 “大哥?” 解修僙朝她笑了笑,挥挥手打发走丫鬟:“怎么站在这里?身体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解婉荣摇了摇头,往里让了让叫人进来:“刚刚还和月牙儿谈起大哥,不曾想大哥这便来了。” 说完还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解修僙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起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月牙儿上前行礼之后便退出去重新准备茶水了。 “当然是大哥的人生大事......”解婉荣拉长了声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解修僙的脸,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少年人的羞赧来。 好半晌,什么也没看出来,解婉荣颇为丧气的开口:“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大哥也不跟我说一声,早知道昨日我就不去国子监了。” 解修僙眼神温柔,面上的笑也深了些,把这种事儿同妹妹说什么的,他倒是没有这个意愿,但是他倒是挺同意荣荣说的“不去国子监”的事儿的。 到底不喜欢她脸上露出除了“笑”之外的表情,解修僙妥协道:“那这次算是大哥错了,若是还有下次,大哥一定跟荣荣说可好?” 解婉荣撒娇似的嘟着嘴:“我可没这么说......” “行行行,不是咱们荣荣说的,”解修僙眼中的笑意都快要盛不住了:“是大哥强求的,是大哥相信荣荣的眼光,想叫荣荣帮大哥把把关行不行。” 果然,他的妹妹就合该是这个样子的。如昨夜一般毫无生气的那个......定然是他的噩梦。解修僙将眼底的寒意藏起来,同时也将心中快要喷薄而出的杀意压了下去。 解婉荣叫他给哄的停不下笑来:“那大哥觉得曹姐姐如何?” “你见过?”解修僙狐疑道。 “自然没有,”解婉荣摇了摇头:“我这不是好奇么,若是大哥有意,我便去大舅母院里转转又如何?” 她去一趟,可就是完全不同的意思了。 月牙儿敲门进来,手里端着新的茶水,给桌前的两个主子倒上。 解修僙笑意少了三分,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话中的笑意也没了多少,里面还有几分复杂:“那你怕是没有机会了......月牙儿,帮你家姑娘稍微收拾收拾,咱们待会儿便走。” 解婉荣眼睛微睁:“大哥你......不用这么避之唯恐不及吧?不过就是见了一面,素日里人姑娘住在大舅母的院子里,你们也碰不上啊,还是说......大哥你害羞了?” “混说什么呢,”解修僙将她额前的发揉得一团乱:“府里出事儿了,咱们得尽快回去......你身上的衣衫,也换一下。” 衣衫? 解婉荣低头看着自己粉紫色的长裙,又看了看大哥不知什么时候换上的淄色长衫,心中猛地一挑,一瞬间脸色便惨白了下来。 “大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第七十二章 ***** “混说什么呢, ”解修僙将她额前的发揉得一团乱:“府里出事儿了,咱们得尽快回去......你身上的衣衫,也换一下。” 衣衫? 解婉荣低头看着自己粉紫色的长裙, 又看了看大哥不知什么时候换上的淄色长衫,心中猛地一跳,一瞬间脸色便惨白了下来。 “大哥......” 解修僙脸上的笑容不曾落下来过, 无端地叫人安心不少:“不要太过慌张, 没什么大事儿, 乖, 叫月牙儿陪着你收拾东西, 大哥在外祖母那儿等你。” 解婉荣瞧出来他不欲多说,只能压下心中的慌乱, 抿着嘴唇点了点头。看着解修僙长腿一迈, 很快消失在院中, 解婉荣愣愣得坐在桌前,心乱如麻。 月牙儿手脚麻利的很,更何况她们主仆本来就没有带多少东西出来。手上拎了个小小的包裹,月牙儿弯着腰凑近解婉荣:“姑娘莫非是关心则乱了不成, 若是府里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儿, 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就算是没有风言风语, 奴婢的干娘总在府里的。” 解婉荣叹了口气, 月牙儿说的她自然都清楚的很, 她担心的却根本不是这个。自回京以来, 她当初的那本小册子早就被搁置了, 如今不过是走一步瞧一步,有多少变数还未可知。 更何况......解婉荣目光沉沉,她总觉得,有些事情,跟她原先以为的略有差别。 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延寿堂里只有老徐国公夫人严氏在,解婉荣进去问了礼:“外祖母......” 严氏招招手让人凑近了些,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荣荣此次回去,定要好好听你大哥的话,若是有哪个不长眼地欺到你头上来,荣荣也不必忍,再不济,便叫你大哥给我送个信......” 解婉荣听着殷殷叮嘱,只觉心中的不安愈发大了,面上强笑着:“荣荣知道了,外祖母放心便是,荣荣已经是大姑娘了,知道该怎么做得。” 严氏眼神一闪,那一抹幽光快得叫人瞧不清,在解婉荣手上捏了捏:“你还小,遇事不用想着自己扛着,你两个哥哥,你爹娘,还有咱们这一大家子,还有.....都是荣荣的靠山,你可知道?” 解婉荣身体一僵,手下意识地要从严氏手中抽出来,却被按得死死的:“外祖母......” “只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儿罢了,荣荣可记得了?”严氏眼神落在解婉荣的脸上,眼中有明确的怀念,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解婉荣垂在身侧的那之手紧握成拳,指甲狠狠地扣进手心里,说话的语气却是轻快中带着点疑惑不解:“嗯,荣荣知道了,荣荣都听外祖母的。” 严氏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缓缓地将手松开:“马车早就在府外等着了,你们这便回去吧,至于你舅母那边就不必去了。” 解婉荣乖巧地应了一声,跟在解修僙身后朝外走,临出去时回头瞧了一眼,严氏的身影有大半隐在屏风的阴影当中,瞧着叫人心生寒意。不自禁地咬了下嘴唇,解婉荣眼帘低垂...... 外祖母,是不是知道了? 解修僙在几步远的地方等着她,待看到她神思不属地“飘”过来,眉心轻皱:“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外祖母.....” “我没事,”解婉荣猛地打断他,隐蔽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嗓子微哑:“不过是因为大哥不跟我说清楚,叫我心里没有底罢了。” 解修僙叹了口气:“不是我不同你说,只是没有必要罢了,你只要知道,大哥会叫你好好的就行。” 那消息,若不是见完宋轲回来的路上碰到了特地去寻他的项钤,他怕是还不知道呢。想到这里,解修僙眼神微动,他倒是没有想到,项钤的手竟然已经能够伸到那种地步了。 解婉荣仰着头格外认真地盯着他,语气也坚定的厉害:“我也会叫大哥好好的,叫大哥娶妻生子,幸福美满的过上一辈子。” 解修僙失笑:“混说什么呢,小姑娘家家的,整日里都在想什么呢,以后那些话本不许再看了,回头我就把你二哥那里的小册子都拿过来烧了。” 等在大门口无聊地拿脚尖踢着石板路的解修倧:“啊......阿嚏!” 项钤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心中一片舒畅,如此这般,也算是报了上辈子被百般算计,千般捉弄的仇了。 解修倧按住他的手,仰着头眼巴巴地盯着他:“项大哥,你真的不跟我说到底怎么了么?” 看着这张脸,项钤的关注点立时就偏到别的地方去了,解修倧的话连耳朵都不曾过就如一阵风一般吹过去了。 “一个不说,两个也不说,”解修倧嘟嘟囔囔地:“就这样还整日里说我不懂得替他分忧解难,难道我能开天眼不成!” 这话说得怨气十足,也叫从府中走出来的解婉荣忍不住出声符合:“二哥说的正是!” 解修倧顺手从长空手中接过早就准备好的幕篱盖在她头上,语气轻飘飘的:“外面日头大,稍微遮一遮。” 解婉荣:“......” 不想叫项钤看见她就直说,这般说,叫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徐国公府有多了不得呢,里外的日头还不一样。 门外排了两辆马车,月牙儿扶着解婉荣上了最后一辆。解修僙冷眼瞧着解修倧三两步就上了第一辆,转头看了项钤一眼:“今日之事,多谢你。” 齐国公重伤回府,这件事儿能够被瞒得死死的,怕是有大人物的手笔在里面,他的人脉不够,探听不到实在正常。 最叫人心生厌恶的,便是府中竟然有人作梗,将他们兄妹也瞒上了。若是祖父真有什么不妥当,他们二房仅是名声上,便能被压得一辈子出不了头。 更何况......解修僙脑中有年幼时的画面一闪而过,眼底微红。他是府中嫡孙,年幼时便是祖父亲自教养他的,就算多年不见,情分也比旁人多了几分。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该道这一声谢。 项钤侧身避开他的拱手礼:“解大哥客气了,不过是我份内之事罢了。” 解修僙眉心拧了一个疙瘩,格外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一码归一码,莫非你要蹬鼻子上脸不成?”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项钤面无表情道,他还没有计较这个笑面狐狸过河拆桥,连解婉荣一面,都不叫他见到的事儿呢。 解修僙冷笑出声:“你最好能永远保持这般!” 也不管项钤的反应,便钻进了马车里。 车夫手中的鞭子打了个响,马车晃晃地开始往前走,解修倧从窗子里探出头来:“项大哥,待我寻了空,便去找你啊,你要记得。” 项钤朝他点了点头。 第二辆马车行过的时候,项钤的视线落在微微晃动的车帘上,面色倏地柔和了下来。 解婉荣将帘子掀了起来,顶着月牙儿不甚赞同的眼神,对着外面的项钤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句:“项大哥,谢谢你。” ****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齐国公府的正门如同青巷的每一个宅邸一样,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如同要隔绝外面的妖魔鬼怪一样。 侧门开着,门房坐在角落里晒着太阳,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冷不丁地瞧见面前停了两辆马车,给唬了一跳。待瞧见下来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忙小碎步凑上前去:“奴才给大少爷、二少爷、大小姐请安,您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这不早不晚的,赶回来吃中饭? 解婉荣一脚落在实地上,闻言疑惑地看了一眼解修僙,这么瞧着,府里好像太平的很啊。 解修僙微微点了点头,并不解释什么,便抬脚往府中走去。 那门房是个机灵的,忙跟上去:“怕是还要您等上一会儿,等奴才着人抬了软轿来才好。”这软轿自然是给解婉荣安排的,齐国公府的宅子是祖上拿命博回来的,从前好像是某个王府来的,那王爷日子过得奢靡的很,这王府自然也可着往大了造。自后来齐国公府爵位传了几代人,规矩上来了之后,女眷进府入后院,都是安排了软轿的。 “不用了,你自去忙就是。”解修僙说道。 解婉荣和解修倧面面相觑,只得跟了上去。 这还是解婉荣这辈子第一次踏足前院,齐国公府分前后两院,前院以齐国公的世宁院为中心,后院以福寿堂为中心。 上辈子她很少主动往前院走,倒是有许多次和二哥一起被祖父喊到前院来训话。想到了从前的旧事,解婉荣眉眼之间也轻松了许多,她从前在齐国公府做娇姑娘的日子,最是舒坦畅快不过。 世宁院外,两个侍卫模样的人一左一右地守着,远远地瞧见有人过来,手已经下意识地放在了腰间的长剑上。 院中一直有人来回走动,步履匆忙的很,却一点儿大得动静都没有发出来。解修僙面色如常地往前走,身后两个小的对视了一眼,心下一沉。 三个身影一前一后地到了世宁院前,不等侍卫发问,里头就有一个人满头大汗的跑了出来:“大少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是路上遇到什么事儿给耽误了?老夫人正心急得不行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第七十三章 *** 三个身影一前一后地到了世宁院前, 不等侍卫发问,里头就有一个人满头大汗的跑了出来:“大少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是路上遇到什么事儿给耽误了?老夫人正心急得不行呢......” 解修僙微微侧身避了开来, 面色沉沉,并不接那个话:“里面情况可还好?” 刘嬷嬷眼神一闪,将将收住脚步, 嘴角牵了牵, 也不找帕子, 就这么拢着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国公爷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的, 也不知是谁送的消息, 怎么如此靠不住,若是耽搁了可如何是好!” 觑着解修僙兄妹的脸色, 刘嬷嬷陪着小心开口:“不知大少爷可还记得那人姓名长相?待老奴寻了空便好好拾掇一下, 免得府里的下人都这般不懂规矩。” 解修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倒是记得, 只是此事不急,待我见过祖父之后再说吧。” 刘嬷嬷微微弓着腰,连连点头:“是是是,是老奴考虑不周了, 这世宁院大少爷您没有......” 刘嬷嬷猛地愣了一下, 抬手轻轻打了自己一下:“瞧老奴这记性, 差点忘了大少爷从前也是常住的, 只是近些年一直往世宁院跑得是二少爷和三少爷, 老奴这才......还请大少爷原谅则个。” 不等解修僙说话, 身后的解修倧便怒气冲冲地挤进二人中间, 冷哼一声:“到底我是小地方来的,竟然不知道原来府里的下人都是这般口齿伶俐的。” “老奴惶恐,”刘嬷嬷面上一愣,忙认了错:“老奴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不曾想竟叫四少爷误会了,是老奴的错。” 解修泽一甩袍袖:“对与错少爷我不同你细细分辨,你在祖母身边待得时间也不短了,怎的竟然不知她最不喜得便是话多的吗?你只管前头带路便是。” 这话自然是他瞎说的,只是他往那一站,平昌郡的小霸王解修倧的气势便出来了,平白的比旁人也多出了几分气势,倒是将人镇住了。 眼见那人脚下有些踉跄地在前头带路,解修倧退后了一步站在解婉荣身边,口中嘟囔道:“对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能忍让的,你退一步她便要蹬鼻子上脸了。也不知祖母是如何想的,竟然将人留在身边那么久,莫非是闲时用来逗闷子不成?” 这般无聊的问题自然是没有人回答他的,解婉荣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眼神没有落到实处,只一直虚虚的飘着——没有想到,这出了事儿的,竟然是祖父吗? 世宁院很大,一行人脚步匆匆地绕过假山石,入眼的便是一个偌大的练武场,三边摆放了木质的架子,上面立了刀叉剑戟不等,带着莫名地杀气,阳光一晃,刺眼的很。 解修僙下意识地走在解婉荣的外侧,将视野遮住了大半。 解婉荣抬头看了一眼,又默默地垂了下来,心中的想法却坚定了不少。 主屋房门紧闭,连窗户都不曾开过。 刘嬷嬷两步上了台阶,轻轻扣响了屋门:“老夫人,三夫人,大少爷他们回来了。” 解婉荣心头一跳,抬头看了一眼刘嬷嬷的神色,怎么,大伯娘竟然不在吗? 屋里很快想起了苍老中有些沙哑的声音:“都进来吧。” 房门只开了一半。 随着药味飘出来的,却是浓郁的血腥味,叫人几欲作呕。屋中阴沉沉的,像只张大嘴巴的巨兽。 解修僙先一步走了进去,剩下的兄妹俩对视了一眼,解婉荣微垂着头,拎着裙摆抬脚跨过了门槛。 屋里的东西都被移开了,什么桌椅板凳,珠帘和屏风摆件,通通移到了一边的耳房去了。只余床边放了张圈椅,老夫人闭目捻着佛珠坐在那儿。 小宁氏脸色不太好看,微抿着嘴朝他们三人招了招手:“早前就使人去徐国公府唤你们,你们怎么这会儿才回来?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儿吧,可是那严老夫人太过喜欢咱们家荣荣,舍不得放手?” 解婉荣面上惴惴不安,声音也小了不少:“三婶......”喊完这一声,便径直走到老夫人身边站稳了,声音也大了些,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祖母,您没事儿吧。” 老夫人睁开眼睛,细细地看了解婉荣,倏地面上挂上了笑,只瞧着脸色还有些那看。伸手拉过解婉荣的手,将佛珠戴在解婉荣腕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的。 瞧着床上那个人事不知,如同行将就木一般的夫君,她这辈子,第二次如此后悔了,悔得肠子都要青了。若是她不将荣荣他们兄妹回京的消息传给他,这人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固执地下定决心了。 不过一个爵位罢了,何至于......何至于...... 小宁氏瞧着婆母的动作,暗自咬牙:“娘,媳妇瞧着不若叫玉茹到世宁院来伺候吧,她从来都是潜心礼佛的,素日里没什么事儿也是在捡捡佛豆佛豆抄抄佛经什么的,想来佛爷看在她如此诚心的份上,也会多多看顾爹的。” 老夫人静默片刻,不同意也不拒绝。解修倧一下子就急了,真是府邸大了,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手肘戳了戳大哥的胳膊,声音不大不小,在屋子里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大哥,这年头佛爷都这么好请了吗?” 解婉荣瞧了二哥一眼,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出头,忙把话接了过来:“祖母,祖父这是怎么了?可有请过大夫?” “荣荣莫担心,你祖父没什么大事儿,不过就是瞧着可怕罢了,”老夫人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你也是,若是没事儿就先回你那院子吧,管家之事是不能出错的,总不能叫旁人看出了端倪。再有便是明珠的事儿,虽说不是你亲生的,可她生母已逝,如今好歹也喊你一声娘亲,总不能万事都要你大嫂照看着。” 解婉荣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儿,大伯娘反倒不在跟前守着。心中冷笑不已,原来竟然是使了巧招,叫解明珠给绊住了。 小宁氏一愣,忙解释道:“不是媳妇不愿意,只是明珠是个蠢笨的,媳妇儿说了她许多次没事儿不要去烦大嫂,只她偏不听,日日往大嫂院里跑,若是媳妇儿狠下心来管教,怕外头又要多了一个嫡母不慈的名声,若是媳妇儿不管......媳妇儿还委屈的慌的。” 老夫人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拍了拍解婉荣扶在她腕上的手:“若是祖母将这院子交给荣荣看着,荣荣可做得到?” “娘!”小宁氏大惊失色:“荣荣不过是一个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能......” 老夫人猛地打断她:“怎么能不跟你商量!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齐国公府的事儿我竟然做不了主了!” “媳妇不是这个意思......”小宁氏忙垂下眼。 “此事便交给荣荣便是,她身边有宋嬷嬷和丁嬷嬷两个老人在,总是出不了事儿的,”老夫人站起身,牵着解婉荣到了床边,指着床上的人道:“荣荣怕还是第一次瞧见你祖父吧?是不是同你爹爹像得很?” 瞧见那张熟悉的脸,解婉荣眼眶一红,她还记得从前,错了,是上辈子,祖父总是喜欢喊了她跟二哥陪在身边的,说瞧着他们俩在一处,就叫人开心的很:“嗯,爹爹长得很像祖父呢。” 老夫人神情有些恍惚:“一门三兄弟,也就你爹爹同他最像,不只是相貌,连性子都是这般......” 都是这般固执,都是这般一旦下定了决心,便不留情面的很。老二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就算再偏心,也偏不出身体里去,他何至于这么逼她,这么往死了逼她。 她当初,不过就是一时想不明白罢了啊...... 解婉荣顺着老夫人的力道坐在床边,帮床上的人拉了拉被子:“祖母放心吧,荣荣会一直守着,知道祖父好起来为止。” 她说的信誓旦旦。 老夫人却是笑了:“好,那就叫荣荣看着,叫你祖父一睁眼便瞧见荣荣,定然会吓了一跳。” 解婉荣乖巧地应了。 “时候也不早了,老三家的你赶紧回去吧。”老夫人沉声吩咐道。 小宁氏心中不安的很,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这会儿离开。该死的,她明明吩咐下去了,府里的消息一句都不能忘外头传,到底是谁露出去的! 若是他们没有回来,不管国公爷有没有事儿,“不孝”的帽子就板上钉钉地待在了二房头上,若是三老爷届时还能风风光光的回京,这齐国公的位子就能定下来了。 小宁氏猛地吸了一口气,将怒火生生地压了下去。 “媳妇瞧着世宁院还忙乱的很,就算荣荣身边的嬷嬷赶来了,到底不太了解世宁院,怕是不够妥当,还是等人来了,媳妇交代两句再说吧,娘看呢?”小宁氏面上扯出一个笑来。 老夫人眼神一寒:“你的意思是,丁嬷嬷还没有你了解世宁院?” 自然是没有的,只是这话她知道,却是不能说出来的。毕竟丁盈从前一直是在福寿堂伺候的,去妱月院也不过就个把月的事儿,说她了解世宁院,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 也不知丁盈那妖婆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素日里跟个影子似的,更是油盐不进的很。 小宁氏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话是这么说,只是世宁院毕竟是前院,荣荣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住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不若叫玉茹和明珠都来陪着吧,几个小姑娘凑在一起也好说话?” 解婉荣也不抬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若是祖父能好起来,旁人说什么,我自然是不怕的。更何况我心中惦念着祖父,哪里有精神招待杜姑娘,三婶若是担心我,不若把银宝送来陪我吧,只是这次,定要找好人才是。” 小宁氏叫她一番话气得浑身发抖,冷笑出声:“既然我多番考量荣荣都嫌弃的厉害,那三婶也不好说什么了。” 一句话说完,便朝着老夫人行了礼出去了。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刘嬷嬷,你去瞧瞧大夫人可方便,将这里的事儿说与她听,叫她安排一下......你亲自去。” 刘嬷嬷脸色难看地应了下来。 一时间,屋中就剩下这么几个人了。 老夫人无力地坐在解婉荣边上:“修僙,去信叫你爹娘尽快上京吧......” 解修僙自进屋起,面色就没有变过:“祖母说笑了,爹爹是一郡知府,还没有到任期,更没有圣上的调令,如何能回京述职。” “好得很,好得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第七十四章 *** 老夫人无力地坐在解婉荣边上:“修僙, 去信叫你爹娘尽快上京吧......” 解修僙自进屋起,面色就没有变过:“祖母说笑了,爹爹是一郡知府, 还没有到任期,更没有圣上的调令,如何能回京述职。” “好得很, 好得很......倒是我的不是了......”老夫人神色似笑非笑:“那你便传信回去, 说说齐国公命不久矣的事儿, 看看你爹爹是不是乐意回来奔个丧。” 解修僙面色不变:“祖母说笑了, 祖父如今好好的呢, 何来奔丧一说。” 解婉荣摸不准这话中的意思,只看大哥的脸色她也知道, 这里头怕是又有了她不清楚的陈年旧事。想到这里, 她只得闭口不言, 将视线落在躺在床上的祖父身上。 齐国公双目紧闭面若金纸,薄衫之下隐隐可见染血的绑带,血腥味萦绕在床畔,瞧着情况就不太好。 解婉荣红着眼眶, 一时间悲从中来:“祖母, 祖父这到底是怎么了?不是说他陪伴圣驾, 如今帝驾尚未回京, 祖父怎么......” 老夫人一把揽过解婉荣:“荣荣轻声......你祖父这个人啊, 明明一把年纪了, 还以为自己年轻力壮的厉害呢, 遇着什么危险都往上冲,这不,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了。” “那大夫怎么说?可开了药?可说了祖父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没了小宁氏在身边,解婉荣说起话来噼里啪啦的,半点也看不出温婉可人的样子。 听了这话,老夫人反倒觉得心里没那么凉了:“荣荣莫要担心,你祖父也就看着......”她的眼神落在那个相伴了几十年的人身上,不知怎么,明明是拿来安慰小辈的话,说起来格外的艰难。 若是此刻丁盈在她身边,老夫人怕是还能抱怨两句,如今身边都是小辈,她只能将满心的凄苦都咽下去。 你说人怎么就能对自己这么狠心呢,老夫人这般想着,突然有了些怨念。如果不是这次他豁出命去救驾,拿命去给老二换一个恩典,她还不知道,原来这人心中一直都有自己的算计,更可恨的是——瞒着她。 既然如此,那这将将十年的纠缠,又是为了什么呢? 府中只有老大、老二是她的亲子,老大早早病逝,她便将老二当成心肝肉一样疼宠着长大,她又不是那等愚妇,如何能做出逼走二房的事儿来! 当初二儿媳妇七个多月的身子差点没了,她也气愤地厉害,那可是她的亲孙!府中传言是老三家的做得,可谁又能拿出证据来? 偏又正值老三金榜题名风光无限的时候,人人都道她这个母亲教子有方。她是一府主母,怎能由着心情性子来?可是为了老二,就算没有证据,她不也是寻了由头将老三家的禁足三个月。 后来也是因为丁盈的求情,再加上老三在外应酬,后院不能无人照看,她才暂时将小宁氏放出来的。她又不曾说过,这事儿就这么过去,谁知道老二气性如此大,第二天就自请调令出了京。 自此,便是差不多十年的骨肉分离。 “你这是在逼我......”老夫人喃喃自语:“也是再逼你那个儿子......”是啊,他想的多周全啊,不仅拿恩情要挟了圣上,还拿性命要挟了儿子。能叫三个孩子回京已经足够她惊讶了,想要叫老二回来,可不就得用点儿非常手段。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夫人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解婉荣:“你祖父回府的事儿,是绝对不能叫旁人知道的,这事儿,荣荣可能答应祖母?” 解婉荣抿着嘴点了点头,从世宁院如今的情况看来,她多少能猜出来些。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当初在浮香茶楼项钤同自己说的事儿,眼神微动,解婉荣拉着老夫人的袖子,语气认真:“祖母,祖父是因为救驾才受伤的吗?”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 老夫人缓缓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这话荣荣莫要乱说,就像你大哥刚刚说得,如今你祖父正好好的伴驾呢,不过再几日便要回京了,到时候荣荣可要去长门街上看看热闹?” 解婉荣一愣,轻轻地点了点头:“齐兰给孙女下了帖子的,说到时候在浮香茶楼定好包厢。” 老夫人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那便好,到时候叫你大哥、二......四哥陪你一起去,祖母这把老骨头就不去凑热闹了,到时候荣荣可要早些回来同祖母好好说说。” 解婉荣应了一声,正要追问,就见老夫人径直走了出去,叫她喊都来不及。 屋里一时间就剩下了四个人,还有一个躺着人事不知。解婉荣和解修倧对视了一眼,张着胳膊将解修僙围了起来。 解修僙哭笑不得:“这是做什么呢?荣荣你有时间不如好好照顾祖父,也研究研究当初悟尘大师送你的医书,那可是保命的本事。” 解婉荣撇了撇嘴,她对此道半点兴趣也无,不过久病成医,再加上伤重没有旁的解闷方式罢了,等她一好全,可就是立马将医书丢进角落里去了。 “在外祖府上时大哥不说,我可以理解是怕我和二哥没本事,在外人面前露出了端倪,”解婉荣眉毛一挑,显得气势十足:“可如今进了府,只有咱们兄妹三人,大哥总该给我们道个分明吧......” 解修倧跟着应和一声:“你若是不说,得了空我就带着荣荣去找项大哥,既然消息是他告诉你的,知道的肯定比你齐全。若是你事事都瞒着我,待日后我进了宫,还不是两眼一抹黑,死路一条!” 解婉荣猛地回头:“你进宫做什么!”她如今最听不得“皇宫”二字,想起来都要紧张半天。 “扯远了,回头再同你解释!”解修倧恨铁不成钢地推了她一下。 解婉荣只好收回眼神,转头给自己也加了个砝码:“林向是项大哥帮我送去顺天府的,某些事情上,我知道的未必比大哥你少。” “林向!”解修倧猛地拔高了声音,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解婉荣:“......” 只得用刚刚他说过的话搪塞他:“回头再同你解释。” 解修僙看着二人斗嘴,自顾自地寻了地方坐下,敲了敲桌子:“过来说。” “荣荣先说,你知道什么?”解修僙难得地对着妹妹冷着脸。 解婉荣抿着嘴,大哥这副模样她许久都不曾见过了,乍一看,心里还真有点惴惴不安:“也没什么,就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儿。” 解修僙见她不肯说,只得继续冷声道:“看来项钤还真跟你说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 解婉荣一听他开口就知道要遭,连忙解释:“真的没什么,林向不是跟滇宁王府有些关系么,再加上月前我不是去过一次滇宁王府么,好似娘亲和滇宁王妃从前是认识的,项大哥怕有什么不妥,就跟我说了几句如今的情况。” 假的,分明是她自己觉得不对头,还非得逼着项钤跟她站在一队,可如今为了让大哥平息怒气,只能先将这个不轻不重的黑锅丢到项钤背上了。 “简直胡闹!”解修僙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大哥,”解婉荣撒着娇:“当初滇宁王府找上我的理由你信么,你仔细想想我这几年遭遇的事儿,是个寻常姑娘会遇上的么?更何况祖母如今将这么要紧的事儿交给我,大哥多和我说说,总是没有坏处的不是。” 解修僙叹了口气,看向一边连连点头的解修倧,只觉得手痒的厉害:“其实荣荣之前猜得是对的。” 解婉荣一愣:“当真是救驾?那......圣上没事儿吧?”觑着解修僙的神色,解婉荣说话的时候颇有一种,解修僙面色一不对,她便将这句话吃回去的意思。 要说感情,她如今没有多少记忆,还真的说不上来有几分,只不过是心中偶尔会想起罢了。 解修僙越过她看向床上的祖父:“他该是有事的,只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但是兄妹两人去转瞬间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便是祖父受伤救驾的事儿,明面上会不存在了? 刺王杀驾,皇帝重伤......再加上太子年幼,这可以说是动摇国之根本了。 解修倧脸上再无笑意,他曾经无意中听到过大哥的打算的:“会打仗是么?”别看他年纪不大,知道的事儿却是不少的。亲爹是一郡知府,旁边还有整个大雍最负盛名的岳林书院,但凡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总能听一耳朵的。 譬如说,这几年世道瞧着很是不太平,就连平昌郡都剿过几回匪了,更何况还有上回荣荣被绑走的事儿...... “谁知道呢......” 解修倧不死心的追问:“若是战事真的起了,大哥会去么......” 解婉荣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一双眼睛目光灼灼。 “谁知道呢......”解修僙将话又重复了一遍,伸手在解修僙肩上拍了拍:“如今连贼子是谁都没有摸清楚,你想的也太长远了一些。” 听了这话,解婉荣心头一颤:若是她能求证出来呢......若是她能先一步叫人发现,正所谓先发制人,先下手为强,有些事儿,是不是就能避免了...... “行了,荣荣便在世宁院呆着,若是有什么不妥,便去隔壁的世安苑寻大哥便是。”解修僙吩咐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和你二哥便先回去了。” 解婉荣神思不属地点了点头,解修僙见状,心中一软,拉着解婉荣将人带到院中。 如今的世宁院清静的很,不过就门口站了两个低眉顺眼到连头都不曾抬起的丫鬟,院里一个人都没有。解修僙微微弯着身子,目光直直地看着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有些事儿我同你说,是想叫你放心,不是叫你跟着一起提心吊胆。” “有些事儿,爹爹去做,我去做,你二哥去做,不过就是希望我们捧在手里,护在心里的人能一辈子平安喜乐。不管旁的,你总该相信大哥的本事才是。” 解婉荣仰着头看她,日光灿烂地能灼伤她的眼睛,刺得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我也不管旁的,就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都好好的,该娶妻生子的娶妻生子,该功成名就的功成名就,不要被她祸害得一辈子都艰难地过着,找不到出路。 “我其实根本不是......” “荣荣!”解修僙猛地打断她:“当哥哥的,不该保护自己的妹妹吗?” 解婉荣泪流满面:“可我根本......” 如果她不是所谓的公主,如果她心中不曾怀着那个叫乱臣贼子觊觎的秘密,甚至说如果她不曾重新来过,她都会被解修僙的话说服。 可她偏偏知道了,知道那些人为了叫自己死守住那个荒唐的秘密,把齐国公府给祸害没了...... “罢了......”解修倧用帕子将她脸上的泪一点一点地擦去,到底是他贪心了。 可他偏偏又因为小姑娘的态度而欣喜若狂:“往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只有一点,你的命,对大哥而言,总比旁人重要千百万倍,所以,但凡有什么事儿,你叫大哥知道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第七十五章 **** 可他偏偏又因为小姑娘的态度而欣喜若狂:“往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 只有一点, 你的命, 对大哥而言,总比旁人重要千百万倍, 所以,但凡有什么事儿, 你叫大哥知道可好?” 解婉荣愣愣地瞧着他,只觉得心里压抑地厉害, 她刚刚也不过因为听到二哥的话,心中一时冲动罢了。待冷静下来, 才后怕的厉害。若是她真的说出去了,只怕明日,齐国公府便不在了...... 她不说, 齐国公府,还有一线生机。 她如今早已在京里以“齐国公府的孙小姐解婉荣”的身份露过面, 还上了解家的族谱。无论往后怎么样,只要她活着一天, 她就只能以解婉荣的身份活着, 解婉荣在心中这般告诫自己。 拾掇好心情, 解婉荣嘴角扬起一个笑来:“在我心中,大哥自然是最厉害的, 什么建功立业, 大哥不过挥挥手便能轻易做到了。” 解修僙手指蜷起, 敲了敲她的脑门:“竟会嘴甜给我戴高帽, 你自然整日里嚷着自己大了,便别动不动就洒金豆豆,也不怕叫身边饿丫鬟婆子看了笑话。” 如今世宁院就是齐国公府的一个禁地,他们自然也不能久留,解婉荣随着解修僙的脚步往外走:“大哥会往平昌郡写信么?” 解修僙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想到之前刘嬷嬷的作为,不由得有些心疼整日里呆在后院的妹妹:“自然是要的,既然你我兄妹三人都进了京,这府中也该有人好好管一下了。” 解婉荣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大伯娘早些年病过一场,管家之权便被三婶拿去了,待病好了之后为了家宅安宁,也没有去争。 如今这府里三婶管着,虽然不至于克扣她,但是下人趋炎附势,背后嚼舌根的事儿还是叫她看不过眼,只不过恶人不好叫大伯娘来做,就只能委屈她娘亲了。 远在平昌郡的徐氏猛地打了一个喷嚏,累的边上的丫鬟急急慌慌地递热茶。 临出院门,瞧着门口的两个左右门神,解修僙再次叮咛道:“这两日没什么事儿,你便呆在世宁院中好好看顾祖父,外头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都不要管便是了。” 解婉荣乖巧地应了一声,转眼又想到如今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祖父,心中忧虑重重,看这情况,怎么都不像是能在皇帝回京那天恢复好的,可若是赶不上,那骗局不就穿帮了么。这般想着,解婉荣也就这般问了出来。 “这些事儿岂是你操心的上的,若是没有后手,圣上怎么可能叫人先送了祖父入京休养?”解修僙温和道,不仅是修养,怕是之后什么灵丹妙药珍奇异宝都得背着人流水似的进了这世宁院。 更何况,解修僙指尖轻捻,祖父的伤,怕也就只是看看而已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爹爹还没有回京,亲口表示愿意接过齐国公府这个烂摊子,祖父便去了,那这救驾的大恩德,还有什么意义。 他记忆中的祖父,可不是那般冒冒失失,轻易便赌上一切的莽汉。这场戏,怕是也就骗骗府中的女眷了。 解婉荣在心中思量了一会儿,也知道这世宁院不能久待,只得赶忙说了自己能想到的最后一件事儿:“待祖父身子大好了,大哥许我一个奖励可成?” 解修僙愣了下才点了点头。 解婉荣心满意足地送二人出了院子。她才不会刻意去强调“什么都行”呢,万一叫大哥说上两三个要求给拒绝了,她不得亏死。 这边人刚送出去,解婉荣还没来得及回屋子,便看到宋嬷嬷一行人拎着大包小裹地往这里走。 叫二位“门神”检查过了,宋嬷嬷晃着一身的肉率先进了世宁院,一路拉着解婉荣跟后头进来的人拉开了距离,到了门口廊下才松开:“姑娘可还好?” 这般说着,将解婉荣转了几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五六回。 解婉荣有些无奈地笑道:“第二日就没事儿了,交代了月牙儿别跟您说的,怎么还是叫你给诈出来了。” 宋嬷嬷有些生气:“旁的事儿姑娘您伙着月牙儿瞒着我也就算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儿!” 解婉荣连连点头称是,只是她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这事儿叫旁人知道了一点用都没有,只不过是跟着一起担心而已,这事儿还是得看那个宋神医的本事。 余光瞥见琴音从后头绕过来,解婉荣忙推了宋嬷嬷过去:“嬷嬷快去帮帮琴音姐姐,她在这儿也呆不了多久,肯定有好些事儿要跟嬷嬷交代呢。” 将人推出去之后,解婉荣佯怒瞪了一眼月牙儿,转身进了屋子。 齐国公府本就人丁凋零,本来住在前院的就只有齐国公和三房的两个堂哥,如今他们二人还在国子监呢,解婉荣跟门口的丫鬟打听了下如今前院的情况,便最主开了门窗,散一散屋中的味道。 丁嬷嬷很快便端了药碗进来,解婉荣凑过去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散发着浓浓的酸苦的味道:“瞧着就苦得不得了。” 丁嬷嬷微不可见的“嗯”了一声:“这药要热着服用药力才好,喂药的事儿还是奴婢来吧,免得再伤了姑娘。” 听了这话,解婉荣狐疑地看了一眼她,只觉得今日的丁嬷嬷,瞧着有些不对头。只丁嬷嬷说的也有礼,她可没有伺候人喝药的经历。 “也可,那你慢着些,”解婉荣吩咐道:“顺便也跟我说说如今祖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丁嬷嬷跪在脚踏上,尾指上卷了帕子,舀了一勺汤药喂过去:“姑娘回来之前,宫里的太医来瞧过,说国公爷受的是箭伤,本来该是穿胸而过的,幸好国公爷常年习武,身手灵活,这才险险地避了过去。” 解婉荣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丁嬷嬷喂药的手一顿,语气不咸不淡地继续道:“这箭伤虽然不重,奈何上面涂了,如今太医院的人正焦头烂额的研究解药呢。” 解婉荣手上一松,茶杯便从半抬的手中落了下去,流了一桌的茶水不说,那杯子“骨碌碌”地沿着桌边滚了一圈,险险地听了下来。 “是什么难解的药不成?那祖父如今喝的这是什么?”解婉荣声音颤抖,她想到了些不得了得东西。 喂完最后一勺,丁嬷嬷用帕子拭了拭:“这药方也是太医留下的,说是难得地续命的方子,只要不是见血封喉的奇毒,单是续命,续个一年半载没有什么。” “至于那,奴婢是不曾听过的,好似叫‘入髓’......” “果真是入髓......”解婉荣喃喃道。 这一句丁嬷嬷并没有听见,她只是直起身子端着药碗准备走出去,路过解婉荣时,死气沉沉地一双眼里,难得地起了波澜:“姑娘莫要担心,宫里的太医都是医术高明的,不过三五日,定然能叫国公爷好起来。” 解婉荣脑子乱成一团,却清楚的明白,这话是假的。 上辈子直到祖父去世,那群太医也没有研究出解药来。一想到这事儿,她便觉得心乱如麻,原来上辈子祖父早早地就受了伤,是靠着那所谓的续命的方子才坚持到明年八月份他们二房一家回京。 可她分明记得,上辈子到最后祖父性命垂危了,爹爹才查出来,说药是三叔下得,人证物证俱全,只这事儿只有国公府里的主子们清楚。后来三叔自缢,留下休妻书,三婶隔天便包袱款款地回了娘家,自此,三房便宛如消失了一般...... 可如今,祖父分明就是因为乱臣贼子的刺王杀驾才中的毒。解婉荣笑得有些嘲讽,亏她还以为上辈子三叔野心勃勃地想要争齐国公的位子,是因为解明珠受宠,连带着祖父也高看他两眼,叫他仕途走得顺当些。 如今看来,分明就是因为之后的这一年多,祖父病重,消息一直没有传到平昌郡去,偌大的齐国公府,便是三房说了算了。 到底是她眼界窄了。 那后来爹爹接了齐国公的位子反倒不能入朝为官,怕也有这件事的原因。一则皇帝不想叫他入朝找人眼,免得叫有心人追查下去,暴露了她的存在,二则......便是一个父亲病重都不曾孝顺身前的子孙,有何资格入朝为官,叫他接了齐国公的位子,都是皇恩浩荡了。 “嬷嬷去忙吧,我有些担心祖父,再叫我在这里呆上一会儿......”解婉荣强笑道。 丁嬷嬷应了一声:“只姑娘自己看着时辰,还是不要待上太久。” “我知道的,”解婉荣乖巧地应声,看着丁嬷嬷的身形,突然问道:“嬷嬷来时可见着了我大哥?我觉得从前嬷嬷跟我说过,见过大哥小时候的,如今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嬷嬷还能不能认出来......” 这话听着不过是主仆之间的闲谈罢了,却叫背对着解婉荣的丁盈浑身一僵。她......她自然是记得的,那可是自己照顾着长大的主子...... “姑娘莫要打趣奴婢,奴婢从前一直在福寿堂伺候老夫人,虽说不过有幸见过大少爷几面,但是大少爷龙章凤姿,过了这许多年,奴婢也是记着些的。”丁嬷嬷淡然说道:“这碗放久了难清理,奴婢先去厨房将她收拾了。” 后来进了世宁院的只有宋嬷嬷,她,昆玉和月牙儿,可不就得事事亲力亲为了。 解婉荣有些愣怔地将人放走,心中却不住的琢磨,这福寿堂出来的丁嬷嬷瞧着就是秘密很多的样子啊。 而且,好似还和她大哥有些渊源,若是得了机会,她定要好好问问大哥的。 却说这会儿解修僙也在想这个问题,刚才过去的那一行人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请安问好,宋嬷嬷,月牙儿他是熟识的,那个名唤“昆玉”的他略有耳闻,唯独那个丁嬷嬷,倒不是说他不知道这个人,而是第一次将脸和名字对上号。 总觉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 月牙儿还没有进来收拾这一桌的狼藉,解婉荣只得换了个位置——之前祖母做过的圈椅。手上捻着祖母先前给她带上的佛珠,嘴上念叨着:“虽然素日甚少拜你,但是香油钱可是不曾少过的,当年我爹爹还给你重塑了金身的,年初一的香也是一回比一回粗壮,于情于理,你在天上也该给点照应吧?我不求别的,只要你动动手指,叫我祖父安好便是。” 说到这里,解婉荣自己先笑了起来,与其寄希望于满天神佛,倒不如去找神佛在人间虔诚的信徒:“待会儿便叫月牙儿去隔壁说上一声,也给悟尘大师带上一封信吧......” “那你最好莫要提是给我瞧病......” 解婉荣一愣:“祖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第七十六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远近的人倒是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远处的解修僙变走为跑, 心如擂鼓,慌得不得了, 近处的解修倧和齐兰的声音都变尖了。 “妹妹!” “荣荣!” 一下。 那马儿晃动地更厉害了,口中不断发出“嘶嘶”的鸣叫声。 应该都能看出来对吧。 解婉荣抬头看着齐英, 额头有汗,声音带着哭腔:“齐大哥!” “抓紧!” 齐英绷着一张脸, 他不敢松了手里的缰绳,虎口被勒的发痛, 他试图翻身上马,却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 一人一马僵持着,倒是苦了马背上的解婉荣, 这要是被抛了出去,小命堪忧啊, 愈发地扣紧了马鞍,若不是胳膊不够长, 她甚至想抱住马脖子来稳住自己。 到底敌不过畜生的力气, 齐英只觉得手上都要没有知觉了, 眼睁睁地看着粗糙的缰绳带着血丝从手上滑出去,仿佛为了庆祝胜利一般, 马儿高高抬起了上半身, 重重地在地上踩了两下, 一瞬间就从他身旁掠了过去。 同时过去的还有两道身影, 一个解修僙,一个林向,落后半个马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向的速度好像比修僙还有迅疾一些。 足尖点地,衣摆翻飞,直接飞身上马,稳稳地坐在解婉荣身后,将人圈在怀里。 不是解修僙。 仿佛是致命一击。 马儿前腿高抬,发出愤怒的嘶鸣声。落地后剧烈地扭动着,拼命地想将背上的重物甩出去。 林向双臂收拢,将解婉荣牢牢地困住,手上缰绳握的死紧:“抓紧我。” 明明是惊险万分的时刻,他却悄悄的松了口气,这一口气吐出来,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嘶”高大健壮的白马甩了甩头向前狂奔出去,马场中一片惊慌,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喊叫声。 哪怕天色好,冬日的风也依旧是冷的。 解婉荣一手扣着马鞍,一手自下往上环着林向的胳膊,眼睛被风吹出了泪水,紧张地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上马不是她大哥,不是齐英,居然是林向!她,她,她现在跳马还来得及吗? 如风一样越过了马厩。 岳林书院的院墙紧挨着玉洺山的山脚,开了宽敞的后门,偶尔管事会领着人牵着马去山上走走,放放风。 此时后门却是紧紧地关着的。 有两个下人靠着墙打瞌睡。 林向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他知道她哭了,咽下了哭声的那种,疾风把眼泪都吹到他脖子上了,冰凉冰凉的。 “开门!” 上山的路被刻意休整过,一片坦途。就连两侧的树木也修剪了枝桠,看起来整齐利落的很。马儿跑得飞快,马背上的人却被折腾得痛苦不已。 林向不敢撒手,只能压低了身子勉强分出一点心神同解婉荣说话,这个时候若是她哭闹起来掉下马去,怕是小命都要丢了。 两只胳膊尽量靠拢,将人牢牢地禁锢在手臂之间:“别怕。” 解婉荣害怕地脸色惨白,泪珠儿刚从眼睛里滚下来就叫冷风拍碎在脸上,干涩的不得了。一只手紧紧地扣在马鞍上,另一只手却恨不得扣进林向的胳膊里,借此获得一点依靠。 山路倏地陡了起来,解婉荣打了个晃儿斜靠在林向的胳膊上,差点从马鞍上滑落下去。明明知道该赶紧坐正回来,身体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这么虚虚的,危险的靠在那里。 眼看着马儿越跑越偏,开始脱离了常见的道路在山林里疯跑,越往山里去,越是充满了腐败的腥味。林向眉头紧锁,双手攥紧了缰绳,眼神却在四下里张望着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冬日的山上树木凋零,地上却是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落叶,再加上前几日的大雪,倒是松软的紧。 试探着松开了一只手,仅凭一只手想要控制住发疯的马无疑是艰难的,林向脸色苍白,只觉得手臂像要被扯断了一般。空出来的手臂环在解婉荣的腋下,把人拎起来离开了马背。 “你要干什么!”解婉荣惊恐地大叫,声音都喊劈叉了,身体僵直着动也不敢动,随着马儿的动作颠簸着。 这人就这么着把他伪善的面孔撕掉了?她的小命就这么艰难吗? 林向的身体几乎俯趴在马背上,眼神晦涩难懂。他煎熬着训练了琼玉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天。他知道那个荷包是解夫人绣的,修僙甚少离身,一切明明都是按照计划走的。 他的目标从来都是解修僙,而不是这个还不到他腰身高的小姑娘。天人交战的后果,就是哪怕他后面借口帮解修僙从夫子那儿脱了身,也到底没赶上。 “等人来找你,不许乱跑!”林向低喊出声,俯下身子,解婉荣被他下放到马腹以下的位置。 撒手。 — —那你就替你大哥受着。 解婉荣只觉突然悬空一下,继而身体快速的下落。哪怕是隔着松软潮湿的树叶,也能感觉到身体和坚硬的土地碰撞的疼痛,然后向前翻滚出去头晕眼花。 眼前的画面仿佛是错乱的,她好像看见林向放开了缰绳,双手交握扣住马儿的脖颈,青筋暴起,一脚曲起踩在马鞍上,用力向上拉扯。被扼住咽喉的马儿不得不停下脚步,前腿抬起,挣扎着嘶鸣不已然后重重地撞在一旁粗壮的树木上。 俊秀的青年松了手,如同断线的木偶一样毫无知觉地砸在地上,白色的马儿躁动地四处踩踏 “哒、哒、哒。”是马蹄踩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中年摊主抬头看了一眼,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不见停下,只随口说了一句:“这么早就来了?我这还没收拾好呢,要不你先坐......” 长凳早就被他倒扣在方桌上,用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摊主自个儿先笑了:“都忘记我收拾过了,你等等啊,我先把零碎的锅碗瓢勺放车上,你先帮我拉回去,这些木头家伙就放这儿吧,我在这儿看一夜,明个儿一早还给人家。”这些都是他跟附近的人家租用的。 驾车的是个青年人,看起来似乎有些腼腆,脖子上围了长长的棉巾,遮住了半张脸,一句话不说,只帮着把大包小裹地往车上放,尤其是摊主放在角落里的两个大麻袋,死沉死沉的。 “这些可都是我的命根子,轻易丢不得,你路上也慢着点,都是些易碰易碎的,别给伤着了,”摊主站在马车边上,摩挲着布着老茧的双手,有些担心:“走一段儿你就下车看一眼啊。” “嗯,”青年低声应了一声:“放心吧。” “哎......” 依旧是“哒哒”的马蹄声,节奏轻缓地慢慢远去,驾车的青年不经意间抬了下头,迎着朦胧的灯光,看不真切。 路上没有人了,方六扯下了遮了半张脸的棉巾,突然靠在车壁上笑了出来,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甚至哼起了不知道调在哪里的小曲儿,他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能带着“大功劳”回京去,心里就高兴的不得了。 想他方六好歹也是秦家一众侍卫中的三把手,从前不管是在京里还是在军中都是说一不二的英雄人物,不想一朝“发配到边疆”,整整两年盯着后宅的家长里短无所事事,要不是时不时地还得和京里传递消息,他都要以为自己被主子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边正兀自得意着,只听到车厢里突然有乒铃乓啷的响声,其间还夹杂着瓷器掉落到车里破碎的声音,方六咬了咬后槽牙,早知道药量就下多一点了,反正这药也不是自己做得。 “吁......”方六翻身下来,绕到后面一把掀开了帘子,借着朦胧的光亮勉强可以看清楚车内的情况:原本堆叠在角落里的锅碗瓢勺此刻都散落在马车上,有的摔裂了口子,有的直接摔成了两三片。 真的要了老命了这回! 这么一想,方六落在麻袋上的眼神就不那么友好了。 麻利地把麻袋口解开,看着从里头冒出来的红扑扑的,满头大汗的小脸,方六这会子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微微弯腰跟人对视。 解婉荣倒抽一口气,下意识的往后仰,两只手被困在麻袋里没能支撑住身体,“咣当”一声砸在车厢上。 “......” “......” 方六愣了半晌没敢上去扶。 解婉荣就这么仰面朝天的躺着,头顶是黑漆漆的车顶,但是她眼里仿佛有万丈星光。 她记得方六。 此前就猜测这自己身边肯定有人在盯着,但是没想到这人还是上辈子的熟人,再加上刚才梦里隐约出现的零碎记忆,解婉荣突然觉得这条路不是那么难走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方六的援手,解婉荣只好自力更生爬了起来,看向方六的眼神中带上了谴责。 “方叔叔......” 方六蹭蹭倒退了两步,面上惊恐,腿肚子都在打颤,老天爷爷啊,他做了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下在馄饨摊里的药是直接从宋轲家的医馆里拿的,也没听掌柜地说有什么能令人恢复记忆的奇效啊!难道是因为刚刚那一摔?可......可是,那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多严重,是吧? 吾命休矣! 解婉荣伸长了胳膊把自己从麻袋里扒出来,她现在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果然,项钤这命就是旺她,说转运就转运! 解婉荣坐在车厢里,两只脚垂在车厢外头悠悠地晃着:“方叔叔躲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喊......舅舅收拾你。”解婉荣面上笑着,心里却是一阵忐忑,那句话想来是她从前说惯了的,直接就从嘴里溜出来了,容不得她细想,可她那碎片式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舅舅”这个人。 舅舅?她是所谓的“荣华公主”,是皇帝胞妹,那这个舅舅,是......秦威啊!是正一品护国大将军秦威啊! 解婉荣突然有些晕晕然,她上辈子虽然和秦威没有任何交集,可是,她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听着秦威的传说长大的! 方六往前蹭了两步:“您......您想起来多少?” 解婉荣笑得眉眼弯弯:“我忘记什么了吗?”其实她,真的没有想起来多少,可是她又不蠢,这么好的时机必须得把握住啊! 从方六的反应中她便能猜到,自己失忆这件事儿,怕不是意外,那如果现在“全部”想起来了,这背后的人,还能安心地把自己放在这天高皇帝远,伸直了胳膊都够不着的地方吗? 想也知道不能。 所以她必须是“全部”想起来了。 方六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确定自己是真的没做梦,他真的在不经意间把这位小主子的失忆症解决了,这回带回去的可不是“大功劳”了,是“催命符”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第七十七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被按着肩膀的宫女忍着疼摇头:“解小姐, 奴婢是西五间伺候的, 并没有见到解大小姐。” 确定把每个人的反应都看过了, 解婉荣站在宫墙边上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 顺利的穿过人墙进了储秀宫。 她知道解明珠下一个问的会是住在她左侧的东七间的徐梦瑜,再下一个是东九间的周珺, 一共问了七个人,然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整个储秀宫的秀女都知道了——前天被太后单独召见, 赏赐了大把的奇珍异宝, 这一届秀女里头一份儿的齐国公府的解婉荣解大小姐,就在这宫墙后的滔天火海里, 没能出来。 储秀宫的火灭的差不多了, 满地狼藉, 依稀可以辨别出火是从东面烧起来的, 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知从哪里断了的木块, 被烟熏火燎得焦黑, 解婉荣看了看东六间的地面,还是忍不住飘了进去。 凶残的火舌已经卷上了床帐,解婉荣坐在床沿上,她的身体平躺在床上, 面带微笑, 应该是做了一个美梦, 可惜她至今想不起来自己那一晚到底梦到了什么。 她已经死了, 不是被烟呛死的,也不是被火烧死的,在这场大火起来之前,她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睡梦中了,一点痛苦都没有感觉到。 红得刺眼的火苗卷上了发梢,解婉荣下意识得伸手去扑火焰在她手里肆意燃烧着。她正走着神呢,身后却突然多了个人,大手毫无阻碍地穿过她,狠狠地盖在了她的手上,灭了火之后,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发梢握在掌心里。 解婉荣怔怔的看着那只手,腕上那到狰狞的伤疤格外的刺眼。手很大,看起来轻而易举地把她的手包起来。 她看到那人把自己的身体抱在怀里,浑身颤抖,手上青筋暴起。 解婉荣换了个姿势,细细地看了一遍来人的脸。六天了,她一次又一次地在睡梦中回到这个场景,除了想要找出凶手是谁以外,还想要再看一看他这么俊俏的男人,少看一眼都吃亏的不得了。 可惜了,以后不知道会便宜给哪家小姐。 “啪嗒。” 解婉荣猛然睁开眼,火海一点点从眼前褪去,入目之处,是大片大片的明黄,刺得眼睛疼。 “皇上,项小将军到了,”林大海看了一眼奉茶的小宫女,挥挥手让她下去,眼眶红着,面上的肥肉都激动地颤动了起来:“查出来了,查出来了!” 解婉荣飘在半空中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什么东西查出来了?话说也是奇怪,她一个未嫁女,就算是成了鬼魂也该回到父母亲人身边,结果她一睁眼就在皇帝身边了,离不开他周围三丈,难道就因为自己是秀女?踏进了宫门,变相的就已经是皇帝的人了? 任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延清殿的大门被推开,外头日头正灿烂着,在来人身后撒了一圈光晕。 项钤?项小将军? 厚重的甲胄在行走间碰撞摩擦,解婉荣愣愣地看着这道瘦削的身影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然后,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无风自寒,令她神魂战栗。 书案后的隆平帝甩手丢了笔,浓黑的墨渍在纸上晕开:“有结果了?” 面容憔悴的少年将军躬身行礼:“请皇上移驾毓秀宫。” 隆平帝点了点头,才走到殿中便停住了,点了点林大海:“你带项将军去收拾收拾,她大约不太想看到这样的你。”后一句是对着项钤说的。 解婉荣飘在空中点了点头,她也不想看,面容憔悴,嘴唇干裂,胡子拉碴,眼下一片青黑这样的人,往日里在府里都要远远地避开免得被她瞧见了。要不是因为这人是项钤,她早就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了。 八人抬的玉辇在宫道上四平八稳的走着,解婉荣抱着不可明说的心思坐在辇盖上,开始了每日皇城一游。日光从她伸开的手上穿过去,眯着眼睛可以看到六七种颜色毓秀宫?好像是有这么个地方,但是里面住的是谁就不得而知了,应当不是什么地位显赫的大人物。 她坐的高,远远地就看见从毓秀宫里走进走出的宫女太监都着了一身丧服这几天宫里还有人死了?能让宫女太监穿上丧服的人可不多,除了成年受宠的皇子公主,只有有品级的后宫妃子才有资格当然,在皇帝的许可之下。 这么想着,解婉荣反倒松了口气,幸好选秀还没有进行到底,按照她的身份,尸体应该可以被送回家,齐国公府如今成了那副样子,现任齐国公还是她那不着调的爹,约摸着,她还是有几分可能葬在祖坟里的。 正殿的四角堆了高高的冰,居中布置了灵堂,着了丧服的人宛如白幡一样从正殿一路到宫门口。堂前跪了一地的狼狈不堪的女子,瑟缩着挤在一起秀女?最往前有一个娇小的白衣女子扒着棺沿哭得撕心裂肺:“姐姐” 解明珠? 解婉荣扑到棺材上,什么情况?都六天了还没把她的尸体送回齐国公府,她爹娘没跑来砸宫门? 隆平帝刚踏进来就听到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拖出去打。” 解明珠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皇上饶命,明珠只是一时情难自禁,毕竟,我和姐荣华公主一同长大,情分深重。” 解婉荣:“” 只听过皇帝封臣子的女儿郡主县主的,怎么她就成了公主了?她爹拿齐国公的爵位换的?至于这情分深重么大火之后,头一回听到解明珠急着找她,她觉得这个便宜妹妹没疼错,还知道担心自己,这来来回回听了五六遍,她再蠢也能听出点其他味道来。 只是她不清楚,这解明珠是真凶还是帮凶?是受迫还是自愿? 隆平帝冷哼一声,挥了挥手,林大海赶紧带了人把哭得梨花带雨的解明珠拖下去。解婉荣看着蹬掉了一只绣鞋的解明珠这得多丢人啊,就解明珠那针眼大的小心眼,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解明珠一走,满室寂静,跪在地上的五六个秀女忍着眼泪瑟缩在一起,连头都不敢抬,解婉荣一眼就看见了挤在中间的徐梦瑜,两只脏兮兮的手扣在一起,指甲都崩断了也没有发现。 “朕让你们自己说。” 天子选秀,整个储秀宫的东西两宫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秀女,几百个人里,唯有这几个被项钤捉到灵前,呵。 “皇上臣女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那解明珠只是托臣女往家里捎了封信,臣女什么都不知道啊,求皇上开恩”眼眶浮肿的邱佳娴哭着跪倒在隆平帝身前,抖如筛糠,哭得倒是情真意切。 解婉荣仔细看了一下,她知道这人是住在西宫的,生前见过几次面,就是没说过话。主要是因为这人总爱画着一脸的浓妆,偏偏手艺又不佳,每次遇上的时候,脸上的妆容都隐隐地脱了,她实在看不下去,只能掉头就走。 “人是她找的。”项钤出声。 声音就响在耳边,解婉荣一抬头才看见项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两只手按在棺沿上,几乎把她困在怀里。 她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无一处不是按照她的喜好长的,可惜,这个男人拒绝了两家联姻的要求,拒绝成为她的夫君。 “药是伺候公主的宫女下的。” 被点名的宫女哭着爬出来:“奴婢没有,解二小姐说是上好的安神香,能够让公主睡得安稳些,奴婢找人看过了,确实是安神香奴婢才敢点的。” 她最是洒脱,日日好梦,用哪门子安眠香。 “西五间的宫女掉的包,东七间的徐梦瑜锁的门,东九间的周珺点的火” 这是什么情况?整个储秀宫的人合起来把我弄死了?解婉荣飘过去把每一张脸都仔仔细细地看了过去,她平日里就吃吃喝喝顺便看看美人和话本,能把同一届的秀女的名字记个囫囵个儿就不错了,她对这些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了? “好一个环环相扣,责任一个个倒是能推的干净利落,”隆平帝冷眼看着被拖回来的奄奄一息的解明珠,在他眼里如同一个死人:“解家二小姐,你可有话要说?情深意重?朕倒是想听听是怎样的情深意重才能让你做了那么大一个局把朕的亲妹妹,大雍朝唯一的公主——置于死地!” “或者说......谁教你这么做的。” 身份被陡然拔高的解婉荣:“”多亏了这么多年话本的熏陶,她瞬间就福至心灵了 她十岁从平昌郡回京,跟解明珠共处了四年,怎么说也算是知根知底了,虽说不算跟解明珠同吃同住,但也从未亏待过这个便宜妹妹所以多大仇多大怨? “咚咚” 木鱼儿声轰然炸响在她耳边,炸得她头昏脑胀,解明珠声泪俱下的一场戏在她眼前只剩下画面缺失了声音。 “你为什么害我?你为什么害我!你们为什么害我!”解婉荣伸手去扯解明珠的衣领,探出去的手在斑斓的日光下消亡,一点点挥散在空中。 不过是瞬间,就没了半个身子。 “荣荣” 解婉荣猛然回头。 那人扶在棺沿上的手探向棺中,口中不住地呢喃着她的名字,往日里最欣赏的一张脸,此刻遍布着愁容和绝望。 项钤与她,分明不是无情! 解婉荣心中的不甘简直要冲天而上:“我怎么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怎么能甘心” 如果从玉洺山上往下看,山脚处是星星点点的亮光汇聚成一汪星湖,不绝于耳的笑声从湖底蔓延上来,像是精怪的声音,诱岸上人共沉沦,更何况是身处湖中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9.第七十八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雪停了两三日,天亮的也比往常早一些。距离年关不远, 像是徐相府这般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要忙的事情那是格外的多, 别说管家小厮丫鬟婆子被使唤得脚不沾地, 就连李氏这暂代的当家夫人都睡不上一个好觉。 天边刚冒出了一点朦朦胧胧的光, 院里就有了不轻不重的走动声,李氏强打起精神来晃了晃床边的摇铃喊了丫鬟进来梳洗,往日里她只嫌弃自家夫君为着上朝起的太早扰了她的清梦,如今轮到自己日日早起,忙得脚不沾地才知道有多辛苦。 窸窸窣窣的声音端的是叫人头疼, 好不容易休沐的徐有则徐二爷终于忍不住翻身爬了起来,一张脸黑难看:“一大早的折腾什么呢?” “睡睡睡, 整天就知道睡,今天什么日子不记得了?”李氏目不斜视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光是动动嘴皮子她都担心花了妆, 今个儿可是她接手管家权利之后做出来的第一件大事儿, 丝毫差错也不能出。 男人穿着白色的中衣, 搂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 好半晌脑子才清醒过来:“琪姐儿的事儿你不是早就安排的差不多了,这生辰宴也不算是大办,不是说就邀了几个同龄的小姐妹过来赏赏雪、看看花吗?值得你这样如临大敌?”话虽然这么说, 到底还是揉着后脖颈起了床。 说是同龄的小姐妹, 其实都是满京城叫得出名字的闺秀千金! 李氏端坐在梳妆镜之前, 由着心腹丫鬟折腾,忍了半天,到底没忍住,随手拿了桌上的簪子砸了过去:“你个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这事儿吗?啊!” 转脸又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丫鬟先下去:“你说娘是不是......我徐家正经八百的嫡出少爷就这么上不得台面,非得低下头去凑她那个假‘小姐’,说出去也不怕满京城笑话!她跟那解家老太太感情深厚,也不能拿我儿子做礼吧,我跟你说,这要是那齐国公府里正经八百的小姐,我都没那么窝火!” 末了,也是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又添了一句:“实在不行,我就哄着齐兰那丫头嫁过来!” 徐有则俯身把妻子揽进怀里:“好了,不想了,这是越说越离谱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琪姐儿也不是好拿捏的性子,你到时候多安排点人看着,只要不闹到前院里去,还不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也省得叫琪姐儿名声上难看。” “我也是替宋姐姐不服气,多年辛劳,到头来还比不上一个没血缘的丫头的分量,姑侄两人真真是一个做派,”李氏气得拍桌:“要我说解家老二也是,说不回来就不回来,让宋姐姐一个人在国公府里腹背受敌,这还是没血缘,要是让那个‘三夫人’有了自己的闺女,她还不得上天啊!” 不行,她得想想办法! 镜子里的李氏,目露凶光。 ** 明月楼正对着徐相府里最大的一处花园,园里本就种了一丛一丛的红梅,如今枝上红白交映着,从高处看,竟是说不出来的美。 齐兰坐在临窗的位置边上,有点心不在焉。她昨晚上想着约莫这两天大哥就要往京里送东西了,自己给荣荣的信还没写呢,索性就开了信匣子,一封封看过去纯粹消遣了,这一翻,冷不丁的就叫她翻到了当年的通缉令。两年前荣荣出了事之后,自己是直接叫大哥打晕了带走的,许是最后为了安慰自己,留了这么一张纸,说是叫自己在整个大雍朝最繁盛的地方给留意着。 真当她是傻子呢,一个行凶者,不在穷乡僻壤里藏着,还浑身是胆地在京城里晃荡?不过......不知是不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她还真的有一种自己近期内见过这林向的感觉。 紧挨着小表妹齐兰坐着的徐梦琪可是半点没意识到身边的人心思不在这屋里,捧着热乎乎地茶碗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耳边是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美景、美食..美人,齐活了。这边人正陶醉着,整个明月楼的二层突然一静,继而就是窸窸窣窣地交谈声。同徐梦琪关系不错的刘家小姐一手握着帕子掩着唇鼻,一边低声问她:“你怎么把这位也请来了?难道” “别瞎说,”徐梦琪厌恶地挪开脸:“这帖子也就象征性地撒了一下,谁该来,谁该乖乖在家里猫着,自个儿心里头能没点数么,谁知道偏偏有人这么不识相,厚着脸皮也要往上凑。”这说的够委婉地了,要不是祖母发了话,她脑子坏了才往齐国公府下帖子。她这声音可不低,一通话说下来,楼里先是一静,然后是哄堂大笑。 偏偏被说的那个人面色如常地踩着楼梯往上走,嘴角挂着笑意,一步一步地走到徐梦琪面前:“看样子妹妹这是来晚了?妹妹在这里先跟徐姐姐说声不是了,前些日子府里的老夫人身子有些不太舒坦,我就跟着在旁边抄了几篇佛经,如今才堪堪好转了起来,说来也多亏了徐姐姐的盛情邀请,不然妹妹我还出不了府呢。” 徐梦琪搁了茶杯站了起来,她比杜玉茹大了两三岁,一站起来,比人家高了半个头,俯视她,刚刚好:“没想到杜玉茹你还有这本事啊,几篇佛经就比宫里头的太医还厉害了,别说我不照顾你,今个儿那么多姐妹都在,我就帮你宣传一下,说句不好听的,往后谁家里有个病啊灾啊的,记得别去找那什么神医啊,圣手啊,来求杜妹妹的几篇墨宝就完了,妹妹你说是不是。” 脸上的笑容一僵,杜玉茹顿了下:“瞧姐姐说的,哪就有那么厉害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老夫人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愿意打起精神来罢了,若是姐姐遇着了,自然也会同我这般的。” “呵,你这么孝顺,怎么也不见你去体贴照顾你自个儿的长辈,跑到别人家里孝顺人家的长辈是怎么回事,不知羞。” 宋嬷嬷点点头,自家二少爷长得精致,有些男生女相的意思,怀中的人与二少爷只有六分像,却是有八分像了当年的夫人。 徐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人夺过来坐进轿子里,搂的紧紧的,一脸警惕地望着宋嬷嬷:“快快,赶紧回府” 宋嬷嬷“哎”了一声,赶紧把远处歇着的轿夫喊了回来,面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她刚刚可是趁着换衣服的时候看了,后腰上的胎记,分毫不差。这一高兴,看着还木愣愣的月牙儿就有点不开心了,胖胖的手用了力,把月牙儿拍得一蹦:“还愣着干嘛,赶紧去回春堂请了张老大夫进府,再去胡院长那里把老爷请回来!” 解婉荣有些迷迷瞪瞪地,身上冷的难受,偏偏又一直在晃,叫她维持几分清明都难。进了鼻子的香味有些熟悉,让她有些怀念。这个香味她六岁之后就不曾闻过了,这是娘亲徐氏最喜欢的味道,她爹最是宠着她娘,正院里的一切都有这个味道,就连惯常出行的车马轿子上都特意熏了香味。偏偏她受不住,闻久了就浑身发痒,偏偏那段时间她正生着病,一直跟徐氏住在一起,日日难受的很,偏又找不出病症。难受了很久,一直来看诊的老大夫才提出换了熏香试试。 自那时起,徐氏就换了熏香,哪怕是后来回了齐国公府,偌大的一个府邸,没有一个主子用的这个香。 宋嬷嬷和月牙儿的脸在她浆糊一样的脑子里滚过去,直到这一刻她才能确定,自己真的是回到了幼时,回到了记忆最开始的时候。 汹涌而过的睡意瞬间就吞没了解婉荣的思绪,许是心安了,一张冻得过分惨白的脸上也露出了七分甜的笑意,叫抱着她的徐氏心里头悲喜交加着难受的厉害。喜的是多年愿望终成真,悲,自然是悲这怀中可人儿看起来受罪不少,叫她心疼。 若是被她知道是谁害得这孩子如此苦,定然叫夫君饶不了他! 被自家夫人和仆人同时念叨着的平昌郡一郡知府解鸿卓,晃了晃手里的戒尺,背过身去打了两个喷嚏之后毫不迟疑地将戒尺落了下去。 毫不手软地打在面前小儿子摊开的手心里,解鸿卓面上不显,眼里却是寒光四溢:“说,那些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今个儿是隔壁岳麓书院的院长府上弄瓦之喜,娇娇软软的小娃娃看起来甚是可爱,若是早知道一趟贺喜能叫自家小儿子把那桩陈年旧事给捅出来,他解鸿卓是宁愿称病得罪人也不去的。 哪怕到了现在,他只要一想到小儿子在人家院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话,心头就一阵阵发寒。 想当初,我跟妹妹出生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晌午的天黑得跟半夜似的,有一个脏不啦叽的癞头和尚敲响了我家的门,非要带我妹妹走...... “龙凤胎?癞头和尚?解修倧啊解修倧,父子多年,你爹我还是头一次发现你有这说书的本事!”解鸿卓的心跟这茶杯里的水一般凉,到底没忍住,把杯子摔了出去。 女儿一事一直是他心头的痛,龙凤胎一事确是事实,只是当年那孩子还没到他手上就没了气息,他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从温热变得冰凉。只是这事儿,早就叫他封口令,任是谁都不许提的,当年府里的人,也早就不知道换了几茬了,连夫人......也只以为当年出生的就只有一个。 这事儿必须按下!绝不能叫夫人知道! 若是解鸿卓能早一步知道自家夫人回府会给自己带了多大的“惊喜”,这会子就不会这么笃定了。 解修倧咬着牙不松口,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有个妹妹的,只是他偷听没听全,如今才不知道妹妹在哪,他就是一时被同窗激着了,才恶向胆边生编了谎话。 可他分明就是有妹妹的! 徐氏一回府就听说小儿子不知犯了什么错,正叫夫君收拾呢,可是她现在哪有心思分给儿子,只一叠声地喊解鸿卓,宋嬷嬷在后面催着张老大夫,若不是清楚自己的力气,恨不能抬着这老头子往前走。 向来坚持夫人最大的解鸿卓立马就扔了等待严惩的小儿子,撩了帘子就进了卧房。 床边立时就被围上了,解鸿卓凑近了看,只看见自家夫人小心翼翼地放了个“大包裹”在床上,轻手轻脚地解了外面的斗篷,露出了一张跟夫人年幼时分外相似的脸。 徐氏一脸开心:“夫君,你看” 他与夫人青梅竹马长大,早早地抱得美人归之后,年幼时的事情总是时不时地拿出来回味一番,促进感情,这张脸一露出来,解鸿卓就懵了。 帐顶是湖绿色的。 解婉荣喘着粗气往一旁看过去,解鸿卓心神恍惚的样子一下子就冲进她的眼里,哪怕是烧迷糊了,解婉荣还有心思对这张脸进行点评:美人儿就是发呆,也是美的。不知道他日后是多想不开才会留了一脸的胡子,还要死要活地就是不刮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第七十九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嘶”马儿甩了甩头,也不往前走, 蹄子在地上刨了一下又一下,身体也不安分的左右晃动了起来。 齐英皱紧了眉头, 一只手拉着缰绳, 一只手朝解婉荣伸过来:“荣荣, 下来。” 解婉荣只有一只手扣着马鞍,指尖隐隐作痛, 看着齐英伸过来的手, 眼神清亮, 里面甚至隐隐带着笑意,只面部表情和嘴上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我我不敢齐大哥” 齐英“啧”了一声, 心中有些后悔, 管事儿不在,没人搭把手, 他不敢松了缰绳,偏这马儿一直不叫他靠近,解婉荣胆小不敢撒手, 场面倒是僵持着了。 远近的人倒是都意识到了不对劲,远处的解修僙变走为跑, 心如擂鼓, 慌得不得了, 近处的解修倧和齐兰的声音都变尖了。 “妹妹!” “荣荣!” 一下。 那马儿晃动地更厉害了, 口中不断发出“嘶嘶”的鸣叫声。 应该都能看出来对吧。 解婉荣抬头看着齐英, 额头有汗,声音带着哭腔:“齐大哥!” “抓紧!” 齐英绷着一张脸,他不敢松了手里的缰绳,虎口被勒的发痛,他试图翻身上马,却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 一人一马僵持着,倒是苦了马背上的解婉荣,这要是被抛了出去,小命堪忧啊,愈发地扣紧了马鞍,若不是胳膊不够长,她甚至想抱住马脖子来稳住自己。 到底敌不过畜生的力气,齐英只觉得手上都要没有知觉了,眼睁睁地看着粗糙的缰绳带着血丝从手上滑出去,仿佛为了庆祝胜利一般,马儿高高抬起了上半身,重重地在地上踩了两下,一瞬间就从他身旁掠了过去。 同时过去的还有两道身影,一个解修僙,一个林向,落后半个马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向的速度好像比修僙还有迅疾一些。 足尖点地,衣摆翻飞,直接飞身上马,稳稳地坐在解婉荣身后,将人圈在怀里。 不是解修僙。 仿佛是致命一击。 马儿前腿高抬,发出愤怒的嘶鸣声。落地后剧烈地扭动着,拼命地想将背上的重物甩出去。 林向双臂收拢,将解婉荣牢牢地困住,手上缰绳握的死紧:“抓紧我。” 明明是惊险万分的时刻,他却悄悄的松了口气,这一口气吐出来,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嘶”高大健壮的白马甩了甩头向前狂奔出去,马场中一片惊慌,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喊叫声。 哪怕天色好,冬日的风也依旧是冷的。 解婉荣一手扣着马鞍,一手自下往上环着林向的胳膊,眼睛被风吹出了泪水,紧张地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上马不是她大哥,不是齐英,居然是林向!她,她,她现在跳马还来得及吗? 如风一样越过了马厩。 岳林书院的院墙紧挨着玉洺山的山脚,开了宽敞的后门,偶尔管事会领着人牵着马去山上走走,放放风。 此时后门却是紧紧地关着的。 有两个下人靠着墙打瞌睡。 林向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他知道她哭了,咽下了哭声的那种,疾风把眼泪都吹到他脖子上了,冰凉冰凉的。 “开门!” 上山的路被刻意休整过,一片坦途。就连两侧的树木也修剪了枝桠,看起来整齐利落的很。马儿跑得飞快,马背上的人却被折腾得痛苦不已。 林向不敢撒手,只能压低了身子勉强分出一点心神同解婉荣说话,这个时候若是她哭闹起来掉下马去,怕是小命都要丢了。 两只胳膊尽量靠拢,将人牢牢地禁锢在手臂之间:“别怕。” 解婉荣害怕地脸色惨白,泪珠儿刚从眼睛里滚下来就叫冷风拍碎在脸上,干涩的不得了。一只手紧紧地扣在马鞍上,另一只手却恨不得扣进林向的胳膊里,借此获得一点依靠。 山路倏地陡了起来,解婉荣打了个晃儿斜靠在林向的胳膊上,差点从马鞍上滑落下去。明明知道该赶紧坐正回来,身体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这么虚虚的,危险的靠在那里。 眼看着马儿越跑越偏,开始脱离了常见的道路在山林里疯跑,越往山里去,越是充满了腐败的腥味。林向眉头紧锁,双手攥紧了缰绳,眼神却在四下里张望着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冬日的山上树木凋零,地上却是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落叶,再加上前几日的大雪,倒是松软的紧。 试探着松开了一只手,仅凭一只手想要控制住发疯的马无疑是艰难的,林向脸色苍白,只觉得手臂像要被扯断了一般。空出来的手臂环在解婉荣的腋下,把人拎起来离开了马背。 “你要干什么!”解婉荣惊恐地大叫,声音都喊劈叉了,身体僵直着动也不敢动,随着马儿的动作颠簸着。 这人就这么着把他伪善的面孔撕掉了?她的小命就这么艰难吗? 林向的身体几乎俯趴在马背上,眼神晦涩难懂。他煎熬着训练了琼玉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天。他知道那个荷包是解夫人绣的,修僙甚少离身,一切明明都是按照计划走的。 他的目标从来都是解修僙,而不是这个还不到他腰身高的小姑娘。天人交战的后果,就是哪怕他后面借口帮解修僙从夫子那儿脱了身,也到底没赶上。 “等人来找你,不许乱跑!”林向低喊出声,俯下身子,解婉荣被他下放到马腹以下的位置。 撒手。 — —那你就替你大哥受着。 解婉荣只觉突然悬空一下,继而身体快速的下落。哪怕是隔着松软潮湿的树叶,也能感觉到身体和坚硬的土地碰撞的疼痛,然后向前翻滚出去头晕眼花。 眼前的画面仿佛是错乱的,她好像看见林向放开了缰绳,双手交握扣住马儿的脖颈,青筋暴起,一脚曲起踩在马鞍上,用力向上拉扯。被扼住咽喉的马儿不得不停下脚步,前腿抬起,挣扎着嘶鸣不已然后重重地撞在一旁粗壮的树木上。 俊秀的青年松了手,如同断线的木偶一样毫无知觉地砸在地上,白色的马儿躁动地四处踩踏 齐英“啧”了一声,心中有些后悔,管事儿不在,没人搭把手,他不敢松了缰绳,偏这马儿一直不叫他靠近,解婉荣胆小不敢撒手,场面倒是僵持着了。 远近的人倒是都意识到了不对劲,远处的解修僙变走为跑,心如擂鼓,慌得不得了,近处的解修倧和齐兰的声音都变尖了。 “妹妹!” “荣荣!” 一下。 那马儿晃动地更厉害了,口中不断发出“嘶嘶”的鸣叫声。 应该都能看出来对吧。 解婉荣抬头看着齐英,额头有汗,声音带着哭腔:“齐大哥!” “抓紧!” 齐英绷着一张脸,他不敢松了手里的缰绳,虎口被勒的发痛,他试图翻身上马,却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 一人一马僵持着,倒是苦了马背上的解婉荣,这要是被抛了出去,小命堪忧啊,愈发地扣紧了马鞍,若不是胳膊不够长,她甚至想抱住马脖子来稳住自己。 到底敌不过畜生的力气,齐英只觉得手上都要没有知觉了,眼睁睁地看着粗糙的缰绳带着血丝从手上滑出去,仿佛为了庆祝胜利一般,马儿高高抬起了上半身,重重地在地上踩了两下,一瞬间就从他身旁掠了过去。 同时过去的还有两道身影,一个解修僙,一个林向,落后半个马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向的速度好像比修僙还有迅疾一些。 足尖点地,衣摆翻飞,直接飞身上马,稳稳地坐在解婉荣身后,将人圈在怀里。 不是解修僙。 仿佛是致命一击。 马儿前腿高抬,发出愤怒的嘶鸣声。落地后剧烈地扭动着,拼命地想将背上的重物甩出去。 林向双臂收拢,将解婉荣牢牢地困住,手上缰绳握的死紧:“抓紧我。” 明明是惊险万分的时刻,他却悄悄的松了口气,这一口气吐出来,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嘶”高大健壮的白马甩了甩头向前狂奔出去,马场中一片惊慌,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喊叫声。 哪怕天色好,冬日的风也依旧是冷的。 解婉荣一手扣着马鞍,一手自下往上环着林向的胳膊,眼睛被风吹出了泪水,紧张地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上马不是她大哥,不是齐英,居然是林向!她,她,她现在跳马还来得及吗? 如风一样越过了马厩。 岳林书院的院墙紧挨着玉洺山的山脚,开了宽敞的后门,偶尔管事会领着人牵着马去山上走走,放放风。 此时后门却是紧紧地关着的。 有两个下人靠着墙打瞌睡。 林向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他知道她哭了,咽下了哭声的那种,疾风把眼泪都吹到他脖子上了,冰凉冰凉的。 “开门!” 上山的路被刻意休整过,一片坦途。就连两侧的树木也修剪了枝桠,看起来整齐利落的很。马儿跑得飞快,马背上的人却被折腾得痛苦不已。 林向不敢撒手,只能压低了身子勉强分出一点心神同解婉荣说话,这个时候若是她哭闹起来掉下马去,怕是小命都要丢了。 两只胳膊尽量靠拢,将人牢牢地禁锢在手臂之间:“别怕。” 解婉荣害怕地脸色惨白,泪珠儿刚从眼睛里滚下来就叫冷风拍碎在脸上,干涩的不得了。一只手紧紧地扣在马鞍上,另一只手却恨不得扣进林向的胳膊里,借此获得一点依靠。 山路倏地陡了起来,解婉荣打了个晃儿斜靠在林向的胳膊上,差点从马鞍上滑落下去。明明知道该赶紧坐正回来,身体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这么虚虚的,危险的靠在那里。 眼看着马儿越跑越偏,开始脱离了常见的道路在山林里疯跑,越往山里去,越是充满了腐败的腥味。林向眉头紧锁,双手攥紧了缰绳,眼神却在四下里张望着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冬日的山上树木凋零,地上却是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落叶,再加上前几日的大雪,倒是松软的紧。 试探着松开了一只手,仅凭一只手想要控制住发疯的马无疑是艰难的,林向脸色苍白,只觉得手臂像要被扯断了一般。空出来的手臂环在解婉荣的腋下,把人拎起来离开了马背。 “你要干什么!”解婉荣惊恐地大叫,声音都喊劈叉了,身体僵直着动也不敢动,随着马儿的动作颠簸着。 这人就这么着把他伪善的面孔撕掉了?她的小命就这么艰难吗? 林向的身体几乎俯趴在马背上,眼神晦涩难懂。他煎熬着训练了琼玉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天。他知道那个荷包是解夫人绣的,修僙甚少离身,一切明明都是按照计划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第八十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嗯?”解婉荣微不可见地轻呼出声。梅林?眼神往项钤身上扫了一下, 衣服好像不太像......但是他完全可以跟自己一样换了身衣服再过来啊!心里这么想着, 解婉荣的眼神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友好了......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叫她原谅企图偷银宝的大罪! 这眼神一落身上,项钤就知道要遭,他是知道荣荣对银宝的重视程度的,忙状似漫不经心的开口:“才出院子, 还没到地方。” 宁氏叹了口气, 面对一向沉默寡言的儿子,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罢了, 还是早些回院中休息吧。” 徐氏握了握好友的手:“行了,你也回吧, 咱们还有好长时间呆在这慧济寺,叙旧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想了想又开了个玩笑:“到时候我带上儿女一起去拜访,你可要提前做好准备。” 宁氏啐了她一口, 带着一点笑意离开, 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解婉荣:“荣荣无事时记得来找宁姨啊。” 走出了客院老远, 跟在宁氏后面的项钤突然开口:“是我。” “啊?”宁氏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颇为诧异:“什么是你。” “您说要按在地上收拾一顿的那一位。” “......” 母子俩之间的氛围突然就尴尬了起来, 缀在后面的翠西不动声色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咳, ”宁氏有些不自在,她说这话的时候, 也没想到罪魁祸首是自家儿子啊:“那你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承认, 这般遮遮掩掩岂是一个大丈夫所为?” 项钤颇为无奈的看着自家娘亲, 明晃晃的眼神表示出了自己的想法:您一个局外人都想把我按在地上揍上一顿,更何况解家人? 他是在西南边关醒来之后才有了上辈子的记忆,那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加上对年幼时的事情只记得几件大事,这才有了假装记忆受损的事情。 他上辈子分明没有什么破庙、坠崖,遇上解婉荣的时机也截然不同,两段记忆从平昌郡这里,就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也是因为这样,他才借着悟尘大师这个东风,想要来查一查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变数。 项钤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破庙之事有蹊跷,平昌郡不安全。”当初解婉荣进破庙的时候正烧着呢,对里面的人和事也没有多少记忆,是以解鸿卓想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但是如果他承认了是自己,以解鸿卓一介知府的身份,怕是应付不了。 宁氏一听便明白了,儿子多智,对事情想的细致又长远,叫她难过又欣慰。 “行了,此事娘不会再提,”宁氏脚步不停:“我会适当提醒一下你徐姨,只是......若有一日事情解决了,你便随我前去登门道歉!” “儿子知晓。” 话分两头。 自宁氏离开之后,徐氏就有些失神,她脑子里像转轱辘一样在重复之前宁氏同她讲的话,其实宁氏并没有讲多少,不过就是谈及如今身在京城的一些人的近况,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还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徐氏分明从中读出有心人想要让自己知道的东西。 “荣荣......你想去京城吗?”徐氏从来没有向孩子隐瞒过家里的情况,甚至于荣荣的礼仪规矩,也是完全比照着京里来教导的,对于这件事,夫君不发一言,她便多少知道些夫君的盘算。 解婉荣心里“咯噔”一声,她的小计划还没有开始实施就被娘亲发现了吗?不能吧?这事儿她跟谁都没说过! 解婉荣心虚地开口:“娘亲怎么突然这么问?” 徐氏语噎,她总不能说大嫂通过宁珂来给自己传信,叫自己好好想想,尽快带荣荣回京,因为家里二老最近有些脑子不清楚,把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表小姐宠上了天,叫满京城贻笑大方。 这国公府小姐的名头她看不上,不代表可以随意叫哪个人都可以借来作威作福,还拖累了她的荣荣的名声。 “娘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就问问你的看法,毕竟......娘的荣荣也长大了不是?”徐氏笑着说道,她从前总把荣荣当孩子疼,直到刚刚宁珂谈笑间露出的结亲的意思,她才意识到,在别人眼中,她的荣荣已经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姑娘了。 解婉荣把头埋在徐氏怀里,声音嗡嗡的:“为什么不回去?”许是因为死过一回,叫她这辈子心中总有几分戾气。 解婉荣的语气难得的认真:“东西我可以不要,但给谁,可不能叫旁人说了算!” 她爹娘是受害者,凭什么要远远地避让出去,在这平昌郡过清闲日子,反倒是心思歹毒之人在繁华盛世里享尽世间富贵荣华。 凭什么? 她还就偏要把那些人从髙椅上扯下来,狠狠地踩在泥潭里! “不过......荣荣跟娘亲在一起啊,”解婉荣扭着身子撒娇:“娘亲去,荣荣就去。”娘亲要是不去,她就自己偷偷去...... 反正她本来就是做了这个打算的。 外调的官员重新调任回京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是解鸿卓这般出来了就基本同京里断了关系的,上辈子她一家人匆忙回京,祖父病重,请立世子的旨意被百般阻挠,迟迟落不下来,爹爹也没有接到新的任令,叫她们一家五口在京里底气不足,吃了不少的亏。 这辈子,别的不说,她起码要让爹爹落实了齐国公世子的位子,叫那些人,竹篮打水才是。 徐氏把人搂在怀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的小姑娘呀...... 月牙儿捧了茶水进来,脚步有些急:“夫人,文心姐姐说,说......” 徐氏抬头,看这丫头一脸扭曲,笑着问道:“你文心姐姐又吩咐你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月牙儿眼睛一闭,昂着头一副赴死的架势,没办法,她也不想来,可是她硬不过文心,扭头就被套圈子里了:“文心姐姐说,说看见老爷和二少爷了......去,去那个院子了......” 然后就看到一侧的人群中爆发出轰然的叫好声,继而演变成你推我搡——破口大骂——手底下见真章。 旁人都躲着,只有那个傻子愣愣地一瘸一拐地朝前走,叫人一胳膊推飞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脚边。 嗯......对方的确是个傻子,假一罚十的那种,她用了之后的四个月验证了这一点。 人就躺在她脚边,宋嬷嬷脸色不好地将她往身边拉了拉,矮下身子在她膝盖上了拍了拍,生怕她被吓着。事实上她也确实被吓着了,被对方走路的姿势。 解修倧一直走在她另一侧,肩负着父兄交托的保护好妹妹的重任,四目相对之后,意外的明白了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人的腿能治好......那大哥也一定能够好起来吧...... 别说知道了兄妹二人的想法的解氏夫妻哭笑不得,就是长大一点的解婉荣都没有办法明白那一刻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但是无论如何,她的家人还是按照她幼稚的想法,延医问药,安排寝居。 那一堆柴火的威力有限,洞顶依旧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解婉荣侧过头去,火堆边上的人好像睡着了,半边脸上映着暖黄色的光。好多年没有想起,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些陈年旧事全部忘光了的,但是现在看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这么大度。 不过稍加回忆,她就想起了那个人的脸,笑得傻兮兮的模样。更重要的是,她记得自己某一日一觉醒来之后,屋里跟被强盗洗劫了一样,自己最爱的几件衣服,妆奁里大哥二哥才送的头饰,她惯用的绣了兰草的帕子,她的心头好——被她安置在床榻边的连狗带窝,还有自己四个月前捡回来,给吃给穿还给请大夫的傻子......全部都不见了! 呵! 靠近火堆的那一侧的身体暖烘烘的,连刺痛都稍微缓解一点,一旦放松下来,汹涌澎湃的倦意顷刻间就爬了上来,肆无忌惮地吞没她。 怎么报复他?当然是带回家好好收拾! 浅浅的呼吸声响的很有规律,项钤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半晌之后才抬起自己被勉强擦干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自己长了一张百世善人的脸,还是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天真淳朴......傻大胆? 不用特意去看,他转瞬间就能想起对方那张看起来肉嘟嘟的脸......应该是后者吧。 ** 像是冥冥之中被谁推了一把,解婉荣几乎是一瞬间就从黑甜的梦乡里脱离了出来,睡意全无。明明双眼紧闭,却仿佛能够透过那薄薄的一层皮肉看到从头顶上漏下来的毫无温度的日光。 身体发烫,后背上一层一层的衣服都被汗湿了,黏腻地紧贴着皮肉,只有手脚冰凉,僵硬麻木。 她这状况好像有点似曾相识啊 似乎是为了迎合她,扑天盖的的窒息感倾泻而下,转瞬间将她密密实实地包了起来。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家里,没有温暖的床褥,没有娘亲的眼泪,没有月牙儿的大呼小叫,也没有那个口口声声“一碗下肚,药到病除”,结果硬生生给她灌了六七天苦药的白胡子大夫。 “水”痛苦的声在脑子明白过来之前就已经自发地从嘴里溜出去了,凸显得是目前最渴求的东西,她耳边似乎能听见嘴唇随着轻微的动作而撕裂的声音,温热的液体带着腥味顺着嘴角流了进来。 “呕......” 解婉荣从石台上一点一点的磨蹭下来,头昏眼花,她这会儿可有自知之明了,就自己目前这个样子,除非大哥能像话本中的绝世英雄一样突然出现,或者那个裹着棉衣躺在火堆边睡得四仰八叉的傻子突然变得聪明起来,否则,小命怕是要丢在这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2.第八十一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林县是难得的地广人稀, 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人怎么着也能混个面熟, 沿街的铺子里,做工的伙计一点动力都没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任谁看到路过一个人, 转眼就能想起他昨天或者前天来过, 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讲没讲过价,这人是不是潜在的客人都能猜出个八、九分来,自然,这八、九分, 一般都是否定的结果。 整个林县也只有一家酒楼, 东家同时也经营着隔壁的客栈, 酒楼叫鸿运,客栈也叫鸿运。跑堂的伙计和柜台后的掌柜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一个想着什么时候能关门去喝口小酒, 一个想着什么时候能关门回家看看婆娘刚刚给自己生的大胖小子想想就美。 “扣扣,袁叔, 雅间有人吗?”来人穿了一身月牙白的书生袍, 领口袖口处是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同色的祥云纹宽腰带, 下缀一块玉质极佳的白玉佩, 身姿挺拔, 丰神俊朗。 “东东家?您怎么来了?书院这么快就放假了?”柜台后的掌柜袁丁打着晃从翘着的凳子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出了柜台:“出了什么事吗?哟,这位是解公子?”倒不是他老眼昏花,实在是这变化太大,这向来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突然脱了书生袍换了一身绛色衣衫,黑发如墨,红衣似火,更衬得人面白如玉,还隐隐多了那么一点妖邪之感,哪怕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容,也叫他不敢认了。 齐英装作没看到掌柜额头的冷汗:“没什么事,雅间空着?” “空着空着,当然空着,”袁丁赶忙把人往楼上引,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地砸在那缩在角落里的跑堂伙计身上:“这快要过年了,咱们林县本来就人少,有时候一整天也遇不上一个客人,我正想着去找东家你商量看看,咱们这酒楼是不是可以暂时关了” 齐英挥挥手表示自己上去就好:“先别急,再过几天吧。” 袁丁站在楼梯口,隐隐约约听见那与平日格外不同的解公子笑着说了句:“你倒是一点都不急。” 急?急什么? “掌柜的!”从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高大的汉子,喘着粗气:“岳林书院!” 袁丁甩甩袖子:“岳林书院怎么了?”不是他不在意,实在是刚刚经过这一茬,脑子里三五个解公子的脸在乱跑,实在对外面这些事提不起兴趣。 大冬天的,灰衣的汉子累出了一身汗:“岳林书院使人来问,问咱们客栈和酒楼能住下多少人,说是今年书院的结业礼能邀请学生的父母亲眷来观看,怕书院住不开。” “哧,”掌柜搓了搓自己的胖脸给自己提个神:“就书院那么点人,别说拖家带口了,就是三代都来,又能有多少?岳林书院都快赶上半个林县大了,能住不开?” 汉子嘿嘿一笑,想到那书院的管事的话,只觉得眼前都是银子:“那要是再加上岳麓书院呢?” 掌柜一手抬着挡板,听了这话,手都忘记放下来了:“真的?嗨呀,怎么刚刚东家不说!虎子!赶紧准备,大生意来了!” 这嗓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山头的山匪准备下山抢劫了呢。林县人少,白日里却基本都扎堆地在街上看着店,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更何况也没有人打算瞒着这事儿,一时间整个林县的商户都沸腾了!这可是源源不断涌进来的银子啊。 解婉荣一行人就是在林县商户热烈的期盼中进来的,有了齐兰的前车之鉴,解府的马车在路上时走得是愈发的小心,哪怕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也不在乎,即便是进了林县,也丝毫没有提速的意思。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林县唯一的一家酒楼门口。先下车交涉的仆人叫这迎头砸来的热情吓得倒退两步,这哪里是迎接客人,分明是迎接财神爷啊。 解家在林县是有宅子的,原本是为了解修僙准备的,谁知道这岳林书院规定了平日无事不得外出,更别说外宿了,是以这宅子里只留了一个管事看着,既然阖府都过来了,自然还是住在自己家里合适。 因着进了林县是正是晌午的时辰,解鸿卓便叫人直接停在了酒楼门口,这酒楼他从前来过,从环境到膳食都算是不错,一楼大堂,二楼雅间,跑堂的小二眼力不错,直接扯着嗓子把人请上了二楼。 “客官您请,”小二推了包厢的门:“这间临街,咱们酒楼地儿高,从这里能看整个林县,正面对着的就是那岳林书院。” 齐兰眼睛一亮,拉着解婉荣的手就跑了进去:“哇荣荣你看,那里就是岳林书院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是的,荣荣,从初见到此刻不过一个时辰,解婉荣的身份就已经被齐兰自顾自地升级成闺中密友,“荣荣”二字喊得比解修倧还顺畅,自觉被冷待的解修倧也不凑上去,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两人身高差不多,都要踮着脚才能越过窗沿看到外面,这一看,解婉荣就有些哭笑不得了,怨不得那小二说这里正对着岳林书院,认真说起来,这一条街,都算是正对着岳林书院,书院的院墙长长的蔓延出去,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怪不得二哥说胡伯父正在将岳麓书院搬过来两院合并,比起平昌郡府衙所在的湖城,林县能提供给书院的地盘真的大太多了。 “荣荣,”齐兰小小声的喊了一声,还伸出手扯了扯解婉荣的衣袖:“我想去如厕”若是此处只有她的丫鬟在,齐兰早就去了,偏偏这会子屋里还有长辈,还有一个看她不怎么顺眼的解修倧,这叫她怎么开口,哪怕她还是小孩子,她也懂得害羞的呀。 解婉荣看着那张憋红了的脸,还有那双看起来水光粼粼的眼睛,心一下子就酥了,仿佛被人泡在水里两三天一般,又麻又软还使不上力。怎么能这么可爱!不就是去如厕么,去! 趁着解鸿卓点菜的功夫,解婉荣踮着脚尖凑近了徐氏耳边:“娘,我想去如厕” 脸上红红。 徐氏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起身就要陪她出去,解婉荣忙伸手按住她。开什么玩笑,就算她真的是想去如厕,也不能叫亲娘陪着在外面等啊,她都多大了!好吧,现在也没多大,那也不行,太羞耻了,不行不行。 “不要娘陪我过去,月牙儿陪着就行了。”解婉荣说道,其实上辈子这鸿运酒楼她来过几回,基本的格局应该没有多少变化,如果不是宋嬷嬷去了宅子,她该是叫宋嬷嬷陪着的,毕竟她其实有些不记得路。 徐氏一脸不赞同,她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着的。 解婉荣扭着腰撒娇,这个动作她自重生以来早就驾轻就熟了:“又不是只有我自己,兰兰和香萍都一起呢,如果您还不放心,就叫文心姐姐陪我去就行了,才不要娘陪我去呢,多”香萍是跟在齐兰身边的丫鬟,文心则是徐氏的两个大丫鬟之一。 徐氏有些哭笑不得,她虽然放不下心来,但是看看齐兰那小姑娘自个儿成天东跑西走的,又怕荣荣觉得被管着,只得松了口:“那你要好好跟着文心啊,不要乱跑,就算是要做什么,也要带着文心才行” 眼看着齐兰憋得受不住了,解婉荣赶紧拉着她跑了出去,齐兰才六岁,比她还小上几个月,要是真的憋不住了,那可就不是乐子了。 鸿运酒楼的东家是个有趣的人,就连茅厕都单独辟了一个树木葱郁的小院,扎堆种着那些冬天也不落叶的稀罕物,看起来格外的雅致。真走到地方了,解婉荣倒是也起了心思,便让文心留在外面等着。 “咔哒。” 解婉荣在外头浇水洗手的动作一愣:“兰兰?香萍?” 根根浑圆,有差不多她腕粗的竹子密密地扎在一起,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竹门,小风吹开了右手边离地大约四五寸的竹门,咯吱作响,隔间里空无一人。 已经出去了吗?冬天的井水冰冷刺骨,解婉荣抽出帕子擦拭手上的水渍。 又一阵风过,隔间无人的竹门咯吱作响,只有左手边的那一扇纹丝不动。 “兰兰?”解婉荣动了动脚:“你在就出声,不要闹。” 刚刚还觉得雅致的葱郁树木这会子在她眼中都成了可怖的牛鬼蛇神,偶尔有微风过树梢,力道不足以撼动枝叶,整个院落里寂静无声。 仿佛突然间就变得阴森了。 她往左边走了两步,紧绷起来的身体变得格外的敏感,甚至觉得脚下的土地比刚才松软些。 帕子用力捏在指间,竹门用力一推便开了。 秦威朝着半开的窗子打了个响指,不出片刻,门口就落下三个人,其中两个一看就是被钳制住扔下来的,脸色难看地很。 “这就是她说的万全之策?” 被扔下来的两个人受制于人,偏过头去,脸都青了。 “怎么?我还问不了你们了?”秦威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却无端地能让人感到一股子刺骨的阴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第八十二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 黑沉沉的夜色遮云蔽月, 庙会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结束了, 路上只剩下零星的几个摊贩, 借着头顶上晃动的灯光在规整自己的用具, 动静不大,在寂静的夜里平添了几分萧瑟。 “哒、哒、哒。”是马蹄踩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中年摊主抬头看了一眼, 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不见停下, 只随口说了一句:“这么早就来了?我这还没收拾好呢, 要不你先坐......” 长凳早就被他倒扣在方桌上,用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 摊主自个儿先笑了:“都忘记我收拾过了,你等等啊, 我先把零碎的锅碗瓢勺放车上,你先帮我拉回去, 这些木头家伙就放这儿吧, 我在这儿看一夜,明个儿一早还给人家。”这些都是他跟附近的人家租用的。 驾车的是个青年人, 看起来似乎有些腼腆,脖子上围了长长的棉巾,遮住了半张脸,一句话不说, 只帮着把大包小裹地往车上放, 尤其是摊主放在角落里的两个大麻袋, 死沉死沉的。 “这些可都是我的命根子, 轻易丢不得,你路上也慢着点,都是些易碰易碎的,别给伤着了,”摊主站在马车边上,摩挲着布着老茧的双手,有些担心:“走一段儿你就下车看一眼啊。” “嗯,”青年低声应了一声:“放心吧。” “哎......” 依旧是“哒哒”的马蹄声,节奏轻缓地慢慢远去,驾车的青年不经意间抬了下头,迎着朦胧的灯光,看不真切。 路上没有人了,方六扯下了遮了半张脸的棉巾,突然靠在车壁上笑了出来,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甚至哼起了不知道调在哪里的小曲儿,他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能带着“大功劳”回京去,心里就高兴的不得了。 想他方六好歹也是秦家一众侍卫中的三把手,从前不管是在京里还是在军中都是说一不二的英雄人物,不想一朝“发配到边疆”,整整两年盯着后宅的家长里短无所事事,要不是时不时地还得和京里传递消息,他都要以为自己被主子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边正兀自得意着,只听到车厢里突然有乒铃乓啷的响声,其间还夹杂着瓷器掉落到车里破碎的声音,方六咬了咬后槽牙,早知道药量就下多一点了,反正这药也不是自己做得。 “吁......”方六翻身下来,绕到后面一把掀开了帘子,借着朦胧的光亮勉强可以看清楚车内的情况:原本堆叠在角落里的锅碗瓢勺此刻都散落在马车上,有的摔裂了口子,有的直接摔成了两三片。 真的要了老命了这回! 这么一想,方六落在麻袋上的眼神就不那么友好了。 麻利地把麻袋口解开,看着从里头冒出来的红扑扑的,满头大汗的小脸,方六这会子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微微弯腰跟人对视。 解婉荣倒抽一口气,下意识的往后仰,两只手被困在麻袋里没能支撑住身体,“咣当”一声砸在车厢上。 “......” “......” 方六愣了半晌没敢上去扶。 解婉荣就这么仰面朝天的躺着,头顶是黑漆漆的车顶,但是她眼里仿佛有万丈星光。 她记得方六。 此前就猜测这自己身边肯定有人在盯着,但是没想到这人还是上辈子的熟人,再加上刚才梦里隐约出现的零碎记忆,解婉荣突然觉得这条路不是那么难走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方六的援手,解婉荣只好自力更生爬了起来,看向方六的眼神中带上了谴责。 “方叔叔......” 方六蹭蹭倒退了两步,面上惊恐,腿肚子都在打颤,老天爷爷啊,他做了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下在馄饨摊里的药是直接从宋轲家的医馆里拿的,也没听掌柜地说有什么能令人恢复记忆的奇效啊!难道是因为刚刚那一摔?可......可是,那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多严重,是吧? 吾命休矣! 解婉荣伸长了胳膊把自己从麻袋里扒出来,她现在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果然,项钤这命就是旺她,说转运就转运! 解婉荣坐在车厢里,两只脚垂在车厢外头悠悠地晃着:“方叔叔躲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喊......舅舅收拾你。”解婉荣面上笑着,心里却是一阵忐忑,那句话想来是她从前说惯了的,直接就从嘴里溜出来了,容不得她细想,可她那碎片式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舅舅”这个人。 舅舅?她是所谓的“荣华公主”,是皇帝胞妹,那这个舅舅,是......秦威啊!是正一品护国大将军秦威啊! 解婉荣突然有些晕晕然,她上辈子虽然和秦威没有任何交集,可是,她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听着秦威的传说长大的! 方六往前蹭了两步:“您......您想起来多少?” 解婉荣笑得眉眼弯弯:“我忘记什么了吗?”其实她,真的没有想起来多少,可是她又不蠢,这么好的时机必须得把握住啊! 从方六的反应中她便能猜到,自己失忆这件事儿,怕不是意外,那如果现在“全部”想起来了,这背后的人,还能安心地把自己放在这天高皇帝远,伸直了胳膊都够不着的地方吗? 想也知道不能。 所以她必须是“全部”想起来了。 方六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确定自己是真的没做梦,他真的在不经意间把这位小主子的失忆症解决了,这回带回去的可不是“大功劳”了,是“催命符”啊! 方六咬了咬牙,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那您,是想要留在平昌郡解府,还是回宫......不,是回京去将军府。” “我自然要回京。”解婉荣眯着眼睛,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路的尽头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隐约地描绘出玉洺山的一点轮廓,是她这两年看了无数遍的玉洺山,随手在纸上都能画出来的轮廓。 解婉荣把头低了下来,微微缩着肩膀:“方叔叔,我家是齐国公府,您能送我回家吗?” 方六一愣,继而是苦笑,大跨步上前,将麻袋抖开,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脚踩了进去:“您怎么还是这么聪明......委屈您了,这份委屈,主子会尽数替您讨回来的,还望您......还望您......” “谢谢叔叔。” 破旧的车厢里重新燃上了熏香,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最终停在一处败落的小院门口。里头一直有人守着,见马车来了,忙不迭地把门打开。 方六把车厢内的两个麻袋扯了出来,一个夹在胳膊底下,一个抱在怀里进了院子,也不往屋里走:“这份厚礼,就交给你们了。” 院子里站着个矮个青年,脸上挂着谄媚的笑:“瞧您说的,干咱们这一行的,就重一个‘义’字!” 方六冷哼一声,对此不予置评。 矮个青年有些瑟缩:“您放心,就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我也能安全把这两个货给您送去京城!我的命还捏在您手里呢!”也不知是什么穿肠,叫他疼起来生不如死,恨不得剥皮刮骨去掉这份疼意! 方六点了点头,松了手。 马车离开的速度比来时轻快多了。 矮个青年抱着小的麻袋进了破屋子:“严......严老大,货到齐了。” 被唤作严老大的人三两下解开了麻袋,盯着那张睡得沉沉的脸,凶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干的不错,只要出了平昌郡,这事儿就跟你没关系了,你那一家老小,我保证给你安排的好好的!” “是是是,谢谢严老大。”矮个青年灰着一张脸,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小命送掉的滋味,可一点都不好受! * 方六趁着夜色上了玉洺山,敲响了悟尘的禅房门,当头就是一句:“我把她送回京城了!” 悟尘捻着佛珠的手一顿:“你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那也不是一个好地方。” 方六梗着脖子,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借口:“那解鸿卓的速度慢得跟王八似的,我只能在后头踹他一脚。” “你自己做主便是,不过,这平昌郡不好出去,你把她交给谁了?”悟尘在心里把名单过了几遍,秦威留在平昌郡的人手并不多,能在三两天内安全出了平昌郡的更是一个手可以数过来:“好叫我心里有个底。” “没找自己人,”方六退到门边贴着门站着:“那什么,你这寺里不是有个做贼的小和尚么,我去宋轲那儿拿了点药......” 悟尘:“......” 悟尘劈头盖脸地就把手里的佛珠扔了出去,一撩僧袍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大跨步往外走:“你可真是贼胆包天!那小僧哪里只是一个贼!他背后的情况我到现在还没摸清楚......” “难受。”解婉荣下意识的嘤咛出声,几乎是在张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她不该这样的——毫无警惕心,像一个真正的六七岁的稚儿。这个人可不是上一世她朝夕相处了四个月的傻子,而是一个彻头彻尾,不知善恶的陌生人。 啧,不知道是不是她刚刚想起这段经年的记忆的缘故,对那四个月的事儿记得不要太清楚,就连有一日他们去街上溜达,买了一串糖葫芦自己吃了几个都记得清清楚楚。解婉荣闭上眼睛,在脑子里把突然“怀旧伤感”的自己唾弃上七八遍。 项钤想了想,重新往山下走,他只当背上的小姑娘纯粹是因为病得太难受而不想说话,但是好不容易人能清醒点,也叫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远远地已经能看到破庙的院墙了,他只要把人放在那里就行了,破庙的老和尚是个慈眉善目的,救人一命的事儿他要是不肯做,也不怕那小破庙里供奉的佛爷半夜下来念经。这小姑娘看穿着打扮也不像一般人家,指不定用不了多长时间家人就能寻到这里了没事,只要在一会儿就好,项钤晃了晃头,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甩了出去,山洞旁那个脚印也不一定就是昨夜留下来的,他应当没那么点背 思绪一旦发散出去,对眼前的事儿就没那么用心了,项钤脚下一个踉跄,险些顺着枯草丛生的陡坡滚下去,还没有站稳身子,背上的小姑娘就撒了手离了自己的后背似要仰面朝天翻过去。 **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满脸褶子,眉眼都是笑。 这庙藏在山坳里,院墙和大门都斑驳不堪,就连檐下的牌匾,都没能躲得过岁月的刀割,勉强能看清中间是一个“林”字。老和尚同往常一样起得很早,几十年下来,哪怕是闭着眼睛,他也能顺顺利利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顺手的位置没摸到自己的笤帚,老和尚惶惶然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混沌,看不着半点精光。 哦,院里的落叶都堆在墙角了,还顺带清理了墙角那落了不知道有多少年的蛛网,水缸里也装满了水,就连顶上缺了瓦片的小厨房里,也隐隐有面食的香味,老和尚往后院仅有的几间厢房那里瞅了瞅:“作孽哟” “砰砰砰!”这架势似乎要把木门踹出个洞来。 和尚还没有反应过来,院里就从天而降一个人,距离厢房门口不过四五步,正要抬腿,突然被穿着相同装束的人拦着了。 “老六,不要做无谓的事儿。”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生得是高大威猛,声音都沉稳不少。 被唤作老六的方六一下子就恼了,说话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方大,这个时候拿兄弟情谊压着我,不太厚道吧?做都做了,还指望着能瞒天过海不成。”也不管那人的反应,一个错身就到了后面,两步就到了厢房门口,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门。 不过几息,就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墙边的老和尚。 “喂,和尚,我家主子说了,叫你,请,客人进门。”方六语带调笑漫不经心。 “阿弥陀佛老衲这便去开门便是。”也不知是从哪来的缘分,一波又一波地造访。木门也老了,开合之间的吱呀声听得叫人牙酸,老和尚目不明的同时耳也不聪,对这声音没有多大感觉,倒是门口并肩站着的两个人被这声音折磨的龇牙咧嘴。 “嚯这是哪里来的两个泥娃娃哟。”和尚笑得见牙不见眼。 项钤虚咳了两声,脸上斑驳的泥印子勉强能盖住那层薄红,看了看自己看不出肤色的手,最终还是放弃了搓搓自己冻僵的脸的想法,虽然自己的脸现在比着手,也好不上多少。 手上用力环着手软脚软,勉强有点精神头的小丫头,项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和尚,救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第八十三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解婉荣肩膀被勒的一疼, 抬头看向徐氏:“娘?” 连解修僙都忍不住凑上前两步, 脚尖抵着床前的踏板, 脸色难看的厉害:“你再说一遍?” 解婉荣咽了咽口水, 说话就说话,凑......凑那么近干嘛,还那么凶:“就叫人打了一下, 在脖子那。”边说, 还边伸手揉了揉后颈, 这么疼, 该不会淤青了吧? 徐氏和儿子对视一眼, 又同时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他们一直以为是贼人掳了齐兰, 被香萍撞破后怕事情败露才杀人灭口,至于荣荣,只是看到了那血腥的场景之后吓晕了而已。 原来不是么? 那为什么只有荣荣一人逃过一劫?总不会是歹人平生了一丝恻隐之心这样的笑谈吧?徐氏与解修僙面面相觑, 这原本的迷雾尚未剥开,就又覆了一层上去,可怎么办才好。 解修僙揉了揉眉心, 徐氏拍了拍解婉荣的头:“娘有事出去一下, 留了宋嬷嬷在这里,叫月牙儿也进来陪你好不好?” 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她上辈子三不五时就会听到这句话, 更可怕的是, 她每一回, 都被敷衍成功了。 “不要。”解婉荣下意识地拒绝,这辈子她不想做一个安枕于高墙之内的闺阁小姐,若是真的事事不知,她如何才能摆脱上辈子的惨剧! 齐兰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角。 徐氏注意到这个小动作,起身捏了捏解婉荣的脸:“看,兰兰有事儿找你呢,你们俩个小姐妹好好说说话,娘一会儿就回来了,乖啊。” 解婉荣垂头丧气地看着娘亲和大哥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屋子,短小的手按在床褥上,叫她莫名地讨厌,若是她年龄再大上一些,才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被打发了呢。 齐兰毫无察觉凑上去环着解婉荣的胳膊:“荣荣我好舍不得你啊。” 解婉荣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舍不得?什么情况? “你大哥要把你送回家?书院的结业礼你不看了吗?”解婉荣有些惊讶,就算齐英再怎么生气,也应该不会在这当口把齐兰送回家吧?从刚才娘亲和大哥的反应来看,香萍被害的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作为主子的齐兰怕也是有危险,现如今还有哪里比戒备起来的林县更为安全?齐英是傻的吗? “不是但是也差不多了,”齐兰后知后觉地脱了鞋子胡乱地扔下床,仰躺在被褥上,眼睛看着床帐:“大哥说,等结业礼结束之后就直接带我去京城外祖家,然后,叫我留在那里我不想去。” 解婉荣挪了挪身子和她肩并肩躺着。 齐兰侧过身子,眼睛黑黢黢的,找不到亮光:“荣荣,我刚过了六岁的生日在这之前,我都不知道,我还有外祖我不想去。我就想留在这里,可以跟大哥呆在一起。” 就算只有两个人,相依为命也好啊,她以后肯定再不买点心,也不做新衣服,买新头花她也可以不要丫鬟照顾,自己学着做饭洗衣,她都行的,只要大哥不把她一个人扔下。 满室沉寂。 解婉荣皱着眉头回忆,齐英就是她上辈子记忆里的徐泽,那齐兰口中的外祖家,自然就是那显赫的徐相府。她上辈子不太爱出去交际,对这些高门大户的了解也就仅限于娘亲偶尔的介绍和院子里的小丫头四处搜集来的八卦。据她所知,徐相府人丁并不复杂且非常护短,上辈子齐英背着不孝的名声投奔徐相府,不也叫护短的徐家人给好好的护着了。如果撇开齐兰的意愿来看,徐相府当真是一个好去处,至少相较于平昌郡的齐家来说是的。 况且。 房门没关,有风吹过的时候,如意勾上绣了攒枝千叶海棠的纱帐轻轻地晃动着,解婉荣看了一眼重新走出去将八折落地屏风缓缓铺展开来的宋嬷嬷。 那屏风上画的是大雍朝的山河图,源头隐匿在山里,去处也隐匿在山里,飘飘渺渺的雾气四散在山间,遮住了本来的样子,叫人忍不住想掀开它,或者,重新画上。 解婉荣转过脸去跟齐兰咬耳朵:“没关系的,我很快也会去的。” 若要论起来,她的仇人,可都在京城地界呢。 她还记得上辈子一家人匆忙回京的窘境,因着一桩她两辈子都不曾得知的旧事,爹爹和祖父相看两厌,叫祖父气得狠了,哪怕叫满京城的人都看了笑话,宁愿世子之位空着,也不愿请旨给了爹爹。对于京中齐国公府的事情,爹爹虽然不能说漠不关心,却也实在是不上心,不过安排了几个人留心着京里的动静,只有天大的事儿尚可传讯来平昌郡。因为这,差点叫祖父给奸人害了,致使齐国公府的国公之位旁落。 这辈子,她解婉荣自然是要跟着爹娘一起,风风光光,齐齐整整地回京,好好的跟那解明珠“相处”,不然,她死得多冤枉啊。 至于怎么回去,自然是要靠她的好二哥解修倧了。 跟在解鸿卓后面怒对林县县令的解修倧:“阿阿嚏!” ** 解鸿卓一直忙到天黑透了才回来,晚饭摆在徐氏的院中,也算是一桌迟来的团圆饭。忙了大半天,解鸿卓晃着脑袋,按着后颈进屋落了坐,就连一贯好动的解修倧都晃着身体眯了眼睛,只觉得眼前这张桌子,像极了自个儿屋里的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 解府惯用的厨子并没有跟来,只是解修僙早已吃惯了外面的饭食,解鸿卓与解修倧着实是累及了,哪怕真吃出了口味上的不同来,也没有那个心力再去计较。整个饭桌上,吃得最好的,就是遭了大难的解婉荣了,因着徐氏疼惜,特地遣了久不下厨的宋嬷嬷单独做了一份给她。 等吃饱喝足了,解修倧宛如重新活过来了一般:“总算缓过来了,跑了一个下午,恨不得能把整个林县都走一遍。” 解鸿卓教育子嗣的方式倒是跟他爹齐国公是一脉相承——否管好的坏的,与你相关的,只要你想知道,我都摊开给你看,你要是受的住最好,受不住给吓病了,我就给你请大夫,满天下的给你找好大夫,若是还不行,我也是乐意给你请和尚道士和神婆、算命瞎子的。 这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这么些年来,他也是一贯用这个方法培养两个儿子的。但是这会儿,隔着一张饭桌看着对面的女儿,解鸿卓难得的犹豫了。 那什么,闺女不能这么养吧他要是真在这里把查到的东西都摊开来,今晚怕是睡院里的命。 “就你那小短腿,有几步路是自己跑着去的?”林县地广,白日里鸿运客栈所在的那条街都是商户,算是人群最集中的地方了,只是到了晚上,俱是关门落锁回了自家,县衙的人想要挨个询问,又岂是易事。 桌上的汤是宋嬷嬷煲的,解修僙搁下了碗,脸上是经年不掉的温润的笑容:“认真说起来,这‘恩人’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留下来。” ** 漫天的雾气缭绕,走一步散一丈,解婉荣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半天想不明白。她分明前一刻还直面那血腥可怖的场景,怎么一眨眼,就到了这里了? 从周身这一丈内的场景来看,这是长门街上的那间书肆,可那书肆,该远在京城才是。 耳边突然有人大声吵嚷,解婉荣匆匆循着声音过去,动静之间如刀劈斧砍般将雾气吞噬殆尽,直至近了,才叫她看清眼前的一切。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她却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只不过梦到的,是上辈子曾经真真切切发生的事。 梦里的人物有她,有大哥,还有......徐泽? 徐泽是她大哥解修僙的好友,一个整天看见她就要甩脸色的讨厌鬼。她的记忆中与大哥相交甚好的友人,称得上时间长久的,不过一个徐泽,至于二哥说的,齐兰的哥哥齐英,一个不爱笑却非常好相处的人,她是没有见过的。 她记得这一回,自己偷偷带着月牙儿跑出来是为了买新出的话本子,哪成想叫徐泽在书铺门口撞了个正着,那人黑着一张脸,看起来比她大哥还要生气,当着大哥的面儿,用尽了所有文邹邹的词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骂的体无完肤,那是她第一次被人这么骂。 “你的下人呢?” “你就带着一个丫鬟就出来了!” “你跟伯父伯母说过了吗?” “你怎么如此不懂事,亏你还是个大家闺秀,年岁都活到” 她脸上因为买到了新的话本的笑容还没有下去,迎面而来的诘问伴随着书铺的客人好奇的眼神和窃窃私语把她砸的个晕头转向。 她解婉荣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主儿,当即甩了他一巴掌就走。说破天去她解婉荣跟徐泽不过是哥哥的朋友和朋友的妹妹的关系,她轮得到他来管束么!她发誓这辈子跟徐泽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最后她还是原谅徐泽了,因为一个烂俗到骨子里的却让人忍不住掉眼泪的故事。 当年她只看到了徐泽眼里的怒火,可这一次她却看明白了,徐泽眼底的恐慌和悲痛 徐泽有个妹妹,跟你差不多大,倒是也跟你一样胆大包天,动不动就带着丫鬟偷跑出去,后来徐泽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她,他也是担心你,他一直把你当亲妹妹待的。 她记得事后大哥是这么告诉她的。 没有去管挂着眼泪跑走的自己,解婉荣定定地站在书铺门口,看热闹的人群肯快就散去了,她印象中永远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的徐泽,却突然塌下了肩膀,整个人笼罩在看不见的阴影当中,看起来颓废又绝望。 身后的解修僙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能理解他:“荣荣心大,说不定回到府里就忘了这一茬了,我会跟爹娘说,好生看着她的,再不让她乱跑了。”字字斟酌谨慎,竭力避免往友人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插刀子。 徐泽拧着眉心,话音里是说不出的疲惫:“不,是我太莽撞了,你才是” 解修僙打断他的话:“行了,我知道你把荣荣当亲妹妹看的只是,兰兰的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是不是也该” 说到底那人都是徐泽的生父,如今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跪在徐相府前,日日痛哭请罪,虽说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装相,到底与名声有碍,徐泽既有一片远大前程,何必为了罪人横生波折。 “他做梦!”徐泽咬牙切齿:“要我原谅他,不是不可以,将兰兰还回来,我便既往不咎,若是不过空口白牙的嘴上功夫,就是跪烂了府前的石头,也休想我放过他!” 兰兰?哪个兰兰?原来徐泽的妹妹也叫兰兰吗?好好巧啊。 她似乎连自欺欺人的话都说的没有底气极了。 想她解婉荣虽然不怎么关注府外的事,但当年徐相家那一出闹剧满京城谁人不知,就连她和闺中密友几日一会的小聚,也不免地谈起那些事,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徐泽不是徐相的孙子,而是外孙。 徐泽就是齐英,齐英便是徐泽! 天赋卓绝,前途光明的书生舍了名声功名不要,也要与家族恩断义绝,硬生生地自己的名字从齐家的族谱上划掉。 那丢失的妹妹齐兰?兰兰! 香萍? 面如金纸,唇色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暴突的眼球中遍布惊恐,干枯的,失了水分的竹管上还溅有斑驳的血液。 “兰兰!”解婉荣猛地睁开了眼睛,帐顶的穗子是红色的,鲜红鲜红的,静悄悄地挂在那里,仿佛随时可以滴下来点什么,令她神情紧绷。 “你醒了?”解修僙放缓了声音,伸手想要去碰她的额头。 宽大的,嫣红的袍袖伸展开慢慢铺满她的视线,带着凉风缓缓落在她的脸上,像血,也像她记忆中的,那晚储秀宫的滔天的火焰。 明明是那么热烈的颜色,却冰凉冰凉的,渗人。 “啊”解婉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胡乱地挥舞着双手,碰掉了脸上那似乎黏腻的红,翻身坐了起来,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碰到什么就扯了丢出去,管它砸到哪里。 枕头,被子,甚至是不知道什么的硬物。 她不敢睁开眼睛,心里却是在哀嚎。 她床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徐氏穿过院中来到廊下,身后是跟着捧着托盘的宋嬷嬷,才刚踏上台阶,就听到屋里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 屋门大敞着,用来隔绝视线的八折落地屏风收拢在一边,从她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里屋的场景。 她的荣荣像是疯了一般一边往外丢东西一边尖叫,而她的大儿子修僙整个人如同被砸懵了一般,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是躲开,而是冲上前去制止。 “嘶” 徐氏忙拎了裙摆进了屋子,把闭着眼睛拼命挣扎的人拢在怀里:“荣荣,荣荣,不怕不怕,娘在这里呢,娘在这里呢。” 徐氏的力气不够大,好在解婉荣经过刚才那一阵摔打之后本就有些力竭,这才叫徐氏制住了。一手将人揽在怀中,一手轻轻拍打在背上:“不怕,不怕荣荣,没事了没事了。” 她心疼的想要落泪,又有点责怪自己,若是自己坚持着跟过去了,哪能叫荣荣遇上这般可怕的事情,虽然她没有亲眼看见,但听着儿子和夫君的描述,也能想象那场景,可怜她的荣荣,小小年纪,怎么总是碰见灾祸。 解婉荣拼命地把自己往徐氏怀里缩,恨不得挤进血肉里去,仿佛只有被熟悉的声音和温度包裹着的时候,她才能多一点安全感,闭上眼睛的时候才不会浮现那些可怖的场景。 “娘” “乖,娘在,娘在,”徐氏放轻了声音:“没事啊,没事的,有娘在呢。” 解婉荣蜷缩在徐氏的怀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怕不是她的身子和年龄变小了,就连胆子也缩水了。从前她是齐国公府的小姐,虽然一大家子都护着她,但是偌大的府邸,怎么可能没有一些腌臜事儿,她虽没有真的见过死人,却总是从丫鬟仆从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的。更何况,她从前读过的那些志怪话本中,又不是没有把杀人抛尸这样的场景描写的极尽真实的,她不也看的津津有味。 只是猛然看见,没有反应过来罢了,解婉荣这样安慰着自己。 似乎心神放松了,被强压下去的身体的不适这时候才凸显出来,疼得几乎让她转不了脖子的后颈和用力过度的指尖。 “嘶” “嘶” 两个痛呼声诡异的重叠了,解婉荣身体一僵,从徐氏的怀中悄摸摸地抬头去看,她对自己做的事情,还是有那么一点印象的像个疯子一样。 床前立着一个身着绛红色衣衫的男子,面冠如玉,目若朗星,此刻正抬着手覆在侧脸,宽大的袍袖垂着,露出了一节手腕。 似乎发现了她的眼神,那人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微不可见的僵了一下,还是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呀!”解婉荣赶紧把自己重新缩进了徐氏的怀中,两手捂住脸,恨不得这辈子都不把脸露出来了。 指尖有淡淡的血腥味,解婉荣瞠目结舌,有三只手指刚过指尖的指甲缝里还带着血丝,怕不是刚才挣扎的时候在哪里胡乱地抓了一把。 床前那人抬手覆脸! 解婉荣在心底哀嚎一声,她还没来得及帮上忙,该不会就先把大哥毁了容吧。 “我不是故意的”她有意压低了声音,但屋里该听见的还是听见了。 耳边是温润的男声,笑声柔和,如悦耳琴声,叫她一时间杂乱的不知所谓的思绪冒出了一根线头。 “兰兰呢?娘,齐兰呢?”解婉荣的声音里满是惊慌,香萍死了,那兰兰呢? “所以,你就是单纯的为了我们娘几个好?” 解鸿卓连连点头。 “哼,我才不信你对那些鲜嫩可口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要不今年为什么非得在这当口让我带着荣荣避出去!我就知道,你是嫌弃我人老珠黄,巴不得新人换旧人。”徐氏面上委屈的不行,丢了点心就转身回了卧房。 “夫人说的哪里话......”解鸿卓可怜巴巴地跟上去。 “这不是京里来的人快要到了么,”解鸿卓把人揽在怀里好生安抚:“除了往年里的那些,老爷子身边也有人跟过来了。” 徐氏一愣。 “求和?”徐氏这话说的小心翼翼。 解鸿卓紧了紧手臂,脸埋在徐氏的长发里,嘴角的嘲讽一闪而过,继而又是漫无边际的心疼,明明当时受了大苦的是她,险些没了命的也是她...... “不是,一些小事儿,我能处理,你带着小二他们去寺里住几天,恩......好好拜拜。”很显然,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多少也传到解鸿卓耳朵里去了。 徐氏推了他一把:“混说什么呢。” 自从岳林书院和岳麓书院两院合并之后,便对外宣称开始扩招,这两年涌进湖城一观的达官贵人不知凡几,作为平昌郡的知府夫人,徐氏自然不能躲在后宅里偷懒。虽说比不上当年在京城作为齐国公府的解二夫人的盛况,却足以让她从只言片语中重新回忆起往事。 她在湖城呆了六年,除了偶尔会想起远在京城的亲人,她的小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自在。 但是她如珠如宝的三个儿女,也应该陪着在湖城终老吗? “夫君......”徐氏细细的呢喃声里是难得的示弱。 解鸿卓猛地收紧了胳膊,几息之后之后才开口,语带笑意:“我要是带着你和孩子们一辈子都待在湖城,怕是岳父岳母和大舅子们要杀上门来了。” 叫徐氏生气地推搡了一把。 “湖城也未必是风平浪静的......”想想之前发生的事情,解鸿卓只觉得一阵阵头痛:“等我安排好了一切,咱们就回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第八十四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月牙儿是过来送热水的, 府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下人, 如今大半还在院墙那边的胡家帮忙, 夫人身边也拨了仅有的两个大丫鬟之一过去, 剩下的一个在小厨房里盯着精细的吃食和炉上的药汤,夫人屋里的事也不能叫外院的人插手, 如今的大事小事,只能靠她的细胳膊细腿来跑动。 离的远远的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哭声, 其中又以自己干娘的嗓门最为响亮,那动静跟屋里进了贼人似的, 吓得月牙儿扔了盆甩着手就往屋里跑, :“夫人,干娘,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被人一打岔,解婉荣一口气没上来, 被噎得够呛, 徐氏也觉得甚是丢脸,只有宋嬷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 一个跨步到了月牙儿面前,顶着一张涨红的胖脸, 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脑瓜蹦:“毛毛躁躁干什么呢!进来不知道敲门喊一声啊, 叫你打得热水呢?” 月牙儿疼的直蹦, 支支吾吾了半天, 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我这就重新去打” 等月牙儿出去之后,缓过气来的解婉荣才涨红着脸往徐氏怀里藏,多难为情啊,自她有记忆以来,就没哭得这么的过。 哭了一场之后,就连宋嬷嬷的心气儿都顺畅了不少,只笑着打趣解婉荣:“太太,您瞧姐儿还羞上了” 徐氏把人牢牢地搂在怀里,心软地一塌糊涂:“嬷嬷,赶紧叫人把早饭端进来,省得误了喝药的时辰。” “哎,老奴亲自去。” “我我叫婉荣么?”起名儿的动作倒是快,若不是她知晓前事怪不得上辈子的她从未怀疑过自己不是解家的姑娘! 这话一出口,解婉荣心底也松了一口气,就算她上辈子死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在她心里头,她还是愿意,也只愿意自己是解家的姑娘。 解婉荣悄摸摸地抬眼看徐氏,这动作在徐氏眼里,就像只胆小的动物在一点一点地向外伸爪子,试探周围的环境,惹人怜爱的很。 徐氏紧了紧手臂,她怀里的人儿小小的,软软的,仿佛一团棉絮,把她心中空掉的那块填的满满当当的:“自然,荣荣的名字可是你爹爹想了在你未出生的时候就取好的。” 不等她再多享受一点儿温情,就被人没有眼色的打断了。 “咳咳” 徐氏回头看过去,只间屏风的一侧探出来一个小脑袋,相貌同她怀里的格外像,就是一双眼睛给人的感觉不同:“倧哥儿来了,赶紧过来。” 解修倧犹犹豫豫地不太敢蹭过来,前儿他说了那话,叫亲爹拎起来打,跑都跑不及,在床上闷着趴了一天,这会儿屁股腿儿的还疼着呢,两只眼到处看了看,语气小心又小心:“爹不在啊?” 这么一问,倒是把徐氏问住了,有旁的什么夺取去了她的心神,她也不过就隐约知道夫君总是见天地往外跑,好像忙地不可开交的样子。被她连被子一起搂在怀里的闺女似乎在提醒她,确实有点冷落自己的夫君了。 日头出来了,光亮落在皑皑白雪上,白得晃眼,一时也拿不准时辰,徐氏开口,说得也忐忑:“应该不在吧” 解修倧刚松了一口气,就叫人一脚从屏风后面踹了出去:“探头探脑,贼眉鼠眼的干什么呢!” “爹”幸好力度拿捏的好,才没叫他在新妹子面前摔一个嘴啃泥,他跟娘长的像,他贼眉鼠眼,那娘是什么! 徐氏想站起来,看了看怀里的新闺女,还是选择了后者,在心里头默数了一下日子:“你还没去衙门啊?” 解鸿卓哼了一声,他白日里忙着亲手准备东西,晚上又只能独守空房,如今又听到这话,心情很是不明媚,他向来是个不着调的,当着孩子和下人的面也随意开口:“我这难得才有一回休沐,你就迫不及待地让我走了?夫人果真是有了新人了。” 徐氏叫他一句话说得脸上泛红:“当着孩子的面,你混说些什么呢!”她恨不得捂住女儿的耳朵才好。 解鸿卓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深呼了两口气,脸上才挂上笑容,自以为和蔼可亲的很:“咳婉荣身体好些了吧?” 解婉荣只觉得眼睛疼得很,将头埋进徐氏的怀中,这样的爹算了,傻归傻,总归还是上辈子把她捧在手里的爹。 徐氏有些心疼:“前个儿喂了药,身上的烧倒是退了,只需要好好养着就成,只是这冻伤”如此严重,怕是要到入了春,天暖了,内里才能好的七七八八,若是养不好,怕是年年都要犯了。 话音才落,徐氏猛然想起女儿没了记忆这回事儿,赶忙喊了解鸿卓到近前来:“荣荣,这是你爹爹,这是你二哥,边上儿那是宋嬷嬷,前头进来的丫鬟叫月牙儿,你还有一个大哥如今正在书院里,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不记得没关系,咱们慢慢来,重新认识”她越说越激动,总觉得把家里的事情都说个尽了,这孩子就跑不了了。 解鸿卓也才知道这事儿,看向解婉荣的眼神中满是复杂,心中倒是有些相信那些和尚说的命了。 他昨个儿得了成安从宋嬷嬷那儿打听回来的消息之后,心里头便窝着火,是不是亲闺女他这个做爹的能不知道?自是有人知道自家夫人的心病,掐准了他不会做什么,这是算计他们两口子呢! 他牵了马直奔慧济寺,算计他的人,没得了他的准话,怕还在慧济寺里等着他呢!。 ** 解鸿卓冷眼看着寺中厢房里看似孱弱的故人,除了感慨造化弄人之外,还有十足的愤怒。 “您倒是舍得。”解鸿卓站在窗边,外头的雪似乎要停了,只剩下一些细碎的渣子夹杂在风里。 跪坐在蒲团上的男人闭着眼,带着点悲天悯人的意思,只是这片刻的慈悲转瞬间就消失了:“人,就托付给你了。” “别,”既然这人没端起架子自持身份命令他,解鸿卓也不乐意做一个卑躬屈膝的奴才:“您要是真的打算把人往我这里放,我也只有一句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给了我,就是我解家的人。” “好,”最后一丝柔情也藏好了,蒲团上男人笑得温文尔雅:“朕在此立誓,有生之年,绝不会认回她,若有违此誓,叫朕谋划的一切都如水中月镜中花,叫朕成为大雍朝的千古罪人!” 不是“我”,而是“朕”,这人拿了他的地位和无限尊荣起誓,倒叫解鸿卓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晚间回来之后解鸿卓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身边只有成安伺候着,天黑透了也没点灯,只有一声一声的呼吸声。 大雍朝其实不怎么信佛,像齐国公府这样的武将世家,总觉得自己是与佛门犯冲的,哪怕是后来没有多少人上过战场了,这种观念也根深蒂固,直到解鸿卓走投无路的时候才认识到,人世间真的有些事情,是人力所不能及的,那虚无缥缈的佛,也是真的。 这可不就是天意么,他那小儿子才刚给自己编了个妹妹,这妹妹就跟戏文里说得似的,从天上掉下来了。 “成安,往京里送信,记着瞒着那头!”既然是他的女儿,就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设想了千万遍,真的死到临头了,成安还是想劝一劝:“老爷,这姑娘的来历还没有查清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解鸿卓眉头一挑:“哪有什么来历,你家二少爷不是说得一清二楚的了,那是我家的三姑娘——解婉荣。” 当年他在书房里翻了半个书架的书,想了一宿,才给自己的女儿定下来这个名字——解婉荣。 ** 他解家的头一个姑娘,解婉荣! 看向解婉荣的眼神是软了又软。眼睛一动,就看见了那一双手上厚厚的药油。 “冻得挺严重,难受吧?”解鸿卓瞥了一眼满眼好奇的儿子:“都怪你二哥,要不是他带着你乱跑,还去玩雪,能冻成这样吗?” 莫名被点名的解修倧:“” 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冻伤的解婉荣:“” 一字一句都对上了! 怪不得自己上辈子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解家的女儿,姓名,身世,甚至是受伤的理由,充分又合理,完全不像是刚刚才想好的! 她从前一直以为二哥口才好,张口就来,完全不像是解家人的实诚的性格,现在看来,她才是那个与众不同的啊! “放心,爹爹肯定好好收拾你二哥,替你报仇!”顺便树立一下他在女儿心目中的印象。 “哦,好”解婉荣呆愣愣地看着解修倧被捂着嘴巴拎着后衣领出了门,直到人没了影儿,目光也收不回来。 徐氏越想越觉得相公想得理由好,不然,她该怎么解释这冻伤的事情了,虽然这次是委屈了小儿子,但是男孩子嘛 “荣荣别难过,待会儿等你爹收拾完了就叫你二哥来给你道歉啊。” 连道歉都出来了?! 烛火摇曳,鬼影幢幢,数不清的手在拉扯着他的四肢。 “走啊,我带你回家。”——不不不,这里才是他的家! “大好的前程和荣华富贵在等着你,不比呆在这里做一个下人强!”——他才不是下人! “你根本就不应该呆在这里,赶紧跟我走!”——不,不走! 蜷缩在床榻上的少年眉头紧皱,睡得一点都不安稳,他知道自己脑子不太好,想不透太过复杂的事情,但是那些话,总是在他脑子里晃荡。父母亲人是谁?他有荣荣不就够了吗?荣荣不是说,这里就是他的家吗? 他不想离开这里。 屋里分明没点灯,却又一点红光悄无声息地落在窗台上,借着那一条细细的缝,送进来袅袅的香气,榻上的少年眉心一松,进入了黑沉沉的梦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第八十五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自那时起, 徐氏就换了熏香,哪怕是后来回了齐国公府, 偌大的一个府邸,没有一个主子用的这个香。 宋嬷嬷和月牙儿的脸在她浆糊一样的脑子里滚过去,直到这一刻她才能确定,自己真的是回到了幼时,回到了记忆最开始的时候。 汹涌而过的睡意瞬间就吞没了解婉荣的思绪,许是心安了,一张冻得过分惨白的脸上也露出了七分甜的笑意,叫抱着她的徐氏心里头悲喜交加着难受的厉害。喜的是多年愿望终成真,悲, 自然是悲这怀中可人儿看起来受罪不少, 叫她心疼。 若是被她知道是谁害得这孩子如此苦,定然叫夫君饶不了他! 被自家夫人和仆人同时念叨着的平昌郡一郡知府解鸿卓, 晃了晃手里的戒尺,背过身去打了两个喷嚏之后毫不迟疑地将戒尺落了下去。 毫不手软地打在面前小儿子摊开的手心里, 解鸿卓面上不显,眼里却是寒光四溢:“说,那些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今个儿是隔壁岳麓书院的院长府上弄瓦之喜,娇娇软软的小娃娃看起来甚是可爱,若是早知道一趟贺喜能叫自家小儿子把那桩陈年旧事给捅出来, 他解鸿卓是宁愿称病得罪人也不去的。 哪怕到了现在, 他只要一想到小儿子在人家院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话, 心头就一阵阵发寒。 想当初,我跟妹妹出生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晌午的天黑得跟半夜似的,有一个脏不啦叽的癞头和尚敲响了我家的门,非要带我妹妹走...... “龙凤胎?癞头和尚?解修倧啊解修倧,父子多年,你爹我还是头一次发现你有这说书的本事!”解鸿卓的心跟这茶杯里的水一般凉,到底没忍住,把杯子摔了出去。 女儿一事一直是他心头的痛,龙凤胎一事确是事实,只是当年那孩子还没到他手上就没了气息,他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从温热变得冰凉。只是这事儿,早就叫他封口令,任是谁都不许提的,当年府里的人,也早就不知道换了几茬了,连夫人......也只以为当年出生的就只有一个。 这事儿必须按下!绝不能叫夫人知道! 若是解鸿卓能早一步知道自家夫人回府会给自己带了多大的“惊喜”,这会子就不会这么笃定了。 解修倧咬着牙不松口,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有个妹妹的,只是他偷听没听全,如今才不知道妹妹在哪,他就是一时被同窗激着了,才恶向胆边生编了谎话。 可他分明就是有妹妹的! 徐氏一回府就听说小儿子不知犯了什么错,正叫夫君收拾呢,可是她现在哪有心思分给儿子,只一叠声地喊解鸿卓,宋嬷嬷在后面催着张老大夫,若不是清楚自己的力气,恨不能抬着这老头子往前走。 向来坚持夫人最大的解鸿卓立马就扔了等待严惩的小儿子,撩了帘子就进了卧房。 床边立时就被围上了,解鸿卓凑近了看,只看见自家夫人小心翼翼地放了个“大包裹”在床上,轻手轻脚地解了外面的斗篷,露出了一张跟夫人年幼时分外相似的脸。 徐氏一脸开心:“夫君,你看” 他与夫人青梅竹马长大,早早地抱得美人归之后,年幼时的事情总是时不时地拿出来回味一番,促进感情,这张脸一露出来,解鸿卓就懵了。 帐顶是湖绿色的。 解婉荣喘着粗气往一旁看过去,解鸿卓心神恍惚的样子一下子就冲进她的眼里,哪怕是烧迷糊了,解婉荣还有心思对这张脸进行点评:美人儿就是发呆,也是美的。不知道他日后是多想不开才会留了一脸的胡子,还要死要活地就是不刮掉。 房门挂了厚重的帘子,挡住了室外所有的寒气,也困住了室内所有的香味。解婉荣无力地蹭了蹭,下意识地想要离开那味道最浓的被子,却被轻柔地按住了。 门帘一撩,有人带了寒气进来,叫解婉荣稍微舒服那么一点。 还不到解鸿卓腰高的解修倧挤了进来,探头看了一眼,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知道自己长得非常好,总有些不长眼的同窗开玩笑,所以他没事总爱照镜子,想着怎么长才能长得威武雄壮一点,或者哪里划个伤疤能好一点总之,他对自己的脸非常熟悉。 但是他没有想到,原来这张脸长在女孩儿脸上是这样的。 “我瞎说的!”解修倧一脸恍惚:“爹我还真有个,被癞头和尚领走保全性命,时候到了就送回来的妹妹啊?” “别人不理解我,齐妹妹你总该是明白我的心意的吧。”杜玉茹凄凄哀哀地看着徐梦琪身后的齐兰,一双眼睛里似乎情真意切的写着“连你都不认同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后一句话就如同一簇火苗,点燃了引线之后叫徐梦琪炸了锅,她是最疼这个小表妹的,自从两年前小表妹从平昌郡回京之后,两个人一见如故,恨不能好成一个人,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拿小表妹孤女的身份说事儿。 徐梦琪只觉得火往头顶窜:“你算个什么身份,敢同齐兰比,齐兰是我徐家正经八百的表小姐,她娘亲是我徐家正经八百的小姐,是我徐梦琪的姑姑,你呢,你跟齐国公府什么关系,你跟解家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她看不顺眼杜玉茹很久了,按理说,这人借谁的势,占谁家的便宜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偏偏这人在国公府里待了几年,还真真把自己当成国公里千娇百贵的姑娘了,平日里一副世家千金的做派也就算了,唯有两件事件事她忍无可忍。 其一,杜玉茹和她四妹徐梦瑜是“闺中密友”,好巧不巧,她和徐梦瑜相看两厌!是非常厌! 其二,她,杜玉茹,居然妄想她弟弟! 可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到这里她就来气,齐国公府这么大门庭,怎么就没有一个正经八百的解家小姐,就是因为一大家子男丁,才叫杜玉茹给钻了空子。若是有一天解家能有个姑娘出来,就算那人再丑,她徐梦琪也能给捧上天! 若是没人搭理,这一场闹剧怎么着也该结束了,偏偏就有人愿意做那和事佬,这一说话,有人就收不住了。 一屋子人眼睁睁地看着杜玉茹眼中含泪,腰身一扭,就要往楼下跑。 徐梦琪打赢了一场不算漂亮的仗,心满意足地哼哼着坐下了,就连桌上的点心都比平时好吃百倍,这边兀自得意着,就见旁边的齐兰伸手碰了碰她,然后指了指外面。 徐梦琪给面子地探头去看,就见外面乌泱泱的二三十个人正在往明月楼的方向走,要不就是她那不着调的弟弟瞎带路,要不就是被刚刚明月楼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给我拦住她!” 徐梦琪惯常是一群小姐妹里发号施令的:“哭丧似的搅了我的生辰宴不算,难不成还想出去丢人现眼不成!” 这话可就捅了马蜂窝了,一屋子小姑娘虽然还没有到婚嫁的年龄,但是谁心里没有藏一个千金万贵的人,这会人就在园中亭子里呢,真要跑出去了,丢的可不仅仅是她杜玉茹一个人的脸面。 明月楼顿时乱做一团,透过窗子遥遥地和亲弟对了个眼神,徐梦琪拿上点心做匕首,在脖子间划了一道。 再往前走一步,后果自负。 惊得园里的人差点跳起来,赶紧转身推搡身后的同窗:“赶紧走赶紧走” ** 齐兰叹了口气,吹了吹桌上的信纸,昨日混乱的场景对她而言就像是一场荒诞可笑的梦,到底没忍住,把这件事当成一个趣谈写在信里,末了,在后面又添了一句。 “荣荣,我觉得二姐说的很对,杜姑娘就是一个小偷。还有你前头不是跟我说近期就要回京了么?这一回,怕不是又蒙我的吧。” 小书房的门被人倏地推开,齐兰慌乱地把信纸压在书下,吓得手都在抖。闯进来的徐梦琪倒是没发现什么不对,拉着齐兰就往外跑:“快点,英表哥送的东西到了。” “不是,你等我收拾一下” “哪用得着上你呀,屋里的丫鬟又不是摆设记得替你家小姐把书房收拾好啊。”徐梦琪的声音越来越远,拐了个角就消失了。 许是没有压好,风一吹,那信纸就飘飘忽忽地落了地,丫鬟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捡了起来,不过就随意瞄了一眼,叫她吓得瞠目结舌。 这......这么大的事儿,可不敢瞒着夫人。 ** 天光亮起的时候,仿佛终结了世间所有的不堪,破庙只剩下了焦黑的断壁残垣,解婉荣眼眶红红,固执地站在大门口,身上披了件解修僙的斗篷,暖烘烘的,却怎么也暖不热她。 也不知是吃了哪位的灵丹妙药,她身上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仿佛这两日她遭遇的一切都是一场诡异的噩梦。 解修僙面色难看地站在后面,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哪怕是把荣荣抱在怀里安慰片刻都行。 终究是忍不住出了声:“荣荣” 随从气喘嘘嘘的从斜坡下爬上来:“少爷!找到了!” 迎着日光,解婉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找到了就好。 解婉荣知道这是一场梦,梦里她找到了那个没有机会问一问姓名来路的傻子。只可惜,这和现实完全相反,直到最后,她还是欠了他一条命,府里的下人几乎要翻遍了玉洺山,也没有找到人。 耳边是月牙在院里说话的声音,解婉荣睁开眼睛,睡意全无,梦醒了,人生可还得继续往下走。 湖城的天,过完年之后就开始渐渐回暖了,眼见着墙角处那点特意留下来观赏的雪马上就要融了,月牙儿特地起了个大早招呼着院子里的扫撒丫头赶紧清理了,容易污了院子里的地不说,看起来怪丑的。是以解婉荣难得起了个大早,就眼睁睁地看着二哥特意给她堆来逗闷子的雪兔子被三两扫帚就给扫没了,就剩下底下一滩水渍还留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第八十六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东东家?您怎么来了?书院这么快就放假了?”柜台后的掌柜袁丁打着晃从翘着的凳子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顾不上疼, 连滚带爬地出了柜台:“出了什么事吗?哟, 这位是解公子?”倒不是他老眼昏花, 实在是这变化太大,这向来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突然脱了书生袍换了一身绛色衣衫, 黑发如墨, 红衣似火,更衬得人面白如玉,还隐隐多了那么一点妖邪之感,哪怕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容, 也叫他不敢认了。 齐英装作没看到掌柜额头的冷汗:“没什么事,雅间空着?” “空着空着,当然空着,”袁丁赶忙把人往楼上引, 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地砸在那缩在角落里的跑堂伙计身上:“这快要过年了,咱们林县本来就人少,有时候一整天也遇不上一个客人,我正想着去找东家你商量看看,咱们这酒楼是不是可以暂时关了” 齐英挥挥手表示自己上去就好:“先别急, 再过几天吧。” 袁丁站在楼梯口,隐隐约约听见那与平日格外不同的解公子笑着说了句:“你倒是一点都不急。” 急?急什么? “掌柜的!”从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高大的汉子, 喘着粗气:“岳林书院!” 袁丁甩甩袖子:“岳林书院怎么了?”不是他不在意, 实在是刚刚经过这一茬, 脑子里三五个解公子的脸在乱跑, 实在对外面这些事提不起兴趣。 大冬天的,灰衣的汉子累出了一身汗:“岳林书院使人来问,问咱们客栈和酒楼能住下多少人,说是今年书院的结业礼能邀请学生的父母亲眷来观看,怕书院住不开。” “哧,”掌柜搓了搓自己的胖脸给自己提个神:“就书院那么点人,别说拖家带口了,就是三代都来,又能有多少?岳林书院都快赶上半个林县大了,能住不开?” 汉子嘿嘿一笑,想到那书院的管事的话,只觉得眼前都是银子:“那要是再加上岳麓书院呢?” 掌柜一手抬着挡板,听了这话,手都忘记放下来了:“真的?嗨呀,怎么刚刚东家不说!虎子!赶紧准备,大生意来了!” 这嗓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山头的山匪准备下山抢劫了呢。林县人少,白日里却基本都扎堆地在街上看着店,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更何况也没有人打算瞒着这事儿,一时间整个林县的商户都沸腾了!这可是源源不断涌进来的银子啊。 解婉荣一行人就是在林县商户热烈的期盼中进来的,有了齐兰的前车之鉴,解府的马车在路上时走得是愈发的小心,哪怕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也不在乎,即便是进了林县,也丝毫没有提速的意思。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林县唯一的一家酒楼门口。先下车交涉的仆人叫这迎头砸来的热情吓得倒退两步,这哪里是迎接客人,分明是迎接财神爷啊。 解家在林县是有宅子的,原本是为了解修僙准备的,谁知道这岳林书院规定了平日无事不得外出,更别说外宿了,是以这宅子里只留了一个管事看着,既然阖府都过来了,自然还是住在自己家里合适。 因着进了林县是正是晌午的时辰,解鸿卓便叫人直接停在了酒楼门口,这酒楼他从前来过,从环境到膳食都算是不错,一楼大堂,二楼雅间,跑堂的小二眼力不错,直接扯着嗓子把人请上了二楼。 “客官您请,”小二推了包厢的门:“这间临街,咱们酒楼地儿高,从这里能看整个林县,正面对着的就是那岳林书院。” 齐兰眼睛一亮,拉着解婉荣的手就跑了进去:“哇荣荣你看,那里就是岳林书院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是的,荣荣,从初见到此刻不过一个时辰,解婉荣的身份就已经被齐兰自顾自地升级成闺中密友,“荣荣”二字喊得比解修倧还顺畅,自觉被冷待的解修倧也不凑上去,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两人身高差不多,都要踮着脚才能越过窗沿看到外面,这一看,解婉荣就有些哭笑不得了,怨不得那小二说这里正对着岳林书院,认真说起来,这一条街,都算是正对着岳林书院,书院的院墙长长的蔓延出去,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怪不得二哥说胡伯父正在将岳麓书院搬过来两院合并,比起平昌郡府衙所在的湖城,林县能提供给书院的地盘真的大太多了。 “荣荣,”齐兰小小声的喊了一声,还伸出手扯了扯解婉荣的衣袖:“我想去如厕”若是此处只有她的丫鬟在,齐兰早就去了,偏偏这会子屋里还有长辈,还有一个看她不怎么顺眼的解修倧,这叫她怎么开口,哪怕她还是小孩子,她也懂得害羞的呀。 解婉荣看着那张憋红了的脸,还有那双看起来水光粼粼的眼睛,心一下子就酥了,仿佛被人泡在水里两三天一般,又麻又软还使不上力。怎么能这么可爱!不就是去如厕么,去! 趁着解鸿卓点菜的功夫,解婉荣踮着脚尖凑近了徐氏耳边:“娘,我想去如厕” 脸上红红。 徐氏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起身就要陪她出去,解婉荣忙伸手按住她。开什么玩笑,就算她真的是想去如厕,也不能叫亲娘陪着在外面等啊,她都多大了!好吧,现在也没多大,那也不行,太羞耻了,不行不行。 “不要娘陪我过去,月牙儿陪着就行了。”解婉荣说道,其实上辈子这鸿运酒楼她来过几回,基本的格局应该没有多少变化,如果不是宋嬷嬷去了宅子,她该是叫宋嬷嬷陪着的,毕竟她其实有些不记得路。 徐氏一脸不赞同,她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着的。 解婉荣扭着腰撒娇,这个动作她自重生以来早就驾轻就熟了:“又不是只有我自己,兰兰和香萍都一起呢,如果您还不放心,就叫文心姐姐陪我去就行了,才不要娘陪我去呢,多”香萍是跟在齐兰身边的丫鬟,文心则是徐氏的两个大丫鬟之一。 徐氏有些哭笑不得,她虽然放不下心来,但是看看齐兰那小姑娘自个儿成天东跑西走的,又怕荣荣觉得被管着,只得松了口:“那你要好好跟着文心啊,不要乱跑,就算是要做什么,也要带着文心才行” 眼看着齐兰憋得受不住了,解婉荣赶紧拉着她跑了出去,齐兰才六岁,比她还小上几个月,要是真的憋不住了,那可就不是乐子了。 鸿运酒楼的东家是个有趣的人,就连茅厕都单独辟了一个树木葱郁的小院,扎堆种着那些冬天也不落叶的稀罕物,看起来格外的雅致。真走到地方了,解婉荣倒是也起了心思,便让文心留在外面等着。 “咔哒。” 解婉荣在外头浇水洗手的动作一愣:“兰兰?香萍?” 根根浑圆,有差不多她腕粗的竹子密密地扎在一起,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竹门,小风吹开了右手边离地大约四五寸的竹门,咯吱作响,隔间里空无一人。 已经出去了吗?冬天的井水冰冷刺骨,解婉荣抽出帕子擦拭手上的水渍。 又一阵风过,隔间无人的竹门咯吱作响,只有左手边的那一扇纹丝不动。 “兰兰?”解婉荣动了动脚:“你在就出声,不要闹。” 刚刚还觉得雅致的葱郁树木这会子在她眼中都成了可怖的牛鬼蛇神,偶尔有微风过树梢,力道不足以撼动枝叶,整个院落里寂静无声。 仿佛突然间就变得阴森了。 她往左边走了两步,紧绷起来的身体变得格外的敏感,甚至觉得脚下的土地比刚才松软些。 帕子用力捏在指间,竹门用力一推便开了。 最可怕的是空气突然寂静,连银宝都极有灵性的闭了嘴,脑袋往身子底下一藏,端的是一副“我听不见”“我看不见”的架势。 解婉荣离的有些远,加上身量又不高,哪怕眯着眼睛也看不清楚那人的脸,但这并不妨碍她从衣着气质方面判断出对方非富即贵的身份。脑子里突然闪过之前空满说的寺里的客人,倒叫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人家要是真没看上她的狗,就心血来潮逗一逗,这就很尴尬了。 事实上,站在她对面的人不仅看上了她的狗,还看上了她的人。 项钤看着树底下气得脸蛋儿红红的小姑娘,头一次有了一种荒唐之感:他怀中抱着银宝,衣袖上缩,裸露出来的手腕上仍旧带着那一道狰狞的伤疤,若不是时间不对,他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上辈子,在那个血腥的夜里从付九命手里逃出来之后,他真的带着银宝回来了。 手指微动,在银宝蓬松的毛发上蹭了蹭,项钤俯身把银宝放下来,往解婉荣的方向推了推。他愿意随娘亲到这慧济寺来烧香拜佛听大师讲经,未尝不是抱着万一有幸能遇见她心思,只是他没想到,是这么突兀又尴尬的场景。但是,对面的小姑娘看起来比他记忆里的有生气儿,也鲜活的多了。 再没见过比银宝更厚脸皮的狗了,才刚讨好完一个陌生人,转头就跟没事狗一样拿身体蹭了蹭她的绣鞋,解婉荣嘟着嘴把银宝搂进怀里:“下次再叫我发现,就罚你半个月不许吃肉干。” 似乎是听懂了威胁,银宝在她怀里“呜”了两声,冷不丁地抬头舔了下解婉荣的脸,像撒娇,又像求饶。 解婉荣下意识地就笑了出来,只是这笑意才刚挂到脸上就僵住了,呀,银宝这蠢狗刚刚肯定也舔过那个人,要死了!解婉荣赶紧扯了帕子擦脸,余光从梅林里一扫。 空荡荡的。 “小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月牙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额上的碎发都汗湿了:“可把奴婢吓坏了。” 解婉荣心里正膈应着呢,脸上都擦红了:“你刚才去哪了?我从观风亭下来就没看到你。” “都是奴婢的错,小姐没事儿吧?”月牙儿脸上的惊慌还没褪下去呢,她忙了一圈回来发现人没了狗也没了,吓得快晕过去了,要是真叫小姐出了什么事,那可着怎么办才好。 解婉荣挥了挥手:“能有什么事儿?我追着银宝过来的,行了,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什么性子你家小姐我能不知道?这见天的都恨不得把眼睛抠出来安在我身上,要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你能离开?” 月牙儿嘿嘿一笑,从解婉荣怀里把银宝接了过来,瞧着解婉荣斗篷上的脚印子,气得不行:“叫你在台阶那守着,怎么一错眼就跑了,再有下次,就罚你半个月不许吃肉干!” 银宝昂着自己的小脑袋:“呜?” 解婉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瞅着自己的斗篷脏得不像样子,转身沿着原路返回:“行了,先回院子里把衣服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8.第八十七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漫天的雾气缭绕,走一步散一丈, 解婉荣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 半天想不明白。她分明前一刻还直面那血腥可怖的场景, 怎么一眨眼,就到了这里了? 从周身这一丈内的场景来看,这是长门街上的那间书肆, 可那书肆,该远在京城才是。 耳边突然有人大声吵嚷,解婉荣匆匆循着声音过去,动静之间如刀劈斧砍般将雾气吞噬殆尽,直至近了,才叫她看清眼前的一切。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但是她却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只不过梦到的, 是上辈子曾经真真切切发生的事。 梦里的人物有她, 有大哥,还有......徐泽? 徐泽是她大哥解修僙的好友,一个整天看见她就要甩脸色的讨厌鬼。她的记忆中与大哥相交甚好的友人,称得上时间长久的,不过一个徐泽,至于二哥说的, 齐兰的哥哥齐英, 一个不爱笑却非常好相处的人, 她是没有见过的。 她记得这一回,自己偷偷带着月牙儿跑出来是为了买新出的话本子,哪成想叫徐泽在书铺门口撞了个正着,那人黑着一张脸,看起来比她大哥还要生气,当着大哥的面儿,用尽了所有文邹邹的词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骂的体无完肤,那是她第一次被人这么骂。 “你的下人呢?” “你就带着一个丫鬟就出来了!” “你跟伯父伯母说过了吗?” “你怎么如此不懂事,亏你还是个大家闺秀,年岁都活到” 她脸上因为买到了新的话本的笑容还没有下去,迎面而来的诘问伴随着书铺的客人好奇的眼神和窃窃私语把她砸的个晕头转向。 她解婉荣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主儿,当即甩了他一巴掌就走。说破天去她解婉荣跟徐泽不过是哥哥的朋友和朋友的妹妹的关系,她轮得到他来管束么!她发誓这辈子跟徐泽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最后她还是原谅徐泽了,因为一个烂俗到骨子里的却让人忍不住掉眼泪的故事。 当年她只看到了徐泽眼里的怒火,可这一次她却看明白了,徐泽眼底的恐慌和悲痛 徐泽有个妹妹,跟你差不多大,倒是也跟你一样胆大包天,动不动就带着丫鬟偷跑出去,后来徐泽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她,他也是担心你,他一直把你当亲妹妹待的。 她记得事后大哥是这么告诉她的。 没有去管挂着眼泪跑走的自己,解婉荣定定地站在书铺门口,看热闹的人群肯快就散去了,她印象中永远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的徐泽,却突然塌下了肩膀,整个人笼罩在看不见的阴影当中,看起来颓废又绝望。 身后的解修僙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能理解他:“荣荣心大,说不定回到府里就忘了这一茬了,我会跟爹娘说,好生看着她的,再不让她乱跑了。”字字斟酌谨慎,竭力避免往友人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插刀子。 徐泽拧着眉心,话音里是说不出的疲惫:“不,是我太莽撞了,你才是” 解修僙打断他的话:“行了,我知道你把荣荣当亲妹妹看的只是,兰兰的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是不是也该” 说到底那人都是徐泽的生父,如今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跪在徐相府前,日日痛哭请罪,虽说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装相,到底与名声有碍,徐泽既有一片远大前程,何必为了罪人横生波折。 “他做梦!”徐泽咬牙切齿:“要我原谅他,不是不可以,将兰兰还回来,我便既往不咎,若是不过空口白牙的嘴上功夫,就是跪烂了府前的石头,也休想我放过他!” 兰兰?哪个兰兰?原来徐泽的妹妹也叫兰兰吗?好好巧啊。 她似乎连自欺欺人的话都说的没有底气极了。 想她解婉荣虽然不怎么关注府外的事,但当年徐相家那一出闹剧满京城谁人不知,就连她和闺中密友几日一会的小聚,也不免地谈起那些事,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徐泽不是徐相的孙子,而是外孙。 徐泽就是齐英,齐英便是徐泽! 天赋卓绝,前途光明的书生舍了名声功名不要,也要与家族恩断义绝,硬生生地自己的名字从齐家的族谱上划掉。 那丢失的妹妹齐兰?兰兰! 香萍? 面如金纸,唇色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暴突的眼球中遍布惊恐,干枯的,失了水分的竹管上还溅有斑驳的血液。 “兰兰!”解婉荣猛地睁开了眼睛,帐顶的穗子是红色的,鲜红鲜红的,静悄悄地挂在那里,仿佛随时可以滴下来点什么,令她神情紧绷。 “你醒了?”解修僙放缓了声音,伸手想要去碰她的额头。 宽大的,嫣红的袍袖伸展开慢慢铺满她的视线,带着凉风缓缓落在她的脸上,像血,也像她记忆中的,那晚储秀宫的滔天的火焰。 明明是那么热烈的颜色,却冰凉冰凉的,渗人。 “啊”解婉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胡乱地挥舞着双手,碰掉了脸上那似乎黏腻的红,翻身坐了起来,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碰到什么就扯了丢出去,管它砸到哪里。 枕头,被子,甚至是不知道什么的硬物。 她不敢睁开眼睛,心里却是在哀嚎。 她床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徐氏穿过院中来到廊下,身后是跟着捧着托盘的宋嬷嬷,才刚踏上台阶,就听到屋里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 屋门大敞着,用来隔绝视线的八折落地屏风收拢在一边,从她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里屋的场景。 她的荣荣像是疯了一般一边往外丢东西一边尖叫,而她的大儿子修僙整个人如同被砸懵了一般,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是躲开,而是冲上前去制止。 “嘶” 徐氏忙拎了裙摆进了屋子,把闭着眼睛拼命挣扎的人拢在怀里:“荣荣,荣荣,不怕不怕,娘在这里呢,娘在这里呢。” 徐氏的力气不够大,好在解婉荣经过刚才那一阵摔打之后本就有些力竭,这才叫徐氏制住了。一手将人揽在怀中,一手轻轻拍打在背上:“不怕,不怕荣荣,没事了没事了。” 她心疼的想要落泪,又有点责怪自己,若是自己坚持着跟过去了,哪能叫荣荣遇上这般可怕的事情,虽然她没有亲眼看见,但听着儿子和夫君的描述,也能想象那场景,可怜她的荣荣,小小年纪,怎么总是碰见灾祸。 解婉荣拼命地把自己往徐氏怀里缩,恨不得挤进血肉里去,仿佛只有被熟悉的声音和温度包裹着的时候,她才能多一点安全感,闭上眼睛的时候才不会浮现那些可怖的场景。 “娘” “乖,娘在,娘在,”徐氏放轻了声音:“没事啊,没事的,有娘在呢。” 解婉荣蜷缩在徐氏的怀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怕不是她的身子和年龄变小了,就连胆子也缩水了。从前她是齐国公府的小姐,虽然一大家子都护着她,但是偌大的府邸,怎么可能没有一些腌臜事儿,她虽没有真的见过死人,却总是从丫鬟仆从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的。更何况,她从前读过的那些志怪话本中,又不是没有把杀人抛尸这样的场景描写的极尽真实的,她不也看的津津有味。 只是猛然看见,没有反应过来罢了,解婉荣这样安慰着自己。 似乎心神放松了,被强压下去的身体的不适这时候才凸显出来,疼得几乎让她转不了脖子的后颈和用力过度的指尖。 “嘶” “嘶” 两个痛呼声诡异的重叠了,解婉荣身体一僵,从徐氏的怀中悄摸摸地抬头去看,她对自己做的事情,还是有那么一点印象的像个疯子一样。 床前立着一个身着绛红色衣衫的男子,面冠如玉,目若朗星,此刻正抬着手覆在侧脸,宽大的袍袖垂着,露出了一节手腕。 似乎发现了她的眼神,那人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微不可见的僵了一下,还是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呀!”解婉荣赶紧把自己重新缩进了徐氏的怀中,两手捂住脸,恨不得这辈子都不把脸露出来了。 指尖有淡淡的血腥味,解婉荣瞠目结舌,有三只手指刚过指尖的指甲缝里还带着血丝,怕不是刚才挣扎的时候在哪里胡乱地抓了一把。 床前那人抬手覆脸! 解婉荣在心底哀嚎一声,她还没来得及帮上忙,该不会就先把大哥毁了容吧。 “我不是故意的”她有意压低了声音,但屋里该听见的还是听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9.第八十八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被人一打岔, 解婉荣一口气没上来,被噎得够呛, 徐氏也觉得甚是丢脸,只有宋嬷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个跨步到了月牙儿面前,顶着一张涨红的胖脸,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脑瓜蹦:“毛毛躁躁干什么呢!进来不知道敲门喊一声啊, 叫你打得热水呢?” 月牙儿疼的直蹦, 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我这就重新去打” 等月牙儿出去之后,缓过气来的解婉荣才涨红着脸往徐氏怀里藏, 多难为情啊, 自她有记忆以来, 就没哭得这么的过。 哭了一场之后,就连宋嬷嬷的心气儿都顺畅了不少,只笑着打趣解婉荣:“太太,您瞧姐儿还羞上了” 徐氏把人牢牢地搂在怀里, 心软地一塌糊涂:“嬷嬷, 赶紧叫人把早饭端进来, 省得误了喝药的时辰。” “哎,老奴亲自去。” “我我叫婉荣么?”起名儿的动作倒是快, 若不是她知晓前事怪不得上辈子的她从未怀疑过自己不是解家的姑娘! 这话一出口, 解婉荣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就算她上辈子死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在她心里头,她还是愿意,也只愿意自己是解家的姑娘。 解婉荣悄摸摸地抬眼看徐氏,这动作在徐氏眼里,就像只胆小的动物在一点一点地向外伸爪子,试探周围的环境,惹人怜爱的很。 徐氏紧了紧手臂,她怀里的人儿小小的,软软的,仿佛一团棉絮,把她心中空掉的那块填的满满当当的:“自然,荣荣的名字可是你爹爹想了在你未出生的时候就取好的。” 不等她再多享受一点儿温情,就被人没有眼色的打断了。 “咳咳” 徐氏回头看过去,只间屏风的一侧探出来一个小脑袋,相貌同她怀里的格外像,就是一双眼睛给人的感觉不同:“倧哥儿来了,赶紧过来。” 解修倧犹犹豫豫地不太敢蹭过来,前儿他说了那话,叫亲爹拎起来打,跑都跑不及,在床上闷着趴了一天,这会儿屁股腿儿的还疼着呢,两只眼到处看了看,语气小心又小心:“爹不在啊?” 这么一问,倒是把徐氏问住了,有旁的什么夺取去了她的心神,她也不过就隐约知道夫君总是见天地往外跑,好像忙地不可开交的样子。被她连被子一起搂在怀里的闺女似乎在提醒她,确实有点冷落自己的夫君了。 日头出来了,光亮落在皑皑白雪上,白得晃眼,一时也拿不准时辰,徐氏开口,说得也忐忑:“应该不在吧” 解修倧刚松了一口气,就叫人一脚从屏风后面踹了出去:“探头探脑,贼眉鼠眼的干什么呢!” “爹”幸好力度拿捏的好,才没叫他在新妹子面前摔一个嘴啃泥,他跟娘长的像,他贼眉鼠眼,那娘是什么! 徐氏想站起来,看了看怀里的新闺女,还是选择了后者,在心里头默数了一下日子:“你还没去衙门啊?” 解鸿卓哼了一声,他白日里忙着亲手准备东西,晚上又只能独守空房,如今又听到这话,心情很是不明媚,他向来是个不着调的,当着孩子和下人的面也随意开口:“我这难得才有一回休沐,你就迫不及待地让我走了?夫人果真是有了新人了。” 徐氏叫他一句话说得脸上泛红:“当着孩子的面,你混说些什么呢!”她恨不得捂住女儿的耳朵才好。 解鸿卓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深呼了两口气,脸上才挂上笑容,自以为和蔼可亲的很:“咳婉荣身体好些了吧?” 解婉荣只觉得眼睛疼得很,将头埋进徐氏的怀中,这样的爹算了,傻归傻,总归还是上辈子把她捧在手里的爹。 徐氏有些心疼:“前个儿喂了药,身上的烧倒是退了,只需要好好养着就成,只是这冻伤”如此严重,怕是要到入了春,天暖了,内里才能好的七七八八,若是养不好,怕是年年都要犯了。 话音才落,徐氏猛然想起女儿没了记忆这回事儿,赶忙喊了解鸿卓到近前来:“荣荣,这是你爹爹,这是你二哥,边上儿那是宋嬷嬷,前头进来的丫鬟叫月牙儿,你还有一个大哥如今正在书院里,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不记得没关系,咱们慢慢来,重新认识”她越说越激动,总觉得把家里的事情都说个尽了,这孩子就跑不了了。 解鸿卓也才知道这事儿,看向解婉荣的眼神中满是复杂,心中倒是有些相信那些和尚说的命了。 他昨个儿得了成安从宋嬷嬷那儿打听回来的消息之后,心里头便窝着火,是不是亲闺女他这个做爹的能不知道?自是有人知道自家夫人的心病,掐准了他不会做什么,这是算计他们两口子呢! 他牵了马直奔慧济寺,算计他的人,没得了他的准话,怕还在慧济寺里等着他呢!。 ** 解鸿卓冷眼看着寺中厢房里看似孱弱的故人,除了感慨造化弄人之外,还有十足的愤怒。 “您倒是舍得。”解鸿卓站在窗边,外头的雪似乎要停了,只剩下一些细碎的渣子夹杂在风里。 跪坐在蒲团上的男人闭着眼,带着点悲天悯人的意思,只是这片刻的慈悲转瞬间就消失了:“人,就托付给你了。” “别,”既然这人没端起架子自持身份命令他,解鸿卓也不乐意做一个卑躬屈膝的奴才:“您要是真的打算把人往我这里放,我也只有一句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给了我,就是我解家的人。” “好,”最后一丝柔情也藏好了,蒲团上男人笑得温文尔雅:“朕在此立誓,有生之年,绝不会认回她,若有违此誓,叫朕谋划的一切都如水中月镜中花,叫朕成为大雍朝的千古罪人!” 不是“我”,而是“朕”,这人拿了他的地位和无限尊荣起誓,倒叫解鸿卓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晚间回来之后解鸿卓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身边只有成安伺候着,天黑透了也没点灯,只有一声一声的呼吸声。 大雍朝其实不怎么信佛,像齐国公府这样的武将世家,总觉得自己是与佛门犯冲的,哪怕是后来没有多少人上过战场了,这种观念也根深蒂固,直到解鸿卓走投无路的时候才认识到,人世间真的有些事情,是人力所不能及的,那虚无缥缈的佛,也是真的。 这可不就是天意么,他那小儿子才刚给自己编了个妹妹,这妹妹就跟戏文里说得似的,从天上掉下来了。 “成安,往京里送信,记着瞒着那头!”既然是他的女儿,就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设想了千万遍,真的死到临头了,成安还是想劝一劝:“老爷,这姑娘的来历还没有查清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解鸿卓眉头一挑:“哪有什么来历,你家二少爷不是说得一清二楚的了,那是我家的三姑娘——解婉荣。” 当年他在书房里翻了半个书架的书,想了一宿,才给自己的女儿定下来这个名字——解婉荣。 ** 他解家的头一个姑娘,解婉荣! 看向解婉荣的眼神是软了又软。眼睛一动,就看见了那一双手上厚厚的药油。 “冻得挺严重,难受吧?”解鸿卓瞥了一眼满眼好奇的儿子:“都怪你二哥,要不是他带着你乱跑,还去玩雪,能冻成这样吗?” 莫名被点名的解修倧:“” 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冻伤的解婉荣:“” 一字一句都对上了! 怪不得自己上辈子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解家的女儿,姓名,身世,甚至是受伤的理由,充分又合理,完全不像是刚刚才想好的! 她从前一直以为二哥口才好,张口就来,完全不像是解家人的实诚的性格,现在看来,她才是那个与众不同的啊! “放心,爹爹肯定好好收拾你二哥,替你报仇!”顺便树立一下他在女儿心目中的印象。 “哦,好”解婉荣呆愣愣地看着解修倧被捂着嘴巴拎着后衣领出了门,直到人没了影儿,目光也收不回来。 徐氏越想越觉得相公想得理由好,不然,她该怎么解释这冻伤的事情了,虽然这次是委屈了小儿子,但是男孩子嘛 “荣荣别难过,待会儿等你爹收拾完了就叫你二哥来给你道歉啊。” 连道歉都出来了?! “啊” ** 漫天的雾气缭绕,走一步散一丈,解婉荣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半天想不明白。她分明前一刻还直面那血腥可怖的场景,怎么一眨眼,就到了这里了? 从周身这一丈内的场景来看,这是长门街上的那间书肆,可那书肆,该远在京城才是。 耳边突然有人大声吵嚷,解婉荣匆匆循着声音过去,动静之间如刀劈斧砍般将雾气吞噬殆尽,直至近了,才叫她看清眼前的一切。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她却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只不过梦到的,是上辈子曾经真真切切发生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第八十九章 ***** “不想你这小姑娘竟然这般仰慕他, 只可惜今日实在不巧......” 来人爽朗大方的声音叫众人听个正着, 正讶异之时, 只见蒋嬷嬷脸色一正, 往前快走了两步,对着来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福礼:“见过王妃娘娘, 不知王妃娘娘怎么出来了, 可有什么是要吩咐奴婢做的?” 来人着一身亲王妃规制的礼服,许是因为今日的宫宴不是什么大宴,穿着打扮也更随意一些,礼服更偏向常服一些,上有锦绣团凤纹,头上带着的嵌有三十六片翠叶的九翟冠却昭示着她的亲王妃的身份。 大雍朝如今仅剩下一位亲王妃,便是那位叫蒋嬷嬷提起, 叫徐氏有些忌惮的安王妃。 徐氏看了解婉荣一眼, 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臣妇携女见过安王妃。” 身后的小宁氏也是如此, 只是瞧着举止神色比徐氏还要自然些, 仿佛......见过多次一样。 解婉荣微低着头, 心中暗暗将这一茬记下。 “都起来吧, ”安王妃叶氏轻笑着说道:“我嫌那屋里实在闷得慌,便跟皇嫂说了一声, 出来走走,也顺便迎一迎徐姐姐。” 徐氏惶恐地一福身:“臣妇惶恐, 如何当得起王妃的一句‘姐姐’, 王妃娘娘唤臣妇一声徐氏便是了。” 叶氏拿手指点着徐氏, 微微侧身笑着跟身后的宫女说道:“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她肯定跟我们生疏了,一定会规规矩矩地喊我王妃娘娘不是?我来时你家主子还不信,待会儿回去了,你定要一五一十地跟你家主子说明白了,省得她不信。” 话里话外都透漏这她和皇后娘娘妯娌情深,关系好的很,解婉荣停在耳里,却不由得想起来当日在铁画银楼项钤跟她说的安王和圣上之间的关系,一时之间,心中的疑窦便生了出来。 身后的宫女屈膝一欠身,眼中虽然带着笑意,听声音却是听不出来的,瞧着沉稳的很:“奴婢晓得了。” 解婉荣偏头朝她看了一眼——毫无印象,但是她还是装作若有所思的模样,那宫女模样的人微不可见地朝她点头示意。 解婉荣在心中一寒,看来还真是认识的,看来这一趟皇宫之行,比自己计划的还要危险。 叶氏往前走了几步,深青色的袍角翩跹,腰间的双鱼坠子依旧四平八稳地垂着,伸手轻轻地落在徐氏的手上,面带笑意:“纵使多年不见,咱们之间也不该是如此生疏才是,等会儿到了皇嫂那里,徐姐姐若是还是这般,我怕皇嫂要水淹栖凤宫了。” 徐氏口道不敢,解婉荣脑中不由得回忆起当日在玉洺山破庙里遇到的那张脸,想象了一下那张脸“嘤嘤”地哭泣的模样,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解明珠就走到她身侧,微仰着头,凑近她小声地问了一句:“大姐冷么?”这音量只有二人能听见,旁人瞧过来,只会觉得,这姐妹二人怪亲近的。 解婉荣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避了避,缓缓地摇了摇头。 叶氏的目光划过一丝兴味,可算是见到正主了:“这便是那龙凤胎里的一个?抬起头来叫我瞧瞧。” 解婉荣强压下心中的不适,微微抬起下颌,眼帘低垂。 叶氏忍不住惊呼一声:“这......这......当年只觉得皇嫂和徐姐姐长得相似,已经是世间少有了,不曾想,我怎么瞧着这姑娘和荣华长得也怪像的?” 解婉荣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 蒋嬷嬷赔笑道:“瞧王妃说的,想来是公主避居宫中久不见人,这才叫王妃误会了。若是大姑娘和公主真的相像,老奴和琅玉又岂会半点瞧不出来,不过叫王妃这么一提,老奴再仔细一看,还真是有个一两分像,到底是表姐妹......” 徐氏唇角微动,都说“一表三千里”,这都要有京城到平昌郡的距离了,还表姐妹...... 解婉荣的则是注意到了另外的地方——琅玉么......余光看到昆玉老老实实地走在自己身侧,一时之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叶氏收回了视线:“你说的倒也有理......” 众人沿着廊下往澜庭殿的方向行去,叶氏叫琅玉扶着手,跟蒋嬷嬷随口说着话:“说起荣华啊,我这个做婶娘的还真是有些担心,小时候虽然说体弱多病些,到底还是能跑能跳的,不是还找了徐相府上的姑娘来陪读么。怎么越大,身子骨越发不好了,你自己数数,都多少年没有出来见过人了?” 这话没人能接着,好在叶氏也没想有人回答她,只自顾自地说道:“想来还是这太医院的太医不顶事儿......” 说话间众人就到了澜庭殿。 解婉荣瞧着高高的殿门,只觉手脚冰凉,身后昆玉轻轻扶着她的后背,热意穿过衣衫,这才叫她好受些。 叶氏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皇嫂等急了不曾?” 坐在上首的女子着了一身黄色大衫,上面细细地绣了织四合如意云纹,乌发高绾,戴了一顶双凤翊龙冠,上有珠翠环绕,瞧着贵气逼人的紧。闻言,轻缓地开口,道了一句:“回来了......” 瞧不出悲喜,起码解婉荣读不出蒋嬷嬷口中的欢喜。 叶氏走到左侧最上面的椅子处坐下:“可不么,说来还是皇嫂宫中的光景好看,也不知是哪个能工巧匠布置的,待皇嫂得了空便叫她往我那府里去一趟如何?那位的喜好我可是愈发看不下去了......” 徐氏领着解府一众人恭敬地行了礼:“臣妇(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见过诸位王妃娘娘,娘娘金安......” 上首的皇后右手轻抬,叫琅玉扶着站起身,往下走了几步,到了徐氏面前:“表姐快快请起,咱们姐妹之间,何至于这么生分?” 徐氏低低地应了一声,叫琅玉扶了起来,只面上仍恭敬的回道:“礼不可废......” 安王妃叶氏轻笑几声:“瞧吧,我就说徐姐姐定然要跟咱们生分了,皇嫂你还不信......” 皇后笑着嗔了她一眼,仿佛半点没有放在心上:“表姐到这儿来做,咱们姐妹好好聊聊。” 徐氏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今日在座上的,好巧不巧,还真的全都是她认识的,其中也包括她娘家的几个妯娌,再往上还有徐相府的人。 徐梦琪借着喝茶的功夫对着解婉荣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一别多年,表姐瞧着像是还是当年的样子,”皇后叹了口气,说得情真意挚:“瞧着倒是叫我羡慕的紧了。” 解婉荣只觉得身上一刺,下意识地往缩了缩身体。 “娘娘说笑了,”徐氏笑着接了话,不过就是姐妹情深一回,她还是做得到的,况且......瞧着皇后的倦怠的神色,她心中是有几分同情之色的:“不过是乡下地方有些滋养人的山水罢了,不值一提的很。” “如此瞧来,我也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养养身子了,”皇后有些愣神的说道:“那平昌郡果真是个好去处不成?我前些时日还听说,今年状元和探花可都是出自平昌郡。” 解婉荣忍不住支楞了下耳朵,殿试举行的时候,她正在庄子上陪祖父养病,这事儿她还真没有关注过。 左侧有一位官家夫人轻声开了口:“臣妇也听说了呢,说来,这状元郎还是沾了娘娘和圣上的福气呢,是吧,徐夫人?” 徐氏乍一听还以为实在喊自己,幸好徐相府的大夫人安氏先开了口:“确实如此。” 解婉荣隐隐有了些预感,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徐梦琪和她身侧的齐兰,果不其然,姐妹俩的眼神都亮闪闪的。 解婉荣心中也开心的很。 不等皇后发问,那位官家夫人就将新科状元齐英的身世说了个七七八八,安氏便叫齐兰上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问礼。 “果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皇后笑着道,余下的人皆是附和紧。明知道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几个在平昌郡住过的人,却莫名地觉得与有荣焉得很。 安王妃叶氏轻轻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杯盖发出了“咔哒”一声:“可不是人杰地灵么,这状元和探花可都是出自那个岳麓书院,听坊间传言,这岳麓书院的名气,如今可是远超国子监。” 这话字字句句好似没什么,却叫人听得莫名的不舒服。 见众人一时都不说话,叶氏抿唇便笑:“我也是听王爷闲时说了两句,他如今在国子监,可不就格外的上心。” 一时之间众人热议的话题便从国子监和岳麓书院到了安王和安王妃身上了。 解婉荣和徐梦琪齐兰三个你看我一眼,我回你一眼,倒是有志一同地不去掺合大人之间的机锋。 无意间瞧见安王妃往上首丢了个挑衅的眼神,解婉荣眉峰一拢,这里头该不会还有更乱的事儿吧? 只是不待她琢磨多久,这把火便烧到了她头上,开口的依旧是安王妃:“说来我也心疼我家王爷,往日里国子监的事儿就够他烦心得了,如今好似还应承了圣上一件大事儿,忙得脚不沾地儿,已经出京好些时日了,也不知道今日能不能赶回来......” 瞧见众人有些疑惑。 安王妃浅笑着看了一眼皇后,似乎在问她知不知道。 蒋嬷嬷恭顺地接口:“王妃说的可是找悟尘大师地那件事儿?” “可不就是么,”说到这里,安王妃便叹了口气:“说来也是王爷该得的,谁叫当年是他将悟尘大师引荐给圣上的呢,他同悟尘大师关系最好不过,要找人,可不就非他莫属了。” “咦?”娇柔的女声冷不丁地响了起来,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杜玉茹叫众人瞧得面红耳赤得,看着紧张,只是一举一动倒也大方得体:“是民女的不是,只是民女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荣荣好似跟悟尘大师也颇有渊源啊,若不是荣荣是个女孩家,怕是早就叫悟尘大师收到座下了。” 徐氏眼神一寒,解婉荣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这杜玉茹是想做什么,那她做筏子吸引众人的视线么? 不......不对...... 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个多少听说过得,转过头就和左右的人说了一下情况。 杜玉茹好似缓过神来了:“听闻当初滇宁王妃还特意去平昌郡请了荣荣去云州城帮她抄写佛经,讲讲于佛学一道上的见解呢,当初荣荣回京,也是滇宁王妃亲自派人将荣荣护送回来的......” 这事儿有心人一打听便能知道,解婉荣也不怕别人捉了说,只一双眼如寒芒般钉在杜玉茹身上,边上的小宁氏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是她指示的?只是说了这事儿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却听安王妃噗嗤一笑,指尖庆颤,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滇宁王妃?喜好佛法?皇嫂快听听,她从前可是最不耐烦这些的,连佛寺都没去过几回......” 猛地,笑声一停,安王妃睁大了眼睛,好似想到了什么惊人的事儿:“我......我早年曾伴在太妃身边一阵子,当初解家的老夫人和太妃关系很是密切,又因着徐姐姐和滇宁王妃是闺中密友的缘故,好似在徐姐姐有孕的时候,老夫人和太妃还商量着结亲家呢......” 这不是研读佛法,而是看看未来的儿媳妇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1.第九十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那是翻过年之后的第一个节日——上元佳节, 漫天灯火里还残留着年味, 长长的街道上来来往往俱是行人。林县多出商人, 灯会也比旁的地方多出几分新意来,住在附近的人, 但凡事有条件的, 都愿意来走一遭。 不说光鲜亮丽,至少衣着整洁......只有他与旁人不同,身上穿着破洞漏风的旧棉袄,一身脏污,唯有一双眼睛在灯火辉煌下亮的惊人!就像......就像她前段时间求着爹爹叫她带回家养起来的银宝。 在漫天的欢声笑语里,那一脸的懵懂茫然格外的突兀,叫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两眼......好吧, 也有可能是三四眼, 反正擦肩而过之后, 她还拧着身子往后看。 然后就看到一侧的人群中爆发出轰然的叫好声, 继而演变成你推我搡——破口大骂——手底下见真章。 旁人都躲着, 只有那个傻子愣愣地一瘸一拐地朝前走, 叫人一胳膊推飞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脚边。 嗯......对方的确是个傻子, 假一罚十的那种,她用了之后的四个月验证了这一点。 人就躺在她脚边, 宋嬷嬷脸色不好地将她往身边拉了拉, 矮下身子在她膝盖上了拍了拍, 生怕她被吓着。事实上她也确实被吓着了,被对方走路的姿势。 解修倧一直走在她另一侧,肩负着父兄交托的保护好妹妹的重任,四目相对之后,意外的明白了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人的腿能治好......那大哥也一定能够好起来吧...... 别说知道了兄妹二人的想法的解氏夫妻哭笑不得,就是长大一点的解婉荣都没有办法明白那一刻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但是无论如何,她的家人还是按照她幼稚的想法,延医问药,安排寝居。 那一堆柴火的威力有限,洞顶依旧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解婉荣侧过头去,火堆边上的人好像睡着了,半边脸上映着暖黄色的光。好多年没有想起,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些陈年旧事全部忘光了的,但是现在看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这么大度。 不过稍加回忆,她就想起了那个人的脸,笑得傻兮兮的模样。更重要的是,她记得自己某一日一觉醒来之后,屋里跟被强盗洗劫了一样,自己最爱的几件衣服,妆奁里大哥二哥才送的头饰,她惯用的绣了兰草的帕子,她的心头好——被她安置在床榻边的连狗带窝,还有自己四个月前捡回来,给吃给穿还给请大夫的傻子......全部都不见了! 呵! 靠近火堆的那一侧的身体暖烘烘的,连刺痛都稍微缓解一点,一旦放松下来,汹涌澎湃的倦意顷刻间就爬了上来,肆无忌惮地吞没她。 怎么报复他?当然是带回家好好收拾! 浅浅的呼吸声响的很有规律,项钤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半晌之后才抬起自己被勉强擦干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自己长了一张百世善人的脸,还是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天真淳朴......傻大胆? 不用特意去看,他转瞬间就能想起对方那张看起来肉嘟嘟的脸......应该是后者吧。 ** 像是冥冥之中被谁推了一把,解婉荣几乎是一瞬间就从黑甜的梦乡里脱离了出来,睡意全无。明明双眼紧闭,却仿佛能够透过那薄薄的一层皮肉看到从头顶上漏下来的毫无温度的日光。 身体发烫,后背上一层一层的衣服都被汗湿了,黏腻地紧贴着皮肉,只有手脚冰凉,僵硬麻木。 她这状况好像有点似曾相识啊 似乎是为了迎合她,扑天盖的的窒息感倾泻而下,转瞬间将她密密实实地包了起来。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家里,没有温暖的床褥,没有娘亲的眼泪,没有月牙儿的大呼小叫,也没有那个口口声声“一碗下肚,药到病除”,结果硬生生给她灌了六七天苦药的白胡子大夫。 “水”痛苦的声在脑子明白过来之前就已经自发地从嘴里溜出去了,凸显得是目前最渴求的东西,她耳边似乎能听见嘴唇随着轻微的动作而撕裂的声音,温热的液体带着腥味顺着嘴角流了进来。 “呕......” 解婉荣从石台上一点一点的磨蹭下来,头昏眼花,她这会儿可有自知之明了,就自己目前这个样子,除非大哥能像话本中的绝世英雄一样突然出现,或者那个裹着棉衣躺在火堆边睡得四仰八叉的傻子突然变得聪明起来,否则,小命怕是要丢在这里了。 她要报的仇还多着呢,折在这里,多亏得慌啊。 喂,傻子,起来救命了。 项钤是被惊醒的,被自己手腕处微乎其微的,转瞬即逝的拉扯感。手腕一翻,下意识的顺着力道过去,将最靠近自己的“东西”压在地上。温软的触感将他陡然从“居然睡死了”的愤怒中惊醒,闯进他眼睛里的一张脸,白得触目惊心。 下意识的松了手,项钤半跪在地上,控制着力道在那张染了薄红拍了两下:“喂,醒醒,你没事吧?”双手用力地搓了两下,撩起细碎的额发,手背贴了上去。 “嚯这么烫。” 解婉荣下意识地贴着温度稍低的手背蹭了蹭,她本来就头晕眼花,刚刚相当于被人掀翻在地上,这会,眼里的景儿都在打着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别说听到那人说的话,就连看清他的表情,解婉荣都觉得是自己用上了上辈子十几年积攒下来的意志力。 难得她现在还能腾出一点心神感叹一下。 原来你这个时候还不是个傻子啊。 看来,老天爷果真还是眷顾着我的。 仿佛是才反应过来一样,项钤手一抽,身体僵直地坐在地上。其实昨天晚上回到山洞里之后他就后悔了,对于一个逃亡了两个多月的人来说,他被迫从富贵荣华的窝里狼狈不堪的撞了出来,学得最明白的就是六个字。 多看看,只看看。 只不过一个路过,就叫他鬼上身一般捡回来一个娃娃。他连给自己准备的借口都想好了,虽然经不起推敲。但是睡前他都想好了,天不亮,就把这人送回去,他只是担心一个女娃娃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呆上一夜而已,不过一夜而已,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另一个被丢在深山老林的书生,自然也就不知道整个林县在这几个时辰里一直灯火通明人仰马翻。 手臂一伸,从石台一角翻出自己的水囊,入手的重量让他眉头拧在一起——一滴水都没有。 天亮了,他现在最应该做得就是收拾好一切,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两个月以来,他从来没有呆在同一个地方超过两天过,也从来没有走过回头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还能感受到那种自己刚刚走过,马上就有人踩上自己的脚印的压迫感。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昨天还满身生机,浑身奶香的人因为痛苦蜷缩在裸露出石块的土地上,伤痕累累的双手交握,勉强抱住他的半只手,一点力气和重量都没有。 和初见时天差地别。 脑子里仿佛有人拿着棍子在敲打,不是那种尖锐的疼痛却依旧叫她难以招架,解婉荣觉得自己再耽搁一会儿就要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似乎能听到身边这个人的心声。 一片树叶,救;两片树叶,不救;三片树叶,救 呵,她怎么说来的。 狼心狗肺狼心狗肺,看一看这个词,就不跟脑子搭边儿。 没关系,她也不亏,那马,虽然还是在该疯的时候疯了,总归没有祸害到她英明神武的大哥,哦,好像祸害了别人来的是谁来着,有点想不起来了,应该,可能不怎么重要吧。她这样,也能够称得上做了一件大事吧。 似乎是一瞬间想通了,解婉荣呼出一口气,任由自己掉进了粘稠的泥泞里。恍惚间觉得自己飞了起来,然后又被人牢牢地接住了,她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也不管身前那人的反应:“大哥......” 也许这是老天爷特地派来同他做对的,那烫的仿佛能用来煮茶的额头,就这么稳稳地落在他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后颈上,热度缓缓地扩散开来。 项钤苦笑一声,出了山洞向左。 那是他来时的路,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半山腰往下的地方有一个破庙,没有半点香火气,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坚持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那是他知道的距离这里最近的有人烟的地方。 项钤停下脚步,微微倾身,把后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目光胡乱地从地面上扫过,最终在左侧的树根处停了下来,脚印像是新的。 脚尖在周边凸起的土壤上蹭了蹭,轻而易举的就蹭没了。 少年抬起了头,目光陡然凌厉了起来,圈着背上人双腿的手不自觉得用了力,僵直着后背一步一步地朝着既定的方向走了出去 * 面前的小姑娘似乎睡着了,只眉头紧蹙,手还不甘心的伸着,项钤面上软和了些,嘴角也带着笑意,放在桌上的手轻轻地,轻轻地靠了过去,伸进了解婉荣的手里,神色满足地“睡”了过去。 庙会的歌舞升平渐渐地从这个馄饨摊里退了出去,烟气袅袅的汤锅后面,握着长勺的老板突然笑了出来:“啧,真香......” * 黑沉沉的夜色遮云蔽月,庙会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结束了,路上只剩下零星的几个摊贩,借着头顶上晃动的灯光在规整自己的用具,动静不大,在寂静的夜里平添了几分萧瑟。 “哒、哒、哒。”是马蹄踩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中年摊主抬头看了一眼,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不见停下,只随口说了一句:“这么早就来了?我这还没收拾好呢,要不你先坐......” 长凳早就被他倒扣在方桌上,用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摊主自个儿先笑了:“都忘记我收拾过了,你等等啊,我先把零碎的锅碗瓢勺放车上,你先帮我拉回去,这些木头家伙就放这儿吧,我在这儿看一夜,明个儿一早还给人家。”这些都是他跟附近的人家租用的。 驾车的是个青年人,看起来似乎有些腼腆,脖子上围了长长的棉巾,遮住了半张脸,一句话不说,只帮着把大包小裹地往车上放,尤其是摊主放在角落里的两个大麻袋,死沉死沉的。 “这些可都是我的命根子,轻易丢不得,你路上也慢着点,都是些易碰易碎的,别给伤着了,”摊主站在马车边上,摩挲着布着老茧的双手,有些担心:“走一段儿你就下车看一眼啊。” “嗯,”青年低声应了一声:“放心吧。” “哎......” 依旧是“哒哒”的马蹄声,节奏轻缓地慢慢远去,驾车的青年不经意间抬了下头,迎着朦胧的灯光,看不真切。 路上没有人了,方六扯下了遮了半张脸的棉巾,突然靠在车壁上笑了出来,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甚至哼起了不知道调在哪里的小曲儿,他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能带着“大功劳”回京去,心里就高兴的不得了。 想他方六好歹也是秦家一众侍卫中的三把手,从前不管是在京里还是在军中都是说一不二的英雄人物,不想一朝“发配到边疆”,整整两年盯着后宅的家长里短无所事事,要不是时不时地还得和京里传递消息,他都要以为自己被主子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2.第九十一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在漫天的欢声笑语里,那一脸的懵懂茫然格外的突兀, 叫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两眼......好吧,也有可能是三四眼, 反正擦肩而过之后,她还拧着身子往后看。 然后就看到一侧的人群中爆发出轰然的叫好声,继而演变成你推我搡——破口大骂——手底下见真章。 旁人都躲着,只有那个傻子愣愣地一瘸一拐地朝前走, 叫人一胳膊推飞出去, 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脚边。 嗯......对方的确是个傻子, 假一罚十的那种, 她用了之后的四个月验证了这一点。 人就躺在她脚边,宋嬷嬷脸色不好地将她往身边拉了拉,矮下身子在她膝盖上了拍了拍,生怕她被吓着。事实上她也确实被吓着了, 被对方走路的姿势。 解修倧一直走在她另一侧,肩负着父兄交托的保护好妹妹的重任,四目相对之后, 意外的明白了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人的腿能治好......那大哥也一定能够好起来吧...... 别说知道了兄妹二人的想法的解氏夫妻哭笑不得,就是长大一点的解婉荣都没有办法明白那一刻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但是无论如何,她的家人还是按照她幼稚的想法, 延医问药, 安排寝居。 那一堆柴火的威力有限, 洞顶依旧黑漆漆的, 什么也看不清,解婉荣侧过头去,火堆边上的人好像睡着了,半边脸上映着暖黄色的光。好多年没有想起,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些陈年旧事全部忘光了的,但是现在看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这么大度。 不过稍加回忆,她就想起了那个人的脸,笑得傻兮兮的模样。更重要的是,她记得自己某一日一觉醒来之后,屋里跟被强盗洗劫了一样,自己最爱的几件衣服,妆奁里大哥二哥才送的头饰,她惯用的绣了兰草的帕子,她的心头好——被她安置在床榻边的连狗带窝,还有自己四个月前捡回来,给吃给穿还给请大夫的傻子......全部都不见了! 呵! 靠近火堆的那一侧的身体暖烘烘的,连刺痛都稍微缓解一点,一旦放松下来,汹涌澎湃的倦意顷刻间就爬了上来,肆无忌惮地吞没她。 怎么报复他?当然是带回家好好收拾! 浅浅的呼吸声响的很有规律,项钤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半晌之后才抬起自己被勉强擦干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自己长了一张百世善人的脸,还是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天真淳朴......傻大胆? 不用特意去看,他转瞬间就能想起对方那张看起来肉嘟嘟的脸......应该是后者吧。 ** 像是冥冥之中被谁推了一把,解婉荣几乎是一瞬间就从黑甜的梦乡里脱离了出来,睡意全无。明明双眼紧闭,却仿佛能够透过那薄薄的一层皮肉看到从头顶上漏下来的毫无温度的日光。 身体发烫,后背上一层一层的衣服都被汗湿了,黏腻地紧贴着皮肉,只有手脚冰凉,僵硬麻木。 她这状况好像有点似曾相识啊 似乎是为了迎合她,扑天盖的的窒息感倾泻而下,转瞬间将她密密实实地包了起来。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家里,没有温暖的床褥,没有娘亲的眼泪,没有月牙儿的大呼小叫,也没有那个口口声声“一碗下肚,药到病除”,结果硬生生给她灌了六七天苦药的白胡子大夫。 “水”痛苦的声在脑子明白过来之前就已经自发地从嘴里溜出去了,凸显得是目前最渴求的东西,她耳边似乎能听见嘴唇随着轻微的动作而撕裂的声音,温热的液体带着腥味顺着嘴角流了进来。 “呕......” 解婉荣从石台上一点一点的磨蹭下来,头昏眼花,她这会儿可有自知之明了,就自己目前这个样子,除非大哥能像话本中的绝世英雄一样突然出现,或者那个裹着棉衣躺在火堆边睡得四仰八叉的傻子突然变得聪明起来,否则,小命怕是要丢在这里了。 她要报的仇还多着呢,折在这里,多亏得慌啊。 喂,傻子,起来救命了。 项钤是被惊醒的,被自己手腕处微乎其微的,转瞬即逝的拉扯感。手腕一翻,下意识的顺着力道过去,将最靠近自己的“东西”压在地上。温软的触感将他陡然从“居然睡死了”的愤怒中惊醒,闯进他眼睛里的一张脸,白得触目惊心。 下意识的松了手,项钤半跪在地上,控制着力道在那张染了薄红拍了两下:“喂,醒醒,你没事吧?”双手用力地搓了两下,撩起细碎的额发,手背贴了上去。 “嚯这么烫。” 解婉荣下意识地贴着温度稍低的手背蹭了蹭,她本来就头晕眼花,刚刚相当于被人掀翻在地上,这会,眼里的景儿都在打着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别说听到那人说的话,就连看清他的表情,解婉荣都觉得是自己用上了上辈子十几年积攒下来的意志力。 难得她现在还能腾出一点心神感叹一下。 原来你这个时候还不是个傻子啊。 看来,老天爷果真还是眷顾着我的。 仿佛是才反应过来一样,项钤手一抽,身体僵直地坐在地上。其实昨天晚上回到山洞里之后他就后悔了,对于一个逃亡了两个多月的人来说,他被迫从富贵荣华的窝里狼狈不堪的撞了出来,学得最明白的就是六个字。 多看看,只看看。 只不过一个路过,就叫他鬼上身一般捡回来一个娃娃。他连给自己准备的借口都想好了,虽然经不起推敲。但是睡前他都想好了,天不亮,就把这人送回去,他只是担心一个女娃娃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呆上一夜而已,不过一夜而已,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另一个被丢在深山老林的书生,自然也就不知道整个林县在这几个时辰里一直灯火通明人仰马翻。 手臂一伸,从石台一角翻出自己的水囊,入手的重量让他眉头拧在一起——一滴水都没有。 天亮了,他现在最应该做得就是收拾好一切,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两个月以来,他从来没有呆在同一个地方超过两天过,也从来没有走过回头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还能感受到那种自己刚刚走过,马上就有人踩上自己的脚印的压迫感。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昨天还满身生机,浑身奶香的人因为痛苦蜷缩在裸露出石块的土地上,伤痕累累的双手交握,勉强抱住他的半只手,一点力气和重量都没有。 和初见时天差地别。 脑子里仿佛有人拿着棍子在敲打,不是那种尖锐的疼痛却依旧叫她难以招架,解婉荣觉得自己再耽搁一会儿就要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似乎能听到身边这个人的心声。 一片树叶,救;两片树叶,不救;三片树叶,救 呵,她怎么说来的。 狼心狗肺狼心狗肺,看一看这个词,就不跟脑子搭边儿。 没关系,她也不亏,那马,虽然还是在该疯的时候疯了,总归没有祸害到她英明神武的大哥,哦,好像祸害了别人来的是谁来着,有点想不起来了,应该,可能不怎么重要吧。她这样,也能够称得上做了一件大事吧。 似乎是一瞬间想通了,解婉荣呼出一口气,任由自己掉进了粘稠的泥泞里。恍惚间觉得自己飞了起来,然后又被人牢牢地接住了,她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也不管身前那人的反应:“大哥......” 也许这是老天爷特地派来同他做对的,那烫的仿佛能用来煮茶的额头,就这么稳稳地落在他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后颈上,热度缓缓地扩散开来。 项钤苦笑一声,出了山洞向左。 那是他来时的路,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半山腰往下的地方有一个破庙,没有半点香火气,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坚持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那是他知道的距离这里最近的有人烟的地方。 项钤停下脚步,微微倾身,把后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目光胡乱地从地面上扫过,最终在左侧的树根处停了下来,脚印像是新的。 脚尖在周边凸起的土壤上蹭了蹭,轻而易举的就蹭没了。 少年抬起了头,目光陡然凌厉了起来,圈着背上人双腿的手不自觉得用了力,僵直着后背一步一步地朝着既定的方向走了出去 解婉荣顺势做出一副担心的模样,声音也变得细细的:“这样啊 大哥长得好看吗?”或许是之后的解修僙留给她的阴郁的印象太过深刻,她居然有点记不清年少时大哥的模样了。 解修倧一口气卡在嗓子里,翻坐起来,捂着胸口直咳嗽,一串动作下来,叫他把想好的安抚之语全部忘记了:“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3.第九十二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漫天的雾气缭绕,走一步散一丈, 解婉荣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半天想不明白。她分明前一刻还直面那血腥可怖的场景,怎么一眨眼, 就到了这里了? 从周身这一丈内的场景来看,这是长门街上的那间书肆, 可那书肆,该远在京城才是。 耳边突然有人大声吵嚷, 解婉荣匆匆循着声音过去, 动静之间如刀劈斧砍般将雾气吞噬殆尽,直至近了, 才叫她看清眼前的一切。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但是她却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只不过梦到的, 是上辈子曾经真真切切发生的事。 梦里的人物有她,有大哥,还有......徐泽? 徐泽是她大哥解修僙的好友,一个整天看见她就要甩脸色的讨厌鬼。她的记忆中与大哥相交甚好的友人, 称得上时间长久的, 不过一个徐泽,至于二哥说的, 齐兰的哥哥齐英, 一个不爱笑却非常好相处的人, 她是没有见过的。 她记得这一回,自己偷偷带着月牙儿跑出来是为了买新出的话本子,哪成想叫徐泽在书铺门口撞了个正着,那人黑着一张脸,看起来比她大哥还要生气,当着大哥的面儿,用尽了所有文邹邹的词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骂的体无完肤,那是她第一次被人这么骂。 “你的下人呢?” “你就带着一个丫鬟就出来了!” “你跟伯父伯母说过了吗?” “你怎么如此不懂事,亏你还是个大家闺秀,年岁都活到” 她脸上因为买到了新的话本的笑容还没有下去,迎面而来的诘问伴随着书铺的客人好奇的眼神和窃窃私语把她砸的个晕头转向。 她解婉荣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主儿,当即甩了他一巴掌就走。说破天去她解婉荣跟徐泽不过是哥哥的朋友和朋友的妹妹的关系,她轮得到他来管束么!她发誓这辈子跟徐泽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最后她还是原谅徐泽了,因为一个烂俗到骨子里的却让人忍不住掉眼泪的故事。 当年她只看到了徐泽眼里的怒火,可这一次她却看明白了,徐泽眼底的恐慌和悲痛 徐泽有个妹妹,跟你差不多大,倒是也跟你一样胆大包天,动不动就带着丫鬟偷跑出去,后来徐泽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她,他也是担心你,他一直把你当亲妹妹待的。 她记得事后大哥是这么告诉她的。 没有去管挂着眼泪跑走的自己,解婉荣定定地站在书铺门口,看热闹的人群肯快就散去了,她印象中永远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的徐泽,却突然塌下了肩膀,整个人笼罩在看不见的阴影当中,看起来颓废又绝望。 身后的解修僙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能理解他:“荣荣心大,说不定回到府里就忘了这一茬了,我会跟爹娘说,好生看着她的,再不让她乱跑了。”字字斟酌谨慎,竭力避免往友人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插刀子。 徐泽拧着眉心,话音里是说不出的疲惫:“不,是我太莽撞了,你才是” 解修僙打断他的话:“行了,我知道你把荣荣当亲妹妹看的只是,兰兰的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是不是也该” 说到底那人都是徐泽的生父,如今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跪在徐相府前,日日痛哭请罪,虽说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装相,到底与名声有碍,徐泽既有一片远大前程,何必为了罪人横生波折。 “他做梦!”徐泽咬牙切齿:“要我原谅他,不是不可以,将兰兰还回来,我便既往不咎,若是不过空口白牙的嘴上功夫,就是跪烂了府前的石头,也休想我放过他!” 兰兰?哪个兰兰?原来徐泽的妹妹也叫兰兰吗?好好巧啊。 她似乎连自欺欺人的话都说的没有底气极了。 想她解婉荣虽然不怎么关注府外的事,但当年徐相家那一出闹剧满京城谁人不知,就连她和闺中密友几日一会的小聚,也不免地谈起那些事,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徐泽不是徐相的孙子,而是外孙。 徐泽就是齐英,齐英便是徐泽! 天赋卓绝,前途光明的书生舍了名声功名不要,也要与家族恩断义绝,硬生生地自己的名字从齐家的族谱上划掉。 那丢失的妹妹齐兰?兰兰! 香萍? 面如金纸,唇色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暴突的眼球中遍布惊恐,干枯的,失了水分的竹管上还溅有斑驳的血液。 “兰兰!”解婉荣猛地睁开了眼睛,帐顶的穗子是红色的,鲜红鲜红的,静悄悄地挂在那里,仿佛随时可以滴下来点什么,令她神情紧绷。 “你醒了?”解修僙放缓了声音,伸手想要去碰她的额头。 宽大的,嫣红的袍袖伸展开慢慢铺满她的视线,带着凉风缓缓落在她的脸上,像血,也像她记忆中的,那晚储秀宫的滔天的火焰。 明明是那么热烈的颜色,却冰凉冰凉的,渗人。 “啊”解婉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胡乱地挥舞着双手,碰掉了脸上那似乎黏腻的红,翻身坐了起来,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碰到什么就扯了丢出去,管它砸到哪里。 枕头,被子,甚至是不知道什么的硬物。 她不敢睁开眼睛,心里却是在哀嚎。 她床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徐氏穿过院中来到廊下,身后是跟着捧着托盘的宋嬷嬷,才刚踏上台阶,就听到屋里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 屋门大敞着,用来隔绝视线的八折落地屏风收拢在一边,从她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里屋的场景。 她的荣荣像是疯了一般一边往外丢东西一边尖叫,而她的大儿子修僙整个人如同被砸懵了一般,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是躲开,而是冲上前去制止。 “嘶” 徐氏忙拎了裙摆进了屋子,把闭着眼睛拼命挣扎的人拢在怀里:“荣荣,荣荣,不怕不怕,娘在这里呢,娘在这里呢。” 徐氏的力气不够大,好在解婉荣经过刚才那一阵摔打之后本就有些力竭,这才叫徐氏制住了。一手将人揽在怀中,一手轻轻拍打在背上:“不怕,不怕荣荣,没事了没事了。” 她心疼的想要落泪,又有点责怪自己,若是自己坚持着跟过去了,哪能叫荣荣遇上这般可怕的事情,虽然她没有亲眼看见,但听着儿子和夫君的描述,也能想象那场景,可怜她的荣荣,小小年纪,怎么总是碰见灾祸。 解婉荣拼命地把自己往徐氏怀里缩,恨不得挤进血肉里去,仿佛只有被熟悉的声音和温度包裹着的时候,她才能多一点安全感,闭上眼睛的时候才不会浮现那些可怖的场景。 “娘” “乖,娘在,娘在,”徐氏放轻了声音:“没事啊,没事的,有娘在呢。” 解婉荣蜷缩在徐氏的怀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怕不是她的身子和年龄变小了,就连胆子也缩水了。从前她是齐国公府的小姐,虽然一大家子都护着她,但是偌大的府邸,怎么可能没有一些腌臜事儿,她虽没有真的见过死人,却总是从丫鬟仆从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的。更何况,她从前读过的那些志怪话本中,又不是没有把杀人抛尸这样的场景描写的极尽真实的,她不也看的津津有味。 只是猛然看见,没有反应过来罢了,解婉荣这样安慰着自己。 似乎心神放松了,被强压下去的身体的不适这时候才凸显出来,疼得几乎让她转不了脖子的后颈和用力过度的指尖。 “嘶” “嘶” 两个痛呼声诡异的重叠了,解婉荣身体一僵,从徐氏的怀中悄摸摸地抬头去看,她对自己做的事情,还是有那么一点印象的像个疯子一样。 床前立着一个身着绛红色衣衫的男子,面冠如玉,目若朗星,此刻正抬着手覆在侧脸,宽大的袍袖垂着,露出了一节手腕。 似乎发现了她的眼神,那人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微不可见的僵了一下,还是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呀!”解婉荣赶紧把自己重新缩进了徐氏的怀中,两手捂住脸,恨不得这辈子都不把脸露出来了。 指尖有淡淡的血腥味,解婉荣瞠目结舌,有三只手指刚过指尖的指甲缝里还带着血丝,怕不是刚才挣扎的时候在哪里胡乱地抓了一把。 床前那人抬手覆脸! 解婉荣在心底哀嚎一声,她还没来得及帮上忙,该不会就先把大哥毁了容吧。 “我不是故意的”她有意压低了声音,但屋里该听见的还是听见了。 耳边是温润的男声,笑声柔和,如悦耳琴声,叫她一时间杂乱的不知所谓的思绪冒出了一根线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4.第九十三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所以, 你就是单纯的为了我们娘几个好” 解鸿卓连连点头。 “哼,我才不信你对那些鲜嫩可口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要不今年为什么非得在这当口让我带着荣荣避出去我就知道, 你是嫌弃我人老珠黄, 巴不得新人换旧人。”徐氏面上委屈的不行, 丢了点心就转身回了卧房。 “夫人说的哪里话”解鸿卓可怜巴巴地跟上去。 “这不是京里来的人快要到了么,”解鸿卓把人揽在怀里好生安抚“除了往年里的那些, 老爷子身边也有人跟过来了。” 徐氏一愣。 “求和”徐氏这话说的小心翼翼。 解鸿卓紧了紧手臂,脸埋在徐氏的长发里,嘴角的嘲讽一闪而过, 继而又是漫无边际的心疼, 明明当时受了大苦的是她,险些没了命的也是她 “不是,一些小事儿,我能处理,你带着小二他们去寺里住几天,恩好好拜拜。”很显然, 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 多少也传到解鸿卓耳朵里去了。 徐氏推了他一把“混说什么呢。” 自从岳林书院和岳麓书院两院合并之后,便对外宣称开始扩招, 这两年涌进湖城一观的达官贵人不知凡几, 作为平昌郡的知府夫人, 徐氏自然不能躲在后宅里偷懒。虽说比不上当年在京城作为齐国公府的解二夫人的盛况, 却足以让她从只言片语中重新回忆起往事。 她在湖城呆了六年,除了偶尔会想起远在京城的亲人,她的小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自在。 但是她如珠如宝的三个儿女,也应该陪着在湖城终老吗 “夫君”徐氏细细的呢喃声里是难得的示弱。 解鸿卓猛地收紧了胳膊,几息之后之后才开口,语带笑意“我要是带着你和孩子们一辈子都待在湖城,怕是岳父岳母和大舅子们要杀上门来了。” 叫徐氏生气地推搡了一把。 “湖城也未必是风平浪静的”想想之前发生的事情,解鸿卓只觉得一阵阵头痛“等我安排好了一切,咱们就回京。” 总不能叫人拿着皇令逼回去不是。 外头文心敲了敲门,说了声小姐来了,徐氏忙理了理衣服站了起来“也好,寺里这会儿风景也该是不错的,我带着他们兄妹俩住上十天半个月再回来。” “恩恩”解鸿卓忙跟了上去“这可不行,最多五天” 山脚下的湖城开始日渐回暖,玉洺山上却还是冬日的模样,远看时不怎么明显,真到了眼前,除了被刻意扫出来的石阶,剩余的便是看不真切的白茫茫一片。 除了逢年过节,寺里的香火并不算太旺盛,三不五时的才有人辛辛苦苦地爬到山上,一点香油钱,看香火带着祈愿袅袅升天。没了红尘俗事的侵扰,庙里的和尚过得不知道多自在,从表象上来看,也比旁的寺庙的和尚多了几分仙人之姿。 “哟,小施主来了” 矮胖矮胖的和尚手里抱着盆叫不出来的植株,颤颤巍巍地本来就走不稳,还非得探出头来跟人打招呼。 仙人之姿 算了吧。 不过这盆里的东西倒是叫她起了几分兴趣,通体不过小臂长,看着干枯的厉害,一点生机也没有,就是顶上一点不过指甲尖那么大的地方,是浓烈的绿,仿佛随时都能流下来一般。 见她有兴趣,空满吃力地矮下身子放在地上,示意她可以凑近看看,嗯摸摸也没有问题“这是京里的贵人送的,师叔觉得佛性的很,还没有取名儿呢,这不,叫我搬到院里去,看能不能碰到有缘人,我觉得施主” 解婉荣伸出去的手一顿,迅速地收了回来,快得和尚都看到残影了“哦,那我就不耽误你找有缘人了,去吧。” 空满“” “小施主也是来寻师叔解惑的”空满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 “也” 原来今日慧济寺里还有旁的客人啊,解婉荣目露疑惑,她们这一行人可是从前山的山门进来的,这一路走过来,可就只看见三三两两的和尚了。也多亏了这样,她才有机会只带着月牙儿出了客院在外头走动。 “嗯,前两天同师叔一起来的,小施主也知道,这段时间寺里清闲的很,客院都空着这会儿,应该在大殿里吧。”空满说话说得断断续续,实在是手里的东西太沉,压得他气息不畅。 解婉荣看着觉得好笑,忙叫他去忙自己的事儿,这慧济寺她来过多次,说不上熟门熟路,了解每一处的构造,却总不至于摸不着方向。能叫空满这般毫无顾忌地跟她提的,怕又是京里哪个高门夫人,想想同在大殿里烧香拜佛的娘亲,解婉荣叹了口气,准备见完悟尘大师之后便回客院里换身衣裳。 若是娘亲同那位不知名的夫人聊的来,她怕是又要被拉出去“见见世面”了。 空满摇了摇头,连带着笨重的身子跟着一起晃了晃,看起来危险的很,他可是受了师叔的吩咐的。 “还是我带小施主过去吧,师叔在观风亭呢。” 月牙儿在后面惊呼出声“大师知道我家小姐今日要来”不愧是高僧。 解婉荣半仰着头,能看到月牙儿的眼睛闪闪发光“装神弄鬼” 她爹可是深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她们母女三人出门之前,这大把的香火钱就进了大殿的功德箱了,稍微留心一点就能知道了行吧。 面对俩主仆截然不同的反应,空满只笑笑不说话,领着人往北墙边上走。 观风亭算是慧济寺里一处难得的赏景圣地,确切的说,观风亭并不在慧济寺内,而是在慧济寺上方。从院墙开始堆砌台阶,越过白墙青瓦,立在玉洺山上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四面通透,春看花,夏听雨,秋赏月,冬大冬天上去不嫌冷啊 走在后面的解婉荣默默地收紧了身上的斗篷,抱紧了怀里的银宝。 从大殿到观风亭,可以说横跨了大半个慧济寺,人还没到呢,解婉荣就觉得自己两腿颤颤,几欲摔倒,只能撒手放了银宝到地上,减轻自己的重量,有她两个宽的空满更是狼狈。 许是天气好的缘故,穿亭而过的风只是徐徐而已,带着点山上草木复苏的气息,混着石桌上咕咕冒泡的茶水的清香,叫人忍不住精神一振。 小风吹过,滚烫的茶水上烟雾缭绕,僧袍宽大的袍袖在伸手之间随风浮动,慧济寺的钟声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轰然响起。 耳边仿佛有木鱼声。 灵堂,白幡,棺木解婉荣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大师”解婉荣低下头隐去神色,默默地坐在了石桌的另一面,捧了桌上早早放好的茶盏用来暖手,许是前两年真的折腾的太过火了落了病根,分明累的够呛,后背隐隐发热,偏生背上一点汗都没有,两只手更是冰凉。 暖意四散,解婉荣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月牙儿在下头逗银宝,隐隐有笑声,空满踉跄着抱着盆栽往回走,看背影,觉得委屈冲天而上。 悟尘微闭着眼,突然喊住了下面的空满“小空满,东西,就放台阶那儿吧。” 才走出去几丈远的空满只得又哭丧着脸往回走,想想自己的口才,只得回一句“是,师叔。” 解婉荣犹犹豫豫百爪挠心地不知道怎么开口,若不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事情就是写在话本里她还嫌写书的人白日做梦异想天开呢。 坐在正对面的悟尘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上了解婉荣茫然的眼神之后,又变成了放声大笑。 解婉荣扭曲着表情,虽然她不懂这和尚笑什么,但是里头的取笑之意她还是听的出来的,她的破脾气哦,想打人。 “原以为像大师这般的得道高僧,应该是不入红尘,超然于世俗之外的。” 悟尘好不容易才止了笑,说话的声音里还有点喘“小施主过誉了,这慧济寺都在红尘中,贫僧不过一介凡僧,自然也在红尘之中,贫僧一笑,不过是是回寺途中于市井之中听到些许笑谈,遇了小施主,叫贫僧又重新想起来罢了小施主若是有兴趣,不妨听贫僧说上一二” “不用了”解婉荣咬牙切齿“大师既然算定了我今日能来,自然也算出了我的困惑,对否” 抖干净脖子上的雪,解婉荣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来路,确定浅浅的脚印已经被大雪盖住了,这才窝在雪堆里思考人生。 明明她上一刻还在毓秀宫里,旁边躺着自己的尸、体,听人分析自己的死因,还没有囫囵听个完整,再一睁眼,她就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上,烧得神志不清。 看身量大小,自己这会子不过五六岁,脑子里除了上辈子的记忆,空空如也,只趁着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得听到自己大约是被拐走了,烧的人事不知,不好卖钱。 老老实实烧傻了被贱卖到山沟沟里 活了十四年的解大小姐解婉荣果断选择了跑,她宁愿下一刻就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好歹死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冷靠着雪团出来的那股子热乎气儿一下子就散光了,最开始被大雪冻出来的那点清醒这会儿也用完了,四肢冰冷,唯有额头上的温度爬了上来,烧得解婉荣昏昏沉沉的,眼前的白开始打转儿,迷迷糊糊间好像有和尚念经的声音。 “施主怎么还不回家”慈眉善目的和尚一手捻着佛珠。 “回哪儿”站都站不直了,还想着走路解婉荣笑得比哭得还难看,这个表情出现在一个女童脸上格外的诡异,面前的和尚却像看不到一样,对她伸出了手。 “莫怕,贫僧送你回去。” 她仿佛被人背起来走了一段路又放了下来,贪恋着那点儿温暖却没有力气抓住。 “施主,你家到了。”温润的声音像清泉撞击在石头上。 解婉荣睁开眼睛,七八丈远的地方停了一顶青色小轿,边上站了穿着富贵的嬷嬷和小丫鬟。 那嬷嬷她认识,却是比她记忆里的年轻不少。她还记得,进宫之时,这嬷嬷哭得惨兮兮的,恨不能年轻二三十岁,瘦上几十斤,再伪造个名碟陪她进去,替她斩妖除魔。 那丫鬟她也认识,进宫之前,她刚把这丫头放出去,外府的管事儿下了丰厚的聘礼来娶,她也乐得成就一番好姻缘。 她们分明是她记忆里的人,却又不是。 “施主,去吧。” 背后有一只手轻轻地推了她一下,解婉荣迷迷糊糊地就顺着力道的方向踉跄着往前去。 她隐约可以看清嬷嬷的表情,睁着眼睛宛如撞鬼了一样,晃悠着朝她跑过来,然后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软乎乎的,热乎乎的。 宋嬷嬷年岁正好的时候是在徐国公夫人身边伺候的,虽然说不上是一等大丫鬟,但是也是有头脸的人物,后来被指了去照顾小姐徐芳荃,一路看着小姐成婚生子然后自己拖家带口地跟着小姐来了这平昌郡。 这么些年过去了,日渐福态的宋嬷嬷觉得自己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再往后也碰不到什么事情能叫自己心神不宁,心惊胆颤的了。 直到这一日。 上山的路又陡又难走,她得了夫人的恩典可以不用千辛万苦地爬上去,在玉洺山脚下挑了个避风的地方站着,身边有个小丫鬟给捧着手炉撑着伞,雪下得是大,但是她一身肉,穿得又厚实,着实冻不着,反倒是有心思左右前后地看看雪景。这一看,就看出大问题来了。 若不是她的手还是白白胖胖的有着肉坑,她都要以为自己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跟在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后面,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去见了自己未来的主子徐芳荃。 “一模一样”宋嬷嬷怔怔地出神。 边上的丫鬟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又惯常被宋嬷嬷宠着,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干娘,什么一模一样啊” 慧济寺的钟声从半山腰一圈一圈地荡到山脚下,古朴又厚重,轰然在宋嬷嬷耳边炸了开来。 眼见那可怜的小娃娃一步一踉跄地往这走,宋嬷嬷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几步就跑过去把人接住了,余下的一只胖手扯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把人包了个严严实实。 被甩下的月牙赶紧提了裙子撑着伞跑了过去“干娘这是” 宋嬷嬷都有多少年没做过体力活了,这一蹲一起,差点没撒手摔了“快快快,伞拿过来,手炉热乎点算了,你赶紧去最近成衣铺买几件冬衣来,要暖和的,赶紧去” 这一刻的慧济寺在她眼里仿佛就是真神仙,自家小姐年年烧香拜佛添香油钱,这头香能赶上的绝对不让别人,老天有眼啊,这么些年了,终于把小小姐还回来了 想到六年前是自己亲手把那一小团装进了棺材,为了小姐的身子,整个解府的下人是清了又清,只求能把这件事埋得死死的,逢年过节,只有老爷他们和自己偷偷摸摸地去看一下再看看怀里会喘气儿,热乎乎的小人儿,宋嬷嬷只觉得大雪之下,寒意瞬间就没了。 在宋嬷嬷心中地位瞬间拔高的慧济寺,在平昌郡中,甚至是更远的地方,都只能称得上是稍有名气。主要是因为平昌郡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的,平头老百姓没经历什么天灾人祸,倒也能安居乐业,所求不多,来慧济寺上香,不过就是求个心安,成与不成,都不是什么生死大事。真正虔诚的拜佛的,整个平昌郡里,十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知府夫人徐芳荃就是这数的过来其中一个。不比其他人,凭着娘家的人脉,她是知道些慧济寺的情况的,比如说,那位四处云游的悟尘大师,与慧济寺的方丈交情不浅,她得了些许消息,这也是她推了那满月宴,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来慧济寺烧香拜佛的原因。 既然是大师,总该是能为她答疑解惑的。她知道夫君心心念念想要一个女儿,她更想,只可惜儿女缘分是天定的,她尽了人事,剩下的,就只能听天命了,只是有许多年了,她总觉得自己是有一个女儿的,梦中也时常能隐隐约约的看见,这事儿太诡异,她谁都不敢说,就怕别人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破了她所有的妄念。 想到这里,徐氏站起身从丫鬟手里接过香,亲自插到香炉中。 大殿门口站着许多小沙尼,一个个地穿着灰色的僧袍,脸上还带着天真,徐氏想了想,招了招手,唤来一个小沙尼打算问问他方丈在哪里。 那小沙尼动也不动,只对她指了指院墙的方向。墙角处栽了一棵叫不出名字来的树木,甚是粗壮,树根处堆了厚厚的积雪,树干往上,每一根枝杈都成了银白色。树下站了一个灰袍的僧人,对着她微微躬身,念了一句佛号,抬手指了指山下。 大殿在高处,长长的台阶蜿蜒而下,穿过慧济寺的山门之后,似乎与山路融为一体。离得太远,徐氏哪怕是眯了眼睛,也只能看到山路上一个一个缓缓移动的黑点。 刚刚招手唤过来的小沙尼还在她旁边站着,很是正经的念了句佛号“师叔说了,女施主所求之事已经在山下等着了。” 徐氏扶着丫鬟的手匆忙下山的时候,解婉荣正躺在宋嬷嬷的怀里,身上换了厚厚的冬衣,月牙儿甚至不知从何处给找来了热气腾腾的白水给小口小口的喂着,宋嬷嬷正打算找人去请个大夫过来,一回身,就看见了匆匆下山的徐氏。 解婉荣包得严实,徐氏也没有仔细看,只当是宋嬷嬷买了什么东西抱在在怀里,她也顾不上询问,只四下里张望着,心急如焚。 “夫人在找什么老奴也好帮着看看。”宋嬷嬷往前走了走,怀里还紧紧地抱着。 徐氏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慧济寺中的事说了出来,她只盼着能如愿,哪里来的心思去观察宋嬷嬷的反应。 “真神了”宋嬷嬷喃喃自语,一阵冷风吹过来,宋嬷嬷也不管地上的脏污,弯腰便跪,朝着慧济寺的方向,结结实实地连磕三个响头。 “嬷嬷”徐氏吓了一跳。 宋嬷嬷赶紧站了起来,凑近了徐氏把自己的斗篷掀开“夫人你看” 悟尘朝她招了招手,起身站在栏杆边上,指尖朝上指了指最近的一棵树,那树生长在崖壁上,得有成人合抱那么粗,没了叶子的遮掩,更显得虬枝峥嵘“施主可看见了那顶上枯黄的叶子” 解婉荣捧着茶杯挪到他边上站着,仰着脑袋才能勉强看见“是又怎么样” “时辰到了它便生,时辰到了它便落,”悟尘的声音不大,却像密不透风的牢笼,将人死死地困在里面,由不得你不听“时辰到了,便该被风吹着走。” 被悟尘指着的那片叶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树身,抵着风,在半空中轻轻地飘。 “时辰到了,便该被水带着走。” 瞬间落入水中。 山间的溪水没有结冰,依旧汩汩的流淌着,带着那片特殊的叶子,一路到了观风亭下的位置,冲进了岸边杂石围成的囚笼。 “施主可看清楚了” 解婉荣一手攀着栏杆,微微垫着脚才能看清楚下头的情形。 “大师你这一手戏法” “小施主,有些事情,有它自己的路。”悟尘的脸色难得的认真。 “比如说,这片叶子,就该待在这个水洼里反反复复终不得出”解婉荣连头都没抬,额头上的薄汗被风一吹,冰冰凉凉的,叫她微不可见的打了个冷颤。 她能明白悟尘的意思,这世间凡事都有自己的命数,她自己已然是一个变数了,还抱着叫身边相关的人和物都成了变数的野心,老天爷又岂能容得下她这两年的一桩桩一件件怕都是老天爷在警告她,叫她安分守己的活着。 可是,终究是不甘心啊 悟尘叹了口气“小施主” 攀着栏杆的手一松,白玉雕花的杯子不声不响地就落了下去,溅起大片的水花之后,“咕嘟”就沉了下去。解婉荣眯着眼睛看着那片被“命定”的树叶,随着飞溅的水花跳了出来,顺着潺潺的溪水继续往下走。 看来她虽然身体和力气缩水了不少,准头还是有的。 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悟尘一时之间,不知是气她朽木不可雕,还是心疼那沉了水的杯子,那可是贡品啊贡品,他陪着皇帝念了半个月的佛经才得的赏今个儿还是第一回拿出来用,这人,真真跟她娘一样,败家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5.第九十四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防盗交给我了。”  “所以, 你就是单纯的为了我们娘几个好” 解鸿卓连连点头。 “哼, 我才不信你对那些鲜嫩可口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要不今年为什么非得在这当口让我带着荣荣避出去我就知道, 你是嫌弃我人老珠黄,巴不得新人换旧人。”徐氏面上委屈的不行,丢了点心就转身回了卧房。 “夫人说的哪里话”解鸿卓可怜巴巴地跟上去。 “这不是京里来的人快要到了么, ”解鸿卓把人揽在怀里好生安抚“除了往年里的那些,老爷子身边也有人跟过来了。” 徐氏一愣。 “求和”徐氏这话说的小心翼翼。 解鸿卓紧了紧手臂, 脸埋在徐氏的长发里, 嘴角的嘲讽一闪而过, 继而又是漫无边际的心疼, 明明当时受了大苦的是她, 险些没了命的也是她 “不是, 一些小事儿,我能处理, 你带着小二他们去寺里住几天,恩好好拜拜。”很显然, 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多少也传到解鸿卓耳朵里去了。 徐氏推了他一把“混说什么呢。” 自从岳林书院和岳麓书院两院合并之后, 便对外宣称开始扩招,这两年涌进湖城一观的达官贵人不知凡几, 作为平昌郡的知府夫人, 徐氏自然不能躲在后宅里偷懒。虽说比不上当年在京城作为齐国公府的解二夫人的盛况, 却足以让她从只言片语中重新回忆起往事。 她在湖城呆了六年,除了偶尔会想起远在京城的亲人,她的小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自在。 但是她如珠如宝的三个儿女,也应该陪着在湖城终老吗 “夫君”徐氏细细的呢喃声里是难得的示弱。 解鸿卓猛地收紧了胳膊,几息之后之后才开口,语带笑意“我要是带着你和孩子们一辈子都待在湖城,怕是岳父岳母和大舅子们要杀上门来了。” 叫徐氏生气地推搡了一把。 “湖城也未必是风平浪静的”想想之前发生的事情,解鸿卓只觉得一阵阵头痛“等我安排好了一切,咱们就回京。” 总不能叫人拿着皇令逼回去不是。 外头文心敲了敲门,说了声小姐来了,徐氏忙理了理衣服站了起来“也好,寺里这会儿风景也该是不错的,我带着他们兄妹俩住上十天半个月再回来。” “恩恩”解鸿卓忙跟了上去“这可不行,最多五天” 山脚下的湖城开始日渐回暖,玉洺山上却还是冬日的模样,远看时不怎么明显,真到了眼前,除了被刻意扫出来的石阶,剩余的便是看不真切的白茫茫一片。 除了逢年过节,寺里的香火并不算太旺盛,三不五时的才有人辛辛苦苦地爬到山上,一点香油钱,看香火带着祈愿袅袅升天。没了红尘俗事的侵扰,庙里的和尚过得不知道多自在,从表象上来看,也比旁的寺庙的和尚多了几分仙人之姿。 “哟,小施主来了” 矮胖矮胖的和尚手里抱着盆叫不出来的植株,颤颤巍巍地本来就走不稳,还非得探出头来跟人打招呼。 仙人之姿 算了吧。 不过这盆里的东西倒是叫她起了几分兴趣,通体不过小臂长,看着干枯的厉害,一点生机也没有,就是顶上一点不过指甲尖那么大的地方,是浓烈的绿,仿佛随时都能流下来一般。 见她有兴趣,空满吃力地矮下身子放在地上,示意她可以凑近看看,嗯摸摸也没有问题“这是京里的贵人送的,师叔觉得佛性的很,还没有取名儿呢,这不,叫我搬到院里去,看能不能碰到有缘人,我觉得施主” 解婉荣伸出去的手一顿,迅速地收了回来,快得和尚都看到残影了“哦,那我就不耽误你找有缘人了,去吧。” 空满“” “小施主也是来寻师叔解惑的”空满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 “也” 原来今日慧济寺里还有旁的客人啊,解婉荣目露疑惑,她们这一行人可是从前山的山门进来的,这一路走过来,可就只看见三三两两的和尚了。也多亏了这样,她才有机会只带着月牙儿出了客院在外头走动。 “嗯,前两天同师叔一起来的,小施主也知道,这段时间寺里清闲的很,客院都空着这会儿,应该在大殿里吧。”空满说话说得断断续续,实在是手里的东西太沉,压得他气息不畅。 解婉荣看着觉得好笑,忙叫他去忙自己的事儿,这慧济寺她来过多次,说不上熟门熟路,了解每一处的构造,却总不至于摸不着方向。能叫空满这般毫无顾忌地跟她提的,怕又是京里哪个高门夫人,想想同在大殿里烧香拜佛的娘亲,解婉荣叹了口气,准备见完悟尘大师之后便回客院里换身衣裳。 若是娘亲同那位不知名的夫人聊的来,她怕是又要被拉出去“见见世面”了。 空满摇了摇头,连带着笨重的身子跟着一起晃了晃,看起来危险的很,他可是受了师叔的吩咐的。 “还是我带小施主过去吧,师叔在观风亭呢。” 月牙儿在后面惊呼出声“大师知道我家小姐今日要来”不愧是高僧。 解婉荣半仰着头,能看到月牙儿的眼睛闪闪发光“装神弄鬼” 她爹可是深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她们母女三人出门之前,这大把的香火钱就进了大殿的功德箱了,稍微留心一点就能知道了行吧。 面对俩主仆截然不同的反应,空满只笑笑不说话,领着人往北墙边上走。 观风亭算是慧济寺里一处难得的赏景圣地,确切的说,观风亭并不在慧济寺内,而是在慧济寺上方。从院墙开始堆砌台阶,越过白墙青瓦,立在玉洺山上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四面通透,春看花,夏听雨,秋赏月,冬大冬天上去不嫌冷啊 走在后面的解婉荣默默地收紧了身上的斗篷,抱紧了怀里的银宝。 从大殿到观风亭,可以说横跨了大半个慧济寺,人还没到呢,解婉荣就觉得自己两腿颤颤,几欲摔倒,只能撒手放了银宝到地上,减轻自己的重量,有她两个宽的空满更是狼狈。 许是天气好的缘故,穿亭而过的风只是徐徐而已,带着点山上草木复苏的气息,混着石桌上咕咕冒泡的茶水的清香,叫人忍不住精神一振。 小风吹过,滚烫的茶水上烟雾缭绕,僧袍宽大的袍袖在伸手之间随风浮动,慧济寺的钟声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轰然响起。 耳边仿佛有木鱼声。 灵堂,白幡,棺木解婉荣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大师”解婉荣低下头隐去神色,默默地坐在了石桌的另一面,捧了桌上早早放好的茶盏用来暖手,许是前两年真的折腾的太过火了落了病根,分明累的够呛,后背隐隐发热,偏生背上一点汗都没有,两只手更是冰凉。 暖意四散,解婉荣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月牙儿在下头逗银宝,隐隐有笑声,空满踉跄着抱着盆栽往回走,看背影,觉得委屈冲天而上。 悟尘微闭着眼,突然喊住了下面的空满“小空满,东西,就放台阶那儿吧。” 才走出去几丈远的空满只得又哭丧着脸往回走,想想自己的口才,只得回一句“是,师叔。” 解婉荣犹犹豫豫百爪挠心地不知道怎么开口,若不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事情就是写在话本里她还嫌写书的人白日做梦异想天开呢。 坐在正对面的悟尘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上了解婉荣茫然的眼神之后,又变成了放声大笑。 解婉荣扭曲着表情,虽然她不懂这和尚笑什么,但是里头的取笑之意她还是听的出来的,她的破脾气哦,想打人。 “原以为像大师这般的得道高僧,应该是不入红尘,超然于世俗之外的。” 悟尘好不容易才止了笑,说话的声音里还有点喘“小施主过誉了,这慧济寺都在红尘中,贫僧不过一介凡僧,自然也在红尘之中,贫僧一笑,不过是是回寺途中于市井之中听到些许笑谈,遇了小施主,叫贫僧又重新想起来罢了小施主若是有兴趣,不妨听贫僧说上一二” “不用了”解婉荣咬牙切齿“大师既然算定了我今日能来,自然也算出了我的困惑,对否” 项钤看着树底下气得脸蛋儿红红的小姑娘,头一次有了一种荒唐之感他怀中抱着银宝,衣袖上缩,裸露出来的手腕上仍旧带着那一道狰狞的伤疤,若不是时间不对,他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上辈子,在那个血腥的夜里从付九命手里逃出来之后,他真的带着银宝回来了。 手指微动,在银宝蓬松的毛发上蹭了蹭,项钤俯身把银宝放下来,往解婉荣的方向推了推。他愿意随娘亲到这慧济寺来烧香拜佛听大师讲经,未尝不是抱着万一有幸能遇见她心思,只是他没想到,是这么突兀又尴尬的场景。但是,对面的小姑娘看起来比他记忆里的有生气儿,也鲜活的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6.第九十五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解鸿卓连连点头。 “哼, 我才不信你对那些鲜嫩可口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要不今年为什么非得在这当口让我带着荣荣避出去我就知道, 你是嫌弃我人老珠黄, 巴不得新人换旧人。”徐氏面上委屈的不行,丢了点心就转身回了卧房。 “夫人说的哪里话”解鸿卓可怜巴巴地跟上去。 “这不是京里来的人快要到了么, ”解鸿卓把人揽在怀里好生安抚“除了往年里的那些,老爷子身边也有人跟过来了。” 徐氏一愣。 “求和”徐氏这话说的小心翼翼。 解鸿卓紧了紧手臂, 脸埋在徐氏的长发里,嘴角的嘲讽一闪而过,继而又是漫无边际的心疼,明明当时受了大苦的是她, 险些没了命的也是她 “不是, 一些小事儿, 我能处理,你带着小二他们去寺里住几天, 恩好好拜拜。”很显然,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多少也传到解鸿卓耳朵里去了。 徐氏推了他一把“混说什么呢。” 自从岳林书院和岳麓书院两院合并之后,便对外宣称开始扩招,这两年涌进湖城一观的达官贵人不知凡几,作为平昌郡的知府夫人, 徐氏自然不能躲在后宅里偷懒。虽说比不上当年在京城作为齐国公府的解二夫人的盛况, 却足以让她从只言片语中重新回忆起往事。 她在湖城呆了六年, 除了偶尔会想起远在京城的亲人,她的小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自在。 但是她如珠如宝的三个儿女,也应该陪着在湖城终老吗 “夫君”徐氏细细的呢喃声里是难得的示弱。 解鸿卓猛地收紧了胳膊,几息之后之后才开口,语带笑意“我要是带着你和孩子们一辈子都待在湖城,怕是岳父岳母和大舅子们要杀上门来了。” 叫徐氏生气地推搡了一把。 “湖城也未必是风平浪静的”想想之前发生的事情,解鸿卓只觉得一阵阵头痛“等我安排好了一切,咱们就回京。” 总不能叫人拿着皇令逼回去不是。 外头文心敲了敲门,说了声小姐来了,徐氏忙理了理衣服站了起来“也好,寺里这会儿风景也该是不错的,我带着他们兄妹俩住上十天半个月再回来。” “恩恩”解鸿卓忙跟了上去“这可不行,最多五天” 山脚下的湖城开始日渐回暖,玉洺山上却还是冬日的模样,远看时不怎么明显,真到了眼前,除了被刻意扫出来的石阶,剩余的便是看不真切的白茫茫一片。 除了逢年过节,寺里的香火并不算太旺盛,三不五时的才有人辛辛苦苦地爬到山上,一点香油钱,看香火带着祈愿袅袅升天。没了红尘俗事的侵扰,庙里的和尚过得不知道多自在,从表象上来看,也比旁的寺庙的和尚多了几分仙人之姿。 “哟,小施主来了” 矮胖矮胖的和尚手里抱着盆叫不出来的植株,颤颤巍巍地本来就走不稳,还非得探出头来跟人打招呼。 仙人之姿 算了吧。 不过这盆里的东西倒是叫她起了几分兴趣,通体不过小臂长,看着干枯的厉害,一点生机也没有,就是顶上一点不过指甲尖那么大的地方,是浓烈的绿,仿佛随时都能流下来一般。 见她有兴趣,空满吃力地矮下身子放在地上,示意她可以凑近看看,嗯摸摸也没有问题“这是京里的贵人送的,师叔觉得佛性的很,还没有取名儿呢,这不,叫我搬到院里去,看能不能碰到有缘人,我觉得施主” 解婉荣伸出去的手一顿,迅速地收了回来,快得和尚都看到残影了“哦,那我就不耽误你找有缘人了,去吧。” 空满“” “小施主也是来寻师叔解惑的”空满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 “也” 原来今日慧济寺里还有旁的客人啊,解婉荣目露疑惑,她们这一行人可是从前山的山门进来的,这一路走过来,可就只看见三三两两的和尚了。也多亏了这样,她才有机会只带着月牙儿出了客院在外头走动。 “嗯,前两天同师叔一起来的,小施主也知道,这段时间寺里清闲的很,客院都空着这会儿,应该在大殿里吧。”空满说话说得断断续续,实在是手里的东西太沉,压得他气息不畅。 解婉荣看着觉得好笑,忙叫他去忙自己的事儿,这慧济寺她来过多次,说不上熟门熟路,了解每一处的构造,却总不至于摸不着方向。能叫空满这般毫无顾忌地跟她提的,怕又是京里哪个高门夫人,想想同在大殿里烧香拜佛的娘亲,解婉荣叹了口气,准备见完悟尘大师之后便回客院里换身衣裳。 若是娘亲同那位不知名的夫人聊的来,她怕是又要被拉出去“见见世面”了。 空满摇了摇头,连带着笨重的身子跟着一起晃了晃,看起来危险的很,他可是受了师叔的吩咐的。 “还是我带小施主过去吧,师叔在观风亭呢。” 月牙儿在后面惊呼出声“大师知道我家小姐今日要来”不愧是高僧。 解婉荣半仰着头,能看到月牙儿的眼睛闪闪发光“装神弄鬼” 她爹可是深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她们母女三人出门之前,这大把的香火钱就进了大殿的功德箱了,稍微留心一点就能知道了行吧。 面对俩主仆截然不同的反应,空满只笑笑不说话,领着人往北墙边上走。 观风亭算是慧济寺里一处难得的赏景圣地,确切的说,观风亭并不在慧济寺内,而是在慧济寺上方。从院墙开始堆砌台阶,越过白墙青瓦,立在玉洺山上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四面通透,春看花,夏听雨,秋赏月,冬大冬天上去不嫌冷啊 走在后面的解婉荣默默地收紧了身上的斗篷,抱紧了怀里的银宝。 从大殿到观风亭,可以说横跨了大半个慧济寺,人还没到呢,解婉荣就觉得自己两腿颤颤,几欲摔倒,只能撒手放了银宝到地上,减轻自己的重量,有她两个宽的空满更是狼狈。 许是天气好的缘故,穿亭而过的风只是徐徐而已,带着点山上草木复苏的气息,混着石桌上咕咕冒泡的茶水的清香,叫人忍不住精神一振。 小风吹过,滚烫的茶水上烟雾缭绕,僧袍宽大的袍袖在伸手之间随风浮动,慧济寺的钟声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轰然响起。 耳边仿佛有木鱼声。 灵堂,白幡,棺木解婉荣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大师”解婉荣低下头隐去神色,默默地坐在了石桌的另一面,捧了桌上早早放好的茶盏用来暖手,许是前两年真的折腾的太过火了落了病根,分明累的够呛,后背隐隐发热,偏生背上一点汗都没有,两只手更是冰凉。 暖意四散,解婉荣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月牙儿在下头逗银宝,隐隐有笑声,空满踉跄着抱着盆栽往回走,看背影,觉得委屈冲天而上。 悟尘微闭着眼,突然喊住了下面的空满“小空满,东西,就放台阶那儿吧。” 才走出去几丈远的空满只得又哭丧着脸往回走,想想自己的口才,只得回一句“是,师叔。” 解婉荣犹犹豫豫百爪挠心地不知道怎么开口,若不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事情就是写在话本里她还嫌写书的人白日做梦异想天开呢。 坐在正对面的悟尘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上了解婉荣茫然的眼神之后,又变成了放声大笑。 解婉荣扭曲着表情,虽然她不懂这和尚笑什么,但是里头的取笑之意她还是听的出来的,她的破脾气哦,想打人。 “原以为像大师这般的得道高僧,应该是不入红尘,超然于世俗之外的。” 悟尘好不容易才止了笑,说话的声音里还有点喘“小施主过誉了,这慧济寺都在红尘中,贫僧不过一介凡僧,自然也在红尘之中,贫僧一笑,不过是是回寺途中于市井之中听到些许笑谈,遇了小施主,叫贫僧又重新想起来罢了小施主若是有兴趣,不妨听贫僧说上一二” “不用了”解婉荣咬牙切齿“大师既然算定了我今日能来,自然也算出了我的困惑,对否” 漫天的雾气缭绕,走一步散一丈,解婉荣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半天想不明白。她分明前一刻还直面那血腥可怖的场景,怎么一眨眼,就到了这里了 从周身这一丈内的场景来看,这是长门街上的那间书肆,可那书肆,该远在京城才是。 耳边突然有人大声吵嚷,解婉荣匆匆循着声音过去,动静之间如刀劈斧砍般将雾气吞噬殆尽,直至近了,才叫她看清眼前的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7.第九十六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而他们的目的地林县, 却因为骤然得到了消息而沸反盈天。 林县是难得的地广人稀,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人怎么着也能混个面熟, 沿街的铺子里,做工的伙计一点动力都没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任谁看到路过一个人,转眼就能想起他昨天或者前天来过, 买了什么东西, 花了多少钱, 讲没讲过价, 这人是不是潜在的客人都能猜出个八、九分来, 自然, 这八、九分, 一般都是否定的结果。 整个林县也只有一家酒楼, 东家同时也经营着隔壁的客栈, 酒楼叫鸿运, 客栈也叫鸿运。跑堂的伙计和柜台后的掌柜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一个想着什么时候能关门去喝口小酒,一个想着什么时候能关门回家看看婆娘刚刚给自己生的大胖小子想想就美。 “扣扣,袁叔,雅间有人吗”来人穿了一身月牙白的书生袍, 领口袖口处是流云纹的滚边, 腰间束着同色的祥云纹宽腰带, 下缀一块玉质极佳的白玉佩, 身姿挺拔,丰神俊朗。 “东东家您怎么来了书院这么快就放假了”柜台后的掌柜袁丁打着晃从翘着的凳子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出了柜台“出了什么事吗哟,这位是解公子”倒不是他老眼昏花,实在是这变化太大,这向来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突然脱了书生袍换了一身绛色衣衫,黑发如墨,红衣似火,更衬得人面白如玉,还隐隐多了那么一点妖邪之感,哪怕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容,也叫他不敢认了。 齐英装作没看到掌柜额头的冷汗“没什么事,雅间空着” “空着空着,当然空着,”袁丁赶忙把人往楼上引,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地砸在那缩在角落里的跑堂伙计身上“这快要过年了,咱们林县本来就人少,有时候一整天也遇不上一个客人,我正想着去找东家你商量看看,咱们这酒楼是不是可以暂时关了” 齐英挥挥手表示自己上去就好“先别急,再过几天吧。” 袁丁站在楼梯口,隐隐约约听见那与平日格外不同的解公子笑着说了句“你倒是一点都不急。” 急急什么 “掌柜的”从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高大的汉子,喘着粗气“岳林书院” 袁丁甩甩袖子“岳林书院怎么了”不是他不在意,实在是刚刚经过这一茬,脑子里个解公子的脸在乱跑,实在对外面这些事提不起兴趣。 大冬天的,灰衣的汉子累出了一身汗“岳林书院使人来问,问咱们客栈和酒楼能住下多少人,说是今年书院的结业礼能邀请学生的父母亲眷来观看,怕书院住不开。” “哧,”掌柜搓了搓自己的胖脸给自己提个神“就书院那么点人,别说拖家带口了,就是三代都来,又能有多少岳林书院都快赶上半个林县大了,能住不开” 汉子嘿嘿一笑,想到那书院的管事的话,只觉得眼前都是银子“那要是再加上岳麓书院呢” 掌柜一手抬着挡板,听了这话,手都忘记放下来了“真的嗨呀,怎么刚刚东家不说虎子赶紧准备,大生意来了” 这嗓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山头的山匪准备下山抢劫了呢。林县人少,白日里却基本都扎堆地在街上看着店,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更何况也没有人打算瞒着这事儿,一时间整个林县的商户都沸腾了这可是源源不断涌进来的银子啊。 解婉荣一行人就是在林县商户热烈的期盼中进来的,有了齐兰的前车之鉴,解府的马车在路上时走得是愈发的小心,哪怕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也不在乎,即便是进了林县,也丝毫没有提速的意思。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林县唯一的一家酒楼门口。先下车交涉的仆人叫这迎头砸来的热情吓得倒退两步,这哪里是迎接客人,分明是迎接财神爷啊。 解家在林县是有宅子的,原本是为了解修僙准备的,谁知道这岳林书院规定了平日无事不得外出,更别说外宿了,是以这宅子里只留了一个管事看着,既然阖府都过来了,自然还是住在自己家里合适。 因着进了林县是正是晌午的时辰,解鸿卓便叫人直接停在了酒楼门口,这酒楼他从前来过,从环境到膳食都算是不错,一楼大堂,二楼雅间,跑堂的小二眼力不错,直接扯着嗓子把人请上了二楼。 “客官您请,”小二推了包厢的门“这间临街,咱们酒楼地儿高,从这里能看整个林县,正面对着的就是那岳林书院。” 齐兰眼睛一亮,拉着解婉荣的手就跑了进去“哇荣荣你看,那里就是岳林书院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是的,荣荣,从初见到此刻不过一个时辰,解婉荣的身份就已经被齐兰自顾自地升级成闺中密友,“荣荣”二字喊得比解修倧还顺畅,自觉被冷待的解修倧也不凑上去,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两人身高差不多,都要踮着脚才能越过窗沿看到外面,这一看,解婉荣就有些哭笑不得了,怨不得那小二说这里正对着岳林书院,认真说起来,这一条街,都算是正对着岳林书院,书院的院墙长长的蔓延出去,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怪不得二哥说胡伯父正在将岳麓书院搬过来两院合并,比起平昌郡府衙所在的湖城,林县能给书院的地盘真的大太多了。 “荣荣,”齐兰小小声的喊了一声,还伸出手扯了扯解婉荣的衣袖“我想去如厕”若是此处只有她的丫鬟在,齐兰早就去了,偏偏这会子屋里还有长辈,还有一个看她不怎么顺眼的解修倧,这叫她怎么开口,哪怕她还是小孩子,她也懂得害羞的呀。 解婉荣看着那张憋红了的脸,还有那双看起来水光粼粼的眼睛,心一下子就酥了,仿佛被人泡在水里两三天一般,又麻又软还使不上力。怎么能这么可爱不就是去如厕么,去 趁着解鸿卓点菜的功夫,解婉荣踮着脚尖凑近了徐氏耳边“娘,我想去如厕” 脸上红红。 徐氏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起身就要陪她出去,解婉荣忙伸手按住她。开什么玩笑,就算她真的是想去如厕,也不能叫亲娘陪着在外面等啊,她都多大了好吧,现在也没多大,那也不行,太羞耻了,不行不行。 “不要娘陪我过去,月牙儿陪着就行了。”解婉荣说道,其实上辈子这鸿运酒楼她来过几回,基本的格局应该没有多少变化,如果不是宋嬷嬷去了宅子,她该是叫宋嬷嬷陪着的,毕竟她其实有些不记得路。 徐氏一脸不赞同,她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着的。 解婉荣扭着腰撒娇,这个动作她自重生以来早就驾轻就熟了“又不是只有我自己,兰兰和香萍都一起呢,如果您还不放心,就叫文心姐姐陪我去就行了,才不要娘陪我去呢,多”香萍是跟在齐兰身边的丫鬟,文心则是徐氏的两个大丫鬟之一。 徐氏有些哭笑不得,她虽然放不下心来,但是看看齐兰那小姑娘自个儿成天东跑西走的,又怕荣荣觉得被管着,只得松了口“那你要好好跟着文心啊,不要乱跑,就算是要做什么,也要带着文心才行” 眼看着齐兰憋得受不住了,解婉荣赶紧拉着她跑了出去,齐兰才六岁,比她还小上几个月,要是真的憋不住了,那可就不是乐子了。 鸿运酒楼的东家是个有趣的人,就连茅厕都单独辟了一个树木葱郁的小院,扎堆种着那些冬天也不落叶的稀罕物,看起来格外的雅致。真走到地方了,解婉荣倒是也起了心思,便让文心留在外面等着。 “咔哒。” 解婉荣在外头浇水洗手的动作一愣“兰兰香萍” 根根浑圆,有差不多她腕粗的竹子密密地扎在一起,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竹门,小风吹开了右手边离地大约四五寸的竹门,咯吱作响,隔间里空无一人。 已经出去了吗冬天的井水冰冷刺骨,解婉荣抽出帕子擦拭手上的水渍。 又一阵风过,隔间无人的竹门咯吱作响,只有左手边的那一扇纹丝不动。 “兰兰”解婉荣动了动脚“你在就出声,不要闹。” 刚刚还觉得雅致的葱郁树木这会子在她眼中都成了可怖的牛鬼蛇神,偶尔有微风过树梢,力道不足以撼动枝叶,整个院落里寂静无声。 仿佛突然间就变得阴森了。 她往左边走了两步,紧绷起来的身体变得格外的敏感,甚至觉得脚下的土地比刚才松软些。 帕子用力捏在指间,竹门用力一推便开了。 被悟尘指着的那片叶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树身,抵着风,在半空中轻轻地飘。 “时辰到了,便该被水带着走。” 瞬间落入水中。 山间的溪水没有结冰,依旧汩汩的流淌着,带着那片特殊的叶子,一路到了观风亭下的位置,冲进了岸边杂石围成的囚笼。 “施主可看清楚了” 解婉荣一手攀着栏杆,微微垫着脚才能看清楚下头的情形。 “大师你这一手戏法” “小施主,有些事情,有它自己的路。”悟尘的脸色难得的认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8.第九十七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防盗交给我了。”  齐英“啧”了一声, 心中有些后悔, 管事儿不在, 没人搭把手,他不敢松了缰绳,偏这马儿一直不叫他靠近,解婉荣胆小不敢撒手,场面倒是僵持着了。 远近的人倒是都意识到了不对劲,远处的解修僙变走为跑,心如擂鼓, 慌得不得了, 近处的解修倧和齐兰的声音都变尖了。 “妹妹” “荣荣” 一下。 那马儿晃动地更厉害了, 口中不断发出“嘶嘶”的鸣叫声。 应该都能看出来对吧。 解婉荣抬头看着齐英,额头有汗,声音带着哭腔“齐大哥” “抓紧” 齐英绷着一张脸,他不敢松了手里的缰绳,虎口被勒的发痛,他试图翻身上马,却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 一人一马僵持着,倒是苦了马背上的解婉荣, 这要是被抛了出去, 小命堪忧啊, 愈发地扣紧了马鞍, 若不是胳膊不够长, 她甚至想抱住马脖子来稳住自己。 到底敌不过畜生的力气,齐英只觉得手上都要没有知觉了,眼睁睁地看着粗糙的缰绳带着血丝从手上滑出去,仿佛为了庆祝胜利一般,马儿高高抬起了上半身,重重地在地上踩了两下,一瞬间就从他身旁掠了过去。 同时过去的还有两道身影,一个解修僙,一个林向,落后半个马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向的速度好像比修僙还有迅疾一些。 足尖点地,衣摆翻飞,直接飞身上马,稳稳地坐在解婉荣身后,将人圈在怀里。 不是解修僙。 仿佛是致命一击。 马儿前腿高抬,发出愤怒的嘶鸣声。落地后剧烈地扭动着,拼命地想将背上的重物甩出去。 林向双臂收拢,将解婉荣牢牢地困住,手上缰绳握的死紧“抓紧我。” 明明是惊险万分的时刻,他却悄悄的松了口气,这一口气吐出来,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嘶”高大健壮的白马甩了甩头向前狂奔出去,马场中一片惊慌,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喊叫声。 哪怕天色好,冬日的风也依旧是冷的。 解婉荣一手扣着马鞍,一手自下往上环着林向的胳膊,眼睛被风吹出了泪水,紧张地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上马不是她大哥,不是齐英,居然是林向她,她,她现在跳马还来得及吗 如风一样越过了马厩。 岳林书院的院墙紧挨着玉洺山的山脚,开了宽敞的后门,偶尔管事会领着人牵着马去山上走走,放放风。 此时后门却是紧紧地关着的。 有两个下人靠着墙打瞌睡。 林向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他知道她哭了,咽下了哭声的那种,疾风把眼泪都吹到他脖子上了,冰凉冰凉的。 “开门” 上山的路被刻意休整过,一片坦途。就连两侧的树木也修剪了枝桠,看起来整齐利落的很。马儿跑得飞快,马背上的人却被折腾得痛苦不已。 林向不敢撒手,只能压低了身子勉强分出一点心神同解婉荣说话,这个时候若是她哭闹起来掉下马去,怕是小命都要丢了。 两只胳膊尽量靠拢,将人牢牢地禁锢在手臂之间“别怕。” 解婉荣害怕地脸色惨白,泪珠儿刚从眼睛里滚下来就叫冷风拍碎在脸上,干涩的不得了。一只手紧紧地扣在马鞍上,另一只手却恨不得扣进林向的胳膊里,借此获得一点依靠。 山路倏地陡了起来,解婉荣打了个晃儿斜靠在林向的胳膊上,差点从马鞍上滑落下去。明明知道该赶紧坐正回来,身体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这么虚虚的,危险的靠在那里。 眼看着马儿越跑越偏,开始脱离了常见的道路在山林里疯跑,越往山里去,越是充满了腐败的腥味。林向眉头紧锁,双手攥紧了缰绳,眼神却在四下里张望着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冬日的山上树木凋零,地上却是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落叶,再加上前几日的大雪,倒是松软的紧。 试探着松开了一只手,仅凭一只手想要控制住发疯的马无疑是艰难的,林向脸色苍白,只觉得手臂像要被扯断了一般。空出来的手臂环在解婉荣的腋下,把人拎起来离开了马背。 “你要干什么”解婉荣惊恐地大叫,声音都喊劈叉了,身体僵直着动也不敢动,随着马儿的动作颠簸着。 这人就这么着把他伪善的面孔撕掉了她的小命就这么艰难吗 林向的身体几乎俯趴在马背上,眼神晦涩难懂。他煎熬着训练了琼玉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天。他知道那个荷包是解夫人绣的,修僙甚少离身,一切明明都是按照计划走的。 他的目标从来都是解修僙,而不是这个还不到他腰身高的小姑娘。天人交战的后果,就是哪怕他后面借口帮解修僙从夫子那儿脱了身,也到底没赶上。 “等人来找你,不许乱跑”林向低喊出声,俯下身子,解婉荣被他下放到马腹以下的位置。 撒手。 那你就替你大哥受着。 解婉荣只觉突然悬空一下,继而身体快速的下落。哪怕是隔着松软潮湿的树叶,也能感觉到身体和坚硬的土地碰撞的疼痛,然后向前翻滚出去头晕眼花。 眼前的画面仿佛是错乱的,她好像看见林向放开了缰绳,双手交握扣住马儿的脖颈,青筋暴起,一脚曲起踩在马鞍上,用力向上拉扯。被扼住咽喉的马儿不得不停下脚步,前腿抬起,挣扎着嘶鸣不已然后重重地撞在一旁粗壮的树木上。 俊秀的青年松了手,如同断线的木偶一样毫无知觉地砸在地上,白色的马儿躁动地四处踩踏 齐英他们的马车就在后头,齐兰连哭也不敢放开声来,把自己憋得喘不上气来“荣荣,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真的很努力地在想,想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可是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怕大哥发现端倪,浑浑噩噩地在身上翻了半天才找到一方帕子胡乱得在脸上擦了蹭,跟泥瓦匠糊墙似的“我只记得自己进去了,就只记得自己进去了” 解婉荣抢了帕子帮她擦脸“她到最后都想着保护好你的”那隔间是齐兰的,必然是香萍发现了什么不对才进去的。 “我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我差点都不知道香萍没了,我一点都不好,我不想在家里待着就整日地往外跑,只有香萍担心我,还替我瞒着这次也是因为我” 叫月牙儿扯了小包袱里的毯子,解婉荣抖开来拉了齐兰肩碰肩的躺着,两只小手握在一起。眼前一片漆黑,毯子里只有细碎的哽咽声。 她无意安慰齐兰。 况且,也许是一朝重生叫她变得自恋了,总觉得齐兰被救是因为她,被绑好像也是因为她 石板路平坦又宽阔,马车走得稳当极了,外面的人声被过滤了一层又一层,钻进耳朵里的时候,就只剩下一点点热闹的气息。 “我会跟大哥去京城的。”齐兰的声音嗡嗡的。 解婉荣被握住的手上能明显感觉到那边施加来的力气,似乎只有握住她的手,才能多一点勇气与力气开口。 “每天看书写字,弹琴绣花,运气好的话,还能再去上两年学”听香萍说,这是她早逝的娘亲从前总爱念叨的“把她的卖身契还给她我攒了很多钱的,她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孑然一身,我还想给她办丧事” 解婉荣尽力露出一个笑模样“好啊,齐大哥肯定会同意的。” 马车悠悠地停在书院的台阶下,门边只站着一个中年人,懒洋洋地打着呵欠,边上立了一块木牌,只写了凌乱的看不清笔画的两个大字“请帖”。 解婉荣挨着齐兰站着,仰着头才能看清岳林书院的全貌,同旁的什么书院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大门上也没有多出来两排铜环,至于看门人解婉荣看了一眼就转开了,身形健壮但是长的一般。 因为解修僙跟齐英的缘故,他们倒是直接从正门进去了,那看门人不过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显然是认识这两位的。 进了大门绕过影壁才算是真的进了岳林书院,这附近并没有几个人,半空中却多了几分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三层的藏书楼正对着大门,许是时间久了,并没有多少木材与防火漆的味道,倒是浓郁的纸香与墨香味四散在空气中。 对于解婉荣和齐兰来说,这次是真的仰到脖子断掉都看不着顶了。 齐兰揉着脖子吐了吐舌头“胆子真大。” 解婉荣认同地点了点头,可不嘛。虽然大雍朝建国两百余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日子一直过着,国库充盈的不得了,但是书籍的价格再怎么降也低不到哪里去,更何况是有价无市的孤本。这岳林书院敢把藏书楼建在大门处,可不就是胆子大吗。 解修僙被人拦了在一旁说话,倒是来过几回的解修倧得了机会好好显摆自己的厉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吧这么大个藏书楼立在这里,任是哪个书生从这里过去要出门的,都得抓心挠肝一会儿,毕竟他们日常听讲读书的地方可在远远的另外一头。” 解婉荣深觉佩服,原以为是为了吸引更多求知若渴的学子来求学,敢情,是为了拦着那帮呆子不让出去啊。 齐英低头看了看两个小姑娘“要进去看看吗”虽然二楼三楼不能进,但是带她们去一楼看一看还是可以的。 解婉荣还没有表态,齐兰和解修倧二人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他们俩是一贯不喜欢读书的,像是书中有虫子一般,咬得他们坐不住椅子静不下心。 解婉荣只好跟着也摇了摇头,其实她也不怎么喜欢看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部头,倒是对一些记载了世间奇闻异事的书感兴趣但是想也知道,这里就算有,也未必能有市面上的齐全和有新意,还是算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9.第九十八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那对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夫妻连着几日在府里哭哭啼啼,一副恨不得叫他们的儿子跪死在大哥房门前的模样。 “都是我们家林向不好。” “都是我们家林向害了大公子。” “若不是大公子救了林向, 他怕是早就死在马蹄子底下了,林向的命就是大公子给的” “叫我们家林向做牛做马都使得。” 姿态摆地格外的低。 但是当年只查出来林向和大哥都是受害者,不过是有人要害林向, 大哥是因为救了人才遭了罪,根本谈不上怪罪林向什么。至于负荆请罪,跪地求饶什么,那更是莫名奇妙的事儿。那对夫妻却是怎么劝都不听, 日日金乌没出来, 就带着儿子上门道歉,等金乌落了山, 才愁眉苦脸的离开。 拦都拦不住。 那声音听着叫人心烦气躁的很,徐氏无奈,她正忧心着大儿子的腿,对照顾两个小的就难免有些精力不足了, 只得叫宋嬷嬷带着两个小的避了出去。 有一日解婉荣身子不舒服, 早早地就回了府, 远远地就闻到厚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宋嬷嬷想遮,她却还是瞧见了。 高大的马匹躺在台阶前, 刺目地红从下腹部蔓延, 染红了台阶和石砖, 也染红了那一身欺霜赛雪的白色鬃毛。 那处本该是一双清亮且有神的眼睛,此刻却被沾了血污的睫毛掩盖。 一丝生气也无。 他们说这是罪魁祸首。 后来,她就只听说林向离开了岳林书院,甚至同爹娘一起都离开了平昌郡。 等到最后的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那对夫妻哭得如此惨烈,为什么林向每日都跟来道歉,用她看不懂的眼神一直盯着大哥的房门。 原来歉意是真的,愧疚是真的,也都是应该的。 但是人的罪关马儿什么事呢。 齐兰蠢蠢欲动,按捺不住兴奋拉着解婉荣往前凑,想要摸一摸那马首。偏那马儿只歪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响鼻,摇头晃脑地往一旁走了几步,不给碰。 解修倧捂着肚子笑得畅快“这马怕不是成精了吧,你看它那个嫌弃你的样子。”这个你,自然指的是齐兰。 齐兰回过头瞪了他一眼,犹不死心。这马儿同她见过的用来拉车做苦力的马儿到底是不一样的,想摸。 齐英不动声色地甩了甩手,低头看着齐兰的脑袋顶“真叫你坐了,可不许哭着喊害怕。”他怕妹妹哭,也怕惊着了马儿。 齐兰兴奋的眼睛都亮了“我才不会呢” “别”解婉荣赶紧拉住齐兰,欲言又止。 齐兰愣了下,看了下解婉荣又看了下马“荣荣你也想试试吗那给你先。” “我”解婉荣有些恍惚,她知道这就是午后会发疯的那匹马,它虽然不是罪魁祸首,却是那真凶手里一把锋利且实用的刀。 她微不可见地咽了咽口水,这一幕曾经被她设想过千万遍,也每每在午夜梦回里叫她心里空落落的。 没关系,你骑术不错。我坐在马背上,脚还够不着脚蹬子呢 那没关系,你只要引发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异常就好,这一点不对劲,足够叫大哥查出点东西了。 “我有点想试试。”解婉荣听到自己开口。 齐兰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其实也有点怕的“那荣荣你先大哥,你帮帮荣荣。” 齐英有些犹豫,他可是亲口答应解修僙的,若是解修倧那孩子也就算了,皮实的紧,但是解婉荣看起来比兰兰瘦小多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解修僙远远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只一下,应该没事。 管事为了表示歉意,亲自牵着缰绳,齐英把人抱上了马背。他看得没有错,确实比兰兰瘦小。 视野一下子变得高了,解婉荣紧张地在衣摆处擦了擦汗,在高处,哪怕她平视着,也能越过岳林书院高高的院墙看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更蓝的天,更大片的云,更凉的风,直到她的发带飘起来遮掩了视线。 解修僙还没有进马场,远远地看见了,脸上露出了笑容,身上已经换了岳林书院的院服,书生袍在风中微微地起伏。 林向也跟在他后面,穿着同样的书生袍,叫解修僙挡了半个身体,解婉荣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可以猜一下一定很精彩。 解婉荣也笑了,高高地扬起了一只手跟解修僙打招呼,在她心中,大哥,举世无双,无论何时,无论是何种模样。 胯下的马儿乖乖地在齐英的指挥下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转了个方向往回走。 她背对着大哥了。 马儿走得慢,还时不时地甩一甩头表示一下自己的不开心也许,还有不舒服。 齐英拉着缰绳,偶尔回头看一下马背,怕人坐不稳。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她本该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但是她偏偏看出来了,那藏得极深的小心翼翼。 心里那一点恶意瞬间就膨胀了。 她的脚够不着脚蹬,两只手看起来都紧紧地握在马鞍上,绷着一张脸,看起来像是紧张,只有解婉荣自己知道,她真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薅了 马儿毫无所觉,若是能说话,怕是要眯着眼睛来上一句“有蚊虫吗” 解婉荣低垂着头,扭曲着表情往前面挪了挪,又试了一次。腕上的荷包随着她的动作就在马儿的脖颈处晃来晃去,马儿一下子就躁动不安了。 解婉荣松了口气,果然,这细胳膊细腿力气就是不行。 齐英也有所察觉,伸手揉了揉白马颈间长长的鬃毛以示安慰“不要乱动,小心着点。”后面一句是对着解婉荣说的。 “好齐大哥,我有点害怕你一定要牵好哦,一定。”解婉荣不敢卸下力气,眼睛低垂。 “嗯。” 穿着厚底小靴的脚搭在马腹上,似乎是喜欢骑马的感觉,带着莫名的雀跃,轻轻地扣了扣,一下,一下,一下 早饭是清淡的白粥,边上配了点酸甜的小菜,解婉荣却是吃的格外满足,只觉得白粥也比她从前吃的山珍海味香得多。要知道在这之前的那几天,她一顿好饭都没有吃上过。抱着这种美好的心情,哪怕饭后没多久月牙儿就端了一大碗黑黢黢的,散发着苦涩的味道的汤药,解婉荣也屏住呼吸,叫徐氏一口一口地为喂进去了。 她活生生地回到了父母亲人身边,总归要好好养好身子然后,叫那些把自己坑害成这样的小人,一点一点地还回来至于身世什么的,反正她生是解家的人,死也不是皇家的鬼 搁了碗,徐氏小心地拿了帕子替解婉荣擦掉嘴角的药汁,扶着她躺下休息,这药里有点安神的东西,吃完了,还得睡上一觉。 两只手乖乖地放在床上,药膏的清香盖住了熏香的味道,叫她闻着也舒服。眼睛半眯着,耳旁听见徐氏小声地问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第九十九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难受。”解婉荣下意识的嘤咛出声,几乎是在张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她不该这样的毫无警惕心, 像一个真正的六七岁的稚儿。这个人可不是上一世她朝夕相处了四个月的傻子, 而是一个彻头彻尾, 不知善恶的陌生人。 啧, 不知道是不是她刚刚想起这段经年的记忆的缘故,对那四个月的事儿记得不要太清楚,就连有一日他们去街上溜达,买了一串糖葫芦自己吃了几个都记得清清楚楚。解婉荣闭上眼睛,在脑子里把突然“怀旧伤感”的自己唾弃上七八遍。 项钤想了想, 重新往山下走,他只当背上的小姑娘纯粹是因为病得太难受而不想说话, 但是好不容易人能清醒点, 也叫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远远地已经能看到破庙的院墙了, 他只要把人放在那里就行了, 破庙的老和尚是个慈眉善目的,救人一命的事儿他要是不肯做,也不怕那小破庙里供奉的佛爷半夜下来念经。这小姑娘看穿着打扮也不像一般人家, 指不定用不了多长时间家人就能寻到这里了没事, 只要在一会儿就好,项钤晃了晃头, 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甩了出去, 山洞旁那个脚印也不一定就是昨夜留下来的, 他应当没那么点背 思绪一旦发散出去,对眼前的事儿就没那么用心了,项钤脚下一个踉跄,险些顺着枯草丛生的陡坡滚下去,还没有站稳身子,背上的小姑娘就撒了手离了自己的后背似要仰面朝天翻过去。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满脸褶子,眉眼都是笑。 这庙藏在山坳里,院墙和大门都斑驳不堪,就连檐下的牌匾,都没能躲得过岁月的刀割,勉强能看清中间是一个“林”字。老和尚同往常一样起得很早,几十年下来,哪怕是闭着眼睛,他也能顺顺利利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顺手的位置没摸到自己的笤帚,老和尚惶惶然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混沌,看不着半点精光。 哦,院里的落叶都堆在墙角了,还顺带清理了墙角那落了不知道有多少年的蛛网,水缸里也装满了水,就连顶上缺了瓦片的小厨房里,也隐隐有面食的香味,老和尚往后院仅有的几间厢房那里瞅了瞅“作孽哟” “砰砰砰”这架势似乎要把木门踹出个洞来。 和尚还没有反应过来,院里就从天而降一个人,距离厢房门口不过四五步,正要抬腿,突然被穿着相同装束的人拦着了。 “老六,不要做无谓的事儿。”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生得是高大威猛,声音都沉稳不少。 被唤作老六的方六一下子就恼了,说话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方大,这个时候拿兄弟情谊压着我,不太厚道吧做都做了,还指望着能瞒天过海不成。”也不管那人的反应,一个错身就到了后面,两步就到了厢房门口,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门。 不过几息,就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墙边的老和尚。 “喂,和尚,我家主子说了,叫你,请,客人进门。”方六语带调笑漫不经心。 “阿弥陀佛老衲这便去开门便是。”也不知是从哪来的缘分,一波又一波地造访。木门也老了,开合之间的吱呀声听得叫人牙酸,老和尚目不明的同时耳也不聪,对这声音没有多大感觉,倒是门口并肩站着的两个人被这声音折磨的龇牙咧嘴。 “嚯这是哪里来的两个泥娃娃哟。”和尚笑得见牙不见眼。 项钤虚咳了两声,脸上斑驳的泥印子勉强能盖住那层薄红,看了看自己看不出肤色的手,最终还是放弃了搓搓自己冻僵的脸的想法,虽然自己的脸现在比着手,也好不上多少。 手上用力环着手软脚软,勉强有点精神头的小丫头,项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和尚,救人吗” “我在山上捡的,你若是不要,佛爷怕是要下凡来找你聊聊人生信念了,”项钤把人往前送了送,也没忘记用手在后背上虚扶着“人还烧着呢。” 呵,解婉荣闭着眼睛晃了晃,这个混球就是仗着自己现在手软脚软没力气还不大能说话,哦,脑子反应还有点慢。小女子报仇,哪有什么等上十年八年的说法,一般当场就报了呀。解婉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嗓子有点疼,但是一点都不影响她发挥“哥哥你别不要我,我不是故意生病的” 小小的身子晃了两晃“你别丢下我” 项钤“”这是烧糊涂了还是故意的 老和尚的动作倒是称得上他的年龄,慢慢悠悠地,两只手从木门上收回来,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小庙破败,可没有施主想要的药,也救不了施主想救的人。” 用了那么长时间,那木门也不过就只开了一人宽的空。 项钤一愣,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和尚,同当日一样的慈眉善目,却莫名地多了几分佛爷的悲天悯人。他下意识地带着将推出去的人又往回拽了拽,往后退了两步“既然如此,我就换个地方。” 到底没忍心,项钤低垂着眼睛,声音也不高“和尚,你这庙怕是撑不了多久,你要是还想着多活几年,不如早早的出来如何山下可有大好的花花世界。” “多谢小施主挂怀,老衲自有去处。”和尚微微低头,看着半大的少年吃力地把女娃娃背在背上,笑着合上了院门。 “别急着走啊,”一只手落在木门上,不过巴掌大就要合上的木门再也动弹不得“和尚你这就不太厚道了,这荒山野岭的,你让这俩孩子往哪去呢。” 话音一转就向着转身想走的两人“就算庙里没有药,我们这些借宿的人之中却是有大夫的,这位公子,我看令妹情况不太好,若是错过了” 项钤后背一僵“不用了,山野之人,哪有那么金贵,从这里下山也没有多远,我们兄妹二人与大哥素昧平生,怎么好劳烦。” 来人掌下用力,直接打开木门走了出来“公子这么说就是见外了,既然有缘在这寺庙之前遇见,自然是要遵从佛爷的意思,公子也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能救令妹一命又能为我们积福了不是,公子认为呢” “令妹”二字咬得刻意又嘲讽,想必自己先前那番话自然是早就入了对方的耳。 背上的人脸色苍白,就连喘气儿声都轻飘飘的没什么生气儿,项钤咬了咬牙“不” 来人似乎毫不避讳,手上一把柳叶刀翻飞,在五指间仿佛能玩出数十种花样“公子还是该好好考虑才是,什么能比得上命重要不是。” “如此,那便多谢了。” 庙里头,可不像外面一般看起来那么糟糕。也不嫌和尚腿脚慢,一行三个人就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地往后院走,区别只在于一人步伐轻松,一人恨不得一步一个脚印,越走越心惊。 项钤圈着解婉荣的手紧了紧,神情紧绷,他不过粗略地习了几年武艺,教习师傅还整日插科打诨逗闷子,打几个地痞流氓还可以,碰上真正的高手,还不够人家一盘菜的。从他进了门,目之所及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却能感受到有几十个人隐在暗处。他自然不会脑子蠢到以为这是对方水平太低,分明是对方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连隐匿气息都不屑。 无声地宣告着对,我们人多,你老实点。 破庙本来就小,后院里能住人的厢房总共就三个,项钤打眼一看就知道自己进去的这间刚刚被人腾出来,里面还有新鲜的人气儿,布置摆设也不像是这个破庙该有的。自己前脚把人放下,后脚传说中的“大夫”就进了门,似模似样地拎了个箱子。 解婉荣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被放到了床上,被褥松软,味道一闻就很贵。仅剩的那点子力气扯住了项钤“别走”可千万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谁知道是什么龙潭虎穴,她可没有自保的能力。 项钤捏了捏手心里的小手“嗯,不走。”他被逼着没心没肺的时间不太久,偶尔良心还是会回来的,这地儿看起来就很凶险,既然是他带进来的,自然该是他带出去的才是。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批人不是冲着他来的。 解婉荣本就是受了惊又着了凉,这再高明的大夫也不能说出其他的花儿来,被和尚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没了的药草这会也被翻找了出来,勉强能凑出一副降热的药来,项钤到底没那么大的心,谢过了被迫接受的大夫,自个儿从小厨房里搬出来炉子,一边看着房门,一边揣摩着熬药,被烟熏火燎地直咳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第一百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防盗交给我了。”  “不用敲了, 进来呀。”尾音带着小勾子, 有点像她上辈子听到过的吴侬软语,却另有一番滋味。 解婉荣在门口晃了晃神,才推门进去, 不过几息的功夫, 她就在脑子里描摹出了一副屋子里该有的模样世家夫人, 家境不错,相貌也应该不错, 屋里应该换了与这破庙完全不相符的精致摆设 与她猜想的略有一点不同, 端看相貌气度, 定然是高门贵妇没跑了, 但是衣着首饰, 却像是在街上成衣铺子, 首饰铺子里随手划拉来的, 不相配的很,将那八分的气质也给削弱成了五分。 而且,她隐约觉得这人的样貌, 有几分熟悉。 这屋子里的铺陈摆设, 瞧着比她那里有过之而无不及, 刚刚那人站着的窗台上, 还放着一小盆绿得晃眼的盆栽。解婉荣站在桌前, 才堪堪比桌子高上半个头, 屋里的人已经倒了杯茶, 指尖在杯沿体贴地试了试温度推了过来“身体好些了吗” 茶是好茶,闻着茶香就让她蠢蠢欲动。没有顺势接过来,解婉荣莫名地觉得浑身不自在,明明是两个陌生人,这副相熟很久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解婉荣抿了抿嘴唇,嗓子还有些沙哑“夫人见过我哥哥吗” 你这个坏女人,你把我妹妹弄到哪里去了,你把我妹妹还给我 “夫人夫人”解婉荣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夫人没事吧” 秦悦握紧了手里的杯子,笑得勉强“没事儿,一不小心就有些走神了,你说的是那个背你过来的少年你们俩是兄妹长得倒是一点都不像”后面的倒是有些像喃喃自语了。 解婉荣自诩不是聋子,而且,听力还难得的高于普通人,闻言抬起头,疑惑地看过去,一般人遇到她这种情况深山野林,两个半大孩子形容狼狈,第一反应都应该是兄妹俩吧。 从庙到人,怎生得都如此诡异解婉荣压下心底的疑虑,接上前头的话“所以夫人见过我哥哥吗” 秦悦把杯子又往解婉荣面前推了推,紧挨着桌沿,语气漫不经心“叫和尚陪着一起去山里了。” 解婉荣一头雾水,不是,干嘛去了“夫人的哥哥也一起去了吗”她说的是那个开了庙门,拿着柳叶刀威胁他们进来的人。 空荡荡的寺庙里,除了这屋子里,她可是没有看到一个会喘气儿的。 秦悦的脸色突然就沉了下了,似乎是耗尽了所有的耐心。把桌边的茶杯收了起来,手腕一翻,水直接倒进炭盆里,“滋滋”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我突然想起来,他们走了有一段时间了,看天色就要下雨了,山路不好走,你同我出去迎一迎吧。” 解婉荣微不可见地往后面蹭了蹭,不是,这人是哪里不太正常吧。 “不用了,我在房里等哥哥回来就好,天色晚了,我就不打扰夫人了。”解婉荣转身就要离开。 “还是一起去吧。”秦悦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 解婉荣小短腿甩的飞快,一手按着门板,头也不回“还是不了,不然等哥哥回来要骂我乱跑的。” “啪”的一声,头上一只手按住了两扇破旧的木门。 死活打不开门,解婉荣只觉得后背汗毛根根立起。 后颈处有呼吸间的热风拂过,吓得她一哆嗦,僵着后背不敢回头。她这是倒了多大的霉啊 上辈子还没有活够,莫名奇妙地就死了。 得天眷顾能够重新来过,刚清醒就差点被冻死。 养了十天半个月地还没好全呢,就赶上了要去拯救她有仙人之姿的大哥。 时机恰好,救没救成还不清楚,就被迫流落深山老林,再次身受“重伤” 意外地遇见了上辈子的白眼狼,刚谋划好这辈子怎么报复过去,风寒一起,差点一命呜呼。 这才刚清醒,又遇上了个脑子不太正常的 这难道就是她重生的代价自此霉运连连 “他不会的,谁叫他最疼你不是回回让着你,有哪次他真的生过你的气”分明是标准的大家闺秀温婉贤淑的笑容,放在这个情境下,无端地让人觉得像是一张僵硬的假面,正在往外渗着阴森的黑气。 反正解婉荣是越听越发毛,努力镇定下来转过头,露出那张被擦干净之后肉嘟嘟的小脸,眼角微微抽搐,笑得纯良无害眉眼弯弯,仿佛真的是一个孩子“哎夫人怎么这么说您大约是认错人了吧” 秦悦站直起身拉开房门,黑云压境,外面已经黑得看不见亮光,近处的院墙和远处的树木在解婉荣眼中都成了会吃人的魑魅魍魉,“轰”的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细白的手伸在解婉荣眼前,秦悦另一只手撑着一把略大黑色的油纸伞“走吧,雨下大了,咱们去迎迎他们。” 是警告,是命令。 解婉荣战战兢兢地伸了自己伤口还没有结痂的左手过去,秦悦皱着眉头,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腕。 “外面是什么味道”解婉荣皱了皱鼻子,那么大的雨都掩饰不了刺鼻的味道。 “没什么,不过是几桶火油罢了。” “” “轰” 火光从门槛处开始往上烧,转瞬间就火光滔天,再大的雨,也浇不熄狰狞的火舌。 解婉荣几乎是被拽着往前走,脚上一个不注意就能扑地,走在前面的人还在自说自话“其实,这个计划本来并不圆满,还缺了最重要的一环,雨水的腥味,火油的味道,烈火烧着树木砖石的味道,总能干扰到寻踪蝶的味道,可是干扰了之后呢,他们那么多人,找到我的几率太大了,但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可是,你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秦悦似乎兴奋到癫狂“你可真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宝贝,在你我之间做出的选择多么简单啊。” 解婉荣捧着茶杯挪到他边上站着,仰着脑袋才能勉强看见“是又怎么样” “时辰到了它便生,时辰到了它便落,”悟尘的声音不大,却像密不透风的牢笼,将人死死地困在里面,由不得你不听“时辰到了,便该被风吹着走。” 被悟尘指着的那片叶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树身,抵着风,在半空中轻轻地飘。 “时辰到了,便该被水带着走。” 瞬间落入水中。 山间的溪水没有结冰,依旧汩汩的流淌着,带着那片特殊的叶子,一路到了观风亭下的位置,冲进了岸边杂石围成的囚笼。 “施主可看清楚了” 解婉荣一手攀着栏杆,微微垫着脚才能看清楚下头的情形。 “大师你这一手戏法” “小施主,有些事情,有它自己的路。”悟尘的脸色难得的认真。 “比如说,这片叶子,就该待在这个水洼里反反复复终不得出”解婉荣连头都没抬,额头上的薄汗被风一吹,冰冰凉凉的,叫她微不可见的打了个冷颤。 她能明白悟尘的意思,这世间凡事都有自己的命数,她自己已然是一个变数了,还抱着叫身边相关的人和物都成了变数的野心,老天爷又岂能容得下她这两年的一桩桩一件件怕都是老天爷在警告她,叫她安分守己的活着。 可是,终究是不甘心啊 悟尘叹了口气“小施主” 攀着栏杆的手一松,白玉雕花的杯子不声不响地就落了下去,溅起大片的水花之后,“咕嘟”就沉了下去。解婉荣眯着眼睛看着那片被“命定”的树叶,随着飞溅的水花跳了出来,顺着潺潺的溪水继续往下走。 看来她虽然身体和力气缩水了不少,准头还是有的。 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悟尘一时之间,不知是气她朽木不可雕,还是心疼那沉了水的杯子,那可是贡品啊贡品,他陪着皇帝念了半个月的佛经才得的赏今个儿还是第一回拿出来用,这人,真真跟她娘一样,败家子 解婉荣不用看,就知道对方一张高僧的面皮底下,指不定怎么暴跳如雷呢,两只手攀在栏杆上,解婉荣微微垫着脚看亭下流水潺潺“大师着相了,焉知我现在在这里,我的一举一动,不是早就注定了的。” 一语双关。 悟尘被生生地气笑了,端起了自己大师的做派“小施主心中既然早有决断,又何须贫僧解惑。” 解婉荣目送那片与自己“同命”的叶子远去,转过身仰着头看着悟尘,端的是一副天真无辜“我来寻的,可不是这个。” 她虽然有此机缘重活一遭,却断然不会因为这样就把这一条命放在万事前头,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若是诸事真能如她所愿,舍了这条命又如何,到底是值了。 可她总不能在一些小事上面消耗这得来不易的小命一条吧。 她如今两手空空,只得拎了桌上成套的茶壶,垫着脚尖给悟尘倒了杯茶,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脸上挂着对着亲爹都不一定有这么灿烂的笑容“这平昌郡说小不大也不大,大师想来对我这两年的事情早有耳闻了吧。” 悟尘不伸手去接,她也不恼,两只手依旧高举着,自顾自的说着“既如此,我便想向大师求一个活命的招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2.第一百零一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 防盗交给我了。” 齐英翘了翘唇, 对解修僙点了点头, 惯常没表情的脸上难得的显出了一点同情之色, 若是那人是别的夫子什么的,解修僙肯定转脸就跑得没影了, 偏那人是岑夫子, 啧“我也就领着她们在这附近走走。” “马场”齐兰突然出声,她可不愿意从就走走就完事了,昨日磨了大哥好久才说通的, 眼看着被一两句话就给含糊没了,她急得差点跳到齐英身上去。 “行, ”齐英有些无奈“你忙完之后直接去马场那边吧。” 大雍朝在辽阔的北境是有自己的马场的,尤其是自圣上继位以来,投入了不少心血,除了往边关输送之外, 也有越来越多的马匹流入民间,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 出的起银子,也就买得起马了。 解婉荣也眼睛一亮, 上辈子在京郊, 齐国公府也是有自己的马场的,她虽不善骑射, 但也能骑着跑上几圈, 那滋味巧了, 她今日的衣裳也格外的适合。 更何况 解修僙“嗯“了一声,按住跃跃欲试的二弟“看可以,不许骑,荣荣也是,我不去,不许。” 解修倧含糊地点了点头,反正他又不在,先爽了再说。 “我帮你看着呢,放心吧,”齐英拍了拍他的肩膀“再不去,怕是岑夫子要亲自过来抓人了。” 解修僙不情不愿地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还没等林向舒了口气眉开眼笑,立马转了个身又走了回来,两三步就到了解婉荣身边,手指微动,跟变戏法似的摸出了一个荷包,鼓鼓囊囊的,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他昨日特地向齐英取了一个时辰的“经”,又精心挑选了半个时辰,差点就给忘了。也是不巧,这荷包是他惯用的,颜色花样什么的,倒是跟妹妹的穿着打扮不是很相配,毕竟他原来可是想着一颗颗投喂的。 解婉荣非常体贴地伸了自己胳膊,叫大哥给认真地绕着手腕缠了几圈。 解修僙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去找林向,顺着风声还能听到那个叫林向的人似乎问了什么。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叫齐兰和解修倧两个人咋咋呼呼地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解婉荣摇了摇头,把莫名奇妙的不安甩了出去,她今天的注意力可不能放在这上面 岳临书院并非规矩的四四方方,而是一个长条形状。大门在正中的位置。进了大门是藏书楼,右手边原本是空置的,如今刚好用来安置来岳麓书院的学子及其亲眷。岳林书院的学子惯常出入的都是左半边位置。 解婉荣几人本就是养足了精神来的,跟着齐英走了许久,却是觉得手软脚软走不动道。齐兰虚虚地拉着齐英的袖口喘着粗气“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说他们去饭堂吃饭从来不抢了,书院那么大,学舍和饭堂中间居然还夹着校场和宿舍怕是连饭堂的大门都没摸到就动不了了吧。” 解修倧倒是好一些,他平日里没少跟胡玉尔一起到处跑,如今还有点力气能借给妹妹撑着。 “也不一定。”解婉荣捶了捶自己的腿,没看到齐英还腰背挺直精神十足吗。 “累了”齐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有点好吧,是挺累的。”齐兰怏怏地回答。 “那马场” “去必须去”异口同声的很。 齐英施施然地领着人转了个身往回走“那走吧。” 马场,自然是在截然相反的方向。 岳林书院文武并重,骑射功夫也是日常考试项目,是以在建造时便留了大片的土地给马场,在书院最偏僻的北墙边,几乎到了林县的边界,紧挨着玉洺山的山脚。于齐英而言不过正常的路程,却差点叫三个小的走断了腿。 因着结业礼的时候用得到,此刻马场上倒是有不少人,均穿着鸦黑色的骑装,唯一不同的,便是领口与袖口的颜色。解婉荣琢磨着,似乎是按照年级来分的。 照顾的人精心,这马场里倒是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反倒是草料的味道更重一些。 穿着赭色袄子的管事面上有些为难地走了过来“齐公子也来骑马倒是有些不巧刚才有个不长眼的软了腿,一桶的脏污都泼了出来,恰是您同解公子的马儿待的马厩,这不,正清理着呢。” 管事伸手指了个方向,确实有人进进出出的忙碌。 “这马儿身上也沾到了些,正安排人清理呢,这会儿” 一张脸,都不足以表达齐兰的不开心,丧气的阴郁气息都扩散到头发丝儿了。 管事也是个机灵人,一低头一抬头,主意就上来了“不若先把林向林公子的琼玉牵来吧,他刚才才过来照看过的,几位公子是好友,想来该是可以的。” 齐英难得地皱了眉头,林向性子软和,待人接物一贯是腼腆带笑的,就住在他隔壁,每日去书斋和饭堂总是能碰见,关系是还可以,但是 齐兰晃了晃他的袖子,眼睛里满是渴望。 齐英叹了口气,也罢,大不了待会儿他主动去同林向道个歉,只是叫几个孩子坐上去转两圈,应该无碍。 那管事的笑着亲自去牵了马,齐兰兴奋地直晃解婉荣的手。 “林向”解婉荣微张着嘴,怎么又是林向。 牵来的是一匹白马,通身雪白可同霜雪媲美,骨骼匀称高大,线条流畅,长长的鬃毛柔顺地贴在身上,头颅高昂着,日头正好,马儿一甩动,长长的鬃毛扬起,仿佛有银光划过。 “好漂亮啊”齐兰晃着她的手惊呼。 解婉荣愣在当场。 解鸿卓借着巴掌大的碗的掩饰,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就你聪明就你话多 解修倧睁着睡意朦胧的一双眼睛“不是杀人凶手吗怎么又成了恩人了”他这会儿脑子正不灵光着呢,错有错着地顺着解鸿卓的心意带歪了话题。 说是恩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错。毕竟无论如何,救了齐兰,“救了”解婉荣,如今这二人都全须全尾的是不争的事实。 解鸿卓看了一眼蠢而不自知的儿子,又看了一眼乖巧座吃着徐氏喂的饭菜的女儿,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荒唐感。恩人哪里是恩人,分明是藏在暗处,时时刻刻,一接到命令就能上门要债的债主那龙椅上的人说了不管,还不是暗里安排了人手就是这安排的人倒是知道灵活变通,知道连身边的人一起护着。就是不知,这歹人是找对了人,还是找错了人 说来说去,也是他无用,连个小姑娘都护不住。心思百转千回,解鸿卓悚然一惊,赶紧将脑中那先低头的想法甩了出去。 那么些年都过去了,早已经不是“不蒸馒头争口气”的事儿了。 他拿出一郡知府的威严来“明面上看,确实是救了齐兰那丫头不假,但杀人确实不争的事实,再者说,谁知道对方是冲着救人来的,还是冲着杀歹人来的。” 他知道吗不,他当然不知道 他是一郡知府,在眼皮子底下出了人命案,他能坐视不理吗 自然不能。 若是不能尽快查出真凶来,怎么能显示出他的公正廉明与威严。他自然是要指引着手底下的人好好办案的。 若不是来了这林县,哪能横生出这枝节来,一时间,被迫知道了自己家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活着的解鸿卓突然地就对自己的大儿子看不顺眼了。 “后日就是你们那破书院的结业礼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解修僙叹了一口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办这结业礼到底是为了什么说是必须每一个学子都参与,又哪里真的会一个一个的盘查,这麻烦事我自然是结业礼后天才会举办,我头一日见荣荣,自然是要多在家里呆上一会儿的,待后日一早我就和齐英回书院,必然不会误了书院这一等一的大事。” 迎上解婉荣诧异的眼神,解修僙及时拐了个弯,说的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正义凛然,稳住了自己沉稳可靠勤学上进的大哥的形象。 解鸿卓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又耷拉了回去,朝夕相处了十来年,谁还不知道谁啊,去,有本事他就乖乖回去。 这一场眼神官司解婉荣是看不见的,她捧着巴掌大的汤碗,眼神直发飘。后日的那一场结业礼,她上辈子是没有看过的,但是她见过其他的,比如说络绎不绝地进了家门探望大哥的一众学子与师长。她虽然不知道在结业礼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总是能够从来来往往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大概来。 在岳林书院课业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哥,突然被一众师生合力架上去成了靶子。 都说文人相轻,能进入岳麓书院的还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本来自己的同窗中就有那么几位看不上眼的,这突然又多了那么些不知秉性,不知文采几何的学子来同自己分享藏书楼的孤本,性子好,学识高的老师,甚至是每旬都有一日要去饭堂抢的美食 搬家什么的先放下,先比试一场吧,看看谁才应该成为书院最有话语权的人。 两院本就都提倡文武并重,当上下嘴皮子一碰解决不了问题之后,那就只有撩起衣袖换个方式了。 少年一腔热血怎么经得起火起风又吹。 她不知道详细的过程,却见证了惨烈的结果。 幼时她坚定不移的相信大哥是为了救人而深受重伤,但现在,她可不敢这么想了。 “荣荣,荣荣”一声不应,徐氏吓得去摸她的额头,唯恐是白日那一遭留下了后遗症。 “啊”解婉荣猛地会过神来,她下意识地一缩肩膀一缩手,手中的汤碗早就叫徐氏拿了放在桌子上,这一用力,剪成了月牙状的指甲直接掐在了手心“嘶娘” 语气惴惴不安。 徐氏叹了口气,拍了拍她头上小小的发髻“要不后日我和荣荣就不去了,她这模样,书院人多且杂的,叫我怎么放心。” 解修僙“嗯”了一声,这当口的结业礼并不是什么欢欢喜喜的大事,风平浪静之下自有波涛暗涌,哪怕是他在妹妹面前夸下海口说去,也是要半路寻个借口回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3.第一百零二章 系统“你好好写文,防盗交给我了。”  “嗯, ”解婉荣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下巴上难得地被挤出了一点肉“二哥说过几天要去看大哥了, 想要给大哥准备礼物我也想。” 解鸿卓眉心一皱,去看大儿子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也早有打算,毕竟和岳麓书院的院长胡山旭做了多年邻居, 岳麓书院更是湖城最大的书院,不管是以他个人的身份, 还是一郡知府的身份, 都是要去的。 只是, 他最初的计划里, 就没有“女儿”, 后来的计划里,也没有。 虽然说平昌郡天高皇帝远, 他的人脉势力也经营了这许多年,到底没有十足的把握保证那“事儿精”附身的皇帝陛下的的行踪计划一点端倪都不露, 但凡有一个察觉的头一个倒霉的可就是自家更何况因为岳麓书院的事情, 平昌郡这段时间可是有不少生人出入, 到时候人多眼杂的。 他其实前些天已经跟夫人商量好了,以荣荣身子还没有养好做借口,他只带着小儿子去就行了, 夫人也答应了。 只是这会他看了看解婉荣的脸, 又看了看旁边表情如出一辙的儿子, 算了。 “行啊,待会儿吃完饭,爹爹就带你出去逛逛,有什么看上的,尽管买,随便买”解鸿卓面上笑地愈发温和。 年关将近,府里的事多着呢,哪怕有心跟着,徐氏也分身乏术,况且人大夫也说了,不能成日闷在家里,出去转转也好的。只一再地叮嘱解鸿卓,要坐马车,不能在外面呆太久,最好是还能再去一趟回春堂,叫张老大夫给细细地把上一回脉,看看是否好全了,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人给看牢了 丢了赔命 因着快要过年,西市在雪停了之后马不停蹄地就开了,不过才两三天,该有的摊位铺子什么的都齐全了,马车刚刚拐进去,就已经能够听到人声鼎沸,解婉荣掀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心里是格外拒绝的。 她提了这件事,无非就是想告诉爹娘,过几天去看大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还想着给他准备礼物呢,看你们好不好意思不带我。 但是,她并不想参与到人群中挤得灰头土脸的,多狼狈啊 从袖中露出来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着帘子,捏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褶皱。 同乘一辆马车的解鸿卓用前半程想出了十来套应急方案,后半程就已经在谋划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让乖巧可爱的女儿给自己也准备一件礼物了,解婉荣的这一个动作,在他眼里就自动解读成了害怕。 在解修倧眼里也一样,他甚至有些后悔叫妹妹帮他开口了。有些事情,虽然他还小,但是他也能勉勉强强地理解了,比如说,什么是没了记忆。 如果他不记得自己爱不爱吃青菜,然后只能尝一口味道确定一下,只要一想到那个口感就后背发毛啊啊啊啊啊啊,太恐怖了 他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另一只小手“不要怕,二哥领着你走啊,不会撒手的。” 话音刚落,就叫亲爹打了脸,一只大手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丢开,然后占据了自己的位置“荣荣别怕啊,爹爹在你身边呢。” 解婉荣的全部心神都被马车外的场景吸引住了,连自己那么大个人,以一种非常丢脸的姿势,被解鸿卓托在臂弯里抱了出去都没有发现。 这里是西市的入口,人来人往,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视线陡然变高,她可以轻易地越过人群看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就像是话本里一定会有的场景,漂亮又柔弱的姑娘,有时候是卖身葬父,有时候是卖身葬母,当街抢人的恶霸一定又丑又有钱,长得贼眉鼠眼,身体被酒色掏空,说话流里流气还没有人制止。 都说话本取材于现实,她是认同的,但是她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认识故事的主人公。 不是那位卖身的少女,也不是那位抢人的恶霸,而是那位被一床破棉被盖了半个身体,只有进气儿没有出气儿的,马上就要被“葬”掉的少年。 美的东西看起来都是赏心悦目的,美的人,尤甚上辈子她活得自在随性,从来都没有掩饰过自己对美人的欣赏。 能让她印象深刻的脸没有几张,偏偏躺在地上的那一个算是其中之一,或者说,六年之后算是其中之一惊采绝艳的新科状元裴文卓。这人甫一入京,就凭着难得的才貌把京城的一众王孙公子逼得倒退一射之地,最重要的是,他是解明珠的心上人,日思夜想却偏偏求而不得的那种。 只是,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惊恐地哭喊声把解婉荣吓了一跳,也叫她想起了不少东西,比如说这位裴状元的过去。当时她爹解鸿卓已经是齐国公了,解家走下坡路走得,还不算那么明显。解明珠一心想嫁状元郎,凭她自己的爹娘可争不过满京城春心萌动的闺秀,为了叫她这个便宜姐姐在爹娘面前提上两句,解明珠没少在她面前说起这状元的事儿新科状元不进前途一片光明的翰林院,却偏偏去求了恩典做那整日里得罪人的御史言官,一切都是因为这位状元郎的亲姐被强人所掳,当地府衙不作为,病重的状元郎求告无门,直至亲姐为保清白惨死。 解婉荣低头看了一眼“当地府衙”,怪不得,这位言官往上递的折子里有一半都是参她爹解鸿卓的。 今日说齐国公铺张浪费,明日说齐国公不敬先人真是难为他每日都辛辛苦苦地抓把柄了。 解鸿卓怕她吓着了,忙拍了拍她的肩背,把人往外抱。 眼看着亲爹抬腿就要绕过人群,解婉荣忙扯了扯他的衣领,指了指人群中间,示意他去管一管,这样的事儿他不管,是等着以后还被人追在后头骂吗 这可是自己撞上来的机会,要不是看见了裴文卓,她都要忘记这位可是以后毁她齐国公府名声的一把好手了救人,必须得救 解鸿卓把人往旁边抱了抱,压低了声音“那个什么,荣荣啊,自卖己身这种事情呢,衙门不好管的。”况且他刚刚也听了一耳朵,那姑娘说好听点是卖身葬兄,说难听点不就是想着攀龙附凤,不然衙门后头设的善堂都是当摆设的再说了,那冲在最前头的小子他知道,只敢满口花花,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真要叫他买走了,还是好事一件呢。 “这郡城里的大大小小的医馆药铺,甚至是葬仪店都是跟府衙有协议的,” 解鸿卓见躲不过,只好掰碎了委婉点地讲给自己闺女听,看他家姑娘多善良,见不得别人受一点苦,随手指了街边一家店铺的招牌,边上一个善字,上面盖了一个红圈“只要那姑娘去善堂取了个证明,哪家医馆都是能给她兄长瞧病的,小钱衙门就出了,大钱,只要她愿意和医馆定下契约,说好多长时间能还上就行。既然在这里,说明是她自己愿意的,你懂吗” 解婉荣眯着眼睛,看起来阴森森的“强抢也不管吗那姑那个姐姐不愿意啊。” 解鸿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么多人看着呢,她要是真的不愿意,那小子怎么带的走她买卖买卖,自然是你情我愿的。”在他的治下,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解婉荣愣了一下,她爹的话还是可信的,平昌郡的民风淳朴她上辈子也是见过的。那为什么裴文卓的姐姐还是被“强抢”了 “荣荣想救便救,”解鸿卓喊来身后缀着的小厮,压低了声音交代“人送去善堂就好,夫人若是问起来,一定要说清楚是小姐救下来的,记住了” 人群分开又合拢,解婉荣往解鸿卓怀里靠了靠,不过惊鸿一瞥,裴状元这位亲姐倒是同他长得一点都不像,倒是有点像像谁呢 她还没想出各所以然来,就叫怒冲冲的解修倧打断了思路“你瞎下次救人之前要先跟哥哥商量一下啊,你要知道,你不求着别人能知恩图报,但是别人可等着恩将仇报呢就像大哥白眼狼。” 后面的声音低低的,她又坐在解鸿卓胳膊上,只听得模模糊糊的“白眼狼”什么的,说到救人,倒是叫她想起来点儿事情,她上辈子亲自出手帮人的不多,倒是净碰上白眼狼了,快要过年了,这距离正月十五也不远了。 正走着神,只觉身下解鸿卓身形一晃,手上一松,直接将她抛了出去,还没等解婉荣尖叫出声,眼疾手快的解鸿卓就赶紧伸直了胳膊把人抢回自己怀里,绕是他动作够快,也把走在一旁的解修倧吓得不轻回去得跟娘告状,必须,他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 “嘶”解婉荣痛呼出声。 “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吓到了”解鸿卓紧张兮兮地问道,眼神凝重地落在脚边,一块块青石板码地整整齐齐,别说石子儿了,就连一条裂缝都没有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他虽然不能说武艺高强,到底习了一辈子武,除非有人偷袭,不然怎么可能平地摔跤,可他身上也没有被暗算的痕迹好像真的是一瞬间的腿软难道他真的老了 “咬到脸了。”解婉荣口齿不清的回答,还伴随着“嘶嘶”的痛呼声,这会儿嘴里一股子血腥味,说话都不利索了。 她这是倒了多大霉 连解修僙都忍不住凑上前两步,脚尖抵着床前的踏板,脸色难看的厉害“你再说一遍” 解婉荣咽了咽口水,说话就说话,凑凑那么近干嘛,还那么凶“就叫人打了一下,在脖子那。”边说,还边伸手揉了揉后颈,这么疼,该不会淤青了吧 徐氏和儿子对视一眼,又同时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他们一直以为是贼人掳了齐兰,被香萍撞破后怕事情败露才杀人灭口,至于荣荣,只是看到了那血腥的场景之后吓晕了而已。 原来不是么 那为什么只有荣荣一人逃过一劫总不会是歹人平生了一丝恻隐之心这样的笑谈吧徐氏与解修僙面面相觑,这原本的迷雾尚未剥开,就又覆了一层上去,可怎么办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