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琴侠传》 正文 第一回 第一天(上) 是不是起风了。 风吹过北海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这座渤海之滨的郡城一年四季无时无刻不在被风贯穿。可是现在既然这个青衣人来到了这里,那么这阵风便和以往的风多多少少有些不同。 当风吹过的时候,他的头发被抛得很高,只因渤海来的风有着十足的力量,他的眼睛也似乎快被吹得无法睁开,只因渤海来的风太过凌厉。 九月的风往往带着一些冷意,吹到脸上往往有刺骨的寒,然而这阵风就好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依然面无表情,眼睛微向下看着,手中的笛子倒是发出了些声响,但他的脚步依然不紧不慢。他好像既没有享受这阵风,毕竟长途跋涉而来终归有些热;他好像也没有讨厌这阵风的寒冷,他的眼睛里大雾弥漫,就仿佛这周遭的一切事物他都感知不到。 是不是只有经历过地狱般绝望的人,才能够对什么都无动于衷? 然他毕竟是人,是人就会有饿的时候,所以他来到最近的一家店,想要吃点东西。 店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全部都是年轻人。有的穿得富贵,有的相貌堂堂,也不乏楚楚动人的女孩,但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青衣人进来的那瞬间被他给夺去。 有些人甚至难以抑制地发出了惊叹。 也对,面对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同龄人怎不会好奇怎不会多留意几眼呢? 他们看他却不是因为他手中的笛子,那笛子十分普通,甚至连一根吊穗都没有;当然也不会是因为他廉价的衣着,或者他那略显寒酸的背包——只因他的眼神,他的步伐,他整个人透出的不可掩藏的英气。就好像一匹走过马群的千里马,它没有感受到其他任何马的存在,但马群的目光偏偏在它身上。 好在有一个人没有因为青衣人的到来而呆住。他年纪很大了,头发都已花白,不过他脸上好像始终挂着笑容,所以看起来仍然年轻。他一见青衣人进门就笑容满面地来迎。 “年轻人远道而来想来十分疲惫,不妨尝尝本店的大汤面吧,既解渴又抵饱。” “谢谢。那就一碗大汤面。”青衣人的头依然微低着,眼睛看着下面却没有焦点,就和来时一模一样。他说话很慢,但是嘴上的动作却极小,若不是他那中气十足的嗓音,周围的人甚至不会以为他刚刚说了话。 “小枫,还不快给客人上一碗大汤面!” 此时一个女孩赶紧起身,转身时还不忘再看青衣人一眼。 青衣人没有反应,好像没有注意到女孩那一瞥,也没有注意到周围还有很多人仍然在看着他c讨论着他。他好像在想很多事,所以才没有精力再去留意周围;也可能他什么都没在想,只不过因为他已把人间所有看得通透,所以再没有什么能令他提起兴趣。他只是随店家在角落坐下,之后再没发出一点声响。 —— 也就是在此时,一辆马车停在店门口不远。 马是好马,高大英俊;车是好车,装饰华丽;车夫也很年轻,穿着的简衣紧裤让他看上去十分精神干练。这一切让过路人不得不去猜想车里的人是哪家的公子又或者是哪家的千金。 在路人艳羡与好奇的目光中,武秋从车上下来了。 他穿着的不过是一件没有任何纹饰的白衣,可是这件白衣偏偏用的是最上乘的料子,所以即使没有一点纹饰也依然能让人看出它的不菲价值。白衣白得像雪却比雪更内敛,白得像玉却比玉更明晃。能够买得起这种料子的家庭必然富贾一方,能够在这种料子中挑出最优秀的那条的人必然也费了一番心思。 可是吸引路人目光的却绝不是这件白衣。因为当他们看到武秋的容貌时,他们发现没有人能够三言两语就将其描绘。他自然是一个美男子,他既有男子的英俊,也有女子的俏美。他的鼻子是恰到好处的挺,他的脸白却不病态,干净得与他的白衣相得益彰。这样的美貌恐怕也只有昔年的潘安能与之一较高下。 这样的容貌没有谁会不为之倾倒,就算是男子也不行。唯一让人遗憾的就是他眼睛里透出的傲慢,那种目空一切却又十分在意周遭的眼神真教人讨厌。 武秋在众人的目光中从容地伸了个懒腰,似乎很享受这种被簇拥的感觉,可是就在他想要更从容地走进店里时,又一辆马车停在了店门口。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武秋竟没有任何察觉。当武秋看清这辆马车后,他眼里那傲慢却突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竟是恼羞成怒的大火。 武秋当然知道迎面停下的马是河西骏马,这种马是走对侧快步的好手,步伐大而平稳能让骑乘之人免受颠簸之害,因此多被大户人家买走,随便一匹都能抵寻常人一年的收入。武秋当然也知道车上的雕饰来自扬州中部,那里有天下最出色的匠人,只有那里的师傅才能雕出如此精美又不浮华的纹案。而且扬州距北海千里,没有万贯家财的人不会走那里的雕刻,没有势力的人也走不了那里的雕刻。 武秋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输了,因为马是他精挑细选的,车子也是家里最好的,可是这一切在对方面前相形见绌。挫败感立马让他失了傲慢,同时生出攀比不过的愤怒来。 周围人围得更多了,似乎他们都感觉到了有事情将要发生。 渤海的风又吹来了,在这阵风中,车里的人现身了。 在众人焦灼的目光中,武秋却突然乐了。原来那人不过是个胖子,虽然穿得雍容华贵,但是相貌和自己相比却可谓天差地远,于是武秋的傲慢又回来了。那不过是眨眼间发生的事,就仿佛刚才的大火从来没有在他眼里燃烧过。 可是武秋是个要强的人:刚才他在家境上输了,相貌却给他扳回一局。然如此一来只能算平手,武秋绝不会对这个结局满意,于是他主动上前对那人道:“不知阁下从何而来,尊姓大名?在下武秋,大武复兴,春夏秋冬。久闻北琴私学旁的居酒屋里有举世无双的渤海佳酿。人言酒逢知己才会千杯少,不知阁下能否同在下共饮此杯呢?” “大胆!我家少主何等身份岂能同你一块吃酒?”谁知那人还没开口,随从先喊叫起来。 武秋倒也没恼,就好像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那人见武秋如此客气,便喝退左右道:“在下谭微,天方夜谭,谨小慎微。既然这位兄台如此盛情相邀,却之不恭。阁下先请吧!” —— 店里又进来两个人,一个极富,一个绝美,所有人为之侧目。 除了青衣人。此时此刻他正吃着大碗面。他吃得很慢,想来过惯了贫苦的生活,他对每一粒粮食都十分珍视。每一粒粮食的营养与能量,他都要细细嚼烂充分吸收不可。 武秋和谭微进来的时候,他正慢慢吃面,仿佛没有听到周围人的惊叹,也仿佛丝毫没有被那二人所吸引。店家上前问他们要什么坐哪里时,武秋环顾四周发现了青衣人这个独特的存在,便道:“我和谭兄坐那里。给我们上最好的渤海酿!” 武秋坐下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青衣人。如果这时坐的是一位女子的话,恐怕她早已迷醉。也只有这个青衣人,才能对这世上最美的男子不闻不问。 来上酒的是刚才那位姑娘,但店家看她被客人迷得快要不行便一把抢过她的托盘,说了句“我来吧”,自己就把酒呈了上来。 武秋正在和谭微聊天侃地,见酒来了眼睛流转一圈笑道:“谭兄可知这渤海酿的由来?”武秋当然希望他答不上来,这样他就能够多赢一局。 谁知那谭微也笑道:“我岂不知?传言渤海酿乃是取渤海之滨之水,崂山深处之泉,配上幽州以北最好的高粱酿造九九八十一天并窖藏至少一年而成。人言渤海酿似酒非酒,皆因它那古怪又让人沉醉的味道与酒大相径庭却不失几分相似。” “那谭兄可知这酒有几种味道?” “自然是功力越深之人能够品出更多的味道。但无论怎么品,第一口总是极辛极辣的。你我二人从未饮过此酒,恐怕第一杯下去就会全部吐出来喽!” “那在下就要讨教一下谭兄的酒技了!”武秋这句话一说出来就表明他绝不会比对手先不胜酒力。 “那武兄请。”谭微把酒举起,揖道。 武秋为了显示自己的豪爽,一口气喝下了一整杯。谭微见他如此拼命,年轻的好胜之心也上头来,一口吃尽了。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武秋才刚喝完,喉咙就好似被千把刀割来割去。可这只不过是转眼间的事。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股极其令人作恶的辛苦蔓爬整个舌头,就好像有千万只蛞蝓在他舌上爬来爬去。武秋被折磨得神魂颠倒,已经快要不行了。 可是一看到对手还没倒下,武秋怎能败退?他只能坚持下去!这苦味大概持续了五个眨眼,随之而来的竟是铺天盖地的咸。这感觉就如同小时候误把盐罐当糖罐吃了,武秋只觉自己现在比夸父逐日还要渴,长江黄河加起来都不够他喝。武秋已被折磨得不由自主地寻水喝。 可是一看到对手抵抗得面红耳赤,武秋怎能先他一步落败?两人只能继续挣扎。正当武秋以为咸是最后一战时,难以置信的酸出现了。 没有人能够形容它有多酸,相信也绝没有人能够在这种酸下走过三回。武秋就感觉自己误食了一个巨大的还没成熟的柚子,无数酸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拍打着他的牙岸。也就那两个眨眼的功夫,武秋已感觉不到自己牙齿的存在了。 武秋已经奄奄一息,这时候想要认输恐怕都说不出话来。然而就在此时,武秋突然感觉自己已经往生极乐,不然还在渤海酿的痛苦中煎熬的他怎么会感觉到一阵香甜呢? 这阵香甜越来越明白,也越来越浓厚,武秋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来自渤海酿的甜。原来此酒的最后一层味道竟是这般甘甜!武秋突然大笑起来,谭微也笑了。人们都说不是内功深厚的人品不出渤海酿的味道,武秋和谭微不过是十几岁的娃娃,内功能有多深?现如今他们竟然凭借着彼此都要胜过对方的信念尝到了此酒的最后一层味道,这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 店家也笑了,原来他一直在旁边看二人表情的诸般变化,而周围的人也都笑过一阵又一阵了。 店家道:“二位少侠真是好酒力,老朽一把年纪了还从没见过有你们这般大的年轻人可以吃尽此酒,这可教老朽好生佩服喽!可此酒毕竟不是寻常之物,这里有专解渤海酿的醒酒散,还请二位不要硬撑赶紧服下吧!”这是店家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好像终于引起了一点青衣人的兴趣。青衣人稍稍转过头来,好像用余光看了一眼店家。这店家的语速很快,咬字也非常清楚,更重要的是他每一字每一句的停顿都十分讲究,每一字每一句的气息都十分均匀,想必吐纳上的功夫已练得炉火纯青。青衣人好像开始对这位寻常的店家感兴趣起来。 虽然甘甜已至,但是先前的辣苦咸酸依然阴魂不散,谭微已然受不了这种折磨便一把拿过醒酒散,一口吃了下去。 武秋见他吃下后,才跟着吃了。 终于,武秋的口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刚才的天翻地覆就好似一场大梦。 待武秋回过神来后才发现现在的局面仍然是不分胜负,自己至多不过在方才的醒酒散上小胜一筹,根本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胜。于是武秋又开始寻思如何制造下一个对局,他无论如何也要赢对手一把。很快他的眼睛流转一圈,似乎想到了什么。 武秋见店家笑容满面,便起身揖道:“既然这渤海佳酿是贵店举世无双之物,晚生还真想一睹店家亲自将它喝下的风采。想必在座各位也和晚生同样心思,还望店家切莫推辞。”武秋不仅起身作揖了,语气也是十分恭敬。 可谁知还没等店家回应谭微忽然见缝插针道:“晚生愿意请在座各位一人一杯荔枝酒,还望能看看店家饮酒!”他说得很慢很大声,仿佛生怕别人听不到。 武秋当下气得差点直跺脚:这荔枝本就不是北海所产之物,千里迢迢而来又要护个新鲜自然十分昂贵。而且谭微已经开口,如果店家真喝下渤海酿倒像是谭微的功劳了。武秋不得不感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店家笑呵呵道:“老朽一把年纪了怕是饮不动此酒了喽!这和渤海酿斗争的重任还是要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哪。老朽看旁边这位青衣少侠不像是凡品,若二位少侠能想办法让他喝下此酒,老朽请在座各位年轻人一人一大杯荔枝酒!”这店家三言两语不仅把皮球踢给了别人,还婉拒了谭微的财情,情商不可谓不高。 武秋早就对青衣人感兴趣了,当下乐道:“好啊!不知谭兄愿不愿意和在下共同一试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回 第一天(中) “那倒也无妨。” 武秋一听谭微不过说了短短的五个字,心里竟开始有些佩服。虽说只有五个字,却不仅解了方才请客不成的尴尬,还将阔家少爷的随性在漫不经心间表现了出来,更从容地说明了他愿意比试并且定然能赢的决心。一语三关怎不教人佩服。 武秋接道:“既然谭兄也有兴趣,那谭兄先请吧!” 谁知那谭微毫不买账:“还是武兄先请。”谭微看那青衣人绝非寻常人,要请他吃酒定然不易,想来武秋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不如伺机而动。 武秋这一客气竟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打头阵。武秋转念想打头阵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一来就成功了岂不是普天同庆? 这二人你来我往,竟好像全没注意到青衣人的存在。好在青衣人也仿佛根本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就好像他们所讨论的青衣人和自己毫无关系。 青衣人的桌子就在武秋旁边。武秋见他穿着简朴想必来自农村,定然不会受过多少礼教,当下便随意地往那一坐,道:“我叫武秋,你叫什么?”武秋的举动虽然无礼,语气却十分真诚,眼睛也好似发着光。 青衣人虽不留意周围之事,但他可不是聋子。他见方才谦恭有礼的武秋此时此刻竟说出了六岁孩童才会说的话,心里不禁漫过一阵无奈。这“我叫某某你叫什么”交换般的问句,真是天真烂漫,就好似武秋给了青衣人钱要从青衣人这里拿走等值的东西般理所当然,能将要对方姓名要得如此天经地义也只有率性的小孩才能够做到了。 可惜青衣人从来不做生意。他现在只想好好地吃完这碗面。 武秋没有直接生气,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但他毕竟生气了,生气的他竟然无赖般地去夺对方的碗。不过他没有一把夺过,他知道只有莽夫才会有那般无礼的行为,他只是缓慢地将青衣人的碗端起,又缓慢地朝自己这边端来。这是武秋的一种试探,他当然不知道铜墙铁壁该如何破,但是在破铜墙铁壁之前敲上那么几下还是知道的。 武秋成功了。青衣人没有要夺回碗继续吃面的意思,可能他觉得这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你抢我夺的游戏。他不动声色地将筷子放下——但是眼睛依然没有抬起——用他那缓慢的语速道:“你想做什么?” 武秋乐了:“哈哈哈,你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见青衣人没有接话,武秋把碗推过去还他,盯着他道:“我不想做什么啊。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是迢迢千里来这里求学的,以后总归有机会要认识的啊。既然终归会认识为什么不现在就认识呢?早认识肯定不会比晚认识差啊。说不定你一说出你的姓名年级师兄师姐还会惊巧地发现原来我们是一起的啊!大家说是不是啊!”这“我们是一起的”不过是武秋随口说的,没想到后来竟成了真。武秋接着道,“在下的迎新师姐是别冰,别来无恙,冰天雪地,在座的各位是不是也有人归别冰师姐带啊?” “武兄也归别冰师姐?那还真是缘分了。”谭微惊道。 “哈哈,是啊是啊。”武秋乐道。武秋本来也吃了一惊,因为刚才那话不过是他随口说说的,他怎么样也不会想到面前这个自己百般想胜的人竟会是自己的同学。但是现在既然成了事实,武秋当然要抓住机会在漫不经心间表现出自己未卜先知的本事来。 “既然如此,那就等在下吃完一起去找别冰师姐。”青衣人突然道,“在下赫连灼,复姓赫连,真知灼见。”赫连灼本不想说话,但他是不是也多多少少相信着缘分? “哈哈哈哈,既然三位都属一人带领,这便是千年一遇的缘分啊!老朽看这渤海酿也不必再喝了,时辰已经不早了,三位赶紧结伴去寻师姐吧!”店家也笑了,顺势过来给赫连灼解围。 和谭微还没分出胜负,争强好胜的武秋心里自然有些失落。但是缘分天定,他也正好相信此物,便不再强求。反正大家都在一块儿,日后有的是机会一决雌雄,现在及时收手反而能显得自己心胸开阔,于是揖道:“既然店家都已经发话了,吾等也不便久留。适才之事多有叨扰,晚生先在此赔罪了,还望店家不要挂怀。” 店家没有接话,只是乐呵呵地捋了捋胡子。 谭微这时拿出一锭银元宝随手放在桌上,笑道:“适才之账,不用找了。” 武秋大惊,直在心里骂谭微狡诈,当下赶紧也拿出锭元宝,直接往店家手里塞:“一切之事都源于晚生,这一切账目自然也是晚生来结,岂有让谭兄代劳的道理?” 谭微毫不示弱,一把抓住武秋,另一只手拿过元宝也要往店家塞去。 谭微这一抓明显使了不小内劲,武秋直感觉手臂有些发麻,但是他怎能让谭微得逞,当下使劲往手臂运功。 武秋剧烈的一下险些把谭微的手震开,但是谭微反应迅捷,立刻又施力起来。没想到这一推一拿二人竟拼起内功来。 店家又笑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突然就反抓住了二人的手,正一点一点将其分开。 武秋明显感觉到了一股霸道的内力汹涌而来,他使出全身气力竟不能阻挡这浪涛分毫,当下大惊失色,没想到这店家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店家乐呵呵地看了一眼谭微,又看了一眼武秋,仿佛要让他们明白眼下二人各自撤回这较劲的手才能避免尴尬。 谭微岂能不知这店家的厉害,当下便和武秋交换一个眼神,二人心领神会地赶忙撤回。二人的动作本就不大,店家的动作则更小,没有仔细看的人根本不会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店家乐道:“我看这顿就由老朽来请吧!” 二人没再较劲,揖道:“那就谢过店家了。” 赫连灼这时拿出几枚铜板,放在店家手里。他的动作很小根本没有人察觉,但却很坚定,店家明白他的意思,乐呵呵地又捋了捋胡子道:“三位少侠慢走啊。” 刚走出店门武秋就道:“那店家好生了得,这样的内功真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又接着道:“这店面实在古怪的紧。居酒屋明明是委怒国那边才有的东西,看店家那模样也不像是委怒人啊,真不知为什么要在中原修这样一座外来建筑。” “你想得还真多。”谭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管武秋叫武兄了,想来已把他看作了朋友吧。 谭微早就留意到赫连灼的笛子了,这时找着机会不等武秋便道:“看赫连兄的竹笛已经有些年岁了,今日相逢就是缘分嘛,在下倒有几把上好的笛子想赠予赫连兄,还望赫连兄笑纳。”谭微的语气十分诚恳。 “那怎么成!”武秋连忙道,“在下四岁习琴,西洋国乐都有涉猎,在吹管乐上更是有那么一些愚见。这位谭兄看起来不像是会吹笛子的人哪,赫连兄还是接受在下的赠与吧!” ············ 这二人又开始较劲了,赫连灼直觉无奈。 —— 店门口和北琴私学隔着一条大道。大道上偶尔有过往的行人马车,但不多,想来大家也不愿意去打扰学府的宁静。 但是风很多。风不仅多还很急。每当风吹过围着学府生长的槐树时,就会发出很大很大的声响。这些声响随着风可以传得很远,于是大家渐渐知道了周围种满槐树的学府就是北琴私学。 九月的槐树叶子已经有些发黄,它们经不起过多的摧残,于是干脆和风一起去缠绵。学府的孩子不会在叶子凋落的时候就把它们清扫,孩子们更愿意等到所有叶子都离开槐树的那天把它们整理在一起,然后送往大山深处。孩子们认为树叶也有情,它们更愿意和自己的家人待在一块,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一起陪伴着父亲母亲,一直陪伴到父亲母亲酝酿着下一代孩子再离开。 如果树叶也有情,那么人呢? “这树叶真讨厌,这么多了也不扫扫,都没地方下脚了。”武秋一边抱怨一边拿出学府先前寄来的信,再三核对道,“别冰师姐就是在这里接我们。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人,这可真教人心急如焚。” “听说有些迎新的师兄师姐会精心设计一个开场。说不定师姐早就看到了我们,躲到哪里去准备了呢。”谭微一直在环顾四周,偶尔接武秋几句话。赫连灼又不说话,谭微再不接话三人就十分无聊了。 他们三人此时就在学府的大门下不远。周围自然也有很多等待着师兄师姐的新生,然而一届新生本就不会有很多人,加之现在时辰已经进了未时,所以他们渐渐显得形单影只了。 在离大门也不算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很高的阁楼,楼顶举着一块巨大的拾音螺,那应该是学府内最高的建筑。拾音螺一直在放着先秦时期的民乐,赫连灼一直在认真听着所以没觉得时间过得有多慢。 等待总归是漫长的,只有不去想着等待时间才会过得快。可惜武秋没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就不过半个时辰他已然发出了上百个抱怨。 在武秋最后一次抱怨中,那位师姐终于出现了。可是他们当然不会知道那就是别冰,他们只看到有一个很美的人踩着轻功正向他们这边过来。那人的轻功很美,不仅能一次滑翔一丈有余,更是节奏分明,完全和拾音螺放着的曲子的节拍融合在了一起。如果天马行空没有被文人们拿去用的话,那就定然是为此情此景而生的了。那人的容貌还要更美。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留仙裙,梳了两条恰到好处的流苏髻,虽然赫连灼依然没有抬头,但谭微已经看得有些迷醉了。 待那人落地后武秋上前揖道:“敢问可是别冰师姐?”虽然那人美若天仙,但是武秋自以为比起自己来还是有些差距,而且武秋喜欢的女孩也不会是这一类型,所以相较一旁的谭微,武秋则显得从容多了。此时武秋用余光看了眼谭微,只觉自己大胜了一局,当下不知有多少欣喜涌上心头。 “不用和我文绉绉。我就是别冰。”别冰干净利落地说,“你们三个就是赫连灼c武秋和谭微吧。” “是啊。我是武秋。” “我是谭微。”谭微差点没能成功地说话。 “我是赫连灼。”赫连灼依然说得很慢,眼睛还是没有抬起。 “别冰师姐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呀?”武秋问道。 “我早就看到你们了,特意回去让你们多等了一下。你们不会介意吧。”别冰随意地说着,但是眼睛一直有在看着赫连灼。 “不会介意。”谭微突然道。武秋则笑了。 别冰看了一眼谭微,又看了一眼武秋,道:“你们两个都是乘车来的吧,现在就要正式进入学府了,你们不用去和他们道别么?” “不用。他们看到我进去自然就会离开了。”谭微耿直道。 武秋则一边赶紧说“当然当然”一边拉过谭微往校门走。“你没看出来吗,师姐想要和赫连单独说话。”武秋一语道破天机,“你要是再在那里待着,可真是不识趣了。” 谭微连连叹息。 —— “一直低着头可不礼貌。”别冰语中带硬。 赫连灼还是低着头,眼睛里没有东西。 “我是你的迎新师姐,今后这一年我要对你们全权负责。所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认识一下,起码要先做一个眼神上的交流。” ············ “难道你的头就从来没有抬起过么?难道你的眼睛从来没有直视过一个人么?”别冰的语气中已经带了火,还有一些冰。 ······ 赫连灼还是沉默不语。不过当别冰要开口再说下一句话时,他终于抬起了眼睛。 那好像是他第一次聚焦,也是他第一次直视别人的眼睛。他的眼睛不算大却很明亮,可是明亮之下却好像隐隐有一些忧伤。他的脸不算白却很坚毅,似乎有曾经跨过山河湖海的遗刻。别冰突然感觉自己被无形的指力击中了天灵盖,一时之间竟无法动弹,甚至连眼睛都不能左右。也许只有多年之后的人们才会明白,那就是触电的感觉。 好像有风吹来了。风把别冰的流苏髻吹起,把树叶吹起,甚至连周围行人的步速都变快,但赫连灼和别冰仍然一动不动,他们的时间好像在那一刻冻结了。 赫连灼的表情也似乎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他的面颊若有若无地抽搐了一下,随后他那明亮的眼睛忽然越来越明亮。人的眼睛绝不会有那么亮,原来,他的眼睛里已经含了泪水。 他是在为面前的女子哭,还是在为自己? 别冰当然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于是她赶紧拿出她的手帕给他拭去眼泪:“你这是怎么了,是勾起了什么你的伤心往事吗?” 赫连灼突然转过身去,随便用手擦了擦眼睛,立马就恢复到之前的面无表情。他的头又低下了,就和来时一模一样。 他明明也是动了情的! 别冰大惑不解,究竟是怎么样的绝望伤心才能让一个人变成这样?有人说白天不会明白夜的黑,那赫连灼的心房到底住着多少黑暗呢?别冰突然心如刀割。 她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远远看到那二人就要过来,便没有再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回 第一天(下) 别冰不想二人追问,便先发制人道:“你们都准备好了吧。现在先去宿舍放东西,之后走一圈学府,晚饭上我和你们说一说明天的安排。” “你们都会轻功吧。”别冰继续道,“那就踩轻功去。记住,那幢最高楼绝对不可以踩,其他随便。” 武秋一见又可以有机会大显身手,当下欢欣雀跃。别冰不过刚踩出去一步,武秋就紧跟了上去。走时武秋还不忘道:“谭兄,你可追得上我?” 谭微岂能落后于人,当下重踏一脚,飞也似地追去。 赫连灼也跟了来。 让武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谭微这个胖子身法竟和自己不相上下,要不是自己先行一步,恐怕现在在前面的就是谭微了。这让武秋倍感耻辱,想来就算之后赢了也不会开心。武秋立马加快脚步,他突然敲定了如果能先谭微两步落地那就算赢的主意。 赫连灼在后面跟着,他当然能看到别冰的背影。可是他只能尽量让自己只注意脚下的路。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宿舍到了。 宿舍楼不高但却很长。有很多人来来往往,一些人东张西望,武秋想他们大概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新生,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也有一些人只顾着走自己的路,想来这些就是师兄师姐吧。有很多人路上碰到了会互揖道安,也有些人路上碰到了只是笑笑着打招呼。有抱着书本感觉很忙的人,也有成群感觉很闲的人。这一切武秋都看在眼里,但他的眼睛始终是傲慢的。大概他没有看到比他还要好看的人,也或者他坚信自己三年之后定然会成为比他们都要厉害的人。 赫连灼虽然还是低着头,但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他眼睛的余光中,已经时常可以看到别冰的存在了。 “你们动作利索点。我就在这里等一盏茶,过了我不会再等。” 谭微和武秋几乎是同一时候出现在别冰面前,过了不久,赫连灼也来了。 他是不是有意躲着我?别冰有些不快,又有些伤感。 “我们先去琴房。”别冰快速地说,“琴房是离宿舍最近的地方,甚至比食堂还要近。以后你们每天就得去琴房练琴了。” “哈哈,那我就可以天天练小提琴了。”武秋突然开心起来。可能武秋还没意识到,这次的琴房之行将会是他一生最难忘的记忆。 果然没走几步,琴房就到了。那是一座很长的建筑,每一间琴房都对着一个高高的拱,这样的结构让武秋觉得它们出自西洋人之手。进琴房要经过一个很宽也不矮的台阶,上面来往着很多人,有进去的,也有练完出来的。他们有些人穿着汉服,有些人穿唐服,也有很多受了西洋影响穿着很前卫的衬衫长裤,可他们在武秋眼里都显得普通,直到那个女孩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琴房里突然传出了《梦与樱花》的乐声,武秋知道那是小提和筑的合奏。只有小提琴的双音才能演奏出那样深情的遇见,也只有筑琴的敲击才能模仿出漫天樱花簌簌落地的悱恻。在那样的琴声中,在武秋走上台阶一个抬头的瞬间里,那个女孩的脸就像流星般突如其来地撞入他的眼球,并很快地就引发了山呼海啸。 起风了。九月的风当然带着砭骨的寒,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有一阵情愫和暖意吹过。 她是不是亲吻过我的额眉,为什么我的脸炙炙发烫? 她是不是锁住了我的咽喉,为什么我竟然不能呼吸? 她是不是击中了我的天灵盖,为什么我的眼睛竟也无法移动? 会是我的一厢情愿吗,为什么我甚至觉得和她似曾相识? 那么她呢?久久看我的她是不是也对我动了情? 那一刻明明只如流星般短暂,却漫长得仿佛大陆迁移般难舍难分。 又有很多树叶落下了,可现在在武秋眼中,它们就是漫天的樱花。也只有眼前的这个她,才配得上这样的凋零。 —— “想什么呢?” “武兄?” “武秋?” “武秋!” 武秋猛地回过神来。这时他可能还不知道谭微已经叫他好几声了。 武秋突然发现别冰师姐正盯着他,慌忙道:“听到琴声突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别冰只是若有若无地笑了笑。谭微也乐了。刚才武秋和那女孩的对视大家有目共睹,只不过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可是武秋直以为那是一场梦。 正如《梦与樱花》其名。武秋岂不知从前有黄粱一梦c南柯一梦,而此时此刻自己竟做了樱花一梦的主人公。 武秋有想过和他们确认刚才事的真假,可是一想到之前第一次和别冰师姐碰面时自己还嘲笑了谭微,心中便生起百般个抗拒。他一开口问便是输了,而且输得彻底。谭微不过对别冰师姐的美貌十分欣赏,心里生出些再自然不过的喜欢而已;而当下的自己却是被那个女孩要走了心啊! 他绝不能输,他绝不能问! 他眼睛里的傲慢又逐渐出现了,他要让方才的事赶紧过去。 —— “如你们所见,整个琴房南北贯通,东有九九八十一个单间,西有九九八十一个单间。不分国乐西洋乐,大家都可以自由选择去哪练琴,这是北琴私学一直坚持的。”大家已经走到琴房深处,别冰正和他们讲解着,“琴房一天都会开着,除了你们睡觉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练琴时间,一般是和班上同学一起的。练琴时间一旦确立便不能自行更改,除非向管事先生提出申请。这一点你们一定要记住。不到自己的练琴时间就不要来这儿瞎游荡了,不然少不了被老伯追问。当然,据我在这里一年的经验,其实什么时候来琴房都是可以的。练琴时间不过是一个上面的分配,素来以自由为准训的北琴私学不会那么死板。你们若是想问琴房满员了怎么办,那我告诉你们没满的时候自然就去房间里面,不幸满员了当然就在走廊过道上练,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一切都那么自然地发生,这恰好符合北琴私学的气质。” “中间围着的就是主厅,可以容纳好几百人,学府的重大活动都会在这里办。好了,没什么需要再说的了,接下来去练功房。”别冰马不停蹄。 不远,不过几个起落大家就到了练功房。“练功房主要用来练内功和一些具有攻击性的外功,你们若是练其他的就不要占用这里了,随便找个地方练去,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里的规矩和琴房一样,我就不废话了。”别冰的语速依然很快,不过咬字很清楚,“中间围着的就是会武场,和琴房主厅一个性质。” 练功房之后便去主楼。一路上武秋虽极力让自己忘掉方才和那个女孩的对视,但这偏偏反反复复在他心里翻滚。谭微见武秋心事重重,赫连灼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别冰师姐又忙着带路,便也一直没开口说话。 主楼顶上的拾音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放两汉的民乐了。那个时候的民乐因为从高皇帝刘邦开始就备受统治者们青睐,所以不乏有很多好听的曲子流传至今。谭微也是自小习琴之人,他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些都是华夏人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没机会说话的谭微就一直听着曲子,听着听着就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的民间。汉代早期不仅有文c景帝的厥功文治,也有后来武帝的至伟武功,想来也可称得上是一代雄伟大朝了吧。也不知和如今相比,究竟是哪一代的人们要生活得更幸福呢? “主楼比较大,看着导路牌走不会迷路。功能比较多,不过你们只需要知道主楼是用来上文课和自修的场所就行了。你们这一届百来人可能会分四个班还是三个,到时候在主楼里就有一间只属于你们班的教室了。你们可要好好珍惜。至于怎么分班,明天见分晓。我们去食堂坐下详说。”这别冰不仅美,说话做事也是雷厉风行,有条不紊,谭微对她的喜欢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在表面上的了,他开始佩服起别冰的能力和性格来。 “你们可能还会问那些建筑是用来做什么的。”别冰边走边道,“现在的你们不会明白,所以我只说和你们眼下相关的,那些以后你们自己去懂吧。北琴私学三面围墙,夹着一座后山,那是学府的生命来源。你们不要擅自去那,被猛兽袭击了可没人救你。” —— 时间快到傍晚,食堂已经坐了不少人。坐着的不仅有师兄弟师姐妹,还有几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先生,想来是这里教书先生吧,因为看那些孩子都对他们礼敬有加。不仅让路腾座,还亲切地有说有笑。可能三年之中,武秋一行人也会认识一帮形影不离的同学们,当然也会认识好几个自己十分敬重的先生们,不论是同学还是先生,都会是武秋一行一生里最难忘的人,而和他们的故事,也将是一首一辈子唱不完的歌。 “你们两个都是青州人,我就不给你们推荐好饭好菜了,你们自由觅食吧。”他们第一次来食堂,别冰当然要给他们说一说有哪些好吃的,“赫连师弟你自西扬千里迢迢而来,想必十分想念家乡的味道吧。那边丙字号窗口的厨子师傅也是西扬人,师弟不妨去那边瞧瞧。”别冰可不是一个文绉绉的人,但这几句话又偏偏含了古意,想来别冰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吧。 武秋只要了份大饼,看起来食欲不是很高;赫连灼要了份粉蒸肉配饭;谭微要了份七星鲈鱼,汁多肉美;别冰则端来了水果拼盘,说是晚上吃这些足够。谭微还要了四份瓦罐汤,说是请大家的。一般这个时候武秋肯定会跳出来和谭微一争高下,可是此时他只默默接过汤。谭微也不和他说什么。虽说鲈鱼刺少,但也要小心谨慎。 “待会吃完回去你们就不要东跑西跑了,把寝室收拾好早点休息。明天不管你们什么时候起来,反正辰时正点之前你们要出现在琴房主厅。到时候你们这一届所有新生都会在那里,先生们也会悉数到场,去听首座的讲话。负责迎新的师兄师姐也要去,但是别指望我会带你们过去。琴房我已经带你们走过一遍,明天你们要自己找路。如果吃不准就提前过去,绝对不要晚到,否则如果我受到处罚,一定找你们算账。”别冰很严肃地说着,“首座讲话结束后当场分班,到时候你们就会分到一个班导先生,他将是你们三年里见得最多的那个先生。之后班导会带你们去主楼那间只属于你们班的教室,说一些关于入学测试的事。午间大家一起吃饭认识一下,下午开始入学测试。你们可能会问为什么不先测试再分班。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我在这里一年了也没听别人提过,但根据我的观察我觉得大概是因为因材施教固然重要,可自由和自然一直是北琴人所崇尚的吧。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待会儿要休息好,在明天的测试上好好表现。会什么懂什么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全部展示出来比较好。好好干吧你们。” 谭微吃鱼吃了比较久,出来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刚吃完的他们就没有赶着踩轻功回去了,他们只是悠闲地走着,享受这带着些冷的晚风。别冰师姐偶尔碰到几个熟人,笑笑着打招呼。 到宿舍分手时,别冰师姐还不忘叮嘱他们早睡。 —— 一人一间,他们三人的寝室挨在一起。 寝室没有很脏,也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武秋此时此刻却没有心思整理。他在寝室里出了出神便出来了。 宿舍楼差不多是挨着学府尽头建的,所以走廊上望出去就可以看到那一排槐树。武秋看着那偶尔飘起的树叶,又不禁去想那《梦与樱花》的旋律,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要忘记的那个女孩的脸好像比初遇时还要清晰了。 那绝不是一场梦,武秋坚定地告诉自己。 那也绝不会是一场梦,武秋直觉还会遇到那个女孩。 武秋终于有些开心起来了,他终于知道要回去整理寝室了。 武秋不是个拖拉的人,区区巴掌大的寝室没多久就被他收拾好了。他特意把小提琴放在最显眼的那个位置,因为那不仅是陪伴着他成长的乐器,也是奶奶赠予他的最珍贵的礼物。 于是他开始想家了。 父亲母亲此时此刻不是在外奔波,就是还在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喝酒吃饭。他们管那叫做应酬,不过武秋十几年来始终没有明白。 那么奶奶呢? 天色已晚奶奶肯定吃过饭了,现在大概正做着刺绣吧。也有可能出门和邻里乡亲聊天去了—— 想着想着武秋就决定给奶奶写封信,想要告诉她这里一切都好: 当奶奶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知道孩儿已经在北学里安安稳稳了。这里一切都好,师兄师姐尽职尽责,先生们看起来也很和善,认识的同学里也没有特别讨厌的,所以奶奶大可不用挂心。 很早就想过来北学念书,现在终于如愿以偿,想必奶奶也在为孩儿骄傲吧。今天师姐带我们走了一圈,孩儿发现北学人的特质正好和孩儿相同。孩儿甚至不用在这里多待一天就能嗅到北学里那自由无束的气息。奶奶知道孩儿最不喜欢被别人管着,现在不用提孩儿有多开心了。孩儿眼下只想着这三年里会发生什么样有趣的事情,能够学到什么样高超的琴技,学到什么样厉害的功夫,待孩儿学成归来了,定要在奶奶面前大显身手不可。 哎,不知不觉写了好几页纸,也不知是这毛笔不够细,还是这纸太小。但是孩儿还有一件事非说不可,因为这件事已经左右孩儿大半天了,如果孩儿现在不把它说出来的话,恐怕还会跟着孩儿很久很久。 奶奶您有过那种一见倾心的感觉吗?孩儿今天可算体会到了这种感觉的美好与煎熬。从前的人说“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见”确实所言不虚,孩儿现在仿佛也入了相思门,知道了那种相思苦。她像天像地又像风,无论孩儿抬头还是低头,都能看到她,甚至连孩儿紧闭双眼,也能听到她。她好像已然占据了孩儿身心所有,孩儿竟时刻有不能自持之感。若不是孩儿坚信她也是北学的门生,日后还有机会再见,恐怕孩儿早已失了三魂七魄。 好像说得有些严重了,但是见多识广的奶奶定然明白孩儿想要表达的意思,所以还请奶奶不用忧心。孩儿清楚现在应该做什么,早早休息的孩儿定能在明日的入学测试上大展拳脚,不辱我武家门楣。 孙武秋上。 武秋随心而写,不过半个时辰,写出来的信竟能将信封撑得硕满。此时的武秋心情已然舒畅很多,原来有些事还真是不吐不快。 但是此刻在票印的选择上武秋却犯了难。武秋家在东武而东武距北海不过几十里路,按理说用普印即可,但武秋偏偏害怕去投信时被别人看到说自己用不起金印——尤其是谭微。这绝不是武秋能接受的。奈何奶奶素来节俭,想必绝不希望看到武秋在票印上多费银钱,这可真教武秋好生为难。 他不能立刻决定便拿着笔左右摇摆,思天想地。 突然他想出一计,立马在信尾添道“孩恐信辗转,特用金印,望信早归东武”,写完便毫不犹豫地给信封上了金印。 武秋心满意足地睡去了,明天定然将是个好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回 首座 九月的太阳往往到了卯时末还不够明朗。人们都知道顺着阳光起来这天才能有最好的状态,可怎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是所有事都能如愿的。这不这天便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于是大家已然起来。 清晨的风是非常舒爽的,它虽然不够干净,却能把一晚上大树小草的呼吸全部带走。 此时此刻,谭微就在享受这阵风。 走廊上已有很多人来来去去,在匆匆的脚步声中,武秋和赫连灼也出来了。 武秋看上去十分精神,想来睡了个好觉。赫连灼还是低着头,但仍能看出他精神饱满。谭微见他们神采奕奕的样子,自己也仿佛充满了干劲。 “这不是谭兄嘛!”武秋道,“怎么,今天都要测试了还不把自己的乐器亮出来吗?”武秋背着小提琴,赫连灼手里拿着竹笛,只有谭微两手空空。 谭微笑道:“不知昨日是谁说的我不会吹奏。”说到这里,他便从兜里拿出个鹅蛋模样的东西来。 “埙!”武秋惊道,“没想到谭兄也是吹奏之人。不过看谭兄这身形,恕贤弟愚钝,没能早早发现哪!” 武秋显然在调侃谭微胖,不过谭微也不恼,从容道:“所以这送赫连兄笛子的重任还是要交给在下啊!” 武秋见这埙做工精良,但仍然有岁月的痕迹,想来谭微必是日夜操练之人。而自己虽然也粗通吹管之乐,但那毕竟只是兼修,远远不可与此人相比。于是武秋不再自讨没趣,随便说了几句话转移话题,赶紧往食堂去了。 早上的食物并不多彩,但武秋昨晚没有吃好还是多要了几种。下午有未知的挑战,谭微赫连灼也不敢马虎。 本以为早餐上能碰到别冰师姐,但是没有。赫连灼好像有些失落。谭微的失落则表现在脸上。武秋则一直在寻那女孩,没看到她的他也有些失落。 —— 北琴私学不大,琴房的建筑风格又独树一帜,加之昨天还来过一次,三人很快就找到了这里。 看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台阶,武秋突然想起昨天的初遇,眼睛里忽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三人开始根据记忆寻找主厅。 其实根本不必找,那主厅就在中间,没走多少路就到了。 好多人。 大家的穿衣风格虽然迥异,但大都非常正式,而且十分干净,看起来神清气爽。 虽然人很多,但可能大家都不认识吧,聊天的动静并不大。 武秋东张西望,仿佛在寻找昨日那女孩。赫连灼依然微低着头。谭微则穿过人群一眼看到了守在主厅门口的别冰师姐。 “别冰师姐早上好!”谭微第一个上去打招呼。 “你们好。”别冰今天没有穿留仙裙,也没有梳流苏髻,而是出人意料地穿了件针线配上阔腿,头发也是自然地散开,看上去和昨天的她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完全不是同一个人。真亏谭微能认出来,也不知他有怎样通天的眼力,武秋不禁笑了。 “里面还在布置,到点了再放人。你们先等着。”别冰继续道。她说的时候还若有若无地看了赫连灼一眼。 别冰说完就和同样守在门口的同学聊天去了,谭微眼下无聊,便似要引起别人注意般自言自语了句:“也不知这首座长怎么模样,有多大的本事。” 武秋一听展示自己博学多识的机会来了,也不顾寻人赶紧道:“谭兄有所不知,这北学现任首座姓萧,乃是大名鼎鼎八荒兄弟会初代掌门的第三代旁系弟子。要说这初代掌门可真了不得,当年委军侵我华夏时,若不是掌门率领着一群本领高强的刺客们暗杀了几个要紧的委军将领,后来的战争不知会有多艰难。可惜掌门也在最后······” “可惜掌门也因此牺牲了自己。”见武秋有些不忍,谭微接道,“后来初帅为了纪念掌门,特意改写了‘刺客’的定义,并在大武建元后把那些刺客纳入了特别捕快的编制。现如今的刺客,已经没有‘杀手’这个含义了。” “没想到谭兄也对此事有所耳闻。”为了不让谭微多说,武秋抓紧道:“八荒兄弟会的人个个都有卓绝的本事。掌门本是异国人,却深爱着我族的古琴。据说他一曲《胡笳十八拍》弹奏得出神入化,其中蕴藏的功力不知有多深厚,竟连合抱的大树在他面前也只像豆腐般不堪一击呢。后来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也就是初代首座为了纪念他,便在琅邪山上建了这座北琴私学。往后人们发现上山求学多有不便,才迁到这北海郡城里来的。” 这本就是谭微挑起的话题,他当然听过这些故事。他只不过要找个人聊天解闷,来使这等待不那么漫长,武秋恰好中招了。 “北学现任首座,人们已经很少提及他的名姓了,至多不过知道他姓萧。”武秋还没说够,继续眉飞色舞道,“年纪自然是很大了,但他精修内功可能看不出有多年迈。用的也不知是什么乐器,但人们都猜测他也用的古琴,毕竟初代掌门c首座使的都是古琴,他没理由转行其他。至于他的本事嘛,传言当属这隔空取物的绝技最为神妙。” “不错,十几年前北海中心街上有一个明目张胆的小偷,”谭微忍不住道,“当时好几个热心人都追他不上,最后竟被一长者给吸了过来。那贼至少也有百来斤吧,竟像被锁链缚住般无法动弹,真是不可思议。那长者制服这贼后忽然就不见了,人们都说他正是北学的首座呢。” 二人你一唱我一和,不知觉间主厅门就开了,这时别冰高声道:“大家都进来吧!” 武秋讲了这段故事,竟好似把自己也当作了那些勇武的先人前辈,趾高气扬地走了进去。谭微见他这模样也只能笑笑。 —— 武秋差不多是第一个坐下的,他认为这样一来就有机会再看到那女孩。那女孩若也是新生,定然要从这大门进来。 谭微想和武秋再聊几句首座的英雄事迹,可武秋这时却像换了个人似的丝毫没理睬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 不是她。 不是。 这个也不是。 ············ 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面孔后,武秋还是没有看到她。正当武秋要绝望时,突然——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那个女孩出现了。 就像好雨再次出现在干旱的大地。然那不过是水,武秋却有些醉了。 那女孩还是和昨天一样,虽然换了穿着,但依然和朋友搭挽着手,显得十分端庄。她看了一眼周围,找了个位置正要坐下。 也就是在那时,武秋看准时机一跃而起,不偏不倚恰恰坐在了她旁边。 武秋的动作不大,也很轻,但这腾空一跃还是引来了很多同学的目光。 别冰仍在门口,她差不多是第一个看到武秋的。她脸上有明显的不悦,但似也有几分笑。想来这武秋勇于追求的性格给了她一些触动吧。 女孩显然被这从天而降的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一旁的朋友赶紧拉她过去,对武秋怒道:“你想做什么?” “嘘——”武秋急忙示意她朋友不要嚷嚷,“在下不过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不想却打扰到二位姑娘,对不起了。” 女孩是不是认出了眼前这人,她好像不敢直视武秋的眼睛。 那天的对视女孩分明也是看着武秋的,这一点武秋深信不疑。 于是这时来到她身旁的武秋没有了之前思念的苦痛,反倒傲慢起来,之后竟再没主动说话,就像旁边根本没坐人似的。 那女孩朋友本拉她往旁边坐过去一格,但被她拒绝了。那天的初遇教武秋魂牵梦绕,那么这个女孩呢,她是不是也对武秋动了情? 众人都望着武秋那边。就当大家都以为他要和她发生点什么的时候,武秋却坐得端正把头高高昂起,这让想看热闹的众人十分扫兴。 二人沉默不语。 ············ 二人还是沉默。 又过了一小会儿,那女孩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柔声道:“我叫真彩,情真意切,彩云追月。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众人的注意力早就不在武秋这边了,这时女孩的声音在众人的聊天声中显得十分细微,根本很难听到,但武秋偏偏听到了。 武秋当下不知有多欢愉c多欣喜,可是他绝不能在脸上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他极小极微地吸了口气,转过头来,礼貌道:“在下武秋,大武复兴,春夏秋冬。”紧张的武秋可能还没有意识到,我族人打招呼是很少会用“初次见面多多关照”的,而且我族人虽也有姓真的,但却十分少。 这武秋素来傲慢得紧,此时此刻打招呼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见气氛有些尴尬,武秋又道:“姑娘你叫真彩啊,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你名字也俊。”真彩停顿了很久,才接着道,“希望能和你分在一个班上。” 这“希望能和你分在一个班上”竟好似一阵大火,武秋本就不安的心登时沸腾了。许久,武秋才憋出一句话:“若那样就真挺好的。” 不过简简单单的几句对话,这二人竟说了仿佛百年之久;也不过普普通通的几句对话,二人的脸便红得同熔炉般滚滚发烫。 ——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人来了。 别冰这时往座位上走来。她没有选择和同学坐一起,而是在看了一眼赫连灼后,坐在了他旁边。 赫连灼不动声色。 “师姐好!”谭微又向她打了个招呼。 主厅第一排坐着的是先生们,当他们起立时,全场瞬时安静了,同学们也跟着站起来。 这时候进来了一个人,仙风道骨。 大家都很安静,既然是主厅周围墙壁自然也砌的是不俗的声学材料,可那人却好似御风而来,脚下竟没发出一丝声响。 当那人走到中间时,前排的先生们同时道:“首座好!” 同学们也跟着道:“首座好!”大概因为初来乍到还没有默契吧,同学们的声音七零八落的,让人听起来很难受。 首座却仿佛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回了句:“大家好啊。都坐下吧。” 正当大家都以为首座要发表怎样一段或激昂人心或教诲谆谆的演讲时,首座只严肃道:“同学们有没有想过你们来北学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慢很慢地看了一圈在座的同学,仿佛力求要看到每一个新面孔,“我不要求你们立刻作答,回去后你们写份报告交给班导。下面开始分班吧。” 突如其来的结束,谁也没有料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回 分班 谭微一行目瞪口呆。赫连灼竟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台上这位老人。 别冰自是吃了一惊,去年首座的讲话可没这么短悍。 甚至连前排的先生们都惊讶了。 但是谁也没有发出疑问。北琴私学能有今日的名气和成就当然不会只因为它和八荒兄弟会那情真意切的血脉关系,现任首座更功不可没。没有人会去怀疑他的教学理念或是启发手法,所有人都对他敬重有加。 在短暂的惊讶后,前排一位年纪也很大的先生起身道:“同学们好。容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姓左,左邻右里。我是你们的祭酒先生。虽说北学是私学,但这祭酒却真是上面任命下来的官衔,因此我们也无可奈何。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当然我也不讨厌。你们今后可以叫我左先生。” 这时左先生故意做了个停顿,很快同学之中就有人心领神会道:“左先生好。” “你们好。以后若有哪位先生欺负你们了你们大可以来主楼找我,我为你们主持公道。”说到这里,同学们越来越觉得这位左先生是一个有趣的人,不禁笑了。左先生继续道,“下面就依照首座的指示分班。这一届一共一百二十一位同学,我们计划分三个班。我们已经把所有同学的姓名写在了每张卡片上,接下来我们会把卡片全部放进舞台中央的盒子里,然后让这一届的三位班导先生轮流来抽取。每一轮每一人抽十张,分四轮抽完。那这最后一张卡片花落谁家呢?我们不妨来做个游戏。我们决定念出这位幸运儿的姓名,让他自己选择班导先生。下面就开始吧。” 首座这时已经在台下坐着了。他坐得并不端正,却很自然,无论谁看到他的坐姿都会感觉到舒适与惬意,无论谁看到他的神情都会感觉到神往与温暖。就像炎热午后的一阵凉风,穿过冷冬的第一道阳光。是不是所有的前辈高人,都同首座这般教人不自觉地产生一种冷静看待人间事的豁达呢? 若是世上人都能感知到这位老人的花开花落之情c云卷云舒之意,岂非能少多少无谓的纷争与鲜血? —— 不知道班导抽到卡片后会不会立刻念出来,如果不念出来那谁知道谁在谁那里啊,那这最后的幸运儿又怎么能算幸运呢?武秋暗自忖道。他一定要和真彩分在一起,如果不知道真彩在哪个班,那还不如不做这个幸运儿,让上天来安排。 想到这里,武秋情不自禁地往旁边看了一眼。 可有时命运偏偏就像个顽皮的孩子,免不了要来一番恼人的捉弄。 前排站起了三位先生,他们转过身来向同学们亲切地打了个招呼。 其中一位是女先生。人毕竟逃不过岁月的摧残,女人更是如此。她不得不用妆容来掩饰一些岁月的痕迹。不过她的妆很淡,恰到好处,配上她本就精致的五官亦有动人的美。 谭微突然想去这位女先生的班上了。他掏出埙做祈祷势,希望能感天动地。赫连灼转过头来,好像用余光看了眼动作夸张的谭微,不觉在心底笑了笑。 三位班导先生走上台去,互相谦让一番后,让女先生先抽。 抽到就赶紧念出来啊!武秋屏住呼吸。其实若武秋做不了幸运儿,那么这念与不念实在无关紧要。武秋自恃天下唯我,仿佛这幸运儿就定然是他。是不是所有傲慢的人,都以为大地只围着他转呢? 女先生把卡片攥在手里,看都没去看,更别说要念出来了。武秋顿觉大事不妙。 另外两位先生也是如此。他们抽完第一轮后立马请女先生开第二轮。武秋已然雪山崩塌。 但武秋要做最后的挣扎。上天啊,保佑我不要做这最后一人。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就造成自己三年的遗憾啊! 现在还不如所有事都未知,等最后来揭晓,这样我还能好受一些。 ············ 不过也就一小会儿,武秋脑海里就闪过千思万绪。 原来,这世上许多事,就算你是幸运儿也不能完全左右。那这究竟是事物未知的精彩,还是人力有限的无奈呢? 二三四轮很快就过去,盒子里只剩下最后一张卡片。 会是谁呢? 所有人屏息以待。 武秋已经紧张得无法呼吸,他可能没有注意到这时真彩唐突地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时候真彩看武秋的眼神还是纯粹的,那是她对她动心之人最干净的倾慕。她现在至多不过知道武秋姓甚名谁,至于他来自何方出生于怎么样的家庭,有着什么样的性格与喜恶,她都不清楚。是不是人只在无知的时候,才有最清澈的感情? 那人是不是可以一直无知下去? 人好像终将要长大。 女先生笑了一下,在另外两位班导的谦让下,她取出了最后那张卡片。 时间仿佛被冻结,连风都停下了脚步。 “武秋。”女先生高声念道。 笑声。 唏嘘声。 但更多的还是失落的叹息声。是不是也有很多人希望自己来做这幸运儿。 可这偏偏让不愿意做的武秋做了。 他不知道真彩的卡片此时此刻正被哪位班导先生攥着,他绝不知道自己该做一个怎么样的选择。 很多时候人都要在至关重要的分岔口做一个选择,这个选择自然是艰难的,但最可怕的,还是来自于内心的犹疑与彷徨。因为在乎结果,所以犹疑;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彷徨。 每个人一生都会走到这么一条岔路,现在就轮到武秋了。 三张卡片,三分之一的概率,好像还不低。 可概率这种东西,只要不是零或百分百,都是无差的。这世上不乏被天神眷顾的人,也不乏被抛弃的人。当年扶桑的寻金热潮里,有多少人第一锄头就见了金,又有多少人客死他乡。 武秋终于起身了。他在起身的时候虽没有转头,却用余光努力地看了真彩一眼。那一眼竟同真彩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望向武秋,原来武秋就是方才大胆在主厅里众目睽睽之下跃起那人。 台上的先生们没有催促他,他们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他们似乎明白要给他最充足的时间去做这个选择。 嘀嗒,嘀嗒,嘀嗒······ ············ 时间飞逝。 时间总是在最需要它的时候过得最快。是时候做个决断了。 左边有人,右边也有人,出去多有不便,武秋干脆再次起身跃起,在一片惊呼声中,武秋不偏不倚地落在那位女先生的身后。 “好俊!” “轻功也俊。” 台下议论声此起彼伏。 他没有和女先生打招呼,武秋好像已然灵魂出窍,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方。只有他那依然充满生气的脸庞,证明他还活着。 女先生倒也不恼,只是稍回头看了眼武秋,笑道:“那接下来就让迎新的师兄师姐们上来把卡片分给孩子们吧。” 这迎新的师兄师姐竟也够凑一个班了。 武秋一动不动,仿佛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把全身交给了上天。是不是接下来无论什么结果,他都能接受。 好在在岔路口上勇于做决断的人,运气似乎都不会太差。 当谭微来到,当赫连灼来到,武秋都没有反应,只有真彩向这边过来时,武秋才被解冻了。 也就是说,真彩和武秋同班了。锦上添花的是,他们三人也在一起。人言祸不单行,但人好运的时候,好事偏也接踵而来。 真彩过来的时候,武秋就望着她。 两个人若是对视得多了,心情也就自然了。真彩这时也看着武秋,一步一步走来。 两人似乎都没了之前的羞怯与害怕。 这必定是个美好的三年。武秋想着。 然而大海岂能一直风平浪静。这最真切最美好的一眼本以为可以万年却不想成为了他们之间最后一次澄澈无杂的相望。 —— 大家都在教室坐下了。 教室很大,采光很好,风也劲。 别冰完成了她的任务已经离开了。他们三人此时就坐在教室最后,可能因为他们长得比较高不愿意遮挡其他同学的视线吧。 一路上谭微都在调侃武秋方才的惊人举动,但武秋丝毫没有和他争论什么。武秋已经拥有了真情,家里有粮的人是不会去害怕什么的,武秋的傲慢岂非就来自这粮食?若是没了这粮食,他的眼睛里还能有那份傲慢吗? “大家静一下。”那女先生没有提高嗓音,可这几个字偏偏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姓陈,推陈出新。平常你们就称呼我陈先生。但平常你们和我打招呼我不会每个人都回,你们人多,我很累,我最多回之一笑。” 这时陈先生停下来看了一眼大家,若有所思道:“我们一班一共四十一个人,我很感谢那位在万军丛中取我首级的同学,感谢他为我们一班多添了一份力量。” 这时又有些同学忍不住去看武秋。 “三年时间还很长,大家可以慢慢认识;三年时间也很短促,所以你们一定要清楚自己来北学的目的与打算,早早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方向。”陈先生继续道,“你们究竟是迫于家庭压力,还是随波逐流,你们之中又有多少人明白自己想要在北学得到的东西是什么呢?这是首座的意思,所以还请在座各位回去写一份报告交上来。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你们可要想清楚了,但是也不要不说实话。北学向来崇尚自由,不会强迫你们说冠冕堂皇的话,只希望你们诚心言之。” 陈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做了个停顿,仿佛要让他们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 赫连灼握笛子的手似乎更紧了。他是不是想到了从前的事,他是不是清楚明白自己来北学的目的? 他当然明白,他永远不会忘记! “接下来我说说下午的入学测试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回 偏见(上) 陈先生换了个站姿,这时她看大家突然伸长了脖子,不禁笑道:“你们是不是受了师兄师姐的影响,对这个测试这么紧张。不用紧张,不过很普通的一次测试,展现出你们的真本事即可。这次测试主要是让我们对你们有个基本的认识,摸摸底,之后对怎么教你们有帮助。相信念了这么多年书的你们也对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很感兴趣吧。” 这陈先生说话时笑时严肃,阴晴不定,同学们一时吃不准她是不是那种开得起玩笑的人。 “入学测试定在未时,练功房。”陈先生继续道,“这点你们不用担心,这边了结后我们会在食堂吃个饭,促进一下感情交流,然后大家一起过去。测试项目一共三大类,分别是外体c音乐素养和武学功底。外体就是测你多长多重;音乐素养有视奏c耳听c节奏c音域和演奏。测外体的时候大家都在排队,测素养的话则需要你们进入单间里。这时候你们千万不要紧张,按先生的指示走就行。视奏自不必多说,耳听的话,有绝对音感的同学可不要错过这个机会。之后先生会即兴演奏一个乐段,你们可要聚精会神把节奏打进去。完了让你们一展歌喉,探探你们音域的深浅。最后你们随便演奏一首自认为拿手的曲子,但不一定是有难度的,可以打动人自然是最优的;武学功底有吐纳c内功和外功。吐纳是一个江湖人最要紧的功底,你们可马虎不得。内功上主要测你们的源流,之后方便把你分给与你相同源流的先生。外功就是看你们会一些什么拳脚路数。来自天南地北的你们,最远竟有朱崖郡人,我还真挺好奇会有什么样有趣的招式出自你们这群小鬼身上。” 听到这里,大家终于对测试有了个了解。 武秋踌躇满志地看了一眼真彩,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一番。 赫连灼好像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谭微家大业大,阅人无数,他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年轻人像赫连灼这般教人不可揣测。他只在一些久经世事的大人脸上见过这种神情,谭微愈发觉得赫连灼是一个有故事的非凡之品。 “我也会参与到入学测试的工作上来。你们到时候若是见到了我,不要叙旧,我们才认识不过一个上午。你们只管全力以赴。这次测试出来的结果将伴随你们三年,三年之后当你们都要离开北学了,看到这份测试结果时不知将有多少感触呢。三年很短,你们且好好珍惜。 好了,现在,我们去食堂再聊吧。” —— 一班的训话结束得比较早,来到食堂的时候人还不多。 四十一人绝对不算很多人,但围在一起吃饭便显得壮观。 陈先生根本无法顾及到所有同学,所以她只能一直走来走去。 谭微为每位同学要了一份北学秘酿。这种酒酒味很淡,甚至还有些甘甜,几十年来都备受学子们的青睐。 武秋忙着思考该怎么避免尴尬又不被同学关注地和真彩说上话,没空和谭微竞争。 刚来的时候武秋为了掩人耳目,先和谭微他们坐在一起,之后在和谭微的沟通中,利用几招精巧的言语功夫让真彩坐在了旁边。 很妙的设计。 在逐爱的过程中,是不是每个人都同武秋一般聪明。 桌子虽不宽,但真彩的衣袖让她没那么容易夹到那边的菜。武秋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动作很轻很小,还很温柔。 是不是每个人都同武秋一般细心。 大家都在逗陈先生,不时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其中不乏私人问题。但那陈先生仿佛久经沙场,三言两语下来不仅没让问话的同学扫兴,还根本没回答到点上,不得不让人感叹其经验之丰富。 赫连灼没有主动喝酒,他只在别人邀他一起的时候喝了一些。他沉默寡言,其实也没有几个人同他吃酒。在酒席上很少有人能保持冷静,他算一个。他是不是觉得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才不愿去饮这会让人迷失自我的酒。 谭微显然是老江湖,这酒本就是他请的,他又整场一直游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就和同学们混了个半熟。 酒味虽淡,但喝多了也难免有些醺。谭微这时已然满脸通红。陈先生因为要顾及到每一位同学,也喝得有些多了。 其实大家都明白武秋和真彩之间的关系,是武秋自己想得太多。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只有谭微趁隙端了杯酒过来捣乱。武秋本想替她挡下,但谁知真彩竟豪爽地一饮而尽,武秋只叹自愧不如。 酒席上全是大家的欢声笑语。很多出入食堂的师兄师姐不时朝这边看来,有的则露出了羡慕的笑容。他们是不是也开始想念去年这个时候和大家一起的宴饮了? 也许他们之后仍多的是机会一起吃饭喝酒,但像开学第一次这般纯粹干净的机会恐怕再也不会有了。距离太近的人必然逃不开认识,而一旦认识,冲突就在所难免了。 所以他们才开始想念。 —— “你来自哪里?” “我来自东武。你来自哪里?” “我来自北海。父亲是委怒人,母亲是北海人,他们都是北学的先生。陈先生就是我母亲。” “······”这“委怒”竟像一把钢刀插入武秋的心房。 “你怎么了?” “没怎么······还好情况不算太糟糕······”武秋已支吾难言。 “嗯——?”真彩大惑不解,“那你呢,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他们是商人,做的瓷器生意。” “商人啊······”这“商人”二字竟也像一把钢刀插入了真彩的心房。 武秋可能还没注意到真彩那急剧变化的表情。 ············ 没有人知道他们二人发生了什么。 他们已经沉默不言。 渤海的风又吹来了,但却没了上回的情愫与暖意,有的只是冰冷刺骨的寒。 连风都会变,更何况人。 可风无情,人却有情。 —— 酒席结束了,大家在练功房。 很安静,大家都在闭目养神,想来要尽快驱散午间的酒意。 只有武秋真彩心乱如麻。 他们二人此时离得很远,就好像从来不认识一般。 谭微不会没有注意到,但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别人又岂能插手得了呢?谭微没有去问。 赫连灼正看着他的竹笛。他很少这么专注地看一样东西。 陈先生已经进去了,想来在为测试做准备。 其他班的同学陆续到了。 没过多久,有人开始调试乐器。 安静一旦被打破,只会更加吵。大家纷纷拿出了乐器。 时间来到未时。 第一项是外体。武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结束。 “先把测试做好。”谭微拍了他一下。 武秋突然醒了,他连忙拿出小提,开始调音。 很快就轮到武秋。 武秋没忘进门前的敲门,进去后也不忘轻轻把门合上。 一个人背对着武秋,正坐着一张古琴前。 “先生好。”武秋还没有说完,那人突然抽出一张乐谱飞向武秋。那张纸轻若鸿毛却像利箭般向武秋飞来。 武秋慌忙接过,利用一个转身才化解这股内劲。 上面只有一个乐段,也不算复杂,但是有双泛音。 双泛音已然是小提琴最艰深的技巧,但武秋自小习琴,他不畏惧。 于是他把谱子扣在墙上,开始演奏。 前面都很顺利,眼看就要进入双泛音。 武秋一目十行,他已提前做了准备。 “吁——嘶”,音突然炸了。 小提琴本就是一件很容易发出难听声音的乐器,更别说要让人竖起耳朵仔细听的泛音了。 因为无名指没有按准,所以音破了。 为什么没有按准呢? 双音就像鸳鸯,随便谁受伤都无法双宿双飞。 这声音简直可以取人性命。 武秋大惊失色,他已经无法再继续演奏。 “继续。”那人的声音就在武秋最慌张的时候出现,这声音坚定有力,一下就把武秋的慌张压了下去。 武秋硬着头皮总算奏到了最后。 “我弹一个你说一个。”那人马不停蹄。 第一个音来了。 那人没有给标准音,显然在测武秋是不是绝对音感。 绝对音感是一种天赋,不是谁都有的。 武秋没有。他在小提上摸了半天,才找到那个音高。 “升五五。” “你不是绝对音感,为何勉强自己。” “小提琴就在手边,情不自禁地找了找音。”武秋的辩解一点都不高明。 “我弹一曲,你说出它的节拍。你可以在我弹的时候试着打进来,但动静不要太大。” 话音刚落那人就已弹奏。 武秋先用双数拍试着进。 进不去,是单数拍的曲子。 三拍子。是四三还是八三呢? 武秋的心无法静下来,他无法辨别。 曲子很快就完结,武秋要做个决定了。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等待武秋的回答。 四三八三根本无法从轻重快慢上听辨,只能静心感受。八三更轻快,四三更悠扬。可是武秋心里全是真彩,他已无心去分辨这细微的差别。 “四三。”武秋迫不得已猜了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回 偏见(下) “我弹一个音,你先往下走。”那人没有告知武秋对错,自顾自地进入到音域测试环节。 那个音是五一,武秋开始往下探。 武秋并非声乐出身,到四一已经吁气,到三七时已经彻底失声。 武秋又从五一往上探。五一这个音对寻常人来说本已不低,他的声带主体只在往上四个音还有振动,再之后就只有边缘在摩擦了。 于是他发出了与平常说话完全不一样的音色。 武秋识趣地停止了上探。 这个成绩非常一般。 没等武秋多想,那人接着道:“开始吧。” 节奏真快。武秋知道,最后一个演奏环节来了。 前面没有表现好,武秋心有不甘。既然这个环节让他自由选曲,那他就一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习曲无数,但能让自己满意的,只有几首。 武秋本想用一首帕神的协奏曲来挽救自己之前在双泛音上的失误,他一定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架起琴后他忽又想到了真彩,于是他准备演奏《彩云追月》。 他无法忘记初次见面的时候真彩说的那句话。 情真意切,彩云追月。 他的弓已拿起,他的左手已经就位。他是不是要把这首曲子送给真彩。 可是剧变往往在一念之间。 当他的弓触及琴弦的那一瞬间,他的左手突然滑到三弦的高把,可那里根本不是《彩云追月》的起音所在。 那是《思乡曲》。 《思乡曲》是当年委军铁蹄踏过幽州以北时马先生所作之曲,里面虽然有对委军暴行的控诉,但它的起音毕竟是极轻极缓的,可是眼下在武秋的手里它却如惊雷般暴躁。 方才被武秋扣在墙上的谱子,此时被震得掉了下来。 甚至连那人座上的古琴,也被雷惊得发出了声响。 武秋演奏的也已经不是《思乡曲》,《思乡曲》里面绝没有这样的声音。 就仿佛被魔鬼附了身体,武秋已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演奏什么。他的弓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用力,如此这般的行曲已然不是人力之所能及。 那分明是魔鬼的悲嚎! 武秋竟已走火入魔。 就在他越走越错越陷越深的时候,一阵强风突然袭来,瞬时就分开了他的琴与弓。这强风之中还蕴藏猛虎之力,竟将武秋击退了好几步远。 “你心不静,你已不配持琴。” 风把武秋打醒,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些声音竟出自自己之手。 他明明演奏的是《彩云追月》,可是突然就变成了《思乡曲》。 他绝对不相信方才那个持小提琴的人会是自己。 他突然觉得自己内心住了一个魔鬼。 武秋整个人已呆住,他丝毫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你恨委怒人。” “是。” “为何恨。” “委军暴虐,践我山河,屠我同胞。祖父便是死在这委军屠刀之下,岂能不恨!” “仇恨。”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再久也不能忘!” “我看你心中尚有迷惘,出去叫下一位同学进来吧。” 武秋没料到那人的结束突如其来,一时之间竟无所适从。 其实武秋还想和那人多说一些关于委军的事,他心中郁结的对委军的仇恨以及他对真彩有一半委人血统这一事实的不能接受让他心里生起了熊熊大火,他定要将怒火倾泻才能畅快,可是那人偏偏不给他机会。 空气仿佛凝结,武秋呆站许久。 可那人没有再说话。 最后武秋悻悻而出。 —— “考得怎么样啊?”见武秋表情复杂,谭微忍不住问道。 武秋瞪了一眼谭微,此时此刻的他是有想过将怒火发泄给谭微的。但他一直都把谭微当做竞争对手,他好像无法在谭微面前失态,加之谭微面带笑容完全没有敌意,武秋只好强作镇定道:“一言难尽。” 谭微懂,便没再打扰武秋。 走廊全是人,武秋还是在坐下的那瞬间看到了真彩。 真彩低着头,很安静地在排着队。 武秋忽地一阵心如刀绞。 所幸武秋还有理智,他明白这轮失利下一轮绝对不能再失利。 于是他开始休息,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任何事。 武秋算进去比较早的那一批,所以他等待下一轮的时间就更久。 武秋花了很久时间才勉强把心情平复。 “《追梦》吹奏得很成功!”谭微一出来就高声道,仿佛生怕别人听不到,“那先生演奏了一段三拍子的曲子,一开始我也不敢下结论,但是之后我仔细感受其中的情绪,最后肯定那是八三拍。” 武秋一惊,那正是他无法判断的节拍。 但是武秋坚信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 可惜机会只有一次。 差不多一个时候,赫连灼也出来了。 “赫连兄考得怎么样啊?”谭微亲切地问道。 “过得去。”赫连灼只简简单单说了三个字。 “多说一些细节嘛!反正大家等着也是闲着。” “我吹奏的是《施女南皮行》。” “那可是一首女子为父报仇的勇武之曲啊!赫连兄怎么选了首这样的曲子。”谭微不能理解,“赫连兄应该吹一些像《小放牛》c《鹧鸪飞》这样好听又受大人们喜欢的曲子嘛!” 赫连灼没有接话。谭微不会明白他的。 谁也不会明白他的。 其实谭微已经从《施女南皮行》嗅到了血腥味,他好像摸到了一些赫连灼的往事。 一向自恃洞若观火的谭微,他一定要把赫连灼这般奇特的存在看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完成音乐素养项目后,武学功底的测试才开始。 “所有同学按照之前的顺序,最后一项测试即将开始。”练功房深处远远传来了如钟的声音。 按照之前的顺序,那武秋不免要再见那位先生一次。 他现在心情平静了很多,他开始觉得有些对不住方才那位先生。 还好那人一直背对着他,不然武秋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很快又轮到了武秋。 就像之前那样,武秋又来到这个单间。 那人还是背对着武秋。那张被武秋震落的谱子还躺在地上。 “你的心是否已静。” 武秋做了个深呼吸,道:“是。” “那开始吧。” 吐纳就是呼吸,有内呼吸和外呼吸之分。 武秋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其他事,他要努力把这吐纳功夫展示出自己应有的水平来。 那人依然没有转过身来,仿佛仅从声音就能听出武秋的斤两。 “到我身后来。” 武秋根据指示坐在他身后。 “伸出手来。” 武秋把手伸过去,那人便给他打起脉来。 “你往后退几步,朝我打一掌。” “学生怎敢?”武秋惊道。 “你这娃娃能有几大内劲,焉能伤我?尽管使出全力。” “得罪了。”先生发话了,武秋不敢不从。 很多人可以在极度危险的状态下不自觉地使出全力,但是放在平常,很少有人能一掌便打出十分气力。 武秋也不例外,他这一掌过去,至多不过分力。 但是他的气力很集中,带出的风便很锋利,就像一把利剑直指那人后背。 这掌力还带出了凌厉呼啸的风声。 风很急,两人的距离也不远,眼看一出手就会打到。 可是,就在那时,那人不过轻轻向旁边摆了摆手,那武秋引以为傲的掌风便无影无踪,之后激荡开来的气劲,竟把武秋击得无法站稳。 武秋自认为自己修习内功也有十来年,不算弱,但此时此刻在这人面前,竟仍同孩子一般。 武秋不禁回想起之前那阵将他的琴与弓分开的强风。 这人内功深不可测。武秋叹道。 但武秋并不颓唐,反倒开心起来,因为他明白只有同强者学习,才能够攀上更高的山峰。 这也是他来北学的目的。他要见识到世上最厉害的高人,他要学到世上最高深的本事。 也许除了首座,这人在北学已无人可望其项背。 当然,那天那个店家的内力也是深如大海。但是店家的内力是霸道刚硬的,而眼前这位高人,竟把内力玩耍得如同牵丝玩偶一般自如柔畅。 武秋是不是隐隐感觉到这位高人的师承并不来自中原。 “你这个年纪,功夫已然不错。”那人终于转过身来。 武秋大惊,这人竟和真彩有几分相似。 他突然想起真彩说她的父亲是这里的先生,莫不成就是眼下这个? 那他是委怒人! “你是委怒人!” “小小年纪面对长辈连敬语也不会用么?”那人忽然严肃起来。 “区区委怒人,不值得我等炎黄子孙尊敬!” “区区?”那人疑问道,“民族歧视么?” 这“歧视”二字就像巨斧劈过大山,武秋登时感觉自己已然崩塌。 武秋自认为自己也算从小饱读诗书之人,他当然知道只有无知蒙昧的人才会一厢情愿地去相信某一种偏见,而当前这“民族歧视”恰恰在说武秋是一个无知的人。 他决不允许别人说他无知! 可是他无言反驳,这脱口而出的“区区”已使他血液中流淌的对委人的歧视昭然若揭。 “来说说你的内功吧。”那人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便和武秋聊起他的内功源流来,“中原武林浩如汪洋,门派林立,北至不咸山,南抵千里云岭,招式路数更是不计其数,但唯有内功,只有几大类。 其一自然是道家。 其二是佛教。 其三是佛道兼修的峨眉。 其四是外来。 你的内力中既有道的冷与柔,也有佛的暖与刚,应该归去峨眉。峨眉山既是佛教名山,也是道教第七小洞天,可惜与中原相去甚远,你能习得那里的内功实属不易。” 武秋见面前此人在武学上的学问如此渊博,不觉暗自称赞起来。他甚至对这人有些佩服起来。 但他仍然没忘这人来自委怒的事实。 这是他心中一个无法解开的结。 百万人的死去,万万人的伤痕,岂能那么容易解开? “把你会的招式都亮出来吧。” 武秋虽也是自小习武,但一直没高人相授,所习的不过是长拳短拳这般再寻常不过的功夫。那人稍微看了几眼便让武秋出去了。 武秋本想让这人提点几招,这实在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但一想到他的身份武秋便无法开口。 于是武秋的入学测试终于结束了。 也许还有不舍,也许还有遗憾,奈何机会只有一次。 武秋瘫坐在走廊边,他已无心再去想今天发生的事。 这天就仿佛一个百年般漫长。 —— 出练功房的时候,别冰正好在门口。 想来是在等赫连灼吧。 于是大家一起吃晚餐。 路上c食堂里谭微都在绘声绘色地说他今天测试的各种经历,他的表情夸张,用词也大胆,连一向严肃的别冰师姐也被他逗乐了。 武秋心事重重,精神恍惚,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回到了寝室。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不能入眠。 于是他起来给奶奶写信。 前一天他通过写信化解了心里的忧愁,这一天他也要把对真彩的爱与恨讲给奶奶听。 之前的信在早上出门时投进了信箱,这时天色已晚,武秋也顾不得许多,竟摸黑出去投信。 他认为这样就能让信更快传到家里。 他恨不得奶奶的回信明天就传来。 武秋勉强睡下了。明天会不会是个好日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回 美学 “明日辰正时分在主楼上第一堂课。” 昨日入学测试结束后祭酒先生宣布了这么一条通知。 武秋本就没睡好,又突然想到这个通知,当下猛地从床上跃起。那床离天花板本就不远,武秋这不由自主的一跃竟让他撞了个头晕目眩。 所幸他轻功底子不错,反应又快,才避免跌落下来。 武秋运功调息半天,才恢复过来。 这时,门外传来了谭微的叫声:“都什么时辰了,赶紧起来啊,我都快饿坏了,待会还要赶着去上课啊!” “知道了,给我一盏茶的时间!”武秋赶紧行动起来,他可做不到不吃早餐捱一个上午。 谭微正准备敲赫连灼的门时,门突然开了,原来赫连灼已经起来了。 “待会都上些什么课啊!”武秋叫道。 “全部带上不会错。”估计谭微是饿的不行了,他竟然冲进去帮武秋把书本收拾了,还推着武秋赶紧出门。 三人又像昨日一般前往食堂。 只是三人的心情和昨日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我跟你们讲在主楼上的课肯定都是文课,非常乏闷。我宁愿在琴房吹一天埙也不要去上一上午文课。”这谭微边走边道,饿竟也封不住他的嘴。其实刚见面时谭微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有些人就是这样,一旦熟了便时时滔滔不绝,“下午就不一样了,可以练内功,可以练拳脚,还可以练喜欢的乐器,真是丰富多彩,我听他们都说下午是黄金时间呢。” “那上午是什么?”武秋问道。 “诶这个就不要说出来了嘛,这话要是传到先生那里影响可多不好。”谭微继续道,“若是我来排这课表啊,我宁可把这上午的课都拿掉,这样每天一起来就能享受到黄金时间。” “无苦不知甜。”赫连灼突然冒出一句话,谭微可万万没有想到。 “也对,赫连兄果然还是明白人。”谭微这时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感慨道,“我以前吃菜啊总会把菜分成好吃的c能吃的和根本不能吃的。每次吃饭就先把根本不能吃的给吃了,因为等之后饱了再来吃简直要吐,接着吃能吃的最后才吃好吃的。你们不知道强迫自己吃根本不能吃的有多艰辛,但最后吃到自己喜欢的菜又有多欢愉。” “既然根本不能吃,为何还要吃?”武秋不解。 “不能挑食啊!”谭微叹道,“父亲对我要求极严,每次的饭菜都是厨子师傅精心排配的,说这样才能摄到全部的营养。我也想天天只吃好吃的菜啊,你们根本无法想象那些根本不能吃的菜有多难吃。” “难吃好吃也只是个人喜恶。”赫连灼又突然道。 “嗯——”谭微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像我就非常讨厌吃苦瓜。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世上竟有将苦瓜这种东西吃得津津有味之人。” “你眼前就有。”赫连灼难以置信地说了第三句话,“对很多人来说,有吃已然幸福。” 赫连灼很少说话。 是不是他想到从前的什么事了。 一个人的回忆若是涌上心头,那就难免多说几句话。 这谭微三言两语间又把他的家大业大显露了出来,若放在之前武秋难免不甘示弱,但昨天的事始终挥之不去,武秋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多心思去和谭微斗这争那了。 —— 来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同学在坐着了。 天气好的时候人的心情也会好,心情疏朗了人自然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大。但是这天太阳迟迟没有出现,明明还是昨天那间教室,眼下武秋看起来却觉得十分拥挤。 原来很多时候不是它们变了,而是人变了。 武秋一眼就看到了真彩。 真彩的美虽不及别冰师姐,但却恰恰是武秋喜欢的类型。其实也谈不上什么类型,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岂能概而论之,只不过真彩正好长成了武秋喜欢的模样。 这天真彩穿了件外粉内白的悬带长裙,这条长裙并没有一直延伸到小腿,而是在高过膝盖处恰到好处地分开。在裙摆的两侧,有两条红色的流苏垂下,腰上还围了一圈带花圆来凸显身材。能将这衣服设计到足可正常行走的程度的人定然不是凡品,也不知是哪里的师傅竟有这般巧思。 真彩坐得靠前。她自然也看到了武秋,可是他们的对视不过持续了一个眨眼。 武秋若无其事地看了眼天上地下就进去了,真彩也有意躲避武秋的眼睛。 但是他们的眼神还是带情的。 恰好到正点时,陈先生出现了。 “你们好啊。这堂课我们上美学与礼仪。”陈先生开门见山。 没等同学们回“先生好”她又接着道:“在上这堂课之前想必你们之中有一些人对礼仪已经十分了解,你们可能会好奇‘礼仪’和‘美学’这两样相去甚远的课程为什么会被排在一起。也对,为什么会被排在一起呢?” “因为请不起更多先生了!”台下不知谁突然道。 大家顿时笑了,但是看陈先生不可捉摸的表情大家很快又保持了安静。 “其实这也是一个原因。当然不是关键。”陈先生道,“礼仪大家都明白,但‘美学’这个概念十分广泛,我还挺好奇在座各位对它是一个怎么样的理解。不如我来问一问你们吧。” 说到这里,大家突然紧张起来。 “谭微。”想来看到谭微的衣着,陈先生觉得他多少受过一些这方面的教育吧,“不知在你的认识里,美学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就是发现七大艺术的美。这七大艺术分别是文学c绘画c雕刻c建筑c舞蹈c戏剧和音乐。美学的研究对象,就是艺术。”谭微侃侃而谈。 “你说的非常好。但是在北学,美学可不是教你们怎么样去欣赏艺术。既然美学和礼仪搭在了一起,那么美学便是礼仪坚实的后盾。礼仪教你们怎么去尊重别人,而美学正要给你们一个尊重别人的理由。从前的人说‘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句话说的非常好。每个人身上都有闪光点,你们往往囿于成见而没有发现或者不愿去发现。大多时候你们会因为别人一个不经意间的眼神而去讨厌他,甚至当你看到他的长相时你就已经心生厌恶。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危险的。” 说到这里,陈先生随手一挥,墙板上很快多出五个字。 这五个字虽然长相不一,但都能看得出是“美”字。 “相信同学们也都知道这是‘美’的篆c隶c楷c行c草五种书体。相信你们看到这五个字的时候也都对哪个才是最美的有了个答案。但我相信你们的答案肯定不尽相同。有人喜欢楷书的工整,有人却独爱行草的简练。字且如此,那么人呢?” 说到这里,她有意做了个比较久的停顿。 “不是每个人都会长成你们喜欢的样子。但是正如墙板上的‘美’字一样,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理由,并且每个人也都如这些‘美’字一般有着其独一无二的美感。我们现在要学的就是怎么样放下自己十几年来养成的根深蒂固的偏见,去公平地发现别人身上的美。” 陈先生叹了口气:“这是一项十分艰难的任务,但这是北学几十年来一直坚持的。我希望在座每一个人通过三年的学习,最后都能成为一个没有片面认识并且能够心平气和去看待每一件事每一个人的完人大才。” 这些话是陈先生对大家说的,可是武秋却觉得每一字每一句都指向自己。 真彩的美让人沉醉,但是对委人的偏见让武秋望而却步。 那人的武功让人向往,但是对委人的偏见让武秋不得不停下求学的脚步。 武秋的内心开始动摇。 难道这么多年他真的错了吗? 不会!就算不该有歧视,那么血淋淋的仇恨呢? 仇恨却是永存的。 其实武秋现在还不明白仇恨只是他去讨厌委人一个心安理得的理由,真彩和那个人,却是从来都没有杀他祖父的。 那么他们何来的仇恨。 如果武秋能早些意识到这一点,那么他就有机会和那人学到高深的武功,他和真彩也就不会错过。 只叹人世间处处都有缘浅情深的伤。 ············ 陈先生一讲就是半个时辰。 下课的时候陈先生还不忘布置作业:“从今天开始你们每人每天都要写字,一旬交一次。写几个你们自己定,不用很多,但我要求每种字体都要出现。比如今天你们想写‘美’字,那就从大篆小篆一直到草书,都要写到。” 台下怨声载道。 —— 第二堂课。 教室走进一位戴眼镜的先生。他不仅戴了很洋气的眼镜,还穿着一身西服,中间打着领带,任谁也无法相信他竟是教“诗经与乐史”的先生。 “上课!” 同学们纷纷起来道:“先生好。” 声音还是有些散,但那位先生看起来并没有不满意。 “同学们好。” 台下都被他这架势惊了,没想到北学竟然有这样的教书先生。 不可思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回 实力 他们绝对不会相信在北学竟有西装革履的教书先生,而这位先生竟还是教“诗经与乐史”的。 他们至多不过在师兄师姐那听到些关于他的传闻,但很多事若非亲眼所见他们也只能将信将疑。 而有些事就算亲眼所见他们也不会相信的。比如此时此刻站在台上的这位先生,他们绝不可能将他和北学的先生挂在一起。 那究竟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呢? 于是当他在墙板上写下这门课的名字时,下面议论纷纷。 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想要寻他的晦气。 有些人便是这样,不过一个不顺眼,甚至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原因,就要找别人麻烦。 这往往因为偏见。 大武建元已过五十年,还是有很多人抱着古老的态度。 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道白光突然向西装先生袭来。 先生还在写最后那个“史”字,所以他是背对着那白光的。那白光并不快,却很有力道,无论谁不幸被它击中,想来都不免伤筋动骨。 台下虽有同学想要阻止,可是他们绝不会想到有人竟会大胆到向先生出手,于是他们已来不及拦下这道白光。 于是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道白光飞向先生。 先生还在认真地写字。他正要完成最后一笔,仿佛毫没意识到有东西向他袭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白光夺去,所以人的呼吸也因那白光而停止。 “先生当心!”有些人甚至已经发出了惊叫。可是这惊叫远远不如那白光快,等话音落地,白光已经得手。 然而也就是在最后一笔的瞬间,那白光眼看就要击中他,但是却偏偏没有中。 谁也没看清那白光为什么没有中,谁也没看清先生是怎么躲开那白光的。 他好像根本没有去躲。 当先生写完“诗经与乐史”时,那白光正好钉进墙板,发出了足以让全班同学都听得见的巨大噪音。 但是先生却仿佛没有听到。 “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姓李。辛弃疾有一首词,里面有一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的‘李’就在里面。这个学年,”讲到这里,他用手敲了敲墙板上的字,“我带你们‘诗经与乐史’这门课。” 那白光是纸揉成的利器。在先生敲墙板的同时,插入墙板好几分的纸尖在众目睽睽之中掉落了下来。 但是先生却仿佛没有看到。 所有人才意识到,这李先生不仅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还是个很糊涂的人。 有些人做事糊涂的紧,做人却精明的很。 他却正好相反。 于是所有人对他敬佩起来,连一向自以为是的武秋,也开始对这位奇装异服的先生的师承好奇起来。 他不会逊于那委人,武秋想,起码身法上不会。 那极有可能,北学的所有先生,都是武学大家。 那那位看起来娇弱不堪的陈先生,是不是也身怀着什么不可摸测的神妙功夫呢? 武秋突然觉得自己不过是只井底之蛙。 “《诗经》是诗歌的开端,也是那个时候人们生活的一面镜子。读《诗经》可以达意,也能够学史。这年不妨让我们从《诗经》着手,去发现几千年前的美。”李先生的眼睛很自然地从这里走向那里,好像在看所有人又好像谁都没看。台下有人在刻意躲避他的眼睛。这些人之中虽有些只因为不愿意和别人有目光上的交流,但做了坏事的人的眼神,绝不会镇定自若,于是适才袭击先生的人已经暴露,但是李先生却依然不紧不慢地讲着自己该讲的东西,“同学们也经过了好些年的诗词教育,在这门课开始之前,我想听听你们最喜爱的诗是什么。可以是一首,也可以是一句;可以是《诗经》里的,也可以是词或曲。我来点几位吧,同学们先好好想想。” 又是相仿的路子,先讲教学目的后在正式授课前与同学互动。 又是点名答问,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死亡自然是一种苦痛,但赴死前的等待却更为煎熬。 若未对生命失去希望,谁又能逃过这种煎熬。 但是赫连灼却没有紧张。 他的眼睛依然无神。 没有等太久。当所有人都以为李先生将点到自己的时候—— “赫连灼。”李先生照着名单,念出了这个名字。 赫连灼站了起来。 他的背却很硬,放弃了生命的人绝不会有这样的身姿。 所有人望着他,谁都不会没有兴趣看这个既低头又面无表情的人会有怎样的喜好。 谭微更是目不转睛。 他曾立誓一定要看清赫连灼的方方面面。 “李白的《侠客行》。” “能给同学们说说原因吗?” 这时赫连灼大雾弥漫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了一道光。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但谭微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那道光锋利得竟似能一箭穿心。 “诗里描绘的侠客让人仰慕。”赫连灼的话依然简短。 李先生见他不愿意多说话,便让他坐下了。 难道真的只是仰慕那么简单吗?谭微绝不相信。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谭微立时想到诗里的这句。 他要杀人! 原来,他身上竟背负着深仇大恨。 也对,只有背负着仇恨的人,才会失去希望地活下来,却还是要继续活下去。 ············ 李先生洋洋洒洒讲了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里,他从《诗经》开始,讲了上下五千年。其中提到了三十二位诗人,引用了五十六句诗词,还讲了十七段或长或短的乐史故事。 他的语速很快却不急。 他的每一个字都让人听得分明。 这几十位诗人几十句诗词十来段故事无一不是信手拈来,其中一些对别人来说略微生僻的名姓,在他口里竟那么自然。 只有日日接触的人,才不会拗口。 原来这位李先生究竟学富几车,居无人知晓。 武秋素来傲慢,却在国学上从来没有过骄怠。 他自然不免对一个学贯中西的大师肃然起敬。 去了其他地方的人,难免对家乡一些东西有所淡忘。 但李先生却仿佛根本没有忘。 李先生走的时候,不忘布置下写字的任务。 每天一句诗。长短皆可。 —— 课间热不热闹要看同学们熟不熟。现在不过第一天上课,大家绝不会很熟。 课间热不热闹也要看同学们有没有想聊的话题。方才李先生那毫无痕迹的闪躲,正是所有人想要知道却偏偏讨论不出个结果的话题。 “我确实是瞄准了投掷的。”连袭击者也参与了这场讨论,“那绝对不会是一个会失误的攻击。” “对啊,明明是必中的。” “可是偏偏没有中。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身法。就像鬼魅一般。” “什么鬼魅,不要乱用词,明明是神仙。那是神仙一般的身法。” “你以后别再那么冲动了。攻击先生多大的错误,被抓到可是要离开北学的。” “不会了。李先生那么宽宏大量,我只为之前的错误忏悔。” “对啊,李先生那么厉害肯定不会不知道是你动的手。你现在明白了就好。” 连袭击者都被李先生鬼神莫测的武功所折服。 一个人若是对你抱有偏见,那么你就用大度与实力令他为你倾倒。 很多人的偏见也只因为年轻。人在江湖,却是不打不相识的。 很多事也都是可以用智慧解决的。 李先生做到了。 —— 课间毕竟是短暂的。 很快就上课了。所有人都在等待下一位先生。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琴声。那是一种很澄澈明亮的声音,就像山泉。而它快起来时,又像潺潺流淌的溪水。 那声音忽远忽近,让人根本不知道它身在何方。 很多人都认为那是古琴的声音,可是又不敢完全肯定。 很多人也认为那是扬琴的声音,可是又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也有可能是钢琴的声音,可是那声音里的有些音高,却是钢琴根本无法奏出的。 它远比钢琴灵活,比扬琴宏大,也比古琴更复杂。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的当头,一张同古琴般大小的东西旋转着飞了进来。它的转速很快,声音却没有丢失。 更可怕的是,演奏它的人根本没有现身。 无人却有声。 倘若这在黑夜,不知要惊死多少无辜的人。 那东西越飞越低,逐渐往教室后面走去。 教室后面坐着的正是武秋c谭微和赫连灼。 赫连灼不会对周遭之事动心。 但是武秋和谭微已然坐不住。 多亏他们用内力护住,桌上的书本才没有被吹飞,但书本还是被这东西带出的风吹得呼呼作响。 年轻气盛的武秋觉得它在挑衅自己。 武秋一个决心后当下就拿起笔往那东西投去。他拼尽了气力投掷,也使出了浑身解数控制笔与那东西周旋,可是那东西的转速丝毫没有慢下来。 谭微的笔也飞了过来。他满脸通红,想来也使尽了气力。 他俩的笔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角度已然控制得非常好,可依然没能让那东西慢下来。 这时他俩桌上的书本因为失去了内力的保护被吹得不知去向何方。 武秋大怒,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当下暴喝一声,气力终于冲上了十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回 绝对音感 真彩闻声而来。她是不是在担心武秋的安危。 与此同时,谭微不甘示弱也大喝一声,那东西终于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内力给震得失去中心而开始左摇右摆。 也就在此时,窗外突然飞来一把槌子。槌子来势汹汹,霎时就分开了武秋与谭微的笔,也分开了那疯狂旋转的东西。 可是槌子带来的冲击却没有消亡。 他俩差点被这剧烈的震荡击得没有站稳。真彩差点就要过来相救。 幸好赫连灼强有力的一个摆手,他俩才不至于在众人面前摔倒。 那东西则被抛往墙板。眼看着就要撞上的那片刻,一个人影闪过。那人影快如闪电,明明前一眼还在门外,下一个瞬间便出现在台上。 那人稳稳妥妥地接住了琴,连同那远在教室后面的槌子也都在同一时间收回了手里。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甚至连看的人都不敢有眨眼的想法,生怕错过了某一个精彩的瞬间。 “对不起对不起啊,这琴老了就爱到处捣乱。” 众人这才看清台上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那人不过穿了件极其普通的青色长袍。这长袍料子的价值别说与谭微的相比,连武秋的十分之一恐怕都难以企及。但是这长袍穿在此人身上却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可轻视的气质。就如同昔年流落街头的王,他虽穿得破破烂烂,却还是被人看出了他的尊贵身份。 人虽靠衣装,可有些气质却是再贵的服饰也无法提供的。 那人手里抱着的琴,正是之前与谭微武秋周旋的那把。 原来那是一把筑。 可是这把筑却和常见的大不相同。 且不说琴身,那槌子就让人难以置信,因为绝没有谁会用那么大的东西去击弦。 寻常人都是用竹尺,右手敲击,左手寻音。也只有竹尺这种身形恰到好处的东西方能在狭窄的弦距中精彩地游走。 那琴身则更加夸张,如果把它放在一排寻常的筑琴之中,简直可以用鹤立鸡群来形容。 这人定是个疯子。 这时谭微已经坐下,武秋却还站着,他的眼里杀气腾腾。 “汝何人,安敢在北学撒野!”武秋指着那人喝道,完全忘记了礼数。真彩一听是武秋的声音,竟好似自己说了这无礼的话而开始局促不安起来。 谭微则大惊失色。 谭微何等眼力的人,怎会看不出那人多半是北学的教书先生。这肯定不会是件很难的事,谭微绝未料到武秋竟没有看出来。 早知道刚才就拉他坐下了。 可是现在武秋话已出口,谭微也没有办法去拯救他。 于是谭微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接下来的反应,只盼那人不要和年轻人较真。 这是一种无奈,因为力不能及。 可惜人生中时常有这种无奈出现。 谭微全神贯注盯着那人。真彩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少侠毋恼,少侠毋恼!”谁知那人丝毫没放在心上,反而把筑放下慢慢向武秋走去。 真彩这才松了一口气。 武秋一脸疑惑看着那人。谭微则在一旁拉他衣服示意他不要冲动。 那人第一步虽慢,可是第二步却快得让人眼睛都无法捕捉。武秋就这么看着那人在一个抬头间来到眼前。 这可能是武秋生平见过的最快的脚步。 武秋整个人呆在那里,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还好那人只是两手轻轻地拍了拍武秋的肩膀示意他坐下,随即转过头亲切地和大家打招呼。真彩终于放下了心。 原来那人正是“乐理与耳听”这门课的先生。 武秋这才幡然醒悟。 那么方才呢,为什么没能看出来? 武秋登时一阵懊恼。 可他并不后悔。 他懊恼自己的无知,却从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年轻就是犯错。他一直这么认为。 “原谅鄙人用这么一种充满激情的方式做开场。敝姓无,无法无天。”无先生一直走在台下同学们之间,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乐理与耳听’分为两大类,顾名思义便是进阶乐理和耳上功夫。但是鄙人教书也有好些年岁了,一直认为乐理没有什么需要讲的。既然你们已经有书,不妨自己看,若当真有疑问就圈起来,哪天课上统一解决;至于这耳上功夫绝非一朝一夕能有所成,非日日夜夜勤加修习不可,所以之后每一堂课鄙人都将用这把老琴给你们出题。很多事,” 说到这里,无先生语重心长地道:“做着做着就会成为习惯,而融进血液里的东西,是永远不会害怕任何未知的挑战的。” 谁都可以讲道理,但是有些道理,只有有实力的人说出来别人才会在意。 无先生自然是个有实力的人。他能够远距离将内力控制得宛若游龙一般,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所以现在大家都在咀嚼无先生的话。 无先生仿佛知道大家都会思考他说的话一般,特意做了一个比较久的停顿。 之后他接着说:“上课前不如先来玩个游戏吧。” 一听到游戏,大家立时兴奋起来。 谭微更是伸长了脖子。 唯独赫连灼依然无动于衷。 “鄙人看入学测试发现大家的耳力都还不错的样子,不如让鄙人随便制造几个声音,你们来抢答它们的音高。” “好啊好啊。”众人纷纷叫好。 武秋已经把谭微当作了竞争对手。 谭微也绝不会输给武秋。 “那开始了。” 无先生这时若有所思地敲了一个标准音,而在他抬起槌子的刹那他突然反手一划,一道强风冲向后方。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风夺去,谁都想知道这道风的目标会是谁。 那道风并不快,想来无先生已经考虑到了这些娃娃本事的高低。但是这道风的力量却很大,如果任它击中自己将会非常的疼。 那风走得越来越远,它的目标已经浮出水面。 是赫连灼。 武秋和谭微面上露出了担心,但眼睛却在发亮。 他们定然在想,如果赫连兄不还手,那么就由他们二人代劳好了。 风已经很近了,眼下正是出手抵挡的大好时机。 赫连灼出人意料地把手一挥,轻而易举就化解了这阵风。 大家都以为按照赫连灼的性情他应该只会躲或者任由那风扑面。 但他们好像忘了抗击危险却是人的一种本能。 也许赫连灼并不想理睬这风,但他已身不由己。 武秋谭微松了口气,但同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很好。那请问刚才两阵风接触时的音高是多少?” 大家都没想到这问题竟如此刁钻,全场直愣了半天。 但是很快有人举起了手。 武秋谭微几乎是同时举的。 但无先生并不瞎,他叫起了先举手的谭微。 武秋现在只希望谭微答错。 “升六二。” 但是事与愿违,谭微答对了。 “很好,再来!” ············ 往后无先生又奇思妙想地制造了许多声音,其中有风割墙壁的声音,拍打墙板的声音,扫地的声音甚至还有劲风怒冲天花板的声音。这些声音虽然古怪,但显然经过无先生精巧的控制已然有准确的音高,孩子们才能顺利地利用所学抢答出来。 第一次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无先生的套路会是这样才愣了会儿,往后却是每个声音一出来就有人举手,而且都答得非常漂亮。 但是武秋却不开心了,因为他不仅要和谭微竞争,左排前面也有个同学好生了得,抢答次数竟不逊于他。 而且真彩始终没有抢答。 “再玩最后一个音。大家听好了。”不知不觉游戏快要结束。 压轴的考题往往比较难。 这次也不例外,无先生先用筑出了一个声音之后立刻用槌子压迫它,内力很强竟把原声音压得发出了尖叫。 听到这个声音后大家都沉默了,之前明明还非常活跃。 只因这个音离标准音太远,而且好像根本在钢琴上奏不出来。 好像没有人在钢琴上听到过这个声音。 除非那是台年久失修的老钢琴。 但是武秋却隐隐约约听过,因为小提的音高都是自己找的,所以可能武秋在音准有偏差的时候听到过这个音。 那就必然是音缝中的音。 那会是在哪个音缝呢? 武秋只恨小提不在身边,不然让他摸一摸他定然能寻到这个音。 看到没有人先举手,武秋现在还是安心的。而且谭微吹的是埙,肯定不会比他更有优势。 但是只要无先生愿意等,就必定会有人举手的。 果然,有人举手了。 可谁也不会想到那人竟然是赫连灼。 连武秋谭微都已目瞪口呆。 “介于升八六与八七之间的音。” “非常好!”无先生突然大笑起来。 也不知无先生是对这出人意料的能力满意还是他对赫连灼情有独钟。 “这符合我们的预期。”无先生乐道,“赫连同学确实是班上唯一一位具备绝对音感的同学,而且他的音感纯自先天,并非来自后天训练。” 武秋谭微绝没想到赫连灼竟有这般天赋。 可是拥有卓越天赋的人的遭遇往往令人唏嘘,西洋古典乐时代就有先例。 那么赫连灼呢,他是不是也经历了一些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回 身世 游戏结束了。 武秋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因为他和谭微仅五五开,并没有谁取得了胜利。 而且武秋很想看看真彩回答问题的样子,可惜她没有。 谭微则对赫连灼更加感兴趣起来。 游戏结束后大家却没有因此乏闷起来,因为无先生利用他对内力的准确控制以及对筑琴的无比了解模仿了多达二十七种乐器的音色。在这些乐器中,有大家很容易见到的,也有很多年都没有人再使用的。 武秋自诩自己能够利用小提模仿近十种乐器以及一些动物的叫声,但是任哪一种都不及无先生模仿得惟妙惟肖,任哪一种也不及无先生模仿得出神入化。 无先生自然也是一位高人。但这却不是因为他的脚步。他的脚步虽快但仍然有形,而之前那位李先生的身法却是无形的。 无先生自然也是一位高人。这是因为他对内力的运用已臻化境,武秋好像还没有见过有哪个人可以做到如无先生般让内力张即张,缩即缩这种程度。内力本就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千百年来多少人为了研究它付出了宝贵的青春甚至生命,可又能有多少人真正领悟到它的精髓并掌握它呢? 武秋也要成为那样的人,这是他的梦想,也是他来北学的目的。 —— 这堂课很快就结束了,相比起前面两堂课,明明还是一样的时长,却感觉快了不止一倍。 是不是有趣的时光都逃不过匆匆。 无先生离开前没有忘记布置下抄谱的任务,那又是一种写字上的修行。 课间很多人在议论无先生鬼神不测的功夫,也有很多人在议论他对筑琴的理解,但更多人在议论赫连灼。 而议论他的人也分为两类。一类在说他的天赋,毕竟这不种谁都有的东西;另一类则在说他的性格,很多人还是不相信这座冰山竟会举手发言,而且当他一字一句在说答案的时候那神情真不是所有少女能够招架的。 武秋虽美却没有他那种气质,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只对容貌感兴趣的。 议论声很杂,但人都有准确分辨自己名姓的能力。议论声中不时传来自己的名姓,无论谁听到都不免有个自然的反触。可是赫连灼却没有。也不知他是在控制自己还是真的没有听到。 他只是一直低着头,偶尔望着那有些破旧的竹笛出神。 那只竹笛是不是承载了他一段不可忘记的岁月? 又一个课间结束了。 —— 从前的人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恰好在前朝有一位王子便真真正正地做到了淡泊与宁静。 他为了明志,自父亲过世十五年里,一共上了七道奏疏不下万言表明自己不愿承袭爵位的决心。在这些奏疏中没有哪一道不是字字恳切,没有哪一道不是句句流情。这些肺腑之言最后终于打动了皇帝,获得了让爵的批准; 他为了致远,一生都投入到了律学的研究当中。连席藁独处的那段岁月,都没有离开它们。八十一档算盘有多大?比眼前这间教室的墙板还要长,还要宽。他为了拿到十二平均律中各半音间最重要的那个比例,对二进行了两次开平方一次开立方一共开十二次方的庞大运算,时至今日也鲜有人敢去或者愿意去做这样的尝试。 大山有多高,愚公也能移;大海有多深,精卫亦可填。这位王子就是愚公,就是精卫,他移开了镇压律学一千多年的大山,填越了无数学者想要填越的旋宫转调的千年大海。 也许他不是那个时候最聪明的人,但他一定是最孜孜不倦的那个人。 于是他的十二平均律,比西洋早了五十二年。 钢琴虽然是代替大键琴没有回弹的产物,但是没有王子的十二平均律,钢琴的八十八个键根本无法定出漂亮的音。 而且到了今时今日,世上十之的乐器也都在用十二平均律定音。 这是律学史上旷古烁今的成就,王子用他的淡泊与宁静,达成了。 —— 萧先生此时此刻就在讲这位王子的故事。 他很年轻,讲起王子的时候则更加年轻,眼睛里还闪着光。 他一来就迫不及待地讲起了王子的成就,立时便牵动了所有同学的华夏之心。而在这些同学之中,武秋无疑是最为自豪的那个人。 没有谁不会对自己家国自己族人的伟大功绩感到自豪,武秋则更是如此。 眼下的武秋甚至正幻想着自己就是当年那位站在八十一档大算盘前废寝忘食地拨珠走位的王子。他的面容也许因为劳累而憔悴,他的手指也许因为弹拨而疼痛,但他绝对要比武秋还美,他的手指也绝对要比任何一个手模的手指还要漂亮。 世上的美与丑,本就不是外表所能单单决定的。 ············ 萧先生是教“律学与算术”这门课的先生。他的年纪比之前那几位都要小,穿着也更时尚。他既没有穿让很多人尚无法接受的西服,也没有穿那种古老的长衣。他的衣服很合身,很容易显出自己矫健的身材,看来他不仅在律学上有所专攻,在武学上也定然没离开夜以继日的形体修行。 可是他书生气很重,遣词派句也很拘谨,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武学实力究竟有多少。有人想试一试他的武功,可是他没有让同学有觉得看不过眼的地方,所以也就没有人有勇气对他出手。 仅仅凭好奇提供的勇气,是远远不如偏见与仇恨来得多的。 于是整堂课下来大家都在听萧先生讲故事。 半个时辰足以讲很多故事,但是半个时辰之后同学们还能记得的故事,也就只有王子的平均律那段了。 萧先生离开的时候没有忘记布置下抄公式的任务,那还是一种写字上的修行。 是不是北学所有的教书先生,都对书法十分重视。 “律学与算术”这堂课结束了,那么北学的第一天文课也就结束了。 往下就是谭微最动心的武课。 这也是武秋最想学的。他对文课的兴趣可远远没有对武课的来得高。 但是他对真彩的兴趣定然要比文课武课都高。 他望着真彩出去,想要去说些什么但偏偏鼓不起勇气。 赫连灼走出了教室,他不疾不徐地走,一上午发生了什么他好像都已不记得。 —— 主楼是北学最高的建筑,主楼最高的地方,是拾音螺,而拾音螺里面,正是首座的起居所。 拾音螺每天都要放各式各样的曲子。曲子虽好听,可这对住在里面的人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从前的人说大隐隐于市,那首座这种隐居能不能算得上是大隐呢? “他怎么样。” “他很好。” “是么。” “他会在不经意间帮助他的同伴。我还试探过他,他的出手绝不带杀气或怨恨。” “那就好。” “是啊。昔年西扬谢家灭门惨案轰动一时,奈何时至今日都没有找到幕后主使。可怜这孩子命犯孤星,后来收留他的姑父姑姑也双双遭遇不测。那夫妇多好的人,只恨苍天无眼。唉。多亏首座师兄千里寻他,不然任他自流不知会成为多大的祸害。” “那孩子秉性纯良,我纵不去寻他,他也不会变的。” “首座师兄说的是,是我度测了。” 首座没有再说话,只是看了眼窗外。 窗外正好是后山,那里有很多常青树。 那是生命的颜色。 —— “查到了?” “查到了。八年前西扬谢家灭门案中确实有一个幸存的男孩,后来被其姑父姑姑收养。说来这事也诡异,那男孩被收养之后他的叔伯父们陆续遭遇不幸,再后来连收养他的姑父姑姑也离奇去世。就在前些日子,那男孩离开了扬州。” “但是这里好像没有符合你说的姓谢的男孩。” “听那里人说那男孩得高人相助,还换了姓名。” “可靠?” “可靠。谢家灭门案本就不是什么小事,当时就受到当地人的极高关注。后来那男孩的亲戚又接连发生那样的事,那里人都说他是天煞孤星降世呢。他的事不免广受当地人言语。” “那高人是谁有打听么?” “据说正是八荒兄弟会琅邪山首座。” “有什么证据么?” “那男孩的姑父姑姑死讯传开后有人在北海发往柴桑的木龙车上看到了首座。” “首座长年隐居,北学门生一年也不过见一两次,外人岂能那么容易认出?” “首座也有年轻的时候。”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那男孩就是赫连灼?” “属下不敢妄加推断。属下只说自己调查到的。” “多谢了。这个你拿去吧。” “能为少主做事是属下的荣幸。” “路上当心。” “是。属下告退。” 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浮出了水面。 有的人就爱探秘。秘密虽能满足人的好奇心,但是它一旦被掘开,受伤的却总是当事人。 是不是身世已经凄惨如斯的人,连保有秘密的权利都被剥夺,还要被无关之人这般那般地挖掘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回 错过 上午的课是在午正时分结束的,而下午的课在未初就已经开始,所以文课结束后大家都是往食堂去的。 走出主楼后谭微有事先行一步,只剩武秋和赫连灼走一块儿。武秋不像谭微那般擅长活跃气氛,而赫连灼也绝不是会主动开口的人,正当武秋发愁这段往食堂的路该怎么走时,别冰师姐正好出现了。 别冰自然和同学走一起,但是看到赫连灼后她果断辞别了同学过来和武秋打招呼。 “你们好啊。怎么不见谭微。”别冰的语速还是那样快。 “他说他有事去了。”武秋道。但他的眼睛却没一直看着别冰,而是在人群中持续锁定真彩的位置。北学人虽不多,但是大家同时下课如果不留意的话还是会跟丢。武秋下课时右眼老跳,他有些担心真彩。 右眼不过跳灾,但武秋偏偏能把它和真彩绑一块儿,真不知是眼睛无意还是人有情呢。 “大中午的能有什么事,不用吃饭么。再过半个时辰下午的课又得开始了,你们可提醒他别迟到了。” “说过了。看他行色匆匆我们没多问。” “噢。怎么样,第一次上课的感觉还好么?先生们呢?” “都还好吧,不无聊。但是每门课都有写字任务这可真教人愁。” “呵哈,写字是北学所有先生必须要布置的任务,这可是传统。你们就等着写三年吧。”别冰有些幸灾乐祸,想来她早已习惯日日写字。 “四门课加起来就有些多了。 先生们都很厉害。”武秋突然想到那不可捕捉的身法,那不可摸测的内功,不禁叹道,“师姐你知道那个戴眼镜的李先生吗,他的身法我们不过隔着几步都没看清楚呢;还有那个有点胖的无先生,那把巨大的筑琴在他手里简直就像雷公的锤电母的镜,别提有多自如了。” “当然。这两位先生也在教我们。李先生的身法据说是北学最好的,甚至能和首座一较高下。他早年在西洋留学,学问也很高;无先生的内功应该没有人可以说出其源流,当今源流四分法好像都无法解释他的内功。他的性格很好,喜欢找乐趣,也没有架子,是一个大家都喜欢的的先生,上他的课不会无聊的。” “还有这样的内功?”武秋显然感觉自己知识不够用了,惊道,“那他会不会师承异国人呢?” “异国人懂内功的本就寥寥无几,也就那几个门派说的上来,无先生的内功绝不会是从那学的。”别冰肯定道。 “那还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源流?” “很多啊,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都有可能。像离北海很近的不咸山深处,离北海远一点的万里昆仑,都传有世外高人所在。无先生的内功可能承自那些人。当然还有失传多年的墨家秘功以及其他一些什么的,反正这些功夫没人见过大可以往无先生身上扣。” 武秋忽觉自己大开眼界。他虽然从小也听大人说过一些那神影仙踪的高人故事,但他一直都只把它们当故事。 “那我要和无先生学本事。”武秋坚定道。 “你内功测试不是做了么,他们会把你分给同源流的先生带。难道你也师承天外高人,学了什么非同寻常的本领?”别冰打趣道,“再说无先生好像也只教乐器和外功,没听说他有收内功弟子。” “不是不是。我就说说嘛。我只是对那些神秘的东西有些向往。”武秋遗憾道,“也不知道他们会把我分给哪位先生。” 武秋突然想起了那个委人,如果自己不幸入了他门下呢?不行,绝对不能被那委人带。武秋慌忙摇头。 “你怎么了?”别冰见武秋有些异常,问道。 “啊?噢,没什么没什么。”武秋这才回到现实世界,忙道,“师姐听没听说过北学有来自委怒的先生?” “当然。御子先生就是。他和陈先生是夫妻,还生了个女儿。喏,前面那人就是。”说到这里,别冰抬头仰了仰前面的真彩。 原来别冰师姐早就看到了真彩,武秋登时一阵尴尬,脸也有些不可克制地红了。 别冰似笑非笑,也没再说什么。 原来她姓御子啊,御子真彩。 武秋只恨中原千千万万个姓氏却独独没有“御子”一姓。 武秋忽又想到那天和真彩的对话,那好像是他们二人最后一次对话。 若那天二人没有互明身份,那么矛盾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原来这世上有时候无知之人竟是最欢愉的人。 但时间毕竟已经过去了一天,这一天里发生了不少事,武秋对真彩的看法已经多少有些改观。 他好像开始能正视那天和她的对话。 于是他发现了那天真彩的异常。 当时他自己受真彩身份影响乱了心神,没有及时意识到真彩的反应。其实,真彩的反应和武秋大同小异。 真彩也是被钢刀插入了心房的。 那真彩对武秋是不是也抱有偏见? “师姐认识真彩吗?”武秋鼓气勇气问道。 “不认识。” 武秋登时一阵失落,但谁知别冰转又道,“只听过。” “听过些什么呢?”武秋眼睛亮了。 武秋自然是最美的人,但他往往囿于眼里的傲慢而失了让人喜欢的气质,这时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有那么一瞬间别冰竟被他迷得有些醉了。但幸好赫连灼就在旁边,那可真是别冰的定海神针。 “御子先生来中原应该有些年岁了。十几年前他和陈先生共结连理,后来不知为何回了委怒,待了也有好几年吧。噢也就是说真彩小时候是在委怒度过的。”爱情故事向来是学生们的谈资,别冰开始努力搜索一年来的所见所闻。 “那真彩会不会在那边遇了什么变故?”武秋开始费力控制自己的措辞,但几经思考还是没有找到最合适的。真彩好像对自己出身商人家庭这一点很在意,武秋想问的就是这个但是又不知该怎么委婉地问,总觉得有些唐突。 “什么意思?她远在异国他乡别人又从哪里能知道。”别冰不解道,“你们是有什么误会么?” “啊,呃,没有没有。”武秋有些慌张,“随口问问。” 这个辩解岂能瞒天过海。别冰看了看前面的真彩,又看了看周边的槐树,语重心长道:“不要错过了。” “不要错过了”好似一阵霹雳惊醒了武秋。 “世上又能有多少值得放在心上的误会呢?”别冰出神地望向远方,若有所思,“你去过万里昆仑么,有人说千万年前那里不过是一片平川。连大地都会变,更何况人呢?” 别冰突然露出了忧伤的神色,这“不要错过了”是不是也是对赫连灼说的呢? 赫连灼一直低着头,他好像一直在听他们说话,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武秋陷入了沉思。 ············ 说着说着人群已有些散了,有些走得快的人想来已到了食堂,那些走得慢的自然还在武秋一行身后。 真彩却一直在武秋前面,而且这个距离恰到好处。 显然是经过人的有心保持。 这个距离既不会让真彩觉得有人一直跟在后面,也不会在真彩遇险时不至于出手不及。 右眼跳灾根本就是一种迷信,武秋从来不相信这种东西,但今天却偏偏信了。 大庭广众之下能发生什么危险?不过是武秋的一厢情愿罢了。 很多时候人没有醉,心却在装醉。 真彩平安地进了食堂。 武秋自然开心,却又有落空的感觉。 他想明白了,真彩有一半委人血统的事可以暂且不谈,他眼下只想真切知道真彩对他的看法。 别冰师姐说的对,人世间最大的遗憾就是错过。 于是武秋终于想去和真彩说话。 他起初尚有犹豫,但现在已下决心。 真彩打好饭菜坐下时,武秋正好坐在她旁边。 这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 好像在之前首座的讲话上,武秋就是这么突然地出现在真彩身边。 真彩还是和那个朋友一起。那朋友见武秋来了,说了句“那我走啦”端起盘子便要走。 谁知真彩也端起盘子,和朋友一起换了个地方。 武秋怅然失措。 这时别冰二人正好路过,她拍了拍武秋肩膀道:“还不追过去。” 追过去?想我武秋十几年来还从未遭人如此对待,没想到今日居还要看区区委人脸色。 武秋耳根有些发烫,他虽极力克制,但嘴边还是在隐隐抽搐。 武秋太自以为是了,若是换了谭微,不过追过去一件小事,又能有多难? 可这件小事对武秋来说偏偏比登天还难。 世上又有多少同武秋这般的人,陷入了自己的泥潭还不自知? 别冰见武秋没有动静,当机立断就拉上赫连灼坐在了真彩旁边,然后高声道:“武师弟还不过来吃饭!” 这是一种命令般的语气。 新生初来乍到,岂能违抗师兄师姐的旨意? 武秋心领神会,当下大喜,立马便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回 拜师 别冰和真彩只隔了一个座位,而这个座位正是给武秋留的。 “坐我旁边来,我有事与你说。”别冰若有其事道。 武秋自然乖乖坐下。 其实真彩又岂对武秋无情?她当时只不过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朋友,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武秋。 这是一种逃避,也是一种且退且战的策略。 武秋过来了,这正合真彩的心意。 只退不战的人,就真成逃兵了。她就害怕武秋不过来。 可武秋来了真彩却想以静制动。 武秋也想以静制动。 于是二人不语。 吃了几筷子后别冰终于看不下去,她看了看武秋的盘子,又瞅了瞅真彩的盘子,当下运功舞了舞筷子。 武秋这时正要把黄芽白吃下,没想到眼前的盘子忽地不翼而飞,再去看时,这盘子已不是自己的了。 真彩也遇到了和武秋一样的尴尬。 原来在那当头,别冰把二人的盘子进行了交换。 “师姐你——”武秋惊道。但幸好他不是蠢笨之人,立马就明白了别冰师姐的良苦用心,当即住了嘴。 别冰正愉快地吃着醉尾虾,根本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做了坏事还能泰然处之的,恐怕也只有别冰了。 连赫连灼都好像笑了。 真彩那朋友只当这是个热闹,也没有帮真彩只是饶有兴致地边吃边看着。 气氛一度尴尬到了极点。 看来不能再以静制动了。 两军交锋,总归有一方要先出兵。 那会是谁呢? 嘀嗒,嘀嗒,嘀嗒······ ············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真彩突然起身了。 她动作很快,一下就走出了食堂。她朋友见状赶紧追了出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 连别冰都不镇定了,她绝没想到自己的妙计竟落空了。 没有把握的交战,明智的将军确实会选择逃避。但是像真彩这般直接弃而跑之的,却是绝无仅有。 她根本算不得上是个将军,她只懂逃。 武秋也是一类货色,他根本不明白什么叫作主动出击。 于是一场万众瞩目的大战,流产了。 别冰连连叹息。 —— 武秋闷闷不乐地吃完了午饭。他在为方才的事懊恼。 可是人总得向前看。他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真彩根本没吃多少就走了,下午全是武课,不吃饱怎么行,于是武秋到乙字号窗口买了两块饼。 这是北学最可口的饼。 他不忘嘱咐店家把饼切成多块。他明白没有人愿意在不是食堂的地方去咬一块巨大的饼,更可况是女孩子。 他想着一份给真彩一份给她朋友。她朋友也没吃多少。 人心是要收买的。 当然给真彩的那块自然要大些。 —— 半个时辰不长,武秋来到练功房时已接近未时。 别冰不是新生,和赫连灼道别后便先进去了。 新生还得等分配。 谭微出现了。 这时的武秋正在搜寻真彩的位置,谭微冲上前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饼乐道:“贤弟真是重情重义,知道愚兄我没有吃午餐正饿着肚子呢!这饼正好解我燃眉之急,多谢多谢了啊!” 武秋正在东张西望,谭微又来得突然,武秋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一份饼就被夺了去。武秋当下大怒,话都没说就要去夺回来。 谭微哪管武秋这么多,一个闪身拆开袋子就要吃起来。 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谭微正要取饼吃的手。 “这是给别人的。”原来是赫连灼过来给武秋解围了。 “还不快还来!”武秋喝道。 谭微看看赫连灼,又看看盛怒的武秋,仿佛明白了什么道:“哦——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谭微赶紧把饼还给了武秋,还的时候没忘四下探望。 武秋这才恢复了风平浪静的样子。 谭微眼力好,一眼就看到了真彩。 “她在那里。”谭微若无其事道。声音很轻很轻。 武秋终于看到了真彩。 她正和班上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虽然她们有说有笑,但真彩看起来心情却不甚好。 武秋看了很久。 但是看了很久的武秋都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过去吧。”赫连灼道。 这个“过去吧”若是出自他人之口可能不会起到多大作用,但这既然是赫连灼说的,武秋便立时觉有千钧之力推动自己前行。 赫连灼的声音里有那种看透尘世的通然,这种声音不可复制。而且他话很少,这便愈发显得珍贵。 也只有这种声音,才有最大的力量。 于是武秋终于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 人很多,武秋到身边时真彩才注意到他。 武秋先把一份饼给了她朋友,接着把量更多那份给了真彩。 她朋友没拒绝。但是真彩接的时候犹豫了。 武秋见状立刻鼓起勇气微微鞠了个躬,诚恳道:“方才的事对不起了。” 真彩见武秋一本正经的样子,竟忍不住笑了。 她接过饼转过身便吃起来。 武秋不知道继续说什么,既然大功告成那就赶紧撤退吧。 “谢谢。”她朋友轻声道,“我代她说的。” —— 谭微正在就适才的事打趣武秋,突然练功房响起一声雄浑有力的“静——!” 这声音很长,在它还没结束时,忽然有四个人降落在了大厅中间。 这四人穿着各不相同,但其中的陈先生c御子先生和左先生武秋是见过的。 另外一人很瘦,面庞也清癯,但却不病态,反而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左先生先说话了:“峨眉的来我这边,分三列站。” 陈先生道:“我姓陈,推陈出新。佛源的来我这边。” 另外那人道:“我姓俊,俊采星驰。道源的来我这边。” 御子先生道:“我姓御子,列子御风。剩下的同学到我这来。” 几位先生的话都很简洁,大家很快按要求成了队伍。 武秋自然站在左先生这边。 没想到谭微也来了这边,真是冤家路窄。 赫连灼去了俊先生那边。 真彩呢? 武秋一直盯着她的动向。 她去了陈先生那儿。 武秋登时像儿时吃了糖那般开心。 真彩没去他父亲那,说明她还是更偏向吾华夏血统的。 而且熟识的几个人中都没有去委人那的,武秋顿时觉得圆满了。 其实更好的结局是真彩也同武秋一起分到左先生那,但是真彩的父亲母亲都在场,武秋想当然地就以为真彩只能二选一。 虽然这有些依据,但却有致命的缺陷。这种唯心主义的痼疾恰恰暴露了武秋性格的弱点。如果武秋能够早点意识到自己的舛误,很多遗憾也就能避免了。 奈何世间所有事都只有一次机会。 没有任何拖拉,待大家站好位置先生就各自领着弟子进了练功房里面。 里面有很多隔间。隔间很大,隔间里头还有很多小隔间,中间围着一个小一些的会武场。 这个布局和整个练功房的布局很像。 隔间里很空旷,也很安静。 内功需要静修,没人会在这里乱来。 首座讲话那天大家已经见过这位左先生。他是北学的祭酒先生。虽然那天大家都已经知道他是一个有趣又和蔼的人,但一想到他的身份还是不敢随意攀谈。 左先生倒很随意,大概看到这一张张年轻的脸不禁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吧,一路都在说一些以前有趣的事。 他有些像自言自语,因为一说完不等大家插话就自顾自地又说起了下一个故事。讲到有趣的地方他也只是自己在那里笑,也不管大家有没有感知到笑点。 于是很多人笑都只因为左先生的笑。 笑着笑着隔间到了。 左先生让大家盘腿坐下。可能他想尽快认识各位同学,也不同大家坐下在人群里走着走着就说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各位内功与外功的师父。太平盛世不需要杀人的本事,因此北学重内功,辅以外功,旨在强身健体,他日若遇到突发状况大家也好有个应变的能力。不过武学向来不传外人,因此我们现在先进行一个简单的拜师仪式,各位都愿意拜在我门下么?” “愿意!”大家异口同声。随便从哪里看左先生都绝不是凡品,又是北学祭酒,再加上他那么幽默,恐怕没有人不愿意拜入他门下。 “哈哈,谢谢你们捧场。若是你们说了句不愿意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叻。”左先生自顾自地大笑起来,那笑容竟纯真得像孩子一般,也不管下面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 “这先生真逗。”谭微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他笑的时候打了一下正在出神的武秋。武秋回过神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大家都很快乐的样子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我们先来做个拜师礼吧!”左先生立时站得笔挺,这好像是他第一次那么严肃。 “起身! 跪—— 一叩首! 起—— 跪—— 二叩首! 起—— 跪—— 三叩首! 师尊回礼!” 左先生用长腔念完了这些严词谨句,这是同学们第一次听他这么端严地说话。 拜师礼毕竟还是需要仪式感的。 左先生能够很快地切换自己的身份,不是说他圆滑善变,而是出入的场合多了,他已经耳濡目染。 他的心还是干净纯粹的。 在北学的结识的同学与先生们是那样的美好无暇,以至于多年之后的武秋回想起来,仍如昨天发生般那样历历在目。 就像眼前这片被风吹起的槐叶。 那定然是渤海的风,北学的落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回 内功课 拜师礼结束后,左先生开始授课。可能因为方才拖长腔有些渴了,左先生随手扬起后面的茶具喝了口。那是一个很大的壶,旁边还有很多杯子。 “大家的入学测试我们这些先生都看过了,也讨论过了。我们一致认为大家的水平虽然参差不齐但却绝没有一个差的。无论从内力的品相c纯度还是深浅等哪一方面来说,大家都有这样那样或多或少的优势。只可惜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就是基本功还不扎实。你们无法准确控制内力的爆发,这一点非常致命。我们不妨设想一个场景:歹徒劫持了人质,这时你恰好有机会从背后打击歹徒,可是你不能准确控制自己的力道,结果不小心打重殃及了人质岂非悔恨一生?又或者用力过轻没能制服歹徒岂非害了人质。无论哪种结果都定然不是你们想要看到的。” 说到这里,左先生看到一些同学脸上流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突然急道:“你们可别小看我前面说的叻!你们长大后在江湖行走,肯定会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这个人质说不定就是你的至亲或者至情,如果你没练到家,又怎么去保护他们呢。从前的人经常问自己为什么持剑,他们大多说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这个理论放在今天也是成立的。你们绝对会遇到这样一件事情。当然我不是在诅咒你们,而是同样的悲剧已经发生太多太多,我不愿意看到你们日后也抱有相同的遗憾。所以为了保护别人,也为了让自己更强,你们一定要把大厦修到神风都无法撼动分毫的程度。” 左先生在说到“绝对会遇到”这句话时露出了非常动情的神色,是不是他在年轻的时候也遇到了相同的事呢?也许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才能把这些话说得如此谆谆又慌忙。 之前那些不以为然的同学,听到左先生这般放下身份的讲说,不由得心头血气震荡,顿时便想要将这基础扎得牢牢实实。 语言能力是政治家的神兵利器,但纵观大地上下五千年,有多少帝王政客在万人大会上只知道用一些空头支票去骗得大家的沸腾,接着一切都抛之脑后,真正一件接一件兑现自己承诺的人寥寥无几。当代人已然看透了这些人的嘴脸,他们愈来愈不相信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也就只有今天左先生这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同身言语,才能说服这些意气风发往往傲视天下的年轻人。 “前言已足,下面开始基本功的修行!”左先生没有提高嗓音,但是音响却洪亮了很多,想来是运了真力。 在这么一声洪亮的开场白中,大家纷纷抖擞精神,跃跃欲试。 “我们先请前面一排同学同我一起做个示范。” 前面一排五人站起,往前走了一步。 武秋谭微在最后排聚精会神地盯着左先生想要搞什么名堂。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明明也没见有人运功,左先生身后的五个杯子突然便被灌满了水。而下一眼再去看时,五个杯子已经来到五个同学面前。这五杯水仍然是满的,而地上也没有滴水的痕迹,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一个人的杰作。 而这恰恰是左先生随便动了动指头就做到的事。 他手指的动作很小很轻,所以几乎无人察觉。 五位同学大吃一惊。 “你们把杯子接下。使内力把它们移到这桌子上来。”说着左先生便隔空把离他还有好几步远的桌子给拖了过来,平平稳稳地就放在了五位同学面前不远处。他仍然在说着话,而却没带一点喘息,就仿佛方才那让同学大开眼界的取物功夫对他来说根本易如反掌,“桌子离你们三步远,你们就在原地不要动,想办法让杯子不晃动地到桌上来。你们要注意杯子是满的,随便一个不小心都会洒出水来。只要有水出来,你们就是失败者。” 一听到“失败者”三个字大家都慌了,他们定然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失败,于是他们调整呼吸,稳稳地接下杯子。 第一下大家都没出差池,没有杯子出现晃动。 然而这只是开始。 他们之中有人已经闭上眼睛,开始等候真气在体内游走得最顺畅的那个时机。 这时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因为同是习武之人不会不知道此时此刻正需要绝对的安静。 时间过得很快,是时候出手了。 杯子缓缓腾空,众人的视线已全在水中。 第一步。 呼咻,呼咻,呼咻。 很成功,没有人出现失误。 第二步。 在第一步结束第二步开始的当头,突然有一个杯子摇晃了一下,水便毫不客气地出来了。而它旁边那个杯子也深受其害,甚至比它还要晃得厉害。于是已经有两个人落败。 第三步。 剩下的三人小心翼翼,神情之中既有害怕也有镇定。还好杯子始终是平稳的。 第四步是降落。其实降落可以和上一步同时完成,但是这些娃娃哪到了这样的境界,他们只能走一步再走一步。 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那一点路往往是最难的。 也许是太紧张,也或者是走完三步有些开心,其中二人的手忽然颤抖,紧接着城门失火,水也跟着飞洒了出来。 太可惜。 但更可惜的还是那最后一人。 他的杯子明明已经安然无恙地落在了桌上,可也偏偏在那个刹那,他提前享受了成功的喜悦没注意让余力散尽,于是最后只听得咣当一声,溅出来的水无情地戳破了那人的泡沫。 实在可惜。 “唉——”众人的唏嘘声。 左先生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局,乐道:“有些可惜啊,但是已成定局,大家也不要气馁,不过是个示范罢了,没什么了不得的。” “方才大家也看到了五位同学的表现。”左先生接着道,“我们可以把他们分为两类:一类是没练到家的。这一类因为底子太薄,所以只侥幸走过了第一步;另一类是有希望完成的,可是他们没有摆正心态,生了杂念,所以气息不匀又或者漏算了关键一步。可是无论哪一类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都是不成功的。既然都是不成功的,所以你们也不要说谁厉害谁不厉害,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 说到这里,左先生变得严肃起来。他用他有些浑浊却锋利的眼睛环了一眼大家,继续道:“当今源流四分,独峨眉内功最难控制。虽然它兼采了佛道两家的长处,但却不可避免地吸纳了二者的难处,其中艰难困苦想必大家已深有体会。所以······” 左先生开始讲起峨眉内功的真诀来。若说之前大家还有一些漫不经心的影子,此时大家却真是全神贯注,生怕漏了眼前这位高人的任何一句指点。 武秋无疑是听得最认真的那个人。 他差不多是随小提一起修习的内功,十几年来遇到了很多说不上大却有关键影响的问题,可是始终苦于无高人释疑,现在终于有了这般宝贵的机会,又怎么能错过呢? 待左先生传授真诀后,众人两两对练,尽力做到无水洒溅。 武秋自然和谭微一组。 这二人打一照面就是死对头,现在恰逢武学上的较量,二人更是毫不相让,无论谁在运功时都不免受到对方的干扰。这移动水杯本就困难,加上对方的捣乱更是难上加难,因此半个时辰后,二人仍然一无所获。 一直运功也许不累,但一直提心吊胆却真教人苦。精神上的压迫远远胜过身体的劳累,因此这二人本可练得更久,却在此时精疲力竭了。 “我有好几次眼看便成,你却突然来个小动作,不烦么?”武秋气喘吁吁。 “你有资格说我?我在做时你就清清白白?”谭微也是一副快虚脱的样子,连反问句都使不上力气了。 许是这二人过于夸张,左先生这时已经到了他们身旁。 二人见是左先生,仿佛突然忘了累,恭敬揖道:“先生好。” “课上无须多礼。”左先生突然凑上前来,假装不让其他同学听轻声道,“你们比其他人都要厉害些,不要让先生们失望了。” 一听这话,武秋二人突然像被灌满,立刻又练将起来。 其实若是单练武秋或者谭微早已功成,可左先生偏要安排二人对练,也不知是何深意。 二人干劲虽起,但过程还和之前一样,你我互不相让。 虽然二人好像都没有做到成功,但其实在他们互相干扰的过程中,已渐渐学会了怎么预判对方出手的本事。若非这谭微过于狡诈招招都有其不同之处,武秋早已能随心所欲地让这杯子往东往西而不摇晃。 可能他们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在这样你来我往的竞争中,二人已慢慢成长。 不知不觉间,这堂课结束了。 “同学们物归原处,休息一下准备上外功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回 外功课 —— 几年前,有人自称“玉皇大帝二儿子”,骗了三个年轻人二十余万钱。而被骗的那三人,已有二十岁; 几年前,益州有一妇人相信巫师能驱鬼治病,被装在不见天日的木桶内活活蒸死。当木桶内传来妇人的惨叫时,巫师不过说了句“是缠在她身上的魔鬼在叫”就制止了想要救人的村民。后虽有人强行施救,怎奈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几年前,也是在益州,老太认为圆房能治孙女之疾,竟相信“八字先生”鬼话任由其对孙女施暴。事后女孩愤懑不平,伤心过度,选择用死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天她坠落在高楼之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几年前,司隶中部有人认为邻居装的镜子影响了自家的风水,怀恨在心,竟一夜之间施以灭门报复。邻居一家八口悉数被杀。而这八人之中,还有慈祥和蔼的老人,嗷嗷待哺的婴儿。迷信竟能使人痛下杀手至此,真是教人难以置信,而这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中原大地; ············ 还有不计其数触目惊心封建迷信一手造成的悲剧。 如果说以上的迷信只是来源于蒙昧与偏执,那么发生在扬州西部那个谢姓男孩身上的事呢? 他的父母确是被坏人所害,可随后他的叔伯父们,或溺水身亡,或被闪电突袭,或被马撞死,甚至有的不过从凳子上摔下就丧了命,到最后连收养他的姑父姑姑也双双遭遇不测。 人们说他是天煞孤星降世,克亲人。他出身寒微,却也读过不少诗书,他怎会不知世上根本没有命运这种东西。 可是他的亲人接二连三离他而去,他好像不得不相信。 那这种相信算不算得上是迷信呢? 他已无颜再待在故土,他只能去向远方。 于是他来到了这里。 —— “老子及其弟子作《道德经》,列八十一章共五千文。汉元帝在位期间,雍州有悬壶济世之三兄弟过句曲洞府采药炼丹,偶于《道德经》中悟出通天晓地之内功,救人无数,被奉为道教始祖。”俊先生正在说道家内功的源起,座下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听着,没有人不会对这段历史好奇,“道教虽有洞天福地百余座,千年来门流源派更是不计其数,但它们的创派理念都无法逃开道家学说,因此当今我们称道家内功而非道教内功。而这道家内功,正来自于三位祖师,因此它本就是一种救人的功夫,而绝非杀人的本事。倘若你们没有真切明白这一道理,在今后的修行中非但寸步难行,反而极易走火入魔。” 说到这里,俊先生若有如无地看了赫连灼一眼,随后高声道:“你们可明白?” “明白!”众人不约而同道。 可能只有赫连灼的眼中,掠过了一道说不出颜色的光。 俊先生开始讲起道家内功的真诀来。 道家内功是天下至柔之功,柔得能无孔不入,柔得能化解世上所有的刚力,那么它是不是也能够流进赫连灼的心里,抚平这男孩内心的创伤呢? —— 由北海往东南数千里,有一千岛之国,名曰“委怒”。 其地虽狭,然上下纵横五千里,人口不下万万。 其国之心谓之畿。由近畿往东八百里,有一平原,谓之关东。 那是真彩父亲的故乡。 关东是末代幕府的发源地,也是幕府衰亡的见证者。 幕府衰亡的时候,废刀令出现。很多人不再习武,很多人一夜暴富。 但御子先生是小野一刀流第十一代传人,道场是他的命脉,他的刀不能废。 于是他来到北海,遇见了陈先生,育有一女。 待女儿能走路能说话后,他开始想家了。 商人不知武,御子一家一回到关东,就受到迫害。 女儿上学被富家公子欺负,两位先生也费劲心力与当地巨头周旋。 再大的树也有被风吹垮的一天,几年后他们终于不胜其害,又来到北海。 御子先生是关东人,却不为其所容。 这对几岁的女儿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阴影。女儿潜修佛源多年,方见天日。 其实御子先生受迫害的原因涉及方方面面,但是女儿只看到了贫穷与富裕。 她那个年纪也只能看到这个。 于是那段记忆成了她挥之不去的烙印。 —— 少林武功甲天下。 此时此刻,真彩就在练功房内,修习着少林心法。 这套心法其实她早已烂熟于胸,但每过一个年纪重新拿起时,却总有不一样的体会。 道家内功是救人的功夫,而少林心法,也有它温暖人心的地方。 于是真彩想起了方才给她送饼的武秋。 她虽不语,但那一刻的温暖,却是许多年都没有过的感动。 也许武秋并不是一个讨厌的人。 其实武秋本就不是一个讨厌的人,真彩对他的第一眼,就能够说明。 而后的第二眼,虽有些羞怯,却也纯真。 可是到了第三眼,当真彩知道了武秋的身份后,她对他的眼神便发生了变化。 她很难不去把武秋与多年前欺负她的那些个富家公子联系在一起。 他们好像都有着看起来很得体的举止。 他们都穿得富贵。 他们好像都相貌堂堂。 可是他们都有那种自以为是的傲慢。 他们的言语中或多或少都流露出瞧不起人的讨厌。 且单凭那几个不经意间的眼神,真彩就很难不想到从前的事。而一想到那个时候,真彩的心就如刀绞般痛苦。 倘若真彩能早知这结局,那么她当时还会不会去询问武秋的家世呢? 这也是真彩一直在问自己的一个问题。 想得越多,思绪便越乱,一时间武秋的好与坏纷纷从她脑海浮现。也许那些坏只是她的阴影在作祟,但人往往就爱一厢情愿。 那些好的让她生了触动,那些坏的让她想起从前,于是她的呼吸开始紊乱。 没有哪种内功的修习不需要做到心无杂念。此时思绪已乱的真彩,真气开始在她体内乱窜。 就像失控的奔马,等她意识到时,已驾驭不住。 真彩脸越来越红,掌心凝聚的温度,就算从多远看都知道是极高极烫的。 眼看真彩就要被真气所伤。 所幸陈先生发现了真彩的异样。 她来到真彩身边时,真彩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勒停那奔马。 就像熟练的驯马师吹响了马笛,那笛声冷静而有力,奔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真彩总算逃过一劫。 她开始大口喘气。 陈先生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真彩的肩膀。 陈先生的手不大,却很温暖,真彩知道那是来自少林心法的温度。 还好世上尚有亲情是真实的。 —— 内功课结束后,就是外功课。 比起内功,武秋更想学外功,只因他练过的外功少之又少。 因而此时武秋脸上洋溢的兴奋之情,同桂花般能传十里。 武秋的高昂情绪,好像也影响到了其他人。 一节内功课下来人总是极累极苦的,但此时左先生却没有感到他们的倦意。 他们一个个生龙活虎,左先生有些不相信这是下午的第二节课。 弟子有劲,师父自然也有劲。 “世人皆知内力是修炼内功的产物,但很多人可能还不知道这一观点太过片面。其实内力也是能从外功中锻炼出来的。”说到这里,有人发出了惊叹,甚至有人像见了天外来客般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左先生很满意地继续道,“这是外功的内功化,当然还有内功的外功化。世上的东西本就相生相通,仔细想想你们还是能够明白的。而且就算是长拳短拳这般平平无奇的外功,经过长期的不懈苦练,也能让一个全无内功基础的人打出凶悍的强风来。当然,长拳短拳毕竟太过寻常,虽然也是一条通往朝歌的路,但却是最远最艰苦的那条,我自然不是那种只传你们粗浅功夫就拂衣而去的懒惰师父。” 左先生又在不经意间幽默了一下,众人开始对他接下来要传的功夫无比期待起来。 可是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当众人得知左先生要教的功夫不过是长短拳时,那座期望修筑的高楼登时崩塌。 “长短拳是长拳短拳结合的产物,十分适合你们这些两者都练过的同学做个进阶。当然对于那些长短拳也有练过的同学,我会传你们八荒兄弟会的入门拳法——萧氏短拳。这套拳法是当年初代首座为北学莘莘学子量身订做的,经过几十年的改进已然是一套非常成熟的拳法。” 所幸有些人的高楼还不至于崩塌。 武秋无疑是后者。这十几年来他都在练长拳短拳以及它们的结合,可以说已经到了要吐的地步。人毕竟是一个需要新鲜事物刺激的东西,而眼下的萧氏短拳正好符合武秋的预期。 众人被分为两列,一列学长短拳,一列学萧氏短拳。 谭微自然被分到了后面一列。武秋隐隐意识到,谭微可能是一个将相伴一生的对手。 “萧氏短拳注重爆发力,它需要修习者在最短的距离打出最大的力道。最大的力道一旦出来,内力便会现身,而内力一旦现身,那这威力不知将有多大。而且这是由外至内的内力,若假以时日能够配合上深厚的内功,威力又将翻上一番。你们且好好期待着。” 左先生开始传授起萧氏短拳的口诀来。 武秋谭微二人离得很近,他们二人虽未四目相对,但练习的间隙不时用余光掠看对方,想来生怕对方的进展比自己快吧。 有竞争自然是好事,不仅学得更快,连时间也过得更快。 外功课很快就结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回 小田原 外功课是在酉初结束的。 下课时左先生问哪位同学愿意打扫练功房,谭微自告奋勇,而武秋也不甘落后,于是二人一起留了下来。 其实内功课上玩了那么多次水杯二人已非常疲惫,加上外功课又拼命地打拳,二人早已筋疲力尽。但是扫地这么一个可以给先生留下好印象的机会可不能错过,谭微便当机立断,而武秋也自然地紧随其后。 正要打扫时,小隔间突然有人出来了。 有第一个出来,自然就会有第二第三个出来。 不一会儿很多人都出来了。 别冰也是这些人之一。 “别冰师姐!”谭微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哦?是你们。”别冰也是一脸疑惑,“原来左先生今年带的是你们。” “是啊,真是巧。”谭微道。 “正好,你们把小隔间也打扫一下吧。” “啊?”谭微满脸不情愿。 谁知别冰丝毫没理睬他,继续道:“赫连灼呢,他被分到哪了?” 武秋这时坏坏地笑道:“他是道源的,自然去了俊先生那里。不过这个俊先生没教过我们,不知他是何许人。” “那真遗憾。”别冰好像还不知道赫连灼的源流。也对,赫连灼那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又能从他口中问出多少信息呢。别冰继续道,“俊先生是道家正宗,得了首座真传,一套第八洞天风驰雨骤八八六十四掌当真是无人能挡。这套掌法据说是当年初代首座在句曲洞府一个雷雨交加的午后悟出的。这套掌法也是道家少有的以快打快的上乘武学。” “那我要学!”武秋几乎是脱口而出。 “峨眉虽有一半道源,但是这套掌法非纯正的道源学子不可习得,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唉。”其实武秋何尝不知,只是他一听到上乘武学就不免动心,“那左先生呢,他有没有什么厉害的功夫?” “当然。不过你们还是先把入门拳法打熟来吧。趁这一年好好珍惜左先生亲授的机会,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级,就被放养了。赶紧扫地,我先走了。”别冰说完就走了,没带任何犹豫。 “别冰师姐慢走!”谭微高声道。 武秋在家虽是少主,但也逃不开扫地的修行。然扫地毕竟是一个枯燥又浩大的工程,因此武秋每次扫地都要强行把院子想象成自己的房间,这样看着它一点一点变干净才有继续扫下去的动力。 原来泡沫也能给人以向上的力量。 可惜很多人不明白怎么控制泡沫的大小,往后越吹越大居把自己也裹了进去,最后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泡沫都也分不清了。 —— 晚餐过后要去琴房寻自己的器乐先生。 然器乐先生绝非武秋真正想见的。早在武秋还只有几岁的时候,就听闻了北海梵婀玲女的鼎鼎大名。她应该和武秋年纪相仿,琴技却远在武秋之上。武秋早就想一睹此人真容,可每次要去听她的演奏却总被这样那样的事缠身。 于是这成了武秋的一个梦想。 梦想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但有朝一日眼看能实现的梦想,却总能再次生起熊熊大火。 因为梵婀玲女毫无疑问来了北学,并且和武秋同为新生。 这是天赐的机会。 —— 武秋本想着下了课就去找真彩,可没料到自己会留下来扫地,而且又遭师姐欺负连同小隔间也要一并清理,由此待他俩到食堂时,人已经非常少了。 真彩已不在。 别冰也不在。 谭微本想着早早结束看能不能再和师姐叽呱几句,这时一进食堂便大失所望。 赫连灼竟也不在了。他吃饭一向很慢。 于是二人匆匆吃了晚餐。二人竞争了一个下午,已没多少精神继续闲聊。 来到琴房时,时间已过酉正。 走廊上没有多少人,主厅门口也没有人,这和上次首座讲话的光景大相径庭,一时半会武秋还真有些不适应。 武秋按导路牌进了西洋弦乐,谭微则去了民乐吹管。 琴房平时不会分,这是为新生准备的。 琴房是由一个个单间构成的,每九个单间中有一个大间。武秋正在往大间去。 一进门武秋就发现已有好几个人在坐着了。 先生还没来吗? 大间中央摆了架三角钢琴,有好几个人围着那调音。 真彩就在那里。 没想到真彩,也是耍小提的。武秋当下大喜。 这好像也是种缘分。 不过武秋没有第一眼就盯着真彩看。 玩乐器的人总是不免对别人的乐器先生些兴趣的。 真彩的小提,轮廓相称,线条美观,和武秋的琴不是一个路子的。 武秋知道,那是斯老的风格。也只有这种琴的细腻与含蓄,才符合真彩的气质。 武秋拿出琴,假装过去调音。他本想吓一吓真彩。 没想到倒是真彩先看到了武秋,她轻声道:“谢谢你带的午餐。” 当真彩抬头的那当头武秋本想闪身躲到某个地方去,可怎奈这个大间四下空旷根本没有藏身之所,于是武秋强作镇静道:“不要客气。” 之后二人没再说话。 虽然没再说话,但二人一见面的对话并不自然,既然不自然,那就说明二人并没有将对方当作寻常人来看。 既然在彼此心中不是寻常人,那么二人已心满意足。 二人未再语,是心照不宣。 也许沉默已成了二人最好的对话方式。 —— 琴房每个单间的隔音效果都非常好,如果说之前在走廊还能听到些练琴的声音,那此时此刻的大间里,已听不到任何外头的声响。 大间里有的只是偶尔的试音与拨弦声。 先生还没来吗? 无事可做的等待最为漫长,大家好像已按捺不住。 “真彩,你那么厉害,给大家演奏一曲呗。”真彩朋友用渴盼的眼神望着真彩道。 有人开了头就有人说第二句,真彩很快已招架不住大家的热情。 武秋却是一脸疑惑,难道这里还有人比自己琴技还高?武秋虽在入学测试上翻了车,但厉害的先生定然不会看不出武秋扎实的基本功和对琴的出众理解。 难道梵婀玲女真的就在这里? 难道真彩就是武秋慕名已久的那女孩? 武秋竟不敢相信自己所闻。 其他人也许只是跟着起哄,但真彩的朋友却绝不会乱说。能来北学的又岂是泛泛之辈? “真彩······”武秋好像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嗯?”真彩正要把琴架起。一听到有人念自己名姓她转过头来,见武秋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她笑了一下。 她是对着武秋笑的。他们的眼睛已很少对视。 此时此刻,他们的眼睛就对在了一起。 武秋不会忘记第一次见真彩时那一眼对视,那一眼是流星的碰撞,是剧烈的,是猝不及防的,而这一眼,却是极缓极慢的。 就像天神不经意间洒下的甘露,原本贫瘠的裂土突然愈合,慢慢生长出花草树木。 那是春天的感觉。 春天的感觉,总是极温极暖的。 武秋已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原来来自心爱之人的笑容,竟能让人沉醉至此。 在这片烂漫与沉醉中,真彩的琴声响起了。 大间里有一人正要把他的倍大提琴搬出来,突然听到真彩的琴声,他停下了手头的事。那倍大提琴重逾万斤,加上琴盒的重量,绝没有人可以一直撑着它而不累坏。而眼下这人竟似全没察觉到,就这么一直顶着琴一动不动。 坐在钢琴上那人本踩着节拍要给真彩伴奏,但听完真彩的第一个乐句,他停下了弹奏。 武秋已完全出离,置身这山花琴语之中。 那是一首《小田原之春》,曲子写的是对故土春景的思念。 武秋没有去过关东,但仿佛看到了那里的樱花。 那是一排沿着河道种下的樱花树。这里的樱花在每年的三月盛开,樱花虽盛开却很短暂,只有七天,短暂得让人根本无法记住樱花最灿烂的那容颜。 人们更多地看到的是樱花簌簌落下的场景。三月的风很和煦,却也无情。它把它们吹到路上,便被有些人踩踏。所幸更多人有情,他们会在低头的那瞬间发现美丽的樱花,然后捡起,和旁边的朋友说一句“真好看”后把它带去远方。而那些掉落在河里的樱花则被带去更远的地方。当樱花们集体落下的时候,河水便被染成最鲜艳的粉色,那也是一年春天里,最充满诗情画意的时刻。 武秋仿佛看到了此时此刻正在追逐樱花的真彩。她当然还小,牙齿也不全,但笑容却一直在脸上。她的脚步也许笨拙,手也不太灵活,但她却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河道边总是能传来她乐呵呵的笑声,以及她呼唤父亲母亲快快来的急切声。 一时之间,武秋竟认为这里就是自己的故乡。 好像委人住的地方,也不是那么的讨厌。 其实都是大地母亲哺育的土地,又怎么有高低贵贱之分呢? 地尚如此,况人乎? 武秋好像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偏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回 以气驭琴 《小田原之春》结束的时候,御子先生正好进来。 那正要把倍大提琴搬出来的同学终于受不了琴的重量,本能地松开了琴让自己得以休息,可是他却没意识到那琴正一点一点地倾坠。 没把琴摆正就想着休息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也许他平常都会注意,只是眼下实在太累太酸。 嘀嗒,嘀嗒。 琴倒得并不快,但人反应却钝,等琴倒了一半他才如梦初醒想起亡羊补牢怎奈为时已晚,半盏茶时间一动未动的他已力不从心,那琴拖家带口竟连同那同学也眼看着要随之摔倒。 千钧一发。 所幸御子先生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位粗心大意的同学,他不过轻轻动了动手指,那对同学来说沉重难负的倍大提琴霎时就复了位,而试图拯救琴不料被琴拖累的同学亦随之无恙。 万幸。 御子先生的动作很小,根本没人察觉,而那同学身在最后,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你们好啊!”没等同学们开口,御子先生倒先热情地打起招呼来。 “先生晚上好。”同学们也回道。 虽然只有一刹那,但武秋还是犹豫了。武秋犹豫了这一下才跟着众人一起问好。 “你们凑在这钢琴前是方才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没什么。”真彩才演奏完,面容之中定然还遗留着演奏时投入的情感,可是这时真彩却强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娇怯地直望着御子先生。 反正那是她父亲,自然不会当众拆穿她。 御子先生心领神会,全然再不提方才之事,道:“大家都找个地方坐下吧。器乐课和其他课有诸多不同,首先以集体课的形式来上就是万万不妥的。大家水平不一,习琴又需要一定的清静,所以单对单方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大家既然来到了北学,想必在弦乐上的造诣已臻化境,甚至有些人对琴的理解已然超越了我们这些老骨头,因此我们也就不再班门弄斧教大家怎么耍琴了。” 正当大家疑惑着这位先生想要搞什么名堂时,御子先生终于说出了他想要传授的东西:“但是你们的内功底子自然不会较我们这些老骨头好,因此我现在就把以气驭琴的本领传给你们。” 大家一听是以气驭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只有真彩是冷静的,想必她已然接触过这方面的修习。 武秋大些的时候也接触过以气驭琴,但奈何江湖上请来的师傅水平实在有限,根本不能让武秋有所进益。现在一听高人愿意指点,自然也是欣喜万分。 其实他们本可不用一惊一乍,这些东西他们只要来了北学先生就一定要教的。 可这毕竟才授课第一天,年轻人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对新鲜事物的向往。 可惜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将这份初遇的热情一直保持下去呢?他们大多尝了尝鲜,发现极艰极苦便打退堂鼓,根本没有几人品尝到了最后的甘甜。 就像来北学第一天喝的那杯渤海佳酿。 “以气驭琴。顾名思义,就是一种使内力催动琴声的技艺。”御子先生开始讲解起来,大家都竖起耳朵听着,“既然你们都是江湖中人,都有一定的内功基础,只是单纯地演奏曲子不免大材小用。在《缴械条文》全面推行的当下,乐器就是你们行走江湖的神兵利器。” 说到这里,御子先生一把抓过离他还有好几步远的真彩的小提,他没有拿弓,只是随手拨响了弦。 “噔当!” 似惊雷炸裂,那把小小的小提琴竟发出了这般巨响。 那绝不是小提琴可以发出的声音。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捂上了耳朵。 然而这个动作太过多余,因为早在捂上之前这惊雷之声就已经传入他们的耳朵。 “这就是以气驭琴。” 实练大于讲解,众人一下就明白了其中原理。 “这是使内力催动琴声取得的效果。当然这只是第一步,往后你们融会贯通之时,那这琴的威力绝不会逊于从前人手中之剑,甚至还要更厉害更令人防不胜防。” 说到最后时御子先生加重了语气,众人也随之激昂起来。 是不是听先生说着说着他们就以为自己也掌握了这以气驭琴的本领? 可惜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大武建元后,天下日趋太平,从前的武艺渐渐只有两大类还保有年轻时的样貌。一类是擒拿功夫,这种功夫是每位捕役快手必须掌握的;另一类是已表演化的各种功夫。很多江湖人都在抱怨如今的拳功腿法越来越没有攻击性,最后竟落得个只能以表演供大家观赏娱乐的下场。而有些极具杀伤力无法表演化的功夫甚至已经失传,不得不说这的的确确是江湖人的一大遗憾。” 听到这里,从小习武的大家纷纷慨叹起来。 “所幸武斗绝非只是武艺上的较量,更是一种斗智斗勇的竞技。既然外功渐渐退出舞台,那么就应该由内功来继承。内功的攻击性远远不及外功,起码在明面上是这样,因此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但是单纯内功上的较量未免无趣,于是聪明的江湖人从祖先以气驭琴的传说中得到灵感,渐渐加以开发研修又渐渐把这项技艺搬上舞台。当下你们经常听闻的‘乐曲对抗’就来源于我上面说的。” “原来是这样。”大家好像终于弄明白了这段历史。 “这也是越来越多的江湖人都在尝试掌握一门乐器的缘由,同时亦是北学创办的初衷。” 几十年前先人就已料到时下之事,大家不免立时对他们生起敬佩赞叹之心。 “那照先生所言,是不是往后会有一个什么竞技大会在哪里举行?”江湖人难免对比武充满热情,武秋好像从方才御子先生的字里行间探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对,你很聪明。就在下个月初,二年级的师兄师姐们就要去句曲洞府参加八荒兄弟会的会武大典。到时候来自第一山c不咸山c神农架c千里云岭c句曲洞府和琅邪山也就是我们北学的弟子们就会在句曲之巅共襄盛举。” 八荒兄弟会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属于它的会武大典自然也是备受瞩目,武秋能猜到一些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大家当然又开心又激动,可是先生好像还没说新生能不能去看。毕竟这只是师兄师姐的事,如果新生不能去看那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经过一天的学习,大家好像变得沉稳了些。 人毕竟还是需要成长的。 御子先生好像意识到了众人的顾虑,当下环顾四周,神神秘秘道:“这一届一百二十一位新生都有去看的资格!” 欢庆声崩满了整个大间。 可是还没等大家欢庆完御子先生又道:“你们先别高兴太早,我只是说有资格,并没说你们一定就能去看。” “啊?”大家一阵抱怨。抱怨之中还有极大的失落。 “必须要是通过考核的新生才有去看会武大典的资格。什么考核呢?自然和我前面说的挂钩,对,也就是以气驭琴。你们之中谁能在这一个月摸到一些以气驭琴的门路,谁就能通过考核。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你们连这项技艺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到时候在会武大典上又能看懂些什么呢?” 听先生这么一说,大家突然觉得有几分道理,失落之情好歹消去了一些。 “如果这一个月你们勤学苦练,谁都能通过考核。既然谁都能通过考核,那么是不是所有新生都能前往会武大典呢?” “是!”大家齐道。这声音久久在大间里不散。 这声肯定代表了他们定然通过考核的决心。 这声余音绕梁的肯定也是年轻人斗志不褪的象征! “下面我就开始讲讲以气驭琴的法门。” 大间里十几人虽有着各不相同的源流,但催动方法毕竟是相同的。只要大家都明白各自真气的运行方式,跟着先生走就绝没有学不会的。 现在是九月十一,离十月初还有二十天,时间已然足够! 大家都这么坚信着,谁也不能成为那个独守空房的人。 素来要强的武秋更是如此。他也不管御子先生是委人不是委人了,只要有问题就提问,这和之前的那个他可真天差地远。 上进心若能使傲慢之人虔心至此,那他就真该一辈子都遇到他愿意上进之事。那么这样一来,他的傲慢就会在时间的流逝中被逐渐磨平了。 真彩看着眼睛里失了傲慢的武秋,可能有些遗憾,但更多的还是欢愉吧。 人毕竟还是矛盾的。 —— 全身心投入学习的时光总是充实的,但也和有趣的时光一样,离不开匆匆的命,于是这堂课很快就结束了。 课虽结束,时辰尚不算晚,武秋决定找个单间巩固今天所学。 但是他自然要随着真彩,其实他更想真彩同他一样留下来继续练功。 岂知真彩也同武秋一个心思,等大间人都散尽,突然就只剩他们三人了。 真彩朋友不会不明白二人的心思,她见状诡笑着说了句“那我走啦”也离开了大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回 狩猎 —— 当今民乐四分,有吹管c拉弦,也有弹拨和打击。 谭微善埙,赫连灼一直拿着笛子,二人自然被分在了一块。 谭微一进门就看到了赫连灼。 谭微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别冰。 因为他看到了赫连灼,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别冰师姐。也不知什么时候,谭微已将这二人捆绑在了一块儿。 别冰不是新生,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谭微看人向来很准,而且他也愿意发动各种资源去调查。 他是不是已经认定别冰与赫连灼。 赫连灼吃饭一向很慢,不知怎么地今天这么快就来了这里等候。他没有坐着,可能因为大间里座位本就有限,而吹管乐的人又多,他要把机会让给别人。 他好像从来没和别人争过什么。 即使是谭微和武秋争得如火如荼的第一天,那个时候还涉及了他,他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此时此刻他正倚着墙壁休息,就算这样他的背仍然很直。他双手叉抱着那年纪很大的竹笛,眼睛还是那般无神。 “赫连兄晚上好啊!”谭微热情地打招呼,然赫连灼只是微微偏头示意。谭微看了看他怀中的笛子后又道,“赫连兄的竹笛年纪确实大了些,不如就接受在下的赠予吧!” 谭微称呼武秋已不会刻意再用“武兄”,但是面对冰山一般的赫连灼,谭微还是不免要客气一下。 之前谭微也有说过几次送笛子的事,当时武秋也在,赫连灼只当这是个玩笑。但是现在看来谭微如此诚意满满,也许他是时候给个回应了。 “盛情不却。奈何这根笛子已跟随我多年,早已与我融为一体。也许它有些音差,外表也不俊,可却有情。我从来不会抛弃有情的东西。所以谭兄以后还是不要再提此事了。” 这好像是谭微第一次听赫连灼说这么多话。 一个人若是沉默得久了,他的舌头就容易失去灵活。而赫连灼眼下这番话却是咬字清楚条理清晰,还颇具些情商,根本很难让人相信这会出自于一个沉默寡言之人之口。 谭微绝不相信。除非赫连灼以前是一个无比健谈的人。 惟拥有非常厚实的基础,才会退化得远比寻常人慢。 原来,眼前这终日面无表情之人以前竟也是个活泼外向的孩子。 想到这里,谭微脸上划过了一道悲愁。 那道伤很快,却明显清晰。 他是不是也在为赫连灼的身世而伤感? 谭微没有再说话。他好像开始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对朋友的身世有这般的了解。 可是一个自恃明若观火的人,对所有事都好奇,又有足够的资源,似乎很难不去打听别人的秘密。 谭微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不怪他。 这不过是件很自然就发生的事。 那赫连灼呢?他岂非也是无辜? 在矛盾之中,人们好像只能选择原谅上天。 这毕竟是上天的安排。 可是上天又岂是真切存在的东西? 谭微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郁,可他一直是个阳光的孩子。从前的人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谭微的格局自然不及先人,但此时此刻的他是不是也要同赫连灼一起分担这不幸? 谭微决心用自己的阳光驱散赫连灼眼中的大雾,往后的他绝不能在赫连灼乐之前而乐。 他的眼睛烧起了昂扬的火焰。他好像已经想到了办法。 —— 连真彩朋友都走了,那大间就真的只剩他们二人了。 还用得着去找个单间吗?这个大间已然属于他们。 现在是九月十一,距离他们初九第一次见面,才过去两天。 可就是这短短的两天,他们身上已发生太多的事。 有最倾情的初遇。 也有最勇敢的再遇。 然而这些美好都敌不过他们各自的执拗,他们也差点就因此而错过。 所幸他们总算缘深。 他们虽未携手去跋山涉水,但好像已走过千山万水。 经历过考验的二人,自然不会不珍惜此间彼此的感情。 也只有经历过磨难的感情,才显得弥足珍贵。 当真彩朋友向她道别时,真彩有些难为情。 武秋本想说明自己留下来的目的是为了巩固方才所学,但是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真彩,他突然明白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气氛舒缓下来。 武秋不如谭微口才好。他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底还是佩服的。 他无法快速地想到适合现在说的又十分有效的话,于是他只能另觅他法。 刚才是器乐课。武秋现在仍拿着小提,真彩也拿着小提。 既然真彩的小提那么厉害,自己也是学小提的,那不妨就用曲子来打开心门。 武秋好像已想到了良方。 可是,该用一首什么样的曲子呢? 这首曲子一定要是最美的,这样才符合二人年轻的气质。 这首曲子一定要是二人都熟悉的,否则独角戏只会让二人的距离变得更远。 这首曲子也一定要是易于合作的。人有故土,音乐却是无国界的。 武秋不敢保证自己的演奏技艺数一数二,但他十几年来见过的曲子,却绝对要比任何人都多。 小提在中原的历史不足百年,其中的曲子他已全部见过。 小提还传到了委怒c扶桑等地,甚至连他十分讨厌的出自委怒人之手的小提琴曲,他也练过很多。 小提毕竟诞生在西洋,那里的曲库方为世上最浩。在这个曲库中,他已夙兴昧旦地待了十几年。 武秋本想挑一首委怒的曲子,但一时之间他总觉得这么做有故意讨好真彩的嫌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生性傲慢的他决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于是他想到了西洋的卡农。 卡农就是严格的模仿。当一个人演奏完一个乐句,另一个人紧接着重复这个乐句。既然是模仿,如果第二个人对第一个人了解得不够深的话,那么曲子的情绪就出不来。 真彩和武秋才认识几天,彼此都不了解。 但是感情的神妙一定能冲破这道藩篱,武秋这么坚信着。 写卡农是一个时代的风潮,作品不下万万。 西洋有位红发神父,他不仅是巴洛克的集大成者,也是古典时代的先驱。他写的卡农,最有趣味。 “反正大间已经没有人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再练练以气驭琴吧。”武秋总算开口了,然而他在说话的时候,仍然在曲库中翻找着那位神父的曲子。 “好啊。”真彩立马回应。 真彩的话音落下的瞬间,武秋终于寻到了那最合适的曲子。 这还真是个漫长的过程。 但只要能取得最好的效果,多久多长的付出也是值得的。 松香已擦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虽然之前已经擦过了松香,但武秋为了追求极致,还是再擦了遍。 武秋已架起了琴。 适才武秋说练气,这时真彩便要架琴练气,可是没想到—— 当武秋奏出第一个小节,真彩知道,秋天来了。而秋天,恰恰是最适合狩猎的季节。 当武秋奏完第一个句子,真彩不由自主地上了弦,这好像已成了每位乐手的本能。 他们虽未有过深谈,可此时此刻真彩的模仿却同武秋无异。恰到好处的力道拿捏,始终稳定的节拍进入却于情绪上做出了稍急的表达,无一不给人追逐的感觉。 浑然天成。 林深时见鹿。 就像一位持弓寻猎的将军,正好发现了那只鹿,于是他开始策马追逐。 鹿自然不会束手就擒,聪明的它远比将军的身法更为灵动。 秋天有很多落叶,当马蹄踏过的时候,总会发出铮铮碎碎的声音。 这动静总是会惊起很多飞鸟。 秋天的树已很少还保有叶子,而且很多大鸟已迁徙远方。 当最多飞鸟惊起的时候,便意味着林的最深处到了。 这也是将军离鹿最近的瞬间。 时下周围虽依然林密,但已经是出箭的最佳时机。 可是变故往往就在电光石火之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只豹扑向了将军。 那豹暴悍无匹,来势汹汹,借这猛扑之力更是让准备射击的将军猝不及防,他根本没有做出反击的机会。 于是将军被扑倒。 马惊,长嘶。 豹一鼓作气,眼看要取将军要害。 将军孤身一人,为了那只鹿来到林深处,他绝不能死在这里。军人无论如何也要牺牲在沙场上! 将军的求生欲突然暴增。 可那不过是他情绪上的变化。现实总是残酷的,那豹重逾百斤,他已被压得毫无气劲提上真力。 豹的前掌虽被将军控制,可它的血盆大口却不受任何制约,而且那长满锋利牙齿的大口绝不会比它的四肢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身经百战的森林猛兽绝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将军已必死无疑! 可恰恰就在那个猛兽自以为要得手的瞬间,没有快一分也没有慢一秒,一只矫健走兽的身影如闪电劈过天空,而再去看时,那走兽已不偏不倚地撞开了远比它凶狠的猛兽。 那绝不是将军的马。马的身材要比它高大些。 豹既已被撞开,将军终于有了反应的时间。他快速地站起,随手抽出一直利箭,精准无比地投向正在起身的豹。 然豹的反应速度远超将军想象,它轻易就躲开了那只利箭。可是将军也绝不是等闲之人,在那只利箭掷出的当头,他立刻提上了真气一掌劈了出去。 那豹能躲开利箭却没有想到有这后招,当强风拍打过它的身躯它发出了痛苦的咆哮。下一个瞬间,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刚刚那掌为了追求速度将军没能使出过多的气力,所以没有把豹打成重伤,但好歹是把它吓跑了。 死里逃生,将军终于长舒一口气。 那么在千钧一发的当头救了将军的那只走兽呢,它是谁? 那正是方才将军一直追逐的那只鹿,它竟然不计前嫌出手相助,这绝非将军所能想到的。 也许在这段追逐的过程中,鹿已经生了情愫。 人无情,鹿却有情。 现鹿有情,那么人便也有了情。 将军没再狩猎,他把弓折成两段,放在了刚才豹把他扑倒的那个地方。 有相聚就有别离,将军是时候离开了。 鹿目送着他离开。 当将军转过身的瞬间,可能没有人注意到鹿的双眼中,竟噙满了泪水。 鹿当然也不会知道,当将军转身的时候,泪水也涌上了将军的眼睛。 这将是将军一生中最难忘的经历。 曲罢,真彩望着武秋,武秋望着真彩,二人的双眼也已湿润。 武秋和真彩便是那只鹿和将军。唯一不同的是,将军与鹿最后分别了,而真彩与武秋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回 一天 —— 教新生吹管乐的,是俊先生。 当谭微听到会武大典的时候,他的眼睛闪烁着很亮的光。这道光不只为自己闪烁,也为别冰师姐而闪烁。 他已认定自己必能通过考核,他也认定别冰师姐一定就是这次参加会武大典的师兄师姐其中之一。 听到会武大典的时候,谭微还看了一眼赫连灼。 赫连灼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他的眼睛里也闪过了一道光。这道光远远不及谭微的亮,但还是被谭微察觉了。 他一定也在为别冰师姐而闪光。谭微想。 别冰在首座讲话那天能站在主厅门口迎候,绝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因为和她站一块的,还有几个并不英俊的男生。 别人没有留意,但是谭微不盲。 那也不是因为别冰的家世。别冰家虽然也不困,但是和她同年级的富家公子大家千金大有人在,其中有一人甚至连谭微也比不上。 更何况北学从来不看这些。 连赫连灼都愿意收的北学,早就抛开了世俗之物。 那一定是因为别冰优秀,才有资格站在那儿的。 所以谭微不担心别冰师姐能不能去会武大典。 想必赫连灼也不。 谭微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这种很多人参与的大会,他绝不会错过。既然别冰师姐也会去的话,那谭微就更加要去了。 他要去为师姐打气,也好在路上想办法撮合他们。 在北学毕竟受学业所缚,谭微没多少机会大显身手。他日出了北学就是自由身,到时候天高海阔任谭微穷尽办法。 谭微已决定要帮助赫连灼,目前他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和师姐在一起。 想到这里,谭微忍不住笑了。 他毕竟还小,没那么大的城府来装下内心的喜悦。 赫连灼好像察觉了谭微的异样,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 这若有若无的一眼虽然很轻很小,但还是被谭微发现了。谭微也不害怕,直接对上赫连灼的眼睛。谭微没有说话,但那坚定的眼神已经说话。 赫连灼现在当然还不知道谭微要搞什么名堂,但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可是这只是谭微的一厢情愿,他似乎并没有询问赫连灼的意愿。人说当局者迷,然好像在爱情面前,连旁观者都是盲目的。 赫连灼拒绝别冰,自然有他的苦衷。 谭微千算万算,漏算了这关键一步。 不乏有很多好心帮倒忙的事发生,这是世上最残忍的事。 —— 《狩猎》结束的时候,武秋和真彩的眼睛也随之湿润。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在互相望着对方。 他们的眼睛之中除了泪水,还有情。 乐手为曲子投入的情绝不会在一时半会就消失,他们都还小,需要足够多的时间去平复心情。 但二人眼中的情绝不仅是为曲子投入的情,这其中更多的还是他们对对方的情。 故事毕竟是遥远的,眼下二人却是真切存在的。 “没想到你对我的习惯模仿得那么精髓。”武秋拭了拭眼泪,打趣道。 “那个时候的曲子往往要听很多遍才能听出趣味,《狩猎》是我印象中唯一一首一学就喜欢上的曲子。”真彩把小提放下很自然地坐在钢琴前那张凳子上,这些动作没有带任何思虑,比起最开始的不自然,真彩已然从容。 真彩继续道:“听到这首曲子我总能立刻就幻想出一幅秋天的画。你看那些很快的回弹音,那肯定是在模仿马蹄踏过溪水的声音。一条溪水流过密林深处,还有很多落叶的场景总让我想起小田原的那条种满樱花的河道。虽然一个勃勃,一个肃杀,但在我眼里它们并没有什么不同。森林是鹿的故乡,所以它不能离开那里;但是我呢,为什么小田原是我的故乡我却要离开那里呢?” 这是武秋第一次听真彩说那么多话,而真彩说着说着,眼泪又涌了上来。他知道,真彩又想家了。 武秋家在东武,离北海并不远,而且他来北学之前几乎一直待在东武,他自然无法同真彩感同身受。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真彩,只是轻声道:“不要忧伤。” 这“不要忧伤”其实等于没有说,但是武秋明白当朋友在倾诉的时候往往不需要别人的安慰,朋友只要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人在听就足够了。 世上情绪之事,只能靠自己解决。这一点大家都明白。 “我没什么。”真彩突然笑了,“只是突然想起了从前。” 其实真彩在小田原待的时间并不长,可那恰恰是他的童年。虽然有很多阴影,但也和很多欢愉同时烙进了她心底。那是她一生最珍贵最难忘的回忆。 唯有不懂事的年纪的记忆,才是最深刻的。 “小田原那么美,哪天你带我去看看吧。” “哪那么容易。”真彩立刻浇灭武秋的幻想,“从东莱港坐船到平户最快也要一个月,而且海上风浪那么大,能成功到那儿都是侥幸。那年我和父亲母亲回来的时候就差点被浪打翻。” “那就坐更大更快的船。”武秋坚定道。 既然远,那就坐快船; 既然险,那就坐大船。 武秋这一句话竟仿佛让真彩看到了希望。 真彩忽然笑了,也不知是在笑武秋的天真,还是在笑武秋的直明。 “你这人当真无邪,和我还小一些的时候很像。” 这好像是在说武秋幼稚。若是换了别人武秋也许会恼,但现在武秋却也不恼,乐道:“世上很多事都是很容易可以解决的。当年一条鞭法出来的时候有几个人看好,最后还是成功地为明朝延续了几年生命。一条鞭法本就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 这句话一出来,真彩突然发现自己绝不能小瞧眼前这个人。 武秋的话中,既有对一条鞭的肯定,也藏了些讽刺。而真彩见过的同龄人中,几乎没有人能将历史事件看得这么通透。 富家公子大多夸夸其谈,而眼前的武秋却是明智的。 真彩对武秋看法的首次转变,发生在午间。而这第二次,当属晚间。 真彩突然发现自己不仅爱上了武秋的容貌,连武秋内心里住着的东西,她也有兴趣去了解。 一个人若是先天遗憾,那就后天想办法丰富自己;而有先天优势后天也多识的人,则堪称完美。 武秋现在在真彩心中就是完美的形象。 可真彩的琴技远比武秋好,这一点让武秋在真彩面前非常不自信。 虽然有时候露出自己所长时武秋又会流出那种傲慢的神情,但一涉及自己不熟悉或者不够擅长的领域他又开始自卑起来。 武秋现在可能还不明白,一个人的这般不稳定,只因他太过年轻。 而一个人的成长,正是为了将这份不稳定恒定下来。 真彩期待着武秋的成长。 真彩也愿意随武秋走过往后的风风雨雨。 —— 器乐课结束的时候,谭微也想留下来稍微练练。可是比起赫连灼的事,这练与不练就无足轻重了。 他要尽快找到别冰师姐,把赫连灼的身世告诉她。 谭微料赫连灼会再练练,说了句我去门口等个人便离开了。 谭微几乎是在俊先生走出大间门的那瞬间紧随其后出去的,可是到了琴房大门时,他却傻了眼。 除了先生们和高年级的师兄师姐出去外,谭微根本没看到几个新生,也没看到别冰或者她的同学。 看来大家都在为会武大典做准备。 于是谭微兀自在那叫了好几声“先生晚上好”。 守在大门的老伯见谭微此状,问道:“这位同学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等个人而已。”谭微随口道。没等到师姐他有些心急。 转念一想,别冰师姐在这里也有一年了,说不定老伯认识,于是谭微客气道:“晚生在等别冰师姐。” 许是见那谭微前后不一的语气有些不悦,老伯竟只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谭微本以为老伯会告诉他师姐的下落,未曾想老伯竟这般傲娇。所幸谭微不是愚笨之人,他知道老伯在恼什么,于是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向老伯就方才之言语道歉。 老伯当下大乐,道:“算你们年轻人还通几分世故。别冰那女娃子忙着会武大典,一时半会不得空出来。” “师姐在哪呢?” “不让打扰的。”见谭微不肯放弃的样子,老伯继续道,“我看这样吧,等她出来我告诉她有个人在等她。” “那不胜感激。晚生谭微,师姐知道的。” —— 赫连灼已经走了,说是去练功房练练。也不知是什么厉害的功夫,要特意跑到练功房去。 别冰进门的时候,大间里除了谭微还有几个新生。 谭微一见师姐进来也顾不得吹埙了,当下上前乐道:“师姐好啊!” 但谭微的神情立马严肃起来:“我们出去说吧。” 别冰见谭微认真的样子,也没多问,便随他出去了。 他们进了个无人的单间。 谭微把他所知道的赫连灼的身世全部告诉了别冰。 “你不应该告诉我的。但是你既然说了,我还是要感谢你。” 别冰神情有些乱,这还是谭微第一次见师姐这般。 赫连灼在上午的课上提到了《侠客行》,之前在入学测试时又吹奏了《施女南皮行》这样的曲子,谭微绝不仅仅是要撮合他们俩那么简单。他觉得赫连灼心中住了个仇恨的魔鬼,且那魔鬼还藏得很深,他很担心赫连灼。 他觉得晓师姐以悉数是正确的选择。 别冰忽然想起第一天遇到赫连灼时他们俩的对视。 别冰好像终于明白那一眼的真意。 “你放心吧,他绝不会是嗜血杀戮的孩子。” 看着师姐不动不摇的坚定眼神,谭微终于安心了些。 —— 谭微到宿舍时,正好看见武秋和真彩。 等他们道别后,谭微一个箭步冲到武秋身边,坏道:“你们成了?” “什么东西?”武秋大惑不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谭微没再说话。武秋的神情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武秋走进了寝室。进来前他去看了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不过想想也知道肯定是没有的,东武再近也不会这么快的。 不知道奶奶现在有没有睡下。 今天好像发生了很多事。 武秋看了眼天花板,他知道,今天就是从自己撞上那里开始的。 上午的文课,见到了四位高深莫测的先生; 下午的武课,见到了幽默风趣又十分了得的左先生; 晚上的器乐课,又碰到了那个御子先生。 这些先生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他们教会了武秋很多道理。 武秋突然觉得,仅仅这短短的一天,就学到了前半辈子都没有学到的东西。 当然比起这些,真彩对他来说还是要更有份量些。 虽然有很多曲折,但结局毕竟是美好的。 只要结局是美好的,那那些再多的曲折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种乐趣,没有荆棘的密林,总是乏味的。 今天终于要结束了。 武秋正梦见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回 冒险 北学采用旬休制。九月十一是上课第一天,那十八就是中旬上课的最后一天。往后两天则是休息。 前朝末期已有一些地方在使用西洋新历,大武建元后初相顺应潮流统一了新历的使用,但依然保留了“初一”c“廿一”这些旧历的说法。这样的保留虽有不妥,但百姓们仍然乐意接受。 上面布下来的东西,百姓就算不认可也只能是接受的。 十一那天过得无比漫长,之后的每一天却过得无比匆匆,只因之后每一天的内容与第一天并无不同。而太过相似的事物,人们往往分不清何东何西。 就像惟在马车开跑的当头车上人才能体会到它的速度,而它一旦趋于平稳,无论它跑多快车上人都感受不到快了。 生活就是这样。很多人愿意享受这种平静,但也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明明旬末还没到,他们就开始筹划了。 而故事也永远只发生在敢于冒险之人的身上。 “等中旬的课结束了你们去做什么?”陈先生走后,谭微拉来武秋和赫连灼悄声问道。刚才的美学与礼仪课听得他简直要睡觉。 自从谭微把赫连灼的身世告诉师姐后,他们俩经常形影不离,而武秋和真彩也是如此,谭微时常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边缘化了。 “回家啊。”武秋直言。武秋收到了奶奶的回信,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家看看了。 可这“回家”二字竟似一把钢刀插入赫连灼的心房。他已没有家,别人可以回家,他回哪里? 所幸赫连灼本就不是起伏之人,这些天又得别冰师姐百般照顾,像这种言语他已然免疫。 他的心房已被铜墙铁壁包围,任钢刀再锋利也奈何它不得。 “回什么家,你家那么近随便什么时候回都可以。”谭微明显在照顾赫连灼的感受。其实他何尝不想家,但他既已决心帮助赫连灼,那无论是言语上还是行动上都要考虑周全。 “就是因为近才要回啊,远了的话区区两天怎么够!”赫连灼的身世,武秋却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一听武秋此言谭微一开始还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但是他转眼想到赫连灼的身世不禁动情道:“回甚!天天上午都要上四节一模一样的文课难道你们不觉得烦么?天天都要做这四节文课的写字任务难道你们不觉得累么?天天下午都要去把那些水杯移来移去难道你们不觉得乏么?天天下午都要把那些长拳短拳打来打去难道你们不觉得苦么?天天晚上都要对着那耍了十几年的东西吹来吹去却死活吹不出个名堂来难道你们不觉得躁么?我现在已经是又烦又累又乏又苦还躁,我就快要爆炸了!” 谭微就像一个气球,起初尚扁小,说到最后却被吹得硕大了。这个大让人感觉气球一触就炸。 于是所有人都看着这个气球。没有人不会去注意大的东西。 课间自然是吵闹的,但是谭微一番话却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这是武秋万万没有想到的。 连真彩也转头了。 谭微没有尴尬,反倒是武秋先尴尬了。武秋赶紧对上真彩的眼睛,连忙做了几个“和我无关”的夸张动作。 真彩笑了下,继续和朋友聊天去了。 刚才那些话谭微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激动,就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浪涛,浪涛越来越大最后已然成为怒涛。在这样的滔天巨浪下,武秋根本无法再说出“回家”这样的言语。 “那谭兄就是有计划了。”武秋已被谭微的排比问压得服服贴贴。 方才面上还带着躁气的谭微,此时却突然大变,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道:“我拉你们过来就是要商量此事。” 这变化的表情真是神鬼莫测,武秋直感觉面前的谭微来自天上地下而绝非人间。 “什么商量,你就直说吧。”武秋无奈道。 “哈哈,知我者武兄也。”谭微又乐了,但很快地,他沉声道,“后山。” 一听到“后山”两个字,武秋神色突变,甚至连赫连灼也忍不住偏头看了眼谭微。 但谭微神色不变,眼睛里依然充满镇静。 “后山多猛兽,没听师姐吩咐么?师姐第一次见到我们就说了不要去后山。”武秋制止道。 北学三面环墙,夹着一座后山。后山是北学的生命来源,那最清澈的溪流,就源自后山。高年级的弟子也经常要上山去伐木c采果摘实。但是无论是谁也说不出它有多大,因为无论是谁也没有去到过后山深处。 人言后山深处住着举世无双的猛虎,它的一声咆哮,可以震垮方圆好几步的花草树木。 人言后山深处也住着一条极粗极壮的巨蟒,且没有人可以从它的尾巴一直看到它的头部,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 后山深处自然还有很多豺狼毒物。恐怕没有人进了后山深处还能全身而退。 然恰恰因为是这样,更吸引着无数年轻人去冒险。 但北学的孩子毕竟年幼,这条凶恶的冒险之路自然已被长辈堵死。 “那那些师兄师姐呢,他们难道没有去过后山?”谭微不悦。 “他们是奉命去山里办事的,怎么可以一概而论?”武秋立马反驳,“再说北学唯一一条通往山里的路始终有人看守,而且就算你想踩轻功,四周都是又高又光滑的墙壁上哪去找立足点呢?” 墙壁不仅高,还经过了长辈巧妙的设计,连绳索也是无法在上面使用的。 一听到武秋的“再说”谭微突然乐了,因为这代表武秋在潜意识中认可了谭微的提议,只不过这个提议是不能实现的罢了。 “那那条从山里流下来的小溪呢?”谭微自信地问道。 武秋一惊:“难道你想顺着它上去?” “难道不能么?”顺着大自然进入大自然,这确实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那溪流虽不湍急,但毕竟是逆流而上,恐怕不用到里面半路我们就累死了。再说你水性足够好么?” “谁说一定要全程涉水?我们只需要潜过有人看守的那一段就行了。一旦绕过守卫,之后管它是地上水上,任我们往东往西。”谭微慢慢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那一段水足够深么,你就保证一定能避过守卫的眼睛?再说我们一旦潜水,浑身湿答答的还怎么去冒险?” 不论谭微说什么武秋好像都能想到驳斥的言语。其实武秋自己可能还没有意识到,方才这些自己说的话无异于在和谭微讨论“怎么成功地进入后山”这一问题。也许武秋并无此意,也许他只是想制止谭微,但他已不知不觉掉入了谭微的言语陷阱。 但是谭微能想到利用溪流进入后山这个办法说明他肯定就此下了不少工夫。武秋好像开始有些动摇。 “还有你觉得你能想到的先人就一定想不到么?到时候还没进入后山就被抓个正着岂不是雪崩?”武秋又反问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说没有危险的行动又怎么能算是冒险呢?”谭微直视着武秋的眼睛,坚定道,“即便这条方法行不通我还有另一条。后山那么大谁说一定要从北学进去呢?为什么我们不能出了北学从外面进入后山呢?北学能管住我们不假,但是外人呢,它又岂能管住那千千万万想要冒险的外人?”谭微的计策一个接一个,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坚定。 坚定的眼神不会不具有感染力。武秋已经明白谭微的决心。 武秋好像已被说服,那赫连灼呢? 谭微马不停蹄。 “不可。你们不用再讨论了,我会告诉师姐。”赫连灼没有给谭微任何希望。他已见过太多死亡,他决不可让朋友无端去犯险。 “赫连兄你——”正当谭微要发脾气时,李先生进来了。 谭微赶紧坐好。 自从李先生那天展示了他无形似仙的神妙身法,大家对他是又畏又敬。 李先生开始讲课了,谭微的心情总算慢慢平复。 去后山本就是他为赫连灼量身订做的计划,不然他为什么不回家享受好吃的好喝的,还不是想着赫连灼没有家回。 他绝没料到赫连灼会拒绝得那么彻底。若他把计划告诉了师姐,那这后山是绝对去不成的了。 其实他联系赫连灼的身世立马就能明白赫连灼拒绝的原因,但他一意孤行却偏偏漏算了。 所以他生气。他气自己没有考虑周全。 很多时候人的生气其实与他人无关,只是在恨自己的失策或无能。仇恨岂非也是如此? 想必赫连灼对此十分清楚。 幸而谭微明白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于是他开始寻思其他可行的办法。既然话已撂出,连武秋都被自己说动,那就绝不能让它流产。 武秋耷拉着脑袋,想着方才谭微说的种种。 武秋倒是不排斥去后山玩的提议,毕竟冒险是一个任何年轻人都想尝试的东西。 但是玩与不玩还是要看和谁,如果那个人不去那么便索然无味。而若和那个人玩,那么去哪里玩玩什么都无关紧要了。 武秋望着真彩,也不知她是否同自己一样有着一颗年轻的冒险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回 风 从前的人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世上有没有神仙人们并不能臆断,但有传言万里昆仑之巅c千里云岭深处此类手可摘星辰之地有许多奇人异士潜心问道,只盼有朝一日能羽化升仙。 八荒兄弟会的先人们虽没有修仙求真的志向,但也想为武学寻一个安静清远的场所,于是那些名山大峰就成了他们最佳的去处。 人们都知道琅邪山初代首座是初代掌门的生死之交,但在那一代人中还有四位绝顶高人,他们也为了纪念掌门而分别在第一山c不咸山c神农架和千里云岭开设了学府。而掌门的长子也在他们五人的帮助下于句曲洞府开设了总坛,是为八荒兄弟会的中心。这些首座们在各自的名山大峰里开枝散叶,造就了现今八荒兄弟会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人们也知道琅邪山虽不高,但陡峭且迷奇,随着时间的推移弟子们越来越觉得上琅邪山求学多有不便,便纷纷联名上书请求师父们能将学府搬迁至道路便利最好又繁华的地方。那代的祭酒先生没有完全答应弟子们的请求,但退而求其次选了这座离北海郡中心不远的后山,依山傍水修了这座北琴私学。 先人们还是对山岭情有独钟,但是年轻一辈的弟子们也对这座后山充满了向往。因为那里不仅是母亲河的源头,也有惊险激人的神鬼传说。 先人们自然不是因为这后山有什么传说而生了喜欢,他们只是为了在清远与便利之中做个平衡。但弟子们才不会管这些东西,他们年轻,他们只想着让自己得到刺激。 大武建元后人们生活得愈来愈富足,寻常的欢乐早已不令他们所动。以前的人们有饭可吃有书可读就是无上的幸福,但此间的人们早已将这些视为平常,于是他们的幸福反而愈来愈不可得。那这究竟是时代的进步还是时代的退步呢? 谭微没空想这些,他现在只筹谋着怎么让赫连灼答应一起上山。 上午的文课对他来说总是漫长的,因为他对这些东西丝毫没有什么兴致,而且许多东西他早在年少之时就被家里人逼着学过。还好现在的他因为一直在想着上山的事,所以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在北学,一年级的弟子在三楼,二年级则在二楼,到了最后一年就会在一楼。不过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人觉得换教室麻烦已将各年级的班级教室锁定。 一年级一班的教室在三楼,所以这几天都是武秋一行下楼等别冰师姐。而师姐的先生正好也爱拖堂,所以他们经常要多等师姐好些时候。 他们几人现在就在二楼。 赫连灼没有答应,武秋便没有和真彩说上山的事。 师姐出教室的时候,谭微看准时机冲上前去让师姐借一步说话。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别冰不解。 “我们想去后山。”谭微开门见山。 其实关于这一段开场谭微已在课上思考了很久,最终他觉得直接说出来会比较好,因为师姐本就不是一个爱拐弯抹角的人。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谭微对这一点颇有心得。 别冰第一反应是谭微疯了,当下非常生气,因为她早在第一天迎新的时候就说过不要去后山这样的告诫。 但是自从谭微告诉她赫连灼的身世后她对谭微的看法已不是那个时候的吕蒙,她并不觉得谭微是一个鲁莽冲撞的人,而他现在说去后山自然有他的理由。于是别冰快速地把不悦清了清,道:“你继续说。” “旬末两天休息,我们想带他出去换种心情。我和武秋都决定好了不回家,就是为了带他去玩。但是他现在不答应,希望师姐能够说服他。”谭微口中的这个他,自然指的就是赫连灼。 谭微此番言语竟似师姐会同意他们上山。 “你就断定我会同意你们去?” “师姐明鉴。我既然敢对师姐说这样的话,就代表我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我已经想过两种违规上山的方法,一种是沿溪潜水,一种是换入口。这些都是有可能成功的办法,但可惜赫连灼不答应。” “擅入后山如果被抓到处罚可不轻。” “我们愿意冒这个险。”谭微目光区树,“要不是因为师姐忙于会武大典,不然我们肯定将他交给师姐,也就犯不着这么麻烦去搞东搞西了。” 原来谭微早就考虑到了师姐的难处,那看来他真是诚意满满。 “你的意思我可以帮你?”别冰其实已经明白了谭微的意思,她正笑着,想看谭微怎么继续引说。 “师姐可以帮我们两个忙。其一自然是说服他;其二是说服入山的师兄师姐让他们带我们一同进山。”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可以说服他们?” “师姐神通广大,又不是过分的请求,不算太难。” “你们新生根本没有进山的许可,若被发现牵连了师兄师姐你们过意得去?” 这句话倒真把谭微给难住了,一时半会谭微竟找不到应对之言。 别冰又笑了:“不难为你了,看你很有诚心,我就帮你们这两个忙。” 谭微大喜,立时揖道:“那就先谢过师姐了。” —— 后山自然有它的名字,但是随着时光流转它早已和北学融为一体,于是人们也就渐渐不再提起它原来的名字。 而不被人提起的东西,总是会被遗忘的。 武秋就不知道后山原来叫什么,他只知道眼下的后山很美。 马上就要秋分了,连中秋都将至,天气还是有些燥热。 但这份燥热并不影响他们一行出游的兴致,因为虽然很多树都掉了叶子,但那些始终青翠的松柏总给人向上的力量,于是武秋也就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深山里的杨树给人的感觉也许并不强烈,甚至很多人对此视而不见,但大漠里的胡杨,即使它已凋残,人们总还是会忍不住去看它的。 人们总是需要一个对比,才能明白一个东西的珍贵。 就像那些失去的。 拥有对失去。拥有不知情,失去方知憾。 赫连灼失去了一切,所以他明白朋友的珍贵。 就算他自己不愿来,就算他不愿朋友们犯险,他也要过来保护这两个想要冒险的朋友。 想要冒险的人,赫连灼总归是拦不住的。 真彩也随武秋来了。 只可惜别冰师姐没有来。 谭微一行有四人,人太多,所以他们混进了两队,才躲过后山入口的盘问。 武秋和真彩自然在一队。这一队有五个师兄,他们这次的任务是进来采些果子。 后山虽大,但哪里有果子哪里的果子好吃早被弟子们摸得烂熟,于是本没有路的地方渐渐走出了一条路。 师兄们虽领他俩进来了,但一路上都很冷漠,只让他俩走中间,闲谈的话都没多说几句。 本来是过来冒险的武秋自然觉得乏味了,他一路寻思着怎么离开队伍去其他地方玩耍,只可惜真彩还在身旁他可不能让她去涉险。 赫连灼自然也不会答应谭微乱闯,因而两队目前是没有什么状况的。 但是一心寻险的人们,就算他们苦无机会,上天也会觅机成全的。 变故就来自一阵风。 北海郡城经常有渤海的风吹来,但这个季节的风就算有些冷意,总归不该在这般燥热的天气下变得刺骨,但是这阵风却刺穿了他们的肌肤,直捣骨髓。 “好冷。”真彩悄声对武秋道。周围都是陌生的师兄,真彩不愿意说太大声。 武秋自然也是凡人,他也感受到了这阵风的刺骨之寒。 “这样就不冷了。”本来走得好好的真彩,突然被武秋牵过去了手,当下一阵脸红,一股暖意随之流淌全身,哪还有什么寒气。 可是还没待真彩欢喜多久,又有一阵风吹来了。 这阵风不仅同上回一样刺骨,还更凌厉了。 “见鬼了。” “什么情况?” 几位师兄一阵抱怨。 抱怨声还没落地,又一阵风来了。 很快地,第四阵风。 ············ 如果要给接连不断下个定义的话,那么眼下这一阵又一阵的风正如其是。 而如果要给愈演愈烈下个定义的话,那么这接连不断的风恰能胜任。 因为这些风不仅一阵接着一阵,更一阵强过一阵,里头带着的寒意,也越来越砭人。 真彩虽是女儿身,却有佛源内功加持,尚能勉强支撑;可武秋的峨眉内功中还有几分道源的冷,他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 这风已大得不让人往前一步,几位弟子赶紧坐下,纷纷运功抵抗。 真彩不仅要给自己驱寒,还要顾及武秋。没过很久真彩的嘴唇就已发白。 还好几位师兄修为尚深,待他们护好了自己,便尽责地过来保护真彩和武秋。 虽然带两个新生上山非他们所愿,但既然答应了别人就应该履行承诺,几位师兄自然不会希望新生有恙。 可是能不能保护好新生却由不得几位师兄说了算,这诡异的风中蕴藏的力量又岂是凡人所能抵御得了的? 风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只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几位弟子身边的落叶已被吹得不知所踪。 落叶既已被吹开,那么人也就不远了。 师兄先前还能轮换着照顾两位新生,现在却是自己都顾不上了。 城门终有被撞开的时候。就在风破门而入的当头,武秋率先失去了意识。 “武秋!”真彩大喊。可是这声呼喊在风中根本没有人能听见。 好像连石头都被吹起。 真彩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砸中了身子,她的真气在武秋昏倒时已经出现了紊乱,现在被这东西一砸更是雪上加霜,于是真彩也忽地看不见眼前的武秋,瘫倒了下去。 风似乎不只袭击了这里。 那么赫连灼和谭微他们呢,他们可还安然无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回 永恒 五弦上的低音弦突然不名其妙地响了一下。 此时此刻别冰正在琴房修习以气驭琴,但这突如其来的怪音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根本没有去碰那根弦,琴房密闭自然也不会有风。 那么它为什么而响? 别冰忽然心里一紧,她好像开始担心起赫连灼他们来。 会武大典差不多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事,而北学的弟子三年里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谁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会武大典在总坛举行,到时候来自其他五峰年轻一辈的翘楚自会悉数到来。 谁都不会不想为师门争光夺誉。 别冰自然也不愿错过这个机会,所以她日日勤修苦练。而这旬末更是宝贵的修习时间,两天一旦过去,她又只能晚上来练那么一小会儿。 于是她立即尝试忘记这声异动。 可这毕竟只是尝试。 她绝不是容易为外界事物所动之人,可是眼下这一声奇异的怪响却让她怎么也无法静心。 久久无法静心的人就容易变得急躁。别冰也不例外。 她真气的流动开始不受所控。 所幸别冰反应迅速,当即收了功。 当别冰长舒一口气时,一个男孩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那张脸并没有很好看,却很独特。 那是一张经过了很多事才会有的脸。而别冰正喜欢着这张脸。 她的心永远无法再静下来了。 也许她并不在意什么怪响,她只是在想赫连灼。 也不知道他们进山后做了些什么。 —— 风好像停了。 赫连灼睁开了眼睛。 四下空无一人。 赫连灼和谭微也跟着五位师兄,不过他们是来伐木的。 他们要选最干燥的木头,而且当场就得把木头切成合适的形状保护它们以便用来生可以燃烧很久的真火。所以他们带了不少工具,不过这些东西眼下赫连灼却是一样都没看到。 东西不见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这一行人都不见了。 也许人都不见只因赫连灼掉队了,因为当下这地方赫连灼根本不知道在哪里。 这里有一条很浅很窄的小溪,走过小溪有一个看起来很大的山洞。因为杂草丛生赫连灼一时无法判断那洞口的大小。 在他周围有很多七零八落的树木,也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如果它们也有生命的话,那这场景可以用尸横遍野来形容。 赫连灼只觉眼前此景惨不忍睹。 这无疑是那烈风的杰作。没有人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只有大自然才会对自己也那么残忍。 醒来的赫连灼活动了下筋骨,发现没有哪里特别痛,但却每个地方都有那么一些痛,一时之间他竟分不清这是不是幻觉。 他又看了一眼四周,这一次不是在看有什么,而是在找路。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没有路。 秋天的景象本就不复杂,加上这风的袭击更是接近赤身,但是赫连灼偏偏没有看见一条路。 其实他也明白后山人迹罕至,要找一条像样的路是极其困难的,所幸他尚有轻功能用。 踩着那些光秃秃的树枝施展轻功虽不是特别困难的事,但在这之前他总归要选择一个方向。而且这个方向绝不能改变,不然他很可能永远被困在这后山。 他开始想办法。 没过多久,他就想到了谭微那天说的沿溪流入山的办法,说不定这条小溪就是母亲河。 可是它毕竟太浅太窄,赫连灼并不能肯定它就是流向北学的那条溪流。 而且溪流肯定也会有分叉的时候,到时候的选择一定非常困难。 难道走出后山真的那么难么? 幸而赫连灼并不害怕自己能不能走出去,他更想找到师兄一行人,他还是比较担心谭微。 他现在还不饿,又有水,他完全可以在这里等一会。 所以他根本不急。而他本也不是一个容易急躁的人。 但是就这么等别人根本发现不了这里,于是他准备生火。 他没有带生火的道具。 他的道源内功至冷至柔,根本无法直接催生火焰。 他只能钻木取火。 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难,只是他很久没做过了,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成功。 但该做的总归要做。 他先找来合适的料子做了火引,还觅来根还算规则的木棍,之后在一块残木上催动内力挖出了一块平整的小木板。小木板取出的时候,他用指力在上面穿了一个洞。 有没有风没有关系,只要不把这些东西吹跑就能接受。 他把木板紧紧踩住,双手夹着木棍。在来回搓动木棍之前他提上了一道真气。 他出力的角度控制得很好,木棍旋转得非常快,转到后来他的手已经不用接触木棍了。 有烟出来了。 钻木取火的原理是利用摩擦出的热木粉点燃火引子,而这火引子干不干燥容不容易点燃是成事的关键。 赫连灼做的火引子恰恰非常好。 烟越来越多,出来的木粉也越来越多,眼看就到了最要紧的一步。 他小心翼翼地把火引子拿起,接着轻轻地往里面吹气。 火星越来越通红,烟也越来越浓,赫连灼看准时机放下火引子开始往上面加柴火。 加的时候绝不能重,否则弱小的火孩子很容易被当头砸晕。 赫连灼的动作很轻很细,就像在照顾年幼的弟弟。孩子越长越大,那杨树木头也瞅着出了明火。 有明火就说明他的尝试成功了。 浓烟越爬越高,也越来越大。如果真有人在找人,那么那人绝不会对这阵烟视而不见。 他做到了,于是他忽然变得轻松。 他开始对这周围好奇起来。 赫连灼不是一个容易生起好奇的人,只不过他现在怎么样也要等这烟多升一会。与其让时间虚度,不如探探周围。 那个山洞是他第一眼就看到的地方。 —— 风好像停了。 武秋的遭遇和赫连灼差不多,可能唯一的不同是真彩在他身边。 武秋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真彩。 真彩尚昏迷着,可闭上眼睛的她为什么也那么好看。 武秋突然想凑上去亲吻真彩。 正要起身的时候他发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地方。 还好所有的痛都不剧烈。 他稍微舒展了下筋骨,然后坐在真彩旁边。 真彩的呼吸很均匀,所以武秋不担心她的安危。 但武秋想真彩尽快醒来。 他想把真彩抱过来躺在他腿上,让真彩在体温中自然地苏醒。但是伸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坐着的位置并不好,如果强行去抱的话可能会弄疼真彩,于是他又往前靠了靠。 真彩的头发很长,而且她一向没有盘起的习惯。真彩的头发总是自然地披着,至多不过扎一圈。 武秋害怕自己抱的时候不小心揪到真彩的头发,于是他先把真彩的头发顺到一边。 疼痛虽然也能唤醒一个人,但武秋显然不愿意这么做。 真彩的头发很长也很密,武秋小心翼翼地分拣着,他的眼睛看不出有任何偏移,仿佛生怕漏了哪怕一根细发。 弄好头发之后,他还要注意衣服会不会扯到真彩的皮肉。 这些都考虑到之后,他又发现自己身上不太干净,有很多大自然的痕迹,于是他把真彩轻轻放下,待身上的草木竹石被掸得差不多时,他又重复之前的故事。 武秋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以前他练曲子的时候,几次没练过他就会发脾气和自己较劲。他会狠狠地抽自己的左手,还自言自语地问它们为什么那么不济。 那是他自己的手。然眼下的他对真彩却同慈母对孩子一般做到了不厌其烦。 于是不过是把人抱过来一个简单的动作,笨拙的武秋却做了仿佛一个千年那样漫长。 这可能是武秋第一次抱女孩过来,所以他的动作才缓慢而稚钝。 大功告成的时候,真彩就在武秋怀里睡着。 武秋尽量让两只腿伸得平整,好让真彩睡得更加舒服。 还是有风,但这些风完全比不上之前那烈风。 这些风毕竟是极轻极暖的,暖得令武秋早已忘记之前被风袭击的寒冷。 有那么一瞬间,武秋不想让真彩醒来。 他只希望此刻能变成永恒。 然事与愿违,也就在那一瞬间,怀里的真彩突然有了动静。 —— “看,那里的烟!” “哪里?” “就在那里。” 顺着师兄指的方向看过去谭微果然看到了烟。 “赫连兄!”谭微忍不住大喊。 可谭微没想到这一声喊叫没喊来赫连灼,倒喊来了根本不可能过来的别冰师姐。 然师姐眼下就真真切切地站在谭微面前,他不得不相信。 谭微有些慌张,因为他们把赫连灼弄丢了。虽然都是那妖风的错,但一行七人之中独赫连灼不见,这让谭微好生自责。 此情此景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别冰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声异响果然事出有因。 “既然有烟,那我们过去看看。”别冰平静地说着,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眼尖的谭微还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和担忧。 谭微知道,那是因赫连灼而生的。 后山没有几条路,朝烟的方向自然也不会有。众人开始施展轻功。 别冰走在了最前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回 深峡 这个季节的树枝往往很脆,如果不注意脚下树枝的选择而不小心踩到弱不禁风的树枝那么这个人就逃不开坠落的危险。 谭微不会不明白。而且他本身也不轻,所以他每一个立足点都选得十分慎重,他的眼睛几乎一直盯着脚下,很少有机会去看眼前风驰电掣的别冰师姐。 比起慎之又慎的谭微,别冰则显得十分狂野。她几乎没有几眼是看脚下的,仿佛脚下是什么东西甚至有没有东西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 她的眼睛一直在望着那阵烟。可是那烟平平无奇,既没有讨人的变化,也没有传达出更多的讯息。也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 如果有人在别冰前面,兴许一回头能看到她眼睛里的焦急与忧虑,可惜没有人走得比她快。 别冰越行越快,谭微的轻功底子明明也不弱,可此时比起别冰来却显得迟缓。 但是跑得太快的马总逃不开出事的命。 也就在那谭微恰好抬头的瞬间,他便看见眼前的师姐明明在右边尚有一个更为粗壮结实的枝干可以选择的情况下不可思议地选了那根更近却细得多的去做立足点,于是那根树枝忽地被踩断,而显然没做好准备的师姐也随之倾坠。 “师姐当心!”谭微情不自禁地大喊。 可是喊叫又有什么用,师姐摔落之势已不可阻。 所幸在那千钧一发的当头反应敏捷的别冰顺着这股下落之力打了个翻转,这正好给了几位师兄出手的时间,于是下一个瞬间,别冰乘着师兄送来的力道稳住了身形,并与此同时踩了几下粗糙的树干总算重回正轨。 谭微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一想到方才的事自己根本没有相助的能力,他忽然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来。 “知道你担心,但是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去保护别人?用心点!”其中一位师兄责备道。 别冰没有回话,只是在很轻地点了下头后,继续飞快地向那烟而去。 也许在赫连灼面前,别冰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安危。 这自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不为情所困呢? —— 真彩醒来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正握着她的手。 这双手不算很长,但是手指与手背的比例恰到好处。而且其中一双手的指腹上有着很硬的茧,这和真彩的左手一模一样。这样的一双手既给人修长的感觉,也没有给人无力的柔弱感。 这双手亦很白,还很光滑细腻,如果不去看手的主人,也许很多人都会认为这是一双女孩的手。 这正是一双所有人都不会不羡慕的手。 真彩正在这双手带来的温暖中苏醒,可是当她完全清醒后,她本能地推开了这双手。 真彩毕竟还小。 男女毕竟授受不亲。 “你醒了。”武秋柔声道。 “你还好吗?”真彩也柔声问道。但是眼前的武秋目光有神脸色也不差,衣服亦还算干净,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于是真彩忽地放心继续道,“我们这是在哪?” “我也不清楚。”武秋一醒来就守着真彩,他根本没有机会去四周勘探。 但是现在真彩这么一问,武秋终于开始留意起周围的事物来。 周围自然有大风吹过的痕迹,到处都是一些各种各样花草的尸体。也有一些看起来很新的泥土,那定然是被风掀起而导致的。 从这些花草泥土上望过去,是一面陡峭的崖壁。中间悬空,许是一个深峡,但武秋这个角度显然是看不到它有多深的。 峡低深处隐约有水浪拍打巨石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不大,但仔细听还是听得到的。 那这个峡缝自然不会不深了。 但武秋还是想亲眼看看它到底有多深,于是他拉过真彩道:“我们到处看看吧。” 武秋首先就来到了悬崖旁边,但他出于为真彩的安全着想,没敢走得很靠近。 真彩不可抑制地发出了惊叹。 真彩这些年随父母颠簸,也去过不少地方。她看过很大的瀑布,也曾在水流湍急的峡谷乘过轻舟,但无论哪一个瀑布的落差也不会及得上眼下这个峡的深度,无论哪一个峡谷的水流速度也不会比眼下这个激流来得快。这样的高度直让人生出身在云霄的错觉,而那汹涌不息的激流冲撞巨石所发出的声音,竟能在这样一个高度下还可传到顶上人的耳朵,真是教人不可置信。 无论是谁看到这番景象都不会不惊叹。武秋更是吓得往回退了一步。 “这是后山吗?”真彩难以置信地道,“真是不能想象后山竟然有这样一个气势宏大的地方。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绝景。” “是啊。”武秋呆呆地望了很久才接真彩的话,“没想到一阵风之后我们竟然到了一个这样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安排,这要是放到平常刻意来寻,绝对是不可能找到的。” 说到这里,武秋无意识地抓住了真彩的手把她往回拉了一步道:“你当心。” “怕什么。”武秋自然是好意,谁知那真彩不以为然道,“你看那对面的崖壁,上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十分适合做立足点,纵是从这跃将下去也不足为惧。” 听到“跃将”二字时武秋心头忽地一紧,许是他万万没想到真彩心中居也住了一个敢于冒险的野兽,这和之前真彩在他心里的形象大相径庭。 其实真彩既然答应来这后山,武秋就应该想到的。 “你说什么呢,从这看到底怎么样也有四万八千丈了,这可与天台等高了,人要是跳下去,就算没摔死也会累死。”武秋急切地制止道,“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说到这里武秋直拉着真彩往回走。 可是真彩的手突然松开了。 “我是很认真在说的。”真彩的眼睛闪着光。她拉过武秋的手,用力拖他再次来到崖边,“你看那个凹,再看那个,还有下面那个。我们只要从这跃过去踩在第一个凹上,再利用后两个凹将下坠的势头缓下来,之后飘一段距离,最后做上面的反复循环就可以到水面上了。这个峡不过是高了些,但是下去的难度根本就不大,我们完全可以下去玩一玩啊!” 说到这里,真彩有些动情。 武秋根本没有听真彩说了些什么,他只觉得真彩定然是疯了。 就算真彩说的可行,他也不能让她去下这么一个绝深的峡。 可是他好像忘了,他们现在至多不过是同门关系,才认识真彩十天不到的武秋又有什么权力去束缚真彩呢? 真彩也根本没有理会武秋的劝阻,反而武秋越是阻止,她那年轻之心就越滚烫。 两人几乎就要打起来。 还好眼看着要打起来时,武秋急中生智。只见他拽着真彩就是一个回抛,真彩被这力甩得后退了好几步,而定下来再去看武秋时,武秋已经走到了崖边。 那真的是崖边,眼看再走一步就要踩空。 “那我先下去给你探探!”武秋大喊道。这声大喊一出来,崖边有几块碎石扑扑地往下落。 一听到这番话真彩方才的冲动突然烟消云散,只见她神情大动,几乎失声喊道:“你回来!”真彩的呼喊一出来,崖边又有几块碎石落了下去。 武秋没笑,但心里却乐了。 真彩还是关心他安危的。 也许真彩之前想去下面真的只是想去玩而已,只不过她有些自负自以为自己的轻功不差再加上一时兴起让她生了执拗。年轻人总归有些叛逆,武秋的阻止恰恰加剧了真彩的冲动。 可是眼下一见武秋要为自己犯险真彩自然绝不答应,就算要下去也是自己做这开路先锋。 真彩自然不会不爱武秋,但她也有自己的傲。 武秋也只是当真彩小孩来看的。 他们二人根本没有平等相处过。 武秋演得很成功,真彩已经为他所动。 但是怕真彩还有那样的念头,武秋决定再多逗留一会。 真彩正慢慢过来,她一直在喊武秋回来。而她每喊一句,就有碎石往下落。 演到这个程度武秋已然可以收手,可是年轻人总是容易上头,演得太过逼真的他,竟然忘了此时此刻的自己正在演戏。 他还在演,真彩让他过去他根本不听。 一条戏若是演得过于逼真,那么它就会成为真。 武秋恰恰没能逃过这条戏。 “武秋!”崖边传来了真彩的呼喊。这声呼喊撕心裂肺,不是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会令一个人发出这样的呼喊。 风吹来了。又有很多碎石扑扑地往下落。 —— 别冰一行人到出烟的地方时,四下空无一人。 而那出烟的火堆,眼看不久就要熄灭。 那生火的人一定离开了很久。 他一定是为了让别人找到他才生的火,而在这等待期间,他没有闲着。 他会去哪呢?别冰四处望着。 其实后山那么大谁能料定这火就一定是赫连灼生的,说不定是其他人。 还好细心的谭微发现了证据。 在两块大石压着的下面有一条青衣布子,那是赫连灼的衣服。许是他怕风又来捣乱,才将这布子放在这情侣石之下。 这火必然是赫连灼生的讯号,而他离开多半是为了找路。 于是谭微也四处望着。 谭微和别冰几乎是同一时间注意到那个杂草丛生的山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回 祸不单行 山洞前面有一条很浅很窄的小溪,走到这里时,谭微和别冰出现了分歧。 “师姐不急,我觉得赫连兄也有可能沿着这条溪流出了后山。”谭微道。 “怎么说?”别冰不解。 “依我看这条溪流就是流向北学的那条。这四周并没有其他的路,这条溪流就是最好的向导。” “这位师弟说的也有道理。”一位师兄附议。 显然,他们已经把别冰当作了搜救赫连灼行动的主帅。 “那这个山洞他就没兴趣先去看一看?”别冰好像发现了什么,指着那儿道,“你们看那草,明显有被人踩过的痕迹,而且这个痕迹很浅,明显是一个会轻功的人才能做得到。” 要进杂草丛生的山洞,似乎避免不了留下痕迹。经别冰这么一说,谭微不仅看到了那脚印,还看到了一条和之前差不多模样的青衣布子。 “看那里。”谭微说着就把绑在尖石上的布子解了下来,“这是赫连兄衣服上的。” 标记自然要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可是那尖石被杂草围绕着若不是眼尖之人也许很难发现,这实在算不上是一个显眼的位置,想来赫连灼已经被风吹怕了才寻了这么一个可避大风的地方留下记号。 “那就进去瞧瞧。”别冰立刻下令。 既然记号都有了,那么大家已然达成共识。但是眼前的山洞没有人知道里面有一些什么东西,可能会遇到怖人的危险亦说不定,七个人一起进去显然不是最明智的选择。 “贸然进去实在不妥。”一位师兄当即反对。 “对。这山洞诡秘幽奇,谁知道里头有些什么东西,直接进去太危险了。”一位师兄附和道。 “兴许那位师弟已经在出来的路上了,我们不妨再等等。”一位师兄建议道。 眼看进去就能寻到赫连灼,别冰自然心急如焚,可是为了大家的安危着想,也许等待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那就等到那火熄灭。”别冰指了指赫连灼生的那堆火,道。 那火在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垂危,别冰说完没过很久,那火就熄灭了。 等最后那阵烟飘上天空,别冰立即道:“我一个人先进去瞧瞧。” 是别冰答应他们上山的,也是别冰说服几位师兄带他们来的,想来别冰此刻陷在深深的自责之中,才会说出这样极端的话。 几位师兄自然不会答应,谭微更不会答应。 “绝对不行!”一位师兄当即喝道。 战场上的指挥需要保持绝对的冷静,而眼下的别冰显然已经不是主帅的最佳人选。 于是他们起了争执。 别冰一直在强调不能让大家犯险,而其他人一直在关心别冰的安危。 双方都在为对方考虑,所以才会起争执。 这就是世上最残忍的事。明明没有恶意的双方,却要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到最后不惜大打出手。 别冰虽不至于到出手那一步,但她那想要寻到赫连灼的迫切心情本就如火一般,经过当下这番争吵更是愈烧愈旺,到最后别冰眼看言语已不能说动他们时她忽然一个起身飞快往洞里而去。她走得很快,离开的时候还拂了下衣袖制造了一阵强风,强风夹着碎石泥土迷乱了谭微和几位师兄的眼睛,而等他们回复后再去看时,别冰已无影无踪。 这是一种逃避。 人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好像也只能选择逃避,可是逃避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别冰自己确实进去了,但她想让大家留下的目的却没有达到。在别冰不见后没多久,大家交换了下眼神,也跟着进了去。 如果早知道大家都要进去这一结果,那么他们还会不会发生这一段争吵呢? —— 风停下的时候,崖边的碎石差不多被吹得干净。 真彩刚刚明明还在这里,可是眼下已不在。 她在哪里? 此时此刻如果有人能站在深峡的最低处,一定可以看到比较远的天上正有两个人影往下坠。 这两个人影虽都是往下,可一个慌张,一个却有身法。 有身法的那人是个女子,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看到她优美的身形和在空中飞舞的长发。她在崖壁上见缝插针,反应极快,有好几次都眼看就要追上那另一人。 可是那另一人明显是没有做好准备就往下坠的。他的动作糟糟没有章法,不仅没让下坠之势减缓反而有好几次还因此错过了女子的搭救。 都说人在危急关头会爆发出潜能,可眼下这人不仅没有一点潜能,反而连寻常的轻功都不懂得施展了。 可能只因这峡实在太高太峭,那人已对它生了畏惧之心,他已认为自己非死不可。 如果他没见过这峡,说不定在坠下的当头就能做出反应。 人们都说勇者无惧,其实无知者也是无畏的。 还好也因这峡太高,他才没有立刻坠亡,女子才有足够的时间去救他。 可若是另一人不配合,女子只有抓住他这一条办法。 但是这条办法毕竟太难太极限。 峡谷虽深,但坠的时间长了,还是会到底的。 此刻两人就已经过了一半。 许是眼见谷底越来越近,那女子越来越急,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可是她显然无法驾驭这个速度,有好几次她险些就要踩空。 所幸,许是下坠的时间长了那另一人意外地发现自己没有死突然生了意识,又见女子正为她拼命而不断犯险生了想要保护的冲动,只见那人忽地一个翻转,两条腿各做了一个踢踏,而这正是标准的起身之法。 那人的动作异常标准,因此下坠的势头当即便减缓了大半,女子怎能放过这一绝佳的机会,她当即做了一个回转送去一道气旋,而她定睛再去看时那人已乘着气旋稳住了身形。 崖壁上凹凸不平,女子在上面如履平地,而那人也依葫芦画瓢,慢慢地往下走去。 这段危机好像终于过去。 可是旧的危险过去,新的危险还是会来。人只要在世,总免不了经受风浪。 接近谷底的时候,女子盯着那巨石道:“就在那里歇会!” 那人的目光也锁定到了那巨石上。 那是一块很大的石头,虽然不平,但因为它足够大所以也有很多相较平坦的地方。 而且它还足够高,那激流根本没能将它吞没。 那实在是一个很适合休息的地方。 女子为了救那人已经很累了,她一锁定目标便加速着过去。 变故也就发生在这一刹那。 当女子靠近巨石时,她突然感觉那汹涌湍急的激流生出了霸道的吸引之力,就好像水中凭空伸出了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大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双腿,而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无法挣开这束缚。 木龙车停靠的时候管事的会让大家往后退。这个道理那女子不会不懂,可是她绝想到那激流竟流得那么快那么急! 那是一个百斤的活人,竟也在一瞬间被那水流给吸了过去。 女子万万不会想到。 那人也万万没有想到。见女子突然遇险他情不自禁地大喊:“真彩!”可这声喊叫实在太过多余,因为还没等他话音落地,他也不可反抗地进了这涛涛急流之中。 可这还不是最糟的。 武秋刚被卷入水中就遇上了之前他们想要在上面休息的巨石。也不知这巨石究竟有多大,武秋的头眼看就要做那开山巨斧。 只可惜他的头不是铁做的。 武秋岂能不知若自己迎面撞去自然逃不过一死,当下求生欲暴涨,深吸了一口气把两只手往前送。 武秋水性并不好,没有两只手的帮助,他根本游不起来。 可是他全身上下只有手和脚能往石头上撞。而眼下他要扭身水流自然不会答应,所以他只能用手。 所以他才深吸了一口气。 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还能有吸气的意识,也不知之前下坠的时候为什么他一直没有翻身的想法。 如果他早早反应过来,真彩也不至于下到那么深才把他救下。如果早点被救下说不定他们就还有力气往回走,也就不用来这巨石上休息了。 偏偏他们还休息不成,被水给卷了去。 这好像就叫作祸不单行。 武秋在水中紧闭了双眼,不过他的头脑始终是清醒的。 他要在手碰到巨石时立刻做出反应。 水压崩满了他的双耳,他已只能听见自己的嗡嗡声。 他的面前也是一片漆黑。 他的嘴鼻显然也不能再用。 他只剩下触觉。 激流自然不会不快,可是那一刻却如上课般漫长。 世界静得只能听见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他的手终于碰到了巨石。 “好痛!”武秋在心里大喊。 还好有了这个痛觉,不然武秋还真地不好判断。现在既然已经感知到了疼痛,武秋当即顺着这块巨石摸上去。 可水里的石头难免生些青苔,而一旦有了青苔,石头就会变得很滑。 武秋这一摸就摸到了最滑的地方。他失败了,而等他要重整旗鼓卷土重来时,水流已不给他机会。 他整个身体已撞上巨石。 不过是手碰到巨石就已疼痛非常,现在的他恐怕已意识模糊。 他甚至已经喷出鲜血。 但他忍住了。如果他此时再把嘴张开,必然逃不开被水灌满的厄运。 鲜血侵蚀了他的意识,他只觉得自己昏昏欲睡。 就在他快要入梦的当头,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 那还是一只极温极暖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回 巨蟒 风也许有停下的时候,可是水却没有。 从前有人在川上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也不知道眼下这涛涛急流,究竟不停不歇地流了多少年。 真彩此刻就身处在这川中,不过她所在的巨石很大很平坦,所以她没有受到这激流的干扰。 但她怎么也不会忘记方才就是这同魔鬼一般的激流将她拖进了水底。 所以此刻的她格外的小心。 她在很小心地照顾着武秋。 武秋可能是受了什么撞击,不然根本没有吃多少水进去的他绝不会昏迷得如此沉。 真彩也是从水里死里逃生上来的,但她的衣服现在已经干了。 她用她至暖至刚的佛源内功驱走了讨厌的湿。 但是武秋的衣服已经湿透。真彩甚至不用去碰他,就能感觉到那衣服在不停地冒水。 在为自己驱水后,真彩开始帮武秋。 人总是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够去保护别人。 真彩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真彩去抱武秋,她要把他翻过身来,才好运功进去。 抱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这张脸似曾相识。 他们已经认识有些日子了,自然不会不相识,可是此刻的真彩偏偏有这种错觉。 她忽然明白了,这分明就是那天在琴房门外看见的那张脸。那张脸是她此生见过的最好看的脸。 就和眼前这张脸一模一样。 而在水的湿润下,这张脸甚至要更好看了。 这也好像是真彩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武秋。 于是《梦与樱花》的旋律突然响了。 原来不只武秋听到了那曲子,真彩也听到了。那那天的真彩岂非也同武秋一样魂萦梦绕? 旋律响在真彩的脑海,而那激流拍打巨石的声音虽然杂乱无章,但眼下在真彩的耳朵里那就是最好的伴奏。 真彩突然觉得自己的额眉被谁亲吻了一下,不然她的脸为什么炙炙发烫? 呼呼呼。 真彩忽地摇了摇头,她突然意识到眼下还有正事要做。 受伤的人,总是很容易着凉的。 真彩绝不能让武秋着凉。 真彩要先从头发着手,因为天灵盖是一个人最容易进气的地方,那也是一个人最容易被锁定的要门。 一个人若是被锁住了天灵盖,那么他的眼睛甚至都无法移动。 真彩的天灵盖此刻就被锁住,不然意识清醒的她的眼睛为什么无法移动? 那她在看哪里? 她好像在看武秋的睫眉。 武秋的眉毛算不上浓,但却有型。明明也没有刀斧的痕迹,却偏偏令人移不开眼。 可更好看的还是他的睫毛。 他的睫毛也许算不上最长的,但却很翘。而且生得很密,这让人不得不去想这是不是一个女孩的睫毛。而且也只有施过妆容后的女孩才有这般好看的睫。 在这样的睫毛上还有水,毕竟武秋刚从水里出来。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美,这滴水反而像清晨爬在小草上欲滴不滴的那颗露珠。 露珠闪着光。就像武秋的眼睛。 真彩赶紧用手把那颗露珠融了。 她自然不是要把武秋融在心里,而是这露珠若一直挂在那里她便永远也没办法给武秋运功驱水了。 真彩的眼睛终于移向了别处。 她给武秋顺了顺头发,在找准武秋的天灵盖后,她开始运功。 —— 传言后山深处住着比大树还要粗壮的巨蟒,而且它长,长得看不到头尾。 然而这毕竟只是个传言,根本没有人会真的相信。 没有人会相信世上竟有这般巨大的走兽。 可是传言往往不是空穴来风。 此时此刻的赫连灼,就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这么一条巨蟒。 这条巨蟒不像其他蛇一样有着看不懂的纹案,它的全身很干净。 但是没有人会去质疑它的实力,只因它足够粗足够长。 它此刻就盘卷在一个看不到顶的柱子上。赫连灼看到了它的头,但是究竟哪里才是尾,仰头一直往上的他却根本看不到尽头。 而且洞里毕竟是极昏极暗的。 赫连灼可没有做火把,身上也没有其他照明工具,他是一路随心而动的。 走着走着,他就来到了这里。 就好像受到了什么召唤的指引,不然他凭什么一路畅行无阻呢? 于是在他看到这条巨蟒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他吓了一跳。 他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他似乎已不能移动。 赫连灼见过很多世事,而其中很多都是极悲极惨的。他的心已趋于稳定,已很少有东西能让他波动。 但很少毕竟还是有的。 眼前的巨蟒便超出了他的理解。 所以他吓了一跳。没有人不会吓一跳,只因这条巨蟒太粗太长。 洞里没有一点声音。连不时传来的滴水声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彻底消失了。 蛇未动。赫连灼亦是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被冻结。 嘀嗒,嘀嗒,嘀嗒。 过了一段时间,赫连灼已接受了眼前这条巨蟒的存在,他觉得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是赶紧离开这里。 蟒蛇不会主动攻击人,但赫连灼只知道若它真的被吵醒攻击自己的话自己是根本没有招架之力的。 他还不能死。 起码现在不能。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还有事没做完的人,总是会格外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终于迈开了脚步,他正尝试逃离。 其实现在的赫连灼可能还不明白,正是有东西召唤他他才会来到这里的。既然来了,那东西又怎会放他走呢? 就在赫连灼走出第一步的瞬间,本来极静的洞里突然出现了一阵摩擦声。 那是粗糙的皮肤摩擦柱子的声音。 这声音很近,赫连灼听得比任何人都要真切。 毫无疑问,是巨蟒醒了。 赫连灼本打算逃离,但眼下的他却又不能移动了。 这感觉就和来时一模一样。 来的时候他看到巨蟒之后不能移动,走的时候他听到巨蟒之后不能移动。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庞然大物才能让人恐惧惊怖至此? 赫连灼正努力驱赶这种感觉,可是他越是尝试就越被它围绕。 他已不胜其扰。 被小孩烦够的大人,就算他再平和再冷静也会发怒的。 恐惧惊怖的感觉在赫连灼眼里就是小孩,他绝不允许自己有这种感觉,于是他怒了。 赫连灼很少发怒,但眼下的他却突然抽出一把很短但锋利的野刀,这把刀是别冰师姐赠给他防身的。 他要扎向哪里? 当他抽出的那瞬间,他的手突然往回,而那条路线正是往自己的大腿去的。 他想利用鲜血来战胜恐惧! 赫连灼才十几岁,倒不失为一条汉子。 可是他失败了。 那刀明明看着就要刺进大腿,却偏偏在最后一刻被一道强风给击走。那强风范围很小,也只有那短刀才感受到了它的力量。 赫连灼的手被震得发麻,而那被击走的短刀,在洞内昏暗的光线下明晃晃地扎进了旁边的石壁。 咣咻。 在一声很轻但锐利的撞击声中,短刀一头扎进了石壁中。 短刀虽短,却也有一尺有余的刃,可此时那刀刃已完全和石壁融为一体。 没有人可以只靠隔空的内劲就把刀扎得如此深,赫连灼绝不相信眼前所见。 他突然觉得,从方才到现在,只不过是一场梦。 只可惜这场梦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他的手仍在发麻,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惊怖到极限的赫连灼,却突然没有想再往洞口多走一步,而是不可思议地回头了。 回头的他就在看那条巨蟒,他突然觉得它已不是凡间之物。若世上真有神仙,那它一定从天上而来。 “你是什么人!”赫连灼突然鼓起了勇气,厉声道。 没有人会去和一个动物说话,这未免有些自欺欺人。 可是赫连灼却说了。 而且他正等待着它的回应。 他定然是疯了。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赫连灼疯了的时候,洞里突然传来了人声。 “不要害怕。” 这人声无比真切,就像有人在自己的耳边低语,可是你却说不出它的方位。 赫连灼又是一惊,但这一惊已经没有之前的那么浓烈了,他好像正慢慢地接受着什么新事物。 人之所以能有几千年的文明,正是因为他们能够接受新的事物。而当木龙车出现的时候,很多人还是不愿相信世上竟有这般奇巧的东西存在。可若是只因为不愿相信就对它敬而远之的话,那才叫自欺欺人。 赫连灼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正克服自己的恐惧,努力让自己相信眼前这巨蟒的存在。 “是你在说话么?”赫连灼对着那巨蟒问。 “是。”人声又传来了。 “那你是什么人?”赫连灼又问道。 “不要害怕。”可是回答却和之前一模一样。 “你不说话,那我就走了。”说完赫连灼就去拔刀,而拔出后的他正往洞口而去。 他已认定是这条巨蟒指引他来到这里的,可是当下和它却无法沟通,于是他干脆以退为攻。 他自然不是真的要出去,他走得很慢,他在等巨蟒的回话。 如果之前的他能走得那么潇洒,那这把刀也不至于拔出来了。 “不能走。”人声再次传来。而当这声音落地后,赫连灼突然被一道强风隔断了去路。 赫连灼突然笑了。他的笑容很浅,但却一反他平时的面无表情,原来他的笑容也能那么俊朗那么好看。 那他以前定然也是一个爱笑的孩子。 他肯定也会经常拉着父亲母亲的手,用自己的笑容感动他们,让他们给自己买糖吃买玩物玩。 赫连灼笑了,既然眼前已被强风所阻,他便大步地往回走。而此刻的他已经丝毫没有恐惧惊怖的感觉了。 他的一身已轻如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回 龙生九子 身轻如雁的人,总是走得很快的。 赫连灼转眼就走到了巨蟒面前。 “你既不让我走,为何不说些我能听懂的话?”赫连灼很自在地说着,就像和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叙起了家常。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已把巨蟒当作了朋友。 世上能够一见如故的人,往往有着相同的命运。 但赫连灼现在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只觉得眼前的巨蟒没有恶意,而且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龙的存在。”人声再次传来。这次的声音赫连灼听得更分明了:是一个偏沉的女声但带着几分孩童的尖,听起来年纪很大了。 “也许我会相信,但起码时至今日我还未见过龙。” “那你今日见到了。你眼前的就是龙。” “什么?”赫连灼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面前这明明就是一条蟒蛇,只不过比寻常的更长更壮些,但它仍然是一条蛇,“可你明明只是蛇的模样。” 赫连灼好像无条件相信了巨蟒的话,不然他也不会用“模样”这个词了。 “龙也有老去的那一天。”人声中带着些悲凉,好像是某个人想到了伤心往事情不自禁说出的话。 听到这话赫连灼突然心里一紧。但他当然不是因为什么老去。他还年轻,哪里懂得老去的滋味,但他明白人声中的悲凉。 他不会不明白。因为他也经历过这般悲凉的世事。 那你可否讲讲你从前的事? 赫连灼心里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可是话到嘴边还是被他咽了下去。他明白一个人回忆往事的苦,虽然眼前的巨蟒与他非亲非故,他也不绝能让它受这般煎熬。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赫连灼明白这个道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你且说说我在想什么。”赫连灼倒想看看这巨蟒到底是何方神圣。 “因为你的从前也同样凄惨,所以你不忍听孤的往事。” 赫连灼不语。巨蟒确实说到了他心里。 人声再道:“但既然是孤召你来的,孤已经做好了准备。孤会把从前的事,全部都讲给你听。” 赫连灼忽地盘腿坐下,也不管这洞内干不干净,道:“那晚辈就听着。” 巨蟒一直在用“孤”自称,赫连灼直认为它以帝王自居,然当今皇帝早被废除,赫连灼为了表示尊敬便用了“晚辈”自称。 然而后来赫连灼才明白,眼下这自己的揣测竟大错特错。 “你知道‘龙生九子’吗?” “当然。龙生九子,各有所好,但皆不成龙。”赫连灼隐隐觉得巨蟒接下来要讲的会是一个寻常人难以接受的故事,但蛇既然都能说话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事再是赫连灼不能理解的了。 “孤也曾有九个孩子。” 这个“曾”字就代表孩子们已经不在。但龙的孩子怎么会死去呢,赫连灼既为它伤悲又带了些好奇。 “孤的长子名唤囚牛。许是它取了一个并不吉祥的名字,不然为何它一辈子都要被囚禁在琴上呢?” “怎么说?” “孤的所有孩儿中,就属它性情最为温顺。它明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只因它专好音律能辨万物之声,就被人捉了去做成了琴头。而它若是不死,这一生也都只能与那把琴为伴了。多少年过去了啊,孤还真是有些想念它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本就是人的强词夺理。赫连灼不语,他似乎已不忍再听下去。 但是巨蟒还在说着。 “孤的次子名唤睚眦。比起老大的温顺,它就显得十分凶恶了。它性情暴烈,凶狠好斗,而有这样性格的它,必是活不长久的。它也十分叛逆,还未完全长大的时候就弃孤而去,后来没多久,就被人捉去刻在了剑柄吞口之上。它虽然残暴,但毕竟是孤的孩子,也是一条性命,就因为它的性格能为兵刃拔升战力,就被无情的人们夺去了肉身。” “问鼎剑。”赫连灼突然开口了。 “是啊。传说获得此剑的人就能获得问鼎天下的力量。当年多少人为之疯狂,又有多少人为此而死,可是最后发现这把剑根本不存在。” “既然不存在,为何还要追逐?”赫连灼不解。 “谁都想做皇帝,谁都想拥有无上的权力,而为了这些就算没有的东西他们也会去追逐的。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只有熔入睚眦的精魂才能够做出问鼎剑,于是孤那孩儿也就······” 赫连灼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巨蟒的神情。 “孤的三子名唤嘲风,也和它的哥哥们一样,不过因为江湖术士说它有威慑妖魔清除灾祸的作用,就被皇家的人捉去做在了宫殿之上。封建的神鬼迷信害死孤儿,可是孤却无能为力。” 见赫连灼低头,巨蟒停顿了一会儿,许在努力平定心情。随后它继续道: “孤的四子名唤蒲牢,因为好鸣,被人捉去铸成了钟钮; 五子狻猊,因为它的皮能卖大钱,就被人残忍地削去。也不知它现今流落何方; 六子霸下,是一只龟。传言它的壳能保人长生不老,于是它就被人截去了龟壳,而失去了龟壳护佑的它,也因此丢了性命。这世上又怎么有长生不老之人?愚蠢的人类总是做着不死的美梦,可怜孤那霸下孩儿,多好的一个孩子······ 七子狴犴,自幼在不咸山莫涯长大。可因为它能吃的都被人吃了,而莫涯泉也被人污染,就死在了饥渴交迫之下; 八子负屃,也许老八是所有孩子之中长得最像孤的,它好文,它儒雅,是所有孩子中最可爱的。可即使是这样,也没逃过被束缚在石碑上的厄运。只因那皇帝认为自己功盖古今,需要一个世间仅有的石碑来昭示他的功绩。人死化作一抔黄土,还要拉下孤儿陪葬,也不知道人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九子螭吻······” 如果说之前的言语中还带着些忿恨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巨蟒已泣不成声。当悲伤盖过了憎怨,山也就崩塌。 赫连灼的山似也要倾颓。他绝没想到眼前这非凡之物竟也有和他一样的惨痛回忆。而那九子的死,也定然是最残酷的。赫连灼已不忍再听下去,所以他沉默,而他的泪水眼看就要夺眶而出。 他的亲人都已亡故,而巨蟒的所有孩子,也已殒落。 赫连灼似乎终于明白巨蟒自称“孤”的原因,什么权位,什么尊号,这岂是它想要的,它想要的,只不过是最普普通通的亲情,而恰恰是这最寻常的亲情,人间竟也没给它丝毫机会! 它现已孤身一人。 若能比较的话,赫连灼看起来还好些。他起码还有朋友,还有师姐的照顾,而眼前的巨蟒,却是孤苦伶仃的。 从前的人说“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岂非就是为这条巨蟒而作?人间就是它的惶恐滩,它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孩儿担惊受怕,然而即便是这样它也没能保住孩子们的命。没有人给它机会,没有人有情,最后它也只能遁入这零丁洋里终老一生。 洞里陷入一片死寂。 就好像方才这里说的所有话都没有存在过。 “不要害怕。”熟悉的人声再度传来。 赫连灼随便拭了拭眼泪,仰头望着巨蟒。 “不必感伤。都已过去这么多年,孤早看淡。” 可是人声中仍然带着哽噎。 丧子之痛,又岂是时间所能够抚平的? 再长再久的时间也不能够。 赫连灼明白,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其实也过去好些年了,他自己也不过十几来岁,可是他的伤口始终作痛。也许他最多只能偶尔忘记,但这创口却是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了。 而虽然对象不一样,但都是亲人。那么巨蟒的创口岂非也同赫连灼一样,千年万年都无法愈合? “你知道孤为什么唤你前来吗,就是因为你同孤一样命犯孤星,还犯的是克亲人的那颗。仅从这一点来说,孤与你就是一类物。 其他人也许不会明白其中的伤痛,但你定然明白。而孤现已风烛残年,说不定哪天就要去会孤的孩子们,孤不愿孤的力量就此绝传,孤决定传功于你。” “好。” 没有人会想到赫连灼竟答得如此干脆。 他岂不知风烛残年的巨蟒若再散去一身功力定然逃不开死去的命运,但是他只能接受。 这不是一种馈赠,而仅仅是一种请求。 赫连灼不懂得怎么拒绝别人,而这请求他更是只能答应。 他当然不希望巨蟒死去,但他也不希望它郁郁而终。 所以他与其三辞,不如立马就下决断,也省去了巨蟒再费一番口舌。 巨蟒却不惊讶,因为这是它选择的人,它清楚他的秉性。 “不要害怕。”这四个字再次传来。 “孤的神力已大不如前,甚至连龙形都无法变回了,还望你不要嫌弃。” 赫连灼不语,他已低头做好了准备。 “在这之前孤还有话要对你说。” “在下听着。” “吾二人皆是天煞星下凡,若交合在一起只怕会更为凶险,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吗?” 赫连灼不语。他确实需要巨蟒的力量,因为他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在等他。 他需要变强。 可这变强的代价若是牺牲其他人的话,那赫连灼宁可不要。 然人总是有邪念的,尤其是当他只为某一件事而活着的时候,他就必然逃不开邪念的侵蚀。 赫连灼已混乱一片,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挣扎。 还好就在他最迷惘的时候,人声响起了: “你是一个好孩子。孤就告诉你吧,克亲人永远只克亲人,你已没有亲人可克了。” 是啊,我已没有亲人,还怕什么孤星? “但是爱情总有变成亲情的那一天。” 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突然对孩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我是不是就不配拥有爱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回 密谈 五弦上的低音弦突然不名其妙地响了一下。 就和上次一模一样。 别冰走得很匆忙,忙得忘记把五弦放下。 于是她此刻就背着这把琴。 她也没有带琴盒,而是把五弦直接背负在肩上。 五弦是琵琶的一种,它比寻常的四弦琵琶多了一根低音弦。既然多了一根弦,那它的表现力便更为丰富。从前的人爱用拨子耍琴,现在的人慢慢弃拨子不用,而直改用手。 比起拨子,手毕竟能够直接接触琴弦,而直接接触的东西,才更能传达出内心的情感。 从前的人说丝不如竹竹不如肉,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别冰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却不明白五弦为什么会忽然不受控制地响。 这实在是一件很吓人的事,尤其在这伸手几乎不见五指的山洞里。 于是本来一片安静的山洞,突然被这空弦之声灌满。 别冰不由得停下了匆匆的脚步。 上次五弦响的时候,别冰便不由自主地上山来寻赫连灼,结果一到这里就发现赫连灼失踪了。 那这次的响呢,难道赫连灼真的出了什么事吗? 别冰绝不敢相信。 她是强行脱队进来的,她也没有带照明的东西。 但她偏偏畅行无阻,而她一路上都在想着赫连灼,似乎没有刻意去看脚下的路。 她没有摔跤,也没有碰到什么东西,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一直在牵着她。 这也是一件吓人的事。 也只有在五弦响的时候,她才去看了眼四周和脚下。 确实是什么都看不见,黑得让人分不清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别冰停下的时候,她正竖着耳朵听。 当弦不再振动后,她隐隐约约听到哪里传来了风声。 风声不是来自洞口,应该不是谭微一行人的声音。 风声好像来自洞内深处。 但这声音很小。别冰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心无杂念。 她要把注意力全放在耳朵上。 听到了。 那是一种用内力做出的气墙的声音,虽然表现为风,但比起大自然的风的随性,它却是持续而均匀的。 所以别冰很容易就听辨了出来。 会是赫连灼吗? 应该不是。别冰不会不知道要做出这种气墙无外乎两种方法,一种是功力尚浅的人不得不一直运功去维持这道气墙;一种是功力深厚的人,直接做出一道坚实的气墙待它自然消亡。 赫连灼没有那样的实力,而那气墙正有减弱的迹象,所以不应该是他。 那会是谁? 眼下洞内一片漆黑,她只能依靠声音寻找方向。 就算那不是赫连灼,她也只能先过去瞧瞧。 她把五弦卸下,运功做了道很浅的气墙围在身前,这样一来如果不小心碰到了哪里总归能有个防护。 于是别冰加快了脚步。 这个防护似乎非常多余,因为她之前就没有出什么事。 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也是被召引来的,所以不管她怎么走都不会有事,不管怎么走也都能走到那个地方。 就像赫连灼一样。 —— 为武秋驱水后,真彩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武秋受了撞击之伤,强行用内力唤醒并不是一件好事,真彩绝不愿意武秋留下什么后遗之症。 于是她只能等待。 在等待中她终于有机会环顾四周。 其实很多人都不会没有环顾四周的习惯,但是只因眼下太忙碌,他们已丝毫没有机会去留意周围,于是他们也渐渐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这实在是一件很伤惨的事。 尤其在节奏越来越快的如今,很多人都已忘记自己身处何方。 还好真彩终于有了机会。 巨石很大,而在它之下自然都是那涛涛急流。水仍然很快,快得让人不敢轻易就施展轻功。 真彩不会忘记刚下来时被水卷入的那种无力与绝望。 不过这水虽急,却不算宽,没多久就能看到那坑坑洼洼的崖壁。真彩知道,那是她下来的路。 但是她下来时却没注意到,崖壁上靠近水流的地方,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洞。小洞虽小,却也足以进一个人。 很显然那就是为人设计的洞口。 这实在让人有些吃惊。 究竟会是谁在这深峡之底凿了这么一个洞呢? 再往另一边看过去,就是武秋坠崖之处的最下面。比起另一块崖壁的凹凸不平,这块则显得十分平整。而且它是由上往下越来越缩,相信世上绝没有人能利用这块崖壁走出轻功。 因为平整,崖壁便一览无遗,所以最后真彩的目光仍被那个有着人力痕迹的山洞所吸引。 若非还要照顾尚在昏迷的武秋,真彩定然一跃而起往那山洞而去,要知道真彩的心中也是住着一个敢于冒险的猛兽的。 但她在一跃而起之前当然要考虑自己会不会再次被激流所缚,所以在武秋醒来之前,她要想出办法。 如果有办法去那山洞,那就也有办法回深峡之顶,总之能过水的束缚一切都好说。不过真彩定然是偏向于前者的,因为那顶上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物,她更愿意去没有去过的地方。 真彩开始东张西望。 东张西望的时候,真彩又不自觉地看到了武秋。 武秋的呼吸比起刚上来时的微弱不称,现在则显得均匀有力多了。而在这呼吸之下,他的小腹随之起伏。 九月虽凉,但毕竟尚热,武秋没有穿很多,于是练武之人硬朗的肌肉若隐若现。 真彩不由自主地把手放了上去。 在这起伏之下,真彩最开始被武秋的男性魅力所吸引,之后则为他的丹田所惊讶。 内力自然来自全身,但丹田却是汇聚之所,于是丹田大不大就成为了内力深不深的标识。 武秋的内力自然是很深的,这让真彩非常羡慕。 内力的深浅就如同音域的高低,很大一部分源自先天。先天不足的人,后天不知要比别人多费多少时间才能弥补。而且要拓宽纯真声的音域,绝不是一件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 这世上很多事除了努力,确实还是需要一些运气一些天分。 所以真彩不会不羡慕。 世上不乏有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这也是当今社会矛盾的一大要因。 而人心,却是矛盾的无上之因。 但他的品相和纯度却是及不上我的。 真彩想。她似乎变得高兴了起来。 纯度就是指内力干不干净。越是能够集中注意力提炼内力的人,他的内力纯度就越高。 大多数人都由内提出内力,也有一些专练外家功夫的人从外引出内力。虽然原理不一样但结果还是一样的。 殊途同归本就是自然的法则。 那真彩和武秋呢,天定的缘分然性格的冲撞会不会让他们殊途同归呢? 其实现在的真彩还是没有把武秋当成自己人的,不然她也不会刻意去和武秋比较内力上的孰高孰低,就算她自己不承认,很多心思仍然可以从细节上看出来。 没有人能逃过天神的眼睛。 天神虽不存在,但他却一直注视着人间。 对于一个人来说,其他所有人就是天神,而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其他人不会看不明白。 不要有小心思,做人要干净。 真彩也许明白这个道理,只可惜她现在还太小,她还需要长大。 成长之路正是一条拔炼自身纯度的路。 很多人走火入魔,但也有很多人最终获得了那最纯净的不咸内力。 就像不咸山的水。 永远白,也永远不咸。 ——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失去的人,他也就不害怕失去了。 赫连灼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的亲人都已亡故。 所以他愿意接受这孤星之力。 但是他犹豫了,只因他心中还有一个人。 赫连灼一直在努力躲避,可他仍然害怕自己有朝一日还是会动情。 赫连灼毕竟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他体内流淌的血液,亦是最炽热的。 但他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这件事甚至已经影响他的喜好。 他绝不会喜欢《侠客行》这首诗,这首诗根本比不上李白其他天马行空的作品。 他还小的时候,就一直喜欢着《梦游天姥吟留别》,他喜欢李白的想象力,而吹笛也是需要想象力的。 想象力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但是为了那件事,他甚至放弃了这个财富。 他需要变强,而这也是他来北学的唯一目的。 虽然日夜勤学苦练也能变强,但眼下就有一条捷径可以走。 他为什么不走? 赫连灼陷入了两难之境,他的表情很少出现这般的起伏。 巨蟒明白他的苦衷,所以它没有说话。 它只是在静心地等待。 但若是有人来了,那么它就不得不开口说话。 “有客人来了。” 赫连灼虽还在踯躅,但一听有人来了他还是静下了心去听动静。 是不是他隐约觉得这个人他认识。 他不会不认识,因为来的人,正是别冰师姐。 别冰的脚步很轻,但山洞太过安静,除了那气墙的声音外,所能够听见的也就是别冰的脚步声了。 别冰是摸黑来的,她自然没有注意到她面前还有一道气墙。那是之前巨蟒为了阻止赫连灼离开而设的,但此时的气墙已经十分微弱。 但他们还是撞上了。 呼咻。 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风声。 幸好别冰之前也围了一道气墙,不然此刻的她定然天旋地转。 但是赫连灼却不知道她有没有做好防护,于是本来坐着的他突然起身一个箭步就到了别冰那里。 赫连灼自然是怕师姐有恙,可是不想却帮了倒忙。 别冰冲开气墙的时候,赫连灼正好赶到。而别冰正在往前,于是两人猛地撞在了一起。 “什么人!”别冰被撞了一下有些恼怒,但这声音之中更多的还是警惕。 “是我,师姐。”赫连灼努力消除晕眩的感觉,沉声道。 “你真的在这里!”之前别冰的语气中明明还有恼怒和警惕,此时却是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听得出的欢愉。 “既然来了,就到孤身边来吧。”人声突然传来。 别冰自然吓了一跳。 赫连灼不得不和她说了很久,她才慢慢接受巨蟒的存在。 “现在,孤想和女娃单独说说话。” 赫连灼知道,他可能要出去一会儿。 他很识趣地往外走,而走着走着,突然有一阵强风出现。 就和上次一模一样。 不过这次却不是阻断赫连灼的去路,而是挡在了他的身后。 风很烈,噪音很大,赫连灼已听不清里面在讲些什么。 赫连灼知道,接下的对话巨蟒不愿意让他听到。 于是他只好等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回 囚牛(上) 外面的水仍然激激,但在洞内听起来已不大了。 而除了外面的水流声,洞内还能听到一些滴水声。 滴答,滴答。 武秋此刻就在听这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滴水声,他的耳朵好像不由自主地就会去留意水的声音。 可能只因之前太险太侥幸。 真彩也听到了滴水声,但是她仍在为方才的大胆心有余悸。 他们很不容易才越过那激流来到山洞之内。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真彩也许就不敢冒这个险了。 还好无知者总是无畏的。 不论如何,我们现在已达到了目的。 真彩想着,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忘记之前发生的事,专心致志于眼下。 毕竟山洞内险还是不险,没有人知道。 但是山洞内很亮,这是武秋和真彩有目共睹的。 然这也恰恰是他们所担心的。 眼下这个山洞明明也没有其他的开口,却明亮得异常,想必没有人不会生些怀疑与惊讶。 所以他们俩走得很慢很小心。 洞口明显有人活动的痕迹,说不定里面就有一些机关。 武秋走在前面,他想着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也能为真彩挡一挡。 之前真彩已救了他两次,虽然武秋心存感激,但他显然是不开心的。 他觉得自己才应该是那个救人的人,可是真彩偏偏没有遇险。 武秋自然关心真彩,但他却也希望真彩出事。 人心永远是矛盾的,而矛与盾也永远是并存的。 武秋走得很警惕,每走一步都要四处看看,但这好像有些多余,因为直到他们走进了深处,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但危险往往就发生在人们正要放松警惕的时候。 走到深处时武秋看到前面有一个拐口,而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一个火把,火把照着的是什么东西武秋非常想知道,于是他加快了脚步。 变故就来自这时。 “当心!”洞里传来了真彩急切的呼喊。 当武秋正要走过那个拐口时,一只利箭毫不留情地撕裂了空气,再去看时,利箭已到武秋胸口。 武秋根本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只利箭射来,而且这只箭的角度非常刁钻,他已避无可避。 武秋的脸上只有惊与怖。 还好就在那旦夕的当头,又有一只利箭飞了出来,而它的方向,却是朝先前那只箭去的。 而且它远远要比之前的快。 于是在真彩正要出手相救的瞬间,两只利箭已经相撞,只听得呼咻的剧烈一声,它们已不知所踪。 原来是内力所化的利箭。 那会是谁有这么精致的内力呢?又是谁替武秋挡下了这最危险的一箭呢? 显然不是真彩。真彩的出手慢了很多,她相救的时候两只箭已经相撞。 不知道是谁。 武秋一头雾水。 比起之前的惊怖,他现在更多的是好奇。 武秋突然拉过真彩,也不顾许多直接往拐口后面冲去。 这次倒是平安无事。 于是武秋看到了另一个火把。 两个火把十分对称,而在它们中间,竟然放了两把小提琴。 然而这却不是最让他们惊讶的事。 他们惊讶的是火把为什么一直不灭,而盛放琴的展台上竟是一尘不染。 这显然是有人日日来打扫的迹象。 可是再去环顾四周,四周已没有路。这里已然是尽头。 难道有人能天天都轻松自如地越过那涛涛急流? 真彩绝不相信。 武秋也不相信,但他更想看看那两把琴长什么样。 他毕竟是学小提的,他不会不对这藏在洞里的琴感兴趣。 于是他往前走去。 武秋的眼力虽不及谭微,但走得很近时,他突然发现这分明就是一个祭坛,而他脚下的那些看不懂的纹案,正是古老的术式。 纹案不发光的时候也许武秋并不会注意到,但此时此刻那纹案正发着光。 好像是因为踩到了它们,它们才发光的,不然武秋早就能看到。 武秋大惊,赶紧提上一股真气,生怕又有什么利箭朝自己飞来。 真彩也抛开了好奇,专注地看着武秋的周围。 她虽然也想知道那两把琴的模样,可是武秋的安危她不能不顾。 不过这回显然是他们多虑了。 那纹案的光越来越强,火把的火也越烧越旺,但它们趋于稳定时,也没有出现什么利箭。 武秋总算松了口气。 可是就在武秋吁气的当头,洞里突然传来了人声。 “不要害怕。” 这人声仿佛很远,远得像天神的呼唤;这人声又仿佛很近,近得像亲人在耳边的呢喃。 武秋登时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 小枫是北学对面居酒屋的小二。 她也是新生,但却比武秋他们先来到这里。 只因她需要钱。 她来自村里,而村里重男轻女,她甚至连自己的姓都没有。 因为她不是男的,所以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没有人在意她。 当她通过北学的考核时,也没有人为她庆祝。 小枫的父母永远在生小孩,生了一个又一个,还是没有生出男孩。 而小枫的姐姐妹妹,多半已夭折,只因父母对她们不闻不问。 小枫能活下来,只因她的意志。 她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她奋起反抗。 世上无难事,有心人终于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学府。 可是她却没有钱。 她的父母自然不会给她钱,而他们也根本没有钱,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现实有些残酷,所幸这么多年她已习惯。 在那样的环境下都能活下来的她,已无惧任何挑战。 她就在居酒屋打了一个夏天的工。 但是私学的学费本就比公学贵,这一点工钱根本是杯水车薪。 还好她遇到了像店家这样的好人。 店家答应她旬末来做事,而他已为小枫支付了三年的学费。学费是一年一年交的,但店家一次了三年。 小枫不会不感激。 因此她要在这里长久地待下去,也许她已没机会回家。 但她不在乎,她已没有家。 对于没有一点温暖的父母,他们给小枫提供也就只是一身皮肉了。而没有抚养之情的父母,是永远做不了父母的。 而对自己有抚育之恩的人,无论他和自己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是自己的父母。 大堰河,就是诗人的母亲。 店家对她这般好,那店家就是她的爷爷。 小枫的亲人也只有爷爷一人。 父母的模样,小枫已忘记。 这天是旬末,很多弟子都会来居酒屋,很多先生也会来,他们许是和店家有些交情,不然也不会一到休息就过来玩。在这样一个忙碌的时刻,店家却让小枫上后山。 他给了小枫一把刀,说是砍柴用,但是居酒屋的柴火一直以来都是北学供应的。 小枫不解,但是爷爷说的话她不得不听。 小枫是女生却长得很俊,她剪了一头爽朗的短发,穿着也十分男性化,想来旁人若不仔细观察不会发现她是女生的事实。 而且她还有些黑,也长得高壮,想来在村里辛劳惯了,她已练就了一身的硬功。 女生有这样硬朗的形体自然不会好看,但好在小枫生得不差,这也可能是她父母唯一予她的财富。 确实如谭微所言,北学对在内的弟子约束得很严,但若是弟子一旦出了学府,上后山并不是一件难事。 店家就告诉了小枫一条上后山的路,想来外人也多半从这里上去,不然这条路不会那么通畅。 小枫比武秋一行晚到,当她到里头时,所看见的都是杂乱与狼藉。 没有人有如此神力让这里变成这般景象,这定然是大自然的杰作。 大自然对自己也毫不留情,是不是正如小枫的父母对她和她的姐姐妹妹一样,一样的残酷无情呢? 小枫不禁发出了一声喟叹。 —— 气墙消失的时候,赫连灼正在想从前的事。 他在回忆,他也在考虑巨蟒说的话。 可是他仍然没有答案。 气墙消失的时候,别冰正好出来。她拉起了赫连灼,径直往巨蟒走去。 “那就谢过前辈了。”别冰突然道。 赫连灼一惊,他根本还没做好准备。 但是别冰的手很镇定,镇定得让赫连灼无法说出反对的话。 就在赫连灼两难的时候,人声突然传来: “不要害怕。” 这个声音和先前的无异。 但见赫连灼仍然迷惘,巨蟒继续道:“娃子吹首曲子给孤听吧。自孤那蒲牢孩儿走了以后,孤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令人欢愉的乐声了······” 说到这里时,巨蟒突然没了气声。 许是它又想到了孩儿们的好,才会伤心难语的。 赫连灼听此竟也难过得快要掉下眼泪。 他赶紧拿出那根有些破旧的竹笛,动情地吹奏了起来。他想让别冰的注意力放在乐音上,这样一来她就看不到自己的眼泪了。 但是别冰偏偏看到了。 不过她却没有说话,因为笛声已经响起。 “其声悲越。声之所至,铁石动容。” 多年以后人们读起北海琴侠这段历史时,发现了这么几句话。 —— “不要害怕”这四个字还在武秋耳畔响着。 “什么人!”真彩厉声道。 “真没有礼貌,看见长辈难道不是汝等小辈先禀上名姓么?” 这次的话很多,武秋已听清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声。 因为年轻,武秋根本没有把它当作长辈,但是既然它在暗我在明,武秋觉得自己最好还是恭敬一些。 “在下武秋,旁边这位是御子真彩,我们都是北学的弟子。”武秋的语气十分恭敬。 见那声音迟迟没有传来,武秋继续道:“我等无意冒犯,只因这山洞太过奇异,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还望前辈见谅。” “不要再叫吾前辈,吾尚年轻。” 这个男声确实很年轻,真彩忍不住道:“那你躲躲藏藏做什么,还不赶紧现身。” “吾已在汝面前。” “什么?”武秋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面前明明就是两把琴,最多不过再多两个火把。 “汝何不上前细看。” 武秋和真彩这时才终于走到了两把琴的面前。 他们也终于看见了两把琴的庐山真面目。 两把都是小提琴,但是一把规则,更像真彩的琴;一把豪放,更像武秋所用之琴。 很明显一个是斯老的风格,一个则可能出自瓜老之手。 两把琴的面板皆能看出岁月的痕迹,武秋和真彩不禁想这样的古琴究竟怎么会来到这里,而小提琴传入中原不到百年,怎么会有这般年纪的古琴呢?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不可置信的事情。 但更让人吃惊的还是两把琴的琴头。 小提琴的琴头不会很大,而且通常都做成螺状,但眼前这两把琴的琴头却大得非常,而且竟是龙首的模样。 而这两个龙首虽然有细微的差别,但还是能看得出是一种东西。 “囚牛!”武秋不禁喊道。 “什么?”真彩不解。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分明就是大儿子囚牛的模样。”武秋解释道。 龙生九子早就是一个甚至可以说家喻户晓的传说,很多地方都能看到它们的图案,武秋知道并不奇怪。 但是小提琴上纹有龙的图案,武秋还是生平初见。 而且还巧妙地做成了琴头,这更让人不得不惊叹匠人的手艺。 “汝还不算太孤陋寡闻,吾就是囚牛。” “什么?” 这“什么”之声此起彼伏,很显然洞内的人遇到了一件又一件超出理解范畴的事情。 于是囚牛开始给他俩讲起了它的母亲,讲起了它自己的不幸。 武秋和真彩这才慢慢接受了囚牛的存在。 原来神龙竟也能被人捕捉,人的本领真的那么神通广大吗? 好像只要有强烈的,便没有什么事是人做不到的。 真彩望着眼前两把精美的古琴发怔。明明是两把无比美丽的琴,可此时此刻在真彩的眼里它们却显得无比丑陋。 “既然来了,就带吾走吧。吾尚有精魂,吾仍未死。” 武秋不能做决定,他看向真彩; 而真彩又怎能做决定,她也看向武秋。 于是二人久久相对。 “吾既已开口,汝等便不要犹疑。也不知母上是否还健在,汝等就带吾去寻她吧!” 男声一直不大,但这次却很响,而且还传得很远。洞内已被男声所灌满,而声音里流露出的恳求之情,武秋和真彩就算想避而不闻也没有办法不听到。 武秋和真彩相对着点了点头,终于把琴拿起。 真彩拿起了那把规则些的,武秋拿起了那把豪放些的。 琴上没有一点灰尘,干净得像两块绝世之玉。 “不胜感激。接下来,带吾去寻吾的母上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回 囚牛(中) 没有人会拒绝一个可怜人的请求,更何况它还是一个神物。虽然神物仍能被人捕捉,但丝毫没有影响它在武秋和真彩心中的地位。反而先人对它所做的不德之事令武秋二人倍感羞愧,而二人正想为囚牛做些什么来冲洗掉这段往事。 可是事情一旦做出,又岂是水能冲刷得干净的? 然二人还是需要勉力一试。正好,它需要见它的母亲。这正是一个帮助它的大好机会。 虽然二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们甚至连一个方向都没有,但是华夏人自古以来都是一诺千金,既然二人已经答应,无论多远多艰难他们都要为它办到。 还好世上之事最怕有心之人,也许囚牛要不了多久就能和母亲重逢了。 不过在离开山洞之前,真彩和武秋却有一肚子的疑问。 “既然你说没有人来这里那为什么这里一直都那么干净呢?”武秋问道。 “难道你天天都在用风扫地?”真彩立马接上。 “啊?也对,不是没有可能,反正天天都待在这里十分无聊,玩玩风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人家玩风解乏嘛。可是内力可以催动风,那光呢,为什么洞里面那么亮啊?难道你还有催动光这样的神力?” “还有还有,为什么之前有利箭袭击我但是突然又被化解了?” “对啊,那么惊险,难道两只箭都是你做的,你想吓吓我们?” “还有那两个火把是什么做的啊,为什么上面的火终年不灭?我可以把它们带回去放在家里吗?这样就不用一直给灯上油了。” “亏你想得出,这里的东西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带走。诶你既然被缚在了两把琴上,那你的本体在哪把上呢?” “对啊,还是说两把琴上的你都能说话?” “是啊是啊,如果两把琴隔了很远你们还能够交流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是普天同庆!以后无论和真彩相隔多远我们都能说上话了啊!” 这二人一唱一和,却都在说问句。但是偏偏说到此时,二人停住了嘴。 之前明明还盯着琴头上的囚牛拼命地问话,现在二人的眼睛却碰撞在了一起。 是不是他们忽然觉得,无论对方身处何地都能说上话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二人先是对视,随之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后的人与远在天涯海角的那个人说话定然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到了那时,人们还会觉得这是一件幸福的事吗? 面对这样一大堆有聊无聊的问题,囚牛根本没有心思细听,既然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干脆不说话好了。 于是囚牛选择了沉默。 但是快到洞口时,囚牛好像不得不要开口了。 因为洞口外就是那涛涛急流。 “你想想办法啊,有没有什么神力是可以让我们直接上去的?”真彩绝不愿意再在这激流上犯一次险,她便向囚牛求助。 “或者这里还有没有其他好走的路?”武秋问道。 “对啊,无论什么都好,赶紧想个好用的法子吧。”想到方才进洞的大胆与凶险,真彩突然一阵后怕。 而已生畏惧的人,是绝不能再使用与之前相同的办法的了。 “好。” 从洞内到洞口,这是囚牛第一次说话。 —— 别冰的五弦会莫名其妙地响,巨蟒的心也会不明其妙地一紧。 而它的心忽地一紧却不是因为赫连灼的笛声。 好像是因为一个比较远的事物。 笛声已经停止了,该听到的故事巨蟒和别冰已经听到,洞内又陷入一片沉寂。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一个靠近溪流的山洞,却连哪怕一个滴水声都没有。 就仿佛这个山洞早已与世隔绝。 从前的人忽逢桃花源,而再去寻时却再也不见,是不是只要赫连灼和别冰离开了这里,那么哪天他们再想来时,也会同先人一样寻桃花源不得呢? 不管巨蟒对别冰说了什么,别冰都知道以后是绝没有机会再来这里的了。 所以她不愿赫连灼失去这个机会。 赫连灼又岂不知,只可惜他遇上了别冰。 如果没有遇见这个人,他定然欣于接受。 但只可惜他偏偏遇上了。 世事弄人。 赫连灼又一次地被命运玩弄了。 而被命运玩弄的人,内心总归是不平静的。 还好就在赫连灼最踟蹰难行的当头,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他。 那只手带来的温度很快就驱散了赫连灼心中的狂风。 赫连灼看着这只宛若白雪一般无瑕的手,又看了看那只竹笛,也许是时候做个决定了。 “请前辈传功。”赫连灼终于道。 别冰的眼睛里闪过了许多道光,她的神情也因此而复杂。 她好像既开心,也担忧。 那她在担忧什么呢? 也许现在连别冰自己都不明白。但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这天在山洞里的担忧的。 龙已风烛残年,现终于有了后继之人,它自然不会不高兴,可是眼下的它却真的没有高兴起来。 它道:“孤看你心中尚有迷惑,若孤强行传功与你,你真的能够接受得了么?” “前辈言下之意?”别冰好像听出了巨蟒话里的玄机。 “不如这样吧,孤且暂住在你那竹笛之内,若哪天你真的需要孤的力量了,再唤醒孤也不迟。” “那再好不过了。”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赫连灼立即就接上了这句话。他内心的喜悦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可这似乎是一种拖延,而无法当机立断的人,最喜欢做这样的事。 当拖延之人苦于自己不能做决断时突然看见了光,就如同一份该交的报告被告知可以再晚几天呈交,那人定然喜出望外地又去潇洒,而几天过后他依然还要面对这样一个选择。 巨蟒不久于人间,而传功正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那赫连灼又能够拖多久呢? 也许过不了多久,赫连灼又要重复地经受像今天这般的煎熬。 与其反反复复,倒不如一时的短痛。 可惜拖延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但赫连灼现在总归是开心的,而所有的拖延人现在也必然是开心的。 乌云好像终于散去了,阳光再一次地照进了心里。 巨蟒好像叹了一口气。 “你把那笛子抛起吧。” 赫连灼却犹豫了。 不过他不是在犹豫先前的事。他虽然十分信任眼前这条巨蟒,但是这个竹笛对他来说毕竟太过重要,而把它抛起这样的事,他是万万不敢做的。 此时的他就在犹豫怎么把功运好以便在关键时刻救下这根竹笛。 但是这好像十分多余。 “不要看!”只听得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喝,狂风便接踵而至。沙石迷乱了二人的眼睛,而当风停下的时候,巨蟒已经不见了。 先前那根巨蟒缠绕其上的石柱,现在空空如也。 也许洞中除了赫连灼和别冰,就只剩那根竹笛了。 竹笛此时就悬浮在空中,而它正发着奇妙的紫光。 紫光虽然很接近黑色,但也能照亮一些东西。周围的事物就已被它照亮。 赫连灼对着那竹笛微微鞠了个躬。 虽然不深,却很久。 很久之后他才伸手去拿笛子。 拿的时候,他看见了紫光的源处。 那是一个刻在笛头的神龙图案,赫连灼当然知道那就是巨蟒的象征,而在此之前,那上面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只不过白驹过隙的瞬间,这竹笛就已不是凡物。 赫连灼突然生了许多感慨。 但他不会说的。别冰看着还在出神的赫连灼,道:“我们问问看前辈能不能说话吧。” 这句话一说完,别冰的语气突然十分恭敬起来:“前辈还能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孤带你们出去吧。” 人声再次传来,可是这次却不是来自东南西北任何一处方向,而是来自二人的心底。 二人起初多少有些惊讶,但很快地,二人就已适应。 “出去之后,带孤去寻孤的孩儿吧! 孤那囚牛孩儿c睚眦孩儿和蒲牢孩儿定然还在人间,孤好想见见他们。” 话音一落,竹笛就带着二人往洞口而去。 —— 小提琴上的四弦突然猛烈地振动了一下。 “啊什么情况!” 武秋正踩着囚牛制造的气旋升空,可是手里的古琴却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 也许古琴响或是不响武秋并不在意,但是他脚下的气旋却忽地瞎转起来。 这气旋的抽搐武秋就不得不在意了,因为在这气旋之下就是那激流,武秋可不愿意再掉下去受苦。 真彩也遭遇了同样的尴尬。 “你是怎么了吗?”真彩问道。 “吾好像感知到了故人。” “是你的母上吗?”真彩柔声道。 “也许吧。” “龙兄先带我们平安上去啊,我们若是死在这峡谷之中还怎么带你去找母亲啊!”武秋好像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又好像打趣道。 “知道了。” 气旋终于稳定了下来,而没过很久,二人终于回到了这深峡之上。 “终于回来了。”武秋伸了个懒腰。 “要不是你之前耍孩子脾气,我们又怎么会频繁遇险。”真彩责备道,就好像在训斥自己的弟弟。 武秋见真彩不悦,赶紧道:“不要生气嘛。从前的人说得好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我拼命往下掉又怎么会发现那个山洞呢?既然发现不了那个山洞,我们又怎么会遇到囚牛呢?如果没有遇到囚牛,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可以上来吗?” 听武秋这么一说,真彩竟觉得还真有几分道理:“就你机灵。” 这世上变来变去的诸多事,确实也非当局人三言两语就能道清好坏的。 所以人们才会以史为镜。也许再过些年岁,待后人读起北海琴侠他们的故事时,就能够说清这些事情的祸福了。 武秋真彩他们虽然现在尚年轻,可他们终也有为国为民而做出侠士之事的那天,而他们的成长,也正是为了留给后人看那最精彩的故事的。 —— 赫连灼和别冰似乎出了山洞,可是谭微一行呢,他们明明也进了山洞。 他们在哪里? “不知前辈知不知道我几位同门师兄弟的下落。”别冰一直走到洞口都还没有见到谭微他们,她忧心道。 “孤只召了你们二人前来。” 可能连神龙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现在不只是别冰在忧心了,连赫连灼也不知觉地紧张起来。 谭微突然打了个喷嚏。 谭微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自从那洞里一阵塌陷后,他就来到了这么一个不知东西南北的地方。而与他同行的几位师兄,亦不知所踪。 奇怪的是,他明明是从天而降的,却一点伤也没受。 更奇怪的是,这里不仅有水,还有好吃的果子。 不愁吃不愁喝,谭微现在是一点担心都没有。 他从小就爱看神鬼传说,此时此刻的他定然也把自己当作了其中的主人公。而主人公,总是要经历一些奇遇的。 谭微直感觉自己将要碰上什么奇妙的事。 而这也确实如同他自己所想的那样。 只可惜这个奇遇太凶太险。 正当他愉快地要吃下第三十二个果子的时候,本来还能再吃许多的他突然感觉到一阵饱意。而他若强行把这第三十二个果子吃下去的话,定然免不了一番呕吐。 于是他把果子放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眼前的白虎。 果子虽已放下,但他的手仍然没有收回,他的身体也是躬着的。 这个动作若是保持得久了,人就难免会累。 可谭微却偏偏把这个动作保持了,而且他几乎一动不动。 他似已被冻结。 眼前这只白虎不算很大,就和寻常的大虫一般体型。 但它却比任何一只大虫还要威严。 它的表情很静。它既没有发出凶猛的咆哮,也没有摆弄它那锋利的前爪,它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谭微。 也就是这最平常不过的对视,谭微就被震慑了。 谭微家境很好,也见过一些世面,若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已被吓昏。 但他已一动也不能动,这好像比被吓昏也好不到哪里去。 起风了。 风把谭微方才放下的果子吹跑了很远,可是谭微仍然还保持着放果子的那个动作。 嘀嗒,嘀嗒,嘀嗒。 时间在流逝,谭微和白虎的对视也越来越久。 但白虎的眼睛没有一点动静,连眨眼了很多次的谭微,都没有看见它的眨眼。 眨眼实在是一件很自然就会发生的事,可是这却没有发生在白虎身上。 风起的时候总会带起些灰尘,而灰尘难免会进谭微的眼睛里捣乱。他很想去揉,但看着眼前的不动如山的白虎,他忍住了。 山是很巍峨很雄伟的,也只有足够高足够绵延的山才能让人感觉到它的巍峨雄伟,但是谭微就在这区区巴掌大的白虎身上,看到了万里昆仑的巍峨与雄伟。 从前的人说上下四方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而眼前这只感受不到时间流逝如同万里昆仑般的白虎,就是宇宙。 而它眼里装着的,正是上下四方古往今来悉唯我独尊的平静。 这样的平静已完全没有把世上之事放在眼里,因为它已足够有资格去怜悯世上所有的事物。 也只有这样的平静,才能慑得谭微一动不动。 风还在吹,果子也还在动,可谭微仍然没有动。 他什么时候才能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回 囚牛(下) —— 那声喟叹已经随风飘到了远方。 也不知道那还在努力生小孩的父母,有没有听到。 杂乱不堪的后山里,小枫正踽踽独行。 她早已习惯一个人的生活,独行对她来说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再往后山里头走一些时,小枫看见了五个人。 五个人虽然穿着各异,却都是年轻人。 其中有一两个人小枫感觉很面熟。 大概在居酒屋做得久了,很多人也就记得了。 他们好像是二年级的师兄。 他们此时正盘坐着,看那手势,多半在疗伤。 小枫很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于是她上前问道: “请问你们是?” 这五个人都闭着眼,听到一个年轻的女声也没有睁开来。 小枫明白,运功需要安静,所以她刚才的话很轻; 小枫明白,运功需要安静,所以她面对这样的冷漠也没恼。 可是过了挺久他们都没回应,这时小枫就有些恼了。她觉得,他们是故意不睬自己,就像那些人。 小枫不相信自己的推测,她又问道: “要帮忙吗?” 小枫自认为自己这些日子跟着店家学到了些内功上的本事,在北学的这几天也开了眼界,顿时觉得眼下的情况她可以帮忙。 这句话结束很久,才终于有一个人睁开了眼睛。 可是当他看到小枫时,他的眼睛又闭上了。 小枫的嗓音并不好听,长得也黑,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个,才不被人理睬。 起因虽不同,但这个情况似曾相识。 就像在村里。 因为自己是女孩,所以没有人搭理。明明女孩子也很可爱,可就是被村里人搁置在一旁,不闻不问。 也许在中原的其他村里不会出现这种极端的情况,可是这偏偏在小枫身上发生了。 所以在她的观念中,也许只除了那位像爷爷般的店家,所有人都是轻女的。 小枫也不幸运,恰好碰到了几位冷漠的师兄。 所以她的自卑心突地被点燃了。 可是小枫明明是要强的。她能够成为姐妹中唯一的那个幸存者,就足够说明。 此时若是换作了其他人,说不定已经离开,但小枫偏想让他们理睬哪怕一下自己。 于是她坐了下来。 “你有什么事么?”过了很久,终于有个人道。 “我就是想问问这里乱糟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小枫谨慎道。 可能是伤疗得差不多了,几个人都陆续停下了运功。其中一个人看着小枫,许是觉得面熟,道:“你是居酒屋的伙计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大概他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改口又道:“你在居酒屋勤工吧。” 小枫本来自然要说是,可是怕一旦说出来大家对她的看法会有什么转变,于是她迟疑了很久,很久后她才轻声答道:“是。” 这个“是”字一出口,小枫便在拼命观察师兄的神情。 “你叫什么啊?” “我叫小枫。两小无猜,枫林如火。” “没有姓吗?” “我姓小。”说到这里时,小枫不自觉地流出了忧伤的神色。 “中原好像没有‘小’这个姓吧!” “有的。”小枫坚定道。 ············ 小枫和几位师兄聊了一会,才知道他们原来是带着两个师弟上山来的,只可惜一阵风一阵塌陷后师弟陆续和他们走散了。 其实几位师兄并没有什么对自己冷漠,之前可能真的只是抽不出空吧。 是自己多想了。 似乎自卑的人,别人的一举一动他都十分在意,而且总会不由自主地往自己身上扯,其实这些东西和他根本没有关系。 小枫的自卑来自村里人的轻视,这怨不得她。可若是自卑和她自身熊熊的要强之心碰撞在一起,这个人就变得耐人寻味了。 世上也有很多像小枫一样的人。也许自卑与要强这两个不同路上的东西已经被捆绑在一块,被造物主批量生产。 小枫正是一个典型。 “我们再休息一会就要进行疗伤的最后一步了,小枫你要是还有其他事情不妨先走,但是千万当心。”师兄道。 “当然你也可以在这里等我们,毕竟你独自在这后山行动非常危险,和我们在一起也有个照应。”另一个师兄接道。 “对啊,就和我们一起行动吧。看你拿着把柴刀,不就是来砍柴的嘛,正好我们也是。”又一个师兄道。 几位师兄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很关切的。 其实几位师兄似乎挺喜欢小枫的。 虽然有些缺憾,但她本就长得不差,形体也很好,只是她自己太不自信了。而这世上也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而正因为这般不自信,她才会认为几位师兄先前的冷漠是出于恶意。 世上本就没有很多坏人。只可惜小枫现在还不知道。 听到这些温暖的话小枫登时觉得方才的自己真是大错特错,自己真不应该随意揣测别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村里人一样的。 一个人若是总把自己当主角,那他就难免常常给自己加戏。 也许小枫自己是不愿意的,但她已身不由己。 触动了很久,小枫终于道,不过在这之前,她捡起了一块石子。 石子虽小,却也坚硬。 她就用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把石子捏成了粉末。 石子被捏成粉末却不是因为她指腹上的茧。茧虽硬,却远远未到能和石子抗衡的地步。 在做这个动作时,小枫是笑着的:“我功夫不差。我先在附近探探,等各位师兄伤好了再来找你们。” 那是一块长刚石,几位师兄不会看不出来; 那是一块长刚石,几位师兄不会不知道捏碎它所需的内劲。 于是师兄道:“那你千万不要走远。” “知道了。” 小枫说完就起身走了。 虽然几位师兄待她不错,但是她不能因此抑制自己的年轻之心。那又是风又是塌陷的种种,已让她心潮澎湃。她已然把自己当成了故事里的主人公,而这起身后踏出的第一步,就是她冒险的开端。 小枫的心情忽地就比来时好了很多。 也许爷爷早就知道了些什么,才执意让自己上山来的。 而这把莫名其妙的柴刀,说不定能在紧要关头帮自己一把。 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小枫想。 —— 后山很大,大得让这里足够同时拥有山洞和深峡,还有那不知流向何处的涛涛急流。 后山也很小,小得让一些根本是天南地北的人都能够狭路相逢。 真彩和武秋,别冰和赫连灼,他们两行人本一个在峡谷之巅,一个在山洞洞口,此时此刻却相逢了。 事情还要从早些时候说起。 从山洞出来后,赫连灼一行正在担心谭微。 谭微和几位师兄是和别冰一起来的,可是现在却不在洞口,而从洞里出来的这一路上也没有看到他们。 别冰不得不担心。 龙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这才是赫连灼最担心的。 但所幸,龙忽然感应到了什么。 洞口不比洞内,这里是很亮的,但笛头上的紫光却比阳光还要亮,亮得赫连灼不得不去问龙发生了什么。 “前辈是有什么发现吗?”赫连灼问道。 “前辈要是有什么发现就说出来吧。”别冰有些急。 “孤老了,法力早就不能够通天彻地了。”声音里的无奈,没有人会听不出来,“孤不能准确知道你们师兄弟的方位,但是孤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是什么?”别冰好像看到了希望。 “是什么呢······这感觉似曾相识,可就是说不上来。唉,可能老了就是这样吧······”龙似乎在自言自语。 “那还请前辈给个方向,说不定我们走得近了您就能感应到了。”赫连灼倒还明智。 于是心急的别冰住了嘴,她明白龙需要安静。 竹笛突然漂浮起来。 赫连灼知道,龙要引他们走了。 真彩那边也遇到了相仿的情况。 “龙兄你要做什么,这里风这么舒服让我们再多待一会啊!”小提琴不受控制地拖着武秋走,可是他正在享受这绝美的风景。 这里的风景确实很好,只因它足够高,没有人会在看过它之后还不记得它的。 但是囚牛偏偏不给武秋继续赏景的机会。 古琴也拖着真彩。 “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真彩不解。 可是无论是武秋还是真彩的问话,囚牛都没有回答。 它就像一匹已经奔跑起来的骏马,而仅凭人力,是绝对无法让它停下的。 其实武秋要想脱离囚牛的牵引,大可直接松手,就像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而这也是武秋经常做的事。 可是他害怕古琴摔坏。 囚牛爱不爱这把琴武秋并不知道,但他自己却是很爱这把琴的。 他怕囚牛怀恨在心,直接把琴一头撞烂。 他吃不准,所以他绝不能松手。 但武秋显然多虑了,囚牛的目标只有一个。 真彩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便踩着轻功尽力跟上古琴的速度。可是囚牛跑得太快太猛,真彩的头发自始至终都没有垂下过。 虽然后山被狂风袭击过,但仍然有很多屹立不倒的大树,也有不少顽强的荆棘丛,可是在古琴的带领下,真彩二人如履平地。 就仿佛这些障碍,根本没有存在过。 跑直线总是能一下子就到很远。 不多时,二人就到了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地方不一样却不是因为它的景色,而是因为囚牛停下了脚步。 之前那么多地方它不停,但偏偏在这个地方停下了,这已足够让这里成为一个不一样的地方。 锦上添花的是,它还很美。 长亭,古道,芳草。 晚风,垂柳,笛声。 夕阳,残山,重山。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自古以来,长亭就是送别之所。 越是深情,离别带来的伤痛就越深,而周边的景致,也就越荒凉。 所幸月亮终有圆的那一天。 月圆之夜,周边的景致总是美好的。 武秋和真彩就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 这里没有长亭,道路很新,芳草也都已长成大树。 这里也没有什么晚风,树很挺拔,笛子所奏的,也都是悠扬的旋律。 在这动听的笛声之中,武秋真彩终于看见了吹奏的人。 那人正是赫连灼。 于是古琴和竹笛相逢了。 小提和笛相逢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它们本来就不是一个地方的乐器,自然不会有什么渊源。 可是琴与笛里面却住着两个灵魂。 于是它们也就有了心,而有心的人,总是避免不了要动情的。 真彩似乎听到了一个哽咽难语的男声。 别冰也好像听到了一个笑着啜泣的年迈的女声。 渤海的风又吹来了,这次的风很暖也很温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回 寻 小枫辞别几位师兄后,踏上了征途。而征途,总是漫长又艰辛的。 只可惜现在的小枫还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所走的路是一代又一代的前人所踩出来的路。这条路太过普通,没有坚硬的石板,几乎和周围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就走不对。可它恰恰是后山为数不多的几条路之一。 好像所有发挥着重要作用的东西,都离不开普通的外表。 而外表太过普通,就容易被人忽视甚至遗忘。 小枫也许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却另有想法。 那几位师兄也算有些聪智,知道在路边不远处疗伤。这样一来虽容易被打扰,但毕竟在有人经过时说不定就得到了想要的帮助。 可是小枫却不想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因为已经是前人踩出来的路,那它所通往的,也都是前人经常去的地方。既然都有人经常去了,那那里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呢? 只有没人去过的地方,才对人有吸引力。 也只有越是新鲜的事物,才会越受人们的喜爱。 人本就是喜新厌旧的生物。 于是小枫放弃了这条路。 她环顾了四周,觉得右边通幽。比起左边的秃秃一片,右边则显得茂盛许多。 越是茂盛的森林,就越寸步难行。因此人们一般选择视野更为开阔的左边。 可惜她是小枫。 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小枫就一头扎进了森森右林之中。 她也没有施展轻功,她似乎想一步一步走进去。 —— 谭微和白虎的对峙还没有结束。 如果谭微没记错的话,这被冻结的时间已足够他再吃十几个果子。 如果饱意不来的话,他甚至能吃更多。 可偏偏这么一段宝贵的吃东西的时间,惨被眼前的白虎无情地夺取。 而更紧要的是,谭微尚不知白虎是敌是友。 如果它出手,自己是绝没有把握可以活下来的。 谭微根本不用去感受它的内息,单凭它的眼睛就能知道它的厉害。 就像从前的人训练出的斗鸡。而练至最高境界的斗鸡,总是没有杀气的。它的锋芒已完全消失,它漫不经心的一个脚步就能让对手闻风丧胆。这样的斗鸡甚至不用出手,它的对手就已落荒而逃。 只可惜谭微现在面对的却不是斗鸡,它是一只虎,是森林的霸主。 正是因为害怕它出手,谭微才不敢贸动的。 以前谭微练下盘功夫的时候,就经常要让自己一动不动。而他若是动了,就难逃被严厉的师父教训的厄运。 也许被师父批打谭微并不十分在意,但他却十分在意师父对父亲说的关于自己的话。 因为在意,所以谭微不得不让自己变得优秀。也只有变得优秀,他才不会辜负父亲对他的期望。 谭微的勤奋武秋也是知道的,那天谭微拿出埙的时候武秋就知道了。那是一个用料上乘做工也非常精良的埙,可是还是被谭微吹出了痕迹。 那绝不是岁月的痕迹。岁月的痕迹虽然任何东西都逃不开,但那毕竟太久太浅。 而谭微的埙还是很新的。 那一定是日日吹奏留下的痕迹。 一个人若是能长久地坚持一件事,那么他的耐性就不会不好。 谭微的耐性就很好,因为他能在这样一个动作下保持不动。 这个动作远比扎马步辛苦。马步毕竟天天练习,而这个放果子的动作却是任何人都不会去练的。 因为没练过,所以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累。 可谭微还是坚持了下来。 他似已麻木。 —— 古琴与竹笛相遇的时候,渤海的风正吹过后山。 秋分将至,这阵风却没有它该有的冷,而是带着让人感动的温暖。 可这阵风究竟是暖是冷,人是没有发言的权利的。 人是好变的生物,大自然的东西在他们眼里,若他们心情好,那就是壮丽的;可一旦心情不好了,那就是凄凉的。 别冰一行人的心情就很好,所以渤海来的秋风才是又暖又温柔的。 不过他们心情好却不是因为两行人在这后山重逢。 他们心情好只因儿子见到了母亲,而母亲也终于拥抱了她的孩子。 这样的场景不得不让人心情大好,连一向难以有表情的赫连灼,竟也似乎露出了笑容。 只不过在这笑容之中,好像还隐隐有些伤感。 他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 囚牛能够和母亲重逢,那我呢? 也许只有哪天我死去了,才能够得到和父亲母亲再见的机会。 谭微若是在场,他定然能捕捉到赫连灼的伤感。但是对赫连灼已经有些了解的别冰师姐,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只因别冰一直在关注着他。 别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抓过了赫连灼的手。 那是一只粗糙的手,只有经常下水经常做事的手,才会变得这般粗糙。 那也是一只有安全感的手,明明是别冰想要给赫连灼力量,不想却被这只手带来的镇定所触动。 别冰触动于赫连灼的从容,而忧于往事之人的手,绝不会有这般镇定。 而也惟有着明确目标的人,才会在伤心往事的侵袭下,保持这份自若。 于是别冰再一次地感知到了赫连灼想要做的事。 那定然是一件极凶极险的事。 还好情况不算太糟,毕竟别冰已经提前知道了此事,而神龙也愿意帮她。 而别冰现在要做的,就是打开赫连灼的心门。 其他事别冰都可以想办法阻止,可唯独这件事,只能一步一步地做。 而且还需要天赐的机会。 别冰相信,只要自己尽心尽力,上天总会把机会让给她的。 而机会,也永远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别冰已做好准备。 但眼下,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等着他们去做。 别冰正是意识到此事的第一人。 “前辈既已和孩子重逢,那就是天大的喜事。可若是前辈能助我们寻到几位师兄师弟,那就是喜上加喜。”别冰不是一个文绉绉的人,可是和神龙说起话来她常常不自觉地有了古意,“还望前辈能施以援手。” 别冰似已把龙当成了神通广大的天神,可是她好像忘了这世上已没有什么龙,有的只是那个垂垂老矣的巨蟒。 “是啊是啊,看在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把儿子带来给您的份上,前辈就帮帮我们吧!”这是武秋第一次和龙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就跟着师姐叫它前辈。 这句话还没说完,武秋手里的古琴突然躁动了一声:“明明是吾带汝来的。” 男声中有几分恼,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武秋知道刚才的话惹得囚牛不开心了,于是他赶紧道:“龙兄此言差矣。虽然你于我们有救命之恩,可毕竟是我们把你从那祭坛之上请到人间来的啊。你看你那么多年都被困在那里,想来我们要是没去一千年过去后你还是被困在那里,因此这和母上大人重逢的功劳,自然要算到我和真彩身上来的啊。” “就你话多。”真彩听到武秋扯上了自己,忍不住道,“赶紧闭嘴吧,听前辈怎么答话。” 其他人的话武秋也许可以不听,但真彩的话他却是要乖乖遵从的。可能他们五个人之中,除了谭微也就武秋最能活跃气氛了。 当武秋闭嘴时,龙终于开口了:“不是孤不愿意帮你们,而是孤真的老了。人老了就会不中用,龙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里,别冰一阵失落。 “女娃可以将之前的情况说出来给大家听。”龙虽然年迈,但仍明白集思广益的好处。 “在洞口的时候我们发生了争执,我想一个人进去看看而不想他们也跟着来。之后我怕耽误时间就自顾自地进去了。当时脑子很乱,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进来。” “他们肯定也进去了。就算没有进去也会在洞口等候。他们肯定还在山洞里面。”武秋断言,“那个时候还没出来,就说明他们肯定在洞里遇到了什么麻烦。” 武秋连用了三个“肯定”,推断得也还算有理有据。 “谭兄喜险,但也不是那种会乱跑的人。”赫连灼道。 “那还有五位师兄呢,师兄们肯定不会犯糊涂。”真彩道。真彩好像渐渐忘记了带她和武秋上山的五位师兄。 他们现在在哪里? “那我们回去看看?”别冰征求大家的意见。 赫连灼转过身就要走。 武秋和真彩也做好了准备。 “那走吧。”别冰的语气里仍然带着担忧,“还请前辈带我们最快地回去。” “好。” —— 武秋和真彩被风吹走了,但是五位师兄没有。 风停的时候他们还在原处,醒来的时候发现师弟师妹不见很是着急,便沿着这条路一直找寻。 他们不敢乱跑,他们没有师弟师妹们那样的勇气,但他们有着照顾师弟师妹的责任,于是他们只是一直在路上走着。 他们要找到其他人,可是也得把自己保护好。他们清楚后山的凶险,所以他们绝不会出这条路。 但在路上走着的他们是绝对找不到武秋他们的,但是还好他们看到了另外五位同门。 也就在小枫一头扎进密林的随后,五位师兄看到了还在疗伤的他们。 他们没有谭微那样的幸运,他们受了很重的摔伤。虽然用了内力护体,但这过度的消耗却是一时半会不能恢复的。 他们只能一步一步地运功疗伤。 十人终于会师。 他们两队虽然目的不同,但都是受了别冰的委托带师弟师妹们入山来的,在师弟师妹们都不见的当头,他们首先要做的事自然是讨论怎么找到其他人。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另外两位师弟呢?” “别提了。那阵风之后就丢了一个,后来别冰来了,她很着急也很快就不见了。再之后我们在山洞里突然被地动所害,又走丢一个。你们那边怎么回事。” “我们更直接一些,一阵风直接带走两个,只留下了我们。” “那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们急啊!但是又不敢去其他地方,就只能沿着路一直走呗。你们伤有没有好,赶紧行动起来啊!” “好了。但是我们该去哪里找他们呢?” 这句话一出来,大家都愣住了。对啊,茫茫后山,该从哪里下手呢? “对了,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师妹。就是那个在居酒屋勤工的师妹,叫小枫。” “没有。” “她说在附近看看的,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先别管她了,想想怎么找别冰他们吧。” “唉,该去哪里找呢?” 大家一筹莫展。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个人提议道:“要不回去禀告各位先生吧。” “不行!”一个人严词拒绝。 “你疯了么?带师弟入山这样的罪责你承担得起么?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要受处分。” “那如果他们遭遇了不测,你们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那人立刻反问。 这句话一问出来,大家都沉默了。处分固然让人害怕,但这生死大事又岂是儿戏? 这几位虽是师兄,却也不过只比谭微他们长了一岁,有些念书早的更只是同岁。面对这样棘手的事他们又怎么能独自处理,眼下禀告先生们确实是他们唯一的好办法。 大家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有个人发号施令:“你们两个轻功好,你们回去禀告。我们就在这里等,哪里都不去。切记沿着路走,不要一味求快。” “知道了。”那二人立马往北学而去。 “不用回走丢的地方看看吗?” “看什么,没什么可以看的。也就一条路,还会记不住在哪里走丢的么?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能再分散了。”发号施令的那人明显更理智。 可是问话那人又怎不知其中道理,可是他怕先生来时看到他们只是在这里等候而没有作为,之后的处分会更重。 “事已至此,乖乖等着吧。”有一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语破道。 “早知道这么棘手,就不答应别冰带他们上山了。” “是啊,真是倒霉。” “没带他们来的话,我们早就做完事回去了。现在不仅人不见了,事也还没做成。” “唉······” 大家一阵懊悔。 好像遇到事情的人都会悔不当初,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转移,而世上大多数的选择,也都只有一次机会。 所幸一切都未尘埃落定,谁也不能断定最后是祸是福,几位师兄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拭目以待。 起风了。 风吹响了路右边的茂林。 也不知道一意犯险的小枫,现在到了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回 后羿射日 风起的时候代表龙正使出全力奔洞口而去,当风停下的时候,代表龙已经抵达目的地。 这阵风没有持续很久。 武秋一行很快就到了洞口。 洞口还是和之前无异。这里有一条很浅很窄的小溪,不远处还有赫连灼生火留下的痕迹。 但是之前在这里的人却不见了。 小溪依然在流淌。水声悦耳,水相悦目。 “好渴啊!”武秋抱怨一声,立即就到溪边捧了水来喝。 “好甜啊!”武秋才喝下一口,突然赞叹道,“这水大概是我喝过的最清冽甘甜的水了。” “是嘛?”听武秋这么一说,真彩也忍不住蹲下来捧了口喝,“确实还可以,不过还是没有小田原的水好喝。” “是么,那我哪天一定要尝尝那里的水。”武秋一脸不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武秋又愉快地喝了一口。 清甜的东西,总是能给人好心情。 “当然了。小田原的水虽然没有这里的水甜,但是它又软又松,就像从雪山上流下来的水。喝它就仿佛在喝雪水呢。” 如果能在燥热的午后喝上一杯浸心的雪水,倒也确实是人间的一大乐享。 武秋一行人是在清晨上的后山,而经过了那么多事,现在时间已来到午后。 这一个上午发生了很多事,但却没有一件是武秋一行中任何一人可以预料到的。 别冰因此连喝水的意愿都没了,她绝不会想到在这个寻常的周末里发生了那么多不寻常的事。而更为重要的是,事情尚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别冰忧心忡忡。 赫连灼也喝了一些。 赫连灼喝水却不是因为武秋说它甜,水好不好喝食物好不好吃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是为了身体才不得不喝的。而且他不仅自己要喝,他还要让心事重重的别冰也喝。 不过他和别冰沟通了很久,别冰才把水喝下。 现在正是用午餐的时间,如果别冰再不喝水的话,恐怕身体支撑不了多久。赫连灼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每次吃饭都会细嚼慢咽争取摄到更多的能量,他十分清楚吃饭的重要性。 现在没有饭,只有水可喝。 赫连灼不会让她错过这个机会。 可是别冰才喝下一口,就迫不及待地让大家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武秋还是坚持自己之前的意见:“要找谭兄就得进洞。” “你们怎么想?”别冰问道。 “进去的话我们自己也有危险。”真彩道。 “但还是要进去。而且是一起行动,有危险一起面对。”赫连灼语气中有不容反对的坚定。 “嗯。”别冰点点头。 “事不宜迟。”武秋起身道。 “前辈能给我们出出主意吗?”别冰最后询问龙的意见。 “问孤啊,孤只会让你们静心等候。” “前辈何出此言?”别冰不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汝等不也都活下来了吗?”囚牛心领神会,为母亲说道。 “前辈的意思是,谭微他们可能也遇到了像前辈一样的高人?” 龙突然笑了。笑而不语。 “难道谭微他们也遇到了奇事?前辈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望不吝告知。” 在别冰这般追问下,龙仍然笑而不语。 龙的态度好像变了,之前它明明也有在担心谭微。 之前别冰求它帮忙时,它明明也是焦急的。 但现在龙却突然成佛了,语气中没了那份忧虑,所剩的,只有佛观人间的那份旁观者的兴致。 而旁观者,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它好像知道谭微接下来面对的会是什么。 它是不是见到孩子后神力有所恢复,因此在这洞口就通应到了什么玄机? 之前它明明也是不知道的。 好像世上之物一旦碰上了欢愉的事,能力就会攀升。 可龙的神力有没有恢复别冰不敢断言,她只知道眼下的龙让人十分讨厌。别冰最烦那些明明知道些什么却还是藏着掖着的人,尤其在自己最需要答案的时候。 赫连灼好像察觉到了别冰的不悦,他拍了拍别冰的手背,似乎要将别冰的怒火压下。 所幸别冰面对的毕竟是长辈,她有分寸。可若是换了师弟师妹这般掖藏,她定然不会吝惜自己的巴掌。 别冰真的很急,只因她已将这所有的事都归咎在了自己身上。 一个人的责任若是重过了自己的年纪,那么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别冰毕竟还年轻,她不该承受那么多。 还好一旁有赫连灼在,他就是别冰的定海神针。而他这一拍,别冰已缓了许多。 “你们若真想找到他们,孤就带你们进去。”也许看到别冰这般情急,龙也生了些不忍。 “前辈此话当真?”别冰大喜。 “自然。” “那当然是真想找到他们啊!”武秋大声道。 “那孤带你们去。可是你们去了也没有用,该发生的事总是无法避免的。” “正是。汝等难道不明白是福躲不过这个道理么?”囚牛给母亲解围道。它好像在暗示谭微遇到的起码不是坏事。 听到这里,赫连灼已经明白了。 这根本就是命运的安排。而命运的力量,人是根本不能够与之抗衡的。 就像他无法留住亲人的命。 他已不担心谭微的安危,因为龙已经或明示或暗示地告诉了他命运为谭微做的安排。 赫连灼甚至开始好奇起谭微将要遇到的会是什么异事来。 可是别冰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凡人,总是要担心身边朋友的生死安危的。 就算龙让她放心她也绝不会放心,她不是龙,她无法妙识天机。 她只相信自己所闻所见。 她也只知道谭微他们现在不知所踪,眼下正需要自己这个做师姐的施以援手。 她根本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命运的存在。 别冰进洞了,她走得没有丝毫的动摇。而龙帮与不帮,对她来说好像都已无关紧要。 赫连灼立即跟了上去。但他的心情,却绝不和别冰一样。 武秋自然也要跟上去,不过在这之前,他突然向囚牛问道:“龙兄你能发光吗?” “你要干嘛?”真彩不知道武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看那根竹笛时不时就发出紫光,讲道理这两把古琴也应该是能发光的呀。这山洞里乌漆抹黑的,没有光简直寸步难行。”武秋抱着小提,这里看看又翻过去看看,可还是没看到光。 “不要弄晕吾!”突然一阵暴戾的男声传来,很明显,囚牛在制止武秋乱动它的居所。 武秋自然没意识到这一点,他慌忙道:“啊?对不起对不起啊!没想到这把琴和龙兄的联系那么紧密,真是得罪了。” “你别乱来。”真彩道。 见真彩发话,武秋赶紧转头道:“这不是乱来,这叫战略性探寻。看我不问出那紫光的来源。” 见囚牛还是没有答话,武秋又道:“龙兄你倒是发光啊,等下进去了不小心让古琴有个磕碰,你岂不是也跟着受灾?” “红橙黄绿青蓝紫。母上本发的红光,想来年纪大了就成了紫光吧。”许是受不了武秋言语的折磨,囚牛终于道。但它回答的,还只是武秋之前的问题。 “那你呢?”武秋疑惑道。 沉默了很久,囚牛才道:“吾早先便被夺去了肉身,唯有魂魄被缚于琴头,自然是无发光之能的。再言吾只不过比母上小了一些,就算有肉身到这个年纪也只不过能发出些微弱的紫光罢了。” “那你的声音······”真彩觉得既然囚牛年纪大了,那它的声音该和母亲一样老去。 “吾早已没有肉身,吾的声音已停在吾最年轻的那个时候。” “啊······”真彩忽地被一阵难过侵袭。 肉身也许会衰老,可灵魂却是永远年轻的。 囚牛就在它最年轻的时候被人束缚,这么多年来它吃的孤独之苦,恐怕是真彩一行所有人吃一辈子都无法感同身受的。 但囚牛的声音是平静的。也许它早已看淡,也许在与母亲重逢之后,它已不将其他任何事放在心上。 “母上有光就行。光不在多,有明则矣。” 太阳不在多,所以后羿射走了九个。 而大地,似乎确实也永远只需要那么一个太阳。 不知怎么地,武秋忽也被一阵伤感缠身了许久。 还好进了山洞后未知的东西不可枚举,武秋的这阵伤感慢慢就被好奇与紧张所冲淡。 —— 之前谭微放下的果子,现在已在很远的地方。 不过它终于停下了。 谭微也终于动了起来。 他能动自然因为白虎已不再看着他。那白虎在看了谭微很久以后,突然转过了头,往林深处而去。 白虎虽然走了,但谭微永远不会忘记它那个转身。 就好像一个正要与人交手的剑客,在与对手目光相对后,他突然感觉到对手与自己实力上的悬殊,于是他连出剑的想法都没,直接转身离去。 这是对对手最大的侮辱。 不过这种侮辱却不来自剑客,而是对手自己。剑客的眼神中绝不会出现任何对对手的不尊重,那些不屑那些瞧不起都是对手自己的一厢情愿。 而若是把尊严看得很重的对手,甚至不惜以死明志。 可他们不明白,剑客只是担心自己一出手,他们就难逃一死。 所幸谭微没有去想这些,他只知道白虎在离开的时候是极安极静的,它眼里的那座万里昆仑,仍然矗立在云中。他甚至根本没有把白虎当作对手。在白虎那样的神威下,谭微绝不敢有这样的奢求。 而世上若真有人能作为它的对手,想来谭微必定永远尊他为师。 所以在白虎离开后,谭微像被突然解开了穴道那样轻松。 但是他突然站不稳了,腰酸背痛的他只想赶紧躺下来休养生息。 谭微以一个大字躺在地上,他大口地喘气,就像赛跑后那般辛累。 躺下来的谭微,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天。 北海的天很蓝,蓝得令从前的人来北海看到这里的天空时,不禁造出了“苍穹”这个词。 人们都认为“苍”是指广袤无垠的,其实它是指颜色。而它所指的,正是北海天空的蓝。 正因为北海的天还带了些青,人们才想到“苍”这个既接近青又接近蓝的颜色。而青色,也正是生命的颜色。 在这样一块洁净如洗的蓝宝石中,还镶嵌着一粒极明极亮的太阳。这粒太阳正如那点睛之笔,倘若大地失去了它,自然就不会有后来万物的生长。 “我就来自那太阳。” 谭微心想。 “我是太阳之子,所以我活下来了!” 谭微高声大喊。 想来谭微绝没想到自己能在与白虎的对视中存活下来,现在的他心情是一片大好,好得能让万马奔腾。 可是乐极往往生悲。 又起风了。 林深处突然有了动静。谭微本还在望着那蓝天白云,忽地就被这动静吸去了注意力。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里,仿佛任何一个不注意,自己就会丢掉性命。 在生死大事面前,谭微已目光如炬。 —— 小枫一头扎进密林不久,就被大自然伤了鞋子。 那是一双很好的靴子,鞋面很好,护腿也很好。 那是一双十分适合在山地丛林间穿行的靴子,可偏偏在此时它却败下阵来。 它的护腿已被刮出一道伤痕。不幸中的万幸,小枫没因此受伤。 “可恶!”小枫恼道。 这是一双别人送的鞋。也许它本身好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别人送的。 是一个倾慕她的男生送的。 这双鞋定然价值不菲,可那同样来自村里的男生却送了。 那男生定然付出了很多,才买了这样一双鞋。 所以小枫十分珍视它。 但小枫珍视一样东西却不会让它失去存在的意义,她会尽量让这样东西发挥价值。 所以小枫几乎天天穿它。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小枫的这双鞋就在此时受伤了。 小枫立刻坐下把靴子脱了下来,在一阵仔细的观察后她发现这道伤痕能够修补,于是她很开心地穿上继续往深处走去。 这次她走得比来时还要小心。 也就是在这时,她隐约听到了人的声音。 那人在大喊,所以小枫隔了很远也听到了。 那人好像在喊什么太阳什么儿子,小枫对此十分感兴趣,于是她放弃了步行,纵身一跃施展开轻功而去。 她要趁着声音在脑海尚清晰的时候锁定好方向,不然时间一久她就不知道声音传自何方了。 所以她加快了脚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回 流沙阱 —— 武秋和真彩没有来过这个山洞,但赫连灼和别冰却是来过的。 可是他们也不知道脚下是哪里,仿佛他们先前进的山洞和这里毫无关系。 在武秋眼里,比起之前囚牛居住的那个山洞的明亮,这里则黑得异常。要不是赫连灼的竹笛上发着紫光,武秋可能根本不能够看见任何东西。 不过明亮程度二者虽不可相比,但有一点二者却是相同的。 就是没有滴水声。 洞内很安静,大家的轻功也都还不错,脚步明明很轻,可就是听不到哪怕一点的滴水声。 一个山洞若是没有滴水的声音,总是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而此时此刻若武秋只身一人来到这里,他必然会因为害怕而不敢往前一步,只因这个山洞太黑太诡异。 还好他们一行有四人,甚至还有两位神龙的陪伴。 有了朋友的相护,他是绝不会害怕未知的挑战的。 朋友总是能够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武秋想。 道理虽不错,可有些危险却是任何朋友都无法为你挡下的。 武秋就遇到了这样的危险。 他还在为自己的冒险能有朋友的陪伴高兴不已,一阵变故突如其来。 就像一列遵从指引稳妥行驶着的木龙车,突然被人搬去了前方的轨道。 没有了轨道的木龙车不要说继续行驶,就连自身的安全都难以保障,只因那个消失的轨道太近太关键。 武秋正是这列突遭变故的木龙车,他本好好地跟随着紫光,旁边又还有真彩的相伴,可是这时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向下的力,这股力就仿佛来自地狱之手的拉扯。 这阵拉扯出人意料,又势不可挡,武秋根本没能来得及反应就矮了一截。 “武秋!”真彩就在武秋旁边,她见情势不对立时抓住了武秋的手。而在抓住的同时,她把一只脚往后撤,很快就提上了一股内劲想要把武秋拉上来。 比起武秋,真彩的反应则显得很快,这几个动作几乎一气呵成。 赫连灼和别冰闻讯也正要出手相助。 可是没有用。 那只仿佛来自地狱的手太霸道太无情,别冰二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出手武秋就已完全跟着这只手进了地狱。 进了地狱的人,在人间总是觅不到他的踪迹的。 “武秋——”真彩又一次地叫出了武秋的名字。可是比起上次的惊慌失措,这次的呼喊几近呜咽。 真彩的嗓音是非常好听的,可是这声呼喊已令她破音。 紫光还在亮着。 紫光照出瘫在地上的真彩,她正望着武秋消失的地方出神,洞内仿佛只剩她的哭泣声。 真彩的脸也是好看的,可是泪水已冲花她的面容。 赫连灼和别冰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呆呆地看着真彩。 不过武秋的不测固然让二人担心,但更令他们奇怪的是,真彩明明一直抓着武秋,她却没有跟着下去。 而且武秋手里那把古琴,也没有下去。 就在二人疑惑的当头,一个熟悉的人声传来: “不要害怕。” 熟悉的人声,熟悉的那四个字。 “前辈你是知道什么吗?”话音还没落地,别冰就问道。 “真痛!”龙没开口,倒是躺在地上的囚牛开口了。 “真彩娃儿不要哭了,先把孤的孩儿拿起来吧。” 听到神龙这番话,真彩登时大喜。她立即用手背拭了拭眼泪道:“前辈您是有办法救武秋吗?” 正说话时,真彩把古琴拿了起来。现在她手上已有两把古琴。 “流沙阱选择了他,吾等也没办法相救。”琴刚被拿起,囚牛便道。 “什么?”一听到没办法这几个字,真彩脸上方才浮出的喜悦猛地沉底。 “流沙阱是这座山独有的塌陷,但是它只会让被选中的人下去。而若是没被选中的人强行要下去,则会被送到其他地方。”囚牛解释道。 “我们也可以下去?”真彩立时就取出了囚牛话中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的一只脚眼看就要迈向方才武秋陷入的地方。 “流沙阱”这几个字可能是真彩第一次听闻,但她这句问话已代表她接受了流沙阱的存在。比起其他人的速度,真彩显得非常快。 好像只因十分担心那人的安危,真彩已顾不得许多。再说世上既然有龙的存在,为什么不能有流沙阱呢? 只要能救他,什么阱我都要下。 真彩想。 “真彩师妹先等一下,问清楚两种情况去的地方有什么不同再决定也不迟。”别冰道。 “不管去哪里,流沙阱通往的地方不会不在这座山。被选中的人会去这座山另外一个神物的居所,不然就回到那被人踩出的路上。”囚牛道。 “什么神物?”大家不约而同地对这两个字充满了兴趣。 “白虎。” “东青龙西白虎!”别冰突道,“难道世上还有朱雀和玄武这两个神物?” “那吾就不知了。”囚牛摇摇头,琴身在真彩手里晃了晃,“吾只知那白虎好生了得,又正值壮年,神力远超吾母上。” “它长什么样?”真彩心想若是自己去了那居所,肯定要先把神物认出来,不然不小心冒犯了说不定会连累武秋。 她是不是已经潜在地认为所有的神物都像龙这般和蔼可亲? 只可惜她大错特错。 “自然是浑身雪白。但它的白却绝不与其他寻常的因遗传因子改变而选择的白相同,它的白是无瑕的,美得就像昆仑的雪山。”囚牛道,“所以它很好认,当汝看见一座巍峨雪山时,就说明它来了。” 白色又没有条纹的虎。 真彩很快就从囚牛话中提取出了有用的信息。 可是,她却忘了囚牛话中其他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却绝不是囚牛随便说说的。 “那事不宜迟。”真彩已按捺不住。 “娃儿,你就肯定自己会和那人去一样的地方吗?”龙突然问道。 真彩犹疑了,她无法回答龙的话,她确实不知道此去会到何处。 可是,除了下去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真彩已别无选择。 “难道前辈可以控制流沙阱通往的地方吗?”其实真彩没抱希望,但她还是要问。 “也许你一直想着那人的模样,就能和他去一样的地方了。”龙好像给了真彩一个提示。 “谢过前辈!” 真彩已在流沙阱上,她的脑海里全是和武秋初见的情景。 好像有樱花飘来了,不然真彩怎么会闻到一阵花香? 好像有人在用小提和筑琴合奏,不然真彩怎么会听到《梦与樱花》的旋律? 这花香越来越好闻,这旋律也越来越动听,就在真彩耳鼻被它们灌满的当头—— “吾与汝一起想!”古琴里猛地传来囚牛的大喊。 也就在话音落地的刹那,流沙阱忽地活动起来。就像之前那样,真彩已越来越矮,而再去看时,她已不知所踪。 “万事小心!”洞内传来别冰师姐关切的大喊。 “走吧。孤同你们一起下去。” “前辈能让我们也去那里吗?”别冰的语气中带着恳求。 “你们和女娃不一样。能不能去就看天意吧,孤也帮不了你们。” 听到这里,赫连灼抓住了别冰的手。 这只手坚定有力,驱赶了别冰心中的忧虑; 这只手也明确而不可相抗,赫连灼已把别冰带到了流沙阱之上。 赫连灼看了一眼别冰,发现别冰也正看着自己。 二人相对却没有说话,但他们的手已握紧得不可分开。 人一牵手就会变得勇敢,而二人此时的眼睛里,也只剩下从容与不迫。 流沙阱又开始活动了,本来四下无声的洞中突然有了稀稀碎碎的摩擦声,而当这阵摩擦声结束时,洞中又恢复了先前的死寂。 连那唯一的光源,也都一并消失了。 洞已无声,也无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回 相遇 —— 声音能够传很快很远,人力却有限。 小枫明明听到了人声,可却怎么也走不到那里。 她好像已走不出这密林。 她明明也踩着轻功尽量往高处而去,可是她觉得自己还是在原地打转。 只因这周围的景致太过相仿。 难道我走进了一个迷宫? 小枫不愿相信自己想的,可是这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草木布局让她不得不相信。 人一旦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迷路,他便会很自然地紧张。 小枫也不例外。于是她停下了匆匆的脚步。 与其继续漫无目的地奔跑,不如停下来好好研究一下路线。 小枫就抱着这么一个心思落了下来。可是当她落地的时候,她没有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这还真是一件非比寻常的怪事。 她的轻功自然不能算出群绝伦,而且这地上还有不少落叶,可她偏偏没有听到这应该传来的脚步声。 连脚踩叶子的声音,她也是没有听到的。 就好像她所踩下的,不是在人间的大地上。 似乎只有在天上地下这些并不存在的地方,才能有这般无声无息的降落。 小枫的心忽地一紧。 方才迷宫一般的密林已让她生了惧怕,现在这鬼魅般的无声脚步更是让她胆战心惊。 她紧绷的心立时变得像富有弹性的皮球,这皮球在她心房里不受控制地上蹿下跳,而当它蹿得高时,就似要破嗓而出。 就在小枫的心提到嗓子眼的刹那,她突然重踏一脚。她利用这股力道直往上冲去,待力道快要散去时她又借旁边的枝干做立足点继续上爬。她攀得越来越高,可速度却没有慢下来。 她的眼睛盯着周围最高的那棵树,她眼看就要到这颗树的最顶端。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小枫记得从前的人这么说过。 既然地上这般诡异,那就速速离开,总不至于天上也这么不安全吧。 正好我也要上最高点看看这下面到底是怎么一个迷宫。 嘿嘿,一举两得,真是妙哉妙哉。 然而,就当小枫在为自己当机立断的这一跃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变故又发生了。 也就是在她眼看着到树顶的当头,她以为自己能稳稳当当地落在那并不宽大的树尖上,可她却偏偏没有如愿。 这却不是因为树尖太小,而是她突被一股力所袭。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忽地就撞到了小枫身上。 就算是业已成名的轻功好手,在遭到这么一阵突如其来的冲撞后,也不能稳如泰山。 更何况小枫。她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她能游刃有余地利用身边的树枝树干上到这么一棵大树的顶端已然十分不易,想必此刻她心里也在为自己的能力而赞叹。 可是上天偏偏不给她一个完美结束的机会。 小枫好像这时才明白何谓征途。 征途总是凶险的。 没有意识到征途凶险的小枫不但没到树顶,反而在受此猝不及防的一撞后,不能自已地往下掉。 而且她是往远处落的。这股力就像野牛的冲撞,小枫已被挑飞好远。 她上来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下去却根本不需要她用力。 而且她下去得远远比上去快。 这树高近十丈,倘若就这么掉下去,小枫定难逃一死。 还好小枫没有因此而尖叫。 没有尖叫就说明她尚保有几分冷静,她在努力地想办法。 也幸好她上爬了足够高,她才不至于太快就掉落至底。 于是她想到了用来缓解下坠之势的那个动作。 也许因为小枫练得并不多,所以她才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不过万幸的是,她好歹还是想到了。 她很快就做了个打挺。 耳畔的风声终于不再那么剧烈,而她终于有机会寻找下一个机会。 小枫还没练到可以直接让自己归定的程度,若是就这么下去虽然能逃一死,可毕竟逃不过伤筋动骨。 她还要挣扎。 她的双手在空中乱舞。 看起来像在乱舞,可是小枫明白,自己是在碰运气。 看有没有抓到一根牢固树枝的好运。 现在的下坠之势已然很轻,具备这么一点牢固程度的树枝不至于没有。 在这密林之中,这样的树枝确实不在少数。 小枫很快就如愿地抓到了一根。 可小枫毕竟不轻。 树枝弯得像要吐血身亡,但幸好坚持住了。 树枝也有生命,它也有求生的。 它现在只盼面前这人赶紧松手,不然自己真的就要被一刀两断了。 小枫不会和一根树枝过不去,当她稳定好身形,立时就下去了。 这次的降落却不和上次一样,当小枫听到脚下传来叶子粉碎的声音时,她不禁大喜过望。 是不是刚才那怪力把自己推出了迷宫? 塞翁失马。小枫好像因祸得福了。 终于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小枫乐了。 真是有趣,我要把这里记下来,以后看能不能带爷爷来玩耍。看他有没有什么法子走出那迷宫。 嘿嘿,反正我是走出来了,还真是厉害呀。 小枫又开始自喜了。想的同时,她还拿出柴刀寻了个看得过眼的树干在上面画下了一个记号。 那是一个像巴掌一样的东西。 五指枫叶就是我小枫的标识。 小枫用大拇指顶了顶鼻子,乐道。 —— 林深处突然有了动静。 谭微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 他的掌力也已运上,他寻思着那东西出来的话自己正好提前有个防护。 谭微判断动静来自一个东西而非风是因为那东西有节奏分明的脚步。 这个脚步更像来自猎食者。 那一定是豺狼虎豹的脚步。 许是被之前那白虎吓怕了,谭微直接认定那脚步就是猛兽的脚步。 可是他却好像忘了猛兽一般都是四条腿的。 而当下这阵脚步,每一步的间隔都不短,而且落地时的接触声不算小也不算快。 那定然是比较大的脚才能发出的声音。 有这样脚步的生物不多,人正是其中一种。 可是谭微却一意孤行。他知道这阵脚步不会来自白虎,白虎的脚步几乎是听不见的,但他却没能从先前的阴影中走出来。 他固执地认为那是会对他构成危险的猎食者。 于是当那东西出来时,谭微根本没看清是什么就出掌了。 他要先发制人,才能在这残酷的大自然中生存下来。 箭在弦上,他好像也不得不发。 可是他错了,出来的东西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女孩。 “姑娘当心!”谭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可是掌力一出,他已根本无从撤回。 谭微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他似乎想用自己的身体替女孩挡下这掌力。 他们虽隔了很远,可掌力带出的风太快太汹涌,谭微的话音还没落地,风已经席卷至女孩面前。 谭微的身法根本及不上风的速度。 谭微的手已伸出,力不从心的他甚至幻想自己能够抓住这阵风。 可惜风是无形的。 呼咻—— 一阵风与风剧烈摩擦的声音传入谭微的耳朵,但他那时因为强行伸手而打了个踉跄,他听到的,更多的是自己天旋地转的声音。 他好像就要扑倒。 但是他没有扑倒,因为在那瞬间,女孩伸手扶住了他。 来自这个女孩的帮扶可能是谭微一生最温暖的感动。 然他现尚不知。 等谭微回过神来时他不禁大惊失色,他绝不会想到竟会是这个女孩方才出手化解了他的掌力,还闲庭信步地救下了自己。 好丢脸。 谭微戎马半生,此时却想找个洞钻进去。 无论什么洞,能让我看不见这世界就好。 谭微想着,但他还是看到了那女孩。 女孩长得很好,可惜不够白,而且谭微不喜欢短发。 他喜欢别冰师姐那样的飘飘长发。 他不会对这张脸一见钟情,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觉得这个女孩的眼睛里有似曾相识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让我熟悉呢? “你在做什么?” 谭微还在发怔,女孩先说话了。 “啊,那个,呃,对不起对不起,在下在看到姑娘之前还以为是个猛兽藏伏林中,所以才莽撞出手。在下真的只是为了自保啊!如果伤到了姑娘,在下先行赔罪了。真是万分抱歉,还望姑娘原谅。” 谭微起初还语无伦次,说着说着就上了路,真是让人羡慕的口才。 “小事小事,我没放在心上。还有,别叫我姑娘了,我和你一般年纪吧,我叫小枫。大小的小,枫叶的枫。” “小枫午好。在下谭微,天方夜谭,谨小慎微。是北学一年级的弟子。” “你也是北学的啊!那你是几班的,我是二班的。”小枫突然乐了。 “那难怪没见过你,我是一班的。” “我看你挺眼熟的,你是不是来居酒屋吃过酒?”小枫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面熟。 “我也觉得你有些面熟,你是居酒屋的伙计吧,初九那天我确实在居酒屋吃过酒。” “吃的还是渤海酿,厉害厉害。” “小枫姑娘过奖了。”谭微明明非常开心,却还是要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中原人毕竟还是谦虚的。 “说了不用叫我姑娘,都什么年代还那么拘谨。” 虽然还在和谭微说话,可小枫却没看着他,小枫的眼睛早已被这周围的景色所吸引。 这是她走出密林第一眼看到的景色,想必往后很多年里她都忘不了这景色。 这里有水,有很好看的石头,还有很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果子。 有吃有喝,这正是她在村里活着的奢求。 这里的天也蓝得令其他地方羡慕。因为渤海的风时不时就会吹来,所以天上的云也都是现在一个模样,转眼后又成另外一个模样。 打水漂是一种玩,仰观云的形状也是一种玩。 有吃有喝有玩,这已然是人生中最幸福快乐的事。 小枫似已流连忘返,她甚至愿意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什么男孩女孩,什么父亲母亲,对她来说这些根本就不重要。 但是小枫却没意识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找到比这还要幸福快乐的事,那时候的她若再来回首这段记忆,定然会因自己的无知而气得直跺脚。 可是青春就是用来后悔的,不是么? 小枫会后悔,谭微也会后悔。 此时此刻的谭微也没意识到,原来这世上最幸福快乐的事,就是和心爱的人独处。也许在哪里独处并不重要,但若独处之地真能像这里一样美好,那么便是锦上添花,可遇而不可求了。 谭微和小枫还在谈天说地。之前谭微还会为一点风吹草动而万分警惕,现在的他却是潇洒从容了。 可他们只是在聊着很寻常的天。 谭微的潇洒也仅仅是寻常的潇洒。 他们已经相遇了,可此间他们两个人都没意识到。 还好大自然洞悉一切。 谭微是短发,小枫也是短发。风把他们的头发吹成了相仿的形状,而那形状在风停下后都没消去。 只可惜人是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头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 阴谋(引子) 真彩是一个念家的孩子。她虽然不像谭微那样对吃饭有百般说法,但是她很珍视每一次和家人一起吃饭的时间。 时间一长,很多人便会对和同一个人一起吃饭心生厌倦。可是真彩不会,十几年了她依然还像懂事时那般十分在意某天自己有没有和家人吃饭。 陈先生和御子先生自然不会不知道真彩的习惯,所以当这天中午都过了真彩仍然没有回来时他们很是担心。 真彩是绝不会不回来吃饭的。 平常上课也许会在食堂吃,但休息的时候御子先生总会忍不住做几个小田原那边的美食给妻子女儿吃。 也许他做得不够好吃,但是真彩总是能吃得津津有味,可能她一直认为那就是家乡的味道。 今天的饭菜早已做好,在许久的等待中它们已经变冷。 但是真彩还没有回来。 没有哪位父母不会担心自己孩子的安全,就算真彩自小习武,也是一样的。 陈先生已经坐不住。 “真彩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我们出去找找吧。” 御子先生坐在桌前。他闭着眼睛,听到陈先生的话也没有反应。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真彩吗?”陈先生看他这副模样不住道。 “你听,风好像来了。” 御子先生终于开口了,而风,也确实吹来了。 —— 有长年驻扎琴房的老伯,也有长年看守后山入口的老伯。 老伯的年纪自然很大了,他的脸早已被岁月侵蚀成大地表面。他的皱纹很深也很多,头发也已花白,可是这些尽显老态的东西在他的笑容中却被冲淡。 人们说笑一笑,十年少,好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老伯现在就在笑着。他年轻得就像一个孩子。 前来报讯的两位师兄看着老伯反常的表情不禁大惊。 他们是冒着被斥责被处分的风险来报讯的,可是老伯此时却在笑。 他们不明白老伯笑从何来,他们只知道平常的老伯绝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于是这个笑就很瘆人。 笑容常常带给人好心情,可是它一旦在错误的时候出现,就会变得可怖。 两位师兄想要退后离开这个小屋,可是他们发现自己的脚好像已被牵丝,不然为何明明是自己的脚却不听使唤?傀儡师善用牵丝控物,他们好像已被操控。 想要退后的他们正一步一步地向老伯走去。 风吹过小屋,小屋的门突然被合上。 而这关合,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风吹过小屋却没到终点,它之后去了哪里? —— 俊先生是这天的责任使。 北学每天都会有一个责任使,他们的职责就是守护弟子们的安全。平常的任务也许不重,可一旦到旬末,他们便会紧张。 因为每到旬末就会有几批上山做任务的弟子,虽然很多年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难搞的事,但是后山毕竟凶险。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北学总会有那么几个难管的弟子。 武秋一行正是这些难管的弟子。 俊先生当然不知道武秋一行已经混进了后山,但是他却清楚入山的弟子们这个点怎么样也该回来了。 不论是釆果摘实还是选材伐木的弟子,都应该回来了。 他们从来没出现过那么晚还没回来的情况。 但是今天却偏偏出现了。 于是俊先生已到后山入口。 小屋紧闭。风正吹过他的脸。 他可能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正远远地看着这里。 那个人也许没有看着俊先生,但是他绝对不会不留意小屋里的一举一动。 如果俊先生要进去,自然也会进入那个人的观察范围。 俊先生正要进去。 剑拔弩张。 是杀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 阴谋(傀儡杀王) 傀儡戏传到委怒的时候,正是博多王在位期间。 委怒建国虽短,但王和大将军皆是同一人的情况还从未发生过。 从来都是王一人,大将军一人;王无权,大将军掌实权。 可博多王打破了这个规则。 他不仅是王,还是大将军。 所以在那个封建年代,他能呼风唤雨。 没有他不能做的事,也没有人能违抗他的命令。 也许有人试图这么做过,但可惜他最后都死了。 博多王好色,仿从前天方一王广遴年轻貌美的姑娘入宫,度一晚便杀一个。遗憾的是,没有那个能给王讲一千零一个故事的姑娘。 久而久之,很多青年男子都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黑衣人正是其中之一,他之所爱已被王夺去了生命。 他无法与王抗衡,他只恨自己的命。 他对那女孩爱得有多深,他的恨便有多浓烈。所以当王捉去女孩时,黑衣人已发誓要取王性命。 但是当女孩的死讯传来时,他发现自己对女孩的思念比恨意还要大些,于是对已故女孩日思夜想的他,连仇恨都能暂搁一旁。 他求人画了幅女孩的画像,他把画像张贴在墙上,之后他的生活中除了勤学苦练,便是呆呆地望着那张画。 可画终究是静止的,黑衣人无法触摸到女孩的脸,每每这个时候,他都只能碰到那冰冷的墙壁。 于是他想做一个女孩。 那时候傀儡戏正好传入委怒。 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做了一个和女孩一模一样的傀儡。这期间他失败了很多次,他没有做出最合他印象的傀儡可能只因他的心一直在浮动。当他的心不再浮动时,和那女孩一模一样的傀儡终于出现了。而正因为有了黑衣人的心血,傀儡便仿佛有了生命。 有了生命的傀儡,下一步就是为自己复仇。 黑衣人的命已在傀儡身上,而傀儡要夺的,正是博多王的命。 我去杀王又能有什么用,我要让她亲自手刃仇人。 于是后来傀儡杀了博多王。 没有人可以杀王,更没有人可以杀权纵西东的博多王; 没有人可以用刀杀王,更没有人可驱傀儡杀王。 用兵刃杀王已是登天的难事,更何况还要操纵一个傀儡! 博多王死的时候,他的眼睛怎么样都合不上。 想来他不敢相信自己会死,才想留下这双眼睛去弄明白死因的。 这就是轰动一时的“傀儡杀王”的故事。没有人知道作为故事主人公的那个黑衣人,最后去了哪里。 有人说他死了,因为没有人杀过王,就算能杀也必将不能全身而退,所以没了消息的黑衣人,自然是死了的; 有人说他仍活着。正因为他的武功与傀儡术悉已古今无双,才能够在那样一个戒备森严的宫邸取王性命。而他既然独步天下,自然不会为寻常兵士所害。没了消息的他,想必是完成了毕生夙愿,寻了个无人的隔绝之地,归隐了起来。 世人对此一直没个定论。而博多王虽坏,却也和委怒的国运息息相关。当他死后,委怒的战乱一百年里都没有停过。 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黑衣人的故事逐渐被人遗忘,他的结局也就渐渐没人再关心。 不论他是生是死,只要不再被人提起,那他就是已死之人。 黑衣人已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 阴谋(一) 武秋从天而降的时候,谭微正在和小枫聊天。 他俩正在聊喝渤海酿是怎么样一个滋味。虽然小枫在居酒屋做了有些时日,可是这渤海酿她却一直没敢喝。 鼎鼎大名的渤海佳酿,人轻易不敢品之。 但谭微却有幸品了,想来他能够说一辈子。 此时此刻的谭微就在绘声绘色地讲述当日他是怎么样从酒中的辛辣一路披荆斩棘品到最后的甘甜的,小枫也正聚精会神地听着。 没有人会错过这样的精彩,更何况谭微本来就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 谭微也许长得不好看,但小枫已听得入迷。 所以武秋从天而降的时候,他俩根本没有察觉。 但是武秋掉下的时候,他们却不得不去注意。 只因这动静过于大过于牵人。 一般人下坠的时候难免发出尖叫,但武秋却像昏迷一般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也就当他扎在地上的刹那,才传来猛烈的撞击声。 听到这动静的人甚至不用去看,也能听得出落地的人会受多重的伤。 但是武秋却仿佛一点事都没有。 谭微和小枫回头的时候,武秋已经坐好。 “武兄,你怎么也来了!”谭微的脸上像是开了一朵花,那是只有真的开心的人才能开出的花。 于是谭微连自己在渤海酿上取得的丰功伟绩也顾不得说了,一下子就来到武秋身旁。 也许武秋仍惊魂未定,他看上去迷迷糊糊的,就像刚睡醒一般。 谭微懂,也没催武秋回话,他无缘无故到这里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感觉。 那个时候坠落的他也是毫发未损,并很快地坐了起来。 因为不想让头部受伤,人坠地后便表现成这样。 武秋正在极力让自己恢复到常态。 至于谭微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为什么没受伤这些再令他好奇的诸多问题也要等到自己清醒过来再说。 还好武秋清醒得不慢,他已迫不及待地在问谭微一大堆问题。 谭微也有一肚子的疑问要让武秋解答,于是二人你问我问一时间竟什么也没问到。 也许这二人一开口,就是一场竞争。 所幸这里有第三个人。 小枫看到武秋的时候,脸上也开了花。 那是再次看到那个好看的人才会开出的花。并且这人就在不久前见过。 是那个和谭微斗酒的人。小枫不会不记得。 在居酒屋做得久了难免乏味,还好不时能有好看的人给她看,而看好看的脸正是小枫喜欢做的事。 于是当小枫再次看到这张脸时,熟悉感涌上心头,就好像他和她已经认识了十年之久。 所以小枫一开始已看痴。 不过很快地,武秋谭微二人极其无聊的对话打搅了她赏美的心情,于是她不得不开口让这对话赶紧结束。 “喂,谭微!你不用介绍一下么?”小枫的声音很少有这么大过。 “诶呀瞧我这,真是失礼。”谭微赶紧停道,“来来来武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小枫姑娘也是北学的新生,不过她在二班,之前我们在居酒屋应该见过的。” “你好!”小枫乐道。 “你好。我叫武秋。”武秋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知道的,你们在居酒屋吃酒的时候我是见过的。”小枫仍然乐道。 “那还真是缘分。”武秋又微笑道。 ············ 往后小枫又和武秋说了些话,可是不管小枫怎样热情,武秋都只是一两句话微笑回之。 而且武秋的笑容来自训练,并非发自内心。 那是大家人经常要做的礼仪训练。 当真听到感兴趣的东西的时候,人的眼睛总是会亮的,而武秋却没有。 小枫才十几岁,她的世界里没有那些人的你来我往,她所看到的,只有真与假。 武秋的笑容,就是假的。 难道他瞧不起我吗? 小枫的心又开始作祟了。 二人都在笑,可只有小枫真的在笑,于是聊了几句后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还好谭微及时发现了这一点。他赶紧和武秋说自己先前的遭遇。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话题变得严肃,而之前说了些什么便无关紧要了。 谭微懂,于是他开口得恰到好处。 不过谭微没说多久,又有一个人从天而降。 是一个很美的女生。 谭微一眼也许看不出,但武秋一眼却看出来了。 是真彩。 真彩坠往的地方,正是武秋方才落地的地方。 所以武秋一抬头就看到了真彩。 虽然武秋方才没受伤,但他不会让真彩就这么落下来。 他一看到真彩,轻功就已施展。 真彩坠得不算慢,可武秋还是很容易就接住了她。 武秋把真彩抱在了怀里。那是公主抱,而真彩的手很自然地就扣住了武秋的肩膀。 能准确接抱住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要让被接之人那乱舞的手不伤及自己更是难上加难,可这一切谭微看在眼里,都显得那么自然。 就像排练好的那般顺利,二人很快就着了地。 小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画面就像故事里写的一样那么美那么流畅。 不过事情尚未结束。 因为随真彩落下的,还有两把琴。 武秋已腾不出手去接,而若再没人去接琴的话,那两把琴必难逃灭顶之灾。 所幸谭微和小枫已反应过来,几乎在同一时刻,二人高高跃起。 这二人竟也像排练好那般,没有发生你争我夺的情况各自就接下了一把。这默契真不可谓不高,只因若是寻常的两个人,极有可能因为同时瞄准同一把琴跃起而碰在一起,最后不仅东西没接到,还落得个受伤的下场。 谭微小时候练轻功就经常遇到这种尴尬,而小枫和自己从来没练过配合竟也能做到这般顺利,这不得不让谭微一惊。 谭微看小枫的眼神,好像起了些变化。 可更让谭微惊讶的还在后面。 谭微虽没练过小提琴,但也知道它长什么模样。而眼下不管是小枫手里的还是自己手里的它,琴头都大得非常。且这琴头还长得和传说里的囚牛一模一样,可在西洋却绝不会出现这种龙。 这不是西洋人做的琴,这是出自中原的琴? 可是小提琴传入中原不过几十年,眼前这把却仿有百年之久。而且其中用到的制琴工艺,谭微也是略知一二的,这绝非在短短几十年里就能掌握。 谭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 阴谋(二、三、四和五) 赫连灼和别冰就要坠地的当头,竹笛的紫光亮起了。 这紫光一闪而过,不过带来的气旋还是让二人平安落了地。 流沙阱好像不给来这里的人额外的照顾。 也许若没了这气旋的保护,二人已摔得和这儿的师兄一样惨。 不过师兄们的伤已好,他们坐在这里,是在等候师父们的到来。 可是师父迟迟未至,而前去禀告的两位弟子也没了消息。 这二人脚力甚健,不应该去这么久的。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别冰和赫连灼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位师弟他们可能没见过几次,不过别冰却是大家都熟悉的。 “别冰!” “这不是那个师弟吗,他怎么也在这里?” “对啊,这不就是那个失踪的师弟吗,他都被找到了那其他人哪里去了?” “真是奇了怪了。” 就在大家惊讶于二人突然出现的同时,几个看起来和别冰关系很好的弟子已经上前去说长问短了。 “你没事吧?” “没事。”有气旋的保护的别冰,自然不会有什么事。 “怎么样了,还有一个师弟呢,他去哪里了?”那个随着塌陷一起不见最后却没和他们在一起的谭微师弟,自然备受几个师兄的关注。 “没找到。”一想到发生的这许多如果要说出来就十分麻烦,别冰立刻快速道,“先别说这么多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还有两个人呢?” 为了不被他们问来问去,别冰选择了先发制人。 “我们在这里等消息,你也知道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再分开肯定又会碰上一大堆的麻烦。他们回去禀告师父了,不过还没有回来,应该快了吧。” 其他话别冰也许可以假装听不到,可这“禀告师父”就像当头一棒,狠狠地打了别冰一下。 “什么?你们居然去禀告?先生们要是追究下来,可怎么办?”一想到自己是这次后山之行的源起人,别冰就无法自控,她平常绝不会这么失态。 师兄们都理解她的心情,他们只是耐心地解释道:“这样棘手的事情还是交给先生们处理吧,要是师弟们真有个三长两短,谁能负责呢?我们别无选择。” 几位师兄不是别冰,别冰起码还知道武秋和真彩是安全的,在不见别冰一行的时候,师兄们都以为他们出了事。 别冰何尝不明白,可是这擅入后山的大过,自己真的能承受吗? 别冰目光闪烁,好像闪烁着万千星辰。 然那虽美,可一个人要不是心事重重,想必也很难有这样的闪烁吧。 她看了一眼赫连灼,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起来。 事已至此,别冰已下决心。 所有的过失都是自己的,什么新生对后山好奇,什么新生刻意来拜托自己,都没有发生过,都是自己说后山怎么怎么好玩怎么怎么有趣新生才来的。 一切都是我的怂恿,和他们无关。 别冰似已想好之后和先生们答对的话。 —— 俊先生是很瘦的,瘦得能看见骨头; 俊先生的脸也是清癯的,就像一座没有草木生长的尖石峭壁。 可是谁也不能说他是瘦弱的,他的肉虽少可是一点也不病态,而且他还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的眼睛不仅有神,还很锋利,就像他的人。 “青州俊郎”威名赫赫,即便在这个人才辈出的大武年间,他仍然能在江湖占据自己的一席之地。仅凭这一点,就令很多梦想着成名的青年才俊难以望其项背。 他也是幸运的,年纪轻轻的他就师从北学现任首座,走的是纯正的道家源流,学的是以快打快的冷峻功夫。而他悟性很高,心态也正,没多久就得了真传。 就比如他的那套风驰雨骤八八六十四掌,江湖上无人不知,亦无人不晓,据说还从来没有人能在这套掌法下走过三十二招。 一个武林中人能练到这个程度想必应该满足了,可是他仍然不断挑战自我总想着要攀登到更高的境界。醉心武道的他甚至仿琅邪山初代首座上句曲洞府之巅,冒着交加的雷雨苦练两月有余,终于悟出了三十二掌之后的又一三十二掌。这之后的三十二掌无一不是对之前三十二掌的补足与强化,连三十二招都没有能走过的人,又怎么去面对这更为凌厉更为嚣急的之后的三十二掌呢? 他的六十四掌已独步武林,人们只要一提到青州俊郎的名头,就不免提到他的这套掌法。而只要一提到,就算是敌人也难免畏惧三分。 就比如此时此刻正远远望着俊先生的这个人。 这个人穿着和周围事物相近颜色的潜行服,仿佛已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就算是武功很高眼力很好的人,不走近也是绝对发现不了他的。 于是他有恃无恐,他正专心致志地盯着俊先生的双脚,也不管俊先生有没有向周围看。 任他怎么看,也都是无济于事的。没有人能够发现我。 他盯着脚只为第一时间知道俊先生有没有进那小屋,而俊先生一旦进去,他可能就会出手。 想必他是很怕俊先生的,不然若是换了其他人,他为什么不干脆上前与他交手呢? 俊先生在明,他有很多突袭的机会。 他做不到。就算他在暗处,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一招就能得手。而若是没有得手,青州俊郎那无人能挡的风驰雨骤八八六十四掌,自己又怎么能抵挡呢? 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出手。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而一个人一旦有了自知之明,那么他就不可谓不厉害。 眼下这个人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他厉害到已对小屋的情况了如指掌,而正因为他清楚小屋里的情况不能被俊先生知道,他才死死地盯着俊先生的。 可是无论这个人愿不愿意出手,俊先生最后还是要进小屋的。 小屋里的老伯对谁进了山谁没进山一清二楚,弟子情况有异,责任使自然第一时间来问老伯。 可惜老伯这时候已不能出来接客。 而且恐怕这个客人,也是到不了主人家的了。 先前就有两个客人进了小屋,可是当门合上后,客人再也没出来。 小屋的门白天绝不会关上,这一点,俊先生是知道的。 于是他就要走进小屋一探究竟。 可那个人绝不会让他进去。 就在俊先生准备推门的当头,门却突然自己开了。可是门没有开得很大,还没等俊先生看清里面有些什么,一个人便突然从这极窄的开口中冲出。 这个人正是老伯,俊先生一眼就认出来了,可是他绝不相信老伯会朝自己攻来。 老伯来势汹汹,并且其锋所向的,正是俊的要害。 北学没有人会使这般毒辣的招式,更何况是几十年来兢兢业业守卫这后山的老伯。 可是此情此景却教俊不可不信。 俊已来不及思考,他若不闪躲开这招,他必死无疑。 所幸老伯动作虽快,可俊的反应更快,他轻易就躲开了这招,可是没等他来得及喘气,老伯又用同样的招式向他攻去。 这个招式虽然和之前无异,可速度却更快,并且仍然指着俊的要害,俊能够躲开第一招,可这第二招他却没有料到。 谁会连续用两次相同的招式呢? 可老伯却用了。 这招真可谓出其不意,可俊毕竟是沙场杀伐之人,就算他没料到敌人的下招,他求生的本能也会让他做出比那更快的反应。 于是当老伯就要得手时,俊的手强有力地抓住了老伯的手。 然而老伯明明没有得手,这一刻俊却惊讶了。 他不是惊讶于老伯的招式有多狠毒,而是老伯的手根本没有任何温度,冰冷得就像一个尸体。 而且俊有机会去看老伯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老伯的眼睛就和瞎子一样。 老伯虽然睁着眼,可是全灰且无神,就仿佛看不到任何东西。 俊不得不惊讶,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也许眼前这位老伯并不是人,而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俊没有被老伯凶狠毒辣的招式吓到,反而被老伯的眼睛所慑。 但所幸这个魔鬼已被俊所制服。 俊既然已经抓住了老伯的手,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老伯另一只手想要袭来时,俊趁势做了个假动作让老伯的双手自己交缠在了一起。而再去看时,俊已经以迅雷之势点了老伯身上一组不动穴。 武功再高的人被点了这组穴,也是会动弹不得的。 眼前的老伯虽然怖人,可他的武功根本平平无奇。 也许之前俊还有些惧怕,但现在已放下了心。 他不可能再动了。我先进里面看看情况吧,他这么冲出来无非就是不想让我知道。 正想着,俊已迈开了脚。 可是人被点穴不能动弹,然若眼前这位老伯,根本不是人呢? 点穴对魔鬼却是无效的。 就在俊以为自己终于要推开门的刹那,老伯的攻势又汹涌而来。 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招式,可是比起之前的速度,此时好像又快了不少。 这是老伯的第三次出手,而这次出手,就在对手最没有防备的当头。 俊已认为被点穴的老伯不能动弹,于是他根本没有再看老伯,他只想立刻推开那扇门,看看这老伯拼命掩藏的,会是怎么样一个真相。 因为没有看,所以俊根本没有防备,于是老伯的杀招如暗处射来的利箭,俊已避无可避。 还好俊的耳朵并不聋,老伯动手的那瞬间,他就已经听到了不对。 老伯的手再一次被俊抓住。可是抓住了又能有什么用呢?连点穴都不怕的老伯,我要怎么样才能制服他呢? 难道这不过一尺见方的木门,我一辈子都无法推开了吗? 我不相信。 只听得俊大喝一声,内力运出的同时,他的脚已经精准无误地踢在了老伯的小腹。而俊的手也没闲着,老伯一被踢开他的手就去推门。 可是他的愿望又一次落空了。 许是他这一脚踢得太留情,毕竟老伯是他的熟人他绝不会狠下杀手,可是自己呢,对敌人留情的自己却是不会被敌人留情的。 于是老伯很快又扑了上来,俊为了躲避终于还是放弃了推门。 你在干什么?也许眼前这冰冷无情的老伯是别人假扮的,为什么你就下不了手呢? 你就能确定他是假扮的?若他只是中了什么蛊毒而这般难缠我这下了重手岂不是会要了他的命? 俊的内心正像战场那般厮杀着,在兵士死光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谁胜谁负,他也根本无法对眼前这位老伯的情况做出准确的判断。 于是俊才会犹豫,而人一犹豫,出手就难免留情。 而且俊虽戎马半生,却从未杀过人,他也绝不会去杀一个年过甲子的老人。 就算这位老人毫不留情,俊也不能痛下杀手。 没有杀过人的人,总归是破不了戒的。 于是这只有一步之遥的小屋的门,俊怎么样也推不开。 他已被老伯死死地缠住。 那藏伏在暗处的人,还在盯着俊。他脸上有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对眼前所见非常满意。 是不是他要做的,就是阻止责任使插手后山弟子的事? 两位前来禀告的师兄进了小屋就没再出来,而老伯不通报,责任使也被拖缠,北学之中还有谁能知道后山弟子的情况呢? 没有谁能知道。他好像已经得逞。 —— 即使没有前来通报的人,陈先生也清楚这个点真彩怎么样也该回来了。 可是真彩仍然未归。 陈已经按捺不住出门寻她的心。 但是御子先生却帮她按捺住了。 “你听,风好像来了。” 风吹来的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御子终于开口了。 可是他说的,仍然是没有用的话。 风来了没有来有什么要紧,难道它能把真彩吹来吗? 陈似乎没有听到御子说了什么,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焦灼难耐,她已没有心思去听风的声音。 “饭菜都冷了,真彩还没回来,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吗?” 这好像是陈第二次说这句话。 可是御子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他的坐姿也一直没有变过,他好像已经化作一尊雕像。 “你不担心我可担心着。”见御子不语陈又道,“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可一个人去找她了。” 陈一说完就朝门走去。 “你这般心急是找不到真彩的。”御子终于开口了。 “难道你这样一直坐着就能等到真彩?”陈无法理解。 “那你且说说上哪里去找她。” “当然是上后山啊!” “后山何大,你又怎么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她?大概你一进了后山,真彩就出了后山,结果我和真彩还要去找你。” 这句话御子说的还真有些道理,去找人的人确是往往被人找的,陈一时无言。 “那总要去问问老伯情况。”陈道。 “那边状况一有变化,老伯难道不会通报责任使吗?今日的责任使是俊先生吧,他可不是一个疏于职守的人。” 俊确实不是一个疏于职守的人,这一点大家都不能否认。 陈也不能否认,她甚至觉得御子一路这么说下来竟有几分道理。 “再等等吧。等半个时辰真彩还没回来,我们就一起去后山看看。”御子又道。 又是等待。陈已经等得够久了,她好像已无法静心。 可一家之主毕竟是丈夫,她只能听从。 “那就等半个时辰。” —— 如果这里没有小枫,武秋也许会把这两把古琴的来历说给谭微听。 可是小枫毕竟是他第一次见,对他来说,小枫就是外人。 既然是外人,又怎么能让她知道囚牛的秘密呢? 但是谭微没有把小枫当外人,他已把方才自己所有的经历告诉了武秋。 他依然讲得神采飞扬,尤其是讲到邂逅白虎的那一段,武秋简直就像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它一样。 真彩也已听得入迷,而在下流沙阱之前,真彩还问过囚牛白虎长什么模样。 那时依囚牛的话真彩只知道它很白且没有条纹,再多的就没有了,可是经谭微这么一说,她仿佛已看到了一座古老的神像。 当白虎静止的时候,就像一座看不到尽头的神像。 在从前的西方,有统治者花了十二年的时间修筑了一座可比天高的太阳神巨像。它是奇迹,这一点大家都知道,而白虎的存在,更是奇迹中的奇迹。 如果真彩没有见到龙与囚牛,想必她很难相信谭微所言。 她现在已经相信,她甚至还很想亲眼看看这个奇迹。 没有人不会对奇迹好奇,真彩也是一样的。 上天好像永远不会不照顾有心的人,就在真彩想一睹白虎真容的时候,有一阵风吹来了。 这阵风绝不来自渤海,但它给真彩的感觉,又是那么的熟悉。 就好像自己刚上后山时的那阵狂风。 可是这阵风却是极轻极柔的。轻柔的风似乎吹不走任何一个人。 既然吹不走任何一个人,那么它们又怎么会一样呢? 真彩拍了一下武秋。但是真彩拍武秋的时候,武秋好像也正好有话要说。 “你先说。”武秋道。 “你有没有觉得这阵风似曾相识。”真彩问道。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武秋道。 谭微好像听到了武秋和真彩的对话,可是正当他也想说似曾相识的时候,一种更为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感觉远比风亲切,亲切得就像严父的召唤。 这召唤不来自慈母只因它太令谭微害怕,谭微一直怕父亲,可是对他百般呵护的母亲,他却是不怕的。 可是父亲再严厉也是亲切的。 于是谭微立刻看向四周。 在这快速的扫视中,谭微再一次地看到了它。 它正一步一步地向谭微一行人走来。 是那白虎。 不过这一次谭微却没有了那种惊怖难动的感觉,父亲再严厉总归不至于让孩子觉得他是恶魔。 谭微虽然有些害怕,但更多的还是熟悉的亲切感。 原来刚才的风,就是这么来的。 谭微想。 谭微看到白虎的时候,小枫三人也看到了。 白虎给他们的感觉,正和白虎给谭微的感觉无异。 所幸白虎的眼睛没有看着他们,不然他们肯定也会像那时的谭微一样,震惊得被摄去了魂魄。 白虎眼睛里,只有谭微。而它走向的,也正是谭微坐着的地方。 “诶,它好像是冲你来的。”武秋道。 “不怕,之前它也是这么看着我的。”谭微虽然对武秋说道,可是他的眼睛一直还看着白虎。在这样一个神物面前,目光若是离开了就是对它的不敬。 “万一它伤你怎么办?”武秋还是担心谭微。 “它若伤我还用得着走近来么?”谭微这一反问,武秋终于放下了心。 真彩则根本没有担心。见过龙与囚牛的她,早已对神物有了十足的好感,她甚至认为所有的神物都应该像龙那般和蔼可亲,像囚牛那般有趣。 只可惜那只是应该。只可惜她大错特错。 白虎走得更近一些的时候,武秋轻轻地拍了拍古琴,道:“龙兄你怎么看?” 武秋觉得白虎是敌是友,囚牛总该是能判断的。 只可惜囚牛没有说话。 白虎走得很慢,但囚牛始终没有开口。 小枫没有听到武秋说话。武秋的声音很小,小枫只听到爷爷给的那把刀有了动静。 那不过是把再普通不过的柴刀,可是此时此刻它却自己动了起来。 起初它动的幅度很小,但白虎每走近一步,它就动得越大。而现在白虎已离自己很近了,柴刀正铿铿作响。 这声响足以让离小枫最远的武秋听到。 于是气氛忽地变得紧张起来。 “我感觉有些不对啊。”武秋再一次地担心起来。 “我也······觉得有些······不对······”谭微还看着白虎,可是他说话已断断续续。 谭微绝不是一个会结巴的人。 他是不是从白虎的眼中看到了什么东西。 过于害怕的人的声音,总归是难以连贯的。 难道谭微从白虎的眼中,再一次地看到了惊与怖? “我们往后退吧。”小枫起身取下仍在作响的柴刀,拉起谭微道。 其实此时小枫的心里是有一丝激动的,因为她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而冒险中的危机,正是所在。 一个没有的冒险,又怎么能算得上是冒险呢? 小枫想。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白虎,她已目光如炬。 大家都往后退,可是真彩仍在犹豫。 她是不是还对眼前的白虎抱有好感? 她好像绝不相信这个神物会对自己造成危险。 所幸武秋没犯糊涂,他拉住了真彩,无论她愿不愿意,她也是得往后退的。 大自然的很多猛兽都有地盘心理,说不定我们只是无意处在了它的地盘上,而退一退就能消除它的敌意了。 小枫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是第一个往后退的人。 武秋只恨囚牛不肯开口。 他好像已对这把古琴形成了依赖,遇事不决就要问囚牛。 武秋也不敢高声说话,他生怕惹怒白虎。 小枫也不敢就这么带着大家跑走,她怕白虎一兴奋,手下不留情。 他们好像只能跟着白虎的节奏一步一步往后退。 白虎走得很慢,他们退得也很慢。 说不定它只是想试试自己在我们心中到底有几斤几两,而我们只要顺着它的心意,它就会开心了。 武秋这么想着,而他想的,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白虎好像很享受大家看着它往后退的感觉。 可路毕竟是有尽头的。 他们再往后退上几步,就要掉下去了。 下面是个泉眼,虽然不高,但也不代表他们就能这么掉下去。 他们无法施展轻功,就凭他们的功夫,连班门弄斧的资格都没有。 在白虎面前,他们做不到不卑不亢,他们已过于自卑。 过于自卑的人,总是敏感的。他们不仅要盯着白虎的一举一动,连它的心情,也是要百般呵护的。 可是无法施展轻功的他们就这么掉下去的话,总归是难逃一死的。在死亡面前,他们终于在最后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我们已经退无可退,难道你还要咄咄逼人吗? 大家看着白虎,眼睛里终于有了些勇气。 白虎也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但是就在它停下的瞬间,越来越响的柴刀突然爆出了一声巨响,而再去看时,它已挣脱小枫的束缚。 小枫明明握得很紧,可它还是挣脱了。 它去了哪里? —— 人在沙场征伐得久了,对于用兵之道总归有些心得。 俊先生就有心得。 既然老伯不让我进屋那我为什么还要和他缠斗呢?我为什么不能换个途径呢? 俊好像已有办法。 俊突然放弃了和老伯的缠斗,他急身一退,又一转身,很快向远处跑去。 道家的轻雁功不是浪得虚名的,他这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 只要你追我,等我们都走得足够远时我突然往小屋去,你还能追得上我么? 俊想。 老伯的轻功绝不会有俊的好,他这条计策确实可行。 只可惜老伯根本没有追他。 俊离开的时候,老伯就停下了所有动作。 老伯呆呆地杵在原地,他的头低着,看起来就像白天的僵尸。 真是失策,我早该想到他的目的只有一个的。至于那些索命的狠招,只不过是逼我出手罢了。老伯对我的命根本没有兴趣。 自以为想了一条妙计的俊,此时连连叹息。 那老伯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小屋门前,离开很远的俊只能望洋兴叹。 他已无可奈何,他好像想不到进小屋的办法。 “想用调虎离山之计骗我,没门!” 那个藏身暗处的人好像已忘记自己仍在潜伏,竟开心得喊出了话。 要不是俊离得很远,他定然已被发现。 谁若是召了这么一个手下为他效力,恐怕迟早有一天不仅效力不成,还反受其害。 好在今日的他是幸运的,离得很远的俊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俊还在苦苦寻思进门的办法,他好像已认定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也是要进那小屋的。 他已和自己较上了劲。 可一个人越是和自己较劲,他往往就越会失去一些好用的办法。 所幸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就在俊还在苦思冥想的当头,一阵风把山上的长青树吹得哗哗作响。在这阵响动中他似已清醒,只见他突然一拍脑门: 我为什么要进那小屋?我可以先回去找其他人帮忙啊!看这样子肯定是出事了,既然已经出事那为什么要去管是什么事呢,请人帮忙绝不会错了。 俊永远不会忘记首座对自己的告诫: “凡事量力而行。同伴永远是值得去信任的。” 北学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为什么要独闯这难关呢? 俊忽地大喜,而下一刻他已转身奔北学而去。 “糟糕!”见俊离开那人不顾自己的潜伏之身急道。 在这声烧灼的急声中,那人凌空跃出,而那小屋前的老伯,也突地像猛虎一般扑俊而去。 可是俊走得太快,不论是老伯还是那人又都离俊很远,想必俊定然不会被他们追上。 救援很快就会到了。 俊心想。 只可惜事情又有了变故。 变故就来自丝线。 好多丝线,根本没有人能去数清有多少根。这些丝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忽地就到了俊身上。 俊已够快,可是丝线还要更快。 此时若俊不去睬这些丝线,必会为它们所绊,而敌人就在身后,到时自己恐有性命之虞。 俊不得不睬。 不过这些丝线虽然烦人,但是俊只一个转身的挥手,它们就已尽断。 俊还想往北学去,可惜老伯在这些丝线中再次来到俊的眼前。 老伯的第一招,俊闪过了。 闪过的俊仍奔着北学去。 再和老伯打只会没完没了,既然自己已下决心通报他人,就不该为这些东西所阻。 俊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所以他根本没有去理会老伯。 只可惜在漫天的丝线中,还有一个人挡住了俊的去路。 正是那个藏于暗处之人。 不过俊不知道他是谁,俊只知道来者不善。 “‘青州俊郎’名动四方,在下今日得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那人满脸笑意。 “久闻西域奇蛊能夺人心智为己所控,没想到阁下相貌端正,行事却是这般龌龊不堪。”俊怒道。 “哈哈哈哈。俊先生真是博学多闻,只可惜在下从未使用过什么蛊毒。在下只是暂时借用一下这位老伯的身体,用完了自然还给你们。”那人仍然满脸笑意。 “没想到阁下行事龌龊,措辞也是这般下劣。这关天的人命岂可当玩物论?识相的赶紧交出解药,不然从未杀人的在下,今日定要拿你来破杀戒!”俊大怒道。 “在下已经说过,从来没用过什么蛊毒,俊先生怎么就是不信呢?”那人还是笑着。 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是此时此刻的俊却想狠狠地打上那人一巴掌,他的笑脸真是令人作呕。 “少废话!”俊盛怒,而在这声大喝中,俊已风驰雨骤。 俊已使出他那六十四掌。 绝招都是用来杀敌的,此时的俊已把那人当作一个必杀之人。 长青树的哗哗声已听不见了,现在还能听见的,只有俊先生呼啸凌厉的掌风声。 —— 若是等得太久了,再有耐心的人也会没有耐心的。 别冰已不能在这里等下去。 “我们回去吧。”别冰道。 “可是——” 没等那人说完,别冰就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道:“我们一起回去,还怕走散么?后山也就几条路,还怕找不回他们失踪的地方么?” 既然已成定局,那就大家一起回去禀告好了。那二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大家一起回去总不至于出事吧。 别冰想着。 “走吧。”别冰拉起了赫连灼,道。 “大家走成一条直线,记住眼前人,一有人走散就停下喊住。”别冰已发号施令。 —— 世上本没有问鼎剑,但是想要的人多了,它也就出现了。 问鼎剑原本只是一把比寻常兵刃更为锋利的剑,但自从野心家捕捉到睚眦熔入其精魂后,问鼎剑就成了一把残暴的统治之剑。 问鼎,顾名思义,就是打听鼎的下落。人们都相信自己只要找到这个鼎,就能够登入无上之位。 问鼎剑就是鼎的化身,人好像只要握着这把问鼎剑,就能够令天下人臣服。 正如昔年袁术一得到传国玉玺,就称帝了。 可惜他的下场并不太好。 问鼎剑曾在江湖上掀起过一阵腥风血雨,可是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它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无数人都想知道它去了哪里。 大武建元后,从始皇帝开始一直存在了两千多年的“皇帝”被废除,现在管理着中原大地一京两郡一十三州的,是五湖四海百姓汇。五湖四海本就有深深的团结之意,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野心勃勃之人妄想让问鼎剑重出江湖。 在这样一个年代里,还是有人企图复辟帝制,真是痴人说梦。 可若是问鼎剑有朝一日真的重出江湖,它所带来的力量,人们真的能够抵挡吗? 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一定能抵挡,没有人可以逃过权力的诱惑。 人们不知道问鼎剑在哪里,但是人们都知道睚眦有一个哥哥叫作囚牛,而囚牛,已被铸入两把小提琴之中; 人们也都知道睚眦有一个弟弟叫作蒲牢,它已被铸成钟钮; 人们甚至还知道睚眦有一位母亲,那正是一条青龙。 没有人知道龙活了多少年,人们都说它的神力通天彻地,才能生出同样厉害的睚眦来。 所以要找问鼎剑的下落,就得从它们着手。 龙已现身,此时就藏身在竹笛之中; 古琴也被找到,现在就在武秋和真彩手上; 那么蒲牢呢? 早在西周的时候,人们就对当时的乐器做了一个分类,它们分别是:金c石c土c革c丝c木c匏c竹。 人们习惯称它们为八音,而钟,正是其中的金之属。 钟的声音是洪大的,很多寺庙都会有钟的存在,因为它一旦被击响,所发出的声音就足够让所有人听见。 统治者也想让自己的声音令天下人听见,所以他要做一个天下最大的钟,来满足他的。 蒲牢生不逢时,恰好在皇帝最需要它的时候,出现在人间。 虽然蒲牢拥有神力,可是任它再厉害再强大又怎么能和诡计多端的人相抗衡呢?人们发现了蒲牢害怕鲸鱼这一弱点,于是设下圈套,最后蒲牢惨遭捕捉。 蒲牢一被捕捉,就被铸在了大钟之顶。每次上朝之前,皇帝都要亲自敲响这个亘古无双的大钟,也只有这么一个超迈古今的大钟,才配得上掌管着天下子民生死的皇帝。 大钟的声响非常大,非常吵,可在皇帝的耳朵里,它却是世上最美妙的乐音。 没有人不会对这个乐音着迷,无数人都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敲响这个大钟。 可是随着政权的更迭,它也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无数人都想知道它去了哪里。 就像那柄问鼎剑。 那么这口大钟,它去了哪里呢? 白虎的年纪,正和蒲牢一般大。 白虎也是神物,蒲牢正是它的好朋友。 它们很小就认识了,几乎形影不离,在每日的玩耍中它们逐渐长大。 从小一起长大的它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找到白虎,说不定就能找到蒲牢。 而白虎,此时此刻就在谭微一行人眼前。 他们虽然停下了脚步,可是小枫的那把刀却凭空飞了起来。 此刻的刀就盘旋在白虎和谭微一行的中间,那把刀越转越快,带出的风也越来越强。 他们就处在掉落的边缘,而刀若再转得快一些,他们就会被推下去。 风裹挟的沙石逐渐迷乱他们的眼睛,而他们再不运功,就真地要坠落了。 在生死面前,班门弄斧好像也未尝不可。 武秋是第一个发力的,而他怕其他人尚犹豫,还起劲带着其他人往前走了几步。 可是他们越往前一步,离那白虎就越近一步。 沙石没有迷乱白虎的眼睛,它还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们。 它还是像万里昆仑那样矗立着,而武秋一行此时此刻就走到了山下。 他们想上山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 阴谋(尾声) 半个时辰不是一个很长的时间,但是陈先生却感觉像等了一天那般漫长。 还好现在半个时辰总算过去。 “走吧,半个时辰已经到了。”陈先生本就焦灼难待,现在时辰一到她更是心急如焚。 真彩真的出了什么事吗? 不不,我绝不相信。 陈也没管御子有没有答话,一个快步就到了门口。 “那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陈已不能再等下去了,御子自然明白这一点。 其实做父亲的又怎不会关心女儿的安危呢?可是此时的御子却显得泰然,就好像他早已知道真彩不会在午餐时间回来似的。 门已开,陈率先下了楼。 真彩一家一直住在北学的职工居所,这个地方离宿舍很近,离后山则有一段距离。 不过陈的脚步很快。 —— 俊先生和那人的打斗还在继续。 对方有两个人,俊只孤身一人,可对方却没有占到一点便宜。 只因俊的六十四掌太快太逼人。 俊的掌法无人能挡,那人对这一点深信不疑,所以他没有和俊当面对招。他只是一直用老伯做挡箭牌,在背后用恼人的丝线加以骚扰。 所以那人和俊的打斗才能持续这么久而不结束。 打得久了俊也看出了那人的企图。 那人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他的目的无非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后山的情况。 所以他才会封锁小屋,也不放我走。 偏偏他又搬出老伯让我不能下重手,真是深算。 恐怕这后山里的阴谋,远比想象的还要大。 我一定得想个办法赶紧脱身才行。 可是俊每次打退对手准备离开时那纠缠不休的丝线总是如期而至。 要是没有这丝线,我早已离开。 可是事情偏偏不那么顺利。这丝线不仅多还很长,并且被内力削断后也不见它变短。 俊还要躲闪老伯一次又一次一模一样的杀招,一心两用的他已想不到脱身的良策。 是不是俊被拖得越久,那阴谋离得逞就越近一步? 事到如今,就算俊能脱身去请人帮忙恐怕也阻止不住这个阴谋了。 阴谋已浮出水面,只差最后的浪涌。 —— 一有人走散就停下。 别冰之前说了这么一句话。 没想到一语成谶。 赫连灼就走散了。 别冰走在最后面,眼前就是赫连灼,但他还是走散了。 准确来说赫连灼不是走散的,而是被路边突然闪出的人影带走的。 这人影太快太迅急,看起来就像赫连灼自己走丢了。 还好别冰目睹了这一切。 可是她没能力出手留下他。 她甚至连那个人长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楚。 所以别冰没来得及喊人,就直接追着人影去了。 走在前面的师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别冰和赫连灼不见后很久,他们才反应过来队伍中少了两个人。 那人要杀赫连灼应该不难,但显然那人对他的命没有兴趣。 那赫连灼被带去了哪里? 别冰还在追着。她的脚步在平时绝不会有这么快,可是此时却快得让她忘了草木的存在。 现在还能听见的,恐怕只有风灌进五弦的呼啸乐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回 引子 北海郡是青州的中心郡城,一州之牧的衙门就设在北海。 大武建元后天下分一京两郡一十三州,而青州,正是这十三州的其中之一。 州是一级衙区,不过地位自然要小于京城,也要小于两座直辖郡。 也许在十三州之中,青州是占地最小的那个。 不过一个人高不高大好不好看并不十分重要,更重要的是他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一个人若是学富五车,总是难掩自身那华美的气质。 青州就很小,也没有很高的地方,但因为有了泰山的存在,它的气质便是所有州之中最好的那个。 因为泰山是帝王之山。从始皇帝开始,便先后有十三位帝王亲登泰山封禅或祭祀,且先后来泰山祭祀的皇帝亲遣的官员也达七十余之多。 没有人会质疑泰山的神圣,就算在皇帝已被废除的今日,人们对它依然充满尊敬。 泰山正是青州的金字招牌。所有来青州游玩的人,如果他说自己没有去登泰山之顶,那么他回去后就绝不会对别人说自己去过青州。 于是在泰山的光芒下,青州的其他山便黯然失色了。 也许无论其他山生得再俊美长得再高大人们已只能对它不闻不问。 这很遗憾,可奈何人们天生只往漩涡中心而去。 在北海就有这么一座山,它的景色绝不比泰山差,亦可以说泰山有的东西它也有,甚至可以说泰山没有的东西它还有。 它就是小岱山。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从前有人作诗道。而这岱宗,指的就是泰山。 小岱山就是小泰山,在泰山面前,它只能屈居这个“小”字。于是几千年以后,人们只知东岳泰山,不知小岱山。 可是小岱山的景色绝不比泰山差。 人们好像已经忘记小岱山有一座峡谷。因为站在崖顶的人望不到它有多深,所以这座峡谷得名“烊铜深峡”。烊铜地狱是第十八层地狱,据说拐卖孩童的人死后就来到这里受尽齿刀磨锯之苦。 不过这座峡谷之所以叫烊铜却和地狱囚禁着的人没有关联,只因这座峡谷足够深,深得令人感觉看到了地狱的最深处。 那那些处在深峡底端的仰望着的人岂非就能看到天空最深处? 只因对于处在底端的人来说,崖顶已足够高足够令他神晕目眩; 人们好像也已忘记小岱山有一条贯穿整座山的在烊铜深峡爆发出最大力量的涛涛急流。因为它汹涌湍急得能一口吞噬所有接近它的人,所以它被先人唤作“共工之怒”,而这整条江河自然被称为“怒江”。(在极西之地藏人居所也有一条那曲河名唤“怒江”。) 雷神发怒会给大地带来疾风暴雷,那么水神共工当年发怒的时候,是不是给大地引来了这涛涛急流,才将这原高万丈的山劈开了一道大口子? 正因为烊铜深峡和共工之怒世所罕见,所以无论哪个地方拥有了它们之中的任何一样,都足够成为绝景中的一品。而同时拥有深峡与怒江的小岱山,更是一品中的极品。 只可惜小岱山深处人迹罕至,可以说终年无人问津。知道小岱山的人本已不多,见过这深峡绝景的更可以说是没有了。 这不得不说是北海人的一大遗憾。 所幸在这寻常的九月,有几个并不寻常的年轻人终于见到这深峡绝景。 因为见到了别人见不到的绝景,所以他们已不寻常。 而他们的故事,也定如这绝景一般险绝而传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回 会心一击 武秋和真彩就是有幸见到这深峡绝景的年轻人,不过绝景再美此时此刻的他们却是没有心思去回忆当时美景的,因为摆在他们眼前的尚有一件更为要紧的事。 他们在犹豫要不要攀登这万里昆仑山。 昆仑也许没有大地上最高的山峰,但却有很多既高耸入云又比最高峰还要难于攀登的山峰,当人们站在山脚下仰望这些山峰时,没有人不会犹豫。 因为很可能这一上去,就会埋骨荒山雪野。 白虎就是这座万里昆仑山。可是为了避免被高速旋转的刀所带出的风推下,他们不得不往前走了几步。 可这向前走了几步,就意味着他们离白虎近了几步。 他们已来到山下。 不过一直盯着白虎的谭微却发现它似乎对自己没有兴趣了。 白虎的眼睛虽还看着这边,但是却不像之前那样有明显的焦点。 它是不是没有在看什么东西? 它好像在听那刀的声音。 也许那刀一飞起时它的眼睛就已失去焦点。 可是那把刀明明在小枫身上,为什么它总要盯着我看呢? 谭微不明白。 谭微发现了白虎的不对,武秋也发现了。 “大家不要害怕,你们注意它的眼睛,它已经没有在看我们了。” 大家不会忘记方才在最危急的关头是武秋率先冲破恐惧带大家往前的。 真彩突然觉得武秋不仅多识,还是一个勇者。 她的手正握着武秋的手,此时则握得更紧了。 其实她可能现在还不知道,武秋只是一直在对先前自己被真彩救了好几次这点耿耿于怀。武秋虽然感激,可内心的傲慢毕竟还是要大些的。他一直在找机会表现。 既然时机已到,那我就算再怕也是不能怕的。武秋心想。 现在武秋不仅带大家走出了鬼门关,还提醒了大家出鬼门关后的注意事项。 由此看来武秋还是个很贴心的人。 可是小枫却没心思管武秋是不是一个贴心的人,她只一直看着那刀,而谭微此时也发问了。 “小枫你那把刀是怎么回事啊?” “我不知道啊!那是爷爷给我的刀,我一直把它当柴刀看的啊。”小枫不解,但她却想到了爷爷给她刀时的神情。 “什么柴刀啊!柴刀能有这么了得吗?我看这样子它应该是个神兵利器啊,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华丽的出场。”风声很大很吵,谭微不得不高声道。 “我也觉得很奇怪啊!居酒屋明明一直用的都是北学给的柴火,可是爷爷今天突然给我这把刀还让我来后山。”小枫道。 “那你爷爷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谭微道。 “我哪知道啊!”小枫道。不过爷爷当时的神情告诉小枫,他确实是知道些什么的,可是无凭无据小枫又怎么敢妄加推测。 “那你知道你爷爷是什么人吗?”在先前的闲聊中谭微已知道店家就是小枫的爷爷,可是谭微突然想起那天吃酒的时候店家的内力是那般的深不可测。 难道这些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难道这些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谭微不禁这样想。 如果真是这样那店家之前是什么人就非常重要了,谭微只希望小枫能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他很好。” 一听小枫这么说,谭微的希望立刻破碎。 其实谭微也知道的,如果店家真是那种人,那么他就绝不会让别人知道他的底细。 是我多问了啊。谭微叹道。 不过就在此时,真彩突然说话了。 “你们是在说居酒屋那个店家吗?” “是啊,真彩你知道些什么吗?”武秋道。 “对啊对啊,怎么真彩你知道吗?”谭微一喜。 “当然啊,那店家和我父亲很熟,之前我还经常和父亲去那里玩。不过后来长大我就很少去了,但父亲还是隔三差五就会去。”真彩好像给了一条很重要的讯息。 真彩的父亲自然就是那御子先生,而他正是委怒人。武秋突然想到那居酒屋,它那委式的名称,那委式的布局: “难道那店家也是委怒人?” “不是啊,爷爷的口音很中原啊,而且我从来没听他说过委怒话。”小枫立刻反驳。 “而且就算他是委怒人又怎么了,和这把刀有什么联系吗?”小枫接问道。 武秋答不上来。 对啊,那又有什么联系呢?武秋心想。 他自己也不明白。 是不是因为他固执地否定委怒人,不将他们当作好人,而店家又有是委怒人的可能,才会觉得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委怒人策划的? 也许在武秋的心中,所有坏事都是委怒人做的。 “武兄的意思是这把刀定然和你爷爷有关。”说到这时,谭微给武秋使了个眼色,“小枫你再仔细想想爷爷有没有对你提过什么,这把刀的,也包括他自己的。” “我就是个打工的啊,只不过比你们早来几个月。爷爷以前的事他自己不提,我又怎么去问呢?再说居酒屋还有很多其他勤工的弟子啊,爷爷不会天天盯着我的。至于这把刀爷爷在给我的时候只给我说了后山怎么进,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了。爷爷本来也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大多时间都在笑。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一无所知,小枫忽地就说了一堆话。 看来小枫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就在谭微叹气的当头,真彩突然急道: “你们看那刀!”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锁定在那把刀上。 它仍然在转着,可是它的形状却有了些变化。 不过它转得实在太快,所以大家只能看到它的体积在变大。 至于它变成了什么,一时半会大家难下判断。 而在刀发生变化的同时,白虎也有了些异常。 白虎一直是很安静的,不论是谭微初见它,还是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可是白虎现在却不安静了。 如果说方才它还是在听风声的话,那么此时的它已经全神贯注。 它的眼睛也已锁定在刀上。 它的前腿舒放,目光炯炯有神。 那眼神任谁来看都知道是一种十分想知道些什么的眼神。它也想知道这把刀的庐山真面目? 难道这把刀和它有莫大的联系? 于是众人不仅好奇着刀变成了什么,也好奇白虎的一举一动。 被刀和白虎吸去注意力的众人好像没有察觉到刀带出来的风也有了变化。 风依然很大,但方才是锋利削人的,现在却和平了很多。 也许刀正变成一个比较圆没有棱角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呢? —— 人影很快,但别冰也不慢,而且那人影一直沿着路走,别冰没有跟丢。 可是此时却突然跟丢了。 我一直在后面跟着,他绝不会往后走了; 我一路跟过来都没有跟丢,想必他已经不在这条路上; 那就只可能是往两边去了。 会是哪边呢? 别冰看了眼两边,左边光秃秃一片,视野较为开阔,而右边则是一片密林。 要躲开追踪自然是往不容易被看见的地方去。 没有多想,别冰很快就扎进了这密林之中。 —— 小岱山不仅有绝景,还有很多神秘的地方。 “鬼魅密林”就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它的神秘却不因为这里的树木长得很密,只因为来到这里人都会发现自己像是进了鬼魅的居所。 鬼魅居住的地方,总是有太多东西不可解释。 不久之前就有一个年轻人发现了这密林的诡异。 她不能解释为什么自己走来走去都看到相仿的草,相仿的树; 她更不能解释为什么自己无论怎么走,都听不到该有的脚步声。 不过她总算是幸运的,因为她最后还是出了这片密林。 可是现在这位进入鬼魅密林的年轻人呢,她能不能像上一位年轻人一样也有这般的幸运呢? —— 陈先生的脚步很快,没过很久她就看到了正在打斗的三个人。 其中两个人她认识,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老伯要攻击俊先生,而且招招奔命。 另外一个人她没见过,但是这耍玩丝线的本领,她却是有所听闻的。 那是当年刺杀博多王的黑衣人所创的傀儡术。 没想到今日能亲眼见到这样的奇术。 不过事态紧急不容陈多想,她已出手相帮。 俊本就占着上风,现在又有陈像闪电般的切入,对方立时败退。 “陈先生来得太晚了!”俊道。 “看来往后北学这旬末的责任使要多加一个人才行啊!”陈道。 “老伯中了蛊毒,别伤他。”见陈招招带风,力劲喝人,俊不禁提醒道。 “我明白,我拖住老伯,你去擒拿那人。”陈道。 话音刚落,俊就破开那丝线,来到那人面前。 没了老伯的纠缠,真是畅心了很多。俊想。 可就当俊以为自己要得手的时候那人却像提前感知到一般飞快地后退,而在退的同时,漫天的丝线又一次挡在了俊的眼前。 “既然帮手到了,那我就不便久留了!”那人道。说完这句时他已转过身去,而转身后的那人则跑得更快了,“老伯就还给你们了!” “贼人休走!”俊喝道。 他想去追,但丝线断了又来,轻雁功虽快,可要分散内力去破丝线的他绝对追不上那人。 俊有自知之明。 所以他使出了六十四掌的最后一掌。 不管是掌法还是拳法,这最后一招往往是会心一击。只有领会了前面招式做的铺垫,才有发出这会心一击的可能。 六十四掌分两层,第一层的第三十二掌就是会心一击,因为那是对前面招式精华的萃取,由此不可谓不厉害;而这第二层的第三十二掌更是对此的补充与强化,因此没有人可以挡下这风驰雨骤的会心一击! 就像疾风扫过大地,就像骤雨突然包围整座城池,而在这之前人是根本没有意识到的。 那人还在疯狂逃窜,他没有听到来自俊的这一掌。 等到他听到的时候,他的背上已多了一个掌印。 什么漫天的丝线,那根本挡不住疾风骤雨的侵袭。 那人已应声而倒。 “好俊的功夫!”突然一男声道,“不过四五成的功力就有这样的速度这样的力量,真是让人佩服!” 原来是御子先生到了。 不过俊没有和他打招呼。那人中掌后,俊已快步来到他跟前。 可是,令俊最为担心最为害怕的一幕出现了。 俊的眼睛是炯炯有神的,可是此刻只剩下恐慌。 他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回 催音寻人 那人不过中了一掌,就死了。 俊先生和他交过手,知道他的深浅; 那人武功不算弱,又和俊相隔很远,中间还有丝线的屏碍,如果俊不用这会心一击,那人极有可能逃之夭夭; 虽然是绝招,但是俊有掌下留人的打算,所以他只用了不到五成力。 一切都已考虑好,俊才打出这最后一掌。 可是既知道那人深浅又掌下留人的俊,还是把他杀死了。 俊无法相信。 俊绝对无法相信自己的万般考虑仍欠周全。 于是他去探那人的呼吸; 他打了那人的脉搏; 他测了那人的心跳; 他还去感受那人丹田的起伏—— 可是这些都没有。无论俊愿不愿意相信,那人都已经死了。 那人已没有呼吸脉搏和心跳,丹田中的内力,也都散去了。 所以俊才颤抖。 一个高手,总是懂得如何收力的。而若高手想留人性命却失手了,是对高手最大的打击; 且太平年代若是死了人,总是难免引起轰动。这人死在俊的掌下,恐怕今后俊会麻烦不断。 而他又深深自责着。 所以他才恐慌。 他抱着那人的尸体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仍在试图发现哪怕一点生命的迹象。 平常的俊绝不会如此失态。 他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好在俊最不知进退的当头,御子先生到了。 御子一把握住俊的手道:“事已至此,俊先生你轻功好,赶紧上后山去寻他们吧,善后的事就交给在下好了。” 这只手坚定有力,似乎在告诉俊他已别无选择。 但俊没有直视御子的眼睛。 见俊仍在茫然,御子又盯着俊的双眼道:“这人显然有备而来,我们现在看到的很可能还只是整个阴谋的冰山一角,若不赶紧找到弟子们,恐怕他们有性命之虞。” 御子的眼神同样坚定有力。 一听到“性命”二字俊猛地醒了过来,他终于鼓起勇气去直视御子的眼睛,道:“那就麻烦御子先生了。” 他说得很慢,而且眼神也有些飘忽,不过他终于起身了。 俊是这天的责任使,他不仅要对这人的死负责,还要对后山弟子们的安危负责。 他确实已别无选择。 于是话音未落,他已箭步冲入后山。 小屋里有什么,他也没去看了; 老伯的情况,他也没去留意了。 小屋的门仍紧闭着; 不过之前就在俊击落那人的时候,老伯也紧随其后地像失去性命般倒了下去。 所幸他仍有心跳。 陈先生正守着老伯。 她不知道那人已死,她只知道俊已奔后山而去。 她也想去。她比谁都想见到真彩平安无事。 “你那么担心真彩,也去后山吧!”御子高声道。 陈想开口说什么但御子很快又道:“俊先生势孤力寡,若真出了什么事恐怕双拳难敌四手,你去的话能有个照应是再好不过了。我现在就把老伯送去医治,你不用担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已放心。 于是很快地,当俊过小屋后,陈也快步跟了上去。 —— 别冰一路跟着人影来,却忘了身上还背着五弦这个好帮手。 在密林里走了一会发现它像迷宫后,她手足无措,这才想起五弦的存在。 眼下的情况五弦正好能帮上忙。 保持一个方向是走出密林的关键,别冰若是一跃而起往最高处攀去也能在一望无际的空中走出一条直线。且这里树枝繁茂立足点很多,上到最高处不是一件难事。 可是她的目的却不仅仅是走出这密林,更为要紧的,是追上那个人影。 那人虽快,毕竟还要抱着赫连灼,要不了很久那人就会慢下来。 也许那人已经慢了下来,所以别冰才能追到这里。 可惜这里视野很窄,别冰已看不到人影。 还好她想起了五弦的存在。 她可以用内力催动一个音,声音的速度远远非人所能及,而音碰到人后的回弹总归是和花草树木不同的。凭耳聪辨别出这一点不同,别冰就能知道那人的去向。 这个音要足够低,才能装载足够多的内力,也惟拥有着足够低足够多内力的音,才能传到足够远而不在往返途中消散。 这确实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可是成功率的高低还得看使用人的水平。 别冰这些日子都在修习以气驭琴,而且正因为她前一年的优异表现,她才有资格代表北学去参加会武大典的。 她的水平不算低; 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周围过于吵又恰好出现了和寻人之音相同音高的音的话,那个时候再想捕捉那一点细微的不同,简直比登天还难。 毕竟在大自然中,音高的覆盖面远超五弦; 毕竟在大自然中,噪音何时大何时小也非人能控制。 于是此前一直没停下脚步的别冰,现在停下了。 她要以自身绝对的安静,去感受周围声音的起伏,再去寻一个准确的时机,拨响五弦。 于是忽然之间,世上还能听见的,只剩下别冰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 时机已到,别冰拨响了那根低音弦。 低音弦的空弦音是五弦最低的音。它是五弦所有音中传得最远的,同时也是能载最多内力的那个音。 因此它是成功率最高的音。 就是它了! 别冰默念着。 声音传得很快,回来得也快,这一刻别冰要是有一点走神,就会错过。 所以她屏住了呼吸,也闭上了眼睛。 树枝不再晃动,树叶也失去了摩挲声。 仿佛连虫鸟都停止了鸣叫,来陪伴别冰一起倾听风的变化。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冻结。 可也就是在这一刻,别冰突然后悔了。 我真的能够捕捉到这个声音吗? 如果失败了,那我这一停将会落下那人多少距离呢? 在那之后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也许一早我就不该停下的。 先前我既然可以感知到神龙的召唤,那么现在我当然也可以凭第六感追上赫连灼。 我是不是选了一个下下之策? 别冰一度陷入挣扎之中。 如果失败了,别冰就越没有可能追上那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她真的错了吗? 在面对两种选择的时候,别冰选择了人力可控的那一个,她绝没有错! 就算那只有十分之一的成功率,她也不得不做这个选择。 没有人会在尚有选择的时候,去选择相信上天。 只有身陷绝境的人,才会破釜沉舟。 古有韩信背水一战,三国有徐晃背水一战,可是徐晃却失败了。 这是为什么? 只因他在还有其他人尚可谋的选择下一意孤行选择了效仿,把成功的希望交予上天。 这样的人,是绝不会不失败的。 别冰绝没有错! 催音寻人就是她最好的选择,就算她失败了,后人也不会以成败论英雄。 而她若真凭直觉继续在这鬼魅密林里追下去,就算她最后成功了,那也只是侥幸。 侥幸的人,总是经不过岁月的考验的。 而一个人若是侥幸得多了,那么他就难免骄傲地认为自己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可一个妄想和上天做朋友的人,他真能摸清上天的脾性吗? 没有人能摸清上天的脾性,千万年来都没有过这个人。上天阴晴不定,它好像照耀了你很多年,可它终有狂风暴雨的那一天。 当上天不再眷顾的那天,甚至连垂怜都失去了的时候,那么这个人的生命就会走向终结。 惟有踏踏实实做事的人,才能收获最后的果实。 别冰想到的这个办法,就是脚踏实地的。什么第六感,那都是一个人在实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才会去相信的东西。 别冰没有做错,所以她还在挣扎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浇灭了她内心的乱火。 这个音正是五弦上的音。 正是那个寻人之音。 没有任何犹豫,别冰闻声而动。而再去看时,那里原本的脚印已被新的树叶覆盖。 —— 当刀不再旋转的时候,武秋一行人终于看到它的庐山真面目。 原本长着柴刀模样的它,现在变成了一口钟。 这个钟不算很大,很多寺庙都会有这个体型的钟; 这个钟的钟钮也不算奇特,好像每口钟都会镌上蒲牢。 可是眼下这口钟的蒲牢,却栩栩如生。 没有人愿意去相信它出自大师匠人之手。 人们更愿意相信它就是真实存在着的那个蒲牢。 只因它已不能用简简单单的“逼真”来形容。 这种感觉,就和第一次见到囚牛龙首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真彩似已呆住,而武秋也无法移开他的眼睛了。 谭微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叹。 小枫甚至想走上前去,去触摸那钟上的纹理,她好像绝不相信先前自己一直挎着的,竟是这样的神物。 连一向不动如山的白虎,此时也张开了血盆大口。 不过它的嘴虽大,但它那前掌正拍着地。这两个动作一配合,它便显得憨萌起来。 它是在笑吧。 那个表情就像见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而久别重逢时的心情,总归是欢愉的吧。 只可惜这场欢愉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阵笑声打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回 密林终点 别冰和赫连灼不见后很久,几位师兄才反应过来队伍中少了两个人。 大家明明是紧跟着的,为什么有人不见了却没有人意识到呢? 大家忽地一阵恐惧,而在恐惧过后,大家更多地还是不知所措。 他们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可是眼下却不知该从哪一件开始。 于是他们激烈地讨论,情到深处时甚至有人忍不住出言攻击他人。 “都是你的错,明明就在你身后为什么他们不见了你不及时告诉我们?” “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才故意不说的。” “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 这些自然是笑话。大家已朝夕共处了一年,谁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大家都很急,所以才不禁失言。 人在情急之下总是逃不开说出令自己后悔的话这一结,只怕这之后他们不要深深自责才好。 人还没找到,他们自己却先乱成了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幸正当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他们眼前。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授道源内功的那位俊先生。 几位师兄很着急,俊的脸上也写满焦急。 不过看到弟子后,俊的脸上更多的是疑惑。 十个人明明应该分成两队去完成各自对应的任务,可是眼前他们却聚在了一起,并且只剩下八个人。 还有两个人去了哪里? 这几个人忙活了一上午却两手空空,他们做什么去了? 这几个人聚在这里急得团团转,究竟发生了什么? 俊不知道真彩一行人也偷偷进了后山,他更关心的还是两位弟子去了哪里。 于是俊很快就听到了几位弟子一上午的遭遇。 在弟子讲述的时候,陈先生也到了。 真彩上后山她是知道的,但她却怎么也料不到仅仅一个上午就发生了这般曲折的故事。 真彩你还好吗? 陈出神地望向远方,仿佛那里就是真彩的所在。 那那两位弟子应该在小屋里面,那人不让我进去恐怕就是为此。 一想到那人已死,俊忽又痛一下。 “谁还记得那个山洞怎么走?”听他们说了这么久,俊觉得找到那个山洞才是关键。 但是陈不这么认为。毕竟那个山洞里,并没有留下真彩的脚印。 可是那阵风之后真彩直接消失了,大家都不知道她的去向,陈也只能从山洞着手。 陈已别无选择。 “当时我们是看着烟过去的,现在恐怕······” “不过我们之中有一个很会记路的。诶,你快说啊!” 这句话一出来,大家纷纷四望这人会是谁,没过很久后,一个人不很果敢地举起手。 他说:“我记得。” “当真记得?”俊好像听到了希望。但他多少有些不信,于是他盯着那人的眼睛,仿佛想从弟子的眼神中判断他言语的真假。 “记得。”过了一下那弟子肯定道。 “你怎么记得?”为了不让之后再出麻烦,陈想问个清楚。 “陈先生您就放心吧,他不善言辞,但他说记得就肯定是记得的。”一个人出来打保票。 “那事不宜迟。”俊干脆道。 “你们几个往小屋去,御子先生就在那里,他需要你们的帮忙。” 带着这几个人也是累赘,陈很快想到办法支开他们。 于是两位先生立刻带着这个内向的弟子,快步往山洞而去。 另外几位弟子其实也是很想跟着去的,可是他们本就有错在先,现在陈先生又发话,他们不能不听。 然有几位师兄仍望着两位先生的背影,望着望着就出了神。 如果我也足够强,那先生们还会不带上我吗? “赶紧走吧!” 不知谁催道。 —— “还好没有穿留仙裙来。” 在密林穿梭一阵子后,别冰开始庆幸起来。 她在庆幸自己没有穿碍手碍脚的衣服来这后山。 别冰是很喜欢穿留仙裙的,也喜欢梳流苏髻,因为这两样东西正和她的美相得益彰。迎新那天她就是这么一身打扮。 不过练功的时候别冰却不会穿它。 这天她本在琴房修习以气驭琴,因此穿的是很多前卫的年轻人爱穿的增龄服。这种衣服会显得人年纪很大,不过很干练。设计的人没有把布料浪费在边边角角的修饰上,也正是这种浑然天成的整体感,才使它与穿衣人融为一体。 与人合一的衣服,不仅不会给人带来麻烦,反而会恰到好处地给人一些帮助。 比如在这长满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密林中,这身增龄服就不知比留仙裙方便多少。 倘若别冰真是穿着留仙裙来到这里,此刻的她恐已寸步难行。 所以别冰才会庆幸。 就在方才,她的靴子还差点被刮出伤痕。 她的五弦也险些被树枝缠住。 还好她反应快,才没被这些东西打乱追踪的节奏。 捕捉到寻人之音的她,节奏一直非常好。 所以她终于再次见到那人影。 不过就在看到那人的同时,别冰发现了一件令人不可置信的事。 不论是前面那人的还是自己的,每一个脚步都是悄无声息的。 别冰起初直以为这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想听脚步以防那人突然消失在眼前的她才肯定。 这真是一件怪事。不过此刻忙于追人的别冰,却顾不上这许多。 没声音就没声音吧,我死死盯着那人就不信他能凭空消失。 听不到脚步声的别冰,盯得更紧了。 不过她的眼里只有赫连灼。 赫连灼此刻被那人一手挎着。那人想必是有些累了,所以速度远不及先前出手时那般快。 对别冰来说,这无疑是个绝好的讯号。 可是继续追下去后又有一件令别冰不解的事发生了。 自己都追到这了,按道理来说只会越来越接近才对,可是不管我怎么使力,那人离我的距离好像都是这么远。 难道他知道我已经追了上来,所以加快了脚步? 可是他的速度几乎和我一样,这也过于巧合了吧? 难道他是有意引我来的? 他想带我去哪里? 突然有这么一个念头在别冰脑海闪过。 那也不对啊。如果那时我选了左边那条路又怎么说呢? 如果进了密林后我没有想到催音寻人这个办法呢? 也许正在全力追人的别冰不应该有这么多思考,可是此间发生的种种又令她不得不去猜想那人劫走赫连灼的目的。 那人没有和她隔很远,别冰可以看到赫连灼正昏迷着。也不知那人是怎么在一瞬间就擒住赫连灼的,说不定那人只要有兴趣,回头一两招就能击退别冰。 眼见始终追不上,别冰突然想给那人来一个远程打击。 五弦就在手上,别冰完全可以做一个内力充沛的乐音攻击。 可是赫连灼毕竟还在那人手里,如果自己的攻击稍有偏差——别冰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别冰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知觉里时间又流走了很多,他们似乎就快要走出这片密林。 密林中大树遮天蔽日,光线还是非常差的,可再往前一些却明亮得非常。 那正是走出密林的标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回 剑拔弩张(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多不少,那人正好笑了九下。 没有人会去留意一个人笑了多少下,那实在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可是眼前这人的笑却让人不得不去留意。 只因他的笑已不能算是真正的笑。 太过诡异的东西,总是让人不得不去留意的。 眼前这人的笑便太过诡异。 在这场诡异的笑尚在持续的当头,那人现身了。 不过他不是孤身前来的,随他一同现身的,还有三个穿得一模一样拿着的东西也一模一样的红衣人。 他们不仅穿拿相同,甚至连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都是那般的冷酷,而在这冷酷之中,还有一份志在必得的杀气。 无论谁看到这样的表情,都难免打一个寒颤。 更何况是三个这样的表情。 武秋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拉着真彩往后退了一步。 红衣红得像火,而三人手里拿着的红色长鞭,正像一团熊熊燃烧的赤色烈焰。 他们三人的长鞭仿佛已熔为一体。 而火的出现,必然有人逃不开被焚烧的命运。 他们的目标是谁? 谭微和小枫的目光已不在蒲牢上,此时的他们已被三个红衣人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谭微也无意识地将一只手护在了小枫前面。是不是若那赤色烈焰将要焚烧的对象是小枫时,谭微会拼尽全力去阻挡? 可是当笑声结束时,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了那人身上。 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却不是因为他往前走了一步,也不是因为四人之中惟他的穿着和三个红衣人不同,只因为他腰间别了两把刀。 一把长,一把短。 长的是太刀还是打刀,拔出来才知道;短的则是肋差。 但不论它们是长是短,都是武士刀。 就凭这一点已足够令所有人惊讶。 谁都知道太平年代的《缴械条文》不是一纸废文。就算是八荒兄弟会这样的江湖大派,也没有人敢无视这个条文的存在而去佩戴兵刃。 可是眼前这人是谁,他凭什么敢,而他佩戴的,为什么竟还是来自委怒的武士刀? 好奇。 但更多的,还是恐惧。 目无法纪的人,总归是令人害怕的。 武秋一行人已不寒而栗。 但是白虎没有因为这里突然多出的四个人而害怕。 不过它的表情从欢愉转到了不快。 平常的虎就像一只体型更为大的猫,不过是大了些,终归还是可爱的。 更何况这还是一只会笑的大猫。 本来因为它的笑容谭微以为终于有了可以接近这高不可及的白虎的机会,可惜此时谭微恐怕要失望了。 白虎的不快虽浅,但已流出杀气。 这正是发怒的前兆。 而霸主一旦发怒,整片森林都难免随之颤抖。 可红衣人也是带着杀气的。 杀气一旦碰上杀气,就免不了一场血战! 不过在逼人的杀气激撞之前,那佩刀人却先开口了: “几位娃娃下午好啊!” 没有想到,他们绝不会想到佩刀人竟会在这样一个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说出仿佛开门见山之前的问候语。 可惜问候语一旦变味,就算说话的人看起来再和蔼也是令人不得不生畏的。 这句话已没有任何问候的作用,武秋的拉着真彩的手,反而更紧了。 大概看到大家对自己警惕万分,佩刀人对这样的敌意十分不满,于是他笑道:“几位娃娃不用害怕。” 这位佩刀人看起来是上了年纪的。如果单看他的眼睛和面容,大家也能知道他一定经历过很多世事。 他的眼睛虽老,但仍然很亮且有神;他的脸也有不少皱纹,但在这样的笑容下则显得年轻。 一个阅历丰富又保有着一颗年轻之心的长者,总归是令人景仰的。 如果那人没有佩刀,那么他的笑容一定温暖人心,而他也定是像大伯长舅这般的存在。 只可惜他不是。他正佩着刀。 而那三个看起来像他属下的红衣人,更是充满杀气。 所以此时此刻佩刀人的笑,便十分瘆人。 所以武秋听到这句“不用害怕”不仅没有收起戒备之心,反而拉着真彩又往后退了一步。 从方才到现在武秋已退了两步,而且是两大步,再往后退恐怕就要掉下去了。 退了一步后,武秋本想说一句让真彩高度注意那人脚步的话,却不想真彩突然开口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佩着武士刀!” 武秋这才意识到有一半委怒血统的真彩,对故乡的刀总归是有兴趣的。 武士刀是否源出唐代陌刀没有人敢肯定,但唐代的揉钢术传入委怒后委怒的制刀技术有了突飞猛进的改观却是不争的事实。不过经委怒人一千年来的改进,它的锻冶方式已和早前大不相同。而放眼整个大地,武士刀也是赫赫有名的兵刃。 武士刀已然是一种令所有人都不可忽视的利器。 而它现在重出江湖,是不是意味着很快就有人要品尝到鲜血的味道? 看着着一身道场师范服,踩一双走起来并不舒服的木屐的佩刀人,真彩竟多多少少有些亲切的感觉。 她的父亲以前也差不多是这样的装束。 在这样的亲切感下,真彩发出了厉声的质问。 这声质问自然是充满敌意的,不过佩刀人却无动于衷。他继续笑着说道: “几位娃娃不用害怕。老朽今日前来不过是要取一样东西,至于你们的性命老朽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东西一拿到我等便离开,不耽误你们继续在这后山寻幽探险。” 听到这“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时候,武秋是很恼火的。 这厮凭什么把取我们性命说得如此容易? 于是听到这句话时,武秋一度想冲上去前去试试那狂妄自大的佩刀人的功夫。 还好这份冲动被真彩压了下去。 “你找死么?这人一看就知道是几十年的练家子,就算你打娘胎里开始练,也不会及得上他的三分之一。你这样冲过去就是白白送命!” 起初真彩说得很小声,但为了让武秋打消冲锋念头的真彩许是太过担心,她的嗓音不知觉就变大了。 于是这个“白白送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回 剑拔弩张(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多不少,佩刀人又笑了九下。 “你这女娃说白白送命可就不对了。”佩刀人接着道,“虽然你我皆是四人,可我等毕竟年长些。今日若是取了你们性命,他日传到江湖上这以大欺小的臭名可非我等所愿啊!” “那你为什么带刀?”真彩问道。 “常在河边走,岂能不湿鞋?老朽在江湖行走得久了,没有一件兵刃防身可怎么行。” “那你要取什么东西?”谭微突然鼓起勇气问道。 “我要取什么东西?娃娃你这话就问得不对了。老朽取东西向来不需要和别人解释什么,除非你有阻止我的本事,不然老朽为何要与你多费唇舌呢?” 言语中难以掩藏的挑衅,令谭微好生火大。可是谭微还能做什么呢?面对这样的强敌,恐怕他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本事的人,是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的。 小枫拍了拍谭微示意他撤开手,随即道:“爷爷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 “哦?你这女娃有何说法?”佩刀人不解道。 小枫往前走了走,看了看谭微,又看了看白虎,才对佩刀人道:“这后山没有主人,因此取东西确实不需要经过谁的同意。可是按照爷爷的意思,自然是本事大的那个人说了算。然而眼下这位白虎先生我看无疑是最厉害的那位,若爷爷能胜过它,取东西自然全凭您所爱了。” 骗敌人的刀刃指向他人实在是一个很小人的行为,可是小枫怎不知就算他们一行四人联手对付佩刀人都难有胜算,更何况佩刀人身后还站着三个虎视眈眈的红衣人? 她别无选择,只能向白虎求助。想来神通广大的白虎若能听懂自己的话定然也会理解她的做法。 于是小枫这一番话,已把希望都托给白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计,真是好计!只可惜你说的白虎先生真的是这个地方最强的人吗?”佩刀人笑道。他偏身过去给身后人让出了一个位置,接着道,“要说这里白虎先生最强,还得问问他们三人同不同意。” 三个红衣人往前走了一步,而先前的杀气,此刻更压人了。 小枫看着这三个长得差不多的人,不解道:“哦,难道他们三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我们这些晚辈没有看出来啊,还望爷爷不吝赐教。” 谭微没有想到在这般危险的情况下小枫还能说得头头是道,不禁暗暗佩服起来。 可是他也在为小枫担心。毕竟不管小枫再怎么顺着佩刀人的话说,终究是只要佩刀人一个不高兴,小枫就有杀身之祸的。 而那人口口声声说的不取性命,谭微是一个字也不相信。那人想取的东西多半是这口钟,也极有可能是武秋和真彩手里的两把古琴,而这些东西,是绝不能交给他的。到时候自然免不了一场恶战。而真到了那个时候,这个佩刀人还能刀下留人么? 谭微不会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因为他明白只有时时刻刻思着危险,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既然你这女娃想听,正好老朽等的人还没到,就多少和你说一点吧。” 然而正当佩刀人要继续讲时,一声咆哮突然响彻云霄。 寻常大虫的咆哮已足够响彻山林,而白虎的咆哮更是令整座后山都为之颤抖。 谭微和小枫被这声咆哮震得立时摔倒。 武秋和真彩因为手拉着手,互相帮了帮才逃过这一劫。 这声咆哮还带出了凌厉呼啸的风,而风裹起的沙石,令那佩刀一行人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可他们仅仅只是闭上了眼睛。 他们好像根本不怕白虎的怒气。 他们像是有备而来。因为在这声咆哮后,佩刀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过这个笑容没有人看到,因为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白虎身上。 想来是觉得自己被忽视,它才发出怒吼吸引别人注意的; 想来是觉得自己被佩刀人轻视,它才要证明自己实力的。 这声地动山摇的咆哮就是它实力的最好证明。 小枫虽然摔倒,不过她丝毫没有责怪白虎的意思。她很快起身得意道:“看到没有,白虎先生随便一声怒吼就足够惊天动地。从前那骆宾王写的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难道不就是在听到白虎的咆哮后的有感而发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佩刀人又笑了九下,“你这女娃当真伶牙俐齿,只可惜我等皆不惧它,任你再给它加多少流光溢彩的话也是无用的。” 小枫此刻对上了佩刀人的眼睛。她奋力地寻找里面应该有的惊恐,可是她失败了。 她没有找到惊恐的存在。 因为佩刀人眼里根本没有惊恐,所以她才失败的。 于是之前能说会道的小枫突然哑口无言了。 狐狸仗着老虎的威势,才敢在森林里横行霸道。可若是狐狸忽然碰到了一个连老虎都不怕的对手呢,那个时候它还能狐假虎威吗? 小枫已不能再口若悬河下去,因为在连白虎都不怕的佩刀人面前,她已没有任何给她撑腰的东西。 于是小枫忽然觉得自己走到这前面来是一个极其愚蠢的行为。 而之前的滔滔不绝,更是愚蠢中的愚蠢。 谭微看出了小枫的恐惧。就在小枫无法接话的当头,谭微把她一把拉了回来。 谭微的动作很快,可是佩刀人的话更快:“走上前来还能有走下去的机会么?” 也就是在话音还没落地的瞬间,佩刀人突然像鬼魅一般出现在谭微眼前。谭微根本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小枫就被他挟了回去。 “女娃不是很会说么?再说一些有趣的话来听吧。”佩刀人制在小枫肩上,小枫已无法运功。 “真不要脸!”谭微喝道,“瞧你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和一个小孩过不去。识相的就赶紧放开她,不然白虎囚牛皆在此地,动起手来你们根本毫无胜算。” 谭微突然想到武兄他们还带着囚牛这样的神物,于是口气变得坚厉起来。 武秋和真彩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白虎好像听到了谭微的话。如果说之前的白虎还仅仅只是生气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的它就真的有动手的打算了。 因为它已趋于平静,而之前的怒气也已烟消云散。 高手过招,总是会想办法让对手发怒。从前有个叫宫本武藏的兵法家,就是靠这个妙法打败了很多实力本在他之上的剑客的。 白虎自然是高手,它明白自己一旦出手,就绝不能带任何情绪。所以它很快驱走了怒气,眼睛里剩下的,只有佩刀人的一举一动。 剑已出鞘,弩已张开,随之席卷这后山的,会是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回 尾声 “后山出事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首座执着黑子正要落下。 无先生看着突然凝固的首座,原本想好的一个妙招只等首座落子,奈何首座却忽地一动不动了。 “首座师兄可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可是这句话一说出来无就后悔了,因为他知道一动不动的首座,正在倾听风的声音。 而听风之人,总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的。 “走吧,我们去后山。” “是。”既然师兄发话了,无便不会再问什么。 边走边问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时间不等人。 无这天来拾音螺是找首座下棋与合奏的,所以他自然带了筑琴。 无背好筑琴,连楼梯也不走了,直接随着首座从拾音螺一跃而下。 他们很急,所以才不走楼梯的。 他们也很快,主楼周围一眨眼就没了他们的踪迹。 —— 山洞。 很浅很窄的小溪。 两位先生拖着认路的弟子一路疾跑到这里。 可是到了这里,先生们却犯难了。 这位弟子该怎么安排? 安排他和我们一块进去吗? 不行,里面什么都看不到,太凶险; 安排他留在这里或者原路返回吗? 不行,十多个人走一起都会有人失踪,他一个人回去只怕会走到天涯海角。 那还能怎么安排? 俊先生看着陈先生。 陈也看着俊。 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这位弟子许是看出了两位先生的为难之处,道:“让我和先生们一起进去吧,我还记得那个塌陷的地方在哪里。” “这山洞伸手不见五指,你当真记得?”就和上一次一样,陈再一次不信道。 “记得。”弟子只干干净净地说了两个字。 坚决的语气,还有坚决的眼神。 这些东西总能令人放心。 于是俊道:“那就走吧。” 这个山洞长年无人问津,今天却有一批又一批的人进来,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但是山洞的大门既然敞开,那么便是来者不拒。 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它都欢迎。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它都不会过问。 它只希望所有进去的人,都能如愿以偿。 —— 光越来越亮,别冰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可是和那个人的距离,还是没有变化。 而这距离,就像一道波涛汹涌的河流横亘在她与赫连灼之间。 她好像没有飞跃这河流的办法。 她只能隔着河流望着赫连灼。 无可奈何,望洋兴叹。 然而到了现在,他们眼看就要走出密林了。 那人和赫连灼率先迎来最亮的光。 光也随后铺满了别冰全身。 别冰的眼睛感受到了一阵刺痛。 这阵刺痛让别冰一时睁不开眼睛。 不过别冰的耳朵永远是打开的。 “人已带到。” 四个字,禀告的语气,说的许是赫连灼。 带来做什么? “别冰师姐!” 也是四个字,惊喜过望的语气,嗓音像是谭微的。 果不其然,待别冰睁定双眼后,就看到迎面而来的谭微。 于是这个有水喝有果子吃的地方出现了十二个人。 如果把白虎也当作人的话。 十二个人之中,七个人是一个阵营,五个人是一个阵营。 在人数上自然是前者占了优势,只可惜这七个人里只有白虎可算作战斗力,而另外的,只能算作其他。 除非囚牛也参战。 可惜从开始到现在,囚牛一言不发。 武秋和真彩又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现在已经急坏。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也就不拖拖拉拉的了!” 佩刀人的话一落地,三个红衣人便朝白虎攻了过去。 白虎前掌的利爪,终于亮了出来。 大战一触即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 问鼎问世(一) “擒贼先擒王!” 当三个红衣人向白虎攻去的同时,别冰发出了这声大喊。 也就在这声大喊传到所有人耳中的同时,武秋热血沸腾。 如果说之前武秋心中全是担忧与惊恐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的它们已被沸腾的热血冲散。 那么多年了,终于有机会可以一展拳脚。 这实在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在千载难逢的机会出现的时候,那些担忧那些惊恐也就不值一提了。 年轻人亦永远是不会害怕也不懂害怕的。 于是别冰的指令一出,武秋就向佩刀人急攻而去。 他高高跃起,想利用一个俯冲加大力量。 他很聪明,知道自己修为尚浅,寻常的长拳短拳定伤那人不得。 所以这个俯冲正好助他一臂之力。 如果同伴们能立刻有所行动的话,就更好不过了。 佩刀人正是他们的首脑,这任谁也是看得出的。 武秋反应很快,真彩的反应则更快。 就在武秋出招的瞬间,真彩立刻拨响了古琴的四弦。 拨响了第一下,自然有第二下c第三下。 四弦是小提琴的低音弦,它的空弦音能载最多的内力。 这些低音正好配合武秋的攻击。 这是他们第一次实战,可是默契就能有这么高。 是不是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情谊的桥梁,很多事就能自然而然地发生。 只可惜眼下无弓。 真彩叹道。 拿到古琴的时候,祭台上是没有弓的。不然以真彩高超的演奏技巧,不断发出“双音合璧”这样既有重量又无破绽的强攻定能教对手防无可防挡无可挡。 别冰反应也快,她也拨响了五弦。 佩刀人面对着武秋,而别冰,就在他左手边。 佩刀人还有躲开的余地吗? 他已经听到了无数个低音,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内力所带出的强风。 这两道风霸占了两条线,而武秋又已跃起,佩刀人已没有能躲去的地方。 他必然中招。 做主攻的武秋听到低音的时候,露出了志在必得的表情。 他的身法确实不慢,而佩刀人也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只可惜即便这样佩刀人还是没有中招。 因为武秋眼前突然出现了漫天的丝线。 这些丝线形成了一张网,挡下了武秋的攻击。 佩刀人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就仿佛他知道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你们的对手是我!” 丝线成网的时候,这声大喊也传来。 是那个掳走赫连灼的人。 别冰这才看清楚他的装束。 他穿得花花绿绿,很难说清楚哪一种颜色才是主要。 但更奇怪的还是他的双手。 他戴了两个模样很不寻常的手套,好像这所有的丝线,都是从这双手套里出来的。 “傀儡术!”真彩喊道。 傀儡杀王的故事虽发生在委怒,但真彩年纪轻轻就有所听闻倒令人吃惊。 别冰他们一无所知。 真彩立刻解释道:“利用丝线操纵傀儡进行作战的武功,师姐要当心赫连灼有没有被他控制!” 一听到这里,别冰的目光又落在了赫连灼身上。 他依然昏迷着,没有要动起来的意思。而那些丝线,在他身上是没看到的。 别冰这才松了一口气。 傀儡师仰天打了个哈哈,道:“没想到中原也有知道傀儡术的人,真是令我意想不到。不过操纵一个傀儡要做不少前期工作,你这师姐一路追我而来,我哪里能有这个机会呢?” “没机会最好!”别冰离那人近,很快又发动了攻击。 她想把那人赶到一边去,把赫连灼救回来。 谭微明白师姐所想,于是他的埙响起了。 埙可能是世上最古老的乐器。从前的人用开孔的石头打猎,系上丝线加以控制,石头一脱手就会发出风灌进里面的声音。 人们发现自己吹也能取到这个声音。于是孔越开越多,久而久之就成了埙。 埙的音色是古老的,也是原始的,当它一旦被吹响,没有人不会侧耳去听这来自上古的声音。 人们都想从这声音里去发现祖先的遗存,这已是子孙的本能。 可当谭微吹响埙时,别冰却惊讶了。 因为那傀儡师根本没有接招的意思,他直接往后退了一大步,给别冰让出了很大的空间。 这个空间正好能让别冰救走赫连灼。 “小子,埙吹得不错。不要再吹一些零散的攻击音了,吹首曲子来听吧!” 没想到傀儡师竟说出了这样的话。 可别冰没有客气,她很快抱起赫连灼回到了谭微身旁。 她对谭微低声道:“你就吹一首看看,看他想做什么。” “好。” 既然是演奏,谭微就要做些准备,这是对音乐的尊重。 而做好这些准备后,谭微才开始。 是傀儡师自己开的口,他自然不会打断谭微。而那个佩刀人,也是一脸笑意看着谭微。 他的眼中还有几分期待。 他好像真的对谭微的演奏充满兴趣。 如果坏人真的有闲情逸致的话,那么只可能是时机未到。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陪对手玩玩。 武秋看到了佩刀人眼中的期待。 在谭微准备的时候,武秋对真彩悄声道:“真彩觉得他们想做什么?” 真彩看了看被红衣人包围的白虎,又看了看那佩刀人的神情,道:“我觉得他们是想捕捉那白虎。” “怎么说?” “你看那白虎明明那么强,却被三个红衣人纠缠,他们肯定是了解到白虎的弱点才过来的。你看那三条鞭子,根本不会像是三个人胡乱的挥舞,就好像——” “就好像在顺着阵法。”武秋接道。 “对。可能白虎一被捕捉,他们的目标就是我们了。神龙和囚牛都在这里,还有这口钟,都不是凡物,也许神物一旦集齐,什么更为厉害的东西就会现身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彩的声音明明很小,却还是被佩刀人听到了,“两位娃娃猜得不错啊,只可惜有点偏差。白虎已经没有作用了,我等对没作用的东西不会有兴趣。不过它会打扰到我等办事,所以老朽请来了三位红衣人帮忙。” 这句话说完的时候,佩刀人突然不见了。 武秋大惊。 还没等武秋吃完惊,他就看到佩刀人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这样的速度已超出武秋想象。 于是正当二人要出手反击时,他们已被佩刀人擒住了手。 不过佩刀人并没有恶意,只是道:“你们不是老朽的对手,且听听你们同伴的演奏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 问鼎问世(二) 佩刀人瞬移到武秋面前的同时,小枫瘫倒了下去。 她之前正被佩刀人挟持。恰恰是因为佩刀人的挟持,在外力的帮助下她才能站稳。现在外力消失了,她也就瘫了。 她是为自己没有勇气而瘫的。 一个人若是失去了勇气,那么在危险面前就会丧失继续前行的力量。 她已没有力量。 小枫瘫下的时候,谭微看到了。 他本有助她的打算,可是一个即将登上舞台的表演人,是不会被其他事打扰的。 别冰正忙于唤醒赫连灼,更何况她和小枫也不熟。 武秋和真彩已被佩刀人来去如风的身法惊愣。 小枫要想起身,只能靠她自己。 她什么时候拾起勇气,什么时候才能起身。 小枫瘫下的时候,仍望着白虎出神。 她是不是想着所向无敌的白虎,要不了多久就能了结三个红衣人? 可她仍然无法忘记佩刀人那个眼神,那个根本无惧白虎的眼神。 所以白虎能够了结红衣人,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需要白虎的胜利,为自己驱除这个眼神给她带来的阴霾。 只可惜这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白虎已被红衣人围困。它的每一次出手都在红衣人的意料之中,而它的每一次爆发也都被长鞭所压制。 所以红衣人始终没有为白虎所伤,而白虎的真正实力,也在这长鞭的配合下不能完全展现。 小枫是不是应该意识到,白虎已不是她的救星? 要想站起来,小枫终究只能靠自己! 谭微的准备已做好。 他即将吹奏的曲子,会是什么? 是《破釜沉舟》。 于是在谭微的埙声里,大家似乎听到了士兵砸掉饭锅的声音。 从前的人讨生活,无非也就是为了一口饭。而一个人真的到了有勇气把饭锅都砸烂的时候,那么他一定只想着勇往直前。 更何况士兵的渡船也被砸沉,他已没有退路。 而向着前方的路,虽然凶险,却也是他唯一的一条路。 要么就原地自杀,要么便在前进中寻找生的希望! 原来谭微那时不扶小枫是为了这个。 要想扶起一个人的身体真是太容易不过,可是要想扶起一个人的心却是极难的。 谭微却有登天的想法,所以他没有吹奏别的曲子。 他就吹奏《破釜沉舟》。 他想用这首曲子,唤醒小枫的勇气。 有这个想法的谭微,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那小枫能明白谭微的用意吗? 曲子快进行到一半,饭锅烂了,渡船也沉了,现在还剩下的,只有士兵的号角声。 那是士兵冲锋的声音。 而士兵遇到敌人的时候,冲锋声突然降了下去。 大家明白,那是作战前的冷静。 而这个恰到好处的冷静,最能给人力量。 小枫猛地站起。 她是不是终于明白要想在残酷的战场上求生,只能靠自己? 她的眼睛里已没了之前的茫然无措,而此时此刻她的眼睛里,正慢慢燃烧起一团烈焰。 谭微笑了。 他是在心底笑的,而他的埙声,也更加好听了。 一个演奏人的情绪若是被听众感知,那么他一定是成功的。 而一个成功的人,总是充满自信的。 于是所有人仿佛都来到了千年前的巨鹿,看到了西楚霸王和士兵们奋力拼杀的场景。 那场景足够撼动人心。 历史上不乏有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役,但无论哪场战役都不及这场巨鹿之战来得震撼。 人们也只有在内心都被撼动的时候,才会明白一些道理。 小枫已明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真是好听啊!”曲罢,佩刀人突然仰天长笑道,“只可惜你们不是西楚霸王,而我等也不是章邯王离!” “西楚霸王虽然骁勇,最后仍然逃不过乌江自刎的命运。我们绝不会自刎,我们要做这个时代的霸王!”小枫走向谭微的时候,严词厉声道。 而小枫走到谭微身边时,她轻声道:“谢谢你。” “没事。”谭微仍紧盯着佩刀人,他没有仔细去看小枫,他没有发现小枫看他的眼神已和之前大不相同。 小枫的眼睛里自然是有感激的,可更多的,还是慕。 是什么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可惜你们与老朽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不然老朽定要讨教一下这能做霸王的娃娃们,到底有着怎么样的本事。” “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就能做霸王的。”傀儡师接道。 小枫本想到几句厉害的话,可正要反击时谭微却抢先道: “晚生既已奏毕,还望前辈多少说一说这三位红衣人为何如此了得,竟然在神物面前也不落下风。” 这句话是之前小枫问的,不想那时却被白虎的咆哮打断,谭微现在代小枫再问一次。 那时候佩刀人是有解说的想法的。既然对方有此意,为什么不利用起来呢? 一听谭微此言,小枫接道: “你们定是使了什么阴谋诡计。若当真和白虎正面交锋,你们还不被打得丢盔弃甲么?” “不能堂堂正正交手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许是上一句没有说够,小枫又高声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女娃的口舌之利真是令人难望项背。可惜老朽一辈子从来不做什么英雄好汉,只要能达到目的,使一使手段又何妨呢?” “那敢问前辈今日前来有何目的。”谭微道。 “还是这个公子明白些事理啊,你这女娃难道不懂得尊重长辈的道理吗?老朽怎么说也一把年纪了,足够做你爷爷了吧。” “我爷爷才不是像你这样的坏人!”小枫怒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么?”佩刀人用一种小枫不可理解的眼神看着她,“什么事都要等到最后才能断言嘛!” “什么?”小枫根本不明白佩刀人的意思。 佩刀人和谭微他们对话的时候,武秋是有想过在背后来那么一下的。 只可惜佩刀人就在眼前,而且背对着他们,他们也没有找到这个机会。 佩刀人望向谭微的时候,没有; 佩刀人听曲的时候,没有; 佩刀人说话的时候,没有。 他就像一堵毫无缝隙的墙,阻在武秋眼前。 而一堵太过坚硬的墙,人若想要拼力去破,反会被回震的内力所伤。 这实在是一个愚蠢的人才会去做的事。 愚蠢的想法,还是赶紧放弃才对。 “好了好了,反正时机未到,既然你们都有兴趣老朽就和你们讲讲白虎和蒲牢的故事吧!”佩刀人道。 那佩刀人一直说的时机未到,指的是什么呢? 既然时机未到,为什么还要对白虎动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 问鼎问世(三) 大武五十一年,九月十九。 青州北海郡小岱山,鬼魅密林终点。 真彩c武秋c别冰c赫连灼c小枫和谭微; 佩刀人c傀儡师和三个红衣人; 白虎。 佩刀人:“你们自然已经听了‘龙生九子’的传说。” 正在运功唤醒赫连灼的别冰发现竹笛不在他身上。 傀儡师拿出了竹笛。 佩刀人看了一眼竹笛。 佩刀人:“蒲牢是龙的四子。它出生的那一年,白虎也正好出生。它们都生在这座后山,打小形影不离一块长大。大些的时候蒲牢离开母亲前往渤海之滨,白虎也跟着它一块去了。 不过多年过去白虎有些想念故乡,蒲牢挽留,白虎则劝它一块回去。蒲牢不听,但也留不住白虎,于是二人分开。也正因为这次分开,觊觎蒲牢已久的人终于逮住机会。他们猎杀了一头鲸放在蒲牢的居所,蒲牢天生怕鲸但在那个时候它没有逃窜。看见大鲸尸体的它心灰意冷,没过多久被人捉去摄取了精魂,熔在这口大钟里。” 所有人看了眼那口钟。 小枫:“难道后山不是蒲牢的家吗?再说后山离渤海也不远,为什么它不随白虎一起回来?” 佩刀人:“离开故乡是蒲牢的宿命,渤海之滨正是它的宿所。” 谭微:“既然不过是一具尸体,蒲牢为什么束手就擒?” 佩刀人:“在那之前蒲牢已被人们驱赶而来的鲸吓跑过几次,可惜它跑得太快,人的陷阱也没起到作用。” 真彩:“所以人们用鲸的尸体恐吓它?” 佩刀人:“不错。蒲牢知道人已下决心杀它,它若不死,就会有更多无辜的鲸因它而死。” 武秋怒:“蒲牢既是神物,何不杀光那些歹人?” 佩刀人:“杀得掉一群人,杀不尽天下人。而正因为蒲牢是神物,更不会对人下手。” 傀儡师:“蒲牢就是必死的命。” 武秋一行沉默。 佩刀人:“听闻好友死讯的白虎悲痛欲绝。它认为正是缘于自己的离开蒲牢才遭毒手,于是终日以泪洗面。而它那成河的泪水,化作了眼前这片密林。伤心期过后,它立誓一定要找到蒲牢精魂所在的大钟。” 小枫:“它找到了吗?” 佩刀人:“大钟被献给了皇帝,立于深宫之中,不难找到。” 小枫:“都被找到了那这口钟又怎么会变成柴刀的模样呢?” 佩刀人:“政权一直在更迭。在一次战乱中大钟不知所踪。有人说它借机化作了一把柴刀,希望有朝一日能随砍柴人回到后山再见故友。而没见到故友的蒲牢,永远只会是柴刀的模样。” 谭微:“发生战乱的时候,白虎为什么不守在蒲牢身边?” 佩刀人:“很不巧,它又不在。” 谭微:“在那之后白虎一直在寻找柴刀吗?” 佩刀人:“当然。不过白虎不知道钟已成刀,它只能感应到蒲牢精魂所在。” 小枫:“那这把柴刀为什么会在我爷爷手里?” 佩刀人:“既然是你爷爷的,自然该去问你爷爷。” 小枫哑口。而后—— 小枫:“那现在柴刀已经回到后山······” 谭微:“我明白了!原来你们想利用白虎和蒲牢的重逢让蒲牢真身再现。那之后呢,你们又想做什么?” 佩刀人:“你很聪明,老朽本想再说几句的,没想到已经被你猜到。” 武秋和真彩看了看手中的古琴。 别冰运毕,就待赫连灼自己醒来。她看了眼竹笛。 武秋:“龙的一家已有半数来到这里,难道······” 真彩:“难道你们想召唤某样东西?” 佩刀人:“不错。” 傀儡师:“我可以给你们一点提示。龙族的母亲,兄长还有弟弟都在这里。” 谭微:“是睚眦!” 武秋:“啊?原来你企图让问鼎剑重现江湖!” 佩刀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聪明。不错,只要汇集龙族三类亲情,就能让睚眦现身!” 小枫:“什么‘三类亲情’?” 傀儡师:“与母亲之情,与兄长之情,与弟弟之情,合三类亲情。” 佩刀人:“睚眦生性叛逆,没有足够的亲情它根本不会现身。” 武秋叹:“原来是这样······” 真彩:“所以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 佩刀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错,天下除了老朽还有谁能织下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局呢?” 众人大惊。 小枫:“既然神物都齐聚一堂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动手?” 佩刀人:“老朽都还不急,年轻人就坐不住了么?” 谭微:“这三个红衣人恐怕就是你们专门用来掣肘白虎的吧。” 小枫:“哦!原来你们害怕白虎扰乱计划,特地使了个手段来对付它,真是卑鄙。不然就凭你们,怎么会是白虎的对手!” 佩刀人:“逞一时口舌之快真的能令你开心么?事已成定局,你们都没逃过老朽的摆布。” 傀儡师:“问鼎剑即将重现江湖,擦亮你们的眼睛一睹统治之剑的神威吧!” 武秋:“住口!有我等北学门人在,你们的阴谋绝不会得逞!” 武秋几欲出手。 佩刀人按住了武秋。 真彩一惊。 武秋:“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们的阴谋绝不会得逞!” 佩刀人:“就快了,你们且看着。” 谭微:“等一下,晚生还有许多不解望前辈赐答。” 傀儡师:“拖延时间没有用的!” 佩刀人:“诶,让他问,我等不急。” 佩刀人若有若无地瞟了眼赫连灼。 谭微:“前辈口口声声说什么局,难道前辈连我们今日前来后山也能算到?” 佩刀人:“这有何难?” 谭微:“那阵狂风呢?前辈虽然了得,恐怕那阵风也不是凡人所能制造的吧。” 佩刀人:“与我无关。那是龙的杰作。” 武秋:“胡言乱语!龙为什么要做那风害我们?” 佩刀人:“你们能得到囚牛古琴这样的神物,难道不是狂风的功劳?这又哪里能算得上是害呢?” 谭微:“龙为什么要制造那阵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 问鼎问世(四) 佩刀人:“龙已风烛残年,而它的九个孩子不是死就是被困,它需要一个继承人来证明它存在过。在你们几个人之中,就属赫连灼的命运与它最为相近,所以龙选择了他。” 武秋:“既然被选择的人是赫连兄,为何我和真彩会被卷到那深峡之上?” 佩刀人:“那是一个意外,也是一个必然。就在起风的同时,龙感应到长子囚牛所在,你们这对小情侣正是去寻那一对古琴的上好人选。” 真彩脸一红。 真彩:“可是那深峡实在危险,万一我们不幸身亡又怎么办?” 武秋:“对!那时若不是真彩救我,我恐怕已无法出现在这里。” 佩刀人:“那不过是一个玩笑。你们不会死的,龙不会让你们死,老朽也舍不得让你们死。” 武秋:“噢?那深峡崖高万丈,底下水流又那么迅急,在这样的环境下你也能有安排?” 佩刀人:“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为了这一天老朽已经等了二十年,老朽的安排绝不会有差池!” 傀儡师:“可惜你们自己就逃过了这一劫,那么这个精彩的安排你们便没机会看到了。正如成功的人在成功之前已经做了无数准备,在这些准备中不乏有令人惊叹的,可是人们只能看到成功人的运气。” 佩刀人:“诶,你又何须向娃娃们解释这许多呢?” 谭微:“那别冰师姐呢?难道前辈能操控她来?她明明没理由来的。” 佩刀人:“怎么没理由?她一定会来的,除非她对赫连灼的安危无动于衷。” 谭微:“到了洞口呢,如果我们当时一块进去前辈又该如何?” 佩刀人:“没有龙的召唤,你们是找不到那里的。龙只召了赫连灼和别冰二人。” 谭微:“前辈对龙的心思了解得那么透彻,难道您是它肚子里的蛔虫?” 傀儡师怒:“大胆!你这小娃怎敢对师尊无礼!” 傀儡师目光中杀气大盛。 谭微:“这不过是个比喻,还望前辈不要在意。” 佩刀人:“诶,退下,且让他说。” 谭微:“现在轮到前辈说话了。之前晚生的问题,前辈还没有回答。” 佩刀人:“是嘛,瞧老朽这一把年纪的,真是健忘。你刚才问什么来着,我为什么那么了解龙?哈哈,这好像不需要解释。龙的心思与人并无二致,你们若是在人间活了像老朽一般久,又有特意去收集龙的资料的话,也能像老朽现在一般对龙的心思那样清楚的。” 傀儡师:“单是师尊这些年翻阅的古籍,就比你们几个小娃加起来读过的书还要多出几车。年轻人不要自以为是,就凭你们浅浅的阅历,还不足以把别人的寻常视为难以置信。” 小枫:“你这人仗着师尊在这里,便口出狂言。若你师尊不插手,我们定打得你跪地求饶!” 傀儡师:“哈哈哈哈!纵是师尊不助我,就凭你们,恐怕连我站着不动让你们打,你们都伤不得我分毫。” 小枫:“那可是你说的。” 谭微:“还请前辈站住了接晚生一掌。” 佩刀人:“诶,退下,你少说两句。老朽这徒儿生性确实莽撞好胜了些,不过你们的确非他敌手,就不用让出丑的事发生在你们身上了。老朽怕它成为你们终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众人沉默。 小枫:“言过了!不过你这徒儿当真奇怪,怎么不和你一样使剑呢?” 佩刀人:“他啊,他有他自己的师父,只不过后来老朽恰好救了他一命,他便投入老朽门下了。” 真彩:“傀儡术只有当年的黑衣人才会使,你和那人有什么关联?” 傀儡师:“无可奉告。” 真彩:“那你这师尊又是何门何派?我看他步法觉得熟悉,有点像小野一刀流的‘鸟王步’。” 佩刀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女娃真是好眼力,不错,老朽正是一刀流的第十九代传人!” 傀儡师:“师尊也是唯一的当年名动天下的关东第一剑豪伊藤景久的直系传人!” 真彩:“胡说!一刀流的传人明明是小野忠明!” 武秋:“什么直系传人?” 真彩:“他们说的伊藤景久就是一刀斋。他收了两个徒弟,御子神典膳和小野善鬼。可是小野善鬼对师父的推举过于向求导致走火入魔练成邪剑,一刀斋就和御子设计杀了他。 后来御子为了纪念这位师兄,就改了姓名称‘小野忠明’。小野一刀流,正是一刀流的唯一衍生流派。而那之后,‘一刀流’就没再存在了。我从来没听说一刀斋有儿子或者其他徒弟,他们说的什么直系传人真是令人不知所云。” 武秋:“那你父亲御子先生······” 真彩:“对,他是小野一刀流的传人。所以如果一刀斋有其他传人,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傀儡师:“哈哈!我之前已经说过了,不要把自己的无知当作理所当然。我师尊就是一刀流的第十九代传人,至于信还是不信,随便你们!师尊,您何不露一手一刀流的剑招教他们大开眼界?” 佩刀人:“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表演的。” 傀儡师:“听到没有,我师尊怕剑一出鞘,你们就会成为刀下亡魂!你们还有什么资格质疑!” 真彩:“正是因为无知才需要变得有知啊!我听父亲说一刀流的无上绝学‘金翅鸟王剑’是为不传之秘,据说学会之人能将剑气化作一只火鸟燃烧所有指向的敌人。若你师尊能亮出此招,我自然会相信他是一刀流的传人。不然空口无凭的,我父亲小野一刀流在此,又怎么让别人去相信你们的存在?” 傀儡师欲言又止。 佩刀人:“行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老朽是不是一刀流的传人,之后你们就知道了。趁着现在还有时间,你们谁想提问的,大可以大胆问出来。” 佩刀人再次瞟了眼赫连灼。 谭微:“所以进洞后的那阵塌陷,也是前辈的安排?那其他几位师兄呢,他们可还安然无恙?” 佩刀人:“怎么,那两人没和你说么?那个叫流沙阱,通向的地方就两个,一个是这里,另一个在路边。你那几位师兄根本没有价值,老朽是不会打他们的主意的。” 谭微:“那真好。其实晚生的意思是,前辈怎么就一定知道我们一行人会走到流沙阱,并且独晚生一人来到这里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 问鼎问世(五) 佩刀人:“和流沙阱一样,那个山洞也就只有两条路。你不是被龙选中的人,自然只能去另外一条路。而这另外一条路,正是通往流沙阱的路。” 谭微:“那为何只有晚生一人到了这里呢?” 佩刀人:“在大家还没来这里之前,想必你已经见到白虎,难道你没有发现它对你很感兴趣吗?” 小枫:“难道谭微是被白虎选中的人?” 谭微:“啊?” 佩刀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非也,世上哪有那么多被选中的人,你这女娃不要想当然。谭微不过有着一个特别的身份,所以白虎才会对他有兴趣。” 谭微:“啊?” 小枫:“那是什么身份?” 佩刀人:“时机未到,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以后你们自然有机会知道。” 小枫:“你这人倚老卖老,说什么为我们答疑解惑,不想真到关键问题却又遮遮掩掩,真是令人讨厌。” 谭微:“小枫不可无礼。” 佩刀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里我说了算!什么问题该用什么回答自然也是由我做主。除非你们能强过我,那时你们当然也有说话的权利,可惜你们还太小。” 谭微:“那听前辈的意思,是白虎召我来这里的,那它想做什么呢?” 佩刀人:“自然是为了蒲牢。” 佩刀人看了眼那口钟。 众人也看了眼那口钟。 谭微:“可是在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世上真的有蒲牢的存在。” 佩刀人:“你知不知道无关紧要,白虎知道就行。” 小枫:“那照你的意思,就是你知道了白虎知道谭微那个什么身份,所以你利用这一点让蒲牢现身喽?” 佩刀人:“女娃还不算太傻。” 谭微:“前辈真是老谋深算。” 小枫:“是老奸巨猾。” 傀儡师:“放肆!竟敢对师尊无礼!信不信我随便一个出手,你们就难保全尸!” 小枫:“那你倒是动手啊!你师尊要是不在这里,你还会这么嚣张?” 傀儡师怒:“可恶!” 傀儡师几欲出招。 佩刀人:“诶,何必和几个娃娃过不去。你年纪也不小了,还不懂得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么?” 傀儡师:“师尊教训得是。是徒儿过于凶躁了。” 小枫(模仿佩刀人的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胆小鼠辈,师父三言两语就令你不敢吱声了吧?” 傀儡师:“今日且放你一马,他日定找尔等一决雌雄!” 赫连灼眼看要醒偏偏不醒。 别冰:“你们对赫连灼做了什么,为什么他还没醒来?” 别冰望着佩刀人。 佩刀人看着傀儡师。 佩刀人:“嗯?” 傀儡师:“禀师尊,当时见他有紫光加身,徒儿担心他有龙的助力过于强悍,便对他用了烈性迷药。” 小枫:“就说你是宵小之辈,尽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别冰:“那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傀儡师:“看个人体质。他体质不错,看他的状态就快要醒了。” 别冰:“是不是他一醒来,你们也就会动手了。” 佩刀人:“不错。不愧是师姐,没想到老朽偷偷看了几眼,还是被你这师姐发现了。” 谭微:“师姐你说什么?” 别冰:“明摆着的了,他们一直在说时机不到,可眼下该有的东西明明都已聚齐,他们总不可能等先生们来救我们吧。” 傀儡师:“可惜就算是你们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先生们,恐怕也不会有机会来救你们了。” 别冰:“噢?怎么不会,今天的责任使是俊先生,他有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 傀儡师:“青州俊郎固然了得,可惜此时此刻应该被缠得脱不开身吧。” 别冰:“什么意思?” 傀儡师:“你们那两个前去通报的伙伴,还有俊先生,都已被我们设法困住,他们是没有机会把后山的消息传递给其他人的。” 谭微(叹道):“确实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傀儡师:“我师尊的厉害还不绝于此呢!师尊不仅知道离开祭台的囚牛和龙同样有着感知对方的能力,还算好了二者重见天日的时间。因为只有二者同时走出山洞,那感应之力才会最强,它们才有最大的可能重逢。你们说单凭这一点是不是就已超出凡人?” 谭微:“厉害得已不像凡人。” 小枫:“那不过是凑巧罢了。你既然说了什么最大可能,就表明那是概率事件。如果它们互相没有感知到呢,你们又该做何处理呢?” 傀儡师:“所以说师尊实在是一个厉害的人,因为师尊不仅敢想,还懂得做第二手计划。” 谭微:“若前辈想说,晚生愿闻其详。” 傀儡师:“这二手准备当然是抓你们过来。如果天公不作美,就只好动用人力了。” 小枫:“大言不惭!你们明明就寥寥几人,哪来的那么多人手到处安排?说到底今天发生的一切就是你们运气好,不要再故弄玄虚了!” 佩刀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娃娃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一刀流门人甚众,只不过你们看不到罢了。你们看不到却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谭微:“原来前辈已对问鼎剑志在必得,竟然训练了那么多死士,看来江湖上不免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傀儡师:“‘训练’和‘死士’这两个词用得不对,我等弟子都是自发追随师尊的,根本没吃什么毒药,也没接受什么洗脑。” 小枫:“看你这样子已经被洗脑了,你自己还不知道吧!” 佩刀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朽要是有像你这样的孙女,那就真是有福了。” 小枫:“我从不认坏人为亲。” 傀儡师:“放肆!能得到师尊的喜爱不知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识相的就赶紧跪下,给师尊磕几个响头!今后纵是委屈一下我自己,也要让你这女娃叫几声师兄。” 小枫:“嚄?” 傀儡师:“” 佩刀人:“差不多了。” 佩刀人最后瞟了眼赫连灼。 赫连灼已醒。 别冰:“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 问鼎问世(六) 好像自那流沙阱掉落下来以后,囚牛就没再说过话。 或者可以说,自那佩刀人来这以后,囚牛就没再说过话。 武秋不明白它为什么沉默。 真彩也不明白。 真彩只知道眼下的情况正需要囚牛出手相帮。 因为赫连灼已醒。 赫连灼并不是洪水猛兽,他醒来自然不会吃人,可他却是隔断洪水的堤坝。 他一醒来,就代表堤坝已塌陷。 如果说之前大家闲聊时佩刀人还有几分慈眉善目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就像换了个人。 一个人的表情若是切换得太快,总是不免让人发怵的。 佩刀人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发怵的人。 那些和颜悦色好像从来没在他脸上存在过。 佩刀人现在只有杀气。 杀气并不真实存在。你既看不见它,也摸不着它,可是它现在却真切地令武秋一行人害怕得四肢无法动弹。 无论他们是不是在强作镇定,都无法骗过自己不去理会这咄咄的杀气。 还好在这阵逼人的杀气中,别冰师姐的开口令大家缓解了紧张的情绪。 “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 别冰这样问道。 这句话出来的时候,傀儡师正在摆弄他的丝线。 丝线是一种经常就莫名其妙打结的东西,傀儡师的丝线也不例外。 他正理着丝线,就说明他即将出手。 傀儡师道:“允许你问最后一个问题。” 别冰道:“你在掳人的时候,如果我们一行走的不是一条直线你该怎么?” 傀儡师道:“那有何难。我的目标只有他一个。你们其他人有阻止我的能力么?纵是我迎面而来,也能在你们十几个人手中轻松带走他。” 别冰道:“恐怕你的目标不止他一人吧。” 傀儡师道:“噢?何出此言。” 别冰道:“在那密林要是没有你的指领,一时半会我怕是走不出来的吧。” 傀儡师道:“好眼力。不错,正是我带你来的。” 别冰道:“你们煞费苦心聚齐我们六人到这里,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问鼎剑吗?” 傀儡师道:“问鼎剑是我们唯一的目标,这一点你就不用怀疑了。” 别冰道:“我们从来没见过问鼎剑,连唯一知道的只言片语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我们又能为你们起什么作用呢?” 傀儡师道:“这个嘛,之后你们自然会知道了。该知道的事情你们总归会知道的,切莫操之过急。” 别冰道:“你们等了也挺久吧,你们不杀我们,是不是正是出于这个作用呢?今天敌众我寡,如果你们达到了目的,还请留下我师弟师妹们的性命。你们要是真对杀生有兴趣的话,我的命就留给你们了。” “师姐你!”众人异口同声。 佩刀人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这女娃说了这么多,是为了另外几个娃娃啊!也对,谁让你是师姐呢,师姐总得担起责任的吧。老朽之前是不是说了不取你们性命?可是刀剑无眼哪,看在你这一番话上,老朽尽量吧!” 武秋道:“师姐何惧!今日纵是粉身碎骨,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谭微道:“前辈若真要出手的话,晚生也就不能手下留情了。” 小枫道:“对啊,其实我是很想手下留情的,可是我怕我们一出手那玩丝线的就命丧九泉,到时候想留情都力不能及啊!” 在生死面前,杀气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真彩还在尝试和囚牛沟通。 别冰道:“大话说够了没有?年轻人真是不明白天高地厚。莫要说这位佩刀老者,就是这位傀儡师傅让你们一起对付也不是敌手。你们有称过自己几斤几两么?” 傀儡师道:“哈哈!你们之中总算有一个还明智的人。” 说话间,傀儡师已在丝线上装了一把刀。 一把锋利的刀。 这刀没有刀柄,只有刀刃,那傀儡师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竟能让丝线不断。 刀一出鞘,是要见血的。 武秋道:“纵是刀山火海,我武秋又有何惧!今日就算不能活着离开,我武秋也要奋力一搏。” 谭微道:“不奋力一搏的话,到时候让贼人取了问鼎剑,那我们也只能终生活在阴影中了。” 谭微之前的话语还算恭敬,没想到现在突然冒出一个“贼人”来。 武秋道:“一个活在阴影里的人,是永远也抬不起头来的!我武秋堂堂男子汉,永远要昂首挺胸!” 武秋说话的时候,真彩还在尝试;这句话说完的时候,真彩猛地抬头看他。 武秋虽美,但毕竟偏女性些,可是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真彩发现他脸上激荡着魅力四射的男子气概。 一个不惧不怕的勇者,总归是令人欣赏的。 真彩好像再一次发现了武秋的闪光点。 真彩的眼里也闪着光,就像流星划过夜空般明亮。 别冰似已无法接话。 还好此时赫连灼站了起来。 他早先已醒来,可能因药性太猛,他费了些气力才让自己恢复到常态。 起身的时候,赫连灼道:“武兄所言甚是,我赫连灼也要做一个一直昂首挺胸的人。” 赫连灼可能还不清楚当下的状况,不过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却是真切感应到的。 别冰转过身道:“可是——” 没等别冰说完,赫连灼道:“师姐当真以为他们拿了东西就会留我们性命吗?这世上人的残酷我早已领教,今日就算血流成河,我也要让这条血河淹没敌人。” 佩刀人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老朽的印象里,你可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怎么今天也学得会说大义凛然的话了?” 赫连灼道:“我们认识?” 佩刀人道:“不,只不过老朽对你们都熟。” 傀儡师道:“你们的一举一动,师尊一清二楚。” 佩刀人道:“猎人对自己的猎物总是不免多加留意的。现在终于到了狩猎的时候,老朽这颗年迈的心居然还有些起伏呢!” 佩刀人的脚已有了些许变化。 傀儡师道:“师尊您就看着吧,接下来的事就全部交给弟子吧!” 佩刀人道:“方才白虎发出了震天的咆哮,为师担心那首座大人会有所感应,还是一起动手吧。” 佩刀人背对着武秋和真彩。他说话的时候看了眼谭微和小枫。 傀儡师心领神会。 人们总是有提前感知危险的本能,可若是这危险来得太快,那么人是怎么样也无法做出反应的。 武秋就预知到了这危险。 谭微还在思考为什么赫连灼一醒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 难道赫连灼竟和那问鼎剑,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 问鼎问世(七) 谭微还没有想明白。 可是眼下情形已不容他再想。 因为傀儡师的刀锋已经逼近小枫眼前。 小枫就在谭微身边,刀锋过来的时候,谭微准确无误地用手挑断了绑着刀刃的那根丝线。 可惜没有用。 这根丝线断了,另外一根像变戏法般接补了上去。 而且接补得还很快。 就在谭微准备主动攻击的当头,刀锋又迎面而来。 谭微绝没想到被他挑断了丝线的刀刃还能游走,猝不及防的他几乎就要挨这一刀。 所幸这回是小枫救了他。 “你没发现么?他的丝线能很快重生,和傀儡师打就得近身肉搏!”小枫在枪林弹雨对谭微喊道。 “可是我会的拳脚功夫太少了!”谭微大声道。 就在这声大喊中又有丝线向他袭来。 丝线来得很快,而小枫正在和刀刃缠斗。 谭微只能靠自己接下这招。 可是他天真地以为傀儡师的注意力只在刀刃上,这一招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谭微差点闭上眼睛。 所幸别冰出现在他面前。 还有赫连灼。 “就让我们四个人来会会你的傀儡秘技。”别冰道。 武秋这边呢? 佩刀人一给徒弟使了个眼神就向武秋发动了攻击。 佩刀人离武秋很近,而且是背对着的,武秋有十足的把握接下这一招。 可是他没有。 佩刀人明明背着身,再去看时,他已经正对着自己。 而且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自己的胸膛。 那是致命的一掌! “怎么可能······”武秋怎么也不相信。 真彩发出了欲绝的大喊。 中掌的武秋正无法控制地飞快往后而去。 而后面正是他们之前和白虎周旋的地方。 那是一座断崖。 虽然不高,但也足以令无防备之人粉身碎骨。 真彩没管佩刀人的下一招,直接奔武秋而去。 佩刀人道:“小姑娘能救下他的话就当为老朽做了一件善事吧!” 鬼魅密林终点没有很大,但是傀儡师的丝线漫天都是,别冰一行根本没有看到正处于极度危险的武秋。 白虎仍在和红衣人纠缠。 武秋紧紧握着古琴,只可惜囚牛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武秋的危险。 武秋是胸前中掌的,真力很难提上来。 不能运功的武秋,只能等死。 于是能救他的,只有真彩一人。 时间过得很快,武秋退得更快,眼看只要再过一个闪电间,他就会悬空入极乐。 那一刻武秋已意识模糊。 他已看不清真彩的脸,他只隐约看到些衣服的颜色。 那是粉色的衣服。 粉是很接近白的颜色,当一个人即将凋零的时候,他的血就会变得苍白。 那种苍白正和眼前的粉色无差。 武秋似已看到自己的死相。 所幸真彩比闪电更快。 碎石正哗哗往下落。 铲到碎石的人,是真彩。 还有武秋。 真彩利用剧烈的摩擦,卸下了武秋中的掌力。 她鞋子的用料是很足的,现在鞋底几乎要出一个大洞。 武秋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仍晕头转向,但好歹看清了真彩的脸。 真彩正拉着他。 而他身后,就是断崖边缘。 武秋赶紧往前走了一步。 “哦?居然没有掉下去。”佩刀人自言自语了一句,而这句话一结束,他又向武秋攻去。 这次他们隔了有一段距离,真彩觉得她能带武秋躲过这招。 她正全神贯注盯着佩刀人的双脚。 人的脚是不会骗人的。 要从那么远过来,他的脚不可能不动。 能够捕捉到他的步法,我就能带武秋闪过。 可惜她也错了。 还没等武秋回过神,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掌法,武秋又中了一掌。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掌更像推。 也许佩刀人认为他身后就是悬崖,已无须再费自己的力气。 “武秋!” 真彩大惊,她那紧紧牵着武秋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松开了。 那道掌力太过霸道,她力不从心。 于是就在武秋坠落的瞬间,真彩也扑了过去。 “就是现在!”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佩刀人的兴奋声。 在一场打斗后,别冰发现丝线很怕内力。 那些丝线一碰到内力,不是被弹开就是瞬间断裂。 凭空释放内力太累,而别冰背着的五弦正好予她帮助。 “拿出你们的乐器!”别冰道。 谭微很快拿出了埙。 赫连灼的竹笛已被夺去。 小枫没带乐器前来。 “我和谭微负责扫开丝线,你们两个想办法近身攻他。”别冰指挥道。 “是!” “你们这群小娃还挺聪明的嘛!看来我也多少要认真起来了。”傀儡师漫不经心道。 “大言不惭!”小枫怒道。 赫连灼正观察着傀儡师。 他的手很快,快得像弹钢琴的手。 不过赫连灼发现那人操线的时候,脚却显得很笨拙。 毕竟丝线太多,也许那人已顾不上步法。 这是他们的机会。 赫连灼很轻地偏了偏头。 别冰看到了。 于是赫连灼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这真的像一支利箭,赫连灼根本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他的真力已全在双腿,只为追求极致的速度。 可是速度太快的人,总归是难以安全的。 如果此时傀儡师回手来个攻击,赫连灼反而会为自己的速度所伤。 所幸别冰懂。 声音是无所不在的,它总会四向传播。 可别冰五弦的声音,此时却全在赫连灼前面。 那是充满着内力的弦音。 那道源至柔的内力就像一面盾牌保护着赫连灼,而傀儡师的丝线偏偏攻不破。 第一次失败后,傀儡师惊了,他急忙把带着刀刃的丝线抽回。 只可惜这已太晚! 就像从前的士兵丢掉所有负重,只为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奔袭。 赫连灼成功了,他已取得这场奔袭的胜利。 他的左肩狠狠撞在了傀儡师的胸膛。 “就是现在!”别冰大喊。 其他三人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现在丝线已经停下,他们要立刻对那人做出致命的打击。 赫连灼的真力全在双腿,他这一撞险些令自己昏厥,他已无法继续攻击。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赫连灼很快给其他人让出了一个位置。 三人像猛虎般扑那人而去。 那人和他们隔得毕竟太远,单靠隔空的内力根本无法杀他。 他们只能近身取他性命。 问鼎剑一旦重出江湖,江湖便不会再有宁日。 对付这样的敌人,三人不可能手下留情。 他们已取得共识。 他们必须取他性命! 于是很快便有呼啸的风刮过赫连灼耳畔。 他们能得手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 问鼎问世(完) “就是现在!” 这句话不仅别冰说了,在这之前佩刀人也说了。 是不是巧合没有谁能断言,但是此时此刻佩刀人就真真切切地站在傀儡师身后,这一点谁都不能否定。 可是谁也不能相信。 他是忽然来的,比风还要快,比鬼魅还要无声。 他就忽然出现在傀儡师身后,而且不过轻轻一个伸手,傀儡师身上的冲撞之力就被卸得干干净净。 他还在接住傀儡师的同时,用另一只手打出去了一掌。 这一掌刚猛汹涌,别冰三人被震得不得不停下冲锋的脚步。 “弟子无能,令师尊忧心了。”傀儡师惭愧道。 “这个你拿着,接下来的就交给为师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佩刀人手上多出了一个很小的容器。 那是一个玉皿。 和其他玉皿不同的是,它里面装了一滴血。 一滴滚烫的血。就算是离得有些远的赫连灼,也能感受到血的温度。 “是!”傀儡师接过玉皿,便恭恭敬敬地给师尊让出了一个位置。 “那是什么!”小枫喝道。 可是佩刀人没有答话。 “当心!”谭微大喊。 就在小枫等着佩刀人回答的时候,佩刀人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甚至没有听完谭微的大喊,就先看到近在眼前的佩刀人。 没有人能形容那身法的速度。 也没有人会相信世上竟有人能有这样的身法。 谭微突然想到了那天闪躲纸尖的李先生,佩刀人的身法就同他一样。 而且似乎还要更快一些。因为佩刀人离小枫,多少还是有些距离的。 佩刀人已劫住小枫。 小枫的咽喉已被锁住,眼看佩刀人一用力她便命殆。 佩刀人道:“你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吗?” 谭微向前一步道:“你想做什么?快放开她!” 佩刀人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谭微道:“当然愿意!” 佩刀人道:“你与她不过初识,何以愿意牺牲自己?” 谭微道:“北学门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为什么不救?既然要救,为什么还要在乎自己的生命?” 佩刀人道:“那你过来救救看。” 谭微道:“过来又有何妨!” 小枫想要说很多话,可惜她的喉咙已被掐住。 谭微走近了,道:“我过来了。你放开她!” 佩刀人:“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老朽想要用她做人质?你错了,如果老朽想的话,大可以直接挟你过来。你的实力和她相比,又能优秀多少呢?” 谭微道:“那你想要做什么?” “你看。”说这句话的时候,佩刀人加了力。 于是小枫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她几乎要窒息。 “放开她!”谭微急道。 “很好,就是需要这种表情。”佩刀人盯着谭微一动不动,仿佛忘了他手里还攥着一条人命。 谭微已无法忍受。 于是他冲了上去。 别冰也紧跟了来。 谭微离佩刀人很近,他不过走了一个快步,就几乎和佩刀人相撞。 可谭微先撞上的,却是一把剑。 一把三尺三寸的剑。 “谭微!”别冰几已失声。 甚至连尚未恢复的赫连灼,也匆忙赶了过来。 可惜太迟,剑已插进谭微的胸膛。 这是一把从佩刀人腰间拔出的委怒剑,它既可以叫剑,也可以叫刀。 但不管哪种称呼,都逃不开它锋利无比的事实。 因为谭微是自己撞上去的,佩刀人根本没有用力,他只是把剑平稳地拿着。 谭微没有看清佩刀人是何时拔的剑,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难以呼吸。 很闷,很重。 好像不是很痛,但感觉快要死了。 谭微好像已看不清周围。 “谭微!” 别冰和赫连灼陆续赶来。 在别冰冲来的同时,佩刀人拔出了剑。 他随手把小枫一放,往后退了一大步。 小枫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气,想要去扶住谭微却力不从心。 谭微正缓缓倒下。 “师尊真乃天神下凡,徒儿眼睛都没眨一下,还是没能看清师尊的‘鸟王步’呢!”傀儡师道。 佩刀人又拿出了一个玉皿。他摆弄剑看了看,将一滴他认为最合适的血弹进了容器里面。 “拿好。还差一滴了。”佩刀人道。 “徒儿拭目以待!” 谭微倒下的时候,别冰姗姗来迟。 也许不是别冰太慢,只因这把剑太快。 可她还是恨自己无能。 为什么不能保护好师弟? 别冰在问自己。 赫连灼赶到的时候,别冰正给谭微疗伤。 谭微中剑的地方是右边,他还有救。 赫连灼像是突然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 谭微的内功属峨眉,由同样属峨眉的别冰给他运功是再好不过的了。 于是赫连灼现在要做的,就是盯着佩刀人。 小枫终于起身了,她也明白自己该做的,就是不让疗伤被打扰。 可是就凭他们俩,真能挡下佩刀人的攻击吗? 还好佩刀人没有发动攻击。 佩刀人正在擦剑。 他懂剑,即使是谭微自己撞上来的,他也没让谭微吐血; 他懂剑,他拔剑的时候没有让谭微的血飞溅出哪怕一点。 于是他身上没有一滴血迹,甚至连剑刃上的血,现在也被擦去。 他好像是一个爱好干净的剑客。 —— 武秋是在空中醒来的。 他一醒来,就看到同样在空中的真彩。 不过真彩昏迷着。 而且她的粉色衣服上有血迹。 是谁的血? 武秋完全醒来的时候,发现这种被托举的感觉似曾相识。 是什么呢······ 不错,就是囚牛的气旋。 武秋想到了。 可是他却没想到囚牛这个时候才出手相助。 “龙兄啊,你能告诉我真彩怎么了吗?” 古琴和武秋一起漂浮在空中,可是囚牛的声音始终没有传来。 “龙兄你不要不说话啊!” 武秋发现他们正在一点一点往上升。 原来这是掉往断崖底部的空中。 “是龙兄救了我们吧,谢谢你啊!” 囚牛不说话,武秋就像在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的他就快到顶端。 也就在这时,崖顶传来了一阵震天巨响。 “什么东西!”武秋大惊,“龙兄你加点速,我们赶紧上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 引子 巨响。 震天动地的巨响。 爆炸往往带来热浪,可这声巨响却令所有身在后山之人都感受到一股极冷极绝之意。 而这绝不因为时下秋分将至。 巨响,这位青袍老人自然听到了。 “听到了吗?”老人道。 “是从鬼魅密林那边传来的。”接话的这一位显然比老人小很多。他虽然有些胖,但仍然可以看出长年习武的痕迹。 他还背着一把筑琴,琴上挂着一个很大的槌子。当他停下来听动静的时候,槌子也跟着晃动起来。 “看来我们终究来晚了一步。”老人叹了一口气。 “首座师兄不要悲观,说不定这声巨响并不来自问鼎剑呢。” “希望吧。”老人又叹了一口气,“可是世上又有什么东西能够做到像问鼎剑这般,兀地就带来这极冷无温的寒意呢?” “是啊,”背琴人也跟着叹道,“只希望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巨响带来的风来得慢些,那些长青树的叶子竟也被吹落了许多。 在哗哗落下的树叶中,他们的脚步比之前更快了。 —— 三个人。 从天而降。 一个年纪很小,看起来不爱说话。 一个年纪大些,看起来很瘦。 还有一个是位女子,她的妆容很到位,令人看不出年纪。 “看来流沙阱对我们并不友好。” “这不就是方才来的地方吗?” “对啊。看来这唯一的线索,又断了。” “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声震天巨响。 “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鬼魅密林那边传来的。” “去看看!” 二人很快消失在荡烈的风中。 另外一人留在了这里。 —— 武秋好不容易到崖顶的时候,一阵强风突地令他睁不开眼睛。 他直感觉自己被一只巨人的手臂拖着。 拖着向后。 还好他底下的气旋足够灵活,很快便带他融进了强风之中。 这阵风持续了很久,他明明已到崖顶,却还是不能很好地睁开眼睛。 但是有没有视力并不要紧,因为正有一股神秘之力在崖顶蔓延。 这股力武秋绝不会感受不到。 因为他已生了崇畏之心。 也不知道怎么来的,他突然就想跪下。 他没有见过皇帝,但是此时此刻的他却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万千臣子跪拜皇帝时的感觉。 这阵感觉很复杂。 有真心崇拜的,也有很多不满的; 有真心为江山社稷考虑的,也有很多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但不论出于何种理由,众人毕竟是跪下了。 武秋就被这种不得不跪的神秘之力牵制着,虽然他明明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当风结束的时候,武秋终于明白这股力来自何方。 来自那柄剑。 那柄正在空中悬浮的剑。 《缴械条文》颁布以后,江湖上已很少有真剑的存在,所以武秋从小见的,大多是美工刀剑。 那种无开无锋的假剑,却设计得比任何一件艺术品还要美还要令人心醉; 真剑也能让人心醉。无论它再怎么其貌不扬,只要能削金断石,都能令人无比地想要得到它。 而眼前这柄剑,却同时有着真剑假剑的美。 它既有着指挥刀剑的帝王威严,也有着神兵利器的锋利。 那锋利的程度,武秋隔着很远都能感知。 不仅如此,那柄剑还发着赤红色的光。 那光围绕着它,就像熊熊燃烧的火焰正在灼烧它。 武秋终于明白自己这阵莫名的崇畏来自何方了。 武秋现在觉得自己给它跪一跪确实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 消失的白虎 但是武秋不能跪下。 因为他看到了佩刀人。 那个可怖的佩刀人。 佩刀人正痴痴望着那柄剑,武秋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这种神情。 那种混合着c霸婪与喜悦的神情。 想来这张扭曲的嘴脸将会是武秋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最后还是没能阻止问鼎剑的问世啊。 武秋叹道。 虽然武秋已经预料到这个结局,但它真正到来的时候武秋还是手足无措。 毕竟这个结果太令人难以接受。 问鼎剑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世上,但是它的每一次消失,人们都希望会是永远。 所以它即便有下一次重现江湖的机会,也只能称之为“问世”。 这是人们对于问鼎剑的一种拒绝。 只可惜这份拒绝还是不能够战胜人们的统治之欲。 武秋看到了佩刀人,但他已丝毫没有继续出手的心思了。 问鼎剑的问世会掀起怎么样的浪涛,他也没心思去想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武秋的当务之急是唤醒真彩。 真彩受伤了。 是剑伤。 伤口在手腕上方。 这个地方不会令受伤之人流很多血,而真彩的这个伤口甚至已经结痂。 这里只有佩刀人带了利器。 他既已对真彩出手,为什么不下杀手呢,难道他真的有意放过我们吗? 不,我不相信。 武秋继续检查着,但除了这个伤口,确实没有其他的了。 武秋的诊疗经验并不丰富,但他依然能看出真彩的昏迷绝不是因为这个无关紧要的伤口。 大概因为情绪的剧动吧。 于是武秋想起了方才被佩刀人击中的场景。 就在不久前,自己又一次地被真彩救了。 身为一个男生,不能好好保护女生反而被女生三番五次地救,这可真是一个耻辱啊。 武秋忽地使劲咬了咬牙。 在武秋咬牙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声传来,声音里是难以掩藏的兴与激: “恭贺师尊获得问鼎神剑!” 原来是那傀儡师。 傀儡师继续道:“神剑既出,那么这无风无雨的江湖也是时候该被搅弄一番了;神剑既得,那么任这江湖再广袤有再多高手也不足为惧了!” 佩刀人本来一脸喜悦,听到这话脸上忽地闪过一阵不悦: “难道为师没了这问鼎剑,就不能纵横天下了么?” 傀儡师大惊:“徒儿失言,万望师尊勿怪!”接着又赶忙道: “师尊剑法之精妙绝伦可谓冠绝天下,内力品相之超迈往来可谓旷古烁今,内力之纯更是世所罕见,内力之深亦如那汪洋大海不可管窥蠡测,而就算是赤手空拳上的功夫也是独步武林难觅敌手——问鼎剑区区凡物,能让师尊持有是它的荣幸,而对于师尊来说,它实在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佩刀人笑道:“也不能说可有可无了。毕竟宝刀赠英雄嘛。” 一听此言,武秋当即拍地而起: 这操线鬼人武功不俗,不想却是这般谄言媚色之徒。什么“管窥蠡测”乱七八糟的,想来他并不十分清楚其中之意便瞎用起来,真是没有水平的重拍,听得令人作呕。 这些话武秋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明白既然问鼎剑已出,那么现在该做的便是保全性命。像这般激人不悦的话绝不能让他们听到,武秋也不会去做这寻死之事。 不过若是孤身一人,他也许会这么做。武秋毕竟是傲慢不畏的,只可惜眼下他还有真彩需要照顾。 他绝不能因自己一时口舌之快而殃及真彩。 武秋饱以深情地看了眼真彩。 他发现真彩好像已有苏醒的迹象。 —— 别冰醒了。 醒之前的最后一幕,是赫连灼舍身挡剑的款款深情的双眼。 他眼里有万千星辰,那光芒甚至比太阳还要耀眼。 而当星辰坠落的时候,别冰也随之倒了下去。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倒下。 但她现在终于醒来。 赫连灼就倒在她身上。 人之方醒总归是有许多不适的,可是别冰却无视了它们的存在,直接把赫连灼抱了起来。 别冰正盯着那伤口。 伤口已不能用深来形容,因为它贯穿了赫连灼的胸膛。 所幸正如先前的谭微那样,没有伤到要害。 别冰总算松了口气。 你可不要有事啊。 虽然未伤及要害,可这皮肉毕竟是被割开了,别冰明白随便一点不洁之物都能令伤口感染。 于是别冰眼下要做的便是用峨眉中至冷的道源内力尽快令伤口凝痂。 在准备运功的时候,别冰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小枫和谭微。 别冰记得先前自己给谭微疗伤的时候被傀儡师打断了。 被傀儡师野蛮地打断,谭微又中了一刀。 这一刀非比寻常,已足够令谭微死亡。 而当时的自己很快被突如其来的佩刀人所制,是及时出现的赫连灼为她挡下了这一剑。 别冰也跟着昏过去了,不过却不是因为赫连灼中剑。 是因为谭微的一声暴喝。 也不知谭微是怎么了,突地就发出一声暴喝,恐怕就是这声暴喝蕴藏的内力令自己昏过去的。 现在看到了小枫和谭微的别冰,却没有看到白虎。 红衣人还在,白虎却不在了。 难道白虎被献作了那问鼎剑的祭品? 还是进入了谭微的体内才令谭微发出那般远超常人的暴喝? 别冰更愿意相信后者。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问鼎剑那边传来的人声: “神剑是到手了,可惜让那白虎进了娃娃体内。” “那娃娃究竟什么来头,竟让那畜牲这样牵挂?” “我看索性杀了他。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师兄说得有理。不如就在这里了结了他。” “我看其他几个娃娃也不要留了,正好这对古琴还有大钟竹笛就让我等一起带走。” “我去吧!杀他们不过一个眨眼的事。” “站住!师尊还没发话,你擅动个甚?一切全听师尊旨意。”是傀儡师的声音。 别冰听到了刺耳的“旨意”二字。 “留着,日后有用。”是佩刀人的声音。 “不知师尊有何用处?” “你们只管做事就好了,不该知道的你们不要问。” “是。” “师尊我们走吧!您之前不是说首座就快来了么,此地不宜久留啊。”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 遗憾 白虎进了谭微体内。 别冰还真是不敢相信。 可是受了那样重的伤的谭微,没有白虎的保护怕是难逃一死。 白虎虽然对我们并不友好,可起码没有伤害我们。 如此看来这起码不是一件坏事。 可是谭微究竟是什么来头呢,为什么白虎偏偏对他情有独钟呢? “哦?这女娃醒了。” 傀儡师劝师尊离开的时候,看到了正在为赫连灼疗伤的别冰。 佩刀人上前道:“哈哈!多谢你们的鲜血,老朽能拿到这把问鼎剑你们功不可没啊!” 别冰道:“什么?” 傀儡师喝道:“岂有此理!师尊向你道谢你这小辈居然不知回谢反而问起师尊来,真是不懂礼数!” 别冰道:“我们很熟么?” 傀儡师道:“自然不熟,但不正因为不熟才需要礼节么?” 别冰道:“我从不对陌生人讲礼。” 傀儡师道:“年轻人不要这么固执。我看不如这样,我来为这男孩疗伤,你跪下来给师尊磕几个响头,既是报答也是赔罪,岂不极好?” 别冰道:“这伤我足以应付。” 傀儡师道:“看来只能喂你吃罚酒了。” 别冰没再接话。 佩刀人斥道:“你多大年纪了还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傀儡师赶紧退后一步道:“师尊不恼,是徒儿多嘴了。” 别冰对那佩刀人道:“你之前说谢谢我们是怎么回事?” 佩刀人笑道:“睚眦的母亲c兄长和弟弟虽已到齐,可若是没这有情人的血作召唤源也是万万不行的。” 别冰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置我们于绝境,直接制服我们取了这血对你们来说并不是难事。” 佩刀人道:“若真是那样倒也省事,只可惜这召唤源需要三个条件。这其一嘛,是三滴血;其二则是三对有情人;其三,有情人动情时最为滚烫的血。必须满足这三个条件才可以做出召唤源。” 别冰突然一愣。 佩刀人继续道:“当一个人想要保护心爱之人时,他就难免动情。而置人于绝境便是考验对方最好的方法。不错,你的那个他已经对你动了真情。恭喜恭喜啊!” 很久,别冰才道:“可是小枫和谭微才认识不久。” 佩刀人道:“问鼎剑既已成功召唤,那么就表示他们已经有情。” 别冰道:“这也在你的掌控之中?” 佩刀人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有什么能脱离老朽的控制,老朽就是江湖的唯一霸主!” 佩刀人仰天长笑。 见状,傀儡师率先跪了下来,道:“一刀流主,伊藤治久。问鼎中原,神剑无敌!” 很快,三个红衣人也跪了下来,齐声道:“一刀流主,伊藤治久。问鼎中原,神剑无敌!” 四人又反复道了三次。 别冰已听不下去,道:“中原之大,怕是你们一辈子都走不完一半。其中多少能人侠士,又怎是你们委怒人能够雄霸的?” 佩刀人又往前一步,盯着别冰的眼睛道:“起码至目前为止,老朽还未逢敌手。” 别冰道:“这句话怕是言过其实了吧。远的不说,就说八荒兄弟会琅邪山现任首座萧云,恐怕老人家你就不是他的对手。老人家若是愿意留下来与首座一较高下,小女子才愿意相信老人家方才之言。” 别冰不能断定首座会来,但这接二连三的巨大动静她不信首座一点也听不到。加之先前对方提到了首座,别冰正好用首座激一激他们。 佩刀人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激将法确实是一个极好之方,只可惜老朽已一把年纪,争强好胜之心早就大不如前了喽!” 别冰道:“听老人家的意思,就是不愿意与我们北学首座较量了喽?” 傀儡师喝道:“胡言乱语!师尊何等身份,岂是区区一介江湖帮派的下级头目随意能挑战的?” 别冰道:“八荒兄弟会是当今中原第一大派,怎么能用‘区区’二字称之?再说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明明就是惧怕我们首座的神妙功夫才不敢应战的。” 佩刀人道:“徒儿你又失言了。英雄向来不问出处,只要他足够了得,是什么身份又有何妨呢?再说为师虽有些自傲,但对那萧云老先生还是十分欣赏的,如果有机会能够与之一战,为师自然十分欣喜。” 别冰道:“既然是这样,眼下不就正好有这个机会么?” 佩刀人道:“眼下老朽有一些事情尚要处理,就不等候你们首座的到来了。” 别冰道:“恐怕不是这样的吧!老人家你如果真的还有其他事,为什么不一走了之呢?我们根本留你不得。既然老人家现在留在这里和小女子闲聊,如果说这心中没有一点想要迎战的意思恐怕连老人家自己都不相信吧!” 佩刀人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朽这点心思还是被你们年轻人给猜出来了啊!” 傀儡师道:“师尊您真的要等那首座来吗?” 佩刀人道:“唉,自然是有些想的。萧云老先生的年纪比为师还要大些,而且年少便已名震江湖。据说他那已臻化境的内家功夫竟能同时将隔空取物与斥物的技艺耍得如行云流水一般,这样的前辈任谁都想与之较量一番的吧!只可惜不知他会带多少人来,若北学之人倾巢而出那还真是一个棘手之事呢。” 傀儡师道:“这一点师尊还请宽心,徒儿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再说旬末大家都在休息,一时半会哪能集结多少人,想必那首座一听到这边的动静就会来的。” 佩刀人道:“应该的。但就怕万一。” 别冰道:“既然老人家你也有些年纪了,为什么一直没有机会和首座交手呢?” 佩刀人道:“你这女娃有所不知,我等所谋之事由不得老朽一人在外闯荡啊!若是老朽没生在这伊藤家,定然要在四十岁前战遍天下所有成名好手。” 别冰道:“没想到老人家你也有这样那样的遗憾。” 佩刀人长叹一口气,道:“是啊,其实老朽一直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就算到了耳顺之年还是不能够在所有时候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就拿现在来说吧!因为一直抱有这样的遗憾,本应在取剑之后立即离去的老朽,偏偏留在这里和你闲聊。从大局来看,这实在不是一个智者的行为。” 别冰道:“没关系。从前的人说知者不惑,勇者不惧。既然老人家你做不了智者,那做一做勇者又何妨?” 佩刀人道:“哈哈!此言差矣,老朽并不需要什么勇气才能同你们首座一战。对于老朽来说,纵然你们首座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对手罢了。既然只是一个寻常的对手,那有没有勇气又有何妨呢?” 别冰道:“可是老人家你还是十分在意的。” 佩刀人没再说话,而是抬头看了看天。 别冰继续道:“既然老人家已经等了那么久,那就不要半途而废;既然现在还有时间,老人家可不可以和我们讲一讲这‘一刀流’和那‘小野一刀流’是怎么回事?老人家又有什么苦衷不能在年轻的时候出来闯荡江湖呢?” 傀儡师道:“师尊何须睬这女娃,徒儿认为以防万一我等还是先行离开方为上策。” 佩刀人道:“你不是说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吗?既已妥当,那便无妨。和年轻人讲一讲故事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女娃可不要怪老朽啰嗦了。” 别冰:“小女子不敢。” 别冰突然觉得如果眼前的佩刀人没有取走问鼎剑,肯定是一个慈祥和蔼的爷爷。 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他总归是没有杀人的。 他或许是个好人。 或许曾经是。 “既然师尊圣意已决,那师尊且舒心讲着,徒儿几人四处去看看,那首座来了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傀儡师道。 “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 梦想剑 真彩终于醒了。 武秋本想嘘寒问暖,没想到倒是真彩先开口了: “你怎么样了?” 武秋愣了下,道:“我很好啊。” “那就好。”说完这句话真彩又闭上了眼睛,“让我再躺会儿。” 武秋又愣了下,道:“那个,那个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真彩道:“什么事这么正经?” 武秋突然支吾了,许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要说谢谢你。” 真彩道:“我还以为什么事了不得。你今天被我救得还少吗?以后补回来吧。你我之间就不用言谢了,太见外。” 武秋道:“哦,啊,嗯······不能补,你不能遇到危险。” 真彩道:“你一个大男孩说起话来怎么像个小女孩似的。” 武秋脸忽地一红。 还好真彩仍闭着眼。 于是武秋赶紧换话题道:“快起来吧。别冰师姐被那群人围在那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们还是过去看看比较好。” “我四肢乏力,囚牛也一直不说话,反正我已经是起不到作用的了。”真彩绝望道。 武秋道:“刚才就是囚牛送我们上来的,不过它还是缄口不言。我也疲乏得要命,但我们还是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吧!” “那你先把当前的情况说给我听。” “问鼎剑出现了。” 说这句话时,武秋像是换了一个人。 “什么?”真彩突地起身惊道。 武秋指着佩刀人道:“你看那人拿着的发着红光的剑,看到没,那就是问鼎剑。” “那还真是好看呀!”真彩不禁发出了赞叹。 “那不仅仅是好看哦。它刚出来的时候散发的帝王之气直让人忍不住要跪下呢!”武秋回忆起当时那种不能自控的感觉,既惶恐又得意道。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你先看到了问鼎剑它就是你的了?”真彩拍了拍衣上的尘土。 “毕竟是神剑嘛,那是多少人没有机会见到的圣物。我们年纪尚小就有机会一睹它的风采,这样的经历说出去可能人家都不敢相信呢!” 武秋兴奋道。可真彩却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这柄剑没有被大英雄大豪杰拿了去。若真被那佩刀人取走我们便只能说是看到一幕悲剧了。” 武秋也跟着叹道:“是啊,那人年纪这么大了会有什么事仍放不下呢,竟还要这般费力去寻一把对我们来说那么渺远的神剑。” 真彩道:“但他最后还是拿到了啊。恐怕他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也筹划了很多年吧。” 武秋道:“说不定他筹划的时间比你我的年纪还要大。” 真彩道:“这样的心思如果没放到正途上,那还真是令人害怕。” 武秋道:“问鼎剑似乎从来都没和好事沾边,看来他的目的也不会单纯。” 真彩道:“如果先生们能来阻止他就好了。现在未时都快过去,母亲该着急了。” 武秋道:“你母亲会来找你吗?” 真彩道:“我想会。” 武秋道:“陈先生能来自然是好,可是看那人的功夫恐怕首座不来没有人能和他匹敌。” 真彩道:“要是父亲在就好了,凭他对小野一刀流的了解一定能知道那人的弱点所在。” 武秋道:“他不是自称一刀流吗?” 真彩道:“不论是什么一刀流,学的终究是一刀斋的剑艺。” 武秋道:“那为什么还要分家?” 真彩道:“不是分家,而是一刀斋从未自称一刀流,一刀流是后人给他加上去的。一刀斋的传人也只有小野忠明一个,没听说有儿子。” 武秋道:“你的意思是他是伪冒的?” 真彩道:“难说。他的步法确实是鸟王步。可能一刀斋除了小野忠明真的还有其他传人吧。毕竟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谁又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武秋道:“那除了鸟王步一刀斋还有什么厉害的功夫?” 真彩道:“一刀斋年轻的时候师从钟卷自斋,中条流的剑法他自然都会。但他不仅凭这些剑法击败了他的师父,还自创了好一些神妙的剑法。” 武秋道:“是什么,我要听,快点说。” 真彩道:“拂舍刀就很了得。但更厉害的还是无想剑。” 武秋道:“闭着眼睛也能杀敌的无想剑?” 真彩道:“嗯嗯。无想剑代代独传,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名字已发生了变化。” 武秋道:“什么变化?” 真彩道:“变成了‘梦想剑’。” 武秋道:“名字变了那威力也变得更厉害了吧?” 真彩道:“没见父亲使过。不过据说梦想剑一旦使出,持剑人的生命就将走向终结。” 武秋道:“什么东西?莫不成是以命换命的招式?” 真彩道:“差不多吧。” 武秋道:“那还真是可怕。” 真彩道:“不可怕。梦想剑是正义的一剑,只对坏人有效,而也只有胸怀天下的侠义之士,才能使出这梦想一剑。” 武秋道:“这样啊······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想看看梦想剑的神威,只可惜我又不想这位英雄因此牺牲。” 真彩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这位英雄的死亡,一定会换来永恒的存在。” 武秋和真彩边说着边向别冰师姐那走去。 —— 小枫终于醒了。 她梦到了浑身是血的谭微。 她是被噩梦惊醒的。 醒来后的小枫立即看向四周。 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谭微。 她赶紧扑上去,探了探谭微的呼吸。 呼吸很均匀。 小枫松了口气。 小枫开始给谭微检查伤口。 两处伤。 都是剑伤。 都没中要害。 奇怪的是,伤口都已结痂。 之前那个伤口结痂小枫理解,可后来的伤口却是没有任何人为他治疗的。 难道我昏迷了那么久? 不会的。 小枫突然发现谭微小腹的起伏和常人不同。 常人只有在运功的时候小腹才会有这样夸张的起伏,可谭微明明睡着。 小枫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在了谭微小腹上。 夸张的起伏,夸张的内力,就像大海那般深不可测,浩不可量。 常人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内力。 更为奇怪的是,在这样的内力中,小枫竟有似曾相识之感。 难以置信。 小枫又向四周看去。 她看到了武秋和真彩,还看到了被一群人围住的别冰。 那群人也不知怎么了,突然警惕地四散而去。 于是那里剩下的,只有佩刀人和别冰,还有仍昏迷的赫连灼。 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 小枫走上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 一刀流(上) “老朽先帮你把他唤醒吧。” 佩刀人道。不过他没有立刻就上前去,他在等待别冰的反应。 别冰自然是呆住了。 佩刀人又道:“你的几个师弟师妹也过来了,这个故事不如就让你们一起听吧。” 别冰的戒心还是未消。 佩刀人继续道:“老朽不会伤他的。问鼎剑已经拿到,老朽没有理由再和你们过不去。” 别冰这才往后退了退,道: “那就麻烦老人家了。” 佩刀人蹲下来微微笑了声,道:“一点皮肉伤,老朽随手治治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别冰只瞧见那佩刀人不过轻轻挥了挥手,甚至连身体都很难说有没有直接的接触,那剑伤就奇迹般地飞快愈合。 别冰看得有些出神,许久才道:“是不是只要是高手,连疗伤都那么艺术?” 佩刀人起身,把手往后一放表示他已完成疗伤,笑道:“当然不是,老朽不过比寻常人多通些医理。一个高手若是没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也是不可能给他人疗伤的。不是说是高手就什么都懂。” 别冰道:“这倒也有几分道理。” 说话间,赫连灼睁开了眼。 别冰柔声道:“你还好么?” 佩刀人转过身去。年轻人的情情爱爱他可没兴趣听。 佩刀人一转身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小枫。 “你们对谭微做了什么?”小枫质问道。 “年轻人总是这么不懂得控制情绪,像你这般生硬的语气,又教老朽怎么愿意回答呢?”佩刀人无奈道。 小枫怒道:“少废话!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便是。快说,谭微小腹的异动是怎么回事?” 佩刀人叹了口气,道:“那不是异动,那不过比寻常人的起伏大了些。难道一个习武之人连小腹的起伏在你眼里都是不正常的吗?” 小枫道:“只可惜那起伏实在过于夸张。” 佩刀人道:“那当然,因为那是白虎的内力。” 小枫惊道:“什么?” 佩刀人道:“白虎为了救他,进入了他体内。想必此刻正在丹田里住着吧。” 小枫道:“白虎何等凶悍,这样的内力真的是一个孩子能够承受的吗?” 佩刀人道:“你不也是一个孩子么?既然你只是一个孩子,那就说明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是你不明白的。既然很多东西你尚不懂,那就不要总是拿着自己那一点浅浅的阅历来品评天下。” 小枫道:“那你的意思是白虎对他并无妨害了喽?” 佩刀人道:“那是自然。” 小枫道:“这却是为什么?” 小枫的语气总算柔和了些。 佩刀人道:“老朽之前似乎已经说过,这和谭微的出身有关。” 小枫道:“他有着什么样与众不同的出身?” 佩刀人道:“时机不到,有些事是不能说的。总之那娃娃不会有事的,你大可放心。” 小枫道:“希望你一把年纪可不要骗人。” 佩刀人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朽还从来没有骗过别人。” 小枫道:“哦?是吗,我怎么就一点也不信呢?” 佩刀人道:“因为我们立场不同。在你心里,早已将老朽当作坏人。” 小枫道:“难道你不是?” 佩刀人道:“老朽承认自己多多少少有些统治之欲,不过老朽已一把年纪,这些还不足以令老朽招架不得,所以说老朽自然不是一个坏人。” 小枫道:“瞧你这话说的,难道你之前做的伤我们的事就不是坏事了?既然做了坏事又怎么不是坏人呢?” 佩刀人道:“江湖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森林草原。那些飞禽走兽都能残忍地厮杀,老朽不过轻轻伤了你们,怎么能算得上是坏人呢?” 小枫道:“人和动物总归是有区别的,怎么能相提并论?” 佩刀人道:“都是大自然的孩子,又有什么分别呢?动物捕杀动物是为了食物,它们的目的很简单,但是人设计别人恐怕就没有这么单纯了。” 小枫道:“听你这话,像是你以前经历了什么别人的算计吧?” 佩刀人道:“都是陈年旧事了,老朽早已忘记。” 小枫道:“既然忘记,那你今天怎么还能说出来。” 佩刀人:“事虽已忘,但因此造成的伤痕却是一辈子都无法消去的!” 小枫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还好真彩和武秋已过来。 武秋率先道:“看你们聊得还挺激烈的样子,能告诉在下都说了些什么吗?” 真彩打了下武秋,道:“瞧你说的些什么不正经的。” 武秋揉了揉肩膀,那正是被真彩打的地方,道:“是在下失言了。” 武秋看了看问鼎剑,接着道: “前辈既然已经取到问鼎剑,那是不是该放我们走了?或者说你们也该走了吧!” 佩刀人道:“按计划确实是要走的,只可惜老朽这颗年轻之心忽地作祟,竟让老朽在这里等着你们首座的到来。” 武秋道:“哦?首座真会来?” 真彩道:“后山出了这么大动静,讲道理首座是该来了。” 小枫笑道:“哈哈!首座大人一来,你这问鼎剑怕就带不走了吧!” 佩刀人学着小枫也笑道:“哈哈!现在说什么都不过是嘴上功夫,到时候老朽和你们首座一战,你们自然会明白这个江湖谁才是霸主。” 武秋道:“哦?中原何其大,高手何其多,单是八荒兄弟会就有五位首座和一位掌门。按前辈的意思,我们首座是他们之中最厉害的那位?” 佩刀人道:“不错,你们首座萧云老先生正是八荒兄弟会第一人。就算放到茫茫江湖之中,他若称第二,恐怕也没有人敢争第一。” 武秋自言自语道:“那还真是了得······” 真彩道:“既然你知道首座的厉害,为什么还要以卵击石?” 佩刀人道:“他是石头难道老朽就不是石头了?老朽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块石头更硬。” 真彩:“那我还真想看看一刀流的传人到底有着怎么样了不得的剑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 一刀流(中) 佩刀人道:“哈哈!你这女娃终于愿意承认老朽是一刀流的传人了,此时此刻老朽实在欢喜得很哪!” 真彩道:“现在说这话为时尚早,要看过之后才能下判断。” 佩刀人道:“放心吧,到时老朽绝不会吝惜自己的任何招式。” 小枫道:“到时候有没有吝惜的可能恐怕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吧!首座大人何其了得,你若不使出绝招怕是几个眨眼间就已落败。” 佩刀人道:“那倒也是。” 别冰这时终于起身。 因为赫连灼醒了。 她正扶他起来。 别冰道:“谢谢老人家施以援手,现在您也该讲一讲一刀流还有您自己的故事了吧。” 佩刀人道:“老朽老早就想讲了,只可惜你的师弟师妹们纠缠着老朽,老朽实在没有说的机会啊!” 别冰环了眼大家,道:“现在有机会了。” “好。” 佩刀人看了看自己的着装,又看了看腰间的两把佩刀,许是觉得不够得体到位,便着手整理起来。 他是戴了帽子的。那宽大的帽沿可以遮挡他部分的面容,更重要的是在这样的宽帽下别人很难看出他的年纪,因为它正好能遮住他最要命的皱纹。 他是穿了外衣的。秋分未至,今日也是个大晴天,按理说并不会有多少寒意,但他却穿了件素色的外衣。许是因他不愿意将能量浪费在抵抗哪怕一丝一毫的寒意上,才穿了件外衣来御寒吧。 他自然也是佩了刀的。一把打刀,一把肋差。打刀是用来杀敌的,肋差则常常用于切腹自杀,必要时也能拔出破甲。这两把刀佩的位置已然很好,即使他之前有过剧烈的跑动或者快速的拔剑动作也没有让这个位置偏移太多。 他把帽子摘下,放到一旁。 他把外衣解下,叠好,放到一旁。 他还把佩刀尽数解下,放到一旁。 小枫早已看得莫名其妙,烦道:“你在做什么?” 佩刀人没有接话。 他好像没有听到小枫的话。 当佩刀放好的时候,他开始拿起帽子。在一番比较久的审视后,他把帽子重新戴好。戴好的时候,还在打结上花了很久的时间。 时间虽久,可佩刀人却从容不迫。 就像一个做了多年的扫地人,没有注意到行人匆匆的脚步。 只因他已习惯。 打好结后,他拿起外衣。他没有用华丽的动作去穿它,他只是像一个从前的普通人起床后为自己穿衣那样,慢慢地享受着穿衣的过程。从前的日子很慢,他的动作更慢。 小枫本已焦躁难耐,可是眼下佩刀人不知所以的一系列动作却让她无法继续说话。 只因佩刀人做得太过旁若无人。 还有刀。他解下的两把刀此时被拿起。他先将肋差穿过腰带,绑好,再将打刀穿过腰带,绑好。因为两把刀都在同一个地方,他开始仔细调整它们的位置。 打刀很长,那么它所在的位置就十分重要。 它不能过于后,因为那样会失去平衡; 它也不能靠前,因为那样容易撞到胸口; 它还需要容貌。可刀鞘并不是它的外表,它的外表只有它的站姿。 一个人若在没了衣物的帮助下还能有绝世的气质,那一定是因为他的站姿非常俊美。 就像军人甲士。 人有站姿,刀也有。 当他为刀调整好站姿后,他松了松裤腿的绑带,为它重新打了个结。 这些动作都做好后,他才缓缓起身,站回了原来的姿势。 小枫已目瞪口呆。 “整理着装是每一位剑客的必修课,还望你们不要觉烦。” 佩刀人这时才开口。 他不是一个喜欢沉默的人,他甚至是一个话多的人,可是在理束的时候他偏偏没有说一句话。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现在才说话。 他开始直视小枫的眼睛。 小枫的脸并不出彩,但她的眼睛却是好看的。 在她这个年纪里,很多人眼睛中都含有愤懑,怨恨或者迷茫,可是她什么都没有。 她明明有着很糟糕的童年,可是在这样一双眼睛里却看不出痕迹。 所以她的眼睛是好看的。 她的眼睛也是能说话的。 就在最开始的时候她的眼睛正说着她的烦与厌,确实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去观看佩刀人的个人表演。 可是有着这样初始情绪的小枫最后却看完了。 她看到了佩刀人所有的动作,或大或小; 她也注意到了佩刀人的眼神,或长或短。 在这样的动作与眼神中,小枫已被佩刀人征服。 于是此时此刻直视着小枫眼睛的佩刀人,就在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目瞪口呆的小枫已说不出任何话。 佩刀人的视线开始转向真彩。 “现在,就让老朽讲一讲从前的故事吧。” 佩刀人往前走了一步,他开始在众人之间来回踱步。 “十年前,在关东的小田原有一位剑客拖家带口返乡了。他原以为这里是他的故乡,于是他想长住,可惜最后他没待几年便回了中原。 他自然是受外力被迫离开的。那么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外力令他不得不离开呢? 好像是因为废刀令的再行。当年的废刀令实施得还不够彻底,民间依然还有很多私藏的刀剑,而因刀剑发生的血案也仍存在,于是废刀令再行迫在眉睫。 可却不是因为废刀令的再行。因为对于剑客来说,拥有一把名匠所打的真剑固然是一个可庆的荣耀,可是杀人也非剑客所愿,于是木剑这种替代品剑客自然也是能接受的。无论真剑还是木剑,剑客并不挑剔。 可是剑客绝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工具。 国泰民安是一件好事。可是在太平年代里,人们只能看到金钱。 于是富人的地位忽然就高了起来。 人是不平等的,富人开始站在塔尖。 于是那些业已成名的剑客,开始被富人陆续收于麾下。 剑客不看中金钱,可是他们也需要生存。 越来越少的人进入道场,越来越多的人想方设法地妄在投机取巧间一夜暴富。 新的国家建立后,确实也有很多地方能够令他们暴富。 很快,金钱开始被少数人持有,饥寒交迫开始在多数人中蔓延。 剑客首当其冲。 于是他们之中很多穷困潦倒的,只能投入富人麾下。 然而不是每个富人都是好人,人在暴富后,很多性格的缺陷就暴露出来。 他们发现剑客实在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 剑客有至强的实力,和绝对的忠诚。 于是被迫地,无奈地,剑客们逐渐忘记他们的精神。 剑客精神。 小田原的那位剑客没有忘,就算道场的收入已不能够让他养家糊口,他也没忘。 可他没忘,那些人却想让他忘。 那些人开始逼迫这位剑客。 他的女儿首当其冲。 他开始周旋,他不愿就范。 在周旋了几年后剑客终于无力抵抗,于是他重返中原。而小田原这个故乡,怕是一辈子也回不去了吧。” 说到这里,佩刀人停在真彩面前。 真彩已泪如雨下。 佩刀人继续道:“不错,这位剑客就是你们的御子先生。而她的女儿,正是你,御子真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 一刀流(下) 武秋怒道:“你这老头,故意提真彩的伤心往事是何居心!” 佩刀人道:“往事不可忘,总是要面对的。真彩的故事你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吧,老朽今日不过讲得详细了些。” “这是御子先生的故事,和老人家你又有什么关联?” 别冰问道。 佩刀人道:“都是一刀流的传人,自然是有关联的。” 别冰道:“那老人家也该讲讲你的一刀流是怎么回事了吧。” 佩刀人没再看着真彩。他看了眼远方,又开始在众人间踱步起来。 “能有什么好讲的呢,不就是和他们差不多的故事吗······” 佩刀人似乎在自言自语。 许久,他才继续道: “那就容老朽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姓伊藤,名治久。一刀斋本名景久,老朽正承了这个‘久’字,而一刀斋也正是老朽的远祖。” 武秋道,声音里还有些不可掩藏的余怒:“真彩说一刀斋并无子嗣。” 伊藤道:“一刀斋嗜酒如命,怎么会没有子嗣?” 他的话反倒问住了众人。 伊藤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武秋的,随即他又转向远方,道: “一刀斋生平从未自称过一刀流,只不过他自号一刀斋人们顺口就叫了。一刀流这个派名正式确立源在小野忠明这一代,因为他自称小野一刀流,人们便奉他的师父为一刀流。” 武秋道:“这些不重要。我们只想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伊藤道:“老朽已经说过,一刀斋是老朽的远祖,老朽这一身的本领,自然是父亲所授。” 武秋道:“照你所说,为何真彩从来没听说过你们,一刀斋的孩子难道不应该和徒弟融洽相处吗?” 伊藤道:“小野忠明并不知道一刀斋有儿子。一刀斋在把他的爱刀——瓶割刀传与小野忠明之后便浪迹天涯去了,之后他们没有再见面。” 武秋道:“你的意思是说一刀斋就是在浪迹天涯的时候有了儿子?” 伊藤道:“正是。” 武秋道:“有儿子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为什么要躲躲藏藏不让徒弟知道?” 伊藤道:“大人的事,你们娃娃又怎会明白。当然这无关紧要了,关键是一刀斋已经有了小野忠明这位传人,而代表着流派印可的瓶割刀也被授给了他,那么到时候一刀斋的儿子若是突然蹦出来,谁才是一刀流的正统呢?” 伊藤等大家消化了一阵子,方继续道: “其实一刀斋本不愿传儿子功夫,奈何那个时候正值兵荒马乱之际,没有制人御敌的本领根本难以生存,偏偏这个儿子悟性极高,没消很久就通了一刀斋的绝学,想来这也算是上天的恩赐吧。” 小枫接道:“所以一刀斋的儿子理所当然继承了一刀流的名号,却又不想和小野忠明起冲突,便在乱世中隐姓埋名地将一刀流代代相传?” 伊藤道:“也不算隐姓埋名吧,毕竟这么多代了老朽还姓着伊藤,并且承了一刀斋名字中的‘久’字。” “那还真是久。”武秋突然冷笑一声,道,“恐怕是因为一刀斋这个儿子生得并不光彩才不愿让别人知道吧。” 伊藤道:“随你。毕竟都是那么多年以前的事了,后人的议论自然会有千种万种,老朽又怎么能封得住悠悠众口呢。” 武秋道:“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说明我的猜测没有十分也有了。” 伊藤没再说话。 别冰道:“那老人家年轻的时候不能出来闯荡江湖也因为这个苦衷?” 伊藤道:“在故乡确因如此,可中原知道一刀斋的人,毕竟是少数。” 别冰道:“既然没有人知道,老人家又有雄霸天下的志向,为什么不趁着年轻去挑战中原各派的高手侠士呢?” 伊藤道:“雄霸天下?是啊,雄霸天下······雄霸天下这个词用得好,可是老朽就算战胜了所有武林高手,又有什么用呢?声名大振确是好事,可是也无法改变道场冷冷清清的事实。” 武秋疑道:“你开设了道场?” 伊藤道:“是。” 武秋道:“有道场就会有弟子,那真的符合一刀斋的本意吗,难道不会令别人知道?” 伊藤道:“一刀流经过几百年的发展早已衍生出不下十个流派分支,多老朽一家又有什么妨害?只要不过分招摇,别人不会在意的。” 小枫道:“既然不能招摇,怎么能吸引他人来学剑呢,那道场又怎会不冷清呢?” 伊藤道:“这只是表因,根本不甚紧要。再言道场冷清并非个别现象,老朽之前所讲的故事已经道出了内因。” 别冰道:“原来是这样······” 武秋道:“那你雄霸天下的志向恐怕就有其他含义了吧。” 伊藤叹了口气,道:“不错。” 武秋追问道:“是什么?” 伊藤仍望着远方,似乎没听到武秋的追问。 武秋也不尴尬,道:“你既不说,那在下就斗胆猜测一下了。” 伊藤道:“随你。” 武秋道:“无人学剑终究是因为天下太过太平。你今日既来取这问鼎神剑,是不是想藉神剑的威力在江湖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好在混乱中达到你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伊藤终于不再看着远方。他盯着武秋,道:“你继续说。” 武秋道:“这个目的说得好听些是重扬剑道,让剑客重新领悟剑客精神的真谛;说得现实些,你根本就是想趁滔天大乱建立起新的政权。若能成功,那时有着无上权力的你还会怕大家不习武学剑吗?” 伊藤没再看着武秋。他又望向了远方。 武秋又冷笑一声,道:“呵,被在下说中了吧。我原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高人,现在才知你竟是这样的俗人。” 伊藤叹了口气,指了指远方,道:“你们看,那里再往东千余里就是老朽的故乡。在那里,如果不需要权力就能够做到的事,老朽还用得着筹谋这么多年么? 谁不想回到故乡呢,谁又愿意四海漂泊呢?老朽自然是俗人,老朽也想像寻常人一样在故乡好好地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 尾声 别冰也叹了口气,道: “那老人家不该来中原搅弄风云。” 伊藤向别冰走了几步,走得近时他又看了眼赫连灼,道: “如果委怒也有像问鼎剑这样的神兵,那老朽就不用流浪至此了。” 别冰道:“是吗?听老人家的意思,是不是取了这柄剑就会回到故乡?” 伊藤道:“也许吧。” 武秋急道:“师姐不要天真!这人分明对权力无比渴望,他怎么舍得带着问鼎剑去破坏他心爱的家园呢?” 别冰道:“老人家不回委怒的话,要怎么完成夙愿?难道这个夙愿不是只有在家园才能完成的吗?” 武秋更急道:“师姐还不明白吗?那些好听的理由不过是他冠冕堂皇的借口,那是用来骗别人的,也是用来骗他自己的啊!” 听此,别冰用力地看着伊藤,问道:“是么?” 伊藤没回别冰一眼,而是盯着武秋道:“你这娃倒是看得透彻。不过老朽有没有为自己所骗,老朽心里清楚,不需要旁人指指点点。你还小,大人的事这个年纪的你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伊藤转过头去,继续道: “老朽自认为自己绝不是坏人。老朽从未滥杀一人,也会约束门下弟子不滥用所学。目睹老朽取得问鼎剑的你们,弟子们都劝老朽杀之以绝后患,但是老朽会依照承诺留你们性命,你们且好自为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闻此,武秋突然学伊藤笑了九声,道,“若非我们日后于你有用,你还会留我们性命么?” 伊藤转过头来,直视着武秋,缓缓道:“你们于我尚有用处不假,但老朽今日留你们性命这份情谊也是真。” 武秋突然不说话了,因为伊藤的眼睛丝毫没有杂质,清澈得像昆仑之巅刚刚融化的雪水。 许是觉得还没说明白,伊藤又道: “你们要明白自己的斤两。你们之于其他人,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呢?老朽今日杀了你们,日后仍有千千万万个不输你们的人选。 不过因为老朽恰好的选择,你们就认为自己独一无二,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大错特错”四个字在武秋脑海猛然炸响。后仍嗡嗡,余音不绝。 —— 鬼魅密林曾经阻断过很多人的去路,但在今天,它却让很多人走了出去。 现在这四人更是如履平地。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老人。 他的年纪自然是很大了,但在这样高速的飞走中他不仅仍然保持着平稳均匀的呼吸,还能准确无误地使出内力扫开碍路的草木,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那花白头发的真伪。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女子。她的妆容很重令人看不出年纪,但她焦灼的心情却是可以一眼看出的。 再之后是两名男子。 其中一个偏胖。他背着架颇大的筑琴,但琴偏偏没在高速运动中有所偏动,甚至连喜事的琴弦,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另外一个很瘦,所用的轻功像是道家的轻雁功。他的步子很轻,所踩的草木皆难看出有动过的痕迹。 他们都很快。 他们要去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回 决战(一) “大错特错”四个字还没有挥去。 这是武秋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从前的他都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是不可替代的。 他把所有生命中出现的人,都看作一场戏的配角,而他自己,正是这场戏的主角。 他时常在想,为什么偏偏是这些人来与他对戏。 他甚至有时会想,我从何处来,为什么恰好在此时此地出现,而不是那时那地。 他是主角,只有他有思考这些问题的资格。而其他人,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人,都有他们各自的运行轨迹。 他们只管运行,武秋绝不会与他们讨论这些问题,而在武秋的一厢情愿中,其他人也是不会去思考这些问题的。 然就在此时此刻,武秋发现自己错了。 他第一次品尝到死亡的滋味。 可是之前几度掉落悬崖的他,在那样的极险之境中,都没有尝到这样的味道。 他现在突然尝到了。 他不敢相信。 但他已经相信。 他眼睛里的傲慢突然不再闪亮,而失去傲慢的他的眼睛,开始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我真的会死吗? 难道我今天所经历的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可从那样高的悬崖坠落,难道不是只有我才能安然无恙? 在那样涛怒湍急的水流中,难道除了我还有人能险中求生? 那样流光溢彩的囚牛古琴,难道不是只有我才能得到? 它们都准确无误地发生在我身上,难道这不是最好的证明? 我会死? 不,我绝不相信。 可是为什么我在那个人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死相? 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难道这块大地离开了我,真的还能再转动吗? 武秋已迷离,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曾真正地存在过。 直到他听到这么一句话。 佩刀人伊藤治久的话: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武秋这才猛地回到现实之中。 但他已说不出一句话。 —— 鬼魅密林之所以被赋予“鬼魅”二字,正因为人一旦踏入其中,就会被鬼魅所迷。 被鬼魅所迷的人,找不到方向; 被鬼魅所迷的人,也听不到声响; 被鬼魅所迷的人,甚至还会为莫名的怪力所袭。 人们已被吓怕,又不敢去探究这其中的原因,便匆匆给它扣了顶“鬼魅”的帽子。 而人又是最喜道听途说的存在。他们甚至没有亲自去过鬼魅密林,不过凭着别人的三言两语,便开始对朋友绘声绘色地描述密林的可怖。 也不知这样的说辞最后究竟误导了别人,还是欺骗了自己。 还好世上仍有明智之人。 明智之人从来不相信道听途说之言。 眼前的四位便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们才能在鬼魅密林中如履平地。 今天的密林似乎十分热闹,这批人走了出去,马上又有另外一批人进来。 不过这四位应该是最后一批客人。 既然是客人,那么他们就一定会碰到相迎之人。 在密林终点,正好有相迎之人。 相迎之人,是三个持着赤色长鞭的人,和一个戴着双古怪手套的人。 —— 伊藤最后看了眼武秋,道:“认真成长吧,年轻人的未来总是有着无限可能。” 说完,他拿出一根笛子,往赫连灼走去。 那正是赫连灼的竹笛。 笛头的紫光像人的呼吸,正节奏分明地闪伏着。 “还给你。” “还给我?”赫连灼不解道。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之前还要夺去?”别冰替赫连灼问道。 伊藤道:“它于我已无用,自然到了还你的时候。” 别冰道:“哦?它的用处只是用来召唤问鼎剑?” 伊藤道:“难道这样还不够?” 别冰道:“也许是够了。” 伊藤道:“不错,老朽令徒儿拿走这根笛子,确实还有其他原因。” 别冰道:“那就说来听听。” 伊藤道:“拥有肉身的真龙才有光照的本领,你们也一定知道,真龙的实力是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不同颜色来划分的。” 小枫道:“所以问鼎剑才发红光?那它岂不是最强的龙?” 别冰道:“龙母已风烛残年,紫光正说明它的实力已大不如前,难道这样也会令你们有所顾忌?” 伊藤道:“那是当然。这个娃娃的命运和龙母十分相似,若在情急之中发生了共鸣,老朽可不愿临时来处理这样棘手的变故。” 小枫道:“那囚牛呢,作为兄长的囚牛一定也不会弱吧,那这两把古琴你们为什么不夺走?” 伊藤道:“古琴里只住着囚牛的精魂,它的肉身早已被摧残。两把连光照都没有的琴,又何足为惧呢? 再言囚牛既已一分为二,那便惟心有灵犀又经过长期配合训练的人,才能发挥出囚牛的真正实力。他们二人虽已心意相通,但没经受时间的考验,还是不能够一看的。” 真彩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她低垂着头,不过他们几人的对话,她一定是听到了的。 因为她忽地一阵脸红。 她微微偏头看了眼武秋。 武秋的眼神起初还茫然,但在这时发生了变化。 他若有所思。 “既然前辈有意,那晚生就收回了。” 赫连灼很少说话,而他每次说话,都难有情绪的波动。 伊藤自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对于这样的人,赫连灼还是注意着自己的措辞。 “很好。”伊藤笑了一下。 赫连灼接过竹笛的时候,紫光忽然急促地呼吸了一下。 在这阵呼吸过后,赫连灼听到了熟悉的人声: “不要害怕。” 一如既往的开场白,一阵温暖的熟悉感涌上赫连灼心头。 可是随之而来的人声却让赫连灼大惑不解。 “孤要和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先前龙的声音似乎只有赫连灼和别冰能听到,可是这声对不起所有人却都听到了。 而且这声道歉中的诚恳与悔切,所有人都不敢否定。 小枫道:“怎么了?” “孤的长子囚牛,方才该是施以援手的。” 真彩突然急道:“是啊!为什么囚牛始终不肯开口,明明之前还聊得好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回 决战(二) “它不敢面对你们,所以只好缄口不言。” 真彩道:“这是为什么?” “如果你们有一个弟弟不幸死去,然有朝一日重生的希望降临在这个弟弟身上,你们会舍得打碎这个希望吗?” 你们会舍得打碎这个希望吗? 就算弟弟有诸多不是,也舍不得。 真彩恍然大悟。 “睚眦虽然叛逆,但和哥哥的关系一直很好。” 真彩道:“所以它才在阻止问鼎剑重现江湖这件事上不愿助我们一臂之力?” “是。”人声很久才传来。 小枫道:“可是问鼎剑的重现意味着什么它难道不知道吗?它愿意看到这之后永无宁日的江湖吗?” “所以它才不敢面对你们,所以它才缄口不言。” 真彩道:“是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伊藤的大笑突然传来。 而在这阵笑声结束后,他用力道: “人有情,龙也有情!” 真彩又低头了。 这次她在看着琴头。 琴头是囚牛的样貌。 很俊。 但在真彩现在的眼里,它却被情打磨得柔美起来。 真彩忍不住开始抚摸琴头。 她还一边自言自语道:“世间之事若是没了情,是不是就会变得好办起来;可世间若是没了情,那么又还有什么趣味呢? 这还真是一个矛盾的人间呢。” 伊藤似乎听到了真彩的话,道:“是啊,人要是没了情的干扰,那么只消几个规则就能其乐融融;可一旦有情,那么旧的规则就难免被打破,而补上的新的规则也终有它失效的那天。 这就是几千年过去了人间尚混乱的根源啊!” 听到这里小枫极其不快道:“人间的混乱还不都是你们这些争权夺利的人一手造成的。” 就像之前直视武秋那样,伊藤转过身来一动不动地直视着小枫,道: “不是。” 人在说谎的时候眼睛难免浑浊,或是闪动。 可小枫没有从伊藤眼里看到一点上述的痕迹。 他好像没在说谎。 小枫开始怀疑人生。 阅历尚浅的年轻人,心志好像时常会动摇。 曾经坚信的高山大海,也有它们坍塌枯竭的那一天。 小枫心里的高山大海,此刻正在崩涸。 只怨伊藤的眼神太平,太静。 这样平静如水的眼神竟足够摧枯拉朽。 小枫绝不愿相信。 可惜事与愿违。 她已将伊藤的这句回答铭记在心。 她已或多或少,相信了这句回答。 —— 有风来了。 当风吹过的时候,有几个果子正好滚到谭微身旁。 谭微是个懂得及时享乐的人,面对这样的美味他绝不会错过。 可惜他仍昏迷着。 不过谭微躺着的地方和之前已有些不同。 之前的他是随意倒下的,这就难免和石子磕碰,但现在的他正躺在一块相对平坦无杂之地。 而且他正枕着一件外衣。 有了外衣的保护,想来他定是睡得十分香沉的。 是谁的外衣? 有风来了,佩刀人那边也有了新的动静。 有一个飞快的人影闪来。 “来了三个人。”傀儡师来到伊藤旁,跪禀道。 “有看清是谁吗?”伊藤问道。 “叶繁林密,没有望见。但是这三个人的脚步,徒儿们肯定没有听错。”傀儡师道。 伊藤摆了摆袖子,道:“走,迎客了。” 别冰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她正要开口时伊藤已消失不见。 伊藤已到密林那边。 好快。 别冰叹道。 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速度······ 武秋想。 这个人的鸟王步,比父亲还要走得好些。 真彩不得不赞道。 赫连灼不动声色。 小枫仍在无措之中。 “我们去看看谭微。”别冰道。 真彩问道:“师姐,会是谁来了?” 别冰道:“那人说是客,应该是首座吧。” 武秋道:“如果是首座,那就不怕了。真彩你说呢?” 真彩被这么突然一问,不由得“啊”了一声。 别冰道:“真彩你对一刀流的剑招肯定十分熟悉吧,你觉得首座和那个人谁的胜算大些。” 真彩道:“可是我对首座的武功并不熟悉啊。” 别冰道:“那一刀流的剑招有什么弱点呢?” 真彩道:“弱点?弱点,我想想啊······应当在鸟王步上。” 武秋道:“鸟王步?可这种步法不是极快吗?” 真彩道:“正因为太快才会令持剑人在速度中迷失。” 武秋道:“可想必那人已把鸟王步走烂,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吧。” 别冰道:“诶,真彩说得有理。高手相争输赢只在瞬间,希望首座尽快看到这个弱点吧。” 武秋道:“那剑招呢,剑招的弱点在哪?” 真彩道:“那是相对的。我得看到首座的路数才能判断。” 风声更紧了。 —— 伊藤道:“来的不是三个人。” 傀儡师道:“啊?” 伊藤道:“是四个人。” 傀儡师道:“可是······” 伊藤道:“走在前面的那位,他的脚步太轻太疾,无怪你们没听到。” 傀儡师道:“莫非师尊说的这人,就是北学本代首座萧云老先生?” 伊藤道:“北学除了他,谁还有这样的步法?” 傀儡师道:“师尊当真要和他交手?” 伊藤道:“既已在此久候多时,那便没有理由临阵退缩。” 傀儡师道:“恕弟子直言,师尊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畏惧的吧?” 伊藤道:“自然是有的。萧云何等人物啊!但为师更多的还是兴奋!” 没等徒弟接话,伊藤继续道:“你们即将看到高山与大海的碰撞,这将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巅峰决战!” 伊藤的眼睛里突然闪烁起亮晃晃的光。 “那徒儿们拭目以待!”傀儡师也随之兴奋起来。 “那其他人怎么办?”傀儡师继续道,“用不用徒儿们擒服之?” “不必了。”伊藤道,“这样一场生平罕见的决战,任何人都不会想着插手的。” 傀儡师道:“师尊的意思是?” 伊藤道:“他们只会有观战的纯念!” 傀儡师道:“徒儿明白了。若到时真有哪个不识好歹的观众想要闹事,徒儿们定将其杀之。” 伊藤道:“这都多少年了,为何你的戾气还如此重?” 傀儡师道:“师尊教训得是,是徒儿失言了。” 伊藤道:“不要起无谓的争端。” 傀儡师道:“知道了。” 伊藤没再说话。 他望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回 决战(三) 呼吸是一件自然发生的事,倘若人真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反而寸吸难呼。 秋分虽未到,但夏天的温暖已过,秋天的寒意已至,很多人的口鼻里开始变得不再干净。 这是一个换季不得不留下的痕迹。 很多人可以很快掩盖这个痕迹,很多人很久仍不能适应。 佩刀人伊藤治久属于前者。 他的呼吸很轻很干净,一个在冷秋刻意调整呼吸的人绝不会有这般顺美的状态。 只因他的注意力已不在呼吸上。 他似乎在听脚步声。 毕竟那脚步越来越近。 十步远。 五步远。 来了。 “久闻八荒兄弟会琅邪山首座萧云老先生盛名,在下于此已恭候多时了。”伊藤作揖道。 他的揖作得很认真,就像之前着衣佩刀那般认真。 而在他面前的,正是那四人中年纪最大走在最前的老者。 “阁下是?”老人显然不认识眼前这人,问道。 伊藤道:“在下是一刀流本代传人,伊藤治久。” 老人道:“幸会。” 比起认真作揖认真措辞的伊藤,老人就显得随意很多,而这种随意在别人眼里,就会成为一种敷衍。 敷衍往往给人带来不悦。 傀儡师已怒气冲冲。 “没想到鼎鼎大名的萧老先生竟是这般傲慢无礼之徒!” “阁下是?”就像方才问伊藤那样,老人又用同样的三个字来问傀儡师。而老人的神情,还是像方才那般。 看不出情绪。 傀儡师的怒语只因看到师尊没能受到本该受到的更好的对待,他绝不曾想萧云竟会问起他。 能被绝世高人所问,实在是一种殊荣。 傀儡师果然呆滞了许久。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回答: “晚生伊东晴信。” 许是怕言多必失,晴信只简单地说了六个字。 可这六个字,竟比一瞬间说了近百字还要辛苦。 老人道:“幸会。” 一样的两个字,一样的语气。 晴信这才明白也许所有人在老人眼里,都是一样的。 一个能将所有人一视同仁的人,不是可怕的,就是至道至佛的。 眼前的老人仙风道骨,想必在道法上的造诣已通玄境。 晴信只佩服过自己的两位师尊,可眼前的老人他却是初识就心生敬佩的。 这实在是一位非同寻常的老人。 晴信想。 “真彩!” 随老人一起来的三人也到了,而那女子一见到真彩就忍不住大喊。 真彩闻声而转。 “母亲!” 真彩本想冲过去给母亲来一个至情的拥抱,可是陈先生显然比真彩更快。 陈一瞬就到了真彩眼前。 “你这孩子跑哪里去了,害娘担心了好一阵子。” 话语中有轻微的斥责,但更多的还是宠溺。 女孩对待母亲的责问总是有妙法的,只见真彩什么也不说就抱住了陈。 真彩抱得很紧,想必她认为这样一来母亲的责问就会离她更远。 果然,陈已不再追问。 “回家吃饭。”陈道。 “好。可是谭微他还没有醒来。”真彩道。 “他怎么了。”陈轻轻推开真彩,往谭微走去。 “陈先生好!”众人齐声道。 “你们到处乱跑,现在还有脸和我说好?”陈道。 “我们没有乱跑,我们是来找囚牛古琴的!” 不知什么时候真彩的琴已到了武秋手里,而武秋现正拿着两把琴炫摆着给陈看。 小枫差点笑出了声。 岂知陈根本没看武秋,武秋说话的时候她已蹲下给谭微把脉: “今天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回去再和我们细说吧。” “遵命!”武秋立刻站得笔直。 陈在很仔细地盘推着谭微。 看着为谭微几乎望闻问切的陈,别冰走近了些道:“白虎好像进了他体内。” “难怪他的内力又深又强。” 赫连灼问道:“先生,他会有事吗?” 陈道:“他状态很好,不会有事。” 小枫道:“那他怎么迟迟不醒?” 陈道:“可能需要消化吧。” 武秋差点笑出了声。 给谭微检查到头部的时候,陈看到了这件折叠得很方整的外衣。 因为被折叠了很多次,面积已很小,陈这才发觉。 秋天虽冷,但外衣绝不会很厚,不加以折叠根本起不到枕头的效果。 这件外衣就被折叠得很厚。 不仅如此,它所放的位置也恰到好处。 因为面积已很小,再没有铺张浪费的资本,这件外衣摆放的位置就十分重要。 它起码要让谭微的头不至于水平。 它还要让谭微的呼吸道通顺。 沙石虽被清,地面也平坦,但这里风大。风一大沙石又会来捣乱,而它正要阻止它们来捣乱。 这件外衣都做到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粗糙的人可以做到的。 折这件外衣的人,定是心灵手巧的,也定是思虑万全的。 世上只有有心人才能做到这样的事。 陈又道:“这件外衣是谁的?挺有心的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但都不语。 许久小枫才道:“是我的。” 陈看了看外衣,又看了看小枫,若有所思道:“不错。” 武秋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接着武秋道:“既然谭兄没事,我们赶紧过去看看首座怎么收拾那个老头吧!唉,只可惜谭兄就没这个眼福了喽!” 许是觉得这话说得过于幸灾乐祸,武秋又道:“陈先生您可以催醒他吗,之后要给谭兄讲这段决战可真是一件麻烦事。” 陈道:“就你话多。催醒自然是可以,不过等他自然醒才最好。” 武秋哈哈道:“那谭兄只能听我讲故事了。还好我讲故事从来都是绘声绘色的,听故事的人也总能身临其境。” 讲到这里,武秋正看着天。 “你少说两句。”真彩打了武秋一下道。 陈道:“远看近看都是一样的。你们要想看得真切一点就走上前面去,谭微就留给我来照顾。” 小枫道:“先生不是说他没事吗?” 陈道:“虽然没事,但这不是让一个昏迷的人独自躺着的理由。” 真彩乐道:“母亲,那我们就过去啦。” 陈道:“你们跟着无先生和俊先生,不要走得太近了。” “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回 决战(四) “知道了。” 小枫看了眼谭微,犹豫了一下才跟他们过去。 “无先生好!” “俊先生好!” 众人齐声道了两声。 两声都很整齐。 第一声要做到整齐自然容易,可连续两声就难了。 记得在刚开学的当头,大家连第一声很难做到干净利落,现在似乎进步了很多。 也许对于各位弟子,大家会十分满意于这样的进步; 可在先生眼里,这却是他们情谊增进的表现。 孩子们已有了这种基本的默契。 而他们的感情,定然还要在时间的流逝中继续变浓。 也许到了三年后的夏天,他们一定会无比怀念那个大家都不认识的开始。 那个时候的大家,都在发现对方的好。 而这种新鲜感,正是一块块用来回忆的美丽琥珀。 人会变老,琥珀却没有保质期。 “你们好啊!”无先生大咧咧笑道。 俊先生只“诶”了一声。他扫了一眼大家,脸上似乎有如释重负的痕迹。 首座呢? 首座正和伊藤对峙。 他们还未交手。 当走得离无近些时,武秋自信满满道,就仿佛即将上战场的是他: “先生说首座需要几招?” 无本来笑呵呵的,听到这句话脸顿时变沉。他摇了摇头道:“谁胜谁负尚难说。” 武秋一脸吃惊,不信道:“这人真有这么厉害?” 真彩道:“上次课上无先生不是说过了吗,不要小瞧自己的敌人。” 武秋道:“那也不能高估自己的敌人。无先生你说是吧!” 无认真道:“鄙人没有高估他。” 沉默。 可武秋还要挣扎,他转而向俊先生看去,道:“俊先生怎么看?” 俊没有说话,而是捡起了一片叶子。 一片两边一模一样的叶子。 俊一用力,手里只剩下孤零零的叶根。 它的两瓣都已粉碎无迹。 武秋看得发怔,许久才道:“先生的意思是,首座和那人的决战必然会两败俱伤?” 俊道:“是。” 武秋好像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 他原以为首座就是救世主。 他现在才知道世上本不存在救世主。 救世主都出于人的一厢情愿。 “不怕,首座能赢的!”武秋兀自说道。 真彩见状扯了扯武秋的衣袖,柔声道:“不要紧张,就当作一场百年不遇的演出,好好观赏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看着真彩不惊的眼神,武秋终于舒了口气,高声道:“要是有东西吃就更好了!” 真彩愣了下,笑道:“这地上不到处都是果子嘛,随便捡一些来吃不就好了。” 武秋道:“对啊,我怎么没有看到。真好,那就且容我去捡些来。” 无道:“给鄙人也捡几个来,噢,还有你们的俊先生。” 武秋为难道:“弟子可没有三头六臂。” 无道:“哈哈!那就想办法。” 真彩道:“我和你一起。” 武秋道:“那还等什么?” 可武秋正要迈出捡果子的第一步时,首座和伊藤的对峙发生了变化。 他们本来在聊着很寻常的天。虽然句句交锋,但总归是友善的。 寻常的对话旁人不会有兴趣听。可是这句话旁人却不得不听。 因为话中带了浓烈的火药味。 众人已竖起耳朵。 是首座的话: “我想要这把剑。” 这把剑不是佩刀人的剑。 是问鼎剑。 “这把剑是在下历尽千辛万苦方取到的剑,就算是萧老先生开口,在下也不可能束手奉上。”伊藤道。 老人道:“那阁下要怎么方可?” 伊藤道:“在下于此久候多时,为的就是向老先生讨教一二,还望老先生不吝赐教。” 老人道:“你我交手,恐伤及无辜。” 伊藤道:“在下的几个贱徒虽然不才,但也足以自保。” 老人道:“这里还有很多孩子。” 伊藤道:“孩子们有老先生的高徒‘青州俊郎’的保护,再加上无先生这把‘飞鹤古筑’的加持,定不会有事的。” 老人道:“阁下想怎么比?” 伊藤道:“自然是按江湖规矩。” 老人道:“输了的人留下问鼎剑。” 是输了的人留下问鼎剑,而不是赢了的人带走问鼎剑。 只有伊藤才可以留下问鼎剑,因为剑只在他手上。 老人这句话已昭示他的必胜之心。 他向前走了一步,表示他已接受伊藤的挑战。 小枫不解道:“什么江湖规矩?” 武秋也问道:“对啊,什么规矩啊?” 俊道:“内功,外功和兵刃,比这三样。” “兵刃就是大综合,也可认为是生死战。什么都比,不受限制。”无补充道。 真彩道:“可是首座并没有带兵刃,也没有带乐器。” 无道:“无妨。鄙人这把飞鹤正好给首座师兄用。” 武秋道:“原来首座是玩筑的。” 无道:“非也。首座的主攻是琴,只不过筑也能当琴来弹。” 武秋眼睛登时一亮,道:“那肯定很有趣。” 无道:“看着吧。” 别冰摆正了五弦,看了眼赫连灼。 赫连灼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 可能人一直低头,总归是看不到想要看到的东西吧。 这场对决,赫连灼就很有兴趣看一看。 所以他抬起了头。 首座和那人已就位。 所有人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一处。 按照约定,第一回比的是内功。 自《缴械条文》颁布以来,因为没了刀剑的陪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内功上倾注心血。 这已成为一个现象。 于是不到几十年,内功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今的人们已可用内力做很多从前人做不到的事。 在这些人之中,萧云无疑是领军人。 他的内力不仅深不可测,甚至还具备了磁石的性质,可吸可斥。 谁若是不自量力和萧云比这内功上的修为,定是自讨苦吃。 眼下伊藤就要自讨苦吃。 也不知他的内功,修炼到了怎么样的水平。 不过不管他的水平如何,大家都认为这一局首座已经胜了。 首座在内功上的高深造诣,举世公认。 但伊藤毫无惧色。他甚至还很兴奋。 是不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于是他的兴奋反倒令大家改变了原本的想法。 现在谁胜谁负,没有谁能料定。 只能且看且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回 决战(五、六) 本来在首座与伊藤二人身上的众人的焦点,现在突然转到了地上的果子中。 那正是之前武秋想要去捡来吃的果子。 那是一种杂蜜果,名叫虎狼果。 虎狼果顾名思义,是生得极为凶煞的果子,却偏偏具有蜜果的甘甜,真是种表与里不相一的挑弄世人的果子。 不过这种长得并不好看的果子却有非常多的拥趸,只因它足够甜足够多汁。无论是在燥热的夏季还是在绝冷的冬天,吃起虎狼果的人都会十分满足。 虎狼果自然是很大的,比寻常的苹果要大上许多。 不过此时此刻众人都在看着这个虎狼果却不是因为口渴或嘴馋,也不是因为它的凶相格外引人注目,只因这个果子恰被首座与伊藤二人同时盯上了。 本来直视着对方眼睛的二人,视线突然有所转移,这是任再不用心的观众都会去好奇的。 更何况这里本就没有不合格的观众。 既然这个果子已被盯上,那么它一定会成为二人争斗的中心。 他们想用虎狼果做什么? 二人中谁又会率先出手呢? 风好像有了些异样。 是伊藤。 伊藤先出手了。 他的动作不大,众人只能看到他的手指在动,而对应的,果子已经漂浮起来。 漂浮在等肩高的地方。 待果子静止不动时,伊藤做了个“请”的单手手势。 与此同时,果子开始向首座飘去。 果子飘得很慢,武秋直认为就凭这个速度自己也是能接下它的。 可他可能没有注意到蕴藏在果子上的万钧之力。 如果此刻他不自量力地上去硬接,他一定会被这股力震得断了经脉。 大力总是隐于无形的。 而大力,总也是只有高手才能看出的。 无先生自然是高手。 他看出了其中玄妙,道:“能将全身气力集中在一个并不坚硬的果子上,实在不是一个没有二三十年内功基础之人能够做到的。” 武秋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没有这么厉害吧?” 无没有多加解释,道:“这是内力的‘聚焦化’,看着吧,威力大得惊人。” 武秋看着无先生所说的藏着惊人威力却没有掀起大风的果子,撇嘴道:“我看那人就是在故弄玄虚。” 飘向首座的果子,离首座越来越近了。 首座自然一直盯着果子,可是他好像还没有出手的意思。 如果真有万钧之力,不是越早挡下方能不陷入被动吗?武秋想。 果子离首座只有不到两步远了。 还不出手吗?武秋直为首座捏了把汗。 可是这时武秋却听到了无的话: “一个人的手若是伸得太长,那么他就会失去重心;一个人的手若是不能得到足够的伸展,那么他就不能使上力气。内力的运用也是一样的道理。首座在等待着那个最好距离的出现。” 果然,正如无说的那样,当果子距首座只半步远的时候,不动如山的首座终于动了起来。 首座不及伊藤高,果子是冲首座眉眼来的,而此时首座的手掌已横置于眉眼前。 他的动作极快,快得令人认为他的手原本就在眉眼前。 也就在这个瞬间,被首座接挡住的果子突然炸出两道剧烈的气流。 呼咻—— 一道往傀儡师那边而去,而另一道,直接奔向真彩。 真彩未惊,反倒是武秋先察觉到气流的走向而惊了起来。 “真彩当心!” 武秋大喊,而同时离真彩只一步远的他立刻挡在了真彩面前。 气流来势汹汹,正因为它的气焰能令所有人为之动容,所以那一瞬间武秋直以为自己即将奔赴九泉之下。 就当是还给真彩吧。 武秋已有觉悟。 挡在真彩前面时,他已闭上眼睛。 不过他没能如愿。 因为气流近身的刹那,他感觉到它已被另外一股力所化解。 这股力很柔和,也很温暖,恰到好处地将气流冲散得无影无踪。 力从哪里来? 好像是从右手边来的力。 而武秋右边站的是无先生。 原来是无出手了。 武秋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很多余的事。 于是他愣愣站在那里,当下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 场面似乎有些尴尬。 真彩用食指戳了戳武秋的后背,道:“无先生和俊先生都在这里,你紧张什么?” 武秋的手实在不知该往哪里放,于是他赶忙摸了摸后脑勺,转身道:“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就想试试无先生说的什么内力的聚焦化到底是怎么一个强度。怎奈先生不给我机会啊!” 无乐呵呵道:“这下瞧见了吧,万钧之力一旦炸开,就是这样的危险。” 武秋赶紧叹道:“没想到这人真如此了得。” 真彩道:“不要小瞧人了。” 武秋道:“是,是。” 说话间武秋若无其事地站回了原处。 果子被首座接挡下的当头,开始高速地旋转起来。 果子自然是逆时针转的,可是它转得太快太急,所有人都认为它在做顺时针的旋转。 在这样令人花眼的旋转中,武秋听到一道又一道像刀锋般的风奔伊藤而去。 这风这般锋利,不把你衣服上下割破算你走运。武秋想。 伊藤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见风来了他既没有后退也没有左躲右闪,而是出人意料地站得更笔挺了。 而这样笔挺的身姿本应是破绽百出的,可是伊藤却震开了第一道风。 补上的第二道,也被弹开。 第三道也是。 就像大刀砍在大锅上,因为接触面很小,刀锋很快被滑开,而锅底一点事也没有。 “无洞秘功!”无惊道。 “什么东西?”武秋也惊道。 “那是一种利用所有周身穴位尽可能出气的防御功法,因为所有穴位都被动用起来,所以是一种没有漏洞的防御。”无开始讲解。 “可既然是‘秘功’不就应该失传了吗,他怎么会用?”武秋不解道。 “谁知道,可能他年纪大了吧。”无道。 “啊?” 首座一共出了五道风。 阵阵皆锋,可阵阵无一不被伊藤震开。 首座不是笨人,既然同样的招式行不通,那么就要想其他办法。 可是他发现果子的高度有所拔高。 不再旋转的果子应是停在与首座的肩膀等高的地方,因为首座已把果子下拉,而这个高度才不会令手太酸太累。 其实这也是一条兵家必争之线。 任何懂武学的人都知道要去争取的一条线。 一开始果子与伊藤肩膀等高,之后与首座肩膀等高,这也正是说果子的主动权从开始的伊藤手上转到了首座这里。 可是果子现在却在首座的眉眼前,而这个高度正抵伊藤的肩膀。 伊藤什么时候动了果子? 他明明一直在用无洞秘功防御。 他哪还有机会? “无洞秘功的厉害之处还不只在于此。比起其他可防御全身的功法,它最大的优势就是能让自己在防御的同时还有出手的机会。”无道。 “那就是一种半自动的奇功了,真令人难以置信。”武秋道。 首座反应很快,他现已把主动权争了回来。 只是他在争取的时候,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是来自伊藤的力。 果子离首座明显更近,可是伊藤的力却不见小。 此时首座是不是应该意识到,自己面前所对的,绝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对手? 他是一个强敌。 首座的右手终于不再沉默。 原来刚才他只用一只手就挡下了伊藤的聚焦内力,并且做出了那五道又利又疾的强风。 而且还用的是左手。 习武之人虽然也会刻意做左手的相关训练,可毕竟不是左撇子,武秋认为自己的左手总是软绵无力的。 而首座显然不是左撇子,因为他的右手远比左手强大有力。 他的右手一出,果子不仅立刻归位,并且还顺着伊藤的力给他来了个重压。 就像拔河的双方,对手突然往下重扯了绳子。 伊藤几乎要摔倒。 但亏他撤力撤得及时,加上用左脚做了个支撑,才不至于摔倒。 “是首座胜了吧!”武秋乐道。 “还没有,那人只动了一只脚。”无道。 “非得两只脚都动才算输吗?”武秋问道。 “也不是。离开了‘初始位’的人才算输,也就是说他的两只脚都是能用的,只不过要注意用了须及时归位。”无道。 “那首座刚才直接往后一拉那人不就输了。”武秋道。 “不会那么容易。习武之人的下盘哪有那么不稳,首座也只是藉向下的这个不常用的力才令对手一时不察的。”无道。 “那也只是时间问题。首座是不会败的。”武秋道。 在伊藤挣扎不倒的时候首座自然不会闲着,果子就在这个时候到了伊藤前。 这个果子没有蕴藏万钧之力,但它却古怪得令伊藤发慌。 因为伊藤觉得它像一个漩涡,不然自己为什么不受控制地想要扑向它呢? 果子明明也没有旋转,而地上也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但伊藤的头发在动,衣服也在动。 糟糕,是萧云的成名绝技! “那是首座的独门内功吧!”武秋惊道。 “不错。不过首座师兄那可吸可斥的内力的绝妙之处并不在吸引或者排斥上。”无道。 “那在哪里?”武秋问道。 “一块磁石总是能吸引所有的铁,可当并不是所有的铁都是自己想要吸的时候,那不是很麻烦?”无道。 “先生的意思是这块磁石一路上吸了其他不是目标的铁块只会无端增加自己的重量,到时反而成了一种负担?”武秋道。 “啊,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鄙人的意思是磁石这一路吸过去对手能不有所防备吗?可是首座的这块磁石却能选择性吸引。”无道。 “哦——我明白了。因为果子在行进的途中没有弄出其他动静所以那个委怒人才会措手不及,这实在是一个制敌于无形的神技啊!”武秋赞道。 “放眼整个中原武林,拥有一身磁石之力的,惟首座师兄一人耳!”无厉道。 伊藤直呼糟糕。 眼看就要被果子引出初始位,他自然万分紧张。 三局两胜,败了第一场,很容易就会败第二场。 不能输啊! 伊藤绝不能在第一场就落败,他要让对手先品尝到赛点的压人。 可是对手的引力实在惊人,他该怎么稳定身形呢? 那我只能往后退了。伊藤想。 “哈哈,那人就要落败了!”武秋乐道。 “你怎么就看出来了?”真彩问道。 “那人有后仰的趋势,也对,面对这样的吸引力只有后仰能破此困境。可我若是首座,定立马放出斥力,到时后仰的委人,还有继续挣扎的机会吗?”武秋讲得似乎头头是道。 “你倒机敏。可我若是那人,为什么不纵身一跃呢?反正只要回到初始位就行,又没说双脚不能动。”真彩道。 伊藤利用了后仰的力以卸去首座的引力吗? 没有。 正如真彩说的那样,他纵身跃起了。 而且他还在跃起的同时,一掌重拍在果子上。 果子的选择性引力是在方才伊藤所处的地方,可若是伊藤跃得太快太突然呢? 伊藤这一跃已有他先前鸟王步的神速。 果子的引力总不至于阴魂不散吧。 而跃起后的伊藤这空中一掌,没有任何防备的果子能抵挡吗? 不能。 伊藤得逞了。 果子被他这么一拍,直接镶嵌进了地里。 说来那掌也真是刚猛,竟让一个脆弱的果子直接撕开了坚硬的大地。 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掌力,伊藤正微笑着降落。 “那人还有些小智,竟知道一跃而起。”武秋道。 “其实这样也难逃一败,因为首座的斥力毕竟还没用出来。”真彩道。 “你的意思是首座可以趁他落地的时候突然使出斥力?可是那个果子已经掘地三尺了啊!”武秋道。 “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做。”真彩道。 决斗的进展再一次如真彩所料,就在伊藤尚未着地的当头,果子再一次漂浮了起来。 它没有升得很高,但已足够出力。 出排斥的力。 斥力是横向的,伊藤还没站稳身形,必然逃不过这一猛推。 胜负似乎已经揭晓。 可是伊藤的微笑没有散去,他似已料敌机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回 决战(七) 料敌机先的人,总是充满自信的。 伊藤的微笑也绝不是唬人的笑。 可是在空中并无立足点的他,还能有什么法子去对抗这突如其来的猛推呢? 原本被他深深打入地下的虎狼果,对于它会在一瞬间便浮出地面的这一事实,恐怕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的吧。 因为首座离果子并不近,他甚至都看不到果子,又凭什么在一瞬间拔出果子呢? “首座真厉害,我这个位置都看不到果子,他居然凭感觉就把它给弄了上来。”武秋赞道。 “那不是感觉,那是实力。”无先生认真道。 “对,首座的实力摆在那里,任那委人如何挣扎都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武秋道。 “我看他还有对策。”真彩也认真道。 “什么?” 当一匹奔马朝自己袭来时,不能离开初始位的自己还能有什么对策呢? 好像除了跃起就是硬接。 可是现在仍在空中的自己,又怎么有足够的力去接呢? 首座的这道斥力正势若奔马,伊藤根本不可能硬接,除了再次跃起,他好像已无他法。 可是他尚未着地,难道能凭空跃起不成? 然他真的就凭空跃起了! 不过他的立足点不在地面,因为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落地去被马撞的,所以他选了自己的脚来做立足点。 可是放眼世间除了道家的梯云纵还能有什么样的轻功能做到这一点呢? 伊藤明明是委人,难道这道家的轻功绝学真被他偷学去了不成? 不过伊藤的身法却又和梯云纵有所不同,他的双手正在做着一些奇怪的动作,看起来更像一只展翅的大鸟。 “梯云纵!”武秋惊道,“他为什么会梯云纵,这可是我大中原的不传之秘啊!” “那不是梯云纵,那是鸟王步的最高境界,‘足生双翼’。”真彩道。 “啊?难道他真能飞不成?”武秋道。 “对,鸟王步练到最高境界,就能飞翔。而且梯云纵只能纵向攀升,鸟王步却不受限制。”真彩道。 “那不是无敌了?我不信,鸟王步肯定有它的缺点。”武秋道。 “这一点说得很好,天下武功都有其限制。”无夸道,“以后你们遇到对手就要善于观察,尽快发现他们武功的弱点。” “先生说的是。武秋你看到没有,那人手的动作虽然小,但还是能看出是在动的。”真彩道。 “哦对。好丑啊!”武秋道。 “······有用就行。鸟王步的飞翔需要双手的配合,而双手一旦配合就真的只是在飞了。一个手脚都不能腾出来的人,只能任人宰割。梯云纵却不需要手的配合。”真彩道。 “我就说嘛,哪有那么不平衡的武功。”武秋道,“诶真彩你父亲也会鸟王步吧,他有没有练到足生双翼的境界?” “没有。” 利用鸟王步飞起的伊藤,总算没被奔马撞个正着,可是接下来他又该怎么办呢? 再一次把果子拍入地面,之后再一次为了躲闪它的斥力而飞起? 这似乎进了一个死环,到时伊藤不被累死也会成为一个只能一直待在空中的鸟人。 鸟王步的消耗可不小,再说同样的招式在高手面前绝不能用第二次! 于是伊藤去抓那个果子。 果子离首座不近,离自己却是很近的。 伊藤一伸手就能抓到。 而且他出手的角度非常准确,因为他明白面对自己的那个方向是有斥力的,如果不假思索地去抓,只会撞在枪口上。 所以他利用这一尚未降落的飞起瞄准了一个碰不到斥力的角度。 他很聪明,也敢冒险。毕竟虎狼果并不像西瓜那般大,而附着其上的斥力又无迹可寻,因此他能触碰的面积太小,他的容错率,太低。 况且这股斥力会不会瞬间转移到他抓的地方也是一个未知数。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离果子的距离远比首座近,这是他的优势! 他成功了。 他很顺利抓住了果子,并且在抓住的刹那立时运力化解了这股烦人的斥力。 抓住果子的他也终于落了地。 不偏不倚,正好在初始位上。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那个果子当真坚硬如铁,被他们这么玩来玩去竟也没烂。”武秋道。 “那个果子不能在他们手上烂掉。”无道。 “这却是为何?”武秋问道。 “烂掉就输了。他们既然一开始选择了这个虎狼果,便有了共识。”无道。 “原来是这样。可他们又回到了,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武秋道。 “不管他们再怎么小心,果子的耐久也是有限的。”无道。 伊藤这一抓就发现了果子的异样。 他发现它开始变得绵软,自己一不小心用多了哪怕一点力就会把它抓破。 还好高手对力的把握总是敏感而精准的。 但它确已远不如先前那般刚强。 也许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伊藤看了眼首座,首座正在等待着伊藤的下招。 首座站得很直,表情也很静,看不出有使用过内力的迹象。 也许连远距离操控引力与斥力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吧。 我确不如他······ 可我还是想赢啊! 我绝不要输,可我该用什么方法赢呢? 也许只能孤注一掷了! “他想做什么?”武秋看着似要翩翩起舞的伊藤,道,“那是某种招式的前摇吧。” “那是金翅鸟王剑的前摇。”真彩道。 “啊,就是那个可烧尽一切的一刀流的无上剑法?”武秋问道,“可他们不是在比内功吗,他哪里能拔剑?” “谁说剑法一定要拔剑才能用了?”真彩反问道。 “也对。对于高手来说,双手就是利剑。”武秋道。 “金翅鸟王剑!” 像是被突然点燃的熊熊焰桶,果子霎时成为了一个巨大火球,而那样的温度,隔了一定距离的武秋一行都觉得烫脸。 火球更是在出手的电光石火间,变成了一只雄扑猎物的猛禽! 其势若巨雷,却比雷声还要快。因为它一出现就来到首座眼前。 烈烈火鸟似要把首座吞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回 决战(完) “好热!” 在火鸟出现之前,炙人的高温已奔武秋一行而来。 武秋惊道:“他要使绝招了吗?可是前摇那么长首座完全有时间躲闪啊!” 真彩道:“躲不了的。” 武秋道:“怎么躲不了?就算不能离开那个位子首座也可以一跃而起啊!” 真彩道:“金翅鸟王剑杀出的火鸟,速度比流星还要快。” 武秋道:“当真?” 武秋又道:“就算它比流星还快,首座也可以提前做出反应啊!” 真彩道:“没有用的。被火鸟锁定的目标,永远逃不开它的狩猎。” 武秋道:“你的意思是火鸟有追踪的能力?” 真彩道:“是。” 武秋道:“那不是无敌!它威力这么大,还不能被闪躲,岂不是要致对手于死地?” 真彩道:“既然是绝招为什么还要给对手留有念想?” 武秋点头道:“也对。不过首座一定有办法接下这招。” 真彩道:“确实有办法。不过金翅鸟王剑很少在江湖上出现,连我都没见过父亲使用过这招,想来首座应该不知道破解火鸟的办法。” 武秋道:“哦?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真彩诡道:“阻止那人前摇。” 武秋哭笑不得道:“这还要你说!首座现在根本不能离开原地啊!还有其他办法吗?” 真彩笑道:“当然。既然是狩猎,那喂饱火鸟后它自然就熄灭了。” 武秋仍看着真彩,没想到她突然停了,于是急道:“啊?讲完啊,别停啊,我哪猜得到什么叫喂饱!” 真彩道:“比如投掷一大堆石块给火鸟,或者足够的木头。火鸟虽然只对自己的猎物感兴趣,但它从来不挑食。” 武秋道:“是这样······可是首座应该不知道这个良策吧。” 无先生突然道:“首座师兄自然有他的办法。” 习武之人出招追求的就是快,准,狠。金翅鸟王剑这一绝招,正具备以上所有。 火鸟自然是极快的。因为武秋只瞧见它从伊藤的掌中出现,而再去看时它已到首座眼前; 火鸟自然也是狠绝的。它那无匹的高温恐怕已超过了世间所有事物的熔点; 火鸟自然还是无比精准的。因为它一旦锁定猎物,就会将猎物追至哪怕天涯海角。 一个习武之人若是有幸习得此招,那么他一定是满足的,而他若是完全掌握了此招,定能藉火鸟无敌于天下。 伊藤正是这个完全掌握了金翅鸟王剑的人,他的前摇虽长但绝不拖拉,他的出招也绝未留情,而他的信念更是坚如铁石。 他是抱着必胜的信念使出这招的。 也只有一心求胜之人使出的绝招才最具威力。 一击不中,我便败了。 可这是我倾注心血的一击,它一定能给我带来胜利! 伊藤想。 火鸟能为伊藤圆梦吗? 咻嚓嚓—— 轰炵炵—— 密林终点传出两阵巨大的震天雷响。 一阵是剧烈摩擦的声音。 一阵是火球炸裂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 因为声音太大太响,武秋的耳膜几被撕裂,他已什么都听不见。 而且那当头袭来的汹涌气浪,更令武秋完全睁不开眼。 “发生了什么?” 待动静好不容易变小后,武秋大声问道。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首座让火鸟爆炸了。”真彩猜测道。 话音落地后武秋才找到机会去看首座。 首座正靠着棵大树。他的衣袖有多处裂口,头发也非常乱。 更为关键的是首座居然已不在方才的位子。 他离开了初始位! “什么,首座输了!” 武秋根本不敢相信。 “啊?”真彩惊道。 可是眼前的事实令他们不得不信。 “无先生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武秋问道。 无先生仰头指了指首座和伊藤,道:“他们应该有话要说了。” 众人的焦点再一次会集在二人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藤向前走了几步,大笑道: “萧老先生的独门内功真是惊世骇俗,竟然能面对面霸道地接下这金翅鸟王剑。真是佩服,佩服。这一局,是在下输了。” “啊?怎么是他输了?”武秋不解道。 首座缓缓起身,也向前走了几步,揖道:“阁下这只火鸟也当真顽皮,竟能带我飞出老远。金翅鸟王剑,我也是不得不十分佩服的。” “他们什么情况?”武秋问无先生。 无道:“首座师兄没有想其他办法,而是直接用手挡下了这只火鸟,所以他用这后退的几步卸去了火鸟的冲力。” 这都飞出去了恐怕不是后退几步就能敷衍的吧。 武秋想,立马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是首座输了啊。” 无道:“那那个虎狼果呢?” 真彩悟道:“原来是这样。” 武秋道:“什么?” 真彩道:“果子也是用来判定胜负的裁具。” 武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那火这么大早就把果子烧没了呀!” 真彩道:“哈哈。” 不久,武秋疑道:“可是这不就代表他一出手就输了吗?” 无道:“果子是在与首座师兄相撞的时候才被烧毁的。” 武秋撇嘴道:“我怎么没看到。” 无道:“你们功力尚浅,当时你们早被气浪冲得睁不开眼了。” 武秋道:“无先生看得真切了?” 无笑道:“那当然。火鸟与首座师兄的斥力相撞的时候,果子便毁了。而在那之后师兄才离位的。所以这一场是师兄胜了。” 武秋若有所思道:“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是首座赢了我们当然要开心啊。只可惜刚才我没站在合适的位置,要是离得再远一些说不定就能亲眼见到火鸟爆炸的壮观景象了。” 说到这里,武秋叹了口气。 真彩道:“哈哈,不要遗憾。艺术就是爆炸,而爆炸,也永远只是一霎之间的奇景。” “艺术不仅有爆炸,那人的战法也是一种艺术。”无道。 武秋道:“怎么?” 无总结道:“一开始他们是在斗智,但毕竟不能离开初始位,他们的行动总归有限制,再这么斗下去只怕没完没了。所以第一轮斗智结束后,那人选择了硬实力与硬实力的碰撞。 这是一个非常需要勇气才能做出的决定,单凭这一点鄙人就不得不对那人心生佩服。之后首座师兄心领神会。也许他知道破解火鸟的方法,或者他大可以试着闪躲,可他尊重了对手的选择,只凭这一点首座师兄也是令人敬佩的。 二人默契正好,接下来就看是果子先毁还是首座先退了。这时你们一定会问那人明明不需要借助果子也能做出火鸟为什么还要让裁具去犯险,你们要明白火鸟体内的果子正是那人的决心和诚意。 如果那人没有决心和诚意,首座师兄是断然不会甘冒风险去领教金翅鸟王剑的威力的。 最后你们也听到了,艺术就是爆炸。虽然可能你们没有亲眼目睹,但离爆炸中心不远的你们,也定是不枉此行的。 所以,精彩,真是一场精彩的决战。” 武秋点头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心思在······” 真彩道:“是啊。” 真彩又道:“下一场是外功吧,真是令人期待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回 蔽日龙虎拳 按照江湖规矩,内功比试结束后,自然是进行外功上的较量。 较量外功的二人只出招拆招,不使用内力。 没克制住自己使用内力的人,判负。 每每出招都被拆得体无完肤的那人,判负。 主动认输的人,自然也判负。 这是大家都认可的规矩。 不过首座暂时没想到这些规矩,因为他还没有做好比试外功的准备。 他仍然在想着方才对手的绝招: 金翅鸟王剑。 首座看起来没什么事,可那毕竟只是看起来。 其实他已受了不小的内伤。 他的头发已乱,衣服也裂了很多口子,如果这些都不能充当他受伤的证据的话,那未免有些自欺欺人。 因为他是琅邪山本代首座,因为还从来没有人能令人他狼狈至此。 他也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受的又受了什么程度的伤。 不是在火鸟与斥力相撞的时候,而是在火鸟焚身自毁之后。 那阵爆炸非比寻常。 只因它不是一爆了之。 在第一阵最大的爆炸之后,紧接着又跟来了很多更小的爆炸。 就像除夕夜放的长长的鞭炮,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首座也不知道。 他只能尽力去抵挡。 但人并非神仙,人总有累的时候。 当首座显出疲态的时候,火鸟的碎小爆炸乘机伤了首座。 虽然在这之前虎狼果已被焚毁,但首座终归没能逃开受伤的事实。 这样的剑招着实非同小可,而这只火鸟,也更是一只不可以等闲视之的有灵性的火鸟。 若当真交起手来,恐怕我也凶多吉少。 首座想。 这好像是首座生平第一次这么肯定一个人。 绝不能让这般危险之人拿走问鼎剑。 首座整理了一下被冲乱的衣服,又取下发带重新扎了扎头发。 之后他向前走了一步。 与此同时,伊藤也向前走了一步。 武秋难掩激动之情道:“他们是不是要开始了。” 真彩道:“应该是吧。也不知道他们会比些什么样的招式。” 武秋道:“那就得看他们都会些什么样的招式了。” 真彩明白武秋的意思,道:“一刀流是剑术流派,少有拳脚功夫。如果真要分出这空手上的高低,我想那个人应该会用些剑法演变过来的拳脚路数。” 武秋道:“一刀流都有些什么样的剑法呢?除了那个什么鸟王剑。” 真彩道:“有真剑,妙剑,独妙剑和绝妙剑。” 武秋道:“那还真是妙了。” 真彩道:“还有之前和你说的无想剑,现在叫梦想剑。另外拂舍刀也十分厉害。” 武秋道:“我想见识一下这个什么刀,听起来就十分霸气。” 真彩道:“是拂舍刀。吹拂,舍弃,刀。” 武秋道:“那你有没有见御子先生用过这招?” 真彩道:“没有。” 武秋道:“也对,这太平年代的,又有什么地方能够用得上这般厉害的剑招呢?” ············ 武秋和真彩似乎就剑招的事讨论了许久。 许久后他们才谈起首座。 首座的外功。 可是他们一说起,就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可说的地方。 只因首座好像从未使用过外功。 他们至多不过知道俊先生的这套第八洞天风驰雨骤八八六十四掌得自首座。 还有首座为弟子特创的萧氏短拳。 除此之外,他们真想不到更多。 武秋道:“就凭这套六十四掌,首座已足够将那人制服。” 武秋又道:“不对。也许单凭平平无奇的萧氏短拳,首座就能击败对手。” 真彩似乎有些不悦,道:“你总是喜欢高看己方,这一点可要不得。” 武秋连忙道:“是,是。” 许是终于听到一些感兴趣的东西,沉默已久的俊先生总算开口了: “师尊会的可远远不止这两种功夫。” 武秋道:“我想听听首座最厉害的那门外功。” 俊道:“要说师尊哪门外功最厉害,自然当属‘蔽日龙虎拳’。” 武秋道:“哇,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那它厉害在什么地方呢?” 俊道:“这是一种只能在阴天修炼的分心拳法。左手出龙拳,右手打虎拳,在与自己的不断较量中获得出凡的提升。 而这套拳法的会心一击,若恰好碰上遮天蔽日的巧况,则能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这么厉害!”武秋的嘴巴一时之间竟怎么都合不上了。 无先生接道:“诶,毁天灭地只是一种夸张了。不过蔽日龙虎拳会心一击的威力,就算不是在遮天蔽日的情况下,也足够令它在偌大江湖中争个数一数二的名头了。” 武秋道:“如此还真是令人兴奋。” 真彩也道:“想看。” 可是他们似乎要失望了。 因为—— 当伊藤向前一步站定后,他解下了腰间的两把佩刀,道: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本来按照规矩在下是要和萧老先生切磋外功的,可怎奈在下已先败一阵,若这局再败在下恐怕就没机会和老先生在兵刃上见个高下了。 在下好不容易等来今天,实在不愿铩兴而归。还望老先生同意在下的请求,直接与在下较兵刃之高低。 当然,在下佩刀已解,若老先生不愿,在下定当在外功比试上也全力以赴。” 首座道:“无妨。那就依阁下所愿,跳过外功的比试。” 武秋大失所望道:“啊,这样就看不到龙虎拳了······” 真彩摇头道:“言之尚早。你想想看兵刃较量不就是自由较量吗?” 武秋道:“噢,也对。最后一局的比试本就没有什么规矩,什么功夫都能用。” 真彩道:“对嘛。这样一来还是有机会见到龙虎拳的。” 武秋乐道:“那真好。” 既然首座答应了伊藤的不情之请,那么他们现在便直接进入到最后一局的比试中。 兵刃上的比试。 也称大综合,没有任何限制。 伊藤把解下的两把刀重新佩上。 可是首座并没带兵刃,也没带琴。 不过无带了筑琴。 飞鹤古筑。 飞鹤现已在首座手中。 大战一触即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回 碰撞(上) “遮天蔽日龙争虎斗拳”是八荒兄弟会琅邪山首座萧云的绝学。 可虽说是绝学,却鲜有人亲眼目睹。 武秋一行人就没看过。 长武秋一岁的别冰师姐也没见过。 武秋更是在此时才听俊先生讲起此套拳法。 但鲜有并不是没有,毕竟首座也有年轻的时候。 萧云在年轻的时候,正是凭借着这套龙虎拳独步江湖。 那个时候的江湖,还不像现在这般太平无事。 远的且不必说,就连京城附近少室山脚下都有悍匪横行霸道。 京城有最出色的捕快,少室山上更是有可称武林界泰山北斗的少林寺。然而即便如此,这群悍匪还是肆无忌惮地在邻近小镇为祸百姓。 为什么? 大家都想不明白,那个时候二十岁出头的萧云也想不明白。 他也在问为什么。 原来是官匪勾结。 不过那是他后来才知道的事了,不然他也不会因此丢了队长的职位。 因为他想不明白,所以有一天他擅自行动了。 他决定不加请示。 这正好令他打了那群悍匪一个措手不及。 悍匪头目不仅聪明,武功更是高强得令当时的少林方丈都甘拜下风,但他最终仍然死在龙虎拳的会心一击上,从此萧云声名大振。 虽然之后萧云被撤了职务,但在人们心中他无疑是个英雄。 龙虎拳会心一击的威名也因此一时无两。 不过这些都是他年轻时候的事了。 当过了不惑之年,他悟出了内力引与斥的原理,他也因此渐渐和往事挥手。 他开始不再使用龙虎拳,所以后人有所听闻的,就十分少了。 也无怪武秋从没听说过。 但不用却不代表萧云放弃了龙虎拳的练习。他仍然在每一个能够用得上的阴天,坚持着龙虎拳的练习。 许是因为自消灭悍匪后萧云再没遇到那样的强敌,所以龙虎拳便没有再度出场的机会。 但不忘初心的萧云,当有朝一日再次遇到像悍匪头目那般的强敌时,龙虎拳的会心一击一定能重现江湖。 而这一次的会心一击,也定能像几十年前消灭悍匪头目那样,为江湖带来安宁与和平。 眼前的佩刀人伊藤治久,就像当年那个悍匪头目。 甚至还要更为厉害许多。 因为成长了几十年的萧云,此时此刻经过一场内功的较量,仍发现了一些力不从心的地方。 既然力不从心,那么这场对决最终谁胜谁负,萧云自己也是不能够保证的了。 所以当他接过无先生的飞鹤时,他的双手有过一阵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自然是一种对飞鹤的敬畏,但更多的,恐怕还是对实力的敬畏。 当人接过一件存在了上千年的古物时,他的双手就难免颤抖; 当人在做一件极其危险却又没有把握的事情的时候,他的双手就难免颤抖。 所幸这阵颤抖幅度很小,持续时间也很短。 是不是因为首座已做好准备? 现在,飞鹤已悬浮在首座腰前,这正是一个十分便于弹奏的位置。 首座的双手也已就位。 与此同时,伊藤拔出了长剑。 没有任何限制的比试,换种说法,就是生死战。 在求生欲面前,谁都不会有所保留。 任谁的每一次出招都是杀气腾腾的。 正如伊藤第一招溢出的杀气就令武秋一行不自觉地后退了好几步。 真彩目不转睛地盯着伊藤的右手,道:“是独妙剑。” 武秋道:“真的那么妙嘛。这一招有什么特点或者值得一提的地方呢?” 真彩道:“这是一个快速令持剑人兴奋起来进入对战状态的招式。独妙剑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攻击性,更主要的是它还能大幅增强持剑人的速度和力量。” 武秋道:“就是强化热身嘛!” 强化热身是很多流派都有的招式,首座不会看不出来。 可是他却发现对手的这一招和其他流派的大有不同。 这一招攻击性之高却是令人不可不尽全力去防的。 首座不得不重重拨响了飞鹤。 他本想以一个轻起音开始弹奏这个曲子,可惜事与愿违。 他的第一个音就很重。 也很抓耳。 远在一旁的武秋都听出了首座的异样。 看来这一剑确实了得。 武秋想。 伊藤的长剑是一把三尺三寸的打刀,此刻长剑的剑锋已抵首座眼前。 配合鸟王步的独妙剑的剑锋! 好快!如若换作是我,可能连弹第一个音的机会都没有。 武秋叹道。 还好首座不是武秋,首座的第一个重音已经响起。 声音很快,首座的内力也不慢。 当伊藤听到这个重音时,首座的内力紧随而至。 这内力可真雄浑,竟震得伊藤双手不住地发麻。 而长剑的剑尖,也被震得左摇右晃。 独妙剑与重音相撞的瞬间激荡开来的气浪,更是将远远的俊先生的袍子吹得猎猎作响。 武秋赶紧用双手的衣袖遮挡这阵气浪,在气浪中他大声道:“第一招就这么卖力,难道不应该先试探一下的吗?” 真彩也大声道:“对于他们来说这正是试探,只不过这样试探的程度就已经很高了。” 真彩仍盯着伊藤,许是觉得他的剑招非常有亲切感,便舍不得离开眼。 真彩又道:“看,那是绝妙剑!” 热身已罢,伊藤使出了绝妙剑这样一个招式。 绝妙剑是一个错觉招式,利用极快的鸟王步做出迷乱对手的两个残影,令对手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身。 首座看着三道伊藤砍来的汹汹剑气,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孰真孰假。 那他要怎么办? 还好声音总是向四方传播的。 利用声音的这一点特性,首座运出的内力正好可以拦下它们。 不管它们孰真孰假,我就是当它们全是真又如何! 纵三道剑气袭来,我萧云也无惧。 呼咻—— 又是一阵剧烈的摩擦声。 如果空气也有生命,那么仅这一个上午它便已千疮百孔。 “很好!就说首座怎么可能为这种雕虫小技所中。”武秋乐道。 可惜他高兴的还是太早了一些。 既然绝妙剑只是一种错觉,那么真正的杀招定然还在后头。 伊藤的杀招就在绝妙剑之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回 碰撞(中) 绝妙剑尚在令首座头疼的时候,佩刀人伊藤治久的下一招就已使出。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所用每一招的目的。 绝妙剑就是用来乱敌的,那么伊藤的杀招绝不会等对手反应过来之后才到。 因为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再厉害的杀招也会大打折扣。 所以首座还在抵御绝妙剑的时候,伊藤的真身已用出了下一招。 “是妙剑!”真彩喊道。 “好卑鄙啊,竟然剑中有剑!”武秋着急道。 妙剑既不是独妙剑,它没有增强已之力量的功能;妙剑也不是绝妙剑,它没有迷乱敌人的作用。 它有的只是伤害。 纯粹的伤害,务求一击索命的伤害。 所以妙剑自然是很快的,快得令武秋真点以为绝妙剑尚未结束; 妙剑也是极具威力的,因为无论谁看到这一剑都不会生出接挡它的想法。 会去接这样剑招的人,不是绝顶高手便是无知之人。 因为面对这般威力的剑招,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是闪躲。 只可惜眼下的首座还得去挡先前的绝妙剑,他根本没有闪躲的机会。 说来伊藤这几招妙剑也当真配合得天衣无缝。他先用独妙剑让自己进入决战的状态,再用绝妙剑做一个干扰,随即接上势不可当的妙剑。 条理清晰,符合用兵之道。 个人战也是离不开兵法的,从前委怒有位二天一流的前辈,正是用兵法战胜了许多实力本在他之上的剑客。 而且伊藤的这几招配合衔接得无洞无缝,没有几十年的刻苦训练根本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上天也总是会给勤学苦练之人最好的机会。 伊藤的机会就在此时此刻。 当空气被绝妙剑与重音相撞撕裂的瞬间,伊藤的妙剑紧随而至。 快得像奔驰骏马的前蹄后脚。 快得像滔天巨浪的前波后涌。 首座就像一叶孤舟,眼看就要被大浪吞噬。 武秋着急喊出的“卑鄙”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说完! 真彩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伊藤的妙剑也就要封锁首座的咽喉! 矼隆! 又是一阵巨大的声响。 不过这次既不是剧烈摩擦的声音,也不是爆炸声,而是接近于铁锤重击大锅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武秋急道。 “我也没看到。”真彩道。 无先生放下为弟子们当盾牌的手,道:“那人的剑撞在了首座师兄的琴音上。” 待风不再呼啸时,武秋睁定了眼睛。果然二人都被各自的真力震得退后了好几步。 不过首座的琴声没有中断。 方才武秋的注意力全在伊藤的剑上,他好像全没听到首座正在演奏的曲子。 他现在才听出来。 是《渤海十七浪》的旋律,这是一首北海的民谣,讲的是从前的英雄勇斗海怪的故事。 武秋是北海郡东武县人,这首曲子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不过首座为了抵御伊藤的剑招不得不连续用了好几个重音,无怪武秋没有听出来。 还好他现在终于听了出来。 这首曲子颇多正如其名,十分适合用来对敌。 比起其他的曲子,它更能吸纳演奏人的内力。 而且它还是富有层次的,听众可以很容易听出十七浪中各个浪涛的区别。 武秋突然想起方才矼隆声响起前那边传来的浪涛般的琴音。 “首座是不是用浪涛挡下了这一剑。”武秋问道。 无道:“正是。” 武秋道:“那人的剑已经很快了,配合得也很好,只可惜首座更快。” 真彩道:“不是很快,是超出了想象。这样的速度,我们不知要勤练多少个年月才能拥有。” 武秋不满道:“你干嘛一直给那人说好话。那人再厉害,在首座面前耍再多计谋,还不是被首座一一看穿?” 真彩:“······” 半晌无道:“说到这里,以后你们遇到绝妙剑这样的乱敌招式,还是尽量能躲就躲吧。首座师兄方才那么做确实还是危险了一些。” 武秋道:“但是那三道剑气阡陌交叉,我们还能往哪个方向躲呢,难不成要跳到天上去?” 无道:“那就跳到天上去。” 武秋道:“可是一到空中我们的脚就等于废了啊!” ············ 在武秋他们激烈讨论的时候,《渤海十七浪》就要进行到第二部分。 第二部分有四道浪。 和第一部分一样,一浪强过一浪。 妙剑未能如愿后,伊藤的剑招不再凶狠,首座本也不是主攻之人,于是二人进入了相对平缓的状态之中。 首座在静心感受着飞鹤古筑的回弹。他眼睛闭着,脑袋跟着节奏微晃。 伊藤在出剑的同时也在享受这样的演奏,因为他似乎听到渤海的浪涛就在眼前。 如果不是正在决战,伊藤一定会坐下来好好听完这首曲子。 这实在是一首好听又有故事的曲子。 可惜他不能就这么坐下来。 他的剑招虽慢,但明眼人都知道那不但是一种休息,还是一种试探。 如果说首座的琴音是一面铜墙铁壁的话,那么他的剑招就是一种敲击。他要在不断的敲击中找到铁壁中最薄弱的那块地方。 有其他心思的人,终归是不能好好地听完一首曲子的。 伊藤的剑招似乎更快了。 他是不是找到了可以突破的那个点? “他们在干嘛啊,怎么看起来没有之前精彩了。”武秋道。 许是对之前耿耿于怀,真彩道:“你眼真拙,这都看不出来吗?首座是防守方,那人是进攻方。进攻方没有进攻的意思,比赛当然就不那么精彩了啊。” 武秋一时上头,冲道:“防守做什么,我要是首座,妙剑结束后立马反守为攻,打那人个措手不及。” 真彩道:“你可真是莽撞。你当真对那人知根知底吗?想来首座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吧,上上之策当然是见招拆招。再说道源的人习惯了以静制动,按首座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反守为攻的。” 无道:“说的不错,不过情况总会有变的时候。《渤海十七浪》一共四个部分,当最后一个部分到来时,战斗也将随之结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回 碰撞(下) 渤海是中原最有大志的海。 它差一点就成了湖,最后还是成了海。 它能成海皆归功于它与大陆的不懈斗争。 因为撕开了大陆的血盆大口,渤海自然是很冷的,很有力量的。 渤海的风自然也是勇猛无惧的,因为它甚至能翻越整座泰山。 但无论是极寒之水还是极远之风,都不能阻挡勇士们前来渤海斗浪的脚步。 “斗浪勇士”正是他们引以为傲的称号。 人们喜欢和大自然相斗。古有人举锤问天,今有人掘地探幽,悉为其乐无穷之举。 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爱好,而斗浪勇士选择的,正是与海相争。 每年的七月份是渤海斗浪的最佳时机,无数勇士齐聚一堂,只为在浪涛中大显身手。而征服那最为惊人最为壮观的怒涛,是勇士们梦寐以求的愿。 现在是九月份,渤海的浪讯还没有消退,仍然有很多勇士尚未离开。 佩刀人伊藤治久从来没有和浪相争,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做一回斗浪的勇士。 大浪将至,已由不得他不做。 他只能迎浪而上。 “那委怒人试探了半天,为什么偏偏选在曲子的最后那部分出击呢?之前的起伏明明要小很多。” 伊藤试探了很久,武秋怎么也想不到伊藤会在这个时候出击。 这实在不是一个良机。武秋想。 真彩道:“可能他认为只有大浪才值得他征服吧。” 无先生道:“非也。对于斗浪勇士来说,越大的浪越是他们容易征服的对象。” 真彩道:“啊,怎么说?” 无道:“很多人的绝招,只有在极险之境方能使出!” 难得开口的俊先生补充道:“是求生之勇给了他们使出绝招的力量。” 武秋道:“绝招吗?他还有什么绝招······妙剑c鸟王剑都用过了,会是真剑吗,还是无想剑······难道,难道是拂舍刀?” 真彩道:“有像。” 武秋道:“这正是我想看的招式!” 许是觉得不妥,武秋又道:“我想看首座怎么破这一招。” 首座正沉醉在自己的琴声之中。 除了最开始为了应急而被迫使用的几个重音外,其他的音都是极具表现力的。 只因伊藤的攻势在那之后就缓和了下来。 太久的平静一度令首座忘了这是一场对决。 他已把密林终点当成了自己的演奏厅。 也正好,这恰是他第一次用筑弹奏琴曲。 偏偏这把筑还是一把存在了上千年的古筑。 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首座似乎对自己的适应力很是满意。 他的眼睛闭得更合,头也晃得更为厉害。 他似乎全没看到伊藤突然变快的剑。 他好像也没注意到伊藤突然加快的脚步。 伊藤已近身,那柄越来越快的剑就要转成一个圆。 似要围住首座的圆。 像是某个招式的前摇,而在圆完全接合时,这一招定会像潜伏已久的海鲨一口吞下它的猎物般杀死首座。 首座的眼睛仍然没有睁开。 他的双脚也没有任何移动。 他的双手甚至全在琴弦之上。 “拂舍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回 拂舍刀 “那就是拂舍刀吗?”武秋惊道。 “错不了。”真彩肯定道。 “可那人的剑明明已经转了不知道多少圈,为什么那个圆还没有接合上?”武秋问道。 “那是一道真火火焰。”真彩道。 “什么!就是那个号称永远无法熄灭的真火?”武秋大惊道。 “既然是真火,为什么会熄灭?”真彩反问道。 武秋沉默了。 真彩继续道:“那人利用剑的高速旋转与气撕擦,再运以他那至阳至刚的内力,就做出了这道真火。” 武秋看起来似乎没有认真听真彩的讲解。见首座仍无动于衷,武秋急道: “现在可不是讨论什么真火的时候。就算没有真火那把飞旋剑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啊!” 武秋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握紧了拳,就好像此时面对拂舍刀的人是他一样。 他的左脚也不知何时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要缩短距离以求看得更为真切。 真彩在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伊藤手与脚的配合。这一招拂舍刀她父亲也是会使的,可能她想看一看这人的运用和父亲有什么不同吧。 她没有注意到武秋已经向前迈了一步。 可无先生注意到了。 他们所在的距离本就离首座不算很远,若没有无的保护根本谈不上安全。现在武秋更是有向前的趋势,这教无怎么能不紧张。 无已运上内力,只待那边爆炸过来立时护下武秋。 就在无运上内力的同时,伊藤的真火之圆也已接合。 就在圆接合的同时,长剑已回到伊藤手中。 伊藤的动作突然停住,他似乎在等待圆的发挥。 他甚至还有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好像根本不担心圆的威力。 不过这也确实不需要他的担心,因为真火之圆不仅转得比方才的剑还要快,并且它还在不紧不慢地收缩着。 那本是一个大圆,现正变成一个小圆。 被困在圆里的人别说向左向右了,就算是想要跃起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真火转得太快太疾,圆内所有的东西都在往中心飞去,他已根本没有跃起的力。 他好像只能乖乖受这真火的焚烧。 更何况首座的眼睛到现在还没睁开。 他是不愿面对现实还是真的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之中? 说到琴声,众人似乎已将它忘记。 只因伊藤的拂舍刀太炫太亮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为之吸引,哪还有人仍记得首座的琴声。 可是就在拂舍刀即将爆发出最大威力的时候,众人反倒突然被一阵山呼海啸般的琴声所吸引。 这里没有其他人在弹奏,在弹奏的惟首座一人。 无疑是首座的琴声! 他的琴声什么时候进入了?明明之前还听不到什么! 原来是海浪来临前的平静。 假象般的平静! 《渤海十七浪》第四部分—— 第十七浪·滔天巨浪! “你们看那把筑!”武秋惊呼道。 像是顽皮的猴儿突然打翻了水德星君的瓶罐,众人的眼帘霎时被大水全部铺满。 水本无色,可此时此刻的水却呈冷峻的蓝色。 如果那是奔向自己的冷蓝大水,那么它一定是触目惊心的! 还好它不是。 它的目标众人都知道,是那道真火之圆。 那道要将首座焚烧至死才会熄灭的真火之圆! “要撞上了!”武秋再次惊呼道。 真彩登时捂上了双耳。 捂上耳朵是防止它再次为像方才金翅鸟王剑爆炸般的巨响所冲。 可是真彩的这个动作十分多余。 因为根本没有声音。 不仅没有巨响,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密林终点陷入一片死寂。 甚至连风,都停下了脚步。 当水与火相撞的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众人的呼吸也都在那个瞬间停止。 冷色! 赤色! 众人的眼帘里只剩下两种颜色。 所幸众人虽聋,却还不瞎。 他们清清楚楚地看见冷色浇灭了赤色。 起初赤色还占据了半壁江山,但冷色的后劲显然更足,没过很久赤色就已消退。 冷色也在赤色消退的同时,化成了浅蓝云雾。 云雾繁密,久久不散。 就像大海深处长年被云雾缭绕的仙境。 好美。真彩难掩出神之情。 当真火不再肆虐,首座也被云雾围绕。飞鹤古筑仍悬浮在半空,首座的双手正停在结尾的收势上。 那是最后一个音。 《渤海十七浪》,完。 首座的眼睛此时才睁开。 但睁开的时候,飞鹤突然下坠,而首座,也猛地吐出了鲜血。 “首座师兄!”无发出了惊喊。 话音未落,无已到首座身边。 本欲坠落的飞鹤,被他接住; 本欲倒下的首座,也为他所扶。 好快。 但众人的注意力还在首座身上,因为首座似乎有话要说。 “发生了什么?”武秋本来要问无,可他一转眼就不见了。 武秋现在只能问俊。 俊仰了仰头,示意他首座有话要说。 首座在无的帮扶下勉强站稳身形。他直视着伊藤的眼睛向前走了几步,道: “阁下方才的剑招,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伊藤道:“萧老先生过谦了。在下这招名唤‘拂舍刀’。拂舍刀正如其‘舍’字,需要牺牲使用者所有的内力。” 说到这里,伊藤的呼吸变得局促,就好像说几句话于他而言已是十分艰难之事。 伊藤继续道:“拂舍刀一旦使用,在下便有一段时间不能再运内力。别看在下好像没事,可真要在下继续出招恐怕也是力不从心的了。” 说到这里,伊藤也往前走了几步。 他恭恭敬敬地向首座作了个揖,道: “萧老先生是在下生平所见第一个能破拂舍刀真火的人,在下不得不佩服。” 首座也回了一个不轻的礼。 小枫突然跳出来,道:“那就是你输了。你已经输了两场,还不赶紧交出问鼎剑!” 问鼎剑插在地上,正被三个红衣人围着。 它的赤色火焰仍在熊熊燃烧,就仿佛有着永远耗不尽的能量。 伊藤道:“老朽只说了佩服,并没有说输了。你们首座受的伤难道很轻么?老朽虽然失了内力,但再用几招纯粹的剑法还是谈不上力不从心的。 您说是吗,萧老先生?” 首座道:“阁下尚有一战之力,我也不是没有。师弟你且退下,让师兄来结束这场争斗。” 伊藤笑道:“哈哈!萧老先生既已受伤,又何必勉强呢?” 小枫怒道:“首座只是不愿伤你罢了,你还不见好就收!” 伊藤未加理睬道:“在下看不如这样吧。既然老先生受了伤,在下也内力全无,不妨就比这最后一次,不用内力的招式。 一刀流尚有一招奥义没为在下使出,若老先生能破此招,在下当然立马认输。” 没等无开口,首座道:“自当奉陪。” “首座的伤真的没问题吗?”武秋关心道,“那人要用什么招啊?” 真彩道:“也就剩那最后一招了。” 武秋道:“无想剑?” 真彩道:“无想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回 无想剑(上) 无想剑。 “无想剑”这三个字一直在武秋脑海盘旋。 “那人都用奥义来称呼无想剑了,那无想剑一定比金翅鸟王剑c拂舍刀它们还要来得厉害吧。”武秋出神喃喃道。 真彩道:“它们不是一种类型的剑法,谈不上谁更厉害。” 武秋道:“那无想剑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吗,为什么它是一刀流的奥义呢?” 真彩道:“无想剑不是一个具体的招式,它是一种剑术思想。” 武秋不解道:“思想?” 真彩道:“杀敌于无想之中,是为无想剑。” 武秋道:“无想指的是什么都不想吗,既然什么都不想了还怎么杀敌呢?” 真彩道:“那是一种必然的偶然。” 武秋道:“什么,你在说什么?” 真彩道:“未曾接触武学之人是不懂得任何招式的,当一个人悟出无想剑之后,他也就变得与前者无异了。” 武秋道:“返璞归真?这似乎和道源的太极拳有相同之处。太极拳也是需要遗忘的。” 真彩道:“不错。未曾接触武学之人是无招的,悟出无想剑之人也是无招的,从这一点上看,他们是一样的。” 武秋道:“可是他们已经有天壤之别。” 真彩道:“不错。前者是根本不会,后者是随心所欲。心之所至,自为神招,当然有天壤之别。” 武秋道:“就像从前的人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真彩道:“不错。” 武秋道:“那已成无招的无想剑要怎么克人制敌呢,它一旦被使出到底有着怎么样了不得的威力呢?” 真彩道:“足可毁天灭地。” 武秋道:“毁天灭地?夸张了吧。” 真彩道:“起码没有人能在无想剑下存活。” 武秋道:“首座并非普通人,他一定不惧无想剑。” 真彩道:“嗯嗯。不施内力的无想剑,威力自然要弱很多。” 武秋道:“你似乎在说完全施展的无想剑是无人可接的。” 真彩道:“起码从前没有。” 武秋道:“这么厉害的剑法,我也想学。” 真彩道:“无想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的剑法,它是一种思想,需要长年累月的经验。就像沟渠里的水,只有当它再容不下一滴水时,水才会溢出。” 武秋道:“你的意思是没有个二三十年的剑术经验是怎么样也学不会无想剑的?” 真彩道:“不错。” 武秋道:“经验就好比水,当它溢出时,就成了无想剑?” 真彩道:“不错。能够悟出无想剑的人自然是成功的人,而成功的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之人的。” 武秋叹道:“真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剑法。” 真彩道:“无想剑并不高深。只不过年轻的我们,是怎么样也无法想象三十年后的我们会是什么样的。” 武秋道:“是啊,有些事不到年纪终究是怎么样也无法领悟的啊。” 无想剑。 当首座休息得差不多时,当伊藤治久给他的长剑擦拭第十三回时,二人不约而同地对上了眼神。 这是确认挑战的眼神。 伊藤要挑战首座。不能使用内力的萧老先生,自然会用出他那二十八式遮天蔽日龙争虎斗拳。 伊藤要挑战的,正是这套拳法。 而首座要挑战的,自然是无想剑了。 龙虎拳。 无想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回 无想剑(下) 无想剑不是一个具体的剑招。没有人知道它长什么模样,也许就算出自同一人之手的无想剑也会有着千变万化的象。 无想剑也不是一个可以主动出击的剑招。它需要持剑人伺机而动,在见到对手的招式之前,也许伊藤治久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无想剑会是什么模样。 对于即将到来的无想剑,武秋一行自然期待万分,可对于伊藤来说,他也同样怀着不小的期待。 现在,这份期待就要落地了。 二人的眼睛已对上,紧接着要发生的事不言而喻。 是血。 淋淋的鲜血。 高手自然是懂得收力的,可那只限于面对实力悬殊的人。对于像首座这样一位自己根本没把握能够战胜的对手,伊藤根本不可能有收力的余地。 而他手里还拿着一柄三寸三分的长剑,无想剑一旦使出,那么二人之中难免有一位的生命将走向终结。 首座虽无兵刃,也不能运用内力,但龙虎拳毕竟是一套由外至内的拳法。它的会心一击一旦使出,那么由此生出的内力也绝非首座所能控制的。 二人都无法控制自己! 那么这场决战必然只能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了。 首座的胸口还在隐隐作痛。 这是与拂舍刀强抗留下的伤。 胸口作痛会影响吐纳,偏偏龙虎拳是一套很注重呼吸的拳法,首座现在绝不敢妄动。 首座的性格也教他后发制人。 可是伊藤没有动。 伊藤始终未动,他已站成一棵大树。 难道他们要比试禅功么? 不会。 二人虽都未动,可眼神一直在交流。 伊藤的心思,首座现已明白。 伊藤这最后一招,就是要等首座率先出击的。 那么,我只能先发制人了。 我有伤在身,绝不能久斗,就用这招来结束此战吧! 伊藤从首座的眼睛里,看到他仿佛点了点头。 伊藤知道,自己终于等来了接这一招的一天。 二十八路龙虎拳的最后一招会心一击名叫: 无天无日。 当苍穹已崩,太阳已坠,大地之上便再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够存活了。 还真是期待啊。 伊藤想。 他握着长剑的双手,此时反而不那么紧了。 他已放松。 他似要进入状态。 无想剑的状态。 一向话多的武秋都闭上了嘴。 一向与紧张无缘的无先生似乎都露出了既不安又激动的神情。 他们眼里只剩首座。 首座并未练习过舞蹈,也没有要起舞的意思,但此时此刻他左手舞得像龙,右手挥得像虎,他的动作缓慢而优雅,看起来就真的在像跳舞一般。 决战不是表演,任谁看到在决战中跳舞的人都不会不大喜过望,因为太过花里胡哨的东西总是破绽百出的。 可是伊藤却没有任何欣喜。 因为首座这阵舞蹈,他根本看不出哪怕一点破绽。 而且他明白这阵表演绝不会持续很久,因为前摇一结束而自己再不出手的话,便势必难逃一死了。 无想剑,你能给我力量么? 那一瞬间,伊藤的手甚至在不住地颤抖。 他在敬畏什么? 此时一片渤海之风带来的落叶正飘过二人上方。 它明明有下坠的趋势,可偏偏在二人上方停下了匆匆的脚步。 它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在它停下脚步的刹那,二人也发生了变化。 首座的舞蹈终于结束,而伊藤颤抖的手也终于变得松弛。 无天无日! 无想剑! 首座的会心一击终于使出,而在他向对手猛袭而来的瞬间,伊藤也终于迈开了迎击的脚步。 鸟王步。 配合无想剑的鸟王步。 如果这剑不中,我必难逃一死! 可我还没做好和死神会面的准备,我还不能死! 无想剑,给我力量吧! 于是有那么一刹,伊藤已什么都看不见。 于是就像流星与流星的碰撞,二人虽都未曾运出内力,仍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彻响。 然而奇怪的是,风却没有出现。 这声彻响竟似无声! 大地也似乎不再转动。 只有那片落叶终于落下了。 它落在了谁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回 落叶 落叶没有落在谁身边。 落叶恰好落在二人中间。 可是二人还能看到这片落叶吗? 他们没有机会看到了,他们只能听到关切之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师尊!” “首座师兄!” 甚至连这几声呼喊,他们都不能听得真切了。 二人已意识模糊。 为什么? 原来,在龙虎拳与无想剑撞上的瞬间,二人之中一个断了手,一个被震碎了脾肺。 脾肺并不可见,可那血肉撕裂的噼啪声却教人不见而明。 谁断了手,谁碎了脾肺? 伊藤治久碎了脾肺,首座断了手。 断了于他而言远比左手重要的右手。 无先生是第一个赶到首座身边的人。 傀儡师晴信是接住伊藤的那个人。 原来,这龙虎拳会心一击的威力,竟将伊藤这个百多斤的活人击得飞了出去。 不过那毕竟是由外至内的内力,它来得太慢,以致首座的拳头在击中伊藤后几个眨眼才爆发出关键力量。 伊藤的长剑本是刺向首座心脏的,可是首座这一拳丝毫没有破绽,他只能放空思想让无想剑引导自己。 这一引导,待他再反应过来时,就发现长剑已经削断了首座的右臂。 也许他从来没有斩过别人的手臂,因此一向爱干净的伊藤竟然被滚烫的鲜血溅满了全身。 这般血腥之事绝非伊藤所愿。 可是他无可奈何。 无想剑一出,他便无法自控。 更可况这本就是场生死对决,首座只是断了右臂,比起死亡还是好了太多。 伊藤也没死。 也许首座在长剑袭来的当头生了自保的念头,这才未曾打来十成气力。 也许首座当时若不自保,他自己便会死,伊藤也必将一死。 原来是萧老先生在生死攸关的当头拯救了二人。 若我们不是敌人,也许会成为至情挚交。 伊藤想。 下一个瞬间,伊藤便失去了意识。 他是在空中失去意识的,这十分危险。 还好他被弟子接住。 首座没有失去意识,右臂已断的他甚至没有一丝惊慌。 在无赶来之前,他就已经坐好。 他正运功止血。 反应很快的无接住了首座的右臂,他小心翼翼地运上内力加以保护,因为他知道只要右臂不被弄脏,还是很容易就可以接回去的。 首座师兄的止血功力根本无须他担心。 果然,仅仅在武秋一行人赶来的须臾间,首座原本苍白的脸就焕出了血色。 “师尊您还好吧?”俊先生关切道。 “首座大人真的不要紧吗?”许是从没见过这般的血景,真彩不住地颤声道。 武秋紧紧攥着真彩的手,似乎想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来让真彩镇静。 别冰不忍,便转过了身去。 赫连灼原本稍微抬起了头看了眼首座,现在却沉得更低了。 小枫正杀气腾腾地望着伊藤。 伊藤正被红衣人扶着,他身后是正给他运功疗伤的晴信。 脾肺之伤恐怕不是简单的内功疗法就能治愈的。 有那么一瞬间,小枫无比希望那人死。 可是此时此刻看到失去意识的伊藤之将死,这和先前无惧天下不可一世的伊藤之嚣张气焰相比,竟令小枫生出了些许同情与怜悯来。 于是又有那么一瞬间,小枫觉得那人非常可怜。 这份一闪而过的怜悯很快令她杀气大盛。 就像严厉的父亲狠狠地教训儿子一般,小枫也想冲将过去给那人呼呼几掌质问他为什么要来取这问鼎剑。 如果他未曾取剑,首座就不会断手,他自己也就不会受这般严重的伤了。 可惜一切都已发生,一切都已太迟。 怒火中烧的小枫看着伊藤,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待她回过神时,伊藤已经醒来。 首座也恢复得很好。 见伊藤睁开了眼睛,小枫先是一愣,旋即赶忙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 这时她上前一步厉声道: “你这厮被我们首座打得意识模糊,险些就丢了性命。现在你已连败两场,该交出问鼎剑了吧!” 晴信大怒,道: “你这娃贼什么身份,竟敢同师尊呼喝,信不信我当下就上前来打得你血肉模糊!” 小枫道:“我们北学两位先生都在这里,你大可以上来试试。” 晴信道:“别以为有他们给你撑腰我就伤不得你了!” 话还没完,晴信已磨刀霍霍。 伊藤道:“算了,何必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晴信道:“可是那贼好生猖狂,徒儿实在气恼啊!” 伊藤未加理睬高声道: “方才的较量是在下输了。萧老先生的龙虎拳着实了得,如果老先生拿着兵刃在下恐怕就不会有坐在这里的机会了。 既然约好三局两胜,在下理当遵守规则。问鼎剑你们就拿去吧!” 晴信大惊道:“师尊您当真要将问鼎剑拱手相让?” 伊藤低声道:“问鼎剑又不只是一把剑。” 晴信道:“师尊的意思是?” 伊藤道:“问鼎剑里面住了谁?” 晴信道:“睚眦啊,这大家都知道。” 晴信正对着师尊的眼睛,似是明白了什么,又道: “对啊!问鼎剑里面住着睚眦,睚眦怎么可能会跟没有野心的人走呢!” 伊藤道:“纵然为师放它走,睚眦也是不会答应和他们走的。” 小枫道:“你们在那嘀咕什么呢?既然你师尊都开口了,那么问鼎剑我们就收下了。” 问鼎剑原本被三个红衣人把守着,现在红衣人已来到伊藤身边,问鼎剑周围空无一人。 有的只是那永不熄灭的火焰。 小枫说完便要去拿问鼎剑。 “快阻止她。”首座对俊道。 俊的轻雁功似乎没比鸟王步慢多少,小枫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俊拦住了去路。 “俊先生好!”小枫道。 “问鼎剑太过凶险,你还是退下吧。”俊的语气虽柔,却仍带了不可推拒的刚。 小枫看了眼俊,又看了眼剑,识趣道:“好。” 于是取剑的人换成了俊。 俊的武功虽不及首座,却也是很高的。 可他还是在走近问鼎剑的当头,被火焰所慑。 火焰的温度并不高,远远不及金翅鸟王剑的火鸟那般夸张,也绝不像拂舍刀的真火那般噬人。 可它却有火鸟没有的煞气。 凶煞之气,令人胆寒。 离问鼎剑只剩三步,俊却停了下来。 那明明是团火焰,为什么竟令人感到这般寒冷呢? 俊想不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