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 正文 1.与君初相识 第一章 与君初相识,把君轻薄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庆朝的上元节,集市的小摊上一盏又一盏的花灯将这个繁华的京城妆点,百姓无论男女都穿上自己喜庆鲜艳的衣服。 华灯初上,笑语妍妍,灯火辉煌,一派的繁华景象。 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手中抓着精致面人,面色急切,一张清秀面容憋的通红,眼中泪意盈盈,竟是快要落下泪来。 丫鬟自言自语道:“小姐去哪了,怎么我一转头就不见了” 她看着人头攒动的人流,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身穿红色小袄头戴粉色珠花的的女孩。 小姐年纪小,正是贪玩的年纪,不过让她去买了个面人,转眼间就不见了! 丫鬟心中气自己的疏心,一边不停地望向围满人的小摊,期盼能找到小姐。 集市的另一头,小小的翩翩少年郎的背后正跟着一个一脸为难的随从,少年郎年纪虽小,但却星眸流转,风资隐隐,已有临风玉树之相。 而少年郎此时只想甩开这个麻烦的随从,他走到了这条布满莲花灯探清水河的河畔,看到水中的灯 他转身对随从说:“你去买两个莲花灯来” 随从躬身,心中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办,世子身份尊贵,他身为贴身护卫,如何能离开世子一人,若是有了什么闪失,他怎么能担待得起? 随从迟疑:“这,世子” 江洵看随从犹豫不决的模样,眉头一皱,声音带了不耐烦的怒气 “既然你已知道暗卫已跟着我出门,何必再犹豫,且不过两个小小灯,你若离去,不必用太多时间,莫要多言!” 随从听到江洵这话知世子已经知道暗卫保护之事,看世子这语气,若再不听从,世子怕是会不虞。 “属下遵命。” 躬身行礼之后,随从向热闹的集市走进去,淹没在拥挤的人群里。 江洵看向探清河水旁祈愿的百姓,脸上的表情布满深挚的虔诚。 他想独自静静,寻了个借口将随从打发走,母亲的病情愈加严重,他慌了神,竟也想到出来祈福这个法子。 此时被丫鬟找的林舒窈正站在河边看百姓们放河灯,莲花灯朵朵,随着层层叠叠的涟漪荡漾摇曳,荧荧灯火,使得暗沉的探清水河像缀上金子的华丽黑锦。 在21世纪的时候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致,前世的林舒窈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是在医院度过的,她的病,被她异父异母的哥哥在医院花重金生生拖了好几年。 然后,在一个炙热的夏天,伴随着满树嘈杂又饱含生命力的蝉鸣死去。 在她以为自己已经解脱的时候,老天却让她穿越了。 庆朝不属于中国历史时间线上的任何一个朝代,生活习性介于宋与唐之间,民风淳朴开明。 国土面积在所有的国家里占的最大,不时有边牧民族犯境,虽有边境小战,却也并不影响庆朝绝大部分百姓的安居乐业。 上一世除了辗转各个地方打工就是医院无尽的白色和刺鼻的消毒水味,穿越许是为了让她这一世过的有声有色些吧。 林舒窈看着静静流淌的探清水河有些出神,原来这就是古代的上元节啊,还第一次见呢,林舒窈无意识地发呆着。 这时,一个身穿白袍的身影进入了林舒窈的视线,袖口以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临水而立,隽秀无双。 林舒窈一愣,这小娃娃不过看起来十一二岁便有这般风华,比我这身皮囊还精致漂亮,长大了以后怕不是个祸水。 待江洵转过脸之后,林舒窈只觉缀满灯火的探清水河,都比不上他眼中的清澈明亮,眼睛一亮,林舒窈挑了挑眉。 林舒窈踏着小短腿噔噔噔跑跑到了江洵的面前,瞪着无辜莹润的大眼睛,仰着头微张着嘴:“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我可不可以亲你一口啊” 说完,扯出一个自己认为最天真无邪的微笑。 江洵听到这话,看着面前的小丫头,还未褪婴儿肥的小脸因跑步变得红扑扑的,一身红锦裹着圆滚的身子,愈发活泼动人。 他皱了皱眉:“你家人呢,怎让你一人独自出门” 应是和家人走散了,瞧着家境颇为殷实:“你且速速去寻你家人,勿再扰我。” 林舒窈如何能走,她歪头看了看,这人比我高,但跳起来应该可以把他抱住。 她在心里比划了比划。 随即奋力跳起来把他的脖子抱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下去。 江洵极快反应过来,飞快地转过脸去,林舒窈的吻落在了他左脸上,婴儿肥的脸蛋压着江湑的耳朵,一派温软从脸颊蔓延到了如玉的耳廓。 措不及防得被一个丫头轻薄了,他大惊,推开了像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的林舒窈。 “啵”的一声,在夜色里响起,江洵听到之后更为羞恼 林舒窈被他推倒在地,但并不觉得如何痛,想必是他留了力气。 江洵不由得气急:“大胆!你这丫头,竟如此无礼!我念你年幼稚儿,速速离去!” 林舒窈看着江洵因羞恼而涨红的脸,薄红的云从脸颊覆到耳朵。 心里撇撇嘴,古代的小孩子就是老成。 于是她瘪瘪嘴,哇哇的哭了起来,眼角没有一滴泪,声音无不委屈:“哥哥你欺负我,我不过是没见过你这般好看的人罢了,家里的汤圆也很好看,我都没有亲过它!” 江洵的袖中的手紧了又紧,有些无可奈何道:“汤圆是何物?” 林舒窈停住假哭:“是父亲给我的波斯猫,毛也是雪白的,与哥哥相同呢” “哼,无知稚儿!” “你又不是大人,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把我的屁股都摔疼了” “你!罢了,不和你争,哼!”江洵一甩袖,颇有些大人的威严。 眉目冰冷,怒意微微,脸黑的不行。 林舒窈在心里眯了眯眼,小破娃娃,冷冰冰的,还如此少年老成。 啧啧,不过生起气来也是这般好看,看着这样的脸,心中的不虞也消散了不少。 林舒窈正欲进行下一步死缠烂打招式之时,绿袖的急切的声音似近似远地传来。 “姐儿,姐儿,您在哪啊” 听着绿袖似乎带有哭腔的声音,林舒窈在心里叹了一声,此事不能被绿袖知道,且她此时也不能过来。 林舒窈灵活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小的手拍拍屁股,看了看身上没什么其他的污渍,对着江湑一笑:“哥哥,你的脸真好亲,跟豆腐一样软,比猫好亲多了” 旋即向绿袖传来声音的方向跑去。 盯着往前奔跑的圆滚的红色一团,江湑觉得自己今日肯定是不宜出门,遇到这么个古里古怪的丫头。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还被一个丫头调戏了。 他摸了摸被那丫头亲过的肌肤,只觉得血液蔓延到了全脸,他堂堂敬国公世子,居然在这个时候失了仪态,真是奇耻大辱! 此时随从提着两只精致小巧的莲花灯走来,莲花灯做工一看就是比普通百姓所用要精巧得多。 看见自家世子脸庞似有红润不由得有些疑惑,不过他也不敢多问,世子此时的心情已是不佳,若是贸然询问定要惹世子训斥。 江洵感受到随从异样的目光,立刻沉下脸冷声道:“你去买个灯怎的买了如此之久?”害得我被一个小丫头冒犯。 随从连忙低头行礼告罪:“今日街上百姓众多,属下怕花灯受损,耽搁了些时候,望世子恕罪” 他有些委屈,他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了。世子为了夫人的病,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他不敢触了这个霉头。 上元节的京城,百姓的笑脸在一个一个花灯下洋溢,灯火明亮喜庆,充满节日欢快的气氛。 江洵不知道的阴暗角落里,一个一个隐匿的蒙面人,在一道极快的寒光闪过之后,倒入花灯集市照不到的暗沉夜色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眉姨娘 林舒窈喜欢美人,男女都喜欢,尤其是貌美的女性美人 她对自己的这身皮囊非常的满意,经常抱着铜镜臭美,不时冒出一两句“长得这么好看,真是上天的宠儿”诸如此类的话。 丫鬟绿袖起初被自家小姐的话语吓得惊恐不已,后已习惯了,只当是小孩心性。 林舒窈是镇北将军林如虎唯一的嫡女,母亲因生她难产而死,为此林舒窈还叹了许久。 她的母亲估计是个难得的大美人,自古红颜多薄命。 林舒窈的母亲死后,林如虎一直没有续弦,家里养着三个小妾,其中以眉姨娘最为得宠。 眉姨娘身上最好看的地方就是那勾人的眉眼,桃花眼尾微微上挑,平白地生了几分眼波潋滟的意味,流转间如一汪秋水 自是风流妩媚,万般风情绕眉梢。 另一个小妾是林舒窈母亲的陪嫁丫鬟抬的琴姨娘,倒是温柔贤淑,林舒窈母亲死了之后就一直在林舒窈身边照顾。 最后一个小妾林舒窈见的不多,不过应该不是什么美人,不然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 林舒窈的父亲林如虎军务繁忙,常年不在家中,府里没有主母,是由眉姨娘掌管中馈的。 故她回府的时候,就收到了来自眉姨娘的关怀。 眉姨娘在大厅堂中站着,着一身妃色流云锦,更衬得肤若凝脂,腰肢纤细,若远山的眉微微蹙起,一对风流的桃花眼布满急切的关怀。 看到了回府的林舒窈,她一愣,随后急忙迎上去,行了一礼 “姐儿怎回府回的如此之晩?都是奴婢的疏忽大意,竟也没让家丁随着您出府,如今姐儿平安回来了,奴婢的这一颗心也就放下来了” 林舒窈心里啧啧两声,这眉姨娘要是放在现代估计是个影后级别。随后,林舒窈咧嘴一笑道: “姨娘莫要为我担心,我不过出去多玩了一会,不妨事的,下次我定谨记姨娘教诲” 眉姨娘一急,俏脸微红,赶忙向林舒窈行了一礼道:“这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怎敢教诲姐儿” “姨娘言重了,天色已晚,我今日出府也有些累了,姨娘早日回屋歇息吧” 林舒窈向着眉姨娘天真一笑之后,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没有管眉姨娘的反应。 林舒窈身后的眉姨娘行了一礼之后,盯着前方红色的圆润小身子,暗暗地皱了皱眉。 林舒窈回到屋里时,琴姨娘端着一碗汤水向她走来,放下汤水后四处看了看林舒窈的身子,见无任何异样才放下心来。 “这一出府怎么去了如此之久,身边也没个家丁保护,这万一出了什么事,叫奴婢如何向夫人交代”神色微有些凝重,又看向桌上那碗甜酒汤圆,将其从托盘上拿了起来:“奴婢做了些小食,姐儿这一出府回来想必觉得饥饿,姐儿可否尝尝?” 汤圆个个圆润,上有几粒芝麻,和一些桂花点缀提鲜,在温柔的烛光下,随着琴姨娘举动而轻轻摇晃,忍不住让人食指大动 林舒窈今日心情颇好,三下五除二便把一碗汤圆吃完,琴姨娘的厨艺一向颇好,放下碗之后对琴姨娘说道:  “琴姨,我想去外祖母家住” 本来以林舒窈的身份,唤琴姨娘为琴姨是失礼的行为,但林舒窈坚持,琴姨娘便只让她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这样叫她。 琴姨娘一愣,随后又一笑道:“姐儿想什么时候去?奴婢明日给姐儿收拾东西” 林舒窈说了令琴姨娘出乎意料的回答:“琴姨,我这一去就是长住,没个年的,我是不会回京城的,琴姨可要随我一同去江南?” 琴姨娘一惊,她一向知道姐儿早慧,可怎生了这般念头,一去年,不仅于理不合,这老爷怕也是不会同意。 “姐儿为何有如此想法?这,您可是府里尊贵的嫡姐儿,去外祖家如此之久,这可怎么使得?”琴姨娘不由得有些急。 林舒窈的母亲陈云莞出身江南富户,是江南一带的大族之家,也是她外祖母唯一的女儿,自是娇宠长大 只可惜,天妒红颜,年纪轻轻便因这个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古代去世了。 林舒窈今日趁着上元节出府乃是为了试试眉姨娘的心思,她连家丁也没带就出府了,这样的好的机会,眉姨娘不可能会放过。 眉姨娘表面礼数周到,恭恭谨谨,实则早已对林舒窈不满,林舒窈是嫡女,若是她有了孩子便永远是庶出。 林舒窈要是没了,虽说孩子还是庶出,可将军府没有嫡出,她的孩子身份自然就水涨船高。 这次林舒窈冒险一个人出府,正是为了引出眉姨娘出手。 果然,忍不住动手了。 府里没有主母,眉姨娘正是得宠的时候,又把持着家里政务,说不准什么时候会被抬正。 若是日后生下孩子,岂不永远被林舒窈压着一头。 林舒窈今日接近江洵,就是看准了他身边的暗卫,她拿不准眉姨娘是否出手,所以缠着江洵。 哼,今天那小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出门必定有暗地里的护卫保护。根本就没有什么叫汤圆的猫,她只是为了引他们动手和调戏江洵! 暗卫的身手,比普通的侍卫要好,眉姨娘花了不少钱找的杀手,怕是要血本无归了。 不过即使引开了绿袖,若是出了事故,绿袖轻则也要被眉姨娘发卖出去,重则活活打死。 林舒窈咬了咬牙,眉姨娘还真是不好对付,现在还是太小了,先去外祖家避避头。 “琴姨,你去给外祖家写一封书信,说是” 夜色静谧,唯有月亮清辉洒落京城。 林府的西屋,眉姨娘的远山阁烛火幽幽。 眉姨娘脱下华丽裙装着轻便裘衣坐在对镜卸钗环,只听见金饰碰撞在木头的声音,碰的一声响起。 “什么,都死了?”眉姨娘不可置信地对她的嬷嬷说道“怎么回事?!” 眉姨娘的嬷嬷桂姑压低了声音:“这个奴婢不知,杀手组织给我们说是,一批更为隐匿高强的暗卫” “暗卫?怎么会有暗卫?难不成是陈家的人?!”眉姨娘捏紧了在手中刚卸下的金钗:“难不成是老爷?” 桂姑从眉姨娘的手中拿下金钗,钗上的珍珠在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 。 给眉姨娘解释道:“陈家没有这样的本事,一个商户之家罢了,至于老爷自从夫人去世之后,老爷就很少踏入东屋,礼物倒是一箱一箱的来,人却没见过几面,奴婢觉得不大可能。” 桂姑看着花容失色的眉姨娘,这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女孩,从牙牙学语脚步蹒跚看到她现在似一颗饱满水蜜桃般成熟。 看着她从一个大家闺秀被一个商户之女永远压着一头,成为一个屈辱的妾,那人死了,她的小姐还要对她的女儿行礼。 桂姑拍了拍眉姨娘莹润的手:“姨娘莫担心,只要大姐儿还在这将军府里,咱们就有机会” 桂姑看向手里的金钗,莹润的珍珠,用金丝缠绕,旁边镶以玛瑙,更显得华贵。 断送了多少女子生命的华丽后宅,一个一个高门大户,金玉其外,阴私手段辈出。 哼,杀人不见血的后宅手段,又岂是一队暗卫可以抵挡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敬国公 第三章 是夜,敬国公府一派的森然肃穆,唯有空中圆月愈加透亮清冷。 江洵换了一身常服坐在书房,烛火跳跃,投在江洵脸上,忽明忽暗,更衬得肤色如玉。 父亲敬国公此时走了进来,在江湑在对其行礼之后对他说道:“今日有一队杀手接近你,我已经处理掉了” 江洵有些诧异,他身为敬国公府世子,身份自然引人注目,怎么会有人想着派人追杀他,纵然想杀他,这个方法也太蠢了一些。 不由得沉声道:“杀手?父亲可知其背后组织?” 敬国公看着江洵,便知他已知暗卫的事情,抚了抚胡须道:“是个江湖的门派,从他们嘴里得到的消息来看说是个女人指使的,想杀的却是与你有过接触的小女孩,林府小姐林舒窈。” 竟是镇北将军的女儿,江洵低下头,心中思索,那个女孩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怎会引来杀手 窗外月华如练,绿植在月色下显得碧绿无比,敬国公解释道:“自然不是针对着林如虎的,乃是林如虎的后院失火,后宅妇人的手段罢了”说罢,顿了一顿。 “那队杀手,撞上你是倒霉,此事我已清理干净,至于其他的事情,便不关我敬国公府的事了。” 江洵今年已是十一岁,天资聪颖过人,加之敬国公对他有意培养,对朝堂之事已是不陌生了。 敬国公府在朝廷里已是极为令人瞩目,一等公爵世袭,开国功臣,可谓簪缨世族,钟鸣鼎食之家。 在朝廷里保持中立不易,皇上庆隆帝子嗣众多,若与林如虎沾上关系,难免惹皇上忌惮。 思已至此,江洵说道:“是,儿子明白。只是不知母亲的病情如何了?可有好转些?” 敬国公不置可否:“你母亲素来体弱,生下你之后便一直多病,此时,你多去你母亲面前尽孝吧。” 江洵的脸色白了一白,正欲说话,敬国公对他说:“你早些休息吧。” 说罢,便已走开了。 独留江洵一人在房中,盯着窗外的月色,他的母亲,命不久矣了吗? 他素来知母亲体弱,也有这个准备,但当事实直直的向着他而来的时候,他还是会伤心难过。 江洵闭了闭眼睛,一时间心乱如麻,思虑万千,竟一夜也未合上眼。 林府坐落在京城的玉瓶街,这并不是京城大户人家住的区域,林府的旁边多为京城中等人家的府邸,家里官员大多品阶不高,而林府则是这玉瓶街唯一的高官人家。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来的时候,林舒窈还在呼呼大睡。 丫鬟绿袖打着一盆温水走来,身后跟着手里捧着洗漱用品的仆妇们。 绿袖看到林舒窈软糯的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雕花床上的锦被乱成一团,林舒窈白嫩的脸蛋被发丝盖住,显得更为莹白。 绿袖无奈,她家姐儿的睡姿总是这么的潇洒。 林舒窈被绿袖叫醒之后,看着鱼贯进来的仆妇们,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她从娘胎里出来就享受着这种被许多人伺候的待遇,不过她还真的不习惯在这么多双眼睛下换衣服。 一番洗漱之后,林舒窈坐在凳子上吃着她最喜欢碧梗粥,青绿的粥在细细的白瓷里,白瓷内部透着微微的绿光,看起来尤为可口精致。 眉姨娘是个惯会做表面功夫的,嫡小姐该有的东西全都有,样样不缺。 要不是林舒窈发现她身边除了绿袖之外的丫鬟都被眉姨娘捏在手里,她还真是会和眉姨娘和睦亲近得如一对母女。 林舒窈的乳母玉兰正向着她走来,玉兰三十多岁的年纪,头戴了两支赤金钗子,身材不算好,胸前鼓囊也显得腰肢纤细。 玉兰向她行礼之后打算喂林舒窈进食,被林舒窈拒绝之后对她一笑:“姐儿长大了呢,都不用奴婢喂您了” 林舒窈用着肉肉的小手一口一口地吃着碧梗粥,对玉兰说:“玉兰姨,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玉兰看着林舒窈懂事地自己吃饭,眼神颇有欣慰:“老爷半个月后应会回府,到时姐儿就能看到老爷了” 说罢玉兰对林舒窈的眼神又软了几分,老爷常年不在府里,姐儿的母亲又早已逝世,姐儿接受到的亲情还是太少了。 林舒窈感受到玉兰极其慈爱的眼神,内里和她活了几乎同岁的灵魂有些恶寒地抖了抖。 低头又喝了一口粥。 林舒窈的父亲对她的态度十分奇怪,极少与她见面,也极少踏入她的云舒院。 但是只要每一次回府便会将礼物一箱一箱地往她的院子里抬。 金银珠宝,西域奇珍,她的屋子陈设摆件皆是极好的物件。 林舒窈觉得肯定跟她的早已逝去的母亲有关,只是现下府里对她母亲的事忌讳莫深。 就连琴姨娘对此事也是闭口不提,只是和林舒窈说她母亲是个极温柔的人。 林舒窈没有嬷嬷,琴姨娘一直把她当女儿照顾。 乳母是林如虎找来的,想来底细应该干净。 绿袖这个小丫鬟太单纯了些,想来应该再找个心思缜密的丫鬟,林舒窈一边吃饭一边思索着哪些人应该和她一起去江南。 眉姨娘肯定不会让她这么顺利地去江南,得防着点。 去了江南的话,她的身份也算尊贵,加上有外祖母疼爱,也能安稳几年。 眉姨娘的手段,现在的她对付起来还是不够,日防夜防的,提心吊胆的过她的童年可不行。 好不容易一朝穿越穿到一个大家小姐身上,她还没有找到一个绝世美人和她共度一生,可不能活的这么窝窝囊囊的,日夜不安。 想到绝世美人,林舒窈忆起上元节夜里的那个漂亮的小少年。 自是十分可惜,不曾得知他的身份,这样的好看的人,连她见惯二十一世纪明星美男都十分心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林如虎 第四章 上元节后,春悄然而至。京城的春来得总是晚一些。 桃枝羞含着花骨朵,欲开非开地春风中微微摇曳。 林舒窈在眉姨娘的带领下来到林府的大门前。 眉姨娘今日穿了一身紫色蜀锦绣牡丹的裙,朵朵牡丹盛放的裙摆,一双秋水眸向远处望去。 娇媚动人,风情无限。 林舒窈看着眉姨娘的面容,心中叹道,啧啧,长得这般好看,内里却是个黑的。 蛇蝎美人,古人诚不欺我也。 一阵马蹄声隐隐,越来越近,林如虎已来到林府大门前。 林如虎翻身下马,一身甲胄碰撞清响,林舒窈跟着眉姨娘行礼时只看见一双皂靴停在她的面前。 林如虎的声音伴着队伍后排的车马整顿声传来 “都起来吧。” 林舒窈这才抬头看她的父亲,一身金色甲胄在阳光下有幽幽的微光,五官英武大气,健康的小麦色,扑面而来的沙场之气。 林舒窈此时身子还太矮,抬头看林如虎便觉脖酸,于是又重新低下了头。 眉姨娘看着林如虎英武的模样,心中欢喜,温柔地上前道:“将军此去平乱回府,不免沾上风尘,婢妾在府里已备下饭食热水,将军可要先行更衣洗漱?” 声线娇媚温柔,听得人都快酥了一半的骨子。 林如虎点了点头,看了看低着头的林舒窈一眼: “给大姐儿的礼物等会送进云舒院去,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罢,大步向眉姨娘的院子走去。 父亲去平乱都能给她带礼物回来,却不与她有任何亲近,连话也不同她说上几句,林舒窈心中不免又困惑了几分。 林舒窈回到院子之后,琴姨娘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对林舒窈说:“姐儿,江南那边回信了,老夫人也盼着您来江南住呢。” 林舒窈一喜后又蹙了蹙眉:“那我父亲那边会松口?我这一去,便是几年。” 琴姨娘温柔一笑,抚着信封上的陈家族徽,仿佛这能让她安心似的:“老夫人也给老爷来信了 ” 林如虎正端坐在书房里,右手里拿着一封来自江南陈家的信,左手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敲动着。 身旁正泡茶的眉姨娘看到这幅样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老爷可是为什么事情烦忧?婢妾不才愿为老爷宽慰一二。” 林如虎不答,似在思索,后回复道:“大姐儿的外祖母要将大姐儿接回江南去,住上几年再送回京城” 眉姨娘抬眼看了看林如虎的脸色,轻轻道:“这大姐儿尚且年幼,且是将军府的嫡女,怎可离府如此之久。” 说罢,眼圈微红,垂下眼眸。 她本是世家大族的嫡女,在林如虎外出打仗的时候对见过一面的他一见钟情,那是在陈云莞死后的第二个月。 林如虎日夜操劳,以军功战事麻痹自己,只有忙起来才不会让他想起陈云莞。 仗打完了就喝酒,一坛接着一坛。 醉生梦死的情况下,第二日发现身边赤身的张婉眉。他碰了人,必定是要负责的,不得已,将眉姨娘带回了府。 好在眉姨娘也算安分,林府没有主母,她也将家务主持得井井有条。也对林舒窈照顾有加,林如虎对她也算满意。 “婢妾只是个妾,大姐儿是主子,将军军务繁忙,时常需要外出打仗,将军府里没个主子怎么成?” 语气带了几丝意味不明的味道,让人听了直心软。 林如虎看着眉姨娘一双媚目微垂,贝齿轻咬红唇,平添几分委屈,握住她的手道:“这些年,你身为一个大家闺秀,嫁与我为妾是委屈你了。” 眉姨娘反握住林如虎的手:“婢妾不委屈的,将军英武不凡,又待婢妾这般好,婢妾心中感激不尽。” 林如虎鼻尖萦绕着眉姨娘身上传来的幽香,手上的触感温软细腻,手一拉眉姨娘软软地躺入他的怀中。 他是个男人,有生理需求气血方刚的男人。 眉姨娘惊呼一声,俏脸微红,手却缠上了林如虎的脖子,林如虎看着眉姨娘胸前微露的沟壑 “本将军如何待你好?嗯?” 说罢吻了上去。 随后横抱着眉姨娘向书房的榻上走去,屋外杨柳依依春意浓,屋内娇声细细更是风月无边 林舒窈看着他的将军老爹送来的礼物,又是些金银珠宝,林舒窈刚开始时兴奋欢喜不已,后来就反应平淡了。 小手抓起起一串圆润的珍珠,入手滑腻,色泽温润,倒是串难得的好物。 这将军老爹怕是搜刮了不少叛贼的府邸才能有这样的好物出现,林舒窈的滴溜溜的眼眸转了转,对着绿袖说: “绿袖,去把外祖母给我的礼物拿来” 不一会,绿袖就拿着一面成人巴掌大的银镜走来,银镜四周用玛瑙玉石等物镶嵌,贵气华丽。 林舒窈接过银镜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双杏眼水润似葡萄,脸庞还有些婴儿肥,肌肤似桃花般粉嫩喜人,小嘴如果冻般莹润,愈发显得玉雪可爱。 林舒窈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真是好看,又想到上元节时碰到的那个冰娃娃 “居然还会有人比我更好看不行,我已经这么好看了,怎么还会有人比我还漂亮,妖怪吧!” 对于林舒窈这些低低的自言自语,绿袖已经习惯了,她家小姐自会说话的时候就喜欢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银镜是陈家送来的,陈家一共就从异域得到了这一枚,赶忙给在京城的小姐送了过来,可见陈家对姐儿是极为看重的。 银镜倒也是个神奇的物件,竟能将人脸上的绒毛都照出来,这可比铜镜珍贵百十倍不止。 自家姐儿从小就爱美,对自己的打扮极为在意,如今得了这能照的人纤毫毕现的银镜,更是爱不释手,恨不能抱着它睡觉似的。 绿袖单纯的脑袋又想了想,可这比姐儿还好看的人是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陈家 第五章 琴姨娘端着一碗桃花羹走来,人还未到香味已经钻进林舒窈的鼻子里。 林舒窈跳下黑酸枝木云纹凳子兴奋地看向琴姨娘手中的桃花羹 “琴姨做了桃花羹吗?快拿过来给我尝尝”。 琴姨娘放下桃花羹后,坐在凳子上用一柄银勺轻轻地搅动碗里的桃花花瓣。 花瓣被剁得细碎,羹整体的颜色偏微微的粉,光透过琉璃碗,尤为剔透玲珑。 自从林舒窈发现她日常的饭食被眉姨娘下了轻微的慢性毒之后,她的一切饮食便由琴姨娘经手。 眉姨娘的心机不可谓不深,就连之前她身边包括绿袖和几个丫鬟的衣服上都有似有若无的毒。 林舒窈何德何能,竟引得眉姨娘如此大费周章地从她半岁起就开始算计。 这将军府的云舒院虽富贵华丽,却处处暗藏危机,一不小心就被眉姨娘算计进去了,林舒窈累了 林舒窈搞不清楚她的父亲林如虎对她的态度如何,不敢贸然向她父亲求助。 况且眉姨娘的表面功夫做的滴水不漏,所以只能去外祖家求助了。 林舒窈吃着琴姨娘喂来的桃花羹,对她道 “外祖家的人,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小嘴一张一合,显得尤为可爱。 琴姨娘道:“老夫人接到信之后,便带着大夫人大老爷赶紧上路了,想必还有两三日便到” 林舒窈给她的外祖母写的信,内容隐晦地提了提眉姨娘,外祖母应是察觉了什么,才这样抓紧时间。 林舒窈身子还太小,都是由琴姨娘代笔。 虽说再过两个月她就五岁了,可这毛笔软绵绵的,她怎么也掌握不好力道。 陈家是江南一带的世家大族,以绸缎米粮起家,家底丰厚,是江南一带数一数二的富户人家,只是庆朝重农抑商,地位也不高。 此番来京,一是接林舒窈,二是与京中商户洽谈生意,陈家虽富,却也未到富可敌国的地步。 故不用担心皇帝眼红其家产,林舒窈多番考虑,越觉得陈家是个好去处,如此,便更为期待她外祖母的到来。 林舒窈想着要向她爹报备一声,对琴姨娘说 “琴姨,你随我一起同爹爹报备一番吧” 琴姨娘有些迟疑的低下头 “姐儿还是明日再过去吧”脸红了红:“方才方才瞧见眉姨娘往老爷书房去了” 林舒窈恍然,眉姨娘这一身的风情万种,她爹怕是利刃也要化为绕指柔。 思至此,她更觉得眉姨娘是个厉害的,爹爹不过刚回府,便和他滚在一起了。 入夜的远山阁一派柔情蜜意,眉姨娘一双玉臂挂在林如虎的身上,脸上满是春潮过后的红。 想起今日在书房的胡闹,脸红了红,不由的娇嗔道 “老爷今日,真是真是” 林如虎看着眉姨娘眉目还未褪去的春意:“如何?” 眉姨娘娇艳一笑,错开了话题 “婢妾心中实在是记挂大姐儿记挂得紧,姐儿与婢妾的关系比不上琴姨娘,但婢妾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要是去了江南,婢妾可舍不得” 说罢,轻轻地凑到林如虎的耳边娇声道 “要不,姐儿就留在京城了吧?婢妾自私地想着,膝下无子,看着姐儿长大也是好的” 林如虎不置可否:“你若是生下子嗣,我必以嫡子待之。”说着便要吻上眉姨娘的脖子。 眉姨娘心中微有些凄苦,他还是忘不了那个女人! 不过等我生下孩子,我就不信了,拢不住老爷的心,思罢,顺势迎了上去。 到了第二日,林舒窈特意起了个早。 身穿一身小小粉色绣海棠裙,身子圆润,头戴玉色珠花,大眼滴溜溜的,有微风拂过,裙子微微摆动,愈发像个可爱粉嫩的小团子。 书房里林如虎看向林舒窈的眼神有几分复杂的神色,他停下手中的笔,似是不知如何开口。 林舒窈身边的琴姨娘对着林如虎行了一礼 “姐儿在前几日便问婢妾老爷何时回府,想是对老爷思念,故今日婢妾带着姐儿来给老爷请安” 林如虎一愣,对琴姨娘说 “长得越来越像她母亲了,今日你来可是为了下江南的事” 林舒窈心道,这将军老爹似乎对我那大美人娘还有几分情,如此,下江南的机会又大了些。 心中稍稍安定。 林舒窈对林如虎行了一礼道 “女儿时时在家中也觉得有些闷,从小到大只见过外祖母一次,故想去外祖母身边尽尽孝。” 一双与陈氏极为相似的眼眸望向林如虎,他只觉就像陈云莞重生了似的。 林如虎仿佛觉得时光倒退到了当年,那时的她还怀着孩子,愿意给他一些好脸色看。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似的,一连沾沾自喜好几天。 林如虎闭了闭眼,将往事从脑中赶出。细细看林舒窈,她已经,长这么大了啊。记得刚开始的他知道陈云莞怀了他的孩子时是多么的欣喜如狂,他小心翼翼,生怕这孩子有了什么闪失。 一转眼,五年过去了,阿莞没了,留下了这个孩子和他孤零零地一人,守着偌大的林府。 林如虎一步一步走到林舒窈面前,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发质倒是很好,和当年的阿莞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桂姑 第六章 林舒窈感受到头上的温度,她一愣,那是很温暖的温度。 林舒窈在现代的时候只有一个母亲,父亲是个在她出生之后就抛弃她们跑了的酒鬼。 在她高中的时候母亲和一个富商结了婚。 可惜母亲结婚后不久因病去世了,富商对她一直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就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对她还不错,她不清楚哥哥对她的感情,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 她只知道当她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会握着她的手的,只有那个人了。 林舒窈在病床上躺着的时候恨过强行用药把她的命吊着的哥哥,可她看见第二天的太阳之后,又感激着他哥哥对她的不放弃。 直到她带着一身的溃败阖上眼眸时,她有些遗憾。遗憾什么呢,应是遗憾她从未好好地过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吧。 从未感受过父爱,在其他的同龄人忧心游戏段位和作业的时候,她便跟着母亲一起到处打工维持生计。 自从穿越到林府以来,她已经很少想起现代的事情。如今那抚在她头上手掌的温度让她的往事如倒带一般钻进她的脑海里。 林舒窈的长睫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局促道 “父亲” 林如虎的眼神变得颇为复杂,放下了手。 为了逃避阿莞的死,四年多来,极少踏入云舒院,也很少见他这个唯一的女儿 “你可愿同你外祖母在江南长住?” 林舒窈低头:“是,琴姨说母亲自从嫁来林府后少有回陈家之时,故女儿愿代替母亲向外祖母尽孝” 林舒窈不知她为何会在父亲面前提起她的母亲,想必心中对这个极少接触的父亲还是有些怨的。 林如虎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如此,你便去府中库房挑些喜欢的物件带去江南,你外祖母过两日便会进京” 林舒窈向林如虎道谢之后便从书房退了出去,独留林如虎坐在书房里回忆那双眼睛。 阿莞,你可会怪我这些年来并未对我们的女儿不关心?对不起,阿莞,我一直在逃避。 逃避着你的死,也从来不敢告诉自己,你从未钟情于我。也罢,就让我们的女儿代你去看看你一直想回去的江南。 也,去看看他。 林舒窈还沉浸在刚才与林如虎的对话中,看来她的父亲林如虎对她母亲不只是几分情那么简单,还有更深的纠葛。 这时眉姨娘迎了上来,一身白色衣裙,上绣缠枝并蒂莲,腰身纤细柔媚,温温婉婉地对林舒窈行了一礼 “听说姐儿要去江南长住?” 林舒窈这个时候没有心情和眉姨娘打机锋,知道了林如虎的态度之后她心中不仅不安定,还更为烦闷了几分。 小小的眉头一皱,冷声道 “主子的事情,你不过我父亲的小小妾室,有何资格过问?” 眉姨娘显然没想到林舒窈会对她说这样的话,俏脸一白,便低下头来 “是,是奴婢逾越了,万望姐儿莫怪罪奴婢失礼” 林舒窈冷冷斜她一眼便走开了,这个眉姨娘,真是无处不在的让人讨厌。 眉姨娘盯着林舒窈的背影,秋水眸子闪过一丝怨毒。 “啪”的一声,远山阁传来茶杯打碎的声音,身旁的丫鬟被眉姨娘身上的怒气吓得瑟瑟。 桂姑走了进来,她让丫鬟清理碎片之后,重新沏了一杯茶端给眉姨娘 “姨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动如此大的怒气?” 眉姨娘听到这话,脸色一变,俏脸又冷了几分 “还不是因为林舒窈!昨夜我百般求着老爷不让她下江南,都没奏效!” 桂姑把茶端在眉姨娘身旁的桌子上之后,低声在她的耳边道 “这留京呢,有留京的好处,在江南呢,也有江南的好处。” 顿了一顿,看向茶杯里的茶叶 “您看,就好像这茶叶,一样的茶叶,在温暖的天气里泡,和在寒冷的天气里泡,味道是完全不同的” 眉姨娘困惑,细细画过的眉皱起:“嬷嬷的意思” 桂姑又捧起那碗茶,递到眉姨娘手上 “江南和京城气候不同,姐儿年纪小,这身子弱,到了那边水土不服生出个什么病来。老爷常年在外的,您又远在京城,这可怎么看顾得过来?” 眉姨娘接过那碗茶道:“可要是陈家” 桂姑一笑:“这大姐儿哪,身子骨弱,可不一定只是水土不服的病。” 接过眉姨娘手里的茶放下 “大姐儿小孩子心性,天真烂漫,她虽与您不算亲近,但也不疏远,怎么会突然想到下江南呢?” 眉姨娘眸子一动:“嬷嬷是说,琴姨娘?是了,此次琴姨娘也跟着一起去江南” 桂姑道:“此次大姐儿下江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这跟着去的人嘛” 眉姨娘娇媚一笑:“大姐儿身边只有一个绿袖,她一个小孩子,怎么分得清人的好坏?” 与桂姑相视笑道 “去给她选几个聪明懂事的丫鬟和一个教养嬷嬷伺候着,陈家商户之家,教养的丫鬟必定比不上将军府出来的。至于这琴姨娘,哪有姨娘随意出京的道理?” 想到琴姨娘,眉姨娘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一个低贱的陪嫁丫头,竟敢教唆嫡姐对她作对! 眉姨娘出身山东大族张氏,虽是填房的嫡次女,但仍是正经的官家小姐。 做了妾是极大的委屈,生平最痛恨他人指摘她是妾,林舒窈那句话,让她彻底恨上了林舒窈! 眉姨娘又转眸道:“这下江南是下江南,下不下得了还是个问题” 桂姑急忙打断她的话 “姨娘不可,老爷此次必定派人护送大姐儿,若是失败暴露了,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眉姨娘点头:“我明白的。” 复对桂姑说道 “劳烦嬷嬷为我寻些伶俐懂事的丫鬟来,家底干净,家里还有亲人的。将军府送出去的人,想必陈家对她们也不敢轻易打发了” 眉姨娘眯了眯眼睛,陈云莞,你一个商户之女,活着的时候有了老爷的情义还不够。 如今你死了,留下你的女儿,还想压着我,做梦!呵,老爷不是疼爱你吗,那我就让你女儿早点去底下和你相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阮氏 第七章 京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疾驰,骏马蹄声不停,马车华丽精致,环佩玲珑,一看就知是殷实富贵之家。 车内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衣着沉稳大气,只着一身暗青色绣竹的袍子,头戴镶玛瑙抹额。一双眼睛依旧如年轻时候清澈,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正是林舒窈的外祖母阮氏,在当年陈家家主去世之后,风雨飘摇中以雷霆手腕镇压一众宵小。 后在阮氏的经营下慢慢壮大,这才有了江南陈家之名,可谓无阮氏无陈家。 她的手中不停地转着佛珠,隔着车帘望向前方的京城,似乎要望到林府里的云舒院。 她的心腹仆妇梅姑瞧见了老夫人这般神色,恭敬的轻声道 “老夫人,咱的马车已经够快了,喝口茶静静心吧”说罢,捧上一碗茶。 阮氏停下转动的佛珠,接过之后喝了一口放下,又开始转动佛珠。 “我不是急着去京城,林如虎这厮实在是过分,若非是为了窈姐儿,我是不会踏进林府半步的” 梅姑大骇,急急放下手中茶碗之后 “老夫人可不能这么说,这,大姑爷现在可是不同了,一品将军,若是这话传了出去,牵扯的可是咱们陈家了” 阮氏抬眼看了梅姑一眼 “放心,我有分寸”说罢,合上眼转动佛珠。佛珠转动的声音在马车里均匀响起,静心的沉香里,马车重新安静了下来,除了佛珠的声音便是马蹄踏动的声音。 梅姑被刚才老夫人的话惊出一身冷汗,镇北将军,庆朝敢直呼其名并编排他的,也就老夫人了。虽说姑爷当年做的却是过分了,可如今陈家与林家云泥之别,可不敢有别的话。 梅姑心中思索着,马蹄踏动的声音渐渐变缓,已是到了京城城门口。 车马鱼贯进入京城,耳边是喧嚣热闹的集市小贩叫卖声。马车摇晃,车帘轻动,梅姑无意中瞥到一位白袍小少年,风姿隽秀,钟灵意气,那一身的风华便是让人过目难忘。 梅姑心里不由赞道,如此姿容,乃是生平所见第一人,比陈家大小姐陈云莞还要胜过一丝。年纪不大便已俊秀如此,不知长大了该是何风仪,又该便宜哪家姑娘。 马车渐渐停下,梅姑知是已到了林府,赶忙先行下车迎接老夫人下车。 阮氏被扶着下马车之后,见林府的朱红大门敞开,左右汉白玉石狮英武不凡,雄姿凛凛。苍劲有力林府两个大字牌匾挂在正中,气势汹汹地扑面而来。陈家其他人皆被其气势震撼到,镇北将军府,果然不同凡响! 阮氏不过看了两眼,有一丝讥讽地笑了笑,镇北将军府,果然不同凡响。 林如虎带着眉姨娘林舒窈等一干家众来到大门前,对老夫人行了一礼 “岳母,小婿来迟,望岳母见谅” 此时的镇北将军其实有些紧张,他确实不知陈家的人来得如此之早。 老夫人阮氏不避不让地接了这一礼,却没正面回答他的话 “我的窈姐儿呢?快出来给外祖母瞧瞧你。” 林舒窈这才从林如虎的一干家众里慢慢走出,一身白色衣裙绣满繁复的花纹,显得贵气又清雅。林舒窈抬眼看了一眼她的外祖母,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中等之家的老太太,与江南颇有声望的“陈家阮氏”有些不符。 林舒窈对齐行礼之后,看到阮氏震惊地看着她的眼睛,泪慢慢地流了下来。像,这对眼睛真是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此时梅姑也是处于极为震惊中,她有多少年都没见到这双眼睛了。让她宛如看到了当年的小姐! 一旁的大夫人刘氏和大老爷陈云亥,也是愣住了。看着一干陈家人都对林舒窈愣住之后,林如虎不由轻咳一声 “岳母不若先行进府?小婿为岳母准备了接风宴,咱们进府之后再说” 此时的阮氏也擦掉了眼泪,不由得握住了林舒窈的手带着她向府里走去。林舒窈被阮氏温暖的手抓着,无意识的动了动手指,真是温暖啊。 在接风宴上,阮氏的眼睛一直看着林舒窈,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之后 “窈姐儿喜欢吃些什么?你同我说,从京里带些厨子回江南也不是不可以。” 听着这般话,林如虎神色平静,却把视线放在林舒窈的身上,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林舒窈有些哭笑不得,窈姐儿?窑姐儿?不过既然外祖母爱叫,就这样叫吧。 林舒窈吃下外祖母给她夹的菜之后对她甜甜一笑 “一直都是琴姨娘做的菜最合我的胃口了”后转头对林如虎笑道 “父亲,琴姨娘能否与我一同去江南?女儿从小吃惯了琴姨娘的手艺,吃别人的吃不惯呢” 林如虎见林舒窈一笑,便又想起当年陈云莞在梨花树下那让他钟情了一生含笑眼眸。梨枝带俏,春风中怒放含笑。 林如虎此时如何能不应“你开心便是最好的。”声音柔了几分。 “多谢父亲”林舒窈对着林如虎又是灿烂一笑。 阮氏看着林舒窈对着林如虎的笑语,看向他的眼神不由软了一分,看来阿莞死后,他待林舒窈还是不错的。只是那眉姨娘,倒是个大祸害,得趁早除了去。 远山阁现今一片冷清,她身为妾室是不能上桌的。 眉姨娘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肤若凝脂,琼鼻妙目,秋水盈盈,也是个美人。 只是比不上陈云莞美罢了,这句话是林如虎亲口与眉姨娘在温存时说的。眉姨娘眼中怨毒一片,对陈云莞的恨更是达到了顶峰。 又想起林舒窈那对听说和陈云莞极相似的眼睛,恨不得能挖了她的眼。 一个短命的低贱商户之女,死了竟还一直压我一头,那个老不死的也是个贱胚子,将军如此恭敬的对她,她还不知礼数,不知好歹的东西! 眉姨娘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两声,原本柔媚的笑声在远山阁中好似女鬼。她盯着自己桌上的账本,唤了桂姑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甜梦 第八章 宴会过后,笑语尽歇,留余一片残羹冷炙。今日的林府显得格外寂静,只有云舒院气氛热闹些。 阮氏看着底下给她行礼的林舒窈,小小身子行的礼数竟也挑不出一丝错来,阮氏只觉欣慰和心酸,从小就没了娘,事情都要自己打算,被逼得早慧懂事。 “窈姐儿,你父亲这些年待你可好?” 林舒窈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窑姐儿”这个称呼,迟疑一会道 “父亲待孙女十分好,每次回府都给孙女带礼物。” 阮氏看到她迟疑,唤她来到自己身边,抱住她道 “你可莫要对外祖母撒谎,你给我的信中写的眉姨娘是怎么回事?” 林舒窈眨了眨眼睛,长睫卷翘似蝶翼震动。还是不要将下毒的事情告诉外祖母了,左右现在自己无事了 “无事,孙女只是觉得眉姨娘待孙女虽好,可终究感觉不到亲近”林舒窈垂眸,浓密的睫毛垂下,让自己显得单纯脆弱。 她现在才四五岁,若是把这些事情告诉外祖母难免让人怀疑她的心智近妖。这是古代,她不想也不能背上妖孽的名声。 阮氏看到林舒窈这幅模样,心中大为心疼,她没有母亲,父亲忙于政务。心思细腻敏感,嫡女竟也有了讨一个姨娘亲近的心思。 “你莫怕,跟外祖母去江南,外祖母疼你,你的舅母们都会疼你的。” 林舒窈没有对阮氏说她父亲这些年来对她十分冷淡的事情,兴许是那个摸在她头上手掌的温度,兴许是为了让祖母的关系与他父亲更为缓和些。 从接风宴父亲对外祖母的态度来看,心中应是极为尊敬外祖母的。整个庆朝,能让镇北大将军亲自出门迎接的人可不多。 只是外祖母对她父亲一直不咸不淡,多半也是为了当年她母亲的事情。 林舒窈打了一个哈气,她窝在阮氏的怀里,阮氏轻拍她的背,嘴里哼着温柔的小调 夏季到来柳丝长 大姑娘漂泊到长江 江南江北风光好 怎及青纱起高粱 秋季到来荷花香 大姑娘夜夜梦家乡 窗外星月相辉,流光皎洁,林舒窈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梦到了现代的母亲,梦到了那个异父异母的哥哥,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的身体。 恍惚间梦到一个与她眉目相似的女人,她向她招手,笑得比江南的烟雨还温柔。林舒窈梦到了许多人,都向她温柔的笑着。 还有上元节碰到的那个小少年,灯火阑珊,他对林舒窈微微的笑着,把满城的灯火辉煌都比了下去,真是祸水,林舒窈想。 林舒窈在她外祖母的怀抱下做了一个极其甜美舒服的梦,她自从穿越到现在,很久没有睡得这么甜美了。 林舒窈是被她的外祖母叫醒的,外祖母笑眯眯地看着她如乌龟倒仰一般的睡姿。心道这孩子倒是心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得这么潇洒估计是做了个极好的梦。 “醒啦,快起来用早膳吧,外祖母亲自下厨给你做的” 林舒窈这两天心情舒畅,加之做了个好梦,精神头自然充足。 早膳之后,眉姨娘按理应来向林舒窈和阮氏见礼,不出果然,眉姨娘姗姗而来,身旁跟着桂姑。 林舒窈的眸子紧了紧,桂姑就是眉姨娘背后的人,可不是个好对付的。 眉姨娘今日着了一身深黄云霞锦,裙上却无太多花纹,显得素净优雅。阮氏见她身上没有妾室的娇媚风情,心中了然,这表面功夫做的倒是好,不然也不能得宠那么久了。 眉姨娘来到林舒窈的面前,盈盈下拜,露出一截似雪颈脖。林舒窈快步走去扶起眉姨娘对她娇俏一笑 “眉姨娘怎么行如此大礼,我这是万万不能受的” 阮氏一听此话,不由得冷眼哼了一声。嫡女还受不起一个姨娘的大礼吗! 眉姨娘一听此话,刹时惶恐不已,急的快要落下泪来 “姐儿这是怎么说。奴婢奴婢只是个妾室,您是嫡女,这是奴婢该行的” “哦,是吗,我竟不知,之前姨娘都未与我行过如此大礼,这但是我不所不知之处了。”林舒窈瞪大无辜圆润的眼睛,显得颇为惊讶。 眉姨娘脸色一变,这大姐儿说的话一句比一句诛心,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得传成什么样。 她勉强扯了一笑道“姐儿说笑了,奴婢给姐儿行此礼的时候,姐儿年纪还小,估计记不得了。” “且此礼是特殊日子时才行的,不必日日拜见的” 眉姨娘身边的桂姑行了一礼向林舒窈笑着说,并顺手拍了拍眉姨娘的背,示意她安心。 阮氏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碰的一声在大堂响起 “主子的话,如今一个奴婢也敢插嘴了?我竟不知,眉姨娘是这样管教将军府的下人的!教出这样不知尊卑有别的东西。” 阮氏将尊卑有别四字咬的重,眉姨娘脸色白了又白,忙拉着桂姑跪向林舒窈 “今日,是奴婢失礼了,奴婢也是一时心急,还望姐儿原谅” 眉姨娘没有回答阮氏的话,而是跪向林舒窈,意为提醒阮氏不过是姐儿的外祖母罢了,怎么敢教训她的人。 林舒窈心中一叹,后宅的说话艺术,真是九曲十八弯。 林舒窈微微一笑,让她起身,对眉姨娘说道 “我突然要下江南,眉姨娘失了分寸也是情理之中,是我任性,给眉姨娘管理将军府添乱了” “可不能这么说!您是主子,奴婢不过暂代家务,何来添乱之有”,眉姨娘此时已经恨毒了林舒窈。 将军府人多眼杂,若是传到老爷耳中,她清楚的知道陈云莞那个女人在老爷心中的地位,自己难免不会被老爷怀疑对嫡女不敬。 “奴婢此次前来,是为了让姐儿挑些人一同去江南的” 拍一拍手,十几个十岁左右的女孩进入了大厅中,整整齐齐的的排成三排。 “奴婢想着,姐儿身边只有绿袖一个丫鬟,江南与京城路途遥远,姐儿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怎么只有一个丫鬟的道理” 从一个丫鬟手中接过装有一叠卖身契的木盘端到林舒窈旁边 “这是这些丫头的卖身契,都是聪明懂事伶俐的,姐儿若是喜欢,都带去了也不是不可”笑得温柔大方“奴婢可另外安排将人送过去,姐儿挑挑这些丫头?” 林舒窈本不愿意接这些丫头,但看阮氏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之后对她点了点头,林舒窈对阮氏说道 “外祖母替孙女挑吧,想来外祖母挑的都是好的” 眉姨娘心中冷笑,哼,这里的丫鬟哪一个不是桂姑精挑细选的,再怎么挑都是掌握在她手中的。 阮氏对林舒窈欣慰一笑“既如此,那外祖母便替你做主了” 说罢,带着梅姑挑了三个丫鬟,一个看起来比较老实,另外两个是识字的。林舒窈给她们都取了名 “红招”“软语”“温言” 红招看起来是个老实的,软语,温言一个略活泼,一个成熟稳重。林舒窈对她外祖母的选择比较满意。 识字的丫鬟对她日后行事方便不少,绿袖太过单纯,林舒窈需要一些更为稳重的丫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夫人 第九章 敬国公府内,江洵跪在一张雕花大床旁边,手中捧着一碗漆黑泛着腥苦的药。 浓重的药味萦绕华丽房屋里的每一件摆件的每一寸,如同挥不开的乌云压在江湑的心上。 江洵此时脸色苍白,捧着青瓷碗的手指微微泛白,颤抖着将碗中的药喂给床上气息虚弱的少妇。 少妇一头鸦鬓散在周身,头上无任何首饰穿戴,细眉纤纤,一双凤眸因急促的咳嗽而微含泪光,一双秋水眸楚楚动人。 却脸色灰白,朱唇失了殷殷的红,脸颊凹陷,身形消瘦,这个京城有名美人,国公夫人的美貌已大打折扣。 少妇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往前喝了一口药汁,她努力地想咽下去,喉咙突然涌上的痒意却不允许。 “咳咳咳” 嗓子因长时间的咳嗽而嘶哑难听,就连咳嗽都开始没力气了。 乌黑的药汁从纤细的脖子顺流而下,在一旁的丫鬟赶忙拿着手帕擦拭。江湑刚好看到国公夫人衣衫下明显凸出来的锁骨,他的身子直直的绷紧。 恐惧,哀伤,悲愤万千情绪,潮水一般涌进江洵的心上。他很怕,他怕母亲就这样死在他的面前。 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从一朵娇艳的花渐渐枯萎,灰败,最后,坠入尘泥。 不,他绝不接受这样的结果!江湑上前握住国公夫人骨节分明的手 “母亲母亲,儿子去给您寻名医” 江洵已有些语无伦次,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 “江南听说江南有位名医,如华佗在世扁鹊转生儿子,定会为您寻来他” 国公夫人听到这话,想扯开嘴角笑一笑,却十分吃力。 她颤抖着抬起手,想摸一摸江湑的脸,她轻轻地碰到了江洵脸上的肌肤。 国公夫人记得江湑的体温偏凉,如今她手指却觉得温暖,许是她已大限将至 她来不及细想,已失了力气,手从江洵脸上骤然跌落,彻底昏死过去。 江洵瞪大眼睛,身子晃了晃,手中的药碗滑下,“碰”的一声清脆。在他的脑中炸开,他模糊的视线,只看见蜂拥而上的太医和丫鬟。 他的母亲,他时时温柔地看着他的母亲,像被一块蚕食的肉。一点一点,被浓郁腥苦的药味吞噬,最后在沉沉的暮气死去。 江洵转过身,大步向屋外走去。 他的脸色很差,冷到了极点,一双凤眸充满了戾气。 对他的随从道:“准备车马,我要下江南,越快越好” 随从不解,却也听从了世子的命令。 敬国公听着下属来的报告,知他最近四处奔波,便是为了寻名医。 也不做阻拦 “他想去,就让他去,小孩子,有点脾性是正常的。” 那名暗卫听了这话,低头行了一礼,重新退回黑暗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所谓暗卫,最擅长隐匿探听,暗杀等事。 敬国公府养了一批精锐的暗卫,且数量不小,此事知道的人不多,所以眉姨娘身为镇北将军府的人才会查不出来。 敬国公府暗卫,做事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又怎会被一个将军府的小妾查到。 要是林如虎本人倒是可以查到蛛丝马迹,不过眉姨娘是万万不敢提罢了。 —————————— 林舒窈今日穿了一件喜庆的红裙子,绣有海棠花怒放,看起来活泼又可爱。只不过有些不合现在所处的气氛。 她的父亲又将她叫来书房,定定的看了她许久,旋即拉着她的手,来到梨花酸木桌子前。 林舒窈想到她父亲可能在桌子上和眉姨娘滚过,毕竟她的灵魂身为一个现代人,对于这种事情知道的还是许多的,于是动了动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不是对她的母亲一往情深嘛,和别的女人在书房敦伦是怎么回事,膈应。 林如虎一愣,旋即有些不知所措的一笑 “是我心急了,你应是不习惯与接触少的人过于亲近” 林舒窈行了一礼道:“多谢父亲体谅” 林如虎心中叹道,这孩子,与他还是不亲近 “送来的礼物你可喜欢?” “父亲送来的自然都是好的,女儿都喜欢。要是” “要是什么?” “要是有只猫就好了!”林舒窈的眼睛亮了亮。 “好,明日差人送来”林如虎显然对女儿向他提要求十分开心。 林舒窈又低头行了一礼“多谢父亲” 于是,书房里又恢复了大眼瞪小眼的状态。 林如虎不由得轻咳一声,顿了顿,似有些犹豫 “我今日叫你来,是关于你母亲的” 林舒窈一怔,将军府对其忌讳莫深的故事要从她父亲口中说出来了? 见林舒窈并未说话,林如虎走向书房墙上的博古架,转了转其中一个不起眼的瓶子。 一个被锁着的柜子缓缓的显露出来,林如虎从脖子取下一根有些褪色的红线挂着的钥匙,打开了柜子。 林舒窈显然被她父亲的一阵操作惊呆了,从脖子里取出钥匙!他不怕同眉姨娘被翻红浪的时候被硌到吗,还是个如此之大的钥匙! 柜子打开了,里面是一个长方形锦盒和一个香囊,还有一轴画卷。 香囊很旧了,但针脚仍细密平整,看得出来所绣之人极好的绣工。 只是有一处地方的针线并未完成。 林如虎看着很久没打开的柜子,沉默良久,伸出手抚了抚那个香包。不由得微笑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甜蜜的往事,不过旋即又沉默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香囊郑重地放在桌子上,又拿起盒子推给林舒窈,缓缓推开画卷。 “那个盒子里是你母亲留给你的,这些东西也都是你母亲的东西” 说罢,又摸了摸香囊残缺未完成的地方,眼神暗了暗。 林舒窈恍然,她父亲果然对她娘情深根种。不过怎么同眉姨娘蜜里调油般如胶似漆的? 这话林舒窈没敢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遗物 第十章 林舒窈拿起保存的还算新的锦盒打开,里面是用红色丝绸做垫,一支金钗静静躺在盒中。 玉石雕刻一朵一朵小小的花,以珍珠作为水滴,手一翻背面,血红玛瑙石与上好的羊脂白玉相衬,显得清雅高贵。 流苏轻轻的垂下,行动之时,金色流苏缀在青丝间,华贵非凡,清丽灵动。 林如虎看林舒窈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这是你母亲亲手做的,我实在不知,她一个大家小姐,怎会有如此爱好” 说罢,又沉默了下来,不住地摸着香囊。随后想到了什么,手往画卷伸去 “你还未见过你母亲的样子吧,你外祖家人说你和她的眸子极像,想必你也很好奇” 打开了画轴,梨花树下,一个女子一身鹅黄衣衫,手里拿着一本书,对她微微的笑着,温柔的笑意如江南的水。有梨花簌簌落下,女子带着如水笑意站在树下,宛如书中的仙子。 美,少一分太少,多一份太多的美。唇不点而朱,面不妆而绯,一双杏眼弯弯,远山眉细细,山与水都在这个女子的眉眼中温柔。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林舒窈即使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位绝色美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画像的时候便被她的美迷住了。和林舒窈梦中遇见的女子五官不同,但那通身的气质和温柔的眼眉是一模一样的。 林舒窈瞥到画卷的章是两个字,她认了认,不由读了出来 “衔玉” 林如虎面色一红,不过幸好他黑,看不出什么 “衔玉是爹爹的字” 林舒窈又惊讶了,父亲的字竟然,如此的,温和。他不是武将吗,怎么会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林如虎低头,目光不由自主的聚到画像上的女子上,神色温柔了很多,完全失了镇北将军的气势。 “我偷偷画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你娘亲,很美。本来想给她看的,只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林如虎的眼神陷入了隐晦的风暴中,声音低到她快要听不见 “我曾想过,要是你没有出世” 林舒窈默然,对一个四岁的孩子说如此诛心的话语?她的母亲去世她心中也十分难过啊。 随即林如虎眼神又恢复了清明平静,似自嘲般一笑,言语苦涩。 “倒是我执念过深了,你母亲那时,可是把你当成这将军府里唯一的盼头了。” 轻轻地拿起桌上的香囊,打开香囊,里面是一块通透的玉佩,包浆莹润温柔,想必主人时常握在手里把玩。 林如虎拿出玉,放在林舒窈的手上,通透的和田玉,被短短的手指握着,平添了几分可爱的童真气。 “这玉是你娘的物件,你拿去,赠予一个叫温潮生的人,他在江南” 说完这番话,他似疲惫了很多,背也弯了下来,显得分外落寞,低头摸着香囊。 “无事了,你且退下吧,为父一人静静。” 外头的日光从窗外斜下来,被镂空雕花窗切割成一丝一缕,林舒窈看见光下的一粒一粒灰尘,缓缓地转着圈。 她有些恍惚,抱着锦盒和玉佩轻轻地退了出去,留余一室冷寂。 —————————————— 春天的雨细细密密,马蹄踏动声不停在官道上响起,扬起一阵细小的泥水,江湑端坐在马车中,面色看不清喜怒。 随从江浩亦是正襟危坐,绵绵如针的雨刺进马车低调的沉灰色帷裳,一层又一层不明显的颜色递进,像极了马车内沉重的气氛。 江浩有些担心,若是这次的寻不到名医,世子的心境可能会受到极大的打击。 江洵从马车帘里伸出手,接了些雨丝,双指摩挲了几下。听暗卫的消息说,这位江南名医在几年之前就已不再接病人,隐于市井之中,任谁来也不治病。 荣华富贵,金银珠宝,权势地位,这些江洵都能给他,若是他认不清时态,那便别怪他动用阴私手段了。 江洵将手上的雨水擦掉,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上好的锦缎,一双凤眸划过一阵复杂的情绪。 —————————— 林府的客房,陈家大夫人刘氏对着屋内古雅大气的陈设不停地打量,越看越觉得这林府气派,那江南巡抚的府邸是万万比不上的。 刘氏出身不高,只是一个七品官的嫡女,不过好歹也是官家小姐,还是嫡女,也算能干听话,故阮氏做主娶了她。 刘氏与大老爷陈云亥虽算不上伉俪情深,却也相处挑不出错来,刘氏已诞下一子两女,手里也掌管着某些家务,只是眼界委实低了些。 刘氏想到那日的林如虎十分英武不凡的样子,又想起府内并无主母任由一个姨娘坐大,不由得心中起了思量。 这主母迟早是要娶的,若是娶了主母这陈家和林府的关系必定要疏远,不若与陈家继续结两家之好。她的父亲既能在林府这颗大树底下乘凉,陈家与林府的关系也能更为亲近 她越思量,越觉得这个办法好,仿佛已经看到林如虎对她做媒人客气有加的画面了。 这时,陈家大老爷陈云亥从客房外走了进来,陈云亥虽是商人,但周身毫无商人的铜臭之气,反而有一派书生气质,行动间颇有儒商风范。 刘氏看到陈云亥,忙迎了上去 “老爷回来了?生意谈的如何?” 陈云亥没有答话,径直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一口气喝完后,微有些叹道 “林将军待我陈家不薄啊” 刘氏一听,眼神一喜道 “莫非林将军还给咱们家的生意打了招呼?” 陈云亥点头,心中也对林如虎也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以陈家的名义出去谈生意,没想到对方如此大方豪爽,稍一打听,便知是林如虎打了招呼。 他一出去,便有许多人打着以和陈家交易的名头,明里暗里的给他许了众多好处,言语之意皆为想陈家为其引荐一二。 刘氏大喜过望,紧紧抓住衣袖,这林将军如此亲近陈家,那她的事岂不更容易办了! “林将军如此厚义,咱们家是不是该有些回应?” 陈家大老爷林云亥不知刘氏的话语是何意思 “哦?从何说起?” 刘氏微微一笑,似胸有成竹,让下人们都退出去之后 “老爷有所不知,方才我打听了一下,这府里的家务都是由一个姨娘管理的”对上陈云亥的视线 “林家如此大的家宅,由一个姨娘管理,这成何体统啊?再说了,林将军也正值壮年,这大小姐已逝世了好几年,续弦的事,怕是要近了” 陈云亥一愣,似是没想到刘氏的心思居然打到了林如虎续弦的事情上。 刘氏见陈云亥并未说话,以为是等她接着说下去 “妾身早年间有位姑母,嫁到了一个进士家里,没诚想这进士竟青云直上,现已是四品太常寺少卿了” 抬眼看了陈云亥一眼又道 “我这位姑母,膝下有一女,二九年华,性情柔顺,端庄懂事,生的也貌美,因家中祖母逝世,这才耽搁了婚事。老爷觉得,此事可行与否?” 陈云亥摸着手上的青花瓷茶碗,脸上并未有任何表情,突然一睁眼。茶碗重重在桌上一放,碰的一声 “荒唐!” 茶杯在碰在桌面上的声音把刘氏吓了一跳,她脸色一白 “老爷妾身这不是” “无知妇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又想讨你姑母的好,又想结上林家这门姻亲” 陈云亥本对刘氏无太多感情,但也尽到了丈夫该做的责任,给她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 加之刘氏虽平庸,但并未惹出什么大祸事,且给他育有子女,可他未曾想刘氏竟动了这样的阴私心思 “若是我真的按你说的做,林将军该如何想我们陈家?!?,我陈家虽商户之家,都说商人重利,但我陈家也没有贪婪到这种地步!!” 刘氏显然没想到陈云亥的反应如此激烈,如此一想,便有些委屈,作势便要往眼角拭泪 “老爷若是不同意,驳回妾身便是了,反应如此之大,这,这外头的人要是听到了” 陈云亥冷哼一声,不过也语气没了之前的严厉 “此事,你不可擅自做主,林将军厚待我陈家,是看在阿莞的面子上,若你不知好歹,我必严惩你” 刘氏没曾想陈云亥说出如此重话,自是不敢再提这件事,心底却有些不以为然。 “是,此事是妾身鲁莽了” 心头却思如电转,不知想到何处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下江南 第十一章 林舒窈回到自己的屋子,粗短的手指抓着一支金钗细细地看,她找来银镜,歪歪扭扭地往自己的头发上插了进去。 “嘶扎到头皮了”好痛,不料却扯不出来了,于是林舒窈拍着桌子叫唤着“绿袖!红招!快过来!我要把我自己的头扎穿了” 绿袖与红招,知一个人被叫过去的小姐已回屋,又被其话语骇住,连忙进入屋内。 只见自家的小姐,坐在特制的梳妆台前,头上斜斜的插着一支金钗,金钗华贵美丽,可插在林舒窈头上却显得她像一个偷戴母亲首饰的顽皮女孩,滑稽不已。 红招的反应极快,轻轻地拨开被钗缠住的发丝,把钗仔仔细细地解了下来。红招不由得无奈 “姐儿也太不小心了,这万一磕着碰着可怎么办” 林舒窈头上缠人的物什终于被解了下来,轻松不已,对红招嘻嘻一笑 “不妨事,不妨事,你可别和外祖母说啊” 红招看着古灵精怪的林舒窈,愈发觉得自家小姐天真可爱 “是,奴婢谨记姐儿的吩咐” 林舒窈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圆圆的滴溜溜地一转 “红招,你不是会梳发髻吗!快给我梳个飞仙髻,我现在头发够长啦” “姐儿,这个奴婢不能给您梳,会伤着您的头发的” “不妨事不妨事,你就给我梳吧” “这个奴婢恕难从命” 日光醇厚投过枝桠,春意正浓的云舒院,充满欢颜笑语。 —————————————— 林府经过了几日的收拾,府外的道路,一车又一车装着物品的马车,整整齐齐地占满了空地。 林舒窈的身量长高了些,身上的衣服却并未有不合身之处,眉姨娘在这些地方对她还是颇为上心的。 浅黄色的小裙,绣着几颗玲珑的果子,林舒窈觉得分外特别,便穿了起来,果然衬得她水灵剔透又讨人喜爱。 林如虎亲自到大门口送她,他的脸色平静,只是对林舒窈说些场面话,说完之后摸了摸林舒窈的头。 站在身后的眉姨娘眼底阴翳,面上却是一派温柔的不舍,甚至拿出帕子点了眼角不存在的泪,一双媚目红彤彤,格外楚楚 “姐儿,奴婢不在您的身边,您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姐儿,去了江南可比不得京城,您要好好听陈老夫人的话” “姐儿” 林舒窈此时为能远离眉姨娘这个祸害而心里十分轻松,有心再给她下个小绊子。 于是林舒窈扯着眉姨娘的袖子格外用力,憋足了劲逼泪来,仰头对她说 “姨娘,我去了那边会想你的”把眼泪鼻涕往眉姨娘的衣袖上一擦,依依不舍地去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眉姨娘内心几欲划花林舒窈的脸,她新作的衣裳!不仅皱了,还染上这个人的鼻涕眼泪。眉姨娘只觉自己多年的功力都要废在这个小丫头身上了。 却还是得挤出温柔贤淑的笑意,对林舒窈笑着,不舍地目送,眺望着马车变成一个黑点才离开。顿时眉姨娘觉得自己的心胸涵养又变得高了一些,这样都笑得出来。 去往江南的路上无风无险,天气晴好,林舒窈吃着温言喂的冰镇酸梅汤,红招在一旁扇着透丝丝凉气的风,林舒窈一边在心里叹自己的奢靡作风一边享受。 四月的春,路边的野花开得艳丽,草木葳蕤,青山绿水,林舒窈身在21世纪的现代自然没见过这样的景色。 她兴致勃勃地看了半天,在渐渐失去兴趣之后,一个倒在路边的身影,将她的注意力抓去。 “停车!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林舒窈使唤人将她抬到马车上,赶紧请来随行的大夫进行医治。 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脚底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看样子走了很多路。嘴唇干裂,身上的衣料也被刮的破破烂烂,有许多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大夫说是因行走过度,精疲力竭所致昏迷,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小厮将那少年擦拭干净换上衣服之后,林舒窈来看了看,一愣,这古代山水竟如此养人?在路边随便捡个人都这般好看。 少年眉目隽秀,五官精致,皮肤虽因户外的行走变得有些粗糙,但不影响他俊秀的面容。 林舒窈觉得有趣,便时时跑到少年躺着的马车上对着他自言自语。林舒窈戳了戳他的脸,道 “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你长这个样子,该不会是被拐的逃出来的吧” “啧啧,你是我捡回来的耶,我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就捡了个人回来,(古代)生活真是有趣”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响起,将她吓了一跳。 “绿袖!红招!他醒了!叫大夫过来!” 一行的车马又停了下来。 梅姑看着林舒窈为了那个少年忙得团团转,向阮氏请示 “老夫人,您看,表小姐捡回来那个少年,身份可有疑窦?” 阮氏面色平静,转着佛珠 “有何疑窦,若真是有,等到了家中留他几日,给些银子打发走了便是,窈姐儿高兴就行” 梅姑听到此话便不再问了,老夫人的马车又重回寂静。 此时少年已醒过来,他睁着一双桃花眼看着林舒窈,似有些疑惑不解。林舒窈对他一笑,指了指自己 “你醒啦,我把你捡回来的,所以我是你救命恩人” 少年喃喃“恩人?”因长期缺水的声音嘶哑难听。 “对啦,我是你恩人,你还记得你是谁吗?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少年低头,一缕发丝垂下,似在思考,抬起眼来,眼中充满迷惑 “不,不记得了” 林舒窈心中冷笑,没想到捡回来的一个人,身份还挺错综复杂啊,古代生活,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哼,臭小子,要不是我你命都没了,还骗我,演技还那么差。 她歪了歪头,甜甜一笑对他说道 “那我便给你取个名字吧,你是我在路边捡到的,就叫路遇吧。” 嗤,路遇,鲈鱼,她可真会取名。 少年纤长睫毛颤了颤,欲挣扎起身,给林舒窈行礼 “多谢小姐赐名,路遇感激不尽。” 林舒窈把他半个身子压了回去,使他身上的伤口微微有些牵动,路遇没吭声。 小小年纪,还挺能忍,林舒窈看他一脸平静的模样心里赞道。 “你不必如此多礼,我心地善良,看到狗都不会不救的” 路遇沉默,拿他和狗比?这丫头怎如此不要脸,第一次看到自己夸自己还那么直白的。于是他微咳了两声。 林舒窈笑眯眯地看着他,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知道你身份不一般和骗我的时候我就把你丢下车了。 “路遇呀,你可愿意做我的护卫?” 路遇心思急转,如今的他身份特殊,这个丫头看起来颇为单纯,应该是个大家小姐。若是能给他一个明面上的身份,以后办事就简单多了,不若先在此处先把身体养好。 “属下承蒙小姐援手救下我一命,又被亲赐姓名,若能为小姐的护卫,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舒窈心里挑一挑眉,小子还挺聪明,知道利用我去给你打掩护,这身份到底有多复杂呢。 面上却是一派的天真活泼 “太好啦,我有一个这么漂亮的护卫了” 路遇轻咳一声,垂下眼眸,悄悄红了耳朵,他不是害羞,他是气的,他生平讨厌别人说他漂亮好看之类的词语。 林舒窈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的伤口又拍得微微牵动对他说道 “路遇你先行休息,那本小姐就回自己的马车了。” 路遇见状,站起来给她行礼,林舒窈这次没有阻止他,让他慢慢的行了礼之后才下车。 “属下恭送小姐” 林舒窈走向自己的马车,勾起一抹狐狸似的奸笑,与她可爱的圆脸极为不符。看来这一趟江南之行,多姿多彩,倒是来对了。 林舒窈心情大好,对着车马旁的绿水青山,含糊地念了首词。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好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洗尘宴 第十二章 一连好几日的好天气,一队浩荡的马车行走的速度似乎飞快起来,林舒窈已隐约感觉到江南夹着水汽的风吹来。终于,长长的马车队伍停下,林舒窈兴奋地跳下车。 此时已下了细细的雨,行人打着伞匆匆而过,斜风细雨缠上女子绣花的衣角,鸦青发尾也逃不开多情的雨丝的缠绵,显出女子肤赛凝雪,眉眼灵秀。 江南富庶,水稻田里青绿的苗片片绵延,天色微暗,湖光山色笼上一层若隐若现的白纱,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这就是江南啊,林舒窈心中赞叹。她在二十一世纪一直生活在北方,每年的寒暑假也没有时间去旅游,  只在电视电影上见过,如今真正地看到了,真是美如诗画。 陈家的大门,虽比不上林府气派,但看起来也大户人家,一群人恭敬地在陈家大门前等候阮氏一行人的到来。 领头的是一位穿碧色苏锦的端庄妇人,银盘脸,五官端正,江南的水养人,将她中人之姿生生变成了有几分姿色。 至于端庄妇人身后乌泱泱的叔伯姨婶兄弟姐妹,林舒窈没有细看。端庄妇人看到阮氏之后,喜色外露,上前盈盈行礼道 “老妇人此去辛苦了,儿媳特来迎接您,府中已准备好酒宴,只等老夫人示下” 阮氏面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嗯,你怀有身子,不宜多加操劳。进去吧” 浩浩荡荡进了陈家,有许多道视线偷偷望向林舒窈的方向,探究有之,羞怯有之,敬畏有之,不屑有之,更多的是对这个来自镇北将军府的嫡小姐的好奇。 林舒窈对于这些视线泰然自若,不卑不亢地跟在阮氏的后面,步步生莲,裙角却未见有何摆动,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贵女的风范。 一路舟车劳顿,又逢烟雨蒙蒙,虽无伤寒之患,却也有些狼狈,于是阮氏命一干人等先行更衣洗尘再来赴宴。 林舒窈泡过热水澡之后,皮肤蒸出一层娇嫩的粉色,小小年纪便已冰肌玉骨,不知长大后会是何等倾城绝色。给林舒窈梳头的红招暗暗想。 软语温言二人捧着衣裳首饰来到林舒窈的面前,林舒窈一看,抓起一件百褶月裙凑近鼻子闻了闻,眉头一皱 “这件裙子上的味道我不舒服,把这件给我烧掉,必须看着它烧成灰烬,换上祖母给我的那套云烟裙” 裙子上有毒,此毒气味奇怪,竟能和名贵布料的味道相似,若不是她小时候经常闻身边丫鬟身上的毒分辨,也是半点都闻不出来的。 眉姨娘做事谨慎,她的裙子有些无毒有些有毒,虽不能快速见效,但是让林舒窈有些病症还是不难。 室内的丫鬟皆疑惑不解,自家的姐儿不是一个穷奢极欲的人,如今怎么做出这种糟蹋物件的事情来。 软语犹豫了一会,“姐儿奴婢看着裙子极好怎么就烧了呢” 软语的声音越来越低,是因为林舒窈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她膝盖一软,忙跪在地下 “奴婢知错!奴婢不该对姐儿的决定置喙” 跪在地下的软语肩膀瑟瑟发抖,极为害怕,林舒窈觉得自己的疑心病重得过头,倒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她转过身,对着银镜整理自己的发髻及对着自己不施粉黛的脸暗暗自恋。轻轻一叹, “你且起来吧,此事,倒是我疑心太重了,不过,那件裙子必须给我烧掉,烧的干干净净!” 软语站起身,刚才姐儿看向她的眼睛仍让她心有余悸,听到此话哪敢不从,忙去将手中这件华丽秀雅的裙子烧掉。 林舒窈已妆点完毕,带着丫鬟往宴会的方向走去,林舒窈一到,所有的人都被她吸引了视线,不只是因为她尊贵的身份,还因为她生得实在好。 阮氏看到林舒窈,脸上浮现欣慰的喜色,她的窈姐儿,日后定当冠绝庆朝。含笑将自己左边的座位指给了她坐,林舒窈没有推脱,坐在了仅次于阮氏的位置上。 一时间,林舒窈的不少姐妹婶娘们脸色有些变化,老夫人对林舒窈竟如此疼爱。阮氏在陈家一向颇有威严,和儿孙辈也不大亲近,今日竟喜形于色。 大夫人刘氏手中锦帕掩笑道:“老夫人真真是疼窈姐儿呢,进膳时竟也不舍得姐儿离开半步,这倒是让璎姐儿和静姐儿吃醋了呢” 老夫人给林舒窈夹了一口菜淡淡道 “窈姐儿是将军府的嫡女,就算是坐我这主位也是无不可的” 说罢,一一环视周围微有些色变的人,道 “无论是璎姐儿,静姐儿,甚至是菡姐儿,都是我的孙女,自然都是疼爱的,你身为陈家主母,说着这样挑拨离间的话倒是失了分寸了?” 阮氏心中一叹,她这个大儿媳不仅脑子容易犯糊涂,就连说话也不会说,若不是她重视嫡庶有别,有意帮衬,刘氏哪能在陈家把这主母做的如此顺风顺水。 阮氏是林舒窈祖父的填房,原本也是望族大家闺秀,家道中落加上家中至亲逝世,耽搁了亲事,双十年华之时才嫁了林舒窈祖父,膝下只有陈云莞一名女儿。 大老爷是林舒窈祖父的前一位夫人留下的,和阮氏说不上情同母女,但也并不疏远,该尽的孝都尽到了。 刘氏笑容迅速消逝,骤然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儿媳谨遵母亲教诲。” 之前的端庄妇人也是换了一身秋香色衣裳,在宴席上颇有当家主母的气势,她笑着打圆场 “母亲说的是,窈姐儿刚来,不若借此机会认识一下家中的长辈们。” 说着便给林舒窈把宴上的人一一介绍了起来,端庄的妇人是林府的二夫人吴氏,生了一个女儿,二老爷乃是一位老姨娘所生。 原本是二老爷来迎接阮氏一行人,不过他外出做生意并未回府,故怀着两个月身子的吴氏出来迎接。 宴会上没有男眷,想必是男女分席。林舒窈身份尊贵,吴氏几番思量只将庶女带了来,姨娘没有上桌的资格。 刘氏所出的两个女儿陈钰璎,陈钰静,一个八岁,一个七岁,大老爷的一个庶女陈菡虽是六岁,但看着像五岁的。 吴氏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唤陈钰灵,和林舒窈差不多的年纪,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倒是灵动可爱。二老爷的庶女陈悦已是七岁,有些怯怯的畏手畏脚之感。 一方介绍完毕,林舒窈内心已是对这古代严苛的嫡庶分明的制度十分复杂。 这姨娘庶女的,姨娘不能赴大宴,庶女连在家中排字辈的名字都没有。 也难怪眉姨娘始终要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林舒窈若一直在,眉姨娘即便抬了正室,生出的孩子也一直被林舒窈压着一头。 而林舒窈正经的嫡女身份,更是会无时无刻提醒着她以前是低贱的妾室。 吴氏一番介绍完毕,林舒窈便将陈家女眷认得差不多了,宴会已经接近了尾声。 对此林舒窈倒是有些可惜,吴氏为了照顾她的年纪,没有安排歌舞,她还没有见过这个朝代的歌姬舞女。 正当阮氏准备退席时,外边小厮跑了进来,跪在阮氏面前道 “老夫人,敬国公府世子爷请见老夫人,已到大门外等候了” 阮氏诧异,陈家与敬国公府,云泥之别,更别说有何交集了。她将视线投向林舒窈,莫非是为了窈姐儿而来? 林舒窈心中也是惊讶,收到阮氏的视线,解释道 “外祖母,据孙女所知,我林府和敬国公府府并无往来” 阮氏得了答案,微微点头,面色平静道 “敬国公世子,身份尊贵,既如此,便将他请进来吧” 小厮得了主子的回复,忙去大门外将敬国公世子恭敬地请了进来。 席上已有女眷低低的窃窃私语之声,大多数人的目光还是投向了林舒窈,以为是林舒窈的缘故敬国公世子才会来到陈家。心中不由得对林舒窈的尊贵身份更为敬畏了一些。 林舒窈坐在阮氏旁边,对这些目光无任何反应,面色平静。内心却微微有些兴奋,早就听闻敬国公府世子江湑,小小年纪已隽秀无双,加之天性聪慧过人,自然声名远播。 不知是何等模样,是否会比上元节碰到的那个小少年更好看。 江洵跟着小厮进来,一身白色衣裳,绣之腾云飞鹤,飞鹤栩栩如生,似要从衣裳里透出来。 少年气势如竹,不卑不亢,行走间一番如行云流水一般的风范,面冠如玉,星眸熠熠,自是世家大族子弟,贵气逼人。 阮氏内心一赞,不愧是敬国公世子! 林舒窈心中不由一惊,这人怎的来了此地,将她吓了好一跳,原来他是敬国公世子。 不过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江洵来到大堂正中,先是看向阮氏,又看到阮氏身边的小娃娃。 林舒窈接到他的视线,抿嘴微微一笑,一派的贵女骄矜。 江洵不过看了一眼便转过眼去,望向主位的老夫人阮氏 “此次贸然前来,是有事相求老夫人” 说罢,行了一个后辈礼,礼仪周到,一丝不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不速之客 第十三章 阮氏心中一震,以敬国公世子的身份,怎么轮得到她来接江洵的后辈之礼,想必是有极重视的事。 心地暗暗思忖,不卑不亢一笑 “世子这一礼,倒是把老身吓到了,老身何德何能受世子这一礼。” 江洵收回手,勾起一抹世家贵子礼貌却疏离的微笑 “陈老夫人言重,此次前来确是有要事相求” 阮氏坐直身子,心中对此事已是重视,扫了一眼宴会的其他人。 “既如此,其他人便退下吧,世子同我另寻个地方商讨可好?” 林舒窈听到此话,有些可惜,她还想多看看江湑这张漂亮的面皮呢。正欲行礼退下 “林小姐不必退下,此事与林小姐也是有关的” 林舒窈抬头看向江湑,他已敛了之前疏离的微笑,面上看不出喜怒。莫非,此人如此记仇?不就是亲了他一口! 阮氏没有说话,她一直在江南,也从未打听过京中世家的消息,这敬国公世子怎么留了窈姐儿下来。 不由得看了林舒窈一眼,不是说将军府和敬国公府并无交集吗? 林舒窈感觉到阮氏的眼神,瞪圆了无辜的眸子,在灯火下显得莹润清澈,似在说,她也不知道啊。 阮氏收回眼神,带着林舒窈和江湑来到她院子的会客厅。 “世子,此处已无外人,若有事情,但说无妨” 江洵对着阮氏又是作了一揖,阮氏微微侧身,避开了。敬国公府世子对她行晚辈礼已是不妥,若再如此作揖,于礼不合。 “世子莫要如此客气,老身不才,世子所托若是老身能帮上忙的,定当不会推辞” 江洵面色平静,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转瞬即逝,不过被一直盯着他的林舒窈抓到了,她偏了偏头 “实不相瞒,家母病重,听闻江南有位神医名唤温潮生,一手医术可堪国手精妙” 他微微低头,声音也随之沉了下来 “不过温潮生早在五年前已隐于市井之中,无论如何是不肯出手治人的。” 林舒窈恍然,心中点头,原来是为了他母亲的病来的江南,倒是个孝顺的。于是看江洵那张漂亮的冷脸又顺眼了不少。 “来陈家贸然拜访之前,我得到消息,陈家与温潮生交情匪浅,老夫人更是曾将膝下女儿婚配与他,故此来是请老夫人为我说道一二。即便能是见过一面也是好的” 说罢,江洵看了林舒窈一眼,林舒窈感受到他的视线,向他露齿一笑,尤为天真。 而林舒窈心中却是不平静的,曾有婚约!?那嫁给她父亲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她父亲居然是做出强娶之事的人。 阮氏听到江洵的话,旋即也看了林舒窈一眼,只见她向江湑笑得天真,心中叹道,倒是个心大的。 “此事不瞒世子,陈家虽说与温潮生有过交情,可也已多年不接触了怕是有些难办” 江洵听到这话,情绪落到谷底,他此前已下定决心,若温潮生抵死不从,那这温潮生,就去给母亲陪葬! 阮氏微微皱眉,言语间有些迟疑,当年陈家老太爷把事情做的太绝,已是和温潮生结了仇,如今已是无何理由请见温潮生 林舒窈心中盘算,敬国公夫人的病在京中消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且这温潮生,正是父亲让她送去玉佩的人,莫非是温潮生与母亲的定情信物? 林舒窈早已对她父亲的事情好奇不已,若能真正见到温潮生,说不定能知道点什么。刚才看江湑的反应,若是温潮生不同意,江洵指不定能对温潮生干出什么来。 左右思量下,林舒窈随即出声道 “此事,兴许孙女可以帮上忙。” 两道目光投到林舒窈身上,江湑不知道这个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有何办法,她是温潮生曾婚配过的陈云莞之女,可陈云莞的亲生母亲对此事已是无奈,她能有何办法? 林舒窈抿抿嘴,有些犹豫,不过她很快说出口 “外祖母有所不知,孙女来京此前,父亲曾交于我一样物件,说是母亲之物,命我交给温潮生” 林舒窈似对江洵安抚一笑,转头对阮氏说道 “虽不知是否能请动温潮生,但见上一面应是不难的。” 阮氏一愣,没想到林如虎竟会把阿莞的遗物让窈姐儿转赠与温潮生。 “既如此,世子明日便与窈姐儿一同拜访温潮生吧,老身年事已高,身体乏累,先行休息了。” 梅姑上来搀扶着阮氏,向里屋走去。转头对林舒窈道 “窈姐儿,这陈家你身份最高,我知你向来懂事,你替我送世子。” 林舒窈行礼,小小的身子跟在江湑的后头,前头有丫鬟引路,所以她并不担心会把江洵带到别的地方。 “没想到哥哥是敬国公府世子,且我与哥哥还能再见,当真是有缘分呢” 江洵此时心情有些好转,听到身后林舒窈不着调的话,也不正面回答,只是冷脸道 “明日我带人来接你”说罢,加快了向前走的脚步 林舒窈心中撇嘴,调戏一下都不行,真是不可爱的娃娃,怕是以后孤独一生。 陈家虽大,但丫鬟看江洵加快脚步行走,似是急着离开的样子,故挑了近路,不一会便到了陈家大门。 江洵是一个人来的,江浩正站在林府外等候,林舒窈一见,眼睛一亮,江浩面容有些黝黑,但五官端正俊朗,且年纪比江湑大,正是少年意气正好的年龄。 林舒窈对着江浩灿烂一笑“大哥哥好。” 江浩看到灯下的林舒窈,眼神不由得柔和下来,都说江南养人,未曾想这陈家也有如此可爱的娃娃,对林舒窈微微一笑。 江洵只是平静地看着,并未说些什么,微动嘴唇 “江浩,走吧” 林舒窈又转头对江湑活泼一笑 “世子哥哥,我等着你来接我哦,你一定要早点来啊,以后我叫你世子哥哥好不好呀” 江洵抬眼看了看站在陈家门槛旁的林舒窈,高高的门槛显得林舒窈更为矮小,在明亮的灯笼光下跟一个粉团子似的,抿了抿薄唇 “我叫江洵,住的地方和陈家离得不远” 说罢,转身快步离开,因是陈家离得近,所以并未有车马,林舒窈看着渐渐远去的江洵,微微一笑 “好的,江洵哥哥” 陈家老夫人阮氏的松茂堂,梅姑在阮氏的身后伺候阮氏 梳着阮氏的头发,梅姑看见一缕白发,飞快地梳了过去,黑发又覆盖了白发。 “老夫人今日,为何让表小姐与世子爷一同去拜访温潮生” 阮氏已看到梅姑的动作,微微一叹道 “我已经老了,这陈年往事的,还是莫要再去接触的好,我陈家本就对不住温潮生” 梅姑闻言,手一顿,她虽知陈家和温潮生的恩怨,可仍是不解,却是低声道 “老夫人您还年轻着呢,莫要说这些话,您还能看到表小姐嫁人生子呢” 阮氏被梅姑说中心中的期望,笑道 “你惯会油嘴滑舌的。”顿了一顿,“敬国公府世子爷啊,从小便是只有旁人恭敬的份,温潮生与陈家情义已绝,若是我去了,温潮生也不肯答应,世子怕也是不会让他活得长久的” 阮氏的手,从首饰盒里摸出一支制作粗糙的金簪,她的手细细地摸着上头的纹路 “窈姐儿早慧,虽说心是大了些,可终究也是善良的,不会看着温潮生出事无动于衷的。她与世子一道去请温潮生,请动他的可能也就大些,毕竟是阿莞留下的唯一骨肉。说到底,还是我们陈家对不住他” 梅姑恍然,手中的梳子慢慢地梳着阮氏的头发,又微叹道 “老夫人,又拿着大姑奶奶的这个物件出来了,如今表小姐过的很好,机灵又活泼,奴婢瞧着喜爱的紧呢。” 阮氏手中动作不停,声音悠远,似是陷入了回忆,语气无奈又感叹 “阿莞一个大家小姐,竟也喜欢上了这等工匠之事,实在是有些丢人的” 梅姑微微一笑,老夫人虽言语说的重了,但语气却是无奈又柔和的 “可这大姑奶奶的第一件还不是给了老夫人您,这也是一片孝心啊” 阮氏从回忆里出来,眼中闪过几丝恨意 “若不是那林如虎” 梅姑脸色一白,急急道 “老夫人莫要再言了,况且,大姑奶奶给您再最后给您的信中对林将军的语气也已缓和,满是对表小姐的期盼,您,还是向前看吧” 阮氏一听到林舒窈,脸色平静了下来 “窈姐儿,窈姐儿的一生一定不能如她母亲一样悲惨,定要找个好人家的” 说罢,阮氏对着梅姑挥了挥手 “你且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梅姑行礼退下,心中暗叹,老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当年大姑奶奶的心结解不开。梅姑在院子中看到主屋的灯已经暗下之后,这才快步离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月色如水,淌在陈家大大小小的屋子里,一切的算计,心机,都淹没在寂静的夜色里。 今夜的林舒窈睡的特别安心香甜,在沉入甜美梦乡之前,她不由得想起了未曾见过面的母亲陈云莞,也是在这样的夜里入睡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温潮生 第十四章 林舒窈因远离如毒蛇一般伏在阴暗角落里眉姨娘,昨夜睡得格外香甜,香甜到绿袖以下犯上把她的薄被掀了,又用沾了水的帕子湿她的脸才醒来。 林舒窈迷迷糊糊睁眼,看到绿袖正从她的脸上拿下帕子,她的起床气上来了 “绿袖,你干嘛啊!别扰我睡觉,去去去” 翻身正准备睡过去,一道冷冷的声音把她吓得睡意全无,从床上跳起来 “噢?林小姐这是打算睡到何时才起身?” 林舒窈惊叫,什么声音?江湑!?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出去!女子闺房是你能进就进的吗!” 说着从床上抓起薄被盖住自己的身子,眼神活像如一个将被轻薄却反抗不得的良家女子,只留一个头出来。 江湑忍住将绿袖手中的帕子甩在林舒窈脸上的冲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她才多大?摆出这幅样子还真是以为糟蹋了她! 红招看到林舒窈这幅样子,咽了咽口水,心中不停给自己打气着,慢慢地走到江湑身旁,低声道 “世子爷虽说虽说姐儿还小,可,可终究男女有别您” 江洵平静看了红招一眼,红招不由自主地把后面的话语咽了下去,红招被这道眼神看得腿发抖。 江洵看向床上似被他的到来吓得眼珠子不住乱转的林舒窈,慢吞吞道 “林小姐,你这般举动是何意?” 林舒窈心中暗骂自己忘了现在是四五岁的身子,一时间失了智。于是她扔开裹在身上的薄被,一身月色裘衣裘裤地在床上一笑 “江洵哥哥,我一起床就能看到江洵哥哥,好开心呢” 未等江湑回答,林舒窈下了床,脚踩着小小的绣花鞋向江湑走来,张开双臂,往江湑的方向走来。 江洵看见向他走来张开小小双臂的林舒窈,侧身躲开。 林舒窈面露委屈之色,扁扁嘴,泫然欲泣道 “江洵哥哥,你不愿同我亲近,突然来我闺房中是何意啊!” 江洵的脸黑了又黑,心中也是暗自责怪自己为了见温潮生过于着急,林舒窈不过一介孩童,怎么能要求她早早的起。 于是清咳一声,耳根有清浅的红,倒是他莽撞了 “林小姐尽早梳洗吧,我去府外等候” 话音一落,便甩袖离开了。 江湑一离开,屋内的丫鬟明显松了一口气,刚才江湑的气势实在是太压迫,还下令把姐儿用湿帕子弄醒。 林舒窈坐回床上,盯着方才那块湿帕子,丫鬟们没有这个胆量用湿帕子把自己弄醒,自然是江洵吩咐的。哼,这个臭小子。 丫鬟们的办事效率极快,不一会林舒窈便梳洗完毕,好一个俏生生的玉雪团子。林舒窈只带着红招一个丫鬟快步往陈家大门走去,终于看到一辆不出众却处处讲究的马车,旁边站着江浩。 林舒窈眼睛一亮 “江洵哥哥!我来啦!” 马车没有动静,林舒窈已到了马车旁,江浩想将林舒窈抱上车的,却被她嘟着嘴拒绝了 “不要你抱,我要江洵哥哥抱我!” 这时江洵才缓缓地从马车里伸出半个身子,声线平静冷淡 “闹什么,再闹你就坐另一辆马车” 林舒窈垂眸,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似有了哭腔 “江洵哥哥” “上来。” 江洵的面色依旧无任何变化,只是一双极亮的星眸露出几分无奈,他伸出双手。 林舒窈被江洵抱着上了马车,逼仄的马车空间狭小,林舒窈借着这个机会使劲打量江湑。看书的眼眸微垂,长睫卷翘,鼻梁高挺得恰到好处,因为年龄,眉眼间还有些少儿的稚气,不减颜色,更添几分别样风采。 他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在21世纪都没见过他这么好看的人。 江洵感受到来自林舒窈极为炽热的视线,放在书上的心神不由得移了出去,他抬眼 “看什么?” “好看!” “” 罢了,不同小孩子计较。 马车来到一个狭小的巷子前,江南多雨,水汽浓郁,小巷旁的墙已长了青苔,经过日头的微微一晒,潮湿的霉味愈发扑鼻。 江洵面不改色,对着身后微微皱眉的林舒窈说道 “跟上” 林舒窈皱眉是因为这种味道让她想起她现代的家,背光处的屋子便宜,没有阳光,每到下雨天,家中的味道也是这种霉味。像死人的暮气。 她讨厌极了,讨厌那种贫穷给她带来的战战兢兢过日子,如履薄冰的感觉。 却也没有出声,跟上了江洵的脚步。二人在一间破旧的大门前停下,江湑敲了敲门。 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看到江湑后对他说 “你怎么又来了,我家师父说了,不见求医的人” 江洵的眸子暗了暗,仍是说道 “此次是带着故人来的,劳烦向你师父通报,说是陈云莞之女上门拜访” 说着把林舒窈拉过来给那个探出来的小脑袋看。林舒窈被他拉的内心不满,却也没有任何话语,毕竟她是来帮忙的。 小脑袋半信半疑,缩回脑袋,向他的师傅禀报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林舒窈和江洵看到小脑袋似有些不可思议的神情对他们说道 “师父让你们二人进去,随我来吧” 打开了大门,引着二人往院子里的石桌石椅走去,旁边梨花树已开满枝桠,一个身着青袍的男子背对着他们坐着,背影清俊温柔,正是温潮生。 温潮生坐着没有动,他抬头看着满树梨花似雪。 “你来了。” 声音平静冷淡,林舒窈和江洵不知是何意,对视一眼,林舒窈犹豫着出声 “温先生” 温潮生转过身,一身无华青袍没有任何纹饰,长眉入鬓,肤色白皙,眉眼清秀。脸上的神色与林舒窈逝去的母亲极为相似,眉目所含笑意温柔隽永。 温潮生看到林舒窈,怔愣了好一会,目光悠远,笑容变得莫名,他叹道 “竟如此相像,你来,可是为了旁边这位?” 温潮生看向江洵,心中不由得一赞,好一身贵气风华。 林舒窈听到这话,盈盈下拜行礼,一笑 “温先生,此次贸然打扰,是为了家父曾嘱咐于我,把一件物品交予温先生” 温潮生一挑眉,听到林舒窈的家父二字,平静心湖隐有涟漪,面上仍是笑意不减,她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 林舒窈见温潮生没有说话,从袖中拿出玉佩,递给温潮生,玉佩莹润,一下子把温潮生所有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这,这是” 温潮生瞪大双眼,抓过玉佩,手中握紧,似是怕有人抢去,手指已是不由自主地摩挲起来。温潮生已收了笑容,沉默良久,声色悠悠 “你父亲,如何?” “父亲一切安好,也是时常挂念着母亲” 温潮生并未多说,似嘲讽一笑,旋即叹道 “罢了你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林舒窈见终于把话题扯上江湑,忙扯了扯江洵垂下的袖子 “不敢欺瞒温先生,我旁边这位乃是敬国公府世子,此次前来是为了敬国公夫人的病情” 江洵向前一步,作揖道 “温先生,家母病重,还望温先生出手相助。” 温潮生看着二人没有说话,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江洵心下一紧,又道 “温先生敬国公府若有能帮上先生之时,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温潮生低头摩挲着玉佩,似在思索又在回忆,面上又是一派笑容 “敬国公世子亲自来请我一介乡野大夫,草民” “温先生勿要妄自菲薄,先生国手精妙,家母病重,我此前苦寻良医无果,若能有温先生出手相助” 江洵行了一个大礼,长长一揖,林舒窈看到他的薄唇紧紧抿着,面容有些疲惫。随后神色郑重道 “江洵必定感激不尽!” 温潮生眸子动了动,看向林舒窈一双与陈云莞相似的眉眼。 林舒窈收到温潮生的视线,没有犹豫,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望温先生出手相助” 温潮生轻轻一叹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林舒窈又是一拜 “我年纪小,只知,为医者,悬壶济世。” 梨树枝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有似雪花瓣簌簌落下,庭院寂静,唯有一女童稚嫩的声音。 江洵长睫微颤,他垂下眼眸,心中第一次对这个满是小孩心性的小丫头有了不同的看法。 有花瓣落于她乌黑的发上,黑白显得格外分明,江洵袖中的手指动了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惧 第十五章 林舒窈跟在江洵的后面出了温潮生家的门,当门被温潮生的小徒弟关上的一刹那,林舒窈身体所有的力量一瞬间被抽掉,猛地的抓住前面江洵的白袍。 江洵手快,不得已将林舒窈抱住了,林舒窈扑在江湑的怀里,鼻尖满是少年清浅活力的朝气。 若是平时的林舒窈必然会喜不自胜地调戏两句江洵,此时的她却没有了任何的心思。 这个温潮生,太可怕了。 江洵不知道此时的林舒窈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他的呼吸之间全是林舒窈带着奶香的气息,含着初春的桃花,让人想起那条满是点点灯火摇曳的探清水河。江湑抿了抿唇 “林小姐?” 林舒窈的小手紧紧拉扯江洵的衣袖,平日里白里透红的粉润脸颊此时苍白无力,幸而她低着头,江洵看不出什么,否则必然察觉端倪。 林舒窈狠狠心咬了自己的舌头一口,将圆圆杏眼逼出泪来,舌头的痛蔓延了全身,林舒窈眼中的泪越来越多,她本来就是个怕痛的人。 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一张哭得林舒窈自认为梨花带雨小脸从江洵的怀里露了出来 “江湑哥哥,我我想我母亲了,那个玉佩是我母亲的” 江洵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得对林舒窈多了一分心软,从小没了母亲,该是何等可怜啊,如此突然真情流露也是可怜。 江洵低头,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用袖子擦掉林舒窈的眼泪 “莫要再哭了” 江洵不接触他的庶弟庶妹,不知道该如何哄孩子,他有些笨拙地用袖子擦了有擦林舒窈的眼角。 林舒窈看江湑已信了她的话,心中松了口气,顺势抱住江洵,仍是带着哭腔道 “江洵哥哥,你背我回去,我的腿麻了,走不动路” 林舒窈眼角含着仍泛着光的泪,以及她通红的小鼻子,小嘴微张,看起来格外惹人疼爱。江洵盯着林舒窈眼角的泪,下了决定,蹲下身子 “上来” 背着林舒窈向马车走去 巷子狭小,马车进不来,江洵和林舒窈也没有让随从跟随他们。 林舒窈的头埋在江洵的肩膀上,他的左脸感受到一片绵软,和轻微的痒痒,他有些不适应,微微偏了偏头。 林舒窈此时正闭目回想着刚才的事,温潮生这个人不简单!刚才她说出医者悬壶济世的时候,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丝极轻微的奇怪气息。 这样的感觉林舒窈太熟悉了,她闻到眉姨娘给她下毒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 只不过面对温潮生的时候这样的感觉太过迅速消失又轻微,温潮生,是大夫,能研制救人的良药,也能做出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在得到某个小病后以极快速度死去的□□。 为什么要杀她?因为林如虎吗?温潮生爱而不得而对陈云莞的女儿也生了恨?他究竟是如何下毒的?林舒窈苦思无果,两只小手不由得抓上他的肩膀。 江洵声音一紧 “别乱动” 虽说江洵也是学过武的,比同龄人的力气要大,但毕竟年纪还小,背着林舒窈有些费劲。江洵心中暗下决定回去定要好好练武,背一个小孩子都有些吃力。 他没有背过小孩子,不知道重量如何,满心只觉得丢脸,却没想过是因为林舒窈太重了。 红招江浩一行人在巷子口等得望眼欲穿,只见一白一红两个身影从巷子里出来,红的还压着白的。 江浩看到这幅情景,忙上去将林舒窈抱了下来。林舒窈看到江湑头上起了细细的汗,从怀中掏出她自用的小手帕,举向江湑 “江洵哥哥,给” 江洵知道林舒窈给他帕子是为了擦他头上的汗,但是耳根却微微的红了起来,太丢人了!背着一个小娃娃都吃力费劲!江洵接过,快速擦掉他头上的汗,胡乱塞进怀里。 林舒窈看到江洵的举动,微微一笑,没有了方才那个哭得昏天地暗的劲,在日光下的笑容格外明媚 “江湑哥哥,咱们回去吧” 江洵盯着林舒窈的明媚的笑脸,没有说话,先她一步上了车,在车上伸出手 “上来” 林舒窈看着居高临下的江湑,日头有些重了,此时的江洵有些逆光,一身白袍无尘,面容清雅,皎皎如月,直直地撞进林舒窈的眸子。 林舒窈暗骂自己这种时候还被江洵迷住,定了定心神,拉着江洵的手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江洵恢复了之前清冷的模样,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林舒窈也没了调戏他的心思,作势睡觉。 马车不大,想必是为了考虑到江洵的年龄,虽不大,却也是五脏俱全。 林舒窈想起今日那个让她惊惧不已的温潮生,她不会武功,不知道这个时空的武林人士内功是如何的。温潮生既然能在江洵的暗卫下不动声色的出手,必然武功极高。 林舒窈不敢告诉江湑,一是温潮生此人根本不如表面上那样温和简单,江湑母亲的病还需要温潮生,二是温潮生无缘无故地对她出手,此人内心必定喜怒无常,若是江洵知道他有问题,必然不会让温潮生医治他的母亲。 整个大庆朝,能医治江洵母亲只有温潮生了。 林舒窈上一世,沉疴恶疾,曾有无数次想自杀的念头,但当她看到窗外苍翠的叶子,和医院里孩童悠远的笑闹声,她又觉得活着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林舒窈不是圣母,若是救国公夫人会伤害到她父亲林如虎的利益她绝不会出手帮助,但是一个后宅妇人,想来是不会牵涉到太多利益的,所以,她想国公夫人活着,活着很好。 温潮生既然已经答应了江洵的请求,就不会食言,林舒窈觉得,这种医武双绝的人心中的傲气,一旦答应,就不会暗中对她母亲下手。 旋即这个念头被林舒窈快速打翻,这个温潮生,做事不按常理出牌,连她一个故人的孩子都下手,且是在林舒窈说着关于医者的话的时候下的手,此人心中哪来的医德? 林舒窈越想越觉得烦闷,辗转在马车的小榻上,绣花鞋底的污渍把小榻上的名贵锦缎糟蹋的脏兮兮的。 江洵被她的动静移去一道视线,看着林舒窈绣花小鞋轻轻的皱了皱眉,他虽没有洁癖,但是这个丫头实在是将他的小榻弄的杂乱不堪。 “你若休息便给我安安静静的,莫要再乱动” 林舒窈闻言,一张红扑扑的脸向江湑凑了过来,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 江洵垂眸,手中的书微微抓紧,刚才背着林舒窈时候她身上的气息又传了过来,林舒窈靠得近,桃花的浓香混着童稚奶味,萦了他满怀。 江洵又想起之前背这个小丫头都费劲的事情了。 “何事?” 林舒窈看江洵的近在咫尺的脸分外可口,她忍住想亲一口的欲望 “江洵哥哥,对于窈儿母亲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啊?” 江洵放下书,抬眼看林舒窈莹润清澈的眼眸,他想到林舒窈上一辈的纠葛,心中有些心疼这个笑容明媚眼眸清澈的女孩。 江洵有些犹豫,上一代的纠葛,她这样的年纪接触还太小了,只怕她心里会不好受,江湑洵眸,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细细的阴影。他沉声道 “你的母亲,曾与温潮生有婚约,后你父亲求娶” 林舒窈心中暗骂,说了跟没说似的,不过她面上并未显示出什么表情。只是拿着一双疑惑的眼睛看着江洵,似是在等着他说后来的事情 江洵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不自在极了,他微微转过头,看向马车外 “这才有了你,后你的母亲因生你难产,救治不及,便逝去了” 林舒窈突然想道,以温潮生的医术,她的母亲,不该死的如此轻巧,就算温潮生再恨她的父亲,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陈云莞死去。 莫非,当年生产的时候温潮生根本不在陈云莞的身边? 林舒窈垂下眼帘盖住她的目光,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眼中不该有精光闪烁,虽说江洵年纪也不大,但敬国公世子,识人之术耳濡目染下,很容易被看出不对劲。 林舒窈心头一团乱麻,外面日头越来越大,街道上满是挥之不去的南方湿气,有些闷热,林舒窈更为气闷了。 江洵见林舒窈沉默不语,以为她在思索她父亲与母亲的事情,心中一叹,放柔了声音道 “你还小,我本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林舒窈没有说话,紧紧抿着小小的唇瓣,她此刻没有心思搭话。 江洵见林舒窈仍没有反应,将手抬起,摸了摸林舒窈的头发,手指碰到了林舒窈头上的玉制珠花,有些凉 林舒窈这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低下头对江洵说 “江洵哥哥,什么时候能到外祖家?” 林舒窈脸上的笑扯不出来了,她越想越觉得后怕,若是温潮生动了什么念头,她怕是要夭折了。 江洵收回手,有些尴尬,掀开帘子,看向外头的房屋 “快了,你莫要急” 江洵本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少年老成至极,林舒窈在上了马车之后说的话也不多,她重新回了榻上,马车外是清脆的蹄声,车内小少年与女童,一个坐着一个躺着,气氛怪异又安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各怀心思 第十六章 马车渐渐停下,林舒窈的眼睛睁开,发现江洵已经不在车上,她掀开马车幕帘,江洵已早她一步下了车。 正午的灼灼烈日渐渐式微,江湑一身白袍,在日头下仍亮得有些刺眼。 江洵抬头看马车木轩的林舒窈,伸出双手,做迎接之势。 林舒窈没动,心中有些疑惑,江洵怎么改性子了? 还是这么小的孩子呢,就要知道大人们的纷争纠葛了,江洵有些心疼,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江洵见林舒窈没有反应,一层浅浅的红云爬上他的耳廓,江洵生性冷淡,和旁人亲密接触的极多,甚至可以说他与他母亲的肢体接触也不大亲密。 正要收回双手的时候,林舒窈顺着他的双手下了马车,林舒窈身上带着奶味的桃花香又钻进江洵的鼻子里,他暗暗想,若是这个味道有颜色,定是像林舒窈脸蛋一样粉嫩的颜色。 林舒窈微微仰头朝江洵一笑,笑容失了今早的明媚,江洵心中一叹,这样小的孩子,虽说心智未开,但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情,心中怕是落了阴影。 殊不知只是林舒窈急着回屋,她太怕了,她不想死,她这一世才活到四五岁,她不能死。 江洵虽说心情有些复杂,面上却不显,正欲说些安慰林舒窈的话时,林舒窈已向陈家大门跑去,只留一个小小的背影。 红招未反应过来,她愣了一下,向江洵行了一礼之后,急匆匆地上前追上林舒窈。 林舒窈飞快向自己的屋子跑去,陈家是典型的江南园林的建筑,黑瓦粉墙,绿蔓纱窗,亭榭格局迥异,林舒窈认不清自己的路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讨厌过这些亭台楼阁。 回到自己的屋子时林舒窈的一众丫鬟端茶送水事情繁多却井然有序。林舒窈脱了衣服泡在特制的浴桶中,她闻了一次又一次,衣服上没有毒。莫非,温潮生没有给她下毒? 不,林舒窈觉得温潮生必定出手了,她虽没有小说里的穿越者的金手指,但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后,她的第六感一向极准。 恐惧像潮水一样涌进身体里的每一个毛孔,浴桶的水尚还温暖,包裹着□□的身躯,每一寸,她只觉得这些水发冷。 林舒窈猛地从水里站起来,溅起一片水花,水珠从颈部的肌肤滑下,划过林舒窈背后的肌肤,又凉又痒。 软语和温言捧着细布低头进来,她们受过侍候主子的规矩教导,没有多说半句话,安静地轻轻擦拭林舒窈身上的残留的水,偌大的浴房,林舒窈只听见发尾的水滴到地板的声音,滴答滴答,令人烦躁。 林舒窈坐在梳妆台前沉默不语,一众丫鬟也噤了声,静的只有清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日光已偏暗,斜进梳妆台上,把台面分割,泾渭分明。 “我要去见外祖母,绾发” 红招听到这话,抬眼看了面色似有凝重的林舒窈,上前轻轻问 “姐儿今日想要何种发髻?” “平日里我常梳的,快些” 说罢,林舒窈阖上眼眸,心境沉重,温潮生虽答应上京治病,却是说梨花初开,要多看几天,江洵无奈只得答应。 若是温潮生给她下的毒发作了,能解毒的只有远在京城的温潮生,她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幸而,她的五岁生辰将至,可借此机会探探温潮生,林舒窈袖中的小手握紧,五岁的年纪,生死不过在旁人一念之间,与蝼蚁无异。 在京城时与眉姨娘斗智斗勇,到了江南还要提防着温潮生,林舒窈只觉得满心疲惫 “姐儿,好了,姐儿您瞧着如何?” 红招轻柔的声音将她的不定的心神拉回,林舒窈未细看,让一个小丫鬟带路往阮氏的院子去。 陈家富裕,假山亭榭,碧色荷塘,蜿蜒曲折,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不过路形变化多端,林舒窈一边看陈家宅子的设计一边心头叹道路如此难走。 林舒窈穿过垂花拱门,来到了阮氏的院子,主位上坐的正是阮氏,而旁边的正是大夫人刘氏。 刘氏今日穿了一身翠色八宝富贵团圆裙装,头上插着金灿灿的步摇,手上有两个玛瑙石戒指,满是富裕人家的派头。 林舒窈向阮氏行了一礼,阮氏向她招手笑着说 “窈姐儿,过来祖母这边” 林舒窈慢慢地走向阮氏,她的年纪还未到请教养嬷嬷的时候,但礼仪等已是不差,恭敬有礼却举动自然。 刘氏看着林舒窈,上前握住她的手,对着阮氏笑着说 “表小姐生得可真是好,瞧这对眼睛,长大了不知该是何等的好看哟” 林舒窈挣脱不开刘氏的手,垂下头做羞涩状 “谢大舅母夸奖” 刘氏一听林舒窈这乖巧的模样,心里暗暗得意,一个小丫头,是林府嫡女又如何,只要她好好的笼络,以后的好处少不了。 阮氏看着刘氏这番举动,刘氏虽说见识短浅了些,但以林舒窈的身份,在这陈家想必是不可能受什么苦的。 阮氏让林舒窈来到她的膝旁,摸着林舒窈的脸蛋 “窈姐儿今日同世子去温潮生家,可有受委屈?” 林舒窈上前抱住阮氏的腰,头埋进阮氏的衣服里,她想接近阮氏,好让自己心里的恐惧驱散一些。 阮氏见林舒窈这个反应,心里一急,以为是江洵温潮生给林舒窈受了委屈,忙问 “可是世子给你受委屈了?还是那温潮生” 林舒窈从阮氏的衣服里抬起头来,向阮氏笑得天真无邪 “外祖母,孙女无事的,只是想外祖母了,来看看您” 阮氏笑着摸了摸林舒窈的头,轻轻一刮她的鼻头 “淘气” 刘氏看到阮氏和林舒窈这幅亲密的模样,心里颇为不是滋味,阮氏对她不能说苛待,但终究是不大亲近的,就连她的女儿阮氏对其也没有对林舒窈如此亲和。 林舒窈可不管刘氏如何想,她喜欢阮氏身上的气味,抱着她的时候她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于是蹭了蹭阮氏的腰说 “外祖母,再过几日孙女就五岁了,以往的生辰都是琴姨娘陪孙女过的,这次终于有外祖母陪孙女过生辰啦” 阮氏一愣,只有琴姨娘?旋即有些沉默,林舒窈的生辰,就是陈云莞的忌日。林如虎向来忙于军务,又有这个特殊的日子在,想必不会陪她过生辰的。心中对林舒窈更为心疼,伸手抱住她的身子说 “窈姐儿放心,外祖母给你好好的过一个生辰” 旁边的刘氏听到这番话,反应极快地上前对林舒窈笑道 “窈姐儿放心,你可是第一次来到江南,这大舅母啊,给你办的风风光光的” 林舒窈开心的笑了,眸子温软又莹润,连刘氏看她的眼神也多了一点长辈的疼爱。林舒窈轻轻地开口 “那,世子哥哥会来吗?温大夫会来吗?” 阮氏没想到林舒窈和敬国公世子和温潮生突然变得这样亲近,不过也是语气温和的答应她 “是,到时候我们窈姐儿的世子哥哥和温大夫都回来的” 林舒窈更为开心地笑了,圆圆的杏目弯弯,一派天真美好 “孙女多谢外祖母!” ————————— 江洵住的别院在陈家不远的地方,仆妇不多,都是临时买来的,以供江湑的衣食住行。 江洵初到江南时,就去拜访了温潮生,但是温潮生没见他,甚至连门都未曾给他开过。 温潮生的医术,以整个庆朝来说可谓精绝,已成了江洵母亲医治的希望,若不是到了最后一步,是不会轻易地对温潮生动手的。 于是他命暗卫查出了当年林如虎温潮生陈云莞三人当年的事,将别院安置在离陈家不远的地方,以便阮氏从京城回来时上门拜访。 林舒窈的出现是个意外,若不是她的玉佩,想必温潮生可能已经被恼羞成怒的他杀了,母亲也,没有希望了,江洵盯着窗外开得茂盛的桃花有些出神。 桃花灼灼,明丽娇艳,隐约闻到一丝浅淡的桃花香,江洵想起今天的林舒窈,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在日头下笑得弯弯,明亮清澈。 江洵走出门外,站到桃花树前,桃花一向开得矮,是以江湑的身量可以折下来,他伸出手指,碰了碰花瓣,真是软啊,跟那丫头的脸一样。 江洵突然像触电一样收回了手,盯着那朵粉嫩的花,悄悄地红了脸,静了一会之后突然想起什么。 从怀里掏出那块绣帕,绣帕形制比一般的帕子小些,右下角的边缘部分用黑线绣了三个黑点,简洁粗糙,江洵看着那三个黑点,微弯了唇。 ———————— 温潮生仍保持着刚开始林舒窈与江湑看到他时的姿势,只是手中多了一个色泽温润的玉佩,温潮生一手摩挲着玉佩,一手在石桌上无意识地在石桌上敲着。 阿莞,你的女儿来找我了,我给她下了毒,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她那双眼睛太像你了,清澈又明亮,我不想再看见这样的眼睛了。 阿莞,我种了梨花,嗯,很漂亮吧,不过你已经看不到了,你的女儿替你看了,如此挺好的。 温潮生突然低下头,极温柔地一笑,似情人耳语一般喃喃:“我知道你会不高兴,可是你知道吗,我一看到那双眼睛我就想挖出来,它不配长在那个你和林如虎生的孩子身上” 温潮生又抬眼看向满树堆雪繁花,有一朵落于他的手指上,指节分明的手捻起一片花瓣,轻轻放开,花瓣坠入尘泥,碎成粉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生辰礼 桃花从三月初开到尾,似要将这一年的芳菲都绽放出来,陈家生辰宴上的灯火映在浓粉色的桃花枝上,光与影硬是把这灼灼其华的娇艳添了几分富贵华丽。 林舒窈今日穿了一件小小的红色团百花沉云锦裙,头上一对小小的粉珍珠钗,行走间流苏坠下的铃铛清响,几分华贵几分玲珑可爱。 陈家今日借着林舒窈的身份请来的官家夫人众多,鸦鬓金簪,脂香粉浓,林舒窈只觉有些头晕。 一位眉目端庄的官家夫人正在和阮氏说笑着,看到林舒窈之后拉着她的手道 “林小姐生得如此可爱,瞧这粉雕玉琢的 ” 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对足金雕牡丹镶绿翡翠的小镯子出来,套在林舒窈的手上。林舒窈心中暗叹这些官家夫人送礼就是送首饰送平安如意锁之类的物什,低头神情含羞,复又抬起头面上浮现礼貌温和的笑意 “多谢夫人” 那位官家夫人看林舒窈的反应,心下对她满意了不少,之前听闻这位林府的嫡女是一位商户之女所生,以为其性格应怯怯懦懦,想不到待人接物十分有序。 官家夫人看着林舒窈的笑意更为深切亲和了,柔声开口道 “林小姐,我是巡抚家的高夫人,唤我高夫人即可” 林舒窈面上的笑意温软恭顺 “是,高夫人” 阮氏看着林舒窈这番举动心中颇有些骄傲,她的窈姐儿,虽一直待在林府里,但小小年纪已有嫡女礼仪风范。 一个婢女此时走了进来,在阮氏的身边低低细语,阮氏略略一思忖,唤来林舒窈到身边,对她低声道 “敬国公世子来了,不过他虽年纪小,身边跟着温潮生,也是男眷,来到这不大适宜,你若想去找他,我让梅姑带着你去” 林舒窈一喜,一双眼睛徒然亮了起来,在阑珊灯火清澈烂漫,她不是为了江洵的到来而欢喜,而是因为温潮生也来了。 阮氏一看林舒窈这个反应,心头软的不行,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道 “去吧,不许淘气” 宴会上的夫人们,虽说也是冲着林舒窈而来,可林舒窈才五岁,媒妁之事如何能商谈,便与其他的夫人聊起自家子女婚约等,所以并不大注意林舒窈这个小小的寿星在宴席上不见的事情。 林舒窈被前面低着头的梅姑引路,到了后院的花园,与前头宴会灯火笑语相比,后院桃花绰约,灿若云霞。 一个矮一些的背着身的红色锦衣小少年,旁边是深蓝布袍中年人,和一身黑篮劲装的持刀人,正是江洵,温潮生和江浩。 江洵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到林舒窈同样一身的红衣打扮时,微动了动唇。江洵换下白衣,穿上红衣,显出一些属于孩童未脱的稚气来,使得墨画的眉目,平日里的冷淡都减了许多,越发像一个书里的金童似的。 不过林舒窈如此并无心思欣赏江洵,她只看向温潮生,对其浅浅一笑,笑意从嘴角递进到眼眸 “温先生,我就知温先生会来,温先生近来可好?” 温潮生有些没想到林舒窈开口就是会和他打招呼,嘴角微弯,眼中出现温柔的笑意 “是,今日即是庆祝林小姐生辰,也是来道别的,我与世子立刻启程” 江洵见林舒窈第一句话没有和自己说话,低眸看了看身上的红衣,捏住手里拿着的缠枝莲沉香木礼盒。 林舒窈这才注意到江洵,心中暗赞江洵此人天生的一副好皮囊,一身红衣竟也穿出了和同龄人不一样的容色来。旋即灿烂一笑道 “江洵哥哥今日这身和我的十分相似呢” 江湑盯着林舒窈身上的红衣并未言语,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几乎微不可查。 林舒窈却未听到,她的心思都在温潮生身上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看到了江湑手上的木盒 “江洵哥哥手中拿的是给我的生辰礼吗?” 说罢直看着江洵手上的木盒,目光骤然希冀了起来。江洵不由得唇角微动,将手中的木盒径直递了过去,林舒窈小手接过木盒,并未打开,只是望向温潮生,杏眼弯弯 “温先生可是备有我的生辰礼物?” 说罢顿了一顿,有些沮丧微微垂眸,轻咬了咬唇道 “温先生此去京城,医治国公夫人劳心劳力,本不该托先生此事,可江南与京城路途遥远,若是先生有空可否去京中祭拜母亲,替将我对母亲之念带去坟前” 若你对我母亲还有情分,玉佩换来你出一次手,这次,我母亲的坟前,能否换来解药? 温潮生一愣,双指摩挲两下,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瓷瓶无任何花纹,色泽也算不上温润,林舒窈看到瓷瓶时心神险些不稳,莫非是解药? 温潮生温声道:“瓶中是我炼制的丹丸,无名,可解百毒,若遇中毒时服此物可解” 还真是!林舒窈心神激荡不已,她明澈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顽皮道 “温先生自己下的毒也可以解吗?” 温潮生沉下眼眸,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不过看到那双眼睛便又是一派温和道 “是,我自己的毒也可以解” 林舒窈的一双眸变得极亮,在暗沉的夜色熠熠,乌黑的眼珠满是淘气的狡黠 “那温先生的药真厉害!” 温潮生听到此话没有回答,只是看向林舒窈的神色愈加温柔。 江洵看到二人的对话与神色,心头划过一道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不虞,他轻轻地皱了皱眉,温潮生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了,母亲还远在京城里躺着,忍痛求生。 江洵不由得轻咳一声,声线平静冷淡 “温先生,莫要再耽搁时间了”意指他之前已是耽搁了许多时间 温潮生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只笑眯眯道 “既如此,咱们去马车那吧” 江洵听到温潮生的话,点了点头,便往陈家的后门走去。陈家的后门停了几辆整装待发的马车,马车外围罩了一层暗色的布,极为低调。 林舒窈看着江洵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地 “江湑哥哥” 江洵停下,转过身似有不解地目光望向她,却并未有言语 林舒窈快步走向江洵,钗上的铃铛叮当响不停,她在他身前停下,一双水灵似葡萄的眼珠盯着他身上红袍的下摆,从头上摘下自己的一支小钗子,扯过江湑的手放进去。 林舒窈的发髻由别的饰品固定,故而一头乌黑的发并未散下来,白里透红的脸渐渐多生了几分红,抬头对江洵笑道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江洵旁边的江浩的心情有些古怪,世子年纪虽小却风仪过人,没成想林舒窈一个五岁的小丫头也对世子亲近有加。温潮生面上的表情不变,仍是一派如沐春风的笑容。 林舒窈身后的梅姑有些哭笑不得,表小姐虽说懂事,可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的,不知道女子发饰送人已是私定终身的意思。 罢了,想必世子也不会在意这等事,此时却是不好当面讨回的,怕姐儿闹了脾气,日后长大了也就好了,梅姑心中这般想着。 手中小小金钗精巧华丽,粉色珍珠相缀,在他的手掌更显那粉色颗颗润泽成色十足,江洵垂眸的长睫卷翘,动了两下。 见江洵手中拿着她的金钗转身离开,也未回头,林舒窈看那红衣小少年消失在夜色,想到今日的生辰宴收获颇丰,笑弯了一双眼。 心头的大石落下,她自是欢喜非常,温潮生既已说了此物可解自己下的毒,想来不会骗她,毕竟林舒窈的母亲对温潮生的影响还是颇大的。 林舒窈回到了宴会上,果然无人发现她方才的失席,不过也已接近尾声,一个一个官家夫人渐渐离开,宾主尽散,留与一场残余。 林舒窈在陈家的院子也叫云舒院,一切摆设皆按京城林府的形制来,林舒窈对此倒是颇为满意。 回到院子时,发现路遇正在院中等候她,林舒窈有些诧异 “路遇,你的伤可养好了?” 路遇向林舒窈行礼 “多谢小姐挂念,属下的病已大好,此次听闻小姐生辰,属下特来庆贺” 林舒窈摆摆手,正欲回屋时,突然想到身上温潮生给的药,对路遇道 “过来” 随后林舒窈进了屋子,路遇虽不解,却也进了屋子。 林舒窈唤来绿袖端上一碗春茶,在灯影绰约的屋子里隐约腾着几丝热气,她看着雾气有些怔愣,她还是不敢相信温潮生,随后缓过神来 “路遇,你可愿为我试药?” 女童音色软软,还带着奶声奶气,说出的话却让路遇心中讶异,试药?毒? 路遇沉默片刻,后弯身行礼道:“属下愿意” 林舒窈满意一笑,身份如此特殊,甚至可能给陈家惹来灾祸,如今我护着你,你自然也要拿出一点回报。 从袖中拿出瓷瓶,指着瓷瓶道:“吃了它。” 路遇没有犹豫,从瓷瓶倒出一颗药随后吃下,面色平静,拿过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 林舒窈盯着他的脸,不放过每一寸表情,若是他出事了,她的命也就不保了。许久之后看路遇神色自若,无任何不适之色,心中高高的大石方落下。 温潮生此人,她太摸不透了。 人一向对自己不熟悉的人或事物产生恐惧之心,更何况温潮生这种曾将自己的命捏在手里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古怪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她不会有子嗣了 江南去往京城的官道上,几辆马车在疾驰,用以暗色布罩住幕布的马车,似要隐入夜色一般。 江洵的马车上,烛影摇晃,他盯着手中的精巧金钗,拇指覆在钗上的珍珠上,感受着拇指传来温润微凉的触感,将钗收入袖中。 另一辆马车的温潮生闭目养神,他又取出那块玉佩把玩起来,自从拿到玉佩之后,他便时时握在手中把玩。 阿莞,我终于还是来见你了,呵,你的坟前。 —————————— 林舒窈昨夜吃了温潮生的解药后,睡意越来越浓,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日头已西沉,昏暗的黄光投过床帘纱帐斜进她的眼睛,温暖得刺眼。 床边的绿袖和红招看到林舒窈醒来之后,忙围上去,语气凝重道:“姐儿可算醒了,您睡了这么些时辰,奴婢都快请大夫了。” 林舒窈还未从昏沉的梦里清醒过来,她只觉全身疲软无力,脑中也混沌不已。 “什么时候了?” 红招上前扶起林舒窈道:“已经申时了,姐儿可要先行用膳?” 林舒窈皱了皱眉,她的身体现在软绵无力,甚至头有些酸痛 “先抬水,我要沐浴。”,沐浴之后应该能清醒一些。 林舒窈坐在浴桶中闭目思索,路遇身上怎的没有我这样的反应,莫非是解毒的作用? 她叹了一口气,心中只觉憋屈烦闷,对未知的事情,她总是不能安心。 待红招轻轻地提醒她该用膳之时,她的四肢似回了一些力气,却仍不能稳稳得用起筷子。 林舒窈一口一口地由红招慢慢喂食,心中烦躁不已,这个温潮生! 软语从屋外走进,脸上带着些喜色道:“姐儿,老爷送来礼物了。” 林舒窈让红招的动作停下道:“送进来我瞧瞧。” 软语吩咐人进来之后,一个看着极重的箱子被抬了进来,箱子在搁下的那沉重一声,让陈家其他的小丫鬟侧目。 后又有一个较小些的笼子被人抱进来,笼中有一只满身雪白的猫,舔着自己的爪,一双蓝色的眸子滴溜溜往外看,还软软的叫了两声。 林舒窈听着那娇软的叫声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其他的侍女看着这只猫也觉得讨人喜欢的紧,看着猫的眼神颇为热切。 林如虎之前在京城时就答应要给她寻一只猫来,却因事情耽搁了,本已快忘记的林舒窈突然收到林如虎送来的一只猫,心中自然欢喜非常。 她将猫从笼中放出,猫儿轻轻一跃跳上了她的怀里,林舒窈摸着顺滑雪白的毛发,心中因温潮生产生的不安减少了许多。 至少在这个古代,她还是有人记挂着的,她有外祖母,还有一个对她态度奇怪却仍关心她的父亲。 林舒窈看向怀中舔着她衣裳的猫,小手戳了戳它的头轻轻一笑 “你真幸运。” 落日沉沉,深黄的日光一道一道打进屋中,粉□□童对着怀中似雪的小小团子奶声奶气地说道。 旋即林舒窈望向那箱看着极重的礼物,命丫鬟打开之后,箱中的金银珠宝驱散屋子里因日落带来的昏暗,使得满室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往着箱子里投去。 林舒窈心中暗叹,父亲的品味一向这样豪放,林舒窈想起昨夜江洵的礼物,转头对绿袖说道:“将我昨夜带回的木盒拿来。” 沉香木盒精雕细刻,将黄花梨木桌的气质压了下去,成为桌上夺人视线的存在。 林舒窈打开,一支上好的羊脂玉佩静静躺在黑色丝绸的内衬中,显得更为黑白分明,玉质天成。 玉佩雕刻有柿子与如意云纹,林舒窈拿起玉佩,阳光下的玉佩剔透玲珑,翻转几次,折出的光射到了林舒窈笑得水波闪闪的眼。 事事如意,真是好兆头。 林舒窈将玉佩放入盒中,笑着对红招说道:“去给这块玉佩找个绳子,我要贴身戴着。” 手指缓缓感受玉佩入手的温润,她又说道:“将路遇叫来我身前。” 路遇很快就到,林舒窈坐着,他微弯着腰站着,心中似有疑惑,却也并未先行开口。 只见林舒窈遣退所有丫鬟之后,路遇出声道:“主人这是?” 林舒窈此时放下伪装,面无表情,神色冷淡平静,她淡淡道:“告诉我你的身份,陈家不能因你招来祸事” 路遇大惊失色,此时的林舒窈好似变了一个人,这样的神色在五岁绝不可能有,他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主人,您”接受到林舒窈面无表情射来的视线,他将疑问咽了下去,只好微有些苦笑道:“我姓赢” 赢姓?前朝皇室?!难怪小小年纪遭如此追杀。 见林舒窈盯着他的视线并未移开,路遇低头道:“我是前朝皇室遗孤,我的父亲是清河郡王,我是父亲的第三子,不过却是庶出,我本名为赢澜之。” 他顿了一顿,神色略有悲伤“我父亲在前朝被灭之后四处躲避追杀,这才有了我,我从懂事起,便是跟着母亲逃避杀手的追杀。” 赢澜之抬头,对上林舒窈的视线,他太惊讶了,一个五岁的女童怎会有如此神色,心智必然近妖! 林舒窈知道他心中情绪已是极为不稳定,她的心境同样波动巨大,路边随便捡的一个人,竟是前朝遗孤,暗叹自己的“好运气” 林舒窈轻叹一声开口:“我救了你,你也莫要给陈家带来灾祸,早些离去吧。” 赢澜之立即向林舒窈跪下,声线含了微颤:“承蒙主人对属下救命之恩,路遇无以为报,前朝皇室气数已尽,路遇此生,愿不再用赢姓,终生为主人护卫!” 林舒窈低头,似在思索赢澜之话中的真假。 见林舒窈并不言语,赢澜之又道:“我父亲清河郡王乃前朝后主的亲弟弟煜王所生,逃难十几载,终是死在病中,清河郡王虽为我父,却对我与我母亲动辄打骂,残暴不仁,乖戾异常,我心中早已是恨毒了他。” 说罢,赢澜之沉默,给林舒窈磕了一个头,额头触地,顿时有红色血丝从额头浮现。 “若主人不信,可立即了结了我的性命,路遇绝无怨言。” 林舒窈面色没有动容,眼中也无心软的神色,她缓缓开口:“若是他们顺藤摸瓜的找到陈家你当如何自处?你身世可怜,不过背了一个赢姓便四处逃避追杀,若是你的行踪被发现,陈家便是一个包藏前朝遗孤的诛九族重罪!” 女童声线稚嫩带着奶声,说出的话,语气之强却让人心头发凉。 “我念你身如浮萍,四处奔波,孤苦可怜,我不杀你,我给你些银子,你离去吧。” 赢澜之垂在两侧的手握紧,又是一次额头触地的响声,血蜿蜒滑落到他的眉上 “主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属下,即刻离去。” 说罢,他站起身来,转身向外头走去。 男孩身形削瘦,斜进来的日光将其背影拉长,萧索了一室昏黄的暮光。 林舒窈心头微沉,赢澜之本身并无过错,不过一个赢姓,使他的一生都不得安宁,林舒窈自穿越以来,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这古代皇权更迭的残酷。 历史不停转动的倾轧下,千万人不过为史书寥寥几笔,后归于尘土,淹没在时光的长河中。 林舒窈定了定心神,将丫鬟唤来,整理一番之后向阮氏的院子走去,她今日睡的昏沉还未向外祖母请安,恐她担心,顺便问软语温言的事情。 软语温言识字,这是她满意的地方,对她日后的事情有许多帮助,可林舒窈不确定这二人是否为眉姨娘所控制。 她来到阮氏的院子,院中摆放众多花盆,春日正浓,水仙灵气,牡丹艳丽,芍药夺目,百花盛宴争艳夺魁,姹紫嫣红,阮氏的院子竟是将春色都关在了此处。 阮氏此时正在浇花洒水,清露缀于花瓣之上更衬得娇艳欲滴,惹人怜爱。 看到林舒窈的到来之后放下手中的物件,向她招手笑道 “窈姐儿快来祖母这边。”见她身边只带了一个绿袖,不由得轻轻皱眉“怎的只带了一个丫鬟” “外祖母,孙女觉得其他的丫鬟用起来不亲近”林舒窈走近阮氏,抓着她的手道。 阮氏反摸了摸林舒窈柔软的发顶 “这我给你挑的三个丫鬟,是眉姨娘没经手的,我遣人换了下来的”阮氏眼底闪过一抹冷光“哼,不过一个妾侍,竟也胆大包天的将手伸到嫡女身边。” 说罢,轻轻折下一只牡丹,四月的牡丹还未盛放,羞怯的半开花瓣,沾了几滴晶莹的露,艳丽中带了几分清妍。 阮氏将花递到林舒窈手上,微微笑得和蔼,语气柔和而慈祥 “现在这朵花开的漂亮,不过岁月催人老,这朵花开不了多久。”张婉眉以色侍人,没有子嗣终究是要失宠的,可惜她一辈子都不能有子嗣了。 林舒窈有些不明就里,一双眼睛疑惑天真地看向阮氏,阮氏没有回答,笑着抚上她柔嫩的脸语气比以往更温柔 “窈姐儿放心,有外祖母在,没人能伤的了你的。” 满院的争芳斗艳,在西斜的昏光下添了几分妖冶,而林舒窈却觉得莫名安心,清风拂过,百花微动,这一院的江南春色使得她心头的大石慢慢落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陈钰璎 江南烟雨依旧温柔隽永,西子湖畔的青柳依依,林舒窈在青墙白瓦里一天天长大,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八年。 云舒院去往老夫人阮氏院子的必经之路上,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绣云纹的少女身后跟着四个面庞清秀的丫鬟。 少女鸦青的鬓上只斜斜地插了一支金钗,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眼若水杏,面如凝脂赛雪,行走间风过襦裙,轻扬裙摆,似仙飘飘。 亭亭玉立豆蔻年华,略青涩的眉眼已窥后日风仪,流转间皆是流光溢彩,顾盼神飞。 林舒窈步履不停,却不见丝毫紊乱,很便来到阮氏的院子,她微抿朱唇,踏进了大厅。 厅中坐着一面容英武却沧桑的林如虎和眉目和蔼手中拿着佛珠转动不停的阮氏。 林舒窈向厅上主位的林如虎下拜 “女儿拜见父亲” 林如虎看着下拜的林舒窈沉默,刚刚逆光而来的她让他好似看到了陈云莞,听到身旁的随从提醒方醒过神来 “不必多礼,你这几年在江南过得可好?” 林舒窈知道父亲又是想起了她的母亲,心底复杂,向林如虎笑道:“父亲不必担心,女儿在江南一切顺遂” 阮氏闭着眼,手里的佛珠转的更快了。 见林舒窈态度柔和恭顺,林如虎心中的略微紧张消散,看着林舒窈说道:“我此次来,是来接你回京城的,你的年纪不小了” 顿了一会,方道:“也是该要嫁人的年纪了” 林舒窈低下头脸染上红云,轻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听由父母长辈的安排” 阮氏睁开了眼,停下手中转动的佛珠,淡淡地对林如虎说道:“将军可是有合适的人家?” 林如虎一愣,说道:“我身为镇北将军,阿窈是我的嫡女,挑的人家自然是不能将就的” 林舒窈心底默默接受了“阿窈”这个称呼,可比“窑姐儿”要好上几百倍。 阮氏长叹一口气,她早知林舒窈的身份在江南许配人家是委屈了,且林府才是林舒窈真正的家,她虽为外祖母,但对林如虎将林舒窈接回京城的要求自然是不能有何意见的。 阮氏看向林舒窈,江南的水养人,林舒窈已出落得沉鱼落雁,肤白貌美,又加上身份尊贵,配上皇家也不是不可的。 阮氏让林舒窈过来,抓着她的手道:“窈姐儿,你可愿同你父亲回京城?若是不愿,自是不必回了” 自然是要回京城,她四岁时被眉姨娘逼的回外祖母家避风头,如今她已长大,眉姨娘此人非死不可。 林舒窈反握住阮氏的手,心中却是不舍,她在陈家住了八年,护着她使眉姨娘的手伸不进来,感情颇为深厚。 阮氏见林舒窈的反应,心中既是欣慰又是不舍,长叹道:“是外祖母失态了,江南虽富庶,可大多为商户之家,你这样的身份怎能委屈商户之家?” 转头看向林如虎:“我有些累,下去休息了,你父女二人多年未见,可多说说话” 说罢,招来梅姑,让梅姑扶着她去了里屋躺下。 林如虎看着林舒窈,眉眼动人,一双秋水眸愈加像了她的母亲。有些迟疑道:“你可是去见过了那温潮生了?” 林舒窈低头轻声道:“是,在八年前,女儿将玉佩转赠与温先生,此后便再也未见过了” 林如虎皱了皱眉,对林舒窈称温潮生为温先生有些诧异:“温先生?我竟不知他担得起先生二字” 林舒窈微抿朱唇,声音更为柔和道:“温先生国手精妙,解敬国公夫人于病痛之中,想来女儿唤一声先生也是无碍的” 八年前,在温潮生进京之后林如虎就已经知道他的行踪,将敬国公夫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之后,京城坊间一度传的沸沸扬扬。 “不过一介郎中,你是林府小姐,称其为先生却是有些不妥”林如虎略有不满道。 林舒窈见林如虎的反应,心底一喜,面上柔顺恭和低头道:“是,女儿记住了” 见林舒窈此番反应,林如虎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重,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头,却想到她已长大,打消了念头。 放柔了声音道:“此去京城,便是长住,极少有回江南的机会了,你若是有何事未了,也可尽快将事情了结” 林舒窈向林如虎行礼道:“女儿多谢父亲体谅,既如此,女儿可否先行告退?” “你下去吧,我也回屋歇息了”林如虎道。 旋即林舒窈缓缓离去,在回云舒院的路上一个身穿绯色百层薄纱襦裙的清秀少女走了过来,向林舒窈笑道:“表妹可是刚从祖母屋里回来?” “是,父亲也在”林舒窈笑得礼貌而疏离,此人是刘氏所生的陈钰璎,与林舒窈在府中一向不如何往来。 陈钰璎一喜,一双桃花眼盯着林舒窈:“表妹可是要回京城了?”说罢觉得自己的喜色过于明显,便语气中带了尴尬道:“表妹我不是要赶你走这个意思” 林舒窈微微一笑,并不在意道:“璎表姐无这意思,我自然知道的,父亲此次来确是接我回京的” 得到回答的陈钰璎双目一亮,上前抓住林舒窈的手道:“表妹可愿带我一同前往京城?” 林舒窈还未回答,她身边的红招向陈钰璎行了一礼道:“璎姐儿,您和我们姐儿可否一同前往云舒院?这在外头日头确是有些热了” 夏季的日头,总是磨人的热。 陈钰璎这才放开林舒窈的手,向她歉意一笑,与林舒窈一同回了云舒院。 陈钰璎看着林舒窈院中的摆设皆是上等的精品,心底略有些羡慕,她一向知道林舒窈身份高贵,与她们这些商户之女不同,所以交往并不算密切,自然关系也就淡了。 且陈钰璎自诩也为嫡女,虽林舒窈身份尊贵,却也是用不着来巴结的。 陈钰璎坐下接过软语递上来的清茶,拿在手中却并不喝,放在桌上之后对林舒窈道:“表妹可否带我一同入京?” 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的林舒窈有些诧异道:“璎表姐这是何意?我听说璎表姐已许了知州大人家的公子,婚期过两月就要到了” 陈钰璎听到自己的婚事时脸色白了又白,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竟是快落下泪来。 “表妹有所不知,我等商户之女若是嫁了官家已是福气,母亲也十分欢喜这门婚事,可,可我打听到,那知州大人家的公子吃喝嫖赌,通房丫鬟不知有多少,整日流连,流连” “流连青楼?”林舒窈接了陈钰璎的话。 陈钰璎的一张俏脸通红道:“我实在是耻于将此词宣之于口,表妹可见,若我嫁了过去,岂不是日夜以泪洗面,不得安生,实在不是良配啊” “大舅母可知此事?”陈钰璎最先告诉的应该是她的母亲刘氏才对。 “母亲,母亲说男人都是这样,我嫁过去之后忍一忍,生下孩子就无事了”陈钰璎已带了哭腔,一双眼泪意盈盈,好不可怜。 “大舅母竟如此说?”刘氏此人,眼界太低,女儿好不容易结了一个官家的亲,自然是喜不自胜,又怎么会管知州公子多一些通房的事情。 思及此处,林舒窈不由得心中不舒服起来,封建古代的女人最是悲惨,若嫁了一个差劲的男人,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生苦难。 她叹道:“此事” 陈钰璎一听她迟疑,眼中的泪流的更为汹涌了,上前对林舒窈行了一个大礼 “表妹,我知我与你素来不算亲近,但我对此事已经无甚办法,若是表妹都不帮我,那我” 未等陈钰璎的话说完,林舒窈忙扶起她道:“表姐不必如此,你我为表姐妹,自是要相互帮助的,只是此事略有棘手,带你去京城是万万不可的,若你毁了婚,那陈家的名声就毁了” 陈钰璎抹了抹面庞上的泪水,一双仍带泪意的双眸满怀期盼的看着林舒窈,看得林舒窈直心慌。 且不说陈家名声问题,况京城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眉姨娘,陈钰璎可不能被眉姨娘害了。 待陈钰璎情绪略稳定之后,林舒窈叹道:“时间紧急,此事我想想办法,表姐先行回去吧,切记莫要让大舅母知道你我二人之事” 陈钰璎的母亲刘氏对这门亲事得意非常,女儿嫁了官家的嫡子,若是让她知道陈钰璎求助于林舒窈,只怕陈钰璎的婚期要更为提前了。 林舒窈心下思忖,决定去找她的父亲。 阮氏身为陈家的老太太,陈钰璎的婚事自然是她点头之后才能结的,此事找阮氏会令其为难,她快回京了,不想再临走之前还给陈家添麻烦。 很快,林舒窈来到了林如虎的屋子,她看着有些诧异的父亲,行了一礼说道:“父亲此次来,可有带暗卫?” 林如虎心头一动,他的女儿第一次主动来找他却是为了暗卫? 不由问道:“你一个闺阁女子,怎知暗卫之事?” 林舒窈微微抿唇一笑,带了些少女的俏皮,说道:“父亲身居重位,此次特地孤身一人来江南接女儿回京,自然是有人暗中保护的,父亲若是出了事,那可是动摇了我庆朝啦” 林如虎一怔,被她的话逗笑了:“你这丫头,竟也学起油嘴滑舌来,我此次来也是有正事要办的,你且说你为何要问起暗卫之事” “父亲,女儿想借父亲的暗卫一用”林舒窈低头将话说了出来。 “哦?因何缘由?”林如虎问道,他的女儿一直养在深闺,如今竟说用起暗卫。 林舒窈将陈钰璎的事情说了出来,林如虎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这门亲事,对陈家来说确是好亲,商户女嫁官家公子,这是高嫁,且婚期就在两个月之后,时间紧迫” 夏季的荷开得绚烂,菡萏清艳,荷叶碧绿,林舒窈看着那一池的荷花轻声说:“一个女子,若是所嫁非人,就像在荷塘里不甚坠落的莲花瓣,被恶臭淤泥掩盖,一生苦难” 连翻身脱离这片淤泥的资格都没有,还要在世人指指点点舆论下活着。 寡妇门前是非多的俗语不知听了多少次。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样恶心的话对女子们说的最多的确是同样悲惨的女子。 她只觉得恶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夕雯 林舒窈是不幸的,她的上一世活得枯燥又乏味,所有的少女情怀,所有的童年欢乐,都被生活的压的不堪重负。 老天让她重新在古代活一世,有疼爱她的外祖母,有对她关心的父亲,有尊贵的身份与美丽的皮囊,她觉得幸运又满足。 她没有改造天下的心思,她只想在这个封建的古代活得自在些,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这个封建的古代她改变不了,她能做就只有拉一把那只满含期盼的手。 少女声音清脆,混着蝉鸣钻入林如虎耳中。 被淤泥掩盖说的是她母亲吗?被困在将军府里惴惴一生,至死都是在向外望着。 林如虎叹了口气,看着林舒窈的眼睛沉默,他只觉满心愧疚,说道:“好,你且先行回府,待明日,为父将暗卫交予你” “女儿多谢父亲”林舒窈恭敬地行了一礼之后,转身离去。 —————————— 夜已深,秦淮河畔上的浆声灯影在夜风中摇曳,混着女子柔媚的娇笑,似近似远的吴语小调揉进潺潺水波。 身着锦衣的少年仰躺在画舫里,身旁是狼藉的杯盘。金樽玉盘碎了,琼浆仙露洒了,肴核尽乱。 少年五官端正,盖因皮肤白皙,平添了几分唇红齿白的味道来。 他模糊地睁开眼,气息吞吐间浓郁的酒气使自己摇了摇头。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夕雯,你去哪了?” 年轻的豆蔻少女慢慢从画舫外进了来,端着一碗醒酒的汤,少女看到这瘫在一堆狼藉里的少年,眼底划过一丝嫌恶,又极快消逝。 一身红色薄纱衣裙,将尚还稚嫩的身子包裹,又在颈脖处露出大片如玉的肌肤,青涩中带着风韵,别样动人。 夕雯姣好的脸带着轻柔的笑意,将少年扶了起来,拿起醒酒的汤以唇一口一口地渡给少年。 少年醉得深思迷乱,只觉唇上温热柔软,手便在夕雯身上不安分了起来。 夕雯轻轻皱了皱眉,将身上的手拉下来,柔声道:“王少爷,您醉了,奴家这不是给您醒酒吗?” 王少爷听到夕雯此话,笑了起来,抱住她的腰道:“夕雯,你同我回家吧。” 夕雯闻言,手中整理狼藉的动作一顿:“王少爷,莫要再说胡话,奴家是烟花女子,王家的大门奴家可是半只脚都不敢踏进的。”声线妩媚哀婉。 “那我便等来日等你长大,及笄”王少爷的脸蹭着夕雯的腰,醉酒的后劲涌上来,他撑了撑眼皮,又睡死过去。 一双养的细嫩的手擦干净少年唇角的汤渍,轻轻叫了两声:“王少爷?王少爷?” 画舫已经停靠在岸边,灯火却不歇,折在淮河的水面,像坠落的星。 见少年并未有何反应,夕雯唤来一眉目清秀的小厮,能上的了画舫的,都是要有一副好皮囊。 小厮见了这画舫中的景象,笑道:“哟,这王少爷可真是喜欢您哪,包下一整条船就只点了您。” 夕雯用帕子擦干净涂的不甚红艳的唇上的汤渍,扔在地上:“王少爷醉了,这船靠了岸咱总不好让他一直待在这里,你找间屋子让他睡下。” 小厮应了一声,说道:“那王少爷身上是否要找人给他沐浴?” 少年躺在一片狼藉上,醉得不省人事,锦衣华服处处精致讲究,夕雯看着被少年打碎的玉盘。 一个玉盘一两银子,一两银子,这是她尚未被卖入这崇欢楼时家中一年的积蓄。 微微抿唇,夕雯轻声说道:“不用” 夕雯走下画舫,身上的薄纱被那王少爷湿了酒,黏黏地贴在身上,令她不舒服的紧,像王少爷之前肆意游走的手。 一个约莫三十的成熟·妇人扭着纤细的腰肢向夕雯走来,上挑的眉眼擦了时兴的桃花粉,顾盼行走之间妩媚丰艳。 她看向夕雯未长开却有别致风韵的脸,手中纱帕掩口笑道:“夕雯哪,王少爷可说了要将你接回家去?” 夕雯低头:“没有,王少爷可是琅琊王家的正正经经的嫡子,我哪能入他的眼” 妇人娇笑两声:“当初我买了你来,没成想你还是个上道的,竟让王少爷迷了你。昨日他和我说,让你这几年呀都别接客,好好地等你长大了再把你纳回家去” 夕雯心中一滞,抬头笑道:“妈妈,我这伺候王少爷一晚上了,身子乏了,想先去休息了” 妇人眼珠子转了两下,眼角的桃花粉愈加粉艳妩媚:“王少爷没动你?”复又笑起来:“这的的确确是对你上心的很,行咯,那我就替王少爷好好的养着你这朵未开小娇花” 夕雯没有说话,向妈妈夏姬行了一礼,走进了崇光楼里。 崇光楼临着秦淮河而建,像秦淮河岸上辉煌的庞然大物,璀璨灯火,如花美人凭栏而立云端似的高楼,举手投足不尽风流。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未亮的夜仍是崇光楼的天下,灯火柔辉,东风微微,吹不散脂香粉浓。 夕雯慢慢走入后院的屋子,她的身旁是男女调笑交织着乐曲,廊下挂着灯笼的光柔婉又暧昧,她想,真脏,可是洗不掉了。 褪下一身令她厌恶的薄纱,将身子浸入冒着热气的浴桶中,新采的花瓣浮在水面,与水下的玉色肌肤衬映。 夕雯看着鲜嫩的花瓣,和她被夏姬养的身子一样鲜嫩,她不知道对这副皮囊是感谢还是怨恨,让她在被家里人饿死之前进入这座崇光楼,又让她染上这一身洗不掉的烟花风尘。 她不愿辗转承欢于各个恩客膝下,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她不愿。 七岁进了崇光楼,她冷眼看着名动一方的花魁娘子将一颗芳心捧到俊俏的书生面前,然后被一句“人尽可夫”逼死。 夕雯是个聪明人,她从十岁起就为自己打算了起来,崇光楼在这纸醉金迷的秦淮河上屹立不倒,自然有几分留住恩客的本领。 她学了不少,都用在王元挚的身上,她成功了。 王元挚是琅琊王家的嫡子,也是总督府的少爷,成日斗鸡走狗,呼朋引伴,金尊玉贵。 从浴桶中起来,裹了一身丝袍,夕雯坐到梳妆台前,她看着镜中的人,鸦鬓凝脂,香腮玉雪,樱唇妙目,抿唇微微地笑了起来,青涩中带着几分腴艳,动人心魄。 真美,难怪能让王元挚那个纨绔动心。 她从十二岁时就勾搭上了王元挚,那时的她还是处子,一步一步,巧舌如簧,引他入了她的网。 她没想过进王家的门,看得太多崇光楼里的姐姐入了高门大户,却不得善终了,更何况是琅琊王家的总督府。 她只想王元挚那个世家子弟对她的感情深一些,久一些,等她慢慢攒够了钱,再将自己赎出去,去哪都好,只要远离这条秦淮河,远离这个烟花的江南就好了。 与妓子谈情?可笑。 于是夕雯又微笑起来,乱了满室的摇曳不定的烛影。 ———————————— 清晨的夏,鸟叫混着蝉鸣还不甚浓烈,林舒窈从床上里起了身。 一个管家模样的四五十岁老人正在院中等候,林舒窈向他笑道:“可是父亲派你来的?” 老人躬身行礼,恭敬地说道:“是,属下名叫林山,少主人,是主人让属下来的,今日带了暗卫来向您报备” 林山一身粗布衣裳,两鬓斑白,却能父亲身边的暗卫,想必一身武功深藏不露。见他旁边并无任何人,林舒窈诧异道:“人呢?” 话音一落,云舒院的角落里闪出几个黑色的人影,在林山的身旁站立。 不由得有些惊奇,竟能藏的如此隐匿,想必打探消息或者暗杀做起来极为方便,难怪八年前江洵的暗卫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眉姨娘雇的杀手。 林舒窈眼睛一亮,一双眸子愈发灿若星辰,林山不由得低下头暗叹,少主人风姿与比起当年的夫人还要动人。 “此五人,为主人暗卫中的佼佼者,暗卫无名,只有代号,主人的暗卫皆名为沉影” 林山向后退了一步,五名暗卫齐齐跪下,沉声道:“属下参见少主” 气势凌人,整齐划一,规矩严整,林舒窈笑道:“都起来” 暗卫站起身后,林舒窈敛了笑容:“我此次向父亲借你们,是让你们去查一个人,知州的公子,周寓” “给我查一查他的那些腌臜事,一字不漏地回来报给我” 清脆声线含了薄薄的怒,周寓整日流连花丛,家中通房丫鬟不计其数,想必是色欲熏心的纨绔。 这样的人,若是没有些令人恶心的下作事情,林舒窈却是不信的。 暗卫低头行礼应了一声,又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云舒院。 林舒窈眨眨眼睛,看向林山:“我可否向父亲要几个人?不是借,是给我” 少女容貌上乘,一双眸子灵动的盯着他,林山说道:“是,主人在此之前已嘱咐于属下,这些暗卫是送给少主的” 林舒窈一喜,面上的笑容愈发灵动甜软,有了这些暗卫,虽不多但镇北将军手底下,想必个个精锐。 此后回京也不用太过惧怕眉姨娘的暗算了。 林山看着林舒窈俏美的笑意一怔,又低下了头,少主虽与夫人容貌相似,性格却是不尽相同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夏姬 年轻的公子,端坐于一辆看着颇为平凡的马车内,一身白袍无尘,唯袖口以金线绣以如意云纹滚边,简洁却精致,他向来偏爱如意云纹。 鬓若刀裁,鼻如悬胆,乌发玉颜,一双眸因着阖眼而眼尾微扬,薄唇微抿,面色冷淡不减丝毫贵意,反而更添了几分凌于红尘烟火之上谪仙气。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马车摇摇晃晃,外头的日光试探着进来又缩回去,公子却身形不动,慢慢睁开了眼。 他向身旁的随从问道:“江浩,王元挚可知道我来了?” 随从已摆好棋盘恭敬地回答道:“是,王少爷说已备下宴席,恭候您的到来。” 公子习惯性摸上自己袖口的如意云纹,流畅纹路之间混着金线的刚硬与柔软,便如江南此时错综复杂的局面。将手放下,执一枚黑棋轻轻落下。 嗤笑一声,含了几分冷意:“王总督不要江南了?这样肥的一块地方,说送就送。” 随从有些迟疑,身为主人的心腹,知道的东西自然是不少。便也回答道:“贵妃娘娘似是不大高兴” “不高兴,又如何?江南富庶,高荆这个巡抚当了那么多年,何等盆满钵满,也该满足了。前几年江南水患,多少人流离失所,一层一层克扣下来,竟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公子的声音淡了下来,不带情绪波动:“这个高荆,他该死。” 随从默然,敬国公府历经风雨,在朝堂洪流中保持中立,最是看不得为了政治斗争而将百姓卷入其中。 前朝朝堂文武自成一派,文以邹尚书为首,武以林将军为首,文武不合已是朝堂皆知之事。后宫中宫皇后母族低微却为皇后,而又另有出身尚书府,母系又为琅琊王氏只是贵妃。 无论前朝后宫,两派势同水火又相互制衡,盘根错节,弯弯绕绕。 一切皆不过为帝王心术罢了。 高荆连任巡抚十几年,八面玲珑,处事圆滑之极,处处约束家人,找不到一丝破绽,收了多少民脂民膏,又送出多少金银贿赂上下打通关节,其中的秘密只在高荆一人手中。 “如今尚书大人弃车保帅,高荆也成了烫手山芋,我倒要看看,林将军怎么吃下这一颗棋。” 江洵又执起一枚白棋,棋子落于棋盘上,“叩”的一声响,在马车里响起,力道之大将棋盘上的另一个棋子震得摇晃。 这几年来,裕隆帝身体因劳心劳力,不如以往,贵妃所出四皇子,皇后所出二皇子,针锋相对,势不相容。 夺嫡相争,必有一战。 —————————— 风摆青柳,烈日炎炎,豆蔻少女躺在陈家后院观赏湖边上的藤制躺椅上,一身碧青襦裙配鹅黄轻纱上裳,头上只一支绾发的雕莲花水纹的木簪。 旁边黄花梨木的小几子上摆着一碗冰镇的酸梅汤,荫荫树影的大半将少女严严实实地覆盖,却独独缺了酸梅汤的一角,缠枝莲官窑白瓷碗中一明一暗,几块规整的冰在一半的阳光下闪烁,梅子红色的汤混着冰使得颜色更为剔透可口。 一双莹白如玉的手向着瓷碗伸来,与温泽的瓷器光泽相互衬映,皓腕凝霜雪,不过如此。 身旁的侍女搬来冰盆,玉骨扇轻轻地扇着,看着带着几分慵懒的自家小姐,竟愣了神,心道小姐出落得愈发貌美了,她一个女子看了都愣神。 只见藤椅上的美人端起冰镇酸梅汤喝了一口便放下来,唇角沾着水渍,便用袖子擦了干净。 侍女一急:“姐儿,您这样被教养嬷嬷看到了,又要挨上两句说。”另一个侍女忙递上锦帕。 接过锦帕,少女向侍女嘻嘻一笑:“红招,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出门逛会儿。” 此前派出去的暗卫尚未回来,已经一天过去了,暗卫竟探不得多少消息,莫非这周寓竟也有大秘密不成? 红招闻言放下手中的玉骨扇,带着软语温言二人下去准备出门的事物。 此时心中正因周寓而烦闷的林舒窈,在进了马车之后被周身黏腻的热气包围,出了的汗泥泞在肌肤上,让她不舒服的厉害。 停下马车之后,便只让红招跟着,一人在街道上步行。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汗气,钻进她的呼吸中,她有些后悔出来散心了。 路过一条青石板街时,一家院子里种的凤凰花红的似火,青石白墙与红花,极美的一幅画,她停住脚步。 两个拿着木棒的人却鬼鬼祟祟地跟了上来,林舒窈盯着明艳似火的凤凰花,后脑勺一痛,黑暗淹没朱红色,她失去知觉地闭了眼。 阖眼的最后一刻,林舒窈想,棒子打头确是疼痛至极。 林舒窈醒来后,一张成熟妩媚的脸很快凑了上来,眼尾被墨色的线条勾勒得妖娆,因着笑容满面的缘故,眼角的弧度更为飞扬。 看到林舒窈醒来,她笑得亲和:“哟,醒啦?” “这是哪?”看向自己,穿的还是昏迷之前的衣服,除了手脚被绑之外没有其他的异样,又打量屋内的设施,看得出来也是富贵的地方,设施倒是不错。 “奴家呀,是崇光楼的夏姬,我当了这么些年的妈妈了,可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好颜色”说着把手在林舒窈的脸上摸了一把,眼中划过赞叹之色:“啧啧,这脸蛋也是滑嫩的紧,倒是个极上乘的美人胚子” 林舒窈偏开她的手,半阖了眼眸:“您看我身上的衣料子便已知不是普通人家女儿,若是家里人找上门来,您这个崇光楼还能不能安稳的开下去?”语气平静冷然,含了几分怒气。“您多少银子花了买我来,等家人寻上门来必定十倍偿,且您的崇光楼也不会有任何事情。” 能暗中跟踪她,并将她打晕卖入青楼的,除了眉姨娘她想不到别人,竟然敢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夏姬不答话,只是看着勒紧林舒窈手腕的麻绳,轻笑一声:“哎哟我说姑娘啊,你可真是天真,我这崇光楼,可不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 一双养得细致的手指摸上林舒窈被麻绳勒得发红的皮肤,说道:“进了楼,便是沾了烟花之地,这名声传出去,别说这好亲事议不成,就连低嫁,人家都要挑挑拣拣的,行了,莫说亲事,便是家里人知道您在这楼里,接不接您还说不准呢。” 心口燃起的怒气越来越浓,从心口烧到全身,血液滚烫,似要将她的理智淹没。 咬着唇瓣,林舒窈此时恨极了这个封建落后的古代,外祖母必定会来找她,她的亲事有父亲这个身份为背景,不会有太多影响。 可,和她一样被卖入青楼的其他女子呢?便是像夏姬说的一样,名声尽毁,甚至有许多家里人嫌其给家中蒙羞,根本不会来接她们。多少女子,从良家女儿被迫沦落风尘,便是深受这愚昧思想的迫害! 定了定心神,轻呼出一口浊气,此时虚与委蛇方是正道。 于是眼中逼出泪意,脸色苍白道:“不家中定会来寻我。”语气已含了一些绝望。 瞧着林舒窈梨花带雨的脸,夏姬面色未变,知已是被自己的一番话所影响到心境,笑意盈盈道:“就在这好好待着,你放心,妈妈我最舍不得亏待美人了,定会将你捧成淮河第一花魁娘子的。” “哦?妈妈何时又觅了好颜色?淮河第一花魁,好大的口气呀。”细嫩绵软的嗓音从门外传来,就连说起颇重的话起来也是显得温柔小意。 吱呀一声,门应声打开,只见一只穿着金缕鞋的玉足越过门槛,不着罗袜,五只小小的脚趾个个圆润清晰的裸在空气中,金缕鞋与足背相衬映,白的胜似冰雪,金的赛过烈日之光。 红色裙摆下,一对莲足·交错行走,若隐若现,不禁惹人遐想联翩。纤足之上,杨柳腰不堪盈盈一握,身体虽是青涩,却也微有起伏,别有风致。 “夕雯,你来干什么?”夏姬看向擅自进入的夕雯,声音含了不满之意,这个屋子是她训人用的,没了她的吩咐,都不准进来。 夕雯轻柔一笑,眼中却带了跋扈之色:“后院里都传遍了,说是妈妈带了一个极漂亮的人儿回来,在哪呢?”说着便向林舒窈走来。 之前逆着光,林舒窈未看清夕雯的样貌,如今已走到她面前,不由得心中一叹。色若春晓之花,不外如是。 “哟,还真是个极漂亮的,难怪妈妈说要捧成第一花魁娘子呢”夕雯蹲下身抬起林舒窈的下巴,大拇指摸上她的下唇说道:“这样的好颜色呀正好,我这缺个使唤的人,给我做个丫头吧。” 夏姬扬起手中的丝帕,声音已冷了两分:“夕雯,这么多年的规矩学哪去了?” 正要解开林舒窈手上麻绳的动作一停,又开始解了起来,直到麻绳脱落。 夕雯慢慢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道:“妈妈,你从前也是和这丫头一样的遭”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甩在夕雯脸上,红红的巴掌印被玉色肌肤映得格外鲜明,手摸上脸颊低头不语。 冷笑一声,夏姬道:“夕雯,你愈发的不懂规矩了,别以为王少爷疼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若是没有我,你不知道成了哪条野狗的点心,也不掂量着点自己几斤几两!” 说罢看了林舒窈一眼,一双平日里妩媚的笑意盈盈的眼满是寒意与恨意:“入了青楼,还想做回良家女不成?笑话!” 白日的崇光楼冷清至极,明亮的昼光从门外进来,将夕雯跪着的影子拉长。林舒窈只觉得日光刺眼,刺得她眼睛湿的发疼。 “ 自身难保的东西,带着这个丫头给我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重逢 夕雯解开林舒窈脚上的绳子,走在林舒窈的前方,头也不回地走往自己的屋子。林舒窈随着夕雯进入她的闺房,屋里摆件精致,淡青帘帐垂在雕花木床旁,倒添了一些少女的俏皮。 夕雯在一张小几上坐下,仔仔细细地将林舒窈身上的每一寸打量了一遍,笑道:“知道我为何保下你来吗?” “夕雯姑娘大恩,我记下了”林舒窈向夕雯行了一个礼,不料麻绳勒的脚腕勒的过紧,身子摇晃了一下。 夕雯并未说话,也未上前搀扶林舒窈一二,她眨了眨眼,轻声道:“你这样子,真像崇光楼的姐姐们给恩客行礼的时候。也是如你这般,小心翼翼地怕惹了人生气,如今一个大家小姐却向一个低贱的妓子行礼,你说,好不好笑?” 话虽如此,夕雯一双眸子却未出现任何笑意,她一如楼里嬷嬷教的那般,坐姿优雅骄矜,连一角袖摆都未曾动过。 林舒窈低头默了半晌:“我此次行礼,是谢夕雯姑娘的出手相助,并无他意。” 站起身的衣摆终于动起来夕雯将林舒窈搀扶到几子上:“你是哪家的女儿?” 夕雯身上的香味又钻进林舒窈的呼吸,她觉得好闻的紧,答道:“不瞒姑娘,我父亲是镇北将军。我名唤林舒窈,现住在外祖家,陈家。” “想不到镇北将军威名赫赫,膝下却有如此娇娇貌美之女。”夕雯站起身来,跪下向林舒窈行了一个大礼,一层一层红色轻纱裙铺开,像盛放的花朵:“奴家不才,愿助林小姐出这崇光楼而不声张半分,奴家只求,林小姐回府后帮奴家一次。” “如今我一个弱女子被困在楼里,自是任人搓圆揉扁的,夕雯姑娘行此大礼是何意?”林舒窈盯着红色的裙摆,语气平淡如水,先前的感动瞬间散失殆尽。 “镇北将军之威名,庆朝何人不知,若是林将军查到这楼里,无论林小姐损伤与否,这崇光楼第二天便是要不复存在了。”夕雯抿了抿唇,原来是镇北将军的女儿,如此一来,被赎出去的机会就更大了。 一看见林舒窈的衣饰,处处精致讲究,用价值不菲的云香纱做了一整条裙子,这绝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用的起的,方才又看到脖子上的如意玉佩,如此上等羊脂白玉,在王元挚身边也不可多见。 方才夏姬放过林舒窈也是有些忌惮其背后的家族寻上来报仇,世家大族,簪缨之家,即便是自家女儿被遗弃,也绝不会放过玷污了其的祸首,待到那时,崇光楼不倒也要脱层皮。 以镇北将军铁血凶名,绝不是沽名钓誉之辈,若是自家的女儿在崇光楼被污了身子,首当其冲遭祸的便是崇光楼,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秦淮岸名花楼之首又如何,在权势之下,消失不过顷刻之间。 见林舒窈不反应,夕雯又是叩首一礼:“此前无状,望小姐宽恕。” “夕雯姑娘说的这是何话,我如今不得已身困此地,姑娘对我有大恩,让我逃出虎口,恩人的忙,我自是要帮的。”林舒窈上前扶起夕雯,放柔了声音道。 停了一下:“不知姑娘可否找人为我寻来些干净衣裳,备下干净热水沐浴,身上衣服尽已沾了脏污。” 夕雯在崇光楼地位特殊,一直是王元挚的红颜知己,像是被他藏在这里的珍宝似的,不接任何客,只陪王元挚。 是以很快让人备下热水,一缕一缕氤氲了满室的少女香闺。 身子被温暖的水包裹,林舒窈吐了一口气,今日对着夏姬是本已打算虚与委蛇,之后再做打量。 还是太天真了些,本以为夕雯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妓子,没想到却是为了自己,也罢,自己有助于她才有依仗,也安心不少。 日头渐渐西沉,直到天幕的一端将太阳吞没,夜色降了下来,漫天的星辰似总有几颗落下来,化作人间的灯火,入了夜的崇光楼像星辰坠下的光。 待林舒窈沐浴完毕时,夕雯一身盛装打扮抱着一把琵琶出现,她不接客,也要献艺,王元挚给她的那些银子根本不够赎自己出去的。 看到林舒窈梳妆整齐后,向她温柔一笑:“林小姐,奴家此时先行离去,这屋子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夕雯姑娘色艺双绝。”抱着琵琶的十指纤细雪白,指尖丹蔻粉嫩,林舒窈笑着回答,显然对这样美丽的景致十分满意。她向来喜欢美的事物。 夕雯闻言,低头羞涩一笑,不再多说便推开门转身离去。 待屋子只剩林舒窈一人时,她坐在桌子旁边皱起眉,年已十九的红招虽是个聪明人,她一个弱女子,若是被拐,后果不堪设想。 望向屋内的窗户,炎夏的天夕雯竟将窗户关得死紧,崇光楼都是夏姬的人,她不能让人看到她惹得夏姬心烦。 父亲此时应也在寻找自己的行踪,既然夕雯没有告诉她父亲寻人的消息,那么便是打算不声张地寻找,又有谁能想到她被困在这个地方! 夕雯一人,力量太小,夏姬今日被夕雯拦下,难免不会再寻机会对她下手,她十三了,在古代是可以接客的年纪。 室内跳跃的烛影,正如起伏不定的心神。 一阵轻轻地敲门声打断了林舒窈的沉思,外头的人声音稚嫩,听起来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姑娘在吗?夕雯姐姐让我来唤你过去。” “夕雯不是在献艺吗?怎的唤我过去作甚,我去了会添乱的”林舒窈觉得不对劲,这个时候唤她? 稚嫩童声带了几分急:“姑娘,确是夕雯姐姐让我来唤你的,王少爷突然来了,夕雯姐姐唤你过去。” “王少爷?”听着门外孩童的声音不似作假,莫不是总督府的人?“带我过去吧。”说着便站起身,没想到夕雯竟认识总督府的人,如此一来出去的机会便大了不少。 站起身后,发觉自己身上穿着夕雯的衣物,颈脖处大片肌肤都裸露在空气中,便从夕雯的箱笼中找出面纱和一件轻纱披帛,略略遮挡些。 打开门果然一绿衣女童候在外头,因着自己稍稍耽误,一张脸急的发汗,林舒窈心头默然,掏出一块锦帕递过去:“擦擦。” 女童的脸红了红,接过锦帕将脸上的汗擦干净之后向她一笑:“多谢姐姐。” 被女童一双圆润的眼睛一看,她的语气柔和了一些:“带路吧。” 反应过来的女童忙往前院过去,崇光楼极大,于是二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看着前方年纪如此之小的女童,林舒窈问道:“你是几岁进的这楼?” 女童细声细气的回答道:“不记得啦,我约莫是懂事的时候就在这楼里了,我出生那年闹了水患,房子应是被冲走啦,田里也没有粮食吃,家中父母将我扔在崇光楼的后院门口,是夏妈妈把我捡回来的。” 女童回头向林舒窈嘻嘻一笑又道:“这些都是夕雯姐姐同我说的,楼里的姐姐们都待我非常好,和姐姐你待我一样好。” “家中人后来可来寻你?”心中暗叹,都说妓子无情,玩弄男女心术于鼓掌之间,可这姐妹情义倒是深厚的很。 “没有,生身父母早应该就把我忘啦,楼里的姐姐们才是我的亲人。”说到了伤心事,她的情绪有些低落,抿着唇瓣,也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只是一味的往前走。 崇光楼前院为回字形,中间有一朱红木板搭起来的展台,周围饰以软烟罗做波浪状。楼有四层,每一层设有数间接客屋,越是往上的楼层屋子便越是精巧别致。 每间屋子以细竹纱帘遮住,供观赏,供淫冶,供嬉乐。一入了夜,透过朦胧的帘,只听得见传来的女子娇笑声。 前院人多,女童不敢耽搁,便加快脚步往四楼走去,终于在最正中的房间停下。 女童抬头对林舒窈轻声说:“夕雯姐姐嘱咐我带着姐姐你来这里。夕雯姐姐就在里头,姐姐进去吧。” 略略抬起竹帘,只见一白衣公子的背影,白衣公子对面正坐着一锦衣少年,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五官端正,皮肤白皙,抱着一身盛装的夕雯,一边喝酒。 少年见了林舒窈进来,眼睛一亮,扯出自认为风流的笑来:“哟,没想到林如虎生的女儿这么漂亮。” 白衣公子转过头,只见一豆蔻少女身着绯色衣裙,头不戴任何发饰,一双眼眸清澈映着烛光摇曳,黛眉纤细,一张脸因着披帛蓬松披在肩上显得更为小巧。 玉色的肌肤在披帛下若隐若现,目光一滑,从纤细的腰到穿着木屐的白嫩双足,裙摆露出一小片雪似的白,最是诱惑勾人。 林舒窈此时见到白衣公子样貌之后心中一惊,江洵怎么也来了江南?他的母亲又出事了? 江洵见林舒窈有些怔愣,便先行开口道:“林小姐。” 林舒窈回过神,向江洵一笑,语气柔和疏离:“原是世子大人,不曾想竟在此处重逢,世子别来无恙。” 八年来还挂着你给的玉佩,没曾想八年来连个音讯都不传过来,真是不知规矩的孩子。 江洵一愣,旋即淡然,她已长大,确是不能用儿时的称呼了,她的性子似也变了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喝?不喝? 旁边的王元挚一听二人对话,喝了一口酒道:“哟,还是故人,有意思。”说罢,嘿嘿地笑了起来。 江洵抬眸看了王元挚一眼,向着林舒窈轻点头道:“林小姐,请坐。” 夕雯闻言,忙站起身来寻凳子,不料被王元挚扣入怀中,动弹不得。 王元挚抱紧夕雯的腰笑得灿烂:“林小姐,这只有两个凳子,您呢,坐到世子腿上去吧。” “王元挚。”江洵不咸不淡地叫出王元挚的名字。 王元挚闻言敛了敛神色,松开扣着夕雯腰身的手臂,夕雯旋即搬来一个雕花鸡翅木圆凳,缓步走来。 让王元挚二人知道自己在崇光楼,并将身份告诉王元挚,想必不止为了救自己出去。为何不告诉夏姬?想借林府之手扳倒夏姬? 这个夕雯,心机竟如此深沉。 夕雯垂下眼帘,隔开林舒窈投来视线,将圆凳摆放好后,又投入王元挚的怀抱,王元挚一向喜欢她这样的乖巧。 王元挚单手执壶给刚坐下的林舒窈倒了一杯酒:“好酒自古配美人,林小姐,尝尝?” “王少爷客气了,我确是长这么大以来都未沾过酒的”林舒窈此时的语气仍是柔和疏远骄矜。 王元挚笑得更灿烂,带了几分轻佻:“林小姐,这酒呢,喝与不喝,得看倒酒的人不是?如今不喝,林小姐日后可莫要后悔。” “王少爷这是何意?我不喝酒,您还要逼着人喝不成?哪有这样的道理?”心头有一丝不悦,语气未变,林舒窈虽不喜这样的纨绔,但养气的功夫还是有的。 一只指节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将酒杯拿到身前,看向王元挚,语气无丝毫波动:“我喝。”微微抬头,一饮而尽。 懒洋洋地把玩着上好海棠红钧窑釉酒杯,王元挚看向江洵:“不知这杯酒,到底算是林小姐喝的,还是世子大人您喝的呢?我亲手倒的酒,林小姐喝不到,真是可惜呢。” “酒是谁喝的,自然就是谁喝的,堂堂王家总督公子,莫非糊涂了不成?”江洵回视王元挚,酒杯碰在桌上,轻轻一响。 王元挚将头靠在夕雯肩上,陶醉地吸了吸她身上的香味:“世子大人,这样凶,让我怎么敢和您谈事情呀。” “噢?我竟不知,将京城闹得鸡飞狗跳的王大少爷,也会有怕人的时候吗?”江洵的神色微讽。 并未回答江洵的话,王元挚转头看向林舒窈:“林小姐,可会些才艺?” “王少爷,我虽被困在这崇光楼,却也不是任人取乐的,请您自重。”林舒窈垂下眸,语气冷了几分,这个纨绔! 王元挚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林小姐这样说,莫不是看不起崇光楼?”王元挚将夕雯揽入自己的胸膛,对着她笑道:“我的夕雯可要伤心了,是不是呀?” 夕雯没有答话,她此时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紧贴在王元挚的身上,试着动了动,王元挚却搂得更紧:“你看,都闹小性子了。” “崇光楼本就是拿来让人取乐的地方,若是没有人想寻乐子,莫说崇光楼,就连这秦淮艳景也不复存在了,也没有这些可怜的风尘女子了”啧了一声,笑得十分肆意:“不过,我还是喜欢来这寻乐子。” 明知这些沦落风尘的女子可怜,却仍是心安理得的寻乐子,这人倒是纨绔得实诚。 林舒窈眨了眨眼,微笑道:“王少爷倒是实诚。” 王元挚嘻嘻一笑,接下林舒窈这不算夸赞的话:“那是,不像某些伪君子。”眼睛直看向江洵。 江洵不语,神色冷然,王元挚又道:“当然不是说世子大人,世子大人洁身自好,风仪过人,至今身边无一女子,我说的可是邹尚书家的那个臭小子。” 林舒窈心头暗笑,这是在说江洵有了断袖的势头?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女子一双眸子水色盈盈,笑意浅浅,摇曳烛光下温柔得像有青柳拂过的西湖水,隐有暗香浮动,或轻或重的一丝一丝钻进江洵的气息交缠。 心跳突然乱了一拍,他袖下手指微紧:“林小姐可知是何人将你掳来此处?” 林舒窈闻言眉头轻蹙,思虑一番后开口:“不知我去街上散心,被人打晕,醒来后便在这崇光楼了。” 家丑不可外扬,她不能说出眉姨娘,免得有人拿着眉姨娘做文章,对林府不利。 “竟如此可恶,我生平最厌对美人不利之徒。”说着义愤填膺之语,语气却是慵懒至极的王元挚接过话头。 江洵眼中出现隐约的冷意,向王元挚射去一道目光。王元挚向着他微微一笑,似在印证自己方才之语的真假。 收回目光对林舒窈道:“林小姐此处不宜久留,于名声有碍,我将林小姐先送回府,如何?” “那小女子便在此多谢世子大人。”林舒窈心底一喜,站起身向江洵行了一礼。 “哎哎,那我怎么办?世子就这么和林小姐走了,我可是孤独寂寞得很哪。”王元挚不着调的声音又响起。 江洵冷淡道:“王少爷风流倜傥,身边的红颜知己无数,竟也会寂寞吗?” “夕雯,你可不要信他的鬼话,我倾心的只有你一人。”王元挚对着怀中的夕雯说道,语气没有半分认真。 夕雯闻言,红了红脸,羞涩嗫嚅:“王少爷” 红衣少女躺在锦衣少年怀里,两人的脸靠得极近,少女赛雪肌肤裸露在外,房间烛光柔和暧昧,耳边是似有若无的丝竹声,几分香艳几分风流。 江洵不欲再看王元挚,站起身来便往外走,林舒窈随后跟上,掀开帘子时顿了一下,转身对林舒窈道一声“得罪了”,便将她横抱起来。 身子一下子失重,她抓上江洵的袖子急道:“世子这是何意?” 你小时候可是极欢喜同我亲近的。江洵低头看她,声线淡淡:“若你同我出去,虽有面纱遮挡,但身上衣裳也是暴露,且易被人认出身形,以防万一,林小姐,得罪了。” 听得此话,林舒窈顿时觉得身上薄纱遮盖不住的地方太多了,往江洵怀里又缩了缩,将脸都埋进他的胸膛,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声。 江洵不再多说话,大步离开。 一辆马车早已候在崇光楼门外,江浩站在马车旁,见自家世子抱着一个女子出来,迟疑道:“世子这是?” 世子和王元挚那个混人在崇光楼见面,竟也沾上他的习性?还抱了个女子回来。 并未打算答话,江洵径直将林舒窈抱进了马车,挑起一道帘子道:“去陈家。” 林舒窈身子有些疲软地躺在马车的小榻上,方才她太过紧张,鼻尖满是江洵的味道,又在他怀中闷头许久,此刻有些缺氧。 江洵看少女面纱已落,双颊爬上桃花似的粉嫩嫣红,红唇微启喘着气,娇媚地不成样子,他垂下眼眸看向自己袖口的如意云纹。 方才抱起她时,瞧见她胸口的一块玉佩,是当年送她的那一块,她戴了八年。他都快忘了那块玉佩的手感了,不知比起她身上如何思及此处,江洵微红了耳根。 马车低调简洁,离开了辉煌的崇光楼,向陈家驶去,融入沉沉的夜色。 崇光楼的第四层,夕雯正伺候着王元挚进膳,她夹起一筷八宝肉喂入他口中,轻声道:“少爷,就这么让林小姐走了吗?” 美食入口,美人在怀,王元挚心情颇好:“方才我想把高荆给林如虎,可他的女儿不要,被江洵抢了去,这可怨不得我。” “夕雯,那林小姐是个美人吧,你知道我对美人一向宽待,她若是把那杯酒喝了,嘿嘿,我二话不说,明天就把高荆绑了扔到林如虎面前,可惜呀。” 夕雯沉默,心头哀凉,琅琊王氏,自前朝时就是第一门阀士族,王元挚在面对这等事情时竟如儿戏一般随意。 她不明白王元挚为何要将林舒窈送回去,手里若是有了林舒窈,对镇北将军的掣肘也会更大些,竟还要将这个人情送给江洵。 她想不明白,便不想了,给王元挚又夹了一筷子菜:“若是世子大人今日未到江南,您会将林小姐怎么办呢?” 王元挚拿起一杯酒,喂了夕雯喝,待她咽下去之后,笑道:“你老是说旁人作甚,我会吃醋的。” 又擦了擦她唇瓣沾的酒渍:“若是江洵不来,那就让林如虎来,反正我看你这崇光楼的妈妈也不爽许久了,不如让林如虎打杀了了事。” 王元挚一贯懒洋洋语气带了几分冷意:“家里对邹尚书不满已久,将高荆送出去,送给林如虎也好,给敬国公府也罢,不过是让邹明朗那个老狐狸掉下一块肉罢了。” 旋即又将离了一些的夕雯往自己的怀里揽,缓缓抚着她的腰道:“高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借着江南水患吞了多少银子,林如虎拿了去,镇北大军那么穷,增加点军晌嘛,敬国公府拿了去,邹明朗掉的肉没那么大罢了。” 王元挚向夕雯说的这些官场的弯弯绕绕听得她心惊,江南水患那年,饿莩遍野,多少人流离失所。她就是因为家中实在无粮才被卖入崇光楼的,如今却成为官场斗争的背景,实在是可笑又可悲。 于是放下筷子,垂眸道:“少爷,奴家一介妓子,本不该听这些事” 王元挚抬手堵住她的嘴,又掐了掐她的脸,有几分用力,掐得白嫩中泛红才放下手道:“你若是再说妓子这两字,我就是不止用这个方法堵你的嘴了,我便用买你初夜那个船上你给我喂汤的方法。” 说着换上流里流气的笑凑上脸来,夕雯撇开脸,耳根都泛着通透的红:“少爷,是我错了。您别” 王元挚将头埋入她的锁骨,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夕雯呀夕雯,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锁骨精致玲珑,他不轻不重地啃上去。 夕雯勉强笑了一笑,她绝不会进王家的门,是以借着王元挚的安排,向林舒窈讨了一个人情——与夏姬同演了那出戏。 她不求林舒窈对她感恩戴德,她只求,能将她赎出去,让她躲在将军府的保护伞下,然后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人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江南暗涌 驶往陈家的马车走的很快,此时的陈家一派寂静,江洵按住林舒窈想出去的肩道:“你此时不应露面于其他人之前。” 旋即下了马车敲门。 门房过来后,见江洵长身玉立,在灯下气质斐然,语气也柔了些:“何事?” 江洵淡淡道:“林小姐在我的马车上,唤林将军过来,说是江洵来了。” 门房一听这话,忙不迭地向内跑去,今日可是因为表小姐的失踪而闹腾得厉害,虽是不声张,可陈家这一整天却都不能平静。 半刻钟后,疾步走来的林如虎见灯下的江洵,心头诧异,管不得那么多,行了一礼:“世子方才说我家女儿在您马车上,不知是真是假?” 江洵回礼:“林将军,确是真事,只是令嫒此时不便下车,可否唤来丫鬟和一套齐整衣裳?” 林如虎心底一惊,他此番来江南,带来的人手不多,林舒窈被劫走后,又不得声张,恐声名有碍,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如今听江洵这般话,寻一套齐整衣裳?莫不是 江洵见林如虎面色惊怒交织,知他会错了意,安抚道:“令嫒无事,只是此刻不宜被外人见到。” 林如虎这才放下心,唤人寻来衣裳服侍林舒窈穿上。 林舒窈换好衣裳,慢慢下了马车,林如虎见她身上无甚损伤,虽钗环尽褪,面色平静,不像是受了损伤的样子,这才完完全全放下心来。 心头惊怒消散了一些,随即想到林舒窈被人劫去,不由气血上涌,对邹尚书和高荆恨毒至极。 他来江南,就是为了上头查高荆的事,镇北军数量庞大,江南水患后,邹明朗以赈灾国库空虚为由对军晌一减再减,高荆此人,他必须扣下! 没成想竟有人对他的女儿出手,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实在是阴毒。 见江洵站在马车旁,一身白衣贵气凌人,林如虎心中一叹,向他道:“小女此遭横祸,我在江南行动处处被限制,若无世子相助,必要受些损伤。” 向江洵郑重行了一礼道:“世子不嫌此处简陋,待明日我派人送上帖子,好好的谢一谢世子如何?” 敬国公府在朝堂处中立,此次若是能让他表态一次,对邹明朗一方来说也是个小小的震慑。 江洵不动声色:“林将军言重了,令嫒此番虽有惊无险,可这背后的人,林将军可要注意些。” “世子何意?”林如虎的语气含怒,邹明朗一向自诩孔圣后人,却将手段使在了一介弱女子身上。 江洵看向林舒窈,她此刻安静地站在林如虎身旁,温柔乖巧。丫鬟们给她换的是一身暗黄色的裙装,端庄秀丽,如今的她穿红衣又该是何样子? “天色已晚,林将军和林小姐今日必是劳累,早些休息吧。”转过身,极快地上了马车。 江浩跟随江洵多年,自是明白世子的心思,于是驾起马车,向住处驶去。 林舒窈看着渐渐成为一个黑点的马车,眨了眨眼睛,她怎么觉得江洵这样,有点像落荒而逃?自己并未作何事情啊。 而一旁的林如虎并不这样认为,有些遗憾,不过江洵拒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敬国公府一向不偏不倚,这也是仍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的原因。 待林舒窈与林如虎进了陈家后,林如虎便问道:“且将今日之事细细道来,不要有一丝遗漏。”他的女儿从小被娇养长大,此次是被劫,必是心慌意乱得很。 想到此处,林如虎的脸色沉了下来,若是女儿出了事,他如何向阿莞交待。 林舒窈低下头将今日之事道来:“我今日带着丫鬟出去散心,不想被人打晕,醒来后便在崇光楼了,崇光楼里的鸨母备了水让我沐浴更衣,换上青楼女子的衣裳,带我去见了王公子和世子。” 停住话头,似有些羞耻道:“后来王公子命喝酒,我没喝,世子替我挡了,再之后,世子便送了我回来了。” 林如虎沉默,王元挚与江洵见过面,这是将高荆交与敬国公府?难怪方才江洵拒绝得如此干脆。 林舒窈没有将夕雯救下自己的事情告诉林如虎,在崇光楼时,夕雯便可告诉夏姬自己的身份,如此一来,夏姬便不敢再对她过分。 可夕雯却将自己带到王元挚的面前此女心机,深不可测。 林舒窈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夕雯救下她,她自然懂得报这一恩,父亲身为朝廷一品将军,手握重兵,不能与夕雯这等人有牵扯。 父亲不知夕雯的存在,如此一来,自己便会对她的掌控更为牢固,也好更方便地控制住她。 林舒窈心思急转,抬头看向她的父亲道:“父亲,此次被打晕,应是身边亲近之人出了问题,旁的人,怎会将我的行踪摸的如此清楚?” “亲近之人?你是说,你的丫鬟有问题?”旋即叹了一口气,林如虎沉声道:“此事,应是与总督府有关。” “父亲是说此事乃是王元挚刻意而为?可”是了,夕雯一人怎么敢将自己唤到堂堂敬国公府世子和总督府少爷的面前,必是背后有人指使。 林舒窈随即话音一转:“可他为何要如此?女儿素来长于闺阁之中,平日里见的都是夫人与小姐们,与他无任何往来,此次乃是第一次所见,且女儿已经被送回来了。” 林如虎的声音带了杀意:“此事,乃是为父连累于你,邹明朗一向自诩孔圣传人,自负清高,竟也有做出这种下作勾当的时候!” 总督府与邹尚书互为姻亲,林如虎早就将其归为一派,要动他的女儿,必然先行有所通信往来,狼狈为奸,蝇营狗苟。 林舒窈一愣,邹明朗,邹尚书的名讳。朝堂自成文武两派,一派以父亲为首,一派以吏部尚书邹尚书为首,不合已久,竟也做了如此不入流之事? 她越想越心惊,脊背发凉,只觉得一颗一颗鸡皮疙瘩从皮肤里冒出来,不停地冒。无论是眉姨娘,还是王元挚,甚至是那远在天边的邹尚书,都有可能将她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一直以来,认为躲在外祖母与父亲的护佑下便能无事,平安顺遂的长大,却不想连及笄都未到就被卷入这场纷争中。 夏日炎炎,蝉鸣声声,如坠冰窖,紧紧抓住绣满花纹的袖子,指尖泛白。 林如虎见她的脸色白了又白,愧疚油然而生,放柔了声音:“阿窈,你莫怕,我必定会护你安好无虞。” 压下心中的情绪,林舒窈扯着嘴角笑道:“父亲不必担忧,此次受了惊吓,日后出行方要更为小心谨慎才是。” 林如虎冷哼一声,眸色阴暗:“邹明朗手段下作至此,就不要怪他人不择手段了。” 收起眼中的杀意,转头对林舒窈道:“今日午后,你派出去的暗卫回来了,那周寓行为不端,不仅家中通房美妾众多,更是养了一个外室,外室已怀胎五月有余,周家将此事裹得严实,突然娶你表姐,也是因为那外室肚子里的孩子,那外室,闹的很。” 周寓养的外室不安分,借着肚子里的孩子大做文章,硬是要进知州府,可要是有了庶长子,哪家的女儿愿意进门来受这冤枉气,知州夫人没了办法,才给了陈家下聘。 商户攀了官家的亲,就算是恨的咬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林如虎没有对林舒窈说齐全,怕污了她的耳朵。 心思一转,林舒窈想明白了其中所有,怒道:“这周家实在可恶,表姐虽说出身商户,却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嫡女,怎么能吃这样的暗亏!” 林如虎暗叹女儿的聪慧,心头隐有一丝骄傲:“如此,便有了由头退婚了。今日想来你也是累了,下去歇息吧,你的婢女也找回来了,一切有父亲挡着,莫要担心” “一切有父亲挡着”真是令人安心的话,安心到她的鼻头都有些发涩。 低头行礼,后慢慢退下。 林如虎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眼中神色不定,他手下的暗卫查一个周寓,绝不会花了如此多的时间——周家有问题。 周知州,为官清正廉明,坊间百姓皆称赞,于民间声望不小。 为官清正又如何,忧国忧民再如何,邹尚书门生又如何,治家不严管教无方,照样被人抓住把柄,林如虎笑了笑,笑意寒光四射。 高荆不在我手里,你的门生,可比高荆有用多了。 —————————— 江洵所处的驿馆同样氛围凝重,江浩面色冷凝:“世子,高巡抚给您下了帖子,说是世子一路风尘,备好了宴席等您,” “不过垂死挣扎的伎俩,罢了,帖子接下来,说我明日过去。”江洵捧起随从呈上的茶,不轻不慢地说。 “是”江浩恭敬地应了声,退了下去。 一室沉静,江洵盯着手中的温茶不语,夜未将夏季的炎热散尽,茶凉得格外漫长。 邹尚书一脉在朝堂根深蒂固,独占风骚的势头越来越强,林如虎一派一直被压制,江洵奉命调查翻出前几年的旧案,未尝不是裕隆帝想给邹尚书一个提醒的意思。 但裕隆帝对虎狼之将的忌惮远远大于权臣,镇北大军,被炼得如一块铁板,一人也安插不进,以皇帝生性多疑的本性,是以林如虎绝不能碰高荆。 否则不仅高荆有可能逃脱罪责,林如虎的镇北军还有可能再次受到冲击,镇北军守着边疆苦寒之地,若是天家一再苛待,惹得军心浮动就得不偿失了。 高荆胆大包天又处处警惕,这样的人沦为弃子,宦海沉浮十几年,怎会甘心自己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茶渐渐凉了,茶叶缓缓沉入碗底,清茶的颜色越来越暗,像江南这滩越搅越混的污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