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代》 正文 1.第一章 公元2010年,地球上的中国,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大地被暮霭笼罩,抬头望天上银汉稀疏,放眼看远处山峦依稀。 夜色之中,站着一对父子。 父亲叫刘继慈,孩子叫刘小川。 父亲对儿子说:“你想想,去不去?”孩子问:“妈她怎么说?”“她不反对,只是有点儿担心你。”孩子抬头望着群星璀璨的夜空,思谋了一会儿,说:“去”,然后又问道,“爸,为什么要去呢?”年迈的父亲咧嘴笑了:“这就要问你了。” 儿子没有回答,他实在太年幼太懵懂以至对外面的世界迷茫无知,纺织娘清脆的叫声更烘托出夜的宁静,也反衬着他内心的空白如纸。他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小学毕业考试刚结束,他便被育才中学招去报了名。现在快开学了,却有一个神秘的幺娘给父亲打电话,让他去城里读书,城里——诱惑力真真的那么大吗。他只去过城里一次,只觉得城里很繁华,热闹。他抬起头,眺望着阿蓬江对岸黑乎乎的山脉,唯有从那个地势较低的山凹里,可看见一排灯光,那是正阳隧道口的彩灯。依山而建的公路在那个小山堡前一绕,便扎进了隧道里,而隧道的另一头则直通县城。 父子皆沉默不语。孩子又抬头望夜空,忽见一颗流星划过,坠入远方苍茫的深山中。 即夜,孩子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插上了翅膀,飞到一座沉睡之城,俯瞰黑夜中万家灯火。梦中,还有许多面孔似曾相识。 星期一。 父子俩背着铺盖卷水壶盆盆碟碟等物什上路了,子在前,父在后,父背着篓,子挂着包。风风火火踏完那条泥泞的小路,来到了二号桥。这里便是乘车点,然却没有标准的站台,只有一段加栏的“桥上桥”可供人候车。桥旁一爿小店,经营日常杂货,近年凭借其独特的地理优势,也渐渐垄断了零食销售。店主老熟人,刘继慈捏着一张破旧的票子递过去,说:“来包最便宜的。”他便会意了。眼疾手快地,送过来一盒“红梅”牌纸烟。刘继慈不上“桥上桥”,就势掇过一条板凳坐着,一边吧唧他的烟一边和老乡摆龙门阵。也许庄稼人碰见庄稼人,才有共同语言哩。 一个小时之后,父与子到了城里,面对来往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刘小川觉得太陌生了。刘继慈虽来过多次,但每次都是办正事,又怎会留意城里布局呢?在这钢筋水泥速成的森林里,父子俩惶惶不知所措。旁边有开摩托车的,刘继慈走过去尽量用普通话问: “同志,红军广场怎么走?” 车主眯着长条型的眼睛,却并不说话,向后座努努嘴。 父子都上了车,充其量不过绕广场兜了个大圈,便是终点。 车主摊出了一只手:“五块。” 刘继慈没想到城里人开口就要钱,但还是爽快地说:“五块就五块。” 刹那间刘小川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多么潇洒,平日里自己请求买个玩具枪也遭否决。但下了车刘继慈就飞唾沫了: “狗屁!二指长的距离要五块!” 红军广场上没有找到幺娘,急中生智,刘继慈拨通了昨晚那个号码。终于——在新华书店门口相遇了。 刘小川见过幺娘,她与父亲礼节性的几句寒暄,便领着他们走了。 他们是绕着一段围墙在走,未见其人,已闻其声,嘈杂的人声灌入耳道。刘小川跨进大门就呆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估摸有两三千人正穿着同样的迷彩服在操场上军训,他们排着方队,吼着口号,气势恢宏,尽显飒爽英姿。两边的教学楼前立满了各样大人和青年,连续几层的阳台上都搁满了脑袋,密密麻麻。刘小川不敢再看了,他怕楼上有那么多人正在看着他——他是个内向而害羞的男孩。 刘小川紧紧跟在父亲后面,进了一间办公室。狭小的屋子里,几张办公桌摆放有序窗玻璃洁净透明。这里,有一群热爱工作c热爱生活传播知识的人儿。幺娘对着其中一个老师说: “李主任,你要的人。” 李主任笑了,拉过刘小川说:“你就是刘小川?” 刘小川瞥了李主任的“秃头”一眼(他会是我的班主任吗),又低下了头,“唔”了一声。 但见李主任给刘小川办好手续后,引他到窗边,指着a栋教学楼说:“看到了吗?就是那幢楼,最底层的第一间是你们的教室,班主任叫章文伯,快去报名吧。” 又“唔”了一声,心想:原来他不是。刘继慈道了谢,掏出“红梅”准备给李主任装上一支,被主任挥手婉拒了。 去教室途中,经过半个操场,刘小川在余光所及的范围内,看到人人比他高出一头,他有些自卑了,竖耳凝听,嘈杂的混合音似乎又化作了周围的人的嘲笑,轰轰地在耳道内回荡。 教室里没人,这在意料之外,刘继慈对儿子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铺床位,别乱跑,我很快过来。” 刘小川一个人在教室里游荡,他感到有些饿了,便掏出干粮——一包方便面啃了起来。啃到一半,门口闪进一道影子,刘小川慌忙把“口粮”往课桌里一赛,蓦地站起来。他看见了一个人,矮个子,但挺壮实,穿着马裤,还露出了小腿上的毛发,肩上挎个公文包,很像一位老师。 其实,他就是一位老师,此刻,他也正盯着刘小川,目光平视,腰杆笔直,不怒而自威,令刘小川无法对峙,对方抢先问道: “你是来报名的吧?” 刘小川小心地回答:“嗯。” “叫什么名字?” “刘一小一川。” “哎呀,”老师惊讶又惊喜地说,“差的就是你了,你要再不来,我就要走了!” 刘小川鼓起勇气:“在等会儿行吗?章老师,我爸就来了。” 刘小川猜得不错,他就是章老师。他拍拍刘小川的肩膀,询问学习成绩,询问家庭状况,刘小川却又恢复了沉默寡言,倔强地把头扭到一边。直到几分钟后,刘继慈匆忙赶来,才解了刘小川之围。 学校规定,报名当天要发新书,所以刘小川下午就呆在寝室——他不敢出去玩。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四点,刘小川才慢慢向教室走去,他怀着莫名的心奋和沉重,从后门进了教室,所以当时很多同学并没注意到他。章老师指着墙边给他空出的一个位置,示意他坐下。刘小川感到欣慰,这个座位在第二横排,至少说明我不是最矮的! 章老师扫视整个教室,座位安排已毕,便又充分发挥班主任的特权,未经同学们投票,直接任命了所有班干部。刘小川小学时当班长习惯了,以为这里又是他的天下咯,但章老师只让他做了名组长,说什么如有变更,事后再议。刘小川心里不乐意,却还是按例站起来勉强转身朝同学们打了个照面。 这节课总算是下了,刘继慈把刚办的伙食卡交给儿子,语重心长地说:“我走了哈,你在学校要用功,别给我惹事哟。” 小川目送父亲离开,突然有些不舍,突然觉得空落落。 晚自习三节,老班又来卖弄他的口才了,讲的无非是学校的制度,班上的章程。刘小川无心去听,因为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可章老师很幽默,呆板的教条在他的嘴里竟成了连珠妙语,逗得同学们笑倒成一片,刘小川从此起彼伏不曾间断的笑声中慢慢回过神来。 章老师足足讲了三节课,直到下课铃想起时,时间掐得一分不差。刘小川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直奔超市,一次性买了大堆零食,然后抱到寝室去。他急切地想交些朋友,但当他洗漱完毕,已经灭灯了。他摸黑对着前面的床铺叫道: “喂,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能和你交个朋友吗?” “可以呀,我叫于云青,你叫啥?” “我嘛,刘小川,我买了很多零食,我们一起享用吧!” “好啊,那我可从不客气。” 就这样,于云青成了刘小川的第一个朋友。刘小川大呼一口气,这极度沉闷极度无聊极度枯燥的一天,终于结束了!而且还找到了朋友! 然而,他就能走出孤独与自卑的桎梏吗? 星期二。 早自习时,刘小川感到心情浮躁到极点,浑身不自在,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读english。他的同桌,虽然还是个稚气未脱的男孩,却是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头发整齐。前面那个女同学,豆蔻年华配上高档服装,时尚手表,小巧板鞋。这个气宇轩昂,盛气凌人,那个本色自然,高冷莫及,皆烨然若神人。而刘小川呢,还像个小孩子穿着印有卡通画“喜羊羊”的t恤,特别是那双经年的灰布鞋,更让刘小川抬不起头。两位“神人”谈些什么呢,刘小川逆来顺受地听着,淘宝cqqc许嵩等无数新名词,刘小川表示不知所谓。 刘小川是不会妥协和他们交谈的,他只能沉默,沉默于孤独,沉默于自卑。哦,也许他们才是21世纪的花朵,而我,也许从蛮荒时代穿越而来。这个沉睡之城是不会容纳他的,而他却只有容纳这个城市。 他扭头望着窗户,外面哆嗦着一颗孤独的树,近处仍是一片灰蒙蒙,而山那边已微微泛起鱼肚白,不知是哪户人家里,响起一声鸡鸣,乡愁即增一倍。两位“神人”开始打闹,直到站起来展开口水战。 刘小川不耐烦地回过头来,瞥了他们一眼,谁知竟和斜对面那个女孩四目相接,她生得很美丽,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过目难忘,叫刘小川想起深山中的一潭泉水。联想只是瞬间的,刘小川急忙避开她的目光,把眼睛盯到了英语课本上。 下课期间,刘小川很少走动,就呆坐在座位上,发神经。上课也是这样,他知道英语开头必须奠好基,但就是无法专注,大脑僵住死机一般,不听使唤,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一天终于过去,晚上,章老师来宿舍“视察”学生们生活情况。各位同学忙不迭地连呼老师好,偌大寝室里顿时“蛙声”一片,除了一个人。 刘小川的铺位在最里面的角落,此刻他正坐在床沿上出神。 章老师喊了声:“刘小川,过得好吧?” 刘小川猛然惊醒:“老师,好” 章老师笑道:“我问你好不好,你倒说我了——去食堂吃了没有?” “食堂!?在哪儿?”他差点脱口而出,然却不假思索回答:“去了。” “吃了什么?味道还可以吧?” “呃包子” 终于,等到章老师走了,刘小川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面向墙壁,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脸,因为他正在用衣襟擦拭眼角一些不争气的液体。 星期四。 熬到这一天,刘小川已经心乱如麻了。语文课上,他正襟危坐着,实则已经元神出窍,思绪飞到了六年级时的欢乐时光。 教室里,肆意追逐,几个同学一起抓他也抓不住;他跑得超快,十五秒钟下五层楼,跑到操场上,同学们只能忘尘莫及,低头认输 放学后,和“死党”邓杰c乔阳一起回家。在路边的小食摊上,他花掉自己省了好久的几个零用钱去买张烧饼,同另外两兄弟争抢;或者尾随自己心仪的女生,叫邓杰去传些秘密的小纸条 快到家门时,路过一片玉米地,便和乔阳丢下书包,埋伏起来,身旁堆满干泥巴块子,准备突袭敌人,雪洗昨天的耻辱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霹雳,敌军的“炮弹”在眼前炸裂开来: “刘小川,起立!” 刘小川机械地站起来,准备接受责罚。章老师却问:“这个问题怎么回答,你给我们谈谈。”刘小川随便看了幻灯片上一题,略一思索,吐出几个字。 “还算可以,小川同学请坐下!”他瘫软在了椅子上。 下课后,刘小川急忙掏出自己在小学时就开始写日记的小本,打开密码,只剩几页了。他嘀咕道:写最后一次。于是左手蒙纸,右手疾书,五分钟内,他把这周无法倾诉的心情全部倾倒给了日记本,方才一阵畅快。 星期六。 这开学第一周,简直就是度日如年,把一分钟掰成了若干分钟过。今天已经放假,刘小川本想大清早就去赶车,却被迷糊中的于云青拉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最后催促他们起床的是嘹亮的军号,日上两竿,于云青匆忙收拾行李走掉。刘小川这才发现自己昨晚未收拾书籍。 快步欲进教室,发现门已锁,心一阵急,不免失望。想起钥匙是由廖剑华保管的,便迅速转回寝室,但哪里还有廖剑华的踪迹? 脑门上已是冷汗,失望加剧慢慢渗透出来。 其实不带书回家也不是不行,只是还有更要命的刘小川把钱放在了章老师那里,现在身上分文不剩。刘小川几乎要哭了,也顾不得操场上的两三千“新兵”会不会盯着他了,一口气又跑到教室,只有坐在教室门口等着章老师如救星般出现了。 但章老师恐怕还在家里逗孩子呢。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章老师日中不至,而腹中饥饿却难忍,刘小川开始绝望。 刘小川不知道自己如何又回到了寝室,反正在他贴着窗户呆望时,外面出现了一张脸——宿管老头子的脸。 宿管:“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回去?” 刘小川:“宿管好,你知道我们班主任的电话吗?我把钱放他那里了,我回不了家了。” 宿管:“那我不知道哦。”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刘小川那张可怜巴巴的脸,看了好久,刘小川也让他看。 宿管:“你需要多少钱嘛?” 刘小川:“只要五块就能回家。” 宿管:“呶,我借给你,五块钱是小事,但还是要记得还我!”刘小川闻言眉开眼笑,连忙说着“谢谢,谢谢,明天一来就还。” 宿管老头子才是刘小川的救星。就这样,刘小川攥着五块车费,饿着肚子,只带着自己的疲饿的躯体,扑向了汽车站。 刘小川几乎是不顾一切狂奔着回家的,饥饿感似乎不存在了,他只想找父亲倾倒苦水。但父亲却不在,只有双目已不能视物的爷爷天天在家。刘小川便扑进爷爷怀里,“呜呜”地哭诉。但爷爷只是重复那句话,会适应的。 晚上,爸爸做工回来后,妈妈也拨来电话,话语中满是对刘小川的顾虑和对刘继慈的责备,之后便是安慰c鼓励刘小川,刘小川听了,安逸了许多。 但是,那座城市对刘小川的考验是不会减少的。既然他已独自一人勇敢地闯进那个陌生的世界,那么,他还得继续奋斗下去。等待他的,是不尽的曲折与离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新生聚在一起,打闹是常事,不打不相识。 星期一早上,英语课。刘小川正努力尝试着凝神静听的时候,突然,一团黑影掠过眼前,旋即又消失。刘小川定神一看,自己的钢笔已不翼而飞刘小川把脖子偏转了45度角,望着同桌,他正用自己心爱的笔在英语本上潇洒地签上他的名字。也许他感到了刘小川带有几分怒气的目光,便吐出了几个字,借一下,甚为轻松。 以小见大,刘小川还算个好学的孩子,因为他有一套齐全的装备,并且十分吝惜它们。现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更是不轻易借人。于是他把钢笔夺了回来,也留下几个字,我要用。 同桌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嘴里蹦出了时下很流行的一句话:你不耿直! 本来这就是一句无稽之谈,因为谁都没有足够的证据来佐证自己说的话,然而谁都可以说。偏偏刘小川在意了,他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他,他回了一句:你搞学习不带笔,还要我耿直? 看来同桌是挺耿直,直得有点像愣头青,他没有说话,却用拳头来回答。战火就此爆发。刘小川毫不示弱,两人扭打在一起。旁边的人看着他们,不敢劝阻。班长也不管——生人,懒得理他们,读书的声音反而大了。两人的桌子挤开了,课本也滑到地上。各自捂着火辣辣的痛处,略作休息,方要展开更亡命的肉搏。 这时,高跟鞋敲地板的声音骤然响起,英语老师在眨眼间已走到三寸讲台上。刘小川尴尬地低下头,硬着头皮把书本捡起,一屁股坐下,也不敢去注意同桌此时是何表现。 开学就违纪,刘小川的性情坏到到了极点。按理讲,学生们闹几下,打几架,日子久了,也就合好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但刘小川和班上很多同学间的鸿沟却越挖越深,不仅在于刘小川难以相处的性格,更源于他的发型—— 孩子是最美丽的花朵,但刘小川不是,至少在他的同龄人看来,他不是。也许,只有在刘小川的父母眼里,他才是最美的。 以前,刘小川从未臭美过,也几乎没有为自己的外在形象而自卑(除了经常性心里上的),可现在与同学相处一段时间后,居然有人议论他的发型。刘小川只洗头,从不梳头,也很少照镜子,于是头发很乱,又乱得没型。额头上那一绺头发,再也拉不下来,配上愿天然的大脑袋,光秃秃的大脑袋暴露无遗。 开始有人说他可爱,甚至有的女生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他头发,他一点儿也不在乎。渐渐地,渐渐地,同学们不说他可爱了,而是说他长得像——汉奸!何患无辞,有人在他背后议论他的头发,指指点点伴着酷酷的姿势。 刘小川走在路上,有人会扫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情不自禁地笑一下,也许这是一种条件反射?刘小川见到的笑逐渐多了,有学生的笑,有大人的笑,有街上二混子的笑,有的是微笑,有的是讥笑,有的笑得漫不经心,有的则是鼻孔里一声冷笑。总之,笑得千奇百怪,变化无穷。 刘小川感到很不自在,每次穿越来往的人群,他都会加快步伐。 更厉害的还在后头。 “小日本盔”c“汉奸头”c“电饭煲”有的人搜索平生枯肠,对刘小川的透给予了如此高如此丰富的评价。刘小川不想恨他们,不会恨自己,也不敢恨父母的遗传基因,却恨上天造人为何如此不公。他们有一张张英俊的面孔和一个个飘逸的发型而我却没有。 其实,上天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 晚自习下课,同学们都冲入了操场上的夜幕之中,场上枯草尚存,铺了厚厚一层,大家都像一群疯子,在上面嬉闹。围墙外的居民楼,稀疏透露着微黄的灯光,空气中的饭菜香,让饥饿的学生鼻翼翕动。 这样的环境中,刘小川和于云青并肩坐着,讨论着某些话题正起劲儿。突然,一双手搭在了刘小川肩头,往后一扳,刘小川便仰面躺在了地上。 小川爬起来看了一眼来人,是叶钟,班上的“小胖子”,只听说他很不讲卫生,身上不时发出一阵恶臭,无人可挡,所以没人敢和他坐一桌。 刘小川没好气地对他说:“别烦我,我有事。” 可叶钟偏偏欠揍,他说:“汉奸,有脾气就打我。” 年轻人血气方刚哇,刘小川闻言,“两天忿气从脚底直冲顶门”,声音提高了二至三倍:“你再说一遍!” “小汉奸” 余音还在回荡,叶钟背后已然挨了一脚。他本来转身欲跑,却不想速度跟不上,暴露了弱点。 幸好脂肪多,这脚下去并无大碍,但叶钟很生气,一定要还刘小川一脚。 刘小川见叶钟来势汹汹,杀气滚滚,早有三分心虚,不想和他交火,撒腿就跑。 叶钟不肯罢休,穷追不舍,但于云青挡住了他的来路,张开双手拦着他,说:“小伙子,别闹啦。” 叶钟是识相的人,他知道谁可以欺负,谁不能去招惹,惧于于云青的身高优势,他才作罢。 不过刘小川怕是混不下去了,敢和城里的孩子结仇,等着瞧吧。 第二天早上,刘小川拿着杯子去接水喝,不料正碰上了叶钟。刘小川以为他又是来寻事儿的,不由得提高了警惕,手里端着杯子却不敢接水,生怕他突然袭击。 然而叶钟却说:“你先接吧。昨晚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毫无思想准备。刘小川突然听到这种话,手足无措,紧张感全部消失了,只得结巴地回答:“啊没什么真的其实昨晚上我也有错嘛。” 叶钟笑了:“就是我的错嘛” 刘小川不仅和叶钟和好了,还发展成一对形影不离的朋友。叶钟其实智商很高,刘小川经常找他探讨数学题。只是他不太爱干净,很多人不喜欢他,连于云青也劝刘小川离叶钟远一点为好。 刘小川屡次劝叶钟讲究卫生,注重自己形象,但他毫不在乎世人的评价。同学们眼中的叶钟,简直是个敌对分子。而已有“汉奸”外号的刘小川与叶钟为伍,更招来恶感。 人言可畏。刘小川也开始厌恶叶钟了,两人的关系已经出现裂纹。 叶钟,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吗? 十月国庆越来越近了,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全国最为盛重的一个节日,学校也不敢怠慢,准备在放假前举办文艺汇演节目,主题:不忘国耻,振兴中华。 章文伯已为班上选定了两个节目,一个是女生独唱《走向复兴》,另一个是《红岩》里的一片段,主要情节是被抓进渣滓洞的□□员们在解放军战士龙光华牺牲后派出代表与渣滓洞监狱长进行谈判,主要人物四个,□□员余新江c刘思扬c所长“猩猩”和特务“狗熊”。 章文伯向同学们宣布这个事情后,确定登场演员。班长周兴国第一个从容地举起了手,紧接着,于云青也站了起来,表示愿演刘思扬。但同学们对扮演反面角色的态度就冷漠多了,以致冷场。 刘小川在进行激烈的自我斗争:举手?不举?举一下手或许可以为荣誉奋斗,甚至让自己脱胎换骨。但现在已经有人叫我“汉奸”了,要是再去演个“汉奸”不是自取其辱吗? 最后,还是叶钟和黄果勇担重任,而刘小川的犹豫已经使他错过了机会,同学们已把掌声送给了周兴国等四位同学。 章文伯说:“就这么定了!” 然而,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午自习,章文伯气冲冲地撞进教室,一根根头发笔直竖立,直插云霄。他向同学们大吼:“换人!” 怎么回事儿?同学们一头雾水。 原来这黄果是个“富二代”,他并不喜欢读书,最爱打架斗殴,他的体内随时澎湃着热血。他的身后总跟着一群“义气兄弟”,就算在教室里,也有一群爱违纪的“挚友”,上午那场掌声多半是献给他的。 黄果本想去演余新江或刘思扬这两个英雄人物,但被班长和于云青抢了先。后来他觉得演“猩猩”也不错,挺威武的,可是叶钟不同意。黄果是叶钟的死对头,他经常欺负叶钟,所以这次叶钟当仁不让,不肯向黄果妥协。 可惜章文伯不晓得这里头的关系,只好让黄果和叶钟分别演一次。结果,叶钟演得巨好,黄果被章文伯臭骂一顿。 黄果被迫去演特务。起初,他也忍了,可是当他听说要剃一个“汉奸头”撑场面时,死活不肯,还和章文伯叫板,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要老子剃汉奸头? “你找刘小川去吧!” 这句话,七分聚成内力,三分啸成剑气,他既无视了一个男孩的自尊,又让他万箭穿心。 恶语难消。刘小川从于云青那里听过这句话,他怒不可揭,热血沸腾:黄果,你分明是在嘲笑我的软弱,我就证明给你看,我不是懦夫! 当章老师再次问谁去扮演“狗熊”时,几乎所有同学都把目光注视着刘小川,连章老师也有点儿惊讶了。 刘小川站起来,坚定地说:“老师,江左无人了,交给我吧。” 教室里霎时雷动一阵笑声,几乎能把人心撕碎。刘小川已不惧伤害,此刻他变得足够强大,他扭转头,逼视着那些闪着寒光的眼睛。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那些嘲笑他的人不敢再抬头看他的眼睛。 叶钟“嚯”地站起来,说:“老师,同学们,我认为刘小川能行,他一定能演好!” “好!”班长周兴国带头鼓掌,于是教室里又响起了一阵经久不衰的掌声。 刘小川的眼中有着一种晶莹的东西在闪烁,而章老师的眼里也有复杂神秘的色彩,许久,他才说: “好,就你刘小川,你一定能为班上争光!” 刘小川的演技也许是天生的。他固定好了他的“汉奸”发型,在接见渣滓洞里囚犯们派出的谈判代表时,他趾高气扬,说话咄咄逼人,动作猥琐而滑稽;但面对余新江和刘思扬的批驳与怒斥,他却哑口无言,节节败退毫无还击之力;看见“猩猩”时,他的低声下气,他的点头哈腰,俨然一副汉奸走狗的形象。舞台上的刘小川表演得出神入化,舞台下的观众们看得似痴似醉。 刘小川他们表演的节目当之无愧地斩获年级一等奖,纯粹是靠演技,同学们都沉浸在欢呼雀跃中。而刘小川却消失了,他溜出体育馆,外面月光溶溶,而馆内依旧追光闪闪。 刘小川转身跑到教学楼前,不回头,不犹豫,径直到了楼顶——离月亮最近的地方。刘小川突然想起了白天在公交车上看到的标语:钓鱼岛是中国的,小日本,滚出去!他举头望明月,口中念念有词:钓鱼岛c黄岩岛,倘若真的遇上危难之际的中国,但愿每一个中国人都不是汉奸 楼下,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正在四处寻找失踪的刘小川,他们突然抬头望见月亮之中站着一个人。今夜月亮椭圆,黄灿灿的,横亘在远处的山峦上,山梁已被夜色模糊,月亮又好似平搁在楼顶上,近得如此诱人。楼上的那个孩子,他的背景是月亮。 他正对着他们微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刘小川能让所有同学刮目相看,叶钟功劳最大,刘小川非常感谢他。但是叶钟迷恋于网吧,成绩下降,一发不可收拾,直到被开除。刘小川只能用缅怀来表达谢意了:叶钟,即使所有人都不爱你,你我仍是朋友——真正的朋友,祝你幸福! 自此,班上几乎再没人叫刘小川“汉奸”了,刘小川也改变了许多。路上偶尔还会有陌生人盯着他的额头看,他毫不理睬,也不生气,因为哥德曾经告诉过他,鸟美在羽毛,人美在心灵。此外,刘小川还机缘巧合地当上了副班长,不过这并非他志愿,实乃天意弄人。 原来的副班长是祝冰,但同学们只叫周兴国为班长,从不喊他,这也真是种悲哀。原因不在于“正”与“副”的区别,而在于祝冰爱说大话且话多如牛毛,不实干,吹牛时还老摸鼻子。后来这发展成了他的标志。 当时很流行一种“比赛”,比什么呢,就是用一根手指,顶着书本转,看谁转得稳,转得快,转的时间长。某自习课上,刘小川旁边的两位爱捣蛋的男生正在进行这样一场比赛,两人旗鼓相当,已过六十秒,仍未分胜负。祝冰看得入迷,嘴巴慢慢张了开来,眼珠子一转不转,神态甚是专注,然后就忘了身份,说:“我参加一个。” 于是三人就开始了更为激烈的比赛,刘小川看着这一切,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一笑,便改变了他的命运。这一漫长的情景,都被纪律委员看在眼里,写在纸上。 十分钟后,章老师来了,纪律委员见了便凑上去,对着章老师嘀嘀咕咕说了一阵,还附上那个平日里专门记学生违纪情况的本子。章老师听了报告,神色严峻,接过本子,叉开双腿,腆着啤酒肚,样子还有几分神气。 章老师手里的是一本生死簿,在这生死与共的时刻,所有同学都在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等待着对自己的判决。 章老师终于开口了:“祝冰c杨成c韩子冠c刘小川!”没念到名字的松了一口气,念到名字的还蒙在鼓里。刘小川惊愕地睁大眼睛,也有不少同学吃惊地望着他。 “到教室外面来!”章老师的语气沉稳而凌厉,不容商榷。 雪白的墙壁前,四个学生由低到高排成一列。章老师瞟了一眼祝冰,又看了看杨成和韩子冠,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刘小川脸上,问道: “你也遭了?” “唔。” “什么原因?” “不知道。” 章老师把本子递给他,说:“看。” 刘小川仔细查看,上面写到:刘小川(笑)。呃,刘小川感到无语——笑也算证据? 章老师拿过本子,问:“情况属实?” “属实。” “为何笑?” “笑——他们——旋书。” “是不?”章老师看着祝冰三人说。 “是。”三人齐曰。 老师的蹩脚□□又来了:“自习课为何旋书?” 三人无话可说。 章老师取出戒尺(指甲厚的兰竹块),在祝冰的手心狠狠地打了五板,接着又是杨成和韩子冠,或龇牙咧嘴,或咬紧牙关。场面有点暴力,刘小川想到马上就是自己了,于是也咬咬牙,把手颤微地却快速地伸了出去。章老师举高的竹林,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劣弧,然后重重地击在掌心——居然没有声音,也没有疼痛感! 刘小川定睛一看,章老师的竹块放在了自己的手窝里,说:“自己打五下。” 刘小川想把怨气全发泄出来,第一下打得很重,但由于条件反射,使第二下轻了些,第三下更轻。刘小川在这时发了狠,一只手用尽全力,要使另一只手受伤。竹块与空气磨擦又发出两声爆破音,声声入耳。五下打完,刘小川如释重负,终于被章老师放过,回到了座位上。 最后,章老师也走进了教室,凌厉的目光继续漫无目的地扫视着,由近及远,同学们细微的讨论声也完全停止。然后,他宣布了一条令所有人惊讶的消息:从今天起,祝冰被撤职,副班长改由刘小川担任。 从天而降的惊喜,是诱惑?还是考验? 刘小川突然之间被任命为副班长,令班上许多同学刮目以对,就连在隔壁班的几个学习对手也对他尊敬三分。但刘小川感到意外非常,因为他还没认真想过当班干部。如果硬要说有,那么他幻想过当班长——是班长(不是副班长),对于从农村来的刘小川来说,那是多么大的荣耀啊。那是初一时的他,十分争强好胜,但没有足够的幕后支持,几次竞选落榜,终失去了林肯般的勇气,将之抛于脑后。后来,他已淡忘此事,并不时当作笑点自黑。心胸变得开阔,便只想做好手中的事,不去计较谋个“一官半职”。 现在,刘小川又巧合地成了副班长,很不自在。但他还是很快调整好了,又对着自己良心起誓:一定当好副班长,为班级服务,为集体奉献!刘小川的工作态度还算认真,他很负责,凡事身先士卒,积极为同学们作表率,常助人为乐,得到广大同学们的支持。同学们对刘小川的信赖,便是他的莫大荣耀。那时的刘小川也是班里人情味儿最浓的人,班上的大小事宜,你问刘小川,就找对了人! 也是在这期间,刘小川深交了一位高贵的朋友——班长周兴国。是该说说我们的班长了。周兴国是班上最有人气的阳光男孩,平时篮球不离手,每周六必邀人组队打全场,球场上,把生命放到第二位。激情地博弈,直到躺在篮球架下气喘如牛。 有一次,周兴国借商讨班务为由,把刘小川诳到家里玩。刘小川百无聊赖,跟着周兴国东游西逛,浏览他家里的新花样。周兴国也觉得无聊,便从床底掇出条滑板,对刘小川说:“咱们找刺激去!” 笔直的沥青道倾斜而上,周兴国踩上踏板,板像上了发条,载着周兴国勇往直前,匹夫莫当。周兴国正体验着高速带给他的快感,任凭滑板在阻力作用下缓缓减速。直到减为零时刻,板将要倒滑,周兴国却突然凌空翻转,板也抛入空中,潇洒转身,落地板依旧在脚下,只不过换了方向。现在类似于自由落体运动,板疯狂而下,只有速度和能量在叠增。周兴国踩后板,使前板翘起,如一把钢刀,直指刘小川。 20米!10米!5米! “趴下!” 恐怕还没来及神经调节,出于先天的恐惧,两腿先软,刘小川卧倒在地,板带着呼啸,擦耳而过。 刘小川坐起来惊魂未定,周兴国冲出十余米,在即将撞墙之际,又悄然转向,踩着板慢悠悠地向刘小川滑来。 “怎么样?来试试?”周兴国把刘小川扶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刘小川已吓得话都说出不,只一个劲儿摇头,推开周兴国的手,跑到路边的阴影里。 周兴国对着刘小川“呵呵”地笑:“不好意思,把你吓着了。” 接下来的便是周兴国一个人疯了,刘小川傻傻的看着他。真是艺高人胆大,一块只会直来直往的板,既听不懂指令,又没有方向盘,却在周兴国的脚下运转自如,翻动如飞。 刘小川对周兴国简直是崇拜,每次同周兴国谈话,都能令他激动不已,俨然把他看成了某“政委”或者“首长”,也许这就是领导魅力吧。刘小川敬佩周兴国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也能不偏不倚,两袖清风,积极进取,于是刘小川更加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也许正因为有了这两位公正廉明的“领导”,才使得班上的学习氛围愈加浓厚,班级向心力更加凝聚,团结互助蔚然成风。 毫无疑问,周兴国是个嗜书如命的人,每次课余时间,几乎都能见到他捧着课外书籍聚精会神地阅读。他读的书太广泛,每本书都很厚,且被他深藏于密室。《拿破仑》《龙族》《斗罗大陆》《明朝那些事儿》各种风格各种体裁,不一而足。每一本都能引起同学们的羡慕嫉妒,有人尝试向他索求,他却“盖不外借”。 奇怪的是,在刘小川十六大寿的第五天,他居然送给了刘小川一本书,叫《你应该知道的名人》。刘小川的生日就于云青和陶离知道,但他曾严密封锁过此消息,禁止泄密。“一定是他俩说漏了嘴!”刘小川笑道。 但刘小川对周兴国这份所谓迟到的生日礼物,还是蛮惊喜的。正是周兴国的一本书,又让刘小川对课外书恢复了极其浓厚的兴趣。刘小川原来就读的育才小学有一间图书室,需要持“卡”(借书卡)借阅,他每天中午不吃饭就去排队等候抢借童话书和诗歌集。可惜半年之后图书室就关闭了,刘小川也不得不放弃阅读的念头,只有在打扫图书室时偶尔瞟一眼那些整齐的布满细尘的书的封面 上初中后,刘小川唯一知道的新华书店也换了地方,就更别提看书了,刘小川有时抱着课本“啃”两下,和他的干粮一样无味,但更多的是在与同学们的嬉笑玩乐中度过课余时间。 刘小川怀揣着热情,一口气读完了这本书,像一口气吞下了整个面包,虽然喉咙都被哽住了,但胃里却仍感到饥饿。于是,从那时起,班上又多了一个“书呆子”,这两个“书呆子”在班上的名次居高不下,在紧张的学习之余,居然也讨论着“你出钱儿(lituretera)”这么深刻的东西,实令同辈折服! 为了节约资费,刘小川与周兴国达成协定,每次买书自己先看,再互相交换看,共同要求是:文优纸劣,倍请珍惜! 刘小川爱看悬疑和科幻类作品,而周兴国最爱看的是介乎两者之间的——悬(玄)幻。刘小川崇拜现实主义,也爱在科学的海洋中遨游,对玄幻作品却是不屑一顾。他知道周兴国十分痴迷于玄幻,担心他学习成绩受到坏影响,便时常提醒他,多看点现实作品,合理搭配时间,我们要把成绩搞得更好。 面对朋友真诚而友好的建议,周兴国心怀感激,在相互借阅中,他们尝到了许多国内外历代著名文学作家留下的硕果。 刘小川与周兴国的深厚友谊是有目共睹的——几乎所有班上同学都见证了这份感情的成长,更几乎达到了“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的境界。然而,刘小川的一时怯懦,差点永远失去了这位知音般的朋友。 未知何时,刘小川弄来了一盘象棋,于是,对象棋有浓厚兴趣的各位“菜鸟”和深有研究的“大神”们,在放学后那段较长的时间里,都聚集到了墙角里。一张半米宽的方桌,上面隆重地铺上一张图纸,图纸上布满了棋子,十几颗脑袋挤在一起,观注着地图上严峻的战局。 刘小川自然是和周兴国对峙了,但周兴国的棋艺确实不如小川。一次,周兴国指挥不当,致使一名大将当场身亡,于是他便像杀红了眼一般,死追着刘小川的棋子不放,雄赳赳,气昂昂,越过楚河汉界,兵临垓下,直把刘小川逼到乌江边上。 周兴国把“車”杀到刘小川的两个“炮”之间:“二选一,看你还能逆天?” 刘小川哈哈一笑:“中吾计矣。此所谓诱敌深入,突出奇兵。”声落手起,“炮”便占领了兴国“相”的位置,顺便喊道:“将军!” 内部防守空虚,由主动变成了被动。周兴国无奈地撤下了“士”,谁知刘小川的“炮”又杀了个回马枪,自己刚才派去的爱车也被炸得粉碎,天下大势已去三分之二。 刘小川就是利用周兴国的报复心理,抓住要害,击败了他。不过,就这点雕虫小技,也是找邻居张老伯学来的,所以他也有被周兴国算计的时候。每当这时,刘小川便会耍赖地说:“算了,鄙人输了。” “嘿,”周兴国道,“休要怯战!今天非杀你个片甲不留为止!” 最后,刘小川便只剩下“光杆司令”了,被周兴国杀了个“老王推磨”,旋了几圈。刘小川又使起惯技,把“光杆”推下棋盘说:“宁可坠崖而死,决不苟且偷生!” 那天下午,刘小川连胜了周兴国三局,颇觉得意,便说累了,于是退到旁边观战。周兴国不服,这时,罗佑主动请缨。两人便火速交兵,恰是棋逢对手,二人酣战多时,未分胜负。 正当众人专注地俯瞰着战局时,一双魔掌已悄然而至,将众人包围。只见魔臂一合,十几颗脑袋撞在一起,生疼,各位本能地往后退,腾出一只手去揉发麻的头皮。周兴国站起来,环顾一周,发现了那双魔掌,想大喝一声,但立刻又制止了自己。因为这双手不是一般的手,它是有魔力的,它的主人叫章文伯。 章老师问:“谁的象棋?” 周兴国说:“我的。” 章老师问:“谁在下?” 周兴国和罗佑说:“我在下。” 在这关键时刻,周兴国挺身而出,成了英雄,而有一个人临阵畏缩,当了逃兵。 晚自习,刘小川过的并不安心。他稳如泰山地坐在位置上,心中其实已打过三通鼓。隔壁办公室里,清脆的声音穿透厚厚的墙壁,一声接一声钻进刘小川的耳朵,也刺痛着他的心。“嗒——嗒——” 否认,可逃脱老师的责罚,却可能被知友唾弃;那承认吧,忍一时名誉之不利,和朋友共担当,赢得友谊的胜利。其实,章老师那里是刘小川过不去的坎,他怕自己在老师眼里不再是一名“好学生”。刘小川还在纠结,但三通鼓已毕,气势已灭,也许,要他幼稚的心灵成熟地思考这个问题实在太难。 “嗒嗒”的声音终于停止了,铃声也终于响起了。刘小川跨出教室,眨眼便看见了周兴国和罗佑并排站在办公室门口。 刘小川缓缓走过去,忐忑不安地问:“章老师呢?” 四只眼睛盯着两只眼睛:“走了。”罗佑没说话,周兴国的语气里也没有责备与气愤,却让刘小川产生了一种莫大的愧怍感。 “他——他去哪儿啦,我去承认错误。” “你去承认什么错误?” “棋是我带来的” “不,你别来,我已经告诉章老师是我带来的,你再去承认,不是把我害了吗?快回去吧,别过来。” “那你们受处罚没有?” “没有,就和二班班主任下了一局而已。” “然后呢?” “我们输了,他缴了棋。” 一阵沉默。 “那你能原谅我吗?” “什么啊,我没有怪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得赔你象棋!” 周兴国真是刘小川的钟子期!“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生不复鼓。”那一刻,刘小川似乎明白了友谊的真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王相雨 王相雨 我小的时候,住在重庆市大足县,千万别羡慕我,那里没有吸引数百万游客的石雕(我也是离开那里后才知道闻名全国的大足石刻的),有的只是羊肠小道c山坡土堡。 我和外公c外婆在那里一起生活了六年有余,却至今还不知道故乡的名字。我很少见到我父母,他们几乎一年只回去一次,每次回去总要带回许多好吃的东西和漂亮的衣服,令我欣喜不已。 公元2008年,我12岁,爸妈回到了那个山旮旯,告诉我们北京成功举办奥运会的消息,又说要把我接去大城市。 他们小住几宿。我便要跟随爸妈的步伐,去另一个未知世界。我挥手惜别外公外婆,他们立在风中,老泪纵横。我第一次懂得了分离,第一次湿润了眼眶。离开时,我带上我的故乡,一片壮阔的黄色之中,掺杂着不均匀的灰白和绿,道路近旁偶尔屹立着几株白杨,而故乡的炊烟已远。 不知行程多远,只记得爬过万里关山,然后坐大巴车,我吐的厉害,后又改乘火车。几天的颠簸,我疲惫地睡在妈妈的怀里。 朦胧中睁眼,看见大片深色的绿,裹挟着黑透过两窗玻璃逼面而来,我揉了揉眼睛,感觉汽车直往森林密集处钻,我心生害怕,侧耳聆听,车厢里除了放着的我无法听懂的80年代的老歌,竟无一点儿人声,我不由得抓住了旁边的一双大手: “妈妈,我们去哪儿?” “孩子,我们去南沟。” 妈妈骗了我,什么南沟嘛,分明是座山。南沟是片郊区,我家在半山腰,不过这里比大足那边好得多,交通方便,环境清幽,生活奔小康。 可我一点也不愉快,我莫名其妙地多了两个亲人——我的弟弟王梦泽和我的爷爷。弟弟长得还比较俊,比我小两岁半,却高我一个头。他很文静,常钻在书堆中,字也写得比我漂亮,但他从未和我多说一句话。我看得出来,爸爸很偏爱他,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而对我这个脾气有点泼辣的女儿则很少过问。幸好妈妈一视同仁,才让我有了依靠的肩膀。爷爷就更可恶了,一天到晚喊着弟弟的名字,烦都烦死了,你要不听话,他还会用手指敲你脑袋瓜子。 我在黔江读完了我的小学,我也从一个农村孩子成功转变为一名城市主流。在对生活越来越感到满足的同时,我的心灵却在一遍又一遍呼唤着我的故乡。童心如梦,流逝飞快。 当我会看地图时,就不住地问妈妈,大足离黔江这么远,你们怎么偏偏到这里呢? 妈妈看着天真的我,总是笑而不答。 初恋是什么?有何滋味?不要问我,我不知道,也未曾思考。我不喜欢读书,更不喜欢成天坐在教室里,手里握着一杆笔。不要说我没有理想,我的理想就是每天活得自在,无忧无虑。 帅气的罗佑出场,确实让我胸中的小鹿跳了一阵,可半路杀出个刘小川,横刀夺“爱” 第一次和刘小川对视,他竟把脸扭开了,我觉得他比小时候的我还内向。但是,他的成绩却好得惊人,他作为另一种类型中的高手,确实让我顶礼膜拜。他从不多说一句话,总是一个人干自己的事情,有时以45度角呆呆地望着天空。想什么呢?想家——像我刚来黔江时那样? 后来,我担任了班上的宣传委员,每次向他宣布政策,他总望着我,带着点傻傻的笑。我盯着他奇怪的发型,还给他一个微笑。 国庆文艺汇演活动中,他的表演获得了评委们一致好评,但他却没有与我们一起共享荣誉,而是从拥挤的人群里消失,溜出了安全出口。他的好友陶离跑出去找他,我也好奇地跟了出去,也许这正是神灵的暗示。 月光如盐粒均匀撒在沙地上,整个大地如同白天一样。楼顶的玉轮恰如一只金黄的锅盔,但比太平岗美食街那里的好看多了。极其浩大空阔的金盘中,突然升起了一个瘦削孤傲的影子。挡住了我的月光。 月明人跳楼? 此情此景此人,与那个流星坠落的夜晚中,我的梦境无异。 就是与父母离乡的头一个夜里,我梦见了一颗陨石应该就是砸向了这里。从天外来的石头撕裂空气放出亮光,我借光看见远处站着一个小孩,一闪而过。 也许就是那个离奇的梦让我联系起眼前这个与我完全“不同种”的男孩。渐渐与他熟悉,才发现这孩子特别调皮。 他爱揪我的辫子,每次惹得我追着他打。他尽力不让我抓到,在教室里绕圈子,即使被逮到了,他仍要跑,遭到的便是我的一阵拳打脚踢。也许有的男生很乐意让女生打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逮不住他了,我就施诡计,抱着双腿蹲下哭了。 他不知所措,跑过来对我说:“别哭了,大不了,你起来打我一顿。” 我哭得更厉害了。他开始着急,掏出一张纸巾塞到我手里。 我仍不理他,把头一直埋着,却突然听见她说:“那你哭吧,多掉泪水,可以有效排出毒素。” 我不哭了,抬起头来,破涕为笑,说:“我就不哭,就不哭,毒死自己算了。”我擦了擦眼睛,又对他说:“以后别拉我衣服了,热天穿得少,我们又不像你们男生一样。” “哦。”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其实,我不知道,如果一个男生对一个女生太亲近(比如经常抓辫子),那多多少少可以说明他对这个女生至少有些好感。 不知什么时候,他发短信说喜欢我,我被他这个大胆的举动惊住了,于是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沉不住气了,老是追问我喜欢他否。 真是幼稚,真是单纯,恋爱就这么简单,喜欢或不喜欢?我不知如何向他表述,便回复道,学霸啊,你就像一只蜜蜂,身在花丛中,哪有不采蜜的? 他好像很委屈,信誓旦旦向我起誓。 后来他没再问我,却主动帮助我学习。我很乐意,要是我把成绩提起来,老爸一定会刮目相看!可我只是满口壮志,从不肯下苦功。人家说的三分钟热度,我连半分钟都没有。 总之,帮助有些言过其实,“帮凶”倒做得极好。在他提出主动帮我后,我响应挺积极,每天下午拿个本子去问他——都是些计算题。殊不知,很快,他便成了我一份活生生的参考答案,每周末我“复制”完他的作业,他就陪我一起无聊。也许他发现我抄作业的神态比做作业还认真,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拍下一张照片,美其名曰“证据”。我见过那张照片,自觉效果还不错,就留给他做个纪念——那也是我唯一留给他的纪念。 每个人的性格中都有狠的一面,他最终也发了狠,见软的不行,便使用了激将法。亏他想得出来,用二十几个成语连缀成段,说尽我缺点,骂我比谁都不如,还说我三年能进前五名,他围绕我转三圈 我是无药可救的人啊,他的话只起了副作用,我确实生气了,那周我没睬他。 激将法宣告失败,此后一个月内,他给我写了多首“七言绝句”励志诗,发了n条认错短信,我没给他结果。他终使出了撒手锏,说,我喜欢你,才狠心指出你的不足,只希望你能改正,提高成绩。 这个六朝遗老! 我是不在乎这样一个人喜欢我的,我告诉他,我们绝交吧,好吗,你不要再来帮助我学习了。哼,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让你欲哭无泪,让你无力回天。 也许是他侦探小说看多了,给我发了下面这封信: 313742451334 你恨我能讨厌我如果我 的几句话我也甘心努力 学习态度恨我一辈子你 王相雨一定要改变你的 我没读懂,但还是从字里行间读出了他的真诚。 此后,我的手机安静了许久。时隔多日,我又翻出他给我留的最后密信,看了无数遍,终于明白,只有忠诚于初恋的人,才会有如此怪异的行为,恐怕这让他自己也感到吃惊。 我原谅了他。 我和他见面的机会不多,见了面一句话也不说,总是默默地并排走,不过,我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感觉。 快乐的时候,时间总是溜得太快。慢慢地,我却读出了他的一时冲动和言不由衷。他成绩太好,日后必成大器,现在,我不应该拖累他,耽误他的学业,我想到。于是,我们再度拉开距离,他一筹莫展,勉强答应了。 我们匆匆走过了一个学期,假期里,我也很想他,每逢节日就给他发短信,而他总绞尽脑汁,编辑短信回复我。 刘华梁的再次现身,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最终我决定再次选择刘华梁。爱情是一头自私与偏狭的魔鬼,情感的纠葛远非我能理清,只希望刘小川,原谅我。 我问他:“还喜欢我吗?”此刻的他定是心乱如麻,我给了他考虑的时间。 半晌,他说:“不管我喜欢你否,你都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真是位先知——或许他也预感到了什么,但他是一位可爱的人!有他这句话便够了。 但这只是他的伪装,我看得透他内心深处的伤痛。 我问:“你恨我吗?” “不恨。”这个乐观坚强的男孩居然勉强哼出了许嵩的“城府”,我笑得差点挤出眼泪。但笑是苦的,泪是痛的。 “真的不恨吗?”我知道他在骗我,因为他又开始了逃避。 为了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我邀请他参加我的生日聚会,避免他尴尬,我还请了陶离,但陶离拒绝了,他也拒绝了。我的生日在星期四,我提前四天办了聚会,他俩果然没来。 星期四,王蕊送给我一个蛋糕,不是很大,却很精致。她告诉我,刘小川给的。 我心猛然抖动。 同学们关闭了所有的日光灯,巧妙配合,气氛恰到好处。我吹灭蜡烛,觉得自己过了自出生以来最快乐的一个生日。我哭了,哭得好开心,两滴清泪滑落脸颊,我笑了,笑得好轻松,一双泪眼盈满感动。 可惜蛋糕没吃着,全被同学抹人了,我也抓了一把,悄悄的朝趴在桌上假装写作业的刘小川走去,猛地一擦,揩了他一脸的奶油。他茫然地看着我,我带着哭声说,今天,我很快乐 在最后那段战火纷飞的日子里,他又和我走到了一起。他还主动拜我为师,向我请教“双摇”事宜。可惜可叹,他中考的体育成绩仍不是最理想,这是为师的过错。 分别时,我没流一滴泪,他笑着看我离去。 这个刘小川 刘华梁小时候和我同乡兼同班同学,我是班花(我不会告诉你班上一共十九个人)。九岁时,我们读三年级,刘华梁就喜欢我,我害怕极了,每天早上总是很晚了才去学校,放学后我就飞一般地跑。但刘华梁老是像个“跟屁虫”,上学c放学跟在我后面,乐此不疲。 有一天碰到“小流氓”郝金龙,他企图非礼,关键时刻,刘华梁挺身而出,与郝金龙鏖战。我大声欢呼:梁仔加油!加油!灭掉他! 刘华梁果然抖擞精神,全力以赴地投入战斗。我当时还想,要是刘华梁打赢了,说不准我就以身相许了。可郝金龙虎背熊腰,刘华梁瘦瘦高高,一个力能扛鼎,一个只会缚鸡。结果可想而知,刘华梁惨败,我落荒而逃。 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后来,刘华梁经常找郝金龙打架,他每次都被打得眼冒金星,被打得通体舒泰,辨不清人鬼仙妖,有时还被郝金龙骑在地上几个小时,但本色不改。 他们一共打了137架,从春分打到立冬。直到郝金龙也觉得腻了,跪地求饶时,此事才罢休。郝金龙再也没有对我做什么非分之举,因为他居然成了刘华梁的小弟,不可思议。 刘华梁从一个挨打者成了一个征服者。 而这个曾经为了保护我而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孩,终于感动了我,我真的开始喜欢他了。 刘华梁经常帮我外公外婆做些家务事,挑水c劈柴c生火,他都抢着做。完工时,外公外婆喊他一起吃饭,他不要,说,只要能和你家相雨在一起玩就好了。 外公打趣他说,你这么喜欢和我们家的相雨玩,等你长大了,你就把她接到你家去,这样你们就可以天天一起玩了。 刘华梁挺着小胸脯说,对,我一定要把相雨接到我家去。 我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噘起小嘴生气,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外公外婆和这个家。 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刘华梁每次去打柴都会来叫我,而我总不忘捎上两个土豆。在山坡上,我们砌石灶,堆枯草,烤土豆吃。在袅袅上升的烟雾中,我们的手里都拖着一个黑乎乎的土豆,相互看着对方花猫般的脸,笑了。 过十岁生日时,妈妈回来看我,还专门给我带来一大包从外国进口的香肠。 刘华梁想找我玩,却惧怕我妈妈,整天都在我家门口的小树林里“巡逻”。我时不时往门口张望,暗示要他进来,他却徘徊不定。 直到天色将晚,我才悄悄溜出去,将两根香肠塞到他怀里,告诉他,快点回家。 刘华梁听见我的话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转身就跑。 妈妈还没有离开,那一大袋香肠已被我一扫而光,这使得我的习惯了消化土豆片的胃肠在得到暂时恩宠后,又突然失宠。有足足一个月,我都在给刘华梁描述妈妈给我带回的各种山珍海味。直到我无聊的问起,梁仔,我给你的香肠呢? 刘华梁就说吃了,我也不会太惊讶。但他把手一伸进兜里,就奇迹般地摸出一根香肠,递给我,说,有一根给我爷爷了,剩下这根,我一直揣着。然后我就怔住了。 刘华梁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只是他不知道,这么久,足够香肠变质 光阴是箭,一晃又是两年。 刘华梁一去不复返。 我的生活一片黑暗。 刘华梁是第一个让我为他哭的男生。 刘华梁走了,他留给我的是一个难忘的童年和一串神秘的数字。 那串数字,我初以为是一组电话号码,只是开头数字太奇。我偷偷地用外婆的老人机拨了那个号码,满怀期待地等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却是一个女音回我,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刘华梁走后的第二年,爸爸接我去了黔江,我终于弄懂,他留给我的是一个qq号。第一次登录,在搜索框内小心翼翼地输入这串数字,看见网名心里又一怔——情系大足雨?他头像正亮着,我便给他打了一串文字,我是王相雨,我终于找着你了!但他没有回应,头像却随即暗了。 每天留言,每天等待,每天都无结果。比刘小川找我聊天还难。话说有句流行语,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下线了你上线,我上线了你隐身。 终于,又逮到一次上线的他了,我赶忙“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堆符号。 呵呵。这两个字,让我激动发狂。我终于确定,对方不是死人! 你是刘华梁?不。 那你是谁?你不认识。 给我的感觉,对方是个冷漠的陌生人,颇有些世外隐士的味道。但我顾不了那么多,每天都问他相同的问题,直到终于激怒了他,连他的文字里也夹着怒气,你想怎样? 我还一直以为对方就是那个脾气温和的刘华梁,只是他在扮陌生人而已,可是看到这句话,我被吓住了。又过了五分钟,我才冒险地输入几个字,你不是刘华梁,那你认识他吗? 苍天不负我!还是五分钟之后,他算是有效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李勤劳,是刘华梁的朋友,他由于某些原因把这qq号送给了我。我是本村工厂的添煤人,每天晚上工作到很晚。原本以为你是个可爱的孩子,但你的话太多!严重占有我的私人时间。如果你要找我,最多22点后聊几句,你就不要等了,放弃吧! 我的手机屏幕太小,我翻了几页才看完信息,准备又向他提问之时,发现他已下线。 但我是不会放弃的,李勤劳讲述的故事,更让我对他吃苦耐劳的精神顿生敬佩之情。每晚10点,我准时登录qq,向李勤劳索要关于刘华梁的点滴,同时也给他分享我和刘华梁小时的故事。 慢慢地,我却发现了端倪,李勤劳本是第三者,可是他有时却反客为主,成了故事的主角,而刘华梁却隐于事实背后。而那个具有魔力的网名——情系大足雨,更让我坚信自己的第六感:刘华梁就是李勤劳,李勤劳就是刘华梁。但我无法求证,因为隔着一只手机的距离,我甚至无法确定同我交流的是人,而不是一只狗。 我沉浸于刘华梁为我编造的唯美的童话,却不知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不久,我在黔江认出来刘华梁,居然又是同班同学,还有郝金龙!刘华梁的变化还真大。一年不见,牙齿又白许多,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嘴里还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那个飘逸的韩式发型,定能吸引众多花痴。但是——即使他脱胎换骨,也改变不了他的眼神,即使他的眼神里比一年前更多了一份成熟与哀伤。在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李勤劳。 他向我道歉,发誓要弥补以前的过错。我原谅了他,就像六个月前我原谅刘小川一样,因为刘华梁一直住在我心里。 李勤劳已淡出我的思维,我愿把他当作一个秘密,深埋于心底。刘小川又闯进我的视野。 刘小川和刘华梁是一道我无法选择的难题。也许刘小川才是正确答案,或许这道题无解,但最终我坚持了我的“语感”。 刘,我所欲也,刘,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刘而取刘者也。看书的鬼魂们,请你们转告刘小川:如果没有刘华梁,我一定会选择刘小川! 刘华梁成绩一般,相貌不扬,我为什么爱他?爱他家有万贯家财?爱他父亲的官场地位?n一,这些俗事不入我心,我是被他的坚持感动了,感动得流下滚滚热泪。 有一种坚持叫一如既往,平凡中酝酿穿越异域和时空的真情。 我答应,我发誓,与刘华梁在一起,一辈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但青春期的爱情总有些可望不可即。 上天似乎是故意考验我们的誓言,他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又要各奔东西。我废寝忘食,结果还是旅游职业学院肯收留,他呢,逍遥自在,教委条子一批,便进了国防班。我再次哭了,命运的巨轮我无法阻挡,现在,他是高贵的王子,我是灰姑娘。 六年的感情,敌不过一场分离,应是命中注定。山盟海誓的破裂,是谁的错?开学那天,我读着刘华梁留下的一封长信,泪湿沾巾。 这个刘华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刘华梁 刘华梁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我七岁那年,便单恋王相雨;十岁那年,就和她一起坐摩天轮c吃棒棒糖(山区没有摩天轮,但棒棒糖是送了的)。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两年后,我却默不作声地离开了王相雨,离开了我那贫穷的故乡,我和爸爸从大足登云机场一起坐飞机到了重庆,第一次在天上飞的感觉让我三生难忘。我很喜欢重庆,但爸爸很快把我带到了黔江,让我就读于濯水中学。他说,其一是为了让年轻人好好锻炼一下,其二是因为他在黔江担任某官职。 我妈去世得早,爸对我管的宽松,从不约束我。有一次我去浙江一游,回来就变了样:绿裤子,红棉袄,紫围巾,还吊了个耳坠。爸见了忍俊不禁,说,你在耳朵上打了几个洞? 一个。我疑惑地看着他。 爸笑道,让老子再给你打一个。 哈哈突然父子俩放声大笑。 此后,爸经常看到我闷闷不乐,他便要带我去大城市放松,我坚决不去。爸问我,后悔来了?我抬头正视他的眼睛,揣摩他话里的含义,总说,不悔。 逃离故土,抛弃相雨,我怎能无悔?我悔之晚矣!都市的繁华生活吸引了我,而当我真正拥有富足的物质享受之后,我想起了王相雨。那个给我精神慰藉的人啊,我梦见她一天天站在百丈崖上盼着,凝神遥望异土他乡,思念着她梦中的人。她那般憔悴,那般楚楚动人。我愧怍c懊悔,百感交接,不曾想自己也会做一回断肠人。 断肠人流落天涯,兴许可以撞见一些沦落人吧? 在那段黯淡无光的日子里,我一个人好似徘徊于漫长曲折的隧道中,我不知道进来了多久,但回头望不见一丝游光。我只能继续前进,累了,匍匐在地上爬,爬不动了,绝望了,我突然见着一线亮光!蕊儿的出现,点亮了我的全部。 蕊儿脾气暴躁,性格任性,有如刚下山的女匪。第一次见到她,她便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我初到那个班级,便发现男生们有个共同特点——上课时爱用小纸团儿掷人脑袋,他们管这游戏叫“躺着也中枪”。被掷之人抬起头,左顾右盼,前张后望,找不着北,掷的人便偷偷发笑。鉴于我是“外行”,一节课收到二三十个纸团儿不足为奇。为了还击,这件事渐渐有我参与。可是那次在意外击中了蕊儿的秀发后,她连看都没有看,便飞过来一本《资治通鉴》,我被禁锢了,厚厚的封皮将我的鼻梁砸出一道红色印痕。她又用零点五秒的时间,飞来一个墨水瓶,与我头皮摩擦而过,周围的男生都看着我大笑,我的女同桌用弯着的食指擦了擦鼻子,笑得优雅。惊魂未定,我抬头看她正猜测还有什么凶器时,她却在对我笑。 那回眸一笑,不倾国,也倾城,堪比林黛玉。她是花木兰与林黛玉的结合体。 我自然不敢冒犯这位大侠,平日里离他远远的。但人在江湖是逃不掉的。我们的英语老师换了,听说新来的谭老师教过我们某些同学的父母或哥姐,资历确实老,不过我十分怀疑谭老的用人能力。她那双戴着厚厚凸透镜片的眼睛在成绩单上扫描了许久,喊出了我和蕊儿的名字(蕊儿的英语成绩名列第一,抄的;我的第二,撞的)。 谭老目测慈祥,实际上并不好伺候,我和蕊儿偶尔会受到她的表扬,多数时却是听候发落。更有几次,谭老气冲冲地抱来作业本扔在教室,斥骂全班同学。等他走后,我和蕊儿又默默地去整理好。蕊儿从不当面说什么,却多次在背后向我诉苦,而我却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她。 谭老还有个规矩——听写单词不过关抄50遍,作弊抄500遍,由科代表轮流负责监督,她几乎不亲临现场。当然,这就导致了某些同学放松了警惕,这我理解,但我不会饶过他们。我就是想让他们明白,抄50遍远比抄500遍轻松。可是为什么呢?那个在我眼里文武双全c有着完美气质的蕊儿也伸长脖颈,左顾右盼呢?我铁下一颗心,记下了她俊俏的名字。 为什么啊?我没作弊,你把我杠了吧。 你也是代表的,怎么说这种话? 被老师点名了多不好 杠了就看不出来了吗? 你重写一页嘛。我下次绝不敢了 不!我帮你抄都行,决不会杠掉名字! 对视。 好吧,下午你陪我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那天下午我第一次抄过单词后,才真正理解那些哥们儿的苦衷。蕊儿抄1500个单词时,我才抄1000个,可我已经手软如泥了。 蕊儿对我笑着说,你以前没抄写过,不解其中味,停下吧。不管怎样,我要谢谢你,你是个好代表。剩下15x500个,明早我给你。 但我决意要抄,谁也无法阻拦,教室里其他人已走空,只剩下我们抄写的“沙沙”声。学校的广播里突然响起了“小背篓”,以至于我没有察觉到蕊儿已停下笔,静寂地看着我。孤男寡女,很容易产生某些话题。 说话斩钉截铁c毫不委婉是蕊儿的风格,此刻的她却有些口吃,华梁,我,喜欢你,我追你,没意见吧? 我抬头看见她很自然的笑,以为是口无遮拦的她开的玩笑,便随口满足了她的幽默,说,那我赚大发咯。 但爱情开不得玩笑,我也没想到蕊儿会来真的,后来对我死缠烂打,不肯放手。我答应做她男朋友,可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我心里想的都是王相雨。在做蕊儿“男朋友”之前,我自认为我还算个乐观开朗的人,对蕊儿无话不谈,甚至因为她的豪迈劲儿稀释了我的思念;在之后,我就成了一座石像,任凭他说尽千言万语,我也沉默,沉默呵,脑海里一下浮起来的全是王相雨。 蕊儿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很快看出了我石头里面的心思,说,我知道你心里有个人,或许你们之间还产生过凄美的故事,但那些毕竟都过去了。亲!你就从未考虑接受我吗?——如果你真的爱她,为什么不去找她?你不敢对吧,别以为我会挽留谁!要是我,早就追她的步伐去了!我知道蕊儿说的是违心话,便不再回答什么。 这个暑假注定我痛不欲生,一边是记忆深处的雨,不可磨灭,时时涌动暗流,汹涌成一片感情洪水。另一边是坦率天真的蕊儿,全面渗透我的生活,参与我的思考,用她热情的汪洋大海将我淹没。 我感觉自己又进入了黑暗的隧道,还面临着两岔路,我不知道走哪一条。我的理智被剥夺,我自甘堕落。 偶然的机会,我学会了聊以□□,好似被注射过一只吗啡,从此沉湎于它给我的快感,无法自拔。每次完毕,我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空虚感,交织着悔恨。因为我觉得我玷污了某个人在我心灵里的纯洁。 我不想做这种痛苦的事情,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一款网游上。为了角色升级,每天敲键盘至凌晨两点,第二天早上九点醒来,眼重如锤,手枯如木,继续玩。为了维护我在这个世界的自尊感,纵然被砍成狗也要不顾一切,舍命厮杀。整整两个月,我锁在家里,半步未出,一个电话未接,变成一只地洞生物。我惧怕阳光。 本来在那个世界我小有成就,却不料最终毁在骗子手里。骗子得逞之后,还劝我“多留个心眼”,他是在讽刺我呢?还是他复杂的人性令我不可捉摸? 等我拖着疲惫的身心从那个世界出来,毅然回到现实生活中时,我有如一个半生奔赴疆场而终得归家的战士。我决定去逛逛朋友圈,呼吸呼吸阳间的空气。 当我的头像亮起时,一下子蹦出了二三百条私人消息,其中一条属于我的天使:大叔,你好久没来了。 我心中的湖泊又泛起了微澜。 放下手机,我才意识到自己已有将近三个月未见到我的父亲,虽然已习惯独来独往,但还是想我父亲了。 父亲的电话没人接,黔江城里的单位上又没见着他,我去车站候车,准备去重庆的别墅找他。车厢里,我沐浴着七月的阳光,座旁两位老人家大谈着“□□凌驾于权力之上”的事,本来与我无关的,但他们却突然谈到了我父亲,指桑骂槐地说着一些我听不大懂的话。我把耳朵伸过去,正想听个明白,却见窗外一人。 是那个让我朝思暮想的人啊——一袭白色长裙,整齐的刘海,还有那张令我记忆犹新的挂着微笑的鹅蛋脸,一切那么真实,一切又那么遥远。我一个箭步跨出客车,带着小跑,追上了这只轻盈的蝴蝶。我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步的距离,我轻轻地喊出了她的名字:王相雨。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转瞬消失在了校门内,但我确定了,我终于找到了她!我抬头望见门楼上的八个黑漆大字:黔江民族第一中学。 我又转校了,我对蕊儿不辞而别,来到了黔民一中,三班,我顺利地进入了三班。我终于又和王相雨见面了,但她几乎认不出我了。她和我形同路人,一种冷战的空气令我窒息。每周星期六早晨七点,我会按时走到窗户边,打开窗子,目送王相雨踏着晨辉回家,你静静地离去,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南沟人民路一个清晰的地址萦绕在我脑海间。 上苍终于给了我机会。我像往常一样推开窗户,湿润的空气直扑我面庞,外面下着牛毛细雨,男孩们勇敢地跨进雨幕,女孩子也撑开了小巧的洋布伞,羞羞答答地走着。王相雨呢,站在一家玩具店门前张望,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也就是在王相雨要冲进蒙蒙烟雨那一刻,我手中的雨伞遮住了她。 她抬头看着我说,你来了? 我来了。我说。她说,你终于来了?眼睛已是一片湿润。 是的,我终于来了。我的声音在颤抖。 她却一咬牙,一把打落我手中的伞,奔向那雨的世界,路上积水飞溅,我的眼镜模糊不堪。 我每天都等着她,尽管她每周只回家一次,每次我把她送到家门口,她没有再拒绝。 终于,在她家门口,我对她说,我真诚地向你道歉,相雨,原谅我好吗? 她莞尔一笑,说,故乡那土豆的香味至今令我魂牵梦萦,如果你再给我做一次烤土豆的话,我就原谅你。听了这话我颇为难,在城市里烤土豆,像故乡的那种?这分明是放火烧山嘛。 下午,四点半,我扛着一个大麻袋,背着微醉的夕阳,爬上了南沟的山顶。在一片小树林后面的空地上,我从麻袋里抓出土豆和纸张柴草,分放两堆。我扒开枯枝败叶,搭起两块大石头,再凌乱却有疏有密地架起树叶和就地取得的干松枝,最后从身旁取过一摞发黄的废纸,撕成一绺一绺的,点燃,小心翼翼地放进“灶膛”,一缕青烟笔直生起。 王相雨来的时候,我正趴在地上,向“灶膛”里吹气,烟斜雾横,呛得我涕泪直流。她见状,也赶忙蹲下,忙活起来。十几分钟后,我和王相雨手里都捧着一个土豆,烫得我们不停地从右手倒换给左手。 别看土豆黑糊糊的,剥开干焦的皮,里面却是金灿灿的颜色,我剥一个,喂王相雨,她也剥一个,塞进我嘴里。我俩依偎在一起,看那山凹衔住快要下山的红日,王相雨闭上眼睛,我想要衔住她的嘴,她却突然睁眼大笑说,看你的黑嘴! 我陪她下山,在路上,我问,你原谅我了吧? 她笑了笑,当然原谅你了。 你也还喜欢着我的,对吧? 你说呢?她神秘地眨眨眼睛。 那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哈哈! 但王相雨的表情突然凝固,不,还不行! 为什么呢?我的心又浸满了冷水。 王相雨转过了身,看着天空最后一抹霞,一只归巢鸟儿撞上去,又绕道而行。我快要舒张的心弦又绷紧到极致,只听她说,你明天得和刘小川赌一把! 刘小川?! 第二天,王相雨补完课,就急急忙忙地给刘小川打电话,好一会儿才接通,那一头环境嘈杂,刘小川可能听不清王相雨的话,只听他说,我在车上接着一串忙音。王相雨垂下了双手,牙齿轻咬着嘴唇。 当你爱上一个人后,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王相雨选择了我,之后在那段假期里,我每天都去她家里陪她,有一次正好撞见了她出差回来的妈妈。她妈妈满脸迷惑地且怀疑地盯着我,问王相雨,女儿,这位是 送水的王相雨满不在乎地回答。真是机智。 从那时起,我便成了义务送水工,每天早晨蹲在楼底,等着运水的大卡车来,然后扛起一桶水,走到十九楼,放在王相雨家门口 时间的转盘从夏末转到了初秋。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王相雨欢快地拉着我的手去了医院。 干什么? 你该不会是有喜了吧?我坏坏地接着说。 她说,想得美,我是带你去接我一个刚出院的好朋友。 谁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做梦也不会想到竟是蕊儿!蕊儿裹着单薄的披风,瑟缩地站在医院门口,我浑身透过了电流,眼球扎进了针。王相雨赶忙去扶她,我驻足不前。蕊儿显然是看见我了,却一个劲儿地和王相雨吹着大话,哪管沙了嗓子。我避开蕊儿,站到王相雨另一边,浑身不自在。偏偏王相雨还把我介绍给蕊儿,说,这是我男朋友,一个情痴。 命运真是曲折离奇,命运真是欺骗了你,命运真是最不正常太随意。前不久这两名女子还让我精神分裂,如今却实地相遇在一起。我,该怎么办? 出来跑是迟早要还的。事到如今,我只有走极端,尽量保护不知情的王相雨,我经常和她在一起,希望可以打消蕊儿心中某些念头。感谢蕊儿,她一直没有找我麻烦,尽管我时常看到她的脸上有深深的泪痕。 直到王相雨请假后,蕊儿约了我一次,在寂静的天台里,风涌动着她的长发。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 你在恨谁? 蕊儿转过身面对着我,楚楚动人,宛如林黛玉再世。为什么来这里,伤我得还不够吗?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我不该再打扰你,但我没有接受你的唯一原因,也就是她,因为她,我来这里,再遇见你。 谢谢你,宽容了她,饶恕了我。 蕊儿宽恕了我,而刘小川却一直敌视着我。看得出来,刘小川也是深深地爱着王相雨的。 刘小川和王相雨一样,都是很疯的人。走廊上,王相雨一边“啧啧”地品味着零食,一边拉着我的手游晃,见了刘小川,故意逗他,来一点?刘小川挺爽快,答应着,行啊。便伸手过来要。王相雨又不给了。于是刘小川便抢,他几乎忘记了刘小川的一只手还被攥在我的手里,也许他根本没注意过。看见我的时候,居然有一种惊讶的感觉。 正当我和刘小川用眼睛交流信息的时候,我看见了王相雨的弟弟——他的教室就在隔壁。他看着我们,居然很自然的笑了一下,可这个笑却让我们有些不自然,谁都尴尬着。 王相雨爱捉弄刘小川,却不顾及我的情面。刘小川太疯癫,整天和王相雨打闹,不管不顾,哪怕我就在她身边。也许是刘小川还不知道事情原委,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我行我素。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我都忍了,刘小川,你乐不了几天了 果然,刘小川在得到那个令他伤痛的消息后,再没快乐过,和王相雨也几乎再没有接过话。而王相雨也不去管太多,我和她每天坐着我们的事情。刘小川偶尔瞥见了,也是恓惶地回首。看着他那伪装的坚强,我突然有点同情他。 可是,在和他的对视里,我发现他的眼睛里有一团火,时隐时现,时明时灭,那种充满敌意甚至是仇恨的火焰,激发了我的战斗欲和必胜的信念,我如一头饿虎,等待着他自投罗网。爱情让人偏激,偏激使人傲慢,傲慢催人刻毒,刻毒促人疯狂,疯狂之人便是魔鬼。 冬月初一,是王相雨的生日。我们几个同学凑钱在□□开了个ktv包间,专门为王相雨庆祝生日。除了刘小川,应邀各位都到齐了,我决定趁此机会修理一下这个狂妄的刘小川,为此,我特地点播了那首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作为对刘小川的恭迎。 妈的,歌唱完了,他来了,好像剧烈运动过,额头上还有层密汗。我本想斥责他为何不守时的,但一看到他手里提的那个蛋糕,便改了口,讥讽道,小川同学,你想得挺周到嘛,连蛋糕都准备好了嘛,是怕我们不买咯? 他显得很从容地把蛋糕搁到了桌上,乃至不卑不亢,他对我说,我当然知道你会买的,华梁同学,我也知道到场各位都会出钱,但每个人买都代表着各自的心意,不是吗?莫非你不允许我买? 我觉得有人动摇了我的权威,我同时觉得自己说的话字字灌满杀气,是的,可是我们不需要你的钱,请把你的心意拿开,还有,你参加聚会不守时,让我们和“寿星”等着你,你什么意思? 包间里静得出奇,他面色不改,关于你说的前者,我有权表达我的心意,你无权干涉,何况我是受邀而来,并非不请自来吧,这是待客之道吗?至于后者,我很抱歉,我向大家表示歉意。说完,他真的向大家鞠了一躬。 我还想反驳,找他理论,王相雨却狠狠地揪了我一把,然后她对大家说,快,e一n,聚会开始啦 尽管有些许小矛盾,但聚会还是充满了欢声笑语,餐毕,桌上一片狼藉。其他同学都撕心裂肺地乱唱去了,只有刘小川c郝金龙,还有我和王相雨四个坐在桌旁,郝金龙只顾轮流看着我们,刘小川就静静地坐着,王相雨坐在我怀里。 外面一曲刚罢,刘小川霍然站起,说,华梁同学,我们之间的鸿沟在今天冰消瓦解,再无丝毫恩怨!我所认为的他的最后的困兽之斗,只剩了这句话。说罢,竟绝尘而去。 然而,也许刘小川才是这场“三角恋”中真正的胜利者。 我曾经以为击败了刘小川,我便拥有了一切,但那只是因为我太天真。 中考的味道越来越浓,我坐在桌前,望着黑板上的数学,想象着它从昨天递减到今天,我不禁悄然默念,王相雨,你我现在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再也没有了,这种时光竟也成了一种奢侈。 明天上午,测完英语口试,我将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回到家里静候中考的佳音,否则,我将听候父亲的摆布,或者我可以独自去天涯闯荡。 不!我要再见见她!空旷的卧室里,我的声音漂浮着,久久不落。 第二天,六点半,阳光明媚。我看见他上了线,边急忙打过去一行字, 口语考得怎么样? 一般,你呢? 九点半才开始,我希望它不要太难。 一点也不难对你来讲肯定没问题。 哦,考完我就见不到你了,亲爱的雨。 嗯嗯,待会儿我来找你。 真的吗? 绝对是真的。 说完最后一个单词,我放下耳麦,离座,出考室。狂跑,减速,慢挪。 楼道出口旁的一棵老白杨摇着扇子,浓荫与阳光的交汇处,立着一位身着黛绿色长裙的仙子。 嗨。仙子向我打招呼。 嗨。我附和着。 生离死别抛于脑后,千言万语化为无声。即使即将割离我追求了若干年的感情,我却腼腆如初,找不到一句话来同她搭讪。 我们一起去教室,撞见六七位同学,他们邀我们去ktv,该死的ktv。 王相雨问我,你去不? 我摇摇头。 同学们拉我,我说不去。 背向而行五米,我伤感的情绪如地面泉水般潜滋暗涌,我抬头看着太阳,阳光异常的好。我转身追上他们,说我要去。 ktv包间里,任凭他们吼得撕心裂肺,吼得惊天泣地,我只缩在角落里,推辞着,应酬着一切。另一个角落里,王相雨和闺蜜拥在一起,唱了“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然后就不唱了。她一个人接连倒了大杯大杯的啤酒,又接连把它们喝光,连那对小酒窝也微醉了。我却没有阻止,我木讷地看着。她今天如此海饮,一个人把痛往肚里吞,令我很伤心,令我很不甘心,我真想开怀畅饮,与她同醉一场。 闺蜜对她说,相雨,够了,不要为负心汉浪费感情!我想驳辩,我差点没抑制住自己,脱口说出了真相!我要保守这个秘密,她是无辜的,我同情她,我也同情我自己。 王相雨起身,一个人挎着包,走了。我又呆了半分钟,也走了,我想出来追上她,再陪她一会儿,却已不见人影,她是女子长跑冠军。 大足的雨,你走了,我也要走了,我的目的地是——长春。 永不再见——后会无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王蕊 王蕊 我在濯水长大,古镇是我的家乡。 濯水古镇小有名气,每年吸引了不少游客,但我实在说不出古镇的好;讲风景名胜,蒲花暗河风景区应算重点,谈特色美食,在我的记忆里,倒是当地小吃凉面和香肠粑粑还别有一番风味只是这些能算吗?我不知道。多年后古镇留给我的印象,不是它的出名,而是它的地道的民风和那个“古”字。 别人是十月怀胎,我妈却怀了我十二个月,至今我还感谢我妈的那份坚持。我听说,我是子时出生,那时却有奇异的红光出现,照亮了整间堂屋,我爸在外面看见,还以为失了火,便慌忙地提水来。后来我妈常对我说,蕊儿啊,你有命,你是文曲星下凡啊 上了学堂后,有些讨厌的男生说我胖,我便揪住他们的衣领,一顿暴打,一段时间后,他们一个个叫我“女侠”,那种俯视别人的感觉,真爽啊。我爸听说后,对我竖起大拇指说,有巾帼气概,比你妈强。 于是我渐渐铸就了直来直去c豪情爽快的性格。 幸好我没生长在北宋,不然梁山上又会多一位巾帼好汉,多一位传奇女英雄式人物,说不准,黑宋江也会乖乖交出他的第一把交椅哈哈,那历史就得改写了(这是后话)。 但古镇依旧,历史依旧,人心不古。 我很讨厌学习,即使面对中考,利剑悬于头顶,我也无所谓,仍然觉得生活没有压力啊。 最平常的一天,自习课。同学们都趴着头,即使是那些不想学的人也在装模作样地看书,生怕班主任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将自己当场抓获;而我却扬着头,任意妄为地玩弄着手指甲,正出神。但门突然就打开了,一道刺眼的光射进来,我急忙收好了双手。班主任不是来逮人的,而是带了一个人来,那个人就是刘华梁,他当时穿着一条休闲裤和一件花布格子衬衣,鼻梁上蹲着一副磨得很光滑的玳瑁镜。 班主任一阵叽咕后,他便走到我旁边的空位坐下。半天下来,他没和我说话,老是在写字,他的字实在不敢恭维,我瞟了半天没瞟出个名堂。我打招呼道,怎么,和我坐在一起还想做作业?他先是一怔,然后又笑道,我没做作业呢,鬼画桃符而已。于是我们便谈开了,从盘古开天辟地谈到晚清残阳夕照,我一直是逗哏。 恰巧我和刘华梁都莫名当上了英语科代表,于是我和他就有了更多的接触,更多的谈话,我对他也有了更多的了解,我的初恋和我的性子一样急而快。我对这个作为我同桌的阳光男孩产生了亲近感,乃至喜欢,我甚至认为他就是上天派给我的,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他总成绩和我一样差,甚至不如我,但英语棒,我语文强;他说话的声音带着磁性,有成熟男士的魅力;他的下巴上残留着依稀可见的胡须;他有一种冷静从容c淡定大度的气质懒得讲,借用他的一句口头禅: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第二次和他单独说话,没有拐弯抹角,刘华梁,你做我的男朋友吧! 他笑了笑,说,行啊。 两次荒唐的对话,缔造了我们荒唐的恋情。 从此,我们便紧紧地走在了一起,也是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时间真的走得很匆匆,人生中还有很多的时刻值得珍惜。 生活就像一个大陷阱,表面充盈着幸福美好,掉进去被坑被骗后,才叫苦连天。像我这种女孩子,别看脾气暴躁,会耍嘴皮子功夫,其实,受骗也是很容易的。刘华梁就骗过我,他说他爱我,守护我一辈子。呸,什么鬼话!老娘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了! 秘密是在一个夕阳无限好的黄昏发现的。 那时我们都不住校的。我们每周都会一起去游览蒲花河,俯瞰着清波碧水,徜徉于古镇人情,携子之手入画中,物我相容情更浓,此生如此复何求。 那一次,我去得迟了点,左顾右盼,行人稀疏的石子街上没有刘华梁,两边林立的店铺门前没有刘华梁。在那条街的尽头,我瞅见了刘华梁的背影,走近一看,他半蹲在河堤上,垂着双手,双目眺望着远方。我也向那个方向望去,在那天尽头,似乎有一座山的影子。我不解地又看着刘华梁,他居然流下了眼泪! 我用胳膊捅了他一下,说,男子汉大丈夫,你哭啥呢? 他惊慌地抹了把眼泪,语无伦次,没,我没哪有啊? 第一次见他这样,我只是认为他思乡病犯了,但几乎每天都这样,那就不正常了。有一天,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了,便说了气话,刘华梁,你心里是不是有别的女孩,干嘛每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着我有这么委屈吗? 我满以为他会说没有,什么都没发生,但他偏偏说,也许有了你,我不该再思恋她,可正因为有了你,她才更深地铭刻在我的脑海 我太“直”的性格出卖了我的冷静,我冲口而出,那你还喜欢谁?你会选择她还是我?说出那句话我已后悔。 刘华梁的表情好像很痛苦,他应该已挣扎好久了,如果你非要这么问我的话,我会选择她 那一刻,心碎成了好几块,再拾不起来。我哭了,哭得好伤心;我恨刘华梁,真的很恨,因爱生恨。他不是我的白马王子,他是一匹黑马。 我决定离开他。 我对我爸说,爸,我学习成绩很差,我要留级。 我爸说,补课还可以,留级决不能。 我想咨询一下老妈的意见,她一脸阴沉。 我对我爸说,爸,那我要转学。 我爸说,为啥么?这里挺好的。 爸呀,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于是,我就转学了。到了新学校,我没有一点惊喜,却多了两分忧愁。每每想起刘华梁,都以泪洗面,感到胃不住的疼。曾经我有点喜欢莫文蔚,以为她和冯大叔拍拖九年,双方终能修成正果谁料天不遂人愿。当冯大叔与徐若瑄的恋情公布时,莫文蔚一个人在演唱会上声泪俱下地唱完“他不爱我”,肝肠寸断。 他不爱我,但他还是偷走我的心。我不会唱歌,但我酷爱创作,那一晚,仿佛曹公笔下的林妹妹魂附我身,让我写下一段如泣如诉的文字:月黑之夜,风不高,我从潇湘馆款步而出,荷着花锄,挽着竹篮,篮中铺满刚落的香未散的花瓣,在琉璃灯的指引下,我径直走向一丛湘妃竹。我一边坑地,一遍流泪,一边撒花,一边吟哦,湘妃她听我诉说。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但面对众多围上来的,一个个关心c照顾我的同学,我总咬牙切齿地想,刘华梁这个男人不值得我爱,他不爱我,我不爱他。同学们给我的温暖,我应好好珍惜。(父母养我这么大,对我这么好,都还没为他们哭过呢,刘华梁算哪一位?) 花不落,红颜不会老,人便不会亡。在新民中,我要过我不一样的新生活。 我转到了民族一中,初二(3)班。我现在生活很快乐,对学习态度变了,也肯用功了,最重要的,是我交了一个意趣相投的闺蜜——王相雨。班上的女生,就我俩住校,我是离家太远,不得不住校,而她家就在南沟,她非要住校。 住校的第一晚上,我俩便挤到一个被窝里,两个很健谈的女孩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我们从晚清残阳夕照谈到新中国改革开放,也不知谈了多久。只记得谈着谈着,后来就不省人事了。 我是一个很倔强的人,熟料,王相雨也非常固执,简直顽固得不可救药,连本“女匪”也拿她无可奈何。即使是一次执勤打扫卫生,或者讨论今天该谁去提开水,我俩也会争执不休,互相推卸(后来吴悔来了,所有事情就交给她了,不过这也是后话)。 时光辗转,刁蛮女有了她的烦恼。王相雨苦苦哀求我帮她一个忙,我想我们既然是义结金兰,那这个忙不可不帮。但我没想到,自己从此就与王相雨同伙,还险些成为罪魁祸首。 究竟是某月某日,我记不清了(呵呵,我很健谈,也很健忘),但我肯定,那是一个下午,我在洗衣房刷我的鞋子。我发现一个人影正趔趔趄趄地向我靠近,从墙上的投影可以看到,她向我伸出了一只手就在那两根纤细的手指几乎接近我时,我回过头去看。王相雨扮一个鬼脸,吓得我尖叫着跳了起来。 王相雨呵呵地说,呀,你胆子这么小呀? 我不理她,继续刷我的鞋子。 好长一段时间,王相雨没说话,我很疑惑地又抬起头来看她,只见她满脸红云,高兴中又露出担忧之色,便凑近她耳朵鬼鬼地说,想男朋友了? 她按住我的双肩,命令道,看着我的眼睛。 我便盯着她的眼睛,然而不出五秒,我狂笑不止,贼女子你发什么神经 王相雨不理会我的笑,认真地说,你觉得刘小川这个人怎么样?告诉我真话,不准骗我。 看着她严肃的表情,我小心问道,怎么,看上了人家?看上了我去帮你捉来。 王相雨居然撒起了娇,王蕊,你快说嘛! 于是,我急忙展开联想,努力回忆着,一个相貌平平,成绩出众,沉默寡言,害羞内向,一谈到三国水浒却又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笑得像个小老头的刘小川形象又出现在我的脑海,我描给王相雨听,这不就是刘小川吗? 她摇摇头,我想问你他是不是很花心? 呃,这个我猜八成是刘小川正在追王相雨,她摇摆不定,我给个客观评价,这个刘小川呢,有些老实巴交,不乏憨厚可爱,衣着简单朴素,言行也还恰当,想必不是那种纨绔子弟。 王相雨点点头,说,王蕊,你一定要帮我。 我问,帮啥? 王相雨便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 果然不出我所料,刘小川正在追王相雨呢!这个“书呆子”也会谈情说爱,真是好眼光!王相雨虽然不是倾国佳丽,也是天香国色啊(我一激动就会夸大其词,希望理解!)。王相雨这个贼女子呢,也对刘小川有点感觉,但就是不敢肯定刘小川是否真心对她,所以叫我帮忙,这算什么事儿啊! 我觉得头有些大了,你想让我怎么帮呢? 这没心没肺的家伙托着腮帮子想了半天,拿出手机翻给我看,这是他写给我的诗,你看了些许会有点帮助。 安拉保佑!我无意窥探她的隐私。看着屏幕上的字,我轻念出声: 肆月廿二雨飞晨光色惨暗径无人 车辕扭曲留雨痕山野清明阿蓬浑 伏案作书滴醋陈檐角绝声三暗明 明珠暗投雨倾盆农人弃锄水中奔 雷吼珠溅池沸滚风号树动起烟纹 甘做山河逍遥人不做潮流拜金魂 我又看了另一首: 雨脚如麻淅沥沥 缠绵三日终歇去 日光穿云射天地 南池黄汤见浮衣 春风得意马蹄疾 阳光明暖人惬意 无限夕阳尽黄昏 金榜题名须努力 最后一句末尾添了许多个感叹号,啧啧,我点点头,嗯,写得不错,观察细致,卒章显志,胸怀坦荡,语气奔放,真乃奇文是也! 王相雨一脸惊讶,什么,你说他写得好? 切,两首打油诗罢了——不过,我对她眨眨眼睛,能把情诗写成这个样子,那本身就是个怪才,怪才也是才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告诉王相雨,你总得先靠近他,了解了解嘛,不然何来‘运筹帷幄’呢? 于是,我们走出了第一步棋——以刘小川主动帮助王相雨学习为借口,让刘小川陪她去买书,再逛超市,看看她的印象如何。 结果,王相雨害羞地告诉我,刘小川这人还可以,就是有点内向 第二步棋是为了考验刘小川敢不敢冲破别人的阻拦,大胆地选择和王相雨在一起,为此,我们还请了乐意为女生帮忙的廖剑华来配合演戏。王相雨希望刘小川能陪她一起去体育馆找回丢失的学生证,但面对廖剑华的阻拦,自己的犹豫,酷热的天气,等等,刘小川退缩了。 王相雨很生气,她哼了一声,说,自从上次运动会,他让我跌倒,也让我获得第一名,我便永远地记住了他。可是他现在却躲躲闪闪,实在有损男子汉风范 最终我们决定走第三步棋,这是一步险棋——我们和郝金龙商量,让他演“流氓”,看刘小川会不会“英雄救美”。刘小川向我们证明他确实是个英雄,因为他无法忍受有人欺负他心爱的女子,他与郝金龙狠狠地干了一仗。刘小川吃了不少亏,但始终没哭——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怎么会哭呢?但王相雨哭了,我也吓坏了。我发誓再也不承诺帮这种忙了。 我也不能够再帮王相雨了。因为放假了,让王相雨好自为之吧! 我在外地几个旅游区玩了十分之九个暑假后,匆忙收拾行装又开始了一个新学期,我见到了一个有些异样的c幽灵状的刘小川,我心生愧疚,准备告诉他一些事实时,我突然住院了。 医生说我得的是胃病还有什么什么病,名字老长,再加上饮食不营养c不规律和伤心过度等原因,我起码要住院两月才能根治。我突然想起了刘华梁,他也是害我患病的因素之一胸口越发地紧了。那几天,苍天夜夜啸起巨雷,像在轰击楼顶发生了爆炸,时不时还有一道锋利的闪电劈进窗户,照得雪白的病房多了层惨白。这一切,既像是苍天在警告我,又像在给我某种暗示。我紧紧地裹在被子里,背靠墙角,不敢去睡,我有些担心对面那个□□的病人会突然伸出血红的爪子。这样的天气,让我惊诈,只有听到熟悉的“哗哗”雨声,我才能慢慢闭上眼。 在那个小小的病房里,同学们再次送来温暖,刘小川只来过一次,却没和王相雨在一起。我问他,他不说话,却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给我,是曹文轩的《草房子》,后来,那本书让我看一遍,哭一遍有同学们的温暖,有家长们的牵挂,有老师们的关怀,有护士姐姐的呵护,我的心又平静下来。白天,我可以去医院外边晒晒太阳c跑跑集市;回来躺在床上看看电视,和护士安静地聊聊天;晚上,我能找医院厨房里的张妈,要一大碗绿豆稀饭喝。怪哉,我居然有点喜欢住院了。我康复得很快,竟提前半个月出院。 但,我宁愿呆在医院里,现实生活让我的精神世界又处于病态,我离开他们的日子,白云变成苍狗。 出院那天,我站在医院门口,看着一片枫叶凋零,肃杀的气氛与叶黄素牵手,我轻轻地对自己说:秋天来了。 王相雨来接我,同她一起的还有刘华梁。尽管刘华梁已经在我心里死去,但他的出现还是令我震惊:他怎么来这里了?王相雨一番介绍我明白了,原来刘华梁现在是她的男朋友了。刘华梁,生活真是幽默啊,好想对你说,是我甩了你 久病大愈把我的花木兰般的豪爽的性格削弱了很多。我对刘华梁和王相雨的罗曼史已不感兴趣,我也不想再和刘华梁纠缠,可是不知怎么的,我心里面有一股冲动,想急切了解王相雨是怎么处理与刘小川的关系的。 但一看见刘小川那失魂落魄的状态,我也就恍然大悟了。唉,小川同学,我们都只是一场铺垫!面对他,我有种罪恶感,我不能原谅自己,因为我曾经参与过王相雨的阴谋,还一直为她摇鹅毛扇子。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让真相大白于世,否则也许我会抱憾而终。呵呵。王相雨这个贼女子心狠手辣,杀人灭口之事没有她干不出来的 真相在我手中,我攥紧了不愿放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王梦泽 王梦泽 她读六年级时,我刚好读五年级。 尽管她大我两岁,我却比她先读一年。 在名义上她是我姐,在身高上她却矮我一截。 爸总是给她先买课外书,可她的成绩却是一塌糊涂。 她脾气很暴躁,总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发很大的火。 在我看来,她唯一的长处是体育成绩很棒,中考时体育她得了满分。 我自出生便是家里的独生子,我有个很大度绅士般的爸爸,有个很慈祥勤一过了来来来科技劳的妈妈,还有个唠唠叨叨喜欢讲故事的爷爷(只是,我自打出生便未见过我的奶奶)。他们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我,家里所有的人都围着我转,他们并没有宠坏我,在他们的教导与熏陶下,我慢慢养成了爱读书,爱沉默,爱思考的习惯。 可是,面对他们强加给我的一切,并不是我都喜欢。我也有自己的爱好,我也想过叛逆,但有时爸爸妈妈有时又十分尊重我的意见,倒让我对他们产生愧疚,又怎敢言叛逆呢? 我要上五年级时,爸对我说,小泽,再过几天,我就和你妈妈一起把你姐姐接过来,一起住,你同意吗? 我有姐姐?我惊讶地问,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你有一个姐姐,爸说,她住在山区,也就是我们的老家。 我很有些怀疑,扭头看了看坐在我旁边的妈妈,她看着我慈祥地笑,我问,那你们为什么以前不把她接过来呢? 爸爸摸了我的后颈,说,你不知道,我和你妈刚结婚时很穷,在这里还没有落脚之地,所以就没接你姐姐;而现在我们可以把你姐姐接过来了,因为日子过好了,这样你也可以和你姐一起上学,我们一家人团聚过日子多好哇。 好啊,好啊,说到一半我放慢了语速,你们把她接过来吧。 我见到了我姐姐,她叫王相雨——一个挺灵气的名字,却很吃惊,要不是爸爸言辞凿凿,我绝对不相信我和她有血缘关系。她皮肤有些黝黑,不过是很健康那种,衣服也褪色了——估计至少穿了有两年。第一次家人团聚,爸爸慷慨地解腰包,全家去德克士吃夜宵(虽是快餐店,但平时我是没机会去的)。那晚上,我着实被我姐吓着了——她当时吃了一个巨无霸汉堡,半个披萨外加一条鸡腿和一根油条。我呆呆地看着她进食的过程,惊得连手里的油条都掉在了桌上。爸爸“呵呵”地笑起来,又灌了一口夜啤。妈妈赶忙把自己面前剩的半块披萨也递给他说,雨儿,慢慢吃,慢慢吃,这里还有能吃是福嘛! 渐渐地,我开始厌恶起我姐,我总有点瞧不起她的感觉,尽管我们是姐弟。除了餐桌上的会晤,我和她没有多余的交谈,我看我的《盗墓笔记》,她看她的《熊出没》,我玩我的乒乓球,她飙她的“小情歌”。 但我俩一直没吵过架,一点矛盾都没发生。 她成为初中生时,我正在读六年级。 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慢慢促使我们走近了,促使我们相互了解对方。 冷漠的坚冰正在熔化。 我变得爱和我姐说话,我们谈的话题多起来,学习c爱好c时事新闻我突然间发现,我姐其实很会说话——她并不是不敢发言的农村孩子,每次同她谈话,总是没完没了。她胆子很大,性格爽朗,即使她不知道的事情,也能说得一套一套的,逗得雅静的父母也哈哈大笑。我发现,自从我姐来后,家里就多了份生机。 我姐仅用了一个多月,就把黔江城估摸得比我还透,给她五块钱,她知道在哪里小巷买到最可口的凉面;随便一个陌生人向她寻路,她能告诉你要转几个弯,每一段街走多长可以最快到达。我开始仰仗我姐的这种特殊能力。我也随她活泼起来,我们抢电视机遥控器,抢电脑的优先权,搞得家里一团糟。这时,妈总说,这俩野孩子。爷爷必须是大喝一声,吵什么吵,都停下!王梦泽你也跟着你姐胡闹 我听说我姐是从大足那里来的,便问她,大足石刻怎么样?什么时候带我们去参观一下? 她总劈头盖脸一顿骂,胡说!哪来大足石刻,连石碑都没几块! 她怎么能老这样说呢?我挠挠头,不明白。 我发现,我姐其实挺漂亮的——我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呢?特别是她的笑容,很迷人。要是她不是我姐,我一定会追她的,每当她笑时,我总这样想。 我成为初中生时,她在读初二。 她是从不喜欢学习的,可是有一段时间,回到家里,不看韩剧,不上淘宝,总是很认真地做着家庭作业。 我问,姐,改邪归正啦? 我姐坐在桌前连头也不回,胡说,我一直很努力! 咦。我觉得很奇怪,便趁着在校住宿的机会,观察我姐。她怎么说变就变了——我不太信。 一次,在食堂就餐,我和我姐还有她的同学围成一桌,她兴致勃勃地给我介绍她的朋友——一位漂亮的女生和四位男生——我惊讶我姐的人气在不断上升。我姐一一给我介绍,她从那个女生开始挨个儿指着他们说,吴悔c章思略c廖剑华c于云青c刘小川。我姐在介绍时,他们都有各自的回应,吴悔微笑着;章思略点点头;廖剑华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于云青说,嗯,很高兴认识你,王梦泽同学;只有刘小川闷了半天才红着脸说,嘿,我教你抽烟吧(唯独此人给我印象极深) 我姐在家里经常登qq,不知聊什么。为此,她连歌都很少飙了。我想看看她聊的是啥,她老是遮遮掩掩,不让我看,人走即下线。 我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姐,该不会是和我姐夫聊吧? 我姐先是脸一红,然后又连吼带骂地说,是了又怎么样?小孩子家家少管闲事! 但即使我姐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了。 我们天天见面——原来就是那个想教我抽烟的刘小川啊!这个川呢,长得是不大中看——但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以相貌作为选男友的唯一标准啊。刘小川成绩很棒,人也踏实,不太爱说话(嘿嘿,和我一样),我相信我姐一定狠狠地幸福吧! 我读初二时,她已经快毕业了。 某天,爸妈不在家,我独自一人在书房里看书。正看得津津有味时,门铃响了。我赶忙跑过去开门,但还沉浸于书中诡异的情节,别急,我透过猫眼,看到的是我姐,她后面还跟着一位高高瘦瘦,很有魅力的“眼镜男”,怎么看都不像书中说的“凶手”。 我开了门,一脸小心,问,姐,这位是? 你姐夫啊!她说。 什么,我姐夫?那刘我吞了口唾沫,以至于语塞一时,唾沫咽下之后,把后半截儿话也吞进了肚里。 呵呵。“眼镜男”朝我笑笑,在下正是刘华梁啊。 哦,原来真是姐夫幸会,幸会,请进! “眼镜男”——不,现在是我姐夫——刘华梁家很有钱,他每次约我姐出去都请她大吃大喝,还买给她许多礼物。我姐每次回来时,衣着发饰多有所改变,她向我炫耀她的待遇,却从不敢把礼物带回家,而是拿去学校,分给同学。 不论我姐喜欢谁,都是她的自由。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刘小川是不是我曾经的“姐夫”,我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多管闲事——就像我姐说我那样。 也许真的一切都如我所想。 我看见刘小川每次吃饭都单独和于云青一起,他宁愿面对着一桌子陌生人,也不和我们共进餐。有一次于云青把他推了过来,他才勉强坐下,面对着我姐和“姐夫”,但不及板凳坐热,他硬端着饭碗走了出去。倔强的背影离我们而去,食堂里没了座位,他一边扒饭一边往外走,放浪不羁,我看见他的前远方有一轮血太阳,卡在两幢楼之间,红的出奇。 刘小川真的变了,他毫无昔日的活泼,眼神无比空洞,他本来很瘦,现在更瘦了,“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我不禁想起那句伤感的词。刘小川的落迫下场。很吓人,我都不敢找女朋友了。 我和他注定不会有过多的交流,只是偶尔在过道里相遇时,互相留下一抹微笑。每次见到他,我都会低叹一声:这个衰男孩其实,我也是个很衰的男生,同病相怜,便起了惺惺相惜的想法 在学校,我刚好住宿在刘小川的隔壁,并公用一间洗漱室,离中考不远的那个晚上,我洗漱完毕,正要返回寝室,被一双手揪住,拉到了一个背光的角落。我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是我。 哦,小川?——搞地下党呀,你有什么事? 帮我一个忙。他带着些祈求的语气。 什么忙?能帮的我一定帮。我很奇怪,也想马上知道答案,自从相识以来,这还是他和我的第二次谈话,想必他确实遇到了什么麻烦。 今晚,我们保持联系。他说。 八点五十分,我蜷在被窝里和刘小川开始了手机聊天。简单的招呼打过后,沉默有顷。 要我帮你什么忙?我主动打破沉默。 是关于你姐的。他秒回。 关于她的什么? 其实你一直喜欢我姐的,对吧? 家庭住址。 也许吧。 那不也是我的住址吗? 可她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啊。 是的。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吧? 怎么,我姐没告诉你? 那你这样不痛苦吗? 没有,我想我不方便问她。 还好,曾经有点。 可地址是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的,你想做什么? 那你怎么面对刘华梁? 你猜呢? 曾经我怯于面对,现在祝他们幸福。 猜不到,你快说。 其实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不猜我不说。 是吗? 好,那你猜我猜不猜? 她也这么认为。 你只有三次机会。 真的? 偷窃? 呃那我姐请你参加party,你去?还是不去? 你低估我了。 肯定不去。 怎么,想放火烧了我家? 那你太不给她面子了,她肯定不高兴。 嗯。 什么?面,什么面 那你来吧。 南沟人民路观山水大厦十九楼。 谢谢! 不客气。 我姐生日那天,刘小川果然来了,来到了我家门前。他换了身比较正式的行装,第一次把头梳洗干净,还弄了个中规中矩的造型。他怀里抱着大束红玫瑰,娇艳欲滴;手里还提着一个生日蛋糕,上面镌着一个偌大的“雨”字。 我有些想发笑,不知是谁指使他穿成这个样子。 你可算来了。 怎么,迟到了? 没有,不带火啊? 没有,用不着。 看着他我明知故问,那你来干嘛? 刘小川一扬手中提着的蛋糕,请帮我捎给她吧。 我姐不在,先进来坐坐吧。我在门口给他让出一条道。 算了,听说令尊令堂御下威严。 我爸妈都不在家呀。 就你一个人? 对。 那——你能不能通知你姐,我到河边等她,我想给她过生日,这是我去年许下的愿望。就麻烦你了。 我想告诉他,现在正有人给我姐过生日哩。可是面前这个少年的眼里充满了期待,他也许只是想借这最后一次机会向那个女子道一声别,我不忍拒绝。 好吧。 嘴上我答应了,可我却是确实是不愿去找我姐的。我的老姐,为了一场初恋,如痴如狂,入戏太深,作为亲弟弟的我,又该如何向她劝告?——肯定不能让爸妈参与进来的。 王者归来□□的一间ktv包厢里,音乐震耳欲聋,十几位红男绿女,多半我是见过的,只是叫不出名。霓虹灯下,他们或对着麦克风发泄式地狂吼,或醉酒癫狂跳江南style,或投壶猜拳,飞扑克牌,或酒后胡言,高喊某某我爱你,我要毕业啦!叫骂声c踢打声c杯子碰撞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茶几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啤酒瓶c饭盒c小吃口袋及像小山一样的礼品。不知是什么液体,沿着桌角成线地往下流。头上华丽的玻璃拱顶表面,液化了人们哈出的气。 如果不是看到了我姐,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这就是我老姐的生日party的!我姐正和刘国梁旁若无人地长吻着,我心里一阵纠结:这不是我姐啊! 许久,他们停止了情侣间的事情。 弟弟,你来了?是我姐的声音。 我慢慢地抬起头,轻轻地吐了个“嗯”。 有什么事吗? 嗯,刘小川在河边等你,让我给你说一声。 我姐把脸一横,关他什么事,他不是不来吗? 说罢,她和刘华梁对视一笑,又一阵狂吻。我低下了头。 一个熟悉的妇女身影走过来,麻利地整理着杯盘狼藉的桌面,突然,她手中的一个啤酒瓶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我吓得站了起来,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姐,我姐毫无知晓,刘华梁方睁开他的眼睛。 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从包间外面传来,老伴,咋哩?然后,那个男人赶忙跑了过来,关心地看着这位妇女的手,是否受伤,见没事,便松了口气。但他发现老伴的眼神怪怪的——一直朝前盯牢,他也往前看去,身子却本能地一后仰,险些跌倒。幸好我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扶住。 这对中年妇女看着我姐,我姐也看着这对夫妇,三,二,一,突然,她双腿打弯,重重地跪在地上,眼中噙出泪水,撕心裂肺一声怪叫:爸,妈 我上初三时,我姐已经离开了黔江。 但我在初三时,再没想过谈恋爱,即便有众多女生倒追我。 我姐和刘华梁,终究未能成为眷属,有人说,爱你,不需要道理,不爱你了,也不需要理由,初恋,一个经不起验证的假命题而已。 不是这样的,而是因为我爸揭露的真相:我姐不是我的亲姐,她的亲弟弟是刘华梁——那是上个世纪父辈一代造的孽。 二十年前的大足。 王母(王相雨的母亲,下同)意外怀上了刘父(刘华梁的父亲,下同)的孩子,但其时她已与王父(王相雨的父亲)完婚,不久就生下一女,取名相雨。谁料王母和刘父旧情难却,意图私奔,为不留痕迹,刘父从异地回乡设计一把大火烧燃王家大院,王母趁机逃出,二人当晚出逃,后定居黔江,产下一儿,取名华梁。但火势凶猛难灭,王家大院终被烧成平地,王父的双亲活活被烧死,骨灰都没找着。王父携未满周岁的女儿投靠本村岳父家。 时隔五年。 在黔江,刘父被选拔为干部,王母病逝,为实现妻子遗嘱,也为得到救赎,刘父支持王父到黔江并给予他工作。王父的现任妻子其实就是刘父的一个远方表妹。 新婚之夜,刘父醉酒道出真相,举座皆惊。王父与刘华梁的姑姑后来又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刘小川 刘小川 我的家乡是一个很贫穷的山旮旯,在我上初中之前,那里还没有一台电脑,就连彩电也屈指可数。那里的交通几乎被阻绝,劳动人民背山靠水,春种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望相助。我们的村落叫刘庄,宛如世外又一片桃源。 随着改革开放前进的快速步伐,随着新世纪政策落实的强劲力度,刘庄被灌进了高科技c充斥着新物质。家乡越来越富有了,年轻人出省界的越来越多了,只是,家乡的成片稻田不再那么绿了,或者金灿灿一片,被天外来的铁龙一劈为二,悠着白云的天空不再那么纯了,时常阴郁着一张坏心情的脸。 故乡的云啊,我就要离你而去了,就像孩子终究会离开父母而远走他乡的。我在陈家营育才小学度过了我六年的宝贵校园生活,我也将读初中了。没人愿去育才中学——听说在那里,校长都被学生打过,且路途更远,无车。 我们的村子前面是绝壁,山下有一条江,对面是一条白晃晃的公路,在公路的那头,是令乡下人无限向往的地方。近几年,却有不少中学生如愿以偿到了山那边——只要你学习成绩优异,自然有人找你——我也是这么过去的。 我到了那边,并非一帆风顺,因本人相貌出众(比较吓人),没人敢接近我,以至于对我有深刻的误解。 我右边的同桌韩子潇——韩里冠的妹妹在一次讨论中告诉我,刘小川,你知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是什么感觉吗?我想,你一定是社会上的“少幺毛儿”,成绩肯定不行!不过,是我错了,现在才发现,你的成绩这么好!说完他抿嘴娇笑。 我当时觉得特别委屈,便问,就算我外表丑也有罪?你怎能这样以貌取人呢? 她淡淡地回了句,你没罪——但你出来吓人就是你不对! 从此,我见到韩子潇,便先有三分惧! 我左边的同桌韩里冠——韩子潇的哥哥在一次自习课上,一边旋书一边告诉我,刘小川,你知道不?你才来的时候表情很傲哇,我悄悄地对黄果说,肯定是混社会的,咱们以后得小心点 我机械地向他笑了一下。 他们都错了。我只是我。 说心里话,我是个乡下“土包子”,没见过大城市,自然也不适应城市的生活,甚至产生过自卑的情绪。唯一能让我在别人面前抬起头的是我的学习。可现在是在城里呀,早闻班上高手如云,我心里呀也不免发慌。 第一周,数学做了个小小的测试,我得92分,班上排名第三,前两名都是女生,分别得了94分和100分。 当我还在闷闷不乐之时,那两个女生却一起来问我,你是刘小川吧? 听说你原来成绩很好? 诸如此类问话,我只是“嗯”“哦”地支吾着。我可不善于跟女孩子打交道。 她俩自感没趣,就走了。 而我却把这理解成了强者对弱者的提问,理解成了她们给我下的挑战书——你的对手是我。她们给了我满满的压力,我便暗暗地努力。但我对于这个新环境还是不太适应的,尽管我一心想学好,但一节课还是要走七八次神。 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尽管学习状态那么糟糕,第一次月考的班上第一名竟然是我,虽然年级排名四十八 第二次c第三次月考,我还是第一,而且年级排名到了十八。 胜利,是如此的轻而易举!我有些飘飘然了,甚至快飞起来了。结果在第四次月考,也就是期末考试,我的第一名被人夺了。谁多的?我不信。 周兴国,成绩单上墨印着哩好家伙,深藏不露。我想自己是有点太狂妄了于是我静下心来反思自己 第二学年,我在期待和战兢中多了七次冠,但第八次又被人夺了!谁夺的——周兴国?不是,是章思略。 我紧绷的心弦差点被这位新崛起的选手给惊断。平时我太注重成绩和名次了,这次失败给了我致命一击,我疲乏地躺在地上,差点没爬起来。假期中,我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每天累得喘不过气。 章思略,历史多2分,政治多3分,地理少1分,生物多4分,语数外总分一样;周兴国,总分比我少14分,但平均下来,每科只少我一两分。 章思略,在前面挡着,我要冲上去!只保住第二名,也不能松懈,周兴国随时会追上来! 其实对手远不如那么可怕,只是我心里对他们有一种变态放大的恐惧。每天起床,我会默念这两句被赋予了魔力的咒语,然后就开始完成假期作业。接着,再完成我强加给自己的任务:抄单词c记短语c改错题c诵诗文我觉得自己就是魔鬼,一天24小时排得满满当当的,扒饭时在想思路,撒尿时忍不住吟两句抒情诗,有时呢,为了破解一道数学题中的奥秘打破纪录熬到子夜十二点我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但魔鬼也会觉得好累好累有时在半醒半睡之间,我迷迷糊糊地问自己,这样下去值得吗?这种疯狂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对青春的浪费! 那时总会跳出一张变了形的班主任的脸:除了学习你别无长处! 初二时,我一直从容地保持着“四连冠”。 直到来了一名女生,叫吴悔。 她来势很凶,只一战,便打乱了我们“金三角”(班上前三名一直是我c周兴国和章思略,从无“外人”)的阵势,虽然她只是第二,在我后面,我却很怕她。谁说女子不如男?她的排场确实吓人,实力确实不俗。更可惧的,是她的气质。 为了稳住坐下的宝座,我拼命地努力,几乎也达到了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程度。两个学期下来,她竟从未超越我,我不禁暗自为己捏了把汗。 马上就是进入初三,然后就是面对中考,我突然忐忑了起来,心中有点茫然。我真担心万一自己又发挥不正常,怎么办?英语和数学,一直是我的心头病,初二放假,我决定补课。但数学和英语是不可能同时补的,这主要是开支过大,首先我爸妈绝对难同意,其次,要是把他们急出什么病来,我就是大逆不道啊。 一番权衡,我决定补数学。 第一名也来补课,你癫了蛮? 我没癫,但补课于我而言,无疑又是个巨大挑战。补课在老师家进行,上午八点开始,我却要不等天亮从刘庄出发,直线距离八公里多,我只能步行,因为早上6:30之前不会有公交车,就是遇见之后你也不一定挤得上去。 为了快点到达,我便走近路——从枷担湾翻过山堡可直抵隧道洞口,而避免了跟着马路一直转,这时,乘客已疏的东风客车会准时迎接我,不肯迟到我与它一天一度的约会。 下雨天,运气就不那么好了,粗制布鞋里全是泥水,鞋垫也卷曲着,一步一滑,在老师家里双脚不敢稍动,怕踩脏了古色古香的地板。堡上茅草林里更是水露重重,锋芒毕露,每次到老师家,总在胳膊上发现好几条结了痂的血口子。 中午下课回家,多半是烈日当空,我为了省几块车费,出了洞口,就下车。太阳撒在沥青路上,白花花的刺眼,我不堪忍受太阳的毒烤,便捆紧书包一阵疯跑,结果却使得咸涩的汗水往眼睛里钻,往脖子里灌 我坚信结果会对得起我的所作所为。 补课的内容是初三的全部知识,数学老师他讲得不是很详细,但也绝非泛泛而谈。他把每一个重点知识都与中考相联系,还教给我们许多技巧,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补课学到的东西比我整个初中学到的东西都多(仅限于学习方面)。 老师只是一个导师。这是数学老师常说的一句话,我记在心里,去做初三的题,当然有些搞不懂,但我想起补课时所学到的一切,再联系眼前的这道题,竭力寻找它们之间的某种“暗号”,想着想着,我终究还是做出来了。不管是时运所至,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时我总有一种豁然贯通的孤独感。 刚上初三时,我还是第一,第一次月考的数学试题是中考模拟题,班上只有我一人上了145分,当时那种优越成就感就自不必提了。 从那时起,班主任好像更加器重我了,许多同学也来向我问学习技巧,我告诉他们我的经历,他们却一个个地摇头。也是从那时起,有人称我“刘学霸”,这个名称的含义让我想了许久。就像手机我们每天都用,却不知它的科学奥秘。 我逐渐改变了对学习的看法——成绩和名次是学习的一个目的,但不是最终目的,周总理当年是为了“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而我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足足困扰了我一月有余,我不思学习,不思茶饭,最终得到的却是一个荒唐的答案——我不知道! 在迷惘中学习,又在学习中迷惘。从此,我竟把学习看得很坦然,我不想去担忧学习了。我还是像从前一样刻苦,成绩也一直保持着原有的水平,但是我整个人的感觉却不一样了,我感到自信,感到轻松,也感到无聊和孤独。 我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我是个很爱书的学生,特别是课外书,课外书中我最爱看的又是小说。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有一本优秀小说,我就会安静下来,然后去小说情节中幻游。 我是从四年级开始迷上小说的。在这里,我要感谢一个人——我四年级的语文老师庚长清,大概因为我成绩还好,庚老师很看重我,他经常陪我下象棋,还给我许多有趣而有益的书。从此我便和书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对小说更是情有独钟。 上初中时,在学校留宿。每周星期天,我来得特早,为的就是去黔江书楼看小说。我并不是有目的才去书楼,很多时候我是去找书的,找什么书我也不知道。找到一本好书我便会马上阅读,天快黑时,才恋恋不舍地把书放回架子上。这时我总会象征性地摸一下裤兜,如果有钱,我便会果断地买下;如果没钱,我就会在管理员的白眼下悻悻离开。 遭白眼也不算什么。可那一次实在是惹恼了我。 那次我确实是准备买书的,而且目标清晰,所以我一进书楼目光便在书架上浏览了起来——我在寻找自己上周看的那本书。那个经常“白”我的管理员过来了,她用了与平时不大一样的音调问我,找什么? 找书。我找书的动作可能太专注了,甚至没回头看她一眼。 我知道你是找书呢!她不紧不慢地说,语气已经明显变质。 我终于转过头看了她,她又“白”了我一眼,一摇一摆地走开了。 我无法忍受,当时那个气不打一处来,一转身又跨出了书楼,我想:等我有钱了,我就把你们这个书楼也买下来! 想到这句话我就后悔了,因为我想起了我的父亲——那个憨厚的老农民。 每次找我父亲拿生活费,我说只要八十,他却硬塞给我一百,我也从不推辞,毕竟我买书可能什么时候都需要钱。每隔两三周,我总要带一两本新书回家,父亲看到我买的书,从不说一句话,但他满脸的皱纹里藏着难以察觉的欣慰的笑意。 于是我便把刚才想到的那句话改成:等我有钱了,我一定给我父亲买一座书楼,一座专门收藏吉书和万年历的满足父亲喜好的书楼。 但自从那次发生那件事情后,我便再没去过黔江书楼——人生怎能在一所书楼吊死?于是我去了新华书店,虽然它的新地址离学校有些远,但我愿意,一来那里的管理员阿姨待人很礼貌,我可以安心读书不要钱;二来我还可以跑步锻炼身体。 可是,并非每周都能去的,或遇暴雨天气,或要迎接月考,或是学校搞活动等,我都只能留下胸中块垒等待浇灌。越不能得到,我对书的渴望越强烈。一日没书,百事荒芜。在没书的日子里,我失眠了。 唉!我真傻!我的同学,谁没有几本书?于是,我便向他们借书。周兴国c吴悔c王蕊c陶离c王相雨等都曾借书于我。他们看的书比我广泛的多,小说c诗歌c散文c随笔等等都有,感谢他们,让我发现了新大陆! 学习那么忙,你还有时间看书哇? 呵呵,时间就像那个——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挤,总还是有的。我下课在看,上课也看,后来发现上课看不太安全,便拿到宿舍看。 深夜,一个人猫在被窝里,左手压着书,右手打着手电筒,就那么一页一页地翻着。看久了,脖子酸了,便换一个姿势,继续看。当被子里的氧气快耗光时,我不得不探出头来,贪婪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月光如洗,洒在墙壁上,草虫幽鸣,令我感到很惬意。 我翻身看了看身旁的于云青,他的脸被照得亮堂堂的,那不是因为月光,而是手机屏幕发出的光——他还在和女朋友聊天。 我不服输,又一头扎进被窝里,继续看 开始几周,我常被宿管老头逮个正着,理由是影响学习,他拉我去替他看哨,我却一边看哨一边又看起书来,每次都惹得这个老头子暴跳如雷 最后一次,他逮我却没训斥我,而是给我一支手电,是led节能灯,他说,小伙子,光线太暗了,伤眼睛,会近视 于是初中三年下来,“矛盾文学奖”“中学生必读丛书”等系列竟被我阅读一空。 但看的书越多,我越感到苦楚,因为在书中,不只有真善美和待汲取的知识,不只能得到安慰,更让我提前看见了人情的冷暖,社会的庸俗和世界的黑暗。 人生浮沉,我太过平凡,我只希望在我绝望无助时,有一颗心能让我坚守到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陶离 陶离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是缘分,让两个素昧平生的男孩走到一起,最终成为挚友。 大家好,我是刘小川,来自重庆黔江,今年十三岁,男,平日里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看课外书和打篮球刘小川慢吞吞的自我介绍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我表现出很冷漠,也有无所谓的样子。 轮到我了,我立在讲台上,先干咳了几声,然后不知道说什么了,刚才心里准备的台词已不小心被瞬间清除。我感觉脸上在烧,表情极不自然,连胡扯几句也无能为力,最后只得坦白,我说我喜欢打游戏和踢足球。台下也是一片狂笑(真佩服他们的笑点),我无意瞥见了刘小川那张脸,也是冷漠和无所谓。 让时间定格在公元2011年的夏季。 我们都是野孩子,都爱追逐打闹,特别喜欢到操场摔跤,我们幻想做一名草原骑手,大声地吼,给我一根套马杆数月后,操场上的青草都看不见了,只有被磨成白色的沙。 我和他都是比较内向c自尊心也很强的男孩子,但玩起来也是忘乎所以不要命的,几乎每天出去疯一趟。高个子男生不让我们参加他们的摔跤大赛,我们便自己摔,每天去占他们的“大本营”。 有时,我们也会去打篮球或踢足球,我老是和他一队,也老是输。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他,你不是喜欢打篮球吗?怎么连“三步上篮”都不会! 他也问我,似乎也压抑许久,你不是爱踢足球吗?怎么还用手抱着足球跑! 两人对视一眼,抚掌大笑。 从此我们打球便没了规则,只要能抢到球就是王道,于是乎,十几个人便揪打作一团,搅起冲天的尘土,让十几个少年热血飞扬。还记得他那时非常喜欢穿一件发黄的旧薄袄,还经常穿着打球,可是在一次争抢中,他的棉袄被我撕开了很长一条口子,他没带换用的衣裳,结果就那样大摇大摆地穿了一周。 他这独立不羁的个性一直让我很欣赏。 初二的时候,我们都有手机,他某一天对我说,从今天起,我们相互给对方打电话,看谁打的次数多! 面对这么脑残的想法,我居然很赞成,为了减少对移动公司的贡献,我们约好了都不接通电话的。可他经常玩阴的,耗我的话费,于是我也开始暗算他直到我的手机坏了(我真怀疑是给刘小川打电话才坏的),就被迫停止了这么无聊的举动。 我记得我给他拨了98次,而他才给我打78次,我问他,服输了吧? 他却翻出手机给我看:整整一百次。 和刘小川接触多了,也就不难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无聊。读书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小儿科,他花很少时间便搞定了。多余的时间他就看书,没书看时就无聊起来了。 永远不能忘记,我和他的一段对话。有如一次跨时代的交流。 我问他,不爱玩电脑? 他说,什么是电脑? 我懒得解释,又问,不爱看电视? 他说,偶尔瞧瞧新闻联播。 我揉了揉眼,确定他是地球宝宝后,再问,不爱玩手机? 他说,爱啊,打电话发短信。 我倒,但不死心,还问,有qq没? 没。他看着我,始终好像不能理解的样子。 我彻底晕了,哪天我帮你申请一个吧。 不要。 难道我们就没有共同话题吗? 短暂的寂静后,我发现这个少年之所以无聊漫顶的缘由了。抱着最后尝试的心态,我问,你爱听歌吗?我可以帮你下的。 他眼睛一亮,说,这个可以。 这年头谁的歌在青少年间最火?那自然是许嵩。于是我便给他下载了许多许山高的歌。 他听了,摇头如单摆,说,不给力呀! 我还真拿不准他的胃口了——对于这个稀有物种,永远不要试图用主流的思维去揣测他。我只能直接问答案,那你喜欢啥? 他脱口而出,“水手”“如果还有明天”“萨拉热窝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他边说边写,竟列了长长一排。 我把歌一首一首地传到他的功能机上,他一激动就要试听,一试听就发现有几首歌格式不对,不能播放,两人捣鼓起来。可我俩忘了,当时是早自习啊!结果被班主任一把提到户外。像老鹰提着两只小鸡,他冷冷地丢给我们一句,四百个下蹲,你俩自己去分。 我俩面面相觑,一声不吭地做下蹲,直到看着班主任远去的背影,我俩一边比较谁的动作更规范,一边爆发出放肆的笑声。我想,那可能是我最放肆的一段青春了 刘小川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也是个极不会掩饰自己情感的人。 我知道他喜欢着一个女生,我甚至能叫出那个女孩的名字,可是他却不敢大胆而自然地找她谈话(其实要换作我,我也不敢),他称她“师傅”,还生拉硬扯把我变成她的徒弟,哎,想想就汗颜,除了笑还是笑啊。 日常的相处中,他总是“不经意间”问我,你有心仪的女生么? 我总是回答,没有,上高中再找,你懂的。 你呢?我明知故问。 他说,不骗你,有一个,但我不会告诉你。 看着他天真的笑容,我笑呵呵地说,你这种“书呆子”也会找女朋友,真会开玩笑! 他马上就急了,有的,真的有 中秋节前,他让我给他申请qq,我答应了,还对他说,你就等着和我们一起堕落吧!哈哈!刘小川不无得意地说,堕落吧!一起狠狠地堕落!把帐号密码给了他之后我就怀疑了,刘小川肯定有事情,不然他决不会主动申请qq!难道是为了她? 刘小川把qq登上了,我问,要你‘师傅’的号不?他发给我一个“憨笑”,又不熟练地打了一行字,已经有了呢!这年头刘小川也疯狂 十五六岁,情窦初开,我满以为刘小川会有一个完美的初恋,却没想到他的“师傅”喜欢上了另外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她还经常和那个男生牵着手从他眼皮底下有过。于是我便看见了那个在我心中永远是乐观坚强的刘小川也喝起了啤酒,借助酒精来麻醉自己 刘小川,陪我欢笑,陪我悲伤,陪我走过那放任不羁,可堪回的中学时代。 1 无论从长相c衣着还是身份的各方面看,刘小川都不是鹤立鸡群,当然也非“鸡立鹤群”,他只是个平凡而野性十足的乡下男孩。但是他的平凡之中却有许多亮点。 刚进学校时,我们都是一群疯子,虽然有的猖狂有的幻想有的迷茫有的怀旧有的自负有的孤傲等,但都表现出有一个共同点:疯子一样的幼稚,疯子般的癫。没有父母的责备,没有老师的严管,我们每天都嘻嘻哈哈c浑浑噩噩地度日,大概是少年不知勤学早。 该来的终归要来。 快乐的时候,时间总是溜得太快。我们仓促迎来了第一次月考,举班之下人心惶惶,月考的结果吓煞我也!我是班上第十七名!这不得不让我想起读六年级时,我是个学习委员,最差的一次也是全校第五啊!我还想起了在幼儿园——慢,打住,好汉不提当年勇,还是留给你们想象吧! 成绩知晓了,心也悔了,我被迫写了八百余字检讨自己不该玩得太开心。可是让我纠结的是,我那个刚交不久相见恨晚般的朋友——刘小川怎么是第一名呢?他好像玩得比我还疯啊! 我认为,刘小川要么手里掌握着“核心科技”,要么就是个神童!当然,神童毕竟是很少见的,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去问他学习有何妙招。 他看着我,羞涩地摇摇头,学习就那样啊,我哪有什么妙招高招呢? 我点点头,心里却认为他是个自私的人,不肯帮助别人,怕别人超越了自己,所以守口如瓶。 我想故意为难他,于是常去请教他——当他正在思考的时候,我对他说,我这可是‘不耻下问’哈,你不要说什么什么的,快给我讲! 他偶尔也会急躁,但多数时间却是放下手中作业,很愉快的和我探讨,他的正确思路总能让我茅塞顿开;我们都不懂的题目,他也会把他已有的苗头告诉我;要是他冥思苦想许久也没做出来的题目,我却做出来了,他便会虚心的询问我。 刘小川的热情,让我心生惭愧。 2 章思略c周兴国和刘小川号称班上的“金三角”。战马嘶鸣,逐鹿中原,三班的主战场永远属于他们,我们只能望尘莫及。唉,英雄生错了时代就是狗熊!我们不该遇上“金三角”这不知是哪位不得志青年的经典语句。如果把“金三角”比作三国时代的魏c蜀c吴,那么刘小川就是三国力量中最强的一支——魏国曹操,剿黄巾c灭袁绍c破吕布c震刘备c征乌桓一次又一次的角逐与对决,奠定了刘小川第一名的霸主之位。可惜没有赤壁之战,连吴抗曹都没用,因为这是新版三国。 后来,三班的主战场出现了女将的身影——那是吴悔。第一次战斗,她小试牛刀,便灭了吴和蜀,这正是——直须惊破曹公胆,初出茅庐第一功! 再后来,吴悔担任了数学课代表并接任了刘小川的副班长之职,她顿时名声大噪,人气直线上升。 吴悔不是诸葛亮,而是人们心中的司马懿——一个能吃掉三国的司马懿。 可是,她却一次次地让我们失望——哪怕只打败刘小川一次呢?渐渐地,我明白了——新版三国的曹操决不允许司马懿的存在! 于是,我逼视着刘小川,说,你还敢说没有绝招? 他不答话,我便改了口气,要不就有武林秘笈,像《葵花宝典》什么的? 你真想知道?他拧紧眉毛也逼视着我。 当然想。我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志。制。智。治。他一字一顿地说。 写下来吧? 他拿起那支笔尖张得如同树杈的钢笔在草稿纸上舞了几个豪放的大字,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是“狂草”,力透纸背。 志制智治,我默念一遍,尚觉有玄妙,只是不得其解。这果然是绝招,但这绝招恐怕只有刘小川这种“怪胎”使用才能发挥奇效。这四个字,是他成功的秘诀,也许更是他毕生的追求。现在,它好像有点不适应我,因为我觉得刘小川与我们有些与众不同—— 狂妄。 狂妄是他的天生属性,他常说,那次我让了吴悔四分,她都没赶上我! 他的网名是nevergiveup,他的个人说明是他自己写的一首藏头诗,破解出来深义便是——我是奇迹。 我明白,他的这种狂妄是为了让自己永远相信自己,永远不要放弃梦想,我也明白,我对自己还是少了缺少“我是奇迹”的信心和“nevergiveup”的恒心——我无法像他一样狂妄。 我把他送给我的四字箴言当作了座右铭,虽不能领悟彻底,但我想第一个字“志”我还是有的。 有了志,便有了前行的航向和源源不断的能量。我买了许多中考复习资料,并开始花大量时间去提高我解题的速度和准确度,遇到很精妙的或解不出的题,我都会和刘小川探讨,实在不懂,就去问老师。渐渐地,看见一道题我会有条件反射,就像见着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只用了一个月,我把名次从第一次的十七提到了七,我很惊喜,以为“秘诀”第一招初见成效。但更大的阻力却接踵而至——我从此几乎不能再前进一步,就像一根已经钻进木头很深的锲子,任凭你再怎么用力敲打,锲子也不会再深入一丝毫。 我想刘小川一定能给我答案,当我兴奋地跑去问他时,他却泼了我一盆冷水,从头湿到脚。他当时正在水龙头下奋力地搓头,抬起头来对我苦笑,不顾满脸的泡沫纵流,嘟囔说,这也是我不能挺进年级前五名的原理 3 放暑假时,数学老师决定赚点小费——于是他办了一个数学暑期班。我和刘小川对视一笑,都去报了名。数学老师讲的是初三的内容和中考压轴大题,我听得如坠雾中,再看看刘小川,他也是面露难色,目瞪口呆。放学后,我们边走边交流半天的学习心得,还不忘手里攥一串色香味俱全的臭豆腐。 拐过小书店,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两个好朋友真是难舍难分,结果干脆就坐在店里看起书来。每次离开书店,我都会带走(自然要付费的)一本缩小版的《斗罗大陆》或者连环漫画集《阿衰》——恐怕没有哪位学兄学姐没看过《阿衰》吧? 次数多了,刘小川就问我,你很喜欢看这些吗? 嗯,怎么了?我问他。 他却不说话了,像思考者那样低下了头。 哎,“怪胎”嘛,可以理解。毕竟他看的书中也有许多重口味段落——因为名著中总不缺少这些。而我当时寻找的,仅是一种阅读快感罢了。 平日里读书,我的路途是最远的(平日里刘小川住校),但现在与刘小川相比,我的归途简直短得微不足道,我家住在册山河与城北河交汇处之南,那里离民族一中已经比较远了,从学校步行回家要半个小时左右,而刘小川光坐车就要个多小时。我看他每天来来回回跑两趟,很是辛苦,我就说: 你来我家住几天吧,哪怕一天也可,我妈绝对欢迎你,我爸是听我妈的,呵呵。 他开始死活不去,过了几天,也许是好奇心理作怪,说,走吧,去你家玩一天。 我还是拿得准我妈的态度的,她绝对不反对我带同学(除非是值得她怀疑的女生)去家里,甚至还支持我——特别是当我带像刘小川这样的同学。那天,我妈很热情地接待了刘小川,还展示手艺做了几道拿手好菜,皆符合我的胃口,估计刘小川也不会挑食。 尽管车间里有些拥挤,但还是装下了我们四口人,围桌而坐。我把青菜推到我妈面前,说,妈,吃菜。 我妈就笑了,自己吃肉,让妈吃青菜啊?又问,你不劝你爸吃? 爸吃饭一直是一个人坐在角落,少说话,更多的是当一个听者。我故意偏袒妈,让他自己夹菜。 我竭力给刘小川营造一种轻松气氛,而我妈却一直对他问这问那,还强烈要求他当我的老师。 刘小川一口一口地扒着饭,只时不时地回应我妈两句,我都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嗫嚅地说,妈,他比较害羞 我妈一阵狂笑,差点喷饭到我脸上。 傍晚时分,爸妈就离了车间,因为新买的房子里还有许多装修工作,而他们今晚肯定又会加班加点不归宿,并嘱咐我照看夜间冷清的车辆维修生意。其实我在这里只是装个样子而已——我爸还没把他那手技术传给我。 这是一个夜色稀疏的晚上,没有月亮没有鸡鸣,白日喧嚣的街道冷静下来,看不见任何可动的活物。于是我拉下了铁卷门,和刘小川草草地煮了两碗清汤面,拌着老干妈辣子椒,算吃了晚餐。然后我就掇了条长板凳,拉刘小川到电脑前坐下,说,我们一起打游戏。 刘小川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简短地说,行啊。 双人模式,无限关卡刘小川开始有点生疏,但很快就熟练掌握了技巧,他很激动,双眼死死盯着屏幕,看着自己化身三国名将单骑冲去敌阵,以一敌百,如入无人之境,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刘小川没说话,但我能深刻体会到他的自豪感——就像我第一次玩游戏时一样。 我们躺下时,是凌晨两点,迷糊地,我听到刘小川在问我,你每天都这样生活吗? 差不多。那好像是我自己的声音。 鼾声渐起。 第二天,还是刘小川叫醒了我。我一看表,七点十二分。哎呀!时间不多了!我和刘小川早饭都顾不得吃,飞也似地赶到数学老师家里。 无云的晴空,空旷的街道,肃静的小书店,补课的最后一天。 站在萧敬腾即将在黔江举办演唱会的海报前,刘小川吃完最后一块臭豆腐,擦了擦嘴,向我呼出带“异香”的气体,哈哈,我知道你的学习要怎样才能更进一步了。 我激动得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迫不及待地问,到底要怎样做? 他颇具意味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才凑近我的耳朵说,放弃玄幻小说和网络游戏。 我很惊讶地看着他,因为我不大相信他说的话。 爱信不信,此暑假你可以试用,开学就有效果。他说得很随意,却不能够让我满意。 晚上。我又打开电脑输入玩家账号时,耳边依稀响起了刘小川说过的话,爱信不信,试用,见效果。我自语:陶离,你就这么没出息吗?不就一个月的假吗?姑且相信刘小川,就试用一下,看效果又如何。于是我马上拔掉电源插座,拿出一本错题集强迫自己看下去,我生怕自己会改变主意,努力遏制自己不去看电脑桌面。 但我还是忍不住不小心看了一眼。 仅仅看那一眼,便是个错误 我还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呢。晚上,我硬把妈留在家里,还“威胁”我妈说,妈。你再直接或间接让我看小说玩游戏,我——我就不读了! 不读书了?那还得了!妈听了,脸色大变,声若狮吼,于是丢下工作来监督我。 有“志”固容易,要“制”却太难。我已经克制了许多,但那一个月仍煞是难熬!双手似火灼烧,真想握住鼠标,奋战通宵!脑海里浮起《斗罗大陆》,英明神武的唐三,你最终的命运究竟如何? 告别“英雄联盟”,告别《斗罗大陆》,告别昔日自我,现在,我要挽救我自己,珍惜我尚未流失殆尽的青春韶华。 在妈妈的帮助下,我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并全力以赴地投入学习。四字秘诀果然奏效,期中测评,我不声不响地杀进了班上前五名。 我快疯了啊,能和“金三角”还有“司马懿”并排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摆了“庆功宴”,还让刘小川坐首席,但他一脸茫然。 我问,你怎么了? 他说,我帮助你纠正了你的毛病,我应该很开心,可是你发现我的毛病没有?我可一直是在原地踏步走呢! 我一脸茫然,这个问题提得好 4 最后一个学期,学校为了提高学生的体育成绩,搞体训。 “金三角”中,就刘小川的体育不能过关,当然他不会寂寞,因为还有我和“司马懿”一干人陪着他。每天下午,我都会和他一同跑步,跑不到两圈,他就大汗淋漓,说,丹田起火,嗓子冒烟,要停下休息。 我丢下他不管,故意拼命地往前大跑,我喘着粗气,让风灌进喉咙,刘小川——貌似——不是这种人! 他一定怪瞪了我一眼,又捂着肚子跑起来,夸父追日一般,直到他倒在那片桃林里,其实是趴在了操场上的野草丛中。落日鲜明如血,突兀地卡在两座楼缝间,他向它——或是我的背影伸出左手,锐利如鹰爪,他大呼,我要抓住你! 跳绳是我俩的弱项,但刘小川比我更弱(弱爆了),因此,他便向我学习,而我则自然而然成了他的“魔鬼教官”。 抬头!挺胸!身子莫歪我叫你在跳绳之前检查绳头,系好鞋带什么?休息?没门!继续跳!没我命令不准停下!记住,你只有60秒知道不,我,是,奇,迹! 体考那天,气温转凉,西风微拂带来寒意,甲状腺激素在不断分泌,永远不会忘记伍校长抖动着腮边的肌肉,体考不得40分,你就是病夫一个!为什么日本人称我们“东亚病夫”?恐怕不是无中生有。如没有强健的体魄,你的学习再优异又有何用? 我看到刘小川青眉倒竖,钢齿硌响,一双圆眼瞪着伍校长,似要喷出火焰,将他吞噬。 黔江体育馆里,班主任多次暗示他找人替考,他不回应,倔强地避开班主任,先后参加了掷铅球和立定跳远两个考核项目,发挥都不是很理想。 最后一项,跳绳,我正为他担忧,却发现他竟没有丝毫紧张。 这一次,他没被绳绊住,就那么一直跳,一直跳,时而“双摇”如大鹏升空带有风声,时而慢舞如抽水筒车怡然自转,直到最后一秒——这一次该是超满分吧。 对,我是奇迹!奇迹是我!刘小川狂呼,我体考得了40分,我不是东亚病夫! 刘小川是我的朋友。一位让我铭记终生的挚友。幸运的是,我们成功了,我们的成功都源自彼此的勉励c相互的鞭策。我们用这种方法共同取得了“智”(的一半)的结果,却都还不太明白——“治”是什么? 志。制。智。治。我还想给刘小川添一个字,把它放在四字之首——“自”,因为它是一个人个世界的本源,如果不拥有强健的体魄和优势的性格,那后面四“zhi”也就谈不上。 其实,刘小川既不是神童,也不是怪胎,他只是个野孩子。 我们都是野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章文伯 章文伯 公元2010年6月明媚的一天,群山环抱的黔江小城,民族第一中学初一3班的教室里,坐着我的第四届学生。 t一seey一u! 我,来自太阳系外一颗你们不知其名,我也不知其名,距离地球数亿万光年的行星。嘿嘿,猜猜我是谁? 我潇洒地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我的名字:同学们,早上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认识各位是我的荣幸!我在民族一中初中部任职已有十四年,有的是教学经验和学习技能,同学,我想告诉你,不管你想不想学,不管你爱不爱学,在章某人的悉心教导下,每个人都会成为尖子生!同学们,有没有信心? 台下一片轰动:有! 抱歉,底气不足,我没听见! 有!有同学开始干咳,想必是用的假声。 那好,同学们,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起立! 老师好嗷 同学们,请坐下。上课必须认真,搞小动作我全知道,我来自外星,我有特异功能!说罢,我右臂一挥——灯全部熄灭。(温馨提示: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读者切勿模仿,谨记! 叶钟: 他好像无意个人卫生,身上总有一股汗味儿,令人闻而止步。 他体重不到一百斤,却胖得不像样,原来是虚胖。 他爱啃鸡腿,我每次驾车驶过油星四溅的小吃摊,都能看见他,他还热情地问章老师要吗。 他是班上最聪明的一个,却也是最不肯努力的一个。 他爸是名环卫清洁工,每天起早贪黑地忙活,管不了他。于是他每天晚上都去泡网吧,第二天,学校未开门他就来了,到教室睡觉度过早自习。他爸给我打无数次电话反应情况,我也无数遍地劝告指责甚至殴打过他,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每天放学照常上通宵。后来,他爸就不给我打了,因为他爸也不好意思了,于是他爸亲自动手了。 他数学原来是满分,现在却不能及格了,天才和蠢才他都当过。他一上课就呼呼大睡,“哈喇子”淌在桌上一大摊。我终于见不得这种情形,顿时只想打人。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然后三拳两脚,他就滚出了教室。我关上门,转身,看见我的学生们一个个瑟瑟发抖,都低着头,不敢看我。 最后一次,是他在网吧惹了事——和几个社会上的青年打起架来,结果瘸着返回学校。我恰撞上了鼻青脸肿c浑身血迹的他。 办公室里,僵持三十分钟,对我的询问,他一言不发。 我对他说,叶钟,你走吧。章老师管不起你! 他仍然一声不吭,双手一摇一摆,就走了。他走得真是潇洒呵,可他留下的团团的背影,从此却总是触动我的神经。 后来,我每次驾车驶过小吃摊,发现摊主还在,却未见着他啃鸡腿的声影。 社会沧海浮沉,这个没娘的孩子,哪里会是他安身之地?我会不会谋杀了一个少年? 周兴国: 我查过他的户口,他是个地地道道在城里长大的孩子,会说标准的普通话。 他有一张方方正正的脸,脸上写着刚毅和青春热情,还留着个小平头,是个英俊的少年。 他读小学时,就很出名,他成绩优异,言谈大方,管理能力非一般人能比,他连任了六年班长。 进初中,他成了我的学生,无需投票选择,我破格封他为班长。他仍然富有口才,“课改”期间,他讲题生动,化高深为通俗,班上没有任何人不懂。成绩方面他只超过刘小川一次,但那却是刘小川两年都不曾达到的高标——那次他是年级第二名,和第一名同分。 他的写作水平也非常人所了解——连续两次参加市级征文大赛,连续两次斩获一等奖。这一点,刘小川和吴悔也非能比,除了一个人——王蕊,只可惜,这孩子从不参加征文比赛。 他接近于全才,他是我的得意门生,所以我希望他别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学业为重。 那就是他的缺处了,人无完人,他也是个中学生,对青春有着踊跃的幻想。他的理想过于飘渺——想现在就成为作家,就像郭敬明那样的名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郭敬明的。我冷冷地甩给他一句。 他置之不理,叛逆到了极点,至少有十次,我发现他在我的课堂上写他的小说。我忍无可忍,他已严重逾越我的底线。我命令他,把这堆东西撕了,社会不需要你的作品。他举起手,捏成拳头。终究,他闭着眼将自己的心血手稿撕成了碎片。 或许,我伤透了他的心:他的成绩开始下滑,他置若罔闻;他迷恋小说,迷恋下棋,书我收了一本又一本,象棋我缴了一盒又一盒。最后,他竟把中国古人智慧的结晶——围棋也带来了。 棋子是新的,用篾青编的古典笼子盛着,笼子精致洁白,视觉感受到某种柔软度,想必价值不菲。我问他,成交多少钱? 一百二十元。 我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他高傲的鼻子,你会下吗? 会。纯粹是不屑地回答了。 我说,很好,把棋带在办公室来。 他双手各托一笼,一笼黑子,一笼白子,无惧地走进来。我退出电脑斗地主的页面,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还是说出了口。 我和你手谈一局,你输了,就立马滚蛋!你赢了,我就在全班同学面前向你赔罪,你从此安心做你的作家。 好!他抬起一双有力的眼神。 他代表少年,年轻气盛,攻势猛烈,摧城拔寨;我是成年人,老成熟练,见惯不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退为进。 他输了,我感到可惜。我并没有刻意围他,是他自己堵死了自己。 现在——你是要留下?还是——我的喉咙在沙哑。 我滚蛋吧。他想竭力克制住自己,却还是哭了出来,眼泪流过面颊,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像蚯蚓爬过。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 ——我滚蛋吧。浪子不回头。 他刚要跨出办公室的那扇门,却蓦然回首,看见了老泪纵横的我。他的泪仍在流,他成了个脆弱的女孩子,说,章老师,我留下 但是他虽败未犹荣,一退再退,连第四名都快保不住了。或许是一位文学巨星的陨落,从此世界上多了位平凡的人。 或许,是我做得太绝。每至深夜,我总扪心自问,也许他才是对的,他那堆破碎的手稿挤在我的桌肚里,拼凑起来,其中闪耀的惊人才华确实时时将我震撼。 那时便会心如刀割。我可能谋杀了第二个少年。 刘小川: 他个子不够高,而且很瘦,病态的瘦。也许因为家境贫寒,他总穿着单薄的廉价外套。 一开始,其貌不扬的他就给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报名那天,我们都不认识,他坐在教室里大口大口地吃着零食,见我了,手忙脚乱,不知把零食放在哪里。 鉴于他是李主任招来的“优等生”,我让他做了名小组长,算是培训试用,看他以后表现。 他表现得不错,兢兢业业,踏实谦虚,使所在小组的平均成绩排列班上第一。而我那个不争气的侄子——祝冰恰好违纪,于是我就让他顶替了祝冰的副班长一职。 但他始终带着乡下孩子的木讷和胆怯,还有一种我最反感的毛病——爱慕虚荣。 一次,我兴致勃勃地讲解一道难倒了万千学子的中考题,我预计班上能凭实力做对的也是凤毛麟角。我问,四个选项中有选a的吗?全班没有一只手。写了两次板书,配上我的激情讲解,终于大功告成。我再问,a项是正确的,有做对的吗? 他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我简直有些惊讶了,刘小川,你刚才怎么不举手? 我,怕,错。他的声音和他手一样抖。 哼!我习惯了对某些事情一声冷笑。再不看他,丝毫未顾及一个孩子的自尊。当然,他是我的学生,虽然我不太喜欢他的作为,但我有职责改变他的陋习,为了他能与同学们正常相处,为了他成为一个正直的人。 要想别人改变对自己的看法,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的真诚去感动别人。 我记得那年国庆节的文艺汇演,我的班有一个节目《红岩》里的一个小片段,那里面有一个特务,本该由黄果演的,但他就是不给力。我好话歹话说尽,还是不行,真没有这么倔的学生。那就换人吧!我年轻时比他还要犟呢。但是换谁来呢?谁愿来捡这破碗? 叶钟那时是班上节目策划人,他说,让我去找刘小川试试。 果然,刘小川很快就来了。他不需要缓冲,直接就进入了角色。他演的只是一个配角,话也没几句,但他很认真,像我国研究神七神八载人飞船的科学家那样一丝不苟,即使只是一句台词个眼神次走步,他也用心揣摩,并反复比划着 等到真正演出那天,我成了一个小孩子,坐在台下,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大人般的表演,如痴如狂。有人在说,他简直演绝了!他简直喧宾夺主成了主角!他让我又爱又恨!他简直超越了前人,而恐怕后无来者!而我此时已被他纯真的心灵,倔强的个性和朴素的品质感动,当看到他和同学们相拥一团时,我脸上已是珠泪涟涟。 他赢回了自己的尊严,也赢回了我对他的期望。 他成绩一直很棒,却始终不能再往前走。 人最大的敌人往往就是自己。他突破不了自己,我要帮他,实现他的愿望。 他是个没有时间观念的人,和许多学生一样,期末考试即将来临,他却还在玩手机c听音乐。我缴了他的手机,说,改天来我办公室找我要。 转眼也是两个月,他迟迟不肯来,是的,他倒比被缴手机的一般学生要聪明,通常情况下,那些学生不知哭哭啼啼找我要了多少遍了。不过——哼,小子,想跟我斗,你还嫩着哩。 某天晚上放学后,我因为一身轻松突然想起了这个事儿,便调侃他说,刘小川,你的手机还要不要,不来拿我就换盆子哈。 他来了。踏进办公室无声无息,静立在我身旁,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嘿,我假装没看见。 待我品完一口武陵仙山自产的富硒佳茗,咂嘴饶舌,羽化登仙。我转过身,才看到他,问,你来干什么? 拿手机,章老师。到底有些心虚。 同学,你城府很深啦!“私藏”手机这么久,什么时候买的也不告诉我一声? 他无语。 不早了,回寝室去吧——等语文考上了140了,我就给你手机。 他便很知趣地走开了。 末考的语文题,偏怪了一些,他也得知了自己的分数,然后乖乖地到办公室向我致歉,对不起,章老师,我没达到你的要求。 嘿,是你的学校,不是我的,和我的要求没半毛钱关系。我把手机放在桌上,朝他挥挥手——你拿走吧。 他这个孩子不吃硬的,但我也决不会拣软的喂他吃。对他这种,最好是软硬兼施,这正是我的拿手好戏。 他喜欢钻研难题,我就满足他的爱好,家里有许多中考复习资料,语数外各科都有,搁着也是闲着,估计之前的他刷得差不多了,我又捎两本给他,他是个不善于表达的孩子,但从他的眼睛里,我已领略了他的谢意。他还爱看书,特别是经典名著,遇到难以消化的却硬要一口吞的骨头,他就带着本本向我请教。我喜欢勤学好问的学生,更关注乡下来的有志青年,即使我很忙,也会乐呵呵地答复他的问题。每次他听我讲完,便会不住地点头,长长地“哦”一声。 必须的,不能让一个学生娇生惯养,我也决不培养出温室里的花朵,任他自由生长,必要时给他施展压力。他老是犯错误,或弄坏了班上的拖把,或追逐打闹爬窗户,或当面训斥,或考试失误,或在小卖部买零食每每这时,我都会抓住机会,或当面训斥,或“文绉绉”地旁敲侧击,弄得他不大爽快。哈哈,一个老师要捉弄一个学生,又有何难?我就是要让他多受点磨折,这样才能突破自己。 在逆境中追梦,在磨折里超越,现实并未使他那颗躁动的心停下,反而跳动得更加规律有力。他不改本色,依然故我,狂妄不减。 他也许自知自己作文水平不会高于吴悔他们,却在自己作文本前添上“满分”二字,每当我批阅他的作文看到这俩字时,便会心一笑。他的作文构思很妙,情节跌宕,长于抒情,结尾戛然,颇有欧亨利之风。只是比起周兴国和吴悔他们,他的略输文采,而且有些地方铺垫得过于冗长,有的转变又过分生硬。但他从未认输,每次在作文探讨会上。他都自告奋勇,积极地向同学们展示他的“佳作”,抛砖引玉。他自诩满分,同学们可不大赞成,有瑕疵的地方,他们会义正言辞地指出,决不留余地。沉思中,我挺欣赏他的作风——这个小刘小川,多么像年轻时的自己啊! 学校模拟外地进行了教育改革尝试,强烈要求改变老师给学生硬灌知识的现状,而要让学生自主快乐地学习,形成教学互动,提高教育水平。此后多数时间,我都让学生们自己讲给同学们听,他们听了,该补充的补充,最后由我作总结或点拨。有一次在讲练习试卷时,遇到一道开放性试题,说的是根据绰号填梁山好汉的名字,六六三十六个空。同学们平日的课外阅读课太少,读了也不太去记的,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瞎充好汉。 我说,是好汉就上啊。 周兴国和吴悔跃跃欲试,都上台来,念出了自己的答案。但两人的答案,相结合,也没有全对。 在九班可有六个同学全对哦,我失落地走上讲台,准备校正答案。 也是这时,刘小川大喝一声,章老师,我来! 全班安静下来,看着他的表演,他抑扬顿挫地说出三十六个名字,三十六条好汉一一对号入座。我故意为难他,让我再考你几个试试? 他眉毛一扬,胸膛一挺,这有何难?让我给你背一百单八条好汉都可以。 台下一片惊呼,你背!你快背! 天魁星呼保义宋江天罡星玉麒麟卢俊义天机星智多星吴用 天牢星病关索杨雄天慧星拼命三郎石秀天暴星两头蛇解珍 地兽星紫髯伯皇甫端地微星矮脚虎王英地慧星一丈青扈三娘 地察星青眼虎李云地恶星没面目焦挺地丑星石将军石勇 (这节课就这么过去了) 章思略: 他叫章思略,是我的独生儿子。 思略是文思c武略的合称,因为在他刚出生时,我希望他文武双全,文如包龙图断案,明察秋毫;武如岳鹏举出征,决胜千里。当然,这可不是封建思想。 在我当了他十三年父亲之后,我对他而言,又多了个称号——老师,当然,他也多扮演了一个角色——我的学生。我很担忧他,照顾她,鞭策他,鼓励他,我真心希望他能努力学习,将来干出一番新天地。最好呢,考个剑桥牛津,圆满我此生也不可能完成的夙愿。 可他小时候是个笨孩子。我和他妈为了生活不得不四处奔波,很少有时间去关心他,询问他的感受。我从没给他买过玩具,他五岁时,我就把他关进了学前班,当时在城里很难找到一个像样的幼儿园。他反应拙钝,听不懂老师说话,上一年级时,还不会数手指头。每次开家长会,我总要和他一起挨他老师的骂——你也是老师啊,你怎么教的孩子?二年级期末考试,他得了两个零分。我实在没有办法,就又让他去读一年级。为了生活和前程,我牺牲了他的童年,他毫不反抗,每天就背着“米老鼠”默默地上学去,看到别的孩子个个欢天喜地,我心酸孔疚,我深深感受到作为一名父亲肩上的重重责任。 找遍了各种亲戚关系,踏破了许多办公室的门槛,两年后,我才在教育部谋到个职位,工作才算固定下来。第一年底共得薪一万四,干得好再逐年增加,类似于业务提成。我也是蛮拼,生活才勉强与富裕挂钩。思略他妈也不时弄点手头活儿,一月能赚□□百块钱,但多数时间是用来陪他;我每天一有空,也和他谈谈心,沟通沟通。他非常高兴,问什么答什么,我和他妈就夸他,他就笑。父亲节那天,他送给我一张做工粗糙的贺卡,说,爸,你的节日快乐!我那次感动哭了,抱着他狂吻,儿子,爸爱你! 不知怎么,后来他的脑子就开了窍,三年级下学期时,他破天荒地考了个全班第一!连他原来的班主任也说,原来又是个小爱迪生!从那时起,我便找回了做父亲的尊严,从此,他便成了我的骄傲。直到小学毕业,他一直都是第一名。刚上初中时,他的英语还得了个满分。呵呵,于是我又把剑桥牛津梦提上了日程表,如果他能圆我夙梦,那也是光宗耀祖,我章家祖坟就冒青烟了。 但天总是不遂人愿,孩子往往也不会按照父母父母给他们安排的路线走。人生总是丰富的,自己想过的才是最好的,若为自由故,一切皆可抛。强扭的瓜总不会太甜。 上初二了,他的成绩却没多大进展,一直被刘小川和周兴国挤在后面。我一面用言语鼓励他,一面用实际行动辅助他,但直到有一天,我发觉了他的不对劲,他变了,连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理解他在想什么——青年的世界里总有那么多神秘得难以捉摸的东西。 你是大英雄啊!加油啊! 什么狗屁大英雄?英雄生错了时代就是狗熊! 我惊愕不已:你怎么说这种话?你难道怕了他们吗? 他们是谁?值得我怕吗?他像在质问我。 你到底怎么了?思略! 无可奉告!生平第一次,他顶撞了我。 无法谈判,更无法沟通。我一直留心观察他,却硬是觉察不出个所以然。 父子一直闹矛盾,不和地过了半年,初二也结束了。他对我说,爸,我要去补课。 去吧。要不答应他,他又该使牛脾气,同我较劲到底。这孩子不像我,他妈说,除了这点犟脾气。 他每天很早就出门去,却不去学校,而是在街角等待,等到和一个女生一起去去学校。那女生长得很漂亮。这是他妈告诉我的,因为她每天早上都去买菜。提起那个女生,我大有怕她把思略拐入歧途的忧虑,想起他在上课时老斜着眼睛的情形,他的一切对我而言看似不正常的地方都自然地串联起来,我瞬间明白了她是谁,他是在看她,他喜欢她。 她确实是个漂亮的女生,而且成绩优异,招人喜欢。思略他妈告诉我,这姑娘人不错,孩子们的初恋,你就不要插手吧。我狠狠白了她一眼,我不能把我的孩子托付给她。中学时的恋爱被学校视为异端邪俗,身为堂堂班主任,我也是比较不能忍受的。也许它是诱人的果子,但毕竟只算秋末的青涩幼果,脱落酸会挽留它吗?它能看见来年的春天吗?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靠近了趴在窗前看街灯的他,车流如织,无数的光点像夏夜里无数的萤火虫,给人安详和平静。我把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感觉到了他的肩膀的宽厚与结实。我说,思略,爸给你说些事情,你要如实告诉我,不准生气。你是不是喜欢着一个女孩? 本来着寂静的灯火夜也压不住他内心的浮躁的,听了我的话,更慌了饺子,他支吾其词,爸,没,我不喜欢她的。 我扑哧笑了一下,思略,我哪里说她了? 他立刻红了脸,犟脾气无影无踪,倒转身变成了一个害羞的女生,是,爸,我喜欢她,爸。这几个字简直像梦呓了,我几乎听不清。 那,她喜欢你吗? 喜欢,她说,我若一直在,她便一直爱。 傻,那要是她不在了呢? 爸,不会的,我相信她。 思略,喜欢一个人是一种责任,你能担待多久呢?她又怎能给你保证呢? 心中留下的那份牵挂便是永恒的保障。 谁告诉的你这些句子——忘了她吧,你还是个孩子。 不可能的,爸,孩子也会坚持做某些事情。 还记得你原来那个手机吗? 记得,爸,我把它丢了,后来你给我买了一个iph一ne5手机,我很喜欢它。 那你为什么又喜欢上了iph一ne5,原来那个手机,你很满意的。 因为它比原来那个好。 对,等你长大了你会遇上更好的女孩的。 爸,我同样记得你原来告诉我的那个关于苏格拉底让他的学生采摘苹果的故事,我不是贪心的人,这辈子我认定她一个,即使碰上更好的,我也——吴悔! 爸再给你讲个故事——这是一个与爸有关的真实故事,听不听? 听。 二十三年前,我像你这么大。我也像你这样,喜欢上了一个同班的女孩子,我们也曾山盟海誓,生死相依,还互相以学业勉励,许愿要同时考进剑桥或牛津大学。不过——命运的巨轮将美梦碾碎,后来查出她有病,肝癌晚期。她父母知道,我也知道,我们都瞒着她。半年的余生对她太不公平,为了让她快乐地离去,我编织了一个生命中最善良而凄美的谎言。让她开心,我强装不哭;陪她笑,惬谈星海幻梦;喜欢她,每天给她写一封情书。她的身体已有诸多不适应,她却高兴得每天强撑病体给我回信。一次我们在上课时传的信,被值班领导当场抓获,他还向同学们大声宣读了我们的情书。我像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不敢再踏进校园,谁知第二天,她就投河自尽了。我忍辱含羞,活了下来。 爸,你很可怜。 十六年前,我遇到了你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叫闪婚,便有了你。当年那个女孩投河的遗址已被今天的民族一中覆盖,而那个女孩已从我的脑海里擦去了。也许这是种悲哀呢,在我像你这么大的岁月里,竟没留下多少回忆——呵,突然想起了蔡骏的演讲——“是谁谋杀了我们的似水年华”。 爸,你骗了她。 又过了五年,我已是一名骨干教师。历史的镜头重现,也是在课堂上,我缴获了一个男生给一个女生写的情信,十多年前的仇恨一瞬间充斥着我的脑海,我想 爸!你不能那样做! 对,我不能那样做。我脑海中那位女孩已逝去的身影瞬间清晰地浮现,她的容貌如十多年前一样,只不过多了一对天使的翅膀。她对我默念了几个音节,我听不懂,却明白她的意思,我立马软下心来。我把那对传情书的学生叫到办公室,厉声呵斥,你们要再不断绝来往,我就把这封书广播给全校学生听 章文伯,你不能那么做!那个女生是个急性子,她大叫一声,令我腾然站起。女生爬上窗台,无所顾忌地说,章文伯,你敢念,我就跳给你看!她没有跳,因为男生抓住了她。但是,我很想跳,也许我早该跳了 讲完故事,我眼圈已经红了。然后是半小时的沉默,父子俩的心都被沉默渐染,陷入内心的忏悔和痛苦,或许还有些恨意。 爸,给我一个月吧,我应该能忘掉她。 好,爸给你,多久都可以—— 但是,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我答应你。 我决不去考什么剑桥牛津! 吴悔: 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这毋庸置疑。白瓷般的脸蛋,纤细的双手,一身素雅自然的着装,总能给人留下不一般的印象。 她说话总是和风细雨,清晰的字腔里流露出非凡的自信:一举手,一投足,同样流露着别人少有的淑女气质。 她看起来很单纯,实际上心机很深,估计后宫穿越剧看得不少。她很会和同龄孩子搞好关系,看吧,那一群漂亮的女生像星星捧月般把她围在中间,衬托出她的独特高雅。每次见到大人,她都会甜甜地说一声,老师好,老师再见。她的声音就像美丽的铃声,悦耳动听,让每一位听到的老师都会忍不住还给她一个微笑。 有时候,她向我问好后显得很激动,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我问,吴悔同学,你有什么事吗?她总甜甜地一笑,哦,没有。后来我从思略那里得知了她的一些秘密便明白了她的口型,我大致猜得出她想说什么。所以每当她欲言又止时,我便会板起一副面孔,将她已到嘴边的话堵住,让她自己嚼碎,再呑回肚里。因为我怕她叫出那个称呼——那个称呼绝对叫不得。 她除了拥有许多优秀的品质,还拥有很棒的学习成绩和能力。每学期从外校转来的学生中找优生,就像浪里淘金——她是我费尽千辛淘来的一块金子。 班上总是“阳盛阴衰”,我希望她能够先灭灭男生的锐气,为女生们树立一个好榜样,鼓舞女生奋起直追,冲散男生的阵势,男生不服气,自然也发奋努力,于是在男生女生之间就形成巨大的竞争力,接下来,形势一片大好 大凡优秀的领导都吃过“计划经济”的苦头,一切不过是纸上谈兵,我是个空想主义家。 我很看重她,甚至超过了思略。但她并不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她的“无悔”性格使得她特别不信任c不配合老师(特别是我)——一个听不懂老师的话的学生,是不会当学生的。毕业考试,她少了刘小川几分,仅仅因为我任教的语文少了刘小川几分,导致总分也少了刘小川几分,然而几分背后的代价却是几次方的。 但愿她对她所做的一切都如她的名字一样——无悔。 但愿师生一别,日后面对浮华多变的社会,她都能不改初心,始终像她的独特气质一样——无悔。 在那个初中时代,与学生们一起经历的太多事情,都足够催人泪下。毕业晚会上,我深情地朗诵那首词: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拌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莫相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吴悔 吴悔 我听说我的祖父和我的父亲在贵州住过,我们属于一个稀少而神秘的民族,我们的祖辈过着一种封闭式的农耕生活。听他们描述,那里有点像阿来的故乡。我还听说我祖父曾参加过越南自卫反击战;我爸年轻时当过知青。 1979年,我祖父阴差阳错地卷入了中越之间的战争,但才参加几天,他就开溜了。他一辈子最怕打仗,因为早在1948年他被国民党抓去当工兵,见到了战争中最难免也最惨不忍睹的情景,比纳粹集中营还要恐怖——可是我祖父没有把整个故事告诉我,他说小孩子不能够听这些事情。 我爸在农村“改造”回乡时,故乡还是一番落后野蛮景象,他想鼓动乡民,用“改造”学来的知识和经验把故乡变成一个小康示范村,只惜心有余力不足。至于我们现在为什么没有在那里生活,我爸告诉了我一个玄乎的答案:他在故乡“变法”失败后,心情沮丧,处境艰难,又为了避免遇到令祖父提心吊胆的战事,他不辞千里狼狈地把全家往内陆方向迁到了黔江鹅池——当时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小村庄。祖父说“鹅池”是个好名字。 后来,我出生了,我爸说我眉清目秀,聪明伶俐,便教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喜欢孟德煮酒论英雄的大气,也钦佩稼轩醉里挑灯看剑的豪情;我爱看隋唐,也崇拜超女。每次看武侠小说和《超级女生》,父亲见了,他都说,一个女孩子,成天打打杀杀,大大咧咧的,成何体统? 但我依然是我。 我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因此我也很傲气。我知道人无完人,所以上学后我只和同学们比一样东西——成绩。我是个遇强则强的人,每次被成绩优异的同学甩在后面,我都会快速超过他或她。当然,我的对手应该在规定范围内,即仅仅局限于一个班的学生。如果我连续三次灭掉这个班所有人,我就会换班或者转校,去另寻高手(爸要敢逼我,我就给他背诗经——不像背诗像念经)。从四年级下到八年级上,我已经累计换了两所小学两所中学(我一般不换班的,免得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骂我“卖国贼”),虽然办转学证明很麻烦,但我相信爸是不太在意的,换来转去,终于到了民族一中,听说这里的竞争压力比鹅池中学还要更上几层楼——而这恰是我所需要的。 民族一中,我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左边的路 走最远的路,做最棒的我。(吴悔座右铭) 但正因路远,车费贵,我不得不住校。宿舍有两名室友,都姓王,一名蕊,一名相雨。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了,王相雨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而王蕊是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也许两者本是一回事,但有时又不一样),不过两人都极易相处。何以相处融洽?一个女生提水喝,两个女生争水喝,三个女生就让我提水来她俩争水喝。不过本姑娘从不后悔——吴悔吴悔,敢做敢为,无悔无悔!吴悔知道,只要是淑女,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丢失淑女气质。 不过,王相雨和王蕊这对没心没肺c口无遮拦的家伙,却还是合伙整我。刘小川喜欢王相雨且王相雨喜欢刘小川,两者情投意合;而王蕊则有“一个”(加引号不用我解释,代表很多)男朋友在濯水中学,暗里鸿雁传书。每次和她们贫嘴,斗不过我,便把我没有男朋友这件事当作杀手锏,真是气死人!以花痴之心度淑女之腹,悲夫! 天天和她们贫嘴,我突然想起了小学时代,这时我才发现,好像有很多男生其实是喜欢我的。可能是我太傲气,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唉,如是而已。 三十天后,我兴冲冲地告诉王氏二姐妹,口无遮拦,没心没肺,我有男朋友了! 谁呀?王相雨很迟钝地抬起头问我。 章思略!我狡黠地眨眼间。 王蕊故意长长地“哦”了一声,又埋下头整理她的皮箱。 我很失望,怎么这样嘛?说句话表示一下呗! 要哪种表示呢?王相雨不理不睬地说。 嗯,你看章思略这么多优点,suchas 王蕊就是个土匪!她打断我的话,妞,少卖关子,爷正忙着哩。 成绩好!我脱口飞出三个字。 切切,我家刘小川拿第二名,你看章思略他敢拿第一名吗?王相雨不屑地说。 啧啧,梁可是濯水中学第一名,秒杀刘某某也不成问题,何况章某某乎? 王蕊这是自讨苦吃,于是我和王相雨又联合起来进攻王蕊。 一番猛攻,王蕊求饶。但我仍不服气,又涮起王相雨来,没心没肺你看我家章思略多帅;濯水中学我去过,那个什么梁不确定因素太多,尚不能完全证实,先排除;而看你家刘小川——目不忍视啊! 这回王相雨听了,真有点不高兴了,刘小川心地善良,体贴诚恳,是章思略能比的吗?你说,帅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被卒吃掉! 我不做声,生气的女生我不敢惹,我在等王蕊发表见解。 王蕊不说话,她走到窗边,拉开蓝色的丝绸窗帘,指了指外面,示意我们过去。 看什么? 看帅哥啊,马路上大把大把的。 王相雨一脸漠然,和我一起走了过去。那里不是马路,而是一段河堤,堤上有几株垂柳,绿条随风起舞。近墙边一行桂花树,结满了淡黄色的花骨朵儿,树底铺着纯灰色的石板,板隙间嵌满了花瓣。那里也没有大把的帅哥,只有三个人,两个少年——一个中学生模样,一个少幺毛儿模样,还有一个乞讨的老头。王相雨王蕊都看着那个从围墙边走过的中学生,随着他的移动而不断变换视角,还放出三百万瓦特的“目光”(两人共六百万瓦特),令我的心都不安起来。她俩不是初见他,而是久别重逢。 我想有后文了。 那个中学生消失在视野里,我又去看那个少幺毛儿,他背对着我们,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头发染得不红不绿的。他面前是那个坐在地上的老头,他正对老头拳脚相加,并一脚踢翻了老头用来行乞的搪瓷钵,里面的毛票洒了一地,他捡起一张红红的纸币,估计是中学生刚投进去的百元钞,放进自己兜里,嘴巴还不停地嚅动着。那老头在地上爬,抓住他的一只脚,无声地反抗着。隔着厚厚的玻璃,我听不见搪瓷钵落地的声音,也不知少幺毛儿对老头说了些什么,就好比看无声电影。 作孽!王蕊说; 如果我是小李,一定送他一把飞刀吃!我说; 又何必?中国现在总体上是和平安定的,但这种事却时有发生,管他的呢?王相雨说。 三个女孩子站在五楼窗前看着罪恶发生,却没有人去伸张正义,哪怕拉开窗子大呼一声。我为自己感到耻辱,我心里装满了难受。 当天下午,王蕊在体育课上犯了病,被送去医院治疗,我为她担忧着急,结果很快把上午那件令我难受得似终生难忘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而我刚找的这个“男朋友”——章思略又一天围着我转,弄得我很不好意思。下午放学后,章思略带我去食堂,碰见了他的父亲(章文伯),我很好奇地差点跟着喊了他一声爸,不过考虑到他的反应,最终我还是把冲出嗓门儿的话咽回到了肚里。现在想起来,真庆幸自己没那么做,否则我就要改名字了。 有了“男朋友”,我的生活不能再过得任心随意,像多了个拖油瓶一样。说心里话,我对章思略没啥意思,只不过因为一时冲动——想找个男朋友。他追我,我没跑,也没有等他。他以为我默认了,每次总有意无意找我说话,补课时每天在街角等我,偶尔送我一些布娃娃,有大的也有小的——或许他认为是女孩子都喜欢这些?有一次,他还穿着崭新的西装,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送我鲜花,想借人起哄来迫使我答应。可惜,这些对我都无用处,因为我不喜欢他(有那么一丝好感我承认)。我仍对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或许是他终于厌倦了这种不声不响的冷落。他逐渐放弃了我,但他眼中还有无奈,那种被迫的感觉。 一个假期过去,一个新学期又来,直到中秋节前一天(我记得那也是王相雨和刘华梁重逢的日子),他正式向我提出了分手,我笑了,我们拉过手吗? 街角没了他的等待,我突然觉得有些空落,想起她对我种种的好,竟有一丝愧怍。不过,我很快就淡忘了这些,就像我忘掉那个上午少幺毛儿抢老头的钱一样。 为何?因为我心中有真爱——我喜欢周兴国。 周兴国是我同桌,他很有礼貌,谈吐既儒雅又阳光,他除了学习就是看书,或者跟电脑上的大师下棋,于是有人叫他“书呆子”。我从不叫他“书呆子”,我叫他“老夫子”,理由有三:其一,课堂上他总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并喜欢引经据典,满口“之乎者也”;其二,他背古诗词时总像董永教书那样摇头晃脑,像极了一位老夫子;其三,他有老夫子那份宽广的胸怀,他身为一班之长,难免受到同学的闲言碎语乃至报复性威胁,他对这些总是付之一笑,从不顾忌。 于是,“老夫子”就这么叫开了。 老夫子,快来探讨一下圆内整点问题! 老夫子,李白评价崔颢名作《黄鹤楼》的那两句诗怎么说的? 老夫子,站在南沙群岛的一岛屿上,可以望见越南么? 老夫子不厌其烦,一一给我讲解或提示或共讨。也就是在这个环境里,我喜欢上了老夫子,为此,我拒绝了章思略。 周兴国这个“书呆子”!抱歉我引用了这么一个称呼,因为我发现他确实“呆”,连我喜欢他都不知道!和章思略彻底分开后的一个月,我都在冥思苦想该怎么告诉他,本小姐主动出击,他会接受我吗?从古代操纵婚姻的父母角度看,我是副班长,他是大班长,这倒门当户对啊,呵呵。 我对他的作息时间了如指掌,他在星期六从不做作业,而是到了星期天下午,约摸四点钟,才去学校做,那时教室里别无他人,他自力更生,很快就赶好作业。 那是一个美丽的下午,多云转晴,米黄色的天,微风,校园里的行道树欢快地抖动着翠叶,西方的太阳打着哈欠,摇摇欲坠。苍莽深山上,飘着一只脱离了束缚的氢气球。我埋伏于此时此刻此地,我要向周兴国表白:reyfav一riteb一y。 我还拉了王相雨陪我,给自己壮胆。他来了,还是那件熟悉的运动衫,左肩上兜挂着个篮球,右手里托着一摞书。 兴国。我叫住了他。 何事?他回过头来,分明有些惊讶,因为平日里我都叫他“老夫子”。 陪我们吃个饭?我试探地问。 那可不行。他一口回绝,并指了指手中那摞书。 一刹那,我居然对他无言以对,我以为自己完全了解他,谁料到他拒绝得如此干脆。我任性地说,我一定要你去,今天的作业我可以帮你做。 他抬头无奈地看着我,淡淡一笑,那你总得给我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吧? 假设我喜欢你呢!我大胆地说出这最为关键的一句话。 啊哈那可随便。他一改从前的矜持,竟冷漠地回答我。 他要急匆匆地去教室,被王相雨拦下了,说,书呆子,吴悔她就说喜欢你嘛,你就陪她吃个饭,又不要你掏钱? 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呀。他再次回头对我说。 我很想知道原因,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他停顿了一下,编出这么个理由。 呵呵,王相雨扑哧笑出了声,人长得漂亮也有过错,我的班长,别傻了。走吧。 我倔强地又问,为什么? 他迟钝了一下,因为红颜——祸水。后面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很严肃,我听得很清楚,心像挨了重重一击。 这就是他的理由?这就是他的理由。 黄昏,晚自习,我硬噙着眼泪,没哭出来。 但回到宿舍,还是不能自已,对着浴室镜子,“哇”地一下哭了起来。王蕊说,你真是个泪做的孩子,要是眼泪全用烧杯收集起,现在恐怕该满了。第二天起床时我仍觉得眼睛肿胀。 我并不是那种很会独立生活的孩子,我很软弱,我不能一个人承担这种痛苦,我很希望有人替我分担。但谁也没理我——王蕊说,我也失恋了,我找你倾诉啊?王相雨说,抱歉,我没有时间,他在楼下等我。宿管阿姨半讽半刺地说,现在的孩子都怎么呢?咋都这么多愁善感?看穿了,看淡了,人情势利古如今,世事如棋局局新。那夫妻还是同林鸟呢,大难临头也各自飞! 一种仇恨突然占据了我小小的心灵。 我开始观察所有人,为了找出他们值得我恨的东西。我发现,班上没有一个男生完全健康,也没有一个女生完全纯洁,就连被誉为学生灵魂的老师们,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出口成“章”,章老师最为古怪,自从我甩了他儿子,就百般刁难我哼哼,民族一中真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 可是这一次,吴悔真的后悔了,一个孩子的心整天被仇恨c哀怨充斥着,她是不能生活得快乐的,不应有恨 右边的路 我是属弹簧的,你给我的压力越大,我的动力越大,我终究会超过你。(吴悔语录) hi,h一arey一u 梅微伟偶,三克油。 ayihavey一ua 矮们汪德。 一nder 也矢。 t一ety一u! 米土。 每到一个新班集体,我都会这么询问第一名,只是这次,刘小川蹩脚的乡村英语式的回答,让我颇感意外。 很偶然,我到了这个班级才一周,就要进行第一次月考,对此,我只有信心,决无担心。考试匆匆地就过去了,我很坦然地等待班主任宣布成绩。班上已谣言四起,说我必夺第一,我听了颇有一点让人不易觉察的得意。 我看看“金三角”,周章已快成惊弓之鸟;刘小川正和韩子潇高谈阔论,脸上略有忧色。我凑过去问,子潇,你在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些什么? 子潇笑盈盈地告诉我,我在说你打败了刘小川,拿了第一名了。 怎么,你看过成绩单了?刘小川抢先发问。 没有,不过班上早传得沸沸扬扬了,你还说不知道?子潇袒护着我。 是吗?谣传我可不信。 你是怕有人超过你吧?韩子潇朝就刘小川丢了个白眼。 刘小川突然转身看着我说,吴悔,要不我两人赌一把? 四目相接,眼神里有刀光剑影。他是第一个让我有了畏意的对手。 他提出这种请求,也绝非孤注一掷,因为他的眼神里没有颤抖,而我却突然胆怯了起来,丧失了破釜的勇气,说,算了,不必。 我快步走开,躲避他的戾气,心里却在想,哼,等成绩公布了,看你怎么硬嘴! 但成绩公布了并不如我意,我是第二名,刘小川才是第一名。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看着他们小人得志的模样,我,我恍惚了几分钟。想办个考试总结,我忽然对自己笑了,认为没必要,在以前的那些班级里,我也不是一去就必拿第一嘛,相逼何太急。于是,我又像个没事人了。意外就在这里,第二次月考“金三角”完胜! 我陷入了沉思。 最后,我决定暂时停止玩qq飞车一个月,少上网聊天,不淘宝,少逛街c看电视,为学习多腾一些时间,为自己多增加一份压力——我说过,我是属弹簧的。 原来,奇迹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第三次月考后,我用手指蒙住我的总分,丛个位数字开始,一个一个地瞄着,7—7—7!我当时的疯癫不亚于范进中举(的得分率是啥概念?!)。疯劲未消,我急忙问王相雨,刘小川得了多少分? ,中间还有个eight。她总是习惯淡淡地回答我。 hat?面对这青天里劈下的一个雷,我情不自禁飙出了句口语。他的数学是满分啊,而我没有做出那道压轴题,就少了十二分!差距就出来了。 以前刘小川是“学霸”,比起他我的努力还少了点,等我也变得几乎魔鬼般地学习,等我也终于开启了“学霸模式”,准备和他抢第一把交椅的时候,他又安装了“学神系统”,甭管他能不能正常运行,总让我猝不及防,总让我感到落后。在这分数至尊的校园,在我曾经最引以为傲的成绩方面,我逐渐失去了纵横的意气。 如果压力过大,使弹簧发生了塑性形变,变瘪,变弯,它还能弹起来么? 转眼,期末考试又来了,我却丝毫没有往日那份轻松。莫非刘小川真是我的克星,我快不敢挑战他了。每堂考试前三十分钟,同学们都会把必考的东西再背一遍,那叫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可是面对数学考试,我的心又“噗噗”地跳动,aybe我真的患上了“数学综合症”?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可一看到那些层层叠叠变幻无穷的几何图案时,脑子又晕乎乎的了。我揉了揉双眼,极力向校园花坛里那排绿树望去,希望可以缓解一下眼疲劳。 一个纸条揉成的小球滚到了我的桌上,我回过神来,看见了刘小川那薄荷味的笑。 打开纸条,上面写着:怎么,胆怯了?要不,我的数学让你四分——第一道选择题不做? 我又写到:好啊好啊,你可不准反悔! 放心,决不后悔!我就让你四分,你要是再不拿第一,可就说不过去了哈。 算了,开玩笑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谁要你真让,那是不公平竞争 高手之间总需要惺惺相惜! 刘小川的确让了我四分——第一道选择题选了正确答案,再用钢笔叉掉,这倒出人意料。不过,我仍然没有超过他——可能是上帝不再让我转校了吧?唉,让他老人家失望了,我绝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 这是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士气很旺,个个摩拳擦掌,整装待发。我更不例外,数学是我的弱势,我一定会把它变成我的强项,除了主观的努力和老师的辅助,往往还要抛砖引玉,取长补短。刘小川的数学成绩是全班最好的,我决定向他学习。 学霸,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不知会不会耽误你的学习? 既然你考虑到了,那就应该不会——你快说。 帮我补习数学吧,相信你不会无视。 学霸不是浪得虚名的,他仅仅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便以一种郑重的带有权威性的语气说,以你的实力,干这儿事还不是小菜一碟,每天我给你两道压轴题就解决了。 真的?那太就太好了!你需要什么报酬? 这个嘛,倒没想过——不过你乐意的话,就帮我提提英语方面的知识吧。 英语方面?你不是课代表么? 嗬,一言难尽。 好像也是哦,你的英语成绩始终没我好哦,呵呵。好,我帮你! 你们猜,我是谁?吴悔呗。对,我就是吴悔。数学有啥难嘛,刘小川一点我就通,后来的两次模考,我的数学分都比刘小川高,我担心他不会后悔吧。 解决了数学这个心腹大患,我应对学习已是游刃有余,门门功课都可以稳拿优分。等待中考,我已坦然。 原本以为刘小川轻而易举可进全国十大名校之一,却没想到他的成绩在最后一个月暴跌——全班十五名,他也算破了记录了。他对此无动于衷,连食堂也不晓得去,像被抑制了神经反射一样,变得百无聊赖。过去他是一篇散文,形散神不散;如今同一局空壳,形神俱散。究其根本原因却无人知晓,就连素来以“逼供”闻名的章老师也无法撬开他的嘴。 当时那个时期正处在我对所有人产生恨的阶段。刘小川成绩下滑,我成了班上第一名,我想挽他一把,却又介意他——他原来那么狂妄 纠结了半天,我还是决定先试探他一下,看他到底是处于什么心态。毕竟,无关痛痒的恨挡不住昔日浓厚的友情,何况我还有一副菩萨心肠。 下午,南沟人民路观山水大厦十九楼的一间向阳客厅里,我和刘小川站在厚厚的玻璃幕墙边,透过呈现出人影的玻璃,我们俯瞰着大片黔城。但见高楼林立,城河似带。绿草如茵,车流如梭。道路交错,茫茫人海。 你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我说。 唔,我也这么认为。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父亲去世了,他说着,又把眼睛转向远处,却并不哭。面对亲人的离去竟能强忍悲痛不掉泪,除非——切肤之痛的情感早已喷发过了。 唔原来是这样啊,可你也不应该放弃学业呀! 你告诉我,学习有什么用,我爸已经走了,就是出人头地也不能孝敬他了,也不能和他一起过节摆龙门阵了。十三年多来,我爸为我读书沥尽血汗,我以为读好书就能让他过上安逸的日子,然而他却等不及这一天了。我不明白像父亲这么勤恳老实的人,怎么会去世这样早? 可你还有母亲还有兄弟姐妹,还有我们还有你的梦想,你说过‘矮们汪德’的,你忘了? 没有,不可能忘。说着,他把手搭到幕墙上,抚摸那冰冷的玻璃。 是不是很想跳出去,我大胆的说出这句话。 有这冲动,可我实在是跳不出去。 生活远不远?人就在生活中,生活又怎会远呢?人又怎能跳出生活呢?那就留下来,兴许自己对社会还有点用处。 嗬。刘小川一脸迷茫地看着我,想从我脸上找到答案。 然而我却是无能为力,这是道考了数千年仍不乏新颖却始终无青年能完全解出的压轴大题。 我转身走向茶几,拿起一个沉重的笔记本递给他,说,这个笔记本记满了重点单词的词性及用法,几乎包含所有短语,常用口语,还有典型中考例题,现在送给你,希望你能派上用场。 嗬,这么贵重的物品我不能接受,还是你留着吧。他招着手后退一步。 我意也决,无缘者千两不卖,有缘者分文不取,很可惜,你是个有缘者。 好吧,他双手接过笔记本,谢谢你的好意。 晚上八点五十分,下课铃响,一天的课程终止,各层楼道里立即挤满了人,教室里的早作鸟兽散,只有我们几个轮到扫地的同学还要忙碌地工作。刘小川这时蹿到我面前,塞给我大大小小三个笔记本,说,你也拿着吧,或许有用。 我翻开来看,分别是数理化三门科目中的难题c妙题以及对应的解题过程,旁边还有点评。 我笑道,你是在写书吧? 呵呵,副班长见笑了。 嗯,很有收藏价值,本班长留下了 如果你问我“汪德”是谁,我一定回答你是刘小川。中考这最后一仗,他出师大捷,夺了全校第一,最终被重庆n中直接录取,而我少了他几分,名次却相差十万八千里——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嗬,很遗憾,最后的结局是我输了,但我并不后悔,或许,我注定与民族一中有割不断的情结 新的路口 左边的路与右边的路交汇了,那是我半个中学时代的终结,回首遥望,这路竟是如此崎岖,坎坷!然而,我庆幸自己没有走中间那条康庄大道。 我考上了黔江城里最好的高中,不过那种比试成绩的积极性消散殆尽,不是不敢,是看得平凡。高二未读完,我自主辍学,回到了我久违的神秘的故乡——贵州省务川仡佬族苗族自治县。我们祖辈生活的村庄是名为县,实为谷,那里两面临山,道狭且长,进入了甭想出来。我回去是为了任一名志愿教师,因为村庄里刚建了一所希望小学,正缺教育人才。 告别城市,魂还务川,一去也,不复还。 各自奔前程的身影匆匆渐行渐远,未来啊在哪里,平凡啊,谁给我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周兴国 周兴国 初中三年的同窗友谊将在今宵分离,在这短暂的倒计时里,同学们没有静下心来品味那些美好羞涩的回忆,反而抑制不住自己那颗躁动的心,有人豪情万丈,有人热泪盈眶,也有人失措神慌。 我大步走上讲台手拿起“戒尺”在台上重重地敲了三下,同学们那激动的情绪才渐渐平息下来。 同学们,刘小川同学提前走了,他让我把这封信念给你们听。同学们听了这句话,都有些诧异,顿时连把忙着写同学录的手都搁到了桌子上。有人四下里张望,果然不见了刘小川,便仰头看着我,期待我念下文。教室里像一锅沸腾的水,突然静默了。 亲爱的同学们,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在毕业晚会即将开始的前半个小时里,还要听我这篇啰嗦的信。我很想和你们一起狂欢,却也很害怕,因为狂欢之后就是离别,乐极生悲——我不喜欢。思考良久,我决定写下这封信,这属于我们同学间的秘密,高度浓缩地代表了我们已逝的中学时代和青春韶华, 难忘今宵,不忘今宵。重点写给了这么几个人: 陈余: 你是个摇摆不定,很没信心的人,你喜欢一个本班的女生,三年来,你每天都在我们几个宿友面前念唠,我们一鼓励你去追她,你又马上摇头泄气。现在,即将分离,就让我给他说一声吧——这可不是我做事的风格。韩子潇同学,我的好同桌,陈余真正地暗恋了你三年。还有件事,我觉得值得一提,你曾经求助于我和于云青,给你补习英语。我的英语成绩不算最好,但要让你考及格绝对没问题,我和于云青每天晚上冒着被宿管老头儿“人赃并获”的风险,教你读单词,记句子,还把我们的经验都通通“传授”与你。可惜——你真正坚持的只有一天。为什么呢?因为你花了太多心思去上网玩游戏。还记得你装鬼吓我那次吗,你骗我说是从家里出来,实际上是从网吧被警察叔叔赶回来。给你点建议:锁定目标,坚定信念,排除杂念,奋斗到底才有收获。 于云青: 你是我在这所中学认识的第一个人,是你让我走出孤独,并告诉我不要因为物质上的短缺而自卑。你也有缺点,譬如说,你很打击人——我英语成绩总少你一两分,你总对我说,哈哈,第一名的英语也不过如此!我听了很是难受,发誓要赶上你。于是当你猫在被窝里美滋滋地和你女友聊天时,我就在疯狂地练口语c做习题。后来,你发现我已经超过你很远了,才挪用了你的聊天时间。晚上,两床被子把我们盖得严严实实的,两只手电一起照亮,晃得我们眼睛都睁不开。我想对你说,那时我们加班熬夜并肩作战的日子,我永远也忘不了。中考迫切,你很果断地地断绝了与女友的联系,全身心地投入复习,这种临危不乱快刀斩乱麻的做法,让我对你肃然起敬。希望你的这种品质会成为你今后成功的法宝。 廖剑华: 你的城府很深,这么说你原因有二。其一,你很会和女生打交道,性格温顺的,脾气古怪的,都与你合得来。每次看到你,总是和女生在一起,这不是嫉妒。而是我真心佩服你的社交能力。其二,那是一个星期五,我向你借了五十元钱,说好了星期天还。谁知星期天早上,我刚到学校,你就催我还钱。我想逗你一下:下午给你。没想到你立马翻了脸:你竟然这种人,如此不守信用!我看错了你!我惊不住吓,只好立马掏钱奉上。你的城府深深说明你的思维缜密,你的逻辑推理能力强,数理化对你而言不是难事。你后发制人,夺取了全班第四名,望继续发扬。记住:学会潜伏,善待时势,以静制动,一举拿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郝金龙: 你有不良嗜好,本来我想早些告诉你的,却挨到了今天。很多个晚上,你不是读小说就是览视频,我不知道你们围在一起究竟看了些什么,但从你们的叫声判断,那样或许会很刺激。每天深夜,我总被你们手机屏幕发出的强光刺醒,接着是一阵稀里哗啦掀被子下床的声音。那一次,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在你们的怂恿下一起进了女厕所——所幸那天没有女性同胞在场,要不然这辈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以上所述,并非我今天想表达的目的,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比我聪明。同一道奥数题,我做了三天,你只花了三小时,我只做出了一半,而你给的是全解全析。朋友,不要让腐朽文化腐蚀你!挥霍青春就是犯罪! 杨继北: 陶离是我的朋友,你是陶离的朋友,故我们彼此也是朋友。永远也忘不了,你曾经给我买的臭豆腐,就是那块臭豆腐,把你我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你爱跑步,更爱和我一起跑,你爆发力超强,每次疯跑,我只能望着你兴叹。不过,跑步是你的天赋,我真诚地希望你能培养下自己的后天能力。譬如说,跳绳,你一分钟才跳130个,比我还少呢;又譬如说,学习,为何你的学习一直处于低谷呢?是因为“英雄联盟”吗?你曾经伤感地告诉我,初中的完结,便是我步入社会的开始。那时我不明白,现在我懂了,但恐怕再也帮不了你了。你不太爱说话,却是最理解我的那一个,哎,谁能想到,在众多铁杆儿哥们儿中,那个唯一赠我贺卡的那个人却是你呢?如果以后在毕业照上看见了你那像吃过臭豆腐的脸,定会自言自语:想念臭豆腐了。 韩子潇: 你一会儿小鸟依人,一会儿又搞大女人主义,哦,我的好同桌,你变脸的速度比我眨眼间还快,只在你旁边坐了半年,却让我深刻体会到了苦不堪言的滋味。你很有上进心,发下“毒誓”要“超苏赶美”,我欣赏你的个性,却并不同意你的方法。你过分地依赖我,靠我解决你在学习上遇到的一切困难,征用了我的所有资料和笔记——此为何若人?好同桌,听吾一言:父母是老师,同桌是“学霸”,这些固然都是好的,但真正决定你命运的那个人,还是你自己。 陶离: 我从没想过在这人海迷茫的大城市里,居然能找到与自己如此雷同的人——你,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镜子——一面照妖镜,能够瞬间照出我的原形;你也是我的形象代言人,因为我们的性格c内在气质都很相符,只是你长得比我好看。先前,我曾帮助你的学习,后来,你对我进行“魔鬼训练”,让我再次向自己发出挑战,创造了最后一个奇迹。陶离,感谢一路有你!如果没有我们相互的帮助,我实在无法确定我们之间是否还有奇迹发生。 王相雨: 蒹葭苍苍,相雨为霜,与你相逢,在一个羌管悠悠霜满地的冬日凌晨。与你相遇,是我中学时代最美好的回忆。那时候我不敢说喜欢你,是你的热情改造了我,让我明白,缘分要靠自己把握,永远不要跟你不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将就度过一生。直到现在,我还想对你说,我一直喜欢你,从未放弃。可是我们都是太极端的人,我以为我对你一往情深,孰料你对他更是情深似海,我越喜欢你,你越喜欢他。我不以为自己喜欢错了人,只是自己在不合适的时候做了一件必须懂得放下的事。本来也打算给他写封信的,但不能了,谁叫他要走?我嫉妒他,得到了一个人的痴心又轻易将它舍弃。师傅,是该我们哭的时候了,我们的出生似乎不同,注定起跑线和跑道也会不一样。谋杀似水年华的那把刀在谁手中?愿做你永远忠实的徒弟,祝你幸福。 吴悔: 这个网名取得好!听你的自我介绍,我心里想着这句话。你有股令人生畏的傲气,言语间的杀气可以震住千军万马。同学们都在添油加醋地渲染你曾经的辉煌,或许你也正想借此来恐吓恐吓“金三角”吧?至少,于我而言,你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就是硬着头皮我也会提刀上战场——决不会怕死贪生。于是我们之间就展开了激烈的名次争夺战,一次又一次的较量,既抢化了对手,又超越了自我。现在,我相信我仍可以拿第一,不过这第一名的位置本该是你的!是你的大度让给了我! 周兴国: 此时此刻,想必你正在念我这篇断断续续的信,先谢谢你!得罪了这么多人。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惑着我:身为班长的你,为何甘受冷落?甘被人挤出“金三角”?你曾经与我们谈天说地:名利,乃身外之物。果真如此乎?“未来是你们的”——楚子航的话你早已忘记?不!你在我心中永远是一个强者的形象,周兴国,觉醒吧!没有人是你的的对手!如果我们有缘还能在一起,我一定不会轻易让你取胜!当然,以你清高的个性肯定会说我是名利的奴隶——(不过,我坚决否认这种说法——这句话,你可以不念) 唔,这封婆婆妈妈的信终于写完了,可算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同学们,关于你们每一个人,我都有说不完的故事,那些事情说三天三夜也未必不能,但我却不得不搁下笔。53的序里说,时间不允许你再犹豫,空间不允许你再逃避。目前我就处于这样的境地里。同学们,我必须走了,我知道我说得越多,就代表我越舍不得你们。不管什么学校录取了我,我不去!我生是民中人,死是民中魂!我从来没有爱一所母校如此深沉!民中的操场是泥土,我吸收了她的“地气”,已经与她化作一体,有着血浓于水的亲情!情到深处人孤独。同学们,我初中三年来,未给你们留下什么,现在只留下一句话:今后无论你们身在何方,处何时,做何事,都要有一个崇高的理想——坚守自己,奉献社会,兴复华夏! 最后,请同学们代我向老师们问好,说声:谢谢! 6月16日凌晨2:19 我念完全信,心中激情澎湃,做一个深呼吸。教室里,每一个同学的面部表情都凝固了,都在暗想: 这个刘小川,居然给我们留下了如此难忘的回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坎坷行 坎坷行 5月18日,星期六,清晨六点多,刘小川便上了途经舟白的第一班客车。再晚一两个小时,客车定会挤得满满当当的,车子难以承受超载的重量,爆胎事件也屡见不鲜。刘小川不愿去“挤油渣”,宁愿提前起床两个小时。 车里没熟人,几位乘客都坐在冰冷的橡胶椅上,不出一声。客车驶过九湾河特大桥,司机打开右转向灯,靠边停稳,将刘小川撂在马路边。刘小川挎着书包立在“桥上桥”护栏边,不肯下石阶。特大桥的第三石墩下面,还有一座小的石拱桥,人们叫其为二号桥,桥边有家号称微型百货公司的商店。由于刘小川到来太早,店主尚未开门,所以他就有钱用不出去了。他又抬头忘了一眼面前这座大山,双脚早已颤抖起来。浓重的水汽扑在脸上,前方的道路曲折漫长,腹中更是饥饿无粮,是否要挨到天亮?桥下响起肥鱼的扑棱声,那是它们为了性命在和渔网做垂死挣扎,再过一会儿,那撑着竹篙驾着舢板的武陵渔人就要来了。罢么?免得让他人笑话!刘小川播放着dj乐给自己壮胆,还从书包里抽出雨伞做好防卫姿势,才消失在无边黑暗中。 一路上,急匆匆的布履声和他手机里的歌声惊起了许多飞鸟,偶尔还有一只野兔从脚背上跳过。看来,这座山还是和蔼的,并没有什么骇人的狼虫虎豹。路过秦家院子,刘小川发现几个叔叔和舅公家的房子不翼而飞,只剩下空荡荡的地基——一周前还好端端的,刘小川给自己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刘小川回到家里,天色渐明,邻居家那条大灰狗开始没认出他,就在院子里狂吠,“小灰狼”,刘小川叫出了他的名字,它才安静下来。刘小川轻推了一下门,门却开了,他一边放下书包,一面连喊了几声爸,都没回声。他走进里屋,拉亮电灯,看见了妹妹小梅熟睡的脸,侧耳聆听,左壁间传来爷爷轻微的呼噜声。爸哪儿去了,难道还没回来?刘小川嘀咕着,一个人回到堂屋写作业去了。桌上的日历上圈着一个数字——17,对应着六月份,下面还有碳笔写的四个字——中考末日。 正在刘小川笔走龙蛇之际,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第一遍,他没理,第二遍,他不顾,终于来了第三遍,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摁了接听键,喂,你找谁?对方传来急促的声音,是刘小川吗,我是你黄表叔,你爸爸突然得了重病,现在民族医院三楼505室,速来! 民族医院。 刘继慈患突发性脑溢血,抢治无效,于5月18日9时17分不幸逝世。 黄表叔,这是怎么回事?刘小川悲痛欲绝。 你爸说你快参加中考了,他要多挣几个钱,因此昨晚他加了整整一个夜晚的班,今日凌晨,他兴奋地喝干了一瓶烈酒,喝完就躺在那里了。医生说,他有严重的胃病和肺病,这是他长期吸烟酗酒,下苦力又贪杯只吃极少饭的恶果。 刘小川像一团棉花,瘫软在医院长廊的座椅上,他呆滞地看着墙壁,眼睛里空空如也。黄表叔从皮包里取出一叠用橡皮筋扎好的人民币,硬塞到刘小川手中:这是你爸在我手头做工的5000块工钱,现在我把它交给你。然后就急匆匆地跑下楼去,那样子像极了在逃避追捕。虽然,在习总书记的英明指导下,中yang的反|腐工作取得显著成效,各大巨头先后落网,但像黄表叔这种见利忘义的地头蛇,与村干部沆瀣一气闹出了人命敷衍了事不了了之的民间商人,却是遍布九州,鞭长莫及。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在护士姐姐的询问下,刘小川才缓过神来,他攥紧手中的钱,然后去病房把父亲的遗体背在背上——父亲已经死了,刘小川不愿让他在车上再受委屈,他要把父亲背回家。有人说尸体“死沉死沉”,刘小川只觉得父亲羸弱的躯体很轻很轻——如同一团棉花。母亲不在身边。他想起自己近年来对父亲的冷漠和伤害,内心早已懊悔,鼻子也开始抽搐。 在那座青少年鞋城里,他曾为了买一双价值368元的运动鞋而和父亲大吵大闹,最后他发现父亲竟在田地里抱着锄头偷偷地哭泣 在那苍劲的柏树下,他曾经以买资料为借口,向父亲骗取了120元,为的是给他喜欢的女孩买高档礼物 在二号桥西北角的那座石板桥上,他为了与父亲较劲,竟纵身跳下水去,父亲扔下肩上煤筐急忙去救他,结果就落下了“老咳嗽” 九公里的路,刘小川背着父亲一步步走完,每走一步脑子里便现起往日一幅画面,等他回到家中,已是下午四点半。日薄西山,一只老乌鸦站在枯柳树上哀嚎。柳树下是心急如焚的爷爷和妹妹。 村里有了婚嫁c死人c修房的事儿,整酒席收礼是刘庄的风气。从上世纪中期开始,这种可以快速增长收入的传统深入民心,获得了极大的发展。人们频繁地生孩子c盖房子,就连老人这种一直不受欢迎的古董物品,都被一家几兄弟接去轮流供奉着,只要拿出去展览一天,马上有几万块钱捞入腰包。那些年里,刘继慈在刘庄方圆几里的范围内打小工,一边要糊四个人的嘴,一边还得供倆孩子上学,可他偏又是个爱面子的人,人活一张脸嘛,于是一年十二月里不间断的酒席可是累坏了他。 送了那么多礼,总得往回捞一次吧,那些尴尬的记忆让刘小川决定给父亲办一个体面的葬礼。他给母亲余秀书打电话,希望在温州的母亲先把钱汇过来,但是母亲的电话怎么也拨不通。刘小川纳闷儿了,关键时候,母亲怎么不接电话?最终,刘小川只得挪用了爷爷那口贵重的楠木棺,并将就父亲的5000元工钱,才勉强算办了个风光的葬礼。可怜刘继慈,他的四个亲兄弟,除了每人送来千把块钱,有三人连人影都不曾见着,人情冷暖刘小川自知。说说笑笑的左邻右舍,在宴席上海饮豪谈,又怎会理解刘小川的悲痛? 出棺c抬棺c下葬c散去。一切事物依旧,只是刘小川这个家庭少了刘继慈这根主心骨。妈妈去哪儿了?九岁的小梅问哥哥。刘小川说,不知道。爸爸呢?美国去了。那他啥时回来?刘小川忧戚地看着妹妹,蹲下身子为她抹去腮上的炭黑印迹,期盼地说,等你长大了。 此后刘小川努力联系母亲却始终不得回信,他不得不担起这个家庭的重任,而每一顿饭则成了他终生难忘的回忆。他总是细心地夹起每一片肉,然后轻轻地放到爷爷碗里,爷爷也不急着吃,拿起筷子在碗里探着,好不容易夹住一片肉,却放到小梅的碗里,说:小孩子,多吃肉。小梅虽已读四年级,却还只是个只顾自己的孩子,并不知世,她对此从不拒绝,只是嫌肉不够吃。等爷爷不在场时,刘小川便常常告诉小梅,小妹,你看爷爷人老了,而且眼睛也不好使,你就不要和爷爷抢肉吃了,要听话呀。果然,刘小梅渐渐懂事了,爷爷夹给她的肉,她都悄悄又放回爷爷碗里,而爷爷要夹给刘小川,小川又会让给妹妹吃。即使是酸菜萝卜,刘小川和妹妹c爷爷也相互劝来劝去,搞得其乐融融,好像美食佳肴享用不尽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考已经过去,暑假悄然而至。刘小川却和往日一样,整晚趴在桌子上看复习资料。晚饭后,少了爸爸和爷爷醉酒相争的喧闹声,少了妹妹看电视时的欢笑声。爷爷耐不住寂寞年迈,终于回房睡觉去了;妹妹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抱着遥控器,实际早已进入梦乡。刘小川望望隔壁,鹅黄色灯光下的床头,仍旧放着那本《老黄历》,只是少了爸爸捧卷品读的背影。没有了爸爸的陪伴,他突然不想去读枯燥无味的参考书了。书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使他昏昏欲睡,朦胧中,他看见了父亲的背影,父亲正背着双手一步一步向前而去。刘小川冲上前去,抓住了他的手,爸!不要走!爸爸用他粗糙的手掌抚摸刘小川的头,一滴老泪落在刘小川的手背上,小川,你知道老爸是个“阴阳家”,爸知这辈子的风水尽了,也是该走了。你走了,我们怎么办?你会照顾好自己的,小川,不要怕,你还有妈妈呢!妈妈,她在哪里——她会回来吗?小川要相信妈妈,更要相信自己!刘小川还想说点什么,可爸爸已化作一缕孤魂,从刘小川手臂上绕开散去,幻化成一个神秘的图案,飘向远空。 刘小川仍舍不得,仍想冲上去,抓住爸爸。这时,一个人却拉住了刘小川,他回头,发现这正是自己的妈妈,他把头埋进妈妈怀里,抽噎着,妈,爸他走了。妈妈说,孩子,别怕,机会还会有。等到太阳出来时,天就会亮的。 刘小川从睡梦中惊醒,东方,一缕晨曦射进他的瞳孔—— 天亮了吗? 天亮了,真主尚未降临,阳光并未普照大地,这世界还有黑暗的角落。刘小川的父亲死了,却连商家的一分赔偿金都没得,那自然是刘庄的一把手在作怪,刘小川去申请了两回,都被扫地出门。 给刘继慈办丧礼收到的将近两万块钱,早已所剩无几,就连家里的黑白电视和那台老旧的洗衣机,也被刘小川变卖。爷爷喂养的那头小猪崽,却被刘小川留了下来,刘小川每日割来新鲜的猪草,把小猪撑得舒舒服服。猪是有了着落,人的生活却异常拮据,青黄不接,连酸菜萝卜也无法长期供应。妈,你到底在哪里?刘小川心中发虚,他的等待都成泡影,他的希望都化作灰。 四邻见状,都三天送一碗米,两天送一棵菜。刘小川不好意思接受,他也知道这些施舍救不了自己一家人。和爷爷再三商量,他决定不读书了,他得去打工赚钱,养家糊口,那一年,他十六岁。“他不能自己怜悯自己,更不能让其他人来怜悯他。” 其实,要想找到工作也并不难,而且地点离家又比较近——国家实行扶垦政策,有不少村民都趋之若鹜地跑到城里郊外去生活了。于是他们都抛掉祖宅,任推土机毁了地基,把不赶时髦的“四旧”贱卖给留守本地的村民,刘小川的黄表叔——刘庄的烤烟大户便是其中最大的买主,他承包了村民的大部分土地,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烟草种植公司,他需要大量的木板和沙石来搭建烟棚和扩建两个烤房。 于是趁着一个晴朗的日子,刘小川找到这个和他是旁系血亲两代外的表叔,唯唯诺诺地说,黄表叔——老板,我想和你讨论一桩生意。 黄表叔只是轻蔑地一笑,你一个小屁孩子,谈啥生意? 刘小川说,我父亲曾经是给你打工的,他如今走了我得谋生,我可以给你运木板等都可以,你给我工钱就行,我自己包伙食。 黄表叔漫不经心地回答,好吧,有何不成,你明天就可以来。 刘小川可不上他的当,爷爷警告过他,黄表叔很会耍奸滑,得先说断后不乱,慢着,表叔,我们还没谈价钱呢! 黄表叔“哧”地一声笑,说吧,要多少钱? 做一个工一百元。刘小川回答得干脆。 一百元?黄表叔不敢信这话出自一个孩童之口,你父亲都才八十元一天呢! 呵呵,刘小川干笑一声,我父亲太老实,口拙,不懂变通也不会讲价,他一天给你做工不少于十个钟头吧?你看城里行情,谁家揽小工不是一百二?公道自在人心,我们还沾亲带故的,你不至于这么黑吧?说出这番话的刘小川一点儿不像那个跟女生说句话都会脸红的中学生了。 刘继慈这个闷葫芦,成天只知道灌酒,谁知竟养出了你这么个能说会道的精灵孩子呢?着实后生可畏啊,黄表叔突然加重了语气要挟道,要是我不答应呢? 那你就去找秦会吧,刘小川说,以你开这价码,除了我和他,在全村怕找不到第三个人为你干活吧? 这才是刘小川的杀手锏,果然,说出此话,黄老板的态度已和蔼了三分,嚣张的气焰也敛住了许多,毕竟为这事儿有一伙村民已经到他家闹了一回,还差点抬走了家里的变频空调。黄老板挥挥手,说,签字吧签字。 价码一定,秦会和许多村民都争着报名来了。 清晨,刘小川和秦会都起了个大早,为的是趁凉快能多扛几趟板子。秦会,何许人也?一九六二年生人,家中有三兄弟,自己是老大,年轻时曾疯过,原因不明,至今单身。都快知命年了,还未见娶妻生子,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论起辈分,刘小川却要叫秦会一声干爹——刘庄有个风俗,若初生婴儿啼哭不止,就要在香火案上搁一碗水,直到一个异姓男子来到这个家庭,才将碗中水泼掉,然后这个男子就成了婴儿的干爹。秦会和刘小川的关系就是这么来的。不过秦会并不承认刘小川这个干儿子,他总对刘小川的父母说,孩子的八字太大,会克自己的命,他不敢当这个干爹。由于秦会极力推辞,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所以秦会至今都不是刘小川的正式干爹。 这天清晨,一老一少站在风里,对视,足足有一分多钟,秦会才盛叹道,唉,小川哪,我和你父亲一同做过两年的‘棒棒军’,却不曾想到如今又要和你‘并肩作战’了,唉。刘小川说,英雄末路当磨折。 刘小川看着堆放在地上的木板,略松了一口气。他抓起其中两块,就准备放到肩上。孰知这木板虽年代久远,却仍然厚重,分量不减当年。刘小川举起板子重心不稳,“咣当”一声又扔回地上,最后,他只得一次扛一块。可是,只扛一块也并非易事,一块木板比刘小川还要长,扛在肩上,总晃来晃去。由于道路狭窄,刘小川时不时的撞上两旁大树,震得虎口剧痛,树叶子也掉了一地。有上坡路,更显吃力,一不小心,就是一个趔趄,木板栽倒在路边沟里,刘小川瘫坐在石疙瘩上,身上已是汗涔涔的了。久不干活的刘小川身上有些乏力,眼里冒出了金星,他忽然忆起了父亲常给他背的《劳动的开端》——(煤)挑在肩上,两头一样高,摇摇晃晃,像打秋千 他忽然忆起了《平凡的世界》——(石头)要把他压进泥土里,汗水像小溪一样在脸上纵横漫流,腾不出手揩一把;眼睛被汗水腌得火辣辣地疼,一路上只能半睁半闭;两腿如筛糠,随时都有倒下的危险。思维只集中到一点 他忽然忆起了《历史的天空》——(他)感觉他的脑袋被摔碎了。读过的那些书被摔碎了。那悠扬的琴声被摔碎了。藏在心海深处那双楚楚动人的少女的明媚的眸子被摔碎了——那些已经摔碎了的残渣在赵无妨粗壮而又通畅的喘息声中黏合在一起,被一次又一次讥讽嘲弄和挑衅的炉火灼得通红,锻打成铁 是啊,倒下九十九次,应该在第一百次爬起来。 生活这部冷峻而伟大的教科书,将对人的考验付诸于实践,历时四天,刘小川从地上爬起来一百次,终于和秦会将木板运完了。刘小川用布满泥灰的手掌擦了一把鼻梁上的汗水,把揩汗的毛巾递给秦会,向他喊了声“干爹”,然后才问道,运完木板,我们还能做什么?秦会这次没有否定这个于他性命不利的称呼,他说,你看还有不少村民正在本地建新房,以及修池c筑堰,运来那么多水泥和沙——还有黄老板要栽烤烟c摘烟叶c锄草你放心,我们的活儿多着呢! 刘小川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经不起粗磨重石的打磨,熬了三周半,背上肩上都皮开肉绽,内心也更加痛苦。周身的旧创刚合,又添新伤,伤口处结满了紫黑色的癫。每天晚上,他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一觉醒来伺候他的便是浑身的酸楚和疼痛,夜深人静,银汉明朗,却再已无法入眠。躺在床上,刘小川思想着的不是理想和青春,而是明日的三餐。 刘小川的凄苦身世,对于刘庄而言,不过多了个默默无闻的打工者,少了个意气风发的中学生;对于村民而言,不过多了则可供传闻消遣的新闻,人们开始对刘小川都是充满同情心的,有人甚至想倾尽家财对他鼎力相助,但当时间冲淡了慷慨的热情后,人们只是冷漠地与之相处。少有人见他叹一声儿“苦命的娃儿”,不少人对他身上遗留的酸臭味避之不及,极个别的与刘小川父母有历史恩怨的,落井下石,暗生谣言,说刘小川是罪有应得,父母的罪让子女来承受,他妈余秀书也不知道跟哪个外地男人一道儿跑了。但造谣之人是不敢当着刘小川的面说的,他们怕招致杀身之祸,曾有个大刘小川两岁的孩子扬言要羞辱刘小川,说了他妈的坏话,结果被刘小川轻而易举按在了水泥里,浸泡了半个小时才松手。谣言甚嚣尘上,刘小川不闻不问,他本人对母亲的事情好像并不关心,他依然在顽强地同生活拼搏,从未自愿提及母亲。 世上只有妈妈好,刘小川怎能不想念母亲,但生活的重负使他忙碌,使他连与母亲梦中相见的时间都没有,使他强迫性地将母亲遗放在情感的禁区。他是家庭的脊梁骨,他是生活的反抗者,他是灵魂的守望使。 日复一日包身工似的生活,使刘小川的脚开了裂,长满真菌,手掌被磨得比手背还粗糙,才十七岁,他的背竟然已有些驼了,成天顶着一蓬乱茬茬的头发,穿着一件邋遢的衣裳,与工地上的水泥工别无二致。岁月这把锋利无情的刀,几乎把刘小川刻成了闰土模样,但他并不是纯粹的逆来顺受的闰土,他还是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知识分子”。尽管现在没人认出他就是当年那个内向矜持的副班长,他的内心总是渴望知识的。每当手头无活时,他便匆匆地拿起高中数学的课本,向迁到两座大山外的张老伯询问有关立体几何的难题——他一直幻想自己能再回学校,他不想丢下太多。 张老伯大学毕业后三年任民中高中部特级数学老师,如今已经退休十多年了,儿子都当上机关干部了。张老伯一个人闲居在家,没事就练练毛笔字,打打太极拳,所以至今仍是仙风道骨,精神健硕。刘小川多次向张老伯请教,有时得到耐心的指教,有时却被张老伯冷落,被当作空气。刘小川不在乎,张老伯不给他讲,他就要在张家过夜。 每次从张老伯家出来,恰好能见到红太阳的最后一丝血色。刘小川拔腿就跑,在天黑前务必会赶回家,当他正坐在椅子上喘气时,奶奶来了。刘小川的父亲有五兄弟,奶奶是由老四赡养的,就住在刘小川家坎下。几乎每天傍晚,奶奶都会踏着小碎步上来,给桌子上留下一个鸡蛋或是两个橘子。刘小川不接受,拿起物品就要硬塞给奶奶,这时年迈的奶奶却行动得异常灵活,她三步并作两步,便抢先跨出门去,嘴里还念唠着,快收拾起别让人看见!刘小川急追出去,只能见到奶奶蹒跚而行的佝偻背影。刘小川痴望良久,像一尊石像,石像的眼睛里却挤出两颗晶莹的珍珠 刘小川是幸福的,即使是在最艰苦的岁月里,总有人陪伴着他,给他以淡淡的温暖。这些弥足珍贵的心灵暗语,是刘小川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 今夜,居然是除夕夜。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五分,刘小川侧耳倾听爷爷和妹妹熟睡传来的轻微鼾声,然后又埋下头去,继续看《红岩》——他要坚持守岁。木门被轻轻顶开,一阵冷风让刘小川打了个激灵,他看见“小灰狼”正在摇头摆尾,睁大眼睛望着他。“小灰狼”是陪伴刘小川走过童年时代的好朋友,如今,它老得犬牙都掉了。刘小川猜想“小灰狼”是想打牙祭了,便去碗橱里寻找,折腾了半天没见着一点肉末。正在他灰心丧气时,装米的大木柜里却传来“吱吱”的声音,刘小川循声悄悄走去,急忙打开柜盖,见到一个跳跃的黑影,劈手抓去,攥着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刘小川用力将手中的东西掼在地上,只见那东西弹了两下,便不动弹。凑近一看,果然是只小老鼠,它瞪圆双眼,死不瞑目。刘小川心里想,你该找户好人家。他把死老鼠扔给“小灰狼”,它只嗅了嗅,便转身走向夜幕中。这是一条高傲的老狼。 就在这时,刘小川听见屋外一片必必剥剥的爆响。他出门仰头而望,河对岸的山谷中,正在燃放烟花,开始只有几处,后来越来越密,数不胜数,远远望去,升起的烟花如排在一条线上,此起彼伏,互相呼应,五彩缤纷,绚丽生姿。 好美的烟花夜景! 刘小川深深陶醉其中,但是他却突然发觉一个问题:他以前也和父亲c妹妹一起放烟花的,咋不觉得这么美呢?正百思不得其解间,邻舍的烟花相继腾空炸响,但不仅那光晃眼,而且那声音刺耳,一阵残烟破弹溅落阴瓦阳瓦,顿时生起一片铿锵之声。吓得刘小川慌忙躲进屋里,自个儿嘀咕道,原来烟花是放给别人看的。 刚合上门,刘小川又猛吃一惊,因为他刚才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个小男孩,聚精会神地看着《红岩》。刘小川认真地看着观察着他,原来就是邻居庞大娘的孙子,他的父母很早就外出打工从事危险职业,他成了留守儿童;如今他的父母又双双遇难,他又成了孤儿,真是“难兄难弟”啊。 刘小川轻拍他的肩膀,他显然受了一惊,呆滞地望着刘小川有点无措。刘小川问,你喜欢看书吗? 男孩回答,喜欢,但是我买不起一本书,你以前念故事,我都在窗外听,但你今天没念。 那你是个可怜的孩子——当然也是个勤奋的孩子。刘小川忧伤地望着他,觉得他像读书时的自己,但生活铺在他面前的路却明显不是平坦宽阔的。 可怜——为什么?男孩扬起天真的小脸。 因为曹雪芹曾说过,一个脱离了文字世界的孩子,是一个倒霉的孩子。 咦,曹雪芹是教育家?男孩对刘小川的话表示质疑。 刘小川一脸尴尬,rry,我说错了,是曹文轩。 谈话其乐无穷,刘小川干脆坐下来和男孩边聊边看书。当看到成岗举起沉重的铁镣高声朗诵“高唱凯歌埋葬蒋家王朝”时,他俩情绪激昂;当大结局老齐同志以鲜血洒红岩时,他俩又黯然神伤除夕夜深,刘小川和这个患难中的小知音靠在一起入梦,送走了旧的一年,沉睡中孕育着新的世界。哪管悲惨世界再悲惨,我们也要活得像诗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新生与夭折 新生与夭折 残冬尚未褪尽,春的步伐已悄然而至。去年冬天的积雪,化作潺潺的流水,在路两旁的小沟中缓慢而欢快地奔跑着。路旁的一株桃树上,有两只活蹦乱跳的喜鹊,在枝桠间穿梭嬉戏,撞得刚刚绽放的花瓣落了一地,新鲜的花瓣铺在湿润的黑土上,分外显眼。 章文伯c周兴国和陶离爬上这座山坡,吁吁地喘着气。此时的太阳正是当空照,明晃晃的,让人感到温暖和惬意。章文伯拦住一个过路的村民,问,老人家,请问去刘小川家怎么走?那个四十多岁的“老人家”不自在地看了一眼章文伯,然后把左手食指指向一丛苍翠的竹子,说,就在那里面。章文伯连声道了谢,又带着他的两个学生朝坡上爬去,自语道,是这里没错了。 走进竹林,里面竟是凉风习习,微冷。竹林尽头,长着几株孤傲脱俗的野花,散发出淡雅的幽香。走出竹林,便是一座典型的“三合院”横在眼前,院中有一株死而复活的老柳树,树影子里躺着一条体型巨大毛色纯灰的藏狗,这条狗果然老迈听力衰退,连三个人的脚步也无法打搅它。 在这个村落里,木料房子已渐成了稀世之宝,章文伯好奇的打量着这栋颇经历了些历史风雨的老房子,然后带头向一扇敞开的门走去。三个人停在门口,看见了房里的一切。房间里的东西很少,却摆放得井然有序。左边靠墙是一个碗橱并立着一口水缸;正前方是一方小方桌,上面搁着电饭煲和一副旧棋;右边竖着连墙的是一座土灶,灶上挤满了锅碗盆碟;灶后挂着一排闪闪发亮的刀具;灶前,坐着一个少年,他正是章文伯要找的人,此刻他穿着一件发黄的旧棉袄,面子显然用针缝过,而且技艺不精,弄得皱巴巴的。他的肩上布满了白色的草木灰,使他几乎与背景中的灶融为一色,手中却捧着一本脱了扉页的书,正在潜心探索。 周兴国把嘴凑近少年耳朵,大声喊,刘小川,好久——不见——哇! 刘小川似从梦中惊醒,他看着面前的三个人,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惊奇地问道,章老师,兴国,还有陶离,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在上课吗?说毕,他就放下手中的书,去给客人倒茶水。 周兴国打着呵呵说,看来许久没去学校,连今天星期几都不在心了。既然如此,老班长今天在此庄严宣告,你——他接过茶水,呷了一口,你刘小川又是“金三角”的一员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又可以读书了?刘小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章文伯为刘小川掸去双肩上的木灰,用慈祥的眼神望着他说,是的,小川,你是民族一中高中这一届加强班录取名单上的第一人,只要你愿意去,民族一中将免收一切费用,并且给你棉被等一套齐全的生活物资,每个月还有200元伙食补贴。还有每月的国家助学金以现金方式发放给你,你不仅不花钱还可以赚钱。怎么样,这诱惑够不够大? 刘小川听着,眼睛先是明亮的,随后又暗了下去,他说,算了,我不读了。 这时候,陶离发言了,他说,小川,我是最了解你的了,我知道你热爱学习并且素有大志,只是因为家庭变故才不得不辍学。谁都可能弃学,但你不可能,看到你抱书埋头苦研的情景,我便知道我们没有白来。可你说‘不读了’却让我感到讶异——如今是否还有什么困难? 刘小川没有回答,他能说什么呢,陶离说的句句在理,可他的确也有难言之隐,于是双方一阵沉默。 终于,里屋里传来了一声咳嗽,似平地里起一声惊雷,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去,接着,刘小川的爷爷刘鸿志摸索了出来。他说,小川的老师c班长还有同学,你们好,你们与小川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小川是个好孩子,苍天不会为难好人的,你们放心地带他去吧,老朽早该作古了! 这时,刘小梅也放下作业,从另一间屋子跑出来,对刘小川说,哥,你放心去吧,学校离这近,我每天早上会煮好饭再去学校的,放学后我会早点回家的,只要有米我就不会让爷爷饿着! 刘小川望着爷爷那虽年迈却不屈挺立的脊梁,望着妹妹那澄澈的充满鼓励的眼神,握紧双拳,一道暖流盈满胸腔。有这样懂得成全的亲人,他还顾虑什么呢。重操旧业,再续辉煌,方是人间正道。 刘小川又回到了熟悉的民族一中,回到了久违的校园,回到了日夜思念的食堂,还有那温馨c快乐的宿舍。只是物还在,人走了。操场上青草依旧,却已是一个四季轮回。敬爱的章老师仍在初中部任职,可刘小川已瞬间变成一个高中生。在这个号称民族精英的班级里,还有几个老同学?兴国,陶离,再无他人。他们去哪儿了?啥时回来呢?还能见面吗?见物伤怀,半年前的光景依然如碗底的豌豆粒粒(历历)在目,无边的空虚像乌云一样紧紧笼住刘小川的心。 晚上,躺在党给予的温暖的被窝里,刘小川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想,爷爷和妹妹还好?会不会挨饿?他们会记得喂猪吧?听说村长又领来了贫困补助金?最后,他想到了最重要的一条:这一切帮助都源于党,那个伟大的看似虚渺的却又真实存在的党啊,要我如何报答? 感恩之念虽常在心中,但刘小川恐怕已经确实难以回报了。本以为他从此东山再起,能够走向复兴,再创辉煌,却发现他已江郎才尽,或者说泯然众人矣。从总体成绩上看,他算是败得落花流水,尽管凭着天赋异禀和前期努力,他的数学成绩依然优秀,也挽救不了他的命运——理综三科刚好及格,其余科目更是惨不忍睹。最糟糕的是,他犯上了所有厌学者的通病——上课时老打瞌睡。 时也?命也?学霸老矣,尚能逆袭否? 可能是最近军训太耗体力,亦或是身体正在快速成长,分泌的荷尔蒙激素过多,每次上课不到十分钟,睡神都会向刘小川招手,然后蒙上他的眼睛,对他的大脑发出停止运转的指令,使之接受到错误信息——把老师授课的声音当成催眠曲:睡吧,睡吧,我的孩子 等他一觉醒来,总是嗟叹光阴易逝,黄金难买。于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抵抗睡神的对策:当睡意袭来,脑子尚清醒时,立马让身体处于半蹲状态。这种半蹲可非比寻常,相当有技术含量,它脱胎于生物老师“变相”体罚学生的手段——双腿并拢并垂直于地面,膝关节成九十度夹角,上身与小腿平行。本来还有一条:双手前平举,每只手掌托五至七本生物课本,酌情加减,只是刘小川不得不省去这一条,讲究实用嘛。开始两周,用这办法十分奏效,可是长期使用下去,却产生了副作用,那就是即使刘小川处于半蹲状态,也能照睡不误,老师从刘小川身旁经过,也不一定发现他的上半身是垂直悬空于凳子之上的。刘小川对此真是叫苦不迭,他只有请求外援了。 中午的化学课是睡觉的摇篮,而站在台上的女老师更像一颗催化剂。刘小川开始是带着兴趣上课,但老师自顾自地讲的那些重复了千万遍的基础知识,实在不中听。一恍惚,睡意又像潮汐一样漫上来,上涨,上涨,要把意识的最后一块岛屿吞噬。刘小川徒劳地占据着这块孤岛在与睡神进行殊死抵抗,他明白,再这样下去,自己的意志定会全线崩溃,于是他急忙把头后转,请求陶离的“拳击”。可是他发现:陶离早已以头抵书堆,轻微鼾声时断时续;再看周兴国,两手托着腮帮子,就他那迷离的眼神,说不准正在跟姜文下象棋;又瞧同桌乔破仑,这个“学神”级人物,脑袋拱入桌肚子,不知是吃零食还是在玩手机于是,刘小川猛然惊醒了。 刘小川终于回到了久违的校园,却发现那已成为一个他不能适应的地方,像每一个疲累的上班族一样,家才是他向往的天堂。 又是一个星期六,早晨刘小川晚走了两个小时,然后拿出这一个月攒下的生活费,去菜市场割了一斤瘦肉,买了一罐从丰都来的爷爷最喜欢吃的豆腐乳。带回家里,小梅正捆着围腰,准备做饭。而爷爷爱睡会儿懒觉,还没起床。刘小川对小梅说,小妹,今天早上我来做饭。 刘小川系了围腰,拿起闪亮的不锈钢刀开始切肉,其实他并没学过。肉又黏又滑,他小心地不熟练地把肉切成不厚不薄的片状,然后又爆了葱花,剖了青椒,炒了两碟青椒肉片,看表,正是早饭时候。刘小川擦了手,摆放碗筷,为爷爷斟一两地瓜烧酒,等到爷爷来时才正式开饭。 肉的香气渐飘渐远,温度渐趋于常。 爷爷却迟迟没有来。 刘小川跑到门口喊,老爷,吃饭了。屋里没反应。刘小川推门而入,立即闻到空气中夹杂的一股霉味,他暗自嘀咕:吃饭了,立即帮老爷打扫房间。可是当他走到爷爷面前,才发现爷爷面色苍白,手指握在手中也冰冷刺骨,冰凉感从指尖传到了刘小川的心脏,他小心翼翼地c小心翼翼地摸了爷爷的脉搏,死一般的寂静。 原来爷爷也走了,爷爷走时面带微笑,想必他一定去得很安详。刘小川趴在爷爷身上无声地哭。 刘小川再也不可能有钱给爷爷买棺木整酒了,他就在父亲的坟旁挖了一个大坑,用一卷草席将爷爷安葬在里面。搭上了最后一锹土,刘小川跪在了爷爷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却并不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也有张老伯,他是唯一一个能说服刘小川的人。他走上前,扶起刘小川,说,小川走吧。我们回家。你为何也不告我们一声,好给鸿志准备一副棺材啊!旁边有的村民旋即附和道,是啊,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莫跪在那里了。听了此话,刘小川突然大骂起来:混账,要你们管!你们这些假惺惺的善人,你们哪家造屋没请过我爸?可他把工钱收齐过吗?你们屋子的一砖一瓦都有我爸的手印,可他死后,你们有谁来这里看过他吗?我老爷需要安静,你们——滚! 愤怒的火焰点燃了刘小川,滑落的泪水慢慢将它浇灭,刘小川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极端,他的态度又温和起来,像突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对张老伯说,老伯,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老爷说过,埋骨何须桑梓地,马革裹尸葬青山。 坟头一片湿润,这里被泪水滋润过,来年定是一片青草萋萋。 夜,已逐渐加深,空中挂着稀疏的明星,月亮被阴森的乌云挡住了半边脸。村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 刘小梅已经懂得了死亡的含义,她知道爷爷也和爸爸一样,去了另一个遥远的c陌生的“美国”去了,而且再不会回来。她又想起了至今未见的妈妈,于是小声地抽噎起来。刘小川枯坐在椅子上,打开手机音乐播放器,里面有且仅有四首歌:一首《父亲》,一首《懂你》,一首《朋友》,还有一首《城府》。或许正是这几种无形的力量点燃了刘小川过去对生活的激情,而现在他却以另一种心情来倾听这些曾经令他斗志昂扬的歌曲。四首歌,便是他从出生开始这十七年生活的缩影,歌的终结,也是刘小川的终结。 在重复低回的尾声中,刘小川的记忆终于飘到刘庄。 刘庄,刘小川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一个令刘小川快乐无比又给他带来痛苦万分的地方,经过这九个月的亲密接触,刘小川对刘庄更多了层依恋的感情。“老家”啊,是个让人一见就得到温暖的名词,可“老家”的命运却令人堪忧!近两年来,刘庄发生了许多坏事——秦旺的父亲死在煤洞,秦慧的祖母悄然逝世,刘闯的母亲突患疯病,刘成的母亲癌症在身,老一辈的,差不多都入了土,少一辈的,几乎都飞出了山。刘庄正在凋零,刘庄正在消亡,刘小川不禁幽叹一声。 别了,刘庄! 刘庄在远去,现实接上了记忆,乌云笼罩的天空愈加漆黑,一道手电筒的光芒刺破夜空,故人归来。 一个妇女的身影匆匆穿过竹林,然后步入三合院内。她三十来岁,面容在惨败灯光的反射下,有些憔悴,背上背着一个超大的牛仔包,以前的打工族专用。她推开刘小川家的门,发现刘小川正站在屋子中间,而刘小梅已躺在旁边的长椅上熟睡。她激动地喊了一句,小川!嗓音里满是期待和欣慰,妈回来了! 刘小川回过头来,给了她一个凄惨的微笑,喉咙沙哑却未出声,然后就瘫软在地上,一个小瓶子从他手中滚出。 母亲余秀书先扶起儿子,又捡起小瓶子,看见瓶身上的一个骷髅头,吓得她魄散魂飞。 顾不得疲倦,顾不得劳累,余秀书甩下背包,背起刘小川又冲进夜幕中。夜黑路陡,更何况背着一个十七岁的小伙子,她一路跌跤,连滚带爬,磕破了额头,崴掉了脚,既不吭一声,也不抚一抚伤口,却如临深渊,生怕碰伤了背上的孩子。 咚咚咚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了私人诊所里梦游的老医生,他打开门问,咋? 余秀书上气不接下气,他他中毒了!喝的敌敌畏! 老医生又是给病人号脉,又是翻看病人眼皮等等,做了许多程序,才对余秀书说,不碍事儿,他中毒很浅,估计他喝的农药失效了。再等几个小时,他就会自动醒来。然后又帮余秀书做了些外伤护理。 这时,余秀书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她抱着这个快成大人的孩子,自言自语,傻孩子,才这么短时间,你就想走了?你不知道妈在外面受了多少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一位母亲的讲述 一位母亲的讲述 小川我从出门那天算起离家已有五年了呢。我是听了你四娘的建议后,才决定打工的,因为当时我们家的收入确实微薄,我和你爸都务农,实在赚不到什么钱。于是我索性横下一条心,和你四娘一起出去闯荡几年。 那时,小梅才四岁,她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而你却傻痴痴地望着我,一言不发。你爸带着你们送我到车站,我趴在窗上向你们招手,小梅急得娃娃大哭。客车缓缓起行,我躺在颠簸的卧铺上,突然生出悔恨——丢下你兄妹和你爸,是不是太狠心了?但是,小川,为了你兄妹俩的前程,爸要留下照顾你们,妈妈就得拼命赚钱,供你们读书学知识,不然将来你们还得捏锄头。 客车载着我们家的希望,奔向远方,和每一个异地打工者一样,我的心中充满迷茫。 也不知客车驶过了多少个白天黑夜,翻过了多少座山坡,越过了多少座河谷,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温州市水头镇。这里的房屋都一个模样,街道横竖交叉,交通车水马龙,令人找不着北。除了买菜买件衣服外,前两个月我都不敢上街,要是迷路了怎么办? 我不喜欢逛街,那些商店里开天价的奢侈品,我看也不看一眼,所以并不担心迷路。但那几位新近交好的妇女们,无论到哪里去玩,总要拉着我。我们从中国的五湖四海汇到这里,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一段回忆 第一个月的工资很少,才八百多块钱,但领到钱的时候,我却是又高兴又心酸。那是在一座制鞋厂里,我和你四娘完成最后一道流程——装鞋。本来这是个简单不过的工作,就是按照编号把鞋放入对应的盒子里。你四娘一个小时就能装两百双,而我却犯了难,开始连大写字母都认不到,把几十双鞋全放错了位置,然后被管理大吼一顿,还差点被扣了工钱。你知道,妈很笨的,连用手机放歌都不会,还是你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教会了我。 工作刚有起色,我又被调到另一家餐馆,原因是厂里员工太多了,要暂时把部分工人送到另外的地方去工作。我的新任务是洗碗筷。那家馆子真大,每天的待洗碗筷堆积如山,我忙得腰酸背痛,手指抽筋,吃午饭都得抽时间。晚上下班时间不定,待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我这一天才算解脱。回到工厂宿舍,借着微黄的灯光一看,两只手都搓白了,毫无血色。我匆忙洗漱完毕,倒头就睡,明天还要熬夜呢。 一段回忆 我也记不得那是哪一晚上了,反正那晚我回来得较早,路过你四娘的宿舍,听到她的儿子——你的表弟在大声地对她说母亲节快乐。我当时就一惊:母亲节快乐?我们为人母亲的,也有自己的节日吗?接着我高高兴兴地回到宿舍,等待着你的来电并对我说,妈。母亲节快乐!可我等到了12点,还是没盼到你的声音,我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后来你爸才告诉我,那晚上你一直在做习题,为了能在即将来临的第一次月考中获得第一名。于是,我为你而自豪而欣慰起来。 第二年,你去了黔江民族一中,我很担心你。听说城里的孩子爱打架,你又人生地不熟的,真怕你受了欺负。第一周你回家去,我忙着给你打电话,你笑呵呵地说,妈,没事,我和同学们相处得很好,我还认识了三个好朋友呢! 一段回忆 每一次到了年关岁末,我都会产生急切的想见到你们的冲动,可一想到春运期间要拿大几百给汽车垫轮子,我又不免失望起来。为了节省钱,我只得待在厂里过年,不能像你四娘一样回家来看你们。大年夜,我一个人默默地吃完团圆饭,倒在椅子上看春晚,感到浑身发冷。 小川,请你原谅,这五年以来,我没给你们寄过很多钱。这并不是说我不爱你,不给你们寄钱用,而是你们平均每个月大概要多少钱,我都估计好了的。如果多寄钱回来,肯定会被你的烟c酒鬼老爸胡乱花光,你爸他人又懦弱老实,很容易受骗上当。况且,他经常在找零用钱,不是吗。于是,我每月都吃糠咽菜,把节余出的钱都存进了银行,至今,我已经存进了七万零九百块钱,四年半的点点滴滴,都在我的小本子上清清楚楚的记载着。我想,送你上大学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小川,还有小妹,还有那个老酒鬼,原谅我,你们的妈妈和妻儿就要回来了 恶耗来得太突然,我毫无思想准备,你爸就一声不吭地走了啊。当时,你黄表叔打电话告诉我,我顿时像被攫了魂儿一样,脑子空白,心里发慌,六神无主。那时正是傍晚——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赶紧去银行把钱取了出来,我决定立即回家!但是,我又犯了一个不可容忍的错误——我没有把钱寄给你,因为我以为你是个小孩子,我怕你出意外,没想到意外出在我身上 在买好车票后,我急忙返回宿舍。在一个拐弯的小胡同里,我突然遇到一个持刀抢劫的歹徒,他要挟我把装钱的挎包给他,我不给,他就来抢,殊死搏斗中,他手中的尖刀刺进了我的心窝。他松开颤抖的手,抓起我的口袋,逃跑了。我左手捂着胸口,血流不止,汩汩殷红。 感觉就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孑然一身,在笔直的国道上,踱步而行,不知将往何处,只是行走不停。一路上,我经历了四季,灰暗的雨,明亮的雪,温和的风,狂躁的雷,奇怪的是雨雪不曾淋湿我,风雷不曾震慑我。时令变换,图案组合,颜色混乱。时光的残渣c记忆的碎片c人物的剪影都蜂拥而来。马路对面突然过来一群人,在人群中我看到你爸,我叫了声继慈,他只偏头看了我一眼,又匆匆离去。走得累了,我觉得胸口有点痛,看到旁边有座小木屋,便走过去想休憩一会儿,推开门我见到了一个长得像你的孩子,我们还没来得及谈话,又是一阵昏天黑地,我被眩晕吞噬 当我奇迹般醒来时,是在一间洁白的屋子里。我蹭起身子,立即看见了窗边站着一位慈祥和蔼的男人,他估计有四十岁,很像你们说的绅士。 他见我醒来,便轻轻地问我,你醒了? 我警惕地问道,你是谁?我的包呢?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和颜悦色地告诉我,我姓颜,你可以叫我颜先生;自从我在街角看到你,我就没发现你的包;当时你伤势很重,我叫救护车送你去了医院,现在你已成功地做了手术,脱离了生命危险,这里是我家,你在这里养病。 是你救了我? 可以这么说——你是外地人吗?我一直在查你户口,却毫无结果。 嗯,是的,非常感谢你!我穿好外套,准备下床,却感觉到有心无力。 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家去。 你家在哪儿? 黔江。重庆。 天哪!那么远!你先安心养病吧,身体完全好了再说。 嗯能先让我和家人通通话吗? 颜先生递给我手机,我拨了你和你爸的号码,可两个号码都已停机,这也太巧合了。我问,颜先生,我昏睡了多久? 七天多。 我还是决定先养好身体,不然就真的不能再见到你们了。 颜先生的家是座豪华的别墅,里面还有一个袖珍版的四季如春的花园,当月的时令花也有十余种,它们占据适当的位置,各吐芬芳。就是我这个重伤垂危的人见了,也多了份活下去的勇气。颜先生像一位耐心的医生,他让我坐在病人用的轮椅上,他推着我慢慢逛过整个花园。他一一告诉我那些花的名字: 这是荷花。 这是紫薇。 这是月季花。 这是蝴蝶兰。 颜先生的体贴像洒在我身上的七八月的阳光,让我感受到温暖和小小的满足,朦胧地,有时我竟企盼有这样一个男人与我一起度过余生。我的心坏了,但我的心没坏,我明白,那不过是一场幻觉,跟噩梦一样,我这一生没这福分。 我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儿子和女儿的母亲。 一个月后,我终于完全康复。我收拾行李,准备出发。颜先生拦住我,你可不可以不走? 为什么? 嫁给我。 你别开玩笑,我有孩子,有丈夫,我必须回家。 可我对你所做一切,你一点儿都不放心上么? 我——来世再报你。 苦劝无果。对他出的所有选择题,我一点怜悯都没给他,全部作了否定。颜先生说,你还欠我三万元医疗费,你得付清再走。 你说什么?三万元!我打五年工勤勤恳恳才六万块,现在又身无分文,什么时候才能还你? 颜先生看着我许久,把脸扭开,这样吧,你决意走,我也不留,从今天起,我离家云游四方,你帮我照看别墅,特别是那座花园,护理方法我都告诉你过。每天付你120元,半年后我付你所有钱,你再还我费用? 我扳着手指头数了一阵,说,好,就这样! 爽快! 颜先生走后,空荡的别墅里除了我再无一人,我一丝不苟地坚持了六个月。 完工之际,颜先生也没回来,我只是收到一封信,说明我俩间的赊欠取消,还附有送我的车费钱,并嘱咐我封锁所有门道才准离去。 九个月,沧桑剧变,直到这个漆黑如墨的夜,余秀书才终于回到家乡。 公元2009年赤条条地离家去,公元2014年依旧赤条条地回乡来,五年生死一茫茫。勤勤苦苦已过半生,今夜从又走进风雨。历史的巧合再现,穷人的宿命轮回。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和你们在一起。我来得真及时,要再晚一步,恐怕就看不见你了 此时,余秀书怀中的刘小川却突然跳起来,哈哈,我就知道妈妈不会离开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大国崛起 大国崛起 可能是接受国家的补助金,刘小川已经习以为常;也可能是妈妈回来,刘小川有了靠山,他开始不思进取总之原因很多,但事实却只有一个,刘小川确实蜕化了c变质了——就像两年前他的同桌韩子潇经常和他顶嘴时说的那样。苦难并不能摧残刘小川的身心,漫长的时间和安逸的生活却磨蚀了他前进的信念和斗志。在这日趋庸俗的社会里,碌碌无为c得过且过的他,能否找回自己?能否“大国崛起”? 星期六的早晨,还不到七点钟,刘小川背着书包,匆匆地迈出校门,便向车站而去。路边并排的街灯,让刘小川的影子时而长时而短,时而明时而暗。偶尔吹过一阵风,让人浑身抖起来,刘小川裹紧外套,让脚信步前行,眼睛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他正在玩游戏。 车站两边的各有一排赶早市的小吃摊,有的卖面条,有的烙烧饼,有的烫热狗,也有卖包子c馒头的。刘小川眼睛不离手机,却能腾出一只手掏出二十元钱给卖烧饼的老婆婆。 老婆婆问,几个? 刘小川感觉这声音好熟悉,他抬头没见着老婆婆的脸,看见了满头的银丝,说,三个吧。 老婆婆用纸袋装好三个烧饼递给刘小川,收了钱,补了余,背过身去做下一张饼。刘小川一边胡乱啃着烧饼,一边却疑惑不解,这位老婆婆,她是谁呀?好像见过她?她头上的,好像是白布?!刘小川此时已坐在客车座位上,又想了一会儿,自我解释:这有什么奇怪,裹着挡风嘛,冬天风烈。吃完烧饼,才想起还未退档的游戏,急忙打开手机看,发现早已ga一ver了。人生这场ga,有人也在不知不觉中一ver了。 后来,当刘小川想买烧饼的时候,却再也没有发现那个老婆婆。 刘小川不仅热衷于游戏,而且迷恋于聊天,只要qq一登上,没事找事胡扯乱聊他也能折腾几个小时。这天他正费尽心思,准备在三个群里大闹一翻,却突然冒出个陌生人请求加为好友。刘小川欣然同意,并立马打了一行字:请问,你是?然后又麻利地查看了对方的资料。殊途同归,得到了一样的答案:唐果令,女,十七岁,学生。 这位刚加的好友像看见了他的所作所为一样,问:你是查户口的吧? 刘小川满脸羞愧,当然对方是看不见他的表情的,他延宕了一步,请问,这是不是某位熟人的恶作剧?(因为他经常恶搞别人) 抱歉,我是个生人。 qq这东西就是神奇!刘小川没料到他从此就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联系上了,而且几乎无话不谈,即使是在课堂上—— 一股轻微的振动触及了刘小川,他偷偷瞄了老师一眼,然后蹑手蹑脚地从衣兜里摸出手机,看见荧光屏上的小企鹅在跳动。是唐果令的留言: 在? 刘小川的心情好不抓狂:在,在上课啊!你到底有什么事? 嘿嘿,没什么,无聊而已。 无聊?那就下课再聊——你就不怕人赃并获? 怕啥?我又没上课。我只是郁闷——我爸把电脑上了锁,我玩不成网游了。 你一个女孩子也玩网游?而且不上课 下课铃敲了三下,刘小川一马当先,一口气跑出校门,然后大踏步走到一家饺子店。进入店内径直走到最里面一张桌子边,对老板娘说,阿姨。三两水饺。然后就坐在椅子上继续聊天。 唐果令说:要是能解除老爸的锁就好了。 刘小川回复:用铁丝撬呗。 唐果令肯定是一脸不屑:切,出的什么馊主意! 不知不觉间,刘小川听到了另一部手机发出的声音——嘚嘚嘚嘚——嘚嘚嘚嘚,那声音就像同自己的手机唱对台戏一般,相互呼应着。刘小川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对面还坐着一位女生,而且不是别人,正是王相雨!刘小川永远无法在这个女生面前保持理智: 王相雨,是你?由于激动,他把“雨”读成了四声。 什么‘香芋’?女生抬头与刘小川的目光对峙,我是唐果令。 嗯?唐果令——和我聊天的是你? 咦?那你是刘小川了? 没错,正是在下,刘小川端详着眼前这张脸,和记忆中的那张脸那么神似,可你真的不是王相雨吗? 我当然不是王香芋了,我是唐果令,想不到刚才本地搜索的陌生网友竟能在此时此刻见到!这是缘分?是,黔江太小了。哎,刘小川,算你走运,这顿饺子不要你给钱,这馆子我说了算 唐果令是店主的女儿,对顾客照顾周到,她亲自给刘小川端来饺子,通过热情的咨询,又为他辅上各种佐料。而刘小川,第一次在她殷切眼神的关注下,在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前,如履薄冰地吞着饺子。恰巧老板娘喊了唐果令过去,刘小川掏出钱放在桌上,立马走人了。 走在校园的香径上,刘小川突然觉得今晚的花香太浓,他的鼻子有些不适应,于是加快步伐,最后简直跑起来。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唐果令,这个酷似王相雨的女孩儿——如果她就是王相雨的话,这个曾经拥有纯真梦想,青春四溢的姑娘都已沦为生活的奴仆的话,那么自己刘小川的脑袋痛起来,他抱着脑袋蹲在路上,他想不起自己的过去,他的2014年以前记忆一片空白 第二天,刘小川又去了那家店,一是想去看看那个女孩子,二是实在忘不了饺子的味道。但他刚一进门就被唐果令说教一番,刘小川,你这人也忒不耿直了,昨晚的饺子我都说了不收钱,可你还是在碗底压了十元钱!今天这顿说什么我都要请你,不得推辞! 好好好,刘小川一脸无奈,其实我今天没带钱。 唐果令看着刘小川把饺子一只一只吃完,又看着他把汤也一口口喝干,然后问道,很美味吗? 嗯,很美味,有一股淡淡的母爱的味道。刘小川回忆着小时候妈妈为他做的生日水饺,忘乎所以地说。 唐果令神秘一笑,看来阿姨厨艺果然非同小可,我妈只能做到喻意,而阿姨却能将浓浓母爱注入一碗水饺之中。啧啧。 阿姨是谁?刘小川突然睁大了眼睛。 她可是本店的‘摇钱树’哇。正在里间劳作,你要不要去看看?说完便伸出一只手,示意刘小川跟着她去。 这家小小的饺子店只摆了四张桌子,此时已经是人满为患,连刘小川的两边都挤满了女生,让他左右为难,他早想逃离此地了,于是退座起身,准备去拜访一下传说中的“高厨”。 里面,有两个年龄相仿的妇女正忙得热火朝天,其中一个是刘小川熟悉的老板娘,而另一个的背影却让刘小川睒了一下眼睛,仔细观之,发现她竟是自己的母亲! 刘小川想逃避,但双脚已生根,母亲刚好转过身来,母亲的眼睛与儿子的眼睛相撞,焦点重合,两束光发生了信息交流。 妈,刘小川变得语无伦次,你怎么怎么在这里?瞬间,他似乎又明白了,于是把惊讶变成了歉疚,妈,对不起,两个月以来,我竟不知道你的工作是什么! 余秀书把手放到围腰上擦了擦,为刘小川捋去眼角的湿润,安慰道,笨孩子。没事,母子俩不要说对不起,是妈不想让你知道,妈不想让你们看到我的疲惫,你和妹妹看到的妈妈,都是自信而乐观的! 唐果令突然插进话,刘小川,你真不是人!你妈妈每天辛苦赚钱,而你却只知道玩手机!你这个个人主义的自私鬼! 女儿,别瞎说。老板娘将唐果令拉到一边,任唐果令像个小姑娘一样嘟着嘴对她撒气,然后向刘小川解释,果令她爸一去世,她脑子就出了问题,她时而弱智,时而又是个正常人。她的话,你都不要见怪。 原来如此,刘小川发呆地望着唐果令发呆的样子,又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余秀书,妈,那天早上在车站卖给我烧饼的那个老婆婆,是不是你? 是。 生活很艰难,每一个孩子长大后都会变的,但缺乏或弄丢崇高理想的孩子,更容易过早地丢失单纯和童真,人也就开始平庸。平庸之人,埋没在生活中,着眼于眼前,忘掉了过去,丢掉了自己。刘小川出生时是一块山顶的顽石,他站在高处看见了远方的沉睡之城,好奇心驱使着他朝那里进发,他带着书生意气,他带着少年猛志,一路南下。不曾想,沿途的风雨和泥沙磨钝了他的棱角,他变成了一块光滑的鹅卵石。等到赶到低谷中的城市,发现芸芸众生和他一个模样,他不免失望,回首见云雾缭绕中峰顶依稀,只是跑得太急,已不知归路何方。慢慢地忘了自己什么模样 晚饭后,天还没黑。刘小川一把拉过陶离到操场坐下,说,小强,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陶离捡了一段草茎,将其中一端嚼了几口,又把它折断,问,什么忙需要我帮? 教我骑自行车。刘小川用乞求的眼神望着陶离,生怕他拒绝。他不敢告诉陶离,他学骑自行车是为了洗涮邻家小孩。 陶离看了刘小川一会儿,打了个“呵呵”,小菜一碟!然后后仰躺在草地上,用手臂枕着脑袋,望着那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晚空。 那好!明天正好周六,上午八点到大十字回合!刘小川激动地站起来。 去大十字干嘛,你买自行车? 对啊,没车你怎么教我? 陶离一下子从地上坐起来,你脑子是不是被学校的电动门夹坏了?买新车来练习——这样吧,我家里有一辆旧的,先借你用用,放心吧,绝不收因磨损而引起的一切费用哦。我力图用四天把你练成高手! 那就谢 慢,大恩先不言谢,说清楚,我们到哪儿练习? 刘小川挠着头皮想了一会儿说,有一个地方倒是可以,就是有点远,不知你能不能去。在我老家湾塘,有孔石桥,历史颇悠久,但不堪重负已光荣退休,被新建的阿蓬江第一大桥接下使命。那里四通八达,场地开阔,无车干扰,我看还行。 陶离听着刘小川的描述,在脑子里慢慢绘出当地的立体地图,问了许久想了许久,蹦出三个字,好极了。 第二天,太阳才上一竿之时,陶离便骑着自行车来学校找刘小川。刘小川吃完早饭,于是便翻身上了车后座,双手抓住车身,指挥着陶离向湾塘进军。 一辆无牌无证的自行车驮着两个没戴头盔的高中生在城乡道路上飞奔。如离弦之箭,直抵古桥边。望着青山绿水,白烟碧柳,陶离雅兴大发,遂吟诗两句:人去燕回桥依旧,青山倚梦水南流。他日若遂凌云志,白云千载空悠悠。 刘小川抱怨道,兄弟,别酸了,干正事儿! 陶离爬上桥墩坐着,说,刘大川,你先自己练练吧——找下灵感。我先欣赏一下山水,你的家乡挺美的! 刘小川很无奈,却不得不服从。他把自行车靠在路基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车座,抓住刹车把,这才慢慢蹬动踏板,驱使自行车向前驶去,但车走不了五米,便摇晃起来不受控制,最后“啪”的一声,刘小川惨摔在地面上,手掌被石子硌破,瞬间有血丝渗出。 身体靠近车杠,努力同车子成为一个整体,不要害怕,抬起头,目视前方,握紧把手,大胆地骑过去! 陶离耐心地给刘小川指导着,可刘小川在接连摔倒四五次后,开始怕疼了,开始退缩了,他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呀,不学了,不学了 嗯哼?陶离见状,只得跳下桥墩来劝道,你既然想学好骑车,又怎能轻言放弃?让我再来助你一臂之力 陶离双手紧紧地稳住车后架,刘小川则用力地踩动踏板,带动自行车缓缓前进。陶离松开手,自行车仍保持着原来的匀速直线运动状态。刘小川的双脚有规律的起落着,他一口气竟驶出五六十米。正在暗自高兴,却不防自行车压在一块碎石上,猛地转弯,向路外斜坡驶去。坡下是片浅河滩,刘小川怕水,吓得紧紧地匍匐在车上。陶离见势不妙,飞也似地赶来。自行车的前轮撞上了河边的一块大鹅卵石,于是后座连轮翘起,将刘小川抛入江心。 陶离一个箭步扎进水中,揪住了刘小川的衣襟,刘小川却像水鬼一样倒把人拼命地往水里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挣扎了好一会儿,陶离才把人带车拖上沙滩来。 两人浑身湿透坐在石头上,陶离喘着粗气说,我说川哥呀,你一个高中生,不会骑自行车就算了,竟还是个旱鸭子,难道还得我教你游泳不成? 黔江城东到湾塘九曲河(即阿蓬江)大桥的公路长九千多米,每周六只要天不下雨,陶离都会骑着自行车跑9000多米路,准时到达湾塘与刘小川会面。一个月(四天)后,果然见成效。刘小川不仅可以背着双手骑着车在原地转圈,也能够只踩一只脚踏板,用一只手控着车把前进,还会使用华丽技能,比如漂移刹车,瞬间掉头。 这一天,刘小川完美地展示了他向陶离学到的一切本领。回去,他可以找邻居庞大娘家那个小男孩好好炫耀一番了。然而,当刘小川在心满意足地卖弄他的技能时,在马路的另一头,事故已然发生。同一时刻,骑在车上的刘小川,心紧了一下。 星期天傍晚上自习课,刘小川左顾右盼,发现陶离始终未现身,顿时心中发毛:他是不是出事儿了?不良预感被班主任捎来的话证实了:陶离同学昨天下午五点多,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闲逛,在枷担湾被大卡车撞伤,右腿骨折,所以不能来上学了,明天派两个同学去慰问一番,给陶离点温暖,鼓励并开导他 充当慰问使者的,自然是刘c周二人。周兴国领着刘小川在鲜花店买了大束康乃馨,然后又到旁边的水果铺选了几斤苹果和香蕉。刘小川还别出心裁地给陶离买了本书——《驭风少年》。他俩当然不用担心付费,因为一切由班费开支。 在病房门口,坐着陶离的妈妈,刘c周二人齐声道,阿姨好!然后周兴国接着说,我们是陶离的同学,代表同学们还有老师们来看望陶离的。 阿姨说,我也代表陶离,真心谢谢你们的好意! 刘小川又叫了声“阿姨”,然后吞吞吐吐c满怀歉意道,对不起,昨天陶离——是因为教我骑自行车——后在回家途中被撞伤的,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阿姨“唉”地叹了声气,刘小川呀,我认识你啊,你们这些孩子,怎么一天就知道无事儿找事儿干,让阿姨放心不下呢——好在陶离伤势不是很重,他很快就能恢复上学,你就不必太自责啦 病房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陶离打着厚厚石膏的右腿,然后是正挂着点滴的铁架和雪白的被子。周兴国把水果等放在床头柜上,又用刚买的鲜花替换了那束原来的已有些枯萎的花朵。刘小川凑近陶离的脸,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强! “小强”只是微微睁开眼,嘴巴也未动一下,眼又闭上了。 周兴国见状,便询问陶离的母亲说,阿姨,他现在这么虚弱,你还说伤得不严重? 阿姨向外摇了一下头,示意出去说话,好让陶离好生休息。到了走廊,她合上门,才说,陶离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一直很要强,而且梦想将来参军当战士。他的右腿骨折了,可正骨的大夫却没有一次到位,骨头没有接好,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躺在床上的陶离也许听到了,他居然迅速地爬起来,抬起右腿就往病床上的铁护栏上狠狠一搭,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接住的骨头再次脱离,然后他就痛得昏死过去。大夫这时重新帮他接骨,这才接好了 刘小川闻言,像触电一般,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一种沉睡千年的激情突然爆发。沉睡城市中,芸芸众生里,他第一次找到了和自己不一样的石头。仿佛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黎明后的日食 黎明后的日食 “加强班”无疑这三个字比国防班更能给人以强烈的心理冲击。有两种学生对“加强”一词的感受尤为鲜明,一种是谈即生畏的人,他们或亲身经历过,或听人说起过,或虚或实对加强班有着一种恐惧,一说起加强班,他们竟联想到中美合作所——但毕竟这种人是少数,因为在加强班读书的都是精英,而在民族一中加强班读书的,更是精英中的国粹;另一种是以身在加强班而产生无比优越的人,他们比普通学生起的早c睡得晚,上课节数最多,题目训练量最大,难度系数最高这里不再一一列举,总之对于这类人而言,上加强班就像当特种兵一样,坚持常人之不能坚持的事,必能成大事也——这恐怕也是民族一中年年出状元的最主要原因。但很多教育专家并不认可这种做法,他们认为中国的教育偏向理论化,培养出来的很多高中生乃至大学生高学历低能力,动手能力甚至不及常人,而当代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才,而是缺拥有一技之长可以自谋我生且可以造福社会的人。 以上所举的两种极端对待加强班的人物中,刘小川分明属于后一种,时常他也会听到一些“专家”们的议论,然后是暂时的迷惑——我的刻苦,究竟是对?是错?接着便是坚定的回答——认准目标,不顾一切,放手一搏,成王败寇。 五一劳动节,放了五天假。刘小川又和往常一样,在湾塘下了车,背着一个硕大的包,然后开始爬坡。他一边劲走一边已经拟出一个在节假日的学习计划:早上朗读,其余时间做作业,先英语,后数学,然后是物理,语文,生物和化学。文理科目交叉学习,有效调节大脑——其实,刘小川又成了一个魔鬼,他把当劳力时的蛮劲儿用到了学习上。三年前,他想做一个学习的叛逆者,但如今又被重复的时间,枯燥的教育所扼杀,于他而言,学习等于拼命。有所成就之人,必是拼命之人,成魔之人。在学习这场赌博中,把生命当作赌注,是每一位学霸的宿命? 匆匆吃过早饭,刘小川便埋头于题海,他决定在中午12点之前做完英语和数学作业。但数学题目有些变态,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他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其中某道题。余秀书做好了饭,小梅来催促,哥,快吃饭。刘小川拖了半天才说,不急,再等等。吃完饭后,小梅让刘小川洗碗,但刘小川支吾着,我没空,你帮我洗洗吧,下回我多洗一次。下午,余秀书临走前,叮嘱刘小川一定要给猪喂潲,刘小川满口答应,妈,我造了,你放心吧!可是当她回家时,听见猪还在圈里饥饿地□□,便冲进堂屋里,对着伏在案上睡着的刘小川大声斥道,你一天就知道写作业!都快成个书呆子了!写那么多又有何用?人还不得靠自己劳动,光靠知识就可以不劳而获? 刘小川不等母亲说完,便离座自觉地喂猪去了。 余秀书发了顿脾气,心又软了下来,他搞学习也怪辛苦的,他的担子不比我轻啊让他出人头地不也是我的想法嘛 晚饭后,刘小川没有去看家里新买的39寸彩电,也没有同家人一起摆龙门阵,而是先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解决了一道复杂异常的化学推论题,然后又集中精力去破解中午那道未解开的数学难题。看着书面,眼皮越来越重,大脑越来越疲,最后又是伏在桌子上鼾声大作。也许梦中得到了解题的灵感,在凌晨某时刻,家人都睡熟了,刘小川却突然醒来,然后在书上笔走龙蛇,一阵挥舞。写完,他已不想睡了,但感觉精神还不是很佳,于是提起嗓子大嚷: 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世界黑了,灾难来了,你也乘着风飞走了 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即使在子夜,也总不缺乏各种奋斗的人,有的为生活所迫,有的是追逐梦想。在刘小川内心深处,他既不想做学霸,更不喜欢学习,可他偏偏还有一个卑微的理想——改变自己,从做一个上层人士做起,他的初恋“女友”——那个挥着翅膀的女孩曾这样告诉他。可他也明白,以他这样的身世和家庭经济条件,读书上名校怕是唯一的出路。理想和现实的矛盾又让他陷入苦恼之中,如坠阵中,进不得,退不出,逃不掉,避不了。于是他选择了在午夜狂歌。 刘小川尽情地飙了半天,隔壁的庞大娘实在受不住了,便大声问,熊孩子,你嚷嚷啥呢,别打扰我们搓麻嘛? 小桥车站。 公交车才进站,立即有一群人像蜜蜂一样围上来,刘小川那双二百度的近视眼,倔强着不戴眼镜,以至于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又差点儿撞翻了卖老鼠药的小贩的手推车——昨晚老班长电告他,今天开“金三角”内部会议,所以他才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他刚拐过一个街角,就被迎面而来的陶离和周兴国拉进了就近的一家饭店。 这次无论说什么,你也应该请我和陶离足撮一顿了。周兴国硬拽着刘小川边走边说。 不等刘小川表态,陶离抢先答道,想知道原因吗——我们新一代“金三角”(周c陶c刘)完胜乔破仑,囊括了班上前三名,你说是不是值得庆贺? 周兴国也不等刘小川表态,将稀里糊涂的刘小川按到凳上,坐下,他不乏得意地说,看乔破仑那厮这次怎么向老班邀功拍马。 刘小川揪了一把头发,说,我总算听明白了,我的同桌——那个心高气傲目空一切自比学神的家伙,这次考砸了是吧,咦——怎么感觉有点落井下石的味道?哈哈! 周兴国被他的笑声感染了,跟着大笑起来,引得馆子里所有人都望着他们,陶离压低声音说,二位仁兄,矜持点,点到为止。二人望了望四周,才连忙止声,把头低下了,其实还在偷着乐。 周兴国和陶离各自点了一份肉丝炒饭和一碟盉汤。刘小川只要了一杯绿茶,因为他喝过了。然后三个好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地又扯起别的来。 周兴国见刘小川脸上有两个微微凹陷的熊猫眼,便关切地问,你又熬夜了? 陶离笑道,说不准刘大川昨晚在家又开了好长时间的夜车,这样可很伤身体呀,炒饭端了上来,陶离拿起叉子,略作停顿,又笑了起来,刘大川的生活在周一至周六是单一循环的c枯燥的,不过,在周末就蛮有意思了。 哦,说来听听。刘小川来了兴趣。 偏偏这时候陶离嘴里盛满了饭,不便于说话,直等他全吞下了,面看刘小川,他才说,就拿今天——周日来讲吧,你待会儿到了学校会先打扫寝室,整理课桌,然后去压操场,一般是5至10圈,末了再来几个引体向上,吊得篮球架摇摇晃晃,然后出校门一路小跑,到新华书店看书,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大约五点钟才返校,还要在校门口买碗油炸洋芋,到大树下边吃边看老人们下象棋。你瞧你一个学生娃儿,背上一个偌大的书包,手捧一碗洋芋,矗在那一群年过半百头发稀疏的男人间,完全不协调嘛吃完洋芋你回到教室,应该还有三十来分钟,于是你也要和我们来杀几盘过过瘾。你周日的活动大抵如此。 呶,刘小川把餐巾纸递过去,你观察得很仔细嘛! 周兴国会心一笑,接过纸巾礼貌性 的擦了擦嘴,陶离呀,你先慢慢吃,然后以班长的身份作总结,容我讲几句,这好哇,刘小川做得对,努力学习,又注重身体和个人爱好,我们就该这样全面发展。但一定别忘了,我们和乔破仑是对手也是朋友,同理,我们是朋友,也相互为对手,“金三角” 内部也有激烈的竞争,所以谁也不应只满足于昨日的成功,还应该再接再厉!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有一个远大的理想,要有自己的中国梦!来,以茶汤代酒,为了我们的中国梦,干杯! 干杯! 干杯! 刘小川终于找到了曾经的最佳的自己,在学习和生活这两种状态间,他终于达到了一个平衡点,考试于他而言,正是庖丁待解的牛——游刃有余。考入名校已是定局,他的生活一路阳光,前途无量。未来,他感觉良好。 中考,已成为历史;高考,将决定新的未来。 还有半个月,正当所有人把所有时间都投入总复习,仍还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刘小川的周日却还和往常一样:看书,跑步,下棋生活规律无丝毫变动。 河堤上,刘小川矫健的身影舞动着,灵活地避开断断续续c来来往往的行人。路两边,摆满了各种地摊,有卖膏药看牙齿售古怪装饰品的,有摆残局测八字卖老黄历的,当然也有些未成年人不宜接触的东西。在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围坐着一圈笑呵呵的老人,每次经过,总见圈里站着个老太太或老爷爷,或拄着拐杖或佝着腰背用颤抖的声音在演唱老二代的流行歌。广播的声音调得老大,隔得远远就传到刘小川的耳朵里,然后被微风推到河对岸,不知落在何处。唱完了,老人们手舞足蹈,发出沧桑的笑声,看着他们闪光的眼睛,刘小川也莫名其妙地微笑。 香樟树向后退去,刘小川又穿过一条斑马线,前面出现了一座正在修建的高楼,隔老远便看见了标志牌上的警示语:此地施工,闲人切勿逗留! 他不得不再加快速度。把小跑变作大奔。十字路口前,左转弯,急匆匆地走向一家店面,抬头看看店名:新华书店。 刘小川的指尖滑过一排排书脊,终于在最里边的角落里找到了上周未看完的那本书,刘小川将其捧在手里,背靠书架上,便开始了今天的课外阅读。 有人过来找书,他毫无知觉,直到碰了碰他,他才让开。站久了,腿酸脖子疼,他不得不换一只脚站立。换来换去,两条腿都受不了了,他才半蹲下来,看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摇摇头,继续看——要是有一张凳子多好! 偶然一瞥,他才发现过道上已被读者围得水泄不通,今天店里人特多,许多读者几乎不走动,都是盘腿坐在地上的。刘小川也学着盘腿坐下,他发现这样果然轻松些许,双脚得到解放,疲倦一扫而光,头脑神清气爽。 津津有味地把整本书读完,抬手望电子表:6:08。他心里惊呼:糟了,快上晚自习了!于是他腾然站起,在那一瞬却强烈感觉到头重脚轻,血压骤升,脑袋膨胀,双眼一黑,吓得他紧紧抓住书架。 数十秒过去,他看见的仍是一片黑暗,他的心抖出了一层汗,于是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按下一串熟悉的号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十九楼 十九楼 这一年,刘小川十九岁。 夜幕降临,在七点左右。远空的云乌黑斑驳,显得神秘而诡异。黑暗笼罩了这座城市,寂静和空无替换了白天的人声鼎沸和热闹非凡。夜的黑,有如盲人的瞳孔。 南沟人民路观山水大厦十九楼的一间(在白天)向阳的客厅里——就是王相雨一家曾经住过的那间客厅里,此刻墙壁上的液晶电视的音量已调到了最大,电视里上演的是一段小品,时不时地有些细节分在逗人。但这种情调似乎并不合适当时的情景,因为坐在电视机面前的那对母子——余秀书和刘小川此时并无笑语欢声,反之倒像有一桩生离死别。余秀书明显有话说,但她却不知如何去说,刘小川咬着嘴唇表面镇定,内心里却已翻江倒海:我实在不明白,上天为何待我如此不公?我已经失去了那么多c那么多重要而美好的东西,但仍在拼命追求理想,可如今,上天又让我失明!我明明睁着眼睛,却为什么看不见?!屈辱与悲愤狂热地灼烧着刘小川的自尊心,面对绝望,他终想与世长眠。 余秀书率先打破缄默,她试探地告诉儿子,小川,不要怕,天塌下来也有妈妈帮你顶着!我们一定要笑着活下去! 刘小川不说话,隔了一会儿,他起身关掉电视机:妈,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余秀书又忐忑地盯了儿子一眼,才轻轻出门去,顺手把门带上。 刘小川拿起p3,信手点了首歌,然后摸到临街的窗户,想象着灯火辉煌的佳慧超市,明灯朗朗的民族一中,还有凉风簌簌的黔江桥头,秋荻瑟瑟的阿蓬江畔这个窗口是个绝无仅有的好位置,可惜我看不到。如果从这里跳下,是什么感觉呢,自由落体?粉身碎骨?他倒很想试一下——三年前他就曾想试过。 经过一段漫长的前奏,终于听见了歌词:当我还是一个懵懂的女孩,遇到爱,不懂爱这是首老歌,听说歌手却是个90后,很多人赞其悦耳的嗓音已超过了原唱。联想之际,刘小川心中又多了层伤感,他突然想起了她,又三年矣,他对那些往事还是无法释怀。哎,梦中的她,又和那个他去了哪里?这不就是她曾经的家吗?哎,心里的她,明知自己天生不安分,还硬说要死守黔江? 哎,现在只要我翻出窗户,就能终结我的生命,什么事都一了百了,干嘛还要为人世间七情六欲所伤? 死才是解脱!死才是禅! 于是,刘小川像一片树叶,荡出了窗户——湾塘c南沟c民中,再见!妈妈c陶离c师傅,再见!爷爷c爸爸,我来看望你们了!飘呀飘,终究落定。他趴在地上,头部吻着沥青,他眨了最后一眼,终于,感觉一切都轻松了。 然后,他的魂魄出窍,偏偏然升向九天,他俯视着辽阔大地上的万事万物,笑了。 四周浓密的烟云向他袭来,全方位包围了他,让他迷失了方向。他东奔西蹿,来到一个所在,这里既像南天门,又像□□,城门下,对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和一位充满阳刚之气的中年男人。走近细看,正是他的爷爷刘鸿志和父亲刘继慈,他喊了声“爸爸”,但两人皆无反应。原来,他们正在小石桌上厮杀围棋,形势之危急,对双方都很不利,两人都在冥思苦想之中。刘小川静默立在一旁,看着这两位将军带领各自兵马冲锋陷阵,各显神通,你来我往,战斗不息。刘小川虔诚地等着他们,一言不发,大概对弈了九百手时,因刘继慈一子之差,刘鸿志终于险胜,刘继慈实在不服,嚷着还想和老人家再玩一局。 这时刘小川又喊了刘继慈一声:爸! 刘继慈偏转头看了刘小川几秒钟,猛地起身甩给刘小川一耳光,混蛋东西,谁叫你来的? 刘小川正捂着火辣辣的脸不知所措,爷爷刘鸿志也吼到,臭小子。还不快快回去!说完,一巴掌将刘小川击落九天。 他的手劲真强,只一巴掌,便将刘小川的魂魄打回体内,震得刘小川往后一个趔趄。 门口一声巨响,刘小川,你猜我把谁带来了?这是周兴国的大嗓门。 刘小川惶恐地回头。 门口一声巨响,刘小川惶恐地回头:谁来了? 一个显得落落大方的女孩子说,是老同学——吴悔,这么快就忘记了? 没有没有,原来是你啊!坐。刘小川瞎乱把手一指,却根本不知道哪里有座位。 “我不会孤单,因为你都在。”p3里放的那首歌唱完了最后一句。吴悔问道,你也喜欢听她的歌? 谁的歌?刘小川对吴悔半路冒出的这句话摸门不着。 王相雨呀!没想到中学毕业后,几年不见,她竟成了网络流行歌手,蜚声乐坛,每场演出,上百万粉丝在同一时间不同场合为她惊呼c尖叫,出场费自不用说,始终有增无减;起初,她是唱别人的歌,就像这首《挥着翅膀的女孩》,但是她唱得很好,一炮走红;最近,她竭力于自己作曲自己填词自己演唱,特别是那首《流浪的街角》,前不久名列qq音乐榜首,日点击量最高过亿,只怕还要上升 吴悔滔滔不绝地讲着,刘小川听着听着,便笑了,他在想:呵呵,她到底不是池中物,不是卖饺子那个女孩,她终究还是功成名就刘小川突然问吴悔,那你和她很熟喽,你在哪儿工作? 唉,吴悔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我哪跟他熟呀,我只是在网上了解的罢了,她是明星嘛,恐怕现在认都认不出我们是谁呢——我嘛,说来你不信,我目前就职于贵州省某山旮旯希望小学,也可谓栉风沐雨,戎马三年。两周前,学校放暑假,我便马不停蹄地赶来看望久违的鹅池——我的第二故乡,顺便也是来看望你们的哦,对啦,汪德先生,你打算以后干什么呢? 吴悔横冲进来的这句话无疑是颗重磅□□,当时就引爆了刘小川绝望中的不满,什么汪德?!我还能干什么?我就是废人一个! 吴悔没有被刘小川的凶相吓住,她顿了顿,说,我知道——你眼睛有些不便,这些不便足够摧残人的身和心的,也能磨砺人的意志,如果一个人的意志足够坚强,心理足够强大,那么,无论天灾人祸,都不能使他认输。海明威说: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击败。就像我义无反顾选择回贵州老家教书一样,那里环境之封闭,非你我之能想象。三年下来,我一把血一把汗,含辛茹苦,兢兢业业地为我爱着的弟弟妹妹们传授知识,看着他们一双双天真无邪渴望知识的眼睛,我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三年里,我长了三岁,老了十三岁,只有这双眼睛,这口嗓音,还能证明我是吴悔。这次我回来,孩子们拖着我,和大人们一起送我出山:吴老师,你一定要——回来——带着更多老师c设备——回来—— 百度,只能搜过去,搜不了未来。过去是历史的一部分,是历史的横截面,不仅改不了,而且忘不掉,那就将它保留c记忆吧;未来是蓝图,是展望,让我们拿起自己的笔,去勾勒c去描绘吧,只要意念不倒,梦想恒存,用心去做,苦中寻乐,也能寻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决不至于心灰意冷,一事无成。 一番话,说的条条入理,丝丝入扣,已经强烈地震撼了刘小川的内心世界。但他仍怀疑自己: 我能行吗? 非你莫属。 我能做什么? 你可以去创作,像奥斯特(洛夫斯基)c像司马迁c像钱钟书那样; 你可以投身音乐,像贝多芬c像许山高c像王相雨那样; 你还可以去搞义务,像杨善洲c像蔡生武c甚至像我吴悔这样 总而言之,你一定能找着你的价值,天生我才必有用,生命没有空位! 吴悔的话对于刘小川,像一缕曙光射进黑暗之渊。这微弱的光明,让人欣喜,让人安慰,让人珍惜。 我能行吗?刘小川又试探地问了一句。 你坚决能行,吴悔说,因为你是汪德。 刘小川开始写书了。 书名暂定为“汪德人生”,刘小川准备以他的中学生活为基础来写一部小说。因为他觉得他的中学生活太不平凡了,这段经历本身就是小说。 刘小川立志要做中国的保尔柯察金,他要用小说来展现他的奋斗,这样,既实现了自身的价值,又可以鼓舞所有遭遇“不便”的人们去创造汪德。刘小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吴悔。 吴悔说,甚好甚好呀,但你的眼睛看不到,就让我来做你的加莉亚——你口述,我为你执笔,一k? 啊呀,太好了!吴悔班长,你又救了我第二回! 刘小川的眼里盈满了感激。 刘小川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职业——当一个作家。这位“学霸”曾以为读书是自己的唯一出路,可命运这位无情的天才导演却将这条路封死。等刘小川涅槃重生时才明白,之所以绝望是因为拥有希望,但希望却不可抛却,有了它,才有柳暗花明,才有条条大道通罗马。 刘小川的的左手托着腮帮子,眼珠子偶尔转动,把长长的睫毛抖得一闪一闪地,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他在斟酌究竟用哪一个词语,怎样表述这个句子效果最好。有时实在没主见。就说出想法让吴悔定夺。周兴国也经常来,特别是高考结束后,他来得更为频繁,每天次不论。来了也不急着走,而是和刘小川c吴悔一起讨论怎样塑造人物,如何设置情景等诸多与小说有关的事,俨然都成了写作大神。他们有时心有灵犀,产生强烈的心里共鸣,便相互开怀大笑;有时观点不符,各执己见,必要论个高低。余秀书望着这群大人般的孩子,既高兴又担忧。 在一个比较凉爽的夜晚,刘小川灵感爆发,口若悬河,吐字连珠。吴悔不得不通宵熬夜,将刘小川走到玻璃墙边,拉开布帘,极目向东方望去,一团白光散落到他的眼眶里,他闭上眼睛揉揉再看—— 东方发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最后章 尾声 尾声 这天下午,周兴国送来了吴悔的一封信。 刘小川怀着忐忑的心情拆开信笺,缓缓朝信上望去,和三年前一样端庄秀丽的字映入眼帘。 小川同学见字如晤: 刘小川,你好!首先对于你的康复,我很高兴。但是很抱歉的是,我不宜久留此地,这次回黔我已耽误三月有余,我必须飞马驰回贵州。也许,我们再不会见面了,但请不必伤感,不是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吗?在不同地方,我们同样能为一个中国效力!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不仅是一个中学时代,更是一个懂得珍惜的时代,一个值得奋斗的时代,一个学会惭悔的时代,一个无私奉献的时代!美丽的时代,注定要让我们用青春去绽放绚烂之花。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向你道别,因为我怕你不放我走。你大可不必谢我,这是我们天长地久的友谊的分内事。哦,你的小说快竣稿了,希望你加油,一定将它出版。 scerely 无悔 刘小川将信纸攥在手心,一口气发疯似地跑下楼,在路边夺过一个中学生的自行车,然后飞快地向某个方向某个地点驶去。 荒草黄沙,落日熔金。这里是一块平地,到处铺着沙石,还长着稀疏的高草。这块平地是人工削平峰顶形成的——为了保证飞机航线安全。 刘小川直驶到平顶尽头,这里是堆积土石的场所,很少有花草生长,且具有较大的高度差。在这里,可以望见河对岸山堡上的村庄——刘小川的故乡,此刻炊烟正升起,在轻风中扭来扭去。从对面望过来,这里也是个小山堡,而且有一条依山而建的国道在这个小堡前一绕,便扎进了黑洞洞的隧道里。此时,刘小川正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道路的大转弯处,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吴悔到底坐了什么车啊?她是往南走还是北去?啊,该死的,她到底有没有坐车啊?! 周兴国也骑着自行车赶来了,隔着老远还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气声。刘小川侧身去对那西沉的太阳说,她走了。 周兴国知道这个“她”是指吴悔,便说,是走了,她总是这么出其不意。做了有益于人民的事还不留名,无怨无悔。 刘小川点点头,她这么好,你当初还拒绝她? 咦,当初我是班长,得起带头作用嘛,嘿 刘小川咧嘴一笑,沉默一会儿,又叹了句,他也走了。 周兴国知道这个“他”是指陶离,便说,对,一个月前走的,他去东北参了军,我送的他,那天是‘千里黄云白日曛,秋风落雁叶纷纷’啊。 刘小川没好气地又说了句,你,也要走了吧? 周兴国“嘿嘿”一笑,我往哪里走? 你考了大学就该往大学里走,就这样。刘小川今天非要和他较劲儿。 周兴国拍拍刘小川的肩胛,说,咱俩都是老铁哥们儿了,也不骗你了,告诉你实话吧,我根本就没参加高考。在我看来,那些书虫,都不是我的对手,天下英雄——指指刘小川又指指自己,唯你我矣!我之所以留下来,就是还要和你比一比,看你是不是像当年那样‘决不会让你轻易取胜’! 刘小川耸耸肩,表示无可救药,直说吧,比什么? 比什么?比我们的共同理想,比我们的最高使命,比我们的——一切该比的,看谁完成得最好! 好,比就比,谁说话不算数谁是小狗——不过,现在我们先来个小比试,何如? 比试啥? 刘小川一步跃上自行车,说,你傻了?比骑自行车呗,看谁先到家!说话间,车子如离弦之箭向前射去。 周兴国醒悟,忙翻上自行车,吼一声,俺来了 两骑并驾齐驱向家驶去,回头望,夕阳如火,晚烟如染。 2013一05一18 2015一02一28 2016一08一07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