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女配,性别男》 正文 1.土地庙·其一 酆都正中央原是一处乱葬岗,不知何时,一片山岭拔地而起,因其阴气森森,丛林密布,不见天日而被称作鬼山,乃是酆如归的住所,这酆如归据闻是修炼千年的恶鬼,但无人知晓她究竟年岁几何,她虽是产自活人腹中,生身之父亦是活人,但一着床于子宫即是鬼胎,出生当日,鬼哭声更是绵延产房方圆十里,鬼哭声之凄厉甚至活活地吓死了一十一口人。 酆如归的父母生怕酆如归祸害了他们,立刻差人将酆如归送到了酆都。 但过了半年,送酆如归去酆都的奴仆都不曾回来,不知是死在半途了,还是将酆如归送到酆都后,被当地的恶鬼吞食了。 他们为其取名“酆如归”是盼着她到了酆都,如同归家了一般,言下之意,即是希望酆如归勿要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可惜,事与愿违,二十年后,酆如归一身红衣纷飞,一出手,阖家五十六口人便没了性命。 其后,酆如归竟是将所有的死尸都练作了丹药,供她修炼,其中甚至包括她的亲生父母。 这酆如归喜着红衣,颜若舜华,肤色莹白,身形修长,行走间,一身的环佩叮当。 曾有为了美色,不要性命的凡人c鬼怪c妖物c修仙人来向酆如归求亲,均是一进鬼山,便下落不明,十之八九成了酆如归增进道行的器具。 这一日,这酆如归在鬼山的一处山洞中打坐,一身红衣结结实实地覆住了她诱人的肌肤,只露出一截莹白c姣好的脖颈以及一双结了定印的手,她面上未施粉黛,眉眼间竟俱是痛楚之色。 她喉间蠕动不止,细看却可见一个埋于肌肤之下的精巧喉结被牵连着,上下起伏。 她这般情状,是因她欲要嗜血啖肉,却拼命忍耐的缘故。 她的身体本能地想施展身法,捕捉一c二活人,亦或是旁的活物,生吞活剥了。 但她的理智则促使她咬住了唇瓣,镇定心神,但嗜血啖肉之欲却是愈加强烈起来,她分明设下了结界,但远在鬼山外的活人的浓郁香气竟是在一瞬间铺天盖地而来,仿若近在身侧,唾手可得。 在唇瓣即将绽裂之时,她怕唇瓣溢出血来,以致嗜血啖肉之欲更盛,不得不勉强松开了齿列。 但那唇齿方才放松,她便听得一把声音道:“何须要忍,万千人神仙魔全数为满足我的口腹之欲而生,我何须要忍?” ——这是她自己的声音,她已被嗜血啖肉之欲逼得神志昏沉,许再有半刻,她便会飞身而出,取人性命。 她被自己的这一猜测惊得又寻回了零星气力,索性念了句口诀,唤出一条她预先施加了法力的麻绳来,死死地捆住了自己的双手c双足。 被捆住后不久,她再也打不得坐了,苦痛难当之下,身体陡然摔倒在地,痉挛着在地面上翻滚不休,她发髻上的一支金钗因此“叮”地一声跌落下去,没入了地上铺陈着的干草中,她一身的红衣亦凌乱不已,衣襟大敞,白玉般的心口霎时暴露无遗,但这心口却是一片平坦,断无女子的柔软。 是了,酆如归并非女子,只是由于喜作女子打扮,而被世人错认。 他容貌甚美,纵使如今被嗜血啖肉之欲折磨着,失去了平日的从容姿态,反是一副挣扎模样,姿容不整,狼狈不堪,但他此刻无意展露的风情却胜过世间所有女子。 又忍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实在忍不得了,一使劲,双手c双足捆着的麻绳猝然崩裂,继而碎作粉末。 他双目生红,一使身法,转瞬出了山洞去,他方出山洞,仅余的一丝理智,却将他唤了回来。 为了缓解嗜血啖肉之欲,他唯有一口咬下自己的一只手腕子,吸吮鲜血。 起初,他不过是打算吸吮一口便作罢,但唇瓣一触到鲜血却如同久饿的猛兽捕获了鲜美的羔羊似的,再也无法停止,他的舌尖迫切地想要钻入伤口中去,饮个痛快,牙齿更是欲要撕下一块皮肉来,奉于口中,好生咀嚼。 须臾之间,他几乎已然将左臂中的血液饮尽了,浑身的血液在他的吸吮下,全数朝着手腕间的伤口奔涌而来。 他已无神志可言,幸而他饮的是自己的鲜血,纵然于身体无益,但也不会危及他的性命,更不曾造孽。 恍惚间,他却瞧见有一人缓步而来,来人身着不新不旧的道袍,身姿出尘。 他不及看清来人相貌,即刻将来人压到在地,张口欲咬,他本要咬的是来人的咽喉,但残存的理智却令他抬手撕开了来人的道袍,一口咬住了其肩膀。 肩膀处不会致命,只消他把握分寸。 他怕来人挣扎,左手掐住了来人的手肘内侧,右手按上了来人的右肩,左腿嵌入了来人双腿之间,右腿则勾住了来人的腰身,完全将来人制在了自己身下。 他左手腕子上的伤口尚未愈合,嫣红的血液蜿蜒着在那半新不旧的道袍晕染了开来。 被他压在身下的道士名为姜无岐,乃是醍醐道人的关门弟子,此时,这姜无岐正凝望着酆如归,一副喜怒皆无的神情。 姜无岐知晓自己恐怕不是酆如归的对手,顾自寻思着对策,半点不挣扎,以免惊动了进食中的酆如归。 姜无岐的肩膀逐渐自疼痛转作麻痒,似乎有什么他此生不曾品尝过的滋味从中蒸腾了出来。 他一抬眼,却见酆如归正以一条软舌舔舐着他的伤口,并口齿含糊地致歉:“抱歉,我并非有意为之” 还未待他反应,那酆如归便昏死了过去,合身覆在了他身上,顷刻间,俩人心口裸露的肌肤密合在了一处,同时,酆如归的胸腔中的窜动重重地c接连不断地击打在了他的心口上。 便是这一瞬,他觉察到酆如归并非女子,他抬手欲要将酆如归推开,指尖却蓦地触到了酆如归滚烫的肌肤。 他是初次与旁人这样亲近,耳根立即染红了一片,但他的手指仍是坚定地将酆如归推了开去。 酆如归跌倒在地,一身红衣几近委地,只一线腰间系带松松垮垮地收着软缎子,束缚住细窄的腰身。 又因方才嗜过血之故,他一双唇瓣鲜红欲滴,衬着从红衣中展露出来的莹白肌理,使得他瞧起来艳丽无匹,直将用美貌勾引世间男女与之交合,以增进修为的狐妖比了下去。 但姜无岐清楚,这酆如归乃是千年恶鬼,道行远胜狐妖,做过的恶事亦远非狐妖所能比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土地庙·其二 一年前,酆如归并非唤作酆如归,而是当朝唯一的异姓王府中的二公子。 那酆如归不过是他翻阅过的一册话本中的反角,其人虽是男子,却喜作女子打扮,一身红衣,颜若舜华,甫出生,即被父母遣人遗弃至酆都。 这酆都中活人寥寥可数,皆是些自诩名门正派,前来除魔卫道之人,旁的不是恶鬼,便是妖魔c堕仙等不容于世之徒。 而酆如归便是在这酆都,由一牙牙学语的婴孩长至以精气为食,啖人肉,饮人血的恶鬼。 酆如归是怎样长成如此这般的,著者并未细述,但著者却浓墨重彩地描写了他如何作恶,如何用尽法子勾引姜无岐,见姜无岐无意于他,他更是以姜无岐属意的柳姑娘的性命作要挟,逼得姜无岐与他交合,云雨过后,他却食言杀害了柳姑娘,又将姜无岐囚于密室,充作他泄欲的工具。 其后,姜无岐寻机逃出了密室,可惜未出三日,便不幸被酆如归捉了回来,酆如归喜爱姜无岐,却恨极了姜无岐违背他的心意,为防止姜无岐再生逃离之心,他随即利落地将姜无岐斩去四肢,做成人彘,盛于酒坛。 这酒坛之中尚有酆如归素日取饮的茱萸酒,姜无岐疼得几乎咬舌自尽,却被酆如归卸下了下颌。 这日之后,酆如归日日吸食姜无岐的精气,吸食完毕,便从姜无岐身上割一块肉下来就着茱萸酒食用。 姜无岐君子端方,禁欲律己,一生从未行过恶事,连柳姑娘的容颜都不敢拿正眼去瞧,生怕自己一个出了家的道士亵渎了对方,只待师父醍醐道人允了他还俗之事,再向柳姑娘表白心迹。 可惜未及还俗,他便落入了酆如归手中,成了酆如归的所有物,任意亵玩c残害。 被酆如归做成人彘之后,他只盼着早些死去,然而酆如归却不如他的愿,每割他一块肉,便会逼他吞下一枚丹药吊着他的性命。 他清楚这丹药定是用活人所制,心下恶心至极,但却反抗不得。 酆如归时常一面咀嚼着他的皮肉,一面抚摸着他的眉眼,间或露出十分寂寞的神情。 他对此极其不解,却也不感兴趣,酆如归此人作恶多端,纵有千般隐情,都合该下无间地狱。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他终于死去了,他并不知晓,他死后,酆如归哭了一场,将他余下的皮肉细细地收入腹中,又用他的一副尸骨制成了一枚剧毒无比的丹药。 醍醐道人赶到时,酆如归正在抚琴,他有与醍醐道人一战之力,但却无一战之心,索性任由醍醐道人了结了他的性命。 临死前,他将那枚由姜无岐尸骨所制的丹药服下,至此,姜无岐全数的一切都归他所有了。 在这册话本中,酆如归占据的篇幅不算多,远不及姜无岐与他属意的柳姑娘。 但在翻阅至结局时,二公子却是对酆如归的下场一声叹息,酆如归自小被遗弃,无人教过他该如何爱一个人,他只知合意的便该抢来,捏在手里,牢牢占住,末了,他更是亲手将所爱之人害死,且不知悔改,当真是可怜可恨。 二公子的生母出身低贱,乃是乐坊舞姬,因她容貌不俗c身段妖娆而被迎入府中,一连产下三女之后,才有了二公子。 二公子出生当日天现异相,暗夜如昼,他远在边关领军征战的生父便是从这日起连战皆捷,将外敌驱赶出国门,并令其俯首称臣,割地上供。 二公子的生父因而被封作了当朝唯一的异姓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故此,二公子颇受生父喜爱。 直到一日,二公子的断袖之癖被人告发,生父恐他有损其威名,将他逼入湖中溺死,并对外宣称他不慎跌入湖中,救起时,已然身亡。 未料想,他死后,却穿越到了话本中,成了酆如归。 自此,他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只将自己当做酆如归,无亲无故,纵使断袖,都不会有人在意的酆如归。 酆如归陷入了半昏迷中,他甚至没有觉察到自己被人推倒在地,前尘往事在他脑中肆意流转着。 痛苦的窒息感复又翻滚了上来,堵塞了他的口鼻,旋即好似有一汪湖水夹杂着数不尽的荆棘硬生生地从他口鼻侵入。 “啊”他痛吟一声,终是睁开了双眼来。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年轻的道士,那道士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道袍,眉眼温润。 只这一身道袍上却有点点猩红,分外扎眼。 酆如归按着太阳穴,好不容易才记起方才之事,方才他强忍着嗜血啖肉之欲,不得不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子,吸吮着鲜血缓解痛楚,忽然,却有一人缓步而来。 那时的来人显然便是眼前的道士了,他将道士压倒在地,咬破肩膀,吸食了不少鲜血。 他成为酆如归后,便决定不再吸食/精气,不再嗜血啖肉。 精气是他活命的吃食,他改用凡人的吃食后,逐渐无须再吸食/精气,但于嗜血啖肉,这具身体却是上了瘾的,难以戒断。 他实在熬不住时,便捉野猪c野兔等来生吃了稍作缓解。 但这几日,这瘾却厉害了许多,须得活人才行。 他本想强撑过去,却未想,竟伤了眼前这个道士。 他站起身来,走到这道士面前,抬手去扯道士的衣襟。 道士立刻喝止道:“你做甚么?” 他成为酆如归后,已不再行恶事,但却继承了酆如归的两项恶习,其一:喜作女子打扮,日日一身红衣;其二:随性而行。 被道士一喝止,他才意识到他与眼前的这个道士并不相熟,即便同为男子,他也不可随意扯这道士的衣襟。 何况,他乃是一个断袖,更不该如此。 他收回手,讪讪一笑:“我是想瞧一瞧道长的伤口,我适才咬伤了道长,着实是愧疚得很。” “无事。”思及适才之事,道士不觉有些耳热,酆如归舌尖的温度仿若还流连在他肩膀一般,那既麻且痒之感霎时浮上心头。 那道士凝了凝神,又道:“你可否将衣衫整理妥当?” 酆如归垂下首去一瞧,自己果真是衣衫不整,从心口到腰腹的肌肤全然裸露了出来,膝盖到小腿亦是毫无遮蔽,要不是那腰间系带还勉强束着衣料,怕是他已然身无寸缕。 ——想来是自己方才一番挣扎所致。 在旁人面前裸露身体,确实极为不妥。 他背过身去,将自己的衣衫收拢,又将腰间系带束紧。 待他的手指与腰间系带稍离,他却陡然生了个念头:我若是女子,那道士瞧见了我的身体,恐怕得还俗迎娶我了罢? 他收起念头,唇角噙起一抹苦笑,心道:我果真是孤独太久了,即便是一个初见的道士,生得顺眼了些,我便希望他能留下来陪我。 他将衣衫整理妥当,回过身去,望着道士,问道:“道长是如何上了这鬼山的?又是如何进了这山洞的?” 那道士答道:“贫道是迷路至此,因天降暴雨,便进洞躲雨。” 酆如归并不信这道士的说辞,但也不深究,扫了一眼山洞外细密的雨帘,客气地道:“道长,待这雨停歇了,我送你下山去罢。” “劳烦了。”那道士点了点头,又道,“贫道唤作姜无岐,不过一无名小道,远远称不上‘道长’,你还是勿要以此称呼贫道了。” 姜无岐,眼前这道士便是被酆如归要挟c亵玩c残害致死的姜无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土地庙·其三 酆如归心下大惊,面上却不显,他细细端详着姜无岐的眉眼,见其果真是一副君子端方,禁欲律己的模样,与他的原身,肆意妄为,作恶多端的酆如归截然相反,心道:怪不得酆如归会钟情于姜无岐。 但他既成了酆如归,便决计不会那般对待姜无岐。 他笑了笑道:“那我便唤你姜公子罢?” 姜无岐摆摆手道:“贫道不过是一出家人,哪里是什么公子。” “那无岐?”话一出口,酆如归登时有些后悔,改口道,“我与你仅仅一面之缘,唤名字未过于亲昵了,还是唤你姜无岐罢。” 酆如归适才一得知眼前这道士乃是姜无岐,许是受这具身体影响之故,他当即对这姜无岐生出了好感,故而不假思索地出口唤其为“无岐”。 姜无岐颔首道:“如此亦可。” 话音落地,俩人再也无话,遥遥坐着。 酆如归又思及姜无岐无辜被自己咬破肩膀,吸食了鲜血,若是换作旁人,既然对方并不怪罪,他便也作罢了,但因为他伤的是姜无岐,他不亲眼看到伤口,终究是不放心。 他坐了一阵,实在是坐不住了,才起身走到姜无岐面前,忐忑地道:“你能否让我瞧一瞧你的伤口?” 姜无岐抬首笑道:“贫道当真无事,你勿要挂怀。” 姜无岐不怪罪他,亦不惧怕他已是好的了,自己凭什么一再勉强于他? 酆如归暗暗叹息了一声,转身要走,却被姜无岐唤住了:“你要看便看罢。” 姜无岐随即扯开了被酆如归撕破了一道口子的道袍衣襟,将左边的肩膀露了出来,其上嵌着两排新鲜的齿痕,齿痕虽破开了肌肤,却也算不得深,且血已经止住了。 酆如归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以指尖轻轻抚过齿痕,直到姜无岐稍稍后退了些,才回过神来,致歉道:“冒犯了。” “无妨。”姜无岐拉拢襟口,双眼扫过酆如归的左手手腕子,“倒是你手腕上的伤更为厉害些。” 酆如归这才垂首去瞧自己的手腕子,那手腕子上深深浅浅地横着无数道齿痕,乃是他这几日自己咬伤的,新添的那两道姑且不往外渗血了,但却是皮肉外翻,暴露出了一段白森森的手骨。 酆如归还是二公子时,他的父亲脾气暴躁,唯独待他算得上温和,他是亲眼见过父亲命人将一甫及笄的侍女活生生地打死的,当时他又惊又俱,跪下身来,哭着求情,却被父亲责骂:“她算是甚么东西,值得你为她求情?她莫不是勾引你了不成?” 那时,他不过十二岁,对男女之事尚且懵懂,更不知自己乃是个断袖,只能辩解道:“她从未勾引过我。” 后来他想起此事,心中了然,父亲是起了杀心的,无论那侍女是否勾引了他,他求情与否,是必定要死的。 他当时年幼,见识过父亲杀人之后,怕不慎惹怒了父亲,乖巧了许多,疼了,苦了,伤心了,都不敢对父亲表露,如同可以任意捏在手里把玩的偶人。 久而久之,他忍耐的功夫见长,成为酆如归后,即使再难熬,他都未伤过一人,除却眼前这姜无岐。 若不是姜无岐提及,他几乎要忘记自己手腕子上的伤了。 不是不觉得疼,只是习惯了疼痛后,便麻木了。 故而,他纵使乍然见得自己这一段白森森的手骨,面色仍是平静的,甚至唇角还含着对于姜无岐的歉意。 “这伤看起来很可怕罢?”他往下扯了扯衣袂,那红色的衣料立刻将手腕子遮掩住了,但精致的锁骨却因此从衣襟展露了出来。 姜无岐眼角的余光不由落在那锁骨上,不过须臾,便收了回来,摇首道:“不可怕。” 酆如归笑道:“即便不可怕,也定然很丑陋罢?倒是污了你的眼了。” 姜无岐心中奇怪酆如归为何要这般言语,出声道:“既不可怕,也不丑陋,这伤厉害得很,你不疼么?” “疼自然是疼的,但也没多疼。”酆如归毫不在意地道,“这伤无须理会,过几日,便会长好的。” 闻言,姜无岐猝然意识到许酆如归手腕上的每一道伤口俱是深可见骨,以致于酆如归已然习以为常了。 “我为你包扎罢。”姜无岐也不知自己为何对这千年恶鬼起了恻隐之心,“你将手伸过来。” “包扎了作甚么?”酆如归瞥了眼外头,见外头已是雨过天霁,他唯恐自己嗜血啖肉之欲复又翻滚上来,立刻扬声道,“姜无岐,我送你下山去罢。” 姜无岐站起身来,随酆如归一道出了山洞。 下过雨后,山路泥泞,俩人自顾自走着,这鬼山阴气森森,不见天日,行走艰难,但因俩人皆是修行之人,不过半个余时辰,便顺利地到了山下。 酆如归停下脚步来,望着姜无岐,含笑道:“我们便就此别过罢,你勿要再上这鬼山了。” 说罢,他不再理会姜无岐,转过了身去,便是这一霎,有一道银光直冲他而来,他因近日苦于嗜血啖肉之欲,身体虚弱,竟是闪躲不及。 这银光利落地破开了他的左肩,猩红的鲜血顿时奔涌而出,湿润了他半边的红衣。 他瞥了眼陡然现身的黑衣青年,抬指拨开没入左肩的剑尖,生生地将这剑尖折去了。 他随意地将剑尖一扔,那雪亮的剑尖即刻陷进了地面上生着的枯黄野草中,染上了污泥。 “你走罢。”他越过黑衣青年,“勿要再来。” 黑衣青年未想自己当真能一击即中,稍稍吃了一惊,见酆如归折了他的剑尖便要走,心中气不过,顿觉自己被怠慢了。 他又贪恋酆如归的容貌,便用剑身抵住了他的咽喉,厉声道:“你嫁是不嫁?” 酆如归勾唇笑道:“我上回便与你说过了,我并非女子,如何能嫁你?” 黑衣青年却是不信:“你这般容貌,这副装扮,怎地会是男子?” “我懒得与你多费口舌,你不信便不信罢,只勿要再来打扰我。”酆如归舔了下唇瓣,“你应当知晓我喜嗜血食肉,若我下次再瞧见你,或许会将你拆骨入腹,常公子,你出生名门,前程锦绣,何故要与我纠缠?” 他说着,将常公子上下逡巡了一番,才使出了身法。 他身法高明,瞬间便没了踪影,徒留常公子与姜无岐立在原地。 姜无岐盯着地面上酆如归余下的鲜血,心道: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土地庙·其四 姜无岐亦施展身法跟了上去,待他寻到酆如归时,酆如归正倚在一株百年老松下。 酆如归侧首舔舐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肩,听得动静,抬首笑道:“姜公子姜无岐,你为何又上了这鬼山来?” 百年老松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只零星光亮从枝叶间泄露下来,但酆如归唇瓣c下颌上沾染的鲜血竟是纤毫毕现,衬着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肌肤,整个人瞧起来妖艳至极。 姜无岐行至酆如归面前,那酆如归却后退了几步,整个人隐入晦暗中,劝诫道:“你切勿过来。” 姜无岐问道:“贫道为何不能过去?” 酆如归吸了口气,喉间颤动,却是失笑道:“你是个傻子么?我要你切勿过来,自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你莫不是忘了你先前被我吸食过鲜血了罢?” 见姜无岐又要近身,酆如归疾步上前,伸手虚虚地覆上姜无岐的侧颈,低下首去,作势欲咬。 姜无岐却是毫无惧意,身形未动。 酆如归收回手,轻笑道:“姜无岐,你上得这鬼山来,不是为了除去我这千年恶鬼么?要除去我的人有许多,你若要动手,可得快一些,也无须做什么虚假掩饰” “贫道”姜无岐方才吐出两个字,即被酆如归打断了:“你迷路至此的说辞我是不信的。” 姜无岐上鬼山确是为了除去酆如归,自师门出发前,他的师父醍醐道人曾叮咛过他要他勿以风评来判断世人善恶,一切皆要由自己去分辨。 他原就不是鲁莽之人,得醍醐道人叮咛后,更是慎之又慎,修行路上,从不错杀一人。 他初见酆如归便被酆如归制在身下破开肩膀,吸食鲜血,他当时是生了杀心的,但转念一想,酆如归假若要害他的性命,何故不直接咬住他的咽喉?其后,当酆如归满面歉然地舔舐着他的伤口,他便断定这酆如归并不像旁人所言的一般杀人如麻,恶贯满盈。 方才,酆如归对待那常公子的态度亦可证明他的结论并未出错。 而如今,眼前这酆如归为常公子所伤,失血过多,应当急需吸食鲜血才是,为何竟能这般冷静地与自己交谈? 思及此,姜无岐肃然道:“贫道知你不会害人,你咬自己的手腕子咬得毫不留情,但你咬贫道肩膀时却只是咬破了皮,你神志不清之时尚且如此,而今你更不会害贫道。” 酆如归叹息一声:“你果真是个傻子。” 在话本中,姜无岐之所以会落入酆如归手中,便是由于一时心软,着了酆如归的道。 幸而酆如归已换了芯子,不然,姜无岐怕是没命下山了。 酆如归本就受制于嗜血啖肉之欲,如姜无岐所料,他受了伤后,这瘾便又上来了,故而他才匆匆使出身法,以免平白害了姜无岐与常公子。 未料想,这姜无岐竟是跟随而来。 由姜无岐身上传来的人肉的香气以及鲜血的腥甜,再再诱惑着酆如归,但酆如归着实不愿再伤姜无岐,只能接着舔舐自己肩膀溢出的鲜血稍作缓解。 但因有姜无岐在身侧,自己的鲜血淌入口腔,竟全然压不住奔涌上来的嗜血啖肉之欲,这具对血肉上了瘾的身体怕是即将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酆如归为寻回神志,张口咬住自己的肩膀,甚至用牙尖剜下了一块肉来。 姜无岐吃了一惊:“你何以至此?” 酆如归衔着自己的那块肉,唇齿覆血,含笑着道:“姜无岐,你还不快些离开。” 这酆如归居然宁肯从自己肩膀上生生咬下一块肉来,都不愿伤他。 姜无岐稍一犹豫,下一刻,却是扯开半新不旧的道袍衣襟,露出先前酆如归留下的齿痕来。 嗜血啖肉之欲不断冲刷着酆如归的神志,酆如归浑身瑟瑟,他强忍着,方要施展身法逃离,竟是被姜无岐捉住了手臂。 “你当真是个傻子”至此,酆如归再也忍不得,他的双手当即揽住了姜无岐的腰身,埋首于姜无岐肩头,张口吸吮起尚未痊愈的伤口来。 酆如归吸吮得甚是小心翼翼,姜无岐半点不觉得疼,倒是从酆如归身上渡过来的体温使得他无所适从。 纵然酆如归颜若舜华,可将世间女子比下去,但酆如归乃是男子,情急之下,他与酆如归拥在一处,应当并无不妥。 口齿尝过姜无岐的鲜血,酆如归霎时恢复了神志,他不敢流连,旋即推开姜无岐,双目含水地道:“抱歉,又伤了你一回。” 姜无岐以为酆如归会如同上次一般吸食过鲜血后,舔舐他的伤口,这回直接被推开着实令他猝不及防。 酆如归倚在老松下暂歇,片刻后,半阖着眼道:“姜无岐,我这具身体喜嗜血啖肉,我也不知这具身体何时会完全脱离我的掌控,不如” 他睁开眼来,凝望住姜无岐,提议道:“姜无岐,你是一修行的道士,我却杀人无数,你倘若将我手刃,应当能积攒不少功德,有助你早日飞身成仙,而今我虽不再杀人,但对于控制住这具身体却是全无把握,一旦我彻底失控怕是会为祸众生,待那时,不如便劳烦你将我杀了可好?” 姜无岐颔首道:“当你彻底失控时,贫道必定亲手将你杀了。只贫道不可长留在这鬼山,在那之前,你便随贫道一道积德行善可好?” 酆如归为抵消原身犯过的罪孽,原就是要积德行善的,姜无岐此言正合他意。 但见姜无岐一副对他吸食其鲜血毫无芥蒂的模样,他却不由勾唇笑道:“你果然是个傻子,我方才是诱导你留在我身侧,便于我吸食鲜血,你倒真敢应下。” “有何不可?”姜无岐撕下自己的一截衣袂,又向着酆如归伸出一只手,“贫道为你包扎可好?” 酆如归摇首道:“不必了,即便包扎了,迟早是要再伤的,你何必白费功夫?你放心,我一时半刻死不了。” 姜无岐坚持道:“你假如不让贫道包扎,我们方才的约定便作废了。” “好罢。”酆如归走到姜无岐面前,为方便包扎,他松开腰间系带,褪下左边的红衣。 酆如归裸露出来的寸寸肌理骨肉匀停,白腻如玉,可细看,其上却层层叠叠俱是齿痕。 姜无岐取出随身的草药来,一面上药,一面问道:“疼么?” 酆如归明明疼到皮肉兀自打起了颤来,面上却是一片平静,红唇轻启:“不如何疼,左右不过是皮肉之伤。” 左右不过是皮肉之伤,断无被生身之父逼迫投湖而亡之时疼。 “倒是毁了你一件道袍,我甚是过意不去,改日我们去得县城,我为你买件新的可好?”酆如归细细瞧着缠在自己肩膀以及手腕上的布条,轻嗅着,又玩笑道,“这上头满是你的香气,不是平白引诱我么?” 闻言,姜无岐顿时耳根滚烫,心中奇道:男子与男子亦可行那云雨之事? 须臾,他才反应过来,这酆如归此言无关风月,而是指自己在引诱他吸食鲜血。 酆如归见状,心知姜无岐是误会了,狭促地道:“姜无岐,你可有属意的女子了?” 姜无岐思索片刻道:“我尚无属意的女子。” 如若姜无岐真无属意的女子,何须思索?想来姜无岐早就对那柳姑娘种下情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黄泉路·其一 酆如归又在鬼山滞留了两日用以养伤,才随姜无岐出了酆都。 俩人信步而行,途径一田间小道,远远地瞧见一行人渐行渐近,想是其中有人提了白纸糊的灯笼,白光闪烁,细听,竟隐隐有哭泣声漫来。 现下乃是卯时,纵然是立夏时节,天日较长,却只天边浮出一线鱼肚白,离天色大亮尚需一段时候,由于这哭泣声着实有几分凄厉,周遭又是晦暗不明,加之夜风打得田间小道两侧植着的农作物沙沙作响,这场景便生生地诡异了起来。 酆如归面色不变,侧首望了眼姜无岐道:“应是有人出殡。” 不出酆如归所料,片刻后,确有两个壮汉从晦暗中显露了出来,这两个壮汉抬着一副棺材,这棺材瞧来质地尔尔,应是最末的杉木所制,甚至连其上的黑漆刷得都不甚均匀。 棺材后头紧随着十余个妙龄女子,全数身着粗麻孝服,容颜憔悴,啜泣连连。 这田间小道仅可供一人通行,酆如归与姜无岐无处可让,又无法当着凡人的面施展身法,不得不退到一边的田地中,这田却是水田,植着一丛丛的水稻。 酆如归怕被人瞧出古怪来,并未立于绿油油的稻秧上头,而是直接踩在了水田中,姜无岐亦然。 待棺材远去后,酆如归压低声音道:“这棺材中并无尸身,一般而言,见得尸身才能断定其人已然身亡,不见尸身便下葬者,多是死于战乱,尸身难以搬运c找寻亦或是辨认不得。” “你说得不错。”姜无岐抬步回到田间小道上,“但芸朝已近百年无战祸了,这棺材的主人断不可能死于战乱。” “送葬的俱是些妙龄女子,且颜色不俗。”酆如归从水田上来,低下身去,取了张丝帕,一面擦拭着云头锦履上沾染的泥水,一面续道,“那些妙龄女子十之八/九出身于烟花之地。” 姜无岐猜测道:“倘若那些妙龄女子出身于烟花之地,那能让她们一道送葬的无非是烟花之地中人。” 酆如归擦净足上的云头锦履,一弹指,引出一朵鬼火来点燃了脏污的丝帕。 浅蓝色的鬼火映在酆如归面上,将酆如归的一副眉眼照得妖异万分,却又艳丽无匹。 丝帕须臾便烧尽了,酆如归抬手抚过被夜风打得凌乱的鬓发,接着扫过姜无岐身上半新不旧的道袍,含笑道:“姜无岐,我们在此无端揣测尸身的去向作甚么,何不如快些进城去,也好赶个早市,用些早膳,且我还欠着你一身道袍,欠久了,你不怕我赖账么?” 姜无岐淡然地道:“贫道本就从未要你还一身道袍予贫道,这道袍不过是被你撕破了些许衣襟,不妨事。” “你这般客气,我倒偏生要还你一身道袍。”酆如归说罢,偏巧一轮红日从云端跳跃了出来,霎时天光大亮,将他照得分明。 酆如归仍旧是一身红衣,被洒了一身灿灿晨光后,这红衣宛若要燃烧起来似的,这红衣乃是纱质的,宽大的衣袂原本遮住了他的手臂,但此时,一双手臂的形状已然无所遁形,肌肤亦是依稀可见,他腰间的系带却是墨色的绸缎所制,散着扎眼的光泽,束住了他纤瘦的腰身。 忽地,他红衣的下摆被风拂起,将他双足上的云头锦履展露了出来,这云头锦履与红衣一般颜色,其上绣着莲花纹案,因沾过水的缘故,这莲花栩栩如生,娇艳欲滴。 姜无岐望着酆如归,稍稍有些恍神,片刻后道:“你若执意要还那便还罢。” 酆如归伸手覆在姜无岐那片衣襟上,少顷,他的指尖从那片衣襟摸索到姜无岐的咽喉上,轻轻点住,而后抿唇笑道:“我若是执意要将你剥骨抽筋,饮下你的血液,吃尽你的皮肉以及内脏,你也随我不成?” 姜无岐心知酆如归是在与自己玩笑,便笑着答道:“你决计不会如此。” 盛着二公子魂魄的酆如归自然不会如此,但真正的酆如归却是如此做过的,并且较方才所言更为残忍。 姜无岐对自己毫无防备一事,酆如归一方面忧心不已,一方面却又直觉得姜无岐便是自己溺于湖水之时急需的那根浮木。 末了,酆如归叹息一声,细细地端详着姜无岐逆光下温润的眉眼,猛然收回手,转过头去,踏着云头锦履走在了前头。 两人一人作女装,由外人瞧来乃是一美貌女子,一人却是身着半新不旧道袍的道士,一女子与一道士走在一处极为怪异,两人行至人头攒动的早市,引得过路人与摊贩连连侧目。 酆如归对此毫不在意,姜无岐却颇不自在,脚步都滞了一滞。 酆如归窥见姜无岐耳根的一点嫣红,扯着姜无岐进了家包子铺。 这包子铺仅有两张小木桌,酆如归扯着姜无岐在靠里侧的那张坐下了,而后扬声唤来小厮,要了一碗鲜肉大馄饨与半屉小笼包子,见姜无岐不作声,他奇道:“你不饿么?” 姜无岐的视线定在一路过的公子身上,闻言,收回了视线,道:“一碗白粥,再来半屉雪菜香干包子。” 小厮手脚利落,两人所要的吃食很快便上齐全了。 酆如归尝过一只小笼包子,才问道:“那公子可是有甚么古怪之处?” “我看他心术不正,并非善人。”姜无岐从手边的竹筒中取出一副竹箸,方要去夹那雪菜香干包子,却听见酆如归揶揄道,“却原来道长还擅长相面。” 姜无岐认真地答道:“我不曾习过相面之术。” “我是与你说笑。”酆如归因这具身体之故,喜食荤食,他吃罢鲜肉馄饨与小笼包子,一手支着下颌,暗道:你若是习过相面之术,许便不会着那酆如归的道了。 未多久,姜无岐便也用完白粥与雪菜香干包子了。 酆如归大方地付过银钱,又回首道:“走罢,我们买道袍去罢。” 酆如归唇上油润一片,唇瓣启阖间,可窥见藏于其中的一点舌尖,这舌尖竟较他上过唇脂的唇瓣更为鲜艳。 姜无岐略一犹豫,指了指自己的唇瓣,道:“你还是先擦干净了,我们再走罢。” 酆如归会意,却故意走到姜无岐面前,取了丝帕出来,抬手去擦,被姜无岐偏头躲过后,委屈地道:“你不是要我为你擦拭么?” 姜无岐并未觉察到酆如归的戏弄,摇首道:“我是要你为你自己擦拭。” “原来如此。”酆如归做恍然大悟状,立刻拭过自己的唇瓣,“走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黄泉路·其二 酆如归且走且看,良久,才瞧见了一家裁缝铺子。 这裁缝铺子里头挂了数件已做好的衣衫,酆如归细细地看了,这些衣衫走线平整c剪裁利落c刺绣精致c衣料柔软,纵然远不及他之前做那王府二公子时身着的锦衣,但已是可入眼了。 接着,他走到了台面前,这台面上整齐地码着一匹匹的衣料子,他抚过其中群青色的衣料子,方要侧首去问立于不远处的姜无岐,却听得掌柜殷勤地道:“姑娘,你是要为你夫君做新衣么?” 酆如归含笑摇首道:“我不是甚么姑娘,亦不是为我夫君做新衣。” 酆如归的声线虽不如何粗犷,但却断无女子的娇柔,故而他一出声,掌柜便知自己弄错了,赶忙致歉道:“小的冒犯公子了。” “无妨。”酆如归又朝姜无岐道,“这群青色如何?” 姜无岐答道:“未免太过鲜艳了些。” 酆如归指了指绀青色的那匹衣料子:“这绀青色又如何?” “尚可。”姜无岐说罢,却瞧见酆如归向他招手道:“你过来些。” 姜无岐此生从未来过这裁缝铺子,他的道袍都是他师父醍醐道人命人去裁制的,他不曾想过会有一人为了帮他做道袍,非要与他一道来这裁缝铺子,且这人——这鬼原先是他打算除去的对象。 他怔忪了一瞬,才依言行至酆如归身侧,瞥了眼绀青色的衣料子道:“便这绀青色罢。” 酆如归将这匹绀青色的衣料子拿了起来,在姜无岐身前展开来一些,端详片刻,又扯过琉璃色的衣料子,两相对比,其后,酆如归放下绀青色的衣料子,眉尖微蹙。 姜无岐时不时地被酆如归的一双柳叶眼凝视着,已是颇为不自在,酆如归却又将群青色的那匹衣料子取了出来,望一眼姜无岐的眉眼,又望一眼这群青色的衣料子,如此循环往复了许久,酆如归方才踟躇着道:“你不喜欢这群青色罢?我倒觉得这群青色与你更为相称些。” “那便随你罢。”姜无岐一向着深色道袍,这群青色相较之下,着实是鲜艳了些,但见酆如归一副生怕被他拒绝的模样,他竟鬼使神差地应下了。 “当真么?”酆如归笑逐颜开着道,“你切勿勉强。” 于姜无岐而言,衣衫能蔽体便可,颜色c样式并不如何紧要,他既应下了,不便食言,遂颔首道:“当真。” “那你要甚么样式的?”酆如归思索道,“道袍有大褂c得罗c戒衣c法衣c花衣c衲衣六种样式,你身上的应是得罗。” “得罗即可。”得罗乃是最为寻常的道服,交领c宽袖,自掖下开气,内带衬摆,亦是姜无岐常常身着的样式。 闻言,酆如归朝着掌柜道:“劳烦掌柜量一量尺寸。” 掌柜取出尺子与专门记录客人尺寸的簿子,又拿来狼毫与磨好了墨汁的砚台。 今日,他的妻子有旁事要忙,无暇帮手,仅他一人在照看铺子,他只得对酆如归道:“小的来测量这位道长的尺寸,公子你能否帮忙做记录?” 酆如归却是提议道:“不如我来测量尺寸,由掌柜做记录可好?” “如此亦可,多谢公子。”掌柜将尺子交予酆如归,自己则执起狼毫沾了沾墨汁。 酆如归拿起尺子去测量姜无岐的肩膀,却见姜无岐抿紧了唇瓣,一身皮肉紧绷,脖颈上竟有青筋微微凸起。 “你紧张甚么?”酆如归轻笑一声,附到姜无岐耳侧道,“我即便要吃了你,也决计不会大庭广众之下行事,你不必紧张。” 姜无岐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紧张,许是初次被人测量尺寸的缘故,又许是这测量尺寸之人是酆如归的缘故。 酆如归本是双手拿着尺子,见状,腾出一只手来,轻拍着姜无岐的肩膀,笑道:“放松些。” 酆如归的体温登时透过道袍渡了过来,姜无岐好似被烫了下,急急后退。 酆如归敛起笑意,肃然问道:“出甚么事了?” “无事。”姜无岐又回到酆如归面前,舒展四肢,“你量罢。” “无事便好。”酆如归一一量过姜无岐的肩宽c臂长c胸围c腰身,又去测量身长,由于这尺子长度不足,酆如归从姜无岐肩顶测量至腹部时,便只能半蹲下来。 他的吐息均数跌落在姜无岐的腰侧,姜无岐不由低首望去,却猝然自酆如归宽松的后襟处窥见了一大片莹白的肌理与一对蝴蝶骨。 他忽觉耳热,偏过头去,看着裁缝铺子外头来来往往的过路人。 酆如归量罢姜无岐的身长,站起身来,问掌柜:“可记仔细了?” “记仔细了。”掌柜将那匹群青色的衣料子拿到一边,又与酆如归核对道,“一件得罗,群青色。” 酆如归点了点头,又问道:“要多少银钱?几日可取?” “三百文,五日内可取。”掌柜见酆如归递来一小块碎银,并不伸手去接,反是道,“这小块碎银足够裁制两件得罗了。” “那便两件罢,再一件这位道长喜欢的绀青色。”酆如归话音尚未落地,却有一声尖叫从外头窜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黄泉路·其三 听得这尖叫声,酆如归将碎银往掌柜掌中一塞,旋即出了裁缝铺子。 他一出裁缝铺子,乍然见得一可怖的活物在他三丈开外,又有腐朽的恶臭铺天盖地而来,亦是吃了一惊,他面上却无甚变化,甚至唇角尚且含着一点笑意。 这活物全身湿透,头颅尚存,四肢齐全,勉强有个人的模样。 他一身衣衫褴褛,大半身体覆满了淤泥,每行一步便要落下点点污水与淤泥来,不知是不是一只水鬼。 他面上覆着肮脏的发丝,从发丝之中泄露出来的面皮无半块好肉,一寸寸的皮肤俱是外翻着,许是遭河水浸泡过的缘故,暴露出来的肉惨白c发胀着,其中却有几许暗红色缓慢地蠕动着,细看,竟是一条条的吸血虫,他似乎对此毫不介意,并不理会吸食着他血肉的恶虫,只顾径直往前行走。 他的一双腿直如被人削过骨一般,左足竟然仅有成年男子大拇指粗细,而那右足却耷拉着,凹凸不平,最为凸起处居然与他的腰身相仿,最为凹陷处则与那左足相当,因双腿畸形得不成样子,加之脚趾尽数缺失,他走得艰难至极。 须臾之后,他终是趔趄着跌在了地面上,他张了张口,好似要呼救,但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只得仰首望住了距他最近的一面黄肌瘦的卖花孩童。 这孩童吓得“咚”地一声,瘫软在地,臂弯当中的竹篮子亦重重地一摔,以致于里头一些还未卖出去的花散落了一地,他无暇顾及,四肢并用地往后爬,急于离眼前的怪物远一些。 方才,过路人见得这活物,大抵已仓皇而逃,余下的不是由于双腿瑟瑟,走不得路,不得不煞白着一张脸滞于原地,便是些胆子大的,欲要探个究竟。 此时,见这活物倒地,有一货郎松了口气道:“却原来不是鬼。” 又有一大汉嗤笑道:“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 青天白日自然是有鬼的,非但有鬼,且是只修炼千年的恶鬼。 姜无岐这般想着,下意识地去望身侧的酆如归。 却见这酆如归走到那卖花孩童面前,俯下身伸手勾起孩童的腰身,将孩童抱到裁缝铺子门口坐着,而后抬手抚过孩童的额头,柔声道:“你无须害怕。” 众人原以为红衣美人心善,是为了救孩童才不得已靠近那诡异的活物的,却未想,红衣美人竟又到了那活物跟前,更是蹲下身去,以手指拨开活物面上粘着的发丝,露出其死气沉沉的双眼来。 货郎舍不得美人有所损伤,疾步到酆如归边上,劝道:“姑娘,这怪物不知来历,应当报官府处置,你还是勿要靠得太近为好。” 酆如归也不解释自己并非女子,只抿唇笑道:“多谢公子关切。” 说罢,他复又垂下首去,下一刻,他竟然掐住了那活物的下颌,一用力,逼得其张开口来。 他瞥了一眼那活物的口腔,即刻收回手,仰首朝姜无岐道:“他果真被割去了舌头。” 姜无岐温润的眉眼尽是一片怜悯之色:“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酆如归叹息着道:“将人折磨至斯,不知是此人作恶多端咎由自取,亦或是下手之人太过凶残。” 姜无岐走过来,探了探那活物的脉象,道:“脉象微弱,他怕是活不过今日。” 原本的酆如归擅长用活人来炼药,因仇人遍地,受伤在所难免,身上定然会带着活命的药以防万一,但如今的酆如归纵然知晓这药该如何炼,却从未炼过。 故而,一听得姜无岐这话,他顿觉束手无策。 这活物像是听懂了姜无岐的话语,立刻从喉头发出了难以分辨的,近似于哭嚎的声音。 便是这时,想是有人报了官,有两个衙役越过寥寥无几的观客,行至活物面前,其中一人掩住口鼻,居高临下地道:“这是个甚么东西?” “管他是个甚么东西,且先带回去。”另一衙役说着,捉住那活物的后襟,欲要将他提起,他力气不小,轻易地便将那活物提了起来,但当他瞧清那活物的面目时,手却是猛地一松。 “恶心得紧。”他啐了一口,朝身边的同僚道,“这恶心东西当真要带回去?” 同僚答道:“当真要带回去。” 衙役心生不满,欲要去踹那活物出气,却被人挡住了。 姜无岐挡在那活物面前,肃然道:“他没几个时辰可活了,你又何必如此。” 衙役闻言,笑道:“他既没几个时辰可活了,让我踹上一脚又何妨?” 酆如归看不惯衙役的嘴脸,一弹指,那衙役膝盖生疼,登时跪倒在地。 衙役自是全然不知自己的膝盖为何会发疼,怔忪片刻,起了身,又要去踹那活物。 这一回,他的膝盖不疼,小腿却是疼得钻心,霎时逼出了一头冷汗。 他低下头一看,小腿表面并无异常,他又挽起了裤腿,细细端详,亦无任何不妥之处。 ——莫不是撞了邪了罢? 他却是不信邪的,还要再去踹那活物,那本来一动不动的活物竟然飞快地起身,狂奔数步,跃入了一边的河水中 。 河面瞬间涟漪无数,少时,才逐渐平静了下来,再无那活物的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黄泉路·其四 酆如归一面用丝帕细细擦拭着自己的指尖,一面盯着河面,若有所思。 这河唤作春城河,连通他与姜无岐目前所在的逢春城以及与之相邻的临春城,由方才那活物的落水情况可知,河深约莫一丈,水质不佳,水流湍急,流向为东北方。 酆如归长身立于河畔,这河畔植着几树垂柳,柳条翠绿,在风中晃晃悠悠的,偶尔拂过他的耳侧,将他涂了大红唇脂的唇瓣与那一身的红衣衬得分外扎眼。 也不知何时起了风,打得他墨色的鬓发纷乱,他抬手抚过,却因此露出了一小段莹白如玉的小臂来,那小臂线条优美,肤质细腻,无半点可挑剔的,他手腕处悬有一只精巧的金镯子,伴随着他的动作,那金镯子施施然地从他手腕处滑落至手肘,末了没入红衣中,好似是在极尽柔情地摩挲他的肌肤一般。 此地原就繁华,由于那可怖的活物之故,才冷清了下来,而现下那活物堪堪失去踪影,便又热闹了起来。 酆如归兀自盯着河面,并未在意朝着他聚集起来的男男女女。 片刻后,他已被围了个结结实实,下一瞬,却有一人破开人流,一把掐住了他的手腕子,拉着他往外走。 他并未挣扎,本能地跟随着那人的脚步,越过面目陌生的男男女女。 他成为酆如归后,因这具身体乃是修炼千年的恶鬼,体温较低,他起初直觉得难以忍受,一入秋便须得多穿一件衣衫,方才能舒服些,但时日一久,却也习惯了。 此时,被活人的温度一烫,他霎时怔住了,纵使他尚未去看掐着他手腕子之人的面容,但却立刻有一个名字浮上了他心头——姜无岐,是姜无岐,是姜无岐的温度。 猝然间,他竟不合时宜地忆起了他吸食姜无岐的血液时,他的身体所感知到的温度。 嗜血啖肉之欲登时袭上心头,他抬眼去瞧姜无岐的侧脸,那君子端方的面容一入眼,他喉间便迅速发紧了,他怕控制不了自己,平白害了姜无岐的性命,挣扎着欲要将手腕子从姜无岐指间抽出来。 姜无岐并无防备,酆如归轻易地便将手腕子抽了出来,施展身法,飞身而出,须臾,便不知所踪了。 姜无岐当即意识到酆如归的瘾又上来了,遂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 见状,旁的一垂涎酆如归美貌的郎中生生吃了一惊:“那姑娘莫不是只艳鬼罢?” 郎中身侧的一年轻书生道:“这样快的速度,非常人可及,不是艳鬼,也定然是旁的妖怪” 他舔了舔嘴唇,回味着那红衣美人适才裸露出来的那一截小臂,不禁色/欲当头:“不过若是能与她春风一度,折了性命倒也值得,毕竟这般美貌的女子世间罕见,那咬春楼的花魁都及不上她的一根手指。” “许你那美人早已与那道士颠鸾倒凤过无数回了。”郎中挤眉弄眼地笑着,“你这穷书生莫要说方才的美人与咬春楼的花魁了,恐怕连咬春楼的粗使丫鬟都瞧你不上。” “你”书生状似无意地用左手遮掩住了右手衣袂上的一块补丁,气愤地道,“待我来日高中,看你还敢不敢看轻我。” “高中状元么?”郎中端端正正地作揖道,“那我便提前恭贺状元爷了。” “你”书生气得哑口无言,又听得郎中讽刺道:“状元爷,你这口齿着实是灵便得很。” 两人说话间,一众或留恋酆如归美貌,或后怕的看客都悉数散去了,其中一中年妇人一边走着,一边担忧道:“这逢春今日怎地这样不太平,可勿要再出甚么事了。” 无人觉察到那已平静下来的河面上,有一具尸体慢慢地浮了上来。 这具尸体头颅c四肢缺失,只一副躯干,躯干身无寸缕,以背面浮起,但由纤细的腰身判断,应当是一名女子。 那厢,姜无岐直追到城外二十里的乱葬岗,才追上酆如归。 酆如归是循着血肉的香气来的这乱葬岗,但见此处遍地不是腐臭发烂,便是零碎不堪的尸骨,莫要说张口去进食了,连瞧他都不愿多瞧上一眼,只那压抑不住的瘾却不断地催促他将所有的尸骨都收入腹中。 他咬住唇瓣,半阖着眼,不由连连后退,直退到了一座腐朽的木质碑牌前。 这墓碑底下是累累白骨,他一时不慎,足下踉跄,整具身体猛然倒向墓碑,这墓碑不知已立了多少辰光,稍一碰触,便利落地倒了下去,分作数块。 酆如归随即躺在白骨堆中,鼻尖顿时挤满了令人作呕,却诱人无比的尸骨的香气。 他忍了又忍,终是抓起一根残留着少许腐肉的手骨送到了唇边。 他方才张口,却有一只手拨开那手骨,擦着他柔软的唇瓣,送入了他口中。 “姜无岐你离我远些”他费劲地逼迫自己忍耐,不许去咬姜无岐的指尖,姜无岐却用指尖蹭了蹭他的舌面,更是从容地笑道:“无妨。” 酆如归的舌尖宛若生出了自主意识似的,迫不及待地攀上了姜无岐的指尖,又紧紧地卷住了,将那鲜美的手指往口腔深处扯曳。 酆如归的神志被姜无岐的香气毫不留情地冲刷着,舌尖又滚烫得厉害,他再也忍不得,伸手捉住姜无岐的手臂,逼得其不得不低下身来,他便乘势将姜无岐掀翻在地,而后压上身去。 姜无岐的后背抵着层层叠叠的白骨,稍稍有些不适,他的眉眼却是一贯的温润,就连酆如归用那双红唇以及温热的口腔吸吮着他自己方才送进去的指尖时,他亦是这副模样。 “抱歉”酆如归将姜无岐的那根指尖吸吮得水光淋漓,却全然不满足,他依仗着仅余的神志,小心翼翼地咬破姜无岐的指尖,吸食了一点鲜血,便急急地退到一旁,将自己缩成一团,等待那熬人的瘾过去。 姜无岐凝视着酆如归,直觉得他犹如受了委屈的幼童一般,教人怜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黄泉路·其五 酆如归那背对着姜无岐的背脊紧绷着,如同一张拉至极限的弓弦,几近断裂,姜无岐下意识地欲要伸手抚慰,但又怕催化了酆如归那磨人的瘾,便将悬空的手收了回去。 酆如归浑身打颤,一身的皮肉严寒难忍,那丁点鲜血只堪堪温暖了他一刹那,便再无效用,严寒却是汹涌地侵入了他的骨髓,登时好似有千万只虫子齐齐地噬咬他的五脏六腑,最是那心脏剧烈地疼痛着,迫使他低吟了一声,他捂住唇瓣,直觉得自己下一弹指便要断气。 他将自己缩得更紧了些,十指嵌入了掌心,逼出了零星鲜血来,他张口去舔舐,但自己血液的滋味远不及方才从姜无岐指尖漫入他唇齿的血液,索然无味得紧。 他一双柳叶眼陡然生红,因他生得颜若舜华,非但无半分可怖,反是透出丝丝扣扣的妩媚来。 他窥了姜无岐一眼,染上了血色的唇瓣颤动,但他始终不愿再伤姜无岐,只得兀自忍耐着。 疼痛催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轻薄的红衣大半粘在了身上,霎时他身体的曲线以及肌理隐约可见。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那瘾都未压下去,却是越演越烈,他实在熬不过,猛然跌在旁的一副勉强算得上新鲜的尸身之上,埋首于那胸腔。 姜无岐原想看看酆如归吸食了他一点鲜血后,可能压下那瘾,才一语不发地守在酆如归身边,而今见状,他不觉心生失望,但同时他也深知酆如归已然尽力了。 纵然酆如归是一只千年恶鬼,他却见不得酆如归狼狈地噬咬尸身,且这尸身即便无人收敛,亦不该成为旁人的吃食。 见酆如归张口衔起了一块腐肉,他伸手将酆如归揽进怀中,指尖探入酆如归唇齿间将那块腐肉抢了出来,扔回那尸身的胸腔处。 酆如归挣扎不休,却挣不开姜无岐的双臂,不得不瞪着姜无岐道:“姜姜无岐,你作甚么?” 姜无岐扯开道袍衣襟,露出附有疤痕的肩膀来,而后,他抬手扣住酆如归的后颈,将酆如归的唇齿压到那道疤痕上。 那疤痕尚未长好,薄薄的一层,柔软而嫣红,一被酆如归的唇瓣触到便充血一般,万分可口。 酆如归用双手抵住姜无岐的心口,费劲地抬首,望住姜无岐的双眼,一字一字地道:“姜无岐,你放开我。” 姜无岐眼见到酆如归猩红的双目生气全无,眼神亦逐渐涣散了,继而覆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便知酆如归即将失去神志了。 但酆如归却依然不肯去咬他的肩膀,倘若酆如归神志全失,姜无岐并无把握能制住酆如归,许当真会丧命于酆如归之口。 姜无岐无法,将先前被酆如归咬破的右手食指贴在了酆如归的唇上。 酆如归不住地摇着头:“不要,不要,不要” 姜无岐却趁着这个时机硬生生地将食指挤入了酆如归适才紧咬的牙关。 酆如归拼命地用舌尖推拒着姜无岐的食指而不得,却反被那诱人的食指没入了一分,他的口腔顷刻分泌出了津液来,有少许溢至了唇角。 他只能抬手捉住姜无岐的手腕子,用力地往后一扯,那食指才从他的口腔出去了。 姜无岐肃然地望住酆如归道:“你可知你自己彻底失去神志会如何?” 那嗜血啖肉之欲每每上来,酆如归便会将自己关在预先设置好的结界中,咬住自己的手腕子,时而能熬过去,时而却会昏死过去。 他昏死过去后,有时候,醒来时,不过是手腕子疼得厉害,但有时候,他身侧却凭空横了许多飞禽走兽的尸体,俱是面目全非,他只能自我安慰幸好鬼山人迹罕至,不至于伤到活人。 但眼前却有一个姜无岐,按照话本,他的实力与姜无岐在伯仲之间,倘若他彻底失去神志,极有可能能将姜无岐斩杀并食其血肉。 若是如此,他除却未对姜无岐做尽恶事之外,与原本的酆如归又有何差别? 思及此,他伸手抱住了姜无岐的腰身,无奈地道:“抱歉。” “无事。”姜无岐以左手抚着他好似要崩裂的背脊,又将那右手食指送入了他口中。 他乖顺地含住了姜无岐的指尖,舌尖轻轻地摩挲过,才吸吮起来。 姜无岐的血液鲜美至极,直将人间珍馐都比了下去。 恍惚间,他忆起了仍是二公子时的岁月,他身为庶子吃穿用度却是全王府仅次于他父亲的,连嫡母与嫡兄都难以企及。 幼年时,父亲将他抱在膝盖上,手把手地教他习字,待年长一些,父亲又亲自教他骑射。 父亲时常会念着他的乳名,慈祥地道:“你定能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他十岁生辰那日,父亲当众宣布要他继承其衣钵的,他那嫡兄气不过寻机欺辱于他。 父母待他如珠如宝,他自不是能受气的,当即与嫡兄打了一架,直打得嫡兄流了一地的鼻血,一身的青青紫紫。 嫡母哭着向他父亲告状,父亲却是偏袒于他,更是夸赞他拳拳到肉,有乃父之风。 嫡兄明白从他身上得不到便宜,便索性绕着他走,而嫡母当着父亲的面,一派大家主母风范,但私底下却总拿刻毒的眼神剜着他。 年龄渐长,他愈加出众,容貌c学识c武功无一不出挑,他受到的怨恨便也愈加强烈起来,他却从不将来自于嫡兄与嫡母的怨恨放在心上。 他好生过了一段鲜衣怒马的日子,一日,被一友人拉到烟花之地时,他却发现自己对女子生不了情/欲,温香软玉投怀送抱,他竟然无一分悸动。 友人以为他自持身份,劝他及时行乐,勿要辜负大好年华,他却毫不犹豫地将怀中女子推开,只身出了销魂窟。 “酆如归,你如何了?”姜无岐见酆如归已褪去猩红的双目怔忪着,不由出声关切。 酆如归猝然回过神来,与姜无岐四目相接,含含糊糊地道:“疼么?” 酆如归含着姜无岐的食指,吸吮得小心翼翼,不过是些微疼痛,姜无岐据实答道:“不疼。” “那便好。”酆如归又吸食了片刻,顿觉困倦,他满足地将姜无岐的指尖吐了出来,取出一张丝帕细细地包扎好,之后钻出姜无岐的怀抱,拨开一地的尸骸,躺下了。 “睡罢。”姜无岐望了眼天色,在酆如归身侧坐下身来打坐。 直到日暮,酆如归才醒过来,一声一声地朝着姜无岐道:“抱歉,抱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黄泉路·其六 “无妨。”姜无岐站起身来,轻轻拂去沾染于身上的尘土,接着低首道,“便当贫道报答你送贫道的两件得罗了。” “那得罗本就是我欠你的。”酆如归仰首望着姜无岐,姜无岐身上覆了一层橙红霞光,神情慈悯,眉眼肃穆,直如普渡众生的大罗神仙一般,而自己不过是急需普渡之众中的一人罢?低微如尘埃。 他不知为何陡然有些失落,面上却是笑意盈盈:“改日我送你一车得罗,你且让我多吸食一些血液可好?” 话音尚未落地,一双手却猝然被姜无岐捉住了,他的心脏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胸腔,双足伫立于原地,霎时动弹不得。 他瞧见自己的手腕子被姜无岐的指尖托着,而后被迫翻转过去,暴露出一双满是伤痕的掌心来。 姜无岐细细地端详着他的掌心,眉间微蹙,唇瓣紧紧抿着。 姜无岐这般模样是因为同情他罢? “有甚么可看的?”酆如归轻笑了下,抽回手,负于身后。 酆如归的一双掌心连一块完整的皮肉都没有,俱是或深或浅的伤痕,掌纹因此凌乱不堪,方才被其十指破开的伤痕虽已不再渗血了,但却仍就嫣红着,酆如归因是惯于以掌心的血肉来解瘾的。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酆如归的双手微不可见地打着颤,不由转到酆如归身后,又捉过那一双手,去瞧那手腕子。 酆如归猝不及防之下,双手已然被姜无岐收入指间,因双手向后的缘故,好似被囚于姜无岐手中一般。 姜无岐要瞧,便让他瞧个痛快罢。 酆如归这般想着,却未料,下一瞬,自己的一片衣袂竟被撩了起来。 红色的衣袂褪去,酆如归的小臂便无从隐藏了,那小臂上亦横着几许伤痕,但较掌心要好上许多。 姜无岐又将那衣袂撩上一些,逐渐露出酆如归的手肘与上臂来,直至圆润的肩头。 酆如归心如擂鼓,一使劲,将右手从姜无岐手中抽了出来,转过身去,冷声道:“你要作甚么?” 姜无岐心中并无邪念,但入眼的酆如归却是一副不悦的神情,是自己无意间冒犯了他的缘故么?但自己仅仅是出于关切,想瞧一瞧酆如归的手臂而已。 他心头蓦地涌上一个想法:倘若酆如归当真是女子,他方才一番举动分明是轻薄了酆如归,理应三媒六聘将酆如归娶回家做妻子才是,但显然酆如归并非女子,不过是喜着红衣,好梳妆打扮c涂脂匀粉罢了。 他思忖须臾,坦诚地解释道:“贫道绝非有意冒犯,而是想知晓你的瘾究竟有多厉害,你的手臂上究竟有多少伤痕。” “你便不想知晓我身上究竟有多少伤痕么?”酆如归一脱口而出,便直觉得自己好似在邀请姜无岐剥去他的衣衫一般。 他心知自己说错了话,那姜无岐却清风明月般道:“我确实想知晓你身上究竟有多少伤痕,但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不便在我面前赤身裸体。” 却是自己无端猜测了姜无岐,酆如归索性当着姜无岐的面,将一身的红衣褪去了,眼下正是日暮时分,火烧云燃烧于天际,他的肌肤一泄露出来,便被镀上了一层橘红色的暖光。 他故作坦然,任由姜无岐将他浑身上下的肌肤一一看过,但那心跳声却刺耳得直欲击破他的耳膜。 他从未在旁人面前脱下过衣衫,作为二公子时,他发觉自己乃是断袖之后,尚且不及对男子动心,便溺于湖中,丢了性命,成为酆如归后,他苦于那嗜血啖肉之欲,几乎不踏出鬼山半步,自是寻不到合意的男子。 而今席天慕地之下,他身无寸缕,心思浮动,但眼前的姜无岐却是衣衫齐整,神情肃然。 姜无岐将酆如归瞧了仔细,俯身拾起委地的红衣,为酆如归穿上。 酆如归穿妥红衣,遮掩住一身初次裸露于人前的伤痕,后又系上腰带,拔出头上的那支金步摇,以指尖梳理发髻。 那金步摇的穗子极长,插于发髻时,长及他的耳尖,现下那金步摇被他拈在指尖,金穗子便叮当作响起来,清脆得仿若潺潺河水击打在嵌于河床的青石一般。 他将发髻梳理妥当,手指一动,那金步摇复又回到了他发髻间,他腕上的金镯子不慎与金步摇相击,便齐齐地在他面上折射出了一道金光。 他顿觉双眼生疼,阖了阖眼,才道:“我身上的伤痕多在手臂,心口c腰腹c双腿要少一些,你应当清楚我乃是千年恶鬼,这些伤于我而言算不得疼,亦不会致命。” 酆如归确是千年恶鬼,身体恢复能力甚佳,故而,姜无岐无从判断他如今几近平整的伤痕初时到底是何状况,指不定是一片血肉模糊罢。 姜无岐忍不住发问道:“当真算不得疼么?” “当真算不得疼。”酆如归仰首望着那缓缓隐去的火烧云,淡淡地道,“道长你的善心何不如用到别处去?比如今日所见的那诡异的活物,那活物断然不会是先天长成那般模样的,显是遭人戕害。” 听得酆如归唤自己为道长,姜无岐便知酆如归不愿就此再与他交谈下去。 他张了张口回答了酆如归适才的提问:“你倘若送贫道一车得罗,贫道便让你多吸食一些血液。” 姜无岐不是在意穿着之人,亦不是傻子,决计不会听不出自己提问时的调侃之意,他这样答复,是由于觉出他惹自己不快了,才顺着自己的心意说的么? 倒真是君子端方,大度宽容,能拥有他的柳姑娘实在是三生有幸。 酆如归叹息了一声,侧首望住姜无岐,勾唇笑道:“姜无岐,我们回城去罢,再在这乱葬岗待下去,我怕自己那瘾又要犯了。” 酆如归那要命的瘾发作起来无规律可循,但在遍地尽是吃食的乱葬岗久留着实是不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黄泉路·其七 酆如归说罢,不再理会姜无岐,径直走在了前头。 他的双掌方才被他的十指指尖破开,伤口算不得深,一时半会儿却愈合不了,这时,复又溢出了的血珠子来,温热的血珠子蜿蜒着染红了他的指腹,又从指尖坠落了下去,渗入了铺满了尸骸的荒野之中。 姜无岐望着酆如归疏离的背影,犹豫片刻,仍是道:“你的手流血了。” “嗯。”酆如归并未回过首来,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脚步未有半点停滞。 姜无岐眼见酆如归并无止血的打算,快步上前,扣住了他的一只手腕子,肃然道:“还是待你先止住血,我们再回城罢。” 酆如归被迫停下脚步,而后转过身去,不甚在意地道:“道长,我这双手深可见骨的伤口比比皆是,有一回这左手仅余下手腕处薄薄的一张皮与小臂相接,过了足足半个月,手腕子才勉强长好,而现下不过是破了些小口子罢了,至多一盏茶的功夫,血便能止住,你又何必挂心?” 酆如归这番话全然无半点诉苦的意味,语气平淡,神态近乎漠然,仿若在叙述旁人之事一般。 闻言,姜无岐慈悯地劝道:“你为何不顾惜自己一些?” “顾惜?”酆如归漫不经心地将右手指尖覆到姜无岐指上,将其一根一根地拨开。 待左手重获自由,他抬手以指尖擦过姜无岐的面颊,含笑道:“我疼得太久了,已然习惯了” 见姜无岐又要出言,酆如归的指尖转而从姜无岐面颊滑到了唇上,虚虚地抵住。 他一双柳叶眼中的笑意迅速褪去:“道长,你再多言,却是平白惹人生厌了,你不如适可而止罢。” “你”姜无岐一张口,酆如归的指尖便触到了他的齿列,指尖上缠着的少许血珠子甚至趁机流泻进了姜无岐口齿间。 酆如归顿觉不妥,匆忙收回手,取出一张丝帕来,递予姜无岐,姜无岐伸手接过,却是撕作两半,捉住了酆如归的手腕子,包扎起来。 酆如归欲要抽回手,却因姜无岐施加于他手腕子的气力过大而不得,他又不愿与姜无岐动手,无法,只得任由姜无岐去了。 眼前的姜无岐当真是个傻子,对他这个作恶多端的千年恶鬼,竟全无防备,浑身俱是破绽,他若是心怀不轨,一招便能杀了姜无岐。 姜无岐将酆如归的双掌包扎妥当,才松了口气道:“血已止住了。” 酆如归低叹一声,鬼使神差地磨蹭了下姜无岐的唇瓣道:“我的血滋味如何?” 姜无岐认真地道:“贫道不曾尝过旁的血,无从相较,不知你的血的滋味是好亦或是不好。” “傻子。”酆如归扫过双掌上的丝帕,又瞧着姜无岐温润的眉眼道,“走罢。” 酆如归所用的丝帕一贯是墨色的,这两片墨色将他的双手衬得几近透明,连手背上暗青色的经络都扎眼起来。 俩人身量相仿,并肩而行,还未走出乱葬岗,忽然,一声隐隐约约的呼救声炸了开来,应是透过层层阻隔才传出来的,甚是压抑。 俩人对视了一眼,双双循声而去。 这呼救声是从一堆森森白骨中泄露出来的,这堆白骨的主人应当过世已久了,其中部分白骨已风化作齑粉,余下的大半亦是零碎得瞧不出原本的形状了。 酆如归红火的衣袂一动,那胡乱堆叠着的白骨便乖顺地往两边散去了,被困于白骨底下的那人乃是一名女子,她的四肢被粗麻绳死死地捆住了,一张脸为纵横的伤口所破开,瞧来一团的血肉模糊,这血肉上更是嵌入了点点惨白的齑粉,极是可怖,恐是为人以匕首割开的。 那女子重见天日,不及作声,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姜无岐蹲下身来,将那女子身上的麻绳解开,又从怀中取出止血的药粉来。 酆如归居高临下地盯着姜无岐,见其一副慈悯神态,与适才劝他要顾惜自己之时一般模样。 他不知怎地有些失落,十指下意识地又钻入了姜无岐不久前包扎好的伤口中。 疼痛一上来,他即刻清醒许多,俯下身去问那女子:“是何人伤你?” “是”那女子恐惧地抓着姜无岐的手臂,堪堪吐出一个字,便昏死了过去。 姜无岐为那女子上好药粉,又撕下衣袂为她包扎好,手势轻柔。 酆如归站直身子,望了眼天色,道:“走罢,你我不是大夫,她这伤须得快些回城请个大夫医治。” 姜无岐颔首,将女子打横抱起,与酆如归一道往城里走去。 他恐女子身上还有旁的伤处,不便施展身法,只得快步而行。 酆如归默然不语,走在姜无岐身侧,双掌又溢出了血珠子来。 他清楚姜无岐的注意力已全数在那女子身上了,断不会发现他又将自己弄伤了,但同时他却不由地希望姜无岐能觉察到此事。 为了不使自己失望,他故意落在了姜无岐身后,一步,两步,三步他如愿地距离姜无岐愈来愈远。 又走了数步,姜无岐陡然觉出异常,他回首望住酆如归,唇瓣一颤,却并未出声。 酆如归的双手已隐入了衣袂中,下一瞬,姜无岐却腾出左手来,又从那衣袂中捉起酆如归的左手细看。 见这手又被染作嫣红,姜无岐百般无奈地道:“你为何又将自己弄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黄泉路·其八 到底还是被姜无岐觉察到了啊。 酆如归直觉得心脏猛地一颤,紧贴着姜无岐指腹的左手仿若要起火了一般,灼热难当。 他抬眼望住姜无岐,眼波流转间,竟隐隐有媚色浮动。 他抿了抿唇,同时手掌一翻,反握住姜无岐的手,其后便肆无忌惮地潜入了那不新不旧的道袍衣袂,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藏于其中的柔韧肌理。 “你要做甚么?”姜无岐心下愕然,欲要抽回手,酆如归却在发觉他意图的瞬间将手迅速收紧了。 酆如归的体温较他要低上许多,那莹润的指尖覆在他小臂上,冷玉般清凉,于这炎炎夏日之中,甚是舒适。 忽地,他顿觉小臂肌肤微微湿润了,低首一望,竟然有殷红从他道袍衣袂内侧往外洇染开来。 他琢磨不透酆如归的心思,又怕不慎伤着酆如归,便索性任由酆如归去了。 “我要做甚么?”酆如归亦全然不清楚自己意欲何为,闻言,低喃了一声,被灼伤了似的,猝然松开了姜无岐的手。 他双目中一片恍惚,视线忽而坠落在了姜无岐的衣袂上,将上头星星点点的殷红看了分明。 他当即扯住了姜无岐的一点衣袂,歉然道:“抱歉,将你这道袍弄脏了。” “道袍脏不脏倒并不紧要。”姜无岐凝望着酆如归的双目,这酆如归毫不在意其掌上的伤口,双目中亦无半点痛楚,反是盛满了对自己的歉意,他莫非当真不怕疼?亦或是因甚么旁的缘故,感知不到疼痛? 他思忖间,酆如归已然走在了前头,方才之事恍若不过是姜无岐的幻觉。 姜无岐追上酆如归,复又问道:“酆如归,你为何又将自己弄伤了?” 酆如归侧首,斜斜地望着姜无岐那副关切的眉眼,甜腻地笑道:“因为我想要道长再为我包扎一回。” 姜无岐唯恐酆如归那磨人的瘾又翻滚上来,是在拼命忍耐之下,才又弄伤了双掌,是以执意要得到答案,未料想,酆如归的回答根本不在他的预料当中。 他蹙了蹙眉:“你倘若想要贫道再为你包扎一回,你直言便可,何必要伤了自己?” “道长你当真是个善人。”酆如归语含讥讽,姜无岐并非听不出来,却也不介意,反而露出温和的笑来:“贫道眼下抱着一姑娘,不便为你包扎,这姑娘身受重伤,我们须得赶紧回城里去,你的伤口不深,你且勿要再将指尖嵌进去了,待回到城里,贫道再为你包扎可好?” 酆如归面上那甜腻的笑意尽褪,可有可无地回道:“随你罢。” 俩人再也无话,默然着往城里赶。 这逢春城由于今日春城河中有一诡异的活物出没的缘故,从日暮起便实行了宵禁,故而,俩人行至城门时,天色虽然还未暗透,城门却早已阖得严严实实了。 酆如归压低声音道:“怕是宵禁了,我们进不得城门,只得使身法翻过这城墙了。” 姜无岐颔首道:“城门上有人把守,我们” 他尚未说罢,忽地,一阵阴风乍然而起,扑到城门上的两个守卫身上,将其团团围住,两个守卫霎时浑身阴冷,战栗不止,无暇留意城下动静。 ——却是酆如归唤来了阴风,用以引开守卫。 酆如归一身红衣翩然,眨眼间越过了城墙,在半空划出一道绮丽的弧度后,整个人便没入了渐渐浓稠的夜色之中。 待姜无岐稳稳地落于城内,却寻不到酆如归了,他环顾四周,终是从一狭长的巷子里瞧见了一点红衣。 酆如归正倚在墙上,见得姜无岐,便指了指墙角处的一片阴影道:“那处有一只断腕。” 现下星月皆无,姜无岐目力甚佳,自是能将那横在青石板上的断腕看个仔细。 这断腕乃是齐腕而断,指节既粗且短,皮肤粗糙开裂,并无褶皱,以此判断,应当为成年男子所有。 酆如归抓起那断腕细看,轻嗅须臾,才道:“这断腕被斩断的时辰当是今日的申时。” 申时,那便是一个时辰之前了。 一个时辰之前并未宵禁,青天白日的,凶手何以要将这断腕丢弃于此,便不怕被人发现么?又或者凶手是为了被人发现,才特意如此做的? 姜无岐思及此,蓦地意识到了一事,心神骤然紧绷,他旋即伸过手去,用力地拍去了酆如归手中的断腕。 断腕登时撞击在了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钝响,紧接着便滚落了开去,直到触上生着青苔的墙角才安静下来。 ”好疼呀。”酆如归瞧了眼自己发红的手背,委委屈屈地仰首望着姜无岐,抱怨道,“姜无岐,你弄疼我了。” 这酆如归从不喊疼,即便受了伤,被他追问也只是回答“当真算不得疼”,为何而今却以一副委屈的模样控诉他将其弄疼了? 是当真疼了罢?应是他适才的那一掌牵动了酆如归掌心的伤处罢? “对不住,很疼罢?”姜无岐轻轻抚过酆如归的手背,“全数是贫道的过错。” 酆如归收回手,理直气壮地道:“确是你的过错,你须得补偿我才是。” 姜无岐发问道:“你要贫道如何补偿?” “这补偿我容你先欠着。”酆如归抬指一点不远处的一间客栈,淡淡地道,“这女子来历不明,伤情尚且不知,我们带着她去打尖太过惹眼,未免招来祸端,我先过去罢。” 酆如归踏入那春城客栈,要了两间上房,由小二哥热情地引着进了房间。 这房间正对着窄巷,小二哥走后,他阖上门,开了窗,又为自己倒上一杯清茶,这清茶堪堪打湿了他嫣红的唇瓣,那姜无岐便已抱着那女子进了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黄泉路·其九 姜无岐将那女子安顿妥当,便又从窗口飞身而出,去请大夫了。 酆如归扫了眼姜无岐消失的方向,一面不紧不缓地饮尽了手中的清茶,一面盯住了那女子。 窗尚未阖上,夜风窜入,将桌案上的烛火打得摇曳不止,使得映在那女子面上的烛光影影绰绰,她面上纵横着的伤口霎时如同一尾尾暗红色的游蛇一般,好似下一瞬便要飞扑起来,咬住酆如归的咽喉。 酆如归以指摩挲着那茶杯不甚光滑的杯壁,唇角微微含笑,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走到那女子床榻前,指腹点着她的印堂,柔声道:“你且出来罢。” 这不大的房间除却酆如归,便再无旁人,除却风声,亦无旁的声响。 他使了些气力,指尖几乎陷入了那女子的印堂,语调愈加柔软了:“你勿要以为你躲在这具躯体中,我便不能奈你何,我劝你不如快些出来,免得我动手。” 话音落地,却全无回应,酆如归不再言语,只红唇翕动。 须臾之后,那女子猛然拉扯掉面上姜无岐所包扎的那片衣袂,睁开双眼来望着酆如归,楚楚可怜地道:“公子,你为何要害我?” 这语调娇柔似水,惹人生怜,倘若换做好女色的莽夫,瞬间便能酥软了一把骨头。 但酆如归却是个断袖,纵使眼前的女子千娇百媚,他都不会有半点心折,更何况这样一把语调与一张毁了容的脸着实不匹配,反是生出了诡异之感,令人毛骨悚然。 “我害你作甚么?”酆如归手指一动,原本放置于桌案上的茶杯刷地一下跃入他掌中,他又饮了一口,才施施然地道,“那姜道长乃是纯阳之躯,你意欲吸食他的阳气,以助你在这人间多留几日,你适才寻不到时机,只得安分地隐藏在这副躯体当中不是么?” 酆如归的原身之所以要得到姜无岐,其中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便是要拿姜无岐世间难得的纯阳之躯来修炼。 而眼前这个藏于女子躯体中的女鬼,虚弱得厉害,假若不能吸食些阳气,便会在明日日出时分魂飞魄散。 能长期滞留于人间的鬼魂不是怨念过重,支撑住了魂魄,便须得定时从凡人身上吸食阳气,阳气重的青壮男子被吸食些阳气并无大碍,但如若时日过久,便会衰竭而死,死亡时面色青黑,瘦骨嶙峋;而阳气本就不足的幼童c老翁,只消被吸食过一回阳气即会暴毙而亡。 姜无岐乃是纯阳之躯,体内的阳气只消为这女鬼吸食上少许,这女鬼便能凭借这少许阳气熬过数月。 那女鬼遭酆如归戳穿,抹着眼角哭道:“我当真无害人之心。” “你即便无害人之心,我也不能任凭你吸食姜道长的阳气”楼下有些微动静传入酆如归耳中,酆如归停顿了下,媚眼如丝地道,“姜道长的阳气为你所吸食不是太过浪费了么?还不如由我来罢。” 酆如归言语间,姜无岐已将门推开了,身后跟着一年近四旬的女大夫。 姜无岐觉出那女子气息有异,抬手拍晕了那女大夫,将其扶到桌案边。 而后,他转过身去,将门阖上了,门一阖上,未及将那女子看个仔细,那女子却暴起,直冲到他身后,张口要去咬他的咽喉。 他侧身躲过,脚步一动,到了酆如归身旁。 酆如归抬手将自己过长的鬓发勾到耳后,全然不理会那魂魄,反而以指尖磨蹭着姜无岐方才逃脱的咽喉,似笑非笑地道:“道长,你当真不怕我吸食你的阳气么?离我这么近作甚么?” 姜无岐拨开酆如归的手指,想了想,又捉了起来,扯去上头的墨色丝帕。 墨色丝帕跌落下去,被夜风吹拂着,飘飘荡荡的,柔柔软软地磨蹭过姜无岐的小腹c大腿c膝盖,小腿c足踝,才伏在地面上。 墨色丝帕一褪去,酆如归掌上的伤口便无所遁形了,裸露出来的五处伤口较姜无岐初次为他包扎之时深上了一分,此时沁出了细碎的血珠子来。 姜无岐鬼使神差地舔舐了下酆如归掌上的血珠子,又松开手,急急地后退了一步,望向那女鬼道:“那女鬼是何时侵入那姑娘体内的?” 那女鬼自知敌不过酆如归与姜无岐两人,惯常所用的媚术又恐无法奏效,便趁着两人交谈之际,欲要破门而出,但姜无岐早有防备,先前阖上门之时,已在这门上施了术法,若无相当的法力,这门是决计开不得的。 那女鬼又拍又踹,使劲了气力,连那门缝都未动弹半分。 酆如归扫了眼那女鬼,答道:“那女鬼应当是这两日侵入那姑娘体内的。” “换言之,我们救出那姑娘时,那女鬼早已在她体内了?”姜无岐怔了怔,“贫道却是未瞧出端倪来。” “你不善鬼道,那魂魄亦是新死,法力低微到可忽略不计,三魂六魄勉强未散,你未瞧出端倪来,也是自然。”酆如归说话间,手掌一动,原先伏在桌案上的女大夫转瞬到了他怀中,令要袭击女大夫,以要挟他与姜无岐的魂魄扑了空。 他将女大夫抱到窗边,全然不理会那对他咬牙切齿的魂魄,随即启唇朝姜无岐笑道:“道长,你适才去请大夫,将这女鬼留予我,我险些遭难,你又欠了我一回。” 姜无岐眉眼温润:“确是贫道欠了你一回,你要贫道如何还?” 那女鬼见俩人压根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又逃离不得,索性使出了幻术来,将自己变作了这逢春城最负有盛名的青楼姚春楼中花魁的模样——一双美目顾盼生辉,两瓣红唇鲜艳欲滴,大片暴露出来的肌肤吹弹可破,一袭鹅黄色的衣衫仅隐隐约约地掩住雪白的胸脯与下/身。 她过世仅仅两月余,便是以这副模样,勾引男子与其交缠,以便吸食阳气的,死于她身上的男子足有十一人。 她这点伎俩却完全迷惑不了酆如归,酆如归侧首调侃道:“道长,这姑娘貌美,你可得怜香惜玉些。” 姜无岐并不沉迷女色,且若论相貌 他望了酆如归一眼,暗道:若论相貌,这幻化出来的假象远远及不上酆如归。 思及此,他顿觉自己平白折辱了酆如归,纵然酆如归喜作女子打扮,而且生得颜若舜华,但酆如归修行千年,实力不俗,将他扭曲性别,视作女子,更与女子一较相貌,委实是不妥。 酆如归觉察到姜无岐的视线,勾唇取笑道:“道长你当真是正人君子,这般美貌的女子竟不多瞧两眼。” 姜无岐眉尖一蹙:“你莫不是喜欢这般相貌的女子?” “我么?”酆如归不知姜无岐何出此问,也不挑明自己乃是断袖,沉吟道,“美貌的女子么” 他尚未说罢,一群漆黑的乌鸦穿过从尚未阖上的窗户,飞窜了进来,直冲他与姜无岐的双目。 他手指一拢,那群乌鸦便纷纷跌落于地,领头的那只被他擒在了手中,惨叫不止,地面上的乌鸦亦紧跟着惨叫了起来。 他怕惊扰了旁人,指尖一划,一道银光擦过全数乌鸦的喙,此后任由那群乌鸦如何惨叫,都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这群乌鸦应是来自于乱葬岗,由那附身于女子躯体的女鬼引来的,他却未想这女鬼倒是有些本事。 那女鬼原以为乌鸦群即使不能对酆如归c姜无岐俩人有所损伤,但拖延的时间理当足够她逃跑了。 ——可惜,居然一点用处也无。 姜无岐趁那女鬼失神,伺机一点指尖,美艳万般的幻术骤然散尽,女鬼披着的那副张皮囊当即抽搐起来,抽搐之厉害,直逼得一身的骨骼清脆作响。 未多久,一抹浅淡的魂魄幽幽地从那张皮囊头顶心钻了出来,望着酆如归与姜无岐盈盈拜倒,而那女子的躯体则歪倒在地,昏迷不醒,气息奄奄。 姜无岐不理会那女鬼,径直走到那副躯体边上,探了探鼻息对酆如归道:“怕是已在旦夕之间。” 那副躯体纵使无旁的伤处,从面上纵横的伤口流泻出来的血液也足以致命,再也受不得丁点伤,若是无鬼魂附身恐怕早已魂归地府,藏匿于其中的女鬼倒是间接地救了她一命 酆如归与姜无岐在姜无岐进来之时,便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默契,故而才不立刻动手,免得伤及这副躯体。 那魂魄呈现出一豆蔻少女的模样,面容俏丽,瞧来天真无邪。 酆如归不予她辩解的功夫,将她押入了一只乌鸦体内,又变出一鸟笼将这乌鸦困于其中。 余下的乌鸦再也无人操控,乌压压地铺陈在地,因酆如归并未下重手,片刻后,它们便恢复了气力,争先恐后地扑腾着飞了出去,徒留下几片漆黑的鸦羽。 姜无岐将那女子抱回床榻上,躺好,接着将那被酆如归抱到了窗边的女大夫唤醒。 女大夫眼帘颤动,睁开双眼来,疑惑地道:“我方才可是昏厥了?” 酆如归正以一条从窗台外摘下来的翠绿地锦逗弄着那笼中的乌鸦,直气得那乌鸦上蹿下跳。 乌鸦历来是不祥之物,女大夫见有人饲养乌鸦已是大为吃惊,待她就着时明时暗的烛光将那身着红衣之人看了分明后,更是不由惊叹,那饲养乌鸦的女子竟生得这般美貌,她行医多年,见过的女子数以千计,竟无一能及得上她一星半点。 酆如归一望那女大夫的神情,便知她认错了,那女大夫虽算得上见多识广,但却无法与适才那擅媚术的女鬼相较。 他一抿唇瓣,笑道:“大夫你方才直言不知为何头昏目眩,现下如何了?” 女大夫闻言,便知酆如归实乃男子,心下奇怪他何以作女子打扮,但她不是多嘴之人,也不多问,只道:“要医治的病人可是床榻之上的那姑娘?” 酆如归颔首道:“便是床榻之上的那姑娘,劳烦大夫了。” “公子无须客气。”女大夫为了能将病况诊断清楚,执起了桌案上头的那烛台,才往床榻走。 姜无岐让到一边,予以那女大夫充分的空间,女大夫一看清女子的面部,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多年行医中从未见过这样凶狠的手法,每一刀都抵上了颅骨,面部神经无一幸存,这面容毁得着实彻底,绝无复原的可能。 姜无岐背过身去,道:“劳烦大夫再瞧瞧她可有旁的伤处罢。” “好。”女大夫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抬手去脱那女子的衣衫。 这衣衫后的肌肤竟是乌青密布,又有些零碎的刀伤,下手之人实在刻毒,刀伤尽是嵌在私密处,眼前这女子显然受过虐待。 女大夫轻手将女子翻过身去,视线及至女子后背,她又是一惊,这纤弱的后背竟然刻上了四个字——“人尽可夫”,每一字都深及脊椎以及两侧的肋骨,虽然已止住了血,却化了脓,脓水在薄薄的一层包裹下静静地伏着。 女大夫阖了阖眼,拉过床榻上的薄被盖住女子的后背,才道:“她背后的伤口已化脓了,我须得将脓水挤出来,我怕她疼得醒过来,两位公子可否帮忙压住她?” “可。”性命当前,男女大防便算不得紧要了,姜无岐不是迂腐之人,即刻便应下了。 酆如归亦放下被那乌鸦啄得不成样子的地锦,应承了:“好罢。” 女大夫先是取出两张帕子来,缚住酆如归与姜无岐俩人的双目,又让酆如归压住女子的双手,姜无岐制住女子的双足,而后才揭去那薄被,露出女子不堪入目的后背来。 女大夫取过银针在烛火中炙烤一番,方以此戳破了最顶上的一处脓包,脓水霎时流淌了出来,却流不尽,她只得拈着干净的细布去挤压。 “啊”那女子含含糊糊地痛吟了一声,却未转醒。 女大夫接着戳破了其下的一处脓包,这脓包脓水甚多,流窜下来,濡湿了女子身下的床铺。 女子疼得一挣,幸而被酆c姜俩人制住了,才未影响到女大夫施针。 少时,女子额上已是汗水淋漓,神志非但未清醒,反是发起了高热来,只本能地不断挣扎,急欲逃脱这钻心之苦。 费了许久的功夫,女大夫才将女子后背的脓水尽数挤出,穿上衣衫。 其后,她一点一点地将女子面上沾染的齑粉处理干净,上过药粉,遂站起身来道:“这姑娘体弱,我去熬药来,尽力救她一救。” 姜无岐解开面上覆着的丝帕,道:“贫道送大夫回去熬药罢。” 女大夫点点头,便与姜无岐一道走了。 两个时辰后,姜无岐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来,酆如归坐在桌案前,支着下颌,睡眼惺忪地凝望着姜无岐道:“那女大夫可靠得住?” 姜无岐回道:“贫道已叮嘱过她勿要传出去,亦予了她丰厚的诊金,应当靠得住罢。” “那便好。”酆如归打了个哈欠,面颊贴上桌案,向着姜无岐伸出一双手去,“道长,为我包扎罢,我已等候道长良久了。” 姜无岐喂着女子喝了药,擦去女子呛出的少许药汁,便走到酆如归面前,将酆如归左手上的墨色丝帕扯去了。 酆如归一双手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暗红色的血痂微微凸起,在雪白的肌肤间颇为扎眼。 姜无岐见状,道:“无须包扎了罢。” 酆如归困倦不已,却仍是摇首道:“不行,一定要包扎。” 姜无岐无奈地取出帕子为酆如归包扎,还未待他包扎好,耳边却响起了酆如归均匀的呼吸声。 他循声望去,却猝然窥见了从柔软的火红缎子中泄露出来的那两段锁骨,以及锁骨打出来的阴影,登时不觉有些恍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黄泉路·其十 这房间的床榻已被那女子占据了,酆如归既然要了两间房,姜无岐略一思忖,为了使他能睡得舒服些,便将他打横抱起,送到隔壁房间去了。 他将酆如归放于床榻,堪堪除下他双足上的云头锦履,又要去除足衣,这时,酆如归竟是蓦地睁开了双目来,那双目中朦朦胧胧的一片,好似瞧着他,又好似透过他瞧着旁人。 姜无岐扯过薄被为酆如归盖上,酆如归却是呓语道:“我好疼” 入眼的酆如归皱着一张脸,全然无清醒时般姿容绝代,从容含笑,仿若受尽了委屈的孩童一般。 闻言,姜无岐不禁关切道:“哪里疼?” 酆如归不答,复又阖上双目,身体缩成一团,睡了过去。 酆如归这般充满防备的睡姿,应是曾遭遇过甚么不幸的缘故罢? 姜无岐在酆如归床榻前立了良久,才回到了原先的房间,守着那女子去了。 桌案上的那只乌鸦出不了笼子,折腾了一阵,便也不动了,歪着脑袋,接着将脑袋埋进了漆黑的羽毛之中,亦昏沉睡去了。 姜无岐以衣袂拂了拂地面,坐下身来打坐。 又两个时辰,他用法力将门与窗封死,便出门取药去了。 这第二碗汤药灌下,那女子仍旧全无要转醒的迹象,姜无岐探了探女子的鼻息,方才收回手,继续打坐。 日出时分,内息已运行了一个周天,姜无岐站起身来,走到那女子的床榻边,见她已好转了些许,并无先前那般虚弱了,便又推门而出,去看望酆如归了。 他对于酆如归昨夜喊疼心生怜悯,又恐酆如归那磨人的瘾上来,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他距酆如归房间的门尚有两步,那门却刷地往两边分开了,坐在铜镜前的酆如归回首望着他,粲然笑道:“姜无岐,你为我画眉可好?” 昨夜酆如归那副可怜姿态犹在眼前,而今的酆如归已恢复了惯常的模样,姜无岐不觉松了口气,道:“贫道不会画眉。” “不会画眉也无妨。”酆如归毫不在意地道,“道长倘若毁了我的妆面,我重新化也就是了。” 姜无岐摇首道:“贫道当真不会画眉。” ”道长,劳烦你了。”酆如归朝着姜无岐伸出一只手去,那指尖拈着一支青雀头黛,青雀头黛呈深灰色,产自西域,乃是他最常用的画眉墨之一。 见姜无岐立在门外,不愿进来,他身形一动,到了姜无岐面前,捉住其右手,将青雀头黛塞了进去。 姜无岐低首瞥了眼掌中的青雀头黛,无奈地道:“贫道确实不会画眉。” 酆如归以一指抵住姜无岐的唇缝,轻笑一声:“道长你当真不会拒绝人,便勿要怪我欺压于你了” 他停顿须臾,一双柳叶眼中艳光大盛,勾唇道:“你今日画也得画,不画也得画。” 说罢,他将姜无岐硬生生地拽到了铜镜前,自己则坐了下来,仰首凝视着姜无岐为难的神色,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姜无岐欲要将那青雀头黛放下,却被酆如归扣住手腕子,细细摩挲着手背。 酆如归的态度又柔软了下来,盈盈含笑道:“劳烦道长了。” 这酆如归软硬皆施,姜无岐无法,到底还是执着那青雀头黛为酆如归画眉。 姜无岐不识得那青雀头黛,更不曾为人画过眉,纵使如何小心,都免不得将那眉梢画歪了去。 酆如归轻点了下姜无岐的手腕内侧道:“这青雀头黛贵得很,可与黄金相较,道长,你浪费了这许多,要如何赔我?” 姜无岐身无长物,随身的银两仅仅够他住宿吃用,绝无多余的,未料想,手中这青雀头黛竟昂贵至斯,他着实是赔偿不起。 眼见姜无岐露出些微窘迫,酆如归忍不住失笑道:“道长,你这般好骗,许有一日会被人连人带物一道骗了去。” 姜无岐疑惑地道:“贫道有甚么可骗的?” 酆如归的视线将姜无岐从眉眼逡巡到足尖,而后收敛起笑容,认认真真地道:“我倒是觉得道长你无一处不可骗。” 姜无岐当即否认道:“贫道却不觉得。” “那你便当我慧眼识珠罢。”酆如归掐着姜无岐的右腕,去画自己的右眉,一面画,一面问道,“那女子如何了?” 姜无岐答道:“已好些了。” “那便好。”酆如归画罢右眉,便松开了姜无岐的右腕,自去沾取少许面脂,涂于面颊,涂罢面脂,又去涂那唇脂。 涂抹间,姜无岐窥见了酆如归的一点雪白齿列,不知怎地想起了两人在乱葬岗之时,酆如归不慎将指尖的血染到了他的齿面上,又取出了墨色的丝帕来递予他,他却将那丝帕撕作两半用于包扎酆如归的双掌。 现下酆如归双掌上仍旧覆着他为其包扎的帕子,练色的两片,将酆如归暗青色经络微微凸起的手背衬得苍白孱弱。 包扎之时,酆如归的双掌已然结痂了,照酆如归的痊愈速度,眼下血痂应当已近脱落了才是,他为何还要留着自己为他包扎的帕子?难不成这双掌有异? 姜无岐思及此,伸手去扯酆如归掌上的帕子,却陡然被酆如归按住了手指。 姜无岐坚持道:“贫道想要看看你这双掌如何了。” 酆如归矢口拒绝:“不必了,这双掌早已复原了。” 姜无岐问道:“那你何以不将这帕子撤去?” 酆如归暧昧地笑道:“自然是因为这帕子是道长为我包扎的,我舍不得撤去。” 姜无岐却是不信,指尖一点,酆如归左掌的帕子便碎作无数片跌落于地了。 裸露出来的左掌横着血痂,并无新伤,姜无岐又点了下那右掌的帕子,酆如归不及制止,只得将右掌藏于衣袂中。 “你无须藏了,贫道已瞧见了。”姜无岐望住酆如归的眉眼,叹息道,“昨夜,那瘾又发作了么?你为何不与贫道说?” 酆如归奇怪地道:“昨夜那瘾并不厉害,我熬得过去,与你说作甚么?” 姜无岐一时语塞,片晌之后,握了酆如归的手腕子,将那右掌看了仔细,方道:“下回你切勿自己熬着了。” 酆如归一怔,揶揄道:“却原来道长这般喜欢被我吸食血液。” 姜无岐正要回话,偏生外头骤然嘈杂起来,应是伏于对面窄巷青石板上的断腕被发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黄泉路·其十一 姜无岐走到窗边,将那窗开了,放眼望去,果真有许多人挤在那窄巷当中。 不知是谁报了官,不远处两个衙役匆匆而来,观客见状,往两边散开,留出一条走道来,便于衙役进入。 忽地,姜无岐的指尖却被一物触到了,他侧首一望,正是酆如归,酆如归以左手支着下颌,手肘撑在窗台上,被他自己咬伤了的右手却磨蹭到了姜无岐的指缝。 姜无岐忽觉指缝作痒,猛然抽回手,却又被酆如归捉住了尾指。 酆如归望着对面的情形,揉捏了一会儿姜无岐的尾指,又张口含住了。 姜无岐原本将注意力全数集中在对面了,被酆如归温热的口腔与舌尖牵引着,不得不收回视线,转而望向酆如归。 酆如归还未束发,一头墨发散落开去,铺陈在后背上,将他松散的后襟遮掩地结结实实,而那左侧眉梢他不曾重新画过,任由其歪斜着。 酆如归姿容不俗,这眉梢全然不损其丝毫风华,但姜无岐却有些歉然地道:“这眉梢,你不再画过么?” 由于含着姜无岐尾指的缘故,酆如归的声音含糊而粘腻,直如新酿的蜜糖似的:“这眉梢是道长你为我画的,我如何舍得再画过?” 姜无岐不知该怎样回应,张了张口,又道:“你那瘾可是又犯了?” 酆如归不答,只不住地舔舐着姜无岐的那根尾指。 姜无岐并不催促,耐心地等待着酆如归咬破指尖,从其中吸食血液。 酆如归却将那根尾指舔舐得水光淋漓之后,便吐了出来,笑道:“滋味上佳。” 姜无岐不解地道:“你无须吸食血液么?” “我见到你便有些忍不住。”酆如归取出张墨色丝帕来,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沾染于姜无岐尾指上的津液,“但眼下,那瘾并未上来,我舔舐一番便足矣了。” 酆如归擦拭完毕,引来鬼火燃去丝帕,又抱住了姜无岐的腰身,将头埋于其心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无事罢?”姜无岐忧心不已,下一瞬,却被酆如归一把推开了。 姜无岐猝不及防,不由一趔趄,险些跌倒在地,扶了下窗台,方才站稳。 那酆如归却已回到了铜镜前,以牛角梳梳过发丝,又挽了一个堕马髻。 酆如归腰间依旧是那一线墨色系带,挽起发后,细窄的腰身便又展露了出来。 他站起身来,不紧不缓地行至姜无岐面前,递予其一支珠钗。 这珠钗样式寻常,细长的钗身乃是银质的,并无雕饰,仅顶端镶嵌有一颗珍珠。 姜无岐不接,那酆如归却是软声道:“劳烦道长为我插上珠钗可好?” 姜无岐受不住酆如归宛若春水一般柔软纠缠上来的眼波,只得接过这珠钗,将珠钗插到了那堕马髻中央。 珍珠莹润,将酆如归那一身红衣衬得并无往常般扎眼了,柔和许多。 酆如归却是一蹙眉,姜无岐以为是自己弄疼酆如归了,赶忙去取那珠钗,竟被酆如归按住了手背。 酆如归继而扣住了姜无岐的手腕子,附到他耳侧道:“姜无岐,那姑娘已转醒了。” 细听,墙后确有些微动静,姜无岐适才却是半点未觉察到。 酆如归说罢,松开姜无岐,走在了前头。 那女子果然已醒来了,她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当即急急地下了床榻,未想,竟是因身体无力,还未走出一步,便软倒在地,任凭她如何挣扎都起不得身。 她低低地喘着气,乍然听得脚步声,立刻颤声道:“不要打奴家,不要打奴家,奴家会乖乖的,奴家再也不敢违背夫君的心意了。” 俩人见那女子胆怯地垂着首,便知晓她的夫君断然不是甚么良善之人。 姜无岐径直走到那女子面前,温言道:“贫道定不会伤了姑娘,姑娘且安心罢。” 那女子听出这把声音并非她夫君所有,战战兢兢地仰首望去,见是一眉眼温润,颇为仙风道骨的道士,怔了怔,而后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绽裂的额头抵着地面道:“多谢道长救了奴家的性命。” 姜无岐回道:“姑娘无须多礼,且快些起身罢。” 那女子不过是拼着一口气,才下得了床榻,此时,完全起不了身。 “冒犯了。”姜无岐觉察到此事,伸手将那女子扶到床榻上躺好,又道,“姑娘,你还是再歇息歇息为好。” 那女子的指尖无意间划过姜无岐的手臂,颔首道:“多谢道长。” 酆如归望了那女子一眼,又从窗外摘了条沾有露水的翠绿的地锦,那笼中的乌鸦见得地锦,用双翅将自己抱住,一动不动,甚至连那对漆黑的眼珠子都害怕地盯着底下的桌案。 酆如归捏着那条地锦,行经桌案,并未逗弄那乌鸦,却是走到了那女子面前,勾唇笑道:“姑娘为何不谢我?” 酆如归脚步极轻,方才那女子垂着首,故而并未觉察到尚有一人是与姜无岐一道进来的。 闻言,她抬首望着酆如归道:“多谢姑娘相救。” 酆如归并不解释自己并非女子,反是一面把玩着地锦,一面握了那女子的手,启唇笑道:“姑娘你大难不死,且安心养病罢。” 那女子却是怯生生地问道:“奴家的脸疼得很,可是划伤了?” 恰是这时,那女大夫差了小厮来送药,小厮叩了叩门,得到应允,便推门而入了。 那小厮已从女大夫处听闻病患容颜遭毁,却不想,瞧来竟这般可怖,暴露在明处的那左侧面颊已是吓人,那半隐在暗处的右侧面颊更是直如吃人的罗刹。 小厮脚下踉跄,手中的提篮随之一倾斜,流出些许药汁来。 姜无岐拿过提篮,从中端出汤药来,喂那女子喝了,又将药资付予小厮。 “多谢。”小厮近乎抢夺一般,方将药资攥在手中,便抄起提篮与空了的药碗,飞奔而出。 那女子远未复原,本就虚弱着,片刻后,在汤药的作用下,连双眼都睁不开了。 姜无岐原想问女子为何会被埋于累累白骨之下,究竟是何人所为,见此情状,便道:“贫道就在隔壁,姑娘无须害怕,若有事,敲一敲这墙面便是了。” 酆如归含笑附和道:“道长心善,姑娘大可放心。” 酆如归提了那关有乌鸦的鸟笼与姜无岐一道出去了,一阖上房门,他便走在了前头,又回首朝姜无岐笑道:“姜无岐,我们去用早膳罢。” 姜无岐为保万全,在那紧阖的房门施了个术法,才随酆如归下楼用早膳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黄泉路·其十二 客栈大堂只寥寥几桌食客,三三两两地坐着,反是对面窄巷处还热闹着。 那窄巷已围了一层又一层的观客,远远地有一驾马车飞驰而来,马车夫勒住缰绳,迫得马车急急停下,那棕马喘着粗气,鬃毛散乱,一双前蹄携带着尘土高高扬起,又直直地往一边跑边笑的垂髫男童压了下去。 除却那马车夫无人瞧见,然而那马车夫纵然使尽全力都无法令那棕马避开男童。 那男童尚在与身侧不远的青梅玩笑,对于即将丧命于马蹄之事浑然未觉,那青梅却是瞪大了双眼,张了张口,吓得怔住了。 忽地,竟有一道火红的身影向着那男童去了,眨眼间,那男童已在马车十步开外。 他还未反应过来,本能地回首朝着马车的方向望去,才知自己适才险些没了性命,他又仰首望去,见自己被一个美貌绝俗的女子抱在怀中,不觉挣了挣,同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道:“多谢姐姐相救。” “你无事便好。”这美貌绝俗的女子即是酆如归,前一刻,他正用着一块藕粉桂花糖糕,眼角余光陡然瞥见这男童有难,当即飞身而出,连左手指尖的藕粉桂花糕都不及放下。 他松开男童,咬了口藕粉桂花糖糕,又盈盈笑道:“你且小心些,勿要在路上玩耍了罢。” 男童堪堪点了点头,那青梅却是飞奔过来,扑到了他怀里,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他亦有些后怕,却不敢当着青梅的面表露,只抚摸着青梅的头顶,安慰道:“我没事,别哭啦,我买糖葫芦与你吃可好?” 那马车夫为制止马蹄压到男童,马车难免不稳,里头坐着的一个公子被颠簸得甩出了马车外,滚出五丈,好不容易站起身来时,已是满身尘土,露在外头的面部更是生了些擦伤。 他容貌端正,眉眼温和,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并不责怪马车夫,径直走到那层层叠叠的观客处道:“且让一让。” 见状,酆如归慢条斯理地咬着藕粉桂花糖糕,一双柳叶眼扫过那书生的左臂,后又朝到了他身畔的姜无岐道:“你可瞧出端倪了?” 姜无岐左手提着那只鸟笼子,压低声音道:“那书生十之八九便是那断腕的主人了。” “道长之所想,便是我之所想。”酆如归一面用闲暇的右手逗弄着鸟笼子中的乌鸦,一面意有所指地道,“道长与我当真是心有灵犀。” 姜无岐望着酆如归,并不作回应,只取出了一张帕子来,去擦酆如归的唇角。 酆如归上了唇脂的唇角沾染了点金黄桂花,使得他不知怎地多了几分娇俏,那红唇更是鲜艳欲滴,引人采撷。 姜无岐擦去那金色桂花,方才收回手,酆如归却是倾过身来,身体虚虚地贴着他,又以尾指抚过他的唇缝,而后酆如归又将大拇指与食指间拈着的藕粉桂花糖糕抵住那唇缝,抿唇笑道:“道长可喜欢这藕粉桂花糖糕?” 姜无岐方要答话,一张口,酆如归却是顺势将藕粉桂花糖糕送入了他口中。 藕粉桂花糖糕又软又糯,入口即化,姜无岐尝过后,认真地道:“香甜可口。” 酆如归抢过姜无岐手中的帕子,如同姜无岐方才一般,轻手擦拭着姜无岐并未沾上半点桂花的唇瓣道:“道长,你可还要我喂你?” “不必了。”姜无岐摇首道,“贫道自己来便可。” 酆如归闻言,作出一副委屈模样,控诉道:“道长,你之前为我画眉,将那眉梢画歪了去,我并未怪罪于你,已是大度,为何而今我要喂你藕粉桂花糖糕,你却是不肯?” 分明是这酆如归软硬兼施,强行逼迫,他才勉为其难为其画眉的,他当时便坦诚自己不会画眉,果不其然不慎将那眉梢画歪了,怎地如今尽数成了他的过错了? 姜无岐口拙,不知该如何辩解,遂叹息道:“你要喂贫道用那藕粉桂花糖糕,那便喂罢。” “我们还是先去一探究竟,再回客栈由我喂你藕粉桂花糖糕罢。”酆如归言罢,扯了姜无岐的右手手腕子,使出身法,穿过拥挤的观客,到了那断腕处。 只见那书生跪倒在青石板上,右手抓着那只断腕,满面痛楚。 现下天色方明,青石板上的露水还未消散,将他与青石板相接的衣物湿润了,晕出一个个深青色的水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黄泉路·其十三 那书生抓着那只断腕,蓦地站起身来往外走,身形颓唐,脚步踉跄,神色恍惚。 一中年衙役拦在他面前,厉声质问道:“梁景文,你将这断腕拿走,有何目的?” 那书生唤作梁景文,颇有才学,一手的锦绣文章,乃是这逢春城出了名的才子,于上一回的秋闱中夺得解元,前程可谓无量,他的相貌虽不如何出众,但五官也算得上端正,眉眼亦是温和可亲,引得这逢春城中的不少适婚女子对他芳心暗许。 这观客中亦有对梁景文怀有情愫的女子,见他手抓断腕,皆是愕然。 那手腕断口处尚有残血,残血呈暗红色,已然凝结了,由于被梁景文紧紧地抓着的缘故,死去肉块当中的血液遭到挤压,须臾,便有血块跌落了下来,重重地击打在青石板上,又爆裂开来。 那断腕确为梁景文所有,只因他今日刻意穿了一袭宽袖儒衫,袖口将他缺失的左腕遮掩住了。 听得中年衙役发问,他陡然回过神来,心脏震得厉害,他当真不愿亦不能当着众人之面,揭了自己已然伤残之事,倘若此事为天下所知,他非但无法在众人面前自处,连科举资格亦会被剥夺,他家境平常,若是断了科举之路,哪里还有旁的出路。 但或许将这断腕带走后,他便能寻得一神医将断腕接上,他曾经伤残之事便将不知不觉地过去,纵使左腕再无从前般灵活亦无妨,只消右手无恙,他凭借腹中笔墨,定然能夺得会元c状元,成为这百年间三元及第的第一人。 他这般幻想着,却全然不知该如何将手中的断腕带走,只血块落地声接连不断地窜入他耳中,刺耳又心惊。 还未待他思虑周全,衙役却逼了上来,肃然道:“粱景文,你且将这断腕放下,留待仵作查验。” “我”梁景文吸了口气,扫过那断腕,扯谎道,“我那友人陆元柏下落不明,我听闻此处发现断腕,便猜测许是” 梁景文稍稍有些哽咽:“许是他横遭不幸,故而我见得这断腕,便下意识地想将这断腕交由他父母验看。” “陆元柏么?”这梁景文的解释倒也说得通,毕竟那陆元柏与梁景文是多年好友,情谊深厚,中年衙役沉吟道,“陆元柏失踪已有五日,他父母也已报官了,经你一说,这断腕确有可能是陆元柏的。” 中年衙役扬声朝另一年轻一些的衙役道:“余衙役,劳烦你去请陆元柏的父母来。” 酆如归正捉着姜无岐的右手手腕子揉捏,见那梁景文做戏,觉得既可怜又可笑,他心思通透,自然能猜到这梁景文妄想着能将断腕带走接上,但除非大罗神仙相助,一介凡人哪里能接得上断腕?且这断腕内的血液早已凝结,经络亦僵硬了,已然是死肉一块。 姜无岐怜悯地望着梁景文,心中思索着梁景文的断腕与那副空棺c失踪于春城河的诡异活物c他从乱葬岗救回来的女子,以及被困于乌鸦体内的女鬼之间可有牵连。 梁景文面善,从观客的神态看来,他素日为人行事应当并无差错,那他何以会遭人断腕? 酆如归一时无从断定梁景文之善恶,便决定暂且不揭穿他。 不多时,那陆元柏的父母便匆匆赶来了,两人俱是满面忐忑,手足颤巍。 梁景文见两人到了眼前,即便万般不情愿,也只得将断腕递予两人验看。 陆氏夫妇接过断腕,睁大双眼,看了半晌,皆是松了一口气,由那陆父朝中年衙役道:“这断腕并非是我儿的。” 这时,那仵作终于赶来了,他从陆氏夫妇手中取过断腕,查看一番,又按着中年衙役所指细细勘查了断腕最初所在之处及其周遭的血迹,才走到中年衙役身侧,附耳道:“这断腕应是昨日申时为人斩断的,断口光滑,凶器当是匕首,匕首要造成这般的断口,可见下手之人极为利落,且气力不小,手骨虽远不及颈骨粗硬,但也不是这般容易便能斩断的。” “依你所见,凶手理应是成年男子,亦或是善此道之人?”中年衙役心中有了算计,又对那余衙役道,“走罢,且先回县衙。” 俩人经过酆如归与姜无岐身侧之时,中年衙役状似无意地扫了酆如归一眼,才大步向前。 酆如归之前在春城河畔时,因嗜血啖肉之欲奔涌上来,无暇顾及有凡人在场,使出身法,逃到了乱葬岗,当时这中年衙役亦在场,怕是这中年衙役因此对他起了疑心。 中年衙役是亲眼见得这美人在转瞬间消失无踪的,他当时即刻认定这美人绝非凡人,毕竟凡人不会有这美人这样快的速度,这美人既不是凡人,那便是妖魔鬼怪了,妖魔鬼怪哪有不作恶的,且她身边的道士又是何来历? 逢春城内从未出过怪事,但自从这美人踏足之后,一连两日,都不得安宁。 美人觉察到他的目光后,并不理会他,兀自依偎着那道士,一副柔弱不胜的模样。 中年衙役毫不怜香惜玉地暗道:须得令人看住了她才好。 两个衙役与仵作带着那只断腕一道回衙门去了,梁景文怔忪片刻,便坐上马车离开了,众观客见无热闹可看亦散去了。 不过半刻钟,在场之人便只余下酆如归与姜无岐。 酆如归苦笑道:“我好似成了嫌疑犯。” 他面上虽是苦笑着,手指却仍旧有玩弄姜无岐手指的兴致,显然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你切勿忧心,真相必会大白于天下。”姜无岐任由酆如归玩弄着他的手指,见酆如归不作声,又承诺道,“此事非你所为,贫道绝不会坐视不管。” “你会护着我么?”酆如归双目灼灼地盯住姜无岐,继而勾唇笑道,“我本就不忧心,一则,那衙役并无证据可证明此事乃是我所为;二则,有道长你在我身侧我便无所畏惧。” 说罢,酆如归数等姜无岐回应,扯着姜无岐的手走了两步,又回首粲然笑道,“姜无岐,我们回客栈去罢,适才我将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用尽了,现下再去要一碟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黄泉路·其十四 直到回了客栈大堂,酆如归才松开了姜无岐的手,两只手堪堪稍离,他登时有些舍不得,即刻低下首去,分开红唇,探出一点嫣红的舌尖来,轻轻舔舐过姜无岐的指节,才坐直了身子。 “你”姜无岐以为酆如归那瘾复又上来了,方才吐出一个字来,却被酆如归以指尖抵住了唇尖。 酆如归重重按了下姜无岐的唇尖,收回手去,摇首道:“我无事。” “你无事便好。”话音尚未落地,姜无岐却又听得酆如归道:“道长的唇瓣很是柔软。” 除却酆如归,从未有人碰过他的唇瓣,自然也不会有人赞许他的唇瓣很是柔软。 姜无岐怔了怔,一抬眼,入眼的酆如归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左手支着下颌,右手则揉捏着适才擦拭过他与其唇瓣的帕子,这帕子上伏着的金黄桂花便顺势跌落在了那莹白的手背上,宛若碎金一般,细看,这帕子上竟是不知何时沾染了些许艳色,想来应当是从酆如归唇瓣上蹭下来的罢。 姜无岐忽而鬼使神差地问道:“你碰过许多人的唇瓣么?” 这具身体碰过多少人的唇瓣著者并未提及过,至于他,从始至终都只碰过姜无岐的唇瓣而已。 酆如归对于姜无岐发此问有些惊愕,却故意不据实作答,反是启唇笑道:“道长,你问这个作甚么?” “贫道”姜无岐一时语塞,思忖须臾,坦诚地道,“贫道亦不知自己为何会有此问。” 酆如归失望地喟叹道:“我还以为道长对我十分上心才有此问,却是我多想了。” 上心?如何才算是上心,他与酆如归结伴而行,积德行善,他允许酆如归近身,纵容酆如归吸食他的血液,可算是上心? 酆如归见姜无岐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心生捉弄之意,又以指尖轻弹了下姜无岐的唇角。 姜无岐捉住酆如归的指尖,严肃地答道:“贫道也不知对你算不算是上心。” “是么?”酆如归抽回手,端端正正地坐了,又扬声道,“小二哥,劳烦将阳春面与鲜肉虾仁馄饨热一热,再要一份藕粉桂花糖糕,一份油菜香菇包。” 方才俩人坐下用早膳后不久,酆如归便飞身而出,去救那男童了,姜无岐亦是紧随其后,故而俩人点的阳春面与鲜肉虾仁馄饨上来时,俩人已不在了,只最先上来的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被酆如归用尽了,而现下那阳春面与鲜肉虾仁馄饨显然已经凉透了。 小二哥招呼完方进大堂的食客,便走到酆如归与姜无岐那桌,殷勤地又抹了抹桌面,才收了阳春面与鲜肉虾仁馄饨,热情地道:“好咧,两位客官稍等。” 不多时,热好的阳春面与鲜肉虾仁馄饨便又端上来了,酆如归执起调羹,张口用着鲜肉虾仁馄饨,并不再言语,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未留予姜无岐半分。 姜无岐亦用起了阳春面,俩人一时无话,反是旁的食客的交谈声时不时地窜入耳中。 邻桌的食客谈的正是适才的那梁景文,其中年长的一人道:“那梁景文与陆元柏俩人俱是经纶满腹,又是与人为善,却未想,而今一人下落不明,一人行为古怪。” 另一人并不赞同:“我却不觉得有甚么古怪的,他是一时心急,以为断腕为陆元柏所有,才拿了那断腕欲要去见陆元柏的父母,算得上合乎常理罢?” 年长之人不解地饮了口热茶:“可寻常人哪里会去拿那断腕?” 由此看来,那梁景文的说辞倒是颇为受用。 可梁景文既是与人为善,又是何人恨他恨得要斩断他的手腕子,毁去他的前程?纵然梁景文文采过人,但不过是一介布衣,并无政绩,又无声望,朝廷断然不会要一个残废之人为官。 酆如归一面思索着,一面用尽了鲜肉虾仁馄饨,又去吃方才上来的藕粉桂花糖糕。 这一碟子的藕粉桂花糖糕仅仅四块,他一口气吃下了三块,正要去取第四块时,坐于对面的姜无岐问道:“酆如归,你不是要喂我吃这藕粉桂花糖糕么?” 酆如归不理会他,慢条斯理地将那藕粉桂花糖糕一口口咽下,而后却是以指尖逗弄起了旁边的鸟笼中的乌鸦来。 那女鬼被这可恨的酆如归困于乌鸦的肉身中,无法逃离,恼怒非常,见酆如归不要命地自己探进指尖来,当即用尖锐的喙去啄,可惜不知为何,酆如归总能及时躲过,令她扑空。 她又扑腾着一双翅膀去拍酆如归的指尖,并以一双锐利的双爪去抓酆如归,纵然她如此拼了命地想要酆如归见血,酆如归却仍是毫发无伤。 姜无岐见酆如归全然不理会自己,只顾逗弄那乌鸦,关切地道:“你且小心些。” 酆如归原本仅仅将一指探入了鸟笼子里,闻言,非但不听劝阻,更是将整只右手手腕子都送了进去。 这右掌中尚有昨夜酆如归那磨人的瘾发作时被他咬破的口子,那些口子已愈合了,生着嫩红的新肉。 酆如归视他为无物,姜无岐却生怕酆如归受伤,索性将鸟笼子一提,放在了自己手边。 酆如归瞧着自己被迫从鸟笼子退出来的右手,以及那被鸟笼子上的铁丝擦出的一道红痕,终是抬眼望住姜无岐道:“道长,我受伤与否,与你有何相干?” “你受伤与否,当然与贫道相干。”姜无岐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可是生贫道的气了?” 酆如归不答话,只以一双柳叶眼望住了他,双目中泛着盈盈水汽。 姜无岐又问道:“你不喂贫道藕粉桂花糖糕,是由于生贫道的气了么?” 酆如归将一只手伸到姜无岐眼前,咬了咬唇瓣:“道长,你弄伤我了。” “抱歉。”姜无岐见状,小心翼翼地执着酆如归的指尖,满面歉然道,“很疼罢?” 酆如归反握住姜无岐的手,指尖一动,又如同抚琴似的,轻点着姜无岐的手腕内侧,万般委屈地道:“道长,很疼。” 每每鲜血淋漓之时,这酆如归从不喊疼,此刻,不过浅浅的一道红痕,他却是会喊疼了。 姜无岐低叹着道:“是贫道的不是。” “全数是你的不是。”酆如归张口轻咬了姜无岐的手背,“你说得不错,我是生你的气了。” 姜无岐疑惑地指了指油菜香菇包,道:“你既生我的气了,你又不喜素食,为何要点这油菜香菇包?” 酆如归尚是王府二公子时,从不挑食,成为酆如归后,受这具身体影响,极少用素食了,他先前点这油菜香菇包确是为了茹素的姜无岐点的。 但被姜无岐当面戳破,他并不愿认下,便快手取了一只油菜香菇包送入口中,口齿含糊地道:“点这油菜香菇包,自是因为我喜欢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黄泉路·其十五 酆如归吃着一只油菜香菇包尚且不满足,又像是怕姜无岐与他抢一般,取过一只塞入口中,他的双颊登时鼓胀了起来,全然无平日里唇角含笑,目无下尘时的绝代风华,倒是多了些人间烟火气,浑然不似修炼千年的恶鬼。 姜无岐怕酆如归噎着,并不与他争抢,反是轻轻拍着他的背脊,柔声道:“吃慢些。” 酆如归直觉得背脊灼热得厉害,好似起了一把高火,将他的骨髓都要熬化了去,这又熨帖又难耐的错觉,催得他伏于胸腔内的心脏时而安定,时而躁动。 他一面咀嚼着,一面望着姜无岐那副温润的眉眼,竟是微微失神。 他不爱这油菜香菇包,好不容易将挤在口腔中的两只油菜香菇包用尽,便不愿再吃了。 但面上,他却是趾高气扬地道:“还有三只油菜香菇包便当我施舍于道长的了。” “你勿要生贫道的气了罢?”姜无岐从酆如归背脊收回手,对于酆如归高傲的姿态毫不介怀,大度地道,“这三只油菜香菇包你若是要吃,便尽数吃了罢。” 酆如归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动气,许是由于姜无岐道不知对自己算不算是上心,又许是仗着姜无岐性情温和,在闹那良久未曾发作过的少爷脾气。 他思忖须臾,顿觉是自己欺负了姜无岐,一抬眼,见姜无岐用着那清汤寡水的阳春面,不由启唇道:“道长,你且抬起首来。” 姜无岐不解地依言抬起首来,下一瞬,一只油菜香菇包便送到了他唇边。 他并不张口去咬那腾着热气的油菜香菇包,而是松了口气道:“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酆如归捉住姜无岐执着竹箸的那只右手,将竹箸从其中抽了出来,又摩挲着那生着剑茧的虎口,笑道:“我不生你的气了,只消你将这油菜香菇包吃了。” “好。”姜无岐就着酆如归的指尖,一口一口地咬着油菜香菇包,这油菜香菇包汁水丰盈,汁水从破口涌出,蜿蜒至酆如归的手背c手腕,又没入了衣袂当中,晕出一大块油渍,衬着火红的软缎子,实在是刺眼万分。 “贫道自己来罢。”姜无岐说罢,便要将酆如归指尖的小半只油菜香菇包接过去,酆如归却是不肯:“道长可是嫌弃我了?连我喂的油菜香菇包都不肯吃了?” 姜无岐摇首道:“贫道绝非不肯,只是你这衣衫” “这衣衫有何紧要的?”酆如归双目灼灼地催促道,“道长是不想我消气了么?” 姜无岐无法,不得不接着吃那油菜香菇包,快要吃完时,最后一点面皮被掐在了酆如归的大拇指与食指之间,他用舌尖轻轻一挑,才送入了口中,那酆如归却是顺势将食指指尖探入了他唇齿间,磨蹭了下他的舌面。 “你做甚么?”姜无岐略略一怔,当即将酆如归的指尖吐了出来。 酆如归亦不知缘由,为掩饰自己的心虚,遂作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道:“道长的舌面亦很是柔软。” 倘若自己是女子,酆如归这般行径,实乃登徒子所为。 姜无岐低叹一声:“酆如归,你” “我如何?”酆如归生怕姜无岐直言要他下一回勿要如此,便又取了一只油菜香菇包抵住了姜无岐的唇瓣,哄道,“姜无岐,再吃一只罢。” 姜无岐听酆如归唤自己为姜无岐便知酆如归已消了气了,也不追究酆如归方才到底意欲何为,又张口去吃那油菜香菇包。 酆如归将三只油菜香菇包都喂予姜无岐吃了,才将之前捏揉了许久的那张帕子递予姜无岐,得寸进尺地道:“姜无岐,我喂你吃了三只油菜香菇包,为做报答,便劳烦你将我手上的汁水擦拭干净罢。” 姜无岐用左手接过那张帕子,擦拭着酆如归右手指尖,而那右手仍在酆如归左手的掌控中,被摩挲着虎口。 姜无岐擦罢指尖c手背c手腕子,又将酆如归的衣袂扯上去了一些,但那汁水却没得甚深,他直将那衣袂扯到了手肘处,那汁水都未止歇。 俩人身处最为角落的一张桌边,无人注意,但再往上,露出酆如归的整条手臂来,姜无岐却下意识地认为不妥,纵然这酆如归是男子,但 姜无岐阖了阖眼,而后将酆如归的衣袂扯下,遮掩住他肌肤莹白,曲线姣好的手臂,才道:“待回房再擦拭可好?” “不好。”酆如归一口拒绝,却是乖顺地将右手收了回来,转而拿起姜无岐用过的竹箸,擦着被他摩挲了好一阵的虎口,将竹箸又还了回去。 姜无岐继续用阳春面,待汤水都滑入了腹中,又听得酆如归问道:“那油菜香菇包的滋味如何?” 遭此一问,姜无岐绞尽脑汁却全然记不起来那油菜香菇包是何滋味,却是酆如归指尖沾染的胭脂香气记得分明。 他忽而有些许耳热,凝了凝神,才坦诚地答道:“我也不知油菜香菇包是何滋味。” 酆如归闻言,心道:是因为我强迫他允我喂食于他,使得他心生不快,才尝不出滋味的罢? 思及此,酆如归猛然起身,面上的笑意褪尽,瞥了姜无岐一眼,淡淡地道:“你且慢用,我先回房去换件衣衫。” 姜无岐不知酆如归为何喜怒无常,只道他做了千年的恶鬼,心思古怪,阴晴不定。 他盯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阳春面,苦笑着暗道:要如何慢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黄泉路·其十六 姜无岐又枯坐片刻,思量着酆如归应当已换过衣衫了,才上了楼去。 这楼梯想来有些年月了,“吱呀吱呀”地作响着,又因这南方湿气重,生出了零星霉斑。 他走到房门前,叩了叩门,却听得里头那酆如归冷声道:“道长,你且离我远一些,勿要污了我的眼,我对你已然厌烦了。” 听得这话,姜无岐吐息陡然一滞,蹙眉问道:“贫道又有何处惹你不快了?” 酆如归嗤笑道:“道长,你何处都惹我不快,我们还是就此分道扬镳为好。” 这酆如归不久前还执意要亲手喂他用那油菜香菇包,又摩挲着他的虎口不放,怎地这般快便翻了脸? 姜无岐不敢置信地道:“当真么?” “当真,自是当真。”酆如归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如同一匹名贵的丝缎般柔柔软软的,却是毫不留情地击打在了姜无岐耳蜗之中,逼出了丝丝疼痛来。 姜无岐语塞:“你” “我甚么?”酆如归不耐烦地道,“你要赖着我不成?” 良久,姜无岐才道:“贫道实在不愿勉强于你,你要分道扬镳,便分道扬镳罢。” 房内,酆如归身在床尾,蜷缩成一团,身上的红衣已被热汗打湿了,胡乱地黏在他的肌肤上,颇为不适,但他却无暇顾及,因为那磨人的瘾复又上来了,便是那瘾逼出了这一身的热汗。 他仰首望了眼门外,门外已无半点动静,那姜无岐应当已经离去了罢? 也是,那姜无岐出身名门,天生慧根,资质过人,不出百年定能飞升成仙,原不该与他这千年恶鬼待在一处。 更何况他这瘾发作起来全无征兆,许有一日,他会一如原身在话本中所为一般害了姜无岐的性命。 还是让姜无岐离他远一些罢。 而且姜无岐方才分明是生他的气了罢? 他迷迷糊糊地回忆着姜无岐就着他的指尖用那油菜香菇包时为难的神色,咬了咬唇瓣,欲要压下那奔涌上来的瘾,但最终仍是忍不住张口咬住了手背。 自己手背的滋味全然及不上姜无岐半点,但他却不能再放任自己沉溺在姜无岐的宽容当中了。 那鸟笼子当中的乌鸦发觉酆如归的异状,黑溜溜的眼珠子盯住了酆如归,须臾之后,便将头部钻进了两条铁丝的缝隙间,拼了命地往外挤。 鸟笼子是酆如归以法力幻化的,酆如归现下神志逐渐模糊,身体虚弱,法力不济,以致于那两条铁丝很快便被乌鸦挤得变了形,哪里还困得住她。 乌鸦从鸟笼子出来,扑腾了两下翅膀,险些坠地,又费了些功夫,才顺畅地飞了起来,而后用喙开了窗户,一振翅膀,飞远了。 酆如归被那瘾折磨着,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女鬼已裹着乌鸦的肉身逃远了去。 他用力地咬破了手背,狠狠地吸食着从中溢出来的血液,但这血液却无法缓解丝毫。 他浑身上下的皮肉好似被千万只野兽分食着,痛楚难当,猝然又有严寒在他骨头缝里流窜,不多时,他上了唇脂的唇瓣已是一片惨白,一身的肌肤更是结出了薄薄的白霜来。 那瘾已许久未这般厉害了,昨夜他不过从掌中吸食了些血液便轻易地压下了,而今 他费力地睁开双眼,望住一面墙壁,那墙壁后的姜无岐应是在整理行囊了罢。 我今日大抵会死在此处罢? 只消我没了性命,那姜无岐与柳姑娘便能终成眷属了罢? 不知姜无岐与柳姑娘的孩子会更像姜无岐还是柳姑娘? 是了,我还未见过柳姑娘,不知柳姑娘相貌如何,但按著者描述,柳姑娘定然与姜无岐极是般配罢? 白霜漫延而上,生在了酆如归鸦色的羽睫上,将他本就艰难撑开的眼帘重重地压了下去,继而覆上了他一头散落大半的墨发。 他再也睁不开双目,便再也见不到那一面墙壁。 永别了,姜无岐。 他这般想着,连吸食血液的气力都流失殆尽了,猩红的血液未及吸食,居然流淌了仅仅一弹指,便迅速凝结了。 “酆如归”昏沉间,他听见有人在唤他,是姜无岐么? 下一瞬,他便被人抱在了怀里,那人的怀抱极为暖和,他下意识地用僵硬的双手箍住了那人的腰身,同时,一根指尖挟带着血腥气被送入了他口中。 他本能地吸吮着这香甜可口的血液,血液一入口,他便顿觉一身的白霜融化了去,身体暖烘烘的,连疼痛不已的皮肉都舒展了开来。 他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竟果真是姜无岐,不由心生欢喜。 紧接着,他吐出口中的指尖,又费力伸手抚过姜无岐的面颊,气若游丝地道:“我适才不是说我已厌烦你了么?你又回来作甚么?” 姜无岐见酆如归浓密的羽睫上盈着的白霜化成了水珠,好似哭了一通,一张脸亦是煞白,瞧来委屈得紧。 他低叹一声,再次将那指尖探了进去。 酆如归却不愿再吸食姜无岐的血液,又执拗地将那指尖吐了出来。 姜无岐怕酆如归出事,那指尖堪堪被吐出,他便扣住了酆如归的后脑勺,将指尖没得更深了些,抵着酆如归的舌根。 喉咙被姜无岐这根手指弄得作痒,酆如归一面直欲作呕,一面口腔与软舌却兀自蠕动起来,不受控制地品尝着姜无岐的手指以及从指尖流泻出来的血液。 酆如归努力地凝了凝神,双手推拒着姜无岐的胸膛,含含糊糊地道:“姜无岐,你勿要你勿要如此,你且且将手指抽出去。” “无妨,你无须顾忌我。”姜无岐揉了揉酆如归湿润的额发,“而今的情状,任你如何忍耐都熬不过去了,你还是莫要挣扎了罢。” “我”酆如归登时红了眼尾,抱住姜无岐的腰身,不断地喃喃着,“抱歉,姜无岐,抱歉” 他尽量小心翼翼地吸食着血液,但那齿列竟是生了意识般将姜无岐的手指紧紧扣住了,转瞬,便破开了一圈皮肉,原先的破口在他吸吮下亦是绽裂了开去。 半晌之后,酆如归才彻底将那瘾压了下去,方要作声,却由于精疲力竭而昏死了过去。 见自己的手指仍被酆如归紧紧咬着,姜无岐怕吵醒酆如归,便不言不动地守在酆如归身边。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酆如归方才转醒,他觉察到自己非但被姜无岐抱在怀里,口中甚至咬着姜无岐的一根手指,便赶忙将那根手指松开了。 暴露出来的那根手指沾满了他的津液,指尖破开了一个大口子,指根亦嵌着一圈血痕,十指连心,恐怕疼得钻心罢? “很疼罢?”酆如归不由自主地低首舔舐了下那根手指,歉然地道,“姜无岐,很疼罢?” “嗯,很疼。”姜无岐握住了酆如归的左手手腕子,神色凝重地问道,“你也很疼罢?” “不疼。”酆如归摇首道,“我早已说过我已然习惯了,没甚么可疼的。” 酆如归这左手手背被他咬得露出了些许雪白的手骨来,血肉模糊,触目惊心,怎地会不疼? 姜无岐沉默着清理干净酆如归的手背,又取出伤药洒在了伤口上。 这伤药药效显著,却是烈性药,洒在伤口上理当生疼才是,但酆如归却是神色不变,眉眼间依旧满是对他的歉意。 他将酆如归的伤口包扎妥当,又去处理自己被酆如归咬破的手指,期间,酆如归一直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 “你这么望着我作甚么?”姜无岐以手指抵上了酆如归的唇缝,“还要再吸食一些么?” “不要了。”酆如归轻手拨开姜无岐的手指,略略低首道,“我先前不该欺负于你,你被我喂食油菜香菇包,心中十分不悦罢?是以,才尝不出味道来。” 闻言,姜无岐对于酆如归所言吃了一惊,心忖道:酆如归是因此才拂袖而去的么? 他吸了一口气,坦诚地道:“贫道并非是心中不悦才尝不出味道,而是贫道在用那油菜香菇包之时,鼻尖盈满了你指尖的胭脂香气,你问贫道油菜香菇包滋味如何时,任贫道如何回忆,贫道都只能忆起那胭脂香气。” “原来如此。”酆如归的语调轻柔无匹,那尾音宛若一缕青烟般袅娜着,漂浮上去,染红了他的耳根。 偏生这时,他的眼角余光却触到了那空无一物的鸟笼子。 “那女鬼”酆如归苦恼地道,“那女鬼显是趁我那瘾发作之时,逃了出去。” “无事。”姜无岐用指尖揉散了酆如归微蹙的眉尖,“贫道在那乌鸦上施了术法,你不必忧心,她若行害人之事,贫道即刻便能知晓。” 酆如归松了口气,望住了姜无岐,抿唇笑道:“道长,你可还记得,你应允我待回到房间要为我擦拭手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黄泉路·其十七 姜无岐见酆如归已褪去了那歉然之色,恢复了寻常模样,伏在其眉间的指尖不由滑落到了唇角。 他脑中充斥着之前酆如归一身白霜,手背鲜血淋漓,蜷缩成一团的濒死情状,登时后怕起来,掌心亦不觉有些发冷,少时,便泌出了汗珠子来。 倘若他再来得晚些,许酆如归而今已然是死尸一具了罢? 酆如归被姜无岐抵住了唇角,先是一怔,而后故意探出一点舌尖来,舔舐了下姜无岐的指尖,狭促地笑道:“道长,我的唇角可是柔软?是否合道长的心意?” 姜无岐被酆如归一打趣,才猛然回过神来,他当即收回手,端详着酆如归那双含笑的眉眼,竟不可自控地伸手将酆如归揽到了怀中,像是要确认酆如归的身体尚且温热一般。 酆如归的体温较常人低上一些,但那副身体一入怀,姜无岐竟是顿觉滚烫得仿若拥着一团火焰。 酆如归不知姜无岐意欲何为,便也不作挣扎,一双手原是垂于身体两侧,但须臾之后,便试探着攀上了姜无岐的后背。 少顷,姜无岐忽觉不妥,赶忙松开了酆如归,致歉道:“冒犯了。” 酆如归倒也不与姜无岐计较,只要求道:“姜无岐,为我擦拭手臂罢。” “好罢,稍待。”姜无岐搬了张凳子来放在床榻边,又出门端了盆水,置于其上。 他将干净的帕子浸入了清水中,绞得半干,接着将酆如归右手的衣袂扯至肩头。 酆如归经过适才一番挣扎,发丝胡乱贴在面颊上,衣衫凌乱不堪,衣襟大敞,使得心口的莹白肌肤泄露了出来,腰间的系带亦是松松垮垮着。 他手掌半握着拳,托住后脑勺,上臂靠在软枕上,望着姜无岐,懒懒地问道:“姜无岐,你方才为何要抱我?” 姜无岐坦诚地道:“贫道方才着实是后怕” “怕我死了么?”酆如归双目灼灼地盯住姜无岐,“姜无岐,你是怕我死了么?” “贫道确实不愿眼见你死去。”姜无岐擦拭完酆如归的手臂,将又那片衣袂扯了下来。 “我死或不死,与你有何干系?”酆如归捉住姜无岐的一只手,时轻时重地揉捏了片刻,才听得姜无岐答道:“你死或不死,自然与贫道有干系。” 酆如归施施然地道,“我乃是修炼千年的恶鬼,素来作恶多端,又喜作女子打扮,原就是这天下的异端,不容于世,我若是死了,合该额手称庆才是,你难不成舍不得我死?” 姜无岐温言道:“你道你作恶多端,但贫道从未见你做过恶事,至于你喜作女子打扮不过是你自己的私事,并未妨碍到旁人,贫道亦或是旁人都无权对此横加指责。” 人生在世,人人皆活于世人眼皮底下,受世俗所制,人言可畏便是如此,他尚是二公子之时,他的父亲便是怕他的断袖之癖总有一日为世人所知,坏了其名声,才生生将他逼死。 假若父亲能如姜无岐所想一般,他便不会无辜丧命了罢? 但他若是不无辜丧命,又怎会遇见眼前的姜无岐? 末了,酆如归叹息一声:“道长所言当真是中听得紧。” 姜无岐并未发现酆如归的双目已然朦胧了起来,他站起身来,欲要去将那盆水倒了,不及端起那铜盆,却陡然被酆如归楸住了一大片衣袂。 酆如归揪得极为用力,指节泛白,引得姜无岐俯下身来,柔声问道:“出了何事?” 酆如归却是趁机掐住了姜无岐的小臂,抬足将其掀翻在床上,后又跨坐在姜无岐腰身上,合身覆了上去。 姜无岐猝不及防,酆如归一压上来,便要伸手去推,那酆如归觉察到他的意图,立刻附到他耳侧道:“姜无岐让我抱一会儿罢。” 姜无岐见酆如归眼底蕴着水汽,语气中竟隐隐有乞求的意味,心一软,索性任由酆如归去了。 酆如归将脸埋在姜无岐的心口,一双手钻进了姜无岐后背与床铺间狭小的缝隙里头,抱住了姜无岐的后腰。 姜无岐以为酆如归亦是后怕得厉害,为了寻求安慰,才待他这般亲昵,便一面轻抚着酆如归的背脊,一面道:“酆如归,贫道舍不得你死。” 酆如归不知该如何回应姜无岐的善意,默然良久,方问道:“姜无岐,你为甚么会进来?” “贫道闻到血腥气了。”姜无岐怜悯地道,“你何苦要自己熬着?” “习惯了,我已然习惯了。”酆如归话音尚未落地,却听见姜无岐肃然道:“你这习惯还是早些改了罢。” “怕是改不掉了。”一年多前,他成为了酆如归,至此,几乎日日俱是煎熬,有时,这痛楚不过一刻便能过去,有时,足足一天一夜都无法缓解,直逼得他理智全失,不是拼命噬咬自己的血肉,便是肆意猎杀鬼山中的活物。 这炼狱般的日子过得实在太久了,他到底是习惯了,又或许是麻木了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黄泉路·其十八 姜无岐包裹于胸腔内的心跳一下一下地撞击着酆如归的面颊,安定而沉稳,一如姜无岐其人。 那些浮上心头的不堪回忆便渐渐褪去了,远得仿若只存在于酆如归的臆想当中,与现实全然无半点牵扯。 酆如归侧耳去听,那心跳声声声入耳,催得他的心脏倏然一紧。 他低眼瞧着被他压在身下的姜无岐,姜无岐觉察到他的视线,便拿那副温润的眉眼望向他。 两人四目相接,酆如归猛然收回视线,再次埋首于姜无岐心口。 须臾,他的心脏恢复如初,与姜无岐相合的身体方才得暇去感知从姜无岐处渡过来的体温。 活人的温度极是熨帖,他半阖着眼,良久,才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来:“姜无岐,你的身体很是暖和。” 姜无岐抚了抚酆如归的背脊,道:“是你的体温过低了。” 酆如归苦笑道:“我原就是鬼,体温自是要较你低上许多。” 自己此言显是引得酆如归不快了,姜无岐慌乱地解释道:“贫道从未嫌弃过你是鬼,亦不嫌弃你的体温较我低上许多。” “嗯,我知晓了。”酆如归又在姜无岐怀里赖了片刻,才翻身而下,跌坐在床榻上,柔声致谢道,“姜无岐,多谢你救了我的性命,多谢你安慰我,多谢你不嫌弃我。” 姜无岐下了床榻去,见酆如归的衣襟大开至腰身,心口c腰腹一览无余,伸手扯上了两片衣襟,才摇首道:“无须致谢,贫道所为并未为了索取你的谢意。” 酆如归仰首凝望着姜无岐,抿唇笑道:“你要我不致谢,我便不致谢,不是显得我太过听话了么?我却偏要致谢。” 酆如归从床榻上下来,穿上那云头锦履,又握了姜无岐一双手,端端正正地道:“多谢。” 姜无岐无奈地笑道:“你既是坚持,贫道便收了你这谢意。” “便该如此。”酆如归松开姜无岐的手,转而取下珠钗,散落了一头墨发,又背过身去,扯去腰间墨色系带,将一身红衣整理妥当了,才重新将系带系上。 姜无岐去端那铜盆,无意地瞥了眼酆如归,却是登时将那副从后襟泄露出来的蝴蝶骨收入了眼中。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端起那铜盆便要走,偏生这时,他的尾指却是微微一动。 他赶忙放下铜盆,向着酆如归道:“那女鬼有异动。” 酆如归原本的妆面已被方才的那一身时冷时热的汗水冲刷干净了,他现下坐在铜镜前,正取了那螺子黛细细地画着眉,闻言,登地站起身来,道:“我随你去。” 姜无岐回想起酆如归不久前的濒死之状,望住了他,眼底蕴着忧虑,道:“你之前那瘾发作得甚是厉害,还是歇着为好罢。” “我随你去。”酆如归一字一字地说罢,又走到姜无岐面前,捉了姜无岐一只手,轻轻抚过,“我倘若遇险,便劳烦道长你再救我一回了。” 姜无岐踟蹰片晌,才道:“你随贫道走,但你须得以自己的身体为重,你若是撑不住了,定要说与贫道听。” “好罢,一言为定。”酆如归从姜无岐的手背摸索到他的尾指,勾了勾,便走在了前头。 他走出自己的房间,为了稳妥,又推门进了隔壁房间去探望那毁容女子。 那女子正沉沉睡着,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稍稍有些高热,但应当并不要紧了,她的呼吸亦是均匀而平稳,如姜无岐所言,她应当已经熬过去了。 酆如归瞧了眼行至身侧的姜无岐,略略颔首,俩人便一齐出了房间去。 为防生变,姜无岐指尖一点铜锁,以这铜锁为眼,布下了结界,将这房间团团围住。 而后俩人出了客栈,疾步而行,越过人潮,出了城去,一出城,方才使出身法,急急掠去。 俩人直追到城外二十里的乱葬岗,姜无岐才肃然道:“便在此处了。” 然而他的话音尚且含在唇边,竟有数不尽的尸骸以俩人为中心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更有尸臭逼压过来,令人作呕。 这许多的尸骸多是失去了皮肉c四肢残缺,仅少数勉强能窥见其生前的模样。 尸骸动作僵硬,因四肢残缺的缘故,姿态颇为可笑,其中有几具,想来应是半风化了,一动,便“噼里啪啦”地碎作了一地。 酆如归本是恶鬼,眼前这尸骸全不放在眼里,手指稍动,尸骸便一具一具地均数化作了齑粉,铺陈于地,白茫茫的一片,好似下过一场鹅毛大雪了一般。 但骤然疾风忽至,齑粉被席卷而起,铺天盖地地打来,险些迷了酆c姜俩人的双目。 幸而这疾风不过一刹那便止住了,酆如归忍不住掩面轻咳了一声,又拂去身上沾染的齑粉,才一面走,一面道:“这女鬼能操控尸骸,当真是有些本事,我们须要快些将她寻出来才好。” 俩人分头找寻,酆如归找了一阵,耐心不足,见四下无人,索性一挥衣袂,使得在场全数尸骸腾空而起,暴露出荒地原本的面目来。 ——他原想将所有尸骸化作齑粉,但一则他怕之后体力不济,该当省些气力;二则,假若这乱葬岗的尸骸一具不剩,未免太过惹人生疑了。 姜无岐乍然见得尸骸腾空,不禁回首望了一眼,以确定酆如归的身体状况。 见酆如归长身玉立,看似无恙,姜无岐才专心去找寻那被困于乌鸦肉身之中的女鬼。 由于这荒地地面凹凸不平,其上的荒草大多高于小腿,无法一眼望尽,又要费心将荒草拨开之故,约莫一刻钟后,酆如归才在一丛长及腰身的茅草间,寻到那只乌鸦。 奈何那乌鸦已然气绝身亡,身下俱是鲜血,漆黑的鸦羽跌落一地,不远处有一块粗粝的大石,上头覆着的猩红蜿蜒而下,没入泥中,将其染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黄泉路·其十九 酆如归细细端详着这气绝身亡的乌鸦,眸色深沉。 那女鬼虽非厉鬼,但为了滞留于人间,却是害了不少人的性命,且当着他与姜无岐的面以幻术化出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来,行勾引之事,又能从乱葬岗引来乌鸦群,故而,酆如归为困住那女鬼,所施的术法颇为刻毒,几乎是将魂魄与肉身死死地嵌合在了一处。 要破除这一术法,唯一可行的法子便是自尽,可自尽便意味着要将魂魄与肉身生生剥离,非但痛苦不堪,且这痛苦持续时间极长。 从这乌鸦的死状看来,她应当耗费了足足一个时辰有余,魂魄才成功从肉身当中剥离。 一个时辰间片刻不停地撞击岩石,绝非易事,须得心志坚定,坚定到能在疼痛的煎熬下,维持住意识,而不轻易昏厥。 酆如归一面思忖着,一面行至那块岩石面前,一看,岩石上头竟有一条条细细的裂缝,边缘锋利,应当便是由那乌鸦撞击所致。 ——这岩石的体积足有乌鸦的数十倍之大,并且质地坚硬,要将岩石撞出裂缝来,着实是艰难至极。 纵使遭受如此折磨,那女鬼都要挣脱这乌鸦的肉身,当真只是单纯地为了重获自由? 由于那乌鸦与岩石全然隐藏于茅草丛间,是以,姜无岐无法将那边的情状看个分明,但见酆如归面色肃然,他便知酆如归已然寻到那乌鸦了。 他疾步到酆如归身边,猝然见得那伏于血泊当中的乌鸦以及染血的岩石,不由一怔。 见姜无岐近身,酆如归才道:“这乌鸦断不是无端撞死在这岩石之上,应是那女鬼自己寻死。却是我思虑欠周全,我以为这乌鸦的肉身能将那女鬼困住,未料,她竟是宁愿再死一回也要挣脱这肉身。” “你何必自责。”他伸手抚过乌鸦的尸身,又道,“这尸身尚且温热,那女鬼理当逃不出多远。” “她确实逃不出多远,为了挣脱这乌鸦的肉身,她的魂魄必然受损,她须得好生休养,并与一青壮年男子交合,以吸食充足的阳气,免得魂飞魄散。”酆如归沉声道,“她为挣脱这肉身,足足在这岩石上撞击了一个时辰有余。但她倘若安静地待在这乌鸦肉身内,既无须再吸食阳气,也不必受尽苦楚。姜无岐,她之所为,你觉得她当真仅仅是为了挣脱这肉身束缚?亦或是别有所图。” 姜无岐对于酆如归所施术法不甚了解,闻言,陡然有些心惊,足足在这岩石上撞击一个时辰有余,可见那女鬼心志之坚定。 “恐怕是别有所图罢。”姜无岐苦思道,“但她有何所图?” “我亦不知。”酆如归言罢,又听得姜无岐问道:“她若是被困在乌鸦肉身内,是否不能施展术法?” 酆如归颔首道:“确实如此,她假若是为了施展术法,才拼命地挣脱乌鸦肉身,那她必然别有所图,许” 他停顿了下,望住姜无岐,猜测道:“许她附身于那毁容女子并非是巧合,亦不是为了借此滞留人间,而是她与那毁容女子有所牵连。” 姜无岐分析道:“我们自从进了这逢春城遇见的怪事有四:其一,出葬的空棺;其二,从春城河爬上来的活物;其三,那毁容女子以及女鬼;其四,窄巷青石板上的断腕。目前空棺棺主下落不明,活物又潜回了春城河,亦不知下落,毁容女子在贫道设下的结界当中,至今并无异动,女鬼不知去向,其中仅有断腕的主人梁景文,我们应能立刻寻到。” 听得姜无岐一席话,酆如归出言假设道:“或许斩断梁景文手腕的便是空棺棺主c消失于春城河的活物c毁容女子c女鬼其中之一。” 姜无岐蹙眉道:“目前瞧看,极有可能是那女鬼下的手。” 两人交谈间,突然有十来具藏于隐秘处的尸骸从酆如归身后扑咬上来。 酆如归忽觉有异,连眼角余光都未分其半点,只衣袂一动,那十来具尸骸登时化作了齑粉,他神色不变,提议道:“我们不如先去寻那梁景文,再回客栈去探一探那毁容女子的底细。” “便如此罢。”姜无岐施展身法行在了前头,酆如归亦紧跟而上。 却道那女鬼裹着乌鸦的肉身,穿过客栈窗户,飞掠了出去。 她被困于这具肉身中不过一日,并不知该如何才能飞得高些,只得死命地拍打着翅膀。 她能飞出客栈已是不易,外头路人甚多,其中有些孩童瞧见了她,便拿了弹弓打她,她与一颗颗尖锐的石子擦身而过,身体原就不稳,遭了阻挠更是险些坠地。 不多时,大片大片的鸦羽从她身上被打落,最是那左侧翅膀居然已秃得露出了皮来,疼得钻心,漆黑的鸦羽纷纷落地,便有孩童欢快的声音传来,好似是以她的苦痛为食的恶兽一般,可怖至斯。 这分明不是她的肉身,为何她会这样疼? 她已多日不曾吸食过阳气,魂魄涣散,现下是白昼,且阳光刺眼,这乌鸦假使死去,她的魂魄便无所依存,定然会当场魂飞魄散。 她定要飞至一隐蔽之处,方能丢弃这具肉身。 她歪歪斜斜地飞着,一路竟全无隐蔽之处,她不得不回了平日无活人踏足的乱葬岗。 这时,有一乌云挡住了烈日,天色终于如她所愿般暗了下来,。 那酆如归先前不知是何缘故,呈濒死之状,不知而今可死透了? 但即使那酆如归死了,那唤作姜无岐的道士恐怕亦会来捉拿她,她告诉自己大意不得。 她这般想着,冲到一水乱葬岗附近的一深水潭中,没入。 然而尽管窒息感逼得她几近发疯,但这具肉身却是无恙,她的魂魄亦半点逃不出去。 费了一刻钟都溺不死,该如何是好? 她从水中腾起,在荒草丛中游荡,恰巧瞧见一块岩石,心道:撞死如何? 她试着用力的撞了一下,血簌簌地溢了出来,染上了那岩石,但乌鸦却是性命尚存。 这乌鸦为何会这般命硬,她思索半晌,咬牙切齿地想,定然是那酆如归施的那术法之故,她恐怕无法轻易地摆脱这具肉身了。 她狠狠地不停地撞击着岩石,一声脆响之后,岩石裂出了一条缝隙来,她虽疼得难以忍受,但这乌鸦却仍未断气。 她经过被孩童以弹弓相击,溺水以及方才那一番撞击,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这具原本与她全无干系的肉身,竟使得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苦痛,远较她为了滞留于人间,硬逼着自己与男子交合时要疼得多。 身体被侵入,起初疼得厉害,但时日一久,身体便麻木了,甚至会去追逐感官的快感。 而如今,哪里有所谓的快感可言,每一根神经漫来俱是抗拒不得的疼痛。 她歇息了须臾,用力地拍打着骨骼断裂的双翅,飞上空去,紧接着,使劲气力撞上岩石。 这一下,疼得她直要昏厥过去,但她一想到那人,便又有了气力。 为了那人,她定会挣脱这具肉身,纵然魂飞魄散都无妨。 即便那人并不知晓她对其情根深种,即便那人心有所属。 她咬着牙,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岩石,少时,这乌鸦已无一根完整的骨头,她瘫软在地,凭着意志力用那破皮的双爪,一步一步地冲着那岩石走去,她重重地喘着气,原本乌黑的双目覆上了血色,每走一步便会掉落一片鸦羽来,漆黑得一如她最喜欢的暗夜。 ——只有在暗夜中,她才能偷偷望着那人,而不被发现。 她用最后的气力撞上了岩石,这一回,这具肉身终是出现了破绽,她循着这处破绽,钻了出去。 她跌在地面上,思考着该如何行事才能达到目的。 她陡然想到一事,那姜无岐曾在乌鸦身上施了一个术法,那术法并未让她觉出异样来,可是追踪术? 倘使是追踪术,那她目前的方位已然暴露无遗,她不如在此处设个陷阱,就算不能取了姜无岐的性命,亦能对其造成一定的损伤,假设酆如归未死,且与姜无岐同来,由酆如归之前的情况瞧来,酆如归必定虚弱难当。 她瞥过一地的鲜血与鸦羽,磨了磨牙,轻笑了一声,心下欢悦,那酆如归十之八/九会死在此处。 她红唇翕动,片刻后,便撑着受损的魂魄,远去了。 天上阴云密布,应是快下雨了,她行至集市,扫过往来的人群,后又朝着一在街角代写书信的男子,柔声道:“先生,奴家迷路了,看这天色快要下雨了,先生可否带奴家回家避雨?” 如同是要附和她似的,天边倏地一声惊雷,黄豆大的雨水随即坠落了下来,濡湿了她的发丝,以及一身杏色的衣衫,隐隐透出她姣好的身段来。 她无力再用那幻术,幻化出那咬春楼花魁的模样,但她原本的模样亦是娇俏可人,在雨水中更是楚楚可怜,勾人心弦。 男子因相貌尔尔,家中贫困,从无女子垂青,如今见得眼前这豆蔻年华的女子柔柔弱弱地与他说话,哪里能出言拒绝。 他快手收拾了自己的摊子,便撑开纸伞,道:“姑娘请随我来。” 女鬼含羞带怯地垂着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男子的住处是一破瓦房,狭小c逼仄,不如绕了多少个弯才至。 一进门,女鬼便试探着攀上那男子的双肩,面颊生红:“奴家方才一见先生,便对先生倾心不已,先生又是如何看待奴家的?” 男子从未尝过女色,哪里把持得住,当即粗鲁地吻了上去,又急色地去扯女鬼的衣衫。 衣衫一褪,他便急急地戳刺了进去。 女鬼半阖着眼,柔顺地被压在男子身下,一双红唇凑到书生口鼻,沉迷地吸食着阳气。 这阳气能够修补她受损的魂魄,她毫不留情地将男子的阳气吸得一点不剩,又将断了气的男子一脚踹开,才站起身来。 她走到屋外,淋着雨,以冲刷着自己虚无的身体,苦笑着暗道:还是与不喜欢的人交合要更为苦痛些,流血c断骨都算不得甚么。 她看都不看那具新鲜的尸身,快步隐入了雨帘当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黄泉路·其二十 这一日,天气闷热,梁景文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去院子里吊了一桶清凉的井水上来,冲了一回澡,又换过亵衣c亵裤,才睡下了。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却是发了个春梦,又是畅快又是难耐。 那女子花样甚多,不知从哪取出一条细细的皮鞭,时轻时重地抽打在他身上,抽了百余鞭,她又拿了蜡烛台来,烛火摇曳,融化开去的烛蜡盈满了烛顶,她手一倾,滚烫的蜡油即刻滴在了他身上。 一滴一滴,灼烧感催化了快感,疼痛与这极致的快感混在一处,便成了情趣,他一点一点地沉溺了下去,片刻,便再也觉察不到疼痛,只余下灭顶的快感。 他转醒时,天色方白,疼痛感却仍未褪去,浑身粘腻不堪,亵裤亦是湿了一片,他望着窗外一片绿油油的菜畦,回味着暗道:莫不是真的罢? 他坐起身来,欲要将身上的亵衣c亵裤褪去,却猝然发现自己的左腕不知何时被包扎了起来,他疑惑地扯去用作包扎的层层布帛,低眼望去,这一望,他吓得倒抽了一口气——他的左腕竟是被齐腕断去了,断口尚且渗着血,惨白的药粉浮在血水当中,由于失去了布帛阻挡的缘故,这血水便簌簌地流泻了下去,浸湿了他身下的草席。 他不住地眨着双目,但眼前的景象却半点不变,他试探着伸手触摸,只触到了一分,便疼得几近昏厥。 ——是谁?是谁?究竟是谁胆敢斩断他的左腕?他又怎么睡得这样死,竟完全没觉察到此事。 他几乎要惊叫而出,但幸而他立刻思及了春闱,才得以及时捂住了口。 朝廷定然不会收他这般的残废,倘若他断腕之事为人所知,他非但无法在众人面前自处,连科举资格亦会被剥夺,这一生的前程便算是断干净了。 但殿试须得验过身,方能进得试场,纵使他如愿在春闱中夺得了会元,殿试恐怕是无望了。 他颓唐地跌倒在床榻上,重重地吸着气。 不多时,他又陡然坐起身来,双目大亮——是了,只消他能寻到那断腕,再延请一名医为他将断腕接上便是了。 反正他家中藏有万金,耗费上千金亦无妨。 他寻思着是何人断了他的手腕,又会将那手腕如何处置,却忽然想起了陆元柏。 那陆元柏失踪已有五日,失踪当夜,他与陆元柏一道饮酒,切磋学问,还谈及了些琐事。 及至月上中天,陆元柏才由其家中的一个小厮扶了回去。 当时,陆元柏喝得半醉,摇摇晃晃地扯着他的衣袂道:“景文,我们改日再举杯痛饮。” 陆元柏满身酒气,又因适才呕吐过一回之故,口齿间俱是酸臭,他厌恶非常,当即拨开了陆元柏的手,紧接着急急地后退了数步。 陆元柏见状,却是笑道:“景文,你嫌弃我不成?” 笑完,又发了一通酒疯,陆元柏才被小厮扶着,出去了。 次日,那小厮被发现昏死在距他的住处不过百余步的一处街口,而那陆元柏则是不知所踪。 那小厮签的是死契,陆氏夫妇没了儿子,将那小厮好生打了顿板子,直打得奄奄一息。 据闻,那小厮昨日已断了气。 陆元柏此人文采斐然,却是风流,梁景文起初以为他是甩开小厮,醉卧红颜膝去了,但陆元柏决计不是糊涂之人,定不会整整五日不见踪影,惹父母心焦。 故而,梁景文猜测陆元柏应是横遭不测了,他万分后悔当日并未劝其留宿一夜,但却从未想过他自身亦会遭遇不测。 不测之人只陆元柏一人便足矣,为何会牵扯上他? 他盯着那血淋淋的断口处,突地发了疯似的,用力地以右手捶打着床榻。 少时,却引来了梁母的关切:“景文乖儿,你怎地啦?” 他怕自己失血过多而死,一面将布帛重新包扎了回去,一面镇定着声音道:“无事,不过是发了个噩梦罢了。” 他发的哪里是噩梦,分明是春梦,可春梦里被鞭打,被滴蜡的疼痛全数是为了助兴,但眼前的疼痛却真实得令他毛骨悚然。 立于门前的梁母听得他的回答,收回了叩门的手,慈祥地道:“不如今日你与我上山一同上山敬香去可好?那神佛必会保佑你不再发噩梦。” 求神拜佛,敬上香火,他那左腕便能恢复如初么? 梁景文颇为不耐烦,但仍旧耐着性子道:“娘亲,我忙于念书,待我空闲一些,再与你一同去罢。” 梁母闻言,妥协道:“好罢。” 梁景文听得梁母远去的脚步声,躺在床榻上,双目圆睁着瞪着顶上的横梁。 良久,他又阖上了眼去,心中思索着他断腕之事,可会与陆元柏失踪之事有干系。 倘若有干系难不成 斩断他左腕的恶徒又是否会来取他的性命? 他胡思乱想着,忽而隐隐闻得外头一阵骚动,其中有人似乎提及了断腕。 他刻意选了件宽袖儒衫,以作遮掩,艰难地单手穿妥,又穿上鞋履,洗漱过,才从容地出了房门去。 梁母见他面色较素日苍白些,只道他为噩梦所惊,并未追根究底,只放软声音道:“景文,快些用早膳罢,不然该凉了。” 梁景文照平日的速度,用过早膳,才状若无意地道:“娘亲,外头出了何事?” “逢春客栈对面的窄巷的青石板上好似有一只断腕。”梁母低叹一声,“却不知是谁做的孽。” 梁景文下意识地将手腕缺失的左臂往宽袖里躲了躲,才道:“我去瞧瞧。” 他的住处离那窄巷算不得近,他心中焦急,要了驾马车,予了马车夫一串铜钱,并催促马车夫快一些。 他心急如焚地坐在疾驰的马车中,出了一身的冷汗,到了那窄巷又猝不及防地被颠簸的马车甩出了车外,滚出五丈才止住,面颊更被划开了几道口子,他却全然不觉得疼,屏息着偏过首去,见左臂好好地被衣袂遮掩着,方才站起了身来。 他无暇责怪那马车夫,径直走到层层叠叠的观客处道:“且让一让。” 他名满逢春城,观客见得是他,便迅速让出了一条走道来。 他忐忑地往里走,身体忽冷忽热,右手紧张得握住了拳。 走了约莫二十步,一只断腕窜入了他眼中——是他的左腕,千真万确。 他忍不住跪倒在青石板上,右手拿起那只断腕,满面痛楚。 片晌后,他抓着那只断腕,蓦地站起身来往外走,身形颓唐,脚步踉跄,神色恍惚。 他浑然没有意识到他的行为不合常理,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带走断腕,赶紧去寻一名医将断腕接上。 突然,有一人疾步到他面前,厉声质问道:“梁景文,你将这断腕拿走,有何目的?” 他仿若听见了,又仿若甚么都没有听见。 那手腕断口处尚有残血,残血呈暗红色,已然凝结了,由于被他紧紧地抓着的缘故,死去肉块当中的血液遭到挤压,须臾,便有血块跌落了下来,重重地击打在青石板上,又爆裂开来。 一声一声地击打在他耳中,宛若以钝刃一点一点地剜着他的耳膜一般。 他的耳膜受到如此酷刑,半晌才费力地在脑中拼凑出那人的一番话,他的心脏随即震得厉害,他实在不愿亦不能当着众人之面,揭了自己已然伤残之事,倘若此事为天下所知 但只消他将断腕带走,他便能寻得一神医将断腕接上,他曾经伤残之事便将不知不觉地过去,纵使左腕再无从前般灵活亦无妨,只消右手无恙,他凭借腹中笔墨,定然能夺得会元c状元,成为这百年间三元及第的第一人。 他这般幻想着,拦住他去路的中年衙役却逼压了上来,道:“粱景文,你且将这断腕放下,留待仵作查验。” 他心知自己恐怕无法在此将断腕带走 ,为了圆自己适才的行为,便扯谎道:“我那友人陆元柏下落不明,我听闻此处发现断腕,便猜测许是” 他佯作哽咽:“许是他横遭不幸,故而我见得这断腕,便下意识地想将这断腕交由他父母验看。” “陆元柏么?”中年衙役沉吟道,“陆元柏失踪已有五日,他父母也已报官了,经你一说,这断腕确有可能是陆元柏的。” 中年衙役又扬声朝另一年轻一些的衙役道:“余衙役,劳烦你去请陆元柏的父母来。” 陆氏夫妇很快便到了,梁景文即便万般不情愿,也只得将断腕递予两人验看。 两人陆氏夫妇接过断腕,睁大双眼,看了半晌,皆是松了一口气,由那陆父朝中年衙役道:“这断腕并非是我儿的。” 其后那仵作又来了,从陆氏夫妇处接过断腕,查验一番后,便与那中年衙役耳语去了。 梁景文无法听到仵作所言,不久,俩衙役便与仵作一道走了,连他的断腕都被带走了。 他怔忪片刻,不得不再作打算,便坐上马车离开了。 他回到家中,苦思着该如何从衙门中偷出断腕,还未想出个法子来,却生怕那恶徒又来对他不利。 他坐立不安,一身的儒衫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循环往复,以致于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连午膳都未用上几口,对上梁母担忧的双目,他敷衍了两句,便回房去了。 直至日暮,他都未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来得到断腕。 他磨着牙想:那明明是我的左腕,我为甚么非得去想怎么样把它拿回来? 忽地,有滴水声击打在他耳侧,他循声望去,墙角处竟有一大片阴影。 他点了蜡烛照去,烛火下是一诡异的活物。 那活物面上覆着肮脏的发丝,从发丝之中泄露出来的面皮无半块好肉,一寸寸的皮肤俱是外翻着,许是遭河水浸泡过的缘故,暴露出来的肉惨白c发胀着,其中却有几许暗红色缓慢地蠕动着,细看,竟是一条条的吸血虫。 他的一双腿畸形得不成样子,脚趾更是尽数缺失,直如被人削过骨一般,左足竟然仅有成年男子大拇指粗细,而那右足却耷拉着,凹凸不平,最为凸起处居然与他的腰身相仿,最为凹陷处则与那左足相当。 梁景文惊惧难当,方要出声呼救,却听得那活物含含糊糊地道:“景文?” 这把声音虽是割裂一般,但梁景文却能辨认出这声音的主人乃是陆元柏。 陆元柏陆元柏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不敢碰陆元柏,仅低声问道:“元柏,是何人害的你?”他可会害我? 陆元柏仿佛听不懂他的问话,只偏着头,冲他笑。 这个笑容恐怖至极,但梁景文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年幼时,他与陆元柏一起念书,一起被先生打手心,一起逃课去田里偷寒瓜的日子。 下一瞬,却有一把柔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恍惚:“梁景文,你想如你的好友陆元柏一般么?” 这番话的内容纵然令人遍体生寒,但语气却丝毫不强硬,宛若云雨后,依偎于他怀中,在与他诉衷情似的。 他睁大了双眼,就着烛光环顾四周,除却他自己与那陆元柏,竟是再无旁人。 只待他再去看陆元柏时,那陆元柏却凭空消失了。 难不成是我的臆想? 但假若是我的臆想,墙角处的那滩水又是从何而来的? 他登时浑身瑟瑟,若是变作方才的陆元柏的模样,他还不如一死了之。 外头梁母唤他用晚膳了,他煞白着脸,凝定心神,拼命地想要阻止自己打颤,却不得。 倏地,他听见有人在敲他的窗,他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女子一身红衣,有着惊人的美貌,但不知怎地一副眉竟只画了一半。 假使是断腕前的他,有如此姿色的女子与他攀谈,他定不会推却,但现下他哪里会有风花雪月的心思。 那红衣女子却是推开了他的窗,身形一动,立于房内,又施施然地行至他面前,柔声问道:“梁景文,你可瞧见一女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黄泉路·其二十一 女鬼?眼前这红衣女子这般出尘的姿容,这样迅捷的速度,浑然不像活人,确实似极了一只女鬼,许他的左腕便是眼前这女鬼狠心斩去的,而这女鬼故意趁夜前来是为了取他的性命么? 梁景文惊惧交加,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坚硬的墙面了,双足才被迫停滞下来,因他左掌不稳的缘故,抓于掌中的烛台不稳,促使上头的烛火摇曳不定,在地面上洒下一片斑斑驳驳的光晕,旁的事物却是半点染不上光亮。 这红衣女子便是酆如归,现下夜幕已降下了,酆如归目力甚佳,见得梁景文被他吓得整个人几乎是贴在了墙面上,不禁掩唇笑道:“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女鬼?” 闻言,梁景文面色惨白,两股颤颤,张了张口道:“你你你可是来取我的性命的?” 酆如归见状,作出一副委屈模样,朝窗外的姜无岐道:“道长,那梁景文误将我认作女鬼,你可得为我作证,我哪里是甚么女鬼。” 那姜无岐原在窗外勘察可有那女鬼留下的痕迹,听得酆如归的求助,方才飞身越过了窗台,立于梁景文面前,肃然道:“他确实并未女鬼。” 酆如归确实并未女鬼,而是男鬼,还是只修炼千年的恶鬼,姜无岐自认他之所言算不得扯谎,他并无当着一凡人的面揭穿酆如归真面目的道理。 “还是道长目光如炬。”酆如归赞许了姜无岐一句,又慢条斯理地行至梁景文身侧,一手附上梁景文右掌中的烛台,一点一点地将烛台从梁景文打颤的掌中抽了出来,继而置于自己面前。 烛火霎时将酆如归的眉眼照得纤毫毕现,他那双云头锦履下亦漫开了一道阴影来,与寻常人无异。 ——原身修炼千年早已修炼出了一副肉身来,被烛光一打,自是会生出阴影来。 酆如归好似有些得意:“梁景文,你瞧,我可是女鬼?” 确实,倘使此人当真是女鬼怎地会有影子?且另一人应是道士,道士如何会与女鬼混迹在一处。 梁景文稍稍松了口气:“那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且猜上一猜罢。”酆如归说罢,眼角余光却是触到了墙角的那滩水,他再无戏弄梁景文的心思,含在唇角的笑意褪了干净,转而望住梁景文问道,“梁景文,适才可有甚么人来过了?” 梁景文警惕地盯着酆如归,心中思量着他是否靠得住,片刻后,复又问道:“你是何人?” “我么?”酆如归轻笑一声,“我乃是一修仙人,为飞身成仙,云游四方,以积攒功德,我定不会害你,你且放心罢。” 怪不得眼前之人不过转瞬便能从窗外行至自己面前,却原来是修仙人。 梁景文沉吟须臾,方要作答,那姜无岐却突然道:“这滩水十之八九是那怪物遗留下来的。” 姜无岐几乎与酆如归同时发现了墙角那滩水,在酆如归与梁景文说话的功夫,他已将那滩水看了仔细。 那诡异的活物原已然消失于春城河当中,为何会平白无故出现在梁景文家中? 又或者他与梁景文有甚么牵扯? 而与梁景文有牵扯的,莫非是那失踪五日的陆元柏? 酆如归思索着,下意识地瞧了姜无岐一眼,未多久,又听见梁景文后怕地道:“在你们之前,有一怪物曾出现于墙角,他唤了我一声‘景文’,听声音听声音” 梁景文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听声音应当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陆元柏。” 陆元柏,那活物竟果真是陆元柏,但那陆元柏据闻相貌出众,为何便变作那副模样? 酆如归不及发问,那梁景文又接着道:“我当时又惊又俱,见元柏冲着我笑,却鬼使神差地恍惚起来,恍惚中居然听得一女子道,‘梁景文,你想如你的好友陆元柏一般么?’因元柏不久便消失无踪,我还道自己发了臆想,但一见你,我不由认为你就是那女子。” 那女子极有可能便是那女鬼,倘若真是那女鬼,她受尽苦楚,只是为了来吓一吓这梁景文?她与那活物同来,究竟是巧合,亦或是那活物为她所操控?更甚者,那活物许是经由她手,从一前程锦绣c相貌出众的书生,沦落为一容貌被毁,四肢残缺不全的怪物的? 若是这番假设为真,纵然那女鬼与陆元柏有滔天仇恨,那女鬼之心肠亦可谓是歹毒至极。 酆如归思忖间,姜无岐向着梁景文问道:“陆元柏消失无踪多久了?” “多久?”梁景文苦思道,“许是一刻,许是一盏茶,许是一个时辰我当时又是震惊元柏变成了那副模样,又怕自己也如他一般,竟全然记不得时辰了。” 姜无岐端详着梁景文的神色,便知他并未作伪,而后他走到酆如归身边,附耳道:“贫道去追踪那女鬼,你自己小心些。” “我”眼见姜无岐渐行渐远,酆如归陡然意识到这是他与姜无岐在相遇后初次分离,往日,两人仅仅在入眠时会分住两间房间,余下的时候近乎是寸步不离。 他不由自主地快步追上了姜无岐,在姜无岐掠窗而出之前,扯住了姜无岐的左手手腕子。 姜无岐的体温即刻烫了过来,登时蔓遍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块皮肉c每一根骨骼,他忍不住摩挲起姜无岐突起的腕骨来,指腹的肌肤仿若生出了自主意识般贪婪地汲取着其诱人的体温。 姜无岐顿觉酆如归那磨人的瘾定然又上来了,他以空暇的右手食指磨蹭着酆如归紧阖的唇缝,温言道:“你不必忍耐。” 酆如归乖顺地那食指含入口中,轻轻地吸吮了数下,方才吐了出来。 姜无岐并未感知到疼痛,低首一望,入眼的食指果然完好无损,只是附上了一层晶莹的水光。 他疑惑地凝视着酆如归:“你不吸食贫道的血液么?” 酆如归摇首笑道:“我那瘾并未发作,姜无岐,你快些去罢,我定会小心行事,等你归来。” “好罢。”酆如归之行径,时而毫无缘由可循,姜无岐亦不深究,他一身半新不旧的道袍纷飞,弹指间,便隐没于夜色中了。 酆如归仰望着当空的皎皎明月,心头不知怎地有些空落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黄泉路·其二十二 酆如归转过身去,倚在窗前,不紧不缓地问道:“梁景文,你方才道,曾有一女子问你’梁景文,你想如你的好友陆元柏一般么?’对此,我心生疑惑,还望你为我解惑,其一,你又言‘陆元柏不久便消失无踪’,你道你以为自己发了臆想,你为何不言那陆元柏不久便与那女子一道消失无踪,你可是不曾见得那女子现身,仅仅是听见了她的声音罢了?其二,你可知陆元柏与谁结了怨恨,使得那人要这般残害陆元柏?其三” 他原本偏过头去望着距梁景文不远的架几案上的书籍以及一盆蕙兰,只以眼角余光观察着梁景文,此时,却将视线全数投注在了梁景文面上。 梁景文已从酆如归的声线断定,眼前这酆如归,纵然是颜若舜华,却并非女子。 但在那视线铺洒在他面上时,他却不觉有些心驰神移,如此美人决不可轻易浪费了。 思及此,他抬眼触到了酆如归的视线,酆如归不闪不避,反是勾唇笑了下,续道:“其三,梁景文,你在这逢春城风评甚佳,我却是不信,你可是做了甚么见不得人之事?” 梁景文一怔,一派温和有礼的模样,笑道:“我一身清白,可鉴日月,从未做过见不得人之事。” “那为何你的”酆如归故意不将话讲清楚,他愉悦地瞧着梁景文一副又欲要开口发问,又怕被他设计的模样,便一面以指尖梳理着不及束上的墨发,一面又将先前所问的其一,其二复述了一遍。 梁景文答道:“其一,我确实仅仅听见了那女子的声音,并未见得她现身;其二,我亦不曾听闻元柏与人结怨。” 酆如归含笑道:“其三如何?” 梁景文耐心地道:“其三,我方才已说过了,我从未做过见不得人之事。” “是么?一身清白,可鉴日月。”酆如归似真似假地赞许道,“如梁公子这般的君子,这世上已是罕见,须得好生护着才是。” 梁景文原以为酆如归已为自己说服,当真要赞许自己,遂坦然受之,未料,末了,却满满的讽刺。 “你”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堪堪吐出一个字,便语塞了。 “我如何?”酆如归身形一动,坐在了架几案前的书案边,右手支着下颌,左手将以指尖拨弄着跃动的烛火。 他一身的红衣在摇摇晃晃的烛火下,艳丽得宛若盛极的牡丹,柔柔软软地包裹着他莹白的肌肤以及惑人的曲线。 他仰首望住梁景文,唇角施施然地往上一动:“假定陆元柏无辜,是贼人无端要害他,而如今那贼人又盯上了你,可见你与陆元柏之间定有甚么牵连,只因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便要害你们两人恐怕说不通。” 梁景文沉思着道:“许许是同科仕子妒羡我与元柏的才华,要将我们除去,好得那会元c状元。” “会元c状元?”酆如归嗤笑一声,逼到梁景文身前,一手掀起他左侧宽袖。 失去了宽袖的遮掩,被包扎着的平整断口便暴露了出来,其下哪里有左腕。 梁景文瘫软在地,双目圆睁,几近窒息。 从左腕被斩断之后,他便一刻不停地安慰自己,只消寻到断腕,再延请一名医将断腕接上,他之前程便依旧不可限量,他断腕之事亦会悄无声息地揭过。 他全然不敢去想他断腕之事会为人所知,更不敢去想还未过上一日,此事便遭人当面揭穿。 惊恐之后,他却是起了杀心,这杀心将他的双目烧得通红,他趁酆如归不备,抄起架几案一暗格当中的匕首,不假思索地朝着酆如归的后心刺了过去。 酆如归正盯着梁景文床榻下的一处凸起,并未注意梁景文,但在那银光没入他后心的前一瞬,他却以双指制住了匕首,并将那匕首硬生生地从梁景文右掌夺了过来。 他仍旧背对着梁景文而立,梁景文遭他夺了匕首,又被他的气力逼迫得一趔趄,身体失去重心,随即狼狈地摔在了地面上。 酆如归并不理会梁景文,而是行至那张床榻前,将床榻掀翻,又用指节敲打了下那处凸起。 由敲打声可断定这处凸起下定然有一间密室,但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启,便回首朝梁景文道:“梁公子,你可否将这密室开了,让我一探。” 他说得客气,似乎适才那一场可笑的刺杀从未发生过一般。 梁景文心下惊愕,面上笑了下,敷衍道:“这底下是我家中的酒窖,因我家道中落,值钱的酒都卖了换钱,供我念书了,酒窖内余下的酒俱是些粗劣之物,莫要说入口了,连入眼都不能。” “是么?”酆如归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我确是想瞧上一瞧。” 说罢,他以指尖摩挲着锐利的匕首,紧接着,竟是将匕首一点一点地折了去,直如在折甚么柔弱的花枝般容易,他折得甚是仔细,长约七寸的匕首在他指尖变成了无数铁屑,“叮叮当当”地作响着,仿若在弹奏甚么乐器般,不多时,铁屑便在地面上层层叠叠地铺陈了开去。 梁景文吓得喉咙发紧,犹如那红衣美人折的不是匕首,而是他身上的骨骼。 仿佛猜透了梁景文所想似的,酆如归逼到梁景文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脖颈,掌心抵住他颤动的喉结。 酆如归但笑不语,良久,方才慢条斯理地道:“你这脖子这样好看,不知这腔子里的血的滋味如何。” 梁景文登时浑身瑟瑟,惜命地求饶道:“好罢,你且放开手,我立刻去开酒窖。” 偏生这时,姜无岐从窗外掠进,他一身道袍还未安静下来,却乍然见得酆如归抚着梁景文的脖颈。 他一惊,疾步到酆如归身侧,凝望着其眉眼,问道:“你那瘾可是发作了?” 酆如归见姜无岐归来,骤然浑身一冷,他下意识地怕极了姜无岐误会他欲要杀人而食之,更怕姜无岐与他反目,杀了他为民除害,最怕姜无岐拂袖而去,再也不理会于他。 他抬首凝望住姜无岐,好似过了千万年般,才故作平静地答道:“不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黄泉路·其二十三 话音尚未落地,梁景文却是冲着姜无岐尖声道:“他要杀我!他要杀我!道长,你作为出家人,理当惩恶扬善,救人性命,你可定要救我一救。” 听得梁景文求救,酆如归心脏一紧,五指随即不觉松了些,梁景文很容易便挣开了,当即使出全力往房门疾奔而去。 这房间算不得大,不过十余步,他便到了门口,但那房门却如同被堵死了一般,任凭他如何使劲,都不能挪动分毫,他急得满头热汗,又往窗口奔去,那窗原本敞开的窗户居然在他将头探出去之前,刷地阖上了,一如那房门,如何都打不开。 心知自己已然被困死在了这房间内了,梁景文不愿出声呼救,生怕酆如归将他的秘密揭露了出去,他只能颓然地靠在墙上,思索着对策。 酆如归怔在原地,全然没有意识到梁景文已从他的钳制中逃脱了,他的双足直如分别被一枚七寸长钉钉死于地面似的,半点动弹不得。 他犹豫须臾,到底还是望住了姜无岐,等待姜无岐发难,他面上一片淡然,脑中好似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又好似甚么都不及去想。 姜无岐却是不曾理会梁景文的求救,甚至出手将梁景文的出路封死了,他仅仅瞥了梁景文一眼,便行至酆如归身侧,握了握他的手,疑惑道:“你那瘾并未发作便好,只是你现下很冷么?你的手在打颤。” 入眼的姜无岐眉眼间俱是关切,入耳的姜无岐的声音一如春风拂面般柔软。 酆如归紧绷的神经登时舒展了开去,一副身体不由自主地跌进了姜无岐怀中。 姜无岐猝不及防,快手将酆如归抱了满怀,后又附到酆如归耳侧柔声问道:“可是出了甚么事?” “无事。”酆如归将脸埋在姜无岐的右肩上,恳求道,“让我抱一会儿罢,姜无岐。” 好似怕姜无岐拒绝,他抬手抵住了姜无岐的唇缝,含着些微哭腔道:“姜无岐,我很冷。” 酆如归言语间浸透了卑微,宛若抱着他是一件极为尊荣,尊荣到遥不可及之事。 酆如归不愿他出声,他便如酆如归所愿,沉默不语,任凭其拥着他。 姜无岐琢磨不透酆如归的心思,但为了安慰酆如归,便用手拍着酆如归的背脊。 酆如归的体温较常人要低上一些,姜无岐因阳气足则较常人要高上一些,酆如归直觉得自己拥着一团火焰,温暖且令人沉醉,实在不舍放手,但梁景文身在不远处,酒窖里藏有何物尚且不知,活物与那女鬼下落不明,断不是赖在姜无岐怀中的良机。 他重重地阖了下眼,同时推开了姜无岐,他与姜无岐的拥抱从头到尾不过持续了短短的几个弹指便结束了。 姜无岐被酆如归推开后,伸手整理好酆如归的衣襟,才思忖着道,“你那瘾既是不曾发作,你如此行事,莫非这梁景文有古怪?” 由姜无岐的言下之意来看,姜无岐竟不信他不会吸食梁景文的血液,姜无岐只是信他不会无端吸食梁景文的血液罢了,倘若他那瘾发作,他吸食梁景文的血液便是理所因当了? 酆如归不知该感谢姜无岐的谅解,亦或是该憎恨姜无岐将他当作喜吸食血液的恶鬼来看待。 他心中一团乱麻,喉咙亦好似被一把砂砾磨砺着,疼得厉害,末了,他将姜无岐从上到下逡巡了一番,冷声道:“梁景文床榻之下有一密室,他道乃是一处酒窖,我却是不信,我适才是为了令他打开密室才那样做的。” 前一刻,酆如归还恳求他让其抱一会儿,何以一转眼,酆如归却对他变了脸色,宛若他陡然间变作了一个惹人生厌的生人。 但酆如归却又开口解释其行为动机,就这近一月的相处来看,酆如归并不愿意多费口舌令旁人理解他。 姜无岐满心困惑,方要发问,那酆如归已到了梁景文面前。 梁景文猝然见得酆如归一副惑人的容貌,惊得从窗前疾奔到姜无岐身后,右指揪住了姜无岐的一点衣袂,连声哀求道:“道长救我,救救我他” 他指着酆如归道:“他方才当真是要杀我!我不知道长与他有何干系,但他分明是男子,却做女子打扮,显然是以这副皮囊来迷惑世人的,道长你可勿要受他迷惑,以免坏了一身的修为。” 他方才瞧见酆如归对着姜无岐投怀送抱,便以此来借题发挥,许他侥幸能挑拨了两人间的关系。 酆如归闻言,一个字都不反驳,他含着笑,一步步地向着姜无岐走去,一身红衣随着他的动作稍稍晃动着,最是那段束着墨色系带的腰身,在烛光下,仿若一用力便能折了去。 待行至姜无岐面前,他全不顾忌姜无岐,抬手便抓住了梁景文的手臂,将他往开启密室的那出凸起拽去。 姜无岐并不阻止,只是望着酆如归道:“酆如归,贫道信你。” 信我?信甚么? 酆如归欲要问个仔细,而今却不得暇,但即便如此,单单这七个字便使得他整个人舒缓了开来。 他略略用尾指蹭了蹭姜无岐的手背,便连拖带拽地将梁景文强行押到了那处凸起前。 梁景文见挑拨不成,暂时也想不出旁的法子,不得不乖顺地开启密室。 他将那处凸起往左边转了三圈,又往右边转了两圈半,最后以拇指按下,只听得一声钝响,顷刻间,一条暗道暴露了出来。 姜无岐手指一动,那书案上的烛台眨眼到了他掌中,他率先进入暗道,梁景文居中,酆如归最末。 寻常人家应当不会将酒窖建于床榻之下,那这所谓的酒窖十之八/九有不可告人之处。 姜无岐这般想着,一面向前走,一面留心着身后。 酆如归隐隐闻到些尸臭味,注意力便全数集中了过去,以致于足下不慎,加之暗道湿滑,眼见要滑到了去,幸而被姜无岐扶了下。 “小心些。”姜无岐嘱咐了一句,便又接着前行。 愈往前,尸臭味便愈加刺鼻,酆如归蹙了蹙眉,凝神屏息。 暗道的尽头果真是一处密室,这密室确是一酒窖的模样,中央的一木架子上还摆着酒坛子。 这酒坛子共计七坛,大小不一。 酆如归掀开其中的一台,闻了闻,果真如梁景文所言实乃劣酒,入不得口。 他其后又将余下的六坛酒开了,皆是劣酒,并无异常。 姜无岐亦闻了闻,确实并无异常。 两人四目相接,姜无岐抚过酆如归的眉心,低声问道:“此处有甚么不妥的?” 酆如归尽蹙的眉心被姜无岐一抚,即刻恢复了平整,他微微踮起脚,附到姜无岐耳侧道:“此处有尸臭味。” 姜无岐摇首道:“贫道却是未曾闻到。” 两人交谈间,无人觉察到一旁的梁景文面上神色复杂,混杂着庆幸c不解以及焦急,少顷,才归于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黄泉路·其二十四 这些劣酒瞧来浑浊,见不到底,酆如归为防这些劣酒中别有古怪,指尖一动,盛着劣酒的七只酒坛当即全数碎作了一地,其中的酒液或直接扑打在了地面上,或簌簌地沿着木架子往下流淌而去,冲天的酒气随即弥散开去,激烈的辛辣之中又含着腐朽气,教人只闻上一闻便顿觉有些不适。 酆如归酒量尔尔,一闻,便略略发醉了,他掩住口鼻,细细观察着酒坛碎片。 姜无岐自小出家做了道士,从未饮过酒,虽未有醉意,却是蹙紧了眉尖。 而那梁景文则是不及抗议酆如归毁了他的藏酒,便醉死了过去,瘫软在地。 忽地,姜无岐瞧见有一点银光从层层叠叠的碎片底下泄露了出来,他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拨开碎片,入眼的是一枚小巧玲珑的银耳坠,坠子上镶嵌着一颗打磨得十分圆润的翡翠。 这酒坛中为何会藏有一只耳坠? 他侧首望着行至他身旁的酆如归,压低声音道:“你道你适才闻到了尸臭,这耳坠的主人难不成早已死在了此处?” “由这耳坠的样式判断,这耳坠的主人应当是位妙龄女子,一妙龄女子为何会孤身来到此处?她又为何要将耳坠藏于酒坛之中?”酆如归瞥了眼梁景文,“这妙龄女子不是在此处与情郎幽会,便极有可能是被囚禁于此处,但倘若是前者,她并未将耳坠藏于酒坛的动机,她如若要将耳坠作为定情信物,浓情蜜意之时,取下来赠予情郎也就是了,由此看来,十有八/九便是后者了,这耳坠即是她指认凶手的证据,至于她是否死在了此处,尚且不知。” 他语气一沉:“这密室建于梁景文床榻之下,可见那梁景文纵使并非主谋,亦是帮凶。” 他说罢,不紧不缓地将这密室走了一遍,末了,他又回到姜无岐身旁,轻咳一声:“此处的尸臭甚是刺鼻,决计不是一具尸体能造成的。” 姜无岐叹息道:“换言之,这密室内曾死过不少人?” 酆如归仰首望住姜无岐,一字一字地道:“不下二十人。” “不下二十人”姜无岐一怔,“你能闻到尸臭,贫道却是半点闻不到,想必这不下二十具的尸身在死去后不久,即被处理干净了,故而残留下来的尸臭不足以供贫道辨别。” 酆如归微微颔首道:“应当是如此,且这密室久不通风,极其潮湿,生出了不少苔藓,又有腐朽味与酒气,尸臭混于其中,你辨别不出也是寻常。” 姜无岐沉思片刻,问道:“你能否由尸臭断出尸身是男是女?” 酆如归摇首道:“怕是不能。” “贫道方才去追踪那女鬼,可惜未寻到她的半点踪迹。这逢春城算不得小,本朝对女子管束甚严,她一少女,纵是出身贫苦,疲于生计,亦不能时常在外行走,然而她却能藏匿得如此隐秘,贫道认为她生前应是居于此地,我们只消去打探一番,必然能有所收获。”姜无岐推测道,“许这不下二十具的尸体中便有她的一具,那她来吓那梁景文的缘由便说得通了。” “不过我们现下无法断定那女鬼是否当真来了梁景文的卧房,我们亦无法断定梁景文先前所言是否可信。”姜无岐并非胡乱推测之人,酆如归又出言问道,“你有何依据?” “依据么?”姜无岐回忆道,“那女鬼被你困于乌鸦的肉身中后,终日扑腾着双翅,挣扎不休,直欲从笼中出去,但今晨,你飞身去救那孩童,贫道提着鸟笼子到了你身侧之时,她却分外安静,贫道当时不曾有疑,可如今想来,她恐怕是瞧见了梁景文才如此的。” 酆如归顺着姜无岐的思路道:“所以她受尽苦楚都要脱离乌鸦的肉身,便是为了向梁景文复仇,因为梁景文害了她的性命?” 姜无岐答道:“这须得向梁景文求证了。” 酆如归思及梁景文适才那一番熟练的挑拨离间,嗤笑道:“但那梁景文惯于伪装,又满口谎言,怕是不会吐露于自己不利之言,假若承认了自己手上沾有鲜血,纵然他能接上左手,都考不得那会元c状元了。” 在俩人说话间,佯作醉酒的梁景文见无人注意到他,立即从地面上爬起来,急急地往石门奔去了。 他之前刻意“醉倒”在距石门仅仅五步处,一转眼,他的手已然触到了石门处的一处凸起,不过未及按下,不知从何处飞掠过来的两片酒坛碎片便贯穿了他的掌心,导致他疼得一趔趄,本能地向后退了数步,方才站稳。 酆如归与姜无岐皆对梁景文有所防备,无一信他真的醉倒了去,即便在说话间,俩人都留了点眼角余光予梁景文。 因而,梁景文一有动作,俩人便颇有默契地抄起地面上的酒坛碎片,向其掷去。 掌心一被贯穿,鲜血旋即迸射了出来,有少许溅到了梁景文双眼上,将他的视线染得漫天漫地俱是血色。 “啊”他低吟了一声,垂首望住了自己的右掌,低喃道,“我的右手” 他又猛地抬起首来,瞪视着眼前的酆如归与姜无岐,尖声道:“你们竟敢伤我的右手!你们必定不得好死!” ”是么?”酆如归伸手钳制住了梁景文的右手手腕,“你没了左手,已是残废,我再斩去你的右手可好?也好令你勿要再做春秋大梦,肖想本不属于你的状元c会元。” 酆如归语调轻柔,宛若在与心上人耳语似的,甜腻得如同溢满了丝丝蜜糖,纠缠着心上人与他耳鬓厮磨,但于梁景文而言,却无异于诛心。 酆如归稍稍施力,梁景文立刻疼得面色煞白,正要求饶,却听得那酆如归朝着姜无岐问道:“道长,你说我是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斩去,留下那手掌好,还是如他左手的下场般,将这右掌也齐腕斩断来得好?” 姜无岐认真地道:“贫道认为还是将五指一根根斩去来得好些。” “便听从道长之言罢。”酆如归松了些气力,摩挲着梁景文的五指,一副眉眼间陡然现出怜悯之意,“我会轻些的,定不会让你疼死的,至多” 梁景文还道酆如归变了主意,庆幸地舒了一口气,下一瞬,那酆如归却是笑吟吟地续道:“至多不过是疼得昏厥罢了,泼上两桶盐水,也就是了。” 假若他不幸被酆如归斩去右手五指,加之他右腕仍未愈合,再被泼上两桶盐水,他即使不被活活疼死,也要丢掉半条性命。 他倒抽了一口气,求饶道:“公子c道长且饶恕我罢。” “饶恕你?”酆如归大方地道,“饶恕你亦可,你先讲讲这密室当中统共死了多少人罢?” 闻言,梁景文吃了一惊,辩解道:“这密室乃是我家中的酒窖,哪里会死过人。” “是么?”酆如归柔声笑道,“梁景文,你是下定决心不想要你这右手了么?” “我”梁景文咬了咬牙,“我当真不知此处曾死过人。” “我却未料梁公子是这般受得起苦之人,在读书人中着实是不常见。”酆如归赞许着道,但话音尚未落地,他竟是硬生生地折断了梁景文的尾指,使得那尾指诡异地向手背方向耷拉着。 梁景文登时浑身颤抖不止,他疼得双足几乎支撑不住身体,但他的神志却很清醒,头脑亦很是冷静。 他瞥见了姜无岐右掌中的烛台,又瞟了眼满地的酒液,心道:只要将这烛台打落,酒液便会燃烧起来。 他全然不是眼前这俩恶徒的对手,但灼热的火焰会为他出了这口恶气,利落地将俩人烧作灰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野鬼村·其十 br /  这个新的生命是女儿的救赎, 同时亦是他魂归地府的契机。 只消这个生命平安降生,女儿便不会再有自尽的念头,而他亦能安心了。 母亲年迈体衰, 他非但未报生养之恩,还要拖累母亲,实在是不孝至极。 半月, 再过半月,母亲便可解脱了。 女儿女儿亦可解脱了,永远不必再看见他这个亲手杀害了她母亲的凶手,实在是一件皆大欢喜之事。 傅明煦思及此,不禁心生悲戚。 他身为人父, 身为人子, 能为母亲与女儿做的,竟惟有完全地死亡。 他勉强收起思绪,下意识地蹲下身, 去拾四散于地面上的碎瓷片,他几无肉身,便也无须顾忌手指是否会被割伤。 他将碎瓷片一块一块地拾起,丢入簸箕当中, 接着又取出一张抹布来, 一点一点地擦拭着粘附于地面上的芙蕖山楂羹。 这是最后一碗芙蕖山楂羹了,从今往后, 他无须再去买芙蕖山楂羹。 他以食指沾了少许芙蕖山楂羹, 送入口中一尝, 这般猩红的液体,却原来是这样酸酸甜甜的滋味。 他支一日的摊子,所画的糖人只勉强能买一碗芙蕖山楂羹,因而他从没舍得去吃过,不过他过世十年有余,原本就不用进食,他所需要的是人血 人血 他不由苦笑,他从母亲处索要鲜血与索要母亲的性命,又有何异? 仅是慢性折磨与一刀毙命的差别罢? 他终究折了母亲的阳寿。 酆如归与姜无岐不知傅明煦为何杀妻,见傅明煦失魂落魄,不知该说些甚么,索性闭口不言,立于原处。 外头忽有动静,却是傅明煦的母亲回来了,她手中提了一篮子的玉麦,开心地道:“这玉麦成熟了,我们来煮玉麦吃可好?” 她此言是对酆如归与姜无岐说的,由于傅明煦蹲于地面,又被桌案遮蔽的缘故,她老眼昏花,待走近了些,才瞧见傅明煦。 她将玉麦一放,担忧地望住了傅明煦道:“可是出了甚么事么?” 傅明煦站起身来,将沾有芙蕖山楂羹的抹布藏于身后,摇首道:“无事。” “既然无事,你为何要”傅母瞥见了傅明煦身后的抹布一角,那上头红艳艳的,她用力地嗅了嗅,果真有山楂的酸甜与芙蕖的清香钻入鼻腔,她心知肚明,遂又问道,“你被阿荫发现了么?” 傅明煦颓然颔首:“阿荫适才端了芙蕖山楂羹来,摔在了我面前。” 傅母气色不佳,面上沟壑满布,她双唇一动,沟壑便也连带着颤动起来:“我早已说过你终有一日会被阿荫发现的,阿荫恨极了你,你不若便将真相说出来罢。” 傅明煦摇首道:“真相已与我的尸身一道埋入黄土,我永不会说出真相,阿娘,你也勿要说与阿荫听。” 傅母叹息一声,瞧了酆如归与姜无岐一眼,将傅明煦拉到房间中,问道:“你已忍了四日了,可要吸食些血?” “不必了。”傅明煦努力地露出笑容来,“我觉得这样活着太没乐趣,晒不得日光,用不得吃食,连花娘都抱不了,等阿荫平安生产,我便投胎去。” “你”知子莫若母,傅母当即老泪纵横,“你何必要顾及娘,娘本来已没几日可活了,你是要娘无人送终么?” 傅明煦用衣袂擦拭着傅母的面颊,苦笑道:“我本来也办法为你送终,待我走后,阿荫的孩子还劳您多看顾,以免她婆家觉得娘家没人了,便欺负于她们娘俩。” 傅荫的婆家只婆婆一人,俩人乃是相依为命,婆婆心善,断不会对傅荫不善,傅明煦是为了让傅母有个挂念,才如是说。 傅母心知儿子死心眼,向来说一不二,也不再劝,将儿子瞧了又瞧,便抹了抹眼泪,道:“娘去煮玉麦了,我们家已好久没来客人了,外头的两位客人可不能怠慢了。” 那两位哪里是甚么客人? 最初分明是打算来除了他们这一村子鬼的,一问清来龙去脉,他们才收起了恶意。 今日的生意实在是好得出奇,显然与他们脱不了关系。 且,方才那酆如归还为了维护他质问于阿荫。 可若是他们真如表现出来的一般,无意加害于他,他们为何还滞留在此处不走? 他身无长物,无甚可让他们觊觎的,不久前,倒是为他们提供了一出热闹的父女反目。 但在这出热闹之前,他们还曾恭喜他要做外祖父了。 他不觉有些难堪,他粉饰的太平,仅仅须臾,便被女儿打破了。 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罢? 他胡思乱想着,朝傅母道:“将玉麦全煮下罢,我再去地里挖些落花生来。” 傅母紧张地道:“你勿要去了,现下日头烈,那落花生,由娘去挖罢。” 她说罢,也不予傅明煦回应的功夫,即刻快步出去了。 傅明煦凝望着傅母的背影,双目逐渐模糊不堪。 傅母一走到外间,便见酆如归迎上前来,笑着问道:“大娘,你家地里可有种落花生?” 傅母点头道:“姑娘,你喜欢吃落花生么?” “当真有么?太好了。”酆如归兴奋地挽住了傅母的手,又朝着姜无岐招手道,“我们去挖落花生罢。” 酆如归耳力上佳,一面土墙于他全无用处,傅母应是怕傅明煦吸人血之事吓着他与姜无岐,才将傅明煦拉到房间中的。 他自然也听到傅母与傅明煦提及落花生了,他不忍见傅母独自顶着日头,再去挖落花生,便先发制人,提出要去挖落花生,好为傅母省些力气。 傅母劝道:“外头日头大,姑娘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不经晒,你要吃落花生,老身去挖了与你罢。” “才不要,我要自己挖。”酆如归气呼呼地道,“大娘你莫不是嫌弃我没力气,连落花生都挖不了罢?” “老身”傅母方才吐出俩字,酆如归又满面哀求地道:“走嘛,走嘛,大娘,我们去挖落花生罢。” 傅母拗不过酆如归,只得应道:“好罢。” 她又找出了两顶斗笠来分予酆如归与姜无岐,这斗笠破旧,但勉强能遮阳。 酆如归为姜无岐戴上斗笠,直觉得姜无岐换了一副模样,颇为新鲜,便也为自己戴上了。 堪堪戴上,他又听见傅母悠悠地道:“这两顶斗笠是我夫君的,他已过世足有三十三年又五月了。” 话音落地,傅母回过神来,笑道:“这斗笠破旧,你们凑合着戴戴罢。” “贫道却不觉破旧”姜无岐尚未说完,酆如归抢话道:“这实乃是大娘的老伴留予大娘你的纪念物,哪里能言其破旧,大娘你肯让我们戴着,已是我们的荣幸了。” “姑娘这般嘴甜,应当很是惹公婆疼爱罢。”傅母瞧着姜无岐道,“这样好的媳妇,是姜公子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你可得好好爱护着。” 哪里有甚么公婆,他也不是姜无岐的媳妇。 酆如归按下心里被傅母一番言语勾起的失望,迫不及待地道:“走罢,我们去挖落花生。” 姜无岐却有些恍惚,酆如归倘若是他的媳妇,他便能日日去尝酆如归口腔内里的味道,他便能褪去酆如归的衣衫,将其拥入怀中,好生抚摸了罢? 可酆如归并非是女子,仅仅是做女子打扮而已,如何能做他的媳妇? 他又念了一遍凝神定心诀,才跟上酆如归与傅母。 未时,正是一日当中最为炎热的时刻。 不多时,姜无岐便出了一身热汗,他去瞧酆如归,酆如归只额角泌出了汗珠子来。 酆如归乃是千年恶鬼,体温远低于常人,同样,也较常人耐热一些。 田间小路崎岖难行,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三人才从傅家走到那落花生地。 傅母用挂于颈上的汗巾抹了下汗水,便蹲下身去挖落花生,双手在落花生茎叶边一挖,再一拔,落花生便出来了。 酆如归本是当朝唯一仅有的异姓王府的二公子,虽是庶出,且生母出身低微,但因诞生当日天降异象,为父母捧于掌心,华衣美食无须伸手便源源不绝而来,哪里下过地。 他此前从来不知落花生原来长得这副模样,顿觉新奇,亦蹲下身去挖落花生。 傅母拿了一把小铲子予他,道:“仔细手。” 他见傅母指甲盖坑坑洼洼的,里头挤满了泥土,并不接那小铲子,反是推辞道:“大娘,你自己用罢。” 傅母又不由赞许道:“媳妇这样会体贴人,姜公子你真真是好福气。” 酆如归故作娇羞地道:“大娘你切勿再说了。” 傅母失笑:“老身是夸你,又不是贬你,为何说不得?” 酆如归半捂住了面孔,暗暗地以眼角余光去窥视姜无岐,姜无岐恍若未闻一般,兀自挖着落花生,少时,他足边已躺了好几株落花生了。 傅母见酆如归害羞,不再打趣他,便也挖落花生去了。 傅母一走,酆如归的神情随即冷了下来,几乎是面无表情。 他默默地挖着落花生,连丹蔻折断了一枚,并且断进了指尖的肉中,他亦不觉得疼,甚至并未察觉到。 要多挖些落花生,要多挖些落花生,要多挖些落花生 落花生是素食,姜无岐可以食用。 只要是素食,他从未见过姜无岐挑食,故而姜无岐理当也不会讨厌落花生罢? 一定要多挖一些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人行至他身侧,紧接着,他一双手便猝然被那人扣住了,再也动弹不得。 他抬首去望那人,那副温润眉眼是他所迷恋的,但却不是他所能得到的。 他轻唤一声:“姜无岐” 这个名字为他心悦之人所有,每一个音节都动听得如若天籁,仅轻声一唤,他便可悲地发现他对姜无岐的迷恋又加深了一分。 “如归,你不是该唤贫道为无岐么?”姜无岐瞧了眼沾染了零星嫣红的泥土,而后将酆如归指上附着的泥土一寸一寸地卸下。 “无岐”酆如归低喃着,又猛然挣扎起来,“姜无岐,松开我。” 姜无岐生怕伤着酆如归,不得不任凭酆如归将双手从他指间抽离。 酆如归这才发现自己的丹蔻断了一枚,那断去的丹蔻半隐在他所挖出的泥土中,红得扎眼。 “疼么?”姜无岐清楚酆如归定会回答不疼,但仍是情不自禁地发问。 “不疼。”酆如归从泥土中取出那枚丹蔻,见其边缘染有鲜血,面色半点未变。 姜无岐万般无奈地道:“你乖一些,让贫道为你将这手擦干净,再包扎了可好?” 酆如归奇怪地问道:“这样细小的伤口,至多一盏茶的功夫便能痊愈,为何要包扎?” “你还是一如往常,不懂得顾惜自己。”姜无岐责备了酆如归一句,见酆如归目中似乎生出些怯弱,又哄道,“你乖乖地让贫道包扎,贫道便明日一早去买韭菜鸡蛋馅的烤饼予你吃。” 被姜无岐一责备,酆如归即刻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他生恐姜无岐动怒,便乖顺地伸出手去,在姜无岐面前摊了开来。 姜无岐细细地擦拭着酆如归的手指,直至泥土全数剥离,才盯着那因断去了丹蔻而破开的小口子。 那小口子上又洇出了点鲜血,他本可以帕子拭去,却鬼使神差地张口将那指尖含入了口中。 酆如归的腰身霎时软了一分,他拼了命地忍耐,才不致于跌倒于地。 姜无岐只稍稍舔舐了下,便将那指尖吐了出来。 阳光明媚,那指尖缠着姜无岐的津液,于酆如归而言,可谓是熠熠生辉。 他一时情动,取下斗笠来,遮住自己与姜无岐的脸,未免被傅母瞧见,其后他便吻上了姜无岐的唇瓣。 四唇相贴,他的三魂七魄登时战栗起来,直欲将姜无岐囚禁起来,剥净衣衫,接着将那物含入口中,逼其肿胀,然后然后,抓着那物破开自己的身体,再然后,他便能彻彻底底地尝到那物的滋味了。 那滋味定然欲生欲死罢。 姜无岐陡然间被酆如归吻上唇瓣,稍稍一怔,口腔内安静伏着的舌头竟然暴动了起来。 那舌头叫嚣着要往酆如归口腔中去,尝尝酆如归而今口中是何味道,再将酆如归的口腔黏膜c齿列c舌头尽数摩挲一番,最好能搅弄得酆如归津液泛滥,并低吟出声。 姜无岐阖了阖眼,又念了一遍凝神定心诀,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酆如归得不到姜无岐的回应,便松开了那双唇瓣,肃然向姜无岐致谢道:“多谢你为我拭去泥土,多谢你为我包扎,多谢你纵容我吻你。” 酆如归似乎在一瞬间便与自己疏远了许多,姜无岐手足无措地道:“贫道惹你不快了么?” “我不是在谢你么?你若惹我不快了,我谢你作甚么?”酆如归言罢,不再理睬姜无岐,立刻站起身来,朝着傅母走去。 傅母已挖了不少的落花生,加之酆如归与姜无岐所挖的落花生,显然足以供三人吃的了。 是以,酆如归便朝着傅母道:“大娘,这些落花生够我们吃的了,我们回去罢,这天太热了,我有些受不住了。” 傅母慈祥地道:“那你便先行与你夫君回去罢,大娘我再挖一些落花生,以免待会儿不够吃的。” “我要大娘与我们一道回去。”酆如归强行拉着傅母起了身,又将全部的落花生装入了傅母随身带来的麻布袋中。 他一手挽着傅母,一手提着落花生,将姜无岐抛诸了脑后。 然而,方才走出落花生地十步,他左右不见姜无岐,便不由自主地回过了首去。 姜无岐正立于落花生地中,一动不动。 他忍了又忍,终是忍不得了:“无岐,回去罢。” 闻声,姜无岐当即仰首应道:“回去罢。” 姜无岐手中捏着那枚被酆如归随手丢弃的断了的丹蔻,疾步跨上了田埂。 一回到傅家,酆如归c姜无岐俩人便帮着傅母将落花生从茎叶中摘下来,又由傅母去清洗。 这落花生上染满了泥土,足足洗了五遍,才能下锅。 傅母去了庖厨,将玉麦与落花生一并下锅煮了。 酆如归与姜无岐俩人则是默然坐着,酆如归的一双手因摘过落花生之故,又覆上了些泥土,而姜无岐的一双手则被泥土裹了个严严实实。 酆如归窥了姜无岐一眼,过了片晌,终于去握了姜无岐的手。 姜无岐的心脏猛然一震,无意识地侧过首去,与酆如归四目相接。 酆如归展颜道:“我们去净手罢?” 俩人便一道去了水井边,这口水井是寻常的水井,姜无岐吊了一桶井水上来,去冲洗酆如归的双手。 井水清凉,酆如归笑吟吟地道:“好凉。” 说着,他竟抬手将井水泼在了姜无岐身上。 “这井水果然很是凉爽。”姜无岐任由酆如归将井水泼了他满身,待一桶井水尽了,又吊了一桶井水上来。 姜无岐的衣襟湿漉漉的,原本藏匿于其下的一副锁骨早已无所遁形。 酆如归后悔不已,偏过眼去,提起姜无岐吊上来的那桶井水,又朝着姜无岐道:“你将手伸过来。” 姜无岐却是问道:“沉么?” “不沉。”酆如归被姜无岐关心着,心脏软得一塌糊涂,“单单一桶井水有甚么沉的,我可是修行千年的恶鬼,你勿要瞧不起我。” “抱歉。”姜无岐将手伸了过去,凑到水桶边缘。 酆如归为显示这水桶不沉,仅以左手提着,缓缓地倾倒井水,一桶井水去了大半,他却突然低下首去,吻了下姜无岐的左目。 姜无岐迷惑不解地去看酆如归,却听得酆如归道:“算是补偿你方才瞧不起我了。” 酆如归以空暇的右手揩去了姜无岐尾指上的一点泥土,又勾住了那尾指,嫌弃地道:“好凉。” 姜无岐抽出尾指来:“抱歉。” 酆如归又吻住了姜无岐的右目,甚至以舌尖舔舐了下,方才撤离。 “算是补偿你方才凉着我了。”话音尚且萦绕在唇边,酆如归却已被姜无岐扣住了腰身,姜无岐的双唇随之欺压了上来。 酆如归左手还提着那桶井水,被姜无岐一吻,井水顿时重若千钧,从手上滑落,流淌了一地。 在姜无岐吻罢,欲要松开酆如归之时,酆如归竟勾住了姜无岐的脖颈,似乎于呜咽地乞求道:“无岐,再吻我一下,适才的补偿远不足够。” 姜无岐便依言又吻了上去,酆如归立即松开唇齿,不知羞耻地将姜无岐的舌勾引着,没入了自己口中。 姜无岐从酆如归口中尝到了臭豆腐c梅菜扣肉烧饼c酥炸麻叶c卤鸡爪c烤鸡腿c蛋烘糕c桂花蜜藕以及香菇黑木耳青菜煎饺的味道。 他被酆如归吻过的一双眼帘莫名地灼热,灼热透过那薄薄的一层肌肤,直如要将眼球灼伤了。 如归,如归,如归 他也不知为何,不住地在心底念着酆如归的名字,仿若是要以这两字来驱散双目的灼热,又仿若是要将这两字嵌入魂魄当中。 他的双手未经主人操控,便抚摸起了酆如归的那段腰线来。 唇齿交缠间,酆如归神魂尽失,只知依附着姜无岐。 即便姜无岐对他无一点绮思,即便姜无岐只是纵容于他,即便这吻是他乞求来的,能被姜无岐拥着亲吻便足矣。 他嗜好珍馐美馔,但纵然人间难得的珍馐美馔都无从与姜无岐相较。 姜无岐的眉眼,姜无岐的嗓音,姜无岐的神情,姜无岐的温柔姜无岐的种种都教他喜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野鬼村·其十一 br /  须臾之后,姜无岐如愿地听到了一声低吟从酆如归唇角逸出, 甜腻而妩媚, 宛若一尾细细的小蛇般蜿蜒着,从他的耳蜗钻入心脏, 一口一口地舔舐c啃咬着,既麻且痒,莫名地不适, 但他却不知该如何抗拒。 他分明知晓自己该松开酆如归, 断不可再欺负于酆如归,但这一双唇,这一双手,甚至于这副肉身,却不愿放过酆如归的唇舌。 过了片刻, 终于,酆如归推开了他。 酆如归稍稍后退,暴露在外的肌肤生红, 最是那面颊红得仿若能流泻下茜色的染料来, 他的一双眼尾盈着细碎的泪珠子,红唇喘息不止, 心口亦随之起伏不定。 他那腰间系带些微松散,腰线隐约起来,一副锁骨却因此裸/露了大半。 他是被姜无岐吻得喘不过气来, 方才不舍地推开姜无岐的, 又恐自己会再次索吻, 便后退了一步。 他尚未将气喘匀,大着胆子,仰起首来,欲要与姜无岐坦白他喜欢姜无岐的亲吻,希望姜无岐能每日这般亲吻于他。 未料想,不及开口,他却闻得姜无岐歉然地道:“你勿要哭了,对不住,贫道又欺负了你。” 被吻得滚烫的心脏霎时便冷却了下去,他伸手向着自己的眼尾探去,竟果真触到了些许湿润,他并没有觉察到自己流泪了,但他十分清楚,他流泪并非是因为被姜无岐欺负了,感到委屈,而是因为被姜无岐亲吻了,快活得不知该如何表达。 姜无岐这一番致歉,才令他切切实实地觉得委屈。 是他又强迫姜无岐了,倘若姜无岐愿意与他接吻,姜无岐为何要向他致歉? 姜无岐不过是顺着他的乞求而为,姜无岐全无过错,有错的是他。 姜无岐向来温柔,才将过错揽于自己身上。 而他却将这善处视作弱点,加以利用,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地逼迫于姜无岐。 姜无岐曾许诺,不会容许旁人如自己一般亲近,亦不会纵容于旁人。 这亦是他所逼迫的罢? 他又觉委屈,又觉难堪,万分不耻于自己的行径,便当真哭了出来。 他蹲于水井边,淌在地面上的井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下摆以及一点衣袂。 姜无岐见酆如归骤然间哭得伤心,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 末了,他蹲下身来,抱住酆如归,柔声道:“抱歉。” 酆如归哭得满脸涨红,双目充血,却抬起首来,呜咽着道:“并非是你的过错,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 姜无岐不知酆如归为何道其乃是咎由自取,方要发问,却见酆如归将那断去了豆蔻的右手无名指递到他面前,与他瞧,同时双目垂泪地道:“如我所料,不过一盏茶便愈合了,你毋庸挂心了。” 那右手无名指虽然已愈合了,但由于失去了嫣红丹蔻的缘故,甚是突兀。 酆如归抹了抹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干净,泪水源源不断地从他指缝中漱漱而下。 他站起身来,强作淡然地道:“我去冷静下,过会儿便回来。” 说罢,他施展身法而去,眨眼的功夫,一身红衣便不见了踪影。 他不知自己是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去了,他只是拼命地想要逃离姜无岐,不想将自己的狼狈姿态毕现于姜无岐眼前。 许是一瞬,又许是千万年,他到了一处深水潭,这深水潭深不可测,前后左右俱是茂密的丛林。 他一跃而下,将自己沉入了深水潭中,潭水堵住了他的眼耳口鼻,麻痹了他的神经,他连哭泣都不能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再也没有姜无岐。 忽然,他的腰身却是被人捉住了。 是谁? 他一掌劈去,这一掌却被人接住了,他的腰身亦被那人扣得更紧了些。 “如归”他听得那人唤他,是谁在唤他,又为何要唤他? 他回过首去,望住那人,本能地以指尖勾画着那人的眉眼。 这是一副他甚是符合他心意的眉眼,这副眉眼为那人所有——姜无岐,是姜无岐。 他拼命地挣扎了起来,欲要挣脱姜无岐的束缚,却是被姜无岐拖上了岸去。 姜无岐见他并未陷入昏迷,亦未呛水,登时松了一口气,接着却是质问道:“如归,你是要自尽么?” “自尽?”酆如归扬声笑道,“我为何要自尽?我不过是想冷静下,倒是你为何要多管闲事?我不是说了,我等会儿便会回去么?” 酆如归虽是在笑,但那笑容却说不出的惨然。 姜无岐忍不住将他拥入怀中,却遭到了他的拳打脚踢。 酆如归到底舍不得伤害姜无岐,少顷,便安静了下来。 丛林幽深,几近不见天日。 酆如归浑身湿透,双足跪于荒草丛中,双手分别垂于身体两侧,双目涣散,他一动不动,三魂七魄好似已从这副肉身中抽离了。 “如归”不久前,酆如归还在往他身上泼水,还亲吻了他的一双眼帘,生动且鲜活,眼前的酆如归为何会变作了这副模样? 姜无岐心生不安,凝望着酆如归,轻柔地为他拨开沾于面颊的鬓发。 酆如归突地动了动指尖,那指尖爬上了姜无岐的面颊,而后又从面颊下去,抚过脖颈c喉间c锁骨c胸膛,末了,落在了那物之上,并用力地揉捏了数下。 姜无岐不知酆如归何意,伸手阻止,却是被酆如归拍开了。 酆如归面无表情,双唇紧抿,盯住了姜无岐的双目,紧接着,居然低下首去,隔着层层衣料子,将那物含入了口中,并重重地吸吮了下。 姜无岐错愕难当,全然不知酆如归为何要做这等事。 一触到那物,酆如归的神志便尽数回笼了,他后悔不已,将那物吐了出来,当即垂首认错:“姜无岐,冒犯你了,抱歉。” 他生性胆怯,且深知断袖乃是深重的罪孽,若非神志不清,他哪里敢如此亲近那物? 但这是他内心急欲想做之事罢?毕竟他对那物肖想已久。 而今神志清醒,他不敢去看姜无岐的眉眼,乃至不敢再唤姜无岐为无岐。 姜无岐发现酆如归身体颤抖,先是将酆如归拥入了怀中,而后才轻抚着酆如归的背脊,柔声问道:“你为甚么要做那事?” 为甚么?自然是因为我心悦于你。 酆如归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作答。 姜无岐见酆如归不答,又问道:“你适才为何要说自己是咎由自取?” 酆如归亦不知该如何作答。 沉默良久,姜无岐温柔似水的嗓音忽而没入了他耳中:“你不愿回答,便不回答罢,贫道不会追根究底,只那物脏得很,你以后勿要再做了。” “嗯。”酆如归颔首,站起身来,与姜无岐拉开距离,“我们回去罢,傅大娘应当已经将玉麦与落花生煮好了,莫要教她老人家久等了。” 他方要施展身法,却是被姜无岐从背后抱住了。 “你切勿着凉了。”姜无岐催动内息,以内息烘干了自己与酆如归身上的衣物。 酆如归的身体被姜无岐的内息所温暖了,忐忑不定的心脏随即稍稍安稳了下来。 他方才对姜无岐做下了不知廉耻之事,而姜无岐却是一如既往般为他着想,那便足矣,他不该再作过分的要求。 姜无岐松开酆如归,又伸手将酆如归的衣衫与鬓发整理妥当。 酆如归见此,勉强冲着姜无岐笑道:“多谢。” 姜无岐却是叹息着道:“你若是心中不快,便勿要笑了,笑得这般痛苦,又何必要笑?” “是么?”酆如归却是笑得愈加用力了些,其后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面颊,低喃着道,“我笑得很是难看罢?可是污了你的眼了?抱歉。” 姜无岐将酆如归覆在面颊上的手指捉下来,拢在掌中,摇首道:“你笑得不难看,亦不会污了贫道的眼,贫道仅仅是希望你是由于心中愉悦而笑,而不是为了笑而笑。” 酆如归收起笑意来:“嗯,我知晓了。” 他将手指一根一根地从姜无岐掌中抽出,走在前头,堪堪走出一步,竟是发觉左足有异。 但这点疼痛于他半点不要紧,他的脚步无一点滞塞。 姜无岐紧随在酆如归身后,那物即便仍旧安静地伏于衣料子之中,但遭受了酆如归的揉捏与吸吮之后,却不断地牵引着他的注意力,被揉捏与吸吮的感觉更是久久不退。 他猝然忆起了酆如归离开他的那一日,那一日那物仅仅是被酆如归的面颊不慎蹭过,便肿胀了起来。 他方才道貌岸然地劝诫酆如归那物脏得很,然而他那物却已迷恋上酆如归的碰触了么? 实在不应该。 俩人回到傅家之时,傅母正立于门口,一见得俩人便迎了上来,笑着道:“老身还以为两位嫌弃玉麦与落花生,不会再回来了。” 酆如归展颜笑道:“我们怎地会嫌弃玉麦与落花生,不过是见此地风景优美,想趁着煮玉麦与落花生的功夫游览一番。” “不嫌弃便好。”傅母将铁锅中温着的玉麦与落花生装于碗碟中端了出来,满满地摆了一桌案。 酆如归将之前留予傅母的吃食拿了过来,放在傅母面前,乖巧地道:“这些是我们之前在芙蕖城买的,有些凉了,你若是不介意,便拣着自己喜欢的吃罢。” “你们夫妇二人这般客气作甚么?”话音尚未落地,她却听得酆如归笑着道:“其实我与姜公子并非夫妇,大娘你误会了。” 但若不是夫妇,为何会在落花生地里接吻?还特意用斗笠遮着? 莫不是自己老眼昏花,瞧差了? 傅母不解地拿起蛋烘糕,吃了一口,又惋惜地道:“你们瞧来很是般配。” 酆如归不置可否地拿了热乎乎的玉麦来吃,傅母将玉麦与落花生煮在一处了,较只煮玉麦,鲜美上许多。 他吃罢一根玉麦,又去剥落花生吃。 他吃了几颗落花生,见姜无岐一点不动,便剥了一碗落花生予姜无岐。 姜无岐正苦思着,竟未注意到那一碗的落花生。 酆如归曾多次被人错认为与自己乃是夫妇,酆如归一贯懒得出言解释,甚至还会玩笑般自称为小娘子,并唤自己为夫君。 片晌前,酆如归却道:“其实我与姜公子并非夫妇,大娘你误会了。” 这是何缘由? 是他无耻的登徒子行径为酆如归所厌弃了么? 他不该欺负酆如归,以致于将酆如归惹哭了。 酆如归浑然不知姜无岐心潮涌动,见姜无岐不去吃落花生,以为姜无岐不愿吃他亲手剥的落花生,便将那落花生端了回来,自己默默地吃着。 他一面吃,一面暗道:许姜无岐是嫌脏罢?经过适才之事,姜无岐应当已觉察到我是令人作呕的断袖了罢?不过是出于对我的纵容,并未挑明罢了。 他吃了一根又一根的玉麦,一颗又一颗的落花生,直至腹中再也塞不下了,才朝着傅母笑道:“我此生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玉麦与落花生。” “姑娘谬赞了,这玉麦与落花生与别处的并无不同。”傅母慈祥地道,“只姑娘你吃得这样多,不会闹肚子罢?” “无事。”酆如归望着外头渐暗的夜色,又问道,“傅公子如何了?” 傅母苦笑道:“大抵还伤心着罢,自阿荫走后,他便呆坐在房中。” 酆如归问道:“恕我冒昧,大娘可否告诉我,傅公子为何要杀妻?” 傅母犹疑了半刻,起身,将大门阖严实了,才严肃地道:“你们先向老身保证,不会向旁人透露一二。” 酆如归承诺道:“请大娘放心,我定不会向旁人透露一二。” 姜无岐满心满眼俱是酆如归,哪里顾得上傅明煦,见酆如归表态,才附和道:“我亦不会向旁人透露一二。” “一言为定。”傅母回忆着道,“我那儿媳生得好,十里八乡算是出了名的,当时她下嫁明煦是看中明煦已过了乡试c会试,许是能考取个一官半职。但俩人成亲之后,明煦却屡屡落第,明煦为养家糊口,放弃科举,改做了个木匠,当时她已产下了阿荫,阿荫幼时身子骨弱,每日以汤药果腹,明煦为多赚些银两,便去了一户要建房的富户那做工,岂料,一日回来探亲,却见她与别的男子私会,明煦深爱着她,又怜她独守空闺,说了她两句,要她切勿再如此,便又回了那富户那去。没曾想,再次回来探亲,她不但未收敛,更是被明煦捉奸在床,明煦气急了,要与她和离,她却哭诉阿荫不可没有母亲照顾,明煦心疼阿荫,便忍下了。之后多次回来探亲,他再也未见媳妇有何处不妥的,便以为媳妇已彻底改过了,刚放心下来,有次回家,阿荫却与他说自己下面很疼,还流了血,他将阿荫的裤子剥下来一看,阿荫下面果真又红又肿” 她双目泛泪,面上的皱纹颤抖着,许久才续道:“他问阿荫出了何事,阿荫与他说娘亲带着一个伯伯来陪她玩耍,伯伯一边喂她糖吃,一边将手指塞入了她的下面,直到她哭着朝娘亲喊疼,在娘亲的劝阻下,伯伯才停手。明煦又问那伯伯来了几回了,阿荫答道那伯伯日便要来一回。明煦还问了那伯伯是第几次将手指放入她下面,阿荫回答是第一次,但那伯伯曾经好几次摸过她下面。 “明煦一听,气疯了,冲到庖厨中与媳妇理论,媳妇直言他又赚不了几个钱,连给她买新衣裳都不够,而阿荫是她所生的,让阿荫替她赚钱有何不可?明煦他明煦他一时冲动,便拿起了庖刀将媳妇一刀捅死了,血与肠子流了一地。偏生阿荫来找娘亲,竟亲眼目睹了娘亲被父亲所杀。 “阿荫当时不过四岁半,哪里知晓男欢女爱,被性侵之事很快便忘记了,却一直记着明煦杀了她的娘亲。阿荫出生后,皆是由她娘亲一手料理,阿荫两岁前,明煦忙于用功念书,极少抱阿荫,阿荫两岁后,明煦又外出做木匠去了。对阿荫来说,明煦这个爹爹,远远比不上她的娘亲。 “明煦又提着刀去杀了曾性侵了阿荫的那个伯伯,他过堂时,为了阿荫的名节,也为了阿荫不受流言蜚语迫害,只字未提阿荫曾被性侵之事,只道那人与他妻子有染,他愤而杀人。他因连杀俩人被判处了死刑,斩首示众那日,老身在法场,好不容易将明煦的尸身搬了回来,喂下了招魂水。老身后悔啊” 傅母怕房中的傅明煦听见,压抑地哭道:“老身此前一直独居,要是老身一早去与儿媳c阿荫一道住,许就不会出事了,有老身在,阿荫她” 傅母哭了一阵,哽咽着道:“老身要下地干活,还要照顾明煦,又无颜面对阿荫,便将阿荫托付给了老身的小儿子。半月后,老身才得知,小儿子竟是将阿荫卖予一户人家做了童养媳,老身想着阿荫能有个托付终身之人,倒也不错,暗自庆幸,没想到,阿荫的丈夫竟是个短命的阿荫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 酆如归听得这一番曲折,怅然地道:“傅公子不同阿荫解释清楚,便是怕阿荫会因此回想起年幼时曾被性侵,且是被亲生母亲亲手送给那人性侵一事罢?” 傅母拿起汗巾,擦了眼泪,道:“全数是老身的罪过。” 酆如归劝道:“与大娘你并无干系,此事错在阿荫那丧尽天良的娘与她那情人。” 三人再也无话,桌案上的玉麦与落花生已去大半,无人再有去吃的心思。 三人又枯坐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外头夜幕已降,屋内亦是黑洞洞的。 姜无岐拿出火折子将桌案上的蜡烛点燃了,烛火摇曳,驱散了黑暗,却将老泪纵横的傅母照得一清二楚。 傅母托词天色夜了,人亦困倦了,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桌案边,便只余下了酆如归与姜无岐。 酆如归瞧都不瞧姜无岐一眼,亦站起身来,回了房中去。 少时,烛光下,徒留姜无岐一人,形影相吊。 姜无岐踟蹰半晌,持着烛台,轻轻叩了酆如归的房门,这房门仅是虚掩,一叩便“吱呀”一声开了。 酆如归听见动静,不由浑身发紧,咬住了唇瓣。 姜无岐行至床榻前,见酆如归背对着他,显然不愿理睬他,欲要打坐去。 未料到,烛火凑巧掠过酆如归雪白的足衣,却映照出了一片猩红。 他顿时心疼欲裂,将烛台往床榻边一放,顾不得酆如归是否厌恶于他,即刻扣住那左足,利落地褪去了足衣。 酆如归猛地反抗起来,厉声道:“松开!” “不松。”姜无岐一口拒绝,又去细看酆如归的左足,那左足上嵌着足足五道伤口,应是落入深水潭时,为其中生着尖刺的水草所割伤的。 伤口不深,已不再流血了。 姜无岐取出帕子来,轻柔地拭去残血,又疼惜地道:“你既然受伤了,为何不说?非但施展身法过了十余里路,坐着吃了那玉麦c落花生,竟还有余力关心傅明煦。” “半点不疼,管它做甚么?”酆如归又将那右手无名指递到了姜无岐面前,毫不在意地道,“这伤口还及不上这无名指上的伤口深,无名指上的伤口已然痊愈了,这伤口亦很快会痊愈,你且省省气力,勿要理会于它了罢。” “贫道如何能不理会于它?”姜无岐无可奈何地道,“纵然你觉得半点不疼,贫道亦不能不理会于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野鬼村·其十二 br /  “随你罢。”酆如归复又躺下身来, 双目半阖, 将那左足任凭姜无岐处置。 姜无岐为那左足上头伤口上过伤药,又以帕子包扎了, 才将其松了开来。 那左足没了姜无岐的双手后,莫名地生出了凉意来。 眼下分明尚未至立秋, 酆如归却觉得秋寒一点一点地从左足漫了上来。 他低低地吸了一口气,遭姜无岐搅弄过的唇舌为自己的气息扫过后, 寂寥更甚。 其后,他陡然思及方才曾隔着层层衣料子吸吮过姜无岐的那物,顿觉不舍,却又万分羞耻。 塞满了玉麦以及落花生的胃部偏生在此时疼痛起来, 像是在提醒他,他不该对姜无岐怀有觊觎之心。 姜无岐已打坐去了, 烛火亦被姜无岐灭去了,不大的房间内一片昏暗, 他便趁着昏暗,窥望着姜无岐。 这房间内只一张床榻,而今姜无岐知晓他乃是断袖, 必定不会与他同榻而眠。 也不知窥望了多久,他才倦极而眠,一入眠, 即刻发了噩梦, 噩梦中的父亲雷霆大怒, 指着他的鼻子怒喝道:“本王怎地会生出你这般不要脸面的孽障来?你喜好龙阳, 玩玩便是了,本王也可着人为你挑选形容柔美的娈童,这算不得甚么大事,但你执意不娶妻不纳妾不延续子嗣,你教本王如何面对朝中同僚?你莫不是对着女子行不了房事,须得被男子压在身下?” 他忘了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的,惊醒时满身俱是冷汗。 他难以从这噩梦中缓过来,本能地向着姜无岐处望了过去,欲要呼救,但入眼的只有空空荡荡的地面,哪里有姜无岐的身影。 许姜无岐已经离开了罢? 也是,姜无岐与他这恶心的断袖共处一室应当极是难受罢。 姜无岐本来便属于柳姑娘,他心悦于姜无岐,从姜无岐身上占了不少便宜,这些便宜皆是从柳姑娘处偷来的,姜无岐迟早得回柳姑娘身边去。 再见了,姜无岐无岐 他在心底说罢,整具肉身好似被抽干了气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得,与一滩烂肉无异。 却是胃部疼痛已散去了,这是他今日唯一的一件好事了罢? 他不敢阖上眼去,怕噩梦再纠缠于他,便不得不死死地盯着床顶。 天色已经大亮,窗枢处有灿烂的光线流淌进来,于地面洒下一片耀眼的斑驳,外头有鸟鸣声以及人声,一团热闹。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已是孤身一人,身若浮萍,不知该往何处去。 他痛恨于自己的软弱,他四肢健全,尚有命在,仅仅是失去了一个姜无岐。 是了,仅仅是一个姜无岐罢了。 ——不,姜无岐从来都不是他的,又谈何失去? 一双眼帘霎时重若千钧,他被迫阖上了双眼去。 让他再软弱片刻罢,再过片刻,他便能振作起来,他定能振作起来。 恰是这时,“吱呀”地推门声在他耳畔乍然响起,是傅母罢?他赖在床榻上不肯起来,必定让她老人家担心了。 他并未睁开双眼,只启唇道:“我待会儿便起,你毋庸忧心。” 而后,他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韭菜鸡蛋,大葱猪肉,白菜腊肉以及酸菜粉丝的气味便齐齐地拂上了他鼻尖。 他心中一动,登地坐起身来,却见姜无岐行至他面前,将展开的油纸包与他看,里头躺着四只烤饼,热乎乎的。 他望了眼烤饼,又望了眼姜无岐,弹指间,泪盈于睫,抱住了姜无岐的腰身,低喃着道:“姜无岐,原来你还在啊,还为我去买了烤饼。” 姜无岐一手托着油纸包,空暇的手直要去抚一抚酆如归的发丝,却生怕自己手上有油星,便将手收了回来,只柔声问道:“你为何以为贫道会走?” 酆如归镇定着几近含上哭腔的语调子:“我昨日对你做了那事,我还道你不愿再见到我。” “无论你做了何事,贫道都不会不愿再见到你。”姜无岐取过帕子,擦净了自己的右手,抚着酆如归的后脑勺,“你饿了么?贫道买了你喜欢的烤饼,你先去洗漱了,再来吃烤饼可好?” “我不饿。”酆如归抬起眼来,战战兢兢地凝望着姜无岐道,“姜无岐,你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姜无岐答道:“自然当真,即便你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贫道都不会不愿再见到你。” 酆如归心下不安丛生,被不安驱使着又问了一遍:“姜无岐,你此言是出自真心?不是勉强言之?” 姜无岐不答反问:“你为何不唤贫道为无岐了?” 酆如归满目凄哀地道:“我以为我昨日做下了那事,你已不愿让我再唤你为无岐了。” 姜无岐手指一动,烤饼立刻飞至了不远处的一张桌案上,而后他以双手拥住了酆如归:“不管你对贫道做下了何事,贫道都愿意你唤贫道为无岐。” 倘若我将你囚禁起来,并强迫你与我交合,你还愿意我唤你为无岐么? 酆如归埋首于姜无岐怀中,闷声道:“多谢你。” 姜无岐失笑道:“你谢贫道作甚么?” 酆如归仰起首来,与姜无岐四目相接,并一一细数:“多谢你为我买了烤饼来,多谢你允许我唤你为无岐,多谢你现下抱着我,多谢你纵容我吻你,多谢你不责怪我昨日对你做下的那令人不耻之事,多谢你将我从鬼山带出来,多谢你一路陪伴着我,多谢你保护我,多谢你为我买点心吃,多谢你不嫌弃我喂食予你,多谢你愿意穿我为你买的衣衫,多谢你不厌烦我过分的亲近,多谢你肯让我吸食血液无岐无岐” 酆如归又在向自己致谢,如同昨日一般,昨日致谢之后,酆如归便在刹那间与自己疏远了许多,而今日的酆如归更是恍若在与他诀别。 姜无岐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心脏疼得仿若被一把生了铁锈的钝刀切割着。 下一瞬,酆如归苦涩的嗓音刺入了他的耳蜗之中:“从今往后,我会学着不那么依赖你,你也不必再刻意纵容我,我更不会再逼迫你吻我c抱我。” 酆如归坚定地推开姜无岐,从床榻上下来,冲着他露齿一笑,又道:“我去洗漱了。” “如归”姜无岐下意识地捉住了酆如归的手腕子。 酆如归回首笑道:“无岐,我有些饿了,你松开我的手罢。” “贫道”酆如归适才明明说不饿,如今却因为被他捉了手腕子而说饿了,姜无岐的喉结剧烈起伏着,“贫道并不厌恶你依赖我,贫道不是刻意纵容你,贫道亦不觉得吻你c抱你是被你所逼迫的。” 酆如归了然地道:“我知晓你心怀苍生,我是茫茫苍生之一,我又苦于那折磨人的瘾,身上布满伤痕,很是可怜,你怜悯于我,你认为我该学会感知疼痛,而不是习惯于疼痛,这点我会慢慢改正的,你无须再为此费心。” 姜无岐最初对于酆如归确是一如酆如归所言,是怜悯于酆如归,但不知不觉间,却是无法不纵容酆如归了,每每酆如归受伤,甚至是故意露出委屈的神情捉弄于他,他的心脏都会发软,不由自主地想哄着酆如归,宠着酆如归,使酆如归面上永无阴霾。 “贫道”姜无岐清楚自己钝口拙腮,恐是不能以言辞来使酆如归信服,他搜肠刮肚,却是被酆如归掰开了一根手指。 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三根手指 眼见酆如归的手腕子马上要从他的掌中逃离了,他直觉得吐息一滞,身体先于意识而行动了,他的手用力地将酆如归一扯,逼得酆如归跌倒于床榻之上,而后他的双唇覆了下去。 酆如归偏过首去,避过了姜无岐的亲吻,唇角含笑:“我没有在伤心,你不必安慰我。” 姜无岐的手却掐着酆如归的下颌,使得酆如归不得不回过首来,紧接着,他的双唇便吻了上去。 酆如归琢磨不透姜无岐的心思,一副肉身瘫在床榻上,乖顺地被姜无岐合身压下,不反抗,亦不作回应。 每一回自己亲吻酆如归的唇瓣,酆如归皆会阖上眼去,而身下的酆如归却拿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自己,眼中波澜不惊,自是也不会有甜腻的低吟从那嫣红的唇角逸出。 姜无岐试探着轻轻舔舐酆如归的唇缝,那唇缝却是出乎意料地松懈了开来。 被他的舌尖一敲打,那齿列便张开了,暴露出一条怯生生的软舌来,惹人怜爱。 他探入其中,用舌尖蹭了一下那软舌,那软舌即刻蜷缩了起来。 他再用舌尖蹭了一下由于蜷缩而显露出来的舌底,舌底一颤,整条软舌便乖巧地舒展了开来,任由他舔舐。 他舔舐罢那软舌,又去舔舐上颚,一舔舐上颚,他便觉察到身下的酆如归细细地颤抖了下,原本放在两边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的腰身。 他顿觉欣喜,左手钻入酆如归的腰身与衣衫的空隙中,摩挲着那段腰线。 细瘦而姣好的腰线令人爱不释手,他摩挲了良久,才向上而去,抚上一截蝴蝶骨。 这蝴蝶骨略微磕手,他瞬间指尖战栗,心生怜惜。 酆如归全然不知姜无岐何意,原本还勉强维持着神志,至此,终是沉醉在了姜无岐的碰触中。 姜无岐的体温,姜无岐的气息,姜无岐亲吻与抚摸的力度再再将他诱惑得神魂颠倒。 姜无岐忽而鬼使神差地执起酆如归的左手,伏到了自己那物上头,那物当即充血肿胀了起来。 姜无岐猛然回过神,放下酆如归的左手与唇齿,并直起身来。 身下酆如归的面色红得不成样子,羽睫轻颤,衣衫凌乱,显是一副被他欺负得狠了的模样。 他拼命地默念着凝神定心诀,压抑住他未曾见识过的骚动。 酆如归稍稍睁开双眼来,觑着姜无岐的神情,这神情一映入眼帘,他便明白姜无岐在为方才所为而后悔。 所以姜无岐方才为甚么要亲吻他?为甚么要抚摸他?又为甚么要拿他的手去碰那物? 是因为姜无岐知晓他喜欢姜无岐这么做罢? 他之前又险些当着姜无岐的面哭了出来,令姜无岐心疼了罢? 他本想往前一步,放过姜无岐,亦放过自己,可被姜无岐这样亲密地纵容了一番,教他如何能再放手? 他的努力顷刻化作虚无,便这样罢,便这样下去罢,便这样无耻地霸占着姜无岐,直到姜无岐将他推开罢。 他心中下定了主意,遂不再茫然,翻过身去,反过来将姜无岐压在身下,一面亲吻着姜无岐的唇瓣,一面款摆腰身,以身体磨蹭着姜无岐的身体。 少时,姜无岐抬手揩着他的眼尾,疼惜地道:“莫要哭了。” “无岐”他俯下身来,伏在姜无岐肩窝中,放声大哭。 不知是为了发泄自己因对于姜无岐难以消减的心悦而遭受的苦楚,亦或是身体本能地在以哭泣的方式绑住姜无岐,利用姜无岐的怜悯,死死地绑住姜无岐。 酆如归的哭声声声入耳,又有泪水没入衣襟,着实搅得姜无岐不知所措。 姜无岐仰起首去,舔吻着酆如归的面颊c双眼:“你莫要哭了,你再哭下去,那烤饼该凉透了。” “你拿烤饼来哄我作甚么?”酆如归低下身来,吸着鼻子道,“你应下我一件事,我便不哭了。” 姜无岐急切地问道:“甚么事?” “每天吻我一回罢。”酆如归努力地克服胆怯,“无岐,我喜欢你吻我。” 每天亲吻酆如归一回,自己恐怕会失控罢? 姜无岐眉尖一蹙:“你不怕我会欺负你么?” 酆如归咬住了姜无岐的下唇,含在口中,口齿不清地道:“不怕,我喜欢你欺负我。” 所以酆如归是在对着自己撒娇么? 可自己若是当真失控了,许会将酆如归剥净衣衫,用力地抚摸那腰身与蝴蝶骨,许会将酆如归的手再覆于那物之上,甚至会逼着酆如归直接含住那物。 这念头实在太过龌龊,他须得将这念头死死压住。 姜无岐心思紊乱,久久不答,酆如归见状,失望地道:“那便作罢罢,是我逾矩了。” 姜无岐苦笑道:“不是你逾矩了,而是贫道怕自己逾矩了。” “无妨。”你要对我作甚么都可以。 酆如归吻了吻姜无岐的唇瓣,站起身来,去洗漱了一番,便坐在桌案边吃烤饼,而姜无岐则立于他身后,拿了牛角梳,为他梳发。 酆如归已吃下韭菜鸡蛋烤饼,又去吃那白菜腊肉烤饼,腊肉被烤得出了油,直吃得他唇上染满了油气。 酆如归尚未上妆,但一双唇却是鲜艳欲滴。 ——这双唇适才被他彻底侵占过,可而今他竟又想尝尝其中的滋味了。 姜无岐这般想着,梳理酆如归发丝的手半点未停,但视线却是早已粘在了那张阖不定的唇瓣上。 酆如归发觉了姜无岐的视线,怯生生地道:“是我的吃相太难看了么?亦或是我吃得太多了?” 姜无岐摇首道:“你吃得不难看,至于食量是稍大了些,但你吃得下便好。” 酆如归啃着白菜腊肉烤饼,委屈巴巴地道:“你嫌弃我食量大了么?” 姜无岐慌忙解释道:“不是,贫道从不嫌弃于你。” “你一定是嫌弃我食量太大了。”酆如归啃一口白菜腊肉烤饼,瞪一眼姜无岐,啃罢白菜腊肉烤饼,又去啃酸菜粉丝烤饼。 姜无岐被酆如归瞪得顿觉自己做了甚么十恶不赦之事,提议道:“不若贫道再去买几个烤饼予你?” “不要了。”酆如归将酸菜粉丝烤饼与大葱猪肉烤饼吃尽,便圈住了姜无岐的腰身,喃喃低语道,“无岐,你切勿离开我。” 姜无岐由着酆如归抱着他,时不时地梳理着酆如归的发丝,酆如归不觉有些昏沉,这是美梦罢?姜无岐亲吻了他,抓着他的手去碰了那物,姜无岐还应承了他每日亲吻他一回。 若这是美梦,便让他安眠于其中罢,勿要唤醒他。 未多久,姜无岐闻得了酆如归均匀的喘息,他垂首一瞧,酆如归竟当真睡着了。 他抬手将酆如归打横抱至床榻上,酆如归却揪住了他的一点衣袂,红唇轻启,含含糊糊地道:“无岐无岐” 姜无岐被酆如归亲昵地唤着名字,心脏不由一阵阵地发颤,亲吻酆如归的欲念再也压抑不住,他便顺从自己的欲念,吻上了酆如归。 酆如归为他轻轻地舔着唇缝,便乖巧地张开了唇齿来,将毫无防备的口腔内里丝毫毕现于他眼前。 他将舌钻入其中,略略一扫,即有一声低吟黏黏腻腻地蹭过他的唇瓣。 他心中内疚,明白自己不该趁人之危,但依然仗着酆如归昏睡,将酆如归好生亲吻了一遍。 而后,他便上得了床榻,拥着酆如归,亦睡了过去。 酆如归从姜无岐怀中醒来,满足地蹭了蹭姜无岐的心口,左右无事,便拉了姜无岐起身帮傅母做农活去了。 酆如归身娇肉软,全然不是做农活的料子,最后这农活大抵是由傅母与姜无岐做的。 酆如归被傅母与姜无岐赶到了一边,他便趁傅母不注意,飞身坐在了离农田不远处的树杈上。 他凝望着姜无岐,荡着双足,手指一动,便有一株蛇莓飞入了他掌中,他捏着那蛇莓的茎叶,望着姜无岐,心口涨满了难以言喻的欢喜。 蛇莓全株可入药,能治蛇毒虫咬,有活血散瘀,收敛止血等功效。 他把玩了一会儿这蛇莓,才将蛇莓的果子摘下来,送入口中。 他不由皱着一张脸道:“好酸。” 话音堪堪落地,便有一道身影向着他过来了,紧接着,他被那道身影拥入了怀中。 “无岐,好酸。”他抬起去瞧姜无岐,出言抱怨,唇上还有残留的蛇莓汁液。 姜无岐扫了眼酆如归手中的茎叶,吻了下酆如归的眉心道:“你吃蛇莓作甚么?” 酆如归探出舌尖来,舔去唇上的汁液,一派天真烂漫地道:“谁教你们不让我做农活,我穷极无聊,才想尝尝蛇莓的味道。” 他说罢,将须臾前只露出一点的舌尖,连带软舌全数展露了出来,冲着姜无岐笑道:“你想尝尝蛇莓的味道么?” 姜无岐犹豫片晌,才含住了那软舌,旋即酸味便渡了过来。 酆如归阖上眼去,勾住了姜无岐的后颈,缠着姜无岐与他接吻。 姜无岐放任自己沉溺于酆如归的唇齿间,一手扣住了酆如归的腰身,一手下意识地摩挲着酆如归的背脊。 俩人所在的这棵树枝繁叶茂,树荫将俩人拢得结结实实,只零星光线越过枝叶,于树根处洒下璀璨的光晕。 那厢,傅母双手覆满了泥土,挖了许久,才挖出了一个藏得极深的甘薯,这甘薯是今日挖到的最大的一个甘薯,足有一斤重,她方要与姜无岐瞧,姜无岐却是不见了踪影,姜无岐是甚么时候不见的? 她环顾四周,却突然见得姜无岐与酆如归坐在树杈上甜蜜地接吻。 俩人一人靡颜腻理,一人君子端方,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即便尚且不是夫妇,也终有一日将结为夫妇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野鬼村·其十三 br /  酆如归被姜无岐吻得浑身发软, 姜无岐一放开他,他便险些从树杈上跌落下来。 姜无岐赶紧将酆如归歪斜的腰身一捞, 那腰身便柔顺地伏在了他怀中。 酆如归目中满是惑人的媚色,双手勉强附于姜无岐腰侧, 一双红唇喘息不定,难得坦率地道:“无岐,我喜欢你吻我。” 姜无岐的心脏登地一颤, 一与酆如归四目相接, 他便又本能地在那双被他彻底侵犯过的唇瓣上啄吻了几下。 这样的啄吻使酆如归忽觉姜无岐万般珍惜于他, 十指即刻蜷缩起来, 揪住了姜无岐腰侧的衣料子。 啄吻间, 酆如归剧烈的喘息尽数铺洒在了姜无岐面上,非但熨热了他面上的皮肉,更是侵入皮肉,毫不留情地钻入了他的脑髓当中。 他甚是迷惑不解, 为何酆如归的喘息会令他产生这样强烈的错觉? 在与酆如归接吻之前,他平生从未与人接过吻,也从无要与人接吻的意愿,但酆如归于他却是不同,酆如归的唇齿教他欲罢不能,可为何会如此?他甚至还想过要褪尽酆如归的衣衫,抚摸酆如归身无寸缕的肌肤, 抚摸细瘦的腰身, 抚摸磕手的蝴蝶骨再然后呢?他想要对酆如归的这副身体如何?他又想要对酆如归如何? 他心下顿生愧疚, 勉力压下了混乱的思绪,才朝着酆如归道:“如归,贫道抱你下去可好?” 酆如归尚未将气喘匀,眼波流转间,宛若有细细的丝线在拨弄着姜无岐的眉眼。 他以额角将姜无岐的颈窝蹭了又蹭,方才颔首:“好罢。” 姜无岐抑制住莫名的心悸,抱着酆如归从树杈上下来,衣袂翩然。 他方要将酆如归放下,酆如归却撒着娇道:“无岐,背我,我现下没甚么力气,走不动。” 酆如归格外爱撒娇,酆如归向自己索吻,乖顺地任由自己亲吻皆是在冲着自己撒娇罢。 酆如归无亲无故,他的父母据闻早已为其所杀,故而才只能冲着自己撒娇罢? 姜无岐思及此,登时觉得气闷,但这气闷是因何而来? 酆如归,他于酆如归仅仅是撒娇的对象么? 纵然不是他,也可以是旁人么? 他于酆如归并非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酆如归亦会任凭旁人没入其口腔内里么?酆如归亦会让旁人听见他甜腻的低吟么?酆如归亦会由着旁人扣住他的腰身,肆意摩挲他的身体么? 姜无岐吸了口气,欲要质问酆如归,但他有何资格质问酆如归? 他分明对酆如归怀有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乃至于趁着酆如归撒娇之际,轻薄了酆如归。 他将酆如归背了起来,酆如归的双手勾着他的脖颈,整副身体趴伏于他背上,酆如归的心口抵着他的后背,胸腔内那心脏仿若也在击打着他的后背,下一瞬,酆如归将下颌支在了他的左肩上头,面颊贴着他的下颌与侧颈的连接处。 酆如归适才被姜无岐吻了一番,而今又被姜无岐背着,满心欢喜,张了张口,直欲说些甚么,一开口,却只轻轻地唤了声:“无岐。” 他略略侧过了首去,唇瓣贴上姜无岐的耳垂,又唤了一声:“无岐。” 被酆如归贴着的耳垂灼热难当,姜无岐回过首去,问道:“甚么事?” 酆如归顺势咬了一口姜无岐的唇角:“无事便不能唤你么?” 姜无岐瞧着酆如归嫣红的唇瓣,摇首道:“你无事亦可唤贫道。” 酆如归便又欢快地唤了一声:“无岐。” 姜无岐被酆如归唤得心脏一阵阵地乱窜,不久前才压下的龌龊心思遂又浮上了心头。 他背着酆如归向着傅母走去,同时一遍一遍地默念着凝神定心诀。 傅母见俩人走来,怕俩人羞赧,只字不提自己之前瞧见了俩人在树杈上接吻。 她将所有的甘薯盛入竹篮之中,又朝着俩人道:“走罢,大娘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到了傅家,酆如归却仍是赖在姜无岐背上不肯下来,直到吃食摆了一桌子,他才端端正正地坐于桌案前。 全数的吃食都是由甘薯所制,分别是烤甘薯c拔丝甘薯c甘薯麻球c甘薯烙饼以及红豆甘薯汤。 酆如归拿起一只甘薯麻球,自己不吃,反是送到了姜无岐唇边,姜无岐堪堪咬了一口,却又被酆如归收了回去,酆如归一手拿着甘薯麻球吃,一手又取了块甘薯烙饼。 姜无岐用竹箸夹起一块拔丝甘薯,双目却不由望住了那只甘薯麻球。 酆如归觉察到姜无岐的视线,将仅余下一口的甘薯麻球又送回姜无岐唇边,笑道:“这盘中不是还有甘薯麻球么?你为何要盯着我手中的这一只,我这一只莫非特别香甜?” 姜无岐将那甘薯麻球与拈着甘薯麻球的指尖一并收入口中,吃尽甘薯麻球后,轻轻吸吮了一下那指尖,才将那指尖松了开来,又取过桌案上的一只甘薯咬下一口,认认真真地回答道:“你这只麻球果真特别香甜。” 酆如归霎时羞怯不已,埋首去吃甘薯烙饼,空暇的左手却如同生了自主意识一般覆上了姜无岐的侧腰,百般磨蹭。 那侧腰刹那间战栗起来,姜无岐唯恐自己失控,不得不捉住了那作恶的左手。 左手一被姜无岐捉住,酆如归便潜入了姜无岐的指缝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揉弄着。 “如归”姜无岐低低地唤着酆如归,却引得酆如归状若不知地笑道:“出甚么事了么?无岐。” 姜无岐直要躲过酆如归的揉弄,酆如归竟是以大拇指丹蔻抠挖了下他的虎口,紧接着又以指腹重重地擦过他的掌心。 他被酆如归作弄得不知所措,酆如归却是一面吃着拔丝甘薯,一面对着傅母夸赞道:“大娘,你当真是好手艺,那九曲楼的厨子恐怕只能给你打打下手。” 傅母自然瞧不见他们俩人的手正在桌案下缠作了一处,闻言,笑道:“你爱吃便多吃下,勿要剩下。” 酆如归放过了姜无岐的右手,转而端起了红豆甘薯汤来吃。 姜无岐略略松了口气,得了自由的右手却是无所适从。 他拿起一只烤甘薯,尚未剥好皮,右足却是陡然生了痒意,他垂眼去看,竟见得酆如归不知何时脱了那软底珍珠绣鞋,用只着足衣的左足摩擦着他的足踝。 那左足从足踝轻点着而上,抵达了足弯处,在足弯处停留片刻,又去摩擦他的大腿内侧肌肤。 姜无岐食不下咽,全身上下的感知神经尽数被牵引至大腿内侧去了,猝然,酆如归的足尖虚虚地触到了一物。 他再也忍耐不得,急欲拨开酆如归的左足,那左足却猛地收了回去。 酆如归原本只是想捉弄姜无岐,但足尖触到那物却是过分了,他当即附到姜无岐耳侧道:“抱歉。” “无妨。”姜无岐默念完凝神定心诀,颔了颔首,又去剥烤甘薯。 酆如归战战兢兢地窥着姜无岐的神色,见他无一点愠色,才安心地去喝红豆甘薯汤。 但一碗红豆甘薯汤喝罢,他那足尖却依然兀自激动地颤抖着,并无好转。 不知不知这足尖若是褪去足衣直接碰触姜无岐无衣料子包裹的那物会是何种滋味?定然蚀骨罢? 酆如归忽然忆起自己尚是二公子之时偷偷翻阅过的春宫图,那春宫图上承受者便是用足尖c足底将上位者的那物侍弄得肿胀了,才坐到上位者腰身上,将那物吃进了体内。 他收住绮念,心虚地以眼角余光窥望了姜无岐一眼,便又殷勤地抢过姜无岐剥了一半的烤甘薯,仔细剥好了,双手奉于姜无岐。 姜无岐接过烤甘薯,疑惑地凝望着酆如归,问道:“你这般客气作甚么?” 酆如归低下首去,咬上烤甘薯,那烤甘薯即刻去了一大口,他口中塞满了香甜软糯的烤甘薯,含含糊糊地道:“你不吃,我便要吃了。” “你要吃便吃罢。”姜无岐将烤甘薯又递还回去,酆如归不接,就着他的手吃了起来。 这俩人又是互相喂食,又是窃窃私语,傅母着实没眼看,便寻了个由子出门去了。 傅母既已出了门去,酆如归吃罢那烤甘薯,便抓了姜无岐的手来,揉按着自己的小腹。 姜无岐关切地道:“吃多了么?” 酆如归倒下身来,后脑勺枕在姜无岐的膝盖之上,委屈地道:“嗯,有些撑了。” 这桌案上的甘薯烙饼大抵入了酆如归腹中,拔丝甘薯c甘薯麻球亦有大半是被酆如归吃下的,酆如归又饮了一碗红豆甘薯汤,吃了一只烤红薯确实吃得多了些。 姜无岐以左手揉按着酆如归的小腹,右手则取了一张帕子来为酆如归擦拭唇瓣上沾染的芝麻以及汤汁。 酆如归却突地张口衔住了那张帕子,又将帕子一点一点往口腔内里拖曳。 姜无岐的指尖还拈着那帕子,便连带着被酆如归拽入了口腔内里。 酆如归的体温明明较凡人低上一些,但口腔内里却是滚烫,姜无岐的指尖被烫了一下,而后便被酆如归的软舌隔着帕子裹住了。 酆如归又一点一点地将帕子从口腔内里扯出来,牵扯中他那嫣红软舌与其下姜无岐的指尖便逐渐暴露于姜无岐眼前了。 姜无岐能清晰地看见酆如归是如何舔舐他这指尖的,那软舌,那齿列,那粘膜无所遁形。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应当马上将指尖从酆如归口中抽离,但他的身体却是动弹不得。 不知何故,亦不知是从何时起,他再也无法抗拒酆如归的碰触。 酆如归舔吻罢姜无岐的指尖,又去舔舐不久前被他作弄过的指缝c虎口以及掌心。 他的身体微微颤着,他知晓自己动情了,为了排遣动情,却又不能同人交合的难耐,他的一双手死死地握了拳。 但很快,他的双拳便被姜无岐的左手一指一指地拨了开来。 他的十指无处可依,便扣住了姜无岐的襕衫下摆,那下摆瞬间起了大片的褶子。 他贪婪地舔舐着姜无岐的掌心,却听得姜无岐道:“勿要舔舐了罢?” 他仰起首来,口中还含着姜无岐的掌心皮肉,以致于口齿含糊不清:“抱歉,你不喜欢被我舔舐罢?” 姜无岐一口否认:“并非如此,只你舔舐着贫道的手,却握紧了拳,你应当不舒服罢?” 酆如归吐出那块皮肉来,直起身,与姜无岐对视,双目灼灼地道:“我喜欢舔舐你的手,过于喜欢了,一双手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姜无岐蹙眉道:“当真么?” “当真。”酆如归蓦地轻咬了下姜无岐的唇瓣,勾引道,“若是你愿意,我想要将你全身上下都舔舐一番,包括那物件。” 姜无岐听得这话,面上一片愕然,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酆如归更是怔住了,他方才是魔怔了罢?他何以会说出这般大胆,又不要脸面的话? 他凝了凝神,慌忙解释道:“我是与你玩笑的,你切勿做真。” “却原来是玩笑么?”姜无岐因酆如归那一席话的缘故而紧张得几近崩裂的肌肤复又舒展了开来,但心底竟是奇怪地生出了惋惜之意。 酆如归不再舔舐姜无岐的右手,取了丝帕将那右手上沾染的津液擦拭干净了,又道:“你既然不讨厌被我舔舐手指,待得空了,再让我舔舐一番可好?” 姜无岐正要作答,偏生这时,孱弱的鬼气渐近。 俩人齐齐向着大门望去,那大门须臾后便被推开了。 傅明煦推门而入,见得俩人,笑道:“我来得不是时候罢?” 酆如归红透了的耳根,水光淋漓的唇瓣,略显凌乱的衣衫,脱了鞋履的左足,姜无岐被握于酆如归掌中的右手,再再显示他们方才是在亲热。 酆如归羞耻万分,放开姜无岐的右手,故作镇定地问道:“你是去看望阿荫了么?” 傅明煦摘下斗笠,点了点头:“阿荫月份大了,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我远远地守着阿荫,也放心些。” 酆如归又寻了个话茬:“产婆可请好了?” 傅明煦答道:“三月前,亲家婆便请好产婆了。” 酆如归含笑道:“那便好。” 三人再也无话,傅明煦已有五日未饮人血,遭了一通暴晒,实在受不住了,便回房歇息去了。 酆如归望了眼姜无岐,便扯了姜无岐的手道:“我们随处走走罢。” 这傅家村内除了一百三十二只鬼以及一口招魂井并没有甚么稀奇的。 但于酆如归而已,即便是稀松平常的一草一木,只消有姜无岐在身侧,便胜过世间万千繁华。 入了夜,俩人各自沐浴过后,姜无岐拿着本《冲虚经》看,酆如归则倚在他肩上,细细地吐息着。 他看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冲虚经》,但却一字未入眼,反是酆如归的一点细微动作,他都铭刻于心。 酆如归清醒时爱捉弄他,但睡着后,却乖巧得宛若人偶。 姜无岐放下《冲虚经》,又弹指灭去了烛火,便拥着酆如归躺了下来, 一房间的物什随即陷入了黑暗中,但酆如归的那双唇却恍若烈火般扎眼。 姜无岐情不自禁地吻了吻那双唇,才阖上眼去。 少时,他却觉察到酆如归的双手双足缠了上来,双手抱住了他的腰身,双足嵌入了他足间。 酆如归心有不安罢? 昨日,酆如归还怕他离开。 然而他如何能离得开? 这样惹人怜爱的神情与姿态,这样令他着迷的身体,他如何能离得开? 思及此,他又愧疚起来,不知默念了几遍凝神定心诀,方才入眠。 次日一早,姜无岐帮贪睡的酆如归去买了早膳来,吃罢早膳,他一如之前应承的一般,低首亲吻酆如归的双唇,亲吻一番后,他们一道出了门去帮傅母干农活。 便这么过了十日,第十一日,傅荫终是要生产了。 一盆一盆的热水变作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女儿压抑的呻/吟又不断地从门缝里涌出,傅明煦守在产房前,双目含泪。 但他仅仅是一只没有道行的鬼,连泪水都是虚无。 傅荫这一胎生得还算顺利,不过两个时辰又一刻,便产下了一对龙凤胎。 傅荫已疼得昏死过去了,产婆剪断脐带,便将两个新生儿抱过去清洗了。 而傅荫的婆婆则帮着傅荫擦净身体,傅荫面色煞白,整个人还紧绷着,汗水早已湿透了她身下的床铺。 婆婆一边擦拭着傅荫的身体,一边连连垂泪,若是自己那儿子不那么短命,儿媳便能有人心疼了,怀孕的滋味她是尝过的,整个过程几乎无一日舒坦,由她这老婆子陪着哪里有夫君陪着妥帖?且若是自己那儿子不那么短命,如今便能抱一抱这一双啼哭的儿女了。 一想到早逝的独子,她不觉恸哭起来,未免闹醒傅荫,她将一张帕子塞入了自己口中,泪水却不住地击打在傅荫身上。 她见状,为了帮傅荫擦拭,强忍住哭泣,好容易将傅荫的身体擦拭干净,她才蹑手蹑脚出了门去,欲要再哭上一哭。 但一出门,她便被傅明煦拦住了,傅明煦的身体接近于透明,但傅明煦面上的神情她却能轻易地分辨出来。 ——这是一个父亲的神情。 傅明煦见亲家婆哭得伤心,以为傅荫遭逢意外,急声道:“阿荫如何了?” 婆婆心知傅明煦是误会了,哽咽着解释道:“阿荫无事,现下睡着了。” 她抹了把眼泪,又道:“我去将孩子抱来予你看罢。” 说罢,她回了房中,从产婆手中接过一双龙凤胎,那龙凤胎还啼哭不止,红彤彤的小脸皱成一团,又委屈又可怜。 傅明煦抱不得自己的一双外孙,只能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片晌后,他忐忑地问道:“我能去看看阿荫么?” 婆婆应允道:“去罢。” 话音落地,她致歉道:“对不住,之前是我说漏了嘴,阿荫才会发现那芙蕖山楂羹是你为她买的。” 她又叹息着道:“你其实并无过错,阿荫却憎恨于你,惦记着她那个与畜生无异的娘亲” 傅明煦自责地道:“我有过错,我作为她的父亲,本该陪伴她长大,但我却没能做到,我不是忙于念书,便是忙于赚钱,其后” “其后我更是害了她,要是我不出远门去做甚么木匠,许阿荫” 可他倘使不去做木匠,如何维持家中的生计?又如何为女儿买汤药? 他无法再言,镇定了下心神,才进了产房中。 唯一的床榻上躺着他的女儿,他的女儿已长大到嫁作人妇,产下婴孩了,但他脑中却俱是女儿甫出生时的模样,小小软软的,令他不敢去抱,生怕将女儿碰坏了。 女儿自小体弱,却不娇气,很少闹腾。 有一回,他喂女儿汤药喝,那汤药极苦,女儿喝了一口,便苦得呛了出来,但女儿竟是苦着一张小脸道:“爹爹不苦。” 待女儿喝罢汤药,他展开层层帕子,取出一颗蜜饯来做奖励,女儿却道:“爹爹吃罢。” 女儿说着,用小小的手蹭着他的双目道:“爹爹,你不要哭呀,是谁欺负你了,阿荫帮你去打他。” 他这才发觉自己竟是落下了泪来,如此幼小又懂事的女儿为何要日日以汤药果腹? 当时女儿四岁半,他又陪了女儿一日,便出门去富户处做木匠了。 他再次返家时,女儿蹬着莲藕般白胖的短腿扑倒他怀中,开心地道:“爹爹,你回来了呀。” 他抱起了女儿,想要与女儿说说他在外遇见的趣事,女儿却道:“爹爹,我下面好疼。” 他抱着女儿回到了房中,脱下裤子一瞧,顿时目眦欲裂,晴天霹雳便是如此了。 之后,他杀了女儿的母亲,杀了性侵女儿的人渣,自己亦沦落到了斩首示众的下场。 待他的魂魄来看望女儿之时,女儿却是视他为洪水猛兽,瑟瑟发抖。 自此,他再也没有抱过女儿,再也没有好好得看过女儿。 他的女儿已长得这么大了,他却再也未听到一声“爹爹”。 他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去握女儿的手,他的手却直直地穿了过去。 是了,他早已是鬼了,该回地府去了。 他深深地望了女儿一眼,便出去了。 我的阿荫,我视若珍宝的阿荫,你要好好的。 是爹爹对你不起。 但爹爹永远爱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野鬼村·其十四 br /  傅明煦一步一步地走出产房, 整个人随之没入了夜色之中。 他仰望着悬于天际的月盘,听着热闹的虫鸣,踏着因白日下过雨而湿滑的小径,缓缓地走到了一条溪边,这小溪他曾带着女儿玩耍过。 这溪边原有一丛狗尾巴草,他若是坐在溪畔垂钓,女儿便会摘了狗尾巴草,用毛茸茸的尖端蹭着他裸露在外的后颈c面颊,有时候, 女儿起了玩心, 甚至会将狗尾巴草探入他的后襟。 他不舍得同女儿置气,任由女儿作弄,还笑着向女儿求饶。 但现下那狗尾巴草已不知去向了,他坐于溪畔,透过双足能瞧见大小不一, 形状各异的溪石。 他在溪畔坐了良久, 又站起身来,下了田去,这片田在女儿年幼时,曾种植过桑树, 每每桑葚成熟, 他都要抱着女儿去摘。 女儿用小小的手摘了桑葚一颗一颗地塞到他嘴里, 他便腾出一只手来, 摘了桑葚喂予女儿吃。 父女俩皆是吃得唇上c下颌以及衣襟上沾满紫黑紫黑的汁液。 但而今那桑树亦不知去向了, 他在田埂上徘徊许久,才回了家去。 一推开门,家中一片寂静。 他走进自己房间中,欲要拿起枕边的拨浪鼓,却又落了空,只能细细端详着。 这拨浪鼓是女儿甫降生之时,他在芙蕖城中买的,他买来后,往女儿手中一放,女儿便不肯松手了。 小小的手抓着过于庞大的拨浪鼓颇为吃力,一掉落,便要哭闹。 可惜他太过无能,赚不了银两,多数的工钱都用来为女儿买汤药了,这拨浪鼓便成了女儿惟一的玩具。 他立于床榻边,回忆着自己与女儿的种种往事,末了,他却万般无奈地发现他与女儿的过往实在少得可怜,少到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便足够他回忆上一遍。 他将那些珍贵的过往又反复咀嚼了一阵,才走出房间去。 他多日未曾吸食人血,已没有甚么身体可言了。 故而,他无须开门,便进得了母亲的房间中。 母亲已睡着了,面上的皱纹舒展。 母亲较实际年龄老了足有十岁,他记得母亲是在听闻他杀妻,女儿被性侵的当夜白了头。 由于杀害了俩人,他被押入了县衙的死牢中,死牢原本按律是不准许探监的,但母亲在狱卒面前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狱卒心一软,便放了母亲进来。 母亲一进来,先是问他为何要杀人,听得他讲了前后缘由,母亲却道:“杀得好。” 他一瞧母亲的双眼,便知母亲是在扯谎,母亲并不觉得那俩人生命能够与自己的生命相抵,但母亲却为了宽慰他赞许他杀得好。 他抓着栅栏,将四岁半的阿荫托付给了母亲,又与母亲道:“我床榻底下藏有一罐子铜钱,你记得取出来。” 母亲一口应下,但当他被招魂回来,却发现那一罐子的铜钱一枚都没有少。 那时狱卒催得紧,母亲很快便出去了。 他素来甚少与母亲长时间的剖心交谈,但这一日,却怎么也说不够,似有千言万语推挤着欲要冲出喉咙。 母亲转过了身去,双肩有些微颤抖,他知晓母亲哭了,一贯坚强的母亲为了他这个不孝子哭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非但不能为母亲养老送终,还要劳烦母亲为他收尸着实是不孝至极,该当天打五雷轰。 他曾想过若是他不一时冲动连杀俩人会如何? 但世上任何的事情永不会重新来过,他沾了人命,染了血腥,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无可更改。 而且他的女儿受到了如此对待,不手刃仇敌,他如何能泄了这口恶气? 他盯着母亲的渐渐远去的背影,亦哭了出来。 后来,也不知过了几个昼夜,他吃过不算丰盛的送行饭,便被押解到菜市口斩首了。 当日观客众多,嘈杂喧闹,偶有嬉笑者,更多的是指指点点,但他只能看见母亲。 母亲分明满面悲痛,却朝着他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他对着母亲磕了三个响头,便被刽子手砍去了头颅,刽子手手法利落,身首分离的那一刹他不及感知到疼痛,头颅已滚落了。 他死不瞑目,圆睁的双目瞧见了从自己腔子里喷洒出来的血液。 他的头颅滚过自己的血液,面上c发上沾染了血污,又翻滚了一会儿,便被自人群中冲出来的母亲抱住了。 母亲的怀抱很是温暖,母亲用手指拨开他遮住了眉眼的乱发,揩去了他面上的血污,但这手指却很是粗糙。 其后,他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之时,母亲不由分说地用一把匕首割开了手背,又将手背凑上他的唇瓣道:“饮罢。” 招魂井之事他是知晓的,但他未料想母亲竟也用招魂井,将他的魂魄招了回来。 母亲为他付出良多,他如何能下得去口? 他当即摇首道:“我不饮,娘亲你勿要为我费心了。” 母亲劝道:“你倘若不饮,为娘的之前的力气不是白费了么?且你就不想看着阿荫长大么?” 听母亲提及女儿,他又是内疚,又是悔恨,内疚的是没能陪着女儿长大,悔恨的是他没有将女儿照顾好,致使女儿遭受了不该有的伤害。 他思虑半晌,最终还是饮下了母亲喂予他的鲜血。 自此之后,他每隔三日,都要吸食一大口鲜血,以维持魂魄不散。 十多年间,原本身体强健的母亲被他拖累得瘦弱且苍白。 如今他要魂归地府了,不知母亲的身体可能养回来? 这几日,他上街做糖人所赚的银两,已经全数藏于母亲的针线盒中了。 希望母亲发现那些银两后,会为她自己买些平日舍不得买的吃食。 他望住了母亲,声若蚊呐地道:“娘亲,阿荫产下了一对龙凤胎,子时三刻的生辰,两个婴孩瞧来十分可爱,你替我多看看,再替我多抱抱,我要走了,你且保重。” 他说罢,便转过了身去,却不知母亲紧阖的双目中淌下了泪来。 他又行至酆如归与姜无岐房门前,轻声唤道:“酆姑娘,姜公子。” 片刻之后,门开了,俩人俱是身着亵衣,由姜无岐执着烛台,一见他,酆如归便问道:“阿荫可是顺利诞下婴孩了?” 他激动地答道:“阿荫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三人平安。” 酆如归欣然道:“那便好。” 姜无岐却是望着傅明煦几近透明的身体,问道:“你要走了么?” 傅明煦颔首道:“嗯,我要走了,阿荫有了一双儿女,定然再不会生死志,我杀了俩人,要下地狱赎罪去了,不过我即便在地狱中,亦会祝愿母亲c阿荫以及两个外孙长命百岁。” 姜无岐肃然道:“你杀了俩人,但事出有因,阎王定会秉公审理,许过不了多久,你便能转世投胎去了。” 傅明煦谢过姜无岐,又望着姜无岐与酆如归道:“祝你们夫妇二人白首偕老,连枝共冢。” 姜无岐闻言,下意识地去瞧酆如归,酆如归并未如同之前一般否认与自己乃是夫妇,而是了然地笑道:“傅公子,你特意来与我们道别,可还有甚么要交代的?” 傅明煦深深地凝视着母亲那紧阖的房门道:“我这便要走了,你们若是得暇,可否多陪伴我母亲几日?” 酆如归一口应下:“我知晓了,我与无岐会在这儿陪伴大娘三日。” 傅明煦朝着俩人作揖道:“多谢你们夫妇二人。” 说罢,傅明煦不紧不缓地朝着大门走去了,堪堪出门,他便见得了候在门外的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以铁链子将他拘了,引着他拜过土地庙,便往黄泉去了。 傅明煦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于夜色中了,一如他不久前,穿破夜色,回到了这个家中。 但这个家已不再是他的家,他再也回不来了。 酆如归望着傅明煦消失的方向,扑入姜无岐怀中,怅然道:“大娘需要的并非是我与你,其实我们的陪伴于大娘而言一点都不紧要。” “你说得不错。”姜无岐阖上门,轻抚着酆如归的背脊,又将烛台放置于桌案上头,“现下不过丑时二刻,再睡一会儿罢。” “抱我回床榻上罢。”酆如归抱住了姜无岐的腰身,一双红唇附于姜无岐喉结上,一出言,便会轻轻地击打那毫无防备的喉结。 那喉结难耐地颤动了下,逼得姜无岐登时无所适从,他镇定须臾,才将酆如归抱回了床榻上。 一被姜无岐放于床榻上,酆如归便捉住了姜无岐的手。 姜无岐疑惑地道:“你抓着贫道的手作甚么?” 酆如归认真地凝望着姜无岐:“我怕你也要走。” 姜无岐失笑道:“贫道尚有命在,不会走。” 酆如归正色道:“勿要言及生死,太过不吉利。” 姜无岐立即赔罪道:“是贫道的过错。” 酆如归一双手从姜无岐的右手一点一点地向上而去,仿若一株攀援的藤蔓要将支撑物紧紧缠绕。 他的指尖已抵上了姜无岐的肩头,紧接着,直起身子来,咬住了姜无岐锁骨与肩头相连接的软骨。 他将那软骨啃咬了一番,才双目灼灼地朝着姜无岐道:“只要你尚有命在,你便不会走么?” 姜无岐抚着酆如归洒落了一身的发丝,道:“你方才不是道勿要言及生死,太过不吉利么?” 酆如归知晓姜无岐无法应承此事,遂也不追根究底,但心下却是万分失望,他张口松开那块软骨,又松开了附着于姜无岐右手上的双手,便躺下了身去,阖上双目,淡淡地道:“睡罢。” 而后,他安静了下来,端端正正地躺着,不再理会于姜无岐。 姜无岐全然不知酆如归为何会变了一副模样,躺下身来,试探着将酆如归拥入怀中。 酆如归着实抗拒不了姜无岐温暖的怀抱,便乖顺地埋首于姜无岐怀中,继而不知餍足地汲取着姜无岐的气息。 姜无岐身上有经书的气味,是他极为喜欢的味道。 他掩下心下的失望,命令自己快些睡过去。 睡过去便好了,待一觉睡醒,那失望将会被他抛诸于脑后了,不,那失望定会被他抛诸于脑后。 他的思绪如愿昏沉起来,但温柔的嗓音却偏生在此时拂上了他的耳畔:“如归,只要贫道尚有命在,贫道便不会走。” 这寥寥几字,于酆如归而言,却是掷地有声,弹指间,昏沉尽褪,他清醒地抬起眼来,望向了姜无岐:“你此言当真?” 姜无岐颔首道:“贫道从无虚言。” 这姜无岐恐怕不知这番话对他与许诺终生无异罢? 即便无关于情爱。 若真能有姜无岐终身陪伴于他身畔,他这一世着实算得上圆满了。 他目中一片的波光潋滟,不由低下首去,吻上了姜无岐的一双唇瓣。 姜无岐生性温柔,姜无岐的一双唇瓣亦是柔软,他以舌尖描摹着姜无岐的唇形,而后便将其含住了。 这是他心悦之人的唇瓣。 这是他在这世间上唯一想要亲吻的唇瓣。 忽地,被他含住了的唇缝开启,舌尖探出,反是没入了他的口腔内里。 他本能地呜咽一声,这呜咽声尚未消散,他的舌尖已被姜无岐衔住了。 “嗯”他勉强撑开眼帘来,觑着姜无岐,却见姜无岐面上有迷乱之色。 所以,姜无岐也是喜欢与他接吻的罢? 他松懈着唇齿,任由姜无岐轻扫,舔舐,磨蹭少时,津液不由自主地在口腔内泛滥。 他忽而觉察到姜无岐在摩挲他的后腰。 许姜无岐并不厌恶他这具身体罢? 许有一点点的喜欢? 他惶恐地挑开亵衣系带,将其一扯,亵衣委地,他又引着姜无岐的手覆上了他不着寸缕的腰身。 他主动款摆腰身,去迎合姜无岐的掌心。 姜无岐被酆如归一番动作震住了,但他的舌却兀自搅弄着酆如归的口腔,他的手更是得寸进尺地将酆如归从后腰抚摸至蝴蝶骨,末了,滞留于蝴蝶骨中央的凹陷处。 他拼命地欲要控制住自己舌与手,但它们却视他的理智于无物。 他看见自己的左手揉捏着酆如归的臀尖,自己的右手则蜿蜒着附上了酆如归的后颈。 酆如归一身绵软,全无力气,无从思量姜无岐意欲何为。 但只消是姜无岐,对他做甚么都可以。 姜无岐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的凝神定心诀,才迫使自己的舌与手自酆如归身上撤离。 酆如归沉溺于姜无岐的触碰中,未及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地瞥了姜无岐一眼,随即低喃着道:“无岐,无岐,再多吻我一会儿,再多摸我一会儿。” 姜无岐忍不住又吻了吻酆如归的唇瓣,酆如归便叹息着道:“无岐,我喜欢你吻我。” 酆如归身上的亵衣已褪,姜无岐轻易地便能将他的身体收入眼底。 姜无岐偏开眼去,酆如归却磨蹭了下他的心口。 亵衣轻软,被两处凸起磨蹭的感觉十分之清晰。 姜无岐既震惊且愧疚,震惊于自己发紧的小腹,愧疚于自己对酆如归的轻薄,但心底却升起了隐秘的欢喜。 虽不知缘由,但他的身体明显已迷恋上了酆如归的身体,幸而目前为止,酆如归并未发觉他见不得人的心思,还愿意亲近于他。 纵然姜无岐并未拒绝他越了雷池的求欢之举,但酆如归依然不敢再造次,遂翻身而下,安分地枕于姜无岐的臂弯中。 他适才占了姜无岐一通便宜,已知足了,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与姜无岐道过寐善,便睡去了。 姜无岐盯着酆如归两排羽睫打下的阴影,心中悸动不已。 不知为何,最近他的心脏极不安稳,常有失序,一如现下。 他抚着心口,暗忖道:贫道莫不是命不久矣了罢? 过了不知多久,小腹的紧绷方才减缓,他低低地舒了一口气,窥着酆如归于沉睡中微微张开的唇瓣,难以自制地以舌尖扫过。 应是酆如归吃了过多的甘薯之故,酆如归的唇瓣甜腻得厉害。 姜无岐弹指灭去桌案上头的烛火,由于酆如归上身无一丝缕,他的一双手全然不知该放置于何处。 为难间,天边竟浮现出了一线的鱼肚白,紧接着,便有鸡鸣乍响。 ——天亮了,酆如归正好眠着,他在傅明煦离开后,却并未再阖过眼。 他借着薄纱般的晨光端量着酆如归的面容,而后,便小心翼翼地起身,穿罢衣衫,洗漱一番,为酆如归买早膳去了。 酆如归没有了他的臂弯作枕头颇为不适,蹙了蹙眉,红唇咕哝了几声,却未转醒。 他心生爱怜,吻了吻酆如归的唇瓣,才旋身而去。 他施展身法,赶去芙蕖城,为酆如归要了一碗绉纱鲜肉小馄饨,五只灌汤包以及一张葱油煎饼,又为自己买了一碗青菜素面,才回了傅家去。 他身法极快,回到傅家时,所有的早膳一点未凉。 他一进得房间,却见酆如归已醒来了,听得动静抬起首来,直愣愣地仰望着他,唤他:“无岐。” 酆如归坐于床榻边缘,只着亵裤,那雪白的亵衣仍旧委地,无人去拾。 姜无岐的视线猝不及防地触到了酆如归胸膛上的两处嫣红凸起,不禁回忆起了昨夜被酆如归以这两处凸起隔着亵衣磨蹭心口的滋味。 “如归,贫道回来了。”姜无岐定了定神,将吃食尽数放于桌案,便俯身拾起那亵衣,掸了掸,披于酆如归背上。 酆如归展开双手,圈住姜无岐的腰身,将吐息一点不落地熨在了姜无岐的心口上:“无岐,你回来了呀,我极是想念你。” 姜无岐从走出这间房间,到回来,不过一刻多钟,酆如归此言却有恍若隔世之感。 姜无岐满心困惑,又问道:“你醒来很久了么?” 酆如归面上有未褪尽的睡意,瞧来有些迷糊,语调亦失了着力点,轻飘飘的:“我也不知我醒来多久了,我只知我醒来时,你不在我身侧。” 姜无岐抚摸着酆如归的后脑勺,柔声道:“抱歉,贫道的身法不够快,教你久候了,贫道定会勤加修炼。” 酆如归半阖着眼,以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蹭着姜无岐的心口,而后,站起身来,覆上了唇去。 酆如归微凉的唇一贴上姜无岐的唇,姜无岐那唇便叫嚣起来,舌尖冲破齿列以及唇瓣的束缚,钻入了酆如归的口腔内里。 酆如归乖巧地放任姜无岐的舌在他口腔内里扫荡,羽睫轻颤,双颊生红。 舌尖所品尝到的滋味徐徐地传入脑中,姜无岐无比愧疚地再次体认到他已对酆如归的唇齿着迷了。 每日的一回亲吻虽然是酆如归向他要求的,但沉迷其中的却是他。 他该拿酆如归怎么办? 他又想拿酆如归怎么办? 倘使酆如归不再冲着他撒娇,不再向他索吻,他又该怎么办? 他此生未曾遭遇过这样棘手的问题。 于练剑,于修炼,他俱被称赞为天赋异禀,自出了师门以来,他惩恶扬善,行走天涯,却一直用的是杀伤力远不及佩剑的拂尘,至今没有一人能令他出剑。 他之人生可算是顺遂,然而面对酆如归,他却直觉得束手无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野鬼村·其十五 br /  每每与姜无岐接吻, 酆如归定会浑身发软, 这一回亦不例外, 他圈住了姜无岐的双手软得不成样子,若不是十指紧紧扣着, 早已滑落下去了。 唇齿间传来的热度烫得他的三魂七魄齐齐战栗起来, 逼得他无法克制地逸出了低吟。 这一声甜腻c勾人的低吟入了姜无岐的耳蜗, 引得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摸索着酆如归的身体。 方才披上不久的亵衣复又委地,暴露出酆如归一身莹白的肌肤来, 骨肉匀亭,稍显清瘦, 其上却覆着密密麻麻的伤痕。 姜无岐心下生疼, 松开酆如归的唇齿,转而吻上了酆如归心口上方一寸之处,这一处有一道刀伤, 伤痕微微凸起着,长约半寸, 照酆如归身体的恢复速度看来,这伤痕最初应当十分可怖。 酆如归从与姜无岐接吻的恍惚中略略缓过神来,睁开双目, 望着姜无岐道:“这伤痕是我自己拿了匕首伤的。” 应是由于被自己亲吻过的缘故,酆如归的嗓音尚有些粘腻,但他的语调却极为平淡。 姜无岐柔声问道:“你何以要如此?” 酆如归毫不在意地答道:“当时我那瘾发作得厉害, 着实熬不过去, 便往自己身上随处划了几刀, 这仅仅是其中的一刀。” 他捉了姜无岐的手覆到自己的左边的第三根肋骨上,又道:“这也是其中一刀,稍稍浅了些。” 其后,他以空暇的左手将右足的亵裤扯了上来,而后捉着姜无岐的手覆住左侧腿根上的一处伤痕:“我早已忘我当时总共往身上划了几刀。” 当时,他被生身之父逼迫溺死于湖中,再转醒时,发觉自己伏倒于一个幽暗的山洞,山洞里头有横着一大片阴影,他细细一看,才知是三个活人,这三个活人被红绸死死地捆着,应是昏厥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无,只发出轻微的吐息声。 他正奇怪于自己为何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山洞,且身边捆着三个活人,突地,他的双手却开始打起了颤来,喉咙干涩难耐,紧接着,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五脏六腑几近爆裂,嗜血啖肉之欲直直地奔涌上来,更有一把嗓音在他脑中回荡:“吃下他们,吃下他们,你便不会再疼了,他们本就是你的吃食” 他哪里愿意吃人,但身体却忍不住操起身侧的一把匕首,向着那些人走了过去。 他俯下身去,拨开其中一女子颈上的碎发,张口欲咬,幸而理智及时将他制止了。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变作这副模样,艰难至极地往外头去,但每行一步,从那三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人血与人肉的香气便仿若一线线细丝,要将他的双足牢牢缠住。 他好容易走出山洞,双足却是一趔趄,跌倒于地后便再也站立不得了。 他唯恐自己当真杀人而食之,站立不得,便以双手爬行,他必须要离那些诱人的人血与人肉远一些,再远一些。 地面上是尖锐的荒草与粗糙的泥土,不多时,他的身体便割开了无数个口子,最是那一双手鲜血淋漓。 他喉间一动,当即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背,但这手背远远不够,鲜血蜿蜒着被咽入喉咙后,那喉咙竟是愈加疼痛,他的喉咙不断地渴求着饮不尽的鲜血,吃不尽的人肉。 他的视线忽而落在了右手的匕首上,他为何还没有扔掉这把匕首?是因为这副身体不允许么?这副身体欲要以这把匕首割断那三人的咽喉,剔下那三人的皮肉,一点点地送入口中咀嚼么? 不,为人者决计不该如此? 他索性以这匕首在心口上方划开了一道伤口,这伤口淌出了血来,他便拿双手去接,然后凑近唇瓣去舔食。 他又接连将匕首没入了侧腰c腿根以及其余的身体部位。 鲜血漱漱而下,他尽数饮下之后,那瘾才略有缓解,一缓解,痛觉神经敏锐了许多,身上的伤口随即作疼了起来。 他贵为异姓王府的二公子,从小被锦衣玉食地养着,身娇肉贵,哪里受得住这般的疼痛,即刻被疼得泪水涟涟。 “好疼,好疼,好疼呀爹爹,娘亲快来救我,我好疼呀” 话音落地,他才回想起来,他因断袖之癖被父亲逼死了,而娘亲不敢违逆父亲,无视于他的求救,只在一旁抹眼泪。 既然他已经死了,为何还能感知到疼痛? 许这是一场噩梦罢? 他依然是那个娇生惯养的二公子,受尽父母的宠爱,被逼死是假,而今的一切亦是假的。 待梦醒了,他便可冲着母亲撒娇,道自己发了一个噩梦,那噩梦甚是诡异,甚是恐怖,甚是荒诞。 母亲便会抱着他,安慰他,所有的梦都是假的,切勿作真。 但疼痛竟是一分未褪,折磨于他,真切得不容置疑,他哭得湿透了鬓发,却逃离不了这个噩梦。 不过半刻,那瘾居然又卷土重来了,他不得不急急地咬下自己手背上的一块皮肉,收入腹中,这块肉并不足够,他又去吸食从自己身体上流淌出来的鲜血,这些鲜血亦不足够。 该怎么办才好? 当真要去将那三人吃了么? 不行,他不能这么做,同类相食与禽兽有何异? 他执着匕首,没入心口上方的那处破口搅弄着,急切地饮着倾泻下来的鲜血,同时从中割下来几片肉来。 而后,他又胡乱地划破自己的肌肤,以便吸食更多的鲜血。 也不知吸食了多少的鲜血,他那瘾终是被压下去了。 他横于荒草丛中,双目半阖,神志涣散。 迷迷糊糊中,他忽然想起了昨日看过的一册话本,那话本上有一反角,以吸/精气,食人肉,饮人血为生,其人唤作酆如归,喜作女子打扮,颜若舜华,病态地迷恋着话本的主角姜无岐。 那酆如归居于鬼山,鬼山终日阴森,难见天日,一如他现下所在之处。 那酆如归身着红衣,他如今亦是身着红衣。 所以,他是在死后穿越成为那酆如归了么? 他是该庆幸自己又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亦或是该伤心自己竟拥有了一副须得吸/精气,食人肉,饮人血的肉身? 他疼得昏死了过去,再醒来时,他挣扎着起身,每一个动作俱会牵动身上的伤口,须臾,他便出了一身冷汗。 他费尽全力将山洞中的三人送下了鬼山,为他们松绑后,便又回鬼山上去了。 那之后,他拼命地戒去了吸食/精气之瘾,但嗜血啖肉之欲却发作了无数回,他慢慢地习惯了疼痛,从未再像第一回发作一般疼得大哭不止,故而每每姜无岐问他“可是疼了?”,他才会回答“一点不疼”。 而今,他捉着姜无岐的手覆上自己的伤痕,却直觉得委屈。 因为姜无岐会心疼他,他才会觉得委屈罢? 姜无岐不喜酆如归以如此平淡的口吻来讲述自残之事,蹙眉道:“你该顾惜自己一些。” 酆如归凝望着姜无岐,抬手抚平了姜无岐的眉间,他不愿姜无岐为他蹙眉,当即应承道:“我知晓了。” 姜无岐又吻了吻酆如归的眉眼,才道:“饿了么?要去用早膳么?” 酆如归颔首道:“嗯,无岐,我饿了。” 洗漱过后,酆如归便用早膳去了,匆匆地吃罢早膳,他又拥住了姜无岐的腰身,要求道:“无岐,你再吻我一下好不好?” 姜无岐依言吻上了酆如归,未免沉迷其中,浅吻即止。 酆如归抬眼去望姜无岐,歉然道:“抱歉,我又勉强你了罢?” 酆如归心口登时又升起了委屈来,与适才的委屈混在一处逼得他双目生红。 他忍住了眼泪,淡然地道:“你明明只应允了我每日亲吻我一回,确是我过分了。” 其实,姜无岐并不喜欢与他接吻,亦不喜欢他这副身体罢? 说罢,他站起身来,背对着姜无岐,道:“我去看看大娘如何了。” 他堪堪走出一步,却被姜无岐扣住了手腕子。 他并未回过首去,只道谢道:“多谢你为我买来了绉纱鲜肉小馄饨,五只灌汤包张葱油煎饼,每一样都十分可口。” “如归”姜无岐轻唤一声,一双唇紧接着吻上了酆如归的后颈。 酆如归不禁错愕,回过头去瞧姜无岐,又从姜无岐眼底窥见了迷乱之色。 姜无岐吻过酆如归的后颈,竟是抬手解去了酆如归的腰间系带,又将其衣衫一一褪下。 酆如归不知姜无岐意欲何为,但仍是任凭姜无岐褪尽他的衣衫,并将他压倒于床榻之上。 他身无寸缕,又是羞耻,又是忐忑。 姜无岐覆下唇去,含住了酆如归的喉结,这喉结曾被利爪贯穿过。 他又吻上了酆如归心口上一寸的那伤处,下颌却一时不慎,触到了下方的那处嫣红。 他心下悸动,觉察到身下酆如归的身体轻轻一颤,遂伸手去安抚。 “无岐多抚摸我一会儿”酆如归已意识到姜无岐此举是为了亲吻他的伤痕,因为他可怜得很,令姜无岐心疼了,但他极为容易满足,被姜无岐亲吻c抚摸着,便软作了一汪春水。 即便姜无岐并不喜欢他这副身体,但应当不讨厌罢? 姜无岐心知自己又欺负于酆如归了,但身体却是无法与酆如归稍离。 他吻罢酆如归全身上下遍布的伤痕,又将酆如归拥入怀中,按照酆如归所言,细细地抚摸着酆如归的肌肤。 在乱葬岗时,酆如归便脱下过衣衫,供他查看伤口,那时他见得这满布于全身的伤痕陡然心疼,但更多的是觉得酆如归可怜,从而生出了同情之心。 但如今,他却恨不得全数的伤痕嵌于自己身上,与酆如归无半点牵连。 这副他所迷恋的身体原不该有丁点损伤。 他清楚酆如归不会喊疼,便也不问酆如归疼是不疼,只颤声道:“你勿要再自残了。” 酆如归却是鼓足了勇气,不答反问:“无岐,你喜欢我的身体么?” 莫不是自己见不得人龌龊心思被酆如归发现了罢? 姜无岐心脏一紧,但仍是据实答道:“贫道喜欢你的身体。” 酆如归蹭了蹭姜无岐的面颊,粲然笑道:“那我定不会再自残。” “那便好。”见得酆如归的笑颜,姜无岐即刻松了一口气,他的心思应该并未被酆如归发现罢? 可酆如归为何要问自己喜不喜欢他的身体? 姜无岐万般困惑,却又听得酆如归认真地道:“我本意不是要自残,只不过是我太过无能,熬不过那瘾罢了。” ——酆如归曾为了舔舐姜无岐身上的伤痕自残过,但他刻意将此事忽略了。 姜无岐不假思索地道:“你熬不过那瘾便来贫道这吸食血液罢。” 酆如归轻吻过姜无岐的唇瓣,又沉吟着道:“不知何时我才能将那瘾戒掉?” 姜无岐思忖着道:“你那瘾最近一次发作是在那金鸡山上罢?算来已有近半月不曾发作过了。” 酆如归答道:“确实如此,不过这半月我并未受甚么大伤,一旦伤得厉害了,许那瘾便会上来。” 这半月间,酆如归的一枚丹蔻在挖落花生之时断去了,左足在坠入深水潭时被水草划出了五道伤口,与酆如归曾受过的伤相较,着实算不得甚么。 可于姜无岐而言,纵然是些微伤口,长于酆如归身上,便令他心疼不已。 酆如归尚未束发,他伸手以指尖梳理着那微凉的发丝道:“贫道以后定然护你周全,不教你再受丁点伤害。” 闻言,酆如归的心脏乱窜不休,不断诉说着对于姜无岐的爱恋。 他凝了凝神,才道:“可即使我不受伤,我也无法保证那瘾不再发作。” “如归”姜无岐唤了一声,便沉默不言了。 他欲要保护酆如归,却不知该如何保护。 片晌,他吻着酆如归的发顶道:“那你便来吸食贫道的血液罢,将贫道这一身的血液吸干了都无妨。” “我怎么舍得?”酆如归直起身来,与姜无岐四目相接,一字一字地道,“无岐,我怎么舍得?” 也不知是由谁主动的,下一瞬,俩人的四片唇瓣便贴合在了一处。 唇齿纠缠,交换津液,乱了吐息。 不知吻了多久,酆如归实在缓不过气来了,才抬手推开了姜无岐。 姜无岐轻拍着酆如归的光裸的背脊为他顺气,但手指却不听使唤地顺着脊椎伏上了他最为喜爱的蝴蝶骨。 酆如归的身体原就有些发烫,他深恐再任由姜无岐抚摸下去,那物会充血肿胀,因而他立刻从姜无岐怀中站起了身来,一面粗粗地喘息着,一面捡起委地的衣衫。 姜无岐见状,行至酆如归面前,取过衣衫,为酆如归穿妥。 “我们去看看大娘罢。”酆如归喘匀了气,顾盼流转间,却仍有媚色。 俩人走出了房间去,找了一圈,却左右不见傅母。 傅母往何处去了? 酆如归猜测道:“大娘许是去看望她的一双曾外孙去了。” 姜无岐应道:“那我们便去瞧瞧罢。” 酆如归与姜无岐疾步去了傅荫的夫家,远远地便闻得了那一双龙凤胎的哭闹声。 傅荫夫家大门紧阖,由酆如归叩了门。 仅仅叩了一下,门便被打开了,开门的乃是傅荫的婆婆,婆婆抱着龙凤胎中的女孩。 婆婆只在傅家见过酆如归与姜无岐一面,见得俩人,略略吃了一惊:“你们二人莫不是亲家公的亲戚?” 酆如归回道:“我们二人并非是傅公子的亲戚,但与傅公子有些交情。” 婆婆又问道:“那你们此番是来看望孩子的么?” 酆如归摇首道:“其实我们是来寻傅大娘的,昨日傅公子离去,我们怕傅大娘受不住,会出事。” 婆婆还未开口,一间房间的帘子一掀,傅荫从里头走了出来,她怀中抱着另一个孩子,面无表情地道:“傅明煦终于死透了么?当真是合该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她怀中的孩子本就在哭闹,想是被她的语气吓着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急得哄道:“乖,娘亲抱着你呢,娘亲爱你,你勿要哭了,娘亲唱儿歌与你听可好?” 酆如归不能为傅明煦解释一二,怅然地握了姜无岐的手,又对着傅荫道:“你尚是婴孩时,傅公子定也是这般哄你的,而今他已故去,往事如烟离散,你勿要记恨他了罢。” “你叫我勿要记恨他,但他杀了我的娘亲,令我不过四岁便没了家,你叫我怎能不记恨他?”傅荫双目含泪,“他杀了我的娘亲,我看见我娘亲的肚子被他一刀破开,鲜血c肠子从破口流泻出来,好似源源不绝,我都不晓得原来人的肚子里会有这么多的鲜血,这么多的肠子,他手中拿着庖刀,那庖刀是娘亲每日为我做菜用的,上面有我娘亲的味道,那庖刀从娘亲的肚子里拔/出来时带出了一些内脏来,内脏是暗红色的,他把那些内脏丢弃在地上便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我跑到娘亲身边,娘亲抚摸着我的脸,想要与我说些甚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自小是被娘亲带大的,他不是在念书,便是在外头做木匠。我以为他不喜欢我,每一次他回来都很乖很乖,但他还是会拨开我的手,背上行囊。当时我年纪小,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但我一直记得为我做饭,哄我吃饭,抱着我唱儿歌的娘亲与他离去的背影以及以及他是如何杀了娘亲的! “我原以为我是个有娘亲,有爹爹的孩子,较那些只有娘亲,或者只有爹爹的孩子幸运许多,但他那一刀下去,我既失去了娘亲,又失去了爹爹,你叫我怎能不记恨他?” 傅荫收住了眼泪,盯着酆如归与姜无岐,厉声道:“出去。” 酆如归张了张口,极想与她说她的爹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她的爹爹为了她一无所有。 他甚是羡慕她,倘使他有这样好的爹爹,他便不会因断袖之癖而丧命了。 但他不能说与傅荫听,不然傅明煦的一番付出便付诸东流了。 他要说便定要提及傅荫被性侵一事,那傅荫心中为她娘亲所塑造的慈母形象便会瞬间崩塌。 她要如何面对自己曾为禽兽不如的母亲而肆意中伤父亲一事? 又如何面对她的父亲与母亲皆是间接为她而死之事? “走罢。”酆如归扯着姜无岐的手出了傅荫的夫家,又去了傅家的田地。 傅家的田地不过三亩,一眼便可望尽,显然傅母并不在。 傅母莫不是寻了短见罢? 酆如归心中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与姜无岐受傅明煦之托,要陪伴傅母三日,倘若傅母第一日便寻了短见,他们该如何向傅明煦交代? “你勿要担心。”姜无岐吻了吻酆如归的眉心,“许大娘为傅明煦烧纸钱去了,让他在地府能过得快活些。” 四周并无一个活人,亦无一只鬼,他拉着酆如归,往人群密集处走去,见得一女子迎面而来,便开口询问道:“请问姑娘可知晓傅明煦的坟冢在何处?” 这傅家村中之人大抵沾亲带故,想来一问便知。 果然,那女子答道:“就在后山。” “大娘必定在傅明煦坟冢那。”酆如归自我安慰了一句,便与姜无岐一道疾步往后山去了。 后山是一大片的坟冢,俩人找了良久,才找到傅明煦的那一座坟冢。 这坟冢上插着一支惨白的招魂幡,迎风招展着,坟冢前则有不少的纸灰,亦有些果物,还有两支未燃尽的白烛。 酆如归蹲下身去,碰了碰纸灰,欢喜地道:“这纸灰还热着,大娘应该不久前才离开。” 姜无岐温言道:“许她烧完纸钱已回家去了。” “那我们也快些回去罢。”酆如归施展身法而去,引得路人连连侧目。 姜无岐紧跟上酆如归,但傅家空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酆如归唯恐自己有所遗漏,将不大的傅家找了足足三遍,才扑到姜无岐怀中道:“大娘不会出事罢?” 猝不及防间,有一把声音尖锐无比地击打在酆如归的耳畔:“有人跳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迷魂殿·其一 br /  难不成是傅母跳井了? 酆如归慌忙从姜无岐怀中出来, 扣了姜无岐的手腕子, 循声而去。 入眼的是层层叠叠的活人,他拨开活人,一瞧,这招魂井井边上落下了一双暗色的绣鞋, 略显破旧, 其上沾有些许淤泥。 ——这绣鞋确实为傅母所有。 傅母育有俩子,一子傅明煦今日子时已前往地府了,二子据闻也已于去年过世, 并无子嗣。 但傅荫的一双龙凤胎今日子时三刻方才降生,傅母这个做曾外祖母的怎么舍得不去看上一眼,便跳了井? 酆如归顾不得有凡人在侧,松开姜无岐的手腕子,即刻唤出红绸来,缠于手腕间,而后手中施力,催得红绸直直破开井水, 没入其中,登时水花四溅。 片晌,姜无岐在酆如归耳侧问道:“如何?可寻到尸身了?” 酆如归摇首道:“这井水深不见底,我这红绸下去足有百丈了。” 哪里会有深逾百丈的水井?即便这一口是招魂井, 不同寻常, 也不该深逾百丈。 姜无岐陡然厉声道:“如归, 快松开红绸!” 酆如归闻言, 也不问缘由,当即松开红绸,但这红绸却是有了自主意识一般,将酆如归的手腕死死缠住了,弹指间,脆响炸了开来,酆如归被缠住的右手手腕应声垂软了下去。 自己分明不久前才承诺过要护酆如归周全,未料想,还未至半个时辰,酆如归便当着他的面被扯断了手腕子。 姜无岐目眦欲裂,唤出佩剑“却殇”来,去斩红绸,但剑锋尚未触及红绸,酆如归竟已生生地被拽入了井中。 他无法细思,立刻捉住了酆如归的一点衣袂,随酆如归坠入了井中。 他拼命地欲要抱住酆如归,将酆如归护在怀中,但酆如归却始终距他有毫厘之远,他能拢在掌中的仅仅只有那一点衣袂。 井水堵塞了他的眼耳口鼻,他吐息不能,甚至连酆如归的身影都要看不清楚了。 酆如归的身影一点一点地远去,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当中了。 “如归如归”他失了方寸,大声呼喊,却只因此吞下去了更多的井水。 他低首一望,只指尖余下酆如归的一片衣袂,红火得扎眼。 不知往下沉了多久,井水退开,他到了一处甚是诡异的所在。 周围昏晦,不远处的一座宫殿却是灯火辉煌。 他呛出几口水来,一身的襕衫透湿,身上倒是无伤。 可酆如归在何处? 他将手中红火的衣袂贴身放于心口,不作停留,开始四周找寻。 但除却那座宫殿,此处似乎空无一物,虚空无边无际。 他不得不往那座宫殿去,一进得宫殿,一眼望去,这宫殿亦是空无一物,只两边的宫灯将宫殿照得亮堂堂的。 他手执“却殇”,不紧不缓地往前行走,但奇的是,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他竟然又回到了宫殿门口。 这宫殿莫不是一个迷宫不成? 亦或是用了甚么奇门遁甲之术? 他一面前行,一面用剑尖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做记号。 但无论他如何做记号,这记号都全然无用。 他来回了不知几遍后,算了一卦,此地竟无出路,且此地已算不得人间了。 他不善奇门遁甲之术,亦不善算卦,故而不知自己算得可有遗漏之处。 却是在他焦急之时,一道火红的身影冲着他扑了过来。 那人眉眼出众,露齿一笑便能酥软了他的心脏。 “如归”他收起“却殇”,将那人拢在怀中,心口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酆如归仰起首来,唤他:“无岐” 酆如归唤了一声,却又是埋怨道:“无岐,你去何处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姜无岐吻了吻酆如归的额角,歉然道:“是贫道的不是。” 酆如归踮起脚尖来,勾住姜无岐的脖颈,吻了上去。 他一双红唇远未贴上姜无岐的唇瓣,莹白的咽喉却是被姜无岐掐住了。 “无岐你要杀我么?连你也要杀我么?”酆如归委屈得泪盈于睫,未待姜无岐开口,却有一人向着姜无岐与酆如归走了过来。 那人身着破旧的僧袍,一见酆如归,便朝着姜无岐道:“施主小心,这姑娘十分古怪。” 姜无岐瞥了那和尚一眼,垂下眼来,质问那酆如归:“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酆如归吸了下鼻子,“无岐,你不识得我了么?我是如归呀。” 姜无岐一口否认:“你并非是如归,你与如归不同。” 酆如归反驳道:“我便是酆如归,你若是不信,便罢了,我早知你嫌弃于我,出了此地,我便回鬼山去。” 姜无岐盯住了酆如归的眉眼,抬起一掌,直击酆如归的头顶心。 而后,他双手一松,酆如归的身体便软绵绵地从他怀中滑落于地了,双目紧阖,面色惨白,显然已断了气,连遗言都不及吐露。 姜无岐盯紧了酆如归的尸身,少时,那尸身竟化作了一泼水。 姜无岐适才确实曾有一瞬将这由水所施的幻术认作了酆如归。 但直觉却告诉他这并非是酆如归,即便从其姿容c神态c谈吐中找不出半点破绽,可这定不是他的酆如归。 他的酆如归 如归 酆如归何时成了他的酆如归? 便因为旁人将他与酆如归认作夫妇,酆如归便成了他的了么? 他下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唇瓣,那唇瓣适才才与酆如归接过吻,其中的舌适才才尝过酆如归口腔内里的滋味,那滋味较饴糖要甜腻上许多。 他沉溺于与酆如归接吻,亦迷恋着酆如归的身体,更喜欢酆如归冲他撒娇,亲近于他之时,所展露出来的姿态,但最为令他失神的却是酆如归的低吟以及被他抚摸c亲吻时的颤抖。 他想要将酆如归欺负得再狠一些,这样,他便能听得更多的低吟,感知到更多的颤抖了。 ——但他不该如此,他不该欺负酆如归,他不该仗着酆如归对他无防备而趁机欺负于酆如归。 可他为何会有这般龌龊的心思,他是何时对酆如归起了这么龌龊的心思的? 他又究竟想对酆如归如何? 单单只是想欺负酆如归么? 无论如何,他须得先寻到酆如归。 纵然他相信酆如归定然不会出事,但若不能将酆如归拥在怀中,他便片刻都不得安心。 他收敛了紊乱的思绪,望向那和尚,心下紧张,面上却不显,张口问道:“你可知他本人身在何处?” 那和尚是个年轻的小和尚,看模样不过十五六岁,闻言,摇首道:“施主,小僧不知,小僧被困于这宫殿中,欲要寻个出路,才四处乱走,你是小僧碰到的第一人。” 姜无岐心生警惕,又问道:“你是如何瞧出他有古怪的?” 小和尚指了指地面上的一串水迹道:“那姑娘的发丝c衣衫,乃至于裸露在外的肌肤俱是干燥,但她一路行来,却落下了诸多水迹,可见她有古怪。” 姜无岐低首望住,除去那一泼水之外,确是尚有一串的水迹,且他身上的衣衫未干,先于他堕入井水的酆如归怎可能不沾一滴水? 当真是他大意了。 他当时竟然未觉察到这两处破绽。 是由于他一见酆如归的容颜,便乱了心神罢? 可他何以会为了酆如归乱了心神? 是谁将这一泼水幻化成酆如归迷惑于他? 其人又怀揣着甚么目的? 对他有何图谋? 姑且不管那人对他有何图谋,只消酆如归并未落入其手,平安无事便好。 姜无岐思及此,又想起那小和尚须臾之前曾言他被困于这宫殿中,所以这宫殿是一旦进入,便出不去的么? 他疾步走向宫殿殿门,顺利地出去了,但跨出不过百余步,他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殿门前。 他仰首一望,殿门正上方横着一张牌匾,上书“殿”三字。 许他是被迷了魂魄才出不去的,然而如何才能出去? 他的酆如归又是否身在这殿中,倘使酆如归亦在殿,他必须要先寻到酆如归,才能出去。 他见小和尚走到了他身侧,又听小和尚失望地道:“却原来施主你也出不去。” 姜无岐朝着那小和尚道:“你是因何会被困于此处的?” 小和尚一脸惊惧地道:“小僧去一村子里头化缘,化了一碗米饭,方才吃下,途径一井水之时,忽而听得井水中有动静,凑近了去查看,但那井水却不知为何平白无故地仿若有实体一般,将小僧往里头拽去,小僧挣扎无用,整具身体都被拽入了井中,被井水一淹没,小僧马上昏迷了过去,转醒时,小僧浑身是水,就倒在这殿不远处,小僧见前后左右皆是空茫茫的,才进了这殿来,谁曾想,一进来竟是再也出不去了。” 他满面的惊魂未定,声调渐低:“即使出了这殿又能如何?” 姜无岐思忖着小和尚的一席话,道:“那村子可是唤作傅家村?” “好似是唤作傅家村。”小和尚不好意思地道,“小僧当时饿得昏了头了,见是一村子便胡乱地闯了进去,只进村之时草草扫了眼立于村口的大石,好似是刻着‘傅家村’三字。” 这傅家村内有一处招魂井,村人应当不会随意令外人进出才是。 且又是个和尚,极有可能对藏于里头的一百三十二只鬼不利。 那夜,他与酆如归随那孝子的小厮来傅家村之时,那些小厮尚未靠近大石便被鬼阻拦了。 又或者这小和尚是白日来化的缘?那些鬼无法阻拦小和尚,而由活人来阻拦,反是惹得这小和尚疑心,且这小和尚年纪尚小,这才索性将这小和尚放进了村来? 姜无岐细细地端详着小和尚的神情,道:“你到傅家村时,可是天色大亮之时?你又是何时到了此处的?” “小僧到傅家村之时应是午时前后,烈日当头。”小和尚叹息着道,“至于小僧是何时到此处的,小僧却是不知,小僧只觉腹中饿极,饿了许久了,至少已过了一日,但这殿内c殿外不分昼夜,全无变化。” 假若此言为真,那这小和尚到傅家村时,他与酆如归早就在傅家村了,只不过未曾与其会过面。 酆如归 他暗暗地在心底唤了一声“如归”,才勉强压住思念。 他又生疑惑:那“酆如归”与这小和尚几乎是接踵而至,不知其中可有联系? 姜无岐信不过这小和尚,听得此言,望了眼外头的天色,试探着问道:“这殿内可有甚么蹊跷之处?” 小和尚苦笑道:“小僧走来走去,都在远处打转,哪能发现甚么蹊跷之处,要说蹊跷,这殿本身便蹊跷得很。” 倘若小和尚不由分说便将他带到一所谓的蹊跷之处,这小和尚定然心怀鬼胎,但面前这小和尚这副反应,着实令姜无岐信了他一分。 姜无岐面上神色未有半点变化,道:“那我们便结伴而行罢,也好有个照应。” 这小和尚若是有害于他,还是留在身边更为稳妥些,便于监视;这小和尚若是与他c酆如归一般是经由招魂井强行被拉入此处,留在身边,自己在能力所及之处,亦可帮一帮这小和尚。 小和尚连连颔首:“有施主结伴而行,小僧着实放心了许多。” 他后又道:“小僧法号慧忻,敢问施主如何称呼?” “我唤作姜无岐。”姜无岐故意掩去了他出家道士的身份,自称亦换作了“我”。 慧忻苦着一张脸问道:“姜施主,你目前有何打算?” 姜无岐无奈指了指地面上的划痕道:“我在此处来去了多次,却完全出不去,小师傅,你又有何打算?” 慧忻面上一片茫然,稍有稚嫩的脸庞瞧来有些可怜:“小僧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姜无岐提议道:“不若我们再走一遍?” 慧忻应道:“好罢。” 俩人遂往殿深处行走。 姜无岐戒备地与慧忻并行,俩人一边走,一边核对眼前所见可是与各自之前所见一致。 这殿内有几处偏殿,姜无岐适才都一一进去过了,这一回重走一回,并无任何变化,慧忻亦是道与自己之前所见一致。 但行至一喷泉时,慧忻却道:“姜施主,小僧之前并未瞧见过这个喷泉。” 这喷泉泉水由立于正中间的一枝石刻的芙蕖碰洒而出,泉水清澈见底,泉底铺着大小c颜色不一的鹅卵石。 姜无岐盯着这喷泉,同时以眼角余光擒住了慧忻。 为了瞧瞧这喷泉可是有异,慧忻亦凑过来,看起来并未觉察到姜无岐对他的提防。 不久前,他与酆如归便是着了那招魂井的道,以致于他现下失去了酆如归的下落,而今他见得这喷泉慎之又慎,便又朝慧忻道:“我们再走一遍,看看会不会再瞧见这个喷泉。” 慧忻问道:“这喷泉可是与那水井有干系?” “我哪里知晓,我若是知晓,兴许不会被困于此处了罢。”姜无岐言罢,转身便走。 慧忻紧随在他身后,他这一回刻意走得快了些,后背空门大开。 慧忻一路上并无异动。 不多时,姜无岐与慧忻又回到了殿门口,周遭全无变化。 俩人又往里走去,出了一处偏殿后,再次碰到了那处喷泉,那喷泉一如方才所见。 姜无岐不敢贸然行动,又恐耽误了时辰,害得酆如归受伤。 左右为难之下,他唤出了“却殇”来,他先教慧忻去旁边躲避,又以内息催动“却殇”,令“却殇”劈开了这喷泉。 那枝芙蕖碎作无数片,泉水刷地四溅开来,待溅出的泉水全数铺洒于地面后,地面上无一点异状。 姜无岐收回“却殇”执在掌中,走进了些,细看这喷泉,这喷泉与寻常的喷泉无异。 姜无岐飞身入了喷泉底,双足踏于鹅卵石之上。 他又用剑尖一一敲打过这喷泉底部的鹅卵石,用以确定其下可有暗格机关,片晌后,他得出了结论来:其下并无暗格机关。 那这喷泉为何会时隐时现,或者是这个慧忻欺骗于他?或者慧忻走过的路并非是有喷泉的这条路,是慧忻记糊涂了?又或者这乃是将他与酆如归拽入此处的幕后之人的把戏? 他出了喷泉去,朝慧忻道:“此处变化多端,恐有危险,我们不如回殿门口去,静观其变。” 故而,俩人又回到了殿门口,姜无岐长身而立,而那慧忻则疲倦地靠着一根两个成年男子合抱粗的宫柱子上,闭目养神。 姜无岐担忧着酆如归,坐立不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听得一声腹鸣,便回过首去瞧了慧忻一眼:“小师傅,你可还熬得住?” 慧忻打了句佛语,才道:“熬得住,熬不住,都得熬着。” 姜无岐温言道:“我要再去里头瞧瞧,你若走得动,便与我一道去罢。” “姜施主,小僧先前见你使剑,便知晓你是个有本事的,你切勿丢下小僧。”慧忻到底年轻,生恐姜无岐一去,他便再也找不着姜无岐了,遂从地面上起了身,紧跟上姜无岐。 俩人按照原先的路线前行,但那原本应当在两个偏殿中央的喷泉却不知去向了。 姜无岐心中一紧,这喷泉果真有异,许是有人操控,又或者说整座殿皆为幕后之人所操控,但那人昨日为何要放过他?那人又打算在何时下手? 可假设整座殿皆为那人所操控,那人想要几时下手,便在几时下手,左右他已在那人的股掌之中了。 酆如归又身在何处? 酆如归是否亦在这殿当中? 可他已寻遍殿了,却不见酆如归。 许他与酆如归被幕后之人隔离开来了? 思索间,他却忽觉足下晃动,仰首一望,这殿竟然开始崩塌了,顶上的碎石不断地坠落,直要将他与慧忻压成肉泥。 他旋身拉着慧忻的手臂,施展身法,往外疾奔,但碎石却是不肯罢休,刹那间,前路已然被堵死了。 他不得不另寻出路,他拉着慧忻进了一处偏殿,这偏殿与旁的偏殿是一般的模样,空空荡荡的,但这偏殿却有隐隐约约的人声传入了他耳中,半盏茶前,他来着偏殿之时,分明没有半点人声。 何以会如此,这人声是从何而来的? 他循着人声而去,却发现那人声是从一面墙后传出的。 他抬手覆上那面墙,墙壁竟在顷刻间轰然倒塌了,失了墙面的遮掩,热闹的集市随即展露出了来。 为何此处会有集市? 这集市人头攒动,又有数不尽的摊贩,他们究竟是人是鬼,亦或是虚幻? 却突然有人招呼着道:“两位客官可要用膳?我们酒楼的膳食是出了名的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迷魂殿·其二 br /  姜无岐从容地回过首去一瞧, 如他所料,身后的殿果真已消失无踪了, 他与慧忻现下正立于集市之中,面前是一家酒楼,这酒楼顶上横着一张牌匾,唤作“楼”。 这其中只怕是有陷阱。 那小二哥还在热情地招呼着,细数楼中的菜肴诸如“八宝鸭c回锅肉c香酥烤猪蹄”之类的,以吸引姜无岐, 见姜无岐并无反应, 又朝着慧忻道:“我们楼中的斋饭亦是一绝, 大师你勿要错过了。” 慧忻早已饥肠辘辘, 摸了摸肚子,还是朝着姜无岐道:“走罢。” 姜无岐堪堪颔首, 却见酆如归坐于大堂内,穿着一身红衣,正在饮茶。 他无暇再理会慧忻,进得了这楼,疾步行至那酆如归面前, 柔声唤道:“如归。” 酆如归却是仰起首来, 迷惑地道:“你是何人?” 姜无岐面生错愕, 本能地去捉了酆如归的手,急急道:“如归, 你不识得贫道了么?” 酆如归欲要抽出手来, 却是不能, 以致于腕间的一串珠玉清脆作响。 他瞪着姜无岐,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竟然胆敢冒犯于孤?” 话音尚未落地,便有十数个侍卫将姜无岐团团围住了。 姜无岐衣袂一动,将十数个侍卫震了开去,便强行拉扯着酆如归的手腕子出了这楼去。 酆如归不住地挣扎着,却挣不开,直被姜无岐拽曳到了一处破庙中。 姜无岐仍旧扣着酆如归的手腕子,不愿稍离,直到酆如归喊疼,才松了开来。 酆如归皮肉细嫩,手腕子红了一圈,见敌不过姜无岐,只得放软姿态道:“你是何人?将孤带到此处意欲何为?” 姜无岐见酆如归的手腕子红了一圈,当即低下首去,舔吻着那手腕子,致歉道:“很疼罢,全数是贫道的过错。” 酆如归却是抬起一掌,扇得姜无岐偏过了首去。 “恶心。”酆如归厌恶地斜了眼姜无岐,“恶心至极。” 而后,他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张丝帕来,擦拭着自己沾染了姜无岐津液的手腕子,直至将那手腕子擦破了皮,他仍是不断地喃喃着:“恶心” 姜无岐心口发疼,略略后退了些,问道:“如归,你已将贫道忘记了么?” 酆如归讥讽地道:“我原就不识得你,谈何忘记?” 姜无岐端详着他思念已久的眉眼,问道:“你可记得你掉下了招魂井?” 酆如归摇首道:“哪里有甚么招魂井,孤又何曾掉下过招魂井?你勿要再胡言乱语了。” “胡言乱语么?”姜无岐叹息了一声,“纵然你已不识得贫道,贫道亦须得将你带出去。” 酆如归冷笑:“你要将孤带到何处去?” 姜无岐回道:“之前贫道与你掉下了招魂井后,便失散了,贫道醒来之时,周遭一片空茫,只一座宫殿灯火辉煌,贫道便进了那宫殿去,那宫殿唤作殿,贫道在其中来回数次,但每每都会回到宫殿门口,其后贫道遇见了一个小和尚,又与那小和尚结伴” 直至此,姜无岐才记起他竟是将慧忻留在集市了。 他适才一见得酆如归,便将慧忻忘诸于脑后了,实在不应该。 但他现下独自若是回集市去,酆如归必定会离他而去,许他再也寻不到酆如归了;他若是带着酆如归一道去,酆如归的侍卫必然守在那边了,会多生事端。 左右为难之下,他决定先理清楚目前酆如归的情况再做打算。 他续道:“贫道与那小和尚又往宫殿深处,未料,却遇见了一处喷泉,那喷泉时隐时现,贫道毁去喷泉后,过了不知多少时候,再去查看,那喷泉却是不见了,反是宫殿开始崩塌,贫道带着那小和尚逃到了一偏殿,偏殿的一面墙后隐隐约约有人声传来,贫道的手一覆上那面墙,墙竟是在顷刻间轰然倒塌了,之后,贫道便身处于集市当中了,再之后,贫道便寻到了你。” 他望住了酆如归那一双柳叶眼道:“如归,这恐是幻境,我们回人间去罢。” “你身着襕衫,却自称为贫道,莫不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罢?”酆如归不屑一顾地道,“你之所言俱是虚假,孤一个字都不信。” 姜无岐苦笑着道:“你忘了么?这襕衫是你买予贫道的?” 酆如归一口否认:“孤买襕衫与你作甚么?孤又不识得你。” 酆如归所言字字诛心,姜无岐又指了指自己咽喉上的一处伤痕道:“这是你所咬的。” “孤咬你作甚么?”酆如归傲慢地道,“你不是千娇百媚的女子,亦不是姿容阴柔的少年,孤收入房中的男女姿色俱是胜过你,孤又不是瞎了眼。” 听得此言,姜无岐登时觉得口中苦涩不已,酆如归非但将他忘记了,还收了不少的男女,作闺房之乐。 但他与酆如归原就没有甚么干系罢?仅仅是一道积德行善的同伴罢了。 他喜欢与酆如归接吻,他喜欢着酆如归的身体,他喜欢欺负于酆如归,但这与酆如归全无干系。 酆如归不过是爱与他撒娇,归根结底是在向他寻求安全感而已,他不该以自己龌龊的心思来玷污酆如归。 但是听酆如归提及旁的男女,他心中却是万分得不痛快,甚至有一瞬间想要将酆如归囚禁在自己身侧,让那些男女再也不能近酆如归的身。 他被这般见不得的念头驱使着,一手捉住了酆如归的一双手腕子,一手按住了酆如归的侧腰,将酆如归死死地压在身下,而后覆下了唇去。 酆如归猝不及防间被姜无岐吻住了,怒火冲天,却推不开姜无岐分毫。 酆如归每一回与姜无岐接吻,都会主动松开唇齿来,供姜无岐采撷,但这一回酆如归却是紧紧地咬住了牙关,并以双目瞪视着姜无岐。 姜无岐以舌尖摩挲着酆如归的唇缝,那唇缝非但未曾松开,反是抿紧了。 姜无岐按住酆如归侧腰的手,辗转着抚摸着酆如归的身体,又覆上了酆如归背后的那一副蝴蝶骨。 酆如归被姜无岐抚摸得浑身战栗,双目圆睁着,散发出恐惧与怨恨来。 酆如归的一双唇瓣上已沾满了姜无岐的津液了,姜无岐摩挲那唇缝的舌尖更是由于时间过长而略略发麻,但那唇缝却始终没有分开些许。 酆如归全身心地抗拒着姜无岐的碰触,姜无岐的双目不由黯淡了下来,他轻轻地吻了吻酆如归的眉心,便从酆如归的身上撤了去。 失去了姜无岐的钳制之后,酆如归恶心得干呕了起来。 姜无岐下意识地抬手去拍酆如归的背脊,却是被酆如归躲过了。 他垂下手来,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眼前的酆如归已不再是那个会扑到他怀中,以额头蹭着他的心口的酆如归了,亦不是会要他每一日吻一回的酆如归了,更不是会勾住他的后颈,将他的舌引到口中的酆如归了,自然不会再因他的亲吻而逸出甜腻而勾人的低吟来。 眼前的酆如归甚至因为他的亲吻与抚摸而恶心得作呕。 若是眼前的酆如归能变回原来的酆如归该有多好。 他凝视着酆如归,手足无措。 酆如归干呕了一阵,又缩回墙角,警惕地瞧着姜无岐,一面用衣袂擦着自己的唇瓣,一面骂道:“你这个死断袖!” 断袖? 自己是断袖么? 所以自己才会时时想尝尝酆如归口腔内里的滋味?才会迷恋于酆如归的身体?才会因想碰触酆如归的身体而失控?才会想剥净酆如归的衣衫,箍住腰身,抚上蝴蝶骨,揉捏臀尖么? 自己所有龌蹉的心思皆是出于自己对酆如归怀有欲念么? 姜无岐一时间对于自己颇为不耻,他竟仗着酆如归信任于他,而对酆如归生出了欲念,且趁着酆如归对此全然不知,百般轻薄于酆如归。 酆如归见姜无岐面色颓唐,神情恍惚,一抬足往外头奔去,却有被姜无岐抱住了腰身。 “如归,你勿要逃走,贫道带你回人间去,待回了人间,你若是厌恶贫道,贫道定不会纠缠于你。”姜无岐附在酆如归耳侧说罢,才松去了酆如归的腰身。 酆如归一得自由,便又缩回了墙角,免得姜无岐又对他做下令他作呕之事。 姜无岐抬手褪下襕衫,将襕衫展开,铺陈于地,而后便朝着酆如归道:“那墙角脏得很,你坐在贫道的襕衫上头罢。” 酆如归原以为姜无岐是要强占了自己,见状,稍稍松了一口气,却是摇首道:“不必了。” 酆如归眼底的恶心与恐惧并未隐藏,姜无岐轻易地便能瞧见。 “于你而言,贫道这襕衫较墙角要脏得多罢?”姜无岐眉眼间满是疼惜,“贫道适才吓着你了,对不住。” 姜无岐仅着中衣与里衣,没了襕衫,整个人似乎在瞬间孱弱了下去。 他任凭那襕衫委地,也不坐于那襕衫之上,而是缓步行至与酆如归距离最远的那面墙前,遥遥望着酆如归,安慰道:“贫道不会再在经过你的准许前碰触于你,你且放心罢。” 酆如归信不过姜无岐,依然维持着蜷缩的姿态。 姜无岐曾瞧见过酆如归蜷缩成这副模样,当时的酆如归是为了不吸食他的血液而拼命地抵抗着那嗜血啖肉之欲。 但眼前的酆如归却是因为对他充满了防备之心。 他凝了凝神,镇定着混乱的思绪,在脑中理着所发生之事。 他与酆如归分离于那招魂井,再见面时,酆如归竟是失忆了,且像是生于此处,长于此处,还自称为“孤”,府中又有诸多男女 他抚了抚不断发疼的心口,却原来时不时出现的心悸,并非是因为他患有心疾,而是因为他对酆如归动了心。 酆如归又为何会失忆? 他与酆如归掉入招魂井应该不足一日才是。 这一日间,酆如归被幕后之人植入了旁的记忆么? 且酆如归适才既然要反抗于他,何不催动内息,酆如归的实力与他不过在伯仲之间,倘若酆如归吸饱血液,竭力而战,他绝不是酆如归的对手。 酆如归现下莫不是内息尽失罢? 思及此,姜无岐忐忑地询问道:“如归,你能否让贫道探一探你的脉象?” 酆如归闻言,骤然一颤,张口便道:“你勿要过来。” 姜无岐早已预料到了酆如归的反应,便站在原地,一点不动。 外头,已是黄昏时分,火烧云将天空烧得或红或橙,艳丽的光束倾泻进了这破庙之中,将由于长期无人打扫而铺满了灰尘的地面照得分明。 酆如归原是喜爱火烧云的,因恐姜无岐又强迫于他,而不敢仰首去望,只能垂首望着自己足边的那点光束。 很快,火烧云便消失殆尽了,破庙中随之一片晦暗。 那殿内外不分昼夜,这处却有昼夜之分,有又集市与人流,倒是似极了人间。 但此地既有古怪,实在不该长留,须得快些去找出幕后之人才是。 可酆如归惧怕于他,定然不会愿意与他一道走,他不若便索性在此陪伴酆如归罢。 即便酆如归已不识得他了,再也不会乖顺地伏在他怀中,与他接吻,但只消酆如归在他身畔便好。 姜无岐趁着晦暗的掩护,凝望着酆如归,酆如归的眉眼,酆如归的身体,甚至连细微的表情都与先前一致,为何酆如归会忘了他。 许,这不是酆如归罢? 与那一泼被施了幻术的水一般。 这不是酆如归。 这不是酆如归。 这不该是他的酆如归。 但直觉却告诉他这便是酆如归。 一个失去了记忆,厌恶c惧怕于他,被他亲吻会恶心得作呕的酆如归。 姜无岐生平从未这样难受过,酆如归并非断袖,不会心悦于他,这无妨,但他无法忍受酆如归厌恶c惧怕于他。 那幕后之人到底对酆如归做了甚么? 他又该如何找出那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对他与酆如归又有何所图? 他实在太过无能,任由酆如归失去了记忆,但今后,他决不能让酆如归再受一分伤害。 待杀了幕后之人,找出出口后,他便带着酆如归回人间去,而后他会离开酆如归。 他以眼神描摹着酆如归的眉眼,喉结颤了颤,欲要与酆如归说话,却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良久,他才暗哑着声音道:“如归,你可以同贫道讲一讲你的事情么?” 酆如归不回应,只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姜无岐张了张口,又问道:“如归,你有许多美人c娈童么?” 酆如归亦不回应,连动都未动一下,仿若是一株植物般安静。 姜无岐不再发问,沉默地阖上了双目去。 也不知是怎么熬过这一夜的,天色大亮之时,姜无岐睁开双目去看酆如归。 酆如归这一夜都没有睡着过,觉察到姜无岐的视线只不安地往里缩了缩。 姜无岐不知该拿酆如归如何是好,放又不能放,近身又不能近身。 过了约莫六个时辰,夜幕又降下了。 俩人已僵持了一日有余。 子时时分,姜无岐听见酆如归终于开了口:“放箭!” 霎时,成百上千万支羽箭直冲着姜无岐而去,姜无岐一一闪过,但其间望了酆如归冷淡的面色一眼,顿时乱了心神,竟是让一支羽箭穿心而过。 姜无岐跌倒于地,心口漫出了一大片猩红的血液来。 酆如归越过重重嵌入了地面的羽箭,行至姜无岐面前,生生地将那羽箭拔了出来,盯着滴血的箭尖,伸出嫣红的舌尖来,舔舐着道:“你身为男子,容貌不够阴柔,身段亦不够妖娆,不合孤的心意,但你这血的滋味却是不错。” 话音尚未落地,酆如归便低下了首去去,舔舐着姜无岐心口的破口。 姜无岐被酆如归亲手拔出了羽箭后,即刻吐出了一口血来,直觉得心口空空荡荡的。 他是修道之人,一支羽箭要不了他的性命,但他心悦于酆如归,酆如归既然要吸食他的血液,便吸食罢,要吸食多少都无妨。 他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双手伏于地面。 酆如归以为姜无岐受了重伤,不可再战,放心地吸食着他的血液,毫不客气地以齿尖研磨着破损的皮肉。 这皮肉的滋味远较他之前品尝过的要好上许多,实在教他欲罢不能。 他生怕这道士死了,吸食了片刻,便抬起首来,朝着候在门外的侍从道:“带走。” 姜无岐被侍从连拽带拉地弄上了马车去,酆如归则上了另一架可算是富丽堂皇的马车。 少时,马车颠簸起来。 姜无岐因失血过多,而神志渐失。 他全然不知他是何时被包围的,是因为他将全数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酆如归身上的缘故么? 酆如归要带着自己往何处去? 但无论要往何处去,只要是酆如归之所在,即使刀山火海,自己都甘之如饴罢? 如归如归 姜无岐终是昏迷了过去,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只着亵衣,四肢大开,被铁链子缠着。 而酆如归则坐在不远处的一张太师椅上,懒懒地瞥了他一眼:“你醒了啊,孤当真是怕你醒不过来了,你若是醒不过来,如何满足孤的口腹之欲?” 酆如归拈起一块绿豆酥细嚼慢咽着,待这绿豆酥用尽,又用一旁的茶盏漱过口,才不紧不缓地行至姜无岐面前。 姜无岐轻唤着道:“如归。” 酆如归以上了丹蔻的指尖蹭过他的面颊,轻笑道:“如今唤孤为如归者已不多了,你可知你唤上一声如归,便足以满门抄斩?” 姜无岐却是又唤了一声:“如归。” 这一声充满了柔情,使得酆如归又厌烦地甩了姜无岐一个巴掌:“你勿要唤了。” 姜无岐被打得偏过了首去,下一瞬,却又直视着酆如归的眉眼,唤道:“如归。” 酆如归不耐烦地扯开姜无岐亵衣的衣襟,执起一旁的雕花剪子来,剪去包扎于姜无岐心口的细布,而后又朝着那个全未愈合的破口咬了上去。 姜无岐不觉得疼,他只是想要抚一抚酆如归的发丝,想要将酆如归蕴在眉间的阴郁抹去。 酆如归吸食罢姜无岐的血液,不慎对上了一副温润的眉眼,心中陡然盛怒,抬足踢翻了一只花几,盯住了姜无岐道:“你不许这样看孤,再看孤便将你的这一双眼挖出来。” “如归,贫道舍不得不看你。”话音尚且萦绕于唇角,姜无岐的心口却已然被酆如归的一截食指没入了。 那食指毫不留情地在活肉中搅弄着,而食指的主人则是居高临下地问道:“还唤么?” 姜无岐面无痛楚,温言道:“假若贫道不唤你,你便能快活些,贫道便不唤了。” 此言说来,仿佛自己这个即将荣登大宝的太子被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道士施舍了一般,酆如归怒极,食指随即尽根没入。 姜无岐的身体本能地一紧,其后又舒展了开来,朝着酆如归道:“你要如何便如何罢。” 酆如归不怒反笑,抽出食指来,吸吮着其上的血液道:“孤不杀你,孤要养着你,以便日日吸食血液。” 姜无岐窥见了酆如归的一点舌尖,纵容地道:“你若是愿意,日日被你吸食血液又有何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迷魂殿·其三 br /  酆如归噗嗤一笑:“你当真是个傻子。” 他唇上沾染了从姜无岐心口吸食的血液,这一笑却无半点诡异, 反是艳丽无匹, 衬得身上的红衣霎时暗淡了下去。 酆如归曾多次道他当真是个傻子, 着实是一语中的,他若不是傻子,怎会费了这许多的时日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在他发现自己迷恋上酆如归的身体之时,他便已心悦于酆如归了罢?亦或是更早以前,在毓秀镇, 被酆如归以自残相要挟,并吻过全身上下的伤痕, 致使那物略有肿胀之时,他便已心悦于酆如归了罢? 且他若不是傻子,他怎会任凭酆如归失忆? 四周金碧辉煌,酆如归在此处理当能够任意享受锦衣玉食罢? 酆如归又自称为“孤”,想来定有滔天的权势。 较之与他一道风餐露宿,酆如归而今理当过得十分如意罢? 姜无岐凝望着酆如归, 温柔地道:“如归,你而今过得快活么?” “勿要唤孤如归。”酆如归吸食过姜无岐的血液后,稍稍舒服了些,“孤过得快活与否同你有何干系?” “于你而言, 与贫道无半点干系, 但贫道却衷心地希望你能过得快活些。”姜无岐被吸食了大量的血液, 声调减低, 吐字吃力。 酆如归见状,生怕姜无岐丧命了,再无如此鲜美的血液可吸食,遂扬声道:“传御医来。” 姜无岐拼命地动了动手指,揪住了酆如归的一点衣袂,气若游丝地道:“贫道无事,你毋庸担忧,你既要吸食贫道的血液,贫道定不会在你吸食足够前死去。” 说罢,他的吐息更为微弱了些:“如归,贫道藏于心口的那片衣袂在何处?你可以还予贫道么?” ——那片衣袂乃是失忆前的如归惟一留予他的物什了。 “那片破衣袂你要了有何用?”酆如归含笑答道,“孤也不知在何处,应当早已被丢掉了罢。” “丢掉了么?”姜无岐凝定心神,不顾身体状况,催动内息,顷刻间,缠于他四肢的铁链子尽数断去。 他勉力坐起身来,深恐又令酆如归觉得恶心,只虚虚地将酆如归的一双手腕拢在掌中,附耳道:“你快些命人将那片衣袂寻来。” 酆如归急欲挣脱姜无岐的怀抱,一挣,双腕却被姜无岐拢实了,姜无岐微微粗糙的掌心肌肤贴合着他细嫩的手腕肌肤,直教他整个人复又战栗起来,厉声道:“好生恶心!” 果不其然,失去了记忆的酆如归甚是厌恶于他,连被他碰一下手腕子都会觉得恶心。 不过就算酆如归不失去记忆,面对他这个觊觎其身体的断袖亦会觉得恶心罢? 姜无岐心口疼得几乎是吐息不能,但他舍不得酆如归留予他的那片衣袂,只能强作镇定地威胁道:“你命人将那片衣袂寻来,贫道便松开你这双手。” 酆如归素来最恨受人胁迫,但因腹中翻腾不休,不得不妥协道:“你且先松开。” 姜无岐心口处依然有鲜血汨汨而下,湿润了其下的床榻,他被酆如归解去了发髻,鲜血便与铺洒了一床的发丝混在了一处。 随着血腥味愈来愈浓烈,酆如归唯恐姜无岐丧命,只得应承道:“孤应下了。” “好,贫道信你。”姜无岐当即松开酆如归的双腕,而后躺下了身去。 酆如归一手按住姜无岐的心口,一手捂唇。 姜无岐直直地望着酆如归,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来:“你无须按着这伤口,贫道一时半刻死不了。” “死不了便好。”酆如归立刻收回手,转身出去了。 之后,姜无岐迎来的是御医,御医为他包扎后,又有侍从剥去他染血的亵衣,换上了一件干净的亵衣,接着又更换了床品。 再之后,他迎来的则是工匠,他的四肢又重新被铁链子缠住了。 先前那铁链子是用寻常的熟铁所制,现下的铁链子乃是由玄铁制成的。 他未作丝毫挣扎,而是满心期盼着那一片火红的衣袂。 但过了一日又一日,那片衣袂却并未回到他掌中,他掌中始终空荡,甚至连酆如归都再未出现过。 一片衣袂何至于要耗费这许多的时日来寻找,所以酆如归是为了挣脱他的钳制,假意应承于他的罢? 期间,只有换药的御医以及喂食的侍从理会过姜无岐,端来的膳食有荤有素,姜无岐不愿破戒,又因此地古怪,滴水未进。 姜无岐每每问他们那片衣袂可找到了,酆如归又在何处,他们俱是默不作声。 如归,贫道甚是想念你。 如归,贫道心悦于你。 也不知过了几日,酆如归终是现身了,除下了一身红衣,换上了一身的华服,做男装打扮,眉眼褪去了丽色,更显清隽,被华服一衬,贵气逼人。 他难得心中畅快,行至姜无岐面前,困惑地道:“孤听闻你这十八日滴水未进,你怎地还未死,莫不是已辟谷了?” 姜无岐答道:“贫道已近辟谷,用过一回膳食,可三月不进一颗米。” 此言他曾与酆如归说过,但酆如归想必已不记得了。 “是么?”酆如归勾唇笑道,“那便饿你三月罢。” “随你欢喜罢。”姜无岐望住酆如归,“你可寻到那片衣袂了?” 酆如归笑得异常甜腻:“那片衣袂么,孤替你收起来了,哪一日,孤心情好了,便将那衣袂赏赐予你。” “如归”姜无岐眉眼间满是怜惜,“如归,你当真甚么都记不起来了么?” “孤准许你唤孤为如归了么?”酆如归抬起一掌,不知怎地却有些下不去手。 姜无岐见此,心下登时惊喜交集,急切地道:“如归,你可是记起甚么了?” “孤从未失忆过,谈何记起不记起的。”酆如归愠怒地扯过一张丝帕来,塞入姜无岐口中,“你未免太过多话了,你再如此,孤便将你这条舌头割下来。” 说罢,他扇了姜无岐一巴掌,而后便扯开了姜无岐的前襟,露出那伤口来,将其上的血痂以齿剥开。 姜无岐本能地颤抖着,双目却是从容而平和,爱怜地瞧着埋首于他心口的酆如归。 剥开血痂后是一层薄薄的新肉,以齿尖轻轻一咬,便在口中爆裂开来,犹如在咬汁水丰盈的新鲜荔枝一般。 血液淌入口腔的滋味是无法言说的美妙,以致于酆如归对于身下的道士有了些许改观。 这道士虽然终日胡言乱语,不够阴柔,又强吻于他,但这副温润的眉眼其实尚可入眼。 酆如归吸食过血液,唤御医过来止住血,亲手取出了塞在姜无岐口中的丝帕,随手一丢,接着,竟在姜无岐床榻边坐下了。 姜无岐的唇齿一得自由,便乞求道:“如归,你将那片衣袂还予贫道可好?” 酆如归微微俯下身来,吐息一点不差地洒落在了姜无岐面上,轻笑道:“那片衣袂莫不是你心上人的罢?” 心上人,酆如归确是他的心上人,但他不能说与酆如归听。 面前的酆如归连被他亲吻都会干呕,怎会情愿被自己视作心上人? 故而,姜无岐避重就轻地道:“贫道确有心上人。” 酆如归嘲讽地道:“你这道士不肯食荤辛,必然是出了家的,有心上人不是坏了清规戒律么?” 姜无岐的双目坚定而温柔:“他若是愿意予贫道近身的机会,纵然不接受贫道的心意,贫道亦会为他还俗。” “你倒是个痴情种子。”酆如归恶劣地笑着,“孤将你那心上人捉来与你作伴如何?” 姜无岐低叹道:“他已不在了,你如何能捉到他?” 是的,他的酆如归已不在了。 而今的酆如归视他为秽物,只将他用作盛有血液的容器。 “原来已不在了么?倒是可惜了。”酆如归话锋一转,“你瞧来禁欲得很,孤倒是想瞧瞧你与你心上人交合是何模样,可是会方寸大乱,可是会百般求索?” 与酆如归交合? 男子之间该如何交合? 且酆如归定然不愿意罢,不论是之前爱冲他撒娇的酆如归,亦或是近在咫尺对他的吻恶心得作呕的酆如归。 如归 姜无岐在心中低唤一声,后又抬首,朝酆如归关切道:“此地必有蹊跷,如归,你且小心些。” 酆如归被姜无岐瞧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讥讽道:“你既有心上人,还强吻于孤,当真是个负心郎,他若是未死,定然会抛弃你。” 姜无岐苦笑道:“贫道与他从未在一起过,贫道甚至不曾向他表白心意,他要如何抛弃贫道?” “却原来是单相思么?”酆如归疑惑地道,“那他留片衣袂予你作甚么?” 姜无岐答道:“他并未留衣袂予贫道,那衣袂是贫道不小心从他身上扯下来的。” 酆如归猜测道:“你为何从他身上扯下片衣袂?莫非你强逼他未遂,被他逃脱了罢?” 姜无岐摇首道:“并非如此,贫道与他分离之时,贫道全然不明白自己对于他的心意。” 酆如归又好奇地问道:“那他又是如何死的?” 姜无岐低喃道:“他并未过世,他仅仅是不在了。” “孤好心好意地与你说话,你竟敢糊弄于孤。”酆如归愤愤地道,“他既然并未过世怎会不在了?” 姜无岐对上酆如归充满怒气的双目,柔声道:“贫道并非是糊弄于你,如归,他当真是不在了。” 酆如归气得扇了姜无岐一巴掌:“你将孤当作傻子戏耍不成?” “贫道从未戏耍过”姜无岐话未说完,却是又被酆如归用丝帕堵塞了口舌。 酆如归不耐烦再与姜无岐废话,转过身去,推门而出。 姜无岐望了眼酆如归消失的方向,疲倦地阖上了双目去。 一阖上眼,诸多往事奔涌而来,俱是历历在目,然而他的酆如归已不在了。 忍耐着那瘾的折磨,不肯吸食他血液的酆如归;在乱葬岗褪尽衣衫,供他查看伤痕的酆如归;强行抓着他的手,逼着他画眉的酆如归;喂食于他的酆如归;跨坐于他腰身上,俯下身来与他接吻的酆如归;剥净了他的衣衫,吻遍他伤口的酆如归;每一回他询问可是很疼,都会回答不疼的酆如归 然而那个酆如归已不在了。 他该如何是好? 便这么困于此处了么? 不知先于他与酆如归掉入招魂井的傅母如何了? 被他遗忘于集市的慧忻又如何了? 他须得离开此处,去找出幕后之人才行,但酆如归不会随他走,即便他找到了幕后之人,找到了回凡间的法子,又有何意义? 如归,如归,贫道甚是想念你。 又不知过了几个昼夜,酆如归再次出现在了姜无岐面前。 酆如归面色醺红,醉得一塌糊涂,连张口吸食血液都不能,身上的熏香混着酒气以及胭脂香肆意地冲入了姜无岐的鼻腔内。 酆如归伏倒于姜无岐心口上,平稳地吐息着,好似并未失忆时一般亲近。 姜无岐从玄铁中挣出右手来,战战兢兢地抚上酆如归清瘦的背脊,又吻了吻酆如归的额角。 酆如归不曾醒来,忽而嘟哝了两声。 姜无岐听不清楚,只知酆如归心中不痛快。 酆如归醒来时,发觉自己伏于姜无岐心口之上,先是狠狠地咬破姜无岐的伤口,吸食了一口血液,其后又掐住了姜无岐的脖颈,泛着酒气道:“你既能挣脱这玄铁,为何不走?” 姜无岐吐息艰难:“你在此,贫道不能走。” “是么?”酆如归松开手,颓然跌坐于地,又仰首凝视了姜无岐片刻,转身离去。 过了不久,姜无岐的四肢处的玄铁被解去了,又有侍女端了素食来。 姜无岐活动了下手腕子,却是拒绝了素食。 此地古怪,这素食还是不用为好。 当夜,酆如归来到这房中,将所有的摆设都一一摔了,又盯住了姜无岐,恶狠狠道:“你实在是不知好歹,想要孤为你上酷刑不成?” 姜无岐淡然笑道:“贫道并非拒绝你的好意,而是觉得此地古怪,所有食物都不该入口。” “是么?”酆如归抿紧了唇瓣,抬足将姜无岐掀翻于地,压上姜无岐的身体,旋即垂下首去,咬住了那块伤口。 那穿心而过的伤口被他折磨了足有四十一日,早已麻木了。 姜无岐半点不觉得疼,欲要去抚酆如归的眉眼,又恐酆如归作呕,便张开了双手,任由酆如归吸食血液。 酆如归将那伤口又啃又咬,更是探入舌尖去搅弄,直逼得所有的麻木退散,又起了痛楚。 姜无岐面色煞白,但凝视着酆如归的双目却温柔依旧,丝丝扣扣的,似要没入酆如归心尖。 酆如归见姜无岐不服软,搅弄了一会儿便失去了兴致,抬起首来,偏巧撞上姜无岐的视线。 那是他从来不曾接触过的视线,逼得他登时一片茫然。 他站起身来,出了门去,去向已被他掌控的父皇请过安,父慈子孝地虚情假意了一番,便又回了自己的府邸。 他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暴饮暴食了一通,又饮了一壶酒,才睡下了。 次日,他批阅了些奏折,又去见那道士。 他昨日故意撤去了明面上的守卫,并下了命令,若那道士要走便射杀于当场。 至今无人向他禀报那道士已被射杀,因此那道士定然还在罢? 他慢条斯理地走到那扇门前,抬手一推,便听见那道士唤他:“如归” 如今已无人唤他为如归了,包括他的父皇与母后。 他怔怔地瞧着姜无岐,问道:“你为何不走?” 姜无岐笑道:“贫道昨日不是已说过了么?你在此,贫道不能走。” 那孤随你走罢。 酆如归不知为甚么,他喉咙处竟然有这样一句话涌了上来。 他费尽心机,夺得大宝之位,原该欢欢喜喜地坐上那位置,号令天下,生杀予夺才是。 何以他会想要与这道士一同走? 他是魔怔了罢? 他必然是魔怔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递予姜无岐,道:“孤懒得自己咬,你自将伤口割开了,供孤吸食罢。” 姜无岐扯开自己的衣襟,又接过匕首,方要刺向自己心口的伤口,却又听得酆如归指着自己的咽喉道:“割这儿罢,心口的血孤委实是腻味了,不想再尝。” 眼前这酆如归明明是酆如归,却又根本不是酆如归。 他的酆如归怎会令他割喉? 但姜无岐纵容于酆如归,即使不是他所熟悉的酆如归。 他深深地望了酆如归一眼,依言在喉间割开了一道伤口,温热的血液随即从那伤口流泻了下来。 紧接着,他被酆如归扑倒于地,酆如归欺上身来,啃咬c吸吮c舔舐着他喉间的伤口。 那伤口略微发痒,他抬起手来,试探着触了触酆如归的鬓角,见酆如归并未露出厌恶的神情来,便从酆如归的鬓角蜿蜒而下,覆上酆如归的背脊,轻拍着道:“你无须忧虑,贫道不会推开你。” 短短几字牵动了伤口,轻轻地击打在酆如归的唇瓣之上,似乎能直接透过那双唇瓣,钻入酆如归的脑髓。 但此言却是惹怒了酆如归,他重重地咬了一口破开的皮肉,咬牙切齿地道:“你以为你有资格施舍于孤么?” 姜无岐却是怅然道:“哪里是贫道施舍于你,分明是你施舍于贫道。” 无论眼前的酆如归是否厌恶于他,愿意吸食他的血液便是好的。 酆如归又啃咬了许久,才从姜无岐身上起了身,倨傲无比地瞥了姜无岐一眼,便又出了门去。 又过了三日,酆如归再次喝得酩酊大醉,他穿上了那身红衣,摇摇晃晃地走到姜无岐房中,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抬首问姜无岐:“你为何还不走,不怕终有一日被孤吸干全身上下的血液而死么?” “你在此,贫道不能”姜无岐改口道,“如归,你在此,贫道舍不得走。” 酆如归奇怪地笑道:“舍不得孤作甚么?全天下无人会舍不得孤,都巴不得孤早日驾崩。” 那幕后之人究竟为酆如归植入了如何凄惨的记忆,又为他编织了怎样孤立无援的处境? 姜无岐心口发疼,伸手揽住酆如归,安慰道:“纵然全天下无人会舍不得你,贫道却会永远在你身畔。” “永远在孤身畔?”酆如归猝然觉着身体冷得厉害,便往姜无岐怀中缩了缩,须臾后,他仰起首来,吻上了姜无岐的唇瓣。 姜无岐满目错愕,直至被酆如归抵住了唇缝方才回过神来。 他张开唇齿,放酆如归进来,酆如归的舌尖一一扫过他的齿列,与口腔黏膜,便磨蹭起了他的舌尖来。 他喜欢与酆如归接吻,但接吻中,他却顿觉有一处不妥。 他努力地思忖着,却无法探知究竟不妥在何处。 酆如归吻罢姜无岐,眼尾生红,略略垂眼,颇为别扭地道:“道士,孤还不知你的姓名。” 姜无岐尚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不及回答酆如归。 酆如归便又问了一遍:“道士,告诉孤你的” 这话音尚且萦绕在耳畔,姜无岐一低首,却发现怀中的酆如归不见了踪影,只他的襕衫上多了一点猩红以及一根发丝。 下一瞬,他听见有人唤他:“无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迷魂殿·其四 br /  “如归”姜无岐一抬首, 竟是看见酆如归向着他疾奔了过来。 弹指间, 酆如归已扑入了他怀中, 身着红衣, 宛若一团烈火,将他煎熬数十日, 因痛楚而渐冷的身体燃得滚烫。 此地古怪, 酆如归先是施了个结界,护住自己与姜无岐, 而后才踮起脚尖来,狠狠地咬了姜无岐的下唇一口。 之后, 他却是从姜无岐怀中退了出来。 “如归”姜无岐欲要伸手去抚酆如归的眉眼,却是被酆如归偏首躲过了。 酆如归从姜无岐的衣衫上拈起一根发丝, 又指了指那点猩红道:“方才那酆如归是由我这一根发丝, 与一点血液所幻化的,你非但被蒙骗了, 甚至还被我瞧见与他接吻。” 酆如归寻了姜无岐多日,适才,好容易窥见姜无岐身在窗枢后, 遂急急地飞掠过去,然而尚未近得窗枢,竟是隐隐约约地瞧见姜无岐在与人接吻。 他登时怒火中烧, 抬掌破开窗枢, 没了窗枢的遮掩, 他才发现与姜无岐接吻的居然是由自己的一根发丝与一滴血液所幻化之人, 他无暇细想,他是何时被人偷取了发丝与血液的,抬手便是一掌,直将那幻化之人打回了原形。 姜无岐是他的,决计不能让旁人染指了去,即使那是他自己的发丝与血液。 他怒气冲天地瞪着姜无岐,他欲要骂上姜无岐一通,但由于他所受的教育中并无这一项,不得不口不择言地道:“姜无岐,姜无岐,你无耻!你混蛋!你蠢得无药可救!我讨厌你!” ——如同无理取闹的幼童似的。 却原来那酆如归是由酆如归的一根发丝与一点血液所幻化的,因自己道行粗浅,未瞧出异样来,直至接吻之时,才本能地觉着有不妥之处。 但是面前的酆如归为何这般愤怒? 酆如归不喜欢自己与旁人接吻么? 即便是由自身的发丝与血液所幻化之人? 是因为酆如归对他怀有独占欲么? 姜无岐满心困惑,又觉得对不住酆如归,立刻致歉道:“全数是贫道的过错。” “确是你的过错。”酆如归将姜无岐掀翻于地,紧接着,覆下唇去,不住以齿尖撕咬着姜无岐的一双唇瓣,少时,便将这双唇瓣咬得红肿不堪了。 他方要再去啃咬姜无岐的下颌,偏生这时,他的眼角余光恰巧触及了姜无岐的咽喉处,那咽喉处竟嵌着一道伤口,显是以匕首割伤的,他即刻张口问道,“这伤是如何来的?” 姜无岐一手轻拍着酆如归的背脊,一手如愿地抚过酆如归的眉眼道:“贫道将那由幻术所化的酆如归当做了你,他要吸食血液,便命贫道割开了咽喉。” “你这个傻子。”因那酆如归是由自己的发丝与血液幻化的,加之施展幻术之人实力不凡,确实难以分辨,所以姜无岐其实是为了自己割开咽喉的罢?姜无岐为何要纵容自己至斯? 酆如归思及此,垂首含住了那已然长出了暗红色血痂的伤口,小心翼翼地舔舐着。 姜无岐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酆如归,每被酆如归舔舐一下,心脏便会柔软上一分,混着自那血痂处泛上的麻痒,催得他的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这是他的酆如归,他的酆如归又回到他的身边了。 他以指尖描摹着酆如归的眉眼,行至唇瓣之时,那唇瓣松开了血痂,转而将他的指尖含了进去。 酆如归的口腔内里温热且潮湿,他试探着动了动指尖,酆如归便以蕴起了艳色的双目斜了他一眼,而后乖顺地去吸吮他的指尖。 在被酆如归吸吮间,他又以指尖磨蹭了下酆如归的口腔黏膜,那口腔黏膜随即热情地贴覆了上来。 少顷,酆如归将这已是水光淋漓的手指吐了出来,双手一动,分开了姜无岐的衣襟。 姜无岐不及制止,那穿心而过的伤口早已暴露于酆如归眼前了,这伤口因过度的折磨而狰狞着,皮肉外翻,其中夹杂着一些零碎的血痂。 “这亦是那幻化出来的酆如归所为么?”酆如归出言质问,见姜无岐颔首,竟是泪盈于睫,他一面颤着唇瓣去舔舐这伤口,一面低泣道,“不是你的过错,是我的过错才是,无岐,若是我不掉入招魂井便好了,若是我不掉入招魂井,你也不必受这等痛苦了,很疼罢?” 泪水“噼里啪啦”地洒落于伤口之上,使那伤口疼得战栗了起来。 酆如归觉察到此,抬起首来,拼命地去抹自己的泪水,但这泪水却不知为何无论如何都抹不干净。 ——是由于他太过自责的缘故罢。 “抱歉,无岐,我”酆如归哽咽不止,却是被姜无岐吻上了眼尾。 酆如归阖上了双目,同时以双手抱住了姜无岐的腰身。 这是他的酆如归,不会因他的亲吻而作呕,不会厌恶c恐惧于他。 这是拥有他所迷恋的身体的酆如归。 这是勾起了他的的酆如归。 这是他所心悦的酆如归。 酆如归的泪水缓缓地滑过姜无岐的唇瓣,其后淌入了姜无岐的口齿间,催生了一片苦涩,又蜿蜒四散,几乎漫遍了姜无岐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肉。 “你毋庸道歉。”姜无岐满心满眼俱是酆如归,下意识地箍住了酆如归的腰身,直要将酆如归揉进自己的体内。 酆如归被姜无岐箍得生疼,心中却是无比欢喜,他仰起首来,凝望着姜无岐,要求道:“无岐,吻我。” 姜无岐依言覆下唇去,四片唇瓣一相贴,酆如归的唇齿便松懈了开来,将柔软的口腔内里供他采撷。 姜无岐的舌尖堪堪探入,酆如归的软舌当即纠缠了上来,一点一点地勾着他的舌头尽根没入了自己的口腔深处。 酆如归与姜无岐分离多日,一与姜无岐接吻,便有快感骤然升起。 他手足无措地勾住了姜无岐的后颈,浑身瘫软得宛若一汪春水,倾洒了姜无岐满身。 他被姜无岐吻得一分一分地沉溺了下去,直觉得全天下只他与姜无岐俩人,更是陡然生出了姜无岐已为他所有的错觉。 他无法容忍姜无岐与任何人接吻,包括那不知身在何处的柳姑娘。 姜无岐合该是他的。 他的三魂七魄已归姜无岐所有了,只消姜无岐亲近于他,他便一身的悸动。 他在姜无岐的亲吻下,坦率地低吟出声,又在亲吻的间隙,不断地索求:“无岐,多吻我一会儿,我喜欢你吻我。” 不知不觉间,他的十指已潜入了姜无岐的后襟中,难耐地摩挲着柔韧的背肌。 姜无岐耳侧是酆如归甜蜜的低吟,怀中是酆如归诱人的身体,他忍不住伸手去摸索酆如归的身体,腰身c背脊c蝴蝶骨c肩头c后颈酆如归的每一处都散发着他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待姜无岐松开酆如归的唇齿,酆如归已是吐息艰难了,但纵然如此,他仍是主动吻上了姜无岐的唇瓣,不愿与姜无岐稍离。 他心悦于姜无岐,他沉迷于姜无岐的唇齿间,他想要与姜无岐亲昵些,再亲昵些,他想要与姜无岐交合 他终是受不住了,只得虚虚地抵着姜无岐的唇瓣,倾吐着喘息。 姜无岐忽而发觉不仅仅是酆如归的口腔内里以及低吟,于他而言,连这喘息都甜腻得宛若蜜糖,一丝一丝地包裹住了他全副的神志。 眼前的酆如归喜欢被他抱在怀中,喜欢着他的亲吻,若是得知他是断袖会如何? 姜无岐心下忐忑,思量着是否该表白自己的心意。 还未想个通透,酆如归已将气喘匀了,抬起手来,去剥他的衣衫。 不多时,他已是身无寸缕了。 酆如归一寸一寸细细地检查着姜无岐的肌肤,见其上并无一样,才为姜无岐穿上衣衫,并舒了一口气道:“你无别的伤处便好。” 言罢,酆如归伏在姜无岐肩上,浑身颤抖着道:“无岐,我很是害怕,怕我找不到你,怕你已经丧命。” “贫道定然不会先你而去。”姜无岐吻了吻酆如归的眉心,又抚摸着酆如归的背脊,歉然道:“贫道道行不济,为幻术所惑,自愿被困于此处,没有去寻你,反是要你来寻贫道,贫道甚是抱歉。” “那作为补偿”酆如归沉吟片刻,双目灼灼地道,“无岐,与我交合可好?” 他分明对姜无岐的身体蓄谋已久,但话一出口,却是后悔不已。 倘若被姜无岐拒绝,他有何颜面再面对姜无岐? 像他这般不知羞耻的断袖,哪里还能留在姜无岐身畔? 姜无岐必然会矢口拒绝罢? 姜无岐并非断袖,姜无岐的心上人该是柳姑娘,对他不过是纵容c怜惜c心疼以及同情罢了,他不过是仗着姜无岐心怀慈悯,而对姜无岐肆意妄为。 他咬了咬唇瓣,垂下了首去,万般苦恼着要如何将此言揭过。 但他的下颌却忽然被一指挑了起来,继而被一双唇瓣轻轻地贴了上来。 那双唇瓣很快便撤离了,去吻他低垂的眼帘,他不敢抬起眼帘来,更不敢看姜无岐半点。 他胆怯得紧,适才的勇气已在瞬间消散殆尽了。 他依然是那个被亲生父亲责骂断袖罪孽深重,不可救赎的青年。 他依然是那个被亲生父亲逼迫着灭顶于一池湖水中的青年。 当时,他及冠不久,不曾有过中意的男子,尚未看尽长安花,人生画卷才要展开,却戛然而止了。 之后,他与姜无岐相逢了,初见,他便压着姜无岐吸食血液,这绝不是美好的相逢。 但他却在与姜无岐的相处中,爱上了姜无岐,姜无岐那副温润的眉眼,姜无岐心怀苍生的胸襟,姜无岐温柔的嗓音,姜无岐可口的血液 姜无岐的一切一切都令他着迷。 在姜无岐面前,他慢慢地又变回了前世享受着锦衣玉食c父母娇宠的矜贵少爷,他本能地向姜无岐索要他所需之物——姜无岐的信任,姜无岐的纵容,姜无岐的宠爱,他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但这些姜无岐都满足了他。 姜无岐是他初次心悦之人,但他已然明白他再也不会心悦于旁人,因为只有姜无岐是不同的,只有姜无岐样样合他的心意。 但他能给予姜无岐甚么?他空无一物,没有甚么能给予姜无岐的,他只会不停地索取,不停地害姜无岐受伤。 而今,他又令姜无岐为难了罢? 姜无岐定是在思索着该如何婉拒他罢? 不然姜无岐为何一言不发? 姜无岐还未拒绝,却慷慨地将接连不断地亲吻施舍于他。 这样好的姜无岐,他不该再为难。 他下定了决心,抬起双目来,红唇一颤,方要说自己先前那番话是戏弄于姜无岐的,不及开口,却闻得姜无岐郑重其事地道:“贫道无耻,混蛋,蠢得无药可救,但贫道心悦于你,如归,你切勿讨厌贫道。” 酆如归猝不及防,霎时震住了。 姜无岐是被自己逼着表白的罢? 姜无岐不是断袖,岂会心悦于自己? 姜无岐为何要纵容自己到这个地步? 因为自己要姜无岐与自己交合,所以姜无岐才会顺着自己的意思向自己表白的罢? 亦或是姜无岐是怕自己讨厌于他,才向自己表白的? 酆如归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他后退一步,推开姜无岐,双目含泪,呜咽着道:“无岐,抱歉,是我太过分了,你不必这般纵容我。” 他吸了下鼻子,转过身去:“此处古怪,我们须得快些出去。” 姜无岐却是行至了酆如归面前,柔声道:“是贫道的告白吓着你了么?” “不是,不是”酆如归猛然摇首,“是我太过分了,我不该要你与我交合。” 姜无岐将酆如归拥入怀中,凝视着酆如归的双目道:“你是当真想与贫道交合么?亦或是只是戏耍于贫道?” 酆如归以双手推拒着姜无岐胸膛,勉强露出笑容来:“我自然是戏耍于你,未料,你却是向我表白了。” 姜无岐认认真真地道:“你是戏耍于贫道,但贫道却是真心想与你交合。” 闻言,酆如归连哭都不会哭了,怔怔地望着姜无岐:“你是出于真心,而非是出于对我的纵容?” 姜无岐否认道:“如归,贫道心悦于你,自是想与你交合,与是否纵容你无关。” 酆如归不敢置信地道:“你当真心悦于我?” 姜无岐颔首,一字一字地道:“贫道当真心悦于你,之前,每每你吃下一样吃食,贫道便不由地想尝尝你口腔内里的滋味;每每与你接吻,贫道的身体便会失控地欺负你;贫道喜欢你的低吟与喘息;贫道甚至还想着剥净你的衣衫,好让贫道肆意地抚摸,你的腰身c你的蝴蝶骨c你的后颈你的身体直教贫道沦陷了下去” 他停顿了下,耳根染上了嫣红,眉眼浮上了羞赧,续道:“其实那一日,你吻贫道的伤痕时,不慎碰到了贫道身下那物,你离开后,贫道转醒,竟是发现那物略略肿胀了,贫道不识风情,并未将此事放于心上,后来一明白对你的心意,贫道才意识到自己那时已对你起了欲念。” “如归。”他轻唤一声,继而表白道,“如归,贫道乃是个断袖,贫道正觊觎着你的心以及你这副身体,贫道希望你亦能心悦于贫道,贫道希望你能与贫道交合,贫道想为你还俗,贫道想与你成亲,贫道想永永远远地与你在一处。” 他温柔地望着酆如归,紧张着道:“如归,你倘若愿意,便吻贫道的唇;你倘若不愿意,便推开贫道罢。” 他已将他所有的肺腑之言说与酆如归听了,纵使被酆如归拒绝也不会有半点悔恨,他依旧会好生保护酆如归,好生纵容酆如归。 但他不会再与酆如归接吻,因为他的身体已陷入了对酆如归的爱恋中,不可自拔,再与酆如归接吻,恐会强迫酆如归,铸成难以挽回的大错。 他屏息等待着酆如归的审判,迎来的却是一句:“无岐,我可是能将你所言作真?” 姜无岐急切地答道:“贫道所言无一虚假。” 话音尚未落地,他的唇瓣已被酆如归的唇瓣覆上了。 四片唇瓣相接,俩人又情不自禁地交缠了起来,彼此的唇舌都有着难以言喻的魔力。 吻了一阵,酆如归含住姜无岐的耳垂,将表白之语尽数灌入了姜无岐的耳蜗:“无岐,我早已心悦于你,只是惧怕你知晓我乃是断袖,会拒我于千里之外,才勉力压下自己的心思。但那心思却是愈演愈烈,我实在压抑不住了,便仗着你对我的纵容,时常欺负于你,还轻薄于你。” 姜无岐笑道:“所以你才会拒了穆净的求亲,才会喜欢贫道吻你,才会与贫道亲近么?” 他说着,低叹一声:“贫道本以为你是无亲无故,心中不安,仅仅是向着贫道寻求安全感罢了,因为贫道纵容着你,你便爱冲着贫道撒娇,你所有的亲近都被贫道曲解成了撒娇” 他啄吻着酆如归的唇瓣道:“如归,如你所言,贫道果真是个傻子。” “嗯,你是个傻子,我是因为心悦于你,才会要你吻我,才会同你亲近。你让我受了这许多的委屈,还让我等了这许多的时日,才等到你的表白。”酆如归用力地揉捏着姜无岐的腰身道,“从今往后,即便你变了心,我也不会放开你。” 姜无岐失笑道:“你为何认为贫道会变心?” 因为按照话本,你会爱上柳姑娘,你会与柳姑娘互许终身,你会为柳姑娘还俗。 酆如归收起思绪,倨傲地道:“你若是变心,我定将你拆骨入腹,教你与我融为一体,无处可逃。” ——与原身一般。 若是姜无岐辜负他,他十之八/九会与原身一般。 原身疯狂而病态地迷恋着姜无岐,他又何尝不是。 见酆如归不答,姜无岐吻着酆如归的眉眼,复又问道:“你为何认为贫道会变心?” 酆如归担忧地答道:“你或许并不是断袖。” “贫道并未对任何人动过心,不知自己原来是不是断袖,但贫道既已心悦于你,贫道便已是断袖了。”姜无岐无可奈何地问道,“你为何不信贫道?” “嗯,我信你。”酆如归拼命地将柳姑娘驱散出脑海,“无岐,我信你。” 酆如归的双目与神情,乃至于酆如归的姿态都昭示着对于自己的怀疑,故而,姜无岐坚定地道:“待出了此地,贫道便回师门去,向师傅还俗。” “你若还是不信”姜无岐搜肠刮肚着,忽然起了个念头,即刻低下了身去,隔着层层的软缎子,含住了酆如归那物。 他全然不知该如何动作,只微微一含,便吐了出来,朝着酆如归道:“如归,贫道若非断袖,怎会去含这物件?” 酆如归神情呆滞地低下首去,望住了姜无岐的面容,待回过神来,才忍不住地觑着姜无岐道:“再含一下。” 姜无岐听得这话,便又含住了尖端,他不通此技,动作生涩,再也含不下更多了。 酆如归顿觉自己所有的感知神经都集中于那一处了,他想要按着姜无岐的后脑勺,让姜无岐再多含一会儿,但又生恐自己会失态,遂使出全身气力,推开了姜无岐。 “不舒服么?”姜无岐不知所措地望向酆如归,酆如归却是软了身体,眼尾生红地道:“无岐,我很舒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迷魂殿·其六 br /  酆如归眼见姜无岐不由分说, 执剑杀人,霎时怔住了,无力阻止。 他清楚姜无岐这人是为他而杀的, 姜无岐素来只杀奸邪,哪里杀过手无寸铁, 且尚未判明是否有罪之人。 他的双目登时一片湿漉漉的, 疾奔过去,从后背抱住姜无岐,埋首于其上。 姜无岐回过首去, 以未执剑的左手揩了揩酆如归的眼尾, 柔声道:“如归,你勿要哭了。” 酆如归却是拼命地摇首,同时泪水浸透了姜无岐衣衫, 没入内里, 沾湿了姜无岐的后背肌肤。 姜无岐低首吻了酆如归的眉心, 才又去看慧忻。 那慧忻未及留下遗言,他的头颅却已然低垂下去了,只能瞧见生出了些许青黑发根的后脑勺,以及被染红了心口的衣衫,“却殇”贯穿了他的心口, 那个破洞尚且新鲜着, 其中的死肉与脏器清晰可见, 残血不住地自破洞处漱漱而下, 湿润了他足下的一片金砖。 为了酆如归, 姜无岐不曾有一瞬后悔,但心底却是不忍,他行至慧忻面前,抬起慧忻的下颌,见其死不瞑目,便伸手将其双目阖上了。 姜无岐低声道:“是贫道对你不住,待下了地府,再同你赔罪罢。” 他既已杀了无辜之人,便也做好了留于此处的打算,只消酆如归能出去便好。 他此生能与酆如归两情相悦,已是千百世修来的福气了,应当知足了才是。 他左手向后一探,留恋地抚过酆如归的腰身,出言道:“勿要耽搁了,我们走。” 酆如归抬起首来,以含着水汽的双目望了姜无岐一眼,又在姜无岐后颈上印下一个吻,才松开了姜无岐的腰身,后退一步,催动红绸。 那坐于龙椅上的皇帝原本没有一点动静,见俩人将大殿毁去大半,才施施然地从龙椅上下来,奇的是崩塌的砖石居然无法伤及他的龙袍分毫。 他不紧不缓地行至俩人面前,扫都不扫那些文臣武将的尸身一眼,仅朝着俩人客气地笑道:“两位不若便留在朕这皇宫当中罢。” 他说话间,手指已附上了姜无岐的“却殇”,他明明没有使甚么气力,那“却殇”竟是半点都动不了了。 姜无岐亦不与他硬拼,反是温和地问道:“七七四十九日快要到了么?” 皇帝的面容半隐于冕旒之后,高贵威严,朗声笑道:“已被你识破了么?再过一盏茶的功夫,七七四十九日便要到了,到时候,你与酆公子须得留于宫中陪伴朕了,尔等杀了朕的皇后c妃子c皇子c皇女c文臣c武将以及众多的内侍与侍女,又将朕的皇宫毁去大半,该当赎罪才是。” 而后,他横于大殿内外的尸身,哀痛地道:“你瞧他们死得这样凄惨,活生生的人弹指间便被尔等一鬼一道害死了,尔等非但不悔过,还要刺杀朕当真是罪无可赦。” 姜无岐却是笑道:“我们留于此处,于你有何好处?你定是将我们当做替死鬼,你与” 他瞥了眼慧忻的尸身,嗤笑道:“慧忻你勿要”装了罢? 他话未说完,那慧忻早已挣开缚于身上的麻绳,变出僧棍来,一棍子朝着酆如归劈了过去。 酆如归猝不及防,以红绸抵挡住了僧棍,却是被施于其上的内息震得吐出了一口血来。 他瞪着慧忻,惊声道:“你原来是鬼!” 慧忻的模样稚嫩依旧,神态却有几分苍老,他一面以僧棍劈斩酆如归,一面笑道:“酆施主,你知晓得太晚了些。” 酆如归有了防备,在与慧忻的周旋中,并未落了下风,但他却实在无法将慧忻击退。 姜无岐催动内息,从那皇帝指间抽出“却殇”来,方要施救于酆如归,却是因后背空门大开,险些被皇帝一掌击中后心。 酆如归且战且退,好容易才到了姜无岐身边,急声朝姜无岐道:“抱歉。” “无妨。”姜无岐一手按住酆如归的后脑勺,一手以“却殇”抵挡皇帝与慧忻。 自己分明未说明意图,姜无岐却已了然了,酆如归心下熨帖,紧接着,又生无奈,终是张口咬住了姜无岐的脖颈,他这一口咬得极恨,血液直直地灌入了他的口腔内,温热c可口,藏于他口腔内里的齿列c舌头以及口腔黏膜齐齐叫嚣起来:“多一些,再多一些。” 他百般不舍,吸食了足够的血液,便松开了唇齿。 姜无岐已是他的姜无岐了,这一大口血液足以他护住他的姜无岐。 他取出张丝帕来,正要去包扎姜无岐的伤处,眼尾余光竟瞧见慧忻的僧棍冲着姜无岐的后心而去。 他以一掌拍开慧忻,才将姜无岐的伤处包扎了妥当。 他这一掌鬼气森森,吸食了姜无岐的血液后,内息大增,慧忻当即跌倒于地,吐血不止,那皇帝急匆匆地过去,将慧忻抱于怀中,面露痛楚。 下一瞬,那残破不堪的大殿以及其外的九重宫阙竟是接连消失殆尽了。 余下的是一片空茫,同姜无岐与酆如归掉入招魂井后所见无二,除却不远处已没了那殿。 皇帝苦笑道:“慧忻,不若便罢了罢?” 慧忻却轻咳着道:“不可,决计不可!小僧不想认输。” 皇帝低首吻着慧忻的眉眼:“认输了又如何?由我陪着你不好么?” 慧忻不满地道:“你须得自称朕才是。” 皇帝摇首道:“我已不愿再做戏了,我本就不是皇帝,自称为朕作甚么?” 姜无岐趁俩人交谈之际,以“却殇”抵住了皇帝的咽喉,问道:“此地要如何才能出去?” 皇帝不答反道:“我乃是一位高僧的俗家弟子,而慧忻与酆公子一般,乃是只鬼,我与慧忻出不了此处,便打算将你们二人当做替死鬼。” 姜无岐复又问道:“要如何才能出去?” 酆如归已将四周勘查了一番,附到姜无岐耳畔道:“幻境已维持不住了,出口应当便在此处,我却寻不到,显然症结在面前这皇帝与慧忻身上。” 说罢,酆如归已觉察出慧忻实乃是这皇帝的软肋,令红绸虚虚地扣住慧忻的咽喉,威胁道:“你们若是不将出口说出来,慧忻,你已是鬼,不惧怕丢了性命,但我会将你的三魂七魄打散,教你消散于天地间,再无投胎转世的一日。” “是么?”慧忻仰首望着酆如归,眉眼间生出妥协之意,却暗暗地指挥那僧棍直击酆如归的后颈。 姜无岐见状,目眦欲裂,慌忙以“却殇”击退僧棍,一声脆响之后,僧棍坠地,但堪堪坠地,僧棍竟又暴起。 皇帝抬指拨开慧忻颈间的红绸,低叹一声,一手抱住慧忻,一手朝着姜无岐拍了过去。 ——他这一番的动作不过刹那之间。 姜无岐险险地避过,那手掌居然又直冲他面门而来。 酆如归不及拉开姜无岐,生生地接了那皇帝一掌。 一掌之后,他与那皇帝都后退了十余步,才站定。 姜无岐飞身过去,将酆如归拥入怀中,焦急地道:“如归,你无事罢?” 酆如归轻蔑地笑道:“我怎会有事,有事的是他才是罢?” 酆如归的唇角尚且沾着姜无岐的血液,艳丽无匹,每一分弧度却都透着俯视众生的倨傲。 那皇帝原就是强弩之末,但他生恐慧忻忧心,忍住了喉间的腥甜,朝着东南方一指,这一指破开了空茫,他又对着酆如归与姜无岐道:“你们走罢,勿要在此打扰我们。” 姜无岐又问道:“那傅母在何处?” 那皇帝答道:“便在出口处,我与慧忻千百年来,等的是有修为的一活人与一鬼,她于我们并无用处。” 姜无岐与酆如归对视一眼,但因一盏茶将近,无暇犹疑,只得顺着那皇帝所指而去。 皇帝扫了姜无岐与酆如归的背影一眼,又垂下眼去,望住了慧忻。 慧忻又气又急,用手捶了皇帝数下,竟是抱住皇帝的腰身哭了出来。 皇帝抚摸着慧忻的发丝道:“我知你想帮我坐上皇帝之位,但慧忻,已过去千百年了,我们的国家或许早已作古了,纵使你与我出去了,又能如何?还是勿要祸害旁人了罢?我们便留在这儿罢,我陪着你,你陪着我。” 慧忻抬起双目来,哽咽着道:“但你已时日不多了。” 这招魂井底下俱是一片空茫,宛若人间热闹的场景,皆是由慧忻一手所造。 为的便是重现当年大隐王朝的盛世,以慰自己与皇帝。 “那你便陪我到生命的尽头罢。”皇帝将慧忻抱得更紧了些,一下一下地啄吻着慧忻的眉眼,“慧忻,你还记得我们初见之时么?” 慧忻勉强露出笑容来:“那时小僧不过一十五岁,你还小小僧一岁,你是那大隐王朝的庶出皇子,小僧则是随师傅来宫中祈雨的小和尚。初见你,宫人故意将你的饭食倒落在地,你缩在墙角用手抓着的饭食狼吞虎咽,小僧以为你是宫中内侍,心道这内侍当真可怜,便从师傅的饭食中偷了一个大白馒头与你,未料想,你却是将那大白馒头丢了,还要打小僧,小僧怕极了,拔腿便跑” 皇帝打断道:“我怕你也是来欺负我的,那大白馒头中定然下了甚么古怪的药粉,才将大白馒头丢了,又出手打你,对不住了。” “无妨。”慧忻抬首吻了吻皇帝的唇瓣,续道,“后来小僧仍是放心不下你,便又拿了大白馒头予你,还带了些糕点,你却是对小僧恶语相向,拳脚相加。” 觉察到皇帝在抚摸自己的双足,慧忻轻笑一声:“过了足有半月,你才接受了小僧的饭食——于你而言,应当算作施舍罢。再后来,你与小僧成了友人,小僧夸下海口要助你登基称帝,你取笑小僧是胡言乱语。一月又十八日后,小僧与师傅将要回山中去,出宫前,小僧的师傅偶尔瞧见了你,直言你有慧根,勤加修炼必当飞升成仙,经过陛下恩准,便将你带走了” 皇帝接话道:“我成了师傅的俗家弟子,做了你的师弟,你我终日同进同出,我修炼没有你勤快,但不过一年修为便越过了你,你却从未嫉妒过我,更是每每为我解惑,只笑着道,待我飞升成仙,切勿忘了你。我们一道渡过了三十年的光阴,一日,父皇召我回京,临行前,我吻了你,见你没有拒绝,便顺势与你行了。” 他垂目见慧忻面生羞怯,轻咬着慧忻的唇瓣道:“你当时为何不推开我?” 慧忻勾住皇帝的后颈,与皇帝唇齿交缠了一阵,才道:“小僧当时也想推开你,奈何双手无力推不开。” 皇帝狭促地笑道:“你早已有心于我,怎会有气力推开我?” 慧忻埋怨道:“所以你便愈加得寸进尺,小僧喊疼,你都不曾停下,折腾了小僧一夜才罢休。” “一夜哪里够?若不是父皇召我,我定要折腾你三个昼夜。”皇帝的语气低沉了下去,“我回到了京中,未料,父皇却是听信谗言,生怕我修为大进之后会有谋朝篡位之心,立刻将我关押。其后京中流言四起,道我乃是妖怪之子,将会毁天灭世,我那时已对父皇绝望,方要逃出天牢,被父皇发现,父皇却挟持着我的母妃,逼我束手就擒,母妃生恐连累我,当场咬舌自尽,我痛苦难当之下,竟被父皇宠信的僧道镇入了一口井中。” 慧忻叹息着道:“小僧以为你沉迷于京中的温柔乡,早已将小僧忘了,小僧伤心了许久,闭门不出,过了约莫百余年,才耐不住相思来寻你。最后,好容易在一口井中寻到了你,但由于施加于井口的术法太过厉害,小僧竟带不走你,时日一久,竟是连小僧都出不去了。” “你一直没有荒废修炼,修为渐长,几近天人,不过差一道雷劫,但雷劫打不到这空茫之地,便这么过了百年,期间,小僧修为不济,丧了命,被你喂了鲜血而魂魄不散。但一日起,你的身体却渐渐衰弱了,小僧浮到井口,听人道我们身处的这口井,变作了招魂井,只消于五个时辰内将这井水灌入尸身体内,魂魄便会自行归来,还道有一于招魂之道颇有手段的天师造了这招魂井,其实那些人是拿你的修为在招魂,时日一久时日一久”慧忻抱紧了皇帝,“小僧想与你再一处,即便这儿甚么都没有,只要有你便足矣。” 皇帝算着日子道:“我与你自初见后已过了足足八百三十九年十月又三日了,其中我们分离了一百十二年一月又一日,你共计有七百二十七年九月又二日与我待在一处,不腻味么?” “不腻味,不腻味,永远永远都不会腻味。”慧忻直起身子来,盯着皇帝的双目,大声叫嚷着,“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皇帝笑道:“我还没走,我还有些时日。” 他将慧忻又揽回怀中,一一细数着自己与慧忻所经历之事。 此地不分昼夜,他可以一直一直地与慧忻说话,毋庸顾忌时辰,便一直一直地说到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罢。 能有七百二十七年九月又二日与心爱之人在一处,他这一世已较大多数的人幸福许多了。 那厢,酆如归与姜无岐按皇帝所指到了出口,那出口便是井口,傅母果真伏于井口处,人已昏厥过去了。 “你先勿要向前,在此等贫道回来。”姜无岐嘱咐罢酆如归,欲要朝着傅母走过去,却被酆如归揪住了衣袂。 酆如归唤他:“无岐” 姜无岐坚定地拨开酆如归的手指,又指着缠于两人腕间的红绸,安慰道:“你不是缠了红绸于你我腕间么?贫道不会走远。” “不要无岐”酆如归生怕其中有诈,不肯让姜无岐独去。 姜无岐却已走远了,他望着姜无岐的背影,立于原处,姜无岐教他待在此处,他定然不能辜负了姜无岐。 姜无岐缓步行至傅母身侧,低下身去,端详良久,抬手将傅母翻过了身去,傅母眉目如常,并无异样,姜无岐探了探傅母的鼻息,鼻息安稳。 他扬声道:“如归,一切正常,你过来罢。” 须臾,酆如归便扑入了姜无岐怀中。 姜无岐抚着酆如归的发丝,望住了那井口道:“这井口被人施加了术法,似乎是以适才那皇帝的心头血作为引子的,所以他才出不去的罢,不然他几近天人,哪里会被困死于此处。” 酆如归从姜无岐怀中出来,一掌拍向那井口,那井口的术法并未挡住他的手掌。 他收起掌中的森森鬼气,侧首望向长身而立的姜无岐,启唇笑道:“无岐,走罢。” 姜无岐背着傅母,又抱住了酆如归,方才跃入井水。 井水很快便没入了鼻腔内,直教人吐息不能。 片晌后,姜无岐已游到了人间的那一处井口,他出了井口,放下傅母,又低首问酆如归:“你无事罢?” 酆如归不答,先去看傅母,见傅母轻咳几声,便转醒了过来,才对姜无岐撒娇道:“我有事,我快吸不上气了,你不吻我,我便要窒息了。 姜无岐失笑,左手挑起酆如归的下颌,右手按住酆如归的后腰,而后便覆上了唇去。 酆如归立刻启唇,将他那软舌探出来引诱姜无岐。 姜无岐被酆如归的舌尖轻刷着唇缝,便张口将那舌尖衔于齿尖,一口一口地咽入口中。 其后,酆如归便尝到了姜无岐口腔内里的滋味,是他十分喜爱的滋味。 少时,姜无岐将酆如归的软舌一推,又顺着那软舌的引导,潜入了酆如归口中,轻点过齿列与每一寸的口腔粘膜,才专心同那软舌纠缠。 酆如归的腰身有些发软,被姜无岐那右手按着的那一处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无岐唔”他情不自禁地低吟出声,双手不知所措地圈住了姜无岐的腰身。 吻了一阵,姜无岐才松开酆如归,轻拍着酆如归的背脊,为他顺气。 酆如归双颊生红,以泛着媚色的双目擒住了姜无岐的眉眼道:“无岐,你可勿要忘了,你已向我告白,许诺我要为我还俗,与我成亲。” 姜无岐细细抚摸着酆如归的背脊,温柔地笑道:“你还怕贫道反悔不成?” 酆如归轻哼一声,自吹自擂地道:“我姿容无双,修为高深,又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稀罕你一个臭道士不成?” 姜无岐咬了下酆如归的唇角,问道:“当真不稀罕?” 酆如归一口答道:“不稀罕。” 姜无岐松开酆如归,道:“不稀罕,贫道便走了。” 酆如归不得不坦率地道:“我想你为我还俗,与我成亲,同你过那洞房花烛夜,你已知晓了我这副身体的舒服之处,又吻了我,抚摸过我,见过我身无寸缕的模样,甚至还含了那物,你定要负起责任来。” 姜无岐以吻为誓:“贫道要为你还俗,与你成亲,一生都与你在一处。” 酆如归沉溺于姜无岐的亲吻中,好一会儿,才喘息不定地告白道:“无岐,我心悦于你。” 姜无岐亦告白道:“如归,贫道亦心悦于你。” 话音落地,他又凑到酆如归耳侧道:“贫道前些时日,与你深吻,又与你同榻而眠,未免失控地去剥你的衣衫,将你压在身下肆意欺负,贫道每每都要去默念那凝神定心诀,起初,那凝神定心诀默念上一遍便能起效,但时日一长,贫道须得不停地默念,才能控制住自己。如归,贫道已对你着迷了,你无须感到不安。” “嗯。”酆如归颔首,又磨蹭了下姜无岐的心口,“再吻我一下。” 姜无岐便又吻上了酆如归的唇瓣,这双唇瓣以及其中的口腔内里,远远较蜜糖甜腻,教他欲罢不能,每一回亲吻他便会对其多一份迷恋。 此刻正是黄昏时分,酆如归喜爱的火烧云烧烫了大片大片的天空,暖色的光芒倾洒下来,铺陈于两人身上。 酆如归正承受着姜无岐炽热的亲吻,无暇却欣赏那火烧云,身体却与那大片大片的天空一致,被烫软了一身的筋骨与肌肤。 他心悦于姜无岐,现下他所心悦的姜无岐正在亲吻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迷魂殿·其七 br /  酆如归被姜无岐拥着亲吻了良久,姜无岐才松开了他, 他低喘着, 将下颌抵于姜无岐肩上, 双目低垂,偏生这时, 那傅母的身影陡然窜入了他眼中。 他羞耻得当即将脸埋在了姜无岐心口,耳根又红又软, 引得姜无岐抬手揉捏了下。 “唔”他微微仰起首来,瞪了姜无岐一眼, “你勿要作弄我。” 姜无岐却是严肃地道:“被揉捏耳根不舒服么?” 酆如归气得咬了姜无岐的锁骨一口,又埋下脸去,闷声道:“舒服, 很是舒服。” 姜无岐便又揉捏了下耳廓的软骨,问道:“舒服么?” 酆如归张口咬住了姜无岐心口的一处——那处起因姜无岐身上的燕居服浸透了井水, 颇为惹眼, 酆如归将其含入口中, 才口齿不清地道:“很是舒服。” 似有快感从心口直窜上脑髓,姜无岐低首吻了吻酆如归的发顶, 直白地道:“贫道亦很是舒服。” 酆如归当着傅母的面,不敢太过分, 吐出那处,又捉住了姜无岐的手腕子。 姜无岐循着酆如归的视线, 回过了首去, 见傅母故意偏过首去, 不看他们,才附到酆如归耳畔道:“如归,你可是害羞了么?” 寥寥数字催得酆如归的耳根红c软更甚,他凝了凝神,才低声抱怨道:“谁教你光天化日之下轻薄于我?” 姜无岐闻言,竟是困惑地道:“不是你教贫道吻你的么?” 酆如归哭笑不得,用力地去拧姜无岐的腰侧泄愤,但姜无岐的腰侧覆满了紧实的腰肌,拧起来颇为费力,他拧了一下,便作罢了。 他恨恨地瞪着姜无岐,将其一把推开,又撤去了缠绕于俩人手腕间的红绸,便朝着傅母走了过去。 须臾前,傅母见得俩人接吻,而今又见酆如归已行至她面前,便了然地笑道:“你们夫妇二人已和好了么?” 傅母满身湿透,瞧来狼狈,但神情却甚是慈祥,令酆如归心中一暖。 下一瞬,酆如归却是道:“我与无岐并非夫妇” 一旁的姜无岐听得此言,苦思冥想着自己是何处惹恼酆如归了,是方才揉捏了酆如归的耳根c耳廓之故,亦或是多嘴多舌问了酆如归可是害羞之故? 他还未想个通透,酆如归的话语却逐字逐字地击打在了姜无岐耳蜗之上:“不过,无岐已向我求亲,过些时日,我便会与他成亲。” 傅母欣然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实乃是天大的喜事。” 酆如归向傅母道过谢,又道:“大娘,回家去罢,你须得换身衣裳,免得着凉了。” 傅母点了点头,道:“回去罢。” 她已在酆如归与姜无岐接吻间,穿上了遗落于招魂井井口处的绣鞋,说罢,便走在了前头。 暖色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伏在地面上,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酆如归盯着傅母的影子,不知该如何发问,傅母若当真是自尽投井,他如何能安心地与姜无岐一道离开傅家村? 姜无岐一望酆如归的神色便知他之所思,遂伸手握住了酆如归的手。 酆如归没有瞧姜无岐一眼,只摸索着,将五指全数嵌入了姜无岐的指缝之内。 当今民风保守,即便是夫妇,亦不会于大庭广众之下,行亲密之举,但酆如归与姜无岐却均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招摇过市地回了傅家,一路上惹得不少活人与鬼侧目。 ——黄昏时分,又被称之为逢魔时刻,由于此时起天地间阳气减弱,妖魔开始出没,而这傅家村中的一百三十二只鬼中除了新鬼,都在此时出来透气。 傅母推开门,双目扫过傅明煦紧阖的房门,面上纵横的皱纹颤了颤,同时猛地阖了下眼,其后便朝着自己的房间去了。 酆如归与姜无岐亦回了房间去,俩人一身的井水,衣衫已粘于肌肤上了,适才俩人在接吻时,并未顾得上不适,但回傅家的途中,已极是想要更换衣衫了。 酆如归尚有备用的红衣,而姜无岐则只有酆如归送他的那件群青色的得罗以及旁的半新不旧的道袍,并无多余的衣衫,他身上这件是那幻化出来的酆如归着人替他换上的燕居服,酆如归送他的襕衫已然不知去向。 姜无岐喜洁,在这傅家村滞留的近半月间,俱是入睡前,将襕衫洗净,次日再穿上;被困于幻境时,那幻化出来的酆如归为了吸食血液之时干净些,日日着人为他准备浴水与衣衫。 这傅家村中尚有一百三十二只鬼,不宜穿得罗与道袍,姜无岐不得不催动内息烘干了身上的燕居服。 燕居服一烘干,他便侧首去瞧酆如归,竟然瞧见了一片光裸的背脊。 他忍不住上前,吻上了那背脊。 酆如归毫无防备,被温热的唇瓣一触,手指打颤,其中的衣衫因而委落于地。 姜无岐生怕自己失控,稍稍吻了数下,便低下身去,拾起了酆如归的衣衫为他一一穿上。 酆如归由着姜无岐服侍自己穿衣,却闻得姜无岐致歉道:“你为贫道买的襕衫以及从你那红衣上扯下来的衣袂,不知被那幻化出来的你丢到何处去了。” 酆如归醋意顿生,连连发问:“是他剥了你的襕衫,亦或是你主动褪下了襕衫?你与他除却接吻还做过甚么?” 姜无岐据实答道:“贫道被他的侍从一箭穿心之后,便因失血过多,昏厥了过去,转醒之时,贫道已被剥得仅余下亵衣,四肢俱是为铁链子缠住了。贫道除却与他接吻,还被他吸食过血液,不曾做过旁的甚么。” 酆如归死死地盯住了姜无岐,片晌,才道:“那我便宽恕你了,只姜无岐” 他停顿了下,气势汹汹地咬住了姜无岐的唇瓣,从齿缝间挤出声音来:“你已是我的所有物了,你若是胆敢再亲吻旁的莺莺燕燕,我定然不饶过你。” “哪里会有甚么莺莺燕燕”姜无岐话未说完,已然被酆如归利落地打断了:“我方才说错话了,自然不会有甚么莺莺燕燕,莺莺燕燕哪里及得上我一星半点?且怕是只有我慧眼识珠,莺莺燕燕可瞧不上你这般不解风情的傻子。” 姜无岐郑重其事地道:“这世上确无莺莺燕燕能及得上你一星半点,贫道亦是不解风情,多谢你对贫道百般包容。” 酆如归原是在呷醋,见姜无岐郑重其事,忍不住展颜一笑,其实一直是姜无岐在包容于他才对罢。 姜无岐将酆如归揽入怀中,又严肃地道:“贫道已为你所有,心悦于你之前,贫道不曾动过与人接吻的念头;心悦于你之后,贫道只想与你接吻。贫道喜欢尝你口腔内里的滋味,每每品尝俱是甜若蜜糖。” 酆如归明白姜无岐是在叙述其所想,既非情话,亦无暧昧,但于他而言,却较情话更为动人,分明是不经意的撩拨。 他双目灼灼地盯住了姜无岐的双唇,伸出舌尖来,舔舐了一下,才施施然地道:“你的初吻,我已要下了,至于” 他紧接着将舌尖探入唇内,抵上姜无岐的齿列,姜无岐方要松开齿列放他进来,他却急急地退了出去,后又作出一副登徒子做派,舔着唇瓣笑道:“至于你的初夜,我改日再取。” 姜无岐被酆如归这一句荤话催得心生悸动,又念了遍凝神定心诀,才应承道:“贫道等候你来取。” 姜无岐这样坦然倒是教酆如归不知该如何调戏了,他猝然思及先前之事,放软身体,伏于姜无岐怀中,随即抬起双目来,望住了姜无岐,道:“无岐,你下回再勿要再为我杀人了,我知你会满心罪恶,寝食难安。” 姜无岐却是不假思索地拒绝道:“此事贫道无法答应你,如归” 他低叹一声:“贫道当时其实并无半点犹豫,贫道当时想的全数是你,你喜欢各式点心c小吃荤食c胭脂水粉c金钗钿合,若是你被困于幻境,你便再也吃不到c买不到了。” 酆如归仰起首来,双目水雾弥漫,方要出言,却已被姜无岐含住了双唇。 姜无岐吻了吻酆如归的唇瓣,又去吻双目,直吻得酆如归目中的水雾全数褪去,他才道:“如归,为你杀人,贫道心甘情愿,后果亦能承受,你不必规劝贫道,下一回若是再面对同样的情况,贫道依然会提剑杀人。” 他说着,笑了下:“如归,其实归根结底,贫道并不是为了你杀人,而是为了贫道自身杀人。贫道望你能一生顺遂,平安喜乐,若你有半点不妥,贫道定会自责,自责与罪恶感相较,贫道宁愿承受罪恶感。” 这一席话入耳,酆如归拼命地摇首道:“你倘若不能陪在我身畔,我哪里能够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他踮起脚尖来,与姜无岐平视,姜无岐的双目犹如一方碧空,开阔c宽容,却教他心生不安,他强硬地命令道:“我酆如归命你姜无岐一生陪伴与我。” 姜无岐本要说世事无常,许有一日,为了保护酆如归,他不得不大开杀戒。 但因他从酆如归眼底窥见了不安,遂应道:“贫道定当尽力而为。” 酆如归咬了下姜无岐的下颌,又抚摸着姜无岐被他咬破且吸食过血液的脖颈:“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定要做到。” 姜无岐按着酆如归的后颈,令酆如归复又伏于他心口,方才柔声道:“贫道定然会为你做到。” “那便好。”酆如归心知姜无岐一诺千金,登时舒了一口气,才问道,“你后来是如何瞧出慧忻的尸身有古怪的?” 姜无岐答道:“贫道以‘却殇’贯穿慧忻心口之时,尚且不知慧忻有古怪,慧忻的幻术高明,使得贫道以为贫道当真一剑取了他的性命,但那皇帝却露出了马脚。” 他一面吻着酆如归湿润的发丝,一面催动内息,同时续道:“那大殿内外有许多妃子c皇子c皇女以及文臣武将的尸身,血流成河,那皇帝毫不在意,却暗暗地以眼角余光去窥望一个身为俘虏,并且已断气的小和尚作甚么?若说妃子c皇子c皇女以及文臣武将俱是幻象,但小和尚作为一个已死的俘虏,也已无甚用处了,由此可见,那小和尚必定有古怪。” 酆如归的发丝已被姜无岐烘干了,他的身体亦是暖烘烘的,一暖和起来,他便有些犯懒,如同猫儿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以双手磨蹭着姜无岐的腰身,打着哈欠道:“我当时却只顾注意你了,半点没注意到那皇帝在窥望小和尚的尸身。” 姜无岐心中生甜,笑道:“贫道知你心悦于贫道。” “嗯”酆如归低喃道,“无岐,我心悦于你。” “贫道亦心悦于你。”话音落地,姜无岐便将酆如归抱回了床榻上,“你歇息一会儿罢,贫道去瞧瞧傅大娘如何了。” 背脊一抵上床榻,酆如归便用双手双足缠住了姜无岐,紧接着,他一用力,将姜无岐压于身下,轻柔地吻上他亲手包扎于姜无岐脖颈上的丝帕。 这丝帕底下是被他咬破的伤口,这伤口还新鲜着,他对于血液的气味甚是敏感,毋庸凑近,便能闻到从伤口处散发出来的甜香。 他吻了良久,才歉然道:“很疼罢?” 姜无岐坦白地道:“确有一点疼,但不是很疼。” 酆如归坐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住了姜无岐:“为作补偿,我再去买几件得罗予你可好?” 不及姜无岐开口,他又补充道:“你假若不应允,我便当你责怪于我,不肯原谅我。” “如归”姜无岐无奈地唤了一声,才道,“好罢,贫道应下了。” 酆如归满足地道:“你应下了便好。” 他下得床榻,又拉着姜无岐的手,将其从床榻上拉了下来,才道:“无岐,我与你一道去瞧瞧大娘罢,我有些放心不下。” 姜无岐颔首,便与酆如归一道出了房间去。 傅母的房门紧阖着,酆如归抬手一叩,便听得里头那傅母应道:“进来罢。” 俩人进得了房间去,那傅母背对着他们,背影略略打颤。 酆如归疾步行至傅母身侧,一瞧,却见她双手捧着一只针线盒子,这针线盒子里藏有一块碎银c数枚铜板以及些针线。 傅母觉察到酆如归近了身,抓紧了针线盒子,哀恸地道:“老身发现这针线盒子被人动过了,因这针线盒子内并无值钱的物什,房内又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老身心中奇怪,便打开来看了,一看却看见了这一块碎银以及二十九枚铜板。” 酆如归一听便知定是傅明煦放入其中的,果不其然,他又听见傅母道:“除了明煦,哪里还有人会将银钱藏在针线盒子里,留给老身” 她指了指那碎银:“你瞧,这上面还沾着点他画糖人的糖液。” 酆如归顺着傅母所指看去,这碎银上头确实有一点干涸的糖液痕迹。 傅母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针线盒子,回忆道::“明煦小时候顽皮得很,常常与人打架,还逗猫遛狗,上树捣鸟窝因而,他的衣裳常常有破损,他怕被老身与他爹爹责罚,衣裳一有破损,便不敢进门,即使入夜了,也不回来,老身只得出门去找他,保证不会责罚他,他才跟着老身回家,他爹爹的脾气算是温和,但打手心总是免不了的,老身劝他爹爹勿要打了,回数多了,他爹爹也就打几下装装样子便算了。打完手心,他在一边用晚膳,老身便在一边取了这针线盒子中的针线出来为他缝补衣裳。由于家中贫困,直到他的衣裳打满了补丁,老身才会咬着牙为他买上一件新衣裳,他明明喜欢得双眼都发亮了,面上却做出一副嫌弃的神态,直道新衣裳的颜色c款式以及料子都不合他的心意” 她稍稍哽咽着道:“老身要他穿新衣裳,他穿上几日,便又穿回旧衣裳了,新衣裳则会让给他弟弟。他极是疼爱他弟弟,但他后来连杀俩人,被斩首示众,他那弟弟非但没有来看上他一眼,还将老身托付他弟弟照料的阿荫卖了 “酆姑娘,你说要是阿荫没有被卖给她那个短命的丈夫,她会不会便无须这般辛苦?她孕期没有丈夫陪伴,还要带大两个孩子,老身即便有心,也帮不了她多少忙,毕竟老身年事已高,没几年可活了,而她那婆婆,长寿些还好,若是如她那丈夫般是个短命的,她带着两个孩子恐怕连棺材都买不起且带着两个孩子,她要再嫁谈何容易。” 那针线盒子是铁制的,应是由于年代久远的缘故,整只盒子上生出了密密麻麻的铁锈,铁锈瞧来有些磕手。 酆如归一指一指地拨开傅大娘附于针线盒子上的十指,将针线盒子放于同样年代久远的妆台上,才劝道:“阿荫与她早逝的丈夫鹣鲽情深,许她宁愿忍受丈夫早逝的痛楚,亦不愿失去与丈夫相伴相依的岁月罢?阿荫已不是处子之身,新婚之夜,她丈夫便该知晓,又或许一开始他便知晓了,但他却不曾与阿荫透漏过半点,更是颇为疼爱阿荫,他这样好的丈夫,与他在一处的岁月应当是阿荫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为幸福的岁月。大娘你显然是个局外人,如何能以你自己所想,全盘否定了阿荫的丈夫?” 良久,傅母勉强露出笑容来:“酆姑娘多谢你安慰老身。” 酆如归却是道:“我并非是安慰你,仅是将我一己之见说与你听。” 他见傅母面上的皱纹舒展了些,握了握默默地陪伴他左右的姜无岐的手,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娘,你为何会掉入那招魂井?可是一时不慎?” “你莫不是以为老身想不来跳了井罢?”傅母闻言,为酆如归的小心翼翼而感到温暖,“老身哪里会为明煦之事而跳井,老身身为蝼蚁,但绝不会被不幸打倒,更何况,老身还未见过老身的外曾孙c外曾孙女咧。” 酆如归顿时松了一口气:“却是我小瞧大娘了,望大娘见谅。” “说甚么见谅不见谅的,老身还要谢谢你们二人将老身救上来咧,不然老身怕是没有命在了。”傅母疑惑地道,“可是那招魂井据闻深有千丈,你们是如何将老身救上来的?” 这傅母乃是一介凡人,酆如归不便与她细说,只敷衍道自己曾修过道,有些本事,便施展术法,将她救了上来。 傅母心如明镜,知酆如归不欲多言,便做恍然大悟状,道:“原来如此。” 她又思忖着道:“当时那招魂井诡异得很,老身不过是途径招魂井,便仿若有人在用手将老身往井里拽拉。” 这应当是那慧忻的幻术罢,与自己同姜无岐掉入招魂井之时一般。 酆如归犹疑片刻,仍是问道:“你可曾想过将那招魂井填上?其实以活人的血来供养魂魄并非长久之计,亡者既已身死,便该往地府去,由阎罗王审判后,要么再入轮回,要么去赎清罪孽,傅家村之人所为不过是将亡者在世间的时间延长些,但延长了又能如何,该入轮回的,到底都会入轮回,该赎罪的,到底都会去赎罪,仅仅是连累了活人而已。活人无辜,要供养魂魄,即便是出自本心又如何?活人该有活人的活法,不该为亡者所累,且长久地供养魂魄,活人又如何受得住?大娘” 他又道:“大娘,你为了供养傅公子,身体状况必然差了不少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迷魂殿·其八 br /  傅母面上是慈祥的笑容, 神情却有些恍惚:“你之所言不差, 但这招魂井却给予了一些人追悔过往的机会, 万万填不得。于老身而言,老身宁愿折了阳寿, 亦不愿意明煦含恨而终。而今, 明煦亲眼见过他的一双外孙c外孙女,应当并无遗憾了。” 酆如归思忖着傅母所言,直觉得自己过于高高在上c自以为是了, 若是换作姜无岐身死, 他亦会为姜无岐灌下招魂水罢? 他想了通透, 当即向傅母致歉道:“大娘你勿要见怪,是我的过错, 我并未设身处地地为你们着想。” 傅母摇首道:“为人者大多以自己所思所想出发,不是你的过错, 你没有经历过至亲至爱离世,才会觉得那招魂井还是填了为好。” 姜无岐伸手将不知为何情绪骤然低落的酆如归拥入怀中,一下一下地轻拍着酆如归的背脊, 又朝着傅母道:“大娘,你不去抱抱你的外曾孙与外曾孙女么?” 傅母点了点头, 便出了门去,且特意将大门紧紧阖上了。 外头夜幕已然降下,月色清亮, 将地面照得分明, 她一步一步地踩着地面上的泥土, 又踏着田埂,经过大片大片的农田,才到了傅荫的夫家。 一路上,她都在想傅明煦在地府可安好,但到了傅荫夫家门口,她却想着要是傅明煦能与她一道来看望这一双龙凤胎该有多好。 她抬手叩门,开门的乃是傅荫的婆婆,婆婆见是她,热情地将她请了进来,又泡了糖水与她喝。 白糖在贫苦人家,算是稀罕物,可见婆婆对待傅荫极为上心,连带她这个傅荫的祖母都沾了光。 她稍稍与婆婆寒暄了两句,方才问道:“孩子们如何了?” 婆婆一脸慈爱地道:“两个孩子都睡下了,阿荫亦已睡下了,孩子们满月后愈加好动了,将我与阿荫折腾得团团转。” 傅母心下暗道:却原来距老身掉入招魂井,已过了一月有余。 她收起思绪,又朝着婆婆道:“可否让老身瞧阿荫与孩子们一眼?” 婆婆立即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掀起帘子,将傅母迎了进去。 傅母行至床榻前,瞧着傅荫与一双龙凤胎,不禁老泪纵横。 龙凤胎一个举着白白胖胖的双手,一个蹬着莲藕似的双足,脑袋挨着脑袋睡得香甜,小嘴微微张着,肌肤粉嫩粉嫩的。 而傅荫侧卧着,右手覆在龙凤胎的腰腹上,显然适才在轻拍着哄他们入睡。 傅母一面瞧着,一面在心底同傅明煦道:明煦,你看我们阿荫长得这么大了,还生了一对这般惹人疼爱的龙凤胎,你且安息罢。 她怕吵醒傅荫与一双龙凤胎,瞧了片刻,便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去。 她堪堪走出傅家,却见傅荫的婆婆追了上来。 婆婆应是由于看顾孩子太过劳累的缘故,眼下满是青黑。 她望着傅母欲言又止,良久,才道:“阿荫她奶奶,我听闻你之前投井自尽了,你现下活了下来,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勿要再寻短见了,亲家公已经走了,你这个做母亲的若是有甚么不测,你教他在下面如何能安心?” 傅母为防招魂井有异一事由婆婆传开,引起恐慌,避重就轻地道:“我从未有过自尽的念头,我掉入招魂井乃是一时不慎。” “那便好,那便好。”婆婆松了一口气,又朝着傅母道,“阿荫她奶奶,我有一个提议,不知会不会冒犯到你,你且先听听,假若不乐意,便勿要往心里去可好?” 傅母疑惑地道:“你说罢。” 婆婆犹疑须臾,观察着傅母的神色道:“我知你育有俩子,但如今俩子皆已过世,你又与我一般没了老伴,而今阿荫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你何不如搬过来与我c阿荫c孩子同住,共享天伦之乐?也好有个照应,你年纪大了,难免有个不便。” 见傅母不答,婆婆又道:“而且亲家公是你的长子,他过世了,原就该由阿荫为你养老送终。” 傅母被婆婆一席话打动了,若是住下来,她便能日日瞧见傅荫与那双龙凤胎了,但她仍是踟蹰着道:“太过麻烦你了罢?” 毕竟她活不了多久了,能死于睡梦中倒还好,但若是缠绵于病榻,定会为这个家带来麻烦。 婆婆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有私心的,阿荫本来身子骨就弱,我怕她带孩子太累了,会犯病,迫切希望有个人能分担一二,且你是孩子的曾祖母,我与阿荫也放心得下。” 傅母答应道:“那老身过些时日,便收拾收拾,搬来与你们同住罢。” 婆婆满面笑意:“阿荫与两个孩子有福了。” 那厢,姜无岐轻吻着酆如归的眉眼,关切道:“如归,你可是怀有心事?” 酆如归顾不得回答姜无岐,痴迷地享受着姜无岐的亲吻,又勾住了其后颈,吐气如兰地道:“无岐,吻我。” 姜无岐的双唇一分一分地从酆如归的眉眼向下而去,最终抵住了酆如归的唇瓣。 酆如归启唇,放他进来,与他唇齿交缠。 唇齿交缠间,酆如归阖上了双目,全神贯注地感受着姜无岐的口腔温度,忽地,竟是又被姜无岐捏住了耳廓。 姜无岐揉捏着酆如归的耳廓,于亲吻的间隙道:“你的耳廓又红透了。” 他沉溺于姜无岐的亲吻中,加之耳廓被揉捏着,快感更甚,快感催促他不断地向姜无岐索求亲吻与揉捏。 故而,听得姜无岐此言,他便以一双流淌着媚意的柳叶眼,擒住了姜无岐,又出言诱惑:“是被你亲吻之故,我这耳廓才会红透的,你再多亲吻我一会儿,再多揉捏我的耳廓一会儿罢,我很是舒服。” 姜无岐依言而行,及至酆如归吐息艰难,无以为继,他才勉强松开了酆如归的唇齿。 酆如归低喘着道:“方才与大娘说话之时,我便在想,若是换作你过世了,我必定会为你灌下招魂水,即便要赔上我这条性命亦无妨。” 姜无岐的心脏猛然一震:“这便是你情绪忽然低沉的缘由么?” 见酆如归颔首承认了,他严肃地凝视住酆如归的双目道:“贫道姜无岐遵照你的命令,将一生陪伴与你。” 酆如归吻了吻姜无岐脖颈上的伤处:“你倘使食言,作为你食言的代价,我定要抽了你全身的经脉,吃尽你的皮肉,饮光你的鲜血,教你死无全尸,死后亦不得安宁。” 酆如归语气强硬,内容惊悚,但一张脸瞧来却是委屈巴巴的,连鼻尖都红了,好似被人欺负得狠了。 姜无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面颊,才笑道:“贫道从不食言。” 酆如归张口咬住了姜无岐的锁骨,闷声道:“我信你。” 姜无岐无奈地道:“你既相信贫道,为何又要咬贫道?” 酆如归义正言辞地答道:“我不过是为我的所有物印个戳。” “你欢喜便好,要咬便咬罢。”姜无岐抚摸着酆如归的发丝,低声道,“如归,贫道今日起会勤加修炼,定然不会死在你前头,你无须不安。” 酆如归抬起首来,双目灼灼地道:“无岐,我信你。” 说罢,他又咬上了那一段锁骨。 姜无岐由着酆如归啃咬,麻痒源源不断地自酆如归的唇齿流窜上心头,待酆如归终于放过那段锁骨之时,那锁骨上已满满是酆如归为他印上的戳,那戳上还覆有晶莹的津液。 酆如归取出丝帕来,细细拭去锁骨上的津液,又以指尖一一磨蹭过那一个个的齿痕,才笑逐颜开地问道:“你喜欢我为你印下的戳么?” 姜无岐从善如流地答道:“很是喜欢。” 酆如归遂得意洋洋地道:“原来你这般喜欢,待我得暇了,定要在你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印满我的戳。” 姜无岐柔声道:“荣幸之至。” 酆如归耳根不由发烫,觑着姜无岐,腹诽道:这姜无岐当真是愈来愈善于撩拨我了,然而他自己却半点不知。 傅母生怕打扰了酆如归与姜无岐,去自家田里摘了些蔬菜,方才返家。 她先叩了叩门,又等待了一阵子,才推门而入。 一推门而入,她却瞧见姜无岐与酆如归分别坐于椅上,酆如归又用面颊枕于姜无岐膝盖之上,散着丝缎般的发丝,由姜无岐以指尖为他梳理。 听得动静,酆如归旋即坐起身来,循声望去,而后笑着问道:“两个孩子甚是可爱罢?” “那是当然,可惜老身到时,他们已睡下了,老身怕闹醒他们,不敢去抱。”傅母回忆着龙凤胎的眉眼,迫不及待地道,“老身已答应阿荫的婆婆,过几日搬去与他们同住了。” “那大娘你便可以日日抱着两个孩子了。”酆如归玩笑道,“大娘你可莫要因为喜欢孩子们,将孩子们霸占着,不让孩子们的娘亲以及奶奶抱。” “确有可能。”傅母应和着酆如归的玩笑,又道,“老身饥肠辘辘,这便要做饭去了,你们若是不嫌弃粗茶淡饭,且一并吃些罢。” 酆如归兴奋地道:“我最爱吃大娘做的菜了,大娘做的菜哪里是粗茶淡饭。” 酆如归实在是个善心的孩子,傅母提着摘来的一些蔬菜,随即进了庖厨去。 灶台早已覆上了一层薄灰,她将薄灰全数擦拭干净了,才生火做饭。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所有的菜肴才端上了桌案,分别是上汤小白菜c蒜泥凉拌黄瓜c烤玉米以及什锦蔬菜腊肉羹。 傅母的手艺其实远远比不上外头酒楼的厨子,但吃上一口,便会使得酆如归忆起他的母亲。 他年幼之时,母亲会抱着他讲故事,亦会亲自为他下厨,但他那时挑食得很,身形瘦弱,总是害得母亲头疼不已,母亲不得不日日换着花样做各式他不曾见过,甚至不曾听闻过的吃食与他,可是后来为何母亲却是变了模样? 母亲渐渐变得与父亲其他的妻妾一般,终日花枝招展着,仅仅是为了博得父亲的一丝青眼。 他是多么地羡慕傅明煦与傅荫,因为他们有母亲c父亲爱他们如生命。 他压下羡慕,去取烤玉米,却是被姜无岐制止了:“这烤玉米烫得很,你切勿用手拿。” 言罢,姜无岐伸手拿了根竹箸,穿过烤玉米的芯子,才将烤玉米递予酆如归。 酆如归接过烤玉米,拿着那竹箸,吃着烤玉米,甜蜜地想着:我何必羡慕旁人?我有无岐足矣。 待酆如归施施然地吃罢一根烤玉米,正用着烤玉米的姜无岐立刻将烤玉米放了下来,问道:“如归,还要吃烤玉米么?” “要。”酆如归不等姜无岐再次以竹箸穿过烤玉米,而是抢过姜无岐放于手边那已去大半的烤玉米吃了起来。 姜无岐全不介意,反而心生甜意,他唯恐酆如归口干舌燥,又盛了一碗什锦蔬菜腊肉羹与酆如归。 酆如归一手拿着竹箸吃烤玉米,一手执着调羹用什锦蔬菜腊肉羹,同时又偷偷地去窥姜无岐。 姜无岐有着令酆如归目眩神迷的眉眼以及温和慈悯的神情,每每瞧一眼姜无岐,他便觉得这人世间的种种俱是美好得难以言喻。 不管他过去曾经历了甚么,但凡有姜无岐陪在他身畔,他便该无所畏惧。 他忽而想与姜无岐亲近些,便抬起左足来,轻蹭着姜无岐的小腿肚,直蹭到姜无岐的耳根生红才罢休。 姜无岐心中悸动,望了酆如归一眼,一言不发,只是夹了上汤小白菜送到酆如归唇边。 酆如归张口将那上汤小白菜收入口中,心生戏弄之意,面上却做出困惑的神情,道:“为何你夹的上汤小白菜要较我自己夹的上汤小白菜可口许多?” 姜无岐不知酆如归是在戏弄他,认真地思索着道:“应是贫道这上汤小白菜浸满了汤汁的缘故罢?” 酆如归指了指蒜泥凉拌黄瓜,道:“你再夹一块蒜泥黄瓜予我罢。” 姜无岐闻言,便夹了一块蒜泥黄瓜喂予酆如归吃。 酆如归一边咀嚼着,一边含含糊糊地道:“你这蒜泥黄瓜为何亦较我自己夹的要鲜嫩一些?” 姜无岐答道:“应是这块蒜泥黄瓜上蒜泥较多的缘故罢?” “蒜泥较多,黄瓜本身便会鲜嫩么?”酆如归似笑非笑地望着姜无岐,用尽了一碗什锦蔬菜腊肉羹,重新盛了一碗,先用上一口,才道,“你为我盛的什锦蔬菜腊肉羹亦较我自己盛的鲜美。” 傅母在一旁吃着上汤小白菜,心道:这姜公子这般不解风情,是如何令容貌绝俗的酆姑娘倾心的?凭酆姑娘的容貌,倘使进宫去,定能宠冠六宫,迷得皇帝陛下不思早朝。 酆如归将手中的调羹塞到姜无岐手中,要求道:“喂我。” 姜无岐便接过调羹,开始喂食。 一碗什锦蔬菜腊肉羹很快便用尽了,但显然姜无岐仍旧未领会自己的心思,酆如归泄气地瞪着姜无岐,磨了磨牙。 姜无岐却是不明所以地问道:“如归,出了何事?” 酆如归附到姜无岐耳畔道:“我适才是在向你告白。” “原来如此。”姜无岐恍然大悟地道,“你心悦于贫道,是以,由贫道喂你的吃食便特别可口么?” 酆如归抬指一点姜无岐的眉心,笑骂道:“你这傻子。” 姜无岐将酆如归的手指拢在掌中,承诺地道:“贫道愚钝,但定会努力学着聪明些,现下烦请你多担待些。” 酆如归自是不信,以指尖轻按着姜无岐的掌心,嗤笑道:“无岐,我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姜无岐面色一白:“你勿要生气。” 酆如归气呼呼地道:“我从来不与傻子置气。” 傅母年老体弱,已吃饱了,没眼再看酆如归与姜无岐打情骂俏,起身回房收拾行囊去了。 她将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通,又去了傅明煦房中。 她在傅明煦床榻边坐下了,放目四顾俱是傅明煦用过的物什,不禁红了眼眶。 但并未有泪水滚落下来,她一贯要强,傅明煦死得其所,并无怨怼,她便不该为傅明煦垂泪。 她坐了不知多久,稍稍有些疲倦了,才拿起傅明煦枕边的拨浪鼓出了房门去。 酆如归与姜无岐已用完晚膳了,由姜无岐收拾桌案,酆如归见傅母拿了只拨浪鼓出来,问道道:“这拨浪鼓瞧来有些年月了,是阿荫的罢?” “是明煦为阿荫买的。”傅母面上露出怀念的神情,“那时候,老身的儿媳产下阿荫不久,明煦去芙蕖城里为阿荫买了这只拨浪鼓,本是拿来哄阿荫的,没想到,一放到阿荫手里,阿荫便不肯松手了,阿荫的手小小的,要抓住拨浪鼓颇为吃力,一掉落,便哭闹不休,但只要一将拨浪鼓放入她手中,无论是为她换尿垫,甚至是喂她喝汤药,她都不哭不闹的,乖巧得紧。” 酆如归笑着猜测道:“是因为这拨浪鼓是傅公子为阿荫买的,阿荫才会如此舍不得放下罢?” 傅母叹息着道:“可惜阿荫永远不会得知真相了。” “只须阿荫过得好,傅公子便会满足了,揭开真相,反而是害了阿荫。”酆如归劝道,“大娘你看事情极是透彻,为何会想不通此事?” 傅母苦笑着答道:“因为事关明煦罢。” 姜无岐已将桌案收拾妥当,碗碟与竹箸也已洗净了,他双手上还沾着水,便急匆匆地到了酆如归身畔:“如归,你可消气了?” 酆如归抓起姜无岐湿漉漉的双手把玩着,又朝着傅母道:“大娘,我瞧你已倦了,不若快些去歇息罢。” 傅母既去,姜无岐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要如何才能哄得酆如归展颜,末了,却是口拙地道:“贫道买点心予你吃可好?” 酆如归忍俊不禁,吻了吻姜无岐的唇瓣,与其四目相接,又勾唇笑道:“你为何总是拿点心来哄我?在你眼中,我便这么贪食点心么?” 姜无岐为难地道:“那你要吃甚么?贫道都买予你。” 酆如归倾身衔住姜无岐的一点耳垂,暧昧地道:“自然是吃你。” 姜无岐不假思索地回道:“你要吃哪块皮肉,便自己割罢,贫道绝不眨眼。” 这姜无岐居然以为自己是要割下他身上的皮肉来吃,实在是又有趣,又教人无可奈何。 酆如归低下身去,含了下那物,才道:“迟早,我会将你这物件吃下去,用这儿” 他捉着姜无岐的手,覆上自己的后处,见姜无岐一脸懵懂,并不解释,反是放开了姜无岐的手,眉飞色舞地回了房间去,独留姜无岐一人苦思冥想。 酆如归与姜无岐按照同傅明煦的约定,在傅家逗留了三日,以陪伴傅母。 第三日,恰逢傅母搬家,俩人帮着打扫c收拾屋子,待傅母理好了行囊,他们不由分说,抢先将行囊提了起来。 到傅家之时,傅荫与傅荫的婆婆已各自抱着一个孩子在门口等候了。 傅母并无行囊在手,即刻抱起了一个孩子,吻了吻左颊,又抱起另一个孩子,吻了吻右颊。 这两个孩子是她的珍宝,一如傅荫与傅明煦。 傅明煦她已永远地失去了,但这两个孩子与傅荫还在,她会守着他们,一直到她生命的终结。 酆如归将傅母为数不多的行囊放下,脑中灵光骤现,便将行囊中的拨浪鼓取了出来,递予傅母,傅母微微一怔,会意,接了拨浪鼓,去逗弄怀中的女婴,那女婴忽地睁大了黑溜溜的双目,更是一把将拨浪鼓从傅母手中夺了过去,抓在手中,丝毫不肯放松,而那男婴见此,竟是不满地哭了起来,一张小脸蛋很快便皱在了一处。 傅母欲要将拨浪鼓从女婴手中拿出来,去哄男婴,女婴见有人要抢她的拨浪鼓,顿时大哭起来。 一时间,为了争夺一只破旧的拨浪鼓,两个孩子哭声震天。 一片哭声中,傅荫张了张口,声若蚊呐地道:“这是他为我买的拨浪鼓,我已好久不曾瞧见过了,他竟然一直藏着么?” 半晌后,酆如归又听见傅荫颤声唤道:“爹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番外三·慧忻&高辰·上 br /  高辰过世前一瞬, 正在与慧忻讲一件他幼时所遇见的趣事, 慧忻半阖着双目,伏于高辰怀中,听得高辰的声音戛然而止, 覆在他背后的双手亦旋即垂下,登时落下了泪来。 他不敢去看,只抱着高辰嚎啕大哭,待他的嗓子又疼又痒, 双目全然睁不开来,连零星泪水都流淌不出来之时, 高辰一身的衣衫已然被他哭得湿透了, 他这才抬眼去瞧高辰的尸身。 高辰走得极为安详,阖上了双目, 面上皮肉舒展, 唇角甚至还含着笑意。 他抬起手来,细细地抚摸过高辰的五官, 便一面亲吻着高辰的唇瓣,一面哑声问道:“阿辰, 你走了, 教小僧该如何是好?” 高辰自然不会启唇回答于他, 他又不满地狠狠咬住了高辰的唇瓣, 哽咽道:“阿辰, 你说小僧该如何是好?” 他问了一遍又一遍, 高辰的尸身却是一点一点地僵硬了。 此地乃是一片空茫, 纵然他想为高辰下葬都毫无办法。 他只能一直一直地陪伴着高辰的尸身,寸步不离,但即便如此,高辰的尸身仍是长出了尸斑来,伴着尸臭,将他的心脏刺得生疼。 他眼睁睁地瞧着那覆满尸斑的尸身渐渐地腐烂,皮肉渐渐地褪去,裸露出一副雪白的尸骸来。 曾亲吻他全身上下肌肤的那一双唇瓣,曾与他百般纠缠的那一条舌,曾拥抱过他腰身的那一双手这所有的一切他都已失去了。 余下的仅仅是一副伶仃的尸骸,不久之后,这副尸骸也将风化作齑粉,永久地离他而去。 他被抛弃了,他被抛弃于这一片空茫中,不分昼夜,荒无人烟,寸草不生。 时日一久,他已然不知自己究竟是死是活,姓甚名谁,出身何地,生平如何。 他徒有一副躯壳,里头却是空无一物。 ——是了,他已是鬼,他早已是鬼了,这副接近于人的空壳是高辰赋予他的,而今高辰已逝,他已没有高辰的血可吸食了,可不知还有多久他才能去地府与高辰相聚? 高辰修为高深,几近天人,他吸食了数百年高辰的血液,怕是还有不少日子可活罢? 全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高辰的一副尸骸愈发伶仃了,手指骨与脚趾骨先行化作了齑粉,紧随其后的便是双手c双足的骨骼,尸骨不全便是如此罢? 他跪在地上去拣高辰的齑粉,但却怎么拣都拣不干净。 他只得将拼命拣到的齑粉拢在掌中,又将余下的尸骸拥入怀中。 他的阿辰已不在了啊 他这般想着,头脑浑浑噩噩的,感知不到悲喜。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日,高辰的尸骸已全数化作了齑粉,因他总是抱着的缘故,大半铺洒于他身上了,染得他身上的僧袍斑斑点点的。 他魔怔了似的,低首去舔舐自己手背上的齑粉,入口,却浑然不知是甚么滋味。 他的阿辰已不在了,他许诺了要为阿辰夺得皇位的,但末了,阿辰却凄惨地死在了此处。 那他甚么时候会不在? 他万分想念阿辰,不在了,便不必去想了。 百余年后,他终是如愿以偿了,他死了,伏倒于地,身下是高辰层层叠叠的齑粉。 他想着要去请求阎罗王让他投胎到高辰的左近,但他的魂魄却是陡然失去了神志。 待他在回过神来时,他看见了高辰,高辰似乎还是十四岁的年纪,缩在一边,用手抓着落了灰的饭食狼吞虎咽。 他怔了怔,以为自己发了梦,良久,才朝着高辰走了过去。 高辰见有陌生的小和尚靠近,欲要拔腿便跑,却又舍不得地面上的饭食,用手抓了一大把,才逃走。 慧忻双目垂泪,朦胧间,瞧不清楚高辰的形容。 他是重生了么?他是重生了罢?他定然是重生了。 适才他瞧见了他最爱的高辰。 他按照记忆回了当今陛下安排他与师傅居住的一处偏殿,师傅见他恍恍惚惚着,问甚么都不答,还道他是中了邪了,但掀开他的眼帘一瞧,却是全无异样,探过心脉亦是一切如常。 师傅便猜测徒儿是到了九重宫阙中不习惯了,亦或是九重宫阙太过富丽堂皇,将其惊住了。 故而,他只嘱咐了慧忻要慧忻好好歇息,并未再过问其他。 慧忻一会儿失魂落魄,一会儿动若脱兔,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踩着月色,悄悄溜到高辰居住的小院子,守在外头,竟险些被巡视的内侍当做了刺客。 他解释得口干舌燥,多亏了师傅相救,才免去了牢狱之灾。 师傅将他好生痛批了一顿,令他勿要再乱走,他只能乖乖地在房中待着,天亮之后,才偷了师傅的一个大白馒头,去见高辰。 高辰又在角落用手抓着饭食吃,见昨日的那个小和尚再次不请自来,唯恐是旁人派来欺辱他的,顾不得饭食了,当即拔腿便跑。 他跑不过日日修炼的慧忻,少时,便被慧忻拦住了去路。 他惊惧得面色煞白,又往回跑,然而跑出四五步,竟又被慧忻拦住了去路。 “你这个妖僧!”他口不择言地骂了一句,饿得瘦弱的身子颤抖着,一如料峭春寒中的新叶。 慧忻痴痴地望住了高辰的眉眼,并未发怒,先是后退了几步,而后才将手中的大白馒头递予高辰。 高辰充满防备地接过大白馒头,下一个动作,却是将大白馒头朝着慧忻掷了过去。 慧忻不闪不避,任由大白馒头打到了面颊上,大白馒头紧接着跌落于地,被尘土沾污了。 高辰见慧忻可欺,便要冲上来打慧忻,打得慧忻再也不敢害他,再也不敢招惹他才好。 可是慧忻却朝着他笑着,明明是一张稚嫩的脸,神态却是宽容且沧桑,仿若已经过几世的煎熬。 他有些打不下去手,便撇了撇嘴,悻悻地走开了。 这一回,慧忻不曾阻拦于他,却是从背后抱住了他,低声唤道:“阿辰,小僧甚是想念你。” 高辰心下疑窦丛生:这小和尚怎会知晓我的名讳?又作甚么想念我?除却我可怜的母妃,无一人会管我的死活,更何况是想念我了。难不成我以前曾与这小和尚有一段交集? 慧忻一触到高辰的体温,便后悔了。 他实在太过鲁莽了,如今的他与高辰不过两面之缘,他逾矩的行为确是惹人生疑。 高辰琢磨不透,用力地挣开慧忻的手,厉声道:“你作甚么?” 他瞪住了慧忻,如同瞪住了要谋害他性命的刽子手。 慧忻被他瞪得心惊,周身骤然发寒,却原来高辰有过这种眼神么?高辰亦会以这种眼神对待他么? ——不,眼前的高辰不是他的恋人,而是这大隐宫阙内泼天富贵之下的一个小小庶子,几似蝼蚁。 他定了定神,才朝着高辰道:“阿辰,小僧并无要害你的心思,小僧不过是想与你为友。” 高辰警惕地道:“你有何图谋?” 要说图谋,自己重活一世,惟一的图谋便是从高辰的父皇手中救得高辰的性命,再同高辰相伴一生。 但眼前的高辰显然不会取信,慧忻便笑着答道:“小僧并无图谋。” “你勿要以为你能糊弄于我。”高辰观察着慧忻的神情,“我虽然年幼但并非你能够随意糊弄的。” 慧忻认真地问道:“那你要如何才信?” 高辰胡乱地一点不远处的一池湖水,道:“你若是要我信你,你便从那跳下去。” 慧忻毫不犹豫地答道:“好罢。” 高辰根本不信慧忻当真会跃入湖水中,双手负于身后,抿着唇,斜望着慧忻。 慧忻却是直直地走到了那湖畔,又回首对高辰道:“小僧从此处跳下去后,阿辰,你便要与小僧为友。” 高辰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未料到他这话音一入慧忻的耳蜗,慧忻却当真跃入了湖中。 现下正是初春,湖水刺骨,慧忻一被湖水淹没,便直觉得一身的皮肉疼痛难当,直如要被湖水一一啃食了。 他会水,但并不擅长,使劲了全身的气力,方才浮了上来,幸而由于两月未雨,湖水并不深。 他一手搭着湖畔的杨柳树根,一手拨去了覆于自己面上的一丝水草,才问道:“如何,阿辰,你可愿与小僧为友了么?” 高辰除却母妃,这世上无一人善待过他,第一反应是要将这个浮出水面的小和尚踢下去。 他已行至那杨柳边上了,他亦已抬起了他的右足,他大可将慧忻的手死死踩住,或是直接将那手自杨柳树根上踢落,但不知为何他那右足却是不听使唤了。 慧忻的面色白得不成样子,却在冲着他笑,隐约有些卑微。 他是不受宠的庶出皇子,他从未见过对着他露出卑微神情之人。 这小和尚为了与他为友,非但跳了湖水,还这般卑微地笑着。 与他为友有何好处? 他满心疑窦,但也有些自得,便居高临下地道:“你且先上来罢。” 慧忻费力地上了岸来,一上岸便迫不及待地到了高辰面前,他一身是水,身上又沾了湖底的泥浆,但面上却很是欢喜:“你是答应与小僧为友了么?” 高辰勉强颔首,又以锐利的目光逡巡着慧忻。 眼前的高辰年不过十四,若不是生活坎坷,哪里会有如此的目光? 慧忻难受得很,暗道:阿辰,小僧定要救你。 “阿辰,你既已答应与小僧为友,你勿要走,在此地等小僧,小僧再拿个大白馒头来予你吃可好?”他生怕高辰拒绝,便疾步离开了。 他再回来之时,却左右不见高辰。 他的左手抓着大白馒头,身上被湖水浸透了的衣衫仍在不住地往下滴水。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他听见了清晰的水珠落地的声响,才意识到他应该先去换一件僧袍,若是被师傅瞧见他这副模样,必定会责罚于他。 他蹲在高辰原先蹲着的角落,一口一口地咬着大白馒头,待最后一口馒头落入腹中,才起身回去了。 他换了件干燥的僧袍,又将湿透了的僧袍洗净了,晾于房中,还道自己已是天衣无缝。 但做晚课之时,他却被师傅发现了。 师傅出言道:“慧忻,你为何平白无故更换僧袍?” 慧忻自是不能与师傅坦白,只扯谎道:“师傅,徒儿不小心掉入了湖水之中,恐师傅责罚,才不向师傅禀报此事。” 师傅失望地道:“你小小年纪,但为人却素来稳重,你是何时变得如此粗心了?” “师傅,是徒儿的不是,徒儿以后定会小心些。”慧忻言罢,却又听见师傅松了口气:“你无事便好。” 师徒两人再也无话,各自坐着晚课,诵经声响彻偏殿。 次日,慧忻得暇,又偷了大白馒头,想要与高辰去吃。 高辰正坐在柳树下假寐,见得慧忻,便张口问道:“小和尚,你是来宫中与你师傅一道祁雨的那个小和尚么?” 他说着,逼近了慧忻:“你为何知晓我的名讳为‘辰’?你又为何要唤我为阿辰?” 慧忻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道:“小僧曾听闻闻喜宫有个皇子唤作‘高辰’。” 是了,高辰与母妃居于闻喜宫,闻喜宫名义上并非冷宫,却与冷宫无异,原本该有的份例早已被他父皇停了,甚至他的母妃还要日日去受宠的妃子那伏低做小,才能吃上一口热饭。 高辰其实并不信这个小和尚所言,但眼前这个小和尚瞧来对他这个友人颇为上心,他便打算用上一用。 故而,他装出一副了然的神情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来欺负于我的,却是我误会了,对不住。” 闻言,慧忻眉开眼笑地道:“无妨,无妨。” 他遂将手中的大白馒头递予高辰,道:“吃罢。” 高辰伸手接过,却迟迟不敢张口去吃,唯恐内里被下了古怪的药粉。 慧忻见状,低首就着高辰的手咬了一口大白馒头,而后利落地咽了下去。 高辰饥肠辘辘,便也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收入口中咀嚼。 他很少有干净的饭食吃,咬了一口,见似无异样,便一口一口地去吃大白馒头。 慧忻见他吃得狼吞虎咽,满足地望着高辰道:“吃慢些,小心噎着,又不会有人与你抢。” 高辰吃尽了大白馒头,便又不理会慧忻了。 慧忻怕失踪太久,会惹得师傅起疑,深深地瞧了高辰一眼,便向高辰道别了。 慧忻偷偷摸摸地回了偏殿去,庆幸地发现师傅尚在午睡。 他便也午睡去了,一阖上眼,他发了个梦,梦里俱是他与高辰的种种过往。 高辰为了利用慧忻吃到干净的食物,便日日地于同样的时辰,在闻喜宫前等待慧忻。 为了讨好高辰,慧忻偷出来的食物一日较一日多,终于有一日,东窗事发,他被师傅罚跪,又打了掌心。 由于他不肯说出食物的去向,死咬着道全数是自己吃的,师傅气急,打得他的手心皮开肉绽。 但师傅向来疼爱他,打完,便拿了伤药来,亲自为他涂抹,又为他包扎妥当。 他不愿高辰再吃那些肮脏的食物,又怕师傅伤心,便暗暗地将自己的食物克扣了下来,而后送予高辰吃。 高辰压根不知果腹的食物乃是慧忻的食物,只是奇怪于慧忻日渐消瘦。 时日一长,高辰竟真的将慧忻视作了友人,一日,他抬手摸了摸慧忻凹了下去的面颊道:“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慧忻浑身战栗,猛然后退,良久,才勉力笑道:“阿辰,小僧无事。” 又过了几日,他居然当着高辰的面昏死了过去,吓得高辰抱着他直呼救命。 慧忻乃是营养不良,养几日便好了。 他师傅洞若观火,早已觉察到慧忻所为,只不过并未挑明。 他知自己这徒儿心善,却未曾想,能心善到将自己饿病了。 慧忻病愈后,师傅每日都会多分些食物与他。 慧忻病了三日,每时每刻都惦记着高辰,但因被师傅着人盯紧了,出不了房门半步。 再见高辰,高辰竟然一把抱住了他,激动地道:“慧忻,可算见到你了。” 这时高辰的眉眼与神态才似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 慧忻有些发怔,却听高辰道:“你不推开我么?” 慧忻疑惑地道:“你何以有此问?” 高辰委屈地答道:“不然,我之前摸你的面颊,你为何要推开我?” ——因为我太久不曾与你亲近,反应过激了。 慧忻这般想着,口中却道:“当时你吓了小僧一跳,小僧才会本能地后退。” “真的么?”高辰紧紧地凝视着慧忻道,“你真的不讨厌我?” ——小僧不讨厌你,小僧心悦于你。 慧忻颔首道:“小僧不讨厌你,你与小僧不是好友么?” 高辰应和道:“嗯,我们是好友。” 在他们认识的第二十一日,原是慧忻夸下海口要助高辰登基为帝的日子,前一世,他初出茅庐,自视甚高,但他重活一世,却不知该不该再讲这话。 高辰的父皇害了他与高辰的一生,他恨得牙痒痒,但谋朝篡位却不是容易之事,最起码须得有银钱与兵马,而他一无所有,且高辰其人亦不是追慕权势之人。 他索性先将此事按下,只字不提。 在他们认识的第二十五天,师傅顺利地向上天祈求到了一场春雨,春雨绵绵,足足下了两日,滋润了京城方圆百里的干涸土地。 其后,当今陛下为奖赏师傅,便留师傅在宫中作客。 在他们认识的第六十四日,师傅向陛下辞行,婉拒了陛下的挽留,并向陛下禀告道:“陛下,皇七子高辰天生慧根,倘若勤加修炼,定当飞升成仙,可庇佑我朝繁荣昌盛。” 陛下金口应允,师傅便带着慧忻以及高辰走出了重重宫阙。 离宫前,母妃抱着高辰哭泣不止,又一边抹眼泪,一边欣然地道:“走了好,这儿并无甚么值得你留恋的,辰儿,你且过好你的日子,勿要记挂母亲。” 要说不记挂,哪里能做到?当高辰回首遥望宫阙,他便已开始记挂母妃了。 之后,高辰成了师傅的俗家弟子,做了慧忻的师弟,终日与慧忻同进同出。 慧忻怕他思乡,夜晚都会与他说话,直到他沉入梦乡。 于修炼上,高辰不算懒惰,但慧忻却较他勤快许多,但在短短的一年间,高辰的修为便越过了慧忻,隐隐有成为师傅首徒之象。 但他资历尚浅,总有不懂之事,便会去求教慧忻,慧忻每每倾囊以授,对于他这个明明晚其十年入门,却在一年间越过他的小师弟并无半点嫉妒。 有时,慧忻亦会以哀伤的双目望着自己,高辰不知慧忻所思,直截了当地问答:“慧忻,你可是有心事?” 慧忻的心事不能说与高辰听,只能埋于自己心中,是以,他随手指着窗外的一株罗汉松道:“这罗汉松不知为何较旁的罗汉松长得矮小些。” 高辰取笑道:“没想到师兄你的心思这样敏感,不过是因罗汉松长得矮小,便目露哀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番外三·慧忻&高辰·中 br /  拜入师门之后, 高辰很少唤慧忻为师兄,惯来直呼其名。 而今听得高辰这一声“师兄”, 慧忻的心脏登时不受控制了。 但高辰分明是在取笑于他罢? 他亦笑着应和道:“师兄心思敏感,还望小师弟多担待。” 高辰身在九重宫阙之时,由于营养不良而身形矮小, 当时年十四的高辰身量只至慧忻的肩膀处,入了师门后, 虽是日日吃些斋饭,但身量却极快抽长了, 现下年十五的高辰已较年十六的慧忻高出了半头。 高辰听得慧忻此言, 垂下眼去,望住了慧忻的眉眼, 当即许诺道:“师兄,小师弟我定会多担待的。” 慧忻失笑,抬手摸了摸高辰的额头,夸赞道:“小师弟真乖。” 自此之后,俩人便时常互唤“师兄”,“小师弟”。 正月十六是慧忻的生辰,师傅亲手炒了一盘子寿面, 又亲手端了予慧忻。 慧忻知晓自己日后定会辜负师傅的期望,颤着手接过寿面,已是双目含泪。 师傅心下略有吃惊, 面上却不显, 拨了颗腕间的佛珠问道:“慧忻, 你可是有烦心之事?” 慧忻摇首道:“徒儿并无烦心之事。” 师傅不置可否地笑笑,嘱咐了慧忻定要将寿面吃干净,便出去了。 慧忻一人在禅房中,左右无人,外头亦只有些微的风声,他吃罢一碗寿面,面上已沾满了泪水。 他早已破了色戒,纵然他这副身体尚未行过之事,但他的心思已然全数缠在高辰身上了,无法剥离。 他赖在寺中,不是平白玷污了这清修之地么? 但高辰如今对他无半点情爱,且尚未救得高辰,他如何能安心离开? 忽地,他手中的竹箸却是被人抽走了,他本能地望了过去,映入眼帘的乃是高辰。 高辰被慧忻满面的泪水惊住了,赶紧将竹箸一放,又在慧忻身边坐了,关切道:“师兄,出了何事?” 慧忻不答,反是道:“阿辰,昨日是上元灯节,不知镇中是何等的热闹。” 高辰奇道:“上元灯节素来是未有婚配的男女在灯会中找寻意中人的日子,与你我有何干系?” 慧忻心中咯噔一下,苦笑道:“确无干系,是师兄糊涂了。” 曾经心悦于他的高辰已化作齑粉不在了,眼前的高辰不过将他视作师兄。 许于高辰而言,他这个师兄与旁的师兄弟并无差别。 思及此,慧忻的眼神又哀伤了起来,眼波洒落于高辰身上,直教高辰觉得万分惶恐。 慧忻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是因为自己做错事了么? 他即刻拿出藏于身后的一个大白馒头,塞到慧忻手中,又朝着慧忻道:“师兄,师弟若是有甚么对不住师兄的,还望师兄见谅,这大白馒头原是我偷来当做师兄的生辰贺礼的,而今便充做赔罪之物罢。” 慧忻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大白馒头,方才疑惑地道:“小师弟,你何以出此言?你并无何处对不住师兄的。” 下一瞬,高辰的手掌竟是覆上了慧忻的眉眼,慧忻不得不阖上双目,霎时仿若被一片漆黑笼住了身体。 他方要问高辰意欲何为,高辰却是抬起手掌来,又以指尖一点一点摩挲着慧忻的眉眼。 慧忻三分甜蜜,七分恍惚,便不言不动地任凭高辰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慧忻听得高辰道:“师兄,你瞧着我的眼神时而很是哀伤,这是因何?” 自己眼神居然将自己的全然心思暴露了。 慧忻猛然往后一退,避过高辰的指尖,才答道:“是你瞧差眼了罢?” “是么?”高辰讪讪地收回手,“那师兄你为何要躲?” 慧忻扯谎道:“师兄不喜被人触到眉眼。” ——其实不管是这副眉眼,亦或是这副身体的其他地方,许久之前便已被高辰彻底触摸过了。 ——但,太久了,太久了,久到隔了八百余年。 ——不,这一世高辰仅仅触过他的眉眼,仅仅拥抱过他,再未更进一步了。 高辰信以为真:“原来如此。” 慧忻还道已打消了高辰的疑窦,堪堪放下心来,高辰的嗓音却入了耳畔来:“但我并不认为是我瞧差眼了,师兄,你有时瞧着我的眼神确实很是哀伤。” 慧忻原也不是口齿灵便之人,被高辰步步紧逼着,只能沉默了下来。 高辰忐忑地道:“是师弟我何处惹你伤心了么?你且说来,师弟一定改正。” 如何改正? 慧忻面色沉静,手指却有些僵硬,他垂着首道:“或许你再过二十九年便会懂了,或许你这一生都不会懂得。” 慧忻这一番话,于高辰而言,颇为高深,高辰不由问道:“为何是二十九年?” ——因为二十九年之后,你年迈的父皇会召你回京,而你将在临行前亲吻小僧,并压着小僧,行那之事。 慧忻不答,只是故作深沉地道:“天机不可泄露。” 慧忻明明在笑,但落于高辰眼中,亦是哀伤得很,那哀伤仿佛修炼出了实体,能掐住高辰的脖颈。 高辰低低地吸上一口气,才满面笑意地道:“师兄,这大白馒头你不吃了么?是嫌弃作为生辰贺礼过于寒碜了么?” 慧忻便又咬了一口大白馒头,这大白馒头已有些冷了,渐渐开始发硬,一如前世高辰在他怀中渐渐发硬的尸身。 他脑中大乱,不管不顾地扑入高辰怀中,埋首于心口上,去聆听温热皮肉包裹之下的心跳声。 那心跳声坚定而有力,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慧忻的左耳。 慧忻沉迷其中,不愿起身,但仍是被自己的理智逼着坐起了身来。 高辰现如今不是珍爱他之人,他不可过分亲近。 但他一坐起身,竟又被高辰按着后脑勺,伏于高辰心口了。 高辰的吐息一点不落地打在他头顶的戒疤之上:“师兄,我们不是好友么?你若是不开心了,要人安慰,直言便可。” 慧忻闷声道:“师兄无须你安慰,你让师兄在你怀中睡一会儿罢。” “好罢。”高辰垂首望着吐息逐渐均匀的慧忻,心中暗道:却原来师兄这么瘦弱么? 慧忻沉睡于高辰怀中,右手却还抓着那大白馒头不放。 高辰见慧忻久睡不醒,瞧着流泻进窗枢的月光,实在忍不住倦意,便拥着慧忻躺在了床榻上。 慧忻并未被他这一动作吵醒,反而兀自圈住了他的腰身,过了片刻,竟连那双足都缠上了他的双足。 高辰颇感不适,但却又舍不得吵醒慧忻,便将就着睡了。 次日,慧忻思绪昏沉,半撑开眼帘,下意识地转过首去瞧天色,竟然发觉自己床榻上尚有一人。 他登地跳下了床榻,一望,见是高辰,第一反应便是垂眼去瞧自己的僧袍。 直得庆幸的是自己的僧袍完好,自己并未逼着高辰将自己如何了。 他又细细地去端详高辰,高辰应是倦极了,不曾被他一番举动闹醒。 他抬起右手来,欲要隔空去描摹高辰的容貌,竟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上还抓着那大白馒头。 那大白馒头上头印了他的指痕,却已硬得磕手了,想来不易入口。 他将那大白馒头换到左手,以右手描摹起了高辰的容貌来,高辰再有一月半才过十六岁的生辰,尚未长成,眉宇间除却稚嫩,已隐隐有帝王之相。 高辰的生父继位十二年来,全无政绩,虽算不上民不聊生,但时有小规模的暴动,又有旱灾c洪灾c蝗灾等自然灾害以及种种,他救灾无能,任人唯亲,耳根子软,受不得枕边风,导致外戚掌权。 高辰才该是这大隐之主,享用那遮天权势c泼天富贵。 且不坐上帝王之位,随着高辰年龄渐长,愈加出类拔萃,必然会与上一世一般,惹来杀身之祸。 无论如何,即便不要这条性命,他都不可能眼见高辰重蹈覆辙。 他思索着该如何谋朝篡位,而后坐于桌案前,就着冰凉的白水吃起了大白馒头来。 直到快至早课时辰了,他才唤醒高辰。 高辰见那大白馒头被慧忻用尽了,道:“那大白馒头隔日已发硬了罢?师兄你还吃它作甚么?” 慧忻微笑道:“因为这个大白馒头是你送予师兄的生辰贺礼,师兄定然要将它吃尽。” ——且那大白馒头可称是你我前世的媒人。 高辰歉然道:“师兄,如今我身外长物,待明年,我必然不会只有一个偷来的大白馒头与你作生辰贺礼。” 下一年,慧忻生辰,收到了高辰送他的崭新僧袍以及一个头来的大白馒头。 其后,慧忻明面上仍是隐仙寺的出家之人,暗地里,却借着讲经的名义,趁机引起民愤,并刻意与民间有些实力的乡绅c富户等用得上之人交好。 同他交好之人自然不会想到一个十余岁的小和尚会有甚么企图,又因慧忻的经讲得好,生得有几分佛像,便时常邀他讲经。 隐仙寺慧忻之名便这么流传了开去,一传十,十传百,由于慧忻的师傅长期隐居不出之故,慧忻的名声居然盖过了他的师傅。 慧忻从来不是爱出风头之人,之前,若有师傅或者师兄弟在身侧,他是向来不发言的。 故而,师傅对于慧忻的转变甚是吃惊,但这并非恶事,他无意出手干预。 慧忻不擅长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起初,他连讲经都讲不利索,但时日一长,他已可与任何人谈笑风云。 高辰是第一个察觉到慧忻的转变之人,他又是崇拜慧忻端坐于众人中央宝相庄严的姿态,又是生恐自己在慧忻眼中泯然于众。 但只消一与慧忻独处,慧忻便又会变回那个疼爱他的师兄。 他松了口气,心中莫名地生出隐秘的欢喜——只有我是不一样的。 高辰及冠之时,身量已高过慧忻一个半头了,他是俗家弟子,无须剃度,便按习俗,由师傅主持了简单的冠礼。 京城并未在这一日传来任何消息,好似高辰并非那九五之尊所出。 行过冠礼后,师傅免了高辰一日的功课,要他想做甚么,便去做甚么。 高辰便指了指慧忻道:“师傅,我想与师兄一道去镇上。” 师傅颔首应允,高辰便与慧忻下了山去。 山下慧忻的信徒众多,每走一段路便有人同慧忻打招呼。 慧忻双手合十,口呼佛语,与讲经时一般模样。 慧忻年二十又一,愈发得宝相庄严,在灿烂晨光的笼罩下,一身的僧袍似有佛光。 高辰不知为何竟觉挪不开眼,阴暗地想将慧忻藏于怀中,不教旁人瞧见半点。 俩人去了镇上,这镇子不大,但早市上却也是一团热闹。 高辰近日为一盐商超度厉鬼,赚了些银两,一部分交予师傅后,还有剩余的。 他怀中揣着一块碎银,大方地对慧忻道:“师兄,你要吃甚么?只管与师弟说。” 慧忻便指了指一边的包子铺道:“我们吃包子罢。” 高辰想着师兄当真是为自己节省,但口中依然应道:“好罢。” 师兄弟俩人进得包子铺,找了张空着的桌案坐下了。 慧忻要了大白馒头c香菇青菜包c咸菜香干包各一个,又要了一碗素馄饨。 高辰则要了两个大白馒头根油条,与一碗紫菜榨菜汤,并嘱咐店家,油条要切碎了放入紫菜榨菜汤中。 不久,所有的食物便上齐了,高辰一边吃着,一边窥望慧忻。 慧忻觉察到高辰的目光,奇道:“师兄脸上沾了甚么么?” 他说着,用手去摸自己的下颌,尚未摸到甚么意外沾上之物,却是见得高辰探过手来,蹭过了他的上唇瓣。 他笑了笑,却原来是自己这上唇瓣沾上了甚么么? 他又低首去吃咸菜香干包,浑然不知身畔的高辰已乱了心弦。 高辰适才是鬼使神差,但一触到慧忻的唇瓣,他便觉得心如擂鼓,那一点柔软自他指尖燃烧至了心脏,教那心脏不得安宁。 “慧忻”这两个字甫吐出来,他又慌忙改了口,“师兄。” 慧忻抬眼去瞧高辰,启唇道:“何事?” 高辰搜肠刮肚地道:“你这咸菜香干包滋味如何?” “你要尝尝么?”慧忻将自己咬了大半的咸菜香干包送到高辰唇边,又觉不妥,便朝着店家道,“店家,再要一只咸菜香干包。” 他话音尚未落地,指尖的小半只咸菜香干包却已不知所踪了。 慧忻心生欢喜,但这欢喜转瞬即逝,随后,他叹息着压低声音道:“小师弟,你贵为皇子,怎可吃旁人吃过之物?” 高辰自出了九重宫阙后,便不曾吃过残羹冷炙,慧忻吃过的咸菜香干包虽算不得残羹冷炙,但对他而言,应当也算不上干净的食物才是。 然而他却在慧忻开口的瞬间,生怕慧忻把自己将要到手的小半只咸菜香干包收回,无暇顾及干净不干净,一口便将其吞咽下去了。 店家很快便将一个咸菜香干包送上来了,高辰将这咸菜香干包推到慧忻面前,才答道:“师兄不是旁人,师兄乃是自家人。” 慧忻不知该喜该悲,又将咸菜香干包放到高辰面前,软声道:“小师弟,你吃罢。” 俩人互相推拒了几个来回,末了,那咸菜香干包由慧忻掰作了两半。 俩人各自吃罢一半的咸菜香干包,又用尽旁的吃食,便出了包子铺去。 而后,高辰缠着慧忻陪他逛了一日,及至日暮,俩人方才返程。 上山的路并无照明,俩人只能凭借月色来识别,但抬首遥望,便可瞧见山顶上,隐仙寺中的点点灯火。 慧忻见四顾无人,下定了决心,侧首问高辰:“小师弟,你可有想过问鼎天下,教众生匍匐于地?” 高辰从无这等野心,但对于父皇的不满与对于母妃的担忧,却促使他道:“想过。” 他以为慧忻只是突发奇想,然而紧接着,他却又听见慧忻道:“小师弟,你若是想要,师兄必会竭尽全力,为你取来。” 慧忻宝相庄严,但眼底竟陡然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厉疯长。 高辰见此,伸手拥住了慧忻,唤了一声:“师兄。” 慧忻年二十九,高辰年二十八之时,慧忻已用各种法子从信徒中要得了万两白银。 他一面继续积攒银两与人脉,一面招兵买马,探访名仕。 高辰勤加修炼,整个隐仙寺,一百八十二名僧众中,他的修为已仅次于他的恩师。 为博得民心,他时常会无偿地为百姓百忧排忧解难,布施粥食,开坛祁雨。 隐仙寺远离京城,加之他行的又是僧侣会行之事,是以,无人将他所为传入他父皇耳中。 慧忻年三十一,高辰年三十之时,一日,慧忻远行归来,匆匆地去见高辰。 夜色深沉,高辰已睡下了。 慧忻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又轻手轻脚地行至了高辰的床榻前。 高辰身着亵衣,因在沉睡中的缘故,面色微红,衣襟半开。 慧忻心知自己不快些离开必定会冒犯了高辰,但他的双足却丝毫动不了。 这是他心悦的高辰,他心悦的高辰正好眠着,意识全无,他大可偷一个吻。 他这般想着,便也这般做了,低下身去,蜻蜓点水般吻上了高辰的唇瓣。 一触即退,他站起身来,又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去,并将门阖严实了。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禅房之中,他才能放心地去抚摸自己的唇瓣。 他躺于床榻上,慢慢地阖上眼,抚摸罢自己的唇瓣,又解开僧袍去抚摸自己的身体。 前世,高辰是如何抚摸他的? 他脑中回放着高辰与他亲热的场景,情不自禁地出了一回,其后,理所当然地被无边寂寞淹没了。 这一世的高辰无心于他,待高辰坐上帝位,他便会向高辰告白,倘若那时高辰仍旧无心于他,他便放舟五湖,远远地守护高辰罢。 自偷吻过高辰后,慧忻满腹罪恶,便有意无意地疏远了高辰。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慧忻留于隐仙寺的日子不足一月。 高辰不免思念着为自己奔波的慧忻,便日日写信与慧忻。 高辰的书信总是很长很长,字体行云流水,慧忻向来是一边以指尖磨蹭着字迹,一边阅读的。 读罢,慧忻会将脸埋于书信上,贪婪地闻着墨香,并在脑中想象着高辰提笔挥墨的模样。 之后,慧忻便会回信,慧忻的回信也很长很长,因怕被人偷看,他从不在书信中提及自己的成果,只讲些见闻。 书信的时效不可保证,加之慧忻不是一直待在一处,因而有时候十天半月,高辰才能收到慧忻的书信,但一收到必然是与天数对等的数量,若是十天,他便会收到十封书信。 慧忻的字体与他的人一般,很是端正,一笔一划都十分考究。 高辰猜测慧忻写书信时,大抵是一副严谨眉眼,腰身直挺。 他也不知为何,他每每收到慧忻的书信便会心悸,心悸后,又生欣然,欣然后,却是不安。 不知慧忻孤身在外可有不便,可会受伤——可会忘了他? ——慧忻肯定不会忘记他,不然为何日日写书信与他。 他一字一字地读罢书信,便又将书信放于枕边,与自己同眠。 有时,他半夜转醒,亦会去看慧忻的书信。 慧忻于他是一剂熬过漫漫暗夜的良药。 又过了三月又十七日,他已有足足三百二十八日未曾与慧忻会面了。 他忍不住在书信上写到:师兄,快些回来罢,小师弟甚是想念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一更·番外三·慧忻与高辰·下 br /  慧忻一收到高辰的这一封书信,当即披星戴月而归。 他抵达隐仙寺之时, 已是子夜时分, 由于这一夜星月萧索之故, 他上山途中,不慎跌了一跤,摔破了膝盖肌肤。 与对高辰的相思相较, 这点疼痛全然算不得甚么。 且高辰亦在期盼着他。 他须得快些回去。 他跨上最末的第十阶石阶, 突地, 好似有感应一般,仰首一望, 高辰果然便在寺门口等候他。 高辰应是等得疲倦至极了, 已然睡去了, 坐在寺门口, 半靠着墙面,心口有规律地起伏着。 他蹑手蹑脚地行至高辰身旁,亦坐下了身来。 高辰并未觉察到他的归来, 却是梦呓似地唤道:“师兄” 慧忻试探着将高辰拢入了怀中, 高辰亦未醒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高辰在梦中梦见慧忻回来了, 又惊又喜,猛然睁开双目, 却当真见到了慧忻。 他抬手去抚摸慧忻疲惫的眉眼, 雀跃地道:“师兄, 你怎地入了我的梦?” 慧忻失笑:“小师弟快醒醒, 你莫不是在梦游罢?” “这便是我的梦。”高辰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而后居然低下首去,含住了慧忻的双唇。 慧忻惊得双目圆睁,被高辰碾压唇瓣的感觉却愈发得清晰。 高辰一手抚上慧忻的腰身,一手按住了慧忻的后颈,不许慧忻逃离。 高辰的这个吻与前世俩人的初吻一般,颇为青涩。 慧忻慌了神,却本能地开始回应高辰的亲吻,他松开唇齿,引高辰进入口腔之中,又勾着高辰的舌尖与自己的舌尖交缠。 他的双手却是揪住了高辰的衣襟,似要将高辰推开,又似要将高辰扯得离自己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很是清楚他不应在佛门圣地与高辰接吻,此举是亵渎了众佛,又愧对师傅与一众的师兄弟;他更是清楚眼前的高辰尚未清醒,许亲吻他并非出自本心。 但他舍不得,亦无力地高辰推开,一如前世,高辰将他压倒于床榻,欲要行之时,他无力推开高辰。 ——全数是因为他心悦于高辰的缘故。 背德感与罪恶感交织在一处,催生出了使他难以抵挡的快感。 他不由自主地低吟出声,终是惊醒了以为自己是在发梦的高辰。 高辰即刻结束了这个亲吻,又望住了慧忻,怯怯地唤道:“师兄。” 高辰已长成了,英俊c高贵,一身的僧袍都无法掩盖他的风华。 慧忻因口中失去了填充物而顿觉空虚,他先是后退一步,而后才向着高辰道:“小师弟,师兄回来了。” 自己方才分明在与慧忻接吻,但这慧忻显然想将此事揭过。 高辰已从无数昼夜的思念中,觉察到了自己对慧忻的心意,自然不愿意被慧忻轻易揭过,直截了当地道:“师兄,方才我们接吻了。” 慧忻故作镇定地笑道:“小师弟,你睡糊涂了罢?我们二人俱是男子,师兄又是出家人,怎可接吻?” 高辰一点慧忻的唇尖:“师兄,你的唇尖有点湿了。” “是么?”慧忻抬手一抹自己的唇尖,便要往里走。 高辰拦住了慧忻,复又道:“师兄,方才我们接吻了。” 慧忻矢口否认道:“小师弟,我们方才并未接吻,是你睡糊涂了。” “我不信。”高辰说罢,却见慧忻已绕过他,快步行至大殿了。 大殿内立有释迦牟尼佛的金身,金身前置有桌案,桌案上摆着一对蜡烛以及各色供物,桌案前则是两个蒲团。 高辰追上慧忻,不管不顾地将慧忻逼到桌案前,后又急急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齿于慧忻唇上辗转,欲要再尝其中的滋味却不得。 他便一边开拓着唇缝,一边凝望着慧忻。 前面是高辰,后面是桌案,桌案后是他侍奉的佛主。 慧忻进退不得,只得用力地推开了高辰。 高辰猝不及防,跌倒于地,抬首去瞧慧忻,面上一片委屈。 慧忻便伸手去扶高辰,未料想,却是被高辰压倒于蒲团上,并制住了双腕。 高辰不知章法,粗鲁地吻着慧忻,甚至依循着本能,扯开了慧忻的衣襟,并覆上了唇去。 慧忻错愕不已,高辰的修为远高于他,他推拒不得,只得出言问道:“小师弟,你知晓自己在做甚么么?” 高辰不假思索地答道:“侵犯你。” 慧忻面色一红,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何以要做这事?” 高辰不由分说地趁着慧忻张口之际,强势地探入了舌尖去。 须臾,他的舌尖便又尝到了慧忻的滋味,是他喜欢得难以言表的滋味。 他压根不知如何能让这个亲吻变作甜蜜的交缠,横冲直撞着,令慧忻不适。 慧忻的舌根被高辰抵着,艰难地发出声响来:“小师弟,你何以要对师兄做这事?” 高辰短暂地放开慧忻的唇齿答道:“师兄,我心悦于你。” 慧忻大为吃惊:“你为何会心悦于我?” 高辰不答反问:“师兄,你又是如何看待我的,我仅仅是你的小师弟么?” 慧忻诚实地答道:“师兄亦心悦于你。” 高辰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解释道:“你不在的时日,我每日都要想念你好几遍,想念你的眉眼,想念你与我说话时的嗓音,想念你送予我吃的大白馒头有一回,我下山捉妖,那家公子新婚燕尔,与妻子不离左右,我得暇时与他闲谈,好奇地问他新婚是何滋味,他道新婚便是每时每刻都想瞧见妻子,无论是挥笔泼墨,抑或是读书饮茶,都希望能有妻子作陪。 “我那时便知我对你动了心思,我亦是如他一般,希望每时每刻都能瞧见你,慧忻。”高辰热情地告白,称呼亦由“师兄”换作了“慧忻”。 “阿辰”慧忻亦唤了称呼,自称亦改作了“小僧”,“你不会后悔么?你将来定是九五之尊,天下美人尽数可供你享用,你若是与小僧定了情,小僧便不会容许你后宫六院中有除却小僧的另一人。” 高辰笑道:“慧忻,你这般快就开始呷醋了么?” 慧忻瞪了高辰一眼,才道:“小僧是在为你分析利弊。” “哪里有甚么利弊,只要你愿意与我在一处,便只有利,没有弊。”高辰又蹭上了慧忻的唇瓣,“我们既已互表心意,你何不如让我好好地吻你。” “你先把小僧的手腕松开。”待手腕一得自由,那双手便乖顺地覆上了高辰的后背,轻轻柔柔地抚摸着,同时唇齿开启,将高辰迎进来,又教导着高辰如何能让自己与高辰更为愉悦。 前一世,生怕慧忻负担过重,俩人其实极少做到最后,但接吻却是必不可少的。 因而,慧忻渐渐地于接吻之道,颇有心得。 俩人闲来无事,还热烈地讨论与实践过甚么角度,甚么力度,甚么地方更能从接吻中获得欢愉。 高辰在慧忻的教导下亲吻着慧忻,直将慧忻吻得举手投降。 他放开慧忻,歉然地道:“难受么?” 慧忻摇首道:“不难受,只是小僧被你吻得呼吸不过来了。” “那便好。”高辰扶起慧忻,令慧忻依偎着他,又嫉妒地道,“你可是与许多人接过吻,是男是女,容貌如何,我可及得上他们?” 慧忻怔了怔,才答道:“小僧不曾与旁人接过吻。” ——前世今生,小僧只吻过你一人。 高辰不敢置信地道:“那为何你这样擅长接吻?” 慧忻笑道:“小僧当真不曾与旁人接过吻。” ——至于吻技,是在与前世的你的切磋中,慢慢变得擅长的。 高辰见慧忻神色认真,应无虚假,便当慧忻是天赋异禀。 俩人各自坐于一个蒲团上,又接了一个吻,高辰将慧忻拥入怀中,这才借着烛火,瞧见了慧忻左膝盖上的破皮。 他低首吻了吻,抬手将慧忻打横抱起,继而向禅房走去。 慧忻回首瞧了眼释迦摩尼佛的面容,心中背德感更甚,不久前,他还在其眼皮底下与高辰告白c接吻,甚至他现下正在高辰的怀中。 一路上,慧忻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生怕有起夜的师兄弟看见他被高辰抱着的模样,但他实在抵挡不住高辰的怀抱,便一言不发地任由高辰将他送回了禅房中。 高辰为慧忻清理c包扎好破口,才问:“这破口是你上山是摔的么?” 慧忻颔首:“今夜上山的路黑了些。” 高辰半含着慧忻的唇瓣:“是因你太过想念我,走得太急了罢。” 他说着,右手探到慧忻的腰身上,道:“你瘦了许多,是因为我的缘故么?” 慧忻红着脸道:“阿辰,小僧亦甚是想念你。” 俩人又温存了一阵,高辰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的禅房去。 高辰离开后,慧忻粗粗地沐浴了一番,便躺上了床榻去。 他脑中俱是方才与高辰的种种,不觉唇角上扬。 这之后,高辰便时常溜进慧忻的禅房,或将其压于门扉上,或将其压于墙面上,或将其压于桌案上,或将其压于床榻上,行亲热之事,颇有些偷情的意味。 他每每吻至慧忻举手投降,才会放过慧忻,转而去摸索慧忻的身体。 但高辰却尚未将慧忻全然占有,不是不想,而是手中并无润滑之物,怕伤到慧忻。 至于占有的方式他已从市井的春宫图中了解了。 一日,俩人接吻过后,高辰拥着慧忻,问道:“你何时还俗?” “待事成罢。”慧忻无奈地道,“小僧已然破戒,原不该滞留于这隐仙寺,但小僧还需要隐仙寺慧忻的名头方便行事。” 高辰点点头,又吻了吻慧忻的眉眼:“你何时与我成就好事?” 慧忻忍着羞耻道:“你说何时便何时。” 高辰琢磨着明日要下山除魔,打算回山上前,去镇上买一盒膏脂。 没料想,人算比不上天算,那魔不好对付,待他将其除去,距他下山已过去足足八日了,当他又忐忑又兴奋地揣着膏脂上山之时,却四处都找不到慧忻。 一问另一个师兄,才知慧忻有急事要办,等了他八日,实在等不住了,才下了山去。 他回隐仙寺前的一个时辰,慧忻才刚下山。 他极为想要将慧忻追回来,压住慧忻,成就了好事。 但他若是耽误了慧忻的大事,慧忻恐怕会将他痛批一顿。 他只能忍耐着难熬的相思,翘首以待。 过了三月又一日,慧忻才踏着一片白茫回来,外头的雪已落了三日了,积雪没到了小腿肚。 慧忻好容易进了大殿,一回首,自己的足印便入了眼来。 正是早课时辰,但大殿却不见高辰。 一问才知高辰昨日下了山去捉鬼,尚未返回。 他拂去落雪,便跪在师兄弟中间,与他们一道做早课。 那小鬼全无道行,高辰轻易地便将其捉拿了,并超度了一番。 他回到隐仙寺之时,晚课堪堪结束,众僧接连站起了身来。 只一眼,他便瞧见了其中的慧忻,慧忻亦瞧见了他。 俩人四目相接,却并无言语,只默契地先后往禅房的方向走去。 高辰的禅房近一些,不及慧忻反应,他便将慧忻拽入了自己的禅房中,压着亲吻。 久违的亲吻,直教人心神迷醉。 但自己少时之前才诵过经,这般快吐出经文的这双唇便沦陷于高辰的唇齿中了,令他心底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他明白这罪恶感还将持续很久,一直到高辰那父皇拜倒于高辰足下。 他该学着与罪恶感共存。 对于他这般假作信众的虚伪之徒,佛主想必甚为厌恶罢? 他承受着高辰日渐熟稔的亲吻,良久,才勉强推开高辰,道:“我们出去罢,不然师兄弟们该起疑心了。” ——师傅已闭关去了,不见外人。 高辰又吻了吻慧忻,方才与慧忻一道出去同旁的师兄弟寒暄了。 当夜,高辰溜进了慧忻禅房中,挟带着冬寒。 慧忻已有所预感了,沐浴过后,便仅着亵衣,坐在床榻边,等待高辰。 禅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之时,慧忻便抬眼向着禅房门的方向望了过去。 弹指间,俩人四目相接,都从对方双目中瞧见了。 高辰将禅房门阖了严实,便将自己身上的衣衫褪了干净,又拿着那膏脂行至了慧忻面前。 慧忻由着高辰将他剥了精光,后又将他压于身下。 这一世,这具身体初试,要说不疼自然是骗人的。 慧忻不停地小声喊着“轻一些,轻一些”,但到底还是见了血。 见了血后,加之膏脂的作用,倒是顺滑了许多。 高辰压着慧忻做了足有两个时辰,才餍足地将自己与慧忻的身体收拾妥当,又为慧忻上过药,其后便抱着慧忻睡了过去。 慧忻倦极而眠,寅时便被高辰吵醒了。 其实高辰的动作很是小心翼翼,但慧忻却刷地醒了过来。 他望住了高辰,道:“你要走了么?” 高辰答道:“再不走,恐会被人发现。” 他又抬手摩挲着慧忻唇上的绽裂,温柔地道:“待你还俗,你便无须这般忍耐了。” ——慧忻的禅房左右都有人居住,不便发出声响,因而当中,他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瓣。 “嗯。”慧忻握住了高辰的手,“望我们能早日成就大业。” 一如前一世一般,在高辰年四十四,慧忻年四十五之际,当今陛下召高辰回京。 临别前,高辰与慧忻了一回后,便拥着慧忻商议大事。 之后,慧忻亲手为高辰准备了行囊,又轻吻着高辰,嘱咐道:“万事小心。” 高辰笑道:“我在京城等你。” 一月又三日后,隐仙寺高辰乃是当今陛下亲生子的身份被昭告于天下。 因高辰与慧忻多年的经营,高辰在民间颇有名望,有不少百姓直呼该当立高辰为储君。 又八日后,高辰因被当今陛下猜忌之故,而被打入天牢,受尽酷刑之事为天下所知。 高辰的师兄慧忻在讲经之时当场恸哭,直言高辰明知他父皇召他回京别有所图,但于忠于孝都不愿违背了他父皇的意愿,才踏上了不归路。 暗地里,慧忻调兵遣将,响应已事先埋伏于京畿左近的军队。 同时,慧忻策反对当今陛下颇有怨气的大小官员,又以利相诱,邀其投入高辰麾下。 官员间多有同气连枝的,策反一个,便与策反了多个无异。 他又故意激起民怨,在民间大肆宣扬当今陛下酒池肉林c荒淫无度c穷奢极侈。 一时间,当今陛下多年种下的苦果,终是接连成熟了。 当慧忻随他所策反的一个将军来到九重宫阙之时,他遥望着其中的大小宫殿,不由低叹一声。 他听见他身边的将军下令进攻时,难过地阖上了眼。 仅仅五个时辰,九重宫阙便被攻破了,尸体层叠,血流成河。 慧忻下了马,一步一步走过染血的道路,行至天牢,将高辰放了出来。 高辰行的是苦肉计,一身的血肉模糊,白骨裸露,当他走到众将士面前时,便是对于他父皇最深刻的控诉。 高辰登基之后,免了百姓三年税赋,又减去了不少的苛捐杂税,故而,更加为百姓所爱戴。 他将自己的母妃封作了太后,自己的父皇封作了太上皇,囚禁于宫中。 这个因他降生于辰时,便随口为他取名为“辰”的男子已垂垂老去,苟活于他的鼓掌之中,生死荣辱皆系于他手。 一如他所承诺的,在他在位期间,他的三宫六院只有慧忻一人。 但慧忻不愿高辰在青史上留下断袖污点,执意只肯受国师之位,令后位空置。 有时,慧忻望着龙椅上的高辰会想起他前世为高辰编织的场景,群臣朝拜,坐拥天下。 但前世皆是幻象,这一世才是真实。 他当真做到了助高辰坐上皇位。 高辰与慧忻即便身于九重宫阙,都不曾荒废过修炼。 二十五年又十个月后,他们还未到飞升之时,俩人演了一出飞升成仙的戏,便出了九重宫阙,四处云游去了。 而皇位则传予了高辰从宗室中过继过来的一个资质出众的少年。 这少年已由高辰与慧忻教导了十余年,应堪大任。 慧忻为恐高辰再次天人五衰,督促高辰勤加修炼。 高辰却每每哄着慧忻,行甚么双修之法。 隐仙寺一脉禁欲,全然无双修的功法。 但慧忻又无力推开高辰,总是让高辰得逞。 慧忻卸下国师身份,便无须剃发,时日一长,发丝已然及腰。 这又让高辰生出了新鲜花样,要慧忻在上,主动供他采撷,以便他将慧忻起伏间裸身披发的风情看个仔细,他为了让慧忻觉得愈加羞耻,还连声唤慧忻为“师兄”。 慧忻又羞又恼,索性又剃了发。 高辰连呼可惜,遂哄着慧忻又养长了发丝。 除夕那日,慧忻终于鼓起勇气,与高辰一道回了隐仙寺。 一进隐仙寺,他便瞧见了释迦摩尼佛的金身,便是在这金身之下,他与高辰告白c接吻。 他由于心中愧疚,自去了京城后,便再也不曾回过隐仙寺。 他隐去身份,求见师傅,片刻后,师傅已至他三步开外。 他俯身拜倒,双目含泪。 师傅将他扶起,又将他与高辰引到了一处偏殿。 师傅倒也未责备他不辞而别,只道:“慧忻,你这些年受苦了。” “徒儿”慧忻落下了泪来,下一瞬,便被高辰揽入了怀中。 他与高辰之事,师傅想来不知,他立刻抬手,欲要推开高辰。 高辰却是了然地道:“师傅应当很早以前便已知晓了罢。” 师傅念了句“阿弥陀佛”,才回道:“你们俩人之事,在你们刚过而立之时,为师便已觉察了,感情本是你们俩人的自由,为师无权干预,且你们已然动了凡心,为师又如何能留得住你们?加之你们感情笃定,为师甚是放心。后来,你们行谋反之举,因先帝昏庸无道,为师还在其中推波助澜了一番。” 师傅眉眼慈祥,又笑道:“自家师兄弟口风紧,你们若是得暇,便在寺中留几日罢,你们俩人的禅房都还空着,为师着人定时打扫,应当能够直接住下” 说到一半,师傅取笑道:“对了,你们二人而今只需一间禅房便可。” 慧忻面色泛红,不言不动,算是默认了。 用过午膳,慧忻与高辰陪着师傅谈古论今,及至深夜,俩人才回了禅房去。 俩人一道沐浴过后,不免肌肤相亲了一通,随后才相拥而眠。 这一觉睡得极为安心,慧忻转醒时,晨曦已透过窗枢蔓延了进来。 慧忻抽出右手,满足地描摹着高辰的眉眼,高辰一直是二十余岁的容色,英俊c高贵,而他这个原本的师兄虽也维持着二十余岁的容貌,但瞧来却较高辰稚嫩一些。 高辰的眉眼一被慧忻触到便已清醒了,他任凭慧忻描摹了一会儿,才将慧忻压在身下亲吻。 晨曦将高辰拢得恍若神祗,慧忻凝望着高辰,以被彻底品尝过的双唇告白道:“阿辰,我心悦于你。” 高辰应和道:“慧忻,我亦心悦于你。” 听得高辰的告白,慧忻阖上双目,专心地去感受高辰的亲吻。 亲吻于他们乃是不可或缺之事,甜蜜c悸动c灵魂战栗。 未来的日子,他们也将如之前走过的岁月一般,携手相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二更·酆都鬼城·其一 br /  酆如归与姜无岐掉入招魂井之前, 还未至立秋, 但因在其中渡过了七七四十九日, 又陪伴了傅母三日, 俩人出傅家村时立秋早已过去,迎来了处暑时节。 俩人应下秦瑶之事尚未办好,故而商议之后,计划先去锐州,调查贺预是否真为梁景文同党, 而后再赶去姜无岐的师门。 此去锐州路途遥远, 从傅家村出发,最近的一条路必得途径酆都, 酆如归虽是久居于酆都正中央的鬼山, 但有姜无岐伴在身侧,全无上山之意,又因天色已夜,便拉着姜无岐在一间客栈打尖。 这客栈便唤作酆都客栈,俩人自心意互通以来,日日同榻而眠, 因此,姜无岐只要了一间上房。 俩人风尘仆仆, 打算先上楼沐浴洗漱一番, 再下楼用晚膳。 俩人由小二哥引着到了房门前, 酆如归抬手一推, 然后便拽着姜无岐的手进了房间去。 他用了些气力, 将姜无岐抵于墙面上,又踮起脚尖来,欺上身去,覆上了姜无岐的唇瓣。 姜无岐抬指一点,将房门阖了严实,才松开唇齿任由酆如归作弄。 酆如归被姜无岐纵容着,愈发嚣张,见姜无岐张口,他却是命令道:“将舌头伸出来。” 姜无岐依言而行,酆如归却不理会那暴露出来的舌头,反是慢条斯理地剥去了姜无岐身上的得罗。 这得罗是酆如归前几日为姜无岐买的,为绀橘梗色,较之前的群青色与绀青色鲜艳许多。 姜无岐于衣物颜色并不计较,只消能蔽体便可,这绀橘梗色既是酆如归为他挑选的,他便欣然接受了。 被剥去得罗后,露出来的中衣雪白,酆如归一手拈着绀橘梗色得罗,一手施施然地以丹蔻磨蹭着姜无岐的舌面,半晌后,他附到姜无岐耳侧,重重地吸吮了下那耳垂,又吐气如兰地道:“我为你买得罗,便是为了有朝一日亲手剥下。” 紧接着,他略略退后一步,端详着姜无岐的眉眼,又将其全身上下每一寸都逡巡了一遍,方才勾唇笑道:“改日,我要你从里到外都穿上我为你买的衣物。” 姜无岐笑道:“以便你亲手剥干净么?” 酆如归的一指丹蔻原本尚在姜无岐舌面上,姜无岐一出声,那丹蔻与一节手指便被含了进去。 他本能地将整根手指没入了姜无岐口腔内,姜无岐则即刻舔舐了起来。 适才的气势霎时消散而去,一被姜无岐舔舐手指,加之姜无岐方才的话语,酆如归的腰身便绵软了。 他心中腹诽着姜无岐实在太过了解他的弱处了,但身体却诚实地又将一指没入了姜无岐口腔内。 姜无岐将酆如归这两指舔舐了一通,舌尖便蹭上了指缝的软肉。 酆如归的腰身绵软得不成样子,以空暇的右手勾住了姜无岐的后颈,又被姜无岐掐住了腰身,才不致于跌倒于地。 姜无岐舔舐罢指缝,接着吻上了酆如归的唇瓣。 四片唇瓣一相接,酆如归便松开了唇齿,并阖上了双目。 他喜欢被姜无岐亲吻,较被姜无岐舔舐手指更为喜欢些。 俩人的唇齿甚是契合,即便起初俩人于接吻之道俱是生涩之时,都不曾咬到过对方的舌,反是一触到对方的舌,便会有欢愉从相触之处蔓延开去。 姜无岐以舌尖清扫过酆如归的唇瓣内侧,而后一点一点向里侵占,齿列c口腔黏膜,无一不悉心抚慰,末了,他的舌才与酆如归的舌缠在了一处。 顷刻间,他尝到了酆如归不久前吃过的雪花酥的滋味。 软舌被姜无岐品尝着,酆如归登时非但腰身绵软,连双足都一分气力也无。 他心悦于姜无岐,姜无岐亦心悦于他,是以,他不必掩饰他自己的快感,便应和着姜无岐的亲吻,连连低吟。 姜无岐一把捞起酆如归的腰身,一面接吻,一面将酆如归抱到了床榻之上。 酆如归的指尖原还拈着姜无岐的得罗,姜无岐的身体一压上来,他当即指尖失力,任由那得罗委地。 “无岐”酆如归在亲吻的间隙轻唤了一声,便又被姜无岐吻住了。 姜无岐沉溺于酆如归的口腔内里,吻了良久,才放开了酆如归,转而去抚摸酆如归的身体。 酆如归低喘不止,面染桃色,一双柳叶眼顾盼间,尽是蛊惑人心的媚色。 他抓过姜无岐的一只手,拢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待喘匀了气,才道:“无岐,你愿意从里到外都穿上我为你买的衣物么?” 姜无岐认真地回答道:“愿意。” 酆如归方要调戏姜无岐几句,却又闻得姜无岐严肃地道:“其实,贫道更想要让你从里到外都穿上贫道为你买的衣物,以便贫道亲手剥干净。” 自己是调戏不成,反被调戏了么? 虽然面前的姜无岐是在叙述其之所想,全无调戏的意味。 酆如归脑中不由浮现出了他与姜无岐身无寸缕的情状,面色不禁又红了几分。 姜无岐见酆如归的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以掌心探了探酆如归的额头,又关切地道:“如归,你可有何处不适?你的体温原就较常人低上一些,为何而今却较常人要高上一些?” 酆如归羞怯不已,不肯坦白,只摇了摇首道:“我无事。” “你无事便好,你若是有恙,切勿隐瞒于贫道。”姜无岐话音落地,恰有叩门声乍然响起。 姜无岐起身,下得床榻,去开了门,见是小二哥将浴水送来了,便侧过身去,让出路来。 浴桶被一桶一桶的热水注满了,姜无岐生怕自己失控,不敢逗留,转身出去了。 自告白后,每每自己沐浴,姜无岐都会躲避,自己该夸赞姜无岐是正人君子,亦或是该嫌弃自己的这副身体诱惑不了姜无岐? 可姜无岐明明曾道自己的身体直教其沦陷了下去。 酆如归闷闷不乐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又仰首望向门口的姜无岐。 他只能瞧见姜无岐的身影,却瞧不见合他心意的那副温润眉眼。 他在心底不满地将姜无岐咒骂了千百遍,最终,仍是忍不住朝着姜无岐道:“无岐,进来。” 姜无岐生恐酆如归有恙,推门而去,入眼的却是酆如归大半的肌肤,酆如归从浴水中站起了身来,只双足隐于浴水下。 酆如归后又跨出了浴桶,一步一步地向着姜无岐走去。 水珠纷纷从他的发丝以及不着寸缕的肌肤滚落,地面上进而被覆上了湿漉漉的足印。 酆如归这副姿态既天真烂漫,又艳丽,逼得姜无岐怔于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待酆如归到了眼前,姜无岐才为难地道:“如归,将衣衫穿上可好?” 酆如归闻言,立刻拒绝道:“不好。” 他面上旋即生出了万般委屈来,扑到了姜无岐怀中,忐忑地道:“我的身体很是丑陋罢?” 姜无岐全然不知酆如归为何会有此问,答道:“半点不丑陋,若是要以言辞来修饰你的身体理当是诱人才对。” “那你为何”酆如归咬了咬唇瓣,“你为何每每要在我沐浴之时躲避出去?” 却原来自己在无意间令酆如归不安了么? 姜无岐自责地吻了吻酆如归沾染了水汽的眉眼,才柔声道:“贫道不是与你说过么?你这副身体直教贫道沦陷下了去。” 他拿出帕子来为酆如归擦干身体,继而手指一动,取过酆如归的亵衣来,为酆如归仔细穿上,方才补充道:“贫道甚为迷恋你这副身体,欲要将你欺负哭,但贫道而今尚是出了家的道士,且又未与你成亲,无法与你行那之事。倘若你沐浴之时,贫道不躲避出去,贫道的身体怕是会失控。令你不安了,抱歉。” “你当真不嫌弃我的身体么?”酆如归望住了姜无岐的双目,“我这身体伤痕满布,且我的体温较常人要低上一些。” “贫道当真不嫌弃你的身体。”姜无岐苦笑道,“贫道对于你身体的迷恋表现得不够明显么?适才,贫道不是还抚摸了你的身体么?” 酆如归迎上了姜无岐的视线,要求道:“你须得表现得再明显些才行。” 姜无岐应承道:“要如何表现?” 酆如归思忖着道:“你便每日将我十指舔舐一遍罢?” 姜无岐颔首道:“好罢。” 说罢,姜无岐便开始舔舐酆如归的手指,一指一指舔舐得极为慎重,且时不时地观察着酆如归的神情。 酆如归几乎是软作了一汪春水,少时,整副身体便倾泻于姜无岐身上了。 姜无岐将他抱了满怀,一一舔舐过他的十指,为他擦干发丝,又替他将衣衫穿妥,方才将他抱到了椅上坐着,自去沐浴了。 他并未要小二哥重新换水,而是就着酆如归用过的浴水沐浴。 酆如归心跳失序,猛然偏过首去,未过多久,又情不自禁地回过首来,盯住了姜无岐。 姜无岐背对着他,紧实的背部线条一览无余,惹人遐思。 待姜无岐沐浴完毕,穿上衣衫,却见酆如归依然散着发。 他自是不喜让旁人瞧见酆如归这般风情,立即出言道:“如归,你且将发丝挽起来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酆都鬼城·其二 br /  酆如归却是委屈巴巴地问道:“你不喜欢我散发的模样么?” 姜无岐立即答道:“贫道喜欢你散发的模样, 但不愿被旁人瞧见半点。” 酆如归面上的委屈之色半点未消退, 又咬了咬唇瓣,才问道:“被旁人瞧见了又如何?” “被人瞧见了,贫道会觉得不舒服。”姜无岐捉了酆如归的一只手探到自己心口, “心口发闷, 直要将你藏起来,连一根发丝都不让旁人窥见。” “这便是呷醋罢?”酆如归欢喜雀跃地抱住了姜无岐的腰身,双目顾盼生辉, “无岐, 你为我呷醋了。” “呷醋?这便是呷醋的滋味么?”姜无岐眉眼间满是困惑, 见酆如归连连颔首, 他便笑着道,“贫道为你呷醋了。” 酆如归扯了姜无岐的手,令他低下身来,而后便附到他耳畔, 诱哄似的道:“你为我呷醋了,是因为你心悦于我的缘故罢?” 姜无岐坦诚地答道:“如归,贫道心悦于你, 甚至连这条性命都可不要,因而在贫道面前, 你欲要如何,便如何, 不必委屈自己, 亦不必压抑自己。” 姜无岐是由于自己方才问姜无岐自己的身体是否很是丑陋, 才这般说的罢。 面对姜无岐,自己全无自信,时而会生出惴惴不安来,时而又会惶恐卑微。 或许自己从来都不曾走出过被父亲加诸身上的阴影罢? 父亲曾经说过断袖定然不会有好下场,若不能及时悔改,须得下地狱去方能赎清罪孽。 他表面上甚是逞强,即便被逼死都不肯遂了父亲的心意,娶妻纳妾,繁衍子嗣。 但他心底却是时时刻刻地为父亲的言语所影响着。 他已身死,成为了酆如归,但其实他一直是那个被父亲逼死的孩子罢? ——父亲的孩子,一直为父亲所左右,从未长成羽翼丰满的成人。 他埋首于姜无岐心口,以双手覆住姜无岐的背脊,肆无忌惮地磨蹭着紧实的背脊。 同时,他拼命地汲取着姜无岐的体温,暗自下定决心,他不能再做父亲的孩子了,父亲的言语也将不能影响他半点。 他乃是酆如归,为姜无岐所心悦的酆如归。 他乃是酆如归,心悦着姜无岐的酆如归。 那个生生逼死了他的父亲已是隔世,与他无半点干系。 姜无岐被酆如归磨蹭着背脊,身体不由发起热来,又念了数遍凝神定心诀,才道:“你不饿么?” 酆如归一抬起首来,双目微微湿润,他主动亲吻了下姜无岐的双唇,撒娇道:“无岐,我好饿。” 姜无岐抚过酆如归挟着娇憨的眼尾,柔声应道:“如归,我们下楼用膳罢。” 未料,酆如归竟是一口拒绝:“不要,你先吻我一下,我才与你一道下楼用膳。” 姜无岐垂下了首去,堪堪贴上酆如归的唇瓣,酆如归便已抬手勾住了他的后颈。 唇齿纠缠间,酆如归将右手探入了姜无岐后襟内,毫无阻隔地去磨蹭那背脊。 但不久,他便又被吻软了腰身,哪里还有气力再作弄姜无岐,反是口腔内里被姜无岐的舌尖舔舐得好似起了火,难耐却教人迷醉。 姜无岐见酆如归吐息艰难,好容易松开了酆如归,酆如归却是断断续续地道:“吻我无岐吻我” 酆如归这般沉迷于自己的亲吻么? 姜无岐心中生甜,予了酆如归零星功夫来稍稍缓气,便又吻住了酆如归。 于酆如归而言,与姜无岐亲吻之时,是他最为安心的时刻,他能够自由地低吟,自由地轻薄姜无岐,父亲的诛心之言无法再侵占他的脑髓。 姜无岐听得酆如归一声声的低吟,又见酆如归羽睫微颤,便忍不住吻了又吻,良久才放过了酆如归的唇齿。 酆如归双目惺忪,一手勉强勾于姜无岐后颈,一手无力地垂于身侧,腰身则被姜无岐箍着。 他凝视着姜无岐,待气息平缓,才勾唇轻笑:“吻我的滋味如何?” 姜无岐不知该如何措辞方能匹配得上自己的感受,苦思冥想了须臾,才道:“如登仙境。” 酆如归略有吃惊,仰首吻了吻姜无岐禁欲而认真的眉眼,施施然地道:“谬赞了。” 姜无岐矢口否定道:“并非谬赞,贫道是在如实述说自己的感受。” 这姜无岐无心的撩拨实在教人受不住,酆如归面生红晕,手指揪住了姜无岐的一点衣襟:“我方才所言乃是谦辞。” “原来如此。”姜无岐笑道,“那我们下楼去罢。” “嗯。”酆如归挽起发,便牵着姜无岐的手下得了楼去。 已过酉时,大堂中的食客并不多,小二哥热情地将俩人迎到了一张空闲的桌案前,问道:“两位客官要用些甚么?” 酆如归性喜食荤,便要了冰糖红烧蹄髈c梅菜扣肉以及豆腐焖鱼。 而姜无岐则点了香菇素鸡c凉拌茼菜。 菜还一道都未上,酆如归穷极无聊,便抓着姜无岐的手把玩,后又低下首去,吻了吻剑茧道:“你练剑之时是否很是辛苦?” 姜无岐毫不在意地摇首道:“贫道并不觉得辛苦,贫道自小随师傅修道,自该将剑练好,有时,一日要练七八个时辰,即便是寒冬酷暑,飞雪烈日,但那又如何,人存于世,便该努力克服自身弱处,不然,这短促的一生,终将浑浑噩噩,一无所得。” 这便是自己所心悦的姜无岐了,意志坚定,一往如前。 自己问姜无岐是否辛苦,反是看轻了姜无岐。 他以舌尖感知着剑茧的粗糙,含含糊糊地道:“无岐,对不住。” “你有何处对不住贫道?”姜无岐满面疑惑,后又紧张地道,“你莫不是移情别恋了罢?” 酆如归忍俊不禁,笑了一阵,才望住了姜无岐的双目,一字一顿地道:“只有你是不同的,若是我不曾遇到你,许我终此一生都不会对一人动心,无岐,全天下无一人可取代你。” 姜无岐舒了口气,又闻得酆如归解释道:“我明知你并非吃不起苦之人,却问你练剑之时是否很是辛苦,自觉是看轻了你,是以,才会向你致歉。” 姜无岐轻吻着酆如归的额发道:“你问贫道是否很是辛苦,显然是关心于贫道,何以要认为自己是看轻了贫道?” “嗯,我知错了。”酆如归狭促地笑道,“为了弥补我适才犯的错,待会儿,你不许动竹箸,由我来喂你罢。” 姜无岐拒绝不了酆如归,甜蜜地应承道:“好罢。” 俩人说话间,香菇素鸡c凉拌茼菜这两道不费功夫的菜已被端上了桌案。 酆如归执起竹箸,笑吟吟地问道:“你要先吃哪一样?” 姜无岐答道:“便香菇素鸡罢。” 酆如归去夹了一片素鸡,但却未喂予姜无岐,而是入了自己的口。 他以齿半衔着素鸡,又倾身凑近了姜无岐的唇。 姜无岐会意,咬住了素鸡的另一头,俩人四目相望,慢条斯理地吃着,待素鸡分别被俩人收入腹中,俩人的唇瓣便贴在了一处。 俩人如此这般吃罢了一碟子的素鸡,期间,惊得端来了梅菜扣肉与豆腐焖鱼的小二哥面红耳赤。 小二哥尚未娶妻,见得一对璧人当着他的面接吻,连“慢用”二字都忘了说,拔腿便往庖厨跑。 酆如归见状,不由失笑,换了双竹箸尝过梅菜扣肉与豆腐焖鱼,便又用原先的竹箸夹茼菜与姜无岐。 姜无岐张口去吃竹箸尖的茼菜,那茼菜却稍稍退后了些,接着,将他的唇瓣细细摩挲了一通,才乖顺地被他收入口中。 分明是酆如归在作怪,但酆如归却故作吃惊地道:“无岐,你又不是三岁稚子,不过是吃一口茼菜,怎地吃得唇上满是油星?” 姜无岐万般无奈地道:“如归,不是因你之故么?” “才不是。”酆如归可怜而胆小地道,“你勿要诬赖于我。” 姜无岐无法,只得妥协道:“全数是贫道的过错,吃得唇上满是油星。” 酆如归转眼间又变了姿态,居高临下地道:“既是你的过错,这碟子余下的茼菜便归我了。” 姜无岐好脾气地道:“归你便归你罢。” 酆如归大快朵颐地将一碟子茼菜席卷一空,又吃了一半的梅菜扣肉与豆腐焖鱼,才唤来小二哥为姜无岐要了一碗青菜汤饭。 待青菜汤饭上来,酆如归便乖巧地用调羹舀了,一勺一勺地送到姜无岐唇边。 这次,他并未再欺负姜无岐,喂姜无岐吃罢一碗青菜汤饭,便取出了丝帕来,为姜无岐将那双他极为着迷的唇瓣擦拭了干净。 而后,他便吃他的豆腐焖鱼去了,待一碟子豆腐焖鱼下肚,冰糖红烧肘子才姗姗来迟。 他懒得自己动竹箸,便躺倒于姜无岐腿上,双目灼灼地凝视着姜无岐道:“无岐,喂我。” 这冰糖红烧肘子已炖得又熟又烂,轻轻以竹箸一分,一块肉便掉落了下来。 姜无岐夹起一小块冰糖红烧肘子,方要喂食,酆如归却故意不肯张口。 姜无岐奇道:“你不吃了么?” “你先吻我一下。”酆如归强忍住对于冰糖红烧肘子的渴望,“不然,我就不吃了。” 听得此言,姜无岐便吻了吻酆如归,这个吻如同扇动的蝶翼一般,温柔似水。 酆如归缠着姜无岐吻了片晌,便张口让姜无岐喂他冰糖红烧肘子。 这冰糖红烧肘子入口即化,微甜c软糯。 酆如归吃下一口,便催促着姜无岐喂他。 姜无岐生怕酆如归这个姿势会噎到,将冰糖红烧肘子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地送入酆如归口中。 待一碟子冰糖红烧肘子尽数被酆如归吃下,姜无岐伸手覆上酆如归清瘦的腰身,叹息着道:“你若是能长胖些便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酆都鬼城·其三 br /  酆如归伸手覆于姜无岐手背之上, 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同时, 狭促地笑道:“我若是长胖些,抱起来会更舒服么?” 姜无岐并未领会到酆如归的弦外之音, 毫不犹豫地道:“你若是胖一些, 抱起来并不会更舒服, 于贫道而言,你是胖是瘦, 抱起来都很是舒服,只是,你过于清瘦了, 让贫道心疼得厉害。” 酆如归闻言, 抓着姜无岐的手探到了姜无岐的心口上,仰首道:“那你可得待我好一些, 日日喂食于我,免得这心脏终有一日疼得受不住了。” 姜无岐郑重其事地道:“待去过锐州,贫道便去降妖捉怪多赚些银两。” 酆如归手头并不缺银两, 但他极是喜爱姜无岐这副为他着想的模样,便含笑着道:“无岐, 你定要多赚些银两, 以免穷得将我饿瘦了。” 酆如归唇上尚沾着不少冰糖红烧肘子的汤汁, 姜无岐取出帕子来, 细细地为他拭去, 才柔声问道:“倦了么?要上楼去么?” 酆如归懒懒地蹭了蹭姜无岐的腰腹, 摇首道:“你抱我上去罢。” 这客栈大堂内仅有寥寥食客,见姜无岐抱着酆如归上楼,俱是侧目不已。 上了楼,进得房间,姜无岐便将酆如归抱到了床榻上去,又问酆如归:“要喝水么?” 酆如归斜躺于床榻上,以右手托着后脑勺,朝着姜无岐道:“要,你喂我喝罢。” 姜无岐便倒了一盏茶来,坐于床榻边缘,将茶盏往酆如归唇瓣送去。 酆如归却是坐起身来,以指尖揉捏着姜无岐的唇瓣,又塞入了一节指尖去,一时间,眼波媚意横生,他更是故意以低哑的嗓音道:“喂我,用这儿。” 姜无岐的耳根子有些发热,酆如归那指尖又在他口中作弄不休,他定了定神,才含含糊糊地道:“好罢。” 酆如归用丹蔻轻弹了一下姜无岐的舌尖,才将指尖收了回来,双目灼灼地盯紧了姜无岐。 姜无岐将一口茶水含于口中,又将茶盏在一边的矮几放下,才俯下身去。 酆如归一被姜无岐的唇触到,便主动伸手抱住了姜无岐,又启唇放姜无岐进去。 酆如归的体温较常人低一些,但每每接吻,口腔却是灼热万分,直要将姜无岐浑身的血液煮沸。 姜无岐将口中的茶水渡入酆如归口中,方要再去含一口茶水,却是被酆如归的软舌勾住了。 软舌款摆着,时而滑过他的舌面,时而又躲藏到暗处,教他欲罢不能。 他被身体所操控着,不知不觉,已上得了床榻,压着酆如归亲吻。 亲吻间,他抬手拔/出了姜无岐发髻上的玛瑙簪子,酆如归的一头长发当即倾泻了满床榻。 酆如归之前梳洗过后,并未涂脂抹粉,但姜无岐却觉着酆如归的唇瓣艳丽得过分。 这酆如归哪里是甚么千年厉鬼,该当是摄人魂魄的艳鬼才对罢。 姜无岐小心翼翼地将那口腔内里细细尝遍,又去舔舐那唇瓣。 酆如归虽言其身体丑陋,但其实酆如归的身体无一处不美,无需胭脂水粉修饰,容貌已是教人痴迷,而身体本身更是想令人欲要将他抱在怀里,好生欺负。 姜无岐从酆如归的唇瓣蜿蜒而上,吻过额头c眉c眼c鼻c耳c下颌,末了,停留于太阳穴上,告白道:“如归,贫道喜欢你的容貌。” 酆如归被姜无岐的一番亲吻吻得有些恍神,低喘着道:“你只喜欢我的容貌么?” 姜无岐将酆如归拢于怀中,严肃地道:“并非只有容貌,贫道亦喜欢你的身体,但贫道更喜欢你被贫道亲吻与抚摸之时的神态与反应,你容貌甚美,但其实于贫道而言,容貌并不紧要,红颜枯骨无甚差别,若仅仅是由于容貌,贫道恐不会心悦于你,贫道是在心悦于你之后,才喜欢你的容貌与身体,故而只消你魂魄不变,无论你是何容貌,贫道都会心悦于你。” 酆如归身为二公子之时生得是俊秀雅致,但论容貌尚不及酆如归。 他成为了酆如归之后,不曾纠结过容貌,这容貌终究已是他的一部分了。 但听闻姜无岐是在心悦于他之后,才喜欢他的容貌的,他自是欢喜不已。 姜无岐断不会扯谎,他不必探究姜无岐所言真假,大可安心地享受姜无岐的告白。 他低低地吸着气,以指尖勾画着姜无岐的眉眼,坦白地道:“我喜欢你这副眉眼,温润慈悯,但最初我之所以会心悦于你,是因为你能给予我安全感。” 姜无岐将酆如归拥紧了些,吐息洒落于酆如归的发顶上:“有贫道在你身侧,你便无须感到不安。” “你要为我遮风挡雨么?”酆如归玩笑了一句,又抿了抿唇道,“多谢你心悦于我。” 姜无岐认认真真地道:“贫道素来无趣,又身无长物,你能心悦于贫道实乃是贫道发梦都求不来的福气,是贫道该多谢你才是。” 酆如归莞尔道:“那从今往后,你可得好好疼爱我。” 姜无岐方要应下,却不知为何陡然有浓郁的血腥气从门缝钻了进来。 他紧张地去瞧酆如归,酆如归的面色果真煞白了。 酆如归咬了咬唇瓣,又望住了姜无岐道:“抱歉。” 而后,酆如归便捉了姜无岐的一只手,含入了食指,轻轻舔舐了一下,便咬破了一个口子。 酆如归那瘾已足有两月不曾发作过了,但这血腥气却生生将埋伏于身体深处的那瘾勾了起来。 他唯恐伤到姜无岐,吸食些许血液,便将那手指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们的房间门被破开了,随即有十余青年涌入。 这些青年身着一般样式的藏青色衣衫,手中执剑,训练有素,眨眼间,便将他们包围了。 姜无岐一眼便知他们是望剑门的子弟,这望剑门乃是酆都当地的一大门派。 酆如归神情从容,施施然地下了床榻,又扯了下尚在床榻之上的姜无岐的手腕,令姜无岐亦下得床榻来,而后便一手抱住姜无岐的腰身,一手勾住姜无岐的后颈,又附到姜无岐耳侧道:“这望剑门是冲我而来,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见,我送你下鬼山之时,有一黑衣青年求爱不成,抵住我的咽喉,逼我就范,其后,我因苦于那瘾,身形钝涩,被他刺中了左肩?” “便是那常公子么?”姜无岐心中猜测着那常公子可是又要行逼婚之事,又听得酆如归道:“便是常思远常公子。” 酆如归一一扫视面前的望剑门弟子,含笑道:“你们所为何来?” 一众望剑门弟子无一人回复,却是摆出了一个剑阵来,将俩人围于其中。 剑光大盛,银蛇似的,向着俩人缠了上来。 姜无岐将酆如归护于身后,唤出了拂尘来。 这些人加在一处都敌不过姜无岐十分之一,酆如归并不忧心,伸手抱住了姜无岐的腰身,又埋首于姜无岐身后细细地打了个哈欠。 他适才吸食的血液全不足够,那瘾压不下去,逼得他的身体不适至极,外头却仍有源源不断的血腥气传来。 那常思远为了得到他竟使了此等下作的法子,他生怕自己失去控制,害了姜无岐的性命,不得不仰起首来,张口咬破了姜无岐后颈的肌肤。 姜无岐的血液极端可口,他藏于口腔内里的软舌拼了命地蠕动起来,直要没入那破口去啃食一通。 他凭着意志力将软舌制于口腔内里,一抬眼,却见得姜无岐回过首来,关切道:“如归,那瘾还压不下来么?” 酆如归的双目已生出隐隐的猩红,那猩红正迅速地蔓延着。 姜无岐一面提防着已被他以拂尘掀翻于地的一众青年,一面按着酆如归的后脑勺,到了自己的咽喉间,一字一字温柔似水:“你要吸食多少便多少罢,不必顾忌贫道。” 酆如归猛然摇首,一把推开了姜无岐,走出了房间去,入眼的走道上居然横陈着足足十具尸身。 这些尸身还温热着,勉强算是完整,鲜血不住地自伤口流淌出来,以致于一眼望去,满地血色。 于他而言,只姜无岐的鲜血方能入口,这些鲜血明明教他作呕,但为何这些鲜血却能轻易地勾起那磨人的瘾? 他何时才能戒除那瘾? 他实在舍不得再伤了他的姜无岐。 他又觉无力又觉气愤,扬声道:“常思远,出来罢,躲于人后,你是无颜面见我不成?你有何图谋不若当面说个清楚。” 为这容貌以及鬼山当中的金银财宝所累,他成为酆如归后,一年间,有数以百计的活人c修道者c鬼怪c魔物上得鬼山来向他求亲。 他皆是将他们教训一顿,便赶下了鬼山去。 其中有不少去而复返的,但常思远却是之中执念最深之人。 即便他多次向常思远表明他并非女子,仅仅是做女子打扮,常思远却是不肯取信,执意将他当做女子,且扬言定然要娶他为妻,将他治得服服帖帖,主动投怀送抱。 他心中恶心常思远,但常思远并无罪孽,远不足以致死,他又从不杀人,只得一忍再忍。 姜无岐下山撞见常思远那日,是常思远第二十七回上山求亲,他已极为不耐烦了,甚至动了杀心,但他最终并未下手。 倒不是因为当着姜无岐的面下不去手,毕竟他当时对于姜无岐并无爱恋。 而是因为他实在是无法下定决心去剥夺旁人的性命。 如今看来,他的仁慈反是给予了常思远得寸进尺的机会。 他自己的生死倒是无妨,但姜无岐不行,谁都不许动他的姜无岐。 他思及此,正要抬手去咬自己的手腕子,那手腕子却是被一人拍去了。 “无岐”他侧首望住了姜无岐,又抓起姜无岐方才被他咬破的食指去吸食血液。 姜无岐的血液,这是他所心悦的姜无岐的血液 随着血液一点一点地漫入体内,催得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理此起彼伏地叫嚣着:无岐,无岐 觉察到酆如归吸食自己指尖的动作愈发强硬,姜无岐揉了揉酆如归的额发,又将酆如归揽到怀中,才道:“慢些,毋庸着急,贫道定不会推开你。” 他方才分明是为了不吸食姜无岐的血液,才推开姜无岐,从房间当中出来的,为何现下他却在吸食姜无岐的血液? 酆如归迷茫地想着,满副的思绪却已集中于姜无岐的血液上头了。 望剑门之人见计策奏效,乘此时机,朝着酆如归与姜无岐砍杀了过来。 姜无岐以拂尘对敌,轻松地将酆如归护了周全。 望剑门名声在外,百年名门,只有如此水平不成? 姜无岐琢磨着望剑门有何后手,却有一中年人从不远处而来。 这中年人走得很慢,但弹指的功夫,却已到了姜无岐面前,姜无岐只瞧见他出手,掌风竟已逼到了面上。 他的修为应当略胜于姜无岐一筹。 姜无岐一手抱着酆如归,一手与那中年人对了一掌,同时以内息催动拂尘去扫荡一众蠢蠢欲动的望剑门弟子。 这一掌表面上瞧来不分胜负,但姜无岐却知晓自己输了。 他被中年人的内息击得后退三步方才稳住,紧接着,垂目去瞧酆如归。 酆如归依然含着他那根食指,幸好双目的猩红已退去了一些。 片刻后,酆如归便从姜无岐怀中飞身而出,直击那中年人的百会穴。 百会穴乃是人体的一处死穴,位于头顶正中线以及一双耳尖连线的交叉处,若是能一击得手,仗着酆如归吸食过姜无岐血液后大涨的修为定能将其击毙。 酆如归身法迅捷,中年人好容易躲过,却是笑道:“你为何不将那道士的血液吸食干净?” 这中年人应是打算将他们各个击破,由他来吸干姜无岐的血液,令姜无岐身死,再对付他。 这中年人眉宇间与常思远有五六分相似,想来应是常思远的生父——望剑门门主常承安。 常承安乃是望剑门近五百年来,实力最强的一任门主,年十五时,便一人一剑斩杀了当时酆都最为凶残的一只食人魔。 倘若真是常承安,怕是不好相与。 可不好相与又如何? 酆如归眼神一变,唇角微扬,笑道:“常门主此来有何事指教?” 常承安一语不发,掌心一翻,佩剑陡现,又是一击。 酆如归发丝未束,动作间纷纷扬起,半遮住面容,引人遐想。 姜无岐疾步护于酆如归身侧,酆如归的眼波一触及姜无岐便又柔软了下来。 下一瞬,他才专心地与常承安周旋。 姜无岐尚有不少的望剑门弟子要对付,无法将全数的心思放于酆如归身上。 望剑门弟子难缠,纵然明知自己远远不是姜无岐的对手,却接连不断地冲上来。 姜无岐原先并不打算伤他们,但着实被缠得没法子,拂尘上的马鬃一动,索性一一擦过望剑门弟子的双足。 那些望剑门弟子登时跌落于地,挣扎着要起身,却是起不得。 姜无岐并未伤及他们足上的经络,只是令他们起不得身而已。 望剑门弟子眼见自己双足流血不止,颇有些胆小的,生恐自己的双足留下残疾,哀呼连连。 酆如归唤出红绸来,衣袂翻飞,已与那常承安过了十余招。 俩人瞧来全数游刃有余,但在姜无岐加入战局之后,常承安却免不得陷入了劣势。 常承安心知吸食过血液的酆如归难以对付,可未料想,竟是出乎意料地强大,酆如归吸食过血液应当思绪混乱或当场昏厥才是,为何神志尚且清醒? 而酆如归身边的姜无岐,他不识得,只是猜测其有些斤两,亦未料想,有这等的水准。 常承安既现了颓势,也不再与俩人纠缠,以免落败了不好收场,便收起佩剑,退到一旁。 酆如归一边为姜无岐包扎着姜无岐后颈与食指的破口,一边淡淡地问道:“常门主且说明来意罢,而今你门下的弟子已无再战之力,单凭你一人要制住我与无岐无异于天方夜谭。” 酆如归的嗓音傲慢无礼,实在不中听,常承安气得太阳穴上的青筋凸起,他生平从来不曾被人小瞧过。 但他到底是一门之主,马上压下了怒气,质问道:“你为何要杀思远?” 酆如归面生错愕:“常思远死了么?” 常承安还道酆如归是佯作错愕,遂冷声道:“今年五月六日辰时,死于鬼山。” 五月六日正值立夏,五月二日,姜无岐入了鬼山,恰逢他那瘾发作,继而被他压着吸食了血液。 五月六日卯时,他与姜无岐一道下了鬼山。 五月七日,他们已抵达逢春城,之后,便遭遇了梁景文以及陆元柏贩卖妙龄少女一事。 而今日是九月三日,距常思远被害已过去近四月,除非凶手蠢笨,不然蛛丝马迹理当早已收拾妥当了。 酆如归思索着,瞧向常承安,问道:“我当真并未杀害常思远,常门主何以认为常思远是为我所杀?” 常承安见酆如归一派无辜神情,心中怒火更盛,直要将酆如归生吞活剥了。 他愤愤地道:“思远被吸干了鲜血变作了一具干尸,这酆都之中,还有谁会吸食活人的鲜血?且老夫是在你的鬼山之中找到的思远。” “是么?”酆如归轻笑道,“那我杀了人,把尸身丢入你望剑门中,便是你望剑门杀的人么?” “诡辩。”常承安斥责了一句,“你勿要以为凭借你的伶俐口舌便能将老夫糊弄过去。” “我倒是从未想过糊弄常门主,常门主多虑了。”酆如归辩解道,“但我是五月六日卯时下的鬼山,辰时已然出了酆都,如何杀人?” 姜无岐亦附和道:“如归确是五月六日卯时与贫道一道下的鬼山。” 无论眼前这道士是何门何派出身,但这道士显然已为酆如归所惑,许已与酆如归有染,教常承安如何信得过? 常承安只常思远一子,宝贝得很,锦衣玉食,如花美人伺候着,不曾想有一日,常思远竟咬死了要娶长居于鬼山上的千年厉鬼酆如归为妻。 酆如归生得貌美,千年道行,又修出了肉身,但决计不是为妻的好料子。 独子的修为远不及酆如归,将酆如归娶进门,不是日日夜夜都要担惊受怕么? 但常承安熬不过独子的撒泼耍赖,姑且应承了,反正那酆如归是不会许嫁的。 独子得了他的应允,立即上了鬼山求亲,带了不少聘礼。 他怕独子有所闪失,暗中跟在其后,见独子与聘礼以及挑着聘礼的弟子一道被酆如归赶下山来,他不由松了一口气,岂料,独子痴迷于酆如归的容貌,竟是足足去了二十七回。 二十回之后,他料定酆如归忌惮他望剑门,不会对独子下手,便放心地任凭独子独去,并未再暗中跟随。 没想到,便是这第二十七回,独子竟是丢了性命。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不过上了一次鬼山,便变作了一具干尸。 只依稀能瞧见生前的五官。 有此凶残手笔的,除去酆如归,在这酆都之中不会有第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酆都鬼城·其四 br /  但眼前这酆如归显然不会承认是他杀了自己的独子, 该如何才能使他认罪? 常承安正苦思着,那道士的嗓音却是不要脸面地击打于他耳畔:“令公子于今年五月二日,约莫申时三刻,曾于鬼山之下,向如归求亲, 遭如归拒绝后,恼羞成怒, 提剑刺伤了如归的左肩,但如归却并未回击, 而是当即返回了鬼山去。令公子为你亲生子,你定是觉得他所作所为无一处不是。但由贫道瞧来,若是要从他与如归当中要评个孰对孰错, 自是他的过错,如归不愿嫁他乃是如归的自由,他又何必步步紧逼?” 常承安向来护短,不许旁人提及常思远半点不好, 闻言,大怒道:“你勿要诋毁我儿思远。思远虽有些纨绔少爷脾气, 但从不作恶,哪里会因为求亲不成而提剑伤人?” 姜无岐肃然道:“这乃是贫道亲眼所见,断然不会有假。” 常承安不禁嗤笑道:“你与这酆如归之间分明不同寻常,你之所言老夫信不过。” 一旁的酆如归提议道:“不若让我们验一验常思远的尸身罢。” ——常思远的尸身既是变作了干尸, 短短近四月, 应能保存完好。 常承安因一时之间制服不了酆如归与姜无岐, 不得不应允道:“好罢。” 由于大仇未报,常思远的尸身并未下葬,酆如归与姜无岐便随常承安回了望剑门去。 这望剑门除却常承安外,门中长老c弟子俱是实力尔尔,他们自是不惧,但唯恐其中有诈,走得甚是小心,姜无岐更是一面走,一面暗暗地护住了酆如归。 他的酆如归不该受半点伤害。 他们紧随于常思远身后,走过弯弯绕绕的亭台楼阁,才到了一间房间前。 香火气直直地从门缝往外挤,可想而知,里头定然为常思远燃上了过多的香火,以作供奉。 果不其然,一开门,即有无数的白烛并长香窜入俩人眼帘。 但这房间左右的两扇窗枢均被钉死了,又遮上了黑布,照不进一点光亮,仅靠着左右两排白烛照明,烛火摇曳不止,于地面上映出无数奇形怪状的阴影,瞧来着实阴森可怖。 常承安走在前头,行至一口棺木前,颤着手推开棺盖,才朝着俩人道:“你们要验便验罢。” 酆如归不紧不缓地到了棺木前,手指径直触上了裸露出来的干尸。 这干尸自然无半点血肉,却被一张陈旧c干枯的皮囊依附着,皮囊之下,骨骼的形状清晰可见。 这皮囊为何不会? 酆如归心生疑惑,出言发问:“常门主,你可是对干尸做过甚么处理?” 常承安摇首道:“思远已死,老夫留着他的尸身,是为了手刃仇人之后,再将他葬下,好让他安息,但若是对尸身另做处理,不是教思远的尸身多吃苦头么?这又是何必?” “那为何这一身皮囊却是无恙?”姜无岐质疑道,“既不是你对尸身做过防腐处理,那么定然有人在尸身上动过手脚。” 常承安此前以为皮囊不腐是因被酆如归吸食了鲜血的缘故,但而今瞧酆如归的神情不似作假,便苦思冥想着独子过世后,接近过尸身的是哪些人。 独子死于鬼山,而鬼山中仅酆如归这一只千年恶鬼,除去爱慕酆如归容貌者以及些大胆的寻宝者,并无一人会上鬼山。 且鬼山正午之前以及黄昏之后,阴气过重,倘若道行不够者踏足鬼山,不必酆如归出手,便会暴毙而亡。 独子死于辰时,辰时虽已天亮,但离正午尚有两个时辰,那时鬼山上会有旁人么? 他满天下地寻了酆如归近四月,今日一收到酆如归出没于酆都客栈的消息,登时怒火中烧,不及细思,便着人埋伏,好对付酆如归。 他原是想将酆如归捉了来,好生审问,可惜如今他实力不济拿不下酆如归以及其身畔的道士。 现今他冷静了下来,不得不承认酆如归嫌疑甚大,可确实也无法断定定是酆如归杀了独子。 他便朝着酆如归与姜无岐道:“老夫予你们一月的时日自证清白,若是不能” 酆如归笑吟吟地打断道:“若是不能,常门主便要将无辜的我当做杀人凶手么?” 他说着,捉了姜无岐一只手,细细地磨蹭着纹理,同时续道:“你倒是有趣,死了儿子,便毫不讲理地将我视作杀人凶手,为了引出我那瘾,更是平白无故地杀了十人,杀人凶手该当是常门主才是罢。自证清白?笑话,我凭甚么要听凭你调遣?且这常思远的尸身有异,你何不若先去调查调查,是谁人在你儿这尸身上动过手脚。” 说罢,他不再理会常承安,侧首吻了吻姜无岐的唇角道:“无岐,我们走罢。” 姜无岐颔首,便与酆如归一道出了灵堂去。 堪堪踏出灵堂,却见一妇人抱着一个约莫五六月大的婴孩,冲着俩人跪倒于地。 这妇人生得柔美,较常承安略年轻些,从衣着与打扮判断想必是常承安的妻妾之一。 应是被妇人的举动惊醒了,她怀中的婴孩“哇”地一声哭叫起来,一时间,俩人满耳俱是可怜的哭声。 妇人将婴孩哄好了,站起身来,将婴孩交由常承安抱着,而后,又跪于俩人面前,竟是要向俩人磕头。 酆如归指尖一动,阻止了她的跪拜,这才问道:“你所为何事?” 妇人含着哭腔道:“妾身乃是老爷的续弦,思远的继母,思远幼年丧母,由妾身一手带大,而今他已亡故,凶手却是逍遥法外,妾身心中愤懑,夜不能寐。妾身曾从思远处听闻过酆姑娘,现下有幸得见酆姑娘,果真是姿容无双,举世独立,怪不得思远日思夜想,执意要娶酆姑娘为妻。妾身以为思远之死并非酆姑娘所为,思远共计向酆姑娘求了二十七回亲,倘使酆姑娘有害思远之心,何必不早早动手?” 她向前跪行至酆如归面前,一把握住了酆如归的双手,哭求道:“酆姑娘,如今思远已不在了,你便当念着他曾对你的情谊,与老爷一道查明真凶可好?” 因原身之故,酆如归早已名声狼藉,故而他对于无端背负上杀人的罪名并不在意。 但面对常思远继母的苦苦哀求,他却有些受不住了,天下父母心,假若互换立场,许他也会如此罢。 酆如归抬眼去望姜无岐,姜无岐温言道:“如归,你要如何做便如何做罢。” 常承安抱着幼小的女儿,道:“酆姑娘c道长,便劳烦你们多留几日罢。” 常承安年少得意,后又成了一门之主,素来是一代宗师的做派,这一番请求颇为生硬,语调直如要与人斗殴前放的狠话。 酆如归心中觉得有趣,却是淡淡地道:“我与道长尚有要事在身,耽搁不起一月的辰光,五日,至多五日。” “五日”常承安甚为不满,他已是低声下气,这酆如归却不识抬举,方要破口大骂,却是被妇人劝住了,妇人附到他耳侧耳语几句,又向着酆如归与姜无岐道:“耽误两位了,五日便五日罢。现下天色夜了,妾身着人去收拾客房,酆姑娘c道长稍待。”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客房便准备妥当了,妇人认为俩人孤男寡女不该共处一室,便收拾了两间客房,且两间客房中间隔了足有五间客房。 酆如归洗漱过后,便身着亵衣c亵裤,披着红衣,往姜无岐房中去了,还未走近,姜无岐那房门却是“吱呀”一声开了。 姜无岐从门后走出来,见得酆如归,便张开了双手。 酆如归却故意慢条斯理地行至姜无岐面前,慢条斯理地扑入姜无岐怀中。 姜无岐揉着酆如归披洒了一身的湿润长发,柔声道:“贫道为你将这发丝擦干罢?免得受凉。” “嗯。”酆如归从姜无岐怀中出来,又扯着的姜无岐的手,进了房间去,于桌案前坐了。 姜无岐取出细布来,细细地擦拭着酆如归的发丝,一本正经地问道:“如归,你来寻贫道,是因为你思念贫道了么?” 酆如归笑着摇首道:“我来寻你,便是为了让你帮我将这发丝擦干。” 姜无岐失望地道:“贫道却是思念着你。” 酆如归闻言,眼波流转,倏地站起身来,将姜无岐推倒于桌案上,一手抚上姜无岐的侧颈,一手揉按了数下姜无岐的唇瓣,紧接着,便吻了下去。 他强势地从姜无岐微微张开的唇齿中挤了进去,其后,更是肆无忌惮地扫荡起了姜无岐的口腔来。 少时,他又以齿尖轻咬着姜无岐的舌尖,顺势将那舌头拽入了口中,用自己的舌尖时轻时重地轻点着姜无岐的舌面。 姜无岐被酆如归这一番引诱逼得几近失控,翻身将酆如归压于身下,重重地吻住了酆如归,与此同时,又以双手摸索起了酆如归的身体来。 酆如归身上披着的红衣因这番动作委于桌案,亵衣又轻又软又薄,姜无岐的指尖轻易地便透过亵衣激得他的肌肤一阵一阵的战栗。 随之而起的低吟全数被咽入了姜无岐口中,他自己听不到半点。 将如归欺负得更狠些。 将如归欺负哭。 姜无岐脑海中有一把声音这般叫嚣着。 他忍了又忍,才松开酆如归,将酆如归抱回矮凳上坐着。 酆如归的亵衣已凌乱不堪了,衣襟开至腰身处,亵裤则被掀至膝盖。 “抱歉。”他为酆如归将亵衣c亵裤整理妥当,才继续为其擦拭发丝。 酆如归喘息不定,抱住了姜无岐问道:“我知你君子端方,不愿与我在成亲前,行那之事,恐委屈了我,但无岐,你也勿要过分撩拨我,我” 他咬了咬唇瓣,面色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我我那物件受不了。” 姜无岐直白地问道:“会因此充血么?” 酆如归忍着羞耻道:“尚在毓秀镇之时,我当着你的面沐浴那回,我胡乱地亲吻了你,又咬破你的尾指吸食了血液,你必定以为我那瘾发作了罢?” 见姜无岐颔首,他声若蚊呐地道:“之后,我抱住了你的腰身,埋首于你心口,身体剧烈起伏着,你必定又以为是因那瘾发作了的缘故罢?” 见姜无岐再次颔首,他垂下首去,努力地道:“实际上当时发作的不是那瘾,而是我对你的欲念,身体剧烈起伏便是因为那物泄” 姜无岐眼见酆如归陡然间又生出了卑微与怯弱来,便抬手挑起了他的下颌,柔声道:“你觉得自己很是肮脏么?你觉得自己对贫道不起么?” “无岐,难道你不这么认为么?”酆如归苦笑道,“当时你对我无半分心思,我却对你垂涎已久,还趁你不注意做下了那等恶事。” 姜无岐反问道:“贫道为何要这么认为?” 酆如归忐忑答道:“因为我亵渎了你。” “贫道却并未认为自己被亵渎了。”姜无岐低首吻着酆如归的眉眼道,“如归,即便贫道当时觉察到此事,贫道亦不会认为你很是肮脏,对贫道不起,贫道更希望你能光明正大地向贫道吐露你对于贫道的,你太过善于自苦,又惯于忍耐,教贫道心疼不已,你倘使当时向贫道吐露,贫道虽会吃惊,但决计不会负面的想法。而且” 他的耳根子略微发烫起来,道:“而且,或许当时贫道已心悦于你了,贫道迟钝得紧,直到被那幻化出来的你厌恶,以为自己将永远失去你,才明白自己对于你的心意。抱歉,如归,贫道害你受苦了。” 这姜无岐实在是温柔得教人心折,酆如归吻了吻姜无岐,得寸进尺地道:“你害我等了这许多的时日,才等到你的告白,理当弥补我才对。” 姜无岐立刻问道:“你要贫道如何弥补你?” 酆如归粲然道:“接着为我擦拭罢” 姜无岐拿着细布,正要去擦拭,却听见酆如归补充道:“还有,勿要离开我。” “贫道的全副心神都系于你身上了,如何能离得开?”姜无岐为酆如归擦拭着发丝,忽而酆如归柔软的嗓音又入了耳蜗来:“无岐,我是害了相思,才会在洗漱过后,匆匆来寻你。” 姜无岐顿时一身悸动,酆如归竟然复又仰起首来,望住姜无岐道:“无岐,我对你害了相思,这副身体无法离你分毫,方才不过短短的一刻,这副身体便叫嚷着要回你身边去。许你会嫌弃我过于粘人,但我依然想时时刻刻待在你身边。” 姜无岐口中宛若含着蜜糖一般,又是激动于酆如归的这番告白,又是惊喜于酆如归的愈加坦率,郑重地答道:“贫道不会嫌弃你过于粘人,你大可再多粘贫道一些。如归,贫道喜欢你这副坦率的模样,以后勿要再自苦,再忍耐了,更为坦率些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酆都鬼城·其五 br /  酆如归闻言, 眼巴巴地凝望住了姜无岐:“我不自苦, 不忍耐, 再坦率些, 你便会愈加心悦于我么?” 自己分明已将自己的这颗真心剖开来予酆如归瞧了, 何以酆如归仍是这么缺乏安全感? 姜无岐心疼得厉害,叹息一声,低下首去, 不住亲吻着酆如归的眉眼c鼻尖c面颊,末了, 含住了酆如归的唇瓣。 酆如归尚未得到他的答复, 连唇瓣亦怯生生的, 曾肆意勾引他的那条软舌, 软弱而胆小地伏于口腔内里,任凭他要如何便如何, 做不出任何积极的回应来。 他只能松开酆如归的唇舌,与酆如归四目相交,而后再逐字逐字地说与他听:“如归, 贫道心悦于你,并不会因你不自苦, 不忍耐,更为坦率些, 便愈加心悦你一些。贫道心悦于你, 不管你多善于自苦, 多惯于忍耐, 多不坦率,贫道都会拿全副的心思心悦于你。你便是你,贫道既已心悦于你,这心悦便不会少分毫,亦无法多分毫,因为贫道已满心满眼俱是你,装不下更多的你了。 “至于你的性子,贫道万分苦恼,不是出于贫道对此的不喜,欲要改变你的性子,而是贫道生怕你遭了痛苦,受了委屈,却一直埋藏于心底,这会让贫道心疼,故而,贫道才希望你能不再自苦,不再忍耐,更为坦率些。你若是不愿改,贫道方才所言便作罢,你且当做并未听过,勿要放于心上;你若是愿意改,却改不了,贫道陪你一点一点慢慢来,多慢都无妨,纵然要耗费上百年,上千年的光阴,贫道亦愿意陪着你。” 酆如归素来认为自己与姜无岐不般配,他怀有那磨人的瘾,每每会伤了姜无岐,他身上的肌肤其实无一寸完好,只在于何处伤痕浅一些,何处伤痕深一些,他的性子亦不合姜无岐的心意,他总是忍不住仗着姜无岐对他的纵容,欺负于姜无岐。 而姜无岐却不同,姜无岐出身于醍醐道人门下,传闻醍醐道人有与天帝一战之力,姜无岐眉眼温润,君子端方,天资聪颖,百年之内定可飞升成仙。 若要说过人之处,他只有容貌与钱财是拿得出手的,但于姜无岐而言,红颜枯骨,他之容貌如何,并不要紧;至于钱财,姜无岐不是贪财之人,哪里会觊觎他的钱财? 因此,他在姜无岐面前实际上是一无所长。 可姜无岐在他面前却是千好万好,连那之前那半新不旧的道袍都美好得难以言喻。 他卑微而怯弱地心悦着姜无岐,所以才会时常对姜无岐撒娇,对姜无岐提各种要求,欺负姜无岐,做出一副傲慢模样,他是本能地在试探着姜无岐的真心,以便万一有不妥,好全身而退,避免受到伤害。 可惜,他早已不能全身而退了。 是以,他便百般引诱姜无岐,全副身心地引诱姜无岐,望姜无岐能沉迷于他的身体,进而离不开他。 姜无岐种种的告白与亲近却全然不能填补他心中的不安。 这不安一如附骨之疽,早已与他的这副身体同在了,无从剥离。 这不安是父亲施加于他的,却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做父亲的孩子,不再为父亲所影响了。 但他却一时半会儿不能克服这不安,便也不能克服由不安催生的自苦c忍耐c不坦率。 而今他闻得姜无岐的这一番告白,双目即刻水光淋漓,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 然而,他最先想做的却依然是试探姜无岐的底线以及再次确定姜无岐的心意。 “无岐,我”他站起身来,伸手勾住姜无岐的后颈,紧接着,按住了姜无岐的后脑勺,往下压去。 姜无岐毫无犹豫,一如酆如归所愿,喉咙霎时好似被戳破了,但那又如何?只需酆如归欢喜便好。 酆如归略有吃惊,下一瞬却是抓住了姜无岐的肩膀。 姜无岐抬眼去瞧酆如归,酆如归感知到他的视线,当即退了出来,又连连后退。 “抱歉,我过分了。”酆如归双目垂泪,好似受尽了委屈,说罢,抬足疾奔,直要往门外去。 他的手指堪堪触及房门,却是被姜无岐勾住了腰身。 姜无岐将酆如归打横抱起,放于床榻上,居然又埋下了首去。 不知过了多久,酆如归迟疑之间,仍是推了推姜无岐的肩膀,呜咽着道:“松开” 姜无岐却是半点没松开,他对此不是不知,抬起眼来,瞧了酆如归一眼,而后竟是尽数吞咽了下去。 酆如归尚在余韵当中,不可自拔,虽是将此场景瞧了清楚,但却良久才反应过来。 姜无岐将其吐了出来,又笑道:“好浓,贫道此前从未尝过这滋味。” “你这个傻子”酆如归哭得不能自已,心中又愧疚又自责又满足, 姜无岐向来一字千金,全无虚假,可他却这样恶意地试探,且姜无岐还 他伸手抚着姜无岐的咽喉,含着哭腔道:“吐出来,快些吐出来,肮脏得很。” “一点都不肮脏。”姜无岐捉住了酆如归这只手,轻轻地吻着,“既是你之物,怎会肮脏?” 酆如归翻过身去,压住了姜无岐,便要行适才那事,却是被姜无岐制止了。 “你不必觉得是从贫道这占了便宜,而要尽快还回来。”姜无岐以指尖摩挲着酆如归的眉眼,后又捞起酆如归的腰身,轻吻过酆如归的双唇,“如归,贫道并不认为有何不妥,贫道与你已心意相通,这乃是你与贫道之间的情趣不是么?” 酆如归不住地点头,泪水竟是流得更为汹涌了,他几乎瞧不清姜无岐的面容,却执拗地透过模糊的水雾盯住了姜无岐。 这是他的姜无岐,极是纵容他,即使连他都觉得自己太过过分了,姜无岐却无丁点恼怒,甚至还安慰于他。 他何其有幸,能为这般好的姜无岐所心悦。 姜无岐为了制住酆如归的哭泣,不断地亲吻着酆如归的眉眼,又为他将衣衫整理妥当。 酆如归由于适才之故,一经碰触,一身的肌肤便战栗了起来。 “你无事罢?”姜无岐安抚着酆如归,酆如归便将整副身体粘于姜无岐身上,后又要求道:“吻我。” 姜无岐去吻酆如归,四片唇瓣一贴合,酆如归的舌尖随即钻入了姜无岐的口腔当中。 随即,他尝到了自己那滋味,当真不是甚么可入口的滋味。 他用舌尖将附着于姜无岐口腔内的残余全数舔舐了,方才专心地与姜无岐接吻。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待他从这个吻给予他的安全感以及迷醉中抽离时,他睁开双眼,瞧见姜无岐正全神贯注地望着他。 直到这时他才有余力感到羞怯,不久前,他对姜无岐做下了那等事,姜无岐却依旧用温柔的眼神望着他。 他是姜无岐所心悦的酆如归,他不该再感到不安罢?如姜无岐所言,他应该不再自苦,不再忍耐,更为坦率一些。 他下定了决心,遂坦率地向姜无岐述说道:“我自觉与你不匹配,故此,常常欺负于你,以作试探,我欲要知晓,你会对我纵容到甚么地步,所以我才勉强于你,但我却未料想,你竟是将其吞咽了下去。” “其实贫道亦不知贫道会对你纵容到甚么地步。”姜无岐以手指梳理着酆如归凌乱的发丝,“并非贫道有意为之,当时贫道只是想让你更舒服些,同时你姿态亦让贫道目眩神迷。” 酆如归用后脑勺磨蹭着姜无岐的掌心,双目灼灼地道:“多纵容我一些罢。” 姜无岐一口应允道:“贫道会多纵容你一些,可贫道生性无趣,不解风情,但凡有何处做的不好,你勿要藏在心底不说,直言相告便可。” “好罢。”话音落地,酆如归又认认真真地道,“无岐,我愿意改,望你一直陪伴于我” 他说到一半,张口咬住了姜无岐的一点下唇瓣,稍稍啃咬了一阵,才接着道:“即便我将自苦c忍耐c不坦率一一改掉了,你也不许离开我。” 姜无岐无可奈何地道:“你何故总是要害怕贫道会离开你?你可有想过该害怕的是贫道才是?贫道自小被人嫌弃无趣,不讨喜,包括贫道的父母以及诸多师兄弟,但你却是不同,你口齿灵便,靡颜腻理,爱慕者众多。” 酆如归莞尔道:“你生恐我被人抢走么?” 姜无岐眉尖一蹙,严肃地道:“你倘若被人抢走了,即使不顾你的意愿,贫道也定会将你抢回来,贫道见不得你与旁人亲近。” 姜无岐强势的模样难得一见,酆如归心生蜜意,抬手为其抚平了眉尖,才道:“无人能将我抢走,我此生赖定你了。” “那便好。”姜无岐长舒一口气,“你可还记得有一回你被恶犬咬伤了左足?” 见酆如归颔首,姜无岐续道:“那时,云研为了替你处理伤口,褪去了你的足衣,又以手托着你的足跟,贫道却恍惚间生了要将你的裸足自云研手中夺过来的心思,甚至意图要将那裸足永远藏于足衣当中,不为任何人所见。” 酆如归听得姜无岐一席话,狭促地笑道:“却原来你这般爱呷醋,连云研都不放过,且不为任何人所见” 他故意停顿了下,以趾尖蹭过姜无岐的小腿肚,方才不紧不慢地道:“你可在任何人之中?” 从小腿肚穿来的电流震得心脏一颤,姜无岐缓了缓,答道:“贫道不在任何人之中。” “那你何不将我这双足瞧得仔细些?”酆如归大胆地勾引着,他沐浴后并未穿上足衣。 姜无岐闻言,便到了床尾,捧起一双裸足细看。 这裸足骨骼分明,其上的暗青色经络略略凸起,衬得那肌肤莹白胜雪,孱弱可怜。 姜无岐仅仅是捧着,仅仅是看着,但须臾之前大胆勾引的酆如归却是被逼得红透了面颊,且动弹不得。 他的身体已归姜无岐所有了,自是不会听凭他的调遣。 姜无岐觉察到酆如归的情状,当即放下裸足,扯过薄被,将裸足遮掩住,又伸手拥住了酆如归道:“睡罢。” 酆如归的神志安静不下来,以致于倦意全无,他枕着姜无岐的手臂,用双手双足缠住了姜无岐之后,又道:“无岐,你对于常思远一案是如何看的?” 姜无岐不答反问:“你可觉得他那继母有些古怪?” 酆如归思忖着道:“他那继母与常承安似是在我们面前演了一出双簧,一人演那白脸,一人演那黑脸,目的显然是将我们留于这望剑门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酆都鬼城·其六 br /  “可将我们留于这望剑门中, 于他们又有甚么好处?”姜无岐将酆如归拥紧了些, 而后细细分析道,“贫道身上应当并无甚么值得图谋的, 他们的目标必然是你, 倘若常承安当真认定是你杀了常思远, 那么,他们所图谋的便是你的性命;倘若常承安已查明常思远之死与你无关,那他便是假借常思远之死作为幌子,对你别有所图;又或者那具干尸根本并非常思远所有。” 酆如归挑开姜无岐亵衣衣襟, 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原本藏于底下的锁骨, 又张口伏于姜无岐身上,将那锁骨半含于口中,才含含糊糊地道:“那具干尸确是常思远,有一回常思远上鬼山来求亲,撞上了别的求亲者, 俩人大打出手, 以致常思远左侧第一根肋骨受伤, 那干尸左侧第一根肋骨亦有所损伤。” “原来如此。”姜无岐肃然道, “无论如何,我们须得先查明常思远的死因。常思远的那张皮囊瞧来只咽喉处有咬伤,旁的似乎完好无损, 死因许便是那咬伤。” 酆如归苦笑道:“所以我的嫌疑很大罢?” 姜无岐坚定地望住了酆如归:“贫道信你。” 酆如归试探着问道:“你信我是由于那是你在我左右, 我腾不出空来杀人之故么?” 姜无岐摇首笑道:“不是, 是贫道信你不会杀人, 除非那人罪孽滔天,死有余辜。” 闻言,酆如归故意露出雪白的牙尖来:“我可是千年恶鬼。” 姜无岐吻了吻酆如归的额发:“于贫道而言,你实乃是勾魂摄魄的艳鬼才对。” 酆如归面生桃色,启唇调笑道:“无岐,你是在说情话与我听么?” 姜无岐否定道:“贫道并非是在说情话与你听,而是在说实话与你听。” “你这实话当真是动听得紧。”酆如归仰起首来,吻上了姜无岐。 唇齿相接的滋味一如姜无岐之前与酆如归所言,如登仙境,直教他全副的魂魄战栗不止。 他一面抚摸着酆如归的背脊,一面与酆如归接吻,耳侧是细微的水声以及酆如归的低吟,待四片唇瓣分开,他耳侧又转而涌入了酆如归的低喘。 酆如归不善于亲吻,每每被亲吻,便不知该如何换气,须得稍离,才能继续接吻。 姜无岐吻一会儿,便放酆如归吐息一会儿,吻了良久,他才松开酆如归。 酆如归埋首于姜无岐颈窝,吐息仍然未安静下来,是夜,万籁俱寂,他能够清晰地将自己的喘息声收入耳中,实在是令他万分羞耻。 姜无岐却很是喜欢酆如归的喘息,细细地聆听着,直至那喘息转作平静的吐息,他方才猜测道:“那常思远瞧来虽无中毒的迹象,但咽喉处的咬伤绝非致命伤,他年纪尚轻,不会是体内器官衰竭而亡,若不是从咬伤处吸干了一身的血液,那十之八/九便是中了剧毒。” 酆如归被姜无岐亲吻得慵懒起来,半阖着眼,又揉捏着姜无岐的手掌道:“那干尸瞧来确无中毒的迹象,但你与我皆不通毒理,不可妄下结论。” 姜无岐提议道:“常思远之死定然是他杀,不若明日我们先去打探打探可有谁与常思远有过过节?” “常思远一介纨绔子弟,因我不愿嫁他,便要杀我,恐怕与他有过节之人多如过江之鲫。”酆如归说罢,思及一事,便又忐忑地问道,“我被常思远刺入左肩后鲜血直流,你当时是害怕我那瘾会因此发作才追上来的罢?倘使当时我不曾为常思远所伤,你可是会立即离开?” 姜无岐不假思索地答道:“不会,贫道放心不下你。” 酆如归了然地笑道:“因为我将自己的手腕子咬伤了,非但不要你包扎,还毫不在意么?” 姜无岐颔首道:“贫道当时对你生了恻隐之心,故而不能放任你独自一人。” 酆如归将手腕子送到姜无岐唇边:“舔一舔。” 姜无岐便张口探出舌尖来,一点一点地去舔舐酆如归的手腕子。 酆如归这手腕子之上每一道伤口俱是深可见骨,即便他的恢复能力远胜于凡人,依然无一道伤口彻底消失不见,细看仍留有些微痕迹。 舌尖一触到伤痕,姜无岐的心脏便发起了疼来。 他记得当时酆如归是如是说的:“疼自然是疼的,但也没多疼”,“这伤无须理会,过几日,便会长好的”,“包扎了作甚么?”。 甚至连酆如归当时说话之时的神情与姿态,他都历历在目。 一声叹息已然被逼至了喉咙底,他却听得酆如归得意洋洋地道:“如今你是我囊中之物,我要如何便如何,决计不会如同当时一般放你离开。” 姜无岐抬眼去瞧酆如归,见那副眉眼神气活现的,未及吐出口的叹息随即消散了去。 他将酆如归的手腕子舔舐过一番后,接着,吻上了酆如归的眉眼,后又柔声道:“那便不要放。” “嗯,不放,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我已将你独占了。”酆如归重重地抱了下姜无岐,便掰着手指,一派天真烂漫地细数道,“只有我可以咬破你的肌肤,只有我可以从中吸食你的血液,只有我可以揉捏你的手掌,只有我可以吸吮你的手指,只有我可以喂食于你,只有我可以扑到你怀里,只有我可以抱你,只有我可以与你接吻,只有我可以与你同榻而眠,只有我可以剥净你的衣衫,只有我可以” 自己的一双手仅仅十根手指,并不足够,他便又抓来姜无岐的左手来:“只有我可以含你那物件,只有我可以与你” 他甚是羞怯,语调渐渐低了下去,姜无岐却是听了分明:“只有我可以与你,只有我能被你进入。” 姜无岐不识之事,全然不知这进入该如何进入。 他百思不得其解,可酆如归已然羞得连耳根都透红了,一张脸更是埋于他心口,不肯让他瞧见半分。 他不愿为难了酆如归,便也不发问。 须臾,酆如归小心翼翼地拿眼尾的余光去窥姜无岐,见姜无岐满面困惑,又气又急又觉有趣,弹指灭了桌案上的一豆烛火,而后便安心地在姜无岐怀中睡去了,独留姜无岐一人苦思冥想。 次日,直到日上三竿,酆如归都不愿起身,还不讲道理地以四肢缠住了姜无岐,不许姜无岐起身。 姜无岐只得无奈地哄道:“如归乖,该起身了。” 酆如归委委屈屈地道:“不起来,不起来,我要同你一道赖在床榻上。” 姜无岐不忍见酆如归这副委屈模样,一口应道:“好罢,贫道便同你一道赖在床榻上。” 酆如归尚是二公子之时,除开念书的日子,便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连早膳c午膳都是由侍女端了来,伺候着吃的。 昨日从姜无岐处获得了大量的安全感后,他不禁故态复萌。 然而,他尚有常思远的死因要查,以及锐州要去,赖床至日上三竿已是太过浪费光阴了。 他打了个哈欠,松开姜无岐,撒娇道:“无岐,你为我洗漱c穿衣罢。” “好罢。”姜无岐下得床榻,将自己收拾妥当后,便依言为酆如归洗漱c穿衣。 酆如归睡眼惺忪,懒洋洋的,一身的骨头软得不成样子,若不是被姜无岐托住了后背,连坐都坐不稳。 当姜无岐为他穿足衣时,他才彻底地清醒过来。 他低首望向姜无岐,陡然想起昨日他要姜无岐去看他的双足,便下意识地偏过了首去。 姜无岐为酆如归穿罢足衣与平头小花履后,又将酆如归扶了起来。 酆如归顺势扑入姜无岐怀中,舔了下唇瓣道:“你今日还不曾吻过我。” 姜无岐心悦于酆如归,如何能受得住酆如归的引诱?遂立刻覆住了酆如归的唇瓣。 酆如归被吻得目含春水,才勉强推开了姜无岐。 姜无岐轻拍着酆如归的背脊,待酆如归缓过气来了,他便朝着酆如归道:“走罢。” ”且慢。”酆如归从衣袂中取出一只较拇指小些的瓷瓶来,倒了两颗丹药。 原身长于炼丹药,按照话本,姜无岐最终的下场便是被原身炼作了丹药,并吞服了下去。 原身所炼丹药大抵是以人肉c人骨c脏器为原材料的,因此酆如归不曾动过。 只这一瓶丹药不同,这瓶丹药乃是由中草药所制,并无血腥,且可解百毒。 是以,他将其带着以防万一。 常承安与其续弦意图不明,皆不可信,望剑门身为名门正派,理当不会在吃食中动手脚才是。 可常承安昨日却是杀了足足十人,以引出他那瘾。 所谓名门正派其实不过是虚假的名头罢了。 他同姜无岐倘使在望剑门不饮一滴水,不食一颗米,与直接告诉那俩人他们有所防备无异。 是时候服用这丹药了,他吞下一颗,又将余下那颗递予姜无岐。 姜无岐不言不语,将丹药服下后,才问道:“你是怀疑他们会在吃食中下毒么?” 酆如归笑着咬了下姜无岐的下唇:“无岐,你与我着实是心有灵犀。” “贫道定会护你周全。”姜无岐握了握酆如归的右手,“我们出去罢。” 见俩人出了房间,等在外头的弟子恭声道:“两位请随我来,夫人正在花厅恭候两位。” 花厅内外花团锦簇,常思远那继母陈氏正在饮银耳莲子羹。 陈氏听见动静,匆匆放下银耳莲子羹,迎上前来,又福了福身道:“妾身这厢有礼了。” 酆如归笑道:“夫人客气了。” 陈氏知晓俩人尚未用膳,便令弟子将她提前吩咐厨娘准备的早膳送来。 不多时,早膳便摆满了桌案,分别是绣球包c翡翠白菜猪肉蒸饺c葱花火腿鸡蛋饼c萝卜丝饼c鸡汤鲜肉馄饨面以及酱油素炒饭。 姜无岐身着道袍,她摸不准姜无岐可否食荤辛,便特意让厨娘做了三样素食,三样荤食。 她见早膳上齐了,便热情地招呼道:“两位假若不嫌弃,便快些用罢,以免凉了影响口感。” 酆如归与姜无岐便分别坐下了身来,执起竹箸。 有陈氏在场,酆如归失了轻薄姜无岐的兴致,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翡翠白菜猪肉蒸饺,一边暗暗地观察着陈氏的神情。 由陈氏的神情可断定,这一桌的早膳应当并未下毒,却是自己多虑了。 用罢早膳,酆如归向着陈氏问道:“夫人,你可知何人与常公子有过过节?” 陈氏忖度着用词道:“少年人难免风流,欠下了些风流账,旁的妾身倒是不曾听闻过,不过酆姑娘,思远决定向你求亲之时,所有的红颜知己都已断干净了” 说着,她惨然地笑了笑:“说这话太迟了罢?思远早已走了。” “夫人且节哀。”酆如归又问,“常门主何在?” 陈氏答道:“相公不在望剑门中,出门去处理些琐事了。” “常门主事忙,常门主若是回来,劳夫人也问问他可知谁与常公子有过过节。”酆如归淡淡地道,“而我们打算去向常公子的红颜知己打听一二,请问夫人红颜知己姓甚名谁,又在何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一更·酆都鬼城·其七 br /  陈氏回答道:“思远已长成了, 妾身并非他生身之母,不便多问, 仅听闻过他与邀仙楼的花娘们有些来往, 具体是哪几位花娘, 妾身却是不知。” “那我与无岐便先去这邀仙楼探查一番。”酆如归说罢,辞别了陈氏, 便与姜无岐一道出了望剑门去。 俩人慢条斯理地走着, 走出一里, 并未发现有望剑门弟子尾随。 现下堪堪过了午时, 远未至邀仙楼开门迎客之时,俩人便先去了鬼山。 鬼山阴森可怖,一如之前,一进得鬼山, 直教人顿觉阴凉彻骨,似要将人从内往外侵蚀干净。 酆如归已然习惯了, 但有姜无岐在身边,却不知怎地想要撒娇, 便朝着姜无岐道:“好冷呀, 无岐, 你背我可好?” 酆如归今日不及梳妆打扮,容颜素净, 一身红衣, 立于晦暗中, 使得姜无岐不由心生怜惜, 当即将酆如归背了起来。 酆如归满足地伏在姜无岐背上,双手勾住了姜无岐的脖颈,下颌抵于姜无岐左肩上,汲取着姜无岐的气息。 随着姜无岐的脚步,酆如归的双足摇摇晃晃着,逼得火红衣摆飘飘荡荡的,平白生出了艳色来。 “向左去。”酆如归扯开他为姜无岐包扎后颈的丝帕,轻蹭了下其上新生的血痂,才懒懒地扫了眼前路,“向东南方去。” ——酆如归曾询问过常承安是在鬼山何处寻到常思远的尸身的,常承安告诉他是在一棵榕树下,榕树向西百丈开外是一处悬崖峭壁,榕树向东十丈之外则是一片荒草。 在酆如归的指点下,姜无岐很快便找到了那棵榕树。 酆如归在姜无岐背上不肯下来,姜无岐纵容着他,便背着他一同查看。 俩人将这榕树方圆一里查看了一通,全无发现,不过距常思远被杀已过去近四月了,凶手定然早已毁去蛛丝马迹了,纵然凶手蠢笨,在雨水时不时的冲刷之下,亦不可能留有证据,且俩人对于常承安所言所行是否可信,尚且存疑。 但倘若常承安可信,倘若尚有蛛丝马迹,他们决不能放过一丝找到凶手的可能性。 可惜事实证明,此来鬼山,目前看来毫无意义。 酆如归为求稳妥,便朝姜无岐道:“鬼山不大,按照你我之能,应能在一个半时辰内将鬼山搜上一遍,我们分头行事罢,到时在此汇合。” 话音落地,他从姜无岐背上一跃而下,而后便勾住了姜无岐的后颈,与姜无岐接吻。 他自是不愿与姜无岐分离一个半时辰,但又耗费不起三个时辰,不得不暂时分开。 他吻过姜无岐,又揪住了姜无岐的一点衣袂,嘱咐道:“你且小心些。” 姜无岐揉了揉酆如归的额发,应承道:“贫道定会小心,你亦要小心些。” 明明是自己的提议,但到要分离之时,酆如归却万分不舍,五根手指紧紧攥着姜无岐的衣袂,张了张口道:“无岐我” 至多一个半时辰罢了。 他命令自己松开姜无岐的衣袂,良久,才依令而行。 他与姜无岐一人向东,一人往西,仔细地勘查着这鬼山中可有凶手遗留的痕迹。 一个时辰又一刻,姜无岐已回到了榕树之下。 又半炷香后,酆如归亦回来了,一身红衣飞掠着,扑入姜无岐怀中,以额角将姜无岐的侧颈摩挲了一阵之后,才问道:“可有所获?” 姜无岐摇首道:“一无所获。” “我亦是一无所获。”酆如归对鬼山无丁点儿留恋,出言催促着姜无岐道,“我们下山去罢。” 姜无岐回首吻了吻酆如归的唇角,柔声道:“这鬼山着实冷清,你久居于鬼山时,可是会寂寞?” 寂寞,哪里有空暇寂寞? 成为酆如归后,他便日日受着那食人精气c嗜血啖肉之欲的折磨,好容易才将食人精气的瘾戒除,嗜血啖肉之欲竟然发作得更为频繁了。 但现下若是姜无岐将他独留于鬼山之中,他定会寂寞的,因他已习惯于姜无岐伴在他左右了。 他答应了姜无岐要坦率一些,便坦率地说与姜无岐听:“无岐,我当时受那瘾折磨,无暇寂寞,但现下若你丢下我,我许会寂寞得死去。” “你之前不是曾说过勿要言及生死,着实不吉利么?”姜无岐叹息一声,紧接着,坚定地道,“贫道从未想过要丢下你。” “嗯,我知晓你不会丢下我。”酆如归绕到姜无岐背后,以舌尖舔舐了下暗红色的血痂,又吐气如兰地道,“你很是喜欢被我舔舐罢?” 姜无岐颔首:“贫道很是喜欢被你舔舐,又或者该说是贫道很是喜欢同你亲近。” “亲近,不该是亲热么?”酆如归轻佻地将一只手潜入姜无岐的衣襟内,细细磨蹭着其中的肌理,“无岐,我再往下些,你的身体应是会发烫罢?” 姜无岐思忖着道:“那便要看你往下至何处了。” 酆如归瞧着姜无岐一本正经的模样,半含住姜无岐的耳垂:“我往下至何处,你的身体会发烫?” 姜无岐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那处。” 酆如归轻笑一声:“你分明生得禁欲,是何时变得这般好色的?” 姜无岐奇道:“贫道乃是坦白言之,与好色不好色有何干系?” 自己与姜无岐除却最后一步,早已做过无数次的前戏了,若是要问姜无岐是何时变得好色的,最清楚的该是自己罢? 姜无岐每每坦白言之都与撩拨自己无异,且自己亦喜欢被姜无岐撩拨罢? 酆如归咬了口姜无岐的侧颊:“你的坦白言之便是好色。” 姜无岐满心疑惑,望着酆如归道:“这是为何?” “我才不要说与你听。”酆如归瞪了眼姜无岐,便握了姜无岐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俩人说话间,已到了鬼山山脚下。 之后,俩人便往城中去了。 俩人先在城中打探了一番,果然那常思远是出了名的风流客,如陈氏所言,欠了不少风流账,其人倚红偎翠,一掷千金,多的是红颜知己,可约莫半年前起,那常思远却是绝迹于秦楼楚馆。 半年前,便是常思远初次向自己求亲那时。 酆如归蹙眉道:“莫不是他那些红颜知己因他的绝情而痛下杀手?” 姜无岐不喜酆如归蹙眉,将那褶皱吻散了,才答道:“勿要妄下结论。” 已是黄昏时分,夜幕将要降下,俩人随意用了些吃食,便去了邀仙楼。 邀仙楼乃是酆都城内最为雅致的一处青楼,且即便寻欢客出手阔绰,初见一花娘,也须得先与花娘交谈一番,对彼此有一番了解后,再由老鸨分别问过双方心意,若是两厢情愿,方能一同消磨。 邀仙楼中的花娘资质远胜其余秦楼楚馆的花娘,故而花费不菲,能进得邀仙楼者,非富即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二更·酆都鬼城·其八 br /  姜无岐穿着一身道袍, 而酆如归又是一副女子打扮,是以,即便俩人已行至邀仙楼前, 都无人上前相迎, 却是见得一龟公急匆匆地往里头疾奔而去。 少时, 老鸨便与龟公一道出了邀仙楼来。 老鸨一见酆如归, 惊为天人, 暗喜自己又多了棵摇钱树,欲要一把握住酆如归的手, 将酆如归再细细端详一番,却被一可恶的道士挡住了。 她不愿拉下脸来, 吓着了美人,仍是热情地问:“敢问小娘子芳名?芳龄又是几何,出身何地, 可有甚么技艺?” 酆如归伸手抱住了姜无岐的腰身, 才从姜无岐背后探出首来, 柔柔弱弱地答道:“我年一千又七十五, 出身于鬼山,至于技艺么, 琴棋书画勉强都懂些。” “一千又七十五?鬼山?”老鸨愕然地道,“小娘子,你勿要糊弄奴家。” “我糊弄你作甚么?”酆如归仰起首来, 望住了姜无岐, 委委屈屈地道, “夫君,我之所言无一作假,她为何不信我?” 姜无岐明知酆如归是在逗弄那老鸨,但只消酆如归面露委屈,他的心脏便会软得不成样子,且酆如归适才唤他为夫君了。 他低首吻了吻酆如归的眉眼,柔声道:“我们进去罢,你勿要理会于她。” 酆如归红唇轻启:“夫君,你先再吻我一下。” 又听得酆如归唤自己为夫君,姜无岐甚至连耳根都烫红了,他吻住了酆如归那双诱人的唇瓣,一触即放。 酆如归已觉察到姜无岐烫红的耳根了,又故意连声唤道:“夫君,夫君,夫君”直将姜无岐唤得手足无措了才罢休。 而后,他心满意足地上前三步,到了老鸨面前,凑近老鸨耳畔道:“我唤作酆如归,年一千又七十五,出身于鬼山,性喜吸人精气,饮人血,食人肉。” 酆如归嗓音柔软,又因方才与姜无岐接过吻的缘故而含上了媚意,但他那一席话竟是每一字都泛起了血腥味。 酆都素来多鬼怪,故而又名“酆都鬼城”,那酆都正中央的鬼山更是千百年来都被一只鬼占据着,传闻那只鬼唤作酆如归,一身红衣,姿容出尘,远胜世间美人。 眼前这红衣美人莫非便是那酆如归? 老鸨大着胆子瞧了眼酆如归,惊惧交加之下,方要出声,竟是被酆如归覆住了咽喉。 酆如归一面施施然地磨蹭着老鸨的咽喉,一面含笑道:“劳你将常思远常公子曾点过的姑娘聚在一处,你若是不从,我便将你” 他并不再往下言语,当即松开了老鸨,老鸨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连滚带爬,但亦是双股颤颤地回了邀仙楼去。 酆如归挽起姜无岐的手往邀仙楼去,故作迷惑不解地道:“夫君,我生得很是可怖么?怎地把嬷嬷吓着了。” “你生得半点不可怖”姜无岐尚未说罢,酆如归已在他侧颊亲了一口:“夫君,多谢你安慰我。” 姜无岐摇首道:“贫道并非是安慰你,你生得颜若舜华,无人能胜过你一分。” 酆如归原就是玩笑,但闻得姜无岐夸赞他的容貌不禁欢欣雀跃起来。 他尚是二公子之时,于容貌并不如何上心,成为酆如归后,才在意起自己的容貌来,且姜无岐是他心悦之人,他心悦之人夸赞他的容貌,远较全天下一同夸赞他的容貌,要教他欢喜许多。 邀仙楼做的是皮肉生意,那道士与红衣女子瞧来乃是一对夫妇,不知进这邀仙楼来做甚么? 哪有人寻欢作乐会带着夫人一道? 这着实引得一众花娘c龟公以及寻欢客侧目不已。 酆如归进得邀仙楼,便随意地在一张桌案前坐了,左手托腮,百无聊赖中,右手又捉了姜无岐的一只手细细把玩着,从尾指抚摸至大拇指,又揉捏起了生着剑茧的虎口。 酆如归堪堪坐下,便有不少寻欢客见他美貌,上前调戏,他五指一动,令邻桌的一碟子五香瓜子落入掌心,紧接着,不见他如何动作,那一颗颗的五香瓜子居然直直地向着寻欢客窜了过去。 不多时,他足边已躺着十数人,一时半刻都起不得身。 这邀仙楼养着的五个壮汉见此,接连出手来擒酆如归。 他们俱是练家子,然而未及近得酆如归的身,一双手便被卸下了。 他们甚至无一人瞧清出手的究竟是何人。 酆如归将姜无岐那失而复得的左手再次拢在掌中,又以丹蔻刮蹭着姜无岐的掌心,而后便顺势扑入了姜无岐怀中。 五个练家子于酆如归而言,与五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无异,轻易便能制服。 但他甚是享受被姜无岐保护的滋味,用额角蹭了蹭姜无岐的心口,便以一双含情脉脉地双目望住了姜无岐:“夫君,我方才好生害怕。” 酆如归的性子时而强硬,时而柔软,但他从不在旁人面前示弱,只自己不同。 姜无岐心中无比欢喜,同时伸手揽紧了酆如归的腰身。 待老鸨回来时,见这大堂中躺着的寻欢客与壮汉,心中确定了那红衣美人便是鬼山之中的千年恶鬼酆如归。 她着人将躺于地面上之人扶起,才行至酆如归面前,恭敬地道:“此处人多不便,请随奴家来。” 酆如归便起身与姜无岐一道由老鸨引着往后院去了。 期间,经过花娘闺房,不堪入耳的淫言浪语接连不断地窜入酆如归耳中,他侧首去瞧姜无岐,姜无岐却甚是镇定,连时常被他轻薄得发红的耳根都如寻常一般。 不知是姜无岐不知这些淫言浪语是从何而来,亦或是这些淫言浪语影响不了姜无岐分毫。 老鸨将俩人引至了后院的一座绣楼中,这绣楼乃是花魁连翘的住处,而这连翘便是常思远的红颜知己之一。 俩人一进绣楼,便见七个花娘朝他们盈盈一拜。 七个花娘皆是姿容柔美,气质绝佳,其中最为出众的那个便是连翘。 老鸨自是不放心自己手中极为紧俏的七个花娘与一千年恶鬼同处一室,即使心中恐惧,都没出了绣楼去,而是立于门前,以防万一,她并未将门阖上。 酆如归将一众花娘一一扫过,方才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七人全数与常思远有过之好么?” 闻言,一众花娘齐齐颔首。 酆如归接着问道:“那常思远可是自半年起,便再也未曾踏足过邀仙楼?” 一众花娘又是齐齐颔首。 酆如归三问:“你们可知常思远为何不再踏足邀仙楼?” 其中一唤作川芎的花娘答道:“定然是有了新人罢。” 酆如归摇了摇首,沉痛地道:“常公子已然故去了,半年前便为人所害,凶手至今下落不明。” ——他刻意谎称常思远死于半年前,便是以此来瞧一瞧诸人的反应。 在场除去他与姜无岐之外的八人,尽数面露惊色,这些花娘倒似乎真与常思远有些情分,霎时便红了眼眶。 连翘以绣帕抹了抹泪水,欲言又止,末了,终是道:“常公子最后一次来寻我之时,曾与我说过他欲要迎娶一美人,难不成是那美人有古怪?” 面前的一众花娘瞧来全无掩饰,莫非她们当真与常思远之死无关? 酆如归一时无法判断,瞧了眼姜无岐,才道:“而今凶手不知身在何处,烦请各位姑娘勿要将常公子之死宣扬出去,若是有何线索定要告诉常门主,我等便不叨扰各位姑娘了。” 言罢,他便扯着姜无岐的手往外头走,但仅仅走出一步,他却被姜无岐抱在了怀中。 姜无岐抱着酆如归急急地退回绣楼,将门阖严实了,可不知为何忽而狂风大作,将门震得瑟瑟,眨眼间,好端端的雕花木门便碎作了一地,木屑飞扬。 酆如归见状,放眼望去,却见一丈开外隐约有四人,端坐于东c南c西c北四个方位,因狂风卷得尘土腾起而看不分明。 姜无岐附耳道:“他们恐怕道行不浅,摆的十之八/九便是四象伏鬼阵。” 他们是按着陈氏之言来的这邀仙楼,由此可见,陈氏不是认定了自己乃是害死常思远的真凶要为常思远复仇,便是对自己别有所图。 而常承安与陈氏可是一丘之貉? 一众花娘与老鸨又是否牵涉其中? 自己实在是大意了,酆如归思忖须臾,一把推开姜无岐,厉声道:“此地危险,你且先离开,我恐是逃不过那四象伏鬼阵。” 姜无岐深深地望着酆如归,猝不及防之下,陡然被酆如归抬掌一劈,不得不后退了数步。 他整个人随即没入了飞沙走石当中,弹指间,竟是不见了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酆都鬼城·其九 br /  酆如归眼见姜无岐消失无踪, 面露凄然,一双手绞在一处,抿了抿唇瓣,才回首去瞧一众花娘与老鸨,她们哪里见过这阵仗, 早已吓得缩于墙角了, 花容失色, 但勉强还算镇定。 酆如归行至她们面前, 安慰道:“你们且安心罢, 此事与你们无干,你们定然能平安无事。” 外头设四象伏鬼阵之人却偏生与他作对, 他那话音尚且萦绕于舌尖,三层高的绣楼竟是开始摇晃起来,里头的摆件“噼里啪啦”地跌落了一地,因这绣楼乃是木质结构,木材断裂之声纷至沓来, 击打于他耳蜗,顷刻间, 整座绣楼便倾斜了,已然无法保全。 酆如归见状, 一掌破开墙面, 将一众花娘与老鸨接连以巧劲推出数丈, 至最末那连翘时, 他的心口却是猝然一寒, 他低首一望,见心口嵌着一把匕首,有鲜血沿着匕首与破口的缝隙簌簌而下。 他面色不变,抬手便将连翘推了出去。 便是在这连翘出了绣楼的档口,绣楼轰然倒塌。 暗中隐着的幕后之人亲眼见证酆如归被埋于绣楼当中,心中狂喜,但因警惕着酆如归未曾死透,并未命那设阵的四人收起四象伏鬼阵。 过了良久,酆如归都不曾从废墟底下出来,由于四周俱是飞沙走石的缘故,遮天蔽日,先前皎洁的月光无处可见。 幕后之人目不转睛地盯住了隐隐约约的废墟,不肯放松,同时一双手因激动与紧张而泌出了汗水来。 但却不如那人所愿,在其将要放松下来之时,一袭红衣竟是从废墟中飞了出来,不假思索地入了四象伏鬼阵。 四象伏鬼阵由四人设阵,于东c南c西c北c中这五行方位,此进彼退,循环出击,可谓是生生不息,容不得入阵之人有半刻功夫喘息。 便是这四象伏鬼阵威力无穷,才致使其周遭飞沙走石,尘土四扬。 酆如归不敢将心口的匕首拔/出来,以免血液流窜地太急,将已蠢蠢欲动的那瘾勾出来。 因他容色甚丽,神情从容,身姿翩然,这匕首不像是凶器,倒成了他心口的饰物。 但纵然如此,仍是有些许血珠子自他心口跌坠,如同血色珊瑚珠子一般,于他足边滚落开去。 他浑不在意,面上含笑着与设阵中的一人对了一掌。 这四象伏鬼阵不同于寻常的四象阵,奥妙在于其中洒了驱鬼香及黑狗血,设阵四人的掌风时而宛若自那无间地狱中传来的鬼风,时而好似悲悯的佛主普渡众生之时的吐息。 酆如归乃是千年恶鬼,在阵中熬了约莫一个时辰,便有些受不住了,心口气血齐齐地乱窜,一身的皮肉几乎要一并绽裂开来。 他面上依然含笑,眼波流转间,风情惑人。 他一抹唇角沾染的猩红,毫不留情地一击,设阵的一人便被他逼出了阵外,伏到于地,呕血连连,不可再战。 余下三人为补其缺位,身形须得加快,甚为吃力,不久便再次被酆如归寻出了破绽,又有一人旋即被拍出阵外,这被拍出去的一人较之前那人好一些,尚能站立,方要再入阵,甫踏出一步,双足却已瘫软于地。 尚有俩人。 无论是无间地狱的鬼风,亦或是佛主的吐息,都不能乱了酆如归的心神。 若是换作从前,他定会被逼得心神大乱,甚至记起前尘往事,但而今他与姜无岐心意相通,姜无岐是他的良药,他日日与姜无岐亲近,与服用良药无异,他心底的不安已渐渐被姜无岐治愈了。姜无岐亦将是他以后的夫君,姜无岐还未为他还俗,他还未与姜无岐饮酒食荤,还未与姜无岐成亲,还未与姜无岐洞房花烛,他怎能甘心死在这四象伏鬼阵之中? 他轻蔑地扫过阵中的俩人,低声一笑,手中的红绸便朝着俩人飞扑而去。 这俩人却是四人当中实力最强的俩人,并不好对付,轻易地便闪避了红绸,其中一人更是以一指将红绸破成数段,四散开去。 酆如归手指一握,又松开,掌心新的红绸乍现。 他手缠红绸,与俩人周旋,耳侧却陡然有诵经声逼压上来,五感无一能逃脱。 诵经声不绝于耳,似要将他这一冥顽不灵的千年恶鬼的撕裂开来,再做度化。 他眼前甚至平白出现了宝相庄严的佛主,佛主端坐于莲花之上,高逾百丈,他身若蝼蚁,佛主只消一根手指便能将他碾碎。 他凝了凝神,身姿免不得为思绪所累,顿时露出了破绽来。 那俩人乘机冲着酆如归周身的死穴击去,若是一击成功,酆如归定将当场暴毙。 然而,他们不及施展,面前居然无端多出了一人,那人身着道袍,利落地朝着他们心口拍了一掌。 这一掌看似无丝毫气力,但落于心口却生生地震伤了他们的五脏六腑。 他们不支倒地,与此同时,这四象伏鬼阵被破,皎洁的月光倾洒下来,将酆如归的眉眼衬得楚楚可怜,心口的匕首愈加扎眼。 酆如归吸了吸鼻子,才望向姜无岐,委屈巴巴地道:“无岐,你来晚了。” “抱歉。”姜无岐小心翼翼地将酆如归拥入怀中,盯住了那匕首,心疼地问道,“是何人所为?” 酆如归难得见姜无岐方寸大乱,先是满足地以额角蹭了蹭姜无岐的唇瓣,而后才回道:“是连翘。” “连翘?”姜无岐沉吟着,环顾四周,见得那连翘一双手攀于墙顶,一双足勉力抵于墙面。 这绣楼位于邀仙楼深处,方才绣楼前设了四象伏鬼阵,要逃,只能从绣楼后逃走,而绣楼后便是围墙。 姜无岐以指一点,那连翘即刻从墙面上跌落下来,紧接着一声脆响乍然而起,应是那连翘摔断了双足。 酆如归斜了连翘一眼,又与姜无岐耳语,见姜无岐颔首,唇齿稍动。 那厢,那幕后之人正叹惋着四象伏鬼阵不奏效,又恨设阵的四人形同废物,太过不中用。 忽而,她却觉察到有人近身,须臾之后,一把又僵硬又亲热的嗓音唤她:“茜娘” 她的心脏“咯噔”一下,面色煞白,随即腰肢居然被一人抱住了,她动弹不得,拼了命地回过首去一瞧,入眼的哪里是活人,竟然是一具干尸。 那干尸一张皮囊完好,皮囊之下却是连一丝血肉都无。 干尸那一双手磕着她的腰肢,似要将其下的心肝脾肺一一从口中挤压出来。 干尸咧开嘴一笑,下颌倏地一坠,再也闭合不上,里头空空洞洞的,那舌头以及口腔内壁已然不见了,只上下两排牙齿雪白且尖锐,一如生前。 干尸双手一施力,她喉咙登时一甜,便有血腥气自她体内涌上,后又喷出口腔。 她张了张口,好容易才吐出一句:“思远” 被唤作思远的尸身应声动了动上下两排牙齿,似乎是在冲着她笑,又似乎是在忖度着该从何处下口才好。 她为了性命,顾不得细思,尖声叫道:“相公救我!” 那在绣楼对面的一间花娘闺房饮着碧螺春的常承安闻声,即刻将茶盏一摔,循声而去。 他见得陈氏被一具干尸钳制着大吃一惊,这干尸竟是常思远的干尸。 常思远乃是他的爱子,他下不定毁了常思远遗体的决心,踟蹰不前。 却是这时,那干尸又亲热地唤道:“茜娘,茜娘,我们的女儿可安好?” 这一字字仿若她的一道道催命符,陈茜娘生怕常承安见死不救,急声道:“相公,思远必定是被酆如归那只恶鬼操控了,不然如何能行动自如,并且口吐人言?” 她口中提及的酆如归不紧不慢地与姜无岐一道到了她面前,应声道:“常思远确是为我所操控,但你却确实与常思远有染,你勿要抵赖了。” “你何故要诬陷于妾身?”她哽咽着道,“这于你有何好处?妾身莫非是碍着你了?” 她分明不久前还搜罗了高人设下四象伏鬼阵以对付酆如归,现下却做出一副无辜模样,实在是教人生厌。 酆如归懒得再理会于她,而是对常承安道:“常思远由我操控,但我却是借着他附于遗体上的一缕魂魄来操控的,你若是不信,大可问一问你与他才知晓之事,只是这缕魂魄孱弱,你勿要问过于久远之事。” 他说话间,干尸的牙齿已有小半没入了陈茜娘的侧颈,陈茜娘疼得面无人色,听得酆如归所言,全不知该如何辩白,只能抓住了常承安的一只手,哀求道:“相公,相公救我” 常承安对于酆如归与陈茜娘皆是将信将疑,便朝着那干尸问道:“你在为父上一年的生辰送了甚么贺礼予为父?” 干尸正啃咬着陈茜娘的侧颈,半晌,才口齿不清地答道:“一方上好的松烟墨。” 常承安藏于衣袂之中的双手一颤,又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年十八之时的中秋,为父对你做了甚么?又是因何缘由?” 干尸这番思忖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方才答道:“你罚了我一顿家法,因为我频繁进出烟花之地,你道纵欲过度会影响修行,须得把握分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酆都鬼城·其十 br /  常承安三问:“你娘亲过世之时,你年仅五岁, 你可还记得当时你娘亲出殡那日天降大雪, 将棺木阻于半道?” 干尸的眼珠子早已没了, 他拿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望住了常承安,疑惑地道:“娘亲出殡那日哪里来的大雪,不是暴雨么?” 常承安心脏震动, 面上却不显,反而愈加得面无表情,他四问:“你十岁那年深夜,为何只身来找我,还将你继母赶出了房间?” 干尸答道:“我初次遗精, 生怕自己患了恶疾。” 他这四问中,前两问有部分人知情,但后两问却仅他与常思远知晓。 由此瞧来, 这干尸确是酆如归以常思远的一缕魂魄所操控的。 他紧张地问道:“思远,是谁人害了你的性命?” 干尸就着陈茜娘的侧颈肉磨了磨牙,方才道:“便是这陈茜娘。” 陈茜娘为痛楚折磨着, 此言硬生生地刺入耳中,她便知自己已时日无多了,常承安决计不会放过她。 她被/干尸咬住了侧颈,逃脱不得, 甚至已经连话语都吐露不了了。 她绝望地听得常承安发问:“这陈氏为何杀你?是如何杀的你?你的皮囊为何不腐?你与这陈氏又是何时有染的?思晴可是你与陈氏的孽子?” ——思晴便是陈氏半年前所产下的女婴。 “我不知茜娘为何要杀我?兴许是我忤逆了她之故罢?她故意在酒中下了毒/药, 将我迷昏后, 割开我的咽喉放血, 许那毒/药能加速我血液的流逝罢,我记得不到半刻,我这血就流干净了,且肉开始一点一点地腐烂,至于我这身皮囊”干尸低首将自己巡视了一遍,才续道,“我亦不知是何缘故,大抵亦与那毒/药有干系罢。我与茜娘五年前便有染了,当时爹你在外与友人一道斩妖除魔,足有一年未归,一日入夜,茜娘借故与我一道谈天,趁我不备,在酒中下了春/药,她乃是我的继母,更是爹你的续弦,我本也不想碰她,但她每每被我推开,便又贴上来,侍奉于我,我着实忍不住,才 “才与她有了牵连。这之后,你每一回外出,她都威胁我要向你告发我见色起意,奸污了她,以此百般强迫于我,要我为她泄欲,我心中难受,又生怕伤了你的心,不得不屈从于她。后来,我流连于烟花之地,不愿归家,时日一久,我便成了酆都城出了名的浪荡公子,但” 干尸咬字艰难,每吐出一字上下两排牙齿俱会撞在一处,疼得陈氏浑身颤抖,又被逼出了一身的热汗。 干尸深情地凝望着酆如归:“但如归,我待你却不同,我初见你,便着了魔似的想要与你成亲。” 酆如归倏地被姜无岐握住了手,他甜蜜地瞧了姜无岐一眼,与姜无岐五指相扣,紧接着,毫不留情地道:“我并非女子,更是从未想过要与你成亲。” “你生得这般花容月貌,怎可能不是女子?”干尸放过了陈茜娘的侧颈肉,上前三步,到了酆如归面前,“如归,我知你是欲擒故纵,怕成亲之后,我腻味了,会抛弃你,才欺骗c刁难于我” 酆如归打断道:“我对你分毫情意也无,谈何欲擒故纵?且” 他羞怯地微微垂首,依偎着姜无岐道:“且我与无岐将要成亲了。” “这穷酸的道士有何处及得上我?”干尸厉声吼道,“我才该是你的良人!” “你已死了。”酆如归一指欲要逃跑的陈茜娘,“你已被她害死了,我施力唤醒你的魂魄,你切勿忘了复仇。” 干尸闻声,当即飞身过去,提起陈茜娘的后颈,复又咬住了鲜血淋漓的侧颈。 陈茜娘以刻毒的眼神瞪住了酆如归,下一瞬,她顾不得尚在干尸齿中的侧颈肉,果断地拼尽全力逃开了干尸。 她侧颈的皮肉因此被撕扯下了一大块,血肉模糊,鲜血旋即喷洒出来,湿润了一地的尘土。 她逃开不过三丈,那干尸便追了上来。 由于干尸双足无血无肉,行动不如何敏捷,一时间,竟是追她不上。 常承安心中沉痛,五年前,常思远年满十七,四年前,常思远年满十八,时常上青楼喝花酒,他原以为是少年人情窦初开,有了男女之欲,未料想,真相竟是如此不堪,自己的续弦居然趁他出门外在,用春/药强/暴了他的亲生儿子。 他素来宠爱这独子,他那原配更是恨不得将其捧于手心,但他可怜的独子为何会落得死于非命? 他不该续弦,不该将陈茜娘这个毒妇迎娶进门! 他一弹指,地面上的一块碎石随即直直地向着陈茜娘飞了过去,直中后心。 陈茜娘立扑于地,身下眨眼间晕染出了一大片的血色。 干尸见状,立即扑上了那陈茜娘,陈茜娘却不知为何有了气力,伸手便将干尸掀翻了去。 她直起身来,拔腿便跑。 许是求生欲罢? 酆如归生不出些许怜悯之心,亦不出手,只在一旁观望。 常承安手下留了情,那一块碎石并未将陈茜娘的后心洞穿,但仍是窜出了不少的鲜血。 姜无岐握紧了酆如归的手,双目盯住了酆如归心口的匕首,酆如归这匕首一拔/出来,流淌出来的鲜血定然较陈茜娘要多上许多,多到足以引出那瘾。 故而,他不得不静待事情结束,将酆如归带到一安全处,方才能将匕首拔出。 可如归现下一定很疼罢? 即便如归从不言疼。 他低首吻了吻酆如归的额发,使得酆如归仰起首来,冲着他粲然笑道:“我无事,一点都不疼。” 一点都不疼,但贫道却是疼得厉害。 他不住地亲吻着酆如归的额发c眉眼,期间,被求生欲催促着拼命挣扎的陈茜娘终是安静了下来。 陈茜娘伏于地面,左手被/干尸抓着啃咬,双目半阖,似无生机。 常承安复又问干尸:“思晴可是你与陈氏的孽子?” 干尸一面啃咬不休,一面答道:“思晴确是我与茜娘之女。” 常承安如遭雷击,不知该如何反应,身体猛地一颤,连连后退,退至绣楼不远处的一株金色桂子方才止住,他身后的桂子在他的撞击下,洒落了一地的桂花,登时幽香四溢,沁人心脾。 陈茜娘喘着气冷笑道:“原就是你的过错,我大好的年华,你不在我身边陪伴,反是去做甚么斩妖除魔之事,你当真是为了斩妖除魔么?你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罢了。龌蹉之事,你私底下做了不少罢?你勿要以为我不知我原先那未婚夫便是你害死的。 “你为了得到我,恶事做尽,我原是想处置了你,但时日一长,不知怎地昏了头,竟是下不去手了,便想着出嫁从夫罢。可你却时常冷落我,你既冷落了我,我日日瞧着你渐渐长大的独子,既是为泄欲,更是为了复仇,便向他下了春/药。 “当时他虽然是童子之身,但却较你更为能令我欢愉,我在他身下,可是在你身下快活得多。其后,每每被你压于身下,我都会想起他,不然,我早就恶心得作呕了。 “常承安,常承安,你可知并非只有男子,女子亦是有的?男子可上勾栏楼寻欢作乐,女子怎就不可?女子便须得守节?再者说,纵然要守节,我亦不会为你这样的伪君子守节,我的相公该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哪里是如你这般的废物!我产下思晴便是故意恶心你的,你床上不中用,行事阴险奸诈,你何不如赶紧去死?” 她已是气若游丝,说罢,便连连咳嗽起来,少时,猩红已遍布了她的唇瓣以及下颌。 她费力地吸着气,又朝干尸怒目而视:“你勿要将所有罪责都推于我,我可没忘记你曾也与我恩爱过一段时日,一直到这酆如归出现前,你还曾许诺待孩子出生后,便要带我私奔,你流连勾栏楼乃是为了淫乐,与我有何关联,没有我,你便会守身如玉么?实在是可笑。” 干尸只一缕残魂,对于陈茜娘的指责并无多大反应。 而那常承安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难堪一般,语调平淡地道:“你杀了思远,嫁祸于酆如归便是由于嫉妒酆如归,憎恨思远移情别恋么?” 陈茜娘分明面无人色,笑容却是妩媚且娇美:“当然是为了报复,你们父子二人无情无义,教我日日夜夜都能想起我未婚夫待我的好,而今,常思远已死,你丧子,又被背叛的滋味可好受?” 她猛地咳嗽了一阵,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抬首扫过在场众人,随即安详地阖上了双目去。 常承安镇定了须臾,侧首去问酆如归:“思远接下去会如何?” 酆如归不答反问:“你原是打算如何对付我的?” 如今计划失败,纵然他不说,陈茜娘亦会和盘托出,他便坦白道:“老夫与这陈氏原是打算制服你,而后逼你与思远冥婚,以慰思远对你的一片痴情。” 冥婚? 一片痴情? 酆如归低笑一声:“尔等夫妇二人着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般的自私自利,一般的厚颜无耻。” 言罢,他缓了口气,淡淡地道:“常思远的这缕残魂太过孱弱,我虽初见便有所感应,但直至夜间再次潜入灵堂才确定,我以自身血液以及术法,养着这魂魄,但这魂魄竟一时半刻唤不醒。不久前,我与无岐被困于绣楼,我推开无岐,无岐消失无踪,你们夫妇二人莫不是以为无岐被那四象伏鬼阵吞噬了罢?” 见常承安颔首,酆如归方才续道:“我那时推开无岐,是要无岐回你望剑门瞧瞧常思远的魂魄可醒来了,幸而如我所愿,魂魄已醒来了,附于干尸之上,赶得及在我出了四象伏鬼阵后,来揭露真相。而今,这缕魂魄已成活,你若是愿意,以你的鲜血供养,可再活个十天半月,但你” 酆如归利落地一掌向着干尸拍去,他那一掌之后,干尸便不言不动了。 “但你,常门主,我信不过,你哪里会以自身鲜血供养你独子常思远的干尸,你十之会牺牲你门中的弟子罢?不若便让常思远死透了罢。”酆如归见常承安朝着他一剑劈去,闪身避开,后又被姜无岐勾住了腰身,揽入怀中。 姜无岐将酆如归带到一旁,唤出“却殇”来,自去与常承安交手。 常承安经过适才之事,心思大乱,加之姜无岐原就略胜于他,只对战经验不及他,仅仅百余招,他便落了下风。 酆如归见姜无岐剑气如虹,全无败象,兴致勃勃地研究起姜无岐的出剑路数来。 他不善剑,前世倒是习过几日的剑,但因被父母娇养着,吃不得苦,连扎马步这样的基本功都不肯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酆都鬼城·其十一 br /≈gt;  酆如归见状, 唤出红绸来, 缠住了常承安的脖颈,方要施力, 但那常承安却是一抬指便将那红绸撕裂了开去。 姜无岐身形一动, 到了酆如归面前,护住酆如归。 酆如归往后退了几步, 到了门外的阑干处,一手扶着阑干, 扬声道:“诸位可识得常承安,望剑门的常门主?” 见底下喝着花酒的寻欢客以及花娘颔首, 他补充道:“那诸位可知常承安的续弦与其子常思远有染,并且那续弦已于约莫半年前为常思远产下了一个女婴?” 底下诸人惊呼连连,其中一花娘问道:“常公子自半年前起,便不曾踏足过我邀仙楼, 莫不是便是为了他那继母罢?” ——哪里是为了他那继母,分明是为了自己, 但常思远的一片痴情太过廉价,甚至在求而不得之时, 以为自己是欲擒故纵,而要以利剑逼自己就范。 酆如归思及此,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其后,他又避重就轻地道:“常门主素来是一派宗师的做派, 教人心生敬佩, 但他私底下却做着龌蹉之事, 害了不少无辜之人的性命,他那续弦是他夺人所爱,他甚至为此杀了那续弦原本的未婚夫,他那续弦便是因此对其子常思远下了春/药,为报复常门主。约莫四月前,那续弦竟然谋害了常公子,常公子实在是不幸,有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生身之父,倘使常公子未死,许现下正与诸位一道把酒言欢,好不惬意。” 他这一席话算不得颠倒黑白,但为了使常承安愈加被千夫所指,却半点未提及常思远的过错。 邀仙楼的寻欢客非富即贵,足以让人取信,其中或许有不喜道人是非者,但只需有一人将他所言散布出去,常承安的名声便会扫地。 常承安恼羞成怒,却因一时间拿不下姜无岐,而近不得酆如归的身。 倘若他能近得酆如归的身,他早已将酆如归碎尸万段了。 他最为重视的便是他的名声,绝不容许任何一人玷污。 但他却在一丈开外,束手无策地听得酆如归续道:“昨日,我与我夫君在酆都客栈打尖,他平白无故地诬陷我害死了常公子,要取我性命,为此,他杀了足有一十口无辜之人,你们若是不信,大可去查查,昨日酆都客栈二楼走廊处可有死人,他常承安又可曾带着一众弟子到过酆都客栈。” 昨日派去杀人的弟子全数是常承安的心腹,口风甚严,故而在场的一十八名弟子俱不知内情,只知师傅带着师兄弟们出门办事去了。 他们原本配合着常承安对付姜无岐,而今犹豫不决,接连收起了长剑。 常承安已是强弩之末,有一众弟子配合,才能勉强与姜无岐周旋,眼下弟子们逐一弃他而去,他便陡然露出了颓势来。 他练过一门古怪的功夫,即使受了重伤,亦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到一定程度,可其后却会被这门功夫反噬,用过这门功夫后,须得好生调养,不可再与人动手,调养一两月,即能痊愈,但这一两月间却会身受万虫啃咬之苦;反之,如若与人动手,便将于三日之内暴毙而亡, 如今他已与姜无岐与酆如归动了手,注定要暴毙而亡,只希望能将他们一并拉来为自己陪葬。 可现下他独木难支,如何抵挡得住姜无岐? 姜无岐乍见常承安的身形迟钝起来,不敢放松,全神贯注地与其交手。 常承安倏地心生一计,下一瞬,他居然抬手提起身侧一名弟子的后襟,向着姜无岐掷了过去。 他仿若是在投掷甚么死物一般,全然不曾想到掷出去的乃是一个大活人,且是他的弟子。 他已无名声可言,且将要丢掉性命,目前最紧要之事便是除去姜无岐与酆如归这两个祸害,哪里能顾及这些不中用的弟子,自该物尽其用才是。 姜无岐未料想常承安会有这般无耻举动,猝不及防间,好容易才接住了那弟子。 那弟子的耳廓险险地擦过“却殇”的剑锋,惊魂未定地被姜无岐扶着站定,他扫过姜无岐,又望住了抚养自己长大的师傅。 “师傅”这俩字尚在喉间,他却眼睁睁地瞧见他最要好的师兄亦如同他一样,被师傅当做武器投掷了出去。 姜无岐唯恐伤到无辜的望剑门弟子,不得不收起剑来,转而唤出拂尘。 拂尘的威力远不及“却殇”,令常承安有了喘息的功夫。 他左右尚且还有一十六名弟子,这些弟子欲要逃跑却是被常承安死死地拦住了去路,便只能向里面跑去。 但常承安竟是提剑抵住了其中一名弟子的咽喉,厉声要挟道:“尔等如有一人胆敢逃出一尺,为师便结果了你们这大师兄的性命。” 卑鄙小人便是这副行径了罢? 酆如归慵懒地倚靠着阑干,嗤笑道:“你这一十八名孝顺弟子听闻你有难,当即赶来救援,怕是做梦都想不到你这素来受人尊敬,名声在外的望剑门门主会将他们当作肉团罢?” 说罢,他将一簇乱发撩于耳后,须臾之后,却是一弹指。 他的内息轻易地便击断了常承安手中的剑,剑锋成了碎铁,落了一地的脆响后,便再无动静。 ——常承安的佩剑传闻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宝剑,坚不可摧,但那宝剑已遗落于这邀仙楼的后院了,而今常承安手中的剑仅仅是望剑门普通弟子的一把长剑。 常承安盯着光秃的剑柄,愤愤地将剑柄一扔,继而徒手扣住了那大师兄的咽喉,对着酆如归怒目而视:“酆如归,你一千年恶鬼,有何立场责难老夫?” “千年恶鬼”这四字掷地有声,逼得底下的诸人与望剑门一众弟子面色煞白。 千年恶鬼酆如归长居于酆都正中央的鬼山之上,喜着红衣,颜若舜华,嗜血啖肉。 倚靠于阑干那女子确是穿着一身红衣,亦可称得上是颜若舜华。 出身于酆都者无一人不曾听闻过千年恶鬼酆如归的恐怖,除了色胆包天者,欲要多瞧一阵酆如归的丽色,旁的早已在惊惧交加之下逃散而去了。 不多时,这偌大的邀仙楼仅余下酆如归c姜无岐c常承安及其一十八名弟子。 酆如归一面以指尖轻点着阑干上的雕花,一面对着姜无岐委委屈屈地道:“无岐,他们都被我吓跑了,我难不成生得很是丑陋?” 姜无岐正与常承安对峙着,闻言,无暇去瞧酆如归,但仍是出言安慰道:“半点不丑陋,你容色甚美,动人心弦。” “当真么?”酆如归走近了些,从背后抱住姜无岐,亲吻着姜无岐的后颈。 姜无岐后颈上被他咬破的伤口已然愈合了,但那暗红色的血痂却极为碍眼。 他探出舌尖来舔舐着这血痂,含含糊糊地道:“待收拾了这常承安,便无人来打搅我们了,无岐,你要对我做甚么,我都允你。” “做甚么?”姜无岐发问,同时略略回过了首去。 常承安见酆如归与姜无岐不要脸面地当着他的面,心下大为不耻,顿觉自己被轻视了,但又期望他们能多些时候,以便他寻到破绽,好将他们一一击毙。 他紧紧地盯住了俩人,暗道:这千年恶鬼确实生得美貌,怪不得思远倾心于她。 下一刹那,他又闻得那酆如归含羞带怯地道:“自是做你一直欲要对我做的那事。” “那事?”姜无岐满面疑惑,“究竟是何事?” 酆如归半垂着首,怯生生地道:“便是那事。” 常承安眼见姜无岐已全然放松紧惕,手中的拂尘垂下,又彻底地转过了首去,与酆如归说话,心下暗喜。 他静待的便是这一刻,他必得抓住了,他松开手中弟子的咽喉,一把抢过其手中的长剑,便朝着姜无岐劈了过去。 但他的身体却是猛然剧痛起来,双手亦失了气力,长剑旋即颓然坠落,他下意识地垂首一瞧,居然发现自己被拦腰砍作了两截。 坠地,接连发出俩声钝响。 数不尽的肠子自他那两处断口流淌了出来,鲜血c粘液以及旁的脏器亦随之逃窜了出来,触目惊心。 他不敢置信,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以手指抚过自己的断口,后又瞪着不紧不缓地从他身后走出来的姜无岐。 姜无岐身上溅落了些许他的血液,手中执剑,不知是否刻意为之,用的竟是被他掷出去的那弟子的佩剑,实在是讽刺至极。 而那酆如归不知是何时斜倚在了不远处的一张软榻之上,一手捂住了双唇,慵懒地打着哈欠,一手抚摸着铺于软榻的柔软兽皮,姿态矜贵,只心口处那破洞瞧起来有些扎眼,在明晃晃的烛光下泄露出了细布,以及一点莹白的肌肤。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常承安的两截身体,直到瞧见姜无岐身上沾有血污,那一双柳叶眼才聚起了光芒来。 他徐徐站起身来,走到姜无岐面前,取出了一张丝帕来,细细地擦拭着姜无岐的面颊。 常承安直觉得自己于酆如归而言与一滩烂肉无异,引不起他半点注意,登时恼怒万分。 酆如归将姜无岐的面颊擦拭干净,便又去擦拭姜无岐的脖颈与下颌。 姜无岐一手附于酆如归后腰上,使得酆如归贴近于他,一手握剑,又以眼尾余光望住了常承安。 不见常承安断气,他终究放心不下。 少时,酆如归将丝帕一丢,吻了吻姜无岐的唇瓣,才叹息道:“你为何将常承安腰斩了?不是无端脏污了手么?常承安这般的伪君子,纵然是贩夫走卒亦可杀之,何必你亲自动手?” 常承安清楚酆如归是在羞辱于他,但眼下他是当真动弹不得了,连想张口咬死酆如归都不能。 酆如归终是记起了常承安尚在一旁般,慢条斯理地行至常承安面前,将常承安的脸孔踩于足下。 他并未用甚么气力,常承安却顿觉重若千钧。 他目前为止的人生可谓是名利双收,却是不幸在今日戛然而止了,他对于昨日袭击酆如归与姜无岐一事,甚是后悔,但却从未后悔过之前的所做所为。 他乃是人上之人,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蠢人生杀予夺不是理所应当之事么? 他乃是人上之人,临死前竟然还要受到酆如归的百般折辱,这酆如归合该下十八层地狱,受尽刑罚,为此赎罪。 然而,他已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喉咙似被堵塞了,他的双眼亦模糊了起来。 酆如归发觉常承安终于断了气,略略松了口气,又忧心忡忡地朝姜无岐道:“这常承安不会又耍甚么花样罢?” 姜无岐松手丢了那染血的长剑,解下得罗来披于酆如归身上,方才答道:“他已被腰斩,应当死透了罢,如何再耍花样?” ——里间原就是花娘用作接客的,烛火暧昧,昏晦难当,自是无法将酆如归照得分明,姜无岐为酆如归穿衣之时刻意将衣襟拉拢了些,并将腰间系带束得紧了,当时他并未觉得有何处不妥的。直至酆如归倚靠于阑干,身处大堂的灯火通明之中,那片细布以及一点肌肤竟是硬生生地窜入了他眼中,并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这令他甚为不悦,那点肌肤乃是他独享的,不该为旁人所见。 可他那时正与常承安周旋,无暇顾及酆如归,故此,常承安一断气,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解下得罗,为酆如归披上,以遮掩那点肌肤。 酆如归一被姜无岐的得罗披上身,才下意识地低首瞧去,见得自己的一点心口肌肤裸露着,他其实并不介意,但姜无岐显然不愿这点肌肤为人所见,使得他不由心生甜意,若是现下他与姜无岐独处一室,他定然要将姜无岐好生调戏一番,问问姜无岐可是呷醋了,然而,可惜的是现下不合时宜,非但常承安的尸身伏于地面,更有望剑门弟子在场。 酆如归踮起脚尖,吻了一下姜无岐的唇瓣,便抱住了姜无岐的腰身,埋首于其心口,苦思冥想着该如何处置常承安的尸身,忽然,他脑中灵光一现:“我们何不如将他火化了罢?烧作灰烬才能放心些。” “火化?”姜无岐赞同道,“这主意当真不错,永绝后患 。” 那被常承安投掷出来的弟子听得此提议,立刻出言附和。 他原是最为爱戴常承安的,但常承安这师傅方才施加于他的并非是区区的抛弃,更是仇恨与绝望。 他的性命若是师傅需要,他能毫不犹豫地为师傅奉上,但师傅该将他的性命用于天下苍生,如同师傅平日教导的一般,而不是将他用作肉盾。 其余的弟子亦是受到了常承安适才一番行径的冲击,但有些优柔寡断者并不应声。 常承安的尸身已断作俩截,血肉模糊,腹内之物清晰可见,又于断口处半垂下来,甚为可怖。 未免惊吓到旁人,姜无岐轻轻推开了酆如归,而后行至床榻前,将其上的锦被扯下,裹住常承安的断尸,才一把提了起来,向酆如归道:“如归,走罢。” 酆如归勾住了姜无岐空暇的左手尾指,摇摇晃晃的,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俩人出了空空荡荡的邀仙楼,望剑门弟子紧跟而上。 已是月上中天,清亮的夜色铺洒于地,入夜之后,因酆都城时有鬼怪出没,路上行人屈指可数。 酆如归甚少在酆都走动,对于酆都并不熟悉。 是以,他踏着月色,回过首去,望住了一众望剑门弟子,问道:“近处可有荒地?” 那被常承安投掷出去的弟子答道:“请随我来。” 那弟子在前,忽而起了风,将常承安尸身上的血腥味与脏器的恶臭吹拂上来,没入了酆如归的鼻腔,酆如归皱了皱鼻尖,并未远离,反是将姜无岐的尾指勾得紧了些。 姜无岐觉察到此,柔声道:“如归,你离贫道远一些罢。” “才不要。”酆如归转而扣住了姜无岐的手腕子,“我才不要离你远一些。” 他说着,面色晕出些嫣红,侧首凝望着姜无岐,告白道:“无岐,我不愿与你稍离片刻。” 酆如归整个人被又软又薄的月色笼罩着,好似覆上了一层半透的绸缎一般,有几分朦胧,衬得酆如归容色更盛,酆如归那眉眼间盈着的又俱是对于自己的依恋,直教姜无岐的心脏“咯噔”一窜。 他其实对于容貌并不在意,任美人如何倾城国色,终有化作枯骨的一日,世间美人的归宿莫不是一座坟冢里头的一副枯骨。 但眼前的酆如归却令他觉得无一处不美。 他凝了凝神,方才回道:“贫道亦不愿与你稍离片刻。” 大约一盏茶后,那弟子将俩人引至了一大片荒地,其中荒草最茂盛处已有半人高了,而最稀少处,则仅有泥土上的一层半黄不黄的野草,荒草之中依稀立着几座孤坟,看起来无人照料。 姜无岐择了最为荒芜的一处,放下手中的锦被,接着将锦被展了开来。 常承安死不瞑目,面孔一露出来,便恍如还活着似的,瞪视着众人。 姜无岐谨慎地将常承安的尸身检查再三,验明正身,并确认他已断气了,才令望剑门的一众弟子寻些干草来,充作燃料。 一众弟子已是寒了心了,即刻依言而去了。 半晌后,一众弟子便已收集到了足够的干草,他们将干草投掷于常承安的尸身上,一如常承安将那弟子投掷出去一般。 姜无岐取出火折子来,点燃了干草,霎时,白烟大作,遮天蔽日。 他稍稍后退一步,紧紧地盯住了常承安的尸身。 不久,便有皮肉被烤熟的香气蒸腾了上来,随即又有“滋滋”的尸油翻滚之声。 这气味催得酆如归心生恶寒,几欲作呕,他握住了姜无岐的手,依偎于姜无岐身上。 姜无岐垂下首去,不住亲吻着酆如归的额角,直到酆如归抬起眼来,轻声唤他:“无岐” 不知烧了多久,白烟渐渐隐没于无踪了,残余的白烟袅袅娜娜的,向上而去,眨眼间,半点不剩。 姜无岐探首望去,常承安的尸身已变作了一把骨灰以及些零碎的骨头。 被夜风一拂,那骨灰便四散了开去,即将成为这些荒草的养料。 有一弟子念在常承安对他恩情深厚,撕下了一片衣袂,将余下的骨灰与骨头包裹好了,打算带回望剑门。 酆如归朝一众弟子道:“你们门主夫人的尸身与你们少门主的尸身尚且无人收殓,你们若是愿意,便去邀仙楼后院收殓起来罢。” 陈茜娘与常思远待一众弟子算不得好,及不上真面目暴露前的常承安,因而,他们面面相觑,并无人作声。 酆如归对于陈茜娘与常思远可会有安身之处并不在乎,亦不追问,只叮嘱道:“思晴尚且年幼,便劳烦你们了。” 常思晴仅仅是一个六月大的女婴,上一辈的恩怨与罪孽同她半点干系也无,而今她失怙失恃,实在可怜,不知可有人能将她抚养长大? 望剑门门主常承安已死,常承安只常思远一子,常思远又已被陈茜娘害死,余留下来的这望剑门恐是无人支撑,一代名门将要就此陨落了。 面前的这些望剑门弟子的修为皆是尔尔,远不及常承安,甚至连那长年流连于烟花之地的常思远都不如,可见,即便他们之中无一人脱离望剑门,另投他派,这望剑门亦维持不了多久,望剑门将不得不成为常承安的殉葬品。 酆如归丝毫不觉得可惜,毕竟常承安作恶多端,不该久活,望剑门的陨落实乃是常承安所该付出的代价,可被遗留下来的思晴c这一众弟子以及常承安的妾室该如何是好? 但他并非大罗神仙,这些不是他力所能及之事。 他想了通透,仰起首来,朝着姜无岐道:“无岐,我们走罢。” 暮色深沉,因为他们的行囊还留于酆都客栈,他们便又回了酆都客栈去。 酆都客栈走廊上的尸体应已被收殓了,但走廊地面上的血迹却无法完全擦拭干净。 小二哥见得他们二人,又惊又喜地道:“两位竟是平安无事,小的还以为两位被常门主两位此番逃过一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二哥是亲眼见到常承安带着弟子在街上滥杀无辜,而后将尸身搬上了楼来的,他当时吓得魂飞魄散,无力阻止,只躲在一旁,生怕受到牵连。 常承安名声在外,修为高深,他以为常承安既动了手,必定无人能逃脱。 待一切平息之后,他再去查看,却发现酆如归与姜无岐已消失无踪了,仅余下了行囊。 因此他认定酆如归与姜无岐应当已经丧命于常承安之手了。 如今见得这俩人活生生的,他满面欢喜地道:“两位可还要打尖不对,两位已被常门主盯上了,还是快些离开酆都为好,小的这就去将两位的行囊取来。” 由此可见,自己与姜无岐在邀仙楼的所言所行尚未流传至此。 酆如归见小二哥转身便走,赶忙将他唤住了:“小二哥,我们要打尖。” 小二哥热情地道:“小的这就为两位准备洗漱沐浴的热水。” 说罢,他匆匆地走出了数步,又记起了一事:“两位可要用些吃食?” 俩人已过用晚膳了,现下过去了堪堪三个余时辰,倒也不如何饥饿。 酆如归不便拒绝小二哥的好意,便为姜无岐要了一碗什锦蔬菜粥,又为自己要了一碟子黑米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