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什么的不干了》 2.第一章 千年后,神殿上界中庭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婢女草花奉服司的命令,前来花容苑取回姬禾安清洗干净的衣裳,途中经过裕华楼,碰见一众丫鬟正聚在一起领俸禄,这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手上的力紧了紧,随后又松开,最后脑袋朝下,无声的走开了。 “喂,你看,是草花。”其中一位领了俸禄的丫鬟笑脸还未合隆,眨眼看见走在小径上的叶草花,脑袋一偏,拍了眼前姑娘两下,“诶,为何只有草花一人能够只负责姬公主的生活,俸禄还比我们高?” “那还不是因为——”其中一位姑娘向四处观望一二,眼神上瞟,确定周围没人注意,“你不是看的见吗,那个人跟我们不一样。” “干嘛?突然盯着我的胸。” “看吧,你的又大了吧,你再看看草花,她还平着呢,况且也不像你我开始盘发,只管着披头散发,她们都说,草花是个男的,是姬公主的娈童。” “娈......娈童?” “没错,我看多半也是,你看他,声音也像个女的,整个看起来简直不男不女。算了,我还要去给王美人挑选首饰,先走了。” 叶草花提着衣服走到后/庭,看见姬禾安此时正在学习夫子教导的新知识,他避开左厢房,径直走到姬禾安的闺房,将衣服一件一件整理好,完毕,离开了后/庭。 “诶,堂堂男儿,不在沙场上带兵打仗,不在城中平定百姓,却在宫廷中马首是瞻,多半入宦了吧。” 叶草花抬头,瞧见是中庭的丫鬟晚香和她的一帮姐妹,眉头微蹙,不明白她们究竟为何而来。 “娈童,哈哈哈,娈童,真是伟大的抱负。不知道,我们知书达理的姬公主,在她花香飞溅的闺房里,将你调/教的如何?” 此话一出,其中一个丫鬟立刻有些站不稳脚。如今姬禾安贵为神礼司的长女,今后必然会继承神女之位,如今得罪她,今后恐怕没有好日子过。 “晚香,不如我们——” “无双,你先让我把话说完。”晚香一把抓住叶草花的头发,“我曾经当你男扮女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想到啊,你倒是装的清高。” 见他不说话,晚香的怒气更甚,“姐妹们,反正他也不过是姬公主一条可有可无的狗,就算他没有入宦,我们今日也能让他梦想成真。” 叶草花目光飘向远处,他的感情在一瞬间变化丰富。但所有的一切,都融在那句——不得与其他婢女有任何交集和冲突之中。 这是神礼司给他定下的规矩,如果破坏,他便不能待在上界,更不能待在神殿之中。 “先给他吃点药。从今以后,应该不会再听见叶宦官这个词了,应该改名叫,叫倌人。” * 同时,姬禾安使劲伸了个懒腰,今日课程虽然简单,但她的神情却意外的疲倦。等到夫子退下,她便早早睡下,等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刻。 不知为何,醒来的场景有些怪异。她往四周查看一二,发觉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被人替换过了,叶草花不见了踪影,连阿昭那个狗皮膏药也不在房内,她蹙眉,微微整理了仪容,想去后院看看。 若不是亲眼相见,姬禾安并不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是自己的小丫鬟,也不相信那位孱弱纤细的奴婢会动手杀人。可当一,二,三,四......八个婢女全部倒在血泊中,并且元神俱灭,咒灵飘忽时,她终于有兴趣去直视这名看起来无所作为的下界奴婢。 “阿......昭?”姬禾安有些诧异,想不到自己的丫鬟会蜷缩在角落发抖,她向前走了两步,“发生了什么?” 阿昭只是惊恐的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剑气偏北,刀光血影,姬禾安的前脚刚停,前身骤然迎来一股风气,她没有闪躲,不仅如此,她甚至想要试探自己的小奴婢,问他究竟偷学了多少武功。 大概是还没有那个胆子,他剑气偏转,恰恰打中了姬禾安另一个丫鬟,阿昭的脑袋上。一时鲜血四溢,染红了姬禾安半边身子,粘稠的血液像蠕虫一般,从她的指尖往上窜。 “为什么?”姬禾安眨了眨眼睛。 “你问的什么的原因?”必然,他的白袍子被血侵染的完整,在傍晚的金光下衬托的无比妖冶。 “你杀那些婢女的原因。” “那个叫晚香的人说我背叛她,她来报复我,大概如此。” “抬头。”姬禾安命令到。 几乎是强迫性的对视,他仰头对着她窥探似的目光,因为没有地方可以逃避,于是正大光明的窥探回去。 良久,“以后只有你了。” “什么?” 她回头,不明所以的笑了笑,“以后只有你一个贴身丫鬟了。我不杀你,是因为从今日起,你会遭遇比死要痛苦千倍万倍的事情。”说罢,直直向前走去。 见一切归于平静,叶草花放下双手,他扯开右臂上的衣襟,淡淡的开始舔舐伤口。 一切都如姬禾安预料的那般。侍卫中府与裕华楼的婢女关系网复杂,大多都是些暗度陈仓,郎情女意的关系。如今裕华楼的婢女一死就死八个,侍卫中府内部也有不小的骚乱。 其中最让人心忧的事,则是晚香与侍卫中府首领沈傲的秘密关系,此人有仇必报,一定会有所行动。 第二日晌午,日光毒辣。叶草花正在前院打理紫萝花,不经意时右眼皮跳了两下,有些慌神,他提早回屋,不料被沈傲一行人撞得正着。 “因为姬公主,我一直没有机会单独向你审刑,如今你倒是来的正好。”沈傲低头叹气,转眼间血眼猩红,话未多说,刀剑回旋,他直接出刀,将剑刺入叶草花的右掌。 叶草花忍住没有喊疼,他很快明白,沈傲一定已经研究过,晚香一帮人是被剑气所杀,而剑气使用需要凭借掌心脉络释放,沈傲刺穿右手,无非是在阻止他反击。 沈傲眼眸向上,转身向同伙示意,“来,给我打,打到他经脉尽毁,四肢尽废,但是,不要杀他,哈哈哈,打,快打。” 两个时辰过去,前院小径上一片寂然。叶草花仰面躺在绿色的草坪上,嘴角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的流血,他稍稍舔舐,全身几乎动弹不得,于是闭了眼,有些懊悔。 姬公主明日要去参加神寿司五万岁的生辰,她的首饰还没送过去。 良久,四处无声。 “喂,我看见了。” 一阵少年音传来,叶草花仰面,看不清是何人。 “我叫夏平,是侍卫侯府的人。刚才我过来为董贵妃办事的时候,恰巧看见了你们。”夏平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叶草花能看见的位置,弯下身子,“唉,早就看中府那些人不爽很久了,如今抓到了把柄,一定会叫他们好看的。对了。”等他说的尽兴了,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盯着他,“你叫什么?” “草花。” “原来你是个姑——”夏平拍了拍脑袋,干干笑了两声,两颊微微泛红,“你住哪的,我把你抬回去。” “不用了,我没有住处,主子们不会要一个废人。” “这么惨的。”夏平掂了掂叶草花的脑袋,撇了撇嘴,“你还挺重的,哈哈,怎么说呢,侯府内还有一间柴房,倒是能够给你提供一个临时住处,可你一个姑娘家——”他凑到草花的眼前,“会不会不太好,虽然柴房归我管,但总归还是委屈了你。” 叶草花愣了几秒,最终点头。 “好,不过相反的,你也要给我提供中府越级施暴的细节,等我上报总司卫,他们一个二个都会遭报应的,而我也能升职为侯府首领。总的来说就是合作,你答不答应?” 叶草花动动唇,好字还未出口,夏平便兴奋的一把将他抬起,背在背上,“侯府离这有点远,要是我中途没力了,你就抱紧我的脖子,我趁机抽出劲来施法。” 姬禾安看着黄昏降临,抵着下巴在等些什么,像是过了很久,院前没有人来的痕迹。她只好招呼后院的房管监卫,让其先派其他人来服侍一天。她边走边想,不料停步时已经到了房管监卫。 “侍卫候府的丫鬟跑到这里干什么?”总管事赵启兰不耐烦的打发掉她,“回去吧,回去吧,这里不收人。” “总管事,是这样的,草花姑娘因旧疾复发,不能照看公主。她委托我来照顾公主,这是草花姑娘最后吩咐的,让奴婢送来明日替换的服饰。” 姬禾安站在庭外的走廊上,一字不落的将这话听进去。 “衣服你放这吧,公主的丫鬟我会再派人去的,你就先回去吧,不必担心这事了。” “可是——” 朝暮心里一沉,她好不容易才和表哥夏平跨越下界临门来到上界,两人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又因夏平平时待她不错,再加上照看公主的活轻松,这才死皮赖脸的从候府赶到这里。 “姑姑,既然她是草花指认的,就让她来吧。” 管事一惊,不知道这姬禾安是什么时候到的。况且方才那声姑姑,已经是给足了自己的面子,她连忙起身拜礼,“公主说笑了,您都开口要人了,我能不给吗?”她头一撇,一把将朝暮的头往下摆,“还不快谢谢公主恩宠?” 朝暮一愣,当即磕了个响头,连声道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二章 “嗯,按照你说的,我已经记录下当时的具体场景,只要把你的伤来作物证,总司应该会受理此案。”夏平打开柴房的窗口,猛然间灰尘四起,他干干咳了两声,“听闻裕华楼莫名死了八个丫鬟,不知道你受伤是否与此相关?” 叶草花躺在破旧的硬塌上,两小时前封住自己的痛觉,如今时辰慢慢过去,痛感加倍还回,重锤般的疼痛窜上全身,引出他额角的几丝细汗。 实际上,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太过浅显,只要稍作调查,立刻就会将重点放在自己身上。他明白,若非姬公主的有意阻拦,中府的人早就将他送入狱中了。 “是,与我有关。” “什么关系?” “人是我杀的。” 夏平瞳孔骤然放大,惊愕的嘴巴还未闭上,意识却立刻反应过来,紧紧将叶草花的嘴堵上,“诶,我说姑娘你胆子真是够大,这里是侍卫府,你的消息要是暴露,必死无疑啊。” “你别开玩笑了。我刚才看那些侍卫打你跟打只蚂蚁似的,你怎么可能一下杀掉八个丫鬟?难不成她们乖乖晾在原地,等你过去杀?”夏平有些气急败坏,他认为这是叶草花不愿跟他合作而编造的谎言。 叶草花脑袋疼的发晕。如果表明自己会灵术,夏平就会调查到姬禾安身上,这后果延伸的太远了,他只好咬着牙说,“我下了毒。” “为,为什么呀?一下毒死八个,那该是什么深仇大怨?” “因为,情不得忠。” 情不得忠。 夏平眉头一皱,“你一下有八个相好的?还都跟别人跑了?” “是八个中的一个,其他的是来为她撑腰的。” “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 “你就因为这个理由,杀了八个人?”夏平仿佛颠覆了方才的认知,脑袋骤然发麻,巨大的罪恶感油然而生,本来打算一生追求正义的他竟然救了个杀人犯? “虽然你很可怜,但是杀人就是杀人,我是个正义的人,你——”良久,夏平终于说服自己的内心,准备先暂时留这人住一晚,不料等他回过头时,发现叶草花早就疼晕过去了。 翌日,神寿府上。姬禾安昭华衣冠,长发盘起,脸上的胭脂粉饰欲滴。送出父君一早准备的贺礼后,她安然入座,在席上讨了两杯玉琼浆,脸色发红,有些不胜酒力。 “朝暮,陪我到处逛逛。” 两人走到席外的假山旁,姬禾安正望着另一旁的池水发呆,发现不知何时朝暮也停了脚步,不禁回首打探,见她正紧紧盯着一位侍卫。 “你认识?” 这句话一出,朝暮的命都给吓走了半条。方才她也不过随意观望,不料就看见自己的表哥正畏畏缩缩的在那偷仙桃,偷糕点,就连酒也偷,朝暮由此陷入沉思,侍卫的待遇已经差到饥不择食吗? “不,不认识。”朝暮慌慌张张的回过头,眼睛再也不外瞟。 姬禾安勾起嘴角,一时想到些什么,借着人潮涌动,悻悻的往回走去。 * “喂,我说,你吃了这顿就赶快走吧,我可担不起这杀人共犯的罪名。”夏平摆出偷来的糕点和仙桃,顺便给自己偷了点酒。他本来是被安排安守秩序的,不过这个时候客人基本都在席上,他作为巡查侍卫,自然没什么事做。 叶草花撇了一眼他带回的东西,“你偷的?” “什么叫偷?我明明是拿的。”夏平干了一口酒,脑袋一偏,拿起一块糕点,“吃不吃?” 叶草花摇摇头,“你心中不是一直追求着正义吗?正义之举,会是——”他看一眼夏平手中的紫金葫芦,“这样?” “嘿你这姑娘,干嘛呀,我给你送吃的你不要就算了,怎么能数落起我来呢?”夏平心里发痒,没成想昨天自己说的话都被听见了,“那什么,正义是我一直想要追求的道路,我这不是还没追求到吗?” 叶草花勾了勾嘴角,“那这条路势必会很漫长。” “切,没意思。”夏平将东西放在枕边,咬了一大口仙桃,“你是杀人凶手,如果我上报沈傲一行人的施暴细节,深究下来一定会牵扯到你。所以我不打算上报了,这事到此为止,你也改改头换换面,重新做人吧。” “不必了。” 夏平盯着他,“啧,你这是不愿做人了?” “我说,我活不太长了。”他顿了顿,又开口,“夏平。” “别磨磨唧唧的,有事说事。” “帮我一个忙。” “唉,麻烦。”夏平挠挠头,“你说。” “如果我死了,将我的尸骨埋在神宗殿殿内。” “为什么?” “我的父母在那当仆人。” “哦。”夏平若有所思,“那地方戒备这么森严,我一个小侍卫怎么进的去?” “你只要求见真宗,告诉他一个‘诀’字,他会同意的。”语毕,也不等他再说什么,叶草花迅速闭了眼,仿佛坠入无尽梦境。 四下寂静,良久。 “那在你死之前,就呆在这吧。暴尸荒野这种事,想来还是太过凄惨。”他的语气带着一点微微的苦涩,“毕竟你我都是从下界那种地方来的,受到一点歧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神寿府上,席位渐散,姬禾安百般聊赖,酒杯端端放放,似乎心事重重。 “公主,要不要早些散席休息?昨日 听夫子说过,明日会考验公主近日所学成果,今日一定要早些歇息。” 姬禾安扶额,整个人有些昏沉。叶草花身为她第一个有名字的奴婢,又是父君亲自赠送,小时候自然对他多加关爱。但那人虽然身为奴婢,却浑身散发着一股清冷劲,她以前当叶草花是性子使然,他不跟她亲近,她也远离便是。如今才知道,叶草花是个男人,况且还杀了人。 多么荒唐。 她救不了他。 姬禾安摇了摇头,或许他是死在了神界的某个地方。 “走吧。” “姬公主这就回去了?”山鬼神双手抵着下巴,两只眼睛仿若闪着光。姬禾安被微微刺痛,身子往后躲了一截。 山鬼神是凤族的军师,年少成名,极擅长计策谋略。姬禾安神情有些恍惚,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突然多的这号人物。 “不知山鬼神何时来此,冒犯了。”姬禾安拜了平礼,“今日精神不振,有些乏了,山鬼神还请尽兴。” “这之后还有华荣院一众仙娥的助兴舞蹈,姬公主确定不看看再走?” “不了。”她干干笑了两声,“抱歉,坏了山鬼神兴致。”说罢,转身急于避开那刺探似的目光。 他在调查自己? 姬禾安甩甩头,传闻中的山鬼神,只会在他的目标前露面。身为神界的预备总领司,他倒是有义务来维护神界的安宁。 希望那件事不要败露的太快。 第二日,姬禾安早早起了床,实际上,她是被噩梦惊醒的。朝暮听到一阵诡异的叫换,一边慌慌张张为她擦汗,一边安慰道,“公主只是做了噩梦,那些都不是真的。” 姬禾安急急喘着气,呼吸十分困难。朝暮见状,忙为她打好水,双手将衣服递上,“公主,趁着外面天气阴凉,我们出去走走吧。” “不必了。”姬禾安用枕头将自己的脸蒙住,“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会。” 昨晚,她梦见满身是血的叶草花被人抬进汤锅中,一群人围着,要将他煮了吃。当时她就站在他面前,看着已经说不话来的叶草花嘤嘤求饶,摊手无视,随后转身离开。后半夜,便只听见叶草花的惨叫声接连不断,一直环绕在她脑中,吵的她心神不宁。 “公主,夫子来了。” 姬禾安无奈的叹叹气,“让先生稍息片刻。” “喂,草花,你知道我听到什么了么?”夏平神秘兮兮的进了柴房,一屁股坐下,急忙为自己倒了杯水,没成想喝的太急,一时呛着了。 “什么事这么急?”叶草花慢慢睁了眼,整个人还有些疲倦。 “我听说侍卫中府最近接到任务,说是半月后要从凰族神府运一批还魂丹到神皇殿中。” “那又如何?” “喂,还魂丹诶。”夏平站起来,走到叶草花能看见的地方,“那可是能治疗一切外伤的还魂丹啊。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生命又有了希望?” “你要干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装的,那当然是,偷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三章 叶草花闭了眼,将刚才的话视作一个笑话。 “喂,我跟你说话呢!” “我听见了。”叶草花回答的及时,却仍未睁开眼。 “花草,如果有朝一日你恢复了,你会做什么?”夏平恢复了神情,语气一时低沉。 叶草花叹了口气,似乎并不想回答这种没有盼头的问题。奈何抵不过夏平的必杀技——睁大水汪汪的狗腿眼,只好妥协,“如果真有那一天,那我一定是在亡命天涯。” “亡命天涯。”夏平笑了两声,随后用臂膀盖住眼睛,“花草,这可能是你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了。唉,我说你杀了那么多人,这会不会是你的报应啊?” 叶草花楞楞的看着灰色的木板,淡淡回答,“是报应吧。” “不管怎样,活到半月之后。”夏平双手抵着床板,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毫不在意的叶草花,“算我求你了。” 后院中,风过竹林,萧萧肃肃。姬禾安一个回神,将剑气拍到一旁的木桩上,一时裂痕扩张,木桩轰然倒地。 夫子站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他的脸色苍白,似乎顿悟了些什么。 “抱歉。”姬禾安连忙上前,方才神情一恍惚,直愣愣向着夫子刺去。也不知为何,夫子却不闪躲,她吓得一颤,忙解释道,“近日因某些原因没有休息好,精力不集中,还请夫子责罚。” “你最近是否经常神情恍惚?”夫子未回答,急促的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是,是有一些。” “禾安,你的咒术已经开始反噬了。”夫子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担忧和迟疑,“这样,今日不测试了,我先教你一套心法,你试着控制心神,让它平静下来。” 姬禾安愕然。反噬这个词曾经听父君提起过,为了继承神女之位,她在出生承接了母亲的部分咒力,如果身体里的咒力与后天习得的灵力调和不济,就会出现反噬。 “夫子,我能请问一下,反噬现象的具体后果吗?” 夫子捋了捋自己的两串白胡子,欲言又止,沉思一二,“在你失去意识之后,没有人能了解你内心的欲望与愤怒。” 欲望与愤怒。 夜晚,姬禾安入睡,未得安眠。她梦见裕华楼中,叶草花被那群女婢摆布,氤氲之息流窜其中。她大手一挥,怒气四起,连求饶声都来不及听清,转眼间,已将那群人安葬于此。 她深夜惊醒,睁眼一瞬间,恍然大悟。 侯府柴房内终日昏暗,沉闷乏味,叶草花整日昏昏沉沉。他这一天天的,多数时间都在睡觉,梦境一层一层的袭来,仿佛没有尽头。偶然间清醒时,也不过因为夏平折腾,叽叽歪歪吵的他睡不着。 他有时候想,就这样永远沉睡下去也不错。但每一次,他又不得不在夏平的叫唤中睁眼,然后颇嫌弃的看他带来一些自己根本不想吃的东西。 并且,一想到又是从哪里偷来的之后,他就更没有胃口了。 只有这一天,夏平一反常态,用他这辈子几乎不可能说出的,几乎要能让叶草花凑着耳朵去听的声调唤自己的名字。 若不是他熟悉,大概会以为是蚊子在嗡嗡作响。 “喂,吃下去。” 叶草花听闻,动了动唇,还未问出个原因,已经被夏平一手给喂了进去。 “你的原主子姬公主一个月前就四处下令在找你,近来的动作越来越大,我不知道原因,但她应该有力量将你护住。”夏平躺在地上。七月的阳光正好,余晖倾洒,落在暗红色的窗台上,他忽而大笑,声色颤抖。 “我听说,公主以前的奴婢是个男的。” 叶草花弹了弹手指,时间慢逝,他半身已通了气。 “你快滚吧,别等我把你交给中卫。” 四下无声,叶草花动了动脖子,甩开双手,骤然传来一阵酥麻。他不断地抬高,又不断放下。 “夏平。” “打住,别这样叫我。”夏平两脚一跺,下身用力,踩地立起身来,“快滚,不然我立马通知沈傲。” 叶草花起身,他的身体从未像现在这般畅通,心里却又从未想这般堵塞。 他走了,大步踏出柴房的大门,很仓促。 叶草花走到这条通往后院的小径上,右眼皮骤然跳了一下,他的心跳加快,仿佛遗忘了什么,最终,停驻在半途。 脚步声逐渐繁重,远处的木板传来吱吱呀呀的声响。叶草花低下头,假装从中路过。 “已经获得总司卫批准,如见偷贡品者,逃窜者立即处死。” “大人,偷盗者是中卫的下界人。” 叶草花猛然回头,看见大风飘零,柳叶前倾,看见花开半夏,莺莺燕燕。看见安静不动的夏平,被几个侍卫围攻,一拳一拳,直到脑浆流出,四肢溃烂。 明明他并未乱跑。 不过是因所谓的下界人。 叶草花说不出话来,全身颤抖。两手插入长袖中,抚了抚,却摸出一张宣纸来。 ——我的父亲用他的命来让我当上侍卫。他是个小偷,很可惜,我也是。 长廊中起了大风,房屋的影子将叶草花淹没。他漫步,走出侯府。 叶草花在第二日清晨回到后院,姬禾安此时正在梳洗,她故意将动作调慢,好叫叶草花在门口跪的久一点。 这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姬禾安想着,那就随他的意好了。 “起来吧。”她摸了摸手,摆手招呼了朝暮,“你先在此侯着,待我今日学成,再来过问你的事。” 叶草花拜礼,点头称是。 闲来无事,他往四处观望一二。姬公主的闺房内没有太大变化,应该是那个新来的丫鬟布置的。靠窗的棕竹被搬到了桌旁,梳妆台上的首饰盒换了位置,还新添了两只凤簪,她最喜欢的绿琉广仙裙没有用绸缎包装,颜色变浅了些。 这一切看起来并未有什么变化,但细细想来,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是夜,暗影飒飒。姬禾安坐在床沿上,朝暮为她整理好了明日的衣物,等朝暮忙完,姬禾安命她过来,悄悄在耳边说了些什么。 语毕,悄然退下。 叶草花此时低头伏在地上,等着她的宣告。良久,却只等来一阵瓷器的破碎声。 “贱婢,杀了人还打破我最喜爱的瓷器,不想活了?” 夜色朦胧,暖光笼罩在碧纱橱上,勾勒出两人的影子。朝暮按照吩咐,谎称公主的首饰失踪,召集了好些女婢在院外巡查。 “你还不承认?沈傲治不了你的罪,不代表我没有权力治你。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让你受到惩罚。你这个恶人,心肠歹毒,该杀,该杀!” 当夜,十几个丫鬟亲眼看见,姬公主拿剑,手刃叶草花的头颅,血溅四方,猛然飚到碧纱橱上。 “找到了,找到了,大家可以回去歇息了。”朝暮开口,唤醒了一众呆滞的丫鬟。 灯灭,残烟徐徐。 “今后不会再有叶草花这个人,你有个新名字,叫垣穆,是清扫后院总府的丫鬟,受房管监卫统一调配。从今以后,也不会再有公主有个男丫鬟的闲言碎语。” 一片黑灯瞎火中,姬禾安散退了方才施的幻术,她依旧安稳坐在床沿上,目光沉沉,不知悲喜,“你过来。” 叶草花,应该是垣穆,他起身向姬禾安走去。 “从今以后,你就当个真正的女人吧。”说罢,她将手放在垣穆的脑门上,看着他渐变的容貌。 暮色萧萧,垣穆难堪的发出一道闷哼,姬禾安及时抵着他的嘴,抚着他越发圆润的胸膛,神情淡然。 “我刚才把形体术传给你了,若哪一天你在后院待腻了,就自己变回去,然后,再也不要回来。” 垣穆仍是低着头,平平答了句是。 姬禾安摊开云被,闭眼前一瞬,又开口,“我已经让朝暮歇息一天,你明日再走。” 垣穆站定,回答同上。 姬禾安彻夜未眠。她不知道原因,只是很想知道,为何垣穆这个人能够整夜都站在那,连动作也不换一下。 是个怪人。 一晃又是百年,凤权势力不断扩大,赵氏族几乎只手遮天。姬广卿为首的新势族已经被赵氏族部分渗透,作为反击措施,姬广卿下令追杀内府内奸,神殿内人心惶惶,几乎人人心力交瘁。 正于这混乱之际,又平添了凤族凤联手两股势力,他们联合决定在神皇殿内举行神界祭祀,预备挑选下界的五十名女婢作为祭品。 房管监卫近几日为此事忙的汗流浃背,最终商榷,将在裕华楼举行祭品华汇,所有女婢不得缺席。 姬禾安此时安坐在后院中,双眼莫名跳动一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四章 房管监卫首领赵启兰正拿着花名册清点人数,裕华楼内一阵喧哗。见到中府和侯府都派来人手帮助维持秩序,赵启兰两眼一撇,十分理解各位丫鬟的惶恐,但这并不表示,她的命令就能由此被忽略。见几乎没人将她的话听进去,略加思索后,她突然勾起嘴角,眼下一阵阴冷。 “姑娘们,既然你们无意听我说话,今日中府首领沈傲和侯府总卫林慕寒都在场,不如这样,姑娘们在此各显神通,施展施展自己的技艺,最后叫这二位自己带人将姑娘们带回大厅,让他们决定姑娘们的去留,如何?”赵启兰言笑众生,于一旁冷眼旁观,仿佛在欢迎一场好戏。 一众丫鬟听完,面面相觑。 沈傲对这种事不感兴趣,懒哼哼的翘着二郎腿,对赵启兰方才说的没有表态。 “启兰妹妹在裕华楼呆的时间不长,新奇的玩法倒是学了不少。神殿内的丫鬟总计四百八十名,你让我们这样选,有些耗时啊。”林慕寒从椅子上起身,调理好方才飘乱的一根头发,笑的春风荡漾,“不过,我就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哈哈哈,就照此时你说的办,让她们施展施展毕生所学。” 这一声令下,好好的裕华楼大厅顿时变为青楼野鹤聚集之地,琴声四起,觥筹交错,杯水交接,一片奢华迷醉。 垣穆自然也在其中。此时,他正待在人群之外,不向任何人谄媚,不伸手抚上一曲清平调 ,不扭动腰肢殷勤献酒,像是无所事事的站在一旁,显得突兀又难堪。 沈傲对晚香被杀一事一直耿耿余淮,虽然姬禾安对外宣称已经惩戒了真凶,却未安排中府继续调查此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沉思间,沈傲推开了身旁正在献媚的丫鬟,神色冷峻。 丫鬟嘟囔嘟囔嘴,识趣的换了对象。 “没想到中府首领竟然不近女色,不过也对,毕竟事出有因。” “为什么说事出有因?”问的人是垣穆,这位刚被赶走的姑娘恰好路过他旁。 “这你都不知道?”姑娘四处张望,悄悄将他拉到角落,“沈傲以前有个相好的,不过据说那女的喜欢上了姬公主的内侍。现在看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可能对女人已经死心了。” 姑娘咬着牙,额头上写着不甘两个大字。 “行了,我就不信了,今天本姑娘还走不出这大厅了。” 垣穆没有兴趣,他只是注视着眼前一帮中府的人,想象着那一日的夏平是以何种心态赴死。 半日过去,大厅内还剩五十四名丫鬟,她们个个神色惶恐,似乎已经看见自己什么的命运。 “还有四名丫鬟,该如何选择呢?”赵启兰抵着下巴,眸光硕硕,“姑娘们平日都是平起平坐,这样贸然选择似乎有失公允。这样,裕华楼近日酿成一百坛落花酒,各位姑娘平日里不曾沾酒,今儿我们就比一比酒量,哪四位喝的最多,就能离开,如何?” 其中留下的两名姑娘听完,正低头窃窃私语。 “不就是喝酒吗?这有什么难的?” “你懂什么,那是神界最烈的酒,之所以叫落花酒 ,是因为只需一滴,就能让百花齐醉。” “啊?”丫鬟疑声,“那岂不是完了。” 垣穆没有喝过太多酒,只是曾经被姬禾安赐过一次酒,他忘了酒的名字。姬禾安尝了一口觉得太烈,转身全赐给他。 一刻钟后,大厅的课桌上摆满了青瓷酒杯。丫鬟们按顺序站好,各派一名侍卫进行杯数计算。赵启兰笑了两声,“姑娘们,开始吧。” “姬禾安姬公主驾到。”门外的侍卫正扯着嗓子传消息,庭内的丫鬟听闻,纷纷停下了当前的动作。 “启兰姑姑正在做什么?”赵启兰身为父君的义妹,姬禾安尊称她一声姑姑。但此人素来跋扈,接管殿内人员调配,背地里有些不为人知的勾当。姬禾安圆睁着两眼,一副故意坏事的姿态,“这是在给丫鬟们喝酒吗?” “姬公主大驾光临,姑姑真是有失远迎。”赵启兰立刻喜上眉梢,摇摇摆摆走到姬禾安面前,“我这正在选择祭祀品呢,姑娘人数太多,姑姑也是忙不过,才出此下策。” 姬禾安换了表情,嘴角像被勾线拉扯,笑容颇有些骇人,声色却依旧柔美,“选祭品,听起来似乎很好玩。难怪今日后院连落叶堆成一片也无人理睬,原不是都被姑姑拿去了,也是个机会,让我体验了一把下人的生活。” “我的好侄女,你就别折煞我了。神殿内任何丫鬟不得缺席,这是凤族和凰族一起定下的决定,由不得我啊。”赵启兰嘴上求饶,眼中却略带挑衅意味,似乎只认为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在无理取闹。 “凤族和凰族?”姬禾安站定,缓缓盯着赵启兰,“那么,你是哪族人?当年父君当你可怜,在下界把你捡回来,认你做了义妹,如今往事渐忘,你倒是越来越刁钻刻薄了。” 赵启兰默了声。姬禾安在神殿内的身份举足轻重,又受她父君神礼司和弟弟姬成羡的关爱,如今同她撕破关系,对自己今后没有好处,“既然公主对此不满,那就请姑娘自己定夺吧。明日午时要将五十名丫鬟带入祭祀台,如今还有四名没有被选出,那就请公主随心而定。此事一完,我会重新为公主选择奴婢。” “选奴婢。”姬禾安睥睨四下,目光在一处多停留了一秒,“既然如此,我就先选四名去后院,为我清扫清扫落叶也好。” 赵启兰晃晃头,“一切全听公主安排。” 沈傲和林慕寒两人眼看着没戏看了,同步打了两个干哈哈,两人进行一番眼神交流,纷纷站起身来,将自己的部下派遣下去。途中,姬禾安与沈傲眼神相交,不知为何,姬禾安绷紧的神经突然放松,她脑袋一歪,迎作微笑。 沈傲微微惶恐,漫步走开。 “朝暮是我的贴身丫鬟,让她先过来。” “朝暮。”赵启兰成了传话的,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雪谷一直打理着后/庭的内部事务,少了她可会造成不便。” “好,雪谷。” “玲珑是个机灵鬼,无事时寻个开心也好。” “玲珑,过来。” 姬禾安抚了抚袖子,坐在椅上撇了撇并不存在的灰,仿佛故意将时间拉长。如今只有一个人能够免受祭祀之难,当下留下的所有人全都张大了眼睛盯着她,屏息凝神,见她仿若世间救世主。 “还剩下一位,我一时半会也选不出来,你们——”姬禾安眼神从左往右四周瞟尽,将所有人的关注收入眼底,“还是拼酒量吧。” 一众丫鬟脸色煞白,敢情还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失落之间,大厅内一片死气沉沉。 “哟,原来公主也想闹腾闹腾。”赵启兰笑的官方,“既然如此,还是让那边的二位招呼招呼自己的手下,前来确认一下姑娘们的酒量。” 一刻钟后,大厅内酒香弥漫,勾人魂魄。被吸走神魂的众人一片一片倒下,如死尸堆积,迷乱无章。其中,只剩下一位仍旧屹立不倒。 姬禾安眼眉上翘,看着脚下跪拜之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拜了礼,低着头道,“垣穆。” “好,启兰姑姑,这个人我要了。” 赵启兰自然会同意,倒是侍卫总领沈傲,他像只猎狗一般,紧紧盯着走到姬禾安身旁的垣穆,像是盯着自己的猎物。 后/庭内,一切仿佛恢复平静。赵启兰按照自己所说,立刻另增了六名丫鬟打理后/庭。姬禾安整个人有些疲倦,她今日刻意逃开了夫子的授课,又去裕华楼为了丫鬟大闹一场,要是被母后知道,指不定又会发哪样脾气。 “公主,还是先用膳吧。”朝暮本来就惊魂未定,姬禾安出现在裕华楼时,她几乎本能的用目光祈求,直到离开裕华楼大厅,她都有一种不真切的感受。如今察觉到自己的主子心事重重,倒遗忘了先前的那份惊恐。 “不用了。朝暮,新来的垣穆被安排在何处?”姬禾安双手抵着下巴,语气慵懒又无力。 “雪谷将她安排在北厢房内清算进出货物。她初来乍到,颇有些不适,雪谷正在教她。” 北厢房。 姬禾安拿开双手,终于有了心情看一眼桌上摆着的山珍海味,她拿起筷子,又在半空停顿,“朝暮,你去将她唤来。” “啊,啊?” “我让你去把她叫过来。” “是。”朝暮有些晃神,姬公主第一日就将她召进自己的闺房,势必很得喜爱。长此以往,自己这个贴身丫鬟的好事可能就不保了。 这种轻松活又多保障的事,她怎么可能交给别人呢? 一刻钟后。 “垣穆说她身体不适,不便访见公主。” “身体不适?”姬禾安冷哼两声,“我看多半是他酒意兴起。” “公主,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你留在这里照看,如有人登门拜访,就说我已睡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五章 姬禾安往北厢房寻了两圈,途中遇见了本该与他同住的玲珑和暮春。她谎称前来拿山神前些日子送的镯子,进屋故意往仓库查探一二,却发现垣穆的床位空着。 “今日新来的垣穆去了哪?” “回公主,从裕华楼出来时我们就没看见她了。” 从裕华楼出来的时候。 朝暮说谎了。姬禾安不安的摸摸下巴,随便找了个理由脱身。如果叶草花真的不胜酒力,一不小心变回原身,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如果不在北厢房,又会去哪里呢? 一月前,姬禾安刚刚得知真相后,她委托了自己身为侍卫总司的舅舅四处巡查叶草花的下落,总司府派出上百名侍卫搜查,最终也都落了空。若他再次逃离,自己也无力阻拦。 她悠悠荡荡,最终还是回到了闺房。 “公主你回来了?”见姬禾安一身清净,朝暮很快明白她并没有找到人,于是面露喜色,“梳洗的工具已经为公主准备好了,公主还是早些入睡吧。” “朝暮。”姬禾安解了外套,安坐在床沿上,半闭着双眼,特意在朝暮步腿时召她入内。 “奴婢在,公主有何吩咐。” “也许是太随便答应你做贴身丫鬟,又或者是因我今天去裕华楼专程把你们接回来,给了你一种错觉,让你觉得自己很重要,我很离不开你?”语毕,姬禾安睁眼,寒意顷刻捎上眉头。 朝暮如置冰川,整个人颤颤巍巍,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公主,我,我没有,我知道公主只是耍着性子,发脾气给总监卫赵启兰,侍卫沈傲他们看的,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的——” “行了。”姬禾安摆摆手,表示并不想听这些,“我平生最讨厌欺骗我的人了。既然你对我不忠,我也无能为力。” “公主奴婢错了,奴婢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久前也死了,您就当可怜我,不要赶我走。” 姬禾安愣了一二,“你的亲人是谁?” “是我的表哥夏平,他一直把我当亲妹妹对待,前几日因为偷东西被沈傲的手下打死了。” 姬禾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听到夏平两个字时,房顶微微有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合适到刚好只有她一人能听见。 “算了,这事明天再说,你先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是,是,公主。” 深夜,整个后/庭陷入沉寂。庭外婆影飒飒,风浪习习。圆月立在庭院正中,月光皎洁,银装倾洒,几乎覆盖了整个西厢房。 “你喝醉了,有胆子跑到我的屋顶上来?”姬禾安本身便也十分困乏,如今深夜登上房顶,见到垣穆散下长发,身着粉裙,却是一副俊俏的男子面貌,觉得荒谬又缥缈。 “裕华楼酿的酒很烈。” “我知道,这话不是针对你的酒量。”大片的银月将垣穆环抱,绾丝被衬的发白,刺的姬禾安眼睛慌乱,不自然的撇到一旁,“身为奴婢,擅闯主子屋顶可会被当做刺客的。好吧。”她往四处探了一眼,“虽然这里没有侍卫巡逻。” “奴婢随时听任公主处置。”幸而受得几丝凉风,垣穆麻木的头脑渐渐清醒。 不过照姬禾安看来,他的神情平淡无波,根本评判不出是否醉了,只有那个微微凸起的喉结能表示,他恢复了男身。 “听我处置?你明知我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喂。”她突然偏头,垣穆经她一叫唤,也转头张望,目光轴距一处,认输的却是姬禾安。她看着庭中圆月,连连叹气,“为什么这些丫鬟都觉得我很好说话,他们如是,你也如是。” “公主天性善良,亲民罢了。” “亲民。”姬禾安大笑两声,“我如今势力单薄,哦不,是神礼司势单力薄,世人欺软怕硬,如是而已。不过你——”她伸手抬起他的下颚,刺入审视般的眼神,“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也有这种资格呢?” “奴婢从未这样认为过。” “小偷怎么会在他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罪行呢?” 垣穆似乎无话可说,沉闷的气氛为这静谧的月色平添一些秋色,像是会上瘾一般,让他独自沉迷。 “七日后的祭祀大典上,我会以先神女的身份组织祭祀,到时候,我会亲眼看见五十名姑娘死在我面前,尸骨成堆,哀嚎遍野。所以,我托父君从凰族神府中进了一批还魂丹,一种尤其珍贵的丹药。”姬禾安几乎能够在一瞬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暖意。 她厌恶这种感受。这种事只有自己明白,她从来不是个善良的人。 “你不要误会了什么,我并非是想就那些人的性命。还魂丹在祭祀典礼前悄悄派发给她们后,就算她们不能上升神界,也能保住魂魄,不至于落得魂飞魄散。”不知是因这满空月光的柔美,还是因为清冷夜风的吹拂,她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比世间任何一种钝器都要来的真实。 “这个消息很快就会被散布出去,对于日后继承神女,得到众人的威信很有帮助。而事实上,还魂丹只能够护住心脉,唯有一些灵力高强的人能够勉强活下。但那些丫鬟,她们还是无法存活。” 父亲用一个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方法来获得平民的感恩戴德,又用一个绝对会成功的祭祀大典来成就以后的姬禾安。这个计划即便是用万年才能修炼出来的还魂丹来交换,依旧很划算。 垣穆依着她的性子,一时将目光撇开别处。 明白两人似乎对这个话题都有抵触,姬禾安意起阑珊,“说起还魂丹,听沈傲说好像被人偷走了一颗,我对此发了顿脾气,他就把人逼死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丫鬟的表哥应该就是那个小偷,是个从下界调剂上来的侍卫。” 不过区区的下界子民,为何能让他如此在意? 哦,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奴婢也是那从地方来的。 垣穆早已清醒。晚风如海浪般袭来,他往内瑟缩一二,瞳孔放大,整个人陷入惊恐状态。 姬禾安回头,发现他躲进了房檐的阴影处,将整张脸埋进长眠的黑暗里。 “朝暮自主前来替代了你的位置,想必你也应和她认识。你在房顶上出声,目的是为了阻止我让那丫鬟离开。我只是想问你——”姬禾安一个箭步闪到他面前,准备一掌捏住他的脖子审问,只是后来看着阴暗中的他蜷缩成一团,骤然停住手上的动作,“你在害怕?什么让你害怕?” 垣穆抬头,眸光闪动,一时又变的硕硕有神。 “自由,我害怕失去自由。” “在这待够了?”她回眸,眼角有些酸痛,“我说过,你可以这么做。不过,需要等到七日祭祀大典后。”姬禾安站直了身子,做好退场的打算。 他也该回到他原本该待的地方。 “公主本想要问些什么?” “没兴致问了。天亮之前回到你的北厢房吧,短短不过七日,你忍不了多久了。” 翌日,朝暮在西厢房外来回踱步。按照惯例,她本该进去为公主打水更衣的,但经昨日一事,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宣华妃驾到。”院前的小司突然传话,叫的朝暮心中陡然一颤。 “奴婢给宣华妃跪安。”朝暮颤颤巍巍拜了礼,来人是姬禾安的亲生母亲。她的眉头紧皱,面有怒意,多半是为昨日大闹裕华楼一事而来。 “你是禾安的贴身丫鬟” “奴婢是。” “她醒了吗?” 朝暮哑然,她并不知道姬公主的情况,但此刻若是如实禀告,有必然会落下服侍不当的罪名,到时候就一定留不下来了...... “母后,我方才被你的传话声唤醒,还未来得及梳洗。你先让朝暮进来,等我梳洗完备再来待见你。” 此话一出,宣华妃只好先坐在南厢房的客房中。雪谷和玲珑先端上清茶和点心,立在房门前等着命令。 “你可以留下。”姬禾安抹完胭脂,将坐皱的裙摆拍平,对着面露惶恐的朝暮道:“不过记住,我并不仁慈。” 姬禾安走到门前,乖巧拜了个厚礼,“母后今日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禾安,你不要每次一做错事就摆出这幅姿态来,好让你的亲娘下不去手是不是?” “母后这是什么话啊。”姬禾安夹着一块绿豆糕递到宣华妃的嘴里,“来,啊~” “行了!这次你别想糊弄过去。”宣华妃一举撂下她的筷子,绿豆糕顺势掉在地上,慢慢滚到自己的脚边。“沈傲和林慕寒虽然是蝼蚁,但赵清柔不是。你登位在即,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怒了总司卫,日后必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你明不明白?” “母后,你有话好好说,干嘛浪费粮食。” “你先别管那些。”姬禾安越是这样事不关己,宣华妃就越觉得心烦意乱,她一把将姬禾安按在椅子上,让她神聚一处,“神皇殿如今已经是腹背受敌,进退两难了,神礼司虚职挂名已久,你父君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本该尽快受职,替父君和弟弟分忧,哼,但你如今倒好,逮着时机给我添乱。” “母后,你这话我听过上百回了,就不能换点新鲜的?”姬禾安挥挥手,将门外的丫鬟遣散,圆睁着双眼盯着宣华妃,“每每拿家族兴衰来压我,不觉得越来越不切实际了吗?就算我登上神女之位,神礼司的地位能因此提高半分吗?” 砰的一声后,姬禾安红肿了半边脸,火辣辣的,像是荆棘针刺,让她骨痛心凉。 “知错不改,难成大气。等七日之后你当上神女,我再来好好教育教育我的女儿。” 姬禾安看着远去的身影,兀自嚷嚷道,“神女之位,啧啧。” 北厢房内,垣穆正在细细对簿近日仓库物品,无意间听玲珑谈到她的好友兰芝被选去当了贡品,若有所思。 “要是兰芝也有你这么幸运就好了。” “她一定会比我更幸运的。” “哼,连喝个酒也能被公主看上,你就别想着别人能和你一样了,唉。”玲珑叹气,望着天,一片茫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六章 祭祀日前一晚,姬禾安久久难入睡,不知何因,她全身感到一阵阴冷,巨浪一般的阴凉从脚尖刺向全身。她整个人缩成一团想着取暖,却无事于补,渐渐的,她开始手脚冰冷,几乎失去知觉。 起初她只当是夜晚降临,昼夜替换,温度骤降罢了。等这状态持续了两三个时辰,她终于有些挨不住,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中了咒术。 寒冰咒。 怪她疏忽大意,若是早些明白这是咒术,她就不会如此轻易中招。 她稍稍起身,准备去外面求救,后来惊觉到,她动不了。巨大的惊恐瞬间将她包围,圆睁着双眼看着门外,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 她挣扎着往门外盯了数个时辰,末了,无人来救。她最终认命,闭上酸楚的眼睛,嗤笑自己的孱弱。 如果神礼司和宣华妃知道自己的女儿丧命于继位之前,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那似乎是,很有趣的画面。 北厢房内,垣穆躺在软榻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吵醒了正在一旁做噩梦的雪谷。 “喂,你干嘛啊,山更半夜不睡觉,思春呢?” 垣穆无心与她拌嘴,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出门。晚上后/庭的守卫集中在南厢房的大门口,那里离神皇殿最远,也最易受到侵略。与之对应的,北厢房夜晚的守卫属流动巡查,并且守卫无权进入北厢房庭外,监察非常薄弱。 明日是姬禾安继位之日,他来归还那颗还魂丹。如果能够成功替换掉兰芝,那么垣穆就能理所当然得死去,最终,留下的便是自由。 垣穆伺机立在房顶上,衬月光悠远,一举登入窗台,破入闺房。 他小声唤了道公主,无人回应。 垣穆隐匿在黑暗中,瞧上一眼榻上平静沉稳的姬禾安,她能睡得这般安稳,说明心中释然。他回身准备离去,却被一道不知何处盯来的目光吸引。这个房间内除了自己,还有醒着的人。 四处巡查过后,垣穆终于能肯定,目光来自于床上那人。 “公主?”他一个箭步闪到姬禾安跟前,月光迎着破开的窗户刺进,倾洒在床前,勾勒出姬禾安蜷缩的轮廓。 她本来可以很淡然的死去,却又因死的如此没有价值而心酸。 她哭了,大把大把的泪滴到耳后,沾湿了眠枕。 最终,还是向死亡求了饶。 垣穆有些不知所措,他寻声问了原因,却依旧无人回答。 好冰。垣穆抚上姬禾安的额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骤然间想到什么,将眼前的云被扯开,整个将她抱起。 “你中了咒术,夫子葛老先生应该能解。”垣穆见她止住泪水,说明了用意,将她的手揣在怀里,脑袋靠在肩上,系着斗篷将她的脸和身子遮住,“夫子在师宗庙里,离此地很远,还请公主务必再忍一会儿。” 暗夜,月隐于周山环绕。影子盘绕树梢,光影闪过,骤然不见。 半途上,姬禾安忽然开始挣扎。她的手脚似乎已经恢复知觉,扑哧一下便掀开了斗篷,两脚一登,稳稳落地后,不分青红皂白的向他发起攻击。 一切同那一日的一样。姬禾安脸色苍白,只剩一具被抽干血的皮囊,猩红的嘴角侵染了妖冶的微笑,月光沐浴下,像个遁入魔道的妖怪。 他们已经出了神皇殿,此处的侍卫不一定识得几乎入魔后的姬禾安,如果被发现,兴许会是两败俱伤。 剑气如风,化行为实。垣穆刚刚抬腿,一阵飓风刮来,割破了他的袖子。 微风徐徐,他脸上的伤痕破裂,开始冒出细碎的血珠。 远处传来侍卫巡逻的声音,垣穆立刻拿起手中斗篷,箭步一跃,牢牢将她拷住。 师宗庙庭内一片萧索,安静的出奇。垣穆察觉有一丝不对,裹着姬禾安上房梁一探,发觉庙里空无一人。 安静之外,是人的脚步声。一大群侍卫正在朝这边赶。垣穆额间冒出冷汗,姬禾安还在怒目圆睁,在他怀里扑腾不停,他目光探着远处,索性将她放置在庭内,等人到齐。 “你们是谁?”来人是侯府的侍卫沈安,他一早听令于总司令,奉命守卫在这一带。总司令说是会有刺客入侵,让他好生将这守着,如今听到动静,他还颇有些兴奋,赶来才发现的是两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神情有些沮丧。 姬禾安终于解开手中系着的斗篷,气通一时,反身攻击向她靠近的侍卫。 “不好,还真是刺客。” “不,不是的。这是姬禾安姬公主,我是她的丫鬟垣穆。”垣穆大步跨前,阻挡了提着重剑前进的沈安。 沈安听到这话,眼神微微闪动一二,明日便是姬公主继位之日,若是今日来犯,势必犯了重罪。但他仍心存疑惑,于是近身想要细细查探这名所谓的公主,哪知刀光剑影间,他的领口已被削下一角。 她竟然向自己的脑袋刺去!沈安一时后怕,若非方才及时闪躲,他可能就一命呜呼了,即便这是真的公主,他也有能凭方才的动作向她发出逮捕令。 正想着,沈安一个身影闪到姬禾安背后,双手扣住她的两臂,趁她慌乱之际,变出捆仙绳彻底将她束缚。 “公主和丫鬟怎么会出现在这?”沈安狐疑,想要一探究竟。 “是,是这样。奴婢半夜肚子不舒服,想要起身如厕,刚走到半道,不知姬公主为何冲了出来,看起来似乎想杀我。我一时害怕,就拼命逃跑,途中想要葛老先生也许能够救助公主,便将她引到这里。” “葛老先生今日被山鬼神请去请教学问,不在庙内。对了,既然你说这是公主,可知她变成这般模样的缘由?” 垣穆目光闪动,像是想到些什么。 “是仙丹。” “什么仙丹?” “今日公主稍感不适,于是吃了一颗气宁丹。” “哦,那气宁丹从何而来?” “回大人,是,是山鬼神前些日子送来的。” 垣穆一举将水泼到山鬼神身上。天月将白,姬禾安昏迷后被送回神皇殿,沈安就山鬼神送丹一事继续向垣穆提出调查令,日出之前,被带入侯府。 姬禾安醒来的时候,头脑像是被重锤痛击过,整个脑袋几乎炸裂。一旁的玲珑和雪谷见她醒来,双双将祭祀的血凤红衫和凤鸣冠整齐摆放在方桌上,两人半跪着,替她穿好了鞋。 “神女上神,请起身梳洗。” 姬禾安敲了敲昏沉的脑袋,起身夺过衣服上的簪子,划开拇指,鲜血骤然溢出,显出一阵紫灰色。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将计就计,然后冠冕堂皇用救她的理由出逃? 一阵怒意下,她撇断了手中的簪子。 祭祀典礼上,一切准备妥当。姬禾安将那名唯一没有服用还魂丹的婢女安排到自己的身前,虽然这样并不会起到作用,但至少求个心安。 姬禾安开始起舞,吟咏着远古的咒语,山神鬼与一众上神濒临现场,听着这段咏词,只觉晦涩又难懂。 片刻后,噬心咒开始咏唱,曲调曼妙华丽,如置人间仙境,令人醉生梦死。众祭品寻歌而舞,直至死亡降临,黑鬼白影收魂纳魄。姬禾安用歌声引导,将神魄融入天柱之中,割破手腕,滴血封印。 良久,只剩那曲咒心经哀转久绝。 “你说,她的命怎么这么大了?” 山鬼神目视全景,单手抵颚,阴戾的神情被镶嵌在和颜之中,竟意外的和谐。 “不知道,似乎是有人相助。” “总司卫,你第二次失职了。都说事不过三,希望如此吧。” 总司卫的老脸搭下,眼中似有怒意。 祭祀台上,姬禾安跳完最后一段舞,望着身前一堆堆尸体,神情恍惚。 其中,有个和叶草花长相相似的人。 也许是她看错了。 后/庭内,玲珑正悠悠扫着院中落叶,嘴上还不停哼哼着。 “什么事这么高兴?”雪谷正从北厢房整理出来,不知道她又是吃了什么蜜饯,这般欢喜。 “兰芝被替换掉了,她很快就能回到后院了,不过——” “不过什么?”雪谷放下扫帚,一时对这事来了兴趣。 “应该是被认错了,她一早被侯府的人捉去审问去了,说是诬陷山神鬼投毒。你说说,那不是开玩笑嘛,兰芝从小跟我们一起长大,哪出去见过什么山神鬼啊?” 雪谷点点头,觉得有理,“如果抓错人的话,那她很快就能回来了吧。” “是啊。对了,你看见垣穆了吗?”玲珑四处张望,发现还是没影,“昨儿半夜她好像爬起来过,一出去就没影了。” “这件事要不要汇报给公——神女啊?” “我看不用了吧。”雪谷摇了摇扫帚,“反正神女也没见过垣穆几回,估计连脸都记不住。正好兰芝回来,院里的丫鬟又满额,刚好可以把她替换掉。” “这样,可以吗?” “当然。”雪谷看着垣穆遗留的床铺,她有预感,这个人不会再回来,“就算她以后再出现在后/庭,让赵姨把她赶走就是,反正她也不怎的待见这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七章 姬禾安继位后,真宗商平赐院西北落英殿,整个后/庭的丫鬟仆人都忙于搬运东西。今日这等‘大喜’之日,竟然将贵客父君姬广卿也招了来,叫的姬禾安有些受宠若惊。 “禾安,从今以后你的母亲也会移居在此。她今日一早便去你的原址瞧了瞧,辞退了一些不合格的丫鬟。不过你放心,她会从神皇殿中带入更守规矩一些的丫鬟,一定对你更有帮助。”姬广卿逛完了落英殿西菀,语重心长的说到。 “劳苦母后费心了。” 姬禾安说了很多客套话,具体说了些什么也不甚清楚,口干舌燥的回到最先为自己布置好正院,静静坐着,神情有些恍惚。 她想着,母后约摸还有两日就将移居这里,父君今日来见,多半是亲弟姬成羡首战告捷,基本树立在凰族的威信,如果有可能的话,兴许也在下界做了些什么动作。 在姬禾安的认知中,神界本来是分为上下两界的。下界处在上界神明的下层,两者所属的地域是不同的两个管理区,但同样属于神界的范畴。 这里的“神”并非拥有纯粹真神血统的生物,他们大多数是由各种生物凭着不同方式吸取灵力慢慢变化而来,其中大部分是由天资聪颖的凡人修得正果,飞仙上来的,在神界中统称为半神。 最开始的神界天生具有光环,凌驾于万物之上,但直到后面凡人的飞仙成神的例子多了,传说中神界不可触及的谣言被慢慢打破,神界因此从高位上下来,所以生活在上界的世家大族才对此如此深恶痛嫉。 下界的子民与上界基本上没有往来,政治统领方面有着极大的差异。充其量来说,下界只是上界的附属领地,只是受上界的军事保护。 神界当今的局势分支复杂,如今母亲前来辅佐自己,无疑是在昭告,她也将踏入这场政局。 “我希望你清楚,神女的职责可不是在刺绣女红上。我在神皇殿中常常听到过你的诸多事宜,他们说你仁慈,说你随和,偶尔嚣张跋扈,总得来说,算是个好主子。”宣华妃端坐着,全身审视般的打探着自己的女儿,“在我教你之前,先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怜悯之心。你只需记住一点,所有的结局都是必然。” 姬禾安瑟缩在桌子旁,被自己的母亲涂上妖艳脂粉,珠帘缦卷,她不情愿的影子萧萧倒映在屏风上。 “首先你必须明白,咒术非庇佑之术,祈求者非怜悯之心。”宣华妃走在院中,见姬禾安动作迟缓,“你最好不要小瞧了自己正在做的事。” 姬禾安撇嘴,心里有苦说不出。自己的母后亲手为自己穿上这拖地的华服,画上浓艳的妆容,难不成还得活蹦乱跳的? “看,那是你的丫鬟。” 姬禾安寻声望去,是雪谷。 “我了解过,此人办事倒是很勤快,但她的忠心绝对不够。之所以让她留下来,是为了让你看明白。” “雪谷不过是个管事的丫鬟,又怎么让我看明白?” “她不认为你是个可以依靠的主子,曾经与你的那些丫鬟商讨过,前去投靠凰族。” “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我有我的眼线。” 她说的冠冕堂皇。姬禾安在心底嗤笑,你有这么厉害的眼线,看见自己女儿受难,也不会伸手帮一下忙。 “她很有志气,如是这般,我会让你看看她的下场。” 姬禾安眼神暗淡,对此不以为意,“就算如此,为何我要穿成这样?” “你有很重要的任务。” “凤仪殿的公子听说有意召见咱公主呢?”殿里新来的丫鬟翠红与众人洗着搬过来的东西,无聊间便开始谈起些有的没的。 “凤仪殿的公子?”雪谷似乎不常听到此人的大名,今日一经提起,还觉得有些好奇。 “是啊,就是山鬼神辅佐的公子。我看啊,要是这两位大人物走到了一起,时局又会发生天大的变化。” 雪谷叹口气,随后放下手里的东西,“你也不能断言过早,姬公主孤傲爽朗,怎么会和自己的对敌好上呢?” “我觉得这事有些可能。”说话人是兰芝。 雪谷自然而然的将目光偏向兰芝,“为什么?” “今日公主还有浓妆打扮过,席着华丽典雅的衣裳往殿外走去,多半是与某人有约吧。”兰芝回答,她今日在北苑亲眼见到了姬公主,打扮完全不同往日。 “是啊,我也觉得有可能。也许不久啊,神礼司就会协助凰族,运气好的可能会随公主一同前往凤仪殿,做那里的上上人呢。”翠红感叹,似音律般的声音悄然浮动着雪谷的心弦。 “听说那丫头与你殿下的其他几位丫鬟关系甚好,从小一起长大,知己知彼。”宣华妃看着古铜镜中的姬禾安,浓妆艳抹,蛊魅众生,眸光一暗,悄然抬起她的下巴,锐利的目光重重垂在她身上,却又万分叹气,“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落英殿西菀,王毅作为新上任的总管事,正在训斥调/教新来的丫鬟。但说是新来的,实际只是雪谷为兰芝打破青瓷花瓶找来的借口。兰芝从小在神皇殿中长大,闭着眼睛都能说出长廊上这种花瓶上的纹路,所以搬动时没太在意,一个台阶将她绊倒在地,人伤瓶碎。 幸而雪谷与王毅有些老交情,她为兰芝求了情,也算是大事化小,不过兰芝觉得她的说情似乎理所当然,并不打算厚礼相待,这让雪谷心里引起了细小的疙瘩。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姬禾安仿若失去兴趣和耐心,扶在床沿上看着远方,悠长的后摆浮风摇曳。 奈何宣华妃只是喝茶,并未回答。 夜幕降临,雪谷一行人还未适应落英殿的新环境,纷纷窝在软塌上发呆,不能安睡。 “兰芝,姬公主难不成真的有意凤仪殿的公子吗?”雪谷侧身,盯着同样睡不着的兰芝。 “也许吧,我只是在今日撞见了公主异装,兴许她是有别的目的。” 雪谷默声,仿佛若有所思。良久,“如果姬公主嫁到凤仪殿,她所携带的贴身丫鬟会是谁呢?” “对了,说起来,她的上一位贴身丫鬟去了何处?”兰芝躺的累了,索性靠在墙上,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好像是叫暮春。”雪谷陷入回忆,“似乎是因毛手毛脚不守规矩,被宣华妃赶回神皇殿了。” “姬公主就喜欢这样不守规矩,随心所欲的野丫头,跟玲珑一个德行。”兰芝往外撇了一眼东菀,那里的奴婢主要负责姬公主的饮食起居,玲珑就在那里。而自己住的地方叫做西菀,负责整个殿门的其他事务。 雪谷感叹,“她从小便是这样,几乎没怎么干过活,却比你我都活的快活,唉,全凭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我说,如果玲珑失去那张嘴,她还会得到谁的宠幸呢?那懒散的性子,根本不是当丫鬟该有的。” 雪谷听闻,不自觉的点点头。 翌日,姬禾安随母后一同前往净心亭赏玩,途中玲珑一直在旁听候差遣。 “听说这里的荷花每九十七日开一次花,每次的色泽都不尽相同,今日鉴赏,不知传言是真是假。”宣华妃将整座秋池望穿,不见一花,似乎有些扫兴。 “我习得过催熟之术,如若母亲想要一辨真假 ,不如给我一朵花苞,让我试试。” “我这里自然没有花苞。”宣华妃往外试探,发觉池中央留有一朵花苞,引水难觅。 “似乎有些难办呢。”姬禾安重重叹息。 风沉浪静,涟漪平平,细水翻涌,慢慢淹没那朵花苞,似锐针般悬挂在水平面上,刺的玲珑疼痒难耐。 “公主,让奴婢下去试试吧,奴婢天生水性好,这座池水难不倒我。” 姬禾安抬头,宣华妃似乎在与她眼神示意。 “尽力而为便是。” 西莞,人声躁动,重锤着本该静谧的夜晚。 “你看吧,玲珑竟然就因为帮公主摘了朵花就变成贴身丫鬟了?”兰芝走在路上和其他人聊些趣事,偶然间听到消息,立刻赶了回来。 “是啊,就因为跳进池水里捡了朵花。”雪谷一把打乱折得整齐的云被,“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雪谷,我们会不会回到下界,永远当那里的平民啊?” “不会的。”雪谷躺在床上,用胳膊遮住眼睛,语气疲倦沙哑,“玲珑是我们三个中年龄最小的,一直备受你我的疼爱,可她不该忘本,万万不该。” “翠红给了我一本书。”雪谷停顿一二,又突然开口。 “什么书?” “她母亲给的,上面记载着各种各样的咒语。” “为什么突然有兴致看这些下人的勾心斗角?”姬禾安看着乐此不疲的母亲,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管下人还是上人,理由都是如此。” “那你又为何要帮雪谷拿到弑咒录,那毕竟是很珍贵的书册。” “因为这个故事,本身也很珍贵。” 姬禾安在殿中等了五日,终于等来了故事的结局。 实际上,玲珑在摘花的时候就已经溺水昏迷,母后已经将她杀害。她们故意将消息散布,勾起另外两人的嫉妒心。而那本写着咒语的书,所有的结果都是死亡。 兰芝着一身干净的服饰,神情淡然,静静跪拜在落英殿前,一声俱下,鲜血沁满白裙,刺红了姬禾安的眼。她在昨日进行诅咒仪式,祈愿玲珑哑口。 诅咒已死的人,结果最终会反弹到自己身上。 而这之中最阴毒的人,雪谷,她诅咒的是另一个人,那个可能会与她争夺贴身丫鬟的姐妹。 一连环的欲望,一连环的死亡。 宣华妃将这份祈愿收集,注入在姬禾安的体内。 “咒术是祈祷之术,也是诅咒之术。”宣华妃看着脸色苍白的姬禾安,眼中流露出几分理所当然,“不论何种关系,稍稍挑拨,便会碎成粉末。”她停止了感叹,“这是你获得的第一份后天咒力,虽然不纯正,却很强烈。” 一切似乎无所发生,如平波秋凉,浪潮隐退。西莞再招了一些丫鬟,姬禾安寻眼望去,竟无一个熟面孔。 “今日怎么要穿的如此隆重?”姬禾安披上外袍,有些疑惑。 “去见凤仪殿的公子啊,我可从来没有骗过你那些八卦的丫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八章 “什么意思?”姬禾安突然转身,衣袍顺势从她手中滑落到地上,一种巨大的惶恐如波浪般翻涌而来,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真宗已经择日便会赐婚,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让你们提前适应彼此罢了。”宣华妃无所谓的摆摆手,似乎对她的惊讶并不意外,“实际说起来,凤仪殿并没有所谓的公子,那个地方从来都只有一个主人。” 宣华妃从姬禾安略带迟疑的表情中获得了一些愚人的快感,实际上,她从来都没有兴趣去离间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丫鬟,只不过在顺道传播这个消息的时候,清除一些不合格的人罢了。 “山鬼神的真名叫做谢南,是圣女赵清柔长兄长公子的嫡长子,凤族凰族唯一共同承认的世子。”宣华妃轻抚着姬禾安长袖上镌刻的百鸟图案,眼眸突然暗淡,她紧紧将图案揉着,似乎想要一下将它捏碎。 “如今你与谢南情投意合的消息已经传开,落英殿以致整个神界不会对你们的联姻感到惊奇,只要你吸引住足够的目光,你的弟弟姬成羡才更有逃离赵清柔的掌控。”宣华妃端坐着,陈旧的记忆不断喷涌,集中缠绕成球,直叫她心里发怵,“我们这千年受的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慕桓坐在自己的宫殿里,手里的酒杯抬了又放,放了又抬,整个人坐立不安,“大哥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娶亲?” 他对面的传话小司连忙点头,“回二公子,千真万确。” “父王才撒手不管事几日,他在这个时候娶亲,岂不正在昭告住主权?如此一来,我还有什么胜算?”谢慕桓紧张的摸着自己的手腕,父君本就偏心谢南,如今一走,权利必将转移到他身上,而他又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娶亲,一定是想趁机拉拢神界各新旧世族的势力。 谢慕桓闭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大哥要娶的,是不是那位才升上神女的姬禾安?” “是,没错。前些日子的祭祀活动中小的还看见过,是神礼司的长女。” “行啊,神礼司都搭理上了。”谢慕桓望着窗外满园春色,却只觉云雾缭绕,像是暴雨前最后的宁静。 神界鬼域,盛装世间一切不可转世的恶魂。此地是盘古开天辟地时遗留出的鹰眼,保留着六界中最初的混沌。北风袭来破竹之势,伴有雷鸣电闪,沧海月明,无边无崖。 “竟然会有魂魄完整的神来到鬼域,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见得到。” 声音似乎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我在这守了八万年,你还是第一个从死海上漂过来的。怎么样,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吗?” 少年骤然被什么惊醒,待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漂浮在汪洋大海上。 不记得。他说。 来人撤回怀疑的目光,只是笑笑。 “那你可知自己从何处来,要到哪里去?” 他答不知。 “那你是想继续活着,还是转世为人?” “活着。”他抬眼,只有这句话,是说给来人听的。 “继续活着可没那么容易。鬼域道路艰险,若你想要回到你生前的地方,可需要凝神静气的玉露丹和神界一位引路人。” “玉露丹和引路人?” “啧啧啧,幸好你遇见了我。虽说我的职位顶多也就算个鬼差,但来往冤魂甚多,随身带点什么神丹妙药的也大有人在。我这刚好有一颗玉露丹,怎么样,要不要交换?” “你想用什么交换?”少年用手荡起海水,发觉这水并不会往四周流动,在这永远顺流的水面上,他只要一直垂直躺着就能随流水方向移动。 由此,少年索性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悠悠躺在上面。 “你体内的咒力。”来人抬起上眉,似乎在逼迫少年承认,“你生前必定属于世族,不然不可能有这么纯正的先天咒力。” “我不知道什么是纯正的咒力,也不知自己有没有。”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让我直接吸收你的咒力便是。”来人一直保持着笑容,只不过在说话时,略带了一点阴险,让人辨别不出意图。 不知何因,少年却突然微笑。一时间电闪雷鸣,暴雨倾斜,踏破平静水面。 “你真的想要咒力吗?”少年从水上浮起,他的衣衫尽湿,青丝润泽,紧紧搭在他的前颈上。 “反正你就算转世为人,体内的咒力也不会随之转世,倒不如送给我,还能帮你回去。” “好吧。”少年看远处微光渐现,雨过天晴。 母后宣华妃又送来两套宫廷正装,姬禾安恹恹欲睡,对约见山神鬼一事不感兴趣。据母后所言,山神鬼此次是主动提出联姻的,这其中一定有他自己的算盘,至于具体是何,她目前还没有头绪。 “山鬼神在殿外可等候你多日了。”宣华妃突然闯入姬禾安的闺房,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按照自己的要求打扮好。事实如她所料,自己的女儿此时正穿着素白睡衣,两手握着后脑勺,呼呼大睡着。 “装又装不像,还喜欢做些无用功。” 宣华妃一掌拍在她脑袋上,疼的她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接过早已准备好的服饰。 姬禾安瞬间调整了面部表情,她紧握着衣服不愿穿上,突然正色到,“那个山鬼神,他在调查我。他以这种理由同我见面,兴许只是为了试探出什么,那样对你没有好结果。” “试探?傻姑娘你记住,从此刻开始,你会被神界来来往往各种各样的人试探,而山鬼神,他不过是换种方式换个身份罢了。”宣华妃望着自己不谙世事的女儿,突然不知如何来描绘,只是尽力解释道,“不过这样对我们没有坏处,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你可以顺势依靠另一个身份获得更多势力,顺便,也可以调查调查山神鬼谢南。” 姬禾安系上腰带,握住两边宽大的袖口,若有所思。她从没感受到落英殿院前的走廊是这般蜿蜒曲折,在这烈日丛生的七月,显得躁动又灼热。 “公主还真是叫在下好等。” 姬禾安抬头,只见谢南正在一人下棋,似乎步入死局,她瞬步上前,为他新摆上一壶茶,“近日身体抱恙,如有冒犯,还请担待。” “你说话未免太过客气了。”谢南往殿门一望,轻挥手指,殿门立刻紧闭,“毕竟是要成婚的,还是熟络些好。” 姬禾安不可思议的看着入戏如此迅速的谢南,紧蹙双眉,察觉到一丝阴谋的气息。 “若我问你,你可会说实话?”她入座,观察着谢南手中棋局。 “尽力而为。”谢南抬头,勉强答应。 “祭祀典礼前一晚,是不是你下咒给我?” 谢南手中的动作未停,他继续思考着棋局,似乎并不打算回答。 “或者说,你知道那个下咒的人是谁?” 他仍未回答。 “喂!”她起身,一把将他的棋子翻倒在地。 谢南终于看向姬禾安,如蛇蝎一般锐利的双眼紧紧盯着她,又仿佛似刀剑般,将她的气焰全部割破。 “我亲爱的公主,你在怕什么?”谢南俯身捡起一颗白子,小心翼翼的将它安放到原处,“如果你在那一晚就死了,那才真的是很无趣。” “是你,真的是你。”她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说话有些颤抖。 “无论是谁,公主,你都将落入虎口。” 垣穆面无表情的看着暴毙倒下的鬼差,夺过他手中的玉露丹,似乎还有些遗憾,很可惜,自己曾向他确认过是否要吸收,他想的太少了。 没有足够的灵力控制,咒力是会反噬致死的。 他是谁,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没有人知道。 只是他的右肩上刻着的那个字“诀”字变的越来越灼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九章 姬禾安试图向自己的人母亲说明白山神鬼这个人有多么可怕,多么不好控制,但一切都无功而返,宣华妃沉浸在弟弟姬成羡夺位的计谋中,对她这次的行动似乎并不在意。 这个人,对自己女儿的婚事毫不在意。 但那也无所谓,成千上万年的时光都是如此,她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一朝一夕。她继位不久,应该将更多精力放在现在,而非未来。 这几日来,姬禾安才刚刚开始明白自己的职权范围。虽然总体上还是得算花瓶摆设,但在每一任伏天级上神封职时,都得需要她组织祭祀,观天测向,预测吉凶,特别是在真宗上任时,她需要在祭台上施法四十九日,为其是否能上任做出至关重要的决定。宣华妃为了能够给姬成羡铺路,施计提早了几千年准备祭祀大典。 她必须自保,无论用何种方式。 客房偏殿中,宣华妃正在为她介绍有必要熟识的世族新贵,姬禾安左右查看,观察着宣纸上的各色人物,后来盯得眼花缭乱,觉得他们都长着同一张脸。 “伏茵,山鬼神谢南的表妹,性格好动,脾气与你相当。”宣华妃铺开其中一张,上面的女子眉清目秀,唇角勾起,露出爽朗的微笑。 “我希望下次能把最后一句话去掉。” 宣华妃并不理会她,“如果你跟谢南有进一步的进展,那很快就能和她见面了。” “为什么?”姬禾安轻敲桌面,适时打发时间。 “这个女孩曾经在神宗殿前大闹,此生非谢南不嫁。” “啧啧啧,还没见面的情敌?” “她几乎是谢南生来的宿敌,对你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阻碍。”宣华妃正色道,避开她挑眉的神情。 “嗯,我明白,适时可以利用她的嫉妒心。” 宣华妃满意的点点头,随机铺开另一张宣纸,“谢慕桓,谢南的亲弟弟,待反动势力,谢南的绊脚石之一。” 姬禾安点头,淡淡瞟了一眼,四处张望,从一叠纸中抽出一张来,“这张纸里怎么什么也没有?隐形人?” “那是传说中的人物,真宗的子嗣。” 姬禾安回神,似乎来了兴趣,“他不是没出生就被赵清柔害死了吗?” “是啊。但凭真宗当时的实力,尚且还有一丝余力来保卫自己的后代,他很有可能还活着。” “不管他是谁,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也到了该布局的时刻了。” 鬼域的最深处,幽光徐徐,沼泽丛生,仿佛能够一脚步入地狱。少年注视着远处,荒漠大海之外的绝境森林中,一切步入死灰。 “此境之内可不允许存有活物的哦。” 少年寻声转身,左右探望,只看见一个黑色的盒子。 “是我在跟你说话。”盒子一开一闭,组合这些发出的音律,努力让身前的人能够听懂她的话。 少年盯着盒子几秒,转身走开。 “那个,你叫啥来着,商——” 少年睁大瞳孔,猛然转身。 “商诀。” 语毕,盒子发出一阵爆炸声。烟雾中,逐渐勾勒出一位少女的影子。 “咳咳,我是真宗的委托信使,他有话要对你说。” “抱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少女愣在原地半秒,“也是,你也不能仅凭我口头一说便信服。但就凭我能带你离开这片死地,你也应该暂时相信我。” 见他不说话,少女只好将剩下的一道解释,“用揭发谢傲的理由,为你死去的兄弟报仇。怎么了,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刀光偏转,风起苍岚,少女还未转身,却发现少年已经手御风刃,架到自己脖子上。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事?” “你身上那个诀字,真宗能从那知道你的任何事,包括,你心系何人,憎恨何人。” 少年手中的动作未停。 “顺道,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神礼司的长女姬禾安将要和凤族世子谢南联姻,你若不介意,还可同我一道去送个人情。哈哈哈。”少女起身,趁他失意时,一掌拍开他的风刃,“你需要力量,也必须接受他人馈赠。” “什么!谢哥哥今日直接拜访了落英殿?那个女人用了什么迷魂香,才这么几日就让他这么沉醉了?!”伏茵抬手拍响桌面,滚烫的清茶洒出一片来。 一旁的奴婢被突然发脾气的小姐吓了一跳。就在一刻前,她还在询问今日午膳吃些什么,都怪走廊那些多嘴的奴婢谈到山神鬼幽会神女的事,才造成此刻这般失控的局面。 “小姐,此事还是等谢公子来了再问清楚吧。” “问他,能问出个鬼,你又不知道那个人,平常都不打算理我的,如今有了新欢,他能来见我就算闯了鬼了!” “小姐你也别这么说,只要真心实意,谢公子他早晚——” “小姐,谢南谢公子让小姐前去正殿一叙。” 额。伏茵缓缓转身,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丫鬟。 “我,我没犯什么错吧,他,他是不是来告我的状的?” “不管是什么,小姐你得先去正殿见他啊。” “哦。”伏茵晃了两秒神,随后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叫嚷着,“快快快,把我娘前两天给我拿的衣服送来!” 凤仪殿大庭内,谢南事先设好了酒宴,玉竹清水之间,鸟语花香,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谢哥哥~”伏茵趁着长廊内没人,提起落地的裙摆,隔得老远便开始奔跑叫喊,完全不顾一点形象。 等她终于跑到他身前,谢南条件反射般的往后倾斜,不想还是被她两手给掰回来,“你要娶别人了?” 谢南拿起一颗葡萄,一手剥着皮,一手撇开伏茵的动作,“你应该在三百年前就知道,我会有娶别人的一天。” “你,你两千岁的时候还说过非我不娶呢!” “那是你病了不肯吃药,非逼我说的好不好。”谢南起身,没想到一激动,剥好的葡萄掉到了地上,“你看看你,害得我浪费。” 伏茵越看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越觉得生气,为什么他能对所有事都费心费力,却唯独对自己的事如此轻佻。 “呵呵呵~”伏茵捻起一颗葡萄,抬手扔进谢南的脸上,“吃吃吃,吃死你吧。” 谢南轻轻搭开脸上的葡萄,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我问你,你要说实话。” 他一手抬着下巴,懒懒的点头。 “你是不是很烦我?” “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忽然回过神来,第一次见到如此认真的伏茵。 “没有。”他低眉,将盘中落下的葡萄摆正。 伏茵听完,起身双手拍桌,瞪大眼看他,“那你就是不烦我,喜欢我?” “......” 谢南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伸手将她越靠越近的脸扒开,“世间不是所有事都是非喜即恶的。” “你不用说那么高深的东西,就直接回答我,你真的要娶别人?” “嗯。” 微风徐来,吹动林间山竹,落叶知秋,一年又落寞。 “谢南!” 她开始嚎啕大哭。 “干嘛像个小孩子一样,有什么好哭的。” “你不要脸,你负心汉!” 他忽而笑笑,只有缴械投降,“好好好,我不要脸,我负心汉。” 沧海境内,水面汹涌澎湃。少女松开手中的盒子,将其浮在水上,盒子骤然膨胀,形成一座小舟。 “过了这片海,眼前就是神界内领,你必须以一个新的身份通过神门审查。” 少女见此人没什么反应,不满的嘟嘟嘴,“从今日起,你就是龙族七公子刑州。” 少年沉思,“原来的邢州呢?” “他一日前刚刚被自己的皇额娘害死,消息还没有放出来。”少女眼眸上翘,从袖口中拿出一张丹青,“他生前被限制出府,因此了解他的人很少。真宗已经安排好了,将以前与他碰过面的人全部清理完毕。” 他仿佛从对话中找到了关键人物,“他的皇额娘。” 少女皱眉,“那是个非常阴险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十章 姬禾安任职后不久,伏茵曾来找过她一次。同见面的对话来说,姬禾安实在不愿意将她树立为敌,除了那张胡说八道的嘴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杀伤力。 她们初次见面的对话如下: “伏小姐。” “闭嘴,小贱人别喊我名字。” “呵呵呵,那不知伏小姐专门来落英殿拜访所为何事啊?” “我来看看勾引谢哥哥的小贱人长什么样。” “所以呢?” “好像,嗯,好像是要比我好看一点点。” “那个,伏小姐,你——” “呵!谢南那个负心汉,竟然是这么个肤浅的人。” “......” 话说到此,姬禾安已经不能再将话题接下去了,记不清后面还尬聊了些什么,只感觉两人聊的应该不在同一个认知范围。 翌日,姬禾安盛装前去拜见自己的母后宣华妃,请求置办一场盛宴,邀请神界目前的达官贵人前来赏面。 ——没有其他办法会比盛宴更易结交朋友。 她以这样的理由说服宣华妃,并且要求整个宴会全凭她一人操办,其他人不得干预。 当晚,青烟缭绕,她挑灯夜战,一边查看着手中的神明录,一边制定邀请名单。 龙族。当翻到一个稍稍陌生的世族名称时,她微微打盹的眼皮骤然睁开,有了些探查的动力。七万年前,龙族立于三族之首,掌握神界七成以上权利,曾繁荣一时。后来凤,凰两族兴起,龙族开始落寞,是非常典型的旧世族。 “世子,刑逸眠,啧啧,听着就是很催眠的名字。”姬禾安自顾自的找些乐子,“龙族一共有八个皇子,四个公主,光这一家人就很热闹了。” 突然,她停下了手中动作,将神明录翻到一页,紧紧盯着上面。 “可是为什么,独独就这个七皇子没有画像?” 宴会当日,姬禾安已经对头上这个几吨重的凤冠渐渐麻木,席地的裙摆两次差点绊倒她,无奈之下,她只好乖乖入座,一遍一遍说着平淡无奇的客套话,守株待兔般的附和着过往宾客。 她的猎物还未到场,无聊之际,只好遮面打了两个干哈哈。 “神女,有没有看见谢南那个大骗子??” 姬禾安悠悠从袖口中探出头来,等瞧清了是谁,眼神微有些变化。 “伏小姐说笑了,山鬼神还未到场。” 伏茵眼神上翘,斜着目光看她,带着些许神秘,靠近小声嘀咕道,“我今天看在是你主场的份上,给你点面子叫你一声神女,谢南一早出门说是来参加你的宴会了,我加急跑过来,你可别把他藏着,不然——”伏茵指着宴会大殿中心,“我闹给你看。” 姬禾安足足愣在原地半秒,一时竟然没有想到什么话来反驳,稍加思索,她平静的笑笑,拿起桌上的酒壶,委身倒了杯酒,“既然伏小姐能够赏脸光顾,不如喝杯酒再走?” “酒?你这是什么酒?” “是落英殿自酿的花酒,若不嫌弃,可稍稍品尝一二。” “好吧。”伏茵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还不错,等我把那大骗子揪出来了,再来喝两杯。” “随时奉陪。” 待她走远,姬禾安的笑意骤然驱散,握起酒壶仔细端详,唇角微抿,顺手将其倒入一旁的花瓶中。 宴会过半,姬禾安几乎把想见的人都见识了个遍,经过短暂的闲谈,大概能够在脑中描绘出各自的形象。 虽然邀请名单上她是仔细列出了龙族这一大家子的名字,但最终只到场了世子和四公主,其他人皆委以公事较忙的理由,一同拒绝了自己。 至于到场的人中,龙族世子刑逸眠沉着稳重,为人严肃认真,戒心较重,不适合深交,而四公主本来性格算是属于开朗一类,但自己在她眼中的初印象不好,似乎早已树敌,若非身份使然,倒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凤族各皇子虽然多数到场,但只是走马观花,无多收获。唯一多聊的上几句的,也正是那位不知在想什么的山神鬼。他再次试探了自己,并在暗示他将于不久便会把婚事公布,让这件原本只是神界子民流传的谣言坐实。幸当此时,他的表妹伏茵跑过来将他生扑,活活将他吓跑了。 除此之外,凰族世子提前传信,说是路上有事耽搁,会到场的晚一些。姬禾安隐隐有些不安,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会来了。 如此直觉属实,凰族相当于完全不承认她,神女之位,岌岌可危。 啧啧,不过可惜,这个位子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着眼前绝妙精伦的宴会场地,抚了抚额前的碎发,“山鬼神,你送我地狱寒冰,回收的礼物可要接好。” 宴会终于到了尾声,姬禾安举杯送客,果然没有看见凰族的人赶来。她十分僵硬的宣读着事先准备好的敬辞,恭维着来往每一个人。此刻,她仿佛能从他们置身事外的眼神中察觉自己如跳梁小丑般的可笑。所有人都是为世族利益而来的,所以,谁会救济本该落寞的神礼司? 忽然,一种被看笑话般的耻辱油然而生。 等到席位散尽,众人离去,山鬼神一人立在殿前的影子便格外扎眼。 “山鬼神不是要公布一件大事吗?为何到这最后也未提起?” 谢南稍稍躬身,似乎在一本正经的回答,“因为公主自小处在深闺,到场的世族并不完全了解你,我若此刻提出,你的形象将会定型,顺道,还会牵连于我。” 姬禾安嗤笑,“山鬼神果真好心思。”她起身,观察着热闹逝去后的宴会场面,一时觉得有些心凉,“山鬼神,你不觉少了些什么吗?为什么你的身边会如此安静?” 谢南抬眉,似乎在思考她言中所指。 “那个从来不肯离开你半步的小姑娘,怎么突然一下没影了?” 姬禾安见他突然沉默,突然间只是想笑。 “无论对我下咒的是不是你,这件事必然与你有莫大的关系。由此,我特意送了伏茵一份大礼,啧啧,也不知她此刻究竟在何处呢?” “公主如此雅兴,这么想和我玩起躲猫猫?” “非也。”姬禾安抚摸着袖口的图腾,“咒分三形,祝类,幻类以及弑类。弑类集合各种物质因素,幻类集合精神因素,两者结合,身心重创啊。” “公主在跟我授课?” “还请山鬼神听我说完。”她唇角微微有笑,“幻类包括四欲,最为显赫的是色。如果投入色幻与寒冰咒,如果,这两种东西融在伏小姐体内,不知她该如何承受呢?如果过了咒术潜藏三个时辰的发作期,她又会有何作为?” 谢南转身,似乎无话可说。 “我知道,你可以算计所有人,只是有时候,你并不想这么做。” 他席着白衣,如鬼魅般的影子转眼消失在殿内。 伏茵觉得有点冷。她还在寻找谢南,想要骂他一句大骗子。明明说好一同前来落英殿的,谁知道这人一大早就不见了身影,还遣丫鬟骗她说自己去了落英殿,真是让她一路好找。 她开始打哆嗦,两手抱臂,以为能取得什么温暖。于是寒冷之中,她的脑子变得异常清晰。细细想来,她究竟在追寻什么呢? 谢南一定会娶别人,而他似乎厌恶自己。 她在追寻什么呢? 行走的脚步骤停,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山崖。虽然四肢冰凉,但额头却异常的灼热。她的心跳开始加速,砰砰砰,她似乎听见了爆裂前的韵律。 伏茵渐渐褪去上衣,刺骨的寒冷随迎风透入。她被冻的脸色发紫,但又似乎热的大汗淋漓。一步一步踏入悬崖,下面是永川境内,河水的尽头是鬼域,如果漂进那里,她就可能再也回不来。 谢南会很欣慰吧。 有时候,还真是眼不见为净呢。 她落入水中,眼中竟是含笑。 不知为何,河水竟然很温暖。她徜徉其中,环抱着那点温水,似乎一瞬变为了鱼,紧贴着水,她褪去最后一件衣裳,紧紧融入这场鱼水之欢中,无尽的浪花过后,似乎化作一滩春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十一章 夜色撩人,月如玉盘。姬禾安倚在大殿的客桌上,闭着眼小憩,仔细回忆着自己并不算精细的计划。 实则,同伏茵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就已经下咒。幻咒会随伏茵知道谢南的婚事后,嫉妒心的膨胀而叠加,最终增强色/欲的效果。当然,她也明白谢南会解咒,于是特意在幻咒的基础上添了大量媚/药。急火攻心,等两者完全融合在她体内,如果不能及时解决欲/火,伏茵必死无疑。 至于母后...... 根据宣华妃的意思,只要自己能够嫁给谢南,无论凤族是何意图,都能凭自己的身份拖住赵清柔一时。即便她姬禾安嫁过去后死无葬身之地,那也算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在一切还未开始时,自己必须事先做出反击。为了神礼司,也为活着。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姬禾安闭着眼叹气,换了个更加慵懒的姿势。她想,如果自己的直觉出错,谢南对伏茵并无感情,那么他的计划并不会中止,所有在伏茵身上发生的,最终会成为伏茵一场可望不可即的幻梦。只要谢南矢口否认,所有的事都会是徒劳。 到那时候,自己能得到的,只会是山鬼神的报复。 “公主,要不要早些回房歇息。”门外的婢女见主人闭眼许久不动,以为睡着了,前来催促她回房。 “我今晚不打算睡觉。”姬禾安起身,沙哑的嗓音带着两分慵懒,“你去我房门口带着守着,说我今晚不接见任何人。” 她必须做好再被下咒的准备。而此刻最安全的地方,在凤仪殿偏殿,伏茵的闺房。 伏茵的贴身丫鬟秋霞今日很是郁闷,若说是坏事,自己的小姐不吵也不闹,乖乖的倒是很容易伺候;若说是好事,可她从一回来就没说过话,整个人一愣一愣的,简直有些吓人。哎,也不知道公子今日对小姐做了什么,平日里对公子寸步不离的小姐回来后竟然能如此冷淡,弄得她心里很闹腾。 “小姐。” “你就在外面,今晚不用侍寝。” 不知是不是错觉,秋霞觉得小姐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不是的,小姐,是姬禾安姬公主深夜拜访,请求与你一叙。” 碧纱窗内,伏茵的影子久无动静。 “不见。你找个理由将她打发走。” 秋霞愣了一会,“是。” 姬禾安在凤仪殿散步般走走了两圈,被巡查的侍卫阻拦两道。她很讨厌给别人不断重复的解释同一原因,所以在第三个侍卫走来准备审查她时,迅速在开口前施法让他闭嘴。 “嘿,我已经不想解释我是谁,总之,我是个好人。” 姬禾安撩下这句话,趁着凤仪殿侍卫一时轰乱,悻悻的走出了凤仪殿。 今晚的月光很清明,透彻如白水,直射人心。姬禾安心惊肉跳,总觉得自己一不注意就会一步归西,所以她必须保持镇定,给自己一点“大不了一死”的心理准备。但事与愿违,她越是想冷静,毫无波澜变化的静景就越搅得她心神不宁。 奇怪的是,那一晚什么也没发生。当翌日的太阳顺着落英殿北坡的光线迎面而升时,万籁俱静,仿若极光,照的姬禾安睁不开眼。她整夜未睡,后半夜回到自己的闺房,蜷缩在角落等待黎明。 从那之后,姬禾安连着七日未敢独自出门。刚好在第七日时,伏茵清晨前来落英殿拜访。 从姬禾安的角度来看,她觉得伏茵这个人还真是没变,与以前一样,仍然属于没救了的类型。 对话如下: “你上次那种酒还有吗?” 姬禾安听到‘酒’一词,立刻拉起了心里警备线,“丫鬟们不久前酿的都贡在了宴会上,新的还在酿制中。” “我还是觉得是你的酒的问题。” 姬禾安几乎呼吸不畅,却仍然需要强装着镇定,“什么问题?” 伏茵神秘兮兮的左右探了探,见没人,附耳轻声道,“我近来经常做一种奇怪的梦,以前从来不这样,就是喝了你的酒才有的。” 梦? 姬禾安似乎在一瞬间懂了些什么,不过为了确认,她还是需要假装不懂的问一下,“什么梦?这么神秘兮兮的?” “就是......” “是?” “哎呀,是少女怀春梦啊,你这人非要我说的这么直白。” 姬禾安心里重压的一块石头稍稍松了一些。至少,她的最低目的达成了。 “那,伏小姐,你怀春的对象是谁啊?” 伏茵眼神一抬,立刻变得凌厉尖锐,像蛇盯着猎物一样,不眨眼的盯着对面的姬禾安。 “那都不是重点。”伏茵强制换了话题,“我做梦的根源就在于喝了你的酒,你说,你的酒到底怎么酿的,怎么能让人梦想成真的呢?” 姬禾安此回是真的无言以对。 不过伏茵自己说,她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梦。幻咒一旦解开,她没理由再二次发作。就算媚药的药效延长,也不可能超过两日。 “呵呵,实不相瞒,这种酒对伏小姐这样酒量平平的人来说,后劲比较大,可能会出现较为艳丽的幻想。” 伏茵似乎很失望的哦了一声。 “伏小姐,我能否再问你一个问题。” 她没了来时的兴奋劲,“你问。” “你究竟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梦?” “问这个干嘛?” 姬禾安发出示好般的微笑,“酒的后劲太大会影响睡眠和神智,所以我想通过你的感受改善一下花酒的原料分配。” “哦。”伏茵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居然真的认真回忆起来。 “三次。” 姬禾安脑袋发麻,“你不要告诉我,每一次的感受都比上一次的更真实。” 伏茵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简直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天理不容,天助我也啊。 “没什么。”姬禾安保持着一贯的假笑,“如果伏小姐心系花酒,等一酿好,我会立即为你遣送。” 整个神界毫无预兆的下了一场倾盆大雨,积水成灾,山洪接二连三的爆发,害的让下界的人一年没了粮食收成,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掀了龙王庙。今日拜访龙泉殿的人格外的多,不管是谴责的,慰问的还是拜访的,其中甚至夹杂了好些下界的高官,专程得令上来,全都凑在一团,说是要讨一个说法。 “这雨又不是我们干的,这些人干嘛对我们凶神恶煞的?”世子刑逸眠被这等动静闹得,直接成了龙泉殿守门侍卫,来一人解释一回,也不见得有人听。 “皇兄,你觉得这场雨会不会太蹊跷了?”说话的事三弟刑昀,他刚从偏殿赶来,一路听见各种不同的说辞,有点茫然。 “当然蹊跷。父皇一早就去观象台查看了情况,这场入冬暴雨得半月后才会到。眼下正是秋收之际,最受影响的还是凡界。” “难不成,有人能破解父皇的灵术?” “一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刑逸眠严声做下定论,眼睛一瞟,望见一位贵客,“你先帮忙在这跟闹得人解释解释,我去去就回。” “慕垣兄,怎么,今日到此也是来谴责的?” “非也。”谢慕垣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我是来探望的。” 刑逸眠很快回神,明白了他的用意。两人心照不宣的挤出人群,悄然走到龙泉殿后院,殿中檐牙高啄,明坊暗台,一段路盘铺于山林假石中,柳暗花明,最终连接到殿外的山崖一角。 “皇兄已经开始了出手了,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但你也能看清楚龙泉殿的状况,简直一团糟,根本没有余力来考虑他山鬼神究竟在想些什么。退一万步想,就算我们有时间有精力,也不一定能够猜对山鬼神的目的。” 刑逸眠承受了来自谢慕垣的一记白眼,觉得莫名其妙,“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说起你们龙泉殿内部,原本重病不愈的七皇子近日又回光返照,生龙活虎了?七皇子刑州可是龙族世族中声望最高的继承者。”谢慕垣蹲下,撩开山崖边缘的无名之花,“老兄,我觉得你很危险了。” 刑逸眠趁着他背对着自己,悄悄回了个白眼 ,余光见他即将转身,又即刻恢复了严肃,“所以,慕垣兄有何高见?” “关键在于那位刚上任的神女。”谢慕垣将山野花握在手里,紫色的花液顺手下滑,黏黏糊糊的,却似乎让他分外享受,“该用什么招数来对付那个女人呢?嗯?” “不过......”刑逸眠欲言又止,“上一次你派我的四妹前去对神女施咒,被山鬼神发现了却没阻止,说你明他对这个神女的存在也不在意,甚至还帮我们接走了她的夫子,真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举动。” “那就,故伎重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十二章 “你的意思是,同样的招数用两遍?” “我可没这么说过。”谢垣慕站起跺了跺脚,抚走袖上的灰尘,“这件事就交给你的七皇弟去办好了。” “这......”邢逸眠有点不知所谓,等他回神后,突然间恍然大悟,“其实,我那七弟早就应该死了,说到底,他不应该还活着的。” “随便吧。我只知道,能利用的人,好好利用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管那么多。” 龙泉殿偏华北宫,忙完的仆人好容易得到些空闲,呼呼的躺在圆石上一动不敢动,生怕弄松了骨头架子。这龙族大水危机还没过去,又惊扰了神界真宗,闹成一团麻。全殿上上下下,有口才的前去安抚,有美貌的派去拖延,什么都没有的就留在殿内打扫。而偏华北宫的仆人隶属于第三种,今日的任务是打扫全龙泉殿,这还一半未完,已经是殚精竭虑了。 “你去给七皇子送饭吧,让我歇息一小会。” 两个小厮半躺在无人的草坪上,语气低沉,两手软瘫在地上,抬都抬不动。 “你去吧,反正也只是把饭放在门口,不要太惊扰他就行了。” “唉,七皇子这稀奇古怪,不能透风得的病究竟得什么才能好啊?” “这种事你我怎么会知道。” 语音刚落,两位小厮看见远处的总管事大步往这边赶过来,立马一个跟头翻过来,挺立着身子,一副精力十足的样子。 “你们打扫完了?” “没,没有。”其中一位端好饭菜,撇了旁边的小厮一眼,笑呵呵道,“我去给七皇子送饭。” “哈?我说你......” “你什么你。”总管事一巴掌将另一位小厮走远的目光拍回来,“快去干活。” 送饭的仆人一路低吟,虽然身体疲惫,但也能够保持心情愉悦,即便这苦力活累是累了点,总归好在不用动脑。他悻悻的走到七皇子的寝房外,轻轻敲了两下门。 “七皇子,该用膳了。” 房内的人未做声,只是轻微咳嗽两下。 “皇子的旧疾又发作了么?” 良久无声,约莫过了三两分钟,有如琴音过弦般的声响回荡在整个长廊中。 “无妨。” 小厮莫名其妙立在原地,好一会才能开口,“那皇子可要小的送进去?” “好啊。既然你如此热心,不如帮我将饭菜端到桌子上来。” 小厮觉得这感觉有些奇怪,虽然自己并不是第一次与七皇子交谈,但却是皇子第一次允许下人进他的房间。 小厮两脚几乎垫着,轻手轻脚的缓缓踏进房内,“七皇子,饭菜我给你端在桌子上了。” “好,麻烦你了。” 小厮觉得不对劲,怎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害怕的打了个哆嗦,猛然间转身,瞧见一陌生的脸。以他的词汇,实在不知该去如何形容,只是在那一瞬,他突然忘记了自己暗恋多年的表妹长什么样子。 “近来觉得身子恢复的不错,想来无多时日,我便能出了这房间。你们这些仆人尽心侍奉于我,我今日改了规矩与你们相见,也是想和外面多接触接触。” 小厮愣住,竟然希望自己是个哑巴。鼓瑟玄音,他这嗓音,实在是破坏了独到的幽静。 “是,小的一定奉命而为。” 姬禾安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离自己陷害谢南已经过去十日,她依然觉得有随时都会丧命的危险。而正巧今日母后宣华妃遇事下凡,落英殿中剩她一人守着,觉得不发生点什么,根本对不起她这么惊心动魄的计划。 然后,她就立刻领悟到了自己成为神女的天赋。 预感实现在两刻钟之后。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两脚无力,整个身子向两边倾斜。身边的婢女见状前来询问,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暗自离开了落英殿。 是幻咒的一种,噬心术。 因为事先有中招的意识,姬禾安这次很快确定了咒术的种类。她先用灵术护住心脉,再用咒术进行反弹。很明显,这次下咒的力度比上次更大,生效的时间变短,火燎般的灼热快速从脚跟窜上胸口,仿佛纵身火海。 不过,幻咒没有实际上的伤害。按照常规,相对应的弑咒将很快起效,如果不及时解决幻咒,弑咒一发作,她就没有精力进行自救。可于此同时,姬禾安也能够凭借咒术强弱来确定施咒者的位置。 就像上次被刺杀的那晚一样,毒害自己的人很清楚她的行踪,甚至是很清楚母后和父君的行程。像是幽林里的恶狼等候自己的猎物一般,撕咬的动作早已蓄势待发。 饥渴难耐啊。 “公主,我已经将你的来访通报给世子。但他近几日忙着龙族水难一事,恐怕没有时间接见公主您。” 龙泉殿,施咒者在这里面。 姬禾安捂着胸口,灼热感还在不断加强,不过她事先做了反弹,施咒者会承担咒术效果三分痛苦。自己若就此死亡,将反弹所有痛苦的七成。 “啧,按照龙泉殿待客的礼数,就是应该把来客晾在大门前?” 前来报信的侍卫哑口无言,世子的命令不得违抗,对姬禾安的态度又不能太过强硬,只好弯着腰摩挲手背,“不如,公主先在客房内歇一会,小的再去禀报给目前执事的三皇子。” 姬禾安眼神上扬,带着意义不明的微笑,“好啊。” 待人走后,她扯下放松的神情,双手紧揉着胸口,窒息感逐渐包围,她大口大口的喘气,重锤般的刺痛却随呼吸声慢慢遁入自己的内脏。 是弑咒中的一种,背刺。 施咒者绝对就在附近。姬禾安脑袋发麻,浑浑噩噩的走出客房,趁着殿内一阵骚乱,悄然躲开那个侍卫对自己设置的眼线。 听慌忙路过的丫鬟说,真宗即将莅临龙泉殿,龙族的人可能一时有的忙,姬禾安对此事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但转念一想,自己离丧命不远,哪还有什么心情笑话别人。 她在长廊上窜来窜去,根本搞不清楚方向,凭着自己顽强的毅力,终于迷失在龙泉殿深处。她边走边想,反正横竖都是死,死前一定要找个垫背的。 姬禾安立在一道房门外,直觉告诉她,里面的人自己招惹不起,但那也无所谓,反正她留了灵书给母亲,书上写着龙族对自己不利的遗书。如果今日她死在龙泉殿,龙族承受的惩罚也够的母后暂少一敌,或许稳赚不赔呢。 只是这样,对父君的宏伟大业就有些不妙了。 她就这么失神的想着,一时竟然没忍住,当着施咒者吐了一大口血。 早知道这样,她就多吃一点,吐出点粮食也能发挥发挥嘲讽作用。 “我想来看看,究竟是谁想出这么恶毒的施咒招数。” 房中只有一位散发的男子,他正好解了束带,素白的里衣呈松散状态,似乎准备脱了衣服就寝。 姬禾安觉得有趣,她一步一步向他的床沿走去,肆意的血丝还在她的嘴角聚集。 云被上绣着龙图腾,像是刚洗过一般。 “我要把我的血滴在你的床上,只要死在你的床上,你就脱不了干系。”她一边说着,一边跳上他的卧榻,翻来覆去的打滚,一口闷气接不上来,她又得大吐一口血。 实际上,宣华妃就算身在神界,身在落英殿,见她死去,也照样不会相救。没有人会真的承认新界神女姬禾安指定的真宗,神礼司这职位很快将从神录上消失,凤族执掌神界,逆者必亡,所有大族都在培养涅槃重生的明日之子,对于身后的铺路石,没有太多护理的心思。 她是一颗无用棋,除了父君之外,所有人都明白。 散发男子不知所云,看好时机准确的扣住她乱动的双手,将她抵在床沿上,“你到底在做什么?” 姬禾安开始大笑,她凝视着眼前那双眼睛,剔透晶莹,却又浑浊不堪。 她恍然大悟。 “难不成你上次救我,就是为了这次将我杀的更彻底一些?” 男子抬起她的下颚,殷红的鲜血几乎将自己的衣服染成绛色,粘稠的血蜿蜒绵亘,从她的嘴角滴落到胸口,沾湿一片床被。 “死前能够见到你也不错。” 男子似乎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在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时,又被沁了一道血,“我们认识吗?” “骗骗别人就够啦,叶草花。” 她伸手环住男子的颈部,在窗外黄叶掉落之前,靠在他的肩膀上,环着腰,舔了口他的脸颊。在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她仿佛满意的闭了眼,无声的疼晕过去。 同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七弟,听说姬公主乱闯不见了身影,不知你有没有看见?” “皇兄说笑了,你知道我不见外人的。” 门外的影子笑了笑,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 “那没事,父皇有令,让我们即刻集合在大殿。哎,就是影响了七弟的睡眠治疗,七弟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会。”床上躺着的身影慢慢升起,几乎与窗外迎面铺来的辉光同步,“我会按父亲的旨意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十三章 龙泉殿今日上上下下都透露着一股躁动的气息。 后院的丫鬟仆人们第一次见到七皇子出入龙泉殿,好奇心本身就要溢出龙泉殿了,又加上近来七皇子貌美胜过女子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一大波痴心丫鬟挤破了脑袋只为看他一眼。 “是啊,即便我是他的哥哥,见他的次数也少之又少,下人们如此激动也不稀奇。”二皇子刑柯见到七弟邢州身后如此多的追随者,深深感叹两声。此情此景,多是因为他在成年大典上当着半个神界的人,只身对战失控逃窜出来的九头神龙。当时他在山神之巅接受加冕,离袭击的神龙最近,由于他至始至终拼死抵挡,最终幸免了神界的其他伤亡。 自此,邢州久病,几乎不能出离自己的房门。 他的声望实在太高了,怪不得皇兄如此嫉妒。 “七皇子邢州到场。” 七皇子邢州几步来到龙泉殿前,趁着没了身后侍卫的监视,他终于有机会摘下眼前的面具。殿内,龙族首领刑御正与真宗谈的正欢,殿们前侍卫的一大嗓子,似乎终结了两人的雅兴。 “微臣拜见真宗。”邢州行了个无比标准的君臣礼,在俯身的那一刻,他的全身仿佛冻住,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从远处传来。 “犬子病根落得太早,无法根治。今日迟到,实在是无理,还请真宗责罚。”开口的是七皇子的皇额娘,还未等邢州张嘴,她已经当着众人,微笑着为邢州‘解围’。 真宗看着这一切,眼光泛泛,似乎毫无触动。 “不必过于严苛。倒是这孩子,既然是旧疾,就该好生歇息才对啊。” “多谢真宗宽宏。”龙王举杯邀酒,似乎在谢恩。 邢州趁着空位就坐,左右探探,发现一旁的长兄刑逸眠动作有些僵硬。他满上一壶酒,恭敬的递给神情恍惚的刑逸眠。 刑逸眠仿佛没有力气推脱,一手接过。 邢州因此能够看见长袖下,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 坐在主席位的几人一早就商量好了解决水灾的具体措施和惩戒细则,其余赶到的的龙族成员算是来走个过场,顺便为此次事件的解决增加一点排场。 邢州自然也没别的事干,全程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腿脚有些发麻,看他们逐渐将精力转移到酒茶中,明白正事即将告罄。 他掂了掂茶杯,抚摸着上面细小精致的纹路,然后,一饮而尽。 轰隆隆的几声,似乎有东西正从屋顶上滚落,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等到光聚一处时,一具人影下坠,嘭的一声堕入地面。 “侍卫,去看看是什么东西。”龙王有些受惊,无奈放下了自己悬在半空的酒杯。 “这......”侍卫走近一看,明显开始迟疑,“是神女姬禾安。”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人声鼎沸。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完全搞不清目前的状况。真宗事先下席查探,龙族的各皇子见他动作,也纷纷走近观察。 “真的是姬禾安啊。” “她当上神女才几日,怎么受到如此迫害?” “你看看,她的脸好像在血池里浸泡过一样。” “我不看了,免得晚上做噩梦。” 人多就是嘴杂,邢州看着围成一圈的无关之人,觉得多余又必要。 “大胆,龙族竟有人想要加害于神女?”真宗凑近一看,确定是姬禾安,伸手探查了她的鼻息,将自己的护灵幡传入姬禾安体内,“来人,传我指令,此事交由总督卫全全调查。龙王。” 身后的龙王听到这一声叫喊,心里抽了抽,“微臣在。” “神女被害一事,还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是,臣当尽力办好此事。” 一切安排妥当,龙王撤席,邢州的身影很快埋没在离场的浩荡中,似乎无人留意。 水难和神女遇刺一事发生后,虽然龙泉殿表面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各族星象师如出一辙的认定龙族大势已去,尽早兴起的可能微乎其微。龙族的后方势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肆缩水,三族鼎立的局面被彻底打破。 此刻,姬禾安躺在落英殿前,在做一个梦。 “你能入梦,说明已经脱离危险,恭喜。” 她小心翼翼的查看说话人,眼前的景象一片黑暗,视线被阻隔之际,暗有水声滑落。 似乎,此处是深海。 “恭喜?为何这么说,我明明不用受那噬心之痛,如今白白痛了一遭,你还对我说恭喜?”姬禾安看不清来人是谁,脚步立在原地不敢上前,但语气中的气势还是要拿出来的。 “神女。”男子的声音瞬间严肃清冷起来,“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最好客气一点。” “救命恩人?”姬禾安笑了两声,对此不以为然,“我叫你救了?” 男子似乎被她震怒,几个箭步移到她耳边,掌心向上召出一团焰火,勾勒出他原本细致分明的轮廓。 姬禾安在那一瞬间,几乎不能言语。 山鬼神,谢南。 “公主为何露出这么惊恐的表情?怎么,你很意外?” 并不是意不意外的问题,而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姬禾安暗自翻了个白眼,一口气吹灭了他指尖的火,“那么敢问,山鬼神为什么要救我?” “这是答谢你的赠礼啊。”山鬼神不明所以的笑了笑。 “啧啧,像山鬼神这种聪明人,专门从星月神那里偷来穿梦石,不会就来和我拐弯抹角的吧?” “难怪有人跟我说,太聪明的人是会短命的。” “哎呀,你干嘛这么咒自己。” “......” 山鬼神理了理袖子,似乎这才准备进入正题,“一命换一命,你觉得这个交易值不值?” “哦?谁的命换我的?” “你弟弟,姬成羡。” 姬禾安忽然有了些头绪,摆摆手,象征性的拒绝,“他的命可比我的值钱多了,我划不来的。嗯。”她拖长了音,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我要加价。” 山鬼神的嘴角在黑暗中抽动,“愿闻其详。” “龙族里,一个皇子的命必须给我。” 姬禾安在遇刺后的四十九天后醒来,神界的小老百姓吃饭时少了下酒菜,无聊之际又为这位入世未深的公主起了个霸气的名号——不死女在世,让那些原本就不太看的惯自己的丫鬟们有了更多闲聊说笑的话题。 而据总司卫调查,刺客应为外部刺客,与龙族内部无关,并且目前已经逃到了外界。 姬禾安要是相信这个结果那就有鬼了,龙族到目前还苟延残喘着,为了一时的势力平衡,凤族也会捞龙族一把,自然会帮助摆平这件事。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她想起山鬼神的一席话,觉得此人就是交易论谈多了,以为什么都能交换。她又不傻,如果弟弟这座大靠山垮了,那她堂堂一介弱女子,还不是任人宰割? 姬禾安醒来后的第八日,凰族诞下第九个公主,凰王大喜,设宴邀请各族人前去捧场。但由于姬禾安受伤未愈,不在邀请名单上。姬禾安同母亲宣华妃软磨硬泡,最后才得来与她同去的机会。 “你可想好了,神界中想要刺杀你的人绝非一个。上次有真宗的护灵幡护着,这次一旦中招,可谁都救不了你了。” “是是是,我都明白。”姬禾安系好束带,望着远处的飞鸟翱翔,对这种无用的忠告嗤之以鼻。 当然,她来的目的很明确。幸好自己记住美男的能力还算不错,只要顺着那张脸找,她一定能找到自己将死前,用他的元神护住自己心脉的人。 无论如何,那张脸不会是山鬼神的。 姬禾安像模像样的与刑逸眠说了几句客套话,故意在他与其他人交谈,放松之际故意惊扰他。原因很简单,她注意到此人几次想要捂住左前胸的动作,换句话说,他的心脏受过伤。 “上次我邀请你的兄弟姐妹们,他们可都一致说自己忙,怎么,今日也是凑巧有空?”姬禾安端了杯茶,平端在嘴角却未喝下——刑逸眠慌张又得意的眼神几乎占满了她整个眼球。 “毕竟是诞生喜宴,他们都是来送送祝福的。” “这样啊。那他们还真是累呢,有些人可能是晚上还要办事,大白天的就要就寝了。” “大白天就寝?”刑逸眠卡顿了一秒,眼睛突然放光,似乎某个被迫中断的计划有希望继续一般,“不过据我所知,这样的人只有一个。我的七弟,邢州。” 姬禾安鞠了一躬,先不说真心不真心,至少动作上非常标准,“非常感谢。”随后,她向四周打探了一圈,接到一些如“神女真是大人有大福”“神女大人的恢复能力一流”“贺喜神女”等听起来阴阳怪气的贺词,尽管如此,她还得保持心态对这伙人平敲侧击一番,最后得知邢州不会参加宴会,非常扫兴的叹了口气。 斟酌一二,她准备离席。 “喂,你等一下。”伏茵立在远处,看见无所事事的姬禾安,顺着人群一路挤到她面前。 “伏小姐?缘分啊。”姬禾安被吓得往后一退。 哪知伏茵却意外的严肃,行为举止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你的酒绝对有问题。” 姬禾安凑近她耳畔,小声嘀咕道,“难不成伏小姐你还在做那种梦?” “不是。”伏茵伸手拿掉她手中的酒杯,“我怀孕了。” 姬禾安定在原地,无语凝噎。 良久,她才恢复意识,眨了眨眼,仿佛看见救星,又或者叫做希望的人一闪而过。 “我待会去找你。”她撂下这句话,转瞬消失在伏茵的视线之内。 “他们都说你今天不会出席,我差点就信了。” 男子一路被她追到凤昭殿外,前面一路假山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无奈之下,他只好停下。 “这位姑娘认识我?” 姬禾安神色凝重,几步上前。华贵而奢靡的面具如紫蝶般悄然栖息于眼角,迎着远处的骄阳翩翩起舞。 她一把摘下,起身搭着他的肩,毫不犹豫的添了一口。 “为什么又舔我?” 她咯咯的笑出声,“为什么要说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十四章 邢州撇开姬禾安搭在自己肩上的双手,眼神中捎带遗憾,“公主,你中计了。” 姬禾安觉得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中计?干嘛说的这么难听呢?”走廊的尽头,山鬼神的脸藏在阴影之下,“聪明又听话的公主,一定会好好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姬禾安呆在原地,脑子有些混乱,不过她必须尽力理顺这件事。 谢南特意用穿梦石刺激她找到真正的救命恩人,凤、龙两族联盟,这个时候会救神礼司的人,也许才是山鬼神真正想要找的,简而言之,他刺激自己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在利用自己清查龙族的叛徒。 “如交易所说,这个人的命是我的。”姬禾安转身,管他想不想的清楚,只管一手张开,抵在邢州前,“堂堂山鬼神,不会违约吧。” 山鬼神颇为感慨的叹了一声,“在公主看来,还真是男人比弟弟重要。不过,要是公主违约,你连自己的命都会保不住的哦。” “君子诚言,希望能如你所说那样。” 冬风萧索,吹来一阵寒意。姬禾安眼睛盯着前方,紧绷的四肢在山鬼神的身影消散之后,才慢慢松弛下来。 “我们都是命大的人,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一死接着一死。不管你在密谋什么,底线都是保留一条小命。” 面具从她手中滑到半空,在这途中,没有一点痕迹,邢州单手接过,“说起玩命,倒是公主你,似乎每次都玩的这么卖力。” 姬禾安干干笑了两声,对于这是喜是忧的局面拿捏不定,她只是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比她活的更励志。 “彼此彼此。” 两人同时转身,入座各自的席位。 姬禾安心安理得的喝了三大杯酒,一声酒嗝震出,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人。 好像是,伏茵。 她突然勾起唇角,似乎又望见了远处迎面而生的太阳。 “三姨?好好的,干嘛突然让远在临夏的三姨来照顾你?你说说你,最近怎么这么会闹腾呢?”伏茵的母亲胡昭亲自前来安抚这个难缠的小公主,听丫鬟们说伏茵近段时日都有些萎靡不振,她实在放心不下,准备叫上谢南一起来哄哄她,哪成想还没到谢南跟前呢,自己就被通风报信的丫鬟给请了去。 听丫鬟们说,今天早上,伏茵在想办法拿出体内的元神。这傻姑娘若一时想不开,破了自己的元神,可就连轮回都进不了了。 “你必须帮我把三姨请来,不然我就不活了。”伏茵在床上死犟着,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 “好好好,三姨可以照顾你,不过你总还是要给我说个理由吧。”胡昭见她的情绪一直僵持着,最终拗不过,连退三步,一边发问,一边小心翼翼的为她削了个苹果,“好歹你三姨也是神界有名的星象师,这么降低身份的给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做牛做马,不合适。” “你就说,我想她了,想和她叙叙旧。” “你觉得她会信吗,你都骗过她多少回了。”胡昭递过苹果,还是认为这孩子对小南死缠烂打不成功,把自己气的,“她不会每次都为你出头的。” “母后。”伏茵侧过身子,病态的神色中了无生机。她几乎是哀求的语气,“我要见她。” 伏茵从小是由三姨沈十三带大的,后来凤族起势,整个凤仪殿的丫鬟侍卫都在讨好伏氏新贵,沈十三为了不赶这趟浑水,自愿调到穷山恶水的临夏做个旧祗看守人。后来沈十三自学星象,加上伏茵暗中相助,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 伏茵躺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间间断断的,睡得不太扎实。正巧她刚睁开眼,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小姐,三姨来看你了。” 月落乌啼,伏茵摆正了坐姿,看着窗外,阴影陨落,狂风卷起,一场盛世暴雨又将降临。 龙族可又得有罪受了。 “公主,是不是谢南那小子又惹你生气了?你等着,三姨帮你教训他。” 伏茵有些难以启齿,仅凭她一人无法承担这个秘密,可一旦告诉母亲,父亲那边就很难再保密。她自小和三姨无话不谈,之所以必须要让沈十三来照顾自己,是因为她是目前自己唯一能倾诉的对象。 “三姨,我问问你哦,你是星象师,有没有在各种稀奇古怪的神眷上看到过,能让人怀孕的灵术啊?” 沈十三刚刚坐下,茶都没来得及倒,差点一辈子栽过去摔个面朝底,“小姐,你再说一遍,怀孕?” “对啊,怀孕。”伏茵平静的说出口,语气中竟然没了一点波澜。 沈十三三步并作两步,几下跑到她面前,惊恐的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怀孕了?” 伏茵不想回答,只在沈十三惊慌又好奇的试探下,轻轻点了头,“我近来一直呕吐不能进食,丫鬟帮我叫了华医来为我确诊,幸好我当时速度够快,回避了屋子里的其他人。之后就得知自己怀孕了。” 沈十三冷下心来分析,两眼突然一瞪,像是想到什么,“谁的?” “我没有。”伏茵突然慌张起来,“我没有和别的男人鬼混,就是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就,就怀孕了。” “怎么可能有人莫名其妙的就怀孕了?”沈十三扳回伏茵想要闪避的目光,“就算是灵术,你也得先告诉我,你经历过什么吧?” 伏茵心里对此事的过程是十分抵触的,但为了查清是哪个王八羔子在陷害自己,她也只好开始细细回想,“我只是觉得神女给的酒很有问题,喝完当天我就做了个古怪的梦。” “什么古怪的梦?” “少女怀春的梦啊!”伏茵扶额,已经阻止不了这股羞耻感。 沈十三却仿佛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紧紧握住伏茵苍白无力的手腕,“梦里的另一个人是谁?” “山鬼神?” “谢哥哥。” 两人几乎同时发声,也同时闭口,直到这时,伏茵才稍稍有点头绪,虽然她早知道姬禾安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想到此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正大光明的下药。 “那位为你诊断结果的华医呢?” “他?”伏茵摇了摇脑袋,“他是我丫鬟的哥哥,因为离得近图方便,所以丫鬟就让她哥哥来帮忙。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沈十三的语气突然加快,神情凝重,似乎突然间被时间所限制。 伏茵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吓到,“我,我为了问清楚,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姬禾安。” 沈十三眉头紧皱,“大事不妙。” “结果显示,只有华医近日内出入过凤仪殿内。”监象师放置好手中的水晶珠,摸了两把自己的白胡子,“不知神女想要因此知道些什么?” 近处,姬禾安两手作揖,“没什么,只是近来神界不太平静,加上我遇刺一事,我很不放心,这才亲自来调查。” “原来如此。”监象师听明白了用意,转身又拿出一本册子,仔细研读了起来,“不过神女若未得调查令,可不能擅自进善医殿盘查,通令上说,你必须要得到司卫长的同意。” “司卫长是谁?” “沈安。” 姬禾安心尖一颤,“他是不是有个儿子,叫沈傲?” “没错,不过神女你怎么——” 姬禾安第一次对神界冗长复杂的规矩感到深深的乏力,她立即打断监象师的疑问,“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我突然想起还有别的事要忙,先走一步了。” 一瞬间,她的记忆仿佛回到多年前,化身鬼魅的那一刻,在场的女人想要发出救命的叫喊,却在张口的一瞬失去所有希望,鲜血喷涌之际,惊恐未定的眼神便跟随她们去了黄土之下。 沈傲这个人,会不会还在调查当年的案件? 不行,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自投罗网。事到如今,她只有暂时相信,那个叫做华医的人说的是真的。 十日之后,凤仪殿长公子的女儿伏茵未婚先孕的消息逐步在神界扩散,并且愈演愈烈,越传越离谱: “听说伏小姐得不到山鬼神的爱,心灰意冷,被其他男人骗了身体,到最后竟然还得不到名分,怎得一个惨字了得!” “哎?你胡说什么呢?明明是伏小姐暗地里和身份不明的男子暗度陈仓,引火烧身的事罢了。” “你们在哪听的,怎么有人告诉我孩子是山鬼神的?” ...... 神界民风一时透露出其八卦的一面,即便是身在凤仪殿深处的伏茵也幸免不了。今早,她使了好大劲才打开了自家闺房的大门,踏步的那一刻才发现,她早就被困在母亲的结界里。 “娘,让我出去。”她冷冷站在原地,似乎感受到胡昭就在附近,“就算是一尸两命,我也要跟她拼了。” 一尸两命,胡昭听见这个词,心也是凉了半截。 “茵儿,你还是先冷静一下比较好。”已经明白事情来路的胡昭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人,心疼的一揪一揪的。 “娘,我知道陷害我的人是谁,她一定会得到她应有的报应。你先让我出去。” 胡昭脚步十分不稳,她实在是不愿告诉伏茵接下来的消息,在伏茵下一声的叫喊下,无法抑制的大哭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娘,娘?你说话啊!” “你的姑母赵清柔已经和其他冥象师决定,将你祭祀给天位。” “天位。”她闭着眼,用尽力气说出这个词。 “是。神礼司的儿子,姬成羡将继位真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十五章 伏茵听完这话,一时失声,无力的瘫软在结界内。 “母后,告诉我为什么?” “这,茵儿,你听我说——” “因为我不守妇道吗?那群老顽童觉得我玷污了他山鬼神的英名?” “茵儿,你一定要冷静。”胡昭悄然止住了哭声,音色渐冷,哭哑的嗓音为沉积在她体内的怒火添了几分决然,“茵儿你放心,姬禾安,神礼司,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今天注定是受宠若惊的一日。父君一早带着弟弟姬成羡光临落英殿,全殿上上下下的仆人走路都带风,飘飘然的准备着中午的家宴。 刚睡醒的姬禾安还一脸茫然,身边的丫鬟却像一个个狗腿粘着自己,该穿衣的穿衣,该打水的打水,弄的姬禾安不得不提早打个哆嗦清醒过来,“今天什么日子?” “回神女,您的父君,神礼司来了。” “大惊小怪什么啊,他又不是没来过。”姬禾安用云被蒙着脑袋,似乎还有些起床气。 “不一样的,这次皇子姬成羡也来了。” 姬禾安慵懒的抓了把头发,“姬成羡,他来了就——额,他到哪了?” “已经在落英殿大殿来了。” 姬禾安听闻,一个没站稳,崴到了左脚踝,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骨头和心共同碎掉的声响。果然,这个王八羔子一来,她铁定没有好日子过。 不过没有办法,传闻真宗已经拟定好了神谕,钦定的新一代真宗就会是那个较劲的小子。神女作为真宗的辅助工具,这等紧要关头,也是该忙起来了。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姬禾安在去大殿的途中一直思考着,这几乎令所有神界大族吃惊的结果,父亲究竟用的什么方法? 这个问题直到入座家宴,姬禾安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说起家宴,这一家人已经上千年没在一起吃过一顿饭了。皇子姬成羡从小跟着姬广卿游历大江南北,一边丰富阅历,一边增长知识。据姬禾安推测,父君一早打的算盘便是他领着弟弟,母后领着自己,然后双双出头落地。奈何事与愿违,母后看的很透,她并不打算尽心培养自己。 除了请教日常学问的夫子,其余时刻,都是自生自灭。 所以姬禾安才能认定,自己的亲弟弟姬成羡,是割裂这个家庭的根源。 “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膳房随便做的点东西,你们凑合。” 姬禾安还是拿着以往的冷淡态度面对姬广卿,父亲的欲望远在眼光之上,有时候,姬禾安觉得他就是鼠目寸光里面的那只老鼠。 “这么久不见,你这个女人还是一样无趣啊。”姬成羡拿起竹筷,胡乱捻了点什么。他从来没有叫过姬禾安姐姐,不过姬禾安并不在意,她反倒不希望什么血浓于水的说辞出现,不然,一天死十次都不够。 “羡儿,对你姐姐尊重点。”姬广卿呵斥到,转身为姬禾安夹了道菜。 这一举动可把姬禾安吓的,脑袋连连发麻。 不久,宣华妃也入了席,一家人这算是整整齐齐。看她今日这幅和颜悦色的样貌,多半是和姬广卿商量好了,一上来自己还没吃上一口,倒是忙忙不停的为姬禾安夹菜。 姬禾安终于受不了这种特意捏造的温情,愤愤摔下碗筷,“你们有什么话想说,不妨直言。” 这话像镊子一般,剥开了宣华妃假意微笑的脸。实际上,她也不想这么虚伪套作,姬广卿想上演这么一套,自己也是没有办法。 “八十一日后你的弟弟姬成羡将继位真宗,以你现在的职权,知道该做什么吧。”说话的是姬广卿,他已经尽力削弱了命令的语气,但这种指令性的话语还是让姬禾安颇为不爽。 “就这事?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啊,就算是通知,你用传音术说一下就行了,干嘛突然大费周章?” 姬成羡似乎也看不下去了,兴致缺缺的撂下碗筷,“这女人还是一样,不知好歹。” 这一句话仿佛割断了姬禾安心里最后一线,推开椅子起身,想离开这可笑的家宴。 就算她不答应选定姬成羡,那又怎样?就算姬成羡死了,她又怎样?就算今日与神礼司决裂,她又能怎么样? “姬禾安!” 从声音的爆发程度可以听的出来,是母亲的呼喊。 “你记着,凤族的人正在追杀你。只要你走出落英殿一步,马上人头落地。” 说实在话,姬禾安被这骇人的忠告吓到了,但这个时候不能服软,她背对着宴席,想要用自己单薄的身影塑造出伟岸的形象,像当初姬广卿抛弃自己一样,抛弃这形同虚设的家人。 “这女人一定想问为什么,奈于面子不会开口提问。我帮她回答了吧。”姬成羡顺势起身,语气中已经带着属于君王的桀骜,“你下药的事已经被全凤族知道,赵清柔为了保山鬼神名节,决定选择伏茵作为继位祭品。一切拜你所赐。” 伏茵是祭品? “是啊,如果你想要继续活着,必须要帮助羡儿,我们会保护你的。”姬广卿的感情听起来十分真挚。 姬禾安转过身,似乎是妥协了。 似乎是吧。她对自己说。 神界九荒石内,深渊之下的漆黑河水流向死亡的边界,联通着幽深复杂的冥界,怨鬼冤魂涌动如潮,浮尸沉积,恶臭不止。 “你可不要做出这幅受不了的样子,当初你受刑去往鬼域时也是浮在这条河上的。”盒子少女赶过来迎接稀客邢州。虽然嘴上笑着,不过心里却连连骂他来的不是时候,这次碰面可是害得她错过了冥界里百年一开的彼岸花。 邢州双手握拳,对眼前闹磕玩笑毫不在意,只是紧紧盯着她,像是盯着一只挣扎乱蹦的小动物,盯到她心里发毛,手脚忙乱,无可奈何之下,少女竟然立正站好。 “你有什么正经事,快说。”盒子少女连连翻了两个白眼,对此人刚才的行为感到非常气愤。 “你是谁派来的?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了,是真宗商平,他让我来——” 少女的话还没说完,邢州早已经将刀刃架在她脖子上,毫无情绪波动的语言从他口中探出,“我见过商平,从行为情绪上看,他并不知道七皇子邢州是被人冒名顶替的。” “哟,这次有真刀了?” 邢州不置可否。幸亏龙王疼爱子嗣,为自己的儿孙每人打造了一把好剑,他身为龙王的第七个儿子,自然而然,这把剑也就归他了。 “回答我的问题。”邢州低声说到,语气重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威严。 盒子少女冷哼一声,转移注意力大法失效。对着这位翅膀还没张就要腾飞的皇子满是不屑,她倒是很想不通,主上为什么一定要收买这么不识抬举的棋子。 “你不信,就杀了我好了。” 少女故意吓吓他,哪知道他却真的手持刀柄,划破了自己的脖子。疼痛感萦绕而上的一瞬,她终于有了丝紧张的感觉。 “听说有贵客相见?” 幽暗绵延的隧洞深处,一道身影正向这边走来。死水波动,涓涓细流,空明的黑洞中回响着少女的救命声和陌生人的脚步声。 邢州手上的刀未停,刀刃缓缓在她脖子上绕了个弯。他的力度把控的极好,细线般的伤口流出微不可见的血丝,触及神经的痛觉却几乎让少女嘶吼求饶。 待陌生人走近,映入明光之际,邢州整个人已经失魂。盒子少女趁机逃离他的刀刃,逃命似的躲到陌生人的身后。 “在下赵仪,谢南的父亲。这位姑娘只是来通风报信的,商世子不会如此不近人情吧?” 邢州对此人并没有什么印象,只是思考起谢南的姓氏问题。凤族近万年一直母权当大,山鬼神也的确应该随母姓。 “你找我是为了什么?”邢州开门见山,忽略少女在一旁的诅咒和鬼脸。 “我只是不希望堂堂真宗的血脉就这样困死在草野,一辈子默默无闻。” 邢州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整理好衣袖,收拾收拾剑上的血,没有预兆的往回走,准备回龙泉殿。 “因为神界的势力太不平衡,需要重新洗牌。” “如何洗牌?” “招兵买马。” 邢州转身,眼中有了波动,“谋逆之臣。” 赵仪大笑,将身后的少女捏回盒子的形状,“它本来就是用作传信之物,如今送给你,具体成效得看你的能力了。” 此时,冥界新立帝君南帝尚还在睡梦之中,不知是何缘故,竟悠悠的打了两个寒颤。 “真是奇了怪了。”南帝一边碎碎念,一边为自己盖好被子,“今的天怎么这么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十六章 龙泉殿近日的防守越加堪严,巡查人数一下由二位数增到三位。 这一切都是姬禾安遇刺一事留下的后遗症。邢州将这一变化看在眼里,正思考着自己方才得行动是否有什么不妥时,正巧被殿内的侍卫逮个正着。 旁边的侍卫丫鬟纷纷认出是谁,前来求情,奈何绑人的侍卫并不搭理,一直拽着他去了龙泉殿偏殿。 看这阵势,邢州大致已经了解绑他的人是谁了。虽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却比预估的晚了很多。他以为邓懿如这样急性子的人,会在七皇子还魂的第一天就接见自己。 姬成羡继位的日子还剩下八十天,时日不多,而神界必须大乱。七皇子生前所积累的全部声望,也许都要败在今日了。 如果邓懿如先下手杀他,他必须适时反杀。 邢州被绑在芳华宫门前很久了,仿佛是故意所为,宫内的窗户都被死死封锁,他立在原地,几乎只能听见头顶宫灯摇曳的哧哧声,惊骨又骇神。 终于,碧纱橱内的影子挥了挥手,示意他进去。邢州稳着手脚,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上次她用咒术害死七皇子,这次又会用何种方式害死他呢? 他试探性的往宫内踏入一步,却发现了远比自己死亡更加可怕的东西。 龙族的帝后邓懿如死了。 她口吐白沫,整块肚皮被剖开,四肢被截,瞪大了浑浊的眼球望着门前,望着邢州。 邢州能够隐隐感知,她的元神才被破坏不久。 “娘娘,这是你要的枇杷膏,我——啊!!” 前来送糕点的丫鬟随后就到,邢州没来的急阻止,却好在及时打晕了她。 他叹气,龙族不保了。 神界传来消息,龙族帝后惨遭七皇子杀害。此案由真宗亲自定夺,判处七皇子和他的生母曾氏天雷刑,十日后执行。 姬禾安蜷在落英殿内不敢出门。怂有怂的好处,听姬成羡摆过,落英殿出去办事的丫鬟一个个都没整得半死不活的,啧啧啧,那叫一个无差别残忍。她放下手中写着咏词的玉书,背完了母亲交给自己的任务,心念着要不要作死一回。 听母后说,伏茵已经被囚禁多日,日子过得比自己还惨。而这么些天内却完全不见谢南有什么动作,直到今日,她终于确信谢南对伏茵无情。 对于这从都至尾的受害者伏茵,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自己的女儿亲自拜访自己,这对宣华妃来说,仿佛已经是上万年前的事了。说是没情绪波动,也不是说的真心话。为此,她特意请丫鬟拿来了自己上好的茶叶,泡好了坐着等自己的女儿。 想起来,这幅画面毕竟还是温馨的。 “我要出去一趟,避免的你的女儿死在路上,还是请求支援一下。” 当然,这画面也会被姬禾安的一句话瞬间打破。她并不知道亲情是个什么东西,不知它是甜是咸,只是明白,那没什么用。 没有人给过她这种东西。 “你要去哪?凤仪——” “凤仪殿。” 宣华妃吃惊,这么荒谬的话,自己竟然也能猜的中,“去干什么?” “伏茵那傻姑娘阳寿未尽。” “阳寿未尽,她阳寿未尽,你又可知你的阳寿是否到了尽头?” “我并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宣华妃,我只是告诉你,自己原本就可有可无的女儿可能会一去不复返。” 宣华妃睥睨一切,她明白自己的女儿倔起来是什么样,于是不打算阻止,提了提长袖,让姬禾安过来,“这是一个保命锦囊,如果你真的要死去,至少也该曲折一点。” 神礼司和凤族必有一战,她不介意这个导/火/索是自己的女儿。 说的好有道理,死的曲折一点?姬禾安往回赶时连连嘀咕着,什么叫死的曲折?踏马的自己还没出手,自己的亲身母亲已经在咒自己去死了? 她还是不是个正常人? 但她没有心思管那么多,当了那么久神礼司的公主殿下,母亲发话让她送死,她还不是得照样遵旨。 姬禾安就此仿佛有了拼搏和赴死的斗志,她意志昂扬的走到落英殿大门前,猛的一声推开门,然后,被结界外凶神恶煞的恶兽给吼回来了。 “有没有搞错,真是一出门就死?”姬禾安上下气还没接通,轰轰隆隆撞击结界的声响便此起彼伏。 她靠在门前,思考着还有什么办法走出落英殿。 要不上天? 遁地? 变猴? 算了,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七皇子十日后就要行刑了,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伤心啊?” “是啊,我还是不相信七皇子会杀人。” 前院走廊转角处缓缓走来两位丫鬟,脸色皆冷,以为周围没有其他人,还沦陷在无果的悲伤中。 “还是挖心剖腹,七皇子怎么可能这么狠心?” “是啊,哎,他以前多么温柔如玉啊,如今竟变成了这样心肠歹毒之人。” 姬禾安趁早躲在墙角,伸长耳朵听清了两个丫鬟谈论的话题。果然躲在深闺宅院里就是喜欢孤陋寡闻,七皇子将受刑,也许他会死在自己前面呢。 一瞬间,她仿佛有了什么莫大的动力,一种死在他后面的决心蔓延膨胀。 凤仪殿内,漫叶萧索,徐风而亡。伏茵半倚在在床上,看什么都像曼雪纷飞。 区区不过几日,她整个人已经苍白无力,血色全无,一眼瞧去,竟然苍白了很多。 “小姐,用膳了。”丫鬟将碗端到她跟前,拿着勺子准备一口一口喂。 “你退.下..吧,我今日.吃..不下。”细沙灌水般的嗓音发出不太连贯的语句,她听着也不太对劲,想着说清楚一点,“我今天,有点——” 她话还没说完,哪成想自己的丫鬟忽然跪下,没有征兆的大哭起来。 “你干什么呀。”伏茵一惊,准备双手接她起身。 “小姐,你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想到以前那么活泼的小姐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我,我难受。” 伏茵的嗓子本来就有点哑,加上实在是找不到话来安慰她,揉了揉眼睛,直接发出了驱逐令,“我要睡了,你就先退下吧。” “可是小姐——” “下去吧。” 伏茵睁着那双疲倦的眼睛看着她,以前闪闪的目光已经变成了无神的暗色,如一潭掀不起风浪的死水,永远风平浪静。 丫鬟动了动唇,却实在说不出话来。她委身作揖,慢慢退下。 伏茵永远诅咒着,也永远祝福着,负她的人终将腐烂于黄土下,轮回于无名恶鬼,每一世的孑然一身,每一世的万寿无疆。 她闭眼,似乎是想入一个好梦。 不知为何,梦里突然发出砰砰砰的吵闹声,真实的像是周围发出的声响一般。 等等。 伏茵撤走蔓延的睡意,她还没闭上眼,如何会有白日梦? 正等她这么想着,床边的地面上开始裂开,呲呲呲的发响,蜘蛛网般的裂痕向外延伸,最后轰的一下,向下蹋了一截。 “啧啧,你们凤仪殿的地真硬啊。”姬禾安拿开头上的小石头,后脚踩着地面,用力蹬上来,“好累,先让我歇会。” 伏茵睁大了眼睛,使劲搓揉眼睛。 “别搓了,你眼皮都快没了。”姬禾安缓了两口气,趁着伏茵尖叫前走近捂住她的嘴,一口气憋着说完,“好了伏小姐,我知道对不住你,是我不对什么都怪我。但你要相信,我的本意绝不是如此。药是我下的,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谢南的,默念三声谢南不是人,好了,接下来我会帮助你逃走,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伏茵由于本身没力气,废了很大的劲才将姬禾安的手拿开,“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 “大小姐啊。”姬禾安拿出背上的包袱,拿出与自己身上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你不信我就死了,反正怎么样,也不会比你目前这个样子更坏的了吧?” “你不帮你的弟弟测象了吗?神女。”伏茵不为所动,拿开她递过来的衣服,愤愤的准备喊人进来。 “你可以放弃这次逃生的机会,不过是一趟轮回路,很容易就走过一趟。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这几天消瘦这么多,不仅没让任何人好过,反而伤害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姬禾安似乎已经放弃,她委身捡起自己的衣服,“你一死,自己的孩子就得成为孤魂野鬼,一辈子游荡在黄泉路上。” 说完,姬禾安想再问她走不走,猝不及防的,伏茵站起身来与她对视,幽深阴暗的目光中,飘散着绝望与哀愁,怒火中烧的情绪几乎压的姬禾安喘不过气来。 “我怀孕的事,是不是你散布出去的?” 姬禾安顿了一下,“不是。就算你怎么看我,这件事绝对不是我做的。”她叹了口气,似乎做着最后的挣扎,“放心,你从地洞里离开,往第二个洞口走,那里连接着下界边城入口,那里没有上界的人巡查。你就先去那躲一躲。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可是——” 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姐,伏太太让我劝你一定要吃一点东西。” 姬禾安急急指了指那个地缝。 “进来吧。”伏茵压低了嗓子。 “小姐,伏太太又新做了些你喜欢吃的菜肴,她说你今天不吃,就不让我回去见她了。”丫鬟将饭端到她面前,语气中都带着哀求。 伏茵瞟了一眼饭菜,暗暗的摇头。转头看见又要哭出声来的丫鬟,极小声的说了声好。 丫鬟雀跃的几乎手足舞蹈,忙忙将饭放在桌子上,端开饭菜准备添饭,看房间布置有些不对,“奇怪,桌子怎么到中间来了?” 伏茵看着她,“你记错了吧。” 丫鬟禁声,一时间不敢说话。 人人都在计算着,距离神礼司幼子姬成羡继位,还有七十九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十七章 自龙族皇后邓懿如逝世后,龙王一病不起,龙族真正陷入散乱状态。前去监狱司谩骂七皇子的人堆积如海,日复一日的叠加,到最后几乎占整个龙族子民的两成。 “喂,我说你也真是厉害,都要死了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你。” 牢房外立着一道暗影,居高临下的看着蜷在角落的囚犯,嘴角露出一阵隐约的快意。 邢州正奇怪着,今日的牢房为何如此安静。直到这个不明身份的人出现,他才忽然明白一切。 明日就是自己受刑的日子了。 “自然少不了你的功劳。”邢州撂了撂手铐,缓缓站起身来。 “看来你很早就知道真凶是谁了。” “当然,山鬼神。”他站定,目光正对着那道黑影。 “啧啧,看来又会有一个人替你去死了。会是哪个倒霉鬼呢?”影子长叹了口气,似乎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良久,他的目光穿过邢州,似乎望着更远处,“听说龙族世子近几日忙的焦头烂额,不如想想办法,帮他排忧解难吧。” 龙泉殿书房内,刑逸眠正翻阅着谢慕垣写来的信封,信上只有一句话:大难临头各自飞。 几盏残灯剩烛,在无明的午夜里徐徐生辉,有如杯水车薪。刑逸眠捏皱了纸张,将其燃尽于星火之上。 两个时辰前,他已经传书到了凰族。即便龙族陨落,也绝不可能让他凤族只手遮天。他知道母亲不是皇弟杀害的,母亲死前挣扎过,她的嘴里留有凤族刀柄特有的扣环。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遭受剖腹的罪行。 不过老天有眼,她最后将扣环藏在舌头下,趁他剖腹完成,用仅剩的力气最后才将它吞掉。 如今,那个能够作为证据的刀柄环扣已经交到凰族的手上,再接下来的故事,他不会参与。 “世子,有人求见。” 碧纱橱外出现了丫鬟的影子。 “是谁?”深夜拜访,让他心中狐疑。 “是谢家二公子,他说有重要的事要和你面谈。” “好。”巨大的不安迎刃而上,像细线一样包裹着他的心脏。 哼,大难林头各自飞?他倒要看看,谢慕垣是怎样一个飞法。 翌日,神界刑祭台下,总司卫禁军拖押着死犯邢州登台受刑,各族百姓围观谈论,一时间争议声,感叹声,谩骂声混杂齐发,哄哄嚷嚷。 “小姐,前面鱼龙混杂,还是不要再往前去了。”丫鬟紧紧搀扶着伏茵下了马车,察觉到伏茵一直在往人群中走,不禁出声提醒了一句。 近来伏茵的情绪稳定了很多,胡昭欣慰之余,答应了伏茵的外出请求,但她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对龙族世子受刑这么感兴趣。 台上邢州的神情很惊恐,他左右探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张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这场景落到伏茵的眼里,只觉得异常诡异。她不认为印象中的邢州会发出这种神情。 或许是死亡的威慑太大吧。 待邢州被绑入神柱,天上乌云骤起,雷鸣电闪。刑祭台整个被黑暗照耀,邢州立在台上,绝望的眼神睥睨众生,浑白的眼球几乎要呕出灵魂。 伏茵四处探望,看见龙族剩下的皇子公主。 神界世子竟然没有来观望这场好戏。 猛然间,她的脑袋发麻。 龙族的七皇子的死被成千上百的人目睹,世子刑逸眠不堪重负,从此消失在公众面前。剩下的几位皇子和公主被凰族接济,龙族真正陷入死寂。自此,民间各种关于龙族的记载如雨后春芽纷纷冒起。其中记载这一变故的原因多样,纵览全部,似乎都有真相的影子,却都不能称之为真相。 对世族销声匿迹的讨论并没有被人们持续的太久,死亡不会停止,人们对死亡的恐惧也不会停驻在这一刻。对于未来的死亡的敬畏,或者说自己的命运的关注会淹没一切屠杀。 是真正的邢州——叶草花杀了邓懿如?刑逸眠的生死,最终又是由谁掌控的? 暗夜飘零,现在的伏茵在世人的眼中应该已经睡下,姬禾安掀开桌子,抛下伏茵的身份,回到了落英殿。 这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这两个问题,但最终似乎都没有结果。 姬成羡明日就要回自己的殿中操持大典,作为一位测天象的神女,她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来到庭中,远看着房内灯火通明。 “我真的想不到,你还会有心思来为我送行。”姬成羡收拾好了自己的随身衣物,不想姬禾安会深夜拜访,模样有些狼狈。不过他也没顾这么多,毕竟听母后说过,自己刚生下那会,姬禾安还帮忙递过尿布。 姬禾安挑眉,第一次看见人前公子的姬成羡就披着个外袍,还蹦来蹦去的这瞧瞧,那翻翻,别提有多诡异,“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我今天心情好,来看看你。” “来看看我?”姬成羡最后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束带系好,“我的祭品你都敢假扮,明摆着想破坏我的大典。” “就算是。”姬禾安盯着他,“你又能怎么样?” 姬成羡无所谓的摇摇头,“不会怎么样,我大不了再把她抓回来就是了,不会太麻烦。” “姬成羡。”她沉着声叫了名字,成功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假如回到很多年前,她初有意识,没有看到父母整日整日的围着他转,没有那么强的孤僻感和嫉妒心,没有一句他喜欢就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后花园,她绝对不会这么憎恨一个人。 “你的王位只是吸引世族斗争的借口,是你和父亲狂妄而虚幻的梦罢了。” 但血浓于水。 血浓于水,终有一日,她也会败在这几个字上。 “闭嘴,女人,不要再胡说八道。” “你会因此而丧命的,父亲他救不了你,准确的说,没人能救你。” “够了。”姬成羡将一旁的枕头扔到她脸上,狂卷的怒意让他没办法冷静思考,“滚出去。” “我当然会滚出去。”姬禾安自嘲,捡起脚下的枕头,仿佛在笑自己的天真,“如果你继续下去,会死的。” 一瞬间,没有人再说话。 姬禾安走到门前,打开门的一刻,转身将枕头用力拍到他脸上。 “死小子,老子是你姐姐。”说完,一溜烟的跑出去了,留下一脸茫然的姬成羡。 又有一大波幽魂来到黄泉路前,准备早日投胎转世。孟婆赶早熬出了今日的孟婆汤,摆在碗里还没端出去,眼前突然便闪过一身影,夺走了她手里的汤。 “干什么?赶着投胎也要讲秩序的,你连十殿王的转世令都没给我,喝汤了有用吗?” 那人听完此话,明显有些迟疑,他倾身准备归还了手里的汤,又在孟婆准备接手的一瞬,一饮而尽,“请问,轮回到妖界该走哪一条路?” 黄泉路前有三座桥,一条明媚如光,欣欣向荣;一条阴冷幽暗,无边无际;还有一条,正常景色,风平浪静。 “你死定了,没路可走。” 幽魂听闻,只管踏上桥边,如风过急,一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孟婆慌慌乱乱的停下舀汤的动作,两手一挥使出术法,似乎想要阻止,奈何动作太慢,已经被他跑掉了。 “这小子跑去凡界去了。”她对着空荡的桥面叫嚷着,很奇怪为什么会有冥界公职以外的人知道,孟婆汤是连接六界的钥匙,“黑白无常,黑白无常!” 嗯......喊了半天什么都没出现,被这么多魂魄看着,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孟婆发誓,如果待会那两个混蛋出现,她一定要先虎揍一顿再说。 正这么想着,地面突然升起一股浓烟,两道身影突然从雾中出现,“孟婆,听说你叫我们。” 孟婆反手便是一人一巴掌,“滚犊子,有魂魄跑了,不对,有神界的人擅自进入凡界轮回路,去追回来。” “是。”两人摸着肿起来的红包,笑着走出了冥界,转身内心问候了一遍她的母亲。 刚刚夺过一劫的邢州此刻正安稳的走在凡间的大道上,冷静仔细思考着招兵买马的具体涵义。 赵仪想来妖界招兵买马,无非是想拉拢南帝。年幼的南帝上任不久,对于五界中的大是大非并没有完全领悟透,加上他一心想要妖界转变为善的政治主张,基本可以说服来掺和平定神界一事。 仙妖两界向来势不两立。如此一来,必定带动仙界出动制衡妖界,到时候,神界大可凭外力平定内部,消耗腐败的旧世族力量。 看似的确是个很完美的计划。 也只是看起来。 “好心人,给点吃的吧。” 有人拽着他的衣角,哀求声中带着一点稚嫩,邢州侧眼望去,只看见一个脏兮兮的男孩,还有,他身后背着的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完全没有妖怪的样子。 邢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双哀求明亮的眼睛,一如千万年前的自己怯生生走近神皇殿时,那样的弱小和无助。 那个时候,他初入神皇殿,一定也是这幅表情。 “你是妖怪吗?” 他盯着那双眼睛,突然明白,眼前的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不是。但我的妹妹已经昏过去了,麻烦您行行好,给点吃的。” 他上前,看着一个魂魄正在向远处飘去。 很意外还有人能看见自己,魂魄对着邢州的目光,指着眼前的男孩,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不要告诉他,让他活的开心一点。” “你妹妹已经变成妖怪了哦。”邢州对着空气微笑,样貌诡异。等他回过神来才想到,普通人若是看见这幅场面,应该已经桃之夭夭了。 但眼前这个小孩,并没有。 “妖怪是什么?” “长生不老。” 男孩几乎没有犹豫,“我想变成妖怪。” 邢州顿了顿,更加仔细的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王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十八章 “把你妹妹埋在山清水秀地方吧。”邢州想了很久,终于才把这句话说出来。 王祁一直紧紧握着妹妹的手,“为什么?” “因为这样才会变成更强的妖怪。” 他似懂非懂,朦朦胧胧的点点头,“那我也需要埋掉自己吗?” 邢州看他问的一本正经,自己也只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还需要一些时间。” 永安城郊外十里地,这里依傍着东西北的环山,南面靠水,整个望去一览无余。 邢州站在陡坡旁,迎面的春风恰好与他撞个满怀,加上风轻云淡,晴空万里,他此刻站立的地方才真正像个神仙居住的世外桃源。 永乐城前些年爆发了瘟疫,爹娘都因此受到了感染,为了不牵连我和妹妹,他们卖掉了房子,把钱留给我,让我带着妹妹逃到安全的地方。 邢州站在原处也是盯风景盯得累了,想要加深对王祁的了解,见他气喘吁吁的挖着土,象征性的让他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世。以上内容是邢州施了灵术窥探到的,真正的自我介绍如下: “父母生了一场大病,我和妹妹只能相依为命。” 邢州乍一听,还觉得挺押韵的。 凡人的性命脆弱不堪,他的妹妹早已经在多日的饥寒交迫中得了重病。还没有人告诉过他死亡的意义,如果这个谎言能够持续的话,邢州并不介意它能够成真。 等他用自己的双手终于挖好了一个小小的坑洞,邢州上前,在他妹妹的眉心画了一点。骤然间,妹妹的尸体突然自己动起来,缓缓钻进了坑里。 王祁看着这一幕,竟然毫无吃惊的情绪。 “想变成妖怪,获得永生的话,必须事先适应虚伪,服务于假象。你能接受那样漫长且无果的黑暗生活吗?” 邢州不知为何,那一刻,他与这个不过七岁的小孩相同。 他一定会答应的。 这个人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了见到自己的妹妹,也为了变得强大而去照顾他快要死去或者已经死去的父母,他会点头。 “面对此处春暖花开,一定要记住,你处于光明之巅。” 躲在山坡后的黑白无常观察了半天也没找着下手的机会,还莫名其妙在中途遇见一个小小的幽魂,秉着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两人还是把幽魂带回了冥界,忙活了一趟才又找着这人的。 不过就凭刚才在远处旁听的一席话来说,此人忽悠的技术倒是有些高超。 “哎哎,他背对着我们了,好机会。” “我知道了,你别挤我啊。等着啊,我数一二三,咱两一起上啊,一二,靠,你怎么不听指挥呢!” 鬼使黑手里握着索命链,翻身一跃准备勒住邢州的脖子,鬼使白紧随其后,紧紧的将夺命幡握在手里,随时准备勾他的魂魄。 令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能够躲开索命链。鬼使黑大受打击,他可不允许自己的杀手锏失效在一个神界普通人身上,于是纵身一跳,准备先消耗一下此人的精力。 邢州兴致缺缺,没有太多打架的心思。侧身一偏,躲开鬼使黑的攻击后使出七皇子的宝剑,剑气运身,直接向他的脑袋刺去。 鬼使白看这仗势不对,立马上前一脚踹飞鬼使黑,往旁边一跳,让邢州的剑落空。 直到这时,两人才终于明白此人并非神界的普通人,纷纷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鬼使黑上前一步,“敢问阁下大名?” 如果邢州没有猜错的话,真正的邢州魂魄早就到了冥界。他的真正死期和死因被赵仪所封闭,冥王不会调查太多,在凤族的势力下,没人敢这么做。但无论怎么样,邢州这个身份在冥界已经失效。 “我叫叶草花,是神女的侍卫,奉命下凡为她办事的。” 两人听到神女的名号,明显陷入了难办的境地。鬼使黑本想用乱闯冥界的罪名对他发号施令,不料被鬼使白阻止,“就算是为神女办事,也万万不可随意闯入。” 叶草花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我知罪,会跟你们会冥界受罚的。” 王祁目睹了全过程,他的内心有些慌乱,只是生活的习惯让他表现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 “这个孩子阳寿未尽,就让他留在凡间。” “不。”叶草花反驳,“他是神女想要的祭品,必须跟我一起走。”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一会儿,“活人不能进入冥界。” “听说神礼司和冥王有些交情,不知道这样对待他的友人,最后会有怎样的下场呢?” 这件事六界都知道,神礼司之子将会继承真宗位,成为神界名义上的统治执行者。 鬼使白使了使脸色,“既然如此,就让那个小孩一起走吧。” 四人忙活一阵,又赶到了原地——黄泉路上。孟婆今日的工作刚好做完,伸了个懒腰放松放松自己,正准备约李判官去市集转转,哪成想转眼就被这四人给搅和了。 孟婆侧眼瞪着鬼使黑白,压着声恨恨道,“你们还真是来得巧啊。” 鬼使黑毫不犹豫的就回了句,“应该的,应该的。” 顷刻间,两人脸上又多了一个红包。 “为什么总是要连累我?”鬼使白觉得委屈,发了声抱怨一下,发现根本没人理他的,于是转身继续保持了微笑。 “你说你是神女的侍卫?证据呢?神女不可能什么都没给你就让你来办事吧?”反正今天的活动都泡汤了,孟婆只好化悲愤为力量,早点解决这个不速之客,“还带着人类小孩,她不知道冥界的第一条戒令便是凡人不得入内?” 孟婆说了这么多,叶草花心中只抓住了证据一个关键词。 姬禾安童心未泯的时候,输给过自己很多小玩意,叶草花将那些东西一件不落的收在了仓库里,想她这次搬到落英殿后,应该没有带走那些东西。 如果那个时候留一件在身上就好了。 “神女近几日正忙着继位大典,此次神女不仅让我为她找人,还要求让我送信到妖界首府和仙界首府,我身上虽然没有她的信物,但要求我传话妖界的信盒还在。” 孟婆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小孩,觉得他的确有些不一般,“哦?既然如此的话,你拿出来看一看啊。” 叶草花摸了摸腰间的盒子,“喏,就是这个。” 盒子少女在未被主人召唤的之时,本体一直在盒子里休眠,由于不太喜欢这个新主人,她的外出时间少了很多,哪成想今日自己会沦落到被外界人来来回回像观猴子一般左看看,右摸摸。内心已经将这个没什么感情的新主人大卸八块,碎尸万段了。 孟婆眼睛都看花了,也没瞧出什么神女的印记,虽然就算有她也不认识,但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小盒子实在难以说明问题。 “很抱歉,我并不能无凭无据的就让你去妖界。”她掂了掂盒子的重量,觉得里面也不像有信的样子,就算此人真是神女派来的,那她的谨慎心也太低了。 叶草花在等这个盒子什么时候会变成人身,似乎有点出乎意料,她的耐性还蛮好的。目光偏转,指尖发出的剑气正向着孟婆手里的盒子飞去。 算你狠。 盒子少女挣脱了孟婆的手,邪物一般的飞到半空。 孟婆手上一痒,刚才是不是有蚂蚁爬到自己身上了? “我是信使妖魅,神女大人让这位公子送的信就是我,他充其量不过是个跑腿的,没有神女的信物也很正常。”少女全程对视着叶草花充满和善的微笑,脑袋微微有些发麻。 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盒子成精?孟婆对神女的了解不算太多,不过这个盒子看起来,的确要比这个小司靠谱多了。 “那么妖魅姑娘,你身上可有神女的信物?” 少女略带蔑视的瞟了一眼叶草花,那眼神分明在说“没什么硬关系就不要随便提神女,惹祸上身了吧?” “这是神女大人的行令牌。”少女往腰间一摸,也不知道怎么就真的变出一块令牌来的。 孟婆看了两眼,令牌两面分别雕刻着飞龙在天和凤凰涅槃的图案,正中间刻着一个安字,摸起来十分有手感。 “好吧,既然你们真的是神女派来的,那我也不便再拦着。除了这个小孩不能去往妖界,你们两可以走了。黑白无常,送客。” “等等。他是神女的——” 孟婆打断叶草花的话,她看着王祁,“神女的祭品,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先去妖界报信,回来的时候再把这个孩子带去神界,妖魅小姐不会介意吧?” “当然。”妖魅委身感谢,瞬间反客为主,领着叶草花向第一座桥走去。 叶草花停留了片刻,余光撇了王祁一眼,他实在有些意外,那个从此孤苦无依的孩子竟然在一瞬接受了所有,那双晶莹如闪星一般的眼睛正在一步步堕入深渊。 一切都与那个时候的自己,一模一样。 凡间某处深林里,山洞内近日有些潮湿,伏茵叹气,她晨间拾的些柴木已经被午时的一场雨尽数打湿。夜幕星河,整个山林间阴风阵阵,吹的她骨头有些发软。 突然想起自己以前那样无所顾虑的生活,活脱脱的像个不真切的梦一样。 突然,林间树叶飒飒,似乎有人路过。 伏茵自己也想过,就算姬禾安真的相救自己,她的弟弟也不会同意,她的家族更不会。 “既然来了也别躲着,反正我一个弱女子,跑不过你。” 伏茵说的真心话,她没打算跑。只是,当那副人影出现时,她的神经想被闪电触及一般,刺的浑身发麻,不得动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十九章 好像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谢南的那副臭脸依然没什么转变,对人的态度依然非常不善。 而伏茵只能去试着去习惯这些,尽量让那声谢哥哥变为谢公子,让见面时抬起的微笑变成一条直线,也让没有礼貌的迎接成为优雅得体的平辈礼。 她做完这一切,竟然能放松的叹一口气。 “不知谢公子有何贵干?是来抓我回去的,还是来讽刺嘲笑的?” 谢南眼看着她仿佛表演般的动作,毫无理由的笑了两声,“你正经的时候可比平时靠谱多了。” 他说什么?靠谱?伏茵感觉自己的喉咙里有一口闷血即将喷涌而出,如果可以的话,这口血最好是把握好时机,一口喷在他脸上。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仍旧板正了脸色,准备跟这个人硬磕到底。 谢南很少看到她这幅脸色,一联想到以前总是狗腿样的她,莫名的有些不适,“你准备在这里自生自灭?” “不管怎样都不关你的事吧,谢表哥。” 谢南干干的笑了两声,挑眉说了句,“不用谢。” 我......伏茵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位还是个正常人吗? “好了,你稍微听我的话一点都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别说那么多,先跟我回去。”谢南承认,在磨嘴皮子这一领域内,眼前这个人是无敌的,他必须速战速决。 “我不会走的。姬禾安想要成为她弟弟的祭品,我一定会成全她。” “哎,说你傻你还不相信。”谢南没忍住,弹指打在她的脑门上,“姬禾安根本不会成为祭品。” “为什么?”伏茵两手摸着额头上的红印,暗暗喊了声疼。 “她扮演的伏茵并没有怀孕啊,我的伏大小姐。” 伏茵顿了一下,突然想了过来。是啊,姬禾安没有怀孕。那么只要向冥象师澄清外界谣言,沦为祭品的结果就会被改变。 “姬禾安会利用你的身份避免这次灾难,她自然也能利用你的身份做更多的事。” 伏茵很快明白他的用意,巨大的不安突然袭来,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伸手一把拉住谢南的衣袖,“那怎么办?” 谢南也差点依着本性拽回自己的袖子,不过等他想起时,自己已经一手抓住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伏茵抬头与他对视,脸色一时惊恐。 “先跟我回凤仪殿,就算到时候有人发现了冒充你身份的姬禾安,也不会追查到我的身上。”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离姬成羡继位剩下的几十日里,你就先躲在我的房间里,也好比过你在这里风餐露宿。你放心,最后死的那个,一定会是姬禾安。” “嗯,那个,你能不能先把手放开?”见他正说的有劲,伏茵一时找不到时机打搅,等他说完,自己的手腕上已经勒出一条红印来了,“为什么勒我勒的这么紧?” “因为伏小姐一直要想着逃跑啊。”谢南一手抵着她的下巴,一手使劲,运气抽出她掌心的银针,“准备暗算我?这招数还是多少年前我教你的,麻烦对付我之前,也用些我比较陌生的招数行不行?” 伏茵已经无法再接受这样一位能够随时弃自己于不顾的谢南,并且这种上一秒还在拼劲全力诅咒,下一秒就要委曲求全的受他摆布的行为,令她无比心慌和惊恐。 谢南精通算计,这一点她无比清楚,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纵容陷害自己的计谋得逞,将自己纳入棋子。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和神礼司的斗争也好,与凰族的对峙也罢,都与我伏茵没有半点关系。”她几乎在吼叫,双手使劲甩开束缚。 谢南从来没有对女人付出过这般精力,这种不以权谋利益为目的的哄骗是一种单纯的讨好行为,他以前不屑于此,但事实表明,这是目前最为有效的方式。 “有个小丫头一直不希望我娶别人,不然,我今天就给她一个机会?”他说完,浩瀚如大海的眸光正紧盯着伏茵,几乎让她忘记了呼吸。 她被他这番话给唬住。一个人的感情究竟可以复杂到什么样? 是她这几日对负心人暗暗发起的毒誓?还是她这几日无可抑制的思念? 不知道,反正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会向那个毛毛躁躁,天生缺心眼的丫头的提亲,可是如果她不回去的话,那就怪不了我了。” 伏茵睁大了眼睛,用那双星辰闪耀般的目光将他锁在小小的瞳孔里。她听见自己几近失控的心跳声,仿若等到着沉淀于世间一个美好的梦浮生苏醒。 “你会娶我吗?”她在一瞬失去了所有的思考。 “我会,如果你想的话。” 伏茵积郁了这么多日忍着没哭,在他这句话落下时,无可抑制的嚎啕大哭起来。 谢南见她放松警戒扑在自己肩上,不动声色的点了她的穴位。 “抱歉。” 他突然毫无征兆的摸上伏茵的小腹,一瞬间,仿佛真的期待里面会有什么。 凤仪殿内的伏茵近几日都有些繁忙。 谢南很早前就派手下跟自己通风报信过了,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不过看在两人目的相同的份上,他暂时还不会拆自己的台。 而显然,胡昭已经和谢南谈妥了,两人都很快发现了她真实身份,但也十分有默契的没有拆穿自己。 不过目前看起来,还是亲生母亲胡昭更加警惕一些,她前几日还亲自前来警告了一番自己,说是不要利用伏茵的身份胡作非为。 亲女儿就是亲女儿,胡昭心疼伏茵的遭遇,遇到自己这颗救星自然也不会推脱什么。只要她抓住机会带自己去见赵清柔以及那些迂腐的冥象师,解释一下以前的误会,真正的伏茵的命运自然会不同。 自从胡昭明白了这个理,已经是快马加鞭,心慌马乱的准备好见面事宜,准备尽快带着自己前去拜见赵清柔一行人,想着能够尽早救回真正的伏茵。 但姬禾安并不着急结果。伏茵临走前问过自己有没有传播过她怀孕的消息,她没有提过,但有人却这么做了。那么,如果不是自己身边有内奸的话,就是伏茵身边有这号人物。 会是谁呢? 这事还没想明白,她就即刻被胡昭带过去了。 这是她一万三千年的时间里,第一次见到传说人物——赵清柔,整个人还有些怯怯的。听胡昭说,赵清柔早就将宴会摆在神宗殿内,除了自己和胡昭一行人的出席外,还会有那些早已名存实亡的冥象师们。 所谓冥象师,其本职应该是真宗的行政助手,负责的是神界事务。但如今,那些常年在赵清柔周围附和的冥象师如同影子一般黏附在世权之上,为她马首是瞻。 即便今日这个小小的谈判宴,各位冥象师也不得不照样如影随形。 姬禾安随着胡昭的脚步往前,穿过游龙般的长廊院落,绕过一色白墙黛瓦,往前又走了数步,这才到神宗殿摆席的位置。 赵清柔的名声早就响整个神界,姬禾安久仰大名,老早就想见见本尊。今日探门,心情激动的寻望整座大殿,却并未看见像神界圣女赵清柔的身影。 “她没来?”姬禾安转身,利用唇语努力将信息传给胡昭。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胡昭的表情有些不对。 发生什么了? 正想着这个问题,姬禾安刚刚找到自己的席位,屁股都还没坐下,大殿中央就突然出现一群舞女。 随后,艳美的曲子不知又从哪冒出来的,一声吓偏了姬禾安的脚步,离踩着前面那位冥象师的席位还差几毫米。幸好她机敏,迅速躲开了这一劫。 不过在她即将要撤开的一瞬,那位冥象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 不知为何,她的目光有些闪躲,但又非常迅速的恢复了背对的姿势。 景象瞬息万变,姬禾安还没机会探清舞姬的模样,翻山倒海的洪水又顷刻将她淹没,窒息的感觉附水而至,几乎让她不得动弹。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能够肯定,眼前的都是幻觉。 仿佛石破天惊,真相大白。姬禾安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的意识被控制,十分坚强的突破这重重幻影。 待她以为回到现实,眼前浮现出却是伏茵的脸。她全身上下血迹斑斑,手中怀抱着濒死的胎儿,满脸狰狞的向这边她这边寻来,环着双手,拼尽全力想要掐死自己 。 她仍旧被困梦境。 “好了,他们测试出你没有怀孕。” 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姬禾安仿佛迎来希望。她费劲睁开自己仿佛被黏住的眼睛,面对远处刺的生疼的阳光,无力的埋下头。 “他们人呢?”姬禾安似乎醒来后就没见到过其他人。 “都离席了。” “赵清柔呢?”毫不夸张的说,她曾经将这位女神供奉为自己励志成为的对象,奈何结果不尽人意,她竟有些遗憾。 “既然已经澄清了以前的传闻,她理所应当回去歇息了。并且圣女已经同意,撤销伏茵献祭一事,剩下的几十天里,你给我稍微安分一点。” 空荡的大殿里,弥漫着一阵诡异的安静。 赵清柔似乎是盯上自己了。姬禾安颔首,仿佛看见了那位被阴霾围绕的自己。 叶草花走在去往妖界的路上,有个问题捣鼓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会有神女的信物?” 妖魅知道他会为此耿耿于怀,却没想到能憋这么久,弄得让她差点就快忘了这茬了。 “不知道,主子——长公子赵仪给我的,我想他之所以会有,多半也是神女送给山鬼神的吧。” “你在说谎。” 妖魅很不满意他这种十拿九稳的口气,“为什么?” “那个令牌,是我亲手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二十章 妖魅噗嗤一下笑出来,此人似乎对这块令牌的归属问题十分在意,以前看他好像目视皆空对事事都不在意,还以为是冷血动物成精,现在看看倒也不完全是。 “就算是你做的,神女也能不喜欢然后送给别人啊?”妖魅内心一阵暗爽,想不到刺激这个死鱼木头会这么有趣。 叶草花并不搭理妖魅略带猥琐的笑容,提着袖子继续往前,“如果是送的最好,可要是被什么小偷贼子一手摸走了,那就是大罪了。” 切,老娘从小吓到大的。你忽悠,你接着忽悠啊?妖魅心里万分的不服气,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为这么一个既无趣还没有人情味的人办事? “呵呵,我也是别人送的。至于到底是那种情况,谁知道呢?”妖魅抬眉,十分嚣张的看着他。 叶草花没有再说话,不过并不是因为他没什么可说,而是因为眼前刻着妖界的石碑更加重要。妖魅正奇怪此人怎么突然停了脚步,还未回神,骤然间便被他指尖一弹,硬生生打回了原形。 妖界暗河下黑水涌动,飒飒的水声如鬼婴哭啼。再往前探,爽朗的天气一隐而散,巨树盘踞成一柄苍老的脸,直直挡在叶草花的面前。 “此地为妖界领域,不知来者何人?” 树妖发出沙哑的声音,不过苍老之余,却不失应有的威严和魄力。 叶草花俯身拜礼,“晚辈乃神界信使,特意前来妖界为南帝送信。” “神界信使?”树妖伸出藤蔓拍了拍脸上的树枝,像是一位老者在抚摸自己的胡子,“可有证据?” 听到这话,他手里的盒子微微颤动,开启自动锁闭模式。 “我奉凤族之命,前来转达一个消息。这是长公子赵仪的书令,还请古门树妖过目。”叶草花说完,便缓缓上前,将手里的东西转交给它。 “没想到上千年了,还有能够叫出我名字的外外界人。”树妖一边伸出藤蔓接过,一边忍不住感慨,“神界继位大典?没想到日子会混的这么快,你先进入妖界吧,我会立刻将神界来访的消息传信给南帝的。” 叶草花再次俯身作揖,从容自若的从它面前走过。 “你那玩意又是从哪来的?”妖魅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还以为能够亲自目睹某人吃瘪现场,没想到结果这么令人失望,让她即使是个盒子也要坚持吐槽。 “不知道,别人送我的。”叶草花现学现卖,并不打算解释太多。 果然名人不是那么好见的。 姬禾安有些沮丧,觉得错过了一次见世面的大好机会。想想神界如今的局面,几乎全靠赵清柔一手打造,随着时日的积累,她便越发敬仰此人的魄力和能力。 转眼再看看自己,单单是为了生存就已经拼尽全力,更别说还有什么扩充势力的余力。 恍神间,她再次换上伏茵的面孔,内心有些躁动。 按理来说,如果自己假扮的伏茵已经没有了骗人的能力,她就没有义务每日巴心巴肺的装扮成气血不足的少女。但几刻前,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她一开始的想法。 伏茵的姨娘来找过自己,听丫鬟提过,此人名叫沈十三,一直都和伏茵保持着亲如母女的关系。但很奇怪,她从未见过此人,却莫名的熟悉。 这位姨娘在谈话的途中发现自己并非伏茵本人,话说到一半,语气不自然急转直下,虽然后来她想极力挽回一开始的气氛,但真相的果子侵蚀着她的理智,沈十三已经很难再对一个陌生人装模作样。 等她受不住自动告退后,姬禾安终于有时间回想自己的记忆,看看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她。 回忆能够这么清晰,一定是不久前才见过。 会是哪呢? 其实不必太费心便能想出。这几日内她只出过凤仪殿一次,是为了改变伏茵的命运接见的赵清柔一行人。当时她脚步不稳,险些撞到一个人,那人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幸好自己当时有些晃神,鬼使神差的回望过去。 那张脸,和这位姨娘的一模一样。 姬禾安整理好所有的信息,得出了最后的结论:伏茵是真傻无误。 她正为此事想的出神,突如其来的吱吱声竟然把她吓了一跳,姬禾安看着窗台上踱步的鸟雀,心里暗暗发誓,如果它传的不是好消息,今晚就炖鸟汤。 信封上写着:今夜子时,回神皇殿谈话。姬成羡留。 看见姬成羡三个字她就基本上可以断定,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按照以往的尿性,自己的弟弟找她只会为了两件事,一是吵架,二是打架。想来他这次之所以找上自己,多半是因为上次的一席话让他在不爽时有了找人发泄的理由。 姬禾安表示很心累。还是把这只鸟炖了吧,她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子时已到,姬禾安换了身朴素的夜行衣,趁着暗夜翻涌,凤仪殿陷入沉寂,她小心翼翼的掀开桌子,一头钻入黑洞中。 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回自己的家也要像个当贼的,她不满的抱怨,在姬成羡的房间里寻寻觅觅,却只见整个院子万籁俱静,黑漆漆的一片,转身又往大殿的方向探了一番,还是没看见人。 莫不是有人在耍她?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真宗的继位必须要一个祭品,你救了伏茵,还是会有下一个人沦为祭品。” 背后阴森森传来某人的声响,姬禾安脑袋一撇,猛然间看见一团黑不溜秋的煤块,一阵寒意瞬间从她的全身流窜下来,吓得她一下打了两个哆嗦。 “有毛病?就不能正常走出来?” “靠,女人你小点声。”姬成羡上前,两颗眼珠子在子夜的衬托下,显得异常明亮。他一手捂住姬禾安的嘴巴,“你被监视了。” “嗯。”姬禾安十分淡然的接受了弟弟的忠告,她狠狠拍下姬成羡的手,“除了伏茵献祭一事外,你还有别的要说吗?” “没了,你去送死吧。”姬成羡突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幼稚,有些女人生来就是无可救药,他有病才会来提醒? “再见。”姬禾安面色苍白,随后像躲瘟神一般闪躲着离开姬成羡的视线。 那股寒意的最终来源,不是在姬成羡身上,而是——月夜天空上的一只眼睛,褐黑如血,隐蔽在本就暗淡的月亮上,淡淡观察着一切。 虽然她并没有亲自见过赵清柔,但那双如审判者监察的瞳孔,如闪电般刺入她的胸膛。无法控制的窒息感紧紧将她的脑浆侵染,几乎控制了她所有的意识。 当晚,姬禾安蜷缩在伏茵的闺房里,彻夜未眠。 翌日,腥红的血丝爬满她整个眼眶。伏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姬禾安十分憔悴的主动拜见了胡昭。 “既然伏茵已经没事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也就不必再接着扮演你的女儿。”她俯身,十分真诚的恳求胡昭。 “已经完成?不不不,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姬禾安不解。 “谢南一直和你有个交易,既然你答应了,就要好好遵守诺言。”胡昭好意提点,命令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理所当然,“距离你弟弟继位还有二十五日,你答应过谢南什么,应该不会忘记吧。” 她的语气让姬禾安很不爽。 “胡夫人,就算我答应过谢南,那与你又有何干?你是他什么人?我又是你什么人?”姬禾安拂袖,利落的站起身来,“胡夫人,还望请你记住,我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你的女儿,而不是你。” 胡昭被这话差点气出一口血,但赖于面子,她大笑两声掩饰尴尬,“傻孩子,权利在谁的手上,谁就是主人。” 听完这话,姬禾安愤愤离去,她不能再等了。 妖界境内,南帝再次从自己的书房醒来,扎堆的书卷几乎埋没了他的整个脑袋,他起床气一时兴起,猛然摔碎自己的砚台,两眼紧紧盯着它,最后无奈的叹口气,又施了阵法恢复将其恢复原样。 南顾隐隐感觉自己有点白痴。 他整理好书台上的奏折,怔怔的凝视着桌角的一封书信。昨日有位自称神界使者的人来找过他,说是凤族要与他合作,再准确一点,是赵仪想借一借自己的兵力。 神界内乱喜闻乐见,这在六界看来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唯一有趣的是那位报信的人的身份。 赵仪想要借此预示着什么,他在给自己递上游戏的入场券,至于最后要不要参与,南顾微微抚额,尚且还在考虑中。 “来人。” “帝下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让闫楼的人出手。” 所谓闫楼,是南帝一手建起来的情报组织,同时也是妖界最著名的青楼之地。 “小哥,来玩呀~” 叶草花停留在烟柳聚集之地,看着牌匾上的两个大字发了一会呆,顷刻间便被一群姑娘挤的水泄不通。 “哟,这么俊俏的爷,姑娘们今日可有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二十一章 “这位公子这么生的面孔,想来是第一次到闫楼吧?不过公子放心,我们这的姑娘啊各种类型的都有,总有一款适合你。”趁着这群姑娘团团将他围住之际,一位徐娘半老的妇人急急往这边赶来。她的体态圆润丰满,语态间媚气十足。 叶草花被困在原地不得动弹。从他站在这里开始,便有一种莫名的触动,仿佛梦若浮生,旧日未歇。 还未等妇人再次开口挽留,悠悠的笛声开始绵延,穿过房屋瓦砾,绕过人声杂言,准确无误的来到叶草花的耳中。他的手脚突然不听使唤,缓缓步入这未知之地。 妇人看见他漫步向闫楼内走去,一时喜笑颜开,遣散了聚集在周围的姑娘。在他进入闫楼大门的一刻,脸色骤然垮下,大手一挥,关闭了闫楼的大门。 “公子可是寻着笛声而来的?”纱窗朦胧,叶草花寻声来到雅间内,蒙面的女子藏在百鸟朝凤的屏风后,曲终收拨最后一弦。 “这样说似乎不太准确,我想我应该是被妖法带过来的。”叶草花拿出腰间的盒子,同样是妖怪,没一点定力的妖魅已经完全被勾走了魂,幸好他及早封锁了盒子,不然根本想不到这位怀春少女会做出什么事来。 “妖法?”屏中少女嗤笑,“有缘可遇见听见,无缘自会错过。方才公子在楼外发呆时,我并没有摆动琴弦,可你已经在等琴音。命中注定你会听见琴声,何来妖法之说?” 说罢,她指尖动琴,唇齿微动,细声润语间,又是一曲忧国叹。 叶草花找到一处舒适的位置坐下,“看来姑娘有什么心事?” “相逢一曲肝肠断,引入久别琵琶行。公子能够得知我的心情,自然也感受到这曲中的情感。”屏中女子莞尔一笑,随机掀起屏风旁的纱帘。她走来姿态轻盈,面附轻纱,一颦一笑中饱含典雅贵气,却又不失活泼灵气,见叶草花目光冷冽,逗趣道:“公子这般看我,难不成我是你的杀父仇人?” 他置身于缥缈的幻影中,在探清来人的面容后,整个人坠入黝黑空荡的谷底,脸色骤然苍白。 叶草花不擅长唇枪舌战,更不擅长长居这胭脂飘满的柳巷之地,“姑娘若有事,不妨直言。”她故意将自己引入此地,自然是有原因,至于究竟是什么,琴音并不能替她完整的表达出来。 “汝当何所依,汝往何所盼?这是忧国叹中的一句,公子方才听过,应该能明白其中想要表达的意思。”她缓缓向叶草花走近,面部的纺纱随风落在他的肩上。待他回眸,女子一眼与其相撞,随后是长久的对视,“汝当何所依,汝往何所盼?” 叶草花整个人的神情一时有些放空。 你至今在依赖着什么,你往后该期待些什么? 眼前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子在如此询问他时,竟然意外的选择沉默。 “为什么公子会来到此处?依小女子猜测,公子应该也是一种无依无望的处境。” “姑娘刚才说了‘也’字,似乎正处于这样的境地。”叶草花抚肩,将她的面纱归还。 “谢谢公子。”女子莞尔,微微鞠了一躬,“人与曲子自然有共鸣。我生来命贱,被父母抛弃在大街上,随后又被这里的妈妈捡来,自此生活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闫楼之中,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说完,她目光闪烁,仿佛泪眼婆娑,望着发怔的叶草花,“那公子你呢?你为何陷入琴音?” “我没有共鸣,不过单纯的听曲罢了。”他撤下目光,撒下平生第一个拙劣的谎言。 “听曲?”女子再次蒙上面纱,转身徐徐向屏风后走去,“既然如此,我就再赠公子一曲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姑且做个留恋。” 木窗半掩着,仿佛一道被遗忘的入口,久别经年无人探寻,剩下一许暖风刺入,熏得游人醉。 “公子,可以回去了。”一曲做毕,女子起身作揖,似乎准备离去。 在她转身一瞬间,叶草花的全身突然不受自己控制,针刺般的疼痛不断消磨着他的理智。他很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但正是因为不是她,所以才有自欺欺人的理由。 他动了动唇,第一次的开口并未成功。待卿安起身,他才开始叫停,一字一顿,“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姓卿,单名一个安字。”语落,轻如羽絮般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口。 叶草花揉了揉眼睛,不知为何有点酸痛。 “喂,放我出来。喂,你个冷血动物,放我出来。”他怀中的盒子突然剧烈的颤动起来,扯着嗓子大叫着,见他不准备打理自己,只好不留余地的砸向他的脑袋。 结果自然是,被他轻巧躲过,自己差点摔得粉身碎骨。 叶草花被这一声碰撞声惊醒,两指微抬,解了妖魅的灵术,自己悻悻的往闫楼中央走去。 妖魅不自觉哎哟两声,摸摸自己摔得老疼的屁股,大骂两声,“原来这个冷血动物还是个断袖,居然还和我喜欢的是一个类型的潇洒公子哥,我说呢,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 往前数百步,闫楼后亭。 “好容易待见了一位客人,你竟然就免费弹了两首曲子,我给你吃给你住,不是为了让你的结交知音的,我是让你来挣钱的,你懂不懂?”妇人严声立下,正在训斥神游的卿安。 本来被训斥就是件很无聊的事,卿安趁妇人说的起劲,眼神向外四处探望,发现躲在假石后的叶草花,仿佛看见救星般,对他俏皮的眨了眨眼。 “我跟你说话,你望哪呢?”妇人寻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闯入内楼的叶草花,随后忙忙换了副表情,和颜悦色道,“这位公子,不知来此地所谓何事?” 叶草花迎着两人的目光向前,“我刚才听见你正在训斥卿安姑娘?” “哎哟,公子你误会了。”妇人喜颜相迎,“我跟她闹着玩呢,卿安这个小丫头爱闹,我就随便说她两句,不碍事的,公子可千万别当真。” 他摸了摸袖口,方才经过楼前时看见了妖界的交易铜币,紧急间用灵术变出一袋来,理直气壮的交给妇人,“我来正是为了此事,卿安姑娘弹奏三曲,这是她应得的酬劳。” 妇人喜上眉梢,笑盈盈接过钱袋,抬头瞧了眼叶草花的眼色,一时顿悟,“卿安,你今晚应该没有客人吧?” “有啊,就是二桥边的王公子。” “没事,我替你打发了。今晚你就好好陪着这位公子,他愿听多少曲子,你就弹多少,明不明白,还有......” 妇人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服侍规矩,卿安早已没耐性再听,看见同样神游的叶草花,无奈的勾唇,安慰似的一笑。 那一刻,卿安回神,似乎捕捉到叶草花嘴角的笑意。 “大哥,你是有任务在身的,你现在还想的起来自己要做什么吗?你还准备在这酒色之地待一个晚上,你怎么想的?”妖魅好不容易出了盒子,看见叶草花这幅样貌便更觉气愤,完整的领略了一番玩物丧志的威力。 “信我已经送到,如果还有消息要禀告给赵仪,交给你同样可以。”他打开房门,已经准备好离去。 “哼。”见他身影散去,妖魅在原地哼哼,“都说赵仪看人的眼光独到,怎么偏偏会选择这么一个自私自利又毫无作为的人。” 即便用他的身份来镇压,那也顶多成为无用的摆设品。 妖魅抬头看着今日的月光,殷红的血色弥漫,覆盖了以往的皎洁。猛然间,她心跳骤然加快。 红月始出,妖生,明灭。 怪不得,她会误入这迷踪之地。 气氛有些微妙。卿安弹奏完一曲红颜叹,正准备询问下一首弹什么,抬头一看,却发现叶草花已经坐在那眯眼小憩,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做。 “公子,醒醒,公子。” 叶草花缓缓睁开眼睛,就在方才的几分钟里,他做了这辈子最美的一个美梦。琴声入耳,梦里的女子正在对他微笑,曲终人散,睁眼时,人已模糊在天边。 “卿安姑娘。”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低落,“姑娘为何这么着急将我唤醒?” 卿安四周探探,确定那妇人此刻不在周围,“我当然是逃跑啊,如果你是我,会一直本本分分的待在这座牢狱之中吗?” “为什么突然这么呆滞,你还真想我给你弹一晚上琴啊?我手会断的好不好?” 见他还是不动,卿安索性上了手,一把将他拉出房门,“公子要帮就帮到底,替我在这弹弹琴,如果你心情好的话,最好是弹一晚上,这样妈妈明日来找我麻烦的时候,我早就跑到天涯海角去了。” 他听完这话,反手握住她的胳膊。虽然时间在这一瞬逝去的不过尔尔,但他却似乎已经想好了一切。 眼前之人必须出逃,带着自己自由的余生,也带着那份莫名的祈愿。 “你真的能逃走?真的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卿安被这话问的糊涂,“我都还没逃走,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走吧,我会替你瞒着。”叶草花上前摸琴,已经在脑中回想乐谱。 “那我先在此多谢公子。”卿安俯身道谢,暗夜袭来之际,随月光一同隐匿。 他指尖抚弦,隐隐有些记忆涌上心头。 草花,我弹得怎么样? 主人第一次弹,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 你说点谎夸夸我会死啊? 主人选曲子的眼光很是独特。 好了好了,我不要你夸了。不过你说这首曲子,它出自凡间,是东皇大帝丧国时所做的最后一曲,叫做忧国叹,里面有一句词,好像是什么,汝当何所依,汝往何所盼,让我觉得十分的凄惨。 主人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我,都是无所依,无所盼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二十二章 叶草花俯瞰着前方月亮,月光如血色残阳般倾泻而下, 渐渐覆盖了整个闫楼。 他沉下心, 慢捻曲调, 享受着此刻来之不易的宁静。 翌日, 妇人前来敲门。叶草花从琴桌上醒来, 头发还未挽好, 一举便被人从外面撞开大门, 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不好了,不好了’,实在是让他有些惶恐。 “什么事?”叶草花随意抹了两把头发,鬓角的两转还打着结, 正集中心思的解着头发。 “公子,你说说你,好好的姑娘送给你不要, 你非要让她逃了。你知不知道, 她的亲娘欠外边的李员外很多钱, 这下好了,昨晚她跑的正急,被李员外家开的赌坊给捉去当了抵债货物。” 叶草花停在原处, 稍一用力,指尖的头发突然被他掰断,缓缓落在地上。 “公子, 我可告诉你, 这次我的损失可就大了, 既然是你诚心想放她走的,你就得按她的价格赔,这......” 妇人后面说了些什么,叶草花并未听清,他匆匆忙忙拿了身后悬挂的外袍,转身披上便出了房门。 “公子,记得赔偿啊。” 赌坊是个较为陌生的词汇,在叶草花以前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但说到赌,他却可以算得上老手。 姬禾安好赌。只要每日功课做足,她又闲的没事做,一定会开口要求自己同她赌一把。 她每天只会赌一件事,自己的父亲今日会不会有空到这深院来。 她每次都赌会来,但每次都输,所以自己便能以赌赢的名义收获一箱又一箱的小玩意。那些看起来很珍贵的东西,是她每一年生辰所收的礼品。 看起来,那些都是不需要的东西。 后来姬禾安赌的‘倾家荡产’了,而自己的东西又实在是堆不下了,便找准时间,在她开口之前,首先说了会字。自此,输的人变成了他。那块刻有‘安’字的令牌,是他赌输的第一件东西。 “一三四,开小开小,靠,混蛋你今天运气不错啊。” “哎,好什么好啊,我都输了大半个月了,今天好不容易赢点,本还没回呢!” “去去去,小子,今天看你运气不错,要不要来试试那边那妞啊?姿色极品,身段妖娆,赌一赌,你赌不来吃亏,赌一赌,你赌不来......” “还是算了吧,我老婆还等着我买酱油呢。” “......” 赌坊所在屋子并不显眼,也没什么著名妖姬炒炒噱头,只是因为今日赌坊出了一年一次的免茶钱活动,加上李员外专门设场赌姑娘看热闹的,平日街头角落名不见经传的赌坊一时成了众人追捧的娱乐场所。 叶草花穿梭于拥挤的人群中。平静过久的妖界里,鲜有如此热闹的时候,此地的市井小民正竭尽全力将事情闹大,哄闹声和拍桌声久鸣不绝。他不得不用力往外挤,慢慢走近最里面的赌桌,一步一步,艰难的靠近卿安被捆绑的位置。 “奶奶的,刚才谁踩我?”一位赌徒方才正输了百两银子,气还没顺过来,又遇见别人磕磕碰碰,火气一时冲天,“哟,小白脸,走路不长眼睛啊?” 叶草花既未停步,也未回头,他只是小心翼翼的前进,寻着眼前那道标注好的身影,仿佛下一秒,身影会像梦蝶一般不见踪迹。 “小子,本大爷在跟你说话呢!”赌徒成功被他这一动作挑衅,大手一挥,准备拍在他的肩上,哪成想被他轻轻一躲,整个人便成悬空姿势向前倒去,成功摔了个狗吃屎。 这一举动成为了让赌徒变回妖身的,怒意攻心,赌徒转身变回一头凶恶的灰狼,看准叶草花这一目标,裂开牙齿,直扑上去。 叶草花此刻,已经很没有耐性了。 他只是立在原地,轻轻抬起食指,身后原本被包裹的紧实的刀刃骤然出窍,在赌徒獠牙刺入的一瞬间,切开了他的脑袋,很快,腥红的血溅在众人的脸上。 顷刻间,赌坊内鸦雀无声。 随后,又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慌乱之际,方才吃瓜看热闹的赌徒已经相撞着逃离赌坊。 亲自前来组织活动的李员外看见这一幕,顿时受了一大惊。今天这么多人在赌坊内看着,要是传出去这里的顾客被人无缘无故的杀了,那还怎么做生意? 话虽如此,可强烈的求生欲禁锢他想上前的双腿,见闹事人向他,不,是向着身旁的女子靠近,嘴角打着寒颤,“你,你要干什么?赌坊有赌坊的规矩,你若是想要我身边的这位姑娘,花一百两赌一赌就行了,这样一来,我们,我们也不必兵刃相对了。”员外一不小心侧身,看见叶草花手中亮的发光的剑刃,一时口吃,“你说...说说,是不是啊?” 他听完这话,稳稳的向后一步,再次回望过台上已经昏厥过去的卿安,开始不受理智控制的说话。 “如何赌?” 员外苦苦的挤出一个肥腻的微笑,“三个骰子,比大比小。” 他记起,某一日的赌局中,姬禾安按例赌赢,抬眸问他: 为什么那些有权有势的阴毒之人,从来都不害怕自己会赌输,从来也不畏惧失败。 他当时中规中矩的回答: 是权利已经聚集的够强大。 姬禾安却摇头,“是幻觉。当一个人发出强势的信号时,支撑它继续强势下去的,只是弱小的人们对它产生的幻觉,这让他们以为,自己本该被糟践和剥削。” “一三二,开小。哟,恭喜公子,抱得美人归了。”李员外为此松了口气,心想这下他手中的刀刃该安静了吧,两腿发软,正不自觉想要往外逃...... 虽然那个骰子本身已经被动过手脚,按正常情况来说,今日不可能会有人赌赢才对。 但还是保命要紧。 嗖的一声,刃声飘来,李员外立在原地不敢动弹。叶草花用剑指着他的脖子,“去将那位姑娘唤醒。” 李员外拒绝的话还在嘴边磨着,叶草花的剑已经又刺入一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还是先稳住再说,想到这里,李员外干干笑了两声,只好硬生生将原来的话给憋回去,一脸狗腿道,“好的,好的我马上去。” “小子,你给我等着,等老子的救兵到了,我看你是怎么死的。”李员外笑嘻嘻的从叶草花身旁走过,内心的躁动与反抗却早已涌上心腔,“姑娘,姑娘,虽然你娘那个老太,哦不,你娘虽然欠了我钱,但好歹这位公子与你有缘,赢了这赌注,你马上就能跟他走了。” 卿安听见这几声叫喊,慢慢从一个漫长的梦魇中醒来,睁眼时看见眼前愁颜满目的叶草花,施了一个安心的微笑。叶草花上前,提剑准备替她解开手上的绳索,不知为何,却被一阵莫名的力道控制了身体。 “这大白天的,来我的地盘,杀我的百姓,胆子不小啊。” 李员外看见赌坊外袭来金光闪闪,仿佛迎接当今救世主般,屁颠屁颠跑过去告状,“平儿哥,此人不遵守妖界规矩,嚣张无理,滥杀无辜,还希望平哥依法处决。” 那名被称作平哥的通判使缓缓从赌坊门口转弯,漫步向闹事的赌桌走去,气势汹汹间,带着执法者的威严与肃然。 叶草花只是听着声音,浑身已经开始颤抖。 “就是这小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真的能杀胡彪那大汉?” “千真万确啊平哥,我们百来号人一起看见的。”李员外一着急,急忙忙指着叶草花,“你看看,你看看,他刀刃上还滴着胡彪的血呢。” 通判往叶草花的方向查探,低头瞧了瞧他的剑刃,果然还有些新鲜的血迹,按照惯例,他还是得先做做样子,审问一下,“喂,这把刀是不是你的?” 那一瞬间,叶草花仿佛忘记了自己手中的动作,也忘记了自己是谁。他的眸光里迅速的闪动些什么,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如螨虫一般迅速侵占他的大脑,让他整个人动弹不得。 通判见他像个木偶一般,转身问员外,“他是个哑巴?” “不是啊,他刚才还命令我叫醒这位姑娘呢。” “那,别怕是被我的威严震慑住了?” “肯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说完,两人非常同步的大笑起来。 叶草花许久才回神,他瞟过一眼,仿佛看见什么来过,转而又稍纵即逝。他仅剩的理智在支撑着整个身子的运作,整个人已经进入一种虚幻缥缈的状态。 “平哥,赌桌旁的那位姑娘是她娘送来的抵债品,这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想抢我的东西,还用杀人这么恶毒的受罚。既然您亲自审问,不如,将那位姑娘还——” “还给你?”通判眼神示意身后的侍卫,随即有两人上前准备逮捕叶草花,“贩卖人口也是重罪,她家里欠你再多钱,也禁止用人口做抵押。这位姑娘暂时交给审判府,调查审讯后再决定去留。” “平哥,但她娘欠我的银两可就打白嫖了,还有今日赌坊的名誉损失......” 通判感觉自己耳边有两只蚊子一直嗡嗡叫个不停,他及时开启了屏蔽信息功能,直接忽略了员外的唠叨,“这位姑娘,跟我们审判府走一趟?” “我不回去,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更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卿安绝望的看了一眼叶草花,他的眼中被另一种无法磨灭的执念侵蚀,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力。 她拿出手帕中一早备好的粉末,这盘局必须越乱越好。 “这位公子,我好像没有缘分知道你的名字了。”卿安笑笑,“不过没事,下辈子我们有缘再见。” 说罢,直眼望着叶草花,迅速将手中毒/药倒入嘴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二十三章 药是甜的,白糖。 究竟是什么时候换的药呢?卿安整个人陷入沉思, 从遇见叶草花开始, 两人根本就没有接触过,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 做的这些事? 印象中只有那一次, 他用力捉住自己的手腕, 问她能不能逃出去。 那个时候, 他就已经猜到这结局了。 某通判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的闹剧,心里顿时像猫爪挠了一般,偏头一看,发现李员外也在傻傻的站着, 悄悄拍了拍他的肩,“喂,给你个机会。” 李员外被他拍回了神, “平哥, 什么机会?” “那女的不是欠你钱吗?” “是啊, 怎么了,平哥你要为我出头?” “看见那男的手中的剑没有?”通判无视员外分外狗腿的眼神,指着叶草花手中仍旧沾着鲜血的剑刃, “你把那把剑拿来给我,我替你把那位姑娘的钱还了。” 李员外站在两米开外,仔细瞧了瞧那把剑, “平哥, 咱, 咱还是换个目标吧,你也看到了,胡彪那么强壮的人都干不过,我,我怕到时候——” “算了,你记着,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说罢,拔出腰后的剑身目聚一处,瞄准好叶草花的胸口,准确的向前刺去。 “这把剑我收了。”血红嫣然,叶草花整个胸膛被刺开了花,通判淡淡扫视一眼自己的猎物,见他不躲一下,小声唤了声愚蠢,而后又在他错愕惊恐的眼神中,利落的拔出利剑。 呲溜一声后,他胸前的伤口开始往外溢出鲜血,全身乏力,腿脚发麻,最终无力的半跪在地上。 卿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倾身想要上前,却在几番忐忑后,选择怯步于原地。通判全程观察着卿安的动作,看见她最后的选择,竟然有些意外。 似乎觉得有趣,他嘴角噙着笑,来到叶草花身旁,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手中的剑夺来,“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神经病,真是可怜啊。” 猎物到手,通判紧捏着剑,转身准备离开,动了动脚,却发现被什么缠住了。 叶草花正伏在地上,胸口的血铺了满地,他占满鲜血的双手紧紧扣住通判的脚踝。 “这次走之前,先道个别吧。”他听见某人这么说着。 叶草花颤颤巍巍从袖口拿出什么东西,通判凑着脖子去瞧,才能勉强看出它是一块墨色手帕。之所以认不出来,是因为它已经皱成一团。 他想看看此人到底要干什么,既然不是个哑巴,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莫名的好奇心让他停止了脚步,施舍般的,赐给叶草花一点耐心。 叶草花左手打开手帕,另一只手仍然紧紧的握住通判的脚踝,他低头看见自己占满粘稠血液的双手,突然陷入一种惶恐的状态,呆滞的一动不动。 “神经病突发?”通判颇为茫然,转头问李员外。 李员外不出所料的摇摇头。 通判没了耐心,胳膊出力,整个身子用力下坠,嘭的一声打在叶草花的脖子上。终于,他疼的松了手,手帕上的一团东西缓缓掉在血泊之中,有些扎眼。 通判示意身后的手下,“去看看是什么。” 侍卫起身将东西提给他,“回大人,是一张纸,已经被血浸湿了。” 他打开,上面的字迹几近全部模糊,隐隐约约,只能看清‘命’‘侍卫’‘小偷’等字样,由于不连贯,这样看下来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员外凑着热闹,也伸着脖子瞧了眼,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不过对于叶草花刚才的举动,倒有了一丝头绪,“平哥,他刚才是不是为了不让纸上粘上手中的血迹,所以才停下的?” 通判侧身往外瞥了一眼,员外识趣的闭了嘴。 “你这么厉害,你来当通判啊。”通判随手扔掉黏糊糊的纸条,撇干净袖口的灰尘,准备打道回府,“这个人既然杀人了,就让他用命抵债好了,公平。” 身后的小侍卫被自己的主子弄得糊涂,“大人,那还带他回府审问吗?” “不用了,装哑的人能问出什么,抛尸荒野吧,省的麻烦。” “那,这位姑娘?” “哪来的回哪去,别烦我了。”通判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仿佛终于把该说的说完,伸了个懒腰,十分惬意的遣散了自己手下。看着旧日阳光下的繁荣城景,仿佛再一次的维护这一片地区的安宁和正义。 “走了?” 通判回头,仿佛听见有人在问他,伴随着呕血的杂音,他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小声嘀咕了一句神经病。 “再见。” 他发誓,这一定是自己听到这个神经病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华丽潇洒的隐退在赌坊拐角处,除了那把剑,什么也没带走。 “诶,你不是要给你老婆打酱油吗?人都走了,你这时候怎么还有时间留在这看戏?” 一切看起来已经恢复平静,赌坊内的小斯正在清理乱成一团的场子,见一位赌徒仍然站在‘案发现场’一动不动,似乎在观察什么,忍不住开口询问。 “是幻觉。”赌徒回答。 小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那个人开出来的一三二只是一道幻觉,李员外明明知道是假的,但他为了保全性命,并没有拆穿。” 小斯放下手中的活,也不知是被什么迷惑,竟然开始认真听他分析起来。 “可是,这就很奇怪了。” “什么很奇怪?” “身处在幻境中的人,可没办法再设出幻觉,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原本就乐意置身在此。” 卿安一路扶着叶草花来到赌坊对面的二桥边,桥下碧波荡漾,清水明媚如镜,倒映着桥上几颗风中翠柳,薄影摇荡,让来往人群感受到一股从心而发的宁静。 当然,如果不是叶草花这样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在桥上的话。 “你还能走的动吗?”卿安的左肩有些酸痛,走了一段实在乏力,两人只好暂时倚靠在桥上休息。 叶草花双手护住胸口,伤口还在源源不断的流血,他垂着头本想要说些什么,无奈还未出口,便被桥下的一声叫喊给打断,“哟,闫楼的老鸨不是说你今日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吗?怎么有空来晒太阳?哎呀,旁边这位伤的这么重的是你客人?玩这么猛?” 卿安选择无视此人的一系列言行,但叶草花的伤并不允许她这样做,两人行走的动作迟缓,很快,这位王公子身后的三四个小斯几步上前,走到桥上团团将他们围住。 “本大爷今日心情不好,识趣点过来取悦取悦我,或许我会原谅你昨日的无理。”王公子上前,单手支起卿安的下巴,察觉到她眼中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一时有了些居高临下的快感。 “你休想。”卿安单手撇开他的手,“我现在忙着救人,没空和你多嘴。” “救人?你旁边这位?”王公子仿佛要因此笑掉了大牙,“你什么时候还学的医术,本事大了,连死人都能救了?” 他说死人,其实并没有错。卿安紧握着袖口,自己的手帕的确有毒,但毒并不在里面的粉末里,而在手帕上。 她一早服下了解药,也一早知道这个重伤的人会阻止自己服毒,在他调换的一刻,已经染毒。 见王公子开始动起手来,卿安受了些惊,迅速两拳打在他的脸上,左右两只眼睛顿时各留下一片乌青块。 王公子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是真的被激怒了,两手一抬,猛然抓住卿安的头发,用力向上一扯,整个将她悬空在桥上,“你今天很狂吗?下面的水很清澈,要不要喝两口?” 这几句吼声震破了水面的平静,四周过客眼看着有好戏,顷刻间又绕桥面围了一圈,睁大眼睛分析着此情此景以及人物背后的故事。 “看起来是那女的背着那男的偷偷幽会,被当场捉奸了吧。” “什么呀,那是王商行的儿子王子恒,这一带有名的花花公子,这场面一看就是又在跟人抢姑娘了。” “......” 卿安已经被拽的头皮发紫,脸色苍白,整个人疼的喊不出话来,情急之下,只好拿出藏在袖口的簪子,闭着眼,模模糊糊的刺向眼前人。 “找死。”王公子拔起插在簪子自己头上的簪子,随后毫无感情的一笑,“你是觉得这簪子比较适合我?”他手上的力加大,换了只手,一手捏住她的脑袋,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很想试试捏爆同僚脑浆的感觉...... “你想要他死吗?”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卿安已经闭上了双眼。如果阿鼻地狱的鬼差能有这么动听的声音的话,她应许不会这么恐惧死亡。 卿安仿佛并不懂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在听清楚的一瞬,她内心又充斥着无比强烈的愿望—— 杀了他,杀了他。 蜷缩在一旁的叶草花突然起身一抽,将围在一旁的三个小斯吓了一跳,他们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所惊,苍白的只知站在原地。 叶草花微微摆弄手指。 水面上的拂柳荡起水波,微风阵阵,坠下几许柳枝,碧波荡漾,转身又如初始般平静。 顷刻间,那位人人口中的王公子,已经被切成大大小小十几块尸块,正堆积在桥面上,血铺在地,顺着桥拱流到围观人群的脚下。 叶草花手中握着他的元神,一震而破,见卿安失去支撑,在众人回神之前,事先扑腾一声落入水里,随之潜入溪流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二十四章 叶草花胸前的伤口被溪水撑开,血珠被水流冲散, 远远飘在水面上, 看起来就像一条时隐时现的红细绳一般。 王公子的家仆从家里调来了帮手, 正好可以顺着这条明显的线索往溪水的尽头追查, 不过等等他们走到小溪的尽头——断崖处时, 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看见没影的两人, 家仆心中暗有几丝遗憾聚集。 人头不到手,想来奖赏应该是泡汤了。 走在最前面的小斯再往前跨了一小步,慢慢俯身凝视了一眼脚下的深渊,捡起一块手掌那般大的石头, 用力往下砸去。 良久,断崖下没有传来回音。 “任务应该已经完成,散了吧。” 一刻钟前。 “要么被他们带回去打死, 要么摔下去粉身碎骨, 自己选一种死法吧。”卿安最后游到没有力气, 她之后听见叶草花落水的声音,知道此人会一直跟着她,至于她最终会到哪里, 两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头绪。 “你不愿回去,就跳下去吧。”叶草花已经没有心思再管伤口——它已经被水泡肿,呈现出紫薯般的肿块。毒性的刺激淹没了伤口的疼痛, 他的脑袋像同时被上千根银针锥刺, 转瞬间, 又像活泼的蛆虫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这使他整个人立在悬崖边,像个一吹就倒的纸骷髅。 “在此之前,我想问一问你的名字。”她转身,向他微微勾起唇角,却丝毫没有临死前的恐惧。 叶草花很意外,甚至不知该如何去回答。 也不知怎的,我越长大一岁,就越听不得你这名字,特想给你换个。 自己的主子正在发牢骚,说什么都没用,只好由着她去。 我当初怎会取这么个名字,搞得我这院子里的果树上千年都不结果了。你听听,叶草果,叶花果一听起来就很可口啊,还能增长食欲。 他果断的往后缩了一步。 哈哈,你这人还是照样不经逗。你也不想想,叶草花这三个字好歹也是我两百岁时的精华所在,很珍贵的好不好。 “叶草花。”他说。 “一花一天堂,一草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土一如来。”听见远处繁重的脚步声,卿安很容易得知,王公子的手下已经找上这里了,“万生皆为王,你的家人给你取名字的时候,应该很希望你做好自己。” 大概是遗言,又或者是最后的馈赠。卿安说完想对他说的最后一句,放身拥入深渊的怀抱。 悬崖边有机关,她只要跳下,偏身顺着藤蔓攀爬按下机关,任务就算完成。她正这么想着,突然间不知为何,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暖意。 鲜血横流的触感。 待卿安有精力回头时,发现叶草花身后捆了一块石头,双手环住自己的腰,紧紧将她扣住,整个人下坠的速度比自己快上许多。 她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真心想要先坠地的人。 叶草花!我房间里的夜明珠你给我放哪去了? 公主,那颗不亮了,明日一早我再去西莞给你寻一颗来。 你不早点去!你明知道我眼睛受了伤,喂,我会不会失明?叶草花,你在哪?你,你先帮我点个蜡烛也行。叶草花!我看不见了,我真的看不见了。 公主,你头上的布纱落到了脸前,当然看不见。 他点开火,借着几根蜡烛,将她的房间修整的明亮。 以后我要是再有这么黑的时候,你就得给我提前点好蜡烛,听见没有! 卿安没忍住,开口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悬崖下面找不到蜡烛。” 她不知道此人在说些什么,但明白,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已经错过了悬崖边的机关,在不断下落的某一瞬间,她甚至想过就这么随他死去也不错。 然而这点感性很快被遮盖,卿安脑中浮现出的家人喜颜欢笑的场景,顷刻间便轻易的打破这份臆想,双脚微微一抬,很轻松的蹬开全力护住自己的叶草花。 他几乎已经花光了力气。卿安准备偏身握住悬崖边的藤蔓,动身时才发现他右手还握着自己的衣角。 “我忘了,你的眼睛已经好了。” 他只说了这句话,在卿安准备蹬第二脚时,收了手上的劲。卿安的衣角在上空翩翩起,叶草花闭了眼,想象着最上空的飞鸟翱翔。他虽深陷谷底,飞鸟翱翔的地方很远很高,但那份徜徉心海的自由,却几乎能将自己融化。 ——他死定了。卿安看着此情此景,握着藤蔓往下滑这样想到。如此一来,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 而叶草花,已经被深渊吞噬,他眼看着牢笼边展翅欲飞的金丝雀,永远怀揣着对自由的向往,在一个万里晴空的日子,死在了自己的梦里。 他本想这么做。 但那些妖怪在月圆夜之后,妖力大减,所设之法已经无法再欺骗他。 不过是自欺欺人。 “这么轻易的死去可不太好。” 叶草花睁眼,这个声音很熟悉。 “让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你那位真正的主子此刻在神界的遭遇。” 他眼中暗有情绪闪动,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等他再次缓过来时,自己已经安安稳稳躺在了谷底。 “你的那位主子,她将会代替伏茵成为祭品,姬成羡也将获得弑亲的原罪,可就你这样虚幻的死去,毫无意义。” “活下去是你唯一的选择。” 叶草花记起来,这是是南帝的声音。他在和自己谈着最后的交易,用自己的性命,也用姬禾安的性命。 “你的条件是什么?”他的声音很小,几乎是用唇语念出来的。 “你的真实身份。我不知道你到现在还准备隐瞒的原因,但是现在活着,远比你的身份更重要。” 他正不断刺激自己,“姬成羡继位之后,按照凤族的手段,一定会将神礼司斩草除根,到那时候,你是死是活都没什么意义了。” 叶草花疼得不能说话。他的手臂正散发着强烈额灼痛感,妖魅似乎说过,赵仪能够通过那个‘诀’字观察到一切。 南帝了然,一掌冻住他的手臂。 叶草花此时,他咧着牙齿,只有一句话想问:“刚才出现的那些人,是什么妖怪?” “消息的转换是等价的哦,等我回答完你,你必须也要回答我的。” 叶草花艰难点头。 “是鲛人,他们生来就带着致幻的法术,你看到的都只是你想象出来的。” “那就好。”他突然叹口气,像是压在心底的一块石头落下。 他知道,夏平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该我了,你肩上刻的是什么字?” “诀。” “诀?”南帝晃神,眸光突然闪烁。 神界通天牢内,终年弥漫着一阵挥之不去的霉味。第十七阶层的大牢里,关押着近百年来最为神秘的犯人。总司卫亲自带领盘审,封锁一切有关此犯人的消息,禁令任何亲信独自探狱。 幽暗密闭的大牢最角落,犯人的影子几乎与墙角的阴影重合,只剩下蓬头垢面下的两只眼睛还在微微泛着光。百年不打扫一次的牢房成为了老鼠的天堂,在沉寂如死人的气氛下,吱吱的唱着雀跃的歌。 犯人似乎忍无可忍,拿起脚下一颗小石子,一头扔死了一窝老鼠。 世界顿时安静。 “送饭了,送饭了。”监察的斯徒端着一个馊馒头来到这座大牢前,恶狠狠的置下碗筷,“他奶奶的,真不知道你是打哪冒出来的,还得我亲自送餐,毁了老子的休息!” 斯徒长方才正同一帮酒肉兄弟聊的正欢,但受赵仪和总司卫的联合嘱托,一定要准时为他送饭。为了保全官帽,他必须得为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送饭,心情自然不好。 斯徒长见那人影半天没个动静,大声吼了句,“快他妈的来吃饭!” 人影终于摇摇晃晃的离开角落,却又忽然如鬼魅般瞬移到斯徒长的眼前,将他吓得一哆嗦。 “哈哈哈,你总会有一日,与我遭遇相同。” “也不知今年神界是触犯了什么霉头,坏事一件接着一件来。” “是啊,先是龙族世子生死未卜,再到神女的失踪,最后再到凤族小姐身怀魔种,哪一件事不是大凶之兆?” “嘘。”其中一位斯徒小卒眼尖,远远瞧见一道失落的身影,“司徒长来了。” “司徒长,要不要接着刚才的,再干一坛酒。” 奈何那位口中的司徒长只是两眼空洞,苍白的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老大,发生什么事了?” “那位犯人,自灭了。” 十日前。 姬禾安已经为自己恢复了身份,还没来的及适应自己原来的生活,赵清柔已经以超常的手段来监视自己。 可问题是,她为什么会开始突然对自己这么感兴趣。 因为伏茵?谢南? 还是,自己的弟弟姬成羡?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她不敢多想,带着自己身上最后的一点筹码,只身来到凰族中心地区——凰生殿。 “我想要告发一个人。”她直起身来,对着凰族世子,白权说到。 “是谁?” “你们贵地里的一位管事,沈十三。” 白权略微思考,让自己的部下去查了查此人消息,良久,消息传来。 “不好意思,神女,本殿并无此人。” “好,我们先不说这个。”姬禾安暂时放下沈十三这号人物,目光紧紧锁住神情黯淡的白权,“不知龙族邓懿如的具体死因,贵殿的青骑监卫可有调查过?” 白权冷声,将她迎入凰生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二十五章 “我想世子必然也知道,邓懿如的死没那么简单。”姬禾安喝了杯凰生殿成名的糯清茶, 这味道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甘甜, 反而带着一种若隐若现的苦涩。 “没那么简单?神女, 你今日特意到访凰生殿, 就是为了说出你的猜测?关于神界内的具体调查事务, 你应该去求见总司府, 何必在此喧哗?” 姬禾安不自禁的冷笑一声, 如果说凤族在神界的形象是内敛华贵的,那么凰族的形象则是娇纵张扬,二者一内一外,同当今的格局一模一样。 “我倒是有些不明白, 为何世子说话这么带刺。怎么,难不成我曾经无意和你结下过什么梁子?” 白权起身为自己添了杯茶,长身玉立的身影后, 显现出的是一种亲和感与压迫感共存的奇异现象, “神女说笑了, 本人一向秉持有事说事的态度,我拿出说事的语气与你谈,正表示我乐意听取神女的态度。” 此刻姬禾安内心有一股巨大的冲动, 她想现在就把伏茵抓到面前来,让两位口才了得的神仙互相展示一下自己的神功,看看谁能洗脑谁。 “办事的态度?世子还真是个讲究人。” 此人不可合作, 她顷刻做出断言。 “没什么。只是最近无意在神宗殿外散布游荡, 恍惚间听见凰族沈十三的名号。虽然我知道事情有些离谱, 凰族的人怎么会是追随凤族的冥象师呢?不过我这性子就是谨慎,想先来贵殿确认一下。” 自己这蜻蜓点水般的提点,如果落在白权的心上,想必也很致命。 “那么如今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此地并不沈十三一人,神女可是还想喝茶?” “不必了,既然认错了人,我姬禾安在此为你鞠躬道歉。”她弯下腰,尽显真挚态度。下达这么明显的逐客令,几乎在很明显的表示,他有问题,“希望不会为世子带来什么困扰吧?” “当然不会。”他微微笑着,倾身做了个恭送的姿势。如果画面永远定格在这一幕,她大概会认为此人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 姬禾安有些气恼的走出凰生殿,关于沈十三栖息在凰族的消息,是她根据胡昭的透露,暗自跟踪得来的。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尽心尽力的研究凰族的内部关系,更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破坏这种表面的和气。 既然没有朋友可以信任,那目前所有的人选,只有敌人的敌人。 谢南表面上挂着副总司的虚职,实际权利早已在总司之上,他的身份能够招来无数仇敌,现如今,他的身边只剩下两种人——走狗和敌人的走狗。 凤生殿内。 “公子,冥界那边,二殿王已经捎信,确定没有找到刑逸眠的魂魄。”谢慕垣的部下急急传报,他口中所谓二殿王,是冥界负责登记六界轮回信息的官职。 谢慕垣陷入沉思。正如神界百姓传言的一样,龙族世子是真的失踪了,但原因却不是什么难担责任的逃避,而是自己的兄长谢南耍的一个小手段。谢南开始对自己的亲党动手,意图再明显不过——他背后的力量已经集结完毕,龙族的破灭,不过是这长远目标中的第一步。 这几日谢慕垣一直在拿着神界地图,细细揣摩着谢南的心思。如果自己是他的话,下一步,会怎么做? 是整顿凤族内部,还是争夺凰族外权? 谢南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不久前山鬼神提亲神礼司的消息传的如火如荼,自己一门心思的阻止神礼司,到头来他不仅没有出手,反而帮着谋害姬禾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奇怪的是,姬禾安和谢南的事仿佛一夜之间从神界蒸发了一般,竟然再没人提起过。 谢慕垣想到这里,简直快要抓耳挠腮。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哥哥谢南有多可怕,那是一种真正无所畏惧,所向披靡的姿态——没有软肋。 他找了整整九千年,至今没有发现此人的软肋。 “公子,有人匿名为你写了封信。”部下见谢慕垣正思考的入神,特意加重了语气。 “匿名信?” “没错。”部下递上信封,谢慕垣还有些楞楞的。在手下的一波眼神示意下,他才恍然回神,轻轻打开这封信,上面只有四个字:刑逸眠已死。 谢慕垣一惊,“这封信是怎么传到你手上的?” “回公子,是用一只箭带过来的。” “箭呢?把它拿给我看看。” 不过是很普通的木质素箭。他左右探了探,实在想不出神界如今,还有谁在使用这种箭。 夜晚洗漱时,谢慕垣仍旧双手拿箭观察。此人告诉自己刑逸眠已死,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是敌是友,是情是怨? 他想的出神,几乎一下忘了手中的动作,箭离掌心,直线落入水中,发出‘叮’一声脆想。 箭在顷刻间被打湿,伸手捞起的一瞬间,他的神情忽然凝重。 一个‘安’字。 不过这并非是最令他惊奇的。手中的箭沾了水,竟然渐渐融化掉了表壳的箭身,‘安’字如幻影般即刻消散,在箭的内部,还隐藏着另一封信。 这封信上的内容就比较详细了,大抵是在说,谢南安插在凰族的奸细是谁,安插在姑姑赵清柔身边的奸细又是谁,其中,还有一小幅奸细的作画。 如果消息属实,那么凭谢南一时的权利,绝对还不是赵清柔的对手。 翌日,谢慕垣整装待发,悠悠来到昭阳殿为自己的姑姑跪安。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来此地,模样变化的有些大,也不知姑姑近百年的口味是不是换了,整个殿中的景色都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谢慕垣走近大殿时,几乎所有的感官都被她身侧的熏香给淹没,只剩下这股几乎要令人窒息的味道飘散在大殿内,肆意妄为的侵扰他的鼻息。 赵清柔的身前摊开两层纱帘,整个人望过去,颇有些朦胧的神秘感。 “侄儿今日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他微微起身,抬头说话,“东海神君前些日子与我叙旧,送了我一颗砷海夜明珠,光泽靓丽,十分明亮。但后来一想,侄儿根本用不到这东西,于是便想到赠送给姑姑您,以保证发挥它的实际用途。” 赵清柔好生将那明珠放在手中把玩,朦胧间也看不清她眼中悲喜,“侄儿也是有心,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你这夜明珠。凡事都要讲究个礼尚往来,姑姑我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只有一点望春茶叶,不知侄儿可会嫌弃?” “当然不会。”谢慕垣收礼谢拜,弯下身的刹那间,他终于敢往四处瞟一眼,“侄儿我正好喜欢淡雅简单的东西,况且一直对茶都颇有研究。” “如此甚好。”赵清柔摆手唤来婢女为他泡上茶叶,“对了,你的叔叔们去雁翔楼一聚,你也好久没有看见他们了,要不要去叙叙旧?” 她口中的叔叔,实际是指效力于凤族的冥象师们。谢慕垣对他们的印象止步于百年前姑姑的庆生大典上,与他们的会面,只能通过姑姑的内部邀约。 他的眼中泛光。 “这,侄儿可没有为叔叔们带什么,空手而置,会不会有些不妥?” “侄儿可真会开玩笑。都说了是叙旧,聊聊家长里短的琐事,自然不用这么上心。” “是。”他起身,摆好自己的衣袖,随着掀开纱帘的姑姑,一同前往雁翔楼。 那些冥象师中并没有画像里的人。谢慕垣巡视四周,说足了客套话,也敬足了客套酒,他这时才突然质疑起姑姑来,她所说的叙旧,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越来越怀疑周围的景象。 为什么,周围仍然弥漫着那股窒息的麝香味? 突然,他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般,慌忙从椅子上跌下。周围人的脸色骤然变得怪异,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拉长到脸色颠簸。 朦朦胧胧间,他好像睡着了,等再醒来时,目光所及之处,令他整个人面色扭曲。 “轻柔,公子醒了。” 赵清柔缓缓走到他面前,见他望着身边的女人发怔,轻声问道,“你今日真正前来,可是想要告诉我些什么?” 谢慕垣骤然清醒,明白自己的姑姑赵清柔刚才在试探自己。 “怎么会呢?”谢慕垣一把抱住赵清柔,“侄儿只是许久不见姑姑,有些想念罢了。” 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视觉盲角区,谢慕垣悄悄在赵清柔的手上写着:谢南,奸细。 “对了,这位是?”他起身,装作疑惑的看着房间里的第三人。 “哦,我差点忘了介绍,她是你的姨娘,我的亲妹妹。” 已经两日没有等到回信,姬禾安整个人都等的有些发怵。这实在是有些违背常理,按道理来说,谢慕垣和自己的时间一样紧迫,不可能如此安稳,一点动静也没有。 并且,她到现在还有一个最大的疑惑——既然赵清柔已经测试了自己假扮的伏茵没有怀孕,为什么不把这个消息宣告出来? “神女,宣华妃来访。” 姬禾安一惊,起身前去迎接。 “你曾经得罪过沈傲?”没等到姬禾安,开口,宣华妃便惊异道,“他已经对你下了逮捕令,命我今日把你交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二十六章 “沈傲在查我?”果然,从第一眼看见沈傲时, 姬禾安便察觉到了此人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 只是想不到他会执着到这种地步, 千百年来居然毫无退缩的意思。 她顿了一二, “沈傲是因为什么查我?” “我问问你, 你要老实回答。”宣华妃不答反问, 随后将她的两肩摊开, 眉宇间透出几分哀愁。姬禾安很难从自己的母亲脸上看到这么真性情的表情,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扯住自己的嗓子,让她一时哑然。 “你, 你先说,你要问什么?” “你是否杀过人?” “杀人?”姬禾安几乎是惯性般的摇头,等她转身想着矢口否认的理由时, 又同时想遍了之后自己的遭遇。 孤立无援并不是这里的处事之道。直到这一刻, 她才突然明白, 母亲曾经为自己丫鬟所设分局究竟是怎样一番意图。 “是,我杀过。” “你杀过沈傲在意的人?” “我......”听着母亲的审问,她十分想说一个不字, 但说谎似乎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是, 是他的女人, 曾经在神皇殿当过婢女。” “那么在你杀人之后, 可曾想过补救的办法?” 姬禾安想要从母亲微微闪烁的目光中找到些什么,在这一刻,母亲眼里充满了期许。 结果很令人失望,连她自己也觉得如此。 “他那时只是一介小小的中府首领,而我是他的主子,所以——” “所以你可凭身份来压他,让他放弃调查此事?” 她点头,一时发不出一点声响。 “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还喜欢狗仗人势?” 狗仗人势。姬禾安有些头疼,这种骂人方式,真的是自己的亲娘吗? 她当然会不甘示弱,“很抱歉,这是遗传。” 宣华妃冷哼一声,随后仿佛嘲讽般的看着她,“如果你能遗传一点神礼司的小心谨慎,也不至于这么快走到这一步。赵氏族现在把你盯得这么紧,原因也很简单,赵清柔和赵仪两派之间出现分歧,她在试探你究竟是否站在赵仪一边。” 宣华妃睥睨一眼自己的女儿,见她眼神中传来深刻的恐惧,明白她已经经历过赵清柔的监视,“你今日所做的一切都会被赵氏族看在眼里。” “我并没有做有悖她意的事,只是传了一些消息给她,就算她知道,也应该明白我的立场。”姬禾安想起了那一日血月上的眼睛,心尖忽然刺痛。她忙着解释,仿佛自己的母亲能大发慈心的救她一般。 “是啊,赵清柔知道你的立场了。同样,山鬼神和他那位阴险百倍的父亲长公子也知道了。” 姬禾安意尽阑珊,终于顿悟过来。赵清柔的监视,不过是在逼着自己表态。 “我允许你救伏茵,并不是因为什么慈心大发,而是为了让你暂时迷惑两人的眼。伏氏是赵氏族的外权亲属,对两者都有一定的影响力,你帮伏茵,不过是在证明你衷心于凤族。” “但照你这么一说。”姬禾安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包围,“那个沈十三如果是凰族的人,那么现在的局势就异常复杂了。凰族从小在伏氏族安插眼线,摸清消息的同时,还能顺带博取他们的信任。” “我倒不这么认为。”宣华妃喝了口茶润润喉,见姬禾安杯中的茶水已冷,招呼丫鬟又换了一杯,“这件事目前还牵扯不到这么远。对了,你是怎么确认沈十三是凰族的人的?” 姬禾安喝了口茶压压惊,“是胡昭,她告诉我沈十三的处所,我跟踪到她进了凰生殿。” “哼,我的傻丫头。”宣华妃忍不住嘲笑一句,“就连你都能跟踪到的行踪,她赵清柔会不知道?” “那她沈十三究竟是谁的人——”当问道这句话时,她终于明白先前的那股恐惧究竟从何而来,这一切一切的起因。 “那个沈十三是山鬼神的人,是他亲自散布的伏茵怀孕的消息?” 他亲自摧毁了深爱自己的女人? “山鬼神的手段远远不止你看到的这样。他的父亲长公子已经许久没有动静,在那之后,他们真正所谋划的事,才是最可怕的。” 他们真正所谋划的? “那,那沈傲也是谢南的人吗?”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不稳,在故作镇定的背后,是一种寒彻心底的无望。 “照这阵势,应该是。” 在那之后,姬禾安求助过母亲,毫无疑问的被她拒绝了。姬禾安回神想到,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说,赵清柔知道的一切山鬼神也明知,那么几日前她对弟弟姬成羡的忠告,也会一字不落的落入谢南的耳中。 他一定会认为,自己与他的交易会作废。 下一步,他将开始报复。 同样在一个月色如血红残阳的夜晚,姬禾安刨开自己卧室下的暗道,想也没想的便一头栽进去。 她要保持伏茵这个身份,直到献祭开始,自己作为神女登上祭祀台上的时候,无人可欺辱。 她是这么想的。 然而在第二日醒来之时,她已经被换上囚犯的素衣,整个人蓬头垢面,软软的瘫在牢房角落。 “吃饭了,死囚们!等你们再熬过十几日,就能熬出头了。” “死命的东西们,到时候会把你们一同献祭给新上任的真宗,你们还能算的上是功臣呢!” 牢房外传来鞭打和惨叫,掩盖过阴影下一窝老鼠的合唱。 当她手握那个硬的像石头一般的馒头时,忽然记起那日邢州被处决时,他所露出的,比死亡更绝望的表情。 她就是第二个邢州。 不,准确的说,是第二个刑逸眠。 在被关押的第三日里,姬禾安终于败在这满屋的霉臭中,她想了很多,实在是很多,就连和姬成羡的吵架的情景她都回忆了好几遍,突然明白,那些本来不愿记起的回忆,回忆起来,竟然这么容易。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初得叶草花时,自己比叶草花还要高一点,站在他身旁,自己仿佛一个欺辱良民的恶霸。 草花,去帮我把水打好,我要沐浴。 为什么还不动身?人也不动,话也不说,你哑巴了? 她那时对于这样一个无动于衷的婢女,感觉到了自己的威严被严重削弱。 公主,水早就被阿昭打好了。 那你就再给我重新打一盆,不仅如此,我还要你来为我清洗身子,连脚指头都要给我洗尽。 他还是不动。 很高傲嘛,不亏是父君亲自送来的。 她记得,她当时起身甩了他一巴掌,让他在院子里跪了三天三夜,他却还是不知错。不仅是不知错,还能凭着无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主子。 下一刻,他颤抖着并不灵便的双腿,顷身为她搓脚。 ——公主说过,连脚指头都要洗尽。 如今想来以前那些可笑的自己,只觉得母亲说的没错,她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无能之人。 “吱吱。”是老鼠的声音,一只老鼠正在慢慢爬向她的衣摆,似乎想要撕咬这如草藤的衣料。 姬禾安出于本能的往后退,使劲抖落身上的老鼠。 最终,那只老鼠并没有掉下来,落在地上的是另一件东西——母亲在她离开时给的锦囊。 她扑过去,从老鼠堆里拿起锦囊,打开,里面有一张纸,写着: 置之死地而后生。 “大哥,你送饭的时间到了。”一位斯徒小卒见自己的老大喝酒喝上了头,还是好心提点了一句。 “他奶奶的,每次都挑这时间。”斯徒长放下酒碗,“我去去就回,你们别动我的酒。” 一个时辰后。 “老大,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犯人,她自灭了。” “对于姬禾安的一切,你是不是无比憎恨?” 凤仪殿,谢南的房间暗道里,伏茵被囚禁在这里多日。 “我是憎恨她,但那也比不了现在站在我面前,跟我细声细语的说话,内心却如此阴狠毒辣之人。” 谢南塞回本该就在她嘴里的手帕,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伏茵会这样的刚强倔强,不过没关系,人都是会变的,也是时候让她从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变为经过过是非的成年人。 “小姐今天吃饭了吗?”他问一旁专门负责服侍伏茵的婢女。 “回公子,小姐她今日把刚熬好的粥撒在自己的被子上,弄得今晚连睡得地方也没了。” 谢南回眸,“不想睡?难不成,你想和我睡?” 伏茵恶狠狠的瞪回去,她此刻除了厌恶,没有别的情绪。 “把粥再热一热,我来亲自喂她。” 伏茵本能的往后一缩。 “你再往后退,就要碰上自己倒掉的粥了。”他的话一下引起伏茵的注意,她特意转身看看有没有碰到,却忽然被一股大力控制。 还未等她回神,自己口中的手帕已经被瞬间拿开,随后是一股温热的米粥从自己的嘴里灌入喉咙。 也是在这一刻,她终于肯定,那些不是梦。 他的舌头刻在自己的唇齿间,缓缓有序的将米粒搅入自己的嘴里。 她忽而开始流泪,许久不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二十七章 “哭什么啊,粥不好喝吗?”谢南喂完了半碗白粥, 伏茵的眼泪全掉在了自己的脸颊和手背上, 方才的灼热感已经渐渐消失, 只剩下阴凉的水珠缓缓下坠。他将脸靠在她面前,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 “你本该庆幸自己还活着。” “庆幸?”伏茵抬眉, 眼中黯淡无光, “有什么值得庆幸的?我只是恨自己当初没有把你看明白。” 谢南严肃的看着她,看着漫无边际的失望肆意在她眼中起起沉沉,突然没来由的笑出声来,“是不是, 以前的我就该是你心中聪明但有人性的谢南?就像——”他两指弹上她的额头,“偶尔还能陪你这样逗乐?” 他是否在表达,自己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不可能永远都活在表面, 不可能永远无忧无虑。当站在你身后的力量全部殆尽, 你将必死无疑。”见她脸上的情绪由惊恐转为疑惑, 谢南不禁勾了勾唇角,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伏小姐,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伏茵的双手被镣铐紧扣,显而易见,她并不想就这样卷入这场世族之战, 更不想被谢南以这种方式要挟加入。 她别过脸去, 锁链发出叮叮的清脆响声。 “伏小姐, 来叫声谢哥哥听听吧。” 伏茵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南微微笑,那一刻,与她旧日的谢哥哥没有什么区别。“我的意思是,不管怎样,你都会在我的庇护之下。如果不想死的太早,我劝你还是听听我的话。” 说实在话,伏茵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她完全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一直支撑她到现在还没崩溃的东西,不过是一种名为伏氏权贵的傲气。 以及回忆里,所唤的那声谢哥哥。 但这一切在权利面前,又算个什么东西? “你现在的遭遇,是经过你的父母同意后的结果,简而言之,我现在不管对你做什么,他们都不会阻止。” “你要我怎么做?”伏茵终于恢复了些理智,审视完眼前的人,她看不到希望。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 冥界境内,鬼使黑鬼使白两人好容易轮到了一日休息时间,却怎么也没想到转身一变就成为超级奶妈,全程被孟婆要求照看禁止出入的人类小孩。 “喂,老白,你带过孩子吗?”鬼使黑正在清洗着自己的索命链,见王祁那孩子直直盯着他们,明白光把他晾在这也不是个办法。 “开玩笑。”鬼使白立着自己夺命幡,正检查着有没有哪受损,“当然没有啊,我又没孩子,不过你在外面有没有私生子什么的——” “诶诶,你别胡扯啊。” “行行行。”鬼使白看见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要不你带他去外面的院子里逛逛?” “不行,万一碰见了其他大人,我们岂不是又要被兴师问罪。” “不是我们,是你一个人。” “喂,你这个人怎么——” “我并不需要你们这样的照看。” 两人被身后突然说话的王祁吓了一跳,他的语气怎么听都不像一个小孩能表现出来的,沉稳而冷淡。 “你们只需要给我一本书就好了,我以前识过字,这样既能防止我乱跑,也能帮你们减少负担。” 虽然被一个小孩比下去的感觉很不好受,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是个好办法。 鬼使白往书桌台上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适合儿童观看的书籍,最后翻箱倒柜,终于在角落里翻到一本冥界的地图和机构分布,想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况且是唯一一本有图的书,遂将它递给王祁,“你看看这本书打发打发时间吧,万一迷路了,也好照着地图走回来。” 开玩笑,鬼使黑心中不禁吐槽,你丫到现在还没摸清冥界的路了,这么抽象的图谁会看的懂啊。 不过看着这孩子心性还算沉稳,不闹腾,两人都还比较放心。见他逐渐将心思放在书上,黑白无常才终于有机会好好的整顿自己的武器,顺带找姜公钓一钓鱼。 王祁看着终于放心的两人,也悄悄的松了口气。 第三日了,他在等那个把自己变成妖怪的男人回来,却似乎有种无名的错觉,就好像那个人永远不会来了。 恍惚间,他的手指翻到一页,上面详细的介绍着冥界的官职——十殿王,负责拟定生死令。 “你在看什么?” 王祁记得这个声音,是那位长相很甜美的姐姐,他记得,那个男人称她为妖魅。 “是冥界的地图。” 见黑白无常两位大哥正在呼呼大睡着,妖魅反手侧目就是一个白眼,“不用看了,我带你回去。” “去哪?” “去你来的地方,凡界。你的阳寿未尽,不能无端的停留在这里,我已经向孟婆解释,你并不是献祭的最好人选。” 王祁似乎什么都已经听不下去,他的眉眼中难得的露出了属于孩子的怒意,“那个人说过,要让我变成妖怪的。” 妖魅叹了口气,望着远处,似乎若有所思,“他骗你的。” 王祁回到了凡界,来到他妹妹被埋下的山腰上,这里的景象同那一日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少了妹妹的墓碑和尸骨。 他站在此处驻足半日,除了发呆,什么也干不了。 日子回到从前,除了那副已经离去的身躯,什么都不曾改变过。王祁回到原来沿街乞讨的地方,继续以弱小博取可能获得的同情心。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厌倦。依附于他人生存的自己,是可有可无的。 面对此处春暖花开,一定要记住,你处于光明之巅。 那个人曾这么说过。 “贱卖有名的仙绒丝啊,三文钱一尺,三文钱,你买不来吃亏,三文钱,你买——哎,哪来的小孩,你帮家人买布吗?哎哟,我这的布好啊,你要买就买我这的,三文钱你——” “我是来帮老板卖布的。”王祁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插话,“不需要付钱,有吃穿就行了。” 布行老板一听这话,瞬间变了脸色,“哪来的小毛贼,滚滚滚。” “我真的是来——” “小子,再不走可别怪我动手了。” “我能干很多事,你——”“嘿,你还来劲了是不是?” 眼看着老板说急眼了,王祁小身板往外一跳,躲过了老板飞来的一巴掌。 这条街这么长,王祁抬头看着远处,他不信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新鲜的包子买一送一啊。” “老板,我......” “我这又不卖人肉馅的包子,你来有屁用啊。” “低价......” 夜晚降临,乌云渐渐蔓延,如棉絮一般覆盖整座陵城,一层一层淹没早已陷入死寂房屋。 如王祁想的一样,这条街上不会有人同意接纳自己。他耗时耗力的试试,不过是想知道所谓的光明之巅,究竟是什么意思。 最后结果就是,他只好一个人睡在房外的小巷里,裹着街坊二嫂送来的茅草盖着,把自己围的严严实实的。 真是去他的光明之巅。 王祁闭了眼,睡前已经整理好了明日的乞讨路线。不过等他眯了一会后,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 为什么这条街的所有商贩,都在想办法卖完自己的货物? 而在傍晚后,街上便再也没有马车的行踪? 他正想的入神,身上突然传来滚烫的粘稠感,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巨大的血腥味。 他的表情有些呆滞。 “我实在不明白,摄政王为何选择今日屠城?明日可是中元节,竟然让我们连个乞丐也不放过。” 王祁的全身被茅草遮挡,在暗夜的映照下,连人带草,整个像一捆扎好摆在路间的茅草堆。 而茅草外死的那位,半月前还和自己抢过粮食。 “国师明日就带兵回城了,今晚不屠城大换血,摄政王还怎么打赢拥有大量兵力的国师?” 王祁憋着气,茅草外的鲜血滴到他的脸上,从两颊滑到颈部,像一张网,将他的整个上半身黏住。 陵城内,稍微有些经济实力逃跑的商户已经在傍晚跑了个遍,如今整座城内留下的,几乎全是老弱病残,以及无力支付高价马车费的穷人。 王祁被憋的说不出话来,只好扒开一指长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屠杀。 “我的孩子才三岁,他什么都不知道,连话也不会讲,你们饶了他吧,我求求你们饶了他吧,你们杀我可以,但他——” 话还没说完,街边的那个女人已经被刺了一剑。 那是二嫂。 二嫂是个寡妇,她只能靠着自己在家做的一些针线活养活自己的孩子。 她三岁的孩子在黑夜里哇哇的叫,虽然并不懂得生死为何物,但求生的恐惧是天生的。 他用力扒开身上的茅草,猛然扑到小孩身上,替他挡了那刀。 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勇气跳出来,那样不过是为他们的屠杀无故的添了一条性命。 可没有办法,他已经做了。就算是死亡,他的脑中也只有那一句—— 你处在光明之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二十八章 男人从妖界的永川大道上走来,神色疲倦, 他的衣服上沁满了血, 鲜血涂满了他的脸, 他的手, 还有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呈现出诡异的血红色, 像是永川圣水也无法净化的污浊, 如宝石般完美的镶嵌在那副妖冶的皮囊之下。 男人撬开自己手臂上的肉, 连同皮肤上的细纹一同被割碎,在那之上,覆盖着一个封印一般的字样。 诀。 在跟随姬禾安之前,他一直作为仆人生活在下界——源城之中, 和已经被选中的丫鬟侍卫一起长大。 除了不能说话,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和那里的所有人一样,将光环之上的上界神明侍奉为神。 直到他开口说话的那一日, 他离开了那个满是可亲人们的街道, 被人们口中声称的‘神’给带走。 在你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之前, 千万不要让你手臂上的字消失。 这......是,什,么?他刚刚开口说话, 还颇有些不适应。 它念jue,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没错, 当你失去这个字的时候, 你就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好像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从眼球里流出, 男人换另一只干净的袖口去擦拭,结果却事与愿违,血迹不仅没有消失,反而爬满了半张脸。 他觉得眼睛正在被什么东西灼烧,又似乎被什么东西吞噬。 但他再次睁眼时,眼前的景色变成一片灰褐色,纷乱缭绕的阵雨淅淅零零的往下散,冲净了他的整张脸。 他开始分不清世界的颜色。 妖界与冥界的交界处,名为地狱梦魇的山洞前,有一个人已经在此等候他多时。 “尊上,吾等奉命在此接驾。” 男人用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盯着跪拜之人,目若寒星。 “你是谁?” 那人跪的更用力,“在下王衡,曾经是真宗的御前侍卫,被真宗安插在冥界,成为这里的十殿王王远洲。” 王远洲将刻着商平的血书递交给他,“真宗将尊上转交前,事先将他当时最信任的队伍拆散,一是为了躲避赵氏族的追杀,二则是为了让尊上能够有一支背后的力量。” 男人打开血书,愣神般的许久说不出话来。 真宗商平在神界的地位之所以如此脆弱,是因为已经失去了背后的支撑了吗? 他缓缓的叹息,“除你之外,还有哪些人?” “尊上手臂上的字将成为你号召群臣的令牌,至于他们是谁,除了真宗那些人本身之外,无人知晓。” 手臂上的血肉很快凝固,神族的自愈能力在此显现的无比强大,男人转交用衣料包裹着的东西。 王远洲跪着接过,打开时映入眼帘的是血肉模糊的一团,仔细瞧过,才能发现藏在深处,还泛着幽光的字体。他手掌发力,辉光涣散,将那个字移到一块紫玉之中。 虽然这玉是紫色的,但在男人眼里,却是一块黯淡无光的石头,他不露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这块玉会帮你找到下一个人。如果尊上需要将我召回,在下必当提携玉龙,为你赴汤蹈火。”王远洲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玉,不禁开口说了用途,顺道表明了自己的忠心。 不过他却在想另外一个问题。 自己如今召回这么一个人,自然对他完全没有用处,不过他能身在冥界高层,倒是有不错的用途。 “不必,你守在冥界待命即可。” “但......” “但?” “冥界十二殿王的任职期是两万年,在下若再不被召回,也会被强制性流入轮回。如果尊上还想继续在冥界安插帮手的话,需要找一个你绝对信任的人,我会把毕生所学都交给他,让他继续为真宗效力。” 父亲安排的计谋,原来已经过了两万年,这是第一点值得注意的。 第二,他要找一个绝对信任的人。 “人类可以吗?” “这,这,可倒是可以,但凡人的意志是六界之中最薄弱的,如果稍有差错,那可就——” “这个先不用担心,明日你便可去凡界接他回去。” 屠杀者最后的善良在于,他们对于城内任何一位老弱病残都只刺一刀。 二嫂在两个时辰前已经因为流血过多,加上四个时辰前孩子的死亡而身心俱伤,最终死在一句——大娃,以后能躲过就不要出来送死之下。 王祁刺的那刀在小腹上,可能还要再等血流一会儿。他不再期望自己能变成什么长生不老的妖怪,只想在闭眼之前,和妹妹说说话。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忘了和妹妹告别。 终于,他开始有了头晕的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仿佛正从一架高高的悬崖上不断不断地往下坠。 “走吧。”恍惚间,王祁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但他疼的睁不开眼,只有微动指尖表示自己还算活着。 “去成为一个长生不老的妖怪。” 男人站在角落,远远看着这一幕,仿佛一瞬间回到多年前的午后,他也是这么心惊胆战的被姬广卿带到姬禾安的身边。 ——满足他一个愿望吧,这是在这个孩子接受自己命运之前,所获得的最后馈赠。 他用灵术将消息传给王远洲。 “小祁啊,除了长生不老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愿望?” “我想要见到妹妹。” “等你变成妖怪之后,自然就能见到你妹妹了,换一个愿望?” “那,那我想要永远长不大。那些大人,每一个都很可怕。” 永远长不大。 男人不自禁的勾了勾唇角,假如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他的答案会是什么呢? 他猜不到。 “冷血动物,我把你交给我的任务都完成了。”晨曦穿过天际线闪烁而来,成为一切重获新生的华丽点缀。从昨日就在盒子里休眠等待妖魅自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直愣愣跑到他身前去,等到看清时,却又忽然往后退了一步,“你的眼睛?” 像一颗纯粹的红玛瑙。 “没事,里面充了血。”他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个笑话。 ——你的眼睛一日后就能变回去。王远对这种情况熟视无睹。 妖魅半信半疑的晃晃脑袋,此人要是有什么不想说的秘密,自己就算再怎么努力的套消息,最终也是于事无补,对此,她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走吧,我们得回去给长公子复命了。”妖魅将他从眼前的视线中拉回来,“你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落日的余晖。” 妖魅信了他的邪,也转身向外望去,“你骗鬼呢。” 那明明是新日的曦光。 神界近来已经大乱,不论男女老少,皆在讨论伏氏小姐死亡的真正原因。 “绝对是因为被魔族的人骗了,怀上了魔种。” “去去去,明明是被山鬼神嫌弃了,不堪重负才选择自杀了好不好!” “你们就是喜欢跟风吃瓜,谣言一箩筐一箩筐接着来,听着,是伏小姐不愿当做祭品羞辱,选择这样安静的死法。” “你哪来的,你懂个屁,她明明就是......” 总司卫将牢房里死的那位搬出通天大牢,从悄无声息的送进来,再到悄无声息的送回去,这一过程中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那个人终究会以伏茵的名义死去。 “她的尸体呢?”谢南进入神界的陵墓冢,实际上也被称为神界的乱葬岗,千万年的无名尸体都被堆砌在此,由于尸体不会腐烂,所以只有等到确认为真正无用的尸体时,守尸官才会处理掉。 “这个,这个......” “你在犹豫什么?” 总司卫被那副神情恐吓住,一时战战兢兢起来,“尸体已经被老鼠啃食,现在只剩下一架骷髅骨和还未完全魂飞魄散的元神。” “骷髅骨?” 总司卫心里简直佩服,果然不亏是凤族的军师,就连一架骷髅骨都不放过,不过幸好,自己也早有准备,“我已经吩咐人把它带过来,正准备交给大人审查。” “不了,那骷髅你们查查就行,把她的元神给我。” “这个,这个......” “你又他妈的犹豫什么?” 总司卫这时已经被吓的软了骨头,两个膝盖几乎跪倒在地,“元神已经魂灰魄散了。” 谢南眉间抽了抽。 他把额头跪倒在地上,“回大人,我们赶到的时候的确还没散完,但等进去检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具骷髅了。” 谢南叹了口气,不过却并没有因此而沮丧,反而,他淡淡勾起唇角,像是看着猎物入瓮一般。 他平着脸回到凤仪殿,茶还没端好,自己的父亲便找了好时段赶来,消息一路被婢女从东莞传到西莞。 他几乎已经睁不开眼了,连续几十日无睡眠的日子让他产生了神经恍惚的错觉,加上近来诸事不顺,他也很不容易的有了些消极情绪。 “父君这么急着赶来,不知有什么要紧事?” “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在姬成羡死后,商平的儿子将会主宰整个神界。” 他们的傀儡最终确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二十九章 谢南安心沏了壶茶,见壶口白烟缭绕, 不慌不忙的为父亲赵仪倒了一杯, “为什么他会突然答应帮助凤族?” “识时务者为俊杰, 也许不过是有人想通了呢?”自己的儿子在他面前似乎永远都只有‘严肃’这一副表情, 不知为何, 他突然想看看谢南的其他表情。故而, 赵仪特意将话说的挑逗。 “识时务者为俊杰?”谢南抿了口茶, “你什么时候相信这几个字了?” “哈哈,我当然不信。” 谢南表情有些凝固,这种绝望的时刻只有他才能明白,那个拥有令人闻风丧胆的名称之人, 在外人面前有多正经,在他面前就有多不正经。 以前父亲是为了躲过姑姑的监视,而如今就算摆脱了, 他也似乎随心而来, 能多飘就有多飘。 “是不是觉得我今日有些不一样?”赵仪仿佛会读心一般, 直接说出了谢南心中的疑惑,未等谢南说话,他自顾自的回答起来, “你这几日事情进展的这么不顺,尤其是今日,这一脸吃瘪的神情, 让我觉得十分开心。” 谢南:“......” “对了, 我听你身边的丫鬟说过, 你近来的口味越来越重,直接跟伏家小姐在密室里就玩起来了,儿子,你听我说啊,这个东西要玩就要正经一点,密室里——” 谢南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咆哮,他强忍着嗓子,“是哪个丫鬟说出去的?” “哎哟,你承认了?我跟你讲啊,伏茵那丫头确实很配你的性格,长相呢我也还看的上,可问题就在于,如果你不能完全降服她的话,那丫头野起来也许会坏大事。” “你能不能先停一会,我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 “姬禾安的事?” 谢南点点头,非常欣慰自己的父亲终于换了副严肃的表情,“姬禾安以伏茵的身份死去,不论她是真死还是假死,姑母接下来的行动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赵仪颇有兴趣的看着思考中的谢南,平日里他要拿定什么主意都是自己来做的,他这个做父亲的已经鲜少再直接做过什么决定,不过眼下的这件事,两人却都不能掉以轻心。 “那么,你觉得会有什么变化?” “姑母的性格你最清楚,这件事还是由你来说比较靠谱。”谢南先适当的谦虚一番,即便在自己的父亲,他也不能轻易的胡说一通,尤其是在讲正事的时候,“不过,她既然要变,只会变得更加防范。” “比如呢?”赵仪轻轻抿了口茶。 “凤族目前官员不论职位大小,只要是稍稍有些眼力见的,已经明白凤族如今的局势,悄悄开始站队。然我近几日的办事不顺,多半事起于权。” 凤族族系中的官职格局原本并不复杂,九成以上经由真宗手谕钦点,任职期限在一千年到两万年不等。但自万年前真宗势力大减之后,族中官员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慢慢更替,再加上凰族的外部干扰,如今的官员分配才变的如此复杂。 如果赵清柔有意让姬禾安逃跑的话,那么就算倾力去查,结果也只会于事无补,“姬禾安想要逃出牢狱是依靠求生的本能,在外职员的帮助,则是姑母对立的信号。她将计就计,目的在于收纳姬禾安?” 姬禾安与神礼司内部关系在外人眼里还算和睦,但仔细想想便会知道,姬禾安自小在偏僻房门中长大,又常年见不到自己的父亲,完全不像其他世族的公主小姐那般受人尊敬,想必真实情况也和表面上的相差甚远。 “不过没关系,既然姬禾安已经‘死了’,那么就借她的名义,再对付她的弟弟吧。距离姬成羡登位,可还有十日。” 两人心照不宣的碰了碰茶杯,喝下的一瞬间,仿佛是在品尝着什么美酒一般。 在姬成羡死之前,商诀在神界只有一个地方能待——陵墓冢,这里不仅能够藏匿尸体,紧要时藏匿一两个活人也没什么问题。 神界大门近来的身份调查十分严格,非当地百姓的人员将会被登记入册,他目前并没有身份,于是只能装一具无名尸体,加上谢南背后的帮助,最终顺利被守尸官抬进陵墓冢里。 周围躺满了凉透了的尸体,除了不会腐烂,他们也和凡界普通尸体一样,逐步变成僵硬的尸块。商诀被搁置在尸体堆的最上方,觉得实在有些膈应人,等这里的活人都散尽,悄悄的站起身来走动走动。 这不走不知道,一走吓一跳。他还没怎么起步,突然便被眼前的一只老鼠给拦住了去路。脑中突然闪过一句话——虎落平阳被犬欺,人落尸堆被鼠咬? 商诀觉得新奇,他紧紧的捏着它的尾巴,一把将脚下的老鼠抓起来,盯着它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突然间不注意,一句话脱口而出,“不知道老鼠的味道怎么样?” 老鼠吓的吱吱叫了两声。 商诀静静看着手中努力挣扎的老鼠,捏住它的尾巴,缓缓朝着自己的嘴边送去。 老鼠多挣扎一分,他捏住的力气便加大一分,越是挣扎,越是被束缚。 越是被束缚,它就越要挣扎。 在离吞噬前一秒,商决突然停下了动作。 “老鼠生的应该不好吃,不如烤熟了再吃。”说罢,手掌间冒出一阵火苗,藤蔓一般向老鼠的身上蜿蜒。 “适可而止就行了。”老鼠使劲咬了一口,属于动物的獠牙骤然扎进商诀的手背上,他微不可闻的‘嘶’了一声,老鼠顿时被甩开五米。它在空中哎哟了两声,隐隐约约听到眼前人叫疼的声响,心中正暗爽着,没顾得上自己的情况,嘭的一下落在硬邦邦的尸体上。 老鼠的脑袋涨得发晕,等回神怒瞪甩它的人时,又不见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它没辙认输,终究还是变回来了人形。 姬禾安已经好久呼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不知为何,她问到一阵若隐若现的香味,十分认真吸了两口,随后非常不易在尸体堆里转了个身,“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刚才想吃我?” “我刚才想吃的是老鼠,可绝对不敢吃公主殿你啊。” 哟,好久不见,口齿伶俐了不少。 “你一早就知道是我?所以才这么明目张胆的戏弄?” 商诀淡淡的勾唇,那神情比纯粹的笑多了几分逗趣,“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公主可否先为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戏弄?” 姬禾安内心微微有些惶恐,眼前这个人怕是重新投过胎吧,以前那位沉默寡言,沉稳正直的叶草花呢?没办法,她只好踩着尸体慢慢往后退,一门心思放在躲避他沉来的目光。 最终,退无可退,她抵着灰白的墙面,冷冷的看着他,“你是龙族的人?能假扮成邢州的身份进入龙族而不被发现,你背后的势力究竟是谁?” 商诀的神情骤然淡了下来。 “不说话,难不成你默认了?”姬禾安找了块空地坐下,潮湿的地下传来刺骨的幽凉,让她坐下不久又得站起,“我想想,龙族的奸细从小被我爹抱到自己女儿的跟前,让两人知根知底,不错,像姬广卿干的事。” “公主不必胡思乱猜。”他整理了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容,侧目往藏尸房外的天门看了看,那里暂时没有人驻守,“我目前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自己,背后没有人。” 他又在骗鬼了。 当他不想说实话的时候,语气就会变得慵懒且低沉。 “那好,我们不聊这个了。”姬禾安盯着他的眼睛,那股奇怪的香味越来越浓厚,像是在一层一层的叠加,“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商诀淡淡的往自己的身上问了两下,“应该是防止尸体腐烂发臭的灵术。” 她半信半疑的点头,又觉得自己直接转话题会过于生硬,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缓缓气氛,下面才是她真正想问的,“十日后你要去哪里?” 那是姬成羡登位的日子,如果他在此处待到十日之后准时被人接走,那么一定属于凤族两大阵营,如果未满十日他已逃跑,便多半属于凰族派来探消息的探子,顺便当当神礼司的小奸细。 再如果,十日后他还未出逃,那他可能——就是蠢了。 “公主十日后要去哪里?” 他左一个公主,右一个公主叫的倒是乖巧,不过在这乖巧之余,总觉得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 姬禾安清了清嗓子,“我准备先在这待上了三五年的,你看看,这里环境又好,又没人打扰,还有这么多漂亮的脸蛋可供观赏。” 商诀:“......” 他似乎思考了一会,“那我就在此陪着公主吧。” 姬禾安听到这话,突然竖起寒眉,突然别有兴趣的看着他,“你要陪我?”她慢慢向他面前走近,这一次,她刻意避开了尸体。 商决的并未在意她说了些什么,他在意的是她走路的动作,颤颤巍巍,蹒跚着,仿佛一位年过九旬的老人。 方才姬禾安走路时,他只关注到她含怒的目光,竟未察觉到她蹒跚的脚步。 姬禾安一步一步走到商诀的面前,一时将全部的支撑放在他的肩上。 然后,她松了他腰间的束带,一把扯下他右肩的袖子,待花白的肌肤暴露无遗,她低头,一口咬下。 她在喝他的血。 商诀皱了皱眉,他并不好受,却也未阻止。 “我自废三魂六魄,只留一魄,就是为了能完全成为老鼠这种东西,百分之百的掩人耳目。方才我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变成老鼠躲过守尸人的追捕。” 她满嘴殷红的从他肩上抬头,“我不像你,背后有什么力量支撑,不会害怕暴尸荒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三十章 奇怪的是,就算姬禾安喝饱了, 也久久将脑袋埋在他的肩上, 像个趁火打劫获得巨款后赖着不走的地痞流氓。 商诀的肩膀有些隐隐发痛, 虽然心里想要快点止血, 奈何某人紧紧摊在那, 他叹口气, 只好作罢。 “为什么你能一眼就发现我?”她一边问, 一边见伤口出血,又伸着舌头轻轻舔舐。听见商诀发出嘶嘶的轻喘声,姬禾安觉得自己也调戏的够了,于是屈身撕下袖口上的一块布, 慢慢的将伤口绑起来。 他这个地方,原本就有伤。 自那一日开始,他的眼睛便有了些异样。商诀当然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她, 他只是陷入一阵无名的沉默, 动着脑子在想一个搪塞姬禾安的理由。 姬禾安喜欢看他认真思考的样子, 那种既聪明又愚钝的神情,总让她以为人生还有望。 “因为在你练习形体术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 她想起来了, 第一次上这课时,自己也是变的老鼠。 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倒是高超,如果真是如此的话。 “既然你喝了血, 还能维持几天?”商诀提好自己的衣服, 见她有力气站稳了, 很符合情况的问了一句。 但姬禾安却莫名迷惘。失去三魂六魄的她,现在的身体连个普通的凡人也比不上,要不是体内还有真宗的护灵幡护着,想必她早已飞灰烟灭了。 她为了活着而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但她并不知,活着的意义为何。 帮着神礼司夺权?成为人人鄙夷的神女?还是不闻不问,苟且余生? “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在于活的比你长。”她稍加思考,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管他活着是为了干什么,只要看着自己的小奴婢还活的好好的,她也必须活着。 世间哪有奴才比主子活的长的道理。 反正这里这么安静,姬禾安想,不如聊一点有趣的事。她找了块稍微大点的空隙,随手捡了地上的三块小石子,然后拿一块在右手上,眼睛却盯着商诀,“假设这一块代表凤族。” 一块石子落地。 “这一块代表凰族。” 商诀静静看着她表演。 “最后一个是龙族。”落地的三块石子形成一个三角形,“三足鼎立,这本身是最安全的形式。”她取走一块,“但你我心知肚明,龙族已经失去了鼎力的力量。剩下的两块,一块掌管军权,一块掌管政权,二力不衡,故而凤族之中衍生了第三派。” “谢南?” “不错。”姬禾安左右瞅了瞅,没发现什么可以假设的东西,最后探向商诀,取下他衣摆上的一颗珠子,用它把原来的三角形补全,“谢南是神界的军师,具有一部分军事调动权,赵清柔想要真正独大,就必须把谢南的权利调给自己的人,如此一来,凤族必将分裂。” 商诀见她分析完了,抢回她手里的珠子,“这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姬禾安忍不住抬头盯着他,仿佛在用目光紧紧将他锁死,那双浩瀚如星辰的瞳孔里,有她看不见的深渊。 但没办法,她必须选择相信。 “在这种情况下,凤族没理由再和神礼司对着干,他们没必要在未来真宗继位时,故意扣留他家族的人。所以我猜神礼司的神女之所以会被关押在此处,除了是谢南的报复手段,还有另外的用意。” 商诀看着地上用石子摆成的局势图,略微思考一二,也学着姬禾安低头扯下两颗珠子,“假如这是神礼司,另一个是真宗,这两个分裂的势力就必须各自招兵买马,而你如今深陷险境,也许——” “也许他们之中的某一派想要拉拢神礼司,但未来的真宗姬成羡不可能明里勾结,于是只好找到似乎与站在统一战线的人,也就是我。这才是谢南关押我的真正原因。”姬禾安说完,慌忙打乱了脚下的石子,仿佛那真是神界的势力一般。 “我想不仅如此。”商诀打断她下一秒就要扔石子的动作,“外界正传闻着伏氏小姐死亡和神女失踪的消息,或许这两者之间也有着某种联系。” “伏茵的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死的?”姬禾安气急,又将主子的口吻拿出来。 商诀想想,语气却淡淡的,“大概是五日前,自杀的。”说罢,又拿出袖口的一柄簪子,锃亮锃亮的土金黄色,险些晃了姬禾安的眼睛。 “你上哪偷的?”姬禾安用一种不成器的目光看着他,“也不知道偷点好看的。” 他愣了一会,随即恢复了原貌,“是我送给你的,我用你送我的那些小东西当了钱,买的这个。” 姬禾安看着他,同样是一愣,“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是个这么有心的人。” 有心个鬼啊,那些东西虽然不是自己需要的,但好歹上档次啊! 而眼前这个簪子,啧啧,以后就当做武器,用来晃瞎敌人的眼好了。 “既然你这么有心,我就收下了。”姬禾安盯着簪子看了好一会,思绪却飘向远处。 她现在只有一种感受——不想动脑。谢南那种怪物一般的人没什么值得揣摩的,脑子想直了也猜不出他会干什么,但伏茵不一样,她是真正爱着那个怪物的。 如果伏茵的死在他的心里激不起一点浪花,那么谢南这个人基本上是,无懈可击。 姬禾安叹气,自己甚至找不到对付他的切口。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果赵清柔和他是同一类,或者更甚于他的话,那自己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没办法,根本毫无胜算。 “十日内,你会离开这里吗?”她在进行最后一次试探。 “公主去哪,我便去哪。” 姬禾安顿了一二,“好。”说罢,开始挽起袖子,藏好商诀送的簪子,弯腰盘弄着脚下的尸体,将他们往一个方向靠拢。 商诀沉声问了句干什么,却在得到答案之前,已经开始忙着帮她搬运那些死沉死沉的尸体。 “烧尸。”她回答的干净利落。 “你还有力气烧尸?”商诀放下一块硬邦邦的尸体,尸体激起地上的灰尘,肆意飞铺,“说好的没几天可活的呢?” “我知道。”姬禾安抬眉望去,“这不是还有你吗?” 凤仪殿外院假山上,鸟语花香,又有美人琴瑟和鸣,谢南看着自己父亲的这幅舒坦样子,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亲娘。他不太记得母亲的样子,只知道,她死于嫉妒,死于姑母之手。 以嫉妒回报她之前的恩情,不知又会有怎样一番好戏观赏。 “公子,不好了。”远处传来的奴婢的匆忙的叫唤声,声音惊天动地,刚好淹没了赵仪的琴声。美人见此,也停了动作,很是识相的退下了。 “什么事?”谢南问向奴婢,眼神却是向着赵仪瞟去的,他神情如此冷漠,怕是有些不高兴。 “陵墓冢的尸体被人烧了,总司卫派人过去抓人,那人却说,是您指使的。如今各侯府都在参与调查此事,他们的人现在已经在大殿门口了。” 谢南闭了眼叹气,原来惹父亲不高兴的就是这样一桩小事。罢了,她姬禾安能够掐准时间惹着父亲,那也算是她的本事。 “你就帮我带个信,就说此事本公子完全不知情,有人存心想要诬陷凤族,让姑姑下令,好生查查此事。” 赵仪收了琴,开始专注看着自己儿子的表演,“烫手的山芋真的会有人接吗?” “烫手的山芋不会,但心急的热豆腐会。” 陵墓冢此刻正慢慢葬身在一片火海之中。 “如果二位再不招供,我可要讲你们押入大牢,刑具处置了。” “招供,我都说了八百回了,我们是谢南派来的,他说这些尸体堆积污染了环境,玷污了空气,很郑重的把这项任务交给我们的。”姬禾安起势鼓鼓的说出来,她并不信眼前的这个小官会认不出自己的身份来,但‘姬禾安’这个名号已经在神界失踪了,无论他属于哪个派别,都不可能将已经神女消失这一‘事实’轻易打破。 那样得不到好处。 “小草啊,谢南前脚还说完成任务有重赏,后脚就翻脸不认人,你说是不是有点过分啊。”姬禾安将头撇向另一旁,商诀已经被双手绑住,再过几刻,镶嵌过灵术的铁器就要往他的身上烙出花来。 “是啊,他可是千辛万苦才找到咱两来为他办事的。” 审判官被这两说的有些后怕,他是谢南的人,如果自己的大主子真有什么秘密计划,最后却被自己给阻拦了,那他的脑袋该往哪放? 他正想着,铁器已经红的耀眼,正慢慢往上商诀的身上移动。 “大人,你可想好,这时候动他一下,到时候就会少一位亲属,这样很容易孤独终老哦。” 铁器离的仅一尺距离。 “慢!” 拿工具的小斯回头,却发现并不是审判官叫停的。 “我是沈安,奉真宗之命前来调查此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三十一章 奉真宗之命?姬禾安放下翘起的二郎腿,仔细分析这个沈安刚才说的。真宗现在手中并无调令司卫长的权力, 照这样来说, 只有一种可能——是赵清柔派他来的。 姬禾安和商诀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顷刻之后, 姬禾安那心性莫名就燥起来了, 她立马起了身, 拿出以前在神宗殿的傲慢态度, 睁大眼睛瞪着眼前的审判官,“都说了,要学会听人话。” 审判官表面装作没听见,此刻内心也悠悠泛起一阵波澜,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比方才弱了很多,“不知沈大人是打算在此盘审, 还是将两位犯人押回沈司府调查?” “这个本身不打紧, 不过为了减少些麻烦, 就在贵府上查吧。”沈安说的有模有样,实际上只是不想让姬禾安重新出现在世人的视线中。赵清柔下达的真正命令是——若姬禾安暴露,杀之。 “是, 是。”审判官让出了主审的位子,迅速站到一旁复审的位置,一边笑着, 一边恭腰有请。 有意思。姬禾安半眯着眼看戏, 单凭这两位的博弈, 基本就能够影射谢南和赵清柔目前在神界所处的地位。 只是不知,她抬眸盯着同样淡然的商诀,他是属于哪一方。 沈安审视着眼前两位,多亏了儿子成日的念叨,导致他对姬禾安的印象很是深刻。传闻中的姬禾安总是张扬又跋扈的,如果真的是这位公主害得自己的儿子耿耿于怀上千年,他也并不是很想,轻饶她。 “你们为何烧尸?可知昨晚月上房梁,光影闭目,大火燥热,可是会酿成大祸的。” 姬禾安眼睛都不眨一下,照搬着刚才的话,“我们奉山鬼神的命令,前来整治整治神界的环境,怎么?你不信啊,不信可以去亲自问问他啊。” 沈安不知道她为什么执意要坚持这种拙劣的谎言,即便她身后空无一人,却仍然像个跳梁小丑一般使着性子。 也许赵清柔正是看中她的那点桀骜不驯。 “谢公子已经坦言,自己并没有派遣你们二位干这些事。”沈安语气决绝,他不信此人能硬撑到最后。 “过河拆桥呗,你说说,摊上这么个主子是我的错吗?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姬禾安秉着演戏就要演全套的原则,像模像样的开始回忆,“我还记得,就是今早,今早我还在梦里舒服的跟姜太公钓鱼呢,他一道命令如疾风传到我耳朵里,我能不接吗?” 商诀向她投来仰慕的情绪,姬禾安将一切尽收眼底,暗悄悄眨了下眼。 她比任何人都熟悉这种感觉——被瞳孔之眼监视的恐惧。 赵清柔想要收一位神礼司的人作为自己的前锋,那个人必须是一位有勇无谋的莽夫,恰好与山鬼神结下过梁子,又能够一心一意的针对谢南。 毫无疑问,她是最好的人选。 “既然你没有什么证据,我也暂时无法查证,就先讲你们二位押入本地大牢,此事我必当公平处置。”沈安草草了事,他原本就不是来查案的。 “多谢沈大人,一定记得给我申冤啊!我在这等着你。”她一边说着,一边目送沈安离开,“瞅什么瞅,审判官,你没听明白沈大人的话吗?他让你把我们关起来。” 审判官心里跟见了鬼似的,这人要被关了为什么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有病吧。他正在气头上,不料一位小斯转身为他传来了消息。 “大人,刚才沈大人来话,说为了不让他们逃跑,要把他们关在最里面的一间大牢里。” 审判官若有所思,淡淡点了头。 “你那边都试玩了?确定没有什么暗道机关?”姬禾安暗暗蹲在大牢里,反复擦拭着墙上有缝隙的地方,“不可能啊,赵清柔明明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的。”如果她成功在牢中待上十日,那可无异于是在帮助谢南实现他的目标。 既然谢南想要困住自己,那赵清柔绝对不会做事不管的。 “也许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商诀在她旁边的监狱里。姬禾安想到这监狱的划分是随机的,也许恰好把放走她的监狱划给了商诀,于是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找机关。 “什么太简单了?” “或许你可以回忆一下沈安说过的话,他如果真的想要放你出去,至少也会留下些什么提示。” 姬禾安本来就已经被机关弄乱了脑子,这时回忆起来也颇有些困难,“我记得他说的第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刻。” 商诀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是什么?” “慢!” “慢?” 姬禾安说的无比认真,“他叫你眼前的小斯停手。这后面的嘛,太长了我没记清。” 商诀:“......” 他叹口气,“他说过一句话,显得有些多余。” 姬禾安一眼瞅过去,商诀隔着墙都能感受到她的催促之意。 “月上房梁,光影闭目,大火燥热。” 月上房梁? “他的意思是让我等到晚上?” 商诀的语气似乎并不肯定,“或许你可以试一试。” 四个时辰后。 “喂,草花,光影闭目的意思,是指监狱窗口外面的月光完全照进来吗?” 回答的声音很久才从一旁传过来,带着仿佛沙子被浸湿的沙哑,“应该是的。” “就是现在,所有的月光都聚在一处。”她的声音若即若离,“你那边有月光吗?” 并不意外的回答,“没有。” 她按下月光聚在的地方,地下发出轰轰的抖动声,大约半刻左右,幽深的通道才出现的完整。 “草花,你会逃出去吗?”姬禾安走近那深渊一般的道路,只是静静地凝视。 没人回答。 今晚的月色很美。她想到,伴着一场腥风血雨的盛宴,让它美得更加妖艳。 “再见。” 她缓缓下行,消失在通透晶莹的月色下。 人人都知道十日后的神界,将颠覆目前的局势。 “叶草花!” 幽暗隧道下忽然传来她的呼唤。 “你给我好好活着。” ——至少活到半月之后,算我求你了。 那块裂开的地下通道很快恢复了原样。 “你骗人的技术可比我高超多了。” 门锁轰然被打开。商诀从角落中慢慢站起身,他的脚有些麻,也许是因为在这睡了一觉,大牢的环境不太好,如果可以,他希望下次不要睡在这样的地方。 “放心,我这是在帮她。既然她这么想要得到重用,我不过是推波助澜一下。”谢南随便编了些冠冕堂皇的话,看着满地的月光,又看着萧索慵懒的商诀,竟然觉得有几分凄美。 眼前这个人一步步将姬禾安引向自己的牢笼,明明什么计谋也未用上,就如此自然而然,不掺任何假意的将她套住。 “祭祀大典中新的祭品由谁代替?”商诀想了想,决定不接他的话,于是顺口转了道话题。 “这件事可是由姑母决定的,她似乎在隐藏什么秘密,不过既然是秘密,就不需要你我知道,让它永远保持'秘密'的性质,这会让它成为最安全的消息。” 他打了个哈欠,似乎兴致缺缺。 地下走廊的火把突然灭了。 前面的路一片漆黑,待脚步消失在悠悠长路中,姬禾安不得不站停,她摊开掌心,一丛火光骤然冒出,照亮了她的身子。 她叹口气,突然拿起窝在袖口中的簪子,摸索着戴在自己头上,继续往前走。 脚步声再次回响在寂静无声的走廊中,渐渐消散了身影。 似乎走了很久,姬禾安揉揉酸痛的小腿,从那个漆黑的地方走出来的每一步都像是煎熬。黑暗的尽头终于有了些许亮光,此时此刻她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激动,仿佛下一秒她就能逃出去。 去见光明。 姬禾安还未来得及加快脚步,身后就传来一道沉稳低缓的声音,“不知道神女要去往何处?” 声落一瞬,她警惕的往旁边挪了一步,潮湿的地牢里有些特有的粘水,她被糊了一身,像一具密网紧紧将她考住。 为什么说话的人会在后面? 她起身,突然被什么东西膈应住了,手指伸出去压了压,这才发现眼前的是面棱镜。 光是从镜子中反射过来的。 她仍然被困在地牢中,不过只从谢南的领域转到了赵清柔的势力范围。 眼前闪烁的,不过一团篝火。 “不知道神女突然加快脚步往相反的方向跑什么,不过那副憨憨的样子,倒是很可爱。”赵清柔仔细揣摩着转身后的姬禾安,她像只刺猬一样,目光闪避,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这番动作让赵清柔很不满意。她需要的是一位有勇无谋的先手,对于眼前这个畏畏缩缩,行动迟缓的公主并不上眼。 失望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但也无妨,无论她是个怎样的人,反正一定会成为牺牲品。自己有选择让她如何死去的权力。 “你叫什么名字?” 姬禾安隔着那双眼睛,“为你送死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三十二章 姬禾安恐惧黑暗,也恐惧她的如血般的眼睛。但假装英勇是此刻必备的态度,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死侍, 而自己, 需要的是活着。 看着她渐渐缓和的神情, 姬禾安差一点就以为自己成功了。 下一刻, 赵清柔怒了。 她闻到了那个女人的味道。那个给她下咒, 让自己一辈子无法生育的女人。 赵清柔伸手掐住姬禾安的脖子, 单手用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提在半空。良久,等到姬禾安认定自己会被神界第一人以捏死一只蚂蚁的力气杀害时,赵清柔突然收力, 取下她头上的一枚簪子。 “这个簪子,你是从何而来?” 原谅她死到临头还有吐槽赵清柔品味的冲动,但看她眼睛放光的样子, 似乎真的对它有某种特别的情愫一般。 可能不普通的人生来就有不普通的审美吧。 “娘娘若是喜欢, 我便送给你了。”叶草花一定会明白, 在这丑丑的簪子和自己的性命之间,根本是不需要考虑的抉择。 “喜欢?”赵清柔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地牢中的火把随着她的笑声微微颤动, 将她的影子拉长,“你先回答我有个问题,你是如何得到这柄簪子的?” 姬禾安终于读出了她语言中的憎恨。 “是我捡的。” 赵清柔扯笑, “何处捡的?” “谢南的院子里。”那一瞬间, 姬禾安明白了一切。 她一早就肯定, 叶草花跟她混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还是这种品味。 可她也想看看,那个奴婢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最终,他给自己下了套,连谎言都如此动听。 “哼,又是我那可爱的小侄儿呢。” 姬禾安闭眼,仿佛在祈祷死亡快点来临。 这十日过得意外平静,平静到人们几乎忘了明日是什么日子。在此间,除了凤族二公子谢慕垣亲自拜访谢南一事之后,各世族都如白天的耗子般屏息凝神,谁都摸不清如今的局势究竟成了什么样。 除了神皇殿内,那位即将继位的真宗。 “那个女人看来是真的失踪了。”姬成羡一向了解自己姐姐的性子,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死犟着干实事,虽然说神礼司中没有一件事是她愿意做的,但她却又总能做到几乎完美。 到现在还没回来,她是真的失踪了。 “你要亲自上阵吗?母亲。”姬成羡换好了继位时的龙袍,看着镜中异常华丽的装束,突然想起姬禾安曾经说的那句话: 你的王位只是吸引世族斗争的借口,是你和父亲狂妄而虚幻的梦罢了。 虚幻的梦。 就好像此刻一样,他活的很不真切。 “是,到时候会由我亲自上阵为你加冕。” “那个女人怎么办?” “不用担心,她在帮你做另一件事。” 他回眸望着自己的母亲,似乎看见其中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的烈火,是欲望的影子,也是愤怒的形体。 “帮我做什么?” “帮你牵住赵清柔。有她的帮忙,这几日你才没有被监视,不是吗?” 身旁的丫鬟为他戴上最后的发冠,一套穿的整齐,本该雄姿英发的气势,却被他体内的忧心忡忡所驱散。 宣华妃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不要觉得有任何愧疚,她从生下来活到现在,帮你完成大业便是她的全部意义。” 是的,他们从小就告诉自己,那个名为姐姐的女人不重要。 祭祀大典上,宣华妃正照例咏唱着上古祝词,赵氏族新指定的祭品正安详的睡在祭祀台上。不论上下界,七成以上的神界子民纷纷赶来见证历史性的一刻,祭祀圣地被赌困成厚实的圆形,完整的镶嵌在整个神界领域的正中央。 只有这个时候,上下两界的神明才被允许聚在一出守候结果。 毕竟,真宗是他们共同的真宗。 除了观众外,还有一位历史的见证者。上一届真宗和娘娘奉神旨端坐在天梯上方的宝座上,一旦祭品成功祭祀,姬成羡必须上前接替神谕。 宣华妃提刀,正准备割下祭品的血测象,不料神宗商平却当着数万名神界子民的面,从天梯上滚落下来。 唏嘘声虽小,但以万数叠加,也变成了惊叹声。 在场的司卫长连忙上前调查,宣华妃的动作骤停,数万人都在等待着最终调查的结果。但沈安只是淡然起身,并没有立马说出结果,见此,于他一旁的国事殿总督逮着时机上台,凑近探了探他的鼻息。 良久,他也摇了摇头,“真宗已去。” 随后是势如山洪的讨伐声。 “为真宗的死做交代!” “一定是这次贸然的祭祀触犯了天令!” “前神宗竟然在神宗继位的当日暴毙,这绝对是一种不详的征兆。” “岂止神宗的事啊,还有伏氏小姐怀魔种,原定神女失踪的事啊!原来都是命运的暗示,这个人成为真宗只能带来不详!” “龙族或许也是被他的煞气所灭的。” “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龙族世子会不会也是被他的不祥征兆给弄没得?” “还有前些日子发的大水啊,神界可几乎万年不会爆发如此打的暴雨。” “还有啊......” 台下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快要淹没姬成羡的辩解声,他还在努力维持秩序,但此前整个大殿内,却没有人愿意恢复平静。 表面隶属真宗的总司卫使了使眼色,派了几名侍卫维持秩序,但杯水车薪,他本来也没打算平息这场即将来临的。 姬成羡放弃了平息,准备照计划将事情做好。他刚好踏上一步台阶,又听见总司卫的人说,“祭品死了。” 他的脚步突然不稳,左右晃动,似乎轻轻被风一吹便能滚落一般。 “不详之子,下台!” “老天暗示,这个人不能做神界的真宗,下台!” “不详之子!” “去死!” “驱逐神界!” “对,驱逐!” 姬成羡求助般的看向母亲,却发现她已经开始近乎着魔吟咏着古语,她在为自己谋划了万年的计划一个结果,不会了,直到咏词结束前,她不会再停下。 他又看向了自己和父亲打通了一辈子关系的凰族,看着他们的世子白权,他同往日任何一个平淡的表情一样——一样微微笑着。 对,还有父亲。他看向父亲姬广卿,他还有其他几个无名小族的支持,等他人马召集够了,就能从这罪恶的台上将他救出,只要—— 他望向了这边,望着自己。 然后,转身离开。 台下的叫嚣声和谩骂声越来越大,忽然间,已经有人向他施展咒术。 数百之人齐下,诅咒着那位所谓的君王。 失去意识的瞬间,他突然想起—— 你不要每次得了他们的便宜都在我面前炫耀。 女人,你这是嫉妒。 我们都是一样的。 谁他妈跟你一样了! 不信你就等着瞧,等你真正落入险境的时候,他们会不会选择放弃自己而选择救你。 此刻,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突然,他的脚下好像有什么在抖动,姬成羡往后闪躲一步,地面骤然迸开,如蛇一般悄然张裂蔓延出长长的裂口。 不知道赵清柔那个老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到最后也没有下令杀自己,反而让自己在他那迷宫一般的地牢里窜了十天。 姬禾安想,可能是她积攒了上千年的运气突然爆发,在牢路十八弯的最角落,房顶细微的抖动让她忽然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 于是她重见天日。 不过气氛好像稍稍有点不对。 姬禾安好不容易才从地下爬起来,正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神一撇,忽然看见了一副熟悉的面孔。 她从未见过如此慌张的姬成羡。 数万神界子民围聚在祭祀大典前,情绪较方才相比,又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神女突然出现了?” “我明白了,一定是他们神礼司的阴谋,他们肯定是逼迫挟持真宗,让他不得不立姬成羡为下一任真宗。” “对啊,他们后来肯定过河拆桥了,就趁着继位这日杀掉真宗,以免以后成为拦路虎。” “好狠心的一家人啊!” “滚下去!我们不要这样的人来当神界的真宗!” “对,滚下去!滚下去!” 这什么情况?姬禾安新鲜空气都没来得及先吸一口,转眼就看见已经被煽动情绪的围观群众咒骂。于是在透视一切以后—— 母亲忘我的念叨着咒语,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父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而自己从小便狂妄自大的弟弟却像个怯生的孩子。 她得出结论,他们失败了。 这种情况下,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选择惹是生非,也万幸于他平时没矫情的喊过自己一声姐姐,于是可姬禾安余光淡淡看了一眼,像看着任何一位被宣布死刑的囚犯,连一点怜悯都觉得奢侈。 “神女留步。” 眼前有人阻止了她的脚步。 “我是沈傲,曾经担任过神宗殿侍卫中府的首领,这里有一名证人指证你是六千年前‘侍女’惨案中的凶手。” 他妈的这狗东西日子挑的不错。 “抱歉。”姬禾安抬眸与他对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傲的声音不算太大,除了靠近大殿的数百名人员听的真切,后面的人都是听消息慢慢传来的: “他说姬禾安杀了一次惨案中的十四名侍女。” “对对,姬禾安为了得到神女之位,走火入魔,被怪物占据了身体。” “真是太狠了,神礼司为了得到声誉,竟然亲手在他们的女儿身体里栽培恶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三十三章 姬禾安无奈的摆摆手,很明显, 谢南就是等着这样一个时刻来揭穿这件事, 人越多越嘈杂, 就越容易被他的人带走节奏。 “神女, 这是神宗殿以前的丫鬟晚秋, 她曾经亲眼看见过你杀人。”沈傲旨意将她留在台上, 想要当着神界的百姓, 让她开口承认这件事。 姬禾安只是抬眸,“你叫晚秋?” 那名丫鬟怯怯的低下了头,“是。” “山鬼神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过了这么多年还要来陷害我?”没办法, 无论发生什么突发状况,她只秉承一个原则——拼尽全力将事推给谢南。 沈傲一手拦在一身冷气的姬禾安面前,“我有证据。你曾经的贴身丫鬟阿昭, 她在你杀别人之前, 上前阻拦过你。” “她都死了那么久了, 你还——” “这是她临死前手中所抓住的一小块布料。”沈傲突然加到了声音,震得宣华妃都停下了动作,“我拿去神女浣衣坊管事看过, 她确定是这是你衣服上的料子。”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真相,迟迟不肯公布于众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当着如此多人的面, 全面击溃神礼司。 好计谋啊, 谢南。 现在这个场面,她姬禾安和神礼司唯一的顶梁柱都被晾在这下不来台,宣华妃现在更是已经变得神神颠颠的,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神礼司再无法站立起来。 “确定了又如何?都说了人不是我杀的了,你们执意要给我盖上莫须有的罪名,我有什么借口来逃脱呢?”姬禾磨砺两可的废话一大段,她在拖延时间,这么长时间过去,那个小子也应该清醒了。 既然横竖都是死,那死前放走一个似乎也算是她赚了。剑气四起,她一手惦着沈傲的手腕拿掉他的武器,一手绕后,剑气横来,转瞬插入他的胸口。 既然人人都以为她是个魔女,那她成魔又有什么不好? 沈傲实在没想到她会突然刺剑,身子顿在原地几乎不能动弹,等她准备刺来第二剑时,他已经被自己的手下团团护着。 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有勇无谋。 赵清柔正看着她。 姬成羡趁着台上混乱,正准备悄悄离开祭台,不料,却被肩上的一股力量拦截在原地,“继位大典还没结束呢?真宗这是要去哪里?” 姬成羡看着一旁已经完全困在侍卫群攻里的姬禾安,突然不受控制的,他的双脚换了方向,脚尖踮起,大手一挥,砍倒了围着的一群侍卫。 那是没来由的冲动,他想救她。 这并不是姬禾安想要的结果,但自己的弟弟已经做了选择,她也没有了多余的路可走,于是整个身子倾斜,夺过眼前侍卫的刀,一脚将他踹开。 她从没想过,有一日还能同那个叫姬成羡的人一起并肩作战,能够如此放心的,将背后交给他。 直到那条锁链贯穿她的胸口。 她整个人像是僵硬在原地,只能缓缓转身去查看发生的事情。 谢南想要用一条锁链贯穿两人,置他们于死地,姬成羡躲开了。 但她没有。 大概是因为男人都是不可信的吧。 姬禾安半跪在地上,她本就魂魄不全,加上身子里流的这点血还是叶草花的,几乎在顷刻间便失去了全部力气。 如果再让她选一次,她该在昨天就把叶草花的血都喝光。 无事的群众总乐意看好戏,尤其是这种不会将火烧到自己身上的好戏,最是受到闲人的青睐。她在倒下时顺便观察了一下群人的反应,不仅如此,她还看见了自己呆滞的母亲,以及嘴角颤抖,似乎紧张的弟弟。 他们各有想法,又同样麻木不仁。 原来她死去,是这样的结果。 ——在你失去意识之后,没有人能了解你内心的欲望与愤怒。 当她垂危时,身体会自然出现反噬现象。这是谢南得出的结论。成第一次出现成魔现象,到第二次假借自己弟弟的手确认姬禾安会成魔这一点,全程用了很长时间。 正是如此,谢南才认真布局,想到在今日这个局面让她当众成魔,臭名永驻。 姬禾安于是开始无止境的杀人,她整个人失去了意识,杀戮的狂欢在她体内不断叫嚣着,一剑一人,她喜欢看见这些人脑袋掉在地上的瞬间,那种不相信却又无能为力的表情。 总司卫一波一波的派上去侍卫,最后都被她杀得片甲不留。 人们此刻眼中的姬禾安,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如果赵清柔想要用她,将会同样冠以恶魔的称号。 这才是谢南的最终目的。 谢南对今日翘首以盼,那么点到即止,他会让这个恶魔般的姬禾安永远消失。 “等等,先宗的尸骨未寒,你们就干这样在他的眼前大打出手?” 一个陌生人突然上台,他的穿着随意,看起来也并不像什么达官贵人的样子,但沈傲还是莫名其妙被来人的气势所吓,浑浑噩噩傻站着不知该干些什么。 沈安趁着姬禾安失神的功夫将她捆绑,看着自己全程都在丢脸的儿子,不满的瞟了他两眼,随后转身问向闯入的人,“不知阁下大名?上台来可有什么目的?” “商有万法,以诀为道。我叫商诀,是——”他指了指地上铺开的尸体,“是他的嫡长子。” 沈安哈哈笑了一声,心里正想,不就是个侍卫的儿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亲属想要悼念,麻烦等把他们送到陵墓冢再说,那里会专门给你们留时间的。” 不过等等,他说他姓什么? 男人摇摇头,“是那位从天梯上滚落下来的,名叫商平的人的。” 半个神界因为他这句话而安静。 一旁的姬禾安似乎看见此人的面孔,力量更甚了些,她一把扯开手上的捆仙绳,一个箭来到他面前,没有犹豫的刺去。 他轻松躲开。姬禾安由于冲劲太大,没刹住,整个人以脚朝天的方式重重摔在地上,铁链的清脆声响彻在整个祭祀大典上,像另一种寂静。商诀没有转身,亦未转头,平淡的像是遇见来袭的风,并不意识到她的存在。 姬禾安微微愣住,沈安的人趁机将她再次捆住,忙忙带下了地牢。 “大胆,这里有人敢冒充真宗的儿子,你还有脸说尸骨未寒?”沈安悄悄回头盯了一眼赵清柔,她没有发出别的指示,于是只能凭自己随机应变,“众所周知,真宗从来没有子嗣。” “那么诸位可还能记起千万年前,真宗商平曾经宠幸过一位丫鬟,她因怀孕被毒害,死之后才有一个名号,叫做——肖贵人。”商诀一边说着,一边向一旁冷漠的赵清柔走去,“当时的娘娘坚决不让留个活口,想连人带孩子一块给杀害,险些让我腹死胎中呢。” 赵清柔两手微颤,她并没想到商平会在今日突然暴毙,更没有想到他的私生子会在今日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公众面前,一切似乎都很出人预料,但又似乎欠缺那么一点。 谢南让整个神礼司轰然倒塌,可谁又会在意区区一个神礼司?他亲手杀人的画面被所有人看着,即便是所谓的惩恶扬善,那未免也太过血腥。 “我暂且还不能得知你的真实身份,但如果你要以此来定我的罪,我却是不会依你。”她侵略性的刺探商诀,“你可要明白,当初下令的人,可是真宗本人。你若不信,可以叫审书府的人过来,让他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 还原场景?如今真宗死无对证,加上审书府的人都归属她门下,场景怎么还原都没有意义。 谢南明白和她干耗着不是办法,于是推波助澜一番,“姑母,现在可是在祭祀大典上,情况十分特殊,可万万不要和一个假冒的小毛贼消耗时间,耽误了正事。” 台下安静了一会的群众忽然又热热闹闹的谈论起来,既然姬成羡当不了真宗,那这位置也不能空着,让神界群龙无首啊!如果此人说的属实,倒不介意让他先试一试。 “我并不是什么假冒的小毛贼。”商诀顺势上前,取出袖口中的血书,“这是父君将我托付他人时所留,真宗的血还被历代真宗的继位的血铭记着,娘娘若不信,可以亲自一试。” 赵清柔还没来得及回答,骤然被一旁的沈安抢了去。商平的子嗣?这事可是当初他亲自处理的,那个什么肖贵人死的无声无息,连反抗的话都没说,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什么子嗣? “娘娘,此事就让我为你代劳。” 赵清柔警告性的给了他一眼,但急于求证的沈安没有看见。 沈安紧紧拽着那封血书,上前到不远处的血池,盛了少许真宗的血,随后又用法术将血书上的血液提出,让他缓缓落在碗池里。 几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等待着结果。 沈安的手忽然有些颤抖。 “哎呀,姑母,血液融合了!”谢南的语气充满了失落与怀疑,愤愤的叹口气,“没想到他真是姑父的子嗣,这,这可怎么办呀!” 赵清柔冷眼看着装模作样的商诀,吐气如兰,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他来做神界的真宗。”她看向的是神界的子民,“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三十四章 神界众人皆是一惊。普通老百姓即便没有深入到这神界政治之中,但对于目前的局势还是稍有了解。按理来说, 真宗绝对是整个神界最为尊崇和权威的人, 只是这辈子遇到了赵清柔这号人, 被一步步夺取了权力。如果今日没有这位真宗嫡子的出现, 那赵清柔极有可能会从暗地执政转变到明面上来。 此刻, 他们当然希望有人能伸出手来, 不管此人是不是什么贤德明君, 只要暂时拦住赵清柔便是。 听到赵清柔一语,姬成羡和宣华妃也是一愣,原来赵清柔之所以不在真宗宣神礼司的人继位时阻拦,是因为猜到自然会有人站出来。 神礼司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过渡的工具。 姬成羡瘫在地上, 几乎不能呼吸。 反观谢南,倒是冷静许多。他只是疑惑,这个女人不拦着, 反而主动提起立真宗一事, 究竟在想什么。 哪叫赵清柔一阵叹息, 看着地上商平的尸体,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你姑父生前忙于政事, 日子过得辛苦,如今膝下都没个一儿半女,我本来也替他感到担忧。这时候你说他有个儿子, 我真是恨他不早点出现, 偏偏在你姑父死了之后大摇大摆的站在这里, 不能替他在生前分担一点忧虑。” 话语之外,竟是一派母仪天下的宽广气度。 “不过他既然出现了,这神界的主要政事就该交给他来办,这是君臣之道,咱们不能越界。”赵清柔忽然顷身去瞧商诀的样子,“你看看他那样子,长的多像你姑父啊。” 此话一出,忠贞贤良的形象就刻在了百姓心里。 谢南勾出一丝笑来,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姑母,就算他真的是姑父的子嗣,但性情能力尚且不知,若是如此草率的便将真宗之位传给他,可能会梁成大祸啊。” “呀,侄儿说的似乎很有道理。”赵清柔回眸,笑意盈盈的对着谢南,“既然如此,那侄儿可有什么两全的计谋?” 赵清柔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责任推到谢南身上,商诀的命运被系在了谢南的身上,如果将来这位所谓的真宗嫡子做了什么错事,一定会把错误叠加给谢南。 他们两人能够一起翻船,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谢南略微思考一二,“既然商诀的确是真宗的嫡子,那么他就有权直接管理神界。但他从小未习得君王之道,直接接任恐怕不妥,不妨将他调任尚书府,由那的管事大夫亲自教导。” 管事大夫?那是从小将商平带大的夫子。 赵清柔垂眸,微微思考了些什么,“如今的尚书府教导一任新宗实力尚且不够,依我看,倒是司音府更适合一些。” 司音府隶属于赵清柔的管理地区。 商诀在一旁静静观望着,这是属于谢南和赵清柔的一场博弈,他现在可连入战的资格都没有。 “姑母说的有理。”这个场面和她据理力争是不可能了,但假若商诀真的进了司音府,一定会最大程度的受到限制,想到这里,谢南望了眼台下还在议论纷纷的群众,又看了眼赵清柔。 船的行驶必然还需要靠着水的流动,如今的赵清柔就像一条早晚都会被旱死的巨帆,这么多年来只在原地越建越大,却从未向前一步。 突然间,又不知从哪传来一些话: “听说司音府曾经虐待过下品官员,最后还理直气壮的说那是效命朝廷。” “对对对,不仅如此,司音府明明是审理部门,近百年来却管起了行政,越权可不是一次两次呢。” “真宗之子不会一去不复还了吧?” “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于是群愤再次被点燃,“真宗之子不能去司音府!” “请仔细审查司音府内部!” “严惩腐败之徒!” 赵清柔淡淡的看着眼前这副场景,忽然不可琢磨的笑了一声。谢南买通了大量群众在下面煽风点火,目的就是让那些无知的百姓沦为他的棋子。她指尖微抬,神界上空忽然暴风残卷,黑云密布,一道闪电呼啸而过,恰巧打在方才说起司音府越权一事的人身上,立马被烧的元神破灭。 人群声中惊叫连连。 即刻便又有人道,“听说乱说话可是会被雷劈中的,我们以后还是要相信事实。” 于是言论稍稍被控制了一些,但这招杀鸡儆猴的力度却太小,嗡嗡的议论声并没有即刻停止。 谢南找准时机,“姑母,我虽是同意你的做法,但下面的人却是不答应呢。” 数万子民抗议,我不信你能逆流而上。 “既然百姓都不同意,那么只能依照侄儿所说的,将他送至尚书府了。”她虽是妥协,却依旧笑意盈盈。 晃晃的,突然让谢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对了侄儿,既然你舅母家的女儿已经死了,就让他们搬进凤仪殿吧,二老没了子嗣照顾,可能晚年就过的寂寞了,你素来和他们较为亲近,以后就担起这个责任。”赵清柔像个语重心长的长辈,恳切的寄托着嘱咐,看的人们唏嘘不已,却直叫谢南气的牙齿直哆嗦。 没有人知道他的弱点,仿佛那个叫谢南的人一生下来就必须刀枪不入。 母亲去世的早,若不是他努力,就连父亲的那点爱也会被弟弟谢慕垣夺取。 父亲很爱谢慕垣的母亲,那个深情的父亲只会在那个女人的面前出现。是他成名以后,父亲才慢慢关注起自己这个儿子,开始和他交流,开始学会用一种日常的方式去相处。 虽然父亲后面走偏了,但好歹相处的不错。 世人面前,他仍然没有弱点。 但赵清柔是什么时候开始盯上伏茵的? 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个毫无用处的小傻子会是击败自己的武器? 为什么,他明明演出的都是厌恶。 “对了,还有神礼司。”赵清柔将目光转向姬成羡和宣华妃,“关于人们说的,神礼司和近来神界发生的一系列不正常的现象是否有联系,还需要更加细致的调查,就先把这些人带下去吧。” 她睥睨四下,微微笑着,“神界社稷永昌。” 司卫府的人都开始怯怯的看着她。 她要开始调查谢南了。 尚书府的管理范围是行政,与管理犯人的司卫府八竿子打不着,但那位尚书府总领事却在新上任的第一日拜访了司卫府,此人又是真宗的亲儿子,这样一道见面令,让司卫府的领事程岩十分受宠若惊。 “不知商侍郎今日到访,可是有什么要事?”程岩来到花殿,以待贵客的标准,为他做好该备的礼数。但自己并不是个委婉的人,于是开门见山,“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商诀喜欢他的直爽,但同时又不喜欢他的腔调。司卫府听令于赵清柔,若是今日有什么言行不妥,他势必会第一时间上报给赵清柔。 “我来探望一个人。” 来此处探的人,必然会是犯人。程岩会意,“商侍郎看来是有什么朋友犯了事,来求情的?” “那倒不是。”商诀抿了口这待客的茶,“我来探一探自己的一位下属。” 程岩眼神突然一转,商诀刚上任不久,即便有什么下属,也不可能在入狱前就认识,“请问,你下属的名字叫做?” “杨城。” 杨家人,本来是神界的中立派官盛世族。不过就近来的形式而言,他们一族的人应该也已经归顺了赵清柔才是。 程岩对此人的有些印象,他因为划地私吞一事被判入狱,前些日子杨家已经派人来说过了,他准备在关几日就放人的。 他说杨城是自己的下属,是否在表示,他也是赵清柔的人? “商侍郎请随我来。” 另一边,牢房大门。 姬禾安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牢房里待了多久了,好像这些日子就是从一个地牢换到另一个地牢,从被一个人的折磨换到另一个人身上。她在黑暗里困的太久,然后忘了自己本该生存在哪。 胸口的流血的速度已经曲渐缓慢,铁链还完整的贯穿着她的身体。她忘记了被铁链贯穿后的事情,只是醒来后,发现了自己占满血液的双手。 姬禾安的胸口被一种力量护着,结合以往的经验,大概被反噬后的自己救了一命。等她缓过来才明白,那种力量属于祝咒,暂时移出了自己的痛觉,等十二个时辰后,痛觉会加倍出现在她身上。 她睡了一觉,应该差不多满十二个时辰了。 “公主。” 身后仿佛有人在叫她,她认得这个声音。 不能回头。 回头她便彻底输了。 ‘砰’的一声,是门上铁索被打开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停止,身后有一双眼睛在怔怔盯着自己。 她整个人已经疼得几乎蜷缩,表情如野怪般狰狞,在他背后,她整个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流出丝丝的血液。 她没忍住。转身飞扑到他身上,使劲的捏着他的手,他的脸,还有脖子,等一个一个掐出血印来,她才会缓缓的换下一处。 商诀吃痛着,闷哼着没有叫唤。他感受到姬禾安胸口的铁链还在他的身上乱窜,又凉又硬,很膈应人。于是他找准时机,趁着姬禾安使劲全力掐着自己之际,顷身上前,迅速将身体移到她眼前,俯身向下,唇角抵着她的。 趁她紊乱,拍断她胸前的锁链,随后欺身上去将她抱个满怀,用力从她身后一把扯出铁链。 姬禾安疼得一口咬住他的肩。 他穿的那件紫英官服,瞬间被咬开了一朵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三十五章 不知过了多久。 姬禾安流出的血染了他一身,她感觉身前湿答答的, 加上自己的牙齿也咬酸了, 于是想着推开, 却被他轻轻的揽在怀里。 他知道自己没有力气, 所以只是轻轻的。 一股奇怪又舒服的感觉蔓延在她的伤口, 痒痒的, 又有些阵阵的疼痛。她想往下看看是什么东西, 却不料商诀一直将她的四肢抱得紧紧的。 她没力气拽开。 姬禾安实在是搞不明白自己的小奴婢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些舍什么,她很想再加大力度的来试探他,但没办法,方才光是咬他就已经耗费了全力。自己已经失去三魂六魄, 没有机会来恢复身体的机能了。只要有伤口,哪怕只是小小的划伤,也会永无止尽的流血。更何况, 她是被一条手腕粗的铁链贯穿了胸口。 虽然不得不承认, 这个小奴婢的怀抱还蛮温暖的。 忽然间, 锥心般的疼痛骤然来临,姬禾安整个人疼得抽搐起来,双手用力的捏着商诀的两臂, 几乎将他的衣服揉碎。她想把自己敲晕,或者死去也行,自己疼得几乎失去意识, 大脑中顿时只剩嗡嗡的噪杂生, 像脑子里长了是一串乱蹦的跳蚤一样。 她猛然使劲, 想要撞破墙面,晕了也好,死了也罢,没有想的太多。 此时,商诀却仿佛一个架子,低头用下颚抵着她的肩膀,紧紧的把她锁在怀里。 良久。 姬禾安裹在他的胸前,像个小小的肉球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怀里待的久了,疼痛感似乎相比刚才被减弱了一些,伤口仿佛正在被一层柔软的东西慢慢覆盖。 她最终沉溺在这怀抱下,放下还欲挣扎的双手。 “你在救我?”她说话的声音打颤,大概仍在承受巨大的痛楚,但还未等到他开口,又提前答话,“难不成你又想到了更加残忍的方式来杀我?” 每次救她之后,又会寻找更加恶毒的方式来报复自己,啧啧,姬禾安不仅胸口难受,脑子也有些想不明白。她微微垫脚,将脑袋放在商诀的耳旁,“我以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需要你这样来报复我?” 这话一说出来就后悔了。一大段一大段的回忆自然而然便涌上心头,什么恶毒主子刁难丫鬟啊,什么跋扈公主蛮横不讲理啊,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她忙忙止住乱跳的思绪,“好吧,就算我以前真的没有好好待你,你也不用这样处心积虑的来报复我啊?” 商诀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前,从她耳旁撤下,换了个话题聊,“刚才在你咬着我肩膀不放的时候,给你涂了千年青荷莲汁,你胸口上的伤很快就会好,不过你一定要记得,下次不要再受伤。你的伤口已经没有自动愈合的功能了。” 姬禾安这时才有心情去看自己的伤口,原本血肉模糊的一片,此刻已经全部变成了绿油油的。刺痛渐渐转换为了阵痛,有一阵没一阵的,弄得她说话也断断续续的,“那玩意,是,是妖界的贡品,你,你怎么会有?” 商诀偏着脑袋,认真的几乎让姬禾安以为他说的是真的,“这是你以前输给我的东西中找到的,也许是妖界什么人给你的万岁生辰送的。”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都是屁话,恨恨道:“你在说谎。”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那我说你是一只狗,你怎么不变成一条狗?” 他挑眉。 不知怎的,姬禾安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伸出手来,掌心朝上摆在半空中。 然后,他的下颚就蹭过来了。这还不够,完了加两声,“汪汪!” 姬禾安:“” 算了算了,斗不过。 她猛然抽开手,又在瞬间换了一副正经脸,“你来肯定不单单是为了救我吧?” 他点头,“不错,我还得放你和另外一个人出去。” 凤仪殿内,谢南正在走廊上漫步,准备下一步回房间里的密道看看,却忽然被传信的一声叫停,“公子,那个人又给你惹麻烦了。” 他迟迟没有转身——突然变回对待下人的正经脸是很难的一件事,于是索性就背对着他,“什么事?” “姬禾安从牢房里逃出去了,据程司卫所说,是因为商诀突然拜访,让姬禾安再次发病,直接打伤了留守的侍卫,正大光明的逃出去了。” “哦,还有其他消息吗?” 传信的小厮愣了会神,还以为自己的主子会很愤怒商诀上任的第一日就闯了祸呢,“司卫府已经用余下势力来全力追捕姬禾安,公子您看,我们是不是应该借刀杀人,趁机将姬禾安这个祸患铲除?” 谢南无所谓的摇摇头,“姬禾安的事你先不要管,商诀他此刻在何处?” “商诀?”小厮想想,“他已经回到尚书府了。” 惹出这么大麻烦还能安全回府,啧啧,那可是赵清柔的领域啊。 “听着,让他们暂时不要动姬禾安,如果发现她有危险,要暗中帮她活下来。” “是,公子。” 整理完一桩一桩的麻烦事,谢南总算是有时间松开绷紧的神情,脚步轻盈的往房间走去。 “伏小姐今日吃的多不多?”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他每次进这密道问的第一句话总是这个,本来是一句关心的话,如今到这丫鬟听来,都有一种吃多了你家米的错觉。 “回公子,伏小姐今日吃了一碗米饭,一块莲子糕,两勺银耳汤,三块牛肉,五片炒莴笋,一小口蒸鱼肉,三个炒豆角,四块脆黄瓜。” 听起来还算营养均衡。谢南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才往密道更深出走去。远远的看见一个身影锁在角落,拿着木棍好像在画着东西,他慢慢走进,想看看她到底在画什么。 “为什么要画一圈又一圈啊?” 伏茵已经对他的突然来访习以为常,“因为诅咒你啊。” 这里太闷了,没有新鲜的空气,也没有明媚的阳光,有的只是一堆死气沉沉的石头和火把。她沉不住气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待在母亲身边,做个听话懂事的伏家小姐。 “听着。”谢南用蛮力将她的脸摆正,面朝他的眼睛,“你没办法任性一辈子,不过既然你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也有办法让你再见见舅母。” 他们现在可就在凤仪殿呢。 赵清柔下令让他谢南担起扶养伏世外族,意图很明显,她开始打击自己明面上的亲/党。舅舅伏孟原本在国事殿任职,按照那的要求,居住的地方应该在国事殿。但赵清柔要让他接管二位,无疑是在剥夺伏孟的权力。 下一步,伏世外族就可能走上神礼司的老路。 她的父母如今过的很狼狈。不过既然她想看看当今的世道是如何一番面貌,他自然也没有理由阻拦。 “我带你去个地方。” 伏孟是个很好面子的人,从堂堂国事殿侍郎变成无权无势,寄人篱下的蛀虫,心里落差必然是想象不到的大,等他查明真相,最后得知一切的根源在于自己可爱对我女儿,不知会有什么想法。 伏茵一路跟随着谢南向着深院中走去,越走越寂静,越走越孤僻,正当她怀疑谢南走错路时,眼前仿佛柳暗花明一般,骤然浮现出一间阁楼。 “这是哪?”她问,似乎不敢前进,生怕从屋里跑出个什么怪物似的。 “你的家,以及你的家人。” 伏茵不明白,在谢南的陪伴下,她才缓缓迈开脚步,轻手轻脚的打开那扇房门。 她在此处见到了最熟悉的两个人,却也见识到他们两最不正常的表情。 苍白的仿佛失去了血色。 伏茵才见两眼,几乎是哇的一声哭出来,迎着脚步便向胡昭的怀里跑去。 随后是一剂响亮的耳光,‘啪’一声回响在整个阁楼里。 谢南看到这里,轻轻关上了大门。 没有人有一辈子都被呵护的权力,成长的契机或早或晚,但它终究不会迟到。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守着什么。 敲门声惊起。 伏茵气势汹汹的向他走来,脸上还带着两个红肿的包,用力拍了拍他眼前的桌子,“说吧,你要我干什么?我对你有什么用处?” 久别重逢,父亲什么怀旧的话也没说。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真是个没用的人。 他把自己喜悦的泪水打落在地上,又补了句——败家玩意,光会惹事的蠢货。 以前她还总以为自己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后盾在保护着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人会帮她解决。 她没想到那副盾牌倒的如此之快。 那么成为谢南的棋子就好了吧,跟着他,自己是不是就能成为有用的人呢? “要你干什么?我记得今早你还诅咒我来的,你这一会儿白脸一会儿黑脸的,耍着玩是不是?” 伏茵又拍了下桌子,“我以后不玩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要是闯祸,我就不姓伏。” 是啊,你还可以姓谢啊。 谢南内心小声逼逼,“说话要算话,从现在开始,你不能说一句反驳我的话。” 伏茵使劲点头。 “那你就开始接任你的第一个任务吧。”他递出一张纸条。 她打开来瞧,上面只有两个字——钓鱼。 “我钓鱼做什么?” 谢南冷哼一声,“你的耐力实在是需要锻炼了,伏小姐。” 伏茵刚想发会脾气,但一想到刚才答应他的,又不得不软下气势,“那我要去哪钓?要钓多少?” “不用想那么多,反正你就先练着,等你什么时候静下来了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三十六章 姬禾安在深山老林当了十几日野猴子,凭着小时候练为了躲夫子而练习了一身隐藏技能, 她开始了自己蛇皮般走位的视线避开大法。依靠着丛林的庇护, 轻盈的穿梭在林间, 然后再往他们搜寻过的方向走去。 为了不打草惊蛇, 她眯着眼, 索性在深林里睡了一觉。 待捕快们散尽, 她迎着幽暗的紫竹林往神礼司的方向前行, 但走着走着,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看着满地月光时,她一瞬想到——神界已经没有神礼司了。 无路可去。 无人可依。 幸好这是常态。想到如此, 姬禾安竟然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她在千万年中就已经体会过无数次孤身一人的局面。在神礼司这样的局势下,也只有她一人还能够活的如此坦荡。 不过,既然老天还让她继续活着, 肯定不是为了让她前去送死。大难不死的好处就是, 一下子能够想通人生的诸多不易。既然谢南和赵清柔她是一个都干不过, 何必找些有的没的的麻烦,隐姓埋名苟且偷生才是正道。 啧啧,她倒是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 一下子找到世间真谛。 不过在追求生命本源之前,姬禾安还想最后回落英殿拿一个东西。等她悄悄爬上屋顶俯瞰周围时,这才发现神礼司已经被封了一段时间了, 大门前已经积了好些灰, 人影早散, 人非物也非。 她的东西也被抬走了。 不留活口,倒也算是谢南的作风。 算了,这里不值得贪念。正当她转身,准备要拍拍屁股转身去追寻无欲无求的隐者生活时,墙角边突然走出两人。 她屏息凝神,翻身靠在屋顶不敢出声。 “今天搬的就是殿里的最后一点东西了,以后落英殿永远封锁,你我就再没有机会回到这来了。” “干什么啊你,搞得这么多愁善感的。虽然事情不尽人意,但好歹祭祀大典让真宗的儿子救了场,一切还没变得那么遭。” “我只是想到有朝一日你我被迫改姓,认奸人为主,神界就或许真的步入真正落寞的地步了。” “唉,希望那个时候晚点到来吧。” 人声渐远。姬禾安微微喘着气,背过身看着上空的蓝天白云,安静的可怕。 步入这一步,谢南连真宗的儿子都搬出来了,也不知他又是靠着什么,能够让这么多人相信这么荒诞的事。 不过,那样对自己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 没有人真的希望,神界最终被赵清柔掌控。 姬禾安易了容,最终还是被那种莫名的好奇心给引到这条街上,她穿上在城外的垃圾堆里捡的破烂衣服,想看看小奴婢的家乡究竟是怎样模样。 这是一道未知的地方,几乎是她完全没有体验过的陌生环境。 源城在上界神明的下层,驻扎在下界的中央,这里人群往来密布,吆喝声充斥着大街小巷,与她曾经去过的凡界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不会生老病死。 姬禾安想,如果自己能够隐藏在诺大的源城内,上界的人再想要找到她便是很困难的事。这里的子民不受上界谢南或者赵清柔的管辖,权力不可越界,她活动的范围能够因此更大一些。 但如果是上界的人隐居进入下界的话,会有一个不成文的要求——剔除上界神的三魂六魄,成为普通的半神。 所以一开始,她便选择用‘自断一臂’式的方式出逃。 “卖糖葫芦了,不甜不要钱。” “新出炉的包子,热腾腾的包子咧,一文钱一个!” “今早才捞上来的鱼,保管新鲜,你看看这色泽,这肉质。” “” 姬禾安随便进入一家客栈,在下界出行需要这里通用的交易货币,她在神界录里见到过。可即便她认识,上界也从来不用这玩意,自己身上不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更何况,她还换上了件破烂衣服,身上一点资产都没留。 于是生存又遇到了困难。 “大哥?”她喊出这拗口的词,好像上次去凡界,那的人都是这么叫的年长些的男子。 “啥事啊,小乞丐,讨饭还是借住?”男子正搁那点菜呢,被这扭扭捏捏的一声大哥还给逗笑了,不过他这还在做生意呢,容不得这个小乞丐在这瞎闹,“得了,你等我今日生意做完了,再来瞧瞧还有没有柴房给你住。” 不料等他说完,姬禾安却当根本没听见似的,她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别桌上的菜,一点都不被他的声音所打扰。 能不饿吗?十多天没吃饭了。 男子看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会做饭不?” 她想想,会吃,然后摇头。 男子憋足了一口气,又问:“会洗碗吗?” 她又想想,好像在哪听过这词,明白,然后又摇头。 “您还是麻溜的走远点吧。” 姬禾安叹气,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在这生存居然比和谢南过招都难,已经一上午了,她连怎么吃顿饱饭都不知道! 在隐姓埋名逍遥快活之前,她就先被活活饿死了! 于是她又找到不久前来过的客栈,突然拿出了气势,两眼盯着客栈老板,正经道:“我会洗碗,很会洗碗,洗的非常干净。” 老板差点就信了她的邪。 “对,就是那小丫头,洗个碗摔坏了我五个盘子!没赔钱就跑了,呵,这会你总没地跑了吧!” 姬禾安尬笑两声,轻轻一跃,垫上桌子就往外面逃去了。既然城内活不了,那就暂时在城外待着,暂时来说,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她在此处。 虽然她不会做饭,也不会洗碗,但好歹功夫比这里的人厉害,麻溜的一窜,瞬间没了身影。 她正在街上没头没脑的乱窜,准备找个时机逃出城,却被街角处,两人的讨论声给吸引住: “真没想到,世玄老祖选中的姑娘还真的被真宗给看上了,这才有上次在祭祀大典上见到的那个,那个叫做商诀的人。” 世玄老祖? 姬禾安仔细回忆,她好像听过名字,在神界的五朝卷书上记载过,他是以真宗的指令为命令的下界掌权人。 ”听上界的人说,他可是如今神界的希望。” “希望?我倒不这么认为。世玄老祖精心挑选了那么久的姑娘,能被真宗看上很正常,但那姑娘始终是个半神,这注定让商诀的身份得不到最传统的待遇,更何况—— 另外一人被他的话吊胃口吊的难受,“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商诀的权力还会被山鬼神进行更深的削弱,他在尚书府是走不远的。” 商诀,商诀。 没听过的名字。 远处有人追过来了。她一挥身,瞬间消散在大街上。 昭阳殿内,赵清柔一如既往的缓缓磨着香,沉闷的光线停在帘幕前便不再向前,殿内由此落得幽暗阴柔。她让一个人跪在床前许久,本来是有些心疼的,但一瞧见他那愤恨不服软的神情,她便没办法心软,只能叫他硬生生的跪着。 “你知不知道这样一动手,我会招来神界多少人的猜忌?” “不过娘娘,你并没有罚我。说明我做的不错。”说话的人是薛平义,国事殿的丞相大夫,他见赵清柔的神情稍有缓和,即刻找准了机会,起身将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搓揉,很快便让她舒服的一叹,“真宗那老家伙早就该死了,只要娘娘顺势将责任推到神礼司,没有人会知道我做了些什么。” 赵清柔最讨厌的便是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狠狠拍掉肩上的手,“不要高兴的太早,先帮我去做件事。” 薛平义见她要说正事,只好严肃起来,“听娘娘吩咐。” 赵清柔刚好调好了一味香,将它平稳的摆在桌前,清烟顿时缭绕,“那个叫商诀的,他应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吧。” “娘娘想用氏族的力量牵制商诀?” “没那么复杂。”赵清柔的眼中含恨,“既然世玄那东西这么会选女人,这次也让他好好挑挑,从下界选个姑娘上来,让神界们都看看,下贱的人必然只能配下贱的奴婢。” 薛平义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是,在下这就去办。” 老实说,躲在山洞里安安心心睡大觉的姬禾安被这个气势吓到了,她一愣,脑袋转向另一边的城区门外。 一台驾着火凤凰的车浩浩荡荡从城外开进,仿佛在向人人们昭告着什么消息,全程的人立刻沸腾起来了。 原本还在屋子里乘凉的百姓们立刻出了门,该挂横幅的挂横幅,该吹喇叭的吹喇叭,震的十里开外的她实在睡不着,于是,她又暗搓搓的闯进了城。 姬禾安逮着个面善的姑娘,上前询问,“请问,这里可是有什么活动?” 那姑娘面颊微微泛红,“世玄老祖要为未来真宗选媳妇了,全程的未婚女子都跑到世玄那报名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三十七章 为商诀选妃? 不,更准确的来说, 应该是为他选择通房丫鬟。姬禾安大概能够明白这种做法的背后意图, 这是下界紧密联系的一种特殊方式, 一般是选择城内所有未婚女子中最出挑的赠送给真宗, 以获得部分财力和物力, 类似于人类战争中的联姻手段。 不过, 那位商诀不是还没上任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为他选择什么通房丫鬟?他不是还只是个尚书侍郎吗? 姬禾安觉得奇怪, 于是赶着热闹往人多的地方凑。哪知她刚一到,便从远到近,传来一声吼叫,简直势如破竹, “排好队,别瞎嚷嚷。” 他话刚完,姬禾安眼前的姑娘便如闪电般整齐的站成了两排, “姑娘们先排好队, 不要大声喧哗, 也不要挡人道路。喂,就说你了!叫你别挡道听见没?” 当然,她初来乍到, 没什么经验,只有愣愣的站在原地。 然后,就被当做了眼中钉。 “老祖, 那有个新来的, 好像不懂规矩。” 源城里什么奇怪的生物都有, 在成为半神之前,他们的行动不受制约。可一旦他们来到源城,按照人类的原则生活,就必须听任这位掌权人——老祖的话。 “这一声声老祖叫的我,快真的把我叫老了。”世玄摸了两把自己乌黑靓丽的头发,他一点都不老好不好,都是那什么的真宗,偏偏要赐这个名号,他不得不接,“嗯,这位姑娘,是不是也是来选妃的?” 姬禾安脑袋一歪,睁着眼睛,看起来倒是很无辜,“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纯属凑个热闹,你们继续,别管我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步,两手隐在生活,准备适时施法逃跑。 还没等她迈开腿跑,身后突然又传来两道叫喊。 “又是那个小乞丐!有缘分!老祖,此人摔坏了我的盘子,没付钱就走了!” “老祖,这乞丐把我店里的客人都给赶跑了!” “老祖,这乞丐连碗都不会洗!” 姬禾安尴尬的笑了两声,“大人,不要听信胡言,我已经会洗碗了。” 全城的未婚姑娘,“” 看着事情进入一个奇怪的局面,世玄身旁的小跟班也是力挽狂澜的将事情搬回正轨,“看热闹的?”他不耐烦的说了两句,“看热闹的一边去,我们在这在做正事呢,一边去,别捣乱。” 姬禾安呵呵笑了两声,“大人你说的是,在下不敢了,不敢了。” 说罢,她还在努力的,缓慢的往后退。还差一点,她就能退出这两人的视线了。 “站住。” 她浑身一抖。 “大人,又,又有何贵干啊?” “虽然你只是来看热闹的,但这里选妃规矩就是谁能上眼,谁就会被推选。况且你今日还扰乱了今日的选妃秩序。”世玄老祖一边叹气,一边好像很无奈的看着姬禾安,“哎呀,必须得受点惩罚才行了。” 我真是哎呀你大爷。 “呵呵,我若是不同意,你还想抢不成?”语落,她原本和善的面容尽散,往后轻轻一跃,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奈何世玄早有准备,他手上的绳子一提,姬禾安惶恐的往旁边一躲,她大伤未愈,已经没有力气再大打出手。正想着,他右手上又投出一根绳子,姬禾安一个倒立后空翻躲过绳子,不料突然剧烈的运动,引出了心脏的刺痛。 算了,还是投降吧。 “大爷,我认输,你有什么惩罚先放过来,我保命要紧。”姬禾安缴械投降,只要不是侍寝,她什么惩罚都能接受。 等等,侍寝。 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哪知世玄抬眉,仿佛已经看透了姬禾安,“既然在座的姑娘们都有机会成为神界的王妃,这么孤身一人的前去,似乎也略显寒酸了一点。不如这样,反正瞧你的衣着也不是个有钱人家的主,就给你找一条生路,让你成为未来王妃的,贴身丫鬟。” 嫁人的贴身丫鬟,也称嫁妆,具有进阶为通房丫鬟的机会。 姬禾安听闻,什么表情也没有,没人知道她内心刚才有一群什么跑过去了。当通房丫鬟的丫鬟?她当公主这么多年,还没想过山水会轮流转到这个地步。 本来说好的无欲无求,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身份置换,当个费力不讨好的丫鬟。最最要紧的事,要是再遇到像自己这样的主子,啧啧,简直不敢想象。 “大人,不瞒你说,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马上就要来接我归隐山林了,大人,看你这么面善,一定舍不得棒打鸳鸯吧?” 世玄听完,似乎对她背后的什么狗血故事不感兴趣。他偏头跟小跟班嘱咐了些什么,转身向城中央的十四孝殿走去。 “王妃候选人跟着老祖向宫殿走,王妃的贴身丫鬟,你跟我来。” 我,我。 姬禾安连骂人的话都不想说,只知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原来是这种滋味。 “唉,姑娘,其实成为王妃的丫鬟没什么不好的。”小跟班神神秘秘的将她带到街巷的角落,语气倒是语重心长,“上一任从这里选出去的王妃虽然被处死了,但她的贴身丫鬟至今都还活的好好的,甚至还成为了神界非常有声望的人。你应该明白,下界的人能够有机会到上界看一看,那是多么荣幸的机会,那些姑娘即便知道自己之后的命运,也仍然要去试着见一见,你得此机会,如何不珍惜?” 姬禾安自然是不信,她一向擅长忽悠人,忽然很想尝尝被人忽悠的滋味,“不知大人你说的是谁?” 跟班疑惑的看着她。 “哦,是这样的。我以前捡到过一本上界的通神录,我没事翻来看看,自然也对上界的人们有过了解。” 跟班点头,于是只好小声透露,“她在神皇殿党当总管呢!虽然神礼司已经落败,但她的日子也还算过的逍遥。” 神皇殿的总管。 赵启兰。 “哦,大人这么神秘的把我带到这来,就是规劝我成为丫鬟?” “不仅如此,老祖刚才试了试你的功夫,觉得还不错。他的真正目的是让你把未来王妃护送到商诀身边,相比姑娘也很明白,上界的政党之争非常凶残,老祖不希望我们的努力白费。” 真是伟大的责任感。 可是那关她屁事啊。 “谢谢老祖的抬爱,小女在此万分感激。不过人各有志,我的老相好要来接我了,大人你也不想棒打鸳鸯吧。” 跟班看她仍然是这副敷衍了事的态度,整个人忽然变了气质,冷声说了句,“姬公主,现在整个神界都在通缉你,老祖下令,如果你不答应,立刻就将你拉回上界的天牢里。” 姬禾安抬头,两只眼珠子静静的盯着他,目若寒星,“他在威胁本宫?” “老祖还说了,如果公主能够完成重任,以后来到源城必定让您呼风唤雨。” 姬禾安眼睛一亮。 “公主,请谨慎选择。” “谨慎?”她一把拿下跟班脑袋上的官帽,“如果我还是十日之前的我,现在你的脑袋已经掉在地上了。” 小跟班似乎毫无畏惧回望过去,他拿回官帽,“很可惜,现在是十日后。” 她还是选择了苟且偷生。不就是当小妾的丫鬟吗?不就是听人使唤吗?不就是学着洗衣服做饭扫地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难过。 此刻,她一个人正坐在十四孝殿中等待着未来的王妃出现,奈何无聊,她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用指尖微微敲打,发出很清脆的响声。 “小乞丐?死聋子?”不料姬禾安过于专注,没注意到身后的走来一个人,突然间,她的耳朵传来疼痛,回头一看才明白,那个被选出来的王妃正在使劲教训自己的‘贴身丫鬟。’ 怎么办,她快忍不住了。 一切为了隐姓埋名,为了活着。 “在下以前没当过丫鬟,今日若有什么得治了姑娘的,还请见谅。”这算是一种变相的求饶,如果这个姑娘能有一点生存意识,应该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姑娘一下松开手,“巧了,我也是第一次当王妃。” 姬禾安这才有机会仔细查看这位姑娘的长相。她的眼睛黝黑,鼻子挺拔,总得来说还算精致,但一眼望去,也远远不及惊艳二字。 希望那个商诀能够看上她吧。 “喂,小乞丐,你叫什么?”那位姑娘正在努力将自己的坐姿调整的高雅,她目光看向别处,问的却是自己,“我叫柳召召,以前住在城东,你在哪乞讨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舒服呢? 一切为了隐姓埋名,为了世外桃源 “我在城南乞讨呢,柳小姐。” “哦,难怪,我说怎么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姬禾安想了想,“我生来无父无母,他们都叫我阿烟。” 柳召召刚把坐姿调的让自己满意了,又学着呼出命令的口气,“好,阿烟,你快去换身衣服,老祖已经将入上界的令牌交给我了,我们马上就出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三十八章 “是”姬禾安作里作气的回了声,“娘娘, 不对, 王妃, 我们事先可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我想想啊, 钱你带了没有?” “上界不通银两的。” “那路上吃的带了没有?” “不如带两个饼子吧。” “好主意, 你会烙饼子吧。不对, 你连碗都不会洗, 怎么可能会烙饼子,我们还是先去城里买点吧。” 姬禾安第一百零一次按耐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心情,跟她开开玩笑怎么就当真了?况且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她不会洗碗了,啧啧, 她要那几个客栈老板等着,等有朝一日,她能不缺胳膊少腿的回到这里, 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个人毒打一顿。 柳召召没管她, 只是下令让她自己去梳洗。 两刻钟后。 “嗯, 把脸洗白净了,长的也还是可以,有资格当我的丫鬟。”柳召召给姬禾安套上自己的旧衣服, 没想到瞧这行头意外的合身,她满意的点点头,还没等姬禾安开口说句话, 又将一堆东西放在她手上, 道:“这是老祖给我的十二套衣服, 你把它们整理好,可千万不能出现什么纰漏。” “王妃,这” “对了,还有两盒首饰,你也将它们一一备好,别到时候走的时候又丢三落四的。” “额,王” “还有一些香料,这些东西很容易落下,你先找个结实些的包袱,得把它们困扎实了,诶?”柳召召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人呢?刚才在她面前的小丫鬟跑哪去了? 姬禾安艰难的从那十几套衣服堆下探出头来,“下界的东西是不能带往上界,除了贴身衣物和允许人员,你不能带上其他任何无关的东西。这些多余的衣服是老祖赏给你的,也是有些趁机巴结你的意图。” 他那是没有把握让你完整回来的补偿。 但看到她这么开心,姬禾安忽然间不忍心说出实话。 “贴身衣物?”柳召召没有察觉她脸上的异样,倒是把她刚才那席话听进去了,于是开始左翻翻,右找找,“那我一定要选一套里面最好看的,看起来最贵的,最华丽的那种!” 姬禾安极力挤出一丝笑来。 算了,反正自己不会忍太久,这样的王妃在赵清柔面前几乎是被秒的下场,更现实的问题是,传闻中的那个商诀究竟能不能当上神界的真宗都还是个未知数。 “王妃,东西都备好了,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走?”她为柳召召换上一套杜鹃山河图,选了两支银簪子,也不知那商诀什么喜好,只能勉勉强强为她画了个稍淡的妆容,到时候见了面,若他喜欢的是什么妖艳贱货,在补上浓妆便是。 柳召召弄好裙摆,对着镜中的姬禾安道:“好了,你把东西带好,我们马上就走。” 凤仪殿内,谢南正在翻看一只盒子。 “你妹妹近来可有传过什么消息?” “妖魅被那位大人搁置在了审查府,这几日都没有近他的身,没什么消息可以透露。” 所谓信盒,必然需要两只才能互传消息。他手中的这只盒子名为妖芙,是父亲赵仪很早就赐给自己的,这与商诀手中的另一只盒子是姐妹关系。 赵清柔的眼线遍布全界,早些年间是连凤仪殿也不例外的,在被眼线监视的时候,他们通常都是依靠信盒传递消息的。但谢南夜以继日,终于找机会破解了姑母那道监视灵术。 但这不过是个开始。 他一点松弛的心情都没有。 “神礼司刚刚落败,便有神界四四方方的人前来过河拆桥。商诀将姬禾安逃跑一事怪在她入魔痴狂上,凰族将军令掌权一事怪在神礼司妄图谋反造兵上,总司卫将真宗暴毙一事怪在神礼司密谋陷害上。” 他打开面前的一封信,“在这个地方,所有的敬畏称臣都是假的,一旦有哪一方下水了,众人只会靠着尸体慢慢往上爬。” 妖芙身为书信使,默默的把自家主子的牢骚记下了。 谢南叹气,他疲倦的掐掐鼻梁,自己查了好些日子了,连商诀为什么能从总司卫平安出逃的原因都没有查不出来,几乎没有心情休息。 “你去把伏茵的丫鬟叫来。” 妖芙本来是不想当传话人的,奈何整个房间只有她一个人,只好回答,“是。” “公子,不知你叫我来所谓何事?”丫鬟接到消息,立马抛下钓了这么久都没钓上来鱼的伏茵,马不停蹄的往谢南这边赶来。 “伏茵这十天来,一日最多在池子旁待了几个时辰?” 丫鬟一时懵住,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细细回想了一番,“回公子,是前日,小姐一整日都待在那。” 依照谢南对伏茵的了解,自然知道那肯定不是为了钓鱼。自己钓了她十日的胃口,基本上打消了几日前她脑子发热,突发奇想的一番斗志。如今气也消了,脑子自然也该清醒一些了。 世间之人,唯独只有她,他不想让其俯首称臣。 池子外连接着凤仪殿的大门,她能钓一日两日的鱼,但第八日九日后,她不可能还会耐着性子做她不感兴趣的事。 “好好把她给我盯紧。” “是。” 接下来便是商诀纳妾的事。他成为真宗的事八字还没一撇,赵清柔就这样急不可耐的把他送上高台,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他摔下来的时候能够粉身碎骨。 按照上界的规矩,世族子民若是想要纳妾,是不能够过于铺张宣扬的,商诀若是真的看上了下界送来的人,只能藏着掖着进行婚礼,况且按照规定,那名小妾必须每日拜访自己名义上的婆婆——赵清柔。 真是比她眼睛更加灵便的监视方式。 这招醉翁之意不在酒,既削弱了商诀的名声和地位,又牢牢束缚住了他的行为,暂时抵消了其他世族联姻的想法。 不行,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王妃,我们到昭阳殿了。”按照原定的规矩,她们一行人是得先拜访一番真宗,让他瞧上一眼的。但如今真宗去世不久,她们只能进行下一步——去拜见赵清柔。 姬禾安如今对此人的印象是害怕多过敬仰,虽然自己易了容,可若是一不小心露出了什么马脚,那就真的是一命归西的事了,于是特意起身帮柳召召摆摆衣领,扯扯衣摆,小心道:“王妃,我就先在此候着你了。” 柳召召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进去?” “王妃,在下胆子小,怕一会进去了会被吓得腿软,失了王妃的面子。” 她笑笑,觉得此人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好,你就在这候着吧,我去去就回。” 于是姬禾安在外足足候了两个时辰。 “殿里的那位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姬禾安走过去扶着柳召召,见她神情有些恍惚,不禁开始猜测赵清柔谈话的内容。 “没,没什么。”她喘了两大口气,一瞬间仿佛说话都有些吃力,“我们接下来该去哪了?” “是姑爷那。” 商诀才被纳入尚书府,才这么些日子没分配住处也算正常,不过这个时候却有个尴尬的问题——她们来了住哪? 商诀尚且还能在尚书府的院子里住上一段时日,美其名曰:废寝忘食的状态,一丝不苟的精神。 但办事之地,决不允许拖家带口。 “王妃,我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柳召召还没缓过神呢,随意问了句,“什么?” “依照姑爷目前的官职,好像还不能单独赐院。” “什,什么意思?”很明显,她被吓住了。 “意思是,我们只能住在万欣殿中。” 所谓万欣殿,是为神界下层官员亲属专门缔造的,正如名字所说,那里拥有数座已经完成的宫殿,能够接纳家属居住。 总得来说,是整个神界最受歧视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柳召召歪着头,似乎对这里的事一无所知。 姬禾安避免麻烦,当然也不会立马说实话,“是神界相对豪华的地段,姑爷的人正在那等着我们。”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那个叫商诀的会在一开始就放弃接见柳召召,明哲保身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那快走吧,我正还想着多看看上界的风景,你就先陪我一段,对了,你东西千万收拾好了,掉一样我都跟你没完!” 但如果这枚棋子最终顺服于他自己,那么最后的成果将会事半功倍。 他最终赌,还是不赌,是个异常关键的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三十九章 万欣殿里的人大多无权无势,对于多数世族来说没有结交的意义, 是上界相对受冷落的地区。就算是曾经一心想要聚力的神礼司, 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地方你。 姬禾安第一次来此, 颇有些陌生。 神皇殿和落英殿的景象历历在目, 此前的万欣殿与之相比, 足以用云泥之别来形容。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什么别的问题, 万欣殿看起来总是有些寡淡, 微微裂开的墙缝更增加了这种感觉。 平淡之下,却又透露出几分波涛汹涌。 幸好万欣殿前刻着各位官职的名称,找起来不至于迷路。姬禾安负责提着东西一座一座的看,柳召召则负责走路。 姬禾安怀疑自己当几万年的假公主。 “王妃, 这里便是姑爷的住所。”终于看见了商诀两个大字,姬禾安扑腾一声将东西放在大殿门口。想必是才入殿的原因,殿门口的红漆还未涂抹均匀, 蹲坐的两个石狮子也还没镶嵌眼睛, 远远看去, 莫名有了些诡异的氛围。 然而,这位柳小姐全然不这么觉得。 “阿烟,你说这个要是放在下界, 能卖多少钱?”柳召召兴奋的上前抚了抚大门扣手,像是抚摸着世间什么珍贵的珠宝一般,陶醉的不能自已, “我要是一跃成了源城里的大财主, 第一个忘不了你。你是我的第一个丫鬟, 等我以后有点积蓄后,一定给你换两件体面点的衣服。” 姬禾安抽了抽嘴角,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算了,难得费口舌,她直接上前抓住扣手,狠狠的敲了两下。 气氛忽然变得沉闷。 刘召召有些激动。 姬禾安有些发愣。 半刻钟后,大门忽然被打开,门缝间的光线中若隐若现闪过人影,几乎要将柳召召的眼珠子给提过去了。她虽在祭祀大典上亲眼见过商诀,但由于视角问题,她全程盯得是他的背,正脸都没瞧上一眼。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想到今天自己就要嫁给这号人物了? “王妃,王妃,姑爷的管家让我们进房里等。”姬禾安已经提好了备好的东西,正打算往屋里钻,外面太阳这么大,她又累又热,早就快不行了。 奈何柳召召回神回的慢,“屋里等?等谁?” “当然是姑爷啊,他现在还在尚书府办正事,管家说他一会就回来。”姬禾安回答的很捉急。 柳召召脑袋一闷,这才想起刚才从屋里走出来的人是管家,正想回答声走吧,抬头一看,阿烟那小乞丐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 殿内的空间比从外面看来的更小一些,从入口处到正殿,大概只有百步的距离。里面没有安置花园,只有一个模型般大小的池塘和假山。整个殿内只有一个偏殿,正坐落在正殿的西南方向,五十多步的距离。 只有一个偏殿的话,是娶不了第二房的。 可能那个商诀要一辈子只有一位妾陪伴了。 “阿烟,你说商诀在私下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两人等的都有些着急,只不过各有各的急法。一位在担心商诀是不是被什么麻烦事缠了身,今日归晚只是特殊情况;一位在担心商诀会不会就此将下界送来联姻的女子抛弃,这样自己可能就回不去了。 可即便思绪各异,却并不能阻止两人愉快的聊天。 “看姑爷的房间摆置,应该是个不苟言笑,正直磊落的人吧。” 柳召召也寻她的目光瞧了瞧,“整个房间连一点华丽的装饰也没有,可以看出此人非常的清廉。” 不,是穷。 姬禾安没好意思说出口,商诀这才做官几天啊,俸禄自然还没开始领,现在屋子里的一切设备都还是最原始的,根本就看不出来他后天改造的痕迹。 没错,她又在敷衍自己的小笨蛋主子了。 “嗯嗯,你看看这个不经任何雕琢的木门,也不经任何颜色过滤的桌椅,足以看出它们主人的清廉拮据。” “那些一看也不值几个钱吧。” 姬禾安沉默一会,不知怎的,忽然就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没想到已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管家将两人安置到了打扫过的偏殿,最后和姬禾安联手才将柳召召哄睡,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那这位姑娘,不如就先随小的去内屋房找间屋子?” 姬禾安摇摇头,今日没有心思睡觉。命运多舛,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商诀最后的决定是什么,况且也并不相信,那个人会忙的彻夜未眠。 她准备今夜就蹲在正殿的楼顶。 如果今夜商诀不现身,柳召召这颗棋子将会荒废。 “不必了,小姐身子不太舒服,我留在房外守着,她若有什么不舒服的,我也好有个照应。” 时间飞逝,她很快熬到后半夜,困意如蚕虫般爬满整个脑子,后半夜的风颇有些撕咬之势,姬禾安摇曳在大殿上,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 她已经做好了放弃的打算。 骤然一瞬,大殿门前隐有蜡烛闪烁,姬禾安心中大喜,仿佛心里有块什么石头落下一般。既然今日他能回来,那么最迟明早就会和柳召召见面,只要见了面,自己便有机会将这背后的权衡利益说清楚,商诀也就能够做出最后的决定。 想到这,她后腿一提,准备找个地把今晚先熬过去。 人算不如天算。 鬼能想到屋顶下突然冒出一根藤蔓,轻轻一使劲,姬禾安整个人如失重般掉进屋里。 一声哎哟迟迟没有发出口。姬禾安还以为会很疼,倒没想到身下的垫子还蛮软和的。 倒是商诀差点被她坐岔气了。 姬禾安很快意识到自己身下坐着什么人物,正打算起身赔礼道歉跪拜求饶磕头谢罪统统来一遍,却实在没想到自己会被他一把提着,向惦着只老鼠似的往床沿上走去,正惊恐着,他却先开了口,“为什么又回来?” 她听见声音,突然停止了手脚上的挣扎,也忘记说话的内容。那一刻,她只关注到了声音本身。 “为什么你会是商诀?” 为什么他会是商诀。 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他。 她在脑中质疑的千万遍,却没有想到自己真的会问出来。 这可相当于招认了。 幸好自己已经提早易了容,不然连打死不赖帐的资格都没有了。 “姑爷,柳小姐已经在偏殿等候您多时了,如果今日无空的话,请明日一早为她报个平安,她今日一直都很担心你的安危。”姬禾安拜了个及腰礼,又猛然间用头发遮住半张脸,“还有,请恕奴婢冒昧,方才一不小心喊出了姑爷的大名,奴婢只是无心之过。” 商诀没有太多的耐心跟她耗,他用力抬起姬禾安的下巴,“昔日的公主如今扮起丫鬟来,似乎也有模有样。” 姬禾安只是跪倒在地,用额头紧贴着地面。 “你胸口的青荷莲汁该换了,你来的凑巧,正好我那里就有一些。” 她整个人怔住,自己好像怎么样都骗不过这个人,于是抬头问他,“为什么你会是商诀?” “我先问的你。”商诀把她放在床上,“为什么在拥有自由之后,又要回到巨大的牢笼之下?” 姬禾安看见他盯着自己的表情,好像有些失望,她不知眼前这个人究竟在失望些什么,他救过自己,也害过自己,反反复复,最终只是一个周而复始的结果。她想不通这个小奴婢的一日到晚的做法,于是只能单纯的把发生的种种当做他的怪癖。 也许只是开心而已。 给予一人希望,又再度破灭。 “我喜欢,似乎并不关真宗儿子什么事吧。” 商诀脱了鞋子,默默踏上床板,向她走进一步,“不关我事?” 姬禾安突如其来有些心慌,“是因为我不会洗碗做饭,吃不到饭才回来的行了吧。”她刻意躲避了商诀略带戏谑的神情,干干的将原因一笔带过,“换我问你了,为什么你会是真宗的儿子商诀?” 好像眼前这个人有无数种身份一样,每次再相逢的时候,他都比以往站在更高的台阶上。 “没有为什么,我本来就是。” “意思是,你原本就是真宗的儿子?” 真宗的嫡亲在自己手下当了几万年的丫鬟?! “是,姬公主,这个身份如假包换。”商诀一边说着,一边向她的方向走进,“问题已经交换完毕,接下来就给我好好忍忍。” 等等,忍忍,忍什么? 还不知道自己在惊恐些什么,商诀已经立刻欺身上前,立马将她腰间的束带扯开。 “草花,哦不,商侍郎,你的王妃在偏殿里睡得正香,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商诀一手抵在墙上,紧紧拦住她的去路,“今天你哪也别想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四十章 “商侍郎,你再这般我就要叫人了。”姬禾安现在不用镜子, 也大概能猜到自己到底有多凌乱。 她想, 就算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为了敷药, 自己有胳膊有手的, 不可能还会劳烦他这个上界官员。 趁机欺辱她? 真是非得逼的她上脚。 姬禾安顷身一跃, 单脚抬起, 从他的两腿间跨开, 只要这个时候发力,她不信商诀还能维持表面上的淡然。 商诀目光淡淡,“你叫吧。” 我 姬禾安还不信了,双手撑着床, 右脚正准备往旁边一蹬。 然后,她的上衣就垮了,整个人一震惊, 人偶一般的瘫软在床上, 准确来说, 是瘫软在他的怀里,衣衫不整的。 商诀继续波澜不惊的解她的里衣。 “你到底要干什么?”姬禾安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新鲜劲,她用双手抵着他整个身子的靠近, 两只眸子如暗夜中的狐狸,直勾勾的将他盯死,“就算是要进行什么身体上的交易, 现在也应该是我主动才对。” 她玩弄着商诀松散的头发, “你有什么要求?” “青荷莲汁需要和着我的血一块融入伤口。”他再次上前, 双手稳住她乱动的身子,缓缓靠近她的脸部,姬禾安几乎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的鼻息,还有一点淡淡的竹香。 最后,商诀的手略过她的脸,抬手从她的脑袋上拿下一柄簪子。 不知怎的,姬禾安整个人缓了一大口气,“你要是喜欢这簪子,我把它送给你也好。”惹不起惹不起,以后丫鬟的簪子都给你。 她才刚刚把话说完,商诀就将簪子搁向自己的掌心,那道裂痕很快从淡白色变为紫红色,姬禾安从他怀里向外探了探,刚好看到他的伤口。啧啧,看着就好疼啊。 紧接着,那把簪子向她的胸口刺去。 她倒吸了口气,几乎颤抖着伸出双手去阻拦他接下来的动作,但没用,商诀单手将她的手扣住,另外一只手还在不断用力,他用簪子横着向她的两侧划去。 姬禾安表示真是防不胜防。 她整个人像幽魂一般,轻飘飘的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幸好她穿着绛红色的里衣。 血流的速度由缓慢渐渐变得的急促,如瀑布般垂直往下渗透。她在失血的一瞬仿佛突然间忘记了痛觉,就好像是一阵溪水从她的体内流出,在恍惚之后,锥心般的疼痛又将她的面部表情拉的万分狰狞。 要是那个时候能够及时回去就好了。一旦她成功复命,将柳召召安安全全送到万欣殿来,自己就能回源城安安心心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只要她回去,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在她身上出现。 她最终还是疼晕过去了。 商诀淡淡看了她两眼,平静的将她的身子摆正。方才她只记得乱动乱蹦的,衣服揉的很不像样。 而相比于姬禾安伤口,商诀掌心上的裂痕流血的速度要快上许多。他将手掌上流出的血对准姬禾安的胸口,随后又往上面淋了一些青荷莲汁,青一片红一片的漩涡慢慢搅拌融合,很快将她开始的伤口堵住,仿佛一根根针线来回穿刺,慢慢将她的伤口缝合。 好一会后,她狰狞的表情才渐渐舒缓。 商诀把姬禾安身上粘稠腥臭的衣服脱下,将胸口的里衣用干净的纱布包上,最后用自己的外袍整个将她裹住。 他的床上又沾上了她的血。 幸好他这次用的是黑色的床被。 第二日清晨,柳召召刚刚被管家带着洗漱完毕,正思考着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没成想管家一声‘该用膳了’将她的思绪打乱。能够这么早吃饭,想必这里的主人应该是早些日子回来了,她喜上眉梢,正打算补补装,一个脑回路转弯,想起来自己本来应该有一个丫鬟的。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对商诀的好奇心仍然驱使着她往膳房里走去。 然后,她又看见了那名管家标志性的微笑和毫无情绪的问候。 柳召召现在很厌烦再看到这位管家。 “柳小姐,请回吧,商侍郎近几日忙于政务,可能不太方便接见你。”说完,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柳召召现在挺想骂娘的。她从昨天闭眼开始,做的梦全是关于商诀的,一会是个糟老头突然窜出来,大叫着我是商诀;一会是个帅气公子哥从她面前闪过,她扑过去喊着商诀,那人回头却说姑娘我们不熟;一会又是个尖嘴猴腮的傻大个跑到她面前,摇着脑袋说我们不合适。 想来这些梦都是有依据的。 商诀这么早下来逐客令,想必是没有看上自己。 她的王妃梦可能是彻底碎了。 不过也没什么损失,好歹自己最后还得了个丫鬟,以前在源城粗布衣穿的惯了,如今这里三层外三层的牡丹盛世服倒把她束缚了,商诀看不上自己是他的损失,柳召召撇干净双手,心里整理想着那位叫商诀的大人一定是太丑了,因为羞愧自己的容貌才肯和她见面的。 一定是这样。 不然她就亏了。 “阿烟呢,她去哪了?”柳召召收拾收拾东西,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结果,接下来只需要安安心心把自己的丫鬟接回去,没事帮自己干干家务活,想来也能省心不少。 管家自然也是个明白人,知道眼前这位姑娘并不受主人待见,只好委婉道:“另外一位姑娘昨晚没有住处,可能是在庭外歇了一晚,受了些风寒,今早起来被在下领到医馆看病去了。” 万欣殿的医馆也是开放式的,商平专门为下等官员设置了万行医这一职位,名义为官,实际上只相当于一名无权无势的江湖郎中。 “看病?”这可坏了,自己没被选上就算了,白捡的丫鬟也出了问题,她觉得自己此次一行一点东西都不带回去,也是不划算的,于是郑重道,“阿烟那丫头病的如何了?” “那可就有些严重了。”管家的神情本有些严肃,这时两嘴一抿,前额被头发的阴影遮住,显得更加阴暗可怖,“郎中说她本来就有隐疾,虽然是个半神,但神缘太浅很容易就被剔除神骨,这次受了风寒,不知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回不去了。” 染个风寒就要十天半个月? 那她家里怎么养的起? 算了算了,没想到这丫头一柔弱起来,比公主还公主。 唉,柳召召看似伤心的叹了口气,转眼又紧接道:“那管家你昨日给我的一身锦衣” “那都是送给姑娘的。” 柳召召的内心在欢歌,但她极力忍住,“阿烟那家话的诊治的费用” “公子已经替你们付清了。” 她已经在内心盘算自己现在拥有的家产,除了世玄送的那十二套衣服和首饰,再加上自己从上界获得的一些东西,要是都能够在下界变卖了,应该足够买一庄大宅子。 那宅子应该不会比这里小。 柳召召一下获得了人生的真谛。 “那这样管家,阿烟那丫头你就帮忙照顾照顾些日子,等她什么时候身体痊愈了,你再什么时候让她下来找我吧。这样,你让她不来找我也行,等我以后有了宅子,叫人给她送两件像样的衣服也行。” 管家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也不知是什么使然,他只管稀里糊涂的点了头。 反正待在这还要受赵清柔的摆布,她又何必呢? 柳召召收拾完东西,跳着舞唱着歌的离开了万欣殿。 偏殿外全程看戏的姬禾安是真的被逗笑了。依照柳召召的性子,根本就不会踏入这场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之中。她才刚刚进入上界的那一日,赵清柔不知道对这个胸无城府的姑娘说了些什么,等她听完站在自己身前的时候,双腿已经发软了。 从那时候开始,姬禾安就明白柳召召不会习惯这样的生活。她能一直有耐心的待在万欣殿,不过是一点无影无踪的欲望驱使。 这点欲望驱散不了活下去的渴望。 大概赵清柔是已经以死来威胁过她了。 “你可以随着她一起回去。” 商诀从正殿的亭子角落走出来,姬禾安的伤只要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再复发。他总担心姬禾安会在逃狱的途中一命呜呼,现在有机会见了面,他自然要把自己该办的事办完。 “我在下界打听到了一些关于你母亲的事。”她在各个客栈里做事的时候,恍惚间听见来往的客人讨论过。 “怎么了?”商诀好像并不意外。 “听他们说,赵清柔暗中插手过世玄给商平送妾的事情,那个原本被送上去的姑娘让她给替换了。” 他好像没有说话。 鼻息很轻,像是在郑重等着什么消息。 “她替换上去的姑娘,本来是没有生育能力的。” 也许源城之中,掩藏着什么更深的秘密。 “如果想要我调查这件事的话,倒是可以低下声求我。”她想看看,自己的奴婢已经傲然到了何种程度,或者又被这个消息震撼到了何种程度。 商诀凑到她耳边,咬着耳朵,“公主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阶下囚。” 阶下囚? 姬禾安手指轻调他的发丝,语气中充满着某种;不屑,“阶下囚也能凭着未来真宗,一跃跨龙门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四十一章 “我隐瞒你的身世,你帮我做做掩护, 这个交易怎么样?”姬禾安从商诀的耳侧离开, 将身上属于他的外袍脱下来还给他, “你知道你要做什么, 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这就够了。” 若她现在以阶下囚的身份想要寻找自由, 几乎是在天方夜谭。她必须要找一个靠山, 或者说一个能够替自己摆平威胁的势力。 商诀接下自己的衣服,“你有什么能力去查?” 姬禾安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质疑的语气。 这让她很不舒服。 “就凭这件事,暂时只有我知道。当然,如果你不介意, 也可以把这件事告诉给其他人,让世人皆对你的身世感兴趣。”她抬眸,“最后究竟该怎么做, 由你自己权衡。” 就算她没有能力, 能帮他调查这件事的也只有自己, 商诀没有第二个选择。 “如果你失败了,怎么办?” 若是她一不小心被赵清柔,或者谢南的什么人一把逮住, 到时候遭的罪,可比现在难受多了。 “放心,就算我失败了, 也不会透露关于你的半点消息。”一山观虎斗, 要是最后被谢南的人逮住, 她就说赵清柔的人,被赵清柔的人逮住,自己就是谢南的人,不管怎么算,她都不会把这笔账算到商侍郎的手中,“赵清柔急急忙忙下令给你指婚,你拒绝了她的好意,也就相当于拒绝了她的拉拢,她会自动将你归为谢南一党的人。但谢南近日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他的想法很难猜透,这让你的处境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商诀明白她的意思,谢南近几日忙于调查自己,他一定很想弄清楚,自己究竟是用什么手段从赵清柔的领域里成功救下一人,并且全身而退的。 “你还记不记得在陵墓冢的时候,你画的那个神界的局势图?” 姬禾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道这个,只管点了点头。 “你没有真正面对过当下局势,所以才会把利益关系想的那么简单。真正的神界远远不止那五颗珠子,你一旦介入此庄调查,就应该把眼界拓宽一些。” 她听这话的感觉怪怪的,像是个怪朋友突然变为知心长辈,有一招没一招的开始教训起自己,她只管继续进行自己的交易,“所以你的意思是,同意我们的交易?” 商诀点点头,算是赞同了她的说法。 “我也并不需要管那么多。”姬禾安探探手,仿佛一种奸计得逞的愉快,“织网布景这种事交给你就行了,我只负责做前锋。”见商诀不说话,她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得到了什么情报,该怎么把消息传给你?” 他眸光硕硕的,给姬禾安一种‘你这个问题问的好’的错觉,“知道我为什么会拒绝赵清柔的邀请吗?” “因为谢南?” “不,如果单单是为了表示自己的立场,我不需要将事情做的这么明显,谢南也不会希望我做到这种地步。” “那你是为什么——” “我的确需要一个‘不存在’的王妃,她既能够堵住神界的众人的悠悠之口,又能在无形中阻止赵清柔的计划,最重要的是,谢南一定会帮忙。” 不存在的王妃? 那是什么东西? “你才是世玄真正选来做王妃的人。”商诀从她的眼神中隐隐能够感受到一些信息,她的想法应该已经贴近,以至于自己说出来的时候,她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惊恐。 “也是,神界里的规矩如此,作为陪嫁丫鬟被姑爷选为通房丫鬟也是很常见的事。”难怪商诀会这么殚精竭虑的救自己这条命,原来背后藏的是这个小心思。用她来对付赵清柔那号人物,然后自己在政务上呼风唤雨的,很好的算盘。 “你现在必须完美的担任好两个角色,一个是源城里邋里邋遢的无名乞丐,一个是杨家之女杨青梅,真宗之子唯一的正妻。” 听起来落差好像很大。 不过,若是以杨家之女做后盾,自己的处境会相对安全很多。 但是 “杨家的人为什么会帮你。”杨家身为上官世家,在神界的声望也算不错,他商诀这才当了几日的官,不可能这么快就到借女儿名声的程度。 “利益决定了一切。” 大概又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姬禾安想,“若我的性子与那杨小姐的性子不符,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杨青梅是个哑巴,况且从小体弱多病,若不是推不掉的人,我是不会让你出去见面的。除非是赵清柔亲自接见,你都能够用身体不适四个字做以回绝。”见她几乎听明白了,又开始讲到下一步的计划,“如果你要到下界,就在这件屋子里就可以,我能把你送过去,如果你要回到上界,就去找世玄,他会尽快让你回到这个地方。” 她愣愣的点头,只是在这句末尾,突然捉住了一个关键词。 世玄。 “他也是你的人?” “他是商平的人。”幸好赵清柔对下界完全不在意,那一片区域基本还是受商平的号令做事。世玄在祭祀大典前主动找了他,并且交代了很多其他事。 商诀听从王远州的话,将那块紫玉交给世玄,他很快得到了另外一样东西——一副上古神界的卷轴。 姬禾安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那个让世玄用身份威胁自己的,就是商诀本人。 “世玄的做法,都是出自你的指示?” 商诀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没错,是我让他把你带到这来的。” “哦,这样啊。”她点点头,好像没有什么办法再拒绝的局面,她只能照着要求做,就当是报答他昨晚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虽然自己的命一开始就是被他害的。 “好,先给我一套仆人用的衣服。”很快,她从现实的情况中恢复神态,迅速将自己盘起的头发打散,左搓搓又摸摸,将头发弄得又乱又油,“你昨天晚上穿的那套就不错。” 商诀:“” “我马上去一趟源城。” 凤仪殿内,伏茵正在密谋一个惊天的计划。 这里的每个人都想把自己困在这里,尤其是哪个叫做谢南的,说好的要好好的修炼自己,最后却把她干干晾在池塘边晾了十天,萝卜菜都晒干了,他人影都还没见着。 不行,她已经被谢南骗了太多次了。伏茵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摸上自己的小肚子,有事没事就会低头对着它说,“你父君不是个好人,但你们的娘亲是。你们以后一定要坚持自己美好的本质,千万别被你们的父君带坏了。” 池子往南走两百米就是凤仪殿侧门,伏茵昨日已经将附近的路记下来了,她需要把握机会,趁着谢南没把她关在一个更小的地方之前,从这扇门成功逃出去。 她不信谢南在神界的关系网不需要疏通打理,自己等了大半个月,目的就是在等谢南出殿。正好今日他带着自己的亲和侍卫一起出去,自己这边的防卫就弱了很多。 然而最麻烦的,还是旁边这位脸上写着‘我是谢南派来的奸细’的丫鬟。以后要是有机会了,她一定跟谢南问问清楚,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收买人心的,怎么个个都这么听他的话。 “那个,红昭,你去那边帮我把渔具拿过来一下,昨日天气阴凉,我怕下雨,把它们放在那边的亭子下了。” 红昭一般是不想听她的命令的,但山鬼神出殿前提醒过自己今日一定要听伏茵的话,她不得不听。 “是,小姐。”红昭为她把钓鱼的椅子架好,“奴婢去去就回。”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红昭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她昨天可是想了一晚上调走红昭的方法,正暗想着有什么不对,踮起脚尖往外查看了一番情况,怎奈红昭也在回头看着自己,只好尴尬笑过去,“我看看你有没有偷懒。” 伏茵隐约感受到身后的一剂白眼。 不管了,既然头号奸细红昭已经走了,此时便是逃跑的黄金时段。她悄悄走到旁边的假石后,全神关注着眼前来回巡视的侍卫。 虽然她从小就没有好好学术法的心思,但基础的幻术应该不成问题。 “着火啦!”伏茵从拐角处走出来,衣服由鹅黄色变为了灰白色,脸上也抹了厚厚的一层灰,“快,快去救火。” 侍卫们一听,仿佛正在等着什么人发号施令般,急性性的便往她指的方向跑去。 伏茵睁着眼皮子看着眼前一幕,嘴巴差点没合拢。 凤仪殿的侍卫什么时候都这么好忽悠了? 不对。 应该有什么地方不对。 伏茵往回探了探头,正打算看看是不是凤仪殿内发生了什么事,哪想到那边的侍卫忽然识破了自己的把戏,已经气势汹汹的迈开步子往这边跑。 好了,看来没毛病。 好个鬼啊好。 猛然意识到现在应该是玩命逃跑的时候,伏茵立马扭头就跑。大门就在离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伏茵不自觉的迈开了双腿,只要自己能够跑出谢南管辖的地区,她就不用任人摆布,过着犹如囚徒般的生活了。 是的,那一刻她只想着逃跑,而最终忘记了自己要去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四十二章 杨家府。 远在杨家做客的谢南与长子杨旭方一起坐着钓鱼,两人坐在绿树成荫的阴凉处, 树叶与树叶的重合完全隔离了远处刺来的强光, 塑造了一处安静闲适的环境。 谢南的下属走过来, 悄悄蹭到他耳边, “伏小姐往神礼司的方向逃了。” 谢南没有说话, 不明所以的微微点点头, 属下即刻示意, 很快从他身旁退下。 “谢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杨旭方见此,手里不自觉的一松,骤然间, 一条青色的鱼从水池上方扑腾一声,游出了他的视线。 “哦,没事。”谢南淡然的将手里的钓竿一提, 一条白斑鱼轻易上钩, “家里的小猫馋了, 我得尽快将这里的几条鱼带回去。” 杨旭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今日山鬼神一大清早的上访杨家府,让他们全府上上下下都拉起了十二分警戒。长子杨旭方受父亲的委托前来会会谢南, 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提出和自己钓鱼这一要求。 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谢南究竟在想什么? “谢兄,现在已是午时, 太阳有些毒辣, 不如我们先去里屋喝喝茶, 聊聊天如何?”杨旭方决定主动出击,他心里十分的慌乱,正忐忑着谢南下一秒的动作。 “不用担心,听说杨府私养的鱼肥美鲜嫩,说的在下嘴都馋了,我今日慕名而来,不过是想来亲自瞧一瞧这鱼是否真如传言中所言。” 杨旭方更加莫名其妙。 “这好办,既然谢兄想要尝尝府上的鲜鱼,不如就留在这片刻,我立刻让膳房的人为你准备一些新鲜的,拿回去现做会更有口感,如果不介意的话,午时还能留在这吃个便饭。” 谢南顿了一下,回首淡淡道,“不了,谁是鱼的主人,谁就应该最后来杀掉它们。”说完,感觉到水里的鱼正在发力,猛然一拉,又是条肥美的大鱼,见此,他突然憨厚的对着杨旭方一笑,乐呵呵的装进竹篓里,显得异常平凡。 杨旭方差点被这反应吓得一哆嗦,他还以为谢南会从这竹篓里拿出什么独门暗器,一招将自己索命在此呢。 “谢公子可是嫌弃府上的手艺?”他不经意的往后缩了缩,客气的一问。 “听外面的消息传,杨兄的妹妹从小体弱多病,从小便是被这府上的鲜鱼养活。近来想到好事临近,便假借你之手,送她一些养活身子的东西。”谢南放下鱼竿,想来是东西的分量够了,缓缓的站起来撇了撇灰,“小妹今日可否在家?” 杨旭方紧缩了眉头,却随后以笑掩饰,“谢公子此话是何意思,难不成公子认识我家小妹?” 谢南散去了脸上的笑。 “没事,我不过问问。” 杨旭方一愣,“那今日的便饭?” “我近日吃素。” 杨旭方顷刻闭上了嘴。他最终也没有留下谢南吃上什么便饭,直至人影散去,池边只剩下一个孤立挺直的竹篓。 “娘娘。”杨旭方恭偻着身子,从杨家府后院慢慢将赵清柔扶进幽暗小径,“谢南这一来访,恐怕会坏了你的大事。” 赵清柔撇开杨旭方搭来的双手,似乎并不满意他今日的表现,“你今日没有读懂他的话。” 杨旭方不解。 “他的鱼不是猎物,而是诱饵。” “诱饵?”他指了指妹妹杨青梅的住宅,“娘娘可是说的她?” 赵清柔手一拍,将他的手微微向右摆了一圈,杨旭方低眉一探,是神宗殿的方向。 “这事还真有些麻烦。”赵清柔疲倦的揉了揉眉心,语气中自带几分雍容,她要最后再确认一次,此人是否真的没有弱点,“你立马派人去神礼司一趟。” 赵清柔眯缝着双眼,像是蛇蝎紧盯着即将落网的兔子。 源城境内。姬禾安料想到城东的人多半已经认识了自己,于是走到一半忽然转了方向,一脚向着城西的路段探去。 她往街角站了一会,准备随时依着自己这身行头探探路。哪知自己刚一行动,便有一股力再把她往后推动。 她险些没站稳。 “姑娘,你就是先手?”一阵十分沧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飘忽不定的,让姬禾安觉得后脑勺发凉。 “什么先手?”她转身,只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有些阅历了。 “连这都不知道,你也想来城西做乞丐?” 她当然知道。 自从商诀下达命令以来,姬禾安便对此来了兴趣,她时时刻刻待在书房查阅神界资料,专门查找一些记载过源城相关事宜的书本,最后从上面得知了一个消息——源城还有另外一个称谓: 网城。 她一早就料想到,没有人会在辛辛苦苦成为了半神之后选择成为落魄无归的乞丐,源城之中的所谓的无权势者,实际上相当于神界的另一个隐藏的派别——在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乞人之下,建立过一个更加秩序井然的组织。 神界下界,包括部分上界消息的通报和传送,都是经由这些组织完成的。 商诀想的果然周到。 “我当然知道。这个。”姬禾安从怀里拿出一副画卷来,“请把它转交给世玄。” 那名中年男子细细端磨一阵,“请随我来。” 姬禾安跟着过去,随后见到了异于上界的另一副光景。 眼前人山人海,有袒胸露乳的大汉,也有潇洒倜傥的公子哥;有怯怯无胆的瘦弱老头,也有老当益壮的朝气男子,他们的眼睛似乎都在朝前盯着什么东西。 姬禾安随着众人的眼神游走。 一个女人。 一个被打的满身淤伤的女人。 “你想要自由?”世玄老祖站在台上,抬起头仔细探了探女人的容颜,像是嗅着什么花香一般,有些用力的往她身上侧去,单手将她的脖子端起。 他忽而一笑。 骨头折断的声音。 “你本来,马上就要得到了。” 姬禾安毛骨悚然。 那个女人的头,砰一声滚落到她的脚尖。 但最可怕的并不是眼前的杀戮。 而是在座的所有人看见此景,都面无表情。 “这个女人妄想归顺于凤族,按照规矩,应该当众诛灭。”世玄慢慢从台上走下来,迎着姬禾安的目光向远处眺望,“来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惩罚一完,人群开始涌动,水流一般的向外喷涌。 待到他们散尽,只剩下姬禾安独自一人被拉的很长的身影。 “什么意思?”姬禾安脚尖踩了血,走路时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她拉扯着,粘粘的,很不舒服,“你开始说过,让我将那姑娘送到上界之后,会让我在源城呼风唤雨呢。” 世玄面对姬禾安略带戏谑的神情,诚然道,“那个时候你并不知道源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不知道在源城获得自由,究竟需要完成怎样的条件。” “但你已经答应我了。”姬禾安反驳,即便她已经知道,这样问下去只是徒劳,“你告诉我关于商诀母亲的事,是想让我们互相牵制?你在威胁我,还是单纯的想让我成为你的眼线?” 姬禾安到现在才明白,隐姓埋名原来是件这么难的事,神界人人争强斗胜,已经没有人会选择安定。 强烈的预感袭来,神界要变天了。 “我用你威胁过任何人吗?”世玄步步紧逼,他手上属于女人的血渍还未洗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癫狂,“姬公主,从你踏入源城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是你自相情愿的,没有人能够逼迫你当下人,也没有人能逼迫你去见商诀,姬公主,你一直都有死的权力。” 死的权力。 很奇怪,她为什么能一直活到现在。 “你知道转世投胎成为一个凡人,需要多少时间和精力才能羽化成半神吗?下界的半神又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去往上界?”姬禾安稍稍退后半步,远离世玄带有攻击性的凝视,知道他也不打算回答,于是继续,“数不清的,我没有拥有过的,自然不会强求。但如果这些东西是我本来就有的,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丢弃?若非迫不得已,我为什么要偏偏使用这个权力?” 世玄大笑,“你本来就拥有的?” 只要你跟着我,忠心于我,我自会将你带入上界,永享繁华昌盛。 可是,为什么是我? 你的父母曾经忠孝过我,平定神界是他们的遗愿。 自己的父母曾经效忠过商平一辈子。 他们最终都没有享受过什么繁华昌盛。 那些东西,有人能从生下来就获得,而有些人,却几乎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成为空壳,最后变成一阵腐朽在杂风里的木屑,一文不值。 “无论怎样,我劝你不要再干涉我的事了。”姬禾安眯缝着双眼,媚眼看他,“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最好不要现在就撕破脸皮。眼前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世玄低眉,一时没了话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四十三章 尚书府里的人数了数,这已经是自己的上级第三次邀请自己去尚书府喝茶。虽然每次都以正常的名号招他前去, 但久而久之, 周围的人谁不知道商诀这人被老大盯得死, 人人秉着不要惹祸上身的原则, 对商诀退之避之。 “不知道商侍郎怎么看待凰族收兵一事?”尚书府总查事李辛摆好阵势, 再度向外公开召见商诀, 目的再明显不过。即便他曾经是商平的人, 但如今正主已逝,赵清柔这尊佛爷他碰不起,他也必须软下阵来,“面对此景, 你可有什么高见?” 山鬼神刚刚拜访完杨家,整个上界的官府之家微微泛起了波澜,世人都猜测出谢南要开始关注兵家, 以此来对付凰族手中的兵力, 当然, 目前为止还处在杯水车薪的阶段。 李辛和其他处在进退两难中的官员都已经开始站队,赵清柔前几日派世玄为商诀选了小妾,被商诀一口气给拒绝。神界人个个目瞪口呆, 以为这新上任的小犊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背离赵清柔的执意,谁知他下一秒就传出和杨家之女联姻的消息。 杨家可是出了名的亲赵。 如果商诀进入杨家,那他的行动可比在任何地方都受限。 李辛弄不懂商诀的内心究竟属于哪一派, 所以才会一而再, 再而三的试探。 “凰族手中的兵权掌管年数已久, 如果执意抢夺,恐怕得不偿失。”商平在世的百年里,曾以边境讨伐的名义收回过凰族的大部分兵力,但最终的治理效果并不好,造反的逃逸的应有尽有,如今赵清柔还未接管兵权,凰族的人已经急不可耐的在暗地明地夺取权力,到时候不知道会受到赵清柔什么样的手段。 商诀略微思考,“当朝之人皆以冷眼观看,出头之鸟岂可悠?” 李辛会意,又为他满上一杯酒,“宵小之辈可还能猖狂几时?” 商诀止音,不语。 “名不正则言不顺,商侍郎的名号,不知还能在神界扬盛几时。”那杯酒从他手中递出,行至头顶,倾泻而下。 商诀的眼睛有些火辣辣的。 他用这种方法中断了两人的交谈,也用这种方式告诉了苍穹之上,默默观察着一切的赵清柔结果。 经此一出,源城的安全似乎有待商榷,姬禾安留在城东思考了一上午的人生,忽然就被远处一声尖差点给吵聋了。 “这,这不是那啥的。”柳召召不知从哪条巷子里钻了出来,急促的跑过来,流露出几分热切,“那啥的谁来着?” 姬禾安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了。 “柳小姐,是阿烟啊。” 柳召召恍然大悟,遂点点头,“你还没死呢?” 我...... “劳烦小姐记挂,我还活着呢。”姬禾安拜礼。来到下界这么久以来,其他的没学会什么,倒是礼节学了一套又一套,合着脾气也减了下来,“身体还特棒,吃嘛嘛香。” 柳召召偏头,没想太多,欣喜的向后转身,“爹,这就是我已经跟你讲过的丫鬟。她叫阿烟,命还挺大的,虽然照顾的不好,但好在人身体结实。” 语刚落,她口中的爹便从右边的路口缓缓探出来。“我今天本来是过来买东西的,哪知你我有缘再聚,正巧我府上缺个洗衣服的,你要不要来试试?”她一边解释,一边往回走去迎接父亲。 府上。 姬禾安方才路过时,也曾听到有人讨论过选妃人选柳家小女贩卖赏品的事。原来矗立在城东的小作坊变成了大钱庄,外带在城郊建了一座柳府。麻雀随随便便成了凤凰,柳家如今已经是源城新兴的大户人家。 “你就是召召的丫鬟?”柳召召的爹手中正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过来的样子有些憨厚。待到近处,姬禾安才能仔细看清楚他的样子。圆脸,发胖的肚子被裹得紧实,像个圆球一般。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正好在他抬眼看见的一瞬,姬禾安捕捉到了他目光闪躲的动作。 她觉得有趣,不慌不忙的回答,“是。” “爹,就这么定了啊,我们就把她带回府上。”柳召召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攒了劲的要收留姬禾安,他爹却因此犹豫起来,“召召啊,这件事我们以后再商量,你不是要去买首饰吗?走,我们先去买——” 柳召召打断,“我们可以带着她去买东西,这又不会碍上什么事。” “召召,我们还是——” “爹!”柳召召虽是叫着自己的父亲,眼神却瞥向姬禾安,“先把她带回去吧。” 一夜暴富的富家小姐不会得来人们的赞扬,但不忘初心善待丫鬟的小姐却能因此挽回一些名誉。柳召召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她明白自己的变化多少会让人有些眼红,就算是积德行善,她都应该这么做。 “老爷,我可会洗衣服的,如果小姐坚持,我定当竭尽全力。”当然,都是屁话,总得先混进府再说。 “听话,我们先去买东西。”拒绝的意图很明显。 “小姐,既然老爷不愿意,就算了吧。”以退为进,姬禾安算数了解她的性子。 “不要,我不要。”柳召召靠着她爹的手,开始转换战术趁机撒娇,“我就要她去,必须她去。” 一个连洗碗都不会得乞丐,去了自家院子自然也只有受苦的份。 只要到时候自己再出手相助,收买人心一事也不会显得那么困难。 柳召召这次没有等到柳姥爷开口,一把逮住姬禾安的手,明晃晃的拉向柳府去了。 柳姥爷望着远去的柳召召,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柳府,浣衣坊。 “你是新来的?报个名。” “我叫阿烟,生来被弃,没有名字。” 昭阳殿。 “娘娘,商诀已经从尚书府出来了,他的样子很狼狈。” 趁着她尽心监视着谢南的时候,专门找着机会去见商诀,这其中的意图本来明显不过,但官家那群人向来喜欢暗斗,这种事情一般不会弄到明面上来说。具体是什么目的,她会慢慢算清楚的。 “很狼狈?怎么个狼狈法?” “回娘娘,据说商侍郎出尚书府的时候,脸色发白,浑身充满了酒味。” “酒味?”赵清柔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有意思。”她慵懒的换了个姿势坐着,“我在血瞳之中看见了姬禾安,我叫你派去的人,可有见到她?” “这个。”脚下的人犹豫起来,“还没发现。” 她起身,“是没发现,还是有人不肯上报?” 脚下的人大跪,“是公子谢南,他在我们之前搜查过神礼司,期间没有允许我们的人进去。我怀疑,是公子将她带走了。” 谢南这个时候还在惦记着神礼司,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加派人马,让人继续盯着神礼司。” “是。” 刚刚被下令的侍卫长依照赵清柔的命令,从司卫府调令一队人来到神礼司。沈傲听闻此事,主动提请了任务,侍卫长奈于总司卫沈安的面子,只好同意。 “里面究竟发生过什么?”沈傲一边带着队伍,一边询问身后先去过神礼司的人。 “是姬禾安那位魔女,她差点徒手杀死了从神礼司来到待补坊中的上百名家仆,是要为姬成羡和宣华妃的死陪葬,幸亏是凤仪殿的人及时阻止,这才化解了风波。” 几日前赵清柔为了平息神界近来日益严重的异议,准备提前将罪名制定在神礼司身上,神礼司家族成员中,除了已经逃走的姬禾安,共有神礼司上下三代共十二人将被诛杀。诏书已定,只要捉拿回姬禾安,神礼司基本上就会步入全灭。 沈傲对姬禾安杀人的事情并不意外,只对姬禾安突然回神礼司的意图感到好奇。按理说原来的神礼司早就已经被搬空了,人散物尽,她又为什么偏偏不放过那些仆人。 或许是在隐瞒些什么。 沈傲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约莫一两个时辰,他终于赶到神礼司,本以为自己要历经个什么八十一磨难才能见到姬禾安,却没想到一进殿便发现了这号人物。 他说不出来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印象中的姬禾安,总是傲慢又沉稳的。而眼前这位,她的目光呆滞,神情恍惚,站在那仿佛一个提线木偶。 沈傲注意到她手中的信纸,这一次他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提手上前,双手逮住她的手腕,直接夺过信纸。姬禾安一愣,反手上去抢,奈何力量悬殊,她立刻被沈傲钳制,动弹不得。 姬禾安一急,准备上嘴。沈傲胳膊微抬,从她脸上横过,闷哼过后,姬禾安已经失去知觉,直愣愣的倒下。 沈傲开始安心的查看书信。 良久,他身后的侍卫等不及,于是上前,“沈侍卫,信纸上可是写了些什么?” 沈傲放下手,“是神礼司谋篡权位的证据。”书信上详细描写了神礼司造反的步骤,并且标有姬广卿的神印。按语气来说,大体是在和其他势力一同密谋。 简而言之,神礼司有同党。 “把姬禾安带回去。”他手中紧握着信纸,目光阴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四十四章 上空,血瞳之外。 “姬禾安, 这个人怎么还没死。”赵清柔微微叹气。 薛平义见她靠坐, 赶忙上前为她捏肩按摩, “那个姬禾安能够活到现在, 一定不止靠她一个人力量, 她背后一定有什么人在支撑着。” “我相信这一次, 那个人一定也会出手相助。”赵清柔揉揉眉间, “神界是不是在某段时间曾经传闻过,姬禾安和谢南之间有什么其他的关系?” “确有此事。”薛平义微微起身,“传闻中谢南已经向神礼司提亲了,但最后不知为何不了了之了。还有——”他接过赵清柔投来的目光, “这件事商平也知道,他其实是打算赐婚的。” 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他的注意? 赵清柔忽然觉得有趣,“姬禾安和伏茵, 太花心的人总是得不偿失。” 姬禾安表示心很累。 “喂, 那边那个新来的, 把昨天夫人换下的衣服那去手洗。” “喂,那个叫什么,什么烟的, 小姐今天不想吃饭,你去给她送点点心。” “那边的,去把前院大厅里的落叶扫一下。” 刚来还不过两天, 姬禾安已经把两千年里没碰过的事给干了个遍, 她已经在心里默默排出了这些事的难度排行。比如洗衣服在第一位, 洗碗在第二位,扫地其次,摆弄盆栽最后。 不知道落英殿和神礼司的管家是怎么对待仆人的,反正这个府上的管家并不友善。就因为洗衣服这件破事,她被连着骂了两个小时,本来耐性快要到头了,正巧这时候带着祥和光辉的柳召召上前,阻止了自己的即将出招的双手,哦不,是拯救了一位无辜的乞丐。 姬禾安依着柳召召的心思,用一种无辜,弱小又无助的眼神望着她。 “为什么骂她?”柳召召摆出一阵很奇异的微笑,像是嘴巴被什么针线故意缝起来似的,笑得异常艰难,但为了表现出和善,又不得不这样做。 “小姐,这个新来的连洗个衣服都洗不干净。” “洗衣服?”柳召召上前,“你真是难为她了,一步一步来,她可是连洗碗都不会的。”她也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了,可能这个叫阿烟的乞丐从小就没有见过碗,也没有过换洗的衣服吧。 这时候给予她怜悯,或许就能成为她心中的神。 “放了她吧,先让她去后院扫地。”说罢,她将目光从小厮面前移开,两眼盯着姬禾安。 看来是富贵不久,她是如此急于一位推心置腹的丫鬟。 “谢,谢谢小姐。”姬禾安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非常认真的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神情,“我今后一定拼命为你效力。” 她最终想要的,也不过是这句话。 “好。”柳召召挥手将小厮派遣下去,“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于是姬禾安从前院扫地的变成了厢房收衣服的,出于一个公主的经验,她对各种布料和颜色的衣服归类及其保存还算擅长,因此获得了来到下界的第一声赞美。 这种赞美比她登上神女之位时获得任何奉承话都要真实。 夜深人静时,姬禾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她的眼前就会出现一个会吸人的空洞,深不见底,仿佛没有尽头。 她走出自己的小柴房,慢慢悠悠,漫无目的的来到一座桥头上。月影阑珊,晶莹剔透的月光赋予溪水另一番动人模样,淹没一切的异常的情绪波动。 是一个人将她引到这的。 姬禾安今日在这座府上见到数不尽的陌生面孔,即便不能完全记忆清楚,但只有见过一面的,她都至少有些印象。 而眼前这位,是完全陌生的。 不知是否是月光的衬托,他明明穿着普通的仆人粗布衣,却在微风的穿刺下,盈盈摇曳出几分美感。 “你在查找网城组织的?”他直言。 却将姬禾安吓了一跳。 她看起来意图这么明显吗? “小姐只是想要一个衷心于她的仆人,我知道你不是。”他从远处的桥头慢慢走来,手中握着什么东西。直到近处,才明显的勾勒出那把木剑的轮廓,“请在交换信息后自动远离她。” 姬禾安很满意,她来不过几日,就有这么大的肥羊主动找上自己。虽然她并不清楚世玄在这个组织中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也不知道这个组织目前有多少人马,但在表面平静顺从的源城之内,一定会有这样的人出现。 充当敌人的敌人,成为他们的朋友,势必会有人自动找上自己。 “告诉我你手上的最新消息我就离开。” 他在试探。 这是她无比擅长的。 “说话算数?” 姬禾安觉得有趣,她双手抱拳,显出几分豪迈,“君子一言。” “赵清柔决定赐婚给谢南。” 谢南,啧啧,她没想到赵清柔回这么快就将双手伸向了自己的侄子。 “把谁赐给谢南了?” “这是另一个情报。”男人亮了亮手里的木剑。 “唉。”无奸不商,姬禾安往自己的兜里摸了摸,“加筹码,这是世玄亲手的免死金牌,如果你下次任务出错,至少还有一次免除惩罚的机会。” 金牌本来是世玄让她在源城惹麻烦后救急用的,不过想了想,自己身上也就这么点值钱的东西。组织之下的半神在任务之余拥有绝对的自由,即便是步入上界为官也不在话下,可一旦他们的任务失败一次,就会失去一件东西。 在第三次的时候,失去的会是元神。 “好吧。”男人收下金牌,“是神礼司之女姬禾安,那个人人唾弃的魔女。” 入夜,凉风习习。 姬禾安回到自己的小柴房,好容易稍稍集中了一些困意,准备卷起铺盖睡觉。哪知她刚一躺下,耳边就传来一阵声响: 有事,柳府外见。 “宴会开始,杨家之女,你该装病了。” 商诀的声音。 听起来似乎很急促。她揉了揉眼睛,想要把那股传来的困意给驱散,但最后也没什么用,她索性裹着一层单薄的床被,悻悻的往门口的方向赶。 还好柳府还没时间等着大派巡查的侍卫。 “什么事?”姬禾安用灵术翻了墙,一抬眼便看见商诀两双深幽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跟我回去,下午赵清柔摆宴昭阳殿,我和你都需要出面。” 姬禾安明显睡得迷糊了,看着头顶的天色,不自禁的打了个哈欠,“什么下午,明明晚上了,你等我回去睡个觉先。” 昭阳殿现在有谢南牵制着,暂时没有精力施展血瞳来检测他们的动向。商诀出力提起姬禾安的两肩,轻轻晃了晃,“上界和下界是在不同的时间区划内,本来就不同步。” 姬禾安被晃的头有点晕,“不行,我还是得先睡一觉。” 商诀眼神一沉,抬手打横将她抱起,“既然如此,就都装醉便是。” 她在他怀里挣扎了一番,后来觉得太舒服,索性换了个更舒服的方式将他圈抱着,一路昏昏沉沉的来到上界。 姬禾安感觉自己被一股力抛掷在床上,随后是听起来有些飘渺的问候,“怎么样?有没有清醒一点。” 她挺想摇头的,抬头一瞬间,只看见商诀微微发红的脸色,正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却只听见她说: 姬禾安昏沉的脑袋骤然间清醒。倒不是因为受了商诀什么威胁,而是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咳嗽声一瞬间将她的清梦打破。 “怎么回事?”她有些紧张的上前握住商诀的衣领,“赵清柔就附近?” 商诀回了她一眼,眼中微有冷意。姬禾安不自觉的放下手,语气顿时软下来,“什么突发情况?” “赵清柔临时举办的宴会,谢南,杨家,还有一些人,她把这称作家宴。” “家宴?”姬禾安慢慢扶下床,“家宴为什么会有杨家的人参与?” “是来说两门亲事的。” 她明白亲事指的是什么,“两门?” “真宗之子和杨家,以及谢南与神礼司之女,‘姬禾安’的婚事。” 谢南和神礼司之女。 姬禾安凝固在原地,即便她已经事先知道了这个消息,却仍然感叹于赵清柔的行动力。如今的‘姬禾安’除了神界臭名昭著的魔女的名号比较响亮之外,已经自身携带了一种‘不详’的象征,若这时候将‘姬禾安’托付给谢南,毫无疑问会被同化成罪臣。 但有一点她始终都没有想通,为什么谢南会在一开始就主动倾向神礼司,在最开始的时候本来就提出联姻的想法,他究竟为什么会这么着急为自己挖这么大一个坑。 要知道,一旦有了那些传言做铺垫,赵清柔怎么安排都是合乎情理的。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姬禾安摸摸脸,确定自己现在的妆容不会被看出来,“什么任务?” “装病。”商诀整理了一番仪容,非常迅速躲在旁边的侧门中。 很快,姬禾安的脸色骤变。 她知道该做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四十五章 “杨姑娘可有好些?”赵清柔一直从走廊咳到客房, 她以自己身体不适的理由召集了这些人前来探望。此事突发之紧急让大部分人都始料未及, 她正逮着姬禾安在下界的时间邀请杨家, 杨家暂时只能用杨青梅旧疾发作的理由,让她先在自己的卧室里养病。 姬禾安细化了嗓音,厚重的纱帘倒映着自己蜷缩的身影,“好些了,谢娘娘关心。” 角落已经空无一人。 “既然如此, 趁着宴会还未开始, 不如就请入大殿一聚?” 她屏息凝神,“多谢娘娘,我会尽快赶去。” 姬禾安看着赵清柔几欲离开的身影, 她离开时的脚步一步步都抬得极慢, 弹指间的典雅仿佛在叫嚣着什么盛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她从未感受到如此压迫, 比之世间一切重锤都要来的真切。 原本应该,没有什么破绽才对。 “对了。”赵清柔忽然转身, 影子镌刻在门帘上, 夜魅一般幽静无声, “你可知商侍郎去了何处?” 她的脚步松动,喘息声越发沉重。 “未见他人呢。” “哦,这样啊。”赵清柔叹息声惊起, “方才他好像有些不胜酒力, 独自一人回客房了。我刚才寻人找了找, 似乎并未发现他的身影。” 原来如此,做戏做全套,难怪他今日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不过话说回来,商诀现在应该在客房的方向赶去,如果这个时候被赵清柔逮住,他该以什么样的借口逃脱? “不过还有啊。”她这声气喘的,险些没将姬禾安吓死。不过更令她不爽的,却是赵清柔说话的悠然语气,“听说你的哥哥杨方生辰临近,本宫也正想筹备一些礼品,不知杨姑娘可否告知具体是哪一日?” 算了,现在她该担心操心操心自己现在的境地了。 操,她不知道啊。 商诀说的有道理,装病吧,装病。 “此事本是小事,倒不用娘娘如此费心,咳咳,要是被家兄知道我帮着娘娘大费周章的过个生辰,指不定会如何惩罚我。”说罢,她微微一喘,之后又是连着几声咳嗽,“抱歉,瞧瞧我这弱身子骨,看来不能去大殿为娘娘祈福了。” “那都是小事。”赵清柔两手的影子从门帘上消失,“姑娘的病症才是大事,既然如此,就请烦姑娘的身子好些了再来昭阳殿一聚。” 她在床上的身影微微屈伸,“是,娘娘。” 一步一步,她听着脚步声逐渐走远。 姬禾安心想自己终于能松一口气,不过还没等她缓过神来,突然觉得床下有什么东西在动。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心率不稳,直到晃动的频率逐步加大,整个床面开始摇晃,她才回神般的垫脚,一抬一落,狼狈的双脚落地。 时机似乎把握的正好,床下的一个身影在她离开之后,即刻骤然辗转,迅速出现在姬禾安眼前,在黑幕之中露出一张微微发红的脸。 “你什么时候躲在床底下的?”姬禾安立刻抛去方才那副大家闺秀,柔弱娴雅的说话方式,一个问题自由自在的问出声。 商诀稍稍整理了仪容,思考一二,“赵清柔派人在客房埋伏着,只要我进去,她的人就会立刻将我关押审问,守株待兔一般,等着有人的自动落网。” 她似乎听出问题所在,“你现在必须找到正当的出走理由?” “原则上说,是这样的。“ 一个中级官员到底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闯入大家闺秀的房间? 啧啧。 她想到一些有趣的东西,虽然可能会影响一些名誉,但这对两家已经提过亲的人来说,并不能算得上什么。 姬禾安身子一斜,毫无预兆的落在商诀的怀里。 “你懂我意思吧。”她解释不出太多的东西,只能躲在他怀里,对着商诀略带疑惑的神情说出一点细节末枝,“我们只要加快赵清柔的决策就行了。” 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她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人此事一脸纯洁的表情究竟是几个意思。 “生米煮成熟饭懂不懂?” 商诀有些迟疑,“你要现在?” “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姬禾安终于读懂他语气中的玩笑意图,午时三刻,正是太阳毒辣之时,她微微煽动最外层的轻纱绣裙,“我在想办法为你解围,以我的清白作为赌注。” 他不自觉的摇头,“是以杨青梅的清白做赌注。” “没有区别。”姬禾安欺身上去解开他的外袍,露出清灰的里衣,“听说杨家之女的身子很柔弱,我们的姿势该怎么摆?” 听起来是句很有深意的话。 商诀单手将她扣在床上,“不用什么姿势,你脱一件躺在左侧,我抱着你就行了。” 这件事不需要做的太露骨。 “呀,那就可惜了,我其实还蛮想看看你的胴体的。” 两人同步的沉寂了两秒。 姬禾安突然意识到这个玩笑可能开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 “你确定要看?” “好了,好了我说笑的。”姬禾安小声嘟囔,这个人怎么总是分不清玩笑和正事。 漫长的两分钟后。 “你抱着我的肩睡好了。” “为什么?“险些睡着的某人忽然被她的一声惊醒。 “那里肉少一些,我在下界干的活多了,吃的比较多,区区不过几日,我的腰上长了一圈。”她都想清楚了,如果以后跟着这位大老爷步入昌盛,一定要第一时间再做一副好皮囊。 腰瘦的那种。 哪知商诀嗯了一声,却还是把双手环在她的腰迹。磨蹭之际,还用大手覆盖住她的爪子,搓揉一二,沙哑道:“你的手没有原来柔嫩了。” 废话,你去洗衣服洗碗洗一周,看看你的手会不会变皱。 不过姬禾安也没什么心情争吵,眼看着睡意将至,她微微侧了身子,将头轻轻埋在枕边。微风入夜,泛起窗幕涟漪。良久,等到姬禾安困意大发,几乎闭眼昏睡前,才隐隐约约听到一句: “你身上的肉少了,会膈应人了。” 宴会中庭。 额点朱砂的舞姬盛情雀歌,漫舞旋转,勾勒出一幅幅眼花缭乱的柔美曲线。赵清柔端着酒杯静静观赏眼前景色,杨家和伏家高辈分的人都在场上到齐了,她如果想要开门见山,现在就可以把正事一五一十的说个明白,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但是,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身,像是什么不可驱散非阴魂一般,直直的向她的心窝捣鼓。 “娘娘,找到商侍郎了。” 赵清柔的丫鬟红莲悻悻的跑过来,依照赵清柔的手势,缓缓凑到她耳边,道:“在杨小姐的卧房里。” 末了,她似乎觉得自己说的不甚清楚,又补了句,“他们睡在一起。” “好好,睡在一起。”赵清柔意味深长的感叹一声,“他们越想要促成这门婚事,我就越不会让他们得逞。” 远处似乎有些烟尘飘乎不定,浑浑噩噩的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也未找到归落的好去处。就像眼前那个可怜的孩子一样,不知为何,赵清柔想起了谢南的母亲,那个身为自己的亲妹妹,一生都不受宠的女人。 长公子一生狂放潇洒,对谢馨兰这个天外飞来的夫人很不在意。他意气风发时,神界几乎无人能比之其才能,正因如此,长公子这个名号也曾在神界大燥一时,奇怪的是,没有相信原本放浪不羁的长公子会折服于一位女人,为她浪子回头,也为她收心养性,放弃权党之争。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他无心理政的话,她会选择在一开始就斩草除根,杀了谢南,断了赵仪所有的念想。 但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身为谢南的姑姑,赵清柔曾以拜亲的名义亲自跑去熟络尚还没有政治意识的谢南,她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谢南还很小,整个人就像个小粽子一样,软软糯糯,却又无所依靠。她见他可怜,便以一根糖葫芦为诱饵,引他向着一条深幽小道走去。 走丢了十几日,他的父亲竟然毫无察觉。 自己遣人将他带回去的时候,长公子只是一句,“我以为你找你的祖母去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赵清柔便意识到谢南将会是很可怕的一个人。她一直在找他的弱点,从已经逝去的赵夫人,到他从小噬之以鼻的伏小姐。 他不可能完全无解。 “娘娘,你要怎么做?”薛平义被一道急令召来,听传信的语气,仿佛是件要事,他为此不得不认真起来。 “传我命令,拟写一份诏书,为我们的军师和明日之子赐婚。” 薛平义明白这场局的设定,他不相信赵清柔会放纵事情朝别人希望的方向发展。 “不知娘娘所指赐婚之人,具体是谁?” 赵清柔最喜欢的便是他这股聪明又听话的态度,这般问来,一定是已经猜到了一些想法。 “听说谢南几日前去杨家做了客,以前倒没听说山鬼神和杨家有什么交情,如果不是为了什么公事,一旦归纳为私事,又会引起怎样的骚动呢?” 薛平义明白。 谢南和杨家,姬禾安和商诀,这种错开的组合最终又会出现什么趣事呢? 期待的并不止两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四十六章 姬禾安小憩了一会儿, 因为昨夜实在是没睡好, 随随便便搁块地她都能睡着,何况还是在这么大,这么软的一张床上, 她稍稍一闭眼便入了梦,很快窝在他怀里打起了呼噜。 是脚步声。 很多人的。 商诀睁眼, 瞟了眼扔在睡梦中的姬禾安, 他有些佩服她能睡得这般安稳, 均匀的呼吸声缓缓的吸吐。 他喜欢这种盛世安稳的感觉。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的话。 只需要等他们静静开门就行了, 等到消息扩散,赵清柔便不能阻止事情的发展。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吱吱的声音?”不知何时,身旁的姬禾安突然醒了, 她的双眸就对在他眼前, 触手可及, 几乎能够数清睫毛的个数。 “没有。”他刚才主要走神, 当然没有。 “我去看——”看字还未出口,姬禾安感觉身下的什么东西正在极速的往下陷, 整个地面往下凹了一块,一种即将被吞噬的惊恐油然而生, 她想要大声呼叫,却在下一秒被一团黑色的影子捂住嘴巴。 那一瞬,快的让她来不及手触及商诀的衣角。 水滴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黏黏的液体滑到她的眼睛里。 骤然间, 世界失鸣, 她的周围一片灰暗, 商诀的身影刻在她的眼中,他的双手悬在半空,像是最后一盏熄灭的萤火,森森悠悠,时隐时现。 商诀回神时,床榻已经恢复了原状。 “商侍郎,你在里面吗?” 不知什么原因,他的双手有些僵硬,或者说是颤颤巍巍,猛然间,他想到些什么,却又不知用什么语言来让自己置信。 这里应该是杨青梅的房间,如果赵清柔要阻止自己的计划的话,一定会选择把自己置换于另一个房间。 斗转星移。他终于明白赵清柔的招数,因为没有办法让已经到场的邀请嘉宾退场,她只能采取移花接木的办法。 “什么事。”商诀理了理衣服。 “娘娘派我们来请商侍郎回席,她说将会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 商诀顿了顿,“什么事?” “是侍郎你和神礼司之女的婚事。” 另一边,真正的姬禾安不知道自己究竟会滚落到什么地方去,她只感觉自己在不断的下沉,不断的坠落,黑暗之外的一切东西都不知去向。 直到愁云斩断,曙光降临,姬禾安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光亮所刺,她伸手,向着光源触去。 “我在这等候你多时了。” 她最终都什么都没触及到,黑洞之外的世界依旧充斥着数不尽阴谋诡计,依旧充满了那些不想见的人。 比如眼前这位。 “背着我在跟商诀做事?” 怎么说呢,姬禾安从见到谢南的第一次起就很不喜欢他的语调,那种饱含攻击性的语调,总使她不得不保持十分警惕的状态,即便是处于一种心平气和的态度,她依然觉得眼前的人会随时爆发,然后将她撕咬成碎片。 “这与你有关吗?”他能这么淡然的开口,想必一定是想到了事情的发展方向。至于她为什么现在会在这个房间,为什么会遇见谢南,最终都会有确切的解释。 那也就无需再过多的揣摩,只要顺着谢南的意思,自己很快就能得知真相。 “我很奇怪,你们联盟竟然不邀请我。” 姬禾安也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 “接下来看我的脸色行事。” 话语未完,姬禾安被一大股劲给扔出床榻,砰的一声给摔在地上,一时间,她只能扑在地上吃痛,然后回眼用一种阴戾的眼神注视着谢南。 没办法,这个人打不动。 姬禾安能做到最狠的一个面上,也不过是敞开胸怀大声骂他一顿,正泄气时,十米外的大门突然被打开,晃的她整个人晕乎乎的。 “侄儿,听闻你今日身子不适,姑姑特意派了你的杨叔叔和薛叔叔来看看你。” 谢南还停留在房间的一处,整个人神情慌张,加上杨青梅满脸狰狞的表情,一切准备就绪,只剩他大叫道:“来人啊,杨姑娘路过此地时正好发病了,我想让她先歇息一会可能会好一些,谁知道她已经开始在地上打滚了,看来是疼得厉害。” 他这话不是说给赵清柔一个人听得,所谓的什么杨叔叔和薛叔叔,不过都是她用来实施号令的见证人。 “没事,既然杨小姐在你房里,那也算是省了你杨叔叔不少心,他可急着找自己的女儿呢。”赵清柔说话时眼色侧偏,对准了薛平义的那张脸。 “侄儿,先把杨小姐抱到太医那里吧。” 杨青梅正难受呢,就算谢南他今日什么都没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事情也成定局,他不可能把这件事给说没了。 谢南缓了缓,随后开口,“姑姑,杨姑娘好像对我很排斥。”见她不解,又开口,“杨姑娘并不希望我碰她。” 这话里的提示很清楚了。 说罢,谢南就要上前扶住杨青梅,哪知刚一伸手,就被她反手给扔了一巴掌。 此刻姬禾安的内心是,无比的爽快。 “姑姑,你看。”谢南只能默默记着仇,眼神扫过的一瞬,阴戾的眉头变得委屈,“她真的很排斥我。” 你看,还有很多人都看着呢。 杨青梅的父亲杨柳城似乎想要结束当前的画面,他几步跨上前扶着即将要昏迷的杨青梅,在赵清柔开口质 问之前,为她求了情,“娘娘,既然小女不愿意,也不要再强求她了,先让太医为她看看病吧。” 四周忽然很安静。 杨青梅额角的汗忽然从下巴滑到底,直直滚落在焦灼的地板上。 有种突如其来的错觉,赵清柔的网局已经布置完毕。 “好吧,既然如此,就先让杨小姐稍息片刻。侄儿,你先同我们去宴会场地,有人要见你,你的旧疾,可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 谢南的脚步却忽然有些凌乱。 “是,姑姑,我会随时听候你的差遣。” 凤仪殿内,谢慕垣正在传递一个消息,他的旁边站着正在草拟奏书的沈傲。 “这份谏言写的还算详细?” 谢慕垣拿过来,“神界尚书府商诀商侍卫,不知廉耻,私通公主,助其魔化。”读了一遍觉得不满意,“应该再加一条,亵渎公主清白。” “之后可要为公主的魔化原因全部推给商诀?”沈傲正在提笔,他此刻非常享受自己所做的一切,那种比直接用刀更为痛快地报复更让他沉醉。 “好主意。”谢慕垣点头,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除了商诀,最好也把谢南也牵扯进去。就说,暗蓄私兵,助力商诀,借刀杀人。” 远处的飞鸽寻声歌唱,这个消息很快会被六界的人通晓。 “源城的人到了没有?”在没有了解过姑姑赵清柔之前,谢慕垣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手握整个信息网的调动权,如今的他,只需要轻轻发号施令,就能轻而易举的毁掉谢南的所有清誉。 “到了,只需要娘娘的召令便可立即开始行动。” 谢慕垣听到这话似乎有些不高兴,虽然这里人人听任于赵清柔,但她若是不在,自己本该就是这里的老大,“姑姑的召令还有多久会到?” “大约两日。” 平静之后的兴起消息,才是最能让人们记住,破坏力最高的一种方式。 “太久了。”他想立刻听见父亲的叹息声,想回到百年前,父亲日夜只待在自己和母亲身边的日子,“传我命令,立刻让他们把消息扩散出去。” “但是——” “没有但是。”早点让他声誉尽毁有什么不好,“快去实施。” 谢慕垣掂了掂手中的纸笔,遣散了沈傲,他用书台上拿出另外一张信条: 汝死,非王道。 明明只有五个字,他却已经思量了很久。信纸是龙族四公主发来的,自从她的皇兄邢逸眠失踪后,自己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正是如此,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和她也曾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句话兴许会是某种信号,预示着凰族将要出手。 今后的神界,一定会是一场混战。 昭阳殿正殿厅门,歌姬们正在咏颂一首温雅柔美的曲子。赵清柔派人为谢南满上一杯姜汤,谢南捂着鼻子硬塞进去了,之后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恍惚。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喝醉了,知道的,像是谢慕垣这种精心揣摩的就不一样了,他很喜欢哥哥这种略带狰狞的表情。 自己找了他那么久的弱点,到头来也只是得知了他讨厌姜的消息,也只是可惜,他实在想不到什么能用姜打败他的办法。 想完,谢慕垣又看了一眼阶梯下坐着的商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人淡淡的。谢南的欲望建立在对权力的无比追崇之中,但这个名叫商诀的,他的样子却像是什么不在意一般。 谢南有些撑不住了,方才赵清柔所说的有人想见他,等了半个时辰,自然明白这是再而衰的计谋。他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失态,缺不能在赵清柔面前显露半分破绽。 “姑姑,你不是说有人想要见我吗?” “不要着急呀。”赵清柔单手抵着下巴,对着宴会上的所有人道:“她很快就会出现了。” 语毕,大殿门外徐徐走来一道身影。 四下一阵窃窃私语。 “这可是从你房间里解救出来的,姬禾安了。” 那个被她称之为姬禾安的女人,满脸是伤,血迹斑驳,手臂间隐隐还有新鲜的伤痕,仔细瞧瞧,能看清一道道属于鞭子的捶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四十七章 “传言中你曾求亲于神礼司,我倒是没想到, 你对姬禾安会有如此深的怨念。”全大厅内的贵客太多, 司音府的总事先行落井下石, 见到谢慕垣等人的眼神示意,他得胆子似乎也因此大了许多,“原来你一开始的行为就是不怀好意的!” “是呀,山鬼神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女子呢?” “就算是魔女姬禾安,杀了也该痛快些,何须这般折磨。” “听说那魔女称号也并非是她本人想有的, 一切都是神礼司的错。听说百年前的祭祀大典中, 姬禾安为了能够让那些丧命的丫鬟轮回,特意讨要了好些回魂丹。” “原来这是她的主意!” “前些日子我跟共职的老友常常谈到姬禾安,当时都还在一起大肆辱骂她。” “真是错怪了, 错怪了。” 喧闹之下所衬托的, 是姬禾安闭口不张却神情慌乱的场景, 她额角的一道伤口十分明显, 像是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出来的,血迹还没干透, 层层渗入新鲜的血, 看起来十分骇人。 至少当众的太太们不知什么原因蒙住了双眼。 谢南一眼寻过,很快了解到姬禾安的异常。她不能开口, 也不能喊疼, 甚至没有道清事实的机会。那个丫头从小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 此刻的表情就像是一只即将闯入虎口的小白兔, 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力。 良久。 “侄儿,解释一下吧。”赵清柔等到众人讨论的够了,这才缓缓的开了口,至少在人群面前,她的停顿是给足了谢南面子的。 “姑姑也知,这几日我都在四处寻访,杨家府中的大少爷杨方可以为我作证,我根本没有回去过呢,怎么会知道为什么姬禾安会跑进凤仪殿?” “难道她身上的伤不是你所至?” “恐怕是另有其人。”谢南看着极力嘶吼的姬禾安,眼神忽然黯淡。 因为发不出声,她只能用力震动声带,由此发出咿咿的反抗声。在她出声以后,震出来呼喊更像是滑稽的笑声,诡异的融合在她刺眼的伤口中。 “另有其人,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这么狠心呢。”赵清柔淡淡摇头,一手抵着自己的额头,看起来慵懒又高压抑,“侄儿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谢南回神,“姑姑请问。” “为什么几日前,沈侍长去神礼司调查时,亲眼看见你把姬禾安接走了?” 说完,台下的沈傲捏紧了手腕。 “我接走了姬禾安?不知姑姑,这消息你是从何得来的,或者说,是你亲眼所见?” 赵清柔微微笑,“你在威胁我?” 谢南屈膝,“不敢。” “如果是这样的话,姬禾安是受害者,让她来指出真凶是谁,应该才是最公平,在场的众神家,你们说可是如此?”语毕,她将目光探向姬禾安。 谢南也是。从姬禾安进门开始,他一直不敢抬头仔细看她。 “姬禾安,在场的可有伤害你的人?” 人人屏息凝神,当朝人员混杂,有期待姬禾安落井下石的,也有期待谢南声誉尽毁的,好戏一场,不论怎样进行,势必都会很精彩。 姬禾安只是惊恐着,没有动静。 赵清柔重复,“在场有没有伤害你的人?” 她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连连摆手,示意那人不在场上。 当朝谁有理,谁无理,一清二楚。 “既然有人故意诬陷你,那司卫府绝对不会放任不管。林慕寒,此事就由你去查清楚,看看是什么人在诬陷他。”林慕寒的父亲林宇是司卫府的副司长,由于此事涉及到沈傲的态度,赵清柔决定让其他人来办这件事。 这在沈家看起来,是个极危险的信号。 林宇突然听见自己的儿子被点名,还有些受宠若惊,倒是林慕寒这边,他仿佛对赵清柔的决定并不意外,脚步踩稳了,一步步的走上去领旨。 “是,娘娘。” 见众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其他世族的一位太太似乎原来受不了这般血腥的场面,催促起来,“既然如此,就先把姬禾安带下去吧。”她额角的一大道长长伤口正对着自己,“再怎么也该把伤先止住才是。” 这本该是一种委婉的托词,想要姬禾安早日离席罢了,但她此刻听来,却如同世间最轻柔的话语。或许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没人关心时,能够展现出超出自身的勇气与毅力,一旦有人表现出一点点关心的迹象,便会将自己所受的委屈的倾尽吐露。 好像在世人的眼中,还没有见到过姬禾安这么没有顾虑的号啕大哭过。 伏孟和胡昭两人今日也在宴会场内,伏孟对于这种小插曲不感兴趣,只坐在角落里闷声喝酒,只是后来看见人群都围上去了,这才起身往人多的地方瞧上一眼。 胡昭属于那些太太中的一员,她们天生厌倦杀戮和鲜血,但对于那些远离自身利益的,却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附上一点无用的怜悯。 这才是她真正所绝望的。 “看来传闻中的魔女非常委屈呢。”赵清柔打趣到,将自己宾客从怜悯转回到对自己的关注上来,“来人,先把姬禾安带到万欣殿的医府上吧。” 能活算是她运气好,万一死了,那也能给予谢南致命一击。 谢南的手指微颤,却依旧保持微笑。 很快,已经侍卫过来架走姬禾安,一个不速之客似乎将被清扫干净,大厅再次回到热闹的氛围。赵清柔不忘初心,继续打算将宴会的真正目的宣布给殿中的大臣。 “今日除了让你们来看看我这不中用的身子外,还有另外一件要事要宣布。” 消息先前被透露过,这时候的提及,并不能引起在场人多大的触动。 “既然方才和谢南的误会已经说清,我身为她的姑姑,在他适婚年龄间,应该为他找一个温良贤德的夫人。合家欢乐的幸福咱也不能丢弃了,我看杨家的闺女斯斯文文,为人又大方,倒是很配我这不省心的侄儿。” 这话一出,殿内的人员其实并没有多大异议。就连谢南也没有想出破局的方法,他准备先答应赵清柔,之后再想招让她忘记,或者是放弃这件事,但似乎没有人会想到门口还没有被完全带走的姬禾安。 负责带走她的侍卫显然没有想到,受伤这么严重,还有有这么大的力气来挣脱捆绑的绳子。不过仔细想来也并不难,她的手腕两侧已经有了两条固定的凹痕,看起来是因为被绳子绑的的太久,还没来得及恢复原状,再捆起来的时候,就会多出一部分空间。 于是,她借着这点空间逃跑了。 却不是向外跑。 她走到大殿内,向着正欲低头答应的谢南跑去。 几十双眼睛盯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从未活的像现在这样真实。或许她这一生唯一有勇气的时刻,是需要借着别人的身体才能发挥出来的。 她吻上谢南的唇间,紧紧的贴在他的身前,粘稠的血液顺着她扑上去的动作,缓缓留在他的脸颊两侧。直到谢南意识到局面发展时,指尖忽然用力,将她整个人怀抱住,他在回应她,热切且激烈的,无比认真的回应着这个吻。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对话。 原来你在娘娘这啊。我找了你几日,最后去见了赵叔叔,他说你去其他地方玩去了。 嗯。 不过这也太不让人省心了,我一开始问了好多人,竟然没有一个知道你的去向。 嗯。 如果以后你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会很着急的。 ... 嗯。 嗯嗯嗯,你好敷衍啊。算了,去吃饭吧,听说今日膳房做了很多好吃的,丁伯伯特意邀请我留下来吃饭的。 你回去吧。 弱点是一个人最可怕的东西,甚至超过了性命本身对自己的阻碍。 孤身一人是最伟岸的力量,他不需要再对任何人委曲求全。 可是,我饿了。 回去,滚回去! 丁伯伯也说了会给我做好吃的,你凭什么让我走? 我不想再看见你。 别闹了,我最近学了一段舞,正好庆祝你回来,我待会跳给你看,母后说我跳的还可以的。 我叫你滚,恶心的牛皮癣。 想到此,谢南忽然发力,用力的拥抱着她的腰肢,唇齿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 很尴尬,人们都在睁大眼睛,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打探着几乎忘我的两人。 其中最为震惊应该属于胡昭,按照女人的第六感来说,她曾经认定谢南是对自家女儿有兴趣的,自己本来把他当做半个女婿看待的,到头来,竟然没想到会是这种场面。 另一边,源城内部。 “世玄老祖,消息是否能够散布了?” 世玄从书台上下来,“我刚刚听到最新消息,似乎仙界对于神界目前的混乱局势也非常感兴趣,如此而来,似乎又免不了一场大混战了。” “渔翁得利之理,相信你也不会不懂。” 世玄大笑,握紧了手中信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