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追妻日常》 1.第一章 洛水湾，是位于洛京最南端的港口。此时不过清晨时分，来来往往上货卸货的水手，送接亲人的平民，就早早地挤了一码头，可谓热闹无两。 从江南抵达洛京，只要是走水陆的，这里是必经之地，可谓是京城的水路门户，有此繁华景象，也就不足为怪。 从码头往岸上走，酒肆茶楼，餐馆客栈，不一而足。路过此地的旅人，大多会在这里找间餐馆茶楼歇歇脚，用个饭。 一家不起眼的酒楼里，店小二端上饭菜，朝其中一桌走去。这桌坐了三个人，小二看着当中那位花容雪貌的小娘子，差点恍了神。 旁边一个有些胖的圆脸丫鬟看着有些失神的店小二道：“小二哥，愣着做什么，怎么还不上菜？” 店小二回过神来，殷勤地笑道：“几位客官，饭菜来了，请慢用。” 饭菜摆好一看，一尾刀鱼，一碟酱牛肉，两份清炒的时蔬，沈明润连月赶路，好久没吃上一顿正经饭了，两旁的红羽和阿福，也是面有菜色。几人看此不由得食指大动。 阿福边拿起筷子边嘟囔着：“要不是皇上想给姑娘赐婚，太后还非要召见，姑娘何至于要受这一路的苦呢。” 红羽轻轻扯了她一下，示意她安安静静地吃饭。 沈明润看着碗里小巧剔透的米粒，轻轻叹了口气：“慎言。” 阿福捂了捂嘴，一对圆眼珠子小心地看了沈明润一眼。 话虽如此，沈明润心里也不无赞同。沈家名满江南，原本却也是洛京人氏。仁宗十六年的时候，沈家老太爷因直言上疏惹怒皇帝，被贬谪到江南任职，举家南迁。到了沈明润这一辈，早已习惯南方的水土了。 就在两个月前，新帝突然想要撮合顾沈两家，太后还给江南沈家下了懿旨，说想见见故人的侄女。顾家是洛京高门世家，可是沈家远在江南，天高皇帝远的，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门第，皇上怎么想到一块儿的？ 沈家长房的孙辈里，一男一女，兄长沈明章在洛京为官，而沈明润则一直没有离开江南过。 几人吃到一半，却突然听见邻桌起了争执。沈明润手中筷子一顿，不禁侧眸向旁边那桌看去。那桌做了一对男女，看着像是夫妻俩。男子身着宝蓝色的锦袍，带了满手的指环，嘴唇蓄着两撇小胡子，一脸精明之相，像个富商。此时他推搡着身边的弱质女子，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你这臭婆娘，当初就不该带你出来，惹得一身腥。” 女子低着头，侧脸的轮廓看起来很柔弱，像是逆来顺受惯了。 沈明润皱了皱眉，这样当众欺负女子的事情，多少让人不齿。 见女子一点反应也没有，那商人更加怒火中烧，甚至当众给了她一记响亮的巴掌。 周围的人看到这样的动静，默默围观着。阿福有些拳脚功夫，看不得这样的情形，有些摩拳擦掌：“姑娘，待奴婢去收拾了他” 阿福话音没落，红羽就将她一把按住，用眼神警告她不许妄动。 沈明润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关注起那桌的动静来。 谁知下一刻，那男子将女子猛地一推，直接推下了椅子，女子身形往旁边一歪，直接朝沈明润这里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沈明润有些汗，初来洛京，就见有人对她行如此大礼，且是一个弱质堪怜，花容月貌的夫人，委实有些不太习惯。她有些为难地站起来，朝那商人打圆场笑道：“这位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大动肝火。” 那男子抖了抖两撇小胡子，冷哼一声：“从江南到此山高水远，这位小娘子且好生歇你的脚，用你的饭，莫要多管闲事。” 沈明润眉头一凝，这人竟一语道破她的来处，让人不敢轻视。红羽和阿福顿时也警觉起来。 她转而笑道：“多谢提醒，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令夫人又是弱女子，您还是有话好好说，切莫动手才好。” 旁边的食客也跟着笑道：“有此美娇娘在侧，这位爷还是怜香惜玉着些。” 谁知那商人脸色登时一变，怒气冲冲：“什么夫人，不过一个贱人！” 沈明润一愣，感到抱住自己双腿的女子僵硬了一下。她低下头一看，就见她脸色煞白，黛眉细细地蹙起，鸦黑的眼睫毛低垂，嘴唇抖动着，像被吓坏了。 沈明润心里突然不好受了一下，暗叹了口气，和红羽一起将人扶起来，关切地问道：“夫人没事吧？” 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又坐到方才的座位上。 沈明润素来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何况刚来洛京，不想多惹事端，于是不再留心那桌的事情，坐下来专心吃着饭。谁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女子失手将桌子上的汤碗打碎了，汤汁撒在裙尾，一片狼藉。男子脸色更加不好。女子抖着嗓子告了罪，借了店里的地方去换衣服。 沈明润看着那女子上楼的背影，不禁皱了皱眉秀致的眉头。 “小姐怎么了？”红羽看沈明润愣住，不由地低声问道。沈明润目光闪了闪，刚才她握了一下那女子的手，并不柔软，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商夫人的手。 不过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她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正在一主一仆的对话之间，酒楼门口突然闯进了一帮人。这帮人身穿黑色的官服，头戴黑色官帽，佩刀，一个个身上带着肃杀之气，行动快而不乱，显然是经过严格的训练。片刻之间，便将酒楼围个水泄不通。 酒楼里的食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搞的是什么名堂。 不过，这官差，不管多小的官，都不是老百姓惹得起的。何况是大理寺的人，若非重案大案，哪里用得着出动这帮爷。 沈明润也认出这是大理寺的官差，心里不禁浮起一些忐忑来。 十来个官差在酒楼里搜寻，那领头的留着络腮胡的官差一见那商人，眼睛顿时一亮。 “大人，找着了！” 说着他一个疾步上前，抓住神情明显慌乱的富商，将其双手反剪在背上制住，旁边立刻有人拿着绳子麻利得将人捆上。 “哎呦，官爷轻点，轻点。”这人呵斥自己夫人时还飞扬跋扈的，眼下服软倒服得快极，简直判若两人，看得沈明润连连惊奇。 “还有一个。” 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划破胶着的空气传来，沈明润循声望去，就见门口处进来一个高瘦挺拔的身影，剑眉星目,鬓若刀裁。他只穿着常服，头发用发冠束起，显得十分清贵，可是一双眸子清冷异常，神色之间波澜不惊，怕是没人敢将这人认作寻常人家的公子。 沈明润瞧清楚他的面容，纤长的眼睫向下垂了垂。 当今的大理寺，最为重用，在新皇登位之后帮着铲除了不少敌人。而这大理寺里，和新皇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最为亲密的，就是大理寺的少卿顾玄嘉了。顾玄嘉是顾国公的次子，今年不过二十又四，已经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刚才那官差喊他大人，他年纪恰好对的上。一想到这里，沈明润的心脏又颤抖了两下。 “还有一个？”严筹一愣，反应过来，回头拎着那男子的衣领，恶声威胁道：“杜十方，跟你在一起那个罗氏呢？” 沈明润头一回见着官差抓人，坐在凳子上，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只是暗中注意着动静。从方才的谈话中也能大略明白，那商人叫杜十方，先前被他欺负的夫人是罗氏。从刚才的情形来看，杜十方对罗氏可是半点情谊也无，这样的关头，少不得要拉一个垫背的。 果不其然，杜十方一点都不犹豫地答道：“她人在楼上，刚才上去换衣服了。” 顾玄嘉眸光微变，着人上去搜寻。 不一会儿，搜寻的人下来了，朝顾玄嘉摇了摇头道：“罗氏跑了。” 沈明润听得十分讶异，那罗氏一个弱质女流，在大理寺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顾玄嘉略一思忖，朝旁边一个面色从进来就冷冰冰的官差道：“陈通，去把阿大牵过来。” 阿大？沈明润眉头微蹙，那是什么？ 下一刻，沈明润就明白了。一头威风凛凛的狼狗被陈通牵了进来。这狗体型健硕，皮肉紧实，一身身上的棕黑色短毛厚实柔顺，毛茸茸的耳朵支棱着，黑色的眼珠子炯炯有神。 听说有地方会训练狗用以办案，有时候比人办案还要灵通。 沈明润这下算是见识到了。 阿大一进酒楼，鼻子就挨着地面嗅来嗅去，油光水亮的尾巴不安分地扫动，好不威风，直到停在了沈明润脚边。 沈明润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僵在原地，跟阿大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几下，然后就见阿大不给面子的冲自己狂吠起来。 这一下，沈明润可傻眼了。 沈明润小时候被狗咬过，怕狗怕得不得了，被这几声狂吠吓得脸色都白了。 旁边的红羽也措手不及，护着沈明润，结结巴巴地说道：“官爷，这这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姑娘姓沈，怎么会是您说的罗氏呢？” 顾玄嘉眸光转了转，朝陈通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地拉住阿大。 沈明润咽了咽口水，然后看见一双黑色皂靴停在自己面前，她抬眸望去，正对上一双藏着寒星的眸子。 “这位姑娘，与罗九娘是什么关系？” 沈明润被他眸子里的冷意震得头皮发麻，眼睫慌乱地颤了颤。罗九娘？她硬着头皮思索着，罗九娘就是方才那女子的名字？ 不过这件事，终究与她没什么关系，她有什么好怕的。这般想着，她稳了稳心神，朝顾玄嘉道：“回官爷，小女子不曾认得叫罗九娘的人。” 严筹将杜十方扔给其他人，走了过来，盯着沈明润恶狠狠地道：“姑娘可得想清楚了再回答，咱家阿大纵横洛京，抓犯人可是从未失手。哦，还不止呢，”严筹呲了呲牙，“阿大的牙口也是数一数二的，姑娘也不想给阿大磨牙吧？” 沈明润被唬得一张脸有些发白。 “回官爷，小女子从江南远道而来，早上才刚下船，除非方才邻桌用饭，与那位罗九娘并无交集。我兄长在京城为官，官爷只要找到我兄长，一问便知。” 严筹抱着胳膊道：“你说兄长就兄长了，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说谎？” 沈明润闭了闭眼，咬牙道：“说起来，我家阿兄，这位大人也是认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二章 严筹愣了一下，有些乐，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小娘子也别乱说话啊，要是我家大人也认识” 话还没说完，严筹就被顾玄嘉按了一下肩膀打断。顾玄嘉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明润，淡声问道：“你的兄长是谁？” 沈明润抬起头对上顾玄嘉的视线，咽了咽口水：“我兄长叫沈明章。” “什什么？你兄长是沈编修？”严筹有些傻眼，方才唬人的气势一下子泄了个干净。 沈明润点了点头。 这倒还真是认得。 再认得不过了。 顾玄嘉看着沈明润秀致的黛色眉梢，拿着佩剑的大拇指在冰凉的剑柄上摩挲着精致的花纹，眸色有些晦暗。 仔细一看，还有些隐忍。 其实沈明润早在下船之后，就遣阿善去沈宅给兄长报信了，然后才带着红羽和阿福，找了家酒楼，准备用个饭。只可惜这菜的味道如何还没有品尝出来，事情倒是一桩接着一桩，让沈明润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顾玄嘉轻轻扯了扯唇：“原来是沈大人的妹妹，倒是在下有眼无珠了。” 明明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生生地说出了千斤的分量。 沈明润低眉顺眼道：“顾大人可千万不要埋汰自己，您是堂堂大理寺的少卿，小女子不过江南一个五品知州之女，您不认识我，那也是应该的。” 这时候，沈明章也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刚才在，码头上，就听见有人说大理寺一伙人正在欺负一个江南来的小娘子，心下一凛，莫不是自己的妹妹。这刚一进了酒楼的门，就看见沈明润面前站着一排大理寺的官差，这还有假？ 沈明润眼尖地看见了沈明章，眼睛一亮，惊呼出声：“阿兄！” 沈明章推开堵住路的大理寺人等，走到沈明润旁边，护犊子似的把人拉到自己身后，对上气定神闲的顾玄嘉，冷冷地道：“敢问顾大人，家妹犯了什么事，要劳烦这么多人？” 沈明章这口气可以说是十分的不客气了，严筹分明看见他们大人额头青筋直跳，面上还要维持着光风霁月的模样。 顾玄嘉压下不耐，掀唇道：“一桩案子查到了此处，要抓捕的另有其人，对沈姑娘不过是例行询问罢了。” 沈明润站在沈明章后头，皇上给了他们家筹码，此时也不怕这帮大理寺的，她眨了眨眼睛，很有些委屈地道：“阿兄他们吓我，还要让我给他们的狗磨牙。” 沈明章闻言气得一噎，方才进来时就看见大理寺那条畜生了，他们沈家的姑娘，本来在江南快快活活的，现在迫不得已来京城，就为了一桩劳什子亲事，竟要受到这样的待遇。他冷呵了一声：“好啊！顾大人真不愧是大理寺的少卿大人，连这样恐吓女子的下作之事也能想得出来。” 旁边的严筹自打知道了这小娘子是沈家的姑娘，心里就直打鼓，听沈明章这么一说，差点都要跪下了。这个时候，他们大人，一定是会六亲不认的。 果不其然，只听得顾玄嘉气定神闲地说道：“方才下属不懂事，惊吓到了沈姑娘，严筹，”顾玄嘉的目光凉凉地看了他两眼，“还不快给沈姑娘赔罪？” 严筹快要哭了的表情跟他满脸络腮胡的五大三粗形象十分地不符合，他走到沈明润面前，请罪道：“方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沈姑娘，还望不要和在下计较。” 沈明润看了看严筹，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顾玄嘉，虽然有些气闷，但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轻笑道：“我可不敢。” 顾玄嘉颔了颔首，朝沈明润和沈明章道：“本官先带犯人回大理寺审问，改日再登门拜访。” “大理寺事务繁忙，拜访就免了，咱们家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沈明章语气凉凉地说道。 顾玄嘉看了他一眼，倒也不恼，领着一干人等走了。 清净了之后，沈明章也带着沈明润回了府，路上，沈明润还有些担忧，问道：“方才我们对他那么不客气，他可会怀恨在心？” 说起这顾玄嘉，倒也算个厉害的人物，十七岁就得了殿试第一，十九岁那年，被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当今皇帝力排众议，放到了大理寺里，起先不过是个司直。在三皇子的支持下，复审了好几桩冤案错案，重创了其他几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势力，后来一路升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 更因为处理案件时果敢的手段，使得大理寺的风光一时无两，人们又敬又怕。 不过二十又四，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也算是少年英才了。 只是他们刚才这般行事，是否会留下祸患。 谁知沈明章却冷嗤了一声：“那是他该！” 沈明润有些疑惑。 沈明章顿了顿才道：“现在朝廷刚经历一场腥风血雨，皇上在朝堂里的根基尚且薄弱，所以想将父亲调回京城坐镇。因为姑母的事，祖父父亲与皇家有嫌隙，不愿回来。皇上既想逼父亲回京，又担心父亲不肯诚心效力，这才有意让顾沈两家联姻。可是阿檀，你知道这主意，是谁给皇上出的？” 沈明润摇了摇头。 沈明章冷笑道：“正是那顾玄嘉。” 沈明润一愣：“还有此事？” 顾玄嘉是皇帝的心腹，为主子出谋划策，倒也没什么可意外的。可是能够做到牺牲自己婚事的份上，不知道这人是对婚事毫不在意，还是真的那般忠君无私。 “不过他也算是作茧自缚，要知道，本来他是向皇上进言封你为妃的。” 沈明润皱了皱眉，封妃？亏得这顾玄嘉想得出来。 “然后呢？为什么又改成了赐婚？” 沈明章看了她一眼，一哂：“咱们姑母的事一直是祖父和父亲的心结，再来赐婚，皇上又不是傻子。” 沈明润了悟，这便说得通了。 他们的姑母，也就是父亲的妹妹，当年被先帝看中，不顾沈家的意愿，硬是封了贵妃。可惜姑母生性单纯，在吃人不眨眼的深宫里，没出三年，就郁郁而终。此后又因为祖父在边关战事上直言进谏，为先帝所不喜，贬到了江南。那时候沈明润还没有出生呢，这一晃，也十几载过去了。 有这样一桩事情在，如果再封沈家的孙女为妃，不是更加戳人痛处吗？ 皇上当然没有这么傻，所以这事情，又落到了顾玄嘉头上。 所以这顾玄嘉没有想到原是自己给别人下的套，却把自己也套进去了。 虽然如此，沈明润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不过咱们沈家，断不会用子女的婚事当做政治筹码，父亲此前以来信向我表明意思，接下来，不管他们说什么，咱们都不要应。”沈明章道。 沈明润点了点头，她来之前，祖父和父亲叮嘱过。这时候，她又想起来一件事，朝兄长道：“阿兄，说起来，姑母的忌日也不远了，我想着，不如在见过太后娘娘之后，我便去西山寺为姑母诵经超度。” 沈明章听罢，思忖了一下，倒也是个主意。若是待在沈府，京城的达官贵人难免会动心思，讨好拉拢。不如索性去到西山寺，对这些眼不见为净。对赐婚一事上，也能显出沈家并无太热衷的态度。 “也好，不过还得等见过太后，探望过外祖母之后再过去。” “都听哥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三章 沈明润跟着沈明章回了沈宅。 沈明章一人在洛京为官，虽然李家外祖母极力想让沈明章住过去，可是他好不容易从家里出来，正是不想要人管束的性子，索性自己在离大理寺两条街远的西柳胡同买了个三进的小宅院。 平日里，沈明章的起居活动基本上都在前两进，听说沈明润要来，正好把第三进好好收拾了一番。 将沈明润的卧房安排在正房里，红羽和阿善阿福安排在耳房中，也算得宜。 沈明章官职只是个翰林院编修，轮不到他上朝，得知家妹来了，就向翰林院告了一天的假。翰林院近来算是清闲，也就允了他的假。 这时候离晌午还有一段时间，沈明润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到了地方，想要先洗漱一番。 沈明章命下人去烧水，又着管家带人将沈明润的东西整理好。 一路疲乏，沈明润除了衣物，沉到浴桶里。周身被热水包裹着，安逸无比，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红羽在旁边帮沈明润濯发，手里清洗着锦缎一般光滑柔亮的黑发。沈明润继承了母亲李氏的容貌，且出落得更加明丽。一身白皙的肌肤在水汽蒸腾下透着淡淡的粉，骨肉均匀，肌肤光滑幼嫩，吹弹可破。清水洗过一张芙蓉面，眉如翠羽，鼻若琼瑶，一双桃花瓣似的美目，晴若秋波，水光潋滟。 好在红羽日常相对，不至于呆了去。 洗漱好了，换好衣服，红羽却拿来一个物件，神色有些凝重的样子。 “小娘子，你瞧这个。” “咦？”沈明润拿过香囊看了看，藕粉色的绸缎，上面绣着几朵莲花，是女子用的。锻面摸起来光滑柔软，布料上乘，必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娘子用得起的。放到鼻端轻嗅，味道清香，沁人心脾。然而这却不是她的东西。 “这是哪里来的？” “方才奴婢整理小娘子换下来的衣物时发现的。”红羽道。 沈明润脑海里立刻联想到早上在酒楼发生的事情，蹙了蹙眉头。 红羽也反应了过来：“小娘子，这莫不是那罗九娘趁扑倒的时候塞在您身上的？” 沈明润也想到了这里，如此，也就怪不得那阿大一上来就冲她过来了，想必是这香囊的缘故。 “要是这样，那罗九娘安的也不是什么好心，要不是您的身份在，岂不是要被大理寺抓走了。”红羽有些愤然。 沈明润凝眉，想必是让她去做大理寺的靶子，好拖延时间吧。刚到洛京就发生这样的事，沈明润不禁觉得有些晦气，可是又觉得遗漏了什么东西。红羽这么说的确有道理，只不过，那罗九娘既然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从二楼逃走，何必多此一举呢？ 想不明白其中关节，沈明润琢磨着，朝红羽问道：“阿兄现在在做什么？” 红羽答道：“方才听管家说，郎君安排好府里的事情，又回了翰林院了。” 沈明润点了点头，想必阿兄是告了假去接的她，现在又回去当差了。她将香囊递给红羽，吩咐道：“好生收着，待阿兄从翰林院回来，我再拿去问问他。” “是。” ———— 这边顾玄嘉带了人回到大理寺，当即审了杜十方。 这杜十方原是一个商人，生意不大不小，但是和达官贵人交往颇多，也算是小有名气。由于与达官贵人交缠太多，而且在好几桩来龙不明的案子里都有牵涉，早早地上了大理寺的黑名单，成了重点关注对象。这一番，终于露出了马脚，让大理寺的抓人出师有名。 这一次，是因为西北一桩军需的案子，查出有一批物资以次充好，来源就是这杜姓的商人。幸亏发现的及时，不然真等到了打仗的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跪在堂下的杜十方却毫无悔意，神色如常，仿佛来大理寺不过是串门子的。 严筹看着这厮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就牙痒痒，小声地跟旁边面无表情的陈通说道：“这厮耍着咱们玩儿呢？” 陈通撇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顾玄嘉修长的手指从卷宗上划过，目光凉凉地投向跪着腰杆挺直的杜十方。 “杜十方，在军资里以次充好可是大罪，你可想清楚了。” 杜十方老道地笑了笑：“大人，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当时并不知道是以次充好，只是人家就给了那么多的钱，我是个做生意的，做不出来收了人家五分钱，却拿出八分货物的事情来，大人以为呢？” 顾玄嘉扯了扯唇，竟然点了点头。 “的确，一分钱一分货，杜老板做的的确找不出差错。” 杜十方得意地笑了笑。 “只不过，”顾玄嘉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若是杜老板知道这是一桩以次充好的买卖，还跟着参与呢？” 杜十方闻言，脸色微变。 “糊弄国家军资可是重罪，本官再问一遍，你还有什么想交代的。”顾玄嘉冰冷的话语掷地有声。 杜十方眼神闪躲了一下：“大人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事先知情？” “带库部主事韩复。”顾玄嘉冷冷地道。 听到韩复这个名字，杜十方顿时两眼冒出火光。 韩复穿着皱巴巴的官服，显然是从牢狱里刚被提上来，顾玄嘉向他问道：“旁边这人，你可认识？” 韩复看了他一眼就招了：“回少卿大人，认得的，这人就是我先前说的那无良商人杜十方，军资以次充好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杜十方怒不可遏：“韩复，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韩复嗤笑了一声，要不是杜十方，他还不至于丢官，弄到现在连性命保不保都难说的地步。 他理了理袖子，冷哼道：“杜十方，到这个时候，你可不要不认账，难道不是你授意你那小妾同我说这件事的？” “什么？”杜十方一愣，“我什么时候” 韩复接着道：“你让那罗九娘给我送了消息，说用一半的钱就能拿下来这批军资，现在想抵赖？” “胡说八道，难道不是你伙同那臭婆娘给我做了个局？” 杜十方和韩复互相指责个没停，倒让旁观者听出些不对劲来。严筹捣了捣陈通的胳膊：“诶？这两人，不会被个女人骗了吧？” 陈通居然罕见点了点头。 “啧啧，一个丢了官，一个被带了绿帽子。” 顾玄嘉制止了两个人的争吵，冷冷地掀唇道：“韩复，你将事情经过仔细道来。” 韩复也觉得这样公堂之上泼妇骂街一般的架势实在有辱斯文，抖了抖袖子，开始慢慢说道。说起这事情，他还真是一点不冤屈。韩复为人没有什么大毛病，只一桩，有点赌瘾，前段时间进赌场，输了底朝天。他本来没往军资上想，可是后来罗九娘捎带了扣除军饷的意思，他被说的有点动心了，一时没管住自己，又想着现在边关战事短时间也打不起来，所以扣下来一部分，和杜十方平分了。 他自以为做的隐蔽，没想到这事情还是被翻了出来，造成了今天这局面。 末了韩复挺直身子，两手交握道：“我自知有罪，要杀要罚，全凭大人处置。” 顾玄嘉冷哼了一声：“韩大人倒是有骨气。” 说完，他又转向杜十方，问道：“那均摊的饷银现在何处？” 杜十方自感十分冤屈，苦着脸道：“不瞒大人，我从来没有和韩复均摊银子啊。杜某虽然不敢自称富甲一方，但还是有些钱财的。不说我不敢贪图国家的军饷，就是这银子的数目大小，也不值得杜某以身犯险呐。” 顾玄嘉淡漠地盯着他：“这么说来，你清清白白一点错处也没有了？” 杜十方阿臾笑道：“那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杜某的确感觉这里有猫腻，没有及时向官府举报，是杜某疏忽了。” 顾玄嘉不与这商人扯皮，转而说起另外一个人：“杜十方，那罗九娘究竟是什么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杜十方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将事情交代了一遍。 这罗九娘就是他在路上遇到的一个相好，连个实际的名分都没有。一时色迷心窍，没想到给自己惹了一桩大麻烦。 完了，杜十方觉得自己事情都交代完了，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又听得顾玄嘉问道：“杜十方，还有一件事，本官有些好奇。” 杜十方看着顾玄嘉似笑非笑的神色，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忐忑地道：“大人请问？” 顾玄嘉盯着他明显有些紧张的神色问道：“按照你以前的行事，从事情败露到现在，已有几天的时日，你倒是不想着逃跑，反而逗留洛京。” 杜十方面色一僵，讪讪笑道：“这不是，大理寺动作太快，杜某没走得了吗。” 顾玄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朝严筹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押下去吧。” 严筹领命，着人将杜十方和韩复压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四章 审问完毕之后，顾玄嘉去向寺卿胡寺卿复命。 胡寺卿捋着有些花白的胡子，思忖道：“依你所见，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顾玄嘉点了点头：“杜十方为人一向谨慎，不然不会之前好几桩案子怀疑到他的头上，却一点证据都找不到。这次事情败落，简直就像他来自投罗网一样，实在有些蹊跷。” 胡寺卿觉得有些道理：“而且这人在此次的案件中，也将自己摘了出来，若按照刑法，最多关押他一段时间，的确有些不寻常。” “对了，那罗九娘，查出来是什么人了吗？” 顾玄嘉摇了摇头：“罗九娘是杜十方在路上认识的，虽然自称是河南人氏，但也未必可信。这人在这次的案子里，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可惜上次让她逃跑了。” 胡寺卿叹了口气：“眼前江陵王前来进贡，皇上颇为忌惮，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出差错才好，对了，”胡寺卿收起严肃的神情，转而向顾玄嘉问道：“听说你那未婚妻到洛京了，怎么样，见着了？” 顾玄嘉无奈道：“大人消息果然灵通。只是皇上想通过此举让沈家回京，未必容易。” 胡寺卿笑道：“看来第一次见面不太愉快啊。不过行岚，你这自己挖的坑，没想到把自己给套进去了吧。” 顾玄嘉想起这一桩事情，面色顿时有些精彩，谁能想到，他顾玄嘉自从十九岁进了大理寺，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周到的处置，却在这件事情上，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想当初，皇上召他去商议这件事，他不过是看了一眼那沈明润的画像，随口提了一句：“听说沈家对子女都十分重视，这沈家小娘子容貌上佳，若是皇上把她纳进后宫，沈家应当也会尽力辅佐皇上吧。” 谁知道后来变成顾家和沈家的联姻呢。 他咬了咬后槽牙，心里憋着一口浊气。 ———— 沈明润第一天稍作休整之后，第二天上午就拿着面见太后的帖子进宫面见去了。 当今的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娘家姓赵，母族在先帝在时就已经凋落了，在后宫里也不算受宠，能够于腥风血雨中扶持三皇子坐上皇位，也不是等闲之辈。自新皇登基之后，太后就开始专心礼佛了。 这番召见沈明润进宫，自然是得了皇帝的授意，探一探沈家的意思的。 章华宫，紫铜莲花香炉的迦南香袅袅而上。 沈明润跟着宫里的云霜姑姑进到正殿里面见太后。跨过门槛的时候，云霜姑姑抬头扶了沈明润一把，低声道：“太后她老人家最是慈祥，姑娘不要紧张。” 第一次进宫，说没有一丝紧张，是不可能。沈明润冲云霜姑姑感激一笑：“多谢姑姑提点。” 云霜扶着这个江南来的小娘子，见对方抬起头来，云鬓花摇地冲她一笑，不禁有些恍惚。而后回过神来，不由轻笑，这沈家的小娘子，长相倒是有些先帝那位湘贵妃的影子。 不过说起来，这本就是一家人，纵使相像，那也是应该的。 赵太后一见到沈明润，也不由地一愣，已有些皱纹的脸上流露出恍惚的神色，待沈明润走至跟前，跪下行礼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从榻上下来，亲自扶沈明润起身。 “你就是沈家姑娘吧。”太后将沈明润扶起来的时候，目光还停留在她的眉目上。 “正是，民女沈明润，拜见太后娘娘。“ 沈明润虚虚地搭着太后的手从地上站起来，见她还直直地盯着自己，眸光不禁有些疑惑。 旁边的云霜姑姑见状，上前扶了一把赵太后，轻笑道：“太后娘娘，您一直盯着沈姑娘，人家该不好意思了。” “嗳，瞧哀家，头一次见着明润，想起位故人来，一时间，倒看痴了。”太后笑了笑，拉着沈明润一同坐到了软塌上，拉着她的手道：“哀家这里，不用拘束。” 虽然太后看起来的确和蔼，但是沈明润却不敢太大意，毕竟身份云泥之别，该有的礼数还应尽到。 不说说到那位故人，沈明润眸光一动，道：“太后娘娘说的那位故人，可是已故的湘贵妃娘娘。” 赵太后点了点头，回忆起往事来：“当年在先帝后宫里，我与你姑母也算是熟识，今儿见到你，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似的。对了，你祖父还好吗？哀家听说，你祖父的东山书院在江南颇有名气，朝里新进的江南士子里，有几个都是沈老大人的门生。” 沈明润道：“祖父致仕以后，闲不住，就在东山建了间书院，平时给学生讲讲课。” “沈老大人一身才学，日后想必也是桃李满天下。” “说起来，这次召你进京，是为了你和行岚的婚事。皇上想到你与行岚都到了适婚的年龄，所以有赐婚的意思，只是还没有问过你。” 沈明润看着脚尖，讷讷地道：“不瞒太后娘娘，民女从出生以来，就住在江南，恐怕适应不了洛京的气候。另外，我也想留在祖父和父亲母亲跟前服侍，倒不曾考虑过亲事。” 太后听着她的话，心里叹了口气，这沈家，恐怕还是不愿意啊。她略微笑了一下，道：“哀家明白你一片孝心，只是哪有姑娘家不出嫁的，那顾家郎君算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最是一表人才。” 沈明润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后只当她一个未婚的姑娘家，听这些觉得害臊，便适时的打住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可惜明润久居江南，若是能见上玄嘉一面，就明白哀家所言了。” 太后看了看沈明润，心里叹了一口气，想来这桩婚事，沈家是不太愿意的。 这时候云霜姑姑凑近太后身边轻轻说了两句话，太后眼睛一亮，拍了拍沈明润的手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到，皇上带着玄嘉过来了，你不妨好好瞧瞧哀家说的可是实话。” 沈明润一愣，抬眸向门口看去。 先是身着一身明黄龙袍的景明帝周重尧，后面逆光处还站着一道玄色的身影，身量很长，一身官服被穿得清冷到不近人情，袖口露出来的右手骨节分明，仿佛动一动手指，就能将人脑袋分家。沈明润目光上抬，猛然撞进那双淡然的眸子里，轻轻地抬了抬眉毛。 景明帝哈哈笑了两声，走近了道：“没想到母后这里来了客人，朕可是来的不巧？” 太后嗔了皇帝一眼，明明就是他自己安排的，还来装腔作势。 沈明润从塌上站起来，低着头屈膝要朝皇帝跪下。 “免礼免礼。”景明帝上前道：“沈姑娘从江南不远万里前来京城，想必舟车劳顿，这礼礼数都是虚的，沈姑娘不必拘泥。” 听此，沈明润只好福了福身，在皇帝落座后，才跟着坐下。 沈明润听着景明帝和太后闲聊了几句，然后话头一转，朝自己问道：“听行岚说，昨日李已经和沈姑娘见过了，不过，似乎有些不愉快。” 沈明润捏着衣袖上的滚边，行岚这两个字在舌尖上滚了一圈，心想这应该就是顾玄嘉的表字了，唔，听着倒是有几分风流倜傥。继而听到景明帝问的话，笑了笑：“一点误会罢了，还望顾大人不要同我计较才是。” 顾玄嘉看着沈明润投过来的眼神，笑容端庄大方，眸子明澈，仿佛昨天在码头上伶牙俐齿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暗暗咬了下牙，面上却云淡风轻地道：“昨天是顾某莽撞，唐突了沈姑娘，沈姑娘不要同我计较才是。” 景明帝看着这两个人，脸上都挂着堪称完美的笑容，一时有些狐疑，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倒是太后看着有些高兴的样子，笑道：“原来你二人早就见过了，方才我还对明润说起玄嘉呢。” 太后又道：“明润初来洛京，恐怕对京城了解不多，顾大人若是有空，不妨带明润四处逛逛。” 宣朝一向开放一些，未婚男女见面也不会被扣上道德帽子。 太后的命令，顾玄嘉纵使心里不愿意，不会违抗。倒是沈明润抢先道：“恐怕顾大人公务繁忙，不敢打搅。适逢下个月就到了姑母的忌日，明润想过两天就去去西山寺给姑母诵经祈祷。” 这话一出，皇帝和太后对视了一眼。 景明帝呵呵一笑：“是了，下个月就是湘贵太妃的忌日，沈姑娘有心了。那西山寺在京郊，你一个女子住在西山寺，恐怕有些不安全，朕就派顾爱卿去护卫你和贵妃的墓冢，也算是朝廷的一点心意。” 沈明润一愣，心里嘀咕着，皇帝为了撮合顾沈两家，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让一个大理寺寺卿去给一个知州的女儿做保镖，亏他想得出来。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拒绝，只好谢恩。 景明帝还朝顾玄嘉问了一句：“顾爱卿，应当不会不愿意吧。” 顾玄嘉抽了抽嘴角，拱手道：“臣自当尽心尽力，守卫好西山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五章 从皇宫里回来的第二天，沈明润又去拜访了外祖家。外祖家姓李，皇帝在时，就封了兴国侯，外祖父去世之后，由沈明润的舅舅承袭了爵位，也就是母亲一母同胞的兄长。 这天又恰逢休沐，沈明章和沈明润上午去了侯府，先见了外祖母和舅舅。 沈明润刚跟着仆从进到正房的院子里，就见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迎在了门口，面目慈祥殷切，气度雍容。料想这便是外祖母，沈明润脚下的步子快了两分，上前行了一礼。 “阿檀可算是来了。”李老夫人握住沈明润的手，叹息道，“你母亲去了江南，一恍已经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头一回见你。” 祖孙相见过后，沈明润又跟着进了正堂，见了外祖家的其他人。 舅舅与舅母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李训，次子李庭，幺女李钰，虽然小小的年纪，却出落的十分漂亮。李家的子女和沈明章都很熟悉，见着沈明润也十分和善高兴。 幺女李钰是个活泼鲜嫩的小娘子，拉着沈明润道：“平日里哥哥们都不带我玩，今儿终于有个姐姐了，今个儿还是我生辰呢，姐姐可要玩的尽心啊。” 李老夫人在一旁道：“今个儿是钰姐儿生辰，她最是闲不住的。” 沈明润早得了沈明章的提醒，此番过来，早已备下了礼物，是一对晶莹剔透的镯子，李钰欢喜地接下，握在手里仔细瞧着。她自己手上本来也带了个样式简单的镯子，见到这个，欢喜道：“姐姐这镯子真漂亮。”说罢，就把手上那镯子褪下来，换上了这只。 李钰的母亲孙氏嗔怪地看了眼女儿，朝沈明润道：“阿檀不要见怪，钰姐儿被家里宠坏了。” 沈明润含笑摇头：“钰姐儿正是活泼的年纪。” 用过午饭，下午客人才会过来，李钰拉着沈明润一脸好奇地问道：“姐姐，听说皇上要给你和大理寺的顾大人赐婚啦？” 沈明润眨了眨眼睛，对她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 李钰扁了扁小嘴，掰着手指头道：“洛京里喜欢顾大人的可多啦，陈尚书家的姑娘，苏侍郎家的女儿，黄将军家的大小姐” 沈明润看着最后李钰两双手都数不过来，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脑瓜子，知道东西倒是不少。你呢，也喜欢这顾大人？” 李钰笑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才不喜欢顾大人，我听我爹说啦，大理寺是审案查案的地方，这顾大人平时审案的时候肯定没少抽人鞭子，我才不喜欢呢。” “唔，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沈明润逗她。 李钰被问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扑闪扑闪地道：“我喜欢斯文的。” 沈明润轻笑：“那有机会，你可要随我去江南看看，江南斯文人最多不过。” 李钰一听，小脸更红了，然后她岔开了话题。 “不说这个，”李钰笑嘻嘻地道,“姐姐你可不懂，与其跟着她们争风吃醋的，看她们争风吃醋可有趣多啦？” “哦？”沈明润看着李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头头是道地说着，就不由得想笑。 “上个月黄小姐把陈二小姐的脸给挠了，陈尚书立马在皇上面前告了黄将军一状，第二天，黄小姐就上门给陈二小姐道歉去了，然后一个月都没脸出来见人呐。这两人现在可是水火不容，待会儿她们来的时候，姐姐就知道了。” 沈明润失效，这个小表妹，对这些消息倒是精通。 过了午时，宾客们就纷纷到了，因为李钰年纪小，请来的客人也都是年轻人，女眷为多，也有男子，都在前院由李训李庭还有沈明章招待着。 李钰虽然年纪小，娇气了一些，但是看得出被教的很好。女眷在后院集齐，李钰小小年纪，也不怯场，反而井井有条地将沈明润介绍给京城达官贵人的女眷认识。那黄小姐与陈二小姐也当陈不对付，宴会上谁也不理谁。 李钰也不生气，反而拉着沈明润津津有味地看了几眼。 过了未时，摆宴花园，宾客到花园里纷纷过来看小寿星。 沈明润见着人多，往旁边找了个稍微僻静一些的地方，正瞧着花丛里一朵开得正好的芍药，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姑娘。” 沈明润一回头，正看到一个面若冠玉的男子，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她一愣，然后又感到分外地惊喜：“卫大哥！” 这人正是卫元缜，江南士族之首卫家的长子，亦是祖父的学生，还是阿兄的好友，与阿兄同一届的考生，不负众望地拔得头筹，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因着祖父和兄长的关系，沈明润与卫元缜也颇为熟悉。 卫元缜看见她脸上绽开的欢喜，感觉四肢都暖融融的，俊秀的脸上，笑意更暖几分。 “算起来有两年没见过卫大哥了，卫大哥在洛京住的习惯吗？” 卫元缜笑着点了点头：“不习惯也习惯了。” 另一边，李钰正在接受别人的祝贺，这两位正是顾玄嘉和谢侯爷的儿子谢呈。李钰看着顾玄嘉有些害怕，眼神不由得向旁边转着，正看到沈明润在和卫元缜说话。她小脸一呆，嘴里喃喃地道：“我竟然没看过卫郎君笑得如此好看。” 顾玄嘉顿了一下，顺着李钰的视线看去，正看到脸上笑意融融的两个人。 后花园里芍药牡丹开得正好，两个人又都是容貌上乘的人，加上其乐融融的氛围，倒让人觉得分外和谐起来。 谢呈捣了捣顾玄嘉，揶揄道：“这看起来倒是一对郎才女貌，怪道人家看不上你呢。” 顾玄嘉抿了抿嘴角，复而笑道：“这又与我何干。” 旁边李钰一脸快要哭出来的小模样，嘴里哽着道：“没想到阿檀表姐竟与卫郎君这般要好，我我”说罢，李钰竟然拨开丫鬟，径自往沈明润和卫元缜那里走了过去。 沈明润顾着说话，一时竟然忘了李钰，这下李钰直接地闯过来，看见她方才还好好的笑脸一片哀怨，倒是吓了一跳。 “钰姐儿这是怎么了？”沈明润摸了摸她的小脸，问道。 李钰扁扁嘴道：“没想到阿檀表姐和卫郎君这么熟识。我”对着心仪的人，李钰纵使平日里胆子再大，也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抬起挂了两滴泪珠的眼睛瞧了一下卫元缜，见到对方探究的眼神，又猛地缩了回去。 沈明润心里通透，一瞧着这样子，也有些乐，抬手把李钰的泪珠子抹掉，笑道：“我和卫大哥在江南就认识了，他是祖父的学生，”又转向卫元缜道，“卫大哥这两年在京城，不知道认不认识我这小表妹。” 李钰了悟，对了阿檀表姐和卫郎君都出生江南，熟识也不奇怪了，这么想着，又巴巴地看了卫元缜一眼。 卫元缜和李训是好友，自然也知道他这个妹妹，李训平日常说自己妹妹过于娇气，此番一看，娇气是娇气了些。但是卫元缜今年都二十多岁了，李钰这样的年纪，在他眼里也就是个小妹妹罢了。 他弯了弯唇，俯下身子道：“自然是认得的，钰姐儿，今天是你的生成，怎么不高兴了？” 李钰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卫元缜，笑得又这般好看，不由得一呆，愣愣地道：“没没有不高兴。” 沈明润拍了拍李钰的肩膀：“好啦，客人还等着你呐。” 李钰这也才想起来，往后看了看，这会儿想起不好意思来了，小脸红红的回到了位置上。 李钰走过后，沈明润余光中，竟然看见顾玄嘉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走了过来。卫元缜看见顾玄嘉，眼神暗了一下，见沈明润目光疑惑，又向她解释道：“那顾大人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旁边那位是谢侯爷的儿子，谢呈。” 沈明润点了点头，谢呈这厢已经拉着顾玄嘉走到了跟前。 谢呈长着一副桃花眼，见人未语先笑，倒是不讨人厌，他先向沈明润笑着道：“早就听说沈家女郎进京，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女郎觉得洛京比之江南如何？” 沈明润道：“我刚到洛京，不甚了解，想必是，各有千秋。” 谢呈哈哈一笑：“既然如此，玄嘉对洛京可谓十分了解，不妨让他带着你逛一逛。” 沈明润不接话，只是轻轻挑了挑秀致的眉头。 卫元缜却道：“顾大人公务一向繁忙，区区小事，明章自会看着安排，卫某也可代劳，就不麻烦顾大人了。” 谢呈心里，哎呦了一声，看向顾玄嘉的神情，也带着几分看好戏。毕竟，他还挺少看见顾玄嘉吃瘪的。 顾玄嘉神色淡淡，轻轻地抬了下眼皮，看向沈明润：“沈姑娘要去西山寺祈福，恐怕没那么多时间吧，况且” 沈明润抬眸，琢磨着他还能有什么事的时候，看见他一脸公事公办的神情道：“上次的事情，有几处不甚明了，还得问问沈姑娘。” 她心思转了一下，点了点头：“随顾大人安排。” 谢呈在一边摇了摇头：“顾玄嘉，你可真会煞风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六章 又隔了一日，沈明润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前往西山寺。因为要在那里住一段时间，沈明章担心她的安全，特意让她把阿福阿善全带上。这两丫头武功不错，可以防身。 临到出门，沈明章还嘱咐她道：“虽说你此次去西山寺祈福，但也不要太劳累，意思尽到了就行了，姑母在天有灵，知道咱们记挂着她，不差这一点，你若是住不惯，回来就是了。” 沈明润微笑道：“哥哥你就放心吧，就是去寺庙住一段时间，图个清净，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明章要当值，不能亲自送过去，本来找了李庭，可是到现在也没人影。 “许是有什么事牵绊住了吧，时辰不早，车夫送我过去就行了。” 沈明章思量了一下，西山寺在洛京西郊，一路上也有不少去寺里祈福的人，应当无碍，于是点了点头，和沈明润一起去了门口。 谁知刚到门口，沈明润就被堵在门口的一尊大神吓了一跳。 只见顾玄嘉骑着一匹棕红色的马，抱着胳膊坐在马上，看见沈明润出来，看了她一眼，才翻身下了马。 沈明章一看见顾玄嘉就没好气，阴阳怪气地道：“哟，顾少卿，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顾玄嘉面色冷淡，说道：“皇上担心沈姑娘去西山寺不安全，让本少卿亲自护卫。” 沈明章撇了撇嘴：“下官已经请了人护送家妹，就不劳烦顾大人了。” “哦？”顾玄嘉头微微偏过来，冷峻的面目没有什么情绪，扯开唇道：“可是李家老二？他已经被我打发回去了。何况本少卿奉的是皇上的命令，沈大人何必和皇上过不去呢。” “你！”沈明章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继而愤然道：“少拿皇上来压我，我妹妹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由你一个外人来护送算怎么回事？要是做出什么事来，我们沈家也不知能不能讨得来公道。” 顾玄嘉眉宇之间浮现一抹不常见的烦躁，他压了压眉心，冷着嗓子道：“沈大人要是不满意，不妨跟着同行，也看看我会不会图谋不轨。” 沈明润见状，拉了拉正在气头上的沈明章：“阿兄，算了，光天化日之下，顾大人必不敢做出什么的，你翰林院还有事情要忙，不用担心我。” 沈明章不想无理取闹，只是眼下这样子，过于执意，倒显得他们沈家过于矫情，小家子气了。 只不过，顾玄嘉行事手段狠辣，京城的人大多对他怕大于敬，沈明润一个女孩子家，难保不害怕，沈明章拉着她，压低了声音道：“那你一个人对着他，可会害怕？” 沈明润睫毛一颤，说怕，自然是有一些怕的。她轻轻地扯开一抹笑：“阿兄不用担心，红羽和阿福阿善都在，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两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儿，顾玄嘉坐在马上，冰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划过。他耳力极好，听到对谈的内容，冠玉一般的面容并无太大的波动，只是握着缰绳的手指略有些不耐地点了点。 沈明润安抚好兄长之后，上前两步，朝顾玄嘉道：“那这趟就有劳顾大人了。” 顾玄嘉轻轻颔首，逆着光的面容更显沉静。 沈明润和三个丫鬟上了马车之后，顾玄嘉拉动手中的缰绳，驱马前行。从沈宅去往西山寺，经由西市北侧的道路往金光门前进，马车刚行驶到延寿坊的路段，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沈明润有些疑惑，伸手撩开车帘，透出一道空隙，抬眸向外面看去。 就见前方一辆略显豪奢的马车挡住了她们的去路，穿着不凡的侍女拉开帘子，从马车中走下来一个容貌昳丽的少女。年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一身华丽的粉色绸缎，行动之间，环佩作响，明艳而贵气逼人。 刚从马车里出来，就扬着声音喊道：“顾大人！” 沈明润想道，这个小娘子兴许是在路上偶遇到熟人罢，这个熟人还是顾玄嘉。 果不其然，下面听到顾玄嘉说道：“原来是康平郡主，下官见过郡主。” 沈明润侧耳听着，他的声线平稳，毫无波动。她突然有些好奇，这顾大人难道见了谁都是一副面瘫的样子吗？ “多时未见顾大人，不知顾大人此去何处啊？”康平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眼睛却一直盯着后面的马车，她方才分明看到一双手拉开了侧边的帘子。 “此去西郊，不知郡主前往何处？” 见顾玄嘉主动询问，康平的脸上浮现一抹喜色，随口道：“我进宫去见舅母。” 顾玄嘉点了点头，神色淡淡地道：“郡主若是无事，下官便先行一步了。” 察觉到对方的冷淡，康平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继而笑问：“不知后面马车上坐的何人，见到本郡主，却不出来见礼么？” 顾玄嘉眸子冷了一些，但是并未说话。 沈明润眉心浅浅地蹙了一下。 “姑娘”红羽在一旁有些担心，这康平郡主，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 沈明润轻轻摇了摇头，毕竟对方是皇亲国戚，不下去拜见，礼数倒不周了。 “无妨，走吧，咱们下去看看。” 红羽起身先下了马车，给沈明润撩开车帘。 沈明润俯身从马车里出来，走到康平郡主面前，屈膝行了一礼：“拜见郡主。” 她弯着膝盖，低着头，只能看见对方罗裙下一双绣满了珍珠的绸鞋，暗叹一声，究竟是皇家气派。珍珠绣鞋，在江南的大户人家里，只有足不出户的小姐才会穿着。因为其满绣珍珠，很难打理，所以一般的人家不会给女儿做这样的鞋子。而这康平郡主的鞋子，上面的珍珠个个圆润洁白，又不是一般的高门用的起的了。 这康平郡主是鲁元公主的女儿，鲁元公主又是先帝的亲姊妹，其地位可见一般。而当今圣上，也十分敬重这位姑姑。所以这位康平郡主，是有在洛京里横着走的资本的。 而此时，她也能察觉到对方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的视线。 “这位可是，打江南来的沈家小姐？”康平居高临下地问道，却没有让沈明润起身的意思。 沈明润舒展出一抹笑意道：“回郡主，正是。” 康平笑了一声，又道：“沈小姐倒是好福气，去一趟西山寺，还能让顾大人一路相送。” 沈明润敛了一下眉，这康平郡主似乎有意和她过不去，而且分明对顾玄嘉有意的模样。但是顾玄嘉呢，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样子，让人不由地有些火大。 她复又笑道：“郡主说笑了，顾大人公务繁忙，民女自是不敢烦扰。顾大人奉皇上的命令执意护送，民女也没有办法。” 顾玄嘉凉凉朝她递去一瞥，说的倒全是他的不是了。 沈明润有一瞬间如芒在背，知晓这是顾玄嘉在后面飞眼刀子，也不理会。谁让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呢。 康平呼吸一滞，似乎没有想到沈明润会这样说话，回过神来，才讥笑了一声：“听说江南的姑娘个个温婉柔顺，没想到沈小姐倒是生得一口伶牙俐齿。” 沈明润垂眸道：“郡主谬赞了。” 康平还想说什么，却被顾玄嘉打断了：“郡主不是要进宫去见太后娘娘么，还是不要耽搁的好。” “你”康平神色有些不平静，被身后的侍女轻声提醒了一下，垂了垂肩膀：“好吧，我就不打扰大人了。” 等到康平上了马车走了，沈明润才直起身来，朝着康平马车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感觉对方对自己的敌意不是一星半点。 “上马车吧，该走了。”顾玄嘉的目光在沈明润的膝盖处打了一个弯儿，淡声提醒道。 沈明润点了点头，坐回了马车里。 马车走了一会儿，顾玄嘉突然听见后面马车了传来一声恍然大悟似的“哦”声，抬眸看着不远处的高大恢弘的金光门，唇角微微勾起。 “小姐怎么了？”红羽一头雾水地看着沈明润。 “啊没事。”她只是突然想到，方才那康平郡主离去的方向根本不是往皇宫去的方向，和她话里去拜见太后的话自相矛盾。那么，难道是，专程来堵她的？ 看康平的样子，似乎对顾玄嘉有意，那她这个被皇上有意牵线的，岂不就是情敌了。 这么一想，沈明润看着晃动的车帘，有些头痛起来。 且不说赐婚这事究竟成不成，树立的敌人却已经出现了。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的样子，一行人到了西山寺。 西山寺是洛京西郊一处寺庙，位置在山腰上，规模不小，周围绿树环绕，倒有几分意思。这座寺院从平成祖的时候便是洛京有名的寺院了，据说里面的菩萨灵验得很，是以香火一直很旺盛。 马车停在寺门外，沈明润从车里下来，寺门里进进出出的香客，熙熙攘攘，显得十分地热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七章 沈明润从马车里出来，顾玄嘉也翻身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了随从严筹，然后大步走了过来。 “沈姑娘，西山寺已到，请吧。” 沈明润往向寺门，不愧是京城的佛门圣地，看起来就比别处气派不少。现在还是上午，已经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了。 沈明润朝顾玄嘉点了点头，顾玄嘉先行一步，沈明润跟在后面。 既然来了此处，不免要拜一拜，进了寺庙，沈明润朝顾玄嘉微微一笑道：“顾大人，我头一次见到京城的寺庙，想拜一拜佛，顾大人若是觉得无趣，可以找处地方歇一歇。” 顾玄嘉站在人群中间，一身玄色锦衣，长身玉立，惹得不少人看向他。他看着沈明润眼里期待的神色，扬了扬眉道：“无妨，这里人多嘈杂，我跟在沈姑娘近旁就是。” 沈明润点点头，又抬头朝他感激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多谢顾大人了。” 如此，沈明润便进了第一进的天王殿，依次拜了四大金刚。跪倒蒲团上，双手合十，叩拜三次，默默祷告，口中默念，然后再起身，每个佛像前都是如此。 不仅是正面的殿堂，连两旁的文殊济公一类都不放过。如此这般，直到第三进的大雄宝殿时，跟在后面的严筹就有些受不了了，悄悄地顾玄嘉说道：“大人，照沈姑娘这拜法，咱们得等到什么时辰啊？” 顾玄嘉脸上倒是没什么不耐的神情，一双眼睛云淡风轻地看了一眼不远处高大佛像下跪拜的身影，眉毛几不可查地微微挑了一下。 “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等得不耐烦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严筹愣是打了个寒噤。他挠挠头，嘿嘿笑道：“大人，卑职不敢。” 好在沈明润拜完第四进就停下了，虽然说慢悠悠地拜佛，可是拜了这么多下来，膝盖有点受不了。 况且她方才悄悄看了顾玄嘉一眼，这人定力真是不错，一点不耐都没有，她顿时也没了心思。 在红羽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沈明润走到顾玄嘉面前，略微不好意思地笑道：“拜佛拜得有点久了，顾大人见谅。” 沈明润今天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本是素淡之极。可是方才一番跪拜，有些气喘，面色泛红，一张小脸上平添了几分艳色。 顾玄嘉唇角微抬：“无妨，既然拜完了，那就去见见主持吧。” 沈明润点了点头，跟在顾玄嘉后面，往方丈院的地方过去了。方丈院在大雄宝殿的西侧，周围种植了青翠的竹子，很有些清幽的意味。 跟着顾玄嘉进了方丈院，房门紧闭着，顾玄嘉上前，抬手在门上敲了敲：“智空大师，晚辈行岚。” 不一会儿，沈明润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吱呀一声，木制的房门被打开。里面站着一个年过半百，身穿红色袈裟，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和尚。正是智空了。 “原来是顾施主。”智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而后又指向沈明润，老迈的脸上有几分愣怔，“这位是” “智空大师，还请借一步说话。”顾玄嘉说道。 智空回过神来，凛了凛心神，侧过一步，示意道：“请。” 坐定之后，智空又端详了一下沈明润，目光转向顾玄嘉：“贫僧虽久居西郊，但对洛京发生的事也有所耳闻。这位，想必是沈家姑娘吧？” “信女沈明润，拜见智空大师。”沈明润双手合十，颔首道。 智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口中低沉地呢喃了一声：“阿弥陀佛。” “信女此次前来，是为姑母，已故的湘贵妃祈福，想在贵寺住下一段时间，不知可否打搅？” 智空点了点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自然不会，贫僧会着人为沈施主安排住所。” 又略聊了一些事宜，智空唤来一个小沙弥，名唤静如，带着沈明润去住的地方。沈明润起身，却见顾玄嘉并无动作，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顾玄嘉道：“我还有事情要同大师谈，你先过去吧。” 沈明润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明润走后，顾玄嘉将房门紧闭，然后才坐回原处，面色严肃地朝智空大师道：“请问方丈，进来寺里可有异动。” 智空见他神色严峻，心中也不由得跟着一肃，摇了摇头：“并无异动，顾施主这是何意？” 顾玄嘉略皱了一下眉：“不瞒方丈，皇上现在皇位未稳，想要请得江南沈家回京辅佐，但是湘贵妃一直是横亘在皇家和沈家之间的疙瘩。进来坊间又有些不利的传闻” 说到此，顾玄嘉有些迟疑。 智空道：“但说无妨。” 顾玄嘉敛眉道：“坊间有传，当年随着湘贵妃下葬西山寺的，还有一封的传位圣旨。” 智空一惊，随即又有些哑然：“阿弥陀佛，这真是空口无凭，当年贵妃娘娘下葬，是贫僧亲眼所见，亲自超度的，何来什么传位圣旨。” 他转动着手里的念珠，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顾玄嘉看着智空的神色，又道：“方丈是亲眼所见的，自然不会相信这些谣言，但是难保有心人不会懂什么心思。贵妃冢在贵寺，万一有人对其不利，我等自当竭力以待。何况，沈家姑娘因为皇上的赐婚回京，若是这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对皇家，对沈家，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智空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怅然：“有因必有果，当年种的因，现在要结出果来了。” “话虽如此，”顾玄嘉眉目冷然，“如今皇上刚登大宝，天下需要一个安定的盛世，为了苍生百姓，这个果，也不能任由它生长。” 智空一顿，过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顾施主想要贫僧如何做呢？” 顾玄嘉道：“我知道方丈悲悯，想必不会看着贵妃冢遭殃。我会安排大理寺的人暗中进入西山寺，保护贵妃冢的安全。” “如此，敝寺自当竭力配合。” “多谢方丈。” 沈明润带着三个丫鬟，跟着静如来到了一处清净的后院。此处靠近药师殿，离方丈院也不远。 静如年纪尚小，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喋喋不休地道：“沈施主，这处院子叫伽蓝院，平时都是安排贵客住的地方”说了一半，静如蓦地觉得不妥，一拍光溜溜的脑袋，“啊不对，沈施主您就是贵客，我还没见过您这么好看的贵客呢？” 沈明润和红羽都被逗得忍俊不禁。 “沈施主您从江南来的吧？” “哦？你如何得知？”沈明润问道。 静如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道：“您不是和大理寺的顾大人一起来的么，京城谁不知道顾大人要和沈家姑娘结亲了，所以我就猜是您。而且再说了，京城姑娘彪悍的多，哪有您这么文静的。” 沈明润唇角微勾：“这又怎么说？” 静如朝外头看了看，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道：“上回啊，康平郡主来寺里上香，那排场，就差没把所有香客都清场出去了，而且昂着头，一直拿鼻孔看人，凶死了。” 沈明润和红羽对视了一眼，这康平郡主，她们方才才会过呢。 红羽扑哧一声笑道：“你这小和尚，不好好修行，这些事情倒知道不少。” 静如连忙收了声，想了想又朝沈明润和红羽道：“两位施主活菩萨，贫僧瞧着两位姐姐面善，一时嘴上没个把门，两位姐姐可千万别说出去。” 沈明润觉得这小和尚的反应有点有趣，笑着道：“放心吧，我们自然不会说出去的。” 简单地安置过后，沈明润朝静如道：“小师傅可否带我去贵妃墓冢拜见一下。” “这是当然，沈施主请跟我来。” 湘贵妃的墓冢在整个寺院的最后面，墓冢是圆形的，前面立了字碑。上面篆刻着湘贵妃之墓几个字。 周围看得出来经常打扫，一丝杂草也无。 墓身是用洁白的大理石做成的，周围雕了八座石兽，镇压此处。沈明润凑近来仔细辨认，认出这是上古凶兽夔兽来。 此处离寺庙稍有一些距离，旁边还建着一座不大不小的木屋。 “静如小师傅，旁边那座房子是什么？”沈明润指了指那座房子，问道。 静如道：“那是小祠堂，听师傅说，以前先帝在时，经常来此处抄经为贵妃祈祷。” 沈明润愣了一下，口中呢喃地道：“先帝常来诵经祈福？” 静如点头道：“是啊，先帝和湘贵妃的感情真是时间难得啊，可惜湘贵妃早逝，让人唏嘘。” 回到房里，红羽见沈明润眉头皱着，不由担忧地问道：“姑娘可是因为方才静如小师傅的话感到烦心？” 沈明润揉揉眉心，有些不解地说道：“听祖父和父亲所言，姑母在宫中过的并不如意，和皇上的关系也没有那么融洽。而从静如话里来看，先帝倒是很怀念姑母。” 红羽叹了一口气：“世人都觉得贵妃荣宠一世，去后帝王还在在偌大的西山寺专门建一座墓，常得君心，又怎么会知道贵妃在深宫中的不如意呢。” 沈明润听着红羽的话，外面竹影晃动，清凉自在，也不由得安下心神。 “也许是我多想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八章 沈明润初到西山寺，居住在伽蓝院中，每日到小祠堂里抄经，与喧哗的香客相隔绝，倒也十分清净。 这日晚间，沈明润仍在小祠堂中抄写经文，忽然间风雨大作，劲风灌进小祠堂内。烛光晃动，不一会儿，竟然熄灭了。 沈明润眼前一黑，蓦地停笔，洁白的宣纸上，一卷大悲咒还差最后几行未完成。 “这风雨来的真不是时候。”黑暗中红羽摸索到沈明润身边，“姑娘别慌，奴婢这就寻火折子将蜡烛点上。” 她转身在烛台边上摸索着，烛台边却空无一物，她啊了一声：“哎呀，奴婢忘记了，小祠堂里没有火折子。”一个时辰前，静如小师傅来说药师殿的火折子不见了，过来借了小祠堂的。 沈明润未觉一般，将毛笔搁下，又摸索着镇纸将方才那卷未写完的经文压住，自言自语道：“许是入夏的雷雨，来得这般仓促。” 然后又朝红羽道：“也许过一会儿静如小师傅就过来了。” 这般情况，也只有如此了。红羽坐到沈明润旁边，一主一仆就这样等待着。 沈明润话里说的虽然镇定，但毕竟是狂风大作，雷电交加的夜晚，身处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不免有些惊怕。 红羽知道沈明润害怕这样的天气，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听说过两天老太君也要过来，到底惦记姑娘，另外，钰姐儿也吵着要来，舅太太被吵得头疼，就应下她了” 话未说完，沈明润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红羽下意识地停住。 却听得沈明润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不说了，然后呢？” “什什么？”红羽一惊。 沈明润道：“不是说到了钰姐儿吗，她该高兴坏了吧？” 红羽后脊突然一凉，失声问道：“姑娘方才不是拍了我一下？” 沈明润也是一愣，随即四肢有些发凉地问道：“我何时拍了你？”她一只手握着红羽，另一手一直掩在袖子里，不曾伸出来过。 黑暗里两人面面相觑，红羽又有些犹疑，这小祠堂里，除了她们，哪里还有其他人：“也许是奴婢过度紧张，出现幻觉了。”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过来，红羽有些焦急道：“姑娘，我跑去药师殿找人过来吧。” 沈明润想了想，一直呆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伸手拉了拉她：“雨天路滑，路上小心。” 红羽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姑娘别怕，奴婢速去就来。” 沈明润只好放手。红羽走后，外面的雨水下得似乎又大了些，沈明润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周遭漆黑漆黑的，无端地让人毛骨悚然。她的耳朵动了动，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然后门口突然出现一个黑魆魆的人影，沈明润大骇，屏住了呼吸，四肢骤然发凉。 那黑影却突然开口。 伴着滂沱的雨声，一道清冷沉稳的声线划破沉闷的黑夜而来。 “是我。” 沈明润脑子里绷着的弦突然断了，松了口气。 “顾玄嘉？”沈明润脱口而出，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在瞬间白茫茫的光里，沈明润辨认出他还穿着一身靛蓝的常服，虽然撑着伞，但是下摆还是湿了一截。轮廓仍然是冷冰冰的，眉眼之间却隐隐有些倦色。 “走吧。”顾玄嘉看她还坐在原地，淡淡地出声提醒道。 过了一会儿，正觉得有些不耐，却听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我腿麻了。” 沈明润尴尬地笑了笑。 本来挺严肃的氛围，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顾玄嘉叹了一口气，抬步走到她面前，他看着她的眼睛，道了一句：“失礼了。” 沈明润眨了眨眼睛，带着轻微的疑惑。在外面电闪雷鸣之间，看见他俊秀的面容近在咫尺。说起来，这厮比起她兄长还要好看一些。然后下一刻，他便将手臂伸过来，她这下会意，抓住他的胳膊勉力站了起来。 待站稳过后，她便松开了手。 “多多谢顾大人。” “嗯。”淡淡的一句，顾玄嘉便调转了视线，捋了下衣袖，朝她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从小祠堂往伽蓝院的路上，已经积了不少水，沈明润鞋袜都已经湿透了。她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顾玄嘉，眼尖地瞥到他半个肩膀都露在雨里，心里微动。 沈明润刚要收回视线，就被顾玄嘉抓了个正着。顾玄嘉唇角抬了一下：“沈姑娘看我做什么？” “没，想问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西山寺。”沈明润连忙转移话题。 被抓个正着，还被说了出来，沈明润心里微恼。 “查案路过。”顾玄嘉淡淡地道，不愿多透露的样子。 沈明润也就没再开腔。 快要走到伽蓝院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灯火，心里暗舒了一口气。 风雨也渐歇了。 屋檐下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雨水。 虽然入了夏，此时夜风吹得却有些冷。 走到门口，顾玄嘉停了下来，微微侧身，朝沈明润道：“时辰不早了，沈姑娘早点休息吧。” 沈明润看着他，轻咬了下唇，而后道：“今天多谢顾大人。” 顾玄嘉嘴唇微勾：“不客气。” 说完，他撑着伞，转身便要离去。 沈明润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眯眼思索着，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和他说来着。 “等一等，顾大人。” 顾玄嘉走出几丈开外，突然听见沈明润在身后喊道，一回头，她居然还站在原地，也不嫌凉？ 沈明润站在屋檐下，朝他道：“请等一下，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顾玄嘉还未及点头，就看着她拎着裙子消失在门内。 不多时，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又跑出来，一路到他面前。他耳力很好，能够听见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比康平还要高一些，站在他面前，却又很矮，他可以看见她的发顶。柔顺的头发微微散发着香气。 “就是这个，那天在酒楼里，罗九娘塞给我的。”沈明润抬起手掌摊开，上面是一只粉色的香囊，“阿大以为是我，恐怕也是这香囊引起的。” 顾玄嘉从她的掌心拿过香囊，放到鼻端嗅了嗅，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的确是。 没有错。 沈明润端详着他的神色，见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犹疑了一下，才开口道：“这香囊，可有什么不妥？” 顾玄嘉将香囊收入怀中，颇有些玩味地朝沈明润道：“我以为沈姑娘恨我还来不及，没想到肯将这么重要的证据交给我？” 沈明润心里一提，借着微弱的光看清顾玄嘉脸上饶有兴味的神色，不禁咬了咬后槽牙，佯装笑意：“顾大人是大理寺的寺卿，我将这香囊交给你，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免得被人说与案件有什么牵扯。听说大理寺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我可不想进去走一遭。” 顾玄嘉轻轻挑眉。 “沈姑娘既是清白的，大理寺便不会为难你。” 沈明润不甘示弱道：“如此，那顾大人好走不送。” 说罢，她将他晾在原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然后将院门紧紧地关上。 顾玄嘉在昏昧的灯笼下略站了站，转头望了望贵妃墓的方向，神色不复轻松。 沈明润回到房里，红羽守着，见她回来，上前道：“方才可是顾大人送姑娘回来的？” 沈明润点了点头：“不知道他怎么祠堂了。” “回姑娘，我赶到药师殿的时候，方丈和顾大人也在，听说姑娘在小祠堂，立刻就过去了，让我回院子等您。”红羽道。 原来是这样，沈明润了然。 “对了，姑娘，奴婢在药师殿听说了一件事，后面的贵妃墓，好像被人动过了。” “什么？”沈明润一惊。 红羽又道：“姑娘不必担心，好在大理寺早有准备，贼人并没有得手。不过他们连贵妃墓也想染指，真是丧心病狂。” 第二天，寺里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和往常一样。 沈明润抄完了大悲咒，想去借一本往生咒接着超。 “沈施主去藏经楼借即可。”静如这么告诉她。 此时是清晨，山间清清凉凉的，沈明润带着一身的露水，同守在藏经楼的师傅打了声招呼，得知往生咒放在二楼，便径自从楼梯往上面去了。楼梯似乎过于年久，沈明润踩上去吱呀吱呀的，扰乱了一室安静的尘埃。 二楼上也是空无一人，安静地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西山寺的藏经楼很大，二楼也很广阔，书架排了一排排。她按照指示，走向南窗，却蓦地看到一个人影。 是个男子，站在南窗边。 似乎听见了声响，那男子转过头来看向她。 眉如墨画，鬓若刀裁，而这人的气度偏偏又很雍容。 他穿着暗紫色的袍子，看得出是上好的锦缎做的。她生在江南，父亲是知州，江南生产锦缎，有一种名唤落云锦的，织锦华美，一年也就能得十几匹，是用来向皇家进贡的，千金难求。沈明润曾经见过一回，这人身上的料子，正是落云锦不错。 沈明润心里咯噔了一声，看来是皇室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九章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大了，从屋檐明瓦上落下了的雨水围成一片水幕，将偌大的藏经楼与世隔绝起来。 那人一身暗紫色直裾，长身玉立在窗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窗框上轻轻点着，因着外人的闯入，兀地停了下来。 这个闯入者，自然就是自己了。 那人转过身来，平静温润的凤眸看向她，转身之间有一种近乎雍容的气度。他的脸庞有些病态的苍白，脸颊的轮廓消瘦，线条优美的下巴微微抬了抬。似乎看出沈明润的局促，他微微笑了笑，面容缓和了不少。 沈明润没有想到二楼还有人，眼下这情景，倒像是自己唐突了。但是这藏经楼，也并未规定过，谁才可以出入。 她思忖了一下，正准备开口，对方突然启唇道：“姑娘可是在找什么？” 沈明润愣了一下，呆呆地答道：“是，我来找一本往生咒。” 他轻轻点了点头，抬步离开窗边，走到靠近西墙的第二个书架上，取下了一卷经文。 沈明润站在原地，看着他行动自如地走到她面前，心里想道，这人对藏经楼倒是熟悉得很，找都无须找，就知道往生咒放在什么地方。 “给。”他伸手将经书递到她面前，声线低沉而和缓。 沈明润抬头看了一眼他的面容，见对方面含微笑地看着自己，不由有些慌乱地垂下了视线，伸手接过经书。 “多多谢。” 她低着头，看见他一袭暗紫色的衣衫上绣着的精致纹理。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说完，他似有离去之意，衣袂翩跹之间，走到楼梯旁，看起来是准备离去了。 “先生，”沈明润鬼使神差地转过身，朝他喊了一句，“不知先生贵姓？” 他脚下一顿，朝她望过来，勾唇道：“免贵姓周。” 沈明润握着经书的手一顿，眨眼之间，那人已经消失在眼前了。 大宣朝，周为国姓。 从藏经楼回来，回到伽蓝院内，沈明润看见几个丫头情绪都不大好的样子，纳闷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阿福是个直性子，朝沈明润大大咧咧道：“姑娘，您可不知道，那康平郡主居然也来了西山寺，还住在咱们隔壁。方才她那丫鬟过来一阵耀武扬威的，都是做丫鬟的，神气什么呀？” 红羽连忙拉住阿福：“小声点，隔壁住着人呢。” 阿福梗着脖子不服气道：“怕她们做什么！又不能把我们吃了。” 红羽安抚道：“好了好了，她毕竟是皇亲国戚，又受宠，咱们倒不是怕她，但是初来京城，也不能给姑娘惹上麻烦。” 听到这里，阿福才消停下来。 “行了，”沈明润道，“来便来了，你们谨言慎行，别被人家抓住什么把柄。” 三人都点了点头。 入到室内，阿福又道：“姑娘，您来这寺庙也好几天了，可要去山下看看。” 阿善阿福跟了她好几年，心里想的什么她岂能猜不出来，她朝阿福微微一笑，在阿福恍神间抬起手，用经书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佯怒道：“怎么，寺里伙食清淡，待不下去了？” “咳，姑娘，不是，奴婢那不是怕您吃不惯嘛。”说着她还拉了拉阿善和红羽，可惜两个人都不想理她。 阿善一向冷静自持，面上没太多表情，虽然如此，此刻也有些无奈。红羽更不消说。 沈明润坐下，懒懒地一掀眼皮看了她一眼，道：“馋了也得忍着，刚好减一减你身上的肉。” 阿福脸上一垮，委委屈屈地道：“姑娘我就是胖了点，身手还是很灵活的。” 这边正说着话，院门口却有人敲了门。沈明润眸光一抬，朝红羽道：“去看看是谁来了。” “肯定是那个郡主。”阿福小声地嘀咕道。 这倒真是让阿福说中了，康平带着两个丫鬟，仿佛是在自己的地盘一般，左右看了看，半点都不见外。 沈明润迎出去，微微欠身道：“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明润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康平今天穿着一身华丽的绸缎，光彩照人，明艳的脸上满是高傲，朝沈明润抬了抬下巴：“沈姑娘免礼。” 沈明润直起身来，朝康平道：“方才我从藏经楼回来，听丫鬟说郡主来了西山寺，还没有来得及去拜访。” 康平是跋扈了些，但是被沈明润这样抢白，反倒说不出苛责的话了，语气冷淡地道：“本郡主来得突然，怪不得你。得知沈姑娘住在旁边，本郡主来看看罢了。” 沈明润微微笑道：“郡主请入内坐一坐吧，寺里条件有限，没什么可招待的。” 方一坐下，康平就犀利地问道：“听说昨天顾大人在寺里？” 沈明润一顿，心道，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想必是有什么公事，才来寺里的吧。”沈明润一脸懵懂。 康平对这个回答似乎并不满意，扬了扬眉毛道：“沈姑娘是聪明人，本郡主就直说了。虽然皇上有意让沈顾两家联姻，但对沈姑娘和顾大人而言，彼此倒不一定是良配。顾大人早些时候辅佐皇上，一手将大理寺变成现在的地位，想必大理寺的手段，沈姑娘也有所耳闻，你真的能够接受他？” 沈明润被问的一愣，没想到，康平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康平面色傲然道：“但是本郡主不介意，不管世人怎么看待顾玄嘉，心思深沉也好，手段狠辣也罢，本郡主一概不在意。”她眸光看向沈明润，“这一点，沈姑娘做得到吗？” 沈明润看着这样的康平，突然有些佩服起来，这样的豪情，也不是一般女子做的到的。 原本她以为康平不过是一个飞扬跋扈的郡主，不料她问出的话这般犀利，倒是有些错愕。平心而论，她说的并没有错，在家里，她有几次听父亲说起那位京城的大理寺少卿顾大人，只觉得此人手段残忍，令人生畏。当初听说皇帝要下旨，让顾沈两家结亲，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这样的人，她自然是不愿意嫁的。 她对顾玄嘉，并无男女之情。 想清楚了这一点，她朝康平道：“想必郡主也知道，皇命不可违的道理，沈家地位低微，有些事情本就无奈。郡主与其来劝我，不如去劝劝皇上，或者顾大人，兴许还能起效。” 她自认为说得诚恳，不想康平却雷霆大作：“沈明润，本郡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别不知好歹！” 沈明润怔住，不解道：“郡主这是何意？” 康平怒极反笑：“沈姑娘别在我面前装糊涂了，皇上为何让顾沈两家结亲你难道不知道？你既可以劝你父亲升职回京，又何必非要和顾玄嘉暧昧不清！” 暧昧不清？沈明润呆了一下，她如何就与顾玄嘉暧昧不清了？ 她的秀眉微蹙：“郡主这话从何说起？” 康平冷哼了一声：“沈家只要一天不答应回京效力，皇上就不会让这门婚事作罢，顾大人就要和你捆绑在一起，如何不是暧昧不清？” 沈明润也要气笑了，忍住怒气道：“郡主何必强人所难，父亲在江南任职，难道就不是为国效力了？另外，郡主若是真有办法，何须来这里逼我呢？” “你！”康平气得胸脯微微起伏，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民女胆子大不大倒是不清楚，郡主也请好自为之，与其在这里逼民女，不如另寻出路。”沈明润不卑不亢地道。 康平被堵得一时说不出来，过了半天，平静了下来，才似笑非笑地道：“沈姑娘倒是通透，我若是去请求皇上，皇上必将斥责与我。你不也想要退掉这门亲事么，何必惺惺作态呢？” 说罢，她拂袖转身欲走。 “郡主不必用激将法，狡兔死，走狗烹，说起来终归凉薄。不过我沈家世代为官，为的是黎明苍生，无愧于天下。您这般口气，倒是让人寒心。”沈明润在原地淡淡地道。 康平郡主走后，沈明润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握着那卷往生咒，一动不动地坐了良久。 阿福上前小声安抚道：“姑娘别听她胡说，明明是姑娘您受了委屈，被她那么一说，好像都是咱们的错，我们才是有冤无处诉呢。” 红羽和阿善也担忧地看着沈明润。 红羽道：“姑娘不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老爷自有安排呢。” 康平话虽然说得难听，但当下的情形，皇上想要沈家回京，可是京城水这么深，沈家真的要趟进去吗？祖父年事已高，父亲倒是正值壮年，若真的回了京城，伴君如伴虎，并非易事。 她看了看门外，雨水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乌云散去，太阳重现，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远处似乎传来微弱的蝉鸣。 她骤然惊觉，入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十章 康平走后，沈明润仍旧带着红羽去往小祠堂。小祠堂地处偏僻，从伽蓝院过去的路途上，会经过一片竹林时，沈明润耳尖地听见竹林里传来说话的声响，有些吵嚷，似乎起了争执。 不多时，里面跑出来一个穿着灰色僧衣的和尚，沈明润没有见过。 那和尚跑得仓促，见着竹林外站着的沈明润和红羽，更加惊慌，竟然连招呼都未打，径自跑远了。 “哎，你跑什么？你掉了东西”红羽喊道，往前走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来。 沈明润跟上前一看，愣了一下，红羽指尖正捡起一只打牌九时才会用的骰子。 “小姐，这不是”红羽刚要说话，被沈明润拦了一下。竹林里鱼贯而出了五六个僧人，都有些面生。几个僧人看见沈明润她们也吓了一跳，连忙站定，打了手势朝二人问讯道：“施主好。” 沈明润也跟着行了礼，抬起头道：“几位师父瞧着有些面生，不知道在哪里活动？” 站在前面的一个僧人挠了挠耳朵，答道：“回施主，咱们几个是掌管库房的。” 沈明润，一副了然的神情：“怪道呢，原来如此。” 那个僧人似乎很急切似的，又道：“那个施主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咱们几个就先走了。” 沈明润点了点头，比了个请的手势。 几个僧人走后，红羽奇怪地道：“这可真让人纳闷，怎么和尚身上带着骰子，还连问讯的手势都比错了？” 沈明润看着几个人走远的背影，下意识皱了皱眉。 “难不成这几个人方才在赌博？”红羽随口猜道。 沈明润眉毛轻轻扬了扬，如果她没听错，方才那几个人走过去的时候，身上隐隐还有铜钱碰撞的声音。 “要是真的，这西山寺也真是太没规矩了。”红羽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看不惯。 “这话不要到处乱说，先去祠堂吧。”沈明润道。 等到中午，静如送饭到小祠堂的时候，沈明润问道：“静如小师傅，贵寺掌管库房的有几个师傅？” 静如有些莫名其妙：“沈施主问这个做什么，库房都是静能师兄掌管的。” “只有静能师傅一个人？” 静如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道：“库房那么重要的地方，也就静能师兄能掌管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有时候静能师兄太忙的话，也会让静海师兄去帮忙。” “原来是这样。”静海她见过两回，年纪比静如大上几岁，不在方才那几个人里面。 “沈施主怎么问起库房的事来了？”静如有些纳闷。 沈明润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告诉他比较好，于是道：“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了，方才在来的路上，路过竹林时，有几个师傅从里面出来，正好碰上我，说是掌管库房的。”说着，她将红羽捡到的那只骰子拿出来，“从其中一个人身上，落下了这个。” 静如一见到骰子，脸色就变了：“这这可是赌博啊！谁会这么大胆！” 他瞪着掌心的那只骰子，道：“沈施主请用饭，这事我得去告诉静能师兄。” 沈明润点点头：“你去吧。” 然后静如便跑了出去。 看来静如也不知晓这些人。 沈明润刚用完午饭，小祠堂里突然来了一个人，沈明润抬头一看，竟是顾玄嘉。想到昨天晚上，他撑伞时自己淋湿了大半，也不知道有没有感染风寒。 “沈姑娘，这寺里饭菜用得是否可口？”顾玄嘉踏进祠堂内，问道。 沈明润心想，她做什么要担心他是否感染风寒，担心自己还来不及呢。 “尚可。”沈明润放下筷子。寺里日常提供的都是蔬菜，这几天来，吃得面有菜色，倍加想念吃肉的日子。 “顾大人午饭用过了吗？”沈明润礼尚往来地问道。 顾玄嘉一身蓝色常服，称得人越发面如冠玉，他看了一眼沈明润面前的碗筷，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漫不经心地道：“尚可。和同僚一起在山下酒楼吃的，点了东坡肉，酱肘子，烧鸭，并二斤杏花酿，还算过得去。” 这岂止是过得去了，沈明润十分地嫉妒地想着，分明是馋她来了。 “顾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沈明润将碗筷端正地摆好，红羽在旁边将其收拾好，端了出去。 祠堂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菩萨像前的香安静地燃烧着。 “昨晚你的香囊已经作为重要的证据，用以查案了。”顾玄嘉似乎并不着急，语速不紧不慢地道。 沈明润刚要点头，顾玄嘉却突然话锋一转：“只是下回再有这样重要的物证，还是及早交上来，以免延误查案的时机。” 这话说的，沈明润被噎了一下，抬起眸子看着顾玄嘉，咬牙道：“那可真是对不住了。” 顾玄嘉对这并不太甘愿的道歉欣然接受，甚至还走到菩萨前面，上了三支香。然后才转过头来，对沈明润继续道：“方才你就做的很好。” 说着，他摊开左手，掌心里竟然是方才她交给静如的那只骰子。 “静如不是拿着去找静能师父了，怎么到了你手里？”沈明润微微讶异道。 顾玄嘉理所当然地道：“方才在路上截的，我让他暂且不要声张。看来你遇见了一伙不同寻常的和尚。” 沈明润点了点头道：“不错，想必静如已经讲给你听了。” 顾玄嘉朝她道：“他的话太笼统，我想再听你仔细说说，不要漏掉一丝细节。” 沈明润看着他变得认真的神色，也不由得跟着严肃了起来：“那几个人，若是寻常市井里的人，倒也不算奇怪，只不过剃了度，穿着僧袍，却佝偻着，驼着背，走路的姿势也未免太不约束了。而且那几人行问讯礼的时候，竟有一人只立了单掌，经同伴提醒才改换了双掌合十。对佛家礼仪如此生疏得像是刚进寺庙似的。 按理说西山寺这等大寺，又经常承办皇家的法事，对于僧人的要求异常严格。像静如，小小年纪，除了话痨以外，礼仪上都是无可挑剔的。那几个人，是否赌博不说，连走路的姿势都这般不登台面，就不免令人心生疑惑了。 另外，一开始我听到的声音，似乎是他们为了钱财起了争执，说话较为粗鲁，言语也不似佛门中人。” 说完，沈明润看了看顾玄嘉，却见对方一直盯着她看，以为自己说的有纰漏，心下竟然有些忐忑：“就是这些了。” 顾玄嘉听完倒是有些赞赏地笑了，轻轻挑了眉看着她：“想不到沈姑娘观察得倒是挺仔细的。” 难得被赞扬，沈明润倒是挺开心的，不料对方下一句又道：“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你”沈明润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着笑容道：“自然比不过顾大人。” “那几个人的样貌特征你可还记得？” 沈明润回想了一下：“不能说全部记得，但是其中有一个人，长得还挺特别的。” 顾玄嘉点了下头，坐在沈明润日常抄经的地方，拿起她抄了一半的宣纸，顺带着看了一眼上面刚写好的经文，一纸的簪花小楷，抄的是往生咒，很是工整。将纸放到一旁，重新铺了一张空白的纸，拿起她方才用的毛笔，抬头看见沈明润一脸莫名的神明，叹了口气道：“你将那人面貌细细道来，我来画。” 沈明润了然，看不出来，原来大理寺还有这样的功夫。 她仔细想了想，启唇道：“那人长得尖嘴猴腮的，额头很窄，眉毛是往上吊着梢的，小小的三角眼，眼珠子转来转去，看起来不像安分守己的人。鼻子有些塌，酒槽鼻，嘴大小适中，唇珠很明显，牙齿长得不太齐，还有点黄。身材很瘦，不太高，有些佝偻。大约就是这些。” 沈明润说完，低头一看，顾玄嘉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她暗道一声，画画的功底倒是不错。 “没错，大概就长得这模样，不过眼睛要再小一点，鼻头再大一些。” 顾玄嘉重新铺了一张纸，又画了一遍，这下，基本与真人一样。 “啧，这人长得“顾玄嘉眉头皱着，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笔下的画，仿佛忍受着什么似的，“可真够丑的。” 沈明润颇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刚才画得不是挺乐在其中的么。 顾玄嘉等墨汁干了之后，将画折了起来，然后起身正准备离开，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转过来看着沈明润。 “对了，康平郡主也来了西山寺，你可知晓？” 岂止是知晓，早上都兴师问罪来了。沈明润点了点头：“早上见过了。” “她，可有为难你？”顾玄嘉想了想，还是问道。 沈明润道：“除了言语刺探几句，倒也不曾为难。” 顾玄嘉默了默：“我会劝她早些回去的。” “顾大人，有些话一直想请教您，当初，怎么出的赐婚的馊主意？” 顾玄嘉难得沉默，对上沈明润冷淡的神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件事，竟然因为而起，我自当给你一个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十一章 怪哉！顾玄嘉竟然如此通情达理，沈明润一时间竟不知该感激，还是该诧异。本来只是想质问一句，不料想对方这般回复，让人太出乎意料了。 她双眸蓦地一亮：“如此甚好，顾大人可得说话算数啊！” 顾玄嘉看着她难掩激动的模样，难得噎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拂袖走了。 红羽一回来，就看见沈明润坐在蒲团上，手里握着笔一动不动，满脸惋惜的神情。她怀疑沈明润中了邪，忧心地道：“姑娘，您没事吧？” 沈明润喃喃地道：“我怎么没让他立个字据呢？多好机会啊。” 这话说的叫人摸不着头脑，红羽瞅了瞅自家姑娘，别是被顾大人欺负了。不过看着也不像。 “对了，今天卫公子来了，正和方丈说话，过一会儿估计会来看您。” “卫大哥？”沈明润眼睛一亮，这倒是不错。 果不其然，过了半个时辰，卫元缜就到了小祠堂。 “阿檀。”因无外人在，卫元缜便像在江南一般，称呼了沈明润的小名。 红羽下意识地觉得不妥，倒是沈明润丝毫不觉，本来也就不拿卫元缜当外人。 “卫大哥你来了。”沈明润笑道。 卫元缜不光人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沈明润双眼盯着，不禁舔了舔嘴唇。卫元缜看见她嫣红的两瓣嘴唇里伸出细细的小舌，不由得脑子一嗡，连忙撇开了视线。只是耳根子隐隐发红。 “料想你在寺里吃的不好，所以特地从酒楼里带了几样素菜过来。”卫元缜含笑道。 “多谢卫大哥。”沈明润欢喜道。 “可有兴趣与我一同走走？”卫元缜道。 “这有何不可。”沈明润笑眯眯地应着。 “那边去贵妃墓看看吧。” 沈明润顿了一下，卫元缜接着道：“想去简单拜祭一下。” 沈明润点了点头：“也好。” 信步走到整座西山寺的最后面，贵妃墓孤零零地筑在一片空地上，背倚着山体，山上草木葱茏。 “就是这里了。”沈明润道。 卫元缜仔细看了一下贵妃墓，神色却有些凝重。沈明润本就有些猜疑，看着他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卫大哥，是否觉得有些不妥？” 卫元缜目光转向她，轻敛了一下神情，语气缓和道：“阿檀有什么发现？” 沈明润轻轻蹙了下眉：“按理说，一般皇家后妃都是埋葬在皇陵，姑母葬在这里，本就奇怪。对外宣称的虽然是姑母临终要求的，但是据我从父母亲那里听到的，姑母似乎并不信佛。这就奇怪了。 另外，我从来没见过墓冢周围的神兽长成这个模样的，也太” “太怎么了？”卫元缜引导着她继续说下去。 沈明润不解道：“太凶狠了些。另外我近来在寺院中发现一处怪异的地方。” “如何怪异？” 沈明润有些犹疑地将之前查阅院志时的发现告诉了卫元缜。 “卫大哥见多识广，才学过人，说不定见过。“ “这神兽我也未曾见过，恐怕还得回去查阅典籍才能知晓。另外这阵法，我也回去查一查。” 沈明润道：“那就多谢卫大哥了。” 卫元缜并未久留，太阳还没落，便下山去了。 晚饭的时候，红羽特意嘱咐了静如无需送饭，静如听说卫元缜给她们从山下酒楼带了菜来，羡慕不已。表情看得她们忍不住发笑。 沈明润道：“你要是不介意，同我们一起吃也是一样的。” 静如才十二三岁，在沈明润眼里不过还是个孩子。 静如双眼一亮：“哎，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嘿嘿，多谢沈姐姐！” 红羽笑道：“这连姐姐都叫上了。” 吃饭的时候，静如提起方丈这两天身体不太好的事情。 “师父他老人家，好像是从贵妃下葬西山寺之后，身子骨就不太硬朗了，很多事情都交给静能师兄去做了。” 沈明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静能师父，在这寺里很久了吧？”沈明润状若无意地问道。 “那可不，静能师兄十岁不到就出家了，现在，也得十七八年了。” 因为一顿饭菜，静如讲了很多寺庙里的秘辛。 比如，先帝在世时到小祠堂来，总是半夜被噩梦惊醒。 这天晚上，回来之后，沈明润洗漱好，都准备入睡了。红羽突然从外面进来，递过来一张纸条。 沈明润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到小祠堂来一见，不要带其他人。” “姑娘，是康平郡主身边侍女交给奴婢的。”红羽在一旁道。 沈明润皱了皱眉，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叹了口气，对方是郡主，就由不得她怠慢。 “服侍我穿衣吧。” 穿戴整齐之后，她让红羽和阿善跟着，去往小祠堂。 到了小竹林的位置，她停了下来，对红羽和阿善道：“你们在此等候。” “姑娘，你自己要小心。”红羽不无担忧地道。 沈明润提着一盏灯笼，朝祠堂走过去。走到祠堂前面，沈明润发现，祠堂的门是紧闭着的，里面也没有点上烛火，一片漆黑。 “奇怪，怎么不点灯？”沈明润心下有些纳闷，抬头在门上敲了敲：“郡主？您在里面吗？” 敲完之后，她等了等，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传来。 她轻轻皱了皱眉，难道不成康平只是想戏弄她一下？ 她抬步想要离开，可是身形顿了一下，手掌放在门上，胳膊用了一下力，将木门推开了。她将灯笼往门里探了探，意外地看见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那人脚朝着门外，沈明润认出了那双缀满珍珠的绣鞋。 “郡主？” 沈明润一怔，康平郡主怎么会晕倒在此处？一时间顾不得许多，她提着灯笼迈进了祠堂内，快步走到康平身旁。 康平双眼紧闭着，沈明润放下灯笼，推了推她，仍然没有反应。 看来得找人过来才行。沈明润提起灯笼，正想往外去叫红羽和阿善过来，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谁？”沈明润后背蹿起一股凉气，沿着脊柱一直往上攀援，逼得她牙关紧咬，厉声喊道：“是谁在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从斜上方的房梁上突然跳下一个人影，握着匕首朝沈明润刺过来。 沈明润朝前躲了一下，险险地避开这一下，一边高声呼喊“救命”。 那人一次不成，又重新追了过来，身形迅速，手法凌厉，一看就是练家子。 沈明润哪里是他的对手。 她手提着灯笼，朝前挡了一下，堪堪照见了他的面容，可惜一瞬间就被他劈开了。 她朝后退着，对方步步紧逼，誓要夺取她的性命似的。 就在匕首要抹上她的脖子时，房门突然被大力撞开，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人，挥刀直指歹徒的后心。那歹徒听见后来来人，千钧一发之间，咬了咬牙，放弃沈明润，转身和来人纠缠在一起。 而红羽和阿善这时也赶到了。 阿善见状，里面加入了，她没有兵器，全靠拳脚功夫，但拳拳落中要害，沈明润在旁边听到歹徒几声闷哼。 兴许是见寡不敌众，歹徒被刺了一刀，施展轻功，逃跑了。 “我去追！”救了沈明润的那人扔下一句话，朝歹徒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方才真可谓是命悬一线了。脱险之后，沈明润感觉自己冒了一头的冷汗。红羽连忙上前扶住她：“姑娘没受伤吧？” 沈明润摇摇头：“我没事，看看郡主吧。” 红羽点燃了蜡烛，康平躺在地上，似乎是晕了过去。 “奴婢试试看。”阿善道，蹲下身子，伸出手在康平的人中处按了按，过了一会儿，康平幽幽转型。 “嘶我的脖子。”康平呻。吟了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郡主，您没事吧？”沈明润边扶她起来边问道。 康平坐在地上，抬手揉了揉后颈：“哪个杀千刀的，敢对本郡主动手，真是活腻歪了！” 醒来的康平，仿佛一头愤怒的狮子。 过了一会儿，方才救她的那个人回来了，沈明润瞧着这人有些面熟，仔细想了想，好像在洛水湾的酒楼逮捕杜十方的时候见过，跟在顾玄嘉身后的。应该也是官门中人。 “沈姑娘没事吧？”陈通有些面瘫地问道。 “我没事，方才多亏大人即使赶到，否则我大概性命不保了。”沈明润道谢道。 “卑职分内之事，沈姑娘无需多谢。”陈通老老实实地答道。 康平郡主平日里对顾玄嘉关注的多一些，对于他身边都有哪些手下，也知晓一二，这陈通正是顾玄嘉手下的左膀右臂。 而显然，康平郡主对于他这样的无视非常不满。 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康平站在祠堂中央。静能和夜里当值的僧人都被叫到了此处，康平因为遇袭的事怒不可遏，一张脸上布满了怒气。 “本郡主在贵寺遇袭，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以静能为首的僧人，站在康平面前，面面相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十二章 静能上前道：“因为敝寺的缘故，郡主受惊了，我们十分抱歉。对于此事，贫僧自当倾尽全力，找出那歹徒。” 康平冷哼了一声：“少装模作样了，说不定就是你们寺里的僧人做的，西山寺平日也承办了不少皇家法事，在寺中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真是可笑。” 此话一出，僧人都有些不服，看向康平的视线也都带着一丝不满。 好在静能沉稳，面对这样不讲道理的职责，还能维持礼数：“郡主，寺里的僧人日常戒律严格，必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哼，空口无凭！”康平骄横地道。 “郡主，够了。”门口突然出现的顾玄嘉，出声制止了康平。 康平见他来了，面色才缓和下来：“顾大人，你有所不知，方才我在这祠堂内，被歹人暗算了，这西山寺，何时成了贼窝了？” 听到贼窝两个字，僧人都有些愤懑，有年纪尚小的和尚当即道：“我们敬你是郡主，好生招待着，但您不能这样污蔑我们！” 沈明润认出他就是看守藏经楼的静海。 “就是！” “就是！” 和尚们都纷纷附和着。 静能却转身斥责道：“住口，不得无礼。” 静能在寺里很有威信，一众师弟们也大多愿意听他的话，虽然委屈，但也顺从了。 “我怎么污蔑你们了，你们之间有的僧人不潜心修佛，骰子牌九一类的赌博玩意儿倒是会的不少，难道这也是污蔑？”康平不屑地道。 沈明润一愣，连康平也知道这些？ 顾玄嘉眉心微皱，再次道：“郡主稍安勿躁，这件事交由下官来处理。” 康平大约觉得不能再顾玄嘉面前过于飞扬跋扈，略微收敛了一些：“好吧，我自然是信得过顾大人的。” “郡主，请将事情的经过细细讲一遍。”顾玄嘉朝康平问道。 康平将事情说了一遍，她晚间到小祠堂里，本是等人，岂料刚一进去，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 “你可有注意到他是从什么方向进来的？”顾玄嘉问道。 “不，不是进来，是就在屋子里，”康平回忆道，“我没有听见开门开窗的声音，而且我当时面朝着门，所以他是一直在屋子里。” 顾玄嘉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然后呢？” “然后我就晕倒了。” “你在这里，可有得罪过什么人？”顾玄嘉又问。 被问到这个问题，康平郡主顿了一下，忽然朝沈明润看了一眼。 “若说得罪，那恐怕也只有沈姑娘了。” 顾玄嘉调转目光，看向沈明润。 沈明润无辜地道：“分明是郡主约我来此处，而且我也遇袭了，若不是您手下及时赶到，吾命休矣。” 旁边的阿福心直口快地道：“你还说我们姑娘想害你，我看分明是你想害我们姑娘。” “你”康平被怼得很有些气愤。 说到这里，陈通上前道：“属下办事不力，让那歹徒跑了，还请大人责罚。” 顾玄嘉挥了挥手：“责罚的事回去再说，你与他交过手，可有看清他的面貌。” 陈通点了点头：“那人蒙着面，卑职没看见他长什么样。中等身材，武功不弱，轻功更好。” 沈明润这时却突然上前道：“虽然没有看清整张脸，不过我记得他眼睛细长，从左边的眉骨有一道往下的刀疤。” 顾玄嘉点了点头。然后让陈通和严筹去审问僧众。 好在方才康平把寺内僧人叫来时，是在门外询问的，现场好歹保护住了。即便如此，顾玄嘉面色还是有些凝重。再过半个月，皇上和太后要到西山寺拜祭湘贵妃，此时西山寺混进了歹徒，不容轻视。 他看了看地上的脚印。蹲下身子，伸手捻起脚印上的泥土。湿的。 刚下过雨，这两天虽然放晴，但是山上的泥土没那么容易干，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什么。 但是西山寺周围的泥土土色偏黄，这泥土，却很黑。 他将泥土凑近鼻端，轻嗅了一下，眉头微皱。 微腥的气味。 奇怪。若是蛰伏在西山寺附近，脚上应该会沾上黄色的黏土，但是根据脚印来看，并没有。那他究竟是怎么来的？ 沈明润和红羽阿善都退到祠堂外，在一旁看着陈通和严筹一一审问僧众案发时身处何处。康平已经随着丫鬟回去休息了。 虽说入夏，但是半夜山中还是有些凉，沈明润搓了搓手，正准备询问严筹可否先行离去时，顾玄嘉突然出来朝她道：“劳烦沈姑娘进来片刻。” 沈明润想他也许有什么事要问自己，于是跟上进了祠堂里。 “你进来时，可有看清歹徒是从什么地方袭击你的？” 沈明润看了看他，然后抬头，伸出白净纤细的手指向上指了指：“喏，就是那根梁上。” 顾玄嘉顺着她的视线，抬头向上看去，暗自运气，脚尖点地，施展轻功，上到了梁上。梁上也留下了泥土的痕迹，同样的泥土。 沈明润站在下面，见顾玄嘉伸手利落，也不由得有些佩服。 她想了想又道：“说起来，我刚到寺里的时候，就是下雨的那天，也发生了点怪事。” 顾玄嘉抬起目光，从梁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什么怪事？” 沈明润便将那天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 “你说这歹徒，会不会一直都在小祠堂里？”沈明润猜测道，不过这猜测委实太吓人了一些，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顾玄嘉看见她一脸后怕的样子，不由地暗笑。 “说不定日夜在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呢。” 沈明润的表情转为惊恐，一双眼睛瞪着顾玄嘉：“顾大人，民女胆小，禁不起吓。” 顾玄嘉嗤笑了一声：“你还胆子小，胆子小敢一个人过来赴会？” 沈明润讪讪地别开了眼。 顾玄嘉从房梁上跳下来，站到沈明润身前，负手而立。面色不复玩笑，认真地道：“这歹徒来路不明，不知目的。加上你身边近来怪事频出，这祠堂，日后还是不要来了。” 沈明润愣了一下，虽说她因着联姻一事，对顾玄嘉总有些怨念。但是他这般出言警醒，她还是感激的。 她张了张嘴，正要道谢，却看得顾玄嘉瞥了她一眼，轻轻扬了下巴，淡淡地开口道：“毕竟西山寺是京城的地界，出了事，免得又成了大理寺的罪过。” 沈明润一噎，一双桃花眼微微瞪圆看着顾玄嘉。这人，居然暗搓搓的记仇？ 顾玄嘉满意地看着她错愕的神情，拂了拂衣袖，唇角微勾，转身朝外走去。 沈明润一个人立在祠堂里，站了半天，才回去。 查问僧人的时候，顾玄嘉抬头看了一眼沈明润走远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祠堂，眉心微皱，西山寺倒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十三章 第二天沈明润起早，红羽进来请示道：“上次您从藏经楼回来时撑的伞，可要奴婢还过去？” 沈明润想了想：“我自己过去吧。” 又吩咐红羽将伞取过来，收拾一番之后，便拿着伞出了门。 推开院门，正巧，对面的门也从里面拉开了。 从里面露出一个长身玉立的人来，沈明润看清了人以后，顿了下，才道：“顾大人早啊？” 顾玄嘉踏出门，将门关好，才转过身来道：“早。” 沈明润颇为稀奇地指着对面的院门道：“顾大人怎么从郡主的院子里出来？” 顾玄嘉看着她微微瞪大的眼睛，仿佛他做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咳了一声：“昨晚郡主已经搬走了，本少卿为了方便查案住进来，有什么问题吗？” 沈明润收回手指头，讪讪地笑了笑：“没问题，没问题。” 顾玄嘉又瞥了她一眼，拂了拂衣袖，准备离去，刚走了一步，却又顿住了：“昨晚前半夜郡主便走了，我清早才搬过来的。” 沈明润愣了一下，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跟她说这个干嘛？ 顾玄嘉却并不言语，拂袖抬步走了。 沈明润准备去藏经楼，一来是还伞，二来，她总是有些想知道，那周姓的先生是谁。她下意识地跟在顾玄嘉后面走着，低头思索，在顾玄嘉回头看她的时候，抬头问道：“顾大人，可知道有哪一位王爷，约莫二十七八，身体不太好。” 顾玄嘉定定地看了看沈明润，神色有些捉摸不透，答非所问：“为何有此一问？可是在哪里见过此人？” 沈明润顿了顿，语气有些含糊的道：“在寺里见过一次，好奇问问罢了。” 顾玄嘉收回目光，不再看向她。山中鸟鸣山萃，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顾玄嘉淡淡地道：“高祖和皇后有一位儿子，从小体弱多病。先帝仁宗登基后，将蜀地赐给他，封为誉王。” 这下轮到沈明润愣住了，她倒未曾想，那日所见的，竟然是誉王殿下，周承誉。 周承誉，是高祖和皇后唯一的儿子，也是高祖儿子里年纪最小的一位，排行第九。她曾听祖父说过，这位殿下，年纪轻轻，惊才绝艳，可惜年纪太小，加上身子骨弱，没能继承大统。 “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顾玄嘉边走边问道。 “几日前在藏经楼。”沈明润言简意赅地道。 顾玄嘉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青色纸伞，不像女子所用的伞。他目光一动，状若无意地问道：“你这大晴天的，做什么带着伞？” 沈明润低头看了看，分明是一把男子用的伞，这一下，突然有几分别扭。 思及此，她低声道：“前几日在藏经楼遇雨，借用了而已。” 顾玄嘉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先行一步，先时严筹来报，说寺里赌博的僧人已有眉目。虽说是西山寺内部的事务，但是祭拜在即，还是谨慎为好。 走到僧舍，严筹已经在等着了。 这间僧舍内，住着七八个僧人，都集中在一起，见顾玄嘉进来，眼神还有些畏惧。 严筹上前朝顾玄嘉道：“回禀大人，属下已经查明，大人画像里的那个人就住在这间僧舍，这几人都是半年前才出的家，身上有些陋习未改，才在寺里做出赌博的勾当。” 这时候静能也赶到了，因为康平郡主和僧人赌博一事，静能这两日殚精竭虑，眼下青影都出来了，显然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他朝顾玄嘉道：“阿弥陀佛，顾大人，这几人入寺不久，性子顽劣，让大人看笑话了。” 顾玄嘉看了看这几人，同沈明润说的不差，他朝站在前面的僧人，也正是他画了画像的僧人道：“除了赌博，还干了其他不该干的没有？” 那名三角眼的僧人法号虚明，目光有些躲闪：“没有，贫僧贫僧就是一时没忍住，赌了几把，真的没做其他的。” 顾玄嘉听他支支吾吾地说完，朝严筹递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走上前，抓住虚明的胳膊，抬腿一踢，直接踢上虚明的膝盖。 “啊！”虚明惨叫一声，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被踢到的腿跪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他脸上冷汗直冒，朝顾玄嘉求饶道：“大人，贫僧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顾玄嘉上前，弯腰看着虚明，一双凤眸像冬天里的寒潭，让虚明光是看着，就害怕得两腿直颤。 “你该听说过大理寺的名声，要是进了大理寺的昭狱，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冰冷的话语声好似一把利刃，寒芒让虚明毛骨悚然，他牙关直颤：“大大人，贫僧真的什么都没做啊求大人明察。” 看着虚明跪在地上抖得像筛子一样，静能“阿弥陀佛”了一声，上前道：“顾大人，这几人入寺不久，赌博行为着实恶劣，但是的确没有做其他为非作歹的事情。还望顾大人能够慈悲为怀。” 顾玄嘉扫了一眼虚明，直起身子来，朝静能道：“既然静能师父这么说了，本官看这几人也是俗缘未了，寺里清修清苦，恐怕不适合这几人。” 除了虚名以外，剩下的几名僧人听顾玄嘉这话，有些面面相觑。 静能略显失望地看了看这些人，道：“寺庙本是清修的地方，赌博已是开了戒，贫僧已经请示过方丈，这几人是留不得了。从今日起，便将这几人逐出西山寺。” 几个僧人一听，顿时后悔道：“师兄，再给师弟们一次机会吧，下次必不敢了。” 静能叹了口气：“此事你们求情也没用，西山寺是皇家寺院，本就戒律清严，你们几人竟然敢在寺内赌博，凡心未了，西山寺不是你们的归宿，还是早些下山，另寻出路去吧。” 顾玄嘉点头：“如此最好，不久皇上和太后娘娘要来此祭拜，寺内人员，还需严加把关才好。” 静能答了是。 从僧舍出来，顾玄嘉略有收敛，恢复了一身的清贵之气，和方才的狠辣判若两人。他状似无意地朝静能问道：“方才那几个僧人口音好像不是洛京人，倒像河南的口音。” 静能叹了口气道：“那几个人家在河南宁乡县，今年年初闹饥荒，实在是走投无路，来到西山寺出家。方丈慈悲，将几人收留下来，本想他们诚心修佛，谁知竟然做出这样的勾当。” “原来是这样。”顾玄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同静能分开之后，顾玄嘉朝一旁跟着的严筹道：“你们可有收到誉王进京的消息？” 严筹一愣：“这属下未曾收到。” 说完这句，严筹有些忐忑地抬头看了眼顾玄嘉的脸色，不期然看见顾玄嘉的脸色有些发沉，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请罪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大人责罚。” 僧舍处在寺院的西侧，地势稍高一些，顾玄嘉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高高矗立的藏经楼的檐角：“去查，誉王此次进京可有异动。” 严筹沉声领命道：“是，属下定不负大人所托。” “对了，方才那几名僧人，派人去跟着。”顾玄嘉又吩咐道。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十四章 另一边，沈明润走到藏经楼，将伞交给静海：“静海师傅，我来还伞。” 静海朝沈明润道：“可巧，那位施主今日也来了，就在楼上呢。” 沈明润有些意外，朝楼上望了一眼。这倒是凑巧了，她略一思索，还是当面去道谢的好。 原来藏经楼的二楼有一处可以坐下的地方，沈明润看到周承誉坐在窗边，手里握着一卷经书，头发慵懒地半束着，一缕黑发垂下肩膀也毫无察觉，看得很专注的样子。 许是意识到有人闯入，他将意识从经书中抽离，侧首看向来人的方向。 知道了他是誉王殿下，沈明润却突然突然有些紧张，走到几步开外，朝周承誉行了礼，垂眸看着地面，恭敬地道：“民女见过誉王殿下，上次用了您的伞，今日过来归还。” 周承誉看着她很有些乖巧的样子，眉目之间染上一抹笑意，也不拿架子，语气十分温和：“一把伞罢了，不必多礼，若是不介意，过来坐吧。” 沈明润直起了身，白皙纤细的手指还抓着伞柄，走过去跪坐到周承誉的对面。坐下时，她眼尖地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视线上移，看到他清俊的面容，脸色还有些苍白。 入座之后，周承誉看着沈明润，一双眸子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她脸颊的轮廓，微微恍惚。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沈姑娘，倒是相信我。” 没有想到周承誉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沈明润微微有些窘迫，纤细的手指交缠着，低垂着眼睫。 发觉她的窘迫，周承誉眸光略垂，复而笑道：“沈姑娘可是想问我贵妃娘娘的事？” 沈明润的心思被戳破，点了点头，指尖微微收紧，心里有些忐忑，朝他问道：“您上次说有机会，可以向我解惑，民女今日斗着胆子，有个疑惑，想请教王爷。” 周承誉颔首道：“但说无妨。” 沈明润咽了咽口水，看向他，问道：“不知先帝同我姑母的关系，是否真的如同外界所传，恩爱非常？” 周承誉微微挑眉：“你倒是大胆，连皇兄和贵妃的关系都敢质疑。” 沈明润眨了眨眼：“您答应了要给民女解惑的。” 周承誉一愣，怒笑道：“我倒是小看你了。” 沈明润看着他不语。她发现，虽然上次初见，觉得周承誉为人宽和，仔细琢磨，他毕竟还是皇室子弟，有些东西还是改变不了的，比如说这话时，还是有一股不小的压力。 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面色也浮现出忐忑。 周承誉微微挑眉：“刚才倒是理直气壮，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沈明润讷讷地答道：“民女不敢。” 周承誉叹了口气：“罢了，同你开玩笑的。” 沈明润抬头看了看他，见他神色不似作假，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兄与贵妃娘娘自是恩爱，”周承誉淡淡笑道，“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沈明润嘴角微抬，脸上挂着笑，然后这笑意却不及眼底：“既然恩爱，又作何将我姑母的亡魂困在此地。” 周承誉听着沈明润的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一双眸子锁住沈明润：“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看着周承誉紧抿下唇，眸子里风雨欲来，和初见时的温和判若两人，心脏险些跳出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她将手指交握在一起，感到指尖冰凉凉没有什么温度。 楼外虽然隐隐有蝉声，四下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风过藏经楼，不知何处翻开的纸卷沙沙作响，扰乱一室宁静。 沈明润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姑母曾说，九皇子虽为皇室贵胄，亦不失一赤子之心。” 周承誉手指在膝上轻轻敲着，声音却缓和了下来：“你既然知道我是誉王，还敢一再顶嘴，非要让我治你的罪不可？” 沈明润心下一松，一颗心略微收回。此前从姑母给祖父的书信中，略有提及天家的九皇子，曾经帮过他，因着这样的关系，她才敢有此一问。但她毕竟与周承誉只有一面之缘，对面到底肯不肯回答她，她也拿不准。 现在看来，或许有转机。 这下沈明润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民女与王爷素昧谋面，上次您都肯救我，这次您肯定也不会同我计较。” 周承誉觑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那现在您愿意回答民女吗？”沈明润眨了眨眼睛问道。 周承誉顿了一下，面上浮现淡淡的嘲讽：“薄情最是帝王家，纵有恩爱，也不过一时半刻。” 沈明润沉默了片刻。 “民女还有疑问，姑母生前并不信佛教，为何逝世前执意藏在西山寺呢？” 周承誉有些玩味地看着沈明润：“你听到贵妃娘娘当时的话了吗？” 沈明润有些错愕道：“我那时还未出生，如何能”话音未落，她脑袋就嗡了一下，双眸微微睁大。 “这么一想的确是蹊跷得很。”她喃喃地道。 “可是”这么一来，倒是让她更加疑惑了，她正想继续问，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打断了。 “誉王殿下好雅兴，皇上正召见您呢，您却在这里同沈姑娘相谈甚欢？”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破空而来，扰乱了一室宁静。 这声音出现得太突然，沈明润愣了一下，才偏头朝那人看去。 那人立在离他们几丈之外，一身玄色的衣裳，有些不合时宜的肃杀之气，俊朗的面容没什么表情，不是顾玄嘉还有谁？他慢慢走近，目光先落在沈明润身上，看见她微微错愕的神情，然后才去看姿态悠然的周承誉。 他眸光微沉，眉宇之间仍旧淡淡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十五章 走至跟前，顾玄嘉朝周承誉行了一礼道：“微臣不知誉王殿下在此处，打扰了。” 周承誉优雅地起身，抬手示意顾玄嘉不必多礼，朗声笑道：“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少卿，几年未见，少卿别来无恙？” 顾玄嘉直起身，唇角勾起一抹笑：“微臣在京城一切如故，不知王爷在蜀地如何？” 周承誉道：“蜀地虽然地势艰险，但是民风淳朴，不失为一处好所在。” 沈明润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寒暄，虽然都面色带笑，可那笑意都不达眼底，莫非顾玄嘉和誉王的关系不好？ “少卿怎么会来藏经楼？”周承誉状似无意地问道。 顾玄嘉看了一眼沈明润，缓缓道：“微臣过来寻沈姑娘。” “哦？”周承誉笑道，“我倒忘了，皇兄有意为你二人赐婚，方才在藏经楼遇到，略聊了两句，少卿不要介怀。” 顾玄嘉淡淡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寺里饭点快到了，我过来提醒沈姑娘一声，今日师父做菜说还不错。若是殿下得空，不妨在寺里略用斋饭。” 沈明润听完这番话，不由得瞪了顾玄嘉一眼，可惜被后者有意忽略了。这话怎么说的，好像她那么喜欢吃一样。 “不知寺里做了什么斋菜？”周承誉信口问道。 顾玄嘉答道：“煮粉丝和炖黄瓜。” 周承誉略摇了摇头，推辞道：“唔，那倒是不错。不过还是算了，时辰不早，本王也该进宫去拜见皇兄，斋饭就免了。” 沈明润听这两人你来我往，起先还不觉得什么。但是听到煮粉丝和炖黄瓜时，她就愣了一下，看向顾玄嘉的眼神也有点不对劲了。这是哪里的吃法？ 偏偏这两个人还丝毫不觉得有问题，对答得一本正经。 周承誉没有注意到沈明润的眼神，朝她道：“沈姑娘还是快去用饭吧。” 沈明润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将伞还给他，闷闷地应了一句：“民女告退。” 出了藏经楼，沈明润跟在顾玄嘉身后，瞧着他的背影，微微偏了偏头，眯着眼，心道，这人原来也会睁眼说瞎话。顾玄嘉正巧回了头，就对上她这幅暗自打量，不知领会到了什么的神情，微微疑惑，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沈明润脚步一顿，脸上扯开一抹笑，摇了摇头：“没怎么啊？” 顾玄嘉看着她明显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眼神里明显地透露出不信任。 沈明润呵呵一笑，问道：“您去斋堂用饭？” 顾玄嘉看了她一眼：“自有人为我送饭菜。” “哦。”沈明润鼓了鼓腮帮子，怪不得五谷不识呢。 顾玄嘉看着她这个表情，有点滑稽，心念一动，犹疑了一下道：“你要不要一起？” 诶？？？沈明润猛地抬头，咽了咽口水。 西山寺严格清修，饮食上素得要命，又没什么油水，还不如从江南来洛京路上吃的呢。 她维持着书香数家浸染的端庄，微微一笑，十分得体：“如此，就多谢顾大人了。” 顾玄嘉眉目舒展了一下，神色悠然地收下这句感谢：“不必客气，小事一桩。” 回来的时候，走到两座院子中间，陈通先出来一步，顾玄嘉吩咐他多摆一双碗筷。陈通性子沉稳，也不多想，得了命令就去了。 然后顾玄嘉侧了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沈明润进去。 阿福听见门口的动静，正打开门准备迎沈明润进来，就看见自家姑娘跟着一个男子进了对面的院子，她嘴张大，心想这可不得了喂，就要上前拦住姑娘。 “哎哎哎，闯什么呢？”严筹从里面出来，把人给拦住了。 阿福站定，仰着头看着这个大胡子：“我找我们姑娘，你做什么拦着我？” 严筹身体却丝毫不动，面上带着笑，朝阿福道：“阿福小妹妹，你们姑娘正和我们大人用午饭呢，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呸！你这个臭胡子，喊谁妹妹呢？谁是你妹妹？”阿福叉着腰，瞪着严筹。 “啧啧，”严筹抱着胳膊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一只手量了量阿福的头顶：“这么丁点儿高，不是小妹妹是什么？” “你！”阿福气结，觉得自己和这人的梁子是结下了。 陈通摆好了饭菜碗筷就退下了，仍旧沉默寡言。 沈明润坐到顾玄嘉的对面。方才走过来，发现这座院子比她住的要稍微宽敞一些。西山寺由于是皇家寺院，平时会接待不少贵客，所有设了一些小院子，供贵客暂住。 院子的空地上还种了一棵菩提树，树冠遮出一片阴凉。微风拂过，树枝摇曳生姿。 树杈上还跳下来一只猫，毛色斑驳，但是不怕生，许是寻着饭菜的香气跑过来的。 两人这边已经动筷，那猫先是凑近顾玄嘉，讨好地叫了一声，圆圆的眼珠子盯着他手中的食物。 顾玄嘉目不斜视，猫察觉他不容易讨好，又调转方向，趴到了沈明润的脚边：“喵——” 沈明润心软，挑了小块的软笋搁在手心，那猫立马凑过来脑袋，将她手心舔得干干净净的。 顾玄嘉眼神微动，看了看她洁白的掌心。 “今天顾大人怎么会突然去藏经楼？”沈明润喂完了猫，拿出手绢擦了擦，随口问道。 “路过。”顾玄嘉言简意赅。其实是从僧舍回来的路上，静能提了一句，寺里来了贵客，去了藏经楼。 沈明润抬眸看他，心里想了想，觉得这路也不太顺。不过他不愿多说，她不问就是了。 她又问道：“您和誉王殿下认识？” 问完了又觉得这问题有些傻，认识肯定是认识的了。 顾玄嘉看着她道：“对誉王，你还是不要太靠近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十六章 沈明润听他话的口气有点严肃，也不由得正色起来。虽说她对周承誉的印象不错，但毕竟了解还是太少，甚至不及眼前的顾玄嘉。可是想到周承誉温和大度的样子，又有些犹疑，问道：“顾大人对誉王殿下有成见？” 这话问得就有些太直白了，沈明润犹自叹了口气：“我见誉王殿下，倒是彬彬有礼，十分心善宽容，而且气质也很丰神俊朗嘛。” 心善宽容？丰神俊朗？顾玄嘉挑了挑眉，夹菜的筷子顿在空中。 沈明润见他不说话，故意道：“您不同意我说的？” 顾玄嘉神色如常，夹了块豆腐放到碗里。 “肤浅。” 肤浅？沈明润眸子微瞪，这说的是誉王殿下，还是她啊？她眼珠子转了一下，想着她对誉王也不算太了解，所以他的话是否能够全信，也还需斟酌斟酌。她放下筷子，略有些讨好地朝他道：“顾大人，咱们这也算一顿饭的交情了，您给说说呗。” 顾玄嘉听着她带着明显讨好意味的语气，见她一双水润的桃花眼里带着好奇，上身微微前倾，一脸求知的样子。他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道：“我的交情可不是那么好攀的。” 切，沈明润立马收回笑容，将碗里的饭吃完。 茶足饭饱，沈明润准备回去了，回头朝顾玄嘉粲然一笑：“今天多谢顾大人招待了。” 顾玄嘉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脚边还跟着那只三花猫。 沈明润回到伽蓝院，迎面撞过来一个小娘子：“表姐！” 她差点被撞倒，险险站稳了脚跟，一看，却是钰姐儿，一脸俏笑着过来挽着她的胳膊。 沈明润惊奇道：“钰姐儿怎么过来了？” “不只我呐，祖母也来了。”李钰道，说着便挽着她一起往里面走。 外祖母也来了？沈明润有些惊喜，又听李钰揶揄道：“方才表姐在顾大人那里用的饭？”她一低头便看到李钰脸上的偷笑，不由得敲了敲她的脑袋：“乱想什么呢？” 李钰捂着额头，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 走到屋里，沈明润坐到老祖宗旁边，笑道：“您来也不提前和明润说一声，上山多有不便，明润该去迎您才是。” 李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同外祖母客气什么，我听说，这西山寺近来不太太平，不放心过来看看。” 沈明润握着老祖宗的手：“不太平您更不应该来才是。” 李老夫人爽朗一笑：“有什么不应该的，外祖母来，正好镇一镇这些牛鬼蛇神。” 钰姐儿在一旁也道：“我在府里都要闷死了，正好跟着出来透透气，姐姐你就不要担心啦。” 沈明润心里有些酸酸热热的，笑道：“那我让红羽给你们收拾房间。” 顾玄嘉带着陈通回了趟大理寺，手下递来消息，从杜十方口中撬出来了点东西。 “都招了些什么？”顾玄嘉走进大理寺阴暗的牢狱，朝手下问道。 “回大人，杜十方先前撒了谎，那罗氏根本不是他在路上遇到的相好，而是江陵王送给他的侍妾。” 顾玄嘉眉头微皱，看来这杜十方同江陵王做过交易。 “江陵王可有什么动静？” “近来并无异动，不过，江陵王还有几天就要到洛京了。” 江陵王是当今皇上的皇叔，辖地在中州，也就是河南。今年遭遇十年一遇灾荒，饿殍遍地，人心惶惶。 朝廷先后拨了几次赈灾银，多地调运粮食，开仓济灾，这才将灾情控制住。此番江陵王进京来述职，也是对灾情处理对朝廷有个交代。 顾玄嘉点了点头，穿过牢房之间的过道。牢狱里光线昏暗，又是关押刑犯之地，死在这座牢笼的也不在少数，更添阴森。 脚步停在尽头的牢房，狱卒上前开了锁。 里面关押的正是杜十方。 他双臂被锁链绑在木架上，脚下湿漉漉的，是流下来的血刚刚被狱卒清理过。他头颅低垂着，身上是交错的鞭痕，衣裳早已被抽烂了，浑身火辣辣得痛。杜十方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拷问，险些尿了裤子。 顾玄嘉走进牢房里，先扫了一眼，看来重刑还没来得及上，抽几鞭子就撑不住了。 他抬起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见顾玄嘉走了进来，表情有些惊恐：“大大人，饶了小的一命吧。” 他听说当今圣上登基之前，这大理寺里死过达官贵人，人悄无声息的就没了，不由得毛骨悚然。 “肯招了？”顾玄嘉冷声问道。 “招！招，我全都招，只求大人放我一命。”杜十方连连道。 狱卒殷勤地搬来一张椅子，顾玄嘉坐在杜十方面前，不紧不慢地道：“那就说吧，好好说，别遗漏了什么。” 杜十方道：“是，是。方才我和审问我的大人说了，那罗氏是江陵王送给我的侍妾江陵王，我同江陵王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我给他寻了点东西，所以他给我送了侍妾，谁知这罗氏胆大包天。大人明察，我都招了。” 说完他忐忑地看着顾玄嘉。 顾玄嘉没有看他。严筹会意，拿起鞭子朝杜十方抽了过去，杜十方杀猪一般地叫了起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顾玄嘉抬了抬下巴，严筹撤下鞭子，朝杜十方道：“劝你老老实实把什么都交代了，别在咱们大人面前哒马虎眼，江陵王都让你寻什么了？” “这就是一些奇珍异宝。”杜十方道，“估计是呈给皇上的，等他进京进贡了，您不就知道了。” “嗬，为江陵王办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遮遮掩掩的做什么，说说，从中捞了多少？”严筹一眼识破。 杜十方讪讪地笑了笑：“也没多少” “嗯？”严筹挥了挥手里的鞭子。 “就几万两黄金。” 几万两黄金？ 顾玄嘉冷哼了一声：“灾情那么严重，还有心思搜罗财宝，江陵王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久了？” 说起这个江陵王，也很有些奇葩。先帝在时，喜爱奇珍异宝。每次江陵王的辖地出了什么事情，担心圣上责怪，就爱投其喜好，搜罗宝物先去讨好，免去一些责备。 当今的皇上不是先帝，还来这一套，嫌自己活得太长久了吗？ 杜十方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从牢房里出来，顾玄嘉吩咐道：“继续审问。” 严筹一愣：“大人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的？” 顾玄嘉神色晦暗不明：“就算是中饱私囊了几万两黄金，也不值得杜十方嘴硬这么久，其中必定还有隐情。” 严筹点头：“是。” “对了，那几个僧人，跟的怎么样了？”顾玄嘉问道。 “据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已经回乡了，没有什么异常。” “好，继续盯着。我要进宫见皇上，今天晚上不去西山寺了，你和陈通看着点。” “是，属下遵命。” 御书房，顾玄嘉站在周重尧面前，将西山寺近来的异常禀明了一番。又道：“今天微臣在寺里遇见誉王殿下了。” 周重尧点了点头：“方才皇叔过来过，本来预计下个月才会到的，不想提前抵达了。” 顾玄嘉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不知誉王殿下此番进京和祭祀有没有关系。” 周重尧叹了口气：“当年湘贵妃对皇叔有过恩情，他想来祭拜也是情理之中。” 高祖驾崩以后，仁宗也就是周重尧的父皇继位以后，周承誉年纪尚小，体弱多病，加之没有实权，虽然仁宗重手足之情，但是周承誉的日子并不好过。有一次病重遭到轻待，是湘贵妃没看下去，将服侍的人重重罚了一顿。 “可是” 周重尧摆了摆手，道：“朕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皇叔一向病弱，又久居蜀地，应当无碍。倒是江陵王那边，朕有些担心。” “微臣已经派人去查了，暂时并没有什么异常。若是他有动作，等过些时日抵京之后，必定有所暴露。”顾玄嘉沉声道。 周重尧点了点头：“朕也认为如此，玄嘉你要多费心思了。” “微臣分内之事。” “对了，你同那沈家姑娘相处得如何？”周重尧转念问道。 顾玄嘉顿了顿，眸光低垂，道：“臣认为赐婚的事，还需再议。” 周重尧绕过书案，拍了拍顾玄嘉的肩膀：“玄嘉啊，朕与你情同手足，眼下朝局，还是需要沈大人回来助朕一臂之力。希望你能体谅朕的苦心。” 顾玄嘉眸光微沉：“但是，臣认为” “好了，不过是一个小姑娘，难道玄嘉还搞不定？“周重尧眉心隐隐有些不耐。 顾玄嘉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到底没再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十七章 近来西山寺门口聚集了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僧人们请示了方丈，在寺里在门口支了棚子施粥。沈明润路过门口，逮着静如问道：“这些人是怎么一回事？” 静如一边盛粥，一边回答道：“中州今年天灾连连，这些都是从中州过来的灾民。” 今天静海没在藏经楼轮值，也过来了，边施粥边附和着道：“可不是，背井离乡也真够可怜的，咱们寺里空闲的人手都过来了。本来今天我在方丈那儿伺候的，也被叫出来了。” 沈明润看着这边聚集的灾民不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还有些带着尚在襁褓的婴儿。她头一回看见这样的情景，也十分不忍，朝一个牵着孩子的老妇人问道：“婆婆，朝廷不是发了几批赈灾银和粮食吗，怎么你们还流落在外？” 那婆婆一脸愁容，唉声叹气道：“姑娘是不知道，咱们老百姓的，只听说上面发了钱粮，但是真正发下来到各家各户的，哪里够啊。” 后面的中年人跟着道：“就是，那么点粮食，根本不够一家老小吃的。要不是活不下去，咱们也不至于流亡乞讨。” 语气颇有些义愤填膺。 婆婆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小脸脏乎乎，因为太瘦，两个眼睛显得很大，看着就让人心疼。她神情懵懵懂懂，牵着婆婆的衣袖，抬头稚声稚气地说着：“奶奶，丫丫饿。” 静如连忙给盛了粥。婆婆领了粥，就拉着丫丫往一旁去了。 红羽在一旁小声道：“听说江陵王前两天到了洛京来面圣，带了不少东西过来。百姓尚且无家可归，这江陵王还有心思带着礼物讨好圣人。” 因为中州的天灾，先是洪水，继而大旱。朝廷拨了不少款项粮食，仍然饿殍遍地，就不知这中间被中饱私囊的有多少了。沈明润心里叹了口气，这时候静能师父走过来，她朝他问道：“静能师父，这灾民不少，信女也想尽一份力。” “阿弥陀佛，沈施主有心了，”静能手掌合十，又朝静海道，“静海，方丈那里没人照料，你去方丈那里吧。你手里的事情，交给沈施主。” “诶，好嘞。”静海将手里盛粥的勺子递给沈明润。 沈明润接过来，一开始还有些不熟练，但有红羽在一旁，过了一会儿就驾轻就熟了。 又过了几日，寺院门口的灾民人数稳定了下来，并且在慢慢减少。沈明润每日仍然施粥不误。过了午时，粥饭也发放完了。沈明润擦了擦汗，正准备回去，却看到寺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从上面下来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身着华服。下了马车之后，就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这人虽然皮相尚可，却无端给人一种不适之感，尤其是对方的目光十分地肆无忌惮，上下打量着。 她压下心中的不适，往静如旁边挪了挪，挡住了那道视线。 好在那人似乎只是一时兴起，也没多停留，转身进了寺里。 自从小佛堂变得不安全了，沈明润便每日早晚去药师殿给姑母上三炷香，晚上她上香的时候，她跪坐在蒲团上，口中默念经文。 蒲团共可供三人跪拜，她正要起身，旁边却跪坐了一个人，不由得朝那人看了一眼。这一看，可不就是早上在寺庙门口那个盯着她瞧的人么？ 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偏过头来，朝她笑了笑。 这笑多少带了几分轻佻。 沈明润皱眉，没想到这人如此大胆，佛祖面前也敢造次，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纨绔子弟。不再多留，她当即从蒲团上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佛堂，天色虽未黑，却也有些暗了。 西山寺的格局，依山而建，故而建筑一层比一层高。她正准备从药师殿前面的台阶下来，脚下却一滑。方才跪得太久，腿脚有些麻了，所以绊了一下。 然后却没有跌倒。 “小心。” 一只大手托住她的后背，将她的身形稳住。 这声音很熟悉，沈明润抬眸一看，就看见顾玄嘉一张略显淡漠的脸。 虽然是淡漠了一点，在这热天却莫名有一种降温的感觉。沈明润愣了愣，站直了身体，道：“你回来了？” 这话无端显得亲密了些，沈明润脸颊微热。 “嗯。”顾玄嘉一如既往，眼神却略微松动，一双黑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 “哈哈，顾大人也在此处？” 沈明润看向说话的人，却意外地发现是方才那个人。 “微臣见过江陵王。” 见顾玄嘉行礼，沈明润也跟着行了一礼。顾玄嘉虽然表现得恭敬，周身的气息却很淡漠，好像并不是很愉快。沈明润暗惊，怎么她竟能看懂顾玄嘉的情绪了，真是怪哉。 江陵王走近，脚步虚浮，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润。气虚肾亏，肝火旺盛。他的手里还摇着一把扇子，沈明润被他晃得眼花，扇面上画的是一副山水，只觉得清新洒脱，再定睛一瞧，却发现那落款是珞珈山人。 心里暗叹一声，这江陵王名声狼藉，最喜搜刮美人和珍玩。若是被兄长看到珞珈山人的墨宝落在他手里，少不得扼腕叹息。 不过江陵王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顾玄嘉察觉到沈明润的视线，轻轻挑了挑眉。 江陵王朝顾玄嘉哈哈笑道：“顾大人倒是艳福不浅，不知这是哪家的姑娘？”说话之间，他的目光却直勾勾地朝沈明润看过去。 顾玄嘉往前将沈明润挡至身后，淡淡地道：“天色不早，王爷不用去驿站休息？” 江陵王见状，神情有些不悦，脸色也板了起来：“本王要去何处，还轮不到顾大人过问。对了，你身后这位，是沈老大人的孙女吧。” 顾玄嘉目光微沉，对方既然能一语道出沈明润的身份，就绝对不是一时兴起。思及此，他冷冷地道：“皇上命微臣在西山寺保护沈姑娘，王爷还请自重，不要做出逾矩的举动来。” 江陵王被激怒，冷哼了一声：“顾玄嘉，别仗着皇上重用，就敢对本王指手画脚，改天本王定要在皇上面前参你一个冒犯皇族之罪。” 顾玄嘉不为所动，一点都不畏惧地道：“王爷请便。” 江陵王见他油盐不进，有些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 沈明润看了一眼江陵王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忧地道：“这么说没问题吗？” 顾玄嘉懒懒地扯唇：“先帝惯着他，当今皇上可不会。” 沈明润想了想便明白过来，高祖时为了稳固国家，封了不少王，各自分地。江陵王惯会讨好，惹得先帝也对他颇为宽容。然而如今国库吃紧，各地王侯手里的权利又大，当今的圣人又怎么可能对他继续纵容。 可是这寺门口灾民还吃不饱肚子，管辖的王爷却丝毫不关心百姓的死活，着实让人心寒。 然而第二天，寺院门口的灾民就消失了。 沈明润和红羽站在寺门口，只见香客进出。僧人煮了粥等在棚子里，却无一人来领，这景象实在奇怪，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 正奇怪着呢，旁边踱出来一个人，不是江陵王又是谁。奇了，这江陵王难不成昨夜宿在了西山寺？ 他仍旧摇着那把珞珈山人的折扇，看见寺院门口再无流民，颇为满意地道：“今日寺院门口倒是清净不少，沈姑娘也不用辛苦去施粥了。” 那种被盯上的感觉又来了，沈明润低头行礼：“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江陵王自觉风流倜傥，侃侃问道：“不知沈姑娘年芳几何，可有许配人家？” 沈明润秀眉微蹙，分明是有些不喜。落在江陵王眼里，却是一番含情姿态。 “王爷恕罪，不方便透露。” 江陵王被人拒绝自然不满，但是见她容貌殊伦，身段窈窕，气质知书达礼，又不过于死板，仍旧道：“沈姑娘不用怕本王，本王只是，略一问问罢了。不过沈姑娘容貌绝色，没有良人相伴，实在可惜。” 这话未免太无礼了，沈明润面无表情地道：“民女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说罢，绕过他，便往寺院里面去了。 江陵王昨天被顾玄嘉挡了一遭，今日又被沈明润冷面以待，啪的一声合上了扇子，面色阴沉。 旁边的小厮上前道：“王爷，这小妞也太不像话了，竟然冒犯您！” 江陵王给了他一记冷眼，看着沈明润走远的纤细背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甩开折扇，嘴角挂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道：“一个知州的女儿，胆敢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有她好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十八章 沈明润和红羽回了寺里，看到静海端着药碗往方丈院的方向走着，叫住了他：“静海师傅，您可知道那些流民都到何处去了？” 静海听到她问流民，一张清秀的面容上浮现出敢怒不敢言的神情：“这些流民白天到寺门口领粥，晚上宿在山脚下。方才听师兄讲，昨天半夜里，有人到山下驱逐他们，不准许在洛京逗留。” “这？”沈明润听罢愤怒不已，“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静海端着药碗，顿了顿，低声说了一句：“谁心虚谁做的呗。” “静海。” 不知何时，方丈出来了，从方丈院出来，朝他们望着，走了过来。 沈明润和静海连忙行礼：“方丈大师（师父）。” 方丈上了年纪，身体不大好，除了来的第一天，沈明润几乎没怎么见过他。方丈倒是主动问起来：“阿弥陀佛，我听静能说，沈施主此前在寺里险些遭遇不测，老衲十分过意不去。” 沈明润道：“大师言重了，之前的事故是有歹徒为之，况且我并未受伤。” 方丈咳嗽了几声：“到底是敝寺招待不周。” 沈明润朝静海使了个颜色，道：“您不必介怀，药快凉了，您快进去吧。” 静海也在旁附和着。方丈点了点头，回了院子。 踏进院门的时候，她听得方丈低声叹了口气，轻声说了句：“造孽啊。”然后话音很快被风吹散了。 沈明润疑心自己听错，跟红羽说道：“咱们走吧。” 她回到伽蓝院，找来阿善，吩咐道：“你去山下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批流民的去向。” “是，姑娘。”阿善得了吩咐就出了门。 钰姐儿扶着老祖宗从房里出来，听到沈明润说流民的事情，询问了一番。沈明润将今早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祖宗听罢脸色显然不太好：“枉顾人命，为所欲为。” 钰姐儿也气得不轻：“真是太气人了，驱赶流民的那个人真是没有良心！” “多行不义必自毙。”老祖宗总结了一句。 “对了，明润啊，听说顾大人住在咱们对面？”老祖宗突然问了一句。 沈明润正要答话，却被钰姐儿抢了先：“是的祖母，那天我还看见了呢。” 沈明润无奈地道：“顾大人为了公事住在西山寺，不过他平日里公务繁忙，外孙女也没怎么见到。” 话音一落，钰姐儿和红羽的眼神就唰地看了过去。沈明润眨眨眼，她说错了什么吗？ 老祖宗抬头想了想：“说起来，这顾大人倒也是一表人才。” 钰姐儿在一旁道：“祖母，您怎么还夸起他来了，谁不知道大理寺少卿是个玉面阎王啊，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李老夫人嗔怪地点了一下钰姐儿的脑门：“跟着瞎说什么呢，人云亦云最不可学。” 钰姐儿吐了吐舌头，转过脸来看着沈明润：“表姐也知道啊，表姐头一天到洛京，还被他吓着了呢，对吧？”她都听明章表哥说啦。 沈明润心尖动了动，她来洛京之前，也曾听过一些传言，所以听说皇上有意撮合，还担忧不已。不过这段时间慢慢接触下来，发现顾玄嘉倒也没有传言说的那般。 况且还几次三番救过她。 在钰姐儿天真等待的目光里，她实在说不出同意的话来。 “这顾大人身居少卿之位，或许有什么苦衷吧。”沈明润盯着脚尖讷讷地道。 李老夫人喝了口茶水，笑眯眯地看了沈明润一眼，道：“你自有分辨就好。” “是，明润明白。”在李老夫人略加打量的目光里，不知怎么的，沈明润的耳根子慢慢烫了起来。 “好了，带我去后面的佛堂看看你姑母吧。” 外祖母来了西山寺，自然要去看看姑母。之前因为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故，寺里的人对小祠堂都有些忌惮，最近虽然平静了许多，沈明润仍然有些担心。 看出她的顾虑，李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外祖母一把年纪了，不怕这些牛鬼蛇神。去拜拜，不碍事的。” 沈明润点了点头，领着李老夫人过去。 小祠堂有些时日没来，大理寺又吩咐大家尽量不要靠近，因此蒙了一些灰，红羽和阿福打扫了一番，掸了掸贵妃排位上的灰尘。 李老夫人虽然身为长辈，但是面对皇妃，还是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沈明润和钰姐儿一左一右，跟着跪拜。 “你姑母啊，可惜了。”李老夫人不无怅然地道。 沈明润跟着有些伤感，眸光低垂，却意外地看到供奉排位的案桌下面溅了一些泥点。她伸手沾了沾那泥土，还有点潮。奇怪，这里怎么会沾上黑色的泥土。 从小祠堂出来，沈明润总觉得有些怪异，让红羽送老夫人和钰姐儿回去，自己去找静能师父。静能师父掌管寺里大大小小，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沈明润是在罗汉殿找到静能的，他正和一个小沙弥核对着什么。沈明润对他说明了来意，静能觉得沈明润有些太多疑了，不以为意地道：“有可能是谁进去打扫不小心留下的吧。”不过他很快又道：“不如这样，等会儿我去看看。” “多谢师父。” 得了静能的话，沈明润便很快离开了。 小沙弥正等着静能，见他盯着沈明润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有些莫测，一时间竟不敢说话，觉得师兄这样有些吓人。 沈明润往回走着，心里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总觉得漏了什么东西。 她走在一条安静的小道上，没有什么香客，犹自沉浸在思索中，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道人影悄悄靠近。 得了沈明润的吩咐，阿善很快就回来了，实际上她刚到山脚下，就被人叫住了。是顾玄嘉和他身边那个总是气阿福的严筹。原来他们已经查过这件事了。既然如此，阿善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回了伽蓝院，见到老夫人和钰姐儿，几个丫鬟都在，却不见沈明润，她朝红羽问道：“姑娘呢？” 红羽道：“方才我们祠堂祭拜，姑娘让我和阿福先送老夫人回来，她去找静能师父了。” “去了几时了？” “有半个时辰了。”红羽一惊，这时间有些久了，“姑娘还没回来。” 红羽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过很快就镇静下来了：“咱们几个都去找，不要太声张。” 几个丫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沈明润，不由焦灼万分。 阿善想起了什么，朝红羽道：“红羽，我去找顾大人帮忙。” 红羽犹疑了一下，想到顾玄嘉是大理寺少卿，这种事情应该比较有经验，于是道：“行，快去。” 顾玄嘉回到寺里，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水，就见沈明润身边的丫头阿善闯了进来，方才才在山脚下见过，现在眼里明显带着慌乱。 “大人，我家姑娘不见了。” 顾玄嘉目光一沉，心陡然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 阿善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姑娘去找静能师父，刚才奴婢去问了静能师父，他也不知道姑娘在哪里。” 沈明润觉得头有些晕，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眼缝，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的房屋里，房屋有些破旧，梁上挂了许多蜘蛛网。 她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浑身血液一凉，她意识到，自己被人暗算了。 晕眩的感觉又袭来，她咬了咬舌尖，用疼痛来使自己保持清醒。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王爷，事情办妥了，人在里头呢。” 王爷？沈明润一惊。 门被推开，沈明润闭上眼睛，然后听见那人又关上了门，步子略微猴急，停在她身前。她察觉到上方有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对方的视线犹如实质，一寸寸从头到脚打量着，这种感觉令人作呕。 突然，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脸上，一边摩挲一边啧啧称叹：“冰肌玉骨，桃花人面，果然绝色，比起故去的贵妃也不差什么。” 这声音，不是江陵王又有谁？沈明润陡然睁开眼睛：“你要做什么？” 本来是指责的话语，由于浑身脱力，显得毫无力气，柔软而沙哑。她一双桃花眼瞪着他，里面的厌恶不加掩饰。然后厌恶深处，还藏着惊慌和恐惧。 江陵王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醒过来了，本想趁她昏迷给办了，不过现在人醒了，更有乐趣才对。 他淫|邪一笑，本就虚浮的脸色更显油腻：“沈姑娘以为呢？” 沈明润气得发抖，脑袋却快速地转着。她现在浑身无力，体力上无法抗争，只能通过言语拖延时间，希望红羽她们快点来找她：“江陵王，你不要太放肆了！此番是皇上和太后要召见我，为何召见你应该明白。要是我出了事，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江陵王却不以为意，反而有些玩味地勾起她的一缕头发，放到鼻端陶醉地嗅着，然后抬头道道：“不用拿皇上和太后来压我，能跟着我，是你的福分。” “不过你不用害怕，等到事成了，我向沈大人提亲，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想必沈大人也不会反对的。” “无耻！”沈明润看着他的嘴脸，气极骂道。 江陵王阴恻恻地一笑：“无耻又怎么样，你现在跑得了吗？还不如乖巧一点，少受罪。” 说着，手往下移，就要去解沈明润的衣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十九章 沈明润绝望地闭了闭眼。接下来会怎么样，她真的是不敢想。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她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睁开眼睛，试图游说江陵王：“王爷，您若是想娶我，不如直接向皇上禀明，让皇上赐婚何必，将事情闹得太难看呢。” 江陵王的手顿了顿，倒是有些意外，还以为她会像以前玩的那些女人一样，哭天抢地的。他嗤笑了一声道：“沈明润，不要跟我耍心眼，爷看上你了，今天你没的跑。” 他的目光盯在她光裸的肩膀上，肤质白皙细滑，看得他下身灼热异常。咽了一口口水，他脱了自己的衣服，有些急色：“沈家女儿倒是一个比一个出色，当年沈湘拒绝本王，后来嫁给皇兄，实在是可惜了。不过今天碰上你，也算是缘分了。” 不知道先前被喂了什么东西，此刻眩晕感又袭来，沈明润迷迷糊糊地听到江陵王嘴中说的这些话，感觉到身上令人作呕的触感，又惊又惧，犹如溺水者生前在水中无力挣扎。 “不要滚开” 喉咙发出声音，却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四肢蔓延上来的恐慌，伴着眼角的眼泪。 然而意识却一点点模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人摇晃着。 生怕自己被江陵王得手，心里一片冰凉，推搡着摇着她的那个人：“走开” “醒醒，看看我是谁。” 沈明润听到一道沉稳中带着担忧的声音，莫名地叫人觉得安心。她费力地睁开眼皮，入目看见俊朗的下颌，心里一松，眸光继续往上，看到熟悉的面容。 “顾玄嘉？” “是我，看清了？”顾玄嘉温声应道。 沈明润躺在床上，身上罩着他的外袍。 “我没事吧？”她迟疑地问道，自己感受了一下，身体没有异样的感觉。 “没事，放心吧。” 回复了一些力气，沈明润看了看周围，江陵王已经不见了，她有些疑惑地问道：“江陵王呢？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顾玄嘉淡声道：“阿善来找我说你失踪了，我带着阿大找过来。江陵王已经被大理寺收押了。” 他跟着阿大找到了这个偏远的废旧房子，门口还守卫着两个人，其中必定有猫腻。他抬脚踢飞了两个守卫，直接破门而入。 就见到江陵王欲对一个女子不轨，床上躺着的人不是沈明润又是谁。 一瞬间，顾玄嘉周身的气息变得十分阴沉。江陵王回头骂道：“谁这么不懂事，敢打扰爷的雅兴！” 这一回头，正好对上顾玄嘉冰冷的视线。 江陵王知道顾玄嘉手段狠厉，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他那皇帝侄儿的一条狗罢了。 手段再狠辣，还能爬到他这个王爷头上作威作福不成。 他扯开一抹笑：“顾大人，劝你别来坏本王的好事。” 顾玄嘉轻轻扯唇，一双凤眸似有无限深渊：“阿大，去。” 阿大极其伶俐，得了主人的号令，半人高的黑色狼狗矫健地朝江陵王扑了过去。 江陵王被阿大托住，锋利的牙齿咬在他的胳膊上，顿时血流如注。剧烈的痛感袭来，他立马变了脸色，苍白如纸：“别过来！别过来！” 阿大将江陵王托到一边，伴着后者鬼哭狼嚎的叫声，顾玄嘉见差不多了，低声叫唤了一声阿大。 江陵王已经被吓得脸色如纸，委顿在角落里，脸上还带着深深的恐惧。 顾玄嘉没去管他，径自去查看沈明润的情况。 沈明润已经失去了意识，衣衫被扯开大半。目光触及她姣好的身体，被烫到一般，顾玄嘉别开目光，解开外袍盖在她身上。 赶到的尚算及时，还没有酿成祸患。 然后他回过神来，走到江陵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驱赶流民，对良家女子欲行不轨，劳烦王爷随我回一趟大理寺吧。” 江陵王此时回缓了不少，听着顾玄嘉的话仿佛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撑起身子：“顾玄嘉，你看清楚本王是谁，你不过一条大理寺的狗，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顾玄嘉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些许可悲：“王爷有什么话，留着去皇上面前说吧。” 他将人扔给严筹：“去把那个叫阿善的丫头叫过来。” “是，大人。” 严筹将江陵王扣上，眼珠子转了转，将阿大也牵走。英雄救美这样的事，他们就不跟着掺和了。反正人都找着了，也没出什么大事，过一会儿再去叫阿善也不迟。 沈明润敏感地察觉到，提到江陵王的时候，顾玄嘉身上腾起一股冰冷的杀气。她瞪大了眸子：“你把江陵王押去大理寺了？” “嗯。”顾玄嘉应了一声，仿佛知道她心里所想，他解释道：“驱赶流民，对官家女子欲行不轨，这两桩就够治他的罪了。” 何况皇上对这个皇叔早就生了厌烦，这下不是正好往枪口上撞了吗。 自作孽，不可活。 “你能动吗？”顾玄嘉看了她一眼。 沈明润还躺在床上，顾玄嘉站在床前，有点淡淡的尴尬。 她挣扎着坐起来，身上的藏青色袍子滑落，露出一双肩膀和藕荷色的里衣。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抓起衣服披好。 “顾大人劳烦您先出去一下行吗。” 顾玄嘉身体僵硬了一下，背过身，走到门口，体贴地将门带上。方才还强壮镇定，此刻耳朵已经爬满了薄红。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方才的场景从脑袋里赶出去。并且默念了几句清心咒。 沈明润将袍子脱下来，将自己的衣衫穿好，心里还是一阵阵地犯恶心。如果不是顾玄嘉及时赶到，江陵王就已经得逞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后怕。 她只不过和红羽她们分开了一小会儿，就发生了这种事，可见江陵王早就派人盯着她了。 因着这件事的打岔，她一时忘了在小祠堂里看到的异常，没有跟顾玄嘉提及。 穿戴整齐以后，她扶着墙下了床，腿脚的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能慢慢地走着。走到门口，她拉开门。跨出门槛的时候，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好在顾玄嘉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心脏一提，已经上前把人扶住了。 “小心脚下。” 沈明润拍了拍胸口，喘了口气。 正要直起身来，却听得顾玄嘉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动。” 嗯？沈明润不明所以，下一刻，整个人就腾空了。 她吓得抓住他的襟口:“喂，你做什么。” 顾玄嘉轻轻地瞥了她一眼：“你走得了吗？” “我”沈明润语塞。 “不用担心我还不想对你做什么。”顾玄嘉淡声道。 沈明润一噎，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不过，倒是没那么尴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二十章 走到半路，阿善才匆匆赶来，远远地看见自己姑娘被一个男子抱着，目光一凛，冒出一道寒光，快步走了过去。 沈明润也看见了阿善，拉了拉顾玄嘉的袖子，示意放她下来。而且此时她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可以靠自己慢慢走了。 顾玄嘉目光冷淡地扫视了一眼走过来的阿善，嘴唇轻抿着把沈明润放下来。高大挺直的身影站在沈明润身后，长袖被风吹起。 阿善眼神一顿，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些不敢打扰。 但是她是奴婢，要保护好主子安危，毕竟男未婚女未嫁，不能让旁人看见不合礼数的事。走到跟前，阿善单膝跪下：“姑娘，奴婢来迟一步，罪该万死。” 沈明润无奈地将她扶起来：“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不妨事。” 阿善起身，站在一旁扶住沈明润，不动声色地隔开顾玄嘉。 顾玄嘉的目光在阿善身上停顿了一下，片刻收回，好像并没有探究之意。 “你们先回去，本官还有事，先回趟大理寺。”顾玄嘉对沈明润说道。 沈明润朝他点了点头：“今天，多谢顾大人。” 顾玄嘉眸子漾过一抹笑意，转身即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 “不必客气。你中的是迷药，寺里有懂医理的师父，可以请来看看。”交代完这句，顾玄嘉便转身离开了。 他考虑得倒是挺周到的，沈明润心里蓦地有一丝暖流涌过。 “姑娘？”阿善见她愣愣地出神，不由出声提醒道。 “啊”沈明润回神，揉了揉脑袋，眯着眼睛思索道：“我好像忘了什么。” “啊对！”沈明润猛地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姑娘，怎么了？”阿善不解地看向她。 人已经走远了，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没事，先回去吧。”沈明润道。 大理寺。 江陵王被关进了牢狱，脸上倒无伤痕。只是手臂上被阿大咬住，流了不少血，到底是个王爷，严筹还是吩咐手下给他包扎了。 上药时，因为疼痛，江陵王脸有些扭曲，眼神有些怨恨地看着这帮差役：“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把本王抓到这里来，不怕掉了你们的脑袋！” 严筹笑眯眯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爷您倒也别急，要是有冤屈，咱们大人最是刚正不阿，定然帮你洗脱。” 江陵王闻言，胸膛气得起起伏伏。 这事本来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现在要是传出去，堂堂王爷因此被抓进了大理寺的牢狱，他这脸还要不要？ “本王要见皇上。”江陵王沉着脸道。 “恐怕皇上现在没空见王爷您。”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江陵王抬头便看见了长身玉立在牢笼外的顾玄嘉。牢狱之中光线昏暗，全靠火光照明，在这昏暗的环境中，顾玄嘉面容冷肃地站在那里，竟像一尊玉面罗刹，让人心生畏惧。 不过究竟是王爷，纵使心虚，面上仍然不甘示弱地反问道：“你擅自抓本王，有禀明过圣上吗？” 顾玄嘉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等皇上得了空，本官自会禀报。不过皇上现在得知京城涌入大量流民，正忙得焦头烂额，恐怕半点都不想见到王爷。” 一提到流民，江陵王脸上顿时浮现出慌乱的神色，怎么，连皇帝都知道了。这件事要是彻查下来，可是重罪。这些流民他明明派人驱逐了，怎么还会被知道。难不成 “是你禀报皇上的？”他死死地盯着顾玄嘉。 “纵使本官不禀报，这事情也压不下去。”顾玄嘉看向他的目光并无半分怜悯。 “不过，本官还有另一件事要问王爷。”顾玄嘉欣赏了一会儿江陵王的神情，又道。 “什么事？”江陵王看向他的神情已经变得狐疑起来。 顾玄嘉轻轻扬了扬眉毛，目光示意严筹，“带人上来。” 严筹领命而去，很快带过来一个人，不是杜十方又是谁。 杜十方一看见江陵王，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转身就想躲，可是被严筹拉住，哪里跑得了。 “跑什么？心虚了？”严筹将他放到江陵王面前。 杜十方眼神躲闪着，见躲不掉，唯唯诺诺地跪在江陵王面前，畏缩又讨好地道：“草民见过王爷。” 江陵王一见到杜十方，眼里明明压抑着怒火，面上却要装着不认识的样子，怒斥道：“你这刁民，怎么认得本王。” 杜十方眼珠子一转，讪笑道：“草民草民听说，不曾见过王爷。” 江陵王面色仍然铁青。 顾玄嘉神情冷静，语调很慢，却宛如凌迟：“杜十方，你先前不是说，你替江陵王办了事吗，怎么会不认得？” 杜十方跪在地上，咬了咬牙：“那都是草民编造的，草民该死。” 顾玄嘉一双黑色的靴子停在他的面前，阻绝了他和江陵王之间的视线。他居高临下，眼神冷清地审视着他：“这么说，你胆敢污蔑王爷，你要知道，污蔑皇族，可是死罪。” 杜十方犹疑了一下，经过拷问的身体有些撑不住，双腿发着抖，额头上的冷汗如豆大，看向地面的目光充满了犹豫、迟疑、挣扎。 “嘿，问你话呢！”严筹在一旁提醒道。 杜十方正要开口，却听到头顶上顾玄嘉的声音说道：“少给本官打马虎眼，先前不是都招了么，怎么见着王爷，反而吞吞吐吐不敢说了。” “我说我说，”杜十方连忙道，“大人，我不都和你招了吗，我就是替王爷寻了些珍宝，别的什么都没做啊。” 顾玄嘉退开一步，有些玩味朝杜十方道：“你知道，你方才那句，别的什么都没做，已经暴露了自己么。” 杜十方悚然一惊，猛地抬头，就对上江陵王阴沉得要吃人的视线。 “不我，什么都没说” 顾玄嘉看了看两个人的神色，朝严筹道：“把人带下去。” 严筹被带走，牢房里还剩下顾玄嘉和江陵王。 江陵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舒展开了面色：“顾大人，你不用诈我。你要是真知道点什么，也不用用这一招故弄玄虚了。” 顾玄嘉却面色不改，嘴角还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我到底知不知道，等到皇上面前一禀报，自会真相大白。倒是王爷，不知道还能能毫发无伤地走出大理寺。” 闻言，江陵王气息乱了一瞬，目光里闪过一丝犹疑。 “你！竟敢威胁本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二十一章 皇宫里。 顾玄嘉向景明帝禀明了江陵王的事情。 顾玄嘉道：“江陵王请求见您，似乎有话要说。” 景明帝：“先关上两天，看看能不能问出其他什么来。” 顾玄嘉接着道：“微臣觉得还有一处异常。” “说。” 顾玄嘉凝了凝眉：“根据流民所言，朝廷下发的赈灾银和粮食，他们并没有分到多少，那这些银两物资，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景明帝脸色也很凝重：“朕也在想这件事，赈灾银发了几批，共计上百万两。我这皇叔平日荒淫无度，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敢贪这些救命钱。这件事，你可要好好查查。” “是。”顾玄嘉颔首。 说着，景明帝又笑着睇了一眼顾玄嘉：“你和那沈姑娘在西山寺朝夕相对，这回又救了她，怎么样，关系可有进展。” 顾玄嘉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道：“微臣身为大理寺少卿，维持治安本就是该做的。” 景明帝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你啊，从小跟朕一块儿长大，朕还不知道你？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但要是真喜欢上什么，还不是要放手一争。” 顾玄嘉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见他还是嘴硬，景明帝又调侃道：“听说我那皇叔对沈姑娘也有意思？不如朕拟一道旨意，让沈姑娘，做堂堂正正的王妃娘娘。” 顾玄嘉眸色蓦地一沉：“此举对让沈家回京并无好处。” 景明帝达到自己的目的，收回目光，慢悠悠地道：“朕同你开玩笑的。” “沈姑娘对你态度如何？” 顾玄嘉眸光微动：“止于礼而已。” 景明帝喟叹一声：“女人嘛，体贴一点，哄着点，哪有那么难。” 顾玄嘉扯了扯嘴唇：“多谢皇上赐教。” “行了，要是没有其他的事，你先回去吧。” 顾玄嘉正要告退，又停了下来，朝景明帝道：“皇上，微臣，要有一事不明。” “讲吧。” “您对已故的湘贵妃，可有所了解。臣在西山寺调查，总觉得颇多不对劲。据臣了解，贵太妃生前并不信佛，为何执意葬在西山寺，先帝还同意了？” 闻言，景明帝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他半天没有言语，然后才慢慢地叹了口气：“你与我情同手足，本不该对你有所隐瞒，只是这件事，是皇家的秘密，说不得。” 顾玄嘉神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只听说贵妃是在深宫中郁郁而寡，可是连皇帝都讳莫如深，其中想必有更大的隐情。 “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情。”景明帝道。 “皇上请讲。” “想必你也知道，朕登基时，朝廷上下有很多谣言，说高祖本来有一道圣旨，其中确立的继承人是誉皇叔，朕这皇位本不该得。” 顾玄嘉点了点头：“微臣自然记得，当初为了压制谣言，费了不少功夫。” 景明帝又道：“那道圣旨不知是否存在，但是有人说，那道圣旨随着湘贵太妃的香消玉殒，一同消失了。” 顾玄嘉猛地抬头，眉头微皱。 “怎么了？”景明帝跟着严肃了起来。 “沈姑娘一开始到西山寺，在一处佛堂抄经祈福，遇到了好几次意外，微臣方才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了一起。”顾玄嘉将几次的事情禀明了一遍。 景明帝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西山寺和沈姑娘，恐怕已经被有心人盯上了。”景明帝仿佛想到了什么，负手叹了口气，“不过，可惜了” “怎么了？“顾玄嘉问道。 “可惜，贵太妃墓冢的图纸已经无处可寻。父皇在建墓的时候，请了不少能工巧匠，听说里面埋伏了不少机关。可惜图纸没有流传下来，就连朕，都不知道怎么进去。” 顾玄嘉一时间听到了太多的信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可是又抓不到。 从皇宫回到西山寺，顾玄嘉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 “顾大人。”卫元缜停在前方，朝顾玄嘉微微颔首。 卫元缜身形高大挺拔，温润俊秀，一举一动都让人心头如清风吹过。顾玄嘉也颔首道：“卫大人不在礼部，怎么到西山寺来了。” 卫元缜温文尔雅地一笑：“有点事情，来找明润一趟。” 顾玄嘉唇角微勾，看着他：“如此，正好顺路。” 两人并肩走到伽蓝院前面，卫元缜上前敲了敲门。红羽出来开门，看见两人一同过来，还有些意外。她犹疑地看着两个人：“两位大人奴婢先进去通传一声。” 沈明润刚受了一场惊吓，此时刚刚平缓下来，正和外祖母和钰姐儿说这话。红羽同她说了外面的事。沈明润心念一动，卫元缜那边恐怕是查到了什么。她起身朝老夫人道：“外祖母，许是找我有事，我去外面看看。”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 钰姐儿则在听到卫元缜的名字时就有些坐不住了，可是被祖母一个眼神镇压了。 沈明润走出院子，看见两人站在一起，中间隔了些许的距离。虽然互相都没有说话，不过一个气质偏冷，一个温润，倒是很养眼。 “顾大人，卫大哥。” 顾玄嘉侧头看她出来，听到这两个不同的称呼时，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旁边卫元缜的脸上漾开一抹笑：“阿檀妹妹，上次你托我查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 沈明润走到两人面前，朝顾玄嘉说道：“我那里外祖母和钰姐儿都在，可否借顾大人的地方一用？” 顾玄嘉挑了挑眉，点头道：“当然。” 进了院子，到正屋坐下，陈通守在门口，以防有人进来打扰。 屋子里，谁都没说话，气氛有些过分的安静。 沈明润看了看两人，率先开口道：“本来有件事想告诉顾大人，但是没来得及，就发生了意外。” 卫元缜一听，便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沈明润顿了一下，不想让他担心，就道：“没什么，没什么大事。” 顾玄嘉看着她，眸色动了一下。 沈明润便将那天她在小祠堂里见到的泥土的异常告诉了他。顾玄嘉面色变得认真了起来：“那天，你和康平郡主出事的那晚，我也发现了。” 两次都出现了，还是在不同的地方。顾玄嘉叫来陈通，吩咐他晚上到小祠堂看着。 “不要打草惊蛇，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 沈明润又看向卫元缜：“卫大哥，你那边查到了什么？” 卫元缜神色有些凝重地道：“我这些天来查阅古籍，发现贵妃墓冢周围的摆设，并非超度亡灵，”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而是要困死生魂。” 困死生魂。 沈明润惊诧地差点要跳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二十二章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沈明润眉心一跳，指尖微微颤抖：“难道我姑母的死因，另有蹊跷？” 卫元缜知晓她心里必定不好受，暗叹一口气，道：“当年湘贵妃下葬的时候，西山寺僧众念经七七四十九天，正是智空大师主持的，若有疑问，不妨去问问他吧。” “说的是。”沈明润起身，就要朝外走。 “等等。”顾玄嘉在她身后开口道。 沈明润站在廊下转身看向他：“怎么了？” 顾玄嘉道：“今日天色已晚，方丈最近身体抱恙，这时候去打搅，恐怕不妥。” 沈明润这才惊觉外面已是日暮。天上乌云罩顶，一副阴沉地要下暴雨的样子。 好像确实不妥。 “也好那就明天再去。”沈明润喃喃地道。 正在说话间，一道雷声划破，电闪雷鸣之间，天空仿佛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大雨倾盆而至。屋檐落下的水柱在地面砸下一个个浅坑，白色的水花四溅，沾湿了沈明润浅色的衣摆，染上水渍的痕迹。 卫元缜起身，走至沈明润旁边，看着瓢泼大雨：“今日来得不巧，碰上这样大的雨，恐怕不能回去了。” 顾玄嘉淡声开口道：“我这院子倒是还能住得下一个人，卫郎中若是不嫌弃，不如在此住下。” 卫元缜回首，俊秀的面容在下雨的昏暗黄昏里更显温润了几分：“多谢顾少卿。” 顾玄嘉眉头微蹙，想起景明帝在他耳边说的话，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对了，少卿大人这里可有伞，我将明润送回对面。”卫元缜又道。 面容白净的青年微笑着问道，让人很难不心生好感。 可惜他面对的是顾玄嘉。 顾玄嘉微微垂着眼帘，朝外面道：“陈通，寻一把伞来，送沈姑娘回去。” 卫元缜无声浅笑了一下。 外面传来陈通答是的声音，在漫天的雨声里只剩下丁点儿的声响，屋子里没点烛，昏暗极了。顾玄嘉坐在小几旁，似在思索着什么，神色晦暗不明。 很快，陈通将伞拿来了，卫元缜从他手里将伞接过来，朝沈明润道：“走吧。” 沈明润因为姑母的事太过震动，对屋子里的暗流一无所觉，此时看见卫元缜撑开雨伞，站在廊下安静地等着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好。” 走进雨幕，卫元缜贴心地将伞往沈明润那一侧靠了靠，自己湿了半边的肩膀。 陈通看着二人走出院门，又回头看了看自家的主子，手肘撑着桌子，支着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神情似乎是，不太愉快。为何不愉快，陈通又想不明白。 沈明润回到自己的院子，红羽立马打着伞迎了上来。 “不要想太多，晚上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陪你去找智空大师。”卫元缜低声交代着。 沈明润点了点头，看向他：“多谢卫大哥。” 卫元缜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客气什么，总归你叫我一声卫大哥，能做的我都会帮你做的。我回去了，你也进屋吧。” 沈明润点点头，由红羽撑着伞，往正屋去了。 卫元缜转身回去的时候，红羽余光看到他湿了大半的右肩，低声和沈明润说道：“姑娘，卫公子是不是对您”欲言又止，可是话里的意思已经袒露无疑。 沈明润眉心一动，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胡说，没有的事。” 红羽闭了嘴。 走进屋子里，钰姐儿坐在椅子上，看见沈明润进来，就跳了下来：“明润姐姐回来啦？” 沈明润摸了摸钰姐儿的头发，浅浅地笑了一下：“嗯，回来了。” 钰姐儿瞅了瞅沈明润，见她有些疲累的样子，识趣儿地没再说话。 入夜，沈明润因为心里装着事情，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她总觉得姑母当年的事情颇多古怪，仿佛深层之下还掩盖着许多秘密。 思绪纷乱，直到后半夜才困极睡下。 而近旁院子里的二人，也久久未睡。陈通严筹都不在，院子里只有顾玄嘉和卫元缜二人。顾玄嘉住在主屋，卫元缜住在厢房。 雨时下时停。顾玄嘉坐在堂中，面前放着一壶酒，正在对雨饮酒。 冷不丁门口出现一个人影，不是卫元缜还有谁，他走到顾玄嘉对面坐下。轻声笑道：“佛门圣地，顾大人可是要打破清规戒律？” 顾玄嘉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觑了他一眼：“本少卿又不是佛门中人，何来的清规戒律？” 卫元缜哂笑：“也是。” 说着，他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今日这场雨，下得倒是酣然。” 外面雨声潺潺，天地间一片水汽茫茫。 顾玄嘉闷了口酒：“卫郎中和沈姑娘很熟？” 卫元缜笑道：“从小看着她长大，自然熟悉。” “哦？是么，”顾玄嘉看着廊外的雨，缓缓道，“看久了，也许就没有新鲜感了。” 卫元缜刚喝了一口酒，听到这句话，差点呛了出来，猛咳了两声才道：“顾大人这话，虽然有道理，可是也不尽然。明润自小就认识我，自然对我，比旁人多出一份信任感来。” 顾玄嘉手指摩挲了一下壶口，似在沉思。 信任感么 卫元缜又道：“人与人相处，若是真心相交，最重要的，不就是信任吗？” “不过从小看着长大，这，应该是兄长吧？”顾玄嘉朝卫元缜投去一个怀疑的眼神。 卫元缜放下手中的酒杯，不禁悲愤地想，这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卫郎中慢慢喝，本少卿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奉陪了。”顾玄嘉突然起身，向外走去。 第二天清早，沈明润和卫元缜一起站在方丈院前面。静海朝他们摇了摇头：“师父身体抱恙，暂时不能见客，希望二位施主能够理解。” 沈明润和卫元缜面面相觑，不死心地朝静海问道：“真的不能见见我们吗？我们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询问方丈。” 静海顿了一瞬间，然后面露遗憾：“抱歉，方丈近来病情加重，真的不能见客。” 见状，卫元缜叹了口气，朝沈明润道：“罢了，先回去吧。” 没有办法，沈明润只好谢过静海，往回走，边走边自言自语道：“前些日子还没这么严重呢。” 卫元缜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眸色渐深。 回到院子，正巧遇到从外面回来的顾玄嘉。 沈明润神色恹恹地同他打招呼：“顾大人，早啊。” 顾玄嘉见她脸色不太好，想来昨晚辗转反侧，睡得不安稳，掌心微攥，淡声道：“早。” 卫元缜站在沈明润身后，朝顾玄嘉道：“昨晚顾大人出门，这才回来？想必也没有休息好。” 顾玄嘉眼神轻轻地瞥了他一眼：“有劳卫郎中关心。” 卫元缜勾唇轻笑，继而道：“不知道顾大人，是不是去找方丈大师了？” 沈明润一愣，看见顾玄嘉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又联想到她昨晚被他拦下的事，有些了然，上前一步，目光直直地盯着顾玄嘉：“你真的去见方丈大师了？方丈大师闭门不见，也是你的意思吗？” 顾玄嘉看着她有些咄咄逼人的样子，神色略微受伤道：“难道你亲眼看见了，所以这般断定是我指使。” “我，因为” 沈明润顿住了，看着他有些愤然的神情，一时间竟然有些拿不定主意。虽然她方才直觉已经肯定是他在背后动了手脚，可是，万一不是呢？ 她岂不是冤枉了他？ “因为什么？”顾玄嘉问道。 沈明润不自在地别开了眼：“没，没什么，那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顾玄嘉嘴角微扯：“昨天半夜发生了桩案子，本少卿连夜赶去处理，刚刚才回来。” 沈明润仔细看了看，他眼下的确还有些青影，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也许，自己真的错怪他了？ 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的卫元缜，微微抽了抽嘴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二十三章 六月十七，转眼到了湘贵太妃的忌日。景明帝与太后驾临西山寺，祭拜湘贵太妃。 因为湘贵太妃只是先帝后妃之一，并非皇帝的生母，因为祭拜并未大费周章。皇帝带了一队侍卫和随从来了西山寺。 沈明润沈明章，舅父一家都已经到了西山寺等候圣驾了。 这祭拜归祭拜，明眼人心里都门清儿着呢。不过是现在皇上要用沈家，才费了这样的周章。虽然是这么说，但也是给沈家做足了面子。若是沈家再拿乔，可就有些恃宠而骄了。 阴了两天的天气终于放晴了，烈日曝晒下，青石板的路面很快变干，难以寻找暴雨的踪迹。西山寺设了祭拜的场地，就在贵妃墓前，众僧站列，很是庄重。 过了一会儿，景明帝和太后为首出现了，后面还跟着几个人。沈明润仔细看了看，发现周承誉在列，还朝她看了看。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连江陵王都在。 她的眉心不由得蹙了蹙。 顾玄嘉见状，低声道：“不必担忧。” 沈明润看了他一眼，因为皇帝要亲自来祭拜，所以顾玄嘉这几日忙着布置手下，以保皇帝的安全，眼下有些青影，没怎么休息好的样子。沈明润轻轻地点了点头。 站在沈明润旁边的沈明章眼角一抽，挤到两人中间，把沈明润护在一旁：“不要担心，有为兄在呢。” 沈明润无奈的看了眼自家的兄长。 顾玄嘉唇角微勾。 皇帝和太后行至跟前，沈明润跟在沈明章后面上前跪拜迎接。 “参加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 “诸位免礼平身。”周重尧朝众人道。 这样的场合，智空自然免不了出来主持。沈明润在后面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虚弱。，可是这两日仍然没有见她。 景明帝同智空大师说了几句话，然后道：“贵太妃没有子嗣，今天沈家兄妹到场，也算是一种安慰了。”说着，便朝沈明章和沈明润这里走了过来。 二人连忙行礼。 “朕今日来是祭拜贵太妃在天之灵，当年贵太妃在皇宫之中，处处行善，可惜逝去地太早，可惜啊。”景明帝提起来，也很是遗憾。 沈明章道：“多谢皇上挂记，姑母若在天有灵，想必也会感念皇上的一番恩德。” 景明帝点了点头。 这时候，智空大师朝景明帝道：“皇上，时辰要到了。” 景明帝：“好，先行祭拜吧。” 然后，景明帝同太后一起，走到墓前。周围的僧人都盘腿诵经，低沉而有韵律地念着佛家的经文。景明帝和太后手执点燃的香上前，将香柱插在紫铜的香炉之中。 “阿弥陀佛” 祭拜过后，景明帝和太后对视了一眼，突然说道：“太妃娘娘在西山寺孤苦伶丁一人，先帝临走前曾经对朕嘱咐过，若是时机得当，可允许太妃娘娘的尸骨迁回沈家族墓，还乡安息。” 这话一出，沈明章和沈明润都愣住了，万万没想到，景明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闻言，二人和李家众人都上前道：“谢主隆恩。” 顾玄嘉也十分意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景明帝走到墓穴之前，道：“当年未建这座墓，父皇请了不少能工巧匠，如今这打开墓穴的方法也只有朕一人知道。”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物，其形制见所未见，他将其放在墓穴上的一个凹口上。 然后便听见机械转动的声音，墓门随之打开，露出漆黑的通道。 传言贵妃墓里设了精巧的机关以防有心人的惦记。湘贵妃在世时深受皇帝宠爱，里面陪葬了无数的金银珠宝，更传言，里面有一件稀世的宝物，可让人飞黄腾达，一世无忧。 不过因为墓中位于西山寺中，所以没有什么机会下手，再加上，没有人知道怎么开启墓门，所以久而久之，传言也没什么人当真。 沈明润正处在震惊之中，这时，僧人中间突然起了一些躁动，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动静，如涟漪一般散开，搅得水波涌动不止。 一名僧人冲出人群之中，在众人不备的时候，手里拿着匕首冲向景明帝。 沈明润看见他手里匕首的寒芒，心脏陡然提起，然后感觉身边一阵风掠起，顾玄嘉已经移至几步开外，拔出剑挡住了突然行刺的那名僧人。那僧人虽然有些武力，可是在顾玄嘉手下，却毫无胜算。 沈明润这才松了口气。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祭拜的人也都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然而这仿佛只是一个信号，被制住是僧人被扔给守在近旁的官差和侍卫，然后人群中冒出一股一股的僧人，手持利刃，朝身旁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袭击起来。 顾玄嘉指挥着大理寺的官差和侍卫，展开搏斗，然而这些人与最开始行刺的那人不同，身手都要好上许多，一时间难以控制局面。 沈明润站在皇帝身后不远处，被这失控的场面弄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斜后方一个头上长着疥疮的僧人冲了过来，手中的匕首就要刺中沈明润的后心。她的心脏陡然一空，瞳孔紧缩。 好在有阿福阿善护着，没有让那人近身。 那疥疮和尚眼中闪过一道不甘的暗芒，眼睛一眯，调转方向朝老太太和钰姐儿的方向跃了过去。沈明章不会武功，对上也是凶多吉少，沈明润朝阿善喊道：“阿善，快去帮帮兄长！” 阿善领命过去挡住疥疮和尚。 而沈明润这边又围上来几个人，阿福一人渐渐不敌，露出了防范的缺口。沈明润只觉得后脑勺一痛，然后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阿福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一看，便看见沈明润被一个和尚挟持带进了墓穴之中，然后墓门沉沉落下，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等到局面被控制住的时候，众人惊魂甫定，一颗心刚刚回落，边听的一个圆脸的丫鬟哭着道：“我们姑娘被抓进去了！” 顾玄嘉心脏猛地一沉，黑沉沉的眸子看向紧闭的墓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二十四章 大理寺的官差、皇帝近卫以及西山寺的武僧一起，终于将歹徒悉数制住。 可是这时候，沈明润已经消失在墓穴之中了。掳走沈明润的不是旁人，正是静能师父。智空方丈也是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器重的静能，竟然是西山寺的叛徒。 沈明章脸色十分焦灼，上前敲打着墓门：“阿檀！” 李家人也十分心忧，李老太太更是差点晕过去。 顾玄嘉走至墓门前，拉住沈明章，目光看到开启墓门的玉璧已经消失无踪。 “不会有事的。”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沈明章回头，便看见顾玄嘉坚定的神色，咬着牙道：“顾玄嘉，你得将我妹妹毫发无损地带出来！” 顾玄嘉凤眸沉沉：“一定。” 见状，景明帝脸上也浮现出焦急之色：“玉璧被拿走，等于没有了钥匙，朕也不知道如何再将这墓门开启。” “可有当初建墓时的图纸？”周承誉问道，玉白的脸上也难免担忧。 景明帝摇了摇头，图纸连同当初建墓的工匠一起，都没能重见天日。 顾玄嘉面沉如水，看似镇静，微微握紧的拳头却出卖了他。他朝景明帝道：“此处不安全，请皇上和王爷先行回宫，这里一切有微臣，定然会将沈姑娘救出来。” 江陵王站在一旁道：“没有开启的钥匙，没有图纸，不知顾少卿要以什么方法，救沈姑娘出来啊？” 江陵王话语中并无多少关切，反倒有一种微妙的兴奋感。 顾玄嘉看向他，一双凌厉的凤眸迸发出震慑的光芒，无端给人许多压力：“这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江陵王差点被他的目光摄住。想到先前他被顾玄嘉抓进大理寺，后面请求皇上，终于放了出来，更加对这人恨之入骨。 “你好大的胆子，敢如此说话！” “好了！”景明帝打断他的话，“王叔还是先回别馆吧，朕和太后也回宫。这里一切交给顾少卿，只要能将人救出来，朕允你动用任何的手段。” 顾玄嘉神色一正，问道：“炸开墓室也允吗？” 景明帝未曾想到他提出这样的问题，炸开墓冢毕竟是冒犯仙人的做法，他犹疑了一下：“这恐怕过于冒犯了” 看到皇帝的犹豫，沈明章救妹心切，连忙上前，跪在景明帝身前，恳求道：“求皇上恩准，姑母若在天有灵，定也希望妹妹被救出来。” 景明帝思索了一下，看着沈明章和顾玄嘉道：“好，朕允了。” “多谢皇上，沈家感激不尽。”沈明章感激道。 景明帝将这里交给顾玄嘉，同太后一起下山。下山的路上，没有人注意到后面消失的江陵王。 炸开先人魂魄的安身之所，着实是太冒犯了，然后现在除了这一条计策，并没有其他的办法。 顾玄嘉叫来手下的人：“去找过来，埋在墓门旁。” “是，大人！” 西山寺没有，所以大理寺的官差需要下山去寻。一来一回，虽然快马加鞭，还是需要几个时辰。 天色已黑，洛京巡逻的侍卫发现洛水湾有异常，水中和水岸上突然出现了军队，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在岸边烧杀抢掠。 为首则是江陵王，称自己手中握有高祖的圣旨，自己才是真龙天子。 皇宫里灯火通明，朝臣被紧急召见，景明帝坐在大殿之上，神情震怒：“江陵王胆敢谋逆，当真是不想活了。” 他身穿着明黄的龙袍，坐在黄金打造的龙椅上，俯视着下面的大臣，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面色坚定的，犹疑的。眸光渐冷，他登基不久，这帮人倒是各怀鬼胎。 更有大着胆子的人问道：“皇上，那江陵王，为何会有圣旨啊” 周重尧凌厉的眼神一眯，冷笑了一声：“孙侍郎问得好，这江陵王为何会有圣旨？传位圣旨现在还在朕的御书房，要不要拿来给你过目啊？” 孙坚被皇帝的冷喝吓得当即就跪下了：“微臣微臣失言，请皇上恕罪啊！” 众大臣都被震慑住了，他们是忘了，这位新皇也是有脾气的。 谢吾身为将军，也觉得孙坚实在是不想话。他出列道：“微臣恳请带兵前去将叛军降服。” 周重尧：“好！洛京的军队武力任你调遣，朕等着谢将军的好消息。” 谢吾领命转身出了大殿，走到承天门，谢呈等在门外多时了。 “父亲可是要去洛水湾，儿子和您一同去吧。” 谢吾觑了自家不学无术的儿子一眼，一张因领兵而惯常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言难尽的神色：“好生在家呆着，别去给我添乱了。” 谢呈正色道：“父亲此言差矣，儿子这两年也历练了不少，祖母吩咐我跟在您身后，也有个照应不是。” 谢吾脚步停了一下：“就会去找你祖母，兔崽子！你要是有顾玄嘉一半的本事，我会拦着你？” 谢呈摸了摸鼻子，他父亲就喜欢拿顾玄嘉同他对比，也不知道他结交这个兄弟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不过他脸皮厚得很，半点都没受影响，知晓父亲这是同意了，喜滋滋地跟了上去。 沈明润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睛，感觉后脑勺一片疼痛。她醒了醒心神，想起来她被一个和尚敲晕，带进了墓穴里。 那这里岂不是墓室？ 她一惊，眼前漆黑一片，而且一丝动静也没有。环境有些潮湿阴冷。 她摸索着爬起来，却撞到了什么东西，仔细一模，是棺材的形状。 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地方，手下传来人体的温度，触感也很柔软。 好像是个人。 沈明润一惊。可是看不清东西，无法辨别对方是谁，难道是抓她进来的静能？静能为何要害她？ “你是谁？你是静能吗？” 没有人回答，就在她放弃交谈的时候，一阵热气拂过耳边，一道女声轻轻道：“我来带姑娘出去。” 堆好，正准备炸开墓门，严筹却突然来了，朝顾玄嘉说道：“大人，江陵王谋反了，还说自己有圣旨。” 顾玄嘉眸中的冷凝之气翻涌，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条线索，对严筹道：“暂且不要点火，走，祠堂。” 严筹一愣，连忙跟上。 到了小祠堂，正好看见静能从里面出来， 严筹立马上前拦住他：“静能师父，怎么从这里出来？” 静能退后了一步，阿弥陀佛了一声，十分镇静地说道：“我来检查检查。” “检查？”严筹看向他的目光里全是怀疑。 静能虽然看起来从容镇静，衣摆是却沾染了不少泥土。顾玄嘉看了他一眼，掀唇问道：“你衣服上的泥土从何而来？” 静能低头看了看，讪讪笑道：“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没注意弄上了泥土，让大人见笑了。” 然而，顾玄嘉已经剑指向他的喉咙。 “沈明润在哪儿？” 静能古怪地笑了笑：“顾大人莫着急，沈姑娘自然是给贵太妃陪葬去了。” 说着，他竟直直地撞上顾玄嘉的剑锋。 顾玄嘉眸光一凛，眼疾手快地撤回剑。静能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见了红，却并无性命之忧。 “想死，没那么容易。”顾玄嘉冷眼看着他。 静能“嗬嗬”地笑道：“顾少卿此时才想到这里，不觉得晚了一步吗？” 顾玄嘉眸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带进去！” 静能被押进小祠堂，一言不发，仿佛看好戏一般地看着他们四处寻找。 “入口在哪里？”顾玄嘉右手掐住他的脖颈，双眼泛红，厉声问道。 静能脸色憋得青紫，却一个字都不说。 “大人快松手。”严筹见状，连忙拉住顾玄嘉。 顾玄嘉回过神，才将静能放了下来，后者猛烈地咳了起来。 死人不能开口，但让一个活人说话，大理寺有的是法子。静能终于松了口，指了指佛像的方向。 顾玄嘉让人移开供桌，仔细看了看佛像，让人上前搬开。 “大人，这里有个通道！”严筹瞪大了眼睛，看着佛像后面的隧道。边口很不平整，看起来是最近才挖好的。 “嘿，怪不得这里这么多怪事发生。”严筹一拍脑袋道。 顾玄嘉上前看了看通道的泥土，正是之前发现的。 “走。” 他带着几个人下去了。 通道狭窄，只可容一人弯腰时候的高度，而且异常的昏暗，严筹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 顾玄嘉思索着，小祠堂的通道，江陵王谋逆，圣旨，杜十方，沈明润，将这些串起来，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呼之欲出。 墓穴里昏暗，又是先人葬身之所，她一定很害怕。 顾玄嘉过分的焦灼，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终于穿过长长的通道，抵达了墓室。几人分散开去找，却都面色凝重的集合：“没有发现沈姑娘。” 按照静能的说法，沈明润应该在这里才对，难道凭空消失了不成？ 顾玄嘉神色中浮现出焦急，同往日的沉稳大不相同。 “先出去。” 返回小祠堂中，顾玄嘉走到静能面前，朝他道：“里面没有人，你究竟把人带到哪里去了？” 静能脸色呈现出惊愕的神色，口中喃喃地道：“不可能啊，怎么可能” 顾玄嘉皱眉，朝严筹道：“去，把阿大叫过来，顺便让红羽带件沈明润的衣裳过来。 这天晚上，洛水湾岸上的百姓，看到洛水湾里火光映天。漆黑的夜空被点亮，水面泛着水波，搅碎了倒影中的火把的光。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军队，布满了河岸和船上。 为首的人骑在马上，从护从那里拿过一只火把，照亮他野心勃勃的面孔。 江陵王面对着洛京，眼中盛满了狂热，高傲地抬着头颅道：“本王手中有高祖的圣旨，圣旨中写明了，本王才是那个继承大统的人。我皇兄和皇侄，将咱们大宣朝的江山鸠占鹊巢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让位了！ “今日但凡跟着本王攻进了皇宫，都可论封行赏，飞黄腾达！” 回应他的，是震天的吼声。 谢吾一身戎甲，骑在马上，坚毅的双目看向洛水湾方向过来的军队。 洛京虽然有城门，但是洛水湾却直接伸到了洛京城里，难以提防，才让江陵王钻了空子。好在洛水湾地势较别处低，若是将其困住湾中，未必没有胜算。 谢呈看着过来的人，啧啧了两声道：“都以为江陵王荒淫无度，不学无术，没想到不声不响地干了票大的。” 谢吾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枉他一世英名，怎么生出了个这么不着调的儿子。 接收到老爹的视线，谢呈略微收敛了一些，正色道：“已经过来了，咱们迎战吗？” 谢吾沉下一口气，朝他的参军道：“传令下去，全军迎战！” “是！” 两军交战，附近的百姓听见动静纷纷收拾包袱，离开房子，往别处去躲，生怕被不长眼的兵器殃及。一时间，街上路上，到处是逃亡的人。走散了的孩童坐在角落里放声大哭，而周围的人顾着自己的性命无暇顾及。 战事足足持续了一晚。谢吾终于领着军队将江陵王逼退到湾中。 江陵王到底是绣花枕头一个，不会武功，和谢吾对上了几招就败下阵来，退居后线，让手下的将领和谢吾对了上去。谢呈看他在手下的护卫下就要离开，眼珠子一转，握紧缰绳，调转马的方向，竟然带着一小队人马突围了过去。 谢吾眼角余光看见谢呈去追江陵王，不由得暗骂了一声小兔崽子。可是面前的敌军出手凌厉，不得懈怠分毫，令他分身乏术。 谢呈到底出身武将世家，虽然平日里不着调，可是身手却一等一的灵活，很快追上了江陵王的马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精准地刺中马儿的后腿。 马感到疼痛，血流不止，后腿一瘸，前腿向上抬起嘶鸣，想要将江陵王甩下来。 江陵王未曾料到变故，差点从马上摔下：“你这畜生，竟敢给本王发疯！” 他不由得更加握紧缰绳，谁知换来马匹更加疯狂的举动。身边的侍卫随从也慌了神，想要去救江陵王。 谢呈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一个手势，跟着他的士兵立马上前纠缠住那些侍卫，将江陵王困在中间。 江陵王不敌马的蛮力，被摔了下来，翻了个身缓冲过后，正要从地上站起来，却被策马上前的谢呈抓了个正着。 谢呈的刀搭在他的脖子上，表情颇有些吊儿郎当地道：“王爷您可让我逮着了，把你送给皇上，肯定要赏我许多东西。” 江陵王没想到自己会载在一个二十来岁的谢呈手里，他记得这个谢将军的儿子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又听他说赏赐，心下顿时有了计策。他笑道：“谢小侯爷想要赏赐，不如助我一臂之力，待我登上皇位，必定给你数不尽的宝物，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谢呈听完之后，在江陵王期待的目光里摇了摇头：“王爷，您看我，出生在将军府上，我老爹又受皇上器重，我国的还不够荣华富贵吗？” “你，那你想怎么样？本王警告你，我才是真龙天子！”江陵王被拒绝后暴怒。 “你说你是真龙天子，证据呢？圣旨呢？不妨拿出来看看啊！”谢呈挑衅道。 “呵！既然你不信，本王就给你看看。”江陵王从怀中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谢呈正要去接，却有人先了他一步。 转头一看，正是他爹。 谢吾展开圣旨一看，面色凝重了几分，看向江陵王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存疑。 江陵王冷哼了一声：“这下清楚了吧，这皇位本来就是我的。” 谢吾威严的脸沉了一下，重重地冷哼道：“得了吧，王爷恐怕眼睛不好，拿着一封假冒的圣旨就想糊弄旁人，真可谓胆大包天！” “你”江陵王惊怒地指着谢吾。 谢吾朝手下命令道：“将叛贼江陵王带走，等候皇上发落。” 江陵王被带走，本就不敌对方的军队更加陷入低迷。 谢吾用洪钟一般的声音朝他们道：“你们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不如投降归顺，还有一条活路。” 江陵王的部下们面面相觑，在死与生的抉择里，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天空中微微泛起一丝光亮，朝阳给水面洒上了灿烂的光辉，谢吾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伸手一把抓住了刚想偷溜的谢呈。 “往哪儿跑？” 谢呈讨好地笑道：“这不是没有危险了吗？儿子自然是回去向祖母禀报了，也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顺便，回去把觉给补回来。 洛水湾岸上一家已经空空如也的酒楼，二楼一个房间前面站着一人一狗。阿大着急地扒着门，黑黑的鼻头凑在门缝里嗅着，口中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 顾玄嘉一脚将门踢开，跟着阿大进了房间里。床上放了帐子，只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躺着的纤细身影。 他心中一动，快步走向床边，撩开帐子，床上躺着的赫然是沈明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二十五章 沈明润躺在床上，呼吸均匀，面色红润，看样子没有发生糟糕的事情。这让顾玄嘉微微松了口气。 阿大上前扑到床边，将突出的嘴巴搁在床沿，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主子，摇着尾巴，想去舔沈明润的脸。 “回来！”顾玄嘉低声喝道。 阿大哼哼唧唧地缩回了狗头，趴在地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流露出委屈的神色。 顾玄嘉微微倾身，伸出修长的手，推了推沈明润。 沈明润梦中感觉到有什么在搔着脸颊和然后就突然惊醒了，一睁眼就看到顾玄嘉的脸。他垂下的黑发正落在她的脸侧。 客房里昏暗极了，但由外面火光映进来的光亮，恰好看清顾玄嘉的面容，光线照的他的轮廓很鲜明。她一睁开眼睛，视线便同他撞到一起，他一双向来冷静的眼睛将她看着，里面一闪而过庆幸的情绪。 微微错愕，沈明润眨了眨眼睛，抽回思绪，启唇道：“顾大人” “醒了？”他握着她肩的手收回。 “嗯。”沈明润从床上起来，翻身下床，冷不丁脚趾踩到一个柔软的，长着毛发的东西身上，一缩脚，朝地上一看，原来是一只黑色的大狗。 可不正是阿大么。 阿大见她醒了，从地上站了起来，凑近了沈明润摇尾巴。 自从上次江陵王欲行不轨，阿大及时将她找到以后，就对她亲近了不少，和以前爱答不理的样子判若两狗。沈明润穿好鞋袜，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脖子。 顾玄嘉被冷落在一旁，朝阿大投去冷冷的一瞥，后者立马蔫了吧唧的。 沈明润站起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也该回去了。” 顾玄嘉点头，带着她走下了酒楼。沈明润“咦”了一声。 顾玄嘉瞥瞥她“怎么了？” 沈明润看了看酒楼里道陈设，道：“我同顾大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那时侯，你是不是要抓我来着。”沈明润回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顾玄嘉差点被这笑容迷惑住了，一愣，才仔细看了看这家酒楼，他唔了一声，可不正是么。 沈明润穿过二楼的过道，边走着边想道。没想到还会再来一次。 只不过，上回是乌龙，这一回，是他救她来了。 想到此，不由得看着顾玄嘉的背影，心中涌过一股暖流。 由于一番苦斗，湾岸上损失了不少，大多数的房子里都去楼空。角落里一个战败的士兵抱着刀，红着眼，看见两人一狗面前走过，拿起刀就冲了过来。 沈明润身体被一股力量带动，转动之间，头便埋进顾玄嘉的怀里。鼻端瞬间充盈着淡淡的檀香气味。 清清淡淡的，令人很安心。 沈明润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耳畔响起利刃刺入肉里声音，那个士兵睁大了眼睛，轰然倒地。 想到江陵王的所做所为，想到被关在墓穴里的恐慌，她感觉这两天斗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无处可逃。 “好了，没事了。”顾玄嘉将人扔到一边，沉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牵着他的衣袖，跟在他后面，像个亦步亦趋的孩童。 顾玄嘉任由她抓着衣袖，在拂晓的天光里，微微勾起唇角。 “咱们去哪儿？” 沈明润看着顾玄嘉不知从何处牵来一匹马，这才想起来问。 “送你去李家。” 沈明润看着马，看了看顾玄嘉，又道：“咱们这是要，骑一匹马么？” 顾玄嘉静默了一瞬，瞥她一眼：“你自己会骑吗？” “不不会。”沈明润惭愧地低下了头。 顾玄嘉将她扶上马，而后自己翻身坐在后面，握住缰绳。 沈明润点了点头，现在哥哥肯定也在到处找她，她去外祖母哪里，更为妥当。 “对了。”沈明润想起来什么，突然抓住顾玄嘉的手臂，道：“我不是被抓进墓穴了吗？我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里面了，没想到被人救了，你知道救我的是谁吗？” “是谁？”顾玄嘉顺着她的话问道。 “是罗九娘！” 这很意外，顾玄嘉也皱起了眉。虽然一直在寻找这个罗九娘，但是他一直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只是知道她与江陵王有关。但是如今来看，却未必了。既然江陵王想将沈明润困在墓中陪葬，就没有再着人将其救出来的道理。 只说江陵王的谋逆就不太经得起推敲，以他的绣花脑袋，如何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经营这么多的士兵？ 如此看来，从西山寺开始，这就是一盘棋局。 只是这棋局背后操纵的人，究竟是谁，目前还不得知。 大街上，谢吾还带着人收押判党，气氛严肃无比。 “这是怎么了？”沈明润看着一队队士兵走过，不由得问道。 顾玄嘉将事情简短地讲述了一遍。 沈明润惊诧无比：“这可真是，胆大包天。” 一路走着，到了李宅，两人下了马，敲开李家的门。 守门的小厮开了门，认出沈明润和顾玄嘉，连忙道：“主子们寻找表姑娘多时了，您快进来，小的这就去禀报！” 沈明润正要往里走，却见顾玄嘉站在原地不动，脚步一顿，侧头道：“顾大人不进来么？” 顾玄嘉摇了摇头：“江陵王反叛，大理寺还有的忙。我已经着人到西山寺送信，你兄长此时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沈明润无端觉得动容，为了他的思虑周全，但似乎又不止于此，也许还有什么其他的。 微微一笑，她朝他道：“多谢顾大人送我回来，你注意安全。” 顾玄嘉面色微动，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好，我记下了。” 在门口别过，沈明润跟着李府的丫鬟穿过垂花门，经由抄手游廊到了老夫人的院子。现在还是灯火通明的，想来一夜未睡。 想到此，脚步不由得更快了几步。 进了正堂，李老夫人一瞧见沈明润，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钰姐儿惊喜地叫出声：“明润表姐！” “可算找着了！”李老夫人拉着沈明润的手。 沈明润见到亲人，差点涌出眼泪，朝李老夫人道：“外孙女不孝，让您跟着担惊受怕。”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夫人一颗心可算是落地了。 “好啦，母亲您看明润也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让她去洗漱洗漱，您也回去睡吧。”舅母扶着老夫人道。 “对，去洗洗。” 沈明润这才看到自己身上的脏污，向来是在墓里沾上的，连忙道：“舅母说的是，您先去休息吧，明润也去收拾收拾。” 老夫人这才被劝走。 红羽连忙过来扶着沈明润。舅母着人把老夫人送回房，对沈明润道：“老祖宗从你消失就担惊受怕的，老爷派人去满城地找，都没找着，万幸你平安无事。” “多谢舅舅舅母，让您担心了。” 舅母握住她的手道：“行啦，都是一家人，这些都是应该的。你先去钰姐儿那里好生休息休息。” 钰姐儿过来道：“姐姐我们走吧。” 刚走出门，沈明润突然想到，方才顾玄嘉看的就是这幅样子？还骑在一匹马上沈明润顿时想捂脸，真的是，太丢脸了。 他怎么也不提醒一声沈明润轻轻地埋怨道，不一会儿，又轻轻地笑了。 “明润姐姐，你怎么了？”钰姐儿不禁歪头看她。 “没没什么。”沈明润含糊道。 到了钰姐儿的院子里，下人烧好了水，红羽服饰沈明润沐浴濯发。 沐浴完之后，红羽边服侍边道：“少爷回来了，一起的还有卫公子。” 卫元缜？ 沈明润穿好了衣服，去找沈明章。 “兄长！” 沈明章和卫元缜站在院子里，听见动静转过身来，俱是松了一口气。 沈明润还半湿着头发，走到他们面前：“兄长，卫大哥。” 因为沈明润的变故，沈明章很是自责，看到她没有损伤自然很高兴，朝她道：“跟哥哥回去吧。” 钰姐儿正扒着门注意着外面的情形，一听说要走，就连忙跑了出来：“明润姐姐要走了嘛？” 沈明润摸了摸钰姐儿的头，轻笑道：“是啊，外祖母已经歇下了，我们就不去告退了，等过两天再来请安。” 钰姐儿不舍地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二十六章 沈明润回了西柳胡同，因为受了好一番惊吓，所以修养了几日。期间不少人来礼，多是补品之类的，大多数都被拒了，不过还有些推脱不掉的，便只好收下。 这天下午，她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津津有味地听着阿福给她讲最近京城里发生的事情。红羽在一旁给她轻轻地扇着扇子。 “我听南城点心铺子的老板说，江陵王马上就要被处斩啦，还有朝中不少大臣都被牵连出来，一起进了牢房。” 红羽边摇着扇子，边问道：“那南城点心铺子的老板是怎么知道的？” 阿福道：“因为他儿子在宰相府上当差，所以才知道的。” 沈明润摇头轻笑：“让你到处乱跑，可连消息的真假都不知道。” 阿福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小姐就知道欺负我。” 沈明润摸了摸她的脑袋瓜，想道，江陵王那里恐怖还要好好查一查，没那么快就处斩。不过有朝臣被牵连倒是真的，听说江陵王谋反的第二天，兵部的孙大人就被御林军抓住了，因为叛党的罪名死罪难逃，一家人得了个流放千里的下场。 另外，沈明章最近忙得就是迁墓的事情了。这种事情，虽然无法摆到明面来讲，但也是皇家开了天大的恩，父亲和母亲都将亲自进京谢恩。 这时候，沈明章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朝沈明润道：“阿檀，父亲来信了，说过小半个月就能到洛京了。” 沈明润欣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对了，有件事，为兄想同你说”沈明章看了她一眼，一向心直口快的性子难得有些犹豫起来。 “嗯？什么事？”沈明润抬头不解地问他。 沈明章让红羽和阿福先回避，然后坐到沈明润旁边神色认真地道：“你觉得卫元缜怎么样？” 沈明润眨了眨眼睛：“卫大哥人自然很好，仪表堂堂，才华横溢。” 沈明章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意思，卫元缜自然是仪表堂堂，才华横溢，为兄弟意思是”他顿了顿，才接着道道：“那如果他向咱们家提亲呢？” 沈明润手中的扇子落地，愣了好半天：“怎么会？” “为兄是这么想的，父亲来京之后，皇上势必又要提起你和顾玄嘉的亲事。若是卫元缜来提亲，那父亲就可以对皇上说，你早与他定下亲事了。” 沈明润哭笑不得：“若是为了皇上的赐婚，就想出这样的办法，岂不是太委屈卫大哥了。” 沈明章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这有什么委屈的？” “我和卫大哥从小就认识，我唤他一声大哥，这顶多算得上兄妹之情，难道为了我一己之私，就让他来提亲么。”沈明润道。 “可是他说了，他对你有意。”沈明章瞬间扔下一道。 沈明润呆了呆：“这可真是” 没有想到。 头脑一下子有些混乱。 “我这也太突然了。”沈明润喃喃地道。 沈明章沉吟片刻，缓缓道：“这事暂且不急，左右他要提亲，也得等父亲母亲到洛京了才行，这段时间你不妨考虑考虑。咱们与卫元缜认识多年，人品自不必说。不过这事也不必强求。” 沈明润勉强点了点头。 沈明章走后，红羽和阿福进来，阿福眼睛亮亮地看着沈明润，凑到她面前道：“小姐，卫公子要来提亲了吗？” 沈明润心头正乱着，轻轻瞪了阿福一眼：“胡说什么。” 卫元缜待她，自然是极好的，可是谈婚论嫁，她却从来没有想过。 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听红羽进来通传说，卫元缜来了，想见见她。 “不只是卫公子，顾大人也来了。” 沈明润叹了口气，这种事情，还是当面说清楚才好。穿戴整齐之后，沈明润去了前厅。 卫元缜本来背对着门口正在看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着沈明润，俊秀的面容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沈明润唤了他一声：“卫大哥。” “你来了。”卫元缜走到她面前，身形高大挺拔，气息却不带一丝侵略性。 沈明润微微动容，他总是这般，从小就处处照顾她。她竟然一直没有察觉他的心思，之前红羽还提了一次，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也许嫁给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吧。他一定会好好待她，加上本来就彼此熟悉。 可是又放不下什么，沈明润看着他的笑容微微恍惚。 “昨天明章大概和你说了，你想的如何？”卫元缜微微攥紧了手心，心跳紧张。 沈明润艰涩地别开眼：“我我还没有” “卫大人也在？” 突然，门外进来了一个人，声音带着一丝清冷。 沈明润一怔，转过一看，正是顾玄嘉。 他似乎连夜未睡，眼下带着青色的阴影，很倦的样子。 卫元缜眉头微皱，没有想到顾玄嘉会过来，他转过身来，对着他道：“顾大人怎么来了，江陵王反叛，大理寺的事情应该堆积了不少吧，您还有空过来？” 顾玄嘉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目光直直地看向沈明润：“这两天休息的好吗？” 沈明润愣愣地点头：“挺好的。” 顾玄嘉这才看向卫元缜，一本正经地道：“正因为沈姑娘是江陵王反叛一案中的受害者，所以本少卿才过来探访探访，卫大人有什么疑义吗？” 卫元缜嘴角抽了抽：“我与明润有要紧的事情要说，顾大人可否明日再来。” “那自然是，”顾玄嘉故意顿了顿，然后道：“不能了。” 卫元缜一噎，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沈明润莫名其妙，这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好像就不太对付，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一见面就爱互刺两句。每每都是顾玄嘉站了上风，她撇撇嘴，她知晓的，卫大哥不爱与人争论。 念此，她不由得道：“顾大人有什么要紧的事，可否容我与卫大哥几刻钟，说完了便好。” 顾玄嘉狠狠地皱了下眉，面沉如水：“不好，我要问的事情十分要紧，一刻钟都缓不得。” 沈明润抿了下唇，看着他道：“这么严重？” 顾玄嘉定定地看向她：“不错。” 既然如此，沈明润有些为难地看向卫元缜。后者正绷着一张脸，接受到她投来的目光，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少卿大人有要紧的事，那就在这里说吧。”卫元缜最终让步道。 本以为对方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谁知顾玄嘉摇了摇头：“不成，涉及机密，不能让外人知道。” 外人？卫元缜目光顿时沉了下来。 察觉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沈明润连忙插到二人中间，朝顾玄嘉道：“那就到后面的院子里去说吧。” 然后对着卫元缜，沈明润有些愧疚地垂下了眼睛：“卫大哥，你稍等我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卫元缜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手握紧又松开，低垂的眸子里垂下一片阴影。 到了院子里，沈明润有些没好气地朝顾玄嘉道：“行了，这下可以说了吧。” 顾玄嘉眸光落在她身上，问道：“方才他同你说了些什么？” 沈明润觑他一眼：“这好像是我同他的事，和江陵王的案件无关吧。” 顾玄嘉抱着胳膊，正色道：“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或许可以作为案件的参考。” 沈明润额角青筋微跳，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她瞪着他，没再开口说话。 顾玄嘉放下手，叹了口气，不复方才的玩笑，眸子紧紧的锁住她，然后缓慢地道：“不管他说什么，不要答应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二十七章 沈明润眯起眼睛看着他：“什么意思？” 顾玄嘉只是最近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即使皇上不再想着赐婚，沈明润也到了适婚的年龄，沈家势必会给她物色青年才俊，当然其中最可能的就是卫元缜。 不管这个人是谁，他好像都不能接受那个画面。 加上他听说了卫元缜有意向沈家提亲的事，立马放下手中的事情，敢过来了。 他低头看着她，侧脸的轮廓俊朗清晰。 沈明润思绪正混乱着，耳畔又响起他的声音：“沈姑娘，不考虑一下我吗？” 沈明润猛地抬头，目光撞进他微微含笑的眸子里。脑袋倏地嗡鸣了一下。 顾玄嘉缓缓道：“我家世尚可，头脑不错，也足够努力。家里一向立了规矩，男子不得纳妾。你觉得如何？” 沈明润的耳朵有些发烫，万万没想到，他会说的如此直白：“你” “顾大人来我府上作何？” 蓦地，一道声音自身后插了进来，沈明章一脸震怒地看向顾玄嘉，额角青筋微跳。好一个顾玄嘉，趁他不在，竟然想拐走他的妹妹！ “兄长你回来了？”沈明润道。 沈明章上前将沈明润护在身后，冲着顾玄嘉道：“大理寺现在都忙翻了天，顾少卿不用去坐镇？” 被打断的顾玄嘉神情十分地复杂，顿了顿道：“即使我不在，大理寺也能照常运转，不过”顾玄嘉突然有些头疼地想到，他还是沈明润的兄长，心思一转，分外诚恳地道。“多谢沈大人提醒。” 沈明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真是难得听见顾玄嘉真心实意的一句道谢，这惊悚程度，简直无可匹敌了。 “小小事一桩。”沈明章差点儿结巴了。 顾玄嘉知道今天这事儿是说不成了，只得告退，临走时还不忘朝卫元缜说道：“卫大人今日不用当差？” 卫元缜轻轻颔首：“尚书大人允了我的假。” 见状，顾玄嘉流露出十分可惜的神情，然后又看了看沈明润，认真地道：“我等你的答复。” 沈明润错开了和他的视线，突然就有些别扭。 顾玄嘉走后，沈明润同卫元缜歉疚地道：“卫大哥，真的对不起，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做是我的兄长，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卫元缜十分地失望，笑容有些萧然地问道：“你是不是，对顾玄嘉动心了？所以才对我这么说，若是在你认识顾玄嘉之前，我就提起此事，会不会有所不同。” 沈明润看着他，笑容有些苦涩：“也许吧。但这样，对你我，都不公平。” “我明白了。”卫元缜轻叹了一口气，“我原以为，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分总是别人无法比的，如今看来，却是我想错了。 沈明润不忍心看他这样：“是我对不住卫大哥的一片心意。” 卫元缜温润一笑：“罢了，这只是我一厢情愿，怪不得你。” 两人先后离开之后，沈明章还颇有些遗憾，不过他想事情向来都是来得快也去得快，反而对自家的妹妹说道：“这事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你不喜欢卫元缜，那咱们再去找其他的，总有合心意的。。” 沈明润轻轻地白了他一眼。 她这个哥哥，想的倒是轻巧。 “不过，”沈明章摩挲着下巴道：“顾玄嘉还是算了吧。” “为何？”沈明润反问道。 沈明章道：“杀孽太多，影响祖孙福泽。” 沈明润默了默：“兄长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 沈明章讪笑了两声，接着又道：“左右爹娘不日也就到了，说不定等他们来了之后将迁墓的事情办妥，就带你一起回去了。” 沈明润点了点头：“不错。” 沈明润本想就此回后院，眼角余光却瞧见沈明章手里拿着一个面具，这面具精巧得很，上面还画着丹青，画的是凤仙花，笔墨皆是不凡。 “这面具倒是有趣，从哪里得来的？”沈明润好奇地道。 沈明章一手拿着面具道：“一个朋友送的。据说是洛京现在小有名气的春晓戏班子里流出来的。” “什么戏班子，要用到画着凤仙花的面具？”沈明润有些疑惑。 沈明章道：“这你就不知晓了吧，最近洛京新来的戏班子，在洛京搭了个戏园子，取名春晓。其中一个有名的地方，就是旦角儿上台都会带着一张面具，将本来的面目掩盖住。” 沈明润听着更加疑惑：“这遮住了脸，岂不是不知道面具背后的人是美是丑。” “正是如此，那你知道这戏班子为何如此红火？”沈明章故意买了个关子。 “为何？” “因为旦角演满六场，就会有一名观众被选中，可以见到这个女旦的真面目。” 沈明润恍然：“这倒真是个妙法，只是不知这名观众是怎么选出来的？” “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能成旦角，嗓子身段自不必说，遮掩面目引起观众心中的好奇感，营造神秘，再以可以见到真面目诱之，无怪引起这么多的热度。 “那你去听过了，如何？” 沈明章摇了摇头：“我对唱戏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看着这面具上的丹青，觉得品格甚好，所以兴了收藏的念头。” 他素来爱收集这些东西，沈明润早已见怪不怪了。 “这丹青的确是好，只是不知是出自谁的手？” 这凤仙花画的十分生动，用笔灵活精湛，构思巧妙，定是丹青名家所画， 沈明章道：“是戏班子的班主画的，只可惜这位班主轻易不见人，十分可惜。” “没想到竟是戏班子的班主。”沈明润佩服道。 沈明章道：“你来洛京，还没有好好逛过，你若是想看，为兄有空便带你去瞧瞧。” “好啊。”沈明润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二十八章 隔了几日，沈明润带着红羽和阿福，在街上逛着，逛的久了有些累，边找了个茶棚子坐下，要了杯茶水，解解渴。 正在休息之间，听到旁桌的人在聊天，是几个年轻的公子哥儿，家境看起来都不错，有人问当中一个相貌不错，但衣着显然不如其他人的男子：“范兄近来心情不错，可是碰上了什么好事啊？” 那姓范的男子名为范旻显，神情颇有些得意地笑道：“自然是有好事，而且是你们万万想不到的好事。” 几人一听，顿时起哄，让他别卖关子赶紧说。 范旻显这才道：“春晓楼的云霜姑娘，给了我这个。”边说，他边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沈明润仔细一瞧，竟然是一张面具。 上面绘着莲花的纹样，清雅而又妩媚。 和兄长得的那个面具似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这云霜姑娘又是谁？ 几人一看见面具，顿时沸腾了起来：“范兄可真是走运，竟能得到云霜姑娘的青眼，我等实在是羡慕至极！” 范旻显得意地将面具小心翼翼地收回怀里。 旁边另一个公子开口道：“比不得范兄桃花运这么旺，不仅家有娇妻，来京城中了进士，还得了德宁县主的芳心，现在又来了一个云霜姑娘，真是让人羡慕。” 本是奉承玩笑的话，谁知范旻显一听，脸上的表情却有些不对起来，不悦地道：“我家中何时有娇妻了？” 被问的公子一愣：“难道不是嘛，我听你的老乡郑兄说的。” 范旻显脸上隐隐有些不耐：“他知道什么，我从未娶妻过，何来这一说，简直是毁我的清誉。 那公子一愣，未曾料想他竟有这么大的反应，当下也有些不悦。 旁边的人见状，暗自捣了捣他的胳膊，打圆场道：“韩兄这么也是道听途说，开个玩笑而已，范兄切莫当真。范兄怎么可能已经娶妻了呢，否则县主也不会垂爱了，你们说是不是？” 周遭的人连忙附和着，范旻显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不过这云霜姑娘，范兄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呢？” 范旻显目光躲闪了一下，道：“县主如此待我，我便不能三心二意，这云霜姑娘，自然是不会见的。” “这可真是可惜了，云霜姑娘可真是个尤物啊。” 沈明润边润着嗓子，边听他们的谈论，听到这里，突然被一个人打断了。 一个阴影笼罩了下来，沈明润抬头一看，竟是顾玄嘉。想起上次他的话，她就一阵耳热，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你怎么在这里。” 今天顾玄嘉穿着常服，像个寻常的贵公子，头发半束起，眉目朗朗，此刻站在简陋的茶棚里，立刻吸引来很多目光。 而此刻他正盯着自己瞧，沈明润低头一看，为了方便出来，她做了男儿打扮，没想到让他看到了。 “随意便走到了这里。”顾玄嘉随口道，然后又状似无意地询问，“洛京新开的春晓戏园子据说挺有趣的，你可要去瞧瞧。” 这提议还是他妹妹说的，天天嚷着想去听戏，一般女孩子，应当会喜欢的吧。 沈明润犹豫了片刻，就点了点头。方才听邻桌的话，倒是勾起了她的兴趣，去看看也无妨。 这么想着，两人便往戏园子走了。 这个戏班子原先不在京里，到京城以后，包下了城南昌乐坊的一处旧戏园子，稍加修缮之后，重新挂上了春晓楼的牌匾，在一个月前便对外开放了，到现在，在洛京已是小有名气。 刚走到离戏园子还有一条街的距离，就走不动了，因为前来看戏的人太多，所以道路被围个水泄不通。 因为前来捧场的看官太多，甚至于需要提前预订，不曾想顾玄嘉直接拿出戏单，朝门口的小厮出示了一下我的然后立马有人引他们去了楼上的包间。 在二楼坐下，不久，二胡琵琶声响起，戏便开场了。 沈明润接过戏单看了看，演的是一出西厢记。剧目倒是无甚稀奇，恰逢小二上来送些零食水果，她便朝他问道：“京里的戏班子，无一不演西厢记，你这处的西厢，同别处有怎么个不同？” 小二笑道：“这西厢同别处别无二致，仍旧是那个西厢，不过唱的人不同，自然就是不同的西厢记，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明润轻轻挑了挑眉笑道：“你倒是会说话。” 小二谦虚道：“小的在这春晓楼，算嘴最笨的了，您二位慢慢看慢慢品，小的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顾玄嘉给了他一些碎银子作为赏钱，那小二眉开眼笑地道谢，然后下楼去了。 这时候，听得一声甜润明亮的“红娘”，旦角儿便出场了。 主要的角儿果然都带上了面具，沈明润眼尖地看到，她脸上面具的花纹，和方才茶棚里那个范旻显得十分相似了都是 楼下坐着品茶看戏的人群里，仿佛潮水似的，起了好大一阵的骚动。沈明润支起耳朵，听到了“云霜姑娘”几个字，想来是这演崔莺莺的女旦的名字了。 “今日暮春天气，好生困人，不免唤红娘出来分付他。红娘何在？”嗓音明亮细腻，又带着一股别样的风情，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可是却十分地引人注目。那云霜身段柔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流露。 到了这里，沈明润大概也能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趋之若鹜了。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唱到此处，崔莺莺眉尖微蹙，一双眼睛里流露出哀愁，令人心疼不已。 沈明润喃喃地道：“还真是有些味道。” 顾玄嘉在一旁安静地喝个茶水，目光在一楼的茶客里一个个逡巡着，冷静而深沉。 很沈明润回过头来触及顾玄嘉的神色，一愣，才回过神来：“你来这里，是为了查案子？” 顾玄嘉目光收回，看向她，轻轻地点可点头，确实如此。 “前两天，吏部死了一个官员。” 又死人了？沈明润微微错愕。 顾玄嘉低声说道：“死者死之前，很喜欢来这里听戏，所以我过来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沈明润这下明白了。 总之友发生的地方，总是少不了大理寺忙碌的身影。不过沈明润最近对大理寺改观不少。 台上正唱到十里长亭送那张生赴京“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悲凉凄紧，催人心折。 沈明润看得正入迷，低头啜了一口茶水，眼角余光不小心瞥见台下的一个男子，正望着台上的云霜姑娘，目光都看痴了。正是在茶棚里看见的范旻显。 看他这个神情，沈明润不由地想起了在茶棚里那帮公子说的话，看来这范旻显对德宁县主，也不是那般一心一意。 “那人是今年的新科进士，范旻显，怎么了？”顾玄嘉见她一直看着楼下的范旻显，下意识问了一句。 沈明润收回目光看向他：“怎么，他还是新科的进士？” 顾玄嘉点了点头：“进士榜上第六十八名，皖南人，家世倒是一般。” 沈明润好奇道：“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难不成把榜上有名的人都调查了一遍不成。” 顾玄嘉轻抿了一口茶水：“这些进士以后要在朝廷各处担任职位，自然得身世清白，这些吏部都要知晓的，我也凑巧了解过罢了。” “我今天在茶棚里，凑巧听见他和几个人在说话，好像德宁县主对他有意？” 德宁县主是荣郡王之女。以范旻显的家世，进士六十八名，按照惯例，应该到地方上去任职，留在京里的可能是极小的。不过若是得到县主和郡王的垂青，那就不一般了。 “确有此事。”顾玄嘉点了点头。 一出戏唱完，顾玄嘉叫来小二，朝他道：“不知道，可否见一见你们班主。” 小二有些为难地道：“这个我们班主，一般不见人。” 这时顾玄嘉拿出一样东西来，递给他：“这样呢？” 小二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从顾玄嘉手里接过面具：“小的这就去请示班主。” 沈明润一直注视着楼下的动静，唱完戏后，云霜姑娘便跟着其他伶人一起回了后台，退场的茶客挨挤着往门口涌去，一时混乱无比。而在这混乱中，沈明润眼尖地看见有个人进了戏台的门口，分明不是戏子，却戴上了面具，看衣着，正是范旻显。 沈明润摇了摇头，觉得甚是无趣，懒懒地将目光转了回来。 然后就看见了顾玄嘉手里也拿了一只面具。她有些讶然：“怎么你也有这个面具？” 顾玄嘉眸光微顿：“这面具是从被害的吏部何大人那里找到的，怎么，还有谁有？” 沈明润吓了一跳，这面具怎么还同人命扯上了关系，忙道：“方才那个范旻显，手里也有一具。” 顾玄嘉目光一凛，朝楼下望去，现在大部分人已经出去了，已经看不到范旻显的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二十九章（入V一更～） 不多时，一个约莫三十上下的女子过来了,虽然衣着简单朴素,但是月貌花容,风流蕴藉,很难想象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沈明润以为她是戏班子里的伶人,走近了,却听她朝两人笑道：“我就是戏班子的班主,傅红亭。你们二位找我有事？” 沈明润这才反应过来，这春晓戏班子的班主，竟然是个女子。 顾玄嘉淡淡地笑道：“原来您就是班主。在下姓顾，今日来此唐突,其实也不为别的事情，只是为我一个朋友而来。” “哦？”班主施施然坐下，语带疑惑。 “在下有一个朋友,叫何文雍,运道不好,被歹人所害，不久前丢了性命，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一张面具,我问了旁人，才知道这面具是出自春晓楼，朋友之死,着实令人惋惜,故此来问询一二,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为我这个朋友，尽一份心力。” 傅红亭听罢，拿着帕子掩着嘴，脸上流露出极为惊讶的神情。 “怪道呢，这何大人也是春晓楼的常客，尤其爱听云霜姑娘的戏，每场戏必来捧场。最近都没有来，我还纳闷呢，没想到唉，真是天有不测。”傅红亭叹息道。 沈明润觉得傅红亭的反应不似作假。 顾玄嘉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可怜文雍了。”接着他话锋一转，“我听说春晓楼有个规矩，每逢旦角儿演满六场，都会有一个人被选中，可以见到旦角的真容。文雍有幸，拿着面具去见了文霜姑娘一面，就在这之后，人就不见了。所以过来看看，春晓楼可知道些什么。” 傅红亭道：“顾公子为了朋友的新意，我自然是十分敬佩的。我春晓楼是有这样的规矩，只不过，那日何大人只是听了云霜姑娘唱了一出西厢，听完了，就回去了，这些门房和街上的四邻都是可以作证的。” 顾玄嘉点点头，问道：“班主可否仔细回忆一下，我那朋友是几时来的，待了多久，几时走的？” 傅红亭想了一会儿，似乎有些记不太清楚，于是道：“罢了，这事儿问云霜应该比较清楚，二位且等一会儿，我去叫云霜来。” 不一会儿，云霜便来了，仍旧带着面具，将何文雍那天来的情形说了一下：“何大人是下午酉时来的，奴家唱戏唱了一个多时辰，所以何大人是将近戌时走的。” 顾玄嘉手指摩挲着杯子，朝云霜微微笑道：“云霜姑娘，那日唱的什么戏？” 云霜微微低了头道：“仍旧是西厢记，何大人爱听这个，奴家也爱唱。” “哦？方才听云霜姑娘在上头唱，确实百闻不如一见。” 沈明润微妙地看了顾玄嘉一眼，没想到，他挺爱听这个的？ “官人谬赞，奴家愧不敢当。”云霜似乎很是赧然。 顾玄嘉又道：“姑娘脸上这面具，不唱戏的时候也带着？” 云霜点了点头：“正是，班子里的规矩，云霜要遵守的。” 顾玄嘉颇为遗憾地道：“那倒是可惜了，今日不能一睹芳容了。” 云霜轻轻抿嘴笑道：“您身旁有这位花容月貌的小姐在，云霜怎么能入得了您的眼呢。” 沈明润眼睛蓦地瞪大，然后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明明穿的好好的。 顾玄嘉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眼中滑过一丝笑意。 “那你可知道何大人离开春晓楼之后，去了哪里？”顾玄嘉放下手，继续问云霜。 云霜摇了摇头：“这个，奴家就不知道了。” 见一时问不出更进一步的线索，沈明润跟在顾玄嘉身后出了春晓楼，小声地问道：“这何大人的死，和春晓楼有什么关系？” 顾玄嘉道：“何文雍死前来过春晓楼，之后便死了。” 沈明润道：“那能断定他是在春晓楼出的事嘛？” 顾玄嘉摇了摇头：“根据手下的调查，何文雍的确是戌时离开的春晓楼，有人看见他离开不说这个，方才的戏如何？” 沈明润唔了一声，点了点头：“怪好看的，方才云霜姑娘那个身段，真是美极了。” 顾玄嘉低头看着她一副男装装扮，点头时发髻跟着一点一动，分外可爱，眼底不禁染上笑意。 “你看那云霜姑娘倒是看的仔细。”顾玄嘉道。 沈明润斜睨他道：“你同云霜姑娘聊得不也挺投机的么。” 顾玄嘉怔了一下，轻声咳道：“为了案子，多问了两句而已。” 沈明润道：“哦，可惜啊，不能一睹真容了。” —— 范旻显戴好莲花纹的面具，傍晚到了春晓楼的后门，抬起手敲了敲。不一会儿，一个小厮出来，见到莲花面具，便将人请了进来。 “云霜姑娘在后院等着呢，小的领您进去。” 范旻显点点头，一边走着，一边透过面具打量着春晓楼后院的布置。 后院倒是很安静，经历了重新的翻修，倒也很精致。只是太安静了些，都没有看到什么人，此时前头还有戏目在上演，应该都在前头忙活着，没有空往后面来吧。 范旻显这般想着，朝那小厮问道：“云霜姑娘今晚不登台？” 小厮道：“今个儿您要来，云霜姑娘的时间特意空着，要为您一人唱一出戏呢。” 范旻显听了很高兴，毕竟是红角儿，又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待遇。 穿过游廊，进了一处院子，那小厮在门口停了脚步，朝范旻显道：“云霜姑娘就在里头，您自个儿进去就是了。” 范旻显早已迫不及待，朝那小厮摆摆手，径自推开新刷了红漆的木门，朝里头进去了。小厮在门外将门合上，然后便离开了。 立面还是一处院落，范旻显没想到春晓楼后面这么大，跟着小厮左绕右绕，已经有些记不清路了。但是一想到云霜在里面等自己，就都把这些抛诸脑后。 云霜姑娘温柔小意，正是他喜欢的类型。德宁县主家世虽然好，但脾气还是太盛气凌人了些。 由此，他又想到了家中早早成婚的妻子，眼中闪过一丝歉疚。慧娘自然是好，也爱唱些小曲儿，在他苦读时给他解解闷儿。可是他如今中了进士，又被德宁县主和荣郡王看上，为了前程，只能狠心舍了慧娘了。 不知道怎么的，走进这院子里，却突然想起来老家的慧娘，范旻显一时感慨万分。 不过云霜姑娘也十分不错，若是能收房做个小妾，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及此，精神为之一振，范旻显见屋子里点上了灯，料想是云霜姑娘点了灯在等他，于是快步上前，推开了房门。 外面天色已然昏暗下来，屋子里烛火微微晃动，倍显暧昧。掌灯时分，佳人在屋内静静等待，对哪个男人来说，都是一件喜事。 范旻显轻声唤道：“云霜姑娘。” “可是范公子来了？”一个清甜的嗓音问道，绘着松下仙鹤图的屏风后面露出一个人，带着莲花面具，款款走了出来。 “在下范旻显，唐突云霜姑娘了。”范旻显拱手做了一礼。 云霜扑哧一笑：“范公子可别，云霜一个戏子，如何担得起。” 范旻显也笑道：“云霜姑娘嗓音不凡，气质脱俗，自然担得起。” “公子倒是会说话，只是不知是不是也是这般哄着县主的？”云霜调笑道。 范旻显半点不脸红：“县主哪里有云霜姑娘这样的美貌。”说着，他走近了一步，手搭上了云霜的玉腕。 “你可真会哄人，范公子，还是先听戏吧。”云霜道，然后轻轻地抽回手，脚下生莲，退到屋子的中央。眼角妩媚地朝他投去一瞥。 “对，听戏，先听戏。”范旻显着迷道。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云霜开口唱道。 范旻显看得痴了，竟然也不曾想到，怎么一上来就是幽怨的长亭送别。甚至也不曾注意云霜唱的是什么，只瞧着她勾人的眼神和身段，听着甜润的一把嗓子。 一出长亭送别唱完，云霜便停了下来。范旻显鼓了鼓掌，由衷地称赞道：“唱得好，唱得极好！” 云霜福了福身，却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了。 范旻显不由得问道：“不接着唱了吗？” 云霜有些幽怨地道：“公子可知道，下面的故事是什么？” “这自然知道，”范旻显以为云霜是想考考他，于是道，“张生进京赶考，莺莺苦苦相思，两人历尽一番波折，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云霜定定地瞧了瞧他：“公子可知道，西厢记原来的故事，是怎么样的？” 晚上，更夫打了戌时的梆子，春晓楼后门临街的老李刚收了摊子，正往家里走，突然拐角走过来一个人，差点撞到他车上。他正想说这人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刚抬头一看，就吓了一跳，而这吓了一跳的工夫，那人已经走过去了。 他看了看那人离开的方向，张嘴嘀咕了一句：“这大晚上的，带个面具，真是吓死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三十章 顾玄嘉送沈明润回西柳胡同，后面跟着两个女扮男装的丫鬟。 走着走着,突然看见前面灯火通明,人声喧闹,远远看去,仿若白昼。沈明润有些好奇,不由得伸着脖子看了一眼。 顾玄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声解释道：“今天晚上有灯会,可要去看看？” 天色已晚，红羽有些着急，想劝沈明润回去。沈明润却想着，反正都已经晚了,不如去看一眼。 阿福倒是心生向往，瞪着圆圆的眼睛张望，但是在红羽的目光里,也不敢说话。 沈明润略一犹豫：“去看看吧,看一眼就回来。” 阿福低声欢呼,红羽还想说些什么，看到沈明润一脸高兴的样子，叹了口气,她们刚来就去了西山寺，还没有好好逛过京里，想到这里,目光扭向一边,便没有再说什么。 京里的灯会就是不一样,种类繁多，五彩斑斓。 沈明润先是到了一个卖灯的摊子，瞧了瞧，相中了一个兔子灯，刚想让红羽付钱，一只手已经抢先伸了过来，朝摊主递过去银子。二人样貌都是不凡，顾玄嘉虽然是寻常打扮，可是身上非同常人的气质让人无法忽视，摊主接过银子，本想再做推销，可是看着面前这位身形高大的公子，没敢开口。 摊主找钱的工夫，沈明润看到旁边卖面具的摊子，心头一动，走了过去。 顾玄嘉拿好了钱，提着灯要给沈明润，一转身，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心头顿时一紧，立刻巡视四周，却没有看见沈明润的身影。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里透着焦灼。 抬步便要去寻，走出几步远，突然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矮个子男子出现在他眼前。这人穿着蓝色的衣服，身材纤细，脸上的狐狸面具虽然有些粗糙，但也有几分可爱。 沈明润在面具后面朝他道：“大人从哪儿来？去往那儿？” 嗓音清甜，如珠落玉盘一般。 顾玄嘉松了一口气，脸色稍缓，语气还有些重：“胡闹。” 沈明润戴着面具，躲在摊子后面，本想同他开个玩笑，可是看到他方才的神情，不由得愣住了，在他抬步要去寻找的时候，连忙跑了出来。 沈明润听见他一向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心头一热，伸手便把面具摘了，露出一张清丽的小脸。 街上是各色的纸灯，映照得灯火通明，远处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 沈明润站在暖色的灯火里，小心地道：“你别生气呀，我不该同你开玩笑的。” 她也有些内疚，眸子低垂着。脸颊有碎发落下来，被夜风轻轻吹动。 顾玄嘉看到她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的神情，心里忽然就软了，语气缓和了不少：“灯会上鱼龙混杂，跟着我，不要乱跑。” 沈明润听出他话里的缓和，不由眉开眼笑：“那顾大人别生气了，方才的样子像审犯人似的，好生吓人。” 顾玄嘉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她若不吓他，他也不会这样了。 目睹了一切的红羽和阿福，站在后面微微摇了摇头。红羽摸了摸阿福的脑袋：“待会儿姐姐也给你买个灯吧。” 阿福开心地冲红羽道谢。 又往里走了走，巷子里突然冲出来几个人，约莫是喝了酒，其中一个人当街坐在了地上，醉醺醺地道：“怎么他范旻显就能被县主和云霜姑娘看中，我韩家平进士名次比他高了十名，哪里不如他了？” “韩兄，你喝多了韩兄！”旁边的人拉住他，一边劝道，“待你入朝为官，飞黄腾达之时，还愁没有女人吗，大丈夫何患无妻啊！” “对，”韩家平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大丈夫何患无妻，他一个戏子的入幕之宾，我何须将他放在眼里。” 听到范旻显的名字，沈明润和顾玄嘉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听到入幕之宾这几个字时，沈明润不禁抬头朝顾玄嘉说道：“难道” 难道今天就是范旻显见云霜的日子？ 顾玄嘉目光微沉，走到几人的面前，问道：“范旻显何时去见的云霜？” 几人吓了一跳，韩家平抬起醉眼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告诉你？” 顾玄嘉拿出大理寺的令牌，冷声道：“大理寺查案，如实说来。” 几人见到令牌，不敢怠慢，其中一个清醒的说道：“约莫酉时去的，他收到了春晓楼的面具，今天可去听云霜姑娘单独唱戏，还能一睹芳容。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言下之意，也许被牵绊住了也未可知。 “他住在哪里？”沈明润跟上来问道。 “西城的同福客栈，我们是一届的进士，都住在一起。” 顾玄嘉这才放过他们。 沈明润问道：“顾大人要去春晓楼看看吗？” 顾玄嘉道：“先将你送回去再说。” 沈明润道：“我有红羽阿福跟着呢，你先去料理此事吧，我去那同福客栈看看，他回来没有。” “你先回去，我会派人去查看。” 见他执着，沈明润只好乖乖回去了。 第二天早晨，沈明润在胡同外的早点铺子里喝粥，听见邻桌在交谈。 “听说死人了，还是新科进士，半夜里被人抛尸野外，那死状真是毛骨悚然。” “听说这新科进士还被县主看上了，本该飞黄腾达，谁知道，竟然出了这等事，可惜啊！” 沈明润吓得筷子都要掉了，什么？范旻显死了？抛尸野外？ 昨天还见到的好好的人，今天突然没了，着实让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什么可惜的？这听说这人被县主青眼有加以后，还同春晓楼的云霜姑娘牵扯不清。对了，我还听说，这范旻显家中早已娶了妻。由此可见，此人三心二意，无耻之徒！” “我看你那是眼红。” “去去去！” 大早上，大理寺大门敞开着，从中进来一个小个子，被门口的侍卫拦下：“你是做什么的，何事来袭？” 沈明润报上来信命，侍卫立马领会道：“原来是沈姑娘，请进，小人带您去见大人。 沈明润头一次来大理寺，见里面的官员个个秩序井然，有条不紊，有些刮目相看。 “这是前面，大人平日审阅案子都在后面。” 到了后面停在一个房子面前，侍卫进去通报道：“沈姑娘来了。” 顾玄嘉眉毛轻扬，看向门外，眼底滑过笑意：“行，叫她进来吧。” 沈明润便进了屋子里，屋子里陈设得很简单，放了很多卷宗，顾玄嘉正坐在座位上，抬起头来看着她：“你怎么来了这里？” 沈明润道：“你听说了么，范旻显死了！”她连忙道。 顾玄嘉缓缓道：“尸体是大理寺的人接到报案发现的，和何大人一样的死法。” 沈明润惊讶地道：“难道二者有什么关联？” 顾玄嘉：“还不确定，不过很相似。” 期间德宁还派人来打听了一遍，听说范旻显死了，来打听的人脸色煞时变了。这可是郡主相中的人，还未及谈婚论嫁，人先没了。 不过还好没谈婚论嫁，否则郡主现在就该守寡了，幸好幸好，那人立马回去了。 “昨天你去了春晓楼，怎么说的？”沈明润问道。 顾玄嘉道：“我到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今天去查访的人回来说，春晓楼后街上一个住户还说他昨晚快到戌时还看见范旻显了。 这可真是奇怪，死者生前都去过春晓楼，可是又都有人看见他离开。那案发地点就不是春晓楼，也许他们之前的方向就偏了。 而且杀人手段十分残忍，杀人凶手似乎和死者有很深的积怨。下手很凶残，胸口手臂身上，被刀割了一个洞一个洞地补。 顾玄嘉微微皱眉思索着，何文雍处事圆滑，在朝中没有什么对敌，应该没什么人想害他。 那会是谁呢？ 沈明润看他思索的样子，神情很认真，坐姿挺立，像一幅画一般的。 “怎么了？”顾玄嘉问道。 沈明润突然想起来，将手中的袋子拿给她：“想着顾大人可能没吃过早饭，特地带了些。” 顾玄嘉微微一笑，从手里接过来。 “那就多谢了。” 不多时，方才的侍卫又来通传说，德宁县主来访。 这是来干什么来了？沈明润暗自想道。 德宁县主气质较为高傲，一进来，先打量了一眼，然后目光落在沈明润身上，神色有些不悦。 “我想问顾大人话，还请闲杂人等先到外面等着。” 这意思指的便是沈明润了。 顾玄嘉目光微沉，声线清冷地道：“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沈明润想出去看看，朝他比了个手势，自己出去了。 方才那个侍卫见她出来，小声道：“沈姑娘别放在心上，德宁县主和康平郡主交好，所以才这个态度。” 沈明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我能在大理寺里看看吗？”她问道。 小侍卫连忙答道：“当然可以，我带您去逛逛去。” “多谢啦。”沈明润笑眯眯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三十一章 沈明润跟着小侍卫在大理寺里转了一圈，正碰上严筹从大狱里出来。 严筹正在审问江陵王,让他一一交代罪状,可还有余党,背后是否有人谋划。奈何江陵王难得地有骨气,竟然一个字都没吐。审问不出结果,严筹出来准备透口气,没想到竟然看到沈明润。 顿时乌云消散,严筹眉开眼笑地走上前道：“沈姑娘来找我们大人？” 沈明润点了点头：“顾大人正在前面会客，我随意参观一下大理寺。” 严筹朝那小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然后自己领着沈明润往前逛,状似无意地说道：“上回的事真是凶险，沈姑娘修养的还好吧？” 沈明润道：“还好，不碍事的。” 前面一个台阶,严筹提醒她小心,接着道：“沈姑娘有所不知,因为姑娘出事，咱们大人大失分寸，我们做属下的,自从跟着大人以来，就没有见过大人这般慌乱过。” 沈明润站定，笑眯眯地瞥了他一眼：“严大人想说什么？” 严筹低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咱们大人待您可真是一片痴心呐。咱们大人今年已经二十多岁了,既未娶妻,更未纳妾，可怜咱们大人的相貌气度，放到整个洛京也是难寻的，竟然二十多年，从未喜欢过任何一个女子” 沈明润见他滔滔欲绝，开口打断了他：“那又如何？” 严筹笑道：“这不是专门为了等您出现吗？” “严筹！” 这一声，叫得严筹霎时间出了一身的冷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就看见顾玄嘉站在不远处，面沉如水，凛冽的目光正看着他。 “大大人，您何时来的？”严筹双腿微微打着颤。 顾玄嘉脸色隐隐有些扭曲，语气不善地朝他道：“犯人审完了吗？” 严筹小心翼翼地道：“江陵王像个铁桶似的，怎么问也不肯说。” “那就再去问。” 严筹像得了赦令一样，连忙跑了。 沈明润站在原地，眼角带着促狭地笑意：“顾大人，二十多年，竟然没有一朵桃花运？” 顾玄嘉抿着嘴看着她。 沈明润想了想，道：“哎也不对，还有康平郡主呢，她对你倒是痴情。” 顾玄嘉心中早已将严筹骂了几百遍，这个手下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他无奈地解释道：“我少年时做了当今皇上的伴读，康平郡主和皇上关系亲近，经常进宫来找皇上，所以那时候见的较多。后来她向皇上请求赐婚，被我回绝了，没想到她这么多年还未死心。” 沈明润心里有些发酸地想到，原来是少年相识，青梅竹马。 不过感情的事，向来说不清，康平郡主一喜欢顾玄嘉就是这么多年，也是十分痴情了。念及这里，她又想起了卫元缜，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 她抬起头，看见大理寺屋檐的翘角上停了两只麻雀，停留了一会儿，各分东西。 顾玄嘉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在想什么？” 沈明润回眸狡黠地笑道：“在想方才严大人说的，顾大人二十多年来，当真没有动心的女子？” 顾玄嘉一噎，没想到她竟然揪着这个不放，没好气地道：“没有。唯一碰上一个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答应提亲。“ 沈明润闻言，心虚地别开了眼：“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么做得了主。“ 顾玄嘉笑睇着他：“沈大人和沈夫人应当不几日就到京城了，届时我再登门。” 沈明润耳垂轻轻红了红。 由此又想到康平和卫元缜，沈明润不禁叹了口气：“世事真是没有十全十美。” 顾玄嘉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若是什么事都能圆圆满满，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沈明润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 “县主回去了？”放下这个话题，沈明润朝他问道。 顾玄嘉想到德宁县主，脸色有些不太好：“回去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德宁县主对范旻显是真情实意，话里对他的死似乎难以接受，命他在三天内必须查出凶手来。 沈明润试探着问道：“这案子严重吗？” 顾玄嘉负手而立：“前段时间死的何大人，昨天死的范旻显，两人并无直接关系，除了死状相似，都是被人以凶残的手段杀死，抛尸野外，二人并无交集。但尚不能确定是同一人所为，还是仅是巧合。” “不过两人死前都去过春晓戏班，见过云霜姑娘。”沈明润道。 “你还记得春晓楼的面具吗？”顾玄嘉向她问道。 沈明润点了点头：“两人都收到了春晓楼的面具，去见过云霜姑娘，然后都死了。怎么看，都和这个春晓戏班子脱不了干系。” 顾玄嘉摇了摇头：“问题正出在这里，春晓楼对此供认不讳，但是的确有人看见死者离开了春晓楼。” 沈明润秀眉微蹙：“这便和春晓楼没有关系了。” 没有证据，不能妄加揣测。 沈明润突然想起沈明章那天拿着的面具，不由道：“春晓楼的面具，只会送给选定的人吗？” 顾玄嘉点了点头：“怎么了？” 沈明润凝眉：“兄长手里也有一具，说是从朋友那里得来的。” 顾玄嘉目光微动：“可还知道些什么其他的？” “就是这些了，兄长说那面具上的丹青画得甚好，想要收藏来着。”沈明润这么说着，眼睛微微睁大，道：“那是不是说，先前还有一个人收到了面具？” 顾玄嘉面色有些凝重。春晓楼一个月前正式对外开放，云霜演满六场，就会有一个指定的人收到春晓楼送出的面具。云霜大约隔一天唱一次，算到如今，应该正好送出三具。那何文雍之前应该还有一个人收到了面具才是。 沈明润道：“可要等我兄长回来了，去问一问。” 顾玄嘉点了点头。 时至正午，顾玄嘉朝沈明润问道：“可要去用些吃食？” 沈明润也发觉天色不早，摇了摇头：“我该回去了。” 顾玄嘉没有强行挽留，派人将她送了回去。 回到宅子，沈明润刚进门，就见沈明章站在正堂里，本打算悄咪咪从旁边绕过去，谁想到沈明章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沈明润，沉着脸喝道：“站住！” 沈明润身形一顿，回头朝沈明章讪讪地笑了笑。 沈明章走到她面前，一语不发，只是目光直直地盯在她身上，看得沈明润浑身起鸡皮疙瘩。 “阿兄你看着我做什么？”沈明润搓了搓鸡皮疙瘩，退后两步一脸戒备地问道。 沈明章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兄长，”沈明润向前拉住了他的袖子，“我永远是你的妹妹啊。” 沈明章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些怅惘地道：“当初圣上想要牵线，你可是抗拒得很。怎么来了洛京，还真就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呢？” 沈明润嘴角微抽，什么叫五迷三道？亏得还读过圣贤书呢。 她委婉地道：“相处久了，发现他人还挺不错的。” 一听到这个，沈明章就痛心万分，痛心疾首地道：“都怪为兄，当初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去西山寺，让顾玄嘉乘虚而入的机会。” 沈明润无奈地道：“兄长，你能不能想点好的？” “不能！”沈明章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并且道，“爹娘不日就到京城，定不会让这姓顾的小子入了咱们的门庭！” 沈明润听到这个就有些头大，父亲本就对顾玄嘉有些微词，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偏向了他，还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沈明润松开拉着沈明章袖子的手，轻哼了一声：“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告诉爹娘，你将我一人扔在西山寺，我差点被歹徒害了性命。“ 沈明章一惊：“这，不可！” 这是他的确考虑不当，沈明润失踪的时候，他万分自责，恨自己安排不周全。好在她毫发无损地回来，他才放下心。 不过这事，想起来还是后怕。 要是让爹娘知道了，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哎不是，你竟然帮着一个外人，来威胁自己的亲哥哥？”沈明章瞪大了一双眼睛，控诉地看着沈明润。 沈明润看着他，认真地道：“那你就保持中立，不帮着说话，但也不许反对。” 沈明章纠结了半天，最终忍辱答应了。 女大不中留啊女大不中留，他愤愤地想。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已经开始维护一个外人了。 “对了，阿兄，我有正事要问你。”沈明润想起来面具的事。 沈明章负着手，看也不看她。 沈明润绕到他面前，正色道：“前两天你拿的面具呢？” 沈明章闻言看了她一眼：“在我书房挂着呢，怎么了，你喜欢？” 沈明润道：“你说是一个朋友送给你的，是哪个朋友？” 沈明章道：“是翰林院的朋友，问这个做什么？” “那个面具，可能沾上了人命。”沈明润如实道。 听到人命两个字，沈明章的脸色顿时很精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三十二章 在面具上画丹青固然固然有些出其不意的风雅，但若是和人命扯上了关系,就不那么美了。沈明章取下挂在书房墙上的面具。上面的凤仙花娇艳欲滴, 此时在沈明章眼里看着,却笼上了一层诡谲的色彩。 他嫌弃地看着面具,沈明润还站在一旁,等着他的下文呢。 他把面具一收,放到身后,朝沈明润道：“为兄自然会拿给顾玄嘉，这事儿你就不要管了。” 沈明润撇了撇嘴，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回房去了。 沈明章自然知道事情拖不得,下午便去了大理寺，找顾玄嘉。门口的小侍卫把他领进来，道：“我们大人在后面的验尸房,还请沈大人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通传。” 沈明章刚喝了一口茶水,就听到验尸房几个字，动作一顿，嘴里还含着茶水,不知道该不该咽。 小侍卫小心翼翼地问道：“沈大人怎么了？” 严哥吩咐了，沈家人都要好生招待着。 沈明章将茶水咽下去，朝他摆了摆手：“无事,先去通传吧。” 小侍卫见他神色无异,这才放心地走了。” 沈明章悲愤地想,天天和犯人死人打交道，这样的人他能放心吗？ 顾玄嘉在停尸房，仵作早已验过尸，身上砍伤多处，没有什么章法，像是一通乱砍的，可见凶手下了极狠的手，如果不是即兴杀人，那就是对范旻显有很大的恨意。 因为范旻显是新科进士，皇上对此也很重视，命他今早找出残害国家栋梁的人。 范旻显是皖南人，家境一般，供他一个读书人实属不易。好在范旻显争气，年纪轻轻地边考上了进士。等过了段日子，朝廷便会对他任命。家里人本想着他中了进士，以后就有了指望，谁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惨案。 仵作根据尸体推测，范旻显遇害可能是在昨天夜里。那他是在哪里遇害的呢？ 昨天问了范旻显的一个同窗，姓韩名家平，也是同榜的进士。然而他也不知道范旻显从春晓楼出来后具体去哪里了。 韩家平有些不屑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要我说，他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此话何意？”顾玄嘉问道。 韩家平道：“那天白天的时候，范旻显还跟我们说，他会一心一意地对待县主，不会去赴云霜姑娘的约，这不还是去了。要是不去，说不定现在还有一条命呢。” 顾玄嘉在一旁冷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韩家平由道：“枉费县主这么痴心地对他。实际上，他在皖南还有老婆呢。” 顾玄嘉目光停顿：“已有妻室？” 韩家平点了点头：“好几次，我见他家中给他寄来衣服，针脚细密。他母亲眼睛不好，所以肯定不是母亲制的衣。 那就只能是妻子了。” 顾玄嘉微忖：这此前倒是没有留意，因为吏部给的档案中，范旻显确实还未成亲，也无姬妾。 “除了这个，你可还有其他可以证明他已有妻室的？” 韩家平想了想道：“他有个老乡，叫史唐，也来洛京赶考，可惜这次榜上无名。他住在南市，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了。” 顾玄嘉默默记了下来，韩家平走后，他便让人去南市找了史唐。 思绪来回来，顾玄嘉看着眼前范旻显的尸体。身体上多处伤口，脸上的神情十分扭曲。短暂的时间，目前必须要知道范旻显是在哪里遇害的，寻找目击到的证人。 “大人，沈大人来了。”门口的小侍卫来通传道。 顾玄嘉应了句好，看了眼尸体，然后出了验尸房，往前面面走去。 由于顾玄嘉刚从验尸房出来，沈明章连忙退到两米开外。 “沈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顾玄嘉朝沈明章态度非常有礼貌地称呼道。 沈明章简直受宠若惊，见他低声咳嗽咳一声，道：“顾大人客气了。我听家妹说，春晓楼的面具有些古怪，所以现在过来，把面具交给你。” 说着，他将那个画了凤仙花的面具出来，递给顾玄嘉。 “这面具是我一个朋友送的，他也是从一个小商人那里得到了。” 按照时间的推算，第一张面具的送出，应当是在月初。距离现在已经很多天了，并无报案的动静。这种情况，也许猜错了，并没有另一个受害者。 顾玄嘉思索着。 沈明章将面具放下，朝他道：“该说的都说了，本官不多打扰，这就回去了。” 沈明章刚要走，严筹就进来禀报事情，建沈明章也在，笑着拱手行礼：“没想到沈大人也在，在下见过沈大人。” 沈明章摆摆手，正抬步往外走，听见严筹的声音道：“大人，黄大人家的二公子失踪了。” 沈明章脚下一顿，侧耳听着，便听得严筹继续道：“卑职特地问了黄二公子是否是春晓楼的常客。听黄大人家的家仆说，黄二公子失踪之前，经常去听戏，也收到过春晓楼的面具。 哦，对了，那家仆还听了一句，几个月前，黄二公子的一房小妾丢了。” 沈明章一惊，没想到一张面具，还能牵扯出这么多的东西来，还真是个烫手山芋。这么想着，他也不愿在大理寺对待，脚下加快回去了。 屋子里，顾玄嘉面色沉静地道：“黄二公子应该早已失踪，为何现在才来报案？” 严筹道：“这个卑职也问了，说是因为黄二公子自己在外面有房子，经常不回家。恰好因为当天他被老祖宗训斥不学无术，所以黄二赌气离开家，而家里人以为又和以前一样，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现在懊悔极了。” 这下便串起来了，看来黄二就是第一个人，只是现在生死未卜。 “派人去查黄二的下落。”顾玄机向严筹吩咐道。 严筹本该领命退出去，然而又狗腿地凑到前面道：“大人，沈大人和沈夫人估计过几天就到了，大人您这准备好了吗？” 顾玄嘉冷冷地撇了撇他。 严筹脸上堆着笑道：“喜欢沈姑娘的公子可多了多呢，您可要把握机会啊！” 他们少卿的春天终于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三十三章 又过了两天，沈明润的父母沈鸿和李清如终于抵达了洛京。 沈明润第一次离家数月,自然对父母想念得紧。一早上,就和沈明章一起去了洛水湾的码头。经江陵王谋逆一事,洛水湾两岸建筑损毁很多,这时候有很多工人在修缮房子。不过水湾里繁华如旧,停满了各地来的船只。 过了巳时,沈明润远远地瞧见远处的水面驶来一只船,船头的甲板上站着旅客，其中一对中年夫妻，气度从容，身姿翩然,一看便知非凡。 沈明润顿时笑起来，拉着沈明章的袖子道：“看，父亲母亲到了！” 沈明章自然也看到了。他离家数载,在京为官,已有好几年未曾见过父母了。此时看见父母的身影,也不由得跃然起来。 船在码头停下，旅客陆陆续续地从船上走下来，沈明润兄妹二人便迎了上去。 “父亲！母亲！”沈明润喊道。 走到跟前,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说着话。 沈父沈母从沈明润第一天离家就一直惦记着，无一日不念叨。她是女孩儿，又是第一次出远门,虽然带了仆从,终归是担心。又怕沈明章照顾不好她。现在见到女儿,才放下了一颗心。 “阿檀在京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沈鸿问道。 沈明润道：“过得很好，没有人给女儿委屈受，父亲您就放心吧。” 沈明章暗瞥她，明明第一天就被顾玄嘉吓了一番。 沈明润面色健康红润，应当过得还不错。 “对了，祖父在家中怎么样？身体可还好？”沈明润问道。 “放心吧，你祖父硬朗着呢。”沈母笑着道，“就是一直念着你，怎么也不给他写信。” 沈明润一拍脑袋：“我给忘了，今天回去就写。” 李清如随沈鸿去江南十几年，期间没有回过几次京城。到底这里才是家乡，一瞬间有些物是人非的感念，又看到洛水湾两旁的一片狼藉，不由得问道：“这儿是怎么了？” 沈明章向母亲解释了一遍，简要说了江陵王谋反的事。 这件事情动静闹得很大，自然也传到了沈鸿和李清如的耳朵里，沈鸿此番回京，心里早已有了计较。 沈母朝沈明章和沈明润道：“你们父亲此番回京，应当就会留下来了。” 闻言，两人都是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想到父母这么快就做了决定。 “父亲可想好了，一别京城十几年，朝廷格局早已变换了，皇上根基未稳，朝中暗流波动，父亲若是置身其中，儿子也不知会如何。”沈明章看着父亲道。 沈鸿目光却很坚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是一味躲避，父亲才愧对圣贤的教诲。” 既然如此，沈明章心里叹了口气，明白父亲的决定好的事情，一般是无法更改的。 沈鸿又道：“为父回朝，这样一来，阿檀也不必总要担心皇上赐婚了。” 沈母也道：“正是如此，阿檀那么不想嫁给顾少卿，这下正好，婚事可以咱们自己好好商量了。” 话题牵扯到这上面，沈明润和沈明章的脸色都有些尴尬，父亲母亲还停留在她不喜欢顾玄嘉呢。 这可不行。 沈明润上前亲昵地挽住沈母的胳膊，道：“母亲，其实，顾大人也没有女儿原先想得那么不讨喜。” 沈母讶异地看着他：“当初你可是抗拒得很。” 沈明润讪笑道：“女儿当时只是道听途说了别人的话，先入为主了，如今接触了几次，发现他为人尚可。” “那就也是尚可罢了，”沈母摇了摇头，“顾少卿接触刑狱较多，身上血光气重，并非良人。左右我与你父亲都来了京城，咱们可以慢慢挑选，总归有合适的。” 沈明润一个头两个大，眼前这就是合适的，她微微腹诽道。 沈明章看着暗自头疼的沈明润，遵守了自己什么都不说的诺言，悠悠闲闲地看着戏。 沈父附和道：“你母亲说得对，得找到合适的才成。对了，元缜也在京城，你二人自小相识，他人品不错，才学也好，算是我与你祖父看着长大的，他倒是不错。” 沈明润急了：“不，卫大哥不成。” 沈父看着她，有些纳闷地道：“怎么了，为何不成？” “我一直把卫大哥当成亲哥哥，做夫妻自然是不成的。”沈明润道。 沈父思忖了一番，最终点了点头，似乎极为惋惜的样子。 “不过不用嫁给顾少卿，也算很好了。” 沈明润不甘心地扁扁嘴，想让父亲母亲对顾玄嘉的观感往好的一面走，可是父母似乎不为所动，她不由得拉了拉沈明章的袖子，示意他说点什么。 沈明章看了自家妹妹一眼，表示并不想说顾玄嘉的好话。 沈明润在沈父沈母看不见的地方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开口道：“父亲母亲，儿子在京城呆了几年，发现顾少卿其实也很不错，仪表堂堂，胆识过人，在京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沈母嗔怪地看了沈明章一眼：“你先前来信，不也不赞成阿檀嫁给顾少卿吗？” 沈明章打了个哈哈：“最近改观了不好，哈哈。” 沈明润有些发愁。 仆从将行李搬得差不多了，沈明章请父母上马车，一家四口往西柳胡同的方向走去了。 却说顾玄嘉这边，带着严筹去了黄家。 黄家祖上经商，家里很有些积累，走进宅子里也很是气派。严筹看着黄家家宅里精致的布置，啧啧道：“到底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这雕梁画栋，假山石雕，简直富得流油。” 黄家此时的氛围却不那么明朗，黄家老太爷在正堂，坐在为首的座位上，一脸愧恨。他一向很宠爱黄家二公子黄彦绍，没想到把他宠成了一个无法无天，挥霍无度的性子。前一回就是因为黄彦绍随意支取了账面上的一大笔银子拿去挥霍，等到他查账的时候才发现。再细查，居然发现这笔银子用在了买青楼花魁上，一怒之下，将他赶出家门思过。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在外头有地儿住，不至于流落，才使出了这个计策，希望他自此收敛一些。 还吩咐了家里上下不许接济，自己也硬了心肠不管不问。 谁知道人就失踪了！ 面对儿子和儿媳的指责，黄老太爷自然是悔恨万分，一夕之间，白头发都冒出了许多。 此刻一家人聚在正堂，看着黄老太爷愁眉不展，都在等着大理寺的人。 仆从通传过以后，顾玄嘉和严筹进了正堂。彼此见过之后，黄老太爷让人给顾玄嘉和严筹看座上茶。此时，黄彦绍的母亲刘氏边拿帕子抹着眼泪，边朝顾玄嘉道：“大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彦绍无故失踪，怎么着都找不着，这可如何是好啊！” 顾玄嘉向她问道：“黄二公子，可有仇家？” 刘氏哭着道：“我们彦绍可是一向不惹是生非，哪里有什么仇家，不过是他们嫉妒彦绍出身好罢了。” 严筹一听这话就不相信，黄彦绍也算是洛京有名的纨绔了，惹得事也不少了，连大理寺的衙役都知道这号人，能干净到哪里去了？说不准在外面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黄彦绍的爹，也就是黄老太爷的儿子这两天被刘氏哭得心烦，将她打断，朝顾玄嘉道：“官爷，我这个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性子，我这个爹也袒护不了什么，不过这次他无故失踪，我们派家丁翻遍了洛京，也没找到人，没法子，才报了官。还请大人费心了。” 这话说的还算在理。 顾玄嘉点了点头，面色沉稳：“这件事既然由大理寺接手，自然会好好调查。本官此次来访，为的是询问一些细节，还望各位如实告知。” 黄老爷连忙道：“这是自然。” “黄彦绍是何时失踪的？”顾玄嘉问道。 黄老爷有些迟疑：“回官爷，犬子究竟何时失踪，我们也不能说出具体的日期来。犬子因为私下挪用钱财，被罚出家门思过，一直住在外头的宅子里，还是前几日家仆来报，我们才知道，他已经许久未归了。” 顾玄嘉点了点头，又道：“那座宅子在何处，可否带我去看看？” 黄老爷道：“这是自然，我这就领您去看。” 事情缓不得，本来正要走，顾玄嘉又想起一事，朝屋子里的人问道：“听说黄二公子有一个妾室丢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太好。 “希望诸位如实道出此事，也许和黄二公子的失踪有关联。” 屋子里面一时间有些安静，似乎没有人愿意第一个提起来这件事。 顾玄嘉安静地等着，修长的手指拿过桌子上的白瓷茶杯，垂眸啜饮了一口茶。 严筹朝众人道：“你们家二公子都丢了，我们大人问这个，也是为了更好地破案，你们怎么到一个个成了哑巴了？” 黄老太爷冷哼了一声，一副家门不幸的样子。刘氏更是碎了一口，恨恨地道：“那小贱蹄子，本来跟了我儿，谁知不守妇道，竟然跟着被人跑了。” 茶香袅袅，热气形成的水雾半遮掩着顾玄嘉俊朗的面容。上好的影青釉茶盏称得他面容有种令人不敢惊扰的沉静。 难怪不肯说。 一般人家，若是妾室发生这样的丑事，自然是要千方百计地瞒着的，否则传出去便成了笑话。 将茶盏放在一边，顾玄嘉抬眸，向黄老太爷说道：“何时与人跑了的？” 这黄老太爷看向刘氏。 刘氏身边的嬷嬷站出来道：“回官爷，那小妾叫芸香，三个月前说要去趟娘家，好不容易求得二公子答应了。谁知道，半路上竟然同人私奔了！” “可知道那男子是谁？” 嬷嬷摇了摇头：“这个，没人知道对方是谁，似乎是芸香以前的同乡。” “既然是同乡，那可有派人去找？”严筹问道。 嬷嬷讪笑道：“自然是去找了的，不过他们也不敢躲回娘家，所以也没能找着。这对狗男女，估计早就逃得远远的了。当初咱们二公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气，谁想既然做出这等令家族蒙羞的事！”说着说着，嬷嬷渐渐义愤填膺了起来，仿佛惠香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 顾玄嘉不置可否，眼角的余光却注意道站在门口有一个小丫头在听到嬷嬷的话时，脸上浮现出不忿的神色。 他朝严筹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领会。接着，他面色浮现痛苦的神色，弯着腰捂着肚子。 刘氏被吓了一跳：“官爷这是怎么了？” 严筹边捂着肚子，边摆了摆手：“没事肚子痛嗷！” 黄老爷看他这个样子，也问道：“官爷可是吃坏了肚子，是否要去方便一下？” 严筹艰难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贵府的茅厕在哪里？” 黄老爷连忙招了个仆从来为他带路。 严筹出来屋子，顾玄嘉也站起来：“天色不早，劳烦黄老爷带本官去二公子外头的宅子瞧瞧。” 黄老爷有些迟疑地道：“这就走嘛？刚才那位官爷” 顾玄嘉无所谓地道：“无妨，待会儿带他出来了，让他自己来找便是。“ 黄老爷顿了顿道：“是。” 黄二公子外头的宅子在东城，黄家备了马，顾玄嘉，黄老爷和一个仆从骑马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宅门紧闭着，仆从翻身下马将门环扣响。 不多时，从里面出来一个仆人，见是主宅的老爷来了，连忙开了门，出来行礼：“老爷！” 进了宅子，黄老爷让管家将所有的仆从都召集过来，对他们道：“这是大理寺的大人，过来调查二公子失踪的事情，若问到你们，据实回答。“ 众仆从都应了声。 顾玄嘉看着面前站着的几十个仆从，微微纳闷，朝这个宅子的管家问道：“这个宅子里，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仆从？” 管家道：“回官爷，这些仆从除了服侍二少爷的，还有服侍各房姨娘的。” 顾玄嘉微微挑眉问道：“你们少爷有几房姨娘？” 管家道：“呃这个，除了在住宅的两位姨娘，这个宅子里，还住着三房姨娘。” 旁边的黄老爷在听到管家的话时，脸色已经铁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三十四章 他颇为痛心地朝顾玄嘉道：“犬子自小被家父和他母亲宠坏了，无法无天,让您见笑了。” 顾玄嘉不以为意地笑笑：“本官是为朝廷办事,黄老爷大可不必在意,本官只要能破案的线索即可。” 黄老爷讪讪笑道：“是。” 顾玄嘉朝管家道：“既然还有三房姨娘,便请她们也出来吧。” 管家看了眼黄老爷,见后者没有异议,便连忙去请了。 不多时,三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女子走过来向黄老爷请安。顾玄嘉心里扫视了几人一眼，大概是因为黄老爷从未来过这个宅子，三个姨娘都有些惴惴不安。 他朝黄老爷道：“本官查案不喜打扰，能否请您先回避一下。” 黄老爷恭敬地点点头：“在下去前厅等候官爷。” 黄老爷走后,两个姨娘开始窃窃私语：“你瞧见没，方才那是黄家的老爷。”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从主宅来的人呢。” 顾玄嘉看着两个在悄悄说这话,另一个姨娘却被冷落在一边,沉鱼落雁的面容上浮现哀哀怨怨的神情,叫人看了心生怜意。 管家开口道：“都住嘴，没看见大人要问你们话吗？” 两个姨娘瞥了顾玄嘉一眼，但见他容貌俊朗,气度不凡，又端正了些：“大人请问吧。” 顾玄嘉淡声开口道：“你们做了黄彦绍的小妾之前，都是什么家世？” 那两个关系较近的姨娘分别说了,都是清白的人家,被黄彦绍看上了,抬过来做了妾室。还有一个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有些扭捏，还没待她开口，便有人替她答了：“晚心姑娘身份可非同一般，咱们就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哪里比得上人家兰香阁里的花魁娘子。” 说话的姨娘语带讥讽，眼中含着十分的不屑。 晚心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冷哼了一声道：“胡姨娘用不着冷嘲热讽的，等二少爷回来了，看你们还得意的起来！” 被说道的胡姨娘有些恼羞成怒，一张秀气的脸顿时变得扭曲起来：“你可别想了，二少爷都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了，就算回来，心也早扑春晓楼的云霜身上去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你！”晚心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些日子，自从二少爷不在了，这两个姨娘处处针对她，连着下人都对她愈发地不恭敬起来。她就盼着二少爷回来，好好整治整治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货色。 晚心没读过什么书，可是也知道，今天大理寺的官爷都来了，二少爷的事估计严重了。那她该怎么办，还是回兰香阁日日对着不同的人卖笑讨欢心？ 顾玄嘉目光一顿，朝胡姨娘问道：“你说春晓楼的云霜，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胡姨娘剜了晚心一眼，对顾玄嘉说道：“其实这话也是二少爷私底下不小心对妾身说漏了嘴，妾身才知道的。二少爷之前去春晓楼听戏，对那里的云霜姑娘似乎甚为上心，后来酒后说漏了嘴，说那云霜有意见他。二少爷那天就是去找云霜去了。” 顾玄嘉问道：“那他长久未归，你们就没有去找他？” 胡姨娘道：“妾身倒是想去找啊，可是二少爷吩咐了，他见过云霜还要出门一段时间，让我们不必担忧过一阵子就回来。原先猜想着，少爷这是有了新欢，准备去哪里逍遥一阵子。可是这都快一个月了，连个信儿都没有，咱们实在怕得慌，所以才让人去主宅报了信儿。” 顾玄嘉点了点头，时间倒是对的上。他拿出那只画了凤仙花的面具，朝胡姨娘道：“你可见过这张面具？” 胡姨娘看了一眼就道：“见过，二少爷宝贝着呢。” 这些细节倒是同其他二人相似。 想了想，他又问道：“你们可认得芸香？” 提起芸香这个名字，三个人都有些不自然。顾玄嘉敏锐地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怎么？看样子是认识的。” 胡姨娘讪讪地笑道：“瞧您这话说的，都是服侍二少爷的，自然彼此认得。听说她同人跑了。” 顾玄嘉朝管家问道：“你方才说主宅里的两位姨娘，芸香可在其中？” 管家点了点头，解释道：“大人不知，其实芸香一开始是在主宅的，后来跟着少爷到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因为住着不惯，所以又回了主宅。” “住着不惯？”顾玄嘉话音微扬，透着质疑。 “什么住不惯，”晚心突然开口道，“不过是半条命都没了，实在呆不下，才回去罢了。” 话音刚落，其他两位姨娘就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里淬了毒一样。 晚心恍若未见，破罐子破摔一般道：“因为芸香性子软，跟着二少爷的时间又早。二少爷常常在外头花天酒地，根本不管后宅的勾心斗角，所以她们就逮着软柿子捏，可劲儿地欺负。” “呸！”胡姨娘碎了她一口，“说的你没欺负她似的，装什么呢！” 严筹这时候已经到了，附到顾玄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顾玄嘉点了点头，朝管家道：“行了，就到这里吧。” 顾玄嘉转身刚要走，却听得晚心在后头道：“大人，二少爷还能回来吗？” 顾玄嘉暗自叹了口气，转身朝她道：“若有消息，自然会通知你们。” 晚心绞了绞帕子，眼中又失望又不甘。 出了后院，到了前厅，黄老爷起身问道：“问得如何，可有线索？” 顾玄嘉道：“线索自是掌握了一些，大理寺会派人去寻找二少爷，有消息便会通知你们。” “好，好。”黄老爷虽然恨儿子不成器，但到底是亲生骨肉，怎么能不担心。 离开黄宅，准备回大理寺的路上，严筹道：“我在黄家逮着了那个小丫鬟，问出了芸香的事。当初被黄彦绍看上，本来不答应，被对方好一番哄回了家，谁知得到手就扔到一旁了。听说她被欺负的厉害，大多时候连黄彦绍也不护着她，真是可怜。” 顾玄嘉点了点头。 之所以觉得丢了的小妾与黄彦绍失踪有关，是因为去查范旻显家世的人回来说，范旻显早成过一次亲，妻子是他的青梅竹马。但是科举中了进士之后，因为被德宁县主看上，居然寄了一纸休书回家。妻子伤心欲绝，根本不愿意相信，竟然孤身一人上京，要找人问个明白。 但是现在下落不明。 “去查查何大人家的情况。” 严筹道：“是，大人。” “对了，大人，今天，沈姑娘的父母到京城了。”严筹看了看顾玄嘉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 顾玄嘉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扬起：“备礼，明日去沈府拜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三十五章 第二天上午，沈家备了马车,沈父进宫面圣。 阔别京城许久,再次踏进这巍峨的皇宫,让人不由得有些恍惚。门口守着的大太监对着一脸褶子笑着,弯下腰朝他道：“沈大人,皇上等您多时了。” 沈鸿跟着公公一路走着,正碰到从太极殿中下了朝的文武百官。 他往人群里扫了一眼,虽然大部分换了人，但还是有几个熟面孔。他收回视线，不理会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视线，只管目视前方。 沈鸿走过以后,人群里顿时多了些窃窃私语。 “方才那可是沈鸿沈大人？” “沈鸿是谁？” “呆，这你都不知道，沈老尚书你可识得？” 被教训了一头的年轻人,颇有些不屑地回头望了一眼沈鸿消失的方向,不就是沈家么,先帝在时就被调离了洛京，难不成现在还能复宠？ 两鬓隐隐有些斑白的吕安梁太极殿的台阶上慢慢走下来，正碰着在殿前站定的顾钧。他走到平地,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暗沉了一下，嘴角扯开一抹笑：“顾太傅怎么不走，莫不是专为等着我？” 顾钧一副冷肃的模样竟然也难得地笑了一下：“方才见吕尚书在台阶上看故人看得呆了,怕你一时忘了时间,等着叫你回神呢。” 吕安梁脸色有一瞬间的崩裂,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从容：“是啊，看见了十几年未见的故人，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 两人并肩往外走着，顾钧步履悠闲，明明是千篇一律的朝服，竟然被他穿得有些超然起来。他慢悠悠地问道：“吕尚书可是有些恍然，毕竟你这尚书的位子，还是从沈老尚书哪里抢过来的。” 闻言，吕安梁的神情一边，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太傅还是慎言，我这位子毕竟是先帝提拔的，何来抢之说。” 顾钧轻笑道：“是，不是抢。” 不是明抢，只是暗夺而已。 走到宫门口，二人分别，顾钧上了自家的马车，而后朝随从问道：“玄嘉人呢？” “公子往大理寺去了。” 顾钧轻轻哼了一声：“成天就知道大理寺，回去让夫人在库房里好好看看，送给沈家的礼用些什么合适。” “是，老爷。” 这边，吕安梁上了马车之后，卸下了力气，背倚靠着车厢，目光有些惊疑不定。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虽然重用他，可是如今的皇帝对他的态度却很暧昧。如今沈鸿只是露了一面，还未表态，可若是他留下了，以后自己的处境又会如何？ 吕安梁抹了把脸，坐正了身体。他还是礼部的尚书，朝中人脉不少。加上这回科举选拔上来的士子，有几个已经向他投诚。这沈家想在洛京翻出天来，也得看他们同不同意。 沈鸿到了御书房，太监进去通传，很快，御书房的门打开。 他踏过门槛，面前的椅子上坐着年轻的皇帝，他没有抬头，目光扫过皇帝身下的龙椅。他犹记得先帝在时，用的是纯金镶宝石的龙座，如今倒是换成了海南金丝楠木。他恭敬地目光垂下，跪下行礼：“微臣沈鸿，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重尧从龙椅上起身，走到沈鸿面前，伸出双手扶住他：“沈大人请起。” “谢皇上。” 周重尧朝太监道：“来人，给沈大人赐座看茶。” “这”沈鸿道，“恐怕有些不合礼数。” 周重尧笑道：“有什么不合礼数的，今日是我与沈大人头一回以这样的方式见，沈大人不必拘泥。” 天子恩宠比不得其他，沈鸿受宠若惊地道：“多谢皇上。” “皇上开恩，肯让家妹魂归故里，微臣一家感激不尽。”沈鸿一脸感激地道。 周重尧感慨道：“贵太妃独自一人葬花在西山寺，朕也觉得甚是凄凉。” 沈鸿自然希望家妹葬在祖宅，但是还有些忧虑：“皇上，迁墓一事非同小可，恐怕朝中大臣会有非议。” 周重尧笑了笑：“此事朕早有想过，放心吧，朕自有安排。” “多谢皇上。”这一句谢，沈鸿是真心实意的，不管利益牵扯如何，景明帝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于沈家，都是莫大的恩赐。 周重尧又道：“对了，还有一事。之前朕听说沈大人家还有一个女儿未出阁，又老尚书教导，想必知书达礼，蕙质兰心。朕又对大理寺顾少卿情同手足，想着撮合二人，结为连理，也是一桩佳话。不过事情尚未定下来，如今沈大人来了，也可定夺一二。” 沈鸿料到皇帝必定会提起此事，他站了起来，在皇帝面前拱手道：“回皇上，小女被家里宠坏了，恐怕攀不上顾大人的亲事。另外，我和家父商量过，愿意接受皇上之前提出的回京任职。我和孩子她娘还商量着，到了京城慢慢相看，家世倒是次要，能好好待她才是主要的。” 周重尧听到他说愿意回京任职时，就一定十分高兴，这也是他最重要的目的，至于两人的婚事，那就待以后再说吧。 “好！沈爱卿终于肯回来了。朕便依你，亲事就放在一边，待迁墓的事情办妥之后，便来朝廷任职吧。” “是，臣定不辱使命。” 沈明润从昨日到现在都粘着沈母。沈明章这处宅子不大，等到沈父正式留在京城以后，少不得还得置办一处大的宅院。 昨晚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沈父沈母连日奔波，要早点休息。沈明润撒了一顿娇才让沈母陪她一起睡了一晚。 第二天，比平日里晚了半个时辰才起来，而沈明章和沈父早已出门了。 沈父回来的时候，母女俩正在后院说这话，旁边红羽伺候着，端了些零食瓜果，放在桌子上，沈明润讲了好些这些日子以来看见的京城风物，十分惬意。 “讲什么呢，这么有趣？”沈父从外面进来的时候问道。 沈父虽然年届四十多，可是依旧丰神俊朗，相较年轻的公子，多了一份成熟和旷达。 “阿檀再给我讲京城现在时兴什么呢。”沈母道。 沈明润站了起来，笑着道：“父亲回来了？在皇上那里如何？” 沈鸿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水：“为父已经同皇上说了，会留京任职。你那个皇上乱点的鸳鸯谱，不用去理会了。” 沈明润眨了眨眼：“是是嘛？” “那是自然，皇上亲口说的。你日后就不用再为这帮婚事犯愁了，这不是很好？” “这可是” 就在这时，外头有家仆近来通传道：“老爷夫人，小姐，外头大理寺道顾大人前来拜访。” 这么快？沈父沈母对视了一眼。 毕竟是大理寺大少卿，这都亲自上门来拜访了，断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将人请到前厅。”沈父道。 仆人离开之后，沈明润突然开始莫名的紧张。也不知怎么的，做什么要替他紧张。 沈父沈母起身，沈明润也跟着去了身。 “你不用去，我和你爹去会会就行了。”沈母朝沈明道。 沈明润顿了顿，非要去去的话，也不知道父母怀疑，不去的话，又有点遗憾。 沈父倒是没在意这么多，对沈明润道：“去看看也无妨，正巧把事情说开，这婚事是没可能了。” 沈明润眨了眨眼，感到非常的棘手。 沈母站在一旁，看着沈明润的反应，眉头微微蹙起，阿檀似乎对顾少卿一些不一般？ 她倒是并未说破，只是留了个心思。 到了前厅，顾玄嘉已经在等着了。见到他们出来，目光先是落在沈明润身上，很温温和和的气息，沈明润偷偷翘了翘嘴角。 然后顾玄嘉朝沈父和沈母道：“晚辈时常听家父说起您，今天奉家父之名，前来探望，带了一点礼物，不成敬意，还望沈大人收下。” 说着，他拆人将礼物拿过来。 “听闻沈大人很喜欢书法，家父特地寻了上好的松烟墨，送给沈大人。” 沈家男丁都有个毛病，热衷于收藏，沈明章那个样子，就是从沈父这里得来的。 听说是难得的松烟墨，沈父眼睛一亮、仔细看了看，的确不是凡品。 不过，这也值不少银子吧。 沈父正色道：“这礼带贵重了，在下承受不起。” 顾玄嘉微微一笑道：“大人不必推辞，家父说了，这砚台放在库房里终究是蒙尘，只有到了懂得欣赏的人手里，才能真正变得有意义。也就不枉费这方名砚了。” 闻言，沈父抬头看向这名年轻人，容貌俊朗，气度沉稳从容，脸上微微噙着笑。 “如此，替我谢谢太傅。”沈父道。 一番寒暄过后，顾玄嘉和沈父在前厅交谈，沈母则拉着沈明润回了后院。 沈明润才见了他一会儿，这会儿还有些不舍，面上不敢表现出来，谁知一回到后院，沈母就朝她问道：“你对那顾大人，好像有些不一般。” 沈明润心里咯噔了一声，居然被看出来了，她表现的很明显吗？ 沈母叹了口气“你眼睛里想的什么，能瞒得过为娘？” 沈明润脸红了红，这一下，用不着解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三十六章 窗外阳光正好, 沈明润和沈母坐在罗汉床上, 沈明润轻声道出她和顾玄嘉认识的过程：“虽然一开始挺不喜欢他的，不过后来” 沈母调侃道：“后来就觉得人还不错？” 沈明润脸颊发烫：“母亲！” 沈母心里暗叹一口气，想着到底是女大不中留, 想起离开洛京时，明章尚还需要人抱着, 明润还未出生。一转眼, 再回到这里, 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她拉着沈明润手, 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责备之意，反而很平静的样子。沈明润见母亲如此，也有些拿不准。加上又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心中忐忑得很。 “若是他能待你好, 母亲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只是你父亲那边, 可能思量要多一些。” 沈明润殷殷切切地看着母亲：“母亲，您要帮我。” 沈母看着她一脸的期盼, 不由得伸出手指，点了点沈明润的额头：“母亲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还不知晓, 急什么？” 沈明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接着，沈母又脸色严肃地朝她说道：“为娘不管你现在想的什么，不过男女有别, 在我和你父亲商量好之前, 你不许再见他了。” 沈明润一听, 眼巴巴地看着母亲，见这个事情无法回转，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也不知道前厅里，顾玄嘉和父亲聊得怎么样了，沈明润托着腮，看向外头的庭院里的光线从树叶的间隙里打到地上。 过了一会儿，阿福进来告诉她：“顾大人已经走了。” 沈明润点了点头。 到了傍晚用晚膳的时候，一家四口围在桌子旁，桌子上上满了菜，都是洛京的菜色。沈明润看了看父亲的面色，后者吃饭时也是正襟危坐，这是沈家人的修养，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持重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沈父轻轻抬了抬眼皮，看向沈明润：“吃饭。” 沈明润嗖地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动筷子。 沈明章轻轻扬了扬眉毛。 第二天，沈明润带着红羽出了宅子。 正在街上的逛着的沈明润，买了若干的东西，准备去买包糖炒栗子，转过街角，突然看见前面围了一些人。 沈明润张望了一下，见到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粗暴地将一个妇人扔到了街上。 几个家丁转身欲走，却被那妇人抓住了衣角：“你们还我女儿！” 一个家丁凶神恶煞地转过头来，朝她碎了一口：“芸姨娘跟人跑了，还伙同奸夫害了咱们少爷，你这妇人还有脸面来黄家要人？” 这地段人虽然不算熙熙攘攘，但是也有不少的人，本来还十分同情那个妇人，这会儿也都窃窃私语，看向妇人的目光也有些犹疑。 妇人听到家丁的话，顿时气愤起来，义愤填膺地道：“我女儿在黄家受尽磋磨，现在人失踪了，你们还要泼脏水，还有没有良心了！” “再说了，芸娘不过一个女子，连杀只鸡都不敢，哪里敢去杀人！” 那家丁道：“呵！没通奸没杀人，怎么躲着不敢出来！大理寺的大人正在找芸姨娘定罪呢，我看你还是去大理寺的大牢里找找吧。” “你”妇人气得浑身发抖。 那家丁旁边的人拉了拉他，轻声说了几句话，那家丁瞪了那妇人一眼，带着人回去了。 沈明润看得蹊跷，这事儿的严重性应该还不错转到大理寺的程度吧？ 家丁走后，旁白的人也逐渐散了，那妇人从地上爬起来，见沈明润和红羽站在一起，很面善的样子，朝她们问道：“请问姑娘大理寺在哪里？” 沈明润想了想，问道：“你要去大理寺找女儿吗？” 妇人也是六神无主：“我听说女儿出了事，便来黄家想看看，谁知道还没进去，就被赶了出来。既然来了一趟，自然得见到人才能放心。” 沈明润和红羽对视了一眼：“唔，正好我也要去大理寺附近，我们带你去吧。” 那妇人连忙谢天谢地。 路上沈明润听她说道：“自己的女儿被黄家的二公子看上，黄二公子是京城一霸，不敢得罪，不得已被父亲送去黄家做了妾。这些年也往家里补贴了不少。这一两个月突然没了消息，妇人听到些风言风语，担心女儿，所以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妇人又气又急：“芸娘哪里来的青梅竹马，这起子人简直” 红羽道：“您先消消气，先找着女儿要紧。” 妇人道：“就是这个理。” 说着，便走到了大理寺，沈明润上前去。门旁还是那个小侍卫，见着今儿沈明润穿着女装，容颜明媚，看得有点傻了眼。红羽往前一挡，笑眯眯地道：“看什么呢？” 小侍卫登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没看什么，沈姑娘来了，我去告诉大人一声”说着，一溜烟儿跑了。 红羽扑哧一声把他叫住：“回来，我们不找你们大人，有事儿呢。” 小侍卫挠了挠头回来，红羽指了指旁边的妇人：“喏，这位婶子女儿不见了，听人说大理寺也在找，你们看看？” 小侍卫明白过来这是有正事了，朝妇人道：“嗳，你女儿叫什么？” 妇人连忙道：“回官爷，民妇姓秦，女儿叫芸香，是黄家二公子的姨娘。” 小侍卫脸色立马严肃起来：“知道了，你跟我进来吧。” 妇人一听觉得有望，连忙朝沈明润道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沈明润道：“还望婶子早日找着女儿。” 小侍卫带着妇人往内走，又转头朝她们问道：“沈姑娘真不进来啊。” 红羽道：“我们姑娘又没跟案子又牵扯，进去什么呀？” 沈明润想着母亲的话，还是不进了，免得落人闲话。 妇人跟着进了大理寺，头一回进这样的地方，她还有些心神不宁的，也没记着路。紧张了一路，进了一处屋子，屋子里摆的庄重低调，架子上放了不少卷宗，长长的书案旁坐着一个男子，一身黑色的官服。 妇人心里阿弥陀佛了一声，心想还有这么俊朗好看的年轻人，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忽视。那男子听见有人进来，从卷宗里抬起头来，目光清冷，仿佛可以洞穿一切。妇人心里顿时一凛，好看是好看，可是也太吓人了些。 “这就是我们少卿大人了。”小侍卫说道，然后朝顾玄嘉道：“大人，这个妇人秦氏自称是芸香的母亲。” 顾玄嘉明了，让小侍卫下去，然后审问了秦氏。 秦氏絮絮叨叨地将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末了道：“我被黄家赶出来，多亏了那位姑娘，才找到这大理寺。” 顾玄嘉眸光一动：“哪位姑娘？” 秦氏一愣：“听说那姑娘姓沈，和刚才那位小官爷认识。” 顾玄嘉不去计较话里小官爷这样不伦不类的称呼，目光浅笑，又有些恼，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上次去拜访沈父，也只是表面的寒暄。沈鸿究竟为官多年，话说的滴水不漏，但是半点不谈及沈明润。顾玄嘉也有些无奈，不过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不久之后，周重尧以先帝和贵太妃托梦为名，让沈家可以正正当当地将沈湘的墓迁到祖墓附近。而沈父也收到了调任的文书，从江南地方官直接调回洛京。 新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下面的人很快闻风而动，这两天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沈明润在后院都常常能够听见前面的动静。 阿福进来苦哈哈地道：“小姐您不知道，这两天来的人也太多了，压根儿接待不过来，咱们这胡同路都要被堵住了。” 沈明润放下手中的话本，心想道，这宅子本就不大，虽说一家四口还算合用，终归是小了些，估计还得置办大一些的宅子。 说起来以前沈家在京为官的时候，是有一处大宅子的，不过后来外迁，没想过再过来，宅子也变卖了。这事情还需要父母亲再商量商量。 除了登门拜访的，也有来请的，这天沈明润便接到了鲁元公主的帖子，前来送帖子的仆人对沈明润说道：“前儿我们郡主同沈姑娘闹了点不愉快，现下公主设宴，也是想两位冰释前嫌，沈姑娘意下如何？” 这便不好推脱了，沈明润捻着烫金的帖子，点了点头道：“不过是一些误会罢了，竟然惊动了公主，我也十分过意不去。届时一定会去的，有劳公主殿下费心了。” 那仆从这才走了。 红羽有些担心地道：“谁知道是真想冰释前嫌，还是想来个鸿门宴呢？” 沈明润轻笑：“怎么想的这么复杂？” 红羽顿了顿道：“洛京就是个深潭，到底还是江南清净些。”在江南，老太爷是众人尊敬的书院院长，桃李满天下，老爷也名声在外，她们姑娘到哪里不是礼遇。 沈明润道：“来便来了，想那么多做什么，父亲心怀天下，自有他的思量。这公主府的宴会，不去也得去，那就随机应变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三十七章 顾玄嘉正在罗列案件的情况, 严筹进来, 向他禀报道：“大人，黄二公子找到了。” 顾玄嘉顿时抬头：“人在哪里？” 严筹道：“在一个农家的废弃地窖里，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那地窖是废弃的, 所以也无人前去查看，等到味道大得不得了的时候, 家里人才觉得奇怪, 结果下去一看, 一堆血肉模糊的尸骨, 于是连忙报了案。 大理寺的人到了之后，根据衣着判断这是失踪已久的黄二公子。 严筹接着道：“我又去了趟黄家，那个小丫鬟告诉了属下一件事。” “说来听听。” “回禀大人, 那个丫鬟说, 芸香姨娘并非与男子私奔, 倒像是中了什么邪, 被人带走的。” 中邪？顾玄嘉眼神狐疑。 “将人带过来问问。” 那小丫鬟带到，对顾玄嘉道：“姨娘性子软, 在府里一直被人欺辱，有时候奴婢都看不下去。后来有一阵子, 女婢觉得姨娘甚是奇怪，常常双目无神，盯着某处发呆。原本对二少爷很是热络, 也渐渐冷了下来。后来有一天, 奴婢听门口的小厮说有一个女子来找姨娘。姨娘却很有些害怕的样子, 并没有去，只是第二天清早，人就不见了。” “可知道那女子是谁？长得什么样？” “奴婢不知，只听说蒙着面纱。” 此事甚为奇怪，顾玄嘉问完了，让她回去。 严筹道：“莫不是催眠术。” 顾玄嘉：“不是不可能，但是为何要对芸姨娘催眠呢？这和黄彦绍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隔了一天，沈明润如约乘着马车去了鲁元公主府上。 门口停了不少马车，看样子赴宴的人不少，沈明润朝门口的仆从递去了请帖，然后带着红羽踏进了宅子。 初秋时节，天气宜人，空气里流动着沁人心脾的桂子香气，十分香甜。跟着公主府的仆从，到了后院。 公主府建得颇为气派，听所是请了有名的工匠建的，后院里借着原有的水池，拓宽了水面，形成一处大池子，周围假山石堆叠，亭台楼阁，不一而足。沈明润啧啧称叹，这也算是大手笔了。 水池北面，摆了若干桌椅，上面放着瓜果佳肴，穿着华丽的侍女行走其间，衣带飘飘，一派融融景象。 此时人还未到齐，世家女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聊着京城里发生的新鲜事儿，又或时兴的首饰朱钗，叽叽喳喳，莺歌燕语，好不热闹。 沈明润走到人群里，立马有人围了上来。 这些世家女看似只是简单地赴宴，其实各负着使命，尤其是得知沈家的女儿要来，即使不愿理理睬的，也都过来嘘寒问暖。 沈明润也只得端着笑容应酬着。 好在这时候鲁元公主和康平郡主到了，世家女们这才散开来，各自落座。 鲁元公主虽然年长，但保养得非常好，脸上甚至看不出细纹，非常雍容华贵的样子。只是若细细看去，能够发现，此人眼角微挑，嘴角向下，有些刻薄的样子。 鲁元公主笑道：“今日本公主在府里设宴，承蒙各位赏脸。” 略寒暄了一会儿，康平郡主朝鲁元公主悄悄提醒了一句，鲁元公主笑道：“差点忘了，今天还准备了助兴的节目，给各位添点乐子。”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之时，突然有人从对面的长廊里鱼贯而出，水池上的戏台子顿时热闹了起来。 有人低声呼叫了起来：“这不是春晓戏班子么？” 沈明润微微诧异，原来春晓戏班已经这么有名了？旁边一个小娘子见她诧异的神情，热情地向她解释道：“沈姐姐有所不知，这春晓戏班声名远扬，一般人可是请不到的，尤其是那云霜姑娘，更为难请。到底公主的面子大，咱们也跟着有眼福了。” 沈明润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 正说着，戏已经开场了。沈明润耳边听得熟悉的西厢开场，蓦地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戏台，正对上云霜的视线轻轻扫过她。隔着旖旎的面具，虽然看不出神情，沈明润却没来由地觉得怪异。 戏唱到一半，身侧突然落座了一个人，不是康平还有谁？ 说起来，她已经有许多日子没见过她了，但是近距离一看，意外地发现她消瘦了不少，一张脸上明艳的气息略减，眼睛显得更大，盯着她，眼里似乎闪烁着什么。 “见过郡主。”沈明润道。 康平郡主看着她，低低地笑了出声，这笑声听得沈明润莫名其妙。 康平止住了笑声，嘲弄地看了她一眼：“听说你最近和顾大人走得很近？” 沈明润微微蹙眉：“公主此话是为何意？” 康平顿了顿，绕开她的话，只说了一句：“抢了别人的东西，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却让沈明润无端出了一身的冷汗，再看向康平，她已经起身，回到公主身边的座位上了。鲁元公主正在专注于看戏，见康平回来也只是略问了一句。沈明润再看向其他的世家女，也都是一个陶醉于戏中的神情。 二胡琵琶声不绝于耳，崔莺莺和张生红娘在戏台上演一出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的好戏，然后热热闹闹地落幕了。 红羽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顾大人也来了。” 沈明润心里突然有了底，点了点头：“他在前院吗？” “正是。”红羽又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沈明润眸子一亮。 宴会过半的时候，沈明润向鲁元公主打了声招呼，要去更衣。然后同红羽穿过假山，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看见顾玄嘉挺拔的背影。 红羽识相地退到外头守着。 沈明润摸了摸鼻子，心想着，他们这不就是戏文里唱的暗自私会么。这么一想，顿觉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连忙摇了摇头，将这年头从脑海里赶出去。 他们又不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听见动静，顾玄嘉转过头来：“来了？” “嗯。”沈明润轻轻地应了一声。 顾玄嘉抬步走近了些，兀地道：“那天你来大理寺了。” 这话并非疑问，而是阐述一个事实，沈明润点头道：“路上碰见一个婶婶，要去大理寺，我就将人带过去了。” 顾玄嘉抿唇：“招呼也未打就走了。” 沈明润微囧地看着他，怎么连这个也计较起来了。不过看他这幅神情颇为有趣，沈明润不由地弯起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 顾玄嘉耳根微红，别开目光：“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沈明润没想到他这么好调戏，低笑了一声：“我娘跟我说了，让我一个人不要见你。” 顾玄嘉看着她笑得亮晶晶的眼睛，又好气又好笑，瞥她：“那你还不是来了。” 沈明润又囧，心想着我这不是好久没看见你了嘛。 顾玄嘉认真想这个有些头疼的问题，想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眉心无奈：“改天我就让人去你家提亲。” 沈明润脸有些红，心想着，这么快。看了看他，心想罢了，年纪也不小了，是要考虑这些事了。 不知道怎么的，顾玄嘉居然看懂了她表情的意思，眼睛瞪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年龄被嫌弃，他今年也不过二十四而已。 沈明润调侃道：“大了八岁呐” 顾玄嘉一噎，神情有些郁闷的样子。 沈明润识相地岔开话题：“那天我父亲和你说什么了？” 顾玄嘉道：“两个时辰聊了朝局、律法、下棋。” 沈明润有些惊奇：“说没说旁的？”两个时辰就说了这些，未免太没意思了。 “没有了。” 沈明润托腮：“我总感觉，父亲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顾玄嘉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很柔和地看着她一副苦恼的样子，唇角微扬，朝她道：“我已同祖母和父亲母亲说过此事，他们没什么异议。等过几天，我便请人去提亲。” 父亲听说了他的心思，每每想着帮他出谋划策，被他婉言拒绝了以后，还十分遗憾的样子。 沈明润脸色更红，尤其对上顾玄嘉潮水一样的眼神，快速地呼吸了几口气，镇定下来。 镇定镇定镇定。 “对了，”沈明润想起今天的事来，“公主府请了春晓戏班过来唱戏，云霜也来了。” 顾玄嘉点了点头，显然已经在前面听说了。 “还有，”沈明润有些犹疑，“我看康平郡主有些不对劲。” 顾玄嘉思忖了一下，看着她蹙眉思索的样子，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好了，总是操心别人的事，这件事大理寺会想办法的。” “唔，好。”沈明润舒展了一下眉心。 “那个我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她仰头看着他，心里叹一句这厮长得真是越看越好看了，说完这句话，看完了美色，就跑了。 留下顾玄嘉站在原地，唇角微勾，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了以后，才慢慢地踱回去。 后来用谢呈的话来说就是，头一回看这个二十四岁男人笑得一脸春光荡漾，太阳真的是打西边出来了。 说了这话的谢呈自然免不了一场暴打。 沈明润回到宴会上，很快又被人围住，几个小姐正在谈论着到底是碧玉钗好看，还是白玉钗好看，她得了空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公主周围围着几个贵妇人正在说这话，康平郡主不知往何处去了，没见着踪影。 沈明润收回目光，就瞧见她们正在看着自己，回过神来，她笑道：“自然是各有各的好，挑什么颜色质地的首饰，还要和衣服搭起来好看才是。” “还是沈小姐说的有理。”她们又纷纷笑道。 沈明润忍不住想要扶额，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三十八章 她见康平不在，装作无意地问了问这群女孩子：“郡主怎么不在？” 其中一个黄衣裳的小姐说道：“方才有个侍女不长眼, 失手把酒水泼到郡主身上, 郡主去换衣服了。” 沈明润唔了一声。 那小姐又低声朝她问道：“沈姐姐, 听说, 你和郡主关系不大好啊。” 望着她们一脸八卦的样子，沈明润笑道：“哪里，我与郡主见过几面而已，怎么就关系不好了呢。” 她们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谁不知道, 康平郡主一直爱慕大理寺少卿顾玄嘉，谁知半路杀出个沈明润, 关系能好才怪呢。 沈明润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不过，她与康平郡主的关系确实不太好就是了。 虽说如此，但是想到几起案子都与春晓戏班扯上了关系, 今天她们又被请来唱戏, 想到这点总觉得心神不宁的。 沈明润从一群女孩子中间脱身，找了一个公主府的侍女, 一张瓜子脸，面容秀气。那侍女被她叫住还很莫名, 不过还是恭敬地停了下来。沈明润问道：“请问郡主在何处？” 侍女一听她要找郡主, 神色顿时有些不耐：“找我们郡主做什么？” 沈明润轻轻挑了挑眉, 软和地笑道：“先前与郡主有些矛盾, 所以想趁着今天宴会的机会，说开一些。” 侍女狐疑地打量了她一下，哦了一声，好像以为她是来道歉的，道：“那我去禀明一声。” 过了一会儿，侍女回来道：“郡主让您过去呢。” 沈明润刚要点头，却听见宴会上有些喧闹之声，她望过去，看见一些人围着鲁元公主，鲁元公主在其中，神色惊慌。 这是怎么了？沈明润正想去看看，那侍女却着急道：“你还去不去了？” 沈明润转过头来看着她，眉心微跳，拉住她问道：“你真是郡主的侍女？怎么看着面生地很。” 那侍女陡然被拉住，神色蓦地紧张起来，偏偏还强作镇定地道：“你看着面生不代表不是，你才见过郡主几回，就知道服侍郡主的有哪些人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掰着沈明润的手，想要挣开。 沈明润朝红羽递了个眼色，红羽立马上前按住她，并且高声呼喊。 见状，侍女面色顿时焦急起来。 沈明润唇角微勾，看着她道：“你若是方才找个人能证明你的身份倒还可信，可惜一直强词夺理，恰恰暴露了你的身份。” “你！”那女子恶狠狠地盯着她。 周围的人听到呼喊的声音，立马跑了过来，那女子穿着侍女的衣服，被围在中间，恨恨地看了一眼沈明润。 沈明润拉着一个人问询，才知道康平郡主失踪了了。 怪不得方才鲁元公主那般慌张。 沈明润稳了稳心神，朝家仆问道：“方才那些戏班子的人呢？” 家仆回道：“戏演完了就收拾东西走了。” “走了几时了？从哪儿走的？” 家仆：“从后门走的，约莫两刻钟了。” 沈明润思忖道，戏班子一离开，康平郡主也失踪了，不知道两者是否有关联。 鲁元公主正派家丁去找人，沈明润走到她面前道：“公主，听说顾大人在前面，不妨请他来看看。“ 鲁元公主站起来：“对对，本公主急糊涂了，来人，快去前面请顾大人！” 不多时，顾玄嘉到了，沈明润朝他比了个嘴型。顾玄嘉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已经知晓此事。 她朝他道：“春晓戏班的人离开两刻钟了，不知道与郡主失踪有没有关系。” 顾玄嘉早已派人盯着春晓戏班的人。两刻钟，人马早就回到春晓楼了，跟着戏班的人回来禀报，并没有见到康平郡主的身影。 顾玄嘉面容微敛，没有看到人，不代表人不在。 进出公主府，必定有人员查看，以免被带出去了什么贵重物品。 沈明润想了想道：“戏班来唱戏，免不了带着衣箱一类的容器，或许藏在箱子里，被带了出去。” 顾玄嘉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此时，在公主府搜寻的家丁回来禀报，并没有找到人。 鲁元公主就这一个女儿，听说之后忧心如焚，无心宴会。众人听说变故之后也面面相觑，都拾趣地散了。 “你要怎么做？”沈明润拉着他的衣袖，目光里透着担忧， “我总觉得郡主失踪这事有些蹊跷。之前都是男子被杀，并没有听说过有女子失踪。” 顾玄嘉安抚地道：“放心吧，没事的。你先回家等着我。” 沈明润抬头看他，知晓他的等是什么意思，咬了咬唇，轻轻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 严筹跟着顾玄嘉道：“大人，咱们先是查到了黄二公子的小妾失踪，后来又查到范旻显的发妻在被休以后，来洛京寻夫，也没了踪影。至于那何大人，有一女子心仪他多时，可惜被他始乱终弃，也没了踪迹。” “可是这康平郡主失踪，又和谁有关联呢？”严筹莫名地道，然后蓦地抬头，看向顾玄嘉，“大大人，这是” 顾玄嘉的神情却不是很意外，显然在康平郡主失踪之后，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离开公主府，顾玄嘉带着大理寺的人赶到了春晓楼。 大理寺的官差涌入，戏楼里正在唱的戏被打断，今天不是云霜登台，唱的也不是西厢。台上的伶人因这变故停下了表演，有些不知所措。听戏的人也不明所以，只是有官差来了，有些惊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理寺办案，所有人不得出入！”严筹上前喊道，“搜！” 一声令下，官差迅速包围了戏楼的每个角落。门口被人守住，飞不出一只苍蝇。 顾玄嘉直接走向戏楼的后面。 上一次来，只在前面的小楼听了戏，没想到后面占地广阔，别有洞天。有些正在练功的武生，见有人闯进来，粗声粗气地冲他们道：“你们是谁，怎么闯到后院来了？” 说着就要上前。 “慢着。” 一道曼妙的女声自后面想起，傅红亭步子轻巧地走到顾玄嘉面前：“呦，这不是前几天的客人吗？怎么，前面的戏不好听，竟然来后面了。” 傅红亭今日一身红装，容光焕发，简直不像三十多岁的人。 顾玄嘉面无表情地道：“大理寺办案，还请让开。” 傅红亭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大理寺办案怎么查到我们这里来了，我们没犯事儿吧？” 严筹上前道：“老板娘，有人举报你这里藏着别人家的闺女。咱们大理寺呢，向来是为民解忧除难的地方，您还是让一让。” 傅红亭不为所动：“要是不让呢？” 顾玄嘉唇角扯了扯，一语不发地做了个手势。立刻有手下上前，将人制住了。 傅红亭气得嘴唇发抖：“你们，欺人太甚！” 顾玄嘉不再搭理她，径自带着人进去搜寻。 比之前面戏楼的热闹，后院显得安静了很多，进深很长，有许多个院子和房屋。半个时辰后，搜寻的官兵都回来了。一个个面色沉重，显然是并没有结果。 傅红亭这时候已经平稳了情绪，颇为气定神闲地道：“看来大人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既然如此，不妨坐下来听听戏，正巧，马上云霜要登台了。” 顾玄嘉转过头来，目光盯着傅红亭。 傅红亭平静地和他对视着。 就在严筹以为这两人要一直瞪眼睛下去的时候，突然听得顾玄嘉淡声道：“西厢记里，崔莺莺和张生终成眷属，羡煞旁人。不过我听说，这故事原先的模样，是一出始乱终弃的故事，不知怎么的，就传成了一篇团圆的结局。” 傅红亭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一双妙目冷了下来：“看来顾大人不仅懂得查案，还知道这些风月故事。” 顾玄嘉唇角微勾：“道听途说罢了，本就是故事，不值得当真。” 傅红亭神色一冷，冷哼了一声。 没有找到康平郡主，本应该离开，可是顾玄嘉改变了主意，双手负于身后，神色有些慵懒，轻轻抬了抬眼皮，一双寒潭似的眼睛看向傅红亭：“既然下面还有好戏可看，那本官就留下来，好好听一听，云霜姑娘这出西厢记。” 说罢，也不去看傅红亭的反应，顾玄嘉抬步走进前面的戏楼，在中间的位置坐下。 严筹跟着后面，让大理寺的兄弟退到一边，又朝台上的人道：“下面不是云霜姑娘登台么，你们还干站着干什么？” 话音一落，一阵纷纷攘攘，琴师乐手各归其位，熟悉的前奏响起，一个曼妙的身影登上了台前。下面的看客见状，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又听起戏来。 顾玄嘉坐在人群中间，俊秀的面容莫测，目光跟着云霜的步子移动，落在她脸上的面具上。待看清面具上的花纹之后，目光蓦地一厉。 面具不知道何时换了，开满了华丽的牡丹。丹青妙笔，栩栩如生，随着乐曲和清甜的嗓音，与绚丽的戏服掩映着，本事极为华美的情形，却无端让人觉得怪异。 云霜不是看向他的方向，顾玄嘉和她对上视线的时候，唇角微微勾起，眼底的情绪却毫无波动。 一出戏唱到底，有情人终成眷属，台上人面相映，台下的人忘了旁边还站着官差，纷纷叫起好来。 在这样的热闹声中，云霜袅袅地走下来，分开人群，走到了顾玄嘉的面前。一双白玉般的纤纤素手里捧着一只面具，送到他的面前。 语气里带着一丝羞赧：“若大人承蒙不弃，云霜愿为大人单独唱一出戏。” 迎着旁边的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顾玄嘉抬起手，接过那只面具。在美人含情脉脉的目光里，缓缓道：“本官多谢云霜姑娘的一番美意，不知道姑娘何时有空？” 云霜目光微微诧异，似乎没想到顾玄嘉这么干脆。 “大人想要什么时候？” 顾玄嘉目光流转，手指把玩着面具，口中道：“今天倒还有一些时间，云霜姑娘意下如何？” 今天这天色都要黑了。 众人的目光顿时有些玩味起来，当然也有义愤填膺者站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分明想占云霜姑娘的便宜！” “就是！”他们等了那么久，也没等到一次垂青，心中十分地不爽。 眼见着就要吵闹起来，云霜也有些为难地道：“大人，明天下午可好。今日云霜连唱了两场，想要歇歇嗓子了。” 顾玄嘉微忖：“也好，明日未时，我再来登门拜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顾玄嘉如约来了春晓楼。 门房引他到后院：“请客人带上面具。” 顾玄嘉轻轻挑了挑眉, 顺从地将面具带上, 手饶到脑后, 将绳子系上。牡丹花纹本来偏女性化, 可是顾玄嘉身姿挺拔修长，气质清俊，带上面具也只是将清冷的气质柔化了几分，并不显得阴柔。 门房见此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对方目光轻轻扫过来, 他打了个寒噤。班主交代过，这个客人身份不一般, 他也不多言语，只道：“请客人随我来。” 顾玄嘉示意他带路。 一边跟着门房往后面的院子七拐八拐地走，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格局。 走了约莫了一刻钟的工夫，门房在一处院子前面停下来，朝顾玄嘉道：“客人, 云霜姑娘在里面等着您呢。” 顾玄嘉点了点头, 门房安静地下去了。 顾玄嘉伸出手，推开朱漆的院门。吱呀一声, 院门打开，顾玄嘉走了进去, 在身后将门带上。一双凤眸冷冷地扫过院落。此时正值下午, 西边的太阳光亮的刺眼, 院子里的两个槐树长得郁郁葱葱, 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房子朝向往南，当中的门虚掩着。顾玄嘉嘴唇勾起，走到门口，将门推开，踏了进去。 入屋先见着一道四扇的折屏，上面绘着各种花卉。顾玄嘉定睛一看，从右往左，分别是芍药、凤仙、莲花、牡丹。 “可是顾大人来了？”一道清甜的声音从折屏后面传来。 顾玄嘉将思绪从折屏拉回，抬步绕过折屏，视线豁然开朗起来。因着院子里两棵槐树的遮挡，屋子里光线有些晦暗，云霜站在屋子的中央，身穿着一身华美的戏服，柔亮的头发垂下，直到腰间。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眉目。 “云霜姑娘。”顾玄嘉淡声道。 云霜轻笑了一声：“大人可是让云霜好等。” 顾玄嘉寻个了椅子，撩起袍子坐下，微微抬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朝云霜道：“那便开始吧。” 云霜愣了一下，才开了嗓子。 没有配乐，全靠清唱，好在云霜有一双好嗓子，才撑得起来。听着云霜的戏，顾玄嘉眼睛渐渐眯起。 这唱的是西厢。 也不是西厢。 顾玄嘉本就知道另一版的结局，听得有些索然无味，微微垂眸，仿佛入定一般，周遭一切都对他毫无影响。云霜唱到快结尾的时候，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眸色微暗，有些不悦。 戏到结尾，崔莺莺被张生抛弃，郁郁而终。云霜的腔调也越发地哀婉凄切，最后一个音落下，她的脚尖落到顾玄嘉面前，身子一软，瘫进他的怀里，纤纤素手轻轻地抬起，拿下了脸上的面具。 面具被摘下，露出一张倾城的面容。一双杏眼清媚，琼鼻，樱桃小嘴。直勾勾地看着顾玄嘉：“顾大人，云霜方才唱的，您可还满意？” 顾玄嘉微微低下头，隔着面具，看着怀里的女子，玩味地道：“云霜姑娘这是何意？” 云霜媚眼如丝道：“大人风流倜傥，让云霜好是仰慕。”说着她抬起羊脂玉一般的腕子，攀上顾玄嘉的脑后，灵巧纤细的手指轻轻一勾，顾玄嘉脸上的面具便滑了下来。 一张极为清俊的脸出现在眼前，尤其是一双眼睛，沁着寒意的潭水一般，看见她的容貌也波澜不惊。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让她很想靠近，甚至是征服。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和得意。 这是第一个见了她的容貌，却毫不动心的男人，不由得让她想为他多停留一会儿。 “康平郡主呢？”顾玄嘉单刀直入。 云霜咯咯笑了起来，手指勾着他垂下的发丝：“既然有了沈姑娘，顾大人怎么还想的起来康平郡主呢？” 顾玄嘉轻笑了一下：“有男人会嫌自己的女人多吗？” 云霜笑了一下，揽着他的脖子，眉眼如丝，吐气如兰：“那大人，觉得云霜如何，是否能有幸成为您下一个女人？”口中说着这样的话，眼尾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室内幽香暗暗浮动。 顾玄嘉眸色微动，抬起手来，挑起她精巧的下巴，一张清俊的脸染上几分迷离的神色：“先时只闻声音，便觉得悦耳之极，现在终于见到了真面目，倾国倾城之姿，如何不让人心动。” 云霜见他神色渐渐痴迷，更进一步道:“那大人可愿意与云霜春宵一度？” “这么心急？对先前那些人也是如此？”顾玄嘉笑道。 云霜一顿，嗔怪地笑道：“讨厌，他们怎么能与大人相比，都是些凡夫俗子，云霜还瞧不上呢。” “看来美人独眷顾于我，看来他们是无福做那张生了。”顾玄嘉微微叹道，“既然盛情难却，我又何乐不为呢。” 说罢，竟将云霜一把抱起，走向了床幔。 将手中柔软的躯体放下，俯下身子，帐子落下。 云霜眼中闪过得意的光芒。 意乱情迷之际，床榻之间一道寒芒亮起，云霜一边喘息着，一边高高地扬起手中的匕首。另一只手挽着顾玄嘉的脖子，笑眼迷离地问道：“顾大人为何不愿亲我，可是还想着沈姑娘和郡主？” 顾玄嘉抬起手指，摩挲着柔软的唇瓣，语调异常地道：“这嘴唇生得倒是很美，可惜啊” 云霜疑惑：“可惜什么？” “可惜，若是碰了，我这命可就要断送了。”顾玄嘉话音一落，已经伸手攥住了云霜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腕，用力一捏，云霜便吃痛地将匕首松开。 “你，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云霜瞪着眼睛，胸脯因为呼吸起伏着，有些难以置信。这个人，明明前一刻还沉迷于她，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顾玄嘉轻哼了一声，起了身，利落地将云霜反剪了起来。云霜衣衫半落，露出凝脂一般的雪肤，这样子，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可惜顾玄嘉面色不改，淡声道：“从一开始就怀疑你了，逢场作戏而已，云霜姑娘可别当真。” “你怎么还有力气？”云霜眼睛睁大。 顾玄嘉冷哼了一声：“雕虫小技而已，还真当一回事了。”从进了这屋子，他就察觉气味不对，早已服下可以解迷药的解药。 云霜这呛得脸色涨得通红，努力平复了一下，委屈地道：“大人方才还说喜欢云霜呢，怎么这会儿却不认了。” “得了吧，说说看，之前的几个人是怎么死的。”顾玄嘉打断她的话。 云霜水一般的眸子迷茫地看向他：“大人说的什么，云霜听不懂。” “听不懂是吧。”顾玄嘉轻哂，“听不懂，那我就一桩桩说给你听听。” “还是先从这西厢记开始说说吧。”顾玄嘉扯下系床幔的绳子，将云霜捆住。 “春晓楼一出西厢记，热得全京城趋之若鹜，又以面具诱之，此前死去的何大人、范旻显、黄二公子，死前全部踏足春晓楼，难不成是巧合？”顾玄嘉缓缓说道，手里有条不紊地将人绑住。 云霜手脚被捆住，动弹不得，道：“大人这说的什么话，来过咱们春晓楼，就是咱们杀的么，何况大人不也调查过了，附近的街坊邻居，可是看见他们离开的。” “不错，本来我也以为和春晓楼没什么关系，可是有一点。”顾玄嘉顿了顿。 “什么？” “他们既然带着面具，又怎么知道是不是本人？”顾玄嘉锋利的眼神看着云霜。 云霜听见他笃定的语气，便知道自己已经败落：“即便如此，您也不能断定，人是我们杀的。” 顾玄嘉轻轻敛睫，不急不慢地道：“每一具尸体，都被利刃捅了数刀，然后抛尸。根据用刀的手法来看，有轻有重，角度不一，不像是同一个人所为。甚至还有人手脚还有被捆过的痕迹，看来是被绑起来时被杀死的。由此观之，凶手的力气应该不算大，否则怎么还需要绳子辅助？” “然后我又查到，每个死者家中或近旁都有一名女子失踪，都曾被始乱终弃，这倒是应了方才云霜姑娘唱的那出原本的西厢。” “那又如何？”云霜眼神变冷。 “如何本来也不能如何。可是不知怎么的，我竟然成了下一个目标，所以今日我来赴会，就是看看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云霜咬着下唇，盯着他看了半晌，没说话。 “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不太明白，来杀我的，怎么是云霜姑娘，费了心思将康平郡主带走，为的不就是今晚吗？”顾玄嘉眼神转冷。 “咯咯咯。”云霜轻笑了起来，“大人别着急啊，待会儿就让您见到郡主了。到时候就看您有没有命出去了。” “不着急。”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口出现一道人影，缓缓走过来。 顾玄嘉侧眸看去，那女子正是康平。 此刻她看起来有些不正常，眼神木木的，直直地盯着顾玄嘉和云霜的方向。顾玄嘉视线往下移，目光触及她手中的匕首时，目光冷凝了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四十章 从门外打进来的昏暗的日光里，可以看见床上两个人影靠的很近, 几乎贴到了一起, 再走进一些, 便见处于下方的女子衣衫不整。康平原本空洞的眸子里顿时两道妒火。 走到光照道的地方, 可以看清康平手中紧紧握着的一把锋利的刀。 她这个样子明显不对劲。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顾玄嘉转头向云霜问道。 云霜看好戏似的笑了笑，显然没有作答的意思。 然而下一刻，她的脖子上就多了一双手，她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勒的很痛, 头顶上的声音冰冷地响起：“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云霜脸色转红，一张娇美的脸瞬间变得扭曲, 她有些困难地从牙关里挤出字眼：“催催眠。” 力道这才松开，云霜大口地呼吸着，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康平一步步走过来，神色哀怨：“玄嘉哥哥，你为什么不肯喜欢我？” 顾玄嘉看向康平, 心里沉了沉：“康平！” “你终于肯看我了, 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康平眼中涌起病态的欢喜，笑出了声来, 影子投在窗格上，在这样的环境里, 显得有些阴森。 “我好恨呐, 明明我认识了你那么久, 你却不肯娶我, 反倒要娶沈明润那个小贱人。我恨，恨极了。”康平将刀扬起，对准顾玄嘉心口的位置，脸上痴痴地道：“把你杀了，你就能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顾玄嘉拧眉，在刀刺过来的时候闪身而过，闪到康平的身后，抬手制住了她的几处穴位，定住了她。 康平维持着原有的姿势，手里的刀咣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云霜见他这么容易就破解了，心有不甘。 顾玄嘉走过来嵌住她的下巴：“催眠术怎么破解？” “不知道。” “不知道？” “啊！”云霜的一直胳膊被卸了。 都说大理寺少卿顾大人不近人情，这下算是见识到了，半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别！我真的不知道，只有班主才会破解。”云霜连忙道，生怕他又做出什么来。 “傅红亭在哪里？” 云霜喘息了一下，咬着牙看着顾玄嘉道：“后面那个院子里。” 顾玄嘉正要离开，却听得云霜在后面又道：“云霜自知这儿困不住你，不过到了班主哪儿，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顾玄嘉将云霜一掌劈昏，把康平安顿好，然后出了院子，向后面走去。 偌大的空间里寂静地能听见蚂蚁走过的声音，这显然不对劲。他来之前，已经部署好了，大理寺的人在春晓楼外面埋伏着，只待他信号，便会直接涌进来。 顾玄嘉停在打开的院门前，手指捻了捻，放出了一颗信号弹。 进了院子，先到一处回廊，绕着草木葱茏的园子一圈，将人引到一间屋子里，此时日头一偏，天气转阴，这院子被围得不进阳光，屋子里竟然已经点上了灯。 点灯，说明在等人。 顾玄嘉眼神微眯，手握住剑柄，踏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开间很窄，进深却很长，顾玄嘉一进屋子便感到阴森之气，再定睛一看，两旁的墙壁上挂满了面具，白色的面具泛着幽幽的光泽，上面绘着各色的花草，妖冶无比。整张面具只有眼睛的部分被掏空。 看上去，就像一双双黑梭梭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闯入的外来者。 让人后背发凉。 顾玄嘉冷眼扫过这些面具，往里继续走去。 穿过这间屋子，空间陡然变得更窄，只容两个人并肩走过，墙壁上挂着几盏灯，散发着黯淡的光芒。 末了是一扇门，顾玄嘉抬手推开门，露出里面的光景来。 里面的灯光较外面亮些，地上散落着一些没有画完的面具，也有一些，能够看得出主人画得不满意，被随意丢弃了。 房间的当中放着一具真人大小的石膏像，是个男子，身形修长，穿着青色的衣裳，包裹的很严实。脸上带着一副画了青竹的面具，隐隐含笑。 石膏像底下，背对着门口，坐着一个女子，手里正拿着一直毛笔，蘸着颜料，往一只干净的面具上涂画着。 许是因为空间太过密闭，空气里浮动着一股奇怪的气味，令人不太舒适。顾玄嘉轻轻皱了皱眉。 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顾玄嘉，嘴角牵起一抹笑：“顾大人不听云霜唱戏，怎么来找我了？” 顾玄嘉轻瞥她：“班主不是在等本官吗？” 傅红亭轻笑了一声：“大人聪明，倒是我自作聪明了。” 顾玄嘉不置可否，抬头看向那具高大的石膏像：“这石膏像，做的倒是栩栩如生。” 傅红亭站起了身，朝他道：“闲来无事做的，让大人见笑了。” “无妨，”顾玄嘉负手端详着那石膏像男子，颇有些遗憾地道：“此人看起来气度不凡，可惜脸被遮住，不能看见容貌。” 傅红亭手指一顿，道：“看不见面具，才更能引人遐思，不是吗？” 顾玄嘉摸了摸下巴，思忖道：“难不成，班主日夜对着这具石膏像，浮想联翩。” 傅红亭一噎，胸脯起伏了一下，没想到顾玄嘉这样怼人，忍着不耐道：“大人开玩笑了。” 顾玄嘉适时地放下这个话题，转而又道：“方才我进屋子，见两旁墙壁上挂着不少的面具，都是出自班主之手？” “正是，小女子不才，喜欢丹青，又甚爱面具，画得不好，让大人见笑了。”傅红亭从容起来。 “班主丹青圣手，太过谦虚了。” 傅红亭又道：“顾大人要是喜欢，可以挑一件带回去。” “哦？”顾玄嘉来了兴致，“挑哪一个都可以？” 傅红亭抬了抬下巴：“那是自然。” “那本官想要，”顾玄嘉抬手指了石膏像脸上的面具，“这一件。” 傅红亭脸色有些不好：“这件恐怕不行。” 顾玄嘉轻哼了一声：“出尔反尔，班主未免太没诚意了一些。” 傅红亭咬牙：“这一件不行，其他任君挑选。” 顾玄嘉兴味索然地道：“既然如此，那便不要了，想必班主也知道我来这里的意思，康平郡主的催眠，班主何时给解了？” 傅红亭脸色骤冷：“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顾玄嘉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不错，一开始我便怀疑你们了，只不过缺乏确凿的证据。恰好你们给我送了面具，本官就只好亲自来看看了。果然，是个贼窝！” 傅红亭冷哼了一声：“那又如何，你今日恐怕没有命出去了。” 顾玄嘉转过头来，眸色沉静，语调平稳地道：“说到底，班主的目标，还是本官吧。” 傅红亭蓦地看着他，神情有些阴沉。 “花了这么多的功夫，来引我入瓮，我倒想知道，本官身上有哪一点，让班主设下如此的圈套。” 傅红亭笑了一下，面容微扭，眼底隐隐有些狂热：“你挡了别人的道，自然有人想要除掉你。” 顾玄嘉眸光微沉：“是谁？” 傅红亭看疯子一般地看着他：“我会告诉你吗？” 自然不会，问了也白问。 想杀他的人多了去了，顾玄嘉按下不耐，重新问道：“我只问你，怎样才能解了康平郡主的催眠。” 傅红亭冷冷地道：“你自裁在我面前，我就解开她的催眠。” 顾玄嘉拔了剑，漠然道：“那不如先擒了你，将你关押到大理寺，尝尝十八般刑罚的滋味，你再决定要不要解开。” 话音刚落，剑便刺向了傅红亭。傅红亭闪身一躲，从旁边抽出一根鞭子，一挥向前，企图缠住顾玄嘉的剑。 顾玄嘉哪里会让她得逞，身形灵活一仰，躲过了凌厉的鞭子，然后俯身一冲，剑直取傅红亭的心口。 十招之内，顾玄嘉险险取得上风，然后傅红亭没有握鞭子的那双手一动，两枚银针直射向顾玄嘉的两处大穴。 气息一提，顾玄嘉堪堪躲过，这情况有些难以对付，他沉了口气，眼神一动，抬头看向那具石膏像。 在傅红亭惊恐的目光里，他抬起剑横在石膏像的脖子上。 “你！”傅红亭喘着粗气，“不许动！” 顾玄嘉把剑往前又抵了抵：“差点被你蒙骗过去，”顾玄嘉抬手便将石膏像上的面具摘了，露出一张属于人的脸来，男子的面容清俊，眼睛紧闭着。 不知道傅红亭用的什么招数，竟然将死人的面容保存了下来。 虽然保存了下来，可是仍然有属于死尸的气味散发在空气里，这也就是他一开始进屋子就闻到的令人不适的气息。 再仔细看，可以发现脖子上隐隐有些尸斑，所以脸一下都打成了石膏，也是迫不得已。 “我你别动他！”傅红亭挣扎着。 “难道这就是对你始乱终弃的人？”顾玄嘉看着傅红亭，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你住口！” 她有些气急败坏。 然后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眼睛闪过一丝得意，“顾大人，还是先先顾好你自己吧。” 话音未落，顾玄嘉已经感觉到了不对，急忙闪身，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左肩蓦地传来剧痛，他脸色错愕，向后看去。 就见一脸恨意的康平站在身后，手中的刀刺穿了他的左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四十一章 而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刀剑交手的声音, 细听是涌入了大理寺的官差。傅红亭见事情没有转机, 看着顾玄嘉露出一道诡秘的笑容, 在顾玄嘉愕然的目光里, 用刻刀划上了自己的脖子。 “大人！”严筹带人找到了这里，从长长的屋子里传过来，就看见左肩负伤的顾玄嘉，单手对付着已经失去自我意识的康平郡主。严筹连忙带人上前, 将康平郡主制住。 “大人, 咱们的人在其他的院子里找到了失踪的女子，看起来除了被催眠, 没什么其他影响。对了，已经去请懂催眠的人来了。”严筹禀报道。 顾玄嘉捂着伤口站起来，点了点头：“知道了。” 春晓戏班被大理寺的人团团围住，一只蝙蝠都飞不出去。人马也到建筑立面进行盘查，除了失踪的女子, 其他的倒并没有搜罗出什么。尤其是戏班里的人, 对官差抵触的很，差点生出事端, 被陈通将闹事的人制住了。 陈通握着刀柄，冷了脸, 不说话的样子, 颇有些威慑力, 他看了一眼戏班子里的人, 方才那个意图反抗的武生已经被捆了起来：“再有蓄意挑事的人，等同于妨碍公务，大理寺刑罚处置！” “兄弟姐妹们，休要怕了这狗官，班主待我们如同家人，现在有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一个女子振臂呼喊道。 其他的人听了这声号令，纷纷拿起练功的工具，与官差厮打在一起。 陈通的脸仍然古井无波，只是手下的招式更为迅速。倒底是训练有素的官差，一个小小的戏班子在他们面前简直不自量力。 很快就被镇压了下来。 只是傅红亭已死，云霜跑了，戏班子里的其他人又一问三不知。 请的人来了之后，解了她们的催眠，询问了之后都让她们各自回去了。只不过没有一个想回到原来的地方，芸香更是，回去黄家只有死路一条，好在她的母亲来了，于是跟着母亲悄悄回了家。不知后事如何。 康平郡主也恢复了意识，看着自己一手的鲜血，有些怔然，然后看着左肩的衣裳被血染红的顾玄嘉，才慢慢回忆起来。脸色逐渐发白，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掉了下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康平看着顾玄嘉，泪如雨下。 顾玄嘉捂着伤口，对康平正色道：“康平，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什么心思我知道，但是抱歉，我不能给你什么。” 康平冲昏了头，哀婉地道：“我等了你这么久，我愿意做妾，你能不能？” 顾玄嘉干脆地道：“不能，你贵为郡主，万不可说出这般自降身份的话。” “我”康平脸色惨白，形容凌乱，“若我不是郡主，是不是就能” “没可能，”顾玄嘉打断了她的话，“就算抛开身份，这种事情也不成立。” 康平万分神伤，顾玄嘉还有公务，吩咐了人照顾她，便去处理事情了。公主府的人到了之后，将泪如雨下的康平带走了。 ---------------------------------------------- 沈明听说顾玄嘉去了春晓楼，还是只身一人前去犯险，润在家里担心地要死，连母亲同她说新宅子的事情也心不在焉的。 沈母拿着一张宅子的图，指给沈明润道：“这就是咱们家以前住的宅子，格局不错，不大也不小，还有个后花园。咱们住过去的时候，再稍作休整，用不着大动。” 沈明润随口问道：“咱们的宅子不是卖给别人了么，怎么又拿回来了？” 沈母笑了笑：“自然是再买回来的，这宅子几经易主，难得现在的主人肯割爱。” 沈明润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是他主动提出要卖的？” 沈母点了点头：“说是一直闲置着，在寻买主，你父亲听说了之后，就把这宅子买下来了。现在已经找了工匠去修整，过一个月就能搬进去住了。” 沈明润道：“好。” 沈母看她没什么兴致的样子，不由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今天一天都看你心神不宁的。” “唔，没什么。”沈明润的眼神躲闪着，想要寻个由头出去，可是又想不出来，突然灵光一闪，朝母亲道：“今天钰姐儿约了我一起去逛铺子，恐怕已经在等着我了。” 沈母微微觑了她一眼，收起手中的图纸，轻点了头：“去吧，别回来的太晚了。” 沈明润见母亲没有发现自己扯了慌，心里跳了一下，面带微笑地道：“多谢母亲，女儿逛一会儿就回来。” 沈明润从府里出来，着阿善去李宅告知钰姐儿一声，若是母亲问起来，可别说漏了嘴。然后便带着红羽，准备去春晓戏楼看看。刚到了春晓楼，就见一道身影上了马车，她和红羽站在路边，低声道：“这不是鲁元公主府的马车吗？” 红羽道：“正是。” 看来康平郡主找到了，沈明润思忖着，既然是从春晓楼出来，那么这里的确有问题。 骄子经过的时候，沈明润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不由地愣了一下，同红羽面面相觑。 往前走进了些，见到穿着大理寺官服的官差进进出出地忙碌着，旁边的街坊四邻不时朝里面张望。 沈明润走到门口，又碰到了大理寺的小侍卫：“沈姑娘？”小侍卫手里抱着个箱子，同沈明润打招呼，本来正要走出去，脚步一顿，折回来同沈明润说道：“大人受伤了，在里面呢。” 沈明润听到“受伤”这两个字，心里一紧，下意识地问道：“严重吗？” 小侍卫摇了摇头：“没往跟前看，就见流了不少的血，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是认识的人，大理寺的官差也没有拦，沈明润和红羽往里面遇见陈通。这里差不多快收拾完了，他便带着她们往后面去。 沈明润在一堆忙碌的人里面看见了顾玄嘉的身影，背对着她，正在同属下说这些什么。身姿依旧清俊挺拔，只有左肩的血红色过于显眼，让人难以忽视。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顾玄嘉突然转过头来，便看见站在几米开外，一脸揪心的沈明润。视线相撞，沈明润站在原地没有动。顾玄嘉将事情交代完，然后大步走了过来：“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才到。”大庭广众之下，不时有目光投过来，弄得沈明润微微窘迫。 顾玄嘉目光一扫，那些人便老老实实地头也不敢抬。 这时候严筹从人里挤了出来，识相地让手下的人好好让一让，然后把伤药往沈明润手里一塞，一脸胡渣配上标志性的白牙，咧嘴一笑：“大人受了伤，沈姑娘给看着包扎包扎吧。” 沈明润怀里抱着伤药纱布之类，脸色微红，抬头看向顾玄嘉，后者正瞪了一眼自己不听话的属下。 “咳，那个，要不找个地方坐下来，我给你包一下？” 顾玄嘉唇角微抬：“好。” 红羽被留在了原地，惆怅地叹了口气。 寻了个附近的空院落，走进去不想是个小游园，寻了个廊道坐下，顾玄嘉靠在柱子上。 沈明润看了看他的伤处，在左肩的地方，这个位置不太方便，得解了上衣才行。沈明润有些局促地道：“要不，我去找严大人来吧。” 顾玄嘉嘴唇微抿，看了她一眼。 沈明润一顿，莫名觉得对方的目光有点，委屈？ 顾玄嘉轻哂，抬手解了外衣，然后将里衣的袖子往上堆了堆。 沈明润觉得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讪讪地笑了笑，然后低下头给他处理伤口。 细看才发现，这伤口颇深，沈明润的眉头蹙起：“还是请个大夫瞧瞧吧，别落下病根。” 顾玄嘉轻声道：“无妨，回去再请。” 沈明润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将伤药洒在上面，然后用纱布包好。 她低着头，神情认真，眸子一眨不眨，头发垂下来轻轻拂过顾玄嘉的脸侧，鼻端可以闻见淡淡的幽香。顾玄嘉别开眼，目光在园子里的景物上游移。 咦？沈明润微微抬头，便看见他微红的耳根。 感觉到她的动作停了下来，顾玄嘉微微疑惑，转过头来道：“怎么了？” 两个人靠得极近，能够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声，沈明润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面容自然是极好的，此刻有些放松地样子，靠在柱子上，姿态闲适，神情却又是认真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没事。” 顾玄嘉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里带上一丝笑意。 一时无话，沈明润没话找话道：“今天母亲同我说，父亲买下了我们以前的宅子，过一个月，就能搬进去了。” 顾玄嘉眼神微动：“这倒是不错。” 沈明润点了点头：“父亲母亲都很高兴。按说那处宅子地段，内部的格局都很好，还以为不能住回去呢，没想到这么简单就买下来了。” “也许是缘分吧。”顾玄嘉淡笑。 沈明润想了想，点了点头，失而复得，谁说不是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四十二章 一番包扎完以后，沈明润又鼻子尖地闻到了很重的脂粉气, 也不知道是谁身上的, 难道是康平, 想到这里, 又有些不是滋味。 顾玄嘉敏锐地察觉了沈明润情绪的波动，有些纳闷地看着她：“怎么了？” 沈明润觉得自己未免太小心眼了些，垂了垂眸子，语调模糊：“唔, 没什么。” 顾玄嘉拉着她坐在自己旁边, 头埋在她的肩上，眼下浮现清影, 很疲累的样子。沈明润想他一番凶险，神经肯定是紧绷着的，心一软，也没推开他，轻轻地给他按揉着头部的穴位。 严筹看着两人温存, 嘿嘿笑了一声, 看来好事将近，冷不防觉得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直不断地放着冷气, 回头一看：“哎沈编修！可巧可巧啊。” 沈明章差点气成了河豚，撸着袖子就冲了进去：“顾玄嘉, 你他娘的干什么呢！” 沈明润一个激灵, 连忙从顾玄嘉的怀里退出来。 站到一米远的地方, 朝哥哥讪讪地道：“兄长。” 沈明章将沈明润拉到身后, 雄赳赳气昂昂地朝顾玄嘉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占上便宜了还，看我今天不打的你满地找牙。” 说着，一个拳头就招呼了上去。 按理说，以两个武力之间天堑一般的鸿沟，顾玄嘉应该轻松躲过才是，可是他看着挥过来的拳头，眼睛突然有一瞬间的模糊，他眨了眨眼，想要看清沈明章，就这样的功夫，沈明章的拳头就已经砸到他的脸上来了。 “啊！”沈明润捂着嘴，惊呼出声。 沈明章感觉了一下自己有些发麻的拳头，看着顾玄嘉扶着墙有些站立不稳的样子，也有些愣神：“我” 以顾玄嘉的身手，怎么会躲不开这一拳呢，沈明章眼皮跳了一下。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沈明润。 沈明润眼见顾玄嘉身形不稳，又担心他身上的伤口，快步上前扶住了顾玄嘉。 “你怎么了？”沈明润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又疼又气地朝沈明章道了一句：“兄长做什么下这么重的手！” “我”沈明章百口莫辩，他怎么能想到，顾玄嘉躲不过去呢。 然而这不是计较的时候，沈明章察觉出这事情的不对劲，上前查看，就见顾玄嘉已然昏迷了过去。 “这”沈明润也没有料到。 这事情，好像变得严重了。 好在严筹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状连忙叫人手忙脚乱地把顾玄嘉送回大理寺，请了宫中经验丰富的老太医过来。 沈明润和沈明章也跟了过去。神色都有些焦灼。严筹难得一脸的严肃，朝他们道：“沈编修，沈姑娘且等一等吧，大人这情况事出突然。”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了太医。一把年纪的老太医，几乎是被陈通抬着过来的：“哎你们，让老夫好好走路成不成？”老太医气呼呼地道。 陈通仍旧僵着一张脸，不过从脚下比以往更急促的步子来看，内心也是担忧无比。 老太医终于被放下来，到底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他嘴上虽然抱怨着，也不敢怠慢。把脉，施针，脸上的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严筹焦急地问道：“太医，顾大人这是怎么了？” 太医叹了口气：“顾大人这是中毒迹象，刺中肩膀的这处伤口，凶器恐怕淬了毒。我发现他眼部静脉受阻，神经也似乎有损伤，恐怕” “恐怕怎么了？”众人一惊。 “这恐怕有失明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严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慌什么，”老太医瞪了严筹一眼，“既然是中了毒，只要找到下毒的人，拿到解药，自然就会恢复视力的。”太医见一个个面如考妣，心想现在的年轻人承受能力真是不太好。 严筹本来松了口气，可是听到后面，心里又是一沉，下毒的人是傅红亭无疑，可是她人已经死了，就是不想给出解药。 他转身出去，叫来信得过的手下：“再去春晓楼搜寻一遍。” “放心吧，老夫也会尽力研制出解药的。”太医又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