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宅有约》 正文 1.第一章 三月清晨,春寒料峭。 我趁着四下无人,美滋滋地摘掉冰激凌上面的塑料盖儿,覆上唇去,舌尖儿一卷,狠狠舔了一口。 软糯的甜腻,青草的淡香,同时在口中溢开。 我砸吧砸吧嘴儿,暗叹一声,perfect! 冰淇淋和酸奶是同一回事儿,不舔盖子的吃货都是假吃货。 鼻子一痒,我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喷嚏,握住冰淇淋的手指冻得通红,说不冷是假的。 刚过六点,我沿着路边儿找了很久,才发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在老板娘震惊的目光下,买到了这只香草火炬——冰淇淋中的战斗机。 我也顾不得许多,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纸,露出金黄色的脆皮蛋卷儿,顶着奶油色的火炬头。 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就惦记这一口儿。 正当我打着哆嗦一口咬下去—— “汪!” 身后传来一声气势汹汹的犬吠,吓得我浑身一抖,手里的冰淇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抛物线,下一个瞬间,一条黑白相间的大狗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扬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冰淇淋咬进嘴里,只剩了个蛋卷尖儿。 我不禁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条成年边境牧羊犬,皮毛洁净柔顺,双眼乌黑透亮,毛茸茸的大尾巴飞快打着圈圈儿。 我反应了几秒,连蛋卷尖儿都看不着了。 毁尸灭迹不过如此。 我蹲下去轻轻拍了拍它的大脑袋,“一大早晨出来吓唬人,可不是好习惯哦。” 肉疼,十五元呢。 素来以乖巧伶俐著称的边境牧羊犬,尾巴摇得更欢加实,呜咽着来蹭我的裤腿儿,湿漉漉的大眼睛一闪一闪,似感激,又似道歉,正所谓得了便宜卖乖。 果然,颜即正义。 我很没出息地,没了脾气。 小家伙撒得一手好娇,我若是还有第二支冰淇淋,恐怕这会儿已经缴械投降。 “抱歉。” 一个清冷的嗓音由远及近,我顺着嗓音望去,声音的主人正疾步走来。 闯了祸的小家伙摇着尾巴转身,叼住主人的裤腿,一副“我闯祸了你看着解决吧”的意思。 原来是靠山来了。 眼前的男人个头儿极高,容貌清隽,眉目深邃,穿着考究。 我心生不悦,长得好看又能怎么样,不栓牵引绳的狗主人太多,由此引发的社会矛盾还少么。 见我不语,他从容地拎起牵引绳,再次表示歉意,“我刚下出租车,一不留神没看住它,吓到你了吧?” 天色尚未放亮。 我这才注意到,他未牵狗的那只手上,竟拖着一只新秀丽的行李箱,三十二寸加厚版。 他站得板板正正,眼角微微泛红,声音也有些嘶哑。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牵着活蹦乱跳甚至拦路打劫的毛孩子。很明显,他刚刚结束了一段并不轻松的旅程。 兴许是我误会了。 他并非不负责任的狗主人。 我放柔了语气,身高差让我不得不仰着脑袋看他,“没关系,我不怕狗。” 爷爷家养了一条土狗,十二岁。每次回家,它看我的眼神,像极了叔叔见到不成器的侄女,居高临下,甚至还带了那么点鄙夷。被没品种的串串儿压迫多年,我对于抢零食这种事情,拥有异于常人的忍耐度和接受度。 男人呵斥它了几句,不轻不重的。依我多年的经验来看,纯属做戏给外人看呢。 咳咳,那个外人,自然就是我。 做戏的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夹:“饼干平时不这样,它第一次坐飞机,一直关在笼子里,估计是烦躁了。刚才距离有点远,我看你好像掉了什么是早饭么?我补偿你。” 他抽出三张红彤彤的毛爷爷,客客气气地递给我。 够买二十根冰淇淋了 原来它叫饼干。 我瞥了一眼,咦? 它那眼神儿,是什么意思? 像极了爷爷家的墩墩莫非这家伙鄙视我? 不会吧!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我瞬间成为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有志青年,使劲摆手,“不用赔不用赔,冰淇淋而已,就当我送给它了。” “冰淇淋?” 男人略显疲惫的俊脸上划过一丝错愕,语气也生硬了几分,这次的口气,倒不像是做戏了。 “饼干,现在是什么气温,吃冰淇淋?有毛病?” 我:“” 这就尴尬了。 吃个冰淇淋,怎么了? 饼干吸了吸鼻子,两条前腿一弯,匍匐下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它这幅做小伏低的态度,倒是印证了边境牧羊犬的的智商排名——犬类第一。 男人不再理它,蹙眉道:“饼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不能吃太凉的东西。都怪我平时太宠它,刚才的事,真的非常抱歉。这点赔偿,请你务必收下。” 我只套了件薄外套,很冷。 左右不过是一支冰淇淋,一边挨冻,一边和他争执纠扯下去,实在毫无意义。 我再次表达了立场——不要钱。 男人面露困惑,见我态度坚决,只好作罢。 我们在一团和气中互相道别。 饼干让凶了几句,收着尾巴,委委屈屈地跟着主人走了,边走边回头看我。 我难得起了个大早,却被狗咬金横刀夺爱。 不是什么好兆头。 既然天意让我损失了第一份早餐,不如顺从天意。到家以后,我着手准备第二份早餐。 打面糊,摊鸡蛋,撒葱花,涂辣酱,包好生菜,再夹入火腿,一只达到练摊儿水准的煎饼果子新鲜出锅。 口腹之欲得到了满足,我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视线落在茶几上那沓厚厚的资料上。距离答辩只有二个月了,毕业论文的初稿尚无着落,说不急是假的。 我叹了口气,拿起rethan的访谈笔记越翻越没意思。弯路走得多了,还是弯路,死活直不起来。什么投资分析,什么大盘走势,什么国际金价,在我看来,还不如冰淇淋和煎饼果子来得有价值。 再拖下去,黑面非得砍死我。 我硬着头皮看了一上午资料,直到手机铃声大作,屏幕上闪现出小树叔叔的头像。 我愉悦地接起来:“叔叔,过来啦?” 搞接待才是头等大事儿。 有了正当理由,我理直气壮地合上资料,抬手一挥,资料被撇出一米开外。 “易歌?”小树叔叔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我们到得晚了,等着急了吧?” “不急不急,我又没什么事儿,你们平安到了就好。” 墙上的挂钟恰如其分地响了十一下,我起身开始穿鞋。“我现在就过去,您二位先歇着。” 今天是大树爷爷和小树叔叔来a城的日子。 大树爷爷一家姓舒,我幼时口齿不清,总将一声念作四声,一来二去,“舒爷爷”成了“树爷爷”,再加个“大”字,这一叫,就叫了二十几年。大树爷爷的儿子,自然就是小树叔叔。 大树爷爷和我的亲爷爷住了几十年对门儿,两位老人退休后,整日凑在一起下棋,不下棋也会喝酒,不喝酒也会溜达到对方家里闲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大树爷爷就是我的另一个亲爷爷。宠我的时候毫无底线,零用钱一给一大把,比给他亲孙子的还要多。训我的时候劈头盖脸,怒吼声能震到楼板儿抖三抖。 我对大树爷爷感情,丝毫不亚于自己的亲爷爷c亲姥爷,敬他c爱他,也怕他。 大树爷爷和小树叔叔远道而来,却不是为了看我,准确一点说,不只是为了看我。 前不久,大树爷爷在美国坚合众国混迹多年的长孙突然决定回国。说来也巧,他的工作地点恰巧也在a城,与我住的地方同属一片开发区。 我的家乡在临省b城,二个小时的高铁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大树爷爷在a城没有住房,他孙子此次归国,急需寻个落脚的住处。租房子这项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在我的身上。 大树爷爷是好爷爷,小树叔叔也是好叔叔,但这不代表这位孙子是好树苗。据我这些天的观察,说他是烫手的山芋也不过为。 原因无他,这位托我租房子的舒先生,事儿特多。至于多到什么程度——房子得是豪华装修拎包入住的,家具家电得是崭新齐备品牌知名的,小区周围得是林荫满路允许遛狗的,还要紧邻医院饭店林立最重要的是,离他上班地点不能太远,车程必须控制在二十分钟之内。除去房租不限,凡是常人能想到的条件,他一样都没落下。说难听点,这货简直是个事儿13。我是个文化人,去掉脏字,姑且叫他事儿先生。 虽然时间紧任务重,但我近来人品爆发,凭着有限的人脉,真就租着了一处精装公寓,虽然租金高得离谱儿,其他条件却完全符合事儿先生的要求。 我将图片发给小树叔叔后,事儿先生很快拍了板,立即成交。 公寓离我住的地方不远,中间隔着一个小区,再穿过一个街心花园,十几分钟就能走到。 我不慌不忙地出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小树叔叔一见到我就开始抱怨,“我们早上七点就出来了,这一路上堵得呦,足足用了四个小时才到。早知道不开车来了,大城市有什么好,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 他用下巴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那位,“易歌,这是我大哥的儿子,舒选。”话毕,又指着我,“小选,来认识一下,对门易老家的孙女,易歌。就是她帮你租的公寓。” 我挑眉望着眼前的男人。 无巧不成书啊。 大名鼎鼎的事儿13,不对,是事儿先生,居然就是饼干的爹。 既是熟人,我也就没绷着,率先打了个招呼。 “舒大哥,你好。” 他是大树爷爷的孙子,于情于理,我都该叫声大哥。 沙发旁边趴着的饼干认出我来,一头扑上来,将我出门前才新换的牛仔裤挠出几条脏脏的爪子印。 “嗷呜嗷呜” 事儿先生起身颔首,不咸不淡地,“初次见面,叫我舒选就好。” 一双精致的桃花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倒不至于冷漠,只是透着一丝让我难以理解的古怪。 初次见面? 六点半到十一点半,不过小半天的工夫,他竟然不认得我了? 这货是脸盲?看他年纪轻轻,不至于老眼昏花才对。 我轻轻抽了抽嘴角。 小树叔叔未看出任何端倪,热络地拍着事儿先生的肩膀,“今儿是倒春寒,咱们找个吃火锅的地方,暖和暖和,边吃边聊。” 大树爷爷声如洪钟:“丫头我怎么看你又瘦了?你没减肥吧?可千万别减肥,瘦了难看。”说罢,得意洋洋地指着事儿先生,“我孙子,怎么样,还不错吧!” 事儿先生面无表情,“走吧,先吃饭。” 一行四人吵吵嚷嚷地出门,在附近寻了家火锅店。 事儿先生秉承沉默是金的硬道理,安安静静地陪在二位长辈身旁。 大树爷爷有日子没见到我,捏着我的脸颊嘘寒问暖。 我心里一阵儿一阵儿地热乎。 单论交情,事儿先生和大树爷爷之间,恐怕不如我这个外人来得亲密。 听长辈们说,大树爷爷和我的亲爷爷打小就是一个村儿里出来的,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他们一起进城,一起当工人,成家后互相帮衬,那个年代的日子过得苦,两家的子女们抱团取暖,东家混口干的,西家蹭口湿的,革命友谊代代传。 两家人至今仍然生活在b城,除了事儿先生的爹。 改革开放初期,大树爷爷的长子南下寻求发展机会,结识了一位贤良淑德的江南女子,生下事儿先生。夫妻两个白手起家,不辞辛劳,硬是将一间小小的制衣作坊,发展成为国内小有名气的服装品牌。没想到天不遂人愿,生意做得如火如荼,事儿先生的妈妈却累垮了,病情发展得异常凶猛,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 大树爷爷的儿子历经丧妻之痛,为避免睹物思人,将服装公司转手,带着事儿先生办了移民,一走就是十几年。 小树叔叔提起他这个侄子,总是赞不绝口。据称这位事儿先生属于南北结合的产物,自幼智商出众,年纪只比我大四岁,可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事儿先生已经读高三了,连蹦带跳,整整高我七级。 事儿先生生在南方长在美国,回乡探亲的次数屈指可数,是以兜兜转转数年,今天竟是我第一次见他。 火锅店里烟熏火燎,夹杂着食材的酸甜苦辣,呛得人眼睛疼。隔着层层热气,眼前的人脸也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席间,大树爷爷提出去看大树奶奶,被小树叔叔一口否决。 大树奶奶早年颠沛流离,身边只有一个妹妹,二十几年前因病去世。此后大树奶奶也得了同样的病,按照她老人家的遗愿,小树叔叔她的骨灰送来a城,与妹妹团聚。 我那时候年纪小,对大树奶奶的印象非常模糊,只记得她终年卧床,屋里散发出中药的淡淡清香。 大树爷爷念叨着,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梦到大树奶奶的次数也愈发频繁。 事儿先生依旧不言不语的,只有提到大树奶奶时,才隐有动容之色。 小树叔叔眼圈儿发红,“今天是小选归国的好日子,咱们还是说点高兴的事儿。” 大树爷爷这才敛了敛泪意,觑一眼事儿先生,“依咱们两家的关系,说你们是亲兄妹也不为过。我们都老了,离得也远,有个大事小情,你们只能靠自己,所以一定要好好相处。” “说起来,你们两个孩子,学得还是同一个专业,今后也是同行。真是有缘分啊,哈哈哈哈哈。” “易歌在a城生活年头儿长了,啥啥都熟,平时多照拂着点小选,我们也好放心。” 小树叔叔也搭腔:“小选这孩子,性子随了我大哥,自幼话就不密,干啥事儿都一板一眼的,处着处着就好了。你别看他长得冷眉冷眼,其实为人很和善,特知道为别人着想,遇事不急不躁,脾气好着呢,说句时髦点的话,他就是一暖男。” “要论缺点,小选也不是没有,就是吃穿用度有点挑剔。你给他租房子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吧?不过男人嘛,咋都得有点儿小毛病,我还抽烟喝酒打麻将呢,你能理解吧?” ???? 这话就有点不大对劲了。 事儿先生的瞬色逐渐黯下去,下巴的轮廓愈显凌厉。 几个小时前温润如玉的翩翩美男,这会儿正臭着一副冰雕扑克脸,眼睛都不带眨的,死死盯着碗里的火锅底料。 我顿时有些不自在,他这是给谁看脸色呢? 小树叔叔笑呵呵地打圆场,“我这侄子在国外呆得太久,跟我们都有些生疏了,慢慢就习惯了,你别介意啊,吃饭吃饭。” 事儿先生置若罔闻。 火锅底料都要被他看出窟窿来了。 蹊跷。 太蹊跷了。 舒家这爷仨儿,大树爷爷目光炯炯,小树叔叔挤眉弄眼,事儿先生疏离躲闪 我还真是迟钝。 这分明是场蓄谋已久的相亲。 作为主角之一的事儿先生,已经明确释放出“我没看上你”的信号,我这儿还跟傻妞似得,没皮没脸,又吃又喝。 我嘴角一垮,轻轻放下筷子。 大树爷爷和小树叔叔双簧唱累了,纷纷露出尴尬的神情。 火锅吃到这个地步,就有点没意思了。 到了我这个年纪,婚恋早该提上日程。但架不住情况特殊,家里人压根儿没催过。 眼前这阵势,实打实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相亲。 相亲被拒,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出门说句礼节性的“再见”,从此分道扬镳,再也不见即可。但这中间,夹杂着两家三代长达七十多年的交情,有些难办。 想必事儿先生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一直忍到现在。 小树叔叔试图挽回局面,“小选怎么不多吃点,是不是不合胃口?你在美国呆的时间太长了,其实啊还是咱们中餐最好吃。至于火锅啊,实乃中餐中的” 我悄悄从兜里掏出手机,不着痕迹藏在餐桌下面,按下快捷键。 十秒后,急救电话就打了进来。 弯弯办事果然靠谱。 “喂?” “易歌,你不会是在求救吧?” “咳嗯,我现在面吃饭呢。有什么要紧事吗?”要紧,很要紧。 “真的是求救?黑面又收拾你了?” “没。”还没,快了。 “你遇到什么事情了?晚点汇报,现在可以挂了。” 我佯装着急,“啊?这样啊,我马上就回去。” 挂了电话,我毫无愧色地道歉,“大树爷爷,真是不好意思,学校有点急事,我得赶紧去一趟。你们一家难得聚在一起,多聊一会儿。我先走了。” 事儿先生神色稍霁,总算开了金口。 “路上慢点。” 一个月后。 闹闹二十六岁了。 我彻夜未眠,清晨便起身张罗。对着镜子一照,黑色外套,黑色牛仔裤,黑色板鞋,配上苍白的面色,活脱脱一只饿死的女鬼。闹闹不会喜欢我这副尊荣,于是我翻了翻衣柜,找出一顶蓝色鸭舌帽,扣在头上,压低帽檐,抱起鲜花出门。 刚过清明,肃穆冷清的陵园里只有零零星星的人在走动,人人手捧花束,目光沉静悲痛。这样的地方,无论天气如何,总会让人感到莫名压抑。 我先来到大树奶奶的墓碑前,放下手中的百合,鞠了三个躬,心中默念祝福。 黑白照片里,大树奶奶神色淡漠,甚至带着一丝倨傲,唇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一双美目深似寒潭,令人望而生畏。乍一看,与事儿先生有个七八分相似。 原来是遗传了奶奶。 紧挨着的,是大树奶奶早逝的妹妹。虽说并不熟识,我依例献花,鞠躬。驻足片刻后,朝下面的台阶走去。 陵园依山而建,墓碑自上而下呈环形排列。闹闹所在的位置,较大树奶奶姐妹矮了几层,直线距离并不远。 闹闹的墓地是我亲自挑选的,希望在在另一个世界,她能得到爱护。 大树奶奶,拜托了。 闹闹是我唯一的朋友。 她走得太早,太年轻,也太寂寞了。 连她的父母都不曾来过。 不能想,什么都不能想。 我深吸一口气,闭紧双目,才敢与她对话。 闹闹,闹闹,我来了,我来看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不同于大树奶奶,闹闹的墓碑上,拓的是张彩照。 照片里的女孩,明眸皓齿,面若桃花,一头靓丽的短发时尚张扬,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碑前摆放着一束蓝色妖姬,花瓣晶莹,色泽鲜艳,在暗沉的陵园中极为醒目。 有人比我还早。 一个名字跃入脑海。 颜亦初。 他回国了? 白驹过隙的四年,度日如年的四年,闹闹不在的四年。 我放下手里的玫瑰,轻声低喃。 “你看,你喜欢玫瑰,我和颜亦初都记着呢。你知道么,我拿着玫瑰来看你,总觉得怪,这种地方,百合c康乃馨c菊花,随处可见,但碑前放玫瑰的,独你一份儿。你还真是走到哪里都与众不同,哪天你要是不待见玫瑰了,托个梦给我。” 事实上,我从未梦见过她。 闹闹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欢的东西,一定会去争取,哪怕争到头破血流,也绝不后退一分一毫。我从没见过哪个姑娘像她一样,执着勇敢,热情似火。 放手也是一念之间,果断决绝,不留后路。 “我今天,给你带来了这个。” 我掏出ipad,打开播放器,声音放到最大。“你喜欢的男星,上半年就拍了这一部电影,豆瓣评分创了新低。还有那个小歌星,前阵子出轨十八线小艺人,酒店开房让狗仔队给偷拍了,现在销声匿迹,节目停播,广告也都撤了。瞧瞧你这眼光,真不行。” 电影开播,我也顺势坐在地上,盯着她,冲她笑,陪她看。 “清明我没来看你,没怨我吧?那天祭扫的人太多,我觉得当众播放这部电影,大家会笑话你,现在粉他的人可是不多了你要面子,铁定得骂遍我的祖宗八辈儿。对了,我的祖宗八辈儿,现在和你在一块儿呢吧,你可得把祝福给我带到了哈” 电影一直在播。 二个小时后,片尾曲响起。 “是不是特别烂?他演技这么差,估计接不到新片约了。我下次再来看你,没什么可以给你带的,那可怎么办。”我踌躇片刻,试探着问她:“最近有个新出的流量小生,瓜子脸单眼皮,能唱能跳,是你喜欢的类型,下次我带给你看,好不好?” 闹闹在笑,又甜又腻的,一如小时候。 第一次见面,我们五岁。 爸爸说,这是余叔叔家的女儿,叫余小于,你们两个同岁,以后要好好相处。 余小于拉住我的手,“你叫啥?” “易歌。” 闹闹咧嘴,上排门牙缺了几颗,“一个?一个两个的一个?好记耶。” “你呢?你叫啥?” “大名余小于,小名小鱼儿,好记不?” 小鱼儿,也好记。 我们被父母安排上了同一所小学,不同班。有一天,她亲切地叫了我一声“歌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又改回“易歌”。 我还叫她小鱼儿。 后来,我们俩好得跟连体婴似得,相约考进同一所初中,仍然不同班。 她说,咱们俩这么要好,互相起个专属外号吧。你看,你不喜欢运动,体育不及格,也不会唱歌,成天窝在家里,怪没意思的。我叫你宅宅吧,好听不? 她还说,她自幼性子就野,人来疯,家里人都嫌乎她太闹腾,不如叫闹闹。 后来,我们相约考进同一所高中,很幸运,同班。我们认识了同一个男孩,阳光又帅气。 她叫我宅宅。 我叫她闹闹。 后来,我们相约考进同一所大学,一同离开家乡,一同来到a城,一同忘掉那个阳光又帅气的男孩,一同规划未来,有她也有我的未来。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我们一同规划的那个未来,在本科毕业典礼那天,戛然而止。 闹闹出生于四月底,金牛座,比我大三个月,一直以姐姐自居。现在,她比我小三岁零十一个月。 ipad自动停止运行。 我坐在原地,那部电影明明尴尬得令人发笑,可我笑不出来,视线开始模糊。 闹闹,你怎么,就不闹了呢。 眼睛很涩,我摘下眼镜,突然想起一件往事。 初三那一年,因为看不清黑板上的字迹,我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老妈火急火燎带我去看眼科。第一次配近视眼镜,医生很严肃地责备我,年纪这么小就近视,以后学习负担越来越重,你可怎么办? 这种热闹没有闹闹不凑的,医生的话让我压力山大,顿时红了眼圈儿。闹闹笑着推我,“你眼睛长得太漂亮,老天爷看不过眼,给你遮遮。” 我被她逗得破涕为笑,医生也没忍住,乐了。 闹闹特怕我哭,总能想出法子制止我即将冒出来的眼泪。 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很难过。 我使劲吸了吸鼻子,仰起头,眼睛里愈发酸涩,眼皮直抖,带着我的心尖一起抖。 隐约感到有视线落在我身上。 朦胧中,有个身影一动不动,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似乎在看我。 满脸潮湿,我拿手背胡乱擦了一把,再抬头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二个小时前,我就在他站的那个位置上。 论文依旧没有着落。 黑面将我训得体无完肤。正当我抓耳挠腮对着资料发愁不迭时,又接到了弯弯的夺命连环call。 基金会刚收到一位不满周岁的小女孩,先天性重度唇腭裂,深更半夜被扔在了某个十字路口,第二天早上被扫马路的清洁工发现。送来的时候,小女孩几乎没了气息。 我火急火燎赶到医院,弯弯已经抱着孩子在做检查了。她身后站着一名全身休闲装的帅哥,正是我们基金会的负责人,人称二世祖的陈守立。 二世祖他爹是某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大哥和大嫂也在那家公司的重要岗位任职,唯独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高考失利后出国镀了一层金。洋墨水吃出了不寻常的效果,二世祖回国后洗心革面,踏踏实实开了家基金会,专门救助弃婴c失学儿童c孤寡老人及流浪猫狗,这是份积德行善的买卖,深得他爹和叔叔大爷们的支持,几年下来,竟也做得有模有样,风生水起。 基金会属于非盈利组织,薪资水平在市场上只能算作中等偏下,还雇佣了不少酬劳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兼职义工。 我就是其中之一。 二世祖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富家子弟,平日里喜好赛个马飙个车把个妹子什么的。尽管他本人不从基金会取酬,私底下还是得了这么个不靠谱的称谓。 我上前打招呼,“陈总,您怎么也来了?” 二世祖的眉头拧成了“八”字,“我总得看看,这么大一笔钱是怎么花出去的。”又没好气地瞥我,“你总叫我陈总,听着贼生分,来,换个称呼让小爷高兴高兴。” 我想了想,他这么有钱有地位的人,叫哥总是不合适的,人家的妹妹肯定多到数不清。 “陈老师。” “还是叫陈总吧,显得正式。” 弯弯抱着孩子楼上楼下地跑,我负责付费c冲奶粉c换尿片,忙中有序。做义工这几年,我学会了很多曾经以为一辈子都用不到的技能。 反观二世祖,大爷似得坐在走廊的长凳上,跷起二郎腿玩手机,直到检查全部做完,才起身与主治医师沟通。 主治医师是个美女。 据弯弯调查,美女大夫的医术堪比颜值,属于落霞与孤鹜齐飞,令人一百个放心。这么看来,我觉得二世祖的眼光不错。 肖明远的嗓音清冷不失柔和,细声细语地跟二世祖解释手术方案。弯弯对我咬耳朵,“你看二世祖是不是看上她了?这个大夫好像还是单身,这么优秀的女人,不知道能不能看上咱们的二世祖。” 我也对弯弯咬耳朵,“他是典型的高富帅,兴许能成。” 我们俩还在嘀嘀咕咕,二世祖一脸狐疑,“嘿,你们,说我坏话呢吧?” 弯弯笑得像只萨摩耶,“不敢不敢,岂敢岂敢。” 二世祖说:“手术定在下周一的上午,你们周日带孩子办理住院,我会再派两个人过来,四个人轮班倒,直到出院。至于易歌,你该去学校就去学校,时间可以和大家商量着安排,千万不要耽误正事。” 我应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您不用这么客气。上次租房子的事情,我还没好好谢您。” 帮事儿先生租房子,最直接有效的法子,就是借助万能的朋友圈。二世祖过了好几天才看到,富二代就是不一样,轻轻一点,帖子一转,很快就有了回应。 事情办得顺利,我几乎没费什么心思。二世祖其人,为人豪爽热情,乐于助人,在我有限的认知之内,绝对属于富人圈里的一股子清流。 他趁着弯弯哄孩子,悄声告诉我,“跟你说实话吧,那套房子其实是我大嫂的,装修好了就没住,空着也是空着,租给你朋友,权当是顺水人情。何况你那朋友出的租金高,她能赚点美容费,一举两得。” “你大嫂?”我惊诧不已,“你大嫂住这种普通公寓?竟然没有住别墅?” 我们这片的小区,基本上是给学校老师定向开发的,只能算是中档,部分公寓对外出售,但也不是陈家大嫂的居住档次啊 他清了清嗓子,神色略显尴尬,“我当初没说,就是怕你有想法。既然你朋友都住进去了,告诉你也无妨。那套公寓,是我大哥送给大嫂的生日礼物,呃大嫂之一。” 我目瞪口呆,片刻后,好像明白什么了。再细细回忆一番,房东姐姐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尤物,那眉眼,那身段,那嗓音,啧啧啧。 他被我看得脸红,“我大哥和大嫂,呃结婚的那个,你知道,我们这种家庭,结婚属于各取所需,联姻嘛,他们平时其实不总在一起住。你懂吧?” “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接下来的两周,我基本是在医院度过的。 肖医生的技术名不虚传,小豆豆的手术很成功,我和弯弯大大松了口气。 小豆豆的身世令人唏嘘,医生和护士们都对她表现出格外关照。 肖医生看我捏着鼻子换尿布,问:“你这么年轻,应该还没有孩子吧?” 我回以一笑:“我连男朋友都没有。” 肖医生挑眉:“那你很厉害了,是贤妻良母的料,以后不愁找婆家。” 弯弯:“她确实特别受老年人喜欢。” 我:“” 小豆豆睡着的时候居多,我和弯弯一聊就是几个小时。与其躺在家里数羊,倒不如多陪陪她们。 小豆豆睡颜娇憨,弯弯红着眼睛感慨,“第一步是解决了,她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现在的父母真不负责,良心都不会痛么。” 我安慰她,“他们至少将她放在了人多的地方,应该是希望她活下来吧,总比丢在深山老林里的强。” 弯弯气不过,“唇腭裂又不是不能治,肯定是因为家长重男轻女。若是男孩,四处举债也会给她治。女孩就不一样了,哪怕治得好,也不舍得花钱。” 我不置可否。 这三年,我认识了人世间最善良的一群人,也看到了生活中最丑陋的一面。 基金会接收的孩子,全部患有严重的先天性疾病,女孩的数量尤其多。小豆豆算是幸运的,至少经过这次手术,她能像正常的小朋友一样茁壮成长。 越是和这些孩子相处,就越觉得生命伟大顽强。 我偶尔会想,如果我早一点加入这个基金会,如果我能拉着闹闹一起来照看孩子,如果闹闹也能感悟生命的力量,是不是一切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 小豆豆的手术尘埃落定,我哆哆嗦嗦地走进教学楼。 迎接我的,是黑面的暴风骤雨。 他指着我的提纲,“打算这么交差?就这个水准,你也敢发给我?你也好意思叫它提纲?你确定它是提纲,不是垃圾?” 黑面绷着一张臭脸,越骂越生气,为数不多的头发一耸一耸,随时要炸。 “还有这几天,你死到哪里去了?电话不接,学校不来,你胆儿肥了是吧?” “若非看在吴老师的面子,我能忍你到现在?” “你看看你现在,放着毕业论文不做,去做什么义工,把正事都耽误了。你已经休过一年学,答辩再不通过,想赖在学校不走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吴老师的名誉,算是给你毁个精光!” “你最多就是出身小康之家,虽说有房子,可那是你自己赚的吗?坐吃山空你吃的起吗?你爸是李刚?” 他一口气骂了三十分钟,直到手机发出提醒铃声——黑小面补习班下课——这才善罢甘休。 “这是最新一期的财经杂志,里面登载了一篇有关ethan的文章,你拿回去看看,兴许用得着。下个月,最晚下个月,拿不出来初稿,你就别想毕业了!” 我搂着杂志,又是讨好又是道歉,“赵教授您消消气,气大伤身,我一定努力,一定给您个交代绝对不给您再添麻烦” 我也不想给他添乱。 论师德,我没见过比黑面更好的导师。 选黑面作为导师,完全是姥爷的意思。他老人家曾经是这所大学的知名教授,桃李满天下,黑面读博士时,他的导师是我姥爷曾经的学生。逢年过节,黑面都会拎着礼盒,屁颠儿屁颠儿替他远在海外的博导前来探望。作为我姥爷的徒孙,黑面和我属于同辈儿,很难耍起师长的威风来。 黑面对我不住宿舍这件事颇有微词。他的理由很简单:容易染上社会上的不良风气,和同学的关系也会疏远,不利于我踏实做学问。 我不住宿舍的理由也很简单:我有房子,而且就在学校对面。 七八年前,政府划出了大片开发区,将学校迁到新址,同时联合几家房地产商,以极低的价格解决了全校教师的住房问题。姥爷家的第三代,只有我一根独苗,他老人家瞧着房地产市场蒸蒸日上,索性一次性付款,团购了一套四室两厅的房子,直接买在我名下。 拜命运所赐,我现在是标准的有房一族,赶上这几年房价飞涨,五位数购入的房子转眼过了七位数,涨势依旧不减。尚未立业就有了安身之所,谁住宿舍谁是傻子。 黑面在专业领域颇有建树,治学严谨,带出来的学生个儿顶个儿是业界精英,唯独我一个滚刀肉,毕业都有困难。他总提房子这茬儿,想来是碍着姥爷的颜面,实在不好意思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气归气,骂归骂,他也是真着急。 他怕我毕不了业。 从学校出来,表盘上的指针已过晚上七点。 我脸皮虽厚,挨了一下午臭骂,心情难免郁闷。 眼看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摸出钱包,从附近的超市买了半打啤酒和一包香烟,一路溜达到小区附近的广场,随便找了台阶坐下,打开一罐啤酒,咕嘟咕嘟灌进肚子。 天气已经转暖,广场上热闹非凡。有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玩耍的,有白发老人互相搀扶散步的,也有疲倦晚归的上班族,有遛狗的,也有遛鸟的,不远处隔出来的空地上,几十名老人就着凤凰传奇的歌声翩翩起舞。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延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我就这么坐着,看着,不知不觉中三瓶啤酒下肚,等我发觉有点撑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我撕开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再从包里摸出zipp一,点燃,狠狠吸了一口才将盖子扣住。 啪! 清清亮亮的一声,很讨喜。 闹闹偷着学抽烟那会儿,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只打火机,诺曼底登陆,限量版。 刚准备吸第二口,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家伙,“嗷呜嗷呜”地打着招呼。 定睛一看,这不是事儿先生的儿子么? 饼干冲着我连叫三声,以示提醒,毫不客气地钻进我怀里。我坐得位置低,被它这么一闹一拱差点躺下,忍不住笑出声。 “饼干,别闹。” 事儿先生不紧不慢地跟过来,居高临下看着我,目光定在我指间燃着的半支烟上,再移向整齐列队的空啤酒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恶趣味,突然就想逗一逗他。 狠狠吸了一口烟,吐出一道白雾,“嗨!” 我暗暗判断,不知他会作何反应。像上次一样,干脆假装不认识?还是勉强应付一番,面带厌恶火速离开? 我弹着烟灰,耐心等他回应。 许久,他竟然回了一个“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 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我索性拍拍身边的位置,“有空吗?陪我坐一会儿?” 我可能真是喝多了,胆量前所未有的大。 谁知这家伙见招拆招,没有半点犹豫,大大方方方就坐下了。 欸? 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之前视我为祸患避我如蛇蝎的,怎么突然转了性? 我又递上一罐啤酒,“喝么?” 他又“嗯”了一声,顺手接过。 我兴味地看着他,有点意思。 饼干从我怀里钻出来,又钻进他怀里,兴奋得不得了。尾巴扫来扫去,落在我的胳膊上。 他的手背白净,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呲”地一声,易拉罐被打开。 我的头有点晕。 身边这个男人,哪里不大对劲。 我拿着啤酒罐,轻轻碰了碰他的,满饮一口。右手抬到唇边,就着剩下半支烟,深深吸入,浅浅呼出。 大大小小的烟圈儿,弥散在空气中。 我一向以乖宝宝示人,极少有人能看到我抽烟喝酒撒泼耍赖的一面。我继续观察他的反应, 三分是泄愤,七分是好奇。 事儿先生喉结滚动,不紧不慢地咽下一口。 我从没见过哪个人,喝啤酒能喝出风姿灼灼的姿态来,事儿先生真乃人才也。 我轻轻笑了。 这家伙,属于不按理出牌的那一型。 跟闹闹一样。 事儿先生的嗓音温润清凉,“房子的事,还没好好谢过你。” 我再吐个烟圈出去,“大树爷爷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是在帮你。” 他漫不经心地摸了摸饼干,“它很喜欢你,除了我,它从来不让别人碰。” 我应和,“我招小动物喜欢。” 二世祖在城郊建了个流浪动物收容站,我去过几次,颇受小猫小狗的青睐,弯弯不止一次表达了她的羡慕嫉妒恨。 夜色下的事儿先生面色柔和,一如初遇那天的早晨。 我的头晕得更厉害了说话也开始不走脑子,“你知道不知道,我不仅招小动物喜欢,还招老人家喜欢,比如大树爷爷。” 事儿先生举着啤酒罐的手顿住。 我很满意他的反应,手里的酒瓶再度碰了碰他的,“哎,跟我说说呗,大树爷爷是怎么夸我的?” “” 我直接用了“夸”这个字,事儿先生肯定很后悔接受我的邀请。 “他说你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我觉得有趣,“只有这句?” 他沉默了。 只有这一招吗? 可惜啊,用过的招数就没什么杀伤力了。 我展开围追堵截,“那你怎么看我?能接受吗?我是说,做女朋友,甚至是老婆。” 他的脸色终于有些不自然,斟酌片刻,“你应该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跟“好人卡”是一类名词。 事儿先生的用词中规中矩,既客观转达了大树爷爷对我的高度评价,又明确表达出他的个人态度——婉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第二次了。 尴尬吗?不尴尬,尴尬的还在后面。 我清了清嗓子,毛遂自荐,“大树爷爷应该都告诉你了吧,我二十五岁,小你四岁,金融专业研究生。会做家务,会照顾老人,会做饭,喜欢小孩,也喜欢小动物。没谈过恋爱,情史清白。咱们两家是三代世交,门当户对,知根知底。你看,我是你完美的结婚对象。” 事儿先生估计从没见过我这么不要脸的,怔怔看着我,表情由尴尬转为震惊。 “考虑我一下?” “” “如果我死缠烂打,你恐怕会很难做。” “” “我很好养活的,不拜金,对豪车啊名表啊包包啊从来都没兴趣,连牌子都不认得,唯一的爱好就是逛菜市场。” “” 一分钟后,他终于憋出一句话,“你该不会是在捉弄我吧?” 我闷笑,还挺聪明的嘛。 他说对了。 我感到一种放肆的快意。 我将最后一口酒喝尽,手腕发力,“啪”地一声丢入几米外的垃圾桶内,正中靶心。 我的确是在捉弄他,而且,我还没捉弄完呢。 我挪了挪,朝他靠了过去,在离他很近的位置停下,看着他的眼睛,“那么,大树爷爷有没有告诉你,我休过学,会抽烟,会喝酒,有纹身,情商特低,几乎没有朋友?” “别看我在读研究生,其实我对金融毫无兴趣,都是被家人逼的。”我没给他接话的机会,一口气说了下去,“其实我胸无大志,有口饭吃就行,学业也好,事业也好,我根本不在意。从目前的情况看,兴许毕不了业。” “” “你也看到了,我的身高不足一米六,目测比你整整差了三十公分,咱们俩要是结婚,恐怕会影响到后代的身高。” “” “说来惭愧,我的皮相也比你差,和你并排走在街上,我会有压力。” “” “刚才这些话,你可以适当向大树爷爷反馈一下,你毕竟是他的亲孙子,他不会为难你的,更不会因此伤了两家人的和气。” “” 饼干还在钻来钻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和事儿先生之间的气氛微妙。 头晕到无以复加,我到底在做什么?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得赶紧回家。 再自黑下去,我觉得有点对不住自己。 我使出杀手锏,一字语句地,从牙齿里挤出来,“我不喜欢,老男人。” 事儿先生终于有了反应,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这家伙真逗。 明明听清楚了,非要我再说一遍,找不痛快呢。 “我不喜欢,老,男,人。” 我揉了揉饼干的脑袋,缓慢起身,稳了稳身体,迈步离开。 他在身后叫我,“喂!” “等一下!” 我没回头。 三十了,还不老么? 老男人有什么好,我真不明白。 生活还得继续。 接下来的日子,我往返于基金会和学校之间,忙得脱了几层皮。 小豆豆的状况一日好似一日,伤口的愈合速度非常理想,进食完全不再受到影响。尝过我做的戚风蛋糕之后,她变得十分黏我,每次看到我,都会举起藕段儿似的小胖胳膊扑上来,弯弯表示很吃醋。 “易歌啊,你天生就是吃基金会这碗饭的,毕业之后考虑一下吧。” “我也想啊。”我苦笑,“就怕二世祖嫌我肄业。” “说起二世祖,”弯弯来了精神,“他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你说,会不会是有了新的人生追求?” 我们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至于这个新的人生追求,大约c可能定c以及肯定是肖医生。 肖医生现年三十二岁,曾经师从全国著名的耳鼻喉专家,无论是学历c能力c阅历以及气质,完全碾压一无是处的二世祖。 据小道消息称,二世祖曾经发展过数段姐弟恋。 他能看上肖医生,不稀奇。 婚恋是永恒的八卦主题。 也不知道是怎么搞得,我突然想到了事儿先生。 前几天在街头,一个青年男子牵着条边境牧羊犬正遛弯儿,被我错认成了事儿先生和饼干,吓得我差点爬到树上。广场上的那个晚上,我发过酒疯却并未失忆,事后想起来,恨不得扒掉自己的这层脸皮重新画一遍。 果然是喝酒误事 事儿先生于我,就如同肖医生于二世祖,瞧不上才正常,瞧上了反而有诈。 我叹了口气。 萍水相逢,相亲被拒,原本是件小事。可不依不饶的是我,耿耿于怀的也是我,虚荣心作怪罢了。当然了,拿二世祖来比喻自己并不恰当,至少他家产过亿,人也捯饬得有模有样。 我才是响当当的一无所有。 我暗暗祈祷——惟愿此生,不再见到事儿先生。 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晚上,发生了一件不平常的事情。 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同城号码。 “喂?” 对方的声音低沉柔和,如大提琴般悦耳,“请问,你是易歌么?” 我首先想到“平日注入一滴水,难时拥有太平洋”。这年头,保险营销员都能去做声优了? 我立即警惕,“请问你是” “打扰了,”他顿了顿,“我是舒选。” 老天爷并未听到我的祈祷我至少沉默了十几秒,才平静下来,“你有什么事?” “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点急事,想拜托你帮忙。”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儿,成了:“你说。” “是这样的,我这几天在外地出差,由于走得急,就把饼干临时放在小区门口那家宠物医院了。”他迟疑片刻,听上去确实挺不好意思的,“宠物医院方才来电话说,饼干很不适应,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我大约听明白了。 事儿先生带着几丝试探,也带着几丝恳求,“你可不可以,帮我照顾饼干几天?” 我当然不大情愿。 可他都说是急事儿了,见死不救,不符合我的人生哲学。 算了。 跟他不对付,祸不及饼干。 “你说的几天,是几天?” “一周,可以吗?”他进一步解释,“饼干和我的同事都不太熟,它胆子小,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原来,我已经不是“别人”了。 可我想当“别人”啊。 事儿先生,您事儿咋这么多呢。 我直奔宠物医院。 进门就看到饼干被关在一只硕大的笼子里,低垂的眼睛里充满绝望,恹恹的,一动不动地趴着,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我走过去,小声叫它,“饼干?还记得我吗?” 听到我的声音,饼干立刻竖起耳朵,下一秒跳了起来,冲我一阵狂吠,疯了似地摇着尾巴。 与方才没精打采的小家伙判若两狗。 宠物医院的小伙子也像是看到救星,匆匆打开笼子,将饼干放出来。 “您是舒先生的朋友吧?太好了,可算联系到您了。饼干谁都不让靠近,来了以后一直这么趴着,连水都没喝过一口。血统这么纯的边牧,有个好歹,我们小店真是赔不起这两天可是吓死我了” 一人一狗欢天喜地。 小伙子几乎是用撵的,我们前脚才离开,后脚就听到“砰”地一声,他从里面锁了门。 我一手拉着牵引绳,一手拎着小伙子免费赠送的狗粮,将饼干领回家。 饼干甩着尾巴进屋,欢快地将各个角落视察一番,在沙发脚下寻了个位置卧下。几分钟后,它突然跳了起来,冲着我低声“嗷呜”,那动静,跟小孩撒娇一样。 我被墩墩荼毒折磨数年,自然明白这个叫声的意味。 它饿了。 我估摸着饼干的饭量,找出两个不锈钢盆,抓了把狗粮,又倒了半盆热牛奶,递到它嘴边。 “来,吃吧。” 饼干舔了舔我的手指,以示感谢。闻了闻牛奶,小口喝下一半,又闻了闻狗粮,细细嚼了几口,接着再去喝牛奶。 一口牛奶,一口狗粮。 真让我开了眼儿。 两天未进水米的小家伙吃得不急不躁,姿态宛如它爹对着夜幕喝啤酒,从容且优雅。 果真是狗随主人。 墩墩总是一副饿死鬼扑食的吃相牛奶沾得满脸,狗粮洒出一半。想到这儿,我不厚道地笑了。 爷爷啊爷爷,您老的狗,给您丢人了。 饼干听见我笑,毛茸茸的脸扬起来,漆黑的眼睛里充满愉悦,顿时把我的心揉到稀巴烂。 直到它慢悠悠地用完餐,我找了只大号沙发垫,放在客厅一角。小家伙马上意识到这是只窝,跳进去开始自娱自乐,肚皮朝上,扭啊扭啊,舒服得直哼哼。 我蹲在旁边,轻揉它的肚皮。 进屋这一个小时,饼干不吵不叫,没有上沙发的习惯,求关注时也是细声细气的,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儿令人无法抗拒。 我松了一口气。 基金会的流浪动物收容站里,不乏调皮捣蛋的小家伙。真遇上这样的情况,我倒是无所谓,只怕邻居反感。 事儿先生将它训练得很好。 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简要介绍饼干的情况,半分钟后,收到回复。 “非常感谢。” 下一刻,微信上收到了好友申请。 我犹豫片刻,通过验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事儿先生的微信昵称为“舒选”,头像是饼干小朋友的正面大头照。朋友圈总共五条信息,日期显示为每年的正月初一,内容全是“祝新年快乐。” 简直无趣至极。 弯弯曾经对我说,男人成熟,代表阅历丰富,见识广博,吃过的盐也多米也多,走过的路也多桥也多,老是老点,但相处起来有滋有味。 看着事儿先生乏善可陈的朋友圈,我长叹一声,有滋有味个鬼。 虽然不待见事儿先生,但我和饼干相处融洽。 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它出门散步,然后回家吃早餐,我会给它喂半碗狗粮c半碗蔬菜c半碗蛋羹c半碗牛奶。 饼干从不浪费。 人比人得死,狗比狗得扔。我想到墩墩挑食的那个劲儿啊吃蔬菜?开玩笑。 它会咬断我的手指头。 我不在家,饼干会趴在垫子上乖乖等我。做好的蛋糕或点心,我也会分给它几片,看着它舔净每一粒残渣。 平平安安过去六天。 第七天,我像往常一样,一早起来,套了件兜帽衫,带着饼干下楼。 小区里的人很少,我打着哈欠,被饼干拽着小跑。小家伙的精力旺盛,牵引绳被拽得笔直。我常年疏于锻炼,跑了不到几十米,就开始呼哧带喘。 “饼c饼干c慢点c慢点” 饼干哪里肯听我的,一个急转弯,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我被它拽到险些摔倒,压根没注意到侧面窜出来的黑影儿。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场面一片混乱。 我是事后才捋清经过。 隔壁单元的一个高中生,不久前买了条八个月大的哈士奇。他之前没养过狗,并不了解哈士奇的性格特点,且事发时间是清晨,他一时疏忽,竟没有给哈士奇佩戴牵引绳。 于是悲剧发生了。 哈士奇冲上来的时候,我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饼干也没有。 冲突持续了几分钟。 哈士奇的嘶吼c饼干的呜咽c男孩的怒吼混在一起,我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饼干千万不能有事。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道,狠狠踢了哈士奇一脚,一把抱起三十多斤重的饼干,双手举到肩膀上方。 哈士奇不甘心,死死咬住我的袖口。 “刷”得一声,我的整条袖子都被疯狂的哈士奇撕了下来,露出小臂。 男孩吓呆了,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饼干也吓呆了,额头埋在我的肩窝,浑身发抖。 哈士奇毕竟是受过训练的,眼见闯了大祸,先看看我,再看看主人,下一秒,遁了 遁了 男孩手足无措地原地打转,话都说不利索了,“您您您没事c没事吧有有有没有受受伤” 我冲他大叫,“赶紧去追你的傻狗啊,万一咬到人怎么办!” 他这才反应过来,顺着哈士奇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饼干还在发抖。 我也在抖,两条腿都在抖。 深呼一口气,我抱着饼干坐到路边,从极度紧张的情绪中缓过劲儿来。 “来,让我看看,受伤没?” 翻来翻去摸了半天,手上没有沾血,连毛儿都没掉几根。 悬着的心放下来——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事儿先生交代。 饼干依旧趴在我怀里,小声哼哼。 我心有余悸,摸它的脑袋,“乖,没事了,别怕,没事了。” 饼干没事,我也没事。 唯一牺牲了的,是那件穿了几年的旧外套。 万幸。 日盼夜盼,终于盼回来饼干的爹。 接起电话那一刻,我险些笑出声儿来。前一天的惊心动魄,越想越后怕。 刚出楼道,饼干就看到事儿先生了,那个花儿撒的啊,一言难尽。 事儿先生被饼干的热情所感染,也露出愉悦的笑容,单腿下蹲,好生安抚了一番,这才站起来递给我一只手提袋。 我看到l一g一,没接。 我认识的国际大牌十分有限,拜二世祖所赐,这是其中之一。 “一点心意。” 他的双目含笑,语气温和,面容诚恳,一如初春的阳光晒在皮肤上,暖得让人无法抗拒。小树叔叔诚不欺我,他真有这样讨喜的一面。 见我不语,他笑意未减,“我都麻烦你几次了,不要多心。”又挑了眉,拎着礼物的手一直没放下,促狭道:“难道要我给钱吗?也行。” 他作势要掏钱包。 明知他在逗我,我还是面皮一红,接过手提袋,“那我不客气了。” “它好像胖了。”他单手拢了拢饼干的脑袋,又是捏又是揉的,“刚洗完澡吧,干干净净的,毛发也很蓬松。” 我算是默认,“饼干很乖,给它洗澡很省力。” 一场恶战,让饼干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儿,总不能脏兮兮地交出去。 我刻意隐去这一段,哈士奇的主人肯定也吓坏了,既然饼干和我都没什么大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饼干归心似箭,事儿先生被它扯着,“那我们回家了,再见。” “饼干,再见喽。” 它连头都没回,小没良心的。 终于捱到周六。 被那只小没良心的整整折腾一周,赖床的毛病都给治好了。 说来也怪。饼干在的时候,每天早上它都要挠门挠到绝望,我才勉强爬起来。它这一走,我连起床气都没了。 不到七点,我一个激灵,竟然醒了。 今天的计划很简单:早上吃饭,上午写论文,中午吃剩饭,下午写论文,晚上再吃剩饭,然后再写论文。 论文啊论文,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简单洗漱一番,开始第一项工程:做饭。 虾饺的皮薄如纸,隐约可见鲜虾及香菇。这是前几天包好的,一直在冰箱里冻着,放入笼屉一蒸即可。 豆腐脑的做法也很简单,打好的豆浆过滤后,加入适量内脂,淋上韭菜花c油辣椒和食盐,顿时香飘四溢。 切一小盘酱牛肉,拌上一盆蔬菜沙拉,热上一盒牛奶。 堪称色香味俱全。 时间充裕,我有条不紊地将虾饺c豆腐脑c酱牛肉c蔬菜沙拉和牛奶一一摆好,正准备大快朵颐。 门铃急促地响起—— 一声挨着一声,简直是叫魂儿呢。 “来了,来了,别按了,听见了。” 大早上的,谁这么不开眼? 刚一开门,饼干的脑袋就从门缝里挤进来,后面站着脸色晦暗的事儿先生,牵引绳还在手中拽着。 饼干闻到了牛肉味儿,前爪腾空,又抓又挠。 事儿先生见到我第一句话是,打针了没? 嗯? 我很想回嘴,打针了没?我有病啊,为什么要打针。 你才有病,你吃药了没 再转念一想,大约明白了。 东窗事发。 他眼里的焦虑太过明显,补充问道:“我是说,打狂犬疫苗了没?现在刚好48小时,赶紧打还来得及” 饼干迟迟不能进屋,心急如焚,忍不住哀嚎。 “嗷呜嗷呜” 安静的楼道,刹那间成了早市。 对门的王老师悄悄开了个门缝,露出小半张脸。 我侧让一步,“你们先进来。” 事儿先生顺势进来,急切道:“别磨蹭了,赶紧跟我去医院。” 我关上门,“我没受伤,不用打针。” “没受伤?”他面露怀疑,“真的?” 我撸起袖管,举起两条胳膊晃了晃,“你看,我没事,饼干也没事,不用那么紧张。” 他笔直地站在原地,从上到下c从左到右,再从下到上c从右到左,足足扫视了几圈儿,终于相信了我的说辞。 相对于他的镇定,饼干显得急不可耐,对着餐厅低吼。 我蹲下身子,替它解开桎梏,顺带招呼事儿先生,“进来吧,饼干喜欢我做的酱牛肉。” 事儿先生难得局促,不满地看着饼干。 饼干围着餐桌打转,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四腿儿乱蹬,全身都在扭动。 “汪汪汪” 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事儿先生开始解释。 他早上带饼干出门散步,路过广场时,见到了隔壁单元的那个男孩。准确地说,那个男孩一早就等在广场,想要找到饼干的主人。 说来也巧,饼干习惯了我带它散步的路线。一出门就直奔广场,事儿先生由着它,一路走来,也就遇到了哈士奇的主人。 男孩认出饼干,又是道歉又是解释,于是事儿先生得知事件始末。 我没开手机,事儿先生打不通电话,只好找到小区物业,先调监控,确认了男孩的说法,又匆匆找上门来。 监控的清晰度有限,且角度固定,事儿先生看到哈士奇咬断了我的衣袖,仓促之下,拉着饼干找上了门。 我给饼干倒了半盆热牛奶,“我只是被咬住袖子,没被咬住胳膊。真要是伤到,我肯定第一时间去打针。” 事儿先生脸色很差,“你昨天怎么不告诉我。” “真的没事,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反倒不好意思了,“对了,你要不要吃早餐?我刚做好,还没来得及吃。” 下一秒,我意识到—— 糟了 他已经进来了,而且看到了客厅的窘境:衣服c资料c数不清的杂物乱堆在沙发上。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攒了一周的烟蒂 好想捂脸,天啊 他不动声色,默默将视线转移到餐桌上,顿了片刻,讶异道:“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我干笑两声,“这不是你们来了么正好不浪费。” 其实这是我一整天的饭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豆腐脑儿不错,在哪里买的?” “外面卖的,都是转基因黄豆制品,最好不要吃。” “那这个——” “我做的。” “你做的?” “怎么,”我好笑,“不信?” “你亲手做的?” “对啊。” “虾饺也是?” “全是我做的。”我给他盛了第二碗豆腐脑儿,“我一般不吃外面卖的东西。” 他恍悟:“怪不得饼干不肯吃饭,原来是被你惯坏了。” 我看向饼干,“它不吃饭?” 不吃饭的小家伙刚从沙发上叼了个垫子,毫不客气地卧在上面,摇着尾巴看我们。 “我本打算给你打电话的,” 事儿先生为难地看着我,“你都给它喂了什么?它从昨天开始绝食,不吃狗粮,不喝牛奶,连闻都不闻。” “牛奶都不喝?” 我不禁失笑。 伙食标准提高了,小家伙由奢入俭难。 它和墩墩,终于有了共同点。 思忖片刻,我起身从橱柜里找出一瓶米糊,递给事儿先生。“热好牛奶后,加一勺进去,试试看。” 他面露疑惑:“这是什么?” “小米炒熟后加入黑芝麻c核桃和葡萄干,混合后磨成粉,助眠养胃,而且食用方便。饼干住的这几天,每天跟着我一起喝,估计是习惯了这个口味。”我摇了摇手中的玻璃罐,“还有大半罐,够它吃一段时间的。对了,你也可以尝尝的,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事儿先生:“” “对了,”我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址?” 事儿先生提着筷子的手一顿,“你发酒疯那天” 我惊掉了下巴,“你跟踪我?” 他打趣,“你喝得酩酊大醉,路都走不直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我不就成了嫌疑人?”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再说了,小区物业管理挺严,我必须讲出具体楼号和业主姓名,他们才肯帮忙查出你的门牌。”事儿先生促狭地笑,“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跟踪狂。” “”不是就好。 离开的时候,事儿先生很郑重地安顿,“千万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我也很郑重地祈祷—— 从今往后,千万别再跟这爷俩打交道了。 邵鹏鹏的电话来得非常突然。 因为是陌生号码,我根本没想到是他。 “宅宅?” 四年了,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我。 我呼吸一滞,瞬间辨出他的嗓音。 记忆回到那个夏日,他孤寂的身影渐行渐远。再次听到他唤我“宅宅”,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我是邵鹏鹏。” “我知道。” 许久,我问:“什么事?” 他好像轻笑了一声,“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他,我总是不知道如何应答才算得体,我总是那么慌乱。说多了,怕引起他的误会,说少了,也怕引起他的误会。 时至今日,竟然连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似乎比方才还要轻松几分,“你猜我刚才遇见谁了?” 我静默片刻,“你说。” “大树爷爷来复查,是我接待的。” 原来是这样,我“哦”了一声。 脑子乱哄哄的。 复查,接待。 如此说来,他应该是毕业了,确切一点说,他研究生毕业,已经上班了。 “你不来看看吗?” 我自然要去。 几年前,大树爷爷体检时发现胃部早期病变。手术非常成功,不用放化疗,定期复查即可。大树爷爷是个倔老头儿,最怕麻烦别人,总是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回,从没给我打过电话。 邵鹏鹏继续说:“大树爷爷还认得我,跟我聊了一会儿。你的电话号码,还是他给的我。” 我不再犹豫,“我这就过去。” 一下出租车,我就看到邵鹏鹏,站在医院门口。 双腿有点儿发虚。 他正在低头玩儿手机,直到我走近了才猛然抬头,粲然一笑。 “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 我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嗨。” 邵鹏鹏的俊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我这个人吧,心里藏不住事儿,不会说谎,更不会假笑。闹闹曾经说过,关于假笑,有人虚伪,有人苦涩,有人灿若桃花,有人虚无缥缈,有人比哭还难看,至于我,属于没事找打型的,不如不笑,看着就来气。 笑完我就后悔了。 有什么好笑的。 事关邵鹏鹏,我分明笑不出来。 高考结束后,我屏蔽了有关他的一切。 他也在a城,临床医学,本硕连读。我从未想过去打扰他,就连幻想也是种奢侈——我们之间,横着一道深不可越的鸿沟。 老天待我不薄。 我们竟有重逢的一天。 哪怕只有一天。 他在前面带路,“大树爷爷一眼就认出我了,反倒是我,表现很失礼,回忆了好一阵子。你知道,毕竟很多年了” 闹闹和邵鹏鹏,一度是爷爷家的常客。 大树爷爷能认出他,不足为奇。 即将走到电梯口,他突然驻足,“你现在,还好吗?” 嘈杂的医院里,他的声音很轻。 但我听到了。 他从来没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过话。遥远的,客气的,却又不失温柔。他以前总是对着我笑,也对着闹闹笑,他笑得越肆意张扬,我就越喜欢他。 苦涩从心里逐渐漫上来,一直漫进眼睛。 我实话实说:“有阵子挺不好的,现在好多了。” 我不想聊这个话题,也不想对他撒谎。 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了。 至少该保留一份坦诚。 下一刻,电梯门开了。 电梯间瞬间爆满。 他用身体护着我走进去,按下数字,逼仄的空间里,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们离得很近,他的白衣上有消毒液的味道。 第一次,很可能是最后一次。 我会记住这个味道。 电梯停在五楼。 他走出电梯,低声说:“我还有别的事,就不过去了。你朝这个方向,一直走到最里面,就能看到大树爷爷。” 我其实很想说点什么,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矛盾如我,同时期冀这尴尬的一刻赶紧结束,因为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如何更好。 很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谢谢你。” 三个字,用尽了我的全部勇气。 说再见太难了。 绝非潇洒转身,挥挥手告别那么简单。 八年前,我没能说出口。 八年后,我依旧说不出口。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我其实,只想再见你一面。今天这个理由,挺蹩脚的。” 我知道。 我也是,太想见他。 我大可找个理由不来的。 我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坚定,从容,毫不迟疑。他不曾为我停留,无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 我觉得很好。 大树爷爷看到我,呆滞片刻,恍然大悟:“是那个小大夫告诉你的?我就说嘛,他怎么会要你的联系方式呢” 大树爷爷不停抱怨,“那小大夫眼神儿也忒差了,比我这老头子都不如。还是我先认出他来的,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他说你们这些年,一直没有来往?你们上高中那会儿,不是玩得挺好来着么?你爷爷可是担心了一阵子,怕那小子把你拐跑了。” 我打了个哈哈,想蒙混过去,“那都是老黄历了,高中毕业以后我们就各奔东西了。” “你还别不承认,我当初就觉得你们不对劲儿。”大树爷爷揉着下巴,眼中泛光,“断了联系才好,不瞒你说,我和你爷爷,都没看上他。” “那小子见天儿,又是唱歌又是跳舞,说话也油嘴滑舌,没个正型儿的。男人生得那么花里胡哨,油头粉面的,一看就不靠谱儿。” 我心里默默反驳,大树爷爷您的那个宝贝孙子,明明也生得花里胡哨。 “刚才是我疏忽了,一个不留神,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了。”大树爷爷摆出家长做派,“既然你们七八年没联系了,以后也尽量不要联系。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可得拎清,听懂了没?” “听懂了。” 我倒是想拎不清呢,人家得同意啊。 大树爷爷喋喋不休,“男人长那么好看,有个屁用啊,就是用来招蜂引蝶c拈花惹草c骗小姑娘的,你可千万别让他的表面现象给骗了。爷爷是过来人,你可得听爷爷的。女孩子嫁人,一定得找个踏踏实实跟你过日子的,看我们家小选又稳重又老实,多好啊。” “” 稳重老实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大树爷爷埋汰事儿先生呢。 “那个小大夫今天值班,我检查得差不多了,咱们赶紧走吧,省得他一会儿追过来,找你的麻烦。” 小树叔叔拿着检查报告回来,见我到,也是微微一愣,“易歌?你怎么来了?” 大树爷爷眼珠一转,发出指令:“你,给小选打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一起吃个晚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直到我们离开医院,我都没有再见到邵鹏鹏。 从未开始,早已结束。 半个小时后,事儿先生匆匆赶来。 他先和两位长辈打了声招呼,然后用口型问我: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我用口型回答他:事出有因,来不及了。 大树爷爷见状,满脸堆笑,“你们俩,挺熟了嘛。” 大树爷爷拍板儿,选了医院附近一家档次较高的中餐厅,要了个小雅间。这是我第二次和大树爷爷祖孙三代同席而餐,气氛融洽,与上次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事儿先生展现了周到细致的一面。 他不断嘱咐厨师少盐少油,拿了靠垫拽在大树爷爷腰后,甚至还给我点了一份香草冰淇淋。 “替饼干还你的。” 大树爷爷饶有兴致地问起事儿先生的工作,他一一作答。 邵鹏鹏的出现,让我心不在焉。 脑子里全是他的白衣,唇角的笑意,清澈的声线。 鼻息间尚存消毒水的味道。 一顿饭下来,点了什么菜色c大树爷爷住在什么酒店c何时返程,他们的谈话内容,我基本都没注意。 吃完饭,大树爷爷和小树叔叔回酒店休息。 事儿先生负责送我回家。 去停车场的路上,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今天很沉默,哪里不舒服吗?” 我回了回神儿,“我没有不舒服。” 他继续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爷爷今天来复查?” “很偶然。” 这种偶然要是能多点,该有多好 别做梦了。 就算是天天看着邵鹏鹏,我们之间,也不可能了。 我甩了甩头,转移话题,“忘了跟你说一声,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说到礼物,我不得不夸奖事儿先生一句。 男人送礼物,大多是首饰c香水c丝巾c手表之流,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引起女人的遐想,甚至滋生出粉色的误会。事儿先生送了我一只钥匙链,规格堪比旅行纪念品,实属礼品中的典范——中规中矩。 于是我将拇指大小的水晶灯塔穿在钥匙串上,顺手扔掉了原先那只脏兮兮的小布熊。 对着灯光一瞧,水晶质地的建筑造型别致,灯塔里雕着层层叠叠的花纹,泛着浅浅的紫色,光泽夺目,质量上乘,真不愧为国际大牌。 他浅浅一笑:“你喜欢就好。” 话题就此终结。 事儿先生人高腿长步子大,从餐厅走到医院的停车场,用了十几分钟。 他很迁就我的小短腿儿。 一路无声。 他停在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旁边,突然就敛了笑意,正色看着我,“易歌。” 我莫名其妙,“嗯?” “那天在火锅店,我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他顿了顿,“对不起。” 我不敢置信,定定看他。 他这是在道歉? “那天我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一路都没怎么睡,刚一落地就被拽去相亲,很累,也很抵触。” “我说这些,不是替自己辩解。”他的目光清澈,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你也知道,我爷爷很喜欢你,几乎是到了非你不可的地步。我当时没那份心思所以想让你知难而退。” 这话说的,够诚实,够坦率,够直白 “你一直在帮我,又是找房子,又是照顾饼干,我很想找个机会,正式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没没关系。”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再说,我不是也捉弄你了么。” 他静默半晌,唇角绽开笑意,“那我们,算是冰释前嫌?” 我点点头。 他朝我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子微微前倾,伸出右手,掌心摊开,五指并拢,“你好,我是舒选。” 握住的那一刻,我分明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 一介白领,掌心竟有薄茧。 察觉出我在走神儿,他稍微用了一丝力,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以后,请多关照。” 我倏然一惊,心跳得难以自持,热意从脖子窜到头顶。 好一会儿,我回握住他的手。 “我叫易歌,以后请多关照。” 事儿先生的话不密,多数时候,他属于安静的聆听者,偶尔附和,极少发表个人意见,尤其对待长辈。 他也很有眼力价,比如现在。 车载音响播放着英文老歌,低沉轻柔的曲调令我感到放松。 新车的皮革释放出特有的味道。 他将车窗放下来,让初夏的晚风钻进来。我坐在副驾驶位,看着后视镜上自己的倒影,不再年轻,也不稚嫩。八年前的那份青涩与热切,早已不见痕迹。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阻断后视镜上那张陌生的脸。 苍白的脸上,是墨色的双瞳,防备的,警惕的,绝望且固执的。 它们充满攻击性,毫无魅力可言。 闹闹其人,无论是皮相还是性子,都属于极度张扬的。爸爸姓余,妈妈姓于,故而取名“余小于”。 余小于自幼生得祸国殃民,小学还没毕业,已然成为远近闻名的“美人鱼”。古往今来,漂亮且热辣妹子都不怎么受同性欢迎,即便是混出点名堂,大多也是走了大姐大的路子。恁谁也没想到,她居然挑了我这么个书呆子型的乖妞儿,一混就是十几年。从小学到大学,我被迫观看了她参加的所有比赛,唱歌跳舞c主持辩论c礼仪朗诵c短跑跳高,但凡能在学校举办的赛事,闹闹一样也没落下。 初中时期课业轻,闹闹也玩得凶。初二那年,年级里爱唱歌的十几个学生组建了一个乐队,取名“老歌手”。主要成员有三人:闹闹任女一号,邵鹏鹏任男一号兼吉他手,还有邵鹏鹏的铁杆兄弟,康威任男二号兼鼓手。从初中直升本校的高中后,乐队三人组和我分在同一个班,自然而然地,四人越混越熟。 十六c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级,邵鹏鹏是男版的闹闹,极受女孩子欢迎,虽说学习任务日益加重,但凭着他们三个对于音乐的满腔热血,“老歌手”顶着层层重压非但没有解散,反而办得有模有样。 每周六下午,“老歌手”会定期进行排练。余叔叔和于阿姨认为女儿成天只想着吹拉弹唱,实属不务正业,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她溜出门的难度也日渐加大。 闹闹岂是个善罢甘休主儿,她借口与我同上补习班,硬生生从于阿姨眼皮底下杀出条血路来。如此一来,作为帮凶,我被迫加入他们的周末活动小组。 我自然是不情愿的,可是闹闹赖皮劲儿一上来,我抵挡不住。 于是我成了“老歌手”的忠实观众,没有之一。 他们排演的时候,我会百无聊赖地翻着言情小说打发时间,或者干脆盯着窗外的麻雀发呆。 听他们连续嘶吼几个小时,很难熬。 我对音乐的理解程度,大约等同于我的体育成绩。用闹闹的话来讲,音乐及体育是人类的共同语言,而我,属于人类以外的物种。 那段时间,我几乎租遍了校外小书店里的所有言情读物。 霸道总裁,天外飞仙,铁血军人,奶狗萌男,各式各样的男主在我的心中种下荷尔蒙的种子。 在这众多的种子中,有一颗,悄悄地发了芽。 种子的名字,叫作青葱少年。 闹闹凑上来打岔,“宅宅啊,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下次租本金庸古龙温瑞安可以不?亏你还是个学霸,你看看你租的都什么玩意儿啊,光看名字,我都恶心得想笑。” 我顿时抓狂。 那个时候的少女,哪个不看言情小说? 但闹闹确实不看。 小说里有一种女主,绝情绝爱,讲得就是她。她是个奇葩,非但自己不看,还要将我羞辱致死。 邵鹏鹏听到这个话,眯着眼睛一直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直直戳进我的心尖里。 我的心尖会颤。 颤啊颤啊的,长出一丫细弱的小苗儿,又酸又涩,又甜又腻,长势喜人。 邵鹏鹏的一颦一笑,都是它的养料。 高二的夏天,距离期末考试时日不多,我又被闹闹强行压着跟去小礼堂。 其他人早就到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乐器。 邵鹏鹏见到我,准确一点说,见到我们,立刻露出满口白牙:“宝贝儿,就差你了。”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攥紧拳头。 他说,宝贝儿。 他说,你,不是你们。 他等的是那个会唱歌的女孩,而不是观众。 不是我。 那一瞬间,我忽然发现,他的虎牙,不知何时竟长成了尖锐的钉子,一句话,两个词,七个字,活活将我钉死。 言情小说的世界里,有很多句子形容这种场面。亲身经历之后,我才觉得作者们的水平完全配不上我付的租金。 千言万语,汇成一个词——疼。 锥心地疼。 太他妈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邵鹏鹏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长裤,席地而坐。干净的手指弹着吉他,唱起沈庆的《青春》,阳光洒在他尚未成熟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礼堂里陈旧的味道。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 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 轻轻的风青青的梦,轻轻的晨晨昏昏, 淡淡的云淡淡的泪,淡淡的年年岁岁。 带着点流浪的喜悦我就这样一去不回, 没有谁暗示年少的我那想家的枯涩滋味。 每一片金黄的落霞我都想去紧紧依偎, 每一颗透明的露珠洗去我沉淀的伤悲。 在那悠远的春色里我遇到了盛开的她, 洋溢着眩目的光华像一个美丽的童话。 允许我为你高歌吧以后夜夜我不能入睡, 允许我为你哭泣吧在眼泪里我能自由的飞。 梦里的天空很大我就躺在你睫毛下, 梦里的日子很多我却开始想要回家。 在那片青色的山坡我要埋下我所有的歌, 等待着终于有一天它们在世间传说。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 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 纠缠的云纠缠的泪,纠缠的晨晨昏昏, 流逝的风流逝的梦,流逝的年年岁岁。 一曲结束。 我沉浸在他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那里有他的歌声,有他对自由的渴望,有他的茫然和憧憬,也有他的无惧和无畏。如果 如果,有我。 该是多么美好。 我盯着他。 此刻,如果有镜子。 镜子就会告诉我,我的目光是何等炽烈,热情,不顾一切。 但我手里没有镜子。 邵鹏鹏也没有注意到我。 没人注意到我。 包括闹闹。 她的注意力都在邵鹏鹏身上。 “不错哦,有进步。” 大红的指甲戳在邵鹏鹏的眉心,也戳进我的心里。 先是虎牙,再是指甲。 手中的小说被拧成了麻花。 我别过脸去。 想哭。 邵鹏鹏抬起脸,得意洋洋:“承蒙娘子夸耀,为夫甚为喜悦。” 周围立刻响起肆意的笑声,混合着几声架子鼓的敲打,康威开着大胆的玩笑,“小夫妻俩又打情骂笑,需要哥儿几个回避吗?放心,哥们给你守住门外,保证谁都进不来,你们二人,想干嘛干嘛,想多久就多久。大不了哥们晚饭不吃了,让你们尽兴。” 我细心呵护的小苗儿,被康威重重踩了一脚。 奄奄一息。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别扭到不行,觉得委屈,又不知道这委屈从何而来,闹闹也难得沉默。他们今天的排练时间很长,疲倦是正常现象。 快要走到小区门口时,闹闹突然停下来,“宅宅。” 我心不在焉,“嗯?” 她不带任何情绪,直勾勾盯着我,“你今天,怎么了?” 我别过头,“没事。” “别瞒了。”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到底怎么了?” 我回避她的眼神,“我没事,你发什么神经。” 她像是冷笑,又像是生气,“你根本就不会撒谎,脸红,脑儿门红,耳朵红,脖子红,哪儿都红。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嘁”了一声,不理她。 “你到底说不说。” “没事,你别瞎猜,就是干坐了一下午,有点累。” “拉倒吧,你今儿一下午,眼睛红得跟兔子似得,是坐出来的?你逗谁呢?凳子长钉子了,膈着你了还是扎着你了?” 平素大大咧咧的闹闹,竟有细嗅蔷薇的本事。 “你要不说,今儿我跟你没完。” 我没由来地生气,甩开膀子大步走到家属楼的背阴处,找了个角落蹲下。 她们三人,合起伙儿来,连戳带踩,虐杀了我心中的小苗儿,竟然还来问我怎么了? “你咋这么烦呢,都几点了,再不回家,你妈非得收拾你。” 闹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你丫也知道我妈守着点等我呢,赶紧的,不说没完。今儿我就跟你扛上了,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我要怎么说呢? 我自己都没想明白的事儿,能一下子说明白? 我们僵持了不下十分钟。 闹闹先扛不住了,单刀直入,“我替你说了吧,你是不是,喜欢邵鹏鹏?”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好吧,她果然了解我。 比我自己,还要了解。 她神色一黯,方才那股子气势倒是颓了。 全年级乃至全校,都知道邵鹏鹏和余小于是官配。 全年级乃至全校,都知道易歌和余小于自打穿开裆裤起,就是闺蜜。 多么俗套的情节。 窗户纸被捅破了。 她毫无顾忌,一句话就将我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 我孤立无援,横刀夺爱这个罪名太过沉重,别说十七岁,就是二十七岁c三十七岁c乃至八十七岁,我也背不起。 肩上一沉,我勉强睁开眼睛,闹闹的视线从斜上方落下来。她比我高十五公分,这么按住我的肩膀,让我不免尴尬。 第一次墙咚,竟然给了她。 最关键的,是“她”而不是“他”。 我扭了扭,试图摆脱,“干嘛啊,把手拿开,我不跟你玩拉拉。” 闹闹冷笑,“老娘跟你玩拉拉,还用等到今天,十年前就把你办了。” “” 她用额头抵住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她的嗓音很尖锐,语气里有不容置疑的真诚,也有她一贯的嚣张跋扈。“宅宅,你听我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爸出事那会儿,你每天寸步不离守着我,安慰我,哄我开心,我那会儿就发誓,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眼睛发涩,差点掉下泪来,“你别说了,我都知道” 正因为知道,才觉得难,她怎么待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我和邵鹏鹏认识不少年了,从初中起就是同班同学。凭心而论,我也觉得他不错。那样的男孩子,长得又帅,学习又好,会打篮球,会弹吉他,咱们年级里,有多少个女孩,就有多少个女孩喜欢他。你喜欢他,证明你审美正常,这没什么可耻,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她这番话,前半段话还算正常,到了后半段,她开始鬼扯,“既然咱们眼光一致,那么可以证明,咱俩三观也也一致,咱俩三观一致,那么就可以证明,咱俩的友谊一定天长地久。” 我被神一般的逻辑震慑到。 难怪她数学成绩一直提不上去,她的求证手段是体育老师教的。 她得出结论,“我要的,不是邵鹏鹏,是你。我这句话,你听明白了吗?” 我抹着眼泪,为她这番话,也为自己的龌龊无耻。 闹闹眼中,我比邵鹏鹏重要。反观我,竟然动了夺人所好的心思。 我还是人么? 闹闹顿了顿,问我,“你看这么着,怎么样?我放弃,邵鹏鹏归你,咱们俩之间不变,行吗?” 我再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齿。 纵然人生阅历不过短短十七年,爱情之于女人的友谊,杀伤力有多大,属于常识。 闹闹不依不饶,“宅宅,行吗?” 她反复问我,行不行。 行不行。 我要怎么回答?邵鹏鹏不是一件衣服,不是一件玩具,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她的,也不是我的。她想给我,也得邵鹏鹏同意才行。 她的这番话,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甚至带着三岁小孩的幼稚,却那么温暖。“我可能没你那么喜欢他,你今天的表情,我反正是做不出来。” 她干脆使出激将法,挖苦道:“还有我说实话啊,你眼睛大皮肤好是真的,可是论五官,论身高,论气质,你真不如我,我知道这话是挺伤人的,所以我一直不招同性待见,但异性就不一样了。你看这几年,追我的人多了去了,等我再长大点,绝对是前凸后翘的绝世美人儿,到时候追我的人,肯定跟优乐美奶茶一样,能绕地球好几圈儿。所以,少一个邵鹏鹏不算少,多他一个也不算多。你就不一样了,好不容易看对眼了,喜欢就去追,我帮你。怎么样?” 她说了很多,我忘记了一大半,只有最后一句,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宅宅,算我求你。” 现实的骨感远远大于梦想的丰满,那个关于邵鹏鹏的,卑微的梦。 年少的闹闹,用笨拙的手段维系着我们之间的友谊。 年少的我,用抵触的态度回应着闹闹的执着。 闹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为我创造机会。她隔几天就会借用邵鹏鹏的随堂笔记,交由我还给他。她会逼着我陪她去操场上锻炼,佯装路过跑步的邵鹏鹏。她从校园里随便拔一束野草,拿去“老歌手”的排练场地,在她和邵鹏鹏合唱结束后,高吼着要我装作歌迷,扑过去献花,却不亲手去接。 她是个认死理的人。 我也是。 我反对,抗拒,甚至大吵大闹,连续多日不理她,一个个拳头都落在软棉花上。 闹闹执拗地做着她认为正确的事情。她越是努力,我心里那份屈辱与难堪就越是无处发泄。有一段时间,我甚至病态地怀疑,她只是想看我的笑话。 在那段异乎寻常的关系中,我太过自卑,自卑到分辨不出闹闹的真情假意,还哪有能力去看清邵鹏鹏的心。 我一味地认为,闹闹在友谊和爱情之间,选择了我,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喜欢邵鹏鹏。 她对邵鹏鹏的喜欢,不会比我少。 这份毫无根据的推断,让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当然,这是后来的故事了。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在见识过闹闹飞蛾扑火式的爱情之后,我才明白。那个时候的闹闹,没有骗我,她不喜欢邵鹏鹏,或者说,不是我以为的那种喜欢。 她和邵鹏鹏之间,自始至终,不过是十七岁的懵懂与虚荣,与爱情无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闹闹的动静太大。 没过多久,邵鹏鹏看我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微妙,质疑,意味深长。 这种变化让我无地自容。 闹闹认定的事情,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我试着从邵鹏鹏下手,尽量与他保持距离,岂料事件的男主角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冷静与城府,曾经如何,现在依旧。 在那场闹剧中,独独只我一人在扮演跳梁的小丑。 对待每一次别有用心的安排,邵鹏鹏总是来者不拒,甚至对“闹娘子”和“宅娘子”这种试探性的玩笑,他也见招拆招,全盘接受。 当他第一次叫我“宅娘子”的时候,我感到脸颊都能煎鸡蛋了。 一旁的“闹娘子”,已经笑开了花。 康威更是口无遮拦,“臭小子你能不能行啊,小爷我还单着呢,你丫的,娥皇女英,左拥右抱,艳福滔天,尽享齐人之福,还让不让人活了。” 高中的最后一段时光,我们三人过得各怀鬼胎。 无声的拉锯战下,我们迎来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 考完最后一科,我凭着一丝孤勇,冲去闹闹的考场,像机关枪一样,把连月来的愤懑与不平一口气突突出去。 “闹闹,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是你也看到了,这是三输的结果,不是双赢,不是双输,是三输。邵鹏鹏我不想要了,你要想和他在一起,我绝不会说二话,打心眼儿里祝福你们,但你要是再撮合我俩,你和我,现在就一刀两断。反正马上就要报志愿,上大学之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一辈子不见面也是有可能的。你看着办。” 施舍来的感情,哪怕再渴望,我也不会要。 闹闹像是愣住了,好半天,带着五分委屈三分不解两分愧疚,嗫嚅道:“宅宅,你别生我的气,别不要我,我全都听你的,还不行么。” 我仍然有气,语气生硬,“那这茬儿,现在就过,明白了?” 她似有不甘,又不敢激怒我,“明白了。” 我们对视了很久,忽然就笑了。 这一刻,天秤真正发生了倾斜。 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比邵鹏鹏重要的事情摆在我们面前。 闹闹问我:“你考得怎么样?” 我白她一眼,“我学习这么好,能失误么。关键在你,感觉怎么样?” 最后这段日子,她脑子里全是我和邵鹏鹏,课业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哪有心思复习? 她自我感到倒还良好,“我觉得吧,好像还行。对完答案,咱俩再商量报志愿的事?” 我反问她:“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吗?” 早在高一的时候,我们俩就已经达成了一致。 我的想法来源于姥爷,他老人家在a城任教多年,早就盼着我能考过去——闹闹的想法来源于我,用她的原话说,我人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还没商量报哪个专业呢。” “看成绩呗,你想学什么专业?” “我想想啊——建筑设计怎么样?” “为什么?” “房地产行业的势头正旺,学这个专业,以后赚钱肯定多啊。” “拜金的金牛女。” “那你呢?” “我姥爷的意思是,种植专业,或者金融专业,二选一。” “选金融吧?” “为什么?” “难道你真要当农民?” “那就金融,听你的。” “讲真啊,金融比建筑设计还俗呢。你姥爷到底怎么想的?” “他曾经有个学生,好像是这个专业的博导,据说那教授挺靠谱。” “博导?老人家想远了吧,你还没开始读本科。” 那一天,我们聊高考,聊专业,聊未来,没有人聊起邵鹏鹏。之后的每一天,无论是刻意还是无意,我们都没有提到过他。 填好志愿的那天傍晚,天气闷热,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预报中的大雨迟迟未到。 闹闹和我在校园里找了二十多分钟,终于看到邵鹏鹏,他站在操场边上,正在和康威聊天。 闹闹老远喊了他一句,招呼他过来。 康威吹得一口流氓哨,周遭的男同学也齐齐笑了起来。拜闹闹所赐,这几个月里,鹏官人过得风光无限,受到全班男生的顶礼膜拜。 邵鹏鹏挠了挠头发,笑骂着回了句脏话,大步向我们跑来。他一如既往地耍着嘴皮子,“闹娘子,宅娘子,找为夫何事?” 闹闹瞟我一眼,示意我开口。 关键时刻,我的出息再度展露无遗。 明明做出决定的人是我,此刻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还得靠她。 闹闹用哀我不幸怒我不争的眼神,狠狠剜我,再冲邵鹏鹏媚媚一笑。她属于实打实的美人儿,笑的时候,眼角像是带了钩子,能活活挖走对方的心。 邵鹏鹏等得不耐烦,呲牙笑道:“两位娘子有何贵干,请尽快示意,你们这幅阵仗,着实令为夫有些紧张。” 闹闹不愧是辩论队员出身,语言表达能力强我百倍。 简洁明了,语言精辟,吐字清晰,掷地有声,几句话表明了我们的来意。 邵鹏鹏,我们今天找你有二件事。 第一件,我们现在向你告白。你是个出色的男孩,我和宅宅两个人,都喜欢你。这一点,我们不否认。 第二件,我们现在向你道别。从今天起,为了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们决定放弃你。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天高水长,各自珍重。 我忘记了邵鹏鹏作何回应,也忘记了回家的路。时隔经年,我只记得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我和闹闹蹲在小区的凉亭里,喝下人生中第一罐啤酒。 酒液滚入喉咙的那份苦涩,从未改变。 “来一支?” 事儿先生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茫然地看向他,顺着他的目光,将视线转向红色烟盒。 他用下巴指了指前方。 大堵车。 四面八方都是汽车的喇叭声和司机的叫骂声,近光灯c路灯c街边酒吧的霓虹灯夹杂在一起,晃得人只想闭起眼睛。 如此混乱的环境下,陌生的街道,陌生的车内,陌生的男人,竟让我想起那么多细节。 在康复中心治疗那一年,面对陆医生的循循善诱,我费尽心力,有关高中生活的回忆始终是断断续续的。 事儿先生真是神奇的存在。 我从烟盒中抽了一支出来,摸出打火机,很熟练地点燃,顺带将他嘴里咬住的那支也点燃,车内顿时烟雾缭绕。 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我尚未从回忆中完全走出来,反应过来才略感不妥,隐隐有些担忧。 事儿先生,属于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类型。 我刚才僭越了。 小心瞄他一眼,他神态自若,全然没把点烟的亲密举动当回事儿。 还好。 我深吸一口,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虽然一样是红色包装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的路况上。 我打破尴尬,轻笑:“原来你也是烟民。” “有年头了。”他用左手微微调节着方向盘,“你呢,吸烟多久了?” “三年,不,三年半。” 他点点头,弹烟灰的动作极为熟练,“看你的动作,不像是一天两天,也不像是抽着玩儿的。” 他没有念叨诸如“吸烟有害健康”“正经女孩不该吸烟”之类的大道理,也没有用“过来人”的口吻对我大谈特谈人生经验或健康常识。 我很欣慰。 “你刚才跟宕机了似得。”逼仄的车内,事儿先生突然笑了,“我观察你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好意思,我在发呆。” 他莞尔,没再多说什么。 我看着一动不动的车流,叹气:“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我发了多久的呆?” “至少半个小时,”他瞥一眼腕表,蹙眉,“从你开始发呆,路上就堵住了。” “”敢情堵车是我造成的呗? “想不到,a城的交通状况这么差,都这个点了,堵车还这么严重。” “你租房子的时候,特意强调能步行上下班,真是明智之举。”我随口问他,“对了,我一直没问,你是做什么的?” 他看我一眼,目光颇为复杂,“吃饭的时候,你没听到?” “”确实没注意。 他不由自嘲:“看来我真是多虑了,你对我,竟然没兴趣到了这种地步。” “”我为什么要有兴趣。 “这个”我试图解释,“实不相瞒,今天情况特殊。” 实在太特殊了。 “我知道了。”他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是家刚成立的研究机构,没什么名气。” 我反应了几秒。 哦,他是在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答案过于笼统,我没法接,只好闭嘴。 过了一会儿,他可能是怕我误会,补充道:“这几年,国内的发展形势比较好,工作机会多一些。” 车流终于有挪动的迹象,我们再次陷入沉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五一,小长假。 我一早就买好了高铁票,到家后放下行李,直奔闹闹家。 余叔叔开门的一刹那,我愣在原地,进退维谷。 不过半年没见,他的头发,已然全白。 余叔叔见到我毫不意外,哑着嗓子,“我刚才听到门铃,就猜到是你,进来吧。” “叔叔好。” 我低低叫了一声,没敢抬头。 余叔叔意有所指,“是不是吓了一跳?其实早就白了,之前坚持染了几年,前不久办了内退,也就懒得捯饬了。” 我换好拖鞋,步入客厅。 家中毫无变化,墙上依旧挂着多年前的几张艺术照,尚未褪去青涩的脸上,闹闹的笑容夺目。 想当初,还是我陪她去照的。 她一度要求我与她合影,但我觉得傻,宁死不从。 早知如此 “你先坐。”余叔叔给我倒了杯白开水,“你阿姨没在家,今天就我一个。”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于阿姨了。 去年乃至前年的春节c中秋节及国庆节,我都没有见过她。 我试探,“阿姨去哪里了?是去看她?” 余叔叔和于阿姨不曾去看过她,无论是闹闹的生日还是忌日,无论是清明节还是中元节,除了下葬那天,他们再未踏足a城。 除了我和颜亦初,没人去看她。 是无法面对,还是无法原谅,我不得而知。 “她”余叔叔缓缓摇头,“她只是想一个人转转,没出远门。” 我沉默了。 余叔叔叹气,“你也别介意,你阿姨不是不想见你,更不是躲着你。那件事,她总觉得是我的错,我开了坏头,所以带坏了她。归根结底,是我这个当爸爸的,没有尽到责任。” 余叔叔早年间犯过“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事情发生时,我和闹闹刚上初二。两口子吵得天翻地覆,什么都瞒不过她。最严重的时候,于阿姨拿着菜刀去和小三儿拼命,被余叔叔当街拉回家,还没进屋就动了手,惹得整个家属院看热闹。老妈听说此事,卡着下课的时点去学校堵人,将闹闹关在我的屋里,不准她回家。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她,寸步不离,她哭我就和她一起哭,她做作业我就和她一起做,她不吃饭我就陪着她挨饿。一天天的,抗过了大半个月,直到于阿姨和小三儿谈判结束,才肿着眼睛将她接回去。 那个年代的人对于婚姻看得极重,于阿姨没有选择离婚,只是打那以后,夫妻关系降到冰点,日子过得貌合神离。闹闹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再没叫过余叔叔一声“爸”。 闹闹总在念叨,一定要通过的努力,换一所大城市,一个没有余叔叔和小三儿的地方定居,赚很多很多的钱,买很大很大的房子,把于阿姨接过来,再加上我,大家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她的计划里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余叔叔很受伤。 也很无奈。 清官难断家务事,余叔叔这一生虽说有错,可对方是长辈,我毫无指责和评价的资格。 如今的余叔叔,脸上依稀能看到几分年轻时的风姿与倜傥。岁月并未善待曾经犯了错的人。这些年来,他饱受旁人指责,历经丧女之痛,明明才过天命,乍一眼看去,完全像个古稀老人。 我陪他坐了很久,在记忆中挑挑拣拣,讲了几件中学时候发生的趣事。那个时候,闹闹已与他形同陌路。 余叔叔认真听着,眼圈儿红了一道又一道。 从闹闹家出来,我窝在娘家呆了一天。 闹闹出事之后,老爸老妈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曾经的严厉也好,唠叨也好,斥责也好,全被理解和包容所取代。 对于我擅自休学c搬离宿舍c难以毕业c甚至厚着脸皮啃老等诸多恶行,从未有过任何抱怨或不满,更别提就业c恋爱c成亲c生子这类敏感话题了。 我知道,他们是在怕。 是以这些年来,我看似过得自由自在,实则不然。 我心里堵得慌,宽慰的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要怎么说? 我该说什么? 父母日益老去,我却毫无半点能力扛起这个家,甚至连照顾自己都有难度。 我唯一能做到的,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b城,名其名曰,探亲。 不为别的,只为看看我们的父母。 我的,还有闹闹的。 当一份责任悄然变成了两份,无形的压力让我感到窒息。 老爸老妈肯定更不好受。 小长假第三天,老爸老妈带着我来看爷爷。 爷爷家距离我家,不过一公里的距离。年少时候,我经常拉着闹闹来爷爷家,偶尔也会带上邵鹏鹏和康威,我们一起玩狗c蹭饭c写作业。 街道两边的小店铺已变成高楼大厦,沧海桑田,一切都变了样子。 再也回不去从前。 墩墩老远就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冲着大门狂吼不止。 张婶儿打开大门,“易歌可算是回来了,大爷这两天念叨的,俺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咧嘴,“张婶儿好,好久不见。” 张婶是大伯母的远方表姐,照顾爷爷的饮食起居已有数年,与我们一家的情分胜似亲人。 墩墩原地转圈,疯狂献媚,热情似火。 我在b城生活的那些年里,它对我甚为嫌弃,离家八年,这厮反倒转了性子。 爷爷拄着拐杖站在门厅内,目光炯炯,“赶紧洗手,吃饭,全家人都等你一个,不像话!” 张婶儿精心备了一大桌子菜,大伯及姑姑两家人早已上座,热火朝天地聊着家常。席间无意间聊起大树爷爷家的闲话,众人屡屡提到事儿先生,我不免好奇,多听了一耳朵。 事儿先生高中时候成绩优异,连续获了几项全国大奖,本应被保送国内一流学府的,谁知中途发生了意外,高考都没参加,直接办了留学,一走就是十来年。他是家里的长孙,自幼没长在身边,大树爷爷一提起他,就心疼得不得了。 爷爷笑斥,“老树家这个娃,一辈子都没在身边儿住过几天,他反而当宝贝似得。你们看看,留在身边那俩,他逮到哪个骂哪个,死活瞧不上眼。” 一顿团圆午饭吃得热热乎乎,直到下午才结束。 我带着墩墩出门散了一会儿步,买了几袋水果,按下对面的门铃。 大树爷爷见到我,自是一番东拉西扯,顺带再次“委婉”强调了我和事儿先生双双单身且门当户对的事实。 我打着哈哈,嗯嗯啊啊应付过去。 三天小长假,在忙乱中结束。 我双手各拎一只硕大的行李袋,装满了老爸c老妈c爷爷和大树爷爷强行塞进来的土特产,挤上返程的高铁。 用尽吃奶的劲儿,我终于回到自己的小窝。 谁知忙乱之后,竟然出现更大的忙乱。 开门的刹那,事儿先生来了电话。 我对他的名字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刚“喂”了一声,对方传来陌生的嗓音,“请问,您是易歌女士么?” “我是。” “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请问,您是舒选先生的邻居吗?” 邻居? 算是吧。 “他又怎么了?” “易女士您好,我是他的助理。舒总现在有点特殊情况,请问您方便吗,我想跟您商量点事情。” 我暗自腹诽,这货又出幺蛾子了。 “你说吧,什么事?” “是这样的” 助理小哥罗里吧嗦地解释。 事儿先生带着助理小哥,临时出了趟短差。由于一头顾着开会,一头顾着赶路,他们几乎没吃上顿正经饭,一瓶矿泉水包饼干就算是打发了。两天过去,事儿先生陷入很老套的剧情里——胃病犯了。 从飞机场到医院的路上,事儿先生疼得险些丧失意识,打了一个小时吊瓶才缓过点精神,猛然想起家里还有个等着吃饭散步的毛孩子,一时无法,只好嘱咐助理,将饼干顺带公寓大门的密码,一并交代给我。 我赶到事儿先生家的时候,饼干已经憋得眼冒金星,见到我先是愣了一愣,而后呜咽着扑上来,四只爪子直抖,按在我的牛仔裤上,委屈到无以复加。 我揉揉它的脑袋,“不是我说,就冲你爹这个工作,真不适合养你。关在家里两天一夜,不管不顾的,搁在美国,他应该已经犯罪了吧?” “汪!” “先出去溜一圈儿,然后去我家?” “汪!” “你爹不负责任,以后跟我混?” “汪!” 饼干急不可耐,咬住我的裤腿,卯足了劲儿朝门口奔去。 半个小时后,饼干以衣锦还乡的姿态重新入主我的房子,喝了大半盆热牛奶加小米糊,叼了它最喜欢的大号靠垫,肚皮朝上躺上去。 “嗷呜呜呜” 我:“” 我陷入了极其矛盾的状态。 一方面,事儿先生病到住院且身边没个熟人照顾,装聋作哑不闻不问,这事不厚道,何况我刚收了大树爷爷无偿馈赠的若干特产。另一方面,他只是拜托我照顾饼干,并未提出其他非分要求,我上赶着往前凑,难免招人烦。 闹闹常常笑话我,我这个人吧,明明脸上藏不住事儿,还喜欢往心里头塞事儿,想得太多。 她说得全中。 至于医院 我按了按太阳穴,起身。 和面,拌馅,擀皮儿,下锅,我以最快的速度做了一锅三鲜小馄饨,用保温杯装好,打了辆出租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亲眼见到事儿先生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我觉得自己来对了。 他侧身躺在那里,脸色异常苍白,双目紧阖,长长的睫毛下延伸出大片青色的阴影,唇色也不如往日红润。 病态中的帅哥,还是帅哥。 路过的小护士正投去暧昧的眼神。 可惜,当事人病得一塌糊涂,自顾不暇。 助理小哥在确认了我的身份之后,满脸惊喜,拉着我走到病房门外。 “初次见面,您叫我小赵就行。” 小赵助理跟倒豆子似得朝我吐苦水。一头儿是事儿先生病得迷迷糊糊,虽然吩咐过让他回家,可老板打着吊瓶,他哪敢撂挑子走人。找同事帮忙吧,关系好点的都趁着小长假出游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人。另一头儿,是女朋友在家等了整整一宿,气得不接他电话了。小赵助理急得直冒火。我的到来,无异于天降救星。 “我知道,自己的要求挺过分。”小赵助理恳求我,“您能不能帮我盯一会儿,半天就成,我回家跟女朋友解释清楚,下午肯定赶回来。” 我善心大发,“行,你赶紧回家去吧,这里交给我。你留个电话,有情况我联系你。” 小赵助理千恩万谢之后,一溜烟儿跑了。 等我回到病房,事儿先生已经醒了。 他眼神儿里全是起床气,惺忪又迷茫,像极了刚睁眼的饼干,真是有其狗必有其主。 “易歌?”一贯温柔清润的嗓音,出于病痛的缘故,嘶哑了许多,“你怎么来了?” 我走上前,轻声问道:“我做了馄饨,吃一点儿?” 有生之年,竟有幸看到他如此狼狈的一面——白衬衣皱成一坨,配合着乱蓬蓬的头发,完全不如平日精神。 他揉着眉心,带着大病初愈的疲倦,“小赵呢?” “回家了,说是女朋友生气了,再不回恐怕要遭。话说回来,你真是吸血的资本家,小长假,出差?” “我就一打工的,真要是资本家,还能累成这样?”他有气无力的,“饼干又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倒是谈不上。”我为饼干鸣不平,“倒是你,没条件就别养啊,整天被关在家里,它多可怜。” “我也知道它可怜,实在没办法。”他恹恹地,“它是我捡回来的,曾经受过很严重的虐待。在美国,没人收养的流浪动物要被执行安乐死。它胆儿小,没人喜欢,我就只好留在身边儿了。” “我也就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你别介意。”我打开保温杯,将馄饨递给他,“来,先吃点东西吧。” 折腾了大半宿,他没客气,端起勺子就往嘴里送了一只。 我很有把握地看着他,“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小馄饨的做法,是我专程拜师学来的,清新爽口不油腻,最适合肠胃不好的人。基金会搞年会的时候,大伙儿找了个农家乐自己做饭,我露了一手。二世祖当场就给跪了,哭着喊着要给我转成正式员工。 果不其然,他才咽下一个就停下,抬头盯着我看,那眼神,清澈得好似一汪清泉。 我忍俊不禁,“好吃到哭?” 他唇角弯了弯,露出白到不可思议的牙齿。病到这个地步,还能笑出广告效果,难得。 我追问,“喂,到底好不好吃啊?” 他连续“嗯”了“嗯”,埋头苦吃,连汤都喝了个一干二净。 看来真是饿了。 吃饱喝足,他的好评姗姗来迟,“很好吃。” 嘁,这还差不多。 “既然你已经没事了,我就先回去。”我起身安顿,“小赵下午过来,你先安心躺着。至于饼干,你不用担心,先住我那儿,什么时候方便了,你过来接就行。回头见。” 他冲我笑,“回头见。” 从病房出来,我没有立刻去坐电梯,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在楼道里,心头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邵鹏鹏就在这家医院工作。 消化外科。 事儿先生犯了胃病,此时正躺在消化内科的病床上。 我的借口如此卑劣。 这是全市最大的医院,遇见邵鹏鹏的概率很小,可我就是想试一试。 八年了。 我和闹闹,从来就不是什么白月光和朱砂痣。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邵鹏鹏是水中的月,天上的星,我虽然摸不到,但只要有闹闹在,我就有机会站在阴影里看着他。 闹闹走了,打散了水中的月,掩去了天上的星,她带走的,不止是我们精心经营了十七年的友谊,也带走了我心头那份难以启齿却无法磨灭的希冀。 她带走的,是一个我永远也无法知晓的结局。 我最终没能见到邵鹏鹏。 缘分就是这样奇妙的存在。 它来的时候,哪怕走在陌生的国度,仍然有相遇的可能。 它走的时候,哪怕我站在属于他的世界,与他呼吸同一片空气。眼睛看花,腿站麻,也没能见到他半条影子。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我像是饿到奄奄一息的小动物,目光执着,却一无所获。 当年的那个决定,曾让我痛彻心扉,它到底有什么意义?闹闹不在,为了守住与她的约定,我将自己心永远埋葬在那个仲夏夜的傍晚。所有的缅怀,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恨,无处发泄。 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邵鹏鹏,也没有闹闹。我为闹闹感到不值,也为自己感到不值。 闹闹,我放弃邵鹏鹏,是因为你。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放弃我? 你让我,情何以堪? 我蹲下身子,抱住双膝。 这一刻,我多么希望,闹闹能从身后抱住我,告诉我,宅宅,别哭,我回来了。 真的有一只手,在我背后轻轻拍了拍。 闹闹的掌心,不会这么厚重。 我转过身,看清来人,不由惊叫,“二世祖?” 二世祖眉头倒立,“易歌,你皮痒了是不是?” 我立刻反应过来,“陈总。” 他一反常态,没跟我计较,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温和谨慎,“刚才我就看到你了,一路跟过来,感觉你不大对劲儿,怎么了?” 我缓了缓神,“没事,刚才有些不舒服。” 他上下打量我,“要不要紧?” “真的没事。” 二世祖还在猜测,“感冒,中暑,还是痛经?” “”他对我都熟悉到这种地步了? “那你来做什么?看病人?” “事儿先生病了,我来送点吃的。”我摇了摇手中的保温桶,“这就准备回去。” 事儿先生的事迹,二世祖和弯弯略有耳闻。 “你那朋友的确是个事儿13啊”二世祖看看头顶的太阳,“今天晒死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真的没事了。” “少跟我来这套,走吧,上车。” 二世祖难得当回中国式好老板,可以节省下一笔客观的车费,我只是象征性地推辞了几句,脚步不停,跟着他走去停车场。 二世祖开了辆红色轿跑,骚气靓丽,和他本人气质很搭。 难得他今天开得又稳又慢,我想起刚才的相遇,忍不住问他,“你刚才去医院干嘛?” 他迟疑片刻,“我去” “我知道了,”我心直口快,“你是去找肖医生吧。” 他顿时臊红了脸,“你别瞎想啊,就是想跟她们搞个合作,让医院少赚咱们点钱。” 基金会的确有这个项目,随着收留的孩子越来越多,二世祖往医院跑的次数也在逐渐增加。 他语气阴森森的,“我警告你啊,说话办事都给我小心点,别让肖医生误会了。” 我立即澄清,“基金会做得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敢拆你的台。” 他这才满意,“那是小爷有这两下子。对了,你啥时候毕业啊?毕业以后来小爷这儿吧,我看你对专业领域的工作没啥兴趣,不如找个喜欢的事情做。” 提起这个话题,我又蔫儿了。“别提了,不知道能不能毕业。” 他幸灾乐祸,“呦,这是怎么了?” “论文呗。”我闷声闷气的,“黑面真是心黑面铁,我恐怕要遭。” “听你这么一说,导师够正直啊,他叫啥名字?”二世祖噗嗤一笑,“下回我们家老头儿再给学校捐钱,我让他定向捐给你导师。” “” 二世祖是个实在人,非要把我送进小区。我正准备下车,他突然接到个电话。 他冲我点点头,示意我等他。 “嫂子,你先别急,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电话,二世祖打了将近十分钟,我站在几米开外,听得不真切,感觉像是在吵架。 直到他跺着步子回来,我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二世祖先骂了句脏话,然后面带歉意地看我,“易歌,你看这事儿,真不好意思。” “”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二世祖这家伙,莫非也要给我添堵? 一个事儿先生就够我受的了。 二世祖面色难堪,组织了好一阵子语言,才解释清楚。 不详的预感总能成真,他还真给我找麻烦了。 二世祖的大哥,也就是陈氏企业的准继承人,在外面养了个小三儿,本是人尽皆知的八卦,正房太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个人各玩各的,都没干预对方。二世祖将事儿先生住的那套公寓租给我时,根本没觉得他嫂子会插手。谁知那位房东姐姐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怀了孕。陈家大哥此前一直想要个儿子,毕竟家业在那里放着,正房太太又只生过一个女儿,几年下来没能怀上老二,成了陈家大哥的一块心病。房东姐姐这孕怀得正是时候,陈家大哥那叫兴奋啊,连带着小三儿也开始四处招摇,大有喧宾夺主鸠占鹊巢之意,正房太太气得险些闹出人命。 阔太太的圈子就那么大,一来二去,事情俨然发展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二世祖出租公寓这点小事,一并成了陈家大嫂手中的把柄。平白无故多出个娃来,她本就火冒三丈,再被塑料姐妹花们添油加醋地撺掇,可是了不得。嫂子觉得二世祖胳膊肘朝外拐,这是变着法儿撵她下岗呢呗,小三儿还没登堂入室呢,这就家里屋外地孝敬上了呗。话赶话,真是一句比一句难听,像是一连串儿的子弹,洒在二世祖单纯的脑门子上,顿时将他打懵了。 二世祖郁闷了。 我也郁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当初,事儿先生尚未回国,租房合同由我代签。趁着二世祖的正牌嫂子提枪带刀杀过来之前,我得赶紧将房子空出来,以免被气头上的陈太太堵上门来。 陈太太出身豪门,我等小民招惹不起。 三十六计走为上。 惹不起,就该躲。 二世祖被这通电话吓得魂不守舍,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易歌啊,你看要不先安排事儿先生住酒店,费用我全出了,之前的房租,我也双倍退给你,这样行不?” 我的心情没比二世祖好多少,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事儿先生的收入如何,我不大清楚。可我知道事儿先生他爹的身价,即便是在五星级酒店包住个一年半载的,也不成问题。但眼下这桩麻烦的关键不在钱,而是饼干,试问哪个酒店允许客人携狗入住? 何况正主儿还在医院里躺着呢,我要怎么开口——病人先生不好意思,你被房东赶出来了,先去酒店呆几天吧! 我和二世祖一筹莫展,大眼瞪小眼,研究了很久。最终,我硬着头皮,拨通了事儿先生的电话。 我尽量用委婉的语气表达出问题的核心,电话另一头陷入了沉寂。 二世祖眼巴巴瞅着我,“他怎么说?” “嘘——”我对他做了个悄声的动作,一咬牙豁出去了,“要不这么着,你先住我家吧。” 事儿先生:“” 二世祖:“” “你先凑合几天,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公寓,你再搬出去。毕竟要考虑饼干,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矜持如我,竟也有主动邀请男人同居的一天。“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住酒店吧,行李可以先放在我家,饼干也放在我家,住酒店的钱,我老板给你出。这两个方案,你选一个?” 事儿先生斟酌了好一会儿。 我和二世祖很紧张,跟欺骗他上贼船一样,不停地向对方使眼色。 他定了吗—— 还没—— 你再催催—— 不好吧—— 急死我了—— 我也急啊—— 事儿先生思量再三,终于选定第一个方案,暂住我家。 个中缘由,我实在懒得琢磨了。 挂了电话,二世祖露出挫败的神色,“事儿先生毕竟是个男人,你又单身,这样恐怕对你不好,会影响到你的名誉。” “又能怎么办呢?”我也很无奈,“你有现成的空房子么?你别忘了,他要求那么多。或者让他住在你家?你家条件肯定挺好的。” 二世祖举起白旗,“住你家住你家,我跟他又不熟!” 事儿先生办事效率值得提倡。我刚把杂乱无章的客厅收拾到勉强能入眼,门铃就响起来。 病人先生拎着一只箱子走进来。 饼干直接扑了上去,“汪呜呜呜呜!” 事儿先生摸摸它的脑袋,“是啊,我也来了。” 狗语六级。 我问他:“这么快就出院了?” “没办法。”他苦笑:“明早还要开会。” 我悄然观察他,并未看到预想中的愠怒和无家可归的凄惨,气色也比早上好了不少,只是脸色依然有些白。 饼干欢欣鼓舞,咬住他的裤腿,连拖带拽,拉着他走进屋里。 我将他领进客房,“你先住这间,隔壁我的房间,对面那间是书房,阁楼是健身房,这三间屋子平时都空着,你可以随便使用。” 事儿先生听到我的话,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健身房?” “拐角上楼就是,配套有淋浴房。”我顿了顿,简单解释,“我从不运动,所有设备都是全新的。” 事儿先生没再多问。 “客房的衣柜c床头柜c斗柜目前都空着,床品也是全新的,卫生间里的浴缸c洁具c洗衣机,以及书房里的书柜c写字台c投影仪都没人用过,除去独居这一条,其他条件能够满足你此前的租房要求。家里的ifi密码是,电视装的是网络盒子,我没装有线。” “我的日常活动范围仅限于主卧c客厅和厨房,我可以保证,绝不会踏足你的领地。”我好心替他阖上门,“你收拾好了出来吃晚饭。” 这间客卧,整整空了四年。 书房和健身房也整整空了四年。 潜意识中,我在等着一个人。 即便知道她永远不会回来。 它们最终还是等来了一个人。 终归会有人住进来,不是事儿先生,也会是别人。 闹闹,我让外人住进来了,你会不会生气? 我猜,你不会生气。 你的心血,不再无人问津。 大四那年初冬,研究生考试结束的那天,姥爷将这套房子的钥匙交到我手上,老爸老妈支援的装修基金也如数到位。天降横财,闹闹比我还激动,抱住我的腰,足足尖叫了五分钟。 “宅宅,我爱死你了耶,你姥爷真好!你读研的时候就不用住宿舍了吧?我今后上班也不用租房子了。哈哈哈哈哈装修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什么都不用管了!” 闹闹的四年大学没有白念,她展现出来的设计天赋令我折服。整整三个月,她几乎不眠不休,大到敲墙挖洞,小到螺丝钉子,事事亲力亲为,从设计图纸到找装修队伍,从选材到监工,从甲醛检测到软装布置,她从不假手他人,即便是我也不曾参与一分一毫。在有限的财力内,她创造出一个奇迹。 闹闹对美观有着近乎执拗的追求,无论是她自己的容貌,还是她的第一套设计作品。二百多平米的房子,她选了简洁的北欧风,两个卧室各带一个干湿分离的卫生间。书房也完全按照她的意思,用了整面墙作为书柜。家具不多,均是她跑遍了全市建材家居市场淘来的,品质上乘且价格惊艳。七七八八算下来,我们的花销竟然还有余额。 姥爷选中这套顶楼的房子,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附赠上百平米的阁楼。老人家眼光毒辣,如今这套房子的升值率,在开发区都排得上号。顶楼原本是开发商为体现楼体外观而设计的,尖顶斜墙,采光也不是很好,我本打算将它用作储藏间。经不住闹闹苦苦纠缠,只好同意将这处占去房子三分之一面积的地盘改成健身房。 她的理由非常充分,“十几万的装修费,也就够刮个腻子买个架子床,省出来的两万,可是我坐地铁跑断腿,唇枪舌战跟人家一块一块砍出来的。再说房子是你的,健身房也是你的,我就是使用一下罢了,你干嘛这么小气?” “” 她还试图使用激将法,“什么样的女人最有吸引力?当然是有腰有胸前挺后翘的,你看那些明星啊模特啊,哪个不是人前风光人后健身,不下功夫哪里来的好身材,没有好身材,哪里来的好伴侣和好工作?” “” “这年头办张健身卡多贵啊,遇上不讲究的教练,又占你便宜又赚你钱,再赶上个刮风下雨的,耽误时间不说,路上也不安全。” “” “咱们以后都是要加班赚钱的打工狗,身体就是革命的本钱,你不担心早衰啊。” “” “再说我还有一部分积蓄呢,这几年兼职没白干,添几件器械还是能做到的。” “” 我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她。 于是一个塞满了跑步机c椭圆机c健身机c划船机c甚至史密斯架的c我永远也用不到的健身房诞生了。闹闹属于实战型人才,用镜子代替了墙面涂层,用网上淘来的几十元的防滑地胶替代了地板,她保留了阁楼原有的小窗,连窗帘都没舍得买,只挂了层窗纱。全部布置下来,不多不少,刚好用光我俩的全部积蓄。 闹闹的设计引起了诸多住户的围观,纷至沓来的邻居基本都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没有挡在门外的道理,于是一传十c十传百,我的房子几乎成了小区里的样板间。闹闹从这几个月里的奔波中获得了灵感,将自己的毕业设计起名为“双生树”,寓意友谊,生生缠绕,分享阳光,共担风雨。作品一出,轰动了整个建筑学院,一举成为当年的最佳毕业设计。 这家伙,厉害死了。 事儿先生收拾利索,出现在餐厅,“健身房的设施很齐备,正是我需要的。” 他应该猜得到,健身房的主人另有其人。 “你满意就好。”我摆好餐具,“门钥匙我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了,你记得带上。” “谢谢。” “不用那么客气。”我摆好餐具,“你这几天胃不好,我做了些清淡的菜。” 腐乳菜心,蟹黄豆腐,小米粥。 很简单的晚餐。 一天下来,我过得跟打仗似得,没精力做大餐了。 “这是第三次吃你做的菜。”事儿先生舀了一勺豆腐,“以你的水平,能开餐厅了。” 我也没谦虚,“我上过整整一年的烹饪学校。” “啊?”他手中筷子一顿,“怪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四年前,我患上中度抑郁症。 确诊那天,我独自去办理了休学手续。走在街上,盯着马路中间的车来车往,内心宛如荒芜的大漠。 一个少年正在发传单。 我几乎是无意识地接了一张过来。 传单上印着烹饪培训班的广告,彩页上的菜肴吸引了我的目光。 陆医生告诉我,不想病情发展下去,就尝试做些有兴趣的事情,比如运动或是旅游,慢慢调节。病情恶化的结果谁都知道,我不能走到那一步。 闹闹的前车之鉴,余叔叔和于阿姨灰败的c生无可恋的眼神,深深刺激到我。我无法想象,如果我再有个什么闪失,老爸老妈可怎么办,爷爷可怎么办,姥爷姥姥可怎么办。 我毫无退路。 配合治疗,早日康复,成为头等大事。 我像个赴死的战士,走进烹饪学校。 西点课上,我认识了弯弯,一个善良且困惑的女孩。在她的建议下,我加入了二世祖的义工大军,生活重新步入正轨。 一年之后,我回到校园。 事儿先生大病初愈,我将他赶去客厅歇着。 我开始洗碗。 电视台正在播报整点新闻。 饼干安静地卧在垫子上,嘴里叼着一只毛绒玩具。 我很少接待客人,客厅总是乱得出奇。 事儿先生出现之前,我的准备时间不足。从洗碗池的角度看过去,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杂物,特别论文资料,布满灰尘,歪七扭八地散落在茶几上。 呃,我明明已经收拾过了的。 我红着脸,偷偷瞄他。 他靠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拿起资料,边翻边问,“e式曲线理论,是你的论文研究方向?” 我被说中痛点,嘴角一垮,“导师选的,我属于被动参与。” 提起这事儿,我就窝火。 我虽学术不精,但也不是废柴。 黑面的研究领域太过别致,自去年开始,他沉浸在e式曲线理论这个新兴的小众化研究方向里无法自拔,累我们一众师兄妹跟着遭罪。 金融学的研究方向多如牛毛,且广且杂,随便选一个题目都属于资料一抓一大把的,偏生黑面选的这个方向,文献少得可怜,篇篇深奥晦涩。 答辩迫在眉睫,我距离论文完成遥遥无期。 “我的导师是那个什么”我回忆了一下研究者的英文名字,“嗯,好像是ethan的粉儿,他凭借e式曲线理论获了个什么奖,在国际上属于大咖那种,是什么奖来着” 我绞了绞脑汁,没想起来。 事儿先生乐了,“名字都记不住,还想写论文?” 我不服气,“我已经很努力了,是理论太难了。” “太难了?”他弹了弹资料上的灰尘:“资料扔得到处都是,你仔细读过吗?” 我被他戳穿,顿时泄气,“别提了,我姥爷给选的专业,没劲死了。” 从本科到研究生,我读了七年,不对,是八年。 早知如此,还不如去当农民。 关于专业,闹闹是幸运的。 她对建筑设计是真爱。 事儿先生原地转了几圈儿,估计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始动手收拾。 我假装没看到,继续手里的事情。 他一边整理,一边问话。 “你是有多乖巧,才能选没兴趣的专业,还念到研究生?” “我是挺乖的。” 说得好听点,这叫乖巧。 用闹闹的话讲,我就是个包子,听话馅儿的包子。 没主见,没脾气,被欺负了不敢吱声,没有反抗精神。如果不是她罩着我,我指不定被谁啃到骨头都不剩。 她说得没错。 我现在,被生活啃得骨头都不剩了,别说骨头,连渣都不剩了。 事儿先生被我的话噎住,“你真是三从四德,在家从父?”说罢,他倏然失笑,“这都什么年代了。” “” 他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三下五除二,客厅焕然一新。 我默默点了个赞。 第二天一早,我将头天剩下的小米稀饭倒入平底煎锅,摊平后撒上葱花和孜然,再铺上一层牛肉干,切块,起锅,主食搞定。泡好的豆子加红枣花生黑芝麻,丢进豆浆机,饮品搞定。蒸好蛋羹,切好水果,考虑到事儿先生可能习惯西式早餐,又配了一小碟奶酪。 谈不上奢华,至少营养丰富。 事儿先生和饼干散步回来,时间刚好。 我招呼他,“过来吃饭。” 他洗过手,先喝了半杯豆浆,在咬过一口我的独门秘笈小米锅巴后,半真半假地看着我,“我有点不想走了。” 我正在给他盛蛋羹,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他将剩下半块锅巴吃光,“我想住在你家,不搬了。” 我目瞪口呆。 “你不用那么看着我,”他又尝了尝蛋羹,“我昨天晚上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认真的。” 这次我听明白了。 我一口回绝,“不行。” 他试图跟我商量,“卧室,书房和健身房,我都租了,怎么样?” “然后呢?”我毫不客气地怼他:“我给你做饭c遛狗,我是保姆么?你当我傻啊。” “你搞错了,我是想让你当房东,不是保姆。”他掏出挡箭牌,“你不是也说了,我经常出差,在照顾饼干的问题上,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此前,要求独居。”我看着他,“当初你怎么不考虑饼干呢?” “此一时彼一时。”他思索片刻,开始表扬我,“再说你会做饭,我们会相处得很融洽。” 我不为所动。 “我也不是白住。”事儿先生又吃掉一块小米锅巴,“你负责做饭,我帮你搞卫生,拖地擦桌子洗碗这些家务,都由我来做。” 收拾家是个力气活,尤其是换灯泡修水管之类的,又苦又脏又累人,着急眼还得请人过来帮忙。 我出现了一丝动摇。 他开出更加诱人的条件,“至于房租,按照之前的三倍,或者你说个数儿,我绝不还价。” 三倍恐怕是我毕业后能拿到的最高薪金,如果我能毕业的话。 我开始挣扎。 做饭是顺带的事儿,反正我自己也要吃。 遛狗是偶尔的事儿,他又不是天天出差。 客卧c书房和健身房,空着也是空着。 我还是个学生,每年需要负担不菲的物业费和采暖费。如果有了事儿先生承诺的房租,我非但无须继续啃老,还能有些许盈余。万一真的毕不了业 不能再犹豫,再犹豫非得一败涂地。 我亮出谈判底线,“不知你是否注意到,我是个未婚的单身女性?你一个大男人住进来算怎么回事儿?” 我刻意加重了“未婚单身”四个字的发音。 他偃旗息鼓。 同一个屋檐下生活,我彻底颠覆了对事儿先生的印象。 初遇的那天早上,他客气礼貌,全身散发出良好的教养。 火锅店里,他疏离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此后,他逐渐显露出温润如玉的特质,相处起来令人自在舒适。 但是这会儿才是他的真实面目吧——强迫症晚期患者加重度洁癖。 他生活很规律,每天的活动时间几乎精确到分钟。 六点半起床,六点五十带饼干出门散步,七点二十吃早餐,七点四十观看财经新闻,八点整出门上班。下班后,直奔健身房,一小时后吃晚饭,九点继续工作,直至深夜。 工作期间,他每天会穿同一品牌的同一款衬衫c同一款西裤c同一款皮带和同一款皮鞋,甚至连运动服家居服毛巾袜子也都长得一样,若非亲眼所见他替换下来的衣物,我会怀疑他从里到外只有一套衣服。 他从不会浪费时间刷手机,或是长时间闲聊。在我目及范围内,他都在做事情,或工作,或读书,或健身,或者整理房间。 他对于整洁的要求颠覆了我对男人的印象。 他拖地c擦桌子c浇花c整理杂物c替饼干梳理毛发,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整套房子被他收拾得一尘不染,连健身房都被喷满消毒液。 相比之下,我的卧室成了猪圈。 我属于任时光匆匆流过指尖而不为所动的懒汉,与他根本不是一类人。 万幸,他不可能与我长期生活在一起。 否则我得羞愤致死。 这种想法仅仅保持到第一个周末。 那本应是个挺愉快的早上。 早餐过后,事儿先生主动承揽了洗碗的工作。我第n次拿起论文资料,正准备翻开第一页,门铃大作。 事儿先生亲自去开了门。 我歪着头一看,小赵助理和另外两个年轻男人,满头冒汗地站在门口。 “b一ss,早上好。” “都来了?”事儿先生微笑,“辛苦了。” 接下来的一幕,令我呆若木鸡。 几个小伙子,陆续搬进来十几个巨型的箱子。 小赵助理点头哈腰的,“易女士,不好意思打扰您过周末了,这些都是舒总的日常用品。” ????? 事儿先生着手开始拆卸,“总算送来了,这几天过得很不方便。” “日常用品?”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么多的日常用品? 他瞥了一眼我手中的资料,“你有空么?帮我一起收拾?” “你打算先放储藏室?”就怕储藏室不够大 他反问我,“你的日常用品平时打包放在储藏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几个小时后。 客厅的一角,被摆上了空气净化器和雾化加湿器。 曾经空空如也的书柜,增加了上百本专业类书籍,从大到小一字排开,书桌上并排放置了笔记本电脑c打印机和传真机。 餐厅的角柜上,多了一台全自动咖啡机,餐柜被红酒和酒具塞满。 他甚至连鞋柜都没有放过,一口气摆进去十几双皮鞋c休闲鞋c登山鞋及跑步鞋。 我无奈地c绝望地c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的地盘,被他毫不客气地大面积占领,万分头痛。 这家伙肯定是属狗的。 还不如饼干呢,抬腿一撒,撒完就走。 他这幅没把自己当外人的态势,分明是不打算走了。 “你就住几天而已,犯得着把全部家当都摆出来么?” “我叔叔不是告诉过你,我很矫情?” “” 小树叔叔的原话,不是矫情,是讲究。这家伙倒是有自知之明,他何止是矫情,简直是臭不要脸。 事儿先生反复查看,在确认所有“日常用品”都摆放在合适的位置后,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亏我以前竟然认为他的笑容温暖和煦,现在这么一看,那叫欠抽。 在我即将崩溃之际,他说了句更欠抽的话,“还缺不少小件儿,小米已经从网上定了,这几天会陆续到货,你白天不出门的话,帮我盯着点。” 小米是事儿先生的另一个助理,长得斯斯文文,一看就是个好欺负的主儿。 事儿先生专捏软柿子。 比如小米,再比如我。 我不停地抽动嘴角,骂人的话酝酿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口。 这尊大神,是我主动请来的。要走也得是稳稳当当送走,而不是骂走。 好吧,我忍。 “去准备午饭吧。”他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今天的菜量要大点,我忙活了半天,很饿。” “”继续忍。 人人都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只要我一提租房子,事儿先生就面露难色,“我也想找啊,但最近真的很忙,抽不出时间。你也看到了,我这几天都加班到凌晨,周末也不能休息。打工仔的苦,你得理解。” “你不是还有助理么?” 小赵和小米,都是摆设? 他像是听到了笑话,“你让那些考过的助理去干这个?你知道他们一个月赚多少钱么?” “”大周末让人家搬箱子,您咋那么心安理得呢。 令我挠墙的事还在后面。 同居生活的第二周。 他先是换掉了客厅的台灯,“你总在沙发上玩ipad,最好用护眼灯。” “” “网络盒子里的频道都是免费的,你就不能加几个收费的吗?” “” “熏香有助睡眠,每天晚上点一会儿。” “” “绿茶最好冷藏储存,才不会跑了味道——我已经帮你放好了。” “” “火龙果我只吃红心的,以后别买白心的。” “” “这个季节的猕猴桃太酸了,我不喜欢。” “” “我要在客厅按个智能摄像头,能随时看到饼干。提醒一下,我不在家时,你穿衣服注意点,免得被我看到。” “” “饼干怕黑,我在它的窝旁放了个智能感应灯,你夜里起来不要被吓到。” “” 我好像跌进坑里了,爬不出来那种。 早知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还不如当初收下租金。 损失大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我抓心挠肺地想要撵走事儿先生时,学校迎来了一场百年不遇的盛会。 附近几省的著名高校联合办了个金融论坛,主会场放在了我们的新校区。项目受到了a城政府和多家企业的大力支持,主办方邀请到大批业界精英。黑面听说他的男神也会到场,激动地摩拳擦掌,为了逮到与ethan私下交流的机会,他第一时间申请加入会务组。 作为黑面的弟子之一,我毫无悬念地荣升为打杂小妹。 于是我只好放下事儿先生不管,天天往学校跑。 与会代表来自天南海北,我们确定日程c印刷材料c接送飞机c安排食宿c陪同参观,忙得脚不沾地。 论坛开幕那天早上,我不到五点就起床洗漱,困得眼皮直打架。 事儿先生从屋里冒出脑袋时,我已经穿戴整齐,张罗出门。 他边喝水边问我,“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指了指胸牌,“去占座位。” 确切一点说,是去给黑面占座位。 领导们都是事先摆了桌签的,卡着点来参会即可。其他人想要占据会场的前排位置,就只能靠抢的。作为黑面最不得意的弟子,这种破事舍我其谁。 他幸灾乐祸,“那预祝你成功喽。” “今天只有牛奶和面包,你凑合吃一口吧。”我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记住啊,你要是有空,就去找房子。” 他瞥我一眼,“我今天,有比找房子更重要的工作。” 还不到七点。 作为第一个到场的工作人员,我在看门大爷惊诧的目光下,直奔第四排最中间的位置,毫不客气地坐下。 困死爸爸了。 八点半,会场才逐渐热闹起来,手持邀请函的代表们鱼贯而入,纷纷入座。那些平日在新闻媒体和财经杂志里才能见到的大佬们,滚动出现在礼堂两侧的led屏幕上。 距离论坛开幕不到二十分钟,黑面姗姗来迟,红光满面,一副睡得很饱的样子。 我真是气得牙痒痒。 他毫无愧色地打招呼,“易歌,早啊。” 我讪讪一笑,“您可真早。” “你还傻坐着干嘛呢。”他过河拆桥,“还不快去给小路帮忙。” 作为黑面的小狗腿子,小路师兄对ethan亦抱有一种毫无道理的崇拜及敬仰之情。 ethan是个神秘的嘉宾。此人盛名在外,为人却异常低调,从不接受采访,就连获奖当天,都没有出现在领奖台上,只是委派了项目组的其他同事代为领奖及发表感言。故而大屏幕里并没有他的照片,只有一段华丽丽的简介,晃得人眼晕。 此次论坛能将ethan本尊邀来,定是下了血本,可见规格之高,诚意之足。 “易歌你听没听说,赵教授昨天找了一圈儿都没见到ethan本人,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人家现在常住a城,根本不用安排食宿。咱们这些天都白忙活了” 小路师兄还在喋喋不休。 我比他早到会场两个小时,此时昏昏沉沉,站着都能睡着。 会议是如何开幕的,领导是如何致辞的,嘉宾是如何高谈阔论的,我一概不知。直到小路师兄狠推我几把,我才从梦中惊醒。 “易歌,别睡了,马上开始了。” 我靠在会场角落里,睁开惺忪的睡眼。 开始了?什么开始了?开始什么了? 小路师兄兴奋到语无伦次,“n开始演讲了,是他本人,ethan本人!很帅,简直是太帅了,机会难得,赶紧看,你倒是赶紧看啊!” 我换了个姿势,将身体重心从左腿调整为右腿,再一次阖上眼皮。“ethan长得是人是妖,是牛头还是马面,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今天可是四点半就起床了,你就让我闭会儿眼睛吧别吵啊,演讲材料会下发的好吧,可以慢慢研究。” 下一刻。 会场上响起温润清冷的嗓音,“大家好,非常感谢主办方给我这个机会,与在场的各位精英进行交流” 我倏然睁开眼睛。 这个嗓音,也太熟悉了点。 不止嗓音,还有那道挺拔的身影,雕刻一般的面容,似有似无的笑意,无一陌生之处。 “我说对了吧?”小路师兄打趣,“把你给帅傻了?” 我可不是傻了。 我刚才怎么说的来着? ethan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打脸啊,话说早了。 这个ethan和我,还真有那么一点关系。 他是舒选。 论坛的收尾工作一直持续到很晚。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终于回到自己的小窝。 不对,是我和事儿先生的小窝。 还不对,是我和ethan的小窝。 尽管只是暂时的。 事儿先生坐在沙发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慵懒姿态,双腿交叉,膝盖上放着一本英文杂志,已经翻了一多半。 橙黄色的灯光柔柔地洒在客厅里,温暖明亮。 饼干正在认真摆弄着一只毛绒玩具,看到我进门,摇着尾巴迎上来。 “嗷呜呜呜” 事儿先生清透的双眸满含笑意,“这么晚。” 我踢掉皮鞋,换上拖鞋,双脚传来愈发明显的酸痛。几步走过去,将自己重重窝进单人沙发里。 又渴又累,不想说话。 他帮我倒了一杯温水,“怎么累这这样?” 我接过来,一饮而尽。 总算回过点神儿来。 他好像没注意到我的脸色,又帮我添了一杯,“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我狠狠瞪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事儿先生毫无愧色,心照不宣地微笑,“吃过晚饭了吗?用不用给你叫份外卖?” 这家伙肯定不知道,他站在台上侃侃而谈的两个小时里,我是如何在错愕c震惊c恼羞c尴尬c纠结c欣喜以及一系列叫不上名称的情绪中数度切换。 什么叫五味杂陈,这就叫五味杂陈。 收尾工作量大得令人咋舌,等终于忙活完,我已经累到清醒了。 ethan就是事儿先生,事儿先生就是ethan。 我觉得自己被骗了。 尽管他并没有骗我。 我愤愤然,“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你说什么?”他憋着笑,“我没听明白。” 他不笑还好,他这一笑,我更生气了,“你刚住进来的那天,就看到我的论文资料了!你还问过我。” “哦,你说论文啊。”他轻轻咳了咳,好脾气地承认,“材料就扔在沙发上,我当然看到了。” “你看到了,为什么不说?” “说什么?” “那几篇资料明明都是你的大作,你装什么傻啊?” “我当时问你了啊。”他表示无辜,“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我认为,你根本没兴趣跟我开展学术讨论。” 我感觉上下牙齿都咬到一起了,“你应该告诉我,你就是ethan。” “我得是有多自恋。”他眨眨眼睛,“逢人就说——您好,我是ethan,您要不要拜读一下我的论文?” “” 他说得都对。 但我还是觉得委屈。 “你怎么能这样我帮你租房子,帮你照顾饼干,还好心收留你。轮我需要帮助,你就站一边儿看热闹,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蠢,连论文都写不出来?” 说着说着,我的眼睛都涩了。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还急眼了。”他的语气格外柔和,声音压得很低,“我说过不帮你吗?” 我抬起眼皮看着他。 他眼中溢满了笑意,双瞳中映着我的倒影。 “我是看你平时那么好说话,想逗一逗你,试试你的底线。”他拿起茶几上的一只蓝色文件夹,塞进我手里,“关于我就是ethan——算我不对,不该瞒你。总行了吧?” 他主动将文件夹打开,“你看看,满不满意?” 薄薄的两页,是现成的论文提纲。 体例标准,脉络清晰,相比我之前随意糊弄出来的那份,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盯着提纲看了几分钟,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没有不管我。 “从明天起,试着读一下这部分教材。”他又递给我几本书,“你之前的提纲我看过,论点还行,只是缺论据。教材里的内容,对你的思路会有启发。另外,你举例用的数据太陈旧,没有说服力。我手上正好有几组新公布的数据,你把邮箱告诉我,我稍后发给你。” 幸福来得太突然。 “最重要的一点,对我而言,你的论文不算什么难事。但你要亲自完成,我可以提供一切帮助,但不会替你写,明白吗?” 他看我还在发呆,语气愈发温和,“按照我给你布置的进度,你肯定可以按时完成。中途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都可以问我。” 他小心翼翼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困惑地看着我,“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咬了咬唇,“我没生气,只是觉得难过。” 事儿先生低低笑出声,“看样子还没到底线。” “”我摸了摸文件夹,“这个提纲,你是什么时候做的?” “我搬进来当天晚上就写好了,本打算第二天早上给你的。”事儿先生迟疑半晌,“你自己写的那篇就扔在茶几上,被我不小心翻到了——看到自己的理论被你糟蹋到惨不忍睹,别提多郁闷了。” “那你怎么又变卦了?” “说到这个啊”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就是你的原因了。” 我秒懂。 他想租房子,被我断然拒绝。 刚刚平复的心情又不好了。 “你报复我是吧?”我朝后一靠,“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这么小心眼儿。” “我刚才还觉得你是包子呢,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他哭笑不得,“晚了几天而已,你得相信我的学术能力。” 我气乐了,“哪有你这种逗人玩儿的?” “说到房子,我可没逗你玩,”他神色一变,“我最后问你一次,房子你到底租不租?” “” “你要是不租,我可就搬走了。小米今天帮我看了一处公寓,就在公司后面的小区,步行上班不到五分钟。” “你威胁我。” “是你在威胁我好吧,天天明里暗里地撵我。”他提示我,“你别忘了,今天早上出门前,你还威胁过我一次。” “” “提纲c资料和数据都给你了,何况你还有导师,即便没有我,你也能完成后面的研究。你倒是说说看,我拿什么威胁你?”他的唇角勾着弯儿,“再说,一码归一码,你之前帮过我那么多次,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话听着倒是顺耳。 “不过”他杵着下巴,“你不再考虑考虑吗?” 我这个人吧容易心软。 事儿先生是个定时炸弹,留下迟早是个麻烦。 从理智的角度上看,他既然承诺了帮我完成论文,就不会食言而肥。但答辩迫在眉睫,我已经晚了一年,如果再多读一年,就会刷新学院的延期记录,我拖得起,黑面拖不起。 他是个尽职尽责的教授,我不能坑他。 同一个屋檐下住着e式曲线理论创始人,求助起来自然要比黑面来得方便。何况他还能提供不菲的房租,有效夯实我的经济基础。 我现年二十五岁,没有固定收入,一直处于半啃老状态。 饼干可怜巴巴地凑过来,舔了舔我的手指,湿乎乎的大眼睛看着我,尾巴轻甩。 “嗷呜呜呜” 它的意思很好懂,收下我们吧 相处得久了,我也狗语六级。 小家伙神助攻,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将诸多后果统统抛在脑后—— “成交!” “这是第一年的房租。”事儿先生露出个胜券在握的笑,递过来一个信封,“早知你答应得这么痛快,我还不如用微信转账,取现太麻烦了。” “” “从今往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汪!” “” 相识八年,我第一次见黑面喜出望外。 包括黑小面奥数得奖那次,他依然保持着笑不露齿,很有几分做派。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心有灵犀一点通。”黑面呲着两排牙,眉开眼笑的,“如此看来,我之前的担心真是多余。” 我微微红了脸,心中有愧。 “思路框架堪称完美。”他指着提纲,“特别是这处举例,你是怎么想到的?” “您过奖了。” 他眼珠一转,试探道:“真是你本人写的?” “是的。” 事儿先生帮我改了改而已改动部分,大约占原稿的100。 “我也就是随口一问,你别当真——提纲能写到这个水平的,全国也找不出几个人来。”黑面不疑有他,“除了ethan本人。” “”神探。 “两周以后,交出初稿,没问题吧?” “没问题。” “你毕不了业,我的清誉可就毁于一旦了。”黑面长叹一声,皱了几个月的眉毛终于舒展,“所以,你得加把劲了。” “我尽量。” 我进入到打鸡血的状态,没日没夜地学习。 事儿先生的研究经验丰富,教学手段多样。我根据他布置的进度,逐项完成阅读任务,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每天晚餐后,他会抽出二十分钟,了解我的学习成果,指出缺陷,提出建议。当师傅的嘛,传道受业解惑。 论治学严禁,他与黑面不相上下。 论深入浅出,他却比黑面强了不知多少——倒也不是黑面的错,在这个专项领域中,没人能比得过事儿先生。 事儿先生不去搞教学,白瞎了一块好料。 我在他的指点下,一番查漏补缺下来,论文完成得七七八八。 某天晚上,事儿先生凌晨两点才到家。 彼时,我正穿着家居服,光着脚,半躺在沙发上看资料。 他吃了一惊,“你怎么还没睡?” 我比他还吃惊,“你怎么这么晚?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 “你在等我?”他换好拖鞋,“我去临市搞了个项目,原计划下午赶回来,没想到高速路上出了起车祸,堵了六个小时,手机也没电了。” 他脸色苍白,双目通红,看起来疲惫不堪,“以后不用等我。” “我不是在等你,只是没到睡觉的时候。”我哭笑不得,“你正好不在家,我不怕打扰到你,索性在客厅里看资料了。” “你每天几点才睡?”事儿先生眉头一皱,“现在都两点多了。” “你没吃晚饭,饿坏了吧?”我没正面回答他,“我包了小馄饨,你上次吃的那种,三鲜馅儿的。” 他张了张嘴,没说话。 “或者阳春面?”我继续问,“十分钟就能煮好。” 他定定看着我,目光中既有探究,也有犹豫。 “你别多想,我正好也饿了。”我起身去烧开水,“还有,我每天都是两点以后才睡,有时候通宵不睡。” 他明显误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事儿先生用眼神告诉我,他在质疑我的动机——等候也好,夜宵也好。相处不到三个月,我还不至于忘记——他对我没兴趣。 我无声地笑了。 差距摆在那里,我哪敢自作多情。 “你我真没多想。”他靠在沙发上,声音暗哑,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我聊天,“你是习惯晚睡,还是有睡眠障碍?” 睡眠障碍? 我有过多次连续七十二小时不合眼的经历,岂是轻飘飘四个字就能概括的。 “失眠。” “去医院看过吗?” “看过。”我盯着锅里的水,“医生翻来覆去就那几条建议,运动,数羊,听音乐治标不治本,我嫌麻烦,现在懒得去了。” “这么严重?”事儿先生听懂了,“开药了吗?” “还好吧。”锅里的水泛起泡泡,我开始下馄饨。“医生很小气的,每周只能开出一板安眠药,仅够五天的量,还要挂号和排队,折腾小半天。” “不吃安眠药,就睡不着?”他的表情开始严肃,“每次吃几粒?” “起初是一粒,后来是两粒。运气不好的话,两粒也睡不着,所以我现在也就不吃了,能睡着就睡,睡不着就玩玩手机。”我转身看着他,“你就当我讲了个段子,听听就好,别放在心上。” 除了陆医生,没人知道我是只夜猫子。 事儿先生与我住在一起,与其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把他吓着,不如及早提醒他一声,省得日后麻烦——实在睡不着的时候,我会站在阳台上抽烟。 馄饨煮好了,我分成两碗。 切两根香菜,淋几滴香油,再添上一小撮儿虾皮。 “过来吃夜宵。” 全部收拾完毕,已是凌晨三点。 出乎意料地,我的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我睡得很沉。 一夜无梦。 一觉醒来,竟已过了上午十点。 没做早餐,不知道事儿先生吃了什么,冰箱里好像也没什么存货了,唉。 我拨通了陆医生的电话,语无伦次地向他报喜——深度睡眠七个小时,创下三年以来的新记录。 “那真是恭喜你了。”陆医生笑道:“听得出来,你最近的生活有了很大变化啊,或者说,你有了新的人生目标。” 挂了电话,我琢磨了很久。 研究生毕业,算是人生目标? 还心理医生呢,太扯了吧。 初稿顺利通过。 消息传开,二世祖打来了贺电。那口气,好像我中了五百万彩票,绝对值得奔走相告,弹冠相庆。 我就此开始怀疑人生,陆医生的结论不无道理——我是有多不靠谱。在外人眼里,我的追求恐怕仅限于此——毕业。 弯弯甚至亲自到场,以示庆祝。 差一点忘了,她是不请自来。 开门的一瞬间,低筋面粉和进口奶油顺着门缝一溜烟儿被扔了进来,满满几大口袋,吓得我和饼干齐齐朝后退去。 “汪呜呜呜” 饼干躲在我背后,冲着弯弯直叫。 “这就是饼干?”弯弯大笑,“让奶油吓退的狗,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怎么说话呢。”我蹲下去安抚饼干,“饼干是怕你,怕你好吧!” “得,我就是一屠夫,专门杀狗的。”弯弯夺门而入,“累死我了,二世祖那货不是个东西,哪有让女孩子干粗活的。” “女孩子?”我眼角一抽,“你确定发音准确,不是女汉子?” 弯弯揉着胳膊,“我分明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欸,你家雇保姆了?干净了不少啊。” “” “二世祖给你打过电话了吧,”弯弯径自换上拖鞋,“你别以为他安了什么好心,他那是试探你呢。” 弯弯向我讲明来意。 二世祖的一个同学,在a城开了家不大不小的商店,生意做得不愠不火,食品出现大面积积压。小老板无法,只得求助于朋友圈,被二世祖给看着了。二世祖向来古道热肠,但凡能帮一把的,哪怕是二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小学同学,他也是有求必应。 在我披星戴月撰写初稿的时间里,二世祖带着弯弯去小商店里溜达了一圈儿,买了些距离保质期尚有一段日子的米面粮油,直接送去养老院。又看到库房里堆积成山的奶油c抹茶和巧克力,一拍大腿,给娃娃们做饼干啊。 至于这饼干嘛,自然是由我来做。 “你的生活质量明显提升了啊,连矿泉水都换牌子了。”弯弯自顾自从冰箱里拿了瓶百岁山,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瓶,“二世祖说了,原材料有的是,你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做好以后,我们给爱心庄园送过去。” 弯弯这丫头自幼父母离异,亲娘改嫁,不肯带她。她爹穷困潦倒的时候,她跟着吃苦受累。后来她爹成了暴发户,她顺理成章跟着享福。她打小就不爱学习,成绩很一般,好不容易从一所不知名的三流大学毕业,胡乱找了几份工作,总是做不到三个月就辞职。弯弯爹怕她整日无所事事,跟社会上的混混学坏,就把她送到烹饪学校,想让她学一门傍身之技,今后再怎么不济,至少能开个小饭馆儿,糊口不成问题。对于小学都没能毕业的弯弯爹而言,这是他操碎了心想破了头,替弯弯谋划出的一条康庄大路。 第一次见面,正值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期。 弯弯靠在餐台上,递给我一支烟。 她的眼中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成熟,笑容跋扈,热切真诚,唇彩涂得浓重艳丽,一颦一笑间,竟和闹闹有些神似。 我心中莫名一暖,不由自主地伸手接过,叼进嘴里。 烟草的味道呛得我眼泪直流。 因为她,我染上了烟瘾。 弯弯经常逃课,偶而来一次,也没心思学做菜,动辄拉着我去墙角抽一支。一来二去,她跟我混熟了,下课带着我去吃街边摊c唱ktvc逛商店。那段时间,她喜欢上一个在基金会实习的男孩,三天两头往基金会跑,能干点什么,就跟着干点什么,只为找机会跟男孩搭上句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男孩非但没看上她,还把工作给辞了。 弯弯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男孩没追上,她也不以为意,再找呗。天大地大,总有合适她的那一款。 周围的人,包括我和弯弯爹在内,谁也没想到,这份工作歪打正着,竟被她做了下来。 弯弯和二世祖有个共同点——看起来玩世不恭,心思却很是简单。 那段日子,我不敢独自在家闲着,得空就跟着弯弯去基金会凑热闹。基金会里,有老人有孩子,有小猫有小狗,还有其他义工和二世祖,有干不完的事情——唯独没有人心叵测和尔虞我诈。 正适合弯弯,也适合那个时候的我。 这个热闹,我一凑就是三年。 凭心而论,我很感激弯弯。是她无意间的一只手,一支烟,一抹笑容,将我拉出泥沼。 我刚搬进这处房子时,只有个三十二升的家用单层小烤箱。忙活几个小时,才能烤出一小袋饼干,娃娃们每人分到一两片,馋得直流口水。 二世祖见不得娃娃们哭鼻子,自掏腰包从某东上定了个餐厅专用的高级玩意儿,送进我的厨房。我在基金会兼职三年,几乎未取酬劳,还倒贴了不少面粉。一个烤箱,让我偷乐了好多天。 二世祖是生意人,礼物肯定不会白送——弯弯就是专程来收利息的。债主上门,我自然不敢怠慢,赶紧洗手,准备开工。 弯弯点上一支烟,指着饼干,“这狗,胆子也太小了。” 饼干用尾巴对着弯弯,将脑袋埋进靠垫里。 “它招你惹你了,”我不满,“能别吓它不?” 弯弯笑得不怀好意,“看把你心疼的,跟保护自家儿子似得。” “你闲的是吧。”我立刻回嘴,“把烟掐了,赶紧过来帮忙。” 我翻出电子秤,往不锈钢盆里倒面粉。 “你就作吧,当我傻呢?”弯弯在我的腰上掐了一把,“孤男寡女,还相过亲,两家又知根知底的,闹出人命都不算是事儿。” 因为事儿先生,弯弯没少笑话我。 相识四年,她在男人身上栽的跟头,比我做饼干的次数还多。难得有个埋汰我的机会,她能闭嘴才怪。 我没理她,将打蛋器递给她。“把鸡蛋全部打发,记得加糖。” “赶紧拿下懂不,过了这村可是没这店儿了。”她一把接过,顺手轻轻敲在我脑门上。“你丫的傻啊,一把年纪了,玩什么矜持,抓紧嫁了才是正事。” “你能别提他不?” 他都拒绝过我两次了 “我跟他没戏。”我不耐烦了,“你再提一次,就给我滚蛋。” “我倒是想滚呢。”弯弯耸耸肩,“等做完饼干,我就滚到那高富帅的床上去,谁拦我谁是小狗儿。”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弯弯嘴巴厉害,讲起话来不饶人,干起活来倒也不含糊。她并非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上过几天西点课,完全可以胜任打下手的工作。 我们俩一边聊天,一边烤饼干,时间过得飞快。 话题从事儿先生转移到小豆豆身上。 二世祖在美国的一对友人夫妇,听说小豆豆的身世,心生怜悯,决定收养她,正在办理来华手续。 弯弯跟小豆豆相处得久了,既欣慰又难过。我安慰她几句,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她这一走,此生难有再相见的一天。 几个小时后,各式各样的小饼干相继出炉,晾在餐桌上。弯弯熟练地翻动c分类c包装,跟秋天的吴老师一样,满脸尽是丰收的喜悦。 “二世祖送你的烤箱果然是正经玩意儿,瞧瞧这成色,我看着都眼馋。” 门铃响起,饼干飞快地奔向大门。 我看向墙上的挂钟。 下午四点,事儿先生这么早就下班了? 或者是送快递的? 来人竟然是小米。 我辨认了好一阵子。上次见面,他身穿深色运动服,手里抱着个大箱子,一身的汗水和灰尘,与眼前西装革履的青年才俊判若两人。 小米笑得很腼腆,“易女士您好,我是小米,舒总的助理,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招呼他进屋,“快请进。” 家里迎来第二位陌生人,饼干慌不择路,干脆躲到沙发后面去了。 “嗷呜呜呜呜” “这些是舒总的衬衣和西裤,我顺路给他送过来。”小米拎着十几个干洗袋,一脸客气,“您看,我放在哪里合适?” 衬衣和西裤? 我想了想,“你搁在沙发上吧,等他回来自己收拾。” 我还没有养出随意出入事儿先生卧室的习惯和胆量。 小米做事认真细致,将衣服摞得整整齐齐。“您帮我提醒他一声,及时挂起来,免得生皱。” 弯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出言不逊,“呦喂,你们b一ss这么懒呢,干洗的衣服都得助理送来送去。明知家里住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你只身前来,恐怕不合适吧?” 咳咳咳咳,如花似玉 “弯弯,别瞎说。” 死丫头不知深浅,说话没轻没重的。 小米顿时给噎成了大红脸,口齿都不伶俐了,“不是的,您想错了是舒总办的洗衣卡,让我们大家一起用。我今天是去送洗自己的衣服,顺带将他洗好的取了回来,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帮个忙,他最近很忙的,一直加班” 我瞪着弯弯,她这都是什么毛病? 吓唬完饼干,吓唬小米。难怪找不到婆家 弯弯掩着嘴笑,“哎哎哎逗你的,你跟易歌一样啊,这么容易脸红。” 损友当前,我只好打圆场,“外面很热吧,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拿瓶水,你要冰的还是常温的?” 小米尚未缓过神儿来,唯唯诺诺的,“都行,不我还是不喝了,我得赶紧回公司,还有工作” “坐一会儿再走啊,好歹喝口水嘛。”弯弯一把将他拽住,按在沙发上,“把姐姐们当坏人了是吧?” 咳咳咳咳,姐姐们 我扶额,“弯弯,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 弯弯问他,“你,二十几?” 小米的脸更红了,舌头打结到不能控制,“我我今年c今年刚来公司实习,我二二十八。” “都二十八啦眉目清秀,跟高中生似得。”弯弯依旧拽着他的胳膊,一脸戏谑,“你比我大,我得叫你一声哥。小米哥哥,你好,我叫弯弯。” 小米彻底呆滞,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我递给他一杯冰镇矿泉水,“别理她,压压惊。” 小米完全失去了自我思考能力,乖乖喝了一口水,表情精彩。 弯弯死性不改,一口一个“小米哥哥”,东拉西扯,毛手毛脚。 “你别介意,我这朋友,就是活泼了点,豪放了点,没什么坏心眼的。”我实在不忍再看,拿了几袋饼干塞给小米,“你赶紧回公司吧,这些饼干是我们刚才烤好的,你带回去尝尝,趁新鲜赶紧吃。” 小米飘着离开,连告辞的话都没说。 怪可怜的。 “弯弯,你过分了啊。”我板起脸:“看把他吓得,出门差点摔倒。” “这男孩不错呦,还会脸红呢。”弯弯勾着眼角,笑意盎然,“比我大两岁,刚刚好。” “不会吧你又瞧上了?” “长得多俊俏啊,清清爽爽c白白净净的。” “你也太”我顿生无力,试图阻止她,“小米是事儿先生的助理,你别给我找麻烦。” “少来,自己吃着肉了,还不许我喝口汤?” “”我啥时候吃着肉了? 事儿先生又不是唐僧。 在弯弯眼里,我就是女儿国的蝎子精 “限你一个晚上,给我打听出来——小米有没有女朋友,还有他的手机号码和微信。” “不可能。”她疯了。 “只要你努力,就一定能做到。”弯弯不为所动,“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全靠你了。” “”我也疯了。 “我明天一早儿联系你,要是没要到,”她用右手做了一个划脖子的手势,“你就死定了!” 事儿先生的心情不好。 为了庆祝论文初稿顺利通过,我特意做了四个菜一个汤。 事儿先生自幼生长在南方,口味却随了北方的爹,最喜味道浓重的菜色,酸甜苦辣咸,来者不拒。 然而此时此刻,他对色香味俱全的糖醋排骨和肉酱茄子毫无兴致,挑挑拣拣地,随意拨拉了几筷子,米饭更是连动都没动。 气氛不对。 我试探道,“你怎么了?” 他觑我一眼,“没事。” “没胃口的话”我指着酸辣汤,“喝点汤?” 他敷衍道,“不用了。” 我撇了撇嘴角儿。 人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正常现象。 忙活了一个下午,我早已饥肠辘辘。他没胃口,不代表我要跟着挨饿,于是我不再理他,夹起一块排骨,正要往嘴里塞—— 他“啪”地一声放下筷子。 我听到动静,不解地看他。 ???? 他的神色黯沉,下颚线条格外硬朗,大有跟我干仗的架势。 我总算看明白了——老子不开心,你竟然还吃得下去? 我哪里惹到他了? 莫非是我脑子一转,小米向他告状了? 不至于吧! 一介七尺男儿,被“女汉子”调戏这种丢脸的事情,都要向b一ss汇报? 我心里暗笑,弯弯红鸾心动,不想却再度看走了眼。也好,省得我费力向事儿先生要他的联系方式了。 说话间,这家伙的不悦愈发明显,已然形成乌云盖顶之势。眼神犀利得好比小李飞刀,明晃晃地朝我扫射过来。 明摆着等我负荆请罪呢。 我也放下筷子,哄小孩似得,“谁惹您老不开心了?要不跟我说说?” 小米的心眼儿可是够小,事儿先生的心眼儿更小。 果然是一对职场好搭档。 他所答非所问,“我今天,不想吃中餐。” “”您就一介房客,挑三拣四的,合适么 “有别的么?” “冰箱里还有一把面条和几个西红柿。” “再没别的了?” “没了。” 他静默了一秒,语气凉飕飕的,“小米今天来过了?” 终于问到主题了。 我挺直脊背,“他跟你说什么了?” “听小米说”事儿先生摸了摸下巴,语气微妙,“你今天做了饼干?” “做了呃?” 他说什么? 饼干? 我顿时紧张了,“有什么不对吗?” 小米吃坏了肚子? 天哪,不会吧 “倒是没什么不对”事儿先生用下巴示意沙发旁边呼呼大睡的那只,“你猜,它为什么叫饼干?” 我看看饼干又看看他,好像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喜欢吃饼干?” “听说,抹茶和坚果口味的很好吃,瞬间被抢光。”他的眼神略带哀怨,“他们还一直问小米,是从哪里买的。” “” 我简直哭笑不得。 上面的对话,出自于年近三十c事业有成的事儿先生之口。 老大不小的人了,因为一块饼干,跟我闹了脾气。 “小米一块都没给我。”他用一种谈判破裂的口吻,咬牙切齿地抱怨。“他还说你做了很多,摆了满满一桌子,能吃到下个月。” 事儿先生并不挑食。 这段日子,我做什么,他就吃什么。 没想到他爱吃甜点。 倒是个稀罕事。 爱笑的女孩都好运,爱吃甜点的男人都可爱。 “今天的饼干,属于我的工作任务,做好后全部被弯弯带走了。”我憋住笑,“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明天单独给你做点?” 他没吱声,脸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 “你喜欢什么口味?”我清了清嗓子,“比如坚果c抹茶c巧克力c摩卡c香草,还是原味的?” 他很郑重地宣布,“我不挑食,都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我又忙活了一整天。 事儿先生得偿所愿,如期拿到了满满一大盒饼干。 “你还会做别的么?蛋糕c奶茶或是布丁之类的?”事儿先生边吃边说,“不要跟我客气。” “”谁跟你客气了。 事儿先生吃过饼干,情绪饱满,耐心爆棚。他仔细阅读了黑面给出的修改建议,逐一展开有条不紊的抨击,“通过数据来看,他提出的这处假设,只具备必要条件,缺少充分条件。” “所以假设不成立”他笑了笑,“这条建议,不予采纳。” 不予采纳? 这就尴尬了。 两位导师的意见不合,我该听谁的呢? 事儿先生对待学术的态度较黑面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很有逻辑地驳斥了黑面的观点,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偶尔冒出几句英语,或是我不熟悉的实例。我被他的言论绕到脑仁儿疼,听不懂也记不住,只好一一写在本子上。 事件的发展令我始料不及。 黑面看到本子后,脸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浓度。 有人曾经说过,巴尔扎克喝掉了塞纳河水一般多的咖啡。此时黑面的脸色,如同塞纳河水一般多的咖啡,被酒精灯炙烤后呈现出的色彩——黑不见底。 他对着本子沉默了五分钟,幽幽问:“你实话说,这是谁教你的?” “”装傻好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的论文,到底是谁在帮忙?” “”继续装傻。 “你少给我装疯卖傻,之前的提纲和初稿,算我眼拙,没看出来。但这段话——”他指着其中一句,眼睛冒出火来,“这个观点,在博弈学专业的博士选修课里才会出现。咱们学院从未开过这门课,管理学院上个月外聘专家,单独做了一期讲座,期间提到这个理论,我也是第一次听到。那节课,我刚好去听了,怎么没看到你?” “”怎么办。 “说说吧!”黑面把本子往桌上一摔,“哪里请的枪手?花了多少钱?” “”枪手? “我没”我试图辩解,“赵教授,您误会了” “水平也好,能力也好,你达不到我的要求,我都能理解——毕竟人无完人,你有你的难处,我尽可能体谅。但是事关诚信——我坚决不能容忍,你可真让我失望。” 黑面气到说不出话来。 风暴来得猝不及防,我也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撂下一句重话,“你不要参加答辩了。” 什么? “您c您真的误会了”我慌乱成一团,“论文是我自己写的,每个字c每句话都是我亲自写的,我没请枪手,也没花钱,我哪有钱啊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请枪手” “你别告诉我,你奋发图强连着看了几天资料,水平直接超英赶美——”黑面怒不可遏,“你要真有这个天份,可以直接申报诺贝尔经济学奖了。” 我语无伦次地解释,“我确实有个枪手c不是,不是枪手,是帮手,他帮我找了资料和数据,还有修订提纲要不然,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一趟?我试试看,他不一定能来,您等一下啊,我这就拨电话” 我哆哆嗦嗦地拨通了事儿先生的电话。 电话接通,连响六声。 在我即将绝望时,他总算接起来,“易歌?” “你能不能来一趟学校?”我颠三倒四地阐明了问题的严重性,“否则我就不能参加答辩了。” 话音一落,事儿先生低低笑了,“你这个导师,还真是有点意思。” 他竟然有心情笑!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笑! “你到是能不能来啊?”我带着哭腔,“算我求你了。” “把你的定位发给我。”事儿先生答应得很痛快,“我马上出发。” 一个小时后。 黑面一言不发,沉默地望着窗外。 我背对着办公室大门,瑟瑟发抖。 敲门声响起。 “易歌?” 我听到他的嗓音,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回头的一瞬间就哭了,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你怎么才来啊!” 我吓得腿都软了。 “抱歉,路上堵车。”事儿先生大步走上前来,长臂一伸,掌心不轻不重地落在我的后颈上,手心热得发烫。“怎么还哭上了?” 他这一问,我哭得更厉害了。 太委屈了。 “我这不是来了么,嗯?”他身体微微前倾,近距离看着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唇角含笑,“乖,别哭了。” 我抽抽鼻子,用手背擦擦脸,点头。 “多大点事儿啊,有我在呢,别担心。”见我终于敛了泪意,事儿先生向黑面颔首致意,“赵教授,您好。我是舒选。” 黑面自然认得他。 “” 我这才注意到,黑面早已宕机。 他的眼珠发直,呆若木鸡地半立在办公桌旁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事儿先生皱眉,“赵教授?” “” “关于易歌的论文,请您听我解释。” “” “论文的基础材料,的确是我给她的。”事儿先生无视黑面的反应,“至于具体内容,全部由她独立完成,我只起到协助作用。我可以向您保证,包括我本人在内,她没有找过任何枪手。” “” 黑面继续呆若木鸡。 “至于与您所持观点不一致的问题,是我的疏忽。学术方面的交流,不应该通过易歌的论文来进行。她毕竟是您的学生,是我逾矩了。如果有机会,我想与您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与协作,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也希望您能原谅我对于论文的指责和干涉。” “” 黑面将呆若木鸡进行到底。 十分钟后,黑面的大脑重启完毕。 “rethan?” 事儿先生微笑,“您比我年长,叫我舒选就好。” “您怎么” 黑面的目光落在我和事儿先生身上,“你们认识?” 他的语气震惊且恼怒,甚至带着几丝哀怨,“易歌,你竟然认识舒选先生?” 事儿先生浅笑,“不瞒您说,我和易歌,两家算是世交。” 黑面倏然睁大眼睛,再次宕机。 “” “赵教授您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我越描越黑,“我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那个什么rethan” 事儿先生:“” 黑面:“” 事情得到圆满解决。 黑面和事儿先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双方在友好融洽的气氛中,“共同”研究制定了论文的修改方案——黑面无条件全盘接受事儿先生的意见。 走出校园,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事儿先生高度评价黑面,“现在的学术环境不比从前,很多所谓的教授互相抄袭,唯钱是论,遇上赵教授,你很幸运。” 我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他是吴老师钦定的导师,确实负责。 刚刚度过心惊胆战的一个下午,我明知他对黑面的评价中肯,但我平白无故挨了顿骂,哪有心情去应和。 “天色不早了。”事儿先生再度将手掌放在我的脖子后面,轻轻捏了捏,“你饿吗?” 我脚下一顿,无端生出些紧张来,却并不想避开他。 许是他的动作太过温柔。 许是我的精神萎靡,顾不得许多。 总之,我由着他握住脖子,小声回答,“饿。” 他自然而然地松手,指着前方一处亮着霓虹灯的餐厅,“那家意大利餐厅很地道,想不想尝尝?” 我点点头。 到店入座。 他将菜单递给我,“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我小口喝着白开水,“你看着点吧,我都可以的。” 他也不勉强,自作主张点了一份披萨c两份牛排c两份意大利面c两杯奶茶及甜品若干。 提拉米苏入口的一刻,我清醒深刻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事儿先生不愧为吃货界的领军人物。尤其在甜品界,他的品味无人可及。 苦中带甜,滑而不腻,入口即化。 我不由赞叹,“好吃。” 事儿先生眉目含笑,“我找了很久。” “我们以前上西点课的时候,有学着做过,但我买不到正宗的asa,只能用普通ru代替,味道差好多。” “你认真的?”事儿先生问我:“我是说买asa。” 我闻言一喜,“你能买到?” “我有个朋友,开了家进口食品专卖店。” “如果可能的话除了asa,”我开始琢磨,“还需要sid一ksauce,可以用来做墨鱼面。” “不是很稀缺的材料,应该都能买到。”事儿先生眯着眼睛,笑容柔和,“你需要什么,尽快拉个单子,我让他帮忙进货。” “你要是能帮我买到,那就太好了!” “不用客气,”事儿先生愉悦地表示,“反正也是做给我吃的。” “”我又切了一小块儿,放在舌尖细细品味,“这家店就开在学校对面,我竟然不知道。” “现在许多女孩子都怕胖,连饭都不敢吃,别说甜品了。”他端起奶茶,“你倒是个例外。” “我觉得吧,身材胖瘦与吃不吃饭,关系不大。”我顿了顿,“就比如说我吧,读高中的时候,比现在胖多了。” “你高中的时候很胖吗?”他貌似来了兴趣,“有多胖?” “怎么说呢,”我打了个比方,“那会儿是d,现在是b,这么解释你明白了吧?” “噗——” 事儿先生将半杯奶茶喷了出来。 还好他坐得远,没有溅到餐桌上。 呼,好险。 可惜啊,五十块钱就这么糟蹋了。 “咳咳咳咳,你就不能”他不停咳嗽,“含蓄一点么?” 我咽掉最后一块提拉米苏,“是你的问题太直白了。” 我的回答很劲爆吗? 高中正值发育期,我的体重妥妥过百。正是因为不想说明体重,我才选了个委婉的说法。 他咳得眼角都红了,“让我缓缓”” 我无语了,“我二十五岁了好不好。” 不是五岁,不是十五岁,是二十五岁。 不对,即便是十五岁的女孩,也进入青春期了。 买内衣不用考虑罩杯的问题么? “你别误会,主要是”他终于止住了咳嗽,很努力地措辞,“我之前觉得你挺乖巧c挺顺从的,胆儿也小,所以” “所以,”我不敢置信,“你以为我是傻白甜?” 他以为我是洛丽塔? 洛丽塔不穿内衣吗? “我以为你不懂或是不太毕竟,你看起来特别单纯” “你真是美国回来的?” 确定是自由开放的美国,而不是蒙着面纱的某些国度? 他按着太阳穴,突然笑了起来。 沉着内敛的人,一旦发自肺腑地爽朗大笑,便极具感染力。 他确实具备这样的感染力。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真当我是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呢?”我简直要翻白眼了,“我高中时候就看过夜勤病栋了。” “噗——” 事儿先生将另半杯奶茶也喷了出来。 一百块,没了。 他的反应证明了一件事——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笑得直不起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高考结束后,闹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大堆碟片。我俩蹲在她的小房间里,连续奋战整整一周,美其名曰——涨姿势。 咳咳咳,的确很涨姿势。 口味太重,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范围。 我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闹闹给出的评价是——男人真是种恶心的生物。 她的评价并非来自于那堆碟片,深层次的因素,来自于余叔叔。对于闹闹而言,她所接触到的成人世界,无非是父母永无止尽的争吵,以及夹杂在那些争吵中的,不应该被她听到的词汇。 于阿姨说,余叔叔是用下半身思考的人渣。 闹闹也这么认为。 我虽然被恶心到了,但并不认可她这句以偏概全的结论。 拜“老歌手”所赐,我在高中三年数不清的周末里,租阅过成百上千部言情小说。岛国人民之外的爱情世界,没有她形容得那般不堪。 遗憾的是,那部动画片对闹闹的影响,犹如于阿姨和余叔叔的对话,咒语一般,成了闹闹的梦魇。 哪怕是颜亦初,人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如双”的天之骄子,也没能改变她的看法。 直到后来的一天,出现了改变她命运的人。 我宁愿那个人永远不出现。 我的一句“夜勤病栋”,活生生把天给聊死了。 事儿先生重新要了杯奶茶,亦重启了一个话题,“按日子算,你早就该实习了,想过去哪里吗?” 我耷拉着脑袋,“没有。” 他继续问,“毕业以后打算做什么,想好了吗?” “还没。”我想找回场子,避免自己显得太过没用,“我此前一直在基金会做义工,二世祖让我去他那儿。” “二世祖?” “就是基金会的b一ss啊,我们背后叫他二世祖。” “黑面,二世祖,大树爷爷,小树叔叔。”事儿先生神色复杂,“我发现,你叫人都是用代号的?” “”我也发现了。 “我的代号是什么?” “舒先生。” “把你的手机拿出来。” 我心生警惕,“你要干嘛?” “我就看看。” “这是我的隐私。” 事儿先生一脸怀疑,盯了我足足一分钟,“那就算了。” 呼,好险。 晚餐过后。 我们在餐厅门口,遇到了一位卖花的小姑娘。 个头不高,穿着朴素,一看就是勤工俭学的中学生。 小姑娘很腼腆,“先生,给女朋友买支花吧?” 事儿先生闻言一滞,犹豫地看着她。 小姑娘见他不语,神色愈发拘谨,“先生,我的花不贵的,一支玫瑰只需要三元。您给这位姐姐买一支吧,一支就好。” 她单手拎着一只花篮,花篮上铺了满满一层艳丽的红玫瑰。篮子边上,两朵粉色的康乃馨冒出个尖儿来,不怎么搭调。 我伸手取了一支出来,笑道:“小妹妹,我要这个,可以吗?” 她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可以的,可以的。” 事儿先生递给她一张红色钞票,和颜悦色,“不用找了。” “谢谢先生。”小姑娘的脸都红了,嗓音越来越低,“姐姐,你再挑几朵吧,否则我会不好意思的。” 我想了想,将另外一支康乃馨也纳入囊中,“那我就不客气了。” “先生,姐姐,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她看起来很困惑,略带歉意,“对不起,我没看出来——” 我轻轻笑了起来。 小姑娘的确搞错了。 小小的误会罢了,讲真,我并不讨厌呢。 “小丫头,玫瑰是很美丽的花,一定要在很重要的日子里,送给很重要的人。”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所以,我不能收下这位先生的玫瑰,你明白吗?”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向她挥手告别。 事儿先生全程一言不发。 我看着小姑娘渐行渐远的背影,打趣事儿先生,“我说你不至于吧,一脸的黑线,吓着她了——放心吧,就算你给我买了玫瑰,我也不会误会的。” “她就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小丫头,能有什么眼力价儿——” “我不是怕你误会,”事儿先生突然打断我,面露尴尬,“我那天看到你了。”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在陵园。”事儿先生意有所指,“我奶奶墓前的百合,也是你放下的吧?” 原来如此。 “真的是你。” 闹闹生日那天,出现在台阶上的男人。 我轻叹,“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所以我刚才”他语焉不详,但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见过我给闹闹送玫瑰。 而闹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你想多了,玫瑰很好,没什么不吉利的。”他的细心让我心头一暖,“康乃馨我也很喜欢,谢谢你。” 我没有告诉他,这是我第一次收到鲜花。 “你经常去看我奶奶吗?” “一年里,四c五次吧。” “四c五次?”他讶异道,“这么多” 我实话实说,“顺路而已。”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提一下”事儿先生迟疑片刻,“你知道,毕竟是这种事情,没法道谢的。” “你太客气了,大树奶奶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打断他,“我又不是为了你才去的。” 他抿了抿唇,“我好像看到你,播放了一部电影。” 第一次,我有了聊下去的勇气,“你说那部电影啊,超级烂的。” 有关闹闹的话题,从来都很沉重。 但他让我感到放松。 “我从没见过在陵园里放电影的人。”他默了一会儿,补充道,“扫墓送玫瑰,你也是头一个。她很特别吧?” 他指的是闹闹。 不深不浅的一句话,带起了我心中的点点涟漪。 “你说的没错。”我轻声回答,“她是很特别。” 闹闹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所以,我更加不能忘记她。 我们很晚才到家。 我洗漱完毕,走到客厅喝水时,事儿先生扔给我一个纸盒,巴掌大小,包装精美,封面全是英语。 “一个朋友送的,归你了。” 我拿起包装盒,翻过来问,“这是什么?” “电子烟。” “戒烟用的那个?” “没错。但我不打算戒,放着浪费。”他解释得很随意,“你要是烟瘾不大,可以试试看,反正戒不掉也无所谓。” 我拆开包装,拿出烟油,闻了闻。 香草口味的。 兵荒马乱的一周后,论文正式定稿。 小路师兄说,这简直是个奇迹。 我深以为然。这是事儿先生为我创造出来的,一个奇迹。 从教务办出来,黑面神秘兮兮地将我叫到一边,“舒先生邀请我参与他的一个大型项目,还提供了两个实习名额,你和小路跟我一起去。” 我通过观察发现,近来事儿先生和黑面的关系突飞猛进——此事比奇迹更加诡异。震惊之余,我表示很为难,“我觉得我不行” 黑面摸了摸光溜溜的地中海,“其实吧,我也觉得你不行。” “” “他负责的那家公司,是‘十’期间,国家重点支持的独立研究机构,普通院校极少有机会跟他们合作。何况你和小路都是今年才毕业的研究生,论学历和资历,放在平时,根本没机会进入他们公司实习。” “呃?” “听舒先生说,是你推荐的我。” “是吗”我暴汗,“他跟你说的?呵呵” “难得你一片孝心,投桃报李,我打算亲自带着你完成实习。再说了,其他学生早就完成实习了,除了你们俩——你是因为论文耽误了,小路直博,实不实习都无所谓。” 晚餐时间。 “我抽空读了赵教授所有的研究成果,这个项目正需要他这样的人才。”事儿先生表示淡定,“至于你的实习嘛——纯属搂草打兔子,顺水人情而已。” 我拿胳膊肘怼他,“不管怎么说,我很感谢你,帮我搞定了论文,还给我提供实习机会。” 他的笑意清浅,“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你来实习,不能偷工减料,也不能半道撂挑子,否则我一定在你实习报告上打叉。” “”一个两个的,都对我没信心 “难得我以权谋私。”他促狭道:“你可别让我丢脸。” 我咬着筷子,“我不算是你的正式员工,只是黑面的助手。工作干不好的话,丢他的人吧?” 事儿先生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 我慢条斯理地收起碗筷,“你们公司——”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你去休息一会儿,我来收拾。” “资本家打算吸我的血,”我哈哈大笑,“所以让我提前养精蓄锐?” 他莫名其妙地看我,“你不是不方便吗?” “啊?” 他是什么意思?不会是 “茶几上的芬必得胶囊,是你吃的吧?”他不以为意,“不舒服的日子就叫外卖吧,别勉强自己,少吃乱七八糟的药,对身体不好。” 我囧到无地自容。 心里像是被塞了颗蜜枣,甜得发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实习的日子正式开始。 小赵和小米见到我很热络,自告奋勇凑上前来,领着我们师徒一行四下参观。 我们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东张西望,兴奋不已。 公司不大,统共也就二十多名员工,一个个的学历高到令人咋舌,前台小妹都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 小路师兄挖苦我,“你最多当个保洁阿姨。” 我毫不客气地回嘴,“你连保安都当不了,因为你个儿头不够。” 小赵揶揄我,“房东女士完全可以胜任舒总的私人助理,怎么能当保洁阿姨。” 小米也跟着打趣,“你主要负责给舒总送下午茶,我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小赵和小米一口一个“房东女士”,黑面和小路师兄边走边听,纷纷露出复杂的表情。 黑面找了个机会,将我揪到墙角,“他们是什么意思?你们住在一起?”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呃他租了我的房子。” “他上次说,你们是世交,骗我的?” “没我们两家,的确是世交。” “你们既是世交,还同居了?怎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不久。” “发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发展啊,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扯扯嘴角,“我就知道您肯定误会,所以才没敢说。” “同居啊”黑面一脸崩溃,“吴老师知道么?” 我摇摇头。 “你疯了?”黑面急得直跺脚,“让我怎么向吴老师交代!” 我就呵呵了,“你忘了吗?我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吴老师了。” “他非得扒了你的皮!”他的嗓门越来越大,“一个女孩子家,拎清点是非。万一真搞出人命来,吃亏的可是你” “嘘——” 小赵和小米朝我们这边看过来,表情莫可名状。 小路师兄的耳朵高高竖起,假意盯着墙上的装饰画,可拳头都攥紧了 我扶额,“您还可以再大点声” “吴老师那边,我先替你瞒着。”黑面瞟了一眼事儿先生的办公室,压底嗓门,“我说,他这个人,到底可不可靠?” “”偶像果然只能用来远观。 事儿先生推开办公室的门,招呼我们,“都来了?先进来开个短会。” 他的办公室格局简单,宽敞明亮,落地窗旁边摆放着一只圆形会议桌,大约能容纳七八个人同时落座。 桌旁坐着两个人。 事儿先生向我们介绍,“这位是公司的副总经理,姚远。”又指着另一个年轻男子,“姚副总的助理,小白。” 姚远拥有职业模特般的高挑身材,短裙下一双美腿笔直修长,妆容精致,目光凌厉,浑身上下透着令人窒息的冷艳。 她微微颔首,面无表情。 小白笑容友善,“易女士,又见面了。” 我笑道,“你好。” 他是帮事儿先生搬家的三个小助理之一。 短暂寒暄后,会议正式开始。 小赵打开投影仪,利用ppt详细讲解项目的背景c进度以及分工。 这是一个关于建筑行业的前瞻分析及走势预测项目,除去前期的市场调研和数据统计,建模过程最为复杂。双方的合作部分,需要运用大量的计量经济学及数理统计知识,这正是事儿先生选中黑面的原因。 黑面是运筹学博士出身,小路师兄本科就读的专业是应用数学。不同于他们,数学是我的传统弱项。我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唉声叹气,实习过程恐怕不会轻松,真不如去银行分理处坐柜台。 一个小时下来,黑面和小路师兄摩拳擦掌,速求用武之地。 我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 公司的人数有限,场地却足够宽敞,特别是员工休息室,摆了满满一圈舒适的沙发,供大家用餐及休息。 事儿先生甚至为项目组辟出一片独立的办公区域。 “正经公司就是不一样。”黑面感慨,“我做过那么多项目,从没有过独立的项目室。就连学校的办公室,也是和系里其他老师共用的。” 小路师兄一脸艳羡,“听说他们待遇超好的,就是不知道,今后还招不招人了。” “你想远了吧,”我埋汰他,“不如先想想博士怎么毕业。” 小路师兄读博,导师还是黑面。 正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将上下而求索。 黑面和小路师兄都是行动派的典型代表,简单收拾一番,迅速进入到打鸡血的工作状态中。 我分到的工作是录入基础资料。看着堆积如山的建筑项目可行性报告c各类建筑公司的年度报告c数不清的上市公司资料,我感到头疼腿软脚发麻。 我闭了闭眼睛,尽量让自己面对现实。 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咽,毕竟这是我唯一做得来的部分 偌大的办公室里,唯有键盘的敲击声。 一天下来,我切身感受到了事儿先生的忙碌。 他分明可以啃老的一个不留神儿,玻璃门被推开。 事儿先生四平八稳地走进来,“六点了,下班时间到了。” 黑面埋头苦干,“不急不急,我才开始熟悉情况,要看的资料太多了。” 事儿先生的语气不容置喙,“一来,这个项目并无具体时限要求,时间服从质量。二来,公司提倡劳逸结合,即便加班,也要按时吃饭。”说罢,他踢了踢我的椅子腿,“走了,回家。” 黑面:“” 小路师兄:“” 在事儿先生公司实习,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蹭车,省去了坐公交和挤地铁的麻烦。 “第一天上班,”事儿先生系好安全带,“适应得了吗?” 我揉着脖子,“实话说啊,不适应。” 他轻笑,“后悔了?” 我承认,“嗯,特别后悔。” “我本想提醒你的。”他笑了笑,“后来觉得” 我警觉,“觉得什么?” “有朝一日,万一你在家当全职太太,回想起这段日子,”他斟酌了片刻,“就当是忆苦思甜。” 我:“” 事儿先生到家直奔健身房。 “你还愣着干嘛,快去做饭。” 血腥的资本家,把我当骡子使唤呢。 我做了海带炖排骨c西芹炒百合,外加一道凉拌苦瓜。这一天下来,我有必要去去火。 苦瓜质量忒好,事儿先生只吃了一口就没再动,我也苦得直哆嗦。 晚餐后,事儿先生照例去书房,我顺着门缝跟了进去。 他不解,“你干嘛跟进来?” 我仰头看他,“加班啊。” 他唇角嚼了丝笑,“刚才谁喊累来着。” 我撇嘴,“还不是你布置的工作。” 他失笑,“你真把我当老板了?” 我垮下来脸,“你是我老板的老板,就是我老板。” 老板大手一挥,“你以后,晚上都不用加班。” “我白天做不完” “实在做不完的,带回来我做。” “真的?” 他的表情不像是闹着玩儿,“我也不喜欢开夜车,所以你晚上少玩会儿手机,争取十点前休息,保证头脑清醒,尽量提高白天的工作效率。” 十点? “太早了,我睡不着” 事儿先生从书柜里取了一瓶药,塞到我的手上,“褪黑素,效果不如安眠药,但不妨一试。话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总是在喝药。” 猝不及防的,我又被塞了一颗蜜枣。 我握紧药瓶,“谢谢。” “不用谢,”事儿先生漫不经心地,“我只是为了榨取你的剩余价值。” “”血腥的资本家。 事儿先生及他的同事,全部都是工作狂。 黑面义无反顾地,带着我和小路师兄加入了工作狂的大军。我拼了老命录入资料,直到小路师兄张罗订餐,我才恍然发现,一上午都没顾上喝口水。 我溜进茶水间。 饮水机旁站着个高瘦的影子,短裙下双腿笔直,逆着光也极有辨识度。 我客气道,“姚副总好。” 她神色倨傲冷漠,端着咖啡杯向我走来,我下意识地侧身。距离很近时,她倏然微微上提单侧唇角,划出一道讽刺的弧度,眼皮却是抬都没抬。 直到她迈着步子摇曳而去,我才发觉自己被无视了。 不,比无视还要严重,她刚才的表情分明是赤裸裸的嘲讽,不带任何掩饰的。 靠。 午餐实在难以下咽。 所谓的宫爆鸡丁,应该改名为宫爆萝卜丁c宫爆花生丁c宫爆大葱丁,唯独不堪胜任宫爆鸡丁这个名头,我将饭盒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到一丝鸡丁的影子。米饭又冷又黏,还泛着一股子诡异的白色。据小赵说,附近写字楼林立,这家外卖生意最好,菜品多,送货快,也没放地沟油。 难怪,区区一片剩饭煎的小米锅巴就能拿下事儿先生,这么一看,拿下全公司的人都不成问题。 除了姚副总。 我把餐盒往旁边一推,暗暗盘算晚餐的食谱。 小路师兄见状,面露疑惑,“你怎么不吃了?味道还可以啊。” 小路师兄自打初一就开始住校,一直吃的是学校食堂,算下来有十几年了。黑面更甚,自己吃了近三十年的大锅饭不说,现在连带老婆孩子,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 吃货的世界他们不懂。 “我早上吃得太多。”我敷衍他,“现在不饿。” “浪费。”他小声嘀咕,“还不如分我一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员工休息室。 小路师兄属于自来熟的性子,走到哪里都是活跃分子。不到半个小时,就和公司的年轻人们打成一片。 事儿先生端着杯咖啡进来,见我面前几乎未动的餐盒,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轻轻浅浅的,与平时并无不同。 可就那样的一笑,像轻柔羽毛,刮在我心尖上,如春风拂面,又似冬日暖阳。 我的心脏好像停跳了片刻。 不是好像,是真停跳了片刻。 我下意识地别过脸去,尽量不去看他。 我这是怎么了? 黑面糙惯了,囫囵吞枣地扒拉完盒饭,“舒总怎么不吃饭?” 事儿先生挨着我坐下,修长的手指覆在咖啡杯上,有意无意地摩擦,“我不饿。” 不饿? 不可能。 咖啡上铺着厚厚一层奶油,分明是用来充饥的。 我略略回忆了一番宫保鸡丁盖饭的味道,真是难以描述。 如此看来,事儿先生每日所需的营养,全靠我提供的早晚两餐来支持。难怪他死乞白赖地租了我的房子。然而他的工作强度极大,又有慢性胃病,长期不吃午餐,身体怎么受得了? 我陷入了沉思。 带饭?环顾四周,所有的员工都在啃盒饭。 我倒是无所谓,无非是加大点菜量罢了。 他是公司的b一ss,恐怕不想搞特殊。 烦。 忙碌的一周转眼过去。 周末晚上,小赵和小米号召大伙儿聚餐。事儿先生出血,给项目组接风。除了姚远和几个确有不便的同事,团建计划得到了积极响应。 一个娇俏白嫩的美女出主意,“酒吧街上有个音乐餐厅,有乐队现场表演,最近特别火。” 小赵毫不留情地嘲笑她,“李妍妍,全天下都知道你看上那家餐厅的老板了,每次聚会都选那儿,能不能换个好点的借口?” 李妍妍不服气,“你就说,那里的饭菜好不好吃,歌曲好不好听?” 另一个小麦肤色的高个女孩也帮腔,“小赵你差不多行了,自己脱单就不管我们这些大龄剩女了。那家餐厅除了老板,还有不少歌手呢,个顶个帅得一塌糊涂,咱们去哪里搞团建都行,好歹给我们点儿机会嘛。” “我看行。”小米应下,“权当是为了你们俩,就去那家餐厅。” 晚餐时间,我们一行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来到酒吧街。 不得不说,李妍妍选中的餐厅,实乃精品中的精品。 敞开式大厅里灯光明亮柔和,四周墙壁上挂着大小不一的木框照片,有黑白相间的老照片,也有色彩鲜明的新照片。原木制成的板条搭建出镂空的隔断,既能保证客人具有相对独立的用餐空间,还能清晰地看到大厅中央的表演。 一个年轻男孩身穿白衬衣c手握木吉他,独自坐在表演台的高脚凳上,旁若无人地弹唱着曲子,一首接一首。 白炽灯光落在他的身上,照亮他朝气蓬勃的额头。 相似的眉宇,相似的神情,相似的身型,相似的声线。 男孩与八年前的影子,悄然重合。 我瞬间失神。 “易歌?” “易歌!” 小路师兄的爪子几乎覆盖到我的眼睛,我才反应过来,“嗯,你叫我?” “我都连着叫你十几声了。”他流露出便秘一般的表情,“你目不转睛看着小歌手足足有五分钟不是吧你。” 我回了回神,五分钟? 宽大厚重的长方形餐桌上,事儿先生坐在最里面,左手边坐着黑面,右手边还有个空位。除去预留菜道,其余座位已被占满,所有人都在盯着我看。 “” 我看了小歌手多久,他们就看了我多久一股热气从脖子窜到头顶。即便没有镜子,我也猜到自己的脸色是有多红。 黑面使劲咳了两声,招呼道:“还愣着干嘛,都等你呢。” 我佯装若无其事,朝前挤了过去,坐在事儿先生身边。 丢人啊 小路师兄在我右侧入座,旁敲侧击,“我说,刚才那小歌手,你是不是认识?” 我摇摇头。 刚褪下去的热意又泛上来了。 小路师兄的八卦之魂与眼力价儿正好成反比,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不死心,揣测道:“那你犯什么花痴,是看上人家了?” “”让我死了算了。 小路师兄的嗓门向来不低。 他说的话,我身边的事儿先生c黑面和小赵,大约都能听个八九不离十。此时此刻,场面出奇地安静。 “原来你喜欢那样式儿的?”小路师兄刨根问底,“比你小的?” “”死了还要被你鞭尸。 “他比你小太多了吧,看着像是高中生。”小路师兄挠挠头发,“虽说现在流行姐弟恋,你也不能” 事儿先生突然将手里的杯子砸在桌面上,“砰”地一声。 “小赵,倒茶。” 李妍妍熟稔地翻着菜谱,“麻辣浇汁牛腱c台式三杯鸡c黄焖干丝浸大虾c翡翠包菜,和风牛排” 小赵开始为大家斟茶。 小路师兄面有不甘,几度欲言又止。 “舒总带来的好东西。”小米打开一瓶红酒,“今晚不开车的,都不许以茶代酒。” 小路师兄将面前的高脚杯递过去,正要拿起我的,事儿先生伸手制止,“她不能喝。” 小路师兄反驳,“易歌又不开车” “她喝醉了耍酒疯。”事儿先生凉凉觑我,“我应付不来。” 我:“” 李妍妍坐得远,没注意这边的动静,一心琢磨自己那点小九九。服务员前去传菜的工夫,她叫住餐厅的领班,“哎哎哎,你过来一下。” 小领班蹭蹭跑过来,“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你们老板,今天在不在?” “您说康老板?” “我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就那位”李妍妍一通比划,“个儿头高高的,脸黑黑的,会唱歌,会打架子鼓的。” “您说的就是康老板,他在呢。” 李妍妍红着脸,“那你帮我叫一下呗。” 想来康老板是个受欢迎的主儿,小领班见怪不怪,马上应下来。“嘚嘞,你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李妍妍的心上人出现在大家面前,乍一看还真挺精神,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板寸,潮装,痞帅痞帅的那一型。 “李女士,又来赏光了?还带了这么多位客人。” 李妍妍的声儿都变了,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我们老板请客——但是我建议大家来这里的。” “既然你的老板这么照顾我生意,可得认识一下。”康老板是场面上的老手,一眼就定在事儿先生身上,“想必就是这位帅哥喽?” 事儿先生不得已起身,“您好。”。 康老板正欲回话,突然转瞬,目光划过我的脸,再也无法移动。 我也觉得哪里不对劲,眯起眼睛回望他。 我说怎么有眼缘呢。 “雾草雾草。”他几乎是用吼的,“宅娘子?” 我“蹭”地一下站起来,椅子发出异响。 康威三步并两步挤进隔断,凑到跟前儿,吐沫星子喷我一脸,“宅娘子真的是你?我不是眼花了吧?” 康威,邵鹏鹏最铁的哥们儿,没有之一。 高考结束后,我辗转听说他的成绩并不理想,直接选择出国。 一别数年,竟在这里遇见了。 到底是世界太小,还是我今天撞了邪 我挤出点笑意,“康爷,好久不见” “宅娘子赏光,”他讲话风格不改当年,“是小爷我的荣幸,早知道你来,真应该叫上邵” 我骤然紧张,祈祷这个愣头青别说出格的话。 满桌人的耳朵可都竖着呢。 据我这些天的观察,学历与性格毫无关联。事儿先生的公司里,一多半年轻人属于逮到机会就叽叽喳喳停不下来的性子。 康威要是将当年那场旷日持久的三角恋当乐子抖出来,我还不如现在就结束实习回家呆着——反正有事儿先生预付的房租,挺上小半年不成问题。 小路师兄刚才浇下去的八卦之火再度熊熊燃烧,“康老板,易歌,你们两个认识啊?” 康威好歹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咬牙憋了半分钟,终于恢复常态,笑着向众人鞠了一鞠,“不好意思啊各位,他乡遇故知——人生四喜之一,康某方才实在太激动,失态失态,让大家见笑了。” 我松了口气。 菜还没上全,桌上已经乱作一片。 李妍妍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康老板和易歌一定很熟吧,认识许多年了?” 宅娘子,康爷。 傻子也能听出些门道来。 康威招呼小领班过来,低声安顿了几句,然后对着李妍妍粲然一笑,“易歌是我高中同学,关系杠杠好那种。今儿这顿算我请,大家伙儿吃好喝好,千万别跟我客气。”说罢拽了把凳子,硬塞进我和小路师兄之间,“宅娘子,咱俩叙叙旧呗?” 他这么突兀地挤进来,让原本就不宽松的空间变得更为逼仄,我整个人都贴到事儿先生身上了。小路师兄也没好到哪里去,与小赵肩并肩腿挨腿,那叫一个亲密无间。 近距离接触事儿先生还是第一次,我不小心歪了一下头,后脑竟撞到他的胸口,隐约觉得他侧身挪动了少许,我顿觉如芒在背。 他在躲我? 我没敢回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康老板的大驾光临,使得雅间的服务质量瞬间连升数个档位。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菜品全部上齐,菜量大得惊人。 “尝尝这个酸菜鱼,我们店这一季的主打菜。”康威连连为我布菜,“比起你的手艺,味道如何?” 我食不知味,敷衍道:“还可以。” 李妍妍接过他的话,“老歌手家的菜,自然是最好的。” 餐厅起名“老歌手”,意义不言而喻。 我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我不由失笑,事实上,即便是注意到了,也不可能想到。 “李女士过奖了,”康威笑容满面,“宅娘子的厨艺属于天赋异禀,尤其是汤圆和粽子,我虽然只吃过两次,至今忘不掉那个口味——她要是愿意,开个馆子保证能火。” “有机会,我一定要尝尝易歌的菜。”李妍妍讶异道,“你们的高中开过餐饮辅导课吗?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厉害?” “我们再厉害,也比不上你们公司,美女如云啊。若非美女吸眼球,我哪能注意到老同学。”他上下打量着我,“倒是你,怎么瘦成这样子,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所答非所问,“我只是在实习,不算公司的正式员工。” 康威啧了啧,“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连宅娘子都进入职场。想当年,咱们” “那个,康老板”小路师兄憋忍无可忍,终于问出口,“您口口声声说的‘娘子’是指易歌?” “这个啊,”康威面不改色,“你问她。” 小路师兄满脸渴求地盯着我,求知欲旺盛。 “你怎么半天都不动筷子?”我回头看着事儿先生,“康老板请客,不吃白不吃。” 事儿先生意味深长地瞥我一眼,没说话。 康威这家伙长袖善舞,又给我们免了单,众人欢喜得不要不要的,尤其是李妍妍。他的话匣子一开,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觥筹交错,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我逐渐失神。 往事如陈年的老电影,年轻的康威,年轻的闹闹和邵鹏鹏,年轻的我,一帧一帧地缓缓出现。 “看样子,你过得不错啊。” 他的嗓音低到微不可查,细细品味,竟有些埋怨的口气。 我不由皱起眉头。 他这话,什么意思? 四周弥漫着菜味儿c酒味儿c烟味儿,夹杂着事儿先生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香水味儿。 思绪没有方向,在过往与现实中来回飘荡。 头顶的光线忽然间暗下来。 不,是整个餐厅的光线全部暗了下来,只留大厅中央那一缕白炽灯,明晃晃地落下来,打在独自弹唱了整个晚上的男孩身上。 “下面这首歌,送给在场的一位女士,她是我多年未见的一位故人。”年轻的男孩依旧拨弄着木吉他,嗓音低柔,富有磁性,“同时,也将祝福送给今天在场的每一位宾客,愿你们永远青春,永远热泪盈眶,永远不知疲倦。” 大厅内顿时响起齐刷刷的掌声,夹着着几声尖锐的口哨儿。 陌生又熟悉的旋律缓缓响起。 沈庆的老歌。 《青春》。 康威望着男孩,轻声问我,“记得邵冉冉吗。” 我呼吸滞住,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没想到吧,当年的小跟屁虫,一转眼,长这么大了。” “冉冉这孩子,声线比他哥清透,性子也比他哥轴儿,死活要当歌手,谁劝都不听。他在我这里驻场一年多了,很受欢迎,前几天还有经纪人前来打听过。艺人这条路太难走,我们几个都放弃了,谁能想到,竟被冉冉坚持下去了。” 他意有所指,“宅娘子,听到这首歌,感觉如何?” 最后四个字的发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生硬冰冷。 用餐区的灯光几乎全部熄灭。黑暗的世界里,一句句轻盈似水的歌词,宛若重锤,沉沉砸在我的心头。 轻轻的风青青的梦,轻轻的晨晨昏昏, 淡淡的云淡淡的泪,淡淡的年年岁岁。 纠缠的云纠缠的泪,纠缠的晨晨昏昏, 流逝的风流逝的梦,流逝的年年岁岁。 邵冉冉旁若无人地唱着。 周围安安静静,大家都被他的歌声吸引了。少年的身影逐渐模糊,我怒火中烧,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一曲结束,灯光重新洒满大厅的各个角落。 掌声雷动。 康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依旧是一脸痞样,“李女士,好不好听?还想听点什么,尽管点就是。” 李妍妍连声道好。 我尽量保持镇定,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起身唤他,“康爷,跟我出去一下。” 他露出个莫可名状的笑来,“好啊。” 穿过长长的走廊,我选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单刀直入,“你刚才什么意思?” 他神色淡定,“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我不再掩饰,咬牙问他,“那你看到什么了?” 他想看到什么? 我当众失态,嚎啕大哭? 他也变了脸色,“宅娘子,你没良心。” 我们像是两只装满火药的炮竹,一点就着。 “你再说一遍!” 我没良心? 我他妈怎么就没良心了? 我是玩弄邵鹏鹏的感情了,还是第三者插足横道夺爱了?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康威毫不示弱,“你听好了,你,易歌,你没良心。” “你知不知道鹏官人”他骤然顿住。 他叫我“宅娘子”,我忍了。 鹏官人,是我的底线。 我怒气横生,“这三个字,不是你叫的。” “的确,你们的事儿,轮不上我说话。”他毫不示弱,“但凡我能说得上话,还轮到你去伤害我兄弟?” 他说什么? 我伤害邵鹏鹏? 他竟然说,我伤害邵鹏鹏?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可能伤害的,就是邵鹏鹏。 “我伤害他?”我怒极反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伤害他了?” 邵鹏鹏明知我和闹闹都喜欢他,却一味装疯卖傻,态度暧昧,迫使我在他和闹闹之间率先做出选择。 但凡他明确一点,果断一点,哪怕他的选择不是我,哪怕我做不到潇洒祝福,至少也轮不到康威对我指手画脚。 我一直认为,三人当中,没有谁是真正意义上的施害者或被害者。如今被他这么一激,我反倒看清了一个事实。 一个我多年来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正式因为邵鹏鹏的不明不白,才导致我的初恋,结束得不明不白。 是暗恋c单恋c还是互恋? “你说句实在话。”我眼底氤氲,泫然欲泣,“你难道不觉得,问题是出在邵鹏鹏身上么?” 明明是他,对我若即若离,令我求而不得。 到了康威嘴里,左拥右抱的鹏官人,竟成了被伤害的人? “抱歉,我话说重了。”他的口气逐渐软下来,“余小于的事儿,我也听说了。邵鹏鹏不容易,你肯定更难。讲真,我今天见你,第一反应就是开心,老同学见面,你说我能不开心吗?” “我本来没想要难为你来着,看你过得挺好,突然觉得虽说过去这么多年,你们也没什么可能了,但是有些事,不能一直瞒着你。这对你不公平,对邵鹏鹏也不公平。” 他过转身去,“你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我跟着他的脚步,一路经过大厅,停在距离收银台不到十米的位置。 他指着照片墙,“这是我最喜欢的照片之一。” 照片里的男孩身穿蓝色校服,裤腿挽在膝盖上方,光着双脚,站在溪流里傻笑。背上,扎着马尾的女孩盯着他的头顶,目光柔和,白皙的小腿穿过男孩的胳膊弯儿伸出来,露出一截短袜和运动鞋。 “这是” “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 高二那年夏天,班级组织暑假郊游。彼时我正值生理期,溪水太凉,闹闹怕我肚子疼,逼着邵鹏鹏背我。他不明就里,一路笑话我矫情,倒也没拒绝闹闹的不情之请。 那是他第一次背我,也是最后一次。 我的整个青春,都被定格在这张迟来的照片里,一张我从未见过的照片。 “这张是我偷拍的,邵鹏鹏怕你害臊,没让我给你。”康威叹气,“餐厅装修的时候,我把从小到大的照片全都洗了一套,从中挑出喜欢的,挂在这儿当摆设。” “开业那天,邵鹏鹏也来了,对着这张照片看啊看,然后喝得酩酊大醉,吐得稀里哗啦。他酒量一向不错,我第一次见他喝成那个样子。” “十七c八岁的少年,不知道如何面对和处理感情,你说的没错,邵鹏鹏有问题,但他绝对不是因为虚荣,或是花心,才周旋于你们两人之间,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而且——他也吃到苦果了。直到现在,他都没能彻底走出来。” “你们那个时候,真以为邵鹏鹏年纪小不懂事,胡作非为,脚踩两条船?这么说吧,你和余小于,属于南辕北辙型的,她那性格,咋咋呼呼的,开点玩笑无所谓,你爱较真,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别看你们三个整日混在一起,邵鹏鹏跟余小于,那是开玩笑。” “易歌,他对你,从来都不是开玩笑。” 我脑中一片空白,电光火石间,真相大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康威想把照片送给我,被我婉拒了。 就像《青春》里唱得那样,流逝的风流逝的梦,流逝的年年岁岁。 那些流逝的,永远流逝了。 那些错过的,永远错过了。 我坐在“老歌手”门外的台阶上,双手掩面,哭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憋了八年的泪水倾泻而出。 此时的我,毫无形象,狼狈不堪。 有人靠近,塞给我一包纸巾,他的手背经络凸起,手指骨节分明。我听到打火机的声音,他点燃一支烟,一吸一吐,薄雾散开。 无声的陪伴,烟草的味道,让我逐渐平静下来。 月色皎洁,他的语气也淡淡的,“好点了?” 男人的声音轻柔,低沉,冷静,听上去漫不经心,却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这些年来,一想到邵鹏鹏,我的心里就像是空了一块,既出于对往事的遗憾,亦出于对答案的渴求,那片荒芜从未被时光覆盖,直至现在。 康威的一番话,墙上的老照片,犹如一只盖子,严丝合缝地,填补了那块空地。 事儿先生只用轻轻三个字,就将那只盖子拧紧,扣好。 他的嗓音很暖,像一只手,抚平了我的伤口,也擦干了我的泪水。 邵鹏鹏这一篇,算是翻过去了。 “谢谢。”我收住泪意,“我没事了。” 他掐灭烟蒂,起身。 “既然没事了,那就走吧。” 一路沉默。 我把脑袋靠在椅背上,浓重的倦意令眼皮直打架,头脑却异常清醒。 老电影终于落幕,结局浮出水面。 手机铃声响起,我按下接听键。 小路师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嚷嚷,“易歌你不厚道,见着老同学就把师兄扔了。你人呢?还有舒先生也不见了,你们都哪儿去了?” 我懒得解释,“抱歉,我有点事,先回家了,你们接着玩,挂了。”又问事儿先生,“你这样直接走了,可以么?” 他扯出个笑来,尚未来得及回答,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屏幕上弹出“邵鹏鹏”三个字,我心头骤然一紧,下意识看了看旁边开车的人。 连续响了十几声后,自动挂断。 事儿先生手握方向盘,侧脸瞥我,“怎么不接?” 铃声再次执着地响起,手机在掌心一直震动。 我犹豫着,要不要关机。 “刚才哭得惊天动地,生离死别,这会儿倒怂了?你可真有出息。”事儿先生难得挤兑我,“怎么,不敢接电话了?怕控制不住情绪?” 那口气,冷飕飕的,堪比三九天里参加冰桶挑战桶。眼神也跟刀片似得,多看一眼都觉得后脖颈子疼。 铃声第三次响起,我暗骂自己没用,咬牙接起,“喂?” 邵鹏鹏的声音听上去不大真切,“宅宅?” 我清了清喉咙,“是我。” 事儿先生的车质量忒好,窗门紧闭时,车内静得连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毫不费力便可听到我们的对话。 “我刚下手术就接到康威电话,他说在老歌手遇见你了,他有没有说什么不合适的话?” 我苦笑,不适合么? 合适不合适,我不知道。 但我很感谢康威,那个与青春有关的梦,是他帮我落下了帷幕。 曲终人散,再无遗憾。 事儿先生说的没错,既然电话里能说得清楚,不如一口气做个了断,有始有终,也算是一种完满。 我略加斟酌,“邵鹏鹏,你听我说。” 电话的另一头敛声屏气,“你说。” “我看到那张照片了。”我把话挑明,“关于你的想法,我也都知道了。” 邵鹏鹏的呼吸沉重,“宅宅,你听我说,我一直没” “以后不要叫我宅宅了。” 宅娘子c闹娘子和鹏官人的故事,早就应该结束了。 “还有,”我尽量保持平静,“再见,珍重。” 实习的第二周开始,我再没有悲春伤秋的机会,现实生活才是要对付的魔鬼。项目进行到建模阶段,我每天录资料录到想吐,能力出众的小路师兄更惨,睡梦里都是跳跃的公式和数字。 终于挨到午餐时间,我松口气,勉强对付了几口,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 事儿先生坐在不远处,正端着一杯咖啡,与赵教授认真讨论着什么。 姚远手持代餐米糊,加入他们的谈话。 在公司里,事儿先生的话题永远是项目c绩效c数据c考核。有黑面在,他们的话题轮不上我插嘴。他做事极有分寸,尤其是对我,表面上永远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既不刻意冷淡也不过分亲密。 事儿先生从未隐瞒过与我合住的事实,在上下班时间,我们每日同进同出。公司里有不少合租房子的年轻人,毕竟房价和房租在那摆着,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一段日子相处下来,即便有过质疑或误会,大家也渐渐看出些端倪——八小时之外,我与他的确只是房东与房客之间的关系,单纯且友好。 闲言碎语不攻自破。 小路师兄是个直率的人,私下里寻了个机会,悄悄告诉我,“易歌我跟你说,我从一开始就相信你们的清白,舒总人帅钱多能力强,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嘛。赵教授果然是老眼昏花利令智昏这句话你可别告诉他。” 我简直想揍他——因为他的话糙理不糙,尽管我不想承认。 一种别样的情绪浮上心头。 我怅然若失,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三人正围坐在沙发上,聊得兴起。 事儿先生说了句什么,姚远忽而抿嘴,那一抹笑,明艳不可方物。 刺眼。 素来不苟言笑的黑面也跟着开怀。 话题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我挪开视线。 心头像是憋着一团火,无处发泄。 我这是怎么了? 墙角的报刊栏上,一本人物杂志的封面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走过去抽出来,坐在沙发上翻看。不用多想,肯定是公司的女孩子们订的——栏目大多是各行各业青年才俊的专访,多半还是未婚男性。 很快找到封面人物。 篇幅很长,我专心致志地看了下去。 颜亦初比我们高一届,是建筑学院当仁不让的院草。他自幼受过专业游泳训练,生得高大魁梧,肩宽腿长。再加上天生一张娃娃脸,眼大肤白,唇角勾出笑纹时,眉毛并眼睛会划出同样的弧度。单论皮相,绝对可以称得上人神共愤。事儿先生并二世祖的外貌优势加起来,都不一定赢得了他。 他的性格明朗,大开大合,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型。相比事儿先生,他少了几分淡漠和内敛,比起二世祖,则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他不拘小节,笑起来肆无忌惮,哭起来毫无保留。 当然,见过他哭的人,应该不多。 我是其中之一。 他的照片穿插在访谈版面中间,大多是工作照,也有一张生活照。照片中的他,衣着得体,处处透出成功人士的儒雅及精致。唇角依旧勾着,乍一看,似乎在笑。然而还是少了些什么,比起当年篮球场上令全院女生尖叫的发光体,他的笑意太过空洞,就好像他笔下的那些设计图纸,不带任何感情,透着死一样的寂寞。 论技巧与勤奋,闹闹与他不相上下。 论天赋与灵性,闹闹却强了他不止百倍。 这是闹闹吸引他的唯一原因。 通篇访谈,大多与事业有关,内容无非是他在美国攻读学位的经历,以及林林总总的各类奖项。文章最后,撰稿记者问了他一句话,对待感情是什么态度? 回答一如他的性格,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我笑出声来。 小路师兄贱兮兮地凑过来,“看什么呢?那么认真,还咯咯直笑。” 我没理他,“啪”地合上杂志,下意识地想去够茶几上的烟盒,只一秒,反应过来,从裤兜里摸出电子烟,叼住。 习惯都是一点一滴养成的,慢慢来。 小路师兄瞥了眼杂志封面,“这个男人长得比电影明星还帅,一看就是整过容的,肯定是花心大萝卜,也就骗骗你们这种小姑娘。” 我难得冷了嗓子,“你不懂别胡说。” 论痴情,世上哪个男人能比得过颜亦初? “说得好像你懂似的。”小路师兄讽刺我,“连男朋友都没谈过。” 李妍妍听到我们的谈话,挨着我坐下,“易歌你没谈过恋爱啊?” 我不置可否。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犹豫了片刻,“目前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我思索片刻,“什么样的的呢” 邵鹏鹏那样的? 翻篇了的,恐怕不能拿来类比。 颜亦初那样的? 金刚芭比,不咋地。 还是 这个问题有点难度,但我敢肯定,什么样的男人最招我讨厌。 那种想起来就恶心,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c将其挫骨扬灰的恶心。 “你不如换个问法,这么说吧,我特别c特别讨厌嗯,老男人。” “老男人?”李妍妍一脸震惊,“你讨厌老男人?” 她声音瞬间提升八度,不远处的黑面c事儿先生和姚远都转过脸来,齐齐露出复杂的目光。 我:“” “易歌喜欢嫩的。”小路师兄唯恐天下不乱,“你忘了吗,那天在老歌手,她看那个小孩的眼神,恨不得把人家生吞活剥了。” 我:“” “原来如此啊,”李妍妍不无遗憾,“真想不到,你竟然喜欢小奶狗” “也不能太小吧,”小路师兄追问,“唉,你觉得多老算老男人?” “四十左右吧”我咬着烟嘴儿,给出准确答案,“今年四十五岁的。” 李妍妍:“” 小路师兄被呛住,“四十五岁的男人刨过你家祖坟?” 黑面暴怒,“易歌,你欠抽是吧!骂人还带拐弯儿的呢?” 我莫名其妙,“赵教授您生哪门子的气,您不是才四十四么?” 黑面的老脸一红,“我算的是虚岁,不行啊。” 我:“” “那你会不会喜欢那种,”李妍妍扭捏了片刻,“呃,皮肤黑一点c会唱歌的那种?” 皮肤黑一点c会唱歌的那种? 小路师兄嗤嗤直乐,“我说你这么刨根问底,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我真是服了,“说了半天,你是想问康威那家伙?” “我都打听过了,他目前没有女朋友。”李妍妍娇羞不已,“你要是不介意,帮帮我呗。” 康威啊,我还真熟悉。 有关于邵鹏鹏的一切,我都熟悉。 曾经,那是我的本能。 我回忆片刻,“你认真听好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康威本科在匈牙利李斯特音乐学院读指挥,不知道毕没毕业,反正是花钱去的,他家是暴发户。他高中时期的学习成绩不怎么样,连三本都考不上。” “他挺臭美的,每季会买最新款的衣服,喜欢金色和红色,穿43码的鞋子。” “他不喜欢篮球,别跟他提乔丹和科比。他擅长的体育运动是网球,你要是会打,可以约他一起,要是不会打,就找他教你,那家伙好为人师,肯定行得通。” “他喜欢的乐队是西城男孩和优客李林,喜欢的男歌手是n,女歌手就比较多了,有adelec恩雅c莫文蔚和王菲,对了,还有马克西姆的钢琴曲。” “他还有个纯属装13的爱好——摄影,我们还是学生的时候,他光买镜头就花了十几万,至于水平嘛,我实在不敢恭维。” “他不吃辣,海鲜过敏,特别爱喝三元钱一瓶的某师傅绿茶,尤其是冰镇的,冬天也来者不拒。”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特意加重语气,“他的女神是奥黛丽赫本。” 李妍妍郑重其事地举着手机,狠狠点头,“你别停,接着说。” “他曾经对我说,要是某天有个女孩,穿着奥黛丽赫本那种复古连衣小黑裙在他面前绕一圈,他一定会爱上,一辈子都不带变心的。” 原话的后半句是:像宅宅你这样一辈子都不穿裙子的,在我眼里连女人都不算。另外,你肩不能提手不能抗,也不算是男人。所以你在我眼里就是 康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闹闹胖揍一顿。 邵鹏鹏站在旁边,笑得岔了气。 李妍妍如获至宝,“易歌,你以后,就是我亲姐妹了。” 我瞟了一眼玫瑰金色的手机后盖,“你怎么一直举着它?” “我当然是在录音。”李妍妍露出明知故问的神色,“信息量太大,一时半会儿记不全。” “” “易歌你说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什么西城男孩c优客李林,都过气多少年了。”小路师兄表示怀疑,“再说人家现在是餐厅老板,喝什么冰镇绿茶啊。” “你和我,到底谁才是他同学?”我想到满墙的老照片,“李妍妍你放心,我说的信息肯定有用。” 那家伙,最是念旧了。 日盼夜盼的毕业答辩正式开始。 由于前期准备充分,我的论文得以顺利通过。从教学楼出来,我和小路师兄对视一眼,放声大笑。 拖拖拉拉四年,我终于毕业了。 赶到公司的休息室,黑面正准备吃午饭。 姚远递给事儿先生一只能量棒,“你要不要吃一只?热量很低的。” 我扯了扯嘴角,暗暗腹诽——他不怕胖,只是吃不惯盒饭。 黑面刚拆开筷子,手机铃声响起,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接电话。再度返回休息室,表情凝重。 小路师兄正在往嘴里塞包子,含含糊糊地问,“赵教授,您的脸色很不好。” 黑面面露愠怒,居高临下睨我,“你知道,方才来电话的是谁么?”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吴老师。”果不其然。 “他说什么了?” “他问我,你是不是毕业了。” “哦。”信息好灵通。 “哦?你还好意思跟我说,哦?你们的家事,能不能别再让我掺和了?”黑面拨弄着筷子,“易歌接旨,传吴老师的口谕。” “嗻。” 小路师兄“噗”地喷出包子馅,韭菜鸡蛋,呃,好恶心。 黑面张了张嘴,尚未提及正事,先沉不住气了,“我说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吴老师那么生气?” “你到底说不说了,不说就吃饭,包子都凉了。” 我做了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啊 吴老师抽起风来,完全不讲道理嘛。 “我现在,不但是出气筒,还是传话筒,夹在你们两个中间,命都短了好几十年。” 不至于吧我在心里默默顶嘴。 黑面咳了咳,稍微压低了声音,“是这样的,吴老师让我转告你,你现在有四个选项。” “四个呢?”我瞪大了眼睛,“这么多,上次还只有一个——” 半年前,也就是去年的十二月底,吴老师给了我一个选项——考博。我表示抗议,当场被赶了出来。打那以后,吴老师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敲门不应。 不知为何,他对于我读博这件事异常执着,毫无回旋余地。 我决定负隅顽抗,誓死不从。 谈判就此破裂。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黑面扯了扯嘴角,“在我看来呢,都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你先听最简单的,还是先听最难的?” “最简单的吧。”我心理承受能力有限。 “选项a,考博,而且必须考我的博士。” “不可能——”我惊叫,“这他妈的,是最简单的选项?” 脏话都飙了出来,可见我有多么崩溃 去年还只是考博呢,怎么今年就成了考“黑面”的博? 一个定语,极大增加了选项的难度。 黑面不置可否,“我觉得是。” 我呼气吸气,吸气呼气,缓了好一阵子神儿,才问他,“那b呢?” “b啊,比a的难度大点——结婚。” 是“结婚”不是“相亲”,吴老师还真是简单粗暴,直奔主题。 黑面的嗓门不小,周围不少人竖起了耳朵。 “结婚?”我再度惊叫,分贝比他还大,“我?结婚?跟谁?” 我真是吴老师的外孙女? 亲生的? 小路师兄饭也不吃了,兴奋得满脸冒光,“你有合适的” 没人理他。 我坐不住了,“c和d,你一块说吧。” 没耐心了,越听越糟心。 早死早超生。 “c的话,回去当农民,跟着董师兄,学习种地技术。” 小路师兄彻底发挥娱乐记者的找打精神,“你家也是农村的吗?没听你说过啊,哪个村儿的?离a市远么?” 黑面淡定地咬了一口包子,“至于d,你应该能想到吧,就是彻底断绝亲属关系。” 我朝座椅靠背一靠,冷笑,“吴老师不愧出了一辈子考卷。” 这是道送命题。 我琢磨了一分钟,试探他,“您看要不我选a?” 相比之下,a的确是最简单的选项。 黑面“啪”地一声放下筷子,狠狠道,“门儿也没有,老子宁可跟你同归于尽,也不会再收你这个孽徒!” 他的表情过于狰狞,我深感罪大恶极。 我果然是孽徒 “那就d好了。” 黑面不懂,b和c,难度比d还大。 黑面自知失态,语气放缓了一点,“吴老师说,他给你半年时间,明年一月,博考报名前,你再做决定也来得及。” “你不用劝了。”我了无生趣,“我选d。” “依我看吧,去种地也不是不可以,至少有益健康。”黑面耸耸肩,“你别说,董师兄还挺稀罕你的,我前几天刚跟他通过电话。” “您真是面由心生,”我咬牙切齿,“我读了八年的金融,去种地?” “至于嫁人,似乎也”黑面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事儿先生身上,“吴老师的意思是,只要找个人看住你,一切都好说。至于这个人是谁,我c董师兄或是你未来的丈夫,他都无所谓他还提到几个尚且单身的学生,品行过关,可以供你选择” 我咬紧腮帮子,“那我选a,万一就考上了呢?” 黑面立刻正襟危坐,“选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我无条件支持你。”停顿三秒,“除了a。” 我:“” 公司一连接了几个投资咨询类的项目,所谓的劳逸结合成了老黄历,不舍昼夜的加班成了新常态。事儿先生并整个公司,忙得像只疯了的大陀螺。 在连续奋斗了二十几天之后,小伙伴们准备放松一下心情——周末组织爬山。 黑面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公司一员,擅自替我和小路师兄报了名。 “我最不喜欢运动了。”我苦着脸抗议,“我不想去。” “多活动活动没坏处,又不用你出钱。”小路师兄扭动着手脚,佯装很在行的样子,“再说你怎么回事儿啊,导师说的话你都不听?” 我嗤笑,“我跟你不一样好吧。” 他还要陪着黑面度过漫长而艰难的博士生涯,而我到底要不要考博啊,愁死我了。 毕业是把双刃剑。 我想起件大事,“师兄啊,求你个事呗。明天的毕业典礼,你能替我领一下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么?” 小路师兄震惊,“毕业典礼,你不去?” 我四平八稳地回答,“啊,我有点别的事。” “你能有啥事?”他不依不饶的,“赵教授,您说说她。” 黑面坐在对面,若无其事地盯着电脑。 小路师兄不死心,“你都毕业了,后面的建模部分,我参与就行了,你来不来都一样,什么事情能比毕业典礼重要啊一辈子才一次的。尤其是你。”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好大声,我顿时不高兴了,“什么叫尤其是我?” “你心知肚明,你都成经管院的传说了——距离毕业不到两个月才开题,要不是舒总和赵教授左膀右臂地拉你拽你,你能顺利通过答辩?” “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我讽刺他:“还左膀右臂,我是皇上么?” “你可不就是昏君,亡国的那种——舒总我就不说了,那是你踩了狗屎运,正好相熟。赵教授的严格是出了名的,几年下来,对你网开一面又一面,你完成不了进度,他腆着老脸亲自去教务处求情,你别不知道感恩。” “” “这么费劲才毕业,竟然不去参加典礼?”小路师兄下了结论,“连登基大典都懒得去参加,不是昏君是什么?赵教授,我说的对不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黑面还是一派镇定,面无表情,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小路师兄:“” 我抬头盯着天花板,“你倒是帮还是不帮啊?” 小路师兄恨恨道,“帮,敢不帮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小路师兄说的没错。 毕业典礼,的确是件大事,连事儿先生都深以为然。 他看到我在客厅里悠闲地打着转转,狐疑问道:“你不去要去学校?还不抓紧时间,现在都快八点了。” 我如实作答,“今天不去学校。” 事儿先生的嘴巴张成了“一”型,“不参加毕业典礼吗?” “不了。” 他默了好一阵子,幽幽道,“我本打算去观礼的。” 这次轮到我的嘴巴张成“一”型,“啊?” 他要去观礼? 连吴老师都没有观礼的打算。 他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想要观礼的亲朋好友。 如果他算是“亲朋好友”之一的话。 我该说些什么好呢? 我很感动,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想去就算了,倒也没什么。”他的额头上多出几丝浅浅的纹路,“可惜,我上午还请了假。” 我又“啊”了一声,罪恶感油然而生,“抱歉,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无妨,我正好带饼干去趟宠物医院。” 他的眼神,分明有些探究的意味,却什么都没问。他的体贴和细致表现在很多方面,尊重隐私是最为突出的一点。 “宠物医院?”我看着活蹦乱跳的饼干小同学,“它怎么了?” “它该打疫苗了,”他起身去找牵引绳,“顺便做个全身体检。” 我来看闹闹。 一如既往地,我放下一束玫瑰,打开ipad。 “生活大爆炸已经出到第十一季了,据说明年是最终季。这部《小谢耳朵》是原剧的衍生剧,一ns 亲自担任旁白和监制。” “你看一集,我觉得还凑合。” “你的男神,一ns前阵子和男朋友结婚了,结束了长达十几年的爱情长跑。作为粉丝我其实更喜欢ay。” “你看,这就是我的问题,总是不愿看到生活的原本面目。” “最近这段时间,我的生活比以前规律了,烟抽得少了,基本不再失眠,体重开始回升。陆医生对我的病情持乐观态度,我想我已经走出最艰难的时期了。” “还有件事情,你听了千万不要生气。你的房间,我租给大树爷爷的孙子了,我叫他事儿先生。你还记得大树爷爷吗?我刚才还去看了大树奶奶,你们现在应该在一起。” “事儿先生特别喜欢你的健身房,他会定期进行全面消毒,还添了几件器械进来。过去几年,健身房里落了厚厚一层灰,我一直不敢告诉你。” “他还养了条边境牧羊犬,虽然是条公狗,但是胆子特别小,怕人,怕黑,也怕别的狗。” “你曾经说过,我们毕业后,要合养一条狗。还记得吗?” “我有时候会想,饼干是不是你派来的?你怎么也不派条胆子大点的狗呢” 闹闹没有回答我。 出了陵园,我茫然地走在大街上。 这个地方将我一分为二。 一个留在过去,那里有闹闹和邵鹏鹏。每当我回首,他们两人就站在聚光灯下,面带笑容,身影清晰,让我难以割舍。他们一直挥舞着手臂,向我告别。周围的景象模糊暗淡,那是我再也无法回去的青春。 我说不出再见——尚未完成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凌迟我的灵魂。 另一个通向未来,那里有我的老爸老妈,有基金会和学校,有黑面和小路师兄,有二世祖和弯弯,还有事儿先生和饼干。我看不清脚下的路,看不清他们每个人的模样。他们的头上,是一片湛蓝的天,是阳光,是雨露,是希望。 未来太美好,我不由自主想要去触摸。 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家湘菜馆。 闹闹嗜辣如命,这是她生前最喜欢的一家菜馆。 我一口气点了金鱼戏莲c永州血鸭c腊味合蒸c湘西外婆菜c吉首酸肉和牛肉粉,老板娘古道热肠,一个劲儿劝我少点几个菜,太多浪费。 “谢谢您。”我编了个理由,“我想都尝尝。” 老板娘摇着头走了。 菜品上齐之后,我叫了一瓶啤酒。 给闹闹倒满一杯。 给自己倒满一杯。 我对着她的酒杯,轻声笑道,“今天我毕业了,咱们庆祝一下吧。你知道我平时不吃辣,这些都是你喜欢的。所以,你要陪我多坐一会儿。” 我没动筷子,只喝了半杯啤酒。 我一直坐着。 她一定就坐在对面,吃相不雅。 天色渐暗,湘菜馆里人满为患。 老板娘难为情地解释,“姑娘,我看出你心情不好,但是现在店里客人太多,你看方不方便拼个桌儿?他们不会打扰到你的,吃完就走。” 我看向老板娘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吃了一惊,“小赵?” 小赵的眼睛堪比铜铃,“易歌?你今天不是去参加毕业典礼了?” 小赵的女朋友是湖南人,小情侣是这家店的常客。 她过意不去,连连致歉,“对不住,我们不该打扰您。” 我结了账,笑着起身,“没关系,你们坐吧,我也该走了。” 我前脚还没踏出饭馆的大门,后脚就接到了事儿先生的电话。 “听说你一个人,在湘菜馆里坐了一天?” 阴郁了整天的心情,因为他的一个电话,一句关切,竟晴了大半。 “小赵的嘴可真快”我颇感无奈,“没他说得那么夸张。” 一下午而已。 “你别动地方,我现在去接你。” “不用管我,现在正是堵车时间,你过来不方便。”我断然拒绝,“对了,饼干的检查怎么样?” “你不提我差点忘了,它还在宠物医院呢。” “你还在公司?”除非忙昏了头,他不会忘记饼干。 “今天需要加班。” “那你先忙。”我看了一眼时间,刚过七点,“把宠物医院的定位发过来,我去接饼干,再去公司找你。” 事儿先生静了几秒,“那就麻烦你了。” “嗷嗷嗷嗷嗷嗷” 我还没走进宠物医院的大门,就听到饼干的干嚎。 小家伙惨遭蹂躏。 它见到我,可怜巴巴地扑上来。 医生面色铁青,将体检报告交给我,不软不硬地嘱咐几句,又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只摄像头,“烦请一并转交舒先生。” ????? 摄像头很眼熟,我反应过来——和客厅墙角上挂的那只一模一样。饼干独自在家时,它的视频会自动保存并上传至事儿先生的邮箱。 竟然不止一只。 这家伙居然随身携带摄像头我打了个哆嗦,细思极恐。 “医生,您听我” “这位舒先生,到底是不相信我的技术,还是不相信我的人品?”医生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他要不信任我,就在旁边盯着啊,没时间盯着,放个摄像头对着我,这是磕碜谁呢?还有,这只边牧胆子小得跟什么似的,碰一下就嗷嗷直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虐待动物呢。虽说人心不古,我也只听说住人的医院会发生医闹,今天可真是开了眼,头回觉得自己要遭遇医闹。奉劝你们一句啊,以后可别再来了,像你们这种客户,给多少钱我也不伺候了,砸招牌” 我被他一顿抢白,哭笑不得。 晚上九点。 饼干小同学战战兢兢,绵软的身体紧贴着我,遇有路人驻足看它,立刻发出低鸣。 我忍不住取笑它,“人家看你,是因为你长得招人喜欢,你可倒好,惊弓之鸟,草木皆兵,至于么,嗯?” 饼干呜呜咽咽的,头埋得更低。 宠物医院离事儿先生的公司很近。我们不紧不慢地走进写字楼,乘坐电梯,一路溜达到目的地。 公司里空荡荡的,敞开式办公区域连一个人影儿都看不到。 加班节奏稍有缓解,难怪大家嚷嚷着要出去爬山。 四下一片漆黑。 事儿先生的办公室位置很靠后,顺着墙走,得拐个弯儿才能到。黑灯瞎火的,饼干被吓得直哆嗦。 我在墙上摸索着,试图找到顶灯开关,“饼干啊,瞧你那点小胆儿,这都到你爹的地盘了,有什么可怕的。” 话说,开关到底在哪里啊 饼干连步子都不肯迈了,死死站在原地,怎么拉也拉不动。 “呃儿”叫声都不对劲了。 我只好蹲下去安抚它,“别怕啊,有我在呢,没什么可怕的。” “啊——” “啊——” 身后传来一连串儿高亢刺耳的尖叫。 我头皮发麻,吓得朝后一退,坐倒在地上。 “啊——” 那叫声好似恐怖片里的女鬼,别说饼干了,我都感到灵魂要出窍。 “啊——” 尖叫声还在持续,我颤抖着抱住饼干,眯着眼睛,奋力去辨认叫声的主人。 幸亏办公区还有落地窗。 幸亏落地窗没拉窗帘。 幸亏窗外灯火阑珊。 幸亏我长着鼻子。 不算敏锐的视觉,以及扑面而来的香奈儿五号,我依稀辨认出声音的主人。 她身姿窈窕,长腿出众,骄傲得像只孔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来人是姚远。 纵然狼狈如我,还是忍不住赞叹造物之神奇,世上真有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女人。 她也认出我来,当场破口大骂。 “你的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挤了?夜半三更的,鬼鬼祟祟,还带着条恶犬?你想把我吓死吗?” “你到底懂不懂规矩啊,遛狗溜到公司里来了,这里是写字楼,写字楼你明白吗?不是公园,更不是你们家的后院!”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目的?盗取公司资料?还是想勾引谁?长着一副天然呆的脸,心思怎么这么坏呢?” 我被她骂懵了。 过了好一会儿,嗫嚅道:“姚副总,您听我解释” 姚远仍然处于暴怒之中,“别叫我副总,谁是你的副总?你是公司的员工吗?你也配叫我副总?” “我” 道歉和解释的话语就在舌尖,可她根本不给我机会,叫骂不断。 另一头,让我更懵的事情发生了。 刚才还缩在我怀里瑟瑟发抖的饼干,一反常态,突然跳起来,嗖地窜到姚远面前,将我挡在身后。 它发出小兽般的嘶吼。低沉的,威胁的,恐吓的,愤怒的,那是饼干从未发出过的声音——它在保护我。 姚远明显一愣,骂得更凶了,“你竟敢放狗咬我,你信不信我告你——” “够了!” 头顶的大灯突然就亮了。 事儿先生站在姚远身后,额角的青筋暴起,一双瞬子闪着寒光,冷冷地落在她的身上。 姚远攥紧拳头,先发制人:“ethan,你听我说,是她带着条疯狗” “抱歉,你说的疯狗,”事儿先生打断她,“是我养的。” 姚远怔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是你” 剧情反转。 我还保持着半蹲姿势,此时后知后觉,腿已然麻了,起身一刻踉踉跄跄。事儿先生绕到我的侧后方,单手架住我的胳膊,将我拎了起来。 “饼干,安静。” 饼干听到事儿先生的命令,情绪稳定下来,依旧弓着背,警惕地看着姚远,我拉紧牵引绳,将它拽到脚边。 我这才注意到,姚远拎着一个纸袋,l一g一是一家新兴的网红甜点。她向来只吃代餐c轻食及能量棒难怪她会暴跳如雷。 姚远据理力争,“她莫名其妙出现在公司,而且都这个时间了,从安全的角度讲,我觉得” 事儿先生耐心殆尽,“姚远,易歌是我叫来的,狗也是我让她领来的。要说有错,都是我的错。至于你说它大半夜吓到你,对此我深感抱歉——要什么赔偿,你大可提出来,我绝不会讨价还价。至于现在,恕我们不奉陪了。”说罢,他接过牵引绳,一只手拉着饼干,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腕,迅速离开。 姚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ethan,你等一下——” 走出写字楼。 我呼了口新鲜空气,胸中不再郁结。 若非事儿先生及时出现,依姚远不依不饶的态势,饼干兴许真会扑过去咬她。 那样的话也挺好的 当时应该松开牵引绳的可惜了 越想越觉得遗憾这一架吵的,完全没发挥好,不对,我根本没来得及发挥,虽然我和饼干有错在先 我悲哀地发现,相比姚远的理直气壮和飞扬跋扈,我是懦弱不堪的,幸灾乐祸的,甚至是婊里婊气的。 我竟然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也是闹闹最讨厌的那种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在脑海中反复重演刚才的场景,忽而听到事儿先生轻咳几声,“饼干是我带大的。” “嗯?”他说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 “我救了它,亲手把它养大,第一次见它这么厉害。” “” 他低笑,“说实话,我有点吃醋。” 我差点忘了饼干。 姚远带给我的情绪波动,随着事儿先生这句话,云开雾散。 小家伙方才豁出命保护我,我岂有不识好歹之理。 我摸了摸它的脑袋,“饼干,你刚才表现很棒哦!” 何止是很棒,简直是出类拔萃! 饼干用鼻子蹭蹭我的掌心,又伸出温热的舌头,舔舔我的手腕。 “嗷呜” 我的心,被它的动作揉了个稀巴烂。 “你以后,一直勇敢下去,好不好?” “汪呜呜呜” 事儿先生看似漫不经心,弯着嘴角问我,“你知不知道,驯养小动物,很需要技巧?” “听说过。” 我没有亲手训练过任何一只小动物,墩墩也好,饼干也好,照顾它们,都是凭本能。 “有些小猫小狗的警惕性很高,生人一旦靠近,胆子小的,会虚张声势地嘶吼,但不会真冲上来咬你。遇上胆子大点的,你离得太近,它会直接递爪子。对于这类小家伙,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先放一点吃的,或者是玩具,然后离开,远远看着它就好。慢慢让它熟悉你的气味,适应你的靠近。在这个过程中,你要有足够的耐心,要尝试运用不同的技巧,有些时候,还需要一个合理的契机。” “”他想表达什么? “总有一天,它会完全接受你,并且只接受你一个人。”他微微弯下腰,看着我的眼睛,“易歌,我很有耐心。” 爬山的日子到了。 事儿先生依例带饼干出门散步,我负责做早餐——八宝粥c小笼包c白煮蛋和凉拌海带丝。 户外运动的首要注意事项,是填饱肚子。 时间紧迫,饼干的福利时间从三十分钟缩短到二十分钟。小家伙没玩够,垂头丧气的,满脸委屈。 我觉得好笑,拿起手机连拍十几张照片。 事儿先生简单洗了个澡,换好衣服,皱眉招呼我,“赶紧过来吃饭,别跟它玩了。” 他穿了件造型极简的速干衬衫,袖子挽在肘部上方,露出紧实的小臂,下摆松松地扎在裤腰里。与大多数户外爱好者的迷彩或亮色服饰不同,事儿先生明显青睐单调的深灰色,全身色系统一,仅在领口处露出短短的一截黑色背心。 事儿先生的父母早年是做服装生意起家的,他的衣品独到,永远透着一股禁欲与疏离。乍一眼看过去,特别像我们军训那年,迷倒了全院女生的某位教官。 张力十足,却难以靠近。 闹闹对那位教官的评价是:能把男人掰弯。 “你今天很帅哦。”我不怀好意地凑上去,“公司那帮小姑娘会尖叫的。” 他眼皮都没抬,咬下小半个鸡蛋,“你今天发挥失常,鸡蛋煮老了。” “” 事儿先生载着我,将车开到公司。 租来的大巴车已经等在公司门口,小赵和小米正在清点人数,我揪了揪短袖t恤的下摆,拎着背包上车。 小路师兄在后排大声招呼,“易歌,过来玩杀人游戏。” “好嘞!”我飞奔过去,加入战队。 事儿先生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戴上耳机,紧闭双目。 大巴车是双排座,他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身旁那个座位尚且空着。他摆出这幅生人勿进的姿态,明显不想和其他人挨着坐。 我莫名想笑。 小路师兄在我耳边不停絮叨,谁谁没有通过答辩,谁谁拿到了一ffer,谁谁继续读博,谁谁打算结婚,谁谁已经出国 他提到的名字,我大多无甚印象。 “不是说要玩游戏吗,”我转移话题,“开始抽牌吧。” 陆陆续续有人上车。 姚远手拎爱马仕双肩包,神态自若地走到事儿先生旁边,隔着过道,在离他最近的位置坐下。 紧身的黑色弹性运动装勾勒出完美的身材,微卷的长发散在腰间,朱红色的唇角抿出分明的线条,一眼看去,她慵懒得像一只黑色波斯猫。 “ethan,还生我的气呢?”她的声音似嗔似媚,“我又不是故意的” “易歌,我问你话呢。”小路师兄用肩膀撞了撞我,“你现在都毕业了,到底有什么打算啊?” 我一阵烦躁,没好气道:“还能有什么打算,考博呗。” 坐在后排的黑面听到了,阴森森一笑,“你敢考,我就敢让你毕不了业。不信你试试?” “” 两个小时的车程转瞬即逝,我们到达此次郊游的目的地——野花儿沟。 野花沟儿是近几年才兴起的景区之一,由于名字土里土气,很少有人听说过。此刻游客很少,放眼望去,整片山林静谧得好似一副泼墨山水画。 在喧嚣的城市里呆得太久,眼前出现青山翠柏,潺潺溪流,草长莺飞,芳花烂漫,大家按捺不住兴奋之情,纷纷冲向河边,又叫又笑。 黑面打着哈欠,磨磨蹭蹭跟着队伍。在这支队伍里,四十几岁的人算是老头儿了。小路狗腿子跟在他身后,“您把背包给我吧,拎着怪沉的。” “小路师兄说得对。”我调侃黑面,“您一把老骨头了,可别太勉强。” “滚滚滚。”黑面拿起手中的矿泉水瓶子,不轻不重地敲我的脑袋,“欺师灭祖的孽徒,小心掉进水里。” 黑面嘴毒,竟一语成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爬山之前,须趟过一段不深不浅的溪流。 我曾经梦见过相同的场景。 邵鹏鹏光着两只脚丫,踩在泥里,走得很稳很慢。我趴在他的背上,松松搂着他的脖子,顺着他的步伐一呼一吸,心里有个地方,柔软如泥。 曾经以为的天长地久,不过只是一个短暂的夏天。 我突然笑了起来,释怀的感觉如此轻松。 溪流中间铺满了供人踩踏的石头,大小不一,被疾驰的水流冲刷得干干净净。 小路师兄走在我和黑面前面,频频回头,“赵教授您可慢点,哎呦,这块石头特别滑,走那块,对对,再踩这一块。” 我掩着嘴直笑,“师兄你节约点体力吧,你还年轻,手上劲儿大,再这么拍下去,马屁要被你拍疼了。” 黑面咬牙道,“小路马屁拍得再疼,总比你这个孽徒强。” 我们一路有说有笑。 姚远从我们后方经过。我从余光里看到,脚下一顿,正准备侧身让她通过,谁知她目不斜视,胳膊一抬,右手猛然按在我的后腰上,陡然用力。 我刹那间失去平衡,脚下打滑,一头栽倒。 “啊!” 待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河里。 她定定立在我此前站的那块石头上,冷冷一笑,“哎呦,我是不是碰到你了。” 我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不是? 是不是你妹啊。 李妍妍追了上来,“没事吧,摔得厉害不?” 小路师兄朝我伸出手,“还傻坐着干啥,赶紧起来,水可凉了。” 我抓住小路师兄的手,咬牙起身,怒视姚远。 “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不小心罢了。”她上下打量我一番,嘴上道歉,眼中却毫无诚意,“户外运动,难免碰碰撞撞的。既然你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嘴,她已经踏着轻盈的步子,快速朝山角方向走去。 真是哔了狗。 此前的愧疚之意荡然无存。 活该她被饼干吓到! 活该她白送夜宵! “她真是不小心碰到你的?”小路师兄盯着她的背影,“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是不是故意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李妍妍翻了个白眼,“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她就那副德行,平时嚣张惯了的,大家都讨厌她。舒总是看在她大伯的面子上才忍着她——她大伯是公司的股东之一。” 关于姚远的背景,我早有耳闻。虽说是空降,但她入司比事儿先生还早几个月,绝对属于元老级别的人物,一般人还真是开罪不起。 “怎么办啊,全都湿透了。” 我表示无奈,“赵教授你说怎么办吧,刚才你诅咒我来着。” 黑面:“” 事儿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怎么搞成这样。” 我欲哭无泪,“出门没看黄历。” “笨啊。”事儿先生拽了拽我的马尾,“先过到河对岸,再想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谁会多带条长裤啊 裤腿浸了泥,又凉又沉,宛如我现在的心情。 “幸好只是湿了裤腿,没有扭到手脚。”李妍妍一边拉着我,一边盯着我的裤子,突然“哎呦”一声,“你这个裤子,好像是分体的呢!” 她这一句话提醒了我,还真是! 我这条裤子属于夏款户外速干款,裤腿是用拉链锁住的,可以全完卸下来。问题是—— 李妍妍已经动手了,揪住拉锁头猛地一拉,沾满黄泥的裤腿她被齐跟取了下来。 两条腿完全暴露在烈日下。 小路师兄发现了新大陆,“哎呀我去,易歌你可真节约,一裤两穿啊。” 我低头看着这条短到莫可言状的热裤,眼角直抽,一万匹神兽从心头奔腾而过。当初真不应该图便宜买下这条一百元的打折货。 十六岁以后,我没有穿过任何一条裙子,无论是长裙短裙还是背带裙,更别提短裤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闹闹极为不解,“你的两腿比例很好,又细又直又白又嫩的,怎么死活不肯穿裙子呢?” 她说什么都没用,哪怕顶着四十度高温酷暑,我也坚持穿长裤,连脚脖子都不肯露出丝毫。 久而久之,光腿,成了我的一块心病——就连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事儿先生,也只见过我穿长款家居裤的样子,故而摄像头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威胁。 李妍妍无意间的一拉一拽,着实触了我的逆鳞。 她感受不到我的内心变化,竟然伸出爪子,狠狠捏了一把,“哎呀你的皮肤真好,跟豆腐脑儿似得,好白好嫩,我都想咬一口。” 我倒吸一口冷气,“疼,你倒是轻点!” 她捏过的大腿外侧,瞬间浮现出几枚淡红色的指印。 阳光刺眼,指印比阳光还刺眼。 “哎呀不好意思啊”李妍妍的脸比我的还红,“看着有点你怎么这么娇嫩呢你也知道,我最近在学习打网球,手劲渐长没轻没重的。” “抱歉抱歉。”小路师兄别开脸,“我不是故意要看的,咳咳咳我一向神经大条惯了的,你别见怪” 几十秒过去了,指印愈发清晰。 我掩面哀嚎,“李妍妍,我跟你什么愁什么怨,你到底使了多大的劲儿啊?” “你别急哈,”李妍妍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会跟大家解释清楚的——手印是我造成的!” “李妍妍,你是想达到欲盖弥彰的效果?”小路师兄吹了声口哨,“恭喜你成功了。” 李妍妍:“” 我抓狂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泥裤腿接回来,事儿先生递给我一件深灰色衬衣,“穿上。” 他的眉头紧锁,目光定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额头上隐现浅浅的纹路,上身只剩下一件黑色无袖打底背心。 我尴尬地画着圈圈儿,“还是算了,你也不方便” 他的确是不方便。 我从没见过他露出整条胳膊。健身房也好,户外活动也好,他总是里一层外一层,标准的禁欲系穿法,生怕被占了便宜去。 “别磨蹭了。”他的语气不容置喙,“那么多人看着呢,赶紧的。” “还是舒总反应快,毕竟你们住在一起。”李妍妍接过衬衫,快速系在我的腰上,扯出个造型来,“手印虽然在你身上,但影响了舒总的形象。哎呀不能多想内容太丰富。” 我:“” 事儿先生:“” 事儿先生的衬衣又宽又大,下摆几乎垂到膝盖。虽然不如长裤踏实,总比热裤强多了,妥妥遮住耐人寻味的手印。 我们开始爬山。 山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树荫遮盖了大片阳光,山中空气清新,凉爽舒适,山坡很缓,爬起来并不觉得费劲。 事儿先生一路领先,众人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 小路师兄露出艳羡的神色,装模作样地点评,“我一直以为白领阶层练不出来那种身材。” “你好像很懂的样子。”我困惑问道,“舒总的身材很难练?” 与一般的学霸不同,小路师兄算是半个健身达人。所谓半个,实则因为他的理论水平堪比专业人士。学霸嘛,学理论什么的都比较快。但他毕竟是书生,就算不冠以“文弱”二字,他也还是书生,纸上谈兵尚可,毫无实践经验。 小路师兄受到鼓励,嘴角一扬,“从上山到现在,咱们走了有半个小时吧?算是热了一道身。你看他跟我们相比,有什么不一样?” 我看看小路师兄,又看看事儿先生的背影,有什么不一样? “他的头发,比你的浓密许多。”我摸着下巴,“话说师兄啊,你的头发再掉下去,迟早得成秃子,就跟黑面似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秃了?”黑面怒吼,“我还有不少头发呢!” “你丫的能别闹不。”小路师兄笑骂,“你看哈,舒总的胳膊垂下来时,摆臂的角度是不是有点宽?但看上去却很自然,那是因为,他并没有端着胳膊走路。” “?” “这就说明一个问题——他的背阔肌和三角肌很发达,倒三角你总该知道吧?” “知道的,人猿泰山!” “” 我又确认了一番,“不对啊,他明明是正方形,不是倒三角!” “那是因为他的背心有点宽松,如果他光着咳咳咳。”小路师兄换了种说法,“你睁大眼睛看仔细了,他背后中间,衣服有点汗的那一溜,能看见什么?” “ck?” “” “斜方肌!”小路师兄露出对牛弹琴的表情,“从脖子后面,顺着脊椎两边向下分布,过了腰,就是竖脊肌。” “我知道八块腹肌。” “八块腹肌算什么,斜方肌和竖脊肌才是真材实料!”小路师兄充满敬意,“普通的健身爱好者根本练不到些部位,舒总很专业。” “我还知道叉腰肌。” “” 另一个公司的男同事忍不住了,“公狗腰!舒总那是标准的公狗腰,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hat? 我抽抽嘴角,“什么腰?公狗?” 怎么会有这种名字,骂人呢还是骂狗呢? “亏你还是成年人。”男同事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来,“公狗腰的意思就是,胸围明显宽于腰围,背部曲线明显,代表男人的某种能力” 我们的谈话嗓门过大,事儿先生距离不过十几米远,只见他阴测测地回头,忍无可忍地瞪了我们一眼。 男同事和小路师兄立刻禁声。 我久久回味着“公狗”这个名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山路越走越陡。 道路两旁的树丛逐渐稀疏,不比山脚下那般茂密,少了树荫的庇护,我被晒得头晕眼花,双腿像是灌满了铅,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每一步都迈得艰难无比。 队伍越来越长,体力好的小伙伴们将我们远远甩开。 一路领先的事儿先生,此刻连人影儿都看不到了。 我们几个被落在队伍的最后面。我们,主要是指黑面和我,以及被迫放慢脚步照顾我们的小路师兄和李妍妍。 李妍妍兴冲冲地附在我耳边,“我约了康威下周末去打网球,他让我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呼我不去呼” “你怎么不去呢?”她沉浸在憧憬中完全不能自拔,“可是他说,打球的同伴都是你们的高中同学,他很想让你去的样子” 我站定,“呼你看看我是打网球的料么呼” “这么看来”李妍妍干笑,“也是哈,我还是自己去吧。” 山顶传来欢呼声。 我抬头望去,小赵和小米挥舞着印有公司l一g一的旗子冲我们大喊,“赵教授,易歌,李妍妍,你们加油!” “加把劲,马上就到了。”小路师兄朝着山顶回喊,“呼嘿——” 胸口像是压着了几十斤重的大石头,我摆摆手,“不行不行,呼让我缓缓,我真走不动了。” 小路师兄从路边捡了一根木棍,“杵着,当登山杖用,能节约一点体力。” 我接过那根棍子,撑在地上,果然轻松了许多。 十分钟后,终于见到曙光。 李妍妍拍着我的肩膀,“易歌,咱们爬到啦,哈哈哈!” 我喘不上起来,“累死了” “先别急着坐下,原地站一会儿。”事儿先生取了一瓶水,还好心替我拧开,“你的身体素质太差了,难怪一大把一大把地吃药。” 我一口气灌下去半瓶,累到极点,无力跟他争辩。 事儿先生用一副商量的语气,“尝试跑跑步,或者进行力量训练,我监督你,好不好?” 我想都没想,“不好。” 事儿先生:“” 姚远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方才,我的确是故意把你推进河里的,对不住了。” 我单手举着瓶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不止是我,周围同事都在看她,好奇有之,厌恶有之,莫名其妙有之,幸灾乐祸有之。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脸上也写着不情愿,“还有上次,我因为被狗吓了一大跳,所以才口不择言。你原谅也好,不原谅也好。总之,我一并向你道歉了。” 她不等我说没关系,转身就走,甩给我一个纤细挺拔的背影。 我问事儿先生,“你让她来的?” 依姚远的性格,怎么可能主动求和? 当着大家伙儿的面道歉,真是难为她了。 “无论是否刻意而为,她都必须道歉。”事儿先生默认,“即便掉进河里的不是你,我一样会要求她。” “我的实习快要结束了,她道歉或是不道歉,其实无所谓。”我低头盯着矿泉水瓶子,“我以后,和她打交道的可能性很小。” “对你个人而言,这不算什么大事。但对于公司而言,这是原则问题。”事儿先生刻意压低了声音,“她作为高管,公私不分,任性妄为,会直接导致员工缺乏归属感和信任感。比如目睹了整个经过的李妍妍,以后会怎么看她?我不闻不问,她又会怎么看我?” 话虽如此,我还是闻到了一丝甜味儿。 我抿着嘴角笑了。 小路师兄一脸揶揄地看着我。 我假装没看到。 一句对不住,无法消弭我和她之间的芥蒂。 她对我敌意甚重,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于原因我和她心知肚明。 事儿先生也不是傻子。 “你的登山棍子呢,刚才随便捡的,感觉挺扎手。”小路师兄凑上来,“还有赵教授的,我一并给你们拾掇拾掇,待会儿下山,还能接着用。” 他难得细致,我将棍子递给他,“拾掇干净点啊。” 众人冲着山林放声大叫,将持续加班带来的负面情绪全部喊了出去。 “呼嘿——呼嘿——” 小路师兄从背包里找出一把瑞士军刀,弹出刀鞘,尽职尽责地摆弄着棍子。 我用手指捋了捋事儿先生的衬衫,“谢谢你。” 谢谢姚远的道歉,谢谢他的衣服,以及很多很多。 “有个事我挺好奇。”他饶有兴致地打量我,“你一个抽烟喝酒c嘲讽导师c看夜勤病栋的不良少女,竟然不敢穿裙子?” “” 你才是不良少年呢,你天天都看夜勤病栋! “据我刚才仔细观察,没发现明显的理由。”他难得八卦一次,“说来看看,到底是为什么?不好意思?怕冷?怕晒?” “” 我顺着深灰色的登山鞋朝上看去。 事儿先生站姿优雅,修长的双腿微微打开,膝盖呈现出自然的弧度,薄薄的布料下依稀可见紧实的肌肉。 长腿欧巴永远理解不了小短腿的痛苦。 这个话题是无解的。 小路师兄“哎呦”惨叫一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我循着他的声音走过去,“你怎么了?” 小路师兄苦着脸,伸出左手。 他正在处理棍子上的毛刺,一个不注意,失手将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位置同时割破,血珠汩汩而出,很快染红了整个掌心,一滴一滴,顺着手腕缓缓滑落。 隐约听到“创可贴”“纱布”之类的话。 腿上已经卸了力。 不止腿软,耳朵也失去功能了,四周陷入了沉寂。 甚至来不及抓住什么。 下一刻,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本科的毕业典礼。 我清早换好学士服,将精心扎好的丸子头塞进学士帽里,破天荒地画了个淡妆,脚步轻盈地走出宿舍。 我要去找闹闹。 经管学院和建筑学院的女生宿舍离得很远,我得走十几分钟才能到她那儿。不过没关系,过了今天,我们就要搬到一起住了。 过去的半年,我们掰着指头谋划未来。房子的装修也从冬天持续到夏天,如今已经万事俱备。按照约定,我继续读研,她去拿到一ffer的设计公司上班。 学校里处处洋溢着毕业季的气氛,喇叭里播放着令人怀念的校园歌曲,学生们穿着样式不同的毕业服,穿梭于各个学院之间,年轻的脸上充满期待的喜悦。 我脚下生风,很快来到了建筑学院的宿舍楼,跟阿姨打了声招呼,三步并两步跃上四楼,很快来到408宿舍门口。 宿舍的门关着。 我轻轻扣门,“闹闹,是我!” 408宿舍原本有四张床位,其中两个女孩是a城本地生源,下午有课的时候,她们会在宿舍午休,但从不留宿。另一个外地的女孩去年谈了恋爱,前不久刚搬出去与男朋友同居。最后这几个月,闹闹一个人住在宿舍里。由于其她女孩的铺位始终占着,我也不好搬过来陪她。 好在这半年来,闹闹一直忙着装修c答辩c实习,日子过得很充实,一个人住宿舍,也不觉得寂寞。 “闹闹,开门。” 反复敲门,里面还是没动静。 我心生诧异,还有一个小时就是毕业典礼了,这丫头去哪里了? 掏出手机,拨打过去,关机。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别无它法,从书包里掏出备用钥匙。外地的舍友搬出去那天,闹闹给过我一把,以防万一。我本以为过了今天,就可以扔进垃圾箱的,想不到,钥匙居然派上用场了。 刚开门,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我心头冒出莫名的恐惧,顿住脚步。 闹闹住下铺,一进门就能看到。 她的铺位不是空的。 女孩穿着深蓝色的学士服,平躺在床上,双目微睁,平静地望着额头正上方的白炽灯,唇角扯出诡异的弧度,似哭似笑。 灯还开着,白光惨淡。 床铺被鲜血染红,一只皓白的手搭在床边,腕上有一道深红色的割痕,血迹已经干涸。 我的眼前,是铺天盖地的鲜血,鼻腔里亦充满腥甜的味道。 那是闹闹的血。 我尖叫着冲过去。 “闹闹!” 瞬间醒过来。 眼前是一片白,并没有什么血。 “闹闹,不要!” 我喊破了音,倏然坐起身来,一身的冷汗。 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这是哪儿? 闹闹呢? “醒了?” “易歌,易歌?” “能听到我说话么?” 我茫然地转过头,引入眼帘的,是黑面赤红的双目,“哎呦喂,可算是醒了。” 我试着发音,嗓音像在飘,“赵教授” “你吓死个人,我差点犯了心脏病。” 黑面重重坐在病床上,这个动作,让我回归到现实。 周末,爬山,小路师兄,木棍,血。 对了,血。 我怕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我想起来了。 滴落的鲜血,是我躺在这里的原因。 “我是不是晕血了?” “嗬,你知道自己有这毛病啊。”黑面的嗓子哑得厉害,“医生说,从来没见过这么严重的情况。” 据黑面说,我当时直挺挺朝后倒去,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征兆。众人七手八脚地施救,出了一篓子馊主意,掐虎口,掐人中,扎手指,灌矿泉水,折腾了十来分钟,我一直没能恢复意识。情急之下,事儿先生直接拨通了120,背起我就往山下跑。直到救护车赶到,用了氧气罩,打了葡萄糖,仍然毫无起色。 “然后呢?” “送来急诊室,接着打吊瓶呗。”黑面将我往枕头上一按,“好好躺着。” “我晕了多久?” “整整三个小时,现在都下午了。”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黑面忧心忡忡,“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还能怎么样以前犯过几次,起初只是头晕c恶心c目眩c心悸,四肢发冷,至于晕厥到不省人事,这还是第一次。 兴许是登山导致体力消耗殆尽,故而加剧了晕血的症状。 黑面皱着眉头,“你去看过医生吗?” 我从没见过他那么严肃的表情,不由怔住。 “看过。” 陆萧,a市最有名的心理医生,也是颜亦初的远房表舅。 黑面被我折腾惨了,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你不去参加毕业典礼,我就已经猜到原因了。至于小路,他是外校考进来的,不了解当年那件事。” “我任教二十多年了,轰动全校的事情,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何况你是吴老师的外孙女,又考上了我的研究生,我对于你的关注,自然会多一点。” “是你第一个发现的吧?那场面,大老爷们也得吓够呛,何况你一个小姑娘。后来你休了一年学,重新报到的时候,情绪挺正常,我以为你缓过来了,今天这么一看唉,不是我说你,你还年轻,该看医生就看医生,别不好意思,藏着掖着,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我双手捂住眼睛,“赵教授,这些年,真对不住。”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所以才会对我格外照顾,也格外包容。 不知不觉就掉了泪。 “傻孩子,你哭什么。”黑面给我掖了掖被角,“先好好休息几天,什么时候养好身体,再找一份喜欢做的事情。” “人活一世,什么事都会遇到,但总得往前看,日子还要继续过,不是么?” “后面的项目,你不用参与了,我带着小路做。”黑面的话到这里,突然一顿,迟疑片刻,“这份工作原本就不适合你。再说今天的事,恐怕影响不大好” “我知道,您不用解释。”我拿手背擦了擦泪,“我搞砸了郊游,给大家添了麻烦。” “你看你,又想多了不是。没人觉得你添麻烦,只是公司好像有个回避制度来着这么说吧,你晕倒之后,舒总背着你,一口气从山顶跑到山脚,中途都没歇过脚,平时那么温文尔雅的人,急得眼睛都红了。120开到山脚下,起初没找对地方,耽搁了十几分钟,他差点跟人家吵起来。” “虽说我是你的导师,可我也是个男人。今儿这一出,你可是让他破功了。” “他平时,对谁都是客客气气c中规中矩的,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即便是我,也被他那副深藏不露的表象给蒙骗了。” “他对你不大一样,很有点意思啊。”黑面拍拍我的脑袋,“你们两个,今后怎么发展,我不妄加评议。但你记住,无论任何时候,你遇到任何困难,随时都可以找我。” 我破涕为笑,“那我能考你的博士么?” “” 事儿先生拎着两个纸袋进来,“赵教授让我转告你,他累得要昏过去了,先回家休息。” 他的背心和长裤脏兮兮的,眉宇间也有几分疲色,几缕发丝贴在额头上,眼中的笑意未减,“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我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你很累吧?” 他没回答,打开一个纸袋,取出几个盒子,“想吃哪个口味?” 我支起脖子瞧过去,是不同款的几块蛋糕,“我想想啊黑森林布朗尼。” 他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过来,优雅地翘起二郎腿,将蛋糕盒放在膝盖上,用小叉子切了一块下来,泰然自若地喂到我嘴边。 我下意识地张嘴,等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喂第二块了。 “好吃吗?” “好吃。” 许是黑面的话产生了催化作用,许是多日来的念头终于通达。此时此刻,我觉得蛋糕很好吃,简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糕,没有之一。 甜在嘴里,化在心里。 他用下巴指了指盒子,“这家店很有名气,正好就在附近。” 我很快吃掉了整块蛋糕。 精神也好了七八成。 他笑着问我,“还要么?我还买了抹茶和卡布奇诺口味。” “不要了。”我摇摇头,“我吃饱了。” “那剩下的都归我了。”他风卷残云地干掉另外两块,“下次可以尝尝面包,不过你做的面包也不错——不一定比他家的差。” 我忍不住笑了笑。 “医生说可以办理出院了。”他起身去拿另一个纸袋,“你还有没有不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 此时此刻,我非常舒坦。 我晕血,进医院,给所有人添了麻烦,心里却乐开了花——因为他背着我一路跑下山,还喂我吃蛋糕。 话到嘴边,变成了“对不起。” 他一本正经地“嗯”了“嗯”。 “你怎么不说没关系。” “因为你确实该道歉。”他从纸袋里掏出一团艳色布料,放在我身边,“你很沉作为一个常年健身的人,我的腿酸到现在。” “” “逗你的,还当真了?”他揉了揉我的头顶,“赶紧把衣服换上,我去办出院手续。” “换衣服?” 我正欲掀开被子,却被他一把按住。“等我先出去,你拉上帘子。” 我反应了几秒,还是没明白,“什么?” 他轻咳了一下,脸上露出可疑的红晕,“上氧气罩的时候,医生把你的剪开了。” 某个关键词低不可闻,医生把我的什么剪了? “你穿的是运动款,实在太紧了,不利于呼吸又不好脱,所以就剪开了” “”这次我听懂了。 事儿先生给我买了一套酒红色运动装,长衣长裤,简单大方,就是厚了点,准确地说,是非常厚。 我捏了捏衣角,“你老实说,秋冬款是不是正在搞特价?” 三十几度的高温,他想我中暑二进宫么? 他面无愧色,“医院周围就那几家店,没得选,再说你上身真空,下身热裤,打算怎么走出去?” “”我想到一个重要问题,“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可能,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睨了我一眼,“再说,昏死过去的病体,有什么好看的。” “” 真是艰苦卓绝的一天。 我终于洗漱完毕,换了家居服出来,事儿先生已经收拾妥当,正坐在沙发上发微信。 他头也没抬,“我定了晚餐,一会儿送来。” 我挨着他坐下,“辛苦你了。” 他的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操作,“同事们都很关心你,一直在问。” “你替我道个歉吧,让大家担心了。”我放软了嗓子,“还有,我从明天开始,就不去公司了。” “那太好了。”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微信上,“我刚才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委婉地辞退你。” “” “你来实习之后,我们一共搞过两次团建,全都被你搅黄了。你再呆下去,我怕公司会倒闭。” “” “外表看着挺无害,破坏力惊人啊。”他突然想到什么,目光从手机转到我的脸上,“原来你真的有纹身。” “纹身?”我顿时成了结巴,“你你不是c不是没看到吗?” 纹身在我的背部左上方,最靠近心脏的位置,隐秘且安全,即便是穿泳装也不会轻易露出来。 他轻描淡写的,“无意间瞥了一眼。” “” 我的表情肯定已经天崩地裂了。 瞥到了b面,那a面呢? “在场的医护人员纷纷表示震惊——晕血的人,还纹那么大一片。”事儿先生无视我的凌乱,评价道,“易歌,你胆色过人啊。” “” 纹身的确需要勇气。 我的皮肤很敏感,轻微的磕碰都会造成乌青,所以我是害怕的,怕疼,怕感染,怕纹得不够漂亮。 怕闹闹不满意。 我有些不自然地调整坐姿,咬住下唇。 事儿先生漫不经心地问,“是谁?” “什么?”我没听懂,“什么是谁?” 他挑着眉,唇角的纹路极为锋利,“我是问你,金牛座,是谁?” 我心中一惊,他竟认出来了。 抽象的星座图腾,不多见。 他又问了一句,“你是金牛座?” “不是。” “那是谁?”他的眼眸暗了下去,“老歌手,照片里那位?” “谁?” 邵鹏鹏? 开什么玩笑? 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是,还是不是?” “不是。” 门铃突然大作。 外卖到了,话题就此终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新的一周。 我冲进二世祖的办公室,将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往他桌上一撂,大言不惭道:“我毕业啦,赶紧给我办理入职手续。” 二世祖拿起我的证书,左看看右看看,“是真的么?要不要hr从学信网上查一下啊” “” “易歌?”弯弯探进脑袋,惊喜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 二世祖从抽屉里取出一片钥匙,手指一弹,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稳稳落进我的手心,“工位早就准备好了,让弯弯带你过去。” 竟然! 我乐不可支,“陈总您好人一生平安。” “呸呸呸,胡说啥呢,真不吉利。”二世祖脸一黑,“小爷我最烦好人卡什么的了。” 我从包里掏出水晶灯塔,正准备将钥匙挂上去—— “哎呀我去。”二世祖一惊一乍的,吓得我手一抖,“怎c怎么了?” “不会吧”二世祖一把薅住我的钥匙链,“让我看一下。” “有什么不对吗?” “纯手工镶嵌的内饰,天然水晶。”他对着太阳晃了晃,鉴宝似得端详了半晌,“真是正品。” 我和弯弯对视一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狐疑道,“你这玩意儿,哪里来的?” 我莫名其妙,“事儿先生送的。” “住你家的那个事儿13?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一脸震惊,“这是限量版的,我嫂子到处托人都没搞到手。” 我眨眨眼睛,很贵么钥匙链而已。 二世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这么看来,事儿13不是一般人啊” 一个小时后。 我正式成为基金会的一员,结束了长达三年的兼职生涯。 并肩战斗的同事们纷纷表示诚挚的欢迎,我感到暖洋洋的——这里才是适合我的地方。 一通寒暄后,弯弯红着眼睛走过来,“易歌,跟小豆豆道个别吧。” 二世祖的同学远道而来,专程接小豆豆出国,领养手续已经办完,人高马大的洋爸爸抱着小不点儿,与大家依依惜别。 我的心情既沉重又轻松。 对于小豆豆而言,这是她通往幸福的启程。类似的场景天天都在上演,这才是基金会存在的意义。 送走小豆豆一家,二世祖看看腕表,“午餐时间到了,弯弯跟我一起,咱们给易歌接个风。” 弯弯一路走一路哭。 二世祖点好餐,她还在不停啜泣。 二世祖一脸崩溃,“弯弯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啊,餐厅里的人都在看我。” 我环顾四周,二世祖说得没错。客人及服务员时不时朝这边看过来,神色各有不同。 同情的目光,落在弯弯身上。 谴责的目光,落在二世祖身上。 至于讥讽的莫非是在看我? “弯弯你差不多行了啊,”二世祖低斥,“像是被负心汉甩了一样。” 没错,他就是那个负心汉。 我也很想解释啊我不是第三者我不是第三者我不是第三者 弯弯哭得更厉害了,“你们两个,都不难过的么?以后再也见不到小豆豆了她那么小就要出国,被虐待了可怎么办。” 二世祖按着眉心,哭笑不得,“我跟你说多少遍了我的同学是正经人,不会发生那种情况。” 弯弯不依不饶,“知人知面不知心,听说美国人虐起童来更变态,呜呜呜” “变态”两字的发音过重,我隐约觉得,周围射向我们的视线,更加千变万化了 我单手捂住上半张脸,拿另一只胳膊怼了怼她,“基金会就在马路对面,你左一阵哭嚎右一个‘变态’的,万一遇上熟人,让陈总以后怎么做人” 二世祖:“” 事实证明,我对形势的判断很有预见性。 ——我们真遇上熟人了。 正当弯弯和二世祖深入探讨小豆豆的养父母是否属于分裂型人格时,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易歌?” 我认清来人,眼睛瞪得溜圆,“你们怎么在这儿?” 事儿先生和小米并排而立,显然也是来用餐的。 “我和小米刚才在附近谈业务,”事儿先生用同样的口气问我,“你呢,怎么没在家休息?” 距离晕血事件已经过去了两天,我有点不好意思,“我得工作啊。” “工作?”事儿先生挑了眉,“你不是刚” “我来基金会正式上班了。”我拎起胸牌给他看,“正好我老板请吃饭。” “上周五,还是我的同事呢。”小米嘟囔,“你找工作的速度可真快” 事儿先生笑了笑,“不介绍一下你的新老板么?” 我很郑重地指着二世祖,“陈守立,我们基金会的b一ss。”再看看事儿先生,“这位就是租我房子的舒先生” “rethan?” 二世祖截断我的话,“真的是rethan!” ????? 我不解,“你们认识?” 事儿先生很困惑,“我不记得” 二世祖从座位上弹起来,冲我哇哇乱吼,“你怎么不告诉我,事儿先生就是ethan就是事儿先生?” 我:“” 事儿先生当场抽了抽眼角,“事儿先生?” 我仰天长叹。 二世祖实乃猪队友 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口误,热情得不要不要,“舒先生你好!我在美国就听过你的演讲,回国后一直想找个机会认识,没想到这么巧。” “你们还没吃饭吧?现在正是用餐高峰期,不介意的话,坐下和我们一起吃吧,今天这顿我请。” “既然你是易歌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她跟你提过我没有?我们认识好几年了,她一直在我基金会兼职,今天才成为正式员工。” “我们的基金会就在马路对面,你们下午有空吗?要不要参观一下?” bubububu 弯弯也将小豆豆忘在脑后,警察擒小偷似得拽着小米,“过来坐这儿,你都喜欢吃什么?咱们加几个菜,服务员——点餐!” 一顿饭吃得极其诡异。 事儿先生全程黑脸,小米全程呆滞,二世祖全程激动,弯弯全程傻笑,至于我全程魂不守舍。 我度秒如年地忍受着二世祖的叨叨神功,悲催地发现,事儿先生居然答应了赴基金会参观的请求。 他不是很忙么? 二世祖安排了专业讲解员,亲自带领事儿先生和小米观看图展。两人听得津津有味,装得真像那么回事儿。 中途,二世祖将我悄悄拉到一边。 “舒总喜欢喝什么?咖啡还是茶?”他将办公室的钥匙塞给我,“茶水间的茶叶不好,你去我办公桌,最底下抽屉里,绿色铁罐装的。” 我愤然,“压箱底的好东西?平时不拿出来,小气鬼。” “还好意思说我小气鬼,事儿先生就是ethan,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作势要敲我的脑袋,“你知道他的一句话,能拉来多少赞助吗?” “你搞错了吧?可不要白献殷勤。”我一点儿也不信,“我上周还在他那儿实习呢,他们公司可小了,也就是做点咨询业务。” “我跟你讲不清楚。”他将我一推,“赶紧去准备,把你的看家本领拿出来。” 二世祖的雨前龙井的确是极品中的极品。 芽芽直立,汤色清洌。 我将头道洗茶水倒掉,第二道泡够三十秒,倒出晾凉。现榨一只柠檬,将汁水倒入茶中,加蜂蜜及冰块一同搅匀。淡奶油配海盐,打发出细腻柔软的泡沫,铺在柠檬绿茶之上,按照事儿先生的口味,点上少许抹茶,最后插上吸管,几杯幽香四溢的冰镇奶茶新鲜出炉。 小米尝了一口,脱口而出,“perfect!比外面卖的网红奶茶好喝太多了!” 我谦虚道,“是陈总的茶好。” “基金会就是干这个的——洗衣做饭,端茶倒水,伺候老的,照顾小的。实不相瞒,我就是看上易歌这两把刷子,才挖了你的墙角。”二世祖边喝边笑,“不过,你们住在一起,舒总应该比我更了解她的厨艺。” 事儿先生将奶茶一饮而尽,嘴角勾起不易觉察的弧度,双唇湿漉漉的,带着一丝奶茶的色泽。 事儿先生领着小米,在基金会闲逛了整整一个下午。 临近下班时间,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开车来的,一起回吗?” 二世祖见状,“易歌你可以下班了,不要耽误舒总的宝贵时间。” “” 事儿先生人高腿长步子大,平时走在一起,他会迁就我的速度。但今天我一路小跑着追在后面,绞尽脑汁琢磨如何解释。 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啊这根本不是解释的问题。 终于停在车子旁边。 他居高临下,眼角带风,嗖嗖地朝我刮来。 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双手搅在一起,“你走路可真快” 他将车门一拉,“上车。” 我硬着头皮坐进副驾驶,刚准备系安全带,听到他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来,抑扬顿挫。 “事,儿,先,生。” “” 果不其然。 “事,儿,先,生。嗯?”他重复道,“你怎么不叫我事儿13呢?” 欸?他是怎么知道的? 下一刻,这家伙面露凶光。 我擦,露馅了 他一副想要掐死我的表情,“行,你有种。” “事已至此。”我把心一横,“要杀要剐,你看着办吧!” “要杀要剐?你逗我呢?杀了你能卖钱,还是剐了你有人参观?” “” 事儿先生油门一踩,将车子驶出停车场。 我发现路线不对,顿时如坐针毡,“不回家么?这是要去哪儿?” “我改主意了。”他冷笑,“找个人多的地方剐了你,解解恨。”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事儿先生没剐我。 他将车开到市中心,停在极其繁华的商业区附近,带我走进一家装修别致的临街店面。 店员小跑着上前,“先生,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他微微一笑,“我找吴桦。” “好的,请您稍等片刻。” 我环顾四周,货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进口商品。此时正值晚高峰,店里的顾客摩肩擦踵,比二世祖同学的小卖店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吴桦踱着步子,笑意盎然,“稀客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的高中同学。”事儿先生向我介绍,“你想要的食材,他这里都有。” “你就是房东小妹妹?”吴桦是典型的江南男子,皮肤白皙,气质斯文,笑起来竟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你之前要的材料都进好了,在西点专区,我让店员陪你去挑。” 我客气回应,“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去取就好。” “行,那你慢慢挑。”吴桦搂着事儿先生的肩膀,“咱哥俩难得见面,去我办公室喝杯茶。” 我一心一意挑选食材。 吴桦的店货品齐全,日期新鲜,很多原材料极难买到。我取了辆推车,乐在其中,暗暗盘算——下周末是去爱心庄园的日子,需要多购置几盒奶油。 我站在冷藏柜旁,细细挑选奶酪,吴桦冷不丁冒出来,“相比之下,kiri要浓郁一些,g也不错,产自澳洲,在国内的知名度并不高,但味道很棒。” 我向他致谢,“那我选kiri好了。” 他双手交差,环抱在胸前,上下打量我足足一分钟,啧啧啧三声。 那神眼怎么说呢,像是在掂量我这颗白菜值不值得放在货架上,有探究和好奇,也有揶揄和兴味。 我有点脸红,攥紧推车的把手。 他又凑近了些,呲开一嘴的白牙,“不是吧你,脸红了?” 他身上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水儿,比事儿先生常用那款浓郁不少,我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这货要干嘛啊 “嗯?”他的眼中精光一闪,“别说,你还真是t到那小子的所有g点了。” 满嘴荤话,肯定不是好鸟儿。 我警惕地看他。 “房东小妹妹,我可给你提个醒。我认识他十几年了,那小子表面上风轻云淡的,骨子里是势在必得的性子。说白了,他就一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就你这小身板子,非得让他啃得渣渣都不剩。” 事儿先生拎着几个包装盒走过来,扔进购物车,“你胡说什么呢。” “看把你紧张的。”吴桦大笑,“我原先以为你这把万年单身老锁头,这辈子也找不到配型的钥匙呢。不赖不赖,先恭喜了。” 事儿先生没理他,问我:“买好了吗?买好了就回家。” 我一路走一路飘。 反观事儿先生,泰然自若地拎着购物袋,上车,启动。 一方面。 我陷入了一种尴尬的甜蜜。如果我没有误会黑面和吴桦的意思,并且黑面和吴桦没有误会事儿先生的话事儿先生对我,应该有那么点不一样。 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块黑森林布朗尼,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另一方面。 事儿先生曾经明确告诉过我,暂时没这方面打算,我甚至被他当面拒绝过不止一次。尽管第一次相亲并非他的本意,第二次也是我在捉弄他。 对待感情,我是迟钝的,胆怯的,甚至是自卑的——自作多情,只会破坏掉我们原本和谐的共处关系。 事儿先生是优秀的,不,他是完美的。 长期以来,他对我始终保持着初见时的礼数,从不像邵鹏鹏那样,一言一行,引起我的误会及遐想。 我抿了抿唇,患得患失。 手机突然响起。 我看清楚来电,迅速接起,“颜亦初?” 正在开车的事儿先生微微蹙眉。 话筒另一头,颜亦初的嗓音清冷单调,“是我。” 我的心骤然紧缩。 “我回来了。” “我知道。” 闹闹冥寿那天,我见到一束蓝色妖姬。 距今已过去三个月有余,他第一次主动联系我。 “你明天有空吗?”他直奔主题,“我们见一面。” 我想了想,“有空,你定地方。” 他毫不迟疑,“那就中午十二点,湘菜馆。”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 眼前一会儿是黑森林布朗尼,一会儿是闹闹,一会儿是颜亦初。后半夜,眼见睡眠无望,我索性爬起来,对着窗户抽了半宿电子烟。 颜亦初主动来电,证明他已经做足了准备。 他终于回来了。 二世祖看着我的黑眼圈,“瞧瞧你这精神状态这是累的,还是累的,还是累的?” “” “跟我说说呗,你俩发展到哪一步了?” 他的目光太猥琐,我忍无可忍:“滚!” “你这么哀怨,可见还没发展到我希望的那一步。也不奇怪,毕竟人家硬件比你好太多了嘛。” “”他还能不能再直接点?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别气馁啊,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二世祖面露期待,“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拿你去和亲不知道能不能换来赞助。” “” 颜亦初已经到了。 他点了一大桌子菜,放眼望去,尽是辣椒,红得令人发指。 我上前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他回过神儿:“宅宅,来了?坐。”又打量我片刻,“你似乎没怎么变,气色不错。” “你变化倒是挺大。” 很难想象,当年那个周身散发着太阳般热情的男孩,能有今天这幅样子。 精致,稳重,目光淡定。 物是人非。 他帮我盛了碗汤,“我记得你不吃辣,喝口汤吧。” “我记得你也不吃辣。” 那时候的颜亦初,总能找出稀奇古怪的理由,请我和闹闹来这家菜馆,他不喜辣,每每吃到满头冒汗,却乐此不疲。 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带着苦涩的弧度,“你说,我怎么就放不下,见着辣椒能想起她,见着玫瑰能想起她,见着你” 我小口喝着汤,没说话。 “其实我不想见你,你知道么?” “我知道。” 我何尝不是一样? 他来见我,只有一种可能。 “是不是他回来了?” 对于那个名字,我们不约而同选择了讳莫如深。 “三个月前,我得到确切消息,他有回国的打算。我马上也提交了辞职报告,先他一步回来。”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置身事外,“一周前,他正式入职国内最大的建筑公司。” 我继续喝汤,食不知味。 四年了。 我们几乎从未联系。 颜亦初追去美国,又从美国追回来。 我不想问,他这四年是怎么过的,工作也好,生活也罢。 我是这世上,唯一知道他出国缘由的人。他也是这世上,唯一知道我得抑郁症的人。 我们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坚守。 我们有着共同的执念。 我默默放下手中的汤勺,无声询问。 他明白我的意思,“接下去的路,可能很难,甚至有危险。” “我知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以后哪有脸去见她?” “如果我不做,这辈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我眼底发涩,却笑出声,“倒是你,你跟我不一样。” 对我而言,闹闹就是胸前的肋骨,她走了,再也无人为我挡风遮雨。她躺在血泊里的一幕,硬生生戳进了我的心里。 不将那一幕拔出去,我永无安宁之日。 颜亦初不一样,说得残忍一点,他至多算得上闹闹的蓝颜知己,连备胎都不算。从头到尾,他都是一厢情愿。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独角戏唱到这个地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她不爱我,那是她的事,她从一开始就明确告诉过我,只能当我是朋友。至于我爱上她,是我一个人的事,自始至终,与她无关。爱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对错。” “不给她一个交代,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周五。 我和弯弯经过几个小时的奋战,终于完成了一百只蛋挞的制作任务。 满屋子香飘四溢。 饼干对于蛋挞的渴望终于战胜恐惧,踏出狗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它乖巧地舔了舔弯弯的掌心。 “嗷呜呜呜呜” 弯弯顿觉人生圆满,“你家饼干太有狗格魅力,我此生无憾了” 我不以为然。 她昨天还在我耳边念叨过,嫁给小白就此生无憾了。 二世祖已经等得不耐烦,在楼下连声按喇叭。 扰邻的缺德玩意儿。 我们拎着满满四只袋子,冲下楼去。 一行三人,辗转二个小时,终于赶到爱心庄园。 爱心庄园原本是二世祖的壕爹买在郊区的一幢三层别墅。由于常年闲置,被二世祖连哄带骗借了过来,改建之后投入使用。 庄园里常年住着十几个岁数不等的孩子。二世祖聘了专人,悉心照料,尽量让孩子们过得衣食无忧。小豆豆被收养之前,曾短暂住过一段时间。 别墅地处富人区,放眼望去,小楼成群,会所林立,豪车无数。 二世祖将车开进院内。 陈阿姨老早就等在门口了,“我从早上盼到下午,你们今天来晚了。” 她是二世祖的远方表姑,现年六十出头,曾在幼儿园任教多年,刚一退休就被二世祖高薪聘了过来。 我和弯弯将蛋挞递给其他工作人员,连连解释。 “做蛋挞耽误时间了,让您等着急了吧。” 陈阿姨笑容和蔼,“着急倒是不至于,大老远的,就是担心你们回去太晚,路上不安全。” 二世祖说:“带我看看那个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二世祖说起的孩子,是两天前才送过来的。 男孩,四岁左右,小小的脸蛋儿上长着不少雀斑。和小豆豆一样,他患有先天性重度唇腭裂。 弯弯将孩子抱起来,掂了掂,“这么轻。” 唇腭裂不但影响美观,还会严重影响进食,导致儿童发育不良,整形手术自然是越早越好。 小麻雀老老实实地靠在弯弯臂弯儿里,眼中充满不同寻常的胆怯与乖巧。他年纪虽小,懵懵懂懂的,似乎明白点什么了。 这样的孩子,总令人格外心疼。 陈阿姨揉着小麻雀的脑袋,“别的事情都放一放,尽快给他安排手术吧。” “您放心。”二世祖一脸郑重,“我一定尽力。” 从爱心庄园出来,已过晚上六点。 二世祖婉拒了陈阿姨的好意,坚持饿着肚子离开。 车子开出来不到十分钟,他在一家金碧辉煌的会所门前踩了刹车。 “下车。” 弯弯望向宫殿般的建筑,被闪烁的霓虹灯亮瞎双眼,一脸狂喜,“陈总莫非是要请我们吃饭?” 二世祖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土豪金色的卡片,“我大哥的,刚充过值,昨天被我顺来了,咱们进去享受享受。” 会所地处偏僻,生意却好得不像样子。 大厅里人满为患,二世祖出示会员卡,“有没有包房?” 服务员满脸堆笑,“三位请随我来。” “这层包房专供钻石卡客户使用,可以玩扑克c打麻将cktv,还有套间,如果您几位玩累了,还可以过夜。”电梯停在五楼,服务员热情洋溢,“过夜的话,我们还能提供” 二世祖满脸黑线打断他,“爷就是来吃个饭,你小子想啥呢?” 服务员讪笑,“抱歉” 旁边包房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来人看到我们,明显愣了一下,“陈总?易歌,弯弯?” 我也一愣,肖医生? 我第一次见到肖明远不穿白大褂的样子。 卡其色的连衣裙,同色系的高跟鞋,酒红色的卷发披在肩头,峨眉淡扫,温婉可人。 活脱脱一个知性美人。 二世祖顿时成了结巴,“肖c肖医生,你c你怎么也在这儿?” 包房里面传来问话,“明远,遇到熟人了?” “可不是么。” 肖明远带着笑,将包房的门拉开。 站在我这个位置,完全可以看清里面的每个客人。 下一秒,我也成了结巴,“事儿舒选?” 包房里面坐着三个人,除了事儿先生,还有另一个熟人。 吴桦冲我招手,“房东小妹妹,又见面了。” 事儿先生径直朝我走来,“易歌?” 一阵寒暄后。 吴桦连连称奇,“咱们互相都认识啊,实乃缘分,缘分啊。” 包房偌大,他们一行只有四人,吴桦笑呵呵的,“实不相瞒,今天是我的生日,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如给我捧个场?” 二世祖巴不得,“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家伙看到肖明远就走不动道了,什么不食嗟来之食,君子爱吃取之有道,他原本就是不客气矜持的性子,此刻更是将尊严抛在脑后。 “叨扰各位,真是不好意思。”二世祖自顾自拽了把椅子,毫不客气地坐在肖医生旁边的位置上。 我和弯弯只好跟着落座。 吴桦将我安排在事儿先生右侧,指着事儿先生左侧的男士,“肖明齐,明远的双胞胎哥哥,我们四人是高中同学。” 肖明齐皮肤黝黑,坐姿笔挺,面无表情地冲我们三人点头。 二世祖听到“双胞胎哥哥”这几个字,露出个谄媚的笑,“原来是明远的哥哥,怪不得一表人才,哈哈哈哈。” 肖明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二世祖:“” 肖明远柔柔一笑,“你们别介意,我哥哥是刑警,总跟坏人打交道,看着凶了吧唧的,其实很好相处。” 二世祖继续拍马屁,“难怪一身凛然的正气,能理解,能理解哈” 肖明齐还是没抬眼皮。 二世祖:“” 吴桦看着我,“房东小妹妹,正式介绍一下你的同事呗。” 二世祖的目光,简直是长在肖明远身上了。 我心生无力,“这是我供职的基金会负责人,陈氏集团的二公子,陈守立。” 唉 二世祖低斥,“易歌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给你丢人了?” “可不是丢人了。”弯弯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骂易歌,我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二世祖大言不惭,“主辱则臣死,你们两个竟敢在公开场合让我下不来台,可以去自缢了。” 吴桦哈哈大笑,“你这两个同事可真有意思。我刚还跟他们诉苦呢,生日宴只有四个人,冷冷清清的,你们这一来,马上就热闹起来了。” 服务员推着小车,送来了巨型生日蛋糕。 弯弯给二世祖当了几年小跟班,磨炼出来一副无人能及的眼力价,摆蛋糕,插蜡烛,点上火,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五分钟。 肖明远对肖明齐挤挤眼睛,“小姑娘很可爱吧,手脚多麻利。” 肖明齐保持缄默,眼刀哗哗地射向二世祖,一脸嫌弃。 吴桦有板有眼地许愿吹蜡,再亲手将蛋糕切开,摆在大家的盘子里,“小选亲自给订的蛋糕,大家都尝一口,沾沾喜气。” 我盯着面前的生日蛋糕,发了一会儿呆。 生日啊 事儿先生悄声问我,“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 我冲他回以一笑,矫情了。 吴桦吃过蛋糕,兴致盎然,“既然咱们有七个人,不如玩个游戏吧?” 肖明远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吴桦你都32了,每年都玩真心话大冒险,有劲没劲。” 吴桦一本正经地反驳,“我说是真心话大冒险了吗?咱们还可以玩牌,输了的喝酒。” 肖明齐出言制止,“都是开车来的,今天不能喝酒。” 真不愧是警察。 在我的认知中,但凡遇到吃喝玩乐选不准方向的情况,二世祖的纨绔阅历一定会起到关键作用。 二世祖跃跃欲试,“既然寿星想玩真心话大冒险,不如我来设计游戏规则,如何?” 果不其然。 二世祖设计的游戏很简单:七人抓阄。 阄分三类: 第一类,是获得提问资格,即传统意义上的真心话大冒险,提问者可以任选一人回答问题,被提问者无权拒绝。 第二类,是发红包,抓到阄的人必须发出去一个红包,金额随意,发放对象随意,就是图个喜庆。 第三类,是现场表演,无论功底如何,必须向众人献唱一曲,曲目自选。 规则如下: 一是阄的数量,第一类有三只,第二类和第三类各有两只。在场的人,无论是回答问题c发红包c唱歌,亦或是捞个红包全身而退,全凭手气。 二是无论抓到什么阄,必须按照游戏规则完成任务,不能用其他方式代替,比如喝酒或者做俯卧撑。 三是作为寿星的吴桦,拥有一票豁免特权,但只能用在自己身上,简单一点说,他可以拒绝回答问题c发红包或者唱歌。 吴桦竖起大拇指,对二世祖表现出相见恨晚的欣赏,“这个玩法好,你牛。” 肖明齐冷哼一声,“你是寿星,权力最大,可不是觉得好玩。” 肖明远用胳膊肘怼了怼哥哥,“我当了你三十几年的妹妹,就想听你唱一次歌,你就圆了我这个梦呗。” 肖明齐看向二世祖的眼神更加犀利。 据说刑警们均身配武器,且手段了得,摊上这样的大舅哥,二世祖的求偶道路只会愈发艰难。于是我默默地从剩余的蜡烛中取了一支,摆在二世祖面前。 二世祖:“” 抓阄开始了。 拥有提问资格的人,是吴桦,二世祖和弯弯。 发红包的,是事儿先生和肖明齐。 我看到肖明齐打开纸条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至于献唱的,是肖医生和我 我就知道。 怕什么,来什么。 我很想私下结识肖明齐,虐死二世祖这个挨千刀的。 几家欢喜几家愁。 吴桦用筷子敲着桌沿,“安静一下,安静一下,听我说啊,现在进行第一轮游戏,谁先提问?” 弯弯抓紧手里的阄,“我我我,我先来。” 吴桦比了个一k的手势。 弯弯兴奋不已,不怀好意地盯住二世祖,又用眼角瞥了一眼肖医生,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说老板啊游戏规则可是你定的我现在宣布,选你回答问题。” 二世祖登时绷直了身体,“弯弯你活腻歪了是不,你要是敢乱问些不该问的,我” 弯弯耸耸肩,无所谓道:“玩不起就别玩啊。” “谁说我玩不起了?”二世祖吞了口吐沫,虚张声势,“弯弯你可悠着点我可c可是你老板。” “谁刚才让我自缢来着,少跟这儿攀亲,晚了。”弯弯冲我挤眼睛,“易歌,咱们老板的情史,你还有哪段不太熟悉来着?不如趁机问问他?” 二世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索性把心一横,“弯弯,你有什么问题c我是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弯弯笑了。 我也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弯弯逮到大便宜,笑得嘴角直抽,“问题很简单,你可得想好了再回答。请问老板,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加薪哩?”三秒后,她又补了一句,“我可是口下留情了,做人要厚道。” 二世祖明显松了口气,“下个月,涨幅百分之二” 弯弯挑起眉。 “百分之三十,”二世祖立刻改口,“这下你满意了?” “满意满意。”弯弯抿着唇,“小的谢主隆恩。” 游戏第一轮,二世祖虽胜尤败。 吴桦看着双胞胎,“第二轮,你们两个谁先来?” 肖医生有点不好意思,“要不让我哥先破点财。” 肖明齐点点头,目光转向我,“你们的基金会,平时受捐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二世祖贱兮兮地答道,“受的,受的。我们有指定的捐款账户,专款专用,定期公布各项数据。”又怕肖明齐不信,“弯弯的工资涨幅由我私人承担,不会挤占基金会的专用资金。” 弯弯两眼放光。 我脱口而出,“不带你这样的,这不公平!” 肖明齐根本不理二世祖,“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把捐款账号发过来,红包就当给你们基金会的捐款。”又冲我咧嘴一笑,“我只是个警察,财力有限,别嫌少啊。” “怎么会。”我欣喜道,“谢谢你对基金会工作的支持。” 事儿先生附和,“我也一起吧。” 吴桦继续敲着桌沿,“该我提问喽。”他面露揶揄,“小选,你猜我要问谁?” 事儿先生低头摆弄手机,张罗给基金会转账,“每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你专找我的麻烦,我早就习惯了。” 吴桦哎哎两声,“这次的问题不一样,你可听好了。我要问的是,你对另一半,要求是什么来着?” 肖明齐莫名其妙,“我怎么记得,你以前问过这个问题,而且不止一次?” “干刑警的,记忆力就是不一样。”吴桦笑呵呵的,“所以我才说,这次的问题不一样。小选,对于你的回答,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你别想蒙混过关,原原本本重复一遍,当着大家的面儿。” 事儿面无表情地剜他。 吴桦的笑意更甚,“愿赌服输,你要真不好意思,我替你说。”又挠挠耳朵,问肖明远,“要不你先唱首歌,给他点时间,组织一下语言?” 肖明远大大方方起身,对服务生示意,配乐缓缓响起。 一曲《同桌的你》,尽述校友情谊。 她的嗓音低沉,感情充沛,带着浓重的鼻音。 吴桦起身鼓掌,“明远,你当医生真是可惜了,不如改行去当歌手,这首歌让你唱活了。” 二十年前的校园民谣,闹闹和邵鹏鹏曾反复练习过。 她的水平,丝毫不比闹闹差。 我顿觉压力山大 吴桦挑眉,“小选,准备好了吗?”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尤其是我。自打吴桦抛出问题,我的心一直犹如小鹿乱撞,既期待,又害怕。 吴桦等得不耐烦了,“你咋这么墨迹呢赶紧的。” “没想到,你也有吃瘪的时候。”肖明齐轻笑,“嗯?” 事儿先生轻咳几声,“我” “看把你别扭的,还是我帮你说吧。”吴桦乐不可支,“第一,喜欢并且擅长做饭。第二,个头不要太高。第三,性情温和,最好是乖巧听话的。我没说错吧?” 肖明远叹了口气,“桦子,你说的,都是哪辈子的老黄历了?小选那会儿才十六,说的话能算数么?十六岁,属于未成年人,犯法都能减免处罚呢。”又向我们几个解释,“小选跳过两级,比我们小。” 肖明齐也插话,“明远说得没错,小选留学这么多年,兴许标准有变呢再说了,不是我说你,桦子,这都多少年了,还为班花那点破事难为小选呢?” 提到“班花”,吴桦脸色微变。 肖明齐自知失语,立即转移话题,“当年不觉着,现在看来,小选的目标还挺明确。” 很显然,“班花”属于吴桦的禁忌话题,且与事儿先生的择偶标准多少有些关联。 二世祖坐在我右手边侧,在我耳边悄声笑道,“这么一听你的希望很大。” 事儿先生打定主意保持沉默,无视掉所有调侃。 二世祖的话不无道理。 我暗地盘算,如果他的择偶标准不变,我至少占了头两条至于第三条,什么程度才算得上性情温和c乖巧听话? 弯弯眉开眼笑的,“易歌,这回轮你唱歌了吧。” 二世祖妄下结论,“你的名字里带个歌字,唱歌应该还不错。” 我顿时傻了。 我能说什么? 吴老师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选定名字,不论男女。 我有拒绝的机会么? 吴桦跟着起哄,“是易歌先唱?还是陈总先提问?就差你们两个了。” “不如我先。”二世祖贼眉贼眼地,“我的问题也很简单。易歌,你为什么从来不穿裙子?” 我为什么不穿裙子? 事儿先生也问过我。 答案要追溯到我的十六岁了,高一的下半学期。 我们刚刚发了夏季校服,纯白色短袖衬衫,深蓝色百褶短裙,明明是很平常的款式,但对于已经连续穿了几个月秋季校服的花季少女而言,简直是意外之喜。 一时间,校园里随处可见飞舞的短裙。 我也不例外,喜滋滋地换了新装来上课。 邵鹏鹏无声无息地站在身后,“嘿”地一声,吓了我一大跳。 我朝后一个趔趄,险些绊倒,右腿膝盖重重磕在课桌角上,顿时红了一大片。 “哎呀,磕疼了吧?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他没料到我摔了,挠了挠后脑勺,“我给你个建议吧——你以后,可别再穿裙子了。” 别再穿裙子了? 他嫌我胖? 我有点郁闷。 彼时我正值发育期,长势良好,虽比不得闹闹身姿婀娜,但也不至于令他厌弃如斯。 我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 他犹豫片刻,别过脸去,“太短了。” 我低头看着裙摆,“不短啊,刚刚好。” 他没忍住,噗嗤一笑,“我是说,你的腿太短了。” “”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会被我放在心头,细细琢磨,遍遍体会。 既然他不喜欢,我就不会再穿。 献丑不如藏拙。 那天之后,我再没有穿过露腿的服装。即便邵鹏鹏已经是过去式了,但习惯就是这么可怕。对于我而言,当街穿裙子无异于三点式比基尼,是一道坎儿。 不是迈不过去。 而是我压根没想过。 弯弯频频点头,“我也一直奇怪,a城的夏天这么热,你每天裹得跟粽子似的,到底是为什么?” 我按了按眉心,设身处地,终于体会到事儿先生方才的尴尬。 究其原因啊 只是一句话。 出自我喜欢的男孩,有口无心的一句话。 这是个秘密,连闹闹都不晓得。 我只想让它烂在肚子里。 除此之外,还有更大的雷等着我呢——唱歌。 我自幼五音不全,一首《少先队队歌》,能把闹闹笑到小便失禁 众人好整以暇地等着我回答。 我仰天长叹。 他们是有多无聊——这是什么烂游戏。 我咳了咳,脸颊发烫,“我只是觉得,天气还没有” 二世祖毫不留情地戳穿我,“你是不是打算抵赖,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我认识你多少年了,你一撒谎,整个人红得跟小龙虾似的。” “我没” “你也知道,窥探隐私什么的,是我最大的乐趣。”他又补了一刀,“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还等着听你唱歌呢。” “” 事儿先生泰然自若,翘起的桃花眼尾划过我的脸,那一刻,我觉得头上冒了烟。 怎么办,我不想在他面前出糗。 万般无奈下,我使出杀手锏,“游戏开始前,你定的规则,最后一条,是什么来着?” 二世祖想了半天,“呃?” 弯弯提醒他,“寿星有豁免特权。”又提醒我,“可是,豁免特权不能用在别人身上。” 我默默从双肩背包里掏出钱夹,再从钱夹里掏出身份证,递给二世祖,“你可得瞧仔细了。” 今天的寿星,不止一个。 二世祖不明就里,下意识接过我的身份证,瞄了一眼,反应了好一阵子—— “我去,不会吧?” 没错。 今天是我的生日。 闹闹在的那些年,我的生日办得红红火火。从五岁到二十一岁,她从未忘记,从不缺席,她会亲手布置好一切,而且花样百出。 闹闹走了以后,每年的这一天,只是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日子。除了至亲,没有任何人会刻意记得。 所谓的生日,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会记得,谁会陪伴。 二世祖反复查看我的身份证,震惊之情溢于言表,“你怎么不早说。” 我实话实说:“我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我真的忘了。 若非吴桦的生日蛋糕,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今天是7月22日,巨蟹座的最后一天。 吴桦问事儿先生,“连你都不知道?” 事儿先生面色不佳,若有所思地觑我。 “可惜了,刚才应该和你一起吹蜡烛的。”吴桦望着剩下的大半个蛋糕,“我认识的人里,你是唯一一个和我同天生日的。” 我勉强笑了笑,“我有豁免特权了吧?不回答问题,也不唱歌喽?” 二世祖面有不甘,“” 顿了顿,又说:“生日快乐。” 一顿饭用了足足四个小时。 从酒楼出来,夜色深沉,繁星璀璨,我忍不住赞叹,“郊区的空气就是好,有钱人都能看到星星。” 事儿先生闻言轻笑。 我坐在副驾驶位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摇下车窗,任晚风吹进车内。 事儿先生低声问,“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 我微怔。 答案呼之欲出。 你。 下一瞬间,我被自己的念头吓到。 心比脑子快。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 至少早于“老歌手”的那一晚。 之所以能放下,并非因为康威的话,而是因为事儿先生。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取代了邵鹏鹏的位置。 沉甸甸的念头突然来袭。原来我对他的心思,竟到了如此迫不及待的地步。 不由苦笑。 闹闹陪我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正值大三暑期。 那是一个炎热且忙碌的七月。我忙着上补习班,准备考研。由于我不回b城,闹闹闲来无事,找了份兼职,在冰淇淋店打工。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家店。 每天打工结束,闹闹都会用保温杯装好一支,顺回来塞给我,香草味的。 店主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没难为她。 那只带有淡淡香草味的保温杯,至今摆放在橱柜最深处。 吹蜡烛时,我暗暗许下一个愿望。 惟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由此可见,许愿真是件不大靠谱的蠢事。 事儿先生见我不语,又问了一遍,“想要什么生日礼物?现在还没到十二点,现补还来得及。” 我犹豫了一会儿,“我想去喷泉广场。” 喷泉广场位于市中心,每年夏季对外开放。 四年前的7月22日,我们吃过蛋糕,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地铁,从学校赶到广场时,夜幕已经降临。喷泉方阵随着音乐的节奏,变幻着各种造型,水声c乐声c涛声与鼎沸的人声融为一体,华灯齐放,流光溢彩。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景象,宛若人间琼台。 闹闹说,广场的设计获过大奖,值得一看。 喷泉方阵周围用彩色的隔离条围住,且有工作人员巡逻,阻止人群进入。据称,喷泉涌起的时候,高达上百米,贸然冲进去,很容易被骤然喷出的水柱伤到身体,其他城市发生过类似的事故,后果很严重。 我站在方阵外围,感受着细微的水丝喷洒在皮肤上的凉意,炎炎夏日,这是何等的享受。 闹闹趁着工作人员不备,一把拉住我,掀起隔离条就钻了进去。 我挣扎道,“你疯啦,到处都写着禁止入内。” “站在外面看多没意思,进去感受一番才好玩。”闹闹笑着损我,“宅宅,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她个子比我高,力气也比我大,我一路挣扎抵抗,还是被她强行拖了进去。高高低低的水流瞬间将我们俩全身打湿,磅礴的交响乐中,我听到她的呐喊。 “宅宅,生日快乐!” 事儿先生将车停在广场附近。 “到了。” 我将背包扔在后座上,推门下车,“你能等我一会儿么,十分钟就好。” “不用我陪你吗?”他有些困惑,随后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喷泉广场还是老样子,人群涌动,乐声鼎沸,老远就能看到壮丽斑斓的水柱,随着老约翰施特劳斯的《拉格斯基进行曲》起起伏伏。 我直奔隔离带,四下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巡逻人员。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深灰色的宽松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即便淋成落汤鸡也无所谓。 深呼一口气,冲了进去。 我像个疯子一样,顺着喷泉的空隙,穿过四溅起伏的水柱,全力奔跑。进行曲的节奏不断加快加重,我望向夜幕,对着空中大喊。 “闹闹!” “闹闹!我想你了!” “闹闹!你能看到我吗?” 振聋发聩的音乐中,我听到她甜美的嗓音。 时间好像静止了,又好像过了很久。 我全身都是水,一直在笑。 我听到她的声音了。 她说,宅宅。 我看到你了。 我也想你了。 肩膀一沉,我浑身一僵。 糟了。 莫非又被抓包了? 那一天,我们玩得正欢,被突如其来的保安大叔逮了个现行。 胖胖的大叔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捉小鸡一般,将我和闹闹拎到管理处。 一顿臭骂后,每人罚款50元,总算放行。 闹闹埋怨我,“你也太逊了,连个胖子都跑不过。” 我还委屈着呢,“你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你顶嘴,就不会被罚款。” 我好像,把背包放在事儿先生的车上了。 手机和钱包都没在身上 要是被抓包 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我艰难地回头—— 事儿先生? 松口气的同时,讶异之情油然而生。 他全身都湿透了,莫非是跟着我进来的? 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的唇好像在动,一张一阖。 乐声伴着水声,他说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清。 雾气笼罩在我的周围,眼前闪过所有的他。 沉默的他,温柔的他,严肃的他,急切的他,修改论文的他,爱吃甜品的他,送我电子烟的他,递给我纸巾的他,背我下山的他,陪我逛超市的他。 水流兜头猛浇下来,也不妨碍他的优雅。 他的举手投足,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耳边又响起闹闹的笑声。 ——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音乐c水流c夜空和闹闹,看似顺其自然,命中早已注定,一切的一切,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我暗下决心。 闹闹,你丫的,给我看好了。 事儿先生站得笔直,发丝贴在额头上,比平日多了几许柔和。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踮起脚尖,轻轻贴上他的唇。 大约01秒,火速碰到,火速离开。 凉的,软的,湿漉漉的,带着一丝黑森林布朗尼的甜味。 心里怦怦直跳。 事儿先生像极了木桩子,被钉在原地。 傻了? 吓得? 我眨眨眼睛,然后听到闹闹的笑声。 宅宅,干得漂亮! 事实证明,强吻必遭天谴。 我没等来事儿先生的回应,先等来了两名彪形大汉,他们从天而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和事儿先生扭送小黑屋。 我的初吻啊。 短暂,狼狈,甚至来不及羞涩。 从管理处出来,事儿先生的脸色铁青。 倒也不能怨他。 先被我再被关被罚款被教育 湿衣服贴在身上的感觉很不好,又冷又黏,想必他也一样迟到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他一言不发,将车开得飞快。 车子停稳的下一秒,我推开车门,飞奔下去,一溜烟儿跑进电梯。 此刻已过零点,仙度瑞拉的魔棒失去了效果,我的熊心豹子胆消耗殆尽,从勇士变回鸵鸟。 我躲进房间,将脑袋死死埋在枕头里。 “易歌,”他敲着我的房门,“你把门打开,我们谈一谈。” 我咬着下唇不敢吱声。 房门已经被我锁死,除非破门而入,否则他是进不来的。 敲门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我崩溃在即,终于听到他隔着门对我说,“既然这样,你先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谈,早点睡觉。” 该来的,迟早要来。 下一步该怎么办? 闹闹,你教教我。 二十六岁的第一天。 我起晚了,上午十点才睁开眼睛。 回忆昨日的种种,我真想让时间退回去重新过一遍——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幸好,事儿先生并不在家。 饼干小朋友正在地上打滚儿,听见我的脚步声,凑上前来摇尾巴。 今天是周六,他去加班了? 第一次,我希望他加个长长久久的班,最好累到失忆。 屏幕一亮,颜亦初来电。 今晚有一场盛大的酒会。 不出意外的话,作为国内建筑行业领军的重量级人物,赵兴将携夫人一同参加。 颜亦初将我领进一家高级女装会所,指着一排排剪裁精美的小礼服,“选一件吧。” 我扯扯嘴角,面露难色。 又是裙子。 我这两天,与裙子结了什么仇什么怨。 他很有经验的样子,对着上前的销售顾问说,“黑色短裙,不要低胸,不要露背。” 顾问点点头:“请随我来。” 一番比对之下,颜亦初选定一条无袖连衣裙,领口适中,将将露出锁骨,腰线流畅,荷叶下摆落在膝盖上方三厘米处。 顾问拎着一双五厘米高的浅口鞋,“女士,请您试一下这双鞋。” 我盯着钉子似的鞋跟,心生惧意,“我要是不小心摔倒了,你可别嫌丢人。” 颜亦初用拇指和食指挑起我的t恤衫,一脸憎恶,“你穿这件进去,我才会觉得丢人。” 顾问看出些门道,干脆无视我,“颜工,需要为这位女士化妆么?” 我:“” 颜亦初熟门熟路,“修下眉毛,再画个裸妆,唇彩用淡粉色。马尾放下来,夹成空气刘海,发梢做个梨花卷儿。还有,喷点香水,味道不要太浓。” “您挑选衣服和妆容的眼光真好。”顾问奉承道,“真是行家。” 他不置可否,从兜里掏出一个绒面小盒,“给她戴上。” 颈上传来凉凉的触感。 我对着镜子望去,锁骨处多了一条极细的白金链,吊着精美的钻石饰物。 金牛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我挽着颜亦初的胳膊出现在酒会上。 “你确定,这么做没风险?” 我们同时出现,会不会引起赵兴的怀疑? 毕竟他是那么谨小慎微。 “他认识我们的概率很小,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他望着满会场的人群,“我现在只有一个担心——他不来。” 我忍不住开玩笑,“他要是不来,你今天花在我身上的钱,可就打了水漂儿。” 他把手一摊,“没办法,我要面子嘛。” 我想起杂志上的专访,“话说回来,你这些年混成夜店小王子了?” 就连服装店里的销售顾问,看我的眼神亦复杂至极,鄙视有之,怜悯有之,艳羡有之,唾弃有之,搞得我啼笑皆非。 他面无愧色,大言不惭,“我一直很受女人欢迎。” “这不是颜工吗?好久不见。”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我诧异地转身。 竟在这里遇见她,冤家路窄。 “学姐好。”颜亦初笑得自然,“你越来越漂亮了。” 姚远身穿一席大红色低胸露背晚礼服,她将视线落在我的脸上,嘴巴张圆,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颜亦初眯了眯眼睛,试探道:“学姐,易歌,你们莫非认识?” 事儿先生也走过来,“易歌?” “你怎么” 怎么走到哪都能遇见他啊昨天的酒楼,今天的酒会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我和颜亦初,神色难辨,“真巧。” 我干笑两声,“是巧。” 姚远的红唇一弯,总算绽出个笑来,“颜工,不介绍一下么,这是你的女朋友?” “女朋友”三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与销售顾问的语气竟有七八分相似度。 “学姐说笑了。”颜亦初的语气中夹杂着几丝玩味,“她是我的妹妹。” “妹妹?”姚远嚼着这两个字,“这两个字,有点意思啊。” “字面意思。”颜亦初的笑意未减,神色柔和,“她真是我的妹妹,学姐可不要想多了。” 闹闹将我看作妹妹,他将闹闹看作伴侣。按照这个逻辑,他说得倒也不错我想起杂志上那句话:万花丛中过。 能让他沾身的那片叶,早已落地。 “颜工说得哪里话,我还真能误会你们不成?” 姚远自讨没趣,应付了几句,转身离开。 顺道还挽走了事儿先生。 我求之不得。 虽然他们并肩而立背影令我很不爽,但他留在这里只会令我更麻烦。 颜亦初舔了舔嘴角,低声问我,“那两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 “你甭想瞒我。”他眼神里透着精光,“姚远是我在哥大的学姐,她是个什么货色,我可是门儿清——家世和样貌,与脾气成反比。” “就她刚才看你那眼神,恨不得宰了你。” “你抢她男人了?就刚才那男的?” “我奉劝你一句,这种女人,少惹为妙——倒不是说她有多可怕,就怕她恶心你。”颜亦初表情微妙,“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说来听听。” 我冷笑,“亲哥哥,您都脑补得差不多了,还用我娓娓道来么?” 他不去当推理大师,或是电影编剧,可惜了。 “你就跟我装吧。” “咱先办正事行么?” 我忍着脚上的剧痛,四下张望,“这都几点了,他还会来吗?” 颜亦初表情淡定,“再等等。” 酒会散场。 赵兴夫妇一直没出现。 出师不利,谈不上失望,只是有点失落。 “别沮丧,他们敢回国,就说明已经放松警惕了。”颜亦初安慰我,“咱们一定会有机会。” 我暗暗叹息,四年了。 四年的风平浪静。 四年的蛰伏等待。 等待,真是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颜亦初将我送到小区门口,调转车头,疾驰而去。 我走得很慢。 甚至萌生了去酒店住一晚的想法。 上一次向邵鹏鹏表白,是闹闹帮我完成的,距今已有八年。 这一次,她不能帮我了。 路灯昏暗,楼道门口站着一个人,隐约能看出身形,右手的指尖处燃着一点光。 我脚下一顿。 事儿先生缓步走上前来,目光将我锁住。 我的胸中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喜欢,怕他退缩。想要道歉,不知从何说起。想耸耸肩装作无所谓,可我连自己都骗不了。 十六岁的我,没有想过未来,只是单纯地希望,日子过得再慢一些,学习节奏再缓一些,我的运气再好一些,能有更多的机会,听邵鹏鹏唱歌,看他打球,看着他在阳光下挥洒青春。我是那么自卑懵懂,带着渴望与胆怯,甚至到了最后一刻,还是没敢问出口。 回首当初,我问自己,后悔吗? 如果我勇敢一点,哪怕只有一个瞬间,一切都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答案很肯定——我不后悔。 因为二十六岁这一年,我喜欢上了另一个人,舒选。 他是那么真实。 每天清晨,我会听到他在客厅里走动,以及他带着饼干出门时轻轻的关门声。用餐时,他会吃净我做的每一道菜,还会孩子气地告诉我,他讨厌芹菜和香菜。疲倦时,他会倒上一杯热茶,默默放在我的手边,嘱咐我少玩手机。 这才是爱情本来的样子。 他的目光深邃,柔和,似笑非笑,我被深深吸引,无法抗拒地沉沦。 我回望他的眼睛,忐忑c紧张c惴惴不安,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在等我?” “你说呢?” “那你再等一下,一分钟。” 我迅速脱下高跟鞋,光脚走向十几米开外的垃圾桶,将罪魁祸首扔了进去,反身走回事儿先生面前。 “好了。”疼痛缓解,我可以专心看着他。 他原地不动,突然唇角一勾,泛出笑意。 我不解,“你笑什么?” “我刚才一直在想,谁能让你这么上心,连裙子都穿上了。”他的笑意直达眼底,“这么一看,倒是没必要问了。” 少了五厘米,我想要看清他的表情,需将脸抬得高点。 “那个,”我鼓足勇气,“昨天,我是一时冲动——” 他挑眉,“一时冲动?” “你先别说话,等我把话说完” 思忖了一整天,我想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如果你愿意,咱俩就试试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不过你最好从我家搬出去,免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添堵。 岂料,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回事儿,竟然变成了“昨天那件事,算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擦。 上一秒还觉得成竹在胸,下一秒我就怂了打好的草稿被忘个精光。 临场发挥,更是将局面扰得一塌糊涂。 事儿先生的额角抽了抽,“生日礼物?” 我试图挽回局面,“我是说,亲一下而已,你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越描越黑 我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要淡定,要淡定,要淡定 他突然伸出右手,按住我的后脑,“易歌,你知不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很大方?” 他眼中似有星河流动,微光闪过,还有我看不懂的情愫。 我不明就里,只觉得他的手掌力道十足,下一刻,脑袋就被按向他的脸。 凉凉的唇落下来。 我脑中轰得一声,全身僵硬,完全傻了。 他的吻很温柔,只是贴着我的唇轻轻摩擦,像羽毛,像微风,像生日蛋糕上那一层奶油。 不知不觉中,他的左手环上我的腰,掌心的热度隔着布料传到我的身上。 我被他完全圈在怀中,缓慢地c极有耐心地亲着。 渐渐地,我稍微回过点神,攥紧的双拳松开不少,手心全是汗。 他大约感到我的放松,胸中发出闷笑。 “张嘴。” 我没反应过来,直勾勾看着他。 他将我拉得更近,也更紧,他含住我,唇被生生撬开,待我发觉,为时已晚。 他已经挤了进来。 刚才放松下来的身体,再次紧绷。 我想推开他,可胳膊被圈住,只能胡乱抓他的衣服,即便用尽全力也像是欲拒还迎。 他感到我在抗拒,眼底生出几分异样。 他的吻逐渐加重,按住我的双手似有千斤之重,我动弹不得,唇舌被他一遍一遍刮过,竟然生出痛意。 这不是我认识的事儿先生。 强势,粗鲁,简直要生吞活剥了我。 空气越来越稀薄,他依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我双腿发软,身上烫得不可思议。 我快要窒息,脑子偶尔闪过一丝清明,随着他毫无节制的进攻,羞涩和紧张被和成了一堆浆糊。 我逐渐放弃了抵抗,任由他胡作非为。 朦胧中,他的手松开了我的腰,手指滑向腿弯儿,只一勾,我被提了起来。 突然悬空,我立刻尖叫起来。 “啊——” “嘘——” 我不由自主抱住他的脖子,惊魂未定,“你c你c你做什么?” 他将我横抱起来,大步走向电梯。 “不觉得凉?” 元神归位。 我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脚丫,再看着事儿先生的侧脸,刚才 他很淡定,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唇红如血。 想必我也一样。 电梯正好落在一层。 貌似有人走出来,我没心思去管,感官全部放在近在咫尺的事儿先生身上了。 他抱着我走进电梯,手臂掂了掂,示意我,“按一下数字。” 我的手指在发抖,落在键上,迟迟没动。 事儿先生低笑,“二十八。” 他离得那么近,呼出的热气洒在我侧脸和耳垂上,痒得要命。 我的脸瞬间加热到沸腾。 这会儿才开始害羞,晚是晚了点,但来势凶猛啊过去的几分钟里,不对,是十几分钟还是几十分钟,我其实搞不太清楚,我们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 电梯持续在上行,我的心跳也跟着加速。若说后知后觉,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能比得上我。 直到站在家门口,事儿先生又掂了掂我,“开门,密码都忘了?” 我努力将注意力放在门锁上,好不容易听到“咔”地一声。 事儿先生迈进屋,顺手将我放在玄关处。 双脚落地那一刻,心却提得更高了—— 因为他又亲了上来。 屋里没有灯光。 黑暗中,我被他反身按在门上,下巴被握住,双唇被迫完全张开。这一次,他更加直接,更加凶猛,更加肆无忌惮。 高大的身体完全压制着我,我仰着头,承受他永无止尽的亲吻,退无可退。 我什么都看不到,感官愈发清晰,他身上的热度在不断攀升,我也是。 喉咙里溢出小猫儿叫一样的声音。 他似乎被我发出的这声动静惊到,瞬间朝后退了一步,喘息粗重。 灯亮了。 他的双目赤红,喉咙还在滚动,声音嘶哑,“赶紧回房间去,今晚别再出来。” 我胡乱拽了拽乱成一团的短裙。 逃命般地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我在房间里反反复复转了一个小时,还是不敢出去。 为什么今天是周日啊 为什么今天事儿先生不加班啊饼干在欢快地叫唤,只有他在家时,它才会叫得那么大声儿。 又过了一个小时。 我还在原地打转,饿得眼冒金星。从昨天中午接到颜亦初的电话,至今为止,我只吃过一碗面。 突然间,房门被敲了两下。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事儿先生的声音透过来,“午饭时间都快过了。” 听到他的声音,我更加纠结了。一头栽倒在床上,拿起枕头捂在脑袋上,要是能晕过去就好了 我听到门把手扭动的声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我我我c我好像忘记锁门了! “等一下——” 你先别进来,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推门进来了。 我没来得及起身,就被窜上前来的饼干再次扑倒。 “汪呜呜呜” 事儿先生搬进来几个月,第一次进入我的房间,他四下扫视一番,“主卧和客房的布局竟然一模一样。”顿了顿,他又说,“真想帮你收拾一下。” 我佯装没听到,一心一意对付饼干,“走开走开,你的口水都沾我被子上了。” 饼干具有化解尴尬的奇效,在某些特定时刻。 事儿先生拍了拍我的脑袋,“换好衣服就出来,我们带饼干去公园。” 整整一下午,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和事儿先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并排坐在公园的草地上,一边啃汉堡吃薯条,一边看着饼干玩耍。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这是在约会。 他坐在我身边,不停地给饼干扔飞碟,看着它一遍一遍跃起c腾空c咬住,再飞奔送回到他手里,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事儿先生突然开口。 “易歌,你很胆小。” “” 他看着不远处飞奔的饼干,又扔过去一只飞碟,“记不记得我们见面那天早上?” 我回忆片刻,忍不住发笑,“饼干抢了我的冰淇淋。” “你就没有发现过一个问题吗?”事儿先生转过脸来,认真看着我,“饼干的胆量很小,你知道的吧?” 我点头,当然知道。 “可是它第一次见到你,竟然敢打劫。”他笑着摇头,“我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你知道,狗是很通灵性的动物,尤其是边境牧羊犬,智商在犬科动物里排名第一。” “对于饼干而言,除非你的胆子比它还小,它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你,也只有如此,它才会在遇到危险时保护你。这两件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足以证明,你的胆子,实在比兔子还小——这话不对,饼干很怕兔子。” “” “说实话,想要靠近你,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的警惕性很高,容易紧张,容易害羞,会退缩,会哭鼻子,而且接收不到任何暗示你觉得我是有多无聊,或是多穷,才会死皮赖脸住进你的家里来?” 我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他低头看着我,表情郑重,“易歌,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他的呼吸清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好不好?” 他说,他喜欢我。 他说,想要和我交往。 我从没有听过这么动人的话。 我将双手撑在草地上,将身体朝他的方向探过去,鼓起勇气,亲了亲他的脸颊。 “好啊!” 二世祖打来电话。 他可真会挑时间,我想捏死他。 “陈院长刚才把小麻雀送到我这里了,医院那边已经联系好,下周可以安排检查。我现在在去你家的路上,今晚先把孩子放在你家,明天一早,我过来接你们。”话说到这儿,他象征性地问了句,“方便吗?” “方便。”我按着太阳穴,人都送到家门口了,才问我方便方便,会不会太虚伪了点。 我看了眼时间,“你走到哪里了?我现在不在家,需要二十分钟才能回去。” 二世祖理亏,难得耐心,“没关系,我们在楼下等你。” 挂了电话,我将小麻雀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一番,又叮嘱饼干,“要有个小朋友要来咱们家,你可不许吓唬人家。” 饼干:“嗷呜呜呜。” 二世祖的车实在扎眼,百米外就能看到。 直到我们走近,二世祖才从车里冒出脑袋,“呦,一家三口野游去了?”又冲着事儿先生打招呼,“舒总,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过周末了。” 事儿先生笑了笑,没说话。 我拉开车门,发现小麻雀戴着口罩,端坐在后排的儿童专用座椅上。二世祖这人粗中有细,我默默给他点一个赞。 小麻雀将醒未醒,没精打采的,估计是累坏了。 我把他抱出来,事儿先生顺手接过去,“你牵好饼干,孩子给我。” 二世祖扬了扬眉毛,“你们配合得很好嘛。” 到家后,我把小麻雀的口罩摘掉,指着自己的脸,“小麻雀,还记得姐姐吗?上周五,姐姐去爱心庄园看过你。” 小麻雀用乌溜溜的黑眼珠看着我,又一脸好奇地看着饼干。 我顺着他的目光,“它叫饼干,你可以和它一起玩。还有帅帅的这个,是叔叔。” 事儿先生:“” 饼干难得没躲起来,与小麻雀对视几秒后,轻轻摇了摇尾巴。 小麻雀愈发好奇,犹豫着伸出小手,想要去摸饼干。 我有点紧张,生怕饼干反应激烈,伤害到小麻雀,又担心小麻雀没轻没重的,吓到饼干。 饼干一动不动的,又黑又亮的鼻头抽了几下,任小麻雀软软的小手落在它的耳朵上,两条前腿迈出一小步,身体一弓,摆出匍匐状,尾巴甩得更加卖力,嘴里发出乖巧顺从的低咽。 小麻雀的注意力完全被饼干吸引了,他蹲下小小的身子,将饼干抱在怀里。 几分钟后,两个小家伙完全接纳了对方。 我摸摸小麻雀的脸蛋儿,“你乖乖的,姐姐去给你做饭。” 晚餐是专门给小麻雀准备的。 蟹黄豆腐煲,白菜土豆泥,梅菜扣肉,南瓜粥,蒸蛋羹,榨果汁。 事儿先生看着饼干将玩具一件一件叼出来,摆在小麻雀面前,“你经常带孩子回来住吗?” “偶尔吧,如果孩子第二天早上预约了检查,或者要被收养,二世祖就会提前送过来。爱心庄园离市区太远,孩子受不得折腾。”想到这里,我刻意压低嗓音,“你是不是对小麻雀有些不习惯?” 摘去口罩的小麻雀,和一般的孩子相比,确实不一样。 很不一样。 “不会。”他帮我摆放碗筷,“我只是觉得,你的工作挺有意义。” 像这样自然的对话,其实每天都在进行。但今天却有了别样的感觉——又暖又甜,事儿先生喜欢我,也认可我的工作。放在从前,这是我的妄念。 亲手喂小麻雀吃饭,我才深感这个孩子活得多么艰辛,也隐约体会到父母丢弃他的心情。手术费用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若非走投无路,又怎么可能舍得。 他几乎完全不能咀嚼,全靠勺子送到嘴里,再哄着他仰起头,混合着果汁,生生咽下去。他吃一顿饭的用时,够正常孩子吃三顿饭。 他一直很乖,尽力在配合我。即便这样,我也用了近一个小时,才喂他吃下一小碗。 事儿先生承揽下洗碗的工作,“时候不早了,你先哄他睡觉。” 我抱着小麻雀走去浴室。 比起喂饭,给他洗澡是件更加艰巨的任务。 不出所料,小麻雀刚站进浴缸,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哭嚎,死命挣扎,并对我拳打脚踢。我应付不过来,只好叫事儿先生过来帮忙,他没照顾过孩子,不得要领,我们两人手忙脚乱,全身沾满了泡沫,总算把小麻雀捯饬干净。 小麻雀哭累了,嗓子也哑了,眼皮打架,窝在被子里逐渐没了动静。我正准备松口气,一不留神儿,饼干突然闯进房间,嘴上叼着个布娃娃,对着小麻雀一通乱叫,又把他吵醒了。 小麻雀又开始哭,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但大概意思我明白了——要饼干陪他睡觉。 变故来得太突然,事儿先生也懵了,“饼干,你捣什么乱?” 饼干将布娃娃塞进小麻雀手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声,频频回头看我们——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小麻雀的倔劲儿也上来了,搂着饼干死不撒手。 眼见事态无法控制,我抓狂到想薅头发,“怎么办?” 事儿先生也没招了,揉揉眉心,“算了,无外乎再折腾一遍,让他俩一起睡吧。”他一把揪住饼干,拖进我的浴室,“它今天出去玩了太久,必须先洗个澡。” 事儿先生将饼干按住,我举着花洒喷向它,“饼干,你自找的。” 遭受无妄之灾的饼干挣扎起来,比小麻雀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个捣蛋鬼,一个在浴室里惨叫连连,另一个在浴室外大声啜泣,吵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我和事儿先生狼狈不堪,终于哄着两个小祖宗睡了。此时此刻,我连说话的劲儿都没了。 事儿先生动作利落,三下五除二收拾好浴室,“你也赶紧洗一下,换身衣服,小心着凉。” 再度走出浴室,房间里那张属于我的大床上,一娃一狗抱在一起,鸠占鹊巢,睡相惨不忍睹,倒也憨态可掬。 我拿起手机,对着那副画面连拍几十张照片,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客厅里只有夜灯亮着。 事儿先生靠在沙发上,随意翻着几本资料,头发湿漉漉的。 他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着我,低声唤我,“过来。” “你怎么不把头发吹干?”我踌躇上前,“很容易感冒的。” “吹风机坏了,没顾上买新的。” “不早说。”我回房拿了吹风机,插好电源,递到他手里。 “你给我吹。”他没接,“好不好?” 灯光昏暗,他的目光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我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边。 吹头发,是件很亲密的事情。 心跳如雷。 他的短发浓密柔软,手感极好。 我红着脸帮他吹好,将吹风机放置在一旁,一个没留心,被他拉住胳膊,一把拽进怀里。 他没给我喘息的机会。 我的整个后背都被他的手臂环住,舌尖传来薄荷的味道。 氧气越来越稀薄,姿势也不大舒适。 硌得慌。 我想换个舒服点的坐法。 刚一走神儿,就被他察觉了,退出来看着我,“你认真一点。” 我赧然。 要怎样才算认真再说我的腿快要麻了 他又覆上来,动作轻柔。 我挣了挣,他环得更紧了。于是我放弃抵抗,任由他摆布。 他的怀抱有股特有的清新,像沐浴液,又像熏香,我觉得安心且宁静。 他一直没有停下来。 倦意浓重。 时间悄悄流逝,终于,他终于放开我。 我趴在他怀里,笑着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事儿先生的味道笼罩在四周,梦里也全是他温柔的影子。 无奈闹铃大作。 我勉强睁开眼睛,手机铃声怎么变成饼干的叫声了? 下一秒——不对! 这不是我的手机铃声。 惊觉事有蹊跷,我一骨碌坐起身来,按下闹铃。 深灰色的窗帘,深灰色的床品,房间整洁到令人发指惶恐中,我胡乱掀开被子。 呼只有我一个人。 我们不会是—— 貌似不会—— 但是—— 他人呢? 我顾不上鸡窝一样的头发,连滚带爬冲出去。 事儿先生正牵着饼干,准备出门散步。 我推门的动静太大,他顿下脚步。 “你起来了?” “嗯。” “你先去洗漱。”他看到我这幅尊荣,忍不住失笑,“待会儿再叫醒小麻雀。” “那个,你是不是睡了一晚上的沙发”我抓了抓头发,“没睡好吧?” “我确实没休息好。”他又笑了,“亲到一半,女朋友竟然睡着了,你可真能打击我的男性尊严。” “” 小麻雀的检查结果不好。 二世祖流露出凝重沉重的面色。 除去唇腭裂,小麻雀还患有肾母细胞瘤——婴幼儿最常见的恶性实体瘤之一,生长迅速,且存活率低。 我们完全没有预料到。 基金会曾经帮助过很多孩子,有一部分孩子,属于极尽所能也无力回天的情况。无论经历多少次,我们依然难以克服和接受。无力感袭来,弯弯第一个红了眼睛。 按照肖医生的意思,事不宜迟,必须马上组织专家会诊,早一天手术,就多一分希望。 我翻着小麻雀和饼干相处的照片,逐渐闭上眼睛。 世事无常。 珍惜当下。 从医院出来,我直奔事儿先生的公司。 小路师兄正准备下班,在电梯口看到我,一脸惊喜,“这不是易歌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见他面带红光,猜测道:“你的气色不错啊,项目收尾了?” “可不是嘛,下周五正式召开报告会,入场券已经做好了,一个小时前才送来。”小路师兄折返工位,从抽屉里取出个精美的信封,“本打算让舒总交给你的,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合该我亲自递到你手上。说起来,你可是第一个拿到入场券的嘉宾,其余的我准备明天发出去。” “一共就只有500份,可抢手了呢,公司员工都不够人手一份的,要不是你参与了项目,肯定没你的份儿。” 小路师兄眉飞色舞,絮叨了好半天,忽然反应过来,“你看我这脑子,你是来找舒总的吧,赶紧进去吧。我还约了人,先走了!” “再见。” 我拿着信封,走到事儿先生的办公室门口,轻敲三声。 “请进。” 我推门而入,偌大的办公桌后面,他正对着电脑屏幕,抬首认清来人,笑了。 “你怎么来了?” “打扰你工作了?” “如果我说是呢?” “那你可冤枉我了。”我摇了摇手中的入场券,“我可是来办正事的。” “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起身朝我走来,眉眼含笑,“还学会骗人了,嗯?” 他低下头,飞快地舔了一下我的唇角,“是不是想我了?” “你别闹。”我顿时红了脸,“被人看到怎么办?” “你敢走进来,还怕他们看?” “我有什么不敢走进来的?” “你还没看到?”事儿先生又啄了啄我唇角,“我公开脱单喜讯了” “” 事儿先生的朋友圈,发布了史上第六条信息,内容只有五个字。 饼干有妈了。 获赞无数。 他竟然办出如此幼稚的事来。 我哭笑不得,“你这么着急?” “着急吗?我不觉得。”事儿先生反复观察我,“你好像不愿意我公开?” “” 我的确没有做好准备。 与事儿先生谈恋爱,好比高考结束后,明明得知自己考得并不理想,却突然接到了北大清华的录取通知书。依我的性格,势必会等到开学那天,偷偷摸摸办理了入学登记,才会考虑告诉亲朋好友。 说白了,怕是梦。 我扳着指头算了算,从喷泉广场那一分钟开始计算,至今还没过72小时 他的办事效率与众不同,我完全跟不上进度。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我问他:“你微信加没加小树叔叔?” “加了。”他莫名其妙,“他还恭喜我来着,怎么了?” “” 小树叔叔知道了,意味着大树爷爷知道了。 大树爷爷知道了,意味着我爷爷知道了。 我爷爷知道了 我打了个冷颤,不敢想象 万一我们相处得并不顺利,分手就不是两个人的事了。 呸呸呸,真不吉利。 “我不太明白。”他摸了摸我的耳朵,“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你没在大树爷爷身边长大,不明白两家的关系。”我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告诉他,“他们试图让我和舒融交往的。” 大树爷爷的原话是,女大三,抱金砖。 舒融是小树叔叔的独生子,事儿先生的堂弟之一。我是看着舒融身穿开裆裤满街跑长大的,严词拒绝后,惹大树爷爷发了场脾气。 “舒融?”他倏然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我幽幽道,“今年春节。” 准确地说,是二月底。 初见事儿先生,是在三月初,前后相隔不到半个月。 事儿先生难以置信,“我要是没回国,你兴许能当我的弟媳妇?” “我和舒融,纯属姐弟关系。”我的尴尬症都犯了,“我们不可能的,但是大树爷爷他” 自由恋爱发展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事儿先生不会愿意看到。 “我爷爷真是老古董。”事儿先生终于明白过来,“你放心好了,我二叔不知道是你。” 哦,对。 他没写名字啊。 悬着的心放下来,果然是关心则乱。 事儿先生有点不高兴了,“看你的反应,是不打算对我负责?” “没有没有。”我急忙澄清,“我肯定负责到底。” 他又亲了上来。 接下来的一周,我在医院度过。 经过会诊,小麻雀的手术被提上日程。二世祖请来了权威专家团队,我和弯弯全程陪同,在手术室外苦苦守了八个小时,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他的细胞瘤虽然巨大,但尚处于i期,经过化疗,存活率能达到85以上。 紧绷的弦儿终于放松下来。 这几日过得高度紧张,我无暇顾及其他,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麻雀身上,中途只回过几次家,且都是在工作时间,压根没见到事儿先生。 事儿先生也忙着周末的报告会,分身乏术,偶有空闲发条微信过来,等我看到时,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了。 小麻雀度熬过术后危险期,从icu转到普通病房的那一刻,我和弯弯将脸埋进了手里。 弯弯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已经周五了,这周过得真漫长。” 她这句话提醒了我。 九点十分,我风风火火赶到会场。 我挤进座位,连连道歉,“不好意思,请让一下!抱歉抱歉,请让我过一下。” 小路师兄气得咬牙切齿,“你是什么情况?这种时候都能迟到!” 报告会已经开始了,黑面正在台上侃侃而谈。 我36个小时没合过眼,且中途只吃过几片苏打饼干。这会儿已经是头晕脑胀,胃里又痛又饿,直泛酸水。 小路师兄见状良心发现,递过来一瓶矿泉水,“你的脸色很差啊,是不是病了?” “我没事。”我揉着太阳穴,“听报告吧。” 正是在这个会场,我第一次知道,事儿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rethan。 他已经是我的男朋友了。 此时此刻,他坐在会场的主持席,双手交叉,神色淡然。 一周没见了,我特别想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报告会持续了两个小时。 头痛也持续了两个小时。 我打心眼里对黑面感到抱歉,他讲的内容,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小蜜蜂嗡嗡嗡,飞到东又飞到西。 终于坚持到散场。 我眯起眼睛寻觅事儿先生的身影。 前排的一个男人转过身来,向右后方座位上的女孩低声询问着什么。 我无意中瞥了一眼,当场一怔。 那个身影算不上熟悉,但绝不陌生。 他是我的梦魇。 赵兴。 我呆坐在座位上,周遭的一切都暗了下来。 世界静止在这一刻。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此人重名利却又好面子,弃文从商却不忘表现出一副视金钱为粪土的清高来,怎么可能放下身段,屈尊去参加酒会,辱没自己曾经的“学者身份”。 只有顶级的学术报告会,才可能吸引他的眼球。 颜亦初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 赵兴与女孩讲完话,起身准备离开。 我盯着他的侧脸,无法移开双目。 他的衣着考究,满面红光,眼角的笑纹或深或浅,带着几分目空一切。 正可谓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他的步伐稳健,从我身边经过时目不斜视,我强忍着扑上去抓他的冲动。冷汗从脖颈后部冒出来,我咬紧后槽牙,心头闪过尖锐的疼痛。 这种感觉太熟悉。 那一年,我持续失眠,呕吐,食欲减退,体重下降,甚至出现幻听,直到颜亦初强行将我送去医院,找到陆医生。 我被确诊为中度抑郁症。 赵兴离开了会场。 这几分钟,是怎么过的,我完全没有概念。 趁着理智尚存,我飞奔去洗手间,冲进第一个隔间,对着马桶开始干呕。 胃里根本没有可吐的东西。 脑中一会儿是闹闹手腕上的割痕,一会儿是赵兴那双阴鸷的眼睛,我吐到双腿发软,连胆汁都呕不出来,才勉强直起身子,扶着墙走出来。 镜子里的我,面色惨白,双目赤红,浑身颤抖,狼狈不堪。 我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捧起冷水,尽数泼在脸上。 很快,头发和上衣被完全打湿。 身体的反应完全超出我的预料,幸好不是在酒会那天,幸好是在学校,幸好事儿先生c黑面和小路师兄都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幸好赵兴没有注意到我。 我像个落水的旱鸭子,疯狂地扑腾着水花,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命令自己保持清醒。 大约十分钟以后,我逐渐冷静下来。 我没有流泪。 我很爱哭,但事关赵兴,我从来哭不出来。 他不值得。 再度抬起头去看镜子,事儿先生竟然站在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心口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我猛地转身,带起全身的水花。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他看到了多少? 我心虚地瞧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我喜欢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有关闹闹的过往,他知之甚少。并非刻意隐瞒,我只是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 我们在一起不过两周的时间。 他理想中的另一半,肯定是阳光的,善良的,而非阴暗和恶毒的。 我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身后便是洗手台,躲无可躲。 他栖身向前,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轻轻按在我的脸上。附在睫毛上的水滴被擦干,我的视线比方才清明了不少。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这里是女卫生间,你怎么进来的?” 事儿先生的声线低沉温柔,“我们在外面等了好一阵子,直到保洁阿姨出来说,你很不对劲儿,她怕出事,趁着没有外人,就让我进来了。” 我试着攥了攥拳头,手上没有一点力气。 “你放心,我进来之后,把门反锁了。”他用纸巾帮我擦掉头发上的水珠,“你可真能折腾,我从没想过,能有机会进到这种地方来。”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我的眼眶开始发热。 他的手指若有若无地划过我的脸颊,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个刚睡着的孩子。“你连着几天没睡好觉了吧,既然身体不适,何必非要勉强自己,嗯?”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暖了,心里泛起一丝委屈。 有他在的时候,我总是很脆弱。 事儿先生擦了很久,直到我的头发不再滴水,才把西服上衣脱下来披在我肩上。 “你今天运气好,我刚好有件外套,否则你连门都出不去。”他拽了拽西服衣摆,尽量挡住我的衬衫,低声笑道,“你走光了你知道吗,粉色的?” 我当然知道。 我还知道,他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突然很想抱他。 下一秒,我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环抱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口。 “我好喜欢你。” 他闷声笑了。 他这一笑,我什么都不怕了。 天塌下来有他帮我顶着呢。 方才的无措被忘诸脑后,我又产生了新的不安,“咱们怎么出去啊” 《某知名金融咨询公司总经理擅闯并长时间逗留高校女厕所》——会不会上热搜? 他还在笑,“你现在才开始担心,晚了点。” “” 万一被有心人看到我打了个哆嗦。 他揉揉我的头顶,“不会有事,走吧。” 推开门那一刹那,我其实是害怕的。 怕看到人头攒动,怕看到惊异的目光,怕看到对着他不停亮起的闪光灯。 事实证明,我多虑了。 门外的确有人,而且是三个熟人:黑面,小路师兄,李妍妍。 小路师兄告诉我,他们封锁了整片区域,一直等在门口。 李妍妍凑过来拉住我的手,“易歌你要不要紧?保洁阿姨说,你一直在往身上泼冷水,吓死人了。” “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了。”实在很难编理由,我绞着手指,“我只是刚才不小心沾到脏东西了。” 眼睛上沾到脏东西了。 黑面一脸黑线,“你这孩子怎么搞的,一出现就要把我吓出心脏病。”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肩头的手上,“嘿呦,你们真在一起了?” 我低下头。 事儿先生大方承认,“没错。” 见我并无大碍,李妍妍松口气,“这都过了饭点儿了,你赶紧去吃口饭吧,我们还得继续收拾会场,就不陪你了。” 事儿先生捏了捏我的脸颊,“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事儿先生带我去吃了顿牛肉面。 热乎乎的汤面下肚,有效缓解了我的胃部不适。 等餐的工夫,他细细询问了小麻雀的手术情况,嘱咐我近期不要太累,却对于洗手间一幕闭口不谈,一如我在“老歌手”门外痛哭流涕,一如我超乎寻常的晕血,一如我不去参加毕业典礼,一如我在酒会上挽着颜亦初的胳膊,绅士得令人叹为观止。 他这种对任何事情不好奇c不追究c不打听c不关心的态度,到底是出于性情凉薄,还是对于隐私的尊重?如果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或同事,这种相处模式,自然是令人舒适放松的。 可我们在恋爱。 我没谈过恋爱,不晓得其他人在恋爱的初级阶段都聊些什么。 我有点纠结,又有点别扭。 转念一想,他若是事事追问,又会令我困扰。 越是喜欢,越是恐惧。越是恐惧,越是好奇。 我想要了解他的真实想法。 他泰然自若,我患得患失。 事儿先生看出我的不自然,关切问道,“还是不舒服吗?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我摇摇头,“没事的。” 闹闹说的对,我就是太矫情。 我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吃过午饭,事儿先生将我送回家,调转车头回公司上班。 我困得睁不开眼睛,倒头昏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匆匆拨通颜亦初的电话。 颜亦初对于赵兴的出现并不吃惊——他们已经见过面。 “告诉你一声,我决定跳槽了。”颜亦初解释,“离他近一点,机会就会多一点。” “你想好了?”对于他的决定,我也不吃惊,“不觉得憋屈?” 他在目前这家公司已经是首席设计师,跳槽去给赵兴做副手,有些可惜。 “你知道,他也是刚刚回国,初来乍到,需要站稳脚跟,培植自己的势力。尽管他没亲自带过我,但毕竟师出同校,我算是他的半个弟子,很容易得到重用。更何况,我是从小公司跳到大公司,未来发展的平台更加宽广,从这个角度讲,我也不算吃亏。” 颜亦初的分析很有道理,我自然不会反驳,“那你自己一切小心,安全第一。” “你放心,既然已经等了四年,就不怕再多等几天。只要面试顺利通过,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视我为左膀右臂,到那个时候,不愁找到他的破绽。”他顿了顿,转换话题,“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没什么可隐瞒的,“谈恋爱了。” 他瞬间反应过来,“酒会上那个面瘫?” 我不高兴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护犊子。”他噗哧乐了,“长得不赖,虽然比我还是差一点。” “像你这种妖孽,我可看不上。”我反驳他,“他智商高。” 他怼回来,“我的智商也不低!” “他智商170,你哩?” “那你可得小心了,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滚一边去。”我笑骂,“我要去做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章 我开始准备晚餐。 先翻了翻冰箱,不出所料,基本没有什么存货。我只好出了趟门,从附近的超市买了些新鲜的蔬菜肉食回来。 事儿先生一进家门就看到满桌的饭菜,拽住我就亲了上来,“我吃了一周的外卖,都饿瘦了。” “哪里瘦了?”我捏了捏他的小臂,“很结实嘛。” “你再捏捏别处。”他又凑近了些,牵住我的手,“再捏几下,嗯?” 我脸上一阵红一阵青,转过身不理他。 他的双臂从背后环过来,下巴搁在我的肩窝处,“小的时候,我父母一直忙着做生意,每天回家都很晚,我总是一个人在家,不是吃泡面就是吃剩饭。那时候,我就一个愿望——未来能有个媳妇,能陪着我,还会做菜。” 我侧过脸看他,“你怎么不自己学做菜?” “怎么没想过,”他露出个苦恼的表情,“太没天份,实在难以下咽。” 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忍了忍,还是问出口,“这么说来——吴桦那天说的,都是真的?” 我指的是他的择偶标准。 第一,喜欢并且擅长做饭。第二,个头不要太高。第三,性情温和,最好是乖巧听话的。 “关于那个事出有因。”他瞬间明白我的意思,“除了第一条,后两条都是瞎编的。” 咳咳,编的?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亏我暗自欢喜了好多天。 优势从三分之二锐减至三分之一。 他看不到我的心理活动,“高三那年,学校有一个保送的名额,全年级一共两个候选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吴桦喜欢的女生。” 他今天哪里不对劲,难得话多。 我摆好桌,一边给他盛饭,一边听他叙旧。 “嗯嗯,你接着说。后来呢?” “我当时没多想,就把机会让给那个女生了,那个名额对她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讲却可有可无——当时我父亲刚转让了公司,准备移民到美国,正在办理手续。”他解释得很详尽,“没想到吴桦误会了,以为我也喜欢那个女生。我和吴桦的关系很好,所以他很介意,趁着过生日,通过真心话大冒险游戏试探我。他的意图太过明显,我只好朝反方向去说,那个女生这么说吧,身高优势明显,由于家庭原因,导致她的性格强硬独立,甚至称得上乖张孤僻,很不合群。所以我只好说,想找个身材娇小c乖巧听话的女朋友,完全是为了让吴桦放心。” “那时候我才十五c六岁,一门心思都扑在各类比赛上,异性在我眼里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但吴桦就不一样了,穷追不舍两年,结果竹篮打水,连大学都没考上。”事儿先生顿了顿,“事实上,那个女生对他,根本没有半点意思。” 原来如此。 “我上学早,又跳过级,十六岁上大学,二十四岁博士毕业。从小到大,班上所有的同学年纪都比我大,女同学都把我当弟弟看待。”他优雅地啃着骨头,“而且我开窍也晚,这把岁数了,才第一次动心。” 等等。 “你方才说什么?”我打断他,“再说一次。” 第一次动心? 他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你是我的初恋。” “” 初恋学霸的脑回路,我不大懂欸我喜欢邵鹏鹏,是几岁来着? 好像也是十六岁。 十六岁的事儿先生,已经是大学生了。 是我太成熟太邪恶,还是事儿先生太单纯太不正常? 我放下筷子,“毕业以后呢?” 社会上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不会像学校的环境一样简单。 他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毕业之后啊直接进入项目组,领着二十多个人,没日没夜地忙活了整整五年。e氏曲线理论凝聚了我们多少心血,你以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那你也不可能只工作不休息吧?” 事儿先生理直气壮,“休息时间太有限,我都用来健身了。否则以那种工作强度,身体怎么吃得消。” “” 我是该为自己感到羞愧,还是该为他感到遗憾? 眼前这个男人,最美好的年华,全都拿来做研究了。 他不贪婪,以他的条件和资历,完全可以选择收入更高的券商或基金公司。他没有野心,功成名就后,仍然脚踏实地搞研究。他爱好美食,擅长运动,喜欢小动物,将住处打扫得一尘不染,在点滴琐碎的生活中追求品质。无论是对待生活,还是对于事业,他始终保持着少年的执着和真诚。 骨子里,他只是个单纯的大男孩。 事儿先生的嗓音闷闷的,“你这是什么表情,觉得我有点可笑?” “不可笑。”我没好意思说出口,是不可思议 “搞研究的异性本来就少,我一直没遇上合适的。”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多了丝特别的意味,“你得明白一点,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身体没毛病。” 我又给他添了一碗饭,“我没说你身体有毛病啊!” 饭量这么好,当然没毛病。 他的声音低哑,“那你要不要试试啊” “试什么啊?” 他只是看着我,瞬色漆黑。 我一惊,举着筷子的右手僵在空中。 他的暗示太过明显,我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听得明白。 “不该试试吗?”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清了。“我二十九岁,还是原装没开封的呢。” “”我看了看餐桌,“你今天,话很多啊。” 午饭时候,我还在思考怎么跟他进行下一步沟通,晚饭时候就翻了个个儿,想着怎么把话题截住。 事儿先生显然对于“原装没开封”这个话题意犹未尽,几次起头,又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我东拉西扯,左顾而言他,装得也很辛苦。 一顿饭总算是吃完了。 事儿先生起身收拾,漫不经心地说,“咱们俩个既然决定在一起了,就有什么说什么,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别憋着。” 我心里一沉。 他是什么意思? 我小声嘟囔,“我没憋着。” “你真是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他叹了口气,“不会掩藏情绪,也不会撒谎。” “” “你之前是不是觉得,我不关心你?” 我震惊了。 “你就没感觉吗?事实上,我比你着急。”他很郑重地看我,“很多事情,我不问,不代表我不关心,更不代表我没注意到。你不说,一定有不说的理由,我勉强不来,也不想勉强。我们刚开始交往,需要一个相互磨合和适应的过程。就好比刚才,我们不是聊了很多?” 我拉了拉他的手指,“好。” “你先去洗手。”事儿先生表情尴尬地看着我的手指,它刚才抓过排骨。 我咯咯笑了,“你是处女座的?” 他的语气微微有些冷硬,“不是。” 不高兴了? 我悄悄弯起嘴角。 他说的对,我们需要一个磨合和适应的过程。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星座。 转眼到了九月。 事儿先生赴外省出过两次短差,带了大量的土特产回来。特别是景德镇出产的锅碗瓢盆,深得我意。 颜亦初顺利入职,开始了与赵兴共事的职业生涯。 小麻雀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复查没有发现癌细胞残留,肖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可以进行唇腭裂手术了。 生活不紧不慢地进行。 恰逢周五。 基金会没什么要紧事,二世祖允许早退。 大家顿时作鸟兽散,我直奔事儿先生的公司——每每亲自接他下班,事儿先生都会露出极为愉悦的笑容。 刚推开公司的大门,就遇到了李妍妍。 她一见到我就扑了上来,“易歌啊,我正想打电话告诉你呢,我和康威,嘿嘿嘿。” 她笑得太淫荡,我不忍直视。 “真得谢谢你。”她用臀部撞了撞我,“马克西姆和小黑裙,老管用了,基本上是一把搞定。” 我想了想,“那你请我吃饭吧。” 李妍妍一脸得意,“那是必须的,地方你挑,康威说了,你想怎么宰他都成,宰几顿都成。” 这话确实像康威说的。 话刚说到这里,她突然挤了挤眼睛,“欸,我还没问你呢,明天的团建,舒总让我给他定了间套房,你们俩个,嗯?” 我一脸懵圈儿,“什么?” 团建? 套房? 李妍妍也懵圈儿了,“他没跟你说?” 作为公司的综合管理小能手,李妍妍设计的团建项目花样百出,每个月都不带重样的,深受事儿先生及其他同事赏识。 三季度的业绩再创新高,作为奖励,事儿先生将这个月的团建定为两天一夜,还允许带一到两名家属。 就连回到学校的黑面和小路师兄也在受邀之列。 “提前告诉你哦,康威也会来的。”李妍妍兴奋得手舞足蹈,“这家项目超级棒的,我提前一个月就开始预约了,好不容易才订到位。” 我心里有事,敷衍问道:“你定了个什么地方?” “保密。”她眯着眼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我气势汹汹地冲进事儿先生的办公室。 “都听说了吧。”他对我的到来毫不意外,“明天随公司一起出游。” 一个月下来,他在有些方面,是越来越过分了。 咳咳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张弛有度,步步为营。 我瞪着他。 他跟没事儿人似得,拿起公文包,“赶紧回家收拾行李,还得给饼干洗个澡,免得它明天脏兮兮,丢人。” “饼干?”我抽抽嘴角,“团建还能带宠物?” 他耸耸肩,“李妍妍选的地方,我没参与。” 我咬了咬下唇,能带宠物自然是好事儿,免得让饼干饱受寄存之苦,但他定套房这件事 成年男女,发生点什么很正常。 我问不出口,他亦闭口不谈。 亦或许是我想多了?不过是一间套房罢了,兴许分里外间呢。 我既紧张害怕,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当天晚上,我又失眠了,直至凌晨才隐隐有点睡意。 还不到六点,事儿先生敲了敲我的房门,“再不起就要迟到了。” 我勉强起身,洗漱穿戴完毕,事儿先生已经带着饼干散步回来,正在客厅等我。 我揉揉眼睛,“好早啊。” “该出发了。”事儿先生扬了扬手中的纸袋,“我买了豆浆油条,路上吃吧。” 他拎着我俩的行李箱下楼去开车,我牵着饼干跟在身后,哈欠连天。 半睡半醒中,事儿先生将车开到公司,拉着我上了大巴车,又胡乱给我塞了一口早饭。 昏昏沉沉睡了一路。 一觉醒来,大巴车已经泊好了位,我从事儿先生怀里缓缓起身,茫然地看着窗外,“到了?” 事儿先生很无奈,“你倒是睡好了,我半边身子都麻了。” 我赧然,没好意思接话。 小路师兄背着双肩包经过我,“你睡姿也太差了,八爪鱼一样抱着舒总,我们坐在后排的单身狗,活活被虐死。” 饼干从座位底下钻了出来,蹬前腿伸后腿,一副睡饱了的憨态。 事儿先生拍了拍它的脑袋,“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能睡。” 我瞟了一眼腕表,低呼,“都十一点了!” 竟然睡了四个小时。 我重新整理了头发,容光焕发地随着人群下了车,远远望去,漫山遍野的葡萄藤引入眼帘,采摘园的木门上刻着两个巨型的大字。 畅歌。 我擦,我擦擦,我擦擦擦。 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忍不住连爆一百句粗口。 这是距离市区最远的采摘园,来回一趟,几乎需要一整天的工夫。 难怪要住一晚。 单论规模,方圆数百公里之内的采摘园,的确没有能和这家媲美的,只是“畅歌”距离市区太远,极少有公司将团建选在这里,闲来无事的散客才会跑来这里消遣。 李妍妍热情洋溢,自发当起了地陪,“这家园子始建于二十年前,起初是一位种植业教授为了培育葡萄,自掏腰包租下的试验田,大约七八年前,老教授退休了,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带着老伴搬了过来,将整片山林都租下来,带着几个曾经的学生继续潜心研究。后来,参与研究项目的学生越来越多,园子开始对外出售葡萄制品,比如葡萄汁c葡萄酒和葡萄干,所得利润用来维持园子的日常生活和研究实验开销。随着这几年采摘行业快速发展,老教授的不少学生毕业之后干脆留在园子里,并且尝试种植其他品种的水果和蔬菜,产业越做越大,游客也越来越多。老教授学习其他采摘园的经营模式,增加了民宿c表演和垂钓等休闲娱乐项目,如此一来,园子的名气与日俱增,特别是到了秋收季节,慕名前来的游客络绎不绝,一房难求。咱们这次统一租了四合院,条件堪比五星级宾馆,如果你们想体验住帐篷,园子里也有出租的,一晚上才一百元,很划算。” 小路师兄若有所思,“赵教授,这家葡萄园的总经理好像是你的同学?我记得你曾经提到过。” 黑面没有回答他,一味盯着我看。 我自从下了大巴车,一步都没挪动过。 此事颇为难办。 事儿先生牵着饼干,面露不解,“你怎么了?” 黑面问李妍妍,“这附近,有卖礼品的吗?” 李妍妍茫然地摇头,“这里不通公交不通地铁,又没超市,什么都没有。您是忘记带什么了吗?我去给问问,兴许其他人有带。” 黑面皱着眉头,搓了搓手,“我倒是还好办,易歌,你打算进去么?” 他这句话点醒了我。 开什么玩笑。 我拉住事儿先生的衣袖,“来不及跟你解释了,这样的,我赶紧包个车,先回市区。” 他反手扣住我的手腕,“怎么回事,你先说清楚。” 他并未用力,但我也挣脱不开。 这家伙的劲儿好大。 一番拉扯之下,我非但没能溜掉,反而引发众人围观。 小路师兄调笑道,“你们两个,玩霸道总裁调戏无辜少女呐?晚上再玩呗,这会儿太早了吧。” 我急死了,“哎呀真来不及了,你放开我。” 站在门口迎宾的那位,貌似已经看到我了。 不对,是一定看到我了。 因为他明显顿了顿,随后以最快的速度向我走来,确切地说,是小跑过来。“易歌?真的是你?” 到底还是没躲过去。 我挤出一个笑来,“董叔好。” 黑面也跟着我挤出一个笑来,“师兄好。” 董叔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狂喜”和“震惊”来形容了,“你怎么来了?吴老师知道么?” 我脑门上直冒汗,“我跟您说,我今天只是名游客,您信么?” 没错。 那位葡萄教授,就是我的姥爷。 十年前,我的姥姥和姥爷纷纷退休,用尽毕生积蓄,将后半辈子的精力全部投入到葡萄园的建设中。由于两位老人年岁已高,且此处距离市区大约300公里,交通不便,从我来a城读大学的那天起,他们就将山庄登记在了我的名下,方便办理日常琐碎的证照事宜。 去年底,姥爷得知我不打算报考博士,先发了好大一顿脾气,随后的几天里,姥爷做出了比发脾气更为可怕的决定: 我毕业之后直接过来工作——跟随董叔学习经营葡萄园。 从天而降一副千斤重担,我自然是宁死不屈的。 董叔是我姥爷的得意门生,这些年来,他为了园子费劲心力,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奈何研发费用过于巨大,而且姥爷还资助了不少贫困学生,说白了,葡萄园外表光鲜,实则并不赚钱。董叔没个得力的帮手,一个人忙不过来,老婆孩子又都在市区,家里有个大事小情,他难以照顾周全。姥爷看在眼里,疼在心头。正值我研究生毕业,姥爷眼珠一转,于是就有了上述决定。 对于姥爷的这个决定,董叔并不赞同。专业受限,我无论是对于葡萄种植,还是对于采摘园的经营管理,都属于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何况园子地处偏远,到了冬天,北风肆虐,生活条件极其艰苦,并不适合女孩子。 董叔的话不无道理,可姥爷的态度也很坚决。葡萄园承载了他毕生的心血,虽然账面上没什么盈利,但有十几项专利在手,估值不菲,除了董叔和我,姥爷是信不过其他人的。 董叔为难,姥爷固执,我有苦衷——这几年以来,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心思去琢磨葡萄? 在姥爷眼里,董叔就是他的亲儿子。在我眼里,董叔就是我的亲舅舅。对于“畅歌”也好,姥爷也好,我也好,董叔都是最好的选择。 奈何姥爷和我说破了嘴皮,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葡萄园的股份——一分一毫都不肯接受。 董叔为人厚道淳朴,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跟着我姥爷,二十多年下来,姥爷的学生走了一茬又一茬,唯独他,始终留在葡萄园里,从未想过离开。 姥爷c董叔和我,形成了石头剪子布的僵局。 我只好躲了起来。 这一躲,就躲了整整九个月。 最终是黑面上来解了围。 他大约用了五分钟,先向董叔原原本本解释了公司团建的来龙去脉,又向事儿先生一五一十介绍了我和这家葡萄园的关系。 黑面揶揄事儿先生,“舒总,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你要见家长喽。” 事件的发展明显超过了事儿先生的预期,他怔忪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打量自己。 他今天的穿着依然得体,浅色衬衫,黑色长裤,休闲皮鞋,运动腕表,随意中不失帅气,神态却谈不上悠然自若——下巴紧绷,嘴角微塌,明显有些呆滞。 我比他还呆滞。 吴老师给出的选择题,我还没有做出最后答案,眼下并非见家长的最佳时机。 黑面笑着摇摇头,转过身去和董叔攀谈。 既来之,则安之。 我努力说服自己,牵着饼干径直越过庄园的大门,穿过一座拱桥,走到葡萄藤连接编织成的一片长廊下。小家伙对于户外活动的兴趣很大,步子迈得飞快。 “饼干,你喜不喜欢这里?” “汪呜呜呜呜。” “要不要陪我一起留下来种葡萄?” “汪呜呜呜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董叔和黑面一直在攀谈,声音时断时续,我只能听到个大概。 眼下正值葡萄成熟季,姥爷和姥姥在后山带着学生搞测试,再加上采摘区的生意红火,董叔忙得脚不沾地。 “有没有增加人手?” “八月份的时候,以前在这里实习过的三个学生决定留下,我给他们办理了正式入职。” 我脑中回荡着“三个学生决定留下”几个字,回头看他。 董叔大笑,“我就知道你这丫头琢磨什么呢,放心吧,园里目前不缺人手了,吴老师不会再难为你。” “你不早说。”我松了一口气,“刚才看到停车场满满当当的车辆,真怕被老头儿强行留下打扫客房。” 黑面也笑,“我也看出来了,园里的生意确实好。” “今年游客爆满,利润有所提升,雇人倒不是大问题。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交通不便,前几天,学校帮忙去联系了公交公司,要是能解决学生和游客的通行问题,以后发展会更好。” 董叔谈起葡萄园,一天一夜停不下来。 我问事儿先生,“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董叔打量着他,“我以前就听说过你,小赵也对你赞不绝口,没想到这么年轻,真是后生可畏啊。” 事儿先生淡淡一笑,“您过奖了。” 同事们三三两两走到长廊下的阴凉处坐下,条凳由厚厚的枣树原木制成,坐起来不凉,空气中弥漫着葡萄和瓜果的清香甜腻。 李妍妍拉着康威跑去附近拍照。 我看着他们相互依偎的身影,果真是一对璧人。 两名服务员端上来了一只大木桶及一摞纸杯,从木桶里舀出葡萄汁,倒入一次性纸杯,挨个摆放在木桌上。 董叔取了两杯,递给事儿先生和黑面,“这是今年新产的美人指,也是吴老师的专利之一,早上才摘,半个小时前现榨出来的,尝尝?” 坐了一上午的大巴,大家本都有些倦意,此时又都来了精神,纷纷凑上前来,每人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好甜啊。” “好好喝。” “上回赵教授让你回村种田,我一直很好奇。”小路师兄打趣我,“原来你竟是种葡萄的富三代!” 董叔笑着解释,“她哪里算是富三代,这家园子亏损了将近二十年,直到今年才微微有了起色。”又对我说,“我刚才给吴老师通过电话,听那意思,他的气还没消干净呢,你待会见了,好好哄哄他。” 事儿先生轻声问我,“吴教授喜欢什么?”又有些为难,“今天恐怕来不及了。” 我想了想,给出最佳答案,“我姥爷这辈子,就只喜欢葡萄。” 事儿先生:“” 黑面用手指弹着纸杯,“紧张了?” “吴老师很好相处的,你不用紧张。”董叔咳了咳,“对了,你抗不抗揍?” 事儿先生:“?” “舒总的体力不错,倒不至于两鞭子抽晕。”黑面蹙眉,“只是这个季节的葡萄藤最为结实,打起人来确实疼得紧。你那里有备药膏吧?” 董叔象征性地揉了揉臀部,“每年都得挨上几鞭子,当然有备用药。” 事儿先生:“?” 我气死了,“你们两个差不多行了,不要故意吓唬他!” “呦!小丫头胳膊肘朝外拐,亏我在电话里帮你说好话。偷偷摸摸谈了男朋友,终身大事都敢瞒着。咱俩打个赌,吴老师不抽死你们俩,算我输!”董叔威胁我,“园子的厨师一直不够用,要价还高,你信不信,我能让吴老师把你留在园子炖鱼,一天炖三十锅,累不死你。” 我挽住事儿先生的胳膊,“你别理他,也别害怕。我告诉你,挨鞭子这事我都有经验了,他打你的时候,你千万别躲,也别嚷嚷,他打几下也就消气了,你要是又躲又喊的,他气劲儿一上来,手里就没轻没重的。不过你毕竟是男人,皮糙肉厚的,我都能忍,你也能忍的。” 事儿先生:“” 过了半分钟。 我们终于破功,一齐哈哈大笑。 事儿先生俊脸一绿,“你们诈我?” “为了让你放松一下嘛。” “年纪轻轻的,天天绷着个脸,跟谁欠你八百万似的,我看着都累。” “开个玩笑而已,既然是出来玩,当然就要玩得痛快!” 事儿先生:“” 我又给他倒了一杯葡萄汁,亲自喂到嘴边,“你不是最喜欢甜食么,再喝一杯吧。美人指是吴老师的心血,一般游客根本喝不上。” 他盯着纸杯看了几秒,自己也笑了。 小伙伴们在葡萄架下吃午餐,情绪激昂。 “菜不够就再加,葡萄汁管饱,大家尽情喝。”董叔尽到地主之谊,“吃完饭之后,你们先午休,等到下午,太阳不那么晒了,可以去钓鱼,园区里刚建了很大的鱼池,但是游客比较多,体验不一定太好。也可以去爬山,山路很缓,漫山遍野都种着葡萄和果树,值得一看。明天一早,小易带你们去大棚里转转,想摘什么就摘什么,但凡是市面上卖的,我们这里都有的采。我们的产品不打农药,不用激素,拿回家用保鲜袋包好放在冰箱里,最多能存放一周。” 李妍妍拉着康威和小路师兄,埋头商量了一番。 餐后,李妍妍开始分配房间。 我对事儿先生说,“我住宿舍,不和你们一起了。” 事儿先生拎起我的行李箱,“我送你过去。” 我点点头,牵着饼干,带他前往员工区。 员工区位于葡萄园的西南一隅,距离游客居住的四合院有好长一段距离,沿途景观怡人,脚下是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道路两旁种有各类果树,成熟的瓜果散发出各自香味。 我边走边向他介绍,“这地方原本只有很小的一片葡萄实验地,在我姥爷和董叔的努力下,现在整片山头都被承包下来了,农学院的所有学科都在这里建了研发基地,我姥爷总说,这辈子他可以没有我姥姥,可以没有我妈,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董叔。” 事儿先生说,“董经理确实很了不起。” 我指着道路尽头的小屋,“那是我的房间。” 屋子打扫得很干净,完全看不出来已经空了九个月。 事儿先生原地转了一圈,“挺简朴的。” 可不是咋的。 这间宿舍,连闹闹都不曾来过。 原因无他——堪称刀耕火种。 论勤俭节约,我姥爷若称第二,园子里就没人敢称第一。 遥想当年,这里远离市区,不通网络,不通暖气,没有有线电视,也没有自来水,姥爷带着一众学生,顶着严寒酷暑,一熬数年。 如今,游客住宿区的条件是上去了,可员工区依旧是泥瓦墙面,水泥地面,夏天闷热,蚊虫众多,冬天更惨,还要亲自动手生炉子。 我这间宿舍,除了配有独立的卫生间,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台,一个单门衣柜,几只板凳。热水器是老式太阳能的,赶上阴天下雨,热水澡都洗不上。 我把行李箱放在水泥地上,“你也去休息一会儿,我下午去找你们。” 他一脸的不情愿,被我强行轰了出去。 午觉醒来,刚过下午三点。 我冲了个凉,换了身干净衣裳,一路溜达到事儿先生的房间。 李妍妍诚不欺我,他果真住在最贵的豪华套房里。想到价格,我不免心虚。 事儿先生头发湿淋淋的,“过来帮我吹头发。” 对于吹头发这件事,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对于他凑过来亲我这件事,我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这次又有些不一样。 缠绵缱倦,无休无止。 他温柔的时间有限,我一旦沉沦,便会迎来暴风骤雨,有时会疼到发麻。 再多的理论积淀也难敌一次实践,闹闹租来教学光盘没能发挥任何作用。 过了好一会儿,他翻身起来。 “又得洗澡了,你继续欠着我吧。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他洗得很快。 这一次,我不肯帮他吹头发了,他自己拿毛巾胡乱擦了擦。 饼干精神头十足,摇着尾巴凑上前来。 我给它顺了顺毛,“想去钓鱼还是想去爬山?” “嗷呜呜呜。” 事儿先生很笃定,“它说想钓鱼。” 我:“” 鱼塘边上,董叔和黑面正坐在树下的草坪上,冲我们招手,“过来吃西瓜,刚从地里摘的。” 事儿先生拉着饼干,挨着他们坐下。 公司里的年轻人大多去爬山了,蹲在鱼塘边的熟人不多,包括康威和李妍妍。 康威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端着鱼竿在岸边装腔作势。 李妍妍贴着他,笑得像个傻大姐。 我上前打招呼:“嗨。” 康威头都没抬,“你还认识我?” 我拿脚轻轻踢他,“这不是一直没顾上理你吗?” 李妍妍不高兴了,“干嘛踢我男人。” 我问康威,“生气了?” 他发出不屑的鼻音,“嘁。” “你俩成了,不感谢我一下?” “嘁。” 我又踢了他一脚,“小心眼。” 李妍妍大怒,“哎哎哎,你咋又踢我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三章 碧空如洗,天气好得不像样子。 小两口亲亲昵昵,我没好意思继续打扰,走回树下,听到黑面问董叔:“吴老师几点能回来,不如我们去找他?” “不用。”董叔回答他,冲我笑道,“这一季的葡萄刚下来,实验室的事情很多,吴老师不知道要忙活到几点。” 我咬了一口西瓜,“我早就都习惯了,葡萄就是他亲生儿子,我妈和我都是捡来的。” “谁在背后说老子坏话呢!看老子揍不死她!” 吴老师浑厚的嗓门传来,我们几个齐刷刷站起身,目瞪口呆地看着大步流星而来的老头儿。 一副标准的老农民装扮,烂草帽,旧t恤,布裤子,懒汉鞋,左手握着根不粗不细的葡萄藤,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右手手心。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 姥爷的目光首先落在我身上,“臭丫头,你还知道回来?” “吴教授,您好。”事儿先生站得笔直,“我是舒选。” “吴教授?”姥爷转着手里的葡萄藤,面露不悦,“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个学生?” 事儿先生:“” “傻啊你,”董叔低声提醒,“叫姥爷。” 事儿先生立刻改口,“姥爷您好,我是舒选。” 蹲在池塘边上的李妍妍和康威,一寸一寸地朝我们小幅挪动,二人频频对视的双眼中充满八卦意味。 吴老师上下打量着事儿先生,目光炯炯,像是在一筐葡萄秧子里挑选最中意的那一株,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慧眼如炬,“听小赵说,你和我家丫头在谈恋爱?” “是。” 吴老师的口气像审犯人,“认真的?” “很认真。”事儿先生顿了顿,补充道:“以结婚为目的。” “多长时间了?” “大约两个月。” “他是大树爷爷的孙子。”我忍不住插嘴,“您还记得大树爷爷吧?” “哦?”吴老师恍悟,“这么说,你们一直是邻居?” “倒也不是,我自幼没在爷爷身边长大。”事儿先生实话实说,“不过我和易歌从前就认识。” 他说什么? 我们认识? 吴老师神色稍霁,“既然是老树家的孙子,自有我的亲家帮忙把关。但他是他,我是我——想当我的外孙女婿,家世c权利c钱财甚至皮相,都入不了我的眼。你明白吗?” “您说的是,我明白。”事儿先生像个小学生,“身外之物,不足挂齿。” 吴老师不动声色,继续问道:“据小赵说,你还挺有学问的,喜欢搞研究?” 事儿先生面皮微红,“与您相比,尚有很大差距。” “就这样的,你喜欢?”  吴老师眯着眼睛睨我,“确定想好了?” 我点点头,已经做好挨鞭子的准备。 黑面见状帮腔,“吴老师,他是” 董叔作势要去拽吴老师挥着葡萄藤的胳膊,“您举着累不累” “你们都不用再劝了,通过!”吴老师大手一挥,冲我咧嘴一笑,“选男人的眼光不错,遗传你姥姥了。” 众人:“” 李妍妍和康威失望地关掉手机摄像头。 晚餐时间。 姥姥终于也从后山赶回来。 她比九个月之前显得更小了,矮矮瘦瘦的身子,微驼着背,目光慈祥,见到我也不说话,只是拿粗糙的手指抚着我的脸颊。 我眼眶瞬间热了,伸出双手去环住她,“姥姥,对不起。” “傻丫头,你道什么歉。”姥姥摸着我的脑袋,“都是你姥爷发神经,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什么子承父业。不知道的,以为咱们家有皇位要继承呢,不理他就对了。抬起脸来,让我看看。” 我用手背擦了把脸,眼中水汽不断。 姥姥笑意不变,“好像胖了点。” “您眼毒。”我承认,“胖了两斤。” 姥姥不仅眼毒,她还睿智,寡言,温柔,坚韧。 别看姥爷平时咋咋呼呼的,家里的主心骨,其实是姥姥。 姥爷这一生,走到哪里,就把姥姥带到哪里。 她是姥爷心中的女神。 也是我的女神。 “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姥姥捏了捏我的手腕,看向黑面,“这些年来,我们都没在她身边,多亏了小赵照顾。今天她能回家,你又立一功。” 黑面起身,“师母,这个功劳我可不敢当,车子都开进葡萄园了,我才给董师兄打的电话。” “不管怎样,你把丫头照看得很好,”姥姥语气柔和,“否则以老吴的性格,猴年马月能拉下脸叫她回家。” 吴老师正在挑鱼刺,鼻子里发出闷哼。 黑面谦虚笑道,“您的宝贝疙瘩已经毕业了,现在轮不上我照看了。” 姥姥笑意更甚,看向我身后的事儿先生,“那是谁照顾的,你?” 事儿先生眉眼低垂,规规矩矩的,“姥姥,您好。” “谢谢你啊,小伙子。” 事儿先生微笑,“姥姥,这话该轮我说的。” “我们家易歌这几年,眼瞅着越来越瘦。听说你们在一起时间不长?”姥姥看我,“年轻人脾气都大,易歌算是省心的了,但毕竟是独生女,娇气是免不了的,你们要相互体谅,相互理解,多沟通多交流,才能走得长长远远,姥姥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吴老师一口鱼刺卡在嗓子里,“老太婆你瞎说啥呢,疯了吧你。” 事儿先生听明白了,满口应下,“姥姥您说的对。” 董叔拉开椅子,“师母,别站着了,边吃边聊。” 姥姥挨着我坐下。 事儿先生和姥姥的话都不密。一顿饭下来,主要是姥爷和黑面在聊,我和董叔偶尔插嘴。距离我们不远的几张餐桌上,公司的员工和家属们又吃又聊,热火朝天。 中途,康威和李妍妍来向姥姥姥爷敬酒。 “易歌应该多和从前的同学来往走动,独来独往不是什么好习惯。”姥姥意有所指,“小选,这么叫你可以吧?你平时也多劝劝她,不要总是一个人呆在家里。” 事儿先生轻轻握住我的手。 翌日清晨。 姥姥和姥爷匆匆折返后山。 今日有几批次团客入住,董叔向我们正式道别,赶去忙活接待。 黑面感慨,“吴老师和师母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拼,我想不出来,有什么不去奋斗的理由。” “我们家吴老师,这辈子不爱权不贪财,只瞧得起一种人。”我冲事儿先生笑了,“就是你这样的。” “没错,我一早就把你的情况跟吴老师说了,他都不敢相信易歌能有这本事,还专门去百度了你的资料。”黑面笑着摇头,“舒总,你别看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乐开了花,对你满意着呢。” 事儿先生耳朵发红。 我深表赞同,“在吴老师眼里,一门心思搞研究的人,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哪怕长成卡西莫多,他也能接受。” 事儿先生:“” “畅歌”两日游结束。 返程路上,我坐在事儿先生身边,看着车窗外的葡萄园愈来愈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李妍妍出现在我们身边,双手扶住座椅靠背,“舒总,用不用我提醒你” 我不解,“提醒什么?” 李妍妍嘿嘿直笑,“你见家长了吧,这不是我的功劳?” 事儿先生瞪她,“我也提醒你,正走盘山路呢,你确定不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李妍妍不接茬,“过河拆桥啊,不厚道。” 她掏出手机,划出一张照片,“这是个消化外科医生,前几天刚认识的,我们家康威的铁哥们,喏,挺帅吧。” 她的话说到一半,我已经看清了照片上的侧脸。 无框眼镜,笑意清浅。 一看就是偷拍的。 事儿先生脸一黑,“你不想要年终奖了?” 李妍妍只好作罢,悻悻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你也是,给她介绍什么男朋友?”事儿先生将怨气撒到我身上,“你看看你,小时候办的那点破事。” 说到小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昨天说,咱们从前认识?” 他讶然,“你不记得?” “” 他将头一扭,脸朝另一侧,不理我了。 “” 事儿先生一路拎着行李,走路生风。 自我有印象以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发脾气——如果这算是发脾气的话。我无辜躺枪,绞尽脑汁去回忆,脑海中仍是一片空白。只好不停追问,“你记忆力比我好,又长我几岁,我不记得很正常啊。” 他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保持缄默,转眼到了家门口。 输入密码,开门换鞋,直奔房间。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我被晾在客厅,哭笑不得。 饼干累惨了,正准备爬上垫子休息。 我问它:“你爸以前就这臭脾气?” 饼干:“嗷呜呜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手机突然响了。 我看清来电,迅速接起,“颜亦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迫,“你在哪里?马上见一面。” “我在家。”我问道:“怎么了?” 能让他迫不及待的,只可能与闹闹有关。 “我现在去你家,到了再说。”颜亦初匆匆挂断,“你等我二十分钟。” 事儿先生站在玄关处,从上到下换了一身衣服,一副要出门的装扮。 “你要出门?”我表示不解,“这才刚进家。”” 他拉开门,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倒是和缓,“急事,我得出去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象征性地咬住我的嘴角,不疼。“这次先不跟你计较了,你自己在家好好反省。” 我反口咬他,特狠。“小心眼儿。” 我迅速洗漱了一番。 两日游下来,腰酸腿疼,眼皮直打架,还得勉强打起精神——颜亦初按门铃的时候,我刚洗净从葡萄园带回来的几样水果,摆好盘,沏好茶。 他进门就递给我一只厚厚的信封。 “你先坐,”我接过来,“吃点水果。” 他四下环顾,只看到躲在墙角偷看的饼干,“你不是和姚远的老板住在一起吗?他不在家?今天可是周日。” 姚远的老板? 我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他刚才出去了。” 颜亦初喝了一口茶,“他不在正好,说话能方便一些。” 我拆开信封,里面装着上百张已经打印好的七寸照片,照片上的主角,全部是同一个人。 我吃惊道,“这些都是你拍的?” “顺便,随手,找到机会就拍。” 最近几周,他和赵兴越混越熟,虽然谈不上信任,但交流机会多了,自然会涉及私人话题。赵兴对他未设防,甚至带他参与了两次私人应酬。 颜亦初将节奏把握得不紧不慢,并未引起赵兴的怀疑。 “大部分照片,是在工作时间拍的,他每天都有不少访客,我的办公室就在斜对面,只要两边都开着门,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一张一张翻过去。 没看出什么端倪。 颜亦初属于偷拍,角度大多不好。从照片上看,赵兴的办公室门半敞着,表情很自然,举止并无不妥。 上百张照片里,有上百张访客的身影。 我不太明白,“你这么着急,是因为什么?” 他抽出其中一张照片,“这个女人,一个月内来找过他三次,每次都是在下班之后,还会锁上办公室的门。” 照片上的女人带着一顶硕大的草帽,遮住额头及眼部,从露出来的部分看,她的肤色白皙,鼻尖小巧,下巴精致。 她身穿黑色紧身连衣裙,裙摆刚过大腿根部,脚蹬七厘米的高跟鞋。前凸后翘,双腿修长,身材倒是很有料。 她倚在办公室的门口,侧对镜头,身体倾斜,右手做出敲门动作。 乍一看,只是很普通的工作照而已。 经他一提醒,我确实看出些门道来。且不说她这身打扮过于光鲜,与职场形象不符,光是她敲门的姿势,说是来办公事的,确有些牵强。何况今年很流行这种草帽,她若刻意遮挡,还真是选对了装备。 我想了想,“你确定他们会锁门?她每次会呆多久?” 异性之间讨论这种话题,难免有点尴尬。 “锁门的动静很大,不想听到都难。”他咳了咳,“第一次是一个小时,后来两次,她来得时间太晚,办公楼里的人基本都下班了,我怕引起怀疑,就没等。” 我反复观察那张照片。 从打扮上看,不应该是赵兴的原配。 “然后呢?还发现什么了?” 他定定望着我。 我放下照片,“怎么了?” 他的表情很凝重。 我追问,“到底怎么了?” 他将整杯茶喝尽,又静了半分钟,缓缓道:“她死了。” 我险些跳起来,“你再说一遍?” 他说什么? 她死了? 颜亦初重复,“她死了,据传是自杀。” 我不由自主捏紧了照片,“你怎么知道的?” 他从兜里摸出烟盒,甩出一支,点然后吸入,眉头紧锁,“你要来一根吗?” 我很难消化这个消息,几乎是无意识地拿起茶几上的电子烟,狠狠吸了一口。 香草的味道在口中漫开。 客厅里静得可怕。 他足足吸了半支,才继续解释,“今天下午,警察来公司,将赵兴带走,要求他配合调查。我正好在加班,目睹了整个过程,也听到了警察和他的对话。” 烟味弥漫,饼干哼哼唧唧的,表示抗议。 我走去阳台,将窗户打开。 颜亦初按灭烟蒂,又点上一根,“我一直留在办公室,大开着门,隐约能听到些内容,貌似是昨天夜里出的事,跳楼。” 我几乎能感到双唇的颤抖,“又是自杀?” 又是,是关键词。 颜亦初的目光空洞,“问题就出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颜亦初才再度开口,嗓音不再清润,“我没办法了解更具体的情况,但如果真是昨天夜里出的事,赵兴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他和几名助理,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在修改设计图,一直忙到今天早上,上午十点,图纸刚交到甲方手里,警察就到了。在这期间,他肯定没有离开过公司半步,连饭都没顾上吃,我还专门安排底下的人给他们买了星巴克。” “如果他们的关系真是你想得那样。”我摇头,“这也太巧了。” “我天天盯着,每天来找他人很多,有男有女。虽然这个女人每次来的时间都很晚,但我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直到今天上午,警察找上门来,我才反应过来,她应该就是赵兴的情人。” 颜亦初翻了翻烟盒,空了。 我打开茶几下的抽屉,将事儿先生的存货扔给他。 他没客气,麻利地拆开一包。 我问道:“她是什么身份,你知道么?” 颜亦初摇了摇头。 “那我们怎么办,报警么?” “报警?”他苦笑,“首先,我要怎么跟警察解释,偷拍c跟踪c调查,我们的那一套说辞,谁信?何况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被赵兴知道了,引起他的防范,岂不是弄巧成拙?” “还有,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个女人真是自杀,怎么办?我这种行为,不是神经病么?” 他的话,好像有几分道理。 我脑子乱乱的,反复盯着照片。 她的身影和闹闹逐渐重叠。 我看不到她的长相,也辨不出她的年龄。 她是不是和闹闹一样,青春热情,姿容俏丽,朝气蓬勃? 冷静许久,我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确定,昨天晚上死的女人,就是照片里的人?” “警察调取了监控录像,信息部门配合完成的,围观的人很多,都看到她出入赵兴办公室的视频了。现在这个时间,公司里肯定传遍了。”颜亦初冷笑,“这一次,事情倒是闹大了。” 如果赵兴和这个女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事情的确闹大了。 至少不会像上次一样,无声无息地被压下去。 但新的问题来了。 她真的是自杀? 万一不是呢? 颜亦初歪靠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他很烦躁。 我也一样。 晚上十点,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也没有丝毫睡意。 尼古丁让我们保持镇定,但是不够。 我们毫无头绪,亦不再交谈。 我知道,他在怕,怕闹闹的死因,并非当初警察给出的判断。 我也怕。 学校的宿舍楼里没有监控。 警方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闹闹留了遗书。 她的父母拒绝了尸检。 我们所做的,所看到的,所理解的,也许全部指向了一个错误的方向。 如果我不敢想。 事儿先生的来电打破了诡异的静谧。 “易歌,睡了吗?” “还没。” “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 “没事有点渴。” “既然渴了,赶紧去喝水。”他叹了口气,“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一声,今天得晚点回去了,也可能不回去,你别等我,也别担心。” 我的思绪被他拉到另一个方向,“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 “吴桦。”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们在陪他。” 吴桦? 我反应了一下,哦,大大咧咧的进口食品店老板。 我顺口问了一句,“他怎么了?” 事儿先生回答得很详细,“你还记得吗?我之前跟你提过,我们班上的一个女同学。” 我想起来了,“记得,班花。” 吴桦听到那两个字都会脸色大变。 “没错,是她。”事儿先生刻意压低了声音,“她昨天晚上,出事了。” 出事。 昨天晚上。 我心头莫名一跳。 不会那么巧吧? 我的视线落回到照片上,立刻警觉起来。 “具体情况,等我回去再告诉你。”事儿先生准备挂电话,“你记得锁好门,早点睡,不要玩手机。” 心头出现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急切道:“等一下,你先别挂。” 通话还在继续,我听到他轻柔的呼吸,“怎么了?” “你说的出事,是指什么事?” “她”他似乎有些为难,“一言难尽,现在还不确定” 我脱口而出,“听说昨天夜里,有一个女人跳楼了。是她吗?” “” “真的是她?” “你怎么知道的?” 我手里直冒汗,嗓音开始尖利,“你现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 “太晚了,路上不安全,你别出来。”事儿先生打断我,“你等着,我这就回家。” “你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过去。你稳住吴桦,我有话要问他。”我迅速冲向玄关,开始穿鞋,“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有人会送我过去,其余的,等我到了再解释。” 颜亦初已经等在玄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五章 这是我第二次踏入吴桦的食品店。 无巧不成书。 死去的女人,竟然是他们的高中同学。 我一眼就看到了事儿先生,还有肖明齐——肖明远的双胞胎哥哥。 他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 吴桦的办公室乱到不忍直视,满地散落着文件和资料,茶几上丢着数个已经空了的洋酒瓶,烟缸里堆满烟蒂。 空气污浊不堪,烟味夹杂着酒味,呛得我直打喷嚏。 事儿先生一见到我,立即起身去开窗子。 吴桦双目通红,口齿不清,已经不大清醒,“这不是易歌,你怎么来了。啊你是来找小选的,嗯,你肯定是来找小选的” 他竟给我倒了半杯洋酒,晃晃悠悠递过来,“来来来,走一个。” 事儿先生见状,按住他的手腕,“吴桦。” “你别管我!”他掀开事儿先生的手臂,强行将酒杯递给我,“来,易歌,陪哥走一个,成不?” 事儿先生皱着眉头。 “易歌啊,哥心情不好,你明白不?” 我看着他,心尖发酸,“我明白。” 吴桦大笑,但我看得清楚,他迷醉的眼底毫无笑意,“你真明白?” “我真明白。” 我毫不犹豫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我若是不明白,就不会站在这里。 事儿先生定定看着我,没拦。 “好姑娘,小选有福,能找到这么乖巧可爱的姑娘,不像我,不像我啊萌萌那个小没良心的咳咳咳” 吴桦咳嗽了好一阵子,这才注意到我身后,“欸?这位是谁啊挺帅啊,堪比电影明星了,易歌,这小子是谁?你带来的?比小选还帅呢,他是你什么人?” 若是放在平时,颜亦初肯定会会心一笑,但是现在,他笑不出来。 关于吴桦和照片上的女人,他已经了解到大概。 简直是他和闹闹的翻版。 吴桦的思路已经掉线,醉话连篇,“差点忘了,你是来找小选的吧?哥心情不好不好意思啊,给你添堵了。你要不要再喝一杯?别看哥没文化,店里屯的可都是好酒,我没文化啊,萌萌看不上我” 还是先办正事儿吧。 我正式向事儿先生介绍,“颜亦初,我读本科时候,他是建筑学院的学长,你们之前在酒会上见过。” 事儿先生微微点头,“辛苦你了,这么晚送易歌过来。” 一直未开口的肖明齐,抬了抬下巴,“你们站着干嘛,都坐下吧。” 颜亦初选了个单人沙发。 我被事儿先生拽到身边。 “萌萌啊”吴桦彻底醉了,横趴在办公桌上,呼吸沉重,终于不再闹腾。 肖明齐的眼神跟猎鹰似得,淡淡扫过我和颜亦初,“二位,不妨说说来意。” 我酝酿一番,“肖警官,恕我冒昧。我现在,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事儿先生轻轻揽住我的肩头。 颜亦初拿出照片,递给肖明齐,“照片上这个人,是不是昨天晚上跳楼的那位女士?” 头顶的吊灯明晃晃的,照片被映得极其清晰。 肖明齐和事儿先生齐齐看向照片,纷纷露出复杂的眼神。 他们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肖明齐先看了事儿先生一眼,然后告诉我,“她叫柳萌,是我们的高中同学。这个案子,目前是我在负责。至于其他,我无法提供任何信息给你们。” 我松了一口气。 肖明齐在负责这桩案子。 这一刻,我真庆幸自己认识事儿先生。 “小选通电话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既然你们主动找上门来,想必是有疑问,或是有线索。”他瞟了一眼不远处呼呼大睡的吴桦,“在这里谈,或是在警局谈,你们商量一下。” 我和颜亦初对视一眼。 “这是案子,你们不要有顾虑。”肖明齐问我,“需要谁回避吗?比如吴桦,或者舒选。” 事儿先生放在我肩头的手,瞬间紧了一紧。 我摇了摇头,“不需要任何人回避。” 这一刻,我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如果没有他,如果肖明齐不是他的同学,我不会对陌生人袒露心声。 过来的路上,颜亦初与我达成一致。 如若闹闹的死因确有蹊跷,案发多年,我们只能求助于警方。况且现在涉及两条人命,我们没有道理保持沉默。 唯一的顾虑,是如何令警方信服。 肖明齐是事儿先生的朋友。 这个险,值得一冒。 颜亦初问得很认真,“肖警官,冒昧地问一句,我们是否可以相信您?” 肖明齐答得更认真,“我刚才已经说过,柳萌是我的同学。于公于私,我都没有敷衍塞责的可能。” 颜亦初点点头,“这算是正式笔录?” “现在这个,不能算。接下来,你们提供的信息确有价值的话,则需要正式来一趟警局了。” “依我看,可以开始了。”肖明齐递给颜亦初一支烟,“先讲讲这张照片的来历?” 颜亦初接过烟,静默片刻,眼角微微发红,“宅宅,还是你来吧。” 肖明齐见怪不怪,很有耐心。 事儿先生低下头,碰碰我的额头,“不如你先坦白交代,今晚抽了多少烟?” 我被他逗到,虽然没笑,“我抽电子烟。” “真乖。”他亲了亲我,“别紧张,我在这儿,你慢慢说。” 我陷入回忆,嗓音好像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五岁那年,我认识了一个女孩。” 闹闹的毕业设计一炮走红。 建筑学院多年未出如此惊艳的作品,一时间被传为佳话。 闹闹是院花,且长袖善舞,大学四年,一直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之一。 像这样的学生,每届都会出一两个,并非多么罕见。真正令众人刮目相看的,是她在“双生树”中所展现出的惊人灵气及横溢才华。 她的毕业指导教师更是对她青睐有加。 那段日子,赵兴连走路的姿势都带着不羁和自豪。 他对闹闹的关注,远远超过一名导师对普通本科毕业生应有的程度,或者说,应有的界限。 只可惜,等我发现,一切都晚了。 临近毕业,我和闹闹各忙各的,由于不在同一个学院,宿舍楼离得较远,那几个月里,我们几乎没有见过面,仅靠打电话或是发微信互报平安。 我们相识的十七年中,那是联络最少的一段日子。 大四那年的六月初,答辩结束的那个晚上,微风习习,我们并排坐在校园里的石凳上,共同享受即将毕业的喜悦。 闹闹拉着我的手,语气轻快,“宅宅,咱们马上就要毕业了。” 我也回握住她的,“嗯,好幸福。” 四年,转瞬即逝。 闹闹默了片刻,像是鼓足了勇气,忽而放大了音量,一字一句地,“毕业那天,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我不由好奇,“现在说不行吗?” 闹闹从未瞒过我什么,她难得神秘一次,我脑中的惊叹号多于问号。 “我刚才说过,毕业那天才能告诉你。” “咱们俩谁跟谁啊,哪天说不行。”我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太熟悉她的每个表情——眼底的躲闪出卖了她的情绪。 我试探她,“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闹闹难得羞涩,抿着唇笑了出来,“真不愧。” “真不愧什么?” “真不愧是你啊。” 我瞪大眼睛,“我猜对了?” 她没接我的话,只是笑。 那笑容太过灿烂,连我一个局外人,都跟着愉悦起来,“告诉我嘛,是谁啊,颜亦初?” 她目光艳潋,揪了揪我马尾发梢,又帮我理了理刘海,“你可拉倒吧,颜亦初,我用得着等到毕业?” “不是颜亦初?那是谁?” 她的脸上,洋溢着我从未见过的风情与妩媚,“等到毕业那天,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可别太惊讶。” 我拉住她的手腕,“你给我点提示?” “嗯——”她故意拉长声音,“双生树。” “什么意思?” 闹闹笑着跑开,“你猜啊!” 双生树,是她最后留给我的提示。 那一刻的闹闹,是幸福的。 她沉浸在对爱情的期待里无法自拔。且那份爱情,至始至终c完完全全只属于她一个人。 至于赵兴对她,有几分是出于导师对学生的纯粹欣赏,几分是才思枯竭的设计师对于初学者的无耻利用,几分是男人对女人的执着与迷恋,我不得而知,恐怕闹闹也无法确定。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剽窃了“双生树”,署了他一个人的名字,寄去普利兹克参选,那个建筑界公认的c至高无上的奖项评委会。 作品最终只获得提名,可赵兴还是得到了本不属于他的一切。短短半个月内,世界知名的建筑公司纷纷向他递出橄榄枝,无数媒体极尽溢美之词来形容这个神秘的东方设计师。 直到他远在英国妻子专程回国为他庆祝。 周围的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赵兴根本没有离婚,那个所谓的被富家女无情抛弃的悲剧,不过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闹闹以为的天长地久,只有短短两个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闹闹的故事讲到这里,已进入尾声。 在毕业典礼当天,闹闹选择割腕,她的鲜血染红了建筑学院的荣誉墙,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从此无人问津。 警方在宿舍里找了她的遗书。 遗书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她说,生无可恋。 她丝毫没有提及那段悱恻的爱情过往,我甚至一度怀疑,答辩当晚的那段对话,到底是真是假。 亦或是我对于她的死亡,产生了臆想。 没人知道那个男人的存在。 她甚至不曾提及生养她的双亲,却独独给我留下一句话—— 宅宅,把我刻在你的心里。 我尊重了她的遗愿。 我找到全市最好的纹身师,请他将金牛座的图腾纹在我的后背,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纹身师手起刀落的两个小时内,我疼得几乎昏厥,但一滴眼泪都没留。 她最怕我哭。 余叔叔和于阿姨拒绝尸检,她的死因被确定为自杀。 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她为情所困,有人说她事业受阻,也有人往她的身上泼脏水,说她周旋于多个男人当中而不自爱,终食恶果。真正见过遗书的人少之又少,外加警方及家属讳莫如深,所有的质疑声都淹没在毕业这个大背景之下。 赵兴在最短的时间内辞去学校的一切职务,远赴美国一家建筑公司,开启新的人生旅途。有“双生树”作为护身符,他的前程毫无悬念。 学院领导深知“双生树”的归属权存疑,为保名誉,纷纷选择避而不谈。这对声名大噪的师生,无声无息地落幕了。 闹闹下葬的一周后,我收到了一件包裹。 包裹很小,纸盒里面只有一部崭新的智能手机,开机密码已经取消。 我终于看清事件的整个经过,包括她和赵兴交往的全部记录——二人合照及聊天记录。 我开始失眠,满脑子都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幕,凄惨狼狈,孤零零地躺在宿舍里,用死亡祭奠她梦寐以求的毕业典礼。 她的爱情,她的梦想,她对未来的一切憧憬,通通葬送在了赵兴手上。 医生说,我之所以得抑郁症,是因为执念过重。 我的执念,是双生树。 颜亦初的执念比我还要深重。 人死不能复生,但有关于闹闹的流言从未中断。 那些泼在她身上的脏水,也泼在了我和颜亦初的心头。 在我选择休学c接受治疗后,颜亦初放弃了已经读完大半的学业,重新考入哥伦比亚大学建筑学院——距离赵兴最近的地方。他告诉我,穷尽一生,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他一定要找出赵兴的破绽,夺回属于闹闹的荣誉。 我不忍公开手机里的任何信息,逝者已矣,她走以前,我没能保护她,她走以后,我不能让她受到第二次伤害。 在这个问题上,我和颜亦初的态度一致。 想要扳倒赵兴,我们需要等待更好的机会。 这一等,就是四年。 四年里,赵兴如日中天,誉满全球。 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想要轻而易举取得成功,无异于蚍蜉撼树,痴心妄想。 颜亦初考量再三,将目标锁定在另一个人身上,一个有能力置赵兴于死地的人——他的原配夫人。 他的思路很明确,男人出轨,就好比家暴,只要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如果说当年那场风波的最大受害者是闹闹,赵夫人则是其次。之所以选择沉默,无非是“双生树”带来的财富及荣誉,迫使她不得不接受现实。 只要她出面,赵兴跌落神坛就指日可待。 颜亦初的赌注,压对了。 赵兴的确另有女人,她的名字,叫柳萌。 说句俗套点的话,他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 他这厢才注意到柳萌的存在,那厢就迎来了她的死讯。 颜亦初的计划打了水漂,还翻起了滔天巨浪——虽说自杀方式不一,但闹闹及柳萌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赵兴。 我事无巨细地讲述着与闹闹的过往,甚至包括高中那段青涩的初恋记忆,生怕漏下某个细节。 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懂闹闹。 颜亦初听得很入迷。 他泫然欲泣而不自知,连肖明齐递给他纸巾都不曾注意。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一个人的视角,读出两个人的故事——一个有关友谊的故事。 两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 事儿先生的脸色阴沉可怖,他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知不知道,你们在做的事情,到底有多危险?” 我低头不语。 我们确实低估了风险。 柳萌的死,让我不寒而栗。 “她不懂,你也不懂?”事儿先生冲颜亦初低吼,“你是学建筑的吧,在普利兹克上作假,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你难道不知道么?你不考虑赵兴,也不考虑他背后的受益方?他所在的学院,名誉会毁于一旦。他所在的上市公司,股票会暴跌不止。其中牵扯到多少人的利益,多少人会因此身败名裂,多少人会一夜之间成为穷光蛋,就凭你们两个人,赤手空拳,不留后路,即便是成功了,能否做到全身而退?还好你们没有进一步行动,否则就不止两条人命了。” 我被他吼得头皮发麻。 这才是他生气的样子。 颜亦初脸色惨白,显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c我只是以为” “你以为?堂堂的一个男人,”事儿先生打断他,“一心只想着自己那点情殇,你考虑过易歌的承受能力吗?你考虑过她的病情吗?你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你真爱闹闹,为什么要将她最好的朋友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她是警察吗?她是普利兹克的评委吗?除了凭添压力,她能解决什么问题?” 肖明齐按住事儿先生的肩头,“小选,冷静一下。” 我也拽了拽他的衣角,“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你们听我说一句。”吴桦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嗓音嘶哑,“明齐,你也听到易歌和颜亦初说的话了,萌萌的死,也许不是意外。” “案件目前还在侦破阶段。”肖明齐很犹豫,“我没有办法给你任何承诺。” “我没什么文化,你们警察那一套断案手法,我的确不懂,可你想想啊,”吴桦突然掩面,声音哽咽,“萌萌,她是学建筑的。” 我顿时感到呼吸困难。 建筑。 柳萌也是学建筑的。 巧合未免太多。 “一整天了,我一直在劝自己,这条路,是萌萌自己选的,她活该,她自找的,谁让她爱慕虚荣,谁让她给别人当小三!可你想想,两个女人,都是建筑师,都和赵兴有亲密关系,又都自杀了。可能吗?作为警察,你觉得可能吗?” 吴桦彻底崩溃了,“你刚才也听见了,易歌他们,为一个机会等了整整四年。你就当是帮帮易歌,顺带也帮帮我,再调查一下赵兴吧,即便最后的结论真是自杀,我也认了。” 肖明齐像是思索了很久。 几分钟后,他站起来,郑重且严肃,“你们放心吧,这个案子,我会一查到底。”说罢,他转头看着我,“你明天来趟警局,把当年余小于留下的遗书c手机以及你能找到的所有物证,全部带来。” 到家已是凌晨五点。 简单洗漱后,天色已经泛白。 身体极度疲倦,脑子却异常清醒,嗓子也开始痛。 我躺了一会儿,不但嗓子痛,头也开始痛,全身上下都在痛。 越来越痛。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轻轻喊了一声。 他先敲了两下,而后推门进来,“你刚才,是不是在叫我?” “嗯。”我勉强睁开眼睛,“几点了?” “六点半。”他挨着我坐下,“你的声音不对劲儿。” 我闷哼了一声。 他将手盖在我的额头上,“你发烧了。” “我想喝水。” 我渴得要死,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事儿先生转身出去,一分钟后,带来一杯温水及一根体温计。 体温计显示,39度5。 “起来,”事儿先生将胳膊塞进我的脖子下侧,“我带你去医院。” “不!”我开始挣扎,“不要!” 他扶着我的手臂停住,眯起眼睛,“听话。” “床头柜下面的抽屉里,有退烧药。”我继续抗议,“对我很管用,很快见效。” 他试图劝我,但我反应激烈。 我很讨厌医院。 无奈之下,他只好顺着我的意思,拿出药片,喂我喝下。 “你先睡觉,基金会那边,我替你请假。”事儿先生帮我掖好被角,“还有警局,我给肖明齐打个电话,你休息好了,我陪你去。” 昏睡前,我嘱咐他,“你也别去上班了,休息一天。” 他亲亲我的额角,“遵命。” 一觉睡到中午。 睡衣全部被汗浸透了,身上轻松许多。 我洗了个澡,将头发吹干,轻手轻脚走出卧室。 事儿先生一夜未眠,我原以为他在休息。岂料他正靠坐在沙发上,左手撑着脸颊,右手翻着资料,下颚弧度如刀片般锋利,目光却分外柔和,神情专注。 茶几上放着杯咖啡,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淡香。 正午的阳光洒在客厅里,他闲适慵懒的姿态,好似一幅精致的油画。 饼干摇着尾巴朝我蹭过来。 “汪!” 他抬眼,淡淡一笑,“你醒了?”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将我拉到怀里,单手探了探我的额头,“烧退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在他怀里蹭了蹭,“我已经没事了,跟你说过,那个药很管用的。” 他拿起手机,“午餐就定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沙发上散落着他刚才正在翻阅的资料。 我身上一僵,不由自主握紧拳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事儿先生在看我的病例。 它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放了三年,与退烧药挨着,我忘记扔掉了。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轻声问,“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摇头,“你随便看。” 昨天的种种,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 该说的都说了,我再无任何隐瞒。病例不过是那些过往的重复,至多增加了陆医生的医嘱。 “你不会嫌弃我吧。”我揣着小心问他,“我没你聪明,赚钱也不多,还得过抑郁症。”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开始发慌。 我僵着身子,“你嫌弃我了?” 不会吧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他反问我,“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怎么会这么想? 事实摆在那里,我当然会这么想啊! “两天时间,”他平静地说,“你连着惹恼我三次。” “”三次? 又惹到他了? “你对我,好像是有点误会。” “” “我的脾气一般,你需要正视这个问题了。” “” 他的确又生气了。 他生气时表现明显,不取外卖,不理我,不理饼干,甚至不肯吃饭。 我好说歹说,又道歉又承诺,又哄又骗。生病的人是我,遇到麻烦的也是我,他倒成了大爷。 小树叔叔定义他为暖男,现在暖男变成了冰坨子,说翻脸就翻脸,我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以前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不知何时,已经落入滚滚的历史长河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儿先生的坏脾气一直持续到下午。 进了警局,他还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肖明齐看他板着脸,好奇道:“你们吵架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某人就差在脑门子上刻“我不开心”四个大字了。 肖明齐把门一关,开始当和事老,“你别往心里去。他上学那会儿,年纪小成绩好,同学和老师都惯着他,家里大人也顾不上管,养出一身烂毛病。别看他对外装着一手好13,骨子里又拽又轴。越是亲近的人,脾气就越臭,巴不得全天下都伺候他。我看你的性格挺温和,能多担待就多担待点。” 他劝完我,接着劝事儿先生,“不是我说你,纯粹一事儿13,又要吃好的又要穿好的,还有洁癖,心眼小脾气大,一般人谁忍你。就你这矫情劲儿,搁在我们警局,派你在野地里守几天,不能洗澡不能吃热乎饭,不用歹徒动手,先就把自己膈应死了。说白了,你就一大少爷,有人接手就不错了,你该知足,别仗着易歌脾气好就给她看脸色。”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当面被称为事儿13。 英雄所见略同啊。 我对肖明齐产生几分好感。 肖警官果然慧眼识人。 事儿先生冷哼,“你很闲吗?” “不识好歹。”肖明齐嘁了一声,“易歌,资料都带来了?” 我从背包里摸出手机,“我只有这部手机,遗书的原件在闹闹爸妈手里,但我当时拍了照,能提供照片。” 肖明齐打了个电话。 一个身穿制服的年轻人敲门进来,将手机拿出去。 “她还留下别的遗物没?特别是那天在案发现场,有没有衣服c书包c或者是资料?” “所有的遗物,全部烧毁了。”我摇摇头,“我是想留的,但是余叔叔的意思,我不好反驳。” “你试着回忆一下现场情形,有什么特别之处么?慢慢想,不用着急。”他递给我一杯水,“我知道这很难,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不难。 那副画面早已定格在脑海中。 我甚至不需要去回忆,它就在那里,像一幅巨型照片,摆在我眼前。每一处细节,甚至连夏日朝阳斑驳地打在窗帘上的种种,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事儿先生替我作答,“她能记得的,昨天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治疗那一年,我一遍又一遍地讲述那天的经过。 这些都详细地记载在我的病例里。 我心头一暖,勾勾他的手指。 他将脸扭到另一边,又给了我个二比零。 “” 肖明齐点头,“手机中的内容,都有谁看过?” “除我以外,没有任何人看到过。” “你那个朋友,还是师兄的也没看过?” “颜亦初?” “对,就是他。” 提起颜亦初,肖明齐突然感慨,“我从警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那么帅气的小伙子,那眉眼,那身段,那嗓音,啧啧啧。” “他哪儿帅了,就是一般人。”事儿先生插嘴,“你平时打交道的,都是破衣烂衫穷凶极恶的匪徒,拉低了你的认知水准。” “红果果的嫉妒。”肖明齐上下打量他,“当然了,你也不赖,至少比一般人强多了,容我说句实话啊,你比那个什么颜亦初的,还是略逊一筹。那小子还是个建筑师吧,典型的高富帅。” “我用得着嫉妒他么?” “你没吗?”肖明齐嘲讽他,“用不用我形容一下你看他的眼神?” “” 话题又跑远了。 自从我进了这间办公室,肖明齐时不时插科打诨,转移话题。又在不经意间,将话题拉回到事发当时。 不得不承认,干刑警的,确实擅长聊天。 堪比心理医生。 我悲春伤秋的情绪,还没酝酿完成,又被无声无息地压下去了。 “你先自己吃会儿干醋,我和易歌接着谈正事。”肖明齐笑够了,接着问我,“关于手机里的信息,是颜亦初不想看,还是你没给他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毫无半点玩笑之意。 “他当然是想看的,但我没给他。毕竟那些照片和对话你知道的,他喜欢闹闹,看了肯定会受不了。更何况,闹闹也不希望外人看到,否则她也不会用快递寄给我。读书那几年,闹闹只把他当成普通朋友。” 肖明齐低语,“普通朋友做到这个份儿上,不多见。” 我心里一沉。 他默了片刻,“你昨天说,包裹是在余小于下葬的一周后,寄到你家里的?” 我点头,“没错。” “你怎么能够确定”他若有所思,“包裹一定是余小于寄给你的?” 我震惊地看着他。 我从没考虑过其他可能,而且手机里的信息过于敏感,我从未和其他人讨论过这个话题。 “同城快递,应该不需要一周的时间。”肖明齐揉了揉下巴,“你还记得包裹的具体情况吗?比如外包装c包裹单,以及包裹里面都放了哪些东西?” “手机放在纸盒子里,就是快递公司常用的那种,包裹单我没记错的话,是机打的。寄出地址是闹闹的宿舍,联系人也是闹闹。收件地址是我现在的住址,联系人也是我。当时我还没搬进去,除了闹闹,几乎没有人知道我家的具体地址。” 经他这么一提示,我也不敢肯定了。 机打的包裹单上,没有留下闹闹的笔迹。 万一包裹是在闹闹出事之后才寄出的,那寄出人 他打断我的胡思乱想,“余小于的遗书,你看过吧,是她本人的字迹吗?” “没错。”这一点我很确定,“最后一句话,她是专门写给我的。‘宅宅’那两个字,她习惯把第一个‘宅’字上面的点儿,画成心形,用笔涂实,这个习惯,她保持了十几年。” 他持续在提问,我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 敲门声响起。 肖明齐出去了五分钟,回来时面色不佳。 我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有件事,必须告诉你。”肖明齐轻叹,“你提供的手机,里面所有的资料,全部是ps过的。” “怎么不可能。”我倏然站起来,“绝对不可能,我从来没有动过里面的资料。” 事儿先生握住我的手,示意我镇定,“明齐,你确定?” “对方是个ps高手,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肖明齐冷笑,“他的技术,放在四年前,绝对可以瞒天过海。由此可见,你和颜亦初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冷汗顺着脊柱冒出来。 “我应该报警的。”我嗫嚅,“我真应该” 在收到手机的第一时间,我就应该报警的。 事儿先生再度握紧我的手,力道大得可怕,“易歌,你别乱想。” 肖明齐很冷静,“首先一点,犯罪的人不是你,不要把余小于的死亡揽在自己身上。既然当年警方已经做出自杀的判断,倘若她真是死于他杀,足见凶手狡诈。如果不是你的坚持,从前的余小于,现在的柳萌,很可能会死不瞑目。从这个角度讲,作为柳萌的同学也好,作为警察也好,我得感谢你。再有一点,你若是贸然公开了手机里的资料,同时会对她的名誉和家人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他说的,我都明白。 我看过很长一段时间心理医生,久病成医。 如何宽慰自己,饶恕自己,我都明白。 我应该怨恨的,是那个害死她的人。 我只是为闹闹感到悲哀。 还有,对自己的迟钝感到抱歉。 如果我再警觉一点,再聪明一点,再勇敢一点,兴许闹闹就不会等四年,柳萌也不会死去。 “凶手不一定知道,他已经引起警方的注意了,但寄手机这个行为,足以证明他知道你的存在。这段日子里,你务必注意安全,万事小心,必要时可以申请保护。”肖明齐嘱咐我,“记住,掌握ps技术的这个人,手段高超,智慧过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无论发现任何线索,还是怀疑什么,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随时和我保持联系。” 他拍拍事儿先生的肩膀,“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回到了高三那年的春节除夕。 闹闹拎着满满一兜子烟花炮仗找上门来,我打小就害怕放炮,每年都是她在屋外点,我在屋里看。 二踢脚发出巨响,我看到她殷红的双唇,一张一合。 她在大笑,又好像在说什么。 四年来,我第一次看清她的脸,甚至连她脸上的毛孔,眼角的泪痣,每一帧都清晰到令我流泪。 我真的流泪了。 震天的炮声中,我只听清一句。 宅宅,谢谢。 我哭得枕头都湿了。 事儿先生的唇滚烫,落在我的眼角,“易歌,醒醒,别哭了,我在这里。” 我缓了好一会儿。 原来是梦。 床头的台灯已经被他打开,光线昏暗。 我脱口而出,“大半夜的,你怎么”本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卧室,又觉得这么问太没良心,临时改成“你怎么知道我做噩梦了。” 隔着一堵墙,他的听力真不一般。 “我本来睡得好好的。”事儿先生抽了几张纸巾给我,“还不是你,哭得稀里哗啦,把饼干吵醒了,它挠我的门,又把我吵醒了。” 我起身半靠在床头,接过纸巾,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儿抹干净。 饼干在脚下转了几个圈,卧在我的拖鞋上。 事儿先生低声安慰我,“再睡一会儿吧,你这两天累坏了。” 我思索片刻,掀开被角,“你今天,可以陪我么?” 他犹豫了几秒,盯着我的眼睛,“你确定?” “你别瞎想,我没别的意思。”我抿了抿唇,嘴巴干干的,“我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都连着惊醒好几次了。” 事儿先生轻轻笑了一声。 我被他盯得脸上发烫。 下一秒,他关掉了台灯,我听到被子的翻动声。 我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霍吉在《习惯的力量》里曾经提到,人,二十一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 事儿先生只用了一天。 饼干随他,也只用了一天。 我始料未及。 诚然,一周以来,我睡得还算踏实。但事儿先生每晚自觉钻进我屋里这个事实,难免让我产生心理负担。 长此以往,擦枪走火是迟早的事。 饼干的生物钟更加准确,十点一到,它会准时卧在我的拖鞋上,无论如何都赶不走。 一大一小,成了我的心病。 我好像回到了住宿舍的年代。 唯一区别是,当年四人一间,现在两人一狗。 我试图跟他讲道理。 第一天,他说我“过河拆桥”。 第二天,他说我“上树拔梯”。 第三天,他说我“过桥抽板”。 第四天,他说我“得鱼忘荃”。 到了第五天,他连“恩将仇报”这种词都用上了,舒郎才尽。 我提醒他,“还有兔死狗烹和卸磨杀驴,你可以用一下。” 他眼神凉凉地,“不如我教你一句——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 他翻了个身,干脆背对着我。 睡前姿势克制且优雅,但晨起时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我一般会枕在他的胳膊上,有时一手搭在他的腰上,有时一脚摞在他的腿上。 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据闹闹评价,我的睡相尚可。 有时我半夜迷迷糊糊醒来,事儿先生的睡相也没得挑。 其中奥秘不得而知。 习惯之可怕,不仅在于它对事儿先生的影响,也在于它对我的影响。 睡梦中,我听到了电话铃声。 第一反应,不是找手机,而是推向身边的人。 又推几把。 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铃声仍在持续,我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空荡荡的卧室里,vitas的《星星》尖锐高亢,这是母上大人的专属铃声。 话筒另一端传来母上大人特有的嗓门,“易歌,你好大的胆子!” 我早有心理准备,佯装淡定,“发生什么事情了?” 母上大人怒吼:“要不是我给你姥姥打电话问安,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种好的白菜被猪拱了,农民的心情是愤怒且抓狂的。 种好的白菜烂在地里,农民的心情是焦虑且苦恼的。 现在的问题是,种了26年的白菜被隔壁的猪拱了,母上大人却不是第一个知情的农民,愤怒且抓狂的心情可想而知。于是我耐着性子,聆听母上大人劈头盖脸的询问及责骂。好在母上大人对于白菜的有效期心中有数,拿捏一下是有必要的,但分寸必须合理。不出所料,几分钟后,她提出了见猪的要求。 时间定在十一长假。 这也是事儿先生预设的探亲时间。 白菜和农民一拍即合。 挂了电话,我才看到事儿先生发来的微信。 大周末的,他又去公司加班了。 也好。 每每在他怀里醒来,我总是尴尬到无地自容。特别是看到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足以让我捶胸顿足,尽管我深度怀疑,他在其中作梗。 我简单吃了一口早餐,换好衣服出门。 事儿先生不晓得是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二世祖,给了我足足半个月的长假。我闲来无事,决定去瞧一瞧弯弯和小麻雀。 弯弯见到我,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一番叽里呱啦,欢快地像只小鸟,哦,不,是乌鸦。 即便是在陪床,她的精神依然好得不像话。 小麻雀依旧羞涩。 但他可以正常进食了。 康复指日可待。 我摸摸他的脑袋,“等你出院了,我带饼干去看你,你还记得饼干吗?” 他点了点头,眼睛亮亮的。 陪弯弯吃过午饭,我直奔警局。 肖明齐正忙着摆弄材料,看到我毫不惊诧,“你一个人过来的?” “舒选今天上班。”我掏出一只u盘,“这是‘双生树’的原始资料,我知道你们刑警不管剽窃,我拿给你,只是想确定,其中有没有可疑之处。” 有了前车之鉴,我细细排查过闹闹的全部遗物。 所谓“遗物”,并非实物,而是网盘里的图纸。为了方便下载免费的影视剧和小说,我们曾经共用一个网盘。网盘里存着闹闹学生时代所有的设计作品,它见证了“双生树”的诞生与成长。 媒体上关于“双生树”的所有记载,署名均为赵兴,与闹闹毫无关联。 他接过u盘,“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情,我需要跟你核实一下。” 肖明齐将我领去办公室。 少了事儿先生的陪伴,我端坐在沙发上,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有一下没一下地咬住下唇。 “小选看到你这幅表情,肯定以为我欺负你了。”他递给我一杯温水,“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 这套欲抑先扬的谈话手段,我已经领教过。 “肖警官,有话直说吧。” 他在我正对面坐下,“照理说,我不该对你讲这些——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余小于和柳萌的死亡当日,赵兴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余小于出事那天,他正在去英国的飞机上,出入境管理局和航空公司都能查到记录。柳萌跳楼那晚,他在公司加班,监控录像和他的同事可以证实。”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赵兴不是直接凶手。 闹闹出事那一天,他不在国内。 四年前,我收到那件包裹后,就去打听过。 那段日子,他像个空中飞人,出席世界各地举办的招待酒会及颁奖典礼。等他凯旋归国,闹闹已经离世半个多月。 “即便不是赵兴本人所为,他也可能买凶啊,他又不缺钱。”我继续问,“比如说,给我发包裹的人?” “可能性是有。”肖明齐猜测,“我们做个假设,如果余小于和赵兴之间并无男女关系,那么,以你对余小于的了解,仅凭赵兴剽窃作品这一点,会不会导致她自杀?” “不会,绝对不会。”我答得不假思索,“闹闹性格极端,爱憎分明。如果赵兴只是她的导师,作品被偷,她一定会闹到天翻地覆,哪怕鱼死网破。” 从小到大,我见证过她无数次跟同学争执c吵架c甚至打架。 她打起架来不要命,从没输过。 而且她受不得一点气。 我受气,她更忍不了。 她的脾气火爆,恶名在外,没人敢欺负她,更没人敢欺负我。 如果赵兴不是她喜欢的人,她能咽得下这口气,我能把手里的玻璃杯生吞了。 肖明齐陷入了沉思。 “肖警官,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认为,闹闹和赵兴并非恋人?”我很不解,“莫非凶手为了转移视线,专门给我发那些ps过的照片和截图,好让我相信,闹闹为情所困,不想活了?” 肖明齐点头,“很可能是这样。” “不可能。”我否定了他的想法,“即便那只手机里的信息全部是伪造的,答辩那天,闹闹和我的对话,要怎么解释?” 肖明齐表情严肃,“你仔细回忆一下,她与你的最后一次对话,确实有提过赵兴这两个字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我用了大约十分钟,原原本本向他复述当天的对话。 “也就是说,余小于只提到‘双生树’,并没有提到赵兴这个名字?”肖明齐揉着下巴,“易歌,你恐怕被误导了。” 我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你的想法合情合理。”肖明齐分析,“第一,赵兴是‘双生树’的导师,也是除了余小于之外,唯一与‘双生树’有关的人物。第二,余小于告诉你,她恋爱了。第三,你收到了手机,手里的男主角是赵兴。综上所述,你得出结论——她喜欢的人,是赵兴。现在的问题是,手机里的主角并非他们两人,而是另有其人。仅凭前两点,你能否得出赵兴就是余小于的恋人这一结论?” “你是说,闹闹喜欢的人,不是赵兴?”我反问他,“你有什么证据?” “余小于这边,我晚些会给你答案。但是赵兴,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不喜欢余小于。” “他自己说的?” “我们找他谈过,他对余小于,完全是导师与学生的关系——或者说,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他承认了?”我不信,“怎么可能?” 承认利用,等于承认了剽窃。 承认剽窃,等于放弃了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金钱,事业,名誉,家庭。 他疯了么? “你把他想得太坚不可摧了。”肖明齐嗤笑,“人命关天,他的嘴没那么硬。前几天因为柳萌,他已经被询问过一次。这次是二进宫,人还没进审讯室,他就软一滩烂泥,被我们拖着坐到椅子上,才问了两句,就尿了裤子,恶心死老子了。” “” “他一听是关于余小于的事,知道事情败露,几句话就全招了。” “” “除了他的口供,还有另外一个事实,可以佐证他的说法。” “什么?” “柳萌。” 柳萌? 肖明齐若有所思,“关于柳萌,舒选跟你讲过什么?” “她是班花,吴桦喜欢她,”我回忆了一番,“还有,当年有个保送大学的机会,他让给了柳萌。” “就这些?” “嗯,就这些。” “毕竟同学一场,他留了口德。”肖明齐似乎稍有犹豫,几秒后,“不如我再补充几句。” 柳萌是个孤儿,身边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姐妹两人原本是北方人,在肖明齐读高一那年的下学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转学进入他们的班级。柳萌自幼家贫,性格孤僻。初到南方,因为口音不通,经常受到同学们的嘲笑和捉弄。每每受到欺负,吴桦都会挺身而出,帮她护她,久而久之,他喜欢上了这个来自异乡的漂亮妹子。 柳萌学习刻苦,成绩优异。高三那年,学校有一个保送名校的机会。单论成绩,她和事儿先生不相上下。但事儿先生参加过不少全国性的知识竞赛,有奖牌在手,柳萌并不是他的竞争对手。 事儿先生和吴桦关系很铁,对柳萌的家境亦略有耳闻。那个保送名额,不但意味着她可以自选专业,甚至还能免去学杂费,重要性不言而喻。是以事儿先生想都没想,就把名额让给了柳萌。 因为柳萌的经济来源,是姐姐。 姐姐是做皮肉生意的。 肖明齐点上一支烟,静静吸了一口。 “柳萌这个女孩——姑且说她是女孩吧,”他斟酌了一番,“事实上,论心机和手段,我们谁也比不过她。” 她选择了建筑专业,半工半读,从大一就开始兼职。 为了减轻姐姐的负担。 打工期间,她“有幸”认识了另外一所大学的建筑学教授,凭借自身出众的外貌条件,很容易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这个教授就是赵兴。 从某种角度而言,柳萌是成功的。 赵兴为她提供了更加稳定且收入不菲的工作机会,还通过自己的关系,确保她顺利读研c读博c甚至出国深造。 她留学的城市与颜亦初一致——纽约,甚至连时间段都差不离。 个中深意不必多言。 没有人知道,柳萌爱不爱赵兴。 赵兴自己都不确定。 至于赵兴对她,也算不上爱情。 得知她的死讯,赵兴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害怕,害怕他的地下情曝光,害怕警察找上门来,害怕夫人跟他离婚——赵夫人娘家的权势滔天,他根本招惹不起。 柳萌跟了他整整十二年。 赵兴对着铺了白布的柳萌,不曾表现出丝毫的怜悯,更别提悲伤了。 “你别说,这两人还真是——婊子配狗天长地久。”肖明齐啐了一口,“真不知道桦子看上她什么了。” 我被他这一席话彻底绕晕,“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年来,赵兴只有柳萌一个呃,外遇,是么?” “他们俩个,算是各取所需。柳萌只求名利,不求身份,赵兴则是图她年轻漂亮——如今柳萌年过三十,他的新鲜劲也过了,所以感情一日不如一日。”肖明齐叹了口气,“他们的关系隐藏得很深,若不是柳萌出事,赵兴的老婆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就连桦子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傻子似的等到现在。” 说实话,我很困惑。 肖明齐说得对,我确实被误导了。 闹闹所指的“双生树”,到底是谁? 我再次来到陵园。 时光荏苒,笑容未改。 我盯着闹闹的眼睛,“无论你用什么方式,给我点提示吧。” 她没有回答我。 晚上十一点。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于闹闹而言,赵兴彻头彻尾就是个打酱油的。我记恨了他整整四年,很难接受这个结果。 越想头越疼。 事儿先生还没回家。 我颇为不满,这都几点了? 恍惚中,终于有了丝睡意。 意识在梦幻及现实中来回切换,直到身边一陷,我竟冒出了奇异的念头——床垫的质量怎么这么差。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哦,是他。 我尚未完全醒来,朝他怀了拱了拱,“这么晚” 他搂着我的手臂一僵,“吵醒你了?” 我睁不开眼睛,“几点了?” 他没直接回答我,静了片刻,“我多加了一会儿班,明天周日,在家陪你。” 枕边散发出柠檬的味道,属于他的味道。 我感到很踏实。 “有个事儿,”我清醒了一点,“我妈今天来电话了,她知道咱们的事了,十一得回趟家。” “好。”他隔着睡衣轻抚我的后背,手很暖,动作也很轻柔。 我将这一天的事情逐一讲给他听,他偶尔插嘴,随意问几句,我们像是过了数十年的老夫老妻,唠着家常,对话渐稀。 我的额头抵在他的胸膛。 几乎就要见到周公。 身上忽然一沉,他压了上来。 我好像回到了中学时代的体育课。 八百米测验。 无论怎样劝慰自己——别人都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坚持一下就好嘛。然而对于我这种运动白痴而言,每一百米,每五十米,每十米,甚至每一米,都是煎熬。 事实证明,这件事情的难度远远高于八百米测验,因为我毫无主动权,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能结束。 闯过终点线那一刻,用“惨烈”两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实在太难熬。 体测持续到后半夜。 再多的诱哄与抚慰都无济于事,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难以形容,我几乎从头哭到尾。 如果用八个字来形容事儿先生的发挥水平,那就是——体力有余,经验不足。 如果少了前四个字,我的感受可能会好一些。 可惜,没有如果。 翌日。 睡眠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我接到了肖明齐的电话。 所谓祸不单行,大抵如此。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要求我去警局,只是让我在家等着。 事儿先生莫名其妙,“他有什么事,非要到家里才能说得清楚?” “我不知道,应该和我昨天给他的u盘有关。” 我有气无力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僵硬。 他看了看我的脖子,“换一件高领的衣服吧。” “” 肖明齐不是一个人来的。 与他前来的,还有一名女性警官,三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高挑,举止庄重。 “真是抱歉,”她笑眯眯地,“大周末的,打扰你们休息了。” 我无措地拽着衣角。 因为我确实好想睡觉啊 肖明齐介绍道,“这是我们中队的刘副队,你提供的所有材料,全都由她负责检查和分析。” 我勉强打起精神,“刘副队好。” “小易是吧?你客气了,叫我刘姐就好。” “你们先坐。”我招呼他们二人,“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水?” “会不会做姜汁撞奶?我前些日子蹲点儿,夜里受了寒,一直没好利索。”肖明齐顿了顿,“不会做也没关系,给我倒杯茶就行。” 事儿先生觑他,“你倒真不客气。” 他这么一提,我也有了胃口,“会做的,得稍微多等一会儿。” “不着急,你慢慢做。”肖明齐与刘副队对视一眼,“方不方便我们四处转转?” 事儿先生一脸不悦,“四处是指哪里?” “你这不欢迎的态度,激发了我的好奇心。”肖明齐笑纹都出来了,“昨晚的战场没来得及打扫?” 事儿先生顿时黑了脸。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小子红光满面,双眼放光。”肖明齐调笑,“至于易歌——你悠着点,她看起来有些吃不消。” 我:“咳咳咳” “那个c小易啊,”刘副队听不下去了,“你曾经讲过,余小于的设计灵感来源于这套房子。我们在她留下的设计日志上,也看到了类似的提法。此番叨扰,我们就是想看看,房子里是否有她留下的线索。” 肖明齐解释,“刘副队是局里最好的侧写师。” 原来如此。 我明白过来,“你们不用客气,随便看。” 事儿先生还是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 他们来访之前,事儿先生已经清理过“战场”。事实上,自从他搬进我的卧室,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地方称得上是卫生死角。 他只是嫌弃肖明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我从冰箱找出几块鲜姜和一盒牛奶,将鲜姜削皮榨碎,过滤汁水并倒进碗中,再将牛奶煮沸搅拌,直到温度下降,与姜汁混合,几分钟后,一盆热气腾腾的姜汁撞奶就做好了。 分放在四只小碗里,拌入蜂蜜,加上几粒事儿先生喜欢的坚果,鲜香辛辣的味道扑面而来。 事儿先生从头到尾都在观摩,“你以前没做过姜汁撞奶,我其实也很喜欢的。” 我不想理他。 大夏天的,吃驱寒的零食?亏他想得出来。 他又靠近了些,对我耳语,“疼得厉害不?待会儿我去给你买药。” 我老脸一红,家里还有外人呢,这个家伙! “我没事,你别再说了。” 他揉着我的腰,“真没事吗?好像肿得——” 我狠狠打断他,“你能安静一会儿吗?” 与此同时,肖明齐和刘副队也完成了参观。 肖明齐只尝了一口,就冲我伸出大拇指,“桦子曾经跟我推测,小选找你,定然是他的胃先倒戈投降,被你的厨艺给征服了。我那会儿还不信。我是这么想的啊,这事儿13是搞学术研究的,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终身不娶,为科学献身嘛,这点精神得有。即便是哪天被那个谁,丘比特还是月老啥的,不小心突突了,那也必须得是阳春白雪琴瑟合拍的媳妇儿——相亲的时候,姑娘的眼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儿,手提满满一兜子的获奖证书和学术论文——那画面,哎呀呀辣脑子。” 我立刻想到谢耳朵和艾米。 的确是辣脑子。 事儿先生眼神凉凉的,“你想打架?打遍警局无敌手,独孤求败?” “差点忘了,你空手道是黑带。”肖明齐一口气吸干碗底儿,砸吧砸吧嘴,“实话跟你说了吧,就你练的那些玩意儿,都是假把式花架子,强身健体罢了,最多能自保,若想制敌,你连我们中队的实习生都比不了。哥们我可是实战出身,对付两个你都绰绰有余。” 事儿先生:“” “肖队长这张破嘴,再嘚嘚下去,人家该撵咱们了。”刘副队及时止住了话题,“小易,方便问你几个问题吗?” 我放下手中的碗,“刘姐您尽管问,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不用紧张,尽量放松心情。”刘副队拿出ipad,递给事儿先生,“舒先生既然闲着,不如帮我个小忙,跟我讲讲,看到它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我将脑袋凑了过去。 ipad里呈现的,正是“双生树”的全景三维立体动态图。 夜空如渊,两座别具一格的建筑拔地而起,一黑一白,遥相呼应,整幢楼体的落地玻璃反射出街道上的五彩华光,透着难言的优雅与寂寞。分明是独立的两座塔楼,并立于繁华的街道上,却显得异常和谐庄重。 事儿先生看了足足一分钟,困惑道:“我不太明白刘副队的意思。” 我也颇为不解。 她是冲我来的,却将问题抛给了事儿先生。 “无论是易歌c颜亦初,还是余小于的同学c家人c同事,对于‘双生树’的理解,全部都是雾里看花,当局者迷。正因为你是局外人士,同时也是业外人士,你的直观感受,才是余小于真正想要表达的感情。” “你再仔细看一看,然后回答我的问题。”刘副队指着动态图,神态微妙,“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事儿先生又看了一会儿。 他的表情开始变化。 从不解c困惑,到古怪c复杂,到恍然大悟,再到不可思议。 肖明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看出来了,对么?” 我追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我看过不下百遍。 什么也没看出来。 事儿先生缄默不语,只是将ipad还给副队。 “余小于在设计简介上提到,双生,代表相互依靠,相互缠绕,相互支持,同生共死,用坚韧创造生命的奇迹,用孤勇面对生命的挑战,生命不息不止,直至化土为泥。” 我尽量沉住气,等她把话说完。 “但我在她的原始设计资料里,没有看到所谓的奇迹,到底是指爱情还是友情。”刘副队犹豫了一下,“她的确告诉过你,双生,代表友情,是么?” “没错。”我肯定,“她是这么对我说的。” “你现在住的房子,从设计到装修,都是她做的,是么?” 我再次确认。 “那从你自身的感受而言,这房子里的一切,与‘双生树’有什么关系?” 她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毕竟术业有专攻,我不能理解的事儿,不代表它不合理。 她见我犹豫,转过头去问事儿先生,“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涉及到你们的隐私,请问你搬进来多久了?” “四个半月。” “你第一次走进这个房子的感受,是什么?” 事儿先生思忖片刻,“空间合理,家具实用,色彩温馨。总体感觉是很有品味,令人感到舒适。” “没了?” “没了。” 刘副队的目光再度回到我的身上,“听懂了么?” 我没明白,“听懂什么?” “单从设计上来讲,你的房子,与‘双生树’毫无任何关系。余小于所提到的灵感,是指她在装修房子过程中所体会到的——举个例子,一对即将结婚的小夫妻,在选购房子和设计装修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既有疲倦亦有愉悦,既有幸福亦有不安,更多时候,是对即将到来的同居生活的期待,对于美好未来的希冀与渴望。不要小看期待的力量,它很强大,特别是对于搞设计或者搞艺术的人而言,有时会令他们迸发出极具创造性的灵感。” 我更加困惑了。 她温和地看着我。 事儿先生和肖明齐也看着我,用同样的目光,复杂的,探究的,甚至是遗憾的。 他们几个,似乎都明白了点什么。 气氛凝滞。 小夫妻? 刘副队举的例子,真的只是例子么? 如果“双生树”只是代表友谊,她为什么要用夫妻买房这种事情来举例? 我脑中“轰”地一声,灵光乍现。 长久以来,一个被我轻视c忽视c甚至刻意回避了的事实,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不会是 不会的。 不会的! 我磕磕巴巴地,甚至是惊惧万分地问道:“刘姐,你举的例子,只是举个例子,是吧?不代表c不代表别的吧?” 她反问:“你觉得呢?” 答案来得猝不及防,我毫无心理准备。 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刘副队神色严峻,“事实就像太阳一样,它早就在那里,只是你从未发现,或者说,你从未面对。” 我像个刺猬一样,嗓音尖刻得不像是自己,“恕我直言,刘副队,你刚才说的意思,只是你的猜测吧,你有证据吗?你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闹闹是”我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个词,“是” 我说不出口。 是的,我说不出口。 或者说,我根本不愿意去相信。 闹闹口口声声说的恋人,竟然是 “同性恋。”她替我做出回答,“她的神秘恋人,指的是你。” 同性恋。 我被这个词彻底击倒。 上一刻,我身披盔甲,斗志昂扬,发誓为闹闹讨回公道,因为她是我的朋友,我从小到大唯一的闺蜜。 下一刻,我垂头丧气,心如死灰,丧家犬一般,灰溜溜地躲进阴影中,期望自己不曾探知她的秘密。 我不敢出来。 不敢面对事实。 她原计划在毕业典礼那天告诉我的。 我们曾经约定,从那天开始,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一起开始新的征程。 整卷画面展开,凯卡波尔塔,被遗忘的小门,决定了悲剧的走向。 刘副队轻言轻语,一字一句地娓娓道来,“昨天下午,你离开警队之后,颜亦初接受了我们的询问——很优秀也很帅气,放在任何地方都属于光芒万丈的小伙子,这点你不否认吧?只可惜,余小于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枉顾他这么多年来的情深似海。” “颜亦初告诉我们,余小于从未与任何异性有过感情纠葛,连暗恋都不曾有过。你自幼陪伴余小于长大,肯定比我们要清楚得多。当然了,她对异性的态度可以解释成眼光高c或是缘分未到,毕竟她优秀漂亮。但从颜亦初的讲述中不难发现,对于我的推断,他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读大学那几年,她极其厌恶与异性进行任何身体接触,颜亦初曾经无意中碰到过她手背,结果引起她的勃然大怒。” “据我所知,高中时期,你和余小于曾经共同喜欢上班上的一名男孩子。我的说法不够准确——对于那个男孩,她至多称得上有好感c不讨厌而已,谈不上喜欢。当时你们尚未成年,她极有可能并未确定自己的取向,或者说她发现了并且很矛盾,具体情况,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一个细节,她对于这件事情的处理,很不正常?” 我只是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 她说,闹闹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 “不如我换个问法,如果余小于目前在世,她也喜欢上了舒选,而你会不会在舒选举棋不定的情况下,将这一份感情拱手相让?” 我的手心冒出冷汗,“我” “你不会。” 她直视我的眼睛,重复问道:“你不会,对么?” 是的,我不会。 闹闹当初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可以不要邵鹏鹏,她只要我,只要有我,她就满足了。 将闹闹换成我,邵鹏鹏换成舒选。 我想,我不会放弃,至少不会轻言放弃。 即便放弃,我也无法做到若无其事地继续与她维持闺蜜关系。 我做不到,光是想想,都觉得做不到。 爱情的第一属性,即排他性,哪怕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甚至是孪生姐妹,我也不可能做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如果你们两个都是男人,将伴侣拱手相让,从此相忘于江湖,我尚能勉强理解。人们通常将女人之间的友情形容为塑料姐妹花,简而言之,就是不堪一击,任何小事都有可能导致友情破裂。可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余小于对你并不属于‘通常’的范围,你难道不觉得吗?” “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证据,就是她的遗书。寥寥几句,连生养她的父母都未曾提及,却给你留下那样一句话——把她刻在你的心里。” 把她刻在我的心里。 是她唯一的遗愿。 背上的“金牛座”如锋芒在刺。 好像纹身刀刻下的那一瞬间,痛得我心尖都在发颤。 从5岁到22岁,被遗忘的细节,纷纷涌入脑海。 我太迟钝,太愚蠢,也太自私。 上学时分,闹闹会在家属楼前等我。 下学时分,闹闹会在教室门外等我。 从小学到高中,风雨无阻,不曾间断。 她执拗地强求邵鹏鹏与我交往,甚至枉顾对方的意愿。 她义无反顾地随我选择了a城,读同一所高校。 炎炎夏日,她会从兼职的冰淇淋店拿我最喜欢的口味,又怕我吃多了宫寒,每次只肯装回来一支。 她随时随地携带卫生棉,因为我的生理期不准。 肚子痛的日子,她会从书包里拎出保温杯,令我喝下热乎乎的姜汤红糖水,而她自己从来都不会痛经。 她为了装修房子忙得脚不沾地,几个月里累瘦了十斤,却嘱咐我认真复习,安心考研。 她彻夜上网,把我随口提到的影视剧链接放在网盘里,美其名曰,一个人忙活两个人享受,节约时间。 只要是我喜欢的,我想要的,她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死皮赖脸c强取豪夺c不择手段,也会为我争取到。 她不允许任何女生靠近我。 哪怕只是普通同学之间的日常沟通交流。 一旦有人试图靠近,她会恶语相向,甚至大打出手,即便被对方抓破皮也在所不惜。 她的所作所为,导致我根本交不到朋友,尤其是女性朋友。 我从未注意过这一点。 的确不对劲儿。 颜亦初肯定发现了。 他是那么聪明的人。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与此同时,他不希望我察觉。 我也不愿意去相信,亦没有察觉。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闹闹口中的恋人,如果不是赵兴,那么我立刻明白了。 原来如此。 我沉默了很久。 客厅里安静地令人发慌。 我看着身穿制服的二人,逐渐平静下来,“肖警官,刘副队,你们今天特意上门,其实是为了告诉我,关于闹闹的自杀,算是结案了,对么?” 肖明齐没否认,“你怎么想到的?” “事实都摆着面前。”我苦笑,“刘副队通过分析发现了闹闹是是这么说吧,既然当年赵兴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假设闹闹真是死于他杀,单凭你们的推论,足以让我和颜亦初成为嫌疑人。可你们呢,非但没有按照正规流程审讯我们,反而将调查结果和盘托出,这里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闹闹的确是死于自杀。我说的对么?” 肖明齐眉间挑高,讳莫如深地盯着我。 “我不如把话说开了,你们是如何判断出,闹闹是死于自杀的?” 我只关心闹闹。 她的取向不重要,我不在乎。 于我而言,她就是闹闹,唯一的闹闹。 我必须知道,闹闹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刻,到底是怎么过的,她在想些什么,还有什么遗憾。尤其是当我明白她的心意,这个念头变得无比疯狂。 “三点原因。”肖明齐的思路清晰,“其一,我们调取了当年的全部资料。前去现场勘验的警察及法医,在警局的资历非常老,经验丰富,可信度很高。你要知道,割腕自杀是很有讲究的,包括下刀的角度c力道以及失血程度,据他们回忆,现场并无任何打斗或是外人进入的迹象,房门锁死,窗户也是关着的。其二,余小于的死亡时间是午夜三点至五点之间,事发地点是在学校,宿舍已经实施宵禁。那天正好是毕业典礼的前夜,日期特殊,又出那档子事,同学和宿舍管理员的印象都很深刻。经我们前去查证的同事询问,很多人都能回忆起当天的情景——你和颜亦初整晚都呆在宿舍,没有出去过,所以,你们两人被排除了嫌疑。当然了,走访他们,纯属走个程序罢了。你们如果真是凶手,从情理上讲,完全犯不着将陈年往事扒拉出来,自己送上门。” 我胸口憋闷,“第三点呢?” “其三,就是那份遗书。我们派人专程去了余小于的家里,也就是b城,找到她的父亲,拿到了遗书原件。经过与学校的入学档案对比,鉴定得出结论——的确是她的亲笔信。遗书虽然简短,但字迹流畅,文笔通顺,不可能是在遭遇强迫或极为匆忙的状态下写出来的。”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只想大哭一场。 肖明齐倏然想到什么,“对了,你知道不知道,余小于的父母,在三年前离婚了?” 我呼吸一紧,“你说什么?” 离婚了? “家里出了这种事,夫妻之间难免生出嫌隙。”肖明齐点燃一支烟,“独生子女出了意外,很多夫妻都会相互埋怨,最终分道扬镳,我们见得多了,不足为奇。” 难怪,几年下来,我从未见过于阿姨。 每次开门的都是余叔叔。 原来他们已经分开了。 烟味飘过来,勾得我有点犯馋。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我忍了忍,“据我所知,闹闹的父母感情一直不好。” 岂止不好,简直是差到极点。 余叔叔一辈子拈花惹草,风流逸事数不胜数。 闹闹恨透了那些传闻。 她的选择,不排除是受到余叔叔的负面影响。 许是担心我受到的刺激太大,事儿先生竟然主动递了电子烟给我,“想抽就抽吧。” 我叼进嘴里,心绪又回到闹闹身上。 两人起身告辞。 “肖警官请留步。”我表示感激,“闹闹的事,谢谢了。” 陈年旧案,没翻出什么新花样来。 事实证明,我给警局添了麻烦。 他没说“这是我们警察应该做的”之类的虚话,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怎么,还有事?” “的确还有一件事,”我没隐瞒自己的猜测,“虽然闹闹的确是死于自杀,但是手机里的女主角,是柳萌。也就是说,闹闹的死和柳萌有关。” 我用了陈述句。 给我寄手机的人,也与柳萌有关。 他眼尾一挑,似笑非笑,“哦?何以见得?” 对话截图无从考证,但从照片来看,男主角的出镜率占到九成以上,作假的难度太高,而女主角却不然。为数不多的镜头中,她通常只露半张侧脸。 肖明齐所称的ps,应该是指闹闹的侧脸。 也是我被误导的原因。 赵兴的夫人常年旅居英国,与他长期保持亲密关系的女人只有一个。我可以肯定,手机里那些照片的女主角,正是柳萌本尊。 绝无可能再有第二人。 我与闹闹相识多年,从未见过那只手机。 至于手机的主人,是与柳萌有关的人。 它为何会被送到我的手上?闹闹缘何自杀?目前仍是谜。 诸多谜底,都与柳萌有关。 “柳萌跳楼的那天,我在葡萄园,满满一车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颜亦初也在公司加班,你们曾经调过监控。所以我和他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对吧?” 他冲我眨眨眼睛:“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你稍微透露一点信息,应该不算犯错误吧?”我顿了顿,“柳萌不是自杀,我猜的对么?” “我突然觉得,应该收回刚才那句话。” “哪句?” “舒选喜欢你,不仅因为他是个吃货。”他补充了一句,“我似乎看错你了,你其实还挺有脑子。” “” 他像是在斟酌,尽可能把握分寸,“柳萌独居,住的是老旧小区,别说监控了,楼道里连灯都没有,邻居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我们现在只能靠四下走访,调取附近街道上的监控,以及她留在私人社交平台上的蛛丝马迹里找寻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确信她不是自杀。” “柳萌的上臂内侧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淤痕,她死后的二十四小时后才出现——不排除是她跳楼前自己磕在什么地方,但按照常理来讲,一般人很少能磕到那么隐秘的位置,很有可能是凶手推她下楼时留的手印。” “技术部门鉴定过,你四年前收到的那只手机,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没有购买记录,也没有留下除你之外任何人的指纹。也就是说,它是专门用来存放某些重要信息的,然后又寄给了你,用以混淆视听,掩盖余小于的自杀原因——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话锋一变,“还有一处疑点,柳萌这个人我还算了解,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当年的余小于,生活带给她的苦难已经足够多,致使她的性格坚韧偏执,让她杀人兴许能行,让她求死恐怕够呛。据我们了解,她前不久才学成归来,供职于很有名的建筑公司,收入颇丰,尽管与赵兴的关系不愠不火,但她并不缺乏优秀的追求者,未遭受任何事业或是感情上的挫败,总而言之,她缺乏跳楼的动机。” 肖明齐的一句话,提醒了我。 “你刚才说,让她杀人,兴许能行?”我咬了咬唇,“逼死人的事,她能不能做出来?” 他的神色不明,“说说你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我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 “你曾经说过,柳萌和赵兴的关系,始于十二年前,期间分分合合,也许会有些磕绊。加之闹闹和赵兴的接触比较多,会不会引起柳萌的不满,甚至是误会?学建筑的人都是制图高手,ps对于柳萌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如果说手机的主人正是柳萌,那些照片也好对话也好,不用偷不用抢,她只需要稍作改动,就可以拿来用了。” “你说的可能性的确存在,”肖明齐搓了搓下巴,“但问题在于,柳萌对赵兴根本就不是玩真的,连赵兴本人也承认这一点。据他交代,剽窃‘双生树’的主意,最初还是柳萌提议的,也就是说,余小于自杀前后,赵兴和柳萌应该没有出现感情裂痕。” 我追问他,“除了赵兴,如果有其他原因呢?” “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肖明齐反问我,“除了赵兴,柳萌与余小于之间,还能有其他关联?” “柳萌出于某种目的,逼迫闹闹自杀,然后将手机寄给我,将我的注意力引到赵兴头上,营造出闹闹被负心汉欺骗的假象。你刚才也说,她对赵兴没有真爱,正好通过栽赃嫁祸赵兴这种方式,撇清自己的干系。”我顿了顿,“至于柳萌逼死闹闹的原因,是你们警方要做的事情。” 肖明齐默不作声。 刘副队插话进来,“小易的这番话看似离奇,但从逻辑上看,这是一种非常合理的推断。”她瞟了肖明齐一眼,“也许我们需要重新排查柳萌的人际关系了。” “我再次收回刚才那句话。”肖明齐揶揄事儿先生,“我确实看错易歌了,你俩绝配。” 事儿先生微微勾了勾嘴角。 九月转瞬即逝。 事儿先生列出长长的礼品清单,大肆采购。 他天生就是个操心的性子,我乐得偷闲。 临行前一晚,我靠坐在沙发上,看着堆积如山的礼盒发愁,“犯得着这么麻烦么,两家人吃个饭就行了。” 他反复核对每样礼品,“见家长是大事,何况两家又是老邻居,越是亲近就越需谨慎,一点儿差池也不能出,稍有怠慢就会留下隐患。” 真不愧对事儿13这个称号。 我打了个哈欠,“那你慢慢收拾吧,我去洗澡了。” “你等一下。”他扔给我一只硕大的手提袋,外侧印着巨型l一g一,正是他日常穿着的服装品牌之一,“给你买的,待会儿换上。” 打开一看,我瞬间惊呆了。 是睡裙。 各式各样的睡裙。 “买这么多干嘛啊?”我拎出一件,翻看价签,“嘶——你有钱没处花了?” “放心,以后我的钱都归你管。”事儿先生觑我一眼,“至于睡衣在外面也就算了,你在家里还穿着长衣长裤,我早就看不下眼了。” 我小声嘀咕,“看不下去就别看呗。” 谁让他看了? “就是因为不想看,才给你买了睡裙。”他很认真地补了一句,“难看是其次,主要是太不方便了。” “有什么”我顿住,尴尬地捏着手里的那件。 薄如蝉翼,穿不穿没什么两样。 就这0000克的布料,价格竟然如此之高,设计师都是强盗。 咳咳咳,不方便 这家伙好像从不知道含蓄为何物。 “不疼了吧?”他问得干脆利落,好像在问晚餐吃什么一样自然,“你应该恢复了才对。” “” “整整一周了,”他顿了顿,“我忍不了了。” “” 很久以后,回忆起我们从相识到相知的点点滴滴,我只有一种感觉。 擦,被骗了。 我被他的表象给骗了! 什么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含而不露,温文尔雅,全他妈的是假象! 请君入瓮才是真实目的。 而现如今,入瓮的我,好比被钓到的鱼,没人喂饵了。 是养着观赏,还是杀了吃肉,我说了不算。 是清蒸,还是红烧,我说了也不算。 简单来说,我们之间的相处,节奏也好氛围也罢,全部由他说了算,我的意见成了摆设。 第一次,姑且将它定性为“水到渠成”。 第二次,算是怎么回事儿? 终究喝过几年洋墨水,事儿先生兴致盎然,花样百出。 我曾经一度认定他传统保守。 真是双目俱眇。 他传统保守个锤子! “一直没机会告诉你,我喜欢的纹身。” 余韵中,我听到他的低喃,嗓音好似被砂纸划过,亦或在红酒里浸过,说不出的旖旎沙哑。 “我是金牛座。” 放纵的结果显而易见。 “国庆”长假第一天,清晨出发的计划被事儿先生打乱,生生拖到了下午。 即便休息了一上午,我也难掩倦意。 身体叫嚣个不停,酸痛甚至超过第一次。 如今想想,那晚他其实很克制。 我不禁对未来充满忧虑,又惧怕又委屈。 事儿先生自知理亏,专程从沙发上取了只靠垫,垫在我腰后。饶是体贴如斯,我也看不出他有半点悔过之意。 他的精神好得不像样子。 饼干蹲坐在汽车后座,虎视眈眈地盯着靠垫,满眼艳羡。 我警惕地瞪它。 一大一小,都这么不顺眼。 “路上至少要三个小时,” 他神采奕奕的,“你可以接着睡。” 我不停变化着坐姿,不停埋怨,“我倒是想睡。” 浑身不得劲儿,怎么睡得着。 “次数多了就不会这样,”事儿先生的脸皮再创历史新高,“我们还是练习得太少,你会适应的。” “” “从b城回来,你就开始锻炼身体。否则你只会越来越吃不消。”他若无其事地转动着方向盘,“要么我饿着。” 我气得别过脸去。 过了一会儿,他补充道,“我不想饿着。” “” 车载音响传来低柔的曲调,催眠效果绝佳。 到底是体力透支,我气着气着,居然睡着了。 醒来已是下午六点。 我睡得很沉,直到耳垂被咬得发痒,这才睁开眼睛。 事儿先生蹭蹭我的额头,“宝贝,我们到了。” 按照计划,老爸老妈这会儿应该已经抵达爷爷家。这是爷爷的意思——便于他展现家长地位及权威。 事儿先生坚持先见我的家人。 计划虽然完美,但实施起来却出了纰漏——两家住对门。 行李箱的轱辘发出的动静过大,我落在门铃上的食指尚未按下,两家的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推开。 我和事儿先生:“” 爷爷这边,老爸老妈,大伯一家三口,姑姑一家三口,张婶以及墩墩。 大树爷爷那边,小树叔叔一家三口,小树姑姑一家三口,外带新来的阿姨。 我和事儿先生,牵着饼干。 总计二十人,两条狗。 逼仄的楼道刹那间成了拥挤不堪的菜市场,一时间人狗齐鸣,热闹非凡,颇具喜感。 我甚至产生了将士凯旋的幻觉。 事儿先生也被这阵仗慑住,前不久还站在千人礼堂侃侃而谈的家伙,连个招呼都打不出来了——他完全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根本不知道哪个才是未来的岳父大人。 饼干更是吓破了狗胆儿,干脆卧在我脚边装死。 恍惚中,我听到爷爷如雷贯耳的嗓门儿,“都杵在门外算怎么回事儿?赶紧进屋啊!” 终于有人主持大局,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爷爷发号施令。 众人“呼啦”一下子,在一分钟内涌入了爷爷家的客厅,从一个菜市场转战至另一个菜市场。 我和事儿先生:“” 我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爷爷家的客厅面积不过尔尔。 在b城,两百多平米的房子不算小了。 而此刻—— 放眼望去,哪哪都是人。 沙发上,餐椅上,站着的,坐着的,靠着的,蹲着的,两家阿姨为争一只塑料小板凳差点吵起来。 十几个人同时嗑着瓜子,哔哩吧啦,瓜子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一场盛况空前茶话会就地拉开帷幕。 此前我还甚为笃定,我和事儿先生将是今晚的主角,类似于动物园里被围观的那种,为此我专门百度了“初次见家长要注意哪些问题”,一贯不屑此道的事儿先生悄悄研读了整个晚上。 我猜他正在为浪费掉的三个小时后悔不已。 想象和现实的出入过大,我已经分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震惊,放松,还是哭笑不得? 三代人,各聊各的。 大爷大妈叔叔姑姑,对b城的房价展开了新一轮激烈讨论——亘古不变的话题让他们热血沸腾乐此不疲。 舒融舒昶,易修易齐,四位小弟从书房端出电动麻将桌。“八条!”“五万!”一声高过一声。 墩墩在气势上取得了压倒性胜利,与饼干展开亲切友好的你追我赶游戏,狗尾巴开花节节高。 我和事儿先生被晾在一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捞着。 大树爷爷开怀大笑,“老易啊,还是我有远见吧,这两个孩子,当初可是我给牵的头,你还说不可能哩,以咱们两家的缘分,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瞧瞧,曾孙子都快抱上了吧!” 啥? 啥! 我试图辟谣,“爷爷,我们不是我们还没” 没人理我。 爷爷紧紧握着大树爷爷的手,“老树,你可是立了头功。咱们两个老东西,为这一天,等了五十年啊,终于成了亲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关于亲家一说,我略有耳闻。 两位爷爷自幼一同长大,打定主意要做亲家,革命友谊代代传嘛。 然而天不遂人愿,两家六个子女,只有小树姑姑一个女娃,没到二十岁就被小树姑父提前搞定了——气得大叔爷爷险些打断亲姑娘的腿。 别说,他还真打了。 幸好小树姑父闻风及时赶到,替小树姑姑挨下十几大板,终于让大树爷爷点了头,这才有了舒昶。爷爷私下议论,大树爷爷之所以同意,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小树姑父也姓舒,我们全家深以为然。 这是后话了。 小树姑姑结婚后,两家结亲的想法只好不了了之。 一晃又是三十年过去了。 两家的情谊延续到第三代,好巧不巧,计划生育政策导致每家只能生一个。孙子辈一共六个,五个带把的。大树爷爷家,除了常年不在身边的长孙,即事儿先生,其余两个,舒融比我小三岁,舒昶比我小五岁。 我瞧不上岁数太大的,纯粹因为赵兴,他的存在给我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但舒融是我看着长大的,同亲弟弟没什么区别,老牛吃嫩草这事儿,我也实在做不出来。 两位爷爷自此断了念想。 爷爷们老生常谈,从相约走出村口那一天开始聊,一直聊到“明年合适生孩子”“秋天适合坐月子”“国家放开了二胎政策”,话题跨度长达七十年。 我当即产生了“分手即是死罪”的预感。 事儿先生微妙地看了我一眼。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我当初的顾虑。 聊完了七十年的人生,爷爷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说起明年,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我”联想到刚才的言论,我还是闭嘴的好。 “易歌明年就二十七了,三十岁之前生两个的话,最好不要再耽搁。”爷爷说到一半,嘴角一撇,“我也是老糊涂,现在都十月一号了,时间太紧,怕是来不及了。” “”我张了张嘴,三十岁之前生两个? 大树爷爷拍了拍老伙计的手背,“来得及来得及,马上订婚,元旦结婚,年轻人火力壮,给他们两三个月,肯定怀得上。” “” “二十七生老大,隔年二十九,正好生老二,到时候小选三十三,精力也跟得上。”大树爷爷好说好商量的,“第一个娃的名字我来起,第二个归你,怎么样?” “” 沉默许久的老爸突然来了一句,“你们这次回来,准备呆几天?” “叔叔,我们原本预计住五到六天。”事儿先生终于有机会与未来岳父进行第一次正面对话,“易歌目前还在休假,我也可以请年假,多呆几天不成问题。” “今天是一号,二号咱家聚餐,三号老树家聚餐,四号订婚正好,订饭店也来得及。那就四号?”爷爷掰着手指,一天一天算计,“就定四号吧?” 大树爷爷摆摆手,“不行不行,时间太紧,他们还没买戒指呢,年轻人讲究这个,你还以为是咱们那个年代呢,往后推推五号,五号差不多了。” 我倒吸一口气,推一天也叫推啊。 大树爷爷问事儿先生:“买戒指的话,一天够不?不够就再推一天。最晚七号,办完你们就回去,不耽误八号上班。” 爷爷表示赞同:“老易家的孙女,小门小户出身,哪来那么多穷讲究?什么戒指啊婚纱照啊的,都是商家编出来骗咱们老百姓花钱的把戏。易歌,听爷爷的话,定个婚而已,就是走个过场,元旦不还得结婚么?到那时候再买像样的也不迟。” 我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爷爷,我们还没考虑那么远” 事儿先生打断我,“就四号吧,戒指我已经准备好了。” “买” 他说什么? 事儿先生走去玄关,从行李箱外侧的口袋翻出一只丝绒小盒只文件袋,转身交到我手上。 我的脑袋基本上停止运转了,“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有一阵子了。”他咳了咳,“有备无患。” 我指着文件袋:“这个又是什么?” “购房合同,前不久刚加了你的名字。”他将嗓音压得极低,“我回国第二个月就买了,十一月交房。今天临时起意带上了,没想到真派上用场。” 我隐约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他扫我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 这句话的声音有点大,被爷爷听到了,“对啊,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没” “让你订婚你不乐意了?”爷爷脸色一沉,“不想订婚谈个什么恋爱?你跟人家耍流氓呢?你耍一个试试,我打断你的腿!” 赢了钱的易修高吼:“爷爷,您老眼神儿有问题,我姐那是惊喜!惊喜好吧!” “”到底是谁眼神儿不好。 “你个老东西一把岁数了,说话别那么难听,什么耍流氓c打断腿的,看把孩子吓着。”大树爷爷打开戒指盒,“就这么个小玩意儿,有啥好看的,光秃秃一石头。” 爷爷接过来,对着灯光端详,“个头儿倒是不小,洗衣服做饭的,戴着不嫌麻烦么?” 小树叔叔拿着购房合同,翻来翻去,“这价格买在高点了,没什么赚头儿,亏你这孩子还是学投资的呢,都白学了,有这些钱不如到a城附近的县里买套别墅,几年后一准能翻番儿。还有你这地段行不行啊挨着地铁不?是学区房不?” 打完八圈麻将的小伙子们终于散场,舒昶输得一塌糊涂,指着玄关处的礼盒,没好气地说,“哥,那是你和易歌姐带回来的礼物吧?我要最大的一份,你再不主动拿给我,我可就亲自上手挑了。” 墩墩抢了饼干的小猪佩奇,饼干反击不成,索性躺进墩墩的狗窝里,赖着不起来。 “嗷呜呜呜” 事儿先生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一群乌鸦嘎嘎飞过。 我们的婚礼,就在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对话中定了下来。 所谓浪漫,果然只存在于童话中 事儿先生和饼干留宿大树爷爷家。 我拖着行李箱,跟着老爸老妈回自己家。 一路无言。 终于进屋,沉默了整个晚上的老妈开口,“订婚是你爷爷的意思,你自己怎么看?” 糊涂了几个小时的脑袋终于启动,我认真思索了几分钟,“关于订婚,确实有点太快了,我之前没想过。但和舒选相处,我是认真的。” “虚岁二十七了,确实到了成家的年纪。”老妈点点头,“要不是你姥姥在电话中提到,我还以为耳朵出了问题。你不知道” 老妈眼圈儿一红,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我心急道:“妈你别哭啊,你要是不同意,订婚的事咱们再商量,其实我也觉得有些仓促” “你这个孩子啊,小时候挺乖的,长大了,真是一点都不省心。”老爸冲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住嘴,“你妈哭的,不是订婚,是你啊!” 老爸这一声“你啊”,叫得我心尖一揪,“爸,妈,你们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们瞒你?”老妈情绪突然崩溃,“哇”地哭出来,“是我们瞒着你,还是你瞒着我们?” 我不明就里,被老妈的哭声吓得不敢吱声。 茶话会成了批斗会,画风突变。 老妈哭得歇斯底里,“你个死丫头,你自己说说,你是怎么回事儿!” “你们到底怎么了?” 老妈想让我说什么? 同居被发现了? 坚决反对? 不至于吧按照方才的套路,我就算宣布未婚先孕,只要娃爹是事儿先生,爷爷们会翻着字典张罗起名字,绝不会骂我半个字。 老爸深深叹了一口气,“易歌啊,你可是把爹娘往死里吓啊,说说吧,四年前,你是不是得了抑郁症?” 我呆立当场,“你们听说了?” “听说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还不敢让你知道。” 老爸像是一下子卸了力。 老妈年轻时候读过卫校,毕业之后,同学们各自返回家乡,一别数十年,直到前几年才逐渐开始联络。我的主治大夫陆医生,有个助手,正是老妈当年的闺蜜之一。 闹闹出事那年,正值卫校同学刚建起微信群。老妈把我的照片发到群里,本打算在同学圈里给我招个亲,寻摸个合适的男朋友。照片发了不到三分钟,就被助手阿姨认了出来。依照职业操守,助手阿姨原本不该透露患者隐私,奈何同学情深,又都是当父母的人,她于心不忍,私下联系了老妈。 得知我的病情,老爸老妈慌乱至极,疯了一般赶来a城。一方面,他们怕被我发现,加重心理负担,只好躲进小区附近的小旅馆里,一住就是大半年,没日没夜盯着我的窗户。另一方面,又怕我想不开,不小心走了闹闹的老路,天天通过助手阿姨了解我的病情。 直到陆医生下了诊断书,确定我基本痊愈,他们才打道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抑郁症的典型表现之一,就是没有表现。老爸老妈不敢掉以轻心,将满腹的恐惧生吞到肚子里。既要顾忌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条件支持。又要向两家老人隐瞒实情,以免发生更大的意外。几年来,他们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浑浑噩噩的我,一直认为,他们是这天底下最开明的父母。 与其他同龄人的家长不同,他们不催我念书,不催我工作,不催我赚钱,也不催我谈婚论嫁。 原来,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老爸的话讲到最后,哽咽了。 铁一般的汉子,在老婆女儿面前,第一次红了眼睛。 我早已泣不成声。 我真是个不孝女。 很久以前,老爸单位曾经有个领导,独生女儿小小年纪辍学回家,打架滥交,赌博吸毒,无恶不作。领导伯伯总是说,他对女儿唯一的希望,就是活着,哪怕失去自由与尊严,只要能活下去,他就满足了。我一直觉得他很可笑,女儿都要进监狱了,即便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 他的话,一点都不可笑。 独居终究是个隐患。 老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姥爷,给出我几个选择——要么读博,天天泡在图书馆里;要么去人多眼杂的葡萄园,做饭洗碗;要么找个男人谈谈恋爱,总比形单影只来得可靠。 谁也没想到,天上掉下个事儿先生。 憋了几年的泪水哭干哭尽,老妈缓了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开始问正事。“说说吧,你们俩个,到底怎么处上的?” 婚姻乃人生头等大事,说不关心,那是假话。 事到如今,我不敢再有半点隐瞒,将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包括与事儿先生意外同居,九死一生拿到研究生学历,甚至连警方对闹闹的调查,一五一十c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们。 他们听得认认真真,眼睛都不带眨的。 许多年来,我从未像今天这样,与他们彻夜长谈。 一家三口,脑袋挨着脑袋,在沙发上挤了一个晚上。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醒来的时候,我的腰间搭着一条毯子。 “醒啦?赶紧洗洗脸,今天全家聚餐。”老妈的语气惬意轻松,“小选也去,咱们几个不能迟到。” 我揉着眼睛,“我饿了。” 老妈递过来一杯牛奶,“喝杯牛奶压一压,早饭就别吃了,免得中午吃不下去。” 趁着我喝牛奶的功夫,老妈又被祥林嫂附身,“昨天跟你聊天聊得,什么都没顾上,今天早上才仔细看了,小选怎么带这么贵重的礼物,他这才上班几年啊,你们年轻不懂事,这钱啊,该省就得省,没必要的东西少买,可不能像外国人那样,今年把明年的钱都花了” 她还在絮絮叨叨,我听不下去了,转头问老爸:“闹闹的爸妈离婚了,你知道这事吗?” “你咋不问我呢?”老妈蹭地一下来了精神,一秒内切换话题,“前阵子警察找上门来了,小区里的人才听说他们早就离婚了,怪不得我好几年都没见到小于了,之前问了老余几次,他都跟我打马虎眼,合着人家早就搬走了。不是我说,那对夫妻,就算家里不出事,迟早也是个离。两口子这些年,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你还记得不,老余以前一个相好的,不知怎么打听到他们家的住处,找上门来了,把家里那叫一顿砸啊,小于气得都抡菜刀了。我怕闹闹吓着,带回咱家住了半个月。” 我表示有印象。 “闹闹的老家原本不是咱们这儿的,听说在甘肃的一个地级市,叫什么来着 ”老妈的话匣子一旦打开,谁也甭想收住,“我这也是道听途说,谁知道是真是假呢。有人说老余在当地惹到了大人物,被人家逼着出来的,逢年过节,都不敢回去看家里的老人。也有人说,他在当地欠下的风流债太多,名声给臭了,实在混不下去才出来的。还有一种说法” 老妈迟疑片刻。 我不禁追问,“还有一种,是什么说法?” 老爸忍不住了,“你就别瞎说了,跟孩子面前,说这些合适吗?” “她又不是听不懂,眼瞅着都要嫁人了”老妈瞪他一眼,“还有一种说法是,小于不能生孩子,闹闹是抱养的,怕被旁人闲言碎语说漏了嘴,这才搬来咱们这儿的。” 我大惊失色,“闹闹是抱的?” “或者是捡来的,反正是来路不明。”老妈自顾自说,“我觉得这个说法最不靠谱,闹闹肯定是亲生的——她长得多漂亮,像她爸。” 听了老妈这一番话,我的心里逐渐形成一个不大可能的想法。 事实上,我怀疑了很久。 余叔叔和于阿姨从未去过陵园。 闹闹的遗书里,也未曾提及他们。 不对劲儿。 太不对劲儿了。 有必要核实一下。 “余叔叔最近在家么,我这几天抽空去看看。” “我就知道,你这几年,每次回家,第一个去看他们。”老妈叹了口气,“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事呢,前不久,老余把房子给卖了。老婆孩子都不在了,自己也办了退休,一个人天天在家里晃悠,肯定憋闷,估计他是想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顺带换换心情。” “搬走了?他搬去哪里了?” 老妈摇摇头,“他是悄悄搬走的。直到买房子的人住进来,我们才听说。” “闹闹妈呢,她去哪里了?” “她都搬走两年多了,早就没了消息。”老妈揉揉我的脑袋,“你这孩子,自己都顾不过来了,一心还想着他们家的事。” 我咬着下唇发呆。 闹闹一家,在b城举目无亲。 于阿姨离开已经两年多了,踪迹全无。余叔叔这一走,天大地大的,我去哪里找这两个人? 闹闹的自杀,与他们两个人真的毫无关系? 老爸没了耐心,“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去洗脸刷牙?” 接下来的日子,完全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 吃。 聚不完的餐。 吃不完的饭。 我不但领教了门当户对所带来的便利,也切身体会到了三观一致所导致的痛苦——当一个家庭的娱乐活动贫瘠到只有聚餐时,假日对于家族成员肠胃的考验是严峻的,当这样的家庭x2时,肠胃的负担就不能用“考验”二字来形容了,准确地说,是打击,毁灭性的打击。 饶是事儿先生这样的吃货,也没能扛得住轮番打击。 终于熬到订婚宴结束,我俩趁着众人不备,夺路而逃,沿着长达十公里的景观大桥从头走到尾。 又累又饱,是个什么体会? 难以形容。 “以前我从没觉得,吃饭这件这么恐怖的事情。”事儿先生哭笑不得,“我爷爷家的人,往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那是必须的啊,”我心有余悸,“要是真的结婚,往后可怎么办啊” 事儿先生脸色一变,“什么叫‘真的结婚’,戒指你都收下了,订婚宴也摆了,还想抵赖?”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就特窝火。“你都没求过婚好吧?现在可倒好,日子都定了。” 明年元旦。 1月1日。 我看着手指上的订婚戒指,呵呵了。 “日子可以再商量,你想选哪天,怎么个形式,我都依你。”事儿先生耸耸肩,“婚我肯定会求的,但也就是走个形式,你人都是我的了,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我想咬人了。 “我一想到,”他突然笑了,“身后站着两大家子人给我撑腰,就觉得特踏实。” “”被爷爷卖了,还得替他老人家数钱。 这叫个什么事儿 以前我总抱怨,事儿先生的进度条拉得太快,我跟不上节奏。 我的爷爷,第一眼见到事儿先生,就恨不得将进度条一秒内从头拉到尾,十个月后生下龙凤胎。即便是这样,兴许他还会骂我“老年胳膊痴呆手”——易修易齐玩游戏时候对骂那些词儿,老头儿运用得炉火纯青。 真的是亲生的么 事儿先生笑得愈发厉害,一张脸从没这么招蜂引蝶过。 我咬牙切齿,“你别笑了行不行。” 事儿先生拿出手机,通过微信转了笔账,“李妍妍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福将,我必须表示一下感谢。” 李妍妍。 要不是她误打误撞定了“畅歌”,吴老师就不会发现我的恋情,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 这姑娘,是月老和丘比特的私生女吧! 我成全了她和康威。 她成全了两家爷爷。 他很快接到了李妍妍的电话,尖叫声从听筒传来,“啊啊啊啊舒总” “行了行了,知道了,不用这么客气。”他挂了电话,挑眉觑我,“你也别不服气了。这么跟你说吧,虽然咱们不算青梅竹马,但毕竟有过一面之缘,说到底——” 我揪住他的袖口,“咱们以前,真的见过面?” 事儿先生搂着我,“不如你答应我,别鼓腮帮子了,我就告诉你?” “我没生气。”就是憋屈。 他亲了亲我的唇角,“那天是正月十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事儿先生心情好的时候,讲起故事也绘声绘色。 那天是正月十五。 事儿先生正在美国读大二,课业结束得早,他闲来无事,决定回国探亲。 好巧不巧的,那天大树爷爷不知怎么就来了兴致,召集全家老小一同前往广场,赏花灯,看秧歌,猜灯谜。 家里只留尚在昏睡的事儿先生。 十七岁,正是新陈代谢速度最快的年纪。候机c转机加上倒时差,事儿先生连续三十几个小时没吃上顿正经饭,被生生饿醒。 他翻了翻冰箱,随便找了一块酱好的牛肉,打算切成小片后加热,凑合填饱肚子。 谁说吃货都是厨师? 厨艺一向是他的短板,哪怕只是切个片。 不晓得是很久没用过菜刀,还是饿到头晕眼花,导致身体的协调性出现问题。总而言之,他的一刀下去,牛肉没事,手指却出了大麻烦。 他拎着鲜血淋漓的手指,到处找药。 几年不曾入住的房子,哪能轻易找到? 事儿先生极度狼狈,又疼又饿又着急,恰好门铃响起,他以为是大树爷爷回来了,狂奔过去开门。 屋外站着个小丫头,双手各拎着一只硕大的食品袋,看到他先是一愣,很快发现了他的异样。 “哎呀,你受伤啦?” 小丫头二话不说,冲进屋子,将食品袋往茶几上一扔,飞快地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提出医药箱。 “你坐着别动,手伸给我。” “流了好多血啊,疼得厉害不?” “你放心啊,我动作很轻,不会碰痛你。” “我妈是护士,手把手教过我。” 小丫头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竟然身穿一套厚厚的小熊睡衣,和脚上的小熊棉拖鞋配成一套。 大冬天的,连件羽绒服都没套。 她是怎么过来的? 个儿不大,话不少。 是她给事儿先生的第一印象。 她讲话很快,手上的动作更快。 检查,冲洗,上药,止血,包扎,一气呵成。 包好伤口,她轻车熟路地找到家里的拖布,将满地的血迹擦干净。“这一地的血啊,大树爷爷看到了,肯定得吓出毛病。” 那个时候,小姑娘还没有晕血的毛病。 大树爷爷? 事儿先生讶异于她对家中事务的了如指掌,“请问,你是哪位?” 这是他对她讲的第一句话。 “忘了自我介绍,我就住在对门,刚才是来送元宵的,”小丫头又拍了一下大腿,“看我这脑子,元宵!” 他本就寡言,此时更接不上话了。 “这个得放在冰箱里,否则就黏住了。”小丫头拎着食品袋直奔厨房,他听到她喊了一声,“你是正准备吃饭么?” 不问还好。 一提到“吃饭”,他更饿了。 特别是“元宵”两个字,令他抓心挠肺。 “牛肉是你切的么?”小丫头的声音娇娇柔柔的,“你怎么不顺着纹理切啊,肉都切碎了,这样多难吃。” 他也很后悔啊,还不如抱着整块牛肉啃一啃,就不会伤到手指,更不会饿着肚子被她折磨。 “你还没吃呢吧?我帮你煮几个元宵吧,”她从厨房冒出半个脑袋,“你手不方便,别折腾了。” 他本想婉拒她的好意。 已经够麻烦人家了,何况对方是个陌生人。 但小丫头明显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转头开始烧水。“元宵是我亲手做的,你吃几个?我拿了五袋过来,每袋二十个,个头不大,口味不一样的哦。” 他脱口而出,“二十个。” 说完,自己也乐了。 什么是被牵着鼻子走。 这就是被牵着鼻子走。 等待开锅的功夫,小丫头已经把一团糟的砧板收拾妥当了。 “外面买的元宵都不怎么好吃,我爷爷说,反正我寒假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不如给家里滚几个元宵呢,我一想也是,于是自己买料擀皮拌馅,你别看这小小的几袋,我忙活了小半个正月呢。” 锅里的水终于开了。 小丫头打开保鲜袋,絮絮叨叨,“黑芝麻,白芝麻,红小豆,桂圆,核桃仁,红枣,紫薯,红薯,南瓜,五仁,葡萄干,枣泥,莲子,奶酪,玉米,蔓越莓,抹茶和巧克力,欸,还有两种水果干馅儿的,我也不知道什么味儿,家里有的食材我都用上了,嘿嘿,就是包着玩儿的。你吃到口味怪异的,不要太惊讶,实在不好吃可以吐掉嘛,我不会生气的。” 事儿先生不停地吞口水,已经出现幻觉了。 眼前闪过无数个巨型的元宵,从天边滚到面前,撩他,又从面前滚去天边,他一个也没能吃到嘴里。 撩到他想打人。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小丫头端了一只巨型的碗走出来。 “你等几分钟再吃啊,别着急,元宵很烫的。”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我得回去啦,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男神是第二个节目。” 她压根没问,他是谁。 他也忘了说,谢谢她。 事儿先生用额头抵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我就想知道,你那天说的男神,是谁?” 我绞尽脑汁想了好一阵子,“不记得了” 事儿先生:“” 别说男神了。 就连那个正月十五,我也只是隐隐约约有点模糊的印象。 不对啊! 我上下打量他,“我怎么觉得,那天遇到的是一个大叔呢?” 我再怎么糊涂,也不应该把这幅皮相记错。 “大叔?” “好像是胡子拉碴c手脚不大灵便的一个中年人,我以为是大树爷爷的远房侄子外甥之类的,赶上家里拆迁或是缺钱什么的,前来投奔亲戚。” “” “好像话都说不太利索,看着怪可怜的。”我不敢置信,“那个人是你?” “” 事儿先生至少沉默了五分钟。 “我当时比较叛逆留了胡子。”他咳了咳,“又伤到了手,动作慢了点而已,也不至于让你错认成大叔吧?” “” “你那天到我家,话就一直没停过,我根本没机会插嘴。” “”是我的错喽? “好吧,那个人就是我。”事儿先生露出个无奈的笑,“难怪,你不记得了。” 我必须得问一句,“元宵好吃么?” 为了那二十种不同的口味,我努力了很久,闹闹c邵鹏鹏甚至康威,都分到了一杯羹。 “好吃。”他的眼中像是蒙了层雾,“我一直很怀念那个味道。” 十月五日。 我抱着一丝微弱的侥幸心理,按下闹闹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一对年轻夫妇。 讲明来意之后,他们表示爱莫能助,“实在抱歉,余先生并未给我们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手续都是通过房产中介办理的。而且我们重新装修了房子,原先的家具和生活用品,我们也都扔了。” 我的心里一沉。 墙上那些艺术照,被带走了,还是被扔了,不得而知。 十月六日。 为避免假日最后一天的道路拥挤,我们决定提前返程。 临行前,舒融塞给我几本推理小说,“易歌姐,这是你爱看的类型,路上解个闷。你下次回来,记得还我,千万不要忘了,否则我要生气的。” “”旧书而已,你还能再小气点么? 舒昶买了满满一兜子零食,“万一遇到堵车,好几天都下不了高速的。我哥一大老爷们,站着就能解决。你女孩子家家的,上厕所都是问题。” 我嘴角一抽。 他也知道女孩子家家的,堂而皇之地跟我讨论“上厕所”,合适么? “你路上尽量少喝水,”舒昶将手提袋往我怀里一塞,压低嗓门,“还有啊,我给你买了个塑料瓶,若是遇到特殊情况,嗯,你不至于太被动。” “”乌鸦嘴能少说两句么? 我们与家人逐个寒暄告别。 饼干将小猪佩奇留给了墩墩。 缘分真奇妙。 路上,事儿先生突然来了一句,“你和舒融舒昶处得很好。” “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想到往事,忍俊不禁,“他们小时候的假期作业,有一大半是我做的。” “我长到这个岁数,回b城探亲,总共不超过十次。他们把我当客人,我也把自己当客人。” 事儿先生与他们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相比我而言,他反倒像个外人。 就连告别,舒融舒昶也是冲着我来的。 “几个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整日混在一块儿,成了远近闻名的恶霸。”我加上自家那两个弟弟,“谁家的自行车被扎了胎,晒在门口的干豆角让糟践了,笼子里的百灵鸟给偷偷放了,小区的住户指定先怀疑他们。两个爷爷都厉害,一旦罪名落实,四个人一起揍,尤其大树爷爷那只龙头拐杖,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动辄揍得他们哀鸿遍野,哭爹喊妈。” 他的嘴角弯了弯,笑意很浓。 我想象了一下,“你要是也住这儿,肯定是团伙的老大。” 他瞟了我一眼,没说话。 “幸好你没在这儿住。”我打着寒颤,“所以才被培养得这么优秀,比那四个臭小子强多了。” 听说他们竟然要合伙开汽车修理厂。 天爷哩,真有出息。 没想到,事儿先生竟然接了一句,“没什么幸运的,我只觉得遗憾。” 我一怔。 “从小到大,周围没有兄弟姐妹,家里也没有大人,我永远是一个人。要是能和他们,不,是你们一起长大应该很有趣。” 事儿先生轻轻叹息,“因为你的关系,他们对我,比以前亲昵了不少。昨天,舒融舒昶竟然跟我提起借钱,让我投资他们的汽修厂。放在以前,他们肯定不敢开口。在我的印象中,两个小家伙好像有点怕我。” 我想起半年前的事儿先生,“不奇怪,我也怕你。” “我怎么你了?”事儿先生脸一沉,“我对你多好啊。” “”这家伙真没自知之明。 我打了个哈欠,“你慢慢开吧,我睡会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舒融舒昶一语成谶。 我们果然遇到了堵车。 中午到家,比预计晚了一个多小时。舒昶送的面包立了头功,肚子倒是没亏着。至于塑料瓶子,万幸,可以直接扔了。 简单洗漱之后,我直奔厨房。 临行前,我泡了满满一罐什锦萝卜,算下来时间正好。 揭开盖子,酸辣四溢。 取了一勺出来,我用手指捏了条白萝卜塞进嘴里,咬了一口,“挺脆,你要不要尝尝?” “要啊。” 事儿先生刚洗了好澡,就着我的手指含住。 我身上一僵。 他的舌尖,在我的指腹上打转,灵活得像条蛇。 “好吃。” 手背发麻,连带手腕都开始发抖。 我试着抽离手指,却被他直接咬住了。 “你” “嗯?”他牙齿使力,“我怎么了?” “你放开” 他的手开始不老实,“你不想吗?” “别闹了,”我想推开他,“现在是白天。” “所以时间很充裕,”他将我横抱起来,大步走向卧室,“我们可以多做一会儿练习。” 咳咳,练习。 在“练习”这件事情上,事儿先生毫不掩饰他的乐趣,体现出了孜孜不倦的求学精神c持之以恒的实践精神和举一反三的创新精神,进步之快令人咋舌。 美中不足的是,略微缺少团队合作精神。 “练习”这种事情,非要毕其功于一役吗? 我的老腰啊 十月七日。 我正在给章鱼小丸子撒肉松。 事儿先生带饼干散步回来,再次接到肖明齐的电话。 “他想问咱们要点萝卜条,顺便蹭个早饭,”挂了电话,他将盐罐递给我,“给他那份多加点盐。” “” 我一个脑袋变成两个大。 这家伙怎么总是在“练习”的第二天来窜门啊,他能未卜先知? 当务之急,有件比加盐更重要的事儿。 我慌乱地套了件外衣,将拉链一拉到顶,对着镜子瞧去,麻麻耶,下巴尖这处可怎么办。 事儿先生总是没轻没重的。 我这一身的青紫,给外人看到,只会想到家暴。 “我已经很轻柔了,明明是你的皮肤太嫩。”始作俑者振振有词,“再说你也没喊疼,而且还挺配合。” 我又想咬人了。 他翻了一只创可贴出来,“将就着遮挡一下。” 不请自来的肖明齐丝毫不知“自觉”为何物,一进屋就高喊,“你们准备吃什么?闻着叫一个香”。 事儿先生的眼睛里都能流出冰碴子了。 肖明齐轻车熟路地换了拖鞋,冲事儿先生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羡煞旁人啊。” 我低着头,开始思考跟他交恶的可能性。 肖明齐大咧咧地坐在餐桌边,“呦,章鱼小丸子,我家明远最好这一口儿。我那份多加木鱼片,少放紫菜。多抹酱,别放盐,哎哎哎跟你说了别放盐。哥们血压最近有点高,医生叫少盐少油呢。” 举着盐罐的事儿先生闻言,手一抖,倒了小半瓶子。 “还有弟妹,把拉链放下来吧,别欲盖弥彰了,我瞅着你都嫌热。”他冲我咧嘴,“创可贴,也撕了吧。” 我:“” 吃饱喝足的肖明齐幽幽道明来意,“柳家定于三天后出殡,我待会儿要过去吊唁。你要不要一起?” 他问的,是事儿先生。 我想也没想,“我也去。” 事儿先生眉梢微挑,露出诧异的眼神。 肖明齐倒是一点也不意外,“那正好,你们准备一下,不着急,我先喝杯茶消消食,你家有普洱么?年份久一点的。” 事儿先生:“没有。” 柳萌的灵堂设在她的住处。 不到五十平米的一室一厅,家具破败,用品简陋,与她的收入并不匹配——她竟狠得下心过这样的日子。 灵堂正中间,摆放着她的黑白照片,果真是面似桃花,顾盼神飞,令人过目不忘。美中不足的是,眉宇间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讥诮与刻薄,让她多了几分尘俗之气。 闹闹到底哪里惹到她了? 我想不明白。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 也将是最后一次。 照片下便是香炉,袅袅烟气笼罩在逼仄的客厅中,周围放着几束素淡单薄且毫无生气的鲜花,犹如她的一生。 灵堂里站着两个人,其中之一是吴桦。 他精神不济,勉强冲我们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一袭黑衣的女人迎上前来,“肖警官,你来了。” 肖明齐点头,“柳茼姐,请节哀。” 原来是柳萌的姐姐。 柳茼看上去四十出头,身着丧服,素面朝天。尽管眼尾处有几丝明显的纹路,彰显出她的年纪。但她举手投足间,流露着出淤泥而不染的风情,特别是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睛,眼角自然翘起,瞳孔乌黑透亮,一颦一动,如泣如诉。 论样貌,姐妹形似,但论气质,柳萌远不及柳茼。 肖明齐曾告诉过我,柳茼的境遇艰辛,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那份潇洒及淡然,令我倍感震惊,甚至亲切。 我心中莫名一动。 事儿先生主动上前,“柳茼姐,我是舒选,柳萌的高中同学。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易歌。” 柳茼平静地望着事儿先生,过了几秒,幽幽开口,“原来是你,把保送名额给了萌萌。” 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任何情愫,不惊讶,不悲伤,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哀莫大于心死。 闹闹当年客死他乡,连灵堂都没设。 下葬那天,于阿姨也是这幅神态。反倒是余叔叔,抱着骨灰盒不肯撒手,几度哭晕过去。 事儿先生默认,“节哀。” 柳茼转身看着照片,眼底无波,“萌萌生前没什么朋友,从小到大的同学里,只来了你们几个。她上班的那家公司,派人送了个小小的花圈。与她厮混了十几年的那个男人,连面儿都没露。” 没人说话。 她这番话,让人没法接。 柳茼就跟没看见我们的反应似的,“她这一生,如此而已。” 吴桦叹息道,“柳茼姐” “你们难道都忘了吗?她最怕的,就是我的出现——我可是她的耻辱。”柳茼举起小手指捋了捋发丝,突然就笑了,“你们说,让我节哀。我有什么可哀的?若非警察找上门来,我能在a城露面?” 她的笑容太过复杂,似疲惫,似解脱,似惨淡,似绝望。 吴桦递了把香过来,“你们既然来了,给她上柱香吧。” 我们三人依着规矩,接过,点燃,鞠躬。 柳茼冷冷地望着墙上的照片。 相依为命的姐妹,出了这档子事,无论讲什么,都不过是假话c套话c虚话,不如不讲。 但她方才那番话,又太过直白。 还真是相爱相杀的姐妹两个。 正欲告辞,柳茼突然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易歌,是吧?” 我默默点头。 柳茼竟记住了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轻如羽毛,久久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谢谢你。” 长假过后,我回到基金会上班。 二世祖跺着八字步走到我跟前,“行啊你,才上班两个月,就敢请半个月的长假。” 我哂笑,“那你还给假?” “脸大皮痒欠收拾,得了便宜还卖乖!”二世祖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在ethan的份儿上,我非把你开了不可。” 弯弯凑过来,“哎呦喂,易歌你气色不错嘛!长假果然养人又滋润,一看就是休息好了。”又冲着二世祖呲牙,“她回来上班,该轮我休假了吧?” 二世祖赏她一记暴栗,“想什么美事呢?她男人能拉来捐款,你男人呢?” 弯弯不服,“我男人也能,你等着!” “爷都等了几年了,你男人在哪呢?生出来了么?”二世祖毫不留情地埋汰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几天被那什么小米的,给拒了吧?第几次了?” 弯弯气晕了,口不择言,“二世祖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有你低头的时候,到时候别怪姑奶奶无情无义!” “行啊我等着你,”二世祖哈哈大笑,“弯弯,给你个忠告,女孩子家家的,别老上赶着到处追,就你这个追法儿,围追堵截,死缠烂打,迟早把周围男人全都吓跑。” 弯弯气得满面通红,咬牙切齿。 二世祖安顿我,“中秋节快到了,我昨天去了趟商店,本来打算给大家办点福利,买几盒月饼,再给爱心庄园和敬老院也送去点,没想到外面卖的那个贵啊。咱们经费有限,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我不禁郁结,“基金会穷得连月饼都买不起了?” “倒也不至于,主要是我那同学,开超市那个,你还记得吧?最近又压货了,举手之劳而已,能帮就帮了。”二世祖咳了咳,“再说我是你老板,让你干啥就干啥,哪来那么多说法?” 弯弯冷笑,“智商又欠费了吧,你同学那个小卖店,一到节假日就压货,骗谁呢?” 二世祖瞪她,“就你这张破嘴,一辈子也别想嫁出去了,等着当老处女吧。” 弯弯又炸了毛,“你特妈的,才是老处男呢!” “还敢说你不是?”二世祖很恶意地笑了,“你刚才说易歌什么来着,养人?滋润?气色好?” 他意味深长地瞟我一眼,“是因为休假么,屁哩,明摆着是因为男人,懂不,男人!” 弯弯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二世祖得意洋洋,“弯弯你可长点心吧,好好学着点。看看人家的男人,多知道疼人儿,为这事请假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当场凌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弯弯的判断不无道理。 一大早,食材就被送到了家里。我看着堆积如山的糯米c白糖c食用油c面粉和包装盒,深度怀疑二世祖的脑子被同学挤过。 弯弯猜测,“你信不信,二世祖有把柄落在小卖铺了。” 我盯着难以下脚的厨房,“极有可能。” 我俩一边做月饼,一边为基金会的未来感到担忧。 冰皮月饼低糖低油,适合老人和孩子食用,且无需烤箱,做法简单。为了保证效率,我们只选了蛋黄c莲蓉c豆沙和枣泥四种馅料。 揉面,拌馅,擀皮,压膜,冷藏后即可食用。 饼干对弯弯的防备淡了许多,不再躲她,还冲过来撒花。 “嗷呜呜呜” 弯弯面露忧伤,“易歌你说说我,连饼干都搞得定,怎么就搞不定男人呢?” 我没好意思告诉她,饼干近来见多了世面,成长很快,基本上不躲人了。 下午四点,我们将最后一块月饼放入冰柜。 “肖明齐”三个字又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肖警官,有有何贵干?” “弟妹啊,在不在家?” “在c在的。” “我问你个事啊。”他连珠炮似的,“你们基金会,能不能收养流浪动物?我刚才在警局楼下捡了一只小猫,看着怪可怜的,我总出外勤,又住宿舍,既没条件也没时间,就想给它找个地方。 ” 原来是这样。 “你直接送来我家吧,我来想办法。” 我们翻箱倒柜找医药箱和猫箱的工夫,肖明齐已经到了。 从打电话到见真人,一连三次,他从没超过十分钟。这家伙要么是一路闯红灯来的,要么是常年蹲守在我家楼下。 弯弯开门见山,“好久不见啊,肖警官。” 肖明齐也想起她了,在吴桦的生日宴上,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弯弯,对么?” “哎,您还记得我哩,记性真好。”弯弯抿着唇,眨眨眼睛,“这么快就来了,车开得也好。” 肖明齐被她冷不丁一夸,顿时找不到北了,“你c你c你过奖了我主要是离得近。” “哪里有过奖?”弯弯接过他手里的小猫,“有爱心,有效率,还有时间观念,不愧是人民警察。” 小猫适时“喵呜”一声,表示赞同。 肖明齐黝黑锃亮的脸蛋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转眼化成一只熟透的茄子。 我对弯弯的认知再创新高。 她这调侃人的本事也不知道是打哪学来的,运用得炉火纯青,饶是脸皮堪比西安钟楼的肖明齐,竟也开始支支吾吾。 “你要不c要不给看看,小c小猫受伤了c了没?” “小家伙,让姐姐看看啊,”弯弯轻轻拎着小猫的后颈,举到眼皮底下,翻看了几分钟,“没有外伤,问题不大。” 小猫通体洁白,还不如弯弯的手掌大,四只小爪子无力地蹬着,“喵呜喵呜”叫得让人心疼。 弯弯的眼神软成了一摊水,“还没断奶呢,要不先给喝点奶粉?” “我去准备,”我对他们说,“你们随意。” 我也就意思意思。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 冲奶粉的工夫,二人在客厅聊得火热。 “这猫是什么品种?” “串儿。” “串儿?” “杂猫,没品种的意思。” “你们会把它送去哪里?” “先放我家养几天,等大一点再说。” “放你家,会不会不方便?” “怎么会?我专业撸猫二十年。” “那我就交给你了?” “放心好了。” 饼干闻到了奶粉味儿,哼哼唧唧地凑上前来撒娇。我摸摸它的脑袋,“乖,晚点喂你,好不?” 小猫的确是饿坏了。 弯弯用注射器给它喂了整整一管。 直到它在弯弯的掌心打起小呼噜,弯弯才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手提猫箱,“小可怜,好好睡一觉吧。” 肖明齐打量道,“这笼子真专业。” “做义工的,这都是常备用品。”弯弯笑着解释,“说起来了,我们今天还做了冰皮月饼,要不要尝尝?” 肖明齐点头如捣蒜,“要的要的。” “易歌做的东西可好吃了,”弯弯献宝似的,从冰柜里取了两盒月饼,“一盒给你,一盒麻烦带给肖医生。” 肖明齐毫不客气地接过,“这怎么好意思呢。” “肖医生帮过基金会的大忙,不好意思的是我们。”弯弯对他的动作熟视无睹,“小小心意而已,你就别拒绝了,趁着新鲜赶紧吃。” 天色渐晚,沙发上的二人你来一句我往一句,压根没有告辞的意思。 我默默地打开冰箱,掏出所有存货。 弯弯有意表现,下手打得很尽力,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了。 事儿先生下班到家,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已经摆盘完毕。 “大忙人,可算回来了,怎么这么晚?”肖明齐狠劲拍着他的肩膀,“饿死我了。” 弯弯乖巧地打招呼,“舒总您好,打扰啦。” 事儿先生的目光扫过肖明齐和弯弯,又扫到餐桌,“你们这是相亲呢?” 我刚要解释,岂料弯弯先红了脸,“舒总,您可别瞎猜。” 我目瞪口呆,相识四年,第一次见她脸红。 肖明齐的脸,第二次紫成了茄子,“小选,你胡说啥呢?” 我看着小龙虾般的两个人,这两个人看对眼了? 弯弯的黑历史多到数不清,我不予评论。 但肖明齐呢? 事儿先生恍然大悟,“我洗个手就来,你们先动筷子。” 路过我身边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你还嫌肖明齐找的麻烦少?怎么相亲给安排到家里来了?” 我:“” 晚餐给我的感觉,陌生,热闹,欢声笑语。 闹闹在的时候,我只有她一个朋友。她不在的一千五百多个日子里,我独自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心血来潮的时候,也会像现在一样,做上一大桌子饭菜,每样挑着尝一口,然后倒掉。 偌大的餐桌,第一次坐满四个人。 事儿先生带来的高档酒具,终于派上了用场。 肖明齐和弯弯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有说不完的话。 我完全插不上嘴。 饼干的一刻不停地围着猫箱转来转去,好奇地摇着尾巴,目光柔和得能滴出水来。 事儿先生单手杵着下巴,自斟自饮。 他从不劝酒。 肖明齐和弯弯也不用劝。 警察叔叔献起殷勤来,真是让我开了眼。 肖明齐晃了晃只剩三分之一的红酒瓶,“小选的酒是高档货,要不要再来一杯?” 弯弯羞涩,“我酒量不好的,还是不要了。” 等等。 弯弯说了什么?酒量不好? 我就没见她醉过! 她那个暴发户老爹,一日三餐都离不开酒,就连赚到的第一桶金,也是倒腾二锅头得来的。耳濡目染,弯弯自幼便练就了千杯不倒的本事,空腹干掉半斤烧刀子,跟玩儿似得。若非天赋异禀,挡起酒来以一敌十,否则以她的毒舌,早就被傲娇的二世祖辞退一百遍了,还能见天儿带着她到处应酬? 撒谎不带打草稿的。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你明明” 弯弯的脚从桌子底下踢了过来,示意我闭嘴。 警察叔叔对弯弯的好感再度上升,“女孩子还是应该少喝酒。” 说好的慧眼如炬呢? 说好的火眼金睛呢? 肖明齐是什么水平啊 弯弯频频点头,“我爸爸说,虽说时代变了,治安环境也很好,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女孩子在外,一定要早回家,少喝酒,少跟不三不四的人瞎混,注意形象。” 我再次折服于弯弯胡扯八道的本事上。 她爹好打麻将,动辄彻夜不归,有闲心给她上宵禁? “没想到弯弯也这么会做菜,这道红焖茄子,简直绝了。”警察叔叔又加了一碗米饭,“你们两个要是开餐厅,我第一个投资。” “想也别想,”事儿先生冷哼,“我的人,凭什么去给别人做菜。” 弯弯不停地给肖明齐布菜,“我们的二世祖是个奇人,不拘一格降人才,基金会一共就两条入职要求,第一条就是会做饭,否则以我的学历,哪能找得到这么稳定的工作。” 肖明齐埋头苦吃,头也没抬,“第二条呢?” “要不要再添碗饭?”弯弯接过他的碗,“第二条啊,就是必须会开车。” “开车?”事儿先生问我,“你会开车?” “会啊。”我莫名其妙,“你不知道?” 我不但会开车,还开得不错呢。 他像吃了带壳的龙虾,卡顿了好一阵子,“你没告诉过我。” 我表示无辜,“你也没问过我啊。” 警察叔叔和弯弯互动了整个晚上,终于轮到我们了。 “这么基本的了解都没有,就住在一起了?”肖明齐大笑,“你们俩交流的方式也太单一了吧,哈哈哈哈。” 弯弯跟着插科打诨,“难怪易歌最近总是喊累。” “”嘴损脸厚,真是绝配。 事儿先生脸一沉,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肖警官心有灵犀,立刻接了一句,“时候不早了,我叫代驾,送你回家吧?” “是该回去了。”弯弯随即起身,“没想到都这么晚了,打扰你们‘交流’了,真不好意思啊。” 肖明齐的眼睛都长在弯弯身上了,“小选,易歌,今天麻烦你们了,张罗请客不说,还让我认识了新朋友,改天我一定回请你们。” 事儿先生敷衍,“应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送走了瘟神,我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事儿先生主动承揽了洗碗工作,“累坏了吧?” “可不是么。”我有气无力地简述一天的工作,着重强调了戏精弯弯和二皮脸肖明齐的对手戏。“他们二人一唱一和,哄着我搭进去两盒月饼和一顿晚餐。” “肖明齐难得上赶一次,肯定是看上弯弯了。”事儿先生终于收拾好了,擦了擦手,“他对相亲不感兴趣,此前明远和吴桦没少给他张罗,他以出任务为由,动不动放姑娘鸽子。” 我想到弯弯坎坷曲折的情路历程,“无心插柳,倒也不错。” 事儿先生从冰柜里取了一只月饼出来,三两口吞进肚子里,“味道不错,给我留几块。”又安顿我,“下次肖明齐再来电话,直接挂掉,这小子得寸进尺,赖上咱们家了。” 我困得快睡着了,“知道了。” 他将我抱起来,“傻瓜。” 秋高气爽,天气晴好。 二世祖新购置了一辆迈巴赫,载满物资和月饼,驱车来到爱心庄园。 弯弯玩了一路手机,眼见车子驶入院内才将我推醒,几十米开外,是蹲守在庄园门口的小麻雀,以及笑盈盈的陈阿姨。 车子将将停下,小麻雀已经冲到车门前,满脸期待地抱住跳出去的饼干。 蔫了一路的饼干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呜嗷呜” 二世祖嫌弃,“车里全是狗毛儿,洗车费从你工资里扣。” “小气鬼,葛朗台,难怪肖医生看不上你。”弯弯给他一记大白眼,挽着我的胳膊,“易歌,你猜,昨天肖警官送我回家路上,都说了些什么?” 我睡了整整一路,迷迷瞪瞪的,“嗯,他说了什么?” “他约我周末吃饭,”弯弯的眼睛冒出了小星星,“还说要请我看电影,你说选个什么类型的片子好一点儿呢,爱情片,还是警匪片?” 我揉揉太阳穴,“让我捋捋啊” 约会么?动作好快。 二世祖随口问,“哪个肖警官啊?” “我还能认识几个肖警官啊,当然是肖明齐喽。”弯弯补充,“肖医生的双胞胎哥哥,特不待见你来着,你不会忘了吧?” 二世祖拎着面粉的手一抖,“谁?” “以前我只觉得你眼瞎,被那个什么发小的骗好惨,原来耳朵也有问题,难怪肖医生瞧不上你,略略略略。” 弯弯扭着小蛮腰进屋了。 “喂,死丫头,过来帮忙拎东西!”二世祖冲着她的背影抓狂,又一脸便秘地问我,“她刚才说的,是真的?” “是啊。”我从后备箱拎出几个月饼盒子,“没想到吧,俩人一见钟情了呢。哦,不对,是二见钟情。” 第一次见面,警察叔叔只顾着防火防盗防二世祖,没注意弯弯。 “卧槽,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 “昨天晚上,在我家。” “弯弯怎么”话说到一半,二世祖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那大舅子,昨天也去你家了呗?” “大舅子?”我噗嗤一乐,“还不承认你在追肖医生呢?” 二世祖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说说你,我好歹算是你老板,大舅子去你家,怎么不叫上我呢?你和弯弯,俩白眼狼,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是吧” 我伸了个懒腰,径直向陈阿姨走过去。 “哎哎哎你去哪儿,这么多东西你让我一个人拎啊,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完蛋玩意儿!” 陈阿姨笑道,“东西我帮忙提,你去看紧点小麻雀,他带着狗往大路方向去了。” “好的,您放心。”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一孩一狗正在马路边上疯跑。 “饼干,站住。” 饼干听到我的声音,立刻停住脚,乖顺地匍匐卧倒。 事儿先生训练出来的小家伙,服从性杠杠好。 我追上去,摸了摸小麻雀的脑袋,“一个人出来会有危险,下次注意,好不好?” 小麻雀似是而非地点点头,轻声说了句,“好。” 我蹲下身子,对着他的眼睛,“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重复:“好。” 这一遍,我听得一清二楚。 吐字清晰,发音准确。 我顿时笑了出来,“小麻雀,你很棒啊。” 他恢复得非常好。 小麻雀脸一红,抿着唇角,露出个笑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 腼腆的c健康的c自信的c不带任何残缺的笑容。 这一刻,我打心眼里感谢肖医生。 我带着两个小家伙,沿着路边缓缓溜达。 别墅区人迹罕至,走了半个小时,连个人影儿都没遇见,偶有几辆豪车疾驰而过。 饼干一路走一路嗅,锃亮的鼻头抽个不停,黑白相间的毛尾巴甩出天际。 小狗的天性如此,喜欢散步,喜欢阳光,喜欢和小孩子玩耍。 小麻雀每隔几分钟就会去抱一抱它,用脸颊蹭它的头顶。 正午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和谐温馨。 我掏出手机,拍下眼前弥足珍贵的一幕,选出最喜欢的几张,发到朋友圈里。 对于小麻雀而言,灰暗的生活已经远去。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将手机放回裤兜,刚一抬头,迎面驶来一辆电动自行车。 我不免好奇,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这里竟有骑电动自行车的? 骑车的人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遮住了眼睛,一身并不洁净的蓝色工作服,与这一带的建筑格格不入。 他那身衣服,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不止是那一身衣服。 他一出现,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擦身而过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的下半个脸,双颊泛着青,略带胡茬,并不年轻。 电动自行车的后座上绑着一个硕大的工具箱。 我停下脚步。 工具箱上印着赫赫四个大字—— 电工专用。 十月中旬开始,事儿先生忙得脚不沾地。 据称是因为姚远突然辞职,短时间内没有招到合适的副总,他只好一人身兼两职。 至于姚远为何辞职,我很八卦地问了他,岂料他目不转睛地盯了我一分钟。 我顿觉毛骨悚然,“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他的眼神很复杂,“你真不知道?” 我愕然,“她是你的同事,我怎么会知道?” 事儿先生亦愕然,“不是说女人最擅长捕风捉影旁敲侧击顺藤摸瓜疑神疑鬼的么?” 一个理科生,连用四个成语,中途毫无停顿,都不带喘气的。 我不禁拍案叫绝,“所以?” “你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他的目光忽明忽暗的,“一点主权意识都没有” “你到底要表达什么?”我思忖片刻,“不会吧,你居然出轨了?” 翻来覆去,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我没记错的话,公司设有回避制度,夫妻或情侣不得同时在岗。 他嘴角一抽,注意力重新回到手里的资料上,“你放心,我会看紧自己的,反正也指望不上你。” 我:“” 接下来的一个月,事儿先生所有的节假日都被工作占领,我们每天的见面时间迅速缩减至几个小时。 交流方式更是少得可怜——只保留了事儿先生最喜欢的一种。 他越是忙,越是疲倦,精力就越旺盛。 难怪在美国那些年,他焚膏继晷地玩命工作,不眠不休,可能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 这种体质的人最适合搞研究什么的了。 但不适合我啊。 按照他的理论,凡是有助于放松情绪和加速睡眠的运动,我有配合的,呃,义务。 我对他的逻辑表示怀疑,然他擅长谈判,且站在“为家庭奋斗”的道德至高点上,我被驳得毫无还手之力。 还脚之力也没有,根本就是任人宰割。 我要负责遛狗,做夜宵,还要把自己也做成夜宵,日子过得很艰辛。真不如单身时候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恼火之余,给老妈打电话。 没聊几句,老妈那头又开启了祥林嫂模式,“小选前几天托人给我们捎了好些保健品来,还给你爷爷买了根鱼竿,你爷爷乐得呦,每天散步都拎着。” “你爸爸让我转告你们,年轻人还是多攒点钱,手上有存款,才不愁养孩子不愁养老,再说他总这么破费,我们多不好意思啊。” “易修他们几个的汽修厂开业了,听说是小选出的钱,不是我说你们啊,这么大的事,哪能由着那几个臭小子胡来呢?万一赔钱怎么办?谁来承担损失啊,还不是小选吃亏?” “他在电话里跟我说了,最近忙得厉害,元旦很可能顾不上回来。依我的意思吧,反正你们已经订了婚,结婚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晚几天就晚几天,实在顾不上就先扯证,别听你爷爷的,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什么黄道吉日的,那都是老一套说法了,现在的婚姻不讲究那些,怎么自在怎么来。” “你以前没谈过恋爱,老妈得多提点你,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你得多支持多体谅,千万不要为这点事跟人家吵架听见没?” “平时多给他做点好吃的,有营养的,至于家务事,脏活累活留给他倒也应该,但扫扫擦擦的,你就别让他操心了,我还不知道你嘛,以前一个人住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现在你要再过得跟猪似的,可就把咱们老易家的脸都丢光了,装也得装出个勤快的样子来,听到了没?” “还有啊,小选虽然年轻,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钱是赚不完的,不要累出毛病才悔不当初哎哎哎,我说这么多句,你倒是吱一声啊,是不是压了?” bubububu 我咬牙切齿,泪流满面。 亲丈母娘,没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十一月,立冬。 事儿先生要出趟远门——赴美参加两个学术研讨会,顺便考察招聘新的副总。 听到这个消息,我“蹭”地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你要去多久?” “至少三周。”他回过味儿来,“我怎么觉着,你好像挺开心的?” 我咳了咳,“我这不是为你开心呢么,有机会出国了。” 事儿先生:“” “男人要以事业为重,”我试图补救,“这是我妈说的。” 事儿先生静默了好一阵子,从口袋里摸出把车钥匙。 我下意识拒绝,“不” “我想说的是,这段日子,你先开我的车。”他的神色复杂,“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误会了。 “我是真的不需要,”我咬了咬唇,“坐地铁很方便,况且基金会也没有多余的停车位。” “你知不知道,”他喉咙滚了滚,“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我知道。 但我也很为难啊。 我不止一次弗过他的好意。他给我的银行卡,我没接受。他张罗给我买辆车,我也拒绝了。 毕竟还没有步入婚姻殿堂,我受之有愧。他在房产证上添了我的名字,已经让我很不安了。 我不是故作清高,但也不会见钱眼开。在一段不受法律保护的关系中,金钱和利益只会让感情变得复杂。 我只希望它能简单一点。 再简单一点。 简单到只有一个字。 事儿先生给我的生活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他一出差,许多被我忽略的细节浮出水面。 ——譬如说,失眠。 我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失眠了? 有点想不起来。 可以肯定的是,有他的日子里,我的睡眠质量回到了闹闹离世之前的水平。别说失眠了,更多时候,我只觉得觉不够睡。 ——再譬如说,跑步。 几个月以来,我每周都会有三到四天,被他强行拉上阁楼慢跑半个小时,从最初的上气不接下气,到现在的气定神闲。一来二去,居然形成了习惯。 一下子回到独居生活,在度过自由自在的几天之后,我竟生出些百无聊赖的感觉来。 我约了颜亦初。 咖啡厅地处闹市,此时客人较多。他穿着光鲜,仅是坐在那里,周围的小姑娘们整齐划一地抛着媚眼。 妖孽,鉴定完毕。 我朝他走过去时,正遇上个大胆的姑娘,凑上去搭讪。 颜亦初用眼角觑到,笑容温和,“不好意思,我朋友来了。” 小姑娘不情不愿地离开,顺带狠狠瞪我一眼。 刚坐下,便能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敌意。 我乐了:“跟你吃个饭,树敌无数。” 颜亦初苦笑:“但我的情敌,是你。” 我顿时语塞。 他尴尬道:“抱歉,我失言了。” “你都知道了?”我转念一想,这不是废话么,于是又补了一句,“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啊”颜亦初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也许,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我默默看着他。 他早就有所察觉,隐藏得可是够深。 “你也知道,不是我吹,我真是众星捧月的环境长大的,高中时期就有星探来找过我,收到的情书都能出本集锦。”颜亦初挑了挑眉,“唯独在她身上栽了跟头。” 我忍不住反驳,“你的意思是,但凡看不上你的,就是拉拉?” 未免有点太自信,简直是自大。 “那倒不至于。”他也笑了,“但我毕竟在她身上下了很大的功夫,若真是输在其他男人手里,我也就认了。可我变着花样讨好她的同时,她在变着花样讨好你。” “单论长相c成绩和性格,你在金融学院,也算数得上个儿的,可大学四年,你被男人追求过么?被表白过么?交到过几个朋友?没有吧。那是因为闹闹全给你挡在外面了。我怎么阻挡她的追求者,她就怎么阻挡你的追求者,更夸张的是,她竟然把你周围的女同学也挡在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你,这就有点不正常了吧?” “怀疑归怀疑,但这种可能性毕竟是微乎其微的。何况我也有些自欺欺人,不愿意朝这个方向去想。直到肖警官找到我,我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她这辈子,真的不会喜欢上我,就连一丁点的可能性都没有。” 他的语气淡淡的,仿佛故事中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说实话,那一刻,我反而释怀了——输给你,总比输给赵兴强得多,不是吗?” 我抿了一口咖啡,“你若放下,闹闹会很欣慰。” 他的睫毛闪了闪,眼角划过一点光。 放下,谈何容易。 他将话题一转,“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们公司承揽普通公寓的装修么?” “苍蝇腿也是肉啊,为什么不做?” 我从包里拿出文件袋,“舒选新买的公寓,前几天才交钥匙。他想从你们公司找个像样的团队,从设计到验收,全部外包。户型图c合同和要求都在这里,至于具体事宜,直接找他商量就行。” “可以啊,”颜亦初将文件夹里的材料抖落在桌面上,“合着你又当一次甩手掌柜?” “命好,没办法。” “你就嘚瑟吧,”他先翻了翻合同,“高档小区,周边不错,位置也不错,好像就在他们公司后面吧?哎我说,他怎么就没考虑离你上班近一点呢?” “你少挑拨离间,”我剜他一眼,“他买房子的时候,我俩八字还没一撇呢,他能考虑到我才见鬼。” 他笑了一下,“那要求呢,你对装修风格有什么想法?” “要求不是也在里面么,按照他的意思办就行。” “不是吧你,没点自己的意见?” “你不了解他,那货就是一事儿13,光是伺候他,就能把你们的团队逼疯。” 他表情一变,我立刻改口,“价钱好说,价钱好说。” “得,我明白了,专业性强的,有耐心的,收费贵的,是这意思吧?” 我咳了咳,“收费的话你们也悠着点。” 颜亦初笑了一会儿,突然问我:“说到房子,我也跟你商量个事儿。” “你说。” “我要是没理解错,这是你们的婚房吧?”颜亦初晃了晃手中的钥匙,“你要是搬走,现在住那一套,能不能卖给我?” 我顿了顿,没说话。 “我一直想买你的房子,至于什么原因,你应该知道。”他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这个事不着急,你慢慢考虑,考虑好了再给我回话。” “不用考虑,”我断了他的念想,“房子我是不会卖掉的。” 永远都不会。 我不但不会卖掉,甚至没考虑过搬家。 事实上,事儿先生对于现有的居住条件也很满意。至于装修公寓,无非未雨绸缪之举。依我看,纯属多余,钱多烧的。 用事儿先生的话说,某天我要是闹脾气,离家出走的时候能有个去处,他找我也能容易点。 我觉得他简直异想天开。 真到了那一步,我只会把他赶出家门。 颜亦初沉默了片刻,“我明白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不用多想,我也希望尽快放下。” 我建议:“既然今天有空,咱们去看看她?” 碧空如洗,空气中带着几丝寒意,显得陵园愈发冷清。 我们手捧玫瑰,顺着台阶,缓步走向熟悉的墓碑。 一路无言。 不知不觉,闹闹出现在眼前。 颜亦初率先察觉,“有人刚来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闹闹的照片下,摆放着一只崭新的香炉,一把香烛尚未燃尽,两大束玫瑰迎着风,送来阵阵香气。 颜亦初停下脚步,“今天并非特殊的日子,会是谁?” “香还没灭,”我反应过来,“人肯定没走远。” 颜亦初的步子迈得飞快,“赶紧追出去,还来得及。” 将近五年,来看闹闹的人,只有我们两人。柳萌既然和闹闹扯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此时墓地突然多了一把香束花,非同小可。 十分钟过去,我们一路小跑着追到陵园大门,什么人也没看到。 颜亦初当机立断,“上车,沿着路看。” 我也毫不犹豫地钻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他沿着下山的路,将车开得很慢。 进出陵园的大路只此一条,那人应该走不远,除非他也开了车。 停车场设有监控,调出视频并非难事。 颜亦初也想到了这一点,“你现在给肖警官打个电话。” “好。”我突然间看到一个背影,打断了我的思路,“停车!赶紧停车!” 他一脚刹车踩下去,车轮瞬间抱死,摩擦在柏油马路上,发出刺耳的响动。 一辆电动自行车从我们前方急速驶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 爱心庄园的记忆浮上心头。 ——他穿着蓝色的工作服。 “卧槽,这人怎么回事儿啊,横冲直撞的。”颜亦初气得直砸方向盘,“这种电动车就不应该上路!” 我眯起眼睛,努力辨认。 他没戴帽子。 车辆险些相撞的瞬间,我看清了他的长相。 颜亦初歪头看我,“吓到了是吧,你脸色煞白。” 我盯着远去的身影出神,缓了几秒,“跟上他。” 他没听懂,“跟上谁?” 我再次重复,“跟上他,那个骑电动自行车的。” “他?”颜亦初懵了,“你看他那身打扮,明显是农民工,不会是他的。” “就是他。” “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别磨蹭了,你看他骑得多快。”我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赶紧的,追上他。” 颜亦初见我语气笃定,立刻启动车子。 颜亦初人长得惊艳,车也开得惊艳,一骑绝尘车轮笑,五分钟后,还真就让他追上了。 电动自行车上的人无知无觉,自顾自地停了行,行了停,非常遵守交通规则。从陵园出来,我们一路跟到市区,顺着他行进的方向七拐八拐,进入a城的老区。 我并非本地人,从校园到小区,一直生活在大学城,对于a城老区的街道并不熟悉。但颜亦初就不一样了,他打小生活在这里,对这一带的建筑数如家珍,蒙着眼睛也丢不了。 眼看电动自行车拐进一处巷子。 八十年代的老式巷子,破旧逼仄,汽车根本开不进去。从巷口往里看,两侧高矮错落的砖墙中间,夹着一条仅供自行车通过的小路,幽暗狭长,一眼望不到尽头。阳光照射不到的地面肮脏不堪,空气中漂浮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发现了,”我沮丧的不行,“我们被他甩掉了。” “不会,他真有心甩掉咱们,路上有的是机会,完全不用一遇红灯就停下来。”颜亦初将车停在巷子口,“进去看看。” 我跟着他朝巷子深处走去,边走边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棚户区?” “棚户区?”他噗嗤一乐,“真有你的,老大不小的了,竟然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发廊一条街。” 我当下顿住脚步,发廊一条街? “没听说过?” 他见我不语,咳了咳,“吓傻了?没事儿,现在是大白天,人家应该不上班。” 我深吸一口气,打量着周边的黄泥烂瓦,难掩疑虑,“这地儿跟贫民窟似的,是风月场所?” “风月场所?你还可以再文雅一点,比如勾栏,青楼?”颜亦初调侃我,“这片地方在八十年代算是很有名的红灯街,我以前也只是听说过,今儿第一次来,就当是长长见识。” 他说长见识,还真就是长见识。 步行几百米,穿过破败的巷子,连拐几个弯,眼前出现了一座两层的连排小楼,看上去很有些年份。 一层大多是早点摊子c按摩店和理发铺子,偶有几间杂货店。二层是上百个单间出租屋,屋门口晾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内衣c袜子c小孩的尿布林林总总。叫骂声c吆喝声并着小孩子的哭闹声,活脱脱《功夫》里包租婆家的场景重现。 我揉着眉心,“你哄我呢吧,就这地儿,还红灯街呢?” “小丫头不谙世事啊,我还真没哄你,红灯街上不了台面,就这副德行。”他眯着眼睛四处寻摸,终于看到了那辆电动自行车,“在那儿呢。” 走近一瞧,电动自行车的后面,是一间拉了卷帘门的铺子,铺子门口没挂牌子,看不出任何端倪。 颜亦初伸手就要去扯卷帘门。 “你别冲动。”我拉住他的袖口,“谁知道这后面是干什么营生的,万一是个黑网吧或者地下赌场,咱们进去不是自找麻烦?” 他面露犹豫,缓缓放下胳膊。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几分道理? 我气得够呛,压低了嗓音:“你光长脸蛋没长脑子吧,也不看看周围环境,能在这种地方开店的人,是一般人吗?” 自从进了这个地界,不时有衣着暴露的姑娘冲我们挤眉弄眼。 颜亦初被女人惯出毛病了,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除了姑娘,还有几个蹲在墙角抽烟的黄毛,偶尔投来探究的目光。 他不服气,“这地方鱼龙混杂,大多是外来人口,流动性本就极大。再加上皮肉生意见不得人,邻里之间心知肚明,谁也顾不上谁,哪有人会关注我们这两张新面孔,不过是好奇心作祟罢了。” 我反唇相讥,“那只是你的个人判断,万一卷帘门后面冒出来几个彪形大汉,你打得过吗?” 颜亦初摸了摸鼻子,“那怎么办,等着他出来?” “只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我原地转了一圈儿,看到一家杂货店,“傻站着太突兀了,先去买瓶水。” 忙活了半天,我也有点渴了。 颜亦初频频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杂货店的老板是位上了些岁数的大妈,见我们前后脚进来,懒洋洋问了句,“两位,买点什么?” 颜亦初掏出钱包,“两瓶百岁山,一包软中华。” 大妈露出个微妙的笑来,“软中华没有,我这儿的烟,都是二十以内的,还要么?” 我心生无力。 整个巷子,连一辆像样点的自行车都见不到,买软中华? 他怎么不买冬虫夏草c南京至尊呢? “呃”原计划和大妈攀谈几句的颜学长当下傻了眼,“那就要两瓶水吧,什么牌子都行。” “你们是来找人的吧?说说吧,找谁的?” 大妈话音一落,蹲在暗处的几个黄毛朝我们走来。 我想骂人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 颜亦初这头猪队友。 他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办了件蠢事,假意指着柜台里某一个品牌的廉价香烟,“要不,给我来盒这个。” 黄毛们推门而入。 大妈没动,挑眉看着我们。 我屏气凝神,等着黄毛们下一步动作。 背在身后的手指,落在手机的快捷键上。 肖明齐的电话拨通那一刻,为首的黄毛冲我呲牙,笑容中带着几丝无奈。 刹那间,我压断了电话。 在肖明齐的办公室里,他曾经拿着闹闹的手机出去检测。 他是警察。 肖明齐气疯了。 我和颜亦初端坐在审讯室,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的人守着那个臭水沟子整整两个星期了,好不容易等来他们见面,你们俩可好,西装革履,招摇过市,大摇大摆在人家店门口溜达,生怕没人发现是吧,你们咋不上天呢?你们知道那是啥地方不?知道不?” 我小声回答,“知道。” “知道你还去!”肖明齐气笑了,“晚上去也就罢了,就算是演技再差,好歹还能伪装成约!炮的狗!男!女!中午!大中午!你倒是给我说说,谁特妈的大中午去约!炮!” 颜亦初哪被这么骂过,忍不住反驳,“也不是不可能,还有白日宣” 他的话说到一半,肖明齐暴怒,“行啊你小子,敢顶嘴了,信不信我把你关上个十天半个月,让你尝尝牢饭的口味?”又对我吼道,“还有你,孤身一人跑到那种地方,到处都是违法乱纪的流氓混混,吃了熊心豹子胆?你疯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怎么给舒选交代?” 颜亦初插嘴,“她不是一个人。” “对,她不是一个人,她还带了个蠢货!”肖明齐啐了他一口,“她还不如一个人呢,谁拉的卷帘门?谁买的软中华,还有巷子口杵的那辆破奔驰,是谁的?猪的!” 肖明齐骂起人来一套一套,我们自知理亏,活生生让骂成了筛子。 “就因为你们打草惊蛇,柳茼和余大海从后门溜了,好不容易有点线索,现在又特妈断了,来来来,你们倒是给我说说,下一步该咋办,你们不是挺聪明的吗?” 直到他骂够了,我终于知道事情的原委。 事情要追溯到26年前。 在甘肃省天水市的一家事业单位,余大海吃得很开,别看他学历不高,只是个临时工,但他为人热情仗义,技术精湛,亲戚邻里谁家有个短路跳闸的,或是电器故障,都会把他请去搭把手,帮个忙。再加上他生的俊俏,能说会道,所以人缘极好,尤其会讨女孩子的欢心。 一来二去,单位里某个中层干部家的姑娘,和他看对了眼。 这个姑娘,就是柳茼。 柳茼年方二八,只是个天真无邪的高中生,遇见余大海之前,连“男女有别”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都不大清楚,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正是这张白纸,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怀孕了。 十六岁,珠胎暗结,未婚先孕,即便放在现在,也足够父母喝一壶的了,何况在那个淳朴保守的年代。 柳茼父母蒙羞之余,首先想到的法子是遮掩。奈何柳茼原本身材瘦弱,正处于发育期,所谓女大十八变,肚子初初显怀那几天,柳妈妈还以为她在长身体,完全没往歪处想,加之她本人对于男女之事的严重后果一知半解,故而忽略了身体释放出来的种种信号,等家人察觉时,什么都来不及了。 医生做完了b超,摇摇头,否决了柳家终止妊娠的想法——月份太大了。 余大海自知捅了马蜂窝,犯下足以判刑的大罪,哪里还敢露面? 事情败露的第二天,他就人间蒸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柳茼的肚子越来越大。 柳家没有办法,只好给不争气的女儿办理休学,顶着左邻右舍异样的眼光,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了孩子足月。 她生下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婴,七斤三两。 然而再完美的孩子也抵挡不住被抛弃的命运。 在柳家人眼里,孩子只是个孽种。 得知孩子被送走,还在坐月子的柳茼坐不住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不依不饶,非要爸妈把孩子找回来不可。 酷爱阅读琼瑶小说的少女对爱情充满幻想,她被余大海的甜言蜜语蒙住了双眼。 柳家世代书香,女儿自幼生的乖巧听话,柳爸爸和柳妈妈哪里见过她这般寻死觅活的泼相,又气又急,吃不好睡不着,一时大意,在家门口出了车祸。 一辆疾驰而过的货车将夫妻双双撞倒在地。 一夜之间,柳茼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柳茼作践自己也就罢了,最糟糕的是,她还有个六岁的妹妹。 丧事结束后,柳茼一夜之间长大了。 自己的孩子可怜。 年幼的妹妹又何其无辜? 她变卖了家中所有财物,收下肇事司机的赔偿金,带着妹妹离开了天水。 第一站,柳茼选了兰州。 原因无他,据柳家亲戚透露,孩子很可能被送进了兰州福利院。 她亲手毁掉自己这一辈子,害了父母和妹妹,更害了孩子。 有生之年,活着只是为了赎罪。 养大妹妹,找到孩子。 兰州毕竟是省会城市,姐妹两个又是初来乍到,既不会生火做饭,也不会洗衣刷碗,处处需要用钱。 柳茼一无学历二无工作经历,带着柳萌,终日坐吃山空。 没过多久,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房租c伙食费c妹妹的学费,像是一根又一根稻草压在身上,尚未成年的柳茼毫无招架还手之力。 余大海依旧没有消息,亲戚们对她嗤之以鼻。 除了一副好皮相,她什么都没有。 柳茼被逼到了绝路。 家中变故,柳萌已经处于记事情的年纪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恨姐姐,是柳茼让她失去父母的宠爱,失去无忧无虑的童年,从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同时心疼姐姐,每日出入家中的男人,暴虐有之,猥琐有之,卑鄙有之,狂躁有之。不到十岁的孩子,过早地接触到残酷的成人世界。 从柳茼身上,柳萌看到的多,学到的更多。 对她而言,亲情也好,男人也罢,不过都是一纸空谈,连一毛钱都不值。 她变得刻薄,狠厉,不可理喻,爱财如命。 在兰州的第十个年头,柳茼终于有了孩子的消息。 当年被送进福利院的孩子,的确是被好心人收养了,她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有疼爱她的双亲,有书可以读,有朋友可以交。 柳茼甚至是抱着感恩的态度找到那家人。 事实上,她并不打算要回孩子——条件所限,她连妹妹都照顾不好,哪有能力再去照顾另一个孩子? 她只是想偷偷看看。 看一眼就好。 她私下打听到孩子的住所及姓名,守在楼下。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看到孩子的时候,她也看到了另一个人——她以为穷尽一生,永远也不可能再见的人,孩子的亲生父亲。 出事之后,余大海离开天水,躲进了兰州郊区的一家小作坊,继续干起老本行——电工。 作坊里有个姑娘姓于,单名一个“莲”字,二十多岁,尚未婚配。 提起于莲,作坊里的人均是一脸遗憾。 于莲出生时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不适合生育。按照家人的意思,她原本应该带着这个秘密直接嫁人,待到木已成舟,再找个机会据实告知。在那个年代,婚都结了,哪能轻易再离?奈何于莲天性善良,对于自己的身体缺陷,她向前来做媒的三姑六婆毫无保留——哪怕单身一辈子,她也不想骗人,更不想害人。 小地方瞒不住事儿,于莲的病情一传十十传百,转眼闹得人尽皆知。 她成了滞销货。 余大海正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这个来自于异乡的临时工,给了于莲前所未有的温暖。 即使他来路不明,身无分文,提到家乡支支吾吾。 她不顾家人的质疑,义无反顾地嫁了。 婚后,余大海提出领养孩子。 于莲自然是同意的,甚至是感激的。 几天后,余大海从福利院里领回来一个不到四岁的女孩。 女孩性格活泼,长相甜美,她几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考虑到闲言碎语对孩子的成长不利,夫妻两个闷头商量了几天几夜,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离开兰州。 于莲的父母拗不过她,抹着眼泪送他们去了火车站。 两人带着孩子一路辗转,选了个没有熟人的地方落脚。 在b城,无人知晓这一家三口的来历。 余大海和于莲给孩子起了新名字,重新找到了工作,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直到柳萌找上门。 那一天,于莲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余大海从福利院收养来的孩子,正是他和柳茼的亲生女儿。 那一年,闹闹十岁。 警察用了足足一个月,远赴甘肃,走访了柳家和余家的诸多亲戚邻居,终于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相比颜亦初的崩溃,我很淡定。 原来如此。 原来果真如此。 肖明齐的观察细致入微,“易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说的没错。 一直以来,我极其担忧的事情,成了现实。 “怎么说呢,其实,见到柳茼的第一眼,我就开始怀疑了。”我回忆片刻,“你带我去灵堂,还记得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柳茼。” 柳茼。 她对我说,谢谢。 就是那一刻,我发现了他们之前的关系。 “你是怎么发现的?”他蹙眉,“单凭长相?” “对。”我很确定。 “你们能查到的,或是掌握的,都只是照片,或是邻居的记忆而已。但我认识闹闹十七年,能读懂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她和于阿姨长得不像,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我一直认为,她的长相随了余叔叔,连她自己也这么说。直到在柳萌的灵堂上,我见到柳茼姐,不,应该说是闹闹的亲生母亲。” “起初我只是震惊。临走时,她突然低声对我说了一句谢谢,当时,她的表情和闹闹如出一辙。” “谢谢?”肖明齐不解,“她跟你说谢谢,有什么不对吗?” “咱们三个人一起去,尤其是我,以舒选的未婚妻身份出现,但她只对我表示感谢,并没有对你们说。也就是说,那句谢谢,并不是冲着柳萌,而是冲着闹闹去的。你注意到她看我的眼神了吗?她分明就是认识我。” 肖明齐一惊,“她认识你?” 女人天生敏感。 从我步入灵堂的那一刻起,我就注意到了,她一直在看我。 她冷硬地提到柳萌,却温柔地注视着我。 猜测归猜测,真正让我产生怀疑的,其实是电动车上的身影。 将他们二人联想在一起,再加上老妈的道听途说,很容易推演出事情的真相。 我想了想,“柳萌坠楼的那一天,柳茼有不在场证明么?” “据我们调查,柳家姐妹的关系非常紧张。”肖明齐摇摇头,“柳萌考上大学之后,独自来了a城,柳茼则一直生活在南方,十几年了,她们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直到柳萌出事,她也是三催四请才来认尸。” 我心里一沉,“若果不是她” 那只有一个可能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骑电动自行车的男人,的确是余叔叔。 我宁愿是柳茼。 尽管她的人生已经那般悲苦。 可余叔叔,曾经对我那么好,我不敢去想。 肖明齐有些恼火,“你都已经有了想法,为什么不及时跟我沟通?我之前多次提醒过你吧,有什么发现也好,怀疑也好,第一时间联系我,你倒好,带着这个蠢货擅自行动,险些坏了大事。” 颜亦初立刻发飙,“你再说我一句蠢货,我就告” “肖警官,我很抱歉,今天实属意外。”我打断颜亦初,“我们之前并不知道警方埋伏在周围。” 我将在爱心庄园遇到余叔叔一幕,以及今天在陵园看到的玫瑰和香炉,一并告诉肖明齐。 “之所以没和你联系,是因为我没有证据,也不愿意相信。” 我希望,他只是想换个地方生活。 我希望,他与柳茼毫无关系。 我希望,是自己眼神不好,看错了他,也看错了柳茼。 颜亦初终于问了句有用的,“我能否问一句,以你们现在的调查进度,能否证明,闹闹的自杀,确实与柳萌有关?” 肖明齐回答得模棱两可,“人没到案,不能下最终结论。” 我斟酌片刻,“也就是说,闹闹发现了自己是被领养的,受不了打击,所以才自杀?” 这个打击是很大。 但至于自杀吗? 肖明齐很无奈,“说你不了解余小于吧,你一眼就能认出柳茼是她的亲生母亲。说你了解余小于吧,也很牵强。” “你说我不了解她,具体是指哪方面?”我补了一句,“除了取向。” “据我们调查,她被余大海夫妇收养的时候,是四岁。”肖明齐丢下重磅炸弹,“你不妨猜一下,她在福利院的名字,是什么?” 闹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柳茼出现那一年,闹闹只是个孩子,且被我的老妈牢牢护在家里,压根不晓得余大海和于莲闹到天翻地覆,究竟是个什么由头。 闹闹以及家属院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我在内,都以为余大海在外面混上了风尘女子,这才惹得一身麻烦。 真相只有三个人知道。 所以闹闹恨余大海,恨他举止放纵,恨他背叛婚姻,恨他给家庭带来耻辱。 她明知自己是收养来的孩子,却一直将于莲看作亲生母亲,爱她,敬她,护她,想要照顾她一辈子。 她无法接受伤害于莲的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无法接受破坏于莲婚姻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无法接受柳茼。 更无法接受柳茼的生存方式。 这一切,加上赵兴的剽窃行为,共同导致她自杀。 兴许也有我的原因。 闹闹在“双生树”中曾明确表达出她的希冀,以及绝望。 她知道我不是。 终有一天,我会离开她。 恋爱,成家,生儿育女。 肖明齐说的没错。 我的确不了解闹闹。 她的身世,她的取向,她的底线。 她的爱,我注定无法回应。 没有人知道,余大海和于莲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将伤心欲绝的柳茼赶回兰州,从此再未踏入b城一步。 柳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放手一搏,是妹妹做出的决定。 留在兰州,只是为了寻亲。既然人已经找到,姑且不论结果,这个城市再无任何留下的必要。 对于柳萌而言,让自己和姐姐的人生重新开始,是最好的选择。 她选择了风景如画的江南。 那一年,她十六岁。 距离家中那场变故,已经过去整整十年。 从b城回来的柳茼,几乎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她好似换了一个人,终日酗酒,阴晴不定,周旋于不同的男人之间,对邻里厌弃及耻笑的目光视而不见,甚至不再关心妹妹的学习成绩。 柳萌看在眼里,恨在心上。针对自甘堕落的姐姐,更针对余大海一家。她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任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逐渐长成参天大树。 她拼命读书,拼命赚钱。 她不需要爱情,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朋友,她只爱钱,只想报复,只想出人头地,为此她不惜委身于赵兴,甚至出卖灵魂。 二十八岁这一年,她成功了。 她唆使赵兴剽窃“双生树”,让闹闹悉知自己的身世,用最恶毒的语言嘲弄她,一连串儿的打击,迫使年仅十八岁的外甥女割腕。 她为了掩盖事实真相,甚至给我寄来了一只手机——她终究还是会怕,怕柳茼发现闹闹的死因。 不是不怕,只是太恨。 我不认识柳萌,也不认识柳茼。 可笑的是,她们都认识我。 令柳萌始料未及的是,柳茼当年离开b市之后,并未与余大海彻底断了联系。 肖明齐调取了柳茼与余大海互相往来的银行流水及电话记录。 余大海会定期汇款给柳茼。 这个行为,从闹闹十岁那一年开始,一直持续到今年六月。 十六年间,哪怕遭遇丧女和离婚,汇款从未停止。 汇款金额逐月上涨。 他是个人渣,并非不自知。 警方由此断定,今年六月,余大海在某种巧合或契机之下,得知了闹闹死亡的真相。 柳萌坠楼后,我向警方提供了闹闹的遗书,使得警方前往b城取证。余大海被打草惊蛇,恐惧之余,他卖掉了房子,关闭了所有通讯设备,再次隐姓埋名。 这一次,他的选择是a城,闹闹埋骨的地方。 天网恢恢。 他思女心切,最终进入警方的视线。 他的一生,可谓跌宕起伏。 两个家庭,毁于他一人之手。 在柳家人眼里,他死不足惜。 可他终究是闹闹的父亲。 既是生父,亦是养父。 他是个坏父亲么?他用计将福利院里的闹闹接到自己身边,竭尽全力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并极尽疼爱之所能,将她抚养长大。闹闹出事后,他不惜以身试法,手刃仇人。 他是个好父亲么?他抛弃了闹闹的生母,使她流落风尘,孤苦一生。又欺骗了于阿姨,彻底毁掉闹闹的世界。柳茼和于阿姨本性纯良,何罪之有? 好与坏,爱与恨,界限在哪里,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肖明齐会找到他。 他终将为柳萌的死,付出代价。 两天后的晚上,我下班回家。 客厅里的灯亮着。 事儿先生双腿叠交,倚靠在沙发上,指尖燃着一点红光。 提前回来了? “什么时候到家的,怎么不说一声?”我惊喜,“你吃过饭了吗?” 他没说话,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瘦了,额前的发稍长了一点,面色发青。 没有唇角绽开的笑容,没有久别重逢的亲吻,他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饼干小朋友也一反常态,远远地卧在墙角,耳朵紧贴在脑袋两侧,呼吸都带着小心。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平静,伴着浓郁的烟味。 他的烟瘾不大,在家吸烟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是怎么了? 我轻轻坐在他身边,咬了咬下唇,“出差不大顺利么?” 他的目光很沉,落在我身上,“我们谈谈吧。” 嗓音低沉,带着嘶哑,这种语气似曾相似,疏离且冷漠。 记忆中,是有那么一次。 大树爷爷介绍我们相亲那一天,他也是这幅长途跋涉后恹恹的疲态,对我爱答不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质。 情景再现,我又成了那个“生人”。 生气了吧。 因为余叔叔的事? 过去的三周里,他一直忙着开会和招聘。我们联络不算多,大约两天一次,互报平安。 刚一落地就闹起了脾气,一定与肖明齐有关。 我暗自腹诽,堂堂警官,岁数不大,嘴巴倒是挺大。至于他是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了我一状,还是气急败坏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从事儿先生的表情判断,显然是后者。 我快速分析了一番当前局面。 事儿先生已经连坐十几个小时飞机,至少一天一夜不曾合眼,并且空着肚子。 旁人都说他性子温润,遇事不急不躁,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据我对他的了解,此话不甚准确。 一旦饿肚子,他的脾气就控制不住了。 我试探着问他,“你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条?” “不急。”他毫不领情,“我有个问题。” 我乖巧笑道,“你问。” 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态度,“关于咱们之间的关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得。 这是真生气了。 我思忖了几分钟。 关系嘛。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顺利。 没有摩擦和误会,没有狗血剧情,没有小三小四,就连见家长那一关,都通过得与众不同。 恰到好处的相遇,甜蜜愉悦的热恋,按部就班的接触,提上日程的婚期,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我揉着太阳穴,“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问我,“你爱我吗?” 爱。 我下意识地想回答,嘴里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爱他吗? 见不到他的日子,我会想他。 跑步的时候会想,遛狗的时候会想,吃饭的时候会想,等地铁的时候会想,入睡前会想,晨起也会想。 生活中的每一个瞬间,我都会想起他。 他问的不是喜欢,是爱。 刘警官说,闹闹爱我。 不是友谊,不是吸引,是实打实的爱。她在“双生树”中表达出的缠绵悱恻c飞蛾扑火c同生共死的炽热,绝非普通的喜欢。 强烈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奋不顾身的牺牲精神,正是那部作品的魅力所在。 她的才华,来自于对我的感情。 我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情。 在每一段关系中,闹闹,邵鹏鹏,事儿先生,我都是后知后觉的那一个。 事儿先生的嗓音听似很平静,“你不肯定,对么,你甚至不信任我。从我认识你那天开始,你就有很多秘密。若非柳萌和肖明齐恰巧是我的同学,你不会将余小于的事情告诉我,哪怕我们已经确定了关系。在你的世界里,我只是个外人。对吗?” 我无言以对。 我确实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他看起来很疲倦,声音却冷得象冰,“我们认识这么久,每一天的每一步,都是我在推着你走,你仔细想一想,关于你的一切,余小于,邵鹏鹏,颜亦初,还有葡萄园里那两位老人,有哪一桩哪一件,是你主动告诉我的?即便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你也从未向我敞开心扉,真正让我走进你的世界。就连你和颜亦初跟踪余大海,我都是在肖明齐那里听说的。” 他的话不无道理,但我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你说得有点夸张。” “我夸张?”他愈发生气,“除去饮食偏好和家庭背景,你对我,真的了解吗?” 我嘴巴张成了“一”型,“喂,你也太不讲理了吧?” 生气归生气,这就有点上纲上线了吧。 “我有常识,有些女人爱耍小聪明,不闻不问,不代表没兴趣。”他的神情一点也儿不像开玩笑,“你也不止一次地帮弯弯打听,小米和肖明齐的家境c学历c情史甚至收入。易歌,你的不在乎,只是针对我。” 他像个闹了脾气的孩子,眼角泛红,额头上的青筋尽显。 我突然松了一口气,谈恋爱嘛,哪有不拌嘴的情侣。 在过去的小半年里,我总觉得缺点什么,至于具体缺什么,我却想不出来。 今天我终于搞明白了。 我们之间,缺误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事儿先生生气了。 这才是情侣之间应该有的样子,有脾气就发,有气就撒,有醋就吃。 有爱就说。 他将情绪隐藏得太深,而我,又活得太憋屈。 闹闹占据了我人生中的大半时光,我被她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分不清友情与爱情的界限。她离开后的几年里,我的世界充满疮痍,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 直到他出现。 他温柔缱绻,胜券在握,不着痕迹地打开了我的心门。 我分明看到了阳光。 可我在阴影里生活了太久,久到忘记了太阳的长相。 他想得太多,得到的回应却太少。 换位思考,不能怪他生气。 “我不过是出个差,你竟然背着我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 我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咬住他的嘴角,“我爱你。” 我们从未向对方说过这三个字。 正因为太过郑重,我很难分清楚“喜欢”与“爱”的区别。 直到这一刻,我才确定。 轻易说出口的,从来都只是喜欢。 彼此试探,彼此适应,彼此感受。 心里涌上了难以形容的感受,酸甜苦辣,最终汇成了一个字。 爱。 “我爱你。” 我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瞬光闪了闪,没说话。 紧绷的下颚有了松动的迹象。 “你别生气啊,听我解释。”我轻轻咬着他的嘴角,“跟踪余叔叔的事,是肖明齐告诉你的?” 他给了我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然后呢,你就提前回来了?” 事儿先生又开始怒火丛生,“你说呢——” 我明明说过爱他,他不回应也就罢了,三句话不到,又炸开锅了。 到底是有多生气。 “事后想想,我们做的确实不妥。”我认真看着他,“现在,柳茼和余叔叔不知所踪,肖明齐生气是应该的,把我抓进去关几天都不为过。但我和颜亦初又不是脑子进水了,敢破坏警方的行动?” 我将那天的前因后果细细对他讲了一遍,顺带转移话题,“颜亦初让我问问你,公寓要装修成什么风格?美式还是中式,或者地中海?” 事儿先生脸色稍霁,“你当我白痴呢?现在提什么公寓,肖明齐说你们去了——” 我打断他,“去了。” “什么地方你都敢去?连我都不——” “白天去的。” 他的一双桃花眼硬是瞪成了杏仁形,“白天?” “白天。”我惊问,“你以为我是晚上去的?跟颜亦初?” 他别过脸去,脸上浮现可疑的红晕。 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肖大警官,故意漏掉最关键的时间状语,难怪把事儿先生气成这样。 我紧紧环住他的腰,“你看,明明是你误会我了。” 他不说话,反手握住我的腰。 “不过呢,我不跟你计较了。”我赔着笑,“是我不对在先,害你担心了。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我保证。” 他声音闷闷的,“你怎么不和我吵?” 多大点事儿啊,有什么好吵的。 我很想笑。 “你是包子么?我每次发脾气,你都不和我吵,”事儿先生顿了顿,“你从来没和别人吵过架吧?” “你让我想想啊” 好像还真没。 闹闹脾气坏得一b,跟人吵架这种小事,根本不用我亲自动嘴。 事儿先生得寸进尺,“我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你就不能回几句嘴,让我以实力赢上一次?” “你赢过啊,”我摊摊手,“刚才算你赢。” 跟饿肚子的人没法计较。 “我说对了吧,你就是不在乎我。” 这句倒像是反话,我分明看到他眼中的笑意了。 “没完了是吧,”我将他推远了一点,“脾气这么大呢。” 他又抱上来,“易歌,你对我好点,再好点。” “我对你哪里不好了?” “你今天表现就很好,最好一直保持下去。你做错的时候,向我道歉,我做错的时候,先让着我,等我气消了,事后再跟我算账。” “”擦。 “我不好意思道歉,你心里明白就行,不要当面指出来,给我留点面子。” “”不要脸了吧。 “不要跟颜亦初那家伙走得太近,这次的事我听说了,他太冲动,容易把你带偏。再说,他的长相具有欺骗性,一看就不可靠。” “”这话听着耳熟,大树爷爷也是这么形容邵鹏鹏的。 “你多跟我计较一点,你管的越宽,我就越开心。” “”有病啊? “除了上面说的,还有件特别重要的事,你一定得当回事儿。”他突然咳了咳,“就是晚上的生活方面你尽量” “停!”越来越过分了。 “趁着你今天乖巧又顺从,不赶紧揩点油,我就是傻。”他理直气壮的,“我现在很饿,想吃你做的饭。” “”还没完了。 “我要吃阳春面,还想吃蒸蛋。” “”有种锤死他的冲动。 没错,我的确是个包子。 易妥协,易消气,还易推倒。 bb了这么久,他不累,我都累了。 “说完了吗?” “最后一句,”事儿先生吻住我,“我也爱你,特别爱。” 我听到了一种声音,似海水奔腾,似朝阳初起,似雪落满山,似星光璀璨。 怦然心动的声音。 十二月初,a城下了第一场雪。 皑皑雪花飘落在地上,很快化成了水,道路湿滑,许多行人撑开伞,一步一滑地挪动着身体,偶有踉跄,摆出各种古怪可笑的姿势。 空气清冷干净,一扫连日来的雾霾。 正值早班高峰期,加上下雪,导致市中心出现严重塞车。 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我的耐心也即将耗尽。 出租车停停走走,我心急如焚,不停地看手机,八点三十。 下一个红灯,我果断塞给司机一百元钱,推门下了车,小跑着冲到斑马线上。 冰凉的雪花落在我的额头c脸颊和脖子上。 我裹紧了身上的冲锋服,扣上帽子,又看一眼手机,八点四十。 地上太滑,我连着打了两个趔趄,险些摔倒。 一位好心的大婶提醒我,“姑娘,你可悠着点跑,这段忒滑,刚才已经摔倒了好几个人。安全第一,上班迟到也不要紧的” 我冲她勉强一笑,“谢谢阿姨。” 一小时前,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建筑博物馆,一个人,三楼,九点。 十二个字,四个标点。 陌生号码,没有署名。 事儿先生早上出门前,特地嘱咐:“天气不好,你没什么要紧事,今天就别出门了,当心感冒。” 基金会的工作时间弹性很大,由于我经常加班或陪床,随时能够申请调休。 遇上特殊情况,我可以大大方方不去上班。 故而事儿先生对我这份工作很满意。 我望了望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难得空气这么好,不出去转转多可惜啊。” “我以为你需要休息。”他蹙眉,“昨天到后来,你哭得那么厉害,又抓又挠,原来是装的?” 我被他一句话堵在喉咙里,脸上发烫。 “我没装!”我气急败坏,“你不要诬陷我!” 差点累断气了好不好! “那就在家休息,”事儿先生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 “听话。”他亲了亲我的唇角,“我上班去了,晚上回来陪你。” 岂料他出门不到十分钟,我就收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不,不是莫名其妙。 是靴子落地。 我看到短信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发信的人是谁。 我一直在等他,等他主动联系我。 偌大的一个a城,他和柳茼消失得无影无踪。 肖明齐几乎动用了全部警力,挨家挨户走访,多日下来竟然毫无进展。 警方甚至怀疑他们已经出了城。 半个月来,我一直在反思。 初见柳茼,明明已经察觉她神似闹闹,我却选择沉默。 在爱心庄园一眼认出余叔叔,我依旧选择沉默。 余叔叔本打算与柳茼会面,却被我和颜亦初打草惊蛇,从后门跑了。 再一再二再三,我下意识地选择回避真相,不愿意面对现实。难怪肖明齐会发火,事儿先生也动了怒。 是我的错。 我不够清醒,也不够理智。 没有任何人,有任何权利,轻易剥夺她人的性命。 柳萌,余叔叔,都没有。 这是第四次了。 我不能c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站在建筑博物馆楼下。 雪越下越大,卷着狂风,打在脸上,生疼。 八点五十三。 我将短信的内容复制,分别发给了肖明齐和事儿先生,关机。 建筑博物馆属于冷门景点,平时人就不多,赶上这种天气,当真是门可罗雀。 放眼望去,整个展馆,只有我一名游客。 不,我也算不上游客。 服务人员很友善,“请问您需要存包吗?” 我将手机塞进包里,递给她,“麻烦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建筑博物馆的三楼,展出主题是现代建筑赏析。 我们曾经来过不止一次。 颜亦初和闹闹会对着一副图片或一座模型,连续讨论几十分钟,甚至个把小时,滔滔不绝,乐此不疲。 记得颜亦初说过,“余小于,咱们俩打个赌,有朝一日,我的作品会出现在这里。” 闹闹“呸”了一句,“肯定是我先。” 颜亦初挑眉,“万一我赢了,你就嫁给我,如何?” 闹闹冷笑,“要是我赢了,你就哪儿凉快哪呆着去,少来烦我?” 颜亦初与她勾拳,“成交!” 我听着这番没营养的对话,烦不胜烦,“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我脚疼。” 恍若隔世。 墙上挂着诸多现代建筑师的经典作品,有人已故,亦有人在世。 赵兴便是在世的“著名”建筑师之一。 “双生树”被挂在展厅的西北角,很不起眼的位置。 它始终以图纸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 占地面积广,施工难度大,造价过高。 尚无一家房地产公司敢承接这个项目。 闹闹这算是赢了,还是输了? 我盯着那副图纸,手指不知不觉覆了上去。 两座高塔层层依偎,延绵缠绕,生生不息。 君为秋风,我为玉树。 君为青山,我为松柏。 君为磐石,我为藤蔓。 闹闹,对不起。 我知道的太晚。 我们不会在一起,但也不会再分开。 我欠你一句道歉,当面的道歉。 “易歌,你来了。” 余叔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熟悉而苍老。 我没有回头。 二十六年的爱恨纠葛,由余大海一手造成。 我无法原谅他。 想必他也无法原谅自己,柳萌的死,是为佐证。 错上加错,一错再错。 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人。 可柳家父母呢? 于阿姨呢? 闹闹呢? 谁不可怜? 余叔叔的嗓音比记忆中还要嘶哑,“半年前,双生树的项目,在杭州落地了。” 我的手指定在图纸上,慢慢握紧。 落地了。 闹闹的“双生树”,终于要成真了。 我该替她高兴的。 “没有想到吧,有家公司出了一千万,把它的版权买了下来。”余叔叔笑了一下,笑声落在静悄悄的展厅里,无端生出几分诡异。 “据说明年春天动工,离现在不到三个月了,工期预计两年。” “两年后竣工的话,”我低喃,“闹闹就二十九岁了。” 年轻的设计师,举世瞩目的工程。 她看不到那一天了。 “二十九,二十九”余叔叔重复了许多遍,“她马上就二十七岁了,对吧,多好的年华啊,聪明,漂亮,前程似锦。她会成为最出色的建筑设计师,会有数不清的帅小伙子追求,然后痛痛快快谈一场恋爱,再嫁个如意郎君,生儿育女。” 他沉浸在幻想中,“如果她能原谅我年轻时犯下的错,兴许会允许我帮她带孩子,或许是个男孩,或许是个女孩,她喜欢小孩,或许会生两个,家里每天都热热闹闹的,吵得要死我会给她们一家做饭,她喜欢吃肉,我就天天炖肘子。” “可惜了,她看不到自己的作品,平地起高楼的那一天了。我大概,也看不到了吧。”余叔叔伸出粗粝的手指,温柔地,缓慢地,抚摸图纸的边框,“易歌,叔叔拜托你两件事,第一件——双生树建成的那天,麻烦你去趟杭州,拍一张照片,给我和小鱼儿烧了,可以吗?” 泪水突然就涌了上来。 烧了。 他说,烧了。 他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 我哽咽了,“余叔叔,你怎么那么傻。” “你说错了,我不是傻,我一点也不傻,我这个人,自私自利,眼睛里只有自己,从来不顾别人的死活,我为自己活了一辈子。我特坏,特狠,特不是东西。我抛弃了死心塌地爱着我的柳茼,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在福利院里过了四年。你知道她有多可怜吗?兰州的冬天那么冷,她吃不饱,穿不暖,我去领她的时候,她小小的,缩成一团儿” 余叔叔突然哭了出来。 “茼茼的爸妈都是好人,很照顾我,我却害死了他们。不仅如此,我还骗了于莲,她那么相信我,一直觉得有愧于我,对我百依百顺,好不容易熬到五十多岁,还要遭遇丧女之痛,晚年无依无靠。我就是个人渣c是个畜生c是个禽兽!小鱼儿自杀了,柳萌也被我杀了,我手上沾着四个人的血,我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易歌啊,你是小鱼儿最好的朋友,你告诉我。”余叔叔擦着眼泪,“这样的我,你怕吗?” 我怕吗? 我想了想,“不怕。” 怕的话,我就不来了。 我直到楼下,才发短信给肖明齐和事儿先生。 他们接到消息,最快也要半个小时才能赶来。 这是我留给余叔叔的最后一段时光。 算是替闹闹尽一份孝吧。 她不见得会领情,我却不能不做。 “呵,不怕。”余叔叔苦笑,“你知道吗,别看我没什么本事,但在这个世界上,不怕我的人,还真不多。柳萌c柳茼c甚至你于阿姨,但凡了解我品行的人,就没有不怕我的。” 他讲话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小鱼儿也怕我,对么?否则她为什么会自杀?” “余叔叔,从你的所作所为来看,你的确是个人渣,是个畜生,是杀人犯。但说来奇怪,我真不怕你。”我转过身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上小学的时候,每逢下雨,你都会骑着那辆二八加重自行车来学校接我们。我和闹闹,一人坐在前面,一人坐在后面。你总是让我坐在后座儿上,将雨披盖在我的身上。” “再后来,我们个子长高了,二八加重坐不下两个人,你就拿着两把伞,站在班级门口等着,哪怕是从教室走到校门口,一分钟的路程,你也不舍得让我们淋着,老师拖堂,你就一直站在门口等。到了下雪天,你还会送帽子围巾手套过来,怕我们挨冻,怕我们感冒。” “知道么,你把我惯坏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下雨天带伞的习惯。”我擦了擦泪,“你看,今天下雪了,我忘了带围巾,刚才来的路上,都快冻僵了。” 余叔叔低声说,“那是你们十岁以前的事情了。” 柳茼找上门来,一切都变了。 那个夏天,闹闹无视前来送伞的余叔叔,在大雨中狂奔回家,得了重感冒,一周都没去学校上课。 从那以后,她会在书桌抽屉里准备两把伞。 一把自己用,一把给我。 “时间差不多了。”余叔叔突然收敛了情绪,叹气道:“你跟我来。” 我心里一沉。 他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后面,开始揣摩他的想法。 他说的时间,是指留给自己的时间,还是留给警方的时间? 我顺着外挂式的步梯,来到楼顶的平台。 平台上已积满了皑皑白雪,阳光洒落的地方,反射出惨白的光。 雪地尽头,站着一个女人。 漫天大雪中,她身着一袭大红色的毛呢大衣,背影纤细,挺如白杨。 宛如中世纪油画中的贵妇,浑身上下散发出慵懒优雅的气质,美而不艳,娇而不媚。 我被这个身影晃了晃神儿,闹闹? 不,她是柳茼。 闹闹的妈妈。 柳茼见到我,笑容依旧,“又见面了,易歌。” 我闭了闭眼睛,掩去涩意。 “或许,我也该叫你一声,宅宅?” 宅宅。 两个字,柔柔的,软软的,黏黏的。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声线,同样微不可查的卷舌音,我很久没有听到了。 实在太像。 音容笑貌,没有一处不相像的。 从见到闹闹的第一眼,柳萌就会猜到她的身份。 赵兴与闹闹,赵兴与柳萌,柳萌与闹闹,一定会在某个时间点重合。 我不敢想象,她在那一刻的感受。 姐姐找了十年的亲生女儿,她唯一的外甥女,也是害死柳家父母c害姐妹孤苦一生的仇人——余大海的心头肉。 是初见亲人的激动?还是快意恩仇的兴奋? 应该是后者居多。 她成功了,也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柳茼走上前来,轻轻摸了摸我的额角,“过去的这些年,小鱼儿多亏了你。我应该向你道一声谢,谢谢你照顾她,谢谢你和她做朋友,谢谢你对她念念不忘,经常去看她。” 我保持缄默。 柳茼缺席了闹闹的成长,她不了解闹闹,我也不了解她。 我别看眼,没有接受她的感激。 这一刻,我突然理解闹闹了。 她怎么可能接受柳茼! 我对眼前的女人毫无感觉,在我心中,闹闹的妈妈永远是于阿姨。 和蔼善良的于阿姨。 柳茼见我不语,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可能觉得我多此一举,但有些话,该说还得说。既然说完了,我们不如办点正事。” 她问我,“带手机了吗,或是录音笔之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手机,录音笔。 她要做什么? 我与余叔叔无冤无仇,他约我单独前来,没有任何伤害我的理由——这给了我前来赴约的胆量。毕竟,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光彩,甚至罪大恶极。 在此之前,我已经见过他两次。 两次,我都没有报警。 我们陷入一个赌局,他赌我会再次心软。 他只是个普通逃犯,完全获取警方的调查进度,更不可能知道,肖明齐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全城搜捕他和柳茼。 我也在赌,赌他听我一句劝——在肖明齐赶来之前,投案自首。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也是我此行唯一的目的。 柳茼拨弄着头发,“说你勇敢吧,你什么都不敢带,空着手就上来了,怎么,怕他搜身?还是怕激怒我们,连你一起推到楼下去?” “说你胆子小吧,你居然真的孤身前来了,这都多长时间了,后援还没出现,莫非是没报警?”她又笑了一下,笑得我毛骨悚然,“就算是报警了,也不是第一时间报的吧,否则警方早就该到了。” 她风情万种地瞟了一眼余叔叔,“别说,你还真是了解这孩子,她确实信任你。” “我没带手机,的确是因为害怕,但我不是怕余叔叔。”我实话实说,“我怕的人,是你。” “哦?你说什么?”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怕我?” “你听到了吗?宅宅说她怕我。”她冲着余叔叔大笑起来,满眼疯癫,“多好笑啊,我做了什么,她竟然怕我。” 我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余叔叔的确不会伤害我,但柳茼却是变数。 没带手机,只为表现诚意,以防万一。 她简直就是个疯婆子,我当然怕她。柳萌坠楼的那天,她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此时此刻,他们却并排站在我面前,说明什么? 柳萌的死,她脱不了干系。 她笑意不减,“你这丫头的确有意思,你怎么能确定,我也在这里呢?” 我摇摇头,“我猜的。” 酒吧一条街之后,他们再也没有露过面。 据肖明齐推断,他们生活在一起。 所以今天,他们一起出现的概率很大。 我猜中了。 其实我很好奇,她夹在余叔叔和柳萌之间,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主犯,旁观者,还是帮凶? 柳茼终于停住了笑,抬了抬下巴,指着不远处的电梯井,“来,给你看样东西。” 电梯井离天台的边缘不远。 五层,不算太高,足够要命。 我突然开始发抖。 她似乎明白我的顾虑,眼尾划过一丝讥讽,“我想你还是不明白,我们找你来的目的吧。” 余叔叔也走过来,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停下。 不会的,理智告诉我,余叔叔再怎么穷凶极恶,也不会伤我分毫。 脑子很理智,身体却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 相比柳茼的尖锐,余叔叔的声音很柔和,“易歌,你不要怕。今天叫你来,只是为了托付你两件事。第一件,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就是第二件了。” 余叔叔迈开步子,径直走向电梯井。 我犹豫再三,小步跟了过去。 电梯井后侧的地面上,躺着两个人。 他们被五花大绑,一动不动,嘴里塞着布条,狼狈的眼中满是惊惧。 余叔叔问我,“知道他们是谁吗?” 我脱口而出,“赵兴?” 不知不觉中,雪停了。 “来,叔叔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名鼎鼎的设计师,赵兴,至于这位呢,”余叔叔突然露出个阴鸷的笑来,“是他的老婆,你可以称她为——尊敬的赵夫人。” 下一刻,他一脚踹在了赵兴的裆部,凶狠无比。 赵兴刹那间蜷紧了身体,嘴巴被堵,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大雪初霁,气温骤降。 可想而知,他疼到什么地步。 赵夫人仰面躺在雪地上,保养得当的脸上满是绝望,眼角不停地留泪,一滴一滴,滑入棕红色的卷发中。 他们身穿冬季家居服,光手光脚,肉眼可见的部位,擦伤无数。 我明白柳茼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将两个正值壮年的大活人绑来,绝非一人能做到的事情,何况还要考虑到博物馆的安防措施。 我扫了一眼余叔叔身上的服装。 深蓝色的保安服,比电工服的颜色要重。 余叔叔用尽了全力,发泄般地踹着赵兴,还是方才那个部位。 柳茼漠然地看着疼到打滚儿的赵兴,“他剽窃小鱼儿的作品,就该想到有今天。至于你呢,今天就是来作个证。” 我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劝他自首的话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吞了回来。 上一刻,他还在为造过的孽痛哭流涕。 这一刻,他再度痛下杀手。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余叔叔。 “小鱼儿的著作权一定要恢复,”余叔叔脚上不停,毫不留情,“今天之后,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后面的事情,叔叔只能交给你了。” 赵兴疼得昏厥过去。 赵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全身上下抖如筛糠。 “够了。”柳茼制止他,“人都晕过去了。” 我不停地打着哆嗦,上下牙齿磕碰在一起,“余叔叔,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死的死,坐牢的坐牢。 柳茼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地上的赵兴,“待会儿,他们夫妻会被扔下楼去,这是要死的两个。” “至于坐牢的呢,自然是我和你余叔叔喽。”柳茼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谈论电视剧的情节,什么死亡,什么坐牢,这些字眼与她本人毫无关系。 我顾不上怕,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柳茼姐,不,不是,是柳阿姨,你们别冲动,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不要杀了他们?”柳茼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连自己的妹妹都没手软,还会在乎这两个狗东西?” 我不敢置信,“你说什么,柳萌,真的是你” “对付柳萌,大海一个人就够了,我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轻轻松松呆在杭州,等着警方找上门,通知她的死讯。”柳茼不无遗憾地耸耸肩,单脚拨拉昏死过去的赵兴,“但是这对狗男女,防范心还挺重,大海费了半天劲也没能接近他们,所以我只好帮他一把喽,两人一起动手的效率比较高。你看,他们要死不活的样子,是不是很过瘾?” 赵夫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动静。 憋在喉咙里的,困兽般的,古怪的低吼,我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她听懂了柳茼的意思,垂死挣扎。 “你们c你们两个先设计杀了柳萌,现在又要杀掉赵兴夫妇?”我终于将事情捋了个清楚,“然后坐等警察找上门来?” 判死刑的判死刑,坐牢的坐牢? 这两个人是疯子吗? “对啊,难道他们不该死么?”柳茼挑了眉毛问我,“至于警察啊,反正已经发了通缉令,我们总归是跑不掉的,何必再费那个劲,活着也好死了也罢,不就是那么回事儿么,没什么意思。” 她挺不耐烦的,“说到警察了,你倒底报警没有?” 报了啊。 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希望肖明齐从天而降,将眼前这对疯子拦住。 柳萌已死,不能复生。 可赵兴夫妇罪不至死啊。 再加上他们自己,又是四条人命。 她说得倒轻松。 柳茼递了一只手机过来,“你要是没报警,现在赶紧报,天气怪冷的,我才懒得蹲这儿苦等个把小时。”她揉揉肩膀,“昨天忙活了一宿,这会儿有点累了。去了警察局还得做笔录,麻烦着呢。” 她不是故作轻松,也没有歇斯底里。 她那么淡然,无所谓生死,无所谓自由,无所谓一切。 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一个女人彻底看淡了生死。 她蹲下身子,一把扯下赵夫人嘴里的布条,“来,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把你们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讲讲清楚。表现好的话,兴许我能让你少遭点罪,死得痛快一点。不像他——”她指着赵兴,“几十脚下去,他的下半身算是玩儿完了。你要是不想也遭这种罪,最好配合一点。” “哦对了,我总得给你个合理的解释,”柳茼冲她挤挤眼睛,“废了他,是为了给我妹妹出口气。给他白玩了十几年,无名无分的,眼下人都没了,你老公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别说眼泪了,他面儿都没露,听说你们富可敌国?那他可是够小气的,连盆花都舍不得送。我说赵夫人啊,你说句公道话,他还是人吗?可怜我妹妹一生要强,赵兴对她如此薄情,她的棺材板子要压不住的。” 她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不知道的,真以为她很爱柳萌。 我不忍心再看,别过脸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六十六章 “你说话!” 柳茼重重拍着赵夫人的脸,“你说话啊!” 赵夫人吓得直翻白眼,哪还有能力组织语言,嗯嗯呀呀了半天,一句连贯的话都没说出来。 我试图劝她,“柳阿姨,余叔叔,你们再考虑考虑,毕竟c毕竟” “易歌!”余叔叔打断我,“你这几年,不也一直在找机会吗?现在机会来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你放心,他们的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只要把他们的丑事公诸于世,让全世界都知道这对道貌岸然的夫妻对小鱼儿做了什么,就足够了。” 柳茼将手机摄像功能打开,“赵夫人,来,笑一下啊,笑得再甜一点,就像你接受采访的时候,还记得你是怎么笑的吗?” 赵夫人“哇”地一声,放声痛哭。 “你哭什么!”柳茼不耐烦地给她一个耳光,“害怕了?我女儿死的时候,你怎么不哭呢?我妹妹死的时候,你怎么不哭呢?她们死的时候,你什么都不怕,现在怎么就怕了呢?” 赵夫人抽抽噎噎,“柳萌c柳萌不是我害死的,是你们,是你们害死的。”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柳茼慢言细语地,摸着她的脸,“她还真不是你害死的,害死她的,是我。” “大海动手的那天,是萌萌的生日,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楼顶有惊喜。你知道她多久没过生日了吗,二十五年,整整二十五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再没人知道她的生日,就连户口本上那条记录,都是假的。你知道她的出生日期,为什么是假的么?” 她的声音如泣如诉,婉转低沉。 “那一年萌萌才六岁,我们刚到兰州,没有落户手续,办不了入学,我没有办法,四处求人,找老师,找校长,找民警,找遍了周围所有的人,可还是错过了报名时间。没有人帮我们,我们孤苦无依,你猜猜,为了落户,我做了什么?” 余叔叔试图阻止她,“茼茼,别再说了。” 柳茼像是着了魔,根本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一年后,我们的户口办下来了,萌萌也顺利入学了。她永远都不晓得,我为了她,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她竟然还瞧不起我,整日对着我大呼小叫,话里话外地挤兑我,埋汰我,贬损我。再后来,她翅膀硬了,定居a城,躲我躲得远远的,生怕我耽误了她的前程,脏了她的房子。最可恨的是,她竟然还逼死了我的女儿!你说,这样的妹妹,让她活着,有何意义?” “茼茼!” 柳茼陷入疯癫状态,任余叔叔如何呼唤,她都停不下来。 “茼茼,别说了!” “话说你也真怂,赵兴和萌萌混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就没发现呢?”柳茼露出个讥诮的笑来,“你要早些察觉,拆散他们,萌萌就不会认出小鱼儿,小鱼儿也就不会死,小鱼儿不死,萌萌肯定能活到今天。所以,小鱼儿的死也好,萌萌的死也好,你还是得负一点责任的,你说对么?至于你该怎么负责呢让我好好想想啊” 赵夫人浑身战栗,软绵绵的睡裤下,湿了一滩。 “呦,吓尿了?” 柳茼第二次摸了摸她的脸,“胆子这么小啊,呵呵,真有趣” 这番话的语气,犹如女鬼上身,别说赵夫人,连我也快吓尿了。 赵夫人突然尖叫起来,“你别动他,别动他!求你了,别动他!” 我回头一看,余叔叔正拖着赵兴,朝楼顶边缘处走去。 赵兴紧闭着双目,浑然不觉死神已经降临。 “你放了他,你们放过他!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你们放了他!” 声声刺耳,我的脑袋都要裂开了。 柳茼笑了笑,“要我放了他?行啊,那就看你的诚意了。” 赵夫人茫然,“什么诚意?你要我做什么?” “该交代什么,你不知道吗?”柳茼不屑地弯了弯嘴角,唇红似血,“那我就好心提醒你一下,双生树,明白了吗?” 赵夫人大口喘着气,“双生树双生树” 柳茼捏住她的下巴,“我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兴已经处于楼体的边缘,随时都有坠楼危险。 柳茼的声音突变,“推下去。” 赵夫人不顾一切地嘶吼,“住手!住手!我求求你们了,我什么都说,我都交代。” “这才乖嘛。”柳茼冲余叔叔使了个眼色,又转过脸来,“易歌,拿好手机喽,我们要开始拍视频了。” 她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的闹闹。 那么冷硬的心,却能说出那么甜美的语调。 闹闹的毕业设计引发了赵兴的极大兴趣。 从专业的角度讲,赵兴并非一无是处。闹闹毕竟初出茅庐,经验不足,在他的悉心指导和耐心帮助下,“双生树”终于华彩绽放。 很偶然的一次机会,柳萌在赵兴的办公室遇到了前来交稿的闹闹。对于这个特殊的学生,她早有耳闻,然而,再多的“听说”也不足以抵消见面那一刻的惊诧——随口几句问话,她便将闹闹的家庭情况摸了个大概。 赵兴本非善类,觊觎“双生树”不止一两天了,柳萌只需三言两语,随意挑拨,轻而易举便勾起赵兴的邪念。 他在副教授的位置上已沉寂多年,天份有限,作风不佳,教评得分年年垫底,毫无晋升希望。 赵夫人对他颇有微词,若非身体原因,导致多年无所出,依她的家世,早就把他甩了。 赵兴事业受阻,家庭不睦,这才让柳萌钻了空子。 柳萌从小跟着姐姐,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男人,耳濡目染,无师自通,揣摩赵兴的心思极有一套。除了一纸婚姻,他对她几乎百依百顺。 拿下“双生树”,二人简直一拍即合。 无论是当年的赵兴,还是此刻的赵夫人,都没有意识到柳萌的真实意图。他们被“双生树”带来的巨大利益蒙蔽了双眼,成了柳萌作恶的尖刀。 直到现在,赵夫人依然固执地认为,赵兴有责任感,是个居家好男人。 “他只是被一时诱惑了,都是柳萌,是柳萌骗他做的。”她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求你们了,他是个好人,你们不要杀他。” 我也试图劝柳茼,“柳阿姨,赵夫人也是受害者,她之前c她之前并不知道赵兴有外遇的,而且她c她没有参与” “她不知道?你竟然信了?”柳茼似乎听到了笑话,狂笑不止,“宅宅,你可真幼稚。” 又一个耳光,重重地甩在赵夫人的脸上。 “来,赵夫人,你告诉我们,你之前真不知道萌萌的存在么?” 赵夫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一直住在英国,我父母身体不好,需要照顾赵兴那么懦弱的一个人,平时连只苍蝇都不敢打的,我哪能想到” 柳茼做了个鬼脸,“苍蝇都不敢打?他那是手残,打不到!” 我本想替她辩解几句,但一想到她平白无故享受着本应属于闹闹的一切,又觉得柳茼这几巴掌扇得不冤。 “算了,你知道或是不知道,我不是很在意。重要的是,你承认赵兴剽窃了,我要的就是这句话,你做得很好,值得表扬。”柳茼关了手机的摄像头,抬头看着我,“下面的故事,轮到我讲了,你要好好听着。” 接下来的事情,与肖明齐的推断几乎一模一样。 作品被署名参展的那一天,柳萌将闹闹骗进了咖啡屋。 闹闹很冷静,她只是想知道,赵兴剽窃“双生树”的理由及经过。 她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她没有想到,柳萌找她,另有其事。 柳萌并未添油加醋,她原原本本地将余大海c柳家及于莲之间二十几年的恩怨情仇,如数告诉闹闹。 闹闹崩溃痛哭的样子,让她感到由衷兴奋。 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亲手毁掉余大海和柳茼的女儿,就像他们毁掉自己的生活一样。 多年以来的恨意终于找到突破口。 她在那个瞬间得到解脱。 闹闹的死,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像野草一样活了二十多年,逆势而长,坚不可摧,哪能想得到,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孩,竟是如此脆弱。 她彻夜不眠,越想越郁结。 并非心疼闹闹,只是怕牵扯到自己。 她没有见过遗书,无法窥探闹闹的遗言。纵然警方没有找上门来,也没人发现她和闹闹见面的事实,可她还是会怕。 思来想去,她把目光转移到赵兴身上。 贪得无厌,虚情假意,霸着她年轻的身体,却吝惜给予任何承诺的c令人作呕的男人。如果真有地狱,由他替她下吧,他欠她的,不是么? 于是她伪造手机信息,转移我的视线,彻底撇清了自己的干系。 她自认事情做得瞒天过海,就连既得利益者——赵兴夫妇,对于闹闹的死因,亦一无所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四年过去了。 柳萌出国又回国,眼界不断拓宽,收入也水涨船高。 尽管上了些年纪,赵兴依旧是她的裙下之臣。 除了赵兴,她的身边从来不乏多金优秀的追求者,遇上出手大方的,她不介意与他们周旋一番。 身体就是革命的本钱。 这是姐姐告诉她的。 她活得挺自在,几乎忘记了那些龌龊不堪的往事。 半年前,“双生树”项目被杭州一家地产公司以高价购入,赵兴被奉为座上宾。彼时柳萌已经完成学业,做好了回国的准备。 地产公司的幕后老板来头不小,行事低调,为避免竞争对手恶意炒作,签约仪式不为外界所知。 柳萌得知消息,主动请缨,以助手身份陪同赵兴前往杭州。 她没有理由不去凑这个热闹。 杭州的吸引力不仅在于“双生树”,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她的姐姐,柳茼。 柳萌北上a城读书之后,柳茼年岁渐长,老本行是做不了了,辗转搬到杭州,在西湖边上租了一间房子,又开了一家服装小店,平日里打打麻将,溜溜弯儿,日子过得倒也顺意。 柳萌终究有些放心不下。 关于余小于的离世,姐姐知道吗? 她难过吗? 经年不见,柳茼对于柳萌的突然来访,吃惊不已。 姐妹一场,柳萌虽不待见这个姐姐,却给她备了一笔养老钱,不多不少,刚好够她买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这笔钱,正是赵兴从“双生树”的转让收益之中,划给柳萌的那一部分。 说到底,柳萌是心虚的。 她不敢用在自己身上。 天降横财,柳茼非但没有欣喜若狂,反而起了疑心。 说来也怪,姐妹相爱相杀了一辈子,唯独缺乏信任。趁着柳萌去洗手间的工夫,柳茼毫不客气地翻看了她的手机。 她不相信柳萌有那么好心,平白无故给她一大笔钱。 “说白了,我只是很好奇,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妹妹,究竟是通过什么法子,赚了那么多钱,又突然对我那么大方。”柳茼冷笑不止,“我的确没什么文化,破解不了高难度的密码。但萌萌这人认死理儿,她的密码,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我不过用了三四分钟,便将她的文档全部拷了下来。” 柳茼的动作很快,表现也很淡定,柳萌毫无察觉。 柳萌留下银行卡后,很快离开。 柳茼开始浏览文件,当年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我这个妹妹心思沉,凡事都会留后手,也不相信任何人。她有随身携带所有材料的习惯,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她的手机,简直就是个百宝箱。”柳茼无意识地摸着赵夫人的脸颊,“真是苍天有眼,她和赵兴是怎么算计小鱼儿的,我捋了个一清二楚。” 时隔十六年,她第一次主动联系余大海。 闹闹的死,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余大海得知真相,悲痛欲绝,当夜赶来a城。 他在柳萌的小区附近租了间房子,不舍昼夜地跟踪她,并在柳茼的配合下,找到机会将她从楼顶推了下去。 柳萌在认出余大海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完了。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不知道,余大海是如何发现她的所作所为,又是如何找上门来的。 柳家与余家数十年的恩怨,就此落下帷幕。 “故事讲完了,该办点正事了,”柳茼对余叔叔笑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不要!” “余叔叔,不要!” 我和赵夫人同时尖叫出声。 说话间,一个身影窜过去,毫不犹豫地推开余叔叔。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事儿先生。 余叔叔毫无心理准备,被他用尽全力地一撞,身体失去平衡,踉踉跄跄朝前捯饬了几步,重重摔倒在地上。 我心里一揪。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较量。 事儿先生年富力强,身体灵活,敏捷如豹。而余叔叔已过天命,滑到在满是冰碴儿的水泥地上,登时甩出去六c七米远,趴在地上呻吟,一时难以起身。 赵兴毫无知觉,躺在距离天台边沿不到一米的位置,堪堪躲过死神。 “原来你找了助手,难怪刚才不肯正面回答我。”柳茼从兜里摸出一只刀片来,在我眼前晃了晃,“别怕,我没有恶意。” 我吞了吞口水,惊恐地盯着那枚银光闪闪的刀片。 这还叫没恶意? “你和舒选,与我们柳家有缘,于情于理,我都不会伤害你们的。”柳茼话风一转,狠狠道,“我要收拾的,是这一对儿。” 赵夫人绝望地闭上眼睛。 “舒选,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只要你不动,易歌就是安全的。” 她将刀片比在我的喉咙上,“余大海,你老得起不来了是怎么的,还不赶紧动手?” 我做梦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能遇到这样的事情。 被疯了一般的女人挟持。 对方还是闹闹的亲生母亲。 我尽量克制情绪,“余叔叔,你冷静点,千万别做傻事。你要是把赵兴推下去了,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事儿先生已经到场,肖明齐离得不远了。 余叔叔背对着我,勉强站起身来,方才那一摔,极有可能伤到了骨头。 “柳茼姐,你这又是何必。”事儿先生挺无奈的,“你们已经跑不了了。” “被逼死的不是你女儿,你当然不会明白!你要是敢阻拦,休怪我对易歌不客气。”柳茼冲着余叔叔嘶吼,“余大海,你特妈的,赶紧给老娘站起来,听见没有?” 余叔叔转过身来,面带痛楚,“茼茼,你先放开易歌。” 柳茼背对着电梯井,脚边是五花大绑的赵夫人,左手拽着我的马尾,右手一动,刀片似乎又近了半寸。 喉管处一片冰凉。 我怕得要命,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事儿先生站在我们面前,双拳紧握,目不转睛地盯着刀片。 我从未见他如此紧张过,“你别管我务必” 务必保住赵兴的性命。 这是余叔叔唯一的机会了。 背负两条人命,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茼茼,算了吧,”余叔叔近乎悲悯地看着她,“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的双手,已经沾满柳萌的血了,但你还有希望,放弃吧。” “凭什么要我放弃!”柳茼的力道大得出奇,“你答应我的事,怎么说反悔就反悔,你又骗我!你和当年一样,一直在骗我!” “人死不能复生,何况柳萌已经付出了代价,闹闹看到你们二人为了赵兴搭上自己的性命,一定不会开心。”我被她拽得头皮生疼,“柳阿姨,你就让闹闹安息吧” 闹闹,你看到了吗? 如果你看到了,放过他们吧。 赵夫人发出持续不断的呜咽声,徒劳挣扎。 “赵兴即便醒了,也不再是全乎人儿了,从这个角度上讲,你们算是替闹闹讨回了公道。”我感到柳茼的手在抖,“我答应你们,等事情结束后,我一定会让‘双生树’重新署上闹闹的名字。” “余大海!快动手啊!你要是就这么放弃了,我化作恶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柳茼近乎疯癫,“你记住,这辈子你欠我的,你欠小鱼儿的,永远都别想还清了!” 余叔叔哀伤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过柳茼。 但这一刻,他的痛苦展露无遗。 劲下传来刺痛,我连呼吸都开始不稳。 事儿先生神色大变,“你放开易歌!” 她只是划破了我的皮肤,足以转移事儿先生的注意力。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余叔叔手中的小动作。 银光一闪而过。 不知何时,余叔叔从袖口拽出一把手指粗细的小刀来,乍一眼望去,与柳茼手上的毫无二致。 他的动作异常敏捷,毫不犹豫地朝赵兴扑了过去。事儿先生反应过来,亦毫不犹豫地朝余叔叔扑了过去。 天台边缘的雪地湿滑,余叔叔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我失声尖叫:“舒选!” 余叔叔和事儿先生滚作一团,将将停在天台边缘,再朝前半步,就是万劫不复。 我吓得腿都软了,瞬间跪在地上。 头顶上传来肖明齐的嗓音,“柳茼,放开她。” 柳茼逐渐平静下来,刀片离我越来越远,她垂下了胳膊。 我转身抬头,看到肖明齐站在电梯井之上,冰冷的枪口正对她的头顶。 她选的位置,且安全,且危险。 背后有墙,视野开阔,唯独忘记井高两米这个问题。 肖明齐早已就位,这才是余叔叔劝她放弃的真正原因。 “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啊,你说的对,小鱼儿不愿意看到这个结局。”柳茼低低笑起来,“不过也好,愿赌服输。” 她将我一推,大大方方地举起双手,立刻有警察走上前来,将她拷住。 我摆脱桎梏,跌跌撞撞朝事儿先生跑去。 赵兴和余叔叔已被控制,事儿先生也被一名警察扶着起身。 他的白衬衣,已经被鲜血染红。 我当下怔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六十八章 事儿先生受伤了? 他看起来狼狈不堪,说话的语气也极重,“别过来,站在原地别动!” “别让她过来,”他侧身转向那名警察,“她晕血。”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但是我听到了。 他的伤,到底重不重? 眼底一热,我大声哭出来,“你疯了吗?” 不要命的一扑,有多危险,他不知道吗? 运气好的话,被余叔叔捅上一刀。 运气不好的话,三人一起跌落天台。 万一万一我不敢想。 即便这种时候,他还记得我晕血,不允许我靠近。 这人是有多傻? 我脚步未停,却被肖明齐一把拽住,“你受伤了自己不知道吗?” “救护车就在楼下。”肖明齐的手臂硬如钢板,难以挣脱,“别磨磨唧唧的,赶紧下去接受治疗。他会没事的,有那么多医生呢。” 肖明齐很有经验,一口气叫了两辆救护车。 赵兴夫妇上了一辆,我和事儿先生上了另一辆。 事儿先生身上盖着一件警服,掩去了衬衣上的血迹。 我握着他的手,瑟瑟发抖。 他的脸色苍白,手指依然有力,“你带着伤,等医生处理完毕,让肖明齐送你回家,听到没?” 护士小妹很温柔地帮我包扎,“伤口不深,不用缝针” 她说了些什么,我完全听不清楚,心思全部放在事儿先生身上,“你别说话,别说话” 我还有好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就剩下这一句,反反复复地,哭着求他不要说话,他的伤口在腹部,又流了那么多血,每多说一个字,都会消耗精力。 “傻瓜,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被你气死了”事儿先生额角冒汗,眼中却很暖,“我受伤的事,先别告诉两家老人” 我抹着眼泪,“不可以” 他的意思我明白,但兹事体大,万一他真有个三长两短。 我不敢想了。 我从来没有如此无助,哪怕面对闹闹的离世。这一刻,我真后悔自己的冒失,如果那一刀是扎在我身上,就好了。 只要换他平安无虞,我把命给他都可以。 他的语气不容抗拒,“易歌,你听话” 我拼命摇头。 他的唇色逐渐发白,“你乖一点” 声音越来越低。 我倏然紧张,“医生,医生他怎么了?” 急救医生安慰我,“他没有生命危险,你不要紧张。” “放心,”肖明齐按住我,“他不会有事的,有我在呢。” 我浑浑噩噩,死死抓着他的手,生怕一不留神,他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闯进了我的世界。 他怎么能这样? 事儿先生双目紧闭,任凭我如何呼唤,都不再开口。 闹闹,你在吗? 你帮帮我吧。 求你了。 急救医生将他推往手术台的路上,我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即便是带着帽子和口罩,我也能一眼认出来。 那是我耗尽了整个青春去追逐的一双眼睛。 “邵鹏鹏,你救救他。”我抓着他的胳膊,苦苦哀求,“我求求你了,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他拍拍我的手背,“你放心,一切交给我。” 事儿先生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了。 他的胃部被刺穿,伤口不大,但出血严重。从手术室出来,肖明远将自己的宿舍让给了我,又好心给我开了一盒艾司唑仑片。 尽管睡得不够踏实,但我紧张的精神得到了缓解,情绪稳定下来。 我最终没有把事儿先生受伤的事情告诉家人。 两位爷爷年事已高,我和事儿先生的顾虑是一样的。但其中心情,只有我一个人才能体会得出。 悔恨,惊恐,无助,患得患失。 幸好还有肖明齐c肖明远,吴桦c弯弯,甚至二世祖和颜亦初,他们的鼓励和帮助,让我从混乱中清醒过来。 他们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事儿先生很快就会好起来。 邵鹏鹏也安慰我,事儿先生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犯不上大惊小怪。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会好起来,这就够了。 邵鹏鹏来巡房时,我正在为事儿先生刮脸。重度洁癖的人,哪怕是躺在病床上,也不能容忍自己胡茬丛生c衣冠不整。 我在基金会工作数年,原本可以熟练使用刮胡刀。奈何我过于专注,没有听到来人的脚步声。 “嗨。”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手上一抖,事儿先生完美无瑕的侧脸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 “”邵鹏鹏轻咳两声,“抱歉。” 我撇撇嘴,“没关系。” 邵鹏鹏弯着嘴角,“听康威说,他是你的未婚夫?”见我点头,又补了一句,“还不错。” “嗯,我也觉得。”我取了一只酒精棉,轻轻擦拭事儿先生脸上的血痕。“还有那个,谢了。” 回想起一遍遍哭求他那一幕,我有点不好意思。 是以不敢正面看他。 道谢和道歉一样,是需要契机的。 “该道谢的是我,”邵鹏鹏停顿了片刻,“你也知道,我毕业还不到两年,能被这般信任,作为医生,我很荣幸。” 对于主刀大夫,我很坚持自己的选择,就连肖明远专程请来的外科专家,也被我排除在选项之外。 岁月带走了我的初恋,留下的是怀念,以及沉甸甸的信任。 他是我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之一。 酸话我实在说不出口,于是我换了种说法,“我是这么考虑的,万一手术留下什么后遗症,我搞搞医闹什么的,比较能够找得到你。” “”邵鹏鹏抽抽嘴角,“我该去巡房了。” “慢走不送。” 转身过来,我看到事儿先生充满戏谑的眼睛。 “你醒啦?”我险些扑过去,碍着他的伤口,努力克制,“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的嗓音很干,“就在你把我脸刮破的那一瞬间,疼醒的。” “”我用棉签沾了沾水,按在他的唇上,“伤口还疼吗?” 他语气幽幽的,“我刚才没听错吧,医院里那么多大夫,你竟然找了邵鹏鹏给我做手术?” 我将吸管递给他,讪笑:“来,先喝一口温水。” 他很快喝完了小半杯,看样子真是渴了。 我轻轻揉着他的头发,“慢点喝。” 他睨我,“以后再找你算账。” 雨过天晴。 我笑了。 邵鹏鹏适时出现,细细检查一番后,又嘱咐了我几句注意事项。事儿先生全程表现淡定,充分展现出优秀患者的自觉。 医患关系和谐融洽,我甚感欣慰。 事儿先生醒来的消息迅速传开,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 肖明齐当着他的面,再度严厉谴责我,“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的行为实在太鲁莽了,若非小选及时赶到,现在躺在这里的,很可能就是你,甚至比这个更严重。” 对他的观点,我持保留态度——我宁可事儿先生没有及时赶到。 余叔叔的约,我是一定会赴的。 赵兴的命,我也一定会救。 如果时光退回到那天,我也许不会报警。 我不报警,事儿先生就不会受伤。 赵兴的险象环生,是事儿先生豁出性命换来的。 他根本不配。 如果我不报警,结局会怎样? 单凭一己之力,我根本无法阻止余叔叔和柳茼。多沾两个人的血,闹闹一家三口,只能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 那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这是道无解的题目。 肖明齐见我缄默,心有不忍,“算了,你们两人协助我们破了案子,又都负了伤,我再不依不饶的,反而显得小气。” 说到这个,事儿先生蹙眉,“你怎么比我到得还晚,还好意思当警察呢,就你这个速度,破案率能上去才见鬼。” 肖明齐难得尴尬,连着干咳几声,“那天真是意外,上班高峰期又赶上下雪,整条路段连发几起事故,交通彻底瘫痪,简直是寸步难行。我们一路鸣着警笛也没能挤出条道来。” 他讪讪的,“好在你公司离得近。” 我心里难过,轻轻摸了摸事儿先生的手背。 原本那么干净的手背,这会儿布满针孔,他分明可以不遭这份罪的。 “对了,易歌你知不知道,这家伙竟然随身携带摄像头?”肖明齐挠了挠脑袋,语气夸张,“他一找到你们,就把摄像头架上了,把你们的对话全部拍了下来,简直绝了!” 摄像头? 我想起来了,他的确有随身携带摄像头的习惯——为了饼干。 “余大海非常配合,到案后直接招供,将柳茼的罪责撇了个一干二净,估计两人是商量好了的。”肖明齐冷笑,“柳茼也一问三不知,将谋杀柳萌和绑架赵兴夫妇的罪名,全都推到了余大海身上,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逼的——事实上,她才是主犯,余大海只是帮凶。虽说现场有人证,但她真要顽抗到底,我们也不太好办,毕竟动手的人的确是余大海。多亏了小选的摄像头,我们出示视频后,她立刻没了脾气,全都撂了。” “话说他为什么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啊,你俩玩情趣用的?”肖明齐笑得很猥琐,“在野外?还是车里?” 我:“” “作为一名人民警察,我可得提醒你一句啊,”他将视线转向事儿先生,“玩情趣也就罢了,你要是偷拍,可是犯法的。” 事儿先生:“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十九章 李妍妍和康威前来探病。 她首先表达了对于事儿先生早日康复的美好祝愿,又着重强调了公司的临时负责人是多么尽职尽责,事儿先生大可安心养病——据说那位是事儿先生的同门师兄,e式曲线理论的研究小组成员之一,杠杠靠谱。 说完了这些,李妍妍羞羞答答地掏出请柬,“易歌,我们要结婚了。” 我盯着请柬上的婚纱照,惊了个呆,“这么快?” “快什么啊,”李妍妍嘿嘿直笑,“先上车后补票,再不抓紧,婚纱就穿不进去了。” 说话的人毫无顾忌,旁边的康威顿时咳红了脸。 “12月25日。”我看看事儿先生,“不知道你能不能出院。” “应该能。” 邵鹏鹏从门缝里露出来半个脑袋,“恭喜啊,你小子。” 康威用胳膊肘怼他,“你也抓紧找一个吧。” “有合适的,赶紧给我介绍。”邵鹏鹏似有似无地瞟了我一眼,“我是该抓紧了。” 平安夜,邵鹏鹏让我去办理出院手续。 真让他说中了,事儿先生的身体底子强健,刀口恢复得很快,再有一周,就可以拆线了。 “身为医生,我有必要提醒你们一句。”邵鹏鹏很直白,“拆线之前,一定要避免任何形式的剧烈运动。” 他无视我的尴尬,再度强调,“请注意,是任何形式。” “你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我已经很委婉了,没有将那两个字直接说出来。” “” “我被你们两个虐狗虐了二十天,总算能落得个清净。”邵鹏鹏叹了口气,“讲真,我实在不想再看到你们了,尤其是他。”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冷哼,“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你一并说了吧。” “还有就是——”他犹豫片刻,“这两天的新闻,全是关于赵兴的。” 呵呵,可不是么。 作为a市的典型案例,柳萌一案,第一时间上了热搜。 肖明齐亲自主持召开新闻发布会,详细讲述了案件的整个经过,并向社会大众公布了部分证据,包括柳萌手机里保存的文件。 余大海及柳茼被宣布逮捕的同时,赵兴夫妇的所作所为浮出水面。 赵兴属于半个公众人物,一石激起千层浪。 “双生树”剽窃事件不断发酵。电视台c广播c报纸c网络,随处可见他的名字,网友留言不堪入目。 赵兴迅速成为一代网红,臭名昭著,无人不晓。 建筑业协会将他永久除名。 他获得的所有奖项及荣誉,全部被宣布收回或作废。 他所在的公司股票,连续数日打在跌停板上,董事会解除了与他的劳动合同,并以诈骗为由,将他起诉至法院。 颜亦初临危受命,成为该公司新一任首席建筑师。 一夜之间,赵兴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事业受挫的同时,赵兴腰部以下的两个圆形器官被踢裂,尽管及时送医保住了外观,但终生丧失了某种重要能力。 赵夫人果断提出离婚。 时光荏苒,记忆中才华横溢的明媚少年,如今连笑意都显得成熟沉稳。 “虽然警方公布的视频做了模糊处理,但我能认得出来,你和舒选,当时就在事发现场。所以你们才受了伤?” 我点头,“没错。” “好在只是皮外伤,”他指指我的脖子,“我给你开点除疤药膏,连续使用一段时间,就看不出来了。” 我再次点头,“好。” 近来我的心思都扑在事儿先生身上,经邵鹏鹏提醒,才想到伤疤的事。 “从视频上看,真是惊心动魄。”他关切问道,“你不害怕么?” “怕啊。”怎么能不怕。 当时怕,现在后怕。 “你家里人呢,也被吓坏了吧。” “他们不知道。”我摇头,“我们俩的家人都在b城生活,对a城新闻的关注度有限,何况长辈们基本不上网。等这阵子过了,他们知道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那就好。”邵鹏鹏低笑,“你找了个很不错的男人。” 事儿先生瘦了好大一圈儿。 我心疼得直泛泡泡。 再结实的人,连喝大半个月蔬菜粥,也会瘦的。 终于能开点荤的事儿先生,只喝到了小小一碗排骨玉米汤。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剩下的汤倒给饼干——心疼是一码事,医嘱还是要遵守的。 他的胃原本就不好,经过这番折腾,今后更得小心对待。辛辣的,刺激的,油腻的,生冷的,一概不能沾。 事儿先生很幽怨,“这是你对待病人的态度吗?” “其他的事,我都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你得听我的。”我搂着他的腰,“过几天就要上班了,你的午饭,我会在头一天准备好。你以后不要再吃外卖了,晚上加班的话,我尽量给你送饭。以前怕你搞特殊,有了这档子事,大家都能理解。” 事儿先生弯起嘴角,“好。” 圣诞节终于到了。 我挽着事儿先生的胳膊,如期参加李妍妍和康威的婚礼。 新娘娇艳,新郎俊朗。 当真是一对儿璧人。 “抱歉哈。”我冲伴郎打招呼,“又见面了。” “你也太没诚信了,这才二十四小时不到。”邵鹏鹏一袭西装,站姿笔挺,面带揶揄,“我说过不想见你们,你真过分。” 我冲他呲牙一笑。 婚礼的气氛温馨热闹,事儿先生全程都在微笑。 仪式最后,新娘手举捧花,公司的未婚女孩纷纷冲上台前,站成一排。 事儿先生好奇,“你怎么不上去?” 我自信得不要不要,“我为什么要上去?” 板上钉钉的男人,还能跑了不成? 机会应该留给有需求的姑娘。 他给我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整了整西服衣摆。 李妍妍左摇右摆,做足了姿态,正当众人诧异之际,她突然转过身来,径直朝我走来。 “红娘啊,你怎么不上去,害得我亲自走下来。”李妍妍将捧花塞进我的手里,“喏,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事儿先生公司的同事开始起哄,“舒总,怎么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事儿先生也笑了,“是啊,我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他冲李妍妍竖起大拇指,“今年的最佳员工非你莫属了。” 最佳员工激动得嗷嗷直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不知所措地盯着手中的花儿,“能不能让他们撤了?” 灯光师和摄像师一直对着我,我应付不来这种场面,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择日不如撞日。”事儿先生从座位上站起来,将椅子拉开一点,单膝下跪,“易歌,我爱你。” 我脑中一片空白。 “嫁给我,嗯?” 璀璨的钻戒闪啊闪啊的,闪得我眼晕。 我们被团团围住,四周全是笑声,邵鹏鹏的尤为突出。 “你赶紧答应啊。”事儿先生挑眉,“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拖一秒,我的面子就少一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答应你。” 事儿先生将戒指套在我手指上,掌声c哨声c欢呼声此起彼伏。 “亲一个!” “亲一个!” 他歪着脑袋看我,双眸闪亮,倒映着我的身影。 不知道是他凑过来的,还是我凑过去的,总之我们让大家饱了次眼福。 他的吻技可真好。 到家之后,事儿先生直奔书房。 我老妈子似得跟在后面,“要不要睡一会儿午觉?你昨天才出院,不要太累的好。” 见他不答话,我追问,“你在干什么?” 事儿先生从书柜里翻出来一个文件袋,“民政局六点下班,现在才三点,来得及。” 我终于看清他手中拿的是什么,呼吸都要停止了。 求婚的震惊也比不上现在。 “别磨蹭了,直接过去。”他牵住我的手,“今天是圣诞节,领证的人肯定不少,搞不好要排队。” “你等一下!”我听见自己的心怦怦直跳,“是不是太快了点?” “我做事情一向讲求效率。”事儿先生边走边说,容不得我半点拒绝,“再说家长也见过了,婚也求了,你还想抵赖不成?” 12月25日16:30,我正式荣升为舒太太。 交费,填表,照相,盖章,事儿先生办得行云流水,我全程晕晕乎乎。 再次到家,仍然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所以说,我们结婚了? 这就结婚了? 合法了? 事儿先生亲了亲我的额角,“叫声老公来听听?” 我很小声地应了一句。 “没听清,你再叫一句。” “老公。” “哎,真乖,受到法律保护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事儿先生举着小红本,“你说我要不要发个朋友圈,炫耀一下?” 中午那一幕不可描述的画面,已经在他的朋友圈里传疯了,我饶是脸皮再厚也有点呛不住,“别整这些虚的了,不如整点实际的。” “实际的?”事儿先生的表情几度变化,最终恍然大悟,“你想换个什么姿势?你要在上面?还是” “咳咳咳咳”我打断他,“你先上交银行卡。” 他哭笑不得,“你可真够实际的。” “我们现在可是合法夫妻了。”我一本正经的,“从今往后,我可不会再跟你客气了。” “你还可以更实际一点。”事儿先生掀开我的上衣下摆,手指钻了进来,“比如尽一尽夫妻义务。” 我奋力抵抗,“邵鹏鹏说” “大喜的日子,你提他合适吗?”他手上的动作不停,“再说我的身体情况,我比他清楚。” 我是真担心,“你别闹了好不好,等拆线” 唔说不出话了。 “都快一个月了,我忍不了了。”他的动作很急切,实在算不上轻柔。 我顾及他的伤口,尽量顺着他的意思,如此一来,他愈发肆无忌惮。 这次的体验,好像与从前不大一样。 直到哭破了音,我才反应过来——我和他之间,少了一层塑料膜。 一线之隔,感受竟有如此差异。 “你怎么走神儿了,”事儿先生狠狠地,“真是欠收拾。” 恍恍惚惚中,我又想起一件大事来。 距离吴老师的交卷期限,还有五天时间。 得告诉他一声。 我选c。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十章 闹闹二十七岁了。 我精心准备了玫瑰c蛋糕和喜糖。 她缺席了我的婚礼,不能连颗糖都吃不到。 事儿先生小心翼翼地开着车,每隔三分钟看我一眼。 我无奈,“你如果一直看着路,我可能更安全一些。” “嗯。”他表示赞同,又看了我一眼。 我:“” “对了。”事儿先生缓缓开着车,“肖明齐昨天晚上来过一个电话,在你睡着之后。” “他又有什么事儿?” 我打了个哈欠,最近总是睡不够,身上又懒又累。 “他邀咱们周末去山上看星星,还有吴桦c明远也会参加,说是有个什么流星”事儿先生不屑,“他话没说完,我就给挂了。” 流星? 流星是童话公主弯弯的最爱啊! “你怎么能挂了呢?听听他要干什么呗。”我不高兴了,“搞不好他是要求婚!” 弯弯的求婚仪式,我怎么能错过! 事儿先生把脸一板,“他求婚,能比你和孩子重要?大半夜的,还要上山,又黑又冷又不安全。别说你现在身体不方便,就算是方便,你也不能去。” 我气得不行,孩子孩子,啥啥都围着孩子转! 得知我们领证的消息之后,老爸老妈并两位爷爷,天天念叨个没完,全家开启了多人高配循环版祥林嫂模式,每人每周一个催生电话,接得我直想挠墙。 什么早点要娃恢复快啊!四世同堂天伦之乐啊!就连事儿先生远在美国的爹,回国之后的第一句话也是“我是不是快当爷爷了?” 两家大人,开口闭口都是我的x生活质量。 我欲哭无泪,b城人什么时候开放如斯了。 他们不要脸,我还要的好不好。 事儿先生更惨,快被大树爷爷整崩溃了,“我爷爷说,b城有个男科大夫,看得不错” 家人对我们致以最高规格的关注,不仅体现在催生上,还体现在婚礼上。 为了满足老人的愿望,我们被迫连办两场盛大的仪式。 一场在b城,一场在葡萄园,一场中式,一场西式。 两场婚礼下来,我累脱了n层皮。 结婚是个体力活,更是场持久战。 从婚纱到妆容,从程序到酒菜,事儿先生继续发挥事儿13的吹毛求疵精神,事事亲力亲为,坚决不假他人之手,足足折腾了三个月。 老人们高兴了,我不高兴了。 实践证明,战线拉得太长,绝对要出幺蛾子。 验孕棒出现第二道小红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心心念的蜜月要泡汤了! 果不其然,事儿先生答应我的欧洲自由行,被无限期推后。 骗子! 事儿先生见我生气了,口气软下来。 “现在才五月,早晚很凉,何况上山的路也不好走。再过几个月,你稳定下来,到时候天气也好了,你想去哪儿溜达,我都陪你。肖明齐也就是求个婚,后面还有婚礼呢,你就别凑那个热闹了,安安心心在家养胎,好不好?” “你就骗我吧,你明知道我想旅游。”我嘟囔,“你在国外生活了那么久,可我都没出过国。” “我现在真后悔没想到造成你这么大的怨念。你想出去玩儿,以后有的是机会,但现在情况特殊,咱们先忍忍。”事儿先生扶额,“毕竟——谁也没想到,对么?” “不对不对!”我开始蛮不讲理,“你算计我,你知道我从来记不住排卵期的,你当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 “好好好,我故意的,我算计你了,我承认,行不?”事儿先生一脸笑意,“我要再拖几天,就得被爷爷拉去男科医院了。真到了那一步,你不觉得丢人吗?” 我咬牙切齿,“丢就丢呗!” 下了车,我气鼓鼓地朝墓地走去。 “你慢点走路,别吓唬我了成不?”事儿先生一手拎着东西,一手牵着饼干,手忙脚乱。“以前你脾气多好啊,最近这段日子,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脚下一顿,啥? 他明明在抱怨,眼中却充满戏谑。 “快当妈的人了” “是啊,我就是脾气见长,你看着办吧!”我撇撇嘴,明知道他在逗我,忍不住顶回去。 “马上就要见到闹闹了,你确定继续鼓着腮帮子?”他低下头,轻柔地亲了亲我的唇角,“老婆,来,笑一个,你笑的时候最乖了。” 饼干也帮腔,“嗷呜呜呜呜” 切,我心胸宽广,不跟他计较了! 墓前摆放着一束鲜艳的蓝色妖姬,香气扑鼻,害得饼干直打喷嚏。 今年又被颜亦初抢了先,我哭笑不得。 怪我,起得太晚。 他最近获了个不大不小的奖,随处可见相关报道,有关他秉承独身主义的八卦传言甚嚣尘上,愈演愈烈。 独身么? 貌似也不错,至少挺适合他的。 但如果伴侣是契合又贴心的事儿先生,我心甘情愿被绑进婚姻的牢笼,永不言悔。 嫁给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我是如此爱他。 我从事儿先生手里接过玫瑰,放在蓝色妖姬旁边。 “闹闹,我们一家四口,来看你了。”我认真介绍,“这是舒选,从领证开始计算的话,我们结婚五个月了。他怎么样,是不是很帅气?你羡慕不羡慕?” “这是我们家的饼干,也很帅气吧?它最近正在相亲,情绪有点暴躁,你不要介意。” 饼干:“汪!” “还有我肚子里的这个,三个多月了。”我轻轻拍了拍,“我以前一直以为,爸爸妈妈爷爷姥爷都是开明的家长,不会催婚催生,然后事实证明我大错特错,他们不催则已,催起来吓死人。话说到哪儿去了,哦,宝宝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大名允给了大树爷爷,小名倒是已经定了,我取的。” “我今天来呢,主要有四件事儿,第一件”我拿出一袋巧克力,“这是我公公千里迢迢从美国带回来的喜糖,可贵呢,你可得好好吃,千万别浪费了。快点说,祝我新婚快乐!” 二十二岁的闹闹回望着我,目光璀璨,笑容不老。 好吧,我就当她说了。 “至于第二件——也是好消息。”我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我找到于阿姨了。” 爱心庄园的陈阿姨,春节期间前往普陀山还愿。我在她拍摄的照片里,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身影。陈阿姨指着照片说,打扫观音寺的这些女人,大多命运多舛,如今皈依,一心向佛。 照片里的于阿姨,面容淡然,表情虔诚。 “双生树奠基那天,我老公带着我,从杭州取道宁波,去了趟普陀山。我在送子观音像前见到她本人了,但没忍心打扰她。她过得挺好,比之前胖了一点,你放心吧。” 正是那天晚上,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事儿先生开心得整夜未眠。 冥冥之中,闹闹和于阿姨,一直在护佑着我。 “第三件,是件更大的喜事。” 我掏出ipad,打开视频软件,“你瞧,双生树已经动工了,据说建成之后,有望成为杭州的地标性建筑。” 我闭了闭眼睛,尽量控制情绪。 “你知道吗,建筑博物馆里,已经有你的名字了。你真是太厉害了,比颜亦初厉害多了,我真替你骄傲。” 事儿先生和饼干,安安静静地等在旁边。 “第四件,是关于赵兴退回来的设计费,真是好大一笔钱。我擅自替你做主了,一半以于阿姨的名义,捐给了普陀山的观音寺。至于另一半,我老公帮你做投资了,二十年之后,我会连本带息拿给柳阿姨,供她出来之后养老用。你一定要相信他的本事,肯定比买理财赚的多。” “关于这个分配方案,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柳阿姨的,但她毕竟是你的亲妈,而且她爱你。你也不希望她过得不好,对不对?” “至于余叔叔——”我叹了口气。 一死两伤,无自首情节,他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他很平静地接受了判决,并未上诉,且拒绝与任何人见面。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听肖警官说,运气好的话,也许能等到出来的那一天。” “如果等不到那一天,我会把他和你葬在一起。” “他为了你,也真是煞费苦心。真到那个时候,闹闹,你就别嫌弃他了。” “他也许不是个好人,但他是个好爸爸,连法官都这么说。” “还有一句,闹闹,生日快乐!” 有风吹过,掀起几朵花瓣。 “闹闹,再见喽。”我挽起事儿先生的胳膊,“明年这个时候,我抱着小鱼儿来看你。” 风中传来甜美的声音—— 大名余小于,小名小鱼儿,好记不? ——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