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纪》 第一卷 第零章 故事发生之前 云南省南部,西双版纳热带雨林中心区域。 这是世界上唯一保存完好、连片大面积的热带森林。在遮天蔽日的森林里,到处是城市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见过的参天巨树与珍稀异兽。 这么自然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有人。 但是故事的展开需要有冲突,所以有人来到了这个人类不应该来的地方。 “应该是这里附近了。”他抬起头,看着树上盘踞着的毒蛇。 来这里的是一个中年大叔,只见他面生虬鬓,相貌奇异。与之相反的则是他的穿着比较亲民:脚下踩着荧光绿的人字拖,身穿着一件黑色t恤,搭配一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如果不是t恤背面印着的“赐福镇宅”四个毛笔字显得有点特色,这位大叔妥妥的就是一身淘宝爆款。 从常理来看,穿成这样子出门,应该是去街口菜市场买菜。而这位大叔现在身处相对湿度高达90%,遍地毒物的热带雨林深处。 让人觉得这种送死方式实在有点特别。 “视野太差了,而且活动不太方便。所以我应该到上面去。”他自言自语,仿佛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的解释。 说罢,他一跃而起,穿过了厚厚的树冠。然后……浮在了空中? “这样就感觉清爽多了。”他抓了抓脸下乱糟糟的胡须,享受一下习习凉风。 “那么,在哪里呢?”他闭上了眼睛,感受那股特别的气息来源。 然后,他听到了大地震动的声音。 他奇怪地睁开了双眼,逗我玩儿呢,就他妈今天赶巧地震了? 众所周知,西双版纳热带雨林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动物王国。官方统计这里栖息着539种陆栖脊椎动物,其中包括亚洲象这种庞然大物,包括印支虎这种凶猛捕猎者,还包括小熊猫这种毛绒绒的萌物。从大到小,种类繁多,层出不穷,数量惊人。 之所以突然说起了动物,是因为大地震动不是因为地震,而是因为奔跑的脚步。 仿佛整个雨林的动物都听到了不可抗拒的召唤,它们正在往同一个地方跑去。而率先到达的动物,正在俯首跪地。 它们在朝拜。 它们朝拜的是一棵异常粗壮的榕树,看起来至少有数百年历史。奇怪的是,它没有气根,因此没有普通榕树擅长的“独木成林”。更奇怪的是,它的附近整齐地围绕着十数棵被称为“毒木之王”及“见血封喉”,树汁能马上将人畜血液凝固导致窒息死亡的箭毒木。 它们像一群守卫一样拱卫在榕树四周,仿佛在防止闲杂人等靠近它们的国王。 脚步声渐渐停了下来,榕树方圆数里趴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已然再无立锥之地。 虬鬓大叔在空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三日前,他察觉到这里有异常。凡间居然有人在向他释放气息,而且居然还敢带有挑衅的意思。前两日事务繁忙,他没空搭理。今天刚好休假,便来看看是哪个散修不识好歹,打算随手教训一顿,然后回家吃午饭。 现在看来,至少得改吃下午茶了。 “嗄……”一声沉重呼气声从榕树树干中传了出来。 声音不大,但是他听得异常清晰,不知道是因为此间方圆数里兽鸟噤声,还是因为那把声音能穿透世间万物。 突然间,他好像隐隐猜到了那把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马上觉得自己疯了,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他在雨林中行走了半天,没有流一滴汗,而现在,他浑身冷汗直冒。 不能再等了。 他踏破虚空,朝榕树疾飞过去。 可惜还是太迟了。 “嘭”的一声,树干从里面被击穿。一条毛绒绒的手臂从中伸了出来。这条手臂稚嫩非常,可以看得出来是新生儿的手臂。 虬鬓大叔在半空中急忙刹住了身形。 又是“嘭”的一声,不同的是,这一次,这棵数百年岁数的大榕树被拦腰击断。 大榕树缓缓倒下,一个幼小的身影盘坐在树桩中。 然后,这个幼小的身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仿佛要把所有的空气吸入体内。 这一口气,让雨林刮起了大风,方圆数里的树木向他弯下了腰。 他慢慢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四肢百骸啪啪作响,仿佛重新接上了所有的关节。 他笑了笑,露出了獠牙,感觉非常满意。 虬鬓大叔在空中注视着他的“诞生”。 他认得这一对獠牙。 应该说,天上天下八荒六合,几乎所有的鬼狐仙怪都认得这一对獠牙。 不认得的,大多数都死了,剩下一小部分从来没见过这獠牙的,是真正的幸运儿。 幼小的身影走向树干边缘。 他犹豫了。 他在思考应该先踏出哪一只脚。 世界此时突然异常的安静,整个雨林连鸟虫都不敢吱声。 甚至连风都停了。 终于,他想到了答案,伸出了左脚。 虬鬓大叔闭上双眼,叹了口气。 稚嫩的左脚踏上大地。 脚边的植物马上枯死,泥土变成一片焦黑。 他神色如常,右脚继续迈步。 脚边凭空开出了朵朵莲花,生机盎然,一片祥和。 左脚过处,寸草不生。右脚过处,步步生莲。 亦魔亦佛,既是光,也是暗。 能有这般功德,同时能有这般业障,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普天之下只有这么一个。 幼小的身影行了七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挥了挥手,百兽仿佛如释重负,纷纷站起如潮水般散去。 然后他就站在那里,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虬鬓大叔飞往他身侧的半空中,他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转过头来看他。 虬鬓大叔率先打破了沉默。 “原来你没死?” 他睁开了双眼,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是死了。而你们让我再次诞生了。” “为什么引我来?” “测试一下实力。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没什么意义了。” “对。”虬鬓大叔点了点头,然后大笑道,“哈哈哈哈,看来老子今天是要交代这里啦。” “不见得,运气好的话,你用尽全力应该可以逃出去。” “可惜啊,我想试试能不能跟你同归于尽。”虬鬓大叔抓了抓脸下乱糟糟的胡须。 “有志气。”幼小的身影转过头,对他勾了勾食指。 “来。” 来。 ……………… 庚寅年夏,赐福镇宅圣君钟馗战死云南。 同年秋,地府要人潜入凡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一章 怎么作都不死是一种怎么样的体验? 我们生活在人类社会最大的矛盾是:要是不想死,我们就要吃饭。要吃饭,就要有钱。要有钱,就要工作。 而我们只想吃饭,不想工作。 真是悲哀啊。 作为万物之灵长,人类却不合常理的非常脆弱。 吃不够会死,吃多了会死,吃错了会死。天冷穿不够衣服会死,被车子轻轻碰一下会死,被文具店一块五毛一支的笔捅到大动脉会死,从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掉下来也会死…… “对了。还没试过跳楼。”凌淙一拍大腿,兴奋地坐到电脑边,噼里啪啦地打字搜索最近的高楼。 “小凌先生,你这样我很难做。”一把声音凭空响起。 凌淙不予理会。 “小凌先生,我知道你听得到的。别再试了,你死不了的。”声音再次在凌淙耳边响起。 最近的幻听越来越严重了啊。凌淙默默在心里想。 市郊外,风景区。月黑风高,一片死寂。 突然在风景区高塔的最高层,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一个年轻人,他叫凌淙。 本来他打算在附近的公寓楼进行对地跳跃,但是仔细一想,这样肯定会招来警察,必然会影响别人休息。 为了不打扰别人夜晚休息,他骑了快一个小时的自行车,才来到这个风景区。翻过栏杆,偷偷摸近了高塔。 “这一次,应该可以了吧?”他喃喃自语。忽然双膝微弯,之后……用力一蹬! 他竟然真的跳了下去了!接近50十米的高度! “说是要跳楼,马上就跳楼,现在这年头这么果断上楼就跳的人已经不多了。”幻听又来了,咦,这次声音不一样了。 “土地休得乱嚼口舌,赶紧帮忙救人啊!”啊,这把声音是熟悉的声音。 “……” 幻听里的对话还在继续,不过这时凌淙大概没有这个闲工夫听了。 重力加速度效果相当可观,风狠狠刮着他的脸,他的眼睛快睁不开了。 尽管如此,他却还在十分勉强地计算着与地面的距离。 “四十……三十……二十……十五……十……” 据说人在快要死去的时候,时间会变得很慢,让你看完人生的走马灯。当然这是据说,毕竟大家都没有死过。 但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凌淙今晚大概是死不成了。 因为他没有觉得时间在变慢,而他之所以能够数得出距离,是因为他从离地二十米的时候开始,他开始减速了。 是的,这个从五十米高的塔上跳下来的疯子,居然在自由落体过程中……减速了。 thegravitationalaccelerationisabitchtonight! ……大概疯了的不是他,疯的应该是牛顿。 这时候,凌淙正稳稳地站在地上,面无表情,保持着诡异的冷静。 保持心平气和。保持心平气和。保持心平气和。 当然冷静了。 都第十八次自杀了,都第十八次自杀失败了。请问还有什么值得你爷爷我情绪波动呢。 凌淙今晚亲手打破了万有引力定律,同时亲自证明了果然真的什么都有惯性。 暂时来说,今晚过得最刺激的应该是牛顿。 凌淙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在离地两米的时候完全静止然后180度翻转双脚安安稳稳地着地这个事实。 他冷笑一声,是的,自己真是太蠢了,怎么能将希望寄托在跳楼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死法上呢。 他曾经在高速公路上,狠狠地撞向飞速行驶的大货车,结果大货车被他整个撞得翻转。 他买了一整套厨房刀具,还是德国货,结果全部刀被他身体的各个部位硬撼到卷刃。 他用自己小小的胃袋消化了足够喷洒整整三亩地的农药。 这些寻死的方法,哪个不比跳楼高端大气上档次呢? 他瘫倒在地,嘴上碎碎念道,“谢邀。死来死去都死不了,感觉活着很没劲,感觉人生很没挑战性。” 这时,那把令他自杀了十八次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凌先生,请不要再折腾了,你就安安静静地等着吧,日期也大概也快到了。” “阿傍,你别说话,你让我静一静。”凌淙无奈道。 ………… 庚寅年夏,iphone4上市。 同年秋,少年凌淙, 再一次,自杀未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二章 NTR你怕不怕 “你究竟是谁?”凌淙躺在高塔前,大声地对着空气叫喊道。 他其实很清楚,这不是幻听,因为幻听是不会恭恭敬敬地回答他的问题的。 “小的叫阿傍。”那把声音谦恭地答道。 “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为什么要整天装神弄鬼!”少年骂道。 “这个……一来按规矩我们是不可轻易在凡间现身的,不然我会遭殿下责罚。二来,我实在是为小凌先生您好,我出现的话,一定会吓着您了。”那把声音仍旧毕恭毕敬,听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这段对话已经是第十八次重复了,然而宾主双方都看似乐在其中,似乎觉得还很新鲜,一丝不苟地再次重复着。 不是有人在暗中作怪,因为凌淙每次问完都会死死地捂住自己耳朵,但那声音丝毫没有影响,一如既往地咬字清晰。 声音需要介质传播,振动鼓膜,然后传到听小骨,再由听小骨把声音信号分类由神经系统发给大脑。凌淙切断切断了介质,这意味着……那声音根本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传到他的大脑的信号。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证明了,他的大脑被植入了什么高科技器械。 而从不怎么科学的角度来说,他现在正被猛鬼缠身。 从他死了十八次还死不了的情况上来看,不怎么科学的角度居然看起来更加可靠。 这个situation可真是令人发狂啊。 凌淙,1993年生人,正在读高中。自幼丧母,父亲从事跨地区贸易工作,长年不在身边。缺乏关爱,性格倔强,天性乐观,充满爱心,乐善好施。爱好是旅行,旅行是因为喜欢参观各地寺庙,每次去都会捐献。 除了是个零花钱比较多的留守儿童,不,留守少年,他非常正常。 而我们知道,只要是正常人,都是不太可能整天琢磨怎么有创意地杀死自己的。 一切都源于一个月之前他突然听到了一把声音对他说话。 “小凌先生,请你随时准备下地府。” 任谁第五次听到这句突如其来,无源可寻的话语时,都会去看医生……或者大仙。 医生说:“小伙子你患了幻听症。”说完在纸上刷刷地写下一大堆药名。 大仙说:“小伙子你中邪了。”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大把法器。 两者的共同点是,什么效果也没有,那声音如常响起。 凌淙非常确定自己没有疯,他每天准时上课,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准时吃饭,摄取均衡营养,准时睡觉,确保休息时间充分,头上没有经历过什么外伤,生活没遇到什么刺激,怎么会疯? 所以他非常确定是有人在搞鬼,这显然是一个赤裸裸的猖狂的谋杀恐吓。 身为一个倔强的人,他很快想到了解决的方法。 怎么才能避免别人杀掉自己,其实有个非常简单的方法。 那就是先下手为强先自己杀掉自己。 很明显,没人能够杀死一个死人。 凌淙是个心理素质很好的人——至少在他自杀失败高达十八次也还没有疯掉已经可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甚至自杀失败后,他还可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悠悠然地骑车回家。 凌晨两点三十分,凌家大屋。 天还未亮,昏黄的路灯正在毫无热情地工作着。凌淙远远地望见大屋,不由地加快了蹬自行车的速度。 就在这时,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寒意,直接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牙齿竟然不由自主地咬个格格作响。 他竟然冷了起来?现在是夏天啊! 正想着,一阵阴风不失时机地从他身上吹过,再次证实了他的猜想……这种冷不是身处冬天的寒冷,而是……害怕的冷。 “嗯?”那个不知躲在何处的可怕声音突然响起,“怎么回事?怎么都聚在了这里?” 这下凌淙可吓得不轻。 “怎么回事?你这么恐怖的家伙还有事情是不明白的?” 他急忙刹住了车,定了定神,再望向凌家大屋,却感觉……天啊……自己家怎么阴森得……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这怎么回事?这里……真的是我家?”凌淙颤抖着问。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说话啊!” 良久之后,那把声音再次响起。 “我怕吓着您。” “去你的!这是我家啊!”凌淙相当愤怒地喊道。 “兹事体大,现在情况危急,实在是小人无奈之举,还望小凌先生以后为我解释一二。” wtf? 没等到凌淙回答,那把声音突然高声喊了起来。 “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 在跟谁说话呢? “嗄……”这是……吸气的声音? 然后,是一声巨响。 “滚!” 巨大得吓人的喊声,凌淙感到声浪夹杂着一股狂风把自己淹没,马上闭上了眼睛。 是那把声音在巨吼! 凌淙条件反射地用双手捂住耳朵,一秒钟之后,他又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傻掉了……这种正常的科学方法对这种不正常的超越科学常识的东西,有个屁用。 黑暗中,凌淙感到阴风突然剧烈起来,他的衣服也被吹得谷了起来,几乎连人带车被吹翻在地。 只是,那些阴风四处流窜,似乎相当的不安。它们……在逃跑? 阴风渐渐地平息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张开了眼睛。 他望向凌家大屋,发现大屋也回复了正常,不再鬼气森森了。 大概是……某些东西离开了吧? “啪”的一声,凌淙连人带车跌坐在地,脸上背上全是冷汗。 “怎……怎么回事?”凌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这他妈又是什么玩意? 只见一个身影身着甲胄的巨大人影正浮在他身前半空中。 那身影转过身来,跪在凌淙身前。 “情况危急,小的逼不得已需显神通,冲撞小凌先生,请勿见怪。” 说话的是那把熟悉的声音。 那把叫阿傍的声音。 只见他身躯巨大,但与常人无异。 凌淙被吓倒在地的,是这个人头上长着两道弯曲尖角,赫然是一个如假包换,活生生的牛头。 “******,原来是你!”凌淙失声喊道。 那个怪物低头跪地,不再言语。 说自己叫什么阿傍,原来是故意不想让凌淙猜不到他是谁。 试问全中国,有谁不认识他呢? 牛头。 牛头马面的牛头! …… 《五苦章句经》曰: “狱卒阿傍,牛头人手,两脚牛蹄,力壮排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三章 手把手教你如何高效揍人 凌晨三点半,凌家大屋。 “你究竟想干什么?”凌淙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五殿下给我的指示是在这段日子12时辰贴身保护您,以免你出变故。”阿傍站在凌淙身侧,双手叉腰。 “你搁这儿给我扯犊子呢?我算是哪根葱啊?要动用到你这名人来保护我?” 这就很尴尬了。 阿傍的确算得上是地府的大人物之一。他是十大冥帅之一,酆都城禁军总将兼十殿总侍卫,放在凡间,就是个全国公安部长。 一个公安部长去当保镖马仔,显然是非常不合理的。 “因为……您是十殿阎罗一致选定的第二任鬼王人选。” 凌淙瞪大眼睛表达了自己的懵逼。 这句话他娘的才十几二十个字,怎么信息量这么庞大。 “不,no,stop,你先等会儿,我得整理一下情绪。”凌淙举手请求暂停。 过了一会儿。 “好了,你刚刚说啥你再说一遍?” “小凌先生您是十殿阎罗一致选定的第二任鬼王人选。” “等会儿啊,我捋一捋。”凌淙认真地扳手指数数,“第一个问题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话,下地府的意思是真的下地府,不是要杀我?” “这可真是千古奇冤了,我哪敢说要杀您啊?” “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我很弱智啊。” “哪有的事,哪有的事。” “第二个问题,十殿阎罗是谁?” “是地府里的最高权力机构,由十个阎罗王组成,分别是……” “你等会,”凌淙张手打住,“十个人太多了我一时间记不住,以后再说。” “是。” “第三个问题,”凌淙继续扳手指,“你们地府还搞小圈子选举?” “有事大家开会商量嘛,”阿傍话刚说完突然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得意忘形,连忙改口道,“这个是十位殿下的事情,在下不敢惘议” “第四个问题,第二任鬼王?” “是的,第二任鬼王。” “第二任?我没听说过当神仙还能退休的啊。” “前任鬼王……战死了。”你无法想象一个悲伤的牛头是什么样的表情。 “战死了?” “而且……现在还没查出凶手。” “看来是个高危工种。” “……”阿傍沉默。 “鬼王又是啥?” “是冥帅之首,地府武装力量总负责人。” “意思就是最能打的一个对吧?” “可以这么说。” 凌淙倒吸一口凉气。最能打的被打死了,自己还要接任,这可真是够吃一壶了。 “前任鬼王叫啥?” 牛头毕恭毕敬回答道:“钟馗。” ………… “钟馗?”凌淙整个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是的。” “等会,你说那个钟馗是我想的那个钟馗?” “应该没错。” “贴门神,帮唐玄宗吃鬼那个钟馗?” “对。” “钟馗死了?” “是的,夏天在云南战死了。” “谁干的?”能打死这个道教中最出名的几个神仙之一,史上第一打鬼猛人钟馗的人,那得是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凶手还没查出来。” “没查出来?”连神仙都查不出来? “现在普遍认可的推测是……同归于尽。”牛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因为没有逃跑踪迹,也没有尸首。估计是上古恶鬼,被击杀后魂飞魄散。”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凌淙需要时间消化一下,大街小巷门口上贴着的门神,居然说没就没了。 统领千万鬼兵,十大冥帅之首,地府第一战斗力在凡间莫名身死。 这是三界五百年来最轰动的新闻了。 而凡间一无所知。 “最后一个问题。”凌淙握紧了拳头,“为什么是我?” “我不知道,”牛头摇了摇头,“小凌先生你虽然身世特殊,不过怎么看,都是一个凡间的普通人而已。” “身世特殊?”凌淙瞪大眼睛看着他,“我身世有什么特殊?” 牛头同样目瞪口呆,然后马上冷汗直冒。 “糟了。” …… 地府五殿。 一个黑袍老人紧皱眉头道:“那个蠢货。” …… 昆仑山,破落三清殿。 一个中年男人正盘坐于蒲团之上,手上捧着道藏。 突然,他脸色大变,一面怒容,咬牙切齿,手中道藏被震成粉碎。 “地府的蠢货。” 良久,他脸色回归平静,从蒲团上站起,踱出门外。 他举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骗了十七年,想不到居然这么漏了口风。” 惨白色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只见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胡子乱糟糟的,似乎好久没有打理面容了。他就这样站在殿门前,背负着双手,闭着双眼。 四周很安静,仿佛万物都在不敢打扰这位男子,连晚风似乎也避开他的身躯,不敢吹拂在他憔悴的面庞。 “珠玑子。”他轻声道。 “老祖宗有何吩咐?”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道忽然从黑暗中闪身而出。 “通知他,事态有变,不用再观察。”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道,“让他直接把凌淙给我掳来昆仑山。” “这……万一有人阻止怎么办?” “谁拦着就直接把谁打死。” “这……地府那边……” “你让他告诉地府的人,凌淙的事情我说了算。”中年男人一脸冷漠,“他们要是敢坏我的事,我就亲自去地府跟他们算账。” “是的……贫道明白了。” ………… 凌家大屋。 “你能把话说清楚吗?”凌淙转头瞪着牛头。 “不能说。”牛头摇头。 “这有什么不能说?” “我刚刚说漏嘴了,回去肯定要挨骂,我再继续说下去,我回去得挨罚。” “你好歹是个神仙,能不能这么胆小?” “小凌先生说得轻松,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拔舌地狱。” “那现在是怎样,我对自己是龙傲天这件事一无所知吗?” “那倒不是,小凌先生慧根平凡,灵气稀薄,万法不通,怎么看都是普通人,”牛头满脸笑容摇头摆手,“现在开始修道修到死,估计修不出什么神通来。” “你这话说的我很不愉快啊。” “不敢欺瞒小凌先生,小的所言句句属实。” “就是这样才让我不愉快。”凌淙倒在沙发上,“我要接钟馗的班,那么刚刚聚在我家的东西,想必就是……” “对,整个城市的游魂野鬼都来了。” “来看我是吧?” “小的不知,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都走光了?” “这个小凌先生不用担心,有我在,没鬼还敢来打扰你。” “你自己就在打扰我。” “小的职责所在,不敢擅离职守。” “所以你今天是打死也不会解释清楚什么叫身世特殊是吧。” “恐五殿下责罚,小的不敢惘言。” 见他油盐不进,凌淙心里不禁一阵烦闷,甚至萌生出了揍这壮他一倍不止的怪物这种不知死活的念头。他抬头看看钟,时针已经指向四点了。 “我的天都四点了,睡了睡了,明天再说。”凌淙打了个呵欠,走回房间。 “小凌先生歇息吧,我守着。” …… 第二天。 “凌淙同学啊,你让我很不愉快啊。” 凌淙站在办公室,低头挨训。 训话的是他的班主任孙老师,教的是物理。今天第一节课就是物理课。 今天早上快公鸡打鸣的时辰才睡着的凌淙同学今天迟到了足足一节课。 “精神不好就好好提前请假。迟到这么久,我面子挂不住啊你说对不对?” “是的孙老师,对不起孙老师。” “作业写了没?”孙老师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交给课代表了。” “嗯,回去吧。”孙老师摆了摆手。 “好的老师。”凌淙鞠了一躬以表达自己的歉意,转身走出办公室。 孙老师眯眼看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你就不能机灵点叫我起床吗?”他走在走廊上,对牛头挥了挥手,“你离我远点,搞得我整天阴阴凉凉的。” “是。”牛头躬身退后数步,继续跟着凌淙。只见他神色奇怪,欲言又止。 走了两步,凌淙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你,一脸便秘的样子。” “小的,刚刚觉得这个孙老师……有点古怪。” “哪儿的话,他都教了我两年物理课了,你怎么今天才觉得他有问题。” “小的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 “哪能啊,他看起来连我都打不过啊。” 孙老师五短身材,长得贼眉鼠眼,其貌不扬,就这么一个人民教师,能是什么世外高人?凌淙是万万不信的。 “小的只是这么一说。” …… 一天很快过去,一人一鬼走在回家的道路上。睡眠不足加上刺激不断,让凌淙头晕脑胀,只想赶紧回家睡他个天昏地暗。 “嗯?”牛头突然嗯了一下。 凌淙一听就知道不好了,这家伙昨天“嗯”了一下,家里满屋都是鬼,现在又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凌淙抬头一看,心道:“我今天真不是一般的倒霉啊。” 只见几个染着黄毛、穿着故意剪出破洞的半截牛仔裤的男子站在巷子尽头,他们身上穿着的恰好是省城十三中的校服。 凌淙自然认得他们,他们的身份跟他们的打扮非常一致,他们是省城十三中最不良的不良少年。他们的爱好似乎是叼着香烟,终日在省城十三中与附近的小学周围的大街小巷晃荡,看到谁好欺负的,问他们借点钱来享受人生。 每个地方都有都这样的人,这很正常。只是……他们一看见凌淙,马上向他走来。 这分明就是来候着自己的。 “阿傍。”凌淙小声地说。 “在。”牛头躬身答道。 “收拾他们。” “不行。”牛头果断地拒绝道。 “为什么?”凌淙一面愕然,“你他娘的不是来保护我的吗?” “五殿下明确指示,普通人类的袭击,就算是打死你,我也绝对不能插手。”阿傍歉意地说,“小凌先生放心,我等下帮你疗伤。” 凌淙一边腹诽那还不知道是谁的五殿下,一边回过头看巷子的另一头,果然不出意料地已经有两个人在看守着了。 凌淙数数,一共六个——当然,他数并不是计算自己能否打倒这群人,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会对一对六产生任何的幻想,他是在计算自己逃跑成功的概率。 计算了一会儿之后,他得出了一个很可悲的结论:他用中彩票头奖的彩金来医治自己比自己逃跑成功的概率还要大。 这时候,那群很不良的不良少年已经开始围过来了。 怎么办?现在凌淙脑海只剩下这三个字,这就意味着,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凌先生,其实呢,有一个办法的。”牛头说道。 “什么?”凌淙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说。” “我马上运功激发你体内的灵气,”牛头说道,“这种小混混肯定不是你对手。” “什么玩意?”凌淙说道,“灵气?” “没时间了。”牛头说着把手抵在凌淙背上,“集中精神。” 凌淙感觉身上一股热流从背上直冲到自己的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小凌先生,有感觉吗?”牛头拿开了手,问道。 “有!”凌淙点头,“不过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问,这问得感觉有点色情啊。” “你现在握紧你的右拳,举在眼前。”牛头不理他的幽默感。 凌淙不敢怠慢,立马照办。 “想象你的身体上的灵气都聚集在你右拳上。” “好。”凌淙马上用力地想……只是,没反应。 “精神集中,不要给他们分散注意力!”阿傍也有点紧张了,一想到自己的保护人会被暴揍一顿,他很是不爽。 这时候,那群不良少年已经围住他了。 为首的一个叼着烟,微笑地说:“凌同学,听说你很有钱,能不能借点给大哥们花一花啊?” 凌淙放下拳头,低头说道:“没钱的话,为什么不申请政府补贴呢?” 那不良少年呸的一声吐掉烟蒂,喝道:“你小子皮痒了是吧?” 说罢,举起拳头就要招呼凌淙。 凌淙举起了他的拳头,平平无奇的拳头,弱小的拳头。 “我揍你丫的!”凌淙突然暴喝一声,右拳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向那头目的面门直轰过去! 除了阿傍和凌淙自己,没有人看见他的右拳上,正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 …… 暗洞洞的小巷子中,突然传出了一声巨响,之后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巷子口飞了出来! 空中还飞舞着他的嘴巴吐出来的血花,鲜艳欲滴的红色划出了一条美丽的弧线。 黑影掉在了地上,打了七八个滚,带起了一阵尘土,才慢慢停了下来。 这个黑影,正是那个不良少年的头子!只见他张开嘴巴,两颗门牙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能看见的只有一面得鲜红。他双眼翻白,已经晕死过去了。 暗洞洞的小巷子里。 所有人和鬼都在注视着凌淙平身出去的拳头,包括凌淙自己,以及牛头。 阿傍疑惑地说道:“嗯?不可能那么大威力啊……”顿了顿,他突然瞪大了眼睛,醒悟过来,“哎呀,惨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凌淙就感觉到自己浑身一软,跪倒在地上。 “妈的,阿傍这混蛋,果然一说嗯就没有什么好事发生啊。”凌淙腹诽着牛头,他现在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 “你现在握紧你的右拳,举在眼前。” 凌淙不敢怠慢,立马照办。 “想象你的身体上的灵气都聚集在你右拳上。” ………… 问题就出在这一句上:“想象你的身体上的灵气都聚集在你右拳上。” 他叫凌淙将灵力全部聚集在拳头,是为了让他凝聚出灵力,找到使用的感觉…… 只是想不到,凌淙一下子全部击出去了! …… 小巷子中。 不良少年们依旧围着凌淙,只是都退了两步,都警惕地盯着凌淙。 凌淙单膝跪倒在地,双眼迷蒙,喘着粗气,似乎随时都可能晕倒。只是那些不良少年尚未胆敢靠近,因为刚刚那一拳……真是不是一般的吓人。 这个局面没有维持多久。其中一个不良少年像是从惊吓中清醒了一点,突然想起了自己是高级灵长类动物,懂得使用工具,于是抽出了一把小钢管。 这种小钢管是省城不良少年最喜欢的配置,两下就能让人丧失战斗力,发起狠来,甚至能够捅人。 其他人也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物种,纷纷抽出钢管。其中一个什么都没带的,从小巷子里找出了一块砖头。 人在面对绝对强大的敌人时,往往会丧失理智。 刚刚,这群小流氓不过是想揍他一顿。 现在,可能是怕自己被打死,他们没想过手上的武器同样能够杀人。 凌淙迷迷糊糊中看到了一群人拿着棍子对着自己,心想自己要提前到地府报到了。 阿傍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出手,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手,恐怕凌先生小命不保……只是五殿下的命令,隐隐中有似乎带有就算凌淙死了也没关系的意思。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热血啊。很好很好,看小朋友打架真好玩。”迷迷糊糊中,凌淙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 这把声音……来自地下? “站起来。” 他仿佛清醒了点,身体似乎又开始听他使唤了。只见他右手支撑着,勉强地站起来了。 只是,他的身体还没有站直的时候,那个拿着砖头的不良少年突然大喝一声,从凌淙后面狠狠地向他的后脑砸了过去! 凌淙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只是,很奇怪地,他突然似乎清醒了很多。 “嘻嘻,趴着更好,趴着更好。”那把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这是?”牛头瞪大了眼睛。 凌淙的身体像是死狗一样趴着,但是……他浑身散发着蓝色的光芒! “怎么回事?”牛头不明所以,“回光返照?” 凌淙似乎觉得趴着小巷子潮湿冰冷的地面上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他感觉地面在不断地往他的身体里注入力量。 “很好,”那把声音又在响起,“这一点灵力已经够你用的了。别一下子全部放出去,你现在已经有感觉了,应该懂得怎么控制了。” 凌淙有些迷惘,有些不解,他将右拳放在了眼前,试着将灵力凝聚。 很奇异地,这次十分顺利,他甚至可以将那些蓝色的光芒控制的忽明忽暗。 “很好,现在将灵力凝聚在后背。”那声音似乎有点像是在赞赏凌淙,“他们来了。” 砖头和鞋子纷纷夹着风声招呼到凌淙的后背上,只是,凌淙哼都没有哼一声。 阿傍的眼睛一直瞪大着,从刚刚开始眨都没有眨过……他不懂,凌先生怎么突然又有了灵力,而且又怎么突然将灵力操纵得那么熟练?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凌淙的后背发着蓝色的光芒,一下一下地承受着钢管的打击。 “当”的一声,那空心铁管被荡开了几米远。 那不良少年似乎感到了什么不对劲,看了看周围的同伴,只见他们也停下了的动作,不置可否地互相看着。 “这个人的后背,怎么这么硬?”其中一个突然发出了这个问题。 “站起来吧,”那个声音说道,“装乌龟已经装得够久的了。” 凌淙笑了笑,依言站了起来,目光满是笑意地对那群不良少年说道:“各位同学……我们来上体育课吧。” 小巷子中回荡着声嘶力竭的惨叫。 …… 这时候,小巷子口,孙老师穿着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背靠在巷子口外的墙上,回头朝里面窥看了一眼小混混倒在凌淙脚下的情景,笑了笑,将手中的香烟放到唇边,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抬头吐出了一道长长地烟雾。 “站起来,”孙老师笑道,“然后……再揍他丫的。” ………… 庚寅年秋。 凌淙成为了省城一个传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四章 教书育人讲道理 凌家大屋。 凌淙换下了盛开着朵朵血花的校服,穿着睡衣坐在地板上啃起苹果来。阿傍站在他身旁想着,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神通,在他面前传音和输送灵力给凌先生,而且自己居然一无所知。 “小凌先生,”阿傍抓了抓后脑勺,他实在想不出来,“小凌先生,你真的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不知道,”凌淙咬了口苹果,含糊地答道,“你们地府是不是又派人来了你不知道?” “应该不是。”牛头一脸凝重,“怕就怕是还有别的什么势力盯上你了。” 凌淙皱着眉头,抓着后脑勺说道:“老实说,我感觉好像是我认识的人。” 一人一鬼抓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 …… 一人一鬼猜来猜去都猜不着的人物,这时正在麦当劳小意地吃着薯条。 孙老师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他随手拿起面纸擦了擦鼻子,撇了撇嘴说道:“这小子跟那鬼怪在说我坏话吗?” 然后他喝了一口可乐,让一丝清凉滑入喉间。 “修道千年,怎么就没人发明这么好的东西呢?”他边自言自语,边将最后一口汉堡塞入口中,含糊地咕哝道:“剩下的事,就是怎么让他上昆仑山了。” …… 地府五殿。 “看来事情变复杂了。”红袍老人皱眉寻思。 “我们都看走眼了啊,虽说这件事本来就没想过能瞒过他,只是想不到他早就派人在这里潜伏多年。”黑袍老人端坐太师椅,轻声说道。 “那怎么办?”红袍老人问道。 “还能怎么办,你想跟玉虚宫开战吗?”黑袍老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钟馗就只有这么一个遗愿,我们不能对不起他啊。”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黑袍老人道,“他说的没错……凌淙的事情,的确是他说了算。” …… 凌家大屋。 “你家挺气派啊。”孙老师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平时就我一个人住而已。”凌淙给孙老师倒了杯茶,乖乖地坐在旁边。 “你爸不在?”孙老师皮笑肉不笑地喝了口茶,“别是听说我来家访,说胡话骗我吧?” 凌淙心里忐忑不安,前脚刚打完架回到家,后脚老师就来说要家访了。 “哪有的事,是真不在,我爸做生意的,天天在外面跑。”凌淙小心翼翼地给老师倒茶。 孙老师强忍着笑意,一边给脱下眼镜,一边对凌淙说道:“你不要紧张,我就是过来给你讲讲人生道理。” 凌淙目瞪口呆,心想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没老婆,下班后不往这事情上努力,偏要来学生家里谈人生道理,别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吧。 孙老师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悠悠然地对他说道:“我觉得年轻人啊,要多看看书,不要老是上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今天迟到这么久,我就是想跟你说,这做人啊,得有规有矩,不然你哪天成了什么大人物,不认识规矩,会害着很多人。” 这番话莫名其妙,虽然挑不出来什么毛病,不过听着有种说不出来怪异。 凌淙一时不知道怎么个反应,只得回道:“老师对不起,我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孙老师听了这句也没有什么表情,温和说道:“凌淙啊,总之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记得讲规矩,把事情做好之后,还要记得收拾干净。” 孙老师对谁都一向懒洋洋爱理不理的做派,谁都不放在眼里,极少有这种温柔的语气,所以凌淙心里略感意外,觉得老师这语气有点反常。这是为什么呢? 孙老师叹了口气,戴好眼镜,站了起来,看着凌淙说道,“你跟我出去一趟。” 凌淙看这天都黑了,刚想开口拒绝,没想到孙老师说出了一句令他不能拒绝的话。 只见孙老师突然转头望着牛头站着的地方说道。 “牛头将军就不用来了。” …… 昆仑山。 此时已经入夜了,树林里异常的安静。只听见“沙沙”作响,一个胡子花白的道人,穿着一尘不染的道袍,头戴道冠,一副仙风道骨,正在从树林中飞快地穿行。 他正是那个被称为“珠玑子”的道人。 这个老道人不知道穿行了多久,终于在一个巨大破庙前停下了脚步。 只见破庙正门罢两人一挥衣袖,消失不见。 …… 凌淙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个白无常出现在自己家里,今晚还要不要睡这里了? “走吧,”孙老师没打算让他歇着,“跟着我。” “去哪儿?” “医院。” “去医院?我没病啊。” “哪来那么多话,谁说让你看医生了,”孙老师掏出红塔山点上一根,“是去探病。” 来到医院,凌淙才深切明白到孙老师那句“把事情做好后,还要记得收拾干净”是什么意思了。 只见下午那个被凌淙一拳轰出巷子的领头小混混,这时正躺在病房里昏睡。 让凌淙惊讶的是……他看起来一点伤都没有,只是单纯的昏迷。 “为什么……他这么快就……好了?”凌淙知道这么问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元凶,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很简单,”孙老师摊开双手,突然身体爆发出一股极其耀眼的蓝色光芒。 “因为灵力除了可以揍人,还可以救人。” “你的意思是……” “哼,”孙老师不耐烦地说道,“要不是我在,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翘翘的杀人凶手了。” 凌淙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 “那群小混混其实是老师找来的吧。” “咦,你倒开窍了?” “别故弄玄虚了,”凌淙紧咬着牙问道,“方才白无常叫你星君,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小子既然知道我是神仙,说话就客气一点,”孙老师从怀中掏出一包红塔山,突然想起医院不让抽烟,只得悻悻收回,“我的身份真的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凌淙盯着他的眼睛,一面倔强。 “好。”孙老师笑了笑,“我是土府星君。” “土府星君是谁?”凌淙对这个名字很不满意,他不认识。 “商朝的时候啊,”孙老师翻了翻白眼,似乎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名字,“我叫土*行*孙*。” …… 昆仑山,破落三清殿。 那个穿着皱巴巴的中年男子突然睁开了双眼,转头望着东方,那是省城的方向。 “要来了吗?” …… “土*行*孙*……土*行*孙*?土*行*孙*!”凌淙傻了。难怪他那天呆在地底。 这家伙……是封神演义里的神仙! …… 玉虚十二仙衢留孙大弟子土*行*孙*。 遁地法术无双,日行八百里,捆仙绳力克天下英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五章 凌先生 医院大门外。 “怎么……怎么会?”凌淙喃喃道。一个几千年之前的神仙……怎么会在自己身边?而且,还是自己的物理老师? “你似乎觉得很奇怪。”孙老师眯着眼,吐了个烟圈。 “可……可你是神仙啊!”凌淙如坠五里雾中,先是牛头,后是土*行*孙,还他娘的是教物理的土*行*孙。 “你有没有想过,从前佛教有和尚顿悟证得菩萨果,道教有道士炼金丹白日飞升,为什么现在和尚还是那些和尚,道士还是那些道士,看的都是一样的经书,修的都是一样的法门……”孙老师看着凌淙额头上的冷汗,轻声笑问道,“但是就再没有人能够成为神佛了?” “你是说……”凌淙沙哑着声音答道。 “鬼狐仙怪,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孙老师掐灭了烟,“他们就在你们这些凡人的身边。” “那……我究竟是谁?”这才是凌淙最关心的问题。 “今晚你就知道了。” “今晚?” “今晚之后,我就不用再当你的物理老师了,”孙老师微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解脱,又似乎是想到了很多愉快的往事,“今晚……我带你回山。” “回山?回什么山?” “回什么山?”孙老师翻了翻白眼,“我都是玉虚宫的人,你说回什么山?” “玉虚宫?”凌淙失声叫道,“昆仑山?” “走吧。没什么时间了。” “老师,我们现在……是去机场?” “别傻了,我一教书的哪来这么多闲钱带你坐飞机。” “这里离昆仑山一两千公里啊!今晚坐火车哪里来得及?” “蠢货!”孙老师一巴掌拍向凌淙后脑勺,“老子是神仙,神仙你懂吗?神仙!” “那我们是……驾云过去?” “老子是土府星君!一身本领都在地上,”孙老师没好气说道,“抓住我得衣服。” “啊?” “抓住我衣服!” “是是是。”凌淙不敢不听,紧紧拽住孙老师皱巴巴的西装。 “别松手了。”孙老师话音刚落,凌淙眼前一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在飞速地向前移动。 “老师……我们现在在哪?” “当然是在地底了。” 凌淙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真是蠢得可以,怎么把这位的看家本领忘了。 “小心抓紧了,前面要转弯。” “为啥要转弯?”这地底干嘛要转弯,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啊。 “前面是地铁站!” …… 昆仑山脉在中国境内地跨青海、四川、新疆和西藏四省,总面积达50多万平方公里。 《山海经·海内西经》曰:“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而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在八隅之岩,赤水之际,非仁羿莫能上冈之岩。” …… “就这里?”凌淙远远望着昆仑山门,没看见传说中身子大小像老虎,长着九个人面脑袋,被称作“开明”的守卫神兽,也没看见玉石砌成的井,更没看见游客。 “就这里。”孙老师点燃指间的红塔山,狠狠吸了一口。 “你在自家山门前抽烟,不怕被骂吗?”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孙老师没好气地说道。他哪里知道自己自己上山了就不能抽烟,刚刚又在地底过不了烟瘾,现在不抽,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抽。 “这里是昆仑山脉?” “当然了。” “好歹是个名山,不怕被人发现吗?” “这里布满阵法,蚊子都进不了,肉眼凡胎怎么可能发现。” “等会儿,封神演义不是说你日行八百里吗?怎么这一两千公里这么快就到了。” “老子那会儿就是个半仙,现在我是土府星君,缩个地怎么了?” 东晋的道学家葛洪著有奇书《神仙传》十卷,其中曾记载到:“费长房有神术,能缩地脉,千里存在,目前宛然,放之复舒如旧也。”说的就是缩地术。 如此说来,两三个小时就走两千公里,似乎也没什么奇怪。 …… 凌淙抬头望着山门的石砌牌坊,只见上面写着“玉京金阙”。 玉京指的是“昆仑山“,金阙就是指“玉虚宫“。 很明显,这里不是什么一般人认识的那个昆仑山门。 这里不是旅游景点,这里是真正的道教权力中心。 两人走向牌坊,天已黑透,只有淡淡的月光照耀。来到玉京金阙牌坊下,凌淙才看见牌坊下站着一位老道士。只见他须发俱白,身材瘦弱,除了身上穿着一尘不染的道袍,与凌淙在公园碰到的下棋老大爷没多大差别。 正是珠玑子。 见到孙老师与凌淙,珠玑子一声不吭,既没有客套寒暄,也没有自我介绍,只是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默声领着两人登上石阶。 孙老师跟在老道士身后,没有说话。他不说话,凌淙自然也找不到话头。漆黑的夜晚,乘着月色,三人沉默着拾阶而上。 登山考的是体力耐力和腿力,凌淙没受过特别锻炼,自然做不到一口气登话,笑道:“吓着你了?” 凌淙脸上阴晴不定,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良久,他才咬牙答道:“没有,爸爸。” …… 三清殿外,孙老师仍旧在闭目养神。 珠玑子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套简陋茶具,正蹲在一旁生火煮茶。 “小道士啊,”孙老师突然开口问道,“这无端端来了个乳臭未乾小子,比你辈分高那么多,你会不会不高兴?” 珠玑子慈眉善目,微笑道:“回星君话,他既然是殿内那位的儿子,贫道就算叫他一声爷爷,也是我有赚头的。” 孙老师听罢此言,有点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自言自语道:“算下来,我得叫那小子一声小师弟啊。” …… 《史记》曰:“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 元始天尊门下有玉虚十二仙。 还有个名不经传的不成器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六章 凌先生与小凌先生 每一个青春期少年,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觉得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这种病态的自我意识过剩,我们叫做中二病。 表现有很多种,例如虽然不会写,但是打字的时候开始突然使用繁体字;例如觉得学校是培养废物的地方,成绩好的人以后都不会赚钱,到了混社会的时候就会被自己踩在脚下;例如现实世界里没谈恋爱,但是每天幻想自己是后宫小说里的男主角或女主角。 “而我从来没这么想。”凌淙站在破落三清殿里,大脑一片空白。 “我知道。”他的父亲凌平川轻声答道,“真是讽刺。” 普通人青春期最不能接受的事实是,自己这辈子其实也就这样了。上班下班,娶妻生子,发工资还贷款,退休然后得个什么病死掉。没有改变世界,没有英雄美人,没有龙傲天,没有玛丽苏。 凌淙一直以为自己也就这样了,直至今天为止,他都没察觉到自己其实是渴望自己的人生能够这样,而且没察觉到这种渴望泯然于众人的想法有多反常。 ………… 凌淙自幼没有母亲,父亲也没有提过他的母亲。满十二岁后,父亲便常常不在家中。一切自给自足,养成了他独立自主的性格。 或者说,孤僻别扭的性格。 他学习成绩不好不坏,体育运动不好不坏,也没什么爱好。 他是铁了心要做一个普通人。 …… “这些年辛苦你了。”凌平川沉默良久,轻声说道。 “我不是你亲生的,对吧?”凌淙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但是却意外的非常冷静。 “……不是,”凌平川说道,“我没有婚娶,自然没有后裔……你是我捡来的。” 好一个捡来的。 “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我父母是谁。” “……”凌平川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那你究竟是谁?”凌淙怒极反笑,“玉虚宫十二仙我还是知道的,太乙真人?玉鼎真人?” “我不是玉虚宫十二仙。”凌平川摇了摇头,“人间也没有我的传说,我只是元始天尊座下的一个童子而已。” 说罢,他转过身,望向殿上供奉着的元始天尊像。 “一个童子,能使得动神仙?”凌淙冷笑道。 “他打不过我。”凌平川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凌淙,有点欣慰地点了点头。 只见凌淙浑身散发着蓝光,而蓝色光芒慢慢汇聚到他的右脚上。 “来。”凌平川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凌淙低吼一声,全身灵力聚集在右脚。 助跑,起跳,咬牙切齿。 一脚向着凌平川踹了过去。 …………… “怎么这天底下的儿子都不懂自己老子的苦心。”门外的孙老师叹了口气,“儿子打老子,小心招雷劈啊。”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从殿内斜飞了出来。 珠玑子吓了一跳,急忙腾空而起,伸手将身影接住。谁知这身影携着的力量出奇的巨大,珠玑子始料不及,赶紧运功转身,好不容易将力量卸去,落地后连退三步,有点狼狈。 珠玑子定睛一看,怀里的身影正是凌淙,不知道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他已经鼻青面肿,胸口上还有一个脚印。 孙老师也吓得不轻,他心知这殿里那位是个什么样的脾气,连他的师父平时都不敢得罪,心想这他娘的不会一时兴起把自己儿子一脚踹死了吧。 但是他马上放下了心头大石。 “骗了我这么多年,你还敢踹我!”凌淙大声喊道,“把我踹死了你不怕没人给你送终吗!” “踹死了老子就再去捡一个回来!” “你有什么道理揍我!我这个月月考还考了全班前十!” “你一个当儿子的都敢踹老子,老子揍你还需要找理由吗?!” “你不是大罗神仙吗,让我踹你一脚你能怎么了!” “就你这点本事还敢动老子,这腿踢得软绵绵的算什么,伸脚给老子叫爹爹帮你剪脚趾甲吗!” “这他娘的什么状况?”孙老师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小凌先生在道教第一圣地像泼妇一样对骂,居然感到一阵诡异的温馨感。 珠玑子也是不知所措,他何曾见过这种阵仗,里面那位不苟言笑的老祖宗不仅亲自动手大人,还开始骂起街来了。自己是听还是不听? 孙老师和珠玑子其实心里了然,这说来说去的,终究还是父慈子孝啊。 “你就吹牛逼吧你!老子今天才差点把人打死了!” “哎哟,你还出息了你,打死个小混混你嘚瑟个屁!要不是******那小子,你揍个普通人都还差点被人揍死!说出去让三界神仙听到了老子还嫌你给我丢人!” “子不教,父之过,丢人也是你丢人,关我屁事!” “你还会顶嘴了来来来给老子再踹你一脚!” “有本事你出来!” “有本事你进来!” “我究竟是谁!”凌淙大声喊道。 万籁俱静。 孙老师和珠玑子也竖起了耳朵,生怕没听到答案。 “嘻嘻嘻,”凌平川冷笑三声,“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拉完屎了自己擦屁股,我就告诉你。” 珠玑子暗暗心惊,这天上天下三界众生,敢在这个三清殿里大谈五谷轮回的,也是没谁了。孙老师脸上阴晴不定,心底暗暗感叹道:“师父说的没错,他老人家果然最疼的还是他。” 元始天尊门下徒弟不计其数,最出名的一共十二个,但是,童子却只有一个。 一直只有一个。 “珠玑子!”殿内凌平川没好气地喊道。 “在。”珠玑子连忙答道。 “带这小子回观养伤,”凌平川厉声道,“他敢出观就给我打断他的腿。” “领命。”珠玑子头皮发麻,这小祖宗可是真的敢出观的,但自己却哪来的胆气打断他的腿。 凌淙刚想反驳,哪知孙老师突然闪身来到他跟前,死死捂住他的嘴巴。 “你小子捡大便宜了,给我闭嘴。” 凌淙想不明白这算什么大便宜,无奈说不出话,只得用眼神反抗。 ………… 庚寅年秋,凌淙入昆仑道观。 庄子曰:“故纯朴不残,孰为牺尊。白玉不毁,孰为珪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七章 问道于真人 《龙鱼河图》曰:“昆仑山,天中柱也。” 又有曰:“天下龙,出昆仑。” 第一神山,万山之宗,龙脉之祖,天帝下都,伏羲王都,等等等等。 昆仑山有太多传奇的身份,但是,凌淙现在知道,这些名称其实都不重要。 真正最重要的身份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里是元始天尊的道场。 道教至高神的道场。 凌淙跟着珠玑子,步履如风。珠玑子一额冷汗,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也难怪珠玑子如此胆战心惊,毕竟刚刚土府星君跟自己说,眼前这小子方才在殿内全力施为,拿全身灵力踹了山上老祖宗一脚,接着还被老祖宗一脚踹飞三清殿。按理来说,凌淙应该半死不活,自己刚刚差点就拿出一整瓶被某高僧称为“一颗可抵七浮屠”的玉皇丹往他嘴里灌, 谁知这小子居然生龙活虎,比进三清殿前还要精神,让他实在难以置信。 凌淙自己倒浑然不觉反常,三人中只有孙老师心里了然。殿里那位不仅脚下留情,而且踹的时候充满父爱地偷偷把灵力打入他的气海。否则他小子哪能在此活蹦乱跳,能不能在地上爬都成问题。 不多时,两人来到昆仑道观,观外牌坊一座,上书蓝堂金字“昆仑山”三字。 凌淙往内一望,顿觉古怪。观内看来本应一进五院,可是正北方一片空荡荡,倒是东西边四院以及钟鼓楼均完好无损,雕梁画栋,雄伟之极。 “这……”凌淙想到某种可能性,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何其不可思议,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转头看向珠玑子问道,“老前辈,莫不是……?” “正是如此,老祖宗不喜他人打扰。”珠玑子笑了笑,肯定了他的想法,“此等大神通,也只是老祖宗一指之事。” 凌淙倒吸一口凉气。 老爹他一指,把本应在正北方的三清殿……整个移到后山上! 凌淙震撼得说不出话,默然跟着珠玑子走入观内。 他环视四院,发现均无牌匾。正欲询问,珠玑子倒先开了口:“东边两座,是贫道和弟子的住所,西边两座,一座放些经书,一座放些杂物。本来四院皆有牌匾,可惜终究年代久远,早已腐朽,名字早已失传。” 凌淙觉得奇怪:“为何不找人重新书写?” 珠玑子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找过了,没人敢写。” “怎么说?” 珠玑子嘻嘻一笑,“因为之前的牌匾据说是元始天尊亲手题的。” 凌淙哦了一声,这还真他娘的没人敢写了。转念一想,这里既然是元始天尊道场,想必除了三清,也没那位神仙够格在此供奉,因此这里也没有大殿。 全世界的道观估计也就道教发源地这里的道观最不像道观,想想也真是有够滑稽的了。 珠玑子带着凌淙来到在他口中“放些经书”的房子里,两人对坐在蒲团上,面前放着一套茶具。只是坐法大不相同,珠玑子当然盘膝坐下,凌淙则是伸开双腿,身子后仰,以双肘撑着地面,说是坐,不如说是半躺更合适。 孟子曾经因为自己老婆箕踞而要休妻,所谓的箕踞就是像凌淙现在这样,坐着时伸开双腿,像个簸箕。珠玑子不是孟子,不过就算是估计也不敢说什么。眼前这位可是老祖宗的儿子,自己叫他一声爷爷估计都算占了便宜,哪里还敢斥责他坐相不雅。开什么玩笑,坐相不好那是因为家教不好,他哪里敢说出口? 凌淙丝毫没感觉自己有多不讲礼貌,环视四周。整个房子里放满了高及房梁的书架,凌淙数了数,一个书架足有二十八层,书架与书架间仅隔够一人进出的间隔。书架上又放满了经书。 算下来,这里藏书没有十万也得有七八万。 珠玑子口中的“放些经书”倒也真是过分谦虚了。 整个书库只有正中央留了点空位,横竖莫约两丈。凌淙和珠玑子就坐在这里,旁边居然还打了个地铺,叠放整齐,雪白洁净,显然是全新的。 珠玑子先开口:“老祖宗先前吩咐,小凌先生暂时现在放经书的地方屈就一下。” 凌淙回过神来:“我住这里?” 珠玑子点了点头。 凌淙倒也没有过多反对,反正他也一个人住习惯了,自己也不是豌豆公主,睡地板也应该不怕硌着骨头。 珠玑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本书,递给凌淙。 凌淙伸手接过一看,《道德经》,心里疑惑。这里十万道藏,显然本本皆是古籍善本,随手拿一本丢到世上,可能都能让举世瞩目。为何给我《道德经》?难道有何不同? 记得小时候,凌平川就想让凌淙背道教典籍。可惜道书实在艰深困难,对小孩子来说又太过无趣,小凌淙对无上天道并不感冒,每次都大哭大闹,死活不肯好好坐在椅子上听老爸讲学,让凌平川为之气结又无可奈何,最终不了了之。 有一年,小凌淙学完背完《三字经》后,凌平川好好夸赞了一番,然后掏出一本《五千言》,说让小凌淙挑战一下“难度高一点”的书。被老爹夸得自信心爆棚的小凌淙不知有诈,爽快答应,一门心思扑到《五千言》。读时虽然感觉晦涩难懂,有的字还得查字典才知道怎么读,但只以为是从“三”到“五”,难度有所飙升,因此不以为意。虽然几乎句句不懂,但是好歹把全篇滚瓜烂熟地背了出来。 背完的时候看见老爹笑容满面,以为他为儿子是天才而高兴。长大后,才知道那个笑容是因为奸计得逞。 因为长大后,他才知道,老爹让他背的《五千言》,又名《道德经》,道家的首要经典。 虽说隔了十几年没看过,但是一有原文在手,记忆马上回复得七七八八。凌淙快速浏览了一遍,发现与小时候背诵的并无差别。 他一脸疑惑望向珠玑子,正想开口询问他郑重其事拿一本淘宝卖二十块还带注释的书给他是什么意思。珠玑子却先开了口。 “据闻小凌先生年幼时曾背诵此经文。” “算是吧,死记硬背,不求甚解。”凌淙吃不准是什么意思,先谦虚一下。 “这是好事。”珠玑子拿起茶壶,倒满了一杯,指尖轻弹茶杯。 茶杯弹跳而起,一边旋转,一边飞向凌淙腿间。 凌淙吓了一跳,正要用双手护住重要部位,茶杯却开始下落到他身前。 定睛一看,满杯茶水,不曾洒出一滴,甚至连一丝涟漪也没有。 凌淙咽下了一口口水,然后收起双腿,如同眼前的老神仙一样,盘膝坐好。 “想学吗?”珠玑子抚须问道。 “还有吗?”凌淙一脸好奇。 珠玑子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凌淙如此回答。这一手看着轻巧,其实绝不简单。茶杯急速旋转,同时不洒出一滴茶水,只需用巧劲即可,不难。难的是不起一丝涟漪,如同有人小心翼翼拿起茶杯,又小心翼翼放下到凌淙跟前。隐隐已有几分顺势而为,契合天道的意思,难度甚至比飞剑杀人还要高。只因寻常驭剑,需以血饲剑数年,将剑养至与人一体,方可成事,哪里及得上如此轻描淡写! 这一指通玄,珠玑子因年少时看老祖宗一指搬走三清殿,有感而悟。当年武当山龙虎山两山道长结伴上昆仑道观论道,珠玑子以此奉茶两杯,两人见后面面相觑,喝茶后不发一言下山,从此闭口不谈这次上山论道。 寻常修道人见到这一手,恐怕当头便要拜他为师,哪有凌淙这等不识货! 珠玑子见对牛弹琴,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懂箇中玄妙,那就让你看看你能看得懂的吧。 书库门口到他们坐着的中央区域,有一条三尺宽通道,在珠玑子的右手边,凌淙的左手边。 珠玑子伸出右手食指,往下划了个半圆,最后手指遥遥指向门口。 地面一瞬从珠玑子身前撕裂至门外! 我有一指可通玄,我有一指可断岳! 凌淙跳起身来,看着那条一指劈就的鸿沟,怔怔无语。 “想学吗?”珠玑子继续抚须问道。 “请道长赐教。”凌淙心悦诚服。 珠玑子喝了一口茶水,“首先,你得知道什么是修道。” 凌淙点了点头。 “道家修道,佛家修佛,异曲同工。不管道士还是和尚,都是人。人只是万物的一员,潜心修行,蒙天人感应,悟自然之理,行玄妙之事,就是修道,或者修佛。” 凌淙好像听得懂,又好像听不懂。 “修道之路极其漫长,有人终其一生不入门槛,有人朝闻道,夕登仙,各人有各人造化,不可强求。” “本来道家讲求清静无为,各人修各人的道,并不知道境界如何。直至后来吕祖行走天下,将修道之路分为十二个段落,世人方知如何划分。” “一重至九重,道家与佛家并无二致,初步领悟自然之理,为自己所用。一重至九重,并无不同,只是一重打不过九重而已。” 凌淙心想,那就已经很大不同了。 “寻常人修至六重便难在寸进,因此六重至七重被称为“浮屠关”,能上七重,可当得起别人叫一声小宗师。” “九重之上又有一关,能过此关,方可真正与天地感应。道家方知道法玄妙,佛家方知佛法无边。吕祖曾言,一日不过九重天,一日不可称真人。” “九重之上第十重,道家为玄关境,身为天地根,气机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十重之上十一重,玄关境之上,为抱朴境,清心绝虑,无欲无忧,天下不敢臣。” “十重之上十二重,抱朴境之上,为清静境,静而圣,动而王,无为也而尊,天下莫能与之争。” 凌淙目瞪口呆,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道德经》。 玄关,抱朴,清静。 尽皆出自手中这本自己小时候已背得滚瓜烂熟的《五千言》。 半天后,他回过神来,急忙作揖问道:“敢问道长身处何等境界?” 珠玑子也站了起来,抚须微笑:“贫道坎坎可称为真人。” 凌淙再施一礼。 …………………………………………………………………… 有真人,而后有真知。——《庄子大宗师》 庚寅年秋,凌淙再读五千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八章 珠玑子,李玉枕,大真人 昆仑道观住持李玉枕,自八岁起修道,因过目不忘,通读道藏,而且喜与游方道人坐而论道,口齿伶俐,常常出语惊人,在十六岁被住持师傅起道号为珠玑子。 同年见老祖宗一指移三清殿,天人感应,一日内四重登五重再至六重境,午夜再破“浮屠关”,晋升七重小宗师之列。天下道统震动,举世瞩目,称其一日升三境,尽得天道眷顾。又有人言李玉枕一日不羽化登仙,昆仑即可手执一日道门牛耳。 十七岁,七重境,寸功未进。 十八岁,七重境,寸功未进。 十九岁,七重境,寸功未进。 二十岁,七重境,寸功未进,被嘲“一日天眷”。 二十二岁重阳节,被召入后山,山上老祖宗传上紫府道法。 三十岁时,上任住持仙逝,被任命为昆仑道观住持。天下道统谓昆仑无人可肩负大道,气运将尽,没落在即。其后三十年,武当山、龙虎山、青城山、齐云山共逐天下道统魁首。 六十岁重阳节,李玉枕修成上紫府,听晨钟入八重境,暮鼓响时,已登玄关。 再度一日升三境,破关修得真人。 次日,武当山有白鹿徘徊于山门,过门不入。龙虎山下一稻田遍生双穗,株株无米。青城山上空现彩云,众人将跪拜时有猛风至,少顷万里无云。齐云山门外涌七尺甘泉,却不曾沾湿上山台阶一滴。 同年十月初三,齐云山有道人上昆仑求与李玉枕对弈十九道,遭屠大龙投子认输。继而坐而论道,三炷香后心悦诚服败退。 十月初八,武当山龙虎山道人结伴求见李玉枕。李玉枕奉茶两杯,两道人旋即下山。 十月十二,青城山玄关境道人驭剑上昆仑,剑指李玉枕。李玉枕遥遥一指将其逼退三百里。其败归山门,披头散发谓左右:“李玉枕修得一座上紫府藏神,习得一指可通玄,足以玄关杀抱朴!” 十月十五下元节,昆仑山出白鹿,生双穗,现彩云,涌甘泉。 道统魁首空悬三十年,昆仑道观再登道:“对不起啊师父,今天的字是我这辈子写得最好的啦。” 李玉枕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强忍泪水,说了句:“无妨。” 陆行舟好奇心起,向孙老师讨要师侄的字,想要观看一番。 孙老师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是不要看的好。”但见他执意要看,只得抽出一张字帖递给他。 陆行舟伸出双手刚刚接过,身上道袍两袖便立即被毁去一半! 陆行舟目瞪口呆,驻足凝神半晌,方才说道:“字中有剑气!” 殷长生、宋青溪急忙转头望向李玉枕与李湛卢,却又见到更令人惊讶的一幕。 老祖宗对着李玉枕,一揖到底。 李玉枕并无避让,反而昂首挺胸,受了这一礼。 一朝登作小宗师又如何? 一日玄关作真人又如何? 今天,才是他一生最得意最骄傲的一天。 ……………………………… 我有一紫府,可救天下苍生。 我有一徒儿,能兴昆仑百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九章 我请庄子教你剑 昆仑道观的道人都知道,观里最近来了个跟小师叔祖李湛卢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独自住在书库里。这位年纪不大但是感觉来头不小的年轻人喜欢独自待着看书,天气好的话,会出门晒一晒太阳,跟大伙儿打一打招呼。有时还会跟那些因为宋青溪管教不严所以异常顽皮的小道童讲讲山下的故事。 大伙儿想着他是城市人,在山上呆得久了难免闷得慌,所以憋不住找人说说话消消遣,也是正常。虽然每次都让小道童们丢下了手里的活计,弄得观里落叶没人扫,茶水没人泡,仙鹤没人喂,甚至有几次还耽误了殷长生炼丹,气得他七窍生烟。但说来说去,这小子毕竟有资格管老祖宗叫一声爹,况且住持连李玉枕都躲起来不闻不问,连和和稀泥的意愿都没有,他们也自然更不好说些什么了。 今日,凌淙又来了兴致,坐在书库门前台阶上,呼来观里的小道童们,又开始当起了说书人。早有机灵的小道童准备好了一整套茶具还有上好的茶叶,务求要把这位人形收音机服务得妥妥帖帖,免得他一个不高兴取消了在山上非常难得的带烟火气的娱乐活动。 今天讲的是张艺谋的电影,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2004年度全球十大佳片第一名,提名奥斯卡金像奖和美国电影金球奖最佳外语片的《英雄》。 这部电影凌淙十分喜欢,不仅场面宏大,立意深远,而且主演人员演技高超。他少说看了四五次,耳熟能详,其中经典台词更是倒背如流。而对小道童们来说,他们自然是不懂什么家仇国恨,什么儿女情长,什么当然选择原谅她的,只不过能听剑客们高来高去,十步杀一人,便已经足够听得开心。正当一边讲得尽兴,一边听得入神的时候,凌淙余光瞧见有人小跑过来,定睛一看,是一位身披道袍的年轻人,看着与自己一样,都是十来岁年纪。 凌淙跟他点了点头示意,年轻人也笑了笑,算是回应。 以不懂规矩,“熊”冠天下道门闻名的昆仑山小道童们则是七舌八嘴地没大没小地跟他打招呼“小师叔祖起床啦!”“小师叔祖今天又没去跟主持请安了!”“小师叔祖今天不练字了吗?” 李湛卢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没有开口解释,只是跟小道童们坐在了一起。 小道童们也没有继续取笑这个他们唯一敢取笑的长辈,一阵纷乱后又安静下来,继续听凌淙讲故事。 凌淙跟小道童们混得熟,自然知道山上有且只有这么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都大的年轻人叫李湛卢。也知道他在昆仑道观身份比较特殊,无亲无故,但因为被住持从南海带回来收了当徒弟,所以辈分奇高。即便是性情古怪道力高深,一剑斩蛟龙的道痴陆行舟,按辈分来说也得叫他一声小师叔。而李湛卢则总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无论是打扫道观还是挑水搬米这些体力活,还是由李玉枕亲自坐镇的早课晚课,都是能逃就逃,天天只知道练字和睡懒觉。今天好不容易起床后,居然破天荒不提笔不磨墨,反而是双手插袖,一溜小跑过来跟小朋友们一起听故事,难道是不小心磕坏了脑子,终于觉得练字还不如凌淙讲故事有意思,所以过来凑个热闹? 凌淙也没往下想太多,继续讲他的故事。讲到梁朝伟从书法中悟得剑法,又在秦军瓢泼箭雨下,空手接箭后折断箭头,若无其事继续练字。道童们都有意无意地偷偷看了看李湛卢,寻思这位小师叔祖也是天天练字,可是从不见他碰剑,跟山下那位光用眼睛就能泡妞的梁朝伟真是差得太远。而被惊叹天生剑胎的李湛卢浑然不觉,继续若有所思地听着凌淙讲故事。 凌淙又讲到李连杰练得十步一杀的剑法,水杯落下前就能尽毁十步外书简,威力惊人,又能在千万黑笔中独破白笔,心之所至,剑之所指。听得小道童们如痴如醉,在下面偷偷商量等下就鼓起勇气去求平时最为害怕的陆行舟讨要几本剑谱练练,练不出十步一杀,也要练出个飞来飞去的高人气势。李湛卢听见他们的悄悄话,忍俊不禁。 日上三杆,故事已到尾声。凌淙讲到秦王观字悟出剑道,第一层剑道便是人剑合一,剑就是人、人就是剑,飞花落叶也能作剑伤人。第二层则是手中无剑,剑在心中,手无寸铁也能以剑气杀敌于百步之外。 小道童们听得如痴如醉,知道一般两个境界之后还有个最厉害的第三境界,只是第二层已经能杀人百步之外了,第三层得是什么个神仙样?拿剑挥一挥便能移山填海?还是像平时师父师伯所说的能以剑引雷,指谁劈谁?一群熊孩子不禁浮想联翩,纷纷竖起耳朵,生怕听漏。李湛卢也是一扫平时吊儿郎当的神色,正襟危坐,凝神等着听下文。 凌淙喝了杯茶水,卖足了关子,才向听众们娓娓道来。那最后的最高剑道,便是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是以大胸怀,包容一切,那便是不杀,便是和平。 阶下听众听了一愣,然后纷纷大呼上当。我天天拿扫把扫落叶,也是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那我岂不是小小年纪就修成了剑仙?连李湛卢也是连连摇头翻白眼,显然对这一套最高境界说辞不太信服。凌淙见大家境界都这么低下,觉得无趣,草草收尾。 听完故事,已经被各自的师父远远大声催促了好几回的小道童们赶紧收拾好茶具后便一哄而散,回各自师父处领几句责罚去也。凌淙正要从台阶上站起会书库继续看书,却见李湛卢仍是双手插袖,坐于地上,也不好意思就这样丢下他一走了之,只得跟这位老神仙唯一的弟子打了声招呼:“山下故事,李师兄见笑。” 这一声师兄叫得有些学问。要是严格按辈分来说,连李湛卢的师父李玉枕也当不得他叫一声师兄,要是按年龄来说,李湛卢又比他小一岁,但毕竟凌淙知道自己修道日短,连门槛都还没摸到,叫老神仙珠玑子的弟子一声师兄,算是要他多多关照自己的意思。 李湛卢不愧是只知道练字的世外高人,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没去探究这一声李师兄有什么深意,也没觉得他叫自己师兄有什么不妥,只是直接开口道:“关于刚刚所说的剑道境界,在下有一事请教。” 凌淙显然对剑道一窍不通,但也不好一口回绝,于是硬着头皮答道:“请教不敢当,李师兄请说。” 后山三清殿里。 凌平川正坐在蒲团之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手中那本之前已经碎成碎片,但现在不知为何回复如初的道藏。与之前相比没什么不同,但是看神态似乎多了一份悠闲。 突然他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瞪大双眼转头望向了前山昆仑道观方向好一会儿,继而放声大笑。 “哈哈哈,与千年前一样!” 笑罢,他又像是心下有所安慰,自言自语道:“这样,那小子也算还了一点李玉枕的大恩了。” 李湛卢自然不知凌淙平生连剑都没摸过,一脸认真地问道:“剑是凶器,我辈练剑,自是为了斩妖除魔,平世间不平之事,要是练到最后练成个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只知不杀和平,练来又有何用?” 凌淙自然也不知道眼前的李湛卢写个字的剑气就能让道痴陆行舟狼狈不堪,之前听得小道童说他只会写字,于是搬出道教经典来忽悠道:“李师兄可看过庄子?” 李湛卢摇了摇头,说道:“庄子在下认识,但在下不爱看书。” 凌淙放下心头大石,心下庆幸前两天刚刚看过庄子,嘴上一副成竹在胸说道:“庄子说天下有三种剑,分别是天子之剑,诸侯之剑,百姓之剑,李师兄可知其中区别?” 李湛卢连连摇头。 凌淙仗着庄子名号,狐假虎威地说道:“这百姓之剑,就是如同斗鸡一样,上来就喊打喊杀,只求与人分出个高低,于国于家,于求天道,都并无益处。” 李湛卢皱了皱眉,就算是他这么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也知道这百姓之剑是在暗贬他的“剑乃凶器”论。但他天生豁达,什么事都不太放心上,因此也没有怎么生气,只是静静看着凌淙,等他继续说出下文。 凌淙见他没有反驳,暗自松了口气,自信心大增,继续口沫横飞:“这诸侯之剑,拿智勇做剑尖,拿清廉做剑刃,拿贤良做剑脊,拿忠诚圣明做剑环,拿豪杰做剑柄,上顺应天道,下顺应地理,居中顺应人和,能像雷霆一样震慑四方,让人人臣服。” 这时凌淙已经不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反而李湛卢则是心中震撼异常,恍如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大钟敲响,似懂非懂,暗暗点头,似乎若有所悟,诚心诚意开口发问:“敢问天子之剑又如何?” 凌淙讲的剑道照搬庄子高论,自然也不怕教坏人,只要李湛卢不开口反驳,他自然能放心大胆继续说道:“这天子之剑,以天地为剑,以天道统御,剑到之处所向披靡,挥剑之时犹若无物,向上割裂浮云,向下斩断地纪。能让天下人全都归服。” 归服,臣服,一字之差,大不相同。 李湛卢怔怔无语,明明眼前只有一人一段台阶而已,但他却似见天门洞开于前。 凌淙见他发起了呆,小心翼翼站起身来,探身到他跟前,拿手掌在他呆滞的目光前摆了摆。 李湛卢毫无反应。 凌淙吓得不轻,这他娘的刚上山十来天,还没请教老神仙如何学得神通,这转头便把老神仙唯一的徒弟给绕傻了?赶紧急急跑去找珠玑子求救。 来到李玉枕独住的院子里,凌淙也不顾礼数了,推门便进,大喊大叫:“老神仙,不好啦,你徒弟出事……我去!” 求救的话还没喊完,凌淙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天下道统首领李玉枕,跟外丹大家殷长生,昆仑道观训导主任宋青溪这三位大人物……竟然正躲在这里偷偷烤鸡! 道门还有未来吗? 三人显然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毫无礼数地闯进主持院落,急急站了起来,五大三粗的宋青溪更是下意识把火堆烤鸡挡在了身后,一时手忙脚乱。 三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凌淙,不禁偷偷松了口气。要是让人看见了他们现在这个馋样,传了出去让昆仑山道门三巨头的仙人形象崩塌事小,要是让没大没小的小道童们知道了这三人背着他们偷吃,怕是得掀翻了这小院子也说不定。 定了定神,早已没有了仙风道骨,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鸡翅,胡子上满是油腻的李玉枕赧然一笑,说道:“早上我们见你正在讲故事,难得把道童们都引开了,就让宋师弟偷偷去山里抓了只野禽解解馋……” 凌淙自是懒得管他们偷吃的是野鸡还是凤凰,急急忙忙把李湛卢反常呆坐的事情跟李玉枕说了一遍。李玉枕听了倒是不太担心,自己的徒弟平时就那个缺心眼儿的样,倒是更关心他怎么今天没练字反而去了听故事。当下急忙指挥宋青溪收拾残局,把骨头偷偷埋好在院子角落一早挖好的小坑里,又让殷长生把剩下的烤鸡找地方藏好,才气定神闲地洗净双手和嘴巴胡子,跟着凌淙去往李湛卢处。 两人远远看见李湛卢,却并非像凌淙先前所说的坐着发呆,而是正站在书库门前的大片空地上。以手扶着几乎有一人高的大锥笔,脚边放着一个木桶。 两人一头雾水,走近一看,桶里正是满满的墨水,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备好这些东西的李湛卢正怔怔看着眼前的空地。 凌淙正要上前叫醒这个吓疯了的同龄人,被李玉枕一把拉住,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扰。 凌淙不明所以,只得跟李玉枕站在一边看着。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李湛卢终于动了。 只见他把大锥插入墨桶内,大力摇晃,然后双手提起,开始书写。 有曰: 谢天地,感虚空,得遇仙师是祖宗。 俯耳低言玄妙旨,提上蓬莱第一峰。 又曰: 天神佑,地祗迎,混合乾坤日月精。 虎啸一声龙出窟,鸾飞凤舞入金城。 下笔如有神,墨迹若走龙。 却已再无剑气。 李湛卢只写了一笔。 一笔便是一字。 一个“剑”字。 他一身墨汁,痴气全无,转头对着李玉枕咧嘴一笑。 李玉枕放声大笑。 而误打误撞教出一个剑仙的凌淙,则是看着剑字,似乎有所感悟,喃喃自语:“神来之笔。” 那天,昆仑道观忽起暴雨,瞬间将书库前刚刚写就的大字洗刷得干干净净。 那天,李湛卢写了一字,得悟剑道。 那天,凌淙博览昆仑道藏十数日后,借南华真人之言,为人间教得一位剑仙。借得剑仙气运大机缘,观字坎坎得入一重境。 …………………… 曰:“臣之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 王大悦之,曰:“天下无敌矣。” 语出《庄子说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章 青剑过河卒,赤剑咽喉兵 在李玉枕初初就任住持,昆仑山一片沉寂,天下道门被武当山、龙虎山、齐云山和青城山四山抢尽风头时,同时被人忘记的,还有一处仙山。 太上老君老子辞官西行,至函谷关,被关令迎于此山,其后著书五千言。 八仙钟离祖师,曾于此山提刀诛杀身长一里的恶龙,因功受王母两颗仙丹,得道成仙。 八仙吕洞宾吕祖作黄粱一梦后,被钟离祖师授以上真秘诀,于此山发愿潜心修道,修成了剑祖剑仙。 王重阳在此山受吕祖点化,挖穴墓自居其中,取名“活死人墓”,潜心修道,三年后开山立派全真教。 这里被称为洞天之冠,被称为天下第一福地。 对普通人来说,这里叫终南山。 而对道门来说,这里一般叫太乙山,或者地肺山。 清晨,登终南山上香的香客极少,一个坐于山门台阶上的白衣少年显得格外醒目。 少年眉清目秀,气度不凡,正盘膝坐于青石台阶之上。明明身穿一点泥巴沾上就分外引人注目的白衣,却一尘不染,甚至不沾朝露。 但最奇异的,是他膝上放有两把剑。 长的那把非常长,短的那把非常短。轻的那把非常轻,重的那把非常重。 长的轻的那柄,唤作咽喉兵,通体赤红,刃长达四尺三,是一把不折不扣的“长剑”。长虽长,但却轻灵之极,仅得一斤六两,寻常人也能挥舞如风。剑刃薄如纸片但也坚硬锋利之极,可吹毫断发,削铁如泥,白衣少年曾以之一剑洞穿巨岩,一劈分开瀑布。 短的重的另一把,则是反行其道的过河卒,刃长仅得二尺四,却重足足十八斤。剑身青绿如长铜锈,钝刃钝峰,以重锤击打也不可弯其分毫。白衣少年曾以之力劈厚甲,厚甲看似安然无恙,数秒后却寸寸尽碎。 两把剑特点鲜明,而且大相径庭,想必使剑法门也南辕北辙,这个仅仅十来岁的少年竟可同配双剑,可见年纪轻轻,便已剑术修为惊人。 晨光初现,少年深吸一口气,这一吸有如大风刮过,身上白衣猎猎作响。 他似要吸尽这座“地肺”上的灵气。 良久之后,他又慢慢呼出一道三尺白气。 气机绵长,白气如游龙。 这时山上有一老道人拾阶而下,一身酒气,摇摇晃晃。 如果有道门中人看见,想必马上知道这个清晨就已经醉得不成体统的老道人,铁定是被武当山真人笑作“证得大道不登天,自称已作酒中仙”的终南山道观住持,全真教掌教杜青莲。 这个让全真掌戒律长老天天担心会不会把祖师爷王重阳气活过来的掌教,向来不吃五谷,只把酒壶当饭碗,而且酒量惊人。起床后喝一斤,早课完了后早饭时喝一斤,午饭喝一斤,晚饭喝一斤,睡前喝一斤。这一天五斤,是几十年来都雷打不动的,连武当山真人上山作客时也不曾例外。 至于其他时候,则是随兴所至,那更是常有的事。虽然次次他老人家都是有理有据,但总让人感觉他是在找个由头喝酒。例如看书时突然大叫“这本书写得太好了,我得喝一点”,武当真人明明约定半个月之后才到,他就满山喊“武当真人要来了,我好高兴啊,得喝一点”,又比如实在想不出什么由头,只得把账赖到白衣少年上时会喊“徒儿又不理我啦,我好难过啊,得喝一点”之类,三天两头就得让徒弟到山下村庄里,买那村民自酿一埕埕卖的无名酒。 山下人偷偷说这白衣少年明明气度不凡,一脸严肃,但是年纪轻轻就不学好,都作出家人了还如此贪杯,偷偷下山买酒,给师父知道了怕得拿戒尺追着打。 少年耳力好,但看似气度不凡其实脸皮极薄。每次都听得脸红耳赤,回到观里一放下酒埕子,就恼羞成怒地拿着沉甸甸的过河卒追着师父满山跑。虽然师父步履蹒跚,站都站不稳,但奇怪的是少年却总是追不上。次次都满身大汗却无功而返,只得丢下过河卒,发誓不再下山替他买酒。可惜每次都抵不过师父的热情攻势,一脸不满地下山去。 杜青莲笑嘻嘻在白衣少年身旁坐下,说道:“徒儿啊,大清早的炼啥气啊,你要是得空赶紧帮为师去山下买几埕酒才是正经事。” 白衣少年皱眉斜眼看了下自己师父,然后拿鼻子狠狠“哼”了一声,便不闻不问。当真是不尊师重道到了极点。 杜青莲苦着脸道:“咱们昨天不是说好了,为师当众念一遍《地藏十轮咒》你就帮我跑腿吗?这可是佛经!我堂堂一个道门掌教都这样了,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白衣少年干脆闭起双眼,自己昨天可是什么都没说,是师父自己自说自话,他可没答应。 杜青莲见他油盐不进,继续耍无赖道:“乖徒儿,是不是上次下山招惹姑娘了啊?没钱给姑娘买礼物对不对?找为师要啊!只要你帮为师买酒为师什么都好说!” 白衣少年大概是被师父说得实在太烦了,瞪大了眼睛,没好气道:“师父!你别烦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院子树底下偷偷埋了多少好酒吗!你再不闭嘴,信不信我现在就去一剑劈碎它们!” 杜青莲缩了缩脖子,被小徒弟的恐吓吓得噤若寒蝉,思来想去,终于咬咬牙一声不吭。 虽然脸上苦,但其实他心底里并没有不开心。徒弟有出息,才敢这么放肆嘛。徒弟为什么会有出息,还不是因为自己教得好吗?这么一想,看起来喝酒喝得已经有点不清不楚的杜青莲转过头去,偷偷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参差不齐的黄牙。 良久,白衣少年终于是完成了七七四十九次呼吸,白气也由浓转淡终于与常人呼气无异。他有闭目凝神静坐片刻,终于睁开双眼,对身边的师父说道:“师父,他已得悟剑道了,我也得上昆仑山找他了。” 杜青莲似乎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笑了一笑。 白衣少年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了出口:“其实我之前已经买好十来埕酒了,不过吩咐戒律师叔找地方藏好,他会每天给你拿两斤。你不会没酒喝的。” 杜青莲听了,撇了撇嘴,摆出一个苦瓜脸,显然对于每天只有两斤酒非常不满。 白衣少年对他的抗议不为所动,说道:“我不在,山上就没人管得了你了,你就喝少点吧。” 杜青莲见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得叹了口气,继而问道:“乖徒儿,真的要打啊?” 白衣少年点了点头。 杜青莲又说道:“其实可以不打的。”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我练剑十年,就是为了证明,实打实的剑术,比那虚无缥缈的剑道要强!” 杜青莲一时语塞。天下剑道,向来都有术道之争,历代成就剑仙,只得两途。一如李湛卢一般,以天道入剑道,一朝顿悟,即使从未碰过剑,也能直上九重之上,成就剑仙。至于自己的小徒弟,选的则是反过来,以剑术证天道的艰难路子。剑术证天道一途,不同于李湛卢的以天道入剑道,讲的是持之以恒,一日偷懒,便废一月之功。即便是如小徒弟如此天纵奇才,也得如此。 当年自己曾经与李玉枕一起云游南海,竟于一小渔村得遇两个天生剑胎的孤苦婴儿。天生剑胎,数百年都不一定能有一个,小小一个渔村,既非福地洞天,也无潜龙隐仙,一下子来了两个,就算是昆仑住持全真掌教这两个大人,也不得不严阵以待。 最后它们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竟是有一剑仙以大神通将自己剑胎一分为二,分赠两个小婴儿。能有这种大神通,又有这等程度的大剑胎,李玉枕和杜青莲都能将这仙家身份猜到个七七八八,只是不知那位仙家所为何事,因此两人一直都守着秘密,分别带一个回山好生培养,除了昆仑后山老祖宗,没对任何人明说。 因为是同一剑胎一分为二,白衣少年跟昆仑上那个练字十年一日入剑仙的李湛卢本来互为一体。李湛卢天生得剑道,他天生得剑术。自懂事以来,两人遥遥天人感应,互相都知道对方的情况。自己十年如一日苦修,一直自以为领先李湛卢,谁知对方竟然一日得悟剑道,直入玄关境。而自己则是一直停滞第九重,虽说这么年轻就离真人只差一层窗户纸,百年以来绝无仅有。但是要输给那个只知道写字的,他还是不服气。 况且,自己输给李湛卢,岂不是等于师父输给了李玉枕? 虽然师父天天没个师父样,但做徒弟的,总不能看着师父丢脸对不? 思念及此,白衣少年以剑拄地,站了起来。 台阶上的杜青莲脸带笑意,想起了那两把剑。 太乙山被称为天下第一福地,灵气醇厚天下闻名。这里除了会仙人辈出,当然也会惹来妖魔鬼怪盘踞。前有汉钟离山中提刀斩杀的恶龙,前几年,又出来了一条长达十丈的双头凶蛇。 那天,小徒弟问他借了一剑,惊起了漫天风雷。 然后捧回了这两把奇奇怪怪的剑。 杜青莲似乎酒劲上来了,有点昏昏欲睡,以手支额,抬起眼皮地跟徒弟说道:“输了也别哭着鼻子回来啊。” 白衣少年笑了笑,轻声回答:“是。” 杜青莲沉沉睡去。 白衣少年笑了笑,然后轻轻呼唤道:“咽喉兵,过河卒,随我上昆仑。” 似是母亲唤醒沉睡婴儿。 两剑剑气暴涨,尚未出鞘,便已与白衣少年一同拔地而起,直上云霄。 白衣少年于九天之上,朗声道:“太乙山杜龙渊,求问剑道于李湛卢!” 百里之外,依然清晰可闻。 大醉入睡,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杜青莲,一头倒在了石阶上,鼾声大作。 满脸笑意。 昔日诛蛇幼鸟,今已振翅飞去也。 ………………………………… 粗眉卓竖语如雷,闻说不平便放杯。 仗剑当空千里去,一更别我二更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第十一章 晨曦初露 新 万瓦宵光曙,重檐夕雾收。玉花停夜烛,金壶送晓筹。 日晖青琐殿,霞生结绮楼。重门应启路,通籍引王侯。 住在山上,好处是看日出很容易,坏处是,日出来得特别早。 天刚亮就被刺眼的阳光活生生照醒的凌淙,今日出奇地没有任何不满。只见他被子一掀,穿着睡衣和布鞋就跑去昆仑殿东角悬崖巨石上,边看日出,边打坐炼气。 凌淙昨日误打误撞捅破了李湛卢登上玄关的那层窗户纸,得大机缘,可谓备受天眷。旁人苦修数年尚且不见得能入门的一重境,被他莫名其妙悟得。可惜现今的他如同被大人抱上层楼的小屁孩,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觉得起床神清气爽,看东西听东西都特别清晰,私下运行灵力,也像是畅通了不少。 昨日刚入门,凌淙就屁颠屁颠找到珠玑子,求他教授那威势惊人的一指断岳。见多识广如李玉枕,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刚学会煎鸡蛋就想学怎么做满汉全席的人,只得一脸尴尬地干笑两声,半拍马屁半拒绝道,小凌先生既得天眷,又是老祖宗儿子,学那一指断岳自然没有问题,不过现在根基未稳,不能操之过急,不如循序渐进,先从那炼气开始。 说罢李玉枕便引凌淙到那东角巨石上,细细教导他那玉虚宫吐纳方法,又小心翼翼地看看吐纳了三周天,才放下心来。其后又严肃嘱咐凌淙炼气最忌心神不定,让他不可操之过急,每天清晨过来炼个九周天,自然受用无穷。 黄帝内经有言:“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而所谓的炼气,便是吸收精纯的阴阳二气为己用,呼出浊气,使筋骨与天地更为和谐。 简而言之,练的是“形”,就是强化身体,让身体可以更自如地使用灵力。 昆仑殿外东角的悬崖巨石,正对太阳升起的方位,不管是炼气还是冥思,都是绝佳去处。玉虚宫门人称之为“器满砻”,取一个如同山下乡亲米缸写个“满”字的好兆头。位置好,自然得留给最重要的人。器满砻向来是李玉枕的炼气宝地,除了十数年前让与即将下山的陆行舟整整七个日夜去想那斩蛟一剑,数十年来每日在此用工,不曾间断。对玉虚宫门人来说,这就如同山是石头海是水一般理所当然。 今日破天荒将这一风水宝地让予凌淙,令那些个一早就被叫起来打扫干活,尚且睡眼惺忪的昆仑道童们不禁大惊失色——那人形收音机居然坐着主持那老头儿的宝座,还穿着一件睡衣,这睡眠上面还印着卡通,这印的啥?有几个见多识广的道童认出来了,印的是轻松熊!我的天,我巍巍玉虚宫,天下道门魁首,居然让一个穿着轻松熊睡衣的人坐着那炼气主席位,那还得了? 以胆大不守规矩闻名的昆仑道童纷纷七舌八嘴地问各家师兄是何道理,各家师兄又好奇问道各家师父有何深意,这一层层上去,就到了殷长生、宋青溪与陆行舟耳里。殷长生呵责徒儿多事,继续专心调配丹方,陆行舟自然是理也不理,继续拿着李湛卢那帖字研究,倒是宋清溪反应出奇,平日最多话教训后辈的他今天破天荒没有一点耐性,直接哼了一声,关上门户,让徒儿吃了个闭门羹。 玉虚宫里吵翻了天,但凌淙不知情,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分心,自己用功炼气。 他刚刚入门,自然不能像剑术奇才杜龙渊一般,纳天地之气如八面来风,吐浊气似游云惊龙,甚至吐出的浊气与平常没有区别。凌淙倒也不觉得有多不耐烦,只是觉得有点无聊,规规矩矩地按这珠玑子那老神仙的教导,认认真真地炼气九周天,才收功睁眼,站起身来。 这一回头,刚好看到孙老师向他走来。 孙老师没有穿那土黄色西装,取而代之是换了一身道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整个人看着精神了不少,尽管他在山下不修边幅,回到玉虚宫,也得讲点仪表礼数。凌淙看他如此仙风道骨,也不禁觉得有点出戏。可惜孙老师尽管精心梳洗,但是那烦躁不耐的眼神,以及狠狠地嚼着戒烟糖的嘴巴,完完全全地展示了一个老烟民戒断反应的痛苦。 孙老师双手插入那昆仑道袍广袖,对凌淙抬了抬眼皮子,“炼完了?”也不等凌淙回答,先骂了起来:“他娘的,你就不能换件衣服刷个牙才出来吗?老子就知道今天那些小鬼头吵吵闹闹九成就是因为你,这一大早的,跟开了个庙会一样,老子梦都还没做完,醒得比鸡还早,什么玩意!” 孙老师边骂边把那道教创始人挂在嘴边,看来是气得礼数都不顾了,凌淙一边赔笑道歉,一边捂着还没刷牙的嘴巴,生怕孙老师闻着口气火起,一脚把他踹下悬崖。 “炼完气就赶紧滚去洗涮,”孙老师一脸不耐烦地摆手道,“别挡着老子看风景。” “看风景?”凌淙心想老师真不愧是仙人,一早起来看风景,这节目编排得颇有山下人外出旅游的感觉,“这玉虚宫你也待了这么久了,还有啥好看的。” 孙老师翻了翻白眼,翻了翻身上,发现戒烟糖吃完了,顿时觉得心急如焚,四下看看,然后伸手往旁边小树上折了个幼枝,叼在嘴上,这烟瘾自然是过不成了,只得聊解心瘾。 叼了半天,孙老师见凌淙还没滚蛋,伸手指向山下,问道:“你看那是什么?” 凌淙往山下望了几眼,回答道:“那还能是什么,云海啊。” 孙老师一听气得不行,一巴掌拍到凌淙后脑勺。凌淙被直接拍得弯下了腰,转过头来正要质问他知不知道体罚学生不是正确的教育方式,甚至可能会造成反效果,但只见孙老师叉开食指中指,指着自己的双眼:“妈的,以后养成习惯,不然你怎么死了都不知道。” 凌淙马上懂了,这是让他眼带灵力看。 云海还是那片云海,就是…… “好像斑斑驳驳,又红又绿的很多条线?”凌淙手抱后脑勺,小心翼翼地说道。 孙老师没有理他,双手插袖,侧头把嘴里的树枝吐到一边。 “妈的,晨曦初露,”孙老师回过头来望着山下,眼神凌厉,“来者不善啊。” 后山。 凌平川难得走出三清殿,这时正和孙老师一般,负手拿着那本道藏,弯腰望着山下,眉头紧锁,一语不发。 珠玑子侍立在一旁,他却反而没有孙老师和凌平川一样望着山下,只是在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阵,凌平川开口问道:“你这个做师父倒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 李玉枕笑了笑,答道:“兄弟俩闹一下别扭,不碍事的,哪用得着老祖宗您如此费心。” 珠玑子说得轻松,凌平川听了觉得自己也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俩孩子打架,看看热闹,不弄出人命来就行了,想了想,又开口问道:“李湛卢那小子呢?” 李玉枕一听,一脸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应该还没起床。” “那就赶紧让他起来吧,”凌平川直了直身子,拍了拍西服上的灰尘,“他老哥都到山下了。” “是。”李玉枕忙应了一声,一挥拂尘飘身离去。 凌平川看着云海中那斑斑驳驳的气息,笑了笑:“绕着玉虚峰留了这么大手笔,居然还知道特地回到十里之外再走上来,杜青莲除了教他本事,还真是教了他一点礼数啊。” 云海里,道道斑驳丹青交错,不仅气势惊人,而且美得不可方物。 如同有仙人在云海中作画一般。 “晨曦初露,”凌平川卷起了手中道藏,转身向三清殿走去,“落纸烟云啊。” 玉虚宫,李湛卢居室。 作为师父的李玉枕笃定徒弟李湛卢还没起床,谁知他此时已经梳洗完毕,还换上了一件整齐的玉虚宫道袍。 此时他却坐在房顶,远眺山下云海那道道斑驳。当李玉枕飘身来到他身后时,李湛卢一反常态,没有起身施礼。李玉枕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自己这宝贝徒儿这时只盼着自己老哥快点来,高兴得不行。 “师父你看,晨光初露,”李湛卢满脸笑意,遥指山下云海。 “漫天剑意啊。” ………………。 闲来掉臂入天门,拂袂徐徐撮彩云。 晨曦初露,有剑来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