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替身纪事》 正文 第一章 思(零) “十年如何炼成福布斯女富豪?独家揭秘富豪杨九思成长过程!” “知情人大爆杨九思曾被女富豪包养!” “何等美色竟惹父子反目成仇!何等手段巧夺陆家百亿财富!当代武媚娘大起底!” “为争陆家百亿家产,杨九思竟签下不可再婚再嫁再生再育之协议!” “大师详批富豪杨九思八字,今日富贵命中早已注定!” 这几天报亭的娱乐报刊,经济报刊,脱销大卖,供不应求。各大报章的头版头条都被杨九思包揽了。 原因是前段时间,陆家掌门人陆慈清将名下所有股份全数分给即将诞生人间的陆家第三代掌门人的母亲———杨九思。除了股份,陆慈清名下的其他财产也已悉数转移给了杨九思。 年纪轻轻就成为陆家百亿家产的实际掌控者,杨九思惹得众人热议。 不知媒体从何处听说她进入陆家之前曾被一女富豪包养,攀附上陆家之后又与女富豪情断,而后进入陆家又惹父子为其反目。 媒体将杨九思形容得薄情寡义不择手段,一时引发轩然大波,杨九思也成为了大众茶余饭后的八卦焦点。 大概是媒体了解了杨九思的家世后,觉得不够凄惨,无法为其安排灰姑娘的情节描写,其父曾被带走调查的事情又被记者挖了出来,供人议论了一番。 当这些真真假假的新闻在外面传得满天飞扬的时候,杨九思正在陆家控股的医院里待产。 都说生孩子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一趟,此言不虚。 在昏迷中,她看到了夏,看到了坤,看到了棉,看到他们在朝着自己挥手微笑。她尽力地跑向他们,却与他们相距越来越远,后来她跑着跑着就来到了悬崖边,低头看到夏c坤和棉在深渊里向她招手,在她准备纵然一跃的时候,惊醒了。 醒来时,孩子已出生。陆慈清在病榻前听到这个消息,激动不已。 次日,陆慈清去世。 杨九思给这个孩子取名陆绵,取福泽绵延之意。 当杨九思得知陆慈清去世的时候,她抱着孩子,望向窗外,故人往事,历历在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夏(一) 城y酒吧 酒吧内橙色和紫色的灯光交错闪烁,乐队在台上激情弹奏,歌手站在舞台中央边唱边跳,气氛热烈,座无虚席。 “诶!这里有个酒吧!我们要不要进去再坐会儿,喝点东西接着聊?”酒吧门口一个女孩对她朋友说。 “我都行啊!你决定吧!”朋友回复那女孩。 这酒吧略偏僻,也非大众常爱去的,所以一般来的都是熟客。今日酒吧却迎来了两个新鲜面孔,两个小女孩年纪看起来不大,斯斯文文的还是学生装扮。 酒吧新人少见,这个年纪的新人更是罕见,两个女孩在门外讨论了几分钟,像是在商量什么,后来似乎达成一致,进了酒吧。 其中一个女孩叫杨九思,快大学毕业了,专程回到城中找工作。旁边的女生,是杨九思的发小,还在国外念书。 由于在不同国家读书,回国时间不尽相同,二人已经三年有余没见过面了。今日难得都在城中,相约聚会。 虽然多年未见,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谊,很快二人又再次熟络,你一言我一语,从中午吃饭开始聊,聊到吃完晚餐。 晚饭后两个人走走逛逛,不知怎么左转右转,竟走到一家酒吧门前。 大约是太久没有见面,这期间又是各自成长迅速的几年,发生了太多事情,双方都觉得聊得意犹未尽。 在出国前,二人尚未成年,双方家庭管教严格,她们当时都没有去过酒吧。如今两个人年逾二十了,不过由于太久没见面,谁也摸不准对方是否还是以前的习惯,所以就在门口商议了一会儿才进来。 她们进来的时候似乎不了解这个酒吧,她们很显然不是这个酒吧的目标客户。 命运的巨轮,从这里开始转航。杨九思在不经意间做出的选择,引领她走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生道路。 杨九思走进酒吧才发现,酒吧里的客人几乎全是女生,她觉得有些奇怪,这里和其他的酒吧相比似乎有些不同。 杨九思只顾着疑惑,并没有留意到,她们方才进来的时候,有不少客人都望向了她和她的朋友。美丽年轻的新鲜面孔,谁都愿意多看上几眼。 酒吧中心,大家在歌声中觥筹交错,杨九思和朋友找了一个角落位置坐下,各点了一杯酒,开始热聊。 杨九思和朋友聊起了感情状况。杨九思正在交往的男友是在大学时认识的,当时心生好感,互许终生。 后来临近毕业,杨九思打算回家发展,男友决定留在当地工作。在做决定之前二人皆未和对方商议,只是最后将决定的结果告知对方。杨九思隐隐地感觉到这场恋情的结束只是时间问题。 尚未聊得尽兴,杨九思和朋友就发现已经到晚上十点多了,再晚只怕会错过地铁,杨九思的朋友依依不舍地提议回家。 在酒吧最热闹的时候,她们叫了服务生过来买单。 服务生走过来告诉她们,陈小姐已经买过单了。 她们问陈小姐是谁,服务生说陈小姐刚走。 第二天,不知是前一晚二人还有话题没聊完,还是酒吧里的酒太过美味,亦或是她们都好奇昨晚买单的陈小姐是谁。到了晚上,她们又相约去y酒吧继续畅谈。 这一晚,大概是近况两个人都已向对方通报得差不多了,她们开始回忆往事。 杨九思和她的朋友家境差不多,成绩也差不多,可杨九思的朋友总觉得杨九思的读书成绩应该更好些才是,毕竟杨九思的成绩和她的父母相比,在外人看来,实在有辱家门。 杨九思的父亲杨鹤皋,曾是国内某大学数学学院的院长,后来从政当了个小官以施展年轻时兼济天下的抱负。其母梁以之也是大学毕业,自杨九思出生,再未工作过。外人看来,杨九思的成绩相较于其父其母实在一般。 不过自家孩子,怎么看都觉得好,杨鹤皋为女儿感到十分骄傲。中产阶级的许多父母对孩子的要求无非是健康平安善良快乐。这些品性,杨九思都有,对这样平淡的生活杨九思也很知足。 在酒吧欢乐的时光过得让人容易忘记时间,不知不觉中又到了十点多,杨九思挥挥手请服务生过来。 服务生还是昨天遇到的那位,见杨九思招手就走了过去,杨九思说要买单。 那服务生笑意盈盈地说:“今天又是陈小姐请客。陈小姐已经走了。” 杨九思和朋友面面相觑。 杨九思问她的朋友:“你在这里认识什么姓陈的朋友吗?” 朋友回复说:“我还真的没有陈姓朋友。你有吗?” 杨九思摇摇头也说没有。 到第三天的时候,杨九思和朋友不约而同都再次约在了y酒吧。这次的相约纯粹是为了探得“陈小姐”的真容,满足好奇心。 进了酒吧,她们把酒吧内所有的人打量了一番,猜测哪一位是“陈小姐”。 刚过十点,二人正互相讨论猜测的结果,提议今天要早点买单,非要一睹“陈小姐”芳容不可的时候,一个约有二十七八岁的女生向她们走来。 那女生风姿卓越c身形高挑c肤如凝脂,一袭暗色长裙,酒吧里各色的灯光不断闪烁,杨九思也不太看得清那裙子的真实颜色,只觉得这裙子衬得那女生有些清冷。 “两位怎么称呼?”酒吧很热闹,那女生又和她们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几乎是扯着嗓子说才让杨九思和朋友听清楚。 “我姓杨。”杨九思回答。之后杨九思的朋友也回答了。 还未等杨九思问那女生姓名,那女生就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询问杨九思她能否坐下。酒吧里人很多,而且杨九思和朋友作伴,那女生看起来也不像坏人,杨九思点点头表示同意。 待那女生坐下,杨九思尚未张口,就又听到那女生问:“以前没见过你们,不常来?” 杨九思:“对!以前没来过。你呢?” 那女生说:“我啊?常客!” 那女生问:“你们两个是?” 杨九思的朋友抢先一步回答:“朋友!” 那女生的嘴角划过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你们不像啊!” 杨九思问:“什么不像?不像朋友吗?那像什么?” 那女生说:“像姐姐和妹妹。” 从小一同长大,在旁人看来像姐妹也实属正常。杨九思解释:“我们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 那女生听完后点了点头。后来那女生主动又和她们聊起了这个酒吧的老板,听杨九思的朋友说在英国念书,她又问了关于英国的一些事情。 那女生并不喝酒,只是叫了一杯果汁,眨眼间竟聊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那女生看看时间说自己是时候要走了。 女生离开之后杨九思和朋友才想起来,她们忘记了今天最重要的一件事——早点买单看看陈小姐是谁。 而且比这件事更麻烦的是,她们面临着如何回家的问题。这个时间走去地铁站恐怕也赶不上地铁的末班车了,酒吧也不在交通要道附近,并不是很方便打车。 二人打算买完单后等出去再做决定。 杨九思又对服务生挥挥手,服务生走过来,杨九思说买单,还和服务生开玩笑地说今天陈小姐不请客了吧。 那服务生说:“她没有告诉你们吗?她已经买过单了。“ 杨九思和朋友几乎同时发问:“谁?” 服务生:“就是刚才一直坐在这里和你们聊天的那个女生啊!她就是“陈小姐”。我看你们聊了很久,还以为她和你们说了呢。” 陈小姐只怕已经走了,杨九思心想。这才懊恼自己方才同人家谈天说地聊了那么久,竟然没有问人家的姓名。 杨九思和朋友走出了酒吧,刚到门口,就看到一辆紫色跑车的车灯在闪烁,陈小姐正站在那辆车前,看着他们,表情倒是不如方才聊天时友善,她看起来有些冷漠。 杨九思虽然对车不了解,但对一些非常著名的车标还是知道的,她知道这车一定不便宜。 虽然陈小姐并没有要走上前和她们打招呼的意思,但到底让人家请了三次客,杨九思和朋友都认为她们还是主动过去表示感谢比较礼貌。 她们走上前去,向陈小姐致谢,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客气的话,陈小姐问二人:“你们开车来的吗?” 杨九思和朋友摇摇头。 陈小姐:“家住的远吗?能走回去吗?” 杨九思和朋友又摇摇头。 陈小姐:“这里不好打车。这个时间怕也赶不及公共交通了吧。需要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吗?” 杨九思和朋友互相望了眼对方后第三次摇头。 陈小姐倒也没有坚持要送她们,杨九思和朋友向陈小姐道别后就离开了。 这个酒吧到交通要道上的直线距离并不长,但是要穿过几个巷子。 虽然往日只比今日早一个多小时离开,但十点多这条巷子里还能遇到别的行人,十一点多整个巷子就只剩下杨九思和朋友两个人了。 走着走着,有一只黑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把杨九思和朋友吓得快要跳了起来。二人虽然结伴而行,但是越走越害怕。 杨九思和朋友正在后悔刚才拒绝了陈小姐送她们回家的提议之时,就看到有灯光在后面闪烁。二人转过身准备避让时,看到了那是陈小姐的车。 陈小姐再次提议送她们回家,这次杨九思和朋友没有商量就决定先上车再说。 上车之后,那女生问杨九思去哪,杨九思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根本不了解这个女生的情况下把家庭住址告知对方十分危险,杨九思有些后悔没有记下来车牌号。 虽然只要到了大马路上,路自己也就熟悉了,而且车程并不长,不过自己根本不知道旁边这个女生的背景,初次见面对陌生人的基本防范还是要有的,杨九思这样想着。 二人先把杨九思的朋友送回了家,而后陈小姐说:“你家在哪?怎么走?”杨九思给陈小姐说着路线,最后杨九思在离家还有一段步程的一家麦当劳的门口,让陈小姐把车靠路边停下来。 陈小姐把车停下来后笑了笑,就算是笑,也只是嘴角上扬了而已,并没有让人感受到太多的温暖和善意。那女生的瞳孔是褐色的,褐色瞳孔的双眸释放出的是嘲笑。 杨九思对这样的似笑非笑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你笑什么?” 那个女生说:“杨小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杨九思急忙道:“我没有怀疑你啊。” 那女生用下巴指了指附近的高楼:“这四周都是商业大厦,哪里有住宅。你该不会告诉我这栋大厦是你家的吧?那我可是要道一声失敬了!” 杨九思被人拆穿,面红耳赤,还未来得及解释,她就听到那女生说,“你不是说到家了吗?不下车?”,杨九思反应了几秒才匆忙准备拿包下车。 杨九思还没有把车门打开,那女生突然说:“我叫陈夏。” 杨九思:“噢!那个,我叫杨九思。” 紧接着这个冰美人竟然主动提议:“我们交换一下手机号吧,以后常联系啊。” 陈夏把手机递给了杨九思,杨九思在她的手机里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标注了姓名后把手机还给陈夏。 她以为陈夏会即刻拨打自己的手机以便杨九思也有她的联系方式,但是陈夏只是和杨九思说,“我会联系你的。明天酒吧见!”,而后便一脸你可以走了的表情望着杨九思。 杨九思觉得陈夏的性格若即若离,令人捉摸不透。有时她释放出来的善意让人觉得温暖,可有时她又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当晚,不如期待般,杨九思没有接到陈夏的信息或者电话。 事实上,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夏都没有联系过杨九思,她甚至再也没有出现在那个酒吧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夏(二) 在陈夏失去联系的第一个月,杨九思闲时就会去那个酒吧坐在同样的位置。有时是约朋友一起去,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 杨九思总是在期待着陈夏的出现,可每一次直到离开时依旧不见陈夏的身影,杨九思又会觉得失落。失落的同时,心理也有些不满陈夏的失约,失约总要知会一声吧。 杨九思在生气陈夏失约的同时,却又担心陈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她没有陈夏的电话,所以也无法联系陈夏问个清楚。杨九思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那日对陈夏的防备让她不舒服了。 这样想着想着,杨九思又觉得自己甚是可笑。萍水相逢自然聚散无定,这样的牵挂实在毫无道理。 后来杨九思回到学校等待毕业典礼的到来。杨九思的父母专程赶去参加,听见校长叫杨九思的名字,看杨九思上台被拨穗。吾家有女初长成,杨九思的父母心中感慨万千。 不过在杨九思的毕业典礼上,没有出现男友的身影。杨九思没有邀请男友出席她的毕业典礼。男友曾主动提起参加,杨九思也拒绝了。 这段恋情不会长久,双方心照不宣,何必让父母知道这一段马上就要结束的恋情,徒生对这场恋爱无谓的关切。 如许多异地恋爱一般,没过多久,二人如预期般逐渐疏远后分手。 毕业后杨九思回到城,笔试面试通知接踵而至,杨九思投入到紧凑的日程当中。 这期间纵然忙碌,杨九思偶尔也会去那个酒吧里坐一坐喝杯酒,有时会有人来搭讪,但杨九思一直兴致不高。 在杨九思回家三个月后,工作终于确定了下来,是在一家企业做会计。随着杨九思工作的确定,工作繁重,有时还需要加班,所以杨九思也不怎么去那个酒吧了。 慢慢地,连杨九思都觉得自己已经快忘了陈夏。 很快到了年底,杨九思这一天收到了两份礼物。一份是来自父母的生日礼物,另一份礼物是一条信息,那条信息署名陈夏。收到这条信息让杨九思实在是意料之外,杨九思欣喜不已。陈夏向她寒暄了一番后道出了这条信息的目的,约杨九思明天吃饭。 虽然陈夏对杨九思来说,连熟人都算不上,但杨九思还是很开心很兴奋,就像和失联多年的老友重逢似的。 杨九思急忙回复陈夏,陈夏也很快告知了杨九思具体时间,并且表示明天会在上次落脚点接杨九思一同前往。 杨九思拿着手机激动了许久,才把手机放下。 刚出房门杨九思又想起,还没有存下陈夏的电话号码。保存后,大概是许久的失联,让杨九思多了几分担忧,竟然害怕万一手机以后出了故障号码丢失的情况,她又把陈夏的号码记在了一个本子上。 元旦那日,杨九思同家人说自己约了朋友见面。中午,陈夏如约前来,陈夏穿了一件墨绿色的长外套,比初见时,陈夏清减了许多,妆容也无法掩饰的憔悴。她载着杨九思去了一家当地以又正宗又贵出名的日料店吃饭。 吃饭时,杨九思忍不住抱怨:“后来都没有见你来酒吧了。” 陈夏:“恩,工作忙,没时间去。” 其实,杨九思还想问,当时明明约好了“明日见”,失约为何连个电话也不打,信息也不发,但又觉得这样问有些奇怪。 二人交浅,又有什么道理要人家发短信打电话向她汇报自己的情况,说不定对于人家而言那只是随口说的一句客套话,杨九思自己当真了罢了。 杨九思觉得这样问有些失礼,就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陈夏先打破沉默:“你还在读书?” 杨九思:“我毕业了,工作了。” 陈夏靠在了椅背上,打量着杨九思:“你看起来像学生。” 杨九思:“我毕业没多久呢,才开始工作。你呢?” 陈夏:“我啊,我这个年纪肯定工作了。” 杨九思:“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陈夏笑了笑:“我至少比你大十岁。” “你三十岁了?”,杨九思的惊讶无法掩饰,毕竟陈夏的皮肤甚至比杨九思还要光嫩,若说她今年和杨九思同龄,杨九思也不觉得奇怪。 陈夏:“三十岁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你刚大学毕业啊,那是二十二岁?” 杨九思瞪圆了双眼,内心不住称赞陈夏护肤得当保养有方。 看见陈夏一直望着自己,杨九思这才想起来对方问她年纪,“对啊二十二了。” 之后,陈夏又问了杨九思的近况,杨九思也问了陈夏的情况。 对于自己的情况,陈夏没有详说,只是说自己做金融行业的,杨九思知道对方不愿意多谈,也没有追问。 饭桌上基本都是杨九思在说话,后来陈夏叫了一瓶度数并不高的酒,自己不喝,只是给杨九思倒了些。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也或许是二人再续前缘实属难得,杨九思很高兴,一直眉飞色舞地说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还和陈夏就自己辛苦的会计工作大吐了一番苦水,抱怨着超长的加班时间,陈夏一直静静地听杨九思说话,应和着杨九思。 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这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 吃完饭后,陈夏主动提出来要去逛街。陈夏逛街的地方是杨九思很少出入的,那里名品聚集,以贵闻名。 陈夏逛了很久,买了不少东西,不过买的东西都不像是陈夏会喜欢的,反而蛮衬杨九思,而且许多也是杨九思目光停留过的。 不知不觉逛到了晚上,两个人手里都拿了五六个袋子之后,陈夏说逛累了,提出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在车上,把物品都安置好,系安全带时,陈夏问杨九思想不想再去y酒吧坐一坐。 有一段时间没去了,杨九思也挺想念那里的。这次杨九思跟着陈夏坐到了酒吧的中央区域,有几个女生走了过来和陈夏打了声招呼,说好久没见她了,然后一边和陈夏寒暄一边打量着杨九思。 杨九思一直坐在沙发上,大约是方才吃饭的时候已经喝了酒,所以在这里,杨九思只要了一瓶矿泉水,一直望着舞台看表演。 表演进行到了一半,杨九思突然感觉有人搂住了她的腰,她转头一看发现是陈夏。 陈夏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车上的东西你喜欢吗,都是送给你的。” 杨九思不解地看着陈夏,陈夏靠得离杨九思更近了一些说:“那份工作,你要是觉得累,就把它辞了嘛,我可以养你啊。” 杨九思屏住了呼吸,看陈夏的眼神更加的困惑了。 陈夏:“这附近有酒店,你今晚要不就别回家了吧。” 杨九思脑中一片空白说不出一句话来,胃里突然一阵恶心,杨九思冲出了酒吧,在旁边的绿化带里干呕。 这算什么?交易吗?她把我当做了什么?杨九思面对这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告白,排斥和抗拒是她的第一反应,这样的表白吓坏了她。 陈夏在杨九思的身后一直站着c看着,却并没有走上前去扶杨九思。杨九思吐完之后转身看到陈夏远远地站着,一句话也没说。 杨九思没有理会陈夏,一路低头快步走回酒吧,拿了包袋和手机之后,小跑着出来,钻进巷子里。 大约是太久没来,这个巷子左转右转把杨九思绕晕了,杨九思走了好久才绕了出来,到马路边上,杨九思不断招手叫出租车。 上了出租车后,杨九思一直在哭,出租车司机见杨九思哭得厉害也不敢言语,只是在杨九思下车的时候说了一句加油。杨九思一听,哭的更严重了,急忙把钱递给司机,连找的钱也不要了,一路跑回了家。 在家楼下,杨九思迟迟不愿上楼,因为此时她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给家人合理地解释她通红的双眼。 她在楼下走着哭着想等心情平复些再回家。 新年伊始,就有这样的遭遇,杨九思感到十分晦气。 寒风慢慢地把情绪也冰冻住了,杨九思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她回到家里,杨鹤皋和梁以之很快就发现女儿眼睛通红,他们关切地询问,杨九思说刚才在外面摔了一跤,摔得有些痛,但是还好没摔伤。 梁以之又绕着杨九思转了一圈确认没受伤之后才放心。 之后杨九思匆匆去洗澡睡觉,躺在床上,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电影一样一直在她脑海中放映,在一幕幕的场景中杨九思进入了梦乡。 元旦次日,杨九思醒来只见母亲不见父亲,问母亲,父亲去了哪里。母亲说杨鹤皋一大早就接到电话说有急事要去开会。 后来到了晚上,母女二人吃完晚饭,杨九思在家陪着母亲看电视。虽然眼睛一直看着电视,但杨九思心事重重。昨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心情还没有过去。 临睡前,杨九思拿起手机打算设置闹钟的时候,又想起了之前陈夏发的信息,立刻找回,把信息删了,同时又把通信录里陈夏的号码也一并删除。 杨九思不想和陈夏再有任何的联系。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杨鹤皋都没有回家,打电话过去手机也一直处在关机状态。 梁以之有些担忧,联系了杨鹤皋的同事,同事说杨鹤皋是去外地开会了,什么时候回来不清楚,只是让梁以之别担心,有消息会通知她。 两个多星期之后杨鹤皋还未有任何消息,梁以之开始焦躁不安。 开什么会需要两个多星期,也不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梁以之心急如焚,次日直接去了杨鹤皋的单位,杨鹤皋不在,杨鹤皋的领导也不在。他的同事没说什么,只是让梁以之放心,说杨鹤皋现在安全,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通知。梁以之问是什么通知,那同事不愿多说。梁以之大概也猜到了。 回家之后,梁以之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尽管自己心里忐忑,她并没有和杨九思诉说自己的担忧,只是和她说父亲出差了,要过段时间才回来。 杨九思虽然成年,但到底没有什么人生阅历,她怕杨九思会胡思乱想影响生活。梁以之决定等一切都有定数再告诉杨九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夏(三) 杨鹤皋失去联系的第三个星期,梁以之接到杨鹤皋的电话。电话里杨鹤皋没详说,只是说自己正在接受调查,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有结果,让她别担心,又嘱咐她和杨九思好好生活,而后匆匆挂了电话。 其实丈夫这么久没回来,再加上单位同事说的那番话,梁以之猜到杨鹤皋可能是出事了。 但是只要结果还未公布,便还心怀希望。这些时日,梁以之每每听到电话声都会胆战心惊,如今现实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了梁以之,梁以之又感到手足无措。 杨鹤皋由于官职并不高,为官自问也是清廉正直的,从未想过自己会出事,所以也从未交代过家人自己出事后该怎么办。如今,突来大祸,梁以之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杨九思下班回家,母女二人在吃晚饭的时候,梁以之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把实情告诉了杨九思。 听完,杨九思木然地坐着,好久不得动弹,就像没听到母亲说的话似的。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一言不发,继续低头吃饭,可是眼泪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流到了饭里,杨九思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脑中一片空白。 父亲绝不可能有经济问题。父亲当初从政就不是为了钱,凭父亲的能力,他用合法的方式就能赚到钱。父亲在学校时曾替企业做研究计算,企业支付了不少费用。父亲他根本没有必要非法地获取钱财。更何况父亲是何等正直守法的人,他是绝对不允许自己这样做的。 无论杨九思眼中的父亲是怎样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杨鹤皋被调查是事实。 接下来的几日,杨九思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度过的,她只知道自己的生活已然乱套。时而痛哭,时而苦笑。每一晚都在失眠,每一天直至凌晨四五点才能在极度困倦中睡着,睡到七点又会自然地醒来。 心里藏事的人,是睡不长的。无须闹钟,心中的烦闷就能让她早早惊醒。 除夕,梁以之和杨九思母女没有任何心情办置年货,杨鹤皋已经被带走调查两个多月,之前的那通电话后杨鹤皋就杳无音讯,再没打过电话回家。 梁以之通过多方打探才知道杨鹤皋现在还只是被调查而已,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梁以之也舒了一口气。 在这段时间内,母女二人都尽量在对方面前克制自己的悲伤,但情绪岂是说隐藏就隐藏的,更何况还是在自己的至亲之人面前。 两个人只能话越说越少,一开口说话便抑制不住心里的忧愁,不断的哽咽,一人哽咽,另一人又怎么可能坚强。 这个新年,没有人来家里做客,梁以之母女也没有去别人家拜年。冷冷清清,倒也干净。 这个年刚过完没多久,杨鹤皋的事情再次传来消息,这次是好消息。 据说是杨鹤皋的领导被人举报了,而调查中发现杨鹤皋的领导曾经给杨鹤皋送过东西,被怀疑是领导拿来收买杨鹤皋的。 杨鹤皋的领导被调查时,对许多违法违纪的行为都承认了,可就是坚称那些东西是自己奖励杨鹤皋工作辛苦,绝对不是什么收买,而且那些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玩意。 调查后发现,那些东西的价格的确不贵重。最后的调查结果还了杨鹤皋的清白,杨鹤皋很快就能回家了。 这场灾难,来的无稽,去的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或许是因为斗争已经有了杨鹤皋领导对手想要的结果。无论如何,平安就好。 那一天,是母女俩一起去接的父亲,见面之后三人相拥无言,几个月未见,物是人非,彼此都有许多委屈想说,但都不知从何说起。 回到家后,一家三口,无一不泪流,哭了一阵子后,破涕为笑。终于守到云开月明了。无论以后如何,至少现在家人团聚,杨鹤皋平安归来。以后的日子可以慢慢打算。 杨家盼望着否极泰来,但实际上等到的却是祸不单行。 一家人仅过了两周不到的平静生活,被打破了。 梁以之某日在半夜突然惊醒,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她叫身旁的杨鹤皋,杨鹤皋也没有任何反应。 梁以之心慌到发抖,整个人坐了起来。她用力推了推杨鹤皋,却发现杨鹤皋怎么拍打摇晃都不醒,梁以之探了探杨鹤皋的鼻息,还好还好,呼吸如常。 之后梁以之赶忙拿手机叫救护车,而后又去叫杨九思。 半年内,警车,救护车,杨鹤皋都上了。 在医院里,母女发现面临着的是高昂的手术费用以及之后各种后续花销。 之前杨九思读书已经花费杨鹤皋之前存下的不少积蓄,后来又遇到杨鹤皋的事情,这前前后后又花了很多钱。 梁以之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先前整个家都是在靠杨鹤皋的工资生活,好在杨鹤皋工资也比较高,一个人抵得上别人一个家庭的收入了。 如今杨鹤皋在手术台上,人命关天,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没有多余的资金周转时间,家里有车子,有房子,有各种各样的投资,可是现在都没有用,资金变现是需要时间的。 手术台上的杨鹤皋,是在和死神赛跑的人,最缺的就是时间。 尽管已经凌晨,但是为了杨鹤皋,梁以之还是不断的打电话找人借钱不断对凌晨的叨扰表示歉意,杨九思站在原地看着母亲焦急地走来走去。 杨九思此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有能力立刻拿出这笔钱给杨九思的人,一个杨九思相信她不会拒绝自己的人。但是这个人要的交换条件,杨九思也是清楚的。 她想起了最后一次见陈夏的那天,她想起那一天的自己对陈夏是那样的厌恶,厌恶陈夏会将自己看成愿意出卖身体的人。现在看来,陈夏似乎没有看错自己。 造化弄人。 生来磊落坦荡不出奇,可是如果一个人能在离世时还干干净净的,那个人不仅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幸运十足的人。能做选择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她拿起手机,不断翻找陈夏的电话号码,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杨九思这才记起自己当时愤怒之下把陈夏的电话删了。 就在杨九思心急如焚之时,她突然想起来,本子!本子上有! 她看到母亲还在不断地打电话,杨九思没有知会母亲,就匆匆地冲出医院打车回家了。 也是在的士上,也是黑夜,也是孤身一人。 上一次,她恨她。这一次,她希望她还爱她。她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她还爱着自己。 回到家之后,杨九思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本子上的电话号码,这个以前让她厌恶,而现在可以救她家人性命的电话号码。 她拨打这个电话,一声,两声,三声,四声,到了第四声,陈夏终于接了电话。 如果这个电话是在白天打的,陈夏或许会犹豫接还是不接,但是来自深夜的电话,陈夏不想拒绝。因为一般来说,深夜的电话不是要命的就是救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夏(四) 陈夏听到手机铃声响起,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这个人是此生都不愿与她联系了的。 没有太多的犹豫,陈夏接起了电话,她也想知道杨九思深夜致电的原因。 电话那头的杨九思未待陈夏开口便开门见山。 杨九思直接说要找陈夏借钱,而且数额并不小。陈夏听到杨九思说话的声音急促中带着哽咽。 陈夏不知道杨九思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何大半夜突然着急要这么多钱。 其实那一天自己向杨九思坦露心声之后,陈夏很后悔也很懊恼。 她没有想到杨九思情绪竟然会如此激动。 她觉得杨九思出入酒吧那么多次,应该能猜到那个酒吧是什么情况,这是要多蠢才会一点都没有察觉。 既然知道了酒吧的情况还同意和陈夏一同前去,应该不会对当晚的话反应如此之大才是。 不喜欢自己,拒绝就是了,她着实不明白杨九思为什么反应那么夸张。 而且陈夏也不觉得买点礼物送给杨九思,借此机会向对方表白有什么错。不然呢?以她的身份也不合适两手空空和人家谈情说爱吧! 不过话已出口,解释也是无谓的,就算再怎么解释,也不可能当事情从未发生过。人家把她当魔鬼了,只怕不愿再有联系,所以陈夏也没再找过杨九思。 但是如今杨九思却主动来找她,而且张口就要一笔数额不小的钱,想必是遇到了生死存亡的事情。让陈夏马上提出那么多钱也不太现实,毕竟钱需要周转,而周转则需要时间。 陈夏想了想,最后还是问了杨九思借钱的理由。 杨九思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要不要把自己家里的事情告诉陈夏,但是没有犹豫多久还是如实相告了,毕竟现在求人的是自己。 杨九思:“我父亲病了。” 陈夏当即回复:“我知道了,你把账号发给我,不过我手头上也没那么多现金,我先转给你一部分,你先应急,剩下的之后我再转给你。” 这样爽快的应承让杨九思觉得不可思议,没有借条,连信息也没有,只是一通电话。事实上,在打电话之前杨九思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陈夏真的愿意借钱给自己。 二人算不上朋友,且有前嫌。只是现在对杨九思来说,事关生死,总得一试。 接下来几天,杨九思忙得焦头烂额,白天要去上班,晚上照顾父亲。 她来不及给陈夏打借条,甚至来不及专程向陈夏道谢,也来不及细细思索这算是友谊还是场交易。 先过了这一关,渡了这一劫,再考虑之后的事情吧,杨九思心想。 陈夏没有主动联系杨九思,因为她很清楚杨九思要找她的时候自然会主动联系她。 陈夏并不担心杨九思会欺骗她,虽然她们准确地说根本不熟悉。或许就是因为不熟悉,才能对对方有更确切的把握。 言谈举止c神态表情可以练习可以掩饰,但是灵魂散发出来的气息是不会骗人的。虽然古语有云日久见人心,可是有时候接触太多,干扰信息也会变多,倒是初见时的直觉是最真实的。 两周之后,陈夏收到了一条信息,是杨九思发来的,“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如果方便的话,之前的事情我想当面致谢。” 陈夏回复:“下周六,第一次吃饭的地方见。” 很快杨九思给了一个令陈夏有些意外的回复,“去你家吧。” 陈夏把家中地址发了给杨九思,可是心里满是疑惑,“她来我家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非要到家里来?” 周五晚,陈夏身体不适,她的抑郁愈发的严重了。之前,就是在她开车送杨九思回家,又相约明日见的那一天晚上,她的抑郁症发作到了一个极点。 那一晚通宵未眠,喉咙像被人掐住似得,胃酸倒流胃痛不止呕吐不止,身上的每一根筋都在痛着,当真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次日,她去看了医生,医生依旧建议她接受全面治疗。 陈夏很排斥治疗,如果治疗,工作也要辞去。陈夏倒不是在意这份工作,她只是贪恋这种正常的生活状态,陈夏不舍得这样的平静生活。 在治疗初期,谁也无法知道精确的药量,多一点少一点对病人的生理有影响,对病人的心理影响更大。服药时间一长,视力体力注意力等等可能都会下降,甚至会比治疗前更严重。 而在治疗时间拖长但病情却没有好转的情况下,病人会越来越失望,在这样的失落之下,病情又会更严重。有时候,就像轮回一样。 每到病情发作,陈夏都恨自己为何不早早接受治疗早早解脱,可每当病况有所好转时,陈夏又不愿意放弃现在的正常生活。 她那日没有如约和杨九思在酒吧见面,就是因为当时的她病得太严重。那半个月,她几乎失声。 她本想给杨九思发个信息,可是想想又觉得,二人不过一面之缘罢了,杨九思或许也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人家只当自己是随口一说也未可知。 在陈夏病情看似好转了之后,她还是联系了杨九思。 病痛缠身,陈夏希望能有人陪伴在旁,心有慰藉。 她喜欢杨九思,喜欢杨九思的干净,喜欢杨九思的真实,喜欢杨九思的简单。陈夏希望杨九思也能喜欢她。 陈夏觉得自己告白的时候诚意十足,还买了礼物,可万万没想到结果并未遂人愿,而且还在二人之间生了芥蒂。 周六,陈夏早早起床吃药,头痛胃痛都比昨日好一点了。到了中午,杨九思如约而来。 那是闹市中有些隐蔽的一个地方,若非业主,没有人会把车开向这里,杨九思把地址报给司机时司机还特意转头打量了她一番。 陈夏的家比杨九思想象中要温馨,她本以为她家会是一尘不染的极简风格,却没想到单单是一个沙发就摆放着几个玩偶。 一个内心复杂的人,家私往往简单,一个心思单纯的人,家里的装修反倒多彩些,这是杨九思以前在书上看到的。 陈夏由于喉咙不适没有怎么开口讲话,大多是杨九思在说,说了很多这段时间的事情,陈夏附和了几声。 二人谁也未提及之前的事情,无论是借钱还是更早之前的事情。聊着聊着,话题渐渐难以继续,最后无话可说,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沉默的结束,由杨九思开始。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杨九思咬了咬嘴唇垂下头说:“我和我的家人都很感激你之前的帮助。” 陈夏生怕自己讲太多,万一说错话再次吓到杨九思就不好了,所以也只是简单回复:“哦,小事,不用客气。” 过了一会儿,陈夏听到了杨九思轻如蝉翼的声音:“我欠你的钱,暂时还没办法还给你。” 说完这句话,也不知她是在期待陈夏有所回应还是尚未想好下一句话要说什么,杨九思没再开口。 陈夏也一言不发,她在思量着要如何回复杨九思,才不会再次把杨九思吓跑。 这一刻安静的只怕有一根针跌落在地上也是能听见的。 客厅墙上挂着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大概是响了三十下左右,杨九思抬起头望向了陈夏那张捉摸不透的脸,之前的坦荡不再,之前的轻松不再,她的眼神不是伤心,是恐惧和失落。 陈夏就这样看着杨九思的瞳孔放大后又缩小,心中有些疑惑。 杨九思突然开始解开衣衫。在杨九思打电话给陈夏的那时,她就知道自己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衣衫皆除的这一刻,明明是春天,明明有暖风,杨九思却在发抖,身体寒冷,心如死灰。杨九思心中百种滋味,甚是难过,想哭却又哭不出,委屈懊恼悔恨的情绪纠缠在一起。 过了一会,令杨九思没想到的是,陈夏头也不抬地把衣服拾起来给她,然后径直走向书房。 陈夏在杨九思解开衣衫,惊恐的像一只在猎人面前的兔子似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位姑娘看样子是打算真人演绎卖身救父啊! 杨九思就那样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陈夏走进了书房,她不明白陈夏这是什么意思。她觉得陈夏绝对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人,她到底想要什么? 虽然她想不通,但还是长舒了一口气。不知之后如何,可她之前一直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杨九思急忙穿好了衣服,方才的心灰意冷变成了如今的面红耳赤,她羞愧刚才的行为。 杨九思走进了书房,陈夏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杨九思见过,就是当时陈夏送她回家时,她对陈夏心存戒备,让陈夏把她送至麦当劳的门口,那时陈夏看她的嘲讽眼神。 陈夏突然朝她走来,越走越近,杨九思本能地向后退。退到了无可退避,二人只剩一个拳头的距离时,陈夏突然把手伸向杨九思的上衣,杨九思心跳骤停,下意识地闪躲了。 陈夏把手收了回去,撇了撇嘴,揶揄地笑笑说:“扣子错了。” 杨九思低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匆忙之下,上衣有一颗扣子系错位置了。杨九思把扣子重新系过后,尴尬地苦笑着。 陈夏待杨九思重新系好扣子后问:“那笔钱你打算还我吗?” 杨九思用力地点点头:“还!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陈夏:“什么时候?” 杨九思一时语塞,数额不小,到底什么时候能还清,杨九思也不确定。 “你不会告诉我,准备让我等一辈子吧?”陈夏说。 杨九思此刻不知所措地木然站着。 陈夏说:“既然钱你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那不如”。 杨九思惊惧地看着陈夏:“不如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夏(五) “不如你先把借条签了。”陈夏边说边拿出一份已经拟好待签名的文件。 杨九思这一天的心就像是乘坐过山车似的,一呼一吸都被陈夏拿捏着。 杨九思看了文件内容,提笔签名。待杨九思签完字,陈夏把借条收进了柜子里。 陈夏坐在椅子上,打量着站在面前的杨九思。杨九思比起初见,依然清秀,大大的眼睛诉说着各样的情绪,可能是因为家中变故,所以比起之前,杨九思看起来消瘦憔悴了不少。 “作为债主,了解一下你的还款计划不算冒昧吧。”陈夏说。 “你的工资我猜应该不高,你的家人大概也没有办法帮你什么,不然你也不会在那一晚病急乱投医借钱借到我这里来。”陈夏是真的从未想过杨九思有一天会来找她借钱。 大概是命悬一线,就算是龙潭虎穴,至少也是个出口。地狱里捱久了,但凡能被解救,谁顾得上理会救自己的到底是佛还是是魔呢。 “你现在的工作,月薪多少?我看公司里刚入职的毕业生,一个月也就五六千左右,你的收入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吧。”陈夏说。 “差不多就是你说工资水平。”杨九思回答。 “除去日常开支,你有算过何时能还清这笔钱吗?按照你现在的薪水,欠我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陈夏毫不客气地指出了杨九思的软肋。这是杨九思无法回答的问题,但也是她无法回避的问题。杨九思的确不知道要怎么还这笔钱。 杨九思一时语塞,陈夏调侃杨九思:“你难不成打算等我老了,撒手人寰之际,才和我说什么此生无以为报,来世当牛做马再报答我吧。” “要当牛做马,趁我还活着赶紧的,别下辈子投胎被发配去做牛做马的时候,在阎罗殿前哭诉,说我没给你这一世报恩的机会。” 陈夏把身子向前探了探继续说:“我给你出个主意吧!要么呢,你离开这之后,去外面买张彩票。” “我听说买彩票中头彩的一般都是两种人。一种是,奖金仅是锦上添花之物的富豪,另一种就是走投无路祈求上苍怜悯的穷苦人。你要不要去试试,万一你鸿运当头呢。” 听到陈夏这样说,杨九思无奈地摇摇头,这一年来她哪里有什么鸿运当头,简直是霉运缠身。 见杨九思苦笑着,陈夏继续说:“要么,给你第二种选择,来给我打工,我缺个助手,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别人,不如你来做我的助手。月薪两万。” 当陈夏说完这句话,她看到杨九思一脸的难以置信,瞳孔明显地放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嘴巴也呈欧型。 “怎么?两万还嫌少?你现在的薪水应该还没到两万吧。给多了我怕你有心理负担,以为我又在打你的什么主意。”陈夏说。 杨九思:“两万太多了。” “那要不我减点儿?”陈夏伸了个懒腰。 “我不是个好服侍的老板,脾性阴晴不定我自己清楚,薪水的一部分算是精神损失费,在我发脾气的时候,看在钱的份上,也希望你多忍耐些。” “这二来,你的工作没有假期,不仅是年假,除非遇到生老病死这等大事,就连公众假期也不会有,薪水中另一部分就算是补偿你各种假期的多倍工资。” “这三来嘛,你跟着我做,我也放心,不用担心你哪天携款潜逃人间失踪了。” 陈夏的提议的确解了杨九思现下的困境,只是这样的薪水对杨九思而言实在有些令人不安,杨九思依然在隐隐地担忧会否有附加条件。 杨九思的不安被陈夏尽收眼底。 陈夏继续说:”做我的助手而已,不必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吧,搞得像去赴死似的。” “你大可放心,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床笫之欢也要你情我愿才能欢,你不愿意我也绝不强逼你。莫说你不愿,即使现在你告诉我你愿意,我也不会同意了。” “我的人品称不上有多好,但原则和底线还是有的。我不做乘人之危强人所难的事情。” “做我的助手和做其他人的助手工作内容无异,你不用担心。你若是期间感到任何不适,随时都可以离开,我绝不拦你。” 见杨九思还是有些犹豫,陈夏又解释道:“虽说吧,我之前是挺喜欢你的,但你又不是天仙,比你好看的人很多,我犯不上和你纠缠。你现在一无所有,如果把你逼急了,拉着我同归于尽,我还觉得不划算呢。” 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最大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杨九思自己大概也没注意到自己紧皱了一天的眉头终于在这一刻舒展了。陈夏看到杨九思的表情就知道她会接受这份工作。 “欠我的钱,借条你已经签了,按照两万的月薪算,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需要你出钱,一个月存下一万应该不算太困难吧,等个二十年你欠我的钱就能还清了。“ 陈夏说完还钱的事情,话锋一转:“可是除了钱,我帮你的这份人情,你打算怎么还?” 陈夏走出书房,杨九思跟着她一同回到客厅。到了客厅,陈夏拿起沙发上的玩偶,招呼着杨九思就坐。 “这份人情你打算怎么还?”这句话像复读机一样一直在杨九思脑海中重复着。救命之恩,何以为报?杨九思也不知道。 “什么对你来说最重要?”见杨九思木讷坐着,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眼神迷离,陈夏知道杨九思没听到她的问题。 陈夏没有催促杨九思,由得她坐在这里。陈夏起身走去衣帽间,杨九思感受到周围的动静才回过神来,看到陈夏走开,只好静静地坐着。 过了一会,陈夏换了身衣服回来了,暗紫色的长裙很衬陈夏。 陈夏回来后一边把一盒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药片放进了包袋里,一边对杨九思说:“对你来说什么最重要?”。 ”什么最重要?”杨九思思索片刻便有了答案。 “钱最重要。”这着实是杨九思这一年来最深刻的感受了。每每想起在医院时母亲不停地打着电话哀求别人,个中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我不是问你缺什么,我是在问你什么最重要。”很显然杨九思的这个回答并不是陈夏想听到的答案。 杨九思又重复了一遍:“就是钱最重要。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做很多事情”未等杨九思说完,陈夏就打断了她的话。 “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钱有时候也能把人变成鬼。如果有一天,能让你推磨的只有钱的时候,你和鬼有什么区别?”杨九思不明白陈夏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何会目光低垂眉头紧皱鼻头泛红,她显然是记起了什么事情。 虽然陈夏是低着头说的这段话,杨九思看不到陈夏的表情,但是杨九思大概也能猜到此时此刻那绝不是一张笑脸。 “算了,你直接告诉我吧,在你已经拥有的东西当中,你觉得这份恩情你要拿什么才能还得起?坦白点说,你觉得我会看上你的什么?”杨九思还在品味方才陈夏说的话时,乍一听陈夏这样发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我我不知道。你说你不会逼迫我做不愿意的事情。”杨九思心里又突然开始惶恐不安,她不知道陈夏在想些什么,一时像天使,一时又像魔鬼一样。原先心里放下的石头瞬间又高悬到喉咙。 陈夏突然发出朗朗笑声,有些戏谑地对杨九思说:“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还真是对你这具躯壳念念不忘啊!我承诺了你的事情不会变的,你放心。再想想其他的。” 听陈夏这样说,听到陈夏再一次的承诺,杨九思虽然心安了,但也的确不知道陈夏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她对陈夏摇摇头。 陈夏长叹了一口气说:“问你什么重要,你的回答要么是钱,要么呢就是一副臭皮囊。唉!” “那你呢?你觉得什么最重要?。”杨九思还是不明白刚才的话哪里说错了,忍不住反问陈夏。 “真心。”陈夏爽快地回答了杨九思的提问。 杨九思听完后,由于不明白陈夏这样说的原因,所以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说来也是心酸,我这辈子好像还没遇到过以赤诚之心待我的人。你什么时候不用看摇钱树的眼神看我,什么时候不用看救命恩人的眼神看我,什么时候让我感受到了你的以诚相待之时,这笔恩情就算两清了。” 杨九思对陈夏如此坦露自己的心迹有些讶异。二人虽说有过来往,在交情并不算深厚情况下,陈夏又借了一大笔钱给杨九思,但对杨九思而言,二人远未到可以互诉衷肠的程度。 正如陈夏所说,对杨九思而言,陈夏起初对她来说是美杜莎,时时刻刻要防范着她,之后又是救命恩人,无时无刻不在感激她,可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没有以平视的目光真诚地对待过陈夏。 陈夏话毕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没有给杨九思回答的机会:“时间不早了,聊了很久,要不要先去吃饭?” 二人离开了陈夏的家,走到陈夏的车前时,陈夏突然停住,问杨九思有没有驾照,会不会开车。 杨九思说没有驾照也不会开车,陈夏摇摇头走向了驾驶座。 杨九思刚坐上车,就听到陈夏在旁边说:“尽快去考驾照,哪里有助手坐副驾驶要老板开车的道理。”杨九思吐了吐舌头点点头。 陈夏载着杨九思去了她们初次吃饭的地方,杨九思看到这熟悉的装潢,熟悉的香薰味道,熟悉的菜式,难免想起第一次和陈夏来这里吃饭时的情形。 快半年了,这里的一切都没变。 吃饭的时候,陈夏静静地看着杨九思吃,她自己倒是连筷子都未曾拿起。 杨九思见陈夏一直看着自己,也不起筷,问道:“你为什么不吃呢?” 陈夏:“我不饿,你吃吧。” 杨九思这一天下来实在是饿极了,也顾不上其他,埋头苦吃,过了一会儿听到陈夏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带你来这里吃饭吗?” 杨九思停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看着陈夏。 陈夏向她解释道:“带你来这吃饭,是想解开你的心结,一家好好的店,以后再来这里的时候,我可不想你对这的记忆都是痛苦的。你就只当那一晚的事情是一场误会吧。”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为什么愿意借钱给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个问题在陈夏家中杨九思就想问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发问,趁此机会,杨九思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首先,借钱给你是因为那笔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如果来找我借钱的不是你,是别人,生死攸关,我也会借的。” “至于为什么对你好,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也想让你喜欢我。当然,最开始的喜欢和现在的喜欢有些不同。” 陈夏说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后面的话:“大概是福薄,我这三十几年来触碰过的人心许多都凉薄的像冬天里的冰。如今年岁见长,突然想感受一下如沐春风的滋味。我现在对你好,也并非毫无条件,对你好不过是想让你也对我好罢了。” 杨九思追问:“为什么是我?” “哈哈你这是要让我当着你的面赞美你吗?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其他人啊,不过是因为你刚好在我想体味人间温暖的时候,又恰好以我喜欢的模样,像春风般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陈夏:“我解释清楚了吗?” “清楚。”杨九思今天从陈夏这里已经听到了太多自己不能理解的话,所以当陈夏给出这样的理由时,杨九思也只能接受了。 纵然还是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这些疑惑不是不想细问,只是现在不适合追问,所以杨九思只是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吃完饭陈夏提出送杨九思回家,一路上二人皆一言不发。杨九思不说话是因为有些疑惑一直在心中萦绕。而陈夏不说话则是因为喉咙像是点了一根蜡烛似的,让她很难受。 抵达后,在杨九思和陈夏告别时,陈夏指了指自己的手机驱车离开了。 还未到家,杨九思就收到了来自陈夏的信息,“尽快辞工考驾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夏(六) 杨九思回到家中发现母亲梁以之也难得在家。 自从杨鹤皋生病,母女二人忙得顾不上说什么体己话。 即使在杨九思告诉母亲借到钱的那一晚,梁以之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情询问详情,她只知道是杨九思的一个朋友借的。 今晚母女二人难得同时在家,梁以之详细地问了钱的事。杨九思知道母亲迟早会问,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也借此机会和母亲提了自己即将换工作的事情。 杨九思和母亲聊完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给陈夏发信息,问她是否安全到家。大概是这一天太过疲倦,杨九思没有等到陈夏的回复就陷入沉睡。 陈夏回到家中,径直冲进浴室,干呕不止,吐到胆部有些发疼,冷汗直流,过了好一会儿,才停止呕吐。 陈夏摇摇晃晃地走回睡房,腿有些软,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顺势趴在地板上。紧接着而来的是头痛和胃痛,痛到陈夏全身都在发抖,一直哭到泪水浸湿了她的头发。 陈夏强忍着疼痛,抚着床边勉强站了起来,挣扎着拿了止痛药,服用完药物后躺在床上歇息。 谁说人作恶多端死后要体尝地狱酷刑的?有些人一身一世,温和敦厚,济弱扶倾,连一只蟑螂也不忍伤害,但却早在活着的时候便已于一呼一吸间游荡地狱千百回。 陈夏哭了许久,久到眼睛发涩,哭不出来眼泪。可纵然是没有眼泪,那依然在颤抖的身体阐释着她无法抑制的悲伤。 她起身去书房打开电脑的邮箱,手指由于颤抖时常按错键。 她选好收件人邮箱,在邮件首行甫写下“对不起,我学不会和痛苦共存。我很想你,很想让你再抱一抱我。我爱你。”之后,又迅速关闭了邮箱界面,只是把邮件保存为草稿,并没有把邮件发送出去。 这样的邮件,陈夏从还未成年时,就开始写,直到现在。 她开心的时候,悲伤的时候,生气的时候。当她感到无助,当她感觉孤独,当她想起过往种种时,她第一时间会做的就是来写邮件。 邮件的收件人名称都是同一个人——“妈妈”。 这么多年来,这些邮件从来都没有发送出去,全部被陈夏保存在了草稿箱里。草稿箱就像陈夏的日记一样,她这些年的喜怒哀乐尽在其中,记录着她过的好与不好。 这些邮件没有发送是因为陈夏知道,即使点击了发送,也不会有任何回音,何苦加深自己的痛苦,雪上加霜。 这么多年,陈夏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和痛苦为伴,喊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生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夏才从刚才的情绪中解救出来,慢慢地,头和胃也不再那么痛了。洗漱后吃了安眠药,在准备睡觉前,陈夏看了一眼手机,这才看到杨九思给她发的信息。 陈夏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夜已深,想来杨九思已熟睡,陈夏怕信息的声音会扰了杨九思的美梦,就没有立即回复杨九思。 在这一晚,陈夏梦见了父亲和母亲。 她梦到英俊魁梧的父亲对着自己招手,让自己过去他的身边。陈夏很想念父亲,她急忙跑向父亲,到了父亲面前,陈夏张开手臂刚想拥抱父亲时,却看到父亲脸色骤变,怒目而视,把陈夏推倒在地上,转身离开。 后来,她又梦到了母亲,母亲在一片漆黑中站着,面无表情,纹丝不动,像不认识她似的。 陈夏远远地对母亲挥了挥手,正准备飞奔到母亲怀抱中时,陈夏的四周突然燃起了火焰。火势越来越大,烈火包围着陈夏,陈夏找不到出口在哪里,她逃不出去,着急得快要哭了。 在熊熊烈火中,母亲的眼睛就像黑洞一样盯着她看,陈夏哀求母亲快救救她。 陈夏哭着和母亲说,她很难受她不想死,求母亲救救她,哪怕一次。 母亲缓缓走到她的面前,隔着高温烈火对陈夏说,“我不会救你的,永远都不会,你不要做梦了。”随后母亲转身准备离开。 见母亲要离开,陈夏再一次哀求母亲,再不救自己就来不及了,她会被烧死的。 “你自己想办法。”,说完母亲转身走进了黑暗,最后在黑暗里消失。 等陈夏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泪眼朦胧,枕头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陈夏拿起手机看了时间,睡了四个小时,不算太坏。她回复了杨九思的信息,告诉杨九思自己昨晚有些疲累所以早早歇息了没有及时回复她的信息。 接下来的一个月,杨鹤皋的病情好转了很多。陈夏并未主动联系杨九思,杨九思也只是在提出离职申请的当天打电话告诉了陈夏这件事情。 “知道了。离职程序走多久?驾照考了吗?”陈夏的声音有些嘶哑。 “单位说离职程序要一个月。驾照考试已经报名了,教练说顺利的话两个月内大概就能考完了。你的声音怎么了?”杨九思留意到陈夏沙哑的嗓音。 陈夏:“喉咙有些痛。考好驾照过来上班吧。” 杨九思:“喉咙痛得厉害吗?需不需要去医院。” 陈夏:“上火而已,过几天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去医院。还有其他事吗?” 杨九思:“没有了。” 陈夏挂断了电话。 她的嗓子痛得实在厉害,所以只能匆忙结束了这次通话。喉咙痛并非是因为上火所致,实际上,是胃酸逆流灼伤了喉咙的缘故。 陈夏在这一个月,听从了医生的建议,终于决定辞去她那份高管的工作,专心接受治疗。 这份工作是她毕业后随便找的,从一个小职员如今做到了副总监。 她起初只是想随意找份工作打发时间,结果进公司后遇到的第一个直属上司老林,大概是心中对本人学历的遗憾导致了他对名校毕业生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当他得知陈夏是美国的一间名校毕业时,对陈夏就开始青眼相加了。 而后当他又得知陈夏如此年轻竟是博士毕业后,简直比陈夏本人还痛心疾首,看陈夏的眼神也多是怜悯,十分同情陈夏大材小用给他当差。 老林刚毕业就来到了这个公司,与他同期来公司的一些同团队的平级同事,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张,有一些甚至已经成为公司的高级管理层,但是老林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有得到重用,从小林熬到了今天,成为了老林。 在陈夏纳入他的团队之后,简直像请了一尊福神似的,多年职级未变的他一年连升三级。 第一次升职是公司提拔了一批为公司服务多年的老员工,老林随着这波顺流提了一级。 而当老林刚刚熟悉了新的工作内容甚至还没来得及庆祝的时候,老林的上司突然因为办公室恋情被对方的丈夫来公司大闹了一场,上司被公司劝退了,这一切公司处理得极快以求降低负面影响。 本来空缺的职位也轮不到老林的,但是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曾经与他平级同团队而如今是高级管理层的一位同事,准备跳槽去其他公司。跳槽之前知道了这件事,在离开前,他给老林送了一个顺水人情。 至此,老林就近乎迷信地认为陈夏是他的贵人,很旺他。 陈夏工作能力突出,办事得力,有头脑有格局,所以老林也尽量给陈夏展示才能的机会,这些机会陈夏也都抓住了。 再后来,老林在这个连升两级的职位上做了快九个月,准备怀着感恩之心做一辈子的时候,老林的上级在某日因健康原因要求即刻离职。 老林在次日就被告知要暂时代理上级的工作,并且要求他指定一位下属代理他本人的工作。老林毫不犹豫地把陈夏的名字交了上去。 再之后,代理的时间长了,老林工作上也没有出什么纰漏,考虑到他为公司效力了多年,这个职位也是担得起的。高层中谁都不愿对方的人做这个位置,而老林刚好又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权衡之下,大家就让老林正式担任了这个职位。 慢慢地,随着老林的职级越来越高,陈夏也跟着他步步高升,直到今日。团队的人员来来去去,可无论放谁走老林都会留下陈夏。 如今陈夏不得不离开了,她对离开这个公司原没有太多的顾虑。工作只是陈夏用来解闷的,忙一点闲一点她不在乎,毕竟在这个城市除了在酒吧认识的酒友外,她也没有什么朋友。至于钱嘛,陈夏从来都不靠工资生活,薪水基本上都被她拿来给大家发放各种福利了。 一直让她没有办法下定决心辞职的原因,是她认为现在的离开对老林有些抱歉。老林这个上司是很好相处的,至少对陈夏来说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上级。 毕竟老林自从认定陈夏是他的福星之后,恨不得把陈夏供起来每天上香,哪里敢对陈夏有半点的责备,生怕这位福星哪一天做的不高兴了辞职走人。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能力是配不上现在的职位的,能有今天全靠陈夏这个吉祥物,陈夏旺他,在工作上也是他的得力帮手。他总是认为陈夏离开之时,他的好运也会到此为止。 这一点,老林从未在陈夏面前掩饰过,陈夏虽然觉得有些可笑,但是也愿意成人之美,倒也没有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夏(七) 陈夏和老林提出离职的那一天,老林如同末日降临一般,脸色沉闷郁郁寡欢了一整日。感觉不像是下属和他提离职,倒像是财神爷在同他道别。 同事们都知道,陈夏是老林一手提拔的人,可谓是左膀右臂心腹重臣。虽说但凡对他二人有一点点了解就知道,陈夏与老林是君子之交。陈夏对老林只有敬重与感激,老林对陈夏也只是工作层面的赏识器重。 毕竟就算是色胆包天,也没有谁会疯狂到敢对自家财神爷有非分之想。 高层的八卦,一向是基层劳苦人民的焦点。 直属上司是可以决定自己当年奖金来年收入的人,而且没有谁会愚蠢到和同事聊直属上司的八卦,毕竟谁都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转头卖同事求荣华跑去和上司打小报告。 可高层的八卦就不同了,公司高层的八卦就像同事之间的沟通桥梁。毕竟入公司几年,很多人也只会每年在年会上远远地见他们一次,平日里毫无来往。 而且就算这八卦不慎流入高层耳中,正所谓法不责众,这口口相传的八卦也很难追溯消息的源头。况且高层就算对一些事心知肚明,大多也只能听到装作没听到,毕竟以他们的职位也不好与大家在这些事情上计较。 在这样的风气下,一位面容姣好的单身女性自从入了公司,便深得一位男性老板的青睐,在老板手底下像踩了风火轮一般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老板调到哪里带到哪里。下属三千,独宠一人。这怎么可能没有流言蜚语。 陈夏和老林提离职的时候给了两个理由。一是公司内风言风语甚嚣尘上,虽说清者自清,可众口铄金,传的时间久了影响总是不好的。对陈夏不好,对老林自己也不好。万一哪个喜欢拨弄是非的小人让谣言传到了老林家人那里,哪怕老林的家人起初不信,可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也影响夫妻感情。 另一个理由则是自己工作了这么多年,劳心劳力,陈夏想给自己放个长假。她又再三跟老林保证如果继续工作首选回到这里,老林这才放她离开。 在离开的那一天,老林亲自送陈夏到楼下,陪着陈夏把工牌交还给保安部门。陈夏一路上把毕生所学的夸人的话几乎说了个遍,把这些年的所有功劳都归于老林的工作能力,又赞叹了一番老林的领导智慧,生怕自己的离职会让老林丧失工作的信心影响工作状态。 最后,双方握了握手互道珍重,老林目送着吉祥物走出大楼,依依不舍地看着吉祥物离自己越来越远。 陈夏当晚独自去了那个常去的酒吧,请那里的熟人们喝了一轮又一轮,告诉大家以后自己大概不常来了,今晚就算作个道别。在人群拥簇中,陈夏离开了酒吧。 陈夏决心和自己过去的生活做一个分割,她期望这些转变能帮助她减轻病痛,她也期待着病愈后能过上真正宁静平淡的生活。 杨鹤皋的病随着夏天的降临痊愈了。杨九思提出了辞职后,领导也不再安排她新的工作,马不停蹄地忙了这大半年,总算得了半日清闲,也算是生活中难得的喘息时间。 她开始学车考驾照,虽说只是初夏,但太阳也是毒辣的。杨九思怕被晒黑,每天把自己包裹得像粽子一样去练车。在车上教练不愿意开空调,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每日长袖长裤,大汗淋漓,杨九思觉得自己不像是在考驾照,倒像是在修行渡劫。 学车对杨九思来说并不是轻松的过程。她觉得自己也不算是马路杀手,上手也不慢,作为新手开的也算稳。可教练总是不满意,动作稍微慢一点或者车开的歪了一点点,教练虽不会破口大骂,可免不了数落她一番。在教练日复一日的嫌弃中,杨九思顺利一次通关,成功渡劫,拿到驾照。 陈夏这段时间没有主动联系过杨九思,只是在专心接受治疗。为他医治的医生小马,是曾经治疗过她母亲的医生的徒弟。为了医治陈夏,小马可谓是尽心尽力。 陈夏这病并不容易治。本身家族就有情绪病史,再加上她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小马医生听他师父酒后略述过,听完后一声叹息,真是闻者伤心。 在杨九思拿到驾照那天,她打电话告诉陈夏这件事。陈夏让她次日拿着驾照去当地一家鲜花公司联系一个叫魏姨的人。 魏姨看起来有五六十岁左右的样子,慈祥和善,言谈举止之间都显露着宽厚与谦和。魏姨见到杨九思的时候,并不像是面对同事,更多的是长辈对晚辈的照顾和关切。魏姨说陈夏已经交代过帮杨九思办理入职手续了。 这家鲜花公司的老板就是陈夏。陈夏基本不参与公司的日常经营,经营管理全靠魏姨操持着。 陈夏小的时候十分喜欢鲜花,父亲问她以后想做什么,她也总说想开一家花店。这家公司就是陈夏父亲送给她的礼物。 这公司后来交给了魏姨经营。魏姨是一路陪着陈夏长大,一直负责照顾陈夏的佣人。在陈夏刚出生的时候魏姨就一直照看着她,直到后来陈夏不得不离开这个城市。魏姨待陈夏就像母亲待女儿一般,一路精心照料细心呵护着。 可魏姨就算再疼爱她,终究不是母亲,也代替不了母亲。 这家鲜花公司的生意不算大,魏姨虽然并不擅长经商,但这些年下来,也还是能维持的。勉强维持着就好,毕竟陈夏也不需要靠这个公司赚钱生活,她只需要这间公司永远不倒闭,永远存在着。 杨九思办理完所有的手续之后,魏姨带她去了公司后面的停车区域,指了指一辆崭新的车,说是陈夏让她把车开走,算作代步工具,以后的工作陈夏也会再联系她。 二人道别后,在杨九思刚坐上车尚未离开,魏姨拍了拍车窗,杨九思马上把车窗放了下来,她看到魏姨神色凝重,脸上充满着犹疑和担心:“她是个好孩子,就是命太苦了。这些年少见她主动和谁交朋友,就算你以后忍受不了要离开她,也别伤了她的心,别负她。” 杨九思不知内情,一脸茫然,但见魏姨没有解释的意思,她也识趣没有追问下去,只让魏姨放心,而后离开了。 杨九思心想,陈夏算哪门子的命苦,要容貌有容貌,要钱有钱,住着豪宅开着豪车,这都叫做命苦的话,那自己算得上是人间失格了。 离开后,杨九思又多了些新的疑惑。陈夏不是说自己做金融的吗,可她这公司明明是鲜花公司。而且这公司看起来规模并不大,大约也无法支持陈夏买那样的豪宅开那样的豪车,她哪里来的钱。 还有魏姨为什么说陈夏命苦,又为什么担心自己以后会有一天忍受不了要离开陈夏。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杨九思的心中。 当晚,杨九思收到了陈夏的信息,要杨九思开车去陈夏家门口接自己。在陈夏家门口等候的时间不算长,就见陈夏走了出来,又是一身暗色长裙,看起来很乏累。陈夏径直走向车后座,等坐上车,她让杨九思去那间又正宗又贵的日料店吃饭。上了车陈夏就闭上了眼睛,杨九思也不好多言语些什么。 杨九思作为一个新手司机,车也算开的稳健。对于新手来说,稳健的前提就是慢。在工作日的晚上七点,在大城市交通要道上,以这样的速度开车,后面自然不断有车超了上来。超车经过杨九思的时候,有几个司机还转过头看了杨九思一眼。 就这样慢慢悠悠地开着,平安地到了饭店门口。安全抵达的时候杨九思在内心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戴上了小红花。 在吃饭的时候,陈夏问了杨九思这段时间的情况,由于陈夏言语不多,为了不让两人尴尬地四目相对,杨九思就把上次离开陈夏家后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和陈夏说了一遍。 杨九思对学车过程着墨甚多,像讲述冤案似的把学车的事情说了一遍,虽没有声泪俱下但胜似声泪俱下,生怕自己描述的不够详细,陈夏无法理解她的感受。 单单是学车而已,杨九思就讲了差不多四五十分钟的单口相声,一是学车的时光对杨九思的确印象深刻。也是因为陈夏只有在听到杨九思讲起学车的心酸史时才一扫倦容,轻松地笑了起来。 后来终于讲到了鲜花公司。 杨九思顺势问陈夏:“你改行了?” 陈夏:“恩?” 杨九思:“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是做金融的。” 陈夏这才明白杨九思提问的意图:“搞金融的时候是给别人打工,卖花是给自己打工。” 噢!原来是这样!杨九思明白了。 见杨九思没有什么可扩展的话题了,陈夏主动询问起杨九思是否有护照,杨九思说有。陈夏让杨九思回去之后准备材料办理日本和泰国的旅行签证。 旅行算是医生的建议。最近陈夏的病情在小马医生的治疗下稳定了一些,小马医生也提议让陈夏出去旅游,换个环境散散心,对她的病或许有益处。陈夏不想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去太远的地方,那样太累了,她就近选择了日本和泰国。 吃完饭买完单,陈夏去了洗手间。 杨九思在原位等待陈夏回来的时候,有其他客人经过,不小心撞到了陈夏的凳子,凳子未倒,但是陈夏的包袋却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物品也散落一地。那人连声道歉,准备蹲下帮忙拾起陈夏的包袋和跌落出来的东西时,杨九思安慰对方说没关系,自己收拾即可,对方又致歉了几声后离开了。幸好东西不多,所以杨九思很快就把它们都拾起了。 其中有一盒药引起了杨九思的注意,药盒由于刚才的跌落打开了,杨九思看到里面的药已经吃剩没几粒了。大概是怕不够用,杨九思见陈夏的包里还有一盒同样包装未拆封的药盒。虽然杨九思对药不甚了解,但是她知道这两盒药是常见的止痛药。 为什么陈夏会随身携带止痛药?而且看起来这止痛药是陈夏的常用药物,因为这药剩下的并不多了。 不久陈夏回来了,刚好看到杨九思手里拿着她的止痛药,杨九思像是被冰冻住似的站在那里。等陈夏回到座位上就坐的时候,杨九思才意识到陈夏回来了,而自己手里正拿着她的私人物品。 杨九思连忙解释:“刚才有人把你的包撞倒在地上了。”一边迅速把药放回了陈夏的包里,物归原主后尴尬地坐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夏(八) 陈夏看到杨九思手中拿着自己包里的止痛药,倒也没有说什么,她只是若无其事地把包拿了过来,说是吃得差不多了,提议回家。 在送陈夏回家的路上,杨九思脑海中不断浮现着陈夏包中的止痛药,她看了看后视镜,看到陈夏深邃但疲累的眼睛也在望向她。杨九思慌忙避开了陈夏的目光,没再敢看向后视镜。这一路上杨九思不敢出声,陈夏也没有说话。 直到抵达陈夏的家门口,车停好后,见后座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杨九思把头转向后座想要提醒陈夏到家了。杨九思刚想开口,却发现陈夏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双眼,杨九思也看不出来陈夏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杨九思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陈夏的时候,陈夏突然睁开眼睛,盯着杨九思,悠悠地说:“你有什么好奇的,想问的,不妨直说。我不喜欢谁,特别是你,在背后揣测我。” 既然陈夏话已至此,自己的心思也被拆穿了,再作掩饰实在太小家模样,杨九思也就顺势提出疑问。 杨九思:“刚才你的包掉地上了,我捡起来的时候在你的包里看到了止痛药。” 犹豫了一会儿,杨九思还是开门见山把心中的疑问直接说了出来:“你经常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会需要随身携带这种药物?”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抑郁症罢了。有时候,实在痛得厉害就会吃几粒,随身带着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并不经常犯病。”陈夏说完,嘴唇紧闭,嘴角用力向上扬了扬,那双望着杨九思的眼睛,毫无笑意,充满着悲伤。 实际上,陈夏主动提及止痛药的事情就是想给杨九思提问机会的。杨九思知道她服用止痛药后必然会心生疑虑,与其让杨九思暗地里胡乱猜测,不如坦诚地让她知道实情。 毕竟,以后她和杨九思的来往会更多,早晚也是瞒不住的,总有一天杨九思会知道她患抑郁症。与其等到自己病情发作的时候吓到杨九思,让杨九思感到害怕,不如让杨九思提前心里有个准备。 当杨九思听到陈夏的口中说出的“抑郁症”这三个字时,突然有些耳鸣,像有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地叫着。 杨九思虽然没有得过抑郁症,但也曾感受过失眠的折磨和灵魂的坍塌。 那种感觉,像一个孤魂在寒夜中呜咽,喊天不应,叫地不灵,上不能修仙成道,下不能轮回六道。 那种无助杨九思也曾感受过,在父亲杨鹤皋被调查的每一个夜晚,她知道自己都在深渊的边缘试探着。但庆幸的是,杨九思似乎命中并无此劫难,杨鹤皋在杨九思彻底地落入无边地狱前就被放了出来。 陈夏患抑郁症的事情让杨九思有些意外,而且陈夏抑郁症的程度更出乎杨九思的意料,与杨九思以前对抑郁症的了解有些不同。 杨九思以为的抑郁,是会像自己之前那样的表现。失眠,心情不好,情绪失控,易哭易失落,对未来失去希望,这是杨九思对抑郁的全部了解。 她能理解抑郁症患者或许会需要服用安眠药帮助入睡,但她万万没想到抑郁症严重到了一定的程度竟然会需要服用止痛药。 是怎样的疼怎样的痛,那样的疼痛又是要持续多长的时间,对陈夏的生活造成了多大的影响,才会令到陈夏到了需要随身携带止痛药的地步。杨九思不敢细想,她看着嘴角用力上扬的陈夏心疼不已,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未等杨九思的情绪更进一步扩散,陈夏就打开了车门,在准备下车前,她嘱咐杨九思尽早买好机票订好旅行的住所。 按照陈夏的要求,二人在日本和泰国的时间将会长达一个半月。 在杨九思和陈夏朝夕相处等待签证的日子里,杨九思发现陈夏闲居无聊,终日无所事事。她没有什么来往的朋友,也从来不见她去那家鲜花公司工作,这段时间唯一一个到陈夏家里来的人是一周过来负责清洁一次的家政人员。 有一次杨九思实在忍不住问陈夏:“你为什么不用去公司上班?” 陈夏揶揄地说:“怎么?老板不去上班你担心啊?害怕公司经营不善没钱给你发工资吗?你尽管放心吧,我要是哪一天发不出工资给你了,我就把借条还给你,你欠我的钱以后都不用还了,行吗?” “啊?”杨九思没有想到陈夏会这样回复。 “不过你你不会为了不还我的钱就天天诅咒公司破产倒闭吧!”陈夏懒散地靠在了沙发上,手扶着额头。 “我可告诉你,这公司我可是宝贝着呢!要是这公司被你诅咒到倒闭了,我就算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陈夏心情不错也愿意开一两句玩笑。 杨九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没见你这个做老板的去公司上过班,觉得有点奇怪而已。” 陈夏:“你以为魏姨在公司里是做什么的呢?恩?” 陈夏把靠在沙发的腰直了直,拨弄了一下长发,继续说道:“你不会真以为我的生活是靠着那一家小公司赚的钱吧?你觉得就那个公司,能支撑得了我的生活?” 杨九思:“你不靠那个公司赚钱吗?那,不然呢?你还能靠什么生活?” 陈夏:“靠遗产。” 杨九思瞪圆了双眼,当即问了一个事后觉得有些失礼的问题:“你的父母都不在了?” “恩。父亲早就不在人世了。”陈夏回答得很爽快,似乎并没有因为杨九思提出的这个有些冒昧的问题而感到不快。 大约是因为陈夏对这个问题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排斥,所以杨九思也接着问道:“那你妈妈呢?她也不在了吗?” 陈夏听到这个问题后,眨了眨眼睛扬了扬头,又用牙齿咬了咬嘴唇,难以启齿的样子看着天花板。杨九思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冒昧了。 未等杨九思对自己方才的失礼致歉,陈夏就回答了她:“算是怎么说呢唉,你就当作是下落不明吧。” 杨九思倒吸一口凉气,“啊?失踪了吗?难怪之前魏姨说陈夏命苦。父亲早亡,母亲失踪,这样看来确实命苦”杨九思心想,连看陈夏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夏(九) 在等待签证的这段时间里,杨九思几乎都和陈夏在一起。杨九思发现陈夏家里几乎不生火,一日三餐都在外面解决。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周,杨九思实在受不住了,提议在家里做饭吃。 在外读书的那几年,杨九思学会不少煮饭做菜的技能。杨九思做的饭菜,虽称不上满口生香,但也算是清爽可口。慢慢地,大概是习惯了家常饭菜,陈夏也不怎么提议出去吃饭了,有时候甚至还会主动点菜。 杨九思作为助手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陪伴着陈夏。陪陈夏吃饭,陪陈夏聊天,陪她看电影,陪她逛街,陪她散步陪她发呆,陪她到山上的佛寺去走走。 陈夏说,她喜欢到山上的佛寺里看看,她告诉杨九思,她对这里很熟,她说小时候常和家人来。 除了这些,杨九思还要陪着陈夏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陪她去看医生。 杨九思第一次陪陈夏去小马医生那里看病的时候,小马医生见到杨九思有些惊讶,毕竟这是第一次见陈夏有人陪同来就医。 陈夏这段时间的状况比小马医生的预期要好得多,治疗似乎并没有引起陈夏太多的不良反应。视力听力触觉嗅觉一切正常,也没有出现常见的困倦口干,心跳加快的情况。陈夏的胃酸逆流c疼痛性躯体症状也有所好转。 治疗有方,陈夏心情愉快,小马医生也对用药更有了信心。他觉得自己总算没有辜负师父当年对他的嘱托,陈夏来就医时,小马医生的老师曾再三嘱咐他务必尽力医治陈夏。看完病,陈夏告诉小马医生,自己过段时间会去旅行,让小马医生开了旅行时的用药。 接下来的一个月半月,陈夏和杨九思游遍了日本和泰国。她们去了东京和京都,还去了奈良喂鹿,后来又在在富士山下一边发呆一边等着夕阳落下。出乎杨九思意料的是陈夏竟然懂一些日语,陈夏说这是她读书时候学的。 在东京的第一天,她们就去浅草寺求了签,不知道陈夏所问何事,得到的竟是大凶之签。陈夏看签文的时候,杨九思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杨九思问陈夏,上面写了什么,陈夏摇摇头,把签文展开了给杨九思看。杨九思不懂日文,但看到了上面写着大凶二字,也知道签文的内容想必不如人意。 陈夏随着本地的风俗,把大凶的签文系在浅草寺的架子上,那一天陈夏一直心事重重,杨九思试着说说笑笑,想让陈夏开心一点,但陈夏的兴致一直不太高。 后来她们去了京都大名鼎鼎的鹿苑寺,也就是三岛由纪夫先生笔下的金阁寺,陈夏又在那里求了一次签。签文展开的时候,杨九思甚至比陈夏还要紧张,她一直祈祷着这是一个吉签。 签文打开,谜底揭晓,是一个凶签。 不知道是之前已经抽到过大凶,所以少了一个大字的凶签竟然让陈夏感到满意。不像是抽到了凶,倒像是抽到了吉签似的。 大约是心里对未来的预期是大凶是下下签,若稍微有一点向好的迹象,即使抽到了凶签或者下签,已经能让求签者欣慰不已了。可见人们对凶吉的理解和签文上简单的大吉c中吉c小吉c凶c大凶有所不同,只要情况有所好转,在求签者心里便可算是吉签了。 再之后,她们去了富士山。在富士山下闲逛的时候,陈夏和杨九思一路谈天说地,谈话无关二人过去的人生体验,但聊的话题却比过往经历更加的私密。她们聊了一路喜欢看的书,喜欢听的音乐,聊起了对生死的看法,甚至还聊起了宗教。陈夏的生死观大概是和宗教对她的影响是有些关系的。 陈夏算不上是信仰佛教,但她的确在聊起佛教的时候兴致盎然,这源自于她的家庭。在她的成长记忆中,母亲总是在读佛经,抄佛经,也时常去寺庙里烧香礼佛,听和尚们念经,偶尔她也会带着陈夏同去。 正因为如此,所以后来陈夏对母亲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她觉得,诵了半辈子佛经的母亲,对她和父亲,甚至对母亲自己,都无半点慈悲可言。 莫说半辈子,有人一生日复一日的烧香拜佛,日复一日的念佛号诵佛经。佛珠不离手,如是我闻不离口,可实际上心中连佛的半点影子都没有。 放心屠刀立地成佛,有人吃斋念佛一辈子却连放下屠刀的念头都未曾有过。 再后来,她们去了奈良,那里的鹿看起来憨态可掬c乖巧可爱,实际上却鲁莽的很,十足的土匪模样。 她们在那里亲眼看到一个游客一手持着护照一手拿着鹿仙贝正喂着鹿,游客的朋友正准备帮那游客留影纪念之时,鹿一口咬住那游客的护照,游客挣脱了好一会儿才把护照从鹿口里抢了回来,鹿口夺回的护照,有了一个缺口。 看着那游客手上拿着被咬了一半的鹿仙贝和一本残缺的护照不知所措地站着,眼睛通红,急的快要哭出来了,瞪圆了眼睛死死地望着刚才的“罪魁祸首”,却又无可奈何。再看看那个鹿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似的,围着倒霉的游客转了一圈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这一幕实在滑稽,陈夏和杨九思都在尽力地忍笑,毕竟当着苦主的面笑出声实在不厚道,杨九思忍着忍着实在忍不住了,拉着陈夏就跑走了,找了个人没有那么多的地方,二人放声大笑。 十五日的快乐眨眼间就结束了,结束了在日本的行程,她们去了泰国。 在泰国,她们把曼谷c清迈和苏梅岛也都玩了个遍。在泰国,陈夏的兴致并不像在日本那样高,一是天气太过炎热,二是她不怎么会游泳,所以对海有些害怕。即使是穿上了救生衣,可陈夏还是有些担心。 杨九思自幼就喜欢而且擅长游泳,她见陈夏在水里浮着有些害怕,就让陈夏握住自己的手,顺便又和陈夏吹嘘了一番自己从小到大游泳比赛的傲人成绩,例如包揽了某某小学四年级c五年级c六年级游泳比赛的冠军,再比如某某中学初中部游泳比赛二等奖等等。 杨九思的话让陈夏放松了许多,救生衣再加上杨九思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她也安心了很多。心安自然胆量也大了一些,也敢跟着杨九思去离岸边远一点的地方了。 游着游着,她们遇到了一个男生,那男生的游泳水平似乎比陈夏好不了多少,但那男生胆子倒是大,没有穿救生衣,也没见旁边有人跟着。 后来杨九思看到那男生似乎有些体力不支,挣扎着想回岸边,但由于水性不好体力也透支了,所以一直在原地停留着。杨九思见状拍了拍他指了指沙滩,就拉着他和陈夏一起游回岸边。 上岸后,杨九思才看清楚那个男生的面容。那男生目似朗星c器宇轩昂,虽然身材高大眉目清朗,但身上散发的气息毫无攻击性,一副本少爷从出生到现在就不知道衰字怎么写的模样。 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气质,同样是富贵闲人,陈夏身上没有。 那男生先是和杨九思道了谢,他笑起来眼睛就像月牙一样,露出洁白的牙齿,杨九思还未来得及羞涩地说不客气,就听到那男生喊了一句:“夏姐?” 陈夏有些木讷,似乎对这个男生没有什么印象。 “我是陆坤啊,陆慈清的儿子!小时候我们见过的!”故人重逢,那男生的声音似乎有些兴奋。 听到这个名字又仔细想了想,陈夏才记起来陆坤是谁。那段尘封的记忆对陈夏来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其实说是上辈子也没有错,沧海桑田,对陈夏来说就像是梦一场。 那时候,她还有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夏(十) 陆坤的父亲和陈夏的父亲曾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初识,二人称兄道弟把酒言欢,恨不得对着月亮发下不愿同月同日生但愿同月同日死的誓言。 只是后来,有了利益冲突,一夕之间就变成了对手。 再往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其中有些事也不由二人做主,不过都是给人摆弄的棋子罢了。 当然,棋子也有高低贵贱之分,能舍兵卒绝不弃炮车。就算自知是棋子,想要活得久一些,也要尽力做棋手的炮车。这是作为棋子生存规则。 成王败寇,胜负早已决出。陈夏的父亲是输家是弃子,而陆坤的父亲技高一筹,命运似乎对他也更眷顾些,陆家春风得意直至今日。 陆坤和陈夏相识的时候,陆坤年纪不大,骨骼还未发育完全,如今陆坤长高了,也胖了些,模样也和小时候有些不同了,陈夏这才一时没有认出来。 陆坤问陈夏和杨九思晚上可否赏光共进晚餐,一是他乡遇旧友实在值得庆祝,二是为了感激杨九思今日的“救命之恩”。陈夏看了看杨九思,见杨九思没有提出异议,陈夏也就爽快答应了。 吃饭的时候,陆坤和陈夏互通了近况,双方都很有默契没有追问对方任何问题,也没有聊更具体的事情。二人聊的所有话题,点到为止。 杨九思看不明白饭桌上的情形。二人明明是旧友,难得重聚应该有说不完的话题才是,他们为何如此疏离。眼看着二人聊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为了避免这一餐饭在尴尬中结束,陆坤和陈夏不约而同把话题转向了杨九思。 杨九思顺势又说了一次单口相声,好在这次素材丰富,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她把从日本开始遇到的每一桩每一件事都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了泰国。 杨九思忙着活跃气氛,她看到陆坤一直把目光停留在了自己身上,杨九思以为是自己的单口相声说的太出色,陆坤才会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实际上,陆坤一直在看着杨九思,是因为他总感觉以前在哪里见过杨九思。杨九思说话的时候,陆坤在自己的记忆里不断寻找着杨九思的身影,只可惜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 陆坤对杨九思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她的气息她的笑容她的神情,她身上那种温暖的感觉,都让陆坤觉得再熟悉不过了。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让陆坤难以自持地想接近她,想了解她。 这种感觉甚至到了,若是现在有算命先生经过,告诉他,他和杨九思有前世的情缘,他也会相信的程度。 这种熟悉感陆坤有,杨九思却没有。对杨九思而言,陆坤只是陈夏的一个熟人而已。 直到后来,在许多事情都无可挽回的时候,陆坤才知道,这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不由自主想接近杨九思的感觉,这些并非是他自作多情。遗憾的是,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为时已晚。 若他早知道这感觉的由来,他宁可从未认识杨九思,他也绝对不会把她带回家。 晚餐结束后,陆坤主动索要了二人的联系方式。其实他想要的只是杨九思的电话,但又怕太刻意,就顺便也问了陈夏。陈夏把联系方式给了陆坤后,和陆坤解释说杨九思和自己几乎形影不离,而自己又不大看手机,若有急事不妨直接联系杨九思。 这样一来正合陆坤的心意。 这样在外旅游的时间持续了一个半月,二人才依依不舍的回来。在这一个半月里,陈夏感觉自己的情绪和身体越来越好了,睡眠质量也较以前优质了许多。 回来后杨九思又陪着陈夏去了小马医生那里,陈夏病情好转的速度让小马医生觉得她的病痊愈指日可待,陈夏也以为自己就快要摆脱病痛了。 在回国后的第二周,某日的清晨,杨九思突然接到了陆坤的电话,杨九思以为他是想找陈夏,结果陆坤在寒暄后说出了来电的目的,说是那日见杨九思水性好,想请杨九思做自己的游泳老师。 这样的邀请让杨九思感到有些荒唐,她连业余选手都算不上,不过是在水里淹不死罢了,她怎么可能教陆坤游泳呢?陆坤家里是破产了请不到教少爷游泳的教练了吗?她搞不清楚陆坤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介于陆坤和陈夏的关系,杨九思一时半会没想好应该如何委婉地拒绝陆坤的邀请。 后来和陈夏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杨九思和陈夏提了这件事。陈夏一听就知道陆坤打的什么主意。 陈夏:“你怎么看陆坤?” 杨九思转转眼睛,回忆着和陆坤那一天见面的情形:“怎么看啊?不过就见了那一次面,对他也不太了解,我能有什么看法。” 陈夏:“那就说说第一印象。” 杨九思:“第一印象?感觉他是一个好人。他笑起来很好看,他的笑容让人温暖,应该是一个善良的人吧。” 陈夏听完后,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不过见了人家一面吃了一餐饭而已,就觉得人家是好人,是善良的人了。” 杨九思:“有什么不对吗?第一印象嘛。” 陈夏:“我可是记得很久以前,有一次在某个酒吧门口,公共交通都停运了,我出于好心,提议开车送某个人回家,人家可是把我当成了人贩子似的去防范来着。看来,是因为我给那个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不太好不够善良,像个坏人咯?” 杨九思知道陈夏在说第一次送杨九思回家的事情,她当时的确对陈夏有些防备。 杨九思吐了吐舌头,作出无辜的模样,朝着陈夏叫了几声:“汪!汪汪!汪汪汪!” 陈夏不明白杨九思这样做的原因,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杨九思问她:“你这是在干什么?” 杨九思耍赖似的晃了晃身体后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是吕洞宾,而我汪!汪汪!” 陈夏无奈地看看杨九思,扶着额头笑到不能自已。 吃完了饭,陈夏看外面天气不错,提议去山上走一走。 陈夏和杨九思在上山的路上,不巧遇到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有三男两女还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 三个男人在对一个算命先生拳打脚踢,女人还在一旁咒骂,五个人面色发青。旁边还有其他算命先生,但都见状不理,只是在一旁围观,时而窃窃私语。 陈夏和杨九思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斗殴已接近尾声,不久后,那群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现场。 算命先生用手抱着头,手指间还有鲜血一直顺着手背流到了手臂上,看样子伤的不轻。也不知旁边的同行们是嫌他晦气还是如何,很快大家都拿起了自己的东西离开此处,只留下算命先生一个人在这儿。 杨九思看到算命先生孤零零的,于心不忍,想去帮他。在杨九思准备走上前的时候,陈夏拉着她的手臂拦住了她。在杨九思和陈夏正僵持的时候,杨九思看到那个算命先生望向了自己这边。不过他没有看自己,他看的是陈夏。 那算命先生和陈夏的目光交接,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在哀求她给予帮助。听说屠夫宰杀动物的时候,也不太喜欢和动物有眼神接触。一旦四目相对,那样的伏乞,若非草木,谁能说自己毫不动容。 最后,陈夏还是作出了让步,算命先生被杨九思和陈夏送去了医院。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杨九思帮算命先生把医药费也缴了。算命先生感激涕零,一边道谢一边解释方才被殴打的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夏(十一) 那算命先生解释了一番被人狠揍了一顿的原因,说是那家人来找他算命,而算出来的结果竟然是年内要遭受灭门之灾。那算命先生把结果告诉了那家人,那家人听完之后气得把他的摊子砸了,人也狠狠打了一顿。 一边解释着,那算命先生还一边忿忿不平地说:“算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啊!我能有什么办法!人家算命是给我钱的,我总不能骗他们吧!更何况,又不是我去灭的门,他们打我干什么?!” 杨九思听罢,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人的这顿打,看来挨的不冤,人家没把他的腿打残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杨九思心想。 等包扎完,算命先生搓了搓手,可怜巴巴地看着杨九思和陈夏说:“那个你也看到了。我没钱!唉,今天又挨了顿打,更没挣到什么钱了。那个医药费一时半会我也拿不出来。恩要不您要看得起我,我帮您二位看看八字,就当做抵了医药费,您二位看这样行吗?” 那算命先生像是怕杨九思和陈夏不同意他的提议似的,又把自己过去的事迹讲述了一遍。他把自己描述的神乎其神,他说自己是一高人的关门弟子,出师后就从来没有算错过。 他又说自己平日的收费并不便宜,二人帮他交了医药费,他替二人免费算命,这笔交易,算命先生再三向杨九思和陈夏保证她们只赚不赔,一定物超所值。 杨九思听他摇头晃脑吐沫横飞地说完,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回绝:“不用了!真的不用!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医药费也没多少钱,您不必还了,命也不劳您算了。我们当时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您不必客气。” 无论算的准还是不准,无论他有多神奇,杨九思都不想让这个算命先生算了。杨九思虽然不信命理,可是万一算出来什么灾什么难,难免日后会心有芥蒂,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来日哪怕洪水滔天,也等来日再说吧。 但是杨九思没有想到的是,陈夏竟然同意那算命先生的提议。杨九思劝她不要算,毕竟万一算出来什么不愿意听的,心里难免不舒服。 陈夏倒是对此很坚持,她和杨九思说,“已经这样了,还能有多差呢?” 那算命先生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咖啡厅帮陈夏排了八字,看完后,他抬起头有些惊慌地瞄了瞄陈夏,像是在迟疑要不要说,陈夏见他用力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您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陈夏知道结果可能不妙,但是她还是和那算命先生说:“真话,您但说无妨。” 那算命先生大概是刚才那一顿打被打怕了,又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敢直接说出口。他要来了一张纸和一支笔,找了一个空位,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又把纸折叠了两次,这才递给陈夏。他嘱咐陈夏一定要等自己离开后才可以打开看,说完仓皇而逃。 等算命先生离开后,陈夏打开了那张纸,上面写着: “命主虽锦衣玉食,然食不甘味。 虽家财万贯,然寝不安席。 虽有情有义,然无依无靠。 父无慈,母无爱。 无父母缘,无夫妻缘,无子女缘。 因由双亲植,果由子息受。 生如浮萍,无源无本。 命主来年有一生死劫难,若得逃脱,日后福寿无疆,只当今日所言乃讹言谎语。” 杨九思看到陈夏眉头紧皱神色有些慌乱,她连忙把那张纸拿了过来。杨九思看完纸上所写的内容之后,终于明白算命先生为何坚持要陈夏等他离开后才允许她打开这张纸了。 若他还在,莫说陈夏,杨九思已经很想拿起手中的咖啡,把咖啡泼在他的脸上。 “之前就不应该帮他!由得他被人打,由得他一个人躺在那里!学艺不精装什么算命先生!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那人只怕是逢人就胡编乱造些唬人的话,无非就是想让人花更多的钱消灾罢了!你信不信,他给谁算都会这样说!还说自己是什么高人,明明就是个骗子!”杨九思愤怒不已,她看得出来,算命先生的话让陈夏有了心结。 是不是胡编乱造,杨九思不清楚,但陈夏再清楚不过了。若说来年的事尚未发生,不好评判,但以前的事却正如那算命先生说的那般。陈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回家的路上,陈夏一言不发,面色一直很差。杨九思试着说些其他的话题让陈夏能开心一点,但陈夏似乎对杨九思的话心不在焉,后来,在车上陈夏竟冒了冷汗。 到家后刚进家门,陈夏就告诉杨九思,前段时间的旅行让她有些乏累了,她想一个人休息一段时间静一静,让杨九思暂时不要来了。她又嘱咐了杨九思,如果过来的话,务必提前给自己发个消息告知自己。 陈夏走上楼梯,走到一半的时候又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身和杨九思说:“你今天早上和我说陆坤找你的那件事,我觉得吧,他的邀请你直接拒绝好像也不太好。不如你先去给他上一两节课,看看再说,一两节课之后你若不想继续,那你这个老师不妨对学生严格一点凶一点,让他知难而退就是了。”陈夏说完就回了睡房。 杨九思听了陈夏的建议,她给陆坤回了信息,同意去教他游泳。信息刚发出去不到半分钟,就收到了陆坤的回复,他让杨九思把地址发给他,说是明日一早他作为学生要亲自迎请老师,做不到三顾茅庐,至少也要一顾以示诚意。 当晚,月食。家家户户都在室外观赏月亮的圆缺,新闻也一直在更新播报着月亮每一次的变化。 陈夏的病情在这一晚突然加重。时隔许久的胃酸逆流,时隔许久的疼痛,再一次来袭,而且来势汹汹,比先前更甚。 陈夏曾经以为,杨九思是她的解药,她曾寄希望于杨九思可以帮助自己从这无休止的痛苦中解脱出来。的确,在杨九思的陪伴下,陈夏的病情也日趋向好,小马医生这样认为,她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 如果陈夏的病痛是她生命中的深渊,那么杨九思的出现就像是悬崖边上的一根绳索。当陈夏发现了这根救命稻草的时候,她紧紧地抓住它,努力地向上攀爬。 当历尽万苦终于触摸到山顶的岩石,她以为胜利就在眼前。于是她用尽了剩余的所有气力,终于到达了她以为的安全地带,正当她准备迎接胜利开始崭新人生的时候,她发现,绳索的另一边,也是深渊。 直到今日陈夏才明白,杨九思救不了自己,小马医生也救不了自己,谁都救不了自己。 自心自渡。 这场劫难,如果真的像算命先生所说的那样难以逃脱,陈夏并不想拖着杨九思陪她跳下这无边苦海。陈夏想寻找的是救赎者,并不是什么陪葬品。陈夏在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就隐约感觉病情将要复发,所以她才让杨九思去陆坤那里,又嘱咐杨九思近期别再来家里。 这一晚,陈夏隐隐地觉得,这一劫怕是真的过不去了。在陈夏痛到躺在床上不停地翻来覆去的时候,忽然之间,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竟然开始有些期待算命先生所说的来年生死劫难。 时常听世人用“生命只有一次,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话语劝慰寻死之人。事实上,这种宽解人的话只对不想死的人c愿意活下去的人才有说服力。 人在万念俱灰之下才会寻死,既然是万念俱灰当然不愿意生,更不愿意再复生。 人死不能复生这种话,对于真正想寻死的人来说,简直像潘多拉魔盒一样令人迫不及待想要打开一探究竟。对求死之人,或许告诉他们,“人死是要轮回的是要复生的,就算死一万遍,这个世界也还是这个样子的。见你也不是什么有福之人,说不定下次投胎还惨过这次,不如先活着看看再说吧。”这样的话还更有用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夏(十二) 原本杨九思打算按照陈夏说的那样,做一个严师,让陆坤知难而退。但是杨九思自始至终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和陆坤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发现,对着陆坤,杨九思根本说不出来什么重话。 接触得多了,杨九思发现陆坤性格热情又幽默,待人温和又宽厚,这样的一位翩翩君子,杨九思很难不喜欢。 陆坤和陈夏同作为富贵闲人,二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 陈夏忧郁孤僻,像冬日里的泉水。杨九思对她充满了怜悯,想要疼惜她,照顾她。而陆坤,明朗豁达,像夏日里的太阳。杨九思对他充满了好奇,想要靠近他,被他照顾。 没有和陈夏见面的这段时间里,杨九思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给她。每次杨九思问起陈夏的健康状况时,陈夏总说自己一切安好,只是前一阵子旅行的时间太长,她有些疲累了,想休养一段时间。每次聊着聊着,陈夏都会饶有兴致地问起她和陆坤的情况。 杨九思在电话里告诉陈夏,陆坤有多么的开朗多么的风趣,陈夏听完后甚至觉得陆坤身上在散发着光芒。杨九思还说要陈夏和陆坤也多联系,陆坤那样的人,陈夏也一定喜欢,二人肯定投缘。陈夏听罢笑了笑和杨九思说,“听你的形容,他太耀眼了,我怕闪了眼睛。” 杨九思又嘱咐陈夏让她一定保重身体,陈夏让杨九思放心,她说自己已经好多了,之前和杨九思出去旅游的时候就没什么事了。 杨九思是相信的。 她们旅行的那段时间里,陈夏一次都没有发作,和普通人无异,只是有些乏累。虽然一路上陈夏都随身携带着止痛药,但是杨九思从来没见她吃过,一直到回国,止痛药的包装都未曾打开。 而陈夏的疲倦又是一向如此的,像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从杨九思认识她,她就一直这么疲乏。后来杨九思也习惯了,毕竟各人身体质素不同,有些人身体底子是差些,容易疲惫也实属正常。 杨九思又问了陈夏什么时候方便,说是好久没有见陈夏了,她想过去看看陈夏。陈夏拒绝了杨九思,说是自己独处惯了,之前的那段时间杨九思总是跟着她,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她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地休养。 后来陈夏又装作厌烦的样子调侃杨九思,让杨九思不要整天来烦她。 深秋来临。 在这段陈夏独自休养的时间里,杨九思几乎都和陆坤在一起,两个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每次陆坤送她回家,杨九思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把鞋脱下,就会收到陆坤的来电。 陆坤带她去看歌剧,去夹娃娃,去看画展,陆坤弹琴给她听,唱歌给她听,给她讲鬼故事。这期间,杨九思有几天发烧了,陆坤亲自煮了糖水带过去给她喝。 陈夏这段时间里见了杨九思五次,都是在外面见的。陈夏每次见她的时候都化了浓妆,杨九思也不太能看出来陈夏的气色如何。 陈夏的声音比以前沙哑了很多,对于这一点,陈夏的解释是,每年秋冬她都会咳嗽,到了春天就会自然而然好了。 每次见陈夏的时候,陈夏都会问很多关于陆坤的事情。陆坤对杨九思好不好c有多好c是怎样对杨九思好的。这些陈夏喜欢听,杨九思也喜欢讲。 到了今日,陈夏的想法和杨九思第一次到她家时已经完全不同了。陈夏现在不在乎杨九思如何对待自己,她只希望杨九思能够幸福,有人愿意用其一生照顾杨九思,护着杨九思,爱着杨九思就好。 她无福消受的快乐,杨九思替她感受也很好。 “你喜欢他吗?”陈夏最后问了这个问题。 杨九思知道陈夏说的喜欢指的是何种意义上的喜欢,她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他表白了吗?”陈夏问。 杨九思摇了摇头,说还没有。 陈夏又说:“他若和你坦露心迹,你会答应他吗?” 杨九思没有想到陈夏会问的如此直截了当,她在思考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杨九思尚未来得及回复陈夏,她就听到陈夏说: “我希望你能答应他。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听你说,他很在乎你也很爱你。既然两情相悦,你也不要辜负了人家。” “你也不要辜负了人家。”,这一句话让杨九思瞬间把思绪拉回到了和魏姨在鲜花公司见面时的情形,那时魏姨也曾这样嘱咐过她“别伤了她的心,别负了她。” 杨九思一时语塞,时间过去了许久她才抿抿嘴唇,像似有些顾虑,小心翼翼地说:“我如果和陆坤在一起了你会不会”话尚未说完,杨九思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似的垂下了头。 陈夏看到杨九思的这副模样,突然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而后说:“你不会告诉我,你是怕我吃醋吧?你不会以为我还对你有什么想法吧?” 杨九思看到陈夏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陈夏说:“对,没错,你我刚认识那会儿,我是对你有些其他想法。但是,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你应该知道,也应该能感受到,我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的。所以呢,我也希望你把我当作是你的姐姐。坦白地说,我现在已经对你没有任何的想法了。” 陈夏眯了眯眼睛看着杨九思问道:“你该不会告诉我,你现在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我吧?那可真的是作孽了!” 杨九思听陈夏这样说,如释重负,她也跟着笑了笑说:“没有。” 陈夏长吐一口气:“那就好!真是要吓坏我了!幸好没有,不然可就罪过了。” “作为姐姐,我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幸福。我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更没有很多朋友。你算是我唯一的朋友。你能够幸福,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你快乐,我就快乐。而陆坤他能让你幸福和快乐,所以如果他对你表白了,我希望你能答应他。”陈夏真挚地对杨九思说着。 杨九思点点头表示应承。 “而且,陆家家世听说非常显赫啊。你若能嫁给陆家少爷,我也能跟着沾点光不是。话可说好了,到时候你可不能见利忘义说不认识我。”听到陈夏还有心情开这样的玩笑,杨九思也放心了许多。 时间如水一般流逝着,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初冬。 陆坤的生日就在初冬,这一次的生日,他是和杨九思一起过的。 那一天陆坤告诉杨九思,他爱她。他对杨九思一见如故,他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她。说出来不怕杨九思笑话,陆坤说他一直觉得自己和杨九思有前世姻缘,如今再续前缘,他愿意用一生去爱她去呵护她,他想给杨九思夹一辈子的娃娃,给她弹一辈子的琴,唱一辈子的歌。 陆坤告诉杨九思:“以前我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话,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我的灵魂认识你的灵魂。当时看的时候我没有体会,后来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明白了。” 陆坤郑重其事地对杨九思说:“九思,我想,我的灵魂是认识你的灵魂的。” 当晚,在陆坤送杨九思回家的路上,杨九思提出想去陈夏家里,她想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陈夏,她想正式地重新把陆坤介绍给陈夏认识。 在车上,杨九思给陈夏连着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后来她又发了信息,陈夏也没有回复。她可能是出去吃晚饭了忘记带手机吧,杨九思心想。 杨九思和陆坤说去陈夏家门口等一会儿好了,陈夏应该没有走远,估计她会很快回家的。在车快开到陈夏家的时候,杨九思远远看到,陈夏的车都在。 莫非已经早早睡觉了?杨九思猜测着。 当车开到了陈夏家门口时,杨九思和陆坤听到了一声哀鸣,伴随着的还有东西破碎的声音,重物掉落的声音。杨九思赶忙找了陈夏以前留在她那里钥匙,急急忙忙打开门,杨九思连门都尚未来得及关上,就和陆坤冲了进去。一楼未见陈夏,声音由二楼发出,二人慌慌张张地跑向二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夏(十三) 杨九思和陆坤刚上二楼,就看到地上一片狼藉。 凳子c桌子还有一些杂物,都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地上还有玻璃残渣以及一个没有了镜面的镜子。 随后他们听到浴室传来声音,他们跑去浴室。在浴室里,他们找到了陈夏,看见她穿着家居服,披头散发瘫坐在地上干呕着,陈夏的脸颊和脖子上都是泪痕。 这是杨九思第一次看到病情发作时的陈夏,她被这样的情形吓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木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是陆坤先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蹲在地上,轻拍陈夏的背部好让她没有那么难受。待陈夏停止呕吐之后,陆坤又搀扶着陈夏站了起来,扶她去睡房。 那一天,陆坤和杨九思在陈夏的家里陪了她整整一晚。 陈夏一直在不断地发抖。有时,她会突然站起来,对着空气说话,有时,她又会捂住耳朵紧闭双眼,蜷缩在睡房里的沙发上,像是见到鬼似的。 陆坤看到陈夏的这个状况,提议送陈夏去医院。陆坤话音刚落,陈夏异常激动地拒绝了他。陆坤也不敢再提此事。 直到深夜,大概有三四点钟的样子,陈夏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杨九思望着陈夏,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杨九思的下巴,她问陈夏:“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陈夏无奈地对着杨九思苦笑着说:“你又不能代我受苦,我就算告诉你,除了让你难受,又有什么用呢?” 第二天一大早,杨九思就坚持要带陈夏去小马医生那里。陈夏拗不过她,也没有力气再拒绝她,就同意了。 小马医生看到陈夏的时候眉头皱得像麻花一样。他看到杨九思也来了,只是和杨九思说了一声好久不见,似乎并没有心情和杨九思做更多的寒暄。看完病之后,杨九思单独找了小马医生,想了解陈夏的情况。 “她之前不是好了很多吗?上次我陪她来看病,当时明明说情况在好转的呀!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严重?而且她不是抑郁症吗?她为什么会出现对着空气说话这种好像见到鬼一样的行为?”还没完全坐下,杨九思就开始一连串地发问。 小马医生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她不是见到鬼了。那是她的幻觉。这个病严重到了一定的程度,出现幻觉幻听也不算是意料之外。” 话音刚落,杨九思又继续追问小马医生:“她什么时候开始病情加重的?之前我和她去旅游,那时候她没什么问题啊!当时她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啊!等回来之后,我也有陪她来看病,那时候不是说渐渐向好吗?怎么会这样?” 小马医生说:“对,就是她旅游回来之后的事情。她刚回来的时候,情况的确是在好转的,但是没过多久,她的病情就加重了。噢!对!她说就是月食的那一天开始的,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唉,现在情况是越来越糟糕。我看你这段时间都没跟着她来,还和她问起你来着。” 杨九思知道月食那一天就是陈夏告诉她,让她短时间内不要再去找陈夏的那一天,也是她们遇到算命先生的那日。她记得月食是哪一天,是因为当晚离开陈夏家之后,她在车里听到电台广播说今晚月食,她当时还特意看了看天空找了月亮的位置。 “现在的情况,不怎么乐观吧。”杨九思愁容满面地说。 “岂止是不怎么乐观,算是非常不乐观了。现在最令人担忧的是她的胃酸逆流越来越严重。你知道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吗?”小马医生忧心忡忡,拿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之后,仰起头望着天花板,而后又用双手捂住了他的脸。 “会怎么样?”杨九思问。 “胃癌和食道癌。”小马医生说。 当小马医生说完这六个字后,杨九思似乎听到了冰川崩塌的声音。她听不到外界其他的声音,只听到了冰川崩塌后的水流声,她也感受不到外界的动静,或许现在拿一根针扎她,她也不会感觉到疼痛。她似乎有一种世界末日后,万物尘埃落定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杨九思才回过神来,她紧握自己的双手,屏住了呼吸,鼓足勇气,问小马医生:“那有多大机会治好?” 小马医生一声叹息,把捂住脸的双手拿了下来,问杨九思:“你了解陈夏吗?” 杨九思胸有成竹地回答:“了解!” 小马医生用怀疑的眼神望着杨九思:“我的意思是她以前的事情你知道吗?” 这下轮到杨九思感到困惑了:“以前?多久以前?” 小马医生:“她的家人,她有和你说过吗?” 杨九思摇摇头说:“没有。如果是指那么久之前的事情,那我是完全不了解的。怎么了?她的家人,和她的病有关?” 小马医生没有直接回答杨九思的问题,他只是说:“她的病成因复杂,三言两语我也很难和你说清楚。更何况,我也不太确定有些事情她是否愿意让你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医治她的,虽然我现在也没有很大的信心,但是我会尽力的。现在比较好的是,她没有自杀的倾向。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好像也不太有求生的欲望。总之啊,这一关,不容易过呀。” 这一刻,杨九思突然想起了那位算命先生说的话,“来年有一生死劫难,若得逃脱,日后福寿无疆。”,若是那算命先生现在就在她的面前,她愿意用尽一切求得逃避此劫难的方法。 从小马医生那里回来之后,在接下来的每一天,杨九思都在陈夏家里陪伴她照顾她,陆坤也时常过来帮忙。 其实陈夏说的没错,在陈夏痛到满地打滚的时候,杨九思什么都做不了。她没有办法代替陈夏受苦,只能在一旁看着,看着陈夏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看着陈夏痛不欲生的样子,杨九思心如刀割,却又无可奈何。 后来,因为长期的胃酸逆流,引起食道严重不适,陈夏最终还是住进了医院。 又到了一年的年尾,迎来了杨九思的生日。这是陆坤和杨九思在一起后杨九思的第一个生日,陆坤原本是想替杨九思好好庆祝一番,帮她过一个此生难忘的生日。但是介于陈夏现在的状况,只怕杨九思没有心情过生日,所以陆坤也不敢提及这件事。 等到了生日的那一天,自出生以来就不信神明的杨九思,突然和陆坤说她想去舟山普陀为陈夏祈福,她说听闻在那里许愿非常灵验,她想试一试。杨九思说的时候满脸恳切。 生死劫难,那是与命运搏斗的游戏。陈夏大难当前,杨九思心急如焚,早已失去了所谓的理性。虽说她一向不信神明,但是事到如今,杨九思倒是真的希望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神明能够听到她的愿望就好了。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杨九思,喜马拉雅山最顶峰的雪水,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的海水,它们能救陈夏一命,杨九思也是相信的。 杨九思拜托陆坤照看陈夏两日,她说自己元旦那日会回来。陆坤又嘱咐她,让她别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杨九思乘着当晚的飞机去了普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夏(十四) 元旦那日,普陀山人满为患。 杨九思在山门遇到很多僧人,大约五十人左右,他们聚集在一起,三步一叩首,后面还有一些信众。 生死关头,陈夏接受医生的治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杨九思也想寻求神明的庇佑。 杨九思原先是计划着直接去山上的佛寺祈福的,但是又听到旁边有人在和他的朋友解释那些僧人三步一拜的原因,杨九思在一旁听了不甚理解,只记得那个人说的一句,“心越诚越灵验”。 心诚则灵,为了陈夏,杨九思可以做。虽然不明就里,但她还是跟着那些僧人,模仿着他们的动作,三步一叩首。 杨九思没想到这三步一拜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明明是冬季,杨九思却已经汗流浃背了。走到后来,每次起身杨九思都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累到快要虚脱。 最后,来到观音菩萨像前,杨九思祈求菩萨保佑陈夏能渡过此劫。她向菩萨承诺,如果陈夏这一次能平安活下去,她愿意终生食素。 陈夏命悬一线,杨九思把生的希望寄托于神明,祈祷奇迹的发生。 从这一天起,杨九思的确再也没有吃过肉。一直到她怀陆绵的时候,在医生的建议下,她才停止了长达十年有余的素食习惯。 杨九思觉得自己此番专程而来,又是三步一拜到佛前,这样的诚心不可谓不足。后来杨九思又在那里请了一个平安符。能为陈夏做的,她都做了。生死有命,杨九思祈求命运之神能够眷顾陈夏。 从普陀山回来之后,杨九思未作歇息,连饭都没有顾得上吃,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医院看望陈夏。 “我去了一趟普陀山。你这两天怎么样?”杨九思刚走进病房,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就开始迫不及待地询问陈夏的状况。 陈夏摇摇头,没有说话。病到今日,陈夏已经不大喜欢开口讲话了。她总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有一个铅球绑住了似的,一说话就疼得厉害。所以若非必要,陈夏现在一般都用肢体语言表达。 “从今天起,你的病就会开始好转的!你要有信心!”杨九思声调提高了些,坚定地说。 陈夏满脸的困惑。 “我去普陀山就是专门去为你祈福的,而且还是三步一拜的那种祈福。我从小到大许愿就没这么诚心过!你看,我都这么有诚意了,菩萨没有理由不保佑你的,你肯定会好起来的!”杨九思用力地点点头。 接着,杨九思像是突然记起什么似的,陈夏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平安符。 “噢!对了!这是平安符,也是从普陀山带回来的!专门给你的!”杨九思一边说,一边把平安符递给陈夏。 陈夏抬起手颤抖着接过了平安符。自从病情恶化,陈夏的手就像不受控制似的,经常会出现手抖的症状。 “我本来想帮陆坤也买一个的,但是我有点担心买太多菩萨会嫌我贪心,那样就不灵验了,所以就没给陆坤买。”杨九思说到没给陆坤买的时候声音小了许多,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 后来杨九思和陈夏又说了很多在普陀山的见闻,说着说着她看到陈夏好像有些疲倦了,杨九思起身向陈夏道别,她告诉陈夏,明日会再来看她,让陈夏好好休息。 杨九思走后,陈夏闭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似的。片刻之间,泪水划过了陈夏的眼角,流到了枕头上。 在认识杨九思之前,陈夏这三十多年触碰过的人心,大都像寒冰一样。慢慢地,陈夏觉得自己的心也开始像寒冰似的,不记得被人在乎是什么感觉,被人以诚相待是什么体会了。 在陈夏认识杨九思之后,杨九思用她的善良心地,用她的温厚品性,杨九思用她的真心以待,让这冰渐渐地融化了。 心里的温暖,也让陈夏感觉到了身体上的暖意袭来。那种感觉,像春风。 以赤诚之心待她,杨九思做到了。陈夏突然不那么期盼死亡了,她现在希望她的病能够快点好起来,她能够活久一点。 陈夏从来不贪生,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值得让她眷恋的了,除了这春风。 眨眼间,入春了。 杨九思总感觉这个春天比往年要冷得多,可是看了温度却发现并不比往年低。杨九思觉得或许是自己的身体变差了的缘故。 春天,万物复苏,是一个大自然时时刻刻都在展现生命奇迹的季节。 大自然有奇迹,但是人间没有。陈夏没有如期待般好起来,不仅没有好转,情况反而越来越糟糕。 随着陈夏的病情愈发严重,她有一天突然和杨九思提出说自己要回美国了,她打算在那里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光。杨九思记得,陈夏以前和她提过,陈夏曾经在美国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陈夏病得严重,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并不轻松。杨九思劝阻陈夏,但是陈夏非常坚持。陈夏说在美国有一个自己离世前一定要见到的人。 杨九思没有美国签证,一时半会也办不下来,而陈夏又着急着要走,她说怕自己再不行动,身体状况就不允许她走了。杨九思到底放心不下,最后陆坤提出陪同陈夏去美国。 陈夏带着杨九思送给她的平安符离开了,搭上了开往美国的飞机。 在飞机上,陈夏让陆坤对她发誓一辈子都会爱杨九思,一辈子都不会让杨九思难过。她告诉陆坤,如果他让杨九思受了半点委屈,如果他敢做任何对不起杨九思的事情,就算在阴曹地府自己也会找他算账的。 她像交代后事一样,把杨九思托付给了陆坤。陆坤再三承诺自己会让杨九思一生幸福快乐,他说会对杨九思一生忠诚,会与杨九思白首永偕。陈夏这才放心。 在美国刚安顿下来,有一日,陆坤去医院探望陈夏,还带了一束鲜花过去。 走到病房门口,隔着玻璃,陆坤看到一个尼姑装扮的人在陈夏病榻前的凳子上坐着,那个尼姑背对着陆坤。 陆坤以为那人是陈夏在美国的友人,他敲敲病房的门就走了进去。当那尼姑转过身看向陆坤的时候,一向从容淡定的陆坤惊讶到连手里的鲜花也掉落在地上。 陆坤慌忙蹲下,尴尬地从地上拾起那束鲜花。 陆坤会如此讶异是因为,那个人陆坤在七八岁左右的时候曾经见过。 她,是陈夏的母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夏(十五) 陆坤从未想过此生还能再一次见到陈夏的母亲,而且还能够和陈夏的母亲面对面。陆坤万万没有想到在美国竟然有机会再次遇到这位传奇人物。 直至今日,陈家已经败落近二十年了。二十年,早已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城中最不缺的就是新晋富豪和达官贵人,失势的家族总会被其他快速崛起的家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代。能够在金字塔上层占有一席之地的富豪们,谁不是眼观四处,耳听八方。若是对时局没有超乎常人的敏锐嗅觉,不懂得审时度势,只怕家里的产业早就被豺狼虎豹瓜分到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所以无论陈家曾经有多么的不可一世,一旦风光不再c失去价值,就会迅速被其他富豪毫不留情地联手踢出核心圈子。随着家道的衰落,陈家早就已经不在各大家族红白喜事的邀请名单上了,和富豪圈自然也是渐行渐远。 陈家到底是如何起家的,做的具体是何种行业的生意,陈老板当年是如何的威风凛凛,陈家又经历了怎样的起起落落,富豪们对这一类“眼看他起高楼,眼看楼塌了”的事情见得实在太多,早就对这种故事免疫了。陈家沉浮的具体过程,各位旧富已经遗忘得七七八八,而新贵们正忙着商场厮杀,自然对这样的话题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大家对陈老板的发家史衰败史不感兴趣,不过陈家女主人的秘闻,这二十年来一直都是各位太太们牌桌上的话题。时至今日,太太们依然在乐此不疲地讨论着陈家女主人。有时候,富商们在饭桌上也会偶尔谈论起那个神秘的女人。 陈家女主人的故事,在富豪圈里被口口相传了这么多年,大家不断添油加醋地讲述着,真真假假的故事混在一起,流传至今。故事传到了今天,陈家女主人在大家心中已经是一位神乎其神的传奇人物了。 传说,她曾以一己之力,帮助陈家在一夜之间,从各大家族中脱颖而出。陈家的风头,一时无两。陈家的势力,无人能与之匹敌。 又传说,她有通天的能耐,她的背景深不可测,她背后的人,不可言说。 后来,不知道又从哪里流出传闻,说她曾拜一高僧为师,开了天眼,能通晓前世今生,能预知未来福祸。 虽然陈母的故事陆坤耳熟能详,但其实陆坤也只是在童年的时候,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而已。照理来说,这匆匆一见,陈母又不是妲己褒姒,并不足以让年幼的陆坤记得她的相貌才是。 今日陆坤能记起她,倒不是因为陈母的故事太过传奇。毕竟关于陈母这被神化了的传闻,陆坤听到的时候,陈家已经家道败落了,而当时陆坤也已经长大了不少,是一个少年了。 童年的陆坤之所以会对陈母的样貌记忆深刻,纯粹是因为,在他仅与陈母有过的那唯一一次的接触时,当时的小陆坤听到了其他的大人们,包括家里的佣人们,大家都在议论着她的病,每个人都说她疯了。 大人们当时也再三叮嘱陆坤,让他千万不要去招惹那个女人。这是陆坤有生以来,唯一接触过的“疯子”,所以难免印象深刻些。 而现在,陈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陈母如今的状态也不像是疯了的样子,更不像是传闻中那个能够知晓过去预知未来的神人。在陆坤眼里,陈母现在看起来是一个再正常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家,与旁人相比并无不同。对于陈母,陆坤心中充满了疑问。 不过陆坤还是很快地回过神来,他微微躬身,叫了声伯母好。然后陆坤又主动和陈母介绍了自己,他告诉陈母自己是陆慈清的儿子。 陈母听到陆坤的自我介绍并没有起身,她甚至没有点头微笑以示礼貌。陈母坐在原处,仰着头上下打量着陆坤,而后她告诉陆坤,她的法号是圣圆,她让陆坤叫她圣圆法师。 陆坤虽然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也不知道这法师二字从何说起,但是出于对长辈的尊重,陆坤还是恭恭敬敬地叫了陈母一声圣圆法师。 陆坤还未来得及和圣圆法师多作寒暄,圣圆法师就说自己还有事,要离开了。陆坤提出送圣圆法师去楼下,圣圆法师一口回绝。陆坤看到陈夏对着自己摇摇头,也就作罢了。 “外面在下雨,您路上注意安全,伯母再”,陆坤连“见”字都尚未说出口,圣圆法师就走出了病房,留下陆坤无措地站在原地。 “抱歉。她对谁都是这样,并不是针对你,你别介意。”陈夏哑着嗓子向陆坤致歉。 陆坤识趣,更不想让陈夏为难,他对陈夏说“不要紧的”,而后陆坤就迅速地转换了话题。 陆坤告诉陈夏,杨九思的签证已经办下来了,后天到美国。 杨九思要来的消息,让陈夏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杨九思到了美国,陆坤从机场接到她之后,杨九思还没来得及歇息,就让陆坤直接送她去陈夏住的医院。 在陈夏所在病房的门口,陆坤看到圣圆法师也在,而且像是准备离开。他们打了个照面。 陆坤彬彬有礼地走上前,问候了圣圆法师,然后又即刻同杨九思介绍了圣圆法师,他告诉杨九思,圣圆法师是陈夏的母亲。而后陆坤又向圣圆法师介绍了杨九思,说杨九思是陈夏在国内的朋友,此次专程前来探望陈夏。 听到是陈夏的母亲,杨九思立即欠了欠身向圣圆法师问好,圣圆法师倒像对杨九思没有什么兴趣似的,在杨九思问好后,圣圆法师只是淡漠地回复了一个“恩”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就直接走了。 看着圣圆法师渐行渐远的背影,杨九思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陆坤对着杨九思无奈地笑了笑,又摸了摸杨九思的头,和杨九思说:“别介意,她不是针对你。” 在这里遇到陈夏的母亲,完全在杨九思意料之外。 杨九思记得,陈夏曾经和她提过自己的母亲。 对于陈夏母亲的出现,杨九思心里满是疑惑。陈夏不是说她的母亲下落不明吗?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了呢?而且还是以一个出家人的模样!难道陈夏病重却依然坚持要来美国就是为了她?陈夏口中的那一个离世之前一定要见的人也是她吗? 尚未细细地思考,杨九思就被陆坤拉着进了陈夏的病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夏(十六) 陈夏和杨九思不过半个多月没有见面,两个人却像是久别重逢。陈夏能再次见到杨九思,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欣喜。 杨九思时隔半个月看到陈夏,只觉得她比在国内时更消瘦了。 陈夏被病痛折磨到今日,已经瘦到旁人目不忍视的程度。陈夏如今的脸颊,凹陷严重,她的皮肤和骨头之间,没有一点多余的肉,骨瘦如柴,面色枯黄,像是一个活骷髅。 杨九思看到形容枯槁的陈夏,知道陈夏的病没有好转。杨九思看着病情日益恶化的陈夏,非常揪心。 在陈夏治疗期间,杨九思和陆坤每天都会去探望陈夏。每次见陈夏,杨九思一直在避免谈及陈夏的病况,她总是在说各种各样好玩有趣的事情,有时候杨九思还会被自己说的故事逗笑,甚至笑出眼泪。 其实,陈夏并不忌讳和别人谈论她的病况。避讳谈及陈夏病情的,是杨九思。 杨九思和陆坤有时也会在医院遇到圣圆法师。圣圆法师只要看到他们来,或者她来的时候如果看见他们在,她都会立刻离开,不大愿意与他们有什么交集。 杨九思觉得,圣圆法师和陈夏虽是母女,但性格却大相径庭。 陈夏是面冷心热。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冷漠,但内心还是充满善意,会让人感到温暖的。可是圣圆法师,似乎不止是面冷,她的心让杨九思感觉比她的表面更冷漠。 杨九思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受,是因为有一日她和陆坤一同前去看望陈夏的时候,遇到了正在离开的圣圆法师。他们正打算走上前向圣圆法师问好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二人齐齐地转身看向背后。 原来是附近另一病房的一位病人刚刚去世,病人家属正在门外痛哭。病人想必正值壮年,因为正在哭泣的是一对满头花白头发的老夫妇。 老夫妇的穿着打扮非常精致,甚至显得有些过分精致了。或许是因为他们心里也大约知道,今日可能会是永别。在阴阳两隔之前,这最后一面,他们想给至亲之人留下一个美好的画面。 老奶奶靠在老爷爷的怀里悲痛欲绝,老爷爷紧紧地抱着老奶奶也哭得肝肠寸断。看到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不少人在经过他们的时候难免放缓了脚步,无人不为之动容。 杨九思看到这样的情形,心情异常沉重,她想到了同样在病房中躺着的陈夏。她害怕,怕到闭上了眼睛,强行斩断了自己的思绪,她不敢再细想。 当他们都把身子转回来的时候,杨九思看到圣圆法师正站在原地,冰冷地看着他们。她似乎对眼前的场景漠不关心,无动于衷。 在二人向圣圆法师问好后,圣圆法师点头示意就匆匆离开了。当圣圆法师经过那两位悲痛欲绝的老夫妇时,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熟视无睹地径直走了过去。 杨九思感觉,圣圆法师好像对生死离别很麻木。 圣圆法师走后,杨九思和陆坤走进陈夏的病房。在病房里,杨九思一边和陈夏闲聊,一边拿起一个橘子去皮。 杨九思正剥着橘子皮,说着在美国的见闻的时候,陈夏突然打断了杨九思:“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有一天我撑不下去了,我走的时候,不想看到你也那样难过。” 陈夏说这番话的时候,杨九思低着头,停下了正在剥橘子的手。后来等陈夏把话讲完,杨九思也没有抬头,而是继续剥刚才剥到一半的橘子。 陈夏看到杨九思剥着剥着,手开始发抖,面色越来越阴沉。等橘子剥好后,杨九思用力地把橘子摔在了碟子上,而后快步离开了病房。 陆坤见状赶紧追出去,他看见杨九思在门口靠着墙,席地而坐,双臂抱膝,头埋在膝盖上,她的表情陆坤看不见,但是陆坤看到了她止不住颤抖的身体。陆坤走过去,单膝跪地,把杨九思抱在了怀里。 杨九思在美国已经停留两个月了,在某一天的晚上,杨九思和陆坤都在医院陪着陈夏。趁杨九思去洗手间的时间,陈夏难得主动开口说话。 “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让你忙前忙后的,麻烦你了。陆坤,谢谢你。”陈夏对陆坤说。 陆坤:“这是哪里话,和我还这么见外啊!” 陈夏:“我不是在和你客气,我是真心的感激你。” 陆坤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温暖笑容。陈夏觉得杨九思说的没错,陆坤笑起来的时候,是他最好看的样子。 陈夏望着陆坤的月牙似的笑眼,对他说:“陆坤,答应过我的事情,你别忘了。” 陆坤收起了他的笑容,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知道陈夏在讲他们在飞机上说的事。 他知道,陈夏现在是在交代后事。 陆坤郑重其事地对陈夏再一次承诺:“我记得。到死我也不会忘记。你放心。” 而后陈夏表示想和杨九思单独说几句话,陆坤识趣离开病房。 杨九思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陆坤不在房间,自言自语地问:“诶?陆坤去哪里了?” 陈夏让杨九思坐在她的身旁:“我让陆坤先出去了。” 陈夏把自己冰凉的手,搭在了杨九思的手上,她看着杨九思:“有些话,我知道你不愿意听。可是我怕再等下去,以后就没机会了。趁着我还清醒,还能开口,我想单独和你说会儿话。” 陈夏话音刚落,杨九思泪如雨下:“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是一定会好的!你必须要好起来!” “这病到底能不能好,我自己心里清楚。”陈夏一边说着,一边帮杨九思整理着她略显凌乱的长发。 “九思,我是真的想不到,在离开人世之前,还能认识你。我这一辈子,一直都在和痛苦为伴,九思,你是我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 “你的出现,是上苍赐予我的恩典,让我觉得在人间走的这一趟,没有什么遗憾了。” “后事交给我的母亲处理,她若不愿意管,你也不要帮我办丧礼了。至于骨灰,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死后和富士山作伴,那里有我一生最快乐的记忆。” 杨九思紧紧地握住陈夏的手,由于情绪太过激动,她把陈夏的手握得有些痛了。 “这个世界早就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除了你。我担心你,我怕你过得不好,我怕陆坤会欺负你,我怕你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 “九思,我要你答应我,我走以后,你不可以难过太久。我只许你难过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你若还在伤心,我在天上看着,也会难受的。你要替我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 看着杨九思泣不成声,陈夏抬起手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好了,别哭了。你哭的样子,真是难看极了。” 陈夏本想逗杨九思开心,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杨九思的情绪依然很激动。 “那张借条在我的书房,书桌右手边最下面的抽屉里,你留作纪念吧。那套房子等你回国后,魏姨会联系你办手续的,就当作是我送给你和陆坤的结婚礼物。还有一个礼物,现在还是秘密,以后再揭晓,那是送给你和陆坤未来孩子的礼物。” 杨九思泪如倾盆,衣襟也被眼泪浸湿了。 “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倘若来日我陷入昏迷没了意识,医生如果询问是否放弃,就放弃吧。我活了一辈子,吃尽了苦,死的时候我不想再受更多的罪了。” 杨九思哭到喘不过来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红着眼睛哽咽地对陈夏说:“在法律上我可能做不了决定,需要你母亲和医生说才行。” “我知道。”随后陈夏递给杨九思一张纸条,纸条上是一个邮箱地址还有一串字母数字。 “如果她到时候不同意,你替我求求她吧。” “若是用尽了办法,她还是不同意,你就用上面的密码登陆这个邮箱,把草稿箱里面所有的邮件都发出去。你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样做。在你试尽一切方法后,她都不同意,你才可以这样做。” 杨九思不解地问:“她为什么会不同意?” 陈夏鼻头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后发出了一阵沙哑的笑声,那是杨九思听到过最苦涩的笑。 “因为她恨我。”陈夏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夏(十七):【陈家往事1】 陈夏的父亲陈达,原名陈冠军,出生于农村一个贫苦人家。 家中有父母,还有一个妹妹。后来妹妹长大了些,能做简单的家务时,就被陈冠军的父母送给了其他人。说是送,其实就是卖。从此,陈冠军再也没有见过妹妹。 陈冠军似乎同父母没有太多的相似之处。陈冠军的父母身材不算高大,父亲身高一米六,而母亲在一米四五左右。 但是不知是隔代遗传还是其他原因,陈冠军在初中尚未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米八了。 陈冠军虽然是男生,可是长的却是一副俊美女相。陈冠军天庭饱满c眉毛细而弯,眼型修长,鼻小但高挺不弯,下巴无须,皮肤白皙。 村里的老人每次见到陈冠军,总说他以后肯定有出息,老陈可以在家等着享清福了。 陈冠军虽然身材高大,但是从小就不擅长体力劳动。虽然肩挑手提的重活对陈冠军来说有些吃力,可是读起书来,陈冠军倒是颇有天赋,他的学习成绩在学校里一直遥遥领先。 陈冠军的父亲并不真的了解陈冠军的成绩到底如何。不过“棍棒底下出孝子”这种话,让常年酗酒又沉迷于打牌的陈冠军的父亲深以为然。 陈冠军的父亲经常在酗酒后以陈冠军学业差为由,对陈冠军的母亲和陈冠军拳打脚踢。 若是单论身高体重,在父亲施暴的时候,如果陈冠军回击,陈冠军的父亲根本不是陈冠军的对手。可是陈冠军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意识。 在那样的时代,那样的环境下,对于父亲像个土皇帝似的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喜怒无常动则打骂的情形,对于母亲在家中的忍气吞声和在父亲面前的低三下四,陈冠军早就习以为常了。 一直以来,陈冠军都由得自己被父亲打骂,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对母亲拳脚相加。 他心疼母亲,可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只能拼了命地用功读书,他觉得只要自己的学习成绩让父亲无可挑剔,母亲和自己就不会挨打受骂了。 陈冠军一直都是在县里的小学和初中读书。不过后来由于成绩太优异,初中三年级的时候,他被省里的一所重点中学签约保送。陈冠军去了省会,在那里的中学继续学业。 陈冠军就读的学校是省里数一数二的高中,陈冠军在这里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县里面上学的时候,陈冠军的成绩一骑绝尘。可是在这里,陈冠军成绩虽然也是好的,不过并不是最优秀的。 陈冠军的父亲奇怪的很,自己连字都不愿意识,田也不愿意种,就连村里的其他人约他一起去城里打工,他也说不去。陈冠军的父亲,天天就在家里守着等着陈冠军成龙成凤报答他。 就是这样一个愚蠢又懒惰的人,却要求儿子陈冠军必须出人头地。他总和陈冠军说,如果陈冠军考不了第一名,那么陈冠军活着就是在浪费粮食,应该去死这样的话。 没有考第一名的陈冠军没有死,陈冠军的父亲却在他高一将要结束的某一天晚上,像往日一样酗酒后回家,经过村附近的一条小河时,不慎失足跌进了河里被淹死了,陈冠军的父亲到底是没等到他享清福的那一天。 此后陈冠军和母亲,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父亲死后,母亲为了帮补家计,和同村的其他人一起去城里打工了。看着母亲这样辛苦,陈冠军在心里暗自发誓,他一定要努力读书,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可惜,陈冠军的母亲也没等到陈冠军许诺的好日子。在陈冠军高考前的一个月,工厂里发生了火灾,陈冠军的母亲没能逃出来。 陈冠军在悲痛欲绝之下,忍痛去参加了高考。 高中三年从未进过学校前三名的陈冠军,竟然成为了当年的省状元。陈冠军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喜极而泣。 那一日,瓢泼大雨。陈冠军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目光,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仰天怒喊:“娘!你看到了吗!儿子考了第一名!儿子出人头地了!” 陈冠军怀揣着老师和同学们给他凑的路费和应急用的生活费,背负着光宗耀祖的使命,满怀着雄心壮志,斗志昂扬地来到了中国的首都——北京。这是他第一次到北京,陈冠军以前只在书本上看到过关于北京的介绍。 在抵达北京之后,在车站里,陈冠军已经觉得这里的空气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了。对陈冠军来说,这个城市,连它的空气,都充斥着生机,充满了欲望。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陈冠军,一定会在这里扬名立万! 到了学校陈冠军才知道,他离出人头地还远着呢。 这里,聚集了大半个中国的各类状元。 陈冠军第一天到宿舍的时候,有意无意地透露了自己的状元身份,他的一个舍友正在铺床,淡淡一笑,以极其谦和的语气说:“哦?那真是巧啊,我也是状元。” 后来等同学们都到齐了,陈冠军才发现,单单是他的宿舍,就有两个省状元,一个市状元,还有一个省单科状元。 陈冠军的勃勃雄心,在学校的第一天,就被消磨得分毫不剩了。 在大学里,陈冠军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认识了更优秀的同学。在学校里,陈冠军除了认真学习,他总是积极主动承担很多本不属于他的义务,慢慢地,也在班上混出了好人缘,同学们对他的评价都不错。 老师们也喜欢这个聪明努力勤奋好学的学生,特别是当老师在了解他的家庭状况之后,大家对这个学生更是多加照拂。 在陈冠军班级的授课老师当中,有一位王教授。他的成长背景和陈冠军非常相似。 王教授还在学生时代的时候,当老师们得知他的家庭背景后,每一位老师都对他都格外照顾,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学业上。 后来王教授又娶了其中一位老师的女儿为妻。 如今他们的婚姻生活已经持续了二十余年,王教授一直爱慕妻子敬重妻子,而妻子也从未嫌弃过王教授的贫寒出身。夫妻二人感情和睦相互扶持,至今仍如胶似漆。他们深厚的感情,羡煞旁人。 王教授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对老师们当年的关照,感念至今。所以当后来王教授走上教师岗位的时候,每每遇到像陈冠军这样家境贫寒但努力发奋的学生,他总会想起自己当年曾受过的关怀。 他对他们,就像他的老师们当年对他那样的关爱。他打心底里期盼着陈冠军会像他一样,能够在这个学校开始新的人生,能够拥有富足而幸福的平静生活。 陈冠军感觉还没有完全适应大学的生活,就迎来了大学的第一个寒假。 当王教授得知陈冠军无家可归,只能留校住宿舍时,他和陈冠军说,儿子马上要上高三了,问陈冠军能不能来家里给小孩辅导功课,报酬就按照市面上的价格算。 陈冠军正苦恼寒假要如何度过,王教授的邀约不仅能打发时间,而且还能赚钱,他当然求之不得,一口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夏(十八):【陈家往事2】 王教授只是请陈冠军到家里帮儿子辅导功课,可是陈冠军却主动承担了许多爬上爬下,手提肩扛的重活。王教授和夫人过意不去,不让陈冠军这样做。 陈冠军告诉王教授,他知道王教授儿子的成绩其实根本不需要再做辅导,他清楚王教授是为了照顾他才让他来的。 陈冠军眼含热泪对王教授夫妇说,师父和师娘对他,是出于好心,但他不能因为师父师娘善良,就理所应当的收下这份心意。 后来,他又向王教授夫妇表示,他说自己福薄,父母双亡,所以也无缘尽孝。师父师娘看他可能只当他是学生而已,但是对他来说,师父师娘待他有如亲生父母,师父师娘若不嫌弃,他愿意像侍奉双亲一样侍奉二老。 王教授夫妇听完陈冠军说的话后,王夫人红了眼眶,王教授的泪水也一直在眼睛里打转。王夫人握着陈冠军的手,直夸他是好孩子。 之后的每一个寒假和暑假,陈冠军都在王教授的家里度过。陈冠军在大学的这几年成长迅速。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为人处世的章法。 如今的陈冠军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五,身型不胖不瘦,样貌堂堂,稳重谦逊,讲话有条有理,做事不急不躁。 王教授和夫人这些年来也当他是亲儿子一样看待,时常让陈冠军来家里吃饭。 在大四的寒假,某一日,王教授的大学同学老方到家里来做客。老方来时,陈冠军正准备和王教授的儿子出门打球。 老方和王教授虽是同届同学,但是他比王教授年长两岁,所以王教授一直尊称他“方兄”。 当年二人大学毕业后,王教授继续攻读研究生而后留校当了老师,而老方则步入仕途。 老方进入官场后,由于年轻机灵,办事妥当,被一位领导看上,要来做了领导秘书。后来领导官运亨通步步登高,他也随着领导一路高升。 直到老方四十五岁的时候,他跟随的领导突然失势,老方的事业也开始走下坡路,直到今日。 或许是长年的不得志导致老方终日郁郁寡欢,老方不幸得了癌症。 老方有一个女儿,名叫方圆,自小就乖巧可爱聪明懂事,长大之后更是亭亭玉立才貌双全。 而今方圆大学毕业了,也到了适婚年龄,相过了几次亲。可令老方苦恼的是,男孩子都对方圆很满意,可是当那些男生通过介绍人了解了方圆的家庭情况之后,统统避而远之,找个借口推脱。 原来,方圆母亲的家族有遗传性精神病,不过以前一向都是传男不传女。 在方圆的母亲诞下方圆后,或许是因为产后抑郁,又或许是丈夫一直在外忙碌不顾家事,这常年枯燥乏味又琐事不断的生活让母亲绝望,到方圆三四岁时,有一日,老方去上班,母亲和方圆在家。方圆的母亲在吞下大量安眠药后,又紧闭窗户,反锁了家门,打开煤气,自杀了。 幸好发现的及时,方圆被抢救了回来,但母亲已经死了。 由于母亲过世的时候,方圆不到四岁,老方一直以为方圆对此没有记忆,他也从未主动提过方圆母亲的死因。 老方其实已经准备好了关于方圆母亲死因的一套说辞等着方圆问,但方圆从来没有问过这件事。 老方不知道,方圆的确已经不记得母亲的样貌了,也不记得三四岁时候的其他事情了,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方圆历历在目,永生难忘。 她记得自己哭着c喊着c尖叫着,踮着脚试图去开门,她记得那刺鼻的气味。所有这一切,她都记的清清楚楚。但她从来没有和父亲提过。 老方对妻子的去世一直很内疚,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对妻子的关心不够才有了这样的惨剧。他对年幼丧母的方圆也更加疼惜。老方一人分饰两角,既为人父又为人母。老方总担心自己没有照顾好方圆,对不起逝去的妻子。 如今方圆到了婚嫁的年纪,却迟迟找不到愿意接受她家情况的合适的男生。 有些男生,倒是愿意接受方圆家的状况,可条件实在太差,方圆嫁过去只怕也是受委屈,老方都拒绝了。 如今,老方得了癌症,自知命不久矣,对方圆的婚事老方很是着急。心中的苦闷也就着茶水和老同学诉说了一番。 聊着聊着,陈冠军和王教授的儿子回来了。王教授的夫人张罗了一大桌子菜招呼老方,陈冠军也跑前跑后一直在帮忙。 陈冠军在饭桌上不多言语,只是一直在帮王教授和方叔叔添酒,给师母倒水。吃完饭,陈冠军又主动帮着收拾饭桌,刷碟洗碗。等一切都妥当后,才离开王教授家回宿舍。 陈冠军走后,老方若有所思地望着陈冠军走的方向。其实,吃饭的时候,王教授就见老方总是看向陈冠军,他当时就明白了老同学的意思。 老方:“小伙子是你学生啊?” 王教授:“对,得意门生!” 老方:“多大年纪了?” 王教授:“快二十三了。” 老方:“有女朋友吗?” 王教授:“据我所知,没有。” 老方:“人品怎么样?” 王教授:“他是省里面的状元考过来的,成绩好吧?” 老方点点头。 王教授:“可是人品比成绩更好。” 然后老王就把陈冠军这些年如何勤奋努力,又如何在班上积极主动承担各种各样的责任,如何帮助同学,在班上的人缘又是怎样的好,以及他在王教授家又是如何地任劳任怨,王教授把这些事情全部和老方说了一遍。 后来,王教授甚至把陈冠军四年前在他家,和夫妇二人说的那番话又复述了一次。 那是一个刚成年还没进入社会的年轻人,能说出那样的话,必然是肺腑之言,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王教授回忆的时候,感觉那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感慨不已。老方听后也颇为感动。 老方:“他的家庭情况你了解吗?” 王教授:“唉,和我一样是个苦出身啊,父母在他高考前就去世了。听他说过,他还有个妹妹,不过幼年就送给别人了。他家没旁人了,就他一个人。” 说完,王教授又叹了叹气,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的出身。 老方:“苦出身怎么了!苦尽甘来嘛!你要不帮我问问他的意思?” 王教授一口应承:“行啊!” 老方:“你和他说的时候,把方圆妈妈的事也告诉他吧,咱不隐瞒这情况。兄弟我啊,就想找个愿意真心实意对方圆的人。” “不过其实这病吧,也不是一定遗传给了方圆的。方圆的妈妈到底是不是因为那个病才自杀的,也不好说。更何况,就算遗传了,其实也不一定病发。小伙子懂科学,应该明白这道理吧?” 老方说的时候,明显心虚了许多,他说的是实话,但他知道对方不一定能接受。 王教授:“方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明天等他一来,我就问问他的意思。” 次日陈冠军刚到王教授家,王教授就和他说了这件事。 在说到方圆妈妈的事情时,王教授看着陈冠军,留意着他每一个表情变化。 在听王教授说的时候,陈冠军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即使是听到方圆妈妈的事时,他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陈冠军全程微笑着安静地听完了王教授的介绍后说:“对学生而言,比起容貌家世,学生更在意未来妻子的品性和学识。” “当然,老师介绍的,品性和学识自然不会差。只是百闻不如一见,学生想和方小姐见过面说过话之后再答复您。只是学生粗鄙,家境也贫寒,方小姐的家世,学生只怕高攀了。” 王教授:“这是哪里话!方圆和你方叔叔绝非嫌贫爱富之人,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于是,王教授张罗着安排方圆和陈冠军见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夏(十九):【陈家往事3】 “您好,我叫陈冠军。请问是方小姐吗?”陈冠军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见到了一位美丽的女子,他走上前问。 “噢!您好!我叫方圆。”陈冠军比方圆想象中更高大更英俊。 方圆来之前父亲就说过,陈冠军样貌堂堂,聪明能干。见了面之后,方圆比陈冠军期待中更温婉,陈冠军比方圆想象中更出众。 他们吃完饭后,又一同去看了电影。 这一天约会的点点滴滴,让方圆感觉陈冠军是一个十分温柔体贴的人。他行事也很稳重,说话轻声细语的,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经过了一天的相处,方圆对陈冠军是有好感的。 而且当方圆得知陈冠军在了解她母亲的事情之后,却没有丝毫介意,她对陈冠军更是另眼相看。 一整天下来,方圆对陈冠军很满意,她表示愿意和陈冠军继续交往下去。 对陈冠军来说,方圆的外貌和家世都称他的心意。不过,方圆母亲的事情,陈冠军其实是介怀的。 那日在饭桌上,听到方圆父亲和王教授忆当年话今朝,陈冠军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直忙着给二人添酒,但是,陈冠军也大概猜出来,方父是官场上的人。 而且陈冠军推测,方父曾经风光无限有权有势,他在最巅峰的时期职权应该不低。当然,现在的方父,权势估计是大不如从前了。 王教授在给自己介绍方圆的时候,简单地描述了方圆的样貌性格和学历。在这个年代,大学并不好考,一个家境优渥美丽温婉,又有学识有文化的一个女大学生,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想必追求者甚多。 王教授和方父认识的人当中,比自己家世好容貌佳能力强的年轻小伙子想来大有人在,王教授为什么会把方圆介绍给自己这个一无所有,学识能力也并不突出的穷小子呢?况且就算方圆愿意嫁,方父又怎么会同意呢?方父难道不怕女儿跟着自己受委屈吗? 王教授说的时候,陈冠军一直在微笑着安静地看着王教授。他在等待着他的那些疑问被王教授解答。 后来当王教授说到方圆母亲的时候,陈冠军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他看到王教授在说到方圆母亲的事情时,明显地眯了眯眼睛,他知道王教授此时此刻正在观察自己对此事的反应。陈冠军竭尽全力管理着自己的表情。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现在表现得有一点点不如王教授的期望,到时候他不仅无法攀附上方家,更会失去王教授的赏识。 陈冠军认为自己能得到王教授的信任并不容易,这可是他四年来任劳任怨在王教授家做苦力才得到的。 陈冠军刚来学校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想要在这个城市出人头地简直难如登天。他没有父母的帮助,没有人脉,没有钱,甚至连他的智商和学识在这里也不算是杰出的。 莫说在这个城市飞黄腾达了,他甚至连立足之地都不知道在哪里。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去做大家不愿做的事情。 宿舍里打水和卫生清洁的工作他包揽了,班上需要苦力去搬重物的时候,他总会第一个举手,哪个同学哪位老师感冒了不舒服了,他下课后也都会特意走上前去关心。 陈冠军知道,在这个城市里,他什么都没有,就连成绩在这里也不算是最优异的。可是他真的很需要这些同学这些老师对他有一个非常好的印象,一个深刻的印象,他需要他们成为他在这个城市的资源。 后来,当王教授邀请他去家里帮自己的儿子辅导功课的时候,陈冠军在心里和自己说,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一定要攀附上王家。 那段他愿意侍奉师父师娘如亲生父母的话,陈冠军在说的时候含着眼泪很激动,连陈冠军自己都差点相信了。 陈冠军马上就要毕业了,他不甘心毕业后从基层做起,那样对他来说太慢了! 从基层做起,一步一步地向上爬,等熬到出人头地都不知要等多少年。陈冠军不想等。 他已经苦了这么多年熬了这么多年,他受够了,他真的不想再苦下去了! 他想要一条捷径,最好是明天就能出人头地的捷径。 当方父出现的时候,陈冠军看到了这条捷径。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陈冠军对自己说。 在王教授和他介绍了方圆的情况之后,虽未曾谋面,但陈冠军当下已经决定,他一定要把方圆娶回家。 陈冠军知道方父虽然不再能呼风唤雨,但到底是官场行走了几十年,也曾身居高位过,手下提携过,帮助过的人数不胜数。那些人脉资源帮不了方父在仕途上重返巅峰,但帮助陈冠军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他需要方家的资源作为自己飞黄腾达的跳板。至于方圆,日后等自己接手了方家的所有人脉所有资源后,就算方圆真的不幸得了精神病,离婚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冠军当时在脑海中已经浮现了自己功成名就的场景,他按耐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理了理思路。 他觉得如果连方圆的人都没有见过,就马上答应王教授愿意做方家的女婿,一是容易暴露自己的目的,二是人也显得轻浮。 所以他和王教授提出要和方圆见一面,了解方圆的品性学识后再做决定,他还特意提及了自己的家世配不上方家,以求得王教授对悲惨身世的共鸣。 最后,当他看到王教授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时,他知道这个机会他抓住了。 见不见方圆,方圆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格,他一点儿都不在乎。方圆就算是样貌奇丑无比,性格刁钻古怪,陈冠军也会告诉她,他对她一见钟情,他爱她,他想和她一生一世都在一起,他想娶她。 更何况,见了面之后他竟然发现,方圆比他听王教授介绍时猜测的更美丽温婉。 和方圆约会的一整天里,陈冠军完全没有心思认真吃饭也没有心思好好看电影。 他一直都在琢磨方圆的喜好,一直在观察着方圆的每一个表情,一直思考着要对方小姐如何好,好到哪一种程度才会让方小姐对他满意,对这第一次的约会满意的同时,又不失分寸。 晚上约会结束后,陈冠军回到宿舍非常兴奋,他躺在床上,细细地回忆着今天有没有哪一句话说错了,哪一个举动让方小姐不舒服了。在确认今日的表现应该没有什么失误后,他又开始琢磨着明天要以怎样的表情回复王教授,在王教授面前怎样评价方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夏(二十):陈家往事4 这样苦心经营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陈冠军终于娶到了方圆。 其实,方圆这一年来,隐隐约约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自从和陈冠军恋爱以来,陈冠军对她好到无话可说。 可好是好,就是有点太好了,好过了头,像讨好似的,像生怕方圆不愿意嫁似的。 有时,陈冠军对方圆言听计从小心翼翼的程度,让方圆觉得自己不像是恋爱中的女生,倒像是宫里的老佛爷。 方圆曾和父亲说过这种担忧,父亲劝她不要多想。 父亲对她说,陈冠军愿意对她好是一件好事,两个人在一起互相信任是基础,没有真凭实据,不要轻易猜疑爱人。 最后,方圆还是听从了父亲的话,嫁给了陈冠军。她决定赌一赌,赌陈冠军是一个靠得住的人,赌现在的顾虑是自己多心了的。 虽然方父开导方圆,让方圆不要多虑,可是方父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小伙子娶方圆,是为了在城里找一个对他事业有益的依靠。 毕竟方圆说的那种小心翼翼,当他和陈冠军认识的时间长了之后,他也感觉到了。 有时他会和陈冠军聊一些官场上权谋争斗的事情,每次说起这些的时候,陈冠军总是聚精会神地听着,两眼放光,经常还饶有兴致地追问。 可每当方父和陈冠军聊起方圆的时候,每每聊到方圆的童年,方圆喜欢吃的东西,方圆爱看的书这一类和方圆有关的话题时,虽然陈冠军总是试图以肢体语言和表情展现自己对这些话题的浓厚兴趣,但方父知道,其实陈冠军对此毫无兴致。 因为在说起关于方圆的事情时,陈冠军的眼神从来没有过光芒。 若是还年轻,若是没有得癌症,方父或许就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了。 毕竟他也感觉到,虽然陈冠军可能也喜欢方圆,但方家背后的资源才是他娶方圆的最终目的。 可是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方父患了癌症,命不久矣,在他去世前,他想看到方圆结婚,有个依靠。来日阴曹地府与方圆母亲见面,也算是给方圆的母亲有一个交代。 后来,陈冠军毕业了,他告诉方圆和方父,说自己不想混官场,也不想搞学问。他想做生意,他想发财。 于是,方父给了他一笔钱作为生意的本金,又介绍了一些人脉给他。 陈冠军聪明机灵,能言善道,也肯放低姿态,生意很快就做得如火如荼。 后来方圆怀孕了,方父很高兴,毕竟他没想到在自己死前还能看到方圆为人母。 陈冠军也假装非常开心的模样。 但其实他并不开心,他从没想过要和方圆有孩子,他怕陈家的后代也遗传精神病的基因。 不过不管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何,现在方圆已经怀孕了,陈冠军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表现的很兴奋。 方家的人脉资源自己才接手没多久,自己还没能彻底站稳脚跟,还没能完全摆脱方家,翅膀还没硬。 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而且陈冠军想了想又觉得,或许他和方圆有一个孩子是一件好事。 他和方圆结婚以后,自问无论是在方圆还是在方父面前,都表现得无可挑剔。 但是他总觉得方父对他,虽然表面上十分和善,嘴上也说把陈冠军当做了亲儿子,可陈冠军总感觉方父并不是完全地信任自己。 如今他和方圆有了共同的孩子,方父又病重,他觉得方父没有其他选择了。 方圆是方父唯一的孩子,而自己则是方圆日后唯一的依靠,他认为方父如今只能信任自己,也必须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 在方圆临产前三个月,方父去世了。 他去世前,仍有些担忧方圆以后的幸福。但是他不后悔让方圆嫁给陈冠军,他认为陈冠军也做不出多么出格的事情。 毕竟自己最核心的人脉,真正可以让陈冠军一步登天的资源,方父到死都没有把陈冠军介绍给他们。 方父离世的时候,陈冠军的生意已经有些起色了,他也早就摆脱了贫困的生活,不过陈冠军似乎并不满足于眼前的安稳。 如今的生意规模,还远远没有达到陈冠军对自己事业版图的期望,也远远没有满足他的雄心壮志。 陈冠军觉得,他还是没有在这个城市闯荡出一番他心目中的大事业。 陈冠军总是认为自己值得拥有更多的财富,他觉得自己应该更有建树才是。 对陈冠军来说,在这个城市,他受益最多帮助最大的人脉,至今,也仍然是方父介绍给他的那些人。 但是,即使到了今日,陈冠军的生意蒸蒸日上,其人也成长了不少,可他对那些人的价值,他与那些人的交情,依旧远远不如方父。 那些人与他的往来,依然还是看在方父的情面上。 随着方父的过世,而陈冠军自身又没有足够的资源能取代方父,所以方父的许多人脉,伴随着方父的离去,渐渐地也不再能轻易地被陈冠军使用了。 陈冠军的生意陷入了瓶颈,进退维艰。 陈冠军为了打破困境,他随着当时的浪潮,像那个年代许许多多不甘于现状的有志青年们一样,跑去了南方做生意。 陈冠军把方圆一个人留在这个城市待产。 方父死后,陈冠军就对方圆开始有些冷淡。 后来他又去了南方闯荡,就连信都不太常写。在偶尔发来的信件中,陈冠军也只是敷衍了事,他连一页纸都未曾写满过。 方圆以为是丈夫的事业过于忙碌,而自己现在也不像怀孕初期那么辛苦,所以陈冠军才忽略了自己。 她以为孩子出生之后,等她和孩子一起去了南方,这种情况就会好转了。 陈冠军一直等到方圆预产期的前三日才回来。 终于到了生产那一天,方圆在产房里折腾了两天一夜受尽苦楚之后,孩子终于出生了,是个健康漂亮的女儿。 孩子出生后,当方圆从产房出来,她以为迎来的会是陈冠军兴奋的面孔。 她以为陈冠军会激动地和自己说辛苦她了,她以为陈冠军会迫不及待地告诉自己他有多么喜欢这个小情人,女儿又是多么的漂亮,她以为陈冠军会告诉自己他已经为小公主取好了天下最优美的名字。 但是没有。 当她从产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怨恨的面孔。 陈冠军在方圆面前一向温和儒雅,这是方圆第一次看到如此阴鸷的陈冠军,她吓坏了。 陈冠军没有心疼妻子生产辛苦,他阴沉着脸冷冷地说:“是个女孩啊,我还以为会是个儿子。” 从女儿诞生的那一天开始,陈冠军彻底地摘下了面具,方圆的幸福也到此为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夏(二十一):陈家往事5 女儿诞生后尚未满一个月,连女儿的名字都还没有取,陈冠军就以生意忙走不开为由,独自回了南方,留下了方圆和襁褓中的女儿,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回到南方之后,陈冠军再也没给方圆写过信。 女儿的名字,最后还是方圆取的。 当时的她,没有陈冠军在身旁,独自一人处理着日常生活中的各种琐事,她已经没有任何心情为女儿的名字翻遍辞典找遍诗词歌赋了。 由于女儿出生在夏季,所以方圆给她取名叫陈夏。 陈夏在婴儿时期,似乎就是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孩子。陈夏总是在哭,而且一旦开始哭,就会哭很久很久。哭的时候,必须要有人抱着。 陈冠军不在家里,家里也没有其他帮手,衣食住行全靠方圆一个人。 有时候,方圆实在抱的时间太久了太累了,累到手都在发抖,她就会把陈夏放下来。 可只要一放下,陈夏就又会马上开始嚎啕大哭。 这样的哭声,充斥着方圆的每一个白天和黑夜,持续了足足三个月。 慢慢地,可能是生活的点点滴滴让方圆分身乏术,可能是独自一人不分昼夜地照顾陈夏让她疲倦到了极点。 方圆劳累,却无人来帮她分担,哪怕分担一点点。她委屈,却不知道能和谁诉说。 在长时间的睡眠不足,长时间的疲惫,长时间的绝望当中,她渐渐地对陈夏的哭声免疫了。 从某一个瞬间开始,方圆看着陈夏,突然感觉她不像是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倒像是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陌生小孩。 她有时候会埋怨这个婴儿把自己困在了这里,让自己喊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甚至觉得,这个孩子,是她痛苦的来源,是陈冠军不再爱她的原因。 方圆不愿意相信,陈冠军从来没有爱过她。 她一直拒绝承认,是她信错了人。她的真心错付了,她的感情被陈冠军欺骗了。 方圆不愿意面对现实,也不想面对。 她不能接受,她拿自己的幸福作为筹码下的赌注,赌输了。而且输的一败涂地。 在陈夏半岁的时候,方圆带着女儿去南方找陈冠军,从此陈家就定居在了南方。 在方圆抱着年幼的陈夏南下时,她仍怀着一丝丝希望。她期望着等她和女儿到了南方后,陈冠军会回心转意。 可是,等到了陈冠军生活的城市,她发现,原本那个美满幸福的小家庭,是真的破碎了。 纵使方圆和陈夏都来到了陈冠军居住的地方,可陈冠军还是在外夜夜笙歌。 陈冠军只是雇了佣人照顾方圆和陈夏,其中负责照顾陈夏的佣人就是魏姨。 起初方圆还和陈冠军争吵,到后来也无可奈何了。 父亲去世,自己从未出去工作过,也没有什么积蓄,吃穿用度全靠陈冠军。陈冠军在钱的方面倒是对方圆大方的很,最后方圆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后来,陈冠军生意做的越来越大,他直接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里,完全视方圆为无物。 方圆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陈夏是个女儿,陈冠军怨自己没能给他生个儿子。 她仍幻想着,只要她生了儿子,情况就会好转。但是,陈冠军再也没有碰过方圆。 陈冠军不会再碰方圆了,他不想和方圆有孩子。 方圆上一次的怀孕,对陈冠军来说,本身就是个意外。他不想后代沾上方圆的精神病基因。 陈夏出生的时候,陈冠军一方面怨恨方圆没能给他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另一方面陈冠军又庆幸陈夏是个女儿。 在陈冠军眼里,女儿称不上是老陈家的后代,就算日后得了精神病,也是别人家的事,不是他老陈家的,他对得起祖宗。 后来,随着生意规模的扩大,陈冠军需要和越来越多的达官贵人来往,陈冠军开始厌弃自己的名字。 他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像城里面的人,每次他听到别人叫他,都会让他想起自己贫寒的出身。 他给自己换了一个名字,叫陈达,发达的达,显达的达。 渐渐地,他在生意场上混开了,和外面的女人玩久了,陈达的胆子也越来越大。 其中,有一个女人怀上了陈达的孩子。 陈达知道的时候,兴奋得快要跳了起来。他对那女人细心呵护,生怕出了一点意外。 陈达暗下决心,若是这女人给他生了儿子,他就和方圆离婚,娶这女人回家,务必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名分。 后来,在女人怀孕三个多月的时候,陈达托人偷偷查验了胎儿的性别,是女孩。 陈达亲自送女人去流产,事后又给了女人一笔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再后来,陈达又陆陆续续让接连六个女人怀孕了,全部都是女儿。 陈达都让他们去流产了,之后又给了钱,当作补偿。 在陈达自己都觉得大概这辈子他都不会有儿子的时候,第七个女人怀孕了。 经查验是个儿子。 陈达专门派了三个佣人还有一个厨师一个司机照顾那个女人。 那女人也借着怀孕和陈达狮子大开口,要各种各样的礼物。 她说要房子陈达给房子,说要车子陈达给车子,就怕那女人不高兴影响了自己的儿子。 结果等小孩生出来之后,陈达的脸岂止是黑的,简直都绿了,比陈夏出生的那日更阴沉。 那个小孩,连黄种人都不是。 不过,那女人倒是一口咬定说自己是冤枉的,什么都不清楚,非要让陈达对自己和孩子负责,不断地纠缠着陈达。 孩子出生的那日,陈达杀了那女人的心都有,但是陈达知道,此事决不可声张,不能闹大。 这半年来,那女人在各种场合都是以陈夫人自居,陈达对此也是默认的态度。 大家都知道那女人是陈达准备娶回家的人,腹中胎儿也是他的。 如果事情闹大,传了出去,一顶偌大的绿帽让自己还如何在生意场上混下去。 陈达决不允许自己成为大家的笑柄。 所以,纵然明明已经怒不可遏了,甚至乎很想亲手掐死那女人,但是陈达最后还是给了那女人一笔非常非常昂贵的封口费和分手费,好说歹说才把那女人和小孩送出国,他要那女人永远不能回来。 对外,陈达则宣称,那个女人流产了。 不过,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这件事很快就在富豪圈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陈老板戴了一顶异国风情的绿帽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夏(二十二):陈家往事6 传出了陈达被戴绿帽子的事情之后,有些人讥讽陈达,说他生不出儿子。 有些人在暗地里议论,说是曾有一位高人断过陈达的命是克儿子的,命中注定与儿子无缘,无论生多少个都还会是一样的结果。 高人还说,像陈达这样不断地让女人们怀孕又无缘无故让她们流掉的做法,大损祖先阴德。打的胎越多,陈达的运势就会越差。 原本陈达的命格很不错,可以财运亨通至寿终正寝。可如今就不好说了。不过如果陈达日后努力积德,一心向善,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还有一些人,则嘲笑陈达,说他哪怕赚了那么多的钱,住着豪宅开着豪车,穿着打扮也都是商界精英的模样,可就算是看起来再人模人样,这做派到底还是没有脱离他的出身,满脑子的延续香火传宗接代,想生儿子都快想疯魔了。连着搞坏了七个女人的身子,还要继续生。 面对这些来自背后的嘲讽,只要没有当着陈达的面说,陈达只能听到当作没听到。 后来,陈达为了防止再次出现之前被带绿帽的事情,他找了一个女大学生。 那个女大学生不负陈达所望,很快就怀孕了,而且是一个男胎。 陈达这次非常确定孩子是自己的,因为陈达和女大学生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大学生还是处女。 和陈达在一起后,女大学生无论去哪里都有陈达派的阿姨跟着,她根本无法接触其他男人。 当陈达得知胎儿性别男时,他回到办公室,用力地拍打桌子,激动得仰天大喊:“娘!陈家有后了!” 等到了生产那日,陈达在产房外焦急地等待着,祈祷陈家列祖列宗保佑孩子平安诞生。 孩子生出来之后,陈达把儿子抱在怀里,激动得快要哭出来。 他马上安排人给各大家族,给每一个生意伙伴都送去了雪茄,生怕漏了谁,生怕谁不知道他陈达有儿子了。 后来,他又专门为此,给公司所有员工增加了一天的带薪休假时间。 就这样,短短一周内,城中的富豪圈,陈达公司的每一个员工都知道,陈老板生了一个儿子。 在女大学生生下儿子之后,陈达迅速地给那个女大学生买了房子又买了车子。 可能觉得即使是这样,还是没有办法完全表达他对儿子的重视和对女大学生的宠爱。 于是,他又给那个女大学生的父母在乡下也建了一套大房子,还承诺了日后会送女大学生的弟弟出国留学。 陈达在这段时间里,欣喜之余,也在认真思考着,要何时,要如何同方圆开口提议离婚。 陈达还处在兴奋当中,他还没有来得及向方圆提出离婚,也还没有来得及帮儿子大摆满月酒,孩子不幸突发重病。 最后,孩子没能被抢救回来。陈达盼了许久的儿子,尚未弥月,就不幸夭折了。 陈达的丧子之痛,痛彻心扉。 陈达顾不上安慰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大学生,也顾不上追究谁的责任。 他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医院,开着车在路上闲逛了很久很久后,回家了。 回到家中的书房,陈达没有开灯,他蹲在地上,点了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着。 过了一会儿,小陈夏敲敲门走进昏暗的书房,对陈达说:“爸爸你怎么了?” 见陈达没有回复,小陈夏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过了一会儿,小陈夏突然用小小的身躯抱住了陈达。 “爸爸我想你了。”小陈夏抱着陈达在他的耳边说。 自从母亲去世,陈达那一年考上了状元之后,陈达再也没有哭过。这一次陈达抱着小陈夏哭到不能自已。 当时,小陈夏八岁。 陈夏从记事起,对父母的记忆和印象就是忙碌。 爸爸经常不回家整日在外忙生意,妈妈白天也几乎不在家,风雨无阻地每日去山上烧香拜佛。 陈夏总是哀求母亲带她一同前往,母亲偶尔也会带她一起去山上,只是次数不多。 父母感情不好,陈夏从记事起就知道了。一家三口除了春节平时很少坐在一起吃饭。 方圆自陈夏诞生后,婚姻的痛苦和对生活的不满让她把一切寄托于宗教。她白天去佛寺,晚上回家在家里的小佛堂待着。 陈夏对母亲的记忆就是一直在念经一直在诵佛号。 方圆对陈夏没什么感情,她似乎已经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 陈夏半岁后,就一直由魏姨照顾着,魏姨细心,陈夏也乖巧,方圆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期间陈达在外面不断找女人生孩子,这些事方圆都是知道的。 有些是她主动了解的,有些是陈达生意场上的伙伴们和他们的太太们到家里来做客时,太太们有意无意透露的。 而有些,比如那个陈达被带绿帽的事情,则是家里佣人们听陈达的司机说的。佣人们讨论的时候,方圆听到了。 那些佣人们说家里马上就要换女主人了,方圆马上就要被陈总赶出家门了。 结果过了很久很久,也没有什么变动,日子还是照常过。 这期间陈夏过的也并不太好。 家里的佣人们都知道陈总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儿,陈夫人也不关心她。 没人在乎这个不得宠的女儿,所以佣人们对陈夏也是能敷衍则敷衍。 小时候有那么几次陈夏实在太生气,发了脾气。那些佣人们就站在原地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发脾气,并不理会她。 这个家里,只有魏姨对陈夏好,可她对陈夏的好也仅限于忠诚善良的佣人对小姐的照顾。 就在陈达孩子夭折后的第二日,陈达难得留在家中。 这是陈夏出生以来,他第一次去陈夏的房间叫陈夏起床吃早餐。 在陈夏的房间里,他看到各式各样的花,花的颜色繁多,放在一起看上去有些凌乱。 陈达问魏姨,小姐的房间为什么会放那么多花,也不修剪整理。 魏姨说,小姐特别喜欢花,喜欢各种各样的花,这些花都是她特地嘱咐魏姨帮她拿回来的,她喜欢得不得了呢,谁也不让碰。 吃早饭的时候,陈达问小陈夏:“听魏姨说,你喜欢花?” 陈夏:“对啊!我喜欢!它们特别好看!” 陈达宠溺地看着女儿:“那你长大后要当花农吗?” 陈夏:“我想开花店!” 次日,陈达就派人着手开了一家鲜花公司。同时也做好了安排,待陈夏18岁,这个鲜花公司将会是她18岁的生日礼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夏(二十三):陈家往事7 不知道是多次求儿子失败,还是丧子的事情对陈达的打击太大,亦或是陈达自己也找人卜了卦,陈达突然不再那么执着地想要生儿子。虽然他在外面的情妇依然没有断过,可是他再也没有让哪个女人怀孕了。 陈达把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生意上。 就在他全身心地寄情于工作时,他的生意也开始出现了麻烦。 他在生意场上,早年认识了城中另一大富豪,叫陆慈清。由于二人生意并无冲突,又是同道中人,他和陆慈清也一度把酒言欢称兄道弟。 可是最近,陆慈清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一位非常厉害的人物做靠山,而且开始肆无忌惮地冲击陈达的事业版图。 陈达原本还斗志昂扬,对外宣称要把陆慈清这个卑劣的小人赶出这个行业,要把他赶出这个城市。 结果,没过多久,陈达就发现,挨打的是自己,快被赶出这个城市的也是自己。而且在陆慈清面前,他连一点点的还手之力都没有。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也总要熬到河西的时候。尽管陈达对陆慈清恨的咬牙切齿,但是如今能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陈达决定联系陆慈清求和。 即使陈达放低了姿态,陆慈清仍然是电话不接,人也不见。 眼看着一手经营的生意快被挤压到崩溃的边缘,陈达无计可施,心急如焚,每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陈达不是没有尝试过像陆慈清一样也找一个靠山。但是大人物的信任,哪里是给点钱,吃个饭,喝杯酒,叫一声兄弟就能轻易得到的。 陈达现在是想送钱都快要想疯了,结果呢,钱人家还是一分都不愿意收,连见一面的机会人家都不给。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月余,有一日的晚上,他和方圆难得同在家中。 方圆准备进家里佛堂的时候,他叫住了方圆,说想和方圆说会儿话。 他和方圆诉说了最近在生意上的苦恼,又和她聊起了陆慈清,把大人物对自己是如何的不信任讲述了一遍。他和方圆说,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情况如果没有任何改变的话,破产只是时间问题。 方圆安静地听完了陈达说的话,一言不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许久,突然,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她和陈达说:“你口中说的那种大人物,我倒是认识一个。” 陈达两眼放光,立刻问道:“谁?” 方圆缓缓道来:“以前父亲做秘书时的一位同事,当年和父亲关系要好,父亲生病后他还来家里探望过。他现在的职位可不低,绝对比你自己找的那些大人物要厉害得多。” 陈达:“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这句话说完,陈达就有点后悔了。自陈夏出生后,他整日在外,和方圆哪里有机会说上几句话。 方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陈达自知失言。 陈达又问:“你父亲的旧相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能跟人家说上话吗?况且人家现在身居高位,会理我们吗?” 方圆信誓旦旦地向陈达承诺:“我可以保证让你和他见一面,至于你能不能被人家看上,就看你的本事了。” 最后,陈达如愿以偿,被大人物看上了。 他付出的代价是,有一些很肮脏但是非常赚钱的生意,陈冠军需要代人在台前经营,算是一个预备替罪羊。 陈达不是没有犹豫,但是他不把身家性命交出去,又凭什么得到那种人物的信任呢。 如果不接受对方的条件,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生意被陆慈清夺去。既然如此,自己当初又何必拼了命地读书拼了命地发展公司。这样一来,自己曾经受过的苦低过的头还有什么意义? 对陈达来说,如果事业是以这种方式葬送,还不如让他现在就去死。 可是陈达也十分清楚,一旦他接受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再也没有可能脱身了。 万一来日生意出事,自己必然会被当作弃子,替人顶罪。如果有那一天,他的下场不是破产那么简单,等待他的会是死亡。 时不我待,陈达没有犹豫太久。陈达觉得,不成功,毋宁死。他恐惧重新回到一无所有,他害怕有一天要重新做回陈冠军。他决定赌一次,拿身家性命去赌那位大人物一辈子都在高位,赌那些生意不会出事。 有了大人物的帮助,陈达的事业,他的人生,再登高峰。有大人物做陈家的靠山,陈达在城中出尽了风头,他的生意在城中,无人能出其右。 陈达,是真的飞黄腾达了,是真的出人头地了。他在年幼时就抓耳挠腮渴望着的那些财富与权势,陈达如今都拥有了。 在大人物的关照之下,陈家又风光了几年。 可陈达万万想不到的是,他身后的那位大人物没有失势,而且职位比以前更高了,那些生意也没出纰漏,甚至规模比以前更大了,在一切风平浪静,态势向好的时候,他却毫无征兆地突然被背后的大人物抛弃了。 陈达之所以会被身后的大人物抛弃,不是因为他办事出了差错,也不是有别的人代替了他,更不是有谁在背后进了谗言让大人物开始不信任他了。 他之所以会被靠山抛弃,是因为从一开始,当他试图攀附对方的时候,他就注定要死于非命。 陈达一直以为,是自己用身家性命作为代价,才换来了大人物的信任。他觉得这番诚意足以让人家相信他了。 其实他应该能想到的,每一天都有数不清的狼子野心之人,愿意为了荣华富贵把身家性命交给他背后的那位靠山。 莫说还有无尽的财富,单单是翻云覆雨为所欲为带来的快感,就能像毒品一样让人疯魔。 愿意为大人物上刀山下火海,舍命效劳的,大有人在,他陈达算什么。 他愿意用身家性命换一世荣华,靠山的确拿了他的身家性命,至于一世荣华富贵,那只不过是陈达的一厢情愿罢了。 陈达根本不知道,他的靠山,的确是方圆父亲的旧相识,不过不是什么朋友,而是敌人。 方圆骗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夏(二十四):陈家往事8 陈达的靠山,早年和方圆父亲同是大领导的下属,后来卖主求荣,岂止是踩着领导的肩膀,简直可以说是踩着领导的尸骨,一步登天。 领导失势,方父的仕途自然也是陪葬品之一。方父从那时起,就一直郁郁寡欢。 有一日,方父在家里喝闷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家中只有父女二人。或许是心里有太多的不甘和愤恨,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他竟然在酒后说了那个人曾做过的一些龌龊事。 那是可以让那个人的仕途毁于一旦,随时从高位跌落的事情。 那些事,方父也是偶然得知的,这么多年都未曾声张。 不敢声张,一方面是因为当时大势所趋,方父在官场上如履薄冰那么多年,怎敢轻易地逆流而上。 更何况,人家背后有高人作保,他知道那些事都是真的,但是他没有能一招毙命的证据。 在没有能够一剑封喉的真凭实据的情况下,贸贸然地指责现在如日中天的对手,打草惊蛇事小,引来杀身之祸事大。 当时方父由于喝了酒,也有些语无伦次,所以并没有说的太详尽,只是随口略述了几句。 方圆只知道事情的大概情况,也知道对方是谁,但是方圆不清楚具体的细节,手里也更没有什么证据可言。 当年,方圆不过是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官场上的逸闻轶事来听,但那一日陈达特意叫住她,找她诉苦时,方圆突然从尘封的记忆里想起了这件事。 当初陈达利用自己,父亲帮他白手起家,陈达受父亲恩惠却欺骗了父亲。在父亲离世后,他作为丈夫又背叛了自己,作为家人,在精神上折磨了自己十几年。 是陈达!是陈冠军!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方圆对陈达怨之入骨,这一个机会,她等了十几年。这笔账,方圆要让陈冠军连本带利的偿还。 陈达从未想过方圆会算计他。 一是他觉得方圆是他的妻子,二人之间还有一个女儿陈夏。大家作为家人,利益是共同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方圆算计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二是在他心里,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算是对得起妻子的。他在钱方面从未亏待过方圆,对他而言,在外面找几个女人生几个孩子根本不算是什么严重的事。对陈达来说,他觉得在生意场里摸爬滚打的人,没有三妻四妾才不正常。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方圆是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下的。 方圆在懵懂无知的时候就嫁给他了,此后再也没有出去工作过,方圆的生活全靠陈达。 陈达自认为他了解方圆的一切,了解方圆的性格,了解她的软肋。 在陈达的心里,方圆还是当年那个能被自己几句甜言蜜语就轻易骗到手的女人。 所以当方圆说要把那位大人物介绍给他的时候,他没有丝毫怀疑,他真的觉得方圆是想要帮他的。 那一晚,他甚至告诉方圆,谢谢她这么多年的付出,这次的事情解决后,他以后会多花点时间在她身上的。 陈达不知道,方圆背着他把当年从父亲那里听到的事情以陈达的名义送去了那位大人物的私人地址。 在收到来信之后,那位大人物非常迅速地联系了陈达,要求陈达去他指定的地方见面。 大人物不知道陈达对那件事情的了解到底有多深,他也不确定陈达这番举动意欲何为,他不了解陈达要的价码是多少,他也不清楚陈达的底牌是什么。所以,他并不敢轻举妄动。 后来见了面,他试探了陈达,发现陈达好像知道的并不多。陈达联系他的目的,据陈达声称,是想找一个靠山好做生意。 但是,大人物无法确定陈达在他面前的表现到底是真是假,他也不敢轻易地打草惊蛇,他只能顺势答应陈达提的要求。 而陈达事后还以为,是自己的诚心和巧舌如簧,成功地说服了那位大人物。 在大人物得知陈达发现了当年的事情之后,他当下已经决定,无论陈达知道多少,知道多深,这个人都必须死,以绝后患。 这个人不是己方阵营的人,也没有利益纠缠,没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叫人如何放心。 更何况,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人是拿捏着自己七寸的人,对方拿捏着自己的七寸,可自己却不知道对方的七寸在哪里。 就算这个人现在不会对自己不利,可此人初见就是利用自己的秘密要求自己做他的靠山。今日,他可以为了生意来要挟自己,明日,他也可以为了别的利益出卖自己。这个人,不值得相信。 后来,和陈达见面后,知道了陈达来找他的目的,他突然心生一计,想到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除掉陈达的方法。 他和陈达说,他可以做陈达的靠山,但是陈达需要去经营一些非常肮脏但利润奇高的生意。那些生意赚的钱,他让陈达专门在境外设立十几个秘密账户,把赚的钱转到那里。 陈达的靠山,最开始的计划是,在一场正义的行动中,陈达作为犯罪团伙的头目,当场被击毙,犯罪团伙当场被控制。钱在境外,难以追查,陈达死了,也无法开口说话。自己又可以借此机会立功,说不定还能官升一级。 至于当年的事情,万一陈达留有后手,大人物也有很大的把握陈达手里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来自犯罪分子无凭无据的指责,自己大可以宣称那是犯罪分子对他的栽赃陷害和打击报复。 更何况,陈达不一定留了后手。 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随着自己职级越来越高,陈达几乎完全是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不足为虑。 而那些肮脏生意赚的钱又像滚雪球一样,这其中的财富多到令人难以想象。 陈达的靠山决定改变计划。把陈达除掉,生意留下。 这也就意味着,陈达不能以犯罪头目的身份被击毙,毕竟生意一直都是陈达在台前操持着,这样会暴露生意。 他需要陈达意外死亡,最好不是他杀,毕竟他杀也有暴露的风险。 在他物色到能接替陈达操持生意的人之后,他让自己的心腹约陈达见面。 在陈达认识靠山的前一周,方圆突然开始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又突然要求去佛寺里住,总说有人要害她,她也不愿意与外人接触。 和别的太太见面的时候,方圆也总是喜怒无常。正好好地打着牌呢,突然就把牌桌掀了,说牌上有毒。 太太们暗地里都说她疯了,陈达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方圆的母亲就有精神病,陈达觉得方圆就算是有,也不足为奇。 后来方圆去做了检查,医生和陈达说她应该是患了精神病,会间歇性发作。 随着陈达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忙,无暇顾及其他,他就由得方圆常年住在佛寺里。 就在靠山的心腹提出约陈达见面的那一天,陈达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其实最近,陈达一直很不安,睡觉也时常惊醒,他总梦到生意出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夏(二十五):陈家往事9 那天,在赴约前,他第一次去了方圆常年居住的佛寺。上过香后,他说想和方圆单独聊一会儿。 在大雄宝殿里,陈达仰头瞻望金色的释迦牟尼佛佛像,对方圆说:“这些年啊,我赚了很多很多的钱,多到你难以想象。可是,我也帮那个人做了不少害人的,见不得光的勾当,那些勾当也脏到你无法想象。” “我最近的感觉,不是很好。每天睡觉也睡不踏实,总是做噩梦,睡着睡着就被自己的梦吓醒了。我总感觉,要出事了。” 方圆一言未发,陈达继续说:“早年,为了让那个人完全信任我,无论是生意还是其他,全部都是我自己一个人一手操持经营。那时候,我急着得到那个人的信任,急着展现自己的绝对忠诚,我主动地要求那个人不要牵涉其中,以免日后出事连累了他。” “这么多年来,无论在台前还是幕后,这生意里,留下的全是我一个人的痕迹。” “我以前觉得吧,那个人几乎完全不过问生意上的事情,是对我的信任,所以当时我也倾尽全力替他卖命。当时我想着,好不容易攀上那样的一个人,绝对不能让人家失望。” “如今,我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了,但是,我竟然发现,我的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明我只是代人管理,幕后老板另有其人。现在,只有我和他,我们两个人心里知道这其中的关系。” “我陈达一生,为了出人头地,我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到头来我也被人算计了。可是,你知道吗,我不后悔!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陈达突然把头转向方圆,满脸的不屈和倔强。 “从年少家贫,走到今天,我陈达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我想要的财富想要的风光,我都享受过了。而且,就算是被人算计,就算是输,我也是输给了一个那样的大人物!我一个穷小子出身的人,输给了他,我值了!”陈达压低着声音,但是情绪却异常激动。 方圆看着陈达,这个年少时她曾深爱过相信过的男人。这个男人,不过四十岁出头,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大半。 她看着陈达虽然老态尽显,但依旧俊朗的面容,问他:“你这次来佛寺,是想万一来日你出了什么意外,让我替你鸣冤,把真相昭告世人吗?还是想让我在佛前日夜为你诵经,替你洗清罪孽让你早登极乐?” 陈达苦笑着说:“洗清罪孽?我早就不做这样的幻想了。我做了什么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有一些事,连我自己都觉得丧尽天良。” “至于鸣冤?我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让你去鸣冤等于让你去送死。我没想过要把这些事告诉天下,从我接受他的条件,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会有今天。”陈达无奈地对方圆说。 陈达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看着方圆,像是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天,回到了他还是陈冠军的时候,他含情脉脉地对方圆说:“我过来,只是想找个人说会儿心里话。除了你,我不知道我还能相信谁,还能和谁说这些话。我还是希望,你作为我的妻子,我的家人,能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知道我是无辜的。” 方圆劝他:“无论是夫妻,还是生意伙伴,或者是你和那个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没有证据,就不要整天疑神疑鬼的。” “你看,现在你的生意做得那么好,人家感谢你,看重你还来不及呢!好端端地,人家为什么要搞你呢?我看你啊,就是最近生意太忙了,压力太大了,整天自己吓自己。你现在应该去好好地休息,好好地睡一觉。” 陈达听完方圆说的话,低头看看时间,是时候去赴约了。 陈达离开之前,在佛寺门口,他突然含着眼泪对方圆说:“这些年,委屈你了。对不起。如果还能有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 方圆好像突然发病似的,毫无征兆地对着陈达咧嘴一笑,把陈达吓了一跳,赶紧上车走了。 陈达如约来到背后靠山要求他去的地方,在经过了多次的搜身之后,他见到了大人物的心腹。 那人对陈达说:“听说你有一个女儿,是吗?” 陈达猜到对方今天来的目的,但他仍然不失礼节,轻声细语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对,我有一个女儿,她很漂亮也很懂事,您见过她吗?”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陈达的提问,他只是说:“母女二人都是有福之人,有您这样明事理的家人,她们一定会一生平安衣食无忧的。” 陈达没想到对方摊牌得如此之快,他木讷地坐着,对方倒也没有催促他,过了一分钟左右,陈达的眼眶里满是泪光:“事到如今,我认命。但是,我有一个请求。” 对方:“请说。” 陈达:“送母女二人去美国生活,让她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对方同意了陈达的要求。 毕竟,方圆疯了,连医生也是这样认为的,而孩子又还小,母女二人构不成什么威胁。 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陈达的靠山愈发肯定陈达并不知道当年事情的详情,手上也绝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其实他现在完全可以不答应陈达的这个请求,但是他现在不想赌,他想把风险降到最低,他也有点担忧陈达会铤而走险做出一些他控制之外的事情,日后场面不好收拾。 一个疯女人和一个小孩儿,比陈达的威胁小多了。陈达背后的靠山接受了这个条件。 方圆和陈夏被人送去了机场,在候机室,一直都有人坐在他们的周围,监视着她们。 机票被换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当晚最后一班飞美国的飞机也开始准备候机的时候,监视她们的其中一个人接了一通电话后,朝着母女二人走了过来。 他对方圆说:“陈先生在家中醉酒,不慎跌倒在浴缸中,被发现时,陈先生已经溺死了。陈夫人节哀。” 说完,他还有那些监视母女二人的人全部都离开了。 方圆和陈夏乘着最后一班飞机去了美国。 在飞机上,陈夏看到了母亲脸上一抹意味深长如释重负的笑容。 到了美国生活了一段时间后,陈夏发现疯癫了几年的母亲,她的病,莫名其妙的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夏(二十六):陈家往事10 得知父亲去世的那一天,陈夏不明白母亲为何不仅没有丝毫的悲伤,反而如释重负似的。 她总觉得母亲在飞机上的那一抹笑容告诉了她,父亲不是自杀,是他杀,而凶手正是母亲。 不过她既想不明白为何母亲想让父亲死,也想不明白母亲明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究竟是如何做到让父亲死的。 不过并没有等太久,陈夏在美国的经历,就让她知道了,原来让一个人产生放弃自己生命的念头,或许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只是当时的陈夏想不清楚罢了。 从陈夏出生开始,父亲和母亲都对她很冷淡,家里的佣人也对她并不友善。 在陈夏的成长过程中,她没有过朋友。 陈夏在学校里会看到别的同学成群结队的去玩,时常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别的同学哭的时候也会有其他同学走前去安慰。这样的情谊,她一直很羡慕。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融入,只不过那些同学似乎都很排斥她,看她的眼神也都不太友善, 虽然在学校里,没有人没有欺侮陈夏,但是也从来没有人愿意和她来往同她交心。 当时的陈夏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家事早就被太太们传到圈内皆知。 同学的父母们也都多多少少嘱咐过他们,少和陈夏来往,陈家的生意太复杂,她妈妈又是个疯子,别沾上她家。 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陈夏一直把凉薄和冷漠当作了人生的常态,大概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所以她也不曾怨过恨过谁。她只是羡慕别人。 但方圆不一样,在方母走后,在嫁给陈达之前,她感受过幸福,感受过温暖,她知道她的生活原本可以更快乐更有希望的。 她知道,痛苦和悲伤不应该是她生活的主旋律。 是陈达,让她的一生都与痛苦为伴,她怨陈达。 到了美国,方圆把陈夏送去了寄宿制女校。 陈夏原以为去了一个新的地方可以重新开始,那里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读书的学校,甚至连华人都没有几个。 她准备好了重新开始,准备好了成为别人的朋友,准备好了帮助别人和接受别人的帮助。 她憧憬着她以后的生活也能像她曾羡慕的那群人那样,结伴玩耍,谈天说地。 陈夏没有想到,她在美国的情况,比在国内更糟糕。 她是班上唯一不同肤色的人,又是中途转学过去的插班生,是班上的异类,陈夏的同学们不喜欢她。 她们虽然不喜欢陈夏,但是她们从不用脏话骂她更不会打她,她们只是捉弄她,就像捉弄小动物似的。 她们会趁着陈夏不注意,把她的书包藏在不同的地方,让她去找。 她们会收集学校里各种各样小动物的尸体,塞进她的书包。在看到陈夏打开书包惊慌失措把书包扔掉的样子,她们会哄堂大笑。 由于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而且陈夏的身体也没有被暴力对待,所以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 陈夏日复一日被同学欺凌,日复一日被同学排挤。 在这期间,曾有一个女孩,在大家都欺负她的时候,在她吓到把书包扔在地上的时候,她温柔地帮陈夏把书包拾起来。 她是这期间唯一一个愿意和陈夏来往的人。她是陈夏在这个学校里唯一的朋友。 陈夏很感激那个女孩,她视那个女孩为知己。 她对那样女孩百依百顺,生怕失去了这陌生环境里唯一的依靠。 陈夏信任她,她非常珍惜她生命中的第一个朋友。 她以前经常看到她的同学和她们的朋友,几个女生结伴在操场上,在教室里,在宿舍中互诉心事。 以前陈夏很羡慕她们,却只能作为局外人远远地站着c看着。 现在陈夏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她学着那些她曾经看到过羡慕过的场景,她和那个女孩诉说自己的烦恼和痛苦,她和那个女孩讲述了自己的家庭,她告诉了那个女孩自己的小秘密。 那个女孩一直在安静地倾听,在陈夏讲到难过之处,还会拥抱陈夏。 她告诉陈夏,她觉得陈夏真的很可怜,她同情陈夏。 一周后,陈夏的痛苦,陈夏的家庭,陈夏的秘密,整个学校都知道了。 她们嘲笑陈夏,嘲笑她被自己的父母抛弃,嘲笑她的家庭,她们说她智商有问题,说她是个怪物。 陈夏怒不可遏,她怒气冲冲地跑到了那个女孩面前,那个女孩当时正在和其他人一起讨论陈夏嘲讽陈夏。 陈夏愤怒到全身发抖,她激动地质问那个女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那个女孩告诉陈夏,陈夏是她见过最愚蠢的人,最廉价的人。 那个女孩说自己只不过是帮陈夏拾起了书包,这样的一件小事竟然就能让陈夏那么信任她,把她当作了朋友,甚至还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那个女孩又转过头问她的朋友们,问她们觉不觉得陈夏就像猪一样愚蠢,说完又挑衅地对着陈夏模仿了猪的叫声。 在场的所有人,每一个都笑得直不起腰。 陈夏哭着跑去找老师,老师安慰了她,又警告了学生们,要求她们遵守校规,尊重同学。 可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更严重了。大家越来越肆无忌惮。 陈夏再一次去找老师的时候,老师对她表示同情,她说她可以再一次警告那些学生,要求他们停止那样的行为。 但是,老师也坦诚地建议她和家人商议一下,如果真的无法融入同学,无法融入这个环境,换个学校继续学业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陈夏打电话给母亲,母亲没有接。 后来,她发邮件联系母亲。隔了三日,母亲回复了。 不过,母亲只是在邮件里怨她懦弱无能,指责她为什么连这么小的一点事都解决不了。 她告诉陈夏,要么,回击让她痛苦的人,把欺负她最严重的人单独抓出来,把她们揍到跪地求饶,把她们揍到这辈子都害怕她恐惧她,看到她就绕着走。 要么,如果她不敢回击,如果她无法打败那些让她痛苦的人,那就忍耐,学着和屈辱,和痛苦共存。 总之,她说自己是不会帮陈夏换学校的。 最终,陈夏还是没有把她们揍到满地找牙,虽然她可能真的做得到,但是她没有这样做。 她选择了第二种生存方式——和痛苦共存。 从那时起,陈夏再也没有和母亲提过自己的苦楚。 这样的生活,陈夏过了整整两年。也是那个时候起,陈夏开始出现失眠的症状。 后来,陈夏去了一所很好的大学读书。从本科一路读到博士毕业,这期间陈夏除了和一个男孩有过长时间的来往之外,就再也没有交到其他很好的朋友。 那个男孩,是陈夏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认识的。那个男孩叫ki,他在那家餐厅长期打工。 ki是一个很幽默很热情的男生,每次陈夏过去,迎接陈夏的是总是明媚开朗的露齿笑。一来二去,陈夏来这个餐厅的次数多了,陈夏和ki也慢慢熟络起来。 ki会开着他那个破破烂烂的小车载着陈夏去海边,去山野间,去集市。 这样的快乐持续了近两年时间,某一日,ki突然和陈夏说他的家人病重,他家很穷,他想找陈夏借钱。数额也并没有很大,所以陈夏毫不犹豫的借了。 借完钱之后,陈夏再也没有见过他出现在那家打工的餐厅,也再也联系不到他。 后来,询问了餐厅的老板,陈夏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那个男孩也骗了老板的钱,他找老板借钱时说对理由是自己想读书,想学点技能,不想一辈子做服务生。 老板是个脾气暴躁但很善良的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她看ki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当ki和她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她非常爽快的答应了。 等拿到了钱,ki就再也没来过,电话也打不通了。 老板对ki的这般行为,气得暴跳如雷,不过到底也没追究这件事,一是金额不算大,二是ki实在给她带来了太多的欢乐。 陈夏对ki,很失望。对于失去她唯一的“朋友”,她也很失落。 随着ki的离开,渐渐地,陈夏也不再去那家餐厅了。 在大学里,陈夏的成绩非常好。她喜欢读书,喜欢沉浸在繁重课业里。一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是因为对陈夏来说,学业比人心简单。付出多少,得到的回报基本上也是对应的。没有欺骗,没有辜负。 本科毕业后,陈夏继续攻读了硕士,后来又读到了博士。 在陈夏读本科期间,方圆选择了出家,成为了圣圆法师。陈夏每年见到方圆的天数,屈指可数,不过她早已习惯。 陈夏拿到博士学位后,离开了学校,也没有从事教学工作。 她告诉方圆,她要回国。 无论是在美国的时光,还是在国内,对陈夏而言,都是一样的冰冷。但是陈夏还是想回去,回到她成长的地方,回到她的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夏(二十七) 在盛夏,在太阳最炙热的月份,陈夏到底还是撑不住了。 在一日的傍晚,夕阳最美的时候,陈夏被送去了加护病房,她的身上插满了管子。 圣圆法师当时正在医院,陪伴着陈夏度过她人生最后的时光。 当杨九思和陆坤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在询问圣圆法师,是否要继续救治。医生的建议是不必再采取一些过激手段刺激病人了。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任谁都能看出来,救治意义已经不大了,这样的救治徒增病人的痛苦罢了。 杨九思还没来得及走上前和圣圆法师说话,就听到了圣圆法师不容置疑的回复,她要求医生必须继续救治。 医生又再三和圣圆法师确认,是否真的确定要继续。圣圆法师神情严肃,她坚定地再一次告诉医生,必须继续救治。 杨九思告诉了圣圆法师陈夏想放弃救治,这也是陈夏的遗愿。 圣圆法师听完杨九思说的话后,把视线和身体同时转向了杨九思,她问杨九思:“为什么要放弃?” 圣圆法师此时此刻散发出的气息,充斥着暮气与杀气。暮气来自于对痛苦的麻木和对冰冷未来的不抱希望,而杀气则来自于她的寒意与坚定。 面对着圣圆法师,杨九思感到有些局促不安,她对圣圆法师说:“陈夏之前告诉我,她说她这一生都在和痛苦为伴,她不想临走前再受罪了。” “是吗?”圣圆法师把杨九思从头顶扫视到脚底,最后的目光停留在杨九思的瞳孔。 圣圆法师对杨九思说:“你是谁啊?你认识陈夏多久?” 杨九思:“我是陈夏的朋友,我认识她有” 未等杨九思讲完,圣圆法师轻蔑中带着些许恼怒地看着杨九思,对她说:“你是她的朋友?我,是陈夏的母亲!她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和我说。” 圣圆法师看着杨九思,她讲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足以让杨九思感受到了她的愤怒。 杨九思一直觉得陈夏的眼睛和圣圆法师很像,无论是眼型还是瞳孔的颜色都是相似的,但是很奇怪,形状大小几乎一样的两双眼睛,却能让人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两双眼睛是属于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出于对陈夏的尊重,杨九思不想和圣圆法师起任何争执,杨九思尽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您是陈夏的母亲,我自然尊重您的决定。只是,我想把陈夏的遗愿转达给您,陈夏说了,她想放弃,她走之前不想再受罪了。尊重陈夏的遗愿,放弃吧,好吗?” “她告诉你她想放弃,你以为这是她真实的想法吗?你和她才认识了多长时间?你以为你真的了解她吗?只有懦弱的人,在遇到苦难的时候,才想着逃避。每次她都说要放弃,可是每一次,她最后都能坚持下去。这次,她也会坚持下去的。” 杨九思刚想开口说话,圣圆法师就打断了她:“我明白地告诉你,她不会放弃的,我也不会允许她放弃。” 话毕,圣圆法师就转过身子,视线看向了病房,不再理睬杨九思。 病房内的陈夏正在接受电击,刺激心脏。陈夏交待过杨九思的话,此时此刻像复读机似的一遍一遍在杨九思的脑海里重复播放着。 杨九思看着对刚才的话无动于衷的圣圆法师,用近乎哀求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陈夏说,她想放弃。尊重她的遗愿,可以吗?” 圣圆法师像是没有听到杨九思的话似的,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病房里的陈夏。 等了许久,圣圆法师也没有回应。杨九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靠着墙壁,拿出了手机,她用手机登陆了陈夏的邮箱。 进入邮箱之后,杨九思看到陈夏的草稿箱里竟然有近万封邮件,收件箱里也有十几封未读邮件。 杨九思本以为,陈夏说的草稿箱里面的邮件,会是一封遗书,或者是几封发给不同人的邮件。杨九思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这么多的邮件,在手机上操作起来非常的不方便。 杨九思对陆坤说:“我回去用一下你的电脑,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陆坤还未来得及问她要去做什么,杨九思已经离开了陆坤的视线。 杨九思离开医院,回了酒店。 杨九思为了方便照顾陈夏,特意住在了一个离医院不远的酒店。 杨九思飞快地跑回了酒店,回到了房间,她急忙打开陆坤随身携带的电脑,杨九思没有随身带电脑的习惯,这是陆坤处理公事用的。 而后,杨九思迅速地开启了邮箱,输入地址和密码,登陆了进去。 邮箱打开之后,映入眼帘地是一封未读邮件,来自一个叫ki的人,发送时间在一周前。 杨九思看了看邮件的内容,这个叫ki的人,似乎和陈夏有些渊源。 杨九思看到,ki在邮件里先是表达了对陈夏的歉意,抱歉隔了那么多年才联系陈夏,抱歉当日隐瞒和欺骗了陈夏,抱歉当年的不辞而别。 他在邮件中详细讲述了他当年是如何为了还赌债,欺骗了陈夏,之后又骗了老板。他说自己本想还完赌债,就开始新的生活,结果,拿着那些钱,他还是没有忍住,又赌了一次,不仅输的分文不剩,又欠了很多钱。 他说自己后来想故技重施,再去骗其他人,结果,这一次,他不仅没能骗到对方,还被对方骗了。 后来,他被人到处追债,也找不到工作,落得饥寒交迫身无分文的地步。他说,在万念俱灰之下,他去了教堂,祈求上帝再帮他一次,再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地把握住。 上帝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在教堂,他认识了一个善良的老爷爷。 那个老爷爷听完了他的遭遇后,拥抱了他,老爷爷鼓励他,现在并不是人生的终点,以后哪怕遇到了更大的困难,那也不会是人生的终点。上帝永远不会放弃你,除非自己先放弃了自己。 他鼓励ki,鼓励他重新开始,鼓励他不要放弃自己的人生。 后来,他给ki介绍了一份工资不高的工作,给他重新开始的机会。 上帝最后帮他的这一次,他抓住了。 ki在邮件里说,他对自己当日的欺骗深感抱歉,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饱受煎熬,但是他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钱还给她,所以也不好意思联系陈夏。 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地赚钱,辗转各地打工,现在终于把债务还清了,也存够了还给陈夏的钱。他请陈夏告知他转账的账号,他会把本金和利息全部转过去。 他希望陈夏能原谅他,他希望她能给他改过的机会。 他在邮件中写道,老爷爷在离世前告诉ki,人在产生错误的想法时,仍然有三次改过的机会。第一次,当想法产生时,停止错误的思想;第二次,当思想转化为行为时,中止行动;第三次,当行为产生后果时,去自首,去赎罪,无论代价是什么。 当他产生了欺骗陈夏钱财的想法时,前两次改过的机会,他都没有抓住,第三次,他不想错过了。他想把钱还给陈夏,他想赎罪,他想彻底地重新开始,做一个诚实的人。 在邮件的最后,他再一次表达了对陈夏的歉意,虽然这句抱歉说的太晚了,但是他还是恳请陈夏能原谅他。 ki不知道,这句迟到了十几年的抱歉,还有这迟到了十几年的解释,陈夏永远都不会看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夏(二十八) 当杨九思打开草稿箱,点开一封封的邮件,就像在翻看着陈夏一生的喜怒哀乐,所有的邮件,收件人的名称都是同一个——妈妈。 有些邮件很长,有些很短,甚至有一些只有一句话而已。 最早的那一封未发送的邮件,已经是二十年前写下的了。那是陈夏刚去美国的时候。那是她被旁人欺侮后找母亲哭诉,得到的却是母亲的斥责的时候。 从那时起,陈夏再也没有和母亲讲述过她在学校的遭遇。 不过,陈夏不说,并不意味她不难过,只是,她选择了自己面对自我排解。 杨九思只读了了十封不到的邮件,就已经潸然泪下。 尽管只是看了几封邮件,但是杨九思已经全然明了当日陈夏说的那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这样做”的原因。 让圣圆法师看到这些邮件,无疑是让她亲手揭开女儿一生中的每一个伤疤。陈夏已经病重,命不久矣,这些血淋淋的伤疤即使被揭开,圣圆法师也没有补偿的机会了。这些属于陈夏的伤疤,最后都会转化成圣圆法师余生的痛苦。 杨九思在点击了“全选”之后,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她决定不发送这些邮件给圣圆法师,她想把这些邮件完完整整地展现给圣圆法师,特别是陈夏写下这些邮件的时间,她想保留下来。 杨九思拿起电脑,赶回医院。 杨九思再一次走到圣圆法师面前,她抿抿嘴,鼓起勇气,再一次对圣圆法师说:“尊重她的遗愿,好吗?” 圣圆法师不为所动,对杨九思说的话充耳不闻。 面对圣圆法师的无动于衷,杨九思知道她是在逃避,可却又无计可施,她问圣圆法师:“我要怎么做,您才会同意,要我跪下来求您吗?” 圣圆法师就像铜墙铁壁一般,刀枪不入,最后杨九思竟然真的跪在了圣圆法师身旁,最后一次实践自己对陈夏的承诺,最后一次哀求圣圆法师:“伯母,放过她吧,求您了!” 圣圆法师对杨九思的行为也感到十分讶异,她向后退了一步,对杨九思说:“你不必这样,我受不起,我也不会因为你这样,就改变我的决定。你要是愿意跪着,就跪着。我不吃这一套。” 而后圣圆法师就把视线转向了陈夏的病房,杨九思也慢慢地站了起来,她随着圣圆法师的视线看向陈夏的病房:“伯母,您之前问我,问我是否真的了解陈夏。您作为她的母亲,我想,肯定是比我更了解她的。陈夏她还有些话,想和您说,电脑我放在这里,邮箱已经登陆进去了,她想对您说的话,都在草稿箱里。” “您看完之后,会更了解您的女儿,更了解她的想法。您坚持要继续救治,我也没有反对的资格。只是,无论你如何决定,也请您看完了那些邮件,看完她对您说的话,再做决定吧!” 圣圆法师突然转向杨九思,情绪有些激动地说:“我是不会看的!我为什么要看!我了解她,我不需要看我也了解她的人生了解她的心意!你不过是她的朋友,而我是怀她养她的母亲!你有什么资格对一个母亲指手画脚!” 杨九思没有再回应圣圆法师,她把电脑留了下来,而后拉着陆坤安静地离开了。 杨九思觉得,圣圆法师会看的,无论她表现的有多么抗拒,无论她有多么不想看,到最后,杨九思相信她还是会看的。 无论最后圣圆法师做出什么决定,她能为陈夏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事情也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了。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给圣圆法师空间和时间去消化内心的挣扎,消化自己和陈夏之间的感情。 电脑就在圣圆法师的身旁,触手可及。可是圣圆法师却迟迟不愿意打开。 圣圆法师拒绝杨九思,排斥看陈夏的邮箱,并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 圣圆法师害怕陈夏这些年过得不好,她怕陈夏在邮件里指责她。 她更怕,陈夏不指责她。 她和陈夏两人之间冷漠的母女关系,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互不打扰,形同陌路,这是母女二人的常态。 陈夏如今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阎罗殿,圣圆法师恐惧着,害怕着,她害怕陈夏是因为她才过的不好。 毕竟,现在就算她知道了,陈夏已经躺在了病床上,靠着器械维持着已经没有知觉的生命,就算圣圆法师如何地懊恼后悔,她也没有办法做任何的弥补了。 与其抱憾终生,不如像一只蒙眼鸵鸟一样活着,也未尝不可。 时间过去了许久,许久。 后来,圣圆法师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可能是对女儿的好奇,可能是不想连最后一次弥补的机会也错过,可能是害怕错失这最后一次补偿女儿的机会,会让自己悔恨终生,也可能是源于圣圆法师作为母亲对孩子动物本能般的爱。 最后,圣圆还是打开了电脑。 时间最早的一封邮件,上面写的是: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讨厌我,她们把动物的尸体放进我的书包里,我害怕极了。每一个人都说我是怪物,可能,我真的是怪物吧。” 第二封邮件: “妈妈,带我离开这里!我想离开这里!!!我真的要崩溃了!求求你,带我离开好不好?” 第三封邮件: “我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最近总是失眠,也总是很难过。我忘记了要怎么笑。” 这两封邮件,唤醒了圣圆法师封存的记忆,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母女二人刚到美国没多久,陈夏过的不好,圣圆法师过的也很煎熬。 她总以为,陈达的去世会让自己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到了美国,她可以迎接新的生活。 可是,她发现,在日复一日的和痛苦与绝望相伴了十几年后,她已经习惯了阴暗,她对美好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排斥,她已经丧失了幸福的能力。 圣圆法师不愿回想过去的事情,她飞快地向上滑动着邮件,随意打开了另一封邮件,上面写着: “妈妈,我想你,我也想爸爸,我想家。” 紧邻这一封邮件的另外一封,里面写的是: “妈妈,我在大学里认识了一个很可爱的男孩,他叫ki。如果你也认识他就好了,他会让你每一天都很开心。我希望妈妈每一天都是开心的。我也是。” 这些话,母女二人从未和对方说过,这是圣圆法师第一次触碰到陈夏灵魂的温度,让圣圆法师也感到了些微和暖。 后来,圣圆法师拉到了邮箱的最上方,那是近期的邮件。 第三封邮件的存储时间,是在半年前: “我想,我应该是快走到人生的尽头了。这一生,终于要结束了!” 第二封邮件的存储时间,是在一个半月前,那时陈夏已经病重,圣圆法师和她每周都会见面。不过似乎她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能够直接对着圣圆法师说出口。她把这些话,写在了邮件里。 第二封邮件写道: “妈妈,我知道您恨我,我想,似乎是我出生,结束了您原本幸福的一生。抱歉。这一辈子,您是苦的,我也是。当您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大概正在像一个会呼吸的尸体一样,没有思想没有知觉地躺在病床上。而您,想必是下令医生继续做无谓治疗的人。我不敢奢求您疼我爱我,只求您放过我,也放过您自己。停止对我的折磨吧,让我平静地离开人世,这是我最后的恳求。您与我的缘分也是时候了了,您厌恶我,憎恨我,我是知道的,您放心,等到了十殿阎罗面前,我会跪下来求他们,让我和您,生生世世不再相见。” 最后一封邮件,存储时间,是两周前。 那封邮件,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妈妈,我爱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夏(二十九) 当杨九思和陆坤回到病房的时候,陈夏身上的各种管子已经被取了下来。骨瘦如柴的她,冰冷地躺在病榻上。 圣圆法师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埋着头,她的脖子通红,身体在发颤,两只手紧紧地抓着一串佛珠,手上青筋暴起。 杨九思缓缓地走了过去,单膝跪在圣圆法师的面前,她抬起头看着圣圆法师,圣圆法师悲痛至极,已经泣不成声了。 杨九思握着圣圆法师满是皱纹的手,轻声对圣圆法师说:“伯母,谢谢你。” 陈夏在她出生的夏天,在她最喜欢的夏天,伴着夏日的月光和热浪,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传说,人死后的灵魂会漂浮在空中,看着亲人和挚友,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才会重新投胎。 陈夏的灵魂,如果此刻正在俯瞰人间,大概会对圣圆法师这样的悲痛感到意外。 陈夏一直以为,母亲恨她。 其实,她不知道,母亲一生,无论是对她,对父亲,还是对外公外婆,有的只是怨,她不恨他们。 母亲一生,只恨过一个人,就是她自己。 她恨自己,为什么在三岁的时候,没有更大声地呼救,没有能打开被反锁的门,如果能再早一点被发现,陈夏的外婆可能就会被救活了。 她恨自己,为什么明明已经感觉到了陈达与她结婚是另有所图,却没有坚信自己的判断,在摇摆不定中就和陈达结婚了。 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去面对婚姻的失败,为什么没有勇气承认爱错了人信错了人,一方面不敢开启新的生活,另一方面却又把自己的不幸归咎于无辜的陈夏。 陈夏离开后,圣圆法师才明白,以前她总是厌恶陈夏的懦弱,责备她不够勇敢,其实,真正懦弱的人,不够勇敢的人,是自己。 圣圆法师,她的一生,从来都不敢直面她的痛苦,也从来不敢重新做出选择。 当她生活的环境让她感到煎熬的时候,她没有勇气离开这样的生活,她几乎没有太多的挣扎,就选择了改变自己,选择了放弃了她身上美好的品质。 她允许生活的痛苦轻易地改变她的性格,她允许她性格中的善良c温暖和明媚,被那不幸的婚姻生活撕碎重组成为了如今的冰冷c阴沉和麻木。 这期间,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或许她的人生可以有其他的可能,或许她可以选择一个不那么灰暗的生活。 值得庆幸的是,陈夏似乎没有遗传到她的消沉。懦弱的她,却拥有一个无比勇敢的女儿——陈夏。 圣圆法师的前半生是明媚的,后半生是灰暗的,这很不幸。可是与陈夏相比,她已经十足的幸运了。她至少见过灿烂的阳光,感受过快乐,虽然那是短暂的。可是,陈夏的一生,连这短暂的美好也不曾有过,她一直都在灰暗阴冷中度日。 圣圆法师至少有一位把她视为珍宝的父亲,可是陈夏,谁都没有。 然而,就算是这样,陈夏也没有放弃过她那与生俱来的美好品质。 哪怕,陈夏的善良一直在被人利用被人辜负,她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善良。 哪怕,她曾被人以家人病重为借口欺骗了钱财,可是当她再次听到杨九思用家人病重这个理由找她借钱的时候,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借了。 哪怕,陈夏曾经被她人生的第一个朋友背叛了伤害了,她还是愿意去结交,去信任新的朋友。 哪怕,陈夏从来没有被这个世界爱过,她还是尝试着爱这个世界。 陈夏的一生,充满了苦痛和悲伤,可是直到人生的最后一刻,她灵魂中的美好,仍然没有被这炎凉的人世改变分毫。 陈夏被火化后,圣圆法师要走了陈夏的骨灰。杨九思没有告诉圣圆法师,陈夏原本是想把骨灰撒在富士山。杨九思觉得,比起长眠于富士山如画的风景,或许与母亲作伴会让陈夏更安慰。 圣圆法师在陈夏生前没有给过她一丝温暖,没有问过她饿不饿,渴不渴,冷不冷,没有问过她开不开心难不难过。 在陈夏死后,圣圆法师把陈夏的骨灰放在了自己居住的地方,每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和陈夏说早安,每日晚上临睡前,也都会和陈夏道晚安。 每天,她都会在陈夏的骨灰前,和她说很久的话,问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那边会不会冷,她孤不孤独。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陈夏离开人世的三十年后,圣圆法师圆寂。 被人发现的时候,圣圆法师的身旁放着陈夏的骨灰盒,她面带微笑,看起来走的很安详。 在陈夏逝世的那一天,杨九思本以为自己会伤心痛哭,但是并没有。她虽然伤心,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杨九思只是觉得很失落,很孤独,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有一个大石头压在了胸口。她难受极了,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哭,她甚至没有感到太多的悲伤。 她总感觉,陈夏还在。 陈夏逝去后,杨九思和陆坤在美国陪伴了圣圆法师两周,待圣圆法师的情绪平稳了一些后,二人回到了国内。 等回来后,魏姨联系了杨九思。原来,陈夏送给杨九思和陆坤未来孩子的礼物,就是那家鲜花公司,这家公司,虽然不大,但已是这世间回馈给她的不可多得的温暖。 杨九思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陈夏的住所,也再也没有去过那家日料店。 她不想去,也不敢去。她在回避着和陈夏有关的一切。 回国三个月后,陆坤向杨九思求婚。 他告诉杨九思,他知道杨九思还没有从陈夏的离去中缓过神来,现在求婚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可是,他见识了太多的人生无常,他清清楚楚地触摸到了光阴有限,他不想等了,不想再等待所谓的好时机。他说,他拥有的只有现在,所以他只想抓在现在。他告诉杨九思,他爱她,而且他准备好了爱一辈子。 杨九思接过了陆坤的戒指,她答应了陆坤。 杨九思回家之后,在楼下,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和一个人分享她和陆坤的新进展,想告诉她,陆坤向自己求婚了,想告诉她,自己就要成为陆坤的妻子了,她想和那个人分享她的喜悦。 当杨九思不假思索地点击了那个熟悉的手机号码,听到手机里的铃声响了许久,也没有人接听。 那时,杨九思才真实地感受到,那个人已经走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压在胸口的大石头终于化成了利剑,直击杨九思的心脏,刺穿了她的身体。 这一刻,生离死别,悲痛欲绝。 在杨九思漫长的生命中,她和陈夏从初始到永别,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这不到两年的感情,却让她悲痛了一生。往后的岁月里,每每想起那个人,就像尖刀在杨九思的心口上剜下一块肉似的,疼至骨髓,痛彻心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陆(一) 陆坤去杨九思家中正式拜访杨九思父母的那一日,杨九思从来没见过如此焦灼不安的陆坤。 在前一日和杨九思吃饭的时候,陆坤问杨九思:“我明天去你家,你紧张吗?” 杨九思:“我紧张什么?你紧张啊?” 陆坤即刻摇了摇头说:“我不紧张啊!我一点都不紧张!我是怕你担心嘛。真的,不要担心这件事!今晚好好休息!我坚信,你的父母一定会喜欢我的。你千万不要担心!” 杨九思一边听着陆坤不断地重复着让自己不要担心,一边看着他这一脸正经的模样,她知道陆坤大约对明日的见面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杨九思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坤,本想安慰他,但是陆坤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难得一见,杨九思忍不住调侃陆坤:“我没有担心啊,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无非就是我爸妈不喜欢你,不让我嫁给你咯!我无所谓啊!我不介意啊!反正我肯定是听我爸妈的!” 陆坤瞬间瞪大了双眼,说话的声调也上扬了几分,着急地说:“你怎么能无所谓呢?而且,说什么你爸妈会不喜欢我?笑话!这怎么可能!我不是吹水,我陆坤,从小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下至三岁小孩,上至百岁老人,认识我的都是夸赞。特别是在长辈那里,好评率接近百分之一百。” 杨九思:“那你那么慌张干什么?你担心就担心嘛,我又不会嘲笑你。何苦在我面前还掩饰?” 杨九思话音刚落,陆坤急着反驳杨九思:“我慌张吗?我哪里慌张了!你说的对,我是有点担心。不过呢,我是替你担心。万一你爸妈见到我之后,太喜欢我,让你在家里失宠了怎么办。” 杨九思:“好好好,那明天我就等着见识我们陆公子的风采咯!不过,其实你真的没必要那么害怕。我父母都是很温和的人,也都是很好相处的人。而且你又那么好,他们没有理由不喜欢你的。放心吧!” 直到次日,杨九思去小区门口接陆坤的时候,陆坤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走去杨九思家的路上,两个人还一路有说有笑。 结果,等到了杨九思的家中,见到杨九思的父母,陆坤紧张得连拿起茶杯的手都在发抖。 杨九思预料到陆坤在杨九思家可能会有些拘束,但是她真的没想到陆坤竟然会无所适从到这种程度。她看着陆坤像一只等待宰割的兔子一样坐立不安,这滑稽的场面让杨九思忍俊不禁。 后来,杨九思去厨房给母亲打下手。客厅就只剩下杨鹤皋和陆坤两个人。 大约是紧张的情绪会传染,原本杨九思的父亲还是轻松自在地和陆坤闲聊,试图让这个手足无措的年轻人放松下来。可是,聊着聊着,不仅陆坤没有放轻松,渐渐地,连杨九思的父亲也开始感到有些紧张了。 于是,杨九思家就像正在举办“看看谁比谁紧张”的比赛似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紧张,气氛也越来越凝重。 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尝试着聊一聊轻松的话题,可是越聊越尴尬,后来,已经到聊一个话题,死一个话题的地步。两个人二十分钟内,已经换了差不多八个完全不同的话题,可每一个话题都是聊了不到十句,就聊不下去了。 陆坤也感受到了气氛似乎不太好,他意识到或许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氛围。但是,一向能言善道的他,面对着杨九思的父亲,脑中一片空白,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后来,等饭菜都做好了,杨九思从厨房出来准备叫二人吃饭的时候,她看到杨鹤皋和陆坤两个人都傻傻地坐在沙发上,杨鹤皋不断地给陆坤倒茶,陆坤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喝茶,偶尔目光不小心对视,两个人就尴尬地笑笑。 平日里的陆坤幽默风趣,平日里的父亲沉着稳重,可是面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拘谨,一个比一个无措,杨九思看着这样的画面,忍不住扶着墙壁大笑。 听到笑声,杨鹤皋和陆坤这才留意到杨九思回来了。两个人都像看到救星一样齐齐地望向杨九思,等待着她的搭救。 杨九思说:“吃饭了吃饭了,别聊了。” 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像是听到下课铃声的学生似的。 吃饭的时候,两杯酒一饮而尽之后,两个大男人才开始松弛下来。 杨鹤皋问了陆坤的家庭情况,他之前曾听杨九思简单介绍过,说他是陆慈清的儿子。 陆坤的名字杨鹤皋夫妇不熟悉,但是陆慈清的名字,杨鹤皋夫妇则是早有耳闻。陆慈清及其集团的名字时常出现在各大报章的经济版,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其实对于陆坤的家庭,杨鹤皋夫妇是有所保留的。 杨鹤皋夫妇知道门当户对的重要性,他们并不想攀附权贵,他们只想杨九思能够拥有幸福稳定的婚姻。 在巨额财富的诱惑下,那样的家庭难免会有一些纷争,这样的纷争,不是杨九思不想卷入就能不牵涉其中的。 杨九思的父母,希望她平安希望她快乐,他们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孩子嫁入一个关系复杂的家庭,更不愿意看到杨九思日后的生活充满了豪门的恩怨。 事实上,如果杨九思要嫁入的是其他的富豪家族,杨鹤皋夫妇对这样的婚事,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们之所以会接受杨九思和陆坤在一起,是因为陆坤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和别的富豪家族相比,家庭关系没有那么复杂。 陆慈清现在只有陆坤一个孩子,陆坤的母亲早年因病去世。陆家家族里的人虽不少,但是如今兴旺着的只有陆慈清,而陆慈清这一支现在只有陆慈清和陆坤两个人。家族的旁支,也早已落败,全靠着家族的信托基金生活。 而陆坤的母亲去世后,陆慈清就全身心地扑在了生意上,莫说再娶,他甚至没有再传出任何的花边新闻,更谈不上有什么在外的私生子。 报章也一直在宣传,陆慈清和妻子伉俪情深,陆老板对夫人情意深重。 陆家家业虽然庞大,但家庭关系简单。而陆坤又是心思纯净,看起来也是一个能依靠的人。陆坤和杨九思两个人年龄相仿,情投意合。 虽然刚到杨九思家里的时候,陆坤紧张得甚至有些失态,但是在杨九思的父母看来,这反而让他们对陆坤更放心了。毕竟,只有对这一次的见面很重视,陆坤才会这般紧张。 杨九思的父母对陆坤很满意。 离开杨九思家后,刚到楼下,杨九思就忍不住揶揄陆坤:“陆少爷,我还以为像你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富家公子,在哪里都能掌控全局,遇到谁都会从容淡定呢。不过是见我爸妈而已,陆坤,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爸妈又不会吃了你!” 每次陆坤害羞的时候,慌乱的时候,感到丢脸的时候,他通红的耳朵总会第一个出卖他:“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你家之后,我就突然感觉有些紧张。刚才在你家,我心慌到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动。” 杨九思踮起脚,就像抚摸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摸了摸陆坤的头说:“恩,我看出来了,陆公子端着茶杯的手抖的呀!简直都快要把茶杯里的茶水抖出来了。” 陆坤摸摸发烫的耳朵歪着头说:“哈哈,让你看笑话了。竟然那么早就让你看到了我如此狼狈的一面。真是太丢脸了!唉,不过,我是真的我害怕我在你父母面前说错话,做错事。我害怕你的父母会不喜欢我,害怕他们会不同意把你嫁给我。” 杨九思牵着陆坤的手走去车库,边走边安慰着陆坤:“怎么会呢!我的陆坤明明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呀!” 杨九思说完就止不住的狂笑,本来陆坤还装着生气的模样,后来也忍不住跟着杨九思一起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