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师如命[穿书]》 正文 1.穿成反派 《诸仙听我号令》这本书在顶点男频榜单上,可谓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葩。 本书的男主角,既不是一口一个“我要逆天”的狂霸龙傲天,也不是一出场就会被退婚的隐忍草根男。 本书的男主角独浔,出场便是天字榜首c人中龙凤c命运的宠儿。刚出场就走上人生巅峰,在试仙大会拔得头筹,风光无限。 究竟有多风光,一看便知↓ 『两大门派之间剑弩拔张,眼看一场无妄之灾即将爆发,只见两道不同剑光闪烁,带着铮鸣飞插地面,隔开叫嚣不止的门派弟子,嗡鸣许久仍不见停,可见来人修为深厚。众人不由自主,抬头望去,只见一少年,身着红衣,面如冰霜,轻动手指便召回佩剑,倚竹而语:“诸位,切莫动怒。” “大放厥词!你算老几?敢保证此事非他烈火堂所为?” 红衣少年一动未动,竹叶却已落满肩头:“以我姓名,独浔起誓。” 烈火堂与九阳宫的掌门人纷纷一惊:“是他?”纵有不甘,却都心服口服:“此事若被他人作保,我决计不信,浔公子既说了,我便信他。”』 看看!一句话不仅解了围,还阻止了两大门派血溅当场。这个装逼,我给满分。 而且,独浔是以自身姓名起誓,并不是他身后的独氏。要知道江湖侠客c修士最为敬重之人,不会是倚靠大家族上位的独氏大弟子,而是身披荣光却无视荣光c小小年纪便在刀光剑影中闯出名声的独浔。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他俨然是被江湖承认的“少年英雄”。 但到了下一章,峰回路转,一封密函在各大门派间广为流传——这个独浔,他居然是魔教之子!他的父母族人,在魔教绝非平平之辈。 魔教与正道势同水火,消息一经流传,杀意便如星星之火滋生,最后演变成了熊熊烈焰,将昔日的倚竹少年吞得一干二净。 『杀吧恨吧你已无容身之处何不堕落个快活 你的亲近c挚爱全因你而死。 执迷不悟的人是你——正道苍生,与你何干?魔教余孽只有死路一条。 不不是你该死,是这天这地是他们该死! “我心如兰,绝不入魔。”这样的声音,渐渐被淹没了。红莲燃尽,尸横遍野已祭天,浑身霹雳如雷炎。眉心魔印灼灼,独浔睁开眼,冷笑三声,剑指苍天。』 ↑以上片段来自《诸仙》虐心片段汇总。这一章“赤忱如火c焚心成魔”不止是男主独浔的命运转折点,也是《诸仙》这本书的运势转折。 此章之后,被虐残的男主开始疯狂收割人头,后续剧情接连发力,次年在顶点网站的男频榜一骑绝尘c遥遥领先。 年底更是摘得“剧情庞大且大起大落”c“人设饱满”c“催泪又热血”等等赞誉。 但《诸仙》高开低走,后期烂尾,因此有读者不买账,牧千光就是其中之一。但他不满的原因比较奇葩。 因为他看完后很憋屈。 非常之憋屈。 本书第一大反派,居然跟他同名同姓?这也罢了,牧千光看书是为了跟随主角闯荡江湖,一个反派偶尔恶心一下,倒也无妨,还在忍受范围。 第一卷过去了 第二卷过去了 第三卷牧千光实在忍不住了,怒喷一句:独浔你莫不是有病吧! 在《诸仙》的设定中,独浔是一个出身仙门世家的高冷君子,气质清冷,沉静少言。 但是!平时不动如山的高冷男主角,在遇到与牧千光相关的事时就如脱缰野马,怒发冲冠,双目猩红,思考全然无能,像是开了降智光环。 花了三年时间,牧千光终于将此书追完了。 因为受了三年的精神污染,到最后反派被挫骨扬灰,他反而没有很快意,一时之间竟有些老朋友去世的伤感。 除此之外,他还有点茫然:牧千光到底怎么着独浔了?独浔的恨意会那么执着? 对此,作者并没有给出清楚的解释。只借独浔之口,轻描淡写说过一句:“他害死我挚爱之人,千刀万剐也是还不上的。”待他说完后,苦情形象又高大了几分,惹得女主女配争先恐后挥手绢想要怜惜。 牧千光看到此处,内心起了无数鸡皮疙瘩:浔哥太会把妹了吧? 哪门子的挚爱之人,钦定的女主角还在你身后站着观战,这样说真的好吗?牧千光也有猜过是不是独浔的亲人,但在原著里,独氏长老们一听闻独浔拥有魔道血统,登时翻脸不认人,昔日捧成天之骄子的是他们,今日将独浔清扫出门也是他们。独浔要将这些人视为挚爱手足,就不会被称为黑莲男主了,他向来爱恨分明。 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牧千光是个细节控,不搞清楚就浑身难受。 是日,他打算重新翻阅一遍,自行推理。这一次翻开《诸仙》的心情截然不同,第一次是面对一无所知新世界的好奇,这一次只怀着一个疑问:“牧千光为什么该死?”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就昏了过去。 村中人都说,牧千光这个可怜的代笔先生,天底下没有比他心肠更好的人了。 十七年前他来到祝家村时,村里正值旱灾,十月不曾有一滴雨。那一夜,一声惊雷响起,救命的大雨倾盆而至,村民们在夜雨里喜笑c奔走,忽然发现村口的石碑被雷劈了。 劈了也罢了,可那裂开的焦石旁,还躺着一个烧焦的人。 正是牧千光。 此人和瑞雨一同降临,乡人们看他亲切,救他回去日夜照顾。没人想过他会留下来,偏居一隅的村人虽然消息闭塞,却也听说过仙人御剑而行c渡劫受灾,此番都以为是高人落难,待他病愈便会离去。 在旁人眼中,这位高人美如冠玉c狷介落拓,只可惜是个瘸子但那些深墙高山中的仙门世家谁家没有神丹妙药?听说一颗便能起死回生,遑论治好一双废腿? 但高人病好后,抱拳回礼:“诸位缺甚,说来听听,千光定然满足。” 村民们听不懂,高人只得再说一遍大白话。 祝小二摸摸脑袋,“不缺吧,我们见识少,有吃有喝就知足了。” 高人沉默片刻,只拍掌大叫:“我明白了!” 第二天,高人就在祝家村当了一名代笔先生,专为目不识丁的村民代写书信。高人这番操作,底层平民全然看不懂。但是高人毕竟是高人,看得懂便不是了。 春去秋来,一晃便是十七年。 一日忙毕,收完桌上的书信,牧千光摇着轮椅回房。 关上门后,他拉下系统面板,“呼叫系统。” “您的反馈已经收到,马上为您处理,请稍后片刻。” 牧千光怒道:“马上马上,这句话都说了十七年了,还是没见你有反应啊?” 是的,他已经穿进《诸仙》十七年。也许是当时的闪念“他为什么该死”扣动了机关,他醒后便穿到了牧千光身上。当时还哭笑不得:“难道是因为同名同姓?” 穿过来后,他发现这具身体的相貌c性情和喜好的设定都和书中一致,除了武功修为。 武功尽失,双腿残废。 牧千光不信他会如此倒霉,倔强地尝试了三天,终于认清一个事实:他真的成了功力尽失的废物。反派变成渣比之后的结局喜闻乐见,多年积累的仇恨值要一朝清算,看之前拽上天的反派角色涕泗横流下跪求饶,这才是网文的爽点所在! 牧千光哭笑不得:“我一点也不想背负这种爽点” 要知道原主在被主角收拾虐残以前,可是书里横扫四方c叫嚣不断c让读者气得牙痒痒的存在啊!正是有这份盖世修为的资本,他才能怼遍天下拉尽仇恨。 若是丢了这份撑腰的资本,他相信以原主这些年积攒下的仇恨,他或许都活不到独浔赶来虐菜,就已经死翘翘了。 牧千光实在没心情打开系统面板,已经看了十七年了,毫无变化,无聊到麻木。牧千光用心感受着系统:“老兄,行行好,给点任务做吧。别人穿书不都是系统催着赶着做任务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体谅我?” 系统:“您的反馈已经收到,马上为您处理,请稍候片刻。” 牧千光:“我不行!我不能候了。” 系统:“您的反馈已经收到” 牧千光把它叉出去了。 重新睁开眼睛,是祝家村学堂的厢房。屋子简陋但是干净,桌上摆着的瓷瓶是隔壁祝小二掘地掘出来的,瓶中插着几朵白花。 牧千光并非惜花之人,也无此雅好。可生活在这偏僻乡村,实在无事可做。 十七年,他不是没有想过离开祝家村,可是只要他踏出村口那块焦石,平时半死不活的系统就开始红灯警报。曾经他试过几次,结局是卧床养病,病因:脑震荡。 发出红灯警报时,还会弹出通知栏威胁他:四海之内皆仇敌,请慎重考虑。 虽然不甘心,但牧千光知道,系统与他一脉俱损脉俱荣,他要是出了事,系统也要回炉重造。因此圈养在祝家村这事看似是囚禁,其实是一种保护。谁叫他牧千光有本事,能拉遍正邪两道的仇恨呢? 他曾经看过系统的仇杀值面板,四海之内,与他无关的人是灰色的点,与他有关但充满仇恨的人是血红色的点。 他已经死了十七年,究竟之前有多恶贯满盈,才会在这块面板上铺满仇恨,仿佛一片不肯熄灭的红海。 但奇怪的是,他做过的恶,居然一件都不记得了。 牧千光捡起地上的笔,笑道:“唉。我可真是个人渣呀。” 将笔放回砚台上,牧千光眸光一凝。白天一直在写还没发现,祝家村人要寄的书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了?比平时要多一半。 正琢磨此事,牧千光忽然发现那堆书信在动。 窗外忽然传来尖叫和哭喊:“地在震!地在震!” 不止书桌,整个房屋,不!整个地面都在晃动。好似有什么厉鬼妖兽在地下摇晃沉重的锁链,挣扎着破出土壤。 牧千光摇着轮椅匆忙出门,整个祝家村的人都跑出来了,全部人挤在村中心的粮谷仓,他们不安张望着北方山头,脸庞都被映成红色——那座山,正在大火中熊熊燃烧,以山为中心的震动正在由远及近波荡而来,传到祝家村的力道已经小了很多。 牧千光微微变色,祝家村都晃成这样了,山那边的震动得有多剧烈? 祝小二低声道:“云华山妈的晦气,那山本来就怪死了,还埋了怪物的” 牧千光:“你说那是什么山?!” 祝小二没见过他这般神色,向后几步,“云华山啊。” 牧千光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座山,他明白了,他知道了。这哪里是什么平平无奇的小村落,只要跟主角沾边,这里就变成了原著深刻的剧情点啊! 简要归纳一下,这里其实是独浔黑化的第一步关卡。 魔教之子的消息流传开后,独氏长老明面上只将独浔扫地出门,实际上却挑断他手筋c脚筋,废了他内功,用缚龙索将独浔囚禁在一座阴山中,日日被凶狠血虫蚕食血肉,这人不如狗的日子一直到某一天独浔体内的魔血苏醒,引来天雷滚滚要劈死这个妖孽,却阴差阳错劈断了缚龙索。 牧千光嘴角抽搐,一时间脑海中回放独浔和原主的恩怨纠葛,最后空白大脑只剩四个字:挫骨扬灰挫骨扬灰 他垂首盯着轮椅上的废腿,自言自语道:“这天下,真的全都是想我死的人吗?” 他没想过会有回答,系统装死十七年。 可眼前却猛然一亮,跳出了系统面板。还是四海以内的红与灰,但却多了一种颜色,和他桌上瓷瓶内的白花一样的颜色。 显示板上的仇恨值满铺四海,只有一处白点,仿佛摇曳在红色血海的白花。 他一愣,“这不是仇恨,这是什么?” 系统:“重启成功,进行第一次连线,连线成功。雇主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我是系统et47478” 牧千光惊了:“你活了?” 系统:“收到您的疑问,现在为您解答。第一个问题,这不是仇恨值,是新数值,属性是什么尚且不知。第二个问题,是的,我活了,想不到吧?” 牧千光:“这个人既然不是灰色,就跟我过去有关联,查一下。” 系统:“非主线人物,雇主不该在意” “嗯?怎么不说话了?” 系统:“主线人物,特殊人物,这是主角,主角,主角!请雇主立即绑定——” 牧千光的下巴掉下来:“你说谁?!” 死掉的系统忽然震动c警报不停。 “请雇主前往绑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主角相遇 云华山烧了一宿,地动时断时续,天亮才渐渐停歇。 祝家村民三十来人,在露天粮仓地沉沉睡着,这些平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生计全托付在这片土地,世世代代都是如此。天灾人祸当头,其实最苦的就是这些平凡人。不过幸好,虽然一整晚都提心吊胆,但现下已躲过一劫,因此村人们虽然疲倦,面孔还是带有笑意的。 牧千光却皱着眉,凝重望向北方。 牧千光焦躁道:“不太对。” 这和他印象中的情节不相符合。 他记得很清楚,原著的这一章章名叫做:“火烧千里,涅槃重生”。独浔要在这里浴火重生,那这把火必然要烧得轰轰烈烈c四海皆知,这才符合网文里牛逼哄哄的主角人设。原著中为了烘托这一点,特意花费笔墨,让云华山方圆千里化为一片焦土。 祝家村离云华山不到百里地,当然包括在内。 但现在看来,只有独浔所在的云华山烧焦了,其他地方都幸免于难。对于村民而言,这当然算作好事。可牧千光觉得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独浔在山中到底遭遇了什么?火势不大,雷劫变小,缚龙索是不是没有被劈断? 一团乱麻。 牧千光敲敲:“系统,系统,我必须要去云华山看看吗?” 系统半天才回复他:“不是去看看,是去绑定。” 牧千光:“有区别?反正都是送死。” 独浔在春风得意时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脸色一黑,拎起剑飞速赶去。更别提现在的独浔已经被困在地下十多年,十年里一直过着穿心烂肉的猪狗人生,一颗心早已黑了一半。此刻牧千光跑去云华山绑定,拿的绝对是祭天剧本。 牧千光昨夜问过系统,能不能放弃任务,系统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没有直接回答。牧千光却听懂了他的话外音:你大可以放弃试试。 牧千光看它不仁,索性不义:“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这十七年上哪去了?” 系统:“故障维修。” 牧千光拍大腿:“你还想骗人,你昨天熬夜删除什么了?” 系统:“你!你怎么能查看系统的隐私?!” 牧千光:“好你个47478,十七年畅游数据世界去了,我告诉你,删除也没用!我这儿都存好了,等我被独浔杀了,我就拉你下水,我就告发你,到时黄泉路上做个伴,也不算孤孤单单。”牧千光停顿一下,补刀道:“噢,忘记了。我死了还能转世投胎,你恐怕当场灰飞烟灭。” 系统哆嗦了半天。 牧千光道:“不多说了,启程去云华山。” 系统:“别!好商量,好商量!” 系统央求半天,牧千光不为所动,大有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架势。最后实在没法了,系统犹豫道:“要不然这样,你不告发我,我就帮你一个忙。” 牧千光嗤道:“我都要死的人了,需要帮什么忙。” 系统道:“如果我说,我能让你的废腿站起来呢?” 轮椅吱嘎一声停住了,牧千光半晌说不出来话。 忽然又想起了昨夜的心情。 老实讲一句,他昨夜看到天雷阵阵c烈火焚山,当时的第一想法并不是丧命的恐惧。 哪怕转瞬即逝,他也清楚那一刻焚烧到自己的心意是什么。 曾经的牧千光尽管是个反派,却在书中大杀四方c骄横肆意。他当时看原著,虽然一点也不喜欢此人拉仇恨阴毒性格,却对他的武力值颇为向往。牧千光是个武痴,他沉迷于修炼,能在自己痴迷的路途上过关斩将c达成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单单这一点而言,他很欣赏。 但是穿书之后,莫名其妙成了一个废人,只能被圈养保护在这小小的祝家村。说不遗憾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但人生在世,已经如此,只能活得尽可能开心快意些。这十七年里,他也是这样平平无奇c庸庸碌碌过来的。 只是昨夜,独浔的灵力使得天地变色c风云激荡,那把火不止烧在云华山头,还烧在了他热血心间。提醒着他,到底意难平。 而在刚刚,系统却说,他能让自己的废腿站起来。 牧千光忍住内心翻滚的情绪,不动声色道:“如何做?” 系统:“你听说过外挂吗?” 之后几日,牧千光一边摇着轮椅赶往云华山,一边听系统解释这个“外挂”到底是什么东西。 外挂,即金手指,也就是俗话说的“我和他们不一样”。主角岂能和其他龙套炮灰相提并论?主角掉到悬崖下不会摔死,反而能捡到武林秘籍;主角被敌人设计陷害,拿了错的内功功法,不但不会如敌人所愿走火入魔,反而能另辟蹊径实现创新;主角遇到的人不叫路人,那得叫贵人;就算遇到一只蠢萌小狗,被主角的金手指轻轻一碰,都有可能是绝世神犬! 系统道:“这个东西非常珍贵,我们之前也给一些重要角色发过,但效果不行,盖过了主角的风头,老是收到差评。” 牧千光喜上眉梢:“居然要给我这么珍贵的东西吗!” 系统:“不能马上给你,只能断断续续提升。” 什么意思? 系统:“你看看面板,我刚给你升级了。” 牧千光打开一看,差点被高大上的配置刺瞎双眼。之前的系统面板简陋又朴素,很多图标都好像是别处抠过来的,升级成豪华版之后,外观更大气,玩法也很多样,比如多出一个『江湖之路』的进度条,现在进度为零。 系统:“我不能直接治好你的腿,任何角色没有征兆的突变行为都会给世界线带来波动。『江湖之路』会计算你对本世界做出的贡献,进度达到了,我就能给你发布奖励,让你的身体慢慢恢复,修为慢慢提升。” 牧千光心动,准备先尝试一下,环顾四周。 他已经来到了云华山岭,这里的树全被烧死,呈扭曲焦黑状;水潭浮着一层黑油油虫尸,瘴气密布,阴气森森,只从外面看就凶险异常,里面恐怕更甚。偌大的山岭声息全无,就算是修仙者要进去也得掂量再三,何况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如果没有自保的法子,他决计不想去送死。 可他有什么筹码? 这十七年,他只待在祝家村当一个代笔先生,写写书信 书信? 牧千光浑身一震。是啊。书信! 不多时,牧千光摇着轮椅驶入林中,木轮压断烧焦的枯树枝,发出清脆声响在林中回荡开来。 系统:“你怎么忽然大胆了?” 牧千光笑道:“我一直很大胆。” 系统嘀咕,好像怕独浔怕得要死的人不是你一样。 牧千光一边走,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叠书信。这些信是他从祝家村带出来的,当时只想做个留念,没想到居然能派上大用场。 火烧云华山那一夜,他发现桌上的书信多了一些,后来才想起,前阵子是清明节。 这祝家村人有一个风俗,上坟那日除了焚烧金银财宝让亲人在阴间使用,还要给他们寄去书信。这风俗并非追逐风雅,而是为了平息一些死人的执念。祝家村人清贫,就算被逝者托了梦,大多时候都有心无力,只能先作口头上的允诺。 像这样寄去阴间的信件,牧千光每一年清明都要写许多。有些可以在坟头烧掉,有些却不能。 堆在他桌上的,便是那些没能烧掉c退回来的信。 烧不掉,是因为找不到他们埋在哪里。 而今年这几个人,是知道埋在哪里,却不敢去烧。 今年年初,祝家村三个人全都死在了云华山岭,其中就包括祝小二的爹。然而云华山岭阴森诡谲,传闻有怪物出没,夜半总有狼嚎鬼叫声,一般人是不敢贸然前去的。何况死人在先,就更不敢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牧千光看见一棵巨树,生长在绝路悬崖边,似乎未被大火殃及,靠近悬崖那边还是郁郁葱葱。 巨树的树根之间留有几条巨大沟壑,如同几条人工开凿的深河,覆满了黑灰碎片的尸体。牧千光伸头一望,冷汗淋漓。 黑灰焦叶下,竟是一堆白骨! 他们穿戴整齐,衣服破都没破,想必是刚死不久。可人的尸身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化骨,只有妖邪作祟的可能。而什么样的妖邪,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吞了这么多活人的血肉? 细思恐极。牧千光不敢耽搁,通过衣服辨认出了祝家村的三个人,急忙将书信焚烧了,同时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做完后,牧千光还没有打开系统面板,便听到叮咚声。 “少侠行侠仗义,江湖侠义值 100点!” 系统这才明白他要干什么,打破他的幻想:“100点站不起来的,没有要打击你的意思。” 牧千光刚要说话,却被人拍了拍肩。 那是很轻c很小的力道,仿佛出自一个妙龄女子,离得如此之近,牧千光甚至闻到一丝丝木香。若在平时,他定会很惊喜。可在这白骨累累的幽暗死林,突然被第二“人”拍了下肩,牧千光只能全身僵硬,毛骨悚然了! 牧千光向前走了几步,绝壁悬崖已无退路,只能狠下心,以最缓慢的速度回过了头。 只见一只涎水连连c双目翻白的死婴,后脑接在巨树的枯枝上,见牧千光转过了头,阴恻恻朝他一笑。 还未笑毕,嘴角一耷拉,便被巨树操控袭来! 牧千光正要动,可是好死不死,轮椅却卡在了树根间。正要喊出保命符咒,却听见鬼婴发出凄厉的哭喊声,那哭声极惨,好似受到了莫大的委屈c莫大的痛苦! 只不过片刻,鬼婴的脸已经被利器穿透,露出里面一条条黑红相间的絮状物。 颤巍巍给了鬼婴致命一击的,不是别人,正是死在这里的几具白骨,他们的身上,还沾着黑色的纸灰。有几片未被烧尽的信纸飘飞散落,牧千光低头一看,“我会照顾好娘和弟弟”c“明年娶媳妇”的字迹映入眼帘。 其中一具白骨转过头来,黑洞洞的眼眶看着牧千光。人已经死了,人一旦死了,就看不出情绪,也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但牧千光好像能明白,他在说谢谢。 这是他掉落悬崖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下坠感让他眩晕,牧千光强撑着喊道:“金——光——护——体!” 嘶一声,进度条里的100点侠义值立即清空,兑换成了一团凭空出现的暖洋洋金光,将牧千光包得严严实实,缓慢稳定地降落在了一块凸出的山壁上。 等牧千光脚触底,金光才缓缓消散。 系统:“你可以啊。” 牧千光:“谬赞了谬赞了。这是哪儿?” 抬头一看,洞口刻着三个字:无名洞。洞中吹来阴风阵阵,幽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但别无他法,牧千光还没完全脱离危险,那鬼树死婴不是几具白骨能挡得住的,刚刚被伤也是因为祝家村民的回光返照,过不得一会,那鬼东西可能就会下来了。 系统提醒道:“你轮椅不见了。” 牧千光咬咬牙:“爬也要爬进去!” 水声。滴滴答答。 无处不在的水声,这是牧千光进无名洞之后的全部感受。这个洞穴外窄内宽,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像外边的焦味和腐臭味,干净得有点让人恐惧,像是此处的黑暗中埋伏着一只凶兽,进来的活物都会被其杀死c吞食入腹,一点肉渣都不剩。 牧千光:“能给点光不?” 系统:“你刚刚的100点已经用完了。” 牧千光:“不能预支吗?” 系统:“不能。” 话音刚落,洞壁两旁却哧一声,燃起了火把。 一段接着一段燃起火把,一瞬间便灯火通明。 牧千光:“口是心非,你还是爱我的嘛!” 系统:“这真不是我做的。” 牧千光一愣,“不是你?” 那会是谁? 无人回答。 但正是无人回答,才更可怕。 半晌诡异的安静,牧千光忽然听到前方传来阵阵喘息。那并非欢愉,而是痛苦,而是绝望,而是一种煎熬和撕心裂肺。 他仔细听着前方的声音,因此没发觉后方的地上,枯树的藤蔓不动声息,正在缓缓接近。 “不自量力的东西。” 前方火把尚未照亮的地方,忽然有人开口冷笑。 “洞外,我出不去。” “这洞内,入者皆死。” 刚说完死字,洞深处响起海潮惊浪,牧千光双瞳紧缩,立即避到一旁。数以万计的红色骨虫组成的血海奔涌而来,片刻间就将尾随在后的鬼树死婴蚕食殆尽,而后又一刻也不停留,血海漫出洞口,听声竟是朝着悬崖上方而去了。 牧千光内心惊悚。 骨虫! 这种虫子依附死人骨而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活人要是被附上了,不到片刻就会变成森森白骨,成了骨虫的老窝。 原著中的独浔被缚龙索囚禁在山中,日日夜夜要经受骨虫的啃噬。但因为他有魔族血统,体质怪异,能在极端条件下拥有极强的愈合能力,因此几年内死去活来,痛苦不堪。 刚刚听到的那阵痛苦喘息,可能就是骨虫在舔舐他刚刚愈合的伤口。 牧千光算明白了。这无名洞关的不是无名氏,是主角大大啊! 系统:“叮——主角出现,提醒雇主,早日绑定。” 我当然知道他出现了! 不光出现,他还在靠近呢! 是的。牧千光紧紧贴在墙壁,恨不得与墙融为一体。独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最后,他都能用颤栗的余光瞥到独浔映在墙壁的身影。 因为惊悚,这个身影被扭曲成怪物模样,看一眼便令人发指! 赤足的红衣男子,年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足腕还拖着两条金色的铁链,印满繁复符文,有血光流动。牧千光听说这缚龙索捆住的人,时时刻刻都要经受灼烧之痛,可看独浔的模样,轻松走动,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他甚至还踢了两下死婴干扁的头颅。 触及到他脚腕的缚龙索,那头颅迅速化为了灰烬。 牧千光的脑海只剩下四个字:挫骨扬灰挫骨扬灰挫骨扬灰。 独浔道:“不简单。居然躲过了骨虫的袭击。” 他缓缓抽出长剑,向着暗处的牧千光径直而来。 被发现了! 牧千光听那锁链在地上拖曳声音,内心一万个懊悔,错了错了!这才是该用金光护体的时机!呜呼哀哉! 他攥紧拳头,冷汗淋淋,想不出破解之法,正准备求助系统,却听见长剑当啷一声,落了地。 牧千光头顶的火把随风而动,原本不足以照亮他的脸,却在独浔面对着他时火势转盛。牧千光的脸,就这样完全映入了独浔眼中。看清他是谁后,独浔愣在原地,片刻后如梦方醒,换上了前所未有的狠戾神色:“你好胆子,天下万万人,用谁的皮不好,用了他的!” 牧千光绝望道:我也不想啊。 独浔望着他,表情接连闪过,双眼涣散又凝聚,凝聚又涣散,惊异有之,隐忍有之,痛苦有之。这痛苦比他在承受骨虫啃食c万箭穿心时还要剧烈。 洞外又响起血海狂潮,想必是那骨虫食干净了巨树,又回来了。它们这次发现了牧千光,直奔他而来,却被独浔凶狠拦下:“滚!” 这些嗜血的玩意已被独浔驯化,与他共存。既食他的血肉,又对他很是忌惮。 血海缓缓停在了独浔身后,慢慢攀附上了他的身体。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只有独浔不甚冷静的呼吸声。 而后,牧千光听到了他的笑声。不是冷笑,是淡淡的笑,是苦笑。 独浔拾起了地上的剑,慢慢走到了牧千光身边,单膝跪在了他的身边,“我知道是你,除了你,谁会来这里他们都不懂。只有你能杀死我” 身后c身前缠满了张开猩红小口的骨虫,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只是沉浸在一种诡异的兴奋和绝望之间。 只是向着牧千光坚定地递上了剑,语气赴死般决绝。 只是露出了绝望的笑容:“现在杀死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师父在上 独浔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原著中的他是那么强大,一切麻烦在他出场后都可以得到解决。在他被囚入云华山无名洞之前,他的名字,一直和当世辉煌的一切站在一起。 他怎么可能求死? 还是在看不惯的仇敌牧千光面前,一心求死? 牧千光一点也不觉得轻松,恰恰相反,他看着浔哥递过来的这把剑,简直触目惊心,忍不住往后缩了一缩。 系统提醒:“无路可退,后方是墙。” 牧千光:“他他他这是怎么了啊?!不该是这种发展吧?不是应该上来几剑把我戳成个筛子吗?” 系统:“不杀你还不好?” 牧千光心里叫苦,十几年里他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生怕独浔哪天就会闪现到祝家村。这些年下来,恐惧独浔早就成了习惯,不管他做什么,他都觉得是在拐弯抹角害他的命。 牧千光:“他让我杀他!这是在钓什么鱼?我总不能真的去砍他吧?” 系统:“这个要不你再观察观察?” 牧千光:“你们不是不准让世界线出现波动吗?主角都抽风成这样还不检测啊?”联系到天雷没能劈断缚龙索的种种反常,牧千光深刻怀疑主角的脑子被骨虫吸出了猫病。 系统:“他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检测了。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 牧千光抬头看去,那柄锋利长剑横放心口,举着剑的红衣男子单膝跪在地上,微微侧着脸,不与他对视。他出身高贵,受过良好教养,就算跪在污泥中,也端正如竹。 若不是他脚腕的两根金链子,牧千光几乎错觉这还是当初那个倚竹少年。他并不打算接剑,反问道:“请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独浔闻言,浑身震了一震,却还是没直视牧千光。 “是我唐突了,”独浔收回剑的手在微微发颤,“我真是昏了头,居然拿这种事为难你。” 这叫没有问题? 牧千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被你挫骨扬灰c满世界追着打的牧千光啊!为什么你一定要用这种惨兮兮的语气跟我说话? 谁知独浔听了,却像凭空受了雷霆重击,脸色变得煞白,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他忍回一口心头血,忽然抬起了手。 牧千光呼叫系统:他在掐诀他露出本来面目了他要杀我了! 谁知独浔只是匍匐在地,恭恭敬敬行了大礼。他做得一丝不苟c极为认真,伏低时瞥见牧千光的衣袖沾了一片烧焦的树叶,想伸手摘去,行至半路,却收回了手。再起身,仍是站得笔直,静静道:“浔儿万死。许久未见到您,一时相见情难自禁,言语上失了礼数。还望还望您见谅。” 牧千光完全懵了,“为什么?” 他问的是独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本是自言自语。 独浔却以为他在询问跪拜行礼的缘由,回答道:“师父虽然将我逐出了师门,我却不敢不认这个师父,我这拜师礼,师父看看便好,不用太在意的。” 牧千光:“” 系统也刷出了一长串省略号,显然都预料不到这种剧情发展。 他殴打系统:“他在叫谁师父?” 系统:“你。” 牧千光:“都这样了你确定世界线没有乱吗?” 系统:“我查查去。你先稳住,我们能赢。” 牧千光不动声色:“好。” 洞中火把焰心飘摇,两人一坐一跪,白衣红衣皆是半晌无言。牧千光现在终于敢直视独浔了——反正这小子从来不看他。独浔果如书中所写,光风怀抱玉精神,不染世间尘,容貌c修为在仙门世家遥遥领先,甚至容貌被评为历年来第一等。 如此之近,牧千光才发现,独浔的右眼下还有一颗殷红似血的泪痣。察觉到牧千光的视线,独浔好似不太舒服,又侧了侧,将泪痣隐匿在暗处去了。 牧千光轻咳,问出他很久的疑惑:“前几日天雷滚滚,你这缚龙索为何还在?” 独浔像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是断了。但徒儿又接起来了。” 缚龙索不要面子的吗,想断就断,想接就接?牧千光很想吐槽,但有什么办法?这就是主角大大。“你接回来做甚?既能出去,早日离开这儿不是更好?” 独浔半天没有说话,最终道:“我丢了一件挚爱之物,找到了,我才会出去。” 牧千光道:“糊涂。找不到难道要一直待在这小洞穴?” 独浔道:“正是。” 牧千光:“你真是,唉,糊涂。” 闻言,独浔却轻笑了笑。这笑很淡,像是露水见秋风,顷刻便散了。他道:“师父从前在天机门,也经常和徒儿说这些话。倒觉得像梦了。” 牧千光:“天机门?” 这可太不对了,原著中,牧千光可没有去过天机门。 独浔严肃道:“师父不必担心,我被锁在这里之前,曾去天机门料理了一番,这次师父回去,他们定不能再像从前为难您了。”独浔一顿,又衷心敬佩道:“不过看来,徒儿只是瞎担心,师父既有阴阳笔,谁还敢轻易为难?” 牧千光:“阴阳笔?”他拿出那只用了十七年差点秃噜皮的毛笔,放到二人面前,“你是说这个?” 独浔点头:“正是,横撇竖捺,走遍阴阳,当世仅此一只。” 这可太不对了! 原著的牧千光用的是双剑,他是个剑痴,怎么会用毛笔? 系统连滚带爬:“他说的不是反派牧千光!” 牧千光喷他:“反派能是独浔师父,能使毛笔?当然不是。快说!我到底是谁?” 系统:“你也是牧千光。” 牧千光:“真假美猴王?” 系统:“原著中写过你,你是天机门的一名扫地师父,无名无姓,修为高深。” 牧千光:“有这么个人吗?这么牛逼的人我怎么不记得?在多少章?” 系统:“在作者有话说。” 牧千光:“” 系统:“可能是当时扫地师父的出场太惊艳了,惹得读者纷纷在章节下留言追问,作者最后出来说了一句’他也叫牧千光’。” 牧千光半天没说出来话。 系统委屈道:“对不起,我是头一回上任,之前还玩了十七年,学业都荒废了,压根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今后我一定会好好辅助你走剧情的。” 牧千光:“那剧情也要改了吧当反派都十几年了,忽然去当人家师父,我这也不是很习惯” 系统宽慰他:“没关系,反正这个名声也不怎么好听。” 牧千光:“这个又怎么了。” 系统:“哎我说不出口,你还是自己看吧。”说着将面板弹到牧千光面前。 系统升级后特效逼真,粉色气泡冒出来的声音痒得牧千光耳朵发麻。只见硕大一行字桃心鼓鼓,带着烟花四射,冲进了牧千光的视线。 贪迷男色,为师不尊;强抢仙徒,荒/淫无道! 左下还有一行小字:嘘。不能言谈的秘密,都在天机门里。 牧千光两眼发黑:“这又是什么!” 系统:“刚刚调整完剧情走势,你的任务又多了一项,既然身为他的师父,就要想方设法防止他黑化,别让原著落入烂尾。下一步,带着主角回天机门。” 牧千光:“我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师徒出谷 洞中,火焰飘摇。 按照原著的剧情,独浔确实在冲出束缚后回到了天机门。为了证明他并非魔教妖孽,他还独闯血潭斩杀了为祸一方的凶兽,可就算做了这些,他还是不被正统之道承认。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只要他体内流着异类的血,就会被人忌惮和敌视。 浑身是伤的独浔在天机门外站了一夜,一墙之隔,却如同天堑般遥不可及。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也不再强求,孤身消失在了茫茫雪径 可当时并没有写到“独浔的恩师”这个人,在此之前,独浔和其他人一样在天机院修习。若说恩师,那天机院下到各科教授,上至天机院长,都算是他的恩师,与别人无甚特殊。 可这凭空多出一个“牧千光”,剧情是否会受到影响? 牧千光疑道:“他会愿意跟我回去?” 系统:“不试试怎么知道,看他恭恭敬敬的,倒是很尊敬你。” 牧千光心道,他是很尊敬我,但那是他性格使然,若换了其他前辈师长,独浔依旧会这样做。可别的前辈哪一个有对他产生过非分之想?和这样一个人维持客气,打打招呼还行,如果要一路同行,日夜都须得待在一起,那就另当别论了。 但他还是心存侥幸,开口问道:“你之后” 不及他说完,独浔却站起身来,面有忧色:“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这一路凶险非常,就算师父不愿意,我也得陪同前行。” 我愿意!我真的愿意啊! 牧千光想起什么,“你那挚爱之物,不用去寻吗?” “那个,”独浔微微一怔,似乎有一丝犹豫,但很快便恢复如初了。光影在他的脸上织出神秘的网,分辨不出他说话的情绪,“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是女主送的吗? 罢了。 他也不想再纠缠人家的私密隐事,挣扎扶墙,想站起身来,可两条不争气的腿像烂泥般无力。身旁站的人静了半晌,伸出一只修长c苍白的手,“师父留神。” 牧千光低声道了句谢谢,扶住了他的手臂,对方的力量顷刻便传了过来,一起传入体内的还有一丝温热的暖流,想必是他送来的一些灵力。 昏黄火光之下,牧千光发现他扶着的这半只衣袖光洁如新c毫无血腥。 好像有人特意擦去了一般。 山谷。瘴气重重。 “系统。跟你打个商量。”牧千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咱们真的要去那天机门?” 系统:“” 牧千光:“我吧。特别爱面子。名誉之于我,正像那羽毛之于鸟雀。你让我和他一起回天机门,相当于拔我的毛!你说吧,你是不是要我死。” 戏精。说的跟真的似的。系统冷淡地看着他,这一看更是辣眼,唾道:“你看看你现在的姿势,我看何止名誉,脸你都不要了!” 牧千光莫名其妙:“我怎么不要脸了?” 系统继续唾:“被徒弟背着走也就罢了,别摇头晃脑行不行!” 牧千光正要反驳,独浔却侧过头来,问道:“师父,怎么了?” 这一回头,两人却都微微一愣。 昨日出了那无名洞,独浔翻遍山谷也没找着师父那可怜的轮椅,估计已经碎得七七八八了。没有轮椅,牧千光寸步难行。而谷内瘴气重重,遮天蔽日,独浔是能带着牧千光御剑飞行,可这么做,莫说独浔不放心,牧千光自己也不放心。 无奈之下,独浔提出一法:由他背着师父走出山谷,等到了市集再作打算。 起初牧千光很是为难,因为独浔提出要背他的时候,表情像是赴死的勇士一般,似乎是下了非常大的决心才说出了这句话。 而当牧千光趴到他背上以后,独浔更是浑身僵硬,走出了好几步同手同脚。 太!可!怜!了! 实在是太可怜了。牧千光都能想象出来当初原主是怎么摧(g一u)残(y)小徒弟的,这人怎么能这样?真是无耻无下限,枉为人师啊。 牧千光:“唉。我信了。我这身体的原主可能真的辣手摧花,沉迷男色,你瞧把他都吓成什么样了。” 系统:“那你今后可得好好照顾人家。” 牧千光点头称是:“那是自然。”一边琢磨,一边自言自语:“以防吓着小徒弟,我必须得跟他保持距离呀” 说是这么说,可一连三天过去,都已经快走出山谷了,他还是没从独浔背上下来。 其中原因,说来也复杂。但最大的原因还是—— 牧千光得意洋洋:“这可是骑在主角头上!我开心死了。” 他怕了独浔整整十七年!有这等狐假虎威机会,他会放过? 系统:你他娘的可真是个人才。 是以一路走来,牧千光心中颇为自得,对“挫骨扬灰”四字的阴影也淡了许多。但他乐归乐,却要端着为人师表的架子不多攀谈,只需在必要时提点徒弟几句。可这徒弟一路以来也没遇到什么麻烦,山谷中的瘴气毒虫都能轻易消解,方圆几里内,活物死物全无,竟没有一点声息,牧千光着实找不着提点的机会。 另一边,独浔也只顾正身前行,甚少主动说话。一路上只闻呼吸,只听足音,那一句“师父,怎么了”突兀而出,竟有点心惊,二人皆是愣住了。 独浔反应过来后,往后收了收距离,等到和师父之间的距离重新恢复到安全,他才缓了语气,又问了一遍。 牧千光微微一愣,他并未露出异样,何来这突然的关怀。再往下一深思,难道独浔察觉到他在和旁人说话?可他与系统一问一答,都是用神识在脑海中来去交流,第三人绝无可能知晓谈话内容。 系统:“别作贼心虚。你刚刚被我一吼,心跳慢了半拍,他可能注意到了。” 牧千光愣了片刻,忽地大惊失色:“他的功力已经精进到了这等程度吗?!” 心之跃动,不过微毫之差。要在万物之声中辨别这一丝淡淡痕迹,无疑是海中寻花c空中探星。不说别人,牧千光自己是做不到的。 牧千光对系统感叹:“不愧是亲儿子主角,无名洞关了十几年能重修灵力,强行破开缚龙索还不见灵力衰竭。” 心中这般想着,便不由得眼红起他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修为来。一瞬之间,这眼神似乎含着万般渴望。 被他这么一看,独浔迅速转回头去,语气变得僵硬:“师父为何这样看我?” 牧千光当然不可能说我在眼红你的修为,摇了摇头:“无甚。” 独浔转回头,朝前走了两步,忽然硬生生停住了。 牧千光:“怎么?” 独浔未回头,听语气听不出情绪,“我突然有些饿了,想去找些吃食。” 牧千光问系统:“他既是魔子,又是仙徒,早就辟谷,怎么还要吃东西?” 系统像在看一个傻子:“可你不是呀。” 牧千光:“噢也对。被他叫了一路师父,还真觉得自己武功盖世,饭都不吃。”这样一想,才回过神来,“他兜这个圈子,是不想伤了我的面子,想维护我那可怜的自尊。唉。原主何德何能,能收到这么好的徒弟。”收到了还不对他好,竟想着辣手摧花枉为人师x2! 不远处的岔路口有一棵大树,淋了一场春雨过后,更显繁盛水灵。树下青草茵茵,缀满雨过后的细细水珠。牧千光也不拆穿他,成全了徒弟的这个绕圈子,说道:“那你去罢,将我放在树下便是。” 独浔背着他走至树下,却不急着让他下地,身影微微一动,树叶纷纷而落,在地上堆积成一个方形坐席。四处查看,无虫也无泥,这才让牧千光坐了上去。 刚坐下,牧千光就感觉到了树叶的温热,之前叶片上的水洼竟已蒸发干净。他心直口快便赞道:“非他玉焚宫的弟子,却能弹指间挥发业火,不错不错,石逊要是知道,准会气得暴跳如雷。” 听了这话,独浔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了。 不好!牧千光懊悔不已,我说错话了。 独浔面无表情道:“不算什么。师父在这等我,我去去便回。”说罢便转身离去,连拱手行礼都匆匆而做,带着一股冷意。 牧千光望着他的背影在丛林间消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 说谁不好,偏偏说了玉焚宫宫主石逊。十七年前,正是他和独家长老们下达了废去弟子独浔全身修为的天机红令。石逊本人嫉恶如仇,眼中最是存不得沙子,一个魔教冤孽无论有没有戕害人命,在他眼里都该死。如果不是他做主审,独浔就算失了灵力,也不至于被挑断手c脚筋,还被缚龙索钉死在云华山的无名洞,镣铐一落便是十七年云云雨雨。 他刚才这么说,和揭人伤疤有什么不同? 系统:“你刚还不是要骑在人家头上,现在却在为他惋惜了。” 牧千光:“不一样。” 真的不同了。 没进入这个世界之前,这些仇恨对立透过几张书页显得格外浅薄。可他听过了无名洞里独浔发出的那些声音,痛苦,绝望,撕心裂肺之苦。十七年都是如此。他有了身临其境的实感。更何况自己还成了独浔的授业恩师,他给他一分关照和尊敬,他就在想要不要还他十分。牧千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已经无法将他看作一个简单的任务去做了。而是一个有血有肉c真实存在的人。 牧千光猛敲系统:“快看看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系统:“行啊,忽然干劲十足。” 看完后,系统却不说话了,牧千光回忆道:“我记得出了云华山,独浔没去天机门,先去了一个小村子,在这个小村子打了一会小僵尸那村子叫什么来着?” 沉思间按到了一块冰冰凉凉的石头,牧千光低头一看,竟是一块四分五裂的石碑,他拼凑读出上面的字:“柳家村乖乖,这名字怎得这么熟?” 系统道:“独浔打僵尸的村子就是柳家村。” 牧千光:“” 石碑的温度骤然更低了,浑身凉透。一阵风突兀而起,遮住视野的树木被吹得摇摇欲坠,从中间露出一条豁口。坡下几里之外,已经过了山谷瘴气的蔓延范围,可柳家村之外还是有一层化不开的浓雾。雾中有炊烟袅袅而升,寻常人家或许正准备开灶做饭。 可看见这炊烟,牧千光不但没有饥饿,反而后脊发凉,起了一身冷汗—— 柳家村,是一个死人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枭首之一 柳家村在原著中很有名。云华山岭的树木繁密繁杂,唯独不见柳木,只有这个村子被葱葱郁郁的垂柳围在中央。 早前书里还有个传说。说这云华山岭很早之前也有过柳树。那扶柳弱不禁风,长在溪边日日经受流水滋养,这才慢慢强壮起来,很快便幻化出了一只青衣树灵。这树灵不喜人世,只眷恋山中这一方水土,她在溪边看水流远去不复还,喃喃自语:“为何不肯停驻为何不愿陪我” 时间久了,树灵生出痴念,对这流水的感激化为无尽的哀怨。她愤愤跳入水中,“既然不肯留下,那就带我走!”谁知却被轻轻托回岸上。 树灵一路流着眼泪,转身离去了,从此再不愿回伤心地。 “世人都以为女子柔弱,谁又知道女子痴情柳家村就在云华山的入口,那一片葱茏的垂柳到底是为了守护村子,还是为了远远看一眼树灵的心上人,这谁又说的清呢”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等女儿情节,牧千光不懂,一介粗人,只觉酸得牙痛。不过当时却道了声可惜。 可惜再过几章,等主角出世之后,柳家村就会变成主角升级之路上的炮灰副本,这珍稀柳林也将被大火吞噬,一群僵尸还未有机会出去为非作歹,就被主角烧成了渣渣,可是谁叫它们好死不死,偏偏撞上了独浔魔血复苏的暴走之夜呢? 要知道魔血复苏,浑似万虫蚀心c痛不欲生,做出什么不可控之事都不稀奇。 系统打断他的回忆:“不对。” 牧千光:“哪里不对?” 系统:“这里没有发生尸毒祸事。”也就不存在僵尸。 牧千光想起刚刚确然看见一缕炊烟,不解道:“这里不是柳家村?” 系统:“村还是柳家村,但祸事不同。我打包发给你。” 面前弹出一个窗口,任务名“阿离的怨恨”字字血红,恨字的最后一笔撇出极长,浑似凄艳血迹。牧千光心道,这柳家村的祸事,就是这个叫阿离的女子一手促成么? 牧千光点开,粗览一番,长叹一口气:“痴男怨女。” 这阿离原是一名外姓女子,数年前受流乱之苦,一路南下。等跨过山头重重,已经去了半条命,再被冷风一吹,直接病倒在了郑家门口。 说来也巧,那郑家住着一个木匠,多年来雷打不动每日一早都要上山伐木。 郑木匠这一天也跟平常一样,收拾齐整了准备出门。可这门一开,竟躺着个气若悬丝的病美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两下才敢确认——真真从天而降一位美人。 接下来的发展就更顺理成章了,郑木匠将阿离救了回来,一直悉心照料。耿直的木匠还坦言自己虽然对阿离有情,但绝不会以此要挟让阿离报恩,这让阿离很是感动,当即便扑在木匠胸口哭得呜呜咽咽c梨花带泪,病愈后便嫁给了这个老实人。婚后的两人“同声自相应,同心自相知”,这阿离不知从哪个花匠身上学得一手好活。那柳家村土质特殊,多年来只长活了柳木,其他树全都栽不活,只有阿离种活了一棵刺槐树。 每逢暮春时节,这刺槐花开满枝头,从远方望去,仿佛一团团白雾,如云如烟。 可惜好景不长。一日木匠出了远门,村中来了一名道士,经过郑家的刺槐树时眉头一皱,问道:“这里住了什么人?可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村人看他问得详细,迟疑片刻才道:“是有一个漂亮姑娘,不过道长,人家已经成婚啦”这道士勃然大怒:“这是妖孽——她在何处!” 诸位听说了吗那郑木匠的小媳妇,居然是个妖怪! 我早就说过,她呀,那是一脸的狐狸相,妖气都快溢出郑家了,你们就是不听。 不过确实奇怪,别人都没法,怎么就她种得活刺槐树? 木匠回来后听说了这些流言蜚语,当时拒绝得大义凛然:我就爱我老婆,我什么也不信。道士说:“那这样罢,你且不要告诉它你回来的消息,今晚在庙里过一夜,我定有办法叫它露出马脚。”木匠本不愿意,但为了证明爱妻清白,也就听凭道士做主了。 谁知,正是在那天夜里,阿离惨死,香魂归天,一命呜呼! 牧千光正为红颜薄命心痛非常,没留神就说出了口,不料头顶却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谁家的女儿香魂归天了。竟让师父这样伤心。” 抬头一看,正是独浔。 他不过去了半个时辰,双手却带满了东西,一阵饭香味从中飘溢,眼尖如牧千光,还看见饭盒之上有着熟悉的标识,当即咋舌:这可是这一带最有名的饭庄c大名鼎鼎镇湘楼是也,一壶“铁娇娘”酒香过江,连生活在村头的土鳖牧千光都知晓。 镇湘楼离这也不算近,独浔来回一趟,外加厨子做饭时间,居然只要半个时辰?!牧千光又想吹徒弟了。 牧千光一个猛子,宛如凶猪下山,“可带了’铁娇娘’?” 独浔:“三壶。知道师父嗜酒如命。” 牧千光抚掌大笑:“好徒儿,乖徒儿,你才是为师的贴心’铁娇娘’。” 独浔单膝跪在地,将饭菜一盒盒拿出来,就算在做这些琐碎杂事,他也能做出一派高雅之姿。他都没有抬起头来,淡淡回道:“师父又在调笑我了。” 牧千光摸头大笑:“喝酒,喝酒。” 三壶酒下肚,五脏六肺回荡着痛快二字。再攀上独浔的后背,已经不似前几日放不开手脚,小心翼翼,再听到独浔开口说话,也不再留有防备。 “师父还未回答我,”独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刚刚是为了谁家女子在意伤心。” 牧千光咋舌:“你这人,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都给你师父记在心里?嗝。那也不是什么寻常女子,是妖。喏。”他指着前方,“柳家村出了一些怪事,我们须得去斩妖除魔,过阵再去天机门罢。” 修长手指,还有淡淡酒香。 独浔的目光逗留片刻,很快便移向前方,“师父说的这事,我倒有所耳闻,只不过我听说的版本怕是跟您不同。” 牧千光:“噢?哪里不同。” 独浔道:“死因不同。” 牧千光:“阿离的死因?她不是被斧头劈死的么?” 那一夜,郑木匠贴着道士给的符纸,在寺庙一夜未眠。半夜时,忽然闻到枕边香风阵阵,隐约还有熟悉的歌声。睁眼一看,果然是阿离。 二人多日未见,郑木匠惊喜非常,不疑有他就要搂抱过去,谁知却搂了一个空。 他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只有夜中凉风。 再看向阿离的目光,已变得震惊和恐惧。因为她——只有一颗头颅! 牧千光道:“飞头蛮。在民间又称枭妖,是不孝不义的妖怪。这魔物近些年销声匿迹,不知为何在这里又见到了。这妖怪棘手得紧,每逢半夜就会头身分离,头颅可在空中飞行数百里。高等的飞头蛮,就算头身分开三天也毫发无伤,那道士是用了独门法器“铜心斧”才将她除去的。她不是因此而死的吗?” 独浔一字一顿:“不是。” 牧千光:“那是如何死的?” “因为她太蠢,太傻,太相信人心。”独浔冷漠道:“她已经察觉到有人要她性命,却还是留恋不舍,将一切寄托在虚幻的爱情。结果给她致命一击的,就是她最信赖,最爱的人。” 牧千光没料到他会说这段话,一时无言可回。 “师父可是怪我不该为一只魔物说话?”独浔笑了笑,涩声道:“可我,不也正是这样一只魔物吗?”甚至,想杀他的人,多出百倍,千倍。 牧千光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他和阿离都是正道眼中的邪魔歪道,流着害人的脏血。他们的命,从出生时便被定好了,那是一条与牧千光截然不同的道路。 鸿沟之距,很早便存在,只是此时牧千光才亲眼,或者说是亲身感觉到了。明明称呼亲近,姿态亲密,沉重的身份标签落下来,却能轻易推远两颗心之间的距离。 这让牧千光感觉到无比的丧气。 正无言间,却听前方一声大叫:“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暮色沉沉,几人举着火把,正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他们。牧千光笑道:“我们是云游此地的修道之人,听闻贵地遇到一些麻烦,特来解决。” 正中间的青年打量着他,“道士?哼。我看你不像。劝你们哪儿来的哪去,走走走,赶紧走,别在这转悠。” 牧千光笑呵呵:“那小兄弟觉得谁才像?” 青年拿火把指着独浔,映亮了后者不为所动c甚至有些怒色的脸:“他嘛,就很像!” 兄弟,一路走好。牧千光为他点蜡。 果不其然,独浔都不屑于出手,只用几只凶猛野兽代为出场,就将这位小兄弟吓得屁滚尿流了。牧千光看着他,丝毫没有同情。开什么玩笑,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独浔的脸面岂是你小伙说照就照的?我徒弟一张脸还指着以后把妹无数走上人生巅峰,一个火把烧坏了可怎么办哟! 独浔:“道歉。” 是的,是的,快给主角大大道歉! 青年呜呜:“对不起” 独浔:“不是对我,是对我师父,你方才冒犯他了。” 正在独浔背上猛点头看戏的某牧:啊? 小青年呜呜道:“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压力太大了,这才会冒犯到两位高人啊。再说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村里最近死人都是夜里死的,太阳一落,那怪物逮着就吃人。” 来了来了,多么熟悉的一幕,任务线中必不可少的解说npc! 牧千光问道:“那怪物,可是叫阿离?” 小青年吓得一哆嗦,“可不敢说这个名字,可不敢,你们要是想除掉她,还是别在夜里斗为好她拿着一把大斧子,咔擦咔擦就砍断你的脖子想跑也跑不掉!你们还是去村里的寺庙躲一夜吧” 另外两个人魂飞魄散:“太阳,太阳落山了!柳远,别跟他们废话了!快走吧!” 几个人竟连火把都来不及捡,逃命一般的速度奔回屋内,啪几下关紧了大门。只剩声音传来:“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 夜半。柳家村寺庙。 系统:“你看起来处惊不乱啊。” 何止不乱,有独浔在身边,他甚至还想院外晃两圈。不怕女妖来,只怕她不来。早来早收拾,早拿侠义值。嘻嘻嘻,这次可是足足五千啊! 见牧千光喜得乱舞,系统又道:“我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 牧千光打出个问号。 系统:“你还记得尸毒之乱吗?” 牧千光点了点头,不就是柳家村本该发生的祸事么。看系统发来的通知显示,尸毒之乱发生在另外的村子了。 牧千光:“怪不得。那得去解决吧,多少侠义值?” 系统:“没有,一个子都没有,已经被解决了。” 牧千光也愤怒了:“是谁!敢跟我抢生意?!” 系统:“是你。” 牧千光:“啊?我没做过啊?” 系统:“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臭老汉。” 牧千光怒道:“你怎么骂人呢?” 系统:“看你不爽很久了。这打僵尸明明是独浔的事,现在被你抢先一步做了,对他未来的发展形成不利,这次的任务要交给他去做,你,边去吧。” 牧千光一愣,喜上眉梢,这哪里是什么不幸的消息,这明明就是躺赢,我爱蝴蝶效应,蝴蝶效应万岁! 系统看穿他心中所想,无情道:“别想得那么美。” 面板上忽然跳出一张表单,牧千光:“副本领队申请表?什么玩意?” 系统:“我这里所有任务都默认你为领队的,奖励也都会派发到你身上,但这次’阿离的怨恨’要交给独浔完成,你得申请交换一下领队人。” 牧千光扫了一眼,头都大了,“好麻烦啊。等等,这血液证明是个什么东西?不会让我去拿独浔的一血吧?” 系统:“那倒不会,考虑到你们现在的关系,我们还是很人性化做出了调整。不用要血液或者毛发,只需要一点肢体接触即可。” 牧千光呕血。 我还是讨厌蝴蝶效应! 独浔微仰头坐着,靠在墙上。他的眉头紧锁,好像正隐忍着莫大痛苦。连他怀中的佩剑都感应到了主人的痛苦,兀自震个不停——像是在朝着牧千光的方向求救一般。 牧千光:“他这是怎么了?” 系统算了算日子,“魔血复苏之日。” 怪不得。 魔族之血的复苏要持续七七四十九天,即使熬过了最痛苦的那天,日后也得经受断断续续的复苏之痛。有人曾说,魔族憎恶重生c光明c复苏这类充满希望的词,他们渴望鲜血c杀戮和死亡,所以对人类而言美好不过的万物复苏,在魔族身上却成了难以忍受的煎熬。 牧千光看着独浔的面容,初见那一日因为恐惧,他没有多仔细看过独浔的脸。 像魔。魔的冷。 又像仙。清逸出尘。 那一颗殷红似血的泪痣,好像是刻在他脸上磨灭不去的痕迹——提醒他的血来自于哪里。 只要他活着,就必须忍受复苏的痛苦。越为疼痛,越是肃杀,那颗痣,就越是冷艳鲜红。 察觉到有人靠近,独浔冷然睁眼,看清是牧千光后,冷意如潮水般褪去。 凉月无声。 独浔:“我现在,很像个妖魔吧?” 牧千光拍了拍他的头,好像在无奈他的古怪念头,继而自言自语:“我小的时候,我娘说要是做噩梦了,就得用手拍拍头,噩梦就会被拍走了。” 独浔:“只是个噩梦吗。” 牧千光点了点头,“对,为师跟你保证,这次若是再睡着,肯定不会再痛了。睡吧。” 独浔:“我相信师父。”说完便闭上了眼。 片刻后,牧千光就感觉到了后悔。因为这样坐在地上,手还要紧紧贴着独浔的额头,实在是太难受了。 更何况这边挨着窗户,风一直呜呜吹,他一个普通人,当然不像独浔自带保温效果。坐个半天,已是极限。 正想换个姿势,却看见木窗之上,无声无息升起一道阴影。 这影子,像极了一把斧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枭首之二 凑近了看,这把斧头外圈泛银光,内里一方铜心,浑然一体,毫无后天嵌合的痕迹。银光锃亮,光洁不染,与之相反,铜心遍布红锈,银红双色布满妖煞邪气,腾腾如黑雾而起。 铜心斧! 牧千光心中一凛。不错。那道士正是用这柄法器杀死了阿离,枭妖这种恶鸟最为奸诈,一到夜里自动头身分离,只有将一块铜板放在它断开的脖颈上,才能避免它们三天后再次结合。也算阿离倒霉,修炼百年成人身,却偏偏遇到道士这个克星,一柄铜头斧便要了它的命。 临死之前,这满脸分不清是血是泪的枭妖诅咒村人不得好死。冤冤相报,恨意无穷滋生,化身怨灵的女妖杀了道士,夺了他的法器,每逢夜深便满脸凶狠地走遍柳家村,找到一个活人,不分青红皂白,咔嚓一下砍得粉碎! 这便是任务’阿离的怨恨’包含的所有文字信息。 真真不巧。 这一夜她要下手的人,正是久候她不来的牧千光。 平日轻狂散漫的人,眼疏忽锐利似鹰,无名风吹得符纸飞满寺庙,牧千光二指夹中两张,阴阳笔狂草成符。 两张符纸走势截然不同。 一张贴中独浔肩头,牧千光低声念道:“有借有还。” 一张直直对准恶煞铜斧,他喝道:“恶灵退散!” 独浔肩头的符纸如海绵遇水暴涨灵力,这一借,竟是给独浔体内乱走的灵力破了一个出口,源源不绝经由牧千光这个人体媒介,呈泄洪之势轰向了铜斧! 片刻间,煞气溃散! 牧千光尽管双手发麻,几欲作呕吐血,还是想大赞一声:好徒弟! 三个字来不及说出,那铜斧便又气势汹汹c卷土重来。牧千光再无力气画符,正琢磨接下来如何战斗,却听到一声极近的兽啸,庞然如大海汪洋,卷过了牧千光耳畔,直直冲向了铜斧。这次不同于对阵符咒,面对这声无名兽啸,恶煞铜斧转而生出惧态,在原地嗡嗡振动片刻,忙不迭后退飞离了寺庙。 终于脱离了战斗状态,牧千光这才松懈了下来,天知道他在看到铜斧影子的时候有多紧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独浔昏迷的时候来!若不是灵机一动画张符咒借了点灵力,他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拿什么跟斧头拼? 但是灵力借太多了。 牧千光浑身内脏像被击碎捏扁又揉搓,忍不住撑地呕了一口血。 他也不想借这么多啊! 可谁管的住独浔蛮给? 这符纸上的符咒名叫“有借有还”,顾名思义,现下借你的灵力,届时必会偿还。通常被毫无灵力的普通人拿去把玩消遣,像牧千光刚才这样拿来战斗,很少先例,就算有先例,也须得有旁人在场同时放出符咒“有还有借”。毕竟借了,便要等价相还,只凭口头承诺如何相信?还须得符咒作为担保,倘若逾期不还,必回遭其反噬。而且此咒施下,自动触发一瞬空白,这意味着你答应借了,便会将自己置身于毫无防备c风险未知的困境,试问江湖之中,谁敢在对战中如干净素胎c敞开胸怀? 唯独在一种特例下,可以无视同时施咒这个规则,即双方是血缘相亲之辈。但即便是血脉相连之人,难免也会不敢冒此风险,承担“有借就有还”的人情债。 再后来,又有了更宽泛的一种解释,若是借出之人极为信任施符之人,不须施加“有还有借”符咒,也能尽情借来灵力。 原著曾借独浔之口,评价过这种符咒:“实乃当世痴情第一符。正如’你我二人,亲密无间,在此世间相依为命。我所拥有,你都可以尽情拿去。’”说完这话之后,独浔就得到女主萧飞玉芳心相许。 牧千光绝对不想抢女主角的戏份,他原本只想借来一点点,足够定住斧头就行了。再说他也还不起。 可借来的灵力不止击退一次鬼斧,眼下还没有停止的迹象牧千光看着符咒,他的手已经离开了独浔的肩头,可灵力还是源源不绝溃堤般流出,在地上绵延成淡淡光河,流向他的掌心。 我所拥有,你都可以尽情拿去? 牧千光有些看不懂他这个徒弟了。想不通的事叫他生烦,于是简单粗暴,甩出去不再念想。牧千光又想起刚刚那声兽啸,这事倒很容易想明白。 那声音是从独浔身上传来的,虽然并未现身,但牧千光猜测,这应该是独浔座下一只有名凶兽。原著中给它取名为摇光,真真名不副实,能一声吓得斧头屁滚尿流的能是善茬,獠牙青面才担得起它“诸仙第一野兽”的狂野声名。 只不过 这一路都未见过摇光。 牧千光狐疑,在独浔身上翻来翻去,一无所获。到底藏哪儿去了?难道像是芥子一般的法器,能将巨大凶兽轻松收纳进小小天地? 带着疑问,牧千光睡去了,一夜无梦。 第二日,他被一声惊叫惊醒,一骨碌翻身起来,“又有人死了?” 无人应答。 牧千光转头看向墙角,空空洒落晨光。独浔已不在了。 “师父在找谁?” 声音却从窗外响起,牧千光抬头看去:“你今日心情很好?” 倚靠在窗边的独浔一手撑肘,一手把玩槐花,眉宇间的阴霾像是被洁白花瓣映亮几分,“尚可。师父真乃神人,昨夜做了个好梦。” 牧千光想起昨夜,不知为何有些别扭,不愿多想,撑地起身,“外面出了什么事?我去看看。” 柳家村义庄,停着六具无人认领的尸体。 这些尸身非是无家可归,只是他们的家人不敢来认领c不敢收尸c不敢下葬,只能暂且停放在柳村义庄。多日以来,已经传出难闻尸臭味。 昨夜过后,又多一具。如今义庄内整整齐齐停放着七张草席,赫然便是当日跟随道士杀死阿离的七人。死人无言,庄内一片死寂,而庄外却是纷争不断c喧哗不止。 多的是互相诋毁c泼妇骂街。 “不许进去!” 满脸横肉的女人唾沫横飞,“我看谁敢进去?你们瞎了吗?啊?冤有头债有主,绝对不能给这些人收尸!” “可柳大哥他们有家人,怎么能把他们放在这义庄”有人看不过去,怯怯辩解了一声,就被横肉女人一把抓住手腕:“你想死,别拖累我们!” “这些人为什么该死你不知道吗?他们糟践过阿离的名声,逼死了阿离,他们全都有份!这是阿离复仇来了!你多管闲事,咱们都得死!” “柳大娘,别装什么正义侠士了。”有人阴阳怪气:“你现在大着嗓门说话,阿离也听不到,装给谁看呢?道士没来之前,你不就说阿离是妖怪了么?什么种不活槐树什么狐狸精相我呸!现在想起给阿离复仇来了?” 柳大娘满脸的横肉都在哆嗦,“你,你,我没有,我没有!” 不知是在跟谁解释,她四处张望,嘴中念叨:“我没有,我没有啊!” 慌乱中,她看向了大门内侧。 一阵阴风刮过,义庄内的草席被吹开一角,被斧子劈过的尸体惨不忍睹。见状,柳大娘的尖叫被堵在了嗓子眼里。她后退了几步,她难受,她的嗓子里卡着什么东西,她伸出手去抠c去挖她的眼瞳忽然睁大。 她想起嗓子里卡着什么东西了。 那是一颗牙齿。 阿离的头颅被铜斧击飞后,磕落下的牙齿就掉在她脸边,自此之后,噩梦不断,想起阿离带血的恐怖面孔,就好像被那颗带血的牙齿塞住了咽喉,呼吸不能! 柳大娘跪在地上,拼命抓着喉咙,直到满是血痕,还在惊恐大叫:“不是我不是呜呜阿离我错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在她挣扎之时,衣袖掉出一只花簪。 离义庄不远的街角,一人站立,一人坐在轮椅上。这花簪落地后骨碌碌朝后滚去,一路跌跌撞撞飞入了牧千光手中。 系统响起叮咚一声。 “关键道具:‘阿离的发簪’x1 道具作用:回忆杀x3” 不错不错。牧千光的目光收回,落到不远处因生出幻觉而疯狂的柳大娘身上。 牧千光道:“幻象。有会这种法术的飞头蛮吗?” 独浔摇头:“未曾听过。” 想想也非常不科学。妖类有各自擅长的妖术,譬如狐狸会迷幻人心,妖猫会预知术,飞头蛮可以头身分离c头颅夜行。世间处处有限制,一妖不可精通二术,懂得织就幻象的飞头蛮,就好似枭妖和狐狸生了孩子一般闻所未闻。 但任务详解中,并没有说柳家村有除了飞头蛮之外的妖怪。 牧千光陷入沉思,忽然看到脚边飞落几串刺槐花。此地多柳,唯一的槐树生长在郑家。 “郑家。”牧千光道:“现在想想,这个名字非常格格不入。柳家村排外多年,想必他从前的日子也不好过,有了阿离才转了运道。可惜,阿离惨死,第一个要复仇的人便是怯弱的郑木匠罢,我倒很意外,他竟然还活着?” 独浔:“师父为何问我?” 牧千光笑而不答,回过头拍掉他红袖上的白花。 “刺槐花中过,片叶沾上身。我的乖徒儿,你不是早就去过郑家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枭首之三 听了这话,独浔欲言又止。 牧千光道:“你一定想说,风也能吹落槐花,不一定是去了郑家,对不对?好罢好罢,这一切都依你。可这轮椅又怎么说?哪种木材适合制成轮椅,没人比木匠更清楚了。” 独浔顿了一顿,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淡淡道:“话都让师父说尽了。” 牧千光道:“你这人。唉。你不说,我便只能猜啊。” 独浔性子冷清,听出他语气中的得意和调笑,并不答话,推着牧千光向义庄走去。早先的人都散了,癫狂的柳大娘也不知爬到何处去——无论哪里,她一定最不愿在这义庄门口待着。此刻除了他们二人,整条街道空荡安静,只有风动靛蓝酒旗c轮椅驶过青石发出的轻微声响。 牧千光憋笑:“系统!系统!你看到他刚刚的样子了吗!” 系统:“” 牧千光:“哇哈哈哈!他根本拿我没辙!” 系统:“不作死就不会死阿弥陀佛。” 牧千光留意到了独浔的异状。 刚刚为独浔拂去衣袖上的落花后,他整个人就有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常见,这一路出现多次。只要牧千光与他有稍微亲密一些的肢体接触,独浔就会瞬间化身为同手同脚的呆滞木偶。每每这时,牧千光总是想抽打自己的手,冲着自己的耳朵一顿狂吼:朋友!醒醒!名声已经万劫不复了就不要再让它差上加差好不好! 然而,逗弄独浔比他想象的更为有趣。这也许是乡巴佬牧千光没有见过世面,平日最爱便是痴迷武功c打打斗斗,成为废物以后手痒极了,一身劲实在没地方使,只能将魔爪伸向那可怜见儿的小徒弟。 正当牧千光的心思在“以后重新做人”和“不逗白不逗”之间徘徊时,二人已经进了义庄。庄内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味,光线黯淡,与庄外俨然两个世界。见他们进门,草席上的黑鸦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牧千光和独浔。 独浔像是没看见,蹲下检查尸身。牧千光注意到他并未用剑,而是用手直接挑开了血迹斑斑的草席。 对于这个死去的陌生人,他还是给予基本的尊重,这是他恪守至今的君子之道。 “柳远。”独浔确认身份,道:“昨夜死去。” 牧千光低头看了一眼,“死不瞑目,必定受了极大的惊吓;脖子被连砍数下,最薄处仅有丝状皮肉相连,死的很痛苦。”他顿了顿,消化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惊惧疼痛之下,他死时的记忆会及其难忘,说不定能记住阿离。” 昨夜寺庙对战,牧千光只看见了铜心斧,并未见到凶煞女鬼阿离。 未见全貌,就不能知道要用什么方法镇压。 独浔道:“看未看见,一试便知。” 说着,轻点眉心。牧千光见状,忽然精神了。 这是传说中的——“一目满星河”! 当今时代恶鬼频生c妖魔乱舞,仙门常年广收弟子,赶赴各地除魔消灾,各自有其精通的玄门妙术。譬如玉焚宫地处五岭之间,悬崖之上,开门祖师万石君以业火长刀自立门派;药王谷的弟子模仿其祖师爷药郎,背着药箱风尘仆仆,木笔既可写药方c又可画出忘生路,令妖鬼前尘尽忘 仙门世家细数不少于百家,在这之中,唯独独浔所在的天机门众望所归,成为各家心知肚明的第一大派。究其渊源,有两大缘由。第一,便是众弟子修习的天机院;第二,则是因为天机门神秘叵测,门下弟子主修占星和紫薇秘术,内室弟子均会在十七c八岁之间开天目,人称“一目满星河”。万物星轨,尽在其中。 独浔的天目,早在十二岁就轰然而开。 这十二岁的“一目满星河”被称为举世不出的天才,也正是为此,长老们才对他刮目相看,此后更为器重,带在身边严厉管教,是以很少有人能亲眼见到独浔开天目。 而如今,竟然让牧千光得到这个机会了? 牧武痴对一切修行秘法都充满好奇,一时间情难自已,上半身都前倾了出去。 独浔轻点眉心之后,指尖带出一丝幽玄光点,点连成线,竟如雨水一般淅淅沥沥c无有止境。这光点像是附有魂灵的天上群星,牧千光不由得看呆了,他甚至想为此殒身,化为沉沉夜幕,用来让群星驰骋嬉戏。可这念头只有一瞬,他便又感觉到了无穷的悔意,似乎在这璀璨星辰面前他渺小得不值一提。等等痴念,无穷无尽,只在独浔手指轻点和轻放之间。 群星被修长手指按入了眉心,那似乎又不是人面容之上的眉心了。并非是五官,五官怎能成为装载星辰万物的庞然夜幕? 若非能装载亿万星,又怎敢称之为天目? 牧千光喃喃惊叹:“一目满星河真乃奇景。” 片刻后,独浔俊美面容之上的水光纱渐渐消褪,眉宇间细长的叶形单目一同消失。但牧千光知道,这一瞬,必定经过了无穷算法,独浔可能人在这里,神魂已在苍穹飘飞一个来回,才能有接下来的回答。 牧千光问道:“可有阿离?” 独浔摇了摇头:“不见踪影。” 接下来的六人依法炮制,只不过花费的时间要比柳远微微多些。毕竟柳远是昨夜里刚死,而这些人离世的日子少则一旬,多则三月。如果不是独浔,是其他天机门的普通弟子在这里,估计找到的死前记忆也是破碎不堪,完全不顶用。 天云散开,日光大盛,独浔为免师父忍受酷暑,将牧千光移到了义庄外,一家酒肆的屋檐之下,自己一人回义庄查勘尸身。 牧千光左右无事,索性拿出了那只簪子,随心念道:“使用道具,开启回忆杀。” 他又来了。 他每次来,都带着斧头,砍得我的兄弟姐妹痛苦大叫。我不喜欢他来。 而且他来过之后,我的主人总会跟她的朋友吵架。我不希望主人因为吵架不快乐。 但他不来的时候,主人好像更不快乐,这让我很头大。 哎呀,我又在说傻话。 我只是一只簪子,怎么会有头呢? 我不像我的主人,她是一只非常强大的女妖怪,她的头可以离开脖子,飞入高高的空中,飞去高山和海洋,她很厉害,多亏了她,我才能见到那么多没见过的东西。 海浪c烟火c市集。 这些地方总会有很多很多人,“人”,我的主人总用这样客气的称呼喊他们,不像她的朋友们,总叫他们“恶棍”c“脏东西”c“贱民”,我虽然不知道这些词是什么意思。但他们喊的时候脸色很可怕,不像主人那么温柔。 我想主人是因为他才变得温柔的,她擦拭我的神色,不像是在看一件平平无奇的木头簪子,而是无价之宝。 轻轻。轻轻。 她总会温温婉婉地看着我,“三年了,我终于找到他了,可是簪子呀,我到底该不该去见他呢?” 从她絮絮叨叨的话里,我知道了很多他的消息。他们家在的村子闹了尸毒,全家人都死了,只剩他一个人。 他再也不上山劈柴了,南下去了别的村子,做了一个木匠。听到这里我便很气,他已经砍了我那么多兄弟姐妹,怎么还跟我们过不去? 我不愿意听他的事,可是好像除了我,主人再也没有别人可以诉说。 她的朋友都对她很失望,渐渐都离开了。 主人还是温温婉婉看着我,问我,簪子呀,我该不该去见他呢? 我该说什么。若说真心话,肯定是不愿意,毕竟他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当初修剪我的身体,让我痛得流泪不止,几度昏厥过去。 可是,光是提及他,就让我的主人那么开心。要是真的见到他,主人就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噢不,最幸福的女妖怪了吧。 那去见吧。 去见他吧! 可她却摇了摇头,“罢了。” 若我长了嘴巴,肯定要尖酸地挖苦她一下,拜托,你飞了三年,飞遍大江南北,不就是为了见到他吗? 想见的人就算跋山涉水,也要去见啊。为什么都在附近了,却退却止步了呢。 她像是听懂我的话,笑了笑,说道,不行呀。我是妖呀。 妖就不行吗? 就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我生气极了,啪一下摔在了地上,再也不理她。 “师父?” 连声的呼唤将牧千光从梦境中摇醒,醒来便看到了独浔的脸,他一脸无奈:“师父切莫忘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比从前,午后转凉,师父怎么还在这儿睡着了?” 牧千光懒洋洋道:“哎呀。你这小子,做徒弟的怎么敢反过来教训师父?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独浔道:“徒儿用天目查看过了,未见阿离踪迹,只见一把铜斧。” “七人都是?” “七人都是。” 这可怪了。村中人被索命的女妖吓破了胆,都说是面目可憎的阿离手持铜斧,在夜中的长街来回行走杀人夺命。可死亡当时,却不见阿离,只有铜斧? 独浔道:“方才徒儿去问了村中人,是否亲眼见过女子持斧。他们说未曾见过。” 牧千光道:“以讹传讹,道听途说?可就算是道听途说,也总有第一个散布流言的人。” 独浔点头道:“他们确实是从一个人口中听说的。那人被骇破了胆,细节具体,深为可信。而且,村中人都觉得他不会撒谎,因为他是当时最大的受害者。” 牧千光道:“郑木匠?” 一个时辰后。 村东头第一户,郑家门口。 牧千光将轮椅转向大门的反方,雾中的山峦若隐若现,想必正是木匠砍伐树木的去处。他每一日打开门,都能看见这座山。但他恐怕不会知道,阿离在山中遥遥看他,也是每一日,每一时。 直到阿离鼓足勇气,带着他少年时送她的簪子下山而来,倒在了这门口,一夜秋雨浇得体寒,却浇不息她那颗滚烫c炽烈的爱慕之心——正是这颗颤动不停的心,带着她跨越千山万水,来到心上人的门前,等着他开门,惊讶地说出第一句话,“姑娘是谁?怎么在这里?” 身后的门开了。 今日的木匠面如霜色,眼如死水。他看着牧千光二人,问道:“你们是谁?” 千山鸟尽。 物是人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枭首之四 牧千光道:“一对不知名的师徒罢了。此地既有女妖作祟,断无袖手旁观的道理。听说你是第一个看见那女妖的人?” 郑木匠一脸死气,声音也毫无起伏,活脱脱一个木头:“那一天她拿着斧头,说不仅要砍死我,砍死臭道士,还要拉着整个村子陪葬。” 牧千光道:“荒唐。她自认无辜,谁害死她,她去报仇索命便是,岂有拉其他无辜人下水的道理?这和当初害死她的人有何区别?” 郑木匠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跟这娼妇女妖谈什么道理!” 看他一脸凶狠c语气鄙夷,谁能想到他们是一对邻里羡慕的恩爱夫妻。除了人命纠葛,其他,牧千光并不想管,点头道:“总之这件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闻言,郑木匠才缓缓抬起眼,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牧千光:“你?” 这种眼神,说好听是不放心c不相信,说难听一点就是轻蔑和看不起。牧千光之前在柳远眼中也看到过,但他并不放在心上,乐呵呵道:“哈哈哈!当然不是我。是他。名师出高徒,他很有我当年的风范,区区一个小妖,安心啦,尽在掌控之中。” 我徒弟,大名鼎鼎主角是也,好吗! 郑木匠看了看独浔,这回没再质疑什么,转身进了屋子,毫无生气的声音传来:“那娼妇当初不杀我,给我下了死亡通碟,今晚便到日子了。其实杀了我也好,一了百了。两位若想斩妖除魔,我也管不着,请自便吧。” 牧千光摇着轮椅跟了上去,木轮缓缓驶入院门,压碎了一片槐叶,细微声响从轮底响起。 独浔眸光一凛,高声警道:“师父小心!”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裂开的槐叶张开小口,吞吐间时空裂变,片刻而已,就将牧千光和他完全隔开了。 被卷入漩涡之前,牧千光忽然想起,义庄外,柳大娘突发癫狂时,肩上也停着一片槐树叶。 与他轮椅之下碾碎的一模一样。 柳大娘是因为看见幻象才发了癫狂。牧千光之后有想过,到底是多么恐怖的幻象,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逼疯一个人? 而他,又会在幻象内看见什么? 剧痛传遍了全身,牧千光疼得想要大吼出声,一张嘴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c干涩难听的啊c啊之声。他想要摸一摸咽喉,却发现手根本抬不起来,整条胳膊的骨头全都碎了。 但是骨裂至痛c断舌之痛,却都比不过此时此刻万箭穿心的痛苦。 他身上插满了刀剑兵器,每一道伤口都深裂见骨,一击之下,绝对必死无疑,何况又是这么多下。足可见下手的人有多么恨他。 不对,不是人。是人们。 这些兵器刻着他们主人的族徽c名号,没有一个相同。 多么眼熟的场景啊! 这不正是原著中反派牧千光的可悲结局吗? 先被魔族护法拔了舌头,再让魔族圣女的坐骑碾碎手腕c脚腕的骨头!最后被正道拦截在广阳渡口万剑穿心。 完全同步了啊! 而且,这些痛苦都只能算主角开虐之前的小小铺垫,下一场才是读者嗷嗷期待的重头戏。为了一解众人恨,独浔可是将反派牧千光活活折腾一个章节才挫骨扬灰的啊! 牧千光的下巴被人轻轻捏住,因为痛苦,他的眼睛渗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沾血的脸颊滚落到了独浔的手上。 独浔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大仇得报的亢奋,“哭了啊。” 牧千光根本说不出来话。 他努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这个人,可是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尽管如此,他还是从来人衣袖的气息上确认了,他就是独浔。他的威压开到极致,令牧千光不自觉全身颤抖,实在难以想象,他就是之前任他百般逗弄,也只会说一句“话都让师父说尽了”的小徒弟。 独浔的手指慢慢收紧,正如他的声音一般残忍暴戾:“哭——现在才知道哭!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 牧千光张开嘴,艰难拼凑出一个无声口型。 独浔嗤笑:“‘别?’你让我饶了你?可以啊。”说完,他眼中闪过一丝狡诈光亮,干脆利落地收紧手指:“牧千光。你做什么美梦呢。” 别 牧千光浑身疼痛。 别用这张脸,说这些话,做这些事。 牧千光眼前闪过小徒弟跑前跑后的模样,他为他担忧,他背着他在林中行走,他奔赴镇湘楼带来温热的饭菜初次见面,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短短几日,已无独在异世的无聊和孤独了,反而添了许多温情。 所以别,请别用这张脸,说这些伤人的话,做这些伤人的事。 分不清身上痛,还是别的地方痛,牧千光晕过去了。 系统呼唤他:“醒醒!哎!醒醒!” 牧千光睁开眼,还是晕头转向的,“别动我别动我,我身上插着刀子呢哎怎么都没了?我出来了?” 系统道:“只有你出来了。独浔还在里面。这个幻境下手很刁钻,就连你我都是费好大劲捞出来的。” 牧千光道:“那我能进到独浔的幻境吗?” 系统道:“你要拉他出来?也不是不行,就是有点危险。” 牧千光:“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有主角在的地方。” 系统:“你身上有他的东西吗?” 牧千光:“你这话问的。我没有。” 系统:“那他身上有你的东西吗?” 牧千光:“也没有不对!有。” “有借有还”符还在独浔身上。 系统:“那你准备好起飞。” 牧千光点头:“好。” 这回牧千光已经心中有数了。说白了,这个幻境之所以能逼疯人,是因为它能洞悉人心深处的恐惧,再依据这些恐惧编织出逼真诡谲的幻境。这些恐惧有可能连本人都察觉不到,但却是那人实打实在这世上最害怕的东西。 正如柳大娘,最怕阿离记恨着之前那些流言蜚语,拿斧头劈断她这张嘴。 又如牧千光,他最怕的就是面板上如血海汪洋般存在的仇恨值,正是这些困住他只能待在祝家村,一困便是十七年。而这些恐惧,都比不过独浔两个字带来的杀伤力。 这些日子和独浔相处下来,他都快遗忘了当初是怎样惧怕独浔将他挫骨扬灰,独浔的乖巧c懂事和敬重使得这些恐惧在他心中尘封c消解。而那个织造幻境的人,又将这些挖了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挖人创口的妖怪非常可怕,它必定很懂人心。 明明是妖,却比人还懂人心,不可怕么? 因此,独浔的幻境也会跟其他人一样,是他内心深处的恐惧,是他夜夜循环的梦魇。 会是什么? 抱着这样的心思,牧千光进入了独浔的幻境。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桃林古刹,只不过被战火殃及,已经毁了一大半。狼烟烽火中,他都有点认不出这是哪里,还是系统提醒道:“天机门。” 牧千光问道:“时间呢?” 系统:“二十年前,仙门百家与魔族在此经历一番恶战。” 牧千光有点记不得了,沉吟道:“恶战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一直记忆深刻?如果是之后,还比较能理解。”独浔之后便被废去修为,踢出天机门,用缚龙索将他锁入云华山岭。抛弃c失去c痛苦这些都可能成为惊惧的养分。 系统:“你忘了一件事。” 牧千光:“什么?” 系统:“二十年前那场恶战,魔族和仙门都死了不少人你也是在那时魂飞魄散的。” 啊? 牧千光呆了片刻,哈哈哈大笑,连连摆手:“你疯了?你也说了,我的声名格外不好听,他能怀念我这个师父一时半刻我都觉得谢天谢地了。怎么还敢让他对我念念不忘?” 说话间,已到了独浔身边。 幻境中除本人之外的一切人都是幻影,所以此刻只有独浔和牧千光是真实存在的。不像那些幻影,只知道机械重复着喊打喊杀的动作,他们的表情更加真实细腻。 尤其是此刻独浔脸上的伤痛,用万念俱灰形容也不为过。 他正呆呆看着某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只有担忧望着他的女主萧飞玉。牧千光心道,因仙魔之别不得不望而止步,唉,好一出悲惨的眷侣别离。若是萧飞玉此刻脸上的表情再丰富些就更好了。 原来独浔的梦魇竟然是二十年前,与女主萧飞玉相隔银河这一幕。少年郎对初恋情人念念不忘,致使她成了夜里一缕白月光c墙上一颗朱砂痣,然而他今生今世,恐怕再无机会堂堂正正回到天机门,向心仪之人提亲了。这,恐怕才是令独浔最为魂牵梦绕的吧。 不知为何,看到露出万念俱灰神情的独浔,牧千光竟然很想上去摸摸他的头。 一定是前几日摸习惯了。 牧千光轻咳一声。 这声音惊动了跪在地上的独浔,他回过头,张了张嘴。 “师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枭首之五 这声呼唤轻极了,像是怕再重一点,就会将面前的人碰得烟消云散。 牧千光微微变色。 其实独浔叫过他很多次师父,但只有这一次,他是真的领会到了师父二字所含意义。这时他已失去所有,万念俱灰,一声师父如同一丝火星,燎亮了他眼中的生机。 温热的手覆在冰凉的额头,独浔听到他说:“为师在。” 独浔像小兽般轻蹭了蹭他的手掌,闭着眼喃喃:“这梦居然做的这么真。” “我知道我都知道。师父您是看我太苦了,才来哄我开心。有这一场幻梦徒儿已经很满足了。但是,那些害死师父的人还活着,我绝不会放过他们。要不是他们,师父又何至于魂飞魄散”越说越慢,声音愈加低迷,最后四字已然哽咽。 下一秒。却发生了令人意料不到的转变。 独浔的声音转而冷硬,充满肃杀之气:“今日,定要他们死!” 死字一出,脚下的石板崩碎飞溅,裂成了四条阴森深沟。随着独浔慢慢站起,他的全身也在发生变化。眼眸从赤黑转而猩红,腰间的凤鸾剑铮鸣不止,衣袖烈烈间响彻野兽长啸。 看着他额心的红印越发淬炼,牧千光明白了。 完全暴走了! 魔族的心魔本就依赖恐惧c愤恨c幽怨等等阴暗情绪而生,这幻境等于是将独浔的心病一股脑剖出来给他看一遍,心魔直接给喂饱了,还不是妥妥的暴走?更别提独浔本就断断续续经受着复苏之灾,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更容易受到心魔影响。 牧千光被强风直接扫飞出去,他连踹系统数脚:“快想想办法!” 系统:“给我点时间!” 独浔现在完全成了风暴眼,以他为中心,幻境正在极快地坍塌。果然没过多时,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郑家院子。 轮椅下的槐叶,已经粉碎消失了。 唯一还站在院中的人,是一脸冷漠的郑木匠,他看到二人出来,毫不惊讶,只是有一点意犹未尽:“碰见谁不好,偏偏碰见了你。” 这话是说给独浔听的。 一身玄衣,眉心红印灼灼的独浔拿起了剑,“知道是我,你还要自取死路么?” 郑木匠道:“试试看吧。万一呢?” 天空中黑云滚滚,片刻之前还放晴骄阳,现在却隐有雷雨迹象。 牧千光站在不远处的槐树下,微微担忧望着独浔。 若是平日,他丝毫也不用担心。可是现下独浔灵力不稳,气息紊乱,而心魔又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毒虫,稍有差池便会让独浔走上不归之路。 他不担心独浔会败,只担心他之后创伤难愈,更为痛苦。 雨瓢泼而落。 第一滴雨落在地上的瞬间,剑光乍起,光影翻飞。这小小院落忽地响起一阵紧张激烈的搏斗曲,其中金石相撞c兽鸣阵阵,和磅礴雨声交织相溶,叫人眼花缭乱辨不清。 片刻后已分胜负,那郑金倒地不起,嘴边涌出的血并非鲜红,而是浓浓的黑。 见他倒下,独浔这才冷冷咬牙,为了不让心魔吞噬自己,他竟然徒手一掌拍向心脉——活活震断! 牧千光大惊失色:“独浔!” 独浔后退数步,吐出一大滩血,与院中雨水相溶,已是一地鲜红。他听到了牧千光的惊叫,转头遥遥看着他,“师父我很快便醒。您能稍稍等等我吗?” 话音刚落,已然晕了过去。 郑金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忽然眼现狰狞。牧千光手中之影一闪而过,已被快速夺了过去。郑金嘴中叼着那根木簪,恶狠狠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牧千光哧一声笑出来:“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左右这也是那娼妇的东西。” 郑金恨恨盯着他,厉声问道:“到底从哪里得来的?” 牧千光丝毫不在怕的,“你现在拿着这簪子,不觉得烫手么?你不觉得烫手,可阿离却会觉得恶心。毕竟害她悲惨死去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啊。” 郑金盯着他,一动也不动。忽然,他笑了,“当然是我害死的,她爱我如命,可我却嫌弃她是个妖物。在被道士杀之前,她的心早就死了。” 牧千光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东西,“谁说她爱你了?她是爱郑金。可你,根本不是。” 倾盆大雨浇下,牧千光从从容容为他和独浔撑起红梅纸伞,声音就从伞下不疾不徐地传来,每说一句,那“郑金”的脸色就要难看一分。 “从村中突生幻境我就开始怀疑了,飞头蛮并不会织就幻梦,此地或许有别的妖怪。我徒儿刚才与你搏斗,你听见他袖中一声兽鸣,立即骇得失魂落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声兽鸣出自你的头领,传说中的最擅于造梦弄人的’九命妖猫’摇光。” 牧千光顿了顿,说道:“而你,不是飞头蛮,而是妖猫。” “郑金”不死心道:“哈哈哈。可我和这里无怨无仇,为什么要传出女鬼持斧杀人夺命的谣言?还害死这么多人?” 牧千光道:“果真是无怨无仇吗?” 他的视线落在那根木簪之上,“原本在那山中,只有一只猫妖和飞头蛮相依为命。可是有一日,却来了一个伐木的少年郎,用一根簪子吸引走了女妖的全部目光,她跟随他下山而去,二人结为连理,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可她不知道,那只被她遗弃的猫妖渐生怨恨,最终害死了她,和她的夫君。” 牧千光又道:“郑金——” 猫妖道:“别叫这个名字,太恶心了,听一遍就想吐。我有我自己的名字,阿满。”他像是被勾起很远的回忆,只是这回忆结满霜伤,“当年,养我们的哥哥说,她是阿离,我是阿满,她是离合的离,我是圆满的满。”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冷漠,却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伤感,“可我没想到。她对于别人,才是长长久久的与子相合。对于我,她只有无尽的分离。” 牧千光问道:“郑金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雨水飞溅,盖不过他声音中的愤慨,“他又自私,又懦弱,我杀了他又怎么样?他这样辜负一个爱他的女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村里那些人也是我杀的,一个两个全是嚼人舌根的蠢货,贪生怕死,只敢躲在那臭道士背后撒野,真是恶心,人真是恶心,我杀了又如何?” 是,人有好有坏。 可是,这世上,没有谁拥有审判谁的权利。更没有要谁性命的权利。 只是这些道理,说给他听,他可能也不想明白,阿满已经走上了不归路,他根本无法回头。 耳边只有磅礴雨声,击打在伞面之上,奏响一曲哀歌。牧千光说道:“你怎么知道,阿离不愿意呢?” 阿满喘着粗气,问:“愿意什么?” “她很爱他,就算他辜负她,她也愿意如此死去,甘之如饴。” 阿满失笑道:“怎么可能?” 话音刚落,簪子忽而一动,将他拖入了梦中。 我的主人是一个很爱笑的人。 在山中便是了,来到郑家嫁为人妇更是爱笑。 他说喜欢主人的笑容,他总会用手指轻抚主人的嘴唇,惊讶道,哎呀,你的唇角微微扬起,跟我的一点都不同呀。 因为他喜欢,主人便一直微微笑着。 那些村人骂她,她像是听不见,还是一路笑着回了家。 那些人觉得主人怪异,为什么只有她能种活刺槐树?为什么这个貌美女子在听到他们的诋毁以后,还能微笑呢? 所以我搞不懂人类。 因为主人与他们不同,就讨厌她,恨不得她消失? 可我还是个簪子呢,我也和你们人类不同,还不是任由你们送给他人,插在头上。 但主人不会生气。她只会在夜深的时候闪过一丝难过,她捧着我,还像从前那样抚摸着我,说现在比起以前好多啦,从前只能在山里看着他,可是现在她却能和他在一起。 她这么爱他,为什么他却要露出惧怕的眼神? 不就是看见了主人的头吗? 喝下交杯酒时不是说过,此生此世,不论你如何,我如何,唯愿白头不分离吗? 她从前一直都是这样的,她是最厉害的女妖怪,头颅能离开身体,飞向高高空中。 怎么现在,你却怕了 我的主人在寺庙受了重伤,她却还要往家中飞去。 我在她耳边大吼,不要去,不要去。他们已经做好准备,等你过去就会杀了你,你百年修成,你是天底下很厉害的女妖怪,你不要去。 可是她听不见我说话,耳边只有呼啸风声,仅仅片刻,她就飞回了家中。道士和村里的人举着火把,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看见她唇边扬起的笑容,我才知道,她是想死的。 她已经不想活了。 不想再修炼。不想做什么女妖怪。她爱的人没她想象中那么爱她,她来人间求一场百年好合,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一场别离,就像她命中注定的一样。 她的头不再飞向高空,这回径直落在了地上。 我也滚落到了一边。 她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我,好像在回忆从前。初遇少年郎,惊慌失措,满山鸟惊,只是一场沉沦不醒的大梦。 直到死。 那滴泪都没有流出来。 她只是将唇角轻轻扬起,向上,向上,好像她的头颅,又一次高高飞向空中。 惊梦结束,簪子从阿满手中掉落,剪碎一片水潭。 她的笑,她的快乐,与他无关。 他最初和最后的痛,却只和她有关。 “凭什么。”阿满的手握成拳头,他的脸上再无冰冷,而是被摧毁的崩溃,“凭什么,他凭什么?我们一起在鬼都长大,陪你那么久的人,不是我吗?” 他口口声声说郑金恶心,可他却披上郑金的皮冒名顶替,他对郑金,难道就没有一丝羡慕吗 阿满全身都随着颤动干枯下去,只有眼角泛着一丝哀绝惨红:“凭什么你的梦里,连想起我都不曾”声音渐渐消失。 枯萎在地上的猫尸,有两条长长的尾巴。 这阵雨太冷太凉了。 磅礴得像是要埋葬什么一般。 只有孤零零一柄红梅伞下,尚有一丝余温。 牧千光将伞移向独浔那侧,自己肩头已经湿了一片。 等天放晴。 等你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分花大会 雨过天晴,地上一股淡淡泥香。院中一角拥拥簇簇满是花草,许多都叫不出名字,只依稀辨出并非人间繁花,许是魔族鬼都之类的稀奇花物。叶子修长而纤细,花叶缀着细密闪烁的雨珠,更衬得那硕大白花羞赦娇媚。 而牧千光并没有闲心去赏千娇百媚,他眼睛一动也不动,盯着花丛中睡着的一个少年郎。 红衣窄袖,云鹤绣于衣上,随风翩然而舞。 名剑凤鸾正与他一同沉睡。 不知为何,牧千光想起原著中萧飞玉于柳林中看见御剑而来的独浔,玩笑曰:“此柳风流可爱,似独浔少年时。” 风流可爱?或许只是爱侣的看啥啥好滤镜吧。 反正当时的牧千光完全想象不出来,残暴将他撕碎的独浔已经给他蒙上一层心理阴影。 可是现在,他看着那躺在花丛中c明显缩小一个号的独浔,心中不由点头附和:还真是风流小可爱,花中大美人。 大概他的目光过于兽性,少年郎于花丛中警觉苏醒,牧千光刚要伸手招招,平常他这么一招,徒弟立马就过来了。 可小独浔按着凤鸾,非但没有要过来的意思,还盯着牧千光后退了几步,那直勾勾的眼神晃在繁花深处,明晃晃表达出六个字:大坏人,不信你。 牧千光啧了声,心道真是麻烦。 想起平时独浔对他的好,还是硬将一张老脸笑成了向阳花,和蔼问道:“浔儿,心口还痛吗?” 回答他的是三颗小石子,呼啸而至,三发全中,不须片刻就将一朵向阳花打成了马蜂窝。 牧千光仰着天,泪光闪烁:“哎呦我操!” 两日后,岭南邶州城。 因河道纵横,水网密集,邶州虽是小小弹丸之地,却有许多商贾聚集于此。众商来此之后因地制宜,将酒楼茶肆移至河湖之心,每逢开市之日,大街小巷叫卖尚且不止,倘若从河岸走上那么一遭,湖心酒楼传来的莺歌竹乐清晰可闻。 这些酒楼因远在水岛,故而有专门的店小二沿街嬉闹拉人,有时对家难免碰头,但因在一个地盘讨生意,嘴皮子开合嘚啵两句也就罢了,绝不会因为拉客大吵大闹。 这一日,枕河楼和穗香苑的二位小伙,却因两个客人吵红了脸。 “二位,枕河楼的名声当真没听过?那我们的头牌姑娘柳丝丝总该听过吧?姑娘不仅生得美,还弹得一手好曲儿,来岭南怎么能不听曲儿呢二位,去咱们枕河楼瞧瞧啊!” “还头牌姑娘?这二位一看便是仙风道骨,专为行侠仗义而来,哪有空听你那小曲。要我说,小道长和道长您得来穗香苑坐坐,这些日子,来来往往有名的修道人士那可都在我们穗香苑哪!” “我说你这人——” “你就非得跟我抢生意?!” 牧千光被他们闹得一个头两个大,连带着脑门上的青痕又跟着隐隐作痛,他扶头道:“打住!有这个吵的工夫我二人都能过河了。来。点兵点将。谁点到了去谁家。” “啊?点兵点将?” 闻言,两人都懵了。 这些日子见过的道君没有二十也有十五,有拿符盘转一圈定方位去一家的,也有掐指一算这个酒楼跟我运道很合择一家的,就是没听过这么敷衍的,什么玩意,点兵点将? 牧千光指挥道:“来来来,都挨着站好了。徒弟,来点一个。” 前半句的语气是吊儿郎当,充满不羁的,后面喊了徒弟就弱了一些,两个店小二随着轮椅道长的视线看去,双双眼前一亮。 濯濯如春月,肃肃如松下风。 柳丝丝算什么岭南之花,小郎君才是人间绝色! 独浔被二人注视着,到底年纪尚轻,喜怒形于色。牧千光生怕他又冲动揍人,连忙指了穗香苑的伙计,“就你了。赶紧过去开饭。” 伙计兴高采烈:“哎!这边请上船,包二位满意!” 上船之时,船夫将牧千光这个伤残人士轻拿轻放,半天才移到了船上。期间有人一直在旁警示监工,牧千光敢保证,船夫磕了他几下,独浔的眉毛就跟着皱了几下。牧千光拿余光瞥着这小家伙,越看越觉得像古板小兔子。 只不过,这兔子显然不是食草善茬,牧千光以头上的三个大包作为证明,这小子绝对吃荤。 那日和猫妖战斗,醒过来独浔便变小了,人不仅小了,性格也跟着回到少年时。这一段在原著中也有过描写,独浔解决了柳家村的僵尸之乱,引得体内魔血沸腾,而他不愿与魔沉沦,生生一掌劈向心脉以求自戕,谁知苏醒过来以后不但活着,还变小了,之前受苦受难的记忆跟着不复存在。 当时的独浔来到分花大会,内心只有一个目的:拿到第一,杀死凶兽,再回天机门,迎娶初恋师姐萧飞玉。 后来他是杀死了凶兽,还带回了天机门以示忠心,可他还是没得到承认。 这已经很虐了,谁知这个节骨眼上萧飞玉忽然死了,痛苦之下独浔的记忆也跟着复苏,没有最痛,只有更痛,心魔更深一层。 牧千光看着现在的独浔,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师姐这小家伙喜欢比他年长的啊。 十个伙计九个唠,这个也不例外。这伙计瞅瞅牧千光,再看看独浔,实在猜不出两人的关系,好奇问道:“二位是师兄弟么?” 牧千光答:“不是。” 独浔否认:“不是。” “那,是师徒?” 牧千光答:“是。” 见独浔又要否认,牧千光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独浔的嘴,后者根本反应不过来,只听牧千光应道:“他晕船,要吐要吐,快点!” 船夫闻言,唯恐吐在他的船上,撑杆飞快几下就将船送到了水岛。 那伙计闻言,也默默坐远了。 独浔小脸发黑,狠狠咬了牧千光一口。后者绝不可能任他咬之,即刻便伸手掐回脸上,明明是一对师徒,却像孩童掐架,不依不饶。 好在那伙计打破僵局,热情说道:“看二位的装扮,应该也是来邶州参加分花大会的吧?” 独浔沉不住气,问道:“你知道分花大会?” “哪能不知道呢?”伙计笑道:“分花会虽然年年都有,可这次不同,论举办程度之广c收纳人才之多,只有这十年一度的分花大会才称得上是天下盛事。” 那船夫也露出笑容,指着这片水域说道:“莫看现在这般风平浪静,去年可是水鬼作祟,搅得没人来做河水生意。分花会之后,一切都回归平静了。” “说的是啊,在这世道,要没有天机门,没有分花会,哪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哟” 他们说的并不夸张。 在这饥荒c瘟疫盛行的纷争时代,怨气恶念盘踞四方,等着化为至阴邪祟。 因纷争生出的大鬼c妖魔隐匿人间,作乱多年,已经在诸多怪谈中有了名号。正如之前遇到的飞头蛮c猫妖等等。 这种滥杀无辜的邪祟,会被天机门通缉追杀。每年天机门都会接收到来自各地的求救信,除去高人前辈亲自前往,还会分出几片区域,让弟子们下山历练,结果则会作为毕业时的考核标准。 因此,每年七八月,弟子们就要拿着蒲团,挂着黑牌,穿着黑袍,撑着黑布伞,下山去斩妖除魔。以□□月份为期,除妖之后悬挂带有自身名讳的黑牌,看能分得多少花。 一般而言,同是院中弟子,赠桃花,前辈则为金花,平民百姓则以当地情况而定。 这,就是一年一度的分花会。 十年一度的,显然就是业务量巨大c高人居多的分花大典了。 牧千光瞧一眼小徒弟,不愧是自带光环的主角,一出山就能碰着这等十年一度的稀罕事。嘿嘿,跟着也能沾点光,这等大会,比武绝对好看! 小徒弟却用力扭开了脸。 脸上还有被牧千光“慈爱拂过”c留下的红印。 夜半,独浔已经睡过去了。 牧千光用钱极抠,两人只开了一间房,对此,独浔倒没什么怨言。牧千光坐着,托腮望着小家伙,其实他还是挺听话的,除了死不开口叫师父,略微叛逆一些,依旧对他关心备至。当然了,这关心也是跟之前不同的。 如果说之前已经很不留痕迹,那现在的独浔就是太笨拙了,一点也隐藏不住自己的心思。 牧千光问系统:“他必须要去参加分花大会?” 系统:“必须。” 牧千光自言自语:“那我得帮他保护好萧飞玉,别让她又死了。” 系统一言不发。 牧千光在查看面板的时候,忽然惊呆了,侠义值忽然多了五千。 五千! 系统:“我一直没告诉你,就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你的神经,呵呵。” 牧千光喜出望外,一点也不在意系统鄙视自己,但他又感觉到不对劲,“不是给了独浔主队吗?为什么还会把奖励发给我?” 系统含糊起来,“这,我也不知道。” 五千,那是不是可以站起来了? 正想尝试,却听见床铺传来了阵阵喵叫,牧千光狐疑一看,差点又惊呆了。独浔平躺在床上,双手乖觉放在腹部,可这交叠两手之上,却站着一只纯白无暇c双眼碧蓝的猫,见他回头,头微微一歪,喵声甜美,一声可送猫奴魂归西天。 牧千光:“摇光?这是摇光?” 巨大凶兽?阵阵兽鸣? 一声就将两尾猫妖的阿满吓得魂飞魄散? 妖猫的族长? 喵喵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桃止四仙 或许被他唤对了名字,摇光又冲他软软喵叫一声,尾音拖得极长,可爱二字千转百回,牧千光登时便酥了。 摇光喵叫不停,牧千光摆出一副慈父面孔:“怎么啦?” 摇光听了,颇为不快地拍了两下独浔的衣衫。 独浔这身红色衣衫不似内州之人,颇有些异域风情,右袖被裁去一截,露出白皙精瘦右臂,其上还绕着一只黄金鹰。这类兽面黄金装饰遍身可见,摇光脚下正是独浔腰间,四指宽的黑色缎带微有浮光流动,隔几寸便缀满金珠。 这金珠除了替独浔回答“我本人富贵非常”c“我本人野性漂亮”,还会硌着小猫的脚。 摇光实在受不了,蹬蹬后腿,做出下扑姿势,磨拳擦掌间就被人一手揪住了后颈,无辜喵声大叫。 牧千光将他拎到面前,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是独浔座下威名广传的第一猛兽,忌惮之心退散,慈爱之心饱满,一顿揉圆搓扁。 但因为牧千光实乃糙汉本汉,一生只跟刀枪棍棒打交道,碰到过的柔软生物屈指可数,手里把握不好力道,没几下就将摇光撸炸毛了,举起桃心小猫掌来。 牧千光笑道:“系统,它还想打我,这一脚能有甚威——” 力字未出,猫掌扫到脸上,只听哐啷一声,下一秒牧千光已经砸进了墙根。 系统:“” 摇光见闯了祸,倏忽无影无踪。 巨大声响砸醒了独浔,少年以为敌人来犯,大喝一声“谁”,坐身而起抄剑横挡,动作一气呵成。 眼珠左移右移,只看见了墙根呸着土的翻车牧千光。 独浔:“” 刚要说话,窗外却响起沉沉的审问之声,“你是说,亲眼看见了牧千光?” 听见自己的名字,牧千光停下呸土动作,朝着独浔竖起手指,凝神静听。 “回禀谷主,弟子亲眼看见那牧千光坐着轮椅走出——” 一阵瓶瓶罐罐被砸碎的声音,被称为谷主的人听声颇为气急,竟是结巴了起来:“一一派胡言!那牧千光当年乘剑遨游,来无影也去无踪,怎么可能坐上轮椅?” 那弟子也怀疑起自己:“可是,他跟画中剑圣长得一模一样啊啊对了。弟子还有一发现,他身边跟着一个红衣男子,二人看起来关系很不一般。”这弟子倒是扑哧笑出声来,“恐怕是弟子真的看错人了,堂堂剑圣,怎么行风如此不端正。” 牧千光:招你惹你? 他专注偷听,没发现一旁的独浔俊脸微红。 再说隔壁。听了这番话,那谷主却若有所思起来,“唔。这样听来,倒很像他的作风不行。事关千光,我须得亲自去云华山看一回。” 说完火急火燎,不待天明,竟是要夜中出发,弟子们跪地一片,恳求之声不绝于耳:“谷主!分花大会在即,切莫误了正事啊!” “院长,院长,你快劝劝我们谷主罢!” 有人将茶盖轻轻合上,微微叹了口气,声音恰似清风拂耳,将皱成一团的嘈杂局面轻轻舒展开来:“沧浪君去云华山,无非是想确认千光是否重回人间,可是如此?” 那沧浪君在房内来来回回,语气焦急:“星辰主!这般要紧事,你就别慢悠悠说话了,哎呦,听得我头疼。” 星辰主笑道:“人生人死,正如群星忽明忽暗。千光如若真的回来了,那他的星轨也将会有变化。沧浪君,当年的课业修得不精呀。” 沧浪君猛得刹住步伐,惊喜道:“是是是,我怎么把你给忘了!星辰主手持绝世星盘,千光命数如何,此刻算上一次不就知道了?” 隔壁已经商量妥当,当事人牧千光此刻却自顾不暇。 随着“沧浪君”c“星辰主”两个名字脱口而出,牧千光的头忽然灼热疼痛,纷乱片段如同疾风卷碎叶,在脑海爆炸旋转。 独浔看他脸色发青,额头流汗不止,急声问道:“你,你怎么了?” 牧千光根本无暇回答。 是,他是看过《诸仙听我号令》这本书。但他压根不清楚原主在书中充当过什么角色。以为是被主角恨之入骨的反派,结果摇身一变成了主角的师父。 可是这个师父,在原著中只有寥寥数笔,甚至名字也是作者有话说中透露的。他来自何处,身世如何,一概不知。 可就在刚刚,“沧浪君”和“星辰主”似乎成为打开他封印记忆的关键钥匙,他就顺着这两把密钥撬开了尘封之锁。 滴水而落,晕开旧墨,一幅往日旧画缓缓落下。 二十多年以前,在天机门求学的弟子之间,曾有过一段妙谈佳话。 当时还未有仙魔之争,正道人杰地灵c少年群雄辈出,那一届的天机学院人声鼎沸,剑光洒落于院柳青青,折出一轮轮初升旭日。 但在这一众弟子中,却有四人最是出众,被誉为“天机四子”c“旭日初代”。 四人皆是气盛年少时,各自都撑着心头傲字,平日里见了,也只是微微一点头,私下更是毫无往来。日子久了,便有四子不合的传言四下流开,各科老师偶尔也会点通几句,甚至还凑在一处吃过酒,结果却于事无补,四人照走四人路。 后来,大家也都歇了这些心思。 也许太阳与太阳,果真难以交融,要在各自苍穹照耀四方。 然而有一日,四人在桃止山巧遇了。山中隔绝,只有青石花林,一切都从一句“既然来了,不妨就着这落日,喝他个地老天荒”开始。花雨不止,年少意气,四人一番长谈后竟是欢笑难休c恨逢其晚,当即结为异性兄弟。 山下樵夫清晨打柴,见林中酒香四溢c乱花溅地,有四人并肩而坐,已经望着天涯睡着了,还以为是仙人下凡。 这等佳话流传开来,便被人称作“桃止四仙”。 四仙中,其三来自不同门派,分别是当时赫赫有名c雄踞一方的仙门世家。侠义扬名天下的燕声声出自药王谷c性情倨傲掷千金的黄湘来自天仙阁c四人中最懂得顾全大局的人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大哥,正是来自天机门的南无慈。 还有一仙,无门无派,是个闲散剑修。 入门那日,待他报上大名,三个字如石子丢入水潭,当即溅得四方哗然。有不懂事的弟子茫然问一句:不过是个散修,他会些什么?有什么好惊讶的。 被他听到,只是嬉笑应声道:“我呢,学得很杂,什么都不精,唯独一样,学得还算尚可。” “什么尚可?” 他迎着朗朗日照,笑道:“我算懂些剑术。” 岂止懂些。 二十年后,还有人唤他一声小剑圣,修仙问道数百年,也只有这一抹苍翠色的惊艳。 牧千光。他迎光报出自己的名字。 “桃止四仙”中年纪最小的人,正是二十年前魂飞魄散的牧千光。 怔怔然回神,牧千光听到独浔压低声音:“他们过来了,我们从窗户走。” 在他被纷杂记忆砸昏头的时候,星辰主已经算出了他活着,而且还算出他当下所在的方位。独浔此时不知道他们和牧千光的关系,还以为他们是来寻他麻烦的,这才要背着牧千光从窗口离开。 牧千光道:“不——” 可独浔已将他扶起。与此同时,房门轰然而开。 燕声声,如今已是药王谷谷主c三尊之一的沧浪君,维持着推门的动作,看着搂抱一团的牧千光和独浔。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撞破什么不得了的事。 燕声声一腔故人重逢的心绪,就这样被击烂了,他双眼微红,喃喃自语:“大哥,我太看重自己了我原以为光弟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来寻我们三个兄弟,谁知他竟还想着猎艳。”沧浪君半晌才补全最后二字。 牧千光看着他们身后那些伸脖子看热闹的弟子,内心一声叹息,解释道:“莫要误会了,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名叫桃止。”半天都在想桃止四仙,不由脱口而出。 因为怕人认出,独浔早已改去容貌,谁也识不出他现在的真身。 独浔一愣,“我才不是你的弟子!”他说时恨恨盯着牧千光,浑似被人辜负,门外看热闹的声音更响了。 “罢了。回来便好。一切回去再说。” 沧浪君暗自垂泪,伸手去扶牧千光,却被一柄利剑拦路,霜色剑刃映着独浔沉沉眼眸。面对千军万马,他只孑然一身,孤子一落,偏执无悔。 “你们,”他阴沉盯着众人,“要带他去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剑阁之一 沧浪君微微变色,喝道:“放肆!” 莫说是当了一家之主后,就没人敢和他当面叫板,放在少不更事的从前,燕声声这块铁板也没碰过钉子。他怒极反笑,问牧千光道:“光弟,这是你从何处收来的徒弟,怎么比我还不懂规矩!” “这可不是不懂规矩,”牧千光笑着抵赖:“他是有心维护我。徒弟护着师父,这也成错了?” “这倒没错。不过,”沧浪君十分不高兴:“咱们兄弟生死之别,这是再度相见,你怎么老替他说话!” 牧千光哭笑不得:“三哥!难道咱们要抱头痛哭一场吗?” “三哥”一出,沧浪君立马笑如春风,其他都被撇去了一旁,连连应道:“哎!哎!” 牧千光的手还扶在独浔肩头,此刻凑近他耳畔,压低声音道:“宽心。他们待我极亲。你是我徒儿,他们也不会对你怎样。” 气息若有若无,独浔耳廓红得发紫,只能猛点两下头。 牧千光见之放心,转身便与沧浪君称兄道弟去了。 独浔只觉右肩一轻,再一看师父的手已经抽离而去了。他虽一身残躯,却能在一室仙门中谈笑风生,不多时便被人团团围住。一路以来都是他们二人相处,有时也给他一种相依为命的错觉。从未和师父离得这么远过。 此情此景不知触动了独浔心中什么,他不安喊道:“师父!” 牧千光回过头,微微讶异。 这是多日以来独浔第一次喊他师父。 独浔看了他半晌,只是说道:“我相信师父。” 牧千光糊涂极了,笑道:“你这孩子,没头没脑说些什么,像是生离死别一样。”这话被一旁的沧浪君听了,勃然变色道:“这四个字也能乱说?给我吞回去!” 说着便将牧千光推出了房间,门外站着一人,长身而立,手持星盘,一脸明静,叫人一看便会心生安宁。 静了半晌,牧千光唤道:“大哥。” 南无慈轻笑应道:“光弟。” 燕声声在后,南无慈在前,中间则是牧千光。三人都未说话。 喧哗的弟子们跟着安静下来,看到这三人站在一起,他们不约而同感受到了重量,但又说不清这份量从何而来。翠峰屏风上的光影由左向右,缓慢移过,只有中间留了空白。 茶室,香烟袅袅。 牧千光百无聊赖等着人来。从邶州城来到天机门,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里,他已摇着轮椅将石鼓八景看了个遍,今早上才得到南无慈邀约的信函。没法子,身为天机门最为年轻的星辰主,南无慈有许多事要去做。 连不喜约束的燕声声也抱怨了一路,说药王谷的事实在太多了。 如此一来,只剩他闲人一个。 不知道他那徒弟过得如何。虽然一同回了天机门,二人却是不同身份。独浔前去参加分花大典,这个时间,估计已经遇到萧飞玉打得火热了。 不用看到,也能想象分花大典是何卧虎藏龙之地。 牧千光怔怔看着自己的腿。 那日获取的侠义值并不能使他完全站立,站都站不稳,谈何修行剑道。 白白空欢喜一场,牧千光更为急迫了,他做梦都是流光剑舞。 门外响起脚步声,水墨屏风外走出一人。不知工作了多久的南无慈还是一脸平静,丝毫看不出疲态,牧千光看见他,就像看见了移动的舒神香,刚才的烦躁一扫而空,取之而代的是一片安宁的佛心。 待南无慈坐下,牧千光便问道:“大哥信中说的事,可是真的?” 事关重大,他的语气不由得郑重。 南无慈本来端着茶碗,一听便放下了,面孔上罕见带上肃然:“光弟,此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牧千光急道:“大哥别卖关子,给我一个准话,到底是真是假?” 南无慈叹道:“你怎么也学你三哥,此事不能急。你身体如此,强行灌入大量修为只会白白损伤,何不调养好了,我和你三哥再一同想办法?” 看牧千光执拗非常,南无慈只得点头:“你将那东西拿给我,我再确认一次。” 牧千光早有准备,将手中的阴阳笔递了过去。南无慈拿在手中仔细查看,他不去看笔头,却观察起修长笔身。一旁的香烟燃尽,他才抬头道:“不错。虽然尚小,也是一处珍贵的壶中天地。” 说起这壶中天地,最为世人熟悉的是一个传说,“仙人壶公”。 说一个翁公买药时,架子上总挂着一只葫芦,这翁公每天卖药到夜深,之后便无影无踪,在当地成为奇谈。有一人心生好奇,于是在墙角蹲守到了夜里,发现这壶公卖完药后便跳入了葫芦里,等到白天,他又从葫芦中钻出来。 被人发现后,卖药翁公告诉大家,他是仙人,这葫芦也是仙葫芦,非凡物而语,葫芦中自有天地。其中不仅能装下人,这条街都能装进去咧。 自从求仙问道在凡间兴盛,这种本该在传说中出现的神物也有了踪迹。壶,只是最常见的外状,实际上只要内含妙法,任何空心之物都可能是壶中天地。遇这天地需要造化和神机,牧千光估计也是年少走了大运才能到手这么一只。 而这么一只里,恰好就有他如今最渴望的东西。 南无慈道:“当年一事不提也罢。在那之后,你那徒儿也消失了。三月后才在天机门出现,唉,既已逃出去,何必又再回来?” 牧千光一愣,“我徒儿?” 南无慈道:“独浔。光弟莫不是忘记了?你从前很是照顾这个徒弟。” 原来如此。 可牧千光却不知道,在独浔被石逊抓住之前,还逃出去过。他以为独浔当场便被抓获,不日就被锁入了无名洞。 牧千光道:“后来如何?” 南无慈道:“我挂念他是你的爱徒,曾去死牢看过他一面,当时他告诉了我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二十年后,你将会重回人间;第二件事就是这只阴阳笔,他说当世只此一只,但珍贵之处不在笔尖,而在笔身壶中天地。他说壶中藏有你毕生修为。” 牧千光哑口无言。 南无慈的声音慢慢道来:“修为无形,怎能藏在壶中?人既已魂散,又怎能回到人间呢?我当时以为他是伤心过度说的傻话。直到前几日我观星,忽然发现你的星轨重新亮起,我这才相信那孩子说的话。”他微有不忍,“只是不知石逊将他如何处置了,那孩子很好,光弟,我当时应该将他救出来的。” 牧千光五味杂陈,半晌才说道:“无妨。当时时局混乱危险,你能去牢中看他一眼,我已经很感谢你了。不过,大哥,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两件事?” 闻言,南无慈平静的面孔像是搅动起了浪潮,他缓缓说道:“当时他对我说,‘二十年后我若不在,还望你能找到我师父。’” “那孩子,早就料到他死路难逃了。我看他当时满身血迹,神色却平淡自然,既像万念俱灰,又似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死前唯一的挂念,是你这个师父啊” 他没死。 但生不如死。 在那山洞与粗鄙兽虫为伍,镣铐一落十七年,每日都要经受蚀骨钻心之痛。 “他死前唯一的挂念,是你这个师父啊” “光弟,光弟?” 牧千光回过神来,把玩那阴阳笔,“若用此法拿回功力,我有几成把握?” 南无慈劝他无用,道:“不过两成。” 牧千光却似松了口气,“我明日便去剑阁。” 南无慈惊道:“两成你还要冒险?” “拿不了剑,不如死了。”牧千光斩钉截铁:“就算一成,我也要。” 待出了茶室,刚刚拐过八景之一的钓台渔唱,牧千光还在端详手中的阴阳笔。 久不说话的系统忽然急了:“不能用不能用,绝对不能用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剑阁之二 牧千光道:“为何不能用?” 系统气急败坏:“你想死吗?” “你现在身体残废,气脉全都不通!拿一张符纸借来点灵力你都承受不住,还要这全部的修为,牧千光!” “——你不贪吗?!” 牧千光问得迅速:“为什么不能贪。” “这世间有人贪财,贪色,贪权贪势,贪功名,贪地位!人人都有野心,我贪一个剑意横扫天下,又怎么了?” 系统静了半晌,怒吼道:“可你是在拿命去贪啊!” 牧千光也静了片刻,才慢慢说道:“我在祝家村活了十七年,衣食无忧,混吃等死,人人体恤我,照顾我。我在那儿过的很好,非常好。可我一点也不快乐。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有用的,改不了的。 红日明霞映亮他乌黑的发c澄澈的眼,“拿剑最快乐。” 系统无言。半晌才低声道:“随便你。” 牧千光安慰他道:“怕我出事你丢饭碗,是不是?不怕,两成对八成,又不是毫无希望。没准我会回来继续祸害你。” 系统很低落,说了个滚字就一言不发,避世疗伤去了。 雨落了一夜,晨起还未停。牧千光和平时一样,醒来后便去石鼓八景走了一圈。 时而会碰到一些未去分花会的弟子,他们捧卷做读,书声琅琅,牧千光在旁看得乏味至极,酣睡过去,醒来时已被人推到了角落处——想也知道,估计是嫌他鼾声扰人。 一日又这样过去了。 黄昏残阳洒落石径,牧千光在树下睡了一会,忽然呼吸困难,脸上像糊了什么东西。 艰难睁开一条缝,牧千光刚张开口,就吃了一嘴的猫毛。 牧千光将坐在他脸上的白猫抓下来,连声呸呸:“摇光,你怎么来了?” 他似乎有些高兴,“你来了,那小徒弟是不是也来了?” 然而四处看去,又没有别人,不觉有些失意。 他将摇光放到地上,“行了,你先玩去,我还有正事去办。” 然而摇光却死死抱着他的手不撒开,牧千光甩了几下,这猫吸盘怎么都拿不下来,气死他也:“绝世凶兽,名不虚传,真是个无赖!” 他不跟猫一般见识,索性不理,调转木轮,朝着一个陌生方向走去。 这条路很少有人涉足,都到五月下旬,还留有三月初的残花铺路。石径两侧修竹一片,风动之后响起竹浪叶声。 但牧千光知道,这条路其实凶险万分。地上的残花分辨不清哪片才是陷阱,竹浪之音听着动听,其实内里包含万千剑意,只一片叶,便可伤至全身。 但此时此刻他走在路上,只是一个赏赏好景的普通人。 因为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他无半点内力,气海空空,根本勾不成威胁。 对于残花修竹而言,他不过只是一截夭折的竹片残败的叶只随随便便即可碾死的蝼蚁,实在无须惊动高深剑阵。 他无惊无险经过了这条长路,来到了尽头。 一座黑色楼阁耸入云霄,指向苍天,带着肃然凛意低头俯视着牧千光。它浑似天外奇兵,吞云断玉的势头一路狂啸,劈入地下时还震得四海皆荡。如今,牧千光轮椅之下,还有张牙舞爪爬于石板上的裂纹痕迹。 楼阁之壁如黑铁般坚硬,无一缝隙可漏去光亮。 剑阁。 无门无窗的剑阁。 绝非凡夫俗子可以轻易进入,一来你凿不开,二来你斩不断,三来就算你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看着这座高高剑阁,望洋兴叹。 剑阁之中藏有天下名剑,每一把都有传奇历史,跟随主人冲锋陷阵恋战一生。有些已通情达理,拥有性情。这些剑,是主人身殒后回归剑阁的。 只有一把剑,从始至终没走出过这剑阁。 因为他没有主人。 无人堪其主,妄想拿起他的人还未能仗剑厮杀,就已被它嚣张惩罚。 这把剑也没有历史。 他的历史与此剑阁同在。 这柄极具野性和勇猛的凶剑,尚未被人使用和驯化,在剑阁中成为了万剑统帅。 要想叩开剑阁之门,只有得到此剑的承认。然而此剑脾性怪异,多年来得它青睐之人双手数得出来。往前拨上二十多年,牧千光就是其中一个。 当年他剑指四方,今天他是一个废人。 今时今日站在剑阁门口,已经想不起多年前是何心情。死过一次,活了两次,在祝家村混吃等死十余年,没有磨去一丝锐气,反而助长了他的放肆。 万千涌动,归于四字。 热血难凉。 牧千光缓缓拿起阴阳笔,笔头湿透,饱蘸天地雨水。 雨丝沿他面颊流淌,在他下颌汇聚,颤巍巍蓄起一滴饱满,像是已等了千万年才有一次的坠落,豆大雨滴猛然割断水线,猛然赴死般跳落。 牧千光提笔走势,正对剑阁,在虚空中写下了第一笔。 摇光机敏,跃到了离牧千光很远的地方。 直觉告诉猫,牧千光现在的情势,非常危险。 也的确如此,牧千光的脸色已然青了。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写出了第二笔c第三笔第八笔。 牧千光手腕颤抖,嘴边血迹慢慢涌出,但他还是咬着牙写出了一个完整的字。 一个剑字! 随着字慢慢成型,修为也从笔身缓缓流至笔尖,继而走一个来回,源源不断涌入了牧千光的九脉深处。打通已废的经脉,无疑是火山岩浆倒流,体内雪山气海纷纷震颤。 牧千光似浑身绞碎,不断吐血。 摇光在远处着急乱跑,浑身炸毛,冲着他叫个不停。 更为痛苦的是,剑阁不为所动,在雨中冷冷注视着他。 一切已与数年前不同了。 这剑阁,不认他。 牧千光擦去嘴边鲜血,一字不成,他便再写,十字c百字,就算万万字,他也写得! 一个又一个字从笔尖飘落,摇光只得躲避到更远处,它可以一爪子将牧千光拍进墙壁,可他却无法面对如此凶猛凛冽山雨欲来的剑势。 四周狂风大作,树木凋零入秋。 不远处的修竹残花剑阵终于察觉到了危险,万千竹叶花瓣携卷剑意凛然而至,却在牧千光十步外的地方枯萎凋蔽了。 被数十个剑字包围着的牧千光,已然成为风暴中心。十步外如此,何况是他所在的中央? 他只觉得浑身的经脉碎了再碎,没了形状。而腹中丹田更是灼热至痛,像是要活生生将他撕裂开来。但他手中的笔,从始至终都没有停过。 不知过了多久。 牧千光忽然听到一声剑鸣,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随着这声剑鸣,原先密不可分的墙壁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巨门,只允许他慢慢进入,铁面无私地拦下了后随的摇光。 牧千光沉入一片黑暗,而他身上的痛苦还未完全消失。 他好似进入了自己的雪山气海,他毕生功力所凝结出的领域被一面穹顶盖住了。此刻因为九脉畅通,穹顶碎片不断塌落,而他就随着这些碎片不住下落。这时他才发现他的气海有多么宽广,有多么深邃,他一直下落,都没有看到象征极限的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落到实处。 他来到了尽头。 在这里,他看见了一条干涸的断川,很宽,很长,很深。 像一条扭曲的巨型伤疤盘踞在地。 剑阁开了! 数年都没有声响的剑阁,忽然又开了!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迅速传开。 天机门c药王谷c玉焚宫所有的弟子都在谈论此事。 分花大会的弟子们刚从妖祸之城归来,最后才得知这个消息。前列的弟子出自药王谷,似乎继承了燕谷主不察眼色的本领,正在细细八卦剑阁重开的事,却未发现他说一句,身后有人的脸色就要难看一分。 “被剑阁承认,这也不是一件稀奇事,毕竟桃止四仙中就有两个去过剑阁。但这次可不一样,听说进去的人啊,他是个瘸子!哎呦——谁打我!” 药谷弟子回过头正欲发作,却看见了一个人。 这人抱臂冷然,明明看着比他小许多岁,却一点也不知道内藏锋利,一路上频频和他们叫板。可是有什么办法,他是挺想叫板回去,可能力不够啊。 这次城中的祸乱,也是他出大力平定的,带有他名字的黑牌之下分花最多便是最好的证明。因此药谷弟子只得低骂两声,忿忿转过头去了。 独浔转过头,遥遥看着青山云线,似乎要穿过这些看到更远的地方。 所有人关注的剑阁,此刻却是风平浪静,只有一地的狼藉能说明之前局势有多凶残。星辰主得知剑阁开启后,便传下命令,不许内室弟子靠近剑阁。 因此这里没有一个人。 只有轮椅,笔和一只猫。 摇光蔫巴巴卧在轮椅上,两只葡萄眼珠盯着剑阁黑墙,几天前这墙上无门也无窗,此刻却多了一扇宽阔巨门。 摇光跳下轮椅,不死心地走到了门边,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推动这扇巨门。 它抬起头,像是被抛弃一般,可怜兮兮地喵叫几声。可在下一秒,它转过头来,用咧开的凶狠尖牙迎接了天机门众人。 以南无慈为首,燕声声与石逊各在两侧,放眼望去,如今天下略有薄名的人物,竟是都来到了剑阁门前。 南无慈手中星盘忽明忽暗,他抬头看向剑阁:“时间到了。” 话音刚落,只听剑阁之门缓缓打开。 只见门后一片黑暗,深不见底,却因悬着无数银灯光芒大作,但仔细一看,便可以看出这并非银灯,而是一个个字。 一个个剑字。 石逊微微变色:“万剑光海。” 万剑光海中央,站着一个白衣人,他发间腰间皆有一条长长红带,此刻正绕光翻飞,与光同舞。 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那儿。 好像已站了几百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提灯小鱼 摇光还在呲牙,一点也没发觉身后的门已经大开。 下一秒它就被一只手捞了起来,猫脸一滞,充满茫然。 “敢对星辰主呲牙,你胆子不小。” 牧千光红带绕身,无形剑气如浪,始终不散,摇光浑身难受,想要炸毛却又不敢,纵然绝世猫妖,也只能缩在牧千光怀中瑟瑟发抖。 抱着白猫跨出了剑阁,牧千光步态轻快,身轻似燕,一夜之间,竟已变作少年翩然姿态。 但只有星辰主知道,牧千光此番改头换面,究竟闯过了多少死神关。 大约是他还无法完全控制,行动间溢出了剑气。剑阁外的竹林察觉到此人危险,忽然又放出片片夺命竹刃。燕声声脸色一变,喊道:“光弟小心!” “不碍事。” 牧千光挥了挥手,十指间有剑气瞬发,不仅将数十片竹刀齐腰砍断,剑气所走之处竹子纷纷折腰,片刻间已毁了大片竹林。 看守竹林的弟子:“” 养活这么大不容易啊!排个剑阵也不容易啊!请问你到底是谁啊! 天机门花费数十年间布下的竹林剑阵,几天之间就被破坏殆尽。望着一地狼藉,弟子们满脸心痛,齐齐向掌门望去。 但星辰主丁点都不在意竹子,只满脸慈祥看着牧千光走下台阶,抚掌缓缓三拍,叹道:“两入剑阁,还能全身而退者,天下也只有这一个牧千光了。” 牧千光三字一出,在场除了沧浪君c星辰主和摇光,其余人闻之变色。尤其石逊,片刻之前他看到万剑光海已然惊诧,现下得知此人竟是牧千光,不由得眼神如炬,上下打量。 别看他所在的玉焚宫如今兴盛一方,数十年前却籍籍无名。因此他本人,当年也没多少机会和桃止四仙打交道,就算有个燕声声,那也是一次意外,不打不相识。 牧千光就更不用说了。 石逊平生最厌恶有三样:拉帮结派c登徒浪子c妖魔邪道。牧千光一个人能占两个半,当年他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生怕沾一身污浊之气,白白亏损多年道行。 因此他记得的,也不过是个模糊剪影。 随着这年轻白衣人走下台阶,他的面容也越加清晰可见。容貌虽不算惊艳绝伦,也称得上清秀二字。然而与这清秀面容相冲,眼如刀水,气似绝刃,若不是笑起来一双眼微微上挑,无形有孟浪之态,石逊恍惚以为他与自己师出同门。 看见这双熟悉的眼睛,石逊的脸猛然变黑,未等沧浪君和星辰主说话,他上前两步,拦住了牧千光:“你不是死了么?” 这话问得又冲又急,一旁的沧浪君看向他,一脸不快。 他燕声声最不爱听死这个字! 沧浪君道:“我说龙阙君。半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弟子们都在这里,稍稍老成些行不行?” 龙阙君看都没看他,甩来三个字:“你闭嘴。” 沧浪君一听,气得点了三下头:“你出来,我们打过。” 还是星辰主出来解围,先拦住了沧浪君。又转向石逊,大有短话长说,娓娓道来之态:“龙阙君,此事说来话长” 听他这个缓慢语速,不知道要说到何年何月,沧浪君连忙打岔:“别,别。有什么话你们二人私底下说,再说,好时辰也耽误不起,待会分花会弟子便要回来了。” 牧千光本来抱着摇光看热闹看得起劲,听见这句才直起脖子:“分花会结束了?” 星辰主点头。 牧千光算了算日子,“那现在正好是” 星辰主笑道:“分花大典在即,已到花朝之期。” 牧千光了然。 往年在春夏交替的时节,只有陆陆续续的小型分花会,主要处置一些小城小镇中的妖祸邪祟,派去参与分花考核的弟子也不会超过二十人。 而今年不同,有小城镇的分花会作为前奏,十年一度的分花大典将会达到前所未有的规模,不仅人数众多,持续时期也会更长。 各派家主会择出重灾之地,派出百余名弟子前往分花,其中不乏无门散修想借此时机天下扬名。仙魔之战前,参与人数竟会超过三百余人。 值此十年盛会,各路人马纷纷奔赴而来,天机门身为主持操办的名门大派,也会举行庆典展现正道先列的身姿。 百年来,这十年一度的庆典越办越大,不止是修士齐聚的盛会,还渐渐成为平民庆祝的节日。 因为举办庆典的时节恰逢春夏花期,又被称为“花朝节”。 二十多年前,牧千光估计也参加过,可现下他脑子被人锤过,记忆糊成一张面目全非的饼,什么都想不起来。 多亏身旁还有个沧浪君,在众人离开剑阁,前往天机门主城的路上,他热情澎湃讲述的劲头让药谷弟子不住回头张望c窃窃私语。 “这牧千光到底哪位我很久不见龙阙君发这么大火了。” “沧浪君也是啊,这热情愣头青的样子百年难遇。” “一模一样,当真一模一样啊!” “这位老兄莫不是个知情人,快快,详细说着。” “诸位,二十年前的天机门曾经遭过一场浩劫,诸位可知道?当年那场战火烧了十天十夜啊我们所有人负伤累累,已经筋疲力竭,眼看那魔道妖人就要踏碎八大雾龙攻上来,忽然站起来个血淋淋的人,说他有办法。” 这弟子说得绘声绘色,显然是当时在场。其余弟子听得频频变色,听他这么一顿,着起急来:“云师兄,快接着说下去,他有什么办法?” 这云师兄约是几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众星捧月的架势,兴头大发,接着说来:“他不同意停战盟约,说此生未受过如此大辱。他站起来,高喝一声我有办法!这人当时就在我面前,我是看着他走出殿外,头也不回,御剑飞去了剑阁。” “原来他说的那办法,竟然是要拔出天地剑,以此来驱动云墟剑阵啊!” 众弟子张着口,震得呆了。 “那,那他成功了吗?” 云师兄摇了摇头,叹道:“怎么可能。不但没成功,还累得身消魂损。” 他们一脸想听到英雄壮举的殷殷期盼,就被这现实击得粉碎了。一个弟子嘀咕道:“拔出天地剑,驱动云墟剑阵,真敢说大话,瞎逞英雄也得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吧,最后还赔上自己一条命,哎,要我说,这个人可真是个大傻子!” 事成,则为英雄。 事败,便成笑话。 “这傻冒到底谁啊?” “牧千光。”云师兄神秘道:“就跟你身后那位长得一模一样。” 这云师兄还想趁机讲讲他当时壮举,却被一只冷冰冰的木笔刮过脸去。一群弟子回过头去,看见面色发黑的沧浪君,赶紧散了。 云师兄膝盖发软:“谷主” 沧浪君都祭出法器“夺云”,可见生了多大的气,他冷冷看着跪地不起的云降,说道:“你不必去了,现在就回药谷去,在不烬树下跪着去。” 牧千光指着不远处的高高楼阁,浑不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哟。到了。” 他回过头,嘻嘻笑道:“三哥,这多年没回来,天机门的楼阁又高了几丈,我看再过不久,真的就要修到天上去,手可摘星辰了。” 沧浪君瞪了眼云降,御剑跟上牧千光,满脸匪夷所思:“说到这个。我实在是搞不懂他们天机门,地上有什么不好,非要盖那么高的楼跑到天上去!你看看我那药谷的草药树木,还不是靠着灵土才能长那么茂盛。” 牧千光赞同道:“对此,我也十分不解。好了,先落地瞧瞧去。” 御剑众人缓缓落在石鼓山前的玉石广场。这广场颇为辽阔,植满夕雾花和蓝雾树,花树枝叶如芽尖细细密密,远远望去如绯红夕霞,又似高空云霭,被剑风掠过,如云烟般姿态飘摇。 牧千光心道,早就听说过天机门一派主修占星,以苍穹和星辰为毕生信仰,果然名不虚传。不仅要将门派建立在高山之上,还种出这些如云如雾的花来比拟仙境。 如今云有了,却不知星在何处? 正这般瞎想,眼前却闪过几丝光亮。 牧千光走至水潭,低头一瞧,咦了一声。 那水清冽见底,其中萤火小点若隐若现,乍然一看,确实像是夜幕云霭中的万千星光。 正要问这是什么,却听见前方传来石逊一声怒吼:“放肆!” 几个湿嗒嗒的小人站在他面前,本来就吓得颤巍巍的,听到这一声石破怒吼,当即滑倒在地,呜呜大哭起来。 石逊怒色不减:“早就有过戒律,你们妖类只准夜中行动,白天不可化为人身,分花大典这么重要的日子,岂容尔等妖孽出来败兴!” 星辰主刚要说话,牧千光抢先一步,已将地上呜呜哭泣的小人扶起来。 这一扶,却看见小人金色衣衫下的一片鱼尾,他抬头笑道:“既然是分花大典这般重要的日子,龙阙君又何必大发雷霆,我等见了也是败兴得紧呀。” 他不说话还好,石逊就等着他说话,冷笑道:“方才我还不信死人复活,现在看你与这妖孽为伍,颠倒黑白的德行与当年如出一辙!牧千光,活过来第一步就是替这妖孽护短,下一步意当如何?” “是不是就要去救你当年爱徒出来?”石逊特意在爱徒二字着重,继而冷道:“可惜,恐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想起种种,牧千光眼中顿现凛意。 星辰主忽然缓步走来,隔在了二人中间,淡淡笑道:“龙阙君,这可不是什么妖孽。先祖将这小鱼妖点化之后,专门喂养在天机门,为的是添星光之辉,可是我派一桩佳话啊。” 闻言,石逊冷哼一声,却也不再说话。 星辰主抬起头来,道:“弟子们已经回来了。” 众人一齐抬头。 玉石广场外的守卫的八条雾龙缓缓抬起头来,一双龙目注视着御剑飞来的一群弟子。这是分花会的规矩,归来的弟子若能踏过雾龙,说明分花有得,此番考核通过。 众人都抬着头,也没看见牧千光一个人将一瘸一拐的小鱼妖扶到了一旁坐着。几个小妖眼神纯净,额角贴着片片金黄鳞片,好奇地打量牧千光。 沧浪君附身耳语道:“劝你离她们远一点。” 牧千光问道:“为何?” 沧浪君一脸菜色,看了看几个小妖,“这叫’提灯小鱼’,可在水中遨游,一明一亮。这小妖怪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是聒噪多舌,平生没见过这么爱凑在一起说道八卦的。”边说边拉着牧千光远离,“好了好了,来看看你那位新收弟子成绩如何。” 牧千光一振,便在高空中寻找起来。 不过片刻,他就找到了。 实在太过显眼。一众弟子都被雾龙撕来缠去,顺利通过的几位也落在后面,前方遥遥御剑行来的只有一个红衣儿郎。冷面逍遥,不可一世。 沧浪君道:“你这收徒眼光,实在不错。” 他与他凑在一起耳语,这画面落入了独浔眼中。变小之后,还不懂如何掩藏不快,径自落地,竟也没有拜过龙阙君和星辰主,快步走到了牧千光面前。 还未说话。 却听见后方传来几句八卦私语:“噫。姐妹们好大的酸味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三头之妖 几只鱼妖凑在一起说话,望着师徒二人指指点点,不时有“直勾勾”c“喜欢得紧”c“此人不解风情”稀奇古怪的词传来。 沧浪君痛心疾首:“光弟,你完蛋了!” 他光弟一向放浪形骸,全身都是被人指点的破绽,若是被提灯小鱼一顿添油加醋,以后还不知要多多少风流八卦! 牧千光哈哈大笑,一把揽住独浔的肩,“你这小妖居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我二人可是师徒,多日未见,自然惦念,怎能将挂怀之情误解成吃酸捻醋?” 见他一直摇头说不准不准,提灯小鱼也急了。 这是怀疑他们的职业能力! 几只小妖急道:“不信,不信你问问这位红衣郎君!” 可惜它们拉错了人,红衣郎君半晌前周身还缠绕着不快酸风,现在已经被牧千光搭肩的手所收买,翻脸只在一念之间:“绝无此事。” 众鱼懵然。 “噫酸味忽然没了。” “方才还醋得飞起,现在又很快活” “他好像小花哦。” “哪个小花?” “就是那个爱死姐姐你的小蠢鱼啊,只要姐姐你的手碰到小花,小花也是这种表情!” 几双眼如探光灯一般,在独浔脸上来回打量,竟比平时做提灯照亮的正经业务还要专注卖力。 独浔岂能让她们继续?冷冷一瞥,众鱼吓得前仰后翻。 沧浪君道:“小子。你就没发觉你师父跟之前哪里不同?” 独浔回道:“并未。”他像是一点都没发现牧千光双腿已好,且功力大增。 牧千光不禁有些失落,他想过很多次徒弟的反应,却没料到这种。 沧浪君骂道:“你这算什么徒弟!你师父重新武功盖世,你竟连这个都发现不了!” 独浔淡淡道:“修为盖世,顶好顶好。我师父在我眼里,一向如此。浔不会为此惊讶。” 牧千光一怔。 之前我半个废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竟还是这样看我的吗?一时心中温暖。哪怕是拿来哄我的话,我也高兴了。 这一出闹戏,全落入一人眼中。石逊远远看着,冷漠审视。牧千光那二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忽然牵动回忆数幕。 方才牧千光一人而行,他老是觉得哪里缺了点,现在才想起来,二十多年前的牧千光不是一个人,他身前身后总跟着一个红衣小鬼。 他紧紧盯着红衣人。 这个人的身影似乎能和那妖孽重叠了。 可这怎么可能?二十年之期未到,别说那妖孽无法脱逃,仔细一看,这人的年纪太小。相貌也全然不同。 不过,跟死人复活相比,那妖孽从洞里逃出改头换貌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思及此处,龙阙君唤来门下弟子,“去一趟云华山,务必在花朝节前回来。” 弟子领命道:“谨遵宫主令。” 吩咐之后,稍觉心定,龙阙君上前几步,重新回到了星辰主身边。正听见沧浪君不高兴道:“黏黏腻腻的,像什么样子。我这光弟收来的弟子全都一个德行!” 他看着前方同行二人,片刻之前,牧千光身旁的位置还是自己的。多年未见,他有一肚子话要跟好兄弟说,三番两次被这劣徒打断!气煞人也! 星辰主静静听着,笑而不语。 不同于后方暗潮涌动,前方的二人久别重逢,却是一派和谐。 牧千光问独浔道:“现在可以讲讲了?” 片刻前,独浔状似无意挤到二人中间,一开口便是迫不及待:“师父可想听听我最近做了些什么?” 见他脸上写满“师父快问我我有很多值得表扬的事告诉你”,牧千光一下就上了勾,将沧浪君撇在一旁,开始批阅徒弟此回的实践报告。 独浔不言其他,先道:“这次的分花会,我为第一。”说完还小心看看师父神色。 牧千光惊了,“这么厉害的吗?” 其实他早就知道独浔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可这小家伙邀功请赏,还一脸骄傲,看着实在可爱,他不由就表演起来。 果然,独浔听完夸奖,眉梢挂满欣喜,他却还要用力下压,让嘴角不要上翘那么明显。淡淡道:“浔儿能做之事尚多,这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牧千光深感羞愧,“是是是,我为此惊讶,实在大惊小怪。除了第一呢?一路可还有其他见闻心得?” 闻言,独浔脚步一顿。 他神情忽然严肃,“我们遇到一件事,非常古怪。” 云墟之境,缥缈空尘。 天机门座落于高山云巅,山石如包如鼓,别名为石鼓山。山顶除了石鼓八景c玉石广场,还有人工修建的摘星十四阁,与紫薇斗数中的十四主星遥遥对应。 高山云阁,耸入云霄,统称为云墟。 摘星十四阁中的紫薇阁,主治理之星,其中的紫薇殿为门派议事所用。今日群仙汇集,专为分花大典而来,一同排忧解难,保证十年盛事筹措无恙。 此时,分花弟子正在殿中详细汇报。 随着他说一句,沧浪君等人的神色就要凝重一分。 “如上所述,就是我们这次分花所遇到的惊奇之事。” 殿中先是安静,瞬间像是沸水如腾。 “绝不可能!”一位道君气得一甩拂尘,“诸位,众所周知,魔道不堪,天所不容!妖鬼邪祟修炼艰难道险,时间c精力只容它们在一条路上专精!如今你却说,遇到了术法交融还气力强悍的妖怪?” 那弟子丝毫不惧:“弟子们亲眼所见!” 牧千光刚在路上,已经从独浔口中听说这件奇事。但哪怕是第二次听到,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此次分花,选择了三座小城以供弟子们历练。城中出现的妖邪分分别为“三目妖狐”c“伞鬼”和“萍水之祸”。三只妖物实力强悍,若非独浔在场,哪方获胜还真不好说。 奇事就发生在妖怪死后。三只妖被符光困在阵中,被烈焰灼烧成死尸,这才露出原型。 弟子们上前一看,惊惧哗然。 灰烬中只有一只狐狸的尸体,但它的脖子上除了长着一颗狐狸头,还有两颗! 一为伞鬼,二是萍水! 相邻三镇出现的三只妖怪,其实是一个。这个闻所未闻的消息立即传遍了分花小队,弟子们觉得事关重大,这才提前两日赶回复命。 龙阙君道:“妖邪之道,一贯丧心病狂,这种熔炼邪术,他们想得到,也做的出。诸位大惊小怪做什么?” 沧浪君道:“吃惊,是因为熔炼邪术不合情理,太过逆天了。试问龙阙君,假如一妖可熔得三种妖力,那十种是否也能熔得?二十种呢?一百种呢?” 龙阙君道:“物极必反。太过贪心,只会遭其反噬!这有什么好假如的!” 此话一出,听过牧千光二十年前传闻的弟子纷纷朝他看去。 牧千光却未察觉,他想起一件事,转身朝上方中央的星辰拱手道:“门主,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南无慈点头:“但说无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疑思丛丛 牧千光道:“不日前我遇到过飞头蛮,大家都知道,这种妖怪喜欢同类群居,她却和其他妖怪生活一起。”他停顿了一下,回想当时猫妖阿满所说的话,疑惑道:“他们好像是被一个哥哥抚养长大,住在鬼都。门主,鬼都在哪里?” 台下站着的弟子眼睛一亮:“那三只头的狐狸临死前也是这样说的!被一个人抚养长大,就在鬼都!” 此言一出,引起哗然无数。 鬼都,顾名思义,是一处妖鬼之都,也是魔道三大中心之一。素来神秘叵测,不知所踪。 十多年来,已经很少有人听过这个名字了。 星辰主凝神道:“十七年前,正是在此处,我们与魔首约定了二十年和平誓约。” 牧千光有些恍然。 天九之盟。 取正道之首天机门的天字,取魔道圣河九里提灯河的九字,合在一起,因此该盟约又称为天九之盟。 双方当时经历恶战,都为元气大伤,有了这个口头盟约,可换二十年相安无事。 可是近年来妖鬼祸乱断断续续c层出不穷,分花会屡屡出行。 这张盟约,渐无效力,慢慢变作废纸一张了。 有人对此忧心忡忡:“隐患未除,鬼都又出,也不知道这些魔道妖人在打什么鬼算盘。” “要我说。多年前就不该和盟!这跟养虎为患有什么区别。” “不和盟难道要全军覆没?呵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龙阙君朝星辰主行礼,眼中迸射出夺命火星:“我愿领命前去。与其与虎谋皮,何不斩草除根!” 众人纷纷叫好,却只有半数人响应,愿一同前往。这半数还都是分花归来的年轻弟子。 牧千光朝他们看去,一群人颜色各异,可见出于不同仙门,此刻皆是战意沸腾。 只有角落一个小弟子,面色惶惶,格格不入,似乎有话要说。 牧千光看他的衣饰非常眼熟,腰间佩剑也是,却认不出他是谁,出自谁门下,遥遥点了他,“这位小道友,看你是有话要说啊。” 从剑阁出来后,牧千光就成了流言中心c话题焦点。众人望向他指方向,待看清那位小道友后,面上泛起不屑神色。 “天仙阁?他们家怎么还有人在?” 天仙阁? 那不是四仙之一的黄湘所在门派么? 那位小道友忽然成了流言所指,恐怕从未被这么多视线包围过,顿时手足无措结巴起来,“我,我” 他求助似的看向四周,然而天仙阁弟子只有寥寥几名,俱是年轻弟子,还都站在他身后,全都低下头来,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牧千光越看越疑惑。 天仙阁地处江夏藏春坞,地大物博,弟子们以骄矜多金扬名。其中的黄湘更是百世难得一见的奇才,二十年前有“江夏黄湘,天下无双”的佳名,为人极其傲气。 无论怎么看,能培育出这等人物的门派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窝囊。 ——弟子少得可怜,在大殿上被人嘲笑也不敢顶嘴。 天仙阁混成这样,难怪如今三大门派不见其踪,被石逊的玉焚宫代替。可叫牧千光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何以混成这样? 黄湘呢,他都不管的吗? 沧浪君盯众人一眼,这才止了纷纷议论。他朝着那位小道友缓和神色,说道:“贞玉。他是我从前与你经常提起的牧千光牧师叔。他既问你,你便放心说罢。” 有三尊之一的沧浪君撑腰,徐贞玉还是迟疑未敢,“那狐狸被抓住之前说了,说了一句话。” 原先站在殿中央禀报的弟子闻言怒喝:“徐贞玉!你乱说什么!” 徐贞玉像受惊的兔子,耳朵都红了,连连摆手,“我没有乱说,我没有。” 可这禀报弟子顾远泽显然是小团队头子,他眼睛一扫,分花会其余弟子便跟着说话:“那狐狸哪有说话?” “对对对,我在旁边听的仔细,分明就是顾师兄将它一把火烧死,那蠢物连叫都叫不得!” “徐贞玉你别是想邀功吧!可你们天仙阁这次又出了什么力?谁也没看到啊?” 牧千光看向独浔,他也站在其中,只是不与他人站在一起,只闲闲靠在后方柱边。 独浔被他这么一看,立马知他意思,懒懒道:“我看到了。” 弟子们回过头,见是他,一嘴的话也都堵住了。只有一个还在临死挣扎,“你,你一个人的话怎么可信?” 独浔听了,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不由得笑起来。但牧千光与他多日相处,知道这笑容若是出现,独浔必定心情不太美妙。 “你这意思,难道是说我一人说的话不可信,你们三人成虎才是真话?”独浔笑了两声,“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沧浪君皱眉道:“顾远泽,到底怎么回事?” 顾远泽咬牙道:“他污蔑我!” “是不是污蔑你心中清楚。”独浔看着在顾远泽打压下不敢说真话的其他弟子:“谁除的妖,这不重要,将为祸百姓的邪魔除干净,这才是重中之重。” 他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顾远泽,“你想邀功,这没什么,反正我懒得邀,弃之可惜。你错在不该颠倒黑白。那妖怪既然死在我剑下,我当然知道他死前有没有说话。” 沧浪君看着不再说话明显心虚的其他人,冷声问道:“是他说的这样吗?” 顾远泽一头冷汗,“沧浪君,我,我” 沧浪君没有理会他,问徐贞玉道:“那狐妖最后说了什么?” 徐贞玉的声音比刚才平稳了许多,也敢抬头直视他们了,“回禀沧浪君。她说,‘你们这些该死的人呵,杀了我,自有人来为我报仇不出十日,洛城皆死!’” 徐贞玉将狐妖几句话模仿得惟妙惟肖,声音竟能瞬间阴柔为女子,怨毒也刻骨七分。结束后,他又恢复了原来的语调,弱弱道:“她说完就死去了。” 听到洛城的时候,石逊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洛城就在玉焚宫脚下,按理说有门派庇佑的城镇必不会受到妖鬼侵扰,这就好像有人上门打脸一般,哪只妖怪不想活了,要跑到三尊门口拉屎扇巴掌? 牧千光问道:“可会听错?” 徐贞玉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学别的功课都不算很好,只有这门兽音修习尚可。”他小心看了眼龙阙君,“事关重大,我听得很仔细,绝不会出错。” “那妖怪确实说了十日之内,洛城死绝” 龙阙君拂袖喝道:“本君等着他来!星辰主,这是他们主动挑衅,若是伤了洛城一个子民,本君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事已至此,星辰主也只能点头,道:“洛城是大镇,人数众多,虽有玉焚宫守护,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这样罢”他抬头,“光弟多年未走动了,也该熟悉一下,你跟着去,我也安心。” 沧浪君:“那我” 龙阙君嗤道:“你还是留下来管教弟子罢!” 气得沧浪君脸色发黑,刚要顶回去,被星辰主一把拦下了,“沧浪君也得回去看看药王谷。不光洛城,其余地方也绝不能出事。分花会不停,继续奔赴各地。唔。就是这些,诸位散了罢。” 有人问道:“星辰主,今年分花大典去何处?” 星辰主道:“还未算出。” 那人嘀咕:“这都什么时候了” 星辰主丝毫不慌,心平气和道:“多日无星,观测起来比往年难得多。不妨事,最后总有定论。” 出发前夕。 摘星十四阁,观星台。 夜幕沉沉,似一顶撑开的黑色伞面,只见黑线一般的伞骨,不见一粒星辰。 牧千光站在圆台上,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明日出发,怎么不多睡一会?” 独浔在他身浔在他身旁坐下,“师父不也没睡吗?” 二人无话。 月凉似水,各怀心思。 牧千光望着天幕微微失神,他想起南无慈说过的话。二十年前,独浔回到天机门,告诉他二十年后他将再次复活,回到人间。 牧千光自言自语:“人死真的能复活吗?” 独浔听了,坚定道:“一定会的。” 以前听了,他或许会觉得这是独浔的孩子气想法,天真稚嫩。可是这件事却真的发生了。 从前他只当自己是个异世闯入的路人,只有同名同姓的缘分。可是从在邶洲城发作头疼,那自然流淌的记忆如此真实,好像他从前真的经历过。之后在剑阁,他痛得失去神智,只能依据本能行事。 他当时只做了一件事。重让剑意横扫天下,虽九死其犹未悔。 他嗜武如命,与原主如出一辙。 当时已经进入无意识状态的他,心头还荡过一句话:死了一次,活了两次。 如果只是穿书而来的陌路人,不存在死过一次。他是拿了原主的身体,接替他之后的人生。 可是他却一直卷入名为牧千光的过去。 假如不是穿书呢? 望着沉沉夜色,十七年来,牧千光第一次有了这个念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情伥之一 洛城与天机门相距甚远,纵使御剑飞行一路不歇也要三天三夜。 那一日会谈之后,次日一早,龙阙君便回去了。他转达的口信是事关玉焚宫护卫辖域,他忧心焦急,这才不辞而别。 提灯小鱼却告诉牧千光,龙阙君是不想与他一路同行。 牧千光嗯嗯点头:“他厌恶我,这我看得出来。” 小鱼稀罕极了,“你这人,什么人呀。被人讨厌还一脸开心。” 牧千光摸摸下巴,环顾四周,“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活着无非这些。再说了,除了南无慈和燕声声他们,谁看见我不都是这样指指点点?比起来,石逊还算个正人君子,能正大光明找我茬。” 顺着他视线所及,提灯小鱼看见一群弟子经过玉石广场,频频朝此看来。目光绝非友善,夹杂着一些些鄙视。她懵然不解:“他们又没有你厉害,干嘛还瞧不起你?” 牧千光道:“正因为没有我厉害,正因为我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他们才对我非常苛刻。一次不成,就会跌落谷底咯。” 提灯小鱼听他语气淡淡,安慰道:“没关系呀。除了星辰主沧浪君他们,还是有人喜欢你的!你看,他来了!” 牧千光回头一看,独浔扶着剑在蓝雾树下看着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肩上已落满花瓣。 牧千光辞别众鱼妖,见她们一脸坏笑,便知道这些心思龌龊的小东西又想歪了,也不再作解释。水池尚高,他翻身而下,状态轻盈,朝徒儿招了招手。独浔见了,在花下喜笑颜开,快步走了过来。 独浔道:“师父,我们可以出发了。” 牧千光听这声师父顺耳妥帖极了,依稀想起从前,“师父,师父。嗯。特别顺口。我记得在邶洲城,你可是一点都不想叫的。” 独浔一愣,似乎没想到他忽然提起这个,“那时我” 不知想起什么,耳廓通红,竟说不下去了。 牧千光也不在意,又道:“剑给师父看看。” 独浔解下佩剑,牧千光接过也不细看。剑的好坏无需用眼,用手便可解。只见他白袖一扬一落,剑所指处,顷刻翻涌如浪,浪潮中凤鸣若隐若现,百鸟之王声声入耳,引得八条雾龙缓缓回过头来。 独浔也满眼钦佩看着师父。 牧千光快意道:“果然好剑!就是有点迟滞,像是在哪儿磕过,挥洒不能自如。罢了,去那洛城瞧瞧。他石逊不是老吹嘘洛城遍地灵石,灵气逼人么。看能否找到如意灵石,将凤鸾的滞缓之处补一补。” 独浔点了点头。 牧千光皱眉道:“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但在独浔身上左右看,也找不到一处缺憾。只得住手,“算了算了。走罢。” 两人向前走了两步,在那雾龙的耽耽虎视下,牧千光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对了!” 他低头看回自己身上,腰间空空如也。 “我也缺一把剑啊。” 龙阙君石逊面色沉沉,额头青筋密布。他向来沉稳老练,杀伐落血也不见其有丝毫动容,此刻拄着长刀的双手却微微颤动,如水刀面刻着业火二字,倒映出石逊森森面容,火字一撇恰好印于石逊眼下。 远远望着,竟似一颗猩红血珠,从眼眶滚落而出。 “报——” “报——” 弟子远远呼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龙阙君猛然抬头。 穿着玉焚宫宫服的弟子跑得过快,竟直直扑到了地上。 石逊往前一走,急声道:“怎么样!” 那弟子的头紧紧贴在地面不抬起来,石逊心中高悬巨石掉了下去。 “宫主!宫主又死了又死了!” 闻言,石逊再也冷静不了,闭紧了眼。再睁开时,他大喝一声:“来人!” “布阵弟子何在?全都给我拿下!” 跪在地上的玉焚宫弟子惊慌失措:“宫主,宫主,阵法没有问题,阵法绝对没有问题啊!” “我们在楼外布下了四个阵!那都是玉焚宫的十字玄火阵啊阵是绝对,绝对不会出错的宫主” 石逊吼道:“那是什么错了!你告诉我!” 跪在地上的弟子一个激灵,想起什么恐怖骇人的画面,他的五指紧紧抓抠进地面,痛苦道:“宫主那东西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连玄火阵都没用人都疯了,大家都疯了” 他哭着说道:“再这样下去,洛城的人都要死光了啊!!!” 不出十日,洛城死绝。 阴森恶毒的诅咒之音,在石逊耳畔响起。 又是妖!这些可恶该死斩不尽的妖孽!石逊的眼眶因刻骨恨意变得扭曲,他绝不会认输的,绝不会! 洛城的人,绝不会在他这一代的庇佑下死光! 那弟子久久未听见声音,抬起头就看见一张阴沉扭曲的脸:“宫主,宫” 石逊的声音比他的脸看起来冷静许多,他问道:“城中,还剩几座楼阁。” “一一座。” “叫什么?” “剑来春” 夕阳一轮悬于湖上,从酒楼这个方向看过去,恰好能看见粼粼红光,以及陡峭高崖。那便是玉焚宫先祖开山立派之地。 那位先祖不是修士,却是个将军,班师回朝之时途径洛城断崖,看见湖心映着红阳,宛如一池血迹,心念震动,一夜后彻悟,他毕生所求,不在于国与国之间的征伐胜败,而是纷争之后百姓安居乐业,长久安定的太平盛世。 石姓将军认为纷争是因妖魔鬼怪而起,恶气腐蚀人心,因此要除尽邪魔,心怀玉石俱焚的坚定信念,方得正果。于是开辟玉焚宫。 玉焚断崖,残血红湖,十里烟花地,三寸小剑天,又称为洛城四景。 木窗边,屏风后,摆着一张酒桌,桌上放着四只酒坛,有三个已然空了。酒桌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正饮下倒下最后一坛酒。 “好酒!”牧千光很久没喝过这么香的酒了,“只是搞不懂,洛城这么大,却没多少人来喝这酒。” 独浔面无表情:“师父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有哪些正经人会来。” “怎么了,这地方怎么不正经了,”牧千光环顾四周,声音大了,“不就是青楼么!” 独浔继续面无表情,“嗯。师父说的对。” 牧千光叹了口气:“这不是被人骗了吗?我一看这名字,剑来春,还以为是挂剑斩荆棘的地方。谁能猜到这是烟花之地?一个名中有剑的青楼,谁会来啊!” 独浔道:“可是骗师父这样的老实人,不是一骗一个准吗?” 牧千光:“” 牧千光却笑了两声。 独浔一愣,“师父为何发笑?” 牧千光: “我只是想起你之前的样子了。” 独浔:“我吗?什么样?” 牧千光:“嗯比现在高大,威猛得多。话不多,也不可能像刚刚这样讲趣话。” 独浔小脸一冷,“师父又逗我玩。人怎么会反着长大。” 牧千光不知道怎么解释。要说什么呢,说你其实并非正道弟子,你是魔族妖人,你不甘心被心魔控制,劈裂心脉一心求死,却因为你所厌弃的血统没有死成,变小了,也失忆了吗。 不用知道了。牧千光心想。不用知道,独浔这样就挺好的。比之前的时候好多了,那会他都不笑,看起来心事重重,非常痛苦。 正想着,窗外飞来几只青蚨,牧千光接过,“哟,这么晚才回来。” 青蚨,子母成双。无论子蚨身在何方,母蚨都可以找到。这种小妖为前人驯化后,便充作了彼此联系的信差。 牧千光侧听虫翅飞震,眉头渐锁,“奇怪。” 这只青蚨原本是飞往玉焚宫的。通报石逊他们已经抵达。 独浔:“怎么了?” 牧千光:“它说,玉焚宫空无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情伥之二 这可太奇怪了。 院墙重重的玉焚宫随处可见把守,宫主又以严谨著称,向来纪律森明。不说这些,那玉焚宫的演武场也是人来人往的。怎么可能探查之后一个人也没有? 可是青蚨也不会出错。母蚨不会找错子蚨的位置 “这位修士眉头紧锁,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之事?”屏风之外,忽然响起人声。进这剑春楼这么久,除了伙计,这是头一个和他们搭话的人。 此人瘦长似竹竿,白须飘飘,说话间故作神秘状,让人想起江湖上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 再一看,桌边正好斜斜靠着一张幡旗,从左至右两行大字:算准要君钱,不准君化缘。 还真是个算命的! 牧千光按住独浔的手,示意不用:“既然先生能断卦测凶,不妨先算算我遇到的烦心事是什么?” 那算命先生一边作沉思状,一边答应着:“且等我掐指一算。唔奇了,你这命势已呈竹折断像,大势已去,怎么还能在人世旺盛生长” 牧千光:“千年的祸害万年除,折断我没想象中那么容易。先生,别说这些了,说烦心事。” “是是,看见这种奇特卦象,一时忘记了。”那算命先生又凝神掐指,这次很快便算出来了。 牧千光停下饮酒,“说说?” 十个算命的九个不能好好说话,非要摆一出神秘莫测的高人模样,方能证明他们已经窥得天机。这人也不例外,他摸着胡须,缓缓吐出一句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玉焚宫地处深山断崖,现在可不就是鸟绝人灭么。 牧千光点头,“可以,算的很好。浔儿,算准君给钱,给这位先生包上大红包。” 独浔应声起身。 见他走近,算命先生胡子笑得乱颤——这少年看着非常有钱!异域装扮,名剑傍身,浑身上下叮当暗响,以他多年锻炼的毒辣眼光一看,非富即贵。 职业病发作,他又盯着独浔掐指算来。 牧千光在后面一看,差点将酒惊咳出来,“你也要给他算么?!” 算出来他流着魔族的血,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那先生却摇头道:“不不,我不给这位小修士算命势。老道我行事有个原则,有始有终。既然给你算了当下烦心之事,那我也给他算上一算。” 那行吧。牧千光也想知道独浔的烦心事是什么,很好奇青春期少年的烦恼。 独浔刚要拒绝,这算命先生已经摇首算得,一开口便是大声感叹:“情种。情种啊!” 独浔微愠,“你说什么!” “你最烦心的,并非你自己的事,也不是你必须要做的事,对不对? “你最烦心的,是一个人。他的喜怒,就是你的喜怒。他的危险,就是你的危险。你看重那个人,胜过看重你的性命,你愿意为了他牺牲一切,包括你的性命。 “这个人,是你命定之人。他就在这里。” 牧千光端着酒碗已然震惊了,等回过神以后,他的头转得比拨浪鼓还要快,“就在这里?在哪了?” 独浔耳廓红得滴血,几乎是愤然开口:“不要再说了!” 这句与牧千光的“到底在哪里”同时说出,那算命先生显然只愿意听后者,指着独浔,“你的命定之人,就在你的身后!” 独浔慢慢转头,有酒,有风,有窗外红透夕阳和晚霞映河。可他只看得见白衣红带的牧千光。 牧千光却看着几步之遥的楼梯,那儿站着一个紫衣女子,红颜绮丽,额心悬着一粒指心圆玉,可证明她身份何人。 “洛城城主萧恨水之女,萧飞玉。”她向着牧千光行礼,语气冷傲:“不日前城中出事,玉焚宫已搬离原址,龙阙君命我来接二位。” 徒儿的刻骨白月光,心头朱砂痣,命定之人萧飞玉! 华贵马车缓缓行驶在路上。 半个时辰前,他们三人从剑春楼出来上了这辆马车。车上有芍药图徽,此花为洛城城花,也是洛城萧家的家族徽记。听说当年萧恨水与其爱妻定情之日,在湖边特意种下芍药花田,待玉琼春嫁过来成为他妻子,花已繁盛如海,佳话传出洛城,人人都道萧氏伉俪情深。 他们走的山路,车厢却平缓不动,仿若行走平缓大路。 算命先生感叹道:“早就听说洛城萧家名贵异常,如今一见,才知道名不虚传,这连马车都不似凡品啊!” 其余三个人都静静看着他,没有接话,就是想让他自觉尴尬。可这人闯荡江湖面皮贼厚,竟到处摸摸看看,不时评点一番。 就是没有下车的意思。 此人一听萧家大名,眼睛都直了,说什么都不走,紧紧趴附在车顶,嚷着要一起去。牧千光只觉得,此人要是能将在趴附□□功深入钻研,不日便可成为一方亚圣。 后来萧飞玉实在觉得难看,不成体统,就让他进车厢了。 听他百般称赞萧家如何如何,萧飞玉冷若霜的小脸不由得舒展,“萧家能有今日,都是因为严父慈母双双操持”说到此处,她忽然停住,眼中泛起的泪花被她深吸一口气,忍了回去。 牧千光瞥独浔一眼,见他微微出神,一言不发,视线却落在萧飞玉的脸上。看见她有流泪痕迹,左眉皱了一皱。 牧千光把这一皱理解为心之疼惜。他决定助其一臂之力,嘘寒问暖道:“有何难事,萧姑娘不妨直说,我师徒二人定当鼎力相助。”他特意在师徒下了重音。 独浔听了,停止失神,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用感激我! 萧飞玉感激道:“多谢二位了。只是如今洛城祸事当头,还是得以大局为重,我家之事,暂且搁置一旁吧” 牧千光:“萧姑娘可是不信我们?” 萧飞玉惊讶道:“怎么会?” “二十年前,我父亲便经常说,桃谷四仙都是天下奇才,但他最想结交的就是您了。您是父亲看重的人,您的能力,我怎么会不信?”萧飞玉又看了眼独浔,“您收的弟子,当然也是翘楚之辈。” 她说话虽然还是冷冰冰的,可这样一来,少去油腻谄媚,每句都听得出是真心之语。 牧千光看着她连连点头,眼中充满欣慰之色。我徒儿的眼光是真的真的很不错。 独浔见此,面色沉沉。 那算命先生插话进来:“萧姑娘所说的祸事,我倒也有所耳闻。两位,刚刚在剑来春,知道为何只有你我两桌人吗?” 牧千光看向他。 他叹了口气:“十里烟花地,河边一栋栋青楼本来是洛城一景,可如今已成了十里白骨坑,青楼变凶楼了。谁还敢来啊。” 牧千光:“此话怎讲?” 那算命先生平日辗转烟花地讨生活,落了一肚子消息。他说出后,一旁的萧飞玉就一些细节补充修正,不到片刻,这桩桩可怖诡异的奇闻已经展现在牧千光面前。 几日前,洛城青楼出了一名花魁。平时十里烟花地都是争奇斗艳,此番却一致被这位花魁征服,称她为百世难得一见的美人。 除了美,她还极有性格。她不愿归属任何人名下,辗转各处,每夜行踪不定,但她出没之处,必定都有一只长弓,一只金箭。 风流箭,尽得人人愿。 美人宣告众人,谁能拿下长弓,射出金箭,她就愿意与其长相厮守,白首一生。 弓箭就挂在墙上,人人都可以拿起尝试,反正输了也不亏,还能落下个勇气可嘉的名声。可万万想不到,拿起弓箭之后,这些人像是疯魔了一般,回家大吼大叫,捶胸顿足,挂着满脸泪水跑到湖边断桥,一跃而下,一命呜呼。 不出数日,跳湖之人已达数百人。 更为恐怖的是,已经不止于拿起过弓箭的人了。风流似恶毒种子,在全城播种撒下,无辜人也会受到牵连,变得疯魔,投湖自尽。 萧飞玉眼角垂泪,低声道:“我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牧千光:“石逊何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人去哪儿了?” 萧飞玉道:“龙阙君似乎要用秘阵,但那花魁极为聪明,还可千变万化,以免她察觉,龙阙君这才将玉焚宫全部迁走,日夜操练那秘密阵法。” 牧千光:“搬到何处?” 车停了。 萧飞玉掀起帘布,窗外黑不见底,无一丝灯光,“就是这里。” 三人下了车,那算命先生嘟嚷道:“搬到这么个鬼地方,别说花魁了,就连天王老子都找不到。” 前方传来冷声:“你说这是鬼地方?” 黑暗中亮起火把之光,映亮了龙阙君面容。几日不见,他已憔悴消瘦许多,眉目笼罩着一层死气。 算命的确认过眼神,是他不敢惹的人,在一旁不吭声了。 龙阙君冷问牧千光:“你怎么什么人都招惹。” 牧千光:“别说这些。阵如何了?” 龙阙君眉头紧锁,看起来不尽如人意:“先随我来看。” 于是他与一行举着火把的玉焚宫弟子走在前,牧千光与独浔在中间,萧飞玉与算命的跟在最后。 牧千光踩到一根硬骨,身子一歪,被人扶住。 独浔的声音压低到只有二人能察觉:“师父。不太对劲。” 正此时,青蚨却震起了翅膀,她找到了另一只同伴,并且连通了。牧千光听见龙阙君低沉声音传入耳中,“你怎么来了?我这不需要别人帮忙。” 牧千光的头猛的抬起。 前方的“龙阙君”见他们走慢了,回过头来冷冷问道:“怎么?后悔来这帮我了?” 一瞬间,牧千光的心如鼓擂。 那“人”见他不回话,以为是默认,嘴边扯起一抹苍白阴笑,声音僵硬得不似活人:“不好意思。后悔也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情伥之三 四下潮湿阴暗,只有火把微亮。“龙阙君”与门下弟子的脸在红光映照之下,却显现出苍白僵硬之感。仔细看去,他们的眼珠没有光泽,举手投足充满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笨拙,脖颈转动也不流畅。倘若侧耳听上一听,夜风中还有着迟滞的咔咔之声。 只是这声音,到底是出自骨节,还是其他。牧千光已不得而知。 他不敢妄下结论。 因为青蚨那边,还有一个“龙阙君”石逊。 牧千光不动声色,笑着回道:“怎么会。这种鬼树林,别说让我大半夜里摸索,就是白天走,那也是走得非常吃力。龙阙君能来接我师徒二人,我自然是十分开心的。” 青蚨飞在一侧,将他的话字字句句传到另一边。石逊越听越茫然,最后青蚨有声有色还原出他的难以置信:“谁去接你们了?!” 下一刻,他却震惊到咆哮不出话来。 因为他从牧千光那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这就对了。 青蚨的收音范围有限,牧千光为了使他听到,还特意走近了些。青蚨在那假“龙阙君”的身侧飞上飞下,将他的话一字未动c原原本本传给了石逊,“牧弟说笑了。洛城是我玉焚宫的护地,如今你师徒二人来我护地,我石某岂会坐视不理?只是如今洛城事多,石某无法尽地主之谊,招待不周之处,还望牧弟见谅。” 真正的龙阙君在那头已然要吐,别说这辈子,他来生都不会和牧千光称兄道弟! 后方的萧飞玉已经跟了上来,见人都停在这里,诧异道:“出了什么事?” 牧千光哈哈大笑:“无妨,无妨,和龙阙君多日不见,叙了一些小小的久。继续走。继续。” 他似不经意问起,“为何不御剑?” 萧飞玉歉然:“此地树木丛生,地势险峻,御剑其实不比走路来得方便。”她又补充道:“您二人和龙阙君当然没问题,只是其他弟子就不行了。” 那算命的也大声嚷嚷:“就是。我这眼瞎的人都看得出来,树都这么高,密实得都要连一块去了!这怎么好飞?你这人好生奇怪,看得出来的事,非要听别人说。” 牧千光简直要为他喝彩:说的好,再说大声点,再多说点!他生怕那边的石逊听不到。 一行人继续在潮湿阴暗的森林中行进,不时有黑鸦惊飞鸣叫,平添诡异。牧千光一边和算命的聊天,一边将周围讯息拆碎告知另一边的石逊。不多时,那边传来一句“我知道了”,便匆匆切断。青蚨也不再露出石逊式歇斯底里的表情,恢复悠哉和平静。 牧千光和独浔说话时特意压低了声音,但就算这样,还是怕被“龙阙君”察觉。毕竟修仙之人五感已不同常人。 牧千光低声道:“罢了。等到安全之地,你我再做打算。记住,别离为师太远。” 独浔应了一声。身处不明险境,敌人尚在暗处,他这一声还有一丝丝欣甜之味。 牧千光全神贯注走路,听见他小声道:“师父,师父。” “怎么忽然吞吞吐吐了?”牧千光不解。 独浔的声音还是很小,“我有一个东西,想要送给师父。” 牧千光点头之后,脖颈忽然有了轻微坠感,捻起一看,是一枚珍珠大小的核果,中间镂空,漏出星星点点之光。牧千光饶是粗人一个,也能看得出这小玩意精致贵重,好奇道:“这是何物?” 独浔唇边浅浅笑出,并未开口,牧千光却听到了独浔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不从耳畔而入,却像是直接抵达了脑海,“一个看着漂亮的小东西罢了,不足为奇,也只有功效还能派上用场。” 牧千光尝试了一下,说了句话,看了眼独浔,后者无辜地看着自己。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着。牧千光道:“不懂。教我。” 独浔噗嗤笑了出来:“难得极了,我竟也能教师父。” 听他语气,竟有一分得意,九分欢喜,“师父先默念三声我的名字。” 牧千光照做了。 那核中星光忽然由蓝转红,但并非猩红,而是淡淡绯红,像极桃花褪水,湿湿漉漉。 独浔又道:“师父再默念一句话,这样一来徒儿就能听到了。” 牧千光也照做了。 独浔不知在高兴什么,笑意扩散,不言不语地望着他。 牧千光道:“看我作甚,听得到吗?” 独浔笑道:“嗯。能听到。” 牧千光又捻起发光核果看了看,“这好东西哪来的,之前从没见过。” 独浔摇头道:“这不算好。” 牧千光知道他小时候在天机门内室长大,自然见过无数奇珍异宝,不像他们这些清贫出身的散修,也就不和他多争什么。 之后路上,二人交谈都是通过这枚贴在牧千光心口的发光核果。 “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说话自相矛盾。玉焚宫修业火长刀,阵当然以火自相阵c刀阵为主,可是此地阴冷潮湿,并非是操练秘阵的绝佳场所。那萧飞玉说话矛盾,师父在车上听她几句话,就那么信她,我看大大不妥。” 牧千光诧异看他,“你觉得她有问题?”他看出石逊不对劲,可没怀疑到萧飞玉身上。 独浔说的笃定:“十分有。” 这是怎么回事?欢喜冤家?相爱相杀? 牧千光看不明白这些年轻人。 不过仔细想来,这地方是她带他们来的,假“龙阙君”也是她领他们见的。萧家与玉焚宫来往密切,他都能发现此人有问题,萧飞玉就发现不了吗? 牧千光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独浔赞同道:“我觉也是。”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经穿过深林,眼前豁然开朗,竹林掩盖着高墙砖瓦。这密林背后,竟然是一处深宅大院。 牧千光左看右看,也没见到那秘阵,“龙阙君——” “龙阙君”道:“今日天色不早,两位先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看罢。”说话斩钉截铁,听得出不容置喙。单就这一点,模仿是出神入化了。 牧千光既来之,则安之,也不推辞:“困得要死。不送了。” 说完就进了指给他的房屋,啪一下将门关上了。 众人:“” 月黑风高夜。 不做点什么着实说不过去。 牧千光跃上房檐,几片砖瓦在他脚底粉碎成流沙,白影穿梭于楼阁之间,迅疾如光如电。不到片刻,已经来到了最高的一处高塔。 站在塔尖,风渐大,吹得耳边呜咽不止。可他白衣垂顺动也未动,发丝亦是。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从内而外,强悍与疾风抗衡,竟也轻松取胜。 放眼望去,这深宅大院广阔得难以想象,前方是密不透风的深林,后方则是断崖峭壁,似乎还有一弯浅流,在月光下透出淡淡白光,映亮河边的芍药花田。 牧千光正盯着那花发呆,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听见西北角传来一声轻微爆裂。 抬头看去,黑布般的夜空中,升起一道光符,赫然是短剑形状,只是这把剑,缺了剑柄与剑穗,只有一截锋利光刃。 有刃无柄,如人手断指,意味遇到凶险。 这是天仙阁的求救信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情伥之四 天仙阁三字一出,牧千光忽然想起了贞玉。 徐贞玉。他站在紫微殿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徐贞玉未到弱冠之年,却已经是天仙阁的一家之主了——倘若如今的天仙阁还算做仙家门派的话。 当时牧千光看少年瘦弱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c重重云霄之中,还未发问,就听到素来没心没肺的沧浪君叹出一口气。 “他是谁?”牧千光疑惑。 沧浪君那口气显然还未叹完,坚毅的侧脸罕见有了淡淡愁绪,“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人吗?” 牧千光愣了一下,“黄湘的孩子吗?” 沧浪君摇头。 “他是黄岚雨的孩子。” 怪不得牧千光会误认成黄湘的孩子。 黄岚雨,是黄湘的姐姐,他二人虽是同父异母,长相却很是相似,尤其二人眼睛。有一次黄岚雨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被燕声声误认为是兄弟黄湘,结果闹出笑话不说,还被黄湘揍得鼻青脸肿。 黄湘脾气很差,却非常尊重他这个姐姐,总是怕她在外面受了欺负。天仙阁盛名浩大那几年,他作为藏春坞年轻少主,曾放话出来,“娶我长姐,当先令我满意!” 可是他多倨傲啊,能让他满意的人天下能有几人。 就连他要好的几个兄弟,他也吹毛求疵很是不放心。 久而久之,与黄岚雨年纪相符的仙门弟子纷纷有了婚约,她的婚事就这样搁置了。牧千光以为她要在藏春坞待一辈子,谁知道她悄无声息就成了婚,孩子还都这么大了? 他当时还有更多问题,比如黄湘人在何处,为何天仙阁这一方大派沦落至此。沧浪君却急匆匆走了,道你回来再说。 谁成想,却在洛城的一处深宅遇到了天仙阁的弟子! 看那符光明亮又充满力道,或许还是亲眷子弟呢! 牧千光脚下一点,白影红带穿梭似夜中鬼魅,不多时就到了。行进速度太过迅疾,那符光在头顶都未完全消去,还散着淡淡光晕。 就着这淡淡光晕,牧千光在黑暗中看见了一扇森然铁门。 这符光,既然能被他看到,别人应该也能。 恐怕已经有人赶过来了,只不过比他速度慢而已。 事不宜迟,牧千光抽出腰间阴阳笔,寸笔已无半分修为,实在称不上是个好法器,可到了他手中,却像是通了灵性的短剑将门锁划破。轻易得仿佛是拿了把刀划破轻薄的纸。 这铁门隐藏在假山之中,门后一条曲径不见尽头,牧千光听见深处传来几声呜咽,听见门这边响动那人似乎挣扎得更厉害了。 就在此时,牧千光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假山怪石中间有条缝隙,他急忙藏了进去。 可这一进去,却看见了一个人,朝他一笑。 牧千光道:“你你不睡觉,瞎跑什么?” 独浔道:“师父不也没睡么?” “你何时来的?” “只比师父提前一会。”独浔迟疑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道:“我是想我提前到了,可以帮到师父的忙!” 牧千光点了点头:“好。好浔儿。”顺便还艰难地在夹缝中抬起手,摸了摸徒弟的头。 心里想的全是对自己修为不精的血泪自省——他比我能跑!比我到的早!我落后了!我真后悔没有好好修炼 心在滴血的时候,还有一丝困惑。独浔因为心脉受损,被迫终止了魔血复苏,身体c年龄都跟着缩小了,可他这修为怎么不降,反而升了? 独浔看他一直看着自己,问道:“师父,怎么了?” 牧千光:“你最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独浔本要摇头,却迟疑了。 牧千光:“可是心口微微涨痛?像是有什么跃跃欲出?” 独浔惊讶,又有了敬佩的表情:“师父什么都知道。这种感觉时有时无,刚刚我本在师父身后,可体内忽然蹿升出一股庞大力量,竟是比师父还先赶到这里来了” 牧千光点头。这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这是怎么了,师父?” 面对徒儿清澈少年眼眸,他只能含糊过去:“这是我传给你的剑法所致我在这个年纪,也是这样过来的。” 独浔点了点头,“师父的剑道天下第一,教您的人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牧千光自然而然接到:“是啊她是——” 话音戛然而止。 独浔:“师父,怎么了?” 牧千光回过神来,刚刚的话题似乎触及到了一种久远的记忆,几乎是想到的一瞬间,他的心就充满了怀念c愧疚c愤慨种种复杂情绪。 谁教给他的? 对啊。他从没问过这个问题,是谁领他入门,醒悟,领略剑道无穷的壮阔之景? 谁呢? 牧千光回神:“没什么,一时发呆。总之你不用担心,这股力量不会伤到你的。” 他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这力量不是出自他教的剑法,而是独浔魔族血统所致的阵阵复苏,如同岩浆在体内阵阵咆哮。 但是这声声怒啸不会掀翻盖子,它不会伤到独浔自身。假如有喷发的那一天,独浔只会蜕变,不会死亡的。 独浔提醒:“师父,他们来了。” 脚步声更近了,还能听到二人对谈,牧千光师徒在夹缝中屏气凝神,暗中观察。 “咱们大小姐抓这人回来干嘛啊?在这儿端茶送水都好多天了,也没见大小姐来看过啊。” “你是指望大小姐来了,你好巴结,是吧?哼。想得倒美!萧家如今乱成这个样,大小姐天天早出晚归,哪有功夫来这儿?” “看你说的我这不是心里没谱吗。你说老爷也真是,当了这么多年城主,怎么关键时刻撂挑子?如今出来帮帮大小姐的忙也好啊” “老爷这是忧思成疾,懂不懂?夫人和他伉俪情深,突然没了,那等于是把你的命给去了半条!你要是没了半条命,你能跟以前似的蹦跶,还想着巴结小姐这种美事?” “你就不要笑我了” 两个人走到铁门前,刚要开锁,却发现锁芯被人劈成了两截。 牧千光:不好!留了案发现场! 那两人懵然。 “这锁怎么了?” “有人动过?!” “看看人在不在!快走!快走!” 等进去确认人还在,两人不由得松了口气,眼珠却都咕噜噜转着,都想把这事推给对方,在外面争吵了半天。独浔听着麻烦,既然已经听到了情报,就将人两下劈昏了。 简单,粗暴。 牧千光有点惊到了:“听他们说的意思,这绑人回来的大小姐,居然是萧飞玉?” 独浔点了点头,肃然正气:“师父,我说过要小心她。” 榆木脑袋。 那是你未来媳妇你小心什么啊小心。 虽然不怎么擅长谈感情,牧千光却在十七年祝家村的家长里短里学习领悟到了许多感情知识。 比如说,谈感情的前提之一,就是不能猜忌,不能怀疑。当年祝老三正是因为不信任初恋徐翠芬,徐翠芬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这才嫁给了祝老三的邻居祝老二。 这堂课让牧千光深深懂得,猜忌就是感情的刽子手,怀疑就是喂给两人未来的□□药。 他现在看着独浔,就好像看到了当时悔不当初痛哭流涕的祝老三。 牧千光真想把这小子的耳朵揪过来一顿狂吼。现在的算计猜忌要是种下恶果,迟早有一天会在心头开出痛苦的后悔之花!等到木已成舟,萧飞玉变成了徐翠芬,便宜了哪个祝老二,徒弟,你那时后悔可就晚了! 小浔啊小浔! 你还是长点心吧! 但他无法说的过于直白,哪怕内心急火攻心,也只能斟酌开口:“我猜,萧姑娘定是有难言之隐。” 独浔的脸一下就垮了。 在剑春楼,师父望着萧飞玉两眼放光;在马车上,师父又看着她连连点头;现在已经听到她做出绑走仙门弟子还将其囚禁的残忍行径,居然只是一句“难言之隐”? 再联系起出发前,师父与云降一些弟子的对话。那云降当时在评点仙门女姝,从藏春坞的天仙甜娇娥排到了玉琼川的冰霜冷美人,想要列出一个仙门十大名姝。 弟子们各自有其女神,云降说一个便会引起嘘声和哄声,最后实在头痛无比,只得求助旁边看热闹的牧千光:“牧师叔,您觉得呢” 牧千光长长嗯了声,“我以为,洛城萧飞玉,当评第一。”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将他的秘密泄露。 师父,他变了。 牧千光:“你这什么眼神?” 独浔丢下硬邦邦几个字:“是否有难言之隐,一验便知!” 说着竟破石而出,天崩地裂,跨过地上昏迷二人,往石洞而去了。 牧千光只得跟上。 心中暗悔,劝告少年人也需要灵活变通,就好像见招拆招,不断过招。独浔如今对萧飞玉偏见很深(鬼知道这些偏见打哪来的),既然很深,就不能一味夸奖她,这样只会引起他的逆反心理。 这招废了。 至于下一招是什么,怎么出,牧千光还没想好。 事态紧急,也不容他多想。因为已经来到了石洞深处,曲径尽头,这里干燥温暖,还摆着一盏小小油灯,照得眼前明亮。 亮光中心的人,被绑住手脚,捆成个粽子样,嘴巴也封着,看见他二人,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牧千光抬头,嶙峋怪石中间有一个小孔,那孔甚小,只有三指宽。他既然能从这么小的孔里将符纸飞出燃烧,而且还在双手绑住的情况下。可以证明他并非想象中那么窝囊没用。 独浔撕掉他嘴上的封条,盯着他问:“徐贞玉,是萧飞玉绑你回来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情伥之五 徐贞玉被困这里三天,今天终于放出去信号,没想到是被这两个人救的。他惊惶地看看四周,视线落在了白衣剑修的身上。 沧浪君曾经告诉过他,他如今是一家之主,遇到麻烦应该自己想方设法解决,不能开口示弱,也绝不能求人。但是人世间万万之众,总有几人是个例外。 “你舅舅,星辰主,我,”沧浪君当时说道:“还有牧千光。这几个人你可以放心大胆地信任。” 徐贞玉想起来,这个人在紫薇殿上曾为他解过围。而沧浪君唤他光弟这就是牧千光吗? 徐贞玉:“牧师叔,我我也不知道是谁绑我来的。她穿一身黑衣,还带着面纱,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萧飞玉啊。” 牧千光点头:“在何处被绑?” 徐贞玉:“剑春楼。” 牧千光与独浔对视,心中想的却是:那青楼果然有问题! 有个问题,牧千光不太明白:“贞玉,天仙阁离这洛城不算近,你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闻言,徐贞玉的脸慢慢涨红:“我,我”最后,他像是豁出去一般咬牙开口:“我需要立功!” 只此一句,牧千光已然懂了。洛城如今闹出大难,他要是赶在石逊之前解决掉了,这份功,就会以他之名记在天仙阁的头上。也许昨日的江夏第一阁并不需要这份褒奖,可如今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以堵住悠悠众口,可以重新站起来!天仙阁需要这个自我证明的机会。 徐贞玉主意打定,谁都不曾告诉,便连夜赶来了千里之外洛城,可谁知道一过来就被捆成粽子扔进了石洞。 别说斩妖除魔,他连妖怪的毛都没有摸着。 “我牧师叔,我是不是很蠢,很傻?”徐贞玉眼眶红红的,多日以来的重压终于让他绷不住了,只想找个人哭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有的事我越想做好,可我就越做不好。” 牧千光看向独浔,“浔儿,你觉得呢?” 独浔道:“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了,一个是天才,做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一个却是地才,而且还是没那么信任自己能力的地才,走一步都会战战兢兢。 牧千光一直注视着油灯火苗,此刻忽然说道:“绑你的人穿着黑衣,带着黑纱,腰间还有一串银环,是不是?”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徐贞玉愣着点点头:“前面都对,但银环这个贞玉并未看到——” 牧千光打断道:“你马上就能看到了。” 话音刚落,眉目变色,二指并在一起弹射出一束炫目光芒。两人顺着他指尖气浪追逐方向,抬头朝上方望去。这一看,叫徐贞玉大吃一惊:“那里!那里怎么趴着一个人?” 一个人! 身着黑衣,面带黑纱,腰间银环垂下,仿佛一条嘶嘶吐信的银蛇! 见行踪败露,黑衣人索性以静为动,意图抢占先机,三张符纸唰唰抽出疏忽燃起,带着锐利杀意朝牧千光三人攻来! 独浔看也不看头顶,先去确认牧千光的安全:“师父当心!” 牧千光的语气罕见有了冷意:“毫无悔改之意!” 说完,大笔一挥,室内扫荡出一条凛凛气浪,片刻不到就将三张符纸拦腰斩断。 黑衣人咬牙,转身欲走。 可是他站住了。因为他走不了。 拦住他去路的是一只平平无奇的笔。可以看出来,这只笔未通灵性,连他腰间银环都不如。 可是他还是被压制得动不了。 黑衣人问道:“我屏息静气,你如何发现我在上方?” 牧千光:“噢。刚刚头顶的光没了。你不该遮住那个小孔。” 黑衣人:“” 她松开手,剑自手心滑落。凄然一笑:“罢了,功亏一篑。” 她摘去面纱,露出姣好面容,正是萧飞玉。 徐贞玉震惊地啊了两声,“真的是你?!” 刚刚独师兄问他,他还没太听清楚。后来回过神就立即否认了,怎么会是萧飞玉绑走他的呢?她的父亲是洛城城主,母亲是玉琼派的掌上明珠,根本没有理由囚禁他啊! 萧飞玉站在原地垂着头,似乎非常失落。听见徐贞玉的质问,她才抬起头苦笑道:“我想找一个能听懂兽音的人。” 徐贞玉压根想不到这个理由:“找来干什么?” 萧飞玉失落道:“我萧家精通符修,却听不懂妖兽之语。我想找个人来,听听那只狐狸在说什么。” “什么狐狸?” “那狐狸每天夜里,都会出现在我家的芍药花田,对着溪流双手合十,口中还咕里咕噜说着些什么。”萧飞玉道:“我很想知道她在说什么。” 原来如此。 “可是这天底下,比我学的好的人多了去啊”徐贞玉很有自知之明。 比如在你面前的二位。 萧飞玉有点难以启齿:“因为他们都很强而且我也不能离开洛城,那天在剑春楼看到你,就——” “就有一种如获至宝的心情,对不对?”独浔冷笑道:“你想找这样的人,你可以发布召集令,你可以邀请天下名士赶来洛城,非得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 萧飞玉摇了摇头,噗嗤一笑:“你懂什么。现在谁还敢来这儿?谁还敢接我萧家发布的召集令?三千烟花景,早就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洛城还没到夜里,街上已经不见一个人。” 她拼命地忍回眼泪,没让一滴落下来,“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徐贞玉是我绑回来关在这里的,石宫主也是我让人假扮,你们师徒二人也是我骗回来的。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认,请将我带回天机门领罚。” 牧千光:“何必带回天机门,太远了。这儿不是正好有一个最擅长刑罚审讯的人吗?”他缓缓道:“我可以将你带给龙阙君。” 萧飞玉听见石逊的尊号,眼神一滞,却还是嘴硬:“我我不怕。” 牧千光噗嗤笑道:“骗你的。” 独浔不愿听到这些,打断二人对话,“如今事情分明,她不止囚禁仙门子弟,还与妖兽为伍,师父打算如何处置她?” 牧千光想着事情,心不在焉摆手:“审问?没必要审问。我问个问题就行了。” “你究竟为什么要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萧飞玉一愣,眼圈更红,眼眸更亮。 身为城主之家的大小姐,可以静心修炼,也可以蹉跎人世,可以当个不问世事的小公主被人宠爱,也可以飞扬跋扈做一切平民女子不敢做的事。难道她不想这么做吗。 可她却偷偷摸摸当个绑票的黑衣人,将天仙阁家主囚禁三天,还假扮龙阙君将他们骗至此处,这种事要是说出去,萧恨水的脸都要被人指烂了。 萧恨水。 对了,萧飞玉说过这里是萧家本宅,可是不见城主其踪。 牧千光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你之前在车上说过,你母亲因妖魅而死,那你父亲呢?” 萧飞玉听了,脸上浮现出不忍神色:“我父亲还在本宅。” 牧千光意味深长,“可我并未见到。” “诸位请随我来。”萧飞玉眼中泛泪:“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惜得罪龙阙君,也要将牧师叔和独师兄骗过来。” “希望你们见到他,不要惊讶。他其实是个可怜人。”萧飞玉低声道:“我恳求你们帮帮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情伥之六 萧飞玉带着他们穿过深墙大院,几乎已经来到萧宅尽头,再过一个墙头,就可以到那片芍药花田。先前在远处看还不分明,现在来到了近处,牧千光发现这些花被伺候得不太精心,中间长了许多杂草,最近的一片花已经干枯了,塌伏在地上。 萧飞玉看出他心中所想,低声道:“先前这片芍药长得很好,父亲每天很早就会起来照顾它们,一年四季难有休息的一天。后来母亲去世以后,他也无心做这些事了。” 牧千光很感慨,“令尊当真一往情深。” 独浔听了却无感动神色。 徐贞玉问道:“萧城主如今就住在这个地方?” 他语气有些难以置信,因为面前这院子树木破败,房檐结着厚厚的蛛网,就连纸窗也破损出大洞呼呼刮进夜风。 这样的院子,每天来给他送饭的家丁都不愿意住,萧飞玉的父亲——这个萧家唯一能当家做主的人居然住在这里?真是太让人无法相信了。 鉴于萧飞玉之前就做过不轨行径,徐贞玉怀疑她是在骗他们。 萧飞玉苦笑几声,不作解释:“如果这就让你难以置信,那我劝你早作准备,之后的情形还会出乎你的意料。” 说着她便穿过院子来到破宅门口,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牧千光跟在后面,正要进去,却被一只手横截拦下。 转头看去,独浔一脸肃然,似乎对前方非常忌惮:“师父,我在前方探路。若是安全了,师父再进去。” 牧千光浑不在意:“岂有师父畏畏缩缩躲在后面的道理?” 徐贞玉在旁边看到了,由衷羡慕:“牧师叔与独师兄感情真好。” 这样说着,心中却泛起一丝丝酸涩。 他独身当个家主,上下无人,若是也有这样一个人跟随身后,哪怕他没有护佑自己的能力,单单有这份护佑之心,也定能让他在人世行走安心三分。 牧千光却在思索徐贞玉这句话。 是的。 他从很早之前就发觉了,独浔是真的敬重爱护他这个师父。从前会觉得欣慰,可是近来却觉得有些奇怪。 他是个不喜拘束的人,平常在他面前晃悠的人寥寥无几,可能最多就是空气。 所以独浔这个人横冲出来,还极有存在感,他就会非常在意。 他也没当过师父。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师徒关系也跟他们一样,每天形影不离。牧千光心想,等解决了洛城的事,他得找人问一下。 徐贞玉道:“能否点个火?这里未免也太暗了。” 牧千光稍稍回神,他自从出了剑阁,修为大升,暗夜行路对他毫无影响。不过独浔与徐贞玉这般年纪的年轻弟子恐怕就不是了。 这样想着,他师心大发,想要回头拉拉自己徒弟,却发现后者走得好着呢。 真正的强者,从不会让自己的师父担心。 前方的萧飞玉燃起符纸,道:“燃起符纸,道:“诸位,我父亲房中很久都不点灯了,还是习惯下比较好。” 被那光芒一照,房中之景慢慢显露。桌上地上不知多久没有打扫,铺满了厚厚灰尘,徐贞玉面前就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若不是忽然有了火光,他的脸差点就要和蜘蛛进行亲密亲吻,这让他恶心不已,连忙退后两步,可这一退后,却不知道撞倒了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这一碎,还碎出了酒味。原来是垒砌的酒坛子。 牧千光一闻:这好像是剑来春? 怎么事事都和它有关啊! 徐贞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萧飞玉:“不怪你。这地方本来就乱,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她有些嫌恶,又有点不忍心,就着火符看去,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虫子,笼子也是长相丑陋的野兽,而自己的父亲就睡在其中。 她俯下身,唤道:“爹,醒醒了。” 那是个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正是萧恨水萧城主,既然能做城主,相比是能和龙阙君谈笑风生的人物。可是看看他现在满身酒味,被女儿一喊还偏过头去,满脸沾上灰尘恍若不觉,哪里还有年轻时的风采? 萧飞玉似乎很难堪,可别无他法,她只能又唤了几声:“爹,牧千光牧师叔来了,您起来看看他吧,您不是说桃止四仙中最想结交的人,就是他了吗?” 萧城主眼皮微颤,“牧千光?” 牧千光道:“正是在下。萧城主,迎客之道别具一格啊。” 听到他的声音后,萧恨水慢慢坐起来了,他不知多久没洗过澡,移动间有刺鼻味道传来,分不清是体味还是野兽昆虫的臭味。看他说话神情,也非常木然憔悴,似乎遭遇过极大打击。 他看了牧千光一眼。 许久才道:“我一直很想见你。” 可是他的语气,一点也不像夙愿终成的愉快,而是充斥着死寂。 牧千光问道:“为什么?” 他又不说话了。 萧飞玉替他解释道:“我父亲虽然生在符修世家,却一心向往剑修之道,他平生最快意的事,就是和人比剑。”她看着牧千光:“他一直很欣赏牧师叔的剑术。” 萧城主好像又回过神来了,只是说话时还是眼珠子不动,看着很渗人。 “十七年前的天机门之变,我并未亲眼见证。听说你因为驱动云墟剑阵走火入魔,当场魂飞魄散。”他顿了一顿,说话依旧死气沉沉:“我不想与你比剑,我想问你,你死了以后,是怎么活的?” 他生平最快意的事,就是和人比剑。 这句话还响在耳边。 而他现在一点也不关心这件事。 牧千光缓缓道:“你想复活你的妻子么?” 萧城主没有说话。 但他的表情已经替他说了所有的话。 牧千光想了想,认真道:“这件事发生得很玄妙,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我不怎么信人能死而复生。” 徐贞玉却啊了一声。 大家都看向他,他摸着头说道:“我模模糊糊记得一件事也不知道是谁告诉我的,有一个东西叫做’瓶中天地’,天地甚为广大,不知通向何处,倘若灵魂栖息其中慢慢修养,也许真的能够死而复生。” 萧飞玉打断他道:“人死如何能复生?你说的这种像是仙物了。” 她生怕再给父亲希望,增加了他心中执念。 徐贞玉嗯了声,道:“这种事应该不可能发生的。拿到瓶中天地已经不易,遑论打开?不止打开要付出代价,诸位可以想象,要为一个魂魄修补肉体凡胎,这种代价只能是一命换一命,谁会去做这种事呢。” 瓶中天地?牧千光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那阴阳笔便是。 这笔是独浔当初杀回天机门,交到南无慈手中的。 他告诉南无慈两件事,其一是牧千光的修为全在这笔身之中,其二则是牧千光会在二十年之后复活回到人世。 这两件事,难道都和瓶中天地相关吗? 果不其然,十七年之后,牧千光果然回到人间,如果这期间他一直都在瓶中天地,那么帮助他的那个人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情怅之七 萧城主听众人这样说到,嘴边泛起一丝笑,好似淡淡自嘲,“我哪里是为了复活她。” 萧飞玉怕他触景伤情,朝徐贞玉使了个眼色不要再说。牧千光看着听着,总算明白她骗自己来的意思——老爹丧妻,无心苟活,只愿求死,他需要一点刺激,这刺激仿佛绳索,既可攀爬求生,也能被勾着转头撇开死神。 这绳子名为剑。 牧千光的剑。 天真。他心道。 剑意分万万种,正如大道三千。剑道修至上层,承载意的器物已经不拘泥于剑刃,一竹一花都可成形赐伤。 包括人。 对于萧城主而言,挚爱之妻辞世,心中剑道已封。 难道光凭自己与他比上一遭,就能让他重唤生机吗?“春水”剑招共十六式,最后一招他已无法挥使牧千光眼前又浮现出了那道扭曲的巨大伤疤,盘踞在他体内雪山气海的深处,这道深沟静默地望着自己,提醒那令人耻笑的一役。 “我无法帮到你什么。”牧千光轻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高看他的人总觉得他什么都能做到,譬如独浔和萧飞玉。其他人却又将他鄙弃到了尘埃里,觉得他自不量力,是个不折不扣赔上命的傻瓜。 期待与不屑,如此极端的目光从两个方向而来,推着他上演一场迷茫好戏。 这也很好理解。 因为他就是一个极端而矛盾的人。 心口微微一热,独浔的声音只有他一人可以听到:“师父,既然无事,此地不宜久留了。” 他转头看到他正经的脸,写着丝丝真切炙热的关心,不知为何,之前的郁结烟消云散——在矛盾与多变的苍茫世事之间,他找不到比独浔的目光还要恒定的东西了。 萧城主浑然不在意,事实上他如今似乎很难在意什么事,正要就地一躺,忽然留意到了徐贞玉。 先前他说话一直待在阴影中,现在多走出几步,能清楚看见他的脸,萧城主微微晃神:“你是谁?” 徐贞玉是天仙阁门主,即使落魄了,大小也是个掌门人,不会对他行礼。因此只是微微点头,以示对长辈的尊敬:“见过洛城主,在下徐贞玉,出自天仙阁。” “天仙阁?黄湘?”萧城主问道:“他如今在哪里?” “舅舅他”徐贞玉居然朝牧千光看了一眼,“他十七年前就离开了,天仙阁数年间派人到处寻访,都没有找到过他的踪迹。” “到处?恐怕有个地方你们没有找过。”萧城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那张脸在黑暗中待了太久,憔悴万分,扯出一个笑也显得怪异极了,说是魔道之人也可信。徐贞玉隐隐感觉,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自己并不想听,可他太想知道舅舅在哪里了。 “什么地方?”他问道。 萧城主:“魔道。” “你,你”徐贞玉气得说不出话来。 萧城主却不再多说,话锋一转:“天仙阁与此相隔十万八千里,你为何在此?” 徐贞玉却一句话都不愿再和他说了。 他居然空口污蔑! 萧飞玉便在一旁这般那般说了。 听到“狐狸”二字,萧城主眉头一皱,喃喃重复:“狐狸,双手合十”萧飞玉这几年都没见过父亲凝神思考的样子了,迫不及待想要说出更多:“它在花田之下叩拜时还在说话,因是兽形之态,女儿并不能听懂,这才找到了徐贞玉,将他请到了家里。” 不管是用什么方式的“请”,总之是到了家里。 “我知道了。”萧城主点了点头,“三位若无急事,可先在这里住下。洛城最近不太平,我听说玉焚宫都乱成了一团,还是少在外面走动比较好。” 合着你什么都知道啊! 而且你现在还站起来了这是什么鬼? 萧飞玉惊喜非常,她父亲忽然之间又有了神采,行动也不像平时那般懒散怠惰了,“父亲说得对,三位不妨在此住下。”她诧异地喊了一声爹爹,“您要去哪里?” 萧恨水说道:“去剑春楼。” 石逊估计还在布阵,牧千光要前去找他汇合,因此与萧恨水一同出门。 路上,牧千光敲了敲系统:“在吗?” 系统过了一会才回话,声音听起来蔫蔫的:“怎么?” 居然回答了。 上次牧千光执意进剑阁,系统劝阻未成,甩了句随便你就消失踪迹,这是头一回出声回应。 牧千光立马抱住不撒手:“别走别走!我有事要问你。” 系统冷道:“你不是很能耐么。” 见牧千光不说话,系统又忍不住:“你倒是问啊!” 牧千光心道,这怪脾气怎么和猫一样,眼前不禁浮现出平时与摇光的相处模式。他心中有许多不解,不止是洛城谜团,还有关于他和独浔的都在脑子里扯成一团乱麻,于是捡出一个最紧要的先问了:“洛城之祸,是否是妖兽所为?” 他自言自语道:“我从前看过那本书,但这些情节已经完全不同了。”所以他不记得。 系统静默了。 牧千光以为它不能透露,没想到系统还是告诉他:“我没办法看到事情的全部进展,但这次的祸事,的确是妖兽所为。” 那就对了。 牧千光想起那个祸乱一方,手持风流箭的美人。 洛城街上已经没了行人,河畔十里烟花地楼阁重重,现在只剩下一栋剑来春有烛火乐声。在楼下还可以望见云台上愁绪拂面的美人们,她们围着一个老鸨模样的中年女子,后者吸着长长的金烟袋,也是一脸疲倦。 苏烟蓉一生颠沛流离,也算见多识广,可是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烟花地谁不想争出花中头魁,她自然也想让剑春楼成为洛城名景。不是名景之一,而是实打实的洛城第一楼。 剑春楼。 剑来春,剑来春。她头一次听到这名字,就觉得是个好名字。一剑自南天,挥就片刻春,名中有杀伐气,也有春水媚意。 烟花之地的女子有艳还不够,艳绝万代也只能留男人的日日夜夜,若是添一分气骨与三分杀气,至少这男人此生此世难忘你。 可惜她没遇到过这种女子,不过幸好,剑春楼依旧在河岸边笙歌夜舞。想想也对,男人的一夜/欢好容易满足,一辈子交心却难于登天,久而久之,苏烟蓉也就绝了这种心思。她日夜烦恼的,也成了如何在十里烟花地杀出一条血路。 如今,真成了一条血迹斑斑的道路。 可这绝不是她想要的听说那个手持风流箭的美人混迹青楼,擅长造梦,客人们恍惚之间就入梦境,旁人察觉不及,对方已经普通坠入河中。 混乱,尖叫没人知道谁在角落冷笑。 四周的烟花都已经灭了,想必她这剑春楼也快了。苏烟蓉吐出烟圈,听见身后那些无处可去的姑娘们嘀嘀咕咕。 “我们可以走吗?” “没必要走罢那风流箭只会影响男人,从未伤害过我们。” “洛城会好起来吗” “一定会的,玉焚宫的那位可是赫赫有名的龙阙君啊,他的阵一定没有问题,可以识别出女妖怪!” “而且,听说星辰主已经算出了十年一次的分花大会是在望水湖举行。” “这不就是洛城萧家后院的湖吗?” “那个湖啊,听说通着咱们这条河你说这些投河身亡的人是不是都去了——” 苏烟蓉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咳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情怅之八 古街落雨纷纷,当街站着二人,一白一红,后者年纪尚轻,恭恭敬敬站在侧后方。 牧千光深深一嗅:“好酒!” 苏烟蓉看他一副痴态,笑道:“好不好,尝了才知道。” 牧千光道:“非也非也,酒分上中下三品,中品要尝一口,上品嘛,自然只需闻一闻。” 苏烟蓉奇道:“那依你所说,下品酒呢?” 牧千光笑道:“要吹~” 苏烟蓉一愣,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似乎疏通了郁结,连带着轻松不少。她见那白衣人站在雨中,雨水却顺着衣衫顺流而下,轻滑似光洁碧石,便断定牧千光是个修为高深之人,不禁好奇道:“像你这样的人物,也要来烟花地寻欢作乐么?” 牧千光道:“人生无时无刻不在寻欢作乐,浪费一朝一夕即是可惜。” 他说的坦然,让苏烟蓉没来由多了一份信任,在这孤寒高楼之上,她所能抓住的不是和从前一样么?都是一些摇摇欲坠之物,譬如恩客,譬如眷恋,譬如一朝一夕的欢乐。 既然如此,也不用担忧此刻了。 苏烟蓉心结顿解,吩咐身后美人们大开楼门迎客。 不过今夜凄凉,来的人寥寥无几。进楼之前,牧千光叮嘱独浔:“依计行事。” 来时路上,他与萧城主商量了一个计谋,此计如果行事妥当,或许能神不知鬼不觉钓得女妖现身。按照此计,萧城主与萧飞玉留在楼外监守,牧千光与独浔深入剑春楼——那妖媚美人今夜一定会在楼中现身。 因为今夜之后,玉焚宫的阵成,她无处可躲。 再者,分花大会在望水湖举行,各路人马都将来此汇合,她倘若有点脑子,就应该早早离开这个地方。 剑来春今夜没多少人,洛城的人都被吓破了胆,怎么还敢来这里上缴人头税。 可就算如此,找那女妖的蛛丝马迹也绝非易事。 一来,楼中分为六层,除却一层为花台大厅,其余五层各是美人闺房。牧千光仅仅在二楼望去,密密麻麻如孔洞一般根本无从找起。 而且苏烟蓉说就算是她也没办法确认有多少人在,这些日子走了一些人,又从别的地方来了不少人。这些人大多来自隔壁楼阁,被玉焚宫的法阵焚毁之后无处可去,这才只能躲避到最后一处避风港。 牧千光头痛。 他有点想和萧恨水换活干了。 独浔问道:“可否在四处贴符,这样一来,那女妖经过之处必然会有动静。” 牧千光摇头:“不行。第一,我们目前能大量使用的只有普通符纸,那女妖可能不会被普通符纸所伤;再者,就算符纸焚烧,这剑春楼长廊曲折,一时之间也无法抵达。” 其实横冲直撞倒也可以解决,但这是人家营生的地方,总不能他们拍拍屁股走了,留这么一个烂摊子给她们一帮弱女子解决吧? 二人都没有想到,其实玉焚宫一向都是这样做的。 实在难解,牧千光只能先让苏烟蓉集合所有人。苏烟蓉看他是个高人,忙不迭去了,不到半个时辰楼下已经站满了人。 一个二个摇着扇子,薄纱微透,大着胆子看师徒二人。 牧千光从前被人盯过,但那只是男人们。 比如说他刚在祝家村醒来的时候,偶尔推着轮椅在田头散步,祝家村的男人们就会放下锄头看着他。被男人看牧千光才不会不自在,怎么说也是同类,是他熟悉的物种。 换成姑娘就不一样了。 完全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会做什么! 可怕的女人们! 牧千光道:“现在看着你前后左右的人,努力回想一下,有没有从来没见过的人?” 姑娘们互相打量,一阵骚动。 其中一个娇声道:“小师父,这没法看的呀,我们记得住男人长什么样,就是记不得女人。” 牧千光一听这个小师父,脑袋上就长包;再听她说了四句话,语调逐步升高c升尖,脑袋上的包层层叠叠。 牧千光换了个说法:“最近有没有行事比较诡异的人,或者比较诡异的事?” 东南角传来啊哟一声,牧千光看过去,是个穿杨柳绿的姑娘,穿的比较厚,年轻比较小,笑容比较生涩,没有挑逗的意味,嗯,可看可对视,“这位姑娘见过?” “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诡异,我就是觉得有点儿奇怪。”绿姑娘紧张道:“这几天我不敢一个人睡觉,每次都跑到玉姐姐的房间,和她说一会儿话。可是她最近看起来不太对劲,没像以前那么爱说话” 牧千光:“这称不上诡异吧?” 独浔也不怎么爱说话,你总不能说他哪里有问题。 牧千光道:“而且也有可能是生病。” 绿姑娘道:“可是没来由会病得这么厉害啊?她一向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怎么会病到下不了床,走不成路,整个人瘦脱一圈呢?” 牧千光想说他在祝家村差点被雷劈死,这个世上横祸难防,天灾也躲不过。 见他不信,转过头去,那绿姑娘眼睛一亮:“对了,对了,玉姐姐还有一点很奇怪,她老是自言自语,自言自语的时候还会开着窗看着月亮,双手合十!” 最后四个字将牧千光的转身动作定住了。 “双手合十?” 萧飞玉说,那只狐狸也是来到花田之中双手合十,嘴中像是念着复杂的咒语。这是什么古怪禁术?星辰主测算出今年的分花地点在望水湖,意味着湖中有极大隐患,甚至可能有上古妖兽,那狐狸会和这个有关吗? 牧千光:“这个人现在在哪?” 绿姑娘:“她在自己的房间,因为下不了床,她躺在房间休息了。” 牧千光点头:“你带我们过去。” 剑春楼,五层。 拐角处的房间门外,缀着流苏,还有一盏小灯笼。 牧千光定睛一看,灯笼上写着一个小小的字:春。 春? 有什么说法吗? 独浔在一旁提醒道:“玉琼春。” 萧恨水月前亡故的妻子。 萧飞玉之前说过,她的母亲也是无辜受到牵连,投入河中的尸体都没有打捞到。牧千光忽然愣了一下,这手持风流箭的女妖不是不害女人吗怎么会有玉琼春? 是萧飞玉说错了,还是剑春楼的姑娘们说错了? 牧千光:“不论如何,她都害死了不少人,理应得到惩罚。” 他用青蚨向石逊和萧恨水传递了消息,领路的阿绿起初不说话,后来看着牧千光的表情,忽然懂了他们在查什么,“不是啊,她不会是妖怪的,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她肯定是被人害了。我说这些是想让你们帮帮她,救救她” 她看着独浔冷峻的表情和他腰间森森长剑,哇一声哭出来了:“我不是想让你们捉她啊” 哭声响彻走廊,牧千光踢开房门。 房中无人,窗户大开,不消牧千光吩咐,独浔已从窗户翻身而下,飞檐走壁追逐而去。 牧千光走了一步,却没跟上去,他当时想的是,他信任他的实力。 他后来才知道,这仅仅错失的一步,他到底错失了什么。 今日的这次选择,之后多年里,他后悔过无数次。 牧千光马上就要明白了。 因为他看向了圆桌,桌上放着两只杯子,一金一银。如果按绿姑娘所说,房中只有她一个人,不应该出现两只银杯。 牧千光拿起那只银杯。 器物含情,多年未改,他又一次被记忆包围。 在这个场景中,他作为一只银杯,看见了对饮的二人。 一个是憔悴但姿色不减的美人,圆凳之下,她的白色狐尾若隐若现——她已经虚弱到无法维持人身了,怪不得不再和阿绿同房睡。 而另一个人,却让人意想不到。 居然是萧恨水。 原本应该在楼外等候的萧恨水,好似遇到故人一般和狐妖交谈自如。 萧恨水:“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狐妖莞尔一笑:“来寻仇。” 萧恨水装作不懂:“你妹妹没有死在洛城,是被那个姓独的小子杀死的,你不找他去报仇,找我做什么?” 狐妖仍旧笑着:“他可不止是个姓独的小子,听我一句,别找他麻烦,他如今是魔道炙手可热的人物,大祭司都等着他回去呢。” 萧恨水嗤笑:“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大祭司凭什么觉得他就是魔尊之子?” 狐妖不答话,替自己慢慢斟满酒。 萧恨水意味深长:“你还真的是为她寻仇啊”他的目光落在门外的灯笼上:“你也算是一只老妖了,怎么还会被这些东西框住。看看她给了你什么?一个纸糊的灯笼?一把火就烧得干干净净了。” 他指尖迅疾如电,弹出一束黑火,却被半杯酒浇熄了。 狐妖冷漠道:“可是人的心意是烧不干净的,萧城主,同样烧不干净的,还有老妖满腔的恨意。”她的面容因为想到了残忍至极的画面变得扭曲,瞳孔呈针状尖锐竖起,可她的语气却是冷的,轻的:“她陪你很多年很多年。” 下一秒,她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杀死面前这个人,狐尾剧烈颤抖着:“她陪了你很多年!和你同进同出,恩恩爱爱,她说你是她眼中最好的c最听话的夫君,整个洛城的人都知道你有多宠爱她,你怎么忍心下手——” 萧恨水嘴角咧出一个讥讽的笑:“那才不叫恩爱。” 狐妖的狐尾缓缓落下了,她因为用尽全力而拼命咳嗽着,萧恨水的话她无法再反驳一句。“那叫利用,叫忍耐。我已经很受不了她了。”萧恨水越说越激动,在房中走了起来,手指握成拳头,一下一下挥舞着,像是一阵比一阵激烈的控诉:“我不想住什么干净整洁的房子,我也不想为整个洛城操劳。我就是喜欢那些诡异的c恶心的c无耻下流的东西!” “我喜欢那些她嘴里肮脏的虫子,我喜欢那些丑陋的野兽,我就是喜欢和这些东西待在一起!她逼我!那个贱人她逼我!她逼我变得冷静c识大体c正人君子,这是谁!这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萧恨水眼中的仇恨快要溢出来了:“她口口声声说爱我!她才不爱我!她连我到底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眼前一幕幕,曾让多少人羡慕。 萧恨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定格的却只有玉琼春死不瞑目的眼睛,她哆嗦着看向胸口的刀,能让玉琼派掌上明珠轻易受死的刀,连道符文都没有,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刀。 握着那把刀的手,曾经轻柔拂过她的面容,曾搂抱过她的腰肢,曾在她生下玉儿最虚弱的时候,摸过她的头。 ——“天底下,哪有这种可笑的伉俪情深!” 随着一锤定音,纷纷化成碎片,再难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殊途难解 牧千光放下银杯,重重一声。 绿姑娘看到他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你怎么了” 方才还能谈笑风生的白衣修士,拿起那银杯,站了一会,忽然就面色铁青。 牧千光心道不好 来不及说一个字,他立即翻出窗外,长街孤灯,空无一人,哪里还看得见独浔的身影。 足下踏出飞尘,他脑中飞速旋转。 玉琼春之死,和风流子弟跳水而亡,这分明是两件事 白狐躲在青楼,手持风流箭造出无数幻梦,令恩客们纷纷赴死。 她做这些,只为玉琼春复仇。 她与玉琼春之间有何渊源,且压下不提。 这仇,如何报 她是想让洛城大乱,让天下人耻笑萧恨水这个城主当得多不配 可是萧恨水根本就不想当城主,他不会在乎。 所以,她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目的肯定和萧恨水有关,不然他不会一改颓靡,跟着牧千光他们出府,抢先一步来这青楼将狐妖抓走。 萧恨水。 想到他,牧千光眉头紧皱。 此人才是洛城事件中隐藏至深的大祸害。 他行事滴水不漏,他扮演夫君数十年,尽职尽责,不止骗过了玉琼春,还骗过了天下人。 他住破房子,他不点灯,他热爱收集蛇蝎兽虫。 脏、乱、差。 让女儿心痛不已,以为他中年丧妻,痛苦得像变了一个人。 他明明甘之如饴,心中开怀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甚至可能会在夜里大笑终于将烦人的死婆娘一刀毙命,终于可以活回自己 牧千光是很震惊,也很恶心。 但是眼下,他更担心独浔,萧恨水刚刚提到了独浔,言辞非常不客气,独浔去追他们,这是否也在萧恨水的算计之中 如果是刚从云华山出来的独浔,他可能会替萧恨水担心。 但现在 他胸口忽然一烫,那枚发光核果又亮了起来。 牧千光急道“浔儿” 下一句你在哪里还未问出口,独浔在那边已听出他的担忧“师父放心,只要师父没事,那我就会无恙。” 牧千光“那萧恨水是” 独浔“已经发现。” 牧千光“你现在在何处” 独浔“那厮带着狐妖奔往望水湖,见他样子,已经知道我们识破他了。” 牧千光“那更要小心。” 危难关头,独浔含着淡淡笑意的声音拂开乌云,见了月光“没有别的话想和我说吗” 耳畔风声掠过,牧千光不假思索“不要贸然行动,等为师赶到。” 那边嗯了一声,牧千光便一心赶路。 不多时,核果却又亮起。 “师父,”独浔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紧张,人一般要说不敢说的话时才会有这种语气,大概天色和距离都给了独浔勇气,“一开始的时候,我很不愿意拜你为师。” 牧千光想起当时他的别扭,“我知道。” “我不是说这一次,”独浔说道“不知为何,徒儿总会有一种感觉,好像很早很早之前就认识师父了,在那个时候,我也是不愿意拜你为师。” 牧千光心道,以我的脾性,向来惹人讨厌。 他一心向武,不在乎他人所想,有时做事发言就会失了分寸。 独浔却道“但我从未讨厌过师父。这次回去后,我有一些很想说、很想说的话想要告诉师父,可以听听看吗” 牧千光满口答应“回去我们慢慢说。” 独浔高兴地嗯了声,竟像是得到举世无双的宝物一般。 二人对谈间,牧千光依旧不减速度,不消片刻就来到了萧家后院。 天色将明,望水湖波光粼粼,空无一人。 景是美景,但是仔细一想就会有诡异之感。 望水湖并非死水,它与城中河连通,这才会有“跳河死的人都会流至望水湖”的言论。正因为是活水,岸边树木林立,姹紫嫣红。 可是现在的湖水,就算有一片叶子落在上面,也激荡不出涟漪。 就像一个倒扣在地的弧形镜,冰冷地注视着停在空中的牧千光。 悬在他锁骨中间的核果暗着,牧千光凝神尝试,呼唤数次未果。 已经失联了。 洛城灾祸停止了。 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有苏烟蓉才知道。 那一日她们在楼下等了一夜,等得昏昏欲睡,第二日大着胆子上去看了一眼,房中只有哭睡过去的阿绿。 白衣修士二人,还有玉儿都不见人影。 随着天机门将消息广发四方,不消一夜,很多人都知道今年的分花大会在洛城望水湖举行。一时之间人潮纷纷涌来,剑来春的生意又好了许多。 这几日,三尊之一的沧浪君也来了洛城。 按理来说,萧城主要遵循礼制欢迎一番,此外还有三天三夜的花朝节需要操办,可是萧城主不见人影,这几日只有萧飞玉忙进忙出。 明日,就是分花大会正式开始的时候了。 苏烟蓉知道,望水湖中必然有什么古怪 夜半时分,牧千光坐在芍药花田皱眉思索。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恍惚间以为那是个熟悉的人,回头看到燕声声“是你啊。” 沧浪君不满道“不是我是谁,光弟,你还在想你那个小徒弟”他似乎满不在乎,“能在前期的分花会取得第一的人,你担心也是白担心,明日等星辰主一到,以法阵启开望水湖,一切皆知分晓。” 牧千光看着死水一片,“我想不通,这湖到底是什么邪物” 这几日他没干别的,就坐在旁边仔细观察了,这水看似普通,却好像凭空添了一道结界。只不过这结界与湖面相隔很近,乍一看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倘若将手伸入其中,就会受到一道气劲不小、阴毒至深的阻力。 牧千光试过一次,几乎被千万道嚎叫吸入诡异之地。 沧浪君语气凝重“星辰主算出分化地点的那夜,脸色非常难看。不瞒你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他还是头一次有那种表情。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事态严重。”他停顿一下,补充道“恐怕是天九之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了。” 沧浪君想起那年天机门的正邪之战,死伤无数,一时感慨“光弟,你说,何为殊途” 每年的分花大会都会有天命之题传达,由雾龙衔在口中,绕山门盘旋三圈后缓缓落下。 今年的题只有二字殊途。 牧千光默然不语。 他想起了很多,有柳家村的木匠之死,还有狐妖与玉琼春,最后落在了当日见到独浔时,独浔举起剑递给他,说了句杀了我。 为何仙魔两道,人妖两类,总会走上生生死死的路途 是岔路,是殊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