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屠》 东海引 李贽进东门府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忽悠,是非成败大乌龟,古今多少只,都煮了下酒。 ——调寄《菩提丸子》 我偶尔翻开史书,总会发现一些历史教科书上没记录的事情,偶尔翻开族谱,又总会发现一些正史不记的人名。我知道,这些人名里,有着许多c许多的如果。 比如有一天我翻开族谱,见到一个疏远同宗留在其中的残碑拓文,就注意到这样一个让我既觉陌生又感熟悉的名字:东门庆。 我记得,留下这残碑拓文的这位疏远同宗叫载贽,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改姓李,名贽,出生于大明嘉靖年间,福建泉州人。李贽的父亲叫李白斋,是个由商转儒的教书先生。拓文上记载的这个“东门庆”,就是李白斋先生的弟子。 李贽少年时的学问,主要得之于白斋,因此也可以说李贽和东门庆是师兄弟,不过双方贫富悬殊,素无来往,所以李贽是直到十七岁那年才见到比他年长一岁的东门庆。 那天正值夏末,酷暑未退,泉州城内人人挥汗,这一日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不过因为泉州一霸的四公子东门庆c五公子东门康同时中了秀才,所以泉州府以及临近州县的地方豪强都来贺喜。李白斋是东门庆和东门康的授业恩师,按理应该到场,但因李白斋这几日忽然得了一场急病,所以就派了儿子代自己来道贺。 李贽到东门府门前时只见人头挤挤,满泉州的商人c小吏c衙役甚至乞丐c贩夫走卒,都有心凑这门热闹。 东门府为什么会这么热闹呢?原来东门一家虽然不是皇亲国戚,没有一门七进士c父子七探花,但他们家却是掌控着泉州地方庶政的吏掾世家。按往常的经验,泉州一霸办喜事的日子里,总会有许多油水好捞,也会有许多生意好谈。 大明推行八股取士,做官要先考到进士,要考到进士先得学做八股,秀才举人们把精力都放在八股上,哪还有时间去学习钱粮(经济)与刑名(律法)这些实际的学问?所以大部分士子考上进士以后,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偏偏就是不懂《大明律》!再加上严格的本省回避制与调转不常制,导致大多数官员上任之后,对任职地的政务通常也是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当地的风土人情! 在这个年代,师爷集团还没有全面兴起,所以官员们对地方上的庶政不得不依赖长期在当地衙门供职甚至世袭相传的六房(吏户刑礼兵工)吏员。吏员不是官,却是政务的实际执行者,老百姓要和官员交流必须通过吏员,官员要办什么事情也得通过吏员。特别是对地方官来说,若手下的吏员们合作他这一任便风调雨顺,若手下的吏员们不合作他这一任就得焦头烂额!而对平头百姓来说,吏员不但掌控着他们的口袋(征粮饷时摊派盘剥的轻重),甚至掌控着他们的生死(打官司时一字改易就能要人命)! 大明官员的职位,几乎没有由一个人担任超过十年以上的,特别是地方官,大多数人在一个职位上通常只是做个两三年,至于家族垄断那更是休想。但吏员却没有这样的限制,地方上吏员的职位常出现父传子c子传孙c代代相传的情况,朱元璋奠定下来的诸多国策,到后来结出了他自己也想不到的果子,导致了有明一代,官无封建,吏有封建,官无世袭,吏有世袭。 东门一家在泉州为吏已有五代。当代的家主东门霸c次子东门度c三子东门序都是泉州府县要害部门的吏员,长子东门应更是在京师吏部行走。李贽还听父亲说,东门庆自己今年过完十八岁生日以后也要和哥哥们一样去府衙门里当差。此外,东门家的门生故友不但遍及泉州府c州c县各衙门,而且和福建一省的吏员都广通声气,甚至北京城内的六部吏员里也有他们的亲戚朋友!可以说,决意放弃为官的东门庆虽然无望成为状元进士c天子门生,在地方上也不如世代书香的士绅尊贵,但通往“泉州一霸”的道路却是一片平坦! 东门府门内门外,到处都是来奉承的人。这座大府邸虽是门面七间,前后九进,在这一日也显得有些拥挤。不过人流虽多,士绅巨贾和下九流之间却因衣饰区别而泾渭分明。李白斋本来就是一介寒儒,风骨虽硬,钱囊却涩,说好听了是东门庆的授业恩师,说难听了也不过是来东门府上赚口饭吃的教书匠。他本人犹如此,何况他的儿子? 李贽穿着一件薄薄的青衫,混迹在人群之中,到场的士绅豪强c巨贾名流谁也没留意他。李贽又不是一个愿意趋炎附势c忍耐铜臭的人,坐了一坐觉得难受,就要离开。忽然有人高叫道:“四公子回来了!”李贽才停下脚步,要看一眼父亲平日常提起的这个东门庆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举目望去,便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公子哥儿,身材颀长,面貌体型有些像李贽见过的东门霸,不过他毕竟还年轻,所以没有东门霸那样发福了的肚子,从肩膀到小腹,肌肉都是已经告别少年时代的稚气c即将成熟为一个青年的精干类型,至于他的脸,东门家的亲朋好友都觉得像母亲多过于父亲,远看近看都觉得很漂亮,唯有鼻子不像他母亲那样小小的,而是像他父亲年轻时那样,非常笔挺。东门霸和他两个年长的儿子在过了三十岁以后鼻翼上的肉都会越变越厚,估计东门庆以后也会如此。此外就是他的眉毛,那双眉毛既不全像他的父亲,也不全像他的母亲,但又兼具两者的特征:如父亲般长,如母亲般淡。这个时候的东门庆,看来还有些不够男子汉,因为他还处在最讨人喜欢的小伙子的年龄。 李贽看了两眼,心想:“父亲平日说这东门庆腹里文章不多,应付俗人也够了;胸中谋略不广,应付小人也够了。今日一见,左右不过是个花花公子罢了,是父亲看走了眼,还是说我眼力未到?” 这时厅内众人都走上去奉承,连称四公子五公子惊才绝艳,尚未弱冠便已取了功名,李贽才留意到东门庆身边还有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少年,比东门庆小一两岁,想必就是东门庆同父同母的胞弟东门康。 厅中谀词如涌,这个叹息东门庆无意仕途,朝廷不免少了一根栋梁,那个又庆幸东门庆屈才留在泉州府衙为吏,将来必能造福桑梓。李贽听不下去,心想:“这世上的芸芸众生,不是俗人又不是小人的能有几个!”一拂袖便消失在作揖躬身的人群中,他看不起在场所有人,而在场所有人也都不知曾有这么一个人来过。 —————— 按编辑意思所加之注:李贽,号卓吾,明代后期之大思想家。先后有《初潭集》和《焚书》问世。其书观点尖锐,而所遭受之迫害亦惨烈。《藏书》问世后不久,以“敢倡乱道,惑世诬民”的罪名被下狱,同年自杀身亡。他的著作曾多次遭到禁止和焚毁,但仍继续流传于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狼子 泉州靠海,虽然暑气未退,但日落后海上凉风一送,这座滨海府城便多了些许清爽。不过对谋生计的人来说,这风在清凉之外又有另外一层重要意义:季风南来,通往日本的海上道路也就通了,要扬帆的人都得赶紧,若是能筹到本钱,冒着海禁一个来回,就足够十年享用了! 海风从南而来,政策自北而下。福建消息灵通一点的士绅巨贾,最近都在传说朝廷关于东南沿海的政策又要改变了,至于究竟会不会改变,会有什么改变,却是谁也说不清楚。东门庆的外公——泉州大儒林希元在这个敏感时刻动身前往福州,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在揣摩着林希元这次前往福州是要去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但林希元从福州回来后便闭门谢客,大家见不到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林希元的外孙——这次侍奉他前往福州的东门庆。 东门庆回到泉州这天刚好家里给他设宴庆贺他和弟弟东门康中了秀才,四方宾客齐至,除了要奉承奉承东门家以外,也是希望探一探东门庆的口风。谁知道东门庆酒量甚宏,嘴巴却密,当天喝得醉醺醺的也没吐露半句和林希元有关的话来。众宾客无法,只好罢了,第二日又听到了东门家的二公子东门度c三公子东门序相继出门的消息,大家这一来更紧张了,认为北京方面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林希元和东门霸不会接连北上。甚至连大海商(也是大海盗)许栋c王直在泉州的代理人也坐不住了,递了帖子求东门霸接见。 东门霸接到帖子的时候只有四子东门庆和五子东门康在跟前,便把这兄弟俩叫了来,将帖子给他们看了,东门庆说:“他们后天要来?可爹爹不是明天就要赶去福州见大哥么?” “不错。”东门霸道:“我料他们是要来下礼,同时探听一点消息。你大哥这次特地抛下京城吏部的事情回福建,一定是有大事,我不能不去。老五我会带去,家里的事情由你作主,许栋王直派来的人也由你来接待。” 东门庆虽然才十八岁,但已经不是第一次当家了,当下也不慌张,便问接待许栋王直派来的人该用什么态度,东门霸说:“他们的势力还上不了岸,所以得奉承我们。再说我三年前曾救过许栋,他派来的人向来客气,但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若他们要想求我什么事情,都等我回来再说。但他们若想求你外公什么事情,当场就得回绝。你知道你外公从来不理会这些事情的。” 许栋c王直是纵横海上的大豪,同时也是朝廷通缉的巨寇,林希元身为东南大儒若和他们沾上关系那便水洗不清了,这一点东门庆如何会不明白?而东门霸显然对这个儿子也挺放心,交代了事情后第二日仍按预定计划出发。 东门庆在东门霸面前一直乖巧顺从,等他老子一出门,他的脸就惫懒了几分,甩了甩衣袖进门,到园子里葡萄架下闭目养神。管家东门安上前请教府里的事情该怎么安排,东门庆瞪了他一眼说:“照旧!”东门安不敢惹这个四少爷,答应着去了,他的儿子东门高却留了下来——东门高是东门家家养的下人,和东门庆同岁,从小和东门庆一起长大,很多事情东门庆连父母都瞒却不瞒他。 东门庆眯了一会,忽然睁开眼问东门高:“咱们家还有处女没?” 东门高说:“没了。” 东门庆皱了皱眉说:“之前不是才进了一批侍女么?这么快就都破了?” 东门高说:“少爷你忘了,当时刚好你和五少爷要进考场,要图个吉利,就把那批人最好的两个挑了出来,少爷你自己要了一个,另外一个让我送到五少爷房里。剩下的四个都长得很粗鲁,就算还没破只怕少爷你也不要。” 东门庆哦了一声,想想也觉得是,女人进了东门府两个月怎么还可能干净呢?但他转念一想,叫道:“不对!老五当时脸嫩,下不了手!这件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是,五公子是没下手。”东门高说,“不过第二天那丫鬟被二公子瞧见了,所以” 东门高也不用再说下去东门庆就明白了,心想既然被东门度看见那就什么三贞九烈也保不住了。十八岁正是最盛的年纪,东门庆从跟林希元到福州至今都没空隙泻火,这时摸了摸裤裆,觉得里面涌下涌下的,实在坐不住,就让东门高去把上次挑剩下的四个叫来,那四个丫鬟过来后东门庆一看就觉得倒胃口,心想:“这样的货色,怪不得我上次没要她们。”就把她们给打发走了,撇了东门高往东门府深处走。先到他亲娘林夫人处,在门外张望了一下,见林夫人正在念佛,觉得没法对她的丫鬟彩鹃下手,便也不进去了,转身去巡姨娘们的院落。 东门霸除了正室林夫人外还有十二房妾侍,东门庆一一巡过去,从二姨娘到七姨娘都人老珠黄了,她们所在的房间院落东门庆正眼也不瞥一下,到了八姨娘的房前,想了想没进去,直东门霸的第九个小妾戴巧儿所在的养淑院才停了下来。 戴巧儿是东门霸的第九房姨太太,今年二十八岁,进门有十年了。当初才进门时极为专宠,以至东门霸有两三年没近其他女人。后来东门霸渐渐腻了,又纳了几房新人,但隔三差五的还会到她这边来。东门霸年轻时城南的李铁嘴曾给他断过命,说他一生有八子二女,六子成人,果然东门霸在第七房小妾给他生下第八个儿子后,虽然精力尚旺,但再没有妻妾得过身孕,戴巧儿服侍了他十年,如今也是膝下空空。 在所有姨娘里东门庆和戴巧儿最熟,从她进门开始就喜欢和她玩——当时东门庆才七八岁,有时候玩累了就直接在戴巧儿房里睡,府上也没人多想,只说是四公子和九姨投缘。后来东门霸渐渐冷落了戴巧儿东门庆还是偶尔会来,刚好那时东门庆情窦渐开,一个干柴一个烈火,一不小心就烧了起来。因戴巧儿是自己第一个女人,所以在东门庆心中她与别的女人不同,时常会惦记着她。 这养淑院东门庆是熟门熟路,这时踏着黄昏的颜色,闪进门来,戴巧儿的贴身丫鬟桂儿见到他吓了一跳:“大白天的,你怎么就来!” 东门庆随后摸出一盒上好的胭脂赏给她,调笑了她两句,用两只手指去抬她的下巴,被桂儿推了他一把说:“行了行了,这些疯话胡闹,和九娘说去闹去。”自己却出门去,将门带上,拿了个绣花架子,且绣花,且把风。 东门庆便要进屋里去,进门前先与鹦鹉调戏两声,门内的人听见声音打开门,却是一个嘴边长着一颗美人痣的少妇,她的身材虽然有些矮小,五官却十分精致,胸脯也相当丰满,这个少妇便是东门霸的第九房小妾戴巧儿。此时戴巧儿脸上化了淡妆,头发微见散乱,见到东门庆又赶紧将门阖上,隔着门说话,问的也是那句:“大白天的,你怎么就来了!” 东门庆道:“老头子都走了。现在全府上下由我作主,我想怎么,就怎么,还怕什么!”说着硬推开了门进去。 戴巧儿拦不住他,背过身去哭了起来:“你以后别来了好不好?都怪我当初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诱惑你” 她还没说完,东门庆已经从背后拢了拢她有些散了的头发,摸出一支簪子来说:“这支簪子,是缅甸的上好翡翠,运到应天府,一抱大的翡翠琢出个拳头大的翡翠之精,再琢成如今这指头大小,甚不易得。”说着便帮戴巧儿梳头簪上:“刚好给巧姨拢拢头发。” 戴巧儿全身剧震,软倒在东门庆怀里,东门庆抱了她就地横放,戴巧儿全身动弹不了,却仍然抗拒着说:“庆官,别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早晚会出事的” 东门庆整个儿压在她身上,压得她既喘不过气来又觉得全身舒坦,不知不觉就环住了他的腰,两人扯了衣服,裸滚在一起,呼吸都急了起来。 戴巧儿叫道:“庆官,别,别我毕竟是你姨娘!” 但她越这样东门庆就越兴奋,叫道:“什么姨娘不姨娘的!天底下除了我老娘,没什么女人上不得的。”胯下再忍不住时,便咬着戴巧儿的耳垂问:“先品萧,还是就舂臼?”戴巧儿万分不愿,却还是咬着牙呻吟,东门庆在她的樱唇上亲了一口便舂起臼来。两人对彼此的身体反应都极熟,臼虽陈年,胜在留有第一次的回忆,杵不但坚,更妙在每下都撞在戴巧儿的需要处。不知多久,戴巧儿红潮满面,就像要死了一般,忽然觉得东门庆的两股缩了缩,忙叫道:“别留在里面!”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抱住了他哭道:“你每次都这样!也不想想我的难处!” 东门庆吻干了她的眼泪说:“反正从来没出过事,怕什么。” 当晚就在戴巧儿房里休息,第二天起来意犹未尽,有心叫桂儿进来一起玩,戴巧儿叫道:“你就饶了她吧!”结果桂儿自己跑进来了,东门庆笑道:“看!她自己想了!”桂儿听到这疯话吓得跑到门外说:“庆官,你房里的球童来报,说安管家有急事找庆官。” 东门庆道:“不理他!” 戴巧儿却劝道:“来日方长,你爹现在是把整个家交给了你,万一真是急事,误了事会妨了你的前程。” 东门庆这才道:“好,那我去去就来。” 一出门,只见一大早的空中就风云变色,似有暴雨欲来之势。他回到自己的居处庆祥居,管家东门安已经派人来请了他三次,最后干脆派了他的儿子东门高来请,东门庆问有什么事情,东门高回道:“有个叫姚大总的,听说两位少爷取了功名,赶着来送礼,我爹说老爷c二公子c三公子都不在,自然是四公子作主,就让我来请四公子去见见。” 东门庆就知道这姚大总多半是大海商许栋的人,这番来多半是替海上众人送礼来了,就说:“知道了。你带他到东偏厅去,我在那里见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海商们的礼物 东门庆来到东偏厅,早有三个人等在那里,其中两个是东门安c东门高父子,另一个却不认识。一进门,东门安引见,那汉子果然就是姚大总,这次来却是替大海商许栋c王直下礼来了。 东门庆致歉道:“家父出去了,一时半会怕回不来,却让姚先生空走了一趟。” 许栋c王直都是徽州人,徽州商人是儒商的代表,虽做生意,不忘读书,姚大总在许栋手下多时,举止谈吐也有些斯文,听了东门庆的话忙说:“见到四公子,也是一样。姚某人是海上行走的人,也不好在泉州久留,这次是代许舶主c王舶主他们来贺霸爷两子登科,更祝四公子五公子前程无论!” 东门庆笑道:“中个秀才,算不得登科。”又问:“许舶主c王舶主他们在泉州吗?消息好快。” 姚大总道:“姚某与许舶主c王舶主有几个月未见了,他们二位眼下应该在双屿,也可能去日本了。不过当年许舶主得霸爷活命大恩,这些年我们这些人又多蒙大官人庇护,才算有口饭吃,性命与富贵都是霸爷给的,逢年过节来府上请礼问安,都是应该的。何况如今这等大喜事!” 东门庆一听,就知道许栋c王直其实都还没得到消息,只是他们留在泉州的代理人听到风声前来打点——许c王等人身居海上,身份特殊,要到泉州c福州这等大府颇有风险,平时年节孝敬,或是出了紧急之事,都是由他们在泉州的代理人从权代办。 姚大总呈上礼单,东门安接过转交给东门庆,东门庆打开扫了一眼,见礼单上列着: 西洋羽缎一匹 西洋剪绒单二匹 倭国兜罗绒五匹 西洋雪布十二尺 小白瓯一对 回青瓷瓶两对 玻璃小屏风一面 玻璃大屏风一面 东倭名刀两对 西洋鸟铳十二支 黄金一百两 白银五千两 除了这些之外,又有彩缎等寻常礼物若干,却不在礼单之内,礼单下面落款,有许二c王某c李某c许六c徐某c叶某c方某c谢某。都只写姓,不书名。 原来许栋王直等人犯禁出海,从他们出海那一刻起,依《大明律》便已是钦犯,所以这礼单上也只写姓不敢写名,以防出了意外落到仇家手里成为东门霸勾结大盗的证据。东门庆听三哥东门序说过这些海上大豪的事,知道许二就是许栋,王某就是王直,李某就是无法无天李光头,许六是许栋的六弟许桂,此下四人,分别是黄岩澳主徐惟学c翻浪蛟叶宗满c海上钟离方廷助与千里风谢和——全是纵横东洋的海上大盗! 东门庆看了礼单,觉得别的礼物也就算了,只是对那两对倭刀c十二支鸟铳颇感兴趣,但脸上也没表现出来,扫了那堆礼物一眼,只见里面没有倭刀,倒有十二个并排陈列着的长方形纸盒,想必就是那十二支西洋鸟铳。他就将礼单交给东门安,说道:“众位舶主太破费了。” 姚大总道:“四公子见笑了,这等菲薄礼物,实甚寒碜。只是想着霸爷宽宏大度不致见笑,才敢拿来。此外还有两份礼物,礼单上未写,却是去年三公子偶尔提起,我们这些粗人记着了,许舶主c王舶主他们知道后命人精心挑选来的。” 东门庆问是什么,姚大总道:“已经带来了,不知四公子可要看看?” 东门庆笑道:“想来这两份礼物不寻常,许船主c王船主是海上纵横的人,挑选出来的宝贝定能让我们这些井底之蛙大开眼界!” 姚大总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掌,门后便走出五个身着倭岛服饰的女人来,每人手里捧着一样乐器,身形虽矮,但也各有风情。姚大总说道:“倭奴人种鄙贱,能入眼的不多,这是王船主托九州大名花了好大功夫搜索到的五个女奴,颇知音律,望能博霸爷一笑。” 东门高也在旁边凑趣说:“四公子,要不要让他们演奏一曲?” 这几个倭女的模样刚好不对东门庆的胃口,所以他看了看便摇头说:“爹爹还没过目呢,我怎么好先享用?”挥手让这些女奴先下去了。 姚大总又拍了拍手掌,东门庆心想:“这一份礼物是五个女奴,看他这态势下一份礼物还是人。这回不会是男人吧?”一念未毕,门后果然走出两个男人来,两人长得颇为相像,身材瘦削,颧骨突耸,都是全身作武士打扮,在姚大总的示意下向东门庆下跪行礼,口称:“拜见主公。”说的是福建话,只是不大准,东门庆心想:“多半是王直派人调教过的。”怕他们懂的福建话不多,直接用倭话道:“我不是你们的主公,你们的主公,是我父亲。” 掌控上司不懂的方言,乃是东南吏员欺下瞒上的重要手段之一,所以上进一点的吏员对此都很用心。泉州与海外多有联系,吏员学会了倭话有大用处。这个时代倭话与官话的区别也不见得比东南其它方言与官话的区别大多少,东门庆在这上面颇有天赋,府里又时有精通倭话的人,所以学起来十分方便。 姚大总也懂倭话,对那两个倭岛武士说:“这位是四公子。” 那两个倭人赶紧改口:“拜见公子。” 东门庆点头答礼,指着他们身上的武士服问姚大总:“他们就这样从大街上走进来的?” 姚大总赶紧说:“我哪里敢这样给霸爷惹祸?这两个武士,来的时候都是穿着便服,进了府,得到安管家许可才让他们换衣服的。至于那五个女奴,都是用小轿子抬进来的。四公子放心,我们走的是后门,没招人注目。” 东门庆目视东门安,东门安说:“是这样,他们不穿这身衣服时看来就是两个脚夫,我想他们既然是倭国的武士,还是穿上本色衣服的好。公子要不高兴,我这就让他们脱了。” “不用不用。现在在府里,怕什么。”东门庆看了这两名武士一眼,便问他们叫什么。 其中一个武士答道:“我叫犬养新五郎,这是我弟弟犬养新六郎。” 东门庆道:“犬养这个姓氏,太过惹眼,既然你们进了府,不如便改姓东门。” 新五郎和新六郎大喜,伏地俯首道:“谢公子赐姓。” 东门庆又问他们有什么本事,新五郎说:“我们没有别的本事,只会剑术!” 东门庆笑道:“你们既然这么说,武功想必不错。” 姚大总在旁边说:“这两兄弟的剑术得过名师指点,颇为了得。去年三公子提过说想增添两名护院,又对倭国的武士颇感兴趣,所以王舶主便选了他们来,希望入得了霸爷和四公子的法眼。” 东门庆也会些拳棒,听他们自称会剑术,大感兴趣,见他们每人腰间都挂着四把倭刀,两长两短,颇为奇怪,说道:“倭刀刀法长短相辅,这我是听过的。但你们居然用四把,这可有些奇特了。” 新五郎一拍左边的两把刀说:“这两把,是我们兄弟自己用的。”一拍右边腰间的两把刀说:“这两把是宝刀,是五峰船主重金购得,献给主公的。” 东门庆道:“呈上来我看看。” 新五郎呈上宝刀,东门庆拔出一段,便觉刀光如雪耀人,也不整把刀拔出来,推了回去说:“好刀!” 正是行家面前一出手,就知到底有没有。新五郎见东门庆拔刀的手势,说道:“原来四公子也会剑术。” 姚大总笑道:“这是什么话!四公子家学渊源,什么不会!” 东门庆也笑道:“姚先生谬夸了。我学的东西又杂又多,可没一样精的。这倭刀刀法,家父也很感兴趣,他曾经给我演过几次,我却还没学会呢。有空还要向这两位请教请教。” 新五郎新六郎忙道:“请教不敢,但懂得的,不敢藏私。” 东门庆想姚大总将要送给乃父东门霸的名刀让新五郎兄弟带着,就知道姚大总有意思要让他兄弟两人顺便露一手。东门庆本人对武术刀法也有兴趣,但这时心里记挂着戴巧儿,便没有让他们演练的心思,打算日后再说。当下让东门安将两把名刀收了,对东门高道:“给他们安排个住的地方。奉养按府内第一等护院例。” 东门安在旁说:“按规矩,护院都要先在老爷面前演过武功,品评等级,然后才定奉养。再说,现在是大少奶奶当家,这奉养等级得老爷批了c大少奶奶认了才行。”这句话是提醒东门庆:四少爷你虽然暂时理事,但在常规定例上还做不了主。他说了这话又怕得罪东门庆,赶紧加了一句:“这是家里的规矩,不过四少爷开了口,老爷c大少奶奶知道后都一定会同意的。” 新五郎新六郎都学过福建话,说话虽然还不是很流利,但听却没问题,听了东门安的话齐声道:“我们兄弟二人愿先与府中高手切磋较量。若是技不如人,便是列在末等也口服心服!” 东门庆哈哈一笑说:“五峰船主百里挑一选出来的人,差不了。这比武是一定要的,只是眼下爹爹不在家。比武的事,等他老人家回来再说。” 新五郎俯首道:“那且按末等供养。” 东门庆心想:“这些倭人好直。”心中喜欢,就对东门安说:“比武的事情就先放着,你先从我的月钱中支取一等护院两个月的俸银,供新五郎c新六郎用度。这个不用跟大嫂说了吧?” 东门安连忙道:“四公子这样安排,那是他们的福分。” 新五郎c新六郎只是直,不是不爱钱,要不然何必渡海来泉州?这时听东门庆如此照顾,显然是看得起自己,心中大喜,一起向东门庆俯首行礼,东门庆还了礼,对他二人道:“那从今日起,二位便要在我东门家中听命了。” 新五郎c新六郎齐声道:“是。” 东门庆便吩咐东门安先去安置他们,自己在东偏厅陪姚大总喝茶说话,姚大总也不敢久留,喝了一会茶便告辞。临行又取出一份礼单,希望东门庆能请东门霸转呈林希元。 东门庆道:“这个使不得!我外公的清名岂容玷污?此事以后请勿再提。” 姚大总惶恐道:“四公子说的是,我们这些粗人不懂士林礼数,唐突了,唐突了。”又道:“不过这次林老爷和霸爷接连北上,是不是北边出什么事情了?” 东门庆道:“这个暂时还说不准,不过我爹爹回泉州之后姚先生如有时间再来一趟,则必能得到实讯!” 姚大总大喜,连声称好。 东门庆送走了姚大总,安抚了新五郎新六郎后,便拿了其中一把倭国名刀,一路把玩,不觉又走到了养淑院。 戴巧儿见到他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东门庆还没回答,旁边桂儿抿嘴笑道:“现在他在家里横着走都行了!哪里去不得!”说着就要往外边去。 东门庆拉住她笑道:“桂儿,今天也不用劳烦你去把风了,我们三个一起玩儿吧。” 桂儿啐了他一声道:“我是不想留在这里,免得生针眼!”挣脱了东门庆的手后便跑出去了。 东门庆将倭刀随手一放,坐了下来要抱戴巧儿,戴巧儿推开他的手,抚摸了一下东门庆的鬓角说:“长了许多了,有些乱。我先给你理理。”便拉他在窗边的椅子坐下。 东门庆笑道:“巧姨你理发的手势最好的了。我这头发经你的手,出去后无论男女老幼,人人都赞的。” 戴巧儿轻叹道:“你啊,就知道骗我开心。” “谁骗你!”东门庆道:“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来着?” 戴巧儿取了剪刀梳子,一边替东门庆修剪鬓发,剪了两剪,忽然肚子下面痒痒的,却是东门庆伸进裙里摸她的私处。两人虽然极熟络了,但戴巧儿每次被东门庆碰到都有罪恶感,这时也是忍不住脸上一热,用梳子敲了东门庆的头一把骂道:“你又不老实了!我手里拿着剪刀呢!万一划破了你的脸,那可如何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奸情败露 这日傍晚,东门霸进门的时候,桂儿正在门口打盹,他也不叫醒她,径自进门,隔着老远就望见戴巧儿正在给他的第四个儿子东门庆理发。东门庆英挺俊朗,戴巧儿丰满腴丽,这对年轻男女凑在一起,远远望去真是一对难得的璧人。 东门霸隔着稀疏的窗帘望见的时候,已觉两人靠得太近了,虽然这个小妾和这个儿子刚好都是他最喜欢的,但心里仍然有点不痛快。戴巧儿梳头理发的手势甚佳,东门庆的头发从小多由戴巧儿打理,但现在毕竟已经大了,姨娘儿子间应该有个避忌。等东门霸进了门,才发现东门庆的手竟然插在戴巧儿的裙子里面!而东门庆看见老爹忽然出现也吃了一惊,急忙缩手,由于动作太剧烈,竟把戴巧儿的裙带给挣断了! 这一来,还有什么好说的? 东门霸的脸抽搐了一下,望见桌上搁着的倭刀,便冲了过去。 “庆官!快走!”戴巧儿不顾自己的裙子还没系好就把东门庆往门外推!“快走!快走!” 东门庆吓得脑子一片空白,若不是戴巧儿这一推只怕竟会呆在那里等东门霸来杀!才踉踉跄跄逃出房门,身后就传来惨叫声!他一回头,发现倭刀已经插入戴巧儿的胸膛!东门庆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他毕竟年轻,脑筋虽然灵活但未经激烈之事,在父亲的积威下连反抗的勇气也没有,当下惨呼一声抱着脑袋夺门而出! 门外桂儿听见动静,跑进来一看,登时吓得瘫倒在地,东门霸哪里管她?抽出刀来就追了出去。但毕竟被戴巧儿阻了一阻,追到养淑院门外已经不见儿子的踪影。 仓惶从家里逃出来的东门庆身上什么也没有,惶惶如丧家之犬,在泉州城内乱窜。他忽然有些后悔,当然不是后悔和戴巧儿通奸,而是后悔自己太过大意。“老爹怎么忽然跑回来了?”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却让东门庆想起他老爹的教诲:“干什么事情都不能大意,一定要小心c小心,谨慎c谨慎!特别是在钱和女人这两件事情上最是要紧!” 天上忽然响起几个春雷,跟着雨便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雨滴落在东门庆的眼里,竟有些像倭刀上戴巧儿的血,让他心里微微有些歉疚和难受。不过东门家的家训是:如果是无法挽回的事情,就别再投入多余而无用的感情。所以东门庆就以大哥东门应传授的这条家训为伤心欲绝中的救命稻草,迎着风雨狂奔,要以雨水打在脸上的冰凉和疼痛来洗刷心中的歉疚和难受。 “如果良心能让你感觉良好,那就把良心捡起来;如果良心让你感到难受,那就把它丢了。千万不要让那些仁义道德挡了你的路!”这是二哥东门度教的。 “唉,要把脸皮练得像老爹那么厚,心肠练得像老爹那么硬,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是两年前三哥东门应的感慨,如今东门庆也是如此,东门家的每一条家训都让他感到万分羞愧。 “我想她做什么!那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在东门霸他们给他灌输的观念里,胯下的女人是拿来爽的,手中的货物是拿来用的,两者也没太大的区别。可是东门庆却没能像父兄教导的那样很快地把戴巧儿的影子抹掉,这既让他感到羞愧,又让他处于矛盾。 “庆官,庆官!” 有人叫他,但东门庆却没有听见,直到那人冲进雨里来把他拉住。东门庆回过神来,才发现是丽冬院的老板——外号韦爵爷的一个中年胖子。 “庆官,这么大的雨,怎么还在街上乱跑?要不是你前面没人,我还以为你在抓贼呢。” 被韦老板这么一说,东门庆才觉得好冷,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丽冬院门前不远处,正要说话,嘴巴一张就打了个喷嚏。 “哎呀!可别着了凉!”韦老板殷勤地把东门庆拉了进去,进了门就叫道:“双双!双双!还不快出来!庆官到了!” 楼上的栏杆后面走出一个娇小玲珑c嘴边点了一颗假美人痣的女人,那女人往下一张头看见东门庆,笑了起来:“这么大的雨也赶来,双双真是好大的面子。哎哟!怎么淋成这个样子!”赶紧把东门庆接进她房里去,一边催厨房熬碗姜汤来给东门庆驱寒,一边帮他换衣服——东门庆是她的常客,所以留有衣服在这里。 东门庆把姜汤三两口喝了,斜眼盯着双双看,眼前又晃过戴巧儿的影子。 “干嘛!”双双脸上带着些假羞涩:“相好都一年了,还没看够啊——啊!” 双双惊叫一声,因为东门庆忽然丢了碗把她抱住狂吻。 “哈哈!你哎哟!轻点!” 一个端着酒菜的龟奴推门进来,看见这场面呆了一下,随即从容放下酒菜,慢慢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东门庆撕裂双双衣服的动作丝毫不受龟奴的影响,丝绸裂开的声音很能刺激男人的神经,他现在需要刺激,需要发泄! 外面打了几个惊雷,双双一边一边说:“庆官啊,你以前说啊!要死啊!别咬!嗯你不是说,啊!你说书上说说打雷天不好干干这种事情的么?么!么!!么——” 东门庆抱着双双从下午运动到日落,差点把床都晃塌了,他自己也干得精疲力竭,这才阖得上眼。双双忍着下体疼痛,摸了摸东门庆的额头问:“今天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多口?”东门庆有些不高兴!但被双双这么一问,戴巧儿的影子又晃到眼前。 这十八年来他从来没这么难受过,因为他觉得戴巧儿是他害死的。虽然在风月上他已经算得上老练了,但在生死的事情上他其实还只是一个稚嫩的青年——这让东门庆很不好过,觉得自己愧对老爹——按照东门家学,他上戴巧儿本来应该上得若无其事,戴巧儿死了他也该迅速忘掉,这样才符合东门霸的教导,可直到现在,戴巧儿的死却依然困扰着他,想到难受处,本已涌起的睡意消失得一干二净,拉起双双又要。 双双叫道:“别这样,我啊!庆官,轻点!”双双觉得很难受,不知道东门庆今天为什么变得粗鲁,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不过想起两人以往的欢好,她还是忍了。 这次完了以后双双不敢再问他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蒙面大睡。 “他到底怎么了?”双双觉得,作为东门家的四公子,东门庆实在不应该有什么烦恼的事情才对。这个前途一片光明的恩客今天为什么会这样烦恼呢?双双不懂。不过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轻轻抱住他,用自己光滑的肌肤去抚慰这个看起来受伤了的青年。 两人抱在一起睡到半夜,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是有人轻轻打了个喷嚏,但睡得甚浅的双双却听出是个暗号,轻手轻脚地把东门庆搂住自己的手拿开,披了件衣服悄悄开门,门外竟然是韦老板。 “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双双问。 “他睡了?” “嗯。” “他睡觉前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双双一听这话,再加上今晚东门庆的异常表现便知道一定出事了,摇了摇头道:“没说什么,不过人很奇怪。爷,他到底是怎么了?” 韦老板往屋里望了望,见东门庆睡得正熟,把双双拉开两步,说道:“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原来他跟他老爹一个小妾通奸被他老爹看见了,现在东窗事发,他老爹正提着刀满城找他呢!还放出话来!谁敢收留他就是和整个东门家过不去!” 双双大吃一惊:“那可怎么办?” “嘘!小声点!”韦老板说:“东门霸我们自然惹不得,但父子俩哪有隔夜的仇!现在东门霸正在气头上自然喊打喊杀,但说不定哪天就回心转意了。眼下要是把这小子给卖了,万一哪天他发迹或者他老子后悔起来我们反而两头难做人!所以对这庆官我们还是好好伺候着吧。” “可是他老爹要是找到这里可怎么办?” “我现在就去找东门度探探口风,让他把这烫手的茶壶接过去!不过你这边也放小心点,别搞出太大的动静。院子里其他人我都嘱咐了,不许走漏半句风声” 房里东门庆忽然起来,似乎在说梦话,韦老板推了双双一把说:“进去吧。他醒来要是看不见你就不大好了。” 但东门庆也没真的醒转,只是梦呓了几句“巧姨”就在双双的柔哄轻拍中又睡了过去,一直到日上三竿。 —————— 冲榜啊冲榜!希望赶紧在新书榜上露脸。阿菩不鼓励大家花钱买贵宾,但有鲜花请多多支持,当然比鲜花更重要的是收藏,请大家一定要注册一下收藏啊,比收藏更重要的是结识朋友,如果您觉得这本书还有可观处,请介绍给周围的朋友。总之一句话,请大家多多支持阿菩,谢谢啊谢谢。阿菩是在大家的支持下才能写出好书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嫖友 东门庆一觉睡醒以后就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似乎对昨日的事情已不再放在心上了。他坐在窗旁一边喝着稀饭,一边想着今后该怎么办,忽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昨日之事东门庆至今犹有余悸,听到脚步声一个箭步抢到床头摸出一把极锋锐的匕首来——这把匕首乃是名家铸造,名小冷艳锯,东门庆才将匕首摸出,便听来人停下敲门。 双双小心地在门后问是谁,门外韦老板的声音道:“二公子来了。”东门庆松了一口气,将匕首套好放入怀中,同时向双双点了点头,双双连忙开门,一个丰神俊郎青年走了进来,这青年约三十来岁,外貌和东门庆有三四分相象,只是神态却沉着得多,正是东门庆的二哥东门度。 “二哥。”东门庆站了起来,叫道,“你怎么回来了?” 东门度也不答他,冷笑一声,使个眼色,韦老板和双双便都出去了。东门庆这才说道:“你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老头子还在气?” “何止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事他最受不了的!再说你昨天逃走之后,这件事不知怎么的竟走漏了消息,没多久半个泉州城都知道了,你叫老头子怎么受得了!原来五六分的怒火现在最少变成了十二分!如今老头子已放出消息在全城下了悬赏拿你呢!” 东门庆啊了一声:“那那我岂不是回不去了?” “回去?你现在回去他不把你大卸八块才怪!” 东门庆呆在当场:“老头子他真的会杀我?”昨天东门霸正在气头上,所以当场要杀人并不奇怪,但过了一夜,东门庆本来还有几分侥幸,期盼东门霸能回心转意。 东门度却摇了摇头说:“他会怎么对你,谁也不知道。老四,你该清楚,我们的家规,就这一条最严。你知道大姐怎么死的么?” “大姐?”东门庆吓了一跳:“她不是病死的么?”东门庆的大姐,死了有七八年了,那时候他还小,很多事情都还不大懂。 “是病死的,可为什么生病?就是因为他老公竟然偷老爹的女人!结果不管大姐怎么哀求,最后老头子还是把他扔到海里喂了王八。这件事情以后大姐茶饭不死,不久也去了。” 给二哥这么一提,东门庆才想起来了:小时候确实有那么一个英俊潇洒的姐夫,但后来却无缘无故失踪了。“可是可是姐夫毕竟只是女婿,我是他儿子啊!” “儿子?那只怕也差不多。”东门度说:“现在老头子是很疼你,可当初他也很疼大姐那男人啊!还指望他能考个进士呢!可老头子当初执行家法的时候就说:‘这次要是不整肃门户,以后东门家的女人就别想干净了!’嘿,你别忘了,我们有十几个姨娘,老头子他一个人怎么顾得过来?再说他有六个儿子,少你一个也有人给他送终!所以他会不会杀你,我也说不准。” 东门庆想了想说:“能不能求一下娘,让她请外公居中说句话” 东门度冷笑道:“外公?外公的话,老头子自然不敢不听,可你想想,这事要让他老人家知道,他会怎么样?只怕你死得更快!” 东门庆的外公林希元乃是当世大儒c理学名家,如果说东门霸是东门庆的靠山,那么林希元便是东门霸政治上的保护人!林希元立身甚正,虽然也疼东门庆,但在这种时候也不大可能会为他说话。 东门庆听得抱头苦叫:“那怎么办?怎么办?” “没办法了。”东门度说:“现在老头子正在气头,别说我们几个,连老娘也不敢说话,你只好先离开一阵避避风头。等老头子的气下了,我们再慢慢劝他。” 兄弟俩正商量,忽然外面有些骚乱,东门度警惕地站了起来,双双冲进来又把门闩上叫道:“东门老爷来了!” 东门庆啊了一声,想起昨天老爹的狠辣手段不禁两腿战栗。东门度就要推门出去看看形势,却听门外韦老板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霸爷!真的不在这里!真的没有”心道:“来不及了!”低声问:“这房间有暗门或者秘格么?” 双双还没回答,东门庆却已经想起,一个翻滚滚进床底。这床底下面有个暗门,通往隔壁房间的床底,以前东门庆曾用这条暗道偷窥隔壁的好戏,没想到今天却派上这样的用场。 这边东门庆才消失,那边双双便把遮掩床底的布幕拉好,忽然嗤的一声衣服裂了,双双一回头发现东门度正在撕她的衣服,低声惊叫起来:“二爷你干什么?”她穿的本来不多,东门度脱女人衣服的手段又老到,这句话说完上身便只剩下个肚兜,整个人都被东门度抱在怀里。 砰的一声东门霸提刀闯了进来,看见东门度正按着半裸的双双要入港,不由得一愣,东门度抬头愕然道:“老爹你怎么来了?” 跟着进来的韦老板眼珠一转便明白了,陪笑道:“你看!霸爷,我都说不是四公子了。” 东门霸微一沉吟,提刀把衣柜c床底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捅了几下,这才问东门度:“看见老四没有?” 东门度道:“当然没有,你在这里,他哪里还敢来?” 东门霸是何等样人?东门度越表现得镇定,他越认定有鬼,一声冷笑,拿刀指着双双说:“这不是老四梳笼的么?” 东门度邪笑两声说:“是么?这个我可没你清楚。” 东门霸哼了一声,知道二儿子忽然在这里定有古怪,但一时找不到证据也不好发作,忽然门外一个下人冲进来说:“刚才好像有人从后门跑了。” 东门霸一听赶紧追了出去,他走了以后双双道:“不知道庆官怎么样了。” 东门度说:“你留在这里,我看看去。”追到后门,却见门外又下起了雨,雨虽不大,却掩盖了不少天晴时掩盖不住的踪迹。 不说东门度,却说东门庆从暗道中逃往隔壁房间,跟着便从后门逃走,一路在细雨中狂奔,觉得泉州呆不住了,要出城时,却又瞥见城门有衙役在盘问过往行人,除了衙役之外还有两个仆役打扮的在旁帮忙,东门庆认得那两个仆役正是自家的下人,心中一凉:“老头子真要把我赶绝么?竟然出动了公家的衙役来办这事!”眼角余光一扫瞥见一队车马正要离开,见其中一辆马车车门是向后开,而且只有两张帷幕放下遮掩,便觑个空隙,拔出匕首在手,闪了进去,驾车的车夫丝毫不觉,车内坐着一个胖子,忽然见到东门庆进来却吓了一跳,东门庆匕首架住了他的脖子低声道:“别出声!” 那胖子呐呐道:“庆官咱们无冤无仇你你” 东门庆听他叫破自己的名字不禁一奇,定眼一看,原来这胖子是一个常走日本海路的商人,叫做烘迪通,为人财色双全,能喝酒,好交朋友,因为在这丽冬院有两个相好,所以每次来泉州都住在丽冬院,因此和东门庆认得,当初东门庆梳笼双双的时候他也是帮闲的客人之一。 东门庆看见是他松了一口气,摇手说:“洪老板,千万别出声!拜托拜托!” 前面车夫听到了一点动静,开口问:“东家,怎么了?” 洪迪通看了东门庆一眼,用眼神安抚住东门庆后道:“没事!我嘀咕而已。”凑到东门庆耳边说:“庆官,要是别人我非以为是图谋我的货物不可,不过你应该不是为这个吧?” 东门庆也学着他的样子和他耳语道:“洪老板你是要出城吧?拜托,送我一程?” 说话间,马车已到城门边,衙役呼喝着要检查,前面的商人叫道:“都是良民,查什么!”但还是挡不住衙役,洪迪通探出头去一看,缩回来小声道:“他们在查你?” 东门庆点了点头,手中仍握紧了匕首,洪迪通道:“这么说你和霸爷闹翻了的消息是真的?”东门庆又点了点头,洪迪通轻轻一叹,指着身边的一个大箩筐说:“藏这里吧。”一边抢着把里面的货物搬出来,东门庆见洪迪通肯帮忙心中一喜欢,便屈着身子钻了进去,跟着洪迪通又盖上盖子,还贴上封条。 不一会衙役查到这辆车上,看看没别的可疑,就指着那个大箩筐让洪迪通打开,洪迪通道:“那怎么可以!这是衙差大哥没看见这封条么?这是货主亲自封的,揭了封条我要赔的!” 那两个衙役本来就懒,何况这次的事情又不是公事,下雨天地被东门家的人赶来干这种事情均非自愿,因此盘查都只是敷衍了事,不过洪迪通虽然说的有理由,他们却硬是要看——这倒不是看出了破绽,而是纯心找茬,直到洪迪通封了一两银子塞进他们手中才肯放行。 东门庆提心吊胆缩在箩筐中,直到感觉马车开始走动才松了一口气,出了城门后车夫在外边叫嚷着问:“老板,你说他们在搜什么?逃犯么?” 洪迪通斥道:“多事!”那车夫便不敢开口了。 出城以后,走了十几里路,洪迪通看看无事才打开了箩筐盖子,东门庆从没受过这等罪,在里面早被颠簸得差点吐了,出来后赶紧向洪迪通道谢,马车继续往南,日落前寻了一个客店打尖,洪迪通打发了车夫去搬另外一辆车的货物,掩护东门庆进房,这才去处理货物事宜,半个时辰后带了些酒菜回来陪东门庆吃,方问起来事情始末,东门庆连连摇头道:“洪老板说来也是我的恩人,本来不该隐瞒,不过这事有些不好出口。总之我现在是无家可归了。” 洪迪通道:“那庆官以后打算要去哪里?” “不知道。”东门庆反问:“洪老板你呢?” “我啊,我要去月港赶船。” “赶船?”东门庆问:“难道洪老板又要出海?” “是啊。” 东门庆问:“去吕宋?去双屿?还是日本?” 洪迪通道:“吕宋的路我不熟,双屿的话就不用在月港上船了。这次还是走老路子,去日本。” 东门庆听洪迪通要出海,心里一动,想:“老头子这番真是气得不行,泉州已经在查,万一他再发出黑道追杀令来只怕整个福建都呆不住!甚至广东c浙江也不安全。”因想起平日里从海客们口中听到的种种海外见闻,他是少年心性,贪新鲜又好动,就想:“既然要躲,躲近不如躲远,躲在海内不如干脆到海外逛逛去!”便对洪迪通说:“洪老板,你要去日本,缺人不?” 洪迪通把东门庆看了两眼,笑道:“庆官,你该不会是也想出海吧?” 东门庆道:“是。” 洪迪通哈哈笑道:“庆官,不是我说你,虽然你也练过武,不过毕竟是安乐人家出身,海上玩命的勾当不适合你的。再说,我这边也不缺人。” 东门庆见他看轻自己甚是不忿,洪迪通见他这个样子又安抚他说:“不过,庆官你要真想出海,不如先随我到月港去,那边出海的船多,或许有机会。” 正说着,屋外忽然传来了喧哗,东门庆十分警觉,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聆听,这个房间虽然偏僻,但这家客店甚小,堂上的声音还是隐隐传来,只听一条汉子窜进来叫道:“大消息!大消息!泉州一霸居然悬赏拿他儿子!而且还是千金重赏,只要拿住,死活不论!” 这话嚷了两遍,整个客店就都哄闹了起来,一些已经进房休息的客商也忍不住跑出来问明端的,好几个商人都叫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这父子俩怎么这么大的仇?死活不论,这不是追杀令么?莫非这儿子不是他亲生的?”又有的说:“他们的家事咱就不知道了,不过这悬赏实在高得少见!黄金一百两,白银五千两!若让我拿住了这小子,胜过去一趟日本c吕宋!” 堂上声音越来越杂,议论的全是这件事情,东门庆不敢再听,合了门,嘴角不断抽搐,洪迪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了声庆官,不防被东门庆抓住了叫道:“你也要拿我去领赏,是不!” 洪迪通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庆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声些,别让外边的人听见!” —————— 谢谢大家的支持,终于爬上新书榜了。阿菩其实一直都很担心老读者是否接受这本书的风格,现在看来,初始反应还算良好,不过危险期还没过呢,提心吊胆,提心吊胆。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继续尽我最大的努力写好这本书的。 _继续厚脸皮说一句:别忘了投鲜花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台郎棒会 东门庆回过神来,忙放开了洪迪通,道歉说:“洪大哥,对不起,我我失态了。” 洪迪通安慰他说:“不要紧,不要紧,任谁听到这消息都会着急的。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或许霸爷只是一时气愤,等火气过了就回心转意也说不定。” 但接下来的情况却是越来越糟,他们一路南下,沿途打听,方知道这黑道悬赏令走得比马还快,这时已传得极远,假以时日,怕连两广c江浙都会听说,东门庆白天窝在车上,晚上窝在店里,每天都是天还没亮就上车等着,直到天黑以后才在洪迪通的掩护下进店休息。洪迪通对他也真好,不但不辞劳苦为他掩护,就是吃的c用的也不亏待他。 眼看再过一日就要到达漳州,一路上的两人住的都是龌龊小店,直到漳州才住进了一家比较像样的客店。洪迪通要去采办纱绢,让东门庆呆在房中,洪迪通留了些干粮在房内,却忘记了叫茶水,东门庆肚子饿了吞咽干粮,吃了没多少觉得口渴,却也不敢出去叫店小二上茶,缩在房内挨着,慢慢地胡思乱想起来:“老头子为什么这么狠!难道我真不是他亲生儿子不成?不对!我的五官和他像得很明显,怎么可能不是他儿子!”又想起几个哥哥来:“他们为什么就不帮忙?是帮不了忙么?”又因洪迪通对自己好而想到:“天下事急了起来,兄弟还不如朋友!”人一无聊就易多疑,一念至此这里东门庆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说起来,洪迪通为什么这么帮我?他这么包庇我,若让老头子知道他恐怕就很难在福建立足了!”想到这里跳了起来:“不好!今天他去了这么久,不会是去告密吧!”眼见天色已经昏黄,试着推了推门,才记得洪迪通临出门已将门锁了! 东门庆大急,心想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就这样让人锁在房里,若洪迪通真带人来,自己不是会被他瓮中捉鳖?这扇门虽然不是很结实,但要是硬撞出去非被店内其他客人发现不可!他游目搜索店内一切,瞥见屋后有一个窗子,看大小可以爬出去,便搬了张椅子踮脚,拿刀要将窗棂都卸了下来,正要出去时便听门那边有人开锁,东门庆警惕地问道:“谁!” 便听洪迪通的声音说:“庆官放心,是我,没其他人。”门除了外边上锁,里面也上了闩,所以东门庆若不开门洪迪通便进不来。 东门庆略一迟疑,跳了下来将椅子搬开,凑到门边从门缝中张望,见屋外没其他人,才开了门放洪迪通进来,然后便把门关上。洪迪通背后背了个大包袱,左手提着一只烧鹅,右手拎着一壶酒,笑嘻嘻对东门庆说:“庆官饿了吧?来,今晚我们吃一餐好的。”说着便张罗起酒菜来。东门庆看着他厚实的背影,心想:“也许是我多心了。”再看看堆在屋内的货物,心想:“这些货物对他们生意人来说就是命根子,他肯放着我陪他的货便是对我的极大信任,我却怀疑他,真是不该。”心里便有了几分歉疚。 吃饱以后,洪迪通又叫店小二搬来一桶热水给他洗澡,真是将他当公子哥儿服侍,东门庆更不好意思了,热水搬进来后他从屏风后走出来说:“洪大哥,我现在是逃亡,不是在家,不用这么张罗。” 洪迪通往他身上一嗅,摇摇头说:“不行不行,你都几天不洗澡了,泉州府第一美男子沦落到这等地步,我看着也痛心。”又拿出一些衣服来说:“看,我还帮你准备了些干净衣服,等会洗完了换上,那泉州第一美男子就回来了!” 东门庆笑道:“什么第一美男子,洪大哥说笑了。”但也不再推辞,脱了衣服溜进大木桶洗澡,洪迪通在旁递毛巾衣服,东门庆是久经风月的人,在人前赤身素来不以为意,洗完之后洪迪通也脱了衣服入桶,就着东门庆洗过的水洗澡,东门庆看见更是过意不去道:“洪大哥,这这太脏了。” 洪迪通嘻嘻笑道:“庆官洗过的水,怎么会脏呢?” 东门庆一笑,但洪迪通这有些古怪的笑容却让东门庆心中起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问道:“洪大哥,我记得你在丽冬院好像有两个相好的,一个叫菊娘,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 洪迪通笑眯眯说:“叫春怜。” 东门庆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转过屏风后面在床边坐下,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原来那春怜不是婊子,而是个相公,东门庆既记起洪迪通是男女通杀,再想起自己方才洗澡时洪迪通看自己的眼神不禁一阵发恶,但此刻正需要对方庇护却也不好发作。 不片刻洪迪通洗完了澡,叫来店小二将脏水撤下,才转进来,熏了香,到东门庆身边坐下,含笑道:“庆官,咱们休息吧。” 这一路来两人晚上都睡在一起,逃亡之际洪迪通没不老实东门庆也没想到什么,但这时两人都洗了澡,洪迪通又熏了香,东门庆虽然年轻却已是勾栏里的老手,看到洪迪通那一脸的笑容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低着头不答应。 洪迪通笑嘻嘻的,又坐过来一点,手搭上了东门庆的肩头,忽然门外有人叫道:“洪老板,我们老板有请。”洪迪通一愕,对东门庆道:“庆官,去去就来。” 他走后东门庆抬起头来,却已是铁青着脸,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自言自语:“我道他怎么对我这么好,原来是起了这等肮脏念头!我东门庆已经沦落到要靠做相公活命了么?”到箱笼里将小冷艳锯摸了出来,藏在怀里,又想:“他虽然对我起了色心,但这一路来毕竟是帮了我的大忙,否则我只怕到不了漳州!现在又还没吃他的亏,若要做了他未免太过,不如连夜走吧。”在洪迪通的行囊中搜出一顶帽子来戴上,又取了一些散碎银两放进衣袋。 这次洪迪通只是短出门,所以没有上锁。东门庆拉开一条门缝看看外边没人,偷步出来,他不敢走正门而走后门,将帽子拉低,垂头找路,因进客店时是由洪迪通掩护着从正门直接进入客店,所以不认得店内曲折,又不敢问,结果要找后门却找错了路,正踌躇间,忽然一扇窗户里传来洪迪通的声音,东门庆一怔,便走到窗下将耳朵凑近仔细听,隐隐听见屋内一个人道:“老洪你别被他那张脸迷蒙了!还是拿了他去取悬赏来得”那人和洪迪通似乎就在窗的另一边说话,话声隐约断续,时高时低,虽然静夜之中,若不是留心细听还真听不清楚,而不是当事人便是听了这话也难以明白,但东门庆却是听得心头一震,心想:“原来我的行藏早就泄露了!” 屋内洪迪通似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舍不得。去年第一次见到就迷上了唉但当时又哪里敢动他?”有几个字听不清楚,但东门庆将他的语意与记忆c形势互相拼凑,便知道洪迪通是早对自己起了心,但以东门家在泉州的势力,他哪里敢动自己? 和洪迪通说话的人显然是洪迪通的商友,不住地劝洪迪通不要为了好色误事,劝他把东门庆交出去,拿了那笔赏银,不怕找不到漂亮的少年。洪迪通道:“其实我也有这个心思,不过等过了今晚再说。” 另外那人一听淫笑起来,笑道:“他肯从么?” 洪迪通说:“晚上我露了些意思,他貌似也没怎么抗拒,多半有戏。” 另外那人赞道:“洪兄了不起,若是能人财兼收,那便更妙了。” 这两句话说得大声了些,东门庆在外面听得无名火起三千丈,握紧了怀中的匕首,心道:“你要把小爷当相公,那也只是瞎了眼睛!没想到还想事后再把我卖了!那就是找死!”事已至此,他反而不走了,回到房中,也不脱鞋就上床等候。 过了一会,洪迪通便回来了,见东门庆睡着了,推了他一把,东门庆挪了挪身子,却不答应,洪迪通只当他默从,心头大喜,脱了衣服就上床,东门庆也不转身,问道:“洪大哥,你这次去日本是一个人去么?没个伴?” 洪迪通听他忽然说话反而一呆,随口答道:“有一个姓罗的朋友作伴,怎么?” 东门庆道:“我想我的事情,只怕你一个人很难解决,所以想如果有信任的朋友,可以请来一起参详参详。” 洪迪通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这位朋友确实信得过,只是没得庆官答应,我不敢跟他说。”挨了上来说:“不过这事不急,明天再说。”就要去脱东门庆的裤子。 东门庆倏地反过身来,左手叉住了他的喉咙,右手将小冷艳锯高高举起,面目狰狞,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俊俏?洪迪通要叫又叫不出来,只是呜呜地从喉咙缝隙里挤出一点声音来道:“庆官你干什么?” 东门庆冷笑道:“洪兄了不起啊!若能财色兼收,那便更妙了!” 这句话是刚才那姓罗的原话,洪迪通一听吓得魂飞魄散,东门庆手起刀落,割断了洪迪通的喉咙,他虽是豪强门第出身,但亲手杀人这却是第一次,鲜血喷出时不禁一呆,手松了松,洪迪通挣扎着逃下床去,被东门庆冲上去一脚踢翻,先将他阉了,跟着又连插了七八刀,直到洪迪通不动了,东门庆手里小冷艳锯落地,呆呆后退坐倒在床上,喃喃道:“杀一个人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过了片刻心神宁定,将身上的血衣脱了,另寻了一件旧衣服穿上,待要走时,忽然想:“那姓罗的知道我的事情,若不将他也解决掉,断断逃不远!” 想到这点竟然冒险出门,来到那姓罗的房前敲门,嘶哑着声音道:“罗老板。” 那姓罗的虽知道东门庆的一些事,却不认得东门庆的声音,在房内听到,不疑有他,穿了衣服下床,一边道:“谁?” 东门庆道:“洪老板请你过去一趟,有要事商议。” 那姓罗听言语对路,便开了门,黑暗中看不清楚东门庆的面目,只是问:“洪老板有什么事情?” 东门庆说:“小的只是传句话,不知什么事情。不过洪老板好像很急似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话传到了,小的告辞。” 那姓罗的道:“你怎么就走了?” 东门庆道:“洪老板让我传了话就别多管闲事。” 那姓罗哦了一声,等东门庆的身形隐于拐角处才喃喃说:“大半夜的有什么事情?丢了东西?难道是那小子逃了?”终于还是出来,锁好门往洪迪通的房间而来,敲了敲门,还没听见回应门却被敲开了,才知这房门只是虚掩,便推门进来道:“老洪,你也不怕有贼,竟然也不关门。咦,怎么这么腥?” 忽然身后呀的一声,门被人关了,那姓罗的惊道:“谁?”背后已被人用刀抵住了道:“不许高声!” 那姓罗的骇然道:“好汉!好汉!你这是做什么!” 这姓罗的身材较矮,比东门庆矮了一个头,东门庆手一紧便格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没法大叫,说道:“洪迪通让你去陪他。”小冷艳锯找准背心捅了进去,这第二次杀人可就利落得多了。那姓罗的不断挣扎,但每挣扎一下力量便弱了两分,挣扎了十几下终于不动了。 东门庆一夜之内连杀两人,肝胆练得狠辣起来,心道:“一不做,二不休!”再次将沾血的衣服换下,搜索洪迪通行礼中的金银细软c珠宝红货,约值数百两银子,又将纱绢等易燃之物从箱笼c包裹中取出,淋了灯油,挨到破晓便放起火来,火势成了气候之后才大叫道:“走水了!走水了!” 天明时分人最嗜睡,听到叫喊全都迷迷糊糊赶来救火,东门庆在混乱之中溜了出去,便如没事人一般在店外立观,这场火来得突然,店家抢救不及,连烧了四五间房子,直到天色大亮还没完全扑灭,东门庆心道:“等他们清理房间看到尸体,事情便闹大了。得趁着城门未曾戒严出城!”问明方向,离开了漳州城径朝月港而来。 —————— 笑注:台郎棒会,闽南语,即杀人放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月港的陷阱 有明一代,合法的中日贸易是以一种“勘合贸易”的形式进行的,以日本国王给大明皇帝进贡为名,带着货物和类似许可证的一个“勘合符”才得以入港贸易。按规定贸易使团不应超过两艘船和两百人,十年一次,勘合符也是十年一换。但是这么长的周期和这么苛刻的贸易限制根本无法满足民间的商业需求,而商人自己组织出海前往日本做生意又不被允许,所以十年的期限经常不会被遵守,商船常常没到期限便又来了,而且船的大小c人的数量也经常超标,这些实际上是商业利益驱动的结果。 到嘉靖初年,日本的勘合贸易权由幕府落入细川c大内两家之手。大内氏获胜后,于嘉靖二年向宁波港派出商团,但细川氏商船带着已经过期的“弘治勘合”也到达了宁波港,并事先通过雇佣的明人副使买通了市舶司太监,得以先行进港验货。 大内氏得知消息非常不满,带武士攻杀细川氏正使,冲入市舶司,攻击明军。这一事件当时和后世的政治家多认为“过在太监”,但执拗的嘉靖皇帝却认定“祸起于市舶”,便武断地撤销了宁波市舶司,断绝了对日贸易。是为“争贡之役”。 自从“争贡之役”以后,大明已实行海禁,所以眼下出海做生意的个个都是走私!大明朝廷的保守派固步自封,却封不住沿海人民冲向海外的野心和勇气。保守派腐儒既不知天下大势,又不顾民生疾苦,面对海寇不思整治海防积极进取,面对日益发展的海外贸易也不能因势导利,而是消极地来个一禁了事!但福建人多地薄,濒海人民全靠海洋为生——羸弱胆小的捕鱼捉虾,强悍胆大的便出海闯天下!这海一禁,可把他们的活路都断了!明廷对“通番”之罪治得极重,真判下来是要杀头的!本来若允许老百姓做生意,就算要交纳沉重的税金,只要还能活下去,有多少人会干掉脑袋的买卖?但现在正规途径全被塞死,他们活不下去,便只有铤而走险,入海走私了。 东门庆此时要去的月港隶属漳州,位于龙溪县东南,九龙江下游入海口,离漳州府城约五十里,地理位置大约在后世的厦门附近,枕山靠海,既有天然的良港可以泊船,又远离明皇朝的政治中心,所以整个地方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活力,是这个时代中国最重要的走私中心之一,当世称之为“小苏杭”。 月港的贸易线,东通日本c流求,南通吕宋c暹罗,被误称为佛郎机(即法兰克的古音译,当时或被回回商人用来指代基督教欧洲,或更为具体地指代葡萄牙)的葡萄牙人来到这里也有好些年了。这个濒临东海的走私港口里,常年活动着的葡萄牙人也有几十到数百不等,他们用香料c黄金等货物和本地居民换取食物和生丝,以维持他们在东海和南海的商路。因为是海外贸易重要的集散地,商业发达,人不务农,所以落在正人君子眼里,月港的居民生活显然是奢侈而糜烂的!他们的服饰不但常常僭越,甚至还充满夷人的风情!而尤其令道学先生们看不过眼的,莫过于这里的民风! 月港的风俗,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男的彪悍,女的淫荡! 与道学先生们相反,和正人君子八辈子挨不到边的东门庆一到这里便如鱼得水!精神也为之一振。不过,他这次来月港却不是来游玩享乐,而是来觅船逃难,所以对着大街小巷里来来往往的少妇娇娃竟都熟视无睹,只是想着如何出海,如何上船。 东门家在争贡之役之前曾长期把持着泉州市舶司的美差,争贡之役以后又深涉走私,所以海上的勾当可以说是东门庆的家学渊源,不过东门庆毕竟还年轻,对航海事务从来都是耳闻,并没有像他的父兄一样真正出海体验过,而且他长期接触的都是比较高端的事务,比如海上各派势力谁强谁弱,海商海盗如何结合,与士林吏员的关系又如何调处,甚至连朝廷的政策c态度也有所把握,但说到实际操作层面的事务——尤其是中下层如何运作他就不行了。他虽然对月港由那些大海商把持,受哪些大海盗影响都大致知道,可是失去了家族靠山之后这些人他都不敢去找!至于一个人拿着一些细软金银如何雇船出海,这些东门霸东门度他们可没教过——因为东门家族的成员出海从来不用走这等低级路线。 所以月港地方虽然不大,但东门庆进了月港之后却感觉摸不到北。 由中国前往倭岛的船,通常是在四月到七月上旬的夏季出发,此时中国沿海盛行西南季风;而从日本返航的时期,又多在秋末冬初,此时靠日本九州地区多吹西北风,靠东南沿海地区则多吹东北风,这个时候行船最快。如今季风已起,为了赶上货期,商人们c苦力们个个都在忙碌,人人目标明确地奔向自己要去的码头,奔向自己要去的船,唯有东门庆在月港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找不到门路。这晚他在月港的客栈睡了一觉,早上起来向小二套问打听消息,此时的东门庆本质上还是一个纨绔子弟,气质与月港来来往往赚生死钱的商贩们完全不同,所以小二对他也不免有些堤防,怕他是官府派来调查的,言语间便东拉西扯,不落一句真话。东门庆听出他已经起疑,不敢再问,结了帐出门,心想:“常听三哥说月港的船大多是从浯屿出海,不如我就去浯屿看看。” 按本朝律令,三桅以上大船若不得特许不但不许打造,而且不许停泊。平常时节地方官吏欺上瞒下,也没人去理会这条不合时宜的烂法律,但最近海禁又严了起来,大海船一般都不敢停留在大陆港口,而是藏匿于外洋的岛屿之中。月港这个地方的商人,一般都会把船藏在浯屿——即后世的金门。 东门庆出了旅店后就找个行人问路,但这时大家都在忙,知道的没人有空理他,不知道的问了也没用,好容易问到个流浪汉模样的男子,对方看了东门庆两眼,道:“这位公子,是第一次出海吧?” 虽然被对方看破,但东门庆还是死撑着,说道:“不是,我是要到浯屿看一个朋友。” 那流浪汉哦了一声,说:“要到浯屿得渡海,要渡海得先找到船,现在正在船期,若没早早预定,恐怕有钱也买不到船位啊。公子约的那位朋友给公子定了船没有?”东门庆说没有,那流浪汉道:“要是这样,那公子得先租条船。不过”说着手伸了伸,东门庆一笑,知道对方是要钱——他不恼反喜,因为东门家的家教从来就是“交易可以倚重c‘好人’不可轻信”,所以对方要钱东门庆反而放心,便拿了一锭散碎银两给他,那流浪汉拿到了钱精神一振,指着东南道:“从这条小路一直走,逢岔道取左边道路,约走五里左右,就有一家酒店,店旗上写着一个张字。这家张记酒店老板叫张维,为人最古道热情的,满月港的人都知道。他除了卖酒,也帮散客找船去浯屿的。你找到了他总没错!” 东门庆大喜,便依照他的指示,沿着那条小路一直走,小路上有许多车辙c脚印,路上也有行人赶路,可见不是个偏僻的去处,所以东门庆也不担心。走了二里开始有岔道,逢岔道便取左边道路,又走二三里,路上的车辙c脚印渐稀,行人也越来越少。走了五六里,果然望见了一家酒铺,上面写着一个张字。酒铺朝东开,店铺面前是个小池塘,池塘里停泊着两艘小船,池通江,江通海,正是东南沿海特有的格局。 东门庆见这家酒铺没什么人,心里有些警惕,想了想,竟回头回到市集,买些不干紧要的东西,和几个店铺的老板闲聊,随口提及张维这个名字,不料所有老板c商贩听到这个名字都竖起大拇指道:“张老板啊!那是咱们月港有数的好汉!” 东门庆心道:“全镇众口一词,看来不是圈套。”便随口道:“听说他开了间酒铺,不知道怎么走。” 被问到的人如实相告,果然如那流浪汉所言,东门庆这才打消了疑虑,重新找到张家酒铺,这么一个来回折腾,再找到酒铺时已是下午。酒铺中竟一个人也没有,东门庆在外面叫了两声,才走出一个眼睛通红的汉子来,这汉子个子短小,但肩头c胸口裸露出来的肌肉却都如同石头一般,那双眼睛红通通的似乎刚哭过,但见东门庆正留神他的眼睛时又是一瞪,那一瞪竟如寒光一闪,在倔强中隐藏着威胁,东门庆不敢再看他,问:“大哥可是张老板?” 那汉子哼了一声说:“张老板出去了,我是他的伙计!有什么事情么?” 东门庆不说什么事情,先问:“大哥如何称呼?” “我姓吴。”那汉子道:“问这么多干什么!你是要喝酒,还是要租船?” 东门庆心想:“这人好凶。”不过心反而又宽了两分,他自幼听多了江湖上的诡计,知道越是有奸谋的人通常都越是佛脸菩萨笑,便道:“我要租船去浯屿。” 那姓吴的汉子道:“我有事,不能带你去。等黄隆来了,让他带你去。” 东门庆问:“要等多久?” 那姓吴的汉子道:“黄昏之前他应该会回来,要是黄昏他都不回来,你就去别处找船吧。” 东门庆听他没打算留自己过夜,又多放了两分心——他知道道上的黑店通常都是拖时间拖到入夜好留人加害的,哪有到黄昏就赶人走的道理?便说:“好,那我等等。” 那姓吴的汉子说着就一边坐着去,也不招呼东门庆,似乎全不将这生意放在眼里,东门庆坐了一会觉得无聊,叫道:“有酒没有?整两碗出来!再弄几个下酒菜。” 那姓吴的汉子说:“阿川不在,我不会弄菜,光酒,喝不?” 东门庆笑道:“喝,喝。”因见这汉子直爽,心里越发认定这不是一家黑店了。 那姓吴的汉子便转后面去取酒,他进去后便咦了一声,似乎在说:“你在啊!什么时候回来的?”跟着就听不见声音,过了一会出来对东门庆说:“阿川回来了,你要吃什么?” 东门庆想这小地方多半也没什么吃的,便说:“随便弄点,你们拿手的就行。” 那姓吴的汉子便进去了,过了一会拿了一壶酒出来,而厨房里也响起了炒菜的声音,东门庆拿出一条手帕将杯子抹干净然后再倒酒,那姓吴的汉子瞥见,冷笑了一声:“娘们!”竟不怕东门庆听见! 喝酒之前先将杯子擦干净,在东门庆看来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没想到在这里却被人瞧不起,心中不免有些不痛快,拿起杯子一闻,却是从来没喝过的劣等酒,眉头一皱问:“有好酒没?” 那姓吴的汉子横了他一眼说:“男子汉喝酒,只管烈不烈,哪分好不好!” 东门庆无奈,心想:“小地方大概是这样了。”不愿被对方看不起,仰起脖子喝了,舌头啧了啧,觉得满嘴都是臭味,喝了一杯就不喝了。 没多久一个胖子端着一盘菜笑嘻嘻走了出来,见东门庆停杯,便问:“客官,怎么不多喝两杯?” 东门庆看了那姓吴的汉子一眼,不好说酒不够好,却道:“这酒不够烈。” 那姓吴的汉子抬起头叫道:“阿川,别理他!” 那阿川却笑眯眯道:“小地方是这样,小地方是这样,公子你将就些吧。”说着又替东门庆斟酒,又替东门庆夹菜,东门庆勉强再喝了一杯,又吃了一口菜,心想:“若在家里,这厨子煮的东西只能拿去喂猪!”但见对方服侍得殷勤,也不好不应景地吃上两口。 那姓吴的汉子看见不悦道:“阿川你讨好他干什么!” 阿川微笑道:“他多吃点,倒得更快,昏得更久,我们办事也轻巧些。” 东门庆听到这句话大吃一惊,拍案站起来叫道:“你们”他不动还好,这一站起来便觉酒气上冲,头脑一阵昏沉,竟然站立不稳——以他的酒量,这是不当发生的事情! 阿川上前一脚把他踢翻,踩在脚下,捏住东门庆的鼻子拿了酒就往他嘴里灌。 东门庆呛了好几下,因呼吸道被控制住便不由自主地吞下了几口酒,没片刻脑袋的昏沉就越来越严重,迷糊中听那姓吴的叫道:“阿川你做什么!” 又听阿川说:“这家伙是只蠢虾,是黄隆引来的。趁着老大不在,我们把他做翻了,刚好可以给你凑足回诏安的盘缠” 再接下来的话东门庆就听不大清楚了,好像那姓吴的又说了什么,再过片刻,东门庆终于完全失去了知觉。 —————— 看完本章,记得投鲜花啊!拜托拜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通财 一阵冰凉刺激得东门庆从昏迷中醒来,知觉渐渐恢复后感到脸上c脖子上都湿漉漉的,原来他刚刚被人泼了一盆的冷水。他睁开了双眼,模糊了一会,才看清楚自己身处一间小屋之中,屋内充斥着柴草灰烬与腌卤烂菜的味道,再看屋内的陈设多半是一间小厨房,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东门庆定了定眼,见这男人三十岁不到年纪,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干干净净的旧布衣,看见自己醒来,问道:“醒了?那就出来吧。” 东门庆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挣扎着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灶边,他先拍了拍脑袋让自己尽量清醒些,心想:“我刚才好像被药翻了,然后嗯,他们没害我?还是说有人来救了我?刚才那人好像对我没恶意,要不然大可趁我昏迷把我杀了,不用先救醒我大费手脚。” 他等脑袋清楚了才掀开布帘出来,门外站着四个男人,竟然个个都见过——第一个就是刚才弄醒他的布衣男子,第二个c第三个就是日间招待自己的那个姓吴的和那个阿川,而第四个人,赫然就是在月港市集给自己指路的流浪汉!东门庆又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定这件屋子就是那个酒铺,只不过店门已关而已,从窗口望出去外面黑漆漆的,此时多半已是入夜。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究竟要干什么?”东门庆问,他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了。 那布衣男子拿出一个包袱来往东门庆身前的桌子一放,说:“这是你的东西,你点点,看看有没有少。” 东门庆却没听他的话去点算财物,看看眼前这个男人,再看看其他人,说道:“我想先知道你是谁,他们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还不明白么?”那男人道:“我叫张维,是这家小酒铺的老板,有时候也做些跑腿的买卖。这几个”他指着其他三个男人说:“是我的兄弟。这个,”指着那流浪汉说:“叫黄隆,这个,”指着那胖子:“叫吴川,这个,”指着那短小精悍的吴姓汉子:“叫吴平。我这家酒铺,向来是做正当生意的,虽然薄利,但勉强也能糊口,月港虽然遍地是黄金,但我们也不贪图不是我们的东西” 东门庆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起来:“不贪图不是你们的东西,那为什么把我给药翻了?” 张维眼中略略现出歉意来,说道:“我张维的名号虽然不算响亮,但在月港谁不知道我行得正站得直?我的兄弟,本来也是不干这等事情的。不过吴平老家托人传来口信,说他老娘病重,要他赶回去。最近刚好我们手头又紧,连盘缠也凑不齐,他们这才趁着我出去动了歪心。”张维指着黄隆说:“你在月港市集乱转,早已落在黄隆眼里,所以就把你引了过来。谁知你却也有几分小心,到了我这里竟然不进来,竟然会先折回市集去打探消息——其实你当时要进来了反而没事,因为我是中午才出的门。但你一来一回这么一折腾,我已经不在店里了。” 东门庆有些奇怪:“我折回去打探你的消息,你怎么知道的?” 张维嘿的一声冷笑:“黄隆和吴川轮流跟踪你啊,你不知道么?真是个公子哥儿!”又道:“这件事情是黄隆和吴川的主意,吴平本人反而不知情,他心情不好,所以你来了之后他也不怎么招待你,不过这好像反而打消了你的疑心,跟着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你还是被中了吴川的蒙汗药,翻倒在地。他们夺了你的财物,又将你拖到厨房,准备把你宰了做包子!” 东门庆听得心中一寒,张维已指着吴川黄隆骂道:“咱们这里又不是十字坡!你们又不是孙二娘,卖什么人肉包子!”又对道:“吴川黄隆是想瞒着我把你解决了,但吴平却坚持要等我回来再说。我回来后问完了经过把他们骂了一顿,跟着用水泼醒你,整件事情就这样了。”他对自己的事情,倒是说得简洁异常。 东门庆这时已经暗暗猜到了张维的立场,但仍问了一句:“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张维说道:“我想问你肯不肯善了。我看得出你是急着要出海的人,我也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事情,总之如果你肯善了,不追究这件事情,那你出海的事情我帮你办——当然,费用要你自己出,我们不收你中人费就是,算是给你道个歉。” 东门庆道:“如果我不肯善了呢?” 张维冷笑道:“你能不善了么?你一个公子哥儿,带着一包乱七八糟的金银细软,神色慌张地跑来浯屿,还不是为了出海逃难?你若不肯善了,就算我肯放你走出这店门,我猜你也不敢去告发我们,和我们对簿公堂!” 这几句话当真击中了东门庆的死门,而且张维如能兑现他的诺言,对东门庆来说也只有好处而没损失,所以东门庆听了之后只有苦笑着说:“看来我只好善了了。” “那好。”张维说:“那么现在你就算我的主顾了。如果你只是要去浯屿,明天我就可以给你安排船。但如果你要出洋,那可能就得花些时候。” 东门庆点了点头说:“好,我信得过你。”这时他除了选择信任张维,也没其它办法了。 张维道:“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东门庆想了一下道:“我行王,叫王庆。” 张维深通世情,也不多问什么了,只是说:“晚了,就请王公子到后头休息吧。”便带东门庆到屋内来,一个女人正在收拾床铺,见到东门庆来退在一旁,张维指着那女人说:“这是贱内。”又说:“我们穷乡僻壤的,就这么个屋子,这么张床,请公子将就一夜吧。” 东门庆看看张维的妻子,问道:“若只有这么个屋子,这么张床,那张大哥和嫂子睡哪里?” 张维一呆,他的妻子道:“我今晚到外面和相公蹲一晚就好了。” 东门庆又问:“那吴平他们平时睡哪里?我和他们睡去。” 张维道:“他们平时就在外头,把几张桌子一拼就躺下了,有时候就直接睡地上,没别的地方了。公子就不用多说了,请休息吧。”就要带着他妻子出去,东门庆却已经拎着包袱抢先出门了,说道:“还是我在外面蹲一晚吧。” 张维一呆,眼睛里有了一点笑意,挥手让他妻子回屋歇息,自己却到外面来,动手拼桌子当床铺让东门庆睡。 东门庆刚才的言行举止吴平吴川黄隆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虽只三言两语,但对东门庆的态度已起了变化,黄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王兄弟,看来你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日间真对不住了。早知道你有这样的人品,我们就不动你了。” 张维哼了一声说:“就算是人品不好也不应该动!凭咱们几个的本事,真要下海去捞,就算赶不上许龙头c王五峰,至少也能割据一岛!不过咱们既然选择了要靠薄利生意发家,就该守本分!”看看东门庆正在听自己说话,挥挥手说:“王公子你睡吧,别管我们。” 东门庆也知道听人家说话不好,便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但他既没真的睡着,同在一屋之中,张维等说话他也就只能听着。 张维似乎也不怕东门庆听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摸出一包银子来,交给吴平说:“明天你就回去。别再耽搁了。要是见不到你娘,那这罪过就大了。” 吴平打开那包银子一看,见约莫有六十多两,问道:“老大,这钱你哪来的?” “放心,这钱来路正得很。”张维道:“你尽管拿去,不会有后患的。” 吴平道:“那也不需要这么多,我拿个两,够我挨到诏安就行了。” 张维道:“路上花费事小,但你娘的病可还不知道轻重!回去以后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别婆婆妈妈了!拿去!” 黄隆眼尖,伸着脑袋瞅了瞅,忍不住叫出声来:“老大这银子这钱好眼熟啊!这是我们凑来打造大海船的钱啊!” 原来张维c吴川c黄隆等人出身贫苦,像东门家族那样通过资本掌控海外贸易固然是他们所不敢想像,就是许栋c王直这样造大海船直接远航倭岛也不是他们的财力所及,甚至就是像洪迪通般买舱位出海,他们也凑不到足够的本金。 不过海外贸易是一个极大的经济生态圈,富豪有富豪的投资路子,穷苦人家也有一些漏油可以接,张维等想做的生意,就是打造一艘中等的海船在近海活动,或运食物c净水接济海商们的大船队,或是帮大海商们在船c岸之间搬运货物。这条生意路子的利润自然不能和直接出海相比,也总算是一条财路。但就算如此,要打造一条够得上规模的海船,也需要四五百两银子,这笔钱在东门霸眼里不值一哂,但张维等人却还是拿不出来,最后他们想了个办法,那就是联合一批人共造此船,每人出银二十两左右,联合了二十多人,到前几日才凑齐了四百多两!这六十两银子,就是张维c吴川c黄隆三人的份。 黄隆他们为了要凑齐这些银子,不知挨了多少的苦,这时见张维要送给吴平,口里不好说,可心里着实难受,吴川干脆背过脸去,他倒不是闹别扭,只是怕被吴平看见他那难看的脸色,坏了名头。 吴平看看他们二人的样子,哪里还好意思拿这钱?用力推还给张维说:“老大,这钱是你和黄隆c阿川他们从口里一点一点省下来的,你们要用这个造船,若是耽搁了这件大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翻身呢!我不敢拿。” 张维瞪了黄隆吴川一眼,说道:“是造船的事大,还是你老娘的病大?” 吴平道:“我来月港没多久,得老大你这样看待已经是三生修下来的德了。这若是我的钱,我哪里管它多少,自然要拿来治我老娘的病,但这钱这钱我真的不能拿!我就算拿了买了药,端到我老娘面前,她也喝不下去的。” 张维说不过他,对黄隆吴川道:“你们两个,过来劝劝。” 黄隆答应了一声,遮掩着心不甘情不愿,说道:“吴平兄弟,你就拿吧。” 吴川转过身来,两片肥嘴张了好几次,才终于道:“吴平兄弟,你你就拿吧!” 但吴平却说什么也不肯接,张c吴两人正推着,东门庆听不下去,忽然爬了起来,打开包袱把细软金银都亮出来,问张维道:“张大哥,我要出一次海买个舱位,需要花光这些财物么?” 张维一时不知他什么意思,想了一下说:“不用。”扫了东门庆那堆金银细软一眼,说:“最多用上一成,也就够了。” “好!”东门庆取出一成来,又指着剩下的财物说:“这些分出一半来,够做本金么?” 张维道:“也能买些杂货什么的去卖了,若是做生丝生意,你这些钱全拿出来也不够看。” “那好,我也不图做多大的生意,能过日子就好。”东门庆说着,把那一半财物包了,交给吴平说:“吴平兄弟,我们萍水相逢,我也不好说送,就当是借吧。以后若有机会,你再还我。” 黄隆吴川等看得目瞪口呆,黄隆讷讷道:“你想清楚没有,这些金银细软,怕有好几百两啊!” 东门庆道:“若论以前,我也不把这点东西当回事。说到现在,我只要能平平安安就好,多几百两少几百两,没什么所谓。”说着就要塞给吴平,吴平不拿,东门庆又塞给张维。 张维犹豫了一下便接了,说道:“好!我今天算没救错人!王公子,如果你不嫌弃,咱们就交个朋友!” 东门庆大喜道:“交得张大哥这样一个朋友,胜似千金!” 黄隆吴川对望一眼,一起道:“如果王公子不嫌弃,我们也愿意和王公子交个朋友。” 东门庆道:“既然愿意做朋友了,还叫什么王公子。” 吴川喜欢道:“对,对,王兄弟!” 张维将那包财物往吴平手里一塞,说道:“刚才王兄弟的话你也听到了。这笔钱虽然更多,但对他来说,和那六十两银子对我们来说不一样。你就拿着吧。” 吴平低头想了想,终于收下了,也不多说什么。 张维大喜,叫道:“今晚真是痛快!来!拿酒!我们要痛痛快快地喝一杯!” —————— _ 别忘了收藏和投鲜花啊,谢谢大家支持。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赏金 东门庆和张维等正喝酒庆祝,他们刚刚了了一件心事,心情正好,喝酒时大呼小叫,肆无忌惮,忽然门外有人叫道:“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张维听得出这个声音,脸上现出喜色来,对东门庆说:“是何岳,没想到他会来,你要出海的事情,正好托他办!” 东门庆不知道这个何岳是谁,但听张维的说法,想必是个很有门路的人。那边吴川早开门将何岳接进来了,却是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嘴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睛眯成一条线,张维见面就道:“什么风把何掌柜的吹来了!” 何岳呵呵笑了起来,说:“我刚刚打听到一笔大买卖,一来自己一个人啃不下,二来有钱也得大家一起赚,所以就来找张兄弟商量。” 张维哦了一声,黄隆忙问:“什么大买卖?” 何岳正要述说,忽然抬头看见了东门庆,不由得一怔,眉头扭曲了一会,问张维:“这位是” “是新结实的好朋友!王庆,王兄弟!”张维给两人引见了,黄隆吴川放倒东门庆的事情略过不提,先说了东门庆的义举,跟着又给东门庆介绍何岳,说何岳是在月港吃得很开的人,各方面的消息都十分灵通,又对何岳道:“王兄弟正要出海,这事可得劳烦老何你了。” 何岳脸上若无难色,说道:“别说是张兄弟托付,就是冲着王兄弟这份义气,我也是责无旁贷要帮忙的。” 张维喜上眉梢,对东门庆说:“有何掌柜这句话,你出海的事情就十拿九稳了!”东门庆一听也感高兴,那边张维又问何岳:“对了,何兄刚才说的买卖,却不知道是什么。” 何岳说:“这个买卖不急,今晚难得认识王兄弟这么个好朋友,正当喝他个一醉方休!义气当前,买卖的事情靠后!” 吴川c黄隆等都叫道:“不错!说得好!” 五个男人便席地而坐,喝了起来。张维喝酒,一碗就当三口干。吴平心里有事,要不就是呆了好久不动,一动就是整碗往咽喉里倒。何岳喝酒却是细吸慢吞,喝的似多实少。东门庆也慢慢地学着这些粗人的喝法,不再计较酒好酒坏了。黄隆吴川在旁劝酒,没多时东门庆便喝得酩酊大醉。 东门庆醉倒以后倒地就睡,睡到将近天明忽然尿急,迷迷糊糊起来找厕所,一不小心踢到了旁边的吴川,吴川也睡迷糊了,昏昏问:“怎么?” 东门庆道:“尿急,找厕所。” 吴川道:“我们这有个什么鸟厕所!到外面随便找个地方撒就是了!”说完又睡过去了。 东门庆往房门上一推,才发现房门是虚掩的,晃晃悠悠走了出去,随便找个地方解了手,冷风一吹,人又清醒了两分,他系好裤袋正要往回走,忽觉不远处的瓜棚似乎有什么动静,走近两步,便听有人在说话,听声音似乎是张维,跟着又有另外一个声音,似乎是何岳,东门庆只是音乐听到两个人的声音,至于说什么却听不清楚。 东门庆想:“他们大概是在说买卖的事情,嗯,那何岳之前说是不急,其实多半是信我不过,所以不当着我的面说。毕竟我和他是初次见面,他防我也是应该。”他也没打算介入对方的买卖,加上心里当张维是朋友,就不好偷听他们的谈话,正要离开,忽然顺风飘来两个字:“东门”! 东门庆本来还有三四分迷糊,但这两个字一入耳他便吓得完全清醒过来,改变了主意,猫下了身子渐渐接近,他怕走得太近了被两人发现,所以又不敢靠得太近,只在勉强能听清楚两人言语处便停下来,便听张维道:“你真有把握是他?” 又听何岳道:“没错!前些天这小子中秀才摆宴席,我刚好帮人送礼过去,在人群中望见过他!当时他和我只差几步光景,所以我看得真切!绝对是他没错!不过他貌似没认出我来。” 东门庆听了这两句话便知道他们两人果然在谈论自己,登时冷汗浃背,连动都不敢动了! 张维便沉吟不语了。何岳又道:“这笔生意,大有做头!若办成了,这笔赏金都够我们造一艘大海船出海了!只要走得几趟日本,这花花世界就任我们享用了,何必再挨这穷苦?” 张维说:“若是昨日你来跟我说,或许我就答应了。但现在” 何岳问:“现在又怎么样!” 张维说:“他毕竟是挺义气的人,仗义疏财,是条好汉!” “什么好汉!”何岳说:“我看他是急着逃亡,所以花钱来买人心!再说,他这钱也来得不正!” “哦?”张维问:“怎么个不正法?” 何岳说:“漳州福兴客栈起火的事情,你听说了没?” “嗯,”张维说:“听说还留下了两具焦尸,是近年难得一见的无头公案。啊!难道你怀疑” “多半是他。”何岳说:“我打听到,如今不但东门霸在找他,好像洪迪珍也在找他。” “洪迪珍?他和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张维还没弄明白,东门庆却已经知道答案!洪迪珍号称龙宫弥勒,是福建海面上有数的海上豪强之一,论势力虽然还远远比不上许栋c王直,但他是漳州人,在月港这边算是地头蛇,所以在张维c何岳等本地人心目中,洪迪珍的份量离许栋c王直也只差一肩而已。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洪迪珍就是洪迪通的哥哥! 果然何岳道:“福兴客栈的那两具尸体,据说有一具就是洪迪通的!” 张维听了这话忍不住啊了一声,他是本地人,自然不会不知道洪迪珍和洪迪通的关系!何岳又说:“以洪迪珍的地位,他既微露口风要找他,就绝不会没有因由!加上其它的一些蛛丝马迹,我猜福兴客栈这场火多半也是这小子放的!现在形势已经很明显了,无论陆上海上,都有人在找他!他一个公子哥儿,如何逃得出这天罗地网?就算我们不做这笔买卖,这便宜多半也会让别人占去!再说要是让洪迪珍知道我们包庇他,会是什么后果你自己清楚!” 张维道:“我再想想。” “你还想什么!”何岳说:“我听说他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现在忽然有了这么些金银细软,多半是做了洪迪通之后得手的。也就是说他拿来收买人心的,是赃物!” 张维道:“就算是赃物,但他毕竟也是有了这份心!当时的情况,他本没必要拿出这笔财物借给吴平的。杀人越货的事,我也不怕干!但我们已经和他喝了酒,交了朋友,再暗算他,那岂不成了卑鄙小人?” 何岳道:“那你是打算包庇他了?哼!你在月港虽然人缘好,不过还是没法跟洪迪珍斗的!洪胖子虽然号称龙宫弥勒,可他真狠辣起来那也是决不手软!否则如何混得到现在?更别说洪迪珍之外,还有东门霸的黑道追杀令!东门霸的面子,可是连许龙头c王五峰都要卖的!” 张维便不说话了,场面登时变得极静,只剩下夏虫在有节奏地鸣叫着。东门庆蓦地想起:“他们说到这里,恐怕就要下决定了!决定了之后马上就会回去!我得赶快走!若等他们谈妥了,恐怕就走不了了!”他虽然还没听到张维的决定,但也觉得张维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何岳最后的那几句话其实已经藏有威胁的味道。 过了一会,何岳又开始说话,都是劝张维不要心软,不要糊涂,他一说话,东门庆就开始一步步地挪开,走了七八步,忽然何岳叫道:“谁!”东门庆吃了一惊,暗叫一声糟糕,却听吴平的声音道:“是我。张老大,何掌柜,你们也出来撒尿么?” 何岳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说:“是,解手之后睡不着,就和张兄弟聊聊天。” 东门庆暗中松了口气,又再一步步逃走,逃到酒铺前面时,犹豫了一下,便推开虚掩的门,只听黄隆吴川还在打鼾。东门庆抓起了包袱就要逃走,忽然门外想起了脚步声,却是张维何岳他们回来了,东门庆暗叫一声苦,赶紧往地上一躺,假装睡着。 三人回来后也没再说什么,各自寻了个地方睡下了。直到天色大亮,东门庆才假装睡醒,捂着头叫头疼,张维微笑道:“宿醉之后,第二天是这样的了。” 早饭是来不及吃了,中午胡乱弄点东西下肚以后,张维就对吴平说:“你不如就上路吧,别再耽搁了。”吴川c黄隆等都说是,吴平便不说什么,带了些干粮和众人告辞了。 东门庆心道:“你不会是怕他对我有些香火之情,所以催他上路的吧。”他本想要托故告辞,却又担心被对方看破机关。再说自己在月港人生地不熟,如果闹破了脸,就算能侥幸逃出这家小店,恐怕也逃不远。 吴平走后,何岳也起身,说要去帮东门庆打听船期,张维忙叫住他道:“等等。” 何岳问:“怎么?” 张维说道:“眼下要紧的是王兄弟的舱位。至于昨晚你提到的那笔生意,我觉得我们兄弟几个做得来了,不必再请别的帮手。人多了,钱就薄了。” 何岳一听大喜,道:“那好,都听张兄弟的!” 他们俩的对话吴川黄隆听得懵懵懂懂,东门庆却心下了然,暗中不住冷笑,冷笑之余又不免担忧——如果张维真要对付他,其实也不用什么蒙汗药,张何吴黄四人一起上,一条绳子就能将他轻易制服! 何岳出门时张维又要吴川跟着帮忙打听,跟着又对黄隆说:“王兄弟要出海,总得贩点货物。在漳州采办货物,首选纱绢,我看你不如去看看有没有货,如果有货,就帮王兄弟订个一些。” 黄隆道:“现在是旺季,货物走俏,就算是熟人也是空口无凭,不当场买的话,转眼就让别人抢去了。” 张维对东门庆道:“王兄弟,你要信得过我,不如先拿出些财物来好让黄隆去入点货。” 东门庆哪里敢拒绝,便把包袱里的钱财分出一半来,请黄隆帮自己兑换入货,张维道:“王兄弟,不够。”东门庆无法,只要把包袱里大部分东西都交给了黄隆,只留下五两金子,十两银子傍身。黄隆拿了财物后,对东门庆道:“王兄弟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入到一批好货!” 黄隆走后,张维又让他浑家去买菜,东门庆心道:“他莫非是故意把人都支走,为什么这样做呢?”脸上若无其事,手却伸进包袱里,捏紧了匕首。 张维走到酒铺门前张望,东门庆看着他的背脊,心道:“我这时若冲过去给他一刀,他就是不死也得重伤!”几次要动手,却又怕难以得手反坏了事。忽然张维转过身来道:“没人了,东门公子,我们可以开诚布公说几句话了。” 东门庆听到这两句话后脸刷的青了,掣出了匕首冷笑道:“你想如何?” 张维看看他手里的匕首,说道:“昨天晚上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 东门庆一听便恍然,说道:“原来你早发现了我。” 张维嗯了一声,表示东门庆所料不错,东门庆道:“那么你现在想如何?”张维反问道:“你呢?你想如何?” 张维这句话却把东门庆问得呆了,是啊,东门庆还能如何呢?他的行迹已露,附近又找不到可以庇护他的势力,就算他能在这小店里杀了张维只怕也很难离开月港。何况是否过得了张维这一关还两说呢!但他仍然冷笑道:“我就算要死,也不能便宜了卑鄙小人!” “卑鄙小人?”张维嘴角的肌肉向斜上方一扯,冷然笑道:“你说和我们做朋友,却瞒着自己的真姓名——这也就罢了,毕竟你是在逃亡,我也理解。可是洪迪通的事情你怎么说?他是你杀的吧?” “是!”东门庆承认道:“他是我杀的!” 张维又道:“既然你可以杀人夺货,别人为什么不能杀人取赏?左右都是为了钱,又有什么卑鄙,不卑鄙?你对于我,不正如洪迪通对于你?这又有什么不同?” 东门庆一听怒气勃发,叫道:“你少将我和姓洪的相提并论!那是一头猪!一条狗!” “哦?”张维目光闪烁,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东门庆哼道:“你要是能制住我,尽管动手就是!何必问东问西!” 张维道:“如果你做的不是丑事,又何必怕别人问?” 东门庆怒道:“我干的自然不是好事,但要说丑事,却还谈不上!”一时激愤,便将自己如何遇到洪迪通,洪迪通如何庇护自己,如何觊觎自己,自己又如何偷听到洪迪通与其生意伙伴的谈话扼要说了,跟着冷笑道:“这头猪!他要只是瞎了眼睛把我当兔子,我看在他毕竟帮了我的份上也不跟他多计较了!但他竟然打算事后出卖我,你说,他该不该死!” 张维盯紧了东门庆的双眼,东门庆哼道:“你看什么!”张维道:“我想要看你有没有说谎。” 东门庆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狂,有些苦,又有些无奈,道:“我说谎干什么?难道我说了谎你就能放过我?就算你肯放过我也没用了。那何岳说的没错,现在黑白两道,陆上海上都在找我,现在除非是我老爹回心转意,否则我迟早是死路一条!” 张维又道:“你老子为什么这么恨你?所谓虎毒不食子” “儿子?”东门庆嘿了一声道:“他最恨别人给他戴绿帽子,偏偏我给他戴了一顶,你说,我还怎么当他儿子?” “你你还真敢!”张维叹了一口气道:“你连这等丑事也不遮掩,想来也没必要捏造洪迪通的事情。洪迪珍人望不错,没想到居然有个这样的弟弟!该死,确实该死。” 东门庆呆了一呆,问:“谁该死?” 张维道:“自然是心存不良开始就想人财两得的人该死!” 东门庆有些不解,说道:“你” “放心吧,我不会出卖你的。”张维道:“何岳出门时我对他那样说,其实是想让他不要声张,不要把消息泄露出去。我让吴川跟着去,就是要让吴川盯着他。”见东门庆仍然不信,张维又道:“我知道你的处境,所以你现在不肯相信我我也不怪你。不过你想想,我真要对付你,并不需要用诡计的。再说,我若真要拿了你去请赏,又何必让黄隆去帮你贩货?那岂不多此一举?” 东门庆想想也是,举着匕首的手便放了下来,但心里仍然不敢坚信,忽然张维叫道:“不好!”东门庆心里一紧,问:“怎么了?” 张维顿足道:“你的那些金银细软,都是从洪迪通那里拿来的吧?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记号什么,可别被人认出来才好!你等着,我这就去把黄隆追回来。若何岳先回来了你就敷衍着他,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他说着就要出门,忽然外头一个人笑道:“老大,你不用着急。我早回来了。” 张维一呆,便见黄隆拿着那包财物笑嘻嘻走进来道:“我出门走没多远,见大嫂也出来了就觉得奇怪,好像你故意支开我们一般,想了想就折回来看看。嘻嘻,没想到听到这么大的事情!”拍了拍包袱道:“东西都在这,我还没出手呢。” 张维松了一口气,说道:“东门兄弟的事,你知道?” 黄隆笑道:“我又不是聋子,整天在市集上混,哪里会没听过那笔赏金的事情?只是一时没想到‘王’兄弟身上而已。” 张维又问:“那这笔赏金你要不要?” 黄隆看了看东门庆,对张维道:“拿不拿都好,我听你的!” 张维喜道:“那好,那”忽然停住了,黄隆问怎么了,张维道:“吴川好像出事了!”说着指着门外,果然见吴川疯了一般冲过来,黄隆忙迎了上去,吴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门口扶住了黄隆跳进来,不等张维等问起,便道:“吴平吴平把何岳给杀了!” —————— 我讨厌喝酒,讨厌交际,但工作却偏偏躲不开这个,烦恼啊 宿醉,头痛,又一天没法码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出海的谋划 何岳果然死了。 吴平将他活活勒死以后,便用一个麻袋将他装了,若无其事地背了回来。虽是光天化日之下,但过往行人望见也以为他是背着什么货物,万万料不到他背着的是个死人! 酒铺被关上以后,吴川黄隆在外望风,张维仔细检查了何岳的尸体,见他死得透了,这才问吴平:“你干嘛杀他?” 吴平看了东门庆一眼,说:“你们昨晚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不管王兄弟的钱是怎么来的,总之我觉得他是真心帮我!我不希望老大你拿了他去领赏,所以我杀了这家伙,希望老大你别听这姓何的。” 东门庆听了这几句话心中感激,他昨晚对吴平推物通财时也没想太多,只是有感于张维的义气而已,没想到这么一点事情竟然便让吴平为自己杀人!想到这里忍不住站了起来,对张维道:“张大哥,行了!你们有这份心我便已感激不尽!现在海上陆上都在拿我,我只怕是走不了了!既然如此,这笔赏金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送给你们!你们就绑了我去泉州领取赏金吧。这何岳的事情,也算在我头上!” 张维忙按住他道:“王兄弟这是说什么!我真要拿那笔赏金,何必耽搁到现在!”看看地上的尸体,说道:“先把这东西抬到后面去,晚上拖到坟场埋了!至于王兄弟出海的事情,我再找找别的门路!”他们虽然已经知道东门庆不姓王,但言语间仍然有意地不改口。 当晚他们几个便趁着夜色将何岳的尸首拖到坟场埋了,看看四下没人,张维道:“王兄弟的事情具体该怎么办,我已有了点把握,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立下一个誓言!” 吴平黄隆吴川问什么誓言,张维道:“霸爷的黑道追杀令,不知还要传多久。还有洪迪珍那边,他虽然还没公开说什么,但他若是真认准了是王兄弟杀了他弟弟,那也会很难对付!所以在这追杀令取消以前,我们无论如何得替王兄弟隐瞒身份!”他指着埋葬何岳的地方道:“咱们就在这里立下个誓言吧!王兄弟本姓东门的事情,除非是王兄弟自己改回姓氏,或者是许我们公开这个消息,否则我们就得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就算是父子至亲c夫妻至爱也不能透露,如其不然,有如何岳!” 吴平c黄隆c吴川等都跪下起誓道:“我等愿遵此誓,如违誓言,便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东门庆慌忙也跪下道:“谢谢几位哥哥!东门庆现在是丧家之犬,没什么能报答几位哥哥的,只有将这份感激长怀心中。将来若有发迹之日,必不相负!” 张维扶起他道:“王兄弟,这东门二字,往后最好连你自己也忘了。除非有一天霸爷不再怪你,或者你连霸爷也不怕了,那时才好恢复本姓!” 东门庆心中一凛,说道:“是!谢张大哥提点。” 张维又对吴平道:“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明天你就先回去吧!” “回去?”听了张维这句话,吴平有些不解。 “回诏安啊!”张维道:“你老娘还病着呢!你还想在这里呆多久!” 吴平看看东门庆,张维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摆得平!” 吴平这才道:“那好!我相信你!”对东门庆道:“王兄弟放心,张老大不是卑鄙小人,信得过!将来若有相见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喝酒!” 吴平走了以后,张维又帮东门庆筹划起逃亡的事情来,东门庆对要从陆路逃亡还是从海路逃亡有所犹豫,张维道:“霸爷的黑道追杀令虽然海陆兼通,但大陆法禁森严,除了防备黑道之外还要防备官府,两面逼迫之下缝隙极小,远不如海上逍遥。大海虽然风危浪险,但眼下出海的人十有底子都不干净,随便捏造一个姓名也没人盘查你。虽然东门家在海上势力很大,但这次的事情,我看有些蹊跷。” 东门庆便问有什么蹊跷,张维说:“我听说霸爷对许龙头c李光头有救命之恩,按理说,许龙头c王五峰他们就算对霸爷的那笔赏金不是很放在心上,但他们也需要讨好东门家。如果是他们出面,那现在东南海面上的罗网就会比现在严密得多!但如今道上出动来找你的,全都是些二三流货色,海上第一流人物一个也没出面,所以我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王兄弟,你看会不会是你家中的长辈暗中对霸爷的追杀令有所抵制?” 东门庆被张维这么一提起,便想起了二哥东门度的话来,心想:“会不会是大哥c二哥在护着我呢?”口中道:“家里的情况,我现在也弄不清楚。不过我觉得张大哥的分析很有道理。” 张维又说:“如果王兄弟也同意我的看法,那么我认为王兄弟要避避风头,还是走海上比较好。要是在陆上被抓到,很快就能送到泉州,若是被官府拿到那就更麻烦了。但要是在海上失陷,那脱身的余地会大得多。如果许舶主c王舶主他们是有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王兄弟就更安全了。不过眼下有个难处,就是王兄弟你和洪迪珍结了仇!若是落到他手上,只怕事情就难以善了了。” 他一提起洪迪珍,黄隆和吴川便都皱起了眉头,觉得要在月港瞒过洪迪珍的耳目上船实在不容易,吴川道:“要不我们先走陆路,送王兄弟到双屿上船。”随即自己连连摇头,知道不妥。双屿在浙江,要从月港走陆路到双屿,中途需经泉州,变数更大!若不经过泉州便得迂回千里,他们若有那个本事直接送东门庆到湖广得了,也不用在这里发愁了。 张维道:“其实我倒有个门路,危险是危险了点,不过险中亦能求胜,只是不知道王兄弟敢不敢走。” 东门庆便问是什么门路,张维说:“洪迪通还有被你烧死的另外一个商人,本来是要坐他老哥的船去日本,现在他们死了,他们的舱位便空了出来,所以洪迪珍的船队里便有了空舱,这两天正挪着。洪迪通他们两人占的舱位不少,所以这一挪,洪迪珍的船队便会空出不少地方来” 他还没说完,吴川黄隆已经张大了嘴巴道:“老大你你该不会想” 张维说:“我想兵行险招!在洪迪珍的座船寻个位置让王兄弟上去!你们觉得怎么样?” 黄隆道:“老大,这种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你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张维笑道:“是入虎口没错,可我猜洪迪珍这头老虎现在都盯着别的船呢!但我们偏偏就在他眼皮底下取事!让他料也料不到!不过这件事情除了要小心谋划之外,还要加上十二分的胆色,十二分的运气!就不知王兄弟敢去,不敢去?” 东门庆听到这个主意一开始也是吃惊不已,但转念一想就觉得这一招既险又妙!他毕竟是泉州一霸的儿子,只是嫩,却不软,骨子里有着种敢冒险的气概,当下挺了挺胸膛道:“出海本来就是生死勾当!我去!” 吴川黄隆见他竟有这等胆子,心里都暗暗佩服,张维当下便安排下来。他们先将东门庆从洪迪通处取到的金银细软挨个看过,所有金银到熔碎了当散金散银处理,一些碍眼的c有记号的都埋了起来,这么处理过之后这包财物不免贬值了二三成,但已经可以放心使用了。张维让黄隆想办法去购置了货物,让吴川告诉东门庆种种海上禁忌,自己亲自去联系舱位,晚间回来告诉东门庆:洪迪珍将在七日后发船,让他做好准备。 这段时间里东门庆就在张维安排着的地方呆着,吴川黄隆得空就告诉他关于海上的种种规矩禁忌——其实东门庆的父兄也曾跟他说过类似的事情,不过彼时处境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便大有差别。若东门庆是以东门家四公子的身份上船,那便是东门家的代理人角色,就是上了船也势必前呼后拥,颐指气使;但现在他只是一个小商贩角色,到了船上什么事情都得亲力亲为,出了什么事情也得自己解决,没人帮得到他。 这个时代的海运与后世不同,不是买了船票上船后就等着靠岸了。通常来说,参与走私的小商贩和水手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小商贩既是商人,也是水手,到了船上得服从总管的安排;而水手们也会跟着船队做生意,尤其是各类有技能c有职位的船工,船主聘用的时候并不直接给钱,而是会拨给他们一定的舱位作为补偿。所以东门庆若能顺利登上洪迪珍的座船,上船以后也得当半个水手用。 第五天上,张维带了一个叫梁方的商人来介绍给东门庆。他告诉梁方东门庆是他妻子的一个表弟,要出海学做生意,请梁方带携带携c照顾照顾。 东门庆是不是张维妻子的表弟梁方并不关心。在这个时代,出海虽然危险,但利润之高也与危险成正比,东南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寻着门路要出海淘金,所以就算是一个和张维毫无关系的人托张维找门路出海,梁方也丝毫不感奇怪。不过他看了看东门庆的样子,却摇了摇头道:“老弟,你这妻表弟不成!太嫩了!我怕他没等到倭岛就死在船上了!我担当不了这风险,你莫找我!” 这几日东门庆在吴川的带领下日日晒太阳,早把皮肤晒黑了许多,又听从黄隆的劝告不刮胡子,留了满脸的胡渣,行为举止也带着些粗鲁,这时若让双双c韦老板等故人见到说不定都有些不认得了。但年轻毕竟就是年轻,纨绔毕竟就是纨绔,东门庆再怎么努力地学c努力地改变,也没法在短短数日之间就将往昔的子弟气息荡尽,所以被老辣的人相了一眼,便知他是个海上初哥! 张维见梁方要走,忙拉住说:“老梁!我也不瞒你,我这表弟是第一次出海!但若不是第一次出海,何必请你照顾?” 梁方面有难色,说道:“但是” 东门庆昂首道:“梁阿叔!你若不肯帮忙,那我也不敢劳烦!但你要肯帮忙,小侄我终身不忘这份恩情。上船之后,我也不需要梁阿叔担负什么责任,只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请梁阿叔给我指点指点而已。要是我是个短命种,死在风浪里了,那也不关阿叔的事,只求阿叔将我的货物带一半回来给我表姐夫,另外一半就请阿叔处理!” 梁方听了他这几句话呵呵一笑,说道:“嫩是嫩了点,不过气概倒还不错!嗯,好吧,看在你这几分气概份上,我就让你跟着吧。” —————— 东海屠掉到新书榜第九了。发书之前,丸子和老狼都期许我为他们的对手,不过现在看来我辜负了他们的期许,眼前这数据,离他们也太远了,比之与我同一天发书的老c更是汗颜。最近两天收藏增加得慢了,点击鲜花也都少,我已经做好扑街的心理准备了。 其实不管数据如何,我都会继续写下去,而且从不打算因为数据而改变原来的思路。小说该怎么写,还是怎么写,人物和故事也会按照原来的轨道发展——我从来不觉得写小说是可以“编”的,有时候我会觉得我要写的故事本来就在那里,我只是负责记录下来而已。我没有篡改它的权力。 不过数据太扑的话,会让我觉得对不起胖血,这本书是他买断的,他在帮我承受着压力。我到现在依然是靠着本能在码字,似乎天赋中并不具备掀风潮c飙人气的特性,现在只希望这本书的数据,不会让胖血太过难做。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我的心情竟是出奇的平静,不复前两日的浮躁。广州的天空也令人欣慰地有了阳光,不复前几天的阴雨连绵。但愿雨不要再下了,多灾多难的戊子年再难经受一次特大洪灾了。这阳光让我看到了希望的,但愿这希望能成为现实。 (因是免费章节,有感而啰嗦了一下,大家不要介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全民大走私 发船那天,一行人天还没亮就动身。这次黄隆一共给东门庆办了四担货物,他和吴川都是一人能挑两担的好肩头,但这时却只是一人挑一担,张维帮着挑一担,剩下一担让东门庆挑。 东门庆练过武功,膂力不错,但这挑担的把式和比武的力气不大一样,武术世家出身的子弟或许能以一敌十,却未必挑得好担子。这几日里吴川教东门庆的本事里头,其中就有一项是如何挑担子,不过挑担虽也有些窍门,但更重要的还是得磨,只磨了两天的东门庆挑起担子来没走几步就觉肩头疼c步履钝,但张维他们却不上来帮忙,这里头也有磨练他的意思。东门庆挑着担子跟着张维来到一处隐秘泊船处上船,这一路把他的肩头压得够呛,好容易挨到上船,已是累得满头大汗,吴川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老弟,这挑担的本事,以后可还得多练练。”东门庆脸色发白,嗯了两声,点了点头。 他们上了小船,到达浯屿时天已蒙蒙亮,东门庆打量周围的环境,只见朝东北的港口外听着七八艘大海船,或三桅,或四桅,其中最大的那艘竟有五桅!张维指着那艘五桅大船道:“看!那就是洪迪珍的座船了!” 洪迪珍的这艘大海船是他去年花了大价钱打造而成的,船长十五丈七尺,阔两丈八尺,深一丈五尺,共有二十五个船舱,前后桅杆五根,最大一根高七丈二尺c粗六尺五寸。船上备有大舵四副,其中三副为备用舵,橹三十六支,大铁锚四枚重五千斤,又有大棕绳八条,每条粗一尺c长一百丈。此外又有备用小船两艘,储水柜十四个。这样一艘大船,造价高达三千五百两白银,当初整整花了九个月方才完工。 这艘船吴川和黄隆是第一次见到,两人都看得直吞口水,吴川小声道:“什么时候能有这样一艘大船,那我宁愿折寿十年!” 黄隆咬牙道:“有的!一定会有的!” 便听一艘三桅大船上梁方在招呼着:“张维兄弟!王庆兄弟!快!这边!” 货物如何由小船搬上大船都有规矩在,东门庆知道有这些规矩,却不知具体如何,这时挑起了担子,张维如何做他便如何做。 登船的水手船工看似杂乱无章,其实都有定数,张维告诉东门庆,每艘大船自舶主以下,有财副一人,主管船上财货安排;总管一人,统理舟中事务,代船主传呼命令;司库一人,掌管船上兵器战具。此外又有管上樯桅的,叫阿班;管碇的头碇c二碇;管僚的头头僚二僚,以及管舵的两个舵工。最后,对整个船队来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叫火长,专管指南针,海路远近c行船方向,全得听他指挥!在一些特定时期和特定地区,火长甚至就是船长。 这次东门庆登上的船也是洪迪珍的,不过不是那艘五桅主舰,而是另外一艘三桅商船。他们上船安置好了货物,占了舱位,张维和黄隆c吴川便告辞要下去,东门庆要送到岸上,被张维扯住,附耳道:“别老露脸,别忘了这是洪迪珍的船队!没事就躲在暗处,等摸清楚了船上的环境再作打算!”黄隆吴川也只点了点头,以示“珍重”之意。 东门庆心中虽甚不舍,却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依赖,在这三个朋友一一跳下甲板之后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你什么事情都得靠自己了!”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后,便跑到梁方身边,问他有没有要帮忙的。梁方见他乖巧,笑道:“没有,没有。”但随即脸上现出些阴霾来。 东门庆问:“阿叔,到底怎么了?” 梁方叹道:“我还有最后一担货,是你表姐夫给我找的挑家,可到现在还没到,唉——”他的身家比东门庆大多了,已不需要自己挑担了,上船下船,都找挑夫帮忙。 东门庆忙拍拍胸口道:“别人我不敢说,但是我表姐夫找的人,绝对不会误事!” 梁方道:“是,是,我也信得过他,要不然如何会帮衬他的生意?”不过像他这样追求稳妥的商人,信奉的是眼见为实的道理,只要还没摸到自己的货,便不能完全放心。 东门庆跟着梁方朝西面眺望,这时大陆方向的水面上来来往往都是小船,船上全是海滨百姓,或者帮商家运货,或者来卖粮食净水,在东门庆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不知多少老人孩子在帮这些走私海商望风——这些走私商人是他们的衣食父母,生活在福建海滨这块贫薄狭促的地面上,他们只有靠商业势力的沾润才能过上好日子。也正是因为整个社会都仰赖着海上贸易的经济体系,所以来查抄走私的官兵一进入这个地区马上会被发现,而走私商人也正是依靠这种全民掩护网中才能来无影c去无踪。也只有理解了这个海滨社会对海洋贸易的依赖,才能理解福建浙江两省的濒海百姓为何对朝廷的禁海政策那么深恶痛绝! 最后一艘到达的小船上,竟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她摇了船来到大船边,一手挑起一担沉甸甸的货物,担上上百斤的东西,踏上木板桥上船竟然如履平地。她年纪虽大,但周围的水手没有一个上前帮忙,这不是对她的漠视,而是对她的尊重!老太太在甲板上放下货物,从收货的梁方手里接了钱便凌空跳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的小船里。船上的水手c岸边的百姓看见无不喝彩,老太太呵呵笑了两声,合十向四周人群致意,便摇船远去了。 东门庆正看得啧啧称奇,却听周围的人叫道:“洪舶主来了!” 便见西面开了十几艘小船,当头一艘较大,其它十来艘较小,最大的那艘船的船头站着一个锦衣绣袍的胖子,脸是弥勒佛的脸,肚子是弥勒佛的肚子,在经过一些船时不断有人叫道:“洪老板!”“洪舶主!”他也微笑着举手与众人示意,这笑容也如弥勒佛般,甚是和蔼可亲。 梁方也指着他对东门庆道:“喏!认识认识!这便是龙宫弥勒洪迪珍洪舶主了!王小哥儿,你这次跟我们到日本,就算没能赚到钱,能见识到洪舶主这样的大人物,便也不虚此行了。” 其实不用他说,东门庆也早猜出这人就是洪迪珍了,他脸上虽然堆着笑容,心中却没有半分兴奋,相反,有的只是戒惧!他甚至想赶紧跑回船舱躲起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混在甲板上的人群中跟大家一起向洪迪珍招手。 幸好洪迪珍也没上这艘船来,而是直接奔他那艘五桅大海船去了。 梁方道:“好了好了,祭完妈祖,就能开船了,希望这次能顺顺利利,发笔大财。” 便听五桅大船上三声炮响,本船桅杆上几个阿班一起叫道:“祭妈祖!酬海神!” 一听到拜妈祖,所有水手船工商人都按规矩列队站好,各船都向洪迪珍的大船看齐,东门庆跟在梁方后面,随众列队,由本船舶主率领着来到船后。 海船的后端,建有一座两层的黄屋,上层置诏敕,下层供妈祖。因为现在海禁,这艘船是走私船,所以上层放诏敕的地方便空着,只在下层供奉着妈祖。海船上舱位贵比黄金,但每一艘大海船都不会吝惜地方而不建这座黄屋。 众海上男儿在洪迪通的带领下焚香祷告,乞求妈祖保佑他们顺风顺水,来去平安。当此情景,无论是平日家嘻嘻哈哈的东门庆还是满脸市侩的公孙驼子都变得一脸虔诚,不敢有半分亵渎的举止。拜完妈祖,天已大亮,主船上火长看着海上风起,计算了一下方向,说道:“可以了!”洪迪珍便下令扬帆! “出海咯!” “出海咯!” “出海咯!” 大船顺着季风与浪涛向日本驶去,满载着濒海华族的希望。 后世一些瞎了眼的专家学者,拼命用他们在内陆观察到的“脸孔朝地背朝天”来论证中华民族乃是一个缺少海洋精神的大陆民族,却不知在华夏的历史长河上,另有他们所不知道或者刻意忽略了的动人景象——这不是郑和下西洋式的政治秀,而是拼着一条性命,在自由的风浪中寻找着财富与未来的勇气与野心!! —————— 鲜花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倭伴 福建人好像生下来就注定会坐船一样。虽然是第一次出远海,但东门庆却一点不习惯都没有,海船的颠簸摇荡也没让他感到特别难受。 当然,东门庆也不会感到享受。像他这样的小商贩和底层水手是没有自己独立的船舱的,有的水手是直接睡在甲板上,呆在船舱里的也是睡在货物上!这是一艘商船,是用来赚钱的,不是用来享受的! 东门庆所在的这口船舱里堆满了货物,其中将近一半是梁方的,除了东门庆的四担以外,其它就都属于另外一个福建商人。不过那个福建商人在开船前来检查过一遍之后就走了,只留下一个年轻水手在这里看守。梁方对这个水手显然很不信任,他有事出舱时一定会让东门庆留下,暗中叮嘱他小心防范。 这日梁方出去溜达,东门庆在舱内睡觉,睡了一会隐隐听见有人在读书,醒了过来,才发现是同舱的那个水手捧着一本唐诗三百首正在小声诵读,心想:“这里人人都念着赚钱,他居然还有心思读书,真是难得。”心里便对他多了两分好感,有心要交他这个朋友,再次打量这个从来就没仔细看过的舱友,只见他身材短小,手脚粗糙,有如猴子方脱山林,颧骨高耸,下巴尖长,类乎野人进化不全,长得实在也有些丑陋,就是诵读唐诗的音调也有些怪异,而且常常读了两三个字就停顿下来,漏过了一个字继续读,东门庆便猜他是不识那个字,如此好几次,他忍耐不住,便出声指点。 这个水手吃了一惊,看了东门庆一眼,那眼神十分怪异,可以说是吃惊中带着一点戒备,戒备中又带着一点紧张。东门庆笑了笑说:“别这么看着我。你读你的,不懂的可以来问我。”那水手又低下了头看书,却不读书了。东门庆又问:“我叫王庆,你叫什么名字?” 那水手犹豫了一会,说道:“我叫唐秀吉。” 东门庆又问他是哪里人氏,唐秀吉咬着嘴唇不答话,就在这时门外有人跑了进来,呼喝他道:“猴子!出来帮忙!” 唐秀吉道:“老板说”还没说完就啪的挨了一巴掌,被喝道:“别啰唆!快出来!”唐秀吉不敢反抗,赶紧跟了出去。东门庆跟出舱外,见他是被拉了去扯帆。唐秀吉手脚极快,显然对船上的事务十分熟悉,与东门庆这种初哥完全不同。 忙到日落十分唐秀吉才回来,刚好他的老板经过看见他不在舱中,大怒道:“你怎么出去了!” 唐秀吉道:“刚才”还没说完又挨了一巴掌,被喝道:“你个倭种!半点也不上心!我让你呆在舱中,你就得给我呆在舱中!要是货物有个差池,我找谁去!”唐秀吉低着头,也不敢回嘴。 东门庆听在耳中,心道:“原来是个倭奴。”便转身回舱去了。 过了一会,唐秀吉和他的老板一起从舱外进来,那老板重新点算货物,东门庆高卧货架之上,淡淡道:“不用点了,他出去的时候,除了我,没人进来过。” 那个商人抬头望了他一眼,见东门庆侧身横卧,虽是一身布衣,但姿势却显得十分优雅从容——那是养尊居贵陶冶出来的气质,虽经落魄,尚未荡尽,东门庆这两句话说的又是官话,字正腔圆,在福建这种方言横行的地方十分少见。那商人不敢怠慢,拱了拱手问:“小哥怎么称呼?哪里人氏?” 东门庆笑了笑道:“不敢,小子王庆,漳州人。”说到“漳州人”三字,便用月港口音,那商人一听喜道:“原来是老乡。” 东门庆便问他是哪府哪县哪乡人,那商人道:“我叫赵谦和,福州人。” 东门庆道:“那怎么是老乡?” 赵谦和说:“都是福建人啊,出了省就是老乡,何况现在出了海,华夷杂处,只要是中国人,便都是老乡。” 东门庆笑着称是,又道:“赵大哥好像读过书。” 赵谦和叫了声惭愧,说道:“读过两年,读不好,只好出来做买卖了。盼着在我这一代人就能攒足钱,下一代就可以专心于学业了。” 两人聊了起来,赵谦和读过两年书,喜欢掉书袋,东门庆心中暗笑,也跟着他掉书袋,他是八面通达的人,说起八股学问还算不上登堂入室,但他无论内经外典c诸子百家都懂得一些,要是只论口头上吹嘘的话,就是在林希元这样的大儒面前也能应付,没两下就把赵谦和给镇住了,连声道:“王公子这等人才,怎么不去考个秀才c举人?” 东门庆道:“没办法,家道中落,只好收拾些家私,拼凑些本钱出海攒点铜臭,若这次有命回去,定要好好努力,希望将来能光耀门楣。” 赵谦和听了连声叹息,从自己的箱笼中取出一瓶好酒来请东门庆,又问东门庆哪些是他的货物,东门庆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说了。赵谦和见他只有四担粗货,叹道:“这点本钱生息,什么时候才能让王公子安心读书?”便要送他两担生丝,助他本钱。 当时生丝在中国按照市价起伏一担大概在八十两到一百四十两之间,到了日本则可以卖到两百两以上,若是货物短缺甚至就是卖到三百两也不奇怪。这时已经发船,只要顺利到达日本这两担生丝就相当于是四五百两的白银!当时美洲白银尚未大规模流入中国,日本白银之西流也起步未久,中国市场上白银甚见贵重,一两白银在东南也够寻常农家一月之费了,则这两担生丝价值之高可想而知。(武侠小说中动辄黄金万两纹银百万,其实那是晚清的银价了。明代中晚期国库岁入也不过数百万,四五百两白银已是一个极大的数字!) 唐秀吉在旁边听见,脸色刷的白了,接连吞了两啖口水,东门庆却只是摇了摇头道:“谢谢赵大哥了,不过这份礼太重了,我不能收。” 他口中说这份礼太重,但神色间分明不怎么将这两担生丝放在眼里,赵谦和见了更加敬重,反而更要他收下,道:“咱们福建人比他乡不同,最重的就是读书人!何况我们又投契!王公子肯若不肯收下这点薄礼,那就是不肯交我这个朋友!”东门庆再三推辞不过,这才收了。赵谦和大喜,忙命唐秀吉去拿了笔墨来改了标签,刚好这时梁方回来,赵谦和便请他作证,又请东门庆在新标签上画押。 唐秀吉在旁呆呆看着那两担生丝就这么易主,不住的喃喃自语,说的却是倭话,赵谦和喝道:“你嘟哝什么!”把他喝得赶紧住口,但东门庆却已经听得分明,知道他嘟哝的是:“这么多的钱,说给就给,说收就收了?”心想:“这些倭奴手脚虽然勤快,不过毕竟小气了些,这么点东西就看得比天还重。”当初东门庆既可以眉头不皱一下就把上百两的财物送给吴平,此刻收下这两担生丝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赵谦和在舱中呆到傍晚便回去了,梁方继续出去溜达,舱中又只剩下东门庆和唐秀吉两人,东门庆依然高卧货架上,过了一会便睡着了,忽然感到似有一股寒气接近脖子,倏然睁开眼睛,只见唐秀吉站在自己身边,慌慌张张地将手藏在背后,东门庆斥道:“你干什么?”唐秀吉逃开了几步,东门庆又喝问:“你背后是什么东西?” 唐秀吉缩在一旁不说话,忽然哭了起来,用倭话断断续续道:“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平!我辛苦了几年,连三十两银子也攒不齐他什么也不做,一转眼就得了这么多钱” 东门庆这时已隐约看到他身后藏着兵器,一开始是既惧且怒,等见他哭泣,心中转为哀愍,问道:“你要三十两银子干什么?” 唐秀吉吃了一惊:“你你懂我们的话?” 东门庆嘿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唐秀吉咬着嘴唇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才说:“我喜欢一个女人,得有三十两银子,才能娶她可我到现在还攒不齐为什么!为什么你的钱来得这么容易!难道就因为你读过书?可我也读书啊,我也认字!难道就因为你是大明子民?天啊!为什么是你们大唐的人占尽了天下的好处!而不是我们!”此时中国本土已经是朱明天朝,但日本人在口语文言当中有时仍杂以“大唐”之称。唐秀吉说到这里敌意渐深,又露出那把短刀来。 东门庆刷的一声也从怀中抽出小冷艳锯,唐秀吉见到他也有兵器就不敢逼近,东门庆冷笑道:“别说你未必杀得了我,就算你杀得了我,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得到我的财物么?” 哒的一声唐秀吉的短刀掉在船板上,啪的一声他跪下了,磕头道:“王公子,王公子,求你放过我。我我真不是想害你的。我刚才其实只是只是” 东门庆笑道:“妒忌?” “是,是。”唐秀吉道:“我只是妒忌,只是妒忌。” 东门庆嘿了一声道:“算了。” 唐秀吉大喜道:“你你真的肯放过我?” 东门庆淡淡道:“我没必要对你说虚话。” 唐秀吉这才松了一口气,收起了短刀,却还有些惴惴不安,过了一会,东门庆见他不安,心想:“这海路还有很长一段路程,放着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太也危险。”但他这时又还没有驱逐对方的能力,甚至连自己要换个舱位也难,便决定先安抚安抚对方,问唐秀吉:“你喜欢那个女人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 唐秀吉一开始不肯说,犹豫了好久,才道:“她叫阿春,住在平户。” “阿春啊”东门庆笑道:“听来是个不错的女子。虽然我不喜欢你,不过我这个人最欣赏的就是多情种子,嗯,要是这趟我们能顺利到达平户,这三十两银子我帮你出!成全你们这对鸳哈哈,鸳鸯哈哈,哈哈”他说到鸳鸯时,看看唐秀吉的长相忍不住乐了起来,觉得应该是一对公猴子c母猴子才对,不过口中却不好说。 唐秀吉十分敏感,对东门庆那两声笑十分在意,不过听东门庆肯帮他娶阿春又忍不住吞了两口口水,眼巴巴地问:“王公子,你没骗我吧?你真的?真的愿意帮我?” 东门庆道:“我说过的话,从来算数!” 唐秀吉高兴得笑逐颜开,左看看,右看看,看见货架夹缝上放着的那壶酒,赶紧跑上来拿杯子斟了,请东门庆喝,东门庆随手接了,说道:“我帮你个小忙是自己愿意,没有市恩于你的意思,你不用讨好我。”喝了两口,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倭嗯,你们日本有姓唐的么?” 唐秀吉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我其实不姓唐,我姓佐藤,叫佐藤秀吉。” 东门庆哦了一声说:“佐藤就佐藤嘛,何必”随即想起自己也改了姓氏,心想每个人改姓都有自己的原因,便不说什么了,但佐藤秀吉却对他的话十分在意,见东门庆只是摇头,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却不好问。东门庆又问了些海上事务c倭岛习俗,佐藤秀吉但凡知道的无所不说,东门庆一开始是跟他说福建话,后来就直接用倭话与他对答,并有意学习佐藤秀吉的口音,这一点佐藤秀吉却没发现。 晚间梁方回来,见东门庆和这个倭奴居然也有说有话,颇为奇怪,而佐藤秀吉则前后奔走,显得十分温顺勤快。 —————— 首页终于有推荐了,泪眼朦胧啊 请大家帮忙砸鲜花吧,至少在周末保住在新书榜啊。 才看到本书的新朋友,如果觉得本书值得培养,请你收藏一下,没增加一个收藏都是对阿菩无形的鼓励。谢谢大家。 傍晚还有一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暴风雨 海路遥遥,前几天都很平静。船上无聊之余,东门庆只好和商人们c水手们闲聊。 赵谦和跟他说:出海来往,如果能顺利回家那是最好,如果中途出事,比如船漂到朝鲜,那就自称渔民,打出大明的招牌要求保护,如果是到了日本,遇到日本的官府同样可以打出大明的招牌,若是遇到浪人则要说自己是许氏兄弟或五峰船主的人。他还对东门庆说:“以王公子的学问,遇到倭人中较有身份的,如大名c武士或者僧侣,大可声称自己有功名!大凡能在大明取得功名的人,在日本都甚得尊重。” 这时的东海商贸圈基本是中国商人的天下,西来的葡萄牙人是在中国商人的帮助才得以前往日本,日本商人在东海商贸中的影响远不及中国商人来得大,朝鲜商人的影响更可以忽略不计。中国商人的这些辉煌成就,完全是在没有政府支持下取得的。 国民为了生存发展而要求与外国贸易,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其经商可以为国家增加税赋滋养民生,所以政府的正确态度本应加以支持c保护c引导并从中征税——这是春秋时管仲等大政治家就已经懂得的道理,与东门庆同时代的葡萄牙c西班牙诸国也基本是这么干。 但大明政府对民间的海外商贸不但没有实质性的帮助与保护,反而设置了重重障碍,争贡之役之后甚至全面禁海!在失去了正常商业通道的情况下,中国海商只好踏上走私这条既无奈又危险的道路。这时东海海面上除了这群商寇合一的海商之外,还有一批完全以劫掠为生的海贼,海商们要想保住财产性命,便不得不将自己武装起来:一边对付本土海盗,一边对付葡萄牙海盗,一边对付日本沿海倭寇,同时还要面临朝廷的围剿。 也正是这个原因让这个时代的中国海商兼具三种身份:做生意时,他们就是商人;面对官府围剿时,他们就变成了海盗;而遇到那群真正的海盗时,他们又变成了一支私人海军。 明朝中后期的中国海商就是这样在国外c国内多重压力下痛苦地成长着,可即使这样他们仍然掌控了东海商贸的主导权,并将势力不断向南洋推进。比如在后世被人蔑为倭寇的许栋c王直等人,就是以私人武装力量而横行东海,在其全盛时期,五峰名号到处,日本西南三十六岛均听其指挥,王直以私人力量驱使倭人,如役犬马!这种域外威风,也只有大汉时的班超c大唐时的王玄策等聊聊数人可以相比。 当然,这也可以从另外一个侧面反映出大明整体国力之雄大,反映出汉人在当时国际上地位之高超,所以许栋c王直等人才能以一点不被朝廷所支持的民间力量而笑傲沧海。可惜大明毕竟已是中华之末世,嘉靖皇帝这个偏执狂又常常倒行逆施,故海商在海外称豪称雄却不能为国内朝论所容。 东门庆听到这里嘿了一声道:“许老二c‘王忤疯’在岸上声名狼藉。士大夫都说他们‘勾引倭奴’,叫他们汉奸呢,正人君子之辈,个个羞与为伍。没想到你们倒挺服他。” “汉奸?”赵谦和有些奇怪地说:“许船主c王船主他们是何等样人,他们是使唤倭人,又不是被倭人使唤,怎么会是汉奸呢?” 东门庆听了这几句话忽然起疑,心道:“他在我面前这么为王直说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而周围几个商人一听到这个话题,都忍不住跟着吐苦水,不过他们的这些苦水,朝廷中的腐儒是听不到也不屑听的,反对通商的士大夫所写的大部分笔记和“信史”,也多将所有出海的中国商人人斥为“通番”,只要是去过日本的一律打入“勾结倭奴”的行列,这下罪名可就大了!因此那商人告诉东门庆:万一是被本国政府抓住,第一是要想尽办法贿赂逃脱,万一逃不了怎么办呢?那就自称倭人。 贿赂官府的事情东门庆根本不用这些商人来教,他东门家本来就是福建境内最大的贿赂中间人之一,但商人被朝廷捉住逃不了为什么要自称倭人呢?这种情况东门庆也听哥哥们说过,却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中国地处大陆之东,大洋之西,但自南宋经元c明以降数百年间,世界商业均以中国为中心,这是中国经商海外的舟师c舵工c船商c水手等讨海小民穷年累月所造成,天朝之荣耀乃是由下而上形成的国人认识。自北宋海外商贸不断,南宋国力多靠海上商贸经营财富,船自泉州港出发经久习惯,定罗盘方向,乃以泉州为准作子午线,航行之海域,子午线之东谓之“东洋”,子午线之西谓之“西洋”。天朝数百年之世界中心地位并非中国自炫而得,实是历史之产物,得来正当,行得自然!中国自清代以后衰落,中心地位既已让出,而后世子孙以今度古,遂盲从西夷之说将祖先之成就与辉煌亦一概磨灭。然东门庆这个时代的华人却还没有丧失这份自豪。所以东门庆一听要冒认倭人心中不禁感到荒谬乃至耻辱。 却听赵谦和哀叹道:“我大明乃天朝上国,我们这些天朝子民,走到海外去也都是身价倍增。若不是出于无奈,谁会回到家乡反而自贬身份说自己是倭人啊?但要不这么说,一旦罪名查实,自己死了不要紧,还得连累亲人!” 东门庆毕竟是受过几年儒学教育的,听了这话不禁有些黯然,心想:“按他们这样说来,东南沿海百姓自称倭人倒是给官府的恶政逼的!古人说:‘苛政猛于虎!’按他们的说法,却是苛政逼他们假冒外国人了。”他深知本朝律令中通番罪名极重,而且这项罪名又有些不分青红皂白,几乎只要是出海的就有嫌疑,除了由于朝廷特许的情况以外,和外国人做生意都会被打上“通番奸民”的烙印。眼下朝廷禁海正严,洪迪珍c东门庆这些商人竟然还敢犯禁海出海做生意,若是按律办事,这些人个个都得杀头! 因此,东门庆听到这里后渐生警觉,他虽然知道出海经商不是“正人君子”们“应该”干愿意干的事情,也知道出一次海做做生意要冒一定的政治风险,但从父兄那里听来的事情,终究没有身临其境来得深刻,这时心道:“那条律法以前也听哥哥提到,但从来没当他一回事,但我们这个朝廷,办事向来时紧时松,松的时候什么也不打紧,但要是紧起来,嘿嘿,我的事情扬出去让朝廷知道,全家都可能会被杀!” 从此他在海上便自称王庆,不敢轻易透露真姓名——这时他已不仅是为了躲避东门霸的追杀,同时也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家人受到牵连。东门庆心中对东门家感情极为复杂,这个家族虽然有着与他反目的东门霸,但毕竟也还有着关心他的母亲和哥哥,甚至就是对东门霸本人东门庆也是爱恨交加。泉州一霸虽然凶狠,但从小就对东门庆十分疼爱,这一点东门庆自幼便感受殊深,如果东门霸不是杀了戴巧儿,东门庆简直可以不计较他对自己的无情! 船走到第七天上,佐藤秀吉忽然变得烦躁起来。东门庆问起缘故,佐藤秀吉指着一群海鸟叹道:“我们这次怕是出来得不是时候!” 东门庆有些不明白:“不是时候?” “看这天象难道”一个声音在东门庆背后响起,东门庆回头一看,却是梁方。 佐藤秀吉说道:“不错,天象有变,天象有变这场暴风雨,恐怕来头不小!” 梁方一听脸色就变了,喃喃道:“这这怎么会!出海时明明看着天色不错的。”他口里虽然这样抱怨,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天有不测风云”这个道理。暴风雨乃是海上男儿的死敌,出海虽然赚头大,但海滨的人都知道出海者赚的运气钱甚至生死钱。长年的经验累积成的航海术可以让船长们确定航道,避开漩涡c礁石,但突发的天气异象如暴风c海啸却非人力所能控制。就算有积年的老水手领航也不可能保证航海之路绝对安全。 这天傍晚,东门庆忽然发现佐藤秀吉在偷偷准备一些东西,他忽然现身喝问:“你在做什么!”吓得佐藤秀吉赶紧把东西藏了起来,东门庆道:“你偷东西么?” 佐藤秀吉忙说:“没!没有!” “没有?那你拿出来我看看!” 佐藤秀吉无奈,只好将藏在货物夹缝中的东西取了出来,却是三个可以绑在腰间的袋子,—一袋干粮袋食水和一袋包括火石在内的杂物。 东门庆检查了一遍之后笑道:“你果然没偷东西,不过这三袋东西,送给我吧。” 佐藤秀吉一听叫了起来道:“不行!” 东门庆指着自己的一担货物道:“这担东西到了日本至少值二百两,我就用这担东西和你换。” 佐藤秀吉咬牙道:“不行!船要是出事,这满舱的货物都成了废物!我不要。” 东门庆笑了笑道:“你不要也不行。” 佐藤秀吉怒道:“这些东西船上又不是没有,你不会自己弄么?” 东门庆摇头道:“我就是不会弄这些东西。反正你会弄,再弄一套不就行了?” 佐藤秀吉握紧了拳头,叫道:“你一个读书人,一点廉耻都没有!” “这只是分工合作c互通有无而已,和廉耻又有什么关系?”东门庆含笑道:“我有钱,你没钱,我不会做这种玩意儿,你却会。你没钱的时候,我答应帮你娶老婆,现在我要这么点破烂玩意也不行?” 佐藤秀吉叫道:“什么破烂玩意!这是救命玩意!” 东门庆笑道:“行了行了,我看你就别嘟哝了,有空朝我嘶吼,还不如赶紧再做一个。” 这时船上是中国人为尊,在整体力量的压迫下佐藤秀吉根本不可能和东门庆斗,不得已只好低头,却还是不忿地道:“你你太欺负人了!” 东门庆拍拍他的肩膀,就像老师教学生般道:“眼光放长远些,心胸放宽广些,老牵挂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会让器量变得狭小的。” 这两句话说得佐藤秀吉两眼冒火,差点吐出血来,东门庆却早就笑吟吟地出去了。 预感到有暴风雨的人并没有将自己的忧虑宣扬出去,但船上大部分人都是有出海经验的,没多久满船的人便都预感到事情不对。只是船已开到这里,左右都没有可以靠岸避风的地方,若是勉强扭转航向,万一偏离了航道,驶向茫茫大海,那可比遇到暴风雨更加可怕。 到了这个时候,整个船队的人也唯有求神拜佛一途了。可惜,上天也许根本就没有听到他们的祈祷,那场可怕的暴风雨还是如期而至,而且威力比火长预料的更加惊人! 东门庆生长在东南沿海,体验过台风的威力,但在陆上体验到的台风焉能与海上的暴风雨相比?这场暴风雨爆发之前的半日,附近海域的海鸟早已逃得一干二净,接着空气也变得十分沉闷压抑,在东门庆眼中看来,整个世界似乎都凝固了,甚至连船也感觉不到走动。 本船舶主早已下令收帆,作好了各种迎接的准备。然而当风浪夹带着苍天之威力轰然来到时,东门庆还是被颠簸摇晃得极为狼狈!他原本想躲在船舱里,却被总管要求出来帮忙!东门庆犹豫了一下,终于挺起了胸膛走出舱门帮忙拉绳索,偶尔一个海浪泼来,溅得他全身都湿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水手们才显现出他们的勇气来!舶主站在甲板上指挥若定,总管亲到船尾看舵,阿班们嬉笑咒骂,直视风浪如无物。风刮来他们就当是挠痒,浪泼来他们就当是洗澡。他们不怕死么?不,他们怕的。可是这个时候怕又有什么用处?当恐惧无用的时候,勇敢者便会选择忘记恐惧。所以出海的男儿都是忘记了生死的男儿!他们的勇气就体现在面对随时吞噬他们的海浪时仍然站得定,站得直! “哈哈” 佐藤秀吉看见东门庆由于船身倾斜而栽倒在甲板上,忍不住出声耻笑,他终于发现东门庆也有狼狈的时候,也有不如自己的地方!不过他笑过一声后见东门庆对自己怒目而视就转过头去。 赵谦和就在旁边,可他也不来扶东门庆,东门庆暗暗咬牙,心中叫道:“东门庆!东门庆!这里不是东门家的台阶了!这里不是泉州府衙的后花园了!在这里跌倒要自己爬起来!”他挣扎着,在滑溜的甲板中手足并用,终于抓到一个可以着手的地方,勉强爬了起来。 风浪越来越大,水手们的吼叫声音也越来越响,他们不但在吼叫,甚至是在怒骂!似乎要用这叫骂声与风声雨声相抵抗!骂到后来,这怒骂声又变得像是在唱,但就算是唱也绝不是依依呀呀的艳曲淫词,而是睥睨天地的怒歌! 喏!那暴风雨不就是这怒歌的伴奏么? 太阳沉下海面之后,暴风雨不但没有止息,反而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本船的火长勉强挣扎到舶主身边叫道:“舶主,我们好像偏离航道了!” 那舶主大惊道:“什么!” “我说我们偏离航道了!而且偏得很厉害!妈的!这浪可真他妈的少见!要不是这船够结实,这会子我们早下海喂王八去了!” 舶主问:“这见鬼的暴风完了后,你能找回原来的海路么?” “试试吧,希望不要漂得太远!” 暴风雨吹到半夜才有渐渐减弱的趋势,水手们等人正要松一口气,忽然轰隆一声,船竟然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水手们面面相觑,脸上都现出惧色,佐藤秀吉叫了起来:“见鬼!见鬼!我才有希望娶阿春天照大神啊!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妈的,你别说见鬼行不?”赵谦和在旁边听见,烦躁了起来。“说几句好话行不行!再说下去别真把鬼招来了!” 他的话声才落,便听船尾传来舵工的话:船触礁了! —————— 阿菩要出差四五天,已请编辑大人代为更新。这段期间还请大家帮阿菩撑着,别让东海的数据太过难看。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漂浮(每天两章,求鲜花) 福建到日本的航道上,方向若掌控得对的话本来并无多少危险的礁石群,但这时东门庆所坐这艘船被暴风雨吹离了航道,所处之处乃是一座隐藏于水面下的火山岛边缘。 大洋海底的活火山,有的若干年会喷发一次,喷发出来的物质遇到海水冷却,便有可能会形成岛屿。这一类的火山岩岛屿经过千百年风雨的磨削c冲刷,有的就会再次从海面上消失。东门庆所坐的这条船这时碰到的就是一块随着潮涨潮退而隐显于海平面上的一块大岩石,海船撞上去时的力量极大,撞坏了船底也就算了,更麻烦的是船被那块礁石卡住竟然不漂动了,只是慢慢地被风吹得越来越倾斜。 这时尚在黑夜,最可怕的是船队的其它成员已被风浪吹离视线之外,舶主和火长弄不大清楚周遭的情况,但他们都推测这船恐怕是要翻了! “完了,这大船救不了了!快上小船!” 机灵点的商人便都朝小船的方向跑去,却还有商人在那里哭:“这这货可怎么办?怎么办?” 舶主是这艘船的大东家,要是放弃了这艘船他的损失比任何人都重,这时却骂道:“货货货!先保住小命再说!”便指挥众人放下小船逃命! 这艘大海船载的人着实不少,两艘小船难以承载全部船员,何况如今风雨还没有停止,在浪涛中夜行有多危险也不需要谁来说明了——就算熬过了这场暴风雨,如果不能顺利找到船队,两艘小船能否挨到大陆却也难说。 大慌大乱之中,东门庆忽然瞥见佐藤秀吉在往船舱里跑,东门庆心念一动,竟也跟着跑了回去,到了舱内,佐藤秀吉迅速地摸出那个袋子绑在腰间,又扔掉一些沉重的c会吃水的东西。东门庆进来之后如法施为,也摸出那个从佐藤手里抢到的袋子,绑在腰间。佐藤先一步结束停当,看看东门庆腰间的袋子,眼中忽然冒火,却低着头慢慢走出舱门,东门庆也不理他,正要出去,忽然砰的一声,舱门竟被关上了,在舱门关上之前,缝隙中却是佐藤秀吉那充满报复味道的冷笑! 东门庆大惊,叫道:“你干什么!”他赶了过去,舱门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拉不开推不动,跟着听见叮叮叮声音连响,佐藤秀吉竟怕困不死他将门钉住!东门庆又气又怕,手脚忍不住发抖,叫道:“佐藤!佐藤!快开门!别玩了!” 佐藤秀吉在外面冷笑道:“谁和你玩?哈哈!你就在里面好好享受吧!我先走了!”跟着便没了声音。 东门庆在片刻间连使敲c打c推c踢c撞等诸般手段,却只弄得舱门松动了些,仍然没法出去。这时船身已经出现明显的倾斜,显然大船随时会颠覆,东门庆连连告诉自己:“要镇定!要镇定!”蓦地想起自己所带的杂货之中似乎有一把斧头,赶紧踢翻担子翻找出来,在船身倾斜中挥起斧头向舱门砸去,砰砰砰砸出了个洞,但要钻出去还是不行。东门庆急怒攻心,一脚就往舱门踹去,这一脚刚好踢在被斧头劈脆了的木板上,噗的一声整只脚都出去了,东门庆要抽回来时,忽然有一双手在舱外把他的脚抱住了,把他惹得火了,大叫道:“谁!是人还是鬼!这时候还和你爷爷玩!” 外面一个声音叫道:“是我!王公子!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次一定要帮帮我!”却不是佐藤是谁? 东门庆怒道:“帮你个头!你不是上小船去了么?又跑回来干什么?” “船位不够!”佐藤秀吉叫道:“他们不让我上船。” 东门庆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冷笑起来,随即又骂道:“人家不让你上船你跑来抱我的大腿干什么!滚!” 佐藤秀吉叫道:“王公子,你答应带我上船,我就放开你,还打开舱门放你出来。要不然我就抱着你的腿,船要是沉了咱们俩一起死!” 东门庆一斧劈在门板上,但姿势不好没能将门劈开,口中怒道:“你敢威胁我!” 佐藤秀吉叫道:“你可以欺负我,我为什么不能威胁你!” 东门庆一呆,随即苦笑,他毕竟还有几分理智,知道僵持下去对自己没好处,这才道:“行!成交!” 佐藤秀吉又叫道:“你发个誓。” 东门庆怒道:“发个鸟誓!你再不放手船就开了!” 佐藤秀吉惊叫一声,似乎觉得有理,赶紧放开了手,东门庆抽回大腿后正要挥斧头砸开舱门,便听嘎吱嘎吱几声,跟着砰的一下大响,舱门打开了,佐藤秀吉在舱门外右手拿着一把小刀,左手拿着几个钉子,可以料想方才他是在举手之间就拔出了钉死了舱门的几颗钉子,这份木工活也实在不赖。 若在平时东门庆也许会赞叹两声,这时却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冲了出来,挥去斧头就要劈死他,吓得佐藤秀吉跌坐在船板上大叫:“你答应过我的!” 东门庆手里的斧头停在半空,略一犹豫,哼了一声说:“跟我来!”便领头而行。 但等他们匆匆赶到小船下水处,那两艘小船漂离大船已有十丈之远。佐藤秀吉一声惨呼,扶着船舷对着远去的两艘小船不住地招手哭喊。 东门庆也是一阵晕眩,跟着便嘶声竭力地叫着,可是那两艘小船哪里还可能驶回来?一种被遗弃的痛苦刹那间充满了东门庆的整个大脑,一个海浪打来,将没有防备的他重重地往海里冲,佐藤秀吉条件反射地抓住了他,这一抓差点把他也拖下了海,所以佐藤秀吉反应过来以后不免暗中后悔。跟着又是一个巨浪,这次却是将两人冲往另外一个方向,东门庆撞到一根桅杆上,佐藤秀吉则被一跟缆绳绊倒。 东门庆抱住桅杆,不顾一切地死死抱住,这才没被风浪卷走!看看甲板上佐藤秀吉越滑越远,看看脚下有一根缆绳一直延伸到佐藤秀吉身边,赶紧大叫道:“抓住你脚边的缆绳!”右脚用力得将缆绳踏住,左脚拨着缆绳将之绕桅杆圈了几圈。 佐藤拉着缆绳爬了过来,也抱住了桅杆,这才暂时脱离了危险。两人望着逐渐远去的小船,同时叫了一声: “完了” 那两艘小船还没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但他们都知道自己要完了!已经倾斜得很厉害的大海船随时都有可能沉没,这一点连从没出过海的东门庆也感觉得到!他现在还有力气抓住桅杆不放完全是出于求生的本能! 东门庆狠狠地望向佐藤秀吉,若不是这个倭奴他未必会死在这里,佐藤秀吉被他这么一瞪心里有些害怕,为求推脱责任,大叫道:“别这样看着我!是你那个伙伴让我有机会就整死你的!”东门庆一怔,问道:“我哪个伙伴?” “那个叫梁方的。”佐藤秀吉说。 “什么?”东门庆不信。 “就是他!他昨天跑来和我说的。”佐藤秀吉道:“他还说,如果这件事情我做得好,我甚至有机会去伺候洪舶主。” 东门庆骇然惊叫道:“洪舶主?哪个洪舶主?” “就是这个船队的主儿!洪迪珍,洪舶主。”佐藤秀吉道:“其实其实我虽然有些讨厌你,但要不是姓梁的这么跟我说,我也不会把你封在船舱里的。” 但这时东门庆已没心思听他说话了,他心里不住地念叨着:“洪迪珍洪迪珍梁方一定是知道了!可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是张大哥不!不会!张大哥要真想出卖我不用这么费事!”忽然想起出船后的前两天梁方天天出舱溜达,“莫非他是出船之后才看破我身份的?莫非那两天他总跑出去就是为了联系洪迪珍?”东门庆忽然感到脑袋有些吃痛。 “世上最难防的就是人心!”这时东门霸对儿子们的教诲:“无论在海上陆上,在官场上,在商场上,对得罪过的人都要小心,小心,就像对你身边的女人一样小心!” “啊啊啊啊啊——”东门庆狂叫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狂叫什么!现在也已经没人能听见他的狂叫了! 咕噜一声东门庆喝了满口的海水,船沉了么?没有。是刚好打在他脸上的浪花! “喂!喂!王公子!王庆!”谁在叫?是佐藤秀吉! 东门庆回过神来,便见佐藤在摇晃自己那只握着斧头的手,叫道:“这船怕是要沉了,我们快劈下块木板抱着逃走,也许还能漂浮到哪个海岛,或者遇到别的船。不然等船一沉,那股大力会把我们也带进海里去,那时候要逃也来不及了。” 东门庆道:“好!”两人便用缆绳绑住彼此,两只手一起抓着斧头,劈下一块木板来,佐藤秀吉看看那块木板,说:“这块太小,承担不起两个人,得再劈一块!”东门庆叫道:“好!” 这次却得两个人一起踏着那块木板,一来是防止那块木板滑走,二来是避免对方耍诈,第二块木板劈下来以后,佐藤秀吉道:“王公子你选一块。” 东门庆道:“你先选。” 佐藤便选了第一块,东门庆道:“那这块就给我吧。”佐藤眼里又冒出火来,东门庆道:“还要斗吗?那就斗到一起死算了!”佐藤一咬牙,放开了斧头和桅杆,抱着第二块木板跳进了海里。 东门庆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等他跳下去以后也扔了斧头,抱起了第二块木板。这时甲板已经相当倾斜,在大雨大浪的冲刷下更是滑不留手,东门庆失去了桅杆的凭力别说站立,连要稳稳伏着也做不到,一个大浪冲来,将他打到了海中。 “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海水后,东门庆赶紧咬紧了牙关,两手抱紧那块木板,又屏住了呼吸,不知过了多久,才被甩出了海面。就这样在海面上浮浮沉沉,不知几次,浪潮的力量渐小,等他能平平漂浮在水面时,已经看不见那艘大船了,至于佐藤秀吉更是没了踪影。 第二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竟然是出奇的好天气!然而举目望去,海面上除了缎子一般起伏的浪涛之外什么也没有。东门庆紧紧抱着木板,他不知哪里有陆地,也不懂得什么海路航道,更没法推测风向洋流——其实他就是懂得这些也没用,因为只抱着一块木板根本没法对抗大海的风浪,所以东门庆只能随浪漂浮。 海上的日子,最怕的本是饥渴,但现在最让东门庆难受的却是孤独。这时候东门庆忽然很希望身边有个人——哪怕是那个最让人讨厌的佐藤也好。 长时间航海时,水手们在有同伴的情况下也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精神病症状,何况东门庆此时是独自一人!会漂到哪里他不知道,会漂到什么时候他不知道,甚至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也不知道!就算再也不会遇上暴风雨,就算从佐藤那里夺来的食水和口粮能够让东门庆吃到永远,这种可怕的孤独和压力也足以令人发疯! 一日,两日,三日,四日,漂浮到第五天以后东门庆就再也没去计算日子了。本来他还计算着食物和清水的消耗,到后来也不再计算了。先几日他还每天远眺希望能望见陆地,但三几日后便受不了接连的失望,放开了心思,听天由命起来。也幸而是这种心态救了他,当此境遇若再胡思乱想,没多久就得发疯! 终于清水喝完了,剩下的一点干粮也吞咽不下了,缺水的症状渐渐发作,早已浮肿的手脚开始无力,东门庆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这些日子来他几乎是靠着求生的本能才紧紧抓住木板,在睡梦中也没放开,但现在一切似乎都到头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死了!不行!” 东门霸曾教过他:“哪怕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最危险的时候,也不要放弃!一定要多坚持一天,多坚持一个时辰,甚至多坚持一刻也可能会出现转机!” “一定有转机的,一定有转机的!”东门庆从内心深处呼喊着,就这样又多挨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慢慢地意识开始模糊,可他的手还是紧紧扣住木板,似乎手指已经镶嵌在木板上面了。 “终于要死了么?”东门庆感觉自己终于躺在了一个实在的地方,这时他已经完全没力气了,“死了以后,我会到龙宫么?最好是能做龙王的女婿” 恍惚间他好像真到了龙宫,月老来做媒,龙王居上座,红烛映柔帐,秀影蒙朱纱,一个纤纤女子披着盖头走近,东门庆伸手揭开盖头,盖头下却不是朱颜,而是一个龙头!东门庆大吃一惊,要逃跑时,早被那龙扑了上来,咬向他的咽喉,东门庆本能地将头一偏,却还是被咬中了肩头,跟着便是感到一阵剧痛,鼻端嗅到了血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朝鲜少年(求鲜花,晚上冲榜) 东门庆在濒死之际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咬住自己的是一头野狗,本来他已经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若是任他躺在那里没人救护,不用多久就会自己死在那里,但这剧痛却激发出了他最后一点力量,本能地要挣脱那头野狗的爪牙,然而只打了那野狗两下,便觉得手足酸软乏力,没法对野狗造成严重的伤害,肩头反而被咬得更紧了,一人一狗纠缠在一起,在海水间沙滩上胡乱翻滚,东门庆力道不足的拳脚伤害不了野狗,情急之下,野性迸发,动用起了人类另外一个最原始的利器——牙齿,一口就朝野狗的咽喉咬了下去! 那野狗咽头无毛,狗皮老韧,若在平时东门庆说不定反而咬不动,但这时不知为何牙关上的力道却比平时还大了数倍,他仿佛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人,而成了一头野兽,一头正和命运进行殊死搏斗的野兽!兽性之牙刺破了野狗的皮肉,一股污臭的液体润湿了他干裂的嘴唇,流进他的咽喉。东门庆本能地吮吸着,吮吸着,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吮吸的是什么!渐渐的,咬住他肩头的利牙松开了,在他身上撕开了无数伤痕的爪子也在抽搐了一阵之后软了下来,但东门庆还是继续吮吸着,直到什么也吮不到了还紧紧咬住不放。 一人一狗就这么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东门庆才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两颚松开,那头野狗的尸体才从他身上跌落。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但好像灵魂还没回来一般,看不见眼前的大海,看不见脚下的沙滩,摇摇晃晃地就背着大海朝陆地深处走去,走了一会饿了,便随手抓了一把杂草c蘑菇塞在嘴里咀嚼,也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他走了半日,终于一个踉跄被一条暴露在地面上的树根绊倒,头栽在一条数尺见宽的天然小沟之中,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清水,人也清醒了几分,眼睛再次睁开,奋力站了起来,隐隐见到不远处有个屋子便钻了进去。当晚他便开始发烧,觉得全身发冷,这房子里有些柴草,东门庆毫无意识地将柴草往自己身上盖,但不管盖了多少都还是觉得冷。就这样,他在这个小屋中睡过去了又醒来,醒来了又睡过去,屋子里有口小缸,缸内有水,缸上面吊着一个篮子,篮子上面有些杂菜,东门庆觉得渴了,便爬到缸上喝几口水,随手拿了那些杂菜塞到口里吃了,晚上一只老鼠爬到他身边,也被他拍死吃了。 他毕竟年轻,身体的恢复能力强,求生又盛,就这样挨了一天一夜,烧竟然开始退了,又过了两天两夜,人才从迷迷糊糊中恢复过来,重新有了思考力。这日黄昏,他又喝了两口水,吃了两颗杂菜,推开柴草,走了出来,才发现自己所处的这个小屋子以柴草砖块垒成,又矮又小,应该是间堆放杂物的柴房,举目望去,只见和这柴房连在一起的有十几间比较大的屋子,虽然也大不了多少,但看有门有户的样子应该是人住的屋子。如果说这柴房就像江南一带的猪圈一般,那那些人住的屋子就是大一点的猪圈——东门庆这时还不知道自己已来到大明朝鲜国南部的一个海岛上,这些猪圈一般的房子,便是朝鲜平民的居处了。 东门庆朝离柴房最近的一间房子走去,正要敲门,便觉得脚下一磕,竟踩到了一具尸体。这具尸体衣衫褴褛,看样子是贫民,就身上的衣着来说和这些房屋十分相称。东门庆十五岁时曾到晋江县刑房帮三哥东门序的忙,懂得一些仵作的常识,将那尸体翻了过来,见他咽喉c腹部两处都受了伤,但显然已死了有好几天了。他敲了敲门,见没人应便推门进去,门内又有一具尸体,房间里到处都有被翻抄过的迹象,锅碗瓢盆丢了一地,东门庆想:“看来他们是遇到了强盗,而且是品位很低的强盗,怕是连吃的东西都抢。”又往别的屋子去看,在十几间屋子里共发现了二十三具尸体,大多是老丁弱妪,没有年轻妇女,只有两个全身都是伤痕的壮年汉子看来是因为抵抗而被杀。 东门庆站在尸体边默加哀悼,心想:“看来这是结成团伙的强盗。那些年轻一点的也许被掳掠走了。”然后便去找到一些杂粮煮来吃,吃完天已经黑了,眼见处处都是尸体,心中既有些害怕又有些怜悯,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自己有力气了,便去找了一把锄头,挖坑将这些人全埋了。 撒下最后一把泥土时已是深夜,他在坟墓前默默祷告了半晌,正要回去找间屋子休息,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吓得他往后一跳,横过锄头防身,却见那人对着坟墓跪了下来,放声大哭。 东门庆这才看清楚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身破衣服,这个时代朝鲜还没有兴起整容手术,其人大多歪瓜裂枣,但这孩子的五官长得却是少有的端正,只是满脸都是尘土,到脖子以下才显得白皙,让东门庆感到有些怪异,但这时也没细想,只是松了一口气,心道:“这孩子多半是这个小村落的遗孤,先前不知道藏在哪里躲过了劫难。”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要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呃呃啊啊的发不出声音来,他啊了很久,又深呼吸,又重重咳嗽,终究说不出话来,忽然想起自己先前穿过一片小树林时似乎胡乱吃过些杂草c蘑菇c果实,心中一阵恐慌:“难道我吃了有毒的东西?竟然哑了?还是发烧烧坏了喉咙?”想到自己流落到此,都还弄不清楚这是中国还是外国c大陆还是荒岛便先残废了,将来要再想回去,怕是更加渺茫了,眼中一湿,差点就要落泪,忽然想:“男子汉大丈夫!哑了便哑了!哭什么!”便忍住了。 忽见远处火光闪耀,竟似有人,东门庆大喜,便要跑过去求救时却觉衣角被谁扯住,回头一看竟是那孩子,东门庆指着那火光连连打手势,要带他过去,那孩子却一脸的惊慌,小声地说了好几句东门庆听不懂的朝鲜话。 东门庆弄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便不再管他,挣脱他的手,径往火光处跑来,那火光也是朝这个小村落而来,双方渐渐接近,那群人却都是倭岛浪人装扮,腰佩武器,在火光下见到东门庆,都警觉地停了下来,东门庆一开始连打手势,但看清楚了这群人的装扮后一怔,暗叫糟糕,心道:“这群家伙只怕是倭寇!这个村子也许就是被这群人洗劫了的!” 为首那人看了东门庆两眼,果然用倭话大叫:“你是什么人?” 若东门庆此刻不哑,或能用倭话与他们周旋,但啊了几下没啊出什么来,眼见那群倭人神色越来越不善,心想不妙,转身就逃。那群倭寇见他逃便包抄着围了上来,看看追上,东门庆一个转身,扫了追到最近那倭寇一脚,跟着又要逃,却被一个人扑了过来,和身摔倒。众倭围了上来拳打脚踢,东门庆护住了要害,觑了个空隙,从人缝中钻了出去,却被一个身材健硕的倭寇拦住。东门庆一咬牙,挥拳殴击,他是学过武的,但自小养尊处优,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在家练武的时候,护院们也是点到即止,所以东门庆比武的经验不少,打架的经验却甚贫乏,拼命的经验接近于零。那日本浪人欺近前来,根本就不管规矩,直接招呼他的要害,东门庆躲过了他的拳脚,跟着一掌斩中对方的脖子,他本身的力道虽然不小,但出于习惯,这时动的还是比武的力量,不是拼命的力量,那倭人虽被他这一掌击得一痛,却还是扑了上来纠缠住他,跟着后面两个浪人又围了上来。 以一敌多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被围,一旦被围除非是有数倍的武力否则难以逃脱。东门庆这时的身手不够狠辣,临敌对阵也还不够镇定,被几个倭人围住后自己先有些慌了,怀中的匕首还来不及摸出早被人拿手拿脚,按倒在地,有一个便拔出刀来要杀了他,却被首领止住,喝道:“先别杀,这人不是这条村子的,看他的衣服好像是大明来的。” 副头领上来问:“那怎么办?” 头领道:“先把他捆了!” 便有一个日本浪人拿绳子将东门庆绑了,众倭先检查房屋中,见没有埋伏,才有提了东门庆上前,由那首领发问,东门庆几次要说话,却都啊啊的说不出来,众倭皱眉道:“原来是个哑巴。”有人道:“看来这家伙没什么用,要不杀了吧。”那首领道:“杀什么!虽然是个哑巴,但不先说谁知道!过些天五岛的奴市就要开了,到时候一转手,又是一笔钱!” 说着就将东门庆关进一间柴房里,门阖上,屋内再无一丝光线,老鼠唧唧而前,嗅着血腥靠近东门庆肩头的伤口,东门庆手脚被绑住了,只能不断挣扎,不让老鼠咬到,心想:“不知他们要把我卖到哪里去。” 正想着,门外便传来了说话声,只听一人说:“这家伙虽然是个哑巴,身上的衣服又破破烂烂的,但质地倒很不错,还有一把好刀!也许是个大明的商人呢。若是能找到他的家人,让他的人来赎买,那才是笔大钱!” 另一个人说:“那也不一定,听说大明的人就是中等人家,也有很好的衣服穿。” 先前那人嗤之以鼻:“你懂什么!大明的中等人家,那也是有钱得紧!” 第二个人道:“也是。不过大明那么大的地方,怎么可能找得到他的家人?再说我们的船只怕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第一个人道:“是啊,要是我们的船能开到大明沿岸就好了!听说大明到处都是生丝,若能去到那里,也不用要什么赎金,直接抢就是了!” 东门庆心想:“这些倭奴不但贪心不足,而且狼子野心。往后我若能脱身,再跟他们打交道可得小心些才好。” 正想着,又听门外其中一人说要嚷着肚子饿,要去寻些东西吃,过了一会门外微微传来呼噜声,想来留下那人睡着了。 东门庆想:“若要逃走,现在也是个机会!”但手脚被绑得甚紧,挣扎好几下半点动静也没有。正寻思对策,忽听外面一声闷哼,跟着一个矮小的影子爬了进来,黑暗中看不清面目,但东门庆便猜是那个男孩。 那个人摸了上来,小声问了几句,也不知说什么,东门庆嗯了两声,那人不再耽搁,拿刀子割断了绑住东门庆的绳索,东门庆小心翼翼推开了柴门,月光透了进来,回头一看,来救自己的人果然是那个男孩。门外倒着一个倭人,背部和喉咙有好几个洞,早已死得透了。 东门庆怕倭人发现,不敢多看,拉起那少年就走,临走之前略一迟疑,回身解下那个倭人腰间的刀,带在身边。忽然从那倭人衣袋中掉出一物,却是之前被收走的小冷艳锯,东门庆手一抄,收归怀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月黑杀倭夜(急需鲜花冲榜) 东门庆拉着那个朝鲜少年,背着那条小村落就跑,那少年被他抓住手时挣扎了一下,东门庆这时也没在意什么,只是隐约觉得他的手很软。 跑出了好远,忽然那少年又挣扎,东门庆这回不敢再漠视他的意见,停步回头,只见那少年指着树林的方向不断说什么,东门庆听不懂,心想:“他多半知道道路。”便打手势让那朝鲜少年带路。 地势渐高,在那朝鲜少年的带领下进入树林深处,来到一棵大树下,那少年朝上一指,只见树上竟有一间树屋,树屋十分简陋,看来就像大人做给小孩子玩的处所一般。东门庆跟着那孩子爬了上去,见上面有一些食物c清水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心想:“看来这里就是这个孩子临时安身的地方,不过这里躲一时可以,终究不能长久。”打手势想问那少年哪里可以有出路可以到大一点的人群聚居地,但打了老半天也没能问明白。 这时天色渐明,东门庆心道:“不知道他识不识字。” 汉文化圈诸国同文同种,口语虽不同,文言却相通,嘉靖年间中国本土和卫星国日本以及属国朝鲜c安南的知识分子都可以通过笔谈来沟通,所以东门庆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划字相问。那少年爬下来蹲在地上,看了好一会,脸上忽然露出佩服钦仰的神情来,看着东门庆又说了好多东门庆听不懂的话。 东门庆见他这般反应颇为失望,心想:“看来他不识字。”将树枝丢了,想了想,在地上写了一个“庆”字,又指着自己,那朝鲜猜了一会,连连点头,似乎明白了东门庆的意思,又指着自己,将一个很短的词说了好几次,东门庆便猜他是在介绍自己的名字,心想:“他好像姓李。”据他的发音,便叫他李纯,将两个字写在地上。那少年看了半晌,指着地上两个字,又指着自己示意询问,见东门庆点头,便高兴得跳了起来,从东门庆手里接过树枝,一笔一划地学了起来,虽然歪歪扭扭的,但也算是将这两个字给学会了,东门庆想:“这孩子倒也聪明。”举目四顾,觉得这个树林也不是很大,心想:“李纯昨日杀了一个人,若倭人要来报仇,这个树林恐怕藏不住!”但要带着李纯走时,却觉得手脚酸软,原来他昨夜又是挖坟,又是逃跑斗殴,一夜未睡,这时不免犯困,便爬上树屋睡了一觉。 不知睡了多久,觉得有人推自己,警觉地醒了过来,推他的却是李纯,这一觉醒来又是夜晚,东门庆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小村落的方向有火光渐渐接近,东门庆吃了一惊,不敢停留,带上李纯赶紧逃走。这片树林委实不大,一大一小逃出二三里便已接近树林另外一边的边缘,再逃出数里,浪涛之声渐响,东门庆隐隐不安起来,心想:“这不会是个海岛吧?”再走一会,果然见到了一片海滩。东门庆忍不住失望,赶紧在地上画了两个图案,一个作半岛形状,一个作岛屿形状,与李纯连打手势,李纯猜了一会,便指着那个岛屿形状的图案,跟着画了一个不等边的饼状图,指着一个位置,画了个房子,指着中间画了一棵树,又指着最上边的一点,朝脚下一指。 东门庆见了,更是失望,猜想那房子代表的多半是村落的所在,那棵树想必象征着树林,至于李纯指着脚下画的那一点,应该就是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他望了望黑夜中似乎要扑面而来的海浪,心想:“这果然是个岛屿,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个大岛。若这里是大陆的一角,我们还有机会逃走,但要这是个岛,那除非找到海船离开,否则迟早得被那群倭寇找到!” 正想着,忽听一个声音用倭话叫道:“在那里!”便见两个倭寇挥刀跑了过来,东门庆和李纯互相打了个手势,转身就跑,李纯毕竟年纪较小,跑没多远就落下了一段距离,东门庆回头一看,只见那两个倭寇离李纯已不过三四步远,李纯脸上充满了恐惧,不断向东门庆嚷着什么,东门庆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睛中充满了依赖,心想:“他冒险救我出来,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咬一咬牙,拔刀在手,反向朝两个倭人冲了过去。那两个倭人见东门庆竟然拔刀回身,也都缓下脚步,双方慢慢向对方逼近。李纯跑到东门庆身后,也拔出了一把匕首来——匕首上还有血迹,想必是昨夜杀人时留下的。 东门庆见他身形矮小,估计帮不上什么忙,就打手势让他走远些免得碍手碍脚,李纯会意,走开了几步,却并不逃跑。那两个倭人在东门庆打手势的时候冲了过来,一左一右,挥刀夹攻。 论到力气,东门庆是自幼锻炼,那两个倭人却是在打打杀杀中成长,彼此拉不开距离,说到狠辣,东门庆本来不如,但这时情急拼命,挥刀狂舞,那两个倭人虽然以二敌一,但因抱着要全胜的心态而惜身,一时也没能伤到他。 三人在海滩中斗了几个回合,刀剑碰了七八次,东门庆怯意渐去,手脚也灵敏起来,十下乱挥乱砍中便带着一两下有法度的招数。 要知道平时的武术训练和打架拼命时的情况大大不同,平时进行武术训练,双方遵循一定的比武规则,见招拆招,见势破势,倒也能打得热闹好看,但没上过战场打过生死架的人,一旦临事通常都没法用上武术训练时的招数,而是凭着本能遮挡c反抗c攻击,这时东门庆也是一样。他的父兄c师傅在教他练武的时候虽然也说了许许多多的搏斗经验,但经验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只能自己体会,不能别人传授的,所以东门庆这几日真的下了搏斗场,无论用刀剑还是动拳脚大部分都凭本能。 但这时几个回合下来,他越打越是镇定沉着,防守时还是凭本能地遮拦,但进攻时已能用上一两下平时练得最熟的招数。刀剑之下,一弹指就定生死,一偏颇就有伤亡,常人刀来就挡,剑来就架,哪里还能想到那么多?所以大多数人打架的时候都是手脚快过大脑。但东门庆毕竟是有武术根底的人,一旦镇定下来,脑袋渐渐清晰,将平时所学和眼前所遇互相渗透,慢慢地就开始预测对方接下来的动作,并在进攻之前有了盘算,可以说他的思维已能渐渐跟上搏斗的速度。 东门庆这种思维头上的变化,很快就反应到了身体的举动上,不但举刀的姿势,连步伐进退也有了法度。这世上的武术,虽无武侠小说中所描写的那么夸张,但也绝非不存在。而武学招数也有真假之分。走江湖卖艺的套路,花腔极多,招式繁复,但临敌时十九无用。而真正用于实战的武学招数,一般都是简单而迅疾,一举一投,一进一退,无不是由无数前人在生死搏斗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用以让爆发出最快的速度,发挥出最强的力量。东门庆这几日骤遇强敌,正是经历了由训练中的法度——实战中的本能——再到实战中的法度这个过程。 那两个倭人只是杂途出身,没经过正规的训练,身手都是打架打出来的,但毕竟算有点见识,这时见了东门庆的动作,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叫道:“小心,这人好像会剑术!” 便听东门庆喉头嗬嗬作响,乘隙攻了进来,刀还是那把刀,人还是那个人,但用力的方法对了,使刀的手法巧了,攻击的方位准了,刀势便显得凌厉可怕。 其中一个倭人胆小,退开几步,叫道:“你缠着他,我去搬救兵!”其实东门庆这时的武艺并不甚高,他们两个联手未必会吃多少亏,但这倭人这样一跑,另外一个势孤兼胆怯,立刻便中了一刀。那个逃走的倭人跑开了几步,回过头来,见他同伴右手鲜血长流,刀也已经脱手,被东门庆用刀指着,不断后退。东门庆这时只要将刀一送,马上就能杀了他,但他对杀人还有犹豫,方才搏斗时可以狠命攻击,真把人制住了一时却下不了手。忽然一个矮小的身影窜了过来,那个逃走的倭人叫道:“小心!”被东门庆用刀指住的倭人只觉背心一痛,已被李纯的匕首刺入了背心。李纯刺了那倭人一刀后马上拔出来闪开,鲜血随着匕首的离开而激喷而出,那倭人大叫一身,倒在地上便不动了。 李纯显然不会武功,但下手狠辣而不犹豫,就这一点来说可比东门庆要强得多。他杀了这个倭人后又拿着匕首去追另外一个,东门庆眼见那倭人已经逃远便将他扯住,不让他追,李纯这才停下,对着地上的尸体踢了两脚,又望向东门庆笑了起来,脸上全是复仇的喜悦,而没一点杀人后的惊慌恐惧。 东门庆暗叹一声,心想:“这孩子多半是看见亲人惨遭倭寇屠杀,才会变得如此狠。”摸了摸他的头,望着走掉那个倭人逃跑的方向,心想:“得赶紧离开!”随即想:“不对!这是个小岛,走不了,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跟着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光是躲藏还是不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那群倭寇中有人被我们杀了,一定会找到我们报仇,现在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要想活下来,我们只有只有将这群倭奴杀光!” 他扳开那死倭的手指,抽出了倭刀,又在尸体手中上搜索了一下,找到了一点干粮,连同那把倭刀交给了李纯。四顾一盘算,心想:“他们人多,必须找个可以隐身的地方,避免和他们直接冲突。”便朝树林走去。李纯二话不说,拿着东西跟在他后面,东门庆走他便走,东门庆跑他便跑,东门庆停下他也停下。 两人才进入树林,李纯又低声惊叫起来,原来视野之内又有火光蜿蜒朝方才激战的地方而去,东门庆略一沉吟,打收拾让李纯留在当地,自己匍匐而前,借着树木山石来到能看见尸体的地方,见那群倭人每人举着一个火把将围住尸体,似乎在说话,但因离得远了听不清楚。东门庆留心细数,心道:“一共十一个人!不知是否到齐了。”不敢多留,悄悄退回树林和李纯会合。见到李纯时海滩上的火光已经分成三拨,东门庆按火把估算,估计他们已分成两拨三人拨五人,分头搜索,心想:“看来他们对我们也有些忌惮,不敢落单。只有三组人马的话,要找到我们应该不容易。”但想自己一个人多半对付不了对方的三个,虽然多了一个李纯,但毕竟年幼力小,偷袭还有得手的可能,正面对敌时只怕很难帮得上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风高放火时(求鲜花) 东门庆带着李纯再次进入树林,三拨倭人分三个方向搜索,其中一拨越来越近,眼见是高声叫嚷也会被发现了,东门庆和李纯伏在暗处,望见这拨倭人一共三个,两前一后拿刀拨草搜索,心想只怕避不了了!几次要动手,却都鼓不起勇气来,心想:“他们有三个人,就算偷袭成功,但我一暴露,只要被另外两个缠住,众倭齐来,那时可就完了!但现在若不动手,就这么躲下去也不是个了时。等到天一亮,我再要躲藏便更难了!罢了罢了,犯险就犯险,好过束手待毙!”左右张望,见五步外有一块大石头,石头的一边有灌木厂草可以容身,心道:“这倒是个偷袭的好地方,不过怎么把他们引过来呢?” 思索了半晌,便和李纯打手势,要他到石头前十步现身诱敌,这个朝鲜少年看来对东门庆十分信任,人又机灵,真个往石头前十步的一颗大树边跑去,东门庆则缓步慢移,隐身于巨石之后。看看倭人走近,李纯忽而现身,待被倭人看见又低低惊呼一声,转身就跑。那三个倭人望见了他,彼此招呼,同时冲了过来,但他们起步有早有晚,起步最早那个步伐又较快,所以跑到大石边时三人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东门庆放头两个过去,等第三个经过时才忽然跳出,狠狠一刀砍在他后背上,那倭人哀吼一声倒下了,虽然没死一时也起不来身。另外两个倭人听到声音都停步回身,东门庆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挥刀向第二个倭人砍去,不想这下走得急了,夜里又乌漆抹黑的,被地上什么东西一绊竟摔了一交,他反应也算不慢,趁势一滚,已滚到第二个倭人脚边,一刀砍中了那倭人的右腿,东门庆这一招半属意外半属变通,那倭人也没想到,哇哇大叫声中举刀朝东门庆扎来,东门庆一击得手,早已滚了开来,那倭人中刀后身子晃了晃,跌倒在地。 剩下那个跑得最快的倭人体力刀法都最好,人也最为悍勇,扔了火把,大叫着扑了上来。东门庆在月色下见到他狰狞的面目,心中微有怯意,殊不知向他冲来这倭人其实心里也害怕。原来东门庆在海滩以一敌二,逃走那倭人为了推卸责任便把东门庆的武功夸张了一倍不止,这时没受伤的这倭人又亲眼见东门庆瞬间连伤了两人哪里会不害怕?但大敌当前不能退怯,只好用大叫掩饰恐惧,冲了过来。 东门庆挡了两挡,觉得对方力气虽大,刀法却也一般,而那倭人和东门庆斗了几个会合,也觉得这个对手没有传说的厉害,两人都是怯意渐去,越打越是顺手,斗得正酣,伤了右腿的那倭人已挣扎着爬起来要助同伴一臂之力,忽然地上传来一声惨叫,却是李纯绕到石头后面,忽然跃出,跳到那重伤伏地的倭人身边,拿起匕首疯了般往那倭人的后颈c后背狂插,他人虽小但常干苦活累活所以力气却不小,加之借了仇恨的力量,所以刀刀深将及柄,只插了三刀,那倭人便再没声息了,但李纯却还是继续插了五六刀这才停下,抬起溅满了鲜血的脸狠狠地望着另外两个,他虽是个孩子,但那两个倭人此刻却觉得他比妖魔还可怕!右腿受伤的那个身子一晃,竟又跌倒了。正和东门庆搏斗那个也为之胆颤,被东门庆看到破绽,左肩便挂了彩。 李纯咬着牙,慢慢走近那右腿受伤的倭人,那倭人坐在地上连连挥刀,大叫八嘎,恐吓着李纯。他的刀长,李纯的匕首短攻不进去,一转念,回到石头后拿了一柄长刀过来,要来刺那倭人,那倭人忙挥刀挡格,两人都用上了全力,但李纯究竟年纪小,力气没那倭人大,呛的一声刀脱手而飞,手也一阵发麻,他蹭蹭后退了两步,忽见脚边有些拳头大小的石块,顺手捡起来就往那倭人身上扔,那倭人腿脚受了伤,这时又坐在地上,闪避不灵,躲开了第一块第二块,第三块却被打中了脑袋,登时鲜血直流。李纯扔完了小石头,随手抱起一块两个拳头大的石块来走近几步往那倭人砸去,那倭人才被打得头破血流一阵晕眩,这一下子没躲开正中胸口,哇的一声趴下来。李纯捡起那把被砸开的长刀,连跳带砍斩在那倭人的脖子上,这把刀不够锋利,他力气又不够,这一斩没将那倭寇的头颅斩断,反而是刀被嵌在脖子里没法动弹,那倭人吃痛,一边死命地挥刀挣扎,一边大叫着要爬走逃开。 李纯有些怕他的刀,退开了几步要再找石头砸他,忽听第三个倭人大叫一声,原来他一斜眼瞥见同伴脖子嵌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状,不敢恋战,转身就逃。东门庆喘着气,也不敢追,这时地上那倭人因流血太多连挥刀的力气也小了,东门庆咬了咬嘴唇,冲上去先砍中他的手,卸了他的刀,跟着抓起嵌在倭人脖子上的刀一割,一股鲜血喷了出来,那倭人脚抽搐了两下后便再也不动了。 东门庆看着这两具尸体,心里竟没有太多无谓的感想,好像对杀人开始习惯了,只是呆在那里,李纯跳了过来欢呼了两声,又踩了那尸体两眼,看东门庆时两眼都是钦佩。东门庆忽然感到一阵疲惫,但随即想起东门霸的话来:“如果正在和人争斗时,你疲惫的时候最要小心,因为对手通常会在这个时候进攻。所以当你越是疲惫就越要振作起来,没有将对手彻底打倒之前绝对不能松懈!” 想到这里东门庆勉强自己振作精神,心道:“此地不可久留!”拉了李纯又闪入林中,两人才走了没多远,就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想必是倭人们的救兵到了。东门庆暗叫一声好险,带着李纯逃入林子深处。林木间很难看清东西,东门庆闻着手上的血腥,心道:“一不做,二不休!现在已经杀了四个了,如果他们到沙滩时已是倾巢出动,那现在就还剩下九个人!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躲在大本营啊!大本营!他们的大本营,要么是那个小村子,要么就是船。如果他们大部分人来找我,那会不会有人留在大本营呢?”想到这里,决定先到小村子里看看,如果留守的人不多就先拿他们开刀! 他两次得手,第一次对付两人,第二次对付三人,又在李纯的帮助下接连取胜,已经对自己的手段有了信心,觉得就算对方有三个人自己也能应付,当下打手势让李纯带路。李纯弄明白东门庆的意思后兴奋不已,他对道上的道路十分熟悉,虽在夜里也不会走错,没多久便见到那小村子,果见其中一间亮着。东门庆让李纯呆在原地,自己矮着身子掩到屋后的窗下,只听屋内一个倭人正在抱怨,这个倭人口音好重,东门庆也没能完全听懂他的话,大体的意思是在说那个“逃走的大明哑巴”很厉害云云。 忽然又一阵脚步声杂响,有不止一个人走进屋来,屋内的人便问那个大明的哑巴抓到没,来人却叫道:“没,这会子多半躲在林子里。我们在林子里找到一个树屋,那多半是他们的老窝。” 另外一个刚才没在屋里出现的人说:“猪之助受了伤,首领说让他先休息,我们两个得回去跟首领交代。”说完这话便听见木门声响,想必是出去了。 东门庆心道:“如果方才屋里的人都说了话,那一共是三个人,再加上这个来养伤的一共四个。养伤的多半就是被我伤了那个,他伤得貌似不重,加上屋里三人,我无论如何斗不过他们。”正想着,脚下不经意踩到了一根木柴,门内有人惊叫道:“谁!” 东门庆被屋内的人这么一喝,心忍不住一提,却听喵的一声,一只四处觅食的猫刚好走过,屋内一个人道:“原来是只猫。你大惊小怪干什么!” 先前惊叫“谁”的那个道:“我怎么知道就是只猫!再说小心一点总是好的,那个唐人厉害着呢!算了,我还是将窗户关上,这样我们便只要防范正门就行了。” 东门庆只听嘎拉一声,窗户被关上了。他看看脚下,原来这屋子后面堆满了柴草,眼见柴草干燥,忽然来了主意,慢步挪开,竟让他在不远处找到了一辆独轮车。东门庆在自己养病的那个杂物间寻到火折子,教会李纯用,跟着打比划让他到那间屋子的后窗放火,他自己却慢慢推着载了柴草的独轮车,为了尽量不发出声音,一步一步地走近。眼见那边李纯已经蹑手蹑脚地跑到窗后放起火来,东门庆也跟着将独轮车上的柴草点燃,便听屋内有人叫道:“怎么回事?好像着火了!” 李纯听到声音,也知屋内的人已经发现,这下更不偷偷摸摸了,拿了点燃的干草就往房子四壁投放,甚至将点燃了的草团扔到屋顶去。屋内的人察觉不妙,要冲出来时,才打开门,就见一团大火扑面而至,却是东门庆推了独轮火车将正门给堵住了!大凡人见了着火,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后避退,屋内几个倭人也是如此。他们若能当机立断,在车子才堵住门口时便死命冲出,虽然会被烧伤撞伤,但也不至于会毙命,但这么一退缩犹豫,东门庆已经捧了几块石头将车堵住,又不住地添加柴草,助长火势。 这间朝鲜屋子极易着火,这两天天气又转干燥,火势一来当真止都止不住,这时前门c后窗都已经烧成两面火墙,东门庆正招呼李纯添柴加草,忽听砰砰声响来自东壁,似乎屋内的人拿什么东西在撞墙,东门庆心中一凛,取刀伏在墙边,便听隆隆几声,东壁破了一个大洞,先冒出一股浓烟,跟着一个人急急忙忙地要钻出来,东门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举手就是一刀,那倭人惨叫一声,当场毙命,出来了一半的尸体却把洞口给堵住了! 这么一耽搁,火势便更猛了!最要命的是浓烟滚滚,闷得屋子犹如一只大炉子一般。东门庆提刀绕屋而走,防止他们从别的地方逃出来。屋内三个倭人先是惨呼,跟着是求饶,再跟着便是惨呼c求饶c咳嗽c怒骂夹杂着乱叫,忽然轰的一声,着火的屋顶坍塌下了一大片,屋内便再无声息了。 李纯高兴得跳了起来,东门庆望了望火势,心想:“追到沙滩那边的一共十一个,屋内留守的三个好像不在这十一个人之内,那么还剩下八个?”望四周张望了一下,心想:“火起了好一会了,算算他们也该赶来了!”赶紧抓了李纯的手,躲进了暗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旧相识之一(继续求花、求收藏) 遭遇c杀人,伏击c杀人,放火c杀人——这些事情在一夜之间让东门庆变了很多,不仅让他的心肠变得刚硬,也让他的心态变得更加积极! 他望了望天空,觉得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心想:“我这几次成功靠的都是夜色的掩护!他们人多,我们只有两个人,若到了白天被他们撞个正着那就全完了!必须趁着天色还黑多杀两个!” 但是那场大火一起来,剩下的八个倭寇就都聚在一起,东门庆如何有机会下手?他看看李纯,刚好李纯也在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期盼,东门庆便知道这孩子没法给自己提供意见。 “该怎么办呢?对了!”东门庆忽然想起:“这是个岛!我是漂浮来的,但他们肯定不是,也就是说他们一定有船!”想到这里微微感到兴奋:“可是船在哪里呢?”东门庆努力地回忆第一次撞见这班倭寇时他们的来路,便带着李纯朝那个方向的海边找去,不久便见到了一滩篝火,三个倭人围着那篝火正在休息,在篝火的光芒下,东门庆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海里停着一大一小两艘船。大船显然是出海用的,但东门庆自忖以自己一知半解的航海术无论如何开不动,而那艘小船又太小,应该只是方便于上下大船以及应急之用,无法单独出海。 他思虑了片刻便决定:“船能不能开且不说,这几个倭人一定要先除掉!”但要一口气对付三人,东门庆依然没有把握以力取胜。正想着,忽然李纯拉了拉他的衣袖,原来村落那边有两支火把蜿蜒而至,东门庆赶紧带着李纯藏好了,便见两个倭寇走向篝火,呢呢喃喃和篝火旁的同伴说些什么,听着偶尔发出几声惊呼,李纯朝着东门庆连竖大拇指,那意思大概是在说“倭寇们都很怕你”。但东门庆却一点得意都没有,心道:“三个人都已经对付不了,何况是五个!”又想:“留在村落那边的人也有四五个,头领好像也在那边,只怕更难对付。”忽然见那两个才来的倭人一直不坐下,心里一动:“他们说话时为什么不坐下?难道难道他们只是来传话,待会还要回去?如果真是如此,那我或许能再来个伏击。” 东门庆望望周围的地形,便有了主意!他拉着李纯往回走,在泊船处与村落之间找到了一个拐角藏好,李纯十分机灵,一见东门庆的举动就知道他又要偷袭,当即也藏进了灌木丛中。东门庆等了一会没动静,望望周围见路边刚好有一个高坡,便爬了上去希望登高能够望见海边的情形,才攀了上去,便听见有人用倭话说:“这个大明哑巴可真厉害”声音已很近了,东门庆吃了一惊,幅度很小地张头一张望,只见那两个来传话的倭人已在十几步外,这时再要下去藏好非闹出动静不可。 正为难间,忽觉手里碰到的石头不稳,轻轻一推,那冬瓜大小的石头应手而倒,东门庆赶紧扶住,才没发出声响,而那两个倭人已经走到附近,他急中生智,看看那两个倭人就在下面,顺手一推,噜噜两声闷响,正好砸在其中一个倭寇头上,砸得那倭寇脑浆流了一地,都还来不及叫嚷就死了。剩下那倭人怪叫一声,连停下看看都不敢,飞一般往村落里逃去了,连李纯也来不及拦住他。东门庆看看他走远了,挥手示意李纯莫追,又登高了一二丈,远远望见篝火边三个倭寇都站着却没朝这边来,心想:“他们好像还没发现,或者是听到了响动却不敢过来。”看看底下那尸体,觉得这倭人和自己身材仿佛,又生一计,便跳了下来,三两下将衣服脱了,换上了那倭寇的衣服,又抓了一把泥土往脸上一抹,跟着挥刀让李纯跑在前面,又作出狰狞的样子来朝他虚劈几刀,指了指海边。 李纯想了想,便撒开了腿踉踉跄跄地朝海边逃去,东门庆大喜:“这孩子真聪明!”便赶着李纯,李纯以歪歪曲曲的路线逃,他就在后面以歪歪曲曲的路线追。 他们进入篝火的视野范围之后,三个倭寇都警惕起来。李纯在东门庆的指挥下却又往灌木丛中跑去,双方在黑夜之中离得远了,看不清楚脸面,只能看清身材衣着,三个倭寇又见东门庆在追李纯,先入为主地便以为他是同伴,商量了两句便窜了开去占据三个方向兜截李纯。却不知东门庆要的正是他们分开! 李纯左闪右避,终于躲不开其中一人被他欺近,那倭寇狞笑着要拿李纯时,忽然看清了东门庆的脸,愕然道:“你你是谁?” 李纯大叫一声,举刀扑了生来,那倭寇慌忙一挡,这时东门庆已近在咫尺,那倭寇去拦李纯的刀,右边便现出破绽,东门庆手起刀落斩在他右肩上,刀锋直嵌入肩胛骨中,东门庆一抽抽不出来便放了手,右手一摸,小冷艳锯就往那倭寇喉咙上划去!一道鲜血洒在沙滩上,溅成一道弧形的红色!七八步外两个倭寇都看得呆了,其中一个反应较快,就要冲上来,东门庆右手从李纯手里接过倭刀,左手往死掉那倭人脖子里一摸,将沾满手的鲜血往脸上一抹,倒拖倭刀,步步逼近。他在一夜之内连下三次杀手,第一次杀了一人,第二次杀了两人,第三次更是将四个人活活烧死在屋里,已在这群倭寇心中建立起了一个恐怖的形象!这时闪烁篝火之下的血脸狰狞,如修罗,如夜叉,如恶鬼!其中一个倭人惊叫一声当场跪倒在那里动弹不得,另外一个大嚷大叫着竟朝海里逃去。 东门庆一步步迈过去,走近了只觉一股尿臭扑鼻而至,原来那个跪倒在地的倭寇已经斗志全失竟而小便失禁,两只眼睛就像没了魂魄一般,哀叫着:“别杀我别杀我”东门庆注意到他颤抖着的手还捏着刀,便点了点头,左手示意他磕头。 那倭寇大喜,想也不想伏地便磕头,以为这大明哑巴肯放过自己了,不想东门庆倏地伸出一脚踩住了他的右手,倭刀落下斩了他的左手,跟着割断了他的右手手筋和左脚脚筋,这才将他踢到一边,也不管他翻滚哀嚎,便朝海边走来,去追那个逃入海中的倭寇。 那个倭寇这时已经跳上了大船,在大船上用倭话叫道:“别过来!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把锚绳斩断了!” 东门庆听到这人的叫声心里一怔,觉得这声音竟有些熟耳,一瞥眼只见那小船还绑在岸边,原来那倭寇刚才慌张逃命竟是直接游到大船上去的。东门庆带着李纯跳上小船,摇桨靠近,那倭寇又怪叫了一声,三两下将锚绳斩断了。这个小岛没有码头,海船停泊处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上下来往必须靠小船运送。这艘大船虽然不是五桅巨舰,但毕竟不小,船舱里似乎又装着不少东西,吃水颇深,此时一未扬帆,二未起橹,海风海浪又不是很大,所以锚绳虽断船身却不怎么动,那倭寇听了好多关于这个大明哑巴多厉害多厉害的传闻,又亲眼见他连杀二人,心里已经认定自己绝对不是对手,所以眼见东门庆的小船已经靠得很近竟急得在甲板上窜来窜去,忽然想起了什么,窜入了船舱,不久叉着一个女人出来叫道:“别靠近了!要不我杀了她!” 那女人身穿朝鲜贫民服饰,在那倭寇的挟持下失声哭泣,想来是被这群倭寇掳掠来的人口。东门庆没料到船上还有人质,不禁一呆。这时船已靠得很近了,那倭寇的身形渐渐清晰,虽然看不清楚面目,但加上声音的佐证东门庆已确定这人自己一定见过!又听那倭寇吼道:“你再过来!我真杀人了!”东门庆第三次听到他的声音更无怀疑:“是他!是他!是佐藤秀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旧相识之二(求花、求收藏) 当初佐藤秀吉和东门庆几乎是同时跳入海中,虽然被海浪吹打出了好长一段距离,但洋流的方向相近,不过他比较幸运,在粮水断绝前夕就遇到了一艘船,船上全是倭寇。这些倭寇都是日本浪人,出身与佐藤秀吉相仿佛,彼此言语投契,很快就接纳了他让他入伙,不过佐藤秀吉毕竟是新来的,在倭寇众中地位甚低。 这帮倭寇因遇风错过了五岛的奴隶买卖,因此转头仍到他们掳掠过的这个小岛停歇,打算在这里住到五岛奴市再次开放再去交易,却没料到这个偏僻的小岛竟会出了一个厉害的大明哑巴! 中国本土出发前往日本的船只,几乎每年都有因各种原因漂到朝鲜的,所以这群倭寇对岛上出现一个大明漂客并不很放在心上,抓住这个哑巴之后看管得也不是很严。但他们没想到这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大明哑巴竟能脱身逃走(当时他们都没料到是一个朝鲜少年犯险相救),而且临走之前还杀了他们的一个同伴,这伙倭寇在惊怒之下便发散人手要将这个大明哑巴抄出来杀掉报仇!但更没想到的是,他们派出去的人竟一拨接一拨的遇害!当第四个同伴死在这个大明哑巴手上之后,倭寇们在警惕之余已开始产生些许害怕。到了那四个倭人被活活烧死,剩下的倭寇们对东门庆已由警惕与害怕变成深深的忌惮甚至恐惧!当他们从大火灰烬中拖出那四具尸体时,群倭中竟有人说:“咱们只剩下十一个人了” 啪的一声,说出这句话的倭人马上被他们的首脑犬养新一郎甩了一个耳光!可这句话却已经植入众倭心中!他们很清楚地记得上岛时全队一共十九人!而现在已经死了将近一半——这才半个晚上功夫啊! 天还没亮,缺乏照明设备的小岛到处一片漆黑,倭寇们耸头缩脑,左盼右顾,胆战心惊地聚在一起不敢再分开,惟恐那个神出鬼没的大明哑巴忽然出现把落单的人杀了! “不好!我们的船!”副首领穴山右卫门叫了一声,便敦促首领赶紧到岸边看看:“别让他们把我们的船烧了!” 倭寇们听到这句话大多赞成,其中一部分人甚至就想连夜驾船出海远远离开这个小岛,再也别被那个恶鬼般的大明哑巴找到! “首领,快走吧!咱们赶紧坐船离开这里算了” “放屁!”犬养新一郎太郎大吼起来:“因为一个人就吓得逃跑,还怎么去大明做买卖?他不过是一个人!一个哑巴!最多再加上一个小鬼!你们竟然就吓成这样!” “也许也许那个大明哑巴有什么法术”这伙倭寇的三首领c犬养新一郎的弟弟犬养十七郎小声地说,“他们大唐的人,有的会一些很神奇的本事,比如诸葛孔明留下来的本事,只要学到一点就很厉害了”但被他哥哥一瞪便不敢说下去了。 犬养新一郎道:“大家不要慌!这家伙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要不然当初就不会那么轻易被我们捉住!” 虽然有人像犬养十七郎那样想:“那也许是人家一不小心,或者当时他法力还没恢复。”但也没人敢开口,只听他们的首领继续道:“他这几次能连续得手,都是我们太不小心!而且只要我们有几个人聚在一起,他便不敢出头!从他几次出手看来,他虽然敢正面挑战两个人,但只要我们有三个人聚在一起他就只敢偷袭!”他指了指这个村落说:“这个村子虽然破,但还能让我们在这里住上些日子,等五岛奴市开了,我们把手上的货脱了手,说不定就够本钱让我们买一条好些的船。要是能飘过大海到大明去,那花花世界就都是我们的了!” 说着就安排副首领穴山右卫门带领一个手下去看看岸边的情况,警告他们要小心。没想到穴山右卫门这一去就没再回来!穴山右卫门是这群倭寇中仅次于犬养新一郎的厉害人物,一个人顶得三个,要真是下场放对,这时候的东门庆恐怕还不是对手,所以犬养新一郎才放心地让他去。但那块有些碰巧的石头实在砸得太准,只一下就让穴山右卫门脑袋开花。众倭听逃回来的同伴结结巴巴说副首领也被害了无不哗然,这一下连犬养新一郎也有些害怕起来了,心里对这个大明哑巴的评价又高了不少——他的本事并不比穴山右卫门强多少,对方如果能轻易杀了穴山右卫门,那也就可能轻易杀了自己!忽然之间犬养新一郎有些后悔没听弟弟的话了,“也许那个大明哑巴真的有法术”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有些发抖。 不过大明哑巴既然出现在泊船处,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已经在打海船的主意了!犬养新一郎太郎犹豫了一会,终于鼓起了勇气,点齐剩余的手下赶往停船处,这时他已经不在意能否保住这条村子了,他甚至也萌发上了船赶紧走的想法。 连这伙倭寇中地位最高的首领也对东门庆产生了惧意,这伙倭寇中地位最低的佐藤就更不用说了。实际上佐藤秀吉并不是特别大胆的人,他一直留守在停船处,没有见过那个大明哑巴。第一次从同伴那里听说大明哑巴杀人逃走时,他只是有些吃惊,等听说这个大明哑巴在沙滩上“以一敌二c败一人杀一人”后他才和众倭一样认为这个大明哑巴原来不是常人!等他听说这个大明哑巴竟然伏击一个三人小分队c击毙其中两人以后,佐藤秀吉忍不住看了同在海边的两个同伴一眼——恰巧那两人也刚好看过来,三人六目对视,心里想的都是:“我们也只有三个人啊不知那个大明哑巴会不会跑来对付我们。”然后他们就望见村子里似乎起了火,过了不久又见副首领亲自跑来让他们小心!并从副首领那里得知又有四个同伴遇害,而且是被那个大明哑巴堵在屋里活活烧死! “阿弥陀佛!这家伙一定会法术,一定会法术!”佐藤双手合十,念叨着。至于这个哑巴之前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被捉,佐藤也有着和犬养新一郎小二郎相似的看法。 就在这时,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一声惊呼,他们围着篝火张望着,却因为被挡住了而什么也看不见。 “要不要过去看看。” “少来!”佐藤叫道:“那也许是那个大明哑巴的诡计!” 又过了一会,拐角处忽然跑出两条人影来,一前一后,前面的是个小孩,一看就知道是之前逃走的那个漏网之鱼,而后面的看衣服身形则是他们的副首领,似乎正追杀着那朝鲜少年。其中两个倭人一看到这情形便上去帮忙兜截,佐藤秀吉也动了起来,但跑没几步就有了些疑惑,觉得事情似乎有蹊跷。但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一个同伴已经欺近那个朝鲜少年,佐藤才想叫他小心,却见刀光一闪,那个同伴中了一刀,跟着咽喉鲜血狂喷倒在地上! “是那个大明哑巴!”佐藤叫道!跟着他们便看见那个满脸灰土的男人向他们同伴正在冒血的咽喉伸出手去,抹了一把浊血在手,佐藤吓得念叨:“他要干什么!难道他要喝血不成?他要念咒?他要施法?”一念未已,便见那大明哑巴将脸一抹,五官登时鲜血淋漓,犹如恶鬼方出地狱! “哇——”佐藤没想到去救他的同伴,更没胆子去挑战这个大明哑巴,而是怪叫着逃走了!他已先入为主地认为就算两人联手也绝不是这大明哑巴的对手,便不再有和另外一个伙伴联手抗敌的打算,现在期盼的只是这个大明哑巴不要先来追自己,最好先去追另外一个同伴! 佐藤慌慌张张地爬上了船,再朝岸上张望时,只见那个没能逃走的同伴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惨呼着c蠕动着,就像一条垂死的蛇一般。耳听着那惨呼,佐藤不禁庆幸自己刚才还有勇气逃走,但眼看着那大明哑巴竟又朝这边步步逼近,佐藤又吓得两脚发抖,他想赶紧开船离开,但这艘海船虽非巨舰,毕竟是能近海行驶的大船,凭一人之力哪能说开就开?像没头苍蝇一般绕了一圈后佐藤又回到船头,对着那大明哑巴大喊:“别过来!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把锚绳斩断了!” 但那大明哑巴却不理他,继续带着那个朝鲜少年上小船逼近,佐藤怪叫一声,真个用刀将锚绳斩断,这时大明哑巴所坐的小船已经靠得很近了,佐藤秀吉眼见来不及扬帆逃走,情急之下,又跑到船舱中拖了一个女俘来叫道:“别靠近了!要不我杀了她!”可是这个大明哑巴会为这个人质而停手么?佐藤没把握! 小船还在继续逼近,佐藤高叫道:“你再过来!我真杀人了!”忽然心里一动:“不对!这家伙好像是大唐人氏,应该说大唐话!”就用中国官话与福建话喊了两遍。 那个朝鲜少年似乎认出了被佐藤挟持的女子,对那大明哑巴叫道:“那是我婶婶!”佐藤对朝鲜话竟也听得懂,闻言用朝鲜话叫道:“对!你要是再靠近,我就杀了你婶婶!还把你们村里其他人都杀了!” 那朝鲜少年一听眼里犹如冒出火来,他朝那大明哑巴望去,却见那大明哑巴向自己挥手,示意他上船。佐藤看出这朝鲜少年对这个大明哑巴极为信服,因为他一挥手,那朝鲜少年便不管佐藤的威胁,直接攀了上来。 佐藤秀吉的心一下子凉了:“没用!这个哑巴不受威胁!”他忍不住退了两步,那朝鲜少年已经爬了上来,警惕地监视着佐藤秀吉,再过片刻那大明哑巴也攀了上来,这时佐藤秀吉已经退到了甲板的另外一边,左手虽然仍紧抓着那个朝鲜妇女,但脑袋却不停地往后望,显然随时准备跳海逃生了。 却听那朝鲜少年大叫道:“你还不放了我婶婶!真要等我主人动手么!” 佐藤秀吉一咬牙,将那妇女往缓缓逼近的大明哑巴身上一推,左脚已经登上了船舷准备跳海,忽然听到一个有些熟耳的鼻音哼了一声,佐藤秀吉一呆,停住了身形朝那个大明哑巴看去,这时那大明哑巴没有再逼近,双方相距数步,佐藤秀吉要跳海也随时来得及,不过他忽然发现这张血污的脸竟有几分眼熟,虽在昏暗之中,但看看那身形,看看那轮廓,再想想刚才那声明显是在威胁自己c警告自己的鼻哼声,一个熟人的形象便忽然浮现到眼前! “哼!”在船舱中的日子里,佐藤秀吉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鼻哼声,佐藤秀吉认为那是东门庆在有意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对自己的轻蔑!没错,没错!就是这个讨厌而又熟悉的声音!那么眼前这个人 “是你!是你!”佐藤秀吉叫了起来:“王庆!王庆!是你!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烧船(求花花花花花!!) 佐藤秀吉万万没有想到把他们这队倭寇干掉了一半的大明哑巴竟然就是“王庆”!而知道了这个事实之后他的心态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因为在他眼前的不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c可能会法术的神秘哑巴,“王庆”对佐藤秀吉来说还是一个颇为熟悉的人,至少他们交手过。 不过,想到“王庆”在这天晚上做下的事情以及他刚刚亲眼见识到的手段,佐藤秀吉对“王庆”的忌惮不免又深了两分,心道:“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当初在船舱里幸亏没动手,要不然只怕我早死了”。他犹豫了一下,便堆起了笑脸道:“王公子,原来是你啊!”但人还是靠着船舷,随时准备跳海。 东门庆心里也想:“不料竟然是他。”哼了一声,向他点了点头,意似安抚,然后便靠在一根桅杆上。招呼李纯过来,指了指那个倒在甲板上哭泣的朝鲜妇女。 李纯叫道:“对了!我这就去救人!” 其实他说什么东门庆根本听不懂,要去扶起那个朝鲜女人时,警惕地看了佐藤一眼,抬了抬手中的短刀,佐藤忙用朝鲜话道:“小兄弟,我也认得王大官人的!我们是自己人,自己人!”李纯看了东门庆一眼,东门庆辨颜察色,又点了一下头,李纯这才去扶起那妇女,问她其他人在哪里,佐藤秀吉道:“我知道。你跟我来。” 忽然东门庆举起了刀,指了指他手中的兵器,佐藤秀吉犹豫了一下,便把刀扔在脚下,见东门庆没有趁机过来加害自己,才带着李纯进了船舱,一路走一路想:“他应该也是漂流到这里来的,在这个岛上他一个人再怎么厉害,想要离开也得我帮忙。暂时应该不会杀我。”想到这里便安心了些,觉得自己手头多了一点让东门庆不杀自己的筹码。 这拨海盗洗劫了这个小岛以后,抵抗的男人以及老弱病残全部杀死,只留下八个不敢抵抗的男人以及十九个青壮年妇女,准备运到五岛奴市贩卖。这时除了甲板上那个女人之外,其它二十六个人都像畜生一样被关在最底层的船舱中。佐藤秀吉开了舱门后就先出来,李纯见到乡人忍不住后高声欢呼,将他们一一放出,混乱之中也还来不及跟他们说什么,只是不停地让他们快些出去。 这二十几个人都被困了好久,又一整天没吃东西,爬上甲板时个个精神颓靡,搞不清楚状况,到了甲板上见东门庆身穿倭寇衣服c满身鲜血c手握倭刀站在桅杆边,便都以为他也是倭寇,这番放自己出来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所以个个都畏缩着挤在一旁不敢靠近。 佐藤秀吉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心道:“这事有点不对头王庆怎么都不开口说话?啊!哑巴?难道他哑了?”便微笑着对东门庆弓腰行礼道:“王公子,说起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也是被海浪打来的么?”这两句话问得一点意义都没有,实际的目的并不是要打听什么而是要看看东门庆如何反应。 东门庆见到这些朝鲜人鱼贯而出,一开始十分高兴,觉得有了这些人手或许就能驾船出海了。但随即见这些人个个对自己满怀戒惧就知道事情可能会比较麻烦,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对着一群受了惊吓又不信任自己的人,只要一个不慎就可能要惹出祸患。别说此刻他声带受损,就是能出声也不懂朝鲜话。若真要沟通就只能依靠既会写字又懂朝鲜话的佐藤秀吉了,但东门庆却信不过他! 这时已有十几个朝鲜人从船舱里怕了出来,全都聚集在一边窃窃私语,东门庆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佐藤秀吉眼珠转了两转,含笑问东门庆:“王公子,要不要我代您训导他们几句?” 东门庆却不敢答应也不好答应,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可他这么一犹豫便助长了佐藤的疑心,这个日本浪人想道:“看来他真是哑了!而且他似乎听不懂朝鲜话!”每多掌握东门庆的一个弱点,佐藤秀吉的胆子就大了一分,他看看李纯还没回来,便转身面对众朝鲜人,咳嗽了一声指着东门庆道:“这位是我们的首领!你们快跪下磕头!”一边说话一边留意东门庆的反应。 佐藤秀吉这几句话说得声色俱厉,这些朝鲜人都是被欺辱怕了的,彼此看了看,便都跪倒在东门庆面前,刚刚从船舱里爬出来的人见到别的人都跪着也跟着跪。佐藤秀吉又指着东门庆的刀道:“看见没有!这刀是刚刚舔过血的!谁敢不听话!我们的首领就会给他一刀!” 众朝鲜人纷纷叫道:“我们一定听话,我们一定听话。” 佐藤又道:“你们村的那个孩子,现在已经归顺我们首领了,现在我们首领最大,我第二,你们村那个孩子第三。我们说的话,你们都要听,懂不懂?” 众朝鲜人一听,嘴上答应了,心里却无不把李纯骂了个透。 东门庆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但却实在搞不懂佐藤秀吉说的是什么,心里暗暗焦急。福建是一个方言横行的地方,外省的官员到任如果不懂当地方言,庶政的实权往往就会落在本地吏员手里。东门家是污吏世家,东门庆从懂事开始就听他的父兄说起如何利用上官不懂的方言欺上瞒下,对这种手段可以说熟悉得不得了,所以一看佐藤秀吉的神色以及众朝鲜人的反应就知道这个可恶的倭人在从中搞鬼,可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东门庆却半点摸不着头脑,因此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以不变应万变,只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佐藤秀吉一见心里就乐了:“他果然不懂朝鲜话!而且很可能真的哑了!”心里对东门庆的忌惮消除了七八分。这时李纯救出了最后一个乡亲之后才爬了出来,却见甲板上大家全部直挺挺地跪着,不解道:“你们干什么?” 众朝鲜人还真以为李纯是个叛徒,见他出来个个怒目而视,把李纯弄得莫名其妙。 东门庆方才还拿不定主意,这时见众朝鲜人对李纯的态度大不寻常,心道:“佐藤一定说了什么话!这个人留不得!”手中的刀一紧,就要杀人。 佐藤秀吉一直防着他,虽然自称臣服却躲在船舷边上,只要一看时机不对就要跳海。这时见东门庆不怀好意地朝自己看来,心道:“他终究还是信不过我!” 两人正在勾心斗角,忽然李纯惊叫道:“来了!他们来了!” 众人朝着他的手指望去,却见有若干支火把迤逦接近,东门庆望了这群朝鲜人一眼,心道:“若我能和他们沟通,或许能率领他们驱逐这帮倭寇,但现在他们对我有疑忌,我也没法跟他们说清楚,这帮人有等于无!”看看火把的数量,料想倭寇此次是倾巢而出,心道:“不行!得赶紧离开!不过离开之前得先把佐藤解决掉!” 佐藤秀吉望见了火把心里也直犯嘀咕,心想:“到底要帮王庆还是帮犬养?犬养实在太看不起人,不过”他看了王庆一眼,见王庆也向自己望来,眼中充满了杀气,大惊之下心意便决!脸朝着王庆用朝鲜话道:“首领,真要把这群人都杀了吗?不要吧,这群人有不少女人,不如留下一两个吧。” 众朝鲜人一看无不大惊失色,李纯满脸诧异望着他道:“你你说什么?”但他在众朝鲜人心目中只是个孩子,人微言轻,加上方才又被佐藤陷害,他的乡人都已经不相信他了。 佐藤又道:“首领,求求你了,别把他们杀光,虽然朝鲜的官军就快到了” 东门庆听不懂他说什么,但也知道再让他说下去事情只有更糟,倭刀扬起就向佐藤斩去,佐藤大叫道:“首领,你不答应也不用杀人啊!啊!大家快逃!”说着窜入众朝鲜人当中,众朝鲜人见东门庆果然动刀也都乱了起来,佐藤秀吉利用混乱的人群躲闪东门庆的刀锋,还不忘指着火把道:“那是官军!官军来了所以首领要把你们杀光!大家快跟着我逃!”说着就往海里跳。 众朝鲜人本来就慌乱,再见佐藤秀吉如此说如此做,最仓皇最没主意的几个一看也跟着跳,这一来从众心里爆发,所有人都前仆后继地跨过船舷跳入海中,游上岸朝火把的方向逃去。海水虽然不深离岸也不甚远,但从众跳入海中的人里有几个不会游泳的,入水之后大叫救命,但这时谁还顾得上她们? 李纯大急,叫道:“大家别相信他!大家别相信他!”但根本没人信他!这些人里有他的叔叔,有他的婶婶,有他的堂哥,他抛不下他们,便要拉住他们,没想到却被人扯进了海里。 甲板之上一片混乱,东门庆眼见这些人不顾危险地跳海心里虽恼,已准备放弃了他们了,但他却没想到李纯也会跟着往海里跳,要拉住他时却隔着好几个人,要呼喊时却只是哦哦的喉音,完全被众朝鲜人逃命时候的叫喊声淹没。 李纯跳进海里之后还不断地试图劝住他的乡人上船,不要去自投罗网,但大家都把他的话当作谎言,毫无理性地跟着佐藤秀吉游上了岸,又跟着佐藤秀吉朝着火把的方向奔去。 东门庆在甲板上看到这一切心中不禁悲怆,就像看着六神无主的羊群跟着一头狼往狼窝里闯一般。这时火把正越来越近,东门庆心道:“得赶紧走!”看看脚下的大船,心道:“这船留着只益了倭寇!”看看火把还有一段距离,便冲进一个船舱中要找些引火之物,不想在第一个船舱内便找到了几坛酒,他将酒坛子打破了泼在甲板c船帆上点了火,跟着便跳入小船之中。 火势起时佐藤已经跑到了倭寇跟前,见到领头的犬养新一郎赶紧用日本话叫道:“首领!不好了!那个大明哑巴夺了船!其他兄弟都被杀了!” 众朝鲜人这时已看清了举火把而来的不是官军而是烧杀了他们村子的倭寇,大部分人都吓得停了下来,但仍有几个无知妇女还在惯性地跟着佐藤秀吉往前跑。 犬养新一郎太郎指着那些朝鲜人问:“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佐藤秀吉道:“是我把他们骗来的,我”还没说完,便听一个倭寇叫道:“火!火!” 众倭大骇,也顾不得这些朝鲜人了,结了队就往海边冲,佐藤秀吉紧紧地跟在犬养新一郎旁边,心里想:“这件事情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他们冲到岸边时李纯正和他叔叔在及膝的海水中拉扯,全没发现东门庆正着急地朝他招手。李纯劝他叔叔回船他叔叔却不听,不停地要挣脱他,等李纯发现众倭靠近才猛地挣脱了他叔叔重新逃入海中,但已经来不及了,佐藤指着他叫道:“这个小子是那大明哑巴的手下!”便有两个倭寇扑了上去将他按住。 东门庆在小船上,眼看李纯离自己不过十步却被抓住,心中天人交战:“怎么办?过去救他?那恐怕连我自己也得陷进去!”一咬牙,荡桨绕到已成火势的大船后面,消失在夜色当中。 犬养新一郎在岸边眼看这大明哑巴在自己眼皮底下从容离开气得直跳脚。他们的海船由于锚绳早被佐藤秀吉割断,在风浪的激荡下离岸已有一段距离。众倭又忌惮着东门庆怕他有什么诡计,直等东门庆消失之后才在犬养新一郎的催促下接近大船,但这时火势已成,两个倭人爬上船后发现根本救不了又不得不跳海逃生。 犬养新一郎对佐藤秀吉怒目而视,佐藤秀吉心中一慌,赶紧指着众朝鲜人道:“都是他们!都是他们!”犬养新一郎太郎心里的怒火本来是因东门庆而发,对佐藤秀吉只是迁怒,这时佐藤秀吉顺水推舟他又将怒火发在朝鲜人身上,拔出了刀吼叫道:“把这些家伙全都抓起来!一个也不许逃!” 众倭一拥而上,佐藤大叫道:“你们这群猪!谁要是敢乱动就杀谁!” 这个村稍有胆色的人早被杀光了,这二十几个朝鲜人中没有一个勇者,虽然人数上比倭寇来得多,但见到他们扑上前来竟个个俯首受缚,比绵羊还来得老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反客为主(今天第二章,求鲜花) 天终于亮了,虽然又将二十几个朝鲜人都捆了起来,但犬养新一郎脸上却没有半分得色,他甚至感到泄气!一夜之间,手下损折过半!连船都赔了!如果那个大明哑巴再度袭来可怎么才好! “先回村子吧!”他下决定后,他的弟弟十七郎便带领三个手下驱逐众朝鲜人回村。二十几个朝鲜人被绑在一起,就如同一串虾球一般,李纯绑在最后面,佐藤秀吉还不忘塞住他的嘴免得他乱说话。 众倭一路行走东张西望,惟恐那个大明哑巴随时会杀出来一般,就连犬养新一郎也显得十分小心。 到达村子后,犬养新一郎安排众倭在还没毁坏的房子中住下,由于淹死了两女一男,此刻朝鲜人只剩下二十四个人,加上李纯一共二十五个,被安置在两个房间里。 看看眼前破落的景象,犬养新一郎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懊丧。 “难道这次不该出海么?” 从他祖父那一辈开始,他就注定了是一个失去了主子的浪人,没有了武士身份的浪人就像丧家之犬,没有了奉养也就没有了满足自身的条件,没有了规矩就像重新退化成野兽,他唯一还能依靠的,也许就是那还算强壮的身体!如果能到达大明干笔大买卖,那事情也许还会有转机,可是如今看来,通往大明的道路要比他预料中崎岖得多。现在,被他倚为臂膀的穴山已被杀死,尸体到现在都没功夫捡回来,甚至连那艘本来就有些残破的海船也被烧了。尽管这里离九州不算极远,但也不是舢板就能横越的距离。 “难道我们就要这样被困在这里?”犬养脑中晃过那个大明哑巴的背影,忽然感到有些害怕,“大唐的人是不是都像他这么狡猾c这么厉害呢?如果是的话,到大明做‘买卖’只怕也不容易。”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来了四个人,他的弟弟犬养十七郎以及其他三个没有任务的手下,佐藤秀吉也在其中,他们的脸上都充满了一夜没睡的疲惫以及不知前路在何处的迷惘。 “不用这么担心,”犬养新一郎说,“现在是白天,那个大明哑巴不敢来的。” “可是大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犬养十七郎问,就年龄来说他可以做犬养新一郎的儿子,从小就很依赖这个兄长。“我们不会在这个岛上呆一辈子吧?” “当然不会!”犬养新一郎有些生气地道:“别想这么多了!先回去睡觉!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不!首领,我们不能睡觉!”佐藤秀吉忽然叫了起来。 犬养新一郎朝他望了过去,对这个不久前才救上来的家伙,犬养尽管勉强同意他入伙,心里却一直充满了歧视,因为他怀疑这个佐藤是个部落民。 “首领,我们现在万万不能睡觉啊。”佐藤秀吉又重复了一下,“当务之急是要先把那个大明哑巴给挖出来!如果不先解决了他,我们连觉都睡不安稳——谁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再冒出来呢!” 犬养十七郎等一听都有些发怵,想起自己睡觉的时候那个大明哑巴会忽然出现往自己喉咙上割一刀,本来有睡意的人也吓得清醒了过来。 佐藤秀吉又说:“无论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现在都得赶紧把他挖出来!只有除掉了他,之后的事情才好办。” 犬养新一郎冷笑道:“该怎么办,还用你这个贱民来教我怎么做?” “我不是贱民!”佐藤秀吉吼道:“我是一个町民,町民,不是贱民,真的,我是一个木工!” 犬养新一郎却没再理他,说道:“不管怎么样,昨晚闹了一夜,大家都累了,先睡饱了再说。” “不可以啊!”佐藤秀吉叫道:“这一觉睡下来又是晚上,到时候那个大明哑巴一定会再出现的!这家伙神出鬼没的,我们可能都嗯,除了首领,我们可能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我们人多,只要一起上就一定能胜过他,所以我们一定要趁着白天把他拿住!要是到了晚上,再要找到他就难了。” 犬养新一郎能做首领毕竟有几分气度,听到这几句话才觉得有些道理,他弟弟却道:“可是他也许已经离开这座岛了。” “不可能的。”佐藤秀吉说:“他只有一艘小船,又没粮食,没工具,对这一带的海域又不熟,不敢离开这个小岛多远的。我猜他一定还在附近徘徊,等待下手的机会!” 犬养新一郎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对这一带的海域不熟?” 佐藤秀吉被问得一窒,但他已决定不将认得东门庆的事情说出来,脑筋一转便道:“他是一个漂客,不是么?好像又是大明来的,所以我猜他对这一带的海域不熟。”不等这个说法被质疑,又道:“总之我们得趁着白天动手!大白天的他难以偷袭,我们行动起来会比较安全。” “可是”犬养新一郎道:“这个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们又不好分开,对地形又不熟悉,真要把搜索这个岛,只怕我们现在人手不够。” “我们不用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去搜索。”佐藤秀吉道:“我们可以把他逼出来,逼他自己跳进我们的陷阱!” 几个倭人互相看了一眼,对他这个说法都感到新奇,犬养新一郎问:“怎么逼?” “断他的水!断他的粮!”佐藤秀吉道:“我们现在赶紧发派人手,把这个岛能吃的东西都搜集起来,拿不走的就烧掉c毁掉!这个岛的主要水源是那条溪流,白天也派人看住,其它的地方有积水的都破坏掉。还有,有什么渔网c瓮子的,也都收起来。让那个大明哑巴没地方觅食。这样不出一天,他就得到处找吃的c找喝的,那样我们搜索的范围就小多了。找不到充足的食物他就不敢出海,到最后只能犯险来我们这里偷!到了那时主动权就会落在我们手里,我们大可布下陷阱慢慢等他!他现在只有一个人,不现身就算了,只要一现身他就完了!” 犬养十七郎等听得呆了,犬养新一郎沉吟片刻,说道:“没想到你还挺有头脑的。不过你的脑袋还是欠根筋!我们现在哪里还有人手去做你说的事情?” “怎么没有!”佐藤秀吉指着那两间关着高丽人的屋子:“那里不是还有二十几个人吗?这些贱种虽然既懦弱又没用,但只要给他们一根木棒就能办好我刚才说的事情。” 犬养新一郎终于被佐藤秀吉说服了,实际上他现阶段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在佐藤秀吉的建议下,他剩下的七个手下调动起来,从朝鲜人中挑出二十个来,调四个属下,每个属下看管五个朝鲜人,组成一个小队,这样一个小队就有六个人,朝鲜人在外围,倭寇队长在核心,以保证队长不会被那个大明哑巴偷袭。两个小队组成一个组,一个组内的两个小队要确保彼此都在视线范围之内。 当天上午两组人马就出发了,第一组由佐藤带领,负责破坏岛上的水源以及收集食物,第二组由犬养十七郎带领,负责占据岛上高地,俯瞰监视小岛的情况,又约好无论任务完成得如何到黄昏都一定要回来。 由于每组都是十二个人一起行动,人一多,作为队长的倭寇就不那么害怕了。而那二十个朝鲜人因为有事可做也安心了不少,反而是留在屋内的几个惶惶不可终日。 佐藤秀吉的计策显然十分有效。犬养十七郎攀上小岛的高地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监视点,从那里俯瞰,小岛的情况便大部分落入监视者的视线之中,那个村落还有佐藤秀吉那一组的行动都收归眼底。中午时他们甚至发现了小船的踪迹,但对方似乎也很快就发现有人在高地监视,闪入一块大岩石背后再不敢出现了。 “那个大明哑巴果然还在啊。”犬养十七郎赶紧派人向他兄长汇报,犬养新一郎经过一番考虑决定暂时不加追击,要等佐藤秀吉破坏水源和食物的行动成功之后再说。 大明哑巴对这群倭寇最大的威胁在于以暗袭明,有了高地的监视,就相当于是为村子以及佐藤秀吉的搜索队加了一层保护。 这一天里佐藤秀吉那一组搜集了不少食物,又将岛上可能作为食物源与饮水源的地方破坏了大半。黄昏以后回村轮流休息,那个大明哑巴果然不敢来犯,一群人安然无恙。第二天他们继续行动,将能收集的食物都收进了村,能破坏的水源也破坏殆尽,回到村子后佐藤秀吉笑道:“接下来可以安排陷阱了。” 他本是整队倭寇中地位最低的一个,但这两天的行动下来已让他的地位大大提高,在群倭心中他甚至已代替了穴山的位置,隐隐成为犬养新一郎的新臂膀了,佐藤自己也为这种变化而感到高兴,却没想到自己的笑容落在犬养新一郎眼里后,犬养的眼神却变得有些警惕。 众倭见大明哑巴接连两天不敢来犯,也都认为佐藤秀吉的计策起了作用,都开始期盼着如何诱捕那个大明哑巴了。佐藤秀吉指手画脚,讲起如何在水源或者村子周围布置陷阱,又说:“如果三天之后他还不出来就把那个朝鲜小孩抓出来,吊在村口打!” 犬养十七郎奇道:“那有用吗?” “有用!”佐藤秀吉道:“一定有用的!” 佐藤这次没说什么理由,但众倭心中却都有些相信了。大家觉得这个有部落民嫌疑的家伙虽然长得又矮又丑,但脑子还是挺聪明的。至少他在首领都没主意的时候懂得如何让大家走出困境,甚至反客为主,让大家有了彻底击败那个大明哑巴的希望。 就在这时,群倭中有一个人哭了起来,犬养新一郎心情正好,定眼看去见是穴山的弟弟左卫门,便问他怎么了,穴山左卫门哭道:“我今天看见有野狗在啃我哥哥的尸体” 犬养新一郎一听脸色黯淡了下来,原来这两天他们一心一意防着那个大明哑巴,根本就没空去理同伴的尸体,这时情况有了好转,犬养新一郎想想也觉得有些难受,便对佐藤秀吉道:“明天你就带两个朝鲜贱种去把那些尸体处理好。” 佐藤秀吉一呆,说道:“可我要处理陷阱的事情。” “那些我会派别人做。”犬养新一郎派了派穴山左卫门的肩膀说:“想不想为你哥哥报仇?” “当然!”穴山左卫门愤愤地道:“我一定要复仇!” “那好!陷阱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犬养新一郎跟着对佐藤秀吉说:“至于你,就去想想该怎么掩埋尸体的事情吧。” 佐藤秀吉哦了一声,低着头出去了,等他走了以后,犬养新一郎才冷笑道:“还说自己不是贱民!虽然头脑不错,但贱民就是贱民,只知道一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阴谋诡计,却不知情义为何物!他说的町民身份一定是假的,佐藤这个姓也一定是假的!他一定是一个没有姓的贱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诈尸(求鲜花、收藏) 犬养新一郎的话,佐藤秀吉其实听见了。 日本是一个等级社会十分严格的国度,国中除了按照所谓的天皇和将军c诸侯以及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之外,还有一个最下层的群体,即在国中被视为“非人”的贱民。贱民没有姓氏,被“良民”们视为不可接触的群体,平时只能从事屠宰c皮革等低贱事务,所以即使是犬养c穴山这样的破落浪人也都看不起贱民,甚至连犬养c穴山的手下,一听说佐藤秀吉可能是贱民也马上一扫之前对他的钦佩,生出了深深的反感。 对于会出现这种结果,佐藤秀吉心里有数,可人生中的有些情况不是他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哪怕他付出百倍的努力!此时此刻,佐藤秀吉忽然极端向往大明那个开放得多的社会来,向往大明帝国的科举,在他心目中,科举是一个不拘一格录用人才的传说,他曾有一个妄想,那就是读好书到大明参加科考,如果能取得一个名次,哪怕只是成为一个童生,那也将让他的地位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他来说,那完全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幻梦。 然后他又想到了东门庆,他觉得东门庆是一个承继了上天赐予的太多好处却又不懂得珍惜的懒汉!佐藤秀吉期盼的所有美好事物,这个懒汉似乎都可以不经努力就能拥有,但佐藤秀吉又认为让东门庆这样慵懒c散漫的人拥有这些是在暴殄天物!他憎恶这个懒汉!然而佐藤秀吉又艳羡这个懒汉所拥有的好处,比如他的优雅,他的财富,甚至他面对财富时的豁达! 佐藤秀吉来到了堆放尸体的地方,这里已经弥漫着令人恶心的臭味,却又是佐藤所熟悉的臭味,他带着两个朝鲜男人和两个朝鲜女人开始挖掘坟墓准备掩埋尸体,心中却对这项工作充满了憎恶。 “犬养十七郎和穴山左卫门都是废物,可他还是宁愿相信他们!”佐藤秀吉心里想的这个“他”自然是犬养新一郎:“他一定会失败的!就算他能逃离这个小岛,迟早也一定会失败的!我不能跟着他一起沉下去!” 可是,佐藤秀吉该怎么样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问自己,跟着又想起东门庆,这个“王庆”似乎曾经有那么一会儿不计较他的身份,愿意指导他读唐诗,佐藤甚至觉得直到现在东门庆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出身而显露出对自己的歧视。“不过那也许是因为在他看来,所有大明以外的人都是蛮夷!”想到这里佐藤在自己被刺痛之余又感到一丝快感,他心里冷笑着对犬养新一郎的幻象说:“你看不起我,却不知道在他眼里我们根本没区别!你和你看不起的人根本就没区别!” 佐藤秀吉在挖掘坟墓时并不知道自己的计策实际上已经几乎将东门庆逼入极绝境! 东门庆离开燃烧着的大船以后想荡桨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休息了一阵,醒来已是白天,便要去打探打探消息,看看能否救出李纯。他也懂得控制信息的重要性,所以先往高处爬去,要登高远眺看看倭寇们有什么行动,没想到还没爬上去,就隐隐望见有一队人朝高地走去,见到这情景之后东门庆哪里还敢妄动,他悄悄爬近一些,躲在木石之后悄悄张望,大略可以看见这拨人马竟有十几个!没多久又发现这些人爬上了这座小岛的最高处,显然正在监视全岛。 东门庆心中震骇,不敢去自投罗网,赶忙闪入树林当中,在树屋那里找到了一点有些发霉的干粮,正想到地里看看有没有其它食物,却发现有另外一队人马已抢先他一步正在收集农地里剩余的粮食c蔬菜,摘取果树上所有的果实,带得走的全部收走,带不走的也打掉c踩烂。 第一天,他还能找到一点吃的,第二天就一点吃的都找不到了。后世曾有人说什么中国是一个“几千年的农业社会”,这是一种荒谬绝伦的总结。实际上任何一刀切的总结落到中国几乎都是荒唐的。中国确实存在着大面积的农村,但在那些文明尚未遭到毁灭的时代,商品经济和市井文化都有强大的生命力。东门庆本人就是一个市井中长大的子弟,所以他既不懂农事也不懂狩猎,在缺乏工具的情况下更难以靠打渔c打猎为生,何况高地上还有犬养十七郎所率领的监视队伍监视着这个小岛的大部分区域,林木农地之间又常常出现佐藤所率领的那两个小队的身影,十几个人一散布开来足以监视范围很大的区域,那些朝鲜懦夫和朝鲜妇人手中的木棒虽然没有强大的杀伤力,却足以扼杀东门庆偷袭倭寇的企图,甚至很可能会让东门庆的行踪暴露!所以东门庆就算想打猎c捕鱼也得冒上暴露自己的危险。 “他们居然想到把那些朝鲜人组织起来”想到这里东门庆便感到痛苦万分,在这场性命之博上,他已找不到对自己有利的筹码了。 第三个白天,连水源都被监视了起来,东门庆要喝水只能趁着晚上偷偷出动,白天只能干挨渴。不过还好,倭寇们显然对他还有很深的忌惮,白天不结队就不敢出村,至于晚上则干脆窝在村里不出来,这才让东门庆有了一点行动的余地。 不过,“不能这样下去了”东门庆知道,再这样下去他挨不了多久了。倭奴既然这样有计划地控制粮食和水,那接下来恐怕还会有更加厉害的招数!自己绝不能等对方展开行动自己再反应——那时恐怕就太迟了! 可是他能怎么做呢?无论是武力还是物力他都比不上对方,正面冲突与持久僵持都对他不利,他现在能利用的除了那艘小船之外,大概就只有夜色了。 第三天晚上,东门庆冒着危险悄悄爬到村子附近,他这次接近村子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以削弱倭寇的实力,而是为了打探消息以确定下一步的行动——当然,如果能偷出一点吃的东西来那就更好了! 这个简陋的村子别说围墙,甚至连篱笆也没有,但在一些重要的出入口却有好几个人守望着,让东门庆根本没法进去,唯一的破绽在东北方向,东门庆就朝那里爬了过去,但在进去之前他忽然犹豫了。这些日子来的磨难激发了他的直觉,他忽然感到事情有些不对——是什么不对他说不出来,但就是感到不对! “为什么刚好这里有个空隙?不会是个陷阱吧?”想到这里他又退走了。可是不犯险进村c就这样穷耗也不是办法。“该怎么办?进去?还是不进去?” 进去也许有陷阱,但不进去也不行!既不懂航海术又对附近海域完全陌生的东门庆根本就不可能靠着一艘小艇远离这座小岛,对他来说唯一的出路就是利用这座小岛的资源活下去,然后再想办法。所以他必须打败眼前的倭寇,就算希望再怎么渺茫也必须这么做! 他又要往前爬了,因为单靠自己的猜想没法打败对手,所以他必须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而要得到有用的信息就必须进村!然而到了村子边缘他又警觉地退了回来,如是再三,他忽然发现身边有了动静,吓得躲入一棵大树之后,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条野狗!跟着东门庆又发现自己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当日他掩埋众朝鲜人的地方。不过几日过去,这里又多了几座新坟。 旧坟是东门庆挖的,新坟是佐藤秀吉挖的,两人都挖着坟墓也都在埋人,但无论是掩埋对象还是挖坟的心情却都截然不同!佐藤秀吉是傍晚才开始工作,只来得及埋掉两个,太阳下山后又躲回村子里去了。所以坟墓边还堆放着一些还没掩埋的尸体。东门庆张望了一下,认得其中一具正是被自己杀死的倭人,心道:“原来他们把同伴的尸体埋在了这里” 这时野狗正在新坟旁边啃食尸体,东门庆心中不忍,扔了一块石头过去赶走它,但没多久竟然多来了一条野狗。东门庆又丢出了一块石头,这下子正中其中一条野狗的头部,砸得它哀嚎一声,东门庆心中一紧,便不敢再动,这个坟地就在村落后面靠近树林处,如果闹出声响只怕会引来村里的倭寇。 就在这时村子那边响起了脚步声,一个朝鲜男人和一个朝鲜女人走到附近张望了一下,不知嘟哝了两句什么然后便跑了,东门庆躲在暗处,也不知他们发现自己没有。过了好一会没动静,正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了几声脚步的响动,这次似乎有四五个人过来了,东门庆心中一动,一转身滚到尸体旁边去了。他身上穿的是倭寇的衣服,脸上c衣服上不但有血迹而且还沾满了泥土杂草,直挺挺地躺着时,在黑暗中乍一看和其它尸体也没多大区别。 等那群人走近了,却听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嘟哝着抱怨:“这么晚了还让我把活干完说什么怕野狗啃坏了身体难道我就不如这些死人?要是那家伙跑来偷袭怎么办?”说的却是倭话,声音虽然不高但在静夜之中显得非常清晰。东门庆一听便知道是佐藤秀吉。又听他呼喝着让人干活,显然其他人都是朝鲜人。东门庆虽听不懂朝鲜话,但佐藤秀吉三两句朝鲜话中就夹杂着一句倭语抱怨,所以东门庆也猜得到他在说什么。他听了很久,只猜出佐藤秀吉对倭寇的首领很不满,却再听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心想:“得走了。这些朝鲜人似乎还和他不同心,现在走他们应该拦不住我。”便等待着机会要走。 这时新坑已经挖好,佐藤秀吉便指挥几个朝鲜人搬尸体,东门庆忽觉身边的尸体动了,便知道再迟疑不得,脚抬了抬就要跑,突然一个朝鲜人惊呼起来,指着东门庆跌坐在地上,旁边两个男女便问他怎么了,那朝鲜男人叫道:“尸体动了”吓得那两个男女也倒退了几步。 东门庆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也从他们的反应中猜到一二,干脆便如僵尸一般一振一振,喉咙赫赫作响,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几个朝鲜男女高叫了几声都逃了,佐藤秀吉也吓得够呛,但他毕竟见识比较多,不至于像那些朝鲜人一般有个风吹草动就吓得逃跑,他定了定神抽出刀来要防身,刀抽了一半就觉得肚子一痛,已被一把倭刀抵住了,却是东门庆掣出了藏在身下的倭刀抵住了他的小腹。佐藤哪里还敢乱动?只是叫道:“别杀我!别杀我!” 东门庆冷哼了一声,佐藤秀吉一听他这声冷哼再看他的动作更无怀疑,惊道:“王庆!是你!” 可是眼前这人不是僵尸鬼怪而是王庆,对佐藤秀吉来说处境并没有改善多少,因为他自己也认为自己不是王庆的对手!何况此刻自己已落入了对方手中!他忽然将犬养恨得牙痒痒的,他曾向犬养建议说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前夜晚不要落单出村,以免中了那个大明哑巴的伏击。犬养倒也真的听取了他的建议,但在实行的时候却显然没将佐藤的安危考虑在内。 “别!”东门庆起身时佐藤秀吉只觉得肚子刺痛,似乎刀在往内送,忙色厉内荏地叫道:“你最好快走!他们听到消息马上就会赶来了!到时候”忽然住了嘴,因为东门庆摸出了小冷艳锯架在他脖子上,先将倭刀插在地上,伸手夺过他腰间的刀,又在他身上搜了个遍,跟着抓起倭刀在土上写字,佐藤接着月色定眼看去,见地上似乎写着:“那孩子呢?”便心中恍然,冷笑道:“王大官人还真有情义啊!你放心,他现在还没死,不过过两天就难说了。” 东门庆哼了一声,写道:“他死,你陪葬!” “你不用唬我!”佐藤道:“我们人多!你斗不过我们的!你现在已经断粮了,而且我们首领已经想好了对付你的办法,再过两天你就逃无可逃了。所以你最好还是放了我,那样我也许还能替你求求情” 但东门庆却不理他,伸脚抹了方才的字,继续写道:“在你首领心中,你算什么?” 佐藤秀吉看到这句话心中一凉,不错,现在犬养新一郎如果延续佐藤秀吉的建策确实可能将东门庆逐渐逼入死路,但这样只是对犬养新一郎有利,对于佐藤秀吉来说却不见得! 喧嚣之声从村口传来,东门庆不敢再停留,伸脚抹了地上的字,架着佐藤秀吉退入一棵大树后面。十几个人从村中赶了出来,七八支火把将这个坟场照得半明半暗,便听一个的声音叫道:“什么尸变,我们看你们是想偷懒!那具会动的尸体在哪?”佐藤秀吉一听就知道是犬养十七郎的声音。 其中一个朝鲜人嘟哝了一声,犬养十七郎不懂朝鲜话,便问懂朝鲜话的穴山左卫门:“他说什么?” 穴山左卫门道:“他说佐藤也许被那恶鬼捉走了。” “胡说八道!”犬养十七郎叫了一声,忽见大树后面似乎有响动,叫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大树后面!给我拖出来!” 穴山左卫门道:“小心是那大明哑巴。” 犬养十七郎想了想道:“那去取弓箭来,我射两箭看看。” 众人还没行动,佐藤已经在树后叫道:“别,别,是我!”便露出半边身子来,他的背后还抵着锋锐的小冷艳锯,匕首对准了背心,已经入肉两分。 犬养十七郎一见怒道:“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我在解手。”佐藤秀吉说。 “我看你是在偷懒!”说这句话的却是穴山左卫门。 佐藤秀吉见他落井下石,心中恼怒,犬养十七郎问:“那尸变了的僵尸呢?” “尸变?僵尸?”佐藤皮笑肉不笑道:“哪里有什么尸变c僵尸?是狗拱动了尸体啦,我刚刚把它赶走了。” “装神弄鬼!”犬养十七郎骂了两句,一边骂一边朝佐藤秀吉走来,这时他已经离大树很近了。 东门庆躲在树后本来是担心会被识破,但见他越走越近,心想:“这家伙是个草包,警觉性这么差。”眼见犬养十七郎已经走到大树边上,抵住佐藤背心的小冷艳锯交左手,右手将倭刀从大树与佐藤秀吉之间的缝隙中捅了出去,正中犬养十七郎的小腹,犬养十七郎大叫一声,这时才发现佐藤秀吉和大树之后还有一人!正要叫嚷忽然腹中痛楚加剧,原来东门庆将倭刀插入了半截后跟着向左下方向切,跟着又往上绞,将他的肠子都捣断了。犬养十七郎喉咙哦哦作响,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东门庆将刀往佐藤秀吉手里一交然后就将他推了出去。 东门庆的这几个动作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两弹指间之事。穴山等虽然发现起了变故但因在犬养十七郎身后都没看清楚,待得犬养十七郎砰然倒地才看清楚佐藤秀吉手里握着一把倭刀,倭刀的彼端不但有血,甚至还有一段肠子! “啊——”几个朝鲜人都叫了起来,而几个倭寇则都倒退两步握紧了刀指向佐藤秀吉。佐藤秀吉铁青着脸,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就在这时穴山和其他两个倭寇又惊呼起来,原来大树后面又走出一人,赫然是那个大明哑巴! 东门庆笑吟吟地现身,眼睛看着地上犬养十七郎的尸体,向佐藤秀吉竖起了大拇指,跟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在这个大明哑巴的余威之下,穴山左卫门等哪里敢追?村子的方向又有火把靠近,带头的正是犬养新一郎,佐藤秀吉黑着脸看看地上已经没了动静的犬养十七郎,知道在对自己素有成见的犬养新一郎面前这事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了,一咬牙拉断了挂在刀端的肠子,转身朝东门庆消失了的方向逃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火烤 阿菩出差回来了 看过觉得还可以的朋友,请记得收藏和投鲜花,谢谢 _ —————— 东门庆逃出了一段路程后发现背后踏踏声响,回头一望,在月色下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形,却不是佐藤秀吉是谁?他停脚等了一等,然后才继续向前,一直逃到海边一块巨石后面,那艘小船就藏在这里。东门庆跳上小船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小船一荡,佐藤秀吉也跳了上来,东门庆朝岸上张望了一下,佐藤秀吉哼道:“别望了!他们没追来!”东门庆听他声音里带着愤怒与无奈,但自己哑了,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来。 两人距离甚近,月色之下佐藤秀吉似乎注意到了东门庆那怜悯的目光,怒道:“你在可怜我么!我不用你可怜!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东门庆一听他这话,眉头皱了皱,冷哼一声,拔出刀来就要赶他上岸,吓得佐藤赶紧也拔出刀来和东门庆对峙,但他终究没胆量和东门庆决一死战,过了一会叫道:“好了,我不怨恨你了。现在我们都被逼上绝路了——虽然我是被你逼的”他最后这句话说得甚轻,但很快又说:“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合作,不然都得死!”东门庆点了点头,实际上他要的就是佐藤这么想。 佐藤秀吉又道:“那你先把刀收起来吧。” 东门庆却摇了摇头,示意他先收刀,佐藤却也不放心东门庆,道:“我们一起收。”两人这才你退一寸,我退一寸,分几个步骤收了刀坐下。东门庆把桨递给佐藤,又指了指岸上,佐藤道:“你要我撑船和放风?”东门庆点了点头,便抱着刀在船的另一头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 过了一会,佐藤秀吉忽然站了起来,船轻轻荡了荡,他向前移了半步,心想:“若是现在偷袭斩了他的头,不知道能否让犬养相信我”但很快就自己否定了这个主意:“不行!犬养他妒忌我!妒忌我的能耐!之前还能容忍我就是因为王庆没死,如果王庆一死,他就更不会留我了。”想到这里便坐下了,过了一会看看东门庆似乎睡得甚熟,杀死他的又冒了上来:“犬养只是眼前的祸患,这个王庆若是不死,我一辈子都要被他压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东门庆在他心中已有了一个很特殊的位置,他害怕王庆,又恨他,又羡慕他,但有时候又不得不依靠他!每次见到东门庆c想到东门庆,这些矛盾都折磨着他。 此刻的东门庆似乎毫无防备,他暴露佐藤秀吉眼皮底下的脖子就像阿春的那般诱人!佐藤秀吉摸着刀,慢慢地拔出来,但拔了一半又缩了回去,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杀东门庆对他没好处!但取王庆性命的诱惑却在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终于站了起来,这次站得更慢,动作也更小心,伴随着海浪推船的频率以避免发生任何异状,他跨出了一步,刀也拔出了一半,但就在这时东门庆却忽然动了——他没有睁眼却转了个身。 佐藤吓得赶紧收刀c坐下,额头竟然微微沁出了汗水,他忽然发现自己也许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也许根本就没睡着!他也许是在试探我!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月亮终于消失了,太阳从东方爬了上来,佐藤秀吉在肚子咕噜一声后,便摸出干粮来啃——他是一个很小心的人,昨晚从村子出来之前就准备好了宵夜以及早餐。佐藤秀吉只啃了两口,便发现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是东门庆! “他果然没睡着!”佐藤秀吉恨恨地瞪了东门庆一眼,他自然明白东门庆的意思,但又不敢反抗,重重地将干粮拍在东门庆手上,东门庆也不客气,接过就吃。佐藤秀吉又拿出另外一个干饼来,这次还没吃东门庆就向他伸出了手,佐藤秀吉怒道:“我自己也要吃的!” 东门庆看了看佐藤秀吉那个装着干粮的小口袋,拿出小冷艳锯指了指,佐藤秀吉犹豫了一会,终于整个都扔了过去,东门庆一笑,将口袋里的干粮分成两份,还了一半给他,这才让佐藤秀吉稍稍平息了一点怒气。 吃完了东西,东门庆蘸了点水,在一块比较干的船板上写道:“村里还有几个倭寇?” 佐藤秀吉便知他准备对付犬养新一郎他们了,想了想道:“六个,其他五个倒没什么,但首领的本事很厉害,昨晚你杀死的那个人是他弟弟,所以他和你已经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东门庆笑了笑,写道:“不是我,是你!” 佐藤秀吉大怒,但怒火还没发出来就吞到肚子里去了,叫道:“都是你陷害的!” 东门庆不理他闹情绪,继续写道:“朝鲜助纣为虐者有几个?如何组织?” 佐藤秀吉道:“我们挑出了二十个人,让他们互相监视,每五人为一小队,由一个日本人做首领。两队为一组,同组的两队不得远离,以免被你偷袭。” 东门庆又写道:“这是谁的主意?” “自然是我!”佐藤秀吉嘴角带着对自己的得意与对犬养的不屑:“若是由我来做首领,你早就死了!”话出口之后又有些后悔,怕东门庆因此而恼了。 东门庆却只是点了点头,反而向他竖起了大拇指,似乎在表示钦佩,然后又写道:“你我只二人,对方有二三十人。难!”跟着又在那个难字连点数次。 佐藤秀吉却道:“那些朝鲜贱种不足为患——他们没有兵器,手上只有棒子,狐假虎威可以,真正打架却不行。所以我们要对付的其实就只有六个。” 东门庆却摇了摇头,似乎觉得那些朝鲜棒子的存在仍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佐藤秀吉道:“如果我们能把那六个人再杀掉两三个,那么剩下的两三个人便管束不住那几十个朝鲜贱种,到时候我们再一鼓噪,朝鲜贱种便有可能会造反!那样一来,他们反而要防这些棒子,形势就会对我们大大有利!” 这几句话说得东门庆眼睛一亮,又对佐藤秀吉露出赞赏之意,当下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佐藤秀吉建议由自己去放火诱敌,东门庆从另外一个方向掩近偷袭,如果顺利或许能再杀掉一两个倭人。现在犬养手下只剩下五个人了,每减少一个本族手下,不但会造成本族队伍战斗力的损失,而且还会造成组织上的可怕后果。 他们挨到晚上,才在夜色的掩护下偷偷掩近村口,佐藤秀吉到:“现在吹南风,我到南边找个地方放火,你相机行动吧。”正要走,忽然咦了一声,原来村子里忽然有火把列队而出,在村口的大树旁停下,跟着便有一个人被吊了起来,隔得远了看不清身形,但由于被吊起来那人身材短小,很明显看得出是个小孩,所以佐藤一下子就猜出是那个朝鲜少年!他吃了一惊,心想:“这个犬养,还真用上这招了!”忽觉身左一空,东门庆已经向前窜出了好几步,佐藤赶紧匍匐着跟过去,拉住他小声道:“别去!那是陷阱!” 东门庆又何尝不知这是陷阱?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焦急!佐藤道:“他要逼我们出去呢!我们不能乱动!” 二十几个人在村口站定以后,犬养便拿出鞭子来往李纯身上抽!一边抽一边哈哈大笑道:“大明哑巴!你不是聋子吧!不是瞎子吧!这小子对你可真不错啊!无论怎么打都不肯供你出来!你呢!就这么扔下他不管?” 东门庆忍不住又匍匐向前,这时已经到了能在火把下望见犬养面目的地步了!被吊在大树上的李纯被塞住了嘴巴,话也说不出来,身上全是伤痕,显然吃了不少苦,东门庆心中不忍,几次都想冲出去,但最后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那边犬养又下令将李纯吊高,跟着有人搬来柴草,堆在李纯脚下,东门庆心中大惊:“他们要干什么!” 其实他已经隐约猜出这群倭寇要干的事情了:他们要烧死李纯! 见东门庆脸色发青,佐藤秀吉在旁边道:“这是陷阱!你可千万别出去,我们如果出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现在能做的就是帮这小子报仇了。” 东门庆将头埋在长满了青草的泥土上,微微抽搐着,右手握紧了倭刀,佐藤秀吉见他这样,心道:“他对这朝鲜小子还真不错呢,还好他不知道这是我的主意” 一念未毕,便听犬养大吼着笑道:“小子!别怨我!你要恨就恨出这个主意的人,他说他的名字叫佐藤秀吉,不过他其实是个贱民,估计不是真的姓佐藤,等到了阎王殿你再向阎罗王打听他的真姓名吧!” 犬养的话说得十分大声,很明显就是要让人听见,东门庆虽然明知他在搞鬼,但听到“他的名字叫佐藤秀吉”便没注意下面的话,一怒回首盯紧了佐藤秀吉,吓得佐藤秀吉叫道:“别听他的!别听他的!他这是挑拨离间!” 东门庆低沉地哼了一声,大树下的火却已经点燃了。这火烤之计定得十分阴毒,若李纯是整个人被扔在火堆里也便罢了,东门庆眼见救不了他也许就忍痛放弃了,但这时李纯却被吊起,火苗和他的双脚之间还有一段距离,烟与焰朝上冲,一时烧不死他,但片刻间便烤得他不停挣扎,群倭齐声大笑,仿佛李纯是一只在火焰上垂死挣扎的青蛙。 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妇女朝李纯大叫道:“别!别这样啊!” 犬养新一郎怒,拔刀将那个妇女砍了,佐藤秀吉在暗处低声叫道:“好!砍得好!看来那群朝鲜贱种已经开始离心了,这样对我们大大有利。”对东门庆道:“王公子,我想到了个办法”只说了一半便停住了,因为他发现东门庆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 “庆官!快逃!” 东门庆此刻听到的是这个声音!那是戴巧儿的声音!她为了他而被东门霸的刀刺穿了胸膛,以此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让东门庆逃走,而东门庆呢? “我当时居然就这么逃了我还是男人么?我真他妈的不是东西!”东门庆握紧了刀:“我当时就不该走!我应该冲上去跟老头子拼命!我应该把老头子杀了,然后带巧姨走!而不是抛下巧姨自己逃走!” 那个朝鲜妇女死在犬养新一郎刀下,死在火堆旁边,她的血溅在火堆上,没能扑灭火苗,却让火焰显得更加凄美。 佐藤秀吉忽然发现东门庆站了起来,心中骇然,要拉扯他也已经来不及了,心道:“他傻了!事情要坏!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现在再投靠犬养他还会收我么?不行!我赶紧回去!驾了小船快跑!顺风的话也许能找到另外一个岛”一抬头,却见东门庆已经高举倭刀冲了出去。 倭寇们齐亮兵器,如临大敌,犬养新一郎指挥着众手下包抄围截,但东门庆却没有直接和他们动手,而是直接奔向火堆,刀挑脚踢将火堆挑开踢散,就这么一耽搁,穴山左卫门等四个倭人已经率领十九个朝鲜人将他团团围住,眼看是再也没法顺利逃掉了。 火堆散灭之后,东门庆火热的脑子恢复了一点冷静,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他咬破嘴唇,鲜血部分从嘴角垂下,部分流入他的口中,让他清醒,也让他尝到了自己的血的味道! 倭寇们震于他的余威,虽然兵器相向却一时不敢靠近,东门庆扯烂了身上的衣服,将小冷艳锯咬在嘴里,跟着双手都握紧了那把已有好几个挫口的倭刀!他的脚下,一边是还没有完全熄灭的余火,一边是鲜血还没流干的尸体!在血与火之间,这个男人看起来是打算做最后的抵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海浪中的希望与绝望 “我们应该会赢,不过第一个上去的人只怕非死不可”看到眼前的情景,几乎所有的倭人都这样想,就连佐藤秀吉也这样想!其实他们还是高估了东门庆的战斗力。 “这个蠢蛋!”佐藤秀吉心里暗骂着,不过如果东门庆死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他一咬牙也冲了出去,用朝鲜话大叫道:“朝鲜的兄弟们!我和这个哑巴是派来救你们的官军!你们得帮我们!我们要是死了倭寇会将你们杀光!” 当初众朝鲜人因受佐藤秀吉之欺骗而以为东门庆也是倭寇,但这几日下来早已有所怀疑,这时见东门庆冲出来救李纯无不感动,再听佐藤秀吉再这么说心里便都犯嘀咕。虽然佐藤秀吉也不是他们能信任的人,但自落入倭寇手中之后他们便陷入了绝望,听了这几句话心中又生出了侥幸,内心实希望这个正和倭寇的对抗的人真是官军! “如果不是官军,怎么会跑来救人,怎么敢于这样跟倭寇对着干呢?” 众朝鲜人仿佛在大浪之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犬养新一郎见佐藤秀吉现身不禁惊怒交加,催促手下动手,佐藤秀吉眼见危急,大叫道:“朝鲜兄弟!打你们的队长!打你们的队长!” 这时大部分朝鲜人还是惯性地服从倭寇的指挥围攻,但却有两个朝鲜妇女听到佐藤秀吉的话后脑子一热,真个举起了棒子朝他们的队长敲了过去,这一棒力度不大,但那个倭人被敲了这一下惊得回头叫道:“你敢打我!”那个朝鲜妇女吓得丢下了棒子缩在一旁,但更多人又听见了佐藤秀吉的叫声:“打你们的队长!官军大人会保护你们的!” 又有两支棒子真的朝倭寇打去,场面登时大乱!倭寇与被奴役的朝鲜人之间本来就互不信任,一旦有人造反便是让整个群体都不被信任,连原来还在观望的人也被迫转向。 穴山大叫道:“这些朝鲜贱种!果然信不得!” 犬养手起刀落,当场杀了两个朝鲜人,大多数朝鲜妇女都哭了起来,他们完全没有组织,没有纪律,然而在佐藤秀吉的呼呼喝喝当中都有了一个目标,那就是“朝队长打去”!倭刀虽比棒子来得凌厉,但在混乱中四五根棒子一起打来也会让人难以抵挡!犬养利刀连挥,又杀了两人,忽然听见倭寇一声惨呼,竟已死在东门庆的刀下!同时又有一个手下被一个朝鲜男人击中头部,伏倒在地,众朝鲜人齐上拳脚交加,东门庆夺了一把倭刀扔了过去,其中一个妇女抓了起来,犹豫了一下,终于叫道:“报仇!报仇!”闭着眼睛插了下去。 佐藤秀吉望见后大喜,高声叫道:“他们只剩下四个人了!大家打啊!”自己也挥着刀冲入了战团。 犬养眼见众寡之势完全颠覆,自知不敌,高呼一声,赶紧招呼了剩余的三个属下逃走,其中一个手下被一根棒子绊倒,东门庆快步赶上,小冷艳锯直插其心脏,鲜血汩汩涌出,眼看是不活了。 虽然有好几个乡人被杀,但突如其来的胜利还是鼓舞着众朝鲜人,他们在佐藤的带领下继续追杀那三个仓皇逃命的倭寇。只有东门庆没追,他爬上树将李纯救了下来,李纯的双脚都被烤红了,但一脱困便高兴地抱住了东门庆大叫大嚷。东门庆也抱着他,喉咙嗬嗬作响,脸上满是笑容,回想方才的险境恍如隔世。 李纯看看地上乡人的尸体,怒气迸发,指着三个倭寇逃走的方向叫了起来,东门庆知道他的意思,点头答应。李纯鞋子也不穿,迈步便跑,跑没几步便痛叫了一声跌倒了,东门庆看看他满是伤痕的脚,轻叹了一口气将他背了起来,继续去追倭寇。 小岛地方不大,但三个倭人体力较足,没多久便拉开了一段距离,躲入了黑暗之中。佐藤秀吉想起了东门庆利用黑暗偷袭的前车之鉴,赶紧叫住了众人让大家停下,不久东门庆赶了上来,佐藤便将朝鲜人分为两队,自己和东门庆分别带领一队搜索。这个小岛是朝鲜人的地头,他们在倭寇手下时是被迫行动行事消极,这时却是主动要报仇,地头蛇的优势发挥了出来,带领东门庆和佐藤将所有能藏身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到了天亮时终于将犬养等三个倭人从一块岩穴中逼了出来。两处人马汇聚,将犬养等逼到了海边。 “完了完了”穴山左卫门叫道,另外一个竟然趴在地上,向朝鲜人求饶,犬养大怒,倭刀挥起竟斩下了他的头颅!剩下穴山怪叫起来,犬养指着大海道:“走!跟我走!不要落在这些朝鲜贱种手里!”便硬拖着他这个最后的手下赴海。 李纯叫道:“别放他们走!别放他们走!把他们捉回来受死!” 佐藤却道:“别去!小心被他们临死反扑拖下水!” 忽然一个女人尖叫起来,众人朝着她的手所指方向望去,只见海平线上竟出现了风帆! 有帆!就意味着有船! 被吓怕了的朝鲜的第一反应就是:“又有倭寇!”好几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跌坐在海滩上。 佐藤心里嘀咕着:“这里并不是商路必经的地方,不知这船是什么来路?”但他却知道就算来的是海盗也应该不是犬养一伙的同伴。 东门庆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看见了大船之后兴奋之情远甚于惊讶!他不知道来的是商还是盗,但只要有船到了,他便有离开这座孤岛的希望!他可不想在这个地方终老。 犬养这时已经走到海水及腰处,望见有船驶近也停了下来,希望这船能给自己带来转机。不久大船渐渐驶近,岸上有几个朝鲜人同时高叫起来,这次却是彻底的欢呼:“官军!官军!官军来了!”犬养也看清了来船的旗号,惨然道:“没想到鲜奴的官船居然会来巡海!” 原来东门庆大闹此岛的那个晚上连续放火,正是这两场火把附近的巡海朝鲜水师给引来的。犬养看了看他最后的手下穴山左卫门,穴山左卫门也正朝他看来,讷讷道:“首领我们只怕要跳海也难了”他的本意是想投降,但话还没说完,犬养已经把刀递给了他道:“不错!现在投海有可能会被他们捞上来!还是用刀来得干净!” 穴山左卫门连晃脑袋,犬养喝道:“你虽然不是武士,但别负了你哥哥的声名!”穴山左卫门这才接过了刀,却哭丧着脸没法动手,犬养将刀一推,刺入他的小腹,跟着自己跪在海水之中,要用从穴山左卫门肚子里拔出来的刀切腹,他杀人时手脚利落,向来也认为自己有果断切腹的勇气,但真临头了却犹豫起来,刀入腹两分便停住了,如今前有朝鲜水师,后有报仇之众,他已经没有逃跑的希望,但即便如此,要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血已经从刀锋中渗了出来,但就是犹豫着不能再进一步。就这么一犹豫,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刀柄抽了出来,却是佐藤。他是在犬养新一郎方才犹豫不决时悄悄靠近的,又在犬养最虚弱的时候夺了他的刀! 犬养新一郎刀一被夺,一种比死还恐怖的念头布满脑际,大叫道:“不!不!”但已经来不及了,颈项一紧已被东门庆箍住了往岸上拖!犬养忽然发现他失去了自杀的机会,失去了所谓的最后光荣!身体离开海水的那一刻,穴山左卫门也刚好被海浪打到他的脚边,那双死鱼般的眼睛正毫无生气地盯着他的首领。看到了这双眼睛,犬养新一郎忽然连勇气也失去了,力量也失去了,自信也失去了!到这一刻他真正地失去了所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梦中往事 失去力量的不止犬养一个,东门庆也在全胜到来之时松懈了下来,这一松懈便整个人虚脱。 这几天他在形势的逼迫下,做的事情有些超越了他现阶段的能力,实际上是在透支他的脑力与体力,在过去的十八年中,他的精神从没这样长时间地集中,他的体质尽管强健,但也从来没有像这几天般没日没夜地让身体处于紧张状态。所以在犬养被制服以后,在朝鲜官军登陆之前他就已经丧失了支持下去的力量一跤栽倒,他最后的意识就是在隐约中听见了李纯的惊叫,跟着有一双瘦小的手扶住了自己。 “嗯,有他在我应该可以睡一觉吧。”东门庆在跌倒之前精神一振,本来还可以支持的,但这个念头却增加了他的倦意,跟着便沉沉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他似乎又回到了泉州,回到了庆祥居,眼前几张脸不断晃过,有那个凶横的父亲,有那个面目模糊的大哥,有对他很好的二哥,有对他不怎么好的三哥,跟着是母亲林夫人,林夫人旁边还有一个和自己最好的兄弟——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跟在自己后面的东门康。 “啪!”东门庆手上挨了打——那是他外公的板子。当时他背不好书,便挨了一下,在他之前他的舅舅林文贞c他的弟弟东门康却都背出来了。 “我又不喜欢这些”东门庆心里想着,但他外公还是逼着他读。 “其实外公更疼你”那是东门康对他的话,他为什么会记得呢?还在梦里念叨 梦境中的一切,似乎都是回忆,一些杂乱无章的回忆。 “哥,我就你一个亲哥,你总得帮帮忙。” 那是东门康的呼唤。东门康和其他兄弟不同,东门庆的三个哥哥东门应c东门度c东门序都是东门霸已经过世的前妻所生,如今东门霸的正室林夫人是福建大儒林希元的庶出,东门霸在原配刘氏死了后明媒正娶迎了她进门,过门后生了三个孩子,最小那个又夭折,在几个兄弟里头东门庆只有东门康这个同母弟弟,因此兄弟俩的关系比别人大不一样。 林夫人不见了,大哥c二哥c三哥都不见了,那个凶横的父亲不见了,刻板而又深沉的外公也不见了,眼前只剩下东门康,那是在东门霸的书房外,东门庆应付完了宾客要到书房中去见东门霸,在门外被东门康拦住了。 “哥,我求你一件事情你让爹别逼我去考举人了。” “什么?不考举人,为什么?”小岛上,东门庆口中喃喃道。 李纯在旁边给他抹着汗水,惊叫道:“主人!你能说话了!”却听不懂东门庆在说什么。 东门庆没有醒,他的声音很嘶哑,但却很明显却是在说话了:“咱们家好容易出你这么个秀才,为什么不考?” “秀才?”佐藤秀吉却听得懂!他本来在应付着外边朝鲜官军的盘问,这时只是偷空进来瞧瞧,没想到却听见东门庆在说梦话! “你也是个秀才,你为什么不去考举人?却要做这府吏?”在梦中,东门康反问着。 然后佐藤秀吉便听东门庆说:“我这个秀才,一半是靠蒙,一半是靠外公的面皮,还考了个倒数第二,把外公的脸皮都丢光了。哪里像你,有真才实学,一考就是第三。再说,我考这个也不为别的,就是有个功名,将来好办事些” 这些话东门庆在梦中说得清清楚楚,到了口中却泰半模糊,但佐藤秀吉还是听清楚了其中几个关键词:“他是个秀才!他竟然是个秀才!他在大明的时候考了科举如果那样他为什么还要出海?为什么还要来受这苦?”他看着东门庆,心中的疑云又深了两分。 “哥,我也想像你一样,反正有个功名了,将来谋个缺,就好办事了。”东门康的八股文做得比东门庆好,东门霸等对他在科举上的期望也比较大,不像东门庆。东门庆的学识十分驳杂,虽然从小每年总有一两个月会被送到他外公林希元家里接受儒学的正规训练,几年前又请了李白斋作为座师,但他本人对八股文的兴趣却不大,这次能考上秀才,除了有一些功底之外,也依仗着考试前得到了“小道消息”,对考试题目的方向在进考场之前就有了准备。 “别傻了。”东门庆说:“且不说泉州府近年来怕是没好缺了,就是有好缺,也不如考科举来得有前程。” 佐藤秀吉心道:“泉州!他原来是泉州人” “考考考!考个秀才容易,做举人就难了,再要考到个进士,都不知道行不行,就算行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就是做了进士,册了个官,不是在京城里挨苦,就是到外省去受罪,得多少年才能熬出头啊?如今我已是秀才,也就够了。我不想做举人了,我想和哥你们一样,谋个缺,就在家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多好。” “傻弟弟,”东门庆道:“官的地位,是吏不能比拟的。而科举出身的官员又不是其它途径出身的官员可比。你有这个机会却要放弃,那不是犯傻么?至于说挨苦,你若在京做清水衙门的官,家里自有钱财接济你。就是去了外省,家里也会出钱出人帮你打好门路,这些你不用担心。” “做官做官”佐藤秀吉喃喃道:“他在说做官的事情?”他也说话了,但说的不是朝鲜话,所以李纯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在东门庆的梦里,他的弟弟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哥,其实我去考科举,也只是老爹整个棋局中的一步棋,我只是老爹手中的一颗棋子,对吧?” 东门康才十六岁,十六岁的聪慧少年,考上个秀才不足为奇,但东门庆却没想到这个弟弟竟能想到这个层面的问题,这已经是涉及到整个家族政治布局的大问题了,东门庆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哪怕是嘶哑的话也没出口!东门霸是在刑房呆过的人,几个儿子都从小就受过保守秘密的训练,在这昏睡当中竟然也有所保留,没有透露出梦境中的回答,佐藤秀吉将耳朵靠近,却没听清楚一个字! 在梦中,东门庆在纠正他的弟弟:“阿康,没错,若说棋子,我们都是棋子,但这个棋局不光是老爹的,而是我们整个东门家的。二哥管泉州府工房,生意上主要料理海内;三哥管晋江县刑房,生意上主要料理海外。大哥在京城打探消息,老头子坐镇泉州,我策应各方,各方面都齐全了。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贵人’!而你刚好大有希望从科举出身!阿康,以我们家现在的财力c人脉,只要你能博个同进士出身,家里就能把你推到一个仕途上的高峰上,而家里也需要你来将我们家族的声望c地位再往上带一带。现在我们东门家已经够富了,在地方上的势力也够大了,但我们却还不敢公开说我们是天下第一流的家族,为什么?就因为我们缺乏一个作为头面人物的贵人!而这个头面人物,我们希望就是你!” 但东门康却没有被东门庆的话打动,依然道:“头面人物,头面人物,若能做到,那自然是头面人物。但要是考不上,那就是废物!我不觉得我考上的机会有多大。再说现在东南风起云涌,明天是什么局势谁都不知道,我不想为了那一线机会蒙了头去学八股文!哥,我怕,怕我会永远掉在里面出不来!我也不知道你们对我有多久的耐心!更不知道万一我考不上进士,家里会不会抛弃我我” 东门庆道:“家里怎么会抛弃你?一次考不上,就考第二次,两次考不上,就考第三次!” “可要是十次c八次考不上呢?”东门康道:“十次八次考不上的人,这世上可多了去!比如晋江那个徐老夫子,他的才学,可不见得比我差!但如今胡子也白了,还是个生员!” 东门庆道:“不会的,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年轻” “年轻?”东门康苦笑道:“哥,我现在是年轻,但三年一次的科举,失败三次便近十年,失败六七次便二十年!二十年后我就三四十了!到时候就是考上了进士,还能有多大的前途?所以我要考上进士,就得争取在三十岁之前!也就是说,乡试c会试c殿试三场大比,容我失败的次数却不过三四次哥,我实在觉得很渺茫啊!” “你怎么老是往坏处想啊!”东门庆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自己费了这么多口舌东门康还是不开窍,虽然也知道东门康的话有些道理,却还是不耐烦起来,他是哥哥,和东门康说话从小就没耐性,看看天色已晚,说道:“我要去见老头子,不和你多说了。如果你已经打定主意不想走科举的路子,就跟我一起和老头子说去。” 东门康说:“我才从书房来,露过一点口风,他一听就发脾气,我就不敢再说了。” 东门庆道:“若是这样,那我有什么办法。” 东门康哀求道:“哥,我就你一个亲哥,你总得帮帮忙。” 这哀求的神色,东门庆竟牢牢深记,是因为内心深处没法帮忙而愧疚么?不过他还是说:“就是亲哥,所以你才该知道我不会害你!你怎么老爱钻牛角尖啊!科举这条路比当府吏县吏好,你怎么就不听呢!” “科举好?”东门康脱口道:“要是真是好,肯定先轮到你!” 东门庆一呆:“你这什么话?” 东门康说:“若真有什么好事,从来都是先轮到你的给我的,肯定是差一等的。” “胡说八道!”东门庆瞪眼道:“我们兄弟俩是一个爹生一个娘养的,哪里有什么彼此?” 东门康被东门庆一瞪,有些害怕,嗫嚅着说:“可爹他疼你。他他觉得你更像他!” “好了!”东门庆终于叫了出来,这句话佐藤秀吉终于听清楚了:“这事就此打住。你还是好好读书,进仕途是正经。你太文了,刀剑也拿不稳。做个吏员要脚跨黑白两道,手控官匪二途,不适合你!”但佐藤秀吉却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叫出这句话后,东门庆便再没开口,李纯摸了摸东门庆的头问佐藤秀吉:“主人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 佐藤秀吉目光闪烁,笑道:“没有,他就说一些乱七八糟的梦话,没什么意义。” 李纯眼中透露出不信任的目光,却也没法求证,佐藤秀吉也不理这个孩子,望着东门庆心道:“这家伙看来来头不小!他家里貌似是做官的。要是这样”他忽然想起了他的东家赵谦和:“姓赵的会不会其实知道他的来历,他没来由地送了他两担生丝,也许也是有所图谋!” 他正沉吟着,不防两个朝鲜官军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他按倒,李纯吓得跳在一边,一个朝鲜岛民在门外指着佐藤秀吉道:“没错!他也是倭寇,我认得。” 佐藤秀吉大骇,用朝鲜话叫道:“不是!我不是倭寇!我我是大明来的漂客!大明来的漂客!” “大明的漂客?”一个官军冷笑道:“如果你是大明的漂客,怎么会在倭寇船上,还和这些倭寇混在一起?” “我是遇到了海难!所以” “住口!”那个官军怒道:“如果你真是大明漂客,又怎么会说朝鲜话?” 佐藤秀吉谔谔道:“这我是为了要做生意” “胡说!”那个官军怒道:“你一定是个倭寇!会说朝鲜话只是为了做奸细!”横了东门庆一眼道:“这家伙身穿倭寇的衣服,也一定是个倭寇。” 李纯惊得大叫道:“不!不是!他不是!” 那官军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听到这里佐藤秀吉心中一凉:“他们不是看穿了我的谎言——他们是故意的!” —————— 傍晚还有一章,请大家多投几朵鲜花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五岛奴市 求鲜花冲榜 —————— 东门庆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摇晃着的小房间内,他要动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剪在背后捆了起来,双脚脚踝也被绑住了,他挣扎了好几下发现没法挣脱才暂时放弃。 这个小房间似乎是密封的,只有顶上有一个孔透露了一些光线下来,东门庆在眼睛逐渐黑暗之后才发现房间内似乎还有其他人,又过一会,渐渐分辨出是四大一小五个人。东门庆用头轻轻撞了撞墙,发现那墙也是木板,并起脚往地面敲了敲,也是木板,心道:“看来这是个船舱。” “主人!你醒了!”那个身形比较小的人听到声音挣扎了一下,一个东门庆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东门庆马上就认出那是李纯,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跟着,另外一个他也十分熟悉的声音道:“你醒了?”却正是佐藤秀吉。 东门庆喉咙嗬嗬作响,正要回答,因觉喉咙痛,忽然想起自己哑了,便嗯了一声。 李纯叫道:“主人,你为什么不说话?”他听不懂东门庆的话,但东门庆是否在说话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东门庆却听不懂他讲什么,只是又重重用了个鼻音,跟着又滚到了他旁边,身边有了个可以信任的人之后东门庆才算宽了两分心。他很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出口却是嗬嗬c嗬嗬的声音。 佐藤心中奇怪,心想:“他做梦的时候不是说了很多话么?这会怎么又不会说话了?是真的哑,还是在装?”便冷笑道:“可怜啊可怜,居然变成了哑巴。”见东门庆没有反驳,便知他可能真的说不了话。 而东门庆被他这么一说也是心中黯然,过了一会,他发现膝盖还能伸缩,便想到了一个办法,将脚伸到那个光孔映射下来的那一圈比较光亮的甲板上,一伸一缩写起字来。他脚上没蘸墨也没蘸水,所以只是虚划,甲板上并没有显出什么字来。 佐藤看了好久才猜出是“何故”二字,问道:“你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东门庆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以示没错。 佐藤嘿了一声道:“简单得很!他们说你和我都是倭寇,所以把我们都抓起来。” 东门庆一呆,又用脚指了指船舱中其他人,写道:“倭寇?”这两个字也是来来回回写了好几次佐藤才看明白,但他的回答却有些出乎东门庆的意料:“不是,他们好像是别的漂客。我们进来时他们已经在了。” 漂客?怎么会是漂客?东门庆不明白,又写道:“何故?” 因为虚划不便,所以他用词都甚简单,但佐藤已猜到他要问的问题,愤愤道:“何故!何故!就因为这群朝鲜官军也不是东西!我在被困在这里之前曾听一个军官对另一个说:‘这个倭寇首脑可以拿回去交差,至于这几个,不如运五岛去’他们话没说清楚,但我一听就明白了——你也明白的,对么?” 东门庆也忽然想起了他被倭寇拘禁时听到的一句话:“过些天五岛的奴市就要开了,到时候一转手,又是一笔钱!”心道:“不会这么倒霉吧?”便写道:“五岛奴市?” 佐藤看明白后冷笑道:“没错!没错!就是要把我们运到五岛当人奴卖掉!” 东门庆一听心也凉了,他忽然发现自己松懈得太早了!当日发现倭寇首领就擒,朝鲜官军已至便放下心来,却没料到会陷入更加麻烦的境地! 一般来说,与对盗匪的戒备感不同,人们对政府人员c官兵都会有先入为主的信任感,就是东门庆也不例外,尽管东门霸曾教过他对公门之人要更加警惕,但这种不是靠自己的经验而是靠别人的提点的感觉总是不能渗入骨髓的。 “我还是太嫩了!老头子不是经常说么?兵匪兵匪,兵往往比匪更加可怕!” 他自责了一会,但很快就抛开了这无意义的反思,心道:“其实我当时就算不松懈,不晕倒,也未必能改变现在的情况。”东门庆可以依靠夜色与运气歼灭一伙倭寇,却未必对付得了几个官兵,这不一定是因为官兵比盗匪更厉害,而是因为官兵比盗匪拥有先天的道义优势,在这种优势下那些朝鲜平民都很可能会站到东门庆的对立面。盗匪要杀你你反抗了还是一种正义行为,但官兵要杀你你反抗了就变成了贼寇! 东门庆冒着性命危险歼灭了一伙倭寇,但到头来却还是同样的下场——当初若不逃走不反抗,一样是被倭寇运往五岛卖,与今日似乎并无区别。想起自己费了这么多功夫,到头来都成了无用功,东门庆忍不住发出一丝自嘲的轻笑来。 “我后悔么?”东门庆问自己,但很快就否定了:“后悔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明知道会失败也该拼命试试!难道还能从一开始就逆来顺受不成!”忽然看见李纯,心道:“他可不是倭寇,连漂客也不是,怎么也在这里?”便又写了“何故”二字,而将头往李纯努。 佐藤秀吉似乎很能理解东门庆的心思,说道:“这小子是自己跟来的,嘿,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跟来干什么!” 这时李纯也不断用肩头蹭他,似乎在说些什么,佐藤道:“这孩子跟你说,无论到了哪里他都跟着你。” 东门庆听了这话大为感动,他流落海外,遇上梁方那样卑鄙的人c倭寇那么凶狠的人c佐藤这么狡猾的人他都觉得是应有之义,凡是遇到李纯这样讲义气的人让他感到意外。 舱中不易分辨日夜,只记得吃了三顿比猪食也不如的饭以后船便靠岸了。东门庆等被押到岛上,被交给了岛上的经办人,一群人被驱赶到一个篱笆之内,脖子后面各插一根签以标明所属。插标待卖者在篱笆内有一定的活动空间,但手脚仍然被绑住了活动不便。幸而只是绑手没有绑脚,而且也只是将两只手绑在一起而没有扭到背后,所以他们可以走动和自己吃饭。 东门庆等在岛上呆了三天仍没被卖出去,心里慢慢变得颓丧,甚至对未来产生绝望,他看看身边的佐藤竟没什么懊恼,便在地上写字,问他“不担心么?”佐藤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左右不过是被卖出去,除了死,事情还会比现在更糟么?” 想想自己像牲口一样被圈禁在篱笆内,东门庆心道:“他说得对。事情不会更糟了。”便放开了心情。 这天下午篱笆里忽然不断有人窃窃私语起来,东门庆和佐藤都竖起了耳朵,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久消息传到了他们这一边,原来是有一个大明商人将要来这里赎买乡亲。 在这个时代,驰骋于东海之上的中国人,无论是海商还是海盗,成分与行为都极为复杂,其中有一部分是唯利是图,但也有一部分能兼顾义利,有一部分数典忘祖c通番卖国,但也有一部分能心怀故土c自重护国,有一部分是鼠目寸光之徒,但同时也存在目光长远之辈。比如就人奴一事,中国人中也有作恶多端者参与其中,将国人甚至乡人骗到海外当猪仔,但又有部分义商竟承担起了政府也没有承担的责任,自掏腰包赎买沦落为奴隶的同胞c同乡,帮他们回归故土! 东门庆本来已经放开了,对自己将遇到什么买家不再在意,但听到这个消息后也忍不住热心起来!他还没出海前,海外对他来说是象征着自由,象征着财富,但真正出海之后才发现了海外的另一面:陌生c危险c不可掌握!在这个最低谷的时候,有什么比回归中华更具诱惑力呢?毕竟那是他最熟悉的环境,到了那里哪怕是进了监狱也可能比流落海外安全。 不但东门庆,佐藤秀吉也动起了心思。在这个时代中国——尤其是经济发达的东南地区绝对是全世界最适合人居的地方,如果能去中国那当然是上上之选,就算只是上了中国人的商船,对佐藤秀吉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整个奴隶市场上,存着这种心思的人着实不少,不久各种各样的信息便陆续传来,佐藤打听到下午将来到的那个赎主是福建人不由得大乐,口里用福建话念叨着求救的话来——却是在作练习要冒充福建人。东门庆听他的口音绝似泉州口音便知道他是从自己这里偷学的,心想:“原来我偷学他倭话口音的同时他也在偷学我的泉州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佐藤秀吉却不理会他,继续练习他的福建话。 佐藤秀吉为什么要练习福建话?原来东海上中华义商赎买奴隶有一条不成文的惯例,那就是先亲而后疏。要知道大部分商人毕竟能力有限,赎买流落海外的同胞虽是好事却也得量力而行,根据先亲后疏的原则一般是赎买认得的人,其次是赎买有关系的人,再次是赎买乡人,再次才是外乡c外省同胞。佐藤秀吉因听说这次前来赎买的义商是福建人,所以加紧练习福建话希望能优先中选。 东门庆白白看着佐藤秀吉利用自己的口音意图脱困,心里不忿,眼珠一转,向李纯连使眼色,李纯猜了好几次,便跟着佐藤秀吉的话练习起来。他这几日已跟佐藤秀吉学了几句简单的中国话,不过毕竟为时日浅,口音不正,那句求救的话在他口中说出来一听便知道是外番土音。东门庆听见不免失望,心道:“这样没用。再说李纯还只会说主人c吃饭等几句话,若是到时一被盘问也得露出马脚。要想让来赎买的人知道我是福建人可得另想办法才好。”一边动着心思,一边动着耳目,忽然见不远处一个中年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木板和一支炭条,在木板上写字,东门庆伸头望去,见那中年人写的是:“小人福州侯官人氏某某”,想来是准备到时候举起来引义商注意的,心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他便挪了过去,要问他借时,忽然想起东门霸的教诲来,东门霸告诉他,利己利人的事情在某些场合下不一定人人都肯干。比如就当前的事情而论,这个中年人将炭条借给东门庆虽然于己无损,但考虑到东门庆如果用这个炭条增加了被义商赎买的机会,那中年人自己成功被赎买的机会便相对降低,所以如果东门庆直接开口说借对方有可能会拒绝。想到这里东门庆便改了主意,瞥眼见他不但字写得极丑极歪,而且“福”字和“侯”字写错了,便叹了一声,在沙地上写道:“错了错了。”说着指了指他木板上的字。 那中年人抬起头来,讶异道:“错了?”见东门庆点了点头,又见他写在沙地上的字端正漂亮,便向他请教。 东门庆从他手里接过炭条帮他改过,那中年人大喜,但看了看东门庆写的那两个字着实漂亮,夹在自己其它字里面显得极为突兀,便请东门庆帮他全部重写,东门庆也不推辞,一挥而就,那中年人更是高兴。东门庆这才指了指那炭条,在沙地上写道:“借此物一用。”抓住那炭条的手却握得极紧,若那中年人不肯答应他也不会交还。那中年人犹豫了一下,却是答应了,过了一会道:“看兄台是读过书的人,若能中选,船上还请互相照应。”便又取出一块木板来送给东门庆。 东门庆喜出望外,作揖为谢,挪回来后略一沉思,便在木板上写道:“望八闽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无奈苦淹留!” 改的却是闽籍大词人柳永的词句,这几句词在几百年间传播得甚广,稍有文化的人大多听过。东门庆题罢觉得自己诗引得当,字也漂亮!心道:“我们福建商贾,多爱读书人,待会若那义商来了,看见这木板断不能无所动!”得意四盼,却见左手边李纯满脸的钦佩,右手边佐藤秀吉却是满脸的妒火!显然他也觉得东门庆的这题诗之举比他学几句福建话成算更高。 东门庆却不管他,收好炭条,护住木板,只等那义商的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番船 “来了!来了!” 未时时分,那个义商终于出现,藩篱内的插标待卖者都涌动起来,人人希望赶紧被相中,因为若被这个义商赎回那就不是去做奴仆而是恢复自由身了。不但所有的中国人都很积极,就是一些属国岛民也都用上各种手段意图冒充。 但是事情却不像大家一开始想的那么容易,那个义商显然也不是一个随便花冤枉钱的傻瓜,奴市的组织者在义商的示意下先喝令所有插标待卖者安静下来,然后由义商带领他的手下从北往南巡过来,若是中国人则出列举左手,若是福建人则出列举右手,义商的手下一个个地面对面质询,以确定举手者到底是不是中国人c是不是福建人。 东门庆和佐藤他们的所在地是东南区,所以轮在后面,佐藤秀吉有些担心,怕那个义商还没到达这一区用于赎买的预算就用光了。但很快就有一个消息传来:北区有个倭奴冒充福人被识穿,惹恼了那个义商,当场决定断绝和那个倭奴所属奴主的一切生意来往,那个奴主大怒之下竟将那个倭奴杀了! 消息传来,所有意图冒充中国人的化外之民无不毛骨悚然,绝大多数人当场就打了退堂鼓,还有奴主特意跑来叮嘱所有插标待卖者不许冒充,否则下场将向那个被识穿了的倭奴看齐! 佐藤秀吉心里也嘀咕起来,他虽然会说福建话,而且和福建人交涉过,知道很多福建的事情,但要说做到绝无破绽他自己也没把握。而且他对自己的尊容也有自知之明,那副丑相一看便会引人怀疑,若是对方细心盘查,自己恐怕很难把谎话说得圆。 东门庆却半点也不慌张,他本来就是大明子民,纵然说不来话,但自信一笔字写出来足以让人信服,但李纯却有些担心,东门庆望了望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抛下他的。 眼看着那个义商在手下的拥簇下渐渐走近,佐藤秀吉忽然对东门庆道:“王公子,你能不能帮个忙?” 东门庆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说,佐藤秀吉道:“你能不能说我和李纯都是你的手下,一起流落到这里的?”东门庆笑了笑,在地上写道:“他乡遇故人,不好说谎话。” 佐藤秀吉大怒,就要抢他的那块写满了字的木板来砸烂,东门庆也不示弱,嘴上挂着冷笑准备迎接佐藤的挑衅,李纯更是挡在前面和他怒目相视。佐藤秀吉自忖不是东门庆的对手,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终究不敢强来,加上这时已有奴主过来喝问,三人这才罢了手。 便听一个漳州口音的老者叫道:“有没有福建的老乡啊?有没有漳州的老乡啊?”东门庆施施然便要站起来拿那块木板去应赎,人还没站直,忽然瞥见篱笆墙外人群中的一张胖脸,当场吓得缩了回来,木板倒过来遮住了脸,蜷曲在角落里不敢出头。 佐藤秀吉和李纯都大感奇怪,不知他为何如此反应,机会之来真是转瞬即逝,这一区因没有一个人出列,所以这伙义商很快几转到别的区去了。等他们转身走了以后,佐藤秀吉忽然想起人群中的那个胖子似乎甚是熟悉,搜肠刮肚地想了片刻,忽然跳起来大叫道:“洪迪珍!是洪迪珍!” 原来这次前来赎买同乡的这个义商正是东门庆的仇家c漳州的大海商洪迪珍!洪迪珍之所以被人称为龙宫弥勒不仅由于他的长相,与他在东海海面上多行善事也是分不开的,但他和东门庆却有杀弟之仇,当初还在船上时东门庆就被梁方出卖了,所以东门庆很怀疑洪迪珍已经知道“王庆”就是“东门庆”,这时若是出头应赎很可能会自投罗网。 但东门庆害怕的事情却正是佐藤秀吉所期盼的事情,他一看是洪迪珍便赶紧跑了过去大叫:“洪老板,这里有个你想要的”那个“人”字还没出口,早被东门庆从背后一脚踢到,翻滚在沙地上,佐藤秀吉要高叫把东门庆卖了,却被他掐住了脖子,李纯也过来帮忙。那群义商看到藩篱里起来骚乱稍稍驻足,叫来奴主询问,待知道这是一伙落网的“倭寇”后便没了兴趣。这等赎买奴隶的事情他不知做过多少次了,许多奴隶为求被赎用尽各种各样的抢眼球手段以博取他的青睐,这种事情洪迪珍也经历得多了,这时也以为两个正在打闹的人也属此类,因此不屑一顾,在东门庆和佐藤秀吉还没争出个所以然来之前就扬长而去。 洪迪珍等离开以后,东门庆和佐藤秀吉失去了殴斗的目标才停下了手,但事后自然少不了挨奴主的一顿鞭子。 佐藤在殴斗中吃亏比较大,肿着脸对东门庆冷笑道:“可笑啊可笑!虽然写得一笔好字,虽然遇到了同乡,可也没用!姓王的我告诉你!你注定了一辈子回不了大明的!” 东门庆铁青着脸不理他,过了一会,附近那个借给东门庆笔的中年人挪了过来,问东门庆:“这位公子,刚才怎么不应赎?”东门庆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也没写字作答。佐藤在旁冷笑道:“来赎人的是他的仇家!他哪里敢去?”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便大叫道:“这里有一个洪迪珍洪舶主的仇家啊!谁拿了他去见洪舶主,那不但赎身有望,而且还能得到大笔的赏金!”接连用大明官话c福建话c倭话c朝鲜话叫了几遍,把东门庆叫得慌了。 许多人听见那话都望了过来,那中年人也有些讶异地问东门庆:“真的?” 东门庆心里虽慌,脸上却不动声色,含笑摇了摇头,将木板上的字抹了,写道:“我等虾蟹,何能与蛟龙结仇?”又指了指佐藤秀吉道:“此人方是我仇家。” 那中年人一听便信了,又问:“若是如此,小兄弟为何不上去应赎?” 东门庆落笔反问:“兄台又为何不上前应赎?” 那中年人苦笑道:“我实为流求人氏,不是福建人,只是懂得几个字而已。本想冒充,不料他们查得这么严,就不敢出头应赎了,免得脱困不成反赔了性命。” 东门庆也是跟着苦笑,写道:“彼此彼此。” 那边佐藤秀吉不断呼喊,终于又引来了奴主,那奴主过来把他骂了两句,佐藤秀吉便鼓动簧舌,说东门庆在洪迪珍眼中如何重要,并说有“一万两赏金”。佐藤秀吉形象极差,所以他说出来的话也没多少人信,但因这一万两赏金实在太过诱人,所以那奴主便有些心动。这时那中年人插口道:“若真有这么大笔赏金,我们早该听说了,怎么大家都没得到消息,就你这个浪人听说了?”原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洪迪珍这些日子来并未在海上公开悬赏搜寻王庆。那奴主想想也是,便认为佐藤秀吉在撒谎,又打了他两鞭子,收紧了他手脚上的绳索,将他的嘴也塞了。 东门庆心中对那中年人颇为感激,但脸上却不敢流露出来,只是淡淡一笑,跟着与那中年人通了姓名,知道他叫陈百夫,东门庆仍自称王庆。陈百夫懂得手语,见东门庆哑了,便教他和李纯以手语沟通,东门庆知道笔谈过分依赖书写工具,不如手语来得方便,若遇上不识字的人如李纯者更是干脆没用,就认真学了起来,进步甚快。 又过数日,岛上来了一群佛郎机人,这群人有两条船,都是三桅帆船,一条是欧洲式样,一条是中国式样。这两艘船到达五岛时那艘中国式三桅帆船损毁颇重,似乎刚刚打过一场硬仗,而且两艘船都已面临粮尽水绝的境地。他们取出了剩余的货物,在五岛和别的船队交易,除了买粮买水之外,还需要招募水手补充缺额,佐藤秀吉c陈百夫和东门庆都被挑中。东门庆是个哑巴,他们也不计较,这时奴市已经接近尾声,奴主为求脱手,便将李纯也半卖半送,免得留着糟蹋粮食。一行人便上了这艘佛郎机船,在番鬼的驱役下干杂活。 东门庆没想到自己不但没法回中国,反而上了一群番鬼的船,不禁暗暗叫苦。佛郎机的情况他在泉州时也听一些海客说起过,知道那是九万里之外的一个国家,这时上了他们的船,万一他们是要回国,那自己再想回泉州就更渺茫了。 但看看这些佛郎机人手中远胜倭寇的武装,东门庆知道,自己一个人是没有反抗余地的。 —————— 周末,求花 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假番鬼 买下东门庆等人的这支佛郎机船队一共有两艘船,所以也有两个船长,第一船长叫门多萨,第二船长叫加斯帕,是两个幸运而又倒霉的冒险家。 说他们幸运,那是在里斯本的时候,门多萨得到了一艘不错的三桅帆船,而加斯帕则刚好继承了一笔遗产,这时环球航海之路已经开辟,东方香料贸易之风正盛,中国和香料群岛对西欧人来说简直是遍地黄金的地方,于是这两个家伙便纠集了十几个地中海无业者,乘坐了被他们命名为金狗号的帆船,用加斯帕得到的那批遗产作为启动资金,办集了航海c劫掠所需的武器c粮食和一些欧洲的低廉商品,扬帆来到了中国南洋海面。他们袭击了南洋群岛上的一些村落,得到了一些黄金和肉桂c豆蔻,又奴役了三四十个南洋人,而他们的幸运的顶峰,是在潮州c吕宋之间的航道上,袭击了一支广东人的商船队。 在那次袭击之前,他们其实已经是这一片海面上臭名昭著的外来海盗了。不过他们袭击的一般都是抵抗力甚弱的南洋村落,这次袭击中国人的大商船,对他们来说却是一次颇为冒险的行动。不过,那次冒险行动出乎意料地顺利,而他们夺到这艘大商船后又被这艘大船上的货物惊呆了! 上帝啊!这艘五桅大商船,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宝藏!船舱里除了水银c硫磺和一些他们不认得的药材之外,还有在大量精美的瓷器,此外还有六百担的生丝,以及不少丝织成品。而另外一艘三桅商船上,则是大量的棉布。 “啊!门多萨,我的兄弟!我们发财了!”加斯帕说:“把这艘船开到里斯本去,我们便会成为一个神话!” 门多萨知道加斯帕没有夸张,别的不说,光是那几百担生丝和那些瓷器,运到欧洲去就足以让他们从此过上贵族的生活。“你看,你当初还担心亏本呢!现在怎么样!你从你姑妈那里继承来的那点遗产,在里斯本只能买下十个中国碟子!” 不过他们并没有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就回欧洲,而是在贪婪的驱使下继续向北游弋,企图再袭击一些中国商船。不过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的运气似乎就用得差不多了,在漳州附近他们受到了中国海商的逆袭,死了两个葡萄牙人和二十几个南洋人,虽然他们在大员附近又俘虏了十几个渔民作为补充,不过由于在漳州一役中丧失了一个熟悉东海海面的导航水手,所以他们的船漂入大员以北的东海海面之后就迷路了。而且在漳州遭受的失败也让他们在一段时间内产生了心理阴影,不敢轻易靠近西边的大陆。 就在这片位于福建与日本之间的海面上,门多萨和加斯帕发生了分歧,门多萨建议不管一切向南,回到他们比较熟悉的南洋去,但加斯帕却认为应该向北,因为这时还吹着南风,向南的话是逆风,他估计如果掉头南下,可能没找到补给的地方他们就完了,东海虽然陌生,但如果能顺利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倭岛的话,一切都会有转机。 “倭岛?可我们船上谁知道那个地方啊!我们也只是听安东尼提过那个地方的大概位置而已。” 门多萨所说安东尼是他们在满剌加(后世又译为马六甲)招募的中国人,这个可怜的小伙子小时候被卖到满剌加为奴,之后又被辗转卖到印度的卧亚(又译果阿),在那里受了洗礼,成为了一个可怜的基督徒,之后又被另一个传教士带到了满剌加。这个可怜的基督徒因为从一个老乡口中听说老母病危,急于搭船回福建,竟然误上贼船,上了金狗号,成为门多萨c加斯帕的翻译官兼会计长。安东尼的父亲是泉州府一个穷秀才,所以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写汉字,懂得官话,当然也懂得福建话,流落到满剌加后又学会了一些南洋话,去到卧亚受洗之后又从传教士那里学会了葡萄牙语和一些西学知识如算术c地理以及浅近的天文等等,所以对门多萨来说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帮手,尤其在翻译这一项上少不了他。 这时门多萨和加斯帕吵了一阵,最后决定掷银币,由于上帝来决定去向。 “上帝一定诅咒他们!”安东尼在旁边看见,心里想。这个既聪明又胆小的年轻人其实也很痛恨这群强盗,但却摆脱不了他们的控制。他害怕见血,当初门多萨斩下他的同胞——那位厚重而富有同情心的广东舶主的头颅时,他吓得连做了三个晚上的噩梦! “上帝啊!请你宽恕我。他们他们一开始不是那样和我说的!”安东尼祈祷着,因为在那次劫掠广东商船的事件上,他其实是作了帮凶。 银币从空中落到甲板上,上帝指示了他们继续往北走,为了节省粮食,他们决定将那些不听话的中国水手丢进海里喂鲨鱼。 安东尼听说后很害怕,把这个消息写在纸条上偷偷传递给了一个看起来识字的中国水手,由于纸条写得简略,所以这个消息在传播过程中产生了某种扭曲,不过这种扭曲无碍于中国水手起事,然而很可惜,中国水手的行动失败了,于是安东尼又看见了不少同胞被杀害。 “呜呜呜上帝啊!为什么你还不降下天火来惩罚他们呢?” 失望中的安东尼几乎是在盼望着这艘船永远也找不到陆地,直接驶入地狱算了!但和他的希望相反,在粮食和水用光之前,他们就看见了船! “哈哈上帝在保佑我们!”门多萨非常得意,下令进击,可惜这次他们遇到的却是许栋的手下李光头,一场激战下来,李光头丢了两艘帆桨双用双桅船,而这群葡萄牙海盗则丢了他们俘虏的五桅商船。在死亡的威胁下,门多萨和加斯帕绝望地撤退。不过,他们所崇拜的上帝似乎还没有因为他们的罪恶而抛弃他们,在饿死之前,他们进入五岛一带水域,这时他们不敢再乱来了,强盗一定要被教训过,才开始懂得守规矩。他们在五岛交换了一点货物,买了粮食和水,又买了一些奴隶补充人手,可这样一来他们的积蓄也就差不多空了。若要去平户,因为没货物了,没法去交易,而且他们听说李光头现在也在那里便不敢去了。这时季风已转为由北而南,他们商量了一阵,决定先到南洋方面去,洗劫吕宋群岛上那些没用的土人,然后到中国沿海交换生丝,然后再到日本来换白银。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修好船。 在这个时代,航海的生态链的分工有时候精细,有时候模糊,一支能进行远航的船队上,熟练水手中必然有人同时也是木工,船队的水手在这些木工的带领下不但能修船,甚至能造船。 佐藤秀吉木工活十分了得,只显了两手马上就受到了重用。东门庆读过书,理过事,杀过倭,包过女人,就是没像现在这样作为一个使唤干杂活,所以上船以后事事都不顺手,还不如李纯好用。那群佛郎机人见他如此没用,动不动便手打脚踢,此时人生船陌,孤立无援,东门庆也只好含愤忍了,不敢发作。佐藤秀吉在旁看见哈哈大笑,陈百夫看不过去,悄悄对他说:“王兄弟看来是读过书的人,为何不自荐己能,或许能在船上谋份不费力的差事。” 东门庆沉吟片刻,打手势兼虚划文字,表示自己精通的是中国学问,对这些番鬼来说未必有用,陈百夫道:“这两艘船除了那十几个真番鬼外,还有一个假番鬼,我看这人长得眉目良善,说话也有些文质彬彬的,或许也是个读过书的。而且我听一些老水手说他常常帮着底下的人说话,那些番鬼有时候也会听他的。要不我们找他试试?” 东门庆耸了耸肩膀,牵动得背部被鞭打的地方隐隐生疼,也不愿这样下去,觉得陈百夫说的或许也是一条出路,便托付他帮自己牵线。第二天修陈百夫觑一个空隙,找到那个假番鬼哈腰道:“安东尼大人。” 安东尼这个名字是陈百夫听船长门多萨叫的,但这个年轻人听到他这么说却摇手道:“我不是大人,你叫我安东尼好了。” “安东尼先生真是平易近人啊。”陈百夫赞叹道。 安东尼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个聪明人,见他来找自己就知道有事,因问他:“是有什么要我帮忙么?” —————— 周头,求鲜花冲榜 傍晚还有一章,请大家记得收藏,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佛郎机书手 陈百夫去找安东尼的时候,东门庆就在不远处干活,但他的心思却是放在正交谈着的两人身上。 “喂!你干嘛!又偷懒!”不知什么时候,佐藤秀吉注意到了东门庆的举动便走过来呼喝着。 这支船队存在着佛郎机人与东方人两个截然不同的阶级,那十几个佛郎机海盗自然是高高在上,并不怎么把其他的东方异教徒当人看。当然,已经皈依天主又懂得葡萄牙语的安东尼算是勉强可以得到他们的认同。佛郎机人万里远来,为了各种需要,沿途不断招收各地水手进行层级统治,众佛郎机之下,是一些像安东尼这样到南洋谋生的中国人,中国人以下,是另外一些印度c南洋土著,最新投降的那艘广东商船的水手虽多是中国人,但因为最晚被役,所以地位便最低。在佛郎机人与东方各族水手之间还存在着一个团体,那就是一群对这些佛郎机海盗比较忠心的中国人和南洋人,这些人的一个普遍特征就是掌握了一定程度的葡萄牙语,所以能和门多萨等人直接沟通。佛郎机海盗正是靠着这个二鬼子团体来维持他的统治。 佐藤秀吉十分聪明,加入这支船队没两天就搞明白了这层关系,他深知在这个环境下只有挤进二鬼子团体才能出头,而他很快就有了机会,那就是靠他出色的木工技巧赢得了主管木工活的那个佛郎机海盗拉索的赏识,虽然他还不懂葡萄牙语,所以还没能进那个二鬼子团体,但拉索的赏识已让他觉得自己的地位与东门庆等拉开了距离,这为他带来了一点自尊。但这日他忽然看见常和东门庆搅和在一起的那个琉球人陈百夫忽然去找在船队中地位最高的华人安东尼,心中隐隐感到不妙,再看东门庆正密切注意着安东尼与陈百夫的交谈,便赶忙过来喝骂。 东门庆横了他一眼,不理睬他,继续干他手中的活。佐藤秀吉在一旁连声指责,说他这里做得不好,那里做得不对,李纯走过来道:“王大哥做得好不好,轮得到你来管!”这几天有懂得些朝鲜话的陈百夫居中交流,东门庆已让李纯不要叫自己主人而改叫大哥了。 佐藤秀吉听了李纯的话之后大怒,就要打他,东门庆横过来拦在两人中间,举足刷刷刷在沙地上写了四个字:“狐假虎威”!佐藤秀吉怒蓄胸口,就要发作,忽然一个人道:“好漂亮的字啊。”他一转头见是安东尼,赶紧躬身退开了两步。 安东尼看看东门庆随脚写下的四个字,问他:“你读过书?”见东门庆点头答应,便道:“这边的活别干了,跟我来。”又对远处监工的佛郎机海盗说:“拉索,这个人我要用。”便带着东门庆往主船走去。 这时陈百夫已经回来,佐藤秀吉瞪着他道:“你去跟安东尼大人说什么了?” 陈百夫微笑不答,李纯笑道:“你害怕么?其实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的。你知道无论是在什么地方,什么环境,只要一有机会,王大哥总会压过你的!” 佐藤秀吉听了这句话满脸变得铁青,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似乎李纯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 佐藤秀吉很在乎东门庆,但东门庆却好像不很把佐藤秀吉放在心上,他一离开工地就将对方抛诸脑后,跟着安东尼来到主船的会计室。 安东尼取出一套笔墨纸砚来,让东门庆写几个字,东门庆随手便写了一首《静夜思》,安东尼看了这笔字后啧啧称赞,知道他确实是个读书人,又问他会不会用鹅毛笔。 会软笔者再用硬笔易,会硬笔者转毛笔难,东门庆家里又多时西洋货,以前也贪新鲜玩过几天的鹅毛笔,这时拿起来试了试,写了几个极漂亮的汉字来。安东尼见了更加赞赏,便拿出一张写满番文的文件来让他抄。那些拉丁系文字东门庆是半个也看不懂,不过他就当是画画一般照着描,竟也描得像模像样。 安东尼大喜道:“咱们船上不缺有力气的,就缺拿得动笔的。许七斤佛郎机话说得溜,却拿不起笔;周大富能算能写,可惜他的字太丑了。你这么聪明,只要练一练,就是拉丁文也一定能写得很好看的。” 东门庆见他有抬举之意,便在纸上写道:“以后还请安兄多多指点。” “安兄?”安东尼哈哈一笑,随即有些黯然,道:“我不姓安,安东尼是个名字。嗯,我姓黄,华名汝霖。这安东尼是牧师给我起的名字。”他摸了摸胸口的十字架道:“我看得出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有空我给你说说我主的教诲,让你进入真理的世界。” 东门庆以前也听过海外有个十字教,其教之祖是佛郎机们拜的神,这时一见安东尼摸十字架,微微一笑,也不拒绝,心中却不太感兴趣。 往后的日子,东门庆便跟着安东尼行走,在安东尼的指导下学习那些扭扭曲曲的番文。 掌握一门文字非十天半月之功,不过语言文字要想学得快,除了学习者本人的天赋以外,环境与需要也非常重要。东门庆在语言能力上实有过人之天赋,而且东南熟吏向来重视各种方言番语以便欺上瞒下,所以东门一家对此也很重视,加上东门府常年有各色人等进进出出,东门庆自幼与这些人打交道,南方各省方言对他来说已如家常便饭,倭话亦甚精通,就是流求之语c暹罗之言也略知一二。 但葡萄牙语却和东门庆以往所学所知的各门语言完全不同,这不但在发音上c语法上,就是在书写上也完全是另外一个体系。东方汉文化圈诸国承继汉唐遗产,无论日本c越南还是朝鲜所用文言皆是汉文。尤其是在东门庆所处的这个时代,这些国家的知识分子在书面语上与中国本土知识分子更是接近。东门庆学习倭话主要是学口语,在他看来,学习倭话和学习广府方言也差不多,通晓口语之后书面语几乎就不用学了,只是知道一些关键的规则变化就行。 但这时学起欧洲语言却又是另外一番情况,其间之苦乐难处微妙难言,唯学者自知,但就进度而言却比东门庆学倭话要慢得多。而且此时东门庆学习佛郎机话还有一重大障碍,那就是他哑了。语言学习,说和听都十分重要,说不但是表达的手段,而且也是记忆的手段,很多时候,用口记住的比用大脑记住的还要来得快c来得深c来得久。东门庆这时没法用口来重复安东尼告诉他的单词,仅靠默读用大脑硬记便显得困难重重,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他学习佛郎机话反而没佐藤秀吉与李纯来得快,尤其是佐藤秀吉,加入这支船队的三天后就知道了至少几十句简便的话,虽然他经常以日本语言习惯来说葡萄牙语,就语法来说是错谬百出,但众佛郎机海盗哪里计较这些?只要能大致听懂他说什么就行了。 虽然东门庆尚未通晓葡萄牙文和拉丁文,但安东尼仍然安排了一些抄写工作给他,东门庆只是依本照描而已,根本不知是什么意思,但由于书法基础较好,练习了十几天之后一笔拉丁文字已描得似模似样。加上他也是有心人,所以在这段时间内还记住了一二百个出现得比较频繁的单词,其中几十个已能默读其音,剩下的一些则是依靠死记。 说来真是讽刺,在这个时代,东方与泰西对彼此的语言文字研究都不深,但双方学习起彼此的语言文字来,反而常常比几百年后来得快。这固然有数百年间词汇不断丰富的原因,但后世学习方法上走了弯路恐怕更是关键。 东门庆本来只是船上一个地位甚低的哑巴,就是在东方人圈子里也没人关注他。在跟随了安东尼成为这艘佛郎机船的书写手后,他身份地位一下子变得不同起来。他虽然哑了,但几次笔谈之后安东尼就觉得这个王庆年纪虽然比自己小了几岁,但文化水平却比自己还高,不但能写会算,而且对新的知识接受力甚强,所以对他也尊重起来,并不将他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 有空的时候,安东尼又常常向东门庆讲耶稣,东门庆对这套怪力乱神的东西不感兴趣,但安东尼那么积极地向他布道,他也不好露出恶感来。不久安东尼又送了他一个十字架,因见他身材与自己相似又送了他一套佛郎机衣服,东门庆将那衣服穿将起来,再戴上那十字架,在对东方人的脸孔分辨能力不高的佛郎机人眼中活脱脱又是一个安东尼。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给你介绍一位牧师给你洗礼!”安东尼觉得,像东门庆这么优秀的人一定能很快地接受福音,投入天主怀抱的。 但东门庆对他的话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西面,安东尼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也知道船队这时已经接近福建海面,那个地方正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故乡。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呢”安东尼在这一刻忽然忘记了传道,犯上了乡愁。这时福建还没有教堂,也没有天主教的牧师,不过故乡的召唤也许比这些更加重要。 —————— 下一章《李大用的袭击》,大家多投两朵鲜花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李大用的袭击 求鲜花 —————— 门多萨和加斯帕在福建海商和浙江海盗手里吃过亏,所以对靠岸劫掠心怀戒惧,这时他们又没有多少中国人感兴趣的货物可卖,所以接近浙江海面时没有靠近,接近福建海面也没靠岸,打算直接穿过大员海峡(即台湾海峡),趁着季风到他们比较熟悉的南洋海岛上做买卖。 安东尼上船之初本来就是要回福建,这时船已近乡,当然又去请求门多萨让他下船,但门多萨哪里肯放他走?安东尼性子软弱,人又没主意,所以既不敢强求也没有办法,只好由他去。 在经过大员海峡中部时,他们遇到了两艘双桅近海船只,这两艘船也正在南行,因为速度较慢所以被门多萨的金狗号赶上,门多萨眼看着这两艘船武装程度不高,贼性又发,竟下令攻打。其中一艘船闻风逃逸,另外一艘却被俘虏了。 这艘船只装了一些不太值钱的货物,但净水却不少,粮食极多,显然出海未久,投降时船上共有二十五名水手,门多萨见此船破旧,和加斯帕商量了一阵,决定要东西不要船,而且他们在五岛已经募到了足够的水手,所以决定连人也不要。 佛郎机人的决定,东方各族的水手谁也不知,就连安东尼也不得与闻,至于那些被俘虏的水手就更不用说了。 当天晚上,当被俘虏船的货物c食水都搬到金狗号以后,加斯帕忽然下令放火,当金狗号上的中国籍水手们发现时,被俘虏的船只上已经烟火冲天,船上几十个中国人奔走呼号,有的甚至情急跳海。 这群佛郎机海盗的作风,一路从印度c南洋一带跟来的东方各族水手早见识过了,但才从五岛招募到的水手望见却不免心寒胆裂,安东尼知道后找门多萨大吵了一架,连叫道:“上帝会惩罚你们的!上帝会惩罚你们的!”可是这个可怜的黄种人除了这样空洞的诅咒之外就再没其它能做的事情了。他面对着燃烧着的海船,望着或死于火焰c或死于海水中的同胞划着十字架,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安东尼没发现,这时东门庆正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他。在这件事之前,东门庆对安东尼也是十分欣赏的,因为这个虔诚的十字教徒不但聪明,而且善良,不但在东方各族的水手受到佛郎机人虐待时常常出面求情,还常常出言顶撞门多萨与加斯帕,这又让东门庆觉得安东尼颇为勇敢。但在这件事情以后东门庆看安东尼的眼神忽然变了,他忽然发现安东尼的善良对于解决东方各族水手的困境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帮助。望着海面上的火焰,听着风中传来的哀嚎,东门庆猛地扯下了胸口上的十字架。 一个身影悄悄靠近,那是李纯。这些日子来他已从陈百夫那里学到了不少中国话,这时悄悄问道:“大哥,要不要”东门庆却已经摇了摇头,打手势让他回去睡觉。 李纯走后,身后忽然有人冷笑起来:“你可真是有情有义啊!当初这小子被烧你就奋不顾身地跳了出来,现在几十个福建人被烧,怎么却吭也不吭一声?” 东门庆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佐藤秀吉,他也不理他,自回船舱中睡觉去。一些中国籍水手看见他这样无不切齿,认为这家伙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奴才。不过这些水手也只是空自愤怒c空自担忧而已。 这个船队的水手其实大部分是东方人,但东海各族与南洋土著之间颇有隔膜。两艘船的水手加起来超过一半有中国血统,但就是华人水手之中也因为各种原因被分裂为七八个小团体,比如从加入时间上,先一年加入的水手会自成一伙,后加入的水手又会另成一伙,又比如在地域上,南洋华人会自成一伙,大明本土华人又会自成一伙,新近从五岛募集的又会自成一伙。先加入的人看不起后加入的,已经懂得说佛郎机话c初步取得了佛郎机人信任的人又自认高人一等,看不起那些还不懂说佛郎机话的同胞。加上佛郎机海盗从中作梗,更让这些小团体彼此难以齐心。而且之前这个舰队又发生过种族叛乱,叛乱被镇压之后,具有领袖气质的血性汉子已被屠戮殆尽,之后中国籍水手便更如一盘散沙难以团结了。更可怕的是叛乱中出现了无耻的告密者,这又让各个小团体之间互相讨厌,互相戒备,甚至担心别的团体会到佛郎机主子那里出卖自己,所以发生了这件事情后华人水手们连公开咒骂也不敢,只是暗中嘀咕而已,至于动手反抗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这支船队还是酝酿着不满和不安。因为东方各族的水手们闻着海风中飘来的尸臭不免会产生兔死狐悲之感,他们也不知道类似的情况在下一次会不会轮到自己!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不同的人却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有人因此而激发了血性,重新萌发了叛乱的念头,有人却因此而更加沉沦,在淫威之下将膝盖弯得更屈以求成为与低级奴隶不同的高级奴才。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那十几个佛郎机海盗在船队中的地位才稳如泰山!不过,这支船队尽管内部没有产生危机,但当他们穿越大员海峡南部时却遇到了袭击! “李!是李大用!饶平王李大用!”熟悉闽广海面情况的周大富上瞭望台张望后惊呼道。 东门庆听到消息时心中一凛,他知道李大用是出身于潮州饶平的大海盗,近几年横行粤东海面,声势极盛。李大用的根据地位于潮州附近的南澳岛,是大员海峡南端的西门户。 这支佛郎机船队此刻处于疲弱期,门多萨对中国东南沿海的形势不甚熟悉,这次目标既定在南洋,为了避免和中国近海的势力起直接冲突,便从大员海峡中线通过,没想到还是在这里撞上了。门多萨当即下令备战,不想没多久南边的海面上又出现了一支船队,这次的旗号却是一个“许”字! “难道是许栋?”周大富再次惊呼。 当下东海c南洋共有两个许栋,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北边的许栋是徽州人,因行二,所以也叫许二,他许家几个兄弟许一c许二c许三c许四都是纵横四海的人物,但眼下只死剩许二一人。南边的这个许栋是饶平人,和李大用都是老乡,根据地也在南澳。论势力,北许栋执浙c闽海面之牛耳,但南许栋也非泛泛之辈! 满南洋的人都知道李大用和许栋素有心病,没想到这时竟然会联手来夹击这支佛郎机船队!门多萨眼见对方势大,已打了不胜便逃c逃不掉就求和的念头。 李大用这次来攻用的是小船突进的战术,此时风浪不劲,大船转动不便,当两支船队一接近,中国海盗船队马上派出二十几艘轻便小船,先攻加斯帕所在的三桅帆船。这艘三桅帆船的载货量比金狗号要大,但武装程度却不及金狗号,也不如金狗号灵活,船上炮火也不够,金狗号放炮助攻,但那些小船行动极为灵活,在海面上就着海风海浪来回穿插,不久便逼近三桅帆船,门多萨看看形势不妙,赶紧加速靠近,三桅帆船也是情急拼命,硬生生压坏了其中一艘小船,但已有两艘小船靠近三桅帆船,以钩镰钩住抢攻甲板。加斯帕赶紧组织肉搏队伍防守反击,李大用的死士还没攀上甲板,已有五个点燃了的大火桶从天而降,砸在两艘靠近的小船上,其中一艘马上着火,另外一艘由于火桶砸在一个水手头上而被顶开,但那个水手也因此而毙命。 “报仇!报仇!” 三桅帆船正处鏖战之中,海风海浪之中忽然响起了阵阵令人胆颤的齐声吼叫!门多萨听不懂潮州话,却仍感受到那声声狂吼中所隐藏的愤怒! 这时头两艘靠近三桅帆船的小船都已被加斯帕设法砸沉,第一批潮州海盗绝大多数也已经遇难,但进攻者的士气却绝不因此而低沉,反而在声声“报仇”中更加高涨!金狗号还没来得及靠近,又有三艘小船逼近三桅帆船,小船上的死士如不要命了一般向三桅帆船上冲,其中一艘甚至点燃了船上的引火物,扯足了帆往三桅帆船的尾舵撞了过去! 轰隆一声,三桅帆船的尾舵被撞歪了,虽然还没坍塌,但尾舵却已布满了火种!那尾舵暂时也不能用了,三桅帆船的行动也马上显得呆板起来。 “报仇——报仇——” 听了周大富的翻译之后,门多萨终于听明白了这句话。 “报仇?难道那两艘双桅船是他们的?” 不过这时已经没有功夫去求证了!因为又有两艘小船钩住了三桅帆船,甚至有几个潮州海盗攻上了甲板!金狗号不敢再靠近,只是用炮火远远助攻,因为李大用的三艘大船这时也已逼近那艘三桅帆船,一西北南形成夹击之势,三艘大船周围还各有若干小船作为羽翼,若金狗号再靠近,便可能会跟着陷入这个包围圈。 “恐怕已经保不住了”当甲板上出现了十五个潮州海盗时,加斯帕决定放弃这艘大船,他匆匆忙忙率领船上的三个佛郎机人以及七八个南洋手下,放下小船朝金狗号这边逃来。勇猛的潮州海盗这时还没完全攻占那艘三桅帆船,主要攻击方向一时没能迅速调整,只有一艘小船追了上来,却很不幸地被金狗号放炮击中。 当门多萨派人将加斯帕一行接上金狗号时,这个不可一世的佛郎机人已满身的,犹如一头落水狗。他登上甲板后再一回头,只见三桅帆船已被攻陷!李大用的船队也调整了方向,一边收拾三桅帆船的残局,一边朝金狗号这边逼来。位于南方稍远一些的许栋船队也一改拦截的姿态转为进攻,逐渐向金狗号逼近。 “斗不过了!”加斯帕叫道:“这些中国人疯了!” 其实不用他说,门多萨早已下令转舵,朝着东南方向逃去。但他的命令传下去之后却好久没有反应,而几艘潮州海盗的先锋小船却已在这个空隙中躲开了炮火破浪而至! 门多萨警觉起来,对大副古斯塔夫道:“你赶快带人到后面看看!我在这里挡着!”过了一会,船还是没动静,这时潮州海盗那边已有三艘冲近前来,可惜这三艘冲近的小船是肉搏队伍,上没有带火油火罐之类,只能用钩镰搭住了直接攻打! 门多萨望着南边,李大用船队的主舰已在逼近,那是一艘以金狗号的火力没法硬生生击沉的大船!他又望了望南边,许栋的船队也在向东展布,显然是要防止他们逃逸!门多萨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一旦让李大用船队的主舰靠近用钩镰等拖住,那双方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在当前的形势下,潮州海盗的人数比佛郎机海盗多得多,而且士气高涨人人也敢死敢战,所以门多萨知道接舷战对他们是不利的! 终于有几个潮州海盗避开了火绳枪的射击,在混乱中攀了上来,也不管华夷贵贱,遇到就杀! “快!”门多萨对已经缓过气来的加斯帕吼道:“你快带几个人到船尾看看!赶快转舵!赶快!不然我们就全完了!” —————— 关于佛郎机:佛郎机是当时中国人对泰西的称呼,所以本文沿用之。对同一个地区,不同时代有不同的称呼,比如当时的中国亦称华夏c大唐c大明等等,用哪一个称呼视语境而定,这些称呼虽然内涵稍许不同,但指向大体一致,对基督教欧洲各国,本文或用我中国人对他们的称呼,或者直接叫他们的国名如葡萄牙c法国等等,具体视情况而定。 下一章 《李大用的袭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绳子与十字架之一 当李大用袭来之际,东门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能否借着这个机会脱离这支佛郎机海盗队伍,他甚至想到能能否借用潮州海盗的力量报仇!而抱持类似想法的,显然不止他一个! 在混乱中,李纯注意到有好几个不负责尾舵的水手正悄悄往船尾方向溜去。由于他和东门庆职位不同所以当时在他身边的不是东门庆而是陈百夫,在将他看到的可疑情况和陈百夫说了之后,陈百夫却掩住了他的嘴道:“这种事!不要过问!” 陈百夫是流求人,李纯是朝鲜人,虽然都会说一些中国话长得也与中国人无异,但在佛郎机人的统治底下这艘大船充满了猜忌,所以李纯与陈百夫都是不被中国籍水手信任的人。 这时金狗号还没有陷入危险,但双桅帆船那边的战况已出现明显的不利,人心也随着战况的转恶而进一步浮动,终于佐藤也注意到了有一些中国人在向船尾溜去,他还注意到从甲板到船尾之间的几条过道都有中国人若有意若无意地监视着! “难道他们想趁机叛乱?”佐藤闪起了这个念头,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告密,但这时他还没掌握到确切的证据,所以也不敢妄动,何况他也不知该去和谁说,对他来说满船的东方人都不见得是可以信任的,而要直接跟佛郎机人交流,他又还没有得到大多数佛郎机人的信任,唯一可能会信任他的拉索此刻却在三桅帆船上做二副。“先看看再说吧”他想。现在海面上的形势扑簌迷离,也许这支佛郎机船队会在潮州海盗的打击下土崩瓦解也未可知,要是那样这艘船就会变成中国人的天下,考虑到这个可能,佐藤秀吉觉得最好是按兵不动,免得到时候中国人得势,东风压倒西风,自己岂不枉做小人? 就这样,金狗号在战火纷飞中实际上已经分裂成三类人。第一类是正全心投入战争者,既包括以门多萨为首的佛郎机人,也包括一批柔顺听命的东方人;第二类是观望者,如东门庆c佐藤秀吉c陈百夫和李纯,他们已经发现情况不对,其中的消极者如陈百夫都低下了头但求不要引火烧身,而积极者如东门庆与佐藤秀吉则在相机而动;而第三类就是暗中图谋的人。 但是,从李大用船队的出现到三桅帆船被鲨鱼般的潮州海盗攻陷,金狗号的中国籍水手仍然没有行动,东门庆在舱中暗暗皱眉,觉得这些人行动太不干脆了! 东门庆却不知道,金狗号上的中国水手也有他们的难处,其中最直接的麻烦,就在于他们手中没有好武器! 金狗号水手的武器分为三类,其中最精良的刀剑和火枪自然是配备在佛郎机人身上,次一等的武器配备给一个由早期加入的华人c南洋土著组成的队伍,再次一等才配备给由二鬼子团体严密监视的中国水手,而受虐最深c反意最浓的水手,在平常都只是做一些搬搬抬抬的粗活重活,到有了战事才由佛郎机人统一发配武器,他们根本就没法自由地c随时地支配武器的权力,如果船上配备了良好武器的其它团体如南洋土著以及较早加入的华人反对他们起事,那他们就算人数上占优,在武力上也会居于绝对弱势! 如果说,武器是制约中国籍水手起事的外在原因,那么勇气不足就是他们迟疑不决的内在原因,而这两个原因又互为表里,让事情在拖延中丧失了最佳的时机。事情发展到这份上,华人水手内部又暴露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缺乏一个强有力c能让大部分人心服的领袖,所以事情一没有把握所有人就都急起来,一急起来几派人马就互相推诿,互相指责,又在推诿与指责中算起了旧账! 这时门多萨已经下令转舵,要往东南方向逃去,舵工吴铁皮也是这次事件的发起人之一,但他受佛郎机人驱役已久,接到命令后想也没想就要听命行事,却被另外一个团伙的头目水鱼蔡拦住,说道:“你傻了么?我们现在就盼着李大用他们上船!要真逃走了,这艘船又是那些番鬼的天下。” 门多萨在前面察觉到船只迟迟不动,又派他的大副古斯塔夫前来催促。古斯塔夫身配软剑,带着一个深得佛郎机人信任的二鬼子许七斤匆匆往船尾赶来,路上刚好经过东门庆所在的船舱,这时东门庆已脱下了身上的佛郎机衣服,换上了破旧的水手服,正要悄悄溜出来,不想就看见古斯塔夫从自己舱门前匆匆走过,他略一犹豫,便也跟了过来。 一个在过道上把风的水手望见古斯塔夫,吓得赶紧到船尾报信,这时船尾聚着九个水手,分别是四个华人小团伙的头目与副头目,他们听见古斯塔夫来全都慌了。吴铁皮极怕佛郎机人,慌道:“你看!把番鬼惹来了!”便下令赶紧按照门多萨的命令转舵,同时心里开始准备转舵之所以迟延的“理由”。不想却被一个头目牛蛙按住了叫道:“不能转!”水鱼蔡也道:“对!”另外一个头目沈伟却道:“我看还是先转了再说” 纠纷未解当中,忽听一个声音小声道:“来了!”便见古斯塔夫带着许七斤闯了进来,几个华人头目本来是想造反的,但见到古斯塔夫缩了缩脑袋就都吓得不敢说话,古斯塔夫进来后一开始也没发现什么异状,指着舵工吴铁皮骂道:“你做什么!怎么还不转舵!”他说的是佛郎机话,但自有许七斤帮忙翻译,许七斤翻译的时候不仅把意思,连同语气也带了过来,叉着腰指着吴铁皮唾沫横飞,极具高级奴才的架势。吴铁皮俯首低耳,诺诺应道:“这就转,这就转。”旁边牛蛙c水鱼蔡c沈伟等也都不敢说话。 吴铁皮正要动手转舵,古斯塔夫忽然发现此处太挤,眼角一扫,才注意到船尾除了吴铁皮和他两个手下之外竟然还有另外六个人!水鱼蔡是管小船的,牛蛙是在甲板上行走的,沈伟是上帆的——全都不应该出现在船尾!古斯塔夫是大副,熟知各处人员安排,所以一见之下就知道不妙,喝道:“你们做什么!” 许七斤也看出了气氛不对!竟忘了翻译,但古斯塔夫的这句喝问也不用翻译,众华人水手一听那语气就知道他是既怒且疑!吴铁皮当场吓得脚软,沈伟向后缩着身子,水鱼蔡和牛蛙目露凶光却都在古斯塔夫的积威之下不敢妄动——他们加起来有七个人,却被古斯塔夫一瞪就都蔫了。许七斤眼睛转了又转,见眼前局势混乱,一时不知该帮同时中国人的一方,还是该帮他的蛮夷主子。 古斯塔夫仿佛已经明白过来,哼了一声,手就往腰间的刀按去!水鱼蔡等见到他这个动作都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他们也没想己方的人若是都冲上去用拳头也打得赢对方,这等表现完全是在佛郎机人积威之下的恐惧!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绳子忽然出现在古斯塔夫面前,包括古斯塔夫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那条绳子已经套住了古斯塔夫的脖子往后紧勒! 古斯塔夫喉咙中发出一声气息不畅的声音,跟着手脚开始乱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后背撞到了一个人,他还注意到在自己脖子的水平方向上似乎有两支手——没错!就是那两只手抓着那条绳子的两端!而绳子又绕住了他的脖子,随着那两只手力量的不断加大,自己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只片刻间古斯塔夫便感到晕眩甚至手足无力!可他却看不到背后那个人! 这个可怜的金狗号大副看不到,许七斤以及吴铁皮c水鱼蔡等却都看得清清楚楚!忽然出现在古斯塔夫背后的,正是那个叫王庆的哑巴!他们非常清楚地看见这个曾被他们疑忌妒恨的哑巴用一条绳子勒住了古斯塔夫的脖子,不管古斯塔夫怎么挣扎,那条绳子只是收紧c收紧c再收紧!仿佛要将这个海盗罪恶的灵魂从身体里勒出来一般! 这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剧变!无论是吴铁皮c水鱼蔡还是许七斤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他们都不敢乱动,只是呆呆地看着东门庆面无表情地加大双手的力道,看着古斯塔夫手舞足蹈地挣扎!终于古斯塔夫的手再次碰到了他的佩刀,水鱼蔡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我们应该帮他!”但手脚却一时无法行动,古斯塔夫的刀已经抽出了一半,若等他行动已经来不及了!这时东门庆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刀按了回去——却是那个叫李纯的朝鲜少年! “唉——你”又一个身影从东门庆背后出现,这次来的却是陈百夫,他到达时事情已经不能扭转了,所以听李纯叫道:“帮忙!”便赶紧上前去按住古斯塔夫的手脚。 古斯塔夫的舌头终于吐了出来,眼珠子仿佛也突了出来一般,船尾的水手们甚至闻到了一股恶臭——那是古斯塔夫的大小便失禁所引发的。 这时东门庆才放开了手,任由尸体滑落到甲板上,李纯探了探他的鼻息,对东门庆说:“他死了。”东门庆才点了点头,向陈百夫打了几个手势,又虚划了几个字,陈百夫犹豫了一下,才对吴铁皮c水鱼蔡等道:“王公子说,现在大家都没退路了,准备动手吧!” —————————— 关于更新:我现在一般是上班时间更新,住处还没拉网线,所以更新的话不会是早上或者晚上c凌晨。下午7点以后还没更新大家就不用等了。 别忘了鲜花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绳子与十字架之二 东门庆杀古斯塔夫的时候,眉毛也不皱一下,脸也没现出狰狞,平平淡淡的一点表情都没有。但反而是这种面无表情让许七斤更加害怕! 当东门庆的眼睛移过来落在他身上时,许七斤吓得啪一声跪下来,磕头顿首叫道:“王公子,饶命!饶命!” 吴铁皮c水鱼蔡等都围了过来,李纯也抽出了古斯塔夫的佩刀,交在东门庆手里。东门庆将刀架在许七斤脖子上,刀微微入肉,尚未流血,许七斤哪里敢动,只是满脸的哀求之色。 “求求你!别杀我!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要是说出去,就让我不得好死!看在大家都是天朝子民,你千万别杀我啊!” 东门庆心想:“我的佛郎机话还没学会,李纯他们也半懂不懂,这家伙佛郎机话说得甚溜,留着也许有用。再说这艘船上若以是否曾替番鬼跑腿办事来区分,只怕谁都不干净!这家伙说来也是我大明子民,份属同胞,何必做绝了他?”便收了刀,跟陈百夫打了几个手势,陈百夫还没说什么,许七斤已经叫道:“王公子放心,王公子放心!我不会说的!我什么都不会说!”东门庆点了点头,指挥着众人将古斯塔夫的尸体搬到一边,忽然瞥见古斯塔夫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项链,项链上镶着一颗夺眼的祖母绿,略一沉吟便扯了下来塞在衣袋里。 吴铁皮c水鱼蔡等看见,心里都想:“这个哑巴下手狠辣,可人也贪婪,连死人的东西也不放过。”不过见尸也要伸手乃是海盗惯有之习性,这些水手也不怎么将东门庆这个举动放在心上。 古斯塔夫的尸体被搬到一边后,东门庆便提了他的佩刀朝甲板方向而来。所谓“十室之邑,必有英豪”!这支海盗船队里被佛郎机人胁迫了的华人水手中本不乏英勇之辈,但这些英豪在历次叛乱中早已死尽死绝,这时留下的人,哪怕是吴铁皮c水鱼蔡等头目都是无甚主意的人,看见东门庆做事干脆利落,似乎胸有成竹,竟而自然而然便跟着他走。他们是四个华人团伙的首领,背后还牵连着二三十个水手,所以在几个通往甲板c船长室的过道上都埋伏有望风的人,这些人实际上已形成了一个无形的保护网,东门庆在这张保护网中从金狗号右侧通道往甲板方向走,一路都无障碍。 这时海面战况又变!李大用的船队已有几艘小船黏上了金狗号,甚至就是他的主舰也在逐步逼近。东门庆等在船舷看得清楚,心想:“我们的兵器不够,但再过片刻,等李大用的人冲上甲板我们再倒戈,不但能打那些佛郎机人一个措手不及,还能让那些佛郎机人分不出敌我” 尚在寻思,忽然吴铁皮颤抖着指着远方道:“看那那” 他指的却是被李大用攻占了的三桅帆船。由于金狗号不动,那艘被攻陷了的三桅帆船随风而近,船上形势渐渐看得清楚了!东门庆等举目望去,只见三桅帆船上潮州海盗正在攻杀仍然留在船上的水手——这时佛郎机人已经弃船而逃,所以留在双桅帆船上的不是东海各国水手,便是南洋各岛土著!但李大用的手下对这些人也毫不留情,只要拿住一概杀死!再走前几步,只见攻打金狗号的海盗也是如此作风!东门庆心下骇然,心道:“他们为什么不区别对待?为什么不分华夷良贱全都杀?” 他却不知道他之所以会这样想,完全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海上行事,利害当先,呼啸出海的海盗大多是在内陆活不下去的贫民,他们首先考虑的绝不是什么理想和道义,而是本集团的生存问题,简言之,就是如何活下去!保证了这个基础然后才能谈论其它。所以华夷之辨对这些海盗来说都比较淡漠,甚至不存在于他们考虑问题的范畴之内。 那些肯入乡随俗c规规矩矩遵守南澳水道规矩的佛郎机人,李大用也会考虑和他们做生意,而这次以门多萨为首的佛郎机船队劫掠了他们的运粮船,这便侵犯了南澳众的利益,灭了他们的风头!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利害他们都必须找回这场子,必须教训教训这支船队甚至灭了它!至于他们刀下死的是佛郎机人还是华人,对李大用他们来说并无多大区别!东门庆等一看到是华人船只来袭就以为是逃出生天的机会其实只是他们自己的一厢情愿,南澳众此次来绝不是为了要解放同胞,而仅仅是为了报复!为了立威! 东门庆失神期间金狗号上下已是杀声震天,这时又有两艘小船钩住了金狗号,二十多个伸手矫健的海盗涌了上来!甲板上无论是佛郎机人c南洋土著还是华人水手为了自保都已不得不拼死战斗!东门庆希望对方的领袖赶紧发来分化金狗号的信息,但是没有!一直没有!这一刻,金狗号上下已没有华夷,只有生死与敌我! 东门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忽然发现衣冠之士对这些海盗的评价,从某个角度来说是有理的。 “他们终究只是一群不晓大义的亡命之徒!” 东门庆不恨他们没有道德,却恨他们没有远见!不过,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眼下他能做到的就是如何自保。在加斯帕巡到船尾之前,水鱼蔡c吴铁皮等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东门庆也窜回了会计室!在一刻钟之前他还盼望着潮州海盗能够大获全胜,这时却盼着门多萨能顺利率领金狗号逃出生天! 金狗号终于动了,在李大用的主舰靠近之前转向东南,由于金狗号比李大用的主舰灵活,所以能借着风势逐步抛离对手,但是那五艘小船还黏附在大船右侧,在解决了甲板上的危机以后,门多萨迅速组织水手向攀附到金狗号侧板的南澳海盗反攻,又动用了火器砸烂了其中三艘小船。 在加斯帕的指挥下,金狗号驶出了一道s形的轨迹,让南澳海盗的后续船只无法接近,在后援不继的情况下,金狗号上的南澳海盗逐渐转入劣势。两个头目眼看不利率众跳入还没沉没的两艘小船,李大用的主舰那边也发来了信号要他们回去——南澳众杀敌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主舰追不上敌船,再纠缠下去只能增加精锐队伍的伤亡而已。 双方距离渐渐拉开,并有意识地回避着对方,李大用的手下忙着在附近水面打捞还没沉溺的同伴,而佛郎机人则不敢停留,扯足了风帆向东南急撤! 眼看一场海战就要结束,东门庆意识到金狗号的统治秩序很快就要回归正轨,这时他忽然记起一个人还没解决——许七斤!但当他在人群中找到许七斤的身影时,这家伙已经躲到了门多萨身边! “没机会杀他灭口了!”东门庆想,跟着又想起了水鱼蔡c吴铁皮等人,一旦金狗号安稳下来,这些人是否也能保住这个秘密呢?他觉得悬! “唉——我做起事情来,还是处处都有破绽啊。”东门庆想,不过他还是得做最后一点努力,希望这点努力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在尚未结束的混乱中,东门庆先将古斯塔夫的佩刀藏在一个角落里,跟着闪入了许七斤的船舱,找到了他睡觉的地方,翻开他的行礼,挪开他的东西,正要栽赃,忽然发现行礼后的角落里有一块木板似乎有异,他用那个十字架撬了一下,便撬下一块木板来,露出个老鼠洞般的窟窿,这个小洞刚好能容人手进出,他伸了进去一摸,便摸出一个怀表来。再一摸,竟又发现了几块金子和十几个银币,多半也是来路不正。 “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等恶习。”东门庆想了想,便将那个镶嵌着宝石的十字架塞了进去,却将那怀表拿了出来。 这时在门外把风的李纯咳嗽了一声,东门庆赶紧将许七斤的行礼放好,走出门时,只见佐藤秀吉满脸狐疑地看着他,冷笑道:“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李纯说。 东门庆哼了一声,咬着嘴唇不说话。佐藤道:“你还不老实,要不要我把大家叫来看看你在里面做了什么!”东门庆脸上全是无奈,只好摸出那个怀表来,佐藤秀吉眼睛一亮,东门庆将怀表往他手里一塞,脸上又露出祈求的神色来。 佐藤秀吉见哈哈一笑道:“没想到王公子也有摇着尾巴讨可怜的一天!”正要拒绝东门庆,想揪他去见拉索,忽然见东门庆祈求的眼光中带着倔强,心里一凛,便不敢逼得他太紧,又想:“那些南蛮刚刚遭遇一场大败,未必有心情来理会这些小事,我就这么凑上去未必能讨得好去。”看了看手里的怀表,心里喜欢,心想不如留下这宝贝,便往口袋里一塞,冷笑道:“还有其它东西没?” 东门庆摇了摇头,佐藤秀吉道:“我不信!”东门庆便乖乖举起手来让他搜,却搜到了安东尼给他的那个十字架——这个十字架远不如古斯塔夫那个名贵,所以佐藤秀吉看了看便没要,搜毕才对东门庆道:“以后要做什么坏事,记住别让我捉到!”说完便扬长而去。 李纯在旁边愤愤不平,东门庆却示意他不要乱动,等佐藤秀吉离开以后嘴角才露出一丝冷笑。 —————— 下一章《裁决》 求鲜花c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裁决之一 这场海战让这伙佛郎机海盗损失惨重,金狗号转向东南,航行了一天之后又转而向南。船走了两天,水手们才逐渐从战败的阴影中恢复过来。 这场海战中门多萨和加斯帕最大的损失就是丢失了一整艘船,佛郎机人中除了失踪的古斯塔夫之外倒是没有一个战死,至于东方各族的水手们死了多少他们也不放在心上,反正这些不信主的人早死迟死都要下地狱的。 海战结束后的第三天,甲板和船舱的清理工作宣告结束,新的人员安排也定了下来,就在这时,金狗号大副古斯塔夫的尸体被找到了。 在放弃起事之后,水鱼蔡和牛蛙本来已经趁乱将古斯塔夫的尸体扔下了海。海战中失踪一两个人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样子毁尸灭迹倒也干净。不料他们将尸体扔下的那个地方上插有一支钩镰,钩镰的一端又连着一块南澳海盗小船的碎片,古斯塔夫的尸体就这样被这支钩镰和这块碎片卡住,金狗号扬足了帆南行,海水逆向冲击,将尸体冲得发肿,可就是没掉。等到这日门多萨派人清理金狗号外侧时,才在船的右后方发现了古斯塔夫! “这个倒霉的家伙!”看着这个死于非命的同伴,门多萨叫道。 “该怎么处理他?”加斯帕说。 “让安东尼处理好了。”门多萨显然认为古斯塔夫是在海战中战死,因为连续两日的海水冲刷以及被扔下海时造成的碰撞冲击将古斯塔夫的尸体弄得伤痕累累,所以乍一看实难发现其真正死因。 水鱼蔡c吴铁皮等人见佛郎机人打算草草处理,暗中都松了一口气,许七斤则犹豫着c踌躇着,不知到底是否要将这件事情抖出来。毕竟,眼下佛郎机虽然重新掌控了局面,但这件事若是抖了出来,只怕金狗号又得掀起一轮血雨腥风。不过这还不是许七斤三缄其口的第一原因,许七斤最担心的其实还是自己也会受到佛郎机人的责怪,因为他当初圄于局势没有第一时间将叛徒交出来,等到此刻再说,未免会显得不够忠诚,甚至还会涉身嫌疑。 “还是不说吧。”许七斤想,竟也希望事情就这么过去。 东门庆暗中窥伺,见许七斤几次要开口都有些担心,直到最后见他没说什么才暗松了一口气,心道:“最好他们赶快将这番鬼海葬,一了百了!” 事情似乎会很顺利,如果没有安东尼那一声“咦”的话!但单纯c细心而又开始让东门庆感到讨厌的这个假番鬼却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候发出了这么个不恰当的声音! “怎么了?”门多萨问。 东门庆c水鱼蔡c许七斤——所有知情者都将心一提!这时如果安东尼的脑子更灵活些,懂得些权谋而说一句“没什么”,事情也许就有惊无险,偏偏他却老老实实地说了一句:“他的脖子好像有些奇怪”这句话出口之后安东尼就后悔了,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门多萨和加斯帕走了过来,脱下古斯塔夫的衣服仔细察看他的尸体,很快就发现古斯塔夫身上的伤痕虽多,但要么比较浅淡,要么就是伤在手脚肩头等不致命的地方,而脖子上那条勒痕却如一条盘绕成圈的毒蛇一般提醒着人们它的存在! “他是被人勒死的!”加斯帕吼了起来。 众佛郎机人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这件事大不对头!南澳众袭来之际,大部分人连火器都用不上了,满船都在用快刀抢攻,弃砍刺而用勒几率甚低!跟着佛郎机人又想到了另外一个疑点:古斯塔夫当时是被派去船尾传令,那里基本没受到攻击,门多萨等本来还以为古斯塔夫是在过道上就遇到了袭击,但现在综合这道勒痕以及尸体发现的位置,佛郎机人认为事情大有可疑! 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古斯塔夫的死对门多萨来说并不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但他若是死在船队内部的人手里,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这艘充满猜忌的船上,很多时候要判断一件事情是不需要充足证据的——只要佛郎机人认为这些低等的东方人有造反的嫌疑,他们就会杀人!几个佛郎机人已经按紧了武器,他们的心腹——那些听得懂佛郎机话的二鬼子们也随之而动,这时门多萨将目光移到许七斤身上,森然问道:“古斯塔夫到船尾去,是你一路跟着的吧?” 许七斤见他果然怀疑到自己身上,心下骇然,但这时再要实话实说也来不及了!因为门多萨等在暴怒之下极可能会迁怒自己!他必须回答这个问题,但必须用一种能完全撇清干系的说法来回答!许七斤脑子一转,叫了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当时一片混乱,我到了船尾时只觉得脑袋一痛便昏了过去,醒来时已经看不见大副了。” “到达船尾?古斯塔夫是到达船尾后才遇袭的?”加斯帕道:“那群潮州蛮子可没攻到船尾吧,看来真的有内奸!” 水鱼蔡c牛蛙等人都听不懂佛郎机话,但看见这些番鬼的神情也都担心起来,许七斤担心加斯帕还要再问下去,急着要找一个人来作转移视线,便指着安东尼的裤腿道:“我记起来了,当时我晕倒时,刚好看到那个人的双脚,他穿的就是这种裤子!” 安东尼吓得双手连摆:“看在上帝份上!你别乱指!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就在这时他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件足以帮自己洗脱嫌疑的事情,但他张了张口,却不忍说出来。他向门多萨望去,希望门多萨能相信他的为人,那样他就不用说出那件事情了。 “安东尼不会杀人的。”门多萨说,加斯帕也相信——他们虽然凶残,却不愚蠢,看得出这个虔诚得有些懦弱的黄种人不像是一个会行凶的人。 许七斤真正要拖下水的目标,其实也不是安东尼,听了门多萨的话后他又马上说:“啊,对了!那个人的裤腿是这个样式,但颜色好像是土灰色的” 他仍然没有说是谁,但他的提点已经让安东尼惊呼一声,忍不住向东门庆望了过去,佐藤也叫了起来——他懂得一些佛郎机话,加上辨颜察色便将许七斤的话猜到了七八分,所以如果说安东尼的惊呼是无心而发,那么他这一声惊叫就是故意的!在被门多萨横了一眼后,佐藤秀吉结结巴巴道:“两天前我好像看过一个人穿着这样的裤子” 李纯大急,走上一步要与东门庆共进退,却被东门庆悄悄推开,又向他摇了摇头,打了几个手势,要他记得自己之前的嘱咐。 这时大家的注意力还没集中在东门庆身上,只是听门多萨问:“谁?” 佐藤秀吉朝东门庆一指,大声叫道:“他!” 站在东门庆身前的人纷纷让了开来,使他孤立于甲板上。安东尼心中又是担心,又是无奈,只是不停地说:“不会的,怎么会是他不!不会的!王庆是个读书人,不会是他的。王!你告诉大家,不是你!”说了这句话才想起他是哑巴,又赶紧道:“你快摇头!快摇头!” 东门庆摇了摇头,否认了。加斯帕又问:“你说不是你——那你当时在哪里?快说!” 东门庆看看水鱼蔡,水鱼蔡低着头不敢回应他,他再要找牛蛙,牛蛙早混在人群中不知在何处了,在当前的形势下他们都不敢挺身而出,甚至还都盼望着东门庆千万别把他们拉下水。他们心里想,如果这个王庆能够仗义地将事情全揽在身上,自己会很感激他的。东门庆心里感到一阵失望,他发现,父亲东门霸的黑色教诲有时候虽然刺耳,但似乎从来就没错过! “对了,对了!就是他!就是他!”许七斤叫道:“我昏倒之前听见了一声冷哼,那是他的声音!没错!我记起来了!那是他的声音!”说到这里他心里乐翻了,果然没人帮东门庆说话!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应该也能摆脱一切怀疑。 破案也罢,裁决也罢,有时候并不需要真相。由于许七斤是佛郎机人的心腹,所以他这句话说了出来无异是宣判了东门庆死刑! 门多萨看着东门庆,再看看周围那些华人和南洋土著,和加斯帕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下了决定!他们刚刚吃了败仗,虽然还能维持对这艘船的控制,但短期来说不宜对船上黄种人水手进行大屠杀,但还是必须揪出一个凶手来严惩,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而这个王庆显然就是一个很好的对象! “把他吊起来!”门多萨叫道:“我要把他勒死!让他尝尝和古斯塔夫一样的死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裁决之二 东门庆被赶到了高处,众水手仰望着他一步步走向那个即将套住他脖子的圈子,心中各有感慨,但感慨归感慨,出头的却一个也没有! “安东尼大人,你得帮帮他。”陈百夫靠近安东尼,悄悄地说。 “帮他?” “是啊。”陈百夫说:“船长他们对你的比对许七斤还信任,只要你说大副出事的时候王庆在你身边,他就会没事了。” “噢!上帝啊!”安东尼低声惊呼道:“这不是要我说谎么?这这怎么可以” “那是一条人命啊!”陈百夫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但安东尼却还在犹豫:“可是万一古斯塔夫真是王杀的,那” 陈百夫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冒火,心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探讨真相!但一时却也不知该怎么劝说他好。忽然安东尼身边一个人抽噎起来,陈百夫见是李纯,忙问他怎么了,李纯道:“其实,出事的时候,我和大哥在一起” 安东尼惊道:“真的么?你说的是真的么?” “嗯,真的。”李纯说:“其实杀死人的是许七斤!我和大哥亲眼看见的!他当时走在大副的背后,忽然用一条绳子把大副的脖子套住,活活把他勒死。他还威胁我们,说如果我们敢把事情说出去绝不会放过我们!” 李纯的中国话说的还不好,这段话里有些就用上了朝鲜话的词汇,所以安东尼是听了陈百夫的部分翻译后才明白,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纯还没回答,陈百夫已经叫了起来:“安东尼大人你快别说这些了!他们要对王庆行刑了!” 安东尼叫道:“糟糕!”赶紧跑了过去阻止,陈百夫靠近李纯,低声道:“好小子,年纪不大,说起谎来却眉头也不皱一下。”他是杀死古斯塔夫的帮凶之一,自然知道李纯说的不是实情。 李纯低着头小声道:“大哥在许七斤房里栽了赃物,待会如果有空帮忙说句话。”看了佐藤秀吉一眼,又说:“那倭人身上也有个赃物,是个怀表,大哥让你待会帮忙警告一下他,别让他乱说话了。” 这时安东尼已经冲到门多萨身边,神情激动地要门多萨重定此案,门多萨本来不许,但安东尼却大叫着上帝坚持他重新调查,他在船上地位颇为特殊,在这等情况下门多萨也不能完全无视他的意见,便让人把李纯提了上来,李纯畏畏缩缩地跪在甲板上,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他还没说完许七斤就大叫起来道:“这家伙撒谎!他是王庆的人,金狗号上谁不知道!” 李纯哭了起来,叫道:“我没撒谎!是你撒谎!大哥当天穿的是水手衣服,又没穿安东尼大哥送给他的那套衣服,你怎么会看到那套衣服的裤腿呢?” 许七斤一愕,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陈百夫一听也叫道:“对!我记起来了,那天王庆穿的确实是普通的水手衣服!” 水鱼蔡c牛蛙等也都记起来了,但他们却不敢出头,门多萨却依然没有更改主意的打算,但眼光却在东门庆和许七斤之间却犹豫了起来。 这些日子来东门庆对佛郎机人的恭顺,以及他穿上佛郎机服装戴上十字架后所造成的“安东尼第二”的形象,已让众佛郎机人将之视为二鬼子团体中的一员。所以在东门前与许七斤之间选择的话,对门多萨来说区别不大,虽然他们仍然会偏向许七斤一些。 而许七斤见他犹豫也急了,大叫道:“船长!他是在污蔑我!污蔑!我我根本就没有理由杀大副!” 门多萨露出他那满口蛀牙,就像一头鳄鱼般张开了嘴,一脚踩在李纯的头上,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话,另外一个懂得佛郎机话c和许七斤颇有交情的二鬼子周大富赶紧上前翻译,喝道:“小子!船长问你话!你如果敢说半句假话!马上就把你丢进海里喂鲨鱼!” 李纯低着头不敢反抗,周大富翻译着门多萨的话喝问道:“你真的看见许七斤杀人了?”李纯点了点头,周大富又喝问道:“你说是许七斤杀了大副,许七斤他干嘛要杀大富!”李纯谔谔叫道:“我不知道不过不过我见大副死了以后,他从大副的脖子上扯下了什么东西” “上帝啊!”加斯帕听了安东尼的翻译后叫道:“那是一串可以买下整条金狗号的宝石项链啊!快!看看古斯塔夫身上那项链还在不在!” 项链自然已经不在了!加斯帕又指着东门庆和许七斤道:“搜!” 安东尼便去搜许七斤,周大富则搜东门庆,却都一无所获,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说了一句:“也许在他们舱里呢”混乱中却没人认得出是陈百夫的声音。 门多萨心念一动,便派了两个佛郎机人分别率人去会计室和许七斤的船舱里搜,会计室里没搜出什么,许七斤的船舱里却传来了加斯帕的惊呼:“在这里!果然在这里!” 许七斤一听心胆俱裂,叫道:“不是!不是我!我他们栽赃!他们栽赃!” 但加斯帕这时已经跑了出来,手里抓着一大堆东西,对门多萨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些!” “啊!”一个佛郎机人叫了起来:“这是我的金币!” “啊!那是我在那艘广东船上得到的银子!” 七八个声音此起彼落,急着认领自己的东西,除了属于古斯塔夫的那个宝石项链之外,大多数东西都丢了多事了,有的甚至已丢了半年!而半年之前东门庆还没上这艘船呢! 门多萨狰狞着脸,对许七斤喝道:“卑贱的东西!没想到你不但是个凶手,而且还是个小偷!哼!你就是贪图古斯塔夫的这串项链,所以趁乱偷袭他的,对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许七斤早已软倒在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佐藤秀吉看见这一幕,心中一动,马上明白自己还是小看了东门庆,那天他根本不是去偷东西,而是去栽赃!佐藤秀吉想到了这一点后脚踏进了一步,忽然耳边有人小声道:“你口袋里还有个怀表吧?” 佐藤秀吉吓得脖子僵硬,好一会才勉强回过头来见是陈百夫,赶紧把伸出去的脚缩了回来,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想到自己又中了东门庆的诡计,心中的懊恼真是难以名状!他的智计虽然不错,但器量较小,贪心太重,所以那天以己度人,才会以为东门庆是趁乱偷东西,才会那么容易地上了东门庆的当! 在门多萨的暴怒中,许七斤被判了死刑!而死法则是东门庆刚刚差点经历的那一种——佛郎机人想让古斯塔夫所遭受的痛苦报应在杀死他的人身上!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许七斤被赶到高处时仍企图奋死一击,他指着水鱼蔡等叫道:“其实那天是这些人谋反!他们要反叛!却被大副看见了!大副要杀他们!谁知道那个哑巴忽然从背后出现,用绳子将大副活活勒死了!是他!是他们!船长!你要相信我啊!” 水鱼蔡c牛蛙c沈伟等先是吃了一惊,跟着便纷纷叫道:“你胡说八道!”“那天我根本就没见到你!”“我也没见到大副!”“你要死也不用想拖我们垫背!” 几十个华人在甲板上一起叫嚣了起来,以证明他们的冤枉! 门多萨听了许七斤的话其实有些相信了,可看看甲板上混乱的情形却马上决定先杀了许七斤再说——在金狗号靠岸取得补给c重新整治之前,他不希望船上再发生动乱! 许七斤被绑了起来,嘴巴也被塞住,两个佛郎机海盗找来了一根又粗又长的绳子套住了他的脖子,就要绞杀他,忽然东门庆站了出来,对着门多萨连打手势。 “这哑巴说什么?”门多萨问安东尼,但安东尼也看不懂东门庆的手语。 “他是希望由他来行刑。”陈百夫在旁边说,“他说他因为被这家伙冤枉差点死掉,他要报仇!” “哦。”门多萨听了安东尼的翻译后,嘴角露出了不怀好意的轻笑来,他喜欢看这些黄种人自相残杀!这对增加他们内部的怨怼很有帮助!所以他马上就答应了。 东门庆走了过去,从两个佛郎机海盗哪里接过了绳索,他的两只手即悬在许七斤的脑袋的水平线上,许七斤转一转眼珠就能看见!这个被塞住了嘴巴的二鬼子忽然想起了古斯塔夫的死状!没错!这个王庆要像绞杀古斯塔夫一样绞死自己! 许七斤挣扎着,可他的手脚都已经被绑死,他没有反抗的余地了!绳子紧了!呼吸不畅了——不能呼吸了!许七斤那突出来的眼珠望向他的主子,望向门多萨,他那眼睛仿佛在大叫着:“看!看!他就是这样杀死古斯塔夫的!他就是这样杀死古斯塔夫的!他就是这样杀死古斯塔夫的!” 门多萨不明白许七斤那眼神的含义,但水鱼蔡和牛蛙他们却似乎明白了!因为东门庆眼下的姿势,和他杀死古斯塔夫时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脸上的神情都不差毫厘! “他是在裁决叛徒!裁决汉奸!”几个清楚整件事情经过的水手心想。他们忽然想起了当日许七斤的哀求—— “别杀我!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要是说出去,就让我不得好死!” 想到这里,水鱼蔡等人忽然对站在高处的这个哑巴充害怕起来,但害怕中又带着少许敬意。 “他不但有胆量杀了那个佛郎机人,还有本事亲手裁决泄露秘密的叛徒!” 虽然东门庆如何栽赃他们不清楚,但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已经断定整件事情都是这个哑巴在操纵! 许七斤的舌头突了出来,屎尿失禁,那副惨状正如未被海水冲刷之前的古斯塔夫! “哼哼——”门多萨冷笑起来,他转头望向甲板上的华人水手,想从这些低贱的异教徒脸上看到他喜欢看到的神情,可是这次让他失望了!这些东方水手脸上,完全没有对高处那个哑巴的鄙夷,相反,他们的眼神中竟然充满了敬畏! “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会这样!” 门多萨再向东门庆望去,这时许七斤的脖子已经歪了,而东门庆青筋暴起的手依然没有放松,看着这双手,门多萨忽然领悟到了什么,他甚至在脑中将古斯塔夫的脸代替到许七斤的脸上,然后他闪过了这样的念头:“是他!杀死古斯塔夫的,是他!”虽然没有证据,但门多萨直觉地感到:古斯塔夫一定是这个哑巴杀的! 可是他却没有发作,看看甲板上那些华人水手的表情,门多萨又产生了一种不知是错觉还是直觉的异感——他觉得这些人的眼光竟都被那个哑巴牵引住了!他觉得,如果现在冲上去毫无理由地去杀这哑巴的话,那甲板上的这些黄种人也许会失控! 那是一种微妙的气氛,整艘金狗号似乎都笼罩在这个氛围之下,但能体验到其中变化的人却寥寥可数。 —————— 不说什么了,俺更新,大家鲜花,鼓励鼓励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放逐之一 东门庆毕竟年轻,年轻人做起事情来十九不够圆熟。 对裁决许七斤一事,他心中实有按耐不住的得意与兴奋,却不知道祸根亦因此而埋。在勒死许七斤之前,他在船上什么也不是,最多只能算是二鬼子团体中一个不重要的人物,没人看得起他。可是这件事情发生以后,他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这件事就坏处来说是引发了门多萨的疑忌,这个颇有心机的佛郎机海盗当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可实际上却早已在绸缪着如何对付东门庆。到底是不是东门庆杀了古斯塔夫,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看见了船上的华人已被东门庆打动,东方人中产生能够团结同胞的领袖对这些强盗来说才是最可怕的威胁! 不过门多萨一时间也还不好动东门庆,因为这时东门庆已不是几天前的东门庆,华人水手们不会对他的生死不闻不问,他已经成了关注点,而且得到了部分人的支持,可以说他已经隐隐掌控了船上的部分力量,而这股力量也就是东门庆的保护网。 而且这个时候,金狗号面临的问题也颇为严峻。当日为了躲避潮州海盗,金狗号有些偏离了航道,虽然偏离得不是很远,但仍需要尽早确定位置,回到正途,在战斗中损毁的部分也要尽量抢修。在这种情况下需要金狗号上下所有成员齐心协力才能渡过难关。所以经历了裁决一事以后,金狗号便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在船只修补的事情上,佐藤秀吉颇显威风,有好几次他都是由绳子吊着到船的外侧修补破损部分,几次下来便练就了一身凌空操作的技巧,深得拉索的赞赏和信任,并逐渐受到了门多萨的注意。 门多萨把他叫了来,提拔他让他作木工活的副主管。 “船长说了,木工的事情,除了拉索老爷就你最大。”翻译周大富说。 佐藤秀吉听了受宠若惊,连声道:“我一定把事情做好!我一定把事情做好!” 从船长室出来后,周大富拍拍他的肩头说:“佐藤兄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得多学学佛郎机话,那样船上除了那几位佛郎机老爷和安东尼,就轮到我们了!” 佐藤秀吉十分精明,他早知道周大富是金狗号二鬼子团体中有数的人物,地位与许七斤相仿佛,而且两人勾结颇深,这时许七斤死了而周大富向自己示好,佐藤秀吉便猜他是为了寻找一个新的同盟军。这倒也是佐藤秀吉想要的,所以他赶紧道:“那以后还要请周大哥多多提拔c指点。” 两人说着一起哈哈大笑。这一笑之后,佐藤秀吉便觉得自己的地位不一样了,虽然都处于被压迫的位置上,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比其他东方人高等。但让他不满的是,他的这种自我感觉并没有得到船上其他东方水手的认同,大家除了佩服他的技术之外别无表示。更让佐藤秀吉不忿的是,在他看来什么都没做——最多在会计舱动动笔杆子的东门庆却得到了众多东方水手的敬畏,佐藤秀吉敏感地觉察到,大家看东门庆的眼光就是不一样! 这种情况一开始是出现在水鱼蔡c牛蛙等中国水手身上,跟着是琉球籍c朝鲜籍水手,再后来连南洋土著水手也受到了影响。这种影响是微妙的,比如当东门庆走上甲板时,水手们会自动让出一个好位置来招待他,又比如东门庆奉命办事时,相关的水手也会尽力配合。大家似乎都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似乎都知道了一些什么,却都不说破,只是在看东门庆时流露出与看别人不同的眼光。 “他凭什么这样!他凭什么这样!”他自觉比东门庆努力了百倍,而且现在还成了船长跟前的红人,但东门庆依然无视他!佐藤秀吉很在意能否压倒东门庆,但他的这些想法东门庆却好像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两人偶尔在船上遇见,东门庆也没有流露出特别的神情,似乎没当佐藤秀吉是很特别的人,这种无视更让佐藤秀吉感到难受! 佐藤秀吉的难受劲还没完,金狗号就已经到达了吕宋,佛郎机强盗们也开始了他们的劫掠和贸易——他们目前正处于衰弱期,所以对大的部落必须妥协,但如果遇到小村落则直接劫掠,以解决货源不足的问题。 后世所称的南洋地区或东南亚地区只是一个泛泛的概念,这个围绕南中国海而形成的广大地域中,由安南c暹罗c占城c缅甸等国家的半岛区和三宝颜c吕宋等组成的群岛地区之间实际上差异极大,安南与暹罗这时都已相当发达,而悬于东面的吕宋群岛这时基本上还是一块半蛮荒的地方,虽然部分地方已经伊斯兰化,但大部分还是处于部落群居状态。 此时的南洋地区有几股重要的商业力量交叉碰撞,其中中国商人与回回商人为传统的商业力量,而佛郎机人则是新兴的破坏性因子。金狗号进入吕宋群岛时,这个地区大部分尚未沦陷于西欧的淫威之下,原住民的文化c经济c政治c科技水平都极低下,即便如此,这个地区的贸易却已经发端。在这个贸易体系里,中国商人又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佛郎机人进入之前,中国商人通常是乘坐大船到达马尼拉等地靠岸,由散商登陆深入到沿海各部落进行物物交易,以中国生产的手工成品如换取各部落的黄金c香料,中国的商品到了沿海部落手里以后,再经这些原住民的手层层扩展到吕宋的内陆。中国与吕宋的商业交流,在数百年间就这样和平和而缓慢的发展,但欧洲人的进入却打破了这种平静。佛郎机人进入以后,吕宋群岛的部落面对佛郎机人领先千年的军事技术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而万里远来的白种人大多也没中国人的耐心进行和平贸易,对吕宋原住民连抢带骗,把这一带的居民都打怕了。 所以当有大船来时,吕宋沿海部落便都紧张起来,他们虽打不过这些白鬼,但躲总是躲得起的。在这种情况下佛郎机人想做生意,常常会找中国人做中间人。 门多萨这时尚未稳住金狗号的局面,不想节外生枝,因此一路都派遣船上的中国水手进入内陆与吕宋部落交易,收集各种香料,走到马尼拉附近时已收集了两袋——这两袋香料若在欧洲也够买两条金狗号了,在这里却还没有这等价值。 但这时金狗号上能吸引南洋土著的货物将尽,门多萨便又打起了劫掠的主意,安东尼请求他不要伤害这些土著,门多萨却不理他,正要动手,忽有一支以两艘四桅帆船为主舰的船队进入这一带水域,看船的样式和旗号应该是中国人的船只。这支华人船队进入这一带海域后几乎整个马尼拉湾都沸腾了,马尼拉酋长亲自率领部落领袖迎接这支船队的使者,又在海边帮忙搭帐篷为交易做准备,想必这支船队不是第一次到来,舶主与马尼拉人当有深厚的交情。门多萨担心这时候攻打马尼拉会引来华人的干涉,他接连在中国人手里吃了几次亏,又见对方有备,不敢造次,几日后便扬帆而西而南,离开了马尼拉湾。 —————— 别忘了投鲜花啊! 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放逐之二 金狗号离开马尼拉湾之后不久就进入麻逸一带,麻逸一带的开发,或者还早于吕宋。不过在西方势力进入之后,这一带已经被破坏得很厉害。 自二十多年前麦哲伦到达这一带以后,西欧的船只便开始源源不绝地往这边来。这些勇敢而野蛮的白番到达这里之后是能抢不骗,能骗不买,土著岛民武器不如c组织力不如,凶狠更不如,实在斗不过他们只好用上两败俱伤的办法,首先是断绝贸易不给白番提供香料,不给白番提供粮食。为了做到这一点,坚毅的岛民们甚至毁掉了自己在沿海一带的农田,烧毁自己的家园,搬到内陆深处去居住。 门多萨也没有直接前往麻逸的货物集散地,而是率领船队到达一个被他命名为金狗岛的地方,希望能向上次经过这里一样得到粮食,但当他将船停下来时才发现上次发现的部落聚居点已经完全荒芜,长草稚木中夹杂着不知是否是坟墓的土包,望过去令人不胜唏嘘。不过,门多萨认为这座岛还是有油水可以刮,因此决定派出三个探险小分队,进入内陆地区探寻粮食和香料。 每个小分队包括队长c副队长,负责记录和货物计算的会计,一个懂得南洋土语的作翻译,三个火枪手和五个普通水手。东门庆也被派遣到其中一个小分队当中。 这个小分队队长是周大富,副队长是佐藤秀吉,东门庆是会计,沈伟是翻译,一个叫卡瓦拉的南洋土著率领两个南洋火枪手作为远程攻击小组,另外的五个普通水手竟然个个都是东门庆认识的人,分别是陈百夫c水鱼蔡和他弟弟水虾蔡c牛蛙和李纯。这支12人的小分队里,不但五个普通水手都携带刀剑,就是会计和翻译也有一定的武装,更不用说正副队长了。从这支队伍带的武器多而货物少便可确定,门多萨是鼓励他们去抢而不是鼓励他们去做买卖了! 吕宋群岛就自然资源来说虽然处处是宝,但多未开发,佛朗机海盗们并没有长久开发的打算,所以最方便最快捷的法门乃是直接掠夺本地部落已有的财富。三个小队先来到海边那个荒芜了的部落聚居点,希望找到一些线索。其中由总队长加斯帕率领的那个部落负责寻找道路,其它两个分队则负责将那些土包挖开,希望这些是坟墓,那他们也许还能从坟墓里找到财物。 半天时间过去,地皮掘开,却大多只是不知什么作用的土包,也有一些是坟墓,但随葬品并不可观。这时探路的小分队也已回来,他们找到了五条可能是人为的道路。经过一番商议,总队长加斯帕人为这个部落的人应该不是死尽死绝,而是朝内陆迁徙了,他选取了其中三条可能性比较大的道路,让三个小分队从不同方向出发,开始深入金狗岛内陆。 门多萨和三个小分队的队长约定,如果遇到小部落,队长可以自主决定该怎么做,但如果遇到大部落可以在收集完情报之后退回来商议该如何攻打;又约定以五日为期,五日之内小分队不管有没有收获都要回到泊船处,如果发生意外至少也要派人回报,万一某个小分队在五日后没来回报,船长会等待三天,但八天之后要是再没有消息,船长就会考虑继续派遣探险队接应还是直接离开。 三个小分队中,只有东门庆所在的小分队没有一个佛朗机人,而且队长也是中国人,虽然周大富在船上算是颇有地位,但相对于其他两个队长他对队伍的控制力算是最弱的了。这个金狗岛可不比李纯的老家,面积甚大,就算要金狗号绕岛一周也不容易,这时深入内陆,不久便听不见海浪声,只闻丛林鸟鸣兽嘶。李纯有些害怕,紧紧跟在东门庆身边,东门庆心里也害怕,但因李纯在身边便不好流露出来,反而挺起胸膛不时以眼光手势安慰他。水鱼蔡等见他如此镇定也颇为佩服。 又走了一天,人影半个也没见到,但前方已开始出现岔路,对于走哪条路甚至是否继续前行,队伍中都有分歧。 陈百夫道:“我们已经走了两天了,前面的森林越来越深,再走下去,万一迷路,只要耽搁了两天,也可能会误了会和期限的。” 周大富却道:“但难道现在就撤回去么?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找到,回去怎么向船长交代?” “队长说的没错!我们不能空手而回!”佐藤秀吉道:“我们从海边出发来到这里,是走了两天没错,可是向前探险难,因为要步步侦查,回去了就容易。我们一路来都有做记号,所以这两天的来路,只要花半天就能回去了。依我看,不管我们多深入,只要记号不丢,两天之内回去是没问题的。我的意思是再找两天,要是实在找不到再回去,说不定前面不远处就有发现呢。” 佐藤秀吉自觉这番话条理清晰,周大富见他支持也很高兴,当下拍板道:“那好!咱们就继续走!”他们一个队长,一个是副队长,既然意见一致按理说就没问题了,所以周大富说了这句话后领头便行,佐藤秀吉在后面,走了没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劲,一回头发现其他人都没跟上来,忍不住叫道:“你们怎么不走?” 原来周大富拍板之后,水虾蔡看看水鱼蔡,水鱼蔡看看牛蛙,牛蛙看看沈伟,跟着一起望向东门庆,而李纯和陈百夫早就在等东门庆发话了,七个华人水手都没动,那三个南洋土著看那几个中国人都没动,也跟着不动了。 周大富也发现他的手下都不动,也忍不住叫道:“你们怎么不走?” 陈百夫问东门庆:“王公子,你看” 对这等丛林探险事务,东门庆其实不懂,这时仰头想了想,便和陈百夫打起来了手势,一边打手势一边在地上划字以补手语之不足。两人交流过后,陈百夫才对众水手道:“王公子说,这番佛朗机人让我们深入丛林,带武器多而带货物少,显然要我们去袭击部落,干那不仁不义的劫掠之事。虽然这个岛的居民和我们不是同族,但大家都是十月怀胎而生,廿年生长而成,如不是迫不得已,何必干这等损人利己的事情?” 几个南洋土著中,那个卡瓦拉懂得汉语,便将这些话翻译过去,另外两个南洋土著听了都不禁默然。说来他们也是南洋岛民,被佛朗机人掳掠上船,门多萨等见他们是土著中智力体力都比较好的,便留下了他们,一开始是做苦工,后来又在历次战事中脱颖而出,渐渐当上了火枪手,因为他们是归顺最早的一批人,所以配备的武器也是除佛朗机人之外最精良的。若论宿怨,他们的许多亲人c族人本来都死在金狗号群盗的刀枪之下,一开始是敢怒不敢言,后来沉沦既久便安于现状,不再想这些问题了,到如今竟已完全忘了他们和佛朗机人本是仇寇,而甘心为其所用了。若是再过一两代人,或许他们的子孙就会完全不知祖宗之事而被西夷之俗同化了,但卡瓦拉等毕竟还是亲身经历过那些惨境的当事人,这时被东门庆一提起忍不住悲怆。 周大富见状对东门庆发怒道:“你说这些干什么!” 他在船上狐假虎威惯了,许多中国人c南洋人都怕他,但这时话一脱口,陈百夫c李纯c水鱼蔡c沈伟等竟一起向他怒目而视,把他吓了一跳,退了两步,不敢再说话。 东门庆却不理他,继续和陈百夫交流,陈百夫替他传话道:“王公子的意思是,现在金狗号的物资还够,一时之间大家不会因为没有抢掠就饿死,而且就算我们抢到了东西,大部分还是会被那些佛朗机人霸占,我们舍生忘死甚至造下大孽,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又何必?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也不用太过积极。” 卡瓦拉道:“可是要是两手空空回去,会被骂的。” “嗯,所以我们不能现在就回去。”陈百夫道:“现在就回去,大概在会合期限到达之前一天就能回到海边,如果我们两手空空又提前一天回去,佛朗机人恐怕会骂我们偷懒。所以我们得再转转,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可以搪塞,二来也是拖延时间,到第五天上回到丛林边缘,同时监视海边的动静。只要大船还没离开我们就不用着急。等到其它两队人马都回来了我们再现身。丛林探险本来就不能保证必有所得,所以到时候我们只要弄得满身狼狈回去,就算两手空空那些佛朗机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水鱼蔡沈伟等马上表示赞成,卡瓦拉等也都说:“还是大明的人聪明c仁义!” 周大富铁青着脸道:“你们这样要是被发现” 东门庆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陈百夫道:“只要你们两个不多口,他们怎么会发现?” 沈伟也冷笑道:“你们要是多口嘿嘿!许七斤就是你们的榜样!” 周大富被他这么一说想起了许七斤的惨状,脑袋缩了缩,哪里还敢开口?佐藤秀吉眼珠一转,叫道:“王公子说得没错!我们不会乱说话的。” 东门庆微微点头,轻轻一笑,陈百夫道:“就算他们乱说话我们也不怕!我们有十个人,他们才两个,到了船上看谁说得过谁!” 卡瓦拉有些担心地说:“可是佛朗机人比较相信他们” “那又怎么样?”陈百夫道:“别忘了我们的族人和你们的族人加起来占据了全船的大多数!只要大家团结,他们一定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他跟东门庆久了,这时也以中国人自居,而沈伟等也都接受了他。 卡瓦拉想了一想,终于不再犹疑。 队伍这才重新出发,但经过这一次之后,整个队伍的领导权已经完全转移,所有人都开始围绕着东门庆转。几天来一直指手画脚的周大富老半天不敢多说一句话,直到夜幕下降,这个小队找了个安全的地点休息,周大富借口到稍远处接手,佐藤秀吉也说尿急跟了过去。 东门庆见他们离开,招手叫陈百夫李纯近前,跟他们打了几个手势,要几个人轮流监视周大富和佐藤秀吉。 那边佐藤秀吉到了周大富身边,小声道:“怎么办?现在变成他是队长了!咱们都被他架空了!” 周大富恨得牙痒痒道:“放心!船长早就要对付他们了!今晚你就去将甲套记号去掉!”原来他们两人一路来留了两套记号,一套是公开留下的甲套,一套是私下留下的乙套。乙套记号留得隐蔽,除了他们二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佐藤秀吉一听喜道:“妙!妙!这样一来,等我们再走一程然后借故抛开,让他们在这丛林里打转去!” 当晚睡到半夜,悄悄起来往回走了一程要将记号去掉,忽然发现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以为是野兽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赶紧拔出兵器来,对方也呛的一声拔出了一把刀,原来却不是野兽而是李纯! 佐藤秀吉怒道:“你做什么!”挥刀而进,李纯持刀倒退,一边大叫,把其他人都吵醒了,佐藤秀吉见已没法悄悄解决掉他,赶紧收了兵器,指着李纯道:“这家伙图谋不轨!” 李纯大怒道:“你恶人先告状!是他先起来,我跟在他后面出来的!” “不错!”水鱼蔡道:“我看到是小李纯跟在他后面的。” “是他跟在我后面。”佐藤秀吉道:“可是他是拿刀跟在我后面的。他想害我!” 李纯叫道:“是你先拔刀的!” 佐藤秀吉叫道:“是你!” 眼见两人将在这个扯不清的话题上不可开交,东门庆挡在两人之间,挥手打断他们的话,直扣主题,打手势让陈百夫问佐藤秀吉:“你这么晚不睡觉,跑这么远来干什么?” 佐藤秀吉讷讷道:“我找个地方拉屎” “不是!”李纯叫道:“他是在我们留记号的地方停下,不知在搞什么鬼!” 沈伟c卡瓦拉等都吓了一跳,佐藤秀吉叫道:“没有!没有!不信你们自己去看看!” 陈百夫冷冷道:“或许你还来不及做呢!” 几个人同时同时向留记号的地方冲了过去——那是傍晚才留下的记号,所以他们很容易就记得确切的位置,过了一会回来道:“没什么事情。” 东门庆望了佐藤秀吉一眼,才安抚大家让大家回去睡觉,陈百夫传他的话道:“今晚的事情大家就当没发生,不过从明天开始大家要格外注意,可别让某些人有机可乘。” 既然已经引起别人的注意,周大富和佐藤秀吉再要搞什么鬼也难了。这个小分队又在岛上转了一天,依然什么也没发现,便按照原定计划朝海边撤退,眼看就要到达海边,东门庆先派卡瓦拉和陈百夫c李纯去打探消息,三人匍匐而进,没多久便大吼着跑了回来,其他人见他们如此激动都感吃惊,忙问怎么了,情急之下李纯大讲朝鲜话,卡瓦拉则和其他两个南洋土著大讲家乡话,只有陈百夫还算沉得住气,但脸色也已苍白,沉声道:“没了” 水鱼蔡惊问:“什么没了?” 陈百夫道:“船没了他们走了他们走了!” —————— 鲜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流放之三 十几个人冲到海边,果见海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金狗号的踪影?周大富一见放声大叫:“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就不等我们呢!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东门庆心中亦大感绝望,听到周大富大叫偷眼看他,见他满脸都是怒色,再看其他人,卡瓦拉等三个南洋土著犹如失去魂魄一般,水鱼蔡c沈伟等悔恨交加,陈百夫喃喃自语不住摇头,只有李纯还站在自己身边。 看佐藤秀吉时,他也正向东门庆看来,两人目光一接彼此瞳孔一缩,跟着一起移开了眼光,佐藤秀吉又去关注周大富的反应,忽然指着东门庆大叫道:“是他!都是他!要不是他乱来,我们一定不会被遗弃的!” 东门庆脸色一沉,暗叫不妙。他对这个队伍的领导权尚未巩固,东方各族既可凭因缘际会而团结,自然也可以因突发事件而瓦解,果然卡瓦拉等三人首先目露凶光,跟着水鱼蔡兄弟c沈伟c牛蛙等人看东门庆的眼光也由之前的敬畏转为怀疑与后悔,各人心里都想:“原本大家在佛郎机人手下过得好好的,何必听他的话讲究什么仁义?记得什么仇恨?现在弄得反而比如以前了。” 陈百夫心道:“王公子若被打倒,我会更加孤立。”忙劝道:“各位别这样,佛朗机人的船忽然消失,未必就是王公子的过错。也许是别的原因。说不定他们是看到了敌船所以转到别处,过一段时间会回来接我们。” 水虾蔡脑筋不好使,听了这句话也就信了几分,但沈伟却摇了摇头,觉得可能性不大,卡瓦拉更是大叫起来道:“那要是他们不回来呢?”又指着东门庆道:“古斯塔夫是你杀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许七斤也是你杀的!”东门庆听到这两句话吃了一惊,卡瓦拉又道:“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船长他们是要对付你!结果我们也被你连累了!” 东门庆肚子里有一堆的辩词,这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佐藤秀吉暗中冷笑两声,又指着东门庆道:“都是他害我们的!都是他害我们的!”陈百夫要说话,却又被他喝道:“你别老来做和事老!你是他的人,出什么事都帮他的!”这句话一出便将陈百夫的口给堵住了。 “好了好了。”沈伟道:“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是同舟共济,我们有十二个人,这个岛又大,鱼多兽多,还怕活不下去么?” 佐藤秀吉冷笑道:“活下去自然可以活下去,但那样我们就要变成化外番仔了!” 李纯冷笑道:“你本来就是个番仔!” 佐藤秀吉大怒道:“谁是番仔!” 李纯哼道:“你们倭岛海外之民,不是番仔是什么?” 佐藤秀吉叫道:“我是番仔,那你是什么!” 李纯昂首道:“我们朝鲜是小中华,不是番仔!” 佐藤秀吉冷笑道:“蒙古人把大宋灭了之后,我们日本就成了中华正宗!你们小中华如何和我们中华正宗相比?” “行了行了!”沈伟道:“现在争这些干什么!还是那句话!先活下去再说!”指着牛蛙道:“他懂得些造船的事,佐藤你也会做木工,这一带海域又常有大船经过,我们大家只要能齐心,未必没法离开这里。” 他最后两句话甚有说服力,众人一听就都静了下来,当下在沈伟的协调下,一行人分头行动,牛蛙去寻找可以暂作栖息的地方,陈百夫c李纯和水虾蔡到海边高处瞭望看海面有没有其它动静,卡瓦拉等三人去寻些猎物补充食源,周大富和水鱼蔡去寻水,沈伟c佐藤秀吉和东门庆居中策应。 周大富寻找水源,越走越远,忽见背后有人跟着,一回头,却见一个是东门庆,一个是佐藤秀吉,便转了个弯真的去寻水。东门庆和佐藤秀吉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离开。 旁晚吃过了饭,周大富看看众人没注意,悄悄走开,东门庆一直注意着他,看见后也要抽身离开,却被卡瓦拉看见道:“你要干什么?”眼中充满了敌意。 东门庆略一犹豫,打了陈百夫的肩头一下,作了个手势,陈百夫便借故解手,从旁绕开去跟踪周大富,过了一会周大富便回来了,又过了一会陈百夫也回来了,对东门庆悄悄道:“他往东北走了没多远,忽然左看右看,似乎发现了我,便又转回来了。” 东门庆心中沉吟:“这家伙一定不对劲!不过白天我和佐藤跟踪得太紧,打草惊蛇,现在他多半已经起了戒心,要引他动手不容易了。”便打着手势和陈百夫商量起来。 卡瓦拉在篝火中瞥见,警惕地道:“你们在做什么!” 陈百夫道:“没什么” 卡瓦拉怒道:“我分明听见你们在说什么话!”他这时对东门庆蓄积了一肚子的不满,一见他们瞒着自己说话心里更是起疑,站了起来作势欲扑,其他两个南洋土著也站了起来。 陈百夫看看东门庆,东门庆摇了摇头,卡瓦拉疑心更甚,退开了几步,抓起了火枪填火药塞铅子,陈百夫骇然叫道:“你做什么!”上前要拦住,其他两个南洋土著已经抽出刀来护卫,陈百夫不好就冲上去,只一犹豫,卡瓦拉已经准备好了火枪,端起来指向东门庆。 周大富的领导地位已被东门庆瓦解,此时这个小队是由沈伟居中协调,但他的领导地位十分弱势,当卡瓦拉填火药塞铅子之时,若是他和水鱼蔡c牛蛙等人能齐心阻拦,卡瓦拉未必能得逞,但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却不行动,便任由卡瓦拉准备好了火枪。 佐藤秀吉见东门庆遭遇众叛心中大乐,在一旁含笑旁观,一瞥眼看见周大富嘴角也有笑意,眉间没有半分愁色,心道:“日间刚刚发现大船不见时,他的表现也太夸张了。嗯,这里面多半有问题,他一定还有没告诉我的秘密!” 忽听砰的一声,卡瓦拉竟然开枪了!幸而并未击中,这时另外一个南洋人已经准备好了另外一支火枪交给了他,他再次端起火枪,东门庆已经窜入林中。 陈百夫在旁苦劝不得,那边李纯却已经跟入林中,沈伟这才对卡瓦拉道:“卡瓦拉兄弟,你这样做,有些过了” 卡瓦拉怒道:“过什么过!都是他害我们的!” 陈百夫道:“就算现在让你把王公子杀了,我们大伙儿就能回去了么?” 卡瓦拉一听默然,他是易怒易息的岛民性子,刚才暴怒之下便开枪,这时觉得陈百夫的话有道理便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但东门庆这一去便没再回来,卡瓦拉反而有些担心,道:“他们不会在林间遇到猛兽了吧?” 陈百夫道:“王公子怕你还要杀他,哪里还敢回来?” 水鱼蔡等也大感后悔,沈伟道:“只能等明天天明了,再去找他。” 众人等到半夜,都感无奈,沈伟安排了人手轮流守夜,当下只好各自睡了。守夜先由卡瓦拉开始,沈伟继之,其后周大富,其后陈百夫,其后水鱼蔡,以数数计时,每人守三千六百下。 不知睡了多久,众人忽被陈百夫叫醒,睁开眼来,却见篝火边多了一人,少了两人!多的一个是李纯,少了的两人却是佐藤秀吉和周大富! 卡瓦拉见状马上抱紧了火枪喝道:“怎么回事!” 陈百夫“嘘——”了一声道:“小声点!大家围过来一点,听我说!” —————— 觉得本书还可以培养的朋友,敬请收藏,谢谢。 如有鲜花,赞助两朵吧 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放逐之四 沈伟c卡瓦拉等一觉醒来见情况有变,都感讶异,陈百夫道:“大家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众人都摇头,这才道:“其实刚才王公子是故意跑的。” 沈伟奇道:“这是为何?” 陈百夫道:“因为王公子怀疑周大富有诡计,不过他很忌惮王公子,所以有王公子在旁边时就不敢动,所以王公子才借故离开,好安他的心,让他露出马脚?” 卡瓦拉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道:“王公子是自己要离开的?周大富又有什么诡计?” “周大富有什么诡计,我们还不知道。”陈百夫道:“不过,当我们日间才发现岸边没有大船时,大伙儿个个都很急,又很怕,甚至绝望,但当时最先说话的,却是周大富。” 沈伟道:“这有什么问题?” “这貌似没问题。”陈百夫道:“但王公子却觉得周大富说的话太得体,而且太流利了,好像一开始就准备好了一样。而且他觉得周大富只是怒骂,却没有表现得很急,所以怀疑这里面另有机关!” 水鱼蔡问:“什么机关?” “我们暂时还不知道。”陈百夫道:“但王公子当时已经嘱咐了我要盯住他。大家记得周大富吃过饭后说要解手,悄悄离开么?” 大多数人都摇头说没印象,沈伟道:“好像有这事。不过有问题么?啊!当时你好像也离开了。” “对!”陈百夫道:“我绕了路悄悄跟踪他,谁知道却被他发现,回来后王公子就和我说我们已经打草惊蛇,怕那周大富再不肯妄动了。但他不动手,我们又不知道他的诡计是什么,所以王公子就借着卡瓦拉发火逃走了,他估计他一逃,周大富才肯行动!果然,今晚轮到周大富接沈伟守夜时,他等沈伟起了鼾声便悄悄爬了起来走了,跟着那佐藤秀吉也离开了——但他们却不知道我一直在装睡,所以他们的动静我都听在耳里!” 卡瓦拉叫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叫醒我们!” 陈百夫道:“当时要是叫醒大家,就不知道周大富到底要干什么了!” 卡瓦拉道:“但是现在他人都跑了,我们还怎么找他?” “放心。”李纯道:“王大哥已经追上去了,他追上去后又叫我来通知大家。一路上他会留下记号,我们走快点应该可以赶上。不过我们追的时候要小声点,别让他们发现。” 水鱼蔡等都跳了起来道:“那还等什么!快走!” 却说当晚周大富继沈伟守夜,等他听见沈伟鼾声想起便爬了起来,先走到不远处假装撒尿,回头看看睡着的众人没动,便一步步地挪开,转了个弯往西南方向跑去,跑没多久,忽听背后有响动赶紧伏下,不片刻走来一个人笑道:“周君,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 周大富不得已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道:“我睡不着,到处溜溜。” “你就别骗我了!”佐藤秀吉道:“我知道你一定还有没告诉我的事情,现在你就要去做,对不对?”见周大富还要抵赖,佐藤秀吉道:“周君就不要对我说假话了,现在大家都睡着了,就我一个人跟上来,我既认定你有鬼就会盯住你!你要是不将事情预上我一份休想成功!再说,我和周君向来合作得很好,只要是彼此有利的事情,我一定会鼎力协助——难道周君的那件事情秘密到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么?” 周大富沉吟片刻,心想:“这件事情多一个帮手也好。”看看篝火的方向果然没人跟来,便凑近了道:“其实船长是让我找机会在岛上把那个王庆干掉,如果能干掉他,那么第四日就回到海边会合,要是干不掉他,那船长会把大船开走,在这个岛的西南方向等我们。这王庆好狡猾,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杀他,所以只能用上第二个办法。” 佐藤秀吉听了心中窃喜,道:“这么说来,我们还能回金狗号了?” “当然!”周大富道:“船长留了条小船给我们,就我知道在哪里。本来卡瓦拉等我也要带走的,可恨他们居然被王庆说动了,没办法,只要把他们也留下了。”卡瓦拉等在金狗号上还算忠心老实,所以才能成为火枪手,要将一个南洋土著培养成火枪手也不容易,所以非不得已门多萨也不想随便放弃——他给周大富留下一条小船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因为要找到一个人既乖巧佛郎机话又说得溜的人也并非易事。 佐藤秀吉催促道:“那我们赶紧走吧,别等他们醒了被发现!”一边走一边问那小船的位置以及金狗号的位置。门多萨来过这个岛,知道有个藏船的好地方,那艘小船就放在那里。眼看就快到了,周大富指着一块大石道:“从这块大石下面的缝隙钻过去,就是一个三面峭壁的小湾,船就藏在里面。”又跟他说了如何与金狗号会合。 佐藤秀吉哦了一声,忽然绊了他一脚将他掀倒,跟着扑上去扭住他的手,举起手来打了他两拳,打得周大富莫名其妙,大叫道:“佐藤!你疯了么!” “什么疯了!你以为我真的会帮你么!我是骗你的!要不是这样,你怎么会说真话!”佐藤秀吉说着又打了他两拳。 周大富道:“佐藤,你你也要帮那个王庆?你想清楚了!你要是现在跟我一起走,那么很快就能回金狗号,要不然” “呸!”佐藤秀吉吐了他一脸唾沫,大声道:“谁跟你这卑鄙小人一起!我也不是帮王庆!我是帮大家!我们大和人讲的是信义!你以为我会抛下大家自个儿跑么!” 周大富还要劝他,黑暗中忽然有人道:“原来佐藤也是好人啊。”却是卡瓦拉的声音,跟着黑暗中陆续有人走出——他们听了李纯的话后迅速跟了上来,在十几丈外就已经和东门庆会合了,但仍然不动声色跟在后面,直到周大富被佐藤秀吉扑倒才现身。周大富见所有人都来了,心里暗暗叫苦,佐藤秀吉却已经站了起来,踹了他两脚道:“我最看不起这样的东西!” 东门庆走近前来,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卡瓦拉等围了过来又开始揍周大富,佐藤秀吉道:“我先去看看船,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沈伟等忙道:“对,对。” 佐藤秀吉说着便朝那大石的缝隙钻去,这时众人都很信任他了,只有东门庆心怀警惕,给李纯使了个眼色,带着李纯跟了上去。其他人都上来踢了周大富两脚,沈伟指挥着水虾蔡等将他绑了,然后才跟着来寻小船。 过了那块大石便是一个半圆形小湾,小湾处果然停泊着一艘小船,李纯欢呼一声冲了过去,跳上了小船,东门庆看到了船心里也是一宽,看着李纯欢呼雀跃的样子微笑着摇了摇头,佐藤秀吉也跟着上船,笑道:“别这么跳,小心把船跳翻了。” 东门庆正要也上船去,忽然想起:“周大富坐着这艘小船去找金狗号自然没什么问题,但若是我们坐这艘小船去找金狗号,那些白番鬼却还不一定会让我们上船。嗯,得想个办法,让他以为靠近的是周大富,待得两船搭上,他看仔细时已经没办法了——除了动粗!”东门庆猜想门多萨之所以要来这么一番曲折放逐自己必是有所顾虑,所以才没在金狗号上直接动手,因想:“他之前既然不想动粗,那么这次如果我们能顺利上船,他可能也不会动粗而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他正在那里筹谋对策,忽听噗的一声,李纯倒在船上不动了,东门庆回过神来,却见佐藤秀吉正在扔掉一块石头!东门庆大惊,就要冲过去,佐藤秀吉已经取刀在手指着李纯的背心厉声叫道:“站住!退后!” 东门庆顿了顿,终于停下c退后,佐藤秀吉一手拿刀指着李纯的背心另外一只手也没闲着,摸起李纯的刀来,三两下割了船绳,跟着用桨将船撑离岸边。东门庆急了,便要冲过去,脚才入水,佐藤秀吉的刀便刺入了一二分,吓得他赶紧又退回来。 后面的人也发现有异,大叫道:“怎么了?怎么了?”狂奔过来,但等他们奔到水边,小船离岸已有数丈,佐藤秀吉撇了刀荡桨划船,东门庆这才喉音狂嘶,扑进海水去!水鱼蔡c水虾蔡兄弟也先后跳进去追!但他们水性虽好,佐藤秀吉的船把式也不坏,一开始几个人与船还保持着等距,但始终也追不上,而离岸愈远,船的优势也就越加明显。 眼看船与人的距离越来越大,沈伟在岸上想起了什么,忙叫道:“快开枪!”卡瓦拉等赶紧答应了,慌慌张张地填火药塞铅子,等准备妥当小船早离得老远了。卡瓦拉开枪射击,第一枪没射中,佐藤秀吉听到枪声伏下了身子继续划船,终于越来越远,别说水鱼蔡等追不上,就是卡瓦拉的火枪也威胁不到他了。 —————— 别忘了投花哦 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绝处逢生之一 “你为什么不拦住!” 卡瓦拉吼叫着。 当时东门庆离小船最近,也是唯一有机会阻止佐藤秀吉的人,如果他不顾一切扑上去,那么佐藤秀吉应该无法驾船离开。 和昨日卡瓦拉发怒时东门庆默默承受不同,这一次东门庆忽然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得就像要杀人! 想起东门庆站在高出裁决许七斤的场景,卡瓦拉心里一寒,不敢再说下去,更不敢像昨夜一般拔枪相对! 其他水手对这件事情也有些不满,不过在卡瓦拉的叫嚣被东门庆压下去以后他们也不敢大声说话了,只是小声地嘟哝着,东门庆抬起脚,在沙滩上刷刷刷写了两行字,然后就走开了。 卡瓦拉c水鱼蔡等问沈伟:“他写什么?” 沈伟读道:“如果今日我可以不顾李纯的生死,明日也会不顾你们的生死!” 卡瓦拉等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说不出话来。他们一起向东门庆望去,却见他坐在海边的一块大石上,似乎正在想些什么,众人也不敢打扰,在这个小湾另外的角落里商量该怎么办,但半天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纯遭袭,佐藤得手,加上同伴的怀疑,这些对东门庆来说犹如三连击一般,不过,“事情总不会比在那个朝鲜小岛上更加恶劣吧?”那时东门庆已经沦为奴隶,连生死也操于他人之手!今日虽然身陷荒岛,但总算还有自由,而且周围还有同伴——如果自己能将他们团结起来的话。 “也许这样更好呢不用回金狗号看门多萨的神色了。在那艘船上,我还未必斗得过他。” 不过就算这样,对李纯的牵挂还是让东门庆惆怅了好一会。 “算了!别想这些了!该计划一下以后的事情了!”东门庆想,不过对于身边的这群人他实在有些失望。他们要么胆小,要么多疑,要么愚蠢,实在不是什么好伙伴,但东门庆想起东门霸和他说过的话来:“一般来说你是没法选择和你共事的人的,甚至没法选择你的手下!天下哪有那么多英才跑来给你用?所以用什么人没法选择的时候,就该想着怎么用!” 此念一转,他便又想起这些人的好处来,比如沈伟虽然胆小,但精通多种番话,脑筋也比较好用;卡瓦拉等虽然多疑,但让他们服气后也会老实听命;水虾蔡等虽然愚蠢,但水性颇佳,且有一身的力气可以用。他又忽然想起:“沈伟好像说过牛蛙会造船,不知能造出多大的船来” 正盘算着,便见陈百夫和沈伟慌慌张张跑过来道:“不好!周大富趁我们不注意跑掉了!” 东门庆冷哼了一声,打手势跟陈百夫说,现在他跑不破都已经无所谓了。陈百夫和沈伟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东门庆又让他们两人把大家召集起来,商议以后的事情。 逃了一个佐藤秀吉,失陷了一个李纯,走了一个周大富,这个十二人的小分队便只剩下九个人。九个人先寻了一个高地,燃了一堆篝火,水虾蔡负责张望守卫,其他八人开始商议。东门庆先问牛蛙造船的事,牛蛙说自己确实造过船,不过造的只能是在江河或者近海航行的小船,而且眼下没有工具,又只有不到十个人,只怕会有些麻烦。 陈百夫道:“没有工具我们就自己造,虽然会多花几个月时间,但也没什么。这里木料丰富,应该可以造出好船的。” 沈伟也道:“这个岛离闽c广虽然很远,但这一带的海域常有商船出没,如果我们能遇到商船,征得同意让他们搭载我们一程,或许可以到吕宋c满剌加去,运气好的话甚至能回大明!” 陈百夫道:“不过可别遇上海盗才好。” 东门庆哼了一声,拍了拍腰间空荡荡的口袋,又拔出了刀,众人便都知道他的意思:他们现在没财物却有武器,只有他们抢别人的份,哪里还怕别人抢他们? 解决了这个前景规划之后,又商议起眼前之事。这八个人虽然都没什么大本事,但野地求生的能耐却都不错,有的会打渔,有的会打猎,有的会造屋子,又个个身体强壮,所以对如何在这个小岛生存下去并不担心。 不过东门庆眼光颇独特,首先指出要立足先要找好一个据点,这个据点一来要易于入海,二来最好有一定的防御特性,以便应付突发事件。 这时已经破晓,晨光从东方洒来,似乎也带来了希望,陈百夫四向张望,忽然指着西南面一个山洞道:“你们看那里如何?” 那个山洞位于一个山坡上,山坡颇陡,但看来可以攀援而上,从山坡下来便是他们所处的这块高地,从这块高地下去便是门多萨藏小船的那个小湾,这个小湾周围既有可以遮挡风雨的山石,又有较为平缓的沙滩,确是一个泊船的绝好所在。至于造船的木料,可以从别处推入海中,再从海中拖到这里的沙滩。 东门庆想了想,也觉这个地形倒也合适,便在铺了沙子的地上写道:“只不知山洞大小如何。” 牛蛙叫道:“在这里想有什么用!直接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们说动就动,马上攀了上去,陈百夫见水鱼蔡就要进洞,赶紧叫道:“小心!也许有野兽毒蛇!” 水鱼蔡吓了一跳,驻足不前,牛蛙却已经钻了进去,过了一会又钻出来叫道:“里面什么也没有!放心!” 陈百夫又问:“洞大不大?” 牛蛙叫道:“很大!住几十个人都没问题!” 众人大喜,一一攀了上去,进去一看,果然是个不小的山洞,难得的是洞中居然颇为干燥,并不潮湿,美中不足的是洞口当风,陈百夫道:“我们得先做一块木板做门,将洞口挡住,要不然在这里住个一年半载的,人人都得被风吹得生病。” 沈伟笑道:“哪里要一年半载?”指着下面那个高地道:“住在这里只是暂时,我们将来可以在下面弄个简便的房子,那样上下c造船也方便些。至于这个山洞,可以用来存放东西。” 卡瓦拉c水鱼蔡等都点头称是,自此,他们才从失望中走出来而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人有了希望便有了动力,当下分头行动,卡瓦拉等先去探熟周围环境,水鱼蔡c水虾蔡兄弟去打鱼以筹集食物,剩下的人去搬运些木料c石料来,木料是准备用来做门c做燃料,石料则是拿来当投掷武器——他们虽有五支火枪和十几柄刀,但火药c铅子固然有限,刀也要省着点用以防过度磨损而作废。 数日下来,山洞便初具规模,不但有了门板,储蓄了木料c石料,而且还风干了不少鱼肉c兽肉,牛蛙还做了一个木桶,提了净水倒在洞中一个天然石盆里作存水。 “哈哈咱们也有了个家了!”卡瓦拉等乐滋滋地笑了起来。 “是啊!可以过日子了。”水鱼蔡等也颇为满意。这几日虽然劳苦,但事情都是为自己干的,活得自由自在,可比在金狗号上受压迫好得多了。到此,所有人都不再为没有回到金狗号而后悔了。 “接下来,就要开始想造船的事情了。” 东门庆心道。 第二日,陈百夫和卡瓦拉等去寻找适合造船的木料,东门庆则与包括牛蛙在内的其他人考虑如何打造工具,到中午时分,出去寻找木料的人忽然急冲冲跑了回来,大叫道:“不好!周大富!周大富!” 东门庆一愕,心想就算见到了周大富也不用这么惊慌失措吧,却听卡瓦拉叫道:“他他”气喘吁吁的,却一直“他”不出个所以然来。 留在老巢的人还没弄清楚出了什么事,便听有高呼怒吼的声音自远而近,那声音似乎在高唱,但唱的却是战歌! 东门庆听那声音怕不下数十人无不大骇,心想不会是周大富引了佛朗机人来攻吧?众人赶紧跑到高地边缘张望,果见有数十人追逐着一个狼狈的身影向这边奔来,那个狼狈的身影依稀看得清是周大富,而背后那数十个人却是衣草佩骨,手持标枪,却是一群发怒了的南洋土著! —————— 鲜花,鲜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绝处逢生之二 这两天封推,多更一点,大家也多多支持吧。谢谢。 —————— 当初他们才到这座岛时,要找土著找不到,现在不想遇到时,原住民却偏偏出现了! 看这些南洋土著不断涌来的情况怕不有上百人!后面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弹药匮乏c后援不继的情况下,靠着他们十个人来抵御这个岛的土著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这个周大富,就会惹祸!”卡瓦拉叫道:“他要死也不死远点!临死之前还要把这些人引来!”说着就要瞄准周大富杀了他。 东门庆赶紧拦住,沈伟在一旁也道:“别这样!” 周大富这时也已经望见东门庆等伏在高地上,朝这边狂奔过来一边大叫:“救命!救命啊!沈伟!救命啊!王公子!救命啊!” 陈百夫问东门庆:“救不救他?” “救他做什么!”卡瓦拉道:“不杀他算好了!” 东门庆心道:“他已经把土著们引过来了,现在再杀他也是于事无补,不过救不救他呢?嗯,这人虽然是个软骨头,但跟佛郎机人跟得久了,不但佛郎机话说得溜,而且知道许多其他水手不知道的事情,将来或许有用!”便在地上划了两个字:“救人!” 陈百夫转述了东门庆的意思,卡瓦拉皱了皱眉头,东门庆又在那两个字上点了点,以示强调,卡瓦拉哼了一声道:“好吧,将来要出了什么事情,你负责!” 其实不等他们动手,周大富早在往上爬了。这块高地并非垂直,这几日又被东门庆等踩出了一条阶梯般的小径,要爬上来并不甚难,但毕竟不如平地走路来得快!陈百夫扔了一条被他们晒干用来做绳索的长藤下去让周大富捉住,周大富捉住长藤之后手脚并用,上来得更快了!没多久便到了高地,来到众人面前,噗地跪下了,连声道:“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沈伟哼了一声,指着地上那两个字道:“这是王公子的意思!” 周大富往那两个字看去,他是识得一些字的,看出是“救人”二字,忙跪下给东门庆磕头道:“谢谢王公子,谢谢王公子。小的以前不懂事,以后做牛做马,都要报答王公子的救命大恩。” 卡瓦拉也道:“要是按我的意思,还是把他推下去的好!说不定把他们交出去,这些土著就不会上来了。” 周大富吓了一跳,赶紧躲在东门庆背后,众人听了卡瓦拉的话以后往下边望去,却见底下人头涌涌,上百人正爬将上来。 卡瓦拉早上了铅子,就要放枪,却被东门庆按住,指了指脚下的石头,大家便明白过来,火药和铅子十分有限,他们得尽量省着用。 陈百夫叫道:“大家快动手!别让他们上来!”便抱起了一块石头向下边砸去。周大富逃了半天,早已累得要虚脱,但这时不敢不帮忙,怕被他们说没用,因此也抢着拿石头往下砸。这块高地虽不甚陡,究竟是居高临下,十个人你搬我砸,石子石块如雨砸下,就杀伤力来说或许还胜过了卡瓦拉的火枪! 爬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土著首先受伤,滚了下去,又压倒了后面的一片人。东门庆望见了心道:“这些人队列不整,可惜我们人太少,弹药又不足,要是再多十几二十个人弹药又充足的话,或许就能弹压他们,征服全岛!” 受到了这一轮飞石攻击以后,土著们攻势稍挫,退了开去,但高地上东门庆等却忧心不减,因为他们的石子石块已经用了一大半了。东门庆心道:“这里守不住的!”便和陈百夫打手势,趁着下边土著们还在休整指挥众人将高地上有用的东西都搬到山洞里去,准备负隅顽抗了。 卡瓦拉叫道:“再退上去,要是让他们困住!那我们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东门庆在地上划了个“夜”字,沈伟若有所悟道:“王公子是说我们先退回去,守到夜里再寻机会?” 东门庆点了点头,陈百夫也道:“对!前两日我们无论打鱼还是打猎都很丰收,洞里的东西够我们吃几天了。只要能活下去,总有希望。” 这才算听从了东门庆的意思。 过了好久,土著们还没发动攻击,东门庆等连石料也搬上去了一大半时,底下才再次发起了进攻的声响,卡瓦拉拿起一块石头要往下砸,却忍不住叫了一声,原来土著们这次却是顶着一块块大木盾上来了——他们耽搁了这么久,想必就是准备这个。 卡瓦拉等连砸了好几块石子都被木盾挡开,这些石料有一些是这几日他们手工搬上来的,大部分则是他们直接在高地上捡的,并没有足以砸碎盾牌的巨石,他们又砸了一阵,眼看只能稍微阻延对方的脚步,东门庆摇了摇头,指着山洞示意该撤了。 当下沈伟带领水鱼蔡兄弟先行,卡瓦拉等继续砸石子拖延,等石子砸完,水鱼蔡等早在上面准备好了,卡瓦拉等这才放弃了高地,拉着沈伟等垂下的绳索迅速爬了上去,然后收了绳索,在山洞外侧严阵以待。 他们一走,高地便被土著们迅速占领了,不过山洞所处的位置可比那座高地要陡峭得多,当初东门庆他们上来时手脚并用都爬得有些艰难,至于往上面运东西,那是有了藤索之后才能吊上去的。这时有一群人守在上面,缺乏攻城器械的土著们要仰面而攻真是谈何容易? 而且这个陡坡落足点不多,最多只能容纳两三个人一起上去,有些地方甚至只容一个人攀援,如此一来土著们的数量优势便荡然无存,东门庆等也不着急,就拿着刀剑在上面等着,牛蛙和卡瓦拉分别握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只等有人靠近就把他们捅下去。 土著们攻了半个多时辰毫无成果,酋长又组织人投掷标枪,但以下击上,大部分标枪根本达不到目标,也有若干力量极大的竟将标枪投了上来,但到了上面早没什么力气了,东门庆等拿起那块要来做门的木排一遮就全挡住了。有几支落在他们脚边,陈百夫捡了起来笑道:“他们倒是给我们送武器来了。”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死战之中,尤其需要笑声的激励! 就这么从下午攻到太阳落山,土著们终于放弃了进攻而改为围困,几十个土著在高地上布置了篱笆将山洞所在的这面闪避围住,竟打算要改用困了! 沈伟一见懊恼道:“本来以为他们攻不下就会走,没想到他们竟打算和我们耗上了!看来这帮土著也算聪明。” “聪明!你还夸他们聪明!”卡瓦拉叫道:“他们一聪明,我们就要遭殃了!” 水鱼蔡也顿足道:“当初真不该爬上来,现在困在这里,真是插翅难飞了!他们现在也不用进攻了,只要这么困着,过几天我们吃的喝的都没了,就得活活饿死!” 陈百夫却道:“若是不上来,别说几天,现在就得被他们抬回去吃了!” 几个人议论纷纷,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都不约而同地朝东门庆望去,希望这个素有主意的人能提供一点建议,东门庆望着夕色下的海面,忽然张大了嘴巴,仿佛看到海面上出现了什么东西! 众人一起转头,只看了一眼,十个人里倒有七八个跳了起来,大叫道:“船!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绝处逢生之三 黄昏中的海面忽然出现了风帆,东门庆等站在高处所以首先看到,再过不久,土著们也发现了,这一来,围困者和被困者都有些慌了。 “难道是金狗号?”卡瓦拉叫了起来,他已被唤起反抗白番的心理,又被抛弃过,所以这时对佛郎机人已经有比较强烈的抵触心理,但在陷入绝境的时候看到了船却不禁冒起一丝侥幸的心思来,不但希望土著之围因此而解,甚至有些希望能回到大船上去——毕竟这是他已习惯了的生活方式。 如果说卡瓦拉是在犹豫,那么水鱼蔡c沈伟等人就是在担忧,在得知门多萨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周大富把他们遗弃在这个岛上,他们就知道门多萨不会放过他们了——就算当初能坐上小船回到金狗号,那接下来的也将是不死不休的明争暗斗而不可能像潮州海盗来袭之前那样维持表面的和平。所以他们对佛郎机人已不再抱希望而只怀有戒惧! “怎么办?”陈百夫小声问东门庆,他说的虽然小声但这时所有人都挤在洞口狭小的平台上,所以还是都听见了,大家听见后一起朝东门庆望了过来。 被人依赖也是一种压力,尤其是在面临不测的情况下被人依赖更是一种沉重的压力,但东门庆却似乎越来越适应这种压力了,他想起了东门霸的教诲:“当别人在没主意时向你问意见,就算你自己没意见也不要表现出来,但如果你有意见也不要忙着回答他们,你要做的是不急,让他们对你有信心比拿什么主意更重要!”所以他只是打了个手势,意为:“看看再说。” 船越移越近,下边的土著已经耸动起来,有好几个首脑模样的人物不停地交头接耳,似有退却之意。他们是被佛郎机海盗打怕了的,这个地方又近海,对他们来说是个危险的地方。这次追击周大富是因为他落了单,攻击东门庆等人是因为觉得他们力量淡薄,但这时又来了一艘大船,对他们来说便是严重的威胁! “啊!不止一艘船!”眼力甚佳的周大富叫了起来! 果然,迎面而来的大海船不止一艘,而是两艘!此外还有一些小船。又过一会,东门庆他们又依稀看明白那两艘船不是欧式船只,而是中国式船只。 “一艘福船!一艘广船!”周大富叫道:“难道难道是我们在吕宋遇到的海商?” 只片刻之间,沈伟c水鱼蔡等人就都由忧惧转为兴奋!他们最大的希望就是造一艘小船在近海游弋,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步步向北,但最佳的情况自然是遇到回归中国的大船!这时小船未就,而大船已来,对他们来说乃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 “看!那些土著开始撤了!”沈伟叫道。 众人往下一望,果然如此,这一来连东门庆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成了!成了!” 山东口充满了欢呼,不过位于高处山风强劲,他们的声音再大也很快就被吹散。 那两艘大船越驶越近,不久周大富等便看清了果然是他们在吕宋遇到的船队,而且从他们前进的方向看来显然是要到这个岛来停泊,而最后这支船队选择的方向,竟然是那个小湾! “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沈伟说。 “我却觉得,他们来过这个岛。”周大富道:“许多中国商人都和南洋各地的土著打过交道,有很多交情还不浅。” 他从夷已久,在说“中国商人”时语气的,就像他自己不是中国人一般,东门庆瞪了他一眼,周大富却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喉咙一哽就说不下去了。 沈伟问道:“交情不浅又如何?” 周大富道:“他们可能会帮土著来打我们啊!” 众人一呆,东门庆比划手势,意示:“不会吧?”又且打比划且划字说:“我们大家都是天朝子民啊!” “怎么不会?”周大富用眼睛看了看卡瓦拉道:“卡瓦拉他们也是南洋人啊,现在还不是和我们在一起?既然他们可以和我们在一起,那些中国海商当然也可以和这些生番联手!” 众人一听都觉得大有可能!虽然彼此都是中国人,但中国武装商人遇到中国海盗一样会迎头痛击的,而且正如周大富所分析,这支船队之前很可能来过这个岛,也可能曾与这个岛的土著建立了友情,在那种情况下他们联手攻击自己的机会就会很大! “那怎么办?”众人的心情再一次转向——仿佛一瞬间由晴天转为阴霾。 这时太阳只剩下最后一点余晖,那支中国船队已经开进了那个小湾,并派遣小船登岸探寻,设立哨岗设施。 “王公子,你看怎么办?” “黑夜之中不宜访客。”东门庆在地上铺了一层沙,写道:“但眼下形势甚急,得赶在岛民之前与我朝海商联系。” 沈伟道:“海上行商,戒惧最深!我们黑夜之中跑了过去,会让他们一开始就产生敌意的。” “那就要先让他们对我们产生同情。”东门庆连写带比划,道出了一个主意来,沈伟c周大富等听见,都点头称号,觉得可行。 当下安排人手,卡瓦拉等明显不类中国人,此行便去不得,因此挑出了最有机变的沈伟c陈百夫c周大富三人,由沈伟c周大富前去“求救”,陈百夫与水鱼蔡等在后呼援,东门庆与卡瓦拉等三人固守巢穴。 陈百夫看看周大富道:“这家伙信不信得过啊?” 东门庆看了周大富一眼,周大富知道现在已没有别的选择,忙道:“我一定会把事情做好的!”东门庆微笑着点了点头,陈百夫等才没什么意见,周大富大喜,连声道:“谢谢王公子!谢谢王公子!” 沈伟c陈百夫c周大富等攀下了高地,渐渐走近,看看已经在彼此视野当中便匍匐而前,到那个小湾附近时,望见那些中国海商已经立起了篱笆,又派人盯住了小湾唯一的入口。 陈百夫对沈伟道:“这些人极有经验!” 沈伟点了点头,便拍了拍周大富的肩膀道:“准备走吧。”他站了起来走上两步,却见周大富还匍匐在地上犹豫,催促了一声道:“快走啊!” 陈百夫也推了他一把,周大富这才起身,和沈伟一起踉踉跄跄地向华商的哨岗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叫:“救命!救命!” 哨岗上守卫的人听见声音后警惕地喝道:“站住!你是什么人!做什么!” 沈伟等走得近了,这才道:“我们是流落到此的大明水手,后面有生番在追我们!救命!” 这个哨岗守卫的人有三个,三人商量了一下,首领才道:“把手举起来!”派了一个手下过来搜他们的身,却让另外一个手下跑回去报信。 那个走过来的守卫将沈伟和周大富搜了个遍也没发现可疑的东西,这才稍稍放心,那首领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周大富除了佛郎机话说得溜之外还精通门中国方言,这时听那守卫说的话是广府口音,便用广东话答道:“我地系新会人。” 那守卫一听马上生出了亲切感,道:“原来也算是小老乡。” 周大富问:“哩位大佬边处人?” 那守卫道:“我地系番禺人。” 四人聊了一会,沈伟和周大富便哭诉如何流落此岛,如何遇到生番,如何逃命——都是事先编好了的词。至于他们原本是金狗号水手一事,因许多海商对佛郎机人戒备殊深,因此隐瞒了不说。 过了一会,便有几个水手手执火把武器赶来,那守卫便将探询所得跟来人说了,沈伟道:“这位大哥,请你们让我们见见舶主,我们有事相求。” 来人中的首脑道:“可别是诡计!” 沈伟道:“我们身上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是诡计呢?这位大哥要不信任,大可把我们绑了进去。” 那人犹豫了一下,这才道:“好吧。”对自家人道:“我带他们进去见见舶主,多派两个人守在这里,要打醒十二分精神看着!最近这一带的海面甚不平静,这两个人来得又有些古怪,可别出了岔子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俘女之一 东门庆留在高地上守候,卡瓦拉等显得有些急躁,是见到他一脸冷静才算稳了下来。但实际上东门庆内心并不冷静,想起这次事件成败所系他也忍不住躁动。如果这次能成功登上这支中国船队,那回到家乡就有望了。东门庆自认在中国本土要应付各方面势力绰绰有余——至少会比在海外流浪有把握得多! “可是如果失败了怎么办?”但他很快就拒绝去想。 “啊!回来了!”卡瓦拉叫道。 这几日里他们已经做了一些火把,但此刻却不敢拿出来用,因为在这个暗夜里火把在扩大他们的视野的同时也会暴露他们的行踪!正因如此,卡瓦拉也是等他的同伴走到很近了才发现。 沈伟c陈百夫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落足沉重,虽然还没问进展如何,但一见他们这个样子东门庆一颗心就沉了下去。难道失败了? “怎怎么样了?”卡瓦拉的样子比陈百夫他们还要紧张,说了这句话后,他才发现回来的人多了一个,再一细看,竟然是个女人! “砸了!砸了!”陈百夫愤愤道:“都怪这个家伙!”他说着就往周大富身上一指:“都怪他!” 周大富脑袋一低,畏畏缩缩地躲在一边。 “这是怎么回事啊?”卡瓦拉问。 “我们本来已经见到了他们的张舶主,大伙儿说得好好的,那张舶主眼看就要答应了但这个家伙!”沈伟指着周大富道:“但这个家伙竟被人认了出来!” 卡瓦拉奇道:“认了出来?” “没错!”沈伟道:“原来这个家伙原本就是在一艘广东商船上做事,后来那艘广东商船被金狗号给劫了,船上的人大部分都死难了,只有几个跌入海中抱住了木板逃了性命,还有几个家伙则顺势投靠了佛郎机人还助纣为虐,周大富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逃走了的人对他是恨之入骨!偏偏这次那张舶主身边就有一个是从那艘广东商船上死里逃生跑出来的,眼看着我们就要谈妥,他们却将周大富认了出来——这样一来事情还能不砸么!那些广佬当下就认定我们是佛郎机人派去的奸细,是要去算计他们的!我差点就死在那里!” 卡瓦拉一听跳了起来,揪住周大富的衣领叫道:“我就说了不要救他!这家伙是个灾星!第一次来引来了土著!第二又把我们的事情弄砸了!还是杀了他!一了百了!” 好几个人齐声应和,周大富吓得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但众人失望转为愤怒,哪里理他?卡瓦拉拔出刀来就要动手,却被一只手按住了,他叫道:“干什么!”然后才看清楚是东门庆。 东门庆一开始也对坏了大事的周大富十分恼火,恨不得当场插他两刀,但等卡瓦拉拔出刀来,心中又掠过东门霸的教诲来,东门霸曾反复对他说:“切忌在盛怒之时作出难以挽回的决定!形势越乱越加要以利害当先!”心中一凛,忖道:“现在杀了他,有什么好处?”便拦住了卡瓦拉。 卡瓦拉叫道:“王公子,这家伙坏了我们的大事,不杀他我下不了气!” 众人都道:“对啊!对啊!” 东门庆手上比划,又与陈百夫掌心划字,将陈百夫窘住了,闷了一会,才转述东门庆的话道:“王公子说,若论到周大富妨害此事的缘故,却在于他曾是金狗号上的人,曾帮佛郎机人做事,但这里所有人,哪个不曾是金狗号上的人?哪个不曾帮佛郎机人做事?” 周大富一听,噗一声泪涕交加,却说不出话来,沈伟等亦为之默然,陈百夫又道:“王公子又说,眼下我们处境恶劣,人手又缺,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周大富虽然误事,但这次并不是故意如此,所以我们还是先留着他,以观后效吧。”这番话说出来人人无语,卡瓦拉也放开了周大富的衣领,站在一边。 东门庆这才问起他们逃走的事情,沈伟道:“当时情况危急,是周大富忽然跳起,趁乱要抓住那张舶主作人质。那张舶主看来又老又病,但身边都有人护卫者,其中更有一个女人”他往手被绑住c口被塞住c整个人被牛蛙按住的那女人一指:“冲了过来,挡在那张老舶主前面,周大富一击不能得手,反过来就把这个女人给捉住了。我们是挟持了她才一步步退出来的。退出那小湾以后我们不敢就往这边来,而是会合了陈百夫他们又兜了个圈子,这才回来。幸好他们害怕我们有埋伏,出小湾后不敢跟踪得太远,所以我们才没有伤亡。” 东门庆点了点头,以手语道:“如此说来,周大富也有功劳。” 卡瓦拉等诺诺哦哦,却也无法否认。陈百夫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东门庆打手势表示“回山洞再说。”先蒙了那女人的眼睛,然后才抬了她回到山洞中后,关上木板门,点了一支小火把,扯开了那女人的蒙眼布,东门庆这才看清这女人的面目,见她脸相颇为丰腴,五官亦端正,可惜左脸有一块好大的红印,不知是胎记还是印疤,占得整张脸的都变丑了。东门庆看了一眼,摇头暗叹可惜。 周大富道:“那张舶主似乎很看重她,老让我们不要伤害她,要不是这样,我们还真没办法出来。我看这女人多半是那张舶主的女儿。王公子,你看能不能拿这个女人去要挟他们?” 那女人一听连连摇头,似乎要说话,东门庆打了个手势,陈百夫上前道:“你不要乱叫,我就让你说话。”那女人点了点头,陈百夫这才拔出塞口之物。那女人轻声哭了起来,哽咽道:“我我”惊吓之下却说不完整。 东门庆打手势让陈百夫文话,陈百夫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小声道:“我叫张月娥。” 东门庆嗯了一声,陈百夫又问:“张舶主是你什么人?是你爹爹么?” “不——不是。”张月娥道:“我哪有这个福分做他老人家的女儿?我只是他的一个使女罢了。” 东门庆冷哼了一声,周大富也冷笑道:“使女?若只是一个使女他会这么在意?会为了你放我们走?大船出海行商,带女人已是大忌!他竟然会犯忌带你出来,哪里会有那么简单的?” 张月娥低声道:“舶主他有病,这次本来不该出海的,但好像又因为什么事情不得不出海,夫人很担心,所以派了我随船伺候。舶主在船上的起居c药膳都是我做的,他他老人家对我很好”说着又默泣起来。 东门庆走了过去,解开了她的手,这时满山洞的男人盯着她一个女人,众人虽不知东门庆要做什么但也不怕她跑,东门庆解开绳索后,竟然在张月娥的手掌c手指上抚摸起来。众人大奇,张月娥则大骇,不断挣扎却哪里挣脱得开? 东门庆抚摸了一下后,让牛蛙水虾蔡抓好她的双手,又去摸她的脚,这个时代,少女的脚岂是随便摸得的?在一些地区女人一被人摸到了脚就如同失去了贞操,甚至必须就嫁给摸她脚的男人了。九个男人见东门庆摸了张月娥的手后又去摸他脚也无不奇怪,牛蛙道:“王公子,你你也不用这么急吧,这当口”却被东门庆一瞪,便不敢说下去了,而张月娥却整张脸登时火热起来,又感害怕又感耻辱,眼泪滴滴垂下,却又不敢大哭。 东门庆摸了她的脚之后却没再动她,跟陈百夫打了一下手势,陈百夫才恍然大悟,对众人道:“王公子说,这女子双手粗糙生茧,双脚长大,显然是做惯粗活的人。那张舶主用引领一支规模如此大的商队,在当地想必也是豪富,他的女儿c女人都不至于如此。所以这女子方才说她是张舶主的使女,多半不假。” 水鱼蔡皱眉道:“那张舶主会为了一个下人放了你们?” 沈伟想了一下道:“说起来那个张舶主长得慈眉善目,就我的观感看来他倒是个很慈祥的人。这女子虽说是下人,但服侍了他这么久,多多少少会有感情,因此而放过我们,倒也有可能。” 陈百夫心里一动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能不能利用他去和那个张舶主讲条件,要他带我们回去?” “这个只怕不大可能。”周大富道:“当时我们见到张舶主时,他下手还坐着六个人,看他们的神色礼仪,那六个人多半是这支船队的理事。张舶主跟我们说话,中间有好几次也征询了他们的意见。我们捉住这个女子时候形势混乱,他自然有权力要手下克制,但我们若想要上船去,只怕就算那张舶主答应,其他理事也不会答应。” 水鱼蔡道:“那要不我们就拿了她去换赎金!” 东门庆却摇了摇头,这个山洞中铺有一方沙盘,他便沙地上写道:“身处荒岛,要钱何用?” 水鱼蔡听了陈百夫读了这句话后道:“有钱总比没钱好。” 东门庆又写道:“此事太过下作。”摇了摇头,否决了水鱼蔡的意思。其实要是能因此而回大明,东门庆倒也不介意以这个张月娥作人质,但以当下的形势看来已无法达到这个目的,而且若张月娥果然是个使女,拿她去换赎金多半也换不来多少财物,所以东门庆觉得没有必要。 水鱼蔡不敢反对东门庆的意思,却谔谔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那留着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用?” 牛蛙对东门庆道:“王公子,要不你把她给我吧。” 东门庆一听不由得莞尔,朝张月娥脸上的红印一指,又作了个嘲谑的表情,大意是说:这么丑的女人你也要! 牛蛙道:“把火把吹了,还不是一样!我刚才捏到她的手,软软的,舒服得很!” 众男人一听都心动起来,他们的生理需求可都好久没解决了!便一齐向张月娥望了过去,又一齐向东门庆望了过来,那眼神分明是在向东门庆请示:只要他一点头只怕马上就会有人扑上去! 谢月娥随船日久,颇知水手海盗的事情,见到这情况惊叫一声,掩紧了衣服大哭起来,叫道:“求求你们不要不要” —————— 写到第三本书还如此寂寞,想想真是唏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俘女之二 东门庆看了张月娥一眼,心中颇觉她可怜。这时他匪性未重,公子哥儿的脾气尚存,觉得这样对付一个女人太无风度,亦太残忍,略一沉吟,便招张月娥近前。 张月娥哪里敢过来?牛蛙喝道:“王公子叫你呢!还不过来!” 张月娥这才一步一顿,挨近沙盘,东门庆便在沙盘上写字,陈百夫看着沙盘上的字对张月娥道:“王公子说,他打算放你回去。” 几个男人一听无不失望,张月娥却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当场跪在东门庆跟前道:“王公子!王公子!你要是肯放了我,那那便是小女子的再生父母,我一定天天念佛,求菩萨赐福给你” 东门庆随手写字,陈百夫又道:“王公子说,放了你可以,但你要帮我们传几句话给你们舶主,你能传到么?” 张月娥犹豫了一会,道:“行。” 陈百夫又道:“王公子要你转告舶主,今夜之事只是误会,我们本无歹意。”他指着周大富道:“没错,他当初确实在佛郎机人的船上助纣为虐,但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不但他,我们这帮人,都是被佛郎机人流放在此。这次想搭乘张舶主的船回大明确实是诚心诚意。嗯,这几句话记清楚了么?” 张月娥点了点头,东门庆让她重复了一遍,陈百夫指出了她说错了的几个地方,才继续道:“我们虽然希望张舶主能搭载我们回大明,但舶主若不肯答应,我们也不好强求。不过希望张舶主秉承仁人之心也不要与我们为难,张舶主到这个岛上是要寻水寻食我们都绝不干扰,若只是泊船避浪,我们也绝不会来偷袭,请他尽可放心。等你们离开了,我们再另寻门路回去就是。都听明白了?” 张月娥又点头称是,将两段话又重复了一遍,东门庆听她说的没错,目视众人询问意见,周大富首先道:“王公子的主张有理,我赞成。要泻火,自己用手就行了。眼下还是大事为重。可别惹得那张老舶主来报复,那可就不妙了。” 沈伟也道:“不错,我也觉得王公子的安排很有道理。” 卡瓦拉道:“好,我也赞成。” 水鱼蔡c牛蛙他们听他们都这样说,自己便也没什么主意了。当下东门庆往眼睛一指,陈百夫对张月娥道:“我们要蒙住你的眼睛送你回去,你别乱动。” 张月娥怯怯地看了东门庆几眼,点了点头,便任由陈百夫将自己的眼睛蒙了。东门庆带上陈百夫c周大富c牛蛙把她抬了下去,又将亲自将她送到那小湾附近,这时天已蒙蒙亮,东门庆拉开她的蒙眼布条,指了指小湾的方向,便带着陈百夫等离开了。 东门庆等走后,张月娥惊魂稍定,赶紧朝小湾外侧的哨岗奔去,站岗的商队守卫见到她无不惊奇,将她接上船去。张月娥才上船,便见一个白发老者披着外衣奔了出来,叫道:“月娥真的回来了?”这个老者便是这支商队的首脑c广昌平商号大东家张昌毅了。 两人接近,张月娥叫了声干爹,便栽入张昌毅怀中抽泣,张昌毅轻拍她的头发道:“好了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时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道:“月娥,你怎么逃回来的?”这个汉子却是张昌毅的堂侄,叫张益兴。 张昌毅朝他摆了摆手,道:“益兴,这事以后再说。” 张益兴的弟弟张益盛道:“叔叔,话不是这么说,现在不是在家里,商船在外,最怕遇到这些悍匪海盗,所有事情都得查清楚,以防出岔子。” 这时人群中一个年龄只比张昌毅稍小的老者道:“益盛说的没错,这事是要问清楚。”这个老者却是这支船队坐第二把交椅的杨致忠,他也是那艘福船的舶主。 张昌毅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致忠贤弟说的也有道理。”便轻轻拍了张月娥的肩膀一下道:“孩子,来,来,我们舱里说话。” 当下张昌毅父女以及包括杨致忠c张益兴兄弟在内的六个理事进入舶主舱议事。张昌毅对张月娥道:“孩子,我知道你现在很辛苦,不过”说到这里便咳嗽起来。 张月娥见他咳嗽便忘了自己的事,忙起身道:“干爹,你昨晚没喝药吧?我这就给你” “回来,回来!”张昌毅道:“这个迟点再说,多少位叔叔c大哥等着你说话呢。” 张月娥迟疑了一下,低头走近,仍在张昌毅身边,便道:“昨天晚上,我被那两个人劫持出去以后,出了这个小湾,便又有一伙人冲了出来和他们会合” “这些我们都知道。”张益兴道:“后来呢?” “后来我就被绑了手脚塞了口,他们带着我兜圈子,黑暗中我也认不得道路,一直被他们带到一个有些高的地方才停下,那里又有三四个人在等着,其中一个是一位一位有些斯文但又有些可怕的公子,另外三个,看起来像是南洋人。”说到这里张月娥的脸忍不住红了红。 杨致忠道:“公子?南洋人?这群悍匪,果然来路复杂!” 张益兴问:“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张月娥道:“他们人数不多,好像只有嗯,一共十个。” 几个理事一听都有些讶异,张益兴道:“十个?十个人就敢来打我们的主意?你有没有弄错?或者他们还有人在别处你没看到?” 张月娥道:“当时的情形,看来不像还有别的人,而且他们他们也许不是来打我们的主意” “什么?”杨致忠奇道:“你说什么?” 张月娥道:“我听了他们的话,觉得他们也许真的只是要我们搭他们一程而已。” 张益兴张益盛兄弟一起摇头道:“那怎么可能!” 张昌毅柔声道:“孩子,你将昨夜看到的c听到的,细细说来,一个细节也别漏了。” 张月娥便将遇到东门庆之后事情一一说了,只是略去了自己被东门庆抚摸双手c双脚的情景,说一句“他们见我手上有茧c双脚很大”带过,最后将东门庆要他传达的话也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都沉默下来,张昌毅问杨致忠:“杨贤弟,你怎么看?” 杨致忠道:“听来那个什么王公子,似乎是这群人的首脑。而且这群人的行径,倒也不大像悍匪,虽然有些粗鲁,但出海的人,又有几个不粗鲁的?” 张益兴却道:“可别是他们为了骗过月娥故意布下的局!” 其中一个理事叫崔光南的道:“听来也不像,他们放月娥回来,只是要我们莫为难他们,我们行商在外,本来就不想惹事,只要他们不来惹我们,我们又怎么会去为难他们?我觉得不像诡计,因为他们的要求里看不到圈套。” 张昌毅点了点头道:“崔贤弟说的有理。” 其他两个理事也道:“不错,不错。” 张昌毅咳嗽了两声,又对张月娥道:“孩子,我是教过你写字的,当时你可看清了那个王公子的字么?” 张月娥道:“干爹教孩儿写字,孩儿愚鲁,还不大会写,不过字却还认得一些。当时那个王公子确实是在沙盘上写字,给他传话的那人说的也大体和他沙盘上的字相符。”顿了顿,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他的字好漂亮。” 张昌毅见干女儿的神色语气,心中一动,便留了意,口中道:“听起来,这个王公子倒是一个斯文人,只是他一直不开口,又只是写字c打手势,难道是个哑巴?” 张月娥道:“这个,孩儿就不清楚了。当时孩儿很害怕,不敢问。” 张益兴一听便笑道:“若只是一个哑巴带着九个混混,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杨致忠却道:“还是要小心为好,还是要小心为好。” 崔光南道:“舶主,你看要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张昌毅沉吟道:“就像崔贤弟所说,我们来到这里,本想向本岛部落进一些香料,也不想惹事。不过若这群人真是流落海外的天朝子民,既无恶意又有心回国,我们也不该袖手旁观” 杨致忠惊道:“老哥,你该不会” 张昌毅道:“我想见那个王公子一见,各位以为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老商幼盗之一 听张昌毅说要见那个王公子,众人都吃了一惊,杨致忠道:“老哥!我也知道你素来慈心,但我们走完这个岛就要回去了,何必节外生枝?” 张昌毅却道:“致忠贤弟,你我都是曾流落海外的人,深知其中苦楚!当初若不是有义父相救,你我如何有今天?试想若是换了你流落在此,有人举手就能救你而不加援,你心里会作何感想!咱们虽然是做生意的,但总算读过两天书,圣人推己及人的教诲不可轻忘。更何况我听了月娥所述,觉得这个王公子多半也是个读书人,斯文而落魄,更是可悯,若我们只需腾出一个舱位就能救他们出升天,于情于理,都不当视而不见。但这拨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奸人,月娥年纪小,怕还看不真切,所以我想亲自相他一相。” 众人素服他年高德勋,听他这么说,多数都不出声了,张益兴却还是道:“叔叔,咱们做生意的赚钱就是,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张昌毅一听斥道:“你这说的是人话么!若他们是歹人,我们自然要防他!但他们要是良人,只要是力所能及,如何能不帮忙?一味的唯利是图,你和那些没开化的蛮夷有什么区别!” 张益兴不敢再说,张益盛也不敢开口,杨致忠道:“好事可以做,但也要小心。” “这个自然,”张昌毅道:“我已有安排。” 待得天色大亮,便派人去给东门庆下书。张昌毅有两个得力手下,一个叫于不辞,一个叫何无畏,都是张昌毅从海浪中捞起来的人,于不辞三十有余,通晓十三种番话,眼下是广昌平号的财副,管的是商贩队伍,何无畏将近而立,是广昌平号的管哨,主抓船上武装。 这时于不辞已被派了出去寻找本岛部落,何无畏在船上负责守卫,听张昌毅要自己去下书,他对主人决定从不怀疑,却道:“昨晚他们似乎兜圈子跑的,不知往哪里去下。” 张昌毅道:“我猜他们的老巢必然离此不远,否则不会我们才一泊船他们就发现了。昨天你不是在这附近找到了一些木料么?我猜那或许是他们曾在这里活动过而留下的。”来到甲板上环视周围环境,便指着那片高地道:“你到上面去看看。嗯,那里好像还有一个山洞,若高地上没人,你就派人到那山洞看看。要小心,这伙人戒心颇重。” 张昌毅去了有一个多时辰,便派人回来禀告道:“高地上果然有许多足迹c木料c石料,一些石头上还有血,似乎那里打过仗一般。我们进了那个山洞,又在洞里发现了一些粗制的用品,一排木板,几支标枪。何管哨说里面的人也许走了没多久。他还在高地上守着,让小的先来回报。” 张昌毅想了想道:“这伙人的首领颇有见地,竟预料到我会找上他们。”便拟书一封,对那水手道:“让无畏贴在那高地上下坡的显眼处,然后就回来。” 那水手匆匆而去,将书信连同嘱咐带到何无畏处,旁边有个水手道:“他们都走了,哪里还会再来?我看这信是白留。” 何无畏却道:“舶主的想法,你们懂什么!”仍照张昌毅的意思做了。他们离开后不久,便有两个人从林木后冒了出来,一个是陈百夫,一个是水虾蔡,陈百夫见何无畏等走远之后才近前将信取了,水虾蔡道:“我到洞里看看。” “不用了。”陈百夫道:“山洞上下不方便,又只有一条道路,万一他们突然折回你怕要被困在那里。”便带了他回去和东门庆等会合,出示何无畏所留书信。 东门庆拆开来和陈百夫c沈伟一起看了,卡瓦拉问:“说什么?” 沈伟道:“这封信署名张昌毅,自称广昌平商号的东家c广昌平号的舶主,他邀王公子到船上一叙,但只能王公子一个人去。” “那怎么行!”水鱼蔡道:“也许是个陷阱!” “对!”周大富道:“他们要真有诚意,何必只点名王公子一个人去?” 陈百夫道:“但也有可能是那个女人帮我们说好话了,所以他们想见见王公子。这或许是个机会。” 众人议论纷纷,最后沈伟对东门庆道:“王公子,他邀的是你,去不去你拿主意吧。” 东门庆沉吟片刻,再看看这封信的字,心想:“这字写得稳健沉着,不轻佻,嗯,看来像个有年岁的读书人写的。”又想:“我们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再要自己打造船只,造出来的也只有近海航行的小船,要回大明还是得依傍别的大船,还是得跟人家谈,到那时候形势未必能比眼下更好。”想到这里主意便定,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要去。 牛蛙道:“那我们送你到那小湾附近去。” 东门庆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现身,免得对方有歹意被一网打尽。 水虾蔡又道:“那样的话王公子你可得多带两把刀去。” 卡拉瓦便把自己的枪托过来道:“把我的枪也带上!” 东门庆看看水虾蔡手中的刀和卡瓦拉手中的枪,微笑着摇了摇头,反而把自己刀拿了出来,交在陈百夫手里。陈百夫一愕,周大富已道:“不错,王公子孤身赴会,带刀带枪又有什么用处?不如不带,以示诚意。”东门庆望了他一眼,见周大富示好地回报以微笑,心想这个家伙脑筋其实也算比较活,怪不得能得到佛郎机人的信任。 当下东门庆只身前往,沈伟c陈百夫等送他到广昌平众的视野边缘,望着他现身c被广昌平的守卫搜身c带进去,九个人无不惴惴,周大富道:“不知道王公子会如何?” 陈百夫叹道:“王公子这番是在博!他要是失陷了,我们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众人都觉有理,各有一番唏嘘,都道:“希望王公子吉人天相。” 那边东门庆被带上了大船,张昌毅就在甲板上见他。甲板上摆上三张桌子,一张由里朝外,由张昌毅坐着,一张摆在张昌毅对面,空着,一张侧放,却是杨致忠坐了,其他理事两边立候。 东门庆上来之后,张昌毅起身迎接,何无畏向东门庆道:“这位就是我们主船广昌平的舶主,张姓,讳上昌下毅。这位是我们副船福致隆的舶主,杨姓,讳上致下忠。”主客各自行礼罢,依次坐下。 张昌毅和东门庆的桌上各摆了一块极平的石,石头边上放着毛笔和水,张昌毅提笔写道:“海外纸贵,以此石替代,望贵客勿要见笑。”这石却是一块未雕琢的上好砚石坯子,笔过留痕,片刻自干,不用抹拭。 东门庆便认出他的笔迹来,心中奇怪:“难道他也是个哑巴不成?”却不知张昌毅此举另有深意。 张昌毅又以笔问道:“贵客乡土何处?” 东门庆本要答“福建漳州”,但见他这等排场,见识多半不凡,再想那副船名福致隆,船又是福建船式,舶主怕是福建人,若说谎被戳破会误事,何况此刻远在南洋,早非东门霸c洪迪珍的势力范围,便提笔答道:“晚生王庆,福建泉州府人氏。” 旁边杨致忠哦了一声道:“杨某是建州人,但曾在泉州呆过十年,算来也是同乡。泉州地方人物,杨某识者甚多,或许认得王公子府上的长辈。” 东门庆知他要打听自己的来历,摇头轻叹,提笔写道:“祖上虽有荫庇,但小子流落海外,有辱家声,不愿再提。” 杨致忠也叹息了一番,道:“我当初亦有过这样一遭生涯,不过在外流浪愈久,思乡愈重。到后来连家乡山水,便是一井一物也是念念不忘,历历在心中晃过,比在家时尤为明晰。”当下述说起泉州的风物c人情来。 东门庆一听便知道对方是借故在考自己,当杨致忠每说一事一物毕他便提笔接续c补充,杨致忠开头还往大处说,后来尽往极细处寻!很多事情若不是经年住在泉州的人断难知道。不但如此,他十句中还夹杂着一两句故意说错的,要看东门庆如何应答。幸而东门庆本是泉州人氏,交游又广,各处市井人物都熟,杨致忠的问题虽刁钻却也难不倒他,每见杨致忠所言不对便提笔委婉纠正。两人一说一写有半个时辰,杨致忠才向张昌毅点了点头。 张昌毅叹息了一声,写道:“泉州老朽亦曾一游,深知其为人间胜土。王公子背离如此乡井,想来必有缘由。” 东门庆写道:“惭愧,惭愧。晚生屡试不中,家中匮乏,不得已登船觅利,不意所乘海舟为佛郎机人所袭,竟成奴隶!船上华人备受欺凌之余奋起反抗,不幸失败,死难者数十人”写到这里因想起在福建海面上被佛郎机人烧死的一船同胞的惨状,眼睛眨巴两下,便掉下泪来,继续写道:“我等侥幸不死者凡十人,却又被佛郎机人放逐于此岛,才要造船出海,期盼能回归中华,不想又受困于土番,幸有贵船来到,土番见帆远遁,我等才得以苟延残喘。当晚便派人到此一探,实望贵船队能携我等回归大明,不想却闹出了一场误会。” 这段话半虚半实,却也情真意切,张昌毅c杨致忠等都寻不出破绽来。张昌毅写道:“既是如此,昨夜贵使来时,为何不说?” 东门庆写道:“佛郎机一事,实是有心隐瞒,为何隐瞒?一来因为佛郎机人驱役一事虽属无奈,毕竟脸上无光;二来佛郎机人作恶多端,臭名远扬,我等担心初识者因此生疑。不想到头来却是为避小疑而生大误会。” 这段话也算实说,张昌毅杨致忠还没回答,岸上忽然传来消息,说财副回来了。张昌毅大喜,杨致忠对东门庆道:“有些小事要处理,请王公子稍待。” 张昌毅回头示意张月娥,张月娥便走过来,有些羞涩地对东门庆道:“王公子,这边请。”引他到舱中休息,奉上茶水点心,东门庆接过时用手拍了拍她的手——他言语不便,这番本是致谢之意,张月娥却慌了,低了头,连那半边没有胎记的脸也红了起来。东门庆是风月老手了,一见心道:“这丫头不会看上我了吧?”他可不是青头后生,见有女人喜欢自己便感动,此事在他脑中只是一晃而过,并不放在心上,寻又想起:“他们说财副回来了,不知那财副之前是去做什么了?” —————— 跳楼的心都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老商幼盗之二 广昌平的财副于不辞此番出去自事去寻找本岛的原住民,这支华人船队和佛郎机人不同,张昌毅和杨致忠早年曾经到过此岛,帮过本岛部落不少忙,和部落的酋长c长老都建立了颇深的友谊,华商给当地人传授了一些耕作之术,又给他们带来了工具,而当地人也乐得向华商提供香料c木材c食物,所以张昌毅他们来到这个岛上,一是做买卖,二是寻故友。 这次财副于不辞回来,就是带来了这个部落的消息,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原住民长老来。这两个长老和张昌毅杨致忠都认得,久别重逢,自有一番话说,那两个长老一见张c杨就痛哭起来,他们的话满船人泰半听不懂,但见他们哭得悲怆无不感动。何无畏小声问于不辞:“他们怎么了?” 于不辞道:“去年佛郎机人袭击了他们的村庄,杀人夺物,强奸妇女。他们斗不过佛郎机人,不得已退入内陆深处,把几代人开发的家园都毁弃了。” 何无畏切齿道:“可恨!可恶!”忽见杨致忠脸色微变,似乎听到了什么要紧的话,又低声问于不辞:“怎么了?” 于不辞道:“他们说前些日子他们又见到那些佛郎机人了。” 何无畏骇然道:“在哪里?” 于不辞道:“就在他们废弃了的村庄——他们虽然离开了家园,但偶尔也派人回来看看,前些日子竟发现那帮佛郎机人又来了,而且派了狗腿子还到处找他们!他们自知不敌便都躲了起来。” 何无畏问:“后来呢?” “后来那帮佛郎机人什么也找不到就走了。”于不辞道:“但事情有些奇怪,那些佛郎机人竟留了些人在这里。他们还和留在这里的人打过一仗。” 便见那个长老口里大声疾呼,指着那片高地,似乎在述说一场战斗。 何无畏一凛,心道:“怪不得那高地上有血!原来是这样!” 张昌毅听那两个长老叙述完,也说了好多肺腑之言,既安抚了他们,又许诺要帮他们重建家园,那两个长老听完大喜,一起拥住了张昌毅跳,以示敬意,又指着北边,两手作拱,说了两句话,张昌毅这次却有些迟疑,说了两句话,那两个长老听了颇为失望。 何无畏问:“这次又怎么了?” 于不辞道:“他们希望天子能派兵过来,荡平这些佛郎机海盗,希望天子能将这片土地能纳入中华。” 何无畏吐了吐舌头道:“这哪里是我们能过问的事情?” 于不辞也叹道:“是啊,他们没什么见识,只道我们在天朝也是大人物呢,其实我们连出海都是偷偷摸摸,哪里有上达天听的本事?” 这番话说了好久,张昌毅才派了几个得力的水手护送其中一个长老回去报信,另外一个却留在船中,在另外一个船舱中休息。然后张昌毅又召集众人,道:“眼下有三件事情要办。第一件,是如何帮我们这些老朋友——他们遭了番鬼之祸,我们不能不帮,但我们也不能留在这里太久,以免错过了回航的季风,所以此事有些为难。第二件,是要仔细防范佛郎机人。”说到这里停了停,道:“你们有什么主意没有?” 于不辞沉吟片刻道:“此岛到处都是宝贝,只是没开发而已。至于人手,他们的人本来就不少。要想帮他们重建家园,也不需另外运来什么物资,只要留下些能制造工具的工具就可以。不过我们留下了工具他们也未必会用,要教会他们,也不是十天半月的事情,所以最好是留下几个人来,一来是教他们怎么用我们留下来的东西,二来是帮他们挑选地址,立墙设防,若佛郎机人再来袭击也好有个抵御的余地。” 张昌毅点头道:“好!这件事情你来安排,看看有没有兄弟愿意留下——你告诉他们我的许诺:短则一年c多则年,我就算自己不能到此,也必派人来接他们回去。” 于不辞领命后,何无畏道:“那帮佛郎机人很可能就是我们在马尼拉海遇到的那拨,就算不是那拨,只要我们小心防范,想来不会有事。” 张昌毅杨致忠等都点头称是,崔光南道:“那舶主说的第三件事情是” 张昌毅道:“就是那个王庆的事情。” 众人哦了一声,何无畏道:“听起来,被佛郎机船留下人,就是他们几个。” 张昌毅道:“我们的老朋友性情憨直,是不会骗我们的。而且他们双方又曾交战过,彼此都有敌意,所以不会勾结。从种种迹象看来,这位王公子倒也没有说谎。” 张益兴有些警惕地问道:“叔叔,你不会” 张昌毅道:“我想搭载他们回去。” 张益兴惊呼道:“叔叔!万万不可!这群人来历不明,让他们上船怕会有祸患!” 张昌毅却道:“流落海上的人,除了认识的,有几个是来历明白的?要是照你这样说,以后遇到落难的陌生人就都不用帮忙了。” 张益兴叫道:“可是,可是” “行了!我意已决,不用再说了。”张昌毅道:“除非大家都反对我的意思。”说着看看众理事。 崔光南道:“我觉得舶主的决定没错。” 张益盛道:“叔叔,我觉得我们还是别多生是非了吧。又要帮这些生番,又要搭载这些漂客,咱们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出海,到底是来做生意,还是来做善事?” “你懂什么!”张昌毅斥道:“有道有德的生意,方才做得长久!若是一味的唯利是图,就算让你暴富暴贵,只怕也难以善终!” 张益兴c张益盛兄弟被他骂得低下了头不敢再说,张昌毅又问杨致忠,杨致忠看看众人,低头片刻,才道:“我在两可之间。”其他两个理事见张主救,杨中立,一个便支持张昌毅,一个学杨致忠说自己也在“两可之间。” 张昌毅道:“好!那我就拍板了。待我再试他一试,若没什么问题,就搭他们回去。”便让人去请东门庆。东门庆来到后,张昌毅道:“为我们一点生意上的事情,却让王公子久等了。” 东门庆见他说话,心想:“原来他不是哑巴。”提笔写道:“舶主客气了。” 张昌毅又道:“王公子说此番流落此岛的同伴有九人,不知这九人之中,可有王公子的亲人?” 东门庆写道:“没有。” 张昌毅道:“那么可有王公子的挚友?” 东门庆犹豫了片刻,想起自己将被门多萨绞杀时牛蛙c水鱼蔡等的退缩不出头,想起被金狗号遗弃后卡瓦拉等的敌意,至于周大富就更不用说了,心中不免有些黯然,这十个人里,也就陈百夫一个算是和自己较熟也未背叛过自己,但要说挚友,恐怕还算不上。 张昌毅见他犹豫,脸现喜色道:“若没有亲人挚友,那就好办了,那就好办了!” 东门庆见他如此说,脸上不免奇怪,张昌毅解释道:“王公子,我实话对你说,我见你是个读书人,实有心帮你。不过我们毕竟是行商在外,一切都得小心。要让你们十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一起上船,我们实在不放心,众理事也不会答应,怕会出乱子。你出海也有些日子了,想必知道海上之事诡计层出,令人防不胜防,所以我们不能不小心。但若只是你一个人,那么我就可以拍板决定。嗯,若你要再带一c两个朋友一起,那也可以,但十个人的话,万万不行!” 听了这番话东门庆第一个冒起的念头就是:“他说得对!十个人一起上船,就是换了我也要起疑!”跟着又想:“卡瓦拉等只是三个南洋生番,和我有什么关系?水鱼蔡c牛蛙c这些人又胆小又没用,虽有一身力气,到了关键时刻个个都是缩头乌龟,我带着他们做什么?那周大富更是一开始就甘心做番鬼的走狗!踢走了他正好可以去了一个肘腋之患!嗯,陈百夫一直跟我不离不弃,想办法带上他就好!” 提起笔来,就要答应,但笔未落下,脑中忽闪过水鱼蔡等人殷切的面容来——东门庆知道自己是这些人的希望,如果自己死在这里他们还有活下去的勇气,但如果自己背叛了他们,只怕他们会在愤怒中沉沦:“背叛背叛没错,如果我自己走,或者只带陈百夫走,那对其他人来说也是背叛啊”他想起自己站在高处等待门多萨下令绞杀时,一望下去,底下水鱼蔡c牛蛙等都缩头缩脑不敢出面,当时东门庆尽管已有计谋和安排,心中还是感到无比的悲凉和无比的愤怒,但自己此刻若也偷生独逃,“那我和水鱼蔡他们有什么区别?” 他心里一冲动,就要落笔回绝,一抬头看看周围所有人那等待着自己回答的眼光,手不禁又是一颤,心道:“这次若是回绝,我还会有机会回中原么?我们就算能够造船,到了近海,别的过路大船也可能像他们这样嫌弃我们人多,到时候可能也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来!到时候,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若是答应,那何苦等到那时?何不现在答应?若是不答应,那么我们将一辈子在这附近流浪么?”又想:“若到时候不是我去交涉,而是别的人去交涉,那些人会如何做?会因为不肯丢下同伴而放弃回归的机会?”他想想水鱼蔡c想想卡瓦拉c想想周大富,都觉得这些人恐怕都会不顾其他人独自离去。 “答应吧!答应吧!”东门庆心想:“他们和我易地而处的话,只怕早就答应了!别人没有为我考虑,我何必为他们考虑?” 心里虽这样想,但思来想去,老是下不了笔,张昌毅仿佛是在提醒地叫了一声:“王公子?” 东门庆被他这句话叫得回过神来,便落笔要写个好字,但只写了一半又顿住了,心中着实矛盾,不知该如何决断才好,看看张昌毅c看看杨致忠,再看看何无畏c于不辞等人,这些人无论眼神还是脸色都不能为他提供答案。东门庆心道:“怎么办?怎么办?”这时候他多希望旁边有个人能给他一些建议啊!跟着他想到了东门霸! “如果老头子在此,他会怎么做呢?” “做什么事情都好,一定要想清楚对方在想什么!”东门庆琢磨着东门霸的这句话,可他却摸不透张昌毅的想法,这个老头心机深沉恐怕不在东门霸之下,这个时候的东门庆和他一比还嫩着呢。 “如果对方很高明让你摸不透他的想法,那就想想你自己!记住!除非是有绝对的把握,否则不要为还没有到手的虚幻而放弃自己自己已有的东西!” “自己有的东西自己有的东西我现在还有什么东西?”东门庆将周大富c水鱼蔡c沈伟等在脑中过了一遍,若有所悟,这时他又想起了东门霸的另外一句话:“不要空着身子去将就人家,那样你就会任人摆布了!” 想到这里,他再无犹疑,这时石面上那半个好字早已干了,东门庆重新蘸了蘸水,写道:“我此来是受众人付托而来,九人之中虽无亲人,亦无挚友,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敢有负!” 张昌毅哦了一声道:“那么王公子是不打算考虑老朽的建议了?” 东门庆写道:“若舶主垂怜,请将我们一并带上。我等将感恩不尽。” 张昌毅摇了摇头道:“那不可能。”又叹道:“可惜,可惜啊!”便对何无畏道:“送王公子回去吧。” 东门庆见他如此决定,心中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来,但笔下既已出言,便不好再反悔,将笔搁下,向张昌毅行了个礼,转身下船。 何无畏直将他送出小湾之外,说道:“王公子好走,这一带偶尔会有船来的,也许下次能遇到一艘肯带十个人的大船呢。” 东门庆自嘲般地一笑,摇了摇头,与何无畏作揖而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老商幼盗之三 东门庆回到临时的巢穴时心情有些低落,这次他没有掩饰,所以心情直接反应在了脸上。陈百夫c沈伟等较机灵的一看就知道事情多半已糟糕,便没开口再问他,卡瓦拉却不知好歹,一见到他就问:“王公子,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见东门庆摇了摇头,卡瓦拉叫道:“到底怎么样了?你说清楚些啊!你去了那么久,不会什么也没发生吧?” 东门庆仍不说话,水鱼蔡也忍不住了,叫道:“你到底是怎么和那群商人说的?你别是因为你是个哑巴,所以没能说服人家吧?早知道该让一个不哑的人去嘛。” 陈百夫沈伟听他这话太没分寸都忍不住皱眉,周大富眼珠一转,靠近东门庆喝道:“你胡说什么!”东门庆更是脸色一沉,扫了他一眼,这一眼杀气好重,吓得水鱼蔡退了两步,讷讷道:“我我” 沈伟忙打和场道:“大家都别这样!其实当初那舶主本就是指名道姓地要王公子一个人去,所以其他人去了怕也没用。而且王公子这次是孤身涉险,现在能够回来,已经是吉人天相了。”众人一听,都觉有理,沈伟又对东门庆道:“王公子,他们都是粗人,心里发急,你别见怪。” 正说着,牛蛙跑了过来道:“不好!有人冲这边来了!好像是跟着王公子来的!” 众人闻言大骇,周大富跳起来叫道:“果然有诡计!他们把王公子诓了过去又放他回来,原来就是要找到我们的行踪!” 陈百夫c沈伟等都道:“不错!” 一起望向东门庆,却见他正在打手势让众人别慌,又问牛蛙有多少个人跟了来,牛蛙说:“一个!” 众人一听又是愕然,沈伟道:“一个人?那抵个什么事!” 便听一个男子的声音叫道:“王公子!你在么?出来一下,有事相告!” 东门庆略听出是何无畏的声音,一沉吟,便让其他人先躲起来,自己带了陈百夫走了出来,何无畏见到他笑道:“这个地方让人好找啊!” 陈百夫哼道:“你来做什么!难道要赶尽杀绝不成?” “这位兄弟言重了!”何无畏道:“其实是舶主派我来通知各位,请各位上船的。” 这时其他人都埋伏在各种障碍物后面,此言一出,便有好几个人忍不住同时啊了一声,何无畏环顾周围,笑道:“看来大家都在啊。” 东门庆却不肯深信,以手语让陈百夫代自己问何无畏:“你们舶主方才已经拒绝了我,现在为何出尔反尔?莫非其中另有阴谋?” “阴谋?我们能有什么阴谋!”何无畏道:“我们是生意人,不是海盗,只求不被别人害了,哪里有功夫还别人?再说,害了你们,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他这话一出,暗处沈伟c周大富便都信了七八分,何无畏又道:“其实我不怕摊开了来说,王公子,舶主最后拒绝你,其实是试你来着,当时你要是答应了,舶主是否让你上船,恐怕反而难说了。” 东门庆一愣,水鱼蔡忍不住现身问道:“舶主试王公子?试什么?” 何无畏一笑,便将东门庆上船后的表现c本岛土著的来访c舶主张昌毅的决定c东门庆最后的对答一一说了,众水手听了都抚额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水鱼蔡满脸通红,噗的跪在东门庆跟前,自己甩自己耳光道:“王公子,对不起,今天我才知道什么叫用小人的心去量君子的腹!” 东门庆忙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自伤,卡瓦拉也上前跪下道:“王公子,刚才我一急起来也怀疑了你,你你可千万别见怪。以后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怀疑你了!就是那舶主再反悔不让我们上船,我也愿意跟着你在这个岛上打猎c造船!” 东门庆口舌不方便,只是尽力搀扶,陈百夫沈伟也上前来道:“你们方才那话虽然说得不该,不过放心吧,王公子要是没有这个度量,早答应那位张舶主了,哪里还会回来顾得上咱们?” 水鱼蔡兄弟c卡瓦拉等人都道:“对,对!”这才破惭愧为欢笑。周大富看看他们这样子,心道:“这个头儿也真不错,以后靠得他紧点,或许还好过依傍佛郎机人。” 何无畏在旁看见,又道:“不过还有一个条件。” 东门庆等又是一呆,沈伟忙问:“什么条件?” 何无畏道:“上船之前你们得将所有武器交出,到了船上要服从总管的安排,当水手用。等回到大陆,自然将东西还给你们。” 沈伟沉吟道:“当水手用,这是应该。只是只是要我们交出武器,这不是” 何无畏冷笑道:“这不是什么?船上战具,历来由司库统一管理,便是自家的水师舵工也是如此,何况你们是来投奔的客人?难道你们当初来求援时,一开始就打算连这点规矩都不守么?” 沈伟等面面相觑,他们也知道何无畏说得在理,换作他们,要让一群陌生人搭乘也非让对方先解下武器再说。只是双方昨晚才有过一次冲突,彼此都难信任,所以犹豫。众人一时拿不定主意,便都朝东门庆望了过去,东门庆略一思虑,便朝陈百夫点了点头。陈百夫道:“听他们的?”东门庆又点了点头,水鱼蔡首先叫了起来道:“好!既然王公子点头了,我们就跟去!” 卡瓦拉也叫道:“对!” 当下十个人在何无畏的带领下重新靠近那个小湾,张昌毅早率领一众理事c水手在那里等着了,东门庆抢先几步,伏倒在地,在沙滩上划字道:“我等以性命相托,愿舶主勿欺我等!” 张昌毅忙扶起他道:“王公子言重了,言重了。你放心,只要你们守规矩,我保你们平安上岸!回到广东,还给你们计工算钱。” 沈伟听了无不大喜,这才交出了武器给司库张益盛,又由总管张益兴安排职位。船上本无空缺,这时只安排了他们去看守一艘小船,同时负责左舷的清洁。这活一看就知道不重要,显然对方还没有将他们当自己人看待,但沈伟等倒也理解。 这支船队在这个岛上又留了八日,看看风向转了才扬帆离开。这八日里他们不但帮本岛土著为新家园重新选址,临走前还留下了八个水手和不少工具,又约定必将再来。这个部落男女老幼上千人感激张昌毅的恩情,在广昌平和福致隆扬帆时竟是举族来送,又请张昌毅允许将此岛之名改为昌平岛,已纪此恩。 沈伟等本来对这个舶主还有戒备,待看到他如此慈悲仗义便都放了心,虽还没回到大陆,却都已觉得“王公子”的决定是对的。 开船以后都无大事,东门庆和他所率领的九个水手每日做完左舷的活以后便没其它事情,倒也清闲,张昌毅对他们又客气,所以他们倒也乐得逍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个总管张益兴和司库张益盛似乎很瞧不起他们,看他们时都是斜着眼,把水鱼蔡等气得够呛。陈百夫总是劝道:“算了,算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他们又是张老舶主的侄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当这艘船没这两个人!” 沈伟叹道:“要不是他们俩,我几乎便想留在广昌平,跟着老舶主讨生活算了。但一想到若留下就得被他们俩管,想想都难受,还是算了吧。” 周大富忽然凑了过来小声道:“这几天我跟广昌平的一些老人混熟了,听他们说,这两兄弟好赌又好嫖,当初是活活把他们爹气死的。离了岸没女人但赌性不改,在吕宋时还大赌了一场,弄得天昏地暗差点误了生意,还好是老舶主出面摆平了。不服他们的人多了去了,不止我们两个。就连老舶主的两个最得力的手下何无畏和于不辞,似乎也不怎么服他们!”他虽然奸狡不如佐藤秀吉,计谋不如东门庆,但生性油滑,善于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要不怎么会得到佛郎机人的信任?这几日放下在金狗号时狐假虎威的架子,鼓动簧舌,没多久就和水鱼蔡他们打成一片,加上东门庆驭下宽松,所以他也就不复才入伙时战战兢兢的样子了。 卡瓦拉一听周大富的话也来了兴致,道:“要不,我们想办法整整他们?” 忽然啪啪的一声,周大富和卡瓦拉的头被东门庆敲了两下,两人赶紧住了嘴,陈百夫道:“你们也太不安生了,自己的事情都还没定下来呢,竟然就想去撩拨人家!所谓疏不间亲,人家毕竟是老舶主的侄子,小心一状告下来把老舶主惹火了,把我们丢进海里喂鲨鱼!” 沈伟一笑,道:“没错,咱们还是先想想以后该怎么营生才好。”因见眯眼躺在甲板上的东门庆方才不但一直没参加讨论,甚至连听也没兴趣听,便问他:“王公子,我们可是准备跟着你了,你说我们以后做什么营生好?” 东门庆转了个身,睁开了眼睛,投向偶有水鸟出没的大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赌债之一 昌平岛本是广昌平福致隆船队预定计划中最后一个买卖地,做完了这趟生意便要回广东。 因在昌平岛上没有买到预想中的香料,广昌平福致隆船队几个理事经过会商,临时增加了一个购置点,改了航向,又向麻逸驶来。 麻逸在吕宋之南,但和中华发生关系或还在吕宋之先。其岛开发亦早,面对西人之侵袭,表现比昌平岛强多了,眼下尚能维持自立。海上行商,熟悉的岛屿通常就代表着安全,陌生的海域则代表着危险,这里是华人下南洋的传统贸易点之一,岛上居民亦已颇知物之贵贱,并晓得收集周围岛屿之香料c奇货以待海商,可以说已形成一个货物的集散地。就物价来说比昌平岛等开发日浅者为高,但其贸易体系与供给体系相对来说也比较完善,如果要计算收益c成本,则到开发日浅之各岛分别收集货物比较划算,但这时临时改变航路,则到这等比较成熟的贸易点来贩货把握较大。 广昌平福致隆船队到达这里时,岛上还有另外四支船队,一支来自阿拉伯,一支来自福建,两支来自广东,就规模而言都不及广昌平福致隆船队,但张昌毅还是依礼貌派张益兴和何无畏去打招呼,而让张益盛和于不辞去准备补给c贸易之事,东门庆等十个人中也有人领到了任务——沈伟作为何无畏的助手,周大富作为于不辞的助手,这两个算是领到了较重要的任务,至于牛蛙等的搬搬抬抬则不赘述。 他们在岛上停留了三天,因恰好有一批豆蔻运到,又有人从西南边转来了几箱辣椒,购入这两批货物之后,船队的入货量便稍微超出了预算,张c杨正要下令开船,不想又出了意外,原来张益兴赌性又发,竟偷空和另外一支中国船队的总管陈五下场赌博,输了个一塌糊涂,他不停地借债想翻本,却是越借越多,越翻越亏,到后来算下账来才知道已输之账目相当于广昌平半船的货物了!这才冷汗淋漓不知所措。陈五见他没钱不肯让他回去,只让他派一个手下来报信。 张昌毅一听火起三千丈,差点气倒在甲板上,幸亏有张月娥在旁扶持劝慰,这才稳了下来,气呼呼道:“这个不成才的畜生!不管他了!不管他了!我们走!我们走!” 众人都知道他这是气话,但或不敢犯其怒,或是平时就不满张益兴而幸灾乐祸,只有杨致忠站了出来道:“老哥,欠了赌债,便被人杀了喂鲨鱼也没法怪人家,这不是闹着玩的,还是要想想办法。” 张昌毅怒道:“办法?什么办法?难道还真把广昌平半数的财货拿出来不成?广昌平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这笔钱拿了来,回到广东我们就都得吃西北风了!与其让满船的弟兄活活饿死,不如不要了这畜生!要喂鲨鱼就让他喂鲨鱼去!” 杨致忠道:“这”一时也无善法。 张益盛一听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哭道:“叔叔,叔叔,你一定要救我哥啊!他就是再不成材,但你看在我们死去的爹爹份上,无论如何不能不救他啊!” 张昌毅听他提起亡兄不禁老泪纵横,按住了不断起伏的胸口,叹道:“兄长一世英明,怎么生了你们这两个不成材的东西!罢了,罢了!” 听到这两个“罢了”,满船的人便都知道张昌毅还是心软了,张益盛大喜,于不辞面有难色,上前道:“舶主,真要给他们送半船货去?这” 崔光南也道:“舶主,你做的决定,我们向来没意见,不过这件事情,唉” 张益盛叫道:“这条船大部分货物都是我们张家的,你们只是小东!还有福致隆那边也有我们的货物,真要救人,也不用你们的东西!” 张昌毅一听怒道:“你给我住口!”喝得张益盛低头不语,这才召集除了张益盛之外的理事以及于不辞c何无畏进入舱中议事。张益盛见自己被排斥在外,心头不免不乐。 进了舶主舱以后,张昌毅道:“这件事情,不能善了了。若是听他们的话送半船货过去,我们广昌平怕就得散了!” 何无畏道:“舶主要动手?” 张昌毅沉吟片刻,说道:“这是最后的手段。陈五的东家叫刘可保,是个客家人。我知道这个人,他不沾嫖赌,又最痛恨下属瞒着他干作奸犯科之事,所以我料这个陈五此次和益兴聚赌,多半是瞒着刘可保!而且他能让益兴输这么多,这其中多半是设了局!这等事情是个明眼人便看得出来。所以我想就这一点,派个人过去,绕开了陈五,直接和刘可保谈!要想去和陈五谈,那是说什么也谈不拢了——益兴这次输给陈五的可是笔天大的钱,足以让陈五组建一支和刘可保平起平坐的船队!要陈五自己放弃这笔赌债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刘可保是陈五的上峰,陈五的图谋若是成功反而会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如果直接找他反而有可能,只要他言语被我们挤兑住,或许会以舶主的身份斥责陈五犯规行事,这样一来陈五虽然一定不会服气,但我们只要得了这个借口,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陈五若在刘可保压迫下忍气吞声那自然是万事大吉,要是两人不谐,那我们也乐得坐观虎斗!” 于不辞道:“这件事情,我去办!” 张昌毅想了想道:“不行,你口才不错,可还不够狠。这事刘可保是否会答应实在五五之间,若在气势上压不住他,那任你再怎么对他晓以利害也没用!” 何无畏道:“那我去!” 张昌毅还是摇头道:“你侠气太重,把握不好这件事情的分寸。这个度要把握得很好,既要让刘可保倾向于我们,又要挤兑得他不能不答应,但挤兑的同时又得避免让他恼羞成怒你做不来,做不来。” 杨致忠惊道:“老哥,你不会想自己去吧?” “我自己去?嗯,就能耐而言,我自认可以办到。”张昌毅道:“不过我的身份不合适——我是舶主,是整个商队的头,而且在海上的地位较刘可保为高,我去见他,那是自贬身份——我倒也不顾这点虚名,但刘可保一见我去就他势必水涨船高,得寸进尺,那这件事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变得更难办了。” 杨致忠道:“若照老哥这么手,那我们这里还有谁能去?” “若是半月之前,我还真找不到一个人来!”张昌毅道:“不过现在倒有一个人选!” 于不辞何无畏一齐问:“谁?” 张昌毅道:“王庆!” 杨致忠骇然道:“他?那怎么行!他才来多久!” “他来不久,那就更好!”张昌毅道:“现在他在船上还没有职位,资历又最浅,若出个什么事情我们也有推脱的余地。” 于不辞道:“可是他办得来这件事情么?他毕竟是个哑巴!” 张昌毅道:“哑巴?他虽是哑巴,却能办口舌便利的人办不来的事情!我觉得可以!” 众人素服他相人奇准,崔光南道:“若是舶主觉得行,那不妨让他去试试。”众人都称是。 张昌毅目视于不辞,于不辞便出去找东门庆了,张昌毅又对何无畏道:“你也去准备准备,若王庆也干不成这事,便只好开打了!”何无畏也领命而去。 不久东门庆进舱,张昌毅请他坐了,也不婉转,说道:“今天不叙虚话,老朽就直说了。张益兴的事情,你知道了不?” 东门庆点了点头,张昌毅道:“我想请王公子帮个忙。”东门庆作了个手势,表示愿意效劳,跟着右手作了个“杀”的手势,双目以询。 张昌毅摇头道:“不,还不到那步。” 东门庆脸有难色,在桌上一字字虚划道:“钱银事,非口舌能解。” 张昌毅见他立刻就点出这一关键,脸露微笑道:“确实,钱银之事,要么用钱银解决,要么就得用刀剑来解决,口舌自然不行。不过陈五不是舶主,他的舶主素来禁止手下赌博,所以陈五这次,必然是瞒着刘可保设局诱我侄儿入其圈套!海上有钱者尊,有力者霸,刘可保之力似不如陈五,唯豪富过之。若陈五此谋成功,刘可保就制不住他!他们中间有这样一层利害关系在,或许我们还能加以利用!” 东门庆听到这里才微微点头,似乎有了些眉目。 张昌毅又道:“不过,事情的道理是这样讲,真做起来恐怕就没那么简单。刘可保此人欺善怕恶c内荏色厉,又有护短之名。如何不经意地点醒他这层利害关系又让他有个下台阶,这中间的关系极为微妙,王公子,若是你去,却有几成把握?” 东门庆想了想,伸开了拇指与小指。 张昌毅大喜道:“六成?便是我去,也只有五成!好,好!若有六成把握,那便去吧!你尽管放开了手干,有什么事情都有我给你背书!万一事情谈不成直接杀出来也没关系!咱们就闹他一场!”又问他需要多少个人,东门庆比划说九个,张昌毅就明白他要的是原来的团队,当场答应,又让他们到兵器舱中自选武器。东门庆又要了些财物,张昌毅亦爽快应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赌债之二 东门庆出舱以后便召集九个同伴,在一处旁边没人的沙滩上将张昌毅的意思告诉他们。 周大富皱眉道:“这事怕不好办!” 沈伟道:“不好办,也得办!舶主既开了口那便是瞧得起我们,我们若是办不成,只怕便再难在船上立足了。” 周大富小声道:“立足不了我们就走吧,反正都到这里了,要找个回去的船队容易得很,便是不回去,在这里做买卖也能过活,咱们这些南洋浪子,不一定要回大明” 他还没说完,卡瓦拉等好几个人一起叫道:“那怎么行!事情还没做就逃跑,太没种了!” 东门庆亦在沙上写道:“此事有进无退!” 周大富便不敢再说什么,陈百夫道:“要是这样,那我们这就去见那刘可保,对他晓以利害” 沈伟却摇头道:“只怕难” 陈百夫道:“难也得做!而且舶主已经将这件事的关键,以及刘可保的性情弱点跟我们说了,我觉得这事有的做!” 东门庆点了点头,沈伟道:“也只好先试试看再说了。” 一行人商议了一些见刘可保时该说的话,正要出发,忽然东门庆挥手将众人止住,周大富问道:“怎么了?王公子?” 东门庆略一沉吟,在沙滩上写道:“阎王好过,小鬼难当,过了小鬼,又帕判官拦路!”原来东门庆在这片刻间想起了在泉州衙门的经历,他们东门家深通欺上瞒下之事,东门霸虽只是一个吏员,但府衙里全是他的耳目,外人要见知府,若是和东门霸没有利害冲突的他或许便不加干涉,若是和东门霸有利害冲突的,要进知府衙门已是不易,要见到知府本人更是千难万难!所以东门庆马上就想起就这么去恐怕会遭到陈五的阻拦。 周大富对类似的事情也颇为通晓,见了沙滩上的话便道:“王公子是怕陈五从中作梗?” 东门庆点了点头,陈百夫道:“王公子担心得有理,不过”他看了周大富一眼道:“昨天我见你和刘可保船队的二碇在那里唧唧哫哫,然后就上船去了——你走的是什么门路?” 周大富吐了吐舌头道:“陈大哥眼睛好毒”看看众人对自己投来怀疑的目光,赶紧解释道:“我没二心,没二心!只是听说他们船上开赌,就上去凑凑热闹,不过上去后见掌色子的都是熟手,多半讨不了便宜,就下来了。我和那个二碇说话,是因为他是掌管门户的人,不跟他说几句好话过不去。” 沈伟道:“那如果你再说几句好话,他会不会带我们去见刘可保?” 周大富笑了起来,右手拇指和其它四根指头摩搓了几下道:“那要看有多少这个了。” 大家一看就明白:要钱! 东门庆一笑,点了点头,周大富问:“有多少东西?”东门庆打了个手语表示:总之够你用的。 周大富想了想,又道:“不过还是不行,那个二碇好过,但要是有陈五盯着,他是总管,被他拦在那里我们仍然见不到刘可保。” 东门庆想了想,便朝沈伟招了招手。 这日太阳已斜,刘可保船队的总管陈五正得意洋洋地看着蹲在他身边的张益兴,笑道:“你看你叔叔会不会给钱?” 张益兴哼了一声,道:“我叔叔平时慈眉善目的,到了该狠的时候比谁都恶!把他逼急了,说不定他宁可选择开打!” 陈五冷笑道:“开打就开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叔叔的势力再大,也不能输了不认账!” 张益兴哼了一声道:“他又没赌!” 陈五笑道:“他没赌,可他侄儿赌了!” 张益兴不忿道:“那还不都是你设的局!” 陈五又冷笑了起来:“我设局又如何?当时你没看出来,就是你输!” 舱内沉默了片刻,张益兴又道:“但你也太过分了!竟然要那么多!我叔叔不可能答应的!” 陈五笑道:“我本来没要这么多,是你争着要分一半!我明明白白赢来的钱,凭什么分你一半?只好把你要的那份加上去了。放心,放心!我早打听得清清楚楚,你叔叔不是把钱看得比侄子还重的人,到了最后关头,他一定会心软的。” 正说着,外面忽然有人来报道:“不好了,总管!广昌平那边果然派人来了,而且不是来找总管你,而是直接要见舶主。” 陈五脸色微变,道:“来的是谁?何无畏?还是于不辞?” 来人道:“都不是,是一个叫沈伟的。先前何无畏到我们船上来拜会舶主时,他好像就跟在旁边。” 陈五一听皱眉道:“这算什么?竟然只派了个小虾米过来,张昌毅也太看不起人了!” “你看你看!”旁边张益兴道:“我叔叔根本就没打算善了!他只派这个人来,多半是直接来下战书!” 陈五眼珠转了两圈,喝道:“将那人带过来!” 没多久沈伟便被带了进来,他见到陈五之后一愕,说道:“我要见贵舶主,你们怎么把我带到陈总管这里来了?” 陈五道:“我们舶主没空,现在有什么事情,都由我代理!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一样。” 沈伟道:“我们舶主交代我的事情事关重大,不见到舶主,我不会说的。” 陈五道:“天大的事也得先跟我说!等我觉得事情有必要惊动我们舶主,自然会帮你传达,这是我们船上的规矩!要是没这条规矩,那我们舶主不得让鸡毛蒜皮的事情给烦死?” 沈伟好说歹说,总不肯答应,一直大叫着要见刘可保,但任他嚷哑了喉咙,陈五也不松口,最后冷笑道:“你要真不说,那我就要送客了!” 正要将他赶走,却有一个喽啰闪了进来,在陈五耳边耳语了几句,陈五脸色大变,怒道:“谁这么大胆!没我的准许竟敢”看看沈伟,忙把下半句话吞了下去,但沈伟辨颜察色,便知东门庆他们那边成了。 陈五瞪了他一眼,挥手让手下将他看住,然后便急急忙忙闯到舶主舱来,舱外站着几个陌生人,其中有三个是南洋人,正是卡瓦拉c水鱼蔡等。他还没进门,便见刘可保的亲信开门出来,见到陈五道:“陈总管!你来得正好!”朝内道:“舶主,陈总管来了。” 门内一个高亢的声音道:“让他进来!” 陈五进了舱,却见舱内又有三个外人,两个站着,一个坐着,坐着的是东门庆,站着的两个却是陈百夫和周大富。 陈五一进门,刘可保就吼道:“陈五!你竟敢瞒着我在船上设赌局!”陈五被他一吼,脸上大大挂不住,却又不好发作,刘可保又喝问:“到底有没有这事!” 陈五知道这事要是承认了非被刘可保责骂不可,要是不承认,那就相当于放弃了对张益兴的债权!他既不好当面顶撞东家,却又舍不得那笔大钱,所以被刘可保一喝之下忍不住踌躇。过了好一会,才道:“是” 刘可保跳了起来,啪一声甩了他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抽得好响好重,舱内舱外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c看得清清楚楚,陈五挨了这个耳光后脸皮不断抽搐,却终究不敢反抗,这个耳光仿佛是在声明:这艘船上最有威权的终究还是刘可保,而不是他陈五!刘可保见陈五如此,怒气稍息,这才喝道:“那张老舶主的侄儿张益兴呢?” 陈五低着头道:“还被我扣住。” 刘可保看了他身边一个心腹一眼道:“去,给我请过来!” 陈五不敢反抗,默不作声去了,过了不久张益兴便被带了过来,刘可保挥一挥手让陈五退下——他这么把陈五呼来喝去,在自家人和外人面前都显足了威风,脸上自然而然带了笑意——他也有资本笑,因为方才发生的一切已经向所有人证明他的话在这艘船上是不可违逆的! 不过对刘可保的作威作福,东门庆等并不放在心上,他们此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接回张益兴,现在目的既已达到便不必管理别人家里的闲事,当下陈百夫俯身施礼道:“舶主深明大义!堪作我大明海商之典范!”便要去扶张益兴过来。 张益兴赶紧要走过去,刘可保忽然手一摆道:“且慢!” 陈百夫和周大富对望了一眼,陈百夫道:“舶主这是” 刘可保笑道:“因陈五这粗人作梗,可把张贤侄给亏待了!我忝为此船之主,不可不尽一点主人的情谊!这样吧,张贤侄就多留两天,什么时候张老舶主来了,再带他走不迟!” 陈百夫周大富被这两句话说得手足无措!他们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多留了两天那便什么变故也可能发生。若不能现在就将张益兴接回去,那之前所做的功夫就都成了无用功,唯一的变化就是让张益兴从陈五手里转到了刘可保手里——而这显然会更加棘手! 周大富哈了哈腰,含笑道:“舶主,我们” 刘可保根本就不让他说完便挥手道:“好了好了,今天我也累了!你们就先回去吧!”竟是连话也不准备听了。 陈百夫和周大富方才说他时都舌绽莲花,此刻却都感无奈,卡瓦拉在舱外听到几乎就想动手,可是他们人少,真动起手来讨不了好去。 就在这时,一直没动静的东门庆忽然微微一笑,将簪头发的簪子拔下,头发披撒而下,而那簪子——竟是一把虽短却精光闪闪的小刀!刘可保一见大吃一惊,心里叫道:“那些没用的家伙!真是该死!竟然让他藏着这家伙进来!” 这个船舱虽是舶主舱,但毕竟也不宽敞,舱内几个人互相之间几乎都触手可及,东门庆要是动手谁也保不了没个万一!刘可保的心腹一见之下忙大喝道:“你做什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东门庆拉起左手的袖子,在手腕上割了一刀,蘸了血在船板上写道:“此番我来,带有九人。”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在示威!写完这九个字伤口已经开始凝结,便用刀将肩头割开,再次以血为墨写道:“舶主有令,十人去,或十一人回,或毋须回。”最后用刀在喉侧划了一刀,作血书道:“请舶主成全!” 刘可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终于笑道:“王兄弟太性急了!要写字嘛,我刘可保虽是个粗人,船上笔墨纸砚还是有的,何必自残身体呢。”又拍了拍张益兴的肩头,道:“既然张老舶主这么急着要见侄儿,那我也不好多留了。” 陈百夫大喜,忙和周大富行礼道:“谢舶主成全!” 东门庆亦将刀拢入袖中,起身行礼,刘可保哈哈大笑,看了看舱外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送了,各位慢走,慢走。” 与此同时,在海边的另一角,广昌平的人正等得发急。 东门庆已经走了两个时辰,船上众人一开始还信服舶主的决定,到这时却都议论纷纷起来,张月娥也很担心,缩在张昌毅背后抓紧了干爹的衣服,满手心都是汗水,张昌毅发现了回头轻抚她的头发道:“孩子,别担心,这事就算不成,他应该也有办法全身而退的。” 张益盛在旁听见,不悦道:“他全身而退了,我哥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张昌毅横了他一眼道:“要不你去接应他?” 张益盛一听吓得赶紧道:“那怎么行!现在他扣住了我哥就要我们半船货,若是我也去,万一再让他们扣住,那不是得再送他们半船?” 于不辞何无畏在旁边一听,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张昌毅看看这个侄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甚是无奈,似乎他的心也如这海滩一般笼罩在黄昏当中。 忽然崔光南叫道:“好像回来了!” 众人举目望去,果见一行人自远而近,正是东门庆等!但跑在最前面的却不是东门庆而是张益兴! 张昌毅大喜,带头迎了下去,张益兴见到了他大哭一声:“叔叔!”跪倒在沙滩上。张昌毅瞪了他一眼,却不理他,便朝东门庆走去,两人走近,他却又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道:“好,好,好!” 东门庆微微一笑,打了个手势,陈百夫在旁道:“多谢舶主信任,我等幸不辱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绑票之一 张月娥紧跟着张昌毅,跑到东门庆身边时见他满身鲜血吓得惊呼,赶紧跑上前来替他抹拭包扎,关心之情溢于情表。张昌毅这时正凝神听陈百夫沈伟叙述整个经过,忽然看了张月娥一眼,目光一闪,便继续倾听。 东门庆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人,对此也不以为意,只是忙着与张昌毅杨致忠沟通,认为此事虽然解决,但毕竟结下了梁子,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张昌毅道:“对,对,是该早些走了。”忽又转头盯着张益兴,眼神极为凌厉,吓得张益兴跪地叫道:“叔叔!” “别叫我叔叔!”张益兴喝道:“从今天开始到下次靠岸,你都给我在舱内好好反省,不许出舱门半步!” 张益兴一听大惊,道:“那那船上的事务” “船上的事务,不用你管了!”张昌毅对崔光南道:“光南,从今天起,就由你接任主管!” 崔光南本待要劝,但看看张益兴正在火头上便忍了下来,又觉得张益兴这次的作为当得这惩罚,便道:“好。” 第二天广昌平福致隆船队还没走,刘可保那边倒先出发了。张昌毅为了避免和他争道起冲突,反而又停了两日,这才离开麻逸,一路而北,不久来到吕宋附近,他们货物已足,所以也不入马尼拉湾,又走两日,才在一个小岛停留,一边换新水,一边弄些新鲜水果和丛林野味吃。他们是南洋的常客,对来往海路算得极准,这座小岛以前也来过,知道没有危险所以才肯停留休整。 这段时间里张益兴倒也听话,果然舱门也不出一步,张益盛来回奔走,将张益兴反省的情况一一告诉张昌毅,张昌毅亲自进舱来跟他讲了一番道理,张益兴痛哭流涕,连叫:“叔叔,你这样待我,若我再不改过,那就真不是人了!” 张昌毅对这两个侄子总是难以久怒,见张益兴悔改便消了怒气,又见他皮肤泛白,说道:“这几日我关你禁闭也是为你好,不过久不见阳光,对身体不利。我看你不如便下船走走吧。” 张益兴喜出望外,张益盛也惊喜道:“叔叔,你是要回复哥哥的职位了么?” 张昌毅道:“这个嘛,以后再说。光南才做了没多久,又没出岔子,咱们不能想提他就提他,想撤他就撤他。” 当天张益兴兄弟便组织了一支收集队伍登岸,主要目标是收集净水和新鲜水果。卡瓦拉等五人随队出发,东门庆和其他四个同伴却留守岸边,看看到中午,陈百夫忽然推了他一下,笑道:“月娥小姐又来了。”他们加入这支商队已有些时日了,早知道张月娥虽是使女出身,但几年前已被张昌毅夫妇收为养女,又得知自己得以上船张月娥从中也出了力,所以对这个少女都抱怀好感。 这时张月娥一来,陈百夫等便都跑开了,要让他们两人独处,但这样一来张月娥反而更不好意思了,红了脸,半晌才说得出话来:“王公子,干爹请你过去一趟。” 东门庆说不了话,却报之以一笑,跟着便翻身上船去了。陈百夫等在远处见他走远才又过来和张月娥打招呼,张月娥答应了几声,低着头要走开,忽然又转回来问陈百夫:“陈大哥,你能教我手语么?” 陈百夫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问道:“你学这个干什么?” 张月娥一听羞得不敢再说话,捂着脸跑开了,水鱼蔡把陈百夫打了一拳道:“学这个干什么!那还用说么!” 陈百夫也已经明白了过来,牛蛙大声道:“月娥小姐你放心,只要你肯学,我们一定教!” 吼得张月娥在沙滩上跌了一跤,旁边的水手有看见又猜出怎么回事的无不大笑。 张月娥来到舶主舱,见舱门虚掩,舱内张昌毅正在说话,一时犹豫着是否要进去,便听张昌毅道:“王公子,你口舌之间c咽喉之内的毒症早就都消了啊。”张月娥听到这句话,赶紧从门缝中偷偷望进去,却见张昌毅正在给东门庆把脉。原来张昌毅老而成精,不但做生意与航海是好手,而且还颇通问切之术c岐黄之道,昨日偶尔听说东门庆这哑症是中毒所致,便将他叫了来,要试着为他诊治。 东门庆自中毒以来,这是第一次有机会就医,所以也颇为热心,听得张昌毅这么说,便努力地要说话,但张开了口,却只是嗬嗬地哑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昌毅皱紧了眉头,沉思脉象,总是摇头,张月娥在舱外急得差点就要出声代东门庆问:“到底能否治愈?”张昌毅的手指终于离开了东门庆的寸c关c尺,说道:“王公子,你这哑症若我所断不错,初期确是因为中毒,但现在毒气早消,你如今说不了话,不是因为毒障,而是因为心障!” 舱外张月娥听得大奇:“心障?”舱内东门庆亦怀疑问,张昌毅道:“简言之,你现在之所以说不了话,乃是因为你长久以来自以为已哑,久之而成自然。所以眼下这哑症已非体病,而是心病!” 东门庆又试着说话,却还是喊不出声来,张昌毅微笑着安慰道:“别急,别急!急了也没用!”东门庆连连比划,问他是否有诊治之法,张昌毅道:“心病自有心药医,我没这本事,不过王公子放心,待上了岸,我会帮你引见一位大师,他或许有办法。” 舱内东门庆舒了一口气,舱外张月娥也合十祈祷。张昌毅若有意若无意地用眼角余光扫了舱门一眼,忽道:“这次请王公子来,除了老朽要自荐一下这贻笑方家的药石之术外,还有一件私事要向王公子打听。” 东门庆便作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便听张昌毅问道:“不知王公子有妻室未?” 此语一出,把舱内舱外两个人都问呆了,张月娥本在合十祈祷,听了这话十指交织,纠缠得如要嵌入肉中。 东门庆正要回答,忽然岸上有人大声疾呼,跟着甲板上啪啪啪连响,有水手气急败坏冲了过来,张月娥虽舍不得走,却还是侧身藏了起来,舱门没关实,张昌毅东门庆也都听见了响动,东门庆便住了口,张昌毅走出舱来,对奔近的水手喝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那水手叫道:“出事了!出事了!张少爷他们出事了!” 张昌毅眉头微皱,又见张益盛衣服沾血冲了过来,叫道:“叔叔!叔叔!不好了!哥哥他哥哥他”张昌毅喝道:“这个畜生!他又闯什么祸了?” “不是啊!”张益盛道:“这次是大哥救了我们!” 张昌毅一听神色稍和,忙问:“究竟怎么回事?” 此时甲板上和岸上何无畏听到消息早已在组织防备,同时又送了几个伤员过来,卡瓦拉也在其中,张益盛道:“我们在林中遇到了袭击,半数挂彩,幸亏有大哥掩护断后,这才得以脱逃。” “怎么会这样!”张昌毅心道:“这个是个无人岛难道难道是海贼?” 这时杨致忠也赶了过来,听到张益盛的叙述后道:“这回南下,真是多是多非!这个小岛没有番民啊!怎么会遇到袭击?是野兽么?” “不是,是人!”张益盛道:“他们都蒙着面,看不清楚面目,但我们肯定是人!而且看那武器也不像南洋的番民。” “唉!”张昌毅道:“那你哥呢?他伤得重不重?” 张益盛一听流下泪来,张昌毅惶然道:“益兴他他不会已经”想起乃兄临终的托付,身子连晃了两晃,几乎不支。张益盛赶紧抢上扶住,叫道:“叔叔你别想差了!哥哥他还没死!不过在断后的时候被捉住了,现在现在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张昌毅听说张益兴还没死,心中便有了一点希望,按着侄儿的肩膀道:“放心,放心!我们一定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岸上忽然又起了一声惊呼,众人一起举目关注,却没再见什么动静,不久于不辞匆匆跑了过来,拿着一封书信道:“舶主!有人把这个射了过来,点明了要给舶主!” 张昌毅接过,打开看了,随即将信交给了杨致忠,杨致忠看了一眼讶异道:“他们他们是要赎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绑票之二 箭书上的字写得很丑,扭扭曲曲的就如小孩涂鸦,但基本意思还是表达明白了,时间c地点c货物的数量与种类都十分清楚,尤其指明:如不按时依地交纳赎款而妄图以武力救人,一经发现马上撕票! 书信传到于不辞手中,他是商队财副,职业病犯,自然而然地将索要财物清单默算了一番,吃惊道:“要是照单全给,又是半船货物!” “啊!这么多!”张益盛叫道:“难道我们我们这次出海犯了龙王的逆鳞,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半船货物送出去么?上次没送在陈五手里,这次却要送给这帮蒙面海盗!” 几个理事听了面面相觑,亦生同感,均想:“这次出海,多半是日子没挑对,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事?”东门庆在旁听得心中一动:“事情真有这么巧?” 张昌毅问杨致忠:“老弟,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这”杨致忠道:“益兴贤侄这次是为掩护同伴而实现,和上次的糊涂胡闹不可同日而语!我的意思人不可不救。” 几个理事一听都说:“不错,不错。” 张昌毅也叹道:“老弟说的不错,不可不救,不可不救!” “只是他们要的也未免太多了!”于不辞眼珠一转,道:“各位理事,这笔赎款要是都由舶主出,只怕张家就算不破产也得一蹶不振!大家同气连枝,张家不振,各位怕也要受损。这次益兴失陷又是因为公事,各位随舶主日久,现在同舟共济,能否一起帮衬个成?” 几个理事一听都面有难色起来,张昌毅看看众人神色,忙道:“张家子弟出事,怎么好让各位理事破财?这事我自会承担,各位无需挂心。” 于不辞道:“可是” 张昌毅摆手道:“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的。不过我意已决,你就不要再说了。”又道:“料来我命中必有这一劫,若这次再不应劫,接下来的祸患帕会更大。有人方有财,钱乃身外物,没了还可以再赚,人没了便再买不回来了。” 于不辞和何无畏一听都不禁黯然,他们知道若由张昌毅独立承担这笔赎款,广昌平商号只怕前途堪忧! 杨致忠道:“老弟,我” 张昌毅却已摇了摇头道:“大家散了吧。这书信规定的赎人时间眼看就要到了,我还得安排一下,看如何去交纳赎款。大伙儿在船上岸上好生防范,以免再遭偷袭。”便召了于不辞c何无畏c张益盛c东门庆入舶主舱议事。 入舱之后何无畏和张益盛都愤愤不平,张益盛叫道:“他们能发财,还不是依靠着叔叔!现在一有事就都想抽身!”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张昌毅道:“现在局势本已不稳,若再招惹得他们不满,我们内部就得先乱起来!你年岁也不小了,又不是第一次出海,难道连这点人情世故都还不懂么?” 张益盛道:“可要是真由我们独力承担这笔赎款,那就算回到广东把货出了,只怕也得亏本!” “那也没办法。”张昌毅道:“就算是亏到底,只要留住伙计们的保底饷,便也得把益兴救出来。益盛,你这就和不辞去点算货物,整理好准备送去。那帮盗匪要的多是珊瑚c黄金c珍珠c上品香料等物,我们只怕还凑不齐这些东西,要实在凑不齐,只好拿些别的货物和其他几位理事换一换了。这事很急,你们这便出去办吧。无畏和王公子留下,我们商议一下如何交接赎人。” 当下张益盛和于不辞先去点算货物,跟着何无畏也出去安排船只c挑手,舱内只剩下两人时,张昌毅见东门庆正拿着那封箭书琢磨,便问道:“王公子,可看出什么门道了么?” 东门庆提起笔来,写道:“此信有三怪。” 张昌毅问:“哪三怪?” 东门庆写道:“货物数量,似嫌过分巧合。” 张昌毅点头道:“不错,那刚好是我能拿出来的数目,再多就实在不行了。这难道真是巧合么?嘿嘿,我虽信运数,但却也不会盲信。” 东门庆又写道:“货物种类,又太详细。” 张昌毅见到这八个字神色大见暗淡,叹道:“是!他们不是直接要‘白银若干两’而是点明了要货物,而那些粗夯难运又价值不高的,一件不提!那拨强盗,竟像知道我们船上有什么东西c哪些东西贵重一般。唉,唉,唉——”说到这里竟是连叹了三声。 东门庆最后写道:“字虽扭怪,字与字间却有法度!” “不错,写这封书信的人,用的应该不是正手!他的字其实应该不是这样的”说到这里张昌毅忍不住抚额长叹道:“他千方百计想隐藏自己,担心我们知道他和这件事情有关联,却还是被王公子窥破了机关!王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眼力,好生令人佩服!” 张昌毅却不知东门庆能想到这些除了聪明才智之外,与东门家学也大有关系!东门家把持泉州庶政多年,靠的就是对人心人性细微之处的把握,而对隐藏于文书中的各种细节的发掘,更是要想成为奸猾悍吏者必备的本事!也可以说是东门家的绝学之一! 张昌毅又道:“我虽觉得此事很可能是这样,但还是希望自己料错了!希望自己错怪了好人!因为我怕万一我真的错怪了好人,致令那些盗匪撕票,那我入土之后如何有脸去见兄长?不过这笔赎款关系到广昌平数百伙计的腰包,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念而出差错。王公子,你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东门庆想了想,写道:“先送赎款。若真是他,事后必有分赃!” 张昌毅沉吟道:“你是说在他们分赃的时候动手?” 东门庆点了点头,张昌毅道:“那好吧。赎款我让无畏送去,至于之后的事情,就有劳你了。” 赎人的事情倒是进行得很顺利,于不辞将香料c辣椒c黄金c珊瑚等全船最贵重的货物装满了一小船,由何无畏送了去。这一小船货物就量来说似乎不大,但价值却极高,按照那张清单上所列所举的贵重货物,就是张昌平也凑不齐,不得已只好拿些染料之类的大宗低值货物与杨致忠等其他理事交换,才算把东西凑齐了。 小船回来时,东西已空了,只多了一个张益兴,他泪流满面,回船之后连甩自己耳光,说自己对不起大家。广昌平的伙计心里对他其实都有不满,但这次他毕竟是因公受困,所以大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张昌毅安抚了他一阵,道:“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再想没用。” 何无畏道:“舶主,我这就点齐人马,把那些货抢回来!” 张昌毅摇头道:“没用的!人家早计算好了,此刻多半早逃之夭夭了。”又道:“天色不早了,大家休息吧,明日便发船回去。这个岛不能呆了。” 张益兴已经哭得不能动了,在张益盛的搀扶下回到本舱,一进舱张益盛就将门关上,赞道:“大哥!你可真有本事,装得真像!” 张益兴抹了泪水道:“要是装得不像,如何骗得过那老不死?哼!为了这场哭,可把我的眼睛辣坏了!” 张益盛道:“不过那东西可怎么办?” 张益兴道:“放心,我今晚就去拿。福致隆上的舱位准备好了么?” “早腾出来了!”张益盛道:“那老不死为了凑齐黄金c珊瑚,把好多东西都贱卖了!这事大家都有着数,当然会帮我们啦!这就叫得道多助!” “哼!老不死滥做好人,又收留那来历不明的哑巴,又花钱派人去帮那些生番,把我们船队当善堂了!大家被他用大道理压着,口里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可恼火得很呢!”张益兴笑道:“现在就差把东西拿回来了!嘿!这番回到广东,我们就再不用看那老不死的脸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绑票之三 挨到晚上,张益兴悄悄出舱,在亲信的掩护下先上了福致隆,借到了一艘小船,带了五个人,载着些东西向小岛另一端进发,不久来到一个小湾,小湾中有一个小船可以进出的隐秘岩洞,洞口却被山石阴影与蔓藤之属覆盖。拨开蔓藤才隐约见得到里面有火光。 张益兴等驾船进了洞,此洞半水半陆,涨潮时整个洞都会被海水淹没,此时退潮,进洞走一段弯弯曲曲的水道后便有一片不小的陆地,洞内早候着十几个人,此外还有两艘小船,那批赎款赫然就分别放在两艘小船上。而等候着的那十几个人,为首的竟是陈五! 见到陈五,张益兴也不紧张,笑道:“这个岛我来过两次,但这地方连我也不知道!亏你找得到!” “我只是凑巧发现而已!”陈五道:“闲话少说!我要的东西呢?” 张益兴道:“淡水这个岛上尽有,粮食我正在想办法。” 陈五叫道:“粮食也就罢了,但我要的那些修船的家伙呢?” 张益兴指着自己小船中的几包东西道:“在这里了。”又道:“你真要驾你那艘双桅船出海?我看还是和我一起走吧,我想办法给你在福致隆上找个舱位” “不用了!”陈五道:“我的那艘船虽然破,但只要修好了,等风向一顺挨到吕宋还不成问题!若是上了你们的船,嘿嘿!” 张益兴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我。” “信你!信你才有鬼!”陈五道:“你连你叔叔都能卖,何况别人!” 张益兴冷笑道:“咱们半斤八两!你要不是对刘可保出手,又怎么会流落到这个地方!” 原来麻逸一事过后,刘可保和陈五相互间实已各怀猜忌,陈五于航程中造反,不料却被刘可保识破,起事失败后他夺了刘可保船队中的一条双桅帆船,被风浪吹打到这里,船又坏了,只好上岸觅生。这个岛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虽有一些野生果实,但毕竟比昌平岛小得多,物资也不如昌平岛丰富,更没有麻逸那样相对完整的供应链。 陈五正在发愁,没料到广昌平福致隆船队也跟着在这个小岛停泊,陈五赶紧和手下将那艘双桅帆船藏了起来,又派人打探消息,其中一个手下建议偷袭,如能抢到一艘船那他们就发达了——不过这建议很快就被否决了,广昌平人数远多c武装远胜,而且何无畏防范得又严密,所以他们便不敢动手。 不久张昌毅派出了张益兴上岛收集净水瓜果,陈五决意冒险,竟在林中和张益兴接上了头。张益兴在乃叔面前满脸的悔意,实际上内心却充满了不忿,见陈五向自己求援,计上心来,竟演出了一出假绑票的双簧好戏来! 这时张益兴将陈五所要的修船物资给了对方,便朝装载货物较多的那艘小船走去,却被陈五拦住道:“等等!”指着货物较少的那艘道:“你的在那里!这艘是我的!” 张益兴一呆,道:“你这是什么话!说好了是三七分” “没错啊!”陈五抢着道:“是三七分——你三,我七!” 张益兴大怒道:“陈五!你!你别太过分!要不是我肯出这条办法接济你,你别说得到这么多东西,就是要修船离开也休想!等把这个岛的东西吃完只能活活饿死在这里!陈五,人不能贪心不足!否则要遭天谴的!” “贪心不足的,是你吧?要遭天谴,你只怕会比我更早!”陈五冷笑道:“听说张昌毅也没打算不分家产给你,可你自己还是等不及。我估摸着,你吞下这批货以后,回到广东还会向张昌毅伸手要分家产吧?哈哈——要不我们现在就到广昌平去,找你叔叔理论理论,看看是你贪心,还是我贪心!” 这两句话击中了张益兴的要害,把他气得暴跳如雷,想想却又无可奈何。陈五道:“现在我已经没什么东西得问你要了,就算我一个子也不给你,你能拿我怎么样?哼!我能分给你三成,这份信义,也快赶上你叔叔了哈哈哈” 其实陈五还分了三成给张益兴,当然不是真的讲信义,而是担心把张益兴逼急了狗跳墙,但绕是如此,张益兴还是气得浑身发抖,然而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自己已奈何不了对方了!广昌平号的武装若全部动员起来虽然可以将陈五碾个粉碎,但张益兴又哪可能去求助?不得已,只好把这口恶气吞了,指挥心腹带了东西出洞。 他走了以后,陈五的手下便都欢呼起来,个个都道:“头儿神机妙算!这二世祖果然不敢用强。” “用强?”陈五冷笑道:“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事情若是闹大,随时都有可能会穿帮——他怕着呢!” 又有人道:“可他要因此恼了,不给我们送些粮食来,那可怎么办?” 陈五冷笑道:“我看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在拿到货以后再给我们送什么粮食!只要东西到手,他恨不得赶紧走人和我们撇清关系,免得被张老头识破了机关!你们放心好了,这里离吕宋不远,船一修好,去到那里不难。至于吃的,岛上的东西还够我们挨一阵!来,搬东西!” 他们将那几包修船物资搬上了船,又将这个水洞略作打扫,然后便驾船出洞。拨开蔓藤,但见月光下风吹浪打,全无人声,早不见张益兴一伙的踪影了,一个喽啰笑了起来,说:“他们跑得好快!” 陈五道:“咱们也赶紧走。为免夜长梦多,最好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张昌毅他们走了再” 忽然暗夜中一人笑道:“藏什么藏!不用藏了!你们早被围住了!” 陈五一伙闻言大惊,叫道:“快回去!” 还没动身,边听砰砰砰三声连响,旁边一个手下应声而倒,另外两颗铅子却落入水中!虽然如此,陈五等也已被震住,好几个人同时指着右上角的岩石尖叫:“鸟铳!那里有埋伏!” 暗夜中周大富的声音呵呵笑道:“你们才知道么?再看看你们左边!” 陈五等望过去时,左边的海岸较平坦,有些灌木草丛,林木之间匍匐着七八个人影,此外还有人在后面穿插着不知做什么,风一吹,树木晃动,影上叠影,也不知有多少人埋伏着!只是隐隐看见每个人都拿着鸟铳! 跟着水声响起,一艘小船从前方拐角处现身,船上又站着若干人,陈五等一件心都凉了:左c右c前三个方向都有埋伏,他们唯一的退路就是撤往山洞——可那是一条死路!何况现在又被至少十几把鸟铳瞄准了,一旦开火,只怕船还没进岩洞便得再倒下几个人——在这一刻,包括陈五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说下一个被鸟铳击中的人不是自己!所以没人敢动! 对面那船开得近了,陈五才看清楚船上只有四个人,两前两后,站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从刘可保手中将张益兴带走的哑巴! “是他!”陈五心中一寒,忖道:“他既然来了,那张昌毅多半就已经知道这事了难道是张益兴卖了我们?” 他还在那里迟疑,对面东门庆旁边沈伟已经喝道:“张老舶主素来仁义,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他不会杀你们的!但你们要是执迷不悟,我们就要开火了!” 陈五的这个团队还是乌合之众,张昌毅仁义之名又盛,所以他的手下一听这话便有好几个叫了起来:“别开火!别开火!我们投降!”说着便有好几个人扔了武器。这一来陈五便更加被动了,他要想举刀劈翻了投降的手下,却又怕暴露了目标被鸟铳盯上,犹豫了片刻,又听砰的一声火枪又响,这次没有谁倒下,很明显只是示威,陈五自觉难敌,叹了一声,也将武器扔了。 沈伟又叫道:“一个接一个,游到岸上去!” 这群海盗在沈伟的喝令下一个接一个游上岸去,林木间那一队匍匐着的“鸟铳队”中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水鱼蔡,一个是水虾蔡,拿了绳子将十四个盗贼都捆翻了,这才笑道:“王公子真是厉害!咱们十个人拿他们二十个,竟是半点也不费力!” 陈五等一听都蒙了,林木后有两个人站了起来,踢了几下还匍匐着的五个人,把那五个人踢了起来,走得近了,陈五才看清楚那五个人竟然都是张益兴的手下,也是被绑了手脚行动不便,至于那些“鸟铳”,其实只是树枝!真正有鸟铳的,其实只有卡瓦拉他们三个!水鱼蔡c水虾蔡等四人捆翻了张益兴的手下后将勒令他们伏在灌木之间,加上水鱼蔡c水虾蔡一共有七人伏倒装作鸟铳手,剩下两个人则在灌木丛后面不断走动虚张声势。 海盗们大呼上当,但这时已经受缚,刀枪之下又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 东门庆的座船移近,这时火把聚集,陈五才看清楚站在东门庆c沈伟后面的一个是牛蛙,另外一个竟是被绑了双手c塞了嘴巴的张益兴! “唉——”陈五叫道:“没想到我陈五一世英雄,竟会输在你手里!” 周大富哈的一笑道:“好不要脸!凭你也佩称英雄?” 这时小湾拐角处传来了一点火光,陈百夫看出是暗号,便带上牛蛙过去接头,过了一会回来道:“何管哨派人来问是否要过来。” 原来今晚的事情张昌毅虽交给了东门庆全权处理,但东门庆考虑到此事张昌毅可能不想声张,便将何无畏的人手安排在外围——若他们拿不下陈五再向何无畏求援或者通知他堵截,这时事情已经大定,便让周大富去通知何无畏不需来了,又让牛蛙c沈伟c水鱼蔡兄弟带了两船货物去与何无畏会合,这边却与卡瓦拉等人将一干盗贼的嘴巴全塞了,又嘱咐众人未得自己允许不得将今晚之事泄露出去!然后才带了这些俘虏朝广昌平号而来。 —————— 周一,大家多投几朵鲜花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叔侄?公私 “好侄儿!我的好侄儿啊!” 船舱内只有四个人,两个站着,两个跪着,站着的是张昌毅与东门庆,跪着的是张益兴c张益盛兄弟。张昌毅撑着舱壁,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今夜之事对广昌平来说是一场胜利,但张昌毅受到的打击却好像比失去半船货物更大! 外面不停有人声传来,高叫要见舶主,却都被于不辞何无畏拦住了——理事们在静夜之中听到枪声早就警惕起来,纷纷过来问出了什么事情,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连于不辞何无畏也知道得不详尽,所以他们只是尽量安抚众理事,说事情已经了结,眼下已转危为安,只等舶主审问完毕就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你说!”张昌毅指着张益兴道:“该怎么向他们交代!你说!还有你——”他又指着张益盛:“你说!你们说!” 东门庆听张昌毅语气极为悲凉愤怒,但声音却压得很低,显然是不想让外面的人听见,若有所悟,心道:“舶主终究还是心软。” 张益兴早就泪流满面——这次却是真的哭了,他爬着过来抱住了张昌毅的大腿叫道:“叔叔,你得救我,你得救我!千错万错都是侄儿的错!但这事要是捅了出去,侄儿就不用活了!” “救你?”张昌毅一字一顿道:“我怎么救你?我怎么救你!” 张益盛也爬了过来,抱住了张昌毅的大腿道:“叔叔,你千万要救救我们,这事要是扬了出去,我们一定得喂鲨鱼的!” 张昌毅痛声道:“既然知道会被喂鲨鱼,为何还要铤而走险!” 张益盛道:“因为因为” 张益兴忽然又哭了,抢道:“都是因为侄儿一时糊涂啊!叔叔!求求你救救我们!经过这次,以后我们再不敢了我们钱也不要了,我爹传下来的那份家产,我们兄弟俩也都不要了,都给适郎,都给适郎!” 张昌毅怒道:“钱钱钱!你们到现在想的还是钱!难道在你们眼中我是会为了钱而把你们推下海的么!” 兄弟俩一时吓得不敢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张昌毅才对张益兴道:“王公子今晚跟踪你,发现你是先到福致隆然后才走,所以我知道你还有同谋的——是谁?” 张益兴张益盛对望一眼,不敢说话,张昌毅怒道:“到了现在,你们还顾虑什么!还要为谁隐瞒?到底是谁!” 两人都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张益兴才道:“是是是忠叔” “什么!”张昌毅这一惊吃得非同小可!要待不信,从种种迹象看来又难以不信,许久许久,才流下两行热泪来,道:“小的不学好,还能说是我们常年出海,对你们疏了教导,可是杨贤弟啊杨贤弟你为什么也” 张益兴道:“叔叔,现在想想,一直以来有许多事情都是他在惯着我们!他还常常帮我们瞒着许多事情,当初我们都道他是帮我们,但现在看来,他分明是在害我们!” “不错!我也想通了!”张益盛道:“他一定是图谋着叔叔你的位子,因为只要叔叔你在一日,这支船队的第一把交椅就轮不到他!可他又找不到叔叔的破绽,所以才利用我们” “够了!不要再说了!”张昌毅道:“自己的错就是自己的错!不要往别人身上推!鸡蛋要是没缝,乌蝇怎么叮?你们不是小孩子了,生意做得好不好,不要紧,但做人最基本的道理,难道你们也都不懂?” 张益兴哭道:“叔叔,我们知道是我们错了,这次是真的知错了!” 张益盛也哭道:“是啊,叔叔,求你再原谅我们一次,最后一次!你一定要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啊!” 两人攀着张昌毅的大腿哭哭啼啼,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东门庆在旁边看得大烦,心道:“这等窝囊废!若换作我,就算是儿子也早劈了!”但他看看张昌毅越来越软弱的眼神,心道:“只怕他要答应了!” 果然张昌毅将眼泪抹了,道:“你们先回舱去吧,记住,我没开口之前什么话也别说!” 张益兴张益盛破涕为笑道:“叔叔,你肯原谅我们了?” 张昌毅哼了一声道:“到底饶不饶你们,我还得再想想。” 两兄弟一听又紧张起来,赶紧继续哀求,张昌毅挥手道:“走!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们!”兄弟俩在张昌毅的不断驱赶下才恹恹离开。 舱门再次关上后,张昌毅忽然面向东门庆跪了下来,唬得东门庆赶紧扶住,他说不出话来,但眼神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是在问张昌毅为何如此。 张昌毅叹道:“王公子,你这次替广昌平立下大功了!若不是你,我们的弟兄怕要把腰带勒紧一二年方才能度过这难关!不过若只是这事,我论功行赏也就是了,不必相跪——现在跪下,是要求你一件事情!请你务必答应!” 东门庆心道:“他是要我封口么?” 果然张昌毅道:“王公子,我一向号称公正严明,但这次的事情,我实在下不了手!这件事情若是捅破了非犯众怒不可,我虽是舶主却也姑息他们不得!益兴只有两个女儿,益盛还没子息,若是就这么死了,我兄长这一脉香火可就断了!好在这次的事情是有惊无险,我们又没弟兄罹难,想来也足安慰,而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知道得彻底的只有王公子和你的兄弟,无畏虽然应该猜到了但也知道得不明确,不辞我干脆是没跟他说。现在只要王公子点一点头,事情或许就能盖下了——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王公子能看在我这把老骨头份上,放过他们两个” 东门庆心道:“这次的事情有妨公正,而且那两兄弟也不见得是真心悔改,真这么办恐怕会留下隐患!”但张昌毅已经向他下跪,而且言语间甚至有张氏兄弟之生死就决于东门庆一念之间的意思!东门庆在广昌平毕竟是个客卿,而且是张昌毅力排众议才得以上船,现在主人将话说到这份上,他哪里还有回绝的余地?当下点了点头。 张昌毅大喜,连道:“多谢王公子成全!多谢王公子成全!”又举手发誓道:“此事以私妨公之恶名,以及由此引发的种种后果,张昌毅愿一力承担!”又让人将陈五提了过来,问他:“你是要生,还是要死?”说这话时脸上的皱纹便如铁丝一般绷得极紧! 陈五素闻他的令名,在这等形势下不敢顶撞亦不敢花腔,老老实实道:“请张老舶主给条活路!” “那好!”张昌毅道:“你若能答应不将这件事情牵扯到其他人身上,我可以让你活着!” 陈五大喜,连声道:“多谢舶主,多谢舶主!我一定不会将事情扯上两位张兄的!” 张昌毅点头道:“好,你也算明白!”这才带上东门庆,提了陈五到甲板上见众理事! 众理事见到了他都叫舶主,杨致忠三步并作两,上前道:“老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张昌毅拍拍杨致忠的肩膀,疲倦的脸上显出一点微笑来,道:“是好事来着。”将陈五推倒在甲板上道:“这人就是那绑了益兴的蒙面强盗头子!”又将东门庆往人前一推,说:“这次是多亏了王公子,是他凭借蛛丝马迹寻到他们的巢穴,将他们一网打尽!货也已夺回来了!” 众人哦了一声,各表惊叹,杨致忠朝东门庆竖起来大拇指道:“好!张老哥果然没看错人!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 崔光南上前一细看,惊道:“陈五!是陈五!” 众人又吃了一惊,崔光南便逼问他如何会在这里等问题,陈五如实回答,只将与张益兴兄弟勾结的事情略了去。 几个年轻气盛的水手听了愤愤道:“这个家伙是个背主之徒!留不得!”“不错!留不得!”“何况他还差点累得广昌平破产呢!”“留不得!”“杀了!”“直接扔海里!” 陈五虽然悍勇,当此之际也不免慌张,赶紧朝张昌毅望了过来,眼神中全是求救之色! 张昌毅沉吟片刻,说道:“这人的确不是好人,不过今晚杀戮已嫌太重,若再流血,只怕会招来不祥之事。我的意思是且将事情放一放!将他好生关押,等回了大明上了岸,再决定如何处理他也不迟。反正他只有一个人,掀不起甚么风浪的。” 东门庆先听张昌毅说今晚“杀戮太重”已是一疑,因今晚实际上只有一人被毙,且是死于双方对垒之时,恐怕说不上杀戮重,待听他说“只有一个人”不由得大惊!心道:“莫非他” 便听崔光南问:“舶主说的杀戮太重,是” 张昌毅叹道:“陈五带领的这伙海盗,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十四个人,但今晚战况颇烈,那十四个人都已被击毙,虽是商盗对垒,但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实亦有干天和!” 杨致忠听了抚须道:“原来如此。”甲板上陈五却已整个人僵在那里,甚至连呼吸也屏住了,良久动弹不得! —————— 点击c鲜花c收藏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海变 阿菩不敢奢望点击榜,但希望至少鲜花榜能上去,如果各位看官觉得这本书写得还可以,请记得投几朵鲜花,能在首页上出现,对我来说还是不小的安慰。码字最怕的,就是没有喝彩声。谢谢大家。 —————— 广昌平福致隆船队乃是从粤闽交界处的粤东下海,出海时曾和南澳众打过招呼,得到了李大用的水道航标,这次回去也走这条路。 不想眼看离开潮州还有两三日航程,海面却先后漂来三个落难者,这些人个个负伤,救上船后才发现三个人身份都不同,第一个是海贼,从他口里张昌毅等得知李大用正纠集大批攻略沿海,不过这个海贼级别太低,所以张昌毅问不出太多的东西。跟着又发现第二个落难者,张昌毅不让他与第一个落难者同处,救醒之后单独盘问,问出这个落难者乃是一个沿海渔民,从他混乱的言语中张昌毅推测出他应该是在这次海盗行动中受到波及的渔民。再跟着又漂来第三个人,这个人救上船时已经断气了,但他身上的服饰却让广昌平的水手感到吃惊! “是官军!”何无畏惊呼起来:“看来李大用果然在发动大攻击!” “那我们怎么办?”张益兴这几日一直避免开口说话,若不是担心被人怀疑,张昌毅甚至还要关他一段时间,这时有些担心地道:“我们要不要帮忙?” “帮忙?胡闹!”张昌毅道:“咱们虽然也是犯禁出海,但不过是钻朝廷的空子!跟李大用许栋打交道,那也只是交过路钱,难道我们还真愿意与那群海贼为伍么?朝廷宽容一些时,咱们都愿意做良民;朝廷苛刻一些时,咱们就动动脑子找点活路;但是和朝廷作对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这件事情咱们千万不能被卷进去!要不然就水洗不清了!” 这时福致隆那边的人也赶过来了,杨致忠听了道:“张老哥说的没错!咱们得避开!和官军直接作对固然万万做不得,李大用许栋那边,我们也不能得罪!” 于不辞道:“可是现在不靠潮州的话,却往哪里去?转西北直接回广府?惠州?广州?” “不行!”张昌毅道:“广府虽是我们的老家,但我们从来没在那边出过海,岸边的势力和我们都不熟,东莞何亚八和我们还有牙齿印!再说李大用这次似乎是呼啸而西,我们也往西很可能会撞见他们,那可就糟了!” 杨致忠道:“要不去福建吧。” 东门庆一听心头大动!福建!难道这就能回去了? 张昌毅沉吟片刻道:“好!去福建!如今月港比别处都开放,在那里我们也有几个老朋友。如果月港也去不得,那么就去双屿!现在风向朝北,我们的食水存粮,可以挨到那里!” 两个舶主都赞成去福建,这事便算定了,东门庆心中大快,对他来说无论月港还是双屿都有“地头”的感觉,这段时间的海上历练已让他锻炼出了自信,他认为自己可以在这两个地方找到活路! 广昌平不设火长,因为张昌毅本身就是火长,于不辞得其真传也有七八分的本事。这时张昌毅望望天色,口中吟诵歌诀,好一会道:“怕会有极大的暴风雨!” 旁边的人听了都吓了一跳,东门庆更是脸色一变——暴风雨的可怕他现在已经深埋骨髓,他就是被暴风雨害得流落无依的,要不然这会恐怕早在日本了。 张昌毅看看众人的脸色,微笑着道:“别担心,我们不是正面遇上,最多受到波及,应该不会有事。说不定反而能借着大风走得更快呢!” 黄昏以后果然飘风大起,但广昌平号是张昌毅一板一钉看着船工打造的,船身极为牢固,船上水手又多是积年,对这等风浪根本不放在眼里。 东门庆在甲板上随浪起伏,心道:“希望这一次能顺顺利利到达月港。”想起自己在月港的朋友,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在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东门庆寻声望去,却见张昌毅提了一盏灯,后面跟着何无畏,似乎出来巡船,他和躺在他旁边的弟兄都赶紧忙起身行礼,张昌毅点了点头,道:“跟我走走吧。”周大富凑趣道:“我能不能也跟一段?”张昌毅笑道:“好。” 便带着东门庆c何无畏c周大富巡船,走了一段路,叹道:“如此好船!下一次出海不知主人是谁” 东门庆心中一动,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不出话,因走在张昌毅后面也没法打手语,旁边周大富却帮他问了出来:“舶主你要把这船卖了么?太可惜了!” “嗯,是可惜。”张昌毅道:“不过也没办法。我年纪大了,这次出海也是犹豫了好久,都是为了多替孙儿攒点本钱,才硬撑着出来。” 何无畏道:“舶主,其实你还是担心我们经验不够,所以要再带我们一带,对吧?” 张昌毅笑道:“你和不辞他们出海也有些年头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早不用我啰唆了。” 何无畏道:“不辞管钱,我管刀,那都是可以的。但要说管整条船我们就不行了。若说交给益兴他们嘿!” “是啊!”张昌毅道:“咱们广昌平什么人都不缺,年轻一辈尤其让我欣慰,但一直缺少一个有能耐c有魄力的人来顶我的位置,让我甚感担忧。你和不辞都是极好的人才,但要说作为舶主出海,恐怕都各有欠缺”说到这里忽然回身拍了拍东门庆的肩膀道:“王公子,我打算升你作广昌平号的主管,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昌毅说这话时脚步并没有停下,还是继续缓步向前,但他此言一出,何无畏周大富都不禁顿足了脚步,东门庆心里虽也是又惊又喜,脚步却也没停下,但脸上手上却也没有什么表示。 张昌毅笑笑道:“你考虑一下吧,不用急着回答我。”再走一段,已回到舶主舱,他停在门口,仰面道:“我年岁不小了,自认此生虽说不上轰轰烈烈,总也是有节有度,不敢说俯仰无愧,但也不至于成为一个滥人!现在就算让我进棺材,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只是有三件事情牵挂,不知谁能帮我了了心愿。” 周大富忙问:“舶主你有什么心愿啊?说给我们听听,我们虽然没舶主神通广大,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参详参详,或许能帮舶主实现呢!” 东门庆瞪了他一眼,张昌毅却笑了一笑,不以为忤,何无畏道:“舶主最担心的事情里面,想必有适郎。” “嗯。这是一件。”张昌毅道:“我儿子死得早,孙儿又小,虽有个老妻在家里操持,但我们都老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两脚一伸就走了。益兴益盛他们虽然年壮力强,偏偏又不长进,委实让我担心!” 何无畏道:“舶主你放心,我们这些人身受舶主大恩,就算粉身碎骨,也会保护适郎的。” 张昌毅轻轻一笑,道:“你们也让我担心啊!这些年你们跟着我,海上的事情是熟了,可别的事却都疏了。若是我再不出海你们又找不到好的舶主c东家,那这生计可怎么办?” 何无畏道:“我们有手有脚的,饿不死!” “是啊!”周大富道:“别说广昌平还在,就算广昌平暂时不做生意了,从广昌平出去的人,也是满东海南洋大家都抢着要!舶主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里东门庆心道:“他一担心孙儿,二担心手下,一件是私事,一件是公事,这第三件事却不知道是什么。” 这话他还没问,张昌毅已经喟然道:“这前两件事,只要天公不作弄,想来也会有些着落。但这第三件事,却难了。” 周大富问:“有多难?” 张昌毅笑道:“难到月老若不作美,我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 周大富哦了一声,问:“月老月老刚才听来,舶主的孙儿还小。嗯,舶主是要嫁女儿么?” 张昌毅呵呵笑道:“是啊。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月娥的婚事。” 东门庆心里一阵紧张,暗道:“他不会想招我做他干女婿吧?那可麻烦了!” 便听张昌毅说:“月娥的身世,说来也甚可怜!她本姓谢,是海阳县人氏,我和她爷爷c她父亲本是旧相识,年轻时我从河婆一带出海,磨难甚多,几次得他爷爷c父亲接济。不想苍天不佑善人,十几年前他们家竟让一伙海盗破了,满村被洗劫了个空!她流落无依,受尽了磨难,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竟到了我家做使女!唉,那几年里我也一直将她当下人使唤,想想真是愧对故友!幸而月娥生性良善,深得拙荆之喜,便将她带在身边做贴身丫头。有一次她将她父亲留给他的信物跌在地上被我发现,我才疑心她的来历!又幸而她还记得祖父c父母的名姓,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故人之女” 张昌毅说到这里忍不住垂泪,道:“她本来还有一个弟弟,那时还不懂事,大变之后又经过这么多年,就算还活着,今生想要找到也是渺茫得紧了!我行将就木,惟有先顾眼前,盼着能替月娥寻一户好人家,若能如愿,将来黄泉路上,我也好向故友交代” 他老泪纵横地说了这么多,东门庆却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周大富轻轻用手肘撞了东门庆一下,东门庆也佯装不知,心道:“虽说娶妻求淑妇,但我是何等样人?要么不娶,要娶就得娶个才貌双全的!” 张昌毅见他毫无表示,又道:“我一个人,眼睛只有两只,耳朵只有一对,所以这件事情,还得请大家帮我留意留意。” 周大富道:“我们虽然不是媒人,但也可以帮舶主打听打听——只是不知舶主想要什么样的女婿?” 张昌毅道:“只要人品好,月娥又喜欢,那就成了。我已经决定,等上岸后把货出了,其中六成就由不辞给兄弟们分了,两成给益兴益盛他们做本钱,我自己带两成回去养家。至于这艘船,如果我的未来女婿不嫌它破旧的话,就把它当作月娥的嫁妆吧!” —————— 下一章《船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船变之一 张昌毅已经拨给了东门庆一个小舱,那个船舱本来就小,加上大部分的空间都堆满了货物,剩下的地方容纳不了十个人。所以东门庆晚上都会到左舷附近的甲板上和弟兄们睡一起。 从舶主舱到左舷,周大富一路都在聒噪,说舶主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王公子最好赶紧答应,东门庆笑笑而已。到了左弦后,周大富又将这个消息和弟兄们说了,大家听说张昌毅要升东门庆做主管无不大喜,再听说招女婿一事更是兴奋,他们早将东门庆认做头儿准备跟他混,所以都怂恿着东门庆答应这头亲事,“王公子啊!现在是只要你点点头,我们便有一艘大船了!说不定还会附送一些货物呢!” 连陈百夫也劝道:“娶妻求淑妇!月娥小姐人品上佳,有妻如此正是男人的福分!” 东门庆瞪了他们一眼,这些人便不敢说了。但他转过身去面对大海时,心中也是起伏不定。从被父亲赶出家门后他一直流落无依,等到了被金狗号放逐才算因祸得福团结了一批弟兄,但因为既没有船又没有本钱,所以这段时间大家也过得心里没底,十个人能如此团结不过是走投无路之下相濡以沫罢了。现在好了,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得到一艘大船!那就意味着他们将会拥有启动事业的资本!有了这个资本以后,以后无论是做海盗还是做海商都大有进退回旋的余地! “或许还不止如此呢”东门庆心道。从张昌毅已经流露出来的口风看来,对方很可能想栽培自己做他的接班人!虽然一老一少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中间经历了许多事,东门庆在船上也初步建立了威望,如果再加上干爹干女婿的关系,那么由东门庆全面接掌广昌平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东门庆得到的将不止是一条船,还有一帮张昌毅多年培养起来的海上精英! 东门庆出身豪富,对一艘广昌平号可以毫不在乎,但想起广昌平的人才无法不心动。这个商号是张昌毅数十年间拉扯起来的团队,这个团队从商贸c航海到战斗,几乎各种各样的人才都一应俱全!若有了这样一个团队,再加上一艘大船,那以后他东门庆就哪里都去得了! “于不辞c何无畏两人,对我似乎很有好感。我之前才立下了大功,如果再成了舶主的女婿,又有于不辞c何无畏的支持,那么就算张益兴c张益盛兄弟反对我也不怕了” “如果我得到了这帮手下,这艘大船,再买货入海,去日本,走南洋,几回下来便成巨富!那时再回福建c广东打造第二艘大船c第三艘大船!等我有人有钱,有船有炮,再开到泉州去!让老头子看看我的威风!” 东门庆的思绪漂得好远,好远,但随即省起这些事情要发生必须有一个前提——娶张月娥!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失落起来:“真要靠裙带起家么?那样好像有些丢脸。”又想:“而且她长得实在有些要是脸上那块胎记要是能去掉,那就好多了” 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忽然被陈百夫一推:“王公子,舶主要见你。” 东门庆一愕,见张益盛站在旁边,说道:“我叔叔要见你。” 沈伟奇道:“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情么?” “我怎么知道?”张益盛道:“叔叔c我哥c还有月娥都在舶主舱里等着呢,快走吧。” 众人一听都眉飞色舞起来,心想他们一家人凑在一起,多半是为了招女婿一事,陈百夫用手肘撞了东门庆一下,那眼神分明是在说:“珍惜机会啊!” 东门庆满脑子也被这个问题困住,只是不知该如何抉择,晃着脑袋跟着张益盛走,周大富沈伟等也要跟来,张益盛回头道:“我叔叔说了,这次就请王兄弟一个人。” 陈百夫一笑,把走在前面的周大富扯住道:“说的也是,你们俩走那么快,难道要赶着去和王公子抢月娥小姐么?” 东门庆尴尬地笑了一笑,便跟着张益盛来到舶主舱内,张益盛道:“你先进去,我去请杨叔叔他们过来。”说着便走了。 东门庆在舱门前犹豫了好久,都没勇气推开门,心想:“真要答应么?这样的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的!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就未必能再遇到了。可是可是我真的要靠女人来发家么?虽然舶主为人不错,待我又好” 手伸出去要推开门,又缩回来,如此再三,终于一咬牙,心道:“男子汉大丈夫!当凭本事闯天下!何必靠这等事情出头!我还年轻,将为未必没别的机会!谚语也常说了:葫芦大截的还在后头呢!着急什么!”主意既定,便推开了门,舱内只有一盏单芯灯,显得很昏暗,东门庆隐约见张昌毅伏在桌上,心道:“舶主等得太久睡着了么?嗯,他年纪毕竟大了。”走了进去,不防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眼光下垂一看不禁毛骨悚然!原来他踢到的竟是一个人!东门庆年纪虽然不大,但杀人的经验已有不少,早已培养出了一种直觉,第一眼看到这个人便根据这个人伏地的姿势c脚踢到他时的触感和这个人被踢到后毫无反应而判这人可能已经死了! 他暗叫不妙,第一反应便是掣出了匕首,这才蹲下来察看,一碰之下果然发现此人已死,再一定眼喉咙忍不住咯的一声,差点就惊呼了出来!原来这尸体竟然是何无畏!何无畏的致命伤乃在背心,看来是遭到了偷袭。 “他死了,那舶主”想到这里东门庆赶紧冲了过去,伸手去扶张昌毅,一碰之下已觉他身体僵硬,而触手处又觉冰凉,收回手来但觉湿湿的,竟然沾满了鲜血! “舶主!”东门庆要叫,却终究还是叫不出来,扶起了张昌毅的上半身,却见他人已死得透了,双眼却犹自圆瞪——竟是死不瞑目! 就在这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抽泣,东门庆警惕地转刀相向,却见张月娥缩成一团,手脚都被绑住,嘴也被塞住,正在角落里发抖! 东门庆脑袋一片混乱,但他出海以来屡经变故,这时神经已历练得颇为坚强,因此只是混乱了一小会便冷静了下来,心道:“镇定!镇定!”又想起来叫自己的是张益盛,暗叫了一声:“中计!” 忽然舱门口两声惊呼,东门庆警惕地转头,却见陈百夫和周大富两人挤在舱门门口,满脸的惊诧。原来周大富好事,还是偷偷过来要偷看招女婿的场面,陈百夫怕他惹出乱子也跟了过来。 “王公子?怎么回事?” 东门庆这时哪里还有时间去解释这些,便向陈百夫打了几个手势,周大富问陈百夫:“怎么?”陈百夫道:“王公子说舶主让人害了!这里有诡计!我们得快逃!大家快抢小船去!” 周大富一听撒腿就跑,东门庆却去给张月娥松绑,又拽起她要带她走,张月娥仿佛没了魂魄一般,没人拉她不动,被人一拉她就走。 还没出舱门,便听脚步声乱响,陈百夫低声叫道:“王公子,有人来了!” 跟着便听杨致忠的声音喝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东门庆心道:“是他!这家伙若也有份,那我就更说不清了!”心里电光一闪,且将张月娥放下,含笑出门,向迎面而来的人作揖,见来人中以杨致忠为首,几个理事包括张益兴c张益盛都跟在后面,于不辞走在最后,满脸的狐疑,东门庆看看杨致忠越走越近,心道:“按眼下的情形看来,张益兴应该不会对众人说舶主已死,否则如何栽我的赃?只是不知杨致忠知道了不。”便向陈百夫打手语,陈百夫会意,道:“舶主刚才召王公子议事,正要去请诸位呢,不想各位就来了。” 张益兴张益盛兄弟见他们如此反应,对望了一眼反而一呆,杨致忠半信半疑,便走了过来要进舱,东门庆见他如此反应,心道:“这件事情张益兴兄弟果然还没对他和盘托出!”便作势让开路要让杨致忠进门,实际上侧侧抢近了一步。 眼看两人越靠越近,张益兴忍耐不住,忽然叫道:“杨叔叔小心!”却哪里还来得及?东门庆已经冲前了一步,左手扭住了杨致忠的人,右手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跟在杨致忠后面的几个理事见了无不慌张。 陈百夫喝道:“不想姓杨的血溅当场,便都给我让开!” —————— 今天心情大宽。 昨日知道kk的总编和我的责编都还看好东海屠,所以很高兴。昨夜晚饭时又得到了一些讯息,弄明白了现在这家公司到底在做什么,之前疑团一一解开,心中产生大恐怖,已决意辞职,有此决定之后,今晨起来,心里反而放松。 所以觉得东海屠还不错的朋友不用担心了,我慢慢写,大家慢慢看。 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船变之二 当晚张昌毅对东门庆说的那一番话,虽不是发生于公开场合,但也没有刻意隐秘的意思,要不然也不会让何无畏周大富等在旁了。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番话也让躲在暗处的张益兴兄弟给听去了。 张益兴兄弟一听之下又急又恼,在东门庆走后就来寻张昌毅论理,说无论自己有什么不对,叔叔都不该认干女儿不认亲侄子,竟要把张家的基业拱手让人,结果却被张昌毅给训斥了一顿,命何无畏将他们二人赶出去。 兄弟二人当时那份羞恼当真难以形容,恰巧这时何无畏转身去开舱门要将他们“请”出去,他和张氏兄弟虽不和,但也没料到他们会动手,所以那一刹那背部便卖给了他们,张益盛火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竟然摸出兵器偷袭,这一下正中何无畏背心,何无畏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下了。 张益兴见弟弟忽然动手虽然吃了一惊,但一转念也觉得眼下没其它办法了,抢过弟弟手中的血刀,倏地回身就往惊呆了的张昌毅胸口捅去,这一刀袭来时张昌毅已有了防范,且防且挡,刀锋便没插中心脏,一时不死,但张益盛已经冲上前来按住他的口让他没法出声,张益兴将刀拔出又插,插入又拔,直到发现叔父的整个身子都瘫软了才住手。 两人杀了叔父之后,忽然又后怕起来,张益盛放开了张昌毅的头,惶惶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忽然角落里啊的一声低沉的惨呼惊醒了他们兄弟二人,他们至此才想起舱内还有第三个人——张月娥!张益盛听到声音,转头看看一旁吓得完全丧失行动力的张月娥,抢上一步掐住了她的喉咙就要将她掐死,却被张益兴拦住道:“别杀她!” 张益盛叫道:“那怎么行!若让她出去一叫,我们就完了!” “杀了她我们才完呢!”张益兴道:“现在清楚这件事情的就我们和她,大家各自说各自的,理事们相信谁还难说!何况我还有一个主意!”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张益盛一听大喜道:“妙计!妙计!这件事情这么一推,那我们不但不会死,还能转祸为福!” 当下两人便将张月娥绑了,换了衣服,将血衣扔进大海,跟着张益盛看守舱门,张益兴去找陈五,说服得他同意一起陷害东门庆是赌局c绑票两件事的幕后主谋,而东门庆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整支船队! 杨致忠得到消息后连夜赶来,召集了其他理事和于不辞。最近几件事情张昌毅与何无畏说的比较多,与于不辞说的比较少,不过何c于之间仍有互通消息,所以于不辞听到这个说法之后大惊道:“这怎么可能!”杨致忠问:“怎么不可能?”于不辞便将张昌毅对东门庆的评价略加转述,并透露舶主可能要招他为干女婿的想法以证张昌毅对东门庆的信任,不想这么一来反而惹来了杨致忠更激烈的反弹:“干女婿!干女婿啊!嘿嘿!都走到这一步了啊!看来他一开始就处心积虑!” 张益兴也道:“不错!他不但设计冒功以取悦叔叔,还利用月娥的无知对她下手,这等手段委实令人不耻!” 不过这时候理事们都还不知道张昌毅已死,所以于不辞道:“这件事情都只是益兴和陈五的一面之词,究竟谁是是非,还是请舶主决断吧!” 众人一听便都同意了,一起朝舶主舱而来,不想才到舱外就见到了陈百夫立在舱门边顿脚,杨致忠上前喝问,东门庆应声含笑而出,跟着竟忽然动手将他挟持了! 于不辞在后面看见,惊呼道:“王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忽然张益盛跑出来大叫道:“不好了!反了反了!王庆带来的人都反了!” 众理事闻声望去,却见卡瓦拉c牛蛙等四人手持武器追了过来,三步并作二地抢到了东门庆身边。 东门庆身边多了这几个帮手稍稍壮了壮胆色,陈百夫等他们走近悄声问:“其他人呢?” 卡瓦拉小声道:“他们抢小船去了!” 那边张益兴却还在大呼小叫,直指东门庆一开始就是包藏祸心,东门庆心道:“走到这一步,再怎么辩解也没用了!”将杨致忠交卡瓦拉押着,自己拖着张月娥朝左舷而退,他们一离开舱门,于不辞没有像其他理事一样将注意力都放在被劫持了的杨致忠身上,而是钻进了舶主舱。 东门庆见状加快了脚步,经过桅杆时心里一动,便给陈百夫使了个眼色,看看桅杆上的棕绳和他打手语,陈百夫会意,拾起旁边一把斧头就往绳子上砍去,牛蛙见状也抽刀帮忙,崔光南惊叫道:“你们做什么!” 又听于不辞冲了出来,满腔的哭音道:“不好了!舶主!舶主他被杀死了” 张益盛一听大叫道:“报仇!报仇!大家为舶主和何管哨报仇!” 满船的人一听都沸腾起来,于不辞为人较冷静,虽在大乱中仍保持一定的清醒,脑筋又十分灵活,听到这句话却心中一动:“我没说无畏也死了,他怎么知道了?”但在这等情况下却哪里有机会让他仔细想? 啪啪啪几声连响,陈百夫和牛蛙将能砍断的帆绳都砍断了,不但如此,还将主桅的帆绳砍成了几断以避免他们续接。帆绳一断,诸帆落下,广昌平号登时减速。船队此刻是福致隆在前广昌平在后,两船保持同方向的等速移动,这时正值天亮前最黑暗之际,广昌平忽然大减速,福致隆那边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没多久便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 而广昌平号这边,在张昌毅遇害的消息传出以后,整艘船便如遇到了海啸——不!是比海啸更严重的灾难!水手们无论在何职位都冲动起来,几乎就想不顾一切将东门庆等杀了!若不是因为有杨致忠在手,恐怕东门庆早被他们碎尸万段了!张益盛甚至大叫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大家上啊!” 于不辞却叫道:“不!不行!事情还没弄清楚!” “什么还不清楚!”张益盛大叫道:“叔叔和无畏都被他杀了!这还不够清楚?一定是叔叔也洞察了他的奸谋,他眼见奸计无法得逞才恼羞成怒,加害了叔叔!”跟着大哭起来:“叔叔啊!叔叔啊你死得好惨啊!” 于不辞听他言语之中颇有破绽可寻,疑心便更重了,心想:“从刚才到现在你一直在外面没进舶主舱过,怎么知道舶主死得好惨?” 又听张益兴叫道:“不管了!大家上吧!” 杨致忠听到他这样叫忍不住一颤,怒道:“你这个畜生!”张益兴这样做分明是不顾杨致忠的性命! 幸好于不辞赶紧叫道:“不行!”但他的疑心还没证据支撑,所以只好叫道:“杨舶主还在他手里呢!大家不能动!” 战斗c防守c缉贼等事本是何无畏的职责,这时不但何无畏遇难,连张昌毅也死了,船队的第二把交椅又被挟持,船队的两大实权派人物——于不辞与张益兴——又起了矛盾,水手们便不知该听谁的,整支船队一时便显得混乱起来。 也正是这种混乱,让东门庆一行有了一点回旋的余地,然而等他们退到左舷时却发现这里一个自己人也没有!陈百夫大感心慌,忽然船舷之外传来水鱼蔡的声音:“王公子!陈百夫!快跳下来!” 几个人朝外一望,只见水鱼蔡兄弟等驾了一艘小船来到左舷外侧,陈百夫等大喜,目询东门庆,东门庆用方才捡到的一段绳子将杨致忠的双手绑住,跟着做了一个跳的姿势,然后便逼着他跨上船舷,将他整个人推了下去。 张益兴大叫道:“不能让他逃了!不能让他逃了!” 张益盛也大叫:“不错!舶主和管哨的血不能白流,他们的仇我们不能不报!” 于不辞一听疑心更重了,但见东门庆等要跨舷而逃也赶紧下令阻截,他和张益兴意见一致以后,水手们的行动便显得伶俐了很多,但这时已经来不及了,卡瓦拉等相继跳入小船甚至连张月娥也被带了下去,走在最后的却是东门庆。 几乎在广昌平的水手已经冲到身边的一刹那,东门庆才跨上了船舷,拱手为礼,跳下了小船。 —————— 鲜花哦,鲜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前进的方向 东门庆跳下来后,水鱼蔡和牛蛙马上用橹奋力撑离大船,水虾蔡扬起了小船上的帆,控帆朝广昌平号前进方向的斜后方行驶,因不是顺风,船本身走得并不快,但后面广昌平本身也还在移动,所以两船的相对距离便迅速拉开。 船小好掉头,船大难转舵,何况广昌平号上此刻又是一片混乱,而福致隆一时又没能回来接应,所以竟然让东门庆等趁着天亮前最后一刻的黑暗逃离了这片海域。等天色大亮,广昌平局势渐稳,四望之下已失去了小船的踪影。 东门庆等所在的小船在离开广昌平号有一段距离之后便转向西北,此时吹的是南风,船向西北可以借助风力,所以行走得甚快。走了有两个多时辰,看看广昌平号没有追来,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沈伟取出食物c净水来分给大家,也给了杨致忠一份。 张月娥接到了东西,忽然大叫一声哭了出来,连呼“干爹!干爹!” 东门庆抢上去抱住了她,拍着她的头安抚,过了好一会,张月娥才渐渐安静下来,眼见日已当午,在没有遮掩的情况下任由太阳暴晒是一件极为难受的事情,但这些水手却都已经惯了,这时沈伟才问道:“王公子,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们虽从周大富口中听到舶主已死c船上大变的消息,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却也不知道。东门庆比着手语,又在船舷上写字补充,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又讲了自己的一些猜测,张月娥悲伤渐过,在旁边听着听着,忽然又哭了起来,这次却是满心仇恨的大哭,叫道:“是张益兴!还有张益盛!是他们两个动的手!”便将张昌毅要将广昌平号交给东门庆c张益兴兄弟如何不服c张昌毅如何痛骂他们兄弟俩c他们兄弟俩如何恼羞成怒c张益盛如何偷袭何无畏c张益兴如何弑叔等事都说了,每说一句话,心中的悲伤便少了一分,口中的怒火便高了一分,最后甚至跳起来朝东叫道:“报仇!我要回去报仇!” 卡瓦拉等大骇道:“别这样!小心船翻了!” 东门庆赶紧将她抱住,抚拍着安慰,张月娥哭倒在东门庆怀里,甚是悲戚。陈百夫劝道:“月娥小姐,你也别太伤心,也别太急,有我们在,迟早会为舶主报仇!” 水鱼蔡等更是愤愤不平起来,叫道:“好不容易有了个落脚点,好不容易舶主要栽培王公子,眼看我们就要水涨船高,偏偏遇到这事!大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他还没说完已被沈伟喝道:“别胡说八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又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以后我们要往哪里去?” “是啊。”陈百夫道:“这里离大陆也不知道多远,附近不知道有没有岛屿,要是水喝完之前我们都还没找到陆地,只怕我们都得死在这里!就别提什么报仇了。” 一个人忽然道:“这里离大陆不远。” 众人闻言望去,见说话的竟是杨致忠,刚才给他东西吃的时沈伟已松开了他的手,但要他不准乱动否则就推他下海喂鲨鱼,杨致忠孤身一人,不敢反抗,这时举起手来指道:“朝这个方向走,借助风力c努力摇橹的话,多则两天,少则一天,应该就可以找到陆地——就算不是大陆也是近海小岛。”众人一听无不大喜,杨致忠名声虽不如张昌毅,但也是个海上老精,他说出来的话自然极有说服力!陈百夫等又想此时大伙儿同舟共济,若是找不到陆地杨致忠也得死,所以谅他不会扯谎。 沈伟道:“既然杨舶主这么说,那我们就朝这个方向走吧。”便要让水鱼蔡调整风帆,杨致忠忽然道:“其实还有个方向更好!” 众人一呆,陈百夫便问什么方向,杨致忠道:“回去!往东北,去找广昌平c福致隆!” 周大富叫道:“回去?你竟然叫我们回去?那不是让我们去送死么?我们又没有疯!会听你这疯话!” “这怎么是疯话!”杨致忠道:“现在张大哥已死,我一回去,船队就数我最大!我之前并不知道你们是冤枉的,但现在已经知道了!只要我能回到船队,马上能帮你们平反!这样一来你们不但能够活命,甚至就是王公子接掌广昌平的事我也能主持!” 包括东门庆在内,所有人听到这几句话都砰然心动!周大富一听便连连点头,目视东门庆等他答应,张月娥也抬起头来,期待地望着东门庆。杨致忠的话实在太诱人了,似乎只要听了他的话,求生c得船c雪冤c报仇这些事情便能一并实现!东门庆几乎当场就要点头答应,但头颅即将颔下时忽又硬生生停住了,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有理不清楚头绪! “王公子,你还考虑什么呢?”杨致忠道:“快回去吧!回到广昌平,你就是舶主了!”又对张月娥道:“月娥,劝劝王公子,只要你们跟我们回去,马上就能替你干爹报仇!” 张月娥一听有理,抬头要劝东门庆,话还没说,忽然发现自己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被东门庆抱在怀里,她要和东门庆说话,口鼻中的呼吸几乎都会喷到东门庆脖子上,一时之间羞得满脸通红,但想起为干爹报仇之事为大,还是低声劝道:“王公子,我们回去吧,有杨叔叔作主,一定能帮干爹报仇!” “是啊!”杨致忠道:“咱们快回去吧。” 听到这里水鱼蔡和牛蛙已经站了起来,就要去转帆转舵,东门庆忽然伸手拦住,不让他们动,众人都感愕然,东门庆不管他们,仰头冥想,心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觉得不妥?是什么让我不安?”眼光在众人脸上一扫,只见人人都充满了期盼,那期盼已经不是等他做决定,而是等他下令回帆! “这气氛不对劲!”东门庆心道:“大家都太热切了!”他的眼光落在杨致忠身上,见这个五十有余的老海精正用眼神激励自己,心道:“他比谁都急着回去!” “形势复杂时,多想想所有人的立场!”东门庆记起了东门霸的话:“别听他们口里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个个都是为自己打算盘!他们口里的理由,都不是他们真正的打算!” 杨致忠为什么急着回去呢?是为了救他们这群人?为了给张昌毅报仇?还是为了让东门庆成为舶主?显然都不是!这么一想,东门庆便知道杨致忠刚才那番话全都是在诱惑自己,而不是出于真心! “现在小船这一回去,整个局势就完全由不得我来控制了!” 在这艘小船上,东门庆就是大王!他几乎可以掌控一切,杨致忠也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但一回到广昌平福致隆船队,他就没法再制约杨致忠了,而自己这帮人能否平反c雪冤c报仇乃至活命,全都在杨致忠一念之间! 可是,杨致忠值得信任么? 东门庆忽然记起,张益兴兄弟曾供出杨致忠是绑票事件的幕后人物之一,虽然张氏兄弟的话未必可以全信,而且从杨致忠会被自己偷袭c挟持一事看来张益兴张益盛兄弟和杨致忠之间也是有保留的,但张氏兄弟既能从福致隆上借到舱位c借到小船,则若说杨致忠在绑票一事上是干净的就连张昌毅也不信了,这不仅因为有借船c借舱的蛛丝马迹,更因为绑票一事如果成功杨致忠将得到相当大的利益! “利益!”东门庆脑中如闪电般划过一道光亮:“没错!利益!如果这次回去,杨致忠会怎么做才最符合他的利益?替我们雪冤c替舶主报仇c主持将广昌平交付给我?这样做他有什么好处?” 这样做对杨致忠来说不见得有好处,甚至会有坏处,因为他将在船队内部树立起一个比张益兴厉害得多的竞争对手——也就是东门庆!而且杨致忠如果真和张益兴张益盛有过勾结,他也得防张氏兄弟在狗急跳墙之下将他的丑事爆出来。 “那么,如果他反过来行事又如何呢?”想到这里东门庆的心沉了下来,他发现杨致忠回到船队后如果反过来将他们打入万劫不复之地,那广昌平将落入张益兴兄弟手中,而整个船队的领导权则势必归杨致忠所有——杨致忠甚至可以拿张昌毅之死来挟持张氏兄弟,从而将广昌平也纳入怀中——这不就是他的本来目的么?也许杨致忠可能不是这么想,但这样做显然很符合他的利益立场!而要杨致忠不这么想,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还有良心! “良心?”想到这一点东门庆冷笑了起来,他嘴角的这点笑意让小船上所有人看得莫名其妙,但东门庆已经伸出了手,指了指大陆的方向,而不是船队的方向! “王公子”沈伟又惋惜又不解地说。 “王公子”张月娥眼神中几乎是在乞求。 “王公子”周大富一边说一边连连顿足。 “王公子”水鱼蔡兄弟在挠头。 “王公子”卡瓦拉有些不耐烦了。 但东门庆还是不为所动,他不能将所有筹码都压在杨致忠的良心上!回船队他们有可能会拥有财富和船队——这些是诱人的,但正如东门霸教他的,“诱惑越大,陷阱就越深!”——回到船队他们随时可能会连命都丢掉!而回大陆他们会继续的一贫如洗,但至少能保住性命!所以,他的手又往大陆的方向一指,不容他人质疑!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大愿意照他的话做,陈百夫虽然也想回船队,但见东门庆如此坚持,心道:“在这群人里,我和他关系最近,我自己又没力量领导这群人,是靠帮衬着他才有今日在这群人里的地位!看他的样子已经决定了,我还是帮着他好。要不然就算能逆着他的意思回到船队,我也得不到好处!”便道:“王公子的决定,从来就没错过!有好几次我们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事后才发现他的决定大有道理,所以我认为还是听王公子的!” 众人被他这么一说,隐约觉得有理,周大富心想:“他为什么不回去?是在担心什么吗?不过不管怎么样,我是靠着他才活下来的,没有他一力保我,我在这群人里连立足都不可能!他若失势我也得跟着倒霉。”便道:“不错!王公子什么时候出过差错了?他的决定一定没错!只是我们暂时还理解不了而已!” 沈伟听了,心道:“牛蛙c水鱼蔡兄弟都没脑子,卡瓦拉毕竟是南洋生番,周大富为人机巧,最近又向王公子屡屡献媚,但他毕竟曾经把佛郎机人的大腿抱得太紧!王公子再怎么着也会防着他两分。只要取得王公子的信任,在这群人里我便能和陈百夫平起平坐,坐三望二了!何况回到船队,要想得到广昌平还是得靠王公子,没有他我们回到船队去有个屁用!”便也点头道:“我也觉得王公子的决定,必有深意!” 其实东门庆也不是没错过,但被他们三人这么一说,众人便都隐隐觉得似乎如此,卡瓦拉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我们就听王公子的吧。” 水鱼蔡和牛蛙也说:“那就听王公子的吧。”说着便去转帆摇橹。 杨致忠大急,再要鼓动这些人,忽见东门庆两道眼光盯紧了自己,似乎要挖出自己内心深处所隐藏的真实意图一般,鼓动的话到了嘴边便吞了下去,不敢再说。 小船朝着杨致忠指定的方向走了两天两夜,眼看食水已尽而陆地还没出现,船上的人又都烦躁了起来,卡瓦拉首先抱怨,说当初也许就不该走这个方向!杨致忠忙道:“是啊是啊,要是当初往船队的方向走,也许现在我们已经在大船上吃肉喝酒了!” 东门庆大怒,瞪了他一眼,周大富眼珠一转,指着杨致忠喝道:“神也是你,鬼也是你!当初还不是你说走这个方向多则两天c少则一天就能见到陆地的?现在如何?” “是啊!”陈百夫也道:“我看要是听你的话我们驶向船队,这回说不定早死了!” 愤怒的方向一转移,满船的不满便通通朝杨致忠这里发泄!牛蛙和卡瓦拉摩拳擦掌,就要打他一顿出气,吓得杨致忠向后连退,但小船上又有多少回旋的余地?只退了一步便到船舷边上,忽而一个海浪一打,小船一斜,杨致忠立足不稳,咚一声掉海里去了。 水鱼蔡卡拉瓦等其实没有杀他的意思,见他落水便都伸手去救,两人的手伸到中途忽然都僵住了,原来就在杨致忠落水的方向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陆地!他们一瞥见有陆地便把什么都忘了,指着陆地大叫:“有陆地了!有陆地了!” 船上的人绝处逢生,全都高兴得跳了起来,时在黄昏,夕阳将沉,但这艘小船却充满了希望! 忽然水鱼蔡好像想起了什么,晃了晃头对卡瓦拉道:“我们刚才是怎么见到的?” 卡瓦拉道:“我们就这么伸出了手,然后眼睛忽然看见远处好像有陆地” “可是我们为什么伸手来着?”水鱼蔡说。 “不好!”陈百夫叫道:“杨舶主呢?啊!他不见了!” —————— 鲜花啊,鲜花 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水鬼 广东海面上,大海盗李大用聚集了上百艘海盗船攻击下岱山,从后澳登陆,遭到官兵和地方乡兵伏击,部众溺死无数。李大用撤走,在海上又遇到风暴,除部属林国显与沈门两艘座船幸免于难外,其余百艘海船全部毁坏,李大用自己也在这次事件中遇难。 这时准备前往呼援的另一支海盗舰队还不知道这一切,因为天气原因,这支海盗的首脑许栋下令在附近一个小岛避风,等风浪平息便派人去打听消息,只等确定李大用等的具体位置就要重新扬帆。这天晚上,在许栋座船管上帆的阿班叫刘初三的,睡到半夜到岸边撒尿,旁边一个海贼见到挥手让他走远点别臭了别人。刘初三迷迷糊糊地走出了一段路程,才拉开裤子,忽听远处偶尔飘来什么声音,那声音隐隐约约,不知是在呼喊还是在哭泣,声音中甚至还有女人的叫唤! 刘初三听得心里发毛,暗道:“别是这么邪气吧撒泡尿还遇到鬼?” 忽然觉得脚下的水声不对,往下一看,一个黑影正挣扎着往上冒。 “水鬼!”刘初三想,哇的一声,尿一不撒了,跑回去叫:“闹水鬼了,闹水鬼了!” 睡得正好的海贼大多数根本就不理他,有的没睁开眼睛就狠狠地骂他:“你个胆小鬼!这满海的都是水鬼,怕水鬼就别出海!” 只有一个和刘初三交好的舵工水蛇蔡揉着眼睛走了出来问:“你又怎么了?什么水鬼?” “我看到水下一个东西!黑糊糊的往岸边爬。” “怕了你了,走,跟你去看看。” 水蛇蔡说着就拿了个火把,点着了,跟着刘初三来到他看见“水鬼”的地方一望,哪里有什么动静? “会不会没勾到我的魂,回去了?”刘初三说。 “我看啊,就是你自己胆小!”水蛇蔡打了个哈欠,“我回去睡觉了。” “那我也回去。” 两人一回头,却见到一个湿漉漉的东西朝着他们张手,那东西头有一人高,身体和熊一样胖大,头发都是绿色的,手不断地张开,口里嗬嗬嗬嗬地叫,水蛇蔡胆子也小,竟吓得和刘初三一起大叫,火把也丢了,没命地往回跑,一路大叫:“真的有水鬼!真的有水鬼!” 因为是两个人一起叫,声音大了许多,几十个海贼听到声音都跳了出来,出来问出了什么事情。 “在在在在那边!头发有这么长!身子有这么大!好猛,好猛!”刘初三一边比划着,一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真的假的?”一个一向看不起刘初三的海贼说:“别是你睡糊涂了!” “是真的,是真的。”水蛇蔡说:“头发好长好绿,那身子也好大。” 众海贼都是汤里火里滚出来的,像刘初三这样胆小的其实不多,听见他们这么说不但不畏缩,反而拿了火把兵器,高叫着要去打水鬼。刘初三和水蛇蔡在前面带路,走到海滩,果然见伏着一个头发又长又绿,身子又胖又大的怪物。刘初三指着说:“那!在那里!就在那里!”这时众贼仗着人多,又有兵器在手,便拥上前去,却见那怪物还是在那里伏着。 一个海贼便用棍子捅了那怪物两下,没反应,便大着胆子一脚将那怪物翻了个转,火把照下,才发现那绿“头发”只是一丛水草,水草里露出一张脸来,有鼻子有眼,看来有五十多了,扯开头上的水草,露出一头半白的头发来。 众海贼看明白了是个人,一起哄刘初三水蛇蔡:“你们两个孬种,什么水鬼,根本就是个人!” 这个落难者,其实就是福致隆号的舶主杨致忠,他落水以后被海浪打离了小船,船上的人又没有及时援手,致使他被海浪越冲越远。幸好他年纪虽大,水性极佳,虽落水却没沉陷,而是随着风浪而起伏。水鱼蔡等虽然望见了小岛,但其实船c岛之间相距甚远,杨致忠在海水中听到小船上众人欢呼之后知道东北方向有个小岛,又察觉洋流的方向正向小岛流去,便用最省体力的凫水方式顺流朝那小岛漂来,但他毕竟还是老了,没等被海浪冲到小岛就体力不支c溺水昏迷。 其中一个海贼见这水鬼衣着质料上佳,伸手将他的衣带搜了一遍,杨致忠身上虽然带着好些宝物,但前日却已被周大富等敲诈罄尽——本来以东门庆的习性不至于如此对他,但一开始是周大富发食物时向杨致忠伸手问他要些“玩意儿”,这分明是勒索,但杨致忠寄人篱下不敢不低头,便给了他一个扳指,没想到开了这个头后其他人就都眼红起来,纷纷变着理由向他要东西,东门庆虽感如此太过无赖,但也没刻意阻止,结果没多久杨致忠身上值钱的东西便被搜刮一空,所以这时海贼再搜便什么也搜不到,往他身上吐了口唾沫道:“妈的!穿的这么光鲜,居然一个子都不带!” 另外一个海贼则将他身上的外衣都扯了下来道:“这衣服虽然泡得太久了,不过总比我们身上的这些好。” 先前那个海贼一听便上来抢,闹了一阵便回去睡觉了,只留下杨致忠穿着短衣短裤躺在海边。 水蛇蔡和刘初三面面相觑,一起摇了摇头,水蛇蔡骂道:“初三你个没用的家伙!也不看清楚些,害我丢脸!” “你还好说!刚才你叫得比我还大声!再说他身子这么大,像熊一样,都没个人形,又是一头绿头发,谁看了都怕。” 刘初三说者又踢了杨致忠一脚,这次水蛇蔡注意到杨致忠其实是微微动弹了一下,便靠近摸了摸那人的呼吸,发现还有气,又见他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话,水蛇蔡凑了上去,只听这人反反复复说着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刘初三看看那人发白的嘴唇说:“不用说,肯定是渴坏了!在要水喝!” 水蛇蔡想了想问:“救不救他?” “随你。反正救活了,明天寨主醒来也不一定容他活下去。这么个老家伙,又肥又老,救了也没用,不过不救嘛,不知妈祖娘娘会不会怪罪。” “那还是救吧。”水蛇蔡说着,就回去拿水。 这个岛上有条小溪,淡水并不紧张,水蛇蔡拿了一壶水回来,给那人灌了一点下去,杨致忠喝了一些后开始有力气了,又喝了两口,竟然就有力气自己捧壶喝了。 “嘿!”水蛇蔡说:“这家伙,看起来死不了了。” 忽然海浪声中有人叫道:“在那里了!找到了!” 水蛇蔡和刘初三听见声音望了过去,却见有一伙人从一艘小船上跳下朝这边冲了过来。两人一见都警惕起来,水蛇蔡便道:“初三!快去传警!也不知道这些什么人!”自己后退了两步,左手持火,右手举刀喝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伙人有几个已经朝这边奔来,另外几个则在将小船往岸上拖,水蛇蔡喝道:“别动了!这里已经被南澳下寨许寨主征用了!没我们寨主命令,谁也不许靠岸!” 那伙人听到这话才听了下来,带头的三个人便凑在一起商量起来,忽然站在他们三人身后的一个汉子跳起来大叫道:“大哥!大哥!你怎么在这里!”便不顾一切奔了过来! 水蛇蔡吼道:“你做什么!退回去!退回去!” 那人却仍在大叫:“大哥!大哥!是我啊!我是小虾!” 水鱼蔡一怔,举火将来人看清楚了,忽然对奔出了一段距离的刘初三叫道:“初三,别去了!先回来!这人是我弟弟!咦!不对!鬼啊!鬼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入伙之一 水蛇蔡见到水虾蔡以后,大叫着朝聚集地跑去,竟然跑到了刘初三前头,回到根据地后大叫:“鬼啊!鬼啊!这回是真有鬼!” 众水手大多已经睡了,没想到他又来吵闹,一听不无大怒,纷纷抓起身边的东西就朝他扔去。水蛇蔡躲在旁边,刘初三过来颤抖着问:“怎么?那群人是鬼?” 水蛇蔡道:“是啊,我两个弟弟都让番鬼抓走了,应该早就死了,现在突然见到小虾唉他多半是埋怨我没烧纸钱给他,所以怨我唉,老爷保贺,老爷保贺小鱼,小虾,你们别吓我了,明天我就给你们烧纸钱去” 刘初三想了想问:“你确定你弟弟已经死了?” 水蛇蔡被他问得一愣道:“应该死了吧” 刘初三又说:“万一没死呢?” 水蛇蔡一听大叫了一声,又匆匆朝海边跑去,刘初三见状也奔了过去,负责守夜的人见他们来来去去,不耐烦道:“你们到底做什么!搞什么鬼!” 水蛇蔡道:“我要去找我弟弟!”便冲了出去,到了海边左找找,右找找,不但不见他弟弟,连和他弟弟在一起的那伙人以及他们所乘坐的小船都不见了,甚至连那个老头也消失了! 刘初三见状忍不住心里发毛:“我们不会真见鬼了吧?我们不如走吧,明天再来找” “不!”水蛇蔡道:“就算小虾是鬼,应该也不会害我吧,我再找找,我再找找。” 就在这时隐约听见有人叫大哥,水蛇蔡寻声望去,果然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不是水鱼蔡和水虾蔡是谁?他心里一激动,竟冲了过去,冲到跟前又停了一停,问:“你们你们是人是鬼?” 水鱼蔡叫道:“大哥!我们当然是人!当然是人!我们没死!” 水蛇蔡大哭一声,和两个兄弟抱在了一起,叫道:“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们了” 兄弟三人抱头痛哭,过了好一会,才互诉别来之情,水蛇蔡告诉两个弟弟当初分别之后他流落南澳,不久就成了这边的海贼,现在是在许栋麾下做个小头目,又问起两个弟弟:“你们呢?” “我们的事情可就多了”水鱼蔡道:“要说起来,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还是将被佛郎机俘虏c被佛郎机放逐c遇到东门庆c被广昌平号所救等事简略说了。 这番话说下来天色已渐白,水蛇蔡道:“既然你们上了广昌平,怎么又会在这里?” 水鱼蔡叹了一口气,又将张益兴弑叔之事说了,跟着说他们如何逃走至此,刘初三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之前你身边的那些人就都是你的同伴了。可怎么不见他们了?” “我们躲起来了。”水虾蔡道:“你刚才不是喝说这个地方已经被许栋征用了么?王公子怕我们突然出现冒犯了他,所以带我们躲了起来。是看见你在找我们,他才让我们出来和你说话。” 原来刚才水蛇蔡以为自己撞鬼吓得跑了回去,东门庆等跟在他后面,转了个弯便见到许栋安营扎寨的地方,又发现了海岸弯角的另一面停留的船队,不敢造次,便先躲了起来。 水蛇蔡问:“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水虾蔡打了个暗号,过了一会,东门庆率领众人从石后走出来跟水蛇蔡打招呼,水蛇蔡刚刚才听弟弟说了东门庆的种种手段,对东门庆虽说不上敬畏,可也不敢小看了他,微微点头作礼。 东门庆一揖,陈百夫道:“我们这次流落到此,还要请蔡兄弟多多帮忙。” 水鱼蔡问:“你们要做什么?” 水鱼蔡道:“大哥,我们能不能借条大一点的船?还有些粮食。” 水蛇蔡骇然道:“什么!借船?还有粮食?” 水虾蔡问:“不行吗?” “废话!”水蛇蔡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哪里做得了这样的主?” 沈伟道:“那那蔡兄弟带我们去见见许寨主吧。或许他会帮忙” 水蛇蔡一听连连摇头:“你们还是别给我找麻烦了!明天寨主醒了过来看见你们,还不知道会不会马上把你们扔到海里去呢。还想借船?借粮?” 陈百夫等吓了一跳:“许寨主会杀我们?为什么?” “为什么?”跟在后面在凌晨寒风中发抖的杨致忠一直没说话,这时忍不住冷笑道:“广洋南许栋要杀一个人,还用问为什么?” 东门庆等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但这时他们又累又饿,全是靠意志力才撑到现在,若是不得补给就再下海去,只怕会连船都划不动了。东门庆面向杨致忠,打了几个手势,杨致忠看不懂,陈百夫帮着问:“杨老,你有什么主意没有?”杨致忠身份有些特殊,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纠纷所以他们就不称他为舶主了。 杨致忠想了想道:“许栋很难打交道的,给他们发现我们漏夜上岛,若他怀疑我们是奸细,只怕我们非死不可,这个岛又不大,我们躲不了的。” 沈伟问:“那可怎么办?对了,杨老你和许寨主可有什么交情?当初” 杨致忠赶紧打断道:“没有没有!我一个老舵工!哪里高攀得上他?我们广昌平福致隆商号,向来是由两位舶主派人和他们南澳的人打交道,我只是听说过一些事情,没什么瓜葛交情的!” 东门庆和陈百夫对望一眼,便从他的言语间推知杨致忠害怕自己的来历被许栋知道,心想:“他也许和许栋有过节呢!”东门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下手语,陈百夫道:“王公子说,杨老你就暂时跟着我们吧。大家同舟共济,一起行动,若能上岸再想法子让你回福建。” 杨致忠望了东门庆一眼,知道他这样说相当于是答应不会出卖自己了,默然点了点头,道:“谢谢王公子。” 就在这时,忽有人高叫道:“你们是什么人!”却是守夜的人终于发现了他们,杨致忠惊道:“要糟!这下就想逃走也不行了!” 陈百夫道:“那该怎么办?怎么办?” 水蛇蔡和刘初三也道:“我们得走了!不然我们也得受罚!” 眼看他们要离开,东门庆一咬牙,让牛蛙等将他们拦住,水蛇蔡叫道:“你们做什么!真要对我们动手么?” 东门庆打了两个手势,陈百夫忙道:“两位不要误会,我们是想请两位牵个线。” “牵线?”刘初三问:“牵什么线?” 陈百夫道:“因此想请两位引见引见,让我们去见许舶主” “见寨主?”水蛇蔡骇然:“见他干什么?你们嫌死的不够快么?” 陈百夫道:“我们几个都是积年的水手,想来还有些用处,如果可以,我们希望能入伙!” —————— 如果觉得阿菩写的还可以,就投两朵鲜花当喝彩吧 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入伙之二 许栋一觉醒来,听部属说昨晚救了好几个来历古怪的人,水蛇蔡说这伙人是广昌平的水手,因为广昌平发生内乱,他们驾小船逃生才漂到这里,为表敬意献上了不少礼物,包括五两金子,十两银子,一个西洋表,一个翡翠扳指,外加火枪五只,希望寨主能容他们入伙。 许栋便命水蛇蔡把人带上来,东门庆等一行陆续进帐,进来后东门庆悄悄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让他不敢再看——许栋这个年过半百的老海贼样子实在有够恐怖:满脸的刀疤,头发稀稀疏疏,似乎头皮曾遭火烧坏过,显得十分恐怖,而更恐怖的是他的眼睛,这双眼睛好像随时要吃人一般!杨致忠混在人群当中,更是连头也不敢抬。 而在许栋心中,也觉得这群人品类复杂,因为有疑,便问了一些广昌平的近事,沈伟但知便言,将广昌平号上发生叛乱之事也说了,只是不提起因是由于东门庆。许栋听说张益兴兄弟弑叔竟是半点也不奇怪,笑道:“张益盛我见过,早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狠!听说张昌毅对他们不错,没想到他们也下得了手!” 买水道航标的事情,向来是由张益兴兄弟c何无畏于不辞等办理,所以许栋和张益盛见过,反而是杨致忠他不认得本人。一起看文学网首发 许栋这几日心情正在好坏之间徘徊,将手里的火枪反复把玩,心道:“张昌毅的手下有许多能人,不知道这几个有什么本事。”便道:“我这边人手早够了,不用人了。” 东门庆等一听并不失望,许栋这个寨主不好伺候,所以他们也没打算真做他手下,要求入伙实际上只是以进为退,要让他不怀疑自己等是奸细罢了,这时沈伟就要开口请许栋容他们离开,谁知许栋又道:“不过前几日我们才遇到大风,死了几个人,现在也确实需要几个划橹的,你们干不干?” 沈伟等不敢答应又不敢不答应,许栋又道:“听说张昌毅手下的人,个个都有些绝活,你们几个有什么绝活?都给我演演。” 陈百夫忙含笑道:“我们哪里会什么绝活?就是有一身力气罢了。” “力气?”许栋冷笑道:“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力气!”转头对他的副手道:“把他们绑了石头,扔海里去吧。” 陈百夫等大骇,杨致忠忙上前道:“寨主容禀!小陈刚才说的是谦虚话了,其实我们几个,都有点绝活!” “对啊对啊!”周大富忙指着卡瓦拉说:“他们三个,会开火枪!” 许栋哦了一声道:“不错。” 周大富又指着水鱼蔡兄弟说:“他们俩水性好!又是水蛇蔡兄弟的弟弟,说来也是自己人。” 水蛇蔡也跪下道:“寨主!求求你别杀我两个弟弟。只要寨主饶了他们,我们兄弟三个以后做牛做马都会报答寨主的。” 水蛇蔡地位低下,他的话许栋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哼了一声,周大富忙又指着牛蛙说:“他会做木工活,帮忙造过船。”指着陈百夫说:“他会说朝鲜话和倭话。”指着沈伟:“他会说好几种南洋话。”又指着自己:“我也会说好几种番话,连佛郎机话都会说!” 许栋哦了一声道:“这倒有点意思了。”目光落在杨致忠身上,皱眉道:“你们广昌平真奇怪,还找个老头出海!”其实杨致忠也就五十多岁,但在这个年代,五十多岁已算得上老了。 周大富可不知杨致忠有什么本事了,杨致忠不等他说,早就抢着道:“老头子我没别的本事,算算天气还可以,又知道许多东海c小西洋的航道。” 许栋哦了一声道:“你别是广昌平的火长吧?” 杨致忠干咳了一声说:“不是,不是。我们船队的航路,一向是张舶主在领,我嘛,就是凑个数,以防万一。广昌平没火长。要说我,勉勉强强算个候补的火长。” 许栋一笑,又瞄到东门庆身上:“你呢?” 陈百夫道:“他会写字,会算数,在船上是当会计的。” “会计?”许栋道:“那么是跟于不辞的了?”见东门庆只是点头,不悦道:“我问你话,为什么不回?” 陈百夫忙道:“他是个哑巴,寨主别怪他。” “哑巴?”许栋奇道:“张昌毅怎么找了个哑巴来做会计?广府就没其他人了么?” 东门庆呵呵傻笑了两下,陈百夫道:“寨主有所不知,有时候不会说话的人用起来反而更方便c更让人放心。” 许栋一呆,随即大笑道:“对,对!对!张昌毅果然有见识,可惜啊!死了!” 他这么称赞张昌毅,不妨后面一个人听见忍不住啜泣起来,许栋喝道:“谁在那里噪人!” 陈百夫忙道:“是我们舶主的使女,女人没什么见识,这会多半是吓哭了。请寨主见谅,请寨主见谅。” “张昌毅居然还带了个使女?”许栋笑道:“他可真会享受!来,走过来我瞧瞧。” 张月娥不得已低着头走了出来,许栋拿枪托起她的头,一见那红印就皱眉:“怎么这么丑!张昌毅还喜欢这种女人?他有病啊!” 张月娥见他如此误会自己和干爹的关系,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众人担心许栋发怒都感为难,周大富上前一步含笑道:“这次我们舶主是带病上船,所以需要人伺候。男人都不够细心,所以不得不安排个女的。不过我们舶主的夫人又有些担心呵呵,所以就派了她来。” 许栋一听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是张安人选的啊,那就怪不得了!张安人选的使女,自是越丑越好,免得她老公偷吃。” 张月娥一听大感不忿,几乎就要发作,却早被东门庆一把拉到后面去了。许栋被周大富逗得一笑心情大好,挥手道:“好吧,就且让你们入伙。”便决定让他们去划橹,归一个叫王四的头目率领,至于张月娥则打到女俘舱去做粗活。 众人听他这样安排,便知道他们的小命暂时是保住了,千恩万谢,跟水蛇蔡c刘初三出去了。出来时望见一个汉子走了过来,刘初三指着说:“这就是王四,你们以后归他管,快上去打声招呼。” 众人便打了一张笑脸上前叫四哥。 王四扫了他们一眼,脚步也不停,直接往帐篷里去了。 “真不给面子。”水鱼蔡嘟哝着。 “别抱怨了,他人是这样的啦。”水蛇蔡说:“我本来想让你们俩给我管的,不过寨主这样安排也好。这王四是寨主的亲信,你们跟着他,要是干得好,很容易升的。” 不说水蛇蔡和刘初三给他们介绍船队中的禁忌c规矩以及几个重要人物的脾性,却说王四进了帐来见许栋,许栋把刚才的事情说了,王四听了道:“这家伙来历不明,就该丢到水里喂王八,一干二净。” “你懂什么!”许栋说:“这家伙都有些古怪,只是我一时还琢磨不透,但里面肯定有一两个人来历不简单。你好好看着点,慢慢套问,将来或许有用。”又问:“李大用那边有消息没有?” “哎,我正要说这个大消息!”王四说:“听说全没了!” 许栋吓了一跳:“没了?这么大的船队,一百多艘船啊,就这样都没了?” “是啊。听说是先遇上伏兵,出海后又遇到大风,所以都打没了。” 许栋啧啧两声叹道:“真可怜,真可怜,广洋一代霸主啊,就这样没了哈哈,哈哈好!没得好!没得好!以后这里还不就是我们的天下!整个南澳都是我的了!” 王四有些担心地说:“可是李大用完了,光是我们,只怕抵挡不了官军。” “放心!潮州府那几个知府知县,卫所指挥,没一个敢出海剿我们的。”许栋一拍手掌:“走!快走快走!回南澳。” “可周总管还没回来呢,再说我们这一趟出来,可什么都没打到。空手回去不吉利总得打点什么吧。” “嗯,那就到附近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村子,顺手捞点粮草,讨个意头就好。” “附近有个谢家村,十几年前我们来过的,当年破了它,如今又聚了几十户人家,小是小了点,不过也许还能弄到几个女人”说到女人,王四脸上流露出色眯眯的神色来:“要是能像十六年前那样弄到一个花一般的美人来寨主,你这次可得让给我”忽然喉咙一疼,他捂住了,却挡不住血不停往外喷,蓦地大叫一声,冲出帐外,终于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帐外东门庆等都还没走远,听到声响又围了过来,刘初三胆子虽小,但这种事情毕竟见惯了,而东门庆等刚来的人见这样一个亲信头目许栋也是说杀就杀,则不免人人自危。 许栋缓步走了出来,指着地上王四的尸体说:“把他埋了。”又对水蛇蔡说:“阿蛇,以后你不管舵了,我升你半级,替王四的缺,管橹。” 水蛇蔡大喜:“谢谢寨主,谢谢寨主!”又指着东门庆等人问:“那他们” “也归你管。” 东门庆等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他们心想水蛇蔡是水鱼蔡等的哥哥,由他管着,胜过呆在一个陌生人手下,水蛇蔡新官上任三把火,赶紧指挥几个新手下搬抬尸体。 东门庆再偷看许栋一眼,见他手里正把玩着那个西洋表,嘴唇微动,却什么话也没说,他不知道这时许栋正用一种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我说过,这件事情谁也不许提!谁提了,就得死!” —————— 周一,大家帮忙顶一顶鲜花吧 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海盗生活的开始 “海贼!海贼!快逃!” 要打劫只有几十户人家的谢家村,许栋的船队也不用挑日子,直接逼近,上岸就抢。许栋自己也不上岸,只让几个头目办事。 水蛇蔡刚刚升了职,由原来管着十个人变成管二十个,这次上岸也有他的份。东门庆等上岸之后,卡瓦拉等拿了刀剑就冲,水鱼蔡水虾蔡拎着袋子拿着绳子在后面抢东西,看他们那样子显然在佛郎机人的训练下习于此道。 东门庆站在后面动也不动,看着他的同伴的举动,他很容易就将眼前的景象切换成南洋诸岛:“佛郎机人在南洋大概就是这样抢的吧,只不过现在抢的人变成了我们,头子变成了许栋,南洋变成了中国——这样看来,许栋和那些佛郎机海盗又有什么区别呢?嗯,我帮许栋抢东西,我跟他也没什么区别。对沿海的百姓来说,我们都是贼。” 所谓劫富济贫c劫恶放良的海盗,历来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富比之贫c恶比之善从来都更加懂得保护自己,手段设施都是前者远胜后者,所以海盗行劫,首当其冲的还是良善弱小之辈,因为这些人更容易下手。东门庆一时还转换不过角色来,便呆在旁边不动,水蛇蔡在旁见他动也不动,推了他一把道:“干嘛不去抢?” 东门庆不答不应,过了一会水虾蔡一手抓着一只猪的耳朵,一手牵着一条狗,肩头上还挂着四五只绑住脚的鸡鸭,笑嘻嘻对东门庆说:“王公子,这村子好穷,没什么好东西。”就把东西交给东门庆,东门庆接过猪耳朵c狗绳子和那四五只鸡鸭,随手又交给了身边的陈百夫。 水蛇蔡看得愣了,随即愤愤指着水虾蔡道:“你个臭小子!我又是你哥又是你老顶,你居然不孝敬我却孝敬他!” 水虾蔡挠了挠后脑,不知如何回答,过了一会道:“我再抢去”就跑了。 当日将东西清点下来,水蛇蔡这一队抢到的东西可真不少,东门庆的个手下由于合作良好,经验也足,抢到的东西尤其多。这次负责整个劫掠的大头领是许栋本舰的两大冲锋队头领,左管哨叫徐鹰,右管哨叫罗大牛,但徐鹰擅长冲杀,罗大牛擅长混战,这次虽然打了头阵,抢到的东西却不如东门庆这十个人多。罗大牛为人较浑,倒也没什么,徐鹰却觉得脸上挂不住,就派人来暗示他们呈上孝敬,东门庆也知道这是应有之义,就让周大富去交涉,一交涉才知道徐鹰要的竟是他们所得之六成,东门庆一听心道:“这点财物也不算什么,但你要的成数未免太多。这次顺了你们,下次若有大收获难道也依数照给么?”便拒绝了。一起看文学网首发 水蛇蔡骇然道:“徐管哨可是我们寨里的大人物!他要东西你不给,不想活了你?” 周大富陈百夫也觉得初来乍到,还是先忍一忍比较好。东门庆便让陈百夫问水蛇蔡:“寨主平日吃饭,有谁常和他同桌?” 水蛇蔡按职位本是东门庆的上司,但他的资质不过与水鱼蔡等,在气势完全被东门庆压住,在东门庆面前常常忘了自己是对方的上司,东门庆问什么他也没想到拒绝,想了想道:“寨主不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偶尔有,也和周总管c李财副c池火长c曹司库他们吃饭。” “有没有单独和徐鹰吃过饭?” 水蛇蔡想想道:“没见过。” 东门庆又让陈百夫问:“那寨主睡觉时,一般由谁值夜?” 水蛇蔡道:“寨主自己的心腹啊,嗯,有时候也让罗头领或者曹司库值夜。”他说的罗头领,就是右管哨罗大牛。东门庆让陈百夫问他徐鹰可曾为寨主守过夜,水蛇蔡说没有。 东门庆又让陈百夫问:“那徐鹰以往这样勒索别人,是在寨主眼前做?还是在寨主背后做?” 水蛇蔡道:“当然是在背后,当着寨主的面,谁敢!” 东门庆便不再说什么了,笑了笑表示不改拒绝徐鹰的初衷,周大富道:“可他要是找我们麻烦可怎么办?”东门庆比划了几个手势,周大富等这时已经学会了一些手语,也不需要时时都经陈百夫翻译,便知道东门庆的意思是:“我们几个不是能久居人下的人,这场麻烦,迟早要来。” 沈伟周大富等素服他的决定,当下再不多言,水蛇蔡见他们执意如此暗暗叫苦,而他的另外十个手下知道后也都有些心慌,怕这件事会殃及池鱼。 南澳下寨的规矩,抢到的东西上交一半,自留一半,陈百夫周大富跟着水蛇蔡径去财副李椰壳那里交了东西,所得之物为上岸海贼众中第一——这次虽然只是一次小行动,但他们这群新来的人一开始就有了这等成绩毕竟引起了许多人的瞩目,许栋听说后也传来奖赏勉励,赏物是返还了三成的上贡,而勉励则是许他们十一个人推举一人出来当水蛇蔡的副手,这个副队长的人选,不用说当然便是东门庆当上了。 但东门庆这边显了威风,徐鹰那边却削了面子!只是东门庆这个小队不是纯战斗队伍,按职司当归火长池不定管,徐鹰没有适当的借口一时也没法直接处置他。 海盗作风是倏忽来去,许栋的船队既在谢家村行劫便不在这里停留,开出了一段路程才在一个荒摊停泊,到了这里之后才进行海盗团体内部的交易——主要是消化谢家村抢到的财物。几个首脑中,寨主许栋c司库曹固安和右管哨罗大牛住在船上,池不定c李椰壳c徐鹰在岸上立帐。这次他们抢到的牛羊c鸡鸭c谷物都不值钱,掳掠到的几个壮丁都已经消化进各个系统里了,此外就是个妇女待分,所以这次交易的主题就是这些妇女。牛蛙和水鱼蔡本也抢到了两个女人,但东门庆已经下令交了上去,所以不参加这次的内部交易,他们自在一个角落里,杀了鸡鸭,准备享用入伙南澳之后的第一次安乐宴。 陈百夫在这边安排吃喝的东西,沈伟周大富则去女俘舱寻张月娥来同乐,眼见东西已经准备妥当,几个男人都乐滋滋的,连杨致忠也少有地有了些笑容,却见沈伟急匆匆跑了来叫道:“不好!徐鹰那家伙!把月娥姑娘给带走了!” 东门庆对徐鹰会来找他麻烦早有心里准备,但他却想不到徐鹰会从张月娥这里下手,听到这个消息不禁脸色一变! —————— 居然又爬上新书榜了,谢谢大家。 今天去跑一些事情,延误了更新,对不起。 下一章《她是我老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她是我老婆! 东门庆听说张月娥被徐鹰带走,赶紧匆匆跑来,在这片荒摊的中心地带已立起了三座帐篷,分别属于火长池不定c财副李椰壳和冲锋大头目左管哨徐鹰,三座帐篷中间架起了篝火,三个大头领围绕篝火而坐,自有一帮喽啰奔前走后给他们传递酒肉。 徐鹰两只手分别搂着两个女人,右面那个赫然就是张月娥,李椰壳正在揶揄他:“徐老弟,你的口味怎么变了!这等货色也看的入眼!哈哈哈哈” 周大富在旁哈腰周旋,想求徐鹰放过张月娥,但徐鹰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甚至连靠近都不让他靠近,自有一帮手下在外围拦着。徐鹰扳过张月娥没有胎记的那半边脸笑道:“那一半实在吓人,但只看这一半,倒还可以下手!” 众海盗一听无不大笑,张月娥却吓得哭了,徐鹰喝道:“哭什么!别坏了爷的兴致!”左手将另外一个女人推开,狠狠打了张月娥两巴掌,张月娥吃痛又哭了两声,但哭一声c落一泪,便多挨一巴掌,张月娥吃了徐鹰五六巴掌,终于连哭都不敢哭了,李椰壳赞道:“老弟!有你的!有你的!女人落在你手里,再不老实也要变老实了。” 周大富在旁看得心慌,却又无可奈何,忽见东门庆带了人匆匆赶来,周大富忙小跑过去,跟东门庆说了情况。原来在海盗队伍中,女俘通常雷同于货物,许栋当日让张月娥去女俘舱干活,若从好的方面讲可以说是默认她入伙,但从不好的方面讲也可以说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女奴——因为在女俘舱里干活有的就是比较听话的女俘。因为留有这个余地在,徐鹰便去找李椰壳,花了一些财物把张月娥从公帐里买了出来,李椰壳虽然也猜得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没有阻止,就这样张月娥一个转手就变成了徐鹰的女奴! 陈百夫等听说后无不切齿,水蛇蔡望见,悄悄过来把水鱼蔡水虾蔡拉到一边道:“你们看,你们看!这报复马上就来了!哼!这才刚刚开始呢!你们俩以后给我离他们远点,别被扯了进去。回头我托人到徐管哨那里求求情,让他高抬贵手放过你们两个。” 但水鱼蔡水虾蔡看看他们的大哥,再看看东门庆等,还是挣脱了水蛇蔡的手跑了回去。 陈百夫道:“怎么办?” 沈伟道:“现在他是从财副那里把人买走的,除非是寨主开口,要不我们只能干看着!” 周大富道:“那我们得去求寨主?” 杨致忠一听道:“别!别!做什么都好,千万别扯到许栋那里去!徐鹰要是没找到借口最多整我们一整,但要是到了许栋那里,他一发火随时杀了我们!” 众人想起罗四莫名其妙就被许栋杀了,都感胆寒,觉得许栋甚至比门多萨还不讲道理! 沈伟道:“那要是这样的话,只能去求徐鹰了” 陈百夫等一听都感渺茫——徐鹰摆明了就想整他们!哪里会轻易罢手? 商议了一会,个个都觉得没办法,周大富道:“王公子,这事除非是动粗——可就是动粗我们也没机会啊!我看,不如不如”言下之意是要退缩了。 东门庆看看被徐鹰圈在臂弯里的张月娥,心道:“不管怎么样,都得试试!”一咬牙,便带了陈百夫沈伟走了上去,徐鹰见他们过来,眼睛微一示意,便有五个手下拦在他们跟前,喝道:“做什么!” 陈百夫赔笑道:“我们想求见左管哨。” 拦路那海贼冷笑了一声,张开了大腿,指着胯下道:“要见管哨!门路只有一条!”说着其他四个人都闪到他的背后,也都张开了双腿,众人一见,便都知道徐鹰是要东门庆从他们五人的胯下爬过去!要是他真这么做了,那以后在寨里就抬不起头来了! 东门庆略一沉吟,一转身跪倒在池不定面前,池不定一呆,随即笑了起来,心想:“这小子倒也机灵。”东门庆按职司是归池不定管,这时给池不定行礼也算不得一见掉格的事,池不定在船上的地位较徐鹰要高出半阶,若他肯出头,事情或许就能摆平,但这时池不定却仿佛喝醉了,醺醺然道:“你找错人了,在那边,在那边!”就往徐鹰那里一指,明显是不肯帮忙! 徐鹰见状连连冷笑,水蛇蔡又悄悄把水鱼蔡水虾蔡拉到一旁道:“你们看!现在他完了!别再被他扯进去了。” 水鱼蔡水虾蔡又交换了一个眼神,终究还是挣脱了回去。 这时整个荒滩所有人都注视着东门庆,要看他怎么做,东门庆见池不定不肯帮忙,不得已爬起来再向徐鹰走来,但又被那五个喽啰拦住,他犹豫了好久,终于蹲了下来,陈百夫和沈伟连忙拉住他道:“王公子,千万不能这样!你要真爬过去以后我们就都抬不起头了!” 周大富也上来道:“咱们虽然曾经和她同舟共济,但毕竟无亲无故的,她的她的干爹又已经死了,救了她也没用!不值得!”这是提醒东门庆张月娥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东门庆本来还下不定决心,听周大富提起张昌毅,心想:“张老对我们有恩,当初他实际上已有将干女儿托付给我的意思,我虽然没答应,那也是不想娶她为妻,但若说照顾她却是应该。”想到这里挣脱了陈百夫c沈伟和周大富,闭上了眼睛从五个海贼的胯下爬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已到了徐鹰跟前。东门庆要穿过五个海贼的胯下必须双膝着地,这时便相当于跪倒在徐鹰脚边。 徐鹰见了哈哈大笑,伸出脚来踩在东门庆头上道:“你不是挺威风的么?怎么现在像乌龟一样趴在这里了?” 陈百夫从旁绕过,跪下道:“徐管哨,我们初来乍到,不识礼数,请你多多见谅,多多包含” 沈伟则跪倒在池不定身前道:“火长,你是我们的上司,我们虽然是新来的,但毕竟是你的下手,求你帮忙说个情。” 周大富也朝李椰壳走去哈腰含笑道:“李爷,您能不能也帮忙说句好话?”日间的胜利品是由周大富去提交的所以和财副说过几句话,而且当时周大富还贿赂了一点东西,李椰壳也觉得这几个新来的对自己还算有心,便说:“徐老弟,我看不如” “不如今晚我便将就些!”徐鹰摸了摸张月娥那没有胎记的半边脸笑道:“帐篷里没灯没火时,就一样了。”他的手下一听都淫笑起来,李椰壳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还不肯放手,笑了笑就不说话了。 陈百夫惊道:“徐管哨,你你不能这样” 徐鹰冷笑道:“老子不能怎么样?这女人是我用一头猪从女俘舱里买的!真价实货!现在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陈百夫道:“那我们再去拿一头猪来换。” 徐鹰冷笑道:“老子只是要买,什么时候说要卖了?” 水蛇蔡听了又将水鱼蔡水虾蔡拉到一边小声道:“听见没!人家是铁了心要整这姓王的了!你们真要跟着一起死啊!” 沈伟见状,过来对东门庆道:“王公子,算了。” 陈百夫也道:“王公子,这件事上,您刚才也仁至义尽了” 周大富也过来道:“是啊,王公子,就这样吧。我们才来,不能犯了寨里的规矩。要不然我们就没法立足了!” 东门庆咬了咬牙,把头一偏,闭上了眼睛。张月娥一见便知道他要放弃了,忍不住放声大哭,徐鹰则放声大笑,拉着她回帐,张月娥哭着不肯进去,便听啪啪啪几声又挨了三记耳光! 这三记耳光虽是扫在张月娥脸上,却犹如对东门庆连割三刀,方才连钻五人胯下亦不如这三记耳光来得耻辱!他一抬头,便见张月娥正一步步被徐鹰拉入帐中,这一进去,就算能活着出来,她的一生怕也要毁了!忽然之间,另外一个女人的脸从眼前晃过,和张月娥无奈的容颜重叠交替,东门庆只觉一股气从胸腹之间直冲上来,倏地站了起来,喝道:“给我站住!” 这一声断喝,不但让徐鹰一愕,让众海贼讶异,陈百夫沈伟等更是惊喜交加,纷纷道:“王公子,你能说话了?” 徐鹰见东门庆忽然说话,愕道:“原来你不是哑巴!” 东门庆摸了摸喉咙,说道:“遇到徐管哨,哑巴也逼得会说话了!”他哑了多时,忽然发现自己能说话,每说一句都大感畅快! 徐鹰冷笑道:“我看你之前全是在装,说不定还图谋不轨!所以才装哑巴!” 东门庆道:“我是寨主拍板留下的,我们若有二心,寨主哪里还能容我们?难道你看人比寨主还准不成?” 徐鹰冷笑道:“嘴巴倒挺厉害的,可惜光有一张嘴巴。最好你耳朵也够灵,晚上听听我怎么整治这女人吧!”不再管东门庆,就要将张月娥往帐篷里拉。 东门庆上前扯住了道:“不许动她!” 徐鹰双眉倒竖,拔出刀来道:“我买的东西你也敢来抢!就凭这个,我就可以立马把你劈了!” 东门庆却还是不放手,叫道:“她不是货物!” 徐鹰冷笑道:“女俘舱的人,不是货物是什么!” 东门庆道:“她是在女俘舱,但她是作为家眷到那里干活去的!怎么能拿来买卖!” “家眷?”徐鹰哼了一声道:“谁的家眷?” “我的!”东门庆道:“她是我老婆!” —————— 大家别忘了投鲜花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婚礼 “她是我老婆!” 东门庆这句话说将出来,整个荒滩上所有水手都感愕然,好多人都“哦”“噢”地叫出声来,沈伟等更是大感意外! 这件事和大部分水手本来没什么关系,他们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旁观,见徐鹰逼迫东门庆连钻五个胯下已觉过瘾,再看哑巴忽然说话c新任副队长宣布这个丑女是他老婆更觉得今夜这场大戏峰回路转格外好看,因此这时大多已看得投入,甚至连船上也有许多海贼闻讯跑下来瞧。 徐鹰没想到东门庆竟会来这招!一呆之后,又冷笑道:“我管她是不是你老婆!总之老子给了钱!这女人就是我的!” 东门庆毫不示弱,冷笑道:“我管你给没给钱!总之你要是敢动我老婆!我就和你血溅五步!” 众海贼一听,个个喝彩!买卖的规矩虽然要遵守,但夫妇之伦更是天下通行!一个男人为了保护老婆跟别的男人拼命,去到哪里都能理直气壮! 徐鹰大怒,扬刀要恐吓他,不想东门庆却刷的抽出一柄匕首来,徐鹰见了变色道:“你做什么!造反么!” 东门庆哼了一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妻之恨势不两立!你要给我戴绿帽子,先杀了我再说!” 海贼们听见,纷纷举起大拇指道:“好!好!有种!” 徐鹰的心腹见状便要围上来,陈百夫沈伟等见状慌忙上前帮手,旁观众海贼起哄道:“他们两个抢女人,你们上去凑什么热闹!快走开,!快走开!” 张月娥夹在两人中间,又是羞涩,又是害怕,偶看了正在为自己而拼命的东门庆一眼,内心又马上充满了幸福。 这时岸上所有人中以池不定李椰壳地位最高,眼见形势发展下去多半会大乱,要是扰到许栋那里去,恐怕自己还得挨骂,池不定使了个眼色,李椰壳便站了起来,走过去一手按住徐鹰,一手按住东门庆,说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动刀动枪的干什么?这次算是我不对,不知道这是王兄弟的家眷,竟当女奴卖了!算是我的不对!但人钱一交,我也不好反悔。这样吧,王兄弟改天准备两头猪赔给徐老弟,算是赎回家眷的礼金。徐老弟这边嘛,就看我的面皮答应了,算是成人之美!” 东门庆一听忙转硬为软,道:“要是财副肯作主,那是最好!我们一切都听火长的!” 李椰壳见他乖巧,心里颇为满意,徐鹰见李椰壳出头,却也不好扫他的面子,哼了一声甩开了张月娥。张月娥哇的一声,整个人逃入东门庆怀中,东门庆拍了拍她以示安抚,随即将她拉到背后,海贼们看见都说:“呵呵,这家伙还真疼老婆!”张月娥听见,心里又是害羞,又是甜蜜。 池不定笑了笑,挥手道:“去吧去吧,别在这里惹徐管哨生气了。” 东门庆这才躬了躬身,带着张月娥与众兄弟离开,回到他们设野宴的地方,食物早被弄得一地凌乱,看来是有野狗或老鼠光顾过,眼看这些都不能吃了,但十二个人都不感沮丧,反而人人兴奋,都来向东门庆贺喜,陈百夫道:“当初张老舶主说王公子的哑症乃是心障,张老舶主还说靠岸后要给王公子找位大师,不想今天为了月娥小姐,连大师也不用,这心障竟然就自己好了。想来月娥小姐是旺夫的命。” 东门庆方才激愤之下宣布张月娥是自己的妻子,事后不免有些许踌躇,听了这句话想:“百夫说的不错,也许她真能带旺我也说不定。” 周大富辨颜察色,凑趣道:“现在还叫什么月娥小姐,该叫嫂子了!” 众人都哄道:“没错!嫂子!嫂子!咦,嫂子怎么哭了?” 原来张月娥想自己心愿得偿,但干爹却没法看见了,不免感伤,杨致忠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上前道:“月娥侄女,你今天能得此佳婿,老张在天之灵也一定感到安慰,就不要再伤心了。” 张月娥微微点头道:“谢谢杨叔叔。” 只这两句对答,似乎便让他们和杨致忠之间的罅隙淡化了不少。 东门庆对张月娥道:“你放心,舶主他有三个心愿,现在第三个,我算是替他了了,其它两个心愿,若有机会我也会设法做到!” 杨致忠心中一动,道:“王公子,你要回广昌平么?” “是!”东门庆道:“若有机会回去,我当然要给自己雪冤——难道还能让舶主的心腹误会我一辈子,让舶主的大仇不能得报么!”说着盯紧了杨致忠道:“杨老,这事你帮不帮我?” 杨致忠低了一会头,叹道:“当初我也是一时被贪欲蒙蔽,这才干了不少对不起张老哥的事,现在想想,真是惭愧——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我便是争到了整支船队又能如何?老天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让我像今天这样什么都没有!王公子,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也看透了!当晚张益兴来找我时虽然没有对我说实话,我心中实际上也并非完全无疑,只是当时一心想对付你和老张,这才当疑不疑,没想到竟因此落入张益兴这畜生的圈套之中,更没想到这畜生丧心病狂,连亲叔叔也敢杀!王公子你放心,将来如果有机会回到船队,我一定会主持此事,帮你讨回公道!” 东门庆这时对他的诚意并不深信,但仍道:“那谢谢杨老了。” 杨致忠仰天而叹,又道:“这段流落的日子,让我把许多事情也看淡了——如今我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回老家安养余生,不要把这把老骨头埋在异乡野地!” 东门庆道:“杨老放心,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只要您老身子骨还撑得住,只要我的运道还行,将来总有衣锦还乡的一天!” 杨致忠闻言欣然道:“但愿如此!” 周大富见他们的对答告一段落,叫道:“好了好了,说这么多唏嘘干什么!今晚可是大好日子啊!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没做呢!” 众人便问:“什么事情?” 周大富道:“拜天地啊!” 众人一听,都叫道:“对!对!拜天地!拜天地!” 陈百夫道:“不过现在咱们手头什么都没有,这天地可该怎么拜?” “怎么没有!”周大富捡起两支火把在地上一插,说道:“这就是红烛了!”又指着天c地c海说:“天做父,地做母,海做媒,咱们这些人,都是见证!” 众人一听都道:“也对!也对!” 东门庆问张月娥:“要就这么拜天地,你会不会嫌仓促?” 张月娥含羞带喜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怎么着我都高兴。” 东门庆大喜,沈伟道:“虽然如此,但总得有杯喜酒喝吧!我去别处讨两杯回来让你们交杯!” 便听几个声音道:“不用讨了,不用讨了。”众人寻声望去,却见有二十几个人涌了过来,有的拿了酒,有的拿了肉,为首的却是水蛇蔡和他的手下。 水蛇蔡管划橹,手下共有二十余人,其中倒有十个就是东门庆这一伙人,另外十个见东门庆又是新来又是闯祸,还惹了徐鹰,所以白天已经有意地疏远他。没想到了晚上徐鹰出招找东门庆的麻烦,东门庆竟然能虎口拔牙从徐鹰手头把张月娥抢回来!海上男儿服的是力量,爱的是义气!这天晚上的事既让他们佩服东门庆的能耐,又被东门庆为张月娥下跪c忍辱c冒险c拼命的义气所感动,因此便都转了心思,纷纷来捧他的场。不但水蛇蔡来了,连刘初三也呼朋唤友而至,二十几个人一来,这个冷僻的角落登时热闹起来。来人或拿点酒,或拿点肉,或拿点咸菜,总之都有些许贺礼,便让这场婚礼大大热闹起来。 东门庆被众海贼围住,犹如月受星拱,张月娥坐在一旁,看着新婚丈夫得到海上男儿的敬重心中窃喜,杨致忠年长自重,就不和这些年轻人闹去,只在旁边陪着新娘子,这时忽然想起一事情,喟然道:“天意,天意!” 张月娥奇道:“什么天意?” 杨致忠道:“你居然会在故乡成亲,这不是天意么?” 张月娥一听呆了:“故乡?” “是啊!”杨致忠道:“这里是你的老家谢家村啊!嗯,这里被破时你还小,大概不记得了,不过你本姓谢,总该还记得吧?” 张月娥听到这两句话脑中犹如响起两个霹雳,震撼得开不了口。 杨致忠忽然又想起一事,道:“对了,这件事情除了王公子,你对谁都不许提!” 张月娥问:“为什么?” 杨致忠踌躇了好久,终于道:“你干爹打听过,谢家村好像就是让许栋破了的。这中间也许还埋着些什么新仇旧恨,万一掀开了,怕对谁都不好。反正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就让它过去吧。” —————— 别忘了投鲜花哦 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掌勺 东门庆和张月娥当晚虽拜了天地却没条件洞房,第二天船队又要开,张月娥害怕回女俘舱,周大富托了几层关系,找到了司库曹固安,曹固安表示可以安排张月娥到厨房帮忙,但开口就要五十两银子,周大富一听可为难了,他们大部分财物早在入伙时献给许栋了,上船的日子又浅,根本凑不齐这么多钱,要想去借时,昨晚来贺的宾客虽多,但肯借给他们钱的却一个也没有,正为难时,杨致忠竟不知从哪里摸出两颗珍珠来,道:“这两颗珍珠,少说也值八十两,就当是老头子给王公子的贺礼吧。” 周大富将他上看下看道:“周老,我可真佩服你了!我记得我们明明把你全身上下刮干净了,怎么你还藏得下这东西?你藏哪里了?教我两手!” 杨致忠嘿了一声,却不肯说。东门庆也不推辞,就拿了珍珠去贿赂曹固安,曹固安是许栋的妻舅,船上的人背后都谑称之为“曹国舅”,虽到中年,但脸皮白净,半根胡须也没有,见到这两颗珍珠眼睛一亮,笑道:“好小子!居然还藏着这么好的东西!你可真有本事!怪不得徐鹰都吃了你的亏!”便安排张月娥去了专门负责许栋饮食的小厨房洗碗。 这几日里,许栋的船队一直在这一带海域徘徊,既没有什么抢掠的大动作,也不马上就回南澳,东门庆等身处下层,也不知道上面为何这样做。 到第三日上,张月娥兴冲冲跑来对东门庆道:“寨主加我工钱了,还让我掌勺。” 东门庆一听不免奇怪:“你不是在洗碗么?怎么忽然升作掌勺了?还有,这厨房是寨主自己管的?” 张月娥乐滋滋道:“这事要从昨晚我要给你做一味好吃的说起。昨晚我洗碗洗到很晚,见刀板上还有些肉碎,篮里又有些剩菜,钩子上挂着些厨房里的人不大会用的辣椒,就托了大厨,把这些东西凑一块,做了一盆好东西,要带回来给你吃” “等等!”东门庆一听更奇怪了:“昨晚我没吃到你这好东西啊!” “因为被寨主截住了嘛。”张月娥道:“我把东西弄好,正要拿回来,不防被寨主撞见了,原来他最近胃口不好,误了晚饭,到夜里又饿得睡不着,就跑来厨房找东西吃,见到我刚弄了个东西就顺手拿去了” 东门庆哦了一声道:“结果一吃就上瘾了?” “嗯。”张月娥道:“他第一口吃下去大叫:‘这什么东西!’就要扔,但回味了一下,又吃第二口,然后就整盘都吃下去了,还就着这菜吃了两碗冷饭。这菜虽然是做给你的,可他要吃,我也没办法,回来之后就没和你说,不想惹你烦。不想昨晚寨主没说什么,今天却忽然把我叫去,要我掌勺,管他的饭了。” 东门庆笑道:“这叫善因有善报!” 张月娥道:“善报是有了,可善因在哪里?” 东门庆笑道:“你惦记着你老公,这不就是善因了?”说得张月娥低头含羞。东门庆又道:“明天你要是做了菜,最好找个借口自己端上去。” 张月娥问为什么,东门庆道:“这是接近他的好机会啊!这支船队他最大!有了一个能随时在他跟前露脸c说话的机会,十分有用。”顿了顿又笑道:“不过你最好打扮得朴素一些,可别让他给看上了。万一他要给我戴绿帽,我可没法子对付了。” 张月娥啐了他一声,笑骂道:“你啊!没个正经!” 海上行走,一般都不带女佣女工,搭船的富商有时候会带着家眷,但作为有职司的人则一般不带女人,像张昌毅那样带着张月娥已属破例。许栋能容张月娥在女俘舱做事,一来因为这是近海航行,对他来说没什么风险,二来他也正准备回去,所以不怕带多一个女人,就当多一个女俘而已。至于后来张月娥被安排去厨房做事,那就都是底下人的暗箱操作了。这时许栋喜欢上了张月娥的辣菜,他要她掌勺,谁敢二话? 在这个时代辣椒传入中国未久,擅长用辣椒的中国厨师还不多。张月娥在大海商家做使女,经常有机会接触这种新的调味料,竟而无师自通,创制出许多以辣椒为佐的菜式来。辣能开胃,所以这些菜式正中许栋的胃口,他吃得高兴了,便赏了张月娥些东西,这倒罢了,由于张月娥有机会在许栋跟前说话,所以无形中她便得到了一种权力,众海贼再见到她也改了姿态。 周大富受不了摇橹的辛苦,便来找张月娥,请她想个办法把自己调入厨房。张月娥也怜惜丈夫摇橹辛苦,便答应了,周大富问:“你打算怎么跟寨主说?” 张月娥道:“我做个好菜式,若他吃的开心,我便开口求他。” “嗨!那不行!”周大富道:“你得做一道好吃的菜,但不要直接求他,而要等他吃得正好,就说这菜还差两分火候,他若问你为什么,你就说:‘厨房里的人不熟手,配合不好,要是有我老公和周大富在,那多半会顺手很多,以前在广昌平张老舶主的饭菜,都是我们三个管的’——这样一来多半就成。” 张月娥问东门庆,东门庆心道:“整日摇橹,接触不了多少人,不如在厨房里行走,能看到c听到许多有用的事情,见到许多有用的人。”便点头道:“可以试试。” 第二日张月娥上菜时依计行事,许栋果然许了她,让她管整个小厨房,原来的大厨跑来叫苦说厨房用不了那么多人,许栋怒道:“那你就滚,替她老公划橹去!” 如此一来,小厨房班底大换,东门庆和周大富都顺利进入。他们进入厨房之后,端菜的事情就不用张月娥了,换了东门庆和周大富轮流上,东门庆言行得体,周大富善于奉承,吃饭时有妙人在旁伺候,再加上菜也的确做得不错,这胃口便更开了。厨房的事,素来是曹固安在兼管,他见东门庆一系渐得信任,便寻了个空隙找到他道:“假哑巴,你行啊!当初只说让你老婆进去洗碗,现在不但她升了掌勺,还带了两个进去,很有一套嘛!” 东门庆忙道:“虽说贱内是得寨主提拔,但饮水思源,她毕竟是曹司库引荐进去的,这份恩情,我们永志不忘。” 曹固安见他乖巧,微笑道:“这说得重了,归根到底还是你媳妇有本事,你们俩也伺候得好!”顿了顿又道:“看你们为人不错,我给你透个讯:多则五天,少则三天,应该会有一场大吃,你们最好准备准备,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东门庆听他这样说便知道他在拉拢自己,赶紧称谢,又表示自己一定不负曹司库的一番美意——这便是暗示自己接受拉拢了。 曹固安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干!你小子脑袋够活,将来大有前途的!” 他走了之后,东门庆才琢磨起他的话来,心道:“大吃?嗯,那就多半是有一件大事要发生,或者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可会是什么事情呢?嗯,我们才上船那天已经说了要回南澳,但这几日船队又一直在这片海域兜圈,会不会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 大家看完别忘了投几朵鲜花鼓励一下阿菩 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偷食酒 第三日上,许栋果然吩咐小厨房安排一场大吃,做七个人的份。东门庆派周大富去打听,没一会周大富回来道:“原来是周秃子回来了!这次是要给他洗尘。” 东门庆哦了一声,他曾向水蛇蔡打听本寨的主要头领,知道周秃子是船队的总管,船上大小事务都能管,乃至代替许栋传令,权力甚大。在东门庆入伙之前的两天就被派出去干事了,直到今日才回来。东门庆心想:“若是寻常事,派些水手或得力干事去办就是了,现在竟派了船队的二把手出去,恐怕此事非同小可。这次的宴会,怕不是给周秃子洗尘这么简单!” 张月娥在东门庆的叮嘱下,打醒了十二分精神整治菜肴,如今小厨房就他们三个管着,东门庆担心误事,又去调了陈百夫和沈伟来帮忙。 眼看大吃会即将开始,一个头目卢阿旺过来传话道:“今天周总管回来,得用好酒。” 东门庆认得这个卢阿旺是管舵的,该属池不定管,以前他还在摇橹的时候也和他打过招呼,算是认得的人,因问:“厨房有三种酒,却不知要哪种酒?” 卢阿旺道:“厨房的酒都太次,不行。曹国舅哪里有一瓶好酒,你去问他拿,就说是寨主的意思。” 东门庆哦了一声,便派周大富去取来,卢阿旺却不走了,就在外面盯着,东门庆见他这等神情举动,甚感奇怪。将到中午,便有一个头目跑来传令说可以准备上菜了。传令的头目走后,周大富端着菜就要出发,忽然脸色苍白,额头沁汗,要不是陈百夫见到扶住,差点就要把整盘菜给摔了!东门庆望见忙问:“怎么了?” 周大富将菜交给了陈百夫后捂着肚子叫道:“痛!绞痛!” 沈伟顿足道:“怎么赶在这会!” 东门庆挥手先让陈百夫去上菜,张月娥也过来问:“你这两天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周大富摇了摇头道:“没,我都是和你们一起吃的。” 沈伟道:“你这个人谁不知道,老贪小便宜!你是不是趁我们没注意乱吃了什么?” “真的没”周大富这时已经痛得坐倒在地上了,忽然想起了什么,扯了东门庆和沈伟近前道:“好像好像有古怪” 东门庆问:“什么古怪?” 周大富小声道:“这几天我真的没吃什么东西,但刚才去拿酒的时候,我听说是好酒,路上悄悄洒了一些在手上尝了尝,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东门庆和沈伟一听脸色都是一变,张月娥问:“你们在那里嘀咕什么?”东门庆挥手道:“没什么,是男人的事情,对你开不了口,你做菜去!”张月娥皱了皱眉头,也没说什么,自去忙活了。 沈伟看了那壶酒一眼,低声说道:“这事若是真的,可不得了了!这酒是曹国舅那里来的,多半不寻常!我们不能被人扯进去!把酒呈上去也不是——那样我们非成为替死鬼不可!去告密更不行——谁知道里面还牵扯着什么!换了吧!就当没过这回事!” 东门庆点了点头,就要去换酒,忽然门口卢阿旺哼道:“做什么!还不上菜去!” 他这句话一出口,东门庆c沈伟c周大富都吃了一惊,想起他是火长管的,心道:“难道这事是池不定和曹固安勾结在一起的?” 正好陈百夫也回来了,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回来就道:“好大的场面,好大的派头!咦,你们怎么还不动?快上菜啊”一瞥眼看见周大富坐在甲板上,问:“你怎么了?”但沈伟等看看门口的卢阿旺,又哪里能跟他解释? 东门庆略一沉吟,对沈伟陈百夫道:“你们先去上菜吧。”说着看了沈伟一眼,两人便端了菜去上,沈伟中途将事情本末和陈百夫说了,也将他吓得够呛! 按理,上酒当在上菜之前,但这时菜已上得差不多,酒却迟迟不上,不一会沈伟和陈百夫回来,这才又跟来了一个头目催道:“怎么还不上酒?” 这个头目却是李椰壳的人,他到了小厨房门口后和卢阿旺交换了一个眼神,卢阿旺点了点头,这个小动作虽然隐秘,但东门庆已是有心人,如何会没注意到?心中更是惊讶:“难道这事不止是池不定和曹固安,连李椰壳也有份?” 这时还剩下两个主菜和酒,张月娥也看出事情不对,东门庆知道拖无可拖,对张月娥道:“大富吃坏肚子了,你给他弄点催泻的东西吃,多灌他些水。”便自己拿起了那壶酒,让陈百夫周大富端起最后两盆菜出门,门口那两个头目见他拿上了酒便都跟在后面,这等举止更让东门庆等确定这酒有鬼!沈伟悄悄靠近东门庆道:“装作不小心,把酒洒了吧!” 东门庆嗯了一声,要行动时,后面卢阿旺忽然咳嗽了一声道:“唧唧哫哫什么!小心,这酒可是国舅爷的珍藏,寨主想喝了好久了,洒出了点,国舅爷非让寨主把你们都丢水里喂鲨鱼不可!” 沈伟和陈百夫面面相觑,东门庆便不敢动。三人来到楼舱顶上,见外圈站着十几个人,内圈又有七个人坐着,七人分别是寨主c总舶主许栋,总管周秃子,火长池不定,财副李椰壳,司库曹固安,还有两个冲锋头目左管哨徐鹰和右管哨罗大牛坐在最末。外圈十四个人站着,卢阿旺两人来到后归队,则共有十六个,水蛇蔡站在左手边最末,卢阿旺站在右手边最末。 许栋对东门庆上酒上菜看也不看,只管问周秃子:“小尾老真的还没死?”他说的小尾老就是李大用的副手林国显,外号小尾老。林国显在李大用集团中虽然坐第二把交椅,但他声望之高还在许栋之上,在东海c南洋各方面的人脉也胜过许栋。李大用和许栋这两个海盗集团在南澳都有根据地,同居一岛,各据港口营寨,许栋本以为李大用一完蛋自己就可以独霸南澳,但林国显若是不死,他这如意算盘只怕还是要落空。 周秃子说:“还没死,我是见过了他的侄女婿吴平才来,听说沈门也还活着。不过他们只剩下两条船。现在林老头正在召集旧部,看来他还不肯死心,想要东山再起。”周秃子本来叫周光头,几年前在福建海面上和另外一个大海贼李光头相遇,李光头不喜欢周秃子和自己重名,就让他改,周秃子一开始不肯,但李光头势大,见面就叫他秃子,别的海贼也都跟着叫他秃子,叫着叫着,就没人叫他周光头了。 许栋哼了一声说:“东山再起?船也没有,钱也没有,他靠什么东山再起!” 李椰壳说:“小尾老和双屿那帮人交情不错,若是许二c王直他们肯接济一下他,也许还真有机会。”他说的许二就是浙闽海商海盗大龙头北许栋,北许栋无论威望势力都比南许栋大得多,旁人背后说起,一般也不说“北许栋”,而是将“许栋”一名作为北边那位许龙头的专指,但李椰壳是南许栋的手下,提起北面那位一般都叫“许二”。 池不定望了望天,阴阳怪气地说:“海上讲的不是钱,就是力,林国显要没钱没船,谁还理他这失了势的落水狗?许二王直他们老说自己是生意人,不会做赔本生意的。” 几个头目商量了一会,楼梯声响,眼见酒菜渐冷,许栋招呼说:“小尾老的事情以后再说,先吃饭!”对周秃子说:“小厨房来了个新厨子,个蒲母康卦不错。你试下。” 菜端了上来,周秃子试了试那酸辣鱼,一吃就叫:“死伊呀父!咩味!” 许栋哈哈大笑:“再食加嘴试下。” 周秃子再吃一口,这便连连点头:“咦,试加下,个摸土好食。” 徐鹰见东门庆还在旁边呆着,一拍桌子叫道:“愣什么,还不斟酒!” —————— 终于攒到两千收藏了,虽然少,不过还是会继续努力! 请大家继续鲜花支持,编辑说我快要下新书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毒酒?叛乱 东门庆本来缩在一角,暗地留心各人的言语c神情,忖道:“若真有人要叛乱,罗大牛是个浑人,多半没份——而且他就算有份也影响不了什么!”看看池不定c李椰壳c曹固安,心道:“若是他们三个联手,那许栋只怕就要不妙了!”又看看周秃子,忽然想:“周秃子会不会有份呢?嗯,他们直等到周秃子回来这天才动手,这里面恐怕大有文章!若是连周秃子也参加了,那许栋怕就大势去矣!” 忽然徐鹰喝道:“愣什么!还不斟酒!” 东门庆被徐鹰一说,心中一跳:“难道他也有份?要是这样,那许栋就完了!”一咬牙,硬着头皮,拿了酒上去,给几个首脑斟满了。 总管周秃子举起杯子说:“来来来,我们祝寨主早日一统南澳!” 财副李椰壳说:“什么一统南澳!是一统南洋!” 罗大牛也跟着李椰壳叫道:“对啊,一统南洋,一统南洋!” 徐鹰道:“别多说了!大家干!” 几个头领的手都高高举起,然后周秃子c池不定c曹固安c罗大牛就都往口里倒,李椰壳慢条斯理地吸,徐鹰用一只手掩住嘴让人看不到他的动作。东门庆见他们竟然都喝了大感奇怪,这时他站在许栋与李椰壳之间,一瞥眼见李椰壳虽然把酒喝了,但喉结动也不动,心道:“他可能没咽下去!”眼角一转,见许栋将酒杯放到嘴唇后就不动了,东门庆心中大惊:“他知道!”又想:“不对!不对!叛乱的人要是真有把握,何必下毒!” 许栋的手在唇边顿住c东门庆脑中念头狂转都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在这一刹那间楼舱顶部的时间似乎都凝结了,仿佛要等到许栋将酒喝了才重新开始转动,但忽然间东门庆大叫一声:“酒有古怪!别喝!”就往许栋那里扑了过去,将他手里的酒打翻在地。由于扑得太猛,自己一个踉跄也摔倒在地。 楼舱顶上当即就乱了,十六个头目有十二个同时摸出了兵器,其中四个被另外八个用短刀匕首架住了,还有包括水蛇蔡在内的四个则被突变吓得不知所措。 池不定哇一声将酒吐了出来,周秃子c李椰壳和曹固安也都在抠喉咙,罗大牛反应最慢,但怔了一下也赶紧学着抠喉咙,徐鹰手颤了颤,也赶紧将酒喝下再吐出来,但脖子上一凉,已被两把刀架住了。 许栋哼了一声,一脚踩住了东门庆的头问:“谁主使你的?” 东门庆脖子被踩住了不能动,眼睛左转右转,也只能看见池不定和曹固安,心道:“这会若把所有可能干涉到的人都指认出来,这船队非大乱不可!许栋为了稳住局面,也容不得我活下去!”便指着徐鹰说:“他!” 许栋冷笑道:“他怎么指示得动你?” 东门庆道:“我还欠他两头猪的钱,他说我帮他干了这件事就放过我!” 许栋怒道:“所以你就帮他下毒!” “不是!”东门庆叫道:“他是说有一瓶好酒要借我献给寨主,因为他要讨好寨主!我是刚刚忽然看见他拿着杯子不喝,再想起他平日对寨主的不敬,这才想起这酒可能有古怪!若早知道他下毒,我是说什么也不敢把酒呈上来的!” 许栋哼了一声,脚上劲力稍松,又问:“还有没有其他人没?” 东门庆这时稍稍能转头了,看看沉吟不语的李椰壳,说道:“没有了!” 池不定一听就跳了起来,指着徐鹰和那几个被刀架住的头目叫道:“你们c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要把我们几个一起毒死?你们,你们可真毒啊!大家做兄弟这么久,就算没个手足情至少也有点香火情!你们居然这么狠心!哼!别说你们在寨主面前耍这点小聪明根本没用,就算给你们在这里得逞,你以为兄弟们能放过你们吗?” 徐鹰动弹不得,却忍不住怒道:“你撇什么清!你也有份!”挣扎着要跳起来,脖子上也多了两把刀。 池不定一听,气得大叫:“你不要乱攀!回头是不是要说连周总管c李财副c曹司库他们也有份?” “没错!”徐鹰大叫起来:“他们当然有份!” 周秃子一听赶紧叫屈:“寨主,你可千万别信他!他只是临死要拖多几个黄泉路上有伴。” 李椰壳也说:“没错,我们要是有份,哪里还会喝这毒酒!哎哟,我肚子,糟糕,只怕是刚才没吐干净!”说着又抠喉咙。 曹固安也哭丧着脸道:“姐夫,你可千万不能相信他的胡言乱语。” 许栋环视当场,冷笑了两声,下令将徐鹰等五人的手筋脚筋当场挑了,除了徐鹰之外,其他四个都押下去等候处置。一个头目又指着东门庆问:“寨主,这家伙怎么办?” 东门庆大叫道:“寨主!我只是被他欺骗了啊!下毒绝不是我的本意。” 许栋哼了一声说:“你这么机灵的人,也会被骗?” 东门庆叫道:“小的在舶主面前,如何敢称机灵?何况我上船不久,对寨里的事情并不知道得很清楚,徐鹰哄着我说他是要给寨主献酒,我品阶本来就低,哪里敢拒绝他?何况那天我才为了我老婆得罪了他,更不好接连两次冒犯管哨,但刚才一见事情有古怪,一见寨主危险,我想起这段时间来寨主对我的恩宠,就奋不顾身地冲上来扑了酒杯。那时我可不知道寨主已经胜券在握,只想就算这群乱党已经控制了局面,我最多和寨主一起死,也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这番话说出来后许栋脸色稍缓,当时楼舱顶在动手之前究竟谁势力占优,别说东门庆,连周秃子等都没把握,所以东门庆能抢先一弹指叫出那句话来,也算是摸对了风头。许栋尚未开口,池不定已经说道:“寨主,我看这小子也不算太坏,只是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才被徐鹰骗了。对寨主还是有点忠心的。” 周秃子道:“池火长说的是。” 曹固安也道:“是啊,这小子其实还是挺老实的。” 许栋见他们都为东门庆说话,这才挪开一直踩在东门庆头上的脚,问他:“你的刀带来了没?” 东门庆不敢起来,点头说:“没带。” “给这小子一把刀!”许栋指着徐鹰说:“去,把他给砍了。” 东门庆呆了一呆,手里已被塞了一把刀,他看看许栋的脸色,哪敢推辞? 周秃子手一挥,两个喽啰把徐鹰拖了过来,一个抓住两手,脚踩着他的头,一个按住双脚。徐鹰手筋脚筋都被挑了,挣扎也没力道。 池不定对东门庆说:“快动手,杀了他,你的事情便算了结了。以后继续过你的太平日子。” 东门庆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不过被人要挟着来杀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人,这还是第一次,他来到徐鹰身边,半晌动不了手。 “喂!你在发什么呆!”一个头目喝道。 东门庆回过神来,推诿道:“我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那头目将徐鹰的头扭了一个方向,指着那条大动脉对东门庆说:“从这里割下去,就成了!” 东门庆将刀抵在那个位置上,一时还是割不下去,徐鹰狰狞笑道:“假哑巴,你动手,你就动手吧!反正不管谁动的手,我死后一定会回来的!所有人,许栋!还有周秃子你这墙头草!李椰壳你这孬种!还有池不定你这滑头!曹固安你这没卵蛋的!还有,还有你们这些没胆子动手的家伙!我都会回来找你们的!哈哈!许栋,你难道真的相信就我们五个动手要杀你?我告诉你,你身边所有人个个都想杀你!别说你的手下,别说你的小舅子,就连你老婆,连你儿子,他们都想杀你!” 许栋的脸黑了下来,曹固安听不下去,走了过来,握住了东门庆拿刀的手,对着徐鹰的脖子就是一刀,鲜血喷出,徐鹰便再说不了话了。 —————— 封推了,不能再上新书榜,从下周开始争取上鲜花榜。这一周鲜花榜还在第十二位,差一点点而已,希望下一周能上来。请大家多多支持。 如果是在外站看到这本书的朋友,拜托到首发网站注册一下,收藏c投花,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阿菩来说却是莫大的支持。阿菩不奢望这本书能大火,只希望能把书写好,不过数据能好看一点的话,可以减低我的写作疲劳,所以每天才会这么拉票。 今天还有一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回寨 徐鹰死时,喷得东门庆满身血。散场后他将所有带血的衣服都扔到海里,脱得赤条条的,一脸的狰狞,连陈百夫等都不敢靠近他。 大船恢复平静后,刘初三拿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给他送来,陈百夫上前道:“王公子,披件衣服,别着了凉。” 这时虽然还在夏天,但由已入夜,海风吹来,颇有冷意,东门庆打了喷嚏,觉得冷了,这才把衣服穿上了,穿上这件衣服后,他的整个形象便完全融入了这个海盗舰队里面,似乎连气质也有所改变,因问:“大富怎么样了?” 陈百夫道:“嫂子给他弄了碗败毒的汤,拉了两回,吐了三回,现在已经没什么事情了,就是全身没力气。” 东门庆点了点头,沈伟又上前低声道:“今后我们该怎么办?”东门庆道:“许栋暂时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但长久来讲就难说了。” 陈百夫道:“那我们得赶紧找条活路!” 这时杨致忠走了过来道:“别太担心,我们暂时来说没事的。” 沈伟道:“许栋会就这样打消了疑心?” “打消疑心?”杨致忠冷笑道:“海上行走的人,每一刻都不会打消疑心,对谁都不会打消疑心。至于海贼头子和手下之间,向来只有压得住压不住c造得了反造不了反,没有所谓的信任与忠诚!这次许栋能把事情压了下来,那南澳就会有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了,我们只要不触了他的逆鳞,应该会没事。叛乱过后,牵涉其中的人,只要是没死的就是有功。我看王公子多半还会得到嘉奖升迁。” 果然不出杨致忠所料,第二日许栋就升了东门庆半阶,从厨房里调了出来,带领二十人成了左管哨麾下一个冲锋队的队长——眼下左管哨徐鹰已经死了,所以东门庆实际上是直接隶属于许栋。 船行八面风,不久到了南澳。南澳是潮州府近海的一个面积不小的岛屿,控摄着东海前往南洋的航道,可以泊船的地方不止一处。眼下分上c下两寨,上寨是李大用海盗集团的驻地,下寨是许栋的老窝。 听说寨主归来,下寨留守的海贼以及家眷都涌到港口迎接,领头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虽然比东门庆还年轻一点,但气度沉稳,没有半分稚气。刘初三指着他告诉东门庆那是寨主的儿子许朝光,这两年寨主出海,都是由他镇守大寨。 这次出海虽然没有什么斩获,但许栋刚刚去了李大用这个竞争对手,心情正好,加上平叛之后需要笼络手下,所以回寨后还是给众手下发了犒劳,东门庆也分到了一匹土布c二十斤粗米c二十斤粗面和二两散碎银子。他们在寨里没房子,周秃子拨了几间竹寮给他们,东门庆到了那里一看,见墙壁屋顶处处都是洞,哪里能住得人?杨致忠c周大富等看了大感失望,卡瓦拉道:“这怎么住!再说咱们这么多人,三间竹寮也住不下!” 张月娥微笑道:“不怕,不怕,咱们这么多人那才好办事,弄些稻草,把屋顶弄一弄,把墙壁糊一糊就能凑合了——咱们又不是要在这里住一辈子,对么?” 众人一听都道:“不错,不错,嫂子的见识,比我们这帮男人强多了。” 陈百夫将三间竹寮看了一遍道:“这竹寮是两大一小,小的在里面,大的在外面,刚好!外边这间,就做大厅,我们睡中间这间,里面这间,弄好了给王公子住。” 东门庆忙道:“那怎么可以!” 沈伟笑道:“本该如此,没什么不可以的。” 东门庆道:“大家一场兄弟,竹寮虽破,但要睡也睡一起!” 周大富笑道:“王公子和我们睡一起没问题,嫂子总不能和我们睡一起吧。说起来,王公子和嫂子还没洞房呢!” 张月娥一听羞得低头,东门庆看了看她,不再坚辞,只是道:“这可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卡瓦拉道:“嫂子刚才不也说了吗?这只是暂时顶着,咱们还能一辈子窝在这里不成?等有了机会,咱们就弄条大船出海,起座大宅子住!然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众人都叫对,张月娥又道:“到时候,我也要帮你们这些还没家室的张罗张罗。” 几个年轻男人一听都兴奋起来,叫道:“那都要指望嫂子了!” 当下张月娥在竹寮内看管东西,其余几个男人就去寻找能修补房子的用料来。他们虽是新入伙的,但东门庆在船队中也算有个小职司,李椰壳c曹固安等又都卖他一些面子,便寻了些木料c石头c瓦片c砖块作修补房子之用,上屋弄顶,墙壁糊泥,又遇上两天的晴天,周大富又弄到些破旧的锅c炉c柜,往外间一放,到第三天上便像模像样了。 张月娥看看房子,喜道:“只要不刮大风,下大雨,这房子也大可住得了!”看看杨致忠道:“我们都吃惯了苦,就委屈了杨叔叔。” 杨致忠忙道:“贤侄女什么话!我这几年虽然养尊处优,年轻时也是吃过苦的,不怕!” 当晚安排妥当,一条草席将里间和外边两间竹寮隔开,这个简陋的小房间便成了东门庆和张月娥的新房了。张月娥先进去,东门庆却还在外面和弟兄们厮混,看看天色已晚,周大富笑道:“王公子,还不进去?嫂子还等着呢!” 东门庆道:“我睡外面好了,里面就让你们嫂子睡。” “那怎么行!”几个年轻人一起叫道:“那嫂子会怨我们的!快进去!” 东门庆无法,只好进入内屋。屋子已经糊好,他们又没有灯,到了晚上便乌漆抹黑的,东门庆摸了进去,屋子又小,脚一动便碰见了张月娥。 两人坐在草席上,张月娥在东门庆面对徐鹰的淫威c当着众人的面大叫“她是我老婆”时一颗心早就给了他了,但这时黑暗中相处还是忍不住感到紧张。 东门庆当晚宣称张月娥是自己的妻子,半因义气半因局势,心里对她的容貌其实并不满意,但男子汉大丈夫,既已下了诺言便不准备反悔。这时进了房,耳察张月娥呼吸似乎有些异样,知道她很紧张,心道:“不管怎么样都好,不能太冷落了她。何况这几日她面对兄弟们时也算落落大方,有做大嫂的风范,没丢我的面子。”便伸臂搂住了她,察觉张月娥在自己怀里微微颤抖,凑在她耳边道:“别紧张。” 张月娥嗯了一声,东门庆心道:“今晚待要与她行房,怕彼此不熟,她会紧张难受。待不与她行房,又怕她胡思乱想。”想了想,便先将张月娥搂紧,轻抚她肩头c背部等不甚敏感之处,过了一会两人渐渐熟悉了对方的气味,张月娥也没那么紧张了,东门庆才轻抚她的腰部,然后才又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由额头而脸颊,继而嘴唇,手触处无不柔软丰腴,唇触处亦觉无粗陋村妇之异味而有成熟女子之馨暖,心道:“她长得不漂亮,但摸起来倒舒服。”便伸手触她私处,张月娥忍不住啊的要叫,声至喉头想起和外面只有一席之隔,硬生生忍了下来,但一声打嗝一般的呻吟总是难免。 东门庆感觉到她的反应,心道:“她还是在室的。”心里有了几分欢喜,下手时便又多了十二分的温柔。 因外头有人,当晚两人不敢大动,加之张月娥是初夜,故东门庆虽然久旷亦有所戒忍,一动一触都迁就妻子,两人在轻抽缓动中将事情办完,相拥而眠。 第二日张月娥先起,收拾好脸面衣服,又出去给丈夫打洗脸水,中屋的男人们早跑到最外间去了,见到她周大富吹了个口哨道:“嫂子,昨晚睡得可好?” 张月娥不管他,自去打水,回来时水鱼蔡道:“今晚我们几个不如到别处借睡去。” 牛蛙问:“为什么?” 水鱼蔡道:“里屋老是打嗝,吵得人睡不着。” 周大富笑道:“你嫌人家老打嗝,人家还嫌咱们在,打嗝打得不舒爽呢!” 张月娥大感羞惭,随即想:“我是他老婆了!怕什么!”便把水盆往地上一摔,左手叉腰,右手指着他们叫道:“大清早的就来调戏你们嫂子!还有个礼法没有!” 水鱼蔡等面面相觑,张月娥又喝道:“要不想听打嗝,快干正经营生去!等大伙儿有了钱起十几间大房子,就不用听打嗝了!”一顿骂把他们都骂走了。 东门庆在里面听见,走出来笑道:“真没想到你这么泼。可别把他们都吓跑了!” 张月娥嗫嚅道:“我我不想的,谁让他们没大没小,开我玩笑!” 东门庆笑了笑,看看地下的水,又笑道:“你骂他们不要紧,把水都摔了,我拿什么洗脸?” 张月娥赶紧道:“水多多都有!我这就给相公打去!” —————— 周一冲鲜花榜,大伙儿别忘了投鲜花哦 谢谢 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讲古之一 不知不觉中,东门庆到南澳已经半个多月,他们把所有的家当——粗米c粗面c土布等都交给张月娥料理。这点东西原本不够过日子,幸亏张月娥被许栋召到厨房里做活,所以总能变着法子从厨房里偷吃的出来,给兄弟们的饭菜里添些油水。 南澳是粤东海盗渊薮,岛上的男人要赚钱就得靠出海干营生,现在许栋才回来,东门庆等又没外派的任务只能在岛上干等着,所以就都没有收入,故而这段日子竟是张月娥在想办法帮养着这群男人。 这日云多日黯,连空气似乎也有些沉重,东门庆早上一出门就见许多人在交头接耳,一打听,才知道昨晚上寨的船回来了。 大家私下都在讨论许栋和林国显会有什么动作,许多人都觉得一场龙争虎斗是免不了的了。大家对林国显的印象比较好,上寨的威名本来也比较大,之前都是上寨占绝对上风的。因李大用比较能容人,许栋又能隐忍,所以才相处到现在。但如今形势逆转,上寨只剩下两条船回来,船只损了九成,人手只剩下三成,以许栋的性格,多半会趁机发难,吞并上寨。但林国显也不是省油的灯,东门庆虽然对上寨并无很深的了解,但眼见如此形势,上寨的盗众也没有成群结队地叛变,就知道林国显比许栋更得人心。 “该怎么办呢?” 他回家和众兄弟商量,杨致忠道:“最好不要乱动!” 陈百夫c沈伟也主张持重,周大富道:“最好能趁乱打劫,弄些油水,这半个月过得干巴巴的,太也难受!” 陈百夫道:“咱们现在没权没势,枪没有了,刀剑也只有些破铜烂铁,要在两头老虎之间捞油水,谈何容易,不要像上次那样被人拿去下毒c垫脚c试刀就很好了!” 张月娥这时对岛上的形势也有所了解,听了大家的话以后说:“我看我们就别管这些了。他们怎么斗都好,咱们不要搅和进去。大家想想办法,未必过不了太平日子。” 东门庆喝道:“男人的事情,你懂什么!进去!” 张月娥嘴嘟了嘟,但头一低,也没说什么,顺从地回屋去了。 众人都道:“我们到底该怎么办,王公子拿个主意吧。” 东门庆道:“如果有机会,就算冒险也一定要做的!咱们不能老窝在这里!不过现在他们两家都还没出手,箭射出头鸟,现在谁先动谁倒霉,所以我们又不能乱动。大家把眼睛放灵了,把耳朵放长了,有什么消息都留意着。眼下先积累点本钱,有了本钱才好办事。” 卡瓦拉道:“现在我们又不能出海,怎么攒本钱?”海盗干的是劫掠的营生,但在岛上却干不了这“正业”,要想出海又没得许栋允许,那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本钱,不仅是银子,不仅是财物!”东门庆道:“武器c消息c人脉,也是本钱。武器那就不消说了,至于消息,现在我们掌握的消息还不够多,不够深入,岛上高层的动态对我们来说都显得扑簌迷离,我们若对岛上谁与谁亲c谁与谁仇都分不清楚,做起事会很危险。所以必须先设法打听到这些消息。”对周大富道:“打探消息的事情,你来负主责。”又对杨致忠道:“杨老,你见识广,若看出什么情况,可别烂在心里不开口!” 周大富领了命,杨致忠也道:“只要我知道的,定无隐瞒,定无隐瞒。” 东门庆又对沈伟c陈百夫c卡瓦拉道:“我现在是二十个人小队的队长,除了你们,还有十个生手,这些人和我们还不亲近,这段日子来你们三个要想法子收收他们的心。怎么收人心呢?一是钱,二是能耐!咱们现在没钱,但这些人能耐不如我们,所以我们得各自露两手,让他们敬畏我们,此其一。然后是要把一些本事教教他们,教者为师,受者为徒,这样做也能让他们归心。多收服得一个人,缓急之际便多了一分力量!” 陈百夫等领了命,东门庆又道:“最后才是眼下我们该怎么过活的事情,水鱼蔡前天说他借到了一条渔船,要去打些鱼回来,打鱼不是长久之计,不过帮补一下眼前的家用也还可以,这件事情,空下来的兄弟都可以帮帮忙。” 余下众人应是,东门庆又道:“而在所有事情中,最重要的却是得想办法打通人脉,这件事情急不得。好了,大家就这么分头行事吧。在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之前,日子还是照常过!” 眼前的日子虽然困顿,但众人听东门庆这么一安排,便都觉得这个团队有志向和希望,既然有了希望,眼前的苦头便不觉得难挨了。 第二日水鱼蔡带着人打了不少鱼回来,东门庆招呼了大伙连同十个新手下大吃了一顿后还有剩余,张月娥便想了个办法,将鱼煮了c烤了,在人流多的地方摆了个摊子卖。 南澳地方,除了海贼之外还有不少渔民,这里的海产也不错,海鲜比米面都来得贱,张月娥的手段不错,阵阵香味飘出后,左近的人闻到都来问,看见她在卖烧烤鱼汤也觉新鲜,就是没人肯掏钱买。穷苦人家,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哪里还吃得起烧烤零食?挨到傍晚,东门庆见没有生意,说道:“这样不行!得先让人家有个甜头,然后大家才会来。”就先不要钱,让大伙儿试吃。周围的人一听有东西吃,都哄闹着来,场面十分热闹,忙得他们十分兴奋,以为终于打开了场面,结果第二天要收钱了,大家又都不来了。 “他妈的!”周大富开口骂道:“免费的就来,收费的就不来!这些人怎么这么势利!” 张月娥叹了一口气说:“那也怪不得他们。要换了你,会不会花钱买烧烤吃?” “我当然不会买。”周大富说:“现在我饭都吃不饱,老婆都讨不起,哪里还有钱晚上吃烧烤?” “这不就是了?”东门庆道:“这赚钱的路子还是不对,就这么算了吧。”看看老婆和手下们都因这件事情有些垂头丧气,便道:“别这样,来,我给大家讲段古,大家一边听一边吃,钱赚不到不要紧,开心就好。” 东门庆肚子里真学问不多,杂货有的是,史事大略他懂得些,小说戏曲更是听得不少,他口才又佳,随口演绎起来,效果不在专门说书人之下,陈百夫周大富等只听了片刻便被吸引住,把赚不到钱的事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路边偶尔有人经过听见,也都站住了听。 南澳岛夜里没什么娱乐节目,临近的海贼听说有人在讲古,便都三三两两地聚了过来,东门庆讲了三段古,便聚拢了三四十人。看看夜色已深,东门庆道:“好了,大家散了吧。” 后面来的人有的只听了一段半段的,都觉得不过瘾,纷纷叫道:“不行!再讲一段!” 东门庆道:“我说的口都干了,明天再说吧。” 便有一个乖巧的海贼去打了水来道:“王公子,你口干就喝些水,再讲一个吧,这样子就没了,我们回去睡不着觉!” 东门庆心里一动,便又讲了一个,说到关键处就打住,道:“不行了,我如今穷得饭都吃不饱,实在没力气熬夜。” 众海贼一听都不依,叫道:“王公子,做人不能太缺德!讲到要紧的地方,下面忽然没有了!你这叫太监!” 东门庆道:“我实在是没力气了。” 一个机灵一些的海贼道:“要不我们帮王公子加点力气。”便往烧烤摊子扔了个铜钱道:“来串烤鱼。” 众海贼见了都笑:“原来王公子是因为这个而没力气。”就有二十几个人出钱买了烧烤c鱼汤,东门庆见有了生意,这才勉为其难又讲了两段。 散场以后,见自己一夜辛苦只赚到三十几个铜钱,自嘲道:“没想到我王庆的劳力这么不值钱!” “万事开头难!”张月娥道:“但你不是已有了第一批听众了吗?只要你说的好,慢慢的会有更多人来听的。听的人多了,钱也就多了。” 东门庆闻言点头道:“不错,不错,那明天就继续吧。” —————— 下新书榜了,大家帮忙多投几朵鲜花,希望明天能冲上鲜花榜。 _ 今天还有一章,多谢大家的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讲古之二 强烈一本情节跌宕的历史新作:和珅死后,家财真的被抄尽了吗?他抢走了嘉庆帝的初恋?嘉庆帝会将他如何?颓败的大清靠他的后世智慧能否再现康乾盛世吗?请关注:《混迹在嘉庆初年》书号:31独家买断。 —————— 东门庆的海盗事业还没上轨道,讲古事业却蒸蒸日上起来,几天后闻名而至的人越来越多,到第四个晚上竟有数百人之众!许栋对此也有耳闻,让曹固安来看个究竟,暗含阻止之意,结果曹固安一来也听上了,回去后连连向许栋保证说不会出事,这才保住了南澳岛夜里的娱乐大项目。 陈百夫等张罗着搭了个棚作为东门庆讲古之用,安排了台子让东门庆上台讲古,棚内分上中下三等座位,上座供茶水小吃,还有专人伺候,听古的位置也最好,中座只有茶水,下座就只有一张凳子。下座以外还有两排回廊给人站着,只要给一文钱就能进来。连一文钱也给不起的,就只能在窗外空听。由于设置了雅座,分出了档次,连岛上一些权豪c首领也来听了。 讲古的环境一变,连带着东门庆的气势也变了,虽然眼下南澳岛经济不景气但第一晚在棚里正式开场就爆棚。东门庆在台上往下一望,心里自嘲:“我成了卖口舌为生的了!让头子知道非气死不可!”他自许为能做大事业的人,卖口舌在他看来毕竟是贱业,所以就算有所成就内心也不以为荣。 第二日生意更好!竟发生了后面的人有钱也进不了场的情况。第三天晚上,一些人为了能抢到位置就预先跟周大富订了座位,订了前三排雅座的人里竟有李椰壳和周秃子。 到第四日,东门庆早早到了后台,张月娥已经连烧烤也不干了,就专门伺候着丈夫帮他整理衣服化妆,成了讲古助理了。夫妻俩还没准备好,外头忽然有些闹了起来,张月娥说:“我去看看。”出去看了一下就回来叫道:“少寨主也来了!” 东门庆哦了一声说:“真的假的?”也走到门边,掀开布幕一看,果然见许栋的儿子许朝光坐在雅座第一排,心道:“连他也来了,看来这事有些意思了。” 这晚有许朝光捧场,场面就比平常更热闹了数倍,本来应该是座无虚席的,但奇怪的是雅座第一排却空了三个座位,显得十分突兀。不过东门庆也没时间理会这些,上台后抖擞精神,把拿手的包袱一个接一个都抖出来,全场笑声喝彩声一阵高似一阵,许朝光年轻贪新鲜,也听得入迷,正要到处,忽然靠门的地方却静了下来,跟着这种气氛就像会传染一般,一个传十个,十个传百个,没片刻全场都静了下来,只剩下台上东门庆一个声音。 东门庆眼见氛围诡异,也停了下来,便见从门口到雅座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来让三个男人进来,左边那个身材瘦削,但肌肉紧结,眼神犀利,只是离得有些远面目有些模糊,但东门庆已觉得有些熟悉;右边那个约四十来岁,身躯微胖,步履甚是沉着;居中那个中等身材,白发皱纹都比许栋还多些,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便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全场所有人偏偏都注视着他,连东门庆也被他吸引住了。 周大富向旁边的老海贼一打听,吓得够呛,赶紧迎了上去,哈着腰说道:“林寨主,林寨主,原来是您定的座啊!怎么不早说!我们也好等等!” 东门庆听到他的话心中一凛:“这人是林国显!”等三人再走近一些,东门庆的目光从林国显身上挪开,落到另外两个人身上细看,看到左边那人时又大吃一惊!原来这人他竟然认得——不是在月港结识的吴平是谁? 当初东门庆也曾在周秃子口中听过吴平的名字,但“吴平”这个名字实在太普通,天下间同此名者甚多,所以东门庆也没想太多,不意周秃子口中的吴平,竟真的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吴平! 原来这三个人正是上寨的三个头领,中间是林国显,左边是他的侄女婿吴平,右边是上寨另外一个首领沈门。林国显在周大富的引领下到雅座坐下,一挥手,向众海贼拱手道:“是我来迟了,没想到反而扰了大伙儿的兴致。” 周围十几个人都应道:“好说,好说!” 林国显旁边的沈门说:“台上的是王老板吧?请开始吧,别让大家久等。” 周大富一听忙叫道:“对,对,王公子,快,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叫了两声,却没回应。 原来东门庆见到林国显进门的情景后心里感触万千:“林国显不是失势了么?怎么还有这样的派头?还有,吴平怎么会跟着林国显,而且看来还是林国显手头的重要人物!”东门庆沉思之时,吴平也看清了他的面目,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归于平淡。 忽然听陈百夫也叫道:“王公子!你怎么了!”东门庆这才回过神来,打起精神,继续讲古,讲了两句,有个要讨好林国显的老海贼打断说:“王兄弟,从头讲起,从头讲起!” 东门庆哦了一声,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从头讲起。 台下雅座区第一排中,林国显三人和许朝光c周秃子c李椰壳三人分别占据了一张桌子,两桌相邻,沈门和许朝光便几乎挨在一起,等东门庆一开讲,沈门便微微一笑,正要和许朝光搭话,许朝光却忽然站了起来,朝林国显拱了拱手说:“这段我却听过了,就不听第二次了,林伯伯慢慢享用。”说完也不管周大富的慌张挽留,带了周秃子李椰壳出去了。 他们这一走,台上东门庆又停了下来,台后张月娥低声叫道:“别管他们!说你的!”东门庆这才把今晚预定要讲的古给讲下去,幸而林国显一众没有其它动作,所以东门庆抖了两三个包袱后,众人注意力慢慢被他吸引过去,场面这才又热闹了起来。 散场后东门庆回到后台,陈百夫沈伟等都抹了一把汗说:“今晚真他妈的不对头,王公子,你看他们怎么回事?” 东门庆沉吟不语,张月娥说:“我说相公,我们也别理会他们的事情,你讲你的古就好了。最好做到泰山崩崩” 陈百夫说:“好像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 “对,对!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张月娥说:“我们只是讲古,台下的事情,你不用管,就算他们两家在台下互砍,你也继续说,说到他们砍完了,咱们继续给赢了的人讲!” 东门庆一笑,心道:“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许朝光也就算了,林国显现在正处生死存亡之间,哪里会有兴致来听我讲古?他今晚来,多半是冲着许朝光!但他来见许朝光干什么呢?” 若是以前,无论林国显想做什么,东门庆都大可放任不管,或者就跟在许栋后面给他打下手,尽一个小队长的本分,但现在既见到了吴平,他的考虑与立场自然不得不有所变化。 第二天晚上林国显的人没来,许朝光便又来听,等第三天晚上沈门吴平一来,许朝光又不出现,东门庆一见便知道他是摆明了要回避,休息时到后台叫来陈百夫单独叫来,道:“待会你想办法给吴平接个头。” “吴平?”陈百夫道:“王公子,他是林国显的人,咱们这样做要是被发现,会遭寨主的忌的。” “我知道。”东门庆道:“不过他是我的旧相识,虽非生死之盟,亦有八拜之交。” 陈百夫讶异道:“有这样的事?那又另当别论了!” —————— 明天或者后天就要上架了,大家帮忙砸花给我一个上架前的最后安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夜浴之一 终于要上架了,也没多少感言,总之大家如果觉得这本书还可以培养,敬请订阅。 —————— 张月娥铿锵铿锵把铜钱算得叮当响,叹道:“少寨主来的时候我可有多高兴,指望他带契一些人来帮衬,等林寨主来了,我本以为生意会更好,谁知道他们两个一凑,别人反而不敢来了!这两天少赚了至少一半!” 东门庆道:“计较这点蝇头小利做什么!” 张月娥道:“不计这些,我们拿什么吃饭去?你那帮兄弟现在还不靠这个养着?” 东门庆笑道:“你们女人就是这样,头发长见识短!” 张月娥反唇道:“你们男人呢?天天就会说大话!” 东门庆一把将她抱住道:“我可不止话大,我还有更大的东西呢!要不要弄弄?”羞得张月娥连连挣扎叫道:“大白天的!你做什么!”东门庆却哪里管白天黑夜?就往妻子脖子上嗅了一嗅,忽然皱眉道:“你几天没洗澡了?” 张月娥不好意思道:“两天三天吧唉,这几天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有时间洗澡?” 东门庆道:“那不行!今晚我不开讲了,休息一天,专门带我老婆洗澡去!” 张月娥叫道:“那怎么行!那样少赚好多的!而且听古的人也不答应!” 东门庆还没回答,门外一个声音道:“是啊,听得好好的你忽然停了,叫人怎么受得了!” 夫妻俩一呆,却见门口站着个年轻人,正笑吟吟看着他们,赫然是南澳下寨的少寨主许朝光。 张月娥见到了他大不好意思,赶紧躲屋里去了,东门庆忙作了个揖,问:“少寨主,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还能有什么事情!讲古啊!”许朝光这次来一个人也没带,进来后将这竹寮看了看,才说:“昨晚我没去,听人说极精彩,我只知道精彩却不知道怎么个精彩法,搞得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 东门庆哦了一声:“原来少寨主你喜欢听啊,我还以为少寨主不喜欢听,担心了老半天呢。” 许朝光叹了一口气说:“我怎么会不喜欢。” 东门庆说:“那么少寨主是气林寨主来了后我重头讲起了?” “也不是。”许朝光说:“你讲得那么好,我没听几段就迷上了。就算让我重头听一遍我也乐意。不过当时林国显来了,我就没法坐下去了。” 东门庆问:“为什么林寨主来了你就得走?” 许朝光道:“他要求我件事情,但我又没法答应他,只好避开了”便忽然收了口,摇了摇头说:“这事你知道了没好处!不提了!你快给我补上昨天的吧。” 东门庆心想那多半是上寨下寨相争的大事,便不再多说,只问:“昨天少寨主离开的时候我讲到哪个段子,讲到哪里了?” 许朝光道:“讲到岳元帅大闹较场了。” 原来东门庆一开始只讲短古c笑话,后来见生意好了便开大长篇,讲起了说岳。 东门庆便续上前天晚上断开的情节,把许朝光逗得眉飞色舞,大笑道:“岳元帅当真英雄了得!” “那是自然的!”东门庆说:“岳元帅的忠,关王爷的义,都是我们男儿家该有的本分!咱们虽然在海外干这没本钱营生,但大节上也不能忘记!” 许朝光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又求他将今晚要演的预先说一通,听完后说:“过瘾,过瘾。不过一个人听虽然也别有趣味,但还是在大堂和大伙儿一起听更过瘾。希望今晚林国显和他的人别再去了。”又说:“刘兄弟,这个给你。”摸出一把铜钱来。 东门庆推辞不要,许朝光奇道:“你讲古我听古,我给钱你收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什么不要?” 东门庆说:“我也不是打算一辈子靠这个为生,眼下是虎落平阳,不得已收一些,意思意思罢了,并不是甘心沦为娼优之徒。少寨主能喜欢我讲古,那是我的荣幸,如蒙不弃,就算借着古人的事交个朋友。至于这钱,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收的。” 许朝光道:“听来王兄弟说出来的话,与那些老粗不一样!王兄弟读过书么?” 东门庆道:“读过两年。” 许朝光大喜道:“那就怪不得了!咱们岛上全都是老粗,难得见到一个斯文的!”便又问东门庆如何流落到此。东门庆将自己的经历略加变化,只道因为误会为家父不容,赶了出来,乘船前往倭岛做生意,不想又被海浪打翻,流落了将近一年,这才到了这里。 他的这段古,其曲折处比说岳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又是身边人的事,听来更感真切,许朝光不禁叹息道:“原来王兄还有这样一段身世!”他虽处贼窟,却颇好斯文,一番话说下来两人竟生了知己之感。 许朝光离开以后,东门庆让周大富在讲古棚外挂了个牌子说今晚暂停,也不管听众的叫嚣怒骂,领了一帮兄弟和老婆去洗澡。 陈百夫早挑了一个好去处,那是下寨外一处平缓的溪滩,离上寨与下寨的距离差不多,到了夜里人迹罕至,十分静谧,那溪滩的东北角却还有另外一股涓涓细流渗出,溯流而上便有一个小池,几排竹子将小池与溪滩隔开,周大富c陈百夫等就在溪滩洗澡,东门庆却带着妻子到小池里去。 张月娥见到这个地方,欢喜道:“这地方好清雅!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东门庆笑而不答,张月娥已在脱衣服,才脱了外衣,见东门庆不动,问道:“怎么?”便听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道:“王兄弟。”吓得张月娥怪叫一声,躲到东门庆身后去了。东门庆一笑,拿起衣服递给背后的妻子,张月娥七手八脚把衣服穿好,这才从东门庆背后探出头来,月光下见竹子边上的男人竟是前两日跟在上寨寨主身边的吴平,心里又是讶异,又是震骇,东门庆已对吴平道:“这是你嫂子。”又对妻子道:“这是吴平,我的好兄弟,好朋友!” 吴平拱手行了个礼道:“一年不见,没想到王兄弟竟然也已经成亲了。” 张月娥看看丈夫,再看看吴平,敛衽为礼,道了声叔叔好,她虽是小户人家出身,但毕竟跟张昌毅久了,见到这种情形便知道东门庆安排了这样一个时间地点为的不是要洗澡,而是要和吴平商议秘密事情,当下走到小池的另外一边,不去打扰他们。 两个男人这才说起别来之事,吴平连东门庆如何从泉州逃出来的事情也知道,所以东门庆也不瞒他,将分手以后的事情大略说了,又问吴平:“你不是回家了么?怎么跑到南澳来,还跟了林国显寨主?伯母的病如何了?” 吴平脸现哀色道:“我娘去世了。” 东门庆啊了一声,吴平又道:“王兄弟放心,我是在她老人家去世之前赶到的,伺候了她两个多月,她走之前我又成了亲,算了了了她一桩心愿。也多亏了王兄弟借的钱,让我娘去之前过了两个月的好日子,又能看见我成亲”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在东门庆的安慰下止住,才又道:“我又给老娘找大夫抓药,又成亲,又料理了丧事,眼看王公子借我的钱也就花得差不多了,就得出去找活路,我又没别的本事,刚好我新妇的大伯从海外回来,就带我出海了。” 东门庆道:“嫂子的大伯,就是林寨主?” “嗯。”吴平点头道:“他也是我乡人,从小就见熟了的,如今又成了亲戚,所以对我很信任。我出海后干了几次狠的,眼看就有出头之日了,没想到李寨主运气背,船队先遭伏击又被浪打,大好的一片基业转眼就七零八落。” 东门庆道:“那你们前两日找许朝光,是为了” “我们是想向他们借粮c借船!”吴平道:“那次大败后我们召集旧部,人手还聚了原来的三成,但船破了,粮也缺,想造船等不起,想去双屿做买卖没本钱,想去劫掠嘛,现在上寨满寨都是孤儿寡妇,做小买卖养不活这么多人,要上岸去干一笔大的,附近州县又都戒严了,以我们现在这点力量上了岸多半也是送死!” 东门庆道:“所以你们想找许栋帮忙?” 吴平道:“是。” 东门庆摇头道:“要他答应,只怕很难。” “是。”吴平叹道:“其实我们也不是不知道他本来就盯着我们上寨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家虽然有心病,但还是希望他看在彼此同乡的份上帮帮忙,沈门上门找了他几次他都避而不见,所以我们就想着去找他儿子,希望许朝光能帮我们说说话,因为许朝光的为人是很不错的。”讲到这里他停了下来,道:“王兄弟,你现在在下寨是什么位置,能帮上点忙不?” 东门庆道:“我这两天常听下寨的人赞你勇猛异常,都羡慕林寨主得了一员猛将!现在林寨主是屋漏更遭连夜雨,我看你要我帮忙,还不如你直接投奔过来。许栋刚刚折了一个徐鹰,正需要你这样的人。” 吴平闻言变色道:“王兄弟,你这是什么话!” —————— 今天还有一章,请投鲜花。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夜浴之二(上架了!)(又解禁了!) 吴平听东门庆劝自己归下寨,作色道:“王兄弟!你这是人话么!大伯虽然不是我的亲伯父,但他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人,对我有知遇提拔的恩情!而且现在上寨满寨的孤儿寡妇,当初都是敬我爱我的,我也不能抛下她们不管!我吴平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也不是见利忘义的小人!” 说着就要走,东门庆忙拦住道:“等等!” 吴平道:“等什么!既然你是来给许栋当说客,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东门庆道:“我们当初结识的时候,吴兄弟和我说过你和林寨主的事情么?” 吴平呆了呆道:“没有,那时候我还没和他结亲,只是乡亲而已,怎么会和你说。” 东门庆又道:“那么你和上寨妇孺的情谊,可曾和我说过?” 吴平一听又冷静了几分,道:“没有。” “这不就是了!”东门庆道:“你没和我说这些,我怎么知道你和上寨有多深的感情?我在下寨无职无权,许栋又不信任我,我凭什么给他做说客?不过是见局势对上寨不妙,所以依形势劝你一劝罢了。林寨主对你有知遇提拔的恩情,满上寨的人敬你爱你,可对我来说,他们都只是陌生人,换作是你在我的位置上,若不知道其中的详情,难道不会和我有同样的想法?我和他们之间又还没有情义,又怎么说得上见利忘义呢?” 吴平听到这里才消了怒气,道:“是我鲁莽了。不过大伯他真是一位义人!这一点王兄弟不必怀疑。” 东门庆又道:“我不认识林国显,他是不是义人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吴兄弟你的态度。若你是全心全意为了上寨,那么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 吴平闻言大悦,说道:“现在上寨虽然情况不妙,但我便是性命不要,也要与上寨共存亡!” 东门庆道:“若是这样,那我就是把性命都丢了,也要帮吴兄弟保住上寨!” 吴平听了这句话满腔的感激,抓紧了东门庆的手道:“王兄弟,我真的没看错人!你果然也是一位义人!” 当下两人又谈了如何接头,如何合作,将彼此的情况都说了,吴平听说东门庆认得许朝光,就请他帮忙说几句话,东门庆却认为这等事情不动则已,一动就要确保成功,他在许朝光面前说服力还不够,说了等于没说! 两人谈了有小半个时辰,吴平才告别离去。他走后沈伟陈百夫周大富溜了进来,东门庆便将自己要帮林国显的决定说了,沈c陈c周三人两两对望后,周大富忍不住道:“王公子,你这样做虽然义气,不过未免太太不顾大局了!现在什么局势啊!南澳分明是许栋占上风,林国显这艘船随时都会沉,我们要还凑过去,恐怕救不了他反而要被他拖下去!” 东门庆也不辩驳,反问道:“我问你,咱们若是跟随许栋灭了林国显,能立多大的功劳?” 周大富想了想说:“咱们在下寨只是小虾米,要立大功,恐怕轮不到我们。” 东门庆又道:“就算我们立下大功,你认为许栋会因此信任我们么?” 周大富又呆了呆,摇头道:“难,难” 东门庆又道:“就算我们能得到他的信任,你愿意呆在许栋这样的人身边么?” 三人想起许栋喜怒无常的脾气,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陈百夫道:“算了算了,就算让我做司库c财副,但要是得呆在他身边的话,我还不如去打鱼!” “这就是了!”东门庆道:“现在许栋虽然得势,但这几天你们也看到了,他并不得人心,南澳和我们一样想法的,恐怕大有人在,就是下寨,怕也有很多人愿意跟林国显多过许栋!有了这一层关系,林国显要翻盘就大有可为。而且现在林国显处于弱势,若我们能帮他这个大忙,那我们进入上寨时就不是小虾米而是大功臣!但我们若继续留在下寨,一来许栋对我们本来就不信任,二来上面有太多人压着,我们永远出不了头的!” 三人听了都称是,东门庆又道:“所谓富贵险中求!若不冒一冒险,成不了大事!不过大家放心吧,这件事情若不到十拿九稳的时候,我不会动手的!” 看看说的差不多了,张月娥过来道:“说完了没有?还洗不洗澡啊!” 陈百夫等听了笑道:“说完了,我们马上走,别耽误了嫂子洗澡!” 周大富道:“嫂子你放心洗,我们在外面给你把风!” “不用不用。”东门庆笑道:“你们都回去吧。让你们在外面是防人撞破吴平的事情,我和你们嫂子鸳鸯浴,怕被谁撞见!” 张月娥啐了他一口,骂他不正经,但陈百夫等还是领了人回去了,张月娥道:“干嘛赶他们走?” 东门庆笑道:“没人在我们才洗得舒爽啊!免得被人听见你打嗝!” 张月娥咬着嘴唇跑上来打他,没两下被东门庆脱得光溜溜的,一起滚进小池中,许久许久,方才平静,东门庆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见月光下妻子背部的肌肤光滑犹如绸缎,抚摸时又极温软,心道:“月娥要是脸上没这胎记,也是个美人。”从她的后颈一直抚摸到她丰满臀部,又见到腰部有一条红印,道:“你身上胎记真多。” 张月娥道:“这不是胎记,是伤疤。” “伤疤?” “嗯。”张月娥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小时候家里遭强盗的事情么?这道疤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东门庆讶异道:“这么长,而且留了这么久,当时怕很深吧?” “是啊。”张月娥道:“那时候我还小,不大记得了,不过大一点之后我叔叔我这个伤口差点要了我的命,当时他都以为我活不了了。” 两人絮絮叨叨,尽说些夫妇腻语,后来话也不说了,就抱在一起躺在池边软软的沙面上,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个少女声音道:“夫人,上游下游都看过了。” 又听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让他们看着,没吩咐别让靠近。” “这个自然。”先前那少女道:“他们六个,两个看上游,两个看下游,两个看住来路,都有一个婆子陪着。不得号令谁敢胡乱靠近,就挖了他们的眼睛!” 东门庆和张月娥听得面面相觑,心道:“挖了眼睛?她们这是要干嘛?”忍不住匍匐爬到竹子旁边,透过竹子间的缝隙望了过去,月光下只见一个少女正在帮一个美妇人宽衣解带,那妇人年纪已不轻了,但天生丽质,加上保养又好,无论皮肤还是身材都十分诱人,东门庆看得呆了,心道:“这要是在泉州也就算了,南澳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倒像富贵人家的夫人一般。” 那美妇脱了衣服后试了试水道:“好凉,这河里的水,就是和打回去放在桶里的不同!”举手投足间都甚雍容,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 张月娥心中本来充满了惊奇,忽听丈夫喉咙咯的一声,似乎吞了一口口水,忙捂住他的眼睛道:“不许看!” 东门庆第一反应就是去拉开妻子的手,张月娥打了他两拳道:“你还看!” 这两下闹得有些大声了,那美妇似乎听见,倏地从河中跳起,那婢女模样的少女忙道:“夫人,怎么了?” 那美妇道:“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快帮我穿衣服!” “声音?不会吧”那婢女一边帮她穿衣服一边道:“会不会是鸟啊,鱼啊,什么的” “不!是人声!一定是有人在说话!”那美妇穿好衣服后道:“你赶紧去把人叫来,把这一带围了!” 那婢女道:“这次我们才带了九个人来,怎么围?” 那美妇道:“那就让许栋派人来!” 东门庆夫妇听那美妇张口就叫许栋,心里一奇,那婢女也骇然道:“那寨主最近心情不好” “那就叫光儿来!”那美妇道:“要是个男的,当场就给我挖眼去势!” 东门庆听他叫光儿,心中一动:“难道她竟然是许栋的老婆c许朝光的老妈?怎么还这么年轻?”再听她说要挖眼去势,心中一寒:“不好!这里没其它出路,这婆娘要说到做到,那我可就糟糕了!” 张月娥也有些发抖,凑在东门庆耳边道:“这人好像是许栋的老婆,我曾远远望见过她。” 东门庆点了点头,道:“要她和她老公一样的脾气,那我们可就” 张月娥脑中闪过丈夫被挖眼去势的惨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眼见那美妇还站在岸边盯着,那婢女已跑出了两步要去叫人,对东门庆道:“你别动!”便挣脱了他的怀抱,赤条条跑了出去,东门庆大吃一惊,却已来不及阻止,只听妻子叫道:“夫人,别!别!是奴家在洗澡!奴家不是故意偷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上架公告 欢迎读者订阅支持,以下为17k提供的充值通道,1000字仅花费2分钱。 【一】手机一步注册17k方法:移动用户发送0208到1065800883090,即可完成注册,并获得100k币。注册成功后系统会自动把「登陆密码」发送短信到您的手机,「登陆帐号」就是您的手机号码。信息收费2元。 【二】网站充值系统: 友情提示一:如果您还不是17k的会员,请先注册成为17k会员,注册页面如下: /a/registerjsp 友情提示二:如果您已经是17k的会员,请您选择充值,成为贵宾会员。 在您已经是登陆的情况下,打开这个页面,即可完成充值: /a/dep一sit/dep一sitd一?th一d一sh一 在此推荐读者使用手机短信充值:17k的价钱是订阅每千字2kb,也就是人民币2分钱,如果大家觉得充值困难,请拿起自己的手机,用手机短信的办法充值: 发送0207到1065800883090,得到验证码后,输入确认框,就会成功充值100kb,每次信息收费2元。 发送100到1065800883090,得到验证码后,输入确认框,就会成功充值500kb,每次信息收费10元。(只支持移动用户,注:中国移动手机钱包说明) 当您完成贵宾用户的注册,就可以订阅您喜欢的作品了。 非常感谢您的订阅支持,您的订阅,就是我更新的动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夜浴之三 鲜花啊! —————— 那美妇正是许栋的夫人,她虽是妇道人家,但性子坚韧,胆子又大,看见有人冲出来竟然不怕,反而喝道:“你是什么人!” 小溪不深,张月娥就跪在水中道:“奴家是下寨一小队长的家眷,因贪这里的水清凉,就来这里沐浴,没想到会遇见夫人。奴家该死,请夫人恕罪。” 许夫人看了她两眼道:“下寨的家眷?我怎么没见过你?” 张月娥道:“我是刚随我夫君入伙的,来到这里还不到两个月”又道:“我平时有在小厨房行走的,不过夫人没见过我” “小厨房?”许夫人哦了一声道:“你就是那女厨子?” “是。” 许夫人神色稍缓,随即又转阴,冷冷道:“你洗澡就洗澡!为什么要鬼鬼祟祟躲在竹子后面!” 张月娥忙道:“我不是鬼鬼祟祟,这排竹子后面有一个小池,那里的水也很清凉。” 许夫人听了道:“我去看看。” 这时她还没穿鞋,小溪水又不深,她提起裤脚就要趟过去,张月娥惊道:“别!” 东门庆在竹子后面一听心道:“坏事!月娥不该这样说!” 许夫人脸上又严厉了两分,喝道:“你在怕什么!” 张月娥被她一喝,急得几乎要哭了,许夫人又喝道:“竹子后面是不是还有人!”张月娥不敢回答,许夫人回头对那婢女道:“去把人叫来搜!” 吓得张月娥挣扎着爬到那婢女身边拉住了她,又哀求道:“夫人,求求你,别” 但许夫人只是冷笑,东门庆在竹子后面看见妻子受气,心头火起,想道:“这女人长得虽美,但看她这脾气多半好许栋一般的喜怒无常!对她这样的人,求了也没用!”又想:“这里闹了这么久也没人来,多半放风的人离得颇远,嗯,与其求她,不如冒险,杀了她作一桩无头公案!”便套上了裤子,披了衣服,取出匕首藏在衣袖中,走出林子来道:“夫人,小人该死,小人刚才只是和妻子在里面洗澡,并不是有心偷窥,而且小人刚才什么也没看见!”说着跪倒在溪流中,且跪且近。 张月娥见他现身,捶地道:“你出来做什么!” 许夫人却冷笑道:“原来真的还有人!”顿了顿道:“你把自己的眼睛挖了,我就当没过这回事!” 张月娥吓得差点软倒,爬过来牵住她的衣裙叫道:“夫人!不能啊!求求你!夫人!他的哑症才好,要再瞎了不能啊!” 许夫人甩开她的手道:“你放手!我留了你丈夫的子孙根,已是开恩了!别不知足!”张月娥却还是攀着她求情。 东门庆也跪地而近,口里哀求,右手却握紧了袖子中的匕首,看看那婢女还留在岸上没有去报信,自己离许夫人只差三步,就要暴起动手,忽然许夫人咦了一声,原来她和张月娥就近纠缠,两人离得近了,忽然留意到了她脸上的红色印记,呆了一呆,竟伸手去抚摸。东门庆正要动手,见她神色有异便停了下来。张月娥被她摸得一怔,道:“夫人,你干什么?” 许夫人摸着张月娥脸的手忽然颤抖起来,道:“你姓什么?” “我”张月娥嗫嚅道:“我姓张” 许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仰面喃喃道:“是啊,她姓张不可能的,我的孩儿已经死了” 她的话东门庆夫妇也听不清楚,张月娥也不知她说什么,只觉她的手还停留在自己脸上。张月娥眼光一转去看丈夫,忽然瞥见丈夫袖子底下露着半截黑木,她认出那是匕首柄,念头一转便明白了丈夫要做什么!心里先是吃惊,随即冷静下来,抱住了许夫人哭道:“夫人!你千万饶了我们啊!”这一抱竟连同许夫人的双手都抱住了,脸朝东门庆,点了点头。 东门庆又跪进了一步,这时张月娥整个人都如贴在许夫人下半身一般,许夫人偶一低头便见到了她的背部,见到了她的后腰,蓦地惊呼道:“你你的腰你腰间的疤痕是怎么回事!”东门庆听了这句话,情知有异,露出半截的匕首又缩了回去。 张月娥道:“我小时候家里遭了贼,一家人都遇害了,就剩下我一个被叔叔救了出来。这刀疤是逃走时被镰刀误割伤的。” 许夫人急忙道:“你叔叔叫什么!” 张月娥道:“我叔叔叫谢有辉。” 许夫人身子晃了晃,几乎就要倒下,转头对那婢女道:“你去望风!不许多口,不许旁人靠近!”等那婢女走后,许夫人才问:“你姓张,怎么你叔叔姓谢?” 张月娥道:“我是被我义父收养之后,才改姓张的。” 许夫人又问:“那你叔叔呢?” 张月娥一听哭了起来,道:“我十岁那年,我叔叔就死了。要不是遇见义父收留了我,这会我怕也死了。” 许夫人这时已经抱住了她的头让她在自己怀里哭,眼角又流下泪来,道:“那你父母的名字,你可还记得?你还有什么亲人没有?” 张月娥哭道:“家里遭强盗时我还小,不过我叔叔跟我说过,我父亲叫谢有光,母亲是曹家村的人,我还有个弟弟,不过和我娘一起被强盗劫走了,这会怕也死了” 许夫人听到这里再忍不住,痛哭一声跌坐在岸边,和张月娥抱在一起道:“孩子,孩子!你真是我的孩子!” 张月娥听她问自己这么多话心里已有准备,但听了这话还是怔住了,东门庆在旁,听到这话也将匕首收了起来,静静呆在一边。 过了好久,许夫人才稳下情绪来,对张月娥道:“孩子,我是你娘啊!”见张月娥只是摇头,许夫人又道:“孩子,我真是你娘啊!当初许栋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你爹爹一个姓张的朋友将红货托在你爹爹这里,竟连夜带着人咱们村里,抢了红货,把你爷爷c你爹爹都害了!”抚摸着她背后的伤疤道:“你这伤疤,是娘拿着镰刀要和贼人拼命的时候,被贼人一推反割到你身上,当时娘的心可有多痛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是活不成了” 她见张月娥仍然不敢相信,又摸着她的脸道:“孩子,你脸上这红记,用咱娘家的祖方,是可以消去的,你外婆和我小时候也有的。”凑近了张月娥道:“你看看,娘脸上的红记虽然消没了,但左脸的皮肤,和右脸不大一样的。” 张月娥在她提醒下仔细地看,才勉强看出她左脸和右脸的皮肤不大一样,但要她相信眼前这个许夫人就是她娘,一时如何接受得过来? 东门庆在旁边较为清醒,便问道:“夫人,你刚才说月娥的爹有个姓张的朋友将红货托在她家,这个姓张的朋友叫什么?” 许夫人道:“他是个广府人,叫张昌毅” 这句话说将出来,张月娥才忍不住大哭起来,许夫人愕然道:“怎么了?” 张月娥道:“张昌毅那就是收养我的义父啊!” 许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哭道:“天意!天意啊!” —————— 刚刚上架,请大家多多支持! _ 下一章《丈母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丈母娘 许夫人和张月娥相认之后,两母女在河边哭哭啼啼,东门庆在旁边提醒道:“夫人,咱们在这里说了好久的话了,可别让下人起了疑心。” 许夫人是经历过大磨难的人,闻言心里一凛,忙抹了泪水道:“对,对。”这才发现怀里张月娥赤身,忙道:“孩子!你的衣服呢?快穿上,别着凉了!” 东门庆趟过消息去拿衣服给妻子披上,张月娥指着丈夫道:“娘,你不挖他眼睛了?” 许夫人瞄了东门庆一眼,道:“丈母娘让女婿瞧上一眼,也没什么!”等他们夫妻俩把衣服都穿妥当了,又道:“我如今不得已从了许栋那老贼!他为人暴虐,今晚的事情,你们切不可泄露半句,否则性命难保!就是你本姓谢的事,也断不可对旁人说起!”抱住了女儿道:“孩子,娘有千言万语要和你说,不过你夫君说的对,呆得久了,如果被人发现,怕会惹来嫌疑。还好你就在小厨房行走,明天娘会派小红去接你,到时候咱们再说话。” 跟着她便让女儿女婿先躲到竹子后面去,叫了婢女小红回来,整好衣衫,吩咐小红半个字不准泄露,然后才叫上了其他下人离开。 等许夫人等走了以后,张月娥对丈夫道:“没想到今晚洗了个澡,竟洗出一个娘来。”言下又是伤感,又是高兴。 东门庆却笑道:“我也没想到会洗出一个丈母娘来,” 张月娥忽然想起了什么,捶了他一拳道:“那是我娘!你别胡思乱想!” 东门庆笑了笑,道:“我没胡思乱想,不过” 张月娥警惕地道:“不过什么!” 东门庆道:“刚才我留意到两件事情,大感兴趣!” 张月娥问是什么事情,东门庆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道:“第一件嘛,你娘说你这红印是可以消掉的”他还没说完张月娥已经啊了一声道:“是啊!我怎么就忘了!”爱美乃是女人天性,脸上这块红印,张月娥也不是不在意,这时想起能够消掉,心里自然高兴,过了好一会才道:“那第二件事呢?” 东门庆又道:“第二件事嘛,嗯,也许你不但有个娘,也许还有个弟弟。” “弟弟啊!你是说少寨主?” “是啊。”东门庆道:“许朝光和你娘长得很像,他和你同母是肯定的了,不过是不是和你同父,就得问你娘了。” 张月娥一听这话,不由得怔住了。 第二日张月娥一大早就到许栋的厨房去待命,许夫人将她传了过去“训话”,恰好许栋又出门,母女俩便在房中絮叨起来,一直到许栋回来才放她走。 东门庆见妻子回来后一脸的喜色,便问:“怎么样了?” 张月娥和生母重逢,心情大佳,笑道:“我娘在给我配药了,得等两个月才能配好。不过”东门庆问她不过什么,张月娥道:“不过我娘说,那药得十五岁之前用才好,过了十五岁,就不知道效果了。” “放心!”东门庆道:“一定行的!” 张月娥道:“万一不行呢?” “不行也不要紧。”东门庆笑道:“反正我老婆现在已经够迷人了。” 张月娥道:“那我让我娘别配药了。” 东门庆笑道:“还是配吧,消了这红记,我老婆才更迷人。” 张月娥笑笑,又道:“还有一件事情。” 东门庆道:“是你弟弟的事情么?” “嗯。”尽管是在房内,但张月娥还是压低了声音道:“他果然是我弟弟,而且是我同父同母的胞弟。” 东门庆哦了一声,似乎早有心理准备,沉声问:“那许栋知道不?” “当然知道!”张月娥道:“其实不止这老贼知道,寨里的元老也有很多知道的,不过我弟弟本人不知道!许栋当初抢了我娘,一开始我娘是为了保住我弟弟才勉强从了他,他也因此答应我娘不杀我弟弟。但后来相处下来,他对我弟弟竟然一天比一天喜欢。他自己没儿子,便把我弟弟当儿子,又不许寨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这么多年来,我弟弟也一直没怀疑,一直当他是亲生父亲。唉——现在我娘都不敢和他说我的事情,怕他接受不了,这事我娘也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便跟我说,让你来想想办法。” 东门庆奇道:“我?” “是啊。”张月娥道:“我把你的事情和我娘都说了,她听后很高兴说女婿原来是个这么有本事的人,那么我们谢家的大仇或许就能报了!” 东门庆一惊:“你娘还想报仇?” “当然!”张月娥道:“家破人亡的大仇,怎么能不报!只是以前碍着我弟弟,没法下手而已。相公,你快想个办法,让我弟弟认祖归宗吧。” 东门庆道:“这可不容易。” 忽然周大富来报,说曹国舅来了,东门庆看了张月娥一眼,道:“我出去瞧瞧。” 来到外面,只见曹固安正在两间竹寮里踱来踱去,看见东门庆道:“你好歹也是个小队长,就住这么个屋子,太寒碜了!” 东门庆忙道:“这是周总管拨的,我们不敢嫌弃。” 曹固安哈哈一笑道:“周秃子啊,回头我和他说说,让他另外给你安排安排。” 周大富等一听都喜出望外,东门庆却道:“最近没风没雨,我们在这里住的又还安乐,就不用换了吧。再说我一个新入伙的,就算国舅爷要提携提携咱,也得有个名目,要不怕寨主知道了要误会。而且这里虽然偏僻,但偏僻有偏僻的好处,别的不说,至少比较清静,说话也能大声一点,国舅爷你说对嘛?” 曹固安一呆,周大富等也都急了,对东门庆连使眼色,却不敢出声,曹固安已笑道:“好,好。你能顾全大局,那我们就更放心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了低声道:“你那十个新手下里,有个叫王双五的要小心,那是寨主的耳目!”说完便走了。 等他走后,二十个部下聚拢,周大富问:“这家伙忽然跑来干什么?” 东门庆冷笑道:“还能干什么!最近月娥得了夫人的宠幸,我们讲古的生意又火爆,他多半是以为我们有油水好捞,所以来敲诈了。” 陈百夫皱眉道:“咱们讲古的人气虽然高,但真正落入口袋的钱可没几个啊!大多数人都是白听了的啊!” 东门庆道:“但他毕竟是国舅爷,我们不能得罪他。这事有些麻烦,咱们得找个什么人帮忙说说情。” “说情?”沈伟道:“可我们又没人罩着!找谁帮我们说情去?” 忽听一个声音笑道:“你们找人罩么?我罩你们怎么样?”便踱进一个人来,竟是许朝光! 陈百夫周大富等看见了他就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雀跃道:“少寨主!你怎么来了!” 许朝光笑道:“我来你们不欢迎啊,那我走了!”他脚下其实没动,但周大富等早上去拦住了,奉承着他,周大富道:“少寨主,刚才你说要罩我们的,你是贵人,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许朝光指着东门庆笑道:“那也简单,只要你们的头儿古讲得好,逗得我高兴,我就罩着你们!” —————— 别忘了投鲜花哦 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姐夫之一 许朝光年轻贪新鲜,受到他娘的影响又敬爱读书人,所以和东门庆一来二去的就混上了,尤其喜欢听他讲古。寨里的人见他老婆得了夫人的欢心,他自己又攀上了少寨主这根高枝,看他时的眼神也都不一样了,那十个新归东门庆管的海贼也日渐归心。 南澳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潜流暗涌。许栋有心吞并上寨,却因见上寨虽然穷困但在悲痛中十分团结,担心一时拿它不下陷入持久围攻之战,下寨刚刚经过一起叛乱,万一进兵不顺被林国显鼓捣起其他人来反对自己,闹出了窝里反就麻烦了。所以他便不着急,每日家看严了各路人马,凡接济下寨一鸡一犬者一律喂鲨鱼,却又按兵不动,并不直接攻打上寨,竟是要将上寨活活困死。 林国显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边暗中拉拢下寨有权力的头目,同时也稍稍寄希望于已接近许朝光的东门庆。不过这时候林国显对东门庆并无深刻印象,只是吴平在自己面前秘密力保东门庆是既有义气又有才干的人,这才有所希冀。但几番秘密交道打下来,东门庆那边却一点回应也没有,林国显便对吴平道:“也许他真的义气,至少也没向许栋说我们什么坏话,不过现在看来他多半没什么本事。” 上寨那边急,下寨这边却稳,但稳的主要是许栋一系,他的夫人曹氏也是每日家叮嘱张月娥劝令东门庆快想办法,要让许朝光知道自己的身世,东门庆却总是笑笑,平日与许朝光交往闲谈,要么讲古,要么胡扯,岳飞的故事已经说了一大半,仍然半句不及此事。曹氏又让曹固安秘密给东门庆拨武器,以备不时之需,但东门庆知道后却拒绝了,依然若无其事般地吊儿郎当。 慢慢的林国显那边对东门庆便冷淡了下来,曹氏也不高兴了,心想这个女婿在海上时行事的精明狠辣多半是女儿吹出来的,直到这日忽见儿子回家时连连长嘘,许栋问他什么事情,许朝光道:“刚刚去听王庆讲古,他讲到岳家军在陆文龙手下吃了大亏,之后就忽然打住了,我怎么劝他都不肯说,怎么能不让人着急!那陆文龙好厉害!才一出阵,就挑了岳元帅呼天保c呼天庆两员猛将!岳元帅用上了‘车轮战法’,连派岳云c严成方c何元庆c张宪,不能得胜!第二日又加上了余化龙,陆文龙一人与那五员宋将轮流交战,全无惧怯,直战到天色将晚,宋营五将仍战不下陆文龙,这时那兀术” 他在那里说得眉飞色舞,却没注意到许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个南澳霸主最后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大怒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去听他讲古!哼!都是这姓王的,弄出这么些消磨人志气的东西!来啊!去把那个王庆给扯出来,丢到海里喂鲨鱼!” 曹氏和许朝光都吓了一跳,赶紧求情,曹氏说王庆虽然是个小虾米但其实没什么罪过,就这么杀了他怕会惹来寨里其他人不服,许朝光又保证:“我再不听他讲古了!”这才劝得许栋渐渐歇了怒火。 许朝光虽然向许栋保证说不去听东门庆讲古,但回到自己房间后却还是被东门庆所讲的故事困住,心道:“岳家军后来不知道怎么样了!最可恨的是陆文龙本来是忠臣之后,现在却认贼作父!可该怎么做才好啊!” 睡到半夜心痒难受,竟悄悄走后门准备去找东门庆!忽然一灯亮起,他吓了一跳,怕是被父亲发现,定一定眼才看清楚了是母亲,松了一口气道:“娘我睡不着,出去走走。” 曹氏让贴身丫鬟走出几步把风,才对儿子道:“你当你娘是傻子么!你是我生的,你在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光儿,讲古这东西,偶尔听听好,听得入迷那就是玩物丧志!快回去吧,要让你爹知道,怕又要去杀王庆了。” 许朝光也怕被许栋发现真把东门庆给杀了,不得已道:“好吧。” 曹氏略一沉吟,忽又问:“最近王庆在讲什么故事,说得你这般入迷?你说的那什么陆什么龙,认贼作父什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庆他最近是讲岳元帅大破金寇的古!”许朝光道:“这两天说到忠臣之后陆文龙认贼作父,连伤了岳元帅几员大将,唉,都不知道接下来岳元帅会怎么收伏他!可别就这样让金兵得逞了吧!”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又陷进故事里去了,忙道:“算了,算了!我不说了。” 他就要走,却被曹氏扯住了道:“陆文龙怎么认贼作父?你倒也给我说说是个什么故事?” 许朝光失笑道:“怎么娘你也有兴趣么?哈哈,我就说,这段古本来就好听!可惜爹他太固执了,他要是肯听上一段,保管也入迷!”说着便要将岳飞的故事从头给他娘说一遍,没说两句曹氏已经道:“别扯这些,讲讲陆文龙认贼作父这段。” 许朝光哦了一声,道:“这个王庆他没说,只是露了点口风,说他原本是宋人,我猜这里面多半有机关。”末了道:“娘你要是喜欢,回头要是有空,咱们一起偷偷去听,好不好?” 曹氏这时心里对东门庆在做什么已经有了点谱,心想:“女婿说这故事莫非是故意的?若是这样,那这个他便真不简单,做事不露山不显水,原来早在布局了!好女婿,好女婿!”便点头道:“我出去不便,你偷偷去听,然后回来和我说就好了。不过可不能让你爹知道了。” 许朝光笑道:“这个当然!我说的不好听!王庆他说的那才是绘声绘色!” 第二天许朝光不敢去找东门庆,却到码头以及各大船上转了一圈——他原本不是浪荡子弟,虽然也喜欢听古,但实是个极有才干的人,只转了一圈便处理了七八桩要事,还将被林国显引诱了的几个头目抓了出来,许栋听说后十分满意,夜间儿子回来后道:“你看看!只要你用心,什么事情办不成的?只要我们父子同心,再过十年,别说南澳,就是整个南洋也都是我们的天下!” 许朝光哦了一声,心里却记挂着那段古,再过两日,看看许栋看管得松了,便又悄悄溜到东门庆那里去,听了一段回来,曹氏将他拉到房中,问他怎么样了,许朝光叹道:“有机关!果然有机关!原来这件事,却要落在王佐身上!” 曹氏问王佐是谁,许朝光道:“王佐是岳元帅帐下一个统制!他见陆文龙难战,在营中夜膳时一边吃酒一边想:‘我自归宋以来,未有尺寸之功,怎么想一个计策出来,上可报君恩,下可分元帅之忧,博一个名儿流传青史,方遂我的心愿!’” 曹氏又问:“那他可想出来没有?” “想出来了!”王庆道:“原来王佐读过《春秋》c《列国》,因想起有个‘要离断臂刺庆忌’的古事,就想:‘我何不也学要离断了臂,潜进金营去?倘能近得兀术,拼了性命刺死他,岂不是一件大功劳?’他说做便做,竟然真连吃了十几杯酒,叫军士收了酒席,卸了甲,腰间拔出剑来,硬生生把自己的右臂砍了下来!” 曹氏啊了一声,道:“他真这么狠心!” “是啊!”许朝光道:“当时旁边的军士看了,都惊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王佐却吩咐他们不要声张与别人知道,自己将断下的臂,扯下一副旧战袍包好,藏在袖中,来到岳元帅后营求见,说了原委,岳元帅原本不许,说自有良策可破金兵,要王佐速回本营,命医官医治。王佐却道:‘元帅何出此言?王佐臂已砍断,就留本营,也是个废人,有何用处?若元帅不容我去,情愿自刎在元帅面前,以表心迹。’岳元帅无法,只好答应,王佐连夜出了宋营,便往金营来了。” 曹氏听得悠然神往道:“岳元帅的忠良我也听说过,不过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样一段曲折,这个王庆也真是博学。”又问:“后来怎么样了?” 许朝光一听顿足道:“后来!后来他就不肯说了!娘你放心,明日我便去找他!” 曹氏忙道:“明日不行,别去得太频密让你爹发现了,忍两日,大后日再去吧。” 许朝光无奈,但也知道他娘说的有理,果真又忍了两日,晚间回来见曹氏,气冲冲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曹氏大奇,问道:“怎么?谁惹你了?” “还能有谁!”许朝光大叫道:“还不是陆文龙!” 曹氏忙问:“陆文龙?他怎么了?” “他他”许朝光咬牙切齿道:“他白白浪费了王佐的一番心血!” —————— 感冒g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姐夫之二 曹氏听儿子说陆文龙浪费了王佐的一番心血,忙问如何浪费。 许朝光对曹氏道:“那王佐斩了自己的臂膀,到了金营,那金兀术不知是计谋,果然信他,封他做个‘苦人儿’的职位,又传令各营,许他到处行走。这日王佐来到陆文龙营帐,见一个老妇人坐着,王佐见这夫人神态不像番女,有几分良家气质,就上前问了个讯,攀谈起来,那妇人听了王佐的口音,便道:‘老奶奶不象个外国人。’那妇人听了此言,触动心事,不觉悲伤起来,道:‘老妇人本是中国人。’王佐又问:‘既是中国人,怎么流落到此?’又攀起籍贯来,两人原来是同乡。” 曹氏这时也听得呆了,道:“事情竟有这般巧!” “是啊!”许朝光继续道:“两人说了一会话,彼此熟了,那老妇人便对王佐道:‘既然是同乡,说与你知道谅不妨事,只是不可泄漏!这陆殿下是吃我奶大的,他三岁方离中原。原是潞安州陆登老爷的公子,被狼主抢到此间,所以老身在此番邦一十三年了。’” 曹氏啊了一声道:“原来也是个流落贼窟的良家子弟!” 许朝光心道:“娘怎么说‘也’?之前的故事里还有流落贼窟的人么?”一时也没细想,便继续道:“又过了几日,王佐随陆文龙回营,陆文龙邀他吃饭,又道:‘你们中原人最多故事,讲几个给我听听。’”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娘,这陆文龙倒也有趣,想想年纪性子多半和我差不多,也喜欢听古。” 曹氏这时已确定这件事东门庆是有心而发,点头道:“是啊,你确实和他很像。”又道:“继续说,那王佐给他讲了什么古?” 许朝光叹道:“王佐讲的,却都是好古!他先道一个‘越鸟归南’,说当年吴c越交兵,那越王将一个西施美女进与吴王。这西施带一只鹦鹉,教得诗词歌赋,件件皆能,如人一般。原是要引诱那吴王贪淫好色,荒废国政,以便取吴王的天下。那西施到了吴国,甚是宠爱。谁知那鹦鹉竟不肯说话。” 曹氏奇道:“这是为什么?” “娘你让我慢慢说。”许朝光道:“后来吴王害了伍子胥,越王兴兵伐吴,无人抵抗,吴王身丧紫阳山。那西施仍旧归于越 国,这鹦鹉便又讲起话来。所以这故事就叫做‘越鸟归南’,说那禽鸟尚念本国家乡。王佐给陆文龙说这段古,那是要提醒他,做一个人,不能连一只鸟都不如。” 曹氏道:“是啊,人要是忘了本国家乡,就是连鸟都不如,那陆文龙却怎么说?” 许朝光道:“这时他还没悟呢!所以说这故事不好。” 曹氏道:“那可怎么办?” 许朝光道:“王佐见他这样,便又讲了一个‘骅骝向北’的古。这古讲的却是宋朝第三代君王,太祖高皇帝之弟太宗之子真宗皇帝在位之时,朝中出了一个奸臣,名字叫做王钦若。其时有那杨家将俱是一门忠义之人,故此王钦若每每要害他,便哄骗真宗出猎打围,在驾前谎奏:‘中国坐骑俱是平常劣马,惟有辽邦梁王坐的一匹宝驹,唤名为日月骕骦马,这方是名马。只消主公传一道旨意下来,命杨元帅前去要,便可得此宝马。’” 曹氏讶异道:“这可怎么要得来?这不是害人么?” “是害人,不过杨家将也真有本事!”许朝光道:“那杨令公守在边关上,他手下有一员勇将名叫孟良。这孟良本是杀人放火为生的主儿,被杨元帅收伏在麾下。那孟良能说六国三川的番话,就扮做外国人,竟往辽邦,也亏他多计,竟把那匹马骗回本国。” 曹氏赞道:“好本事!好本事!”见许朝光满心都是这个故事,心中又赞道:“好女婿!好女婿!”又问:“那真宗皇帝得了这匹马,可就遂了心愿?” “没有。”许朝光叹道:“那匹骕骦马送至京都,皇帝一看,果然好马。只是一件,那马向北而嘶,一些草料也不肯吃,饿了七日,竟自死了。这就是‘骅骝向北’的古了。” 曹氏怔了半晌,垂泪道:“宁死不屈,好马!好马!说了两个故事了,那陆文龙可悟了没有?” “还没有哩!”许朝光道:“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啊!” “是啊。”曹氏道:“那王佐是怎么告诉这陆文龙他的身世的?” 许朝光道:“那是又过了几日后的事情。这时王佐已经给陆文龙心里打了个底,这天陆文龙又要王佐给他讲古,王佐便道:‘今日有绝好的一段古,须把这些小番都叫出去,只殿下一个人听。’陆文龙便把人都遣尽了,王佐见小番尽皆出去,便取出一幅画图来呈上道:‘殿下请先看了, 然后再讲。’文龙接来一看,见是一幅画图,那图上一人有些认得,好象他父王。又见一座大堂上,死着一个将军,一个妇人。又有一个小孩子,在那妇人身边啼哭。又见画着许多番兵。” 曹氏道:“这画的是陆文龙的身世了。” “对,不过这时候陆文龙还不知道。”许朝光道:“当时陆文龙问:‘苦人儿,这是什么故事?某家不明白,你来讲与某家听。’王佐道:‘殿下略略闪过一旁,待我指着画图好讲。这个所在,乃是中原潞安州。这个死的老爷,官居节度使,姓陆名登,乃是个忠臣。这死的妇人,乃是曹氏夫人。这个是公子,名叫陆文龙。’呵呵,娘,陆文龙他娘也姓曹呢。” 曹氏叹道:“王佐是在给陆文龙讲他的身世了,可这孩子到现在还不知道!” “嗯。”许朝光道:“当时陆文龙也奇怪,因问:‘怎么这孩子也叫陆文龙啊?’王佐道:‘殿下你且听着,因这昌平王兀术兵抢潞安州,这陆文龙的父亲尽忠,夫人尽节。兀术见公子陆文龙幼小,命乳母抱好,带往他邦,认为己子,今已十三年了。他不与父母报仇,反叫仇人为父,此事岂不让人痛心!’那陆文龙一听叫道:‘苦人儿!你明明在说我!’王佐道:‘不是说你,难道还是说我不成?我断了臂膀皆是为你!你若不肯信我的话,可进去问奶妈便知道。’言未了,只见那奶妈哭哭啼啼走将出来,道:‘我已听得多时,将军之言,句句是真!老爷c夫人死的好苦啊!’说罢,便放声大哭起来。” 忽听哇的一声,却是曹氏放声大哭起来,身子摇晃,几乎摔倒,许朝光大惊,忙扶住他娘躺下,道:“娘!你你没事吧?” 曹氏摇了摇手,哽咽道:“娘没事,娘没事告诉娘,那陆文龙可信了没有?” 许朝光见他娘反应如此之大,心中不免有些奇怪,道:“那陆文龙信了却是信了。” 曹氏问:“那他怎么做?” 许朝光一听这话,愤愤不平道:“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就将人气坏了!王庆个蒲母!把古说到这里忽然说这是个太监古,下面没有了!” 曹氏啊了一声道:“这这可怎么办?你再去问问他,怎么也让他把这古讲全了,要不然揪心揪肺,让人怎么好!那陆文龙信了之后,到底怎么做?” “我问过他了!”许朝光道:“可他说,书里没写!” 曹氏哦了一声,恹恹不乐,转身朝内,不再说话,竟然就此病了。许朝光倒是个孝子,见他娘这样大是惶恐,数日里不离左右地伺候着,曹氏药也不肯吃,只是在儿子一人时喃喃道:“那陆文龙后来可怎么样了?” 许朝光看得心疼,因愁生急,由急转怒,忽想:“都怪那王庆!也不把古讲完,这才把娘累成这样!”掣了一把刀,直奔东门庆这里来,恰好东门庆正在和曹固安攀谈,许朝光也不管他舅舅在,左手就叉住了东门庆,将他的头按在桌子上,右手提刀抵住他的脖子!吓得曹固安大惊道:“阿光!你做什么!” 东门庆也忙道:“少寨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许朝光喝道:“那陆文龙后来到底怎么做了?” 东门庆苦笑道:“少寨主,我都说了,下面没有了。书里没写。” 许朝光怒道:“没写?没写你也给我编一个出来!若今天没个下文,我就要你脖子以下也没个下文!” 东门庆不得已,叹道:“这好吧。我想,那陆文龙多半就会把王佐给杀了。” 许朝光一怔,随即怒火更甚,喝道:“你胡说八道!” 东门庆反问:“我怎么胡说八道了?” 许朝光道:“那陆文龙是忠良之后,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就罢了,既知道自己的身世,当然是反出金营,戴罪立功!杀假父为亲生父亲报仇!哪有反而把告诉自己身世的王佐杀掉的道理?所以你是胡说八道!” 东门庆笑道:“少寨主,你这可就说的差了!你说的道理,是故事里的道理。现实之中,多半不是这样。就好比一个人听说故事里有人拾金不昧,坐怀不乱,那都会佩服一下,赞叹两声的,但要是事情落到他自己头上,捡到金银哪有不兜起来的?美女坐怀,乱了再说!所以故事里的道理和现实的情况,常常不同。再说到这陆文龙的古,有道是:‘生父不如养父大!’那陆文龙是被贼人养大的,虽是认贼作父,但不认也认了这么多年了,现在要他反出金营,那如何舍得?再说在金营里他有富有贵,养尊处优,要反出金营杀了他养父却是危险重重。所以我料他到时候必是以‘亲生父不如养父大’的理由来保自己的富贵和性命!” 许朝光听了不由得黯然,放开了东门庆,也不管他舅舅叫他,自顾自回去了。 —————— 八月,冲击订阅榜c鲜花榜! 咳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姐夫之三 听说可以用手机直接订阅,发送短信:发送0207到1065800883090,得到验证码后,输入确认框,就会成功充值100kb,每次信息收费2元。发送100到1065800883090,得到验证码后,输入确认框,就会成功充值500kb,每次信息收费10元,更具体的充值办法,请看本文最前面的上架公告。 —————— 许朝光从东门庆处回来,一路闷闷不乐,到了他娘跟前,曹氏见他回来问他去哪里了,许朝光说去王庆那里了,曹氏便问那段古有下文没有,许朝光犹豫许久,吞吞吐吐道:“王庆说,陆文龙知道真相后,就把王佐给杀了” 曹氏一听,惨叫一声,从床上直跌下来,吓得许朝光赶紧把他娘扶起来,连道:“娘!你别担心!王庆这厮讲古,从来都是峰回路转,只要他下面还有文章,就一定是我们想不到的好文章!事情一定会转好,不会是悲剧的!” 曹氏却摇头道:“王佐人都死了,还怎么不悲剧?” “也许”许朝光道:“唉,总之他一定有办法,你睡好,我这就把他抓来!”说着果然去抓了东门庆来,刚好这日许栋外出,所以许朝光在寨里横行无忌,没人敢问一句,只道是东门庆得罪了少寨主,许朝光将东门庆抓到曹氏床前,拿刀抵住他的背心道:“快!给我娘说个好结局!要欢喜的!” 东门庆无奈,只好道:“其实陆文龙杀那王佐,是和王佐商量出来的计策,他拿了王佐的头取得了金兀术的信任,就近杀了金兀术,反出了金营,因此宋军大胜,岳元帅直捣黄龙,天下尽归赵氏。” 许朝光大喜,对曹氏道:“娘!你看,我说了这后面是好结局的。” 曹氏却摇头道:“什么好结局,这个结局里破绽太多,那金兀术既把陆文龙当儿子,陆文龙又何必再杀王佐来取得信任?再说宋军无功而返c岳元帅屈死风波亭,这也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连我这般妇道人家也知道。” 许朝光见他娘病情没有好转,又将刀抵住东门庆紧了几分喝道:“再说一个没破绽的!” “你逼他有什么用!”曹氏哭道:“其实说陆文龙会弑杀养父为生父报仇,连你也不信的,对么?若连你也不信,那么你就算逼得他把故事结局改了,也没法让听古的人信服。” 许朝光忙道:“我信!我信!我本来就信!我本来就觉得应该如此啊!” 曹氏反问道:“那我问你,如果许栋也是你的养父,而且他杀了你的亲生父亲,你会怎么 ?” 许朝光一听怔住了,他也是个很聪明的人,听了这话心里涌起一股不安,过了好一会才勉强笑道:“那怎么会!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又不是讲古。” 曹氏道:“若是照你这么说,那陆文龙当初多半是连王佐的话也不信的了。我看他还是会将王佐杀了,然后率领金兵去攻打岳元帅。” “不!不是的!”许朝光叫了起来,曹氏问为什么,许朝光道:“他是忠臣之子!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要是这么做,那不成了贪生怕死c贪恋富贵的小人了么?”推了东门庆一把道:“你说是么?” 东门庆嘿了一声,道:“少寨主你自己不怎么想,却要故事里的人这么做,不太为难故事里的人了么?” “是啊!”曹氏道:“光儿你扪心自问,如果你是陆文龙,你会怎么做!” 许朝光心中一动,忽觉东门庆和曹氏看自己的眼光竟是出奇的一致,倒像他们二人是同一阵线,自己反站在被拷问的对立面一般,眼前一阵模糊,又觉东门庆似乎就是断了一条臂膀的王佐,曹氏就是故事里的那个奶妈,心里大感惶然,大吼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曹氏道:“你先回答我,如果你是陆文龙,你会怎么做?” “我不是陆文龙!”许朝光怒道:“我不是!那只是一段古!”转身冲出了门外。 曹氏见他这般反应吓了一跳,从床上跳了起来要追,却被女婿拦住了,东门庆道:“他好像猜出了些,现在逼他会出事,还是让他静一静的好。” 那边许朝光冲出门外,忽听雷声轰轰,天上洒下一阵雨来,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件事情,却还是本能地找了个角落躲了,一时想:“难道我爹爹也不是我亲生的爹爹?那他怎么会对我那么好?”又想:“不对!金兀术对陆文龙也不错。”又想:“要真是这样,那我该怎么办?”又想:“也许不是这样,只是我多心了。”又想:“可是娘和王庆那厮那样的话c那样的眼神一定有鬼!”又想:“要不我这就去把王庆给杀了!只要杀了王庆,娘多半就不会再想这件事情,不会再提这件事情——就当这事从来没发生过!” 他想到这里就要动手,忽然想起东门庆所说的陆文龙会说王佐的推测,心里一寒:“我这是怎么了?我真的这么做,那不就和王庆说的一样了么?他说陆文龙在金营里他有富有贵,养尊处优,要反出金营杀了他养父却是危险重重,我不也是这样么?他说陆文龙杀王佐,‘亲生父不如养父大’只是借口,其实是不想失去富贵,其实是怕死我到底是因为爱我爹爹,还是因为怕死?如果我爹爹真是我的杀父仇人,如果我真把王庆给杀了,后世讲古的人说到这一段,不得骂我贪生怕死?不得骂我认贼作父?” 想到这里他又缩成了一团,仿佛身体也随着志气而萎靡不振,风雨虽然不大,泼到他身上的也没多少,但他却好像身处严寒之中一般。 “可是如果我爹爹真不是我亲生父亲,如果他真是我的杀父仇人那那我真要杀了他为我的亲生父亲报仇?”想到许栋对自己的好处,许朝光委实不忍。 这时远处忽有一行人走近,为首却是许栋和曹固安,因许朝光缩成一团呆在角落里,许栋走过时竟然没有发现,他们从许朝光眼前经过时,许朝光好几次要冲出来问许栋真相,却总是中途缩回,等到他们走得远了,许朝光再也忍不住,冒雨赶了回去,直入内堂,要进去时却被一个守门的头目拦住,那头目道:“寨主说了,就是夫人和少寨主来也请等一等。” 许朝光心里忽然一动,想道:“爹爹有什么事情,从来都不瞒我的,怎么这次连我也不让进去?”他做贼心虚,马上就想到:“难道他知道这件事情了?”想到这里竟是害怕得全身一震,随即又想:“不!应该不会,也许是有别的什么事情”犹豫了一会,心道:“在这里胡思乱想也没用!” 便先回房将自己湿了的衣服鞋袜换了,想了一下又藏了一把匕首,然后绕到内堂的后面的阁楼来——这是他家,一瓦一木都极熟,他上了阁楼,看看面西的窗口外没人,竟从窗口爬了出去,攀了一丈长远,便钻入了前面那个窗口——这里却是内堂上面了。 许朝光蹑手蹑脚匍匐在木板上,从木板的缝隙中朝下望,见下面坐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人,坐着的是许栋,站着的是曹固安,只听曹固安道:“姐夫,听李大虎说,上寨那边有人在怂恿林国显拿当年那件事情来和我们谈判!向我们要钱粮船只!” 许栋怒道:“他敢!” 曹固安道:“当年那件事情,南澳知道的人也真不少!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也死得差不多了。咱们寨里的老人,个个都不敢开口的,但上寨的嘴我们可管不着!虽然他们没什么证据,但万一传得开了,说的人多了,只怕风声会吹到阿光那里” 许朝光听到这话两耳嗡的一响,下面许栋已冷笑起来道:“今夜你就点齐人马!我这就将上寨给屠了!有多少张嘴都叫他们开不了口!” 楼上的许朝光c楼下的曹固安都吓了一跳,上面许朝光不敢开口,下面曹固安忙道:“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些日子里上寨虽然个个饿得脸发青,却还是勒紧了裤带加筑防御工事,要是我们贸然发动攻击,万一事情不顺,搞不好反而给了他们翻本的机会!反正我们已困了他们这么久了,不如再等一等,困得他们没力气了再动手!” 许栋道:“但要他们真将那件事情扬开来” “没用的!”曹固安含笑道:“只要姐姐和我不松口,就是瞒南澳的人都这样说,阿光也不会相信的。” 许朝光听了这话喉咙里忍不住咯了一声,幸好外面同时响起一声惊雷,才将这声响掩盖了下去,下面许栋盯紧了曹固安,一字字道:“万一你们俩鬼迷心窍也说了出来” 曹固安笑道:“那怎么可能!这事捅出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从小跟着姐姐上南澳,姐夫你又对我这么好,从踏上这个岛开始,我就告诉自己我只有一个姓许的姐夫,以前那个又没给过我好处,我早忘了。” 许朝光在上面听得咬紧了嘴唇,拼命忍住才不至于颤抖。下面许栋哼了一声道:“我不担心你,我担心的是你姐姐!” “姐夫你放心!”曹固安道:“姐姐对姓谢的虽然还有些香火之情,但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这几年她的心早淡下来了。女人嘛,哪有为死了的丈夫害还活着的丈夫的?再说她不想着丈夫也得顾念儿子,这事闹了开来,对阿光也没好处!” 许栋摸着自己狰狞的脸,许朝光却是咬着牙,父子两人都没说话,突然叮的一声铃响将两人拉回来,许栋进门之前已吩咐不许打扰,若不是十万火急守门的人不敢拉铃,所以曹固安一听便道:“我出去看看!” 他走了之后,许栋面向墙壁看着挂在上面的刀,喃喃自语道:“光儿啊这件事情嘿嘿!最好要不然那就父子都没的做了!” 这时许朝光早已冷汗沁衫,却哪里敢动一下?不防几滴汗水透过楼板滴了下去,其中一滴竟滴在许栋头上!许栋摸了摸额头,朝上张望,许朝光大骇,下意识地去摸匕首! 楼上楼下,父子恩仇,竟是一触即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姐夫之四 楼下许栋抬头张望,楼上许朝光屏住了呼吸,忽然门啪一声打开,曹固安闯了进来道:“不好!海上有警!” 许栋道:“什么事?” 曹固安道:“好像是官府的水师!” 许栋皱眉道:“官府?他们居然敢出来?” 曹固安道:“大概是我们太久没动静,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要来剿我们!” 许栋更不犹豫,将桌子一拍,喝道:“走!”将踏出门口时,忽又停了停,指着楼顶道:“好像漏了,让人修一修。”这才带着曹固安离开。 内堂的门阖上以后,许朝光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翻身躺在楼板上不停地喘息,他的目光不住地闪烁,就是有人看见也断难推测他此刻在想什么!过了一会他忽然坐了起来,喃喃道:“此地不能久留!”看看窗外没人,竟直接从窗口跳了下来,悠悠然走回曹氏的居处,小红守在门外,见到他惊喜道:“少寨主回来了!” 许朝光也不理她,径自入内,见东门庆和张月娥都在里面,忽掣出匕首来,将东门庆按在桌上,冷笑道:“我把你们宰了,天下就太平了!” 张月娥吓得六神无主,倒是东门庆见他没一刀杀了自己,反而镇定。曹氏骇然道:“光儿!别!他他是你姐夫!” 许朝光冷笑道:“什么姐夫!” 曹氏指着张月娥道:“月娥是你失散多年c同父同母的胞姐,所以王庆就是你姐夫!你千万不能杀他啊!” 许朝光又是一声冷笑,还没说话,东门庆已笑道:“岳母,姐夫这门亲戚太疏了,挡不住要保命的刀的。”许朝光冷笑道:“你少在这里给我装轻松!” 东门庆的脸已被许朝光按得扭曲了,却还是道:“一旦东窗事发,就是父子之情只怕也挡不住这把刀!何况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姐夫!” 许朝光冷笑道:“待我杀了你,事情就不会发了!” 东门庆也冷笑道:“你杀得了我,难道也要把你姐姐给杀了?好,就算你和你姐姐从小不在一起没什么感情,但你舅舅呢?你娘呢?是不是也要一并杀了?” 曹氏一听,竟也从床上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一把刀来,对着自己的咽喉道:“你杀!你杀!你杀了他我也不活了!” 许朝光吃了一惊,叫道:“娘!不要!”赶紧扔了刀,又扑上去把他娘的刀夺了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忽又对曹氏道:“娘,这把刀你藏了很久了吧?” 曹氏哭道:“这把刀,我藏了十五年了!一有机会,我就拿出来抹!拿出来磨!可看看你还小,我就不敢动!现在你长大了,刚好上天又将你姐姐c你姐夫送了来,我本来以为有了希望,谁知道我儿子却是个懦夫!” 许朝光仿佛被这懦夫二字给刺激到了,脸上肌肉不住地跳动,忽听门外小红道:“寨主,你回来了!”他不由得吃了一惊,东门庆毫不迟疑,一滚滚到床底去了。曹氏也赶紧躺下,张月娥则在旁边低着头,不敢出声。 许栋进门后见屋里多了一个人,指着张月娥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曹氏道:“这孩子好手势,我让她来伺候我喝药。”说着指了指桌上空了的药碗道:“刚好光儿进来跟我说话,也没来得及把她遣走。” 许栋一抬头,蓦地见到儿子手中拿着两把刀,疑道:“你在你娘房里,拿着刀做什么!” 曹氏心里一动,将身子略略一正,让儿子挡住自己,目示许朝光,鼓励他动手,许朝光却好像没看到,将两把刀磨了磨,若无其事道:“爹,刚才吹号角了吧,是要和上寨拼命么?” “不是。”许栋道:“可能是官军来了,现在要出海,教训教训这群兔崽子!” 许朝光将两把刀都插在腰间,道:“我也去!” 许栋点头道:“好。”便带了儿子出门,他们走了之后,东门庆才从床底爬出来,张月娥道:“怎么办?弟弟他好像都不肯认我们!” 东门庆却微笑道:“不会,事情比我想像的好!我这小舅子看来很沉得住气,都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竟不像他这个年龄的人!” 张月娥道:“那接下来” “接下来你们什么也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东门庆道:“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你们在一边看着就好了。” 他说着就在小红的指点下从后门离开,寨里早在点将调兵,许朝光是有心人,并不点东门庆这一组,以免东门庆来不及上船而露馅。上寨下寨在南澳内部尔虞我诈,当官军来时却是同仇敌忾,下寨的船一出港,上寨那边也有船队扬帆助威。只不过这时下寨有许多巨舰,上寨除了主舰之外却都是些小船。这次潮州沿海官军来巡只是一个试探性动作,并没有将南澳连根拔起的决心,一见两寨联手前来迎战便退缩了。 南澳海贼也不追赶,任他们退走。官军的船只从海面消失后,许朝光指着上寨的船队道:“不如趁机冲过去,把上寨给灭了吧!” 上寨要是守在寨中负隅顽抗,许栋要灭林国显便得大费力气,这时双方船队出港,上寨的弱点便全暴露了出来,若是此时动手多半能大获全胜,所以许栋听了儿子的话不禁心动,但随即忍了下来道:“不可以!”反而让人打出信号,邀林国显来会。 那边林国显收到信息后,沈门道:“其中只怕有诈!我们不能上当!得赶快回港!” 林国显却道:“我们这次是不计生死,冒险出来给他助威!他要是在这里把我们灭了,满南澳都不服他!再说如今海上又不是他一家独大,若是他背信弃义到这个地步,将来他走出南澳,东海南洋还有谁敢跟他做买卖?”竟然下令主舰靠近,来和许栋会合。 两船接舷,许栋在船头竖起大拇指道:“好!小尾老!好气概!” 林国显嘿了一声道:“下寨佛大庙深,林某回来以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许寨主呢!” 许栋哈哈大笑,忽又道:“我听说你最近打算翻一些陈年旧事来向我讨钱粮,有这事么?” 林国显道:“是有人这么提过,但我林国显是什么人!会龌龊到这地步?已经把那个人的舌头割了!” 许栋一听又是一阵大笑,对许朝光道:“光儿!你看看!你林伯伯这样才叫海上男儿的气概啊!要好好学学,知道么?” 许朝光朗声道:“孩儿记住了。” 许栋又道:“这次大获全胜,不能不庆祝庆祝!回头你让人到我寨里来,牵上几头猪,几坛酒,让上寨的弟兄开开荤!” 林国显道:“酒肉倒是其次,我想向许兄弟借几条船去打打鱼,不知许兄弟能否答应?” 许栋笑了笑道:“这个嘛,再说,再说。” 他说到这里周秃子已然会意,暗中吩咐舵工阿班转舵扬帆,林国显也知他不肯答应,因此没追,两船便渐渐拉开了距离。 方才许c林两人的对答,若是不知情的人势必莫名其妙,但许朝光这时心里有底,便将事情猜出了七八分,却假装不知道:“爹,刚才你们说什么陈年旧事?” 许栋淡淡道:“没什么,左右不过是杀人放火,没什么好说的。” 许朝光哦了一声,也不再问。双方回寨之后,许栋果然送了上寨五头猪,二十坛酒,但借船借粮的事情却不肯再提起。又过了两日,事情渐渐冷了,许朝光才潜身来到东门庆居住的地方,佯作要听他讲古,等周围没人时,才忽然道:“姐夫,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外援之一 东门庆听许朝光忽然叫自己姐夫,心里不免一乐,随即转为一凛,想道:“我这个小舅子也不简单,上次见面还拔刀就杀,如今忽然叫起姐夫了!”便猜许朝光之所以有这样重大的转变不仅因为他相信了这件事情,更因为他想树立强援!当下报之以微笑,道:“你想怎么办?想报仇么?” 许朝光低头不语,东门庆也不追问,过了一会,许朝光才说:“他毕竟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我下不了手!” 东门庆道:“但这事你毕竟知道了,对么?这种事情,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再要装作不知道就难!大海之上,若形势逼得急了,便是真父子也难免兵戎相见,何况你们互有心病!” 许朝光目光闪了两闪,警惕地道:“那你是要我给亲生父亲报仇么?” “报仇?”东门庆嘿了一声道:“报仇这等事情,是你自己的事情,也要看你自己的决定!若你心中半点不恨许寨主,这仇报来做什么?” 许朝光道:“可是我娘” “别骗你自己了!”东门庆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人,如果你真不想动手,难道你娘还逼得了你么?所以别拿这个来当借口!” 许朝光仿佛被东门庆击中了要害一般,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想要怫然而走,但站了起来又坐下,东门庆看得出他的心很乱,知道他这次来找自己是因为想找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所以东门庆也不着急,直到许朝光冷静了下来看着自己示询问之意,才道:“你要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许朝光道:“如果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呢?” 东门庆道:“那你至少该知道眼下该做什么!” 许朝光问:“我眼下该做什么?” 东门庆笑了起来:“该做什么?那还用说么?自然是设法自保啊!其实你还是有些害怕的,对吧?” “害怕?”许朝光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不怕?哈哈”东门庆笑了笑道:“你不是许寨主亲生儿子这件事情,许寨主瞒得这么紧,就说明他不想让你知道!他既不想让你知道,你知道了便没好处!要是许寨主得知你已知晓了这件事情,他会有什么反应,你能预料么?” 许朝光想起许栋在内堂中的喃喃自语,仿佛又回到了楼顶面对一个随时会上楼来杀了自己的许栋,心中不禁一震:“杀了我?杀了我?爹爹会杀了我么?”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东门庆却似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便道:“岳母她是急着报仇,所以这件事情你不能听她的。不管怎么说都好,你主要还是得为自己考虑!事情是不可能永远瞒住的,所以你得想办法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不败之地?” “对!”东门庆道:“就是许寨主就算知道了这件事情,就算他作了最坏的打算你也能够自保!到了你能够掌控下寨c掌控南澳的时候,到了你能掌控自己的生死c掌控许寨主生死的时候,那时再想报仇与否也不迟!” “那么我该怎么做?”许朝光说这句话时已不是进来时的试探,而是真心在请教了。 东门庆道:“要做这等事情,古往今来都只有八个字:内置亲信,外立强援!” 听到这八个字,许朝光连眉头都忍不住扬了扬,其实来这里之前他心中已有了一些打算,只是很乱,乱得没个体统,有些事情又很犹豫,不知该如何抉择!但听到这八个字后豁然开朗,就像几个阻塞江流的堤防同时打通,内心的种种想法便汇聚成一条大河一般,再不犹豫!点了点头道:“寨里的几个元老都喜欢我,料来可以争取。年轻一辈也有不少会为我赴死的人。” “这两点还不够,这些人虽然喜欢你,可未必到了会为你背叛许寨主的程度。所以不能太急也不用太急。”东门庆道:“你是下寨合法的继承人,全寨上下就连许栋也都属意于你,所以这几年只要按照少寨主的本分好好做事就可以了。你还年轻,许栋却已经老了,多等一年你就强壮一分,他就衰老一分,所以时间是站在你这边的!” “不过”许朝光道:“我还是没把握,他把权力抓的好紧,甚至我也不知道平时亲近我的那些人里,有几个是他埋伏下的眼线!” 东门庆道:“所以你要立强援啊!强援不是根本,但缓急之中推动一把,整个局势就会对你更加有利!” 许朝光沉吟道:“你是说上寨?” 东门庆赞叹道:“不错!” 许朝光却摇头道:“上寨这会都不知道能否自保呢!” “所以你更要保住它啊!”东门庆道:“如果上寨没有了,南澳岛就是许寨主独尊,人在还有顾忌的情况下一般会理性些,到了唯我独尊的地步就会任性妄为,因此就算只为了让许寨主保有一点理性也该给他留下个外敌。而且只要保住了上寨,林国显他们不会不承你的情,这强援便是天然的强援,以后再跑不掉了!”见许朝光还在犹豫,便问:“你还在担心什么?” 许朝光想了想道:“我担心绑住了门内的狼,却喂活了门外的虎!” 东门庆一听笑了起来,道:“你说的门外虎,是林国显吧?哈哈,错了!错了!林国显比许寨主也许更得人心,所以他对许寨主是个大威胁,但他就算再得人心,对你也不是什么威胁!” 许朝光奇道:“为什么?” “因为他年纪太大啊!”东门庆道:“他的年纪,比许寨主还要大!以上寨近期的情况看来,要全面威胁到下寨那至少要过好些年――林国显能否活到那个时候还两说呢!所以你在上寨的竞争对手不是林国显,而是他的继承人!上寨小一辈中有能威胁你的人么?我一时可想不到!所以这时候如果你如果能给上寨雪中送炭,那么不但是在缓急之间立一强援,而且还能得到整个南澳的人心,让大家都觉得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如此一来,许栋就算起了坏心也不敢轻易动你!门内的狼自然而然就绑住了!而林国显见你如此仁义,说不定还会直接将上寨的位子也传给你――这样一来你得到的就不只是下寨,而是整个南澳了!” 最后这两句话把许朝光听得怦然心动,因为他觉得以林国显的性格这么做也不是不可能!但他随即警惕起来,说道:“南澳小一辈里面,原来确实没有我的对手,不过现在好像出现了一个,姐夫,你说我该怎么办?” 东门庆问道:“你说的对手,是吴平么?” “吴平?”许朝光道:“我也听说过他,好像是上寨瞒强悍的一个新人,不过我也没怎么担心他。” 东门庆问:“那你担心谁?” 许朝光直视着东门庆,沉如千斤道:“你!” 东门庆听了这话为之一呆,随即大笑起来。 许朝光眼中之敌意转为疑惑,问:“你笑什么?” 东门庆笑道:“我不笑别的,就笑你眼光毕竟不够远!看人也还不够准!” 许朝光哼了一声道:“你说我看错了你?你敢说你没野心!” “野心?”东门庆笑道:“野心我自然是有的!不过我的野心比你想像的大!就因为我的野心大,所以我并不太把南澳放在心上。南澳这个地方虽然不错,对你来说也很重要,但对我来说,它不过是一个跳板,是我暂时停泊的码头,等我找到了船就会离开。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会和你争,因为我要的东西根本不在这里!” 许朝光忍不住问:“那你要的东西在哪里?” 东门庆望向了北方,道:“在那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外援之二 官军退去后许栋那招极为漂亮,他虽然送来了猪,送来了酒,但林国显也不敢将之作为储备物资省吃俭用,而是当晚就杀了分了,第二天又闹穷。而且这顿酒肉也没能让上寨产生凝聚力,反而有些许削弱了上寨对许栋的抵抗心。 林国显再也坐不住了,便召集上寨的两个元老李大虎c林国光,以及两个得力的大将沈门c吴平,结果吴平竟然一时找不到,林国显皱了皱眉,便先和其他三人说了自己的打算,表示要回大陆寻些营生。李大虎等一听都反对,觉得船破粮乏,这样做太危险,林国显却道:“我不知道危险么?但现在又有什么办法!” 沈门道:“但就算给我们上了岸抢到了一些东西,回头许栋把港口一堵我们就回不来了!所以这一票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大的!得手之后找个地方造船招人,然后再回来!” “做一票大的?”李大虎冷笑道:“我们现在好船没半艘,这大买卖怎么做?抢沿海的渔民――他们比我们还穷!要去府城县城里‘借粮’,以我们现在的境况去得了么?” 林国光道:“反正咱们这批人本来就是穷的没办法了才铤而走险,这次若是成不了事,最多把命赔上!” “那怎么行!”李大虎道:“咱们上次就是因为太冒险,才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把上寨大好的基业都丢了,这次可不能再胡来了,要是再有个闪失那就万劫不复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许久谈不出个结果来,外面忽报吴平回来了,林国显心情不好,见到吴平寒着脸道:“你去哪里了?现在是什么时候!竟然让人找不到你!你做事向来有分寸,这次怎么这样没轻没重!” 吴平看看两个长老一眼,低头不语,竟是默受责备,林国显骂了一通之后怒气稍歇,挥手道:“这件事情先搁下吧!过两天再说!” 沈门道:“寨主,我们捱不了多久了” 林国显没好气地道:“难道我会不知道么!” 沈门见他脾气不好,就不敢再说,和两个长老先后退下,林国显却指着吴平道:“你!给我留下!” 两个长老都不喜欢吴平,见林国显如此神态语气分明是要单独留下吴平整治,心里都幸灾乐祸,沈门和吴平交情较好,要为他求情时,看看林国显眉间的怒气不敢开口,只是在离开时和吴平打了个眼色要他小心。 三人出门后,林国显脸上的神色才缓和了下来,对吴平道:“可以说了吧?” 吴平道:“上寨来了个人,我赶着去见他了。” 林国显问:“是什么人?” 吴平道:“是王庆!” 林国显噢了一声,这一声噢显得甚是失望,似乎吴平的答案和他所想的相距甚远。 吴平也知道林国显已对东门庆失去了兴趣,但他内心却仍然对东门庆有信心,因此仍然毫不退缩,道:“他想见见寨主。” 林国显道:“有必要么?他可是有说了什么消息,还是说他是在给什么人传话?” 吴平道:“这些他没说,不过他说他来的事情不能让大虎叔知道。” 林国显一听这话脸色大变,瞳孔收缩,一字字道:“让他进来!” 吴平当即出去,过了一会领了一个年轻男子进来,正是东门庆。那日林国显有去听古,但他的心思却半点也没放在台上的讲古人身上,所以这次见到东门庆后便仿佛第一次见面般对他上下打量,见他皮肤虽然黝黑但不粗糙,眉宇间气概非凡,不似海滨贫民出身的悍盗,心道:“这小子出海不会超过三年!”加之见东门庆年轻,心里便不如何看得起他,没有半点语气起伏地说道:“谁派你来的?” 东门庆本来也在暗中打量林国显,一听这话就站了起来,作揖为礼,竟要告辞! 吴平一见赶紧拦住道:“话还没说一句,怎么就要走!” 东门庆道:“我是来救上寨的,不是来给人传话的!林寨主这样看不起人,想来心中一定是有了对策,既然这样我何必多事!” 吴平扯住了他不让他走,一边对林国显道:“大伯,王公子既这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林国显却冷笑道:“道理?道理?什么道理!凭他二十岁不到的年纪,也敢吹牛说要救我上寨!让他走吧,我林国显眼下的困境,不是他能解决的!” 东门庆闻言愠道:“总听岛上的人说林寨主心胸宽广,比许栋好得多!没想到却是闻名不如见面!” 林国显笑道:“我心胸广不广,不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评断的!” “你的为人如何,确实和我没关系!”东门庆道:“但吴平的生死却和我有关系!我和上寨没什么瓜葛,但我不能看着吴平跟着你去死!”他本来是身子面向门口随时要走,说到这里忽然转身,深深一揖道:“我求你看在他是你侄女婿份上,放过他吧!” “什么放过他!”林国显冷笑道:“说得好像我要害他一般!” 东门庆道:“你现在船破人乏,没钱没粮,偌大个上寨竟要靠派小船打鱼来帮补生计!别说没钱出海去做买卖,就是走远一点只怕也撑不住!你虽然是上寨的寨主,但情况坏到这份上!还在我面前摆什么谱!” 林国显仍然毫不示弱:“我们现在是苦了点,不过只要寨中兄弟上下一心,这点困难总能撑过去的!不见连许栋也不敢动我么?” “许栋不敢动你?哈哈!”东门庆冷笑道:“他哪里是不敢动你!他是想活活困死你!至于说什么上下一心哼!你的属下劝你拿许朝光身世的事情来要挟许栋――这件事情,你们上寨知道的人很多么?” 林国显一听脸色大变,过了好一会,忽瞄了东门庆一眼道:“许朝光的身世,你也知道?” 东门庆不回答他这句话,却道:“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比你想像的多!许栋对上寨内外情况的掌握,也比你想像中多!” 林国显寒着脸道:“你是说我们寨中有奸细?” “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东门庆道:“你现在自身难保,无论怎么算也没活路,除了吴平这样的傻瓜,还有多少人愿意就这么被你拖下海底去?” 林国显看了吴平一眼,神色上颇现愧疚,他当初邀吴平入伙时上寨行情正好,所以许诺了极好的前景,没想到转眼之间就变得朝不保夕,连亲人也难以保全了。吴平见了却道:“大伯别听他说!王庆的话是直了些,不过我并不后悔跟你出海!当初不,现在也不!”林国显听了这话轻叹了一口气,至此他的脸庞才见到一点柔软的地方,不像刚才那样了。 东门庆却道:“吴平是不想背弃你,但你要真为他着想,就该为他谋条生路!” 林国显的目光重新回到东门庆身上,再一次打量了这年轻人一眼,吴平从林国显看东门庆的目光中猜测他对自己带来的这个朋友已有改观,便见林国显眉角的皱纹重新绷紧,问东门庆道:“你来南澳多久了?” 东门庆道:“比你这次回来早半个月!” 林国显又问:“那你遇到许栋,入伙下寨,又有多久了?” 东门庆道:“那是在你们被大风打散之后不久。” 林国显屈指算了算日子,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对东门庆的欣赏来:“不错,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居然就把岛上各派人马的利害关系都摸了个清楚,不简单,不简单!不过光是这一点要让我相信你能救我们上寨嘿!”说着便摇了摇头。 东门庆道:“如果我说我能说动许朝光,你觉得如何?” 林国显道:“那要看他信任你信任到什么程度!” 东门庆道:“许朝光的身世,你知道?” “是!”林国显道:“不过当初我曾答应过许栋不再提这件事情,大丈夫一言既出,就不会拿牙齿来做买卖!” 东门庆道:“现在你就是想做,这牙齿也不值钱了!” 林国显哦了一声道:“朝光已经知道了?是谁告诉他的?” 东门庆毫不回避,道:“我!” 林国显道:“那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为什么要告诉他?” 东门庆道:“是他娘告诉我的,又拜托我想个办法让许朝光知道,为了这件事情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过还好,不负夫人所托!” 林国显听到这里讶异道:“夫人你是说许栋的老婆?”见东门庆点了点头,又道:“那么朝光他现在打算” “他对养父还下不了手!”东门庆道:“但为求自保,还是得有所防范的!” 林国显到此已经明白了七八分,道:“所以他就派了你来?” “林寨主,你到现在还没听懂么?”东门庆道:“我是我,许朝光是许朝光!我来,是因为这件事既对吴平有利,也可以帮到朝光,而不是谁派来的!” 林国显笑了笑,道:“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还没实力。下寨那边现在能出力的,还是朝光,对么?” “是。”东门庆坦然道:“可以这么说。” 林国显道:“那么朝光贤侄又希望我们怎么合作呢?” 东门庆却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希望你们怎么合作?” 面对东门庆的强硬态度,林国显竟未显露出厌恶来,相反,他目光中越来越流露出欣赏的味道,当下便问东门庆:“你希望我和朝光如何合作?” 东门庆且不说该如何合作,却道:“我进门以来,坐也没得坐,茶水也没一杯,虽然我不计较这些,但要传了出去,人家不免要说林寨主待客无礼。” 林国显听得哈哈大笑起来,赶紧起身,抱拳道:“方才我确实无礼了,我们是粗人出身,还请王公子不要见怪。” ―――――― 凌晨更新,今天周一,要冲榜,鲜花啊鲜花! 傍晚还有一章。大家多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东海海商基地之九州地 九州地图 ph一t一sa/ph一t一/510d76db453982ea46680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东海海商基地之平户地 平户地图,当时平户是中国商人的殖民地哦。 ph一t一sa/ph一t一/510d76db453981b410263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外援之三 今天文字封推,阿菩,加油! ―――――――― 东门庆和林国显分宾主坐了,两人喝过了茶,放下杯子,然后东门庆才道:“眼下上寨下寨各有大患,上寨的大患是内外交加,而下寨的大患则是致命隐疾,不过下寨的隐疾虽然致命,毕竟不会发作得像上寨这么快,所以就近期来说,还是上寨的形势更为不利。” 林国显道:“这个自然!朝光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但除非逼得他们父子马上反目,否则下寨还应该能维持几年的。” “朝光对我很不错。”东门庆道:“所以无论出于什么考虑,我都会尽量保全他。眼下上寨还在许栋手里,如果现在就逼他和许栋反目,那是将他往绝路上推!” 林国显点了点头,似乎又多了解了一些东门庆对许氏父子的态度。 东门庆又道:“不过朝光要想自保,眼下除了在内笼络各头目c收取人心之外,在外也需要一个大援作呼应,一来是让许栋行事有所顾忌,二来也是要将许栋的注意力拖在外面,不要让他有时间集中对内。就近期而言,这两点就是林寨主和朝光合作的基础。就长期来说,林寨主和朝光还有另外一个合作的基础。” 林国显问:“什么基础?” 东门庆道:“寨主你虽然英明神勇,但毕竟老了,比朝光大了四十岁!朝光现在是方兴未艾,等他到达全盛之时寨主多半早退下来了,所以寨主和朝光之间并非你死我活的局面,双方产生不可调解的冲突的可能性并不大。而朝光的性子又不像许栋,他素来温良,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这两点便是他和寨主进行长远合作的基础。” 林国显笑道:“我一开始还以为你真是为我们想,为吴平想,听到这里才知道你是在为朝光想!哈哈,王公子,你是希望我将上寨也传给他么?” 东门庆微微一笑道:“那就要看寨主是怎么想了。如果寨主只看到眼前又贪得无厌,不但要保住上寨还要趁机覆灭下寨,那对不起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因为我办不来这件事情。但如果寨主把眼界放得更得更宽广些,从十年二十年c从整个东海南洋来考虑这件事情,从子孙辈的福祉来考虑这件事情,而不只是像许栋那样局限于南澳这个小岛,那我们就可以合作了。” 林国显听东门庆说到十年二十年c整个东海南洋的话来,不由得双眉一轩,却道:“我现在连眼前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十年二十年?若连南澳这个老巢都没有,还谈什么东海南洋!” 东门庆道:“我们海上行走的人,怕什么没老巢?只要有船有人,有钱有粮,到双屿c日本c满剌加走上一趟,回来后便进退自如!有钱就能造船,就能招人,就能买粮。没了南澳,再寻一个岛屿便是!若是力量到了又还寻不到合适的岛屿,到时再将南澳抢回来也是可以考虑的事情。北面许龙头c王五峰不就靠着这一点才能势力一日千里的么?他们又何尝自己把自己困在哪个小岛上斤斤计较了?但林寨主若是如许栋一般舍不得眼前这片破寮烂屋,不敢出港坐困愁城,那上寨年后就算不被官军破了,没被许栋灭了,等北面那帮人势力渐大,迟早也要被他们吞食!林寨主,我说的没错吧?” 林国显听到这里颇为动容,道:“没想你小小年纪,居然也知道海上的大势!” 东门庆道:“我出海的时间虽然不如林寨主长,但海上的大势还是懂得一点,做买卖要大家都有得赚的道理也懂得一些!其实我们最大的对手根本不是许栋,而是从北面压下来的朝廷和从南面窜上来的番鬼!番鬼我们单独还能应付,但面对朝廷,我们若不团结就永远也别想有未来!更别说打开朝廷的大门!今后东海南洋之天下,必是有容乃大者之天下,像许栋这样目光短浅之辈就算眼前得势一时,将来也势必覆灭!这一点林寨主想必也很清楚。” 林国显闻此言惊立而起道:“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想到这些!你见过王五峰么?” 东门庆心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直也说过类似的话么?”他是知道林国显和王直一伙有联系的,却不知他们之间的联系深入到什么程度,因为信息不足就不敢多说也不敢大话,只摇了摇头,道:“没有。五峰船主我素仰大名,不过至今未曾谋面,令人扼腕。” 林国显将他看了又看,寻思了许久,才道:“说回眼前事吧!你认为我和朝光能如何合作?” 东门庆道:“朝光他眼下在上寨只能做点小动作影响许栋,并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所以寨主你必须作出一些让步。这样朝光才能争取到寨主所需要的船和钱粮。” “好!”林国显道:“只要他能保证给我足够出海走一遭的船和粮,只要他能在我出海期间保我上寨妇孺不受侵害,我便把整个上寨让给他也无妨!天大地大,我另外找一个海岛安身就是!” 东门庆大喜,心中忍不住赞叹:“小尾老名不虚传!拿得起,放得下!”便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两人从见面试探到言语磨合费了大半天的时间,这时说起最要紧的事情却是一语而决!东门庆也不?唆,约好了通传消息的方法后便告辞了。 他走了之后林国显让吴平将沈门叫了进来,跟他说了整件事情,沈门道:“这个王庆,能不能相信的?” 林国显道:“这人来历奇特!大不简单!像他这样的人不是许栋所能指使的,所以我料这件事不会是许栋的奸计!他今天能够同时说动许朝光和我,背后一定做了不少功夫!恐怕他是从上岛那天就开始埋伏线了!” 沈门惊道:“难道他竟是想吞并上寨c下寨?” 林国显一笑道:“就长远来说,恐怕还不止!” 沈门更惊,林国显却又道:“他在南澳全没根基,如何吞并两家?因此我料他还不至于这般愚蠢!就眼前来说,他应该只是想从中取利,同时得到我和朝光的支持!这样他才可能在海上自立门户。要想同时得到我们二人的支持,他就要让我们二人都得到好处!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情可以行得!”想了一会,回顾吴平道:“阿平,我想来想去,想不出他会是什么样的人!你和他是旧相识,可知道他的来历么?可别是官府埋下的诱饵!” 吴平道:“他的身世,侄儿知道得很清楚,不过当初曾发誓不泄露半句,否则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不过这人不是官府的诱饵,我还是可以肯定的!” 林国显低头沉吟了好久,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在脑中交融综合,忽道:“你在上我们的船之前,去过的地方不多。嗯,远的好像就去过月港这王庆要是在我们老家饶平活动,我应该不会不知道他!嗯,你是在月港见到他的,对吧?” 他如果问吴平“你在哪里见到他”吴平还能拒绝,但这么劈头一问,吴平竟无法回答,林国显又道:“月港月港他才几岁!看这小子的言行气派,眼界见识,不像月港这种小地方的人,应该是大户人家出身,而且家里多半和官宦大有关系,要不然接触不到这么多朝廷禁海的情况只是这样家庭的子弟,跑出来干什么?嗯他若还在家时,只怕很难和你认识。看他的肤色c手脚,出海的时间只怕还不长!吴平,你曾和我说你能从月港回来,是一个极有义气的朋友分了一半身家给你作盘缠,就是这个人么?” 吴平无法否认,只得点头称是,林国显道:“这么说来,你从月港回来之前他刚好在那里了!”回顾沈门道:“还记得当时月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么?” 沈门想了一会道:“好像没什么大事啊,对了,当时是有件事情,不过还不仅是月港的事情,而是整个福建的事情。” 林国显道:“你是说” “黑道追杀令!”沈门道:“寨主还记得么?那黑道追杀令是东门霸发来追杀他儿子的,光是东门霸发黑道追杀令已经不简单,何况那笔赏金又那么丰厚,而且他追杀的还是他儿子!着实是件异事!当时曾轰动了半个东海,连我们这边也有人听得心动。只是徐惟学来传许龙头c王五峰的话,让我们不要动手,就算凑巧拿住了人也别杀害,所以这边才没什么行动。” “嗯,不错,那小子好像叫,好像叫啊!”林国显忽然双手一拍,叫道:“多半就是他!” 吴平一听,就知道事情只怕要穿帮,那边沈门忙问:“是谁?” 林国显道:“王直曾派人来和我说留意这个人,因日子久了我们这边事情又多,我慢慢就忘了!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他!”蓦地双目直视吴平,让他无法回避,一字字道:“这个王庆就是东门霸的儿子,林希元的外孙,对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林国显的战书 许栋的心情好了起来,因为他发现林国显沉不住气了! 上寨内部关于冒险出港做没本钱买卖的事,他是知道的,这个计划虽然被否决,但从中也可以看出上寨已经山穷水尽。再跟着许栋收到了林国显的战书! “七天之后我们各选一百五十人决一死战!输了的那方要全寨投降!赢了的那方就是南澳之主!” 许栋听说了这个建议后,当场就答应了,还立刻通告全南澳,让林国显不能反悔! “这样就答应,会不会太匆促了?”曹固安说。 许栋却笑了,他在笑曹固安胆小,在笑曹固安没见识! 上寨这时还有一部分人马保持着不错的战斗力,但是他们的船――他们全寨上下已经找不到几艘能和下寨精锐抗衡的船了!就算双方各出精锐,在人上面不分上下,在船上面许栋也有把握能占据上风!而上寨的虚实,许栋是了如指掌的。所以许栋觉得,这场决战己方胜算很大! 而且许栋在答应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计策,他打算先用最激烈的消耗战来磨掉对方的战力,最好是双方同时死掉一半水手,沉掉一半的船,然后再转为拖延战,一直拖到入夜。一到夜里便宣布暂时罢兵,如果林国显不愿意第二天再战,那么他在第一天里的损失将变成打水漂!上寨的士气将大受打击!如果林国显愿意第二天再决胜负,那么下寨将投入和第一天一样的人手和船只,先消耗战,再拖延战,就这样一直到将上寨最后的力量磨光――林国显的战书中只提到双方投入一百五十人,并没有说如果决战拖到第二天双方投入的水手只能是那一百五十人死剩的兵力,许栋大可钻这个空子,不停地投入“一百五十人”来和林国显耗! 许栋知道,他耗得起,林国显却耗不起!就算林国显手头的人还够,他的船也不够了!所以许栋不怕! “我看林国显是老糊涂了!”周秃子笑了起来。他的意见和许栋相近,认为答应这场决战是百利而无一害!如果能打赢那自然最好,就算林国显突出奇兵占据了上风,只要下寨一开始就做好两败俱伤的准备,就能将出港迎战的上寨精锐拖入深渊!而且海上相逢勇气当先,一开始就有了与敌俱亡的决心的那一方,通常都不会失败的! “他不是老糊涂,”许朝光道:“他是走投无路,没得选择了!如果是一个对他有利的提议,我们一定不会答应的,所以他才这么做,这叫孤注一掷!这次决战如果输了,那么上寨大部分的兄弟都可以顺理成章进入下寨,他也算是给手下的人找了个出路。这样倒也合他‘仁义’之名,而我们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接掌上寨,就算林国显当场死了,我们也不好对他的妻儿动手,上寨的妇孺也就保住了。但万一让他胜了,那事情就有转机,所以他才会这样选择。” 许栋看着许朝光,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来。池不定却道:“万一?能有什么万一呢?现在算来算去,上寨想要大获全胜都没门!除非” “除非什么?”周秃子问。 “除非老天爷也帮他们!”池不定说:“给他们一场好风c好雨!而且是对他们明显有利的那种。” “那不怕!”周秃子邪笑起来:“开战之前我们不会先看看风向么?如果不是太邪乎的风雨应该不会让我们大败,如果是太过邪乎的风雨哈哈,我们就说这次不算,第二天再比过!或者干脆就伏下船只,形势一不对劲就冲进上寨” “那”罗大牛惊叫道:“那不是毁诺吗?” “毁诺就毁诺!”周秃子说:“就算我们毁诺,等南澳都落到我们手里,还有谁敢二话?” “不用那么下作。”许栋耷拉着眼皮,既像对这件事情漠不关心,又像是胜券在握:“我们一定会赢的!” 不过,他其实还是希望能堂堂正正地获胜,这样他将能更加名正言顺地接掌南澳,进而称霸粤东――在这个时代,中华国力仍极雄浑,虽然大部分力量都被内敛的中央笼络住了,但偶尔泄露出一小部分就足以震撼邻国!粤东在大明疆土中只是不很重要的一偏之隅,但对外界来说,称霸了粤东的人就有资格问鼎整个南洋! 所以,许栋还是为这次决战做了精心准备,挑选了一百五十个健卒,又选出了全寨最好的七艘船来,第二天就投入战前集训,又取出酒肉财物来激励他们,当天晚上他收到了情报,得知林国显所点的船只水卒――果然也是精锐尽出,可见上寨对这件事情也极为重视!但上寨毕竟破落得厉害,选出来的一百五十个人也都堪称勇猛,但船却根本没法和上寨比了。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许栋就更加安心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曹固安忽然急急来报,说这次出战的冲锋队出了状况!据说三十个冲锋健卒中有十九个人都已暗中投靠上寨! “什么!”许栋一听就跳了起来。 “没错!是李大虎那里传来的消息!”曹固安说:“那十九个人,都会以浴布都会绑在左边为信号!” “走!”许栋带了人,提了刀,连夜朝海边驻地赶来,一路上脸色阴晴不定。 冲锋队虽然只有三十个人,占投入这次决战总兵力的五分之一,但在整个决战中的作用却绝不是五分之一!如果冲锋队有过半数量临阵倒戈,那对整个战局将起到颠覆性的影响! “小尾老果然不是会束手就缚的人!他果然是有王牌在手!” 许栋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是惊怒交加,但走到海边驻地时人已冷静了下来。迎战的一百五十健卒在被挑选出来后就被召到这里集训,每天都保持着战时状态,许栋一来,就有人打起了信号。他提刀入营,却不直奔冲锋队所在的地方,而是先到别的队伍驻地巡视。 这寨主深夜带人入营,一开始都有些惊慌,但随即醒悟,以为寨主这次来是临时突击,看他们有无松懈,因此心都安了。 许栋最后才巡到冲锋队所驻扎的地方。 旧时东南经常出没于风浪之中的男儿,多有在腰间扎一条浴布的习惯,这条浴布有着多种作用,平时可以作腰带来绑裤子,洗澡时可以当浴巾使用,临急时可以当绳子使用,甚至受伤时用来包扎伤口等等。许栋进来后脸上不露半点喜怒,三十个冲锋队个个挺胸收腹,十分精神!罗大牛见了洋洋得意,心想:“这下寨主一定要夸我训练得好!” 不想许栋目光不经意地往他们腰间一扫,果见三十个人里有十九个浴布都是朝左绑!他的脸登时就黑了,却不发作,挥手道:“继续睡觉吧。”就带人出来了,一路咬牙切齿,心道:“他们是自己被说动,还是头上还有人指使?嗯,这三十个人是周秃子挑选,罗大牛训练,罗大牛是个浑人,难道是周秃子要反我?” 想到这里,他看了曹固安一眼,曹固安虽然是他的妻舅,但许栋是对谁也不敢完全信任!他不仅不完全信任曹固安对自己的忠心,更不信任曹固安的能力! “会不会是他弄错了呢?” 幸好,许栋从来就不将宝押在一个人身上,对于收买上寨的事情他是分两条线进行,一条线由曹固安接头,收买了李大虎,一条线由李椰壳接头,收买了沈门。许栋又不让曹固安和李椰壳知道彼此的事情,这样双管齐下不仅是为了防止林国显那般用诈降计,也是为了防止内部出猫腻。所以上寨一有什么事情,许栋一般都会收到两份情报,如果两份情报内容相左,那么事情便有可疑,如果两份情报内容一致,那么这情报是真情报的可能性就极大! 结果许栋一回到家里,就见李椰壳急急忙忙来找他,屏退了其他人后,李椰壳急道:“寨主!你怎么深夜去巡营?太危险了!” “危险?” “是!”李椰壳道:“沈门那边刚刚传来消息,冲锋队里很可能有奸细!” 许栋眉头跳了一跳,阴沉着脸问:“什么奸细?” 李椰壳道:“一共十九个人,以浴布绑左为号!这些人会等到决战当天才忽然倒戈!” 许栋拳头紧了紧,道:“查到主使的人没有?” “还没有。”李椰壳道:“这件事很可能是林国显自己接的头,所以沈门也不知道小尾老是通过谁买动他们的!” “好,知道了。”许栋说:“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 李椰壳走后,许栋又将许朝光叫来,让他将那十九个人调出来,让另外选十九个人填补进去! 许朝光一听,脸上全是狐疑:“为什么这样?这十九个人练得挺不错啊!” “不要多问!”许栋道:“你照做就是了!” ―――――― 封推哦!加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许栋的狐疑 那十九个人就这样以训练不力的名义调了出来,许栋只将他们关押起来让他们思过,暂时还没向他们动手――现在是备战的重要时刻,若是不加声明地处死十九个健卒会让其他人心寒,但要是公开他们的罪行又会让整个队伍生疑,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不公开。 许朝光只用了半个时辰就选出了新的十九人来,许栋见他行事迅捷很是高兴,但看到他选出的人以后却忍不住暴跳如雷!原来许朝光选的十九个人竟是东门庆一伙!以这伙人的才干,这十九个人一进去整个冲锋队就都是他们的天下了!他将许朝光叫来痛骂了一顿,许朝光不服道:“这些人听好的啊!又有才干,又能变通,而且还能玩命!” “你懂什么!”许栋吼道:“这几个人确实有些本事,但个个来历不明,尤其是那个假哑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家伙额头上没半点顺从,全是逆筋!我当时没宰了他是想看清楚他是什么玩意儿,但这种人怎么可以放在这么要害的位置上?蠢货!蠢货!” 最后那两句蠢货却是骂许朝光的,当下便将他赶走了,另外让罗大牛去选人,罗大牛把第四天剩下的时间都花完了才选出十九个人来,第五天一早许栋到寨里一看,见这些人个个筋壮骨实,力气都是有的,脸上也看得出忠诚――可惜的是忠诚得太过憨厚了!这样一支冲锋队应该不怕会叛变,但万一战场上出现了突发状况这帮人未必能及时作出正确的反应! “都是一帮没用的东西!”许栋当时没说什么,回来后却忍不住抱怨,“这点小事,也要老子自己做么!”他心里正盘算着是否要自己去挑人,盘算着接下来的一两天里能否把这支一百五十人的队伍整合好,忽然李椰壳那边又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寨主,听说这次我们的七个舵工里的五个有猫腻!” “什么!”许栋一听大惊失色!海上决战,最要命的就是船,就是方向!所以下寨的首脑曾担心风向会利于上寨。但要是舵工如果出了问题,那也不用老天爷成全了,下寨的整个船队一定会变得乱糟糟!冲锋队的人选得再好这仗也不用打了! 不过这一次,李大虎那边却没有传来消息,许栋不免嘀咕着这件事情究竟是真,还是假。 “李大虎毕竟是李大用的堂弟,林国显会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而疏远他,不让他知道呢?沈门究竟是真投靠我,还是假投靠我?如果他是假投靠我,那么这条消息恐怕就是要扰我心神!可万一这条消息是真的” 万一这条消息是真的,那这个险冒得可就大了!舵工一旦叛变,整支船队就会失灵,这仗非输不可!他想找池不定来商量,但随即想起这次的几个舵工本来就是池不定选出来的,要这个消息是真的,恐怕池不定也不干净!因此便打消了这个主意! “来不及了本书转载文学网16来不及了” 只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间了,这时候再更换冲锋队和舵工,新组成的队伍就算不是乌合之众,至少也难称得上合作无间,以这样的队伍去决战林国显的精锐,就算船只上面占据绝对优势,胜败恐怕也只在五五之间。 “你干什么呢?”房间里,曹氏见许栋来回踱步,眉头紧皱的样子,出声问道。 “没你们女人的事!”许栋没好气地说。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还不就是为了后天决战的事情么?”曹氏道:“我说你们男人也真是,自家的猪圈七孔八洞的都还没补好,就整天想着别人圈里的猪!小心别人的猪还没到手,自家的猪圈先塌了!” 这几句话当真有如当头棒喝一般,惊得许栋整个儿醒了过来!这些日子他两眼盯着的就是上寨的弱点,满心盘算的都是如何吞并上寨,但这时被曹氏一说才想起自己也有着不下于上寨的内患!那次叛乱之后他是打着先安抚c再一步步整顿的打算,因此下寨在一段时间内得以平静,但林国显回来以后许栋的整颗心就都转向如何征服上寨,竟把整顿内部这件大事给搁下了! “可别真的让她说中,别人的猪还没到手,自家的猪圈先塌了”许栋之所以会对打击上寨的事情这么热心,是因为他知道林国显底子厚,这次若不一股气逼死他让他缓过气来,再要对付他就难了!但这时反过来一想,才发现自己的问题未必会比上寨少!他忽然想到:“当初李大用为什么迟迟不对我动手?难道他真如外界所说能容我么?” 许栋心里的答案是否定的,他觉得李大用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就是在等待更好的机会!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寨里有几个头目在和上寨暗通款曲,只是他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也不知道他们暗通到什么程度。但许栋一直觉得李大用就是在等着下寨内乱然后他才过来收拾残局,就像不久前许栋等着上寨的人饿得脚发软他再过去收拾一样!这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 寨里究竟有多少人是忠于自己的,究竟又有多少人会背叛自己?许栋将几个大头目,从周秃子开始一直数到李椰壳,却都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些人没一个是可以确保忠心的。 想到这里,他对后天的那场决战更没信心了!如果下寨内部出了问题的话,那这场海战就很可能不像之前想的那么简单,到时候不但海上会决出许栋意料不到的胜负,甚至下寨内部也会起火! “啊――”许栋忍不住叫出声来,吓了曹氏一跳,但她不敢问什么,因为丈夫这时的脸实在有些可怕! 曹氏不知道许栋这时是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局面,他想,这场海战也许完全是个幌子,是林国显的调虎离山之计!目的是将许栋的注意力引到海战上面,然后上寨却精锐尽出,和下寨的内应里应外合,夺了下寨的根本!上寨这时缺的是物资,如果他们能以奇袭夺取上寨,那南澳的整个局势就会翻转过来! “难道林国显的真正目的其实是这个?” 想到这里许栋忍不住手心沁汗!这个可能性也是很大的,但如果许栋将注意力放在陆地上,那海上万一输了怎么办?让许栋老老实实将下寨交给林国显是不可能的,但要是输了不认,那他许栋在南澳的信用可就一败涂地了! 不知什么时候,曹氏叫来了许朝光,自己却出去了。许朝光在许栋身边坐了好久,才道:“爹,到底怎么了?” 许栋精神仍有些恍惚,听到许朝光的叫喊后才回过神来,道:“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许朝光道:“我都进来好久了,你才发现!现在就快决战了,你不能犹豫了!” 许栋沉吟半晌,才将那十九个冲锋队健卒以及舵工可能有问题的事情和许朝光说了,许朝光大惊道:“真有这事?若是真的,那可不得了了!” 许栋便问他:“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许朝光想了好一会,才道:“这件事情也许只是林国显在用计,但要说是用计这不像林国显的作风啊!” 许栋点头道:“不错,小尾老不是一个喜欢玩弄玄虚的人。” “所以这件事情还是有可能是真的。”许朝光道:“若是这样那就危险了!不但这场海战我们也许赢不了,甚至我们下寨恐怕也会出岔子!” 许栋两手一击,道:“不错!不能冒险!我这就派人去见小尾老,让他将事情延后!我们先把自家的事情整顿好再说!” “只怕他不答应!”许朝光道:“而且这件事情满南澳都知道了,现在忽然叫停,会让寨里的兄弟也都起疑心的,那时只怕形势更糟!” 许栋道:“那你说怎么办?” 许朝光沉吟道:“爹,这次小尾老之所以孤注一掷,还是因为我们把他逼上了绝路。现在我们内部也出了问题,要再这样下去,只怕我们两家会两败俱伤。河蚌相争,渔翁得利,不知旁边还有谁在盯着呢!也许是官军,也许是佛郎机番鬼,也许是广府的人,也许是双屿的人―本书转载文学网16―总之我们这次就算侥幸赢了,也未必能笑到最后!” 许栋道:“你的意思,是放小尾老一马?哼!上寨压在我们头上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有了这机会!其实只要我能吞并上寨,那时候寨内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 许朝光叫道“可是爹爹,我们盯着别人的时候,也要防备有人在暗处盯着我们啊!” 这句话许栋听得悚然动容。 许朝光又道:“当初李大用不先解决我们,就急急忙忙去攻打大陆,以为只要在大陆得了大利,再回过头来解决我们就只是举手之劳!结果怎么样呢?一场伏击加上一场大风,整个上寨就风雨飘摇了!今天我们的想法不是和李大用一样么?我们的根基未必比得上当时的上寨吧?我们的隐患只怕又不比当时的上寨小!真要出了什么岔子,我们的下场只怕会比林国显此刻更加难受!” 许栋道:“但现在我们已没退路了” “有!”许朝光道:“现在我们固然有问题,但林国显那边的问题还是比我们大!我们没把握,他们也一定没把握!” 许栋道:“你是说” “我们派个人去和他谈谈吧。”许朝光道:“也许可以谈出一个比直接动手更好的结果,你觉得怎么样,爹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合作的方向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好天气。” 竹寮上,水鱼蔡等正忙着补屋顶,竹寮内,几个接漏水的盆子在水滴的敲打中不住地响,眼看三间竹寮已没有一处干的地方了,东门庆居然还说“好天气”! 这是竹寮的内间,除了东门庆之外还有一个人,那是许朝光。 “事情如你所料。”许朝光说。 “也不是,还是有一些出入的。不过大体上还是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走。”东门庆移了移水盆,去接偏了方向的水滴,又将唯一还干的席子东挪西避,以免沾湿。“唉,今晚没法睡了。”他叹息着。 “我担心老爹有些起疑心了。”许朝光道:“最近的事情,发生得有些太频密c太‘巧合’了。” “可他还是答应了,对么?”东门庆道:“这就说明他也只是疑心――他这人疑心向来不小,但疑了之后,未必动手。只要赶在他疑心加重之前把这件事情办好,那时你既在寨内得人心,又在外头有强援,他就是认定了你要反他也不敢轻易乱动了。整天想着讨好老顶以避免被怀疑――这是懦夫懦子的行径!好男儿应该想着怎么让老顶就算怀疑你也拿你没办法!” 许朝光盯着东门庆,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一般:“这件事情完了之后,你真的会离开南澳?” “当然!”东门庆笑道:“只要你肯给我一艘船,我一定会走!” 夜色降临以后,三个身影在雨滴中潜至上寨后门,这三个人分别是许朝光c东门庆和陈百夫。吴平将三人接了进去,一路上所有人都被遣开了,直等他们三个走过之后才重新回答岗位站岗。四人连进三道门,陈百夫在最后一道门停下,只吴平和东门庆c许朝光进去。小门内坐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人,坐着的是林国显,站着的是沈门。 林国显看见许朝光,不等吴平将门关好便站了起来,奔到许朝光面前就跪,道:“朝光贤侄,小尾老给你行礼了!” 唬得许朝光赶紧搀扶住他不让他跪,连声道:“林伯伯,你这是要折死我啊!” 林国显道:“上寨千余口性命,全在朝光贤侄一念之间!只要能救得了他们,别说跪一次,就是让我磕上三百个响头我也愿意!” 许朝光似乎听得有些感动了,眼角的潮湿不知是泪还是雨,握紧了林国显的手道:“林伯伯,我这不是来了么?若是信不过林伯伯,若不是为了上寨c下寨不要动无谓的干戈,我还来做什么?” 林国显大喜,拉了他入座,沈门吴平依然侍立,东门庆以客卿身份在旁边陪坐。林国显坐下后向东门庆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直接与许朝光道:“老许想怎么和?” 这话说得真是单刀直入,连半点委婉都没有。许朝光也不喜欢?嗦,便道:“我老爹还是想要南澳!” 林国显手一挥,道:“那也没什么!只要能让上寨的兄弟c妇孺有条活路,我会另外找个岛去安身!” 他这句话一出口,许朝光便完全放心了。这次谈判的关键就是双方要互相退步,林国显这边最难的就是放弃他在南澳岛的基业,若是林国显连这点都肯答应,那许朝光在许栋面前就好说话了,接下来的事情也会顺利得多。 “不过”许朝光说:“林伯伯想好去哪里了么?” 林国显道:“我想到小甘岛住上一住。” 许朝光一听就皱了皱眉头,道:“小甘岛太小,只怕不是林伯伯大展拳脚的地方。” 小甘岛在南澳岛东北,属福建漳州府铜山所管辖,离南澳不过半日海程,靠得极近,所以许朝光一听就皱眉,这眉头表面上是担心小甘岛太小容纳不了上寨,其实却是担心林国显选择这个地方根本不是为了长住久安,而是为了找机会卷土重来c反攻南澳。 林国显一笑,沈门在旁说道:“小甘岛自然不是个久住的地方,不过眼下我们缺粮缺船,要走也走不了这么远。” 东门庆在旁边一听,就知道上寨这边开始提条件了,许朝光自然也不会听不出来,却没随着沈门的话头,而是问道:“不知林伯伯心目中的久安之地在哪里?将来远征的时候,小侄或许还能帮到忙。” 林国显道:“澎湖!” “澎湖?”许朝光讶异道:“那里离大陆可有些远了。而且听说那个地方现在有主了!” 本朝立国之初,海上盗匪横行c倭寇丛生,太祖神武无敌,派大将荡平东海之后在沿海分设卫所,澎湖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到了后来子孙不肖,国情变迁,大明海防线一日比一日萎缩,一些海外据点相继丢弃,澎湖此时也已撤所,变成了一伙海盗的聚居地。 历史上所谓的战略要点,每每因各个时期的情况而不同,昨天重要的地方今天未必仍然重要,百年前的弃地百年后也许会成为国之必争。澎湖在明初c后世均为兵家必争之地,但以此时许朝光等海盗c海商的立场看来,澎湖却不如南澳。因为他们无论是要做贸易还是干劫掠,都以靠近大陆为适宜,所以林国显南许栋会选择南澳,北许栋与王直等会选择双屿,都是出于这个原因。澎湖相对于双屿c南澳来说,要搞贸易离经济中心太远,运输上不够双屿方便,要做劫掠也须横渡整个大员海峡,消息传递上不如南澳及时,在大明水师不能有效压制走私商人c劫掠海盗的今日,澎湖在海商c海盗们心目中的价值实在不够大。 因此许朝光才会有这样的质疑,而林国显听了之后也道:“澎湖虽然穷些,不如南澳,不过近海地方像南澳这么大的岛就只有浯屿了――那不是我们能拿下的地方。再往北我们就更不熟悉了。所以想来想去,只有澎湖了。澎湖现在虽然盘踞了毛贼,不过那伙人名声不响亮,料来没多大本事,只要我准备好船只c粮食,妈祖保佑顺风顺水,要拿下它应该不难!” 许朝光问:“那林伯伯可要我们下寨帮什么忙么?” 林国显笑了笑道:“你林伯伯现在就缺船c粮!希望下寨能帮衬些。” 许朝光问:“要多少?” 林国显道:“大船四艘,小船我们自己准备,粮食嘛,至少要有两个月的份。”这次许朝光能和上寨里应外合,可见很有合作的诚意,所以林国显也就不漫天要价以免他在许栋面前难做,这两个条件已是他完成这次远征与迁徙的底线了! 没想到许朝光却说:“大船我老爹不可能给的,至于粮食,也给不了那么多。” 沈门和吴平一听脸色就变了,吴平看了东门庆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王兄弟,你还没和他说好么?” 林国显的神色也有些不自在了,说道:“朝光贤侄,今天咱们既能坐下,就希望别弄那些漫天要价c落地还钱的勾当!有什么话,爽爽快快地说出来吧!” 许朝光沉吟不语,东门庆在旁边道:“林寨主,你先冷静一下,朝光今天来是一起来想办法的,不是来吵架的。我们前几天不是才合作过一次了么?别的不说,光是从那件事情里林寨主就该看到了朝光的诚意了。” 林国显听了这话脸色才缓了两分,东门庆见状才道:“其实请林寨主设身处地为朝光想一想,如果你是他,拿这样一个条件回去和许寨主说,他会答应么?如果许寨主不肯答应,那朝光就算在林寨主面前答应了又有什么用处?所以朝光刚才这么说不是要和寨主你打花腔,而正正是因为他不想和寨主打花腔!所以才说出这么直的真心话来!” 沈门哼了一声道:“什么真心话!假心话!若是没粮没船,心再真也没用!” 东门庆笑道:“沈总管何必这么着急?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船也好,粮也罢,直接问许寨主拿不到,可以另想办法拿啊!” 沈门还要反驳,林国显却将他拦住,问东门庆道:“现在如果许栋不肯给,我们还能找谁拿去?” 东门庆道:“问谁拿都行!” 林国显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寨主何等英明,应该明白朝光和我的意思才对啊!”东门庆道:“朝光能做到的,一是出动下寨部分船队作为林寨主的援军,二是保证林寨主离寨这段时间里上寨不会受到攻击。有了这两点,粤东海面上还不任林寨主纵横驰骋?至于说去问谁拿钱粮c怎么拿钱粮,这两点上只怕在座没人比林寨主更清楚c更擅长了!” 吴平和沈门对视一眼,还没说话,林国显却已笑了起来,道:“那么我拿到钱粮之后,许栋是否还要分上一份?” 东门庆道:“那当然要的。” 沈门冷笑道:“这么说来,他只是给句空话,然后就坐在哪里等着我们去忙活,等着我们给他送钱来!而且我们还要将上寨白白送给他!” 东门庆淡淡道:“这件事情对许寨主来说当然是大大有利,不然他为什么要答应?至于对上寨来说,这也不是一句空话!”说到这里又对林国显道:“林寨主,这样做上寨的兄弟妇孺也能保全,而且只要行动顺利,你也能得到你所要的钱粮。这不就是你的目的么?至于许栋会得到什么,你又何必计较?只有目光短浅的人才会时时害怕被人占了便宜,才会为了不被人占便宜而宁可选择两败俱伤!以林寨主的眼光胸怀,应该不会看不到这件事情的好处!” 林国显沉吟半晌,终于道:“你说的没错!好,这事就这么定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南澳别离天 一场可能决定南澳岛命运的决战,在两寨寨主同时宣布取消的情况下忽然烟消云散。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看着前几天还像杀父仇人一般的许栋c林国显转眼间又称兄道弟起来,鲁钝一点的人以为是两寨寨主果然情深意重,天真一点的人以为是两寨寨主顾全大局,只有聪明人才看得出其中别有内情。 不久林国显宣布要出寨打鱼――由林国显亲自挂帅的船队出寨,当然不会是真的去打鱼,南澳众一听就知道上寨的人又要出去干没本钱的买卖了。 同一天,许栋宣布上寨的船队离寨期间他会保护好上寨的家眷,又派许朝光统领下寨三分之一的船队出海为上寨船队护航。两支船队在海上会合之后威势大增,而上寨的海贼们没有了后顾之忧,也能认真地考虑怎么“打鱼”了。 这次下寨的护航行动中,东门庆一行自然而然也被选中,张月娥作为家眷必须留在岛上,惜别的前一天曹氏将她叫到房中叮嘱了一番,让她要好好和东门庆过这一夜,又嘱咐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张月娥道:“这需要么?” “当然要!”曹氏道:“虽然这次说是近海打鱼,但出海的事,从来都是料不准的!出发前说好只是去一个月,结果十年也没回来的人多了去!这也不一定是出去的男人没良心,只是风大浪大,很多时候不是想回来就能回来。但这件事情啊,你一定要做!而且”说到这里犹豫了起来。 “而且什么?”张月娥问。 曹氏这才道:“而且我听你弟弟说,只怕女婿这番走了未必会再回来!他没告诉你么?” 张月娥听得大惊失色,道:“这这他不回来这他怎么没告诉我!” 曹氏道:“他还没和你说,或者是主意还没拿定,也或许他怕你泄露了风声。” 张月娥一听哭了起来:“要他真的不回来,那那可怎么办!不行,我得回去问个明白!” “你也别太担心。”曹氏忙拉住她,道:“我看这个女婿,不像个全没良心的人。他或许不回南澳了,但不代表他不要你啊!” 张月娥这才定了定神,道:“娘的意思是” “他如果真不回来了,”曹氏道:“那我看他的打算多半是这样:先在外边有了基业,然后再派人来接你。不过不管他是否真的这样打算,今晚你都要按我说的做!你这男人,不怕他不回南澳,就怕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张月娥也觉得丈夫不是个无情的人,这才定了定神,点头答应了,当天晚上和东门庆缠绵甚久,忽然哭了起来,东门庆新婚未久就要和妻子作别,心里也不舍得,劝了又劝,张月娥只是哭,含含糊糊道:“你可别不回来了。” 东门庆啐了一口道:“你怎么这么咒你老公!” 张月娥道:“我不是咒你,是怕你在外面遇上别的女人,就把我给忘了!” 东门庆一听笑道:“那怎么会!” “怎么不会!”张月娥道:“我娘说了,出海一年,母猪变貂蝉,你这次要是很快就回来那自然没事,万一去了别的地方,上了岸见到漂亮女孩子呜呜多半就把我这黄脸婆给忘了!” 东门庆一听心里觉得好笑,心想这些女人真是小鸡肚肠,整天想的都是这些事情,但口里还是得劝着她让她别担心。 张月娥道:“那你发个誓,就说你在外面绝不会碰别的女人!” 东门庆这时正满心爱着张月娥,也没多想,便举起手来道:“好!我发誓!我东门庆这次出海,绝不会碰别的女人,要不然就让我” 他还没说完,就已被张月娥掩住了嘴,东门庆笑道:“怎么,我要说了,你又不给!” 张月娥滚在他怀里哭道:“我娘说了,男人一出了海,裤裆都会很难受,不可能不碰女人,万一哪天你忍不住碰了,那那不是被我给咒了?我只求你平平安安,别的也不多求了。只盼着你不要忘了我,也就是了。” 东门庆听到“我只求你平平安安”一语,五脏六腑便如烧了起来一般,将妻子搂紧了道:“放心,放心!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老婆!我都是你老公!天地为证!大海为证!” 张月娥大喜,也搂紧了丈夫,两人此时赤条条的,东门庆性起又要,张月娥道:“别” 东门庆道:“怎么了?” 张月娥道:“最近这次月事没来,我娘说怕是有了,还是别弄得太那个才好。” 东门庆一听心花怒放:“你说什么?有了?” “嗯”张月娥道:“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娘说还早着呢。” 东门庆抚摸了一下妻子没什么变化的肚子,脸上尽是说不出的欢喜与期盼,左想想,又想想,大是不舍,忽然道:“要不我就不走了!等得到个实讯再说!” “别!”张月娥道:“虽然这次的事情你没和我多说,但我也猜出事关重大。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娘和我弟弟呢。我娘说了,男人屈在家里是没用的,他得在外面闯!男人在外面事业越大,女人在家里才越安乐。” 这几句话把东门庆听得犹如三冬抱暖炉c六月饮冰泉,舒服到心里去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妻子道:“这次万一不是,你也别不开心,等我回来我们加紧开工,总又一天会怀上的。万一是,你可得好好给我保重身体,把孩子给养好了。此外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和你说”犹豫了好久,终于道:“这次我出去,如果时机成熟或者就不回来了。” 尽管张月娥已在母亲那里听到了一点口风,但还是忍不住吃惊,东门庆道:“你别担心,我就算不回南澳,那也是局势所限。等我在外头站稳了脚跟就会派人来接你。” 张月娥听这些话和她娘所料无一不合,心里更有了底,道:“你放心去吧,我在这边有娘和弟弟照顾,不会有事的。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等你一百年也甘心!” 东门庆一听心里胸口又是一热,再忍不住,道:“还有一见大事,我得与你说。我本姓东门,不姓王!这件事情对谁也不许说,连你娘也别说。海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所以我先叮嘱你,万一我” 张月娥早把他的嘴道:“没有万一!你一定会平安的。”在这个时代,男人出海在外改个姓名也是常有的事情,丈夫姓王也好,姓东门也罢,对张月娥来说并不重要。 东门庆又道:“那好,你等我的消息!下次重聚,我再将我们泉州东门家的派系c源流细细跟你讲!你是咱东门家的媳妇,这些迟早要知道的。不过咱们家大着呢,一个晚上也说不完这些。” 跟着便絮絮叨叨起夫妇间的琐碎事来,直到天明,东门庆也不睡了,整了一下行头就出发,张月娥送到岸边依依不舍,但东门庆这时地位低下,船也不会因为他的夫妇之情而稍作停留,时辰一到便鸣炮出航。 岸上尽是老小妇女,有母亲送儿子的,有妻子送丈夫的,朝着大海时都是笑脸,那是为了让出海的儿子c丈夫安心,回过头来才忍不住抹泪,那是离别的酸苦自己吞。 曹氏也来送儿子,这等事情她经历得多了,因此情感不如张月娥那般难以自抑,看了个空隙,走过来低声问:“昨晚都按我说的做了没?” 张月娥点了点头,小声道:“都按娘说的做了。” “那就好!那就好!”曹氏道:“你这个老公啊,满脸的风流相,绑是绑不住的。男人在外,管不得他偷腥,却不能让他忘了老婆!” 张月娥道:“他不会忘了我的!” 曹氏抿嘴笑了笑说:“要想让他不忘了你,就要让他感动,让他牵挂,让他冬天想起有种暖暖的感觉,夏天想起有种亮亮的感觉!要是出海前你没两句让他感动的话,他在外头想你的功夫会少很多的。” 张月娥犹豫了一下,道:“娘,万一他真在外面遇上了狐狸精又动了心,那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斗啊!”曹氏道:“他有几个狐狸精都不要紧,男人在外面,哪有不逢场作戏的!但万一那狐狸精想坐正,那就没得说了,斗!” 张月娥道:“有几个狐狸精不要紧?那你又让我不许他碰别的女人。” “有几个狐狸精不要紧,那是我们心里的底子!但这话不能跟他们说的!”曹氏道:“男人都是贱骨头,你要求他个十分的自爱,他最多给你做到个六七分!你给他五六分放纵,他就会给你做到十二分!你不让他有狐狸精时,他指不定还要偷,但惦记着你的话,或者还会收敛收敛,偷的时候还会内疚。但你要直接跟他说不要紧,那他还不翻了天去!嘿,怎么把出海的男人的心绑住,这门学问大了去了,你慢慢学吧!” ―――――― _ 鲜花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林国显的打鱼计划 上寨和下寨的舰队出港走了一段海路之后才会合,许朝光带同东门庆坐了小船亲自登上林国显的座舰,这是晚辈来见长辈,既显示了他对林国显的尊重,也是在向林国显展现自己的诚意。 此次会面,仍是林国显c许朝光c东门庆以及沈门吴平,只是多了一个曹固安,六人于舱内坐定,商议大事。双方如何配合上一次已经说妥,这一次讲的就是该去哪里“打鱼”,如何打。 东门庆胸中颇有智谋,但说到如何指挥这么大的船队干大买卖却是从未经历,许朝光也曾单独率领舰队出航,不过干的都是小买卖,这次率领的船队就他而言也是规模空前,二人都自觉经验不够,所以进舱之后也都是虚心地林国显请教。 许栋这次不愿意亲自出马,又怕许朝光年纪小被林国显算计,所以派了曹固安来做下寨船队的监护,若船队没出现不妥便无须干涉许朝光的决定,这次出海后曹固安一直没怎么表态,不知是信任许朝光,还是想趁机让外甥多历练历练。 曹固安既不发话,舱内诸人便唯林国显马首是瞻,林国显当仁不让,更不废话,便让沈门取出一张海图来,道:“咱们这次出来打鱼,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打海上的鱼,也就是过往客商,第二则是登陆,向沿海州府‘借粮’去。眼下还不是交易旺季,能否在海上遇到客商已需要碰运气,至于能遇到能满足我们的大客商那更是得靠运气。我不觉得自己最近有这么好的运气,所以不打算在海上打鱼,而打算往州府借粮,朝光贤侄,王公子,你们以为如何?” 东门庆对这些情况并不熟悉,所以闭口不言,曹固安心里有话,却忍住不说,只是看着外甥,却听许朝光说道:“不久前潮州府听说上寨主力覆灭,又见我们南澳久久不动,靖海所c海门所c蓬州所c大城所四所联兵,竟出动舰队来试探我们,虽然被我们两寨联手吓退,但事隔不久,陆上海防必严!我们若只是沿海劫掠,怕掳不到多少东西。若是深入内陆,又怕兵力不足,中了陷阱。” 大明东南海防荒废已久,所以才有海盗横行之患,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明皇朝布置在这里的沿海卫所以及民间自发筹办的民兵在对抗海盗中仍有一战之力。李大用全盛时期虽在威势上压倒了官军,但一有挺进内陆的打算便遭大败。此时潮州府四所联兵虽不敢进击南澳,但南澳两寨的联合舰队也没把握能成功进犯到潮州府内陆深处,可以说双方都是自保有余,进取不足。 曹固安听了外甥的话眼睛眯了一眯,东门庆听许朝光这样说便知道他害怕轻进内陆会重蹈李大用覆辙,林国显也明白这一点,说道:“杀敌一千c自损八百!现在要硬碰硬去攻州打县,我们没这个兵力,没这个士气,而且下寨借给我们的钱粮也耗不起时间太长的大战。不能力夺,就只能智取了。” 许朝光问道:“却不知林伯伯想如何智取?” 林国显道:“要想智取,就得知己知彼,要挑一个我们最熟悉的地方去,方才有把握不中埋伏。” 东门庆心里一动:“他不会想去他老家打劫吧?”果然听林国显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以前我们尽量不动饶平的,免得被父老乡亲骂,不过现在饿慌了,这窝边草也得吃上两根了!不过我们也不是真的奔自家乡下去,也不去打县城”他在那张粗糙的海图上一点,道:“我们就打这里!” 曹固安一看,忍不住哦了一声。 东门庆见林国显所点之处既不是县城,也府城,更不是一个听说过的丰饶市镇,说是内陆又离海不是很远,说是沿海又不是船只所能逼近,心里不免奇怪,许朝光对饶平的情况知道得比东门庆多一些,问道:“林伯伯要去打石下仓的主意?” “不错。”林国显道:“本朝成化年间置饶平县,正德年间设下此仓,北供饶平县城,南供黄冈镇c大城所,常年存有不少钱粮。若能取得二三成来,便够我造船下海c远征澎湖了。” 东门庆心想:“这石下仓既然如此重要,岂能无防?”口里却不说。 许朝光也想到了这一点,说:“这石下舱常年由仓前张姓c仓后林姓两村把守,这两个族人加起来有五六百男丁,不是好惹的!两村又都筑有箭楼高塔,扼守河路要道。村中又设有烽火,若是三天之内打不下,北面饶平县,西面潮州府c西南澄海县都会派兵来援,若是要在三天之内打下,怕不得用上十倍兵力――我们现在哪里有这等力量?而且石下仓不在沿海,我们的船上不去!以我们现在的形势,若是弃船上岸,弃长用短,恐怕也打不下石下仓。就是打下来也很难将钱粮运到海边。” 东门庆一听心道:“这样的形势才合理!若是这石下仓这么好取,怕早被许栋他们拿去了。林国显刚才说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若是这窝边草太容易吃,恐怕一点乡情也禁他们不住!” 不过他想林国显既然提了出来,必有想法,果然听他道:“石下仓临河依山,又有箭楼高塔,守卫的张c林两族又彪悍,想硬攻只怕还难过直接去打饶平县城。不过我素知如今石下仓管库房的是一位不肯安分的豪杰,若是能说动得他呼啸入海,那时别说石下仓仓前村,就是整个饶平都得震荡!饶平一旦震荡,各处县c镇自救不暇,我们就有机会将钱粮偷出。石下仓虽然不在海边,但当初既设了仓就要考虑运输,所以此仓靠着黄冈河,我们用小船装了钱粮顺流而下,一日便可到达柘林湾。虽然大城所就在附近,但我们如果算好了时日闯进柘林湾去,我料大城所那帮软蛋在其它卫所的援军到来之前是不敢来惹我们的!其它卫所的援军要到来,最快也得天时间,等他们来到我们早将黄冈河的东西都运走了!” 许朝光听了道:“若能说动那个人,这件事确实大有可为!不过就小侄所知,这人不像我们,他在饶平过得好好的,未必肯落草入海。” 林国显道:“贤侄你有所不知,这人现在的处境是似安实危。” 许朝光问:“怎么个似安实危法?” 林国显道:“此人有两大隐患。一是太重情义,所以明知道抚养他长大成人的堂兄偷仓中之物来卖也一直代为隐忍,但这种事情焉能瞒得长久?一朝事发他别说保住现在的职位,就是性命也得丢了――这是一。第二,这人有个隐仇。” “隐仇?”许朝光奇道:“什么叫隐仇?” 林国显道:“仓前村有两大实权人物,这人是一个,另外一个就是仓前村的村长张坤。而这个张坤,却是那人的杀父仇人――但此仇那人一直不知,所以叫隐仇。” 许朝光听到这里心里一凛,想道:“我岂非也曾有过一桩隐仇?” 却听林国显道:“这两件事情,我在机缘巧合之下都知道了,如今正好拿这两件事情出来,逼这人落草!” 两人的这几段对话东门庆听得一头雾水,心想:“他们说的‘这个人’c‘那个人’,究竟是谁?”要想问时,见他们两人说得正好,插不下口去。林国显和许朝光都是潮府人,他们二人说起家乡事来自不用事事都点明白,曹固安c沈门等在旁边想必也都知道他们在说谁,但东门庆这样一个客卿听了却是不知所云,一种“外人”的感觉油然而生。又想:“林寨主知道这等事情,或者真有机缘巧合在里面,但若不是对这个人早有留心恐怕也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嗯,他只怕对这石下仓是垂涎已久,这次不过是借机发作而已。” 却听许朝光问道:“听林伯伯这么说,这件事大可做得!不过不知林伯伯打算如何安排?” 林国显道:“咱们兵分四路。第一路是大队,由许贤侄率领,我让沈门来做你的左右手,统领船队主力,先在柘林湾外寻个隐蔽的地方藏好,以待响应。” 他说到这里看了曹固安一眼,见曹固安点头微笑,知他不反对,才又道:“第二路,由吴平率领几艘船在东面海域巡弋,看看有没有过往的肥鱼,若是有没买咱们南澳航标的小客商经过,吴平自行决断,若是有大船队经过他没把握,再来向贤侄求援。” 吴平领了命令,林国显又道:“第三路,是派人去石下仓办事,我手下有个叫林福山的头目,是仓后村的人,许多仓前村的事情都是他告诉我,这条计策也是他献的,我便派他去干一干那人,看看情况,一有消息我们便起兵响应。不过这条计策林福山也只是去做,背后还得有个指挥的人,不知能否劳动一下曹兄的大架?” 曹固安威名不著,在下寨也是靠着是许栋的小舅子才成了首脑之一,若放在一年前林国显是正眼也不看他一下,这时却不得不好声好气地与他商量,沈门看在眼里,不免叹息。 林国显说到这里停了停,许朝光问:“第五路呢?”林国显道:“第五路得我亲自去走一趟。”许朝光问他要去哪里,林国显道:“牛家浦。” 许朝光哦了一声,道:“原来林伯伯是要去订造船只。” “不错。”林国显道:“我们总不能等钱粮到手了才去下定,那样又得延误不少时日。下寨的粮草也不宽裕,事情早一天完成,便是节省下数百人一日的口粮。” 许朝光道:“可是林伯伯现在有定金么?” 林国显道:“没有。” 许朝光讶异道:“没有?那拿什么去下定?” 曹固安一听微笑道:“就是因为没定金,所以林老大才要亲自去走一趟啊!要是有钱的话,订造船只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何必林老大动身!” 林国显默然不语,许朝光忙道:“不错不错,林伯伯是金字招牌,有你一句话,胜过万两白银了。” 林国显淡淡道:“有钱的人才有金字招牌,没钱的人那是白字招牌。现在小尾老是龙游浅水c虎落平阳,牛公汇肯不肯卖这面子,我也说不准!” 于是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整个过程竟像和东门庆一点关系都没有,似乎东门庆在给两家搭好线后就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这次林国显安排了许朝光统领大队居中策应,虽说其中林国显有不得已处,但毕竟是将大权交给了他,所以许朝光对这安排也颇为满意。但东门庆这边却没分到什么要紧任务,心里不免有些许不满,他几次要开口要求都忍了下来,看看就要散场,林国显才注意到了他,略一沉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跟我到牛家浦见识见识潮州人造船的手段,怎么样?” 东门庆心道:“他们两家已经谈妥了,这时我忽然发牢骚没什么作用,徒显心胸狭隘而已。”便笑道:“好。”顿了顿又道:“只是刚才听了那么多,有一件事始终没听清楚。” 林国显问:“什么事?” 东门庆道:“刚才林寨主提到石下仓的那位豪杰,一直说‘这人’c‘那人’,只是不知那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这人啊,”林国显还没说话,曹固安已经接口道:“这人虽然不过二十来岁,但也是我们饶平罕有的英雄人物,只因读不了八股,所以眼下做着个不入流的小吏,实在也太委屈他了。” 东门庆道:“愿知此人姓名。” 曹固安未答,吴平已道:“这家伙姓张,叫张琏!” ―――――― 存稿用完了,日间贪看奥运,竟忘了码字更新,抱歉,抱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造船村 龙清泉太可爱了!冼大姐太令人感动了! 在这个让人激动的日子里,大家还是暂时别看书,一起去看奥运吧 _ 加油啊! (不过偶还是得照常更新,呜呜) ―――――― 中国百工之业,素有官营的传统,造船亦然。民间也造小船,至于大船可能涉及军事者,民间若是制造则颇为官府所忌。当年郑和下西洋的大壮举土崩瓦解后,其全盛时期所积累的数量庞大的造船业者只有一小部分能继续留在官营造船机构,其余大部分星散于民间,星散者大多转行,但仍有部分由明转暗c由公转私,在公家控制力不及的地方传下了制造宝船的技艺。 林国显和东门庆此时所去的牛家浦,据说先祖一百多年前本为南直隶人氏,曾参与过下西洋宝船的设计制造,下西洋壮举结束后官方造船业大面积萎缩,牛家也在裁撤之列,在经过多年的流离后来到这闽广交界之处,繁衍生息,半以打鱼为生,半以造船为业。 虽然牛家浦有这样的悠久传统,不过由于百年来缺乏合适的外部环境,所以造船技艺实际上是一代不如一代,在最低谷的时期甚至举族懂得造大船者不过十数人,而且都是靠着祖训c守着造船图谱默记空想,缺乏实际操作。直到数十年前东南海上贸易渐渐盘活,走私商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牛家浦有了外部环境的刺激才又焕发了生机,不但祖传图谱上的学问重新激活,而且还从与回回商人c佛朗机人的交往中学到了海外的造船技艺,所以这时牛家浦的造船技术,已与他们一百多年前的祖先大大不同了。 林国显和东门庆到达牛家浦时,江湾交界处隐隐传来妇女的歌声,一百多年下来,这歌声早已全是闽南调子,不复江左之风了。有望风的船只见到他们离坞来迎,林国显说了秘语暗号,与来迎接的人接上了头,东门庆在旁默记,一字不漏。 这次林国显所乘是一艘开浪船,是中国式船只的一个大类,开浪船船头为尖形,势能破浪,所以叫“开浪”,此类船一般吃水三四尺,四桨一橹,内可容十人,不管风浪顺逆都能行走,十分灵活。牛家浦的引客船就要领林国显的开浪船进入内河,林国显却瞥见岸上两艘即将下水的新船,指了指道:“待我近前看看。”他是牛家浦的老主顾了,在粤东势力又大,对方不好拒绝,便任他近前观看。 这时的东门庆,心里也开始萌发起一团对船的火焰,正如刚刚入门的剑客开始有了对剑的狂热一般。开浪船近岸时,他也随着林国显观看那船,看得极为用心,这时的他比之刚出海时,看船的眼光又不一样。 这两艘大船式样却是中国式帆船中最著名的式样之一大福船,其船高大如楼,可容上百人,船底尖,船面阔,船头昂而张,船尾高而耸。船尾在甲板之上设三层柁楼,柁楼的周围都是护板,护板之外又设茅竹,坚立有如城墙。船的主体则分为四层,最下一层住不得人,只是存放压舱土石以防船体在海上飘忽。第二层是水手c士兵休息的地方,由甲板隔开,上下需靠梯子。第三层左右各护六门,中置水柜――这是整艘船的生命线!厨房也设在这里,前后又设水?,用综绳捆系,下?起?都在这一层用力。最上一层如露台,需从第三层攀梯而上,这一层的两旁都设立了板翼,遇有战事可以倚靠此板翼攻敌,敌船近前时发放矢石火炮,如从城墙上居高临下抛下,威力极大。 林国显只看了一轮便啧啧赞叹,喝彩道:“好船!好船!” 东门庆更是目眩神驰,心道:“这两艘船比之广昌平号也不差,而且又新,要是我的可有多好!” 那边牛家浦的人听了林国显的话后又是得意,又是担心,得意的自然是因为自家造出的船得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海上枭雄赞赏而倍感荣幸,但又担心林国显见船心喜,忙道:“这两艘船是去年五峰船主定下的,眼看再过几天就能下水了。” 林国显听了一笑,也不说什么,道:“走,走。” 主客船只这才逆流而上,进入了牛家浦,早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在岸边迎候,林国显告诉东门庆道:“这便是牛家浦的当家牛公汇了。” 牛公汇的实际年纪其实也不比林国显大,但此时拄着拐杖站在那里,从姿势到神情全是雍容肃静之态,让人一见就觉得他是个德高望重的长者。 没等船只停稳,林国显迈脚一跃,跳上了岸,牛公汇笑道:“小尾老,你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跳来跳去。” 林国显嘿了一声道:“我这碗饭不像你的,你坐着也当得族长,我要是坐着,就只能伸长了脖子等着人来割了!” 牛公汇笑道:“那你可有想过洗脚穿靴,上岸养老?” 林国显道:“我没老可养,若是洗了脚穿了靴上了岸,那便是躺在棺材里准备埋了。” 两人说着一起大笑,两手相执,便往牛家浦祠堂的方向走去,到了祠堂,分列而坐,牛公汇见东门庆紧挨着林国显坐在他下手,心里有些奇怪,问林国显:“这位就是你的侄女婿吴平么?” 林国显笑了笑道:“不是,这位是王公子,是我们上寨的大贵人。我这次能出海做点买卖,多亏了他。” 牛公汇哦了一声,东门庆忙起身再一次行晚辈之礼,牛公汇回了礼,寒暄了两句,林国显在旁说了些东门庆的事迹――自然都是和南澳上下两寨无关的事,言语间用上了“后辈者中佼佼者”诸语。牛公汇素知他见识广博,赞不轻许,见他如此抬举东门庆,暗中也自留心。东门庆也知道结交这等造船世族对日后自己的事业大有帮助,不过这时毕竟只是初见,双方都只是点到即止。 茶过三巡,牛公汇才道:“小尾老,咱们一场相熟,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听说你们上寨现在情况不妙,这次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林国显笑道:“来到你这里,还能有什么事情?自然是来向你买船” “哦?”牛公汇笑道:“你还有钱到我这里买船,看来也没外头传说的那么穷嘛。” 林国显嘿了一声,牛公汇便问他要订造什么样的船,林国显道:“大船两艘,小船嘛,回头我让人列个单子给你。”牛公汇又问要什么规格样式的大船,林国显道:“广船太贵,又难伺候,福船就好。”牛公汇又问起料数,林国显道:“不废话了,你停在岸边那两艘大福船,先给了我吧。” 牛公汇惊道:“那怎么行!那是王五峰订下的!” “我自然知道是王五峰定下的。”林国显道:“若是别人定的,我还不好开口,但是他嘛,他和你和我都是老交情,第一次造大船出海就是在你这里,当时又是我给他引的路。只要你给他写封信说一说,他多半不会二话,也不会有损你的信誉。” 牛公汇慌忙摆手道:“不行不行!你们都是我的大主顾,也都是我的老朋友,但大主顾也好,老朋友也好,事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 “先来后到的道理我自然知道!”林国显说:“虽然船是他定的,但现在是我急着用船,他却不急。不急着用船的人让一让急着用船的人又有何妨?小船也就罢了,这等大福船造将起来,没个三两个月时间不够妥当。我等不了那么久!” 牛公汇不住地推脱,但林国显却执拗着就要那两艘大船,最后牛公汇道:“那除非是你自己去跟他说。” 林国显道:“王五峰要亲自来收船?” 东门庆一听心里一动:“难道竟能在这里见到王直?” 却听牛公汇道:“他应该不会来,上个月他传来的口信说了,会是徐惟学来收船。” 林国显一听放声大笑,牛公汇奇道:“你笑什么?”林国显笑道:“若是别人来,也就算了,既是徐惟学来,那你就准备着让我的人试水吧。还有,把和这两艘大船配套的各式船只也准备准备,别误了我的事。” 牛公汇更是奇怪:“小尾老,我素知你和双屿那帮人有勾连,但听你这么说,莫非这徐惟学和你关系很铁?” 林国显笑道:“也不算很铁,不过上次见面时他刚刚拜了我做义父,我收了他做干儿子而已。” 牛公汇一愕,随即恍然,道:“原来如此” 他们二人说话之时,牛公汇的子侄都一语不发,甚守规矩,直到林国显将造船的清单拿了出来,牛公汇的长子牛时雨取过扫了一眼,才道:“林寨主,你要的简直便是一支船队了。除掉这两艘大福船不说,这清单上所列的船只虽然不少,但我们仍有一些七八成新的船只,就功用上可以满足林寨主的要求,若林寨主不嫌弃那不是新造的,这些船马上就能下水。” 林国显含笑道:“我用船向来不拘新旧,最要紧的是好用!” “那就好,那就好。”牛时雨道:“要是这样,那么这支船队半月之内便能就绪。不过若要稳妥一点,最好再给我们半个月时间,好好把所有船都检查一遍c修整一遍,那就万无一失了。” 林国显点头道:“好,没问题。” 牛家的人见三言两语间做成这样一笔大买卖,不少人脸上便露出些许欢喜来,都觉得林国显的生意好做,牛时雨道:“那么价钱方面” 林国显笑道:“价钱你们定,只要是你老爹开出的价钱,我什么时候还过的?” 牛时雨大喜,牛公汇听了他最后那句话也忍不住抚须得意,牛时雨又道:“若是这样,那么定金我们也不要多,只要” 他还没说多少,林国显却已将手一拦,道:“且慢!” 牛公汇问:“怎么?” 林国显道:“别的都好说,不过定金么我们这次的买卖,没有现钱做定金。” 牛时雨听得张大了嘴巴,道:“没没定金?这” 林国显道:“是没定金,可不是不交钱。总之船你们先造着,下水之前,钱一定会足额奉上!” 牛时雨看了他老爹一眼,示意问询,牛公汇咳嗽了一声道:“小尾老,不是我信不过你,只不过这事不合规矩!若是开了这个头,将来人人都来跟我讲人情,我们牛家浦的规矩就乱了!这样吧,我把定金削一半,你就交一半定金吧――我这可已经是破例了!咱们相交数十年,望你莫要让我难做。” 林国显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忽然道:“老牛,你看我这颗头,值多少钱?” 牛家父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林国显又道:“够付定金么?” 牛时雨有些尴尬地笑道:“林寨主,别开玩笑了” “谁和你开玩笑!”林国显道:“我这次来,除了来和你爹叙旧之外,就是要把自己押在这里当定金!”拔出了他的刀往桌上啪的一放,道:“我这颗头颅,换一支船队或者不够,但若只是下定,凭我小尾老的一根舌头也就够了――如今我将整个头颅押在这里,老牛,我也是破例了啊!” 牛时雨听得目瞪口呆,牛公汇眉头纠成了一团,道:“小尾老,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有什么为难的!”林国显道:“我又不是白抢你的船!你们造船的收定金,为的不过是怕买家临时抽脚,说到底也就是一个信字!如今我整个人都押在这里,你还担心什么?今天就一句话,我这笔定金,你们是收,还是不收?” 东门庆在旁偷看牛家子弟的反应,见两个年轻气盛的就要站出来,却被牛公汇用目光阻住,见这老头先看看林国显的脸再看看林国显的刀,心道:“事情可成!” 果然便听牛公汇道:“小尾老,把刀收起来吧,我们是做造船生意的,又不是和你们一样整日价在海里打打杀杀的。你说的也对,所谓定金,其实也就是要一个信字!既然你愿意把自己押在这里,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好,这笔买卖,我们接了。不过那两艘大船的事,到时候你自己去说。等徐惟学来了要是不答应,那我们也没办法。” 林国显闻言大喜,举起茶杯道:“好!爽快!老牛你够爽快!就冲你这句话,便无愧是潮府造船第一族的当家!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双方达成共识之后,祠堂的气氛便欢快起来,人人脸上都堆着笑,两拨人又聊了半日,牛公汇才吩咐牛时雨送贵客去休息。 林国显东门庆等离开后,祠堂内的欢快气愤一扫而空,牛公汇的幼子牛时云忍不住道:“老爹,你怎么就答应他了!这规矩一坏,以后恐怕会有麻烦!再说他们南澳上寨现在穷困成这样,连定金都交不出,我们又何必怕他们?” 牛公汇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懂什么!就是因为他们现在穷困,所以才更加可怕!若是小尾老现在富得流油,能进能退,我们反而不用让步了!但他们现在是穷疯了,穷绝了,若我们真不答应,那就是将他们往绝路上推!他小尾老虽然和双屿那班人来往,沾染了些商气,但毕竟还是海贼,把他们逼急了,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牛时云道:“但他们要是到时候交不出钱来可怎么办?” 牛公汇沉吟道:“我料他最近多半是要做什么买卖,小尾老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他这次又只带着这点人来,大队人马多半正干那事去了!但究竟是什么买卖,我们也不要去打听,知道了没好处!这笔买卖他若是做成了,多半就能交出这笔买船的钱来。万一做不成,那也不要紧,我们回头将船转卖给双屿那班人也就是了,我们不会亏的。最近许c王扩张得好快,只要我们造出来的船好,不怕他们吃不下。” 牛时云还在那里嘟哝,牛家浦的几个长老都已信服了牛公汇的话,认为逼得林国显狗急跳墙绝不是好事,不如暂且答应了他,但暗中也不能少了戒备,要防范林国显不给钱就夺船。 牛时云道:“那还不简单!反正也是他自己说要把自己押在这里的,我们就按他说的,将他软禁起来!” 几个长老一听要软禁林国显都觉得有些怕,倒是牛公汇不反对,道:“云儿说的不错。咱们明天就将他请到后山上去,没见到钱不要让他两脚沾水。不过事情要做得婉转些,客气些,要做得有软禁之实,而不落半点痕迹。这件事由时雨去办。”顿了顿又道:“他这次带来的人都不怎么样,只有那个叫王庆的年轻人要注意。若小尾老是想搞什么鬼,必是由这个王庆动手。” 牛时云道:“这个人我来看!” 牛公汇道:“好!”想了一想又道:“不过我看这王庆和小尾老的关系也有些奇怪,不太像他的属下,而且小尾老介绍他的时候也没说这个王庆是他‘左右臂膀’之类的话,云儿你留心些,得空便探探口风,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败讯 第二天,林国显果然被请到了牛家浦的后山居住,他也没有半点抗拒的意思,东门庆则在牛时云的陪伴下四处参观,当然,他能看到的也只是整个造船流程的普通程序,一些关键的地方牛家浦的人是不可能让一个外人去看的,而且以东门庆此时对船的认识,便是让他去看了他也看不懂。 不过,东门庆的团队中却有一个极懂船的人,那就是杨致忠。这牛家浦他也来过,但那已是将近十年以前的事情了。这段日子他为了怕被人认出故意将须发留得乱糟糟的,又穿了破旧衣服,这次他再来牛家浦时已与上次的大客商形象完全不同,昨日进祠堂时他蜷缩在人群之中低头耷脑一语不发,竟连牛公汇也认不出他来,至于牛时云这样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更不可能会记得他。 东门庆看船时将他带在身边,牛时云一开始欺东门庆不懂船,开口便夸夸其谈,杨致忠见到心里好笑,看准时机便跟东门庆耳语几句,借着东门庆的口戳破了牛时云的牛皮,只三言两语间便把牛时云给震住了,心想:“我还以为他只是个公子哥儿,没想到是个行家!”便再不敢耍花腔,真心真意地给东门庆介绍起来。 东门庆只看了半日,便对牛家的造船技艺赞叹不已,牛时云在旁听了不免得意,笑道:“我们家的船自然是上上品,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老主顾?北面的许龙头c王五峰,南澳的上下两寨,都是多亏了我们造得如此好船才能兴盛发达的呢!”东门庆听了莞尔一笑,牛时云见他笑得古怪,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也没什么不对的,”东门庆道:“不过是颠倒了因果而已。” 牛时云呆了一呆道:“我颠倒了什么因果?” 东门庆道:“我听林寨主说,你们牛家浦本已没落了一百多年,是近二三十年才忽然又兴旺发达的,可有这事?” 牛时云道:“没错,我们牛家浦的基业确实是在我爷爷c我爹爹手里才中兴的。” 东门庆又问:“那为何会有这种中兴呢?” 牛时云道:“那是因为我爷爷c我爹爹将技艺改进了。” 东门庆听了又是一笑,牛时云不悦道:“你又笑什么!”东门庆且不回答,却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古时候我们泉州有一个做雨伞的师父,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浙江人,一个是江西人。那浙江徒弟没把功夫学成就跑了,那江西徒弟却刻苦学习,三年而后才满师,回到家里自己做伞开店,没想他回家后就遇到了三年大旱,第一年里竟连一把伞也卖不出去!他非常苦恼,认为是自己技艺未到,就回到他师父的店里继续学习,再过半年便将他师父的压箱底本事都学到手了,于是他又回家开店,结果半年下来还是一把伞也卖不出去。他心想之所以这样,必是自己的技艺还没到的缘故,于是又花了整整半年钻研做伞之技巧,终于他做伞的技巧不但尽得他师父的真髓,甚至超迈前人,将雨伞做得美轮美奂,看到的人都说这伞简直可以做贡品了。于是他再次摆摊开店,但又过了半年,还是没卖出一把伞去!这时候他听到一个消息,说他在浙江的那个师弟卖伞卖发了,他听说后觉得师弟也许得到了他师父的独门窍门,就跑到浙江去找他的师弟,结果到了那边却是阴雨连绵,满大街的人都撑着他师弟做的伞,他也偷偷买来一把一看,忍不住心头火起,原来这些雨伞做得好生粗糙,比他还没满师时做的还不如!这个伞匠忍不住把这伞扯得稀巴烂,在雨中破口大骂所有买伞的人都不带眼睛。” 牛时云一开始不知东门庆怎么忽然讲起了故事,但听着听着就听进去了,忍不住笑道:“这个伞匠也真可笑!雨伞就是拿来挡雨,他家乡三年大旱,怎么会有人去买伞?他师弟生意好是因为老天成全,这和做伞的技艺又有什么关系!他竟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对啊,还是时云兄弟通达!”东门庆道:“做出来用的东西,就是要遇到要用它的人才卖得出去,要是老天不成全,技艺再怎么精湛又有什么用呢?” 牛时云一呆,道:“你是说我们牛家浦能有今日的兴旺,靠的也是老天成全?” “难道不是么?”东门庆道:“船不像金石书画,是拿来用的,不是买来放在家里把玩的。若不是这些年需要买船下海c通番赚钱的人大大多了起来,牛家浦的船卖给谁去?也正因此我才佩服你父亲的眼光!” 牛时云道:“我父亲的眼光?” “嗯,”东门庆道:“令尊目光长远,知道牛家浦之所以能兴旺发达,不仅是靠牛家本身的造船技艺好,更靠海上商路的大需求,这需求越大,牛家浦的生意就会越好,若没有了这需求,牛家浦就会像那伞匠遇到大旱,自身技艺再高也是卖不出伞去的。牛家浦和海上诸寨之间,表面上看只是买家和卖家的关系,实际上却是生死攸关,所以确保这海上的生意越来越大c越来越好,你们牛家浦也是有责任的。令尊懂得养鸡取蛋的道理,所以才会给林寨主以宽容,连定金也不要了。若换了个目光短浅的市侩,这会子多半是斤斤计较,却不知林寨主这一关若是捱不过去,他们可不仅是丢了一笔生意,少了一个朋友,而是自己堵绝了自己的一条生路!” 牛时云听得动容,晚间回去和父兄说起,牛公汇亦为这番话而沉思,良久才叹道:“这王庆虽然是在为小尾老说话,但他这番话也没错。我们牛家浦这些年能平安,也着实多亏了王五峰和小尾老的情面――若不是有他们两家,不知会有多少大小海贼来打我们的主意呢!像小尾老这样有力量又讲信义的人,海上也真不多。若是小尾老当真垮了,王五峰那边又鞭长莫及,只怕我们会多出许多麻烦来。” 第二日便去见林国显,坦诚地将话说开了,又表示将全力支持他度过这个难关,林国显大喜过望,牛公汇又请他到村里居住,林国显道:“不用了!老牛你有这份心就是了!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我还是住在这里好,免得开了个不好的头,将来你遇到惫懒的主儿难做。” 他这么说却是在为牛家浦考虑了,所以牛公汇听了大感欣然,道:“认识你这个朋友,真是我牛公汇三生有幸!”又道:“这次我能醒悟,也多亏了你那个小朋友。小尾老,这里没第三个人,你跟我吐个实讯:你可是想栽培他来接你的班么?” 林国显笑了笑道:“王庆的性情c才能是很不错的,不过他毕竟不是潮府的人,真要来接我的班只怕会有些妨碍,再说,他自己的志向也未必在这边。” 牛公汇哦了一声,连道:“可惜,可惜。” 但自此之后,牛家的人对林国显便看管得松了,几乎是任他自出自入,林国显却信守诺言,半步也不下山,直到这日忽有一艘八桨船急急开入牛家浦,杨致忠望见,认出这艘是南澳的船只,对东门庆道:“怕将有事。” 沈伟道:“能有什么事?” 杨致忠道:“我和老张常年走潮府,对这边的事情素来留心,这两年也听说过张琏的名头,知道他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小尾老派出的那个什么林福山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虽是个本地人,但最多只配传言送信,若是张琏自己也有心还好,若是张琏无心,这林福山焉能逆行成事?这件事情真要办成,非得派个独当一面的人去,甚至得小尾老亲自主持才行。” 陈百夫道:“按你这么说,林寨主这次岂非失策?” “也不见得是失策。”杨致忠道:“我看他是手头的人不够用!上寨四员大将里,两个老的都留在南澳,两个年轻的,和我们关系较好的吴平未必适合干这等事情,沈门则要用来盯住许朝光,他自己又要来订造船只,实在再抽不出人来了。” 东门庆点了点头,沈伟道:“但还有我们王公子啊!”东门庆笑道:“我是外地人,对这边的情况不熟,未必干得了这事。” 杨致忠道:“若是事情逼上头来,他便想不用王公子也不行了。所以王公子你最好准备准备,别到时候他说起来失了应对。” 几人正说着,便有林国显的亲信大汗淋漓跑来请东门庆上山,东门庆看了杨致忠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还真叫你老给说对了。” 陈百夫拉住他道:“王公子。”因林国显的人在旁边,他便没说什么,但东门庆已明白他的意思,道:“大伙儿准备准备吧,若真是用的上我们时,自是义不容辞!”说着便来到后山见林国显。 林国显正站在窗前失神,东门庆叫了一句寨主,他才回过头来,一开口便道:“林福山失踪了。” 东门庆奇道:“失踪?”心里便知张琏那件事果然没成功。 “这会林福山只怕已是凶多吉少。”林国显道:“他是连夜进村,进去后就没出来。曹固安派去接头的人不敢造次,只是急忙将消息传了回来,问我们该怎么办!” 东门庆道:“那寨主打算怎么办?” 林国显道:“林福山跟我说他和张琏有旧,又拍胸口保证只要我们愿意做呼援张琏一定落草!所以我才派他去谈。现在形势发展成这样,我们也没法回头了,这件事情只许成功c不许失败!我打算派沈门去接手这件事情。” 东门庆道:“那船队那边” “我想先让吴平去替沈门,再去求求牛公汇,看看他肯否放我回去。幸好如今我们和牛家浦的关系大好,让牛公汇答应的希望很大。”林国显拍了拍东门庆的肩膀道:“这件事情你虽然没和我说,但我也知道你在中间出了大力,我们上寨又欠了你一份恩情。” 东门庆忙道:“寨主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和吴平有八拜之交,你既是他敬重的亲人,自然也就是我的长辈,何况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寨主的为人也已让我大为折服,我早自视为寨主的子侄,只要是对上寨有利的事情,哪有不做的?这只是本分,恩情二字却说得太重c太生分了。” 林国显道:“你若自视为我的子侄,却为何还叫我寨主?” 东门庆忙改口道:“林伯伯。” 林国显大喜,道:“好!好!我有你这样一个好侄子,还怕事情不成么!”又道:“张琏这件事,我本希望他是自己有心与我们合作,现在看来恐怕他非但无心合作,甚至对我们已有防范,此事若只是沈门去,我看多半只有五成胜算。我想多派一路奇兵,一明一暗双管齐下,方能成事。” 话说到这里,东门庆哪里还会不明白林国显的意思,便不等林国显开口,自己请缨道:“要是林伯伯信得过,侄儿愿意去试试。” 林国显喜道:“若得你去,大事必成!” 东门庆问道:“叔叔可有什么妙计要侄儿来行?” 林国显道:“沈门那边,我自有计策教他。至于你这边,我不限你,无论你想怎么办我都全力支持。你先去想想,看看能怎么做,回头跟我说个大概,让我看看能如何配合。” 东门庆是心中有想法的人,不是纯执行型人才,所以上峰给他的自由度越大他就越有劲,得了林国显这句话后他心头大畅,心想若在下寨许栋如何会给自己这样的方便?沉吟片刻说道:“在这里空想,能想出什么计策?我想带上几个兄弟,先打扮成一伙从福建来贩货的客商,到了仓前村附近再见机行事。” 林国显道:“好!” 东门庆又道:“只是我对潮府不熟,需得有个向导。” 林国显想了一想,说道:“我有两个人选给你挑:一个是吴平的妹子,这女娃儿玲珑剔透,虽然你没见过,但以你和吴平的关系,相处应该不难;另外一个是我的族孙,叫林凤,今年才十二岁,但脑袋瓜子极活,可以帮忙办事!你要哪个?” 东门庆心想我要一个向导,你推荐的怎么不是女人就是小孩?但他对林国显的眼光颇为信服,便道:“我们一伙都是男的,多一个女人行动不便。就请叔叔的族孙帮忙吧。” 林国显笑道:“你说的那么客气干什么!那小子叫得我叔公,就得叫你叔叔。我给他传句话,让他在海边等你,等见了面你随便使唤就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过路客 拱卫石下仓的仓前村和仓后村,仓后村为客系,仓前村为潮系。仓前村以乌石围为主体,乌石围是一个土楼,外周长八十余丈,内周长三十余丈,共有三十六套三进堂屋,堂屋的后墙连在一起便是土楼的外墙,厚逾三尺,足令山贼海盗望而生畏。 乌石围东南又有一道溪流,这道溪流平时可供运输,战时又可成为围屋之外的第二道防线。跨过这道溪流的木板桥往饶平县城的方向走,不多远便能望见另外一条河流,河上有桥,桥的两边有摊位,这便是附近二十八村逢初一十五c年节正日必来赶的桥头墟了。 桥头墟的边缘有若干房屋,在通往乌石围的路边,有几间的粗陋土屋,土屋的屋角插着一张店旗,写着杏花里三字。这杏花里的主人是一个老破鞋,人叫张婆,二十几年前被仓前村的婆家赶了出来后竟在这里落了脚,开了这家店,后头的两间空房整出来招待过往客商,前面铺面也卖些酒食,但最吸引人也最遭正经人家唾弃的则是张婆养着三个女儿,专门用来招待客人。所以仓前村仓后村若有后生要往桥头墟来,?嗦的长辈总要多叮嘱两句,让他们对这个既是客栈又是酒肆又是妓院的肮脏地方连看也不能看,又用上许多“沾上一脚晦气三年”之类的话来吓人,但偏偏就有一些不成材的后生有了几个闲钱就忍不住诱惑偷偷地往这里跑。 这天不是墟市正日,张婆因店里缺东西,老早带着大女儿张大丫到桥那边的农家去进货,到了下午,年过三十的张大丫提着两只鸭跑回来,还没进门就大叫:“狗二,快拿仙草水给我除除晦气!” 便有一个四十来岁c长得歪瓜裂枣的男人跑出来问:“怎么了?”这个叫狗二的男人,在杏花里既是厨子又是龟公,忙的时候还兼客栈的小二,干的活不少,几个女人却都看不起他。 “晦气啊!”张大丫叫道:“遇到死尸了!” “死尸?”屋里又探出两个女人的脑袋来,一个将近三十,另外一个二十出头,却是张婆的另外两个女儿二丫和三丫,她们一起叫道:“那你可要洗过仙草水了才能进来,别把晦气带进来!” 狗二一边给张大丫摘仙草端水,一边就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张大丫道:“别提了,真背!也怪妈妈贪心,我们在桥头遇到一伙人问路,我就想不理他们,或者随便嘟哝两句打发就算了,但妈妈却陪着笑过去跟他们说了起来,看那样子又是想兜生意。” “兜生意也没什么不好啊。”狗二道:“最近官府禁得严,海里的海贼山里的白哨闹得又凶,地里收成又差,有些地方听说都快饿死人了,我们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哼,这两年要不是老板娘会兜生意,要不是我跑腿跑得勤,这家店早垮了!” “我也没说兜生意不好!”张大丫说:“不过我看那群人不怎么顺眼,这不,才没说几句话,他们那伙人忽然指着水里说好像有人溺了!为头那个姓王的公子――嗯,他长得可真好――唉,说这些干什么!那个姓王的公子就让人跳下去把人捞起来,一看,是个女的,脸泡在水里久了,被胭脂泥土污得面目都看不明白,人却早死得透了!晦气!晦气!” 说到这里张大丫已洗过了仙草水,进了屋,张二丫便问:“那妈妈呢?” “她啊,她比我更背。那王公子见人没救了,便让手下把尸体抬了去找地保,又拉上她还有刚好经过桥头的王舟公c豆腐婆去作证了。” 张二丫笑道:“她居然肯管这闲事。” “你不知道!”张大丫道:“那个王公子,长得虽然漂亮,但说话很见威风的!他说出一句话来,都让人不大敢不答应。简直可以跟咱们乌石围的张攒典比一比。” 张二丫和张三丫一听都笑了起来:“我看你的魂都被那王公子勾了去了?跟咱们张攒典比?那怎么可能!” 狗二想了想道:“你们妈妈从来不喜欢管这种闲事,她这次肯去,多半是想兜这生意回来,我们也该准备准备。”说着便去烧水。 到了太阳将落山张婆才回来,她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回了五个大男人外加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看情况应该就是张大丫说的那群过路的客商,但这群人也没推着车挑着担,只是其中三个背上背着大包,看不出是做什么买卖。 张婆没到门口就大叫:“来贵客了!女儿们,快来迎接!狗二,快去烧菜做饭!” 几个女人在门内叽叽喳喳道:“没想妈妈真把客人给兜来了。”便赶紧出来迎接,张三丫脑筋灵活,不忘先打了水摘了仙草再出来,放在门口。 张婆一见心里连夸小女儿聪明,便对来客说:“几位客官,我们这里的风俗,才碰过那些东西,该洗洗手,去去晦气。” 客商中为首那年轻人笑道:“这风俗,我们泉州那边也有。应该,应该。”就带头洗了手,张婆才引了他们进店,又使眼色让大女儿去收拾房间,让二女儿去准备饭菜,只留下小女儿陪伴。 那年轻人留在店里和张婆等应付着,他的两个没手下和那小孩却到屋外绕了一圈,回来后点了点头,那年轻人便道:“带我去看看房间吧,若是还干净就住下了。” 张婆大喜,赶紧让小女儿带着去看房间。这房间虽也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这群人也不甚计较,就这么住下了。等伺候的事情告一段落,张二丫c张三丫还在里面伺候,张婆却已钻到厨房,喜上眉梢道:“这下好了!做好了这笔买卖,接下来几个月的活计就有着落了!” 狗二道:“我看他们好像没打算住多久,怎么能赚几个月的饭钱?” “你不知道!”张婆道:“这王公子是福建来的客商,这次是要到咱们潮州府城去买潮绣的。” 狗二道:“他们要去府城?要是那样明天就会走,咱们最多赚他一顿饭夜宿的钱。” “你懂什么!”张婆道:“若他要买的是别的,那就算了,但要说潮绣,何必去府城?那天张琅在这里过夜曾对三丫露过口风,说石下仓就存着不少!” 狗二呀了一声道:“你要撮合这生意么?” “不然我这老半天是白忙活啊!”张婆道:“你现在赶紧到村里去,跟张琅说说。要是能撮合这笔生意,我们的中人费少不了。” 狗二犹豫了一下,说道:“乌石围那边,我们是不是别惹了?” 张婆问:“怎么了?” 狗二道:“前一段仓后村那个听说已经去做海贼的家伙回来,也是先和张琅在我们这里勾搭,后来就无缘无故不见了。前两天又有几个生面孔的人路过往乌石围去――我看仓前村最近一定有事,我们能不惹,还是别” 话没说完,早被张婆刮了一巴掌,冷笑着骂道:“怪不得人家说你狗二没卵蛋,果然是没卵蛋!一点胆量都没有!怕什么海盗?怕什么是非?也不想想我们开的是什么店!咱们开的就是是非店,是非越多越有赚头,有道是男盗女娼,我们是女娼,那些海盗白哨都是我们的亲戚!要是都做正经生意,你们老早就饿死了!” 狗二哪里还敢回嘴?赶紧跑到乌石围去,这时天色已晚,乌石围早关上了围门,狗二在外头数着屋数,找到张琅的屋子,拿了两块石头瞄准窗口丢,啪啪两声响后不久,便有个男人开了窗户,没好气道:“什么人!干什么!” 狗二依稀看出是他要找的张琅,便叫道:“我是狗二,琅大爷出来一下,有要紧事商量。” 张琅问:“什么事?” 狗二道:“我们店里那婆娘吩咐了,说这事不能张扬。” 张琅嘟哝了一声“装神弄鬼”,但仍拿了根长长的竹竿伸了下来,这竹竿的节目都打通了,张琅将耳朵靠在竹竿的一端听,狗二拿到了竹竿的另外一端后便凑过嘴去,将那伙过路客的事情说了。张琅听完,犹豫了一会道:“那真是大客商?可别是老千。” 狗二道:“他们原本是要到府城去的,是我们店里那婆娘觉得这生意可以揽过来,所以把他们留住。至于是不是老千,就要等琅大爷的法眼去相一相了。” 张琅又想了想,道:“今晚围门已经关了,我出去不方便。你让张婆不用留人了,明天给他们指明去府城的道路,就让他们走。” 狗二不禁有些失望:“琅大爷不想做这笔生意?” “不是不想,只是要防他一防!总之你照我的话做就是了!”张琅说着,又在竹竿里叮嘱了他明日记得给那帮客商带路:“至少要带到那颗大神树下的岔道。” 打发了狗二之后,张琅便关了窗户躺回床上,他老婆也早醒了,便问出了什么事情,张琅几句话将事情说了,他老婆一听急了,道:“你怎么不去看看啊!还让张婆把人打发走,真是要真是出得起钱的客商,可千万要留住!这半年来二叔管得紧,我们可有多久没钱进口袋了?这两年年成不好,要没个补贴,光靠地里的收成得饿死!” “你懂什么!”张琅道:“你也知道现在年景不好,那些过不下去的人,有胆子的不是下海做贼就是上山立寨,有点歪脑筋的就坑蒙拐骗偷!谁知道这帮人是真客商还是假客商?再说老二说的也没错,最近海上接二连三有人来,多半是要出事!这当口还是小心点好。” 他老婆道:“小心是要小心,可也不用就让张婆把人打发走吧?” “你放心!”张琅道:“我既然这么办,自然是有我的主意!” 他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让他老婆往杏花里去打探消息,吩咐他留神那些客商的神情,自己却拦在杏花里通往府城的岔路上,等到了中午时分,便见他老婆匆匆赶来对他说:“那群人吃了东西,问了道路就走,没半点磨蹭。”张琅听见,心道:“这就有三分真了。”不久便见一群人慢慢走来,为首带路的正是狗二。他老婆在他背后小声道:“就是那群人了,走在狗二后面的那年轻人,叫什么王公子,似乎是他们的头。”说着就躲了起来。 等这群人走进,张琅才道:“狗二,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几位面孔很生啊,是你亲戚?” 狗二见到他,装出一脸的惊讶,叫道:“琅大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又道:“我给我们店里的几位客官带路呢!他们要去府城。”又对那王公子道:“几位客官,这位是我们老板今天早上提起过的,乌石围的琅大爷,姓张。琅大爷在府城的人面很广,道路又熟,几位客官这次要去府城,道路也好,人也好,都可以和琅大爷打听打听。” 那王公子听了上前和张琅厮见了,自称姓王,行四,对张琅上下打量,似乎有些疑心,张琅一见心道:“他怀疑我呢!”便道:“王公子要到府城探亲么?我在府城有两房亲戚,说不定认识。” 人群里有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闻言脱口道:“不是,我表哥这次来潮州是想来买潮绣”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那王公子扯了一把,那小孩奇道:“表哥我说错了?”那王公子却只是笑了笑,不开口。 张琅看在眼里,笑了笑道:“潮绣?那何必舍近求远?饶平这里就有啊。” 那王公子看了那中年人一眼,那表情似乎在说“反正已经漏了嘴不如就直说吧”,口中便道:“我们是从饶平县城来的,那里的货不管成色c数量都太少。” 张琅一听微微吃了一惊道:“县城里货你们都看不上眼?那你们到底要什么成色?要多少?” 那王公子就要回答,他身边那中年人忙道:“公子,生意上的事,还是别在路上随便说的好。” 那王公子点头称是,便向张琅作揖要告辞,张琅眼珠一转,忽然笑了起来,又连连摇头,那王公子看得奇怪,便问他笑什么,张琅笑道:“出门在外,凡事留一分心是对的。不过你们这会就算去了府城,只怕也未必能买到货。” 那王公子奇道:“这是为什么?” 张琅笑道:“你这位伴当说的没错,在路上,还是别说生意上的事情。”让开了路,指着府城的方向道:“几位,请吧。” 这伙客商相互对视了一眼,那中年人才站出来道:“小可姓陈,刚才的话多有得罪,还请琅大爷别放在心上。此处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琅大爷肯否移一移金步,我们到杏花里喝口茶细谈,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入村之一 张琅和那伙客商又回到了杏花里,彼此坐定,那王公子便问张琅为什么说此刻去了潮州府府城也寻不到潮绣。这句话张琅本是要留住这伙人而信口开河,这时眼珠一转,叹道:“你不知道,前一段海上闹得紧,潮州府城的刺绣都被征去做军资了!” 那王公子啊了一声,道句“原来如此”!又连连摇头显得十分颓丧,张琅问:“客人看着面孔好生,以前没走过这条路吧?” “没走过。”那王公子道:“我们泉州那边买入潮绣本有海陆两路。陆路不太平,走的又慢,逢关遇卡的孝敬又多,所以是城南的人在做。我们城北的人,做的是海路――海路虽然也有海贼,但海贼比官府还好商量,信誉又比官府好,只要买了水道航标,船帆一扬就能到浯屿c泉州或者双屿了,只要不遇到大风大浪就不会出事。但今年不知道怎的,南方的船迟迟不到,我们泉州人也都是做中间商的,这潮绣除了专卖福建本地,还北转浙江c两京,东销日本,现在南边的船没来,我们的货路就断了,不得已,只好走陆路来看看怎么回事。” 张琅一听,心道:“他们海上的货路断了,那多半是被南澳的事情影响了!”整个心都痒痒起来了,他原本还以为这伙客商只是要替自家店铺进货,现在看来,竟像福建的整个潮绣销售链条断了货源,那这笔生意就可大可小了!忙问:“那王公子这次来,要贩多少货物?” 那王公子看了他一眼,问:“琅大爷有门路?” 张琅陪了一脸微笑道:“有点门路。” 那王公子想了想道:“若是成色好的货物,不拘多少。” 张琅问:“什么叫不拘多少?” 那王公子道:“就是有多少我们就进多少!” 张琅看了看他们的行囊,道:“公子带的钱银够么?” 那王公子笑道:“琅大爷刚才没听仔细!我这次来,不止是为我们自家拿货,后面还有一大帮同行等着呢,现在我们怕的是没货,银两的事情,不用担心。”更新,更快,尽在文学网,,手机访问:全文字让您一目了然,同时享受的乐趣! 张琅一听,心头就像有无数蚂蚁在爬,好不容易才压住没表露出来,又问:“有多少货是一回事,不过还要看王公子这边能出什么价钱。” 那王公子摸出一个手掌大的算盘来,打了一个数目,张琅见他这算盘竟是檀木做架金子做珠,心里已甚惊羡,再看到那个数目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心想:“他们一定是断货断疯了!以前潮绣的价格最高那会也不及这个价一半!”转念又想:“不对!他既一开始就这样开,一定还能再拔!”虽然对王公子开出的这个价格已是喜出望外,却还是摇头道:“这个价格,拿不到货。”便将那算珠又拨了拨,道:“成色肯定都是上品,但得是这个价格,我才能想到办法。”竟是将价格再翻了一倍! 那王公子见了皱了皱眉,道:“这不可能!就是到了日本,也去不到这个价格。”双方你来我往,砍了半天,终于在彼此开价的中间位置上凝住,那王公子道:“这个价格,我委实也有些为难,不过若是货够多,那还可以商量。琅大爷,你能拿到多少货给我?” 张琅便在算盘上拨了个数,那王公子皱眉道:“太少,若是才这点货,光是来回运送的孝敬钱我们就亏了,我给不了你这个价。”张琅一咬牙,又加了一倍,那王公子道:“不能再加了?”张琅道:“实在就这些了,若还要再多,就得等几个月。” 那王公子摇头道:“等不得!等几天还可以,几个月?说不定什么时候这边的船就开到双屿去了,那时候这价格就是砍掉一半我也未必要了。” 张琅忙道:“不用等那么久,不用等那么久。”又道:“不过我们得现银交易。” 那王公子微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见到了货,自然有银两。” 张琅再次看看他们的皮囊一样道:“你们” 那王公子知道他怀疑自己这些包裹里没那么多钱,便笑道:“现在道上不安静,我们做生意的,什么都买个保险。大笔的银两是不带在身边的。至于放在哪里,琅大爷也不用知道,总之我们到时候现银现货交易就是。” 张琅也知这是应有之义,若是他们几个人带着大批银两就这么到一个陌生地方盲冲乱闯,张琅反而会觉得奇怪。那王公子又问起运输的问题,问张琅是否承包,若是由张琅承包,则是见到货后先在饶平这里下定金,然后在福建那边交足数目。将货物跨越数百里山路运到泉州去,张琅哪里有这本事?赶紧道:“我们不包运货。” 那王公子道:“若是这样,那我们就得用自己的挑夫和护卫。其实这次我们已预了要自己运,所以挑夫护卫也带来了,只是不好成群结队c招摇过市,所以分成好几拨。”便问张琅有没有地方能让他的挑夫c护卫下脚。张琅问了人数和什么时候他们会到,那王公子道:“除了我们之外,共有五十八人。三十个挑夫,二十八个护卫。分成了七拨,都有兵器。要召他们来会,三天就能聚齐。” 张琅想了想,终究不敢让这么多人进乌石围,说道:“在我们乌石围外有一片老厝,虽然破旧了一点,不过打扫一下还可以凑合,如果王公子不嫌弃,就在那里落脚如何?” 那王公子手下那姓陈的便仔细打听那片老厝的环境,听完皱眉道:“那些挑夫可以住那里,护卫们也还可以凑合,但饭菜得管好。但要是让我们王公子,还有几位护卫头领也住那里,未免太没有待客之道了。” 张琅忙道:“王公子和几位头领自然是到我们围下脚,这没得说的。至于饭菜,自然是我们来张罗。” 那王公子这才答应了,张琅道:“几位且在这里住上一宿,我先回去打点打点,明日就来接几位进村。” 那王公子拦住道:“且慢,我们的挑夫c护卫正分头往潮州府城去,现在临时变卦,我们得派人去通知他们。不过还得请琅大爷着几个熟悉附近地面的后生跟去,一来是带路,二来是若有临近乡里的人问起,也好知道我们是乌石围请来的客人,不是歹人,免得引人生疑。” 张琅满口答应,那王公子还是不肯放他走,张琅问:“王公子还有什么担心的么?” 那王公子犹豫了好久,才道:“琅大爷,说实在的,出门在外,本是不该随便相信在路上遇到的人。这回我是见琅大爷是个实诚的人,所以才信你,你可不能诈我。”更新,更快,尽在文学网,,手机访问:,全文字让您一目了然,同时享受的乐趣! 张琅笑道:“放心,放心!我们乌石围张家在饶平是声名响亮的地方!你们随便去打听打听,都知道我们是大姓大寨!出来走江湖,怕的是遇到没根基的人,像我们这种有根基的你们怕什么?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大的乌石围放在那里呢,难道还能整个村子搬没了不成?” 那王公子又迟疑了一会,道:“我们在路上也听过仓前村乌石围的大名,倒也不担心琅大爷会跑,却担心琅大爷因为什么事情中途变卦,忽然抽脚,那我们这一帮人撂在这里,可就不上不下了。而且我们钱财人马一露,招了贼人的眼,以后就麻烦了。” 张琅这时已铁了心要赚他这笔钱,连连安慰,道:“放心,我张琅的信誉,满饶平都知道,话既出口,就绝不会反悔!” “既是这样”那王公子便让手下摸出二十两足色纹银来,道:“那我们先立个小订。这二十两银子,不算是买货物的钱,只算是琅大爷拿来招待我们这行人的开销。琅大爷也给我们立个字据,保证促成此事。” 若说张琅刚才见到算盘上的数字心里只是发痒,这会见到真银子,便是在冒火了!他抓了抓胸口,脑袋一热,便道:“好!” 那王公子当下立了个字据,双方都对这单生意做了保证,一式两份,一同画了押。 一切就绪后,张琅才告辞离去,临走前对张婆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招待好这几位大爷。 他走了之后,这伙客商中的小孩将门一带,自己在外头把风,那五个客商中有好几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姓陈的道:“这下好了!事情有望了!” 那王公子微微一笑道:“林伯伯说的没错,乌石围里果然有见钱眼开的人。不过这才第一关呢!” 这五个客商,正是从海上来的东门庆,以及他所点的四个手下陈百夫c沈伟c周大富和水鱼蔡,门外那个孩子,则是林国显的族孙林凤。 沈伟问东门庆道:“王公子,接下来怎么办?” 东门庆道:“等张琅的人来,你和大富就带着他们去把吴平他们接过来,七拨人分三天,第一天两拨,第二天两拨,第三天三拨,不要凑在一起,免得引人注目。至于我们到乌石围来干什么,这借口让张琅帮我们想去。我料他也不愿意张扬。吴平到了之后让他低调些,不要妄动。咱们先看看沈伟那边怎么样,要是他那边有把握,我们就不用出头,只在用得上的时候帮忙就好,若是沈伟那边失败了,我们再见机行事。” 不说这边东门庆的安排,却说那头张琅回到乌石围,将那二十两纹银拿给他老婆看,他老婆一看也红了眼睛,跳起来道:“原来只打算赚他几两银子花花,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大主顾!这回生意要是做成了,那可有几年好日子过了!我这就张罗人去洗老厝去!” 张琅道:“等等,这件生意太大,我们自个做不了主,得找二弟商量商量。”他老婆一听就皱眉了。 在乌石围真正有力量的是张琏,张琅虽然自己看得自己高,但实际上也是傍着他弟弟才有这威风。因他负责记石下仓的账,有机会接触仓中货物,平时他从石下仓中偷些东西出来,张琏也不好太过管他,只要不是偷得太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这次要做这么大的买卖,可绕不开这个弟弟了。刚才他见到了钱心里一热觉得没什么办不了的事情,这会想起要和他弟弟商量这等作奸犯科的事情,又不禁有些后悔,道:“这件事情现在想想只怕有些麻烦” 他老婆一听叫了起来,道:“你不会是想不做了吧?现在是亏了南澳那边出事,把海路堵了。要是等南澳那边的路通了,可就没这样的好事了!现在一大笔钱送上门来,难道我们还自己推出去不成?不如这样,你叫阿宝和厚明叔来商量一下。” 张琅一听也是,便去请了他的叔叔张厚明和他的堂弟张宝来,将门关上后,就摸出那二十两纹银来,张厚明和张宝一看都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张琅将事情始末说了,张宝有些担心,怕是老千,张厚明却是听了一半就心动了,道:“说好是现银交货,又是在我们的地头,他们能怎么千我们?这是我们的地头,只有他们怕我们,我们不怕他们!” 张宝一听也觉得是,却又道:“但这么大的数目那不是要把仓里的东西给搬空了?” 张琅也觉得这一点难办,偷食一点还可以,要是偷得这么大可掩盖不了,张厚明却道:“有什么难办!我们这次也不是偷,是借!” 张宝奇道:“借?” “是啊!”张琅道:“我们这次是借,把库里这批潮绣借几个月来,回头生意成了,我们再从十里八乡订制,几个月功夫把绣收上来补这空额,一来一回,我们从中至少能赚八成!” 张琅一听连拍大腿,叫道:“还是厚明叔有心事!这也想得到!”又道:“只是怕我弟弟不答应。” “不怕!”张厚明道:“早上他出去了,这事我们先做,等他回来,我来和他说!” 当下分派任务,张琅找人去给那王公子的护卫c挑夫带路,对外只说是乌石围要修葺旧屋请来的匠人,张宝带人去打扫乌石围外的那片老厝。约傍晚时分,人报琏攒典回来了,张琅就让他儿子去请二叔过来说话,不久便听脚步声响,他儿子蹦跳着进来道:“二叔来了。” 帘子一掀,一条颧骨高耸的汉子走了进来,正是石下仓的攒典张琏,张厚明是他叔叔,张琏是他哥,见到他后却都和张宝一起站起来,叫着他坐,张琏见张琅把儿子先打发出去,嫂子也不在旁边,就知道有事,却不坐,开口就问:“你们是不是又闯祸事了?” 三个男人对望一眼,都有些尴尬,张厚明忙笑道:“阿琏,看你的说的,这次是有桩好事上门了!你知道了也得高兴。来,坐,坐!” 张琏却还是不坐,道:“到底什么事,你们先说!” 张厚明等无法,只好站着把事情说了,才说到一般张琏就连连冷笑,但他也不打断,知道张厚明和张琅轮流开口把整件事情以及他们的计划说完,才冷笑道:“这件事情不用谈,你们这就去推了。还有,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小心些!” 张琅没想到弟弟会推得这么决绝,急得叫道:“老二,你可想清楚些啊!这笔钱扣掉给父老弟兄们的分成,也够我们兄弟俩享用几年了!而且这次我们不是偷,只是借!只要掩饰得好,不会出事的!” 张琏冷笑道:“不会有事?这么一大帮人来,你告诉不告诉族长?要是告诉,你打算和他怎么分?要是不告诉他,你认为瞒得过他?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林福山的事情你们就忘了?那事我们虽做得绝密,但小尾老是什么样的人?我当时就料定他必然会有后着!果不其然,这次他竟派了一员大将来!” 张琅等一听都跳了起来,叫道:“那帮海贼又派人来?他们还不死心?” 张琏哼了一声,道:“他们既盯上了我们,哪有这么容易罢手的?” 张厚明叫道:“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就像上次对付林福山那样,把他给”做了个斩的手势。 “不行!”张琏道:“他这次派来和我接头的人叫沈门,这家伙可不比林福山!林福山不见了,小尾老还可以假装不知情,要是沈门被我们做了,那我们和南澳的仇就结定了!现在这世道,我们也保不定什么时候得求他们,何况他们两次派人来都是好声好气地来邀我。没必要的话事情还是不要做得太绝!”瞪了张宝一眼道:“不过你也别老来给我添麻烦!这节骨眼上,麻烦已经够多了!” 这件事情是张琅兜来的,刚才开口的主要又是张厚明,但这两人一个是他哥哥,一个是他叔叔,所以他也不好骂他们,表面上气往堂弟身上发,实际上还是冲着张琅张厚明去。 二张在张琏进门前说得头头是道,但真见到了张琏却唯唯诺诺,不敢太拂他的意了,张琏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一脚已踏出门外,忽然回头对张宝道:“明天跟我去下罗村走一趟,接你嫂子。” 张宝奇道:“嫂子还没回来啊?” “是啊,本来应该今天就回来了。”张琏道:“大概是她娘家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说着就走了。 张琅对他弟妹的事倒不放在心上,只是看着那二十两纹银烦恼。 张厚明道:“怎么办?真推了?” “老二把话都说得这么绝了,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张琅道:“也只好推了。”说到这个“推”字便如心头被剜下一块肉来,张厚明也忍不住长吁短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入村之二 张琅虽然极不情愿,但张琏说的决绝他也无法,拖了一夜,第二天清早便来寻那王公子,只是昨日把话说得太满,还拿了对方的钱,这会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东门庆辨颜察色,便知事情有了阻滞,眼见张琅手伸在袋子里要将那二十两银子摸出来,只是不知是不舍得还是怎么的手在那里一伸一缩犹豫着,东门庆不等他开口,让陈百夫拿了一个小包裹过来,往张琅面前一放,张琅问:“是什么东西?”东门庆淡淡道:“耳朵。” “耳朵?”张琅有些奇怪,打开一看,忍不住怪叫一声,原来那包裹里竟是十只鲜血淋漓的人耳!“这这”张琅骇然道:“王公子你这是” “这是昨晚来打我们主意的人。”东门庆道:“一共来了两拨,六个人,跑了一个。唉,我们这趟出门本来都十分小心,没想到竟在这里露了财。琅大爷,你现在就是让我去潮府我也不敢去了,能否买到货,就全指望琅大爷你了。” 张琅看看血包裹里的十只耳朵,那二十两银子哪里还摸得出来?心里不禁有些后悔,想道:“原本看他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做事这样狠辣!简直比强盗还狠!”但想想在这个年头,又哪里有老实人做得成大生意的?摸了摸耳朵,心里怕了起来:“我这会要是说事情办不成,他们不知会不会疑我”迟疑好久,终于嗫嚅着道:“王公子,事情只怕有些阻滞” 东门庆脸上显出些许讶异来道:“阻滞?琅大爷,昨日我已经将底细都和琅大爷说了,连我们的挑夫c护卫有多少人在哪里琅大爷也都知道了。你可别说你昨天说的话全部都是在诓我!”他说到这里,水蛇蔡等便都明显地紧张起来蓄势待动。 张琅忙道:“不会,不会!” “不会就好。”东门庆道:“这杏花里不是能久住的地方,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琅大爷能早点给我们安排个妥当的地方住。免得我们提心吊胆,连觉也睡不好。” 张琅被逼不过,只好道:“本来我已经在围里给王公子你安排好了住宿,可是这件事情我弟弟不太同意。” 东门庆奇道:“令弟不听你的话么?” 张琅有些尴尬,道:“是不太听话。” “那就该管教啊!”东门庆道:“琅大爷,这事对我们来说是两利的大好事,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对我们来说更是势在必行!我们做生意的人,讲究的是信誉,是口齿!昨天已说的好好的,岂能因令弟不太同意就半途而废?” 周大富在旁边也凑嘴道:“就是!长兄如父,哥哥决定了的事情,几时轮到弟弟反对?” 陈百夫道:“不过琅大爷,你们家该不会是弟弟做哥哥的主吧?” 张琅一听怒道:“什么弟弟做哥哥的主!我弟弟虽然是攒典,但在家里做主的自然是我!”胸口一拍,道:“走!咱们这就进乌石围去!” 陈百夫讶异道:“现在?” “对!收拾收拾,这就跟我去!” 东门庆他们又有什么好收拾的?几个包袱提起了就走,没多时到了村口,有父老望见的,张琅便说是朋友,将东门庆安置在张厚明家,张厚明见他竟然不顾张琏的禁止将人带了回来,忙将他拉到一边商量,道:“你这会先斩后奏,把人带了进来,待会你家老二回来了怎么跟他说?” 张琅冷笑道:“我做哥哥的,招待几个朋友住几天,也要他同意不成?” 张厚明也惦记着那笔大买卖,心想你既肯在前面冲,我乐得在后面看热闹捡便宜,便问:“那生意还做不做?” “做!”张琅道:“就按我们原先商量的做!老二那边我去说!我倒要看看他还认不认我是他哥!” 东门庆在里面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见他们进进出出的脸色便料到了几分,他也不理会,周大富找了个空隙低声说:“看他们的神情,只怕内部有些矛盾。到现在张琏都还没出来,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 “不怕。”东门庆笑道:“我们若一直在外边就算了,既然我们进来了,他们还好意思就赶我们走?” 周大富道:“那我们” 东门庆道:“什么都不用做。急什么!”便与张厚明的老婆孩子扯些家常,到饭点了便跟着吃饭,吃完了饭便找了张藤椅睡午觉,真像到了朋友家一般。 过了下午,张琏带着张宝从外头回来,他回村时心情本来就不好,再听说他哥哥带了人进村,心头火起,当面指着张琅叫道:“最近不顺心的事一件接一件来,海上的事情就不说了,你弟妹去一趟娘家,到现在都还找不到人!你不帮我分担分担,反而去招惹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来!我昨天跟你说什么来着?你都当耳边风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张厚明和张宝都在旁边,张琅脸皮挂不住,也跳起来叫道:“是是是!我不该把你的话当耳边风,我该把你的话当圣旨!我知道你从来看不起我!可我怎么说也是张家三房的长子嫡孙!虽然我没你出息,做不了攒典,可我请几个朋友到家里住几天,总可以吧!” 张琏听了这话气得够呛,他心里几件事情同时胶结着,件件都解决不了,被他哥一顶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出不来,抄了根棍子就往张厚明家走! 张琅见他抄家伙反而有些怕了,叫道:“你做什么?” 张琏怒道:“我去赶人!” 张琅大怒道:“你赶!你赶!你要是赶了,就是不认我这个哥哥!” 张琏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要我把你也赶出去?”一句话把张琅说得心里发毛,张琏不再理他,提了那根棍子就来找那伙客商,到了张厚明家里,张厚明的儿子说那客人借了张藤椅在花场午睡去了。张琏没料到那客商竟然不在,气已泄了两分。 乌石围是典型的潮系土楼结构,土楼的中心有一片好大的花场(即广场),又有西北c西南两口井,东北c东南两堵照壁将广场隔成几部分,使花场虽大而不单调,张琏找到了花场一问,几个老婆婆异口同声指着东南照壁道:“那个王公子啊,他在那边睡觉呢!”原来东门庆嘴甜,但凡走路遇见的村民都打招呼,好几个农妇得了这个公子哥儿的称赞后乐得心里开花,都把他当佳客了。 烈日过午西斜,东南照壁下在午后便形成一片阴影,地方又通风,又有一个花棚,是整个乌石围午后最阴凉的地方,张琏跑到这里,果见花棚下摆着一张藤椅,藤椅上睡着一个人,心里不禁又好气又无奈:“这个家伙,好会找地方!”冲到花棚边上,却见东门庆横躺在藤椅上,垂眉敛目,睡得正香。张琏见他如此,心道:“看来倒像个斯文人,不市侩。只是到了人家围里不到半天,亏他睡得着!”拿棍子敲了敲他的藤椅道:“这位客人,请起来说话!”语气已控制得相当平静。 东门庆翻了个身,手挥了挥,半睡半醒中道:“有什么事先放着,我晚上再处理。” 张琏听得一怔,要推醒他,却觉得太过无礼,心道:“这人风范不俗,和我先前所料完全不同,看来是个儒商,而且心胸坦荡,否则如何能睡得这般稳?老大居然能遇到这样人。”便转头回去了。 才从花棚里走出来,便见张琅匆匆赶来,连连道:“老二,刚才算我说错话,你” 他还没说完,张琏已经打断他道:“花棚里睡着的,就是那位王公子?”张琅张望了一眼,应道:“是。”张琏道:“这个人的话,就留他一宿吧,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张琅大喜,走近两步低声道:“那生意的事” 张琏哼道:“不行!” 张琏由惊喜堕为失望,正要再劝,却听张宝道:“族长来了!”便望见一个大腹便便的老者走近,正是仓前村的族长张厚德,他和张琏兄弟打了个招呼,道:“听说围里来了一伙陌生人?” 张琏看了他哥一眼,道:“不错!是我请的客人。” 张厚德又道:“最近盗贼闹得凶,海上有小尾老许栋,山里是郑八萧晚,听说最近都蠢蠢欲动呢!咱们村不比其它村,担负着石下仓大半的干系,你又是攒典,不能出半点差错的。所以要是没什么事情,不要往村里乱带人。” 张琏没好气地道:“族长把自己的儿子管好就是了,别整天跑县城给人捧臭脚!至于乌石围的门户,有我看着,外贼进不来!” 张厚德眼睛一瞪,眼眶的肥肉颤了颤,终于没说什么,冷笑几声拂袖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父仇 东门庆一觉醒来,日已西斜,昏黄中周大富兴冲冲跑来道:“事情有转机了!”东门庆哦了一声问:“怎么?” 周大富道:“张琏请我们吃饭,我刚才见他让他嫂子杀鸡呢。” 东门庆却道:“别高兴得太早,也许人家是煮了鸡汤送客呢!” 晚饭时分,张琏果然在他哥哥张琅家里设宴,主人一方是他和张琅c张厚明c张宝,客人这边东门庆只带了沈伟周大富以及林凤,陈百夫水蛇蔡推说不舒服没来。 八人坐定,东门庆看了张琏一眼,从他眼神表情中半点看不出对方的想法来,心道:“这人不像他哥哥,不好糊弄。这番沈门若激他不得,多半得用强了。” 果然张琏敬了两巡酒,寒暄已毕,忽道:“听说王公子要去潮州府城,我有一封书信,不知能否托王公子捎带过去?” 他这话一出口,张琅的脸色便难看了两分,知道他弟弟始终是不肯答应这事!张琅都听出来了,东门庆如何不知,笑了笑道:“最近道路不平静,我虽然想去,但不知去不去得成呢!” “不要紧的。”张琏道:“我弟弟张珀去过潮州府,他今晚就回来,我让他给王公子带路。这条路我们走得熟了,沿途村落市镇都有相识,不会出事。若王公子肯帮在下捎一封信,收我书信的那位朋友在潮州府城也有几间房屋,王公子到了潮州府城若不嫌弃大可住在他那里,我那朋友在府城人脉不错,各路行情都熟,生意上的事情王公子可以问问他,或者会有帮助。” 这几句话乍听只是轻描淡写,实际上是在婉拒张琅所答应的生意之余,又帮东门庆做了去潮州府城的安排,就是生意上的事情也有了交代,至于所谓请东门庆捎带一封书信云云则全是托词――他既让弟弟张珀带路一起去潮州府又何必再将信转托他人之手?当然,东门庆也不会蠢到当场揭穿这托词。张琏下午没当场将东门庆赶出去,这会又这般说话,那便是希望双方都好下台,愿意交个朋友了。 若东门庆一伙真是识好歹的生意人,这时多半也没话说,甚至会感到乐意,但沈伟等深知此次来的目的,所谓贩卖潮绣云云其实只是个幌子,哪里希望这样?东门庆却笑了笑道:“若是这样,那可就多谢了。” 张琏见他识相,心里又多了两分好感。张琅c沈伟等一听却都有些急了,张琅心想难道一桩好好的生意就这样泡汤了?若早知道弟弟会把到手的大生意往门外推自己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不但花了工钱请人打扫了那片老厝,今晚还赔了一顿大鱼大肉!心道:“早知道这顿饭就不该和老二抢着做东!唉,可惜了我那只老母鸡!”沈伟等则觉得东门庆松口得太容易,他们认为这时该死缠烂打,最好从张琅身上下功夫让他去说服他弟弟才是! 但东门庆道了那句谢谢之后却绝口不提此事,且吃饭且喝酒,一边和张琏闲聊,说些福建的见闻c人才c事迹,又从福建说到双屿,说到京城,说到日本,甚至说到海外的佛郎机,一顿饭下来听得林凤兴高采烈,张琅眉头暗皱,沈伟心中不解,张琏却想:“这王四果然是大地方来的人,谈吐见识都大为不凡。难得的是还有几分书卷气!”潮汕闽南在文化上本属一系,就是走卒贩夫乃至盗贼娼妓也知道敬重读书人,东门庆虽然没故意亮出自己的曾中秀才的光耀事,但谈吐之间流露些斯文在所难免。 饭已吃完,两人却谈得正投机,张琏又邀他到自己家里喝茶,他亲自把盏推杯,东门庆喝了两巡,心想:“他泡茶的手法有些生疏,不过这茶叶倒也讲究,看来是个喜欢茶的人。”便说道:“这两日多多打扰,无以为报,我有二两好茶带在身边,便拿出来请张兄品茗品茗。”不等张琏回答,便对林凤道:“去把我包袱里那个用青色缎子包着的小瓷壶拿来。”林凤依言去拿了来,东门庆接过,笑道:“难得和张兄投缘,咱们便不论主客,我来泡这一泡吧。”便把茶具挪了挪,煽炉洗杯,下茶刮沫,关公巡城,韩信点兵,一股茶香飘将出来,喜得张琏叫道:“好茶!好茶!”又叹道:“可惜,可惜。” 东门庆有些讶异道:“小弟哪里做错了么?还是这闽侯柏岩长兄看不上眼?” 张琏忙道:“不是,这茶好,王公子泡得也好!我只是可惜拙荆看不见闻不到,回头她知道自己错过了这等好茶叶c好茶艺,非后悔得三天三夜睡不着不可。” 东门庆心道:“原来喜欢茶的是他老婆。”笑道:“原来如此。咱们又不是士家大族,也不用太讲究,如果张兄不计较,便请嫂夫人出来一起品茗如何?” 张琏道:“我们乡下地方,也不那么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不过拙荆到娘家去了,眼下不在家。” 东门庆哦了一声,道:“那就可惜了。” 林凤在旁边,忽道:“表哥,那我们就在这里多住两天吧,等张婶婶来见过了再走。” 沈伟在旁边听了心里不禁喝彩,他们这伙人只要在这乌石围多留一天,便能多一分希望和转机,最怕的就是张琏逐客,所以暗中连赞林凤机灵。 谁知道东门庆却道:“不行!公事要紧!我们这次出门,背后干系着几十户人家的饭碗呢!张兄弟已经帮我们安排去潮州府的事情,咱们还是早去早回的好。反正我们已经和张兄弟交了朋友,这茶什么时候都可以喝,但贩潮绣的事情要是搞砸了,回到泉州得有一路人哭!” 东门庆要是打蛇随棍上,张琏也未必会答应,但听他这样说张琏又不免有些许失望。那边沈伟听了更是奇怪,心道:“吃饭的时候他那样说,现在又这样说,难道王公子觉得事情无望,打了退堂鼓,想早些走了?” 又喝了一巡,外边忽闯进一个和东门庆差不多大的后生来,张琏便给两人介绍,说那后生是他的胞弟张珀,又对张珀道:“你有口福了!才回来便撞上王公子的好茶!来,吃一杯试试。” 张珀一脸有急事的样子,但还是接过茶杯就往嘴里倒,张琏笑道:“你这是牛喝水!”张珀勉强笑了笑道:“我赶了半日的路,口渴。”又暗中扯了一下张琏的衣角,小声道:“他一定要见你。” 张琏稍稍沉吟了一下,对东门庆道:“我有点私事,得去处理一下。” 东门庆便即起身道:“那我先告辞了!” 张琏拦住道:“不用不用,王公子你且坐,我去去就来。” 东门庆却摇头道:“刚才茶也喝了不少了,再喝下去,我怕会醉了。” 张琏再三挽留,东门庆道:“张兄弟,若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弄这客套了。”张琏这才放了他走,让张宝送他们回去,回到张厚明那边,张厚明见张琏不答应接这笔买卖,又听说东门庆急着要走,知道这煮熟的鸭子要飞了不免大感心痛,面对东门庆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张宝走后他也回房去了,东门庆使了个眼色,林凤便说要撒尿跑了。 关上门后,陈百夫水鱼蔡等问事情怎么样了,沈伟一一说了,陈百夫连声道可惜,又问东门庆为何那么轻易就答应要走,是否已经准备放弃云云。东门庆且不回答,却问:“沈门那边有什么消息没?” 陈百夫道:“刚刚我们从后窗和他安插的人竹筒传声,得知沈总管今晚会来找张琏。” 沈伟哦了一声,道:“沈总管跟我们说,张琏那边一直是派他弟弟张珀跟他接头,这么看,刚才张琏说的‘私事’多半就是沈总管来了。” 东门庆点了点头,道:“那咱们就等等吧,希望沈门能成,那我们就不用操心了。” 诸人便静等起来,乌石围的夜里静悄悄的,静得让人难以忍耐――尤其是那些心里有图谋正在等结果的人!水蛇蔡烦躁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周大富老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沈伟陈百夫都还坐得住,东门庆则躺在那张借来的藤椅上,手里赶着蚊子。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张厚明的这进屋子和张琏那进隔了四个门户,听起来那怒吼正是从张琏那进房子里发出的。水鱼蔡喜道:“有状况!”要推门出去,却被沈伟陈百夫按住了,周大富问东门庆:“怎么办?” 东门庆道:“再等等。” 又过了一会,门板轻轻响了两响,周大富将门开了一条缝,林凤钻了进来,陈百夫沈伟便问:“刚才出什么事情了?” 林凤道:“叔叔你们走后,那张琏就到围口去借了两个人进来,跟着又进了屋,我躲在暗处,看出其中一个人身形很像沈舅舅。” 东门庆点头道:“那多半是沈门没错。后来呢?” 林凤道:“他们进去后就没什么声息了。直到刚才那个张珀才大吼着冲了出来,好像在叫什么:‘我这就去宰了他!我这就去宰了他!’但嚷了没两句,就让张琏捂住了嘴巴扯回去了。” 陈百夫沈伟等对望一眼,东门庆笑道:“沈门做得好!看来张琏他们已经信了。”对周大富道:“你大大方方开门出去看看,若门外有些三姑六婆在打听刚才出了什么事情,你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去打听打听。” 周大富道:“知道!”便出去了,过了一会回来道:“张琏说刚才张珀喝高了发酒疯,不停跟左邻右里道歉,现在大家都已经回屋了。” 东门庆赞道:“好!听说了杀父之仇居然也这么忍得,这人不简单!” 周大富道:“王公子,你看他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东门庆道:“现在看来,他已经信了沈门的话,不过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我也说不准。” 沈伟道:“最好他要借我们的力去杀了那族长,那我们就可以借这件事情拖他下水了!” 东门庆想了一下道:“他在附近十乡八里的年轻人中声望甚高,听林叔叔说他手段也很了得,真要报仇时未必需要借我们的手。不过手刃仇人之后他总得要寻一条退路,沈门只能从这一点上打动他。再等等吧,天亮之前,应该就会有分晓了。先睡吧,别等明天都变成了黑眼圈,让人看出了破绽。” 话是这么说,但水蛇蔡等哪里睡得着?好容易挨到天色将白,后窗忽然嘎的一声,陈百夫等知道是暗号,赶紧将竹筒伸了下去,小声地和外头的人对了一会话,跳了下来,语气间全是掩抑不了的失望:“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这张琏号称饶平的豪杰,没想到这么没种!” 周大富等忙问怎么了?陈百夫道:“你知他怎么答复沈总管的?他竟然说这事隔得太久了,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但谢谢沈总管告诉他真相!” 沈伟水鱼蔡一听都骂道:“没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要是不相信也就算了,但相信了居然不报仇!这家伙还是不是男人!” “我看没那么简单!不过他既这么说,那沈总管那边就算失败了!”周大富道:“王公子,这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为免引人注目,屋里并未点灯,天色虽然发白,但门窗未开,那一点日才出的光亮也照不进来,所以他们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小声对答,彼此看不见对方。周大富问了一声之后,没听见东门庆的回答又问了一句:“王公子?” 这才听见东门庆道:“不知道。先睡觉吧。” “睡觉?” “嗯。”东门庆道:“真要不行时,就只能来硬的了。现在还没走到那一步,但究竟该怎么办先睡觉吧,等睡醒了,或许就会有办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妻恨之一 当晚沈门出示了证据,张琏兄弟一见不禁怒发冲冠,张珀当下便提刀冲了出去,大叫着:“我这就去宰了他!我这就去宰了他!”他口中的他自然是他们的杀父仇人c本村的族长张厚德!张琏也是仇恨满腔,但见他弟弟提刀忙赶了出来,一手夺了他的刀,一手捂了他的嘴,将他拖回房来。张珀犹在叫道:“哥你干嘛!你干嘛!”张琏扬起了手,狠狠甩了他两个耳光,喝道:“你给我闭嘴!”张珀才在疼痛中冷静了下来。 张琏又出门去,对来问讯的左邻右里说张珀喝醉了,打发了众人后才回来,这时张珀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问张琏该怎么办,张琏看了沈门一眼,道:“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再追究又有什么意义?” 沈门和张珀一听都不免吃惊,沈门还没开口,张珀已经叫道:“哥!那可是杀父之仇!要不是张厚德那个老匹夫,我们会成为孤儿?这些年他处处和我们过不去,原来是为了这个!幸亏我们命硬,没被他整死!以前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 他还没说完,张琏已经沉着脸喝道:“我刚刚让你闭嘴,你听见没有!” 张珀被他一喝一时窒住,说不出话来,张琏又对沈门道:“沈总管,谢谢你冒险来告诉我们这件事情,我们才没被这个老贼瞒在鼓里。”不让沈门有说话的机会便道:“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我们已过惯了太平日子,不想多生事端。这件家事我自己会解决,沈总管来告知我们这件事的恩情我迟早也会还,但海上的事情,毕竟不是我们兄弟插得下手的。这一次,让沈总管白跑一趟了!” 沈门万料不到张琏在乍闻杀父之仇下还能如此冷静,又将话说得这样绝,竟不知再如何劝,而张琏说完了这几句话后便请他到隔壁休息,到了四更时分又将他们连夜送走,回来之后张珀问:“哥!这个仇你真不打算报了?” “当然要报!”张琏咬牙切齿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要是这仇都还不报,我们还算男人么!我们小时候碰见过多少次危险,现在想想只怕都和张厚德这家伙有关!可见他心里也把我们当刺了!所以这老匹夫我们迟早要对付!不但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自保!” “那你为什么把沈门赶走?”张珀道:“刚才我太冲动,闯出去大呼小叫是我不对,但你也不用赶走沈门啊!我们大可借用他们的力量来对付那老匹夫!” “你懂什么!”张琏道:“你有没有想过小尾老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卖给我们!张厚德当年害死咱们爹爹用的是阴着,知道的没几个!小尾老虽是碰巧知道,但我们非亲非故,他和张厚德又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要来揭他的阴私卖我们的好?” 张珀道:“你是说他不怀好意?” “当然不怀好意!”张琏道:“他是想拖我们下水!” 张珀道:“下水就下水吧。反正现在正当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要是落了草,说不定还多几分爽快!” “胡闹!”张琏道:“邪道易行,正道难走。我们不是单丁汉,背后牵扯着多少人!一落了草,厚明叔他们,琅哥他们,还有你嫂子一家,亲朋友好的至少得有几十户人得受牵连。咱们现在正路子还走得下去,为什么要落草?我忍了多少委屈,才有了这点根基,凭什么白白落草?哼!我要真想落草时,要报仇又何必去借助小尾老他们的力量?咱们这就提了刀去把张厚德的脑袋割了,乌石围里,谁又会拦我们?谁又拦得住我们?不过咱们也犯不上这么做!我大明朝廷是有王法的地方,只要咱们把证据搜齐了,到时候一纸状书告上去,管叫张厚德伏法!” 张珀对他的兄长素来钦服,便道:“好,就按哥哥说的做!” 张琏道:“从今往后我们依旧过日子,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暗中慢慢调查,将证据弄齐了再去告那老匹夫!不过我虽是个不入流的攒典,但从小呆在乡下,县衙里的事情也还不太清楚。以后要多往县城走走,看看能否结交一些县衙六房的朋友。”看看天色将白,又道:“这觉也不用睡了,天亮以后我到各条道路上走走,以防小尾老用计不成来硬的。你留在村里,好生看着那个王四。” 张珀奇道:“王四?他也有嫌疑?” “暂时还看不出来。”张琏道:“这人见识广,谈吐又不俗,可惜他这次来的时机太不凑巧,正赶上多事之秋,我不敢太信他,要不真该敞开心胸和他做朋友。我会让琅哥去说逐客的话,你亲自送他到潮州府去。” 兄弟俩忙了半夜,都有些饿了,胡乱弄点稀饭吃了,却都惦记着杀父之仇,竟是食而不知其味。吃过了稀饭后张珀便去请了张琅来,由张琏将“送王四”的意思说了,张琅有些不乐意,却也不好说什么,回到家中闷闷不乐,他老婆问他什么事情,张琅告诉他老婆后,摸着那二十两还没破开的纹银叹道:“咱们前前后后花的钱也不少了。现在事情办不成,我们也不好要人家的银两,没想到连这二十两纹银都赚不到!还白赔了不知多少!” 他老婆一听,忍不住也将张琏兄弟埋怨了几句,忽又道:“要不,我们瞒着他们,偷偷干!” 张琅道:“那怎么可能!” 他老婆又道:“没他们同意,我们给不了那么大的数,但偷一点卖给那王公子,总还可以的。” 张琅道:“货少了,只怕人家看不上,而且人家今天也要走了,这会子要去偷出来给他看货c交易,也来不及了。” 他老婆嗤的一声冷笑,道:“你没脑子啊!我看那王公子其实并不是很急着走,还不都是你那兄弟满脸写着‘送客’两个大字,人家才不好意思说要留下。但你要是居中说几句话,这边瞒一句坏话,那边陪一个笑脸,多留人家几天又是什么难事?” 张琅一听喜道:“没错,没错!”就要过张厚明这边来寻东门庆,才出门口便见张琏兄弟匆匆跟着两个差役走了,吓得张琅忙找人问怎么了。 “放心,不是他们兄弟办差了事。”张厚明走近前道:“好像是两天前桥头墟那里捞到一具女尸,刑房的差役来附近乡里问有没有失踪妇女,问到咱们这里来了。阿琏一听急了,赶紧跟了去看。” “女尸!”张琅惊道:“该不会是弟妹吧?” 张厚明赶紧在他的嘴前扇了两扇,念咒般道:“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这才说:“别胡说八道了,不一定是的。如今世道乱,今年收成又不好,没饭吃的人处处都有,人命贱,偶尔栽倒一两个下河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月在河里捞到女尸也不是第一次了。咱们围运道好,不会有事的。” 张琅道:“那也是。”聊了一会,忽想:“阿珀也去了,那不是没人送王四他们去府城了么?”心里高兴,便到东门庆住的屋里来,见他们正在打包裹,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二十两银子,上前道:“王公子,走得这么急啊。” 东门庆抬头望见他,道:“此处又没丝绸买卖,我们留着也没意思,还是赶着去府城看看。” 张琅道:“可是阿珀刚好去县城了,要不王公子再等一天?” 东门庆一听,便知他有留客之意,看看屋里没其他人,便摇头道:“对你我才说,张攒典似乎不想我多住呢!” “怎么会!”张琅道:“他其实还是很敬佩王公子的。而且就算他不识礼数,也还有我呢!” 东门庆道:“但这里又没有潮绣。” 张琅走到他身边,悄悄道:“王公子,潮绣还是有的,不过,不能急。” 东门庆哦了一声,脸露喜色道:“琅大哥有办法?”他在这里混了两日,琅大爷也改成琅大哥了。 张琅道:“我们慢慢商量,总有的。” 东门庆装作犹豫了一会,才道:“那好,我再信琅大哥一次。不过令弟那边” 张琅道:“我来想办法。” 东门庆又道:“如果那样,挑夫和护卫的安置也要继续。” 张琅道:“这件事情自然也由我来安排。” 东门庆大喜道:“那可多亏了琅大哥了!这单生意若成,事后除了说定的买卖钱银以外,王四另有酬金相赠!” 张琅听得心花怒放,又安抚了东门庆几句,看他们已不收拾行礼了这才出去找张厚明他们商量。东门庆所说的“护卫和脚夫”这时也已到了三四拨人,都由张厚明安排,暂时住进了乌石围外那片老厝,对外就推说是雇来装修祠堂的工匠。下午吴平也到了,他的身份是护卫头领,按照原先的约定不住老厝,却由张厚明带着进围来和东门庆会合,见面后吴平问东门庆事情进展如何,东门庆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现在还说不清楚,再看看。” 张琅张厚明的作为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族长,他下午得到消息后便赶来找他二人道:“你们弄这么多人来干什么?装修祠堂?这件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张琅和张厚明面面相觑,这一天里他们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应付张琏,却把张厚德给忘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张琅以前被张厚德逼得急了总会说:“是阿琏这么说的,你问他去!”这会子一急也就习惯性地道:“等阿琏回来,你问他!” 不想围口就有人叫道:“张攒典回来了!” 张琅张厚明暗叫一声糟糕,张厚德叫道:“好!我这就去问他!”还没赶到围口,便听那边嗡嗡嗡震了起来,众人急忙走近,却见张琏两手抱着一张草席,草席不知卷了什么东西,一步三跌的在那里哭着,张珀在旁一边扶着那草席一边扶着他哥,忽然草席一歪,掉出一只人手来,吓得几个本围的年轻姑娘大叫。几个知道早上差役来过c知道认尸事件的老人醒悟过来,一起赶着人叫道:“看什么!都回去!” 张厚德本来要责问张琏,但遇到这情形,哪里还好问? 便有几个有年岁的族人上前帮忙抬,妇女们在人堆里议论纷纷,都道:“看来多半是琏嫂子了,没想到这样命薄。” 族中长者将张琏兄弟连同草席里的尸身接入一间旧屋后,便有几个年长的妇女拿了扫把来,将刚才张家兄弟走过的道路扫了一边,又有妇女捧了仙草水沿途扬洒。 林凤躲在人群里,张大了耳朵听着,等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才回屋,对东门庆等道:“张琏他们回来了,不过是带着一个死人回来的。” 陈百夫便问:“谁死了?” 林凤道:“张琏他老婆。” 陈百夫又问:“怎么死的?” 林凤道:“听说是前两天从桥头墟附近的河里,由几个过路人捞上来的。县里的仵作说了,是失足落水淹死的。” “桥头墟?前两天?”周大富奇道:“那岂不是我们那天捞上来的那女尸?” 陈百夫嘿了一声道:“真没想到,我们和他们张家这么有缘!” 东门庆却道:“不止有缘。” 陈百夫问:“不止有缘?” “嗯。”东门庆道:“还有孽呢!” 众人不解,东门庆问林凤:“刚才你说,县里的仵作道这女人是失足落水淹死的?” 林凤道:“嗯,我听说是这样。叔叔,怎么了?” “如果我们那天从水里捞起来的女尸真的是张琏的嫂夫人,那这件事便大有蹊跷!”东门庆道:“我以前在刑房里呆过一段日子,懂得一点仵作的门道。我们捞起来的那女尸绝不是失足落水,那女人在落水之前就已经死了!” 众人惊道:“那么那仵作” “那仵作在说假话!可仵作为什么要说假话呢?”东门庆嘿了一声,对吴平道:“派人告诉林叔叔,让他多等两天,事情还有转机,或许不用硬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妻恨之二 白烛,薄棺。 东门庆带着林凤走进来的时候,尸体还没入殓,昏暗的小屋内只有守灵的张琏和他弟弟张珀。只一日功夫不见,这个豪迈的年轻人已变得如斯憔悴,东门庆心道:“他们夫妻间的感情看来不浅。”轻轻叹了一口气,上了香,到张琏面前说了声节哀,张珀代兄长应了一声,林凤一不小心,蹭到了盖在尸身的白布,蹭落了一角,露出了死者的头,张珀眉现不悦,正要将盖尸布拉好,林凤忽然啊了一声,指着逝者道:“表哥,那不是我们那天捞上来的那位姐姐?” 东门庆闻言走近了两步,看了看尸身,道:“还真是!” 张珀一听问:“真是什么?” 东门庆便将他们经过桥头墟捞起一具尸身的事说了,张珀奇道:“难道说你们当时捞起来的,就是我嫂子?” 东门庆又往尸体上看了一眼,叹道:“当时我们只道是个陌生人,却万万料不到竟是嫂夫人” 他还没说完,张珀已经哽咽起来,道:“事情竟有这般巧!”忽见东门庆盯着尸体发呆,觉得他有些无礼,上前道:“我嫂子得王公子援手才脱了鱼腹之厄,我兄弟着实感激,不过如今晚了,两位还是请回吧。” 东门庆却忽道:“听说县里的仵作道嫂子是失足落水,淹死的?” 张珀道:“是,怎的?” 东门庆道:“那就怪了。” 张珀还没问什么,张琏已抬起了头,问道:“奇怪什么?” 东门庆踌躇道:“这件事情,小弟不知该不该说。” 张琏见他这样便知道事情大有蹊跷,沉声道:“有什么事,王公子直说就是!我还撑得住!” 东门庆这才道:“王四在泉州时,有个亲戚在刑房行走,所以小时候在那里出入过,知道一点仵作的门道。嫂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我想看看是否有救,所以也曾仔细看过。当时我还以为嫂夫人并非溺死的呢。” 张琏呆了呆,忽然跳了起来叫道:“你说什么!你说阿莲不是溺死的!那那那阿莲是怎么死的?” 东门庆走到尸身前面,道了声“冒犯”,便掀开盖子尸体上的白布,道:“我当初在刑房行走时,一位长辈曾告诉我,若人生前溺水,一般男者扑卧c女者仰卧。两手两脚俱向前。口合,眼开闭不定,两手拳握,腹肚胀,拍则作响。落水者手开c眼微开c肚皮微胀;投水者手握c眼合c腹内急胀。两脚底皱白不胀,头髻紧,头与发际c手脚指缝或鞋子内会有沙泥,口c鼻内有水沫及有些许淡色血污,或有磕擦破损,这些是生前溺水的表征。因人未死而落水,必然拼命挣扎,气脉往来搐水入肠,所以两手自然拳曲,脚罅缝各有沙泥,口c鼻有水沫流出,腹内有水胀。” 死者是女人,东门庆不好动尸体,但他说一样,张琏便看一样,将口眼手脚看得过,又拍亡妻的肚子,一一与东门庆所说不合!他眼中悲意渐去,愤恨渐生,嘶哑着声音问道:“王公子,你是说,阿莲是先被人害死,然后再推落水中的?那县里的仵作为什么又那样说?” 张珀道:“嫂子的手脚c指缝都很干净,衣服也换过,别是县里的仵作帮忙清洗了――或许这是他们的规矩。” 东门庆却摇头道:“刑房里没这规矩。”又道:“当时我们在桥头墟将人捞起来时,嫂子的手指缝也没泥,肚子也不甚胀,口眼五官也与溺水者不合,所以我当时就料定是一起命案,只是没多口,以为仵作们不会把这么明显的事情弄错――当时在场的不止我们,桥头墟的张婆c舟公都是见证,他们或许没像我般留意到指甲缝隙c眼耳口鼻的问题,但肚子胀不胀,应该还是记得的,长兄若是不信,将他们叫来一问便” 他还没说完,张琏已经吼道:“那按你说,阿莲是怎么死的?” 东门庆又往尸体看了一眼,道:“若是死者入水之前就已经遇害,那么头发会宽慢,肚皮不会胀,口c眼c耳c鼻不会有水流出,指爪罅缝也无沙泥,两手不拳缩,两脚底不皱白却虚胀。但嫂子的尸身经过仵作的手,又过了这么几日,这会口c眼c鼻没水流出也说明不了什么。不过尸肉颜色仍与溺水者有异,而且身上多半有致命伤损,或是中毒症状”说到这里,旁边林凤叫道:“表哥,那天我明明记得这位姐姐脖子上有一道乌青的” 张琏啊了一声,凑近前去细看妻子的脖子,伸手用力磨蹭,磨了一会竟有一些粉状事物脱落,东门庆拈起一点粉末一瞧,道:“事情果然有蹊跷!嫂子的尸身被人做过手脚。张兄弟,这件事我看你得好好查查了。” 张琏怪叫一声就冲了出去,这会却是被他弟弟张珀拖了回来,张厚明张琅等听见响动也走了进来,打听出了什么事情,张琏指着亡妻的尸体道:“阿莲是被人害死的!阿莲是被人害死的!那天杀的仵作!竟然还在她身上动手脚,骗我说阿莲是溺水而死!他到底在瞒着什么!他到底在瞒着什么!” 张厚明叔侄听得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张珀便将东门庆方才说的话大体重复了一遍,又领着他们来看尸身脖子上的乌青,张厚明张琅见了也都骇然,道:“事情果然有蹊跷!” 张厚明道:“这个仵作要不是收受了好处,就是和凶手有什么关联!也许他本人就是凶手!” 这时左邻右里也有听见声响来问讯的,听说琏嫂子是被人杀害登时炸开了锅,年轻气盛的就都喊着要去找那仵作,揪出凶手报仇,年长的说要谨慎从事,又有族长张厚德站了出来,质疑这个说法,道:“说琏嫂子是被人害的,还不都是那外乡人一张嘴说的,大家可别被他骗了。” 张珀一怒,扯了他上前,指着尸身脖子上的乌青道:“别的什么腹胀的,我不懂,可你看看这个是什么!你是不是和凶手有勾结,所以帮忙开脱?” 吓得张厚德赶紧闭嘴,但还是有老成持重的说不能唐突,有一个道:“我知道邻村有一个告老的仵作,不如我们就去请他来看看。”几个老者一听都说好,又有人说要去把当日桥头墟打捞尸身时的目击者都找来,细细盘问当日的情形,看看是否作了手脚。又有人建议沿着河溯流而上,看看当日有没有人见到可疑的人和事。这件事本是东门庆引起的,不过本族人七嘴八舌起来,他们这几个外人便全成了旁观者。 天亮之后,乌石围的人分头办事,先是桥头墟附近那天见过尸身的张婆和舟公等都被找了来和东门庆对质,在东门庆的细细引导下各自记起一些尸体的显著特征,尤其没有明显肚胀和脖子上有乌青这两点是大家都记得的。不久邻村的退休仵作来到,只看了两眼便道:“唉,张攒典,嫂夫人真是被人害死的!”将理由说将出来,果与东门庆所言一般无二!这下全族更无怀疑,便都怂恿着要去告那仵作造假藏凶,又要请知县老爷搜捕真凶,还乌石围一个公道。 外头正混乱时,陈百夫道:“不如我们这便通知林寨主,趁他们去告状时,就把这石下仓给劫了!” 吴平闻言皱眉,东门庆道:“且不急,等他们打输了官司再说。” 陈百夫奇道:“打输官司?都还没打,公子怎么知道就一定会输?” 东门庆道:“张琏这次是恨昏了脑袋!张珀又不经事,张琅又是个浑人!他们也不想想,凶手竟能在事后买通县里的仵作,那能是没势力的人么?这件事情要是保密,慢慢查访,等有了真凭实据以后再骤然出击,也许还有几分胜算。如今既已走漏了消息,闹得十乡八里都知道了,那凶手自然也不会不知!对方一有防范,这官司他还想赢?” 再过一日,张琏岳家的人也听到消息来了,这一来喊冤喊苦的人便更多了,当日请邻村一个落第童生写了状纸,打听得这一日“放告牌”出来,便将尸体抬了,径往县衙去哭诉。林凤要去看热闹,东门庆道:“没什么好看的,这番去了还得回来。”林凤问为什么,东门庆笑道:“你这么问,是不知道衙门办案的手续!” 原来县衙理讼,并非天天受理,或三日一次,或五日一次才会挂出“放告牌”,这一日便是“放告日”。若有调解不了的诉讼,放告日里,原告捧纸依次递进县衙,状纸递进以后由刑房接下挂号,县官接下状纸后为慎重起见往往不会立即审理,退堂后一一细览,第二天再与发落。东门庆是东南大府吏家出身,这些事情自是熟得不能再熟! 结果这一日乌石围上百号人闹了一天,最后果不出东门庆所料还是恹恹回村,大部分人气都泄了,只有至亲数人还是恨怀满腔,第二日又去,林凤又要去看热闹,东门庆道:“今天就有些看头了。若这知县马上签押查凶,那这便是个青天大老爷,但是他见是一桩无头公案便会推诿让张琏先找到凶手再说,那这知县就算没有收受了凶手家的礼,多半也是个碌碌无为之辈。” 林凤一听道:“那我不去看了。” 东门庆奇道:“为什么?” 林凤道:“我叔公常说,青天大老爷只故事里才有,现在这时势是找不到的。所以应该没什么好看的。” 东门庆笑了笑,说道:“也是,这一路来见到的人十有七八都是面有菜色,饶平要是有个青天老爷,这两年想必不会坏到这份上。” 这日又给林凤说中了,饶平当台的林知县不管乌石围的父老磕破了头,只是一句“证据不足c被告不明”就打了回来,不接他们的状纸。张珀气得当场跳了起来喊冤,连喊带骂,把林知县惹恼了,命差役将他乱棍打出,又指着张琏道:“你是个攒典,虽然不入流,但总算也是在替朝廷办事,做事怎么如此不识大体?只凭一个外乡过客的挑拨离间,一个老眼仵作的胡言乱语,就闹出这等事来!传了出去,我们饶平脸面何在?朝廷威严何存?如今圣天子在位!上下相安,内外无事,尔等不要无风起浪,坏我大明安定和谐之大局!否则莫怪本县从严处置!念在初犯,且不怪罪,不然便夺了你的俸禄不可!”便不管村民的喊冤叫屈,退了这状纸。 乌石围的村民被赶出来之后既感冤屈,又复无奈,张珀满腔郁闷,张琅道:“这次都怪我们,还没找到凶手就急着来告状。要不咱们先想办法把凶手找出来,那样知县老爷就不能不受了。”众人都说有理。可是该如何找呢?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张琅心里生了个主意,等回到乌石围才找来张厚明和张珀道:“我想真要在人海茫茫中找到凶手,实在不易,除了我们自己多方打听之外,最好是来个高价悬赏,那才有可能。” “高价悬赏?”张珀道:“我们手里也不宽裕,凑个十两八两的可以,要想高价悬赏,却哪来的钱?” 张琅道:“咱们把仓里的潮绣,弄一些卖给王公子,不就有钱了?” 张珀惊道:“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张琅道:“以前我们又不是没卖过!再者,你究竟觉得是你嫂子的仇重要,还是这点潮绣重要?”张厚明听了也跟着赞成。 张珀道:“那也得和二哥商量一下吧。” 结果他们跟张琏一说,张琏还沉浸在妻子的仇恨中,人有些浑噩,张琅便趁机对张珀道:“你看,他也不反对!” 张珀一咬牙道:“好吧!” 当下定计,来寻东门庆,东门庆倒也豪爽,先拿出一百两银子来让他们去办事,至于潮绣的事,“以后再说”。张家兄弟大喜,便张罗起悬赏的事情来。东门庆暗中冷笑,认为此事定然难成,却不料到悬赏的消息才传出一天便有了回音:一个流浪汉跑了来自称不但看见凶手行凶的过程,还握有如山铁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张琏的复仇之一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素能冷静处事的张琏也混乱起来。父仇c妻恨c海盗的引诱c长官的冤屈如果只是其中一件,他也许还能从容应付,但这么多事情接踵而至,却让他再也难以从容。 那日在县衙被知县无理怪责,是他愤懑的极点,之后他就忽然静了下来,冷眼看着他的岳父,他的堂兄,他的族叔在那里忙碌,忙碌着去王四那里兜生意,忙碌着悬赏捕凶。 “可是真的找到了凶手,又怎么样呢?”张琏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很多问题。 “凶手能让县衙里的仵作说谎,甚至让知县偏袒,林县令既然能偏袒一次,为什么不能偏袒第二次?”如果那样,为妻子报仇雪冤的希望将会十分渺茫。 其实,要报仇,要雪冤,对张琏来说有更直接c更便捷的方式,只不过在这之前他都没打算用而已。 “我大明朝廷是有王法的地方,只要咱们把证据搜齐了,到时候一纸状书告上去,管叫张厚德伏法!” 这是他弟弟要提刀去报仇的时候,张琏说的话,可是现在张琏也怀疑了起来,如果知县老爷也偏袒族长,那他该怎么办?接受王法的裁断,还是不接受?如果到时候不打算接受,那今日的忍耐又有什么意义?做个男人,为什么要这么憋屈? “更何况” 更何况他张琏其实并不干净! 按本朝太祖定下的章程,无论官吏俸禄都极低,张琏这样一个不入流的攒典,若只靠俸禄别说济亲友,养弟兄,就是他自己也得过极清贫的生活!所以不但张琅打过石下仓的主意,就是张琏自己也少不了借之扩大灰色收入。不过他做事比张琅严谨得多,以往偷石下仓的库银c潮绣,次数也不少,但每次都偷得不多。这次张琅却筹划着大买卖,而且为了悬赏又允诺了给东门庆一批不小的货物!这样的举动在张琏看来实在是太轻率了。 “真当别人都是死人么?” 如果不是亡妻还在身边,如果面对的不是拉扯着自己长大的人,张琏几乎就要骂他的这个兄长糊涂透顶了! 张厚德很早以前就已在怀疑张琏兄弟监守自盗了,只是一直以来苦无把柄而已。这次张琅接了这么大的外乡客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张厚德却还隐忍不发,现在以务农为生的张琅又拿出一大笔钱来悬赏,可这老头还是没说话,他越不开口,张琏就越认定对方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 “也许这条路,走不下去了” 当他的想法变了之后,他对事情的看法也忽然变得不同了。眼前他的岳父c张琅c张珀等的忙忙碌碌,有许多在张琏看来都变成了瞎忙活――实际上在此刻张琏眼里,整个乌石围几乎人人都在瞎忙活!这些人都身在局中,做着很多很多没用的事情,却看不到整件事情的关键点在哪里。 不过张琏又发现,似乎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王四! 张琏发现,这个王四看张琅他们忙碌时的眼光和此刻的自己很相似,都像看客在看一群猴子演马戏。张琏以前只是认为这个王四出现的时间太巧合,巧合得他不敢完全信任他,但现在张琏又注意到,在王四出现之后,乌石围的许多重要的事情发展到要紧的歧路时,王四总会很巧合地出现,并好心地推上一把,但这一把却总是将事情推向更加不可收拾的路子上去。 “难道这些都是巧合?”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张琅兴冲冲地跑了来,告诉张琏在重金悬赏之下,终于有一个人来接赏,并声称他看见了整个事件的全过程! “那天,这位娘子走到河边的竹林边,便被一个三四十岁c带着四五个伴当的男人瞧见了,”来求赏金的流浪汉在张琏妻子的尸身旁边,有些畏惧地叙说着当日的情形:“那男人见到了这位娘子长得美,就带着他的伴当围住了上前调戏,甚至大白天地就在那里扯这位娘子的衣服要”说到这里他看见张珀脸色发青,不敢说得太过详细,略过了说重点道:“后来这位娘子不从,纠缠起来,那男人在混乱中被那位娘子咬住了手指头,他则掐住了这位娘子的咽喉,几个伴当也上前拉扯,当时好混乱,我躲在竹林后面也看的不是很清楚,过了一会,那位娘子忽然不动了,那些伴当里有人说:‘不好!林老爷!她死了!’那些人便都慌乱了起来” “林老爷?他姓林?” “对。”那流浪汉道:“当时形势混乱,他们好像也吓着了,那男人又被咬伤,胡乱将这位娘子的尸体推下了河就走了。我当时心里那个好气,就跟了上去,结果一跟,就跟到了城里,亲眼看见他们进了县衙的后门” 众人大吃一惊,张琅道:“县衙的后门,又姓林难道” “是知县老爷的堂弟。”流浪汉说:“我在衙门外守了两天,才见他出门,左手还包着布条呢,一打听,才知道那是知县老爷的堂弟。” 张琏冷冷盯着他,忽问:“你既然见到了整件事情,为何等到今日才说?” 那流浪汉吓了一跳道:“为何等到今日?那是知县老爷的亲戚,要不是为了你这赏金,我打死也不敢乱说的!” 张琏又冷笑道:“你这会子才知道怕?那当初怎么还敢跟去?见他们进县衙还敢打听?那时你就不怕了?”见那流浪汉目光闪烁,狰狞着脸喝道:“给我说实话!要不然今天别想活着离开乌石围!” 那流浪汉被逼不过,只得道:“罢了罢了!我都说了吧。那天其实看见这事的不止我一个,还有我一个弟兄。我们两人商量着,觉得那男人衣着光鲜,所以跟上去想去敲他一笔。但见他是县衙里的人就不敢妄动了,再打听到他是知县老爷的弟弟,那哪里是我们惹得起的人?我就想不干了。但我那弟兄不甘心,还是去找了他,结果他去了之后就没回来――这样一来,我哪里还敢出头?赶紧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要不是为了你们悬赏的一百两银子,我才不来呢。” 张珀道:“你那日可把人认定了?真的是知县老爷的堂弟?” 流浪汉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 张珀道:“那你可敢跟我们上公堂对质?” 那流浪汉一听吓得叫道:“那怎么行!你们只说找到凶手,没说上公堂的!罢了罢了,我不要一百两了,你们给我五十两就行,不过千万别让我上公堂。” 张珀道:“你不敢上堂作证,我们怎么知道事情是真是假?也许这些都是你在吹!” 那流浪汉道:“我有证据!” 张珀问什么证据,那流浪汉道:“我记得当时这位娘子咬断那家伙的指头后是好像吞了下去,如果你们能够把那指头取出来,公堂上和那位断指的林老爷一对,不就铁证如山了吗?就不用我去了?” 张家的人对望了一眼,张珀道:“我这就到邻村请那仵作。” 张琏忽道:“不用。”竟然便取出一把刀来,张琅张珀都惊道:“阿琏(哥)!你干什么!”张琏来到亡妻的尸身旁边,掀开了盖尸布,手颤也不颤就开膛破肚起来,跟着将手伸了进去,摸索良久,果然让他摸出一个断指来,拿到那流浪汉眼前道:“是这个么?” 那流浪汉见到他的狠辣早呆了,再看看那根离鼻子不到数寸c弥漫着尸臭的断指,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狂呕起来,他一呕,张琅似乎也被传染而跟着呕吐。张珀也看得整个人直在那里动弹不得。 张琏指着那流浪汉对张琅道:“看住他!”便带了张珀c张宝,取了兵器,踏着夜色径往族长张厚德家里来。张珀问他要做什么,张琅道:“给爹爹报仇去!” 张珀不解道:“给爹爹报仇?” “嗯。”张琏道:“先给爹爹报仇,然后再给你嫂子报仇!现在我不再顾忌什么了!” 张珀张宝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他来到张厚德门口,张琏让张珀跟着自己闪在一边,却让张宝去敲门,过了一会一个老女人来应门,开了一条缝,见是张宝,才将门缝开大一些,问:“什么事?” 张琏窥伺在旁,倏地如毒蛇出穴般探出手掐住了那老女人的喉咙,横手就是一刀,老女人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便已经死在地上。 张珀似乎已明白了兄长要做什么,闪身入内,张宝却吓得不知所措,张琏将他往门内一拉,跟着将门阖上上闩,蹑步向内,里屋点着一盏油灯,族长张厚德正和他两个儿子在说些什么,只隐约听张厚德说:“今天傍晚似乎有人来应赏,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明天你记得到县里去,将事情跟林老爷说,也让他好有个防范!还有,那伙客商来历不正,张琏兄弟这次拿出来悬赏的银子更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也要跟林老爷说!哼!我就不信这次整不死他们!” 张琏一听,心中更无怀疑,冷笑道:“老不死!当年你害死我爹爹还不够,现在又去串通害了阿莲的凶手!是不是要把我们一家连根拔起才甘心?” 门内三个男人惊得跳了起来,惊道:“谁!” 张琏迈出一步,现身灯下,张厚德父子一见都吓了一跳,他的长子就去柜子里摸兵器,张琏瞥见,挥手将刀递了过去,这里屋甚小,没多少回旋的余地,张琏刀子一递就架在了张厚德的长子脖子上,张珀也抢了过来,刀锋抵住了张厚德那吓得尿裤子的小儿子。张厚德知道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哇的一声跪地求饶。 张琏却不理他,对愣在外面的张宝道:“呆在那里干什么!找条绳子把他们绑起来!” 张厚德连道:“别杀我们!别杀我们!阿琏不攒典我其实我当年”没叫得几句便被捆了个实,又塞住了嘴巴。刚才张厚德父子不敢大声叫喊,怕刺激了张琏当场就下杀手,但还是弄出了些动静,他的大媳妇听到打着哈欠出来问:“公公,你们还没睡啊?”等看清楚了发生什么事情,却已被一条绳子勒住了脖子,竟然就这样被活活勒死。她丈夫见到不断地挣扎,但张琏哪里管他?又提了刀往去寻张厚德的其他家人,过了一会便听隔壁两声闷哼,然后便没什么声音了。张厚德听得分明,自知这次多半难以幸免,双眼泪水滚滚而下,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害怕,但觉手脚发麻,却已经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了。 不久张琏走了出来,张珀问:“怎么解决他们?”张琏道:“爹爹是被溺死的,就让老不死也尝尝滋味!他的两个儿子,就给他们个痛快!”和张珀一刀一个,解决了两个小的,跟着拖着张厚德找到水缸,将他活活溺死。 事情办完他们兄弟抹了血迹,拖着如痴如呆的张宝出来,因没弄出大声响,左邻右里犹在梦中。 张珀用张厚德自家的锁将门锁了,问张琏:“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张琏道:“爹爹的仇报了,接下来去报你嫂子的仇!” 张珀问:“怎么报?” 张琏道:“这个老不死好解决,但你嫂子的仇人深居县衙,要动他不容易。你先去找琅哥c厚明叔,把老不死的事说了。” 张珀问:“他要不肯跟我们干怎么办?” “不肯?”张琏道:“拿库银c库绣的时候,怎么没进他们退缩过?我们是至亲,库银c库绣他们也有份拿!大家早绑在一起了!由不得他们不肯!”又点了十二个人名,都是肯将性命交给张琏的破落户,道:“让他们准备着,随时得动手。” 交代完了这两句话,举刀闻了闻上面的腥味,便来寻东门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张琏的复仇之二 这一晚,很多事情发生得没有半分预兆,张琏来到的时候,陈百夫沈伟周大富等正在睡觉,没人想到张琏会来,甚至包括东门庆,所以他见到张琏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讶异,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算了。 “有血腥味!”东门庆皱了皱鼻子,看着张琏鞘中的刀,道:“你” “刚杀了人来。”张琏半点也不隐瞒,声音很冷:“刀舔血后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就过来问你几句话。” 陈百夫周大富等都有些紧张起来,东门庆看了吴平一眼,见他还沉得住气,心宽了两分,道:“张兄弟要问什么?” 张琏道:“你是小尾老的属下,对吧?”这句话当真是单刀直入,因来得太过突兀太过直接,所以水蛇蔡等的脸上便显得不自然起来,张琏见到冷笑了一声:“这个问题看来不用你回答了。” 谁知东门庆却摇头道:“我不是林国显的属下。” 张琏皱了皱眉头,冷笑道:“你还死撑!你敢说你和林国显没关系么?” 东门庆道:“我们是合作过一些事情,不过我不是他的手下。” 张琏眉头扬了扬,忽然笑道:“那也有些道理。不过你这次来,总也不安好心!” 东门庆道:“我们是为了自己来谋求生路而已,说不上好心c坏心。正如你有父仇而不报,不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么?” 张琏额头怒色陡发,刷的拔出血迹未擦干净的刀来!陈百夫沈伟一见都摸出匕首,挡在东门庆面前,水蛇蔡搬起一张条凳,眼看就要厮杀,张琏却未动手,指着刀上的血迹道:“谁说我有仇不报!” 东门庆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陈百夫沈伟,看着灯光下显得格外凄艳的血刀,说道:“原来你才从张厚德那里来。不过你既然早信了沈门的话,为何等到今日才动手?” 张琏冷笑道:“早点晚点,都一样!” “不一样的!”东门庆道:“你当日不肯动手,是因为你还有顾虑,还有幻梦!现在幻梦破了,才什么也顾不得了。对么?”见张琏不答,又道:“如今你杀了人,已不容于朝廷,以后准备怎么办?” 张琏冷冷道:“父仇报了,还有妻恨!”盯紧了东门庆,就像拷问般厉声喝问:“阿莲的事情,是不是你搞的鬼!”说着持刀踏进了两步。 他孤身一人前来,东门庆屋里的人手比他多,但被他这么一喝,沈伟等人都忍不住退了一步,气势上竟是完全被压制住了。忽然角落里吴平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归动手!如果你还想把话说下去,最好不要再乱动!” 张琏睨了他一眼,见他身材短小,便有些轻视,哼道:“我真要动手又如何?” 周大富叫道:“你有一个人,我们有六个人”林凤插口道:“七个!”周大富叫道:“对!七个!我们还怕你不成!” 张琏摸了摸自己刀上的血道:“若阿莲的死和你们有些许干连,别说七个人,便是十七个人也别想走出这间屋子!” 周大富等听得心里一寒,心道:“这里是他的地头!他在外头多半有埋伏!不然哪里敢一个人进来?”气势更馁了。吴平倏地站了起来,道:“七个人的确不多,要从外面杀进来兴许不够,但要是里应外合冲出这小小的乌石围,未必不能!不过我们冲出去之前,你却一定得死在这里!”嗤的一声,藏在臂上的短刀割破绑刀的绷带露了出来。 张琏眼帘垂了垂,道:“请问高姓大名!” 吴平道:“吴平!” 张琏嘿了一声,微感惊讶道:“原来是你!”又自谑道:“看来我最近真是鬼蒙了眼,竟然以为你只是一个寻常的护卫!”又对东门庆道:“你连小尾老手下的大将也指使得动,看来在海上地位还真不低!” 东门庆微笑道:“不高,不高,不过猥亵妇女c阴杀人妻的事情,我还是不屑做的。” 张琏脸色稍缓,道:“阿莲的死真与你无关?” 东门庆道:“揭张厚德与令尊的仇,我们是早有预谋的。至于嫂夫人的事情,确实只是巧合。” 张琏沉思了半晌,终于还刀入鞘,退了一步,陈百夫等松了一口气,吴平又坐回角落里去了。 东门庆道:“张兄,你打算怎么对付我们?” 张琏不答,反问道:“你们这次来,为的究竟是什么?” “我们的意思,沈门应该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东门庆道:“我们是想邀张兄入伙。” 张琏道:“为什么要邀我入伙?” 东门庆微一犹豫,笑道:“说实在的,我们最近手头有点紧,所以我们其实是想张兄带着石下仓的钱粮来入伙。” 张琏冷笑道:“原来说到底还是为了钱!” 东门庆亦不否认,直接承认:“是!” 张琏道:“可我要真的想反,自己把石下仓取了便是!又何必再和你们分!” 东门庆道:“张兄自己取石下仓不难,但之后呢?张兄总要找个地方落脚吧?张兄虽然神勇,但落草之初,万事艰难,站稳脚跟之前总要有个挂靠的,就算张兄不来南澳也得到别的山寨海寨去,这笔钱还是少不得要花的。” 张琏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若下海,小尾老能给我什么座位?” 周大富等听了他这句话都忍不住露出喜色来,东门庆却依然很平静,道:“林伯伯眼下虽然康健,但他的年岁张兄想必清楚,过个几年总要退的。”他这句话分明是说你张琏若来了就有可能成为林国显的继承人,所以此话一出口从陈百夫到林凤无不吃惊,但又不敢质疑,以为东门庆敢这么说多半是林国显有露过口风。 张琏眼中却有不信之意,冷笑道:“若由我来接他的位置,你去干什么?” 东门庆笑道:“我在这边只是过客,等帮林伯伯解决了眼前这个难题,若有机会我便会另谋他路。” 他这么说张琏反而不感奇怪,却道:“我不要这些墙上空饼,我只想问,若我下海,小尾老能给我什么座位?” 东门庆知用虚言糊弄不了他,说道:“入寨之初,位与沈门c吴平等,至于是否能承继大位,那就要看长兄能否让寨里的兄弟心服了。若张兄在寨里过得不愉快要另寻高枝,只要光明正大地开口,林伯伯会设宴欢送。若张兄要自立门户,林伯伯会帮张兄选岛c备船c筹粮c呼援,并知会海上各岛主c澳长,为长兄铺路。” 张琏听得颇为心动,又道:“这些是小尾老的亲口承诺?” 东门庆怫然道:“你若信得过我,这句话便不当问!你若信不过我,我便跟你说是又有何用?” 张琏忙抱拳行礼,致歉道:“王兄见谅。是张琏多疑了!” 东门庆又道:“那么张兄是有意了?” 张琏叹道:“我现在还有选择么?” 自吴平以下,听了这句话无不大喜!连东门庆也不禁露出欢颜。 听听四更声响,张琏道:“时间无多,我才杀了族长,此事难以久瞒!若要动手,须得趁早!” 东门庆道:“张兄要怎么做?” 张琏道:“我忝为石下仓攒典,真来个监守自盗,实在有损声名!石下仓虽不小,又哪里比得上县城府库?咱们两家若是联手到县城走一遭,一来我能得报大仇,二来贵寨也能得到钱粮!岂不两全其美?” 东门庆沉吟半晌,道:“要去县城借粮?只怕有些难。” 张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吴平,道:“若只你们从海上来,自然不易,但若饶平内部生乱,我们再从中取事就容易多了。”东门庆便问如何生内乱,张琏道:“这两年潮州府年成不好,上面朝廷禁海,下面贪官横行,弄得民不聊生c怨声载道。眼下饶平流民遍地,只要略施小计,哪怕它不乱!我再邀请本地豪杰,共同起事,必能成功!” 东门庆喜道:“若是这样,那我们还担心什么!一切都听张兄主持!” 忽然门外有些不寻常声响,又有人影晃动,张琏喝道:“什么人!”便见两个本围的后生现身道:“攒典,珀哥让我们来看看。”张琏对东门庆笑道:“他们不放心我了!”东门庆一笑,表示理解,张琏又道:“我先去给他们交一下底,再回来与王兄弟商量具体的计谋。”东门庆应好。 张琏告辞后便回到家中,屋里早聚集了十几个后生,都是他的死党,好几个见到他就问:“攒典,真要动手了么?”竟是个个兴奋!张琏在灯下看了他们几眼,叹道:“这几年可把你们饿坏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不管朝廷那些鸟规矩了!大伙儿落草吧!以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几个后生一听都欢呼起来,张珀低喝道:“小声些!”那些欢呼声才硬生生噤住。 张珀又问王四的事情,张琏横了张琅一眼,扼要说了,张琅结结巴巴道:“他竟然是小尾老那边的人?那那那我” 张珀不悦道:“你就是引狼入室!” 张琏拦住了弟弟,不让他说下去伤了张琅,道:“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就是我,一开始也没看破他们的来历!” 张珀道:“那我们真要与他们联手么?他们可是刚刚对我们用了许多阴谋诡计啊!” 张琏道:“当初我不想违法犯禁,所以没答应他们。现在既然要反,多一分力量总是好事!一切以大局为重,设计赚我们是过去了的事情,且放一边!有一个如此的朝廷,我们又不是甘心一辈子穷死老死的人,不管小尾老来不来赚我们,我们落草都是早晚的事!不过我对海上的事情不熟,和小尾老也没有旧交,究竟去不去小尾老那边还得看看。而且我们也不能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阿珀,你这就动身,到大埔走一趟,一来向郑八爷致意,谢谢他这些年对我们的眷顾,二来是看看能否邀他们一起出手,若是南海北山能双管齐下,那胜算会大很多!” 张珀答应了,张琏又对张琅道:“哥,王四那边你去安抚。我们现在要和他们联手,有什么事情得及时沟通才好,免得再起误会!” 不说张琏这边调兵遣将,却说东门庆那边自张琏走后,陈百夫等都乐翻了,个个道:“王公子果然是福将,只要他一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东门庆微微一笑,道:“事情这才开始,离‘成’还有几十里路呢!”便对吴平道:“如今乌石围的族长已死,张琏又已经答应与我们合作,以后我们的行动可以放开一点了,让老厝那边的弟兄磨好刀吃饱饭,随时准备办事!” 吴平道:“你信得过张琏?” 东门庆道:“听来不像假的。若他有意害我们,这会早派人把这屋子围住了!不过我看他言语中对我们并不太亲,而且我听林伯伯说他在饶平人面又广,或许还有其它出路,所以我们也不能全部听他的!”对陈百夫道:“等张琏许我们和外头联系,你去联系沈门,让他兵分两路,一路明里来,人手由吴平统领,以配合张琏的行动,一路暗里来,让他自己率领,另有用处。”又对周大富道:“不管张琏准备如何行动,必是邀我和吴平同行。到时候你却以照顾林凤为由,留在这里。等沈门到了里应外合,把这石下仓取了再说。” 周大富听了乐呵呵,陈百夫却道:“我们不是答应了张琏不取石下仓了么?” 东门庆笑道:“不取石下仓是他自己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再则他说什么不想负监守自盗的恶名――这话太不可信!依我看,这石下仓他多半是自己想取,不愿我们染指罢了。县城里虽有钱粮,但能否到手还两说呢!能‘借’到手自然最好,但要是‘借’不到,难道我们眼睁睁等着挨饿不成?我们的船队的补给快到头了!不能冒险!” 天亮之后,张琏带了张琅来与东门庆商议大计,谋略定下后分头行动,又许东门庆的人从乌石围的西北小门进出。吴平去了一趟老厝回来,见屋内周大富c陈百夫领了东门庆的命令后出门办事,屋内更无第三人,忽道:“王兄弟,他们对你很信任啊!” 东门庆连连点头道:“是啊!我现在东西彷徨,兜里什么也没有,但每次见到他们看我的眼神,心里便觉得踏实!” “有这样一帮信任自己的弟兄,确实难得。”吴平道:“不过王兄弟,信任不能当饭吃!你现在东西晃荡,没半点根基,长此下去,他们对你的信任又能坚持多久?将来的路该怎么走,你又能给这些兄弟什么样的回报,这些事情,你想过没有?” 东门庆听得一呆,一时竟不能回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倭名之一 百姓在穷得昏昏沉沉和饿得揭竿而起之间的界限颇为模糊,在分散的情况下,蚁民们有可能会无声无息地饿死在各个阴暗的角落里,他们的尸体也许会引起若干目睹者的悲悯,但由于这样的信息不会被大规模地c持续地传递出去,所以造成的影响总不会很大。但这些穷人要是聚集起来,哪怕是在还有草根吃这等幸福状态之下也相当危险。 这几天,饶平的气氛忽然紧张了起来,因为县城以及县城周围的穷人忽然多了起来。穷人在数日之间出现翻倍的增长,不是因为城内有人突然变穷了,而是因为周围的乡里――甚至临近的州县的穷人都涌了过来!为什么会这样呢?林知县一打听不禁气得跳脚!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谣传饶平县县衙正在派米!这个谣言传得是如此的真切,以至于连附近州县的无业流民也都对饶平县城产生了向往! “混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去查清楚!” 林知县对衙役们怒吼着,这时县城内已经聚集了几千个流民,而且大部分人都在县衙附近晃荡,由于无业人口突然增加,给本地的无业者如乞丐之流也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以至于一些本来还可以通过乞食糊口的本地无业者也躁动起来!林知县曾派衙役去驱赶c晓谕,但衙役的数量比起流民的数量来说实在太少,十几张嘴巴对着几千个昏昏沉沉的流民根本没法把事情说清楚!何况衙役在这边说,那边流言又冒了出来!衙役们说得很复杂,而流言则很简单:明天就有米派了! 明天,明天,一个接一个的明天!那是一个永远触手可及又永远不会到来的日子。可是一些饿昏了头的流民们还是愿意相信好的消息而不愿意相信坏的消息,因为人群中偶尔会冒出这样的话来:“朝廷不会不管我们的!”“朝廷不会放任我们饿死的!” 是啊,圣天子在位,总不能在潮汕平原这么一个太平时节号称鱼米之乡的地方饿死人吧? 林知县曾想过真来一场赈济,办几天粥场,但典吏的一句话就把他吓回来了:“老爷,你是不是真要把潮州府甚至福建那边的流民都引来啊?”典吏认为,现在的年景其实最多饿得人扁肚子,还饿不死人的,外面那些人根本都是无理取闹,不用理会,等他们饿得受不了了自然会散的。 一番犹豫之后,林知县贴出了告示,声明绝无此事!可这告示贴得有些迟了,有几个流民竟然冲上去将告示撕了,大叫道:“我们都快饿死了!难道朝廷就这样不管我们了!”衙役大怒,冲上去要将他们扣押起来,那几个流民大力挣扎,人群中有人大叫:“官老爷打人了!官老爷要打死人了!” 眼见人头涌涌c群情汹汹,那几个衙役不敢造次,赶紧放了人躲回衙门里去了。 这一日的黄昏,开始传出新的谣言:圣天子已经传令各受灾州县派米三天,饶平今年年成不好,又有山贼海盗为患,所以也在圣恩眷顾之列。可为什么知县老爷到现在还不派米呢?有人说那是知县老爷身边的小人在作祟!更有人说是知县老爷把这笔钱贪了!消息传出,群情汹涌,只是县衙大门紧闭,流民们没个发泄的去处,只好胡乱咒骂几声而已。 但到了第二天,事情又起变化!一伙村民麻衣缟素,抬了口棺材直闯县衙,口喊冤枉。人群中不知谁出的馊主意说:“我们不如跟在他们后面,等审案的时候必能见到知县老爷,那时候就可以问他为什么不派米。”周围的人听了都哄然叫好,几十个流民带头跟在棺材后面,另外有几百个流民见到有一群人正往县衙走也跟着走,几百人后面又跟着几千人,其实大部分人都不明所以,只是从群而已,当那口棺材在县衙门口停下时,整座县衙几乎都已被人围住。 守门的衙役望见,哪里还敢把放告牌亮出来?对喊冤的人叫道:“今日老爷不接案子!改日再来!” 那伙人大哭了起来,为首的一个汉子哭道:“今天是放告日,老爷到任快两年了,除了正月,每个月这一天都放告的,为什么今天不放告?是不是因为我们告的是他亲戚,所以他就不肯接了!”跟着便呼天抢地地叫了起来。 有个好事的流民就问他们到底有什么冤情,便有知情的道:“我知道,那是乌石围张攒典的浑家!听说这女人是被人害死,但县衙里的仵作做了手脚,硬说是失足淹死,还不让立案呢!” 又有人道:“是啊是啊,前几天他们还在悬赏真凶,也不知道捉到了没。” 又有人道:“哪里有可能捉到?也不想想,能买通仵作又能让知县老爷偏袒的人,能没势力么?这事多半得不了了之!” 但又有人说:“谁说没拿到真凶?听说真凶早就找到了!而且就在县衙里!” “啊!”有人问:“那是谁啊?” “嘘――” 几声低语之后,便是一声炸响:“不会吧?是知县老爷的堂弟?” 没多久这些事情便传得人尽皆知,听到的皆感不平,便有人在人群里吼道:“快开审!快开审!”“不开审的就是贪官!”“是狗官!”“冤气冲天啊!” 林知县在里头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嚷嚷什么,但偶尔飘进一两句话来也让他猜到了,将他的堂弟叫来训斥了一顿,道:“都是你做的好事!”不过训斥归训斥,真要大义灭亲他觉得还没到那个地步,便派人骑了快马,去各处调集人马来衙门情场。 几千人主要是围住衙门的前门,后门只有些有心眼的人盯着,快马出去后,便有机灵的人跑到前面来叫道:“不好了!不好了!知县老爷去调兵,要把我们都赶走!不走的要挨刀子!” 人群中一些昏沉的人听了都吓了一跳,就想赶紧逃,却有些凶狠的怒道:“狗官!真不让人活了!”“他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让他活!”“不如咱们冲进去,问个清楚!”“对!冲进去问个清楚!” 呼喊嚷叫声中,几千个脑袋一齐热了起来,守门的衙役眼见形势不妙转身就逃,人群中有几十个人便去撞门,便去爬墙,这当真是示范作用了,后面几百个人见到也跟着做!门一时开不了,墙倒有几个人爬了进去,过了一会有进去的人跑回墙头道:“知县老爷要逃跑!”人群中有人叫道:“果然是个贪官!不然为什么要怕我们?为什么要逃走?”又不知有谁从哪里找到了一根大木头,便有人叫道:“用这个撞门!” 这毕竟只是个县衙大门而不是城门,轰轰轰几声,门被撞开,成百上千的人冲了进去,大部分人都是乱闯乱撞,一些有心眼的人便往厨房里闯,一些更有心眼的人就往装饰最富丽堂皇的房间里闯,只有几十个有心人直奔知县老爷的所在,却听后门传来消息:“知县老爷带着家眷细软逃走了!” 张琏混在人群当中,闻言喝道:“追!” 林知县带着细软家眷,虽有马车却逃得不快,没多久便被追上,张琏在后面大叫道:“留下凶手!不然一个不留!”林知县听得慌了,也不管他堂弟磕头恳求,反而乘势将之推了下去。 数十人围了上来将人揪住,二话不说便捉起了他的双手,果见右手食指缺了!张琏从怀中摸出一根粘着石灰的断指来一对,冷笑道:“果然是你!”也不管这猥琐男子吓得屎尿横流连叫“不是”,十指收紧,便硬生生将人给掐死了,探探没了气息,这才往胸腹间捅了几刀确保他死透,然后对两个后生道:“拖到护城河,扔了!” 那两个后生才拖了尸体离开,便有人急急来报,说知县调来的兵马已经逼近县衙,被卷入的百姓见势不妙正往这边涌来!张琏皱了皱眉头,西边又传来消息,说王四吴平趁着城中混乱,已取了库房,眼下正在搬取红货! 张琏大喜道:“好!咱们这去与他们会师!”他们赶到仓库那边时,东门庆已将库银红货打包成担,几十个挑夫挑了起来正要撤,见张琏领人来会合脸现一喜,再见张琏队伍后面跟了一堆的人又不禁皱眉,便问后面是怎么回事,张珀代为回答道:“一些流民跟着我们跑来了,再后面似乎有官府的追兵!” 接着正在前面开道的吴平派人来报:“城门要关闭戒严了!” 东门庆吃了一惊,张琏道:“怕什么!大伙儿一气冲出去就是了!”东门庆道:“万一有官军在前面拦着,就凭我们的人这样冲出去,胜算不大!”略一犹豫,便派几个人上高处齐声大喊:“这里有吃的!大家来拿啊!”嚷得老远就听得见!这等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片刻间满城乱窜的流民就都涌了过来,见仓库大门洞开c无人把守,便乱蜂一般冲了进去! 仓内的红货精粮都已被东门庆抢先运出,剩下的便是些夯笨的货物以及粗粮,但流民们见到还是喜出望外,一队官兵尾随而至,见到这情形大感惊骇,呼喝道:“盗取朝廷仓粮乃是死罪!你们都不要命了么!”他们人数虽少,但胜在有武器c有队伍,流民们既无目标又无勇气,所以刚才被官兵一赶就散,一轰就逃。这会子人都聚在仓库内外,听说仓库里有钱粮便都有了盼头,不仅几百个人聚在仓库周围不肯离开,而且后面还有人源源不断地涌来,官军首领在马上拔刀恐吓,人群里不知从哪里拿了根长长的木棍绊倒了他的坐骑,马声嘶鸣中这头领被摔了下来,几个流民涌了上去伸脚乱踩,官军副头领率众来救,冲得人群一拨又一拨地乱涌,也就是数十只数十只的脚从那头领身上踩过去,等官军的副首领将人拖出来时,他的长官早被踩得不成人样,眼见是难活了。 “反了反了!”官军中有人大叫:“副千户被这些刁民踩死了!” “糟了糟了!”流民中有人大叫:“好像弄死了一个武官!” 在一片混乱中,聚集在仓库内外的流民开始分成几股冲出这一带,其中一股冲向了市井,一股冲回了县衙,另外一股则冲向城门!先到达仓库的人手中多多少少捧着些财物,后到达仓库的人离开时则依旧是两手空空。已抢到东西的恨抢得太少,没抢到东西的更是不甘罢休!其中的悍勇之辈眼见城内大乱,干脆冲进市井中烧杀抢掠起来,一开始是逢店铺馆舍才破门,见高墙大院才争入,到后来也不管高强矮墙,店铺民居,只要能进得去的便进去洗劫一翻!只半日间整个饶平县便哀嚎漫天,烟火遍地。 这时东门庆已经冲到了城门附近,他们这一伙表面看来杂乱,其实颇有秩序,吴平为前,东门庆居中,张琏断后,拿着兵器的人在外,护着居中的挑夫不被人群冲散。 此时并非戒严时期,城门守卒不多,主力兵马又被城中其它事件吸引去了,望见几百个人奔来,城门官便先馁了,跟着见人群里闪耀着白花花的反光似乎是兵刃,再听人群里传出闹哄哄的叫嚷声似乎要攻城,那城门官叫一声“妈呀”便逃走了。张珀等欢呼一声,冲散了守城卒,开了城门,径往码头登船,准备顺流而下出海。 东门庆踏上船后喜道:“行了行了!既上了船,等出了海!就什么都不怕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船有了特殊的感觉,脚碰到了船板就像百战骑士坐上了马鞍,自然而然觉得有可凭赖。 吴平却将手指指了两指,道:“只怕没那么容易!” 东门庆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视力勉强可及处正有两拨兵马袭来,人数都约莫有数百人,张琏还在岸上,只看了一眼,道:“左边那伙像是附近卫所的官兵,右边那伙应该是近郊的乡兵!官兵好对付,乡兵却难过!而且他们又拦在我们下游!” 吴平道:“若是空身冲过去不难,但带着这么多东西咦!又有人!” 这次却是有一彪打扮杂乱的劲旅从拐角处杀了出来,直往官兵冲了过去,双方一接锋,卫所将士迎风而溃,东门庆望见,叹道:“不想我太祖皇帝用以横行天下的卫所将士,如今竟糜烂成这副模样!”又道:“这忽然杀出来的,又不知是友是敌!” 张琏笑道:“是朋友!你们上船吧!我们在岸上给你们照应的!” 东门庆率领挑夫,吴平率领水手,登船后顺流而下,张琏带着他本系人马沿岸跟着,一直到他所说的“朋友”会合,在旁窥伺的那伙民兵眼见对方势大才稍稍退却,不敢上前拦截。 东门庆见状,问吴平道:“前面还会不会有阻碍?还要多久才能入海?” 吴平道:“应该没有了。按这样的水流,只要船不翻,再走半日就入海了!叔叔他们早在海边候着了!” 东门庆喜道:“若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又看了岸上一眼,心道:“那伙不知是什么人!张琏果然没将所有底子都说出来!” 走了两个时辰,南面忽然轰轰轰炮声震天,船上东门庆,岸上张琏都吃了一惊,吴平脸现隐忧,道:“可别是海门等卫所的水师出动了!若他们堵住了江口,那我们就算陆上的朋友再厉害也没用了!” 一言未毕,便见七八艘苍山船舍帆用橹逆流而来,吴平跳到一艘没运货的船上,掣了刀冲在最前头,准备迎敌,待得两支船队靠近,彼此的水手望见对方却不约而同欢呼起来,原来那七八艘苍山船也是南澳的人!其中一艘船头站着的人竟是周大富! 东门庆和吴平松了一口气,调来船首领问话,才知方才确实是海门所的水师靠近,但这次林国显和许朝光是倾巢而出堵在海口,海门所的水师在临近其它卫所还没有到达的情况下哪里敢孤军冒险?所以南澳众放了几声炮便将他们吓跑了!林国显控制了海口后担心东门庆这边出问题,又派了一支可以逆流而上的船队前来支援,不想没走多远双方便遇上了。 吴平道:“光是一个海门所我们不怕,但要是其它卫所的水师闻风而至,那胜负可就难说了。不能耽搁,赶紧将货物搬上大船走人!” 东门庆指了指岸上道:“还得等等他们!”岸上两支队伍都是步卒,走得远不如江中船只快捷,这时已经落后了一段不短的路程。 周大富忽然道:“公子,要不我们自己先上船吧,不等他们了毕竟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和沈总管里应外合,把石下仓取了” 吴平斜了他一眼,又看着东门庆要看他如何回答,东门庆听了周大富的话后却吃了一惊,道:“你们没在乌石围弄出什么伤亡吧?” 周大富忙道:“没有,没有,我们哄了张琅一通,说是张琏的意思,他也不知是真被我们哄了还是本来也有意,听了之后也没怀疑,不但把石下仓开了任我们搬,还把族人也都带来了,现在正在船上和寨主喝酒呢!” 东门庆舒了一口气,道:“没伤了和气,那就好,那就好。” 周大富却道:“可是我们毕竟是瞒着他做的这件事,让他上了船,只怕要吵架!” 东门庆道:“咱们有瞒着他们的地方,可他们对我们也并非推心置腹!张琏见我们取了石下仓,不高兴怕是免不了的。不过,就算到头来得吵架,这时我们也得等等他们,既然大家是一起动手,就该一起上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倭名之二 看着一担担的红货精粮搬上大船,就是林国显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这笑容不是狂喜,而是欣慰,得到这批钱粮并不足以就让他称王称霸,却可以让他稳住脚跟,跟了他多年的兄弟儿郎眼看也有活路了。左边的沈门见了心道:“这批钱粮到手后,我们这一关便算挨过去了!”右边的许朝光见了则笑道:“林伯伯,上寨眼看就要东山再起了,恭喜恭喜!” 林国显听到许朝光的声音笑容微敛,道:“这世上以后就没什么上寨c下寨了,南澳将来就是世侄你的了!我们得了这批财物后整顿一番,便往澎湖去安家!” 许朝光不露半点得色,说道:“澎湖地处要冲,得天独厚,林伯伯到了那里一定风起云涌,财源广进,也希望以后澎湖南澳能东西呼应,同气连枝!” 沈门心中微感不悦:“虽说这是一早谈好的条件,但你又何必这样板上钉钉!” 林国显却微笑不改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便听前方的属下来报道:“王公子到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大埔二当家萧晚,乌石围攒典张琏!” 大埔郑八c萧晚乃是潮州府北部山区最有名的白哨(也就是陆寇),和南澳众一北一南,一山一海,首领又是同乡,双方在这片土地上多多少少有些牵连,林国显和郑八c萧晚虽然未曾谋面,但彼此都是久闻大名!这时听说萧晚也来了心中一凛,他这时已知道东门庆一行南来路上有一伙不明来历的人马施援,心道:“原来那伙人就是郑八的手下!阿庆料的不错,张琏果然还留有暗着!”忙挥手道:“鸣炮!迎贵客!” 轰隆隆八炮齐鸣,沈门又驾小船前往迎接,林国显在大船上等候,东门庆先跳上来,给双方引见毕,林国显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抢上前两只手一只握住张琏,一只握住萧晚,连声叫道:“小尾老久闻两位大名,没想到今日才得以相见!” 张琏萧晚见他如此厚待,脸上都多了几分暖意,林国显道:“快接陆上的兄弟上来,然后便开船!” 萧晚忙道:“萧晚这次来是送张琏兄弟,待会还得回大埔去!” 林国显笑道:“萧二当家是何等身份,小尾老哪会不知!难道我还能把萧二当家从郑八爷麾下挖过来不成?不过你们才从县城来,只怕后面会有追兵!不如都先上船,我另觅一个安全的地方让萧二当家登岸!不过在这之前,却还要留萧二当家在我这艘破船上大醉一场!” 萧晚哈哈一笑,算是答应了。 几位首领彼此通了姓名后这才进入主舱,接人开船的事自有手下去办。诸人中林国显居主位之首,许朝光第二,曹固安第三,东门庆第四,林国显东门庆又请萧晚张琏坐上座,张琏力辞,道:“张琏走投无路,这次来是要投奔林寨主,说来只该侍立在旁,如何坐得上座?”便推萧晚,萧晚也知道这里就自己是个纯粹的客人,推了两推,便不再辞,众人正要坐下,忽然舱外走进一个人道:“阿琏,你终于来了!” 这人却是张琅,一见到他张琏整张脸都变了,脱口问道:“哥!你怎么在这里!” 张琅道:“是你让我来的啊!” 张琏看了东门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问:“我?” “对啊”张琏道:“你出发后不久,就派人来传口信,说要我和沈门沈总管里应外合,取了石下仓” 张琏一听惊呼道:“石下仓?我是派人给你传过口信,可”蓦地转头盯紧了东门庆道:“王兄弟,这里面可是你在搞鬼?”语气已十分严厉! 原来张琏离开乌石围之前已让张琅整装待发,却没说明白是什么事情,怕这个兄长嘴巴不严泄露了机关。在县城之事有了成算c确定东门庆与吴平都离开了乌石围后,他才派张宝到乌石围传令,让张琅伙同张厚明连夜将石下仓的财物偷出,转移到一个秘密地点去,在那里等待自己的消息。他这么做一来是想分摊风险,二来也是不能完全信任南澳众的诚意,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以免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后完全受制于人,没想到却被抢先了一步! 东门庆见他不悦之意现于眉宇,忙道:“张兄不要激动,我也是担心琅大哥他们留在乌石围会有危险,所以让沈总管前去接应。幸好妈祖保佑,张兄的族人都已经平安上船,所以张兄也不用担心了。” 他这话说得好听,但张琏哪里会听不明白里面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怫然道:“我记得跟你说过,我不愿意动石下仓的!” 东门庆正想着如何婉转让他好下台,曹固安已经笑道:“你不想动石下仓?那派张宝回村干什么?”原来张宝回去传令时,走到桥头墟上就被沈门的人扣住,曹固安虽然在船上,但林国显需要下寨船队配合,沈门的行动自然也不好瞒他,因此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琏一听怒气更甚,对东门庆道:“你竟然截我的人!” 东门庆见曹固安如此说话已在皱眉,头低了低,有意委屈以求双方不破脸,许朝光却看不惯,冷笑道:“大家既然说好了要联手,自当推心置腹!你却暗中留了一手,要将石下仓收入私囊。既然你能暗中传信,我们为何不能中途截人?”东门庆眉头皱得更紧了,正要说几句和气话,许朝光已挥手道:“庆哥!这些事情,迟早都要摊开的,若张攒典是有意入伙,那双方就该开诚布公把话说明白了!若是你肚里藏一套,我背后藏一招,今后还如何坐在同一条船上共度风浪?” 张琏一开始听说石下仓已被取了的消息是忍不住暴怒,说了几句冲动的话后又冷静了几分,若是东门庆好言婉转他也还有下台的余地,没想到曹固安许朝光舅甥却是句句不留情面,他扫了舱内众人一眼,心里忽然一凉:“不妙!王四其实做不了主!”再看看林国显c许朝光一眼,他对南澳上下两寨的关系也有耳闻,心道:“就算王四做得了林国显的主,林国显也未必做得了许朝光的主!”嘿了一声,冷笑起来,那冷笑却是他对自己的冷笑:“糊涂啊!糊涂!我张琏真是糊涂!竟然识错了人!反正现在我已上船,乌石围也回不去了,该怎么办,自然是林寨主c许少寨主说了算!” 东门庆见他说出这么重的话来,暗叫不好,林国显忙站出来道:“张攒典,你说这话,让小尾老如何受得起!” 萧晚看不过,冷笑道:“有什么受不起的?鸟尽弓藏c兔死狗烹!如今县库和石下仓的钱粮都已经到了你们船上,张兄弟自然成了无用之人!怪不得人家都说山有担待,水没信义!你们这些水里翻腾的人,果然信不过!” 曹固安一听怒道:“你胡说什么!” 萧晚冷笑道:“我说错了么!”拉着张琏道:“张兄弟,他们这里呆不得的!你若是不嫌弃,还是跟我到大埔去!山里头虽穷,但我们不用给朝廷缴税,自己种地自己吃,只要你肯去,你就是二当家!我给你打下手!” 张琏嘿了一声,叹道:“萧大哥,你说话别这么冲,咱们现在性命都在人家手里呢!”对着林国显许朝光深深一揖,道:“张琏的性命,不敢妄求!但萧大哥带来的这帮兄弟若是被我拖累至死,我张琏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稳!还望林寨主c许少寨主看在张琏这次算帮了一点小忙的份上,给他们一条活路!”说着就要跪下,林国显赶紧上前扶住,但张琏却还是硬生生跪了下来,膝盖碰得甲板咯噔响。 船中诸人想法各不相同,曹固安冷眼旁观,许朝光默然不语,吴平眼神中藏着不高兴,沈门心道:“张琏是个人物!说实在的,我们寨里要安置他确实有些麻烦!但我们要真的就这样过河拆桥,以后南澳上寨的名声可就臭了!”张琅在旁看得呆了,喃喃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过张琅的后悔中是夹杂着几分害怕――他是真担心这些海贼我杀自己!相比之下东门庆的心情则更加复杂也更加难受,他见张琏如此,叹了一口气对着他也跪下了,握住他的手臂道:“张兄弟,刚才言语间的不痛快只是误会,你” 还没说完,张琏已经推开了他道:“王兄,从石下仓被取的那一刻起,便已不是误会了!” 许朝光则上前扯东门庆道:“庆哥,是他们心怀二意在先,现在又在这里恶言恶语,你又何必用热脸去凑人家的冷屁股!” 东门庆一听便知他无心留张琏,朝着林国显叫道:“林伯伯!” 这一声叫唤里藏着许多内容,林国显自然不会不明白,他犹豫了良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斟了一杯酒对张琏道:“张攒典,我们一开始邀你加入,确是出于真心!至于双方各有保留,那也是人之常情!张攒典不愿意我们动石下仓一事,我本不愿提起,现在既然说开了,那我也就把话讲明白了:若张攒典愿意忘了方才的不痛快,那便喝了这杯酒,大家冰释前嫌,我将副寨主的位置留出来给张攒典坐;但张攒典若是对我们取了石下仓一事不能释怀,那是我们上寨缘分薄,张攒典也请喝了这杯酒,咱们按照道上的规矩,将县库c石下仓的财物分了,就此各奔前程吧!” 张琏略一沉吟,接过了林国显手中的酒,说道:“财物是不敢分了,只求留一条性命!” 林国显道:“这是什么话!只要是张攒典该得的,小尾老半分不贪!”看了许朝光一眼,道:“这次的事情,许少寨主出了大力,他当分一份。王兄弟是中间牵线的人,没有他事情也成不了,他也当分一份。萧二当家虽是见义勇为,但我们也不能让大埔的兄弟空手而回,再加上张攒典与区区,一共五方。我的意思是这样,石下仓这边,张攒典取三成,许少寨主和我各取三成,王兄弟取一成。县库这边,我们五方各取两成――各位以为如何?” 东门庆见林国显这样说,就知道挽留张琏是无望了,心里一股气涌上来,就想说自己的那份不要了,忽然脚跟一紧,却是被吴平踢了一脚,心有所悟,便忍住了不开口。 许朝光道:“林伯伯既然已经开口,小侄哪敢不从?” 萧晚道:“我们这次来只是为了张兄弟一句话,林寨主肯放我们回去已是过望,钱不钱的,不敢想!” 张琏也道:“只要林寨主肯放我等下船,我们便已经感激不尽了!” 林国显道:“既然这样,那就这么定了吧!”说着便让人计算货物,分割清楚,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停泊,用小船送张琏萧晚上岸,将捆绑成担的货物也一并送了过去。 东门庆看看他们下了大船,走近林国显道:“林伯伯,虽然我在乌石围时就已想过双方最后可能会不欢而散,但现在真的闹成这样,我心里还是不痛快!这件事情,本来可以不必闹得这么僵的。” 林国显道:“我也不痛快,不过大家心里既然有了罅隙,再勉强留下张琏只怕也处不长久,不如分了钱财大家好合好散。” 东门庆反驳不了林国显的话,又跳下一艘小船,追上张琏,道:“张兄弟,今日之事实在抱歉!但我在乌石围许下诺言时并非纯心欺诈!不管你信不信都好,这句话我还是要说!” 张琏这时已在岸上,看了他一眼,毫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道:“罢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走开了几步,忽又回头道:“其实东西你们都已经到手了,你没必要来跟我说这话!” 东门庆道:“是没必要,不过我还是得说!” 张琏张了张口,又闭上,如是再三,终于道:“有几句话我本来也不必说的,不过既然你开了口,我也就不怕?唆!我将石下仓的东西藏起来,也不是完全想独吞!我是想看看小尾老是否是一个值得我倾尽所有的人!” 东门庆道:“张兄是想确定林伯伯是心目中的明主之后在献出石下仓?” 张琏嘿了一声,道:“或许。不过他如果不是,那这笔钱就是我离开他之后的盘缠,或者是我造他反时用来收买人心的本钱!” 东门庆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接,一时愣了。 张琏又道:“不管怎么样都好,这次我固然失算,你也没有大赢。哼!你要是个做得了主的人,那整件事情也许就大大不同了!” 他说完这话便告辞而去,留下东门庆在小船上发呆,心道:“他说得对!我虽然既是朝光的姐夫,林伯伯对我也还算信任,但他们毕竟是他们,我毕竟是我!只靠一点计谋些关系来穿针引线,终究做不成大事!”对着已经暗下来的夜空长长舒了一口气,挥手让水蛇蔡调转小舟返回大船。 按下东门庆回去见林国显许朝光不表,却说群盗离开以后,流民们由于缺乏引导,没多久便被官兵衙役镇压驱散。看着满县疮痍,林知县不由得失声痛哭!回到县衙后思前想后,竟取了一条绳子往公堂上横梁一挂就要上吊,幸亏被人及时发现救活,他夫人在旁边哭得泪如雨下,泣道:“虽然你堂弟这次惨死,但你也不用这样!” “你懂什么!”林知县看看周围没其他人,哭道:“我这番若自己不了结了自己,若等朝廷来处理,那时连杀头都算轻的了!还不如就此死了,你们上一表说我是在刁民盗匪冲进来时守节自尽,那或许还能保得个忠烈之名呢!” 他夫人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治下虽然出了点小问题,但也罪不致死吧?” “这叫小问题?”林知县道:“亲民之官治理辖地,别的事情都还可以转圜,但若是闹出了民变,那就是无法推卸的大过啊!潮州府乡贤又多,与京城士绅声气相通,这事多半瞒不过去,若是传到天子耳中,我,我”说着又要寻短见,吓得他夫人赶紧抢夺绳索。 夫妻俩正哭成一团,不防吏房典吏许某在混乱中进来问讯,知县夫人素知这许某足智多谋,又是她丈夫心腹,便遣退了下人,单单留下许某,将林知县的顾虑担忧告知,请他帮忙出个主意。 许某眼珠一转,道:“这事还是有得转圜的。” 林知县却道:“怎么转?怎么转?半座饶平县都烧了!就算我们能买通知府c御史,也没法让本地所有的士绅都不开口!” 许某道:“让他们都不开口,自然难办,不过大人要是赶在他们之前将事情向朝廷奏明,于奏章之中婉转一二,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林知县忙问:“民变大过,如何婉转?” 许某道:“父母官若是贪墨昏庸激起民变,那便杀头都有份了。但要是外敌骤至,猝不及防呢?” “外敌?”林知县奇道:“哪来的外敌?” 许某道:“本地奸民勾引倭奴登岸抢掠,这不是外敌是什么?” 林知县恍然大悟,忙拟了奏表,驰奏朝廷,道本年某月某日,有奸民勾引倭奴入寇饶平,大肆烧杀,幸得士绅辅翼c将士用命,才将倭奴驱赶下海,眼下饶平已经恢复安稳云云。 嘉靖皇帝得到奏表后勃然大怒,东南海禁,由是复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根本 南澳众得了大批财物后,林国显让沈门带足钱往牛家浦取船,许朝光让曹固安先回南澳向许栋报捷,船队主力则前往大小甘岛,许朝光停驻在大甘岛,林国显停驻在小甘岛,分别整顿。 林国显做事是多管齐下,这段时间的主要注意力虽然集中在饶平,但也有派遣属下前往澎湖探访,知道澎湖眼下有七个盗窟,星散渔民无数,一听说林国显要来,便有三个寨子立马表示愿意投诚,另外四个寨子却还在观望。饶平之事成功以后,林国显又派人到澎湖传话,并将饶平的消息告知――他现在还需要休养生息,所以希望澎湖能不战而定!他的算盘没有落空,没多久澎湖那边就有了回音,那四个还在观望的寨子中又有两个表示愿意归顺,原本已表示投诚的三个寨子中,甚至有两个寨子的寨主亲自驾船越过大员海峡来参见林国显,这两个寨主来了之后,林国显便尽知澎湖七寨的虚实了。 东门庆召集众心腹属下,道:“如今林伯伯已经度过了难关,要到澎湖那边去看来也不用费什么功夫。我们接下来当何去何从,你们可有想法?” 周大富道:“当然是找个由头,转投上寨!下寨那边许栋太苛刻,我们在他那里除非是造反,否则出不了头。” 陈百夫也道:“不错!澎湖的基业虽然是草创,但我们在下寨是有嫌疑的人,在上寨却是大功臣,做什么事情,都会比较方便。” 沈伟也道:“周兄陈兄说得好,而且林寨主对我们也比较好,对王公子更是没话说!我们在下寨这也得防,那也得防,干什么事情都偷偷摸摸的。但要是在上寨,就是寨主继承人的位子也可以争一争!” 东门庆一笑,又问卡瓦拉,卡瓦拉说没什么意见,他想了一想,又问杨致忠道:“杨叔叔,你的意思呢?”经过了这么多事,他和杨致忠之间已经建立了一定程度的相互信任。 杨致忠看看周大富c陈百夫,又看看沈伟c卡瓦拉,摇了摇头道:“老头子没什么想法,不过我老了,容易得思乡病,当初王公子答应过我说如果方便,会帮老头子回乡。现在不知方不方便?” 言下之意竟是要离开,周大富等一阵诧异之后,看看他鬓边的白发,便觉得他志气早已消磨,不感奇怪了,又觉得这样一个老货离开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东门庆却笑了起来道:“杨叔叔这会说要走,怕不是因为思乡病,而是担心我跟去澎湖会有隐忧,对吧?” 杨致忠嘿了一声,不开口,众人忙问有什么隐忧,东门庆道:“林伯伯虽然准备去澎湖,但他毕竟是在南澳有极深根基的人,将来澎湖和南澳的关系定然是纠结不清。我当初和许朝光说,一有机会我就会走,如果我现在决定留在上寨,他或许会有什么想法,这是一个隐忧。南澳众的人员,十有都是潮人,我是闽人,若是留在上寨,确如沈伟所说,便是寨主继承人的位子也可以争一争――可是我以一个闽人入驻潮人之寨,下面的人会不会服气呢?只怕难说,这是第二个隐忧。我许朝光c林伯伯的关系,若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大家都好,但要是靠得太近,只怕日子久了会闹出不愉快来。” 陈百夫问道:“那王公子的意思是?” 东门庆道:“做强盗打劫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如果有机会我想北上做点买卖,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跟我走?” 陈百夫周大富等一听忙道:“当然愿意!”卡瓦拉也道:“我们本来就是这打算,可惜就是没船没货。” 杨致忠却忽然道:“船和货,估计问题不大。” 东门庆笑道:“船和货问题不大,但我不大会做生意,这个问题可就大了!” 杨致忠微微一笑,道:“这个不难的,如果王公子不嫌弃,老朽可以跟在旁边帮忙打个下手,以王公子这等聪明才智,一学就会。” 东门庆喜道:“我就等着杨叔叔这句话呢!” 杨致忠又问道:“不过你这次北上,是要代表上寨出去做买卖,还是单干?” 东门庆道:“当然是单干!” 杨致忠道:“如果我们代表上寨北上做买卖,那么我们得到的船和货都会比较多,若是单干,那我们的本钱只怕会有些拮据。做生意起头最难!若是本钱不够滚不起来就麻烦了。” 东门庆道:“这次饶平之行,石下仓我分到了一成,县库我分到了两成,就算折些扣些,再买条旧船,准备些粮食,剩下的应该够我们到日本走一趟。虽然一开始本钱少些,但我们自己单干不用受人制肘,赚到多少钱都是自己的!” 杨致忠道:“可是林国显让么?” 东门庆笑道:“我要单干,林伯伯或许在两可之间,但我要是代表上寨出去做买卖,朝光反而不让了!” 杨致忠听了笑道:“不错不错!是我老糊涂了!” 对东门庆最后一句话,周大富隐隐猜到了其中的关窍,水蛇蔡牛蛙等却完全听不明白,杨致忠便解释道:“王公子的手段能耐,经过这几件事许朝光他们应该都知道了。若有一笔大本钱让王公子北上做生意,成功的机会很大!王公子若是替上寨赚了笔大钱回来,那对上寨c下寨眼前的势力格局会造成很大的冲击!而且若王公子留在上寨,对下寨来说也不见得是好事。所谓分则力弱,许朝光应该会倾向于让王公子脱离上寨,王公子失去了势力依凭,上寨也少了一位能人,这样一来王公子对他c上寨对下寨的威胁都会小得多。” 周大富道:“所以王公子若提出要北上单干,许朝光反而会支持。” “不错。”东门庆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更希望得到另一个人的支持!” 他与属下开完了会议后,便来寻吴平,也不?唆,开门见山就道:“这次澎湖之役对林叔叔来说没什么难处,与其说是远征,毋宁说是迁徙,我跟着去也没什么作用,所以我想就不去澎湖了。如果林伯伯不反对,我想弄条船,办些货,北上做生意去!” 吴平哦了一声,便问道:“你想帮上寨做生意生息,还是自己要单干?” 东门庆道:“单干。”又道:“你能不能过来帮我?” 吴平想了想道:“我去探探他的口风,如果他不反对,我便过来帮你两年。” 东门庆大喜道:“行!”回来和杨致忠等说了,众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都服吴平机警悍勇,听说他愿意加盟都感到信心倍增,周大富却道:“过来就过来,为什么却说来帮我们‘两年’” “嘿!”东门庆道:“那是吴平对林伯伯有情有义,我对上寨也不是没有香火之情!他的心思我理解,不过两年之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谁知道呢?” 他交代了一番之后,又去小甘岛寻许朝光,跟他透露自己想北上,许朝光叹道:“你就这样北上?那我姐姐怎么办?” 东门庆听他提起张月娥心里不禁一阵黯然,叹道:“那也没办法,我要是回南澳,万一被许寨主盯上,再要出来就难了!你姐姐那里就得劳烦你先照顾着,等我在北边站稳了脚跟,马上派人来接她!” 许朝光道:“那好吧。你要北上,需要我帮什么忙不?” 东门庆道:“不用。” 许朝光笑道:“你不必跟我客气,有什么需要就开口,怎么说你也是我姐夫。” 东门庆笑了笑,道:“如果我说要向你借钱,你就能借我么?你现在在外边,手里的权力虽然不小,但账目上的事情还是要经过许寨主的。没他同意,你能动多少钱?” 许朝光这段日子来指挥着偌大的船队,与林国显平起平坐,煞是威风,但听了这句话后却不免豪气大泄,心道:“说到底,我仍然不是真正的南澳之主!” 东门庆看在眼里,忙道:“不过还真有一件事情得你帮帮忙,别人谁也帮不上手。”许朝光便问什么事情,东门庆道:“我怕林伯伯不同意,所以” 许朝光一听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回头你要跟他说的时候让我在场,我保证不让他有拒绝你的机会!” 两人正说着,下属来报小甘岛那边来催东门庆回去,许朝光道:“无端端催你回去干什么?别是那老家伙已经看破了你的意图。”东门庆便问是谁的人来催,下属说是吴平的人,东门庆一听道:“林伯伯也不用猜了,吴平多半已经帮我说了。” 东门庆料的没错,吴平在他走后就来寻林国显,告诉他东门庆准备北上单干,沈门才从牛家浦赶回来,听了微感不悦,林国显却似乎没感到意外,哦了一声,道:“他准备什么时候走?” 吴平道:“还没定,总得和叔叔商量过再说――如果叔叔答应的话。” 沈门道:“寨主,你不会真答应他吧?” 林国显看向沈门,道:“你反对?” 沈门道:“这次得寨主主持,他竟得了石下仓一成的钱粮和县库两成的红货!就个人所得来说,南澳上下没第二个人比得上他!他拿到了好处后却就想走,这人品未免有些问题!” “话不能这么说。”林国显道:“若是没有他,我们现在多半还在南澳和许栋耗着,说不定已经被许栋灭了。至于饶平的事,若不是他我们只怕也办不成!他虽然没有势力,但论到功劳,分到这些当之无愧。” 沈门道:“可是他就这么走了,总让人觉得不快!” 林国显反问道:“那你觉得他该留下?他如果留下,我该给他什么职位?总管?财副?还是副寨主?” 沈门一听不由得默然。 林国显道:“其实他如果要留下,我反而要头疼呢!咱们寨子现在还比较虚弱,但传承又深,像他和张琏这样的人进来,我还真不知道该给他们什么样的位置!位置低了配不起他们的能耐,位置高了,寨里的老臣子又要有意见。” 沈门道:“那寨主是准备答应他了?” “当然要答应!”林国显道:“我不但要答应他!还要给他送一份大礼!”对吴平道:“你去让他来见我!”见吴平踯躅不动,问:“怎么?” 吴平犹豫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道:“叔叔,你说过,澎湖这边拿下不难,难的是开荒立寨,树起一片基业来。这等事情,我不擅长。而王庆那边却正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去给他护航。所以如果叔叔不反对的话,我想去帮他两年。” 林国显这回却是呆住了,沈门要说话,却被他挥手止住,他垂头凝思了半晌,才道:“好。我答应你。”吴平松了一口气,林国显又道:“你一个人过去也没意思,回头到船上说说吧,若有人肯跟你走,也可以去。不过不要超过五十个人。” 吴平听到这话不是欢喜,反而有些不安,道:“叔叔,这我一个人过去帮他,是成全了朋友间的义气,但要是带着人过去” “不计较这些了,不计较这些了”林国显摇头道:“我一把年纪了,比许栋还大十几岁!现在还撑着,为的也是不想跟了我几十年的兄弟饿死!至于说要有什么大作为却有些渺茫了。但你们年轻人却不该这样。现在北面风起云涌,正是男子汉大展拳脚的好机会!所以我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 吴平听得有些哽咽了,叫道:“叔叔” “别这样!”林国显拍拍他的肩膀,道:“咱们是亲人,不必说什么见外的话。至于王庆那边,其实我也是有意市恩与他,因为我看好他!我老了,自己没什么需要求他的,不过却希望他将来若有得势的一天,能照顾照顾我们的族人,嘿嘿,说到底,我现在对他好也是出于一片私心啊!” 当东门庆听吴平说林国显肯放自己走时是松了一口气,但听说林国显连吴平也肯放行不由得喜出望外,等听说林国显许吴平带些得力的人手过来心里不禁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先跑去和许朝光密谈实在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这一切都不够他看见那艘新船上飘扬着的庆字旗时来得震撼! 底尖面阔c头昂尾耸,柁楼高矗,护板如墙――正是他和林国显初到牛家浦时看见的两艘大福船之一!帆是新的,橹是新的,舵是新的,漆是新的,甚至连闻起来的味道,都是新的! 看着那张大旗上的“庆”字,水蛇蔡和牛蛙已忍不住跳了起来,陈百夫周大富等都射出了热切的眼光,就连杨致忠眼中也露出意外与惊喜。东门庆更是激动莫名――甚至眶中竟有些湿了,他在岸上将这艘大船左看右看,又跑到船上去踩,去跳,呢喃着道:“这是我的船了?我有船了?”他此刻的感觉,就像一个书生确定自己中了状元,就像一个武士刚刚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城池。这一刻在他入海之后就一直期盼着,此刻却来得有些突然,以至于他心中产生一种虚幻的感觉。 “王兄弟,王兄弟!”吴平在旁边叫道,东门庆回过神来,才听他道:“叔叔还在下面呢。” 东门庆啊了一声,赶紧上岸,朝着林国显深深一拜,林国显赶紧扶住,道:“王兄弟这是做什么!”东门庆指着大船道:“伯伯给了我根本,请受侄儿一拜!” 林国显哈哈大笑道:“船算什么根本!”指了指东门庆的众属下,道:“他们,才是你的根本!” 东门庆嗯了一声,道:“伯伯说的没错!若没有他们,我便没有今日,更没有明日!不过若不是伯伯今日成全,我们这帮人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在海上找到立足之地!” 林国显道:“立足之地,也不在于一艘船,两艘船,一个岛,两个岛。” 东门庆哦了一声,敛容肃立道:“请伯伯指点。” “我指点不了你什么。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林国显道:“想我小尾老,在这片海域上也是从来不服人的,甚至就算是大用,他没死的时候,我也不是特别服他!不过那年我北上见到一个人,跟他说过一席话后,从此就服了他,自觉他在一日,我便很难与他争锋。” 东门庆听得心里一动,忙问:“不知能让伯伯心服的这人是谁?他又说了什么样的话?” 林国显没回答说是谁,却道:“他说的话,其实你也曾说过的。” 东门庆奇道:“我曾经说过?” “嗯。”林国显道:“你忘了么?当初你来游说我和朝光合作的时候,不曾说过:‘我们最大的对手,不是许栋,而是北面的朝廷!’又说:‘番鬼我们还能独力应付,但对朝廷,若不团结却无论如何打不开那扇大门!’你又说:‘今后东海南洋之天下,必是有容乃大者之天下!’――这些你都忘了么?” “没忘!”东门庆道:“不过我没想到伯伯居然还记得这些话。” “我怎么会忘记?”林国显道:“像这种话,并不是常常能听到的。北面那个人,也曾和我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他的话却比你讲的还要透彻得多,所以我当时就服了他。因为我觉得我将来就算财力c人力能赶上他,这胸襟与眼界却早就输了。嘿嘿,其实若是胸襟眼界及不上对方,我又怎么可能聚拢起胜过他的财力c人力?也就是见过他之后我才明白,一个人在海上要有立足之地,不在于一艘船,两艘船,一个岛,两个岛,而在于他有没有想法,有没有道义!有想法,才知道事情该怎么做!有道义,才会有人跟随他!”说到这里他直视东门庆,道:“你能走到今天,又有这么些弟兄愿意跟着你,不正因为你早就有了立足之地了么?” 东门庆听得出神,良久才道:“伯伯说的是,侄儿受教了。” 林国显道:“现在你想我告诉你北面那个人是谁么?” “不用了。”东门庆道:“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的话,那么或迟或早,我们总会遇上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浙东海面 林国显送了东门庆一艘大船,许朝光又赠了他一批粮食,东门庆拿出一些财物,在林c许的默许下在大甘岛小甘岛募集了足够的水手,然后便趁着南风起,告别了林国显,许朝光后便扬帆向北。 东门庆本打算直接前往日本,但林国显却认为他作为舶主远航经验尚浅,不如先走一趟双屿积累经验,然后再考虑前往日本的事,东门庆想想觉得有理,便请杨致忠将前进方向定在双屿。 这艘被东门庆命名为庆华祥的大福船在深海走得是又稳又快,离开了小甘岛后马上就进入闽南海域,吴平问东门庆要不要到月港停一停,东门庆说:“古人道:衣锦还乡!现在都还没闯出个名堂来,回去做什么!等我们从日本回来再说吧!” 此时风顺,大福船从小甘岛出发和从浯屿出发差别不大,福建能买到的货物和庆华祥舱中的货物也多有重复,船员才刚入海也还没产生疲倦,所以庆华祥停靠浯屿并无客观需要。东门庆既这样说,庆华祥便直接穿过大员海峡,进入浙东海面。 在开船之前,东门庆与吴平已经对庆华祥的水手作了初步的整合训练,由于招募到的都是有经验的水手所以个体的技能无须培训,需要加强的只是团体的配合度而已。吴平在海上事务与领导能力方面都有很高的天赋,又得过小尾老的悉心指点,最近的一年里又接连接受了大海战c登陆战c遭遇战c伏击战等多种战事的洗礼,甚至经历过一次近乎全军覆没的大败并熬了过来,所以在和东门庆重逢时,吴平已有领导船队进行作战的能耐,此时跟着东门庆北上,打理起庆华祥的防务来便显得行有余力。 不过,此刻吴平却正在烦恼,因为最近每天都有心爱的属下来向他诉苦而他又不知该如何解决。 原来庆华祥离开小甘岛以后,杨致忠才跟东门庆说庆华祥这个团队其实有个很严重的短板,东门庆便问是什么短板,杨致忠叹道:“咱们这次无论是去双屿还是去日本,都是要去做生意啊,可是咱们船上有会做生意的人么?全是一帮粗胚!有些连算数都不大会!” 南澳众的定位,和北面的许栋c王直集团有所不同,双方虽然都是亦商亦盗,但许c王集团是以商为本,如没必要并不干海盗的事,而南澳众则是以盗起家,商的色彩较淡,许c王集团内的水手c小头目有许多本身就是小商人,而南澳众里大部分人原来不是渔民就是贼,庆华祥的水手多从南澳众中挑选,航海乃至打仗问题都不大,鸡鸣狗盗也多的是,但做生意却非其长。这次无论是去双屿还是日本,做的都是大宗的买卖,从上到下需要各种人手的配合,并不是靠东门庆杨致忠等三两个人就可以完成的。 东门庆听了杨致忠的话后皱眉道:“杨叔叔既然知道我们有这个短板,上船之前就该说。” 杨致忠道:“当时说了有用么?上寨里会做生意的人未必没有,可小尾老会把这样一批人交给你么?所以我自知说了也没用,而且舶主你也恐怕也不会因为有这个问题就推迟出发吧?” 东门庆叹道:“你说的没错。”支颐想了想道:“没办法了,现在只能就地取材,好好教教船上的这些人,希望在到达双屿后他们能帮得上手。” 他觉得这些其实也不难,商机自有上层的人来掌握,下面的人左右不过是识别货物c标签,在货物进出时知道计算具体货物的数量,出货c进货的时候恪守应有的规矩等等,而在这些规矩下运作起来的系统,便是一个商家日常运作的系统了。在这个系统之内,每个成员都只要熟悉属于自己岗位的流程就行,而每个成员所要熟悉的流程,在东门庆看来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自己五岁就能做了,所以他一开始并不担心,便交给懂得这样一个系统的杨致忠全权负责,周大富c沈伟等在旁协助。 谁知道杨致忠第一天开始做事情就乱了套,要那些满身海盗习性的水手去遵守一个商家学徒的规矩,那当真是难为了他们,有的人觉得别扭,有的人觉得丢脸,而杨致忠在福致隆时是已有一批子弟兵的人,早不需要像二十多年前那样手把手地教学徒了,这时重操旧业也就没了当年的耐心,当看到这些海贼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不住又拿他们与自己的子弟兵比较,一比之下心中更生不满,口里便忍不住骂了起来。这下就更不得了了!在这些海贼出身的水手眼里,杨致忠也就是一件没用的老货,谁会服他?只是碍着舶主的面大家不好发作。 然而积怨总是要爆发的,这日清晨,船只已进入浙东海面,东方将白未白,海上晨雾未散,东门庆正在睡觉忽被唤醒,却是周大富来报道:“舶主!不好了!杨老失足掉到海里去了!” 东门庆吓得跳起来道:“怎么会掉到海里去?救起来没?”听周大富说救起来了,便披了衣服跟着他赶往甲板,却见杨致忠正披着刚换上的干衣服在哆嗦,见到东门庆大叫起来道:“舶主!杀人啊!这是杀人啊!要不是我水性没跟着人一起老,这会早就死了!”东门庆慌忙安慰,又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杨致忠一边咒骂一边嘟哝,原来他凌晨时睡得正好,不想却被人用布袋蒙住了脑袋拖了出去,跟着便觉身子凌空,竟被人丢下海去!他一边说一边打喷嚏,叫道:“舶主!这事你无论如何得给我作主!” 东门庆一听怒道:“果真如此?”对着甲板上围观的水手喝道:“是谁!敢作敢当的,就给我自己站出来。” 众水手见舶主发怒,有几个便畏缩起来,东门庆还要再发狠话,吴平伸手拦住道:“舶主,事情究竟如何,还是得先查清楚再说,不如我们到舶主舱谈?” 东门庆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分明是在说:“不会是你指使的吧?”但吴平看他的眼神却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东门庆哼了一声,对杨致忠道:“杨叔叔,你先回去休息着,别病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着便和吴平回到舶主舱,关上了舱门便问吴平:“怎么回事,这事你也被牵涉进去了?”语气中带着三分不悦。 吴平道:“这事我事先不知道,真要把干这事的人找出来也不难。不过我不赞成你惩治他!” 东门庆皱眉道:“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情,都是那姓杨的搞出来的!”吴平道:“他今日让人干这个,明日让人干那个,都是些琐碎无聊的事,弄得人烦,又老骂人,满船上下,谁看得惯他!这次也就是整一整他,要是他真的淹死了,只怕满船的人有八成都会叫好!”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东门庆道:“让杨老去训练他们,是我的决定!这都是为了我们庆华祥的生意!” “可弟兄们受不了!”吴平道:“你一开始的想法,我也知道,所以也没反对。但现在看来弟兄们根本就不适合干这事!” “连这点事都干不了,那他们还能做什么!”东门庆瞪眼道:“难道咱们大伙儿要一辈子巡着大海,到处抢劫?那是可以干一辈子的事情么?别说一辈子,就是再老一点他们就抢不动了,那时怎么办?等死啊?” “别跟我讲这些道理!”吴平抗声道:“道理我懂!可是再这么闹下去,兄弟们会离心!你想庆华祥下次靠岸他们就散了是不是?” “散?”东门庆怒道:“要是连这点苦都受不了,连这点事都学不会,那就是一帮废物,我要一帮废物来干什么!早散了干净!” 吴平一听也怒道:“废物!他们全都是我挑出来的兄弟,你竟然说他们是废物!那我呢?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也就一个废物头子啊?舶主!” 他最后这“舶主”两字叫得好重,又叫得好生疏,就犹如一把锤子一样在东门庆的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舶主舱中登时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东门庆才道:“对不起,我脾气大了。我不是这意思。不过不过我们真不能将抢掠做根本!那个不长久的!” 吴平也静了下来,道:“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咱们这条船才开没几天!兄弟们对你还不怎么服气呢,这种时候,不要让他们讨厌你。要不然事情只会更糟!” 东门庆沉吟道:“好吧,这件事情我想一想,看看怎么处理比较好,再”话没说完,便听警螺响,吴平惊道:“有警!”话才出口人就夺门而出。东门庆也跑了出来,便见陈百夫来报:“北面出现三艘船!两前一后对我们呈夹击之势,看来来意不善!因为今天早上的这场雾,发现得迟了,现在他们离我们已经很近了!眼下吹的是南风,有些偏西,我们顺,他们逆,但他们显然是在等着我们自己撞上去!怎么办,要不要降帆转舵?” 这时东门庆也隐隐望见视野所及处果有三艘船,一艘是三桅帆船,两艘是双桅帆船,三艘船呈三角形分布,三桅帆船较后,在正北面拦着,两艘双桅帆船较前,一在东北,一在西北成包抄之势,庆华祥只要再行进片刻,马上就会陷入这三艘船的包围圈中――光看这阵势,也不用什么旗号便知道这三艘船果然来者不善! 这时杨致忠也赶了来,他毕竟是懂得顾全大局的人,当此情境半字不提方才之事,只是冲着东门庆叫道:“舶主!快转舵!快转舵!再慢半分进了他们的包围圈,要是让他们三艘船合拢过来围攻我们,我们可就危险了!” 东门庆正要下令,柁楼上已先传来吴平的号令,命阿班将风帆扯足,准备加速,杨致忠顿足道:“乱了!乱了!应该先转舵!这时候不转舵就先把帆扯满了,船会往死地里跑的!” 杨致忠说的死地,就是三艘敌船所构成这个三角形的中心地带!这时庆华祥已在这个三角形的边缘,若不转舵就扯足了帆,庆华祥会夹带着巨大的惯势一下子就冲到这个三角形包围圈中去! 东门庆也颇知兵谋大略,听了杨致忠的话后心里也是一急,就要派陈百夫陈百夫传令制止,吴平的第二道命令却已传了过来:全船上下警备,随时准备接舷肉搏!东门庆心里一动,咬牙道:“既已进入战时,一切听吴总管的!” 杨致忠叫道:“可是” 东门庆喝道:“不用多言!都听吴总管的号令行事!”他这句话吆喝出来,以声传声,不久满船便都听见。水手们见舶主总管意见一致,行动时更不犹豫,整艘船的运作也畅顺多了。 帆船在海上航行时,到了夜里一般会降帆减速,在陌生海域甚至会停船,因为黑夜之中视野不广,对危险的预知远不如白天,所以不会像白天那样全速行进。发现敌船时旭日初升,薄雾方散,因此庆华祥的帆还没扯满,此刻帆一扯满,借着南来海风北进之力,一下子就冲到三艘敌船所构成的那个三角形中去了。杨致忠见了忍不住在第二层柁楼上捶栏杆道:“这下再要转舵也迟了!” 便听吴平那边传来号令:转舵! 杨致忠心中冷笑,觉得吴平胡闹,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吴平“转舵”的号令虽在他意料之中,但转舵的方向却在他意料之外!在吴平的指挥下,庆华祥并非要回头或者从三艘船之间的缝隙里冲出去,而是直接奔位于东北角的那艘三桅帆船压了过去! “他”杨致忠惊叫道:“他要干什么?” 东门庆却好像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叫道:“妙哉!妙哉!” 庆华祥此番北上为的是做买卖,本质上是一艘商用船,虽然有武力防备,但水手的配备并未穷尽这艘大福船的极限。东门庆和杨致忠这时都还不知道三艘敌船的虚实,不过从敌船的大小看来,三艘船加起来容纳两三百人问题不大,而且对方既敢动手定是有备而来,所以杨致忠便估定若让三船合围,接舷肉搏,庆华祥定讨不了好去! 杨致忠是老油条商人的思维,一遇危险第一反应就想起了回避!但吴平却不是!他现在虽然是在给庆华祥护航,但本质上却还是一个海盗!所以他看到眼前的形势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逃走,不是防守,而是进攻! 小船利于浅海c江河,大船利于深海c大洋,庆华祥诸帆扯满,借着顺风,夹着万顷浪涛如雷而至!位于东北角的那艘敌船似乎没预料到庆华祥会这样行动,还拿不定主意两艘船已经极为接近!眼看就要撞上,吴平既不减速,也不转舵,竟然就直接撞了过去!那艘双桅帆船再要逃时,哪里还来得及?轰隆隆连声巨响,庆华祥的铁皮船头竟然插入了双桅帆船的船身,庆华祥的船体只是一震,那艘双桅帆船却几乎断成了两截!船桅倒入海中,木屑撒满海面,残船上c海水中到处是挣扎着的敌船水手,哀嚎之声在浪涛声中此起彼伏。 吴平更不停留,指挥庆华祥转舵,庆华祥船体一摆,掀起浪涛将已经完全废了的双桅帆船甩开,跟着便朝那艘明显是主舰的三桅帆船逼去! 此时庆华祥在东南,那艘三桅主舰在西北,就风向上来说庆华祥仍然是大致顺风,加上行动迅捷c船帆扯满,行走的速度便比那艘三桅帆船来得快! 剩下的两艘敌船显然是被吴平这凶猛的战法给镇住了,原本位于东南的那艘双桅帆船不知是害怕还是吓晕了头,竟然没有前来支援,而那艘三桅主舰的动作也显得十分笨拙,似乎他们的舶主没想到对方举手之间便破了自己的优势,一时之间还没能调整好接下来的战术思维!但战场之上,时间是不等人的。当那艘三桅帆船掉头更向西北――明显是想逃走――时,庆华祥已经赶上! 那艘三桅帆船的指挥者大概是害怕吴平旧技重施再撞他们,所以将船行进的方向调整得让庆华祥难以用船头撞他们的船身,但吴平这次却没打算用撞,而打算接舷肉搏了!他举着刀在甲板上叫道:“弟兄们!他们要逃了!可见他们的胆子已经被我们吓破了!大家冲啊!把这艘船夺过来!拖到双屿卖去!” 两队敢死队齐声吼了起来,大叫着响应,卡瓦拉也带着火枪手和弓箭手跑到柁楼右侧,看看两船接舷便火枪齐发c箭石齐下!庆华祥既比敌船大,也比敌船高!卡瓦拉等居高临下动用远程武器便有天然的优势,没多久就将敌船压制住。吴平手下自有训练有素者抛掷铁钩c强铺桥板,在柁楼火枪箭矢的掩护下飞过去c冲过去!吴平一马当先,敢死队谁不用命?那艘三桅帆船先目睹了东南角那艘双桅帆船上伙伴的惨死,又失望于西南角那艘双桅帆船不肯来援,加上首领下令逃跑,早就士气低迷,这时再见到这些面目狰狞的潮州男人个个后悔,心想本要来割块肥猪肉回去,没想到却捅着了马蜂窝! 眼看这场海上鏖战已经明显朝庆华祥这边倾斜,敌舰中忽有人叫了起来:“投降了!投降了!当家说,投降了!” ―――――― 鲜花鲜花!鲜花太少了!最近都是熬夜在码字,大家多支持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此事不辞之一 虽说此次出海是为了做买卖,不过第一次遇到海盗就打了个胜仗,庆华祥上下人人振奋。本来还在远处观望的那艘双桅帆船这时已经逃了,在吴平的指挥下,庆华祥的水手们一边清理俘虏船甲板,一边搜寻俘虏船船舱,至于俘虏则大部分押解到庆华祥上,三桅帆船的武装解除之后,杨致忠带了几个水手去检查庆华祥和三桅帆船破损的情况,不久就派人来报说两船都无严重损毁,可以按原计划继续航行。 一切都进行得相当顺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三桅帆船上找不到多少值钱的战利品,甚至连粮食和水也不是很多,可以推知这艘船出海的目的果然是为了抢劫或者巡逻,而且他们的巢穴应该离此不远。 吴平将这支海盗船队的首领审问了一遍,知道对方在附近还有一个很大的基地后赶紧扯了他来见东门庆,道:“这家伙姓陈,行六,背后好像还有一股很大的势力,若他没说谎的话,此地实在是不宜久留!” 东门庆看这陈六眉毛短眼睛小,五短身材,形貌猥琐,怎么看都不像一支海盗舰队的首脑,皱眉道:“就凭他?” 那陈六色厉内荏地叫道:“你们最好快放了我!回头让我哥哥知道,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东门庆笑道:“哎哟,我好怕,好怕,吴平啊,咱们赶紧把他丢海里去毁尸灭迹吧,免得被他哥知道。” 那陈六吓了一跳,赶紧叫道:“不要!不要!你们别杀我!回头遇到我哥,我给你们求情,让他放你们一条生路!” 东门庆笑道:“他要是不放呢?” 陈六叫道:“我们石坛寨有战舰百艘,子弟数千人,这两年横行东海,所向披靡!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管叫你们似无葬身之地!” 东门庆听他大言炎炎,不足为信,便让人先将他押下去,却另外押了几个俘虏分头审问,审了五六轮,剔除几个俘虏之间互相矛盾的假话c虚话c大话,才得知那陈六所在的石坛寨果然是这一带海面上一处海寇渊薮,首领陈四,是这两三年才崛起的浙东大盗!台州c宁波海面的船只要经过这一带,都得向陈四买水道航标。陈四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陈六最小。这次出来是想截住北上的季风,打些“野味”。 这时杨致忠也回来了,听说了陈四所占据的地方,皱眉道:“这石坛寨占据的地方颇属要冲,看来这陈四的实力不在南许栋之下,要不然没法在这里站稳脚跟!” 这些年正是海上贸易大发展的时期,东西大洋风起云涌,每一年都会崛起若干厉害人物,同时又会倒下若干旧势力,去年的风云人物可能今年便会没落,今天的无名小卒明日也可能名扬天下――这种无常既是海洋的可怕,也是海洋的魅力!杨致忠从福建出发下南洋至今已逾两年,这段时间里浙东海面崛起一个他不知道的新势力并不奇怪。 周大富道:“要是这样,那我们可得赶紧绕开,可别被他们的主力追上!” 卡瓦拉却道:“我看不用太担心,这伙人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一艘船能完胜他们三艘,一百个人能打他们五百个!就算他们真有几千人,我们打不过,逃跑总没问题。” 东门庆摇头道:“不能这么说。刚才那几个海贼说起陈六的时候,眼里都带着不屑,但说到他们的寨主眼里却都显得有些害怕。想必这陈六在石坛寨里不算是厉害人物,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多半是靠他兄长的荫庇。父兄如猛虎c子弟如羔羊的事情多了去!我们不能贸然以其弟度其兄,不然只怕会吃亏。” 吴平也道:“不错,看这三艘船指挥上有些乱,但迎战时都还挺猛,有这样的手下,那陈四多半也不简单。” 周大富道:“是啊!我们这次是来做生意,没必要去和人家硬碰硬。” 东门庆点头道:“好,那就避开吧。”问杨致忠:“我们的船可以向东绕开一段路再往双屿么?” 杨致忠道:“没问题。我们的粮食食水都够,庆华祥虽然经过一次大撞,但几乎没什么损伤,牛家浦造的船果然名不虚传!至于那艘俘虏来的船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大碍。” 东门庆便即下令,让两船整顿之后便向东出发,吴平又将已经投降的水手分散了打入各队列中服役,庆华祥在前,三桅帆船在后,向东开出一段路程,正在三桅帆船巡视的陈百夫忽然跑了回来,到舶主舱叫道:“舶主,你看我带了谁来!” 东门庆笑道:“现在在海上,周围都是大海,不接村不接店的,你还能把龙王带来不成?” 陈百夫道:“不是,不是,我刚才在那边巡视,忽然有人扯我衣角,却是石坛寨才投降的水手,我一看之下,第一眼没认出来,再看一眼,才认出是个故人!” 东门庆奇道:“石坛寨居然有我们的故人?这可奇了!” 陈百夫向门外招了招手,走进一个人来,面目黝黑,脸有菜色,见到了东门庆痛哭道:“王公子!” 东门庆愣了一愣,随即失声叫道:“于不辞!是你!你怎么会在石坛寨的船上!” 舱内杨致忠周大富等也已认出他来,均感惊奇,吴平问这人是谁,周大富大略解说了,那边东门庆已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道:“不辞?真的是你?” 于不辞伏倒在地,道:“是我!王公子,我刚才在那边见到陈百夫也以为是做梦,大着胆子上前,几句话说下来,才知道真的是你们。” 东门庆忙将他拉起来坐到自己身边,问道:“这么久没见,你怎么沦落成这副模样?又怎么会跑到石坛寨的船上去了?” 于不辞叹道:“那日王公子你劫了杨舶主”说着看了杨致忠一眼,杨致忠忙道:“我早不是什么舶主了,在这艘船上,舶主是王公子了。不辞你要是顾念昔日我们有些情分,可以叫我一声叔叔,不然就叫一声杨老。至于我被劫那事只是误会!我和舶主已经冰释前嫌。而张大哥被害一事更是张益兴兄弟搞的鬼,舶主当夜是被他们栽赃的!” “原来如此。”于不辞道:“其实不须杨叔叔说,我也已知道那件事情王公子是被栽赃。那夜舶主出事,我本来就有怀疑,只是当时形势混乱,我虽有怀疑却又没有证据,所以才让局势被张益兴牵着走!王公子带着杨叔叔离开后,广昌平福致隆乱成一团,几个理事明争暗斗,最后船队被张益兴兄弟所控制。张益兴又听信了陈五的话,说若北上双屿货物可以卖得更好的价钱,且他有个哥哥在宁波一带开港立澳,到了那里可以接应,我当时虽极力反对,但张益兴兄弟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利欲熏心竟然听从了,就这样将我们的船带到了石坛寨。” 东门庆将“陈四”“陈五”“陈六”的名字念叨了一遍,道:“莫非这石坛寨的陈四和我们遇见的那个陈五有什么关系?” “陈四陈五,他们就是亲兄弟!”于不辞道:“当年陈五南下的时候,陈四还没发迹,但最近几年陈四机缘巧合,竟迅速崛起成为浙东的一个大海盗,陈五不知如何听到了消息,所以才会来投他!这陈四为人冷酷,手段狠辣,但名声又极臭!那石坛寨不但不像双屿那样以商贸为本,甚至比南澳也有不如――南澳的上下两寨开澳已久c根基较深,过往客商只要买了航标轻易不会背信弃义,石坛寨这边却经常不管海上规矩,乱冲乱撞,所以许龙头c王五峰他们都不与陈四来往。不过陈四的这些事情我也是后来慢慢打听才知晓,当时大伙儿哪里晓得?入寨之后才知道那里哪是什么商港?分明是个盗窟!连张益兴张益盛也后悔不迭,但进了贼窝里再要出来,当真谈何容易!” 东门庆问道:“陈五可是借着他哥的势力把张益兴张益盛都架空了?” “王公子所料甚准!”于不辞道:“我们的船队一进港,陈五言语之间便开始喧宾夺主,张益兴张益盛眼见不妙,暗约大伙儿准备连夜开船离开。但这时大家都已经对他们兄弟俩不甚信任,陈五那边听到风声,竟将张益兴谋害老舶主的事情透露了给我们,这一来整个广昌平福致隆便都炸了锅!我们都是老舶主拉扯起来的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哪里还坐得住?当下约齐了人去质问张益兴,张益兴被我们逼得急了,竟然投靠了陈四陈五,反过来镇压我们!” 东门庆叹道:“张益兴和你们都上当了!广昌平福致隆虽然身陷贼窝,但你们若能众志成城,石坛寨的人要对付你们也不容易,陈五故意将老舶主被害的实情透露出来不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是要张益兴和你们自相残杀!削弱你们的力量!嗯,若这个计谋是陈四出的,那他倒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物!” 于不辞红着眼睛,道:“王公子说的是,若我们一早知道陈四比他弟弟还要狠辣c还要狡猾,或者就不会上这当了。但当时我们听到这个消息个个愤恨填膺,所有人都只求为老舶主报仇,又哪里能想到这些!当天我们逼问张益兴张益盛,逼得他们支支吾吾,当晚张益盛就不见了,到第二天早上才破晓,石坛寨的人便冲上船来,与张益兴里应外合,占了广昌平,跟着又攻占了福致隆,将两船的红货都据为己有,两艘船所有反抗的兄弟都被他们给杀害了,尤其是无畏的手下发誓决不与杀害舶主与无畏的人共处一船,大部分都在那场大战中遇难了只留下只留下我们这些贪生怕死的窝囊废!”说到这里忍不住失声痛哭。 杨致忠在旁听说福致隆也死了很多人,便问某某如何,某某如何,当日福致隆的抵抗比广昌平来得软弱,但死伤在所难免,虽不像广昌平般死者近半,但也损折了两三成人手,杨致忠听说死了这么多子弟兵也不禁捶胸顿足老泪纵横道:“都怪我!都怪我!” 东门庆自被暴风雨打入海中后一直仓皇无依c四处流落,直到上了广昌平才算比较安稳,由于张昌毅比较照顾,那段日子过得也算有些开心的地方,与广昌平的水手颇有感情,这时听说他们遇害亦忍不住伤心。 于不辞继续道:“陈四陈五夺了我们的船和货以后,那是有刀子的人手里多了钱!登时威势大增,接连又吞并了临近几个水寨,在这一带海域建立了好大的万儿!但他对我们这些人却一直很提防,张益兴张益盛在寨里做了头目,跟他的人还算可以,崔光南对陈四兄弟卑躬屈膝,也还过得不错!但其他还活着的兄弟,却是个个都是活受罪!王公子,你也知道,我们广昌平福致隆船上,有一些是专管算账的先生,有一些是对海外货物了如指掌的百货通,还有一些是通晓各地番话的妙嘴,这些有特殊技能的人,并非个个都像无畏手下的弟兄那样能打能扛啊!老舶主养着他们,可不是用来干粗活的!但如今在石坛寨中却被安排去干那些又脏又累又苦的工,吃的差睡得少,就是像我这样的人,分配到陈六手下,他也只是让我洗甲板!若是稍逆上峰的意思,拳打脚踢鞭打棍打还是轻的,有两个兄弟只因犯了些打碎盘碗之类的小事就被砍了手脚!甚至有一个兄弟只因说错了一句话,就被陈四当场丢到海里活活淹死!这等命在旦夕的日子,叫人怎么挨?若不是念着老舶主的教诲不可轻生,有好几次我也真想一头跳进海里去算了!” 吴平哼了一声道:“你们的人也不少吧?就没想过造反和逃走么?” “造反不敢,逃走的想法却是有的!”于不辞道:“陈五虽然将我们都打散了,但我们这些人冲锋陷阵不行,干些机巧的活儿却还有些本事。两个月下来,我们便都用上各种手段联络上了,大家也想着逃走。只是石坛寨孤悬海外,没船走不了,陈四的规矩又严厉,没他手令,任何船只也出不了港口,要是出了港口之后,那时大家又分别在各船头领的统辖之下,没法动手了。” 东门庆点了点头道:“听起来,这陈四驾驭下手也还有几招板斧。” 于不辞忽然噗的给东门庆跪下来,吓得东门庆赶紧又扶住他道:“不辞,你怎么行这么大的礼!”于不辞道:“王公子,哦,不,舶主,我这个礼,不是给自己行的,是代还困在石坛寨的兄弟们行的!眼下也就只有你,才能救得了广昌平的兄弟了!求求你救救他们!” 东门庆道:“不辞你太抬举我了。” 于不辞叫道:“这怎么是抬举!当日你在广昌平时所做的几件事情已让我们满船的人都极为佩服!而你离开广昌平时只有一条小船,如今再见你已是一艘大福船的舶主,手下又多了这么多的能人,连石坛寨的船队也被你举手之间便打得星散覆灭,由此可见你的神通广大!舶主!虽然老舶主遇害那天晚上我们有些兄弟对你有所冒犯,但那也是受到张益兴c张益盛蒙蔽的缘故!如今张益兴兄弟撕破了伪装,我们广昌平所有人便都看清的他的嘴脸,对当日误会了舶主你也是深感后悔!如今我们不望别的,只望能从那个随时可能送命的炼狱里逃出生天,若舶主能看在老舶主份上救我们一救,那你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了!以后水里火里,任听使唤!” 杨致忠也出列要跪,人被东门庆扶住了,言语却没停滞:“舶主,那石坛寨里,也有我的许多子弟!我这条老命本来就是舶主你给的了,不好意思再拿出来说,但还是厚着脸皮请舶主看在月娥份上,想想办法,把这些子弟救出来!” 于不辞听了心头一动:“月娥?” 杨致忠道:“舶主已经和月娥成亲了。” 于不辞大喜,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没再说什么,但那满脸的热切已经说明了一切! 东门庆也知道他们把张昌毅和月娥抬了出来,自己要不答应也难,看看吴平,问他:“若要救人,你看有几成胜算?” 吴平便问于不辞石坛寨兵力几何,战船几许,如何布局,近来有何调动等等,于不辞将自己所知的尽数告知,吴平一边听一边摇头。 于不辞辨颜察色,知他犯难,忙说个好消息道:“最近陈五带领舰队去杭州湾办事,兴师动众的,把崔光南张益兴张益盛都带去了,我虽也不知道他要去办什么事,但总得个把月才能回来,所以眼下寨主里的力量已经削弱了许多。” 吴平又问他陈五带走了多少大船,眼下石坛寨的港湾里还有几条大船,听明白之后对东门庆道:“你要仗义救人,我不会不撑你,但你要问我有几成胜算,我跟你说,半成也没有!” 东门庆皱眉道:“半成也没有?” 吴平道:“这么说吧,你假设现在许朝光的船队还没返回下寨,而我们就靠着这庆华祥要到许栋的寨里救人,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东门庆一听倒抽了一口冷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 有鲜花的朋友要养成每日投掷的好习惯,多投鲜花,有益健康 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此事不辞之二 吴平指出救人之事绝无希望后,杨致忠和于不辞就都不好开口了,只是从眼神中看出他们还不肯放弃希望。 周大富眼珠一转,道:“要不我们先到双屿c日本,做好了买卖,等实力壮大了再杀回来救人,舶主,你看怎么样?” 陈百夫沈伟都道:“虽然有些曲折,不过为万全计,只有这样了。” 杨致忠不好开口,于不辞黯然道:“那也是无奈之举,就是不知有多少弟兄能等到那一天了。” 卡瓦拉忽道:“要是我们一直没能壮大到比石坛寨还强,那可怎么办?” 周大富骂道:“你这个乌鸦嘴!乱说话!” 卡瓦拉道:“可咱们现在就一艘船,一百多号人,什么时候能壮大到石坛寨那样,真的很难说啊!” 陈百夫和沈伟对望了一眼,心道:“这谁不知道啊!只是要说不去救人又开不了口,只好借这个下台了。”便一起望向了东门庆,恰好吴平c杨致忠c于不辞c周大富等人也都向东门庆望来,一时舱内目光尽数聚焦,东门庆闭上了眼睛,捶着额头,在舱里踱来踱去,过了好久,才道:“月娥是我的妻子,张老舶主是她的义父,算来也是我的岳父,不但如此,他还是我们的恩人,不仅救我等于荒岛,而且对我有知遇之情!如今广昌平福致隆失陷贼窝,要是我们这次见死不救,那以后传了出去,海上的朋友会怎么看我们?就算不传出去,我们自己该如何看自己?” 周大富道:“舶主,现在我们不是不救,而是救不了!吴总管刚才说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东门庆道:“都还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救不了?从你们跟我以来,不可能的事情而我们做成了的,还少么?” 杨致忠心中一喜,忙道:“舶主,你是不是有什么妙计?” 东门庆道:“妙计暂时还没有,因为大家都还没决心去做这件事情。大家连决心都没有,我能有什么妙计?就算有了妙计又有什么用?” 杨致忠道:“老头子不敢要各位白白去送死!但舶主如果能想出主意来试试,哪怕只有一成希望,哪怕马上就要我杨致忠去死,我也决不皱眉!” 于不辞道:“当日陈五和张益兴他们联手屠戮那些不肯低头的兄弟时,我没勇气跟兄弟们站在一起!当时我只是一时胆怯,但从那天到现在,我是每一天都在后悔,每一晚都睡不安稳!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这次舶主如果能想个办法,就是要我赴汤蹈火,我也决不会再退缩!” 吴平道:“舶主,现在船上最可用的都是跟我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兄弟,我不会让他们平白无故地送死!但你这次是要救人,是讲义气!所以只要你能定出个可行的策略来,我就会支持你到底!” 周大富看看于不辞,再看看吴平,心道:“虽然我们几个跟舶主相遇在前,但这两人的能耐都在我之上。他们也都赞成了,我最好跟风。再说,广昌平那批人在舶主眼中恐怕都是宝贝啊!这次就算不考虑什么恩情,他恐怕也会想尽办法把人救出来!”便道:“我也是!” 陈百夫沈伟等见了,也都说:“我等也是!” 见到众人都支持救人了,于不辞竟是喜极而泣道:“谢谢各位,谢谢各位!无论这次能否成功把人救出来,只要大家有了这份心,我们便也都感恩不尽了!” 东门庆挥了挥手,道:“说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别说什么感恩不感恩的话了!先想想有什么办法吧!” 吴平道:“要从外部攻入,那真的极难!舶主,你看能否像对付张琏那样,从他们内部动手?” 杨致忠叫道:“好主意!” 周大富道:“可是我们对付张琏的时候,是知道了他的一些阴私,但还是弄得焦头烂额,要不是靠着他老婆的那件事还不见得能成呢!现在我们可不知道陈四有没有什么阴私――就算有,他陈四是在海岛上自立为王,可不像张琏在乌石围时那样有那么多的顾忌!没法挤兑他的。” 东门庆想了想道:“对付陈四当然不能像对付张琏,威胁是没用的。嗯,威胁不行,那就利诱!来个投其所好!”问于不辞:“陈四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没?” 于不辞道:“他爱钱。” 此言一出,满舱都笑,个个道:“谁不爱钱!” 东门庆也笑道:“这不算什么破绽。”又问:“他可有什么特别想干,但又干不成的事情没?” 于不辞想了想道:“陈四现在是到处抢劫,他抢到的银两粮食都可以自己用,但抢到的红货却很难脱手。他要学当年金纸老那样开澳立港,招引商人,又没人信他,何况北面有一个双屿在那里呢,他竞争不过!要想去双屿,因他不肯向许龙头c王五峰他们低头,总想自立门户,所以许c王一系的人都排挤他不让他进去。因此他抢到了红货,通常都只能以比较低的价格出手卖给那些肯来跟他做买卖的人,但每次想到这些中间人吃了这些红货大部分的红利他都气得跳脚。” 东门庆奇道:“你在石坛寨中只是一个小卒,怎么连陈四卖红货后气得跳脚也知道?” 于不辞笑道:“这件事不是只有我知道,是全寨的人都知道!每次石坛寨有红货脱手,全寨上下非但没人庆祝反而人人自危,因为那段时间的陈四最喜怒无常,谁让他看不顺眼谁就得倒霉!各处首领c各处头目都会叮嘱自己的手下千万小心,免得惹恼了陈四殃及池鱼。” 东门庆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陈四的脾气也有些躁。”又道:“眼下海禁,以他的出身c人脉,要进内陆不易。但双屿去不了,何不干脆到日本c南洋去?” “他怎么会不想!”于不辞道:“可是去南洋要过大员海峡,南澳那一关是免不了的――他要是个寻常商人也就算了,只要买了水道航标多半就能过去了――但他陈四却是个大海盗,现在的身份和南许栋相捋了,一个寨子的船队想经过另外一个寨子的地盘,这中间就有许多的忌讳,南澳那边的人肯定要仔细斟酌,双方甚至还得谈判――这些都不是花钱就能解决的。” 东门庆道:“不错,换了我是许栋,听说陈四要下南洋也得掂量掂量,看他到底是什么意图。而且就是相信陈四没别的意图也不能这么就放行,放着人家来求自己,怎么的也得要些条件才是。” 于不辞继续道:“至于日本那边,除了说得有熟悉海路的人导航以外,在那边也得有接头的人。现在的日本可不比当年了,哪个大名c哪个岛屿c哪条商路该如何走归谁走,华商之间可都已经有默契了,不是想去就能去的。顶头没人罩着,太平生意做不了!但要是想硬来,那就是要将眼下平户c五岛的棋局打乱了重新来过,他陈四也就在这一带海域上称雄,要想渡海过去压许龙头c王五峰,恐怕还没这个本事!陈四要是一个普通商人,也许还能用钱把事情办妥,偏偏他和王五峰好像有过过节,所以一直不敢去。” 东门庆忍不住脸露微笑道:“不辞,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以前只走南洋,没走过东洋啊,怎么这些事情都这么熟?” 于不辞听东门庆这么一问反而有些奇怪地说:“这些也是我来到这里后,左一句右一句打听到的,还有一些则是我的猜测。我以往下南洋之前都是这么做的啊,我觉得没什么啊。” 杨致忠含笑对东门庆道:“他是做惯了生意的人,打听各处商情在他就像吃饭喝水,不经意便干了。若非如此,如何做得海上万事通?不过对他来说,这些确实也没什么。” 东门庆回忆了一下自己初上广昌平时和于不辞说的话,忽然拍了一下大腿叫道:“哎哟!”众人问怎么了,东门庆笑道:“我忽然想起我当初和不辞说话,委实被他掏走了不少商机!太吃亏了,太吃亏了!”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中东门庆脑际灵光一闪,将几条线索串了一串,微笑道:“有办法了,有办法了!”众人忙问什么办法,东门庆笑道:“还是刚才说的,咱们投其所好!陈四想去南洋,咱们就帮他去南洋,他想去日本,咱们帮他去日本!有了这两条,还怕他不把咱们奉为贵宾?” 众人一听都感诧异,杨致忠道:“舶主是要借此打入石坛寨内部么?” 东门庆道:“不错!” 杨致忠道:“用这个做由头确实可以做做文章。不过” 东门庆问:“不过什么?” 杨致忠道:“舶主的计策究竟具体如何,虽然我还不清楚,不过总觉得有些地方可能行不通。” 东门庆问:“比如?” 杨致忠道:“比如就拿张琏那件事情来说,当时林寨主用的虽然是别的计谋,但有一点很重要而且和现在这件事情也想通,那就是林寨主的身份!当时是林寨主在背后主持着这件事情,所以很多事情才会顺理成章,若是换了个无名小卒去和张琏谈判,只怕张琏根本就不会加以考虑!” 东门庆点头道:“不错,不错,现在我们就算不是无名小卒,可也差不多。要让陈四相信我王庆有办法帮到他,那是比登天还难!” 杨致忠又道:“还有一点,就是舶主你当初能进入乌石围,靠的是张琅的接应,现在我们可没一个张琅能接我们进去。” 东门庆颔首道:“对。” “还有,”杨致忠道:“石坛寨里有认得我们的人!虽然听不辞说陈五c张益兴他们出去了,但广昌平c福致隆留在寨子里的人依旧很多。到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多嘴,我们恐怕就要遭大殃了!” 众人听杨致忠这么一分析,便觉得东门庆这条计谋虽然只是一个大方向,但已经处处都是破绽,于不辞叹了一口气,脸色又转黯淡。东门庆却道:“杨叔叔果然心思缜密,一下子就想出了这么多问题来!不过我却觉得,这些问题既提出来,若能一条条补上,那事情仍然可行。先说第三条。我刚才听了不辞的话,似乎现在石坛寨是将我们广昌平福致隆的人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听话的,比如张益兴的人,听你说,这些人陈五好像都带在身边。另外一派是不听话的,不是已经被杀害就是被发配到寨中各处,现在还认得我们又还留在寨里的人,多半都是第二类人。不辞,是这样么?” “是。”于不辞道:“陈五和陈四虽然是兄弟,不过他们兄弟之间也还是有彼此的。陈五是后来的人,先他加入石坛寨的人他有些指使不动,所以跟着张益兴他们投靠过去的人,陈五也还用得着,经常带着身边。” 东门庆又问:“那么这次陈五离寨,有没有留下一个既认得我们c又能在陈四跟前说得上话的头目?不辞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事关乎我们的生死成败!” 于不辞仔细想了良久,才道:“广昌平的叛徒能在陈四跟前说得上话的,只有张益兴c张益盛和崔光南三人。其实也就崔光南的话陈四还能听听,张益兴c张益盛兄弟也很勉强,他们的话陈四都不当人话听。” 东门庆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大凡身处上位的人,并不是随时随地能听到底层人的所有话的,而且听了也未必会信!咱们若是进了石坛寨有人说长道短指破我们的身份,这话未必能传到陈四耳朵里,就是传到了陈四耳朵里,说话的人若份量不够,我们也还有机会把他扳回来!嗯,这件事虽然有些冒险,不过为了救出广昌平c福致隆的兄弟们,我认为值得一试!” 周大富听了心道:“舶主对这件事情可真用心,居然这样冒险!”忙帮着道:“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化化妆。原本有胡子的把胡子剃掉,没胡子的装上胡子,有头发的剃头,没头发的戴假头发,再穿上平时不穿的衣服,瘦的装胖,矮的垫高脚,高的装驼子――只要这样弄上一弄,不是面对面开谈,就是熟人也未必能认得!” 陈百夫和沈伟听了,都道:“妙计,妙计!” 杨致忠道:“就算寨里没人认得出我们,就算让我们见到了许栋,舶主,恕我直言,你还只是一个后起之秀,陈四未必会将你放在眼里。” 东门庆笑道:“他当然不会将我放在眼里!不过这次并不是由我去和他谈,去和他谈的,另有其人!” 杨致忠问:“谁?” 东门庆道:“原南澳上寨寨主c现澎湖岛岛主c饶平小尾老――林国显!” 众人听得怔了,都道:“林寨主?要去澎湖请他来么?” 还是周大富脑筋转得快,便叫了起来:“舶主的意思,莫非是要冒充林寨主么?” 东门庆笑道:“咱们庆华祥本来就是从林伯伯的驻地开出来的,开船打仗的精兵悍卒也都出身南澳,更有吴平这员大将在此!我们对南澳的事情更是熟悉得不得了!要在一群没去过南澳的人面前冒充一下小尾老,又有何难?” 吴平嘿了一声,道:“你要我们去冒充南澳的使者,那便是到了王五峰那里,只怕他也拆不穿!但要是想直接冒充叔叔,中间却有个难处。”于不辞便问有什么难处,吴平道:“像叔叔那样气度c那样年纪的人,不敢说天下难找,但在这条船上却找不出来!” 东门庆听了一笑道:“还别说,刚好就有一位!”说着往杨致忠一指,众人都叫:“妙!妙!”东门庆道:“林伯伯和杨叔叔,两人的气质是完全不同的。不过有一点相同的就是,只要只要杨叔叔不将自己收藏起来,那两人便都气度不凡!这等气势,没有几十年的磨练c没有过作为一方之长的人是无论如何不会有的!而身上有了这等气派,便能让旁人不敢轻易怀疑!” 杨致忠的真实身份,在庆华祥开船后不久东门庆就告诉吴平了,吴平心想以福致隆的舶主来冒充林国显,在气度上却是也撑得过,点了点头,又道:“只是让杨老去冒充叔叔,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毕竟石坛寨里福致隆的人很多。” 周大富道:“我们还可以给杨老化个装,最好弄得连我们自己都不认得,希望能糊弄过去。” 于不辞道:“此外,我们这次是要去救人,少不得,得与广昌平福致隆的故人通通消息,让他们有所准备,不要胡乱说话。” 吴平道:“你们几个也就算了,但杨老毕竟是他们的上司,真见了面只怕会忍不住有所流露。” 东门庆想了想,问于不辞:“广昌平福致隆的人,应该不认得林伯伯吧?” “这个”于不辞道:“除了去买水道航标的张益兴他们,其他人应该都不认得。” “这就行了。”东门庆道:“且不说陈四会否注意到这些细节,便是陈四真的注意到了,我们也大可以一句人有相似来搪塞!” 吴平皱眉道:“这样行么?” 东门庆道:“那要看我们有多大的自信了。”他指了指杨致忠道:“若我们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就是林伯伯,那么就算有人质疑,而我们仍然可以淡然处之,那质疑的人自己也可能会被我们的自信动摇。我家老头子曾经和我说,人其实都很不相信自己的。有道是三人成虎!若我们所有人都咬定这位就是小尾老林国显,那么就是那些心志不坚的人就算见过杨叔叔,到头来也有可能被我们搞糊涂而怀疑自己的。” 杨致忠抚须道:“有理,有理,人因为怀疑,到头来连自己的眼睛也不相信,这样的事情我不止见过,甚至自己也曾经如此!” 东门庆又道:“其实如果我们真要用计进去,方才已经想到的困难未必会出现,而到时候会涌出来的新问题却一定比我们方才已经想到的要多十倍!这里面要冒的风险颇大!所以我们得事先说好,如果有不愿意冒险的兄弟当提前退出,至于已决定跟着大伙儿一起冒险去救人的,就得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了。” 他一个个把众人都问了一轮,谁也不肯退出,最后问道吴平,他叹了一口气后,道:“这件事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就是真失败了,我们再杀出来就是!不过刚才说来说去,都是进寨之后如何如何,怎么进寨都还没点谱呢!就算我们肯冒险,就算我们有妙计,也得有个像张琅那样的人才能将我们引荐进去啊!” 东门庆道:“张琅?谁说我们没有!” ―――――― 新的一周,大家帮忙多砸几朵鲜花,渴望着能上鲜花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南澳来客之一 陈六被单独关在一个小黑舱里,求天不应,叫地不灵,不由得后悔不已,暗暗埋怨自己:“早知道刚才就不该那样嘴硬!”但想想上次自己在外人面前丢脸后陈四的怒气却又心里发怵,虽然陈四不在跟前也不太敢违拗他的禁令,忽然舱门呀的打开,两个水手将他叉了出来,陈六心想:“糟糕!不会要杀了我吧?”一想到眼下随时可能会丧命,哪里还顾得上日后被陈四知道了的后果?便大力挣扎起来,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们带我去见你们的舶主我我我是石坛寨的四当家你们放了我,我会给你们大大的好处” 他就这么挣扎着,大叫着,叉住他的人却理也不理,直接将他推入一个船舱里去,陈六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抬起头来,见灯光下坐着一个秃顶无须c神色威严的老头,早晨率领敢死队冲过来的那个极强悍的首领和日间审问自己的那个俊秀青年则侍立两旁,神色都甚恭谨。陈六一见之下,心道:“莫非这老头便是这艘船的舶主?”犹豫了半晌,便想顺势磕头,却听那老者对那俊秀青年喝道:“无礼之极!人家虽是败军之将,但总还是一船之长,怎么就这么待人家!还不快去把人扶起来!” 那俊秀青年应了声是,便走过来给陈六赔了个礼,扶他坐下。陈六屁股沾了椅子心中一定,便听那老者道:“尊驾是石坛寨的三当家?” 陈六忙道:“正是,小可陈六。” 那老者又道:“听说最近宁波一带出了一个豪杰,叫陈四,据岛开寨,连王五峰都奈何不了他,这人不知和陈当家如何称呼?” 陈六一听对方将自己的兄长当回事,背脊便直了两分,道:“那正是家兄!” 那老者哦了一声,道:“那陈当家此次来拦我们的船,是令兄吩咐来特意为难我们的么?” 陈六忙道:“不是,不是!那只是一场误会!我这次只是只是出来打打鱼,不想却遇到了贵船唉,要早知道舶主如此如此通情达理,陈某绝不会来冒犯的。” 他才思滞窒,这借口找的实在有够烂,但那老者只是一笑,并未穷追猛打,淡淡道:“原来只是出来打鱼,那这件事情就算一场误会吧。”指着那俊秀青年道:“日间接待陈当家的是我这外甥,年轻人不懂事,怠慢了陈当家,还请见谅。不过这事既只是误会,林某愿意就此揭过,不知陈当家是否愿意和好?” 陈六忙道:“愿意!当然愿意!” “那好吧。”那老者转头对那俊秀青年道:“你这就去将陈当家的人都放了,明日一早,将船还他,食水食粮,一并归还。” 陈六原本只求保命,没想到这番居然连船都能要回,那真是意外之喜了,便听那俊秀青年答应了,那老者又回过头来道:“明日我拟书一封,请陈当家带回交给令兄,也希望陈当家能代为转达:我们这次只是路过,本无冒犯的意思,如蒙令兄不弃,这事就当一场误会,大家不打不相识,算是交个朋友。”这几句话不卑不亢,几表示了对陈四的尊重,也没过分自谦,说完挥了挥手,就让那俊秀青年送客。陈六鼓起勇气道:“还没请教舶主和几位头领的高姓大名,回去我哥哥问起,我也好说。” 那老者笑了笑,那俊秀青年道:“我叫王四,这位打败你的,叫吴平!现在座上跟你说话的,乃是我们南澳上寨寨主,姓林,讳上国下显!记清楚了么?” 陈六哦了一声道:“是,是,记清楚了,姓林,叫林国显啊!你是林国显?” 那叫王四的俊秀青年皱了皱眉头,似乎嫌他无礼,那老者却只是笑笑,挥手道:“让他去吧,我们这次北上是到日本做买卖,不是来打鱼,更不是千里迢迢来跟陈四抢地盘,没必要为难他弟弟。”那王四道了声是,便将陈六请了出来。 当天晚上,大部分被俘虏的人果然都断断续续地被遣到陈六身边,陈六见到了他们放心不少,跟众兄弟一打听,果然满船都是说潮州话的,不禁捶胸顿足道:“今年真是流年不利!本来过得好好的,偏偏五哥回来了,处处和我作对!好容易求得四哥放我出来‘打鱼’,偏偏又遇上了小尾老这个煞星!他娘的!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便有水手道:“也不算倒霉到家,总算人家还肯放我们一条生路,甚至还要将船还给我们呢。” 又有人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他们南澳虽然是海上的老牌寨子,但最近听说没落了不少,而咱们石坛寨却一天比一天强盛!我看多半是小尾老不敢得罪咱们寨主。” 众说纷纭中,混在人群中的于不辞忽道:“听说小尾老很讲信用,他若是答应了放我们,应该就会放我们了。眼下我们要担心的,反而是回寨以后怎么办。” 众人心里都是一咯噔,这次兴冲冲地出来,却一败涂地地回去,以寨主陈四的脾气,回去后多半没好果子吃!这里面怕得最厉害的还是陈六!所谓罪不责众,在东海上遇到了林国显被打败,说出来也还情有可原,以前派出去打鱼的船队也不是没遇见过意外的,所以陈四未必就会因此而重罚这次行动的所有人,但侦敌不明c以致大败的黑锅总得有人来背,想到这里陈四的脸就从喜出望外的哈密瓜变成了愁眉深锁的苦瓜――虽然陈四不见得会要了他的命,但一番责备总是难免的。而且在屡立大功的陈五的相形之下,毫无疑问,陈六以后在寨子里将更没地位了! 这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干瞪着眼睛等天亮,黑暗中于不辞凑上前低声道:“六爷,咱们真的就这样回去?” 陈六道:“不然还能怎么样?” 于不辞道:“六爷,这次我们坏了两艘船,跑了的那艘也不知回去没,又折了这么多兄弟――这可都是在家门口发生的事情啊!回到寨子里寨主能不生气?那时不但六爷你脸上没光,连我们这些小的,只怕也得受些皮肉之苦”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陈六气呼呼道:“可是现在都这样了,还能怎么样!” 于不辞道:“六爷,我们能不能想个办法,立点功劳再回去?” “立点功劳?”陈六一听不禁心动:“什么功劳?” 于不辞道:“这个得想想。”便不吱声了,过了一会陈六忍不住碰了他一下,问他有没有想出什么主意。于不辞道:“小的倒也真帮六爷想了条转败为功的计策,只是”陈六问只是什么,于不辞道:“只是小的这么久以来,一直被张益兴c张益盛他们压着,吃着猪狗不如的饭食,干着低三下四的活儿!要是小的这次能给六爷帮上一点忙,不知道六爷能不能抬举抬举小的一番?” 陈六以前压着于不辞,主要是因为张益兴兄弟跟他说这家伙不可信,不过张益兴兄弟毕竟是陈五的人,陈六和陈五有心病,对张益兴兄弟的话也就信得不坚,这时笑道:“放心!你要真帮我扭败为功,以后就跟六爷我吃香的喝辣的,保证你比张益兴他们还有面子!” 于不辞大喜,便说道:“小的别的本事不会,但因以前是做生意的,对这买卖的事情总有留心。现下我们石坛寨什么都好,就是生意路不顺!海上抢到了货物,卖出去的钱却低得可怜!听说寨主也在为这事烦,是不是真的?” 陈六道:“这是全寨都知道的事情,那还有假的?” 于不辞道:“这次五爷出去,听说也是去想法子拓拓商路?” 陈六道:“是这样,不过我看他也未必能有什么大成果。四哥对他也没抱很大的希望。” 于不辞道:“若六爷你能把五爷――甚至四爷办不成的这件事情给办了呢?” 陈六呀的一声,颇感惊讶,将于不辞拉近了两分,将声音也压得更小,问:“怎么办?” 于不辞道:“我们之所以出不了货,主要是陆上被昌国卫的官军掐住,去不得,加上王直的作梗,日本到不了,南洋下不去!但如果有人能帮我们通日本c下南洋,那这件事不就成了么?还何必去双屿看许二c王直的脸色?我们自己建远洋船队去日本c去南洋!” 陈六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我自然也知道,四哥也不知有多想!不过要去日本,要下南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于不辞道:“可眼下就有一个人,是大员海峡南部水道的主儿,又正要去日本,很明显他在日本也有门路――若能攀上这个人,这东洋南洋的航路不就都通了么?到时候用陶瓷去满剌加换火炮,用生丝去日本换白银,以我们石坛寨眼下的底子,只需几个来回这财力势力都可以翻上几翻,到时候还怕什么许二c王直?直接把双屿占了,咱们来做东海王!” 被这几句话一点,陈六的脑袋就像打开了天窗直接让太阳照进来,整个儿都亮堂亮堂的!想到这件事对石坛寨的作用,兴奋地声音也发抖了:“你是说小尾老?” 于不辞道:“除了他,还有谁!” ―――――― 鲜花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一章 南澳来客之二 第二天,东门庆果然将那艘三桅帆船还给了陈六,船上食水口粮无一不备,陈六更无怀疑,便再次求见“林寨主”,希望能邀林国显到石坛寨做客。出于情面,“林国显”又接见了陈六一次,不过对陈六的邀请却显得颇为淡漠,只道:“海上风云难测,眼下季风正顺,我等不想错过了平安到达日本的良机。” 陈六再三相邀,东门庆在旁道:“陈当家,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陈六不解,东门庆道:“你们石坛寨和我们南澳c澎湖一北一南,各据一方,彼此之间素无瓜葛,何况昨日我们又刚刚起过冲突,虽然彼此都希望和好收场,但在这等情境下陈当家忽然邀我们前往石坛寨,我等岂能没有疑心?” 假装林国显的杨致忠将桌子一拍,喝道:“你这没大没小的孽畜!贵客面前,说话怎么如此无礼!” 东门庆将嘴一努道:“我实话实说罢了。” 陈六哪里听得出他们在使以退为进的伎俩?心中更无怀疑,觉得自己若和对方易地而处多半也要有疑心,没疑心反而不正常了。这时他已被于不辞的话勾起了心中的野望,不肯轻易放弃,忙道:“王兄弟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陈六这次请几位到石坛寨一行,确实是出自真心!如果林寨主信不过的话”一咬牙道:“那我就一直留在林寨主身边直到贵舶扬帆离开!若陈六真是心怀不轨,那寨主也随时可以将我斩于刀下!” 杨致忠习惯性地要抚胡须,手伸出来才记起自己的胡须已经刮了,便改为用拇指食指端了端下巴,道:“三当家的诚意,小尾老也十分相信。不过海上往来,不像陆路挑担那样需要中途不断歇脚,沿途只要顺风,旬月便可到达——若是半途停留,风向有变,那时反而不好。所以三当家的美意小尾老心领了,等我们到了日本后,定然再派人前来答谢三当家于令兄的盛情。” 陈六见他终究不肯答应,心里大是失望,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说辞来打动对方,那边杨致忠已让东门庆送他回三桅帆船,忽然吴平闯了进来道:“不好了!三号底舱似乎漏水!” 杨致忠和东门庆都吃了一家,齐道:“严重么?” 吴平道:“已经暂时堵上,不过最好找个地方停泊几日,修补一番再走!咱们这艘船虽然硬朗,但这次是硬生生把人家的船给撞坏了,杀敌三千c自损八百,只怕我们自己的船也撞出了些隐疾。” 杨致忠沉吟不语,东门庆道:“一点小破损,应该没什么吧。”杨致忠一听斥道:“你懂什么!远洋航行岂比江河近海?深海浪涛的力量岂是你能想象?别说有个船舱漏了,就算只是一条小小的裂痕也可能会导致翻船”说到这里呸了一声,海上行走的人最讲忌讳,杨致忠一个快嘴讲出了“翻船”二字乃是大忌,所以吐了一口吐沫道:“不算!”然后才道:“总而言之,为万全计,先寻个小岛停泊两日,把船检查一遍再说!往日本吹的季风还长着呢,停留两天,不会误事。” 陈六一听,暗道:“机会来了!”抢着说:“这片海域的岛屿,近的不安全,安全的太远。林寨主要停泊修船,只有一个地方最合适!” 杨致忠听了喜道:“请陈当家指教!” 陈六道:“那便是石坛寨了!”杨致忠和东门庆吴平三人听了面面相觑,杨致忠道:“这”似乎一时还抉择不下,陈六又道:“林寨主,贵舶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就这时候出事!这岂不是妈祖娘娘的旨意,要我们两家亲热亲热么?” 吴平听了动容道:“说来还真有些道理,要真是妈祖娘娘的旨意,那我们可万万不可违拗!” 东门庆却道:“别说的那么邪乎”还没说完就被杨致忠喝道:“年纪轻轻,懂得什么!”东门庆便不敢再说,杨致忠看看吴平,又看看陈六,终于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三当家盛意拳拳,我们再推三阻四,那反而显得我们潮州人不近人情了。也罢,吴平,你这就去传令转舵,咱们到石坛寨叨扰两日。” 陈六大喜,道:“不扰,不扰。” 杨致忠又道:“不过话说在前头,我们的船只停留在寨外,找处可以停泊的地方避避风就是。一来是为了避免对贵寨骚扰过多,二来我们出门在外还是得存两分小心。若三当家肯答应我们这一条,我们便跟三当家回去,若三当家不肯答应,那我们还是另寻个小岛停泊,不敢打扰了。” 陈六心想:“先把他们带到岛上再说,等到了家门口,还怕请不得你们进门么?”便答应了。 庆华祥这才转向,陈六自己留在船上,却派了手下驾驶三桅帆船前去报信,他这时已将出了这个好主意的于不辞当作心腹,本想派他当回去报信的首脑,于不辞却道:“三当家,蒙你看得起,不辞感激不尽,不过在寨主眼中我分量太轻,若由我去,恐怕寨主会不当疑而疑。这次派去的人,最好是寨主比较信任的。”陈六想想也是,便派了他原本的管哨驾驶三桅帆船先回去报信。 三桅帆船走到半途,便遇上陈四派来支援的船队,领头的是石坛寨的第四把交易雷眼雕,他听说打败陈六的是小尾老林国显已吃了一惊,心想小尾老这次北上可别是要联合许栋王直前后夹攻石坛寨的吧?再听双方此次冲突只是误会,而陈六也已说得小尾老愿意化敌为友,心中一宽之余又带着几分不信,只是他的座次毕竟在陈六之下,在陈四c陈六面前自己又只是一个外人,不好以武力去干涉陈六的决定,何况那日逃回去的双桅帆船一众水手都将这伙南来之客的能耐说得神乎其神,雷眼雕自忖未必是小尾老的对手,便不敢贸然行事。当下他且放那艘三桅帆船回寨报信,自己却分遣船只四处侦查,要看小尾老后面有没有跟着许栋c王直的大援。 消息传到石坛寨,陈四召来还在寨中的两个大头目五当家令狐喜c六当家周雄,令狐喜是石坛寨的军师,听说事情的始末后将陈六派回来的人一个个仔细盘问,对陈四道:“寨主,属下这两年对南澳的事也颇为关注,知道南澳上寨确实多了一个厉害的人物叫吴平。听说自李大用死后,林国显接掌南澳上寨,这个吴平更成为了林国显的左膀右臂——若打败了三当家那人真是吴平,那三当家这次带来的,也许就真的是小尾老了。” 周雄道:“那你的意思,是想赞同三当家的主张了?” 令狐喜道:“三当家的主张,当然是很有见地的。眼下我们往日本的路子被王忤疯堵得死死的!南洋的商路又不熟。若能通过小尾老的关系北通日本,南通吕宋,还怕什么许蛇头c王忤疯?” 北通日本c难通吕宋——这对陈四来说真是莫大的诱惑!哪怕仅仅是可能性也不由得他不心动!不过心动归心动,他毕竟是一方水寨的开寨之主,遇事比乃弟沉着得多,沉吟片刻,道:“不过我听说小尾老和双屿那帮人很熟,双屿四庭柱之首的徐惟学,听说还是小尾老的干儿子!这里面可别有诈!” 周雄道:“四当家也担心这个,眼下已经派遣船只四出侦查,看看那艘船背后有没有跟着大援。” “依我看,这事多半和王忤疯有关。”令狐喜道:“双屿那帮人,势力比我们大,根基也比我们深,真要吞并我们,直接杀上门就是。不过这两年他们也只是打压我们而没有吞并我们,还不是因为害怕扩张得太快招引其它水寨的反感!去年他灭了金老八独霸双屿时,大家就都很紧张了,卢七马上就跑来和我们联盟,陈东c麻叶一年里来石坛寨做了三回客,洪迪珍也暗地里帮我们出了不少货,甚至连远在南直隶(注1)的林碧川也派人来给寨主祝寿——大家这样做,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要是许老二他们再敢乱来,只怕整个东海就要联手来对付他们了!所以属下觉得这次的事情,多半和许老二王忤峰他们无关。” 陈四道:“那依你看,这次的事情该怎么对付?” 令狐喜道:“属下以为,如果他们真的只来了一艘船,那最好还是见见他们。属下认为,对他们要有三看。” 陈四问:“哪三看?” 令狐喜道:“第一看,是要看看来的究竟是真的小尾老,还是假的小尾老;第二看,是要看看他们这次北上究竟是要干什么,如果是来图谋石坛寨那我们就不用客气,如果他们确实只是路过,那三当家提议的这件事就有几分想头了;第三看,则是要看看他们南澳上寨在李大用死后还剩下多少斤两,小尾老太强或太弱,对我们都不好——若是太强了他会直接去和许老二王忤疯联手,若是太弱了又不配与我们合作!” 陈四点了点头道:“这次小尾老没两个回合就打败了老三,从这件事看,他手下还是有些能人的。” 令狐喜道:“烂船也有三斤钉啊!南澳那帮人,发迹得比许老二c王忤疯还要早。当初许c王下南洋时是求着小尾老办事,所以徐惟学不比小尾老小多少却认他做干爹。不过现在他们双屿帮发达得快,南澳那边却折堕了,海上讲究的是力量,要是没有钱没有船,谁还去管那些辈分啊!要是徐惟学他们见小尾老穷了就不想认这头亲戚,那我们正好趁虚而入!咱们石坛寨如今要人有人,要船有船,眼下缺的,就是商路!” 注1:明代时称直接隶属于南京的地区为南直隶,相当于今江苏c安徽c上海两省一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零二章 南澳来客之三 庆华祥到达石坛寨之后并不入港,只是岛旁停泊,不久雷眼雕又传来消息说附近并无埋伏船只,陈四这才派令狐喜为使者到船上见杨致忠,令狐喜消息灵通,见闻又广,上船后还没见到杨致忠,便对来接他的东门庆大赞庆华祥,东门庆也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道:“那当然!这是我舅舅花了重金在牛家浦购置的!是我的座舰!” 令狐喜奇道:“你的?” “是啊。”东门庆道:“这次北上前往日本,本来就是由我挂帅,只是后来我舅舅又不放心,这才跟了来。但他也不怎么管事,这艘船上,平时还是我说了算!” 令狐喜哦了一声,拱手为礼说:“失敬失敬,没想到王兄年纪轻轻,居然就去过日本了。” “我没去过日本啊。”东门庆道:“不过那边接头的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去到就能见着九州的大名,船上又有熟悉日本航路的舵工”说到这里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硬生生顿住,干笑道:“说这些做什么,耽误了令狐兄去见我舅舅。” 令狐喜一笑,和陈六对望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在东门庆的接引下见到了杨致忠,他暗中打量这老头,见他面相中隐有愁苦之色,似乎是遭遇过大难c死过翻生一般,但神态沉着,气度不凡,心想这些可都不是假冒得来的,便有六七分相信眼前这人就是小尾老了。 杨致忠命东门庆掌炉火,自己亲自泡功夫茶,令狐喜能说十二种东南方言,开口就讲潮州话,本来客随主便,吴平c东门庆说的都是官话,这时令狐喜讲潮州话,他们也就以潮州话搭腔,陈六在旁听得瞠目结舌。令狐喜听杨致忠说话夹着一两句客家言语,心想小尾老出身于潮客民系杂处之地,这样的口音倒也对路,当下代陈四致意,一来表示愿意捐弃海上遭遇战之嫌c两家和好,二来是顺便要向小尾老求一领水道航标。 杨致忠哦了一声,问:“贵寨也准备下南洋么?” 令狐喜道:“是。寨里缺些东西,需到满剌加购置。” 杨致忠便回顾东门庆道:“那些东西,有带着没?” 东门庆道:“原备着遇到朋友会被问取,带着领。” 杨致忠便命取来,东门庆便去取了两道水道航标来,上面没填船只大小c货物种类,杨致忠道:“给一千料吧,见此标便不须盘查。”东门庆背过身去,就在航标上加上,然后才递给令狐喜。令狐喜熟知各路标示,看了一眼便知是南澳上寨的格式不假!要知道各寨签发水道航标,船只大小c货物种类在航标出寨之前就都得填好的,除非是自家的存货,这两项才会空着——他却不知这几领水道航标是林国显送给东门庆的,双方关系非不寻常,所以船只大小c货物种类才空着任东门庆自己填。令狐喜又见那航标上写着“澎湖”,奇道:“怎么是澎湖?” 东门庆听了略显尴尬,杨致忠却只是淡淡一笑,道:“我们把家搬到澎湖去了,南澳让给了许栋。从今往后再没有南澳上寨了。我与许栋约定,大员海峡南端出口,他主西我主东,贵寨的船只经过海峡时记得偏西航行,免得招惹不必要的纠纷。” 令狐喜口中心中都道:“原来如此!”口中是贺喜,心里却想:“李大用死了以后南澳上寨果然没落了,竟然被逼到澎湖去了!”将各处消息一凑,当下更无怀疑! 要知林国显占领澎湖之后,依形势本来也要北上双屿c日本寻求增强财力的,只是东门庆先了他一步而已。这时以此为诈,各方面的形势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令狐喜求取水道航标目的只是要辨伪而不在航标本身,这时到手后只是假装高兴,跟着便邀“林寨主”入港,好让石坛寨一尽地主之谊。杨致忠一听却显得甚是谨慎,委婉拒绝了,表示自己待检查完了船只就会走。令狐喜也知道此时接触尚浅,对方有顾忌,只是再三邀请便暂时作罢,跟着又呈上礼物,却是粮食c净水c修船材料等实用之物,杨致忠大喜,命东门庆作单还礼,却是潮绣c香料以及闽广特产若干。令狐喜代表石坛寨接了礼单后便告辞,陈六却仍然留在船上以安“澎湖众”之心。 陈四在寨中早等得有些急了,见令狐喜回来忙问如何,令狐喜将上船的始末说一遍,道:“来的应该是小尾老没错了。我估摸着,他多半是被南许栋给逼到澎湖去了,澎湖地方偏僻穷苦,这才逼得他北上日本。至于让他外甥挂帅,多半是他们船少货少,小尾老面子上过不去,但从三当家一事看来,遇到真正的大事,真正在决断的还是他。” 雷眼雕也说:“这两日我派人巡查附近海域,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三当家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又是从南向北走,并非径往我们寨来,看来他们这次确实只是路过。” 陈四沉吟道:“依你们看,小尾老现今还剩多少斤两?” 令狐喜道:“三当家这次带去的人并不弱,在那吴平手里却走不了两个回合,可见他南澳上寨的核心班底还是在的。他们虽然被迫往澎湖,南许栋居然没赶尽杀绝而是上下两寨分割大员海峡南出口,二当家常说南许栋为人枭狠,心胸狭窄,所以这次他没把小尾老逼上绝路断不可能是因为慈悲,而是仍然吞不下小尾老!小尾老这次北上带来的人这么少,多半也是留着大批的人马在澎湖防着南许栋呢!从种种迹象看来,现在澎湖的力量比起我们石坛寨来说多半已有不如,但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陈四听到这里,心中已有分意思了,周雄道:“若只是招待他们那是小事一桩,但若要和他们联手这便不是一件等闲事,要不要待二当家回来了再商量商量?”在几个大头目中,他和陈四的交情是比较好的。 令狐喜一听斥道:“你这是什么话!放着寨主在这里,也要等二当家回来再决定?”他素来自负智计,在陈四面前乖巧伶俐,陈四若不在时则常常拉着陈六办梯己事,但陈五来到后寨里多了个精明强干的人,他再要在陈四背后办事就多有不便,只是双方矛盾还没到爆发的地步罢了。 雷眼雕一听,忙打和场说:“令狐贤弟多想了,老周的意思,只是说二当家从南面来,对南澳的虚实知道得多些。若等他回来再决定,事情会比较妥当。” 周雄忙道:“是,是!我就是这意思。” 令狐喜道:“我也不是不想等二当家回来,不过看小尾老的口气,若查出船只没事,多则三天,少则一日就会走!我们若不早做决定,难道等他要走了才强留对方么?那可不是寻求合作的诚意!” 陈四颔首道:“阿喜说的有理!这件事情我们也不会吃亏!就莫再拖拉了!也不用等到明天,今晚我们便设宴请小尾老过来谈谈!” 雷眼雕道:“这个老头看来谨慎得很,虽然停下来修船,却连港口也不进来,宁可停在外面吹风,又派人登高远眺,一副一不对劲就要跑的样子。我看就算我们设宴,他也未必会来。” 令狐喜道:“现在双方才接触,以前又没什么勾连,小尾老谨慎些也不为过。属下有个主意:我们今晚设宴,也不请他们入港,而是在港口与他们的大船中间停一艘船,就在这艘船上款待他们。等两寨寨主见了面,说了话,咱们两家的关系就不同了。那时再邀他入寨小住,对方多半便不会拒绝了。” 陈四听了觉得可行,便道:“好!你这就去安排!” 当下令狐喜一边安排宴会用的船只,一边到庆华祥力下说辞请“林国显”赴宴,石坛寨竟在海上设宴,如此迁就来客放在哪里都是很大的诚意,林国显推辞不过,这才答应。 宴会就设在曾被庆华祥俘虏过的那艘三桅帆船上,宴会开始之前先由双方水手一起上船打扫——名为打扫,实际上是石坛寨让客人上船检查,以示无欺。 此时东海海面上水寨林立,大大小小的盗窟不计其数,势力与石坛寨相捋的少说也有十几家,不过这些海贼流寇大多旋起旋灭,在这个动荡的时代能撑过两年的为数不多,像许栋c王直c林国显这样的屹立多年不倒的势力更是寥寥可数!陈四的船只人力这时已不在林国显之下,但说到声望双方却还不在一个等级上,所以林国显若肯与他结交,对提高他的名其地位十分有利。 海盗行劫,有力量就行。但商家做买卖却要看对象有没有信誉。陈四的海盗事业已经做到一个临界点,再要更上层楼就不能单纯靠蛮力了,特别是在双屿众有心鲸吞东海的大背景下,石坛寨更需要和各处势力结盟。 正因此故,陈四对这次晚宴看得颇重,不但拿出了他前一段时间才劫到的秘货让令狐喜去安排节目,同时对排场也颇为用心,除了衣着c佩饰c行船等郑重交待了之外,就连带什么样的下人去也费了一番心思,因想:“该怎么让这帮潮州佬敬畏我呢?若是带几百个人过去,怕他以为我设鸿门宴,但要人带得少了,又显不出我们越人的威风!啊!有了!还是带着他们!小尾老见了,必然心服!”便传令下去,让倭刀营好好准备。 这个时代,在东海行走的中华豪杰,带几个倭奴在身边乃是一种时尚,石坛寨也豢养了一个倭刀营,这个营人数不多,总共只有十六人,为首的是一对兄弟,半年前才投到石坛寨中,陈四见他们武艺精熟便留在身边,后来又陆陆续续招了十四个身强力壮的倭奴交给这对兄弟训练,组成了倭刀营。这倭刀营是石坛寨的门面,平时好吃好喝地供着,衣着新鲜c武器精良,更难得的是这对兄弟懂得一些日本武士侍奉大名的礼仪,由他们训练出来的武士也是将陈四当大名侍奉,让陈四过足了瘾,平日寨中起居c出见贵客都把他们带在身边,至于真正的海上实战反而不怎么让他们参与。 当晚石坛寨灯火通明,十几艘小船插上火把围绕着设宴用的三桅帆船,将这一片水面照得通亮。 宴席摆开,陈四坐了主位,虚客座以待,雷眼雕留守寨内,周雄在港口船上待命,令狐喜负责迎宾,十六个日本武士一色排开,人数虽然不多,但气势却极雄壮! 到了戌时二刻,杨致忠果然带着东门庆如约而至,陈六引路,令狐喜接应,陈四起立欢迎。 东门庆跟在杨致忠后面,偷眼打量陈四,见他一身的新衫,单看这衣着全是士绅气派,竭力要藏起作为海盗的粗鲁与卑微,只是身上穿的是商人逾制做的锦袍,脚上却穿着一双官靴,在没见识的流贼岛民面前或许显得富贵威风,落到东门庆眼里便不伦不类,心道:“瞧他这身打扮,对这件事情显然极为用心。看来他结交林伯伯的热切还远过我们的预料!”眼光一扫,在甲板上所有人的脸上掠过,看到那十六名日本武士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为首的两人竟然是新五郎c新六郎兄弟! 这次来赴宴之前东门庆已做好了遇上各种突发事件的心理准备,所以还能克制住不动声色,那边新五郎新六郎却面显异样,东门庆眼见新六郎张了张口似乎要叫,赶紧抢先一步,惊呼了一声,所有人都被他这声惊呼所吸引望了过来,杨致忠眉头微皱,问:“怎么了?” 东门庆叫道:“这里怎么有日本人?” 陈四听了哈哈大笑,杨致忠低斥道:“大惊小怪!”对陈四道:“我这外甥久在老家,出海还不到两年,没见过倭奴,让陈寨主见笑了。” 东门庆低了低头,忽又对杨致忠道:“舅舅,等到了日本,不如我们也养几个?” 陈四甚是得意,见杨致忠对东门庆的表现不悦,笑道:“这位是王贤侄吧,哈哈,这些倭奴忠诚顺从,养几个在船上也是一件美事。” 东门庆道:“求远不如求近,陈寨主能送我两个么?” 杨致忠微愠道:“放肆!陈寨主面前,你怎敢如此无礼!” 陈四忙劝道:“年轻人贪新鲜,也没什么。王贤侄若真喜欢倭奴,回头我帮忙物色几个上好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 大家看完若觉得爽,别忘了投花哦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