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水》 正文 前楔 她生于南水的羚羊一族,出生时恰逢南水千万年难遇的月全食之夜。 是个女儿,她的父亲羊族族长并不觉得高兴,在她之前他已有三个女儿,她行四。 她被包在襁褓里抱给巫师洗礼的时候,坐在正堂的羊族巫师拧紧了眉头,他手中紧捏着的玉石圆珠发出微弱的金光,他睁着满是白色眼球的眼睛看向羊族族长的方向,问:“外面可亮了?” 族长皱了眉头,不明白巫师为何这样问,看了一眼依旧漆黑一片的窗外,还是老实回答:“未亮。” 巫师面上带了毫不掩饰的惊喜之色,他一手握着权杖,一手捏着圆珠,激动的全身都在颤抖:“天佑我藏羚一族,吉兆,千万年难得一遇的大吉之兆啊!” 族长被巫师惊喜的气氛感染,对生了个丫头的不满瞬间荡然无存,他从丫鬟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襁褓,听到‘吉兆’二字更是乐的胡子都要飞上天,他还是有些疑惑的看着巫师:“巫师此言何解?” 巫师突然对着他的方向行了个跪拜的大礼,历来巫师只对新任族长行礼,此后大可不必再行之,巫师之意,他瞬间明了。 族长蓦然一怔,神色间欣喜黯了三分,他看着襁褓中睁着眼睛不哭不闹的小丫头,又抬头看着巫师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他还是不确定,言语多了几分试探:“我藏羚一族,历来族长皆是男子” 巫师起身的动作一怔,他欣喜的神色顿收,苍老的脸上有着惊讶,他问:“这胎难道还不是男儿吗?” 前面三胎皆是女儿,他早早便为这胎掐算了生辰,当是男儿无误啊。 族长眉头皱的更深,他有些确定了巫师的反常,语气隐隐有着几分不耐,“是个女儿!” 巫师瞬间恼羞成怒,他握紧手中的玉石圆珠,手背上青筋暴起,刚刚竟然对一个女娃子行了跪拜之礼,简直就是他毕生的奇耻大辱。他怒红了一张老脸,甩了甩衣袖,他懒得再去掐算,信口胡诌:“此胎若是男儿,可佑我藏羚一族万年民安,大吉之兆。可若是女儿,便又是另当别论” 族长存了几分半信半疑的心态,“如何?” 巫师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仰头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他表情甚是凝重,手指在半空中掐算个不停,最后,大拇指与食指掐算在一起,他脸上有几分不加掩饰的惊恐之色,“祸族,祸族千万年难得一遇的祸族之兆啊!” 族长一怔,双目悠然暴睁,他怀中尚在襁褓的婴儿似有千斤重,身后心腹急忙走上前接了过去,他胸腔中提着一口气,犹有几分惊疑不定。 身后族长夫人被侍女搀扶着走出,刚刚巫师那番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她生来胆怯,此刻更是连指尖都在颤抖,看也不敢去看那自出生还没见过的女儿一眼。 室中一片寂静,在南水藏羚一族,巫师之预言便是天意,谁人敢不信c不听? 最终打破寂静是依然是巫师,他落座在梨木桌旁,手指摸索到桌上的茶水,淡淡的抿了一口,给族长指了一条路,“烧了吧,可解灭族之灾。” 这次族长显然是怕了,他千方百计才坐上族长的位置,数百年来亦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马虎,唯恐丢了族长的位子。此番若是祸族的消息传出半分,藏羚一族绝无他的半分立足之地。 族长夫人更怕,她为族长夫人这些年间,锦衣玉食c奴仆成群被人恭维已成习惯,失去这富贵荣华,她宁愿不存活于世。 瓷杯重重顿放在木桌上发出脆响,巫师神色间已然有了几分不耐。 “趁天色还未亮,快些做决定吧。” 族长夫人抬袖拭了下眼角泛起的水汽,终究是怀胎两年之多生下的女儿,情情感感,亦是有的,可夹杂了利益在其中,缪缪一谈,也不过如此。 族长向身后的侍卫伸出手,不足半刻,他心中已有决定:“火折子拿来。” 身后侍卫急忙自怀中掏出火折,双手呈上。 被包在襁褓中的婴儿已经睡熟,她自出生也只哭闹了几声,莫名乖巧,小脸有几分不属于刚出生婴孩的粉嫩,看着就很舒心。 只是可惜了,出生的时辰不对。 屋房后的空地方堆叠了许多木柴,侍卫抱着那婴儿放在木柴的最上方,临放下时那婴儿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湿漉漉的漆黑眼眸安静的看着他,侍卫心中的不忍之色瞬间爆棚,他别开眼睛不再去看,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明明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什么祸不祸族,大抵是巫师又在疯言疯语,可事关藏羚一族族人,宁可信其有绝不信其无。 所有人都觉得那婴儿今晚必死无疑的时候,族长的姐姐出现救了她,族长的姐姐曾是羚羊族老族长的大女儿,三百年前送与狼族联姻,一百多年前却被狼族赶了回来,不知原因。 她了解事情的经过后,淡淡的劝族长:“大哥,你有那么多女儿,以后终究是要送给狼族一个的,若真是祸族,倒不如送去祸害狼族” 声色冷冷,显然并没有把那婴儿的性命当一回事,只听得出她对狼族满满的恨意。 大女儿c二女儿和三女儿皆是族长自己看着长大的,送与狼族他自是舍不得。 而她的出生,寓意祸族,若真留下恐有后患。族长与族长夫人也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他们细细询问了巫师,巫师本意确是不想留下这个受了他跪拜之礼的祸害,只是他深思半晌,亦是觉得这个主意实在不错,历来他们都很清楚,羊族的女子去了狼族哪里还有活路,就算侥幸活下来,也是如大公主这般,终日离不开药罐。 巫师的松口,让族长稍稍松了口气,他向来利益当先,此刻想的也是,若是真能祸害狼族,就算不能全族尽灭,天灾几年,也足以他们羊族有喘息的余地。 在南水这片浩瀚天地,狼族生来便是羊族的天敌,羊族惧他们,他们也只拿羊族当做粮仓,过去与未来的千千万万年羊族注定永远被他们玩弄于股掌间,狼族极其英勇善战,历来族长皆是层层选拔出的勇士,羊族比之差矣。狼族历来换新族长时,羊族都会备足粮食与一名女儿过去,以表敬意。 现今这种情况,这个孩子自然不能养在羊族,好在族长夫人及时想出了交于羊族的二公主养。 族长夫人派人在婴儿右眉上方点了一颗狐狸族才有的朱砂痣,好方便日后辨认。之后他们便派侍卫连夜将孩子送于终身被囚禁在羚羊族与狐狸族边界的二公主,只吩咐是不忍二公主一人常年在这荒山中寂寞,又道此番是巫师授意,关于祸族其它的半点不提。 天色大亮的时候,一切归于平静,除了羊族夫人的肚子不再高高耸起,羊族依旧如往昔一片祥和。 那个被巫师预言的小婴儿也开始了与她二姑姑相依为命的生活。 她二姑姑闺名雨莺,此时也不过正当韶华,她为了一个不知身份的男人不惜忤逆了自己的父亲——当年的老族长,老族长阻劝多次见她一意孤行,态度决绝,丝毫没有半分悔意,终究还是对这个最疼爱的小女儿动了怒,他将她与那来历不明的男子囚禁在羊族边界的启山,并下令她一日不悔改一日不得出山,也算间接性做出了成全,后来直到他病故,雨莺也依令没有踏出启山一步。 她这般付出,那男人终究也是负了她,相处第二十七个春秋,他突然不告而别,此后又过去百年岁月,等待的时光漫长无比,他却再也没有出现。除了房中摆放整齐的医书和她一手被他亲授的医术,他什么也没有留下。 雨莺会医术一事,羊族没有任何人知晓。 羊族在南水地域中间的位置,周围有兔族和狐族,稍远一点便是狼族c蛇族c虎族和豹族这些强大的种族。 有传闻两千多年前,在虎族曾出现过一个如雨莺这般会医术的奇女子,那女子来历不明,只说自己是神明派来解救万千苦难苍生的,她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好本事。 那些年间虎族凭借那奇女子的一手好医术不断的向最强大的蛇族发起挑衅,而蛇族之所以强大,不过是因为蛇族每个人出生便先天携有具有攻击性的剧毒,那些毒普通的草药没有任何作用,是以凭此蛇族日益壮大。 虎族因着有那女子的存在,开始不惧怕蛇族,那些年虎王的威风无人能及,可惜好景不长,那奇女子不过待在虎族短短四十多年,她便开始老态尽显,她只说自己寿数尽了,她那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也不曾传于虎族任何人,只是给虎族留下了不少解蛇毒的丹药,以至于已过去两千多年蛇族依旧对虎族有些忌惮。 后来,虎族的长史翻遍了所有的史书记载,才查出那个生命如此短暂的奇女子,约莫是传说中生活在另一片天地的‘人类’,生命短暂,无限智慧,阴差阳错才会出现在不属于她的虎族 小婴儿连个名字都没有,雨莺看着院子中晾晒着的草药,扫视一圈,在一处停住,她又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婴儿,指尖触到柔软的脸蛋,她多年不曾有过表情的脸上浮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你就叫紫苏吧。” 话音方落,她面上出现一丝恍然,当年那人晾晒好一片灰紫色的草药,又温和的揽着她轻声低喃:“阿莺,以后我们若是有了女儿,叫紫苏,可好?” 那时的她羞红一张脸,柔声应好。 可那段岁月里,她最终也没能为他生个孩子,他虽嘴上不介意,有时仍会莫名叹息,一声一声,入她耳里,酸在心里。 再后来,就连他不告而别,她也未去找寻,归结原因不过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牵绊 她紧了紧怀中的孩子,眼底泛起的水汽点点消散,屋中高高堆叠的医书,他引以为傲的妙手回春,有了传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一千年后 紫荆山以布满荆棘为名,在南水的地域中它被划分予狐族,位于狐族最东南之处,地势甚偏。又加上多年漫长岁月里狐族懒于梳理,现今荆棘已密密麻麻爬满整片紫荆山,早已找寻不到上山的路。 好在山上贫瘠,有与无都是这般模样,狐族并不放在眼里。 夜色正浓,月如通透明镜悬挂于众星之间。 紫荆山在黑夜中更显萧条,整座山一片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 荆棘在无人的黑夜中肆意的蔓延,它们似是有生命般,避开了一道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有试图从小径上攀爬的藤蔓,蔓枝离得近些触到一味幽香,枝尖瞬间枯萎 紫荆山顶,有一个着藕白色襦裙的女子,那女子蹲坐在一株花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开始开放的五彩花。 这是紫苏在这里守的第十七个夜晚,夜凉彩已开到鼎盛,估摸着也就这几日成熟。她丝毫不敢有半点松懈,夜凉彩花籽极难采到。她无意间在姑父的手抄医书上翻到了传说中的神草‘夜凉彩’,夜凉彩的花籽碾磨成粉加灵芝制成药丸,可解百毒。医书中记载夜凉彩由五种不同颜色的花瓣层层叠加,只在月中天的子时开放,花开时叶瓣会泛出寒意。 夜凉彩生长在人烟稀少的地方,花开时它温度极低,是以它的周围约两步处应无别的花草能成活。医书最后的一句记载是一声无力的叹息:千百年来再无人寻到夜凉彩的足迹,大致已经绝迹,当真哀哉。 紫苏找寻到夜凉彩并非无意,她醉心医术,成年前姑姑最多允她在启山周围出入,她翻看了姑父留下的所有医书,就连二姑姑从不曾翻阅过的毒谱,个中配方她亦能熟记于心。 她右眉处自小点的朱砂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红润,似一颗红痣一样,眉目生的甚是温婉,性格亦淡。 早些年她毒杀了一个经常欺负她与二姑姑的狐族女人,她取下那女人自出生便携带的一绺灰白色的皮毛系于腰间。有了狐族女子的皮毛,眉梢也有狐族女子特有的朱砂,就连羊族人也以为她是狐族的女子。 成年后二姑姑便不再拘着她,周围相邻狐族c兔族和羊族的大小山峰都曾有过她的足迹。 后来她在狐族的紫棘山上发了夜凉彩的身影,她就守在紫棘山上等待花谢花开,守了十二年。因为花籽开裂只有一瞬间,开裂前花籽不够成熟药效不足,开裂后花籽会四处崩散,入土为泥,药效奇佳的只有开裂至完整的那一瞬间。她速度不快,十二年里收到的花籽不过渺渺百颗。 又是一年春季,紫苏如往常一般守在夜凉彩旁,夜凉彩已开到最艳,结籽崩裂就在这几日,她这次粗略数了数,七十多颗花籽,是十二年中数量最多的一年,她夜不能寐,夜夜守在夜凉彩前。 月正中,花瓣开始细细展开,她突然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微愣神,下一刻便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在她的颈间,她闻到一股血腥味,是身后那人的,孔武有力,是个男人。 那人动作奇快,恰时月中,夜凉彩开到极艳,叶瓣泛着丝丝寒气,紫苏屏息,紧盯着夜凉彩,动也未动。 身后似是因痛楚压抑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晚越发显得粗重,放在她颈间的匕首也无了初时的肃杀之意,两人僵持不下,月光稍偏移,夜凉彩花蕊中心微微合拢,今晚是不会成熟了,紫苏松了口气,收了手中的短刀,她垂眸看着月光下交叠在她身后的身影,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在蔓延,她眼眸微亮。 “你中毒了!” 狼七一惊,手指微抖便在紫苏脖颈间留下一道血痕,他眯着眼睛盯着眼前女子有条不紊的收着摆放在地上的一些瓶罐,不予回答,片刻后又听到她说:“招惹到了什么仇人,人家不置你死地,偏要你残疾?” 狼七震惊更甚,他微松了放在紫苏颈间的匕首,左臂已经开始麻木,就连神智也有几分恍惚,他代替二哥去虎族参宴,一不小心竟着了蛇王的道,历了九死一生才逃到狐族的紫荆山,他天生对异香敏感,在荆棘藤蔓处他闻到一股异香,顺着那股异香劈开荆棘,竟有一条羊肠小径,他顺着那个小径逃到了山上,想着自生自灭也绝不能落在蛇王手里。 现在想来荆棘从里的那条小径和那股异香,绝对不是偶然,能从荆棘里生生开出一条路的女子,世间罕见。 他收了放在紫苏颈间的匕首,微微退后一步,仍是防御状态:“你是谁。” 脖颈间传来细微的疼痛,紫苏抬手拭了下,指尖沾染了少许血迹,她微凝了眉头。转过身打量一直在她身后的男子,那男子立在她身后约五步处,他身姿挺拔,还很年青,比她见过的狐族和羊族的男子更为高大些,五官如雕刻般硬朗,俊美无双。他身上衣服被荆棘划破了几处,左半边身体姿势极不自然,约摸中毒太久,已然麻木。 她拿出别放在腰间的布袋,布袋打开,又是一堆瓶瓶罐罐,她挑拣出一个玉白瓷瓶,拨开瓶塞,倒出一颗绿色药丸,那药丸触到她的手指瞬间融化为膏状,她就将那药膏涂抹在受伤的脖颈处,再拿出手帕擦拭,拭去药膏和血迹后,脖颈上已寻不到半点伤口的痕迹。 狼七全程看着,从漠视到震撼,心中的惊骇已非言语能够形容。从她眉角的朱砂痣和腰间垂挂的狐狸毛皮他已大致猜出她应是狐族女子无误,紫荆山本就属于狐族,她三更半夜出现在紫荆山上守着一株花草,举止怪异又大胆,就连匕首放在她颈间,她尚能不惊不惧,神态自若。 她眉眼生的有几分英气,谈不上绝丽,倒也自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风情。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狐族女子惯有的娇媚未出现她身上分毫,若他还不曾老眼昏花,她刚刚那是——真正的医术? 南水草药繁多,毒药与良药长的相似的更多,一毫之差,生命攸关,可止血治些外伤的大夫倒是不少,真是中毒或是其他疾病,却没有大夫能够医治,在南水根本就没有真正会医术的大夫。 医术在南水有多重要,各族都很清楚,单拿虎族来说,当年若不是那神秘女子一手妙手医术护虎族四十年安稳,虎族单凭战斗想要挤进南水四强之族怕是也得等到如今这个光景,可惜会医术的那女子生命太过短暂,不然在南水哪里还有蛇族的立足之地? 只是狐族有此等医术女子,他为何未听到半分?还是狐族藏的太深? 狼七眼神不加丝毫掩饰直直的打量着她,紫苏也未有半点扭捏,她收了布袋,又从身后背篓中拿出一个叠放平整的布条,布条里面密密麻麻摆放了许多银针。 紫苏看着狼七的左手臂,她对解毒很感兴趣,从前只是抓来些地鼠练手,二姑姑觉得她那样残害生灵不妥,她向来比较听二姑姑的话,后来也再不去抓地鼠练手了。只是未真实践过,尚不知自己的医术如何,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她想起了方才他极快的身手,又看了眼已经完全闭合上花苞的夜凉彩,七十多颗花籽她并没有把握能够收集到,若是有眼前这个男人快的身手,把握倒是多些。 紫苏向着他走近两步道,两人身高相差太多,她抬头看着他,态度诚恳:“我可以解你中的蛇毒,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狼七疑惑的拧起了眉头,他并不大相信她能够解开蛇毒,在南水早已无人可解蛇毒,感觉头已有些昏沉,他决定赌一把姑且信她一次:“什么交易?” “我帮你解毒,过几日这株花期成熟,你只需帮我采下花籽便可,如何?” “好。” 协议达成,紫苏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狼七依言走了过去,在她面前停住脚步。 “伤口在哪?” 其实紫苏盯着他的左臂很久了,伤口大概在哪,她已经猜出个大概。果然见他伸出左手,左手手背上有一圈齿印,齿印很小,伤口处已经泛黑。这么小齿印,绝对是孩童的,而蛇族孩童不应有那么大毒性,原因只有一个,蛇族人为了对付这个男人,杀了自己的族人从齿中取出毒,再移到孩子的口中,孩子咬破这个男人的手臂,毒也会顺势流入自己肺腑。据她所知,蛇族中携带这种毒的族人近乎绝迹,这一下就死两个,还不是要置这个男人于死地,他该有多大的脸。 紫苏食指与拇指捏着银针在他手臂上捻磨,不足半刻狼七手臂上已经密密麻麻扎满了银针,她又开始在背篓里翻找,片刻后拿出一颗黑色药丸递给狼七,狼七伸出右手接过放在口中吞了下去。 紫苏挑眉看着他,虽未问出口,意味却很明显:怎么,这次这么快就选择相信我了? 狼七讪讪的摸下鼻子,耳后泛起一丝薄红,幸好天色尚暗看不出来,他移开视线不去看紫苏。 银针拔下,暗黑色的血液顺着针孔流出,随着血液的流出,狼七觉得左臂虽还是麻木,却并无方才麻木难忍,许是方才药丸起了作用,头也不再昏沉。 紫苏粗略问了他几个问题,得到满意的答案后,她将拔下的银针收放在木盒里,天际已经隐隐泛白,她背起背篓,对着狼七说了句:“随我走吧。”便大步向前走去。 狼七紧跟上她的步伐,他看到顺着她走的方向前方有一个简陋的木屋,可能就是她住的地方。 走到木屋处时,天色已经大亮。 木屋搭建的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破破旧旧,却屹立不倒,木屋周围有很多明显移植过来的花草,紫苏将狼七带到草屋中休息,她径自走去了草屋后,摘了一把青草回来,又从背篓处翻找处一个类似臼的东西,将青草碾压碎,敷在狼七手背的伤口上。 对上狼七满是疑惑的眼神,她并不藏私,拿出一颗完整的草药给狼七看,“这个就是七叶莲,可治蛇虫咬伤,效果奇佳。” 狼七接过去仔细观察片刻,再回头时便看到紫苏安安静静的坐在木桌旁看着一本书籍,侧面看去,鼻梁秀挺,眉眼无邪,微抿的唇角隐约带着清浅的笑,有一绺发丝垂下,发尾顺着她的衣领没入在锁骨处,远离纷争,一片岁月静好。 狼七心头突然一阵狂跳,他迫着自己移开视线,不消片刻又控制不住的看了过去,他苦笑了下,父亲与二哥多次劝他,尽量不要与狐族的女子打交道,因为狐族女子天生媚骨,意志薄弱便会被勾了心神,他早年与狐族女子打过的交道也不在少数,接触下来并没有父兄说的那般天生媚骨c勾人心神,他以为自己意志足够坚定,不曾想这一日一不小心还是着了一只小狐狸的道。 他低下头看着左手臂的齿印,一丝戾气在眼底一闪而过,快到难以捉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姑父的医书对于蛇毒的记载不过缪缪数句,这是紫苏第一次接触蛇毒,比她想象中难解很多。 夜凉彩可解百毒,到了蛇毒这里,最多也只是可以压制几日毒性,她已经浪费了一颗夜凉彩,不想再在这个素不相识还想杀她的男人身上再浪费一颗,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可以解这种毒的办法。她生性顽固,越是难解的毒,越是具有挑战性,她越是喜欢。 姑父的书中有一句话甚得她心:不为将相,偏为良医。 她生无大志,最大的愿望便是走遍南水每一处角落,收集自己喜欢的草药。 紫苏从医书再次抬起头时,日头偏中,已是正午,她带回来的那个男人正在研究一张画在毛皮上的地图,她并不好奇,能让蛇族这般费劲心机却又不除掉的人,绝非什么善类,她还是少招惹为妙。羊族在南水的处境本就微妙,每任族长为了保安稳都要卖一次女儿,哦,前不久接到消息,她也是即将被卖掉的那一个,卖给狼族。 感觉有些饥饿,她从挂在木屋中的另一个竹篮中拿出少许干粮,回头看到那男人正在看着她的动作,有些不大情愿又拿出一些。 夜凉彩还不知何时开放,她备的干粮本就不多,这一下两个人更是捉襟见肘。 狼七接过干粮,顺势收了摆放在膝上的地图,左臂还是有些麻木,比之初时已经好上太多,中毒的时候,他并未想过有谁能解开蛇毒,山雀族的艺鸪虽于他二哥有些交情,医术吹嘘的倒是高明,只他也并未见得比别的草根大夫高明多少,普通的小疾病她尚且能治,稍稍严重些也是束手无措,不过是比草根大夫多读了几本祖传的医书。倒是有一身傲气,仗着会个三两下医术,不将南水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本是报了只要将手中的地图送到二哥手中,他便悄悄去找一个无人的山谷,自生自灭就好,不曾想老天待他不薄,给了他意外之喜,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吃完了就休息一下吧,里面有矮榻,你不能长时间坐着,不利于血液流通。”紫苏指了指木屋里面的那一间小房子,收拾了下桌面上的医书,转身便要去木屋外。 “你去哪?”狼七看着她的背影问。 紫苏头也未回:“旁边还有个房间,我去那里休息。” 二姑姑严厉的教导过她,不可与陌生男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然她认为自己的用毒之术已经炉火纯青,别人伤她不到,但是听二姑姑的话总是没错的。 又是夜,紫荆山上与昨夜唯一不相同的地方就是今夜守在夜凉彩前的人多了一个。 还未到子时,夜凉彩也还没有要开的迹象,狼七与紫苏相对而坐,面前的女子眉目温婉,神情专注,认真的模样格外好看。 夜意外的祥和。 狼七首先打破了沉默,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只是紫苏的话更少,他想要与她交谈必须先找话题:“还不知怎样称呼姑娘?” “紫苏。” “紫苏姑娘的医术” “医书上学的。” “那这株花” “你吃的药丸便是这个的花籽制炼而成。” “” 狼七锲而不舍,紫苏低头紧盯着夜凉彩,他便看着她的发尖:“我中的毒,可找到解的方法了?” 闻言紫苏终于抬头看他一眼,这是相处一天一夜之后,他第一次问起她中毒的事,之前全然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明明那么年青还故作老成,让她看着就莫名不喜。解毒的方法她已找到,只是夜凉彩还不知道何时才开,若是给他解了毒,他拍拍屁股走人了,她要去那里哭? 她有些心虚的移开眼睛,一边继续盯着夜凉彩看,一边脸也不红的撒谎:“解毒过程有些复杂,你今天下午喝的那种药,需要喝一段时间,毒素才能彻底排清。” 什么时候采到夜凉彩的花籽,什么时候就不用喝了,紫苏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 想到那碗黑漆漆的药,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狼七也忍不住变了脸色,苦涩难耐就不说了,光是那股味道就让他难以忍受。 子时过了,夜凉彩花瓣开始一层层收起,紫苏默默的收起了采摘的工具,她站起身喊着身旁的狼七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情绪有些低落,方才仔细观察时发现夜凉彩最边上还有两瓣花瓣尚未开放,估摸着还要等上几日。她不习惯与二姑姑以外的人相处,想着还要与狼七再相处一段时日,她便觉得浑身都不舒坦。 更何况还要伺候狼七,敷药熬药还有干粮也要分他大半,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她话少,狼七心思细腻,发现她情绪有些不高,只以为她是累了,回去后便劝着她早早歇下。 天色大亮,木屋里外都飘着一阵苦涩的药味。 狼七放下空碗,端起桌上的木杯漱了漱口,紧皱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开。 紫苏收回了同情的视线,想着明天还可以再多放些苦黄连和苦地胆。她又在山上找到一些狮子草和七叶莲一起捣碎,敷在伤口上,效果更佳。 给狼七的伤口敷药的时候,看到他的伤口已经微微结疤,只是伤口处看上去还是有些泛黑,大概还有些余毒未清,她拿出一把尖利的小刀,重新把伤口划开,伤处流出的血液果然有些暗红。 紫苏仔细观摩了狼七的手几遍,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手上的皮肤尚算白皙,总体来说,这双手还是很赏心悦目,只是她下不去口。 她抬起头看狼七,后者正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炙热,让她觉得更不舒坦了。 紫苏站起身,一把甩开他的手,面色疏离:“自己把毒血吸出来。” 刚才她脑子抽风了才会想着帮他吸出毒血。 狼七轻笑了下,硬朗的五官,增添了一丝柔和更加显得俊美。他依照紫苏说的吸出毒血,又敷上草药,紧接着一股困倦之意袭来。 他微眯了眼睛,看着木桌旁碾压草药的紫苏:“紫苏,你在药中下了什么?” 紫苏碾压草药的动作一僵,她一本正经的正色道:“你需要休息。” 你话太多了。 狼七微愣了下,他有些失笑:“我低估了你。” 紫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熬药前他还话里话外有些责备她自我防护意识太差,若是遇到坏人怎样怎样,说了一堆在她听来完全没用的废话,她早就有些不耐:“休息吧,醒来就会好多半了。” 小叔子! 今晨,她无意中发现一封他写的书信,信封边角处有一个狼族的标识,她粗略的看了一眼,是寄给狼族族长的,他称狼族族长为二哥,那他定然是狼族族长的其中一个胞弟。 她被父亲卖给狼族是铁板钉钉的事,既然眼前这个就是她未来的小叔子,她救了正好落个人情,今后在狼族也好有个照应,只是她耐性有限,万不能把人给得罪狠了,不然之前的努力都是白费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让狼七多睡会吧,免得聒噪,影响她配药。 狼七很快进入沉睡,紫苏放下手中的草药,向着狼七的方向的走近了几步,她站在离矮榻三步处的距离,不远不近的打量着狼七。这还是她在白天第一次正视狼七的脸,自从第一次粗粗的打量他几眼后,她一直都知道狼七这幅皮囊生的还不错,未料白天看上去更加俊美,身姿欣长,公子如玉。遇事也处变不惊,前途不可限量,也不知道他那个二哥长得是何模样,是不是和狼七一样话多? 她打了个寒颤,心事重重的回去继续碾药。 脑子依旧控制不住的想,万一狼族族长也是个话痨呢?她总不能像对付狼七一样对他下药吧。 除非她觉得自己的命太长了。 嗯,她还是觉得要学会忍耐,先拿小叔子练练手吧,且让他去啰嗦,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好。 两人又相安无事的相处了几天,到了第九日夜凉彩的花瓣终于全部开放。 紫苏和狼七两人手里都拿了一把锋利的弯刀,子时到了,夜凉彩花瓣上放出的凉意,让夜晚都变得炎凉起来。 然后花瓣开始枯萎,枯萎速度奇快。 花蕊中间包裹花籽的外衣开始出现了细微的裂缝,渐渐的那缝隙越来越大,已经能看到金黄的花籽,崩裂就在这一瞬间,机会极难把握。 最大的那颗花籽微微跳动了下,紫苏抬起手中的匕首,向着花蕊挥去,还不忘提醒狼七——“动手。” 话音方落,花蕊已被狼七斩落在她的衣裙上,她的速度还是慢了一瞬。最大的那颗花籽已经崩裂出去,落在地上化为泥土。若是依她的速度,今年又是白守了。 狼七收了手中的短刀,放在紫苏的背篓里,他凑过去看了一眼花籽,未觉得有特别之处,偏紫苏还拿它当成宝贝一样。 他拎起紫苏脚边的竹娄,道:“已经采到了,回去吧。” 紫苏点了点头,将花籽放在腰间的布袋里,跟着狼七一起回了木屋。 回到木屋中她将医书放进竹篓里,这段时间配的药和一些罕见的草药都塞到竹篓里,直到竹篓被塞的满满当当,她试着背了下,有些重,不过背的动。这次出来太久了,既然夜凉彩已经采到,她也该回启山了。 回来的时候狼七将背篓放下就去了木屋后的小溪处清洗,紫苏仔细想了下,狼七既然是狼族的人,又是她未来的小叔子,她与他必定会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避免不了会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些事情不能做的太绝了,她自布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木桌上,想了想又留下几个字——谢礼,此药可解百毒! 她背上竹篓,踏着月光步伐轻盈的向山脚下走去。 狼七回来的时候木屋中早已寻不到紫苏的身影,木桌的药瓶异常醒目,药瓶旁边还有几个娟秀小字,看完后他拧了眉头,看着依旧漆黑的夜空,心底生出莫名的燥意,这是不告而别? 到底有多不喜他?连天亮后两人一起下山也等不及? 他烦躁的将药瓶甩在桌上,头也不回的向着下山走去。 走到一半,他顿住脚步,懊恼的叹了口气,又转身走回了木屋里,将药瓶仔细捡起,揣进兜里,连着那块写着字迹的旧布也被他叠放整齐收进怀里。 他又环顾了木屋一圈,重新迈起脚步向山脚下走去,再未回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茯苓山处于熊族与狼族之间,此山在南水以陡峭闻名,传言无人能攀爬至山顶。 但今日,显然有人啪啪打了传闻的脸。 夜色微凉,有一个黑色身影站在茯苓山最高处向下方俯视,若不是今晚的月光过于皎洁,他一身黑衣几乎融进夜色里。 侧面望去只见他鼻梁略高c很直,有些深邃的眼眸映着远处篝火的几缕星光,甚是明亮,他抿着唇角,眉宇间透着几分淡漠和掩藏不住的倦意,此刻负手而立,脊背挺的笔直,神色不辨喜怒。 远处狼族与熊族战地尽收他眼底,在不久前他收到了熊族的降书。这场征伐他狼族虽胜,却胜的并不圆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结果无疑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可也算了了心头一患,从今以后数千年的时光,熊族再不敢像昔日那般欺辱他狼族的妇孺老少。 狼族虽经此一战元气大伤,却也踊跃挤进南水强族之中,这是他成为族长后立下的赫赫战功中迈得最大的一步。 远处高山叠嶂层峦,在月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宏伟壮观,夜风习习吹过,凉意渐起,他漆黑的眼眸深处似有波澜涌起,统一南水,让南水今后再无战乱,是他和历任族长的毕生之愿。这一步既踏出,纠纷已注定,覆水再难收,退亦无可退。 天色已经蒙亮,山脚下燃着几处篝火,有群将士装扮的汉子彻夜未眠的围着篝火取暖。 他们脸上虽布满风尘,却有着掩藏不住的喜色,胜仗打下,他们一扫倦色,竟能彻夜而欢。 左脸上有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率先打破了寂静,他眼睛向着山腰上瞄了瞄,又转回来看着围在篝火旁的弟兄:“这般久了,我猜族长定然攀上顶峰,要不赌赌看?” 他右边的汉子抬头看他一眼,接话道:“有什么好赌的?关于族长的事,我从来不赌族长做不到。” 话毕,周围一片附和声。 那脸上有刀疤的汉子被怼了一下也不着恼,他哈哈大笑,抬手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手中酒袋顺势扔给旁的弟兄,“老子喝几口马尿就喜欢胡言乱语,族长刚刚带领咱们干了一场痛痛快快漂漂亮亮的胜仗,弟兄还敢不信他的能耐,该打。” 接着又照自己的脑门拍了两下。 周围又是一片带着玩闹之意的哄笑。 “二哥,你本就愚钝,再这样打下去就不怕把自己打傻了?”一道清泠的女子声音传来,旁边帐篷里走出一个妙龄少女,那女子五官并不柔和,浓眉大眼,身姿偏瘦,举手投足间有着几分男儿般的英姿飒爽。 有个别级别略低的纷纷站起身喊她--“军师。” 她摆摆手,大大方方的向着她喊的二哥身旁走去,几个汉子挪了挪脚步给她腾出一个空位,她也就大大咧咧的坐在中间。 毕竟身份在那摆着,还是不少给她打招呼喊“军师”的,她抬头看了一眼茯苓山,山峦异常陡峭,她眼眸中有几分担忧,又看了一眼众人:“族长他,还没下来?” “没有。”一个稍稍上了年纪的汉子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眉头紧皱:“这次我们狼族与熊族交战虽是胜了,可死伤部分并不比熊族少多少,族长他心里必然不舒服。” 闻言那女子也垂下眼眸看着篝火,他们都很清楚,若不是这个新任的年轻族长英勇善战,不惧不畏,狼族不定还要被熊族欺负多少年。 如今这个局面,已是他们曾经半点也不敢想的局面了,几千万年的岁月,狼族第一次逼得熊族交上降书,并承诺万年不战,今后唯狼族马首是瞻。 这消息若是传回狼族,足够狼族的百姓乐上几年。 身旁的二哥轻轻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他在吵闹中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话:“祥祥,羊族与雀族,族长他定是开始考虑了。” 闺名祥祥的军师面色微变,她细白的手指无意识的绞着衣袖,唇色白了两分,连嘴角的笑容亦有几分僵硬,仍装作昔日的巧笑模样看着她的二哥:“二哥,你说族长他这次会选谁?” 二哥神情复杂的看着她,自家小妹的心思饶是他大大咧咧也看得出来的。 未待她二哥回答她便接着说:“我猜应该是羊族,大战稍霁,我族急需补上亏空的粮草,以防周边的豹族和虎族。雀族的艺鸪医术虽好,为人却傲,暮咳,族长他脾性本就刚直,二十六年前他在忘峦山拂袖离去,至今也未提过关于艺鸪的之言片句,倒是艺鸪有送来几封书信,族长他收到亦是神情淡淡,看未看倒是不知,只是一封也未回过。” 枯枝触到零星火光,激出一团迷雾,她的神情却比迷雾更加迷茫:“而羊族不同,我听闻羊族女子生性温和,最是听话,眼下族长需要的就是听话的” 她自记事便与父亲一起跟在族长身边,她自认没有人能比她了解族长。 初相识的时候他还不是族长,只是老族长胞弟的一个儿子,老族长没有儿子,他虽行二,老族长对他却甚是器重。器重到让她的父亲,当年的老军师亲自教导,他也果然不负老族长厚望,学了一身本事。 她的父亲提起他的时候亦是满脸的欣慰,她曾亲耳听到父亲对老族长说:“暮岩这孩子少年老成,为人虽淡漠,心思却八面玲珑,能喜怒不形于色,忍常人所不能忍,是个可塑之才,有生之年能收如此徒儿,我心甚慰。” 就是这样的男人一门心思心系狼族与南水,从来就未想过为自己而活,又如何会想着儿女情长? 从他面容坚定的自老族长手中接过符印的那一刻,她从他的身上再也未看到过那个年少暮岩的影子。 “族长下来了--” 身旁杂乱的声音将祥祥从回忆中拉回,她顺着众人的目光向着身后看去,刚从茯苓山上下来的族长被一个风尘仆仆的狼族士兵拦住脚步,不知那个士兵对着他说了什么,他面容甚是凝重,有着肃杀之意,他亲手扶起那个跪在地上的士兵,接着大步向着他们这里走来。 他环视了众人一圈,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站成了一个尚算整齐的队伍,他讲话声音向来不高不低,含清冷之意:“族中暴起瘟疫,现在我们要火速回族。” “是!”众人瞬间压下内心的惶恐,整齐的应是。 瘟疫有多可怕,他们太清楚了,回去也只是为了减少死亡,安能控制? 他又扫视了一圈,目光在祥祥脸上停顿一瞬:“军师留下。” “是。”祥祥压下心头的异样,急忙高声应下。 族长接着做了一个手势,周围的人动作整齐且快速的散去,不一会远处吹起了起程的号角声。 族长没有说话,祥祥也没说话,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又静默了一瞬,祥祥斗胆抬头看向他,他右手手指正捏着眉骨,面上难得可以看出一丝倦意,与熊族交战的这段时间,他不但布置兵法,还时常亲自上阵,身上的大伤小伤不在少数,就连她二哥那种铁骨铮铮的汉子都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适才战争方方结束,族里又传来这等消息 在南水没有人不知道瘟疫有多可怕,当年蛇族的天敌,山鹰一族就是因为一场可怕的瘟疫导致全族尽灭。山鹰那样强大的种族,都没有抵抗住瘟疫,更遑论后来的猫族c鹿族和貂族全灭族于瘟疫。 他单手背在身后,眼睛看着远方,身长如玉:“军师以为我该选择羊族还是雀族?” 果然还是开始考虑了。 祥祥略斟酌下,慎重回答:“无瘟疫之信传来之前,自然是羊族更佳。只是瘟疫此事事关重大,忘峦山上的艺鸪姑娘医术很好,与瘟疫一事” “我依然选择羊族。”他突然转过身,打断祥祥接下去的话,面色已恢复往昔的平淡,他自衣袖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祥祥:“军师带人去羊族走一趟吧。” 祥祥点头接过,与他擦肩而过又听到他说:“尽快。” 尽快的意思她很清楚,在瘟疫还未散出狼族之前,尽快收到羊族贡上的粮草。 仔细一想又不免心惊,当年也不知艺鸪那女人到底如何招惹到了他,以至于直到这般光景他都不愿提起雀族丝毫。 远处哒哒马蹄声渐远,祥祥将信封收进衣袖中,族长吩咐留下的人牵着马匹走了过来,“军师,可出发?” 她接过马缰,利落的翻身上马,她看着通往羊族的大路,唇边勾起一丝凉薄的笑:“出发,去羊族。” 她倒要看看羊族族长这次上赶着送来的女儿又是什么样的? 她听闻一千多年前送于老族长的那个羊族女人懦弱c愚笨c胆怯上不得台面,老族长迫于长老的压力生生忍了她百余年,等到实权到手的那一刻,他最先做的就是把羊族的女人赶回羊族,羊族族长还不是乖乖的收回去,硬气的话也未敢说出一句。 反观历来几任族长,哪个羊族女人能在狼族生活百年以上? 她心中郁气稍稍疏解,能站在暮岩身边的女子,必定能与他一同睥睨这南水大好河山,世间若真能有此女子,她心服口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紫苏从夜半走到正午才回到启山,二姑姑住的小院门口停了几匹马,她眼皮一跳,不自觉的紧了紧背上竹篓的布带,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屋中二姑姑正在与一名年纪与她相仿的妇人说话,那妇人的眉眼有几分熟悉,她衣着华丽,举手投足也是一副贵妇人做派,反观二姑姑眉目淡然,神色温柔且祥和。 妇人抬头间看到了院中的紫苏,她眉头微皱,言语间便多了几分嫌弃:“这是又跑去哪了,到现在才回来?一副脏兮兮的模样,这般大了,也不知道学你姐姐一样好好打扮自己。” 二姑姑也站起身,向着院中的紫苏走了过去,她从紫苏背上解下竹篓接过,又看了下紫苏有些疲倦的脸色,她轻叹了口气,拍了拍紫苏的肩膀:“过去与你母亲说几句话吧。” 紫苏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喊了声:“母亲。” 这是她长那么大第二次见到了她的亲生母亲--羊族的族长夫人,族长夫人因为当年巫师的祸族一说,心有忌惮,她不愿意与紫苏过多接触,方巧紫苏也懒得与她接触。虽是母女,两人的关系却比陌生人好不到哪里去。 族长夫人眉头皱的更深,她从头到脚将紫苏打量一遍,这也是她第二次见到紫苏,她的四女儿,老四与她并不亲近她自然看得出来,第一次来看她的时候,是她的成人礼,她身为母亲不可不来。这一次来看她又是因着狼族,她父亲不愿见到这个祸族的女儿,只当她出生后便被烧死了,有些事情只能她亲自来说。 到底是她生的女儿,姿色虽不如老三漂亮,比之老大老二倒是漂亮不少,身姿娇小,若是稍加打扮,应有一番我见犹怜。对这个女儿的外形,她尚且称得上满意。 族长夫人也不转弯抹角,她坐在木椅上,端起茶杯抿了口水,语气随和:“我来是有一事告知你,昨天有几个狼族的使者来找你父亲谈联姻一事,身为族长的女儿,你应当知晓,你们自出生就担了联姻的使命。你大姐要嫁去蛇族,二姐要嫁去豹族,我与你父亲商量半天,觉得也只有你去狼族较为合适。” 早前二姑姑与紫苏已经听到了消息,此刻闻言并没有多少震惊,她们太清楚了,羊族族长的女儿不管得不得宠,向来是族里的牺牲品。 就连二姑姑当年一意孤行,也同样落得终生被囚启山。 紫苏打了个哈欠,她揉了揉眼角,有些困倦,她应的很是随意:“嗯,什么时候去?” 族长夫人微愣,她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大费一番口舌劝说的准备,威逼利诱的戏码都想出了几个,未料到老四竟会这般好说话,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 “你父亲将日期订在三日后,今日你就跟我回去吧,这三日也好准备准备。” 紫苏当然不愿意回去,她直截了当的拒绝:“回去便算了,三日后母亲派人来接我便是,这三日我留下陪陪姑姑。” 其实族长夫人还是有些忌惮当年巫师的祸族之说,紫苏不愿回去正合她意。 送走羊族夫人,紫苏去了内房洗漱一番便回房间补睡了一下午。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她觉得有些饿,又懒得点灯,摸索着走出去觅食。 厨房中亮着微弱的灯光,二姑姑守在灶前出神,连紫苏走近她也没有发现。 “姑姑--” “嗯?!”二姑姑恍然回神,她看到是紫苏后微微一笑,将灶中未烧烬的木柴退了出来:“醒了,快些过来吃些东西,早料到你会饿肚子。” 鼻尖涌起一丝酸意,紫苏深呼吸了口气压下去,二姑姑性格沉闷,对她却是极好的,只是今后她若是去了狼族,漫长岁月孤寂,还有谁陪二姑姑叙事解闷?还有谁伴二姑姑碾草磨药?启山上还有谁能让二姑姑盼着早些归家? 入口的饭菜泛着热意,顺着味蕾暖到心底。 二姑姑在一旁看紫苏,唇角带着浅笑,眸里尽是宠溺,她又叹了口气,手指轻柔抚上紫苏的发尖:“岁月不饶人啊,初来的时候你还尚在襁褓,转眼间都这般大了。” 甘甜的清粥,细腻柔滑,紫苏弯了眼角,她极少在人前露笑:“姑姑早些年不是还说我要快些长大才好?” 二姑姑有些失笑:“那时候你年纪小c性子野,医术还未练到家,整日一门心思想着去外面的山上看看有没有你要的草药,我就想着你还是长大的好,长大了性子稳了,就不会终日想着跑出去野了。” 不曾想长大后性子却更野了。 “我喜爱习医,该谢姑姑向来不曾约束过我。”紫苏放下手中的碗筷,手臂撑在木桌上单手托腮看着二姑姑,岁月在二姑姑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这许多年的等待终是成空,羊族多少人在背后嘲笑姑姑的痴情,终因痴情,误了终生。 她开始生平第一次对那个博学的姑父有了怨憎。 二姑姑摇了摇头没再接话,她站起身收了桌上的碗筷,放在水槽中冲洗:“天色不早了,洗漱一下,早点休息吧。” 紫苏乖乖答应下来,起身向外走去:“姑姑也要早点休息。” 紫苏并没有回去休息,她回房拎上早就准备好的竹篓,去了一个她揣摩许久要去的地方。 位于启山旁边的一座小山上终年弥漫着带着毒的迷雾,听说这座山本来是没有那么古怪的,一千多年前忽而有一日就变得古怪起来,人触到那团迷雾就会陷入沉睡,许久才能醒来,家禽走兽跑进去的也无一再跑出来,渐渐的这座山成了一座谜山,终日死气沉沉,无半点生机。 山脚下住的族人都已搬离,平常族里的人看到这座山也会绕着走。 紫苏好奇了很久,想着趁还未去狼族,无论如何也要过去一探究竟。 终年无人出入,山上杂草横生,上山的路已经找寻不到,她凑着月色深一脚浅一脚向山顶处走去。 好在她自小尝百种药草,寻常的一些迷幻之药,根本伤她不到。 天色蒙亮时,紫苏攀爬到了半山腰里,这里迷雾很重,她有些看不清上山的路。空气里弥漫的浓重迷雾她再熟悉不过,是姑父自拟的毒谱中的一种罕见的植物,姑父的毒谱上称这种植物为“睡草”,但是单单凭睡草一种根本发挥不出那么强的药效,另一种是什么她怎么也嗅不出,她的好奇心被勾起,顶着迷雾扒开草丛继续向山上走去。 快到山顶的时候紫苏看到一颗很大的蘑菇,那蘑菇约摸跟圆盘一般大小,紫白相间,很是好看。奇怪的是蘑菇周围连一颗杂草也无,紫苏谨慎的向着那颗蘑菇走了过去,临近时,突然刮起了一阵微风,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闻之神清气爽,意识却瞬间朦胧 ‘迷魂菇’?紫苏立刻想到它的名字以及医书中数句记载:迷魂菇能使人出现幻觉,意志力稍弱的会或兴奋或痛苦的死在幻境里 眼前重重迷雾瞬间消散,紫苏急忙闭上眼睛,终是晚了一步,耳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野兽嘶鸣,她浑身神经绷紧,心知自己已被迷魂菇迷惑,眼见与耳听的皆是虚幻。 骇人的嘶鸣声一声声在耳际炸开,紫苏身上已汗透,手指有些抑止不住的颤抖,她自腰间摸出一把匕首,顺着方才看到的位置向着迷魂菇的方向摸索。 她没有时间再去想着配出克制的解药了,这种野兽的嘶鸣声,确实是她心中最惧怕的,眼下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自迷魂菇本身下手。临近时,兽鸣声戛然而止,替而代之的是一道异常柔和的熟悉声音:“阿苏,你怎么了?阿苏,是姑姑啊,阿苏,你睁开眼睛看看姑姑” 姑姑不会离开启山! “幻由心生,幻由心生,幻由心生”紫苏脚步没有半点迟疑,手中匕首重重挥下,匕首刺进一片柔软里,周围重归寂静,叶落有声。 她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匕首正正刺进迷魂菇中间,迷魂菇的色泽渐渐黯淡下来,阳光透过稀薄的迷雾撒在她身上,不觉中天色已大亮,她跪坐在地上,抬手拭去额头的汗珠,又向着四周打量了一番,周围有许多白骨,人的c野兽的,横七竖八,零零散散。 将迷魂菇用黑布包住放进竹篓里,紫苏背起竹篓继续向山顶走去,如果说刚开始来这里只是存了几分好奇心,那么现在就掺加了一种必到山顶的决心,她有一种预感,一种关于姑父的预感 山顶上果然种植着大片睡草,睡草旁边并没有种植别的植物,山上的团团迷雾估计与那朵迷魂菇有着绝大的关系。 紫苏越过睡草,径直的走向睡草后面隐藏了大半的山洞口,山被封锁的时间太久了,洞口布满了落满灰尘的蜘蛛网,探头看过去,里面并不是一片漆黑,隐有微光闪烁。她找出随身携带的火折,挥去洞口的蜘蛛网,踏着灰尘轻手轻脚的向山洞里面走去。 山洞中确实有过人生活的足迹,透过重重灰尘依旧可以看出石桌上摆放着石制的皿器,山洞并不深,紫苏走了十几步就看到一个石榻,也看到榻上的一具完整白骨,习医者并不惧怕这些,她将火折凑过去仔细观察,骨架宽大,胸腹处骨骼略黑。 是个男人,死于心疾。 石榻边上一个高高耸立的木桩,木桩上有一个闪烁着微光的夜明珠,那颗夜明珠足有婴儿拳头般大小,只是灰尘遮挡住它的大半光芒,只能隐约看出它闪烁着光。紫苏自竹篓中又找出一块布,踮起脚擦了擦夜明珠上的灰尘,夜明珠的光芒不再被灰尘掩饰,一时间山洞中竟亮如白昼。 紫苏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她看着那具白骨若有所思,与姑父毒谱中相同两种毒草同时出现在这座小山上,这两种草药混合在一起的药效怕是姑姑也不清楚,真正论起来在南水还有谁会比姑父更加清楚? 她脑海中那个荒唐的念头越发强烈,这具白骨有没有可能就是她不告而别,千百年来杳无音讯的姑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南水没有真正会医术的大夫。 紫苏与姑姑包括姑父在内会医术一事根本不敢显露分毫,她们太清楚,羊族太弱,根本没有护她们周全的能力,一旦她们会医术一事被外族发现,迎接她们的势必是巧取豪夺,各族有各族的心思,最狠辣的便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若是会医术一事暴露,她们绝对会陷入困境,这也是当年姑姑不阻止她学毒的原因。 想要光明正大以医术在南水救人,只有一个办法,有强大的种族做后盾。 一如当年的奇女子和虎族,虎族足够强大。有虎族护那个奇女子周全,饶是蛇族也被逼迫的节节败退。 这也是紫苏愿意去狼族的绝大原因,狼族在南水称得上是强族,她会医术一事对狼族有利,一来她的处境绝不会像历来羊族联姻女子一样艰难,二来狼族会护她周全。 紫苏仔细观察了那具白骨半晌,最后在他右手指关节下发现一角布满尘土的书信,她小心翼翼的将书信抽出来,吹去灰尘,薄脆的纸张上几个与手抄毒谱书上一模一样的字迹映入眼帘,她眼睛睁的很大,连指尖都在颤抖着,那几个字迹不属于南水,她却认识--吾妻雨莺亲启。 姑姑闺名雨莺。 她眼前泛起水雾,原来姑父真的不曾负了姑姑,原来姑姑的一番痴情不曾付之东流。 紫苏很快平复下心情,她小心翼翼的将信封收进怀中,极力按耐住想要迫不及待飞奔下山告诉姑姑的心情。 她视线又落在石榻不远处的石桌上,石桌上摆放着一个木盒,木盒上也无例外的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紫苏走过去打开木盒,木盒里装了一个画轴,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打开,又将画轴放回木盒,在木盒下方压着一本崭新的书籍,书籍封面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让紫苏亮了眼睛--《蛇毒论》。 掀开第一页书籍,只有几个字映入眼帘:“雨莺向来不喜爱这些,便赠与有缘人吧,能帮忙对付到蛇族,也不枉我来南水走上一遭。” 后面的紫苏没有去翻看,她将书籍和木盒一同放进竹篓里,拎起竹篓离开的山洞,顺着来时的路向着山脚下走去。 一定要告诉姑姑,姑姑等待那么多年,姑父便是死去,理应让姑姑知道。 姑父的尸骨,也只能姑姑来收,亲自来收。 下山的路上紫苏又想起关于虎族女子的传说,传说那奇女子不属于南水的任何一族,她有回春医术,生命却很短暂。姑父也是大抵相同,多年前的不告而别,现今一堆白骨,是不是他亦是知道自己生命短暂,不忍姑姑看他衰老离世才选择走出启山自生自灭? 若真如此,该多可惜,两人辗转一生,华发满头,却是终负相思。 -- 推开木门,一眼便看到二姑姑正坐在院中的树荫下缝补衣服,她听到声音抬头看了过来,看到是紫苏后,柔和的面上又添几分无奈神色。 “阿苏,你” “姑姑。”紫苏打断她,她迈着极大的步子向着二姑姑走去,在她膝前蹲下身,一如幼时做错事的模样:“姑姑,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小心翼翼的自怀中拿出薄脆的信封递给姑姑,姑姑有些疑惑的伸手接过,目光扫过信封上几个字,她如被定住般怔在原地,眼眶瞬间泛红,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滴快速滴下,她浑身都在颤抖,尤其手指抖得更加厉害,几次试图打开信封都无果,旁边的紫苏默默的伸手接过,帮着姑姑打开。 这是千年中她第一次见到姑姑如此失态,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有情绪的姑姑。 数页书信,姑姑很快翻看完, 她双目失了昔日神色,有些呆滞的看着前方,手中的信封握的极紧,骨节泛出的白意让紫苏有些心惊。 “姑姑” 她闻声转头看着紫苏,双目依旧无神,豆大的泪珠自眼眶中滑落,她哽咽出声:“原来他不曾负我,不曾负我不枉我等他那么多年。” 紫苏手指抚上姑姑的肩,指尖碰触到姑姑的发,她垂首望去,青丝里已添几许华发,岁月不曾放过姑父,又何曾饶过姑姑? 信纸细微的折叠整齐收进衣袖里,姑姑站起身,面色如往昔沉着清明,只是脚步微显跄踉:“阿苏,带我去看他。” 姑父直至逝世也没有负过姑姑分毫,流言不攻自破,她终于踏出了囚禁她大半辈子的启山。她在姑父生活过的山洞中细细摸索,一点点寻找着姑父当年留下的足迹,眉眼温柔。 天色暗下来,二姑姑将姑父的骨灰收装在木盒中,带了回去葬在启山上。 葬了姑父后,二姑姑仿佛从多年的阴霾中走了出来,紫苏是她一手带大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紫苏的脾气,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温和,性子也淡,对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可一旦放在心上,便会掏心掏肺,她们俩的感情情同母女。 她教导紫苏会医术一事不必藏着掖着,在天敌面前,会医术就如同她的保命符一般。 紫苏乖巧应下,之于她青出于蓝的毒术一事,姑姑只字不提,她虽不说不拦着紫苏习毒术,终究也未曾支持。 最后还是将一些可制作剧毒的药粉默默放进紫苏要带走的木箱中,她太清楚紫苏的分寸了,人不犯我,我绝不犯人。可羊族的女儿,却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第三日的凌晨时分族里便派人过来接紫苏,紫苏与姑姑告别,看着姑姑泛红的眼眶,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从此天涯海角各持一方,夜半时分还有谁会如姑姑般为她做好羹汤? 羊族中上下一片布满喜气,羊族族长一天连嫁出去三个女儿,三个女婿皆是南水赫赫有名的强族,虽陪嫁出去万担粮草,但能保羊族数百年平安,两相比较,倒是不足为过。 紫苏被安排着和大姐二姐一同梳妆,姊妹从未见过,大姐二姐对她态度并不热情,她性子亦是沉闷,只冷眼看着妇人为她上妆。 蛇族c豹族和狼族愿意接受素未谋面的她们三姐妹,为的只是粮草,她们心知肚明。 接了羊族的粮草,许上百年交好之约,接下来羊族的女儿有能耐的就能留下,没能耐的,难逃被驱赶的命运。 怕只是如今这光景比不得曾经,他们接下了羊族的示好,那么其他族呢?现今兔族c狐族和猫族纷纷效仿羊族卖女儿还倒贴粮草,各族女子各有千秋,能在南水生活下去着实有些艰难。 南水表面太平的时间维持的太久了,几个新任的族长正当青年,意气风华,顺着骨子里的一腔热血拼斗,都想越于南水之首,她们今日尚能姐妹相称,它日战时,难免不会是对手。 妆容很快上好,紫苏抬眼对着铜镜微微看了一眼,眉还是那个眉,眼还是那个眼,捯饬的了半天也未看出什么改变。有双玉臂掀开珠帘,族长夫人走了过来,她面上春风得意,丝毫没有女儿即将入虎口的伤悲。 “娘。”两道娇柔的声音异口同声的喊出,脸上皆是女儿家的羞涩姿态。 “母亲。”紫苏也淡淡的附和一声。 族长夫人目光落在紫苏的脸上,有片刻的怔愣,她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苏苏打扮起来,真是漂亮。” 不待紫苏回答,她已转过身拿起桌上的木梳,细细的替大姐梳着发,眼里浮出满满的自豪:“莹儿和琼儿今日也是漂亮,转眼都要嫁人了” “磨磨唧唧的,好了没有?” 外面咋咋呼呼传来几道不耐烦的声音,那些人明知道族长夫人就在里面却没有半点敬意,约摸就是那些过来接粮草顺便接人的使者。 族长夫人面上刚浮现的一丝悲伤瞬间被尴尬替代,她放下木梳,示意婢女先带紫苏出去。 来接紫苏的是狼族族长的族弟,他行九,族里都依着排行称他狼九,狼九是个急性子,等了半晌他早就不耐起来,若不是看在粮草数量的面子上,他早上马跑路了。 紫苏走出来,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漠:“走吧。” 狼九倒是愣了一下,他打量了紫苏一眼,有几分姿色,眉眼有几分英气,偏那股英气里似是添了柔媚之色,两厢混合,却不冲突。乍一看去半点不像羊族女子,周身气息淡漠,哪有羊族女子惯有的温和。 紫苏又抬头看他一眼,眉心微蹙:“还不走?” 那不耐的一眼竟隐有二哥的几分模样,狼九甩去脑中的荒唐,甩袖哼了一声,大步向着外面马匹停放的方向走去。 等在马车外的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戎装,站在一匹黑马旁边,手持马鞭,英姿飒爽。 身旁的狼九喊她:“军师。” 她微颔首,亦不列外的打量了紫苏一瞬,眼中颇有几分意外,显然紫苏与她想象中的模样不大一样,她利落的翻身上马,回头看着紫苏:“可会骑马?” “不会。” “后面有马车。” 紫苏点点头,转身向后面的马车走去。 马车行驶速度很快,中途休息停顿的时间也很短,紫苏猜测,狼族不是有事发生,就是急缺粮食。 将近两天的路程,生生被压榨到一天。 马车颠簸的厉害,在车里根本无法查看医书,连配些药也会因为颠簸散撒,紫苏有些不耐。停顿的途中军师倒是来看她两回,军师虽是女儿身,言谈间却有几分女儿家所不曾有的飒爽,紫苏不讨厌她,两人言谈尚算融洽。 离狼族越来越近了,他们刚刚又停顿了个把时辰,这样奔波马匹有些受不住。 祥祥翻身上马,马匹跑的不快,她有意加快了几步,与前面的狼九并行。 “老九--”她稍稍压低声音喊了狼九一声:“这次羊族从来的女儿你觉得如何?” “羊族的女人还不都是那副样子,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狼九挑着眉头,手中马缰微松,他回头看了马车一眼,眼中尽是不屑:“这个肯定是羊族最不得宠的女儿。” 祥祥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她眼睛看着前方,手中缰绳微微拉紧,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不知族长这次会不会接受兔族上赶着送来的女儿?!” 她双腿踢了胯下马腹一脚加快了速度,显然根本就没想听狼九的答案。 狼九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疑惑的抓了抓脑袋,也加快了马的速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到达狼族的时候,紫苏被军师安排住在了一处地方,她身份尴尬,若族长不说见她,她便没有机会见到狼族族长。 所幸军师给她安排的院子尚算僻静,院子不大,只有她一人居住,没准今后的岁月都是她一人居住,她向来习惯独来独往,那样最好不过。 她将马车上的行李拖到屋中,房屋应是时常有人打扫,很是整洁,屋子也算宽敞。紫苏将压在衣服下的医书在书柜上摆放整齐,又将药材归置到内室中,才开始整理衣物。 军师有过问她,需不需要仆人,她拒绝了。与姑姑生活这些年,她向来习惯自己动手,旁人在侧,她只会觉得碍手碍脚,百害无一利,何必自找罪受。 院子中种植了一颗大树,树旁还有一个小厨房,厨房中倒是有些食材,紫苏简单吃过,洗漱片刻,便欲去内室,想了想又在门外撒上些许白粉,这才安心躺去休息。 如此过了日,纵使紫苏不大出门,也嗅出了狼族的不同寻常,她偷偷的打听了消息,狼族恰逢瘟疫,狼族族长已去了忘峦山寻医。 瘟疫意味着什么,紫苏太清楚了,南水因着瘟疫消失的种族细数绝对不在少数,不曾想狼族竟能遭此大难。 山雀族的老祖宗曾受高人指点医术,他们在南水算得上是杏林世家,医术代代相传下来,只是越发不精,了是如此也足以让各族敬上三分。 紫苏知道山雀族的忘峦山有一个会医术的雀族女子,高调出入,远近闻名,好像是叫艺鸪?她还想着有空要向她讨教下医术,两人最好能互相切磋切磋。 又过两日,紫苏去狼山探查的时候在山脚下捡了一个身患瘟疫的狼族孩子,是个女孩,像是被丢弃的,年纪尚小,应是还不会说话,紫苏将她藏放在竹篓中,带回了住处。 孩子发着高烧,眼睛有些发红,腹泻c呕吐症状明显,身体还会不时因疼痛引起抽搐,而且抽搐的频率随着时间越来越多。 这种症状像极了姑父医书中所记载的鼠疫,却又不是真正的鼠疫,书中对鼠疫的记载有整整数页,只是时间过去太久有些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依照着自己的法子,取出银针扎在孩子后背的风门穴,孩子抽搐顿止。 紫苏取出纸笔记录下来,她又斟酌的写了一纸药方,自己依着药方配出一剂药,熬制出来给孩子喝下。 后半夜里,孩子的烧退下些许,紫苏借着烛光,又将拟写好的药方改了改,犹觉不满,又加了几味药材进去,略一合计,这才躺下睡觉。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起身依着药方又熬制出一碗药,孩子已经知道张嘴自己吞咽,与捡到时相比,好上太多。下午的时候孩子果然不再腹泻呕吐了,紫苏略感欣慰,只是烧还是没有退下,眼睛也依旧泛红。 紫苏对着药方和草药看了半天,她继续涂涂改改,记录着孩子每个时辰的状况。 第四日孩子的烧终于彻底退下,只是眼睛依旧红着,紫苏在孩子脉搏上停顿很久,孩子还不会说话,嘴里咿咿呀呀有些迷茫的看着紫苏,紫苏松开她,站起身走到书桌旁,在宣纸上写了一个草药的名字,然后揉了揉眉心,神色有几分迟疑。 此病传染,医书中对这种传染病状建议采用隔离法,以防暴乱,将患上瘟疫的和未患上瘟疫的隔离开,这需族长发话。 插手狼族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开始犹豫起来。 一旦插手狼族,就预示着她必须要在南水狼族待上一生,她这身医术在南水有多重要,狼族不会傻到再将她送回羊族或任何一族。她怕是无甚机会走遍南水每一个山丘,怕是永远无法亲手采到她在宣纸记录下来最后一味药材,怕是终身也难得到所谓的自由。 真的要这样做吗? 犹豫间,她忽然忆起少时姑姑与她说的话,姑姑说羊族巫师说她命格祸族,父母亲不愿养她,才把她交给二姑姑养。姑姑自是不信这些,她揉着紫苏的脑袋轻柔的笑,又与紫苏说: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对你公平一些,这世间关于自身的事或传言,好的也好,坏的也罢,谁都有权利知晓。 狼族这场瘟疫来的又恰好是她刚到的这个节骨眼。在南水每族都有巫师,若是狼族因为这场瘟疫死去大半,今后难免不稍加打听,羊族的那些事哪里经得住狼族探查,她的祸族之说定然落实,纵使她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好医书,居时,也不会有人信她,在南水也不会再有她的容身之地。 是以这场瘟疫她力所能及治好,便绝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大夫。 医者父母心。 她又走出去打听消息,街上狼族的百姓已经陷入了绝望,他们面色阴沉,脸上再不见勃勃生机。紫苏稍加打听,便探听出来,原来忘峦山的艺鸪姑娘,对此病亦是束手无策,就在昨日傍晚她已回了忘峦山。 同时,第一批患病的开始陆续有人死去。 紫苏回去的下午,那个军师竟然过来看她了,她正愁无法联系到狼族族长,军师来的正是时候。 紫苏邀她进屋,给她斟了杯茶水,瓷杯刚捧到水中,院外有马蹄声传来,军师将瓷杯放在桌上,她打量着紫苏的神色,语气不急不缓:“族长来了。” 紫苏只觉得眼皮一跳,她淡漠抿了口茶水,对着军师点了下头:“是该见见了。” 军师一愣,紫苏的回答让她有些意外,她又细细打量了紫苏一眼,眉目淡淡,唇角微抿,依旧是初见到她时的神情,波澜不惊,淡然的很。 军师站起身出去迎接,紫苏也随她站起身,走进院子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自院门外走了进来,他着一身墨青色衣衫,眉眼俊朗c鼻梁高且直,嘴唇微薄,乍一看上去很是凉情,只是他眉目间有着戾气和愁绪,不加掩饰,不容忽视。 他大步走来,军师对着他行了一礼,紫苏也随着军师行礼。 暮岩看了紫苏一眼,便未再看,经过她们的时候他说了声“随我过来。”便径直向屋中走去。 紫苏和军师对看了一眼,急忙跟上。 屋中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暮岩坐在主位,微阖眼帘,似乎在思索着事。 紫苏和军师坐在下方,也低垂着脑袋想事情。 良久,暮岩打破安静,他抬眸看着紫苏的头尖:“关于我族一事,想必你已清楚,这时候放你回去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并不想此事传开,只好委屈姑娘再住上一段时间了。” 表达的很是直白,他们愿意放紫苏回去,这在紫苏的意料之内。 紫苏也抬头看向他,直直望近他的眼眸里,黑且深邃,不含掩饰的打量,她微怔片刻,点了点头:“如何安排都好。” 暮岩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他手指轻叩了下桌面,又盯着紫苏看了片刻,事情解决的出乎意料的顺利,他起身就想离开。 军师也站起身跟上,快到门旁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异常悦耳,暮岩和军师同时顿下脚步,回头看她。 “等等--” 紫苏对着他们的背影喊了一声,她自桌案角落处拿出已配好的几幅药,走到军师面前递给她,不等她问,她便解释:“拿回去加三碗水熬制一碗,对患瘟疫者服用,一日两幅。” “你你说什么?”军师接药的手臂愣在半空,她傻呆呆的看着紫苏,那眼神分明就是在看疯子。 紫苏转头看暮岩,方巧暮岩也在看她,他眼眸微眯,周身蓦起几分危险气息,那眼神仿佛能透过人直直看到内心。他比起军师镇定多了,声色里生生加了几分清冷:“姑娘如何要我相信?” 眼神掺加了属于狼的天性,紫苏浑身神经蓦然一绷,果然是天敌,她食指揉了额角,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下来,她微颔首,对暮岩道:“等下。” 自去内屋,将床榻上的孩子抱了过来。 “这孩子身患瘟疫被父母丢弃在不远处的山脚下,我采药的时候遇见,顺便就救下了,病症已经治好,只是眼睛尚且红肿,因着缺了一味草药,性命已无忧。”言毕,她将孩子递给暮岩。 暮岩没有接,他凑近打量了下孩子的眼睛,果然与患瘟疫者相同,有着红意。他对紫苏的话已然信了五分,压下心头的惊骇,自军师手中接过药材,又深深的注视紫苏片刻,像是要在紫苏脸上寻一分撒谎的破绽,紫苏大大方方的任他打量,片刻后,他转过身,大步向外走去。 临近院门,他顿住脚步,头也未回:“若姑娘此次真能救我族于危难,今后我族定不负姑娘!” 声色坚定,掷地有声。 紫苏眸中星光微闪,她对着暮岩的背影行了一礼,无外乎他看不看得到:“定当竭尽全力。” 再抬头时那墨青色背影已消失在转角处,院外马蹄声渐远,紫苏回过头看着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的军师,她将孩子塞到军师怀中,转身就要走向内室。 军师看着她纤细的身影,目光复杂,她手指绞紧衣袖,雀族与羊族对于狼族来说无甚区别,可若是紫苏和艺鸪呢? 艺鸪一身傲气,纵使在族长面前装的乖巧,毕竟不是骨子里的,族长一双利眸岂会看不出,他向来不喜那等女子,是以二十八年都不愿见她,若不是狼族此次遭此大难,长老们双重施压,依他的脾性终生也不会踏进忘峦山 军师回神时,紫苏已从内室走出,她将拿在手中的布包放在矮桌上,点燃了个装着液体的瓶子,布包打开,里面装着密密麻麻的银针,银针一头略粗,一头极细,她轻轻捏起一根放在火苗中间片刻,又放回另一个布包里,如此反反复复。 “军师。”最后一根银针放进布包里,紫苏站起身,蹲的太久双腿有些麻木,她手握成拳锤了锤,嘴角勾起一丝轻浅的笑意,似是无奈:“军师年纪轻轻能稳居南水强族的‘军师’,是多少女子羡之不来的,紫苏亦是对军师钦佩不已。” 那目光温和,似是能洞察人心,眉梢朱砂红艳,唇边笑意轻浅,举手投足间有着狼族女子不曾有的温婉,当真出尘绝艳。 军师蓦然一惊,她抱紧了手中的孩子,生平第一次对自己英气的相貌感到些许自卑,她退后几步,微低下头:“紫苏姑娘谬赞了,祥祥只盼着能尽快见识到紫苏姑娘的妙手回春之术,能解救我狼族子民与苦难之中。居时,祥祥定然感激不尽。” 说罢,对着紫苏屈身行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院中恢复寂静,紫苏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浅浅呼出,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清明,这世间的事本就应该追求随心所欲,她喜欢医术,喜欢救人,何错之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第二日,紫苏坐在院子中翻看着对瘟疫病状的记录,神情无比认真。 对于狼族的这次瘟疫她甚是重视,姑姑不止一次的教导于她,祸族之说非同小可,多年前大姑姑能救她一命,为的是她的命格一说。 而多年后的今天她在狼族,赤手空拳,祸族命格若坐实,谁会如姑姑般舍命也愿护她周全? 她指尖在眉心处轻轻揉了下,又拿起石桌上摆放的药材与书上的做比较,觉得对了的放在一侧,觉得不满的又放在另一侧。 看了半天她揉着额际垂下脑袋,思虑着也不知让狼族族长带回去的那些药服下去可有她意料之中的效果,若是真有效果,也是麻烦,因着她带来的药材太少了,狼族地势又贫瘠,这附近的狼山她去了几次,收获并不好。 院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墨青色的身影,那人定是长期习武,脚步很轻,落地无声。再往前一步有不同的气息,他警惕的顿住脚步,单手背在身后,脊背笔直,眉宇间褶皱稍淡,他就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紫苏,眼眸深沉,不辨喜怒。 紫苏很快警觉,从书本中抬起头,就看到了院中那抹高大的身影,他逆光而立,阴影中只有挺直的鼻梁看得分明,乍一看去,隐有几分公子如玉。她站起身,顺势将书本合上,对着暮岩行了一礼。 “族长。” 然后看了眼他脚下,离她的毒仅差一步,他没有再走过来的意思,应当不是巧合。 暮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脚下,平整的地面上几株破土而出的小草张发着勃勃生机,看上去与平常无异,但他就是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这个女子不同寻常,不容小觑。 他对着紫苏点了点头,面上表情平淡,负在身后的手却不自觉的紧握成拳,他道:“齐禾吃了那副药后,高烧略退。” 紫苏自然不认识齐禾是谁,只是觉得吃了她配的药才略退了高烧,倒是有些不正常。 医书上记载,相同的病症,孩童与成年人可以用相同的药材,只是药量多与少不同,在孩童身上可以用的药物,用在成年人身上只需加大药量便可。她一直依照记载,循规蹈矩,一时间倒想不出原因出在哪里。 她打开刚合上的书,找出那张药方,又仔细阅览一遍,还是未觉得有不妥。她食指指尖探上额角,陷入了深思。 一方小巧院落,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都在深思,且为的都是同一个目的。 良久,紫苏抬头看向暮岩,发现他正在看她,表情略带疑惑,眼眸深邃,分明是一种打量的目光,不掺有任何杂质,只是眸如鹰鹫,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紫苏微怔了下,只觉得被那目光看的浑身都不舒服,她自石桌上拎起早已准备好的药箱跨在右肩上,顺手将石桌的药瓶挥在面前的地面上,药粉与地面接触,一瞬间百草顿枯。 她看也未看一眼,踏着枯草走了几步,站在暮岩的正前方几步开外的地方:“ 我需要见到病人,可方便?” 暮岩还在看着地上枯草,最近的一根枯萎的就在他脚边半步处,他刚刚若是那一脚踏上去,还不知会怎样。他负在身后的右手指尖微颤了下,眸中神色更漠三分,转过身向门外走去:“跟我走吧。” 紫苏抬脚跟了上去,她看着他的背影,摸着下巴深思,这个狼族族长没有问她为何会医术,没有问她为何不愿离开狼族,亦没有问她为何要救狼族的人。 废话不多,相处的下去,模样生的也不错,性格格外淡漠,今后若能相敬如宾自然最好,只盼他能野心勃勃,统复南水,让南水这片绿水青山再无战乱居时,她定会鼎力助他。 院外的榆树下有一男子斜斜跨跨的倚在树身上,他嘴里叼着一根草杆,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有几分不耐烦的模样,最骇人的便是他左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给他玩世不恭的姿态平添了几分可怖。看到暮岩和紫苏走出来,他有瞬间的呆愣,似是不可置信般的睁大了眼睛。意识到失礼他急忙站直身,双手抱在胸前行了一礼--“族长。” 万分恭敬的模样,与刚刚脸上摆着的不耐判若两人。 暮岩从他手中接过马缰,回头看了紫苏一眼,有几分迟疑:“我不曾备马车,你可会骑马?” 来到狼族紫苏才发现,原来不会骑马才是她的硬伤。 她对着暮岩摇了摇头。 慕岩看着仅有了两匹马,难得陷入了沉默。 羊族男子鲜少骑马,更何况是女子。再加上姑姑向来喜爱养些花草,并不喜家中有太多活物,活物多了她会觉得聒噪。马的性子大多都烈,紫苏早些年倒是尝试过驯服,摔过几次狠的后,她慢慢的也就放弃了,闲时却配制出了可以让马乖乖听话的药,只是还未试过效果如何。 她走过去打量了那头棕色的马片刻,手指自马前虚晃了一下,马仰着脖子从鼻孔中对着她打了一个响鼻,唔马性甚烈,她习惯性的伸手向着腰间的布包摸索着。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紫苏掏出扁瓶回头看去,笑他的是倚在树边的那个男人,他打量着她的眼神中明显含着不屑,又观她连马也不会骑,还想着驯服他狼族中最烈的一匹马,更是觉得她可笑。 紫苏懒得理他,回身的时候不经意又看到暮岩,他正在认认真真的等待着她接下的动作,眼睛也正看着她手中的扁瓶子,目光中并不含玩味,紫苏瞬间明了,他是在试探她的医术到底是真的,还是巧合。 传闻中狼族族长心思缜密,手段凶残,机智过人 传闻也许并不可信,但年纪轻轻能在狼族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且身份不尴不尬,既不是老大又不是最小,这种人能简单到哪去?单说他听到她会解瘟疫的医术的时候,面上只有瞬间的震惊,瞬间过后无踪无影,依旧如常淡漠,便是今日也是诸多试探。 试探羊族的目的和她医术的深浅,最起码今日她的医术必须在他面前与忘峦山的艺鸪较出高低。 她唇角抿的更紧,一双本就圆润的杏眼睁的更圆,在南水真正的医术,姑父和姑姑的毕生心血,最后成了她的一道保命符。 瓶盖被一双细白的手指轻柔旋开,少顷,紫苏又蹲下身自药箱中拿出一根银针,银针针尖刺向左手食指指尖,一颗红色的血珠自指尖冒出,滴落进扁瓶子中。玉白瓷瓶的瓶盖同样被打开,绿色的药丸融化在紫苏指尖,血液顿止,就连伤口也半点看不出。 见识过的暮岩倒还好,只是微微眯了眼睛,没有太过惊讶。不曾见识过的刀疤男人就不同了,他眼睛瞪的很大,不可置信的快走了几步,在离紫苏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他急忙顿住脚步,回头看了族长一眼,暮岩正看着他,眼神冷肃。 那根银针被紫苏反手刺进马鼻梁上方的位置,马打了数个不耐烦的响鼻,甚至烦躁的抬起前蹄,紫苏后退几步避开。不过片刻,马的双腿蓦软,跪卧在地上,紫苏蹲下身将扁瓶子中的赤红液体尽数倒在马的嘴里,又静待片刻,她伸手抚了抚马鬓,马一反常态,竟然异常柔顺的任她抚摸。 紫苏松了口气,她拿出麻散解药放在马的鼻子下,马很快恢复了力气,可以站起身,它有些亲昵的用头蹭了蹭紫苏的肩膀。 刀疤男人微微后退一步,他防备的看着紫苏手中的银针,又做好随时保护族长的准备,紧盯着紫苏的下一步动作:“你你这是什么巫术?” 银针针尖闪烁着银光,紫苏蹙眉回头看他,“你若是早些碰到我,你的左臂便不会像这般光景,再也拉不得弓驽。” 她尾音咬得极轻,却足以让刀疤男子惊到无法出声,在南水知道他的左臂再拉不得弓弩的只有族长和艺鸪两人,他以登峰造极的弓弩术闻名狼族。却不料早些年遭到熊族暗算,左臂几处骨骼尽断,后来慢慢养好了,却是连从前的五分力气也使不出,这些年他只推说难逢对手,不愿在人前斩头露角。他藏的极深的伤疤,不料想有朝一日被一个羊族女子生生揭开,偏他又反驳不得半点。 这个羊族女人太可怕了! 暮岩倒是没有了震惊,他定神看了紫苏手中的银针两眼,便收回目光,伸手拍了下刀疤男子的肩,面上如往昔沉着:“古允,请六位长老到族堂,我有要事商议。” 那名叫古允的刀疤男子再看向紫苏的目光半点不含嘲讽,他按压下心头的好奇,对暮岩低头应是,他骑着另一头马匹向着另一个方向匆匆离去。 未经清理的银针被放到了另一个布包里,紫苏拿手帕擦拭着手指,她眉心微蹙,马太过高大,据目测她爬不上去,难道还用方才的招数让马自己蹲下身去? 还未待她想出什么好的办法,便觉得腰间一紧,下一刻便稳稳的坐在马背上,她急忙伸手抓住马缰,身后有一个身影紧跟其上,属于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虽未贴在她背上,两人却是离的极近,近到他的呼吸都能扑到她的发尖。 紫苏只觉得身体略僵,这是除了姑姑以外,她第一次离一个人那么近,本能的排斥。 “没有时间了,左右你我” 依旧如常淡漠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那声色未添一分情绪进去,紫苏微微蹙了眉头,手中马缰被身后的男人接过,他微微拉紧后蓦然一松,马开始撒蹄飞奔,接着耳旁便是呼呼风声,他的后半句话隐在风里半点也听不清。 马能跑多快,风便有多烈,深秋的天气添了几分寒意,紫苏只觉得脸颊被风吹到火辣辣的疼,她属娇生,虽未曾惯养,到底肌肤细腻,那里受得住这等徐徐烈风?她紧闭着眼睛,想抬手护住脸,又担心掉落下去,不敢松开马缰,最后只能将脑袋低低垂下,以发丝来抵挡烈风。 烈风更加肆无忌惮的擦着她的脸颊和耳朵呼啸,莹润的耳尖很快便一片通红,而她引以为傲的医术在这一刻半点也用不上。 片刻后她眼前一黑,一个墨青色的衣袍罩在她头顶,耳边风声稍弱,她未听到身后传来任何声音,悄悄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只觉得身后温度甚暖,又默默将握紧马缰的手指松了松,少顷忍不住在一片黑暗中抿了抿唇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这段路算不上长,呼呼风声中紫苏听到有人在喊‘族长’,声音整齐又雄厚。未多时马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她抬手刚想掀开罩在头顶的衣袍,手指刚触到衣角腰间又是一紧,身体一空双脚便踏在了地上。到底是第一次骑马,她身子骨比之狼族女子又过于娇软,只觉得头脑昏沉天旋地转,她脚步跄踉了一下,身后有只手扶在她的肩上助她稳住身形,骨节有力,并不越逾,觉得她可以站稳的时候,那只手收了回去。 眼前的团团黑雾散去,映入紫苏眼帘的便是一方似宫殿的建筑,红墙黄瓦,金碧辉煌,雕栏玉砌,尽显奢华此时朱门大开,台阶下有仆从快步走来,对着慕岩无声行了一礼,便接过马缰将马向另一个方向牵去。 紫苏垂下眼眸,悄声站在慕岩身后,眸中神色颇多无奈,强族就是强族,可怜她羊族祖祖辈辈皆愚昧,偏想出卖女求容保羊族千百年安生的法子,千百年之后再是一番风景,轮轮回回,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面前的男人视线落在她的发边,注视片刻他眼里似乎含了一丝嫌弃,转过身大步向门内走去,倒也没说什么。 紫苏紧了紧药箱的背带,急忙跟了过去,边走着还不忘垂下眼眸看一眼垂在胸前的发辫,乌黑的长发配在她身上白色的衣衫上,对比鲜明,应当算不上难看,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在嫌弃些什么,莫名其妙。 慕岩带她走的是一条小道,小道狭窄,杂草横生,却不影响慕岩的脚步,他走的很快,虽有意放缓步伐,紫苏跟着还是有些吃力。 大约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他在一个小院门前顿住脚步,紫苏抬头看了眼院门外的牌匾,三个龙飞凤舞的“禾苗居”甚是醒目,守在院门边的两个婢女急忙对着慕岩弯腰行礼。 慕岩点了点头,他问了句:“三姑娘症状比之今晨如何?” 守在左门边的婢女回答:“听齐姑说,三姑娘只说乏力起不来身” 他没在说话,迈着步子走了进去,内院收拾的很是干净,只是园中种植的花草生长的杂乱无章,应当是这段时间疏于打理,守在室门外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她脸色带着浓重的愁意,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着院中,然后对着慕岩行了一礼。 “族长。” “三姑娘可醒着?” “适才刚刚睡下,我去传一声。”说着,就要推门进去。 “无妨。” 闻言那妇人脚步退了回来,依旧微低着头站在门侧。 “随我进去。”他半侧过头却是对着紫苏说道。 那中年妇人悄悄的打量了紫苏一瞬,最后目光停驻在紫苏的右眉梢处,她脸上满是疑惑,头却垂的更低,紫苏走过她身旁的时候清楚的听到她喃喃自语,“狐族女子怎么” 室内一股浓重的草药味,药味中又掺杂着几许清香,两相混合,味道说不出的怪异。从正堂看去,可以清楚的看到内里侧的床榻上一个女子正在熟睡,她面容白皙,模样生的尚算俏丽,只是唇色苍白,眉心泛黑,纵使熟睡也睡得并不安稳。 药箱放在木桌上未发出一点响声,慕岩脚步顿在外室,男女终是有别,他没有再进去的意思。 紫苏向着内室走了过去,她弯身打量了齐禾的面色片刻,本就睡得不安稳的齐禾突然睁开眼睛,眼前注视她的是个陌生女子,她本能的要惊叫出生,有一根手指快速的按在她脖颈上的一处,她发觉自己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怕什么?”紫苏声色微凉,齐禾的突然醒来并没有吓到她半分,她放在齐禾脖颈处的食指微微放松了力道:“试着自己坐起身来?” 颈间压迫之意淡去,齐禾鬼使神差的经照着紫苏的话试了一下能不能坐起身,身体乏力至极,无法坐起,她终于回神,瞪着眼睛看紫苏,满是防备:“你是谁?” 紫苏懒得跟她废话,她落在床沿,径自执起齐禾的手把脉,脉搏虚虚实实,时缓时促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手下脉搏的跳动,眉头慢慢蹙起,这瘟疫远远比她想象中的棘手多了。 片刻后,紫苏睁开眼睛,她定定的看着齐禾:“你父母亲并不是都是狼族人。” 言语肯定,并不是询问。 齐禾身躯微微颤了一下,她眸中瞬间起了一层水雾,本就因病通红的眼眶,这下更红了。 “她母亲--”坐在中堂慕岩替齐禾回答了:“是羊族的。” “难怪。”紫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将心中的疑惑也说了出来:“狼族与羊族人的体质大多不同,病症自然也会有差。” 紫苏放开齐禾的手腕,又撑开她的眼皮看了一会,手背探上她的额头,又问了几句,齐禾一一回答了,紫苏心中有了计较。她转身走到外室打开药箱,取出笔墨将病症一点点记录下来,然后又铺开一张白纸开始写药方。 药方就在慕岩身旁,他垂眸看去,白纸上的字体工整且娟秀,可他并不认识,一个也不认识,他皱了下眉头,在南水各族风俗习惯与饮食方面虽有不同,但是说的语言与习得文字却是大径相同的,而他自幼饱读诗书,以博学闻名,却是确确实实不曾见过紫苏所习的字。 片刻后,又见她拿了银针和瓷瓶去了内室,再回来的时候,她面色更加凝重。 “族长”她喊了慕岩一声,眉头紧锁在一起,她站在木桌另一侧将瓷瓶中的血液倒在一个玉白小碗里,白色的碗底清楚的印出了血液非正常的红色,然后她在血液中放入了一颗药丸,碗沿稍稍晃动,血液瞬间凝固在一起,变成了暗红得有些发黑的颜色。 慕岩自然看出了不同,他背过身看向中堂玄角处挂着的那副南水地图,地图中猴族的区域被他特别标识出来,他漆黑的眸中压抑着怒意,声色更添几分清冷:“姑娘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几张记录病症的纸张拼凑在一起,紫苏对于这等病症再不抱半分轻视之心,两张药方被她涂改几处,终是满意,她轻轻的吹着纸上的墨迹,也不忘说出自己的想法:“此病症传染速度奇快,唯有隔离就是将患瘟疫的与未患瘟疫的隔离开。彼时,我会配出一些防止传染的药物,交给些许年轻力壮的来照顾那些患有瘟疫的病人如有患瘟疫病症不幸离世的,也必须火化掉其尸才可” “隔离?火化?”慕岩转过头定定的看着紫苏片刻,紫苏没有任何畏惧的与他平视,他眸中不加掩饰的怒意掺着探视和戾气,甚是可怖,紫苏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了颤,狼族本就是羊族的宿敌,有些畏惧不是后天一时便能养成的,而是骨子里天生便存在的。 “你可知道隔离和火化意味着什么?”他凑近紫苏一步,低头与紫苏平视,面前的女子眼眸清澈,一如幼鹿,他微眯了眼眸,瞬间移开视线。 意味着什么,紫苏自然知道。 就连不曾踏出启山半步的二姑姑都知道狼族以最为团结一心震撼南水各族,此次瘟疫来之突然,若是隔离定是有乱民心之嫌,可狼族位与南水强族,人口的数量是个庞大的天文数字,瘟疫传播速度如此之快,且病症根据体质并不是都相同,若单凭她一人,能救活几人,实在难讲。 医者救人乃本分,她低下头,眼睛看着自己白色的衣摆,又抬头看向那副南水的地图,只是对着慕岩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面前的男人是南水狼族新任的族长,手里掌握她的生杀大权。他虽看上去年轻,行事却老成,临危不乱,喜怒不形于色。紫苏与他的相处今日为止也不过是短短的两面,连泛泛之交也谈不上,就连救狼族孩童一事他也不曾亲眼所见,不过是她的片面之词,他只是探究的看了她几眼,便选择了相信,其识人目光果如鹰鹫,精准且锐利。 紫苏后退一步离开木桌,突然对着慕岩了一礼,然后也未抬起头,声色清朗:“族长当是知道瘟疫为何会传播如此之快,今日我便是能救好十人c百人,可它日若千千万万人,纵使医术能妙手回春,怕是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兮。” 室内陷入一片静寂,紫苏依旧保持行礼的姿势不变,有身影在她身边与她擦肩而过去了内室,稍后她耳边那向来清冷的声音竟增添几分柔意传入她的耳中,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莫再哭了,会好若是知道了会担心” “二哥” 又过片刻脚步声顿在紫苏身后,那声音恢复惯常的清冷。 “姑娘今后大可不必对我行之大礼,所需之物也不必顾忌,只管差人取来便是,狼族若是能幸免于此大难,今后姑娘便是我狼族的恩人,我狼族会竭尽全力护姑娘一世周全。” 话毕,他径自出了屋门,在门口对着那妇人交代了几句,稍后墨青色的身影便消失在院内转角处。 紫苏收回视线,站直身体,比着药方在药箱中翻找着药材,她每找出一种便在药方上将找到的药划去,直到药方上只剩下最后一种的时候,她才停止了翻找,最后一种药材她只在姑夫的医书中见过。 那中年妇人随时候在外面,紫苏将药材包放好,轻声喊了一声:“齐姑--” 那中年妇人果然应声而来,她进来也只是站在门旁,态度不冷不热,显然有几分瞧紫苏不上:“姑娘有何事吩咐?” 紫苏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她将包好的药材放在齐姑手中:“加三碗水,煮成半碗喂三姑娘喝下。” 齐姑惊讶的看着手中的药,又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紫苏,她伸出手指颤抖的指着紫苏:“昨天族长带回来的药,难道是姑娘配的?” 紫苏对着她点了下头,她又拟写了一份药单,配出了药交给齐姑:“这副药晚间让三姑娘服下,也是三碗熬成半碗,三姑娘服下药后有何反应,到时候还需齐姑与我说下,我也好有判定。” “好好,我一定记下。” 齐姑不冷不热的态度早就换成了激动的情绪,毕竟她亲眼看到齐禾喝下那副药后的好转状况,本以为是忘峦山上的那位配出来的药,昨天她还想着忘峦山上的那位忘恩负义,明明可以会解瘟疫之法,却不愿救他们。不曾想会治瘟疫的竟然另有其人,便是狐族女子如何,若是会医术,她巴不得她能看上族长,终身留在狼族呢。 紫苏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对她前后态度转变的速度有所诧异,明明上一刻还瞧她不上,下一刻便有些恨不得立刻带回家的感觉,她心道:狼族的人真是奇怪。 内室中没有传来任何动静,紫苏也懒得过去看,她坐在木桌旁的矮凳上,对着药箱中已为数不多的草药,真正的发起愁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御罄堂的牌匾已经经历了数万年的风风雨雨,却依然完好无损的悬挂于朱漆门上方的正中央,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看上去甚是肃穆,让人不仅望而却步。 御罄堂是族中长老有要事商议才汇聚的地方,千万年里传下来规矩,除了族中的长老和族长,谁也不得踏入御罄堂半步,违令者死。 没有人会觉得自己的命太长。 彼时,御罄堂的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六位长老各归其位,负责打扫内院的聋哑阿木已经是第三次走过来为众长老斟茶添水了,等他再次退下后,坐在左侧的第三位长老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顿在梨木桌上,瓷器碰到木桌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在这寂静的房内尤显突兀。 其他五位长老不约而同的看向他,为首的长老皱着眉头,显然对他的举止很是不满,他抿了一口杯中新添的茶水,这才开口:“老三这性子,也该有所收敛了。” 语气乍一听去有几分漫不经心,细想下来却暗含警告意味。 三长老自然听得出,他将身体坐正,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看着门外的方向,等的越发不耐烦起来。 敢在族中警告他的,自然说话更具有话语权,为首的大长老便是百年前退位的老族长,他年轻时以狠厉在狼族闻名,后来虽说有所收敛,可其狠辣之名已熟记于民心。后来,他又一手提拔了自己胞弟的儿子坐上族长之位,他在族中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其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室内再次恢复寂静片刻,最末处坐着的年轻男子蓦然收了手中的折扇,他站起身,白色的衣袍衬的身姿欣长,面容温和,谦谦公子,温润如玉,他对着其他五位长老淡然一笑,几丝脱俗意味顿现,温声说道:“阿岩他自小行事便有主意,现今族中遭此不测,他有些琐事缠身劳我们等上片刻,我们有何等不得?这百年中,他何曾让我们等过一次?若非” “小叔!”大步从门外走来的墨色身影缓声唤他,他向来清冷的面上有丝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被慕岩唤做‘小叔’的六长老淡淡一笑,对着他行了一礼,其他五位长老也纷纷站起身,对着已经行至中堂的慕岩行了一礼,齐声道:“族长。” 慕岩亦是回了一礼,请六位长老落座后,他拿出一副地图放在桌上。 “这是昨晚阿七带回来的。” 六位长老轮流看过去,无不大惊,却是二长老最先问出:“暮年他可曾受伤?” 二长老面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慕岩看他一眼:“阿七无事。” 手上两个属于蛇族齿印的疤痕,自然证实了暮年受伤一事,只是见他丝毫不愿提及,伤势也已好,他便没有去问。 能得到蛇族半块区域的地图,是他们从不曾想过的,蛇族在南水已无天敌,显然不曾把南水任何一族放在眼里,更遑论是还不够强大的狼族。 “啪!”有手掌重重的拍在木桌的地图上,三长老脸上带着讽刺意味蔑视着慕岩:“我狼族在南水自身都难保了,在这节骨眼上你身为一族之长,急招我们前来竟是为了半张蛇族地图的这等破事?瘟疫一事若是再想不到控制的办法,南水狼族今后怕是也会存在与长史中,只存在与石碑上。” 大长老皱着眉头看向三长老,却也是没有否决他说的话,他看向慕岩,肃声说道:“瘟疫固然刻不容缓,但得到蛇族地图一事,却也算的上是意外之喜。”他又半眯着眼睛看向三长老与其他诸位长老:“过去的千千万年岁月里,我南水狼族是在蛇族讨不到半分便宜,今日这光景既然我们能跃然于南水四强之族,来日方长,纵使我们统复不了南水,我们却可给狼族的子子孙孙铺下一条便捷的道路,只要天不灭我狼族,在南水便不会有谁灭得了狼族。” 声音洪亮,一字一句,振奋人心。一时间,竟再无人讲话。 慕岩将那块不完整的地图收起,他站起身,自身后的书桌中找出狼族的地图,铺在众长老面前的木桌上,他将红色的木旗密密麻麻放在地图上的数处地方,这才开口。 “瘟疫之事便是我召诸位长老前来的第二件事。”他手指指向红色木旗放置的数处地方:“瘟疫传播的速度奇快,昨日我差了古曜去猴族打探,猴族患瘟疫者死伤已近半。” “猴族心思如此歹毒,死不足惜。”居于后方的五长老脸上尽是气愤,他心肠极善,若不是气极,万不会说出这等话来。 “现今还是寻到瘟疫的解药为重中之重啊。”四长老也皱着眉头捋着半白的胡须叹息。 二长老自怀中拿出一个书本,书本上面记录着各个大夫的名字,他翻看了下愤然投入空中半悬的火炉中:“这些时日我们已寻遍狼族略通医术的大夫,就连忘峦山上的艺鸪姑娘也是束手无策,难道天要亡我狼族?” 瘟疫之事,在南水向来被信奉为天意。 唯独六长老与慕岩还看着地图,已最开始患瘟疫的地点为中心,瘟疫呈圆形向四周的方向扩散,随着瘟疫扩散的速度,狼族地图上红色的木旗已密密麻麻摆放了三分之一,最可怕的便是最先患瘟疫的患者已有数个死亡。 几个绿色的木旗被慕岩握在手中,他眼睛在地图上搜索着合适摆放的位置。 六长老观摩了他片刻,移步走至慕岩身边,他声色是惯有的温和:“阿岩可是想到什么好办法?” 慕岩依旧看着最初盯上的地图一处:“小叔以为,若是采用隔离之法,当是隔离到何处合适?” 六长老儒雅的脸上出现瞬间的惊讶,很快被他压下,他仔细观察地图片刻,手指指向一处:“我以为,这处最为合适。” 绿色的木旗一个个落在六长老所指的地方,他们两个合力将绿色的木旗在地图上围成一个圆形,两人对视一眼,显然想法不谋而合。 那方五位长老也不明所以的看了过来,慕岩不待他们问及,便给出回答。 “不瞒诸位长老,族中现有一女子许是会解瘟疫之术。” 六位长老闻言简直欣喜若狂,大长老仍有疑惑:“不知那女子是哪族的?现在何处?” “是羊族的女子,现在齐禾住处,昨日齐禾已喝过她开的一剂药,今日病症果有起色。” 众长老闻言,面上欣喜消散了大半,三长老嗤笑了一声:“羊族女子?呵 ̄我等从未听闻在这南水羊族女子有谁会过医术,莫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亦或是另有阴谋?族长,你可要擦亮眼睛,莫要步我先祖被狐族女子欺骗的后尘” “三伯。”慕岩打断三长老的喋喋不休,他单手背在身后,缓步走至窗边:“三长老与诸位长老不信亦在情理之中,诸位长老不若随我去禾苗居探上一眼,毕竟现今这个羊族女子是我们唯有的希望了。” 诸位长老互看一眼,发话的依然是大长老,他眉头紧锁,眉宇间的褶皱极深:“去看上一眼也好。” 禾苗居 距齐禾服下药已过了将近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中齐禾由先前的每隔一炷香吐上一次改为现在两个时辰吐一次,烧也又退下些许,脉搏相比先前也稍平稳了些,紫苏将这些症状一一记录下来。 又将那个孩童的药方和昨日还有今日的三张药方一起放在书桌上,细细比较着。与医书上记载的方法完全不同,孩童与成年人的药在相同病症的基础上,并不是以加大药量为准,这一点她今日实践方得到证实。 看来医书中也并不是全然都是对的,今后她还需对症下药,学会灵活变通为上。 齐姑又敲门进来了,笑意盈盈的替她将冷却的茶水换掉,又贴心的慰问她可需要用膳,紫苏摇头拒绝了,她以前钻研医书的时候,时常废寝忘食,今日接触到新的挑战,更是觉察不到半分饥饿。 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听着人数不少,脚步落地沉稳有声,是群男人。紫苏将书桌上的药方与药材整齐的收在药箱中,心中已有判定。 门外传来齐姑有些惊慌的声音:“见过族长与六位长老。” 一道熟悉的清冷男声传来:“请紫苏姑娘来中堂一趟。” 将药箱背在肩上,紫苏走上前先齐姑一步打开房门,她将手中的新配的一副药材放在齐姑手中,淡声嘱咐:“三炷香后劳烦齐姑将这副药熬给齐禾姑娘服下。” 齐姑双手接过,急忙道:“劳烦这字姑娘可折煞我了。” 紫苏对她略点了下头,脚步越过她,走向慕岩与六位长老,她毫不畏惧的接受着六位长老锐利目光的打量,微低头行了一礼:“见过族长。” 齐姑的声音她听的分明,却丝毫不提及六位长老半点,这等打量的目光满含质疑与厌恶,岂止令她不喜,简直有些厌烦。 她也抬眼懒懒的看了几个长老一眼,目光在慕岩身旁的白衣男子身上停住,不同于其他五位长老,这个年轻男子的目光便只是疑惑的打量,不含有别的杂质。似是察觉的紫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微勾唇角对着紫苏温和一笑,目若朗星,面如冠玉,爽朗清举不同与慕岩的冷肃,他周身都散发着温和的气息。 紫苏垂下眼眸,一个男子有此姿色,简直就是祸水。 慕岩看了紫苏片刻,未在她身上看到丝毫畏惧和装出的逞强,神色如初见她时那般淡然,不敬不畏,无波无澜,这等气色狼族女子也比之不上,羊族族长怎么舍得送到他狼族中来? “随我过来。”他对着紫苏说了一声,转身便向中堂走去。 几个长老也移步去了中堂,紫苏缓步跟在他们身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禾苗居的中堂地方本就不大,如今坐了七个男人,便越发显得地方拥挤。 紫苏站在中堂正中,她身旁站着齐姑,此刻齐姑正毕恭毕敬的回着大长老的话。 “三姑娘自昨日喝了紫苏姑娘开的药高烧便退了些许,今天紫苏姑娘亲自过来开的药,效果更是明显,方才那副药喝下,三姑娘她已自己可以坐起身,也嚷着有些饿,这不,我正想问紫苏姑娘可否给三姑娘吃些稀粥?” 言毕,也不去看族长与长老们,就看着紫苏等着她回答。 紫苏眼帘也未抬:“饿着。” “好好,我都听紫苏姑娘的。” 众位长老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半信半疑,尤数三长老的性子最是急迫,他自是不信一个羊族的女娃娃有这般能耐,还在暗自猜测是否是羊族的阴谋,忍不住冷声发难。 “据我所知,你羊族便是一个草根大夫也难找,你又是跟何人学的医术?你父亲可知道你会医术一事?” 紫苏抬起眼眸,直直看着三长老,她褐色的眼眸微含嘲讽,生平第一次有了淡然以外的情绪:“莫不是这位长老以为,我父亲若是知道我会医术一事,还会将我送来便宜你狼族?” 三长老眼睛都因气愤红了些许,在族长除了大长老还没有敢这样跟他说话,这羊族的女人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用这种嘲讽的语气跟他说话,他手掌重重的拍在身旁的矮几上,语气越发咄咄逼人。 “既然你父母不知道,那你到底如何会的医术,还是根本就不会,在这里糊弄我们?” 几道目光凌厉的落在紫苏身上,紫苏丝毫不躲避。 在救那个孩童性命的时候她已经料想到今日的境地,进退两难,周遭满是对她医术的质疑,往前走是未知黑暗,往后退是注定的深渊。她的命运生来便注定坎坷多难,又岂会在意不伤大雅的质疑。 她抬头看向慕岩落座的方向,慕岩正定定的看着她,漆黑的眸中竟似含有赞赏,他食指轻叩着座椅边缘。 “诸位长老不似我这般,见识过紫苏姑娘的医术,有此疑惑也合乎情理,不若紫苏姑娘今日便让诸位长老见识一下,也可消除疑惑,还紫苏姑娘一个清白。”他顿了片刻,眼睛略过三长老的方向,似是漫不经心:“莫说狼族,便是南水谁敢对医者不敬!” 最后一句,一字一句,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几位长老互看一眼,最后大长老点了点头:“那姑娘便让我等见识一下你的医术吧。” “咚”药箱放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紫苏走向离她最近的五长老,她对着五长行了一礼:“这位长老可否让我探下脉搏?” 五长老点了点头,将手臂放在身旁的矮几上,末几三根白皙的手指放在他手腕上的脉搏处。 中堂陷入一片寂静,其他几位长老无不伸长了脖子想一探结果。 片刻后,紫苏的手指离开五长老的手腕,她打开药箱拿出笔墨,习惯性的将五长老的病症记录下来,记录的空隙她还不忘问五长老的病发的症状是否与她诊断的相同。 “这位长老自颈部以上处,耳c目c口c鼻棱之间,是不是时常会有麻痹之状?” 五长老蓦然瞪大了眼睛,惊讶之味不言而表,他对着紫苏连连点头。 一行记录完毕,紫苏紧接着继续问道:“是否时常会感觉头重c头晕c耳聋c目痛c或不知食味c眉” “对对对,姑娘说的都对,都对啊。”五长老腾的从座椅上站起身,他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近乎用看待神灵的眼神看着紫苏:“姑娘单凭脉搏竟能全部知晓,简直是神了,神了。” “长老面色沉郁,并不难看出。”紫苏将记录病症纸墨放置在矮几上,她又自药箱中拿出银针,细长的银针摊开至五长老面前:“长老可愿意尝试一下银针治疗之法?” “这”五长老眼睛看着细长的银针,有些迟疑。 单凭几根针治疗,这种治疗之法在古今简直闻所未闻,就连慕岩也有片刻的震惊,紫苏除了用银针刺那匹马一下,他也不曾见识过紫苏用银针治疗。 其他的众位长老面上也皆是震惊之色,五长老的头疾他们自然知晓,不犯时如同正常人一般,一旦犯起头疾那痛苦的神色他们见到都有些心惊。 “五伯不必担忧,紫苏姑娘的银针之术我亲眼见识过。”狼族的族长不眨眼的撒着慌,面对着紫苏投过来的诧异目光,他继续面不改色的鬼扯:“很是高明,南水无人能及。” 最后一句话,不免将紫苏捧的有些高。 三长老依旧有些阴阳怪气,只是他再不敢质疑紫苏的医术是瞎猫撞死耗子了,他细长的眼睛看着矮几上的银针:“老五,怕啥?你让她帮你扎上几针,也让我等见识见识这姑娘的真正医术,指不定还真能给你扎好呢。” 言毕,自己哈哈大笑了两声,并无人附和他,他讪讪的端起矮几上的茶水抿了口,以此来掩盖尴尬。 五长老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细长的银针,他绷直身体,深呼了口气:“姑,姑娘随意下针,我,我,我准备好了。” 紫苏走到五长老面前,她手指在五长老头部寻着穴位,看着五长老绷的笔直的脊背不免替他觉得难受,一根银针捏出,刺进百会穴寸许,五长老的背脊绷的更紧了,这样并不方便她接下来下针,她试着说话转移五长老的注意力。 “长老,根据你的头疾病症,我等下会将银针分别扎在太溪c太冲c百会c四神聪c合谷c足三里c手三里c丰隆c气海c神庭c上星” 她说的这些,在座的并没有谁能听得懂。五长老紧绷的背脊微微放松,他闭着眼睛,只觉得近日来隐隐压迫的头疾微有松懈之感,因着头疾之故,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此刻睡意传来,他的意识竟有些招架不住的开始涣散起来,本是闭眼假寐,最后竟真睡了起来。 在他身后施针的紫苏并未发觉病人已经熟睡,她看着五长老松懈下来的脊背,继续安慰:“今后长老头痛若实在剧烈难忍时,可在头顶的四神聪c太阳穴处放血治疗。” 最后一根银针完毕,室中有轻微的鼾声响起,紫苏写药方的动作一顿,她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三炷香后,五长老从熟睡中醒来,他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他太久没有想今日这般舒服的睡上一觉了。 他眼睛扫视一圈,室中已不见了族长和紫苏的身影。 为首的大长老看了五长老一眼,其眉目间常年郁结的神色的稍霁,他向来严肃的面上有了一丝动容:“这丫头,果然有两下子,天佑我狼族。” 此时,紫苏正在与慕岩一道用餐。 五长老头上的最后一根银针拔下后,她深思良久,面色凝重的对着慕岩说:“族长,有些饿。” 饶是淡漠如慕岩都没忍住抽了一下眼角。 禾苗居的厨房里,紫苏和慕岩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在吃饭,一个在深思。 其实紫苏并没有太饿,她只是不想看到那些长老,再加上她还有要事未与慕岩说。 她放下碗筷,斟酌着开口:“我带来的药材,并没有多少。” 慕岩闻言抬头看她一眼,眉头微蹙起:“药材大多颜色c形状相近,药效却迥然不同,我已派人挑出自幼习医的大夫现安排在族中,居时他们会任凭姑娘差谴。” 紫苏有些惊讶,她被接来给齐禾看诊也不过几个时辰,这几个时辰中眼前这个男人光是怀疑她的医术时间就占了一小部分,再是与族中长老议会的时间又占了一部分,他是什么时候将这些事吩咐下去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选择信任她的? 这些疑惑紫苏并不会去问,她大致也猜得到。 “我已寻到隔离的地方,等下会再与长老商议,你住处的东西稍后军师会帮你拿来,今后你就住到族中来。”说罢,也不待紫苏回答,转身向外走去。 走到门外几步处,他脚步顿住,也未回头:“姑娘当是知道现在你与我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紫苏蓦地抬头看向他,他又在原地顿了会,大步离去,再不迟疑。 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到,紫苏才回过神,她喃喃念了几遍‘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细白的手指握紧药箱的背带,心下已想的明明白白,这次瘟疫她若是治不好,莫说狼族族长态度如何,单是几位长老也会拉着她陪葬。 她并不畏惧,习医多年,这点自信与傲骨还是有的。 走出厨房,门外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那女子不论何时背脊都挺的笔直,她看到紫苏出来,英气的面上有一丝笑意。 “紫苏姑娘。” 紫苏对着她微颔首,淡淡的喊了声:“军师。” “我奉族长之命,已取回了紫苏姑娘的行礼,就在后院的马车上,紫苏姑娘可要看看?”说着就要带紫苏去看。 “不必看了。”紫苏脚步未动,她眼睛看向不远处的中堂处,中堂的大门紧闭着,族长与六位长老仍在里面,商议的事情她也清楚。 隔离之事在南水怕是唯独狼族最难实施。 早些年她曾在医书中看到过姑父的撰记,里面对南水几个强族有着独特的见解,关于的狼族的记载却是稳居第一位,她脑海中深深记住了一点:团结与狼性!有一段话的记载便是:二十多年间我奉家师之命,走南闯北,悬壶济世,在杂技团中见识过无数被人类驯服的牲畜,却唯独未曾见过狼,一次也未见过 后面的记载琐琐碎碎她便记不清了。 不管商议结果如何,不能在这样浪费时间了,她看向祥祥,“劳烦军师带我去下离这里最近的医馆吧。” “好,紫苏姑娘这边走。”祥祥迅速指了方向,走在紫苏前面带路。 出了禾苗居,有随从牵来一辆马车停在祥祥面前,祥祥伸手接过马缰,让紫苏先坐进马车。 透过窗帘紫苏听到她吩咐的声音,“你速已我之命,去通知五爷,将第一批患瘟疫的族人接到通城的医馆中。” 紧接着有听到一道洪亮的应‘是’声,接下来便是哒哒马蹄从马车旁驶过。 马车外充当了车夫的祥祥跟紫苏打了声出发的招呼,便驱着马车向着通城的方向赶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通城医馆 医馆前院后院满当当的都是患了瘟疫狼族人,所幸放置药材的地方还给紫苏留了些下脚的地方。 祥祥跟着她走了过去,紫苏将药箱放在取拿药材的木桌上,她打量了医馆片刻,又将身后放置药材的木柜一个个拉开查看药材,近乎每一种药材中都有一张纸笺,上面记录着药材的名字和药效这样的医馆若说大夫没有两下子,就连紫苏也是不信的。 祥祥在一旁已解了她的疑惑:“我族世代与山雀族交好,这个医馆便是忘峦山的艺鸪姑娘来时住的地方。” 紫苏了然于色,她取出笔墨坐在诊堂处。 祥祥离开片刻,问了一个仆从才知道五爷正在后院安排病人,她也懒得去寻。 “谁愿意第一个看诊?”紫苏眼睛在堂中看了一圈问道。 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数百道目光刷的落在紫苏脸上,待看清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时,大多数摇了摇头继续方才未完的叹息,众多眼神中不泛对刚刚那句话幻听的怀疑。 一时间,竟无一人上前看诊。 祥祥皱了皱眉正待亮出身份说话,紫苏抬手制止了她。 她也不催促,单手托腮半倚在桌上,另一只手顺着砚台轻轻研墨,慢条斯理,不骄不躁。 又过了片刻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应了声‘我来’,那老者半躺在身后的人身上,面色苍白,许是因为腹部疼痛半蜷着身体,显然已经没有了站起来力气,他身后的年轻人扶着他走过来躺在摆放好的一个木质矮榻上。 老者伸出手放在紫苏面前的桌案上,不过短短的几步挪动已让他气喘吁吁,但这并不影响他半眯着猩红的眼眸打量紫苏。 紫苏放下手中的砚台,伸手探上老者的脉搏,不过稍瞬,她面色凝重起来。 那老者目光一直落在紫苏的右眉梢处,他有些疑惑:“你不是艺鸪姑娘,是狐族人?” 紫苏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老者眼睛的颜色已是非常严重的暗红色,她问:“你患瘟疫已经有十二天了吧?” 老者一愣,他身后的年轻人急忙回答紫苏:“姑娘看的丝毫不差,家父患病算上今天已经是整整十二天了。” 在宣纸上移动的笔尖没有片刻的停顿,最后一笔落下,紫苏抬头看了老者一眼,她将药方递给老者身后的年轻人。 年轻人毕恭毕敬的伸手接过,到底还是年轻,紫苏简单的一句话问话,在他心中的位置已升华为神医般的存在。 站在紫苏身边研磨的小姑娘,很有眼力的对着堂中喊了声:“下一个。” 声色不高,那年轻人急忙把老者移到旁边,下一个患有瘟疫病人躺上了矮榻。 如此看了五个病人,紫苏走到药柜旁,并招呼一直站在她身旁的祥祥过来,她让刚刚看诊过的那五个病人的家属将写好的药方交过来,对比着药方与上面的数量开始抓药。 “军师可认识药材?” “倒是曾跟着家父认过一段时间,常见的也能认出几种。”祥祥已有些猜到紫苏问她这句话的用意。 “如此最好。”紫苏手中抓药的动作不停:“等下我会在药方上写清楚药材需要的数量,军师可在去寻几个认识药材或手脚麻利的,不认识药材的也无妨,左右不过这几样我单独拿出写上名字,你们依照名字抓药便是。” “一切听凭紫苏姑娘安排。” 祥祥又抬头看了紫苏一眼,紫苏正在认真的掂量手中草药的重量,侧脸柔美。 医馆中患瘟疫的大约有百余十人,这挤的满当当的人群中倒是家属占了居多,一般家中有患有瘟疫的,都是个一起,此瘟疫传播的速度,与紫苏所料的相差无几。那老者便是最开始患病的一批,他身体尚算强壮,若是不加以治疗,怕是也至多还能活十日左右。 这等瘟疫,在姑父的记载中,称不上严重,在南水却足以灭族。 军师办事效率奇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已经将慕岩提过的那几个草根大夫找来帮忙抓药,又找来数十个小姑娘安排在后院熬药。 安排的有条有序,不愧是军师。 这样以来,紫苏就坐在诊堂处,帮患病的人探脉开药方。 患有瘟疫的病人中并没有几个相信紫苏的医术,他们只知道南水最有名的大夫在忘峦山,名为艺鸪。族长曾将她请来过一段时间,可她只言无能无力,便回了忘峦山。 传言忘峦山上的艺鸪姑娘也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小姑娘,最初看到紫苏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这个小姑娘便是艺鸪姑娘,在年纪最长的老者口中得知不是,一个个面上难言失望之色,对紫苏的医术并没有抱有分毫希望。 南水但凡有些名气的大夫,谁人会不识?更何况,艺鸪姑娘的医术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又是自小便习医,连她都束手无策的瘟疫,这南水还有谁能医治? “敢坐在通城医馆诊堂这把椅子上的,除了艺鸪,这个姑娘倒是唯一一个。”身后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声色中掩藏不住好奇:“祥祥,这位可是给齐禾开药那女子?” “五爷您猜对了。” “爷用得着猜,脚趾头想到的。” 紫苏闻言终于抬头看了在她身边转了好几圈的五爷一眼,相貌清秀,眉目间带着一股痞气,长相不及狼族族长与那位年轻长老。只一眼,她便收回视线,继续写着药方。 这个五爷倒也聪明,只是围着转了几圈也不上前打扰。 过了一会依旧有刻意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这个羊族姑娘长的啧!” 那一声‘啧’刻意拉长了尾音,颇有些意味深长。 紫苏没空理他的意味深长,她手中的脉搏有了异样,此刻躺在矮榻上的这个中年男子双目紧闭,呼吸急促且粗重,病症之状显然已是后期。灼烫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紫苏又打量他片刻收回了手,提笔在宣纸上写下药方,墨迹稍干,她将药方递给了身旁研墨的小丫头。 身旁没有跟着家属的,紫苏写好的药方都会顺手交给这个心思玲珑的小丫头。能跟在军师身旁贴身伺候,可见其头脑定然于常人聪明,心思定然胜常人玲珑。 小丫头接过药方,还不忘指挥着将矮榻上的男人先抬去别的地方休息,直到被抬走,那个原本可以睁开眼睛的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 小丫头这次送药方的时间与往常相比不免长了些,紫苏微微放了心,刚刚那个中年男子是猴族人的事,想必军师已然知晓,那么是留是杀便全是他们的意思了。猴族此次做出这等事,已让南水众族看之不起,可在她这里南水的人不分种族,只有生命。 两百三十七名患瘟疫者,在接近子时终于全部医看完毕。 医馆中安静了许多,笔尖写下最后一笔,紫苏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处,药方递了出去,伺候在身旁的小丫头手脚麻利的替她收拾好了药箱,背在自己肩上,她双手扶住紫苏的左臂,尚且稚嫩的脸上看向紫苏时展露着不加掩饰精光,她扶着紫苏便往外走,嘴里还忍不住絮叨:“不晓得姑娘竟如此厉害,大人早就备好了马车在外面等着姑娘,都这个时辰了,姑娘果然” 紫苏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她脚步放缓了些:“军师呢?”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军师与那个五爷不知在何时早已离开了医馆。 “大人和五爷被族长的人叫去了,不知何事。” 紫苏点了下头,没有再问。 马车行驶的颇为平稳,她只觉得浑身上下就连指尖也透着乏意,跟姑姑在启山的时候,她时常也会配制药材,翻看医书直至深夜,却是从来没有这般乏倦过,真正的救人,果然与她想象中的大径相同。 去往禾苗居还需些时间,她放下手中刚刚拿起的医书,依靠在车壁边缘微微瞌目,许是太过乏累,她本是闭目养神,不想却在马车的轻微颠簸中沉沉睡去。 ----------------- 暖阳透过木窗打开的一角斜斜照射进来,方巧照在紫苏眼帘上,她伸出手背遮了那道刺眼的光芒,拥着薄被从床榻上坐起身,意识尚且有些混沌,她伸出手心拍了两下额头。 昨晚在马车里睡着,今晨醒来便躺在床上这个问题并不劳她花时间去深究,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房间的布置极是清简,狼族并不富裕,这些年与熊族不停歇的征战更是损耗严重。 行礼被整齐的摆放在床榻边的椅子上,紫苏在里面翻找出行医时穿的白色衣衫,进了内室洗漱,她不喜将头发挽成繁琐的发髻,依旧是编成发辫垂在胸前,一身干净利落的打扮。 打开木门,一眼便看到昨天一直跟在她身边替她研墨的小丫头此刻正笑意盈盈的站在门边看着她,小丫头对着她行了一礼,“姑娘,我叫阿菱,军师大人说这段时间把我送给姑娘了,不知姑娘可愿留下我?” 言毕,瞬间换成了可怜兮兮的神色。 紫苏默默看了她一瞬,她不喜身边有陌生人,不论男女,但毕竟是军师的一番好意,这个阿绫冰雪聪明,剔透玲珑,纵使留在身边帮不上大忙,也绝添不了乱。 她略一沉吟,缓声说道:“好,你便跟我吧。” 阿绫笑的眉眼都弯了,想起军师安排的事,她急忙备了早饭,在紫苏用饭期间又将昨天那两百三十七名瘟疫患者的情况汇报了一遍,末了,她闷闷不乐的加上一句:“姑娘不知,昨天姑娘发现的那个猴族人便是带着瘟疫混进我们族的其中一个,只是他自缢了,五爷没有逼问出到底有多少个” 紫苏放下手中的碗筷,不为所以,她站起身背上木桌上早已收拾好的药箱,又看了一眼小脸皱成一团的阿绫,她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下巴微微抬起带着天生惯有的倨傲:“这有何?你狼族有一个病者,我便救一个,有百个,我便救百个他猴族,我却不会去救。走吧,军师在外面等我们了。” 在军师处以机灵闻名的阿绫此刻呆呆的愣在原地,她半张着嘴巴看着紫苏的背影,好一会才想起来追上去,颇有些懊恼的甩了甩脑袋,忍不住小声嘀咕:机灵了好几百年居然被一个女人的浅笑迷了眼,没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隔离一事,六位长老中除了六长老并无人支持。 另外五位长老纵使见识过紫苏非凡的医术也始终不愿松口,狼族的人生性便团结一心,这样将患有瘟疫的隔离开,无疑于视为放弃,狼族中大多数人都做不到。 场面一度僵持不下,慕岩的最后一丝耐心耗尽,最终他拍案决定-- “此事明日一早便开始实施,众位长老不必再言,所有事情我愿一己承担。” 几位长老相视一眼哑口无言,大长老悠悠叹了口气,算是无声的同意了他的决定。 他对慕岩的了解比对自己唯一的女儿齐禾了解还要多,他接手的这百年间,看似随和,却是极有主意。譬如熊族一事,他坚持己见,一意孤行,终是结束了那万年无休止的被欺辱c被霸凌的战争。便是如此,他才能用百年短短的时光便在狼族族长一位站稳脚跟,狼族中人,人人敬之。 其他几位长老还想说些什么,触到慕岩凌厉的目光,终究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位新上任的族长年纪轻轻,可一旦认定的事,绝无半点回旋的余地。 相处百年,他们太清楚了。 接近黎明时分,在慕岩与六长老的规划下,隔离出来的地方很快搭建起了木棚,另外五位长老也纷纷调动了余留的人力,出了一份力。 东方太阳刚刚升起,已红彤彤的悬挂于天际,几位长老与慕岩站在高处看着一夜之间便搭建起的连绵木棚,神情各自不同。 大长老眉宇间有着掩藏不住的忧虑,他侧脸看向身旁的慕岩,目光凌厉,言语中夹带了上位者的肃严:“阿岩,我族走投无路之际才决定信那羊族女子一次,若是此次有半点闪失,我等不但让她陪葬,更是要让整个羊族陪葬。” 其他几位长老亦是附和的神色。 慕岩眼睛依旧看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丘,侧面看去鼻梁挺直c俊朗如斯,眸底深沉如墨,他唇角微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包含着嘲讽,不知道在嗤笑些什么。 -------------- 禾苗居 禾苗居的内院中齐姑正在扶着齐禾在院中散步,齐禾这一病便是十余天,发觉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些许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下床溜达溜达,齐姑自然是万事顺她。 齐禾自小便是齐姑一手带大的,齐姑没有儿女,她便打心眼里将齐禾当成自己的女儿,加上齐禾性格和善,天资聪慧,又自小没有母亲,父亲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甚是严厉,是以,她对齐禾便是不自觉的多了宠溺。 紫苏和祥祥站在院门口静静看了片刻,紫苏手指握紧了药箱的背带,不巧,她恰恰想起一些往事,她想起了齐禾的母亲便是她的大姑姑,是那个当年多说一句话保了她一条小命的大姑姑。对于大姑姑她不知道该抱有一种怎样的心情,若是今日她不会这一手医术,她在狼族的处境定然与当年的大姑姑差之无几,甚至连大姑姑也不如。 大姑姑憎恨狼族,恨到了一种近乎病态的地步,这些年她时常会去启山找二姑姑,两人在树下相对而坐,居是无话。羊族老族长仅有的两个女儿,一个为了羊族献出了自己的一生,一个为了爱情痴等终生。 在紫苏成年那一年,大姑姑与二姑姑对饮了几杯薄酒,鬼使神差的说出了紫苏祸族的命格,紫苏记得分明,那时候大姑姑笑着说出,眼中的悲凉与仇恨藏也藏不住,她握着紫苏的手腕,指尖用力到发白,她说:我毕生的心愿便是看到狼族在南水消失,看到狼族老族长不得好死。 关于留在狼族的那个女儿,她半字也不曾提过,紫苏走的前一天她还摸索过去,最终只是拍了拍紫苏的手背,什么也不曾说出。 沧海桑田这千余年,狼族与羊族没有半点瓜葛,这也是羊族族长愿意养着大姑姑的主要原因 “军师?!”齐姑带着惊喜的声音传来,看到紫苏后脸上欢喜神色更甚:“紫苏姑娘,快进来喝杯茶水。” “齐姑。”祥祥扬起笑意,抬脚走了进去,紫苏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落座离齐禾较近的矮凳上,药箱习惯性的放在矮几上,新添的茶水冒着淼淼热气,紫苏的神情在淼淼热气中看不清晰,她仅用拇指与食指晃动着杯沿,目光透过水杯落在不知道名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祥祥又仔细打量了齐禾片刻,大病初愈时分,正应了那句病去如抽丝,齐禾面上略施了脂粉,只是依旧掩不了她苍白的脸色,本就瘦削的身形此时更显消瘦,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神色,自她们进来祥祥便观察到齐禾眼睛不时的便像门外看向一眼,在盼着谁来,她自是清楚。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内心终于接受眼前这个羊族族长上赶着送来的女儿,她一直瞧不上的羊族女子便是南水唯一可以救她狼族的神医。 她将衣袖中受托带来的信封拿出递给齐禾,英气的眉眼有几分无奈:“七爷这次回来,屁股都没坐热,便又出去了。” 齐禾撕开祥祥递来的信封,快速看了一遍,牙齿咬着唇角,红色的眼眸泛起一丝水汽:“七哥居然要去狐族他不会是被狐族的哪个姑娘勾了魂吧” 祥祥放水杯的动作微滞,她摇头笑了下:“怎会?别人我不敢说,但七爷与族长是族长绝对不可能会被美色迷惑的。” 闻言齐禾神色稍霁,她侧头看了自始至终都没说过半句话的紫苏一眼,手臂伸过去放在两人中间的矮几上,“姑娘今日可还把脉?” 紫苏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伸出三根手指放在齐禾的脉搏处,脉搏把完,她又观察了齐禾红色的眼睛片刻,一一记录了下来,看着记录的满当当的纸张,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重新拟写了一份药方递给齐姑,齐姑急忙双手接过,将紫苏说的事项一字不落的记下,连忙退下去吩咐熬药了。 交代完毕,紫苏与祥祥起身离开了禾苗居,她们并没有去通城医馆,慕岩与六位长老办事效率奇快,族中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通州城中患有瘟疫的患者大多数都被安置到了隔离的区域中,略懂医术的大夫也纷纷四处召集,狼族上下一片人心惶惶。 尽管带瘟疫患者隔离开的时候有诸多解释,但自古患瘟疫者有几个能活命?运气好了,不定吃些什么草药便能制止瘟疫,这次由猴族传播出来的瘟疫的却是不容小觑,猴族中人已试吃了千百种草药,最终也是无济于事,走投无路之际,他们想的却是鱼死网破也要拉着狼族与他们陪葬。 狼族这千百年强大起来的速度太快了,周围原与他们相处相差无多的种族,今夕却有天壤之别,不免眼红,猴族便是铮铮的例子,防不胜防。 祥祥与紫苏说完这些的时候,马车也刚好停在无尘山,狼族族长亲选的隔离区域,远离闹市,算得上南水仅有的净土之一。 马车停在山脚下,紫苏与祥祥在马车旁并肩而立,驻足向半山腰处观望,树木茂密的枝叶将清水绿山团团环绕,偶有飞鸟从树林中破空而出,飞向上方的蓝天白云,潺潺水声时隐时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闻之心旷神怡。 祥祥侧头看了紫苏一眼,方巧紫苏也在看她,眉目间难得有几分羊族女子惯有的温婉,她微微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目光直视着前方,下巴略抬,带着与生俱来的傲骨:“上去吧。” 祥祥难得怔愣了片刻,她站在原地看着紫苏的背影,一身洁白的衣衫在这山林中犹如神抵下凡,只是形单影只c独来独往难免多了几分落寂,也就在这一刻祥祥幡然醒悟,这一步踏出,眼前这个羊族女子赌的是自己今后的身家性命 瘟疫去,她便得以生存,反之则死。 自古以来羊族女子想要在狼族生活下去谈何容易,千秋万代,无一列先例。 那白色的身影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在这陡峭的山坡竟似如履平地,祥祥轻笑了下,急忙跟了上去。 无尘山最平广的地方便是半山腰处,老族长以前还曾在半山腰存放过余粮与兵器,可见其宽广程度非同一般,此时半山腰中疯长的杂草已被清除,一排排搭建起的木棚甚是整齐,陡峭的山崖处还堆放了半人高的石头,应当是防止孩童乱跑掉落下去 仅仅一天的时间能做到这般的,在南水怕是也只有狼族。 那个名叫古允的刀疤男人就站在木棚边,极是显眼,他看到紫苏和祥祥的时候,脸上懒散与不耐的神色顿消,手指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对紫苏有着不加掩饰的防备和忌惮,他眼神示意了祥祥一眼,应当是想要祥祥离紫苏远些,毕竟现在在他心中,紫苏比南水巫师还要可怕上几分。 祥祥自然不明白二哥的意思,她只见识过紫苏的医术,对紫苏也只有钦佩。 她疑惑的看了古允一眼:“二哥,族长与长老呢?” 古允盯着紫苏看了良久,才不情不愿的侧开身,向着身后的东南方的地方指了一下:“族长让你来了便去寻他商议就在那边,你过去吧。” 紫苏点了下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古允顺势将跟在紫苏身边的祥祥拉了过去,走出不远几步,紫苏清晰听到古允刻意压低的声音:“以后离那个羊族女人远些你没见识她手中那根银针有多可怕” 倒是没听到祥祥的回答,紫苏眼眸微垂脚步却未停,通往前方路上尽是美景,她祸族命格注定,生来便与别人不同,别人想法千千万种她丝毫也不在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无尘山之所以被称为无尘山,是因为山中有一个无尘湖,无尘湖算得上南水最清澈的湖,湖水深浅之处皆可清澈见底,水底遍布奇石,遥遥看去无半点淤泥,水草活鱼更是无踪无迹。 绿林青山c小溪瀑布c花草鸟虫伴在无尘湖边,这里远离纷争c与世隔绝是南水难寻的一方乐土。 紫苏顺着古允指的方向走到了无尘湖周围,不远处无尘湖边枝叶最数茂密的那颗大树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逆光而立,他一身黑色的衣衫在这绿林中尤显扎眼,单手负在身后,面对的却是远处搭建起的排排木棚,暖阳透过斑斓的枝叶照射在他身上,一山一水一花草,一人一树一菩提。 脚下踩到的枯枝断裂时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不动如画的黑色身影敏捷的转过身,目光落在紫苏身上,依旧凉薄清冷,眉目俊朗,鼻梁笔直,如同泼墨画上最美的一处风景。 紫苏在离慕岩不远处顿住脚步,她行了一礼,眼眸自然别开:“族长。” 信笺在手中化为纸屑,落地为泥,他神色不愉,声色亦凉了几分:“齐禾怎样了?” “我与军师便是从三姑娘处而来,三姑娘已可下床走路,若是按我吩咐照常服药,再过五日便可痊愈。” 慕岩点了点头,眉宇间褶皱稍淡,他向着无尘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询问紫苏:“你以为将患瘟疫者隔离在此处可好?” 紫苏也随着他走了几步,看着清澈见底的无尘湖,绿水映着蓝天,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雪白衣衫:“只恐污了这一方难得的奇景。” “姑娘早于我族有救命之恩,就连南水众族惧之的蛇毒姑娘也会破解之法,阿年”他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深呼了口气,挥去心头莫名而起的一丝烦躁,声色更凉几许:“若狼族不复,这一方净土污了便污了吧。” 紫苏皱眉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这个狼族族长的脾气有些太过喜怒无常,她不擅与二姑姑以外的人接触,算下来这些天接触最多的除了祥祥便数眼前的这个狼族族长,祥祥自知晓她医术尚可之后,待她态度犹如神人,这个狼族族长则不同,纵使见识过她的医术,他态度如一,时常还有些阴晴不定。 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草清香,耳边是不远处的小溪传来的潺潺水声与声声鸟鸣,眼前黑色的身影率先向着木棚处走去,紫苏握紧手中药箱的背带紧跟在他身后。 她与瘟疫的争斗在南水狼族的无尘山彻底拉开了帷幕。 只是他们谁也不曾留意到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白色身影,看着他们的眼神有些复杂,直到那一白一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眼中,他随手折下的一朵橙色小花被他捏碎在指缝间,漆黑的眼眸中嫉妒与仇恨同时迸发,又快速的被压抑下 ----------------- 无尘山 今天是紫苏看诊的第五日,最先患瘟疫的一批患者瘟疫病情彻底得到抑制,被隔离在无尘山中的再也没有一个狼族中人因着瘟疫死去。 也就是在五天之前慕岩亲自将她带到看诊堂上,对族中人质疑她的身份,他半字也不回答,离开无尘山之前却不忘立下一个规矩-- 在无尘山中愿意接受紫苏治疗的便留下,不愿意可待在山谷中等死。 六位长老看着第一次不加掩饰周身怒气的族长,劝阻的话终究也未说出口。 族长与长老离开后,祥祥也不免打了个冷战,她看着紫苏咋了咋舌,那句‘也不知谁竟能惹得族长这般生气’那句话最终也没说出口。 五天中,紫苏在看诊的病人中又发现了十多个猴族中人,祥祥与五爷古允他们处理的很干净,紫苏不必操半点闲心。 守在无尘山下瘟疫患者的家人,俱是担忧的看着山中不断升腾的烟雾,族长的传令他们不敢违,只是传闻中的那句‘一旦不可医者,立即烧其尸首’,终是给他们留下了不小的阴影,那熊熊烈焰中飘杂着一缕缕苦涩之意,燃的会不会是他们家人的尸首? 太阳将要落山之际,古允将一批约百人瘟疫痊愈患者送下了无尘山。 仅用五天的时间,紫苏用毕生所学的回春之术压下了狼族的一场暴动。 狼族族人私下聚在一起,议论的不免是他们以为的‘艺鸪姑娘’,在南水众族中能给他们治好瘟疫的在他们心中也只有忘峦山上的艺鸪姑娘。 再加上紫苏与艺鸪年纪相仿,一时之间,艺鸪在狼族被传的神乎其神。 正值春末,天色暗的依旧稍稍有些早,无尘山顶上紫苏倚坐在一颗百年大树下,她面前正对的是峭壁悬崖,此刻她眼睛正看着悬崖尽头的远处,听祥祥说,最北之北越过无尘悬崖越过山水便是蛇族。 蛇族,她一直都想亲自去一趟的地方,姑父的医书中对于蛇族的简要记载,无不彰显着向往,多种药性极佳的药材便是生存在极寒之地,其中一种便是她心心念念的雪莲。 “紫苏姑娘盯着悬崖看那么久”一道温和的声色自头顶上方传来,那声音起初似是含了几分担忧,稍后便一转多了一丝揶揄:“可是我族招待不周,令姑娘生了寻短见的心思。” 紫苏抬头向树上望去,只看了一袭白色的衣袂在灰暗的夜色中尤显扎眼,与她身上的白色衣衫一般。 她站起身,后退两步离大树远了些,又行了一礼:“六长老。” 这几天的忙碌,险些使她忘记了同样没有离开无尘山的还有狼族的六长老,六长老对她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除了俊美的相貌,便是他周身易亲近的温和神色,那种神色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她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人不该如此,对比与慕岩他才真正像一匹野性未除的狼。 树的枝干微微晃动了下,下一刻六长老便稳稳的站在紫苏面前,似是察觉到两人太过近的距离不妥,他向着悬崖处走了一步,空洞的悬崖边刮起的烈风,吹的他白色的衣衫猎猎作响,他也看着悬崖的尽头处,背对着紫苏,看不清神色,只是声色一如既往的温和随着风传入紫苏耳中:“这几日着实辛苦紫苏姑娘了。” 紫苏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六长老也不在意紫苏有没有回答,他回过身淡然一笑含着几分属于书生的儒雅:“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几天紫苏的辛苦,狼族中人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一天不足两个时辰的睡眠,不同的药方不同的药量,熬出的药渣近乎堆积成一座小山丘,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医者救人,毅力需多坚韧。 紫苏也不客套,率先走在前方,六长老便走在她身后。 下山的路并不难走,紫苏自小生活在山上,成年后更是爬遍了启山附近大大小小的山,上山下山对她来说近乎如履平地,倒是让自幼习武才能在山上如履平地的六长老有不小的吃惊。 远处木屋中透过木窗溢出一缕微弱的亮光,紫苏想着应当是祥祥还在等她,她微顿脚步对着身后的六长老颔首:“长老,我便先回去了。” 六长老微微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紫苏轻快踱步回木屋的背影,方才与他一同下山,她步伐虽稳,却哪有与他告别后的半分轻快? 他眯了下眼睛,摇头失笑,如璞玉般俊美的面上有几分无奈,随即单手被在身后,转身走向了另一侧木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推开木门映入紫苏眼帘的便是-- 狼族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军师,正半趴在矮塌上双手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面前摆着她幼时才看的基本医书,听到木门被推开发出的声音,她抬头看了过来,紫苏又是一惊,祥祥的双目有几分她这几日看诊的瘟疫患者才有的赤红,分明是急红了眼。 她自木榻上坐起身,一边往脚上套着鞋一边还不忘嘱咐:“阿苏你回来了,晚饭在桌子上,里间热水也烧好了,今日六长老让你早些休息,你便听话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还不忘卷着医书走去侧间,口中低声念念有词,“药材分辨法之一看外观,注意观察药材的外表,表皮c颜色c形状c粗细c断面” 紫苏:“” 与她当年习医成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紫苏食指揉了揉有些酸疼的额角,拿了换洗的衣物转身去了里间,里间温水备好多时,她褪了衣物闭上眼睛埋身在温水中,水上面漂浮的药材有解乏的功效,封闭的木屋里中药气味甚是浓烈,她沐浴时离不开药材,是以身上终年透着药香。 可在悬崖边的古树旁,她转身之际闻到的那股药香分分明明与她身上的味道半点不像,烈风吹起的白衣他的与她的纠缠在一起,紫苏蓦然睁开双眸,那股味道摄人心魂,是六长老衣衫上的味道。 她不顾还滴着水珠的湿发,穿上衣衫便在油灯下将能混合在一起发出的那种味道写下,最后一笔落下她松了口气,只是些普通的香料,可又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妥。 夜色将近子时,她将方才写下的纸笺随手夹在医书中,又看了一眼祥祥的屋中透过缝隙映出的亮光,摇了摇头转身自回了房间。 仅用了五天的时间,与狼族瘟疫的这场斗争,她已经占了上风。 ------ 天色蒙蒙亮起,无尘山的日出是南水最美的一道风景。 紫苏手中记录的药方已经厚厚的一打,寻她看诊的病人排成了一个整齐的队伍,一眼也看不到尽头。 身旁研墨的人又传来一声哈欠,紫苏执毛笔的手微微一顿,当归的归与旁的字相比便粗犷了几分,她头也不抬对着身旁的人说着:“出去。” 五爷眼睛扫视了屋内一圈,他看向紫苏的眼神不自觉的带了些同情:“下一个病人还没来,屋里没人了。” 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眼下青黑之色甚是明显,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疲惫。 紫苏蹙着眉头侧眸瞧他:“我是让你出去。” “哈?”父亲是长老,兄长是族长的狼五何曾这般被人颐指过,他瞬间了无睡意,瞪着眼睛看紫苏,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下一个。”一打厚厚的药方放在狼五手上,她面无表情:“药方交给六长老,你换阿菱过来。” “我换菱丫头?”狼五反手指着自己,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怀疑之色。 “去换!” 声色如常平淡,不喜不怒,形如谪仙,不食半丝人间烟火。 新进来的病人是个小姑娘,看上去也不过与紫苏同龄,狼五不死心站在原地看了紫苏片刻,又看了那个小姑娘两眼,他摇了摇头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这个羊族女子明明年纪轻轻,偏偏喜欢故作老成,相貌颜色在狼族姑娘也数佼佼者,一手妙手回春的好医术怕是南水无几人能及,只是这一身禁欲的寡淡之色,啧啧 这次回去他定要好好在母亲面前哭上一场,族中众多兄弟,这朵羊族高冷之花他可高攀不起,族长自己收了也好,许给别的兄弟也好,他是万万不敢要的。 说到底,看到她素手轻执银针他头皮便一阵发憷。 阿菱正在与祥祥一起熬药,闻言高高兴兴的跑去看诊处了。 祥祥看着数十个药炉,还不忘分神看狼五一眼,她自小与兄长一样被父亲当作男儿来养,与狼五几个兄弟一起长大,狼五从不拿她当女人,她自然也未拿自己当过女人。看着狼五有些不爽的样子,她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言语间的幸灾乐祸却怎么都掩不住:“呦呵,五爷难道吃瘪了?活该。” 狼五脸色更加难看,祥祥嘴角的嘲笑刺的他眼睛有些疼,他开始反击:“嘚瑟个什么劲?没准今后你我还要喊她一声夫人。” 祥祥笑意更深,显然是不以为意,狼五觉得自己眼睛一定是瞎了,因为祥祥的神色中那里还有昔日提及族长夫人的半分落寞。 祥祥对慕岩的心思,他们自然看得出来。 前院中传来一阵很大的动静,打断了祥祥接下来要说的话,一直候在暗处的狼五身边的侍卫快速打探完消息回来-- “前院看诊的‘艺鸪姑娘’遭了暗箭” 他话还未说完,再抬眼面前的两个身影俱是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奔向前院的转角处,侍卫捏紧手中的剑柄,毫不迟疑的跟了上去,誓死捍卫狼族,誓死保护救他们与病痛的‘艺鸪姑娘’,是他们的使命。 前院紫苏坐诊的地方早已一片混乱,紫苏依旧稳稳的坐在看诊处,面色微白,在她的身后方有三支箭紧紧钉在药柜上,其深度岂止寸许。 她将手中的毛笔放置在搁置台上,面前的洁白纸张上晕染了几处凌乱的墨迹,她食指习惯性的按上额际。她生于安逸,长于太平,这种被暗杀的滋味,着实是生平第一次体会,心有余悸。 相比而言身边的阿菱倒是异常镇定,她快速安置好准备四处逃逸的病人,转身端了被热水放在紫苏手边,她软声安慰:“姑娘莫怕,族长派了高手在暗中保护你呢,我刚刚都看到了。” 杯身离小拇指近些,触及一片热度,好大会紫苏才将额际的手指放下,她端起热水润了唇角,脸上血色恢复些许,自木凳上站起身,她看向远处高低起伏的山丘,手指隐在袖中紧握成拳,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她的二姑姑,独自一人在启山待了那么年的二姑姑,在她离开启山后,有没有想着在山上布置一些迷雾机关? 她的身份并非什么秘密,稍加打听很快便能寻到二姑姑处,二姑姑一身医术绝不逊色她半分,只是她终年不出入启山,现今姑父的尸骨寻到,她更是了无牵挂。那些毒门邪术她向来瞧不上眼,当年若非顾忌紫苏今后要去生活的地方是狼族,紫苏想沾染到学毒术的书,绝对不大可能。 “阿苏--” 门外传来一道焦急的女声,紫苏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她转身重新坐回看诊处,对着急匆匆赶来的祥祥温婉一笑,她侧眸看了阿菱一眼,无需多言。 阿菱如人精般,她冲着祥祥眨了眨眼睛,对着外面混乱的人群朗声喊着:“下一个!” 狼族的侍卫又暗中调来许多高手潜藏在暗处,派来刺杀紫苏的人,众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 六长老在当天傍晚才回来,向来有洁癖的他白色衣衫上沾染了数处污渍却没有立即去换,而是先来到了前厅紫苏看诊处,紫苏依旧在与瘟疫患者看诊,面上如常寡淡,找寻不到晨间的半丝慌乱和惊惧。 六长老松了口气,恰好阿菱扶着看诊的病人走了出去,紫苏对他微微颔首向着里侧房间走了进去,里面的房间用竹子引来了山上的溪水,紫苏习惯用溪水净手。 六长老站在门侧向正前方看去,将近子时了,明月圆通通的悬挂于天际,外面排队看诊的瘟疫患者大多都抱着棉被席地而睡。 紫苏洗了手也走了出去,她习惯性的背起桌上的药箱,抬头就看到六长老还站在方才的地方,不免有些惊讶,随即释怀,今日之事有惊无险,再不济她也只是个外来客,即使她不需要,狼族也定要给她一个说法。 六长老温润的面上带着歉意,他对着紫苏微微颔首,眼眸自然垂下,“今日姑娘受惊吓了,实是我等看守无尘山不利。姑娘在我族一日,我族就应当竭力护周全,今日之事,今后绝不会再发生。” 歉意的话他还想再说下去,紫苏对他轻轻摇了摇头:“长老,我自小习医却有古训--宁可架上药生尘,不愿南水有病人。” 她转过身向着后院走去,清朗的声音却传入六长老耳中,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无他意思,南水的病人我也不是谁都医的。” 最后一句,终是凉薄了些。 她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并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却抬头看了看天上高悬的明月,轻轻呼了口气,后院中祥祥还在等她一起回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这场瘟疫紫苏整整看诊了十九天,病人的数量如预料中越来越少,最后的就连一直在后堂抓药的几个大夫对病状的治疗都了如指掌,每天不足两个时辰的睡眠,祥祥和五爷早已看不下去,瘟疫病情已可以控制,他们迫着紫苏回房休息。 紫苏也不再推辞,她已经倦极,抱着药箱远离人群,倚坐在一棵梨树下浅眠。 正值春末,微风拂过,洁白的梨花瓣迎风飘舞,一瓣瓣落在紫苏乌黑的发上,黑与白的对比极是鲜明,有的落在她露在外面的半张侧脸上,白皙与洁白鲜明的对比,人比花更娇。 暮岩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她着一身白色的衣裙,半趴在药箱上,一只手臂枕在头下,一只手臂松垮垮的垂在腰际,三千青丝垂在身后,露出的半边侧颜上落着几片洁白的梨花瓣,有一片恰恰落在她的眉角,更是衬的她眉梢处的那颗红色朱砂无比娇艳,还有几片落在她的眼帘上,她长密的睫毛颤了一下,花瓣便抖落下来,停留在她眼帘下的淡淡青色处,空中花瓣依旧在不停的落下,终有一片落在她的唇边,白皙与红润的对比更加鲜明 暮岩急忙别开眼,有丝薄红在耳根蔓延,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面上淡漠的神色不自觉的柔和了几分。 所幸他这次赶回来的急,身边并没有跟什么人,不至于扰了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隔离前一日,他收到狼七留下的书信,信中不只是说他要去狐族寻一个名为‘紫苏’的医术高明姑娘,更是提及这次回来途经豹族时,豹族一反常态,对他百般刁难,北郊的狼族中人提起豹族面上尽是愤愤之色,他怀疑豹族有不安分之举 这件事非同小可,狼族祸不单行,一方面是族库中缺乏的粮草,一方面是与熊族一战伤亡过半的士兵,还有一方面是患有瘟疫少半族人,他与六位长老商议期间,素来以沉稳著名的大长老都忍不住拍了桌案。 族中瘟疫一事刻不容缓,可北郊数十万族人更是重要,两厢商议,最后六长老毛遂自荐留在族中,族长与其他五位长老去了北郊。 这一去,便是半个月之多,虽说族中大小事宜六长老与军师都有在信件中一一向他汇报,只是汇报的越是详细,他便发觉自己越是心焦。 救治瘟疫的这个重担他毫不犹豫的放在一个羊族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身上,那小姑娘虽说性格寡淡,到底也只是与齐禾一般年纪的姑娘,而齐禾生于安逸,长于富贵,这些年他与大长老将她捧在手里,哪里舍得让她如紫苏这般只身一人陷入泥潭? 早前他还曾信誓旦旦的与紫苏说,必会护她周全,可祥祥书信中提到那三支箭羽射在她身后的时候,他并不在她身边,她惊惶无措许是生平第一次褪去凉薄的时候,他终是错过。 甚至还在离去的前一刻因着狼七书信中的‘紫苏’二字,生出些许不明郁气,以至于走前半句要离开狼族的话语也不提 柔和的微风掺了丝丝凉意,春日的天气,细雨蒙蒙来的猝不及防,润物无声。 远处的山林深处泛起团团薄雾, 雾气氤氲环绕于山水之间,绿意盎然的风景平添几分墨色更显旖旎。 雨滴渐密,淋淋沥沥,不远处的小溪处传来一声蛙叫,接着似是附和般周围蛙鸣四起。 紫苏被蛙叫声惊醒,惺忪间已察觉身侧有人,她绷起身子依旧保持不动之色顺着身旁的墨色衣袍向上往去,入目是熟悉的眉眼,那位狼族身份最为尊贵的年轻男子,身着墨色衣衫手持玉骨白伞在百年野梨树下为她遮挡了骤起的风雨。 她树立的防备快速褪去,背着药箱自梨树下站起身,落在她肩头与发上的梨花瓣顺着衣裙的弧线落入泥土里,她想后退一步与暮岩拉开些许距离,脚步方动,一只手臂自她肩头接过沉重的药箱,她抬头看他,他也在看她,眸低深邃,神色无异。 不过片刻,他别开眼,透过绵绵细雨看向远处的不久前搭建的木屋,声色比之平常更添几分温和:“随我回去,树下不安全。” 头顶上的玉骨油伞偏向紫苏了大半,她欲行礼的动作僵住,看着暮岩率先转身,一柄油纸伞下,两个南水宿敌,身影偎的极近,近到紫苏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夏枯草的味道并不浓烈,融入满山的青草香中近乎微不可闻,偏偏紫苏对草药的味道太敏感了。 夏枯草,性寒,微苦,挤压出的汁液可止血化瘀。 细雨飘落的更是紧密,地上凹凸处聚集成了小水坑,松软的土地脚步踏出必会泥泞。 右腿被药箱压的时间多长有些麻木,紫苏脚步始终没有踏出,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暮岩,其中当为二姑姑的安全最数关键,她必须要回羊族一趟,不亲自在启山布下毒障保二姑姑的安全,她心难安。 那么多话语汇到嘴边,她却问出一句:“你受伤了?” “嗯。”暮岩对自己受伤一事显然有些不以为意,见紫苏微蹙了眉头盯着他的右肩处,他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墨色本就是暗沉颜色,许是回来途中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崩裂出血,此刻被血濡湿的地方颜色更是暗上几分,若不细看,并不易发现。 自始至终他的右臂都是低垂着,即使打着雨伞接她药箱的时候用的也是左手,右肩上的伤比之初时这点痛意太过微不足道,他已包扎过几次,只是复原尚需时间。 紫苏随着他的脚步向木屋的方向走着,雨势稍弱,她又问了一句:“箭伤?” “无妨。” 这回答太过冷淡,紫苏方松开的眉头又皱在一起,她并不是话多的人,可暮岩的话与之相比更少。倒不是非要与他说话,只想着毕竟今后有求于他,两人关系如此淡漠,井水不犯河水,终归不好开口。 她深呼了气,空中青草的气息经过雨水的洗涤更显浓郁。阴雨天气,东北方偏暗有风雨欲来之势,西南方却明亮一片碧海蓝天。 原本就有些陡峭的山路被雨水冲刷后更显陡峭,脚下不小心踩入小水坑,泥泞的泥水溅上紫苏雪白的裙摆,她步子迈的更大了些,若不是身高的差距太大,倒隐隐有与身旁的暮岩并肩而立的视感。 山坡最陡峭处因常年处于阴暗,长了不少的青苔,天气晴朗的时候这些青苔算不得什么,偏偏这等阴雨天气它们如获新生,紫苏未留意,脚步便踏了上去,青苔遇水更生几分滑腻,她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有只手臂及时扶在她肩上,她跄踉两步勉强站稳了脚跟。 肩上的手臂没有松开,两人离的极近,近到紫苏看着眼前的墨色布料濡湿那块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大,慕岩的左臂背着她的药箱,左手执着玉骨油伞,扶她的手臂自然是右手不错。 直到两人走出了那片长满青苔的陡峭处,慕岩才收回了放在紫苏肩上的手臂,抬起抬落间扯动伤口忍不住微皱了眉梢,自始至终他连半点呼痛声也未发出。 紫苏居住的木屋就在眼前,雨势更加大了些,两人不自觉的加快了些许脚步。 回到屋中的时候雨水还是淋湿了两人的半边衣衫,同样被祥祥赶回来休息的阿菱正擦拭着屋中的桌椅,看到慕岩与紫苏一同回来,她先是惊讶了片刻,快速回神后对着慕岩了行了一礼:“族长。” 紫苏自慕岩手中接过药箱放在桌上,她手中开着药箱还不忘嘱咐阿菱:“快去烧些热水来。” “这就去。” 轻快的余音仍在空中回荡,屋中却不见了身影,不消片刻隔壁的厨房中响起了打火的声音。 慕岩坐在屋中的茶几旁,略带疑惑的看着紫苏的一举一动,除却五长老头疾那一次,他还未真正见识过紫苏是怎样医病救人,只在走投无路之际又看到她充满自信的神色,不自觉的盲目选择相信,这无疑是他生平最大的一次赌注,好在赢的毫无悬念。 突然想起在无尘湖边看到的那封信,消了大半的郁气重新凝上心头,肩上的伤加剧了几分痛意,他半靠在椅背上,左手磨蹭上茶几上的杯沿,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了句:“紫荆山不知当时老七伤在哪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紫荆山不知当时老七伤在哪里?” 油灯燃起,紫苏拉开药箱最底层的小抽屉将匕首拿出,匕首没有用鞘,而是用了数层白布包住,她一一拆开,将刀刃放在灯火上烧,她歪头认真想了好一会暮岩提到的名字,才开始回答:“我救过的人太多,不知道族长提及的老七是谁?” 这话倒是不掺半点假,直到她采到夜凉彩独自离开紫荆山那天也没去问狼七的名字,在她说出她的名字之后,当天回去的路上狼七倒是礼尚往来似的说了一遍,不过她没记住,可能当时记住了,过了两天便又忘了,对于不重要的人,一般她不会花时间去记,她的脑子光是记药材的地方还不够,着实没有空余的地方再去多记几个人。 实不相瞒,她连她羊族亲爹的模样都没记住。 “姑娘忘的倒是干净,老七提及紫荆山上救他性命的狐族名为‘紫苏’的姑娘,可是记忆尤深。” 还亲自去寻,字行间透露的期待,他不想注意都难。 “紫荆山?”紫苏喃喃了一遍,眸底有丝亮光燃起,她侧首回头看着神色有几分不愉的慕岩,有些不明所以,也难得有一分好奇心:“你是说狼七?这些时日我都不曾见过他。” 慕岩觉得他从紫苏口中听到了一丝失望的意味,他脸色微沉,瓷杯捏在手中转了一圈,将杯身的花纹看了个遍,他抬头看向紫苏的眉目,目光锐利无比,无关打量隐含洞悉:“姑娘眉角为何有狐族女子才有的朱砂?又怎会出现在狐族的紫荆山,让老七以为是狐族女子?” 狐族女子擅长魅惑人心,长史上记载,蛊惑乃狐族天性也。 别族如何不知,狼族却有个古老的祖训,‘兼狼族要职与儿孙者不可近身狐族,违令者轻则逐出狼族,重则诛之’,万千年间他们狼族对狐族持漠视之态,井水不犯河水。 狐族万年前曾祸害过狼族一次,最后被狼族攻打到近乎灭族,后来狐族亦有祖训,南水狐族与南水狼族永不结好。 狼七在以为紫苏便是狐族女子的时候,还敢这般肆意妄为,他不仅身兼狼族要职,其父更是狼族长老,这次一行,他的目的不言而表。 油灯火苗微颤,紫苏躲开他灼人的视线,将刀刃在火苗上翻了个面,她面色白了一分,更衬的眉宇的砂痣红艳,声色略哑:“我的命格--” 她再无顾虑抬头直直对上暮岩的眼睛,一字一句:“族长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最数羊族族长愚昧,她祸族的命格,瞒得过谁? 两人目光相撞,一个淡漠,一个疏离,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神色。 僵持不下间,听到屋外骨节与木门相撞发出闷响声,随后阿菱端着木盆在门外小心翼翼的露出一点脑袋尖,房中气氛太过诡异,她将热水放在桌上,悄悄用眼神询问紫苏她需要做些什么。 紫苏又看了暮岩半湿的衣衫一眼,对阿菱说:“帮族长把衣服脱了。” 一室寂静,两道同时看向她的目光都含了诧异。 油灯被熄灭,紫苏又在药箱的暗格中找出依照医书配制的金疮药和一枚锈针,还有几许白布,察觉到两人并无动作,她疑惑的看向阿菱:“怎么?” 阿菱是何等人精,她幼时便跟在军师身边,就连军师在战场上指点江山,出谋划策时她都能随身侍奉,凭靠的自然是天资聪慧,能见色行事,不该说的不该做的她半点不会越逾。初时,她还未留意到什么,便被紫苏支出去烧热水,这会推门进来便留意到房间里淡淡的血腥味以及族长的脸色略显苍白 为族长更衣? 刚刚她不过移了一步便察觉到族长威慑的目光,哪里还敢再上前。 在阿菱这里看不出什么,紫苏侧眸去看暮岩。 他半倚在椅背上,双目微瞌,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像是闭目养神,又像在思虑。肩上衣衫被血染湿了大半,那伤像是不在他身上一般。 有些事情走到必要的地步,即使他了解到一清二楚,却仍需她一个坦白,无关信任。 紫苏叹了口气,向着窗口走了几步,这当年为守护屯粮人搭建的木屋,到底有些年头了,窗边顺着屋檐处流下一片雨渍,她顺着雨幕望向远处羊族的方向,数座高山遮挡了她遥望的视线,她也不气馁。 在被高山隔绝视线的远方,她看不到的地方有她唯一的亲人,正因她贸然展露医术,置之危险边缘 而今狼族族长步步紧逼,一举一动无不彰显深意,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命格,却不露山水。 是时候坦白了,她觉得。 “族长--”她淡声唤他,也不回头,声色中有着平日惯常的清冷,尾音却含着一丝软糯,格外悦耳。 暮岩睁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能一步步稳居狼族族长之位,他定然有傲之常人的睿智,此刻不必言明,他已知她要说什么。 肩上痛意的加剧让他忍耐的声色都哑了两分:“在听。” 他回眸时淡淡瞥了阿菱一眼,意味深长。 阿菱呆愣的两秒才反应过来,悄声退了出去,木门关闭发出的‘吱呀’响声,她站在门外想起族长方才不悦的眼神,缩了缩脖子,随手折了片芭蕉叶遮在头顶,冒着细雨向着军师所在的木棚方向跑去。 紫苏望向窗外的视线中蓦然多了一个娇小的身影,阿菱头上顶着芭蕉叶跑了几步,似是想到什么又顿住了脚步,她转过身对着紫苏所在的窗户方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挥了挥手臂,这才重新向着木棚的方向跑去。 紫苏沉抑的心情因着阿菱的笑容轻淡了些许,她转过头看着暮岩:“一千多年轰动南水的那场天狗食月不知族长可有印象?” “有些印象。” “我便在那时出生,比稳婆掐算的时日早了整整三个月,父亲已有三个女儿,本不欲生下我,后又听从巫师之言,断定我是个男儿” “羊族的长辈早就说过,天狗食月天地间一片黑暗之际,总有些不属于南水的东西要出现,是以,巫师说我有祸族命格。父亲怕极了,巫师提议火烧时,他当即允了” 她思绪放空,面色平淡的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样。 暮岩微微拢了眉头,明明书信中与她说出的分毫不差,偏偏在听她亲口说出时,心口极不舒服。 “后来大姑姑救下我,她百年前在狼族受了酷刑,之后被赶回羊族,落下一身病根,她怨恨狼族,正因为我的祸族命格她阴差阳错救我一命。” 他终于有所反应:“救你性命的是齐禾的母亲?” “是,救我性命是大姑姑,养我成人的是二姑姑。母亲怕我命格过硬,效仿狐族在我眉梢处烙下一颗朱砂痣,将我送到了独自生活在启山的二姑姑处,我便在启山与二姑姑相依为命了许多年” “不必说了!”暮岩站起身打断她,起身过猛牵扯到伤口,他额际滑落几滴冷汗:“在你离开不久,我派去打探的人回信说,启山上布满毒障,无人进的去。” 紫苏微微一愣,又听到他说-- “我族历来不信巫邪之术,且紫苏姑娘与我一族族人有救命之恩,早前我便承诺过会护姑娘周全,前些日我族与豹族的恩怨连累姑娘受惊,着实对不住姑娘,今后再也不会了。” 窗外雨水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雨水洗涤过的天空更显湛蓝,一如紫苏的心情。 她轻舒了口气,没有把慕岩的最后一句歉意放在心上,在南水没有什么能比二姑姑平安更重要了。 接着她对着暮岩行了一个狼族族人才行的大礼,声腔一退清冷,圆润且软糯,一字一句:“承蒙族长关照,我生于羊族,长于狐族,盼能终于狼族。” 这便是表态了。 暮岩单手背在身后,紫苏半弓着身子仍保持行礼的姿势,只能看到她的头发,乌黑透亮,他嘴角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片刻即消。 他想起一些事情,‘啧’了一声,声色添了一丝忧虑:“长老们上了年纪,于俗事难免愚昧,有些事什么他们不便知道,于你,于狼族c羊族皆是好事。” 至于什么事,不言而喻。 紫苏点了点头,走到桌前端起放置好药物与匕首的托盘,她眼眸微垂:“族长,你的伤该包扎了。” “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狼族在南水思想古老封建说二,绝对没有那个族敢说一。 托盘不重,等待慕岩脱去上衣的时间,却生生让紫苏累酸了胳膊,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矮几上,微微揉了揉胳膊。 她双手环在胸前,又看了一会,忍不住开口:“族长,需要我帮忙吗?” 这样脱下去,天黑也脱不完。 慕岩抬头淡淡的看她一眼,就在紫苏以为他会说‘不用’的时候,他突然胳膊想两边伸直,说了一句,“也好,麻烦紫苏姑娘了。” 紫苏:“” 紫苏活了那么大岁数,真正接触过最近的男人定数狼七,只是狼七伤在手上,不必脱衣那么麻烦。可这次慕岩不同,慕岩伤在右肩下方的位置,离心脏极近,必须要除去上身的衣衫,尽管她方才还在大言不惭的劝慰慕岩,医者救人无男女之分,这会帮慕岩解里衫衣扣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根。 慕岩坐在长椅上紧闭着眼睛,伤口难忍的疼痛因为鼻息间少女身上清淡的药香生生冲刷掉了几分,他恍然间觉得这味道比脂粉味好闻上许多,直到听到一声抽气声,他蓦然睁开眼睛。 他上身的衣衫被全部褪到腰间,身上早年习武与杀敌时留下的大小伤疤一目了然,纵横交错,用遍体鳞伤来形容也不足为过。 这些伤从前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上战场杀敌能活着归来已属不易,受点伤留下几道疤算的上什么。可方才紫苏明显有些惊恐的眼神,刺的他眼睛有几分酸涩,早知道当年就听从了母亲的话,涂抹上那些她说的会不留下疤痕的药。 箭伤不比刀伤,紫苏一眼看到便是深陷肉中还未拔出的箭镞,周围有干涸的血迹还有刚刚流出的,箭镞是三棱的,与她料想的一样,慕岩只是去了箭尾,留下箭镞没有贸然拔出,许是他亦清楚,贸然拔出箭镞上的三棱角定会勾到筋肉,轻则血流不止,重可丧命,好在受伤的地方离心脏偏远了些,让她有充足准备动手拔箭的地方。 只是坐着并不利于血液的流通,她提议:“族长,你必须躺下才方便我取箭镞。” 慕岩向着三个不同方向的里间看了一眼,最后看向紫苏:“带我去你房间。” “好。” 紫苏本来就打算带慕岩去她的房间,不然还能趁祥祥与阿菱不在时偷偷去他们的房间? 毕竟只是暂时落脚的地上,紫苏的房间很是素淡,除了床边的矮桌上摆放了几本医书,其余什么都没有,素色的锦被上沾染了紫苏身上的药香,慕岩躺在榻上看着紫苏在他身上比划着下刀的地上。 匕首被她用白布擦拭了许多遍,她将一方白色的素帕对折了数次,放在慕岩唇边:“我还没有配置出姑父医书中提到的麻药,等下我拔箭与清洗伤口时都会非常疼痛,你咬着这个手帕会好一点” “不用!”他一口否决,看着紫苏的目光无比深邃:“我忍得住。” 紫苏手指握紧了刀柄,她用另一个手帕系在耳后遮住口鼻,手中的匕首再不犹豫,向着箭镞周围红肿的皮肉划了下去。 一刀c两刀c三刀 无异于凌迟。 慕岩咬紧牙根,冷汗不住的自额角滑落,他双手抓紧锦被,努力逼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他幼时便开始习武,中途老族长与他换了好几任师父,几位师父最多教他的便是躲避箭镞的法子,在南水习武者中了箭镞,不管伤在哪里,无疑于是致命的。 单说古允,早些年间被箭镞射伤左臂,后来他亲自请了忘峦山的艺鸪来医治,艺鸪用了他们闻所未闻的法子,她不拔出箭镞,而是在伤口旁边涂抹了几种药膏,直到古允觉得伤口奇痒难忍时,箭镞竟自己冒了出来。只是后来古允的手臂到底还是伤及了根本,阴天雨季伤口处奇痒无比,再也使不出从前的三分力气。 他忽而想起初见古允时紫苏说的那一番话:你若是早些碰到我,你的左臂便不会像这般光景,再也拉不得弓驽。 当时,他们只有震惊,根本就没想着紫苏是如何看出的,现在想来一个大夫若是医术到达登峰造极,对于陈年旧伤于一举一动中怕是不难看出。 “族长。”紫苏用镊子夹住箭羽,轻轻喊了慕岩一声。 慕岩眯着眼睛看她,“嗯?” 她掩在素帕下的唇角微微弯了弯,连带着眼眸也弯了几许,拔箭镞这最痛的一步,她已想出了转移慕岩注意力的话题。 “先前军师与我说过,族长若是不欢喜我,可将我送于任何一个兄弟,不知是真是假?” 慕岩愣了片刻,脸色蓦沉,“你以为呢?” “我觉得狼七”她顿了一顿,手上力气蓦然加大,箭镞与鲜血一同喷出,浸湿了她面上的素帕。 目的达成未完的话题她也没有继续下去,而是动作极快的处理好了伤口,清洗c上药c缝合c包扎一气呵成。 躺在榻上的男人纵使脸色苍白也不难看出沉的很是难看,他看了紫苏片刻,索性闭目养神,自始至终也未发一声痛呼。 紫苏将用过的器具清洗了一遍,仔细放回了药箱中,她走去另一个房间清洗干净了脸上的血迹。 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就看到慕岩正坐在书桌边,书桌上摆放着纸墨,他左手执笔,正欲落墨,一番动作难免牵扯到伤口,新换的白布上有着零星血迹,甚是触目。 紫苏站在门旁没有进去,能让慕岩这般着紧的,必是族中要事,她不能参与。 慕岩落笔只在宣纸上写下缪缪数字,写好后他示意紫苏过来,紫苏依言走到他身旁,自然看到了书桌上铺开的宣纸,宣纸早已被截成了一小段,上面只有一行字:阿年:族中有要事,速归。落款是‘慕岩’。 紫苏不知道阿年是谁,却知道了狼族族长的名字为慕岩,她又悄悄打量了一下字迹,苍劲有力,力透纸背,根本不像是左手写出的字。 等墨迹干了,慕岩折起宣纸递给紫苏:“等军师回来,劳烦姑娘将这个交给她,姑娘什么都不必说,军师知道该怎么做。” 紫苏接过应了一声,她看慕岩稳稳的坐在书桌边,手中拿起了桌上她撰写的瘟疫记录,及厚的一沓,他认真的阅览,并无去休息的意思,忍不住提醒:“我知族长心系狼族子民” 慕岩抬头淡淡的瞥她一眼,他薄唇紧抿,这几日明显的清癯更显鼻梁挺直,眉目淡漠,明明是极好看的翩翩公子,周身却硬是有一股不怒自威。后面的话她自然的吞了下去,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转过身想自个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这些时日劳神伤体还牵挂着二姑姑,此刻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脚下刚迈出一步,身后熟悉的声音让她迈到一半的脚步生生顿住。 “我记得你方才说觉得老七如何?” 这声音乍一听上去漫不经心,可紫苏细细一想,不免心惊,她来狼族虽是因为占了父亲送来的粮草的光,可到底羊族族长将她送给的是狼族族长,狼族族长不喜欢她的话,自然会将她随便送给别人,哪里轮的到她自己去询问,再者这些时日没有约束,她日子过的尚且快活,何苦给自己添写不必要的麻烦。 她膝盖软了软,想着是不是效仿祥祥所言的,下跪一下态度谦卑承认自己的过错。 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纸笺,也不待紫苏回答,又问出一句:“我先前在马上与姑娘说的话,姑娘不记得了?” 马上?紫苏蹙眉想了想,她对生平第一次骑马还是有些印象的,只是那日在马上慕岩与她说话了?完全没有印象,她决定老实回答:“那天风太大,我什么都没听到。” 隔了那么久,怕是听到了也不会记得。 慕岩似乎叹了口气,他不知何时已将上身衣物穿戴整齐,他站起身几步走出了房间外,在门口站定也未回头,淡淡的留下一句:“不必四处找地方了,去榻上歇着吧。” “族长你呢?” 讲真,她怕他乱跑挣裂伤口到时候会怪她医术不精,也怕多次缝合包扎麻烦,更麻烦的是伤口感染,是以,她半点也不希望慕岩在伤口未愈合前做出对恢复不利的事。 “我暂时不会离开。” 木门未关,紫苏看着他半躺在堂中窗户边上半旧的躺椅上,闭目浅眠。 她思虑了片刻,还是自榻上拿起锦被向着慕岩走了过去,脚步刚移到他身边,他戒备的睁开眼睛,眼底布满红血丝,他亦是疲倦到了一定的境地。 紫苏被他看的一怔,还是硬着头皮将锦被盖在他身上,她唇角扯出一个有几分僵硬的笑:“在这里睡着还是有些凉。” 他亦是回了一个有几分僵硬的弧度,声色隐现柔和:“去休息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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