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陈后妃书》 正文 第一章闺阁 靖安二年农历四月十三，南陈国都桓越正是桃花时节。 顾蓁午后醒来坐在窗前看着庭前桃花灼灼，一阵东风吹着桃花打着旋儿落到青石板路上，她的侍女清水正站在廊下喂着一只白羽鹦鹉。 院门口一个身着锦服的男子踏门而入，清水忙放下手里的物什儿福身笑道：“爷儿来啦。” 顾书棠停下脚步，对她笑道：“你家姑娘在哪呢？” 他本是俊秀男子，一笑之间丰神如玉，一双桃花眼灼灼生辉。 清水笑吟吟往窗下一指：“可不就在那儿呢么。” 顾书棠顺着清水指的方向看去，正看见顾蓁托腮对着窗下桃花出神的模样，于是合上手中山水画扇朗笑道：“阿蓁在想什么？” 顾蓁恍然回神见是自家兄长，起身道：“春日正好，却无聊的很。”话罢又向着清水道：“小妮子忒躲懒，哥哥来了怎么还不赶紧请进来煮一杯茶吃。” 清水掩口笑道：“可见姑娘心疼爷，这样说奴婢。” 顾书棠沿着青石板路走进来摆手道：“哪里用得这样麻烦，我一会还要出府去。” “出府，可有什么事情么？”顾蓁问道。 顾书棠听得她这样问，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我今日约了靖远侯世子苏循到南郊打猎，想问一问你想要些什么回城时给你带回来。” 顾蓁嗔道：“我这里不缺什么，哥哥随意带些什么表表没忘了妹妹的心意就好。” 顾书棠侧首看向院子里的桃花：“你这里桃花开的极好，想必也只要有人给你带一盒什锦坊的桃花酥对不对？” 顾蓁闻听他这样说，脸上竟添了一抹薄红：“哥哥胡说什么，桃花酥我自然有的，何须别人带给我。” 顾书棠捻开手中折扇自顾自道：“可怜小世子一番心意，原来阿蓁是不在意的。” “闺阁之中，哥哥不要这样轻言。”顾蓁低低叹道，神情忽有几分落寞。 “咱们三个人自幼一起长大，虽然因年纪渐长你与他不再多见但情谊总还在，子序也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的人，”顾书棠说道此处望了一眼府中西侧：“何况，你渐渐到了出阁年岁，我怎容他人随意给你乱定终身。” 听到顾书棠这样说，顾蓁却叹气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阿裳你心里果然没他？”顾书棠楞道：“我往日只以为你一味推脱是闺阁训导，原来竟是我错牵鸳鸯？”顾蓁挥退清水，复又转过身对顾书棠道：“父亲常年驻守边关，多年来哥哥与我相依为命，阿蓁今日也不顾脸面同哥哥说一句肺腑之言。”顾蓁到底未嫁，转身背对顾书棠低声道：“我心里的确有他，可是哥哥不要怪我不知争取。你我世家子女，婚姻大事岂能一味只顾自己。” 顾书棠伸手牵一牵顾蓁的袖子，语气温柔：“这世间我所在乎之人不过你与父亲，我怎样不要紧，这一生定要护你周全为你寻一个良人托付终生。杨氏城府颇深，她为继室，你为嫡女，你便是挡了她与她女儿的荣耀。他日她若对你婚事下手，别说是我，就算是父亲，远在边关又能挡住多少。” 顾书棠抬手摸了摸顾蓁的发顶：“我曾问过子序，他说此生世子妃只你一人，择日定会禀明双亲再来府上提亲。你放心，我只你一个妹妹，定会让你风光大嫁，不让他人有一丝诟病。” 顾蓁听到他这样说，不得已经落了泪，心下想起幼年与兄长一起长大的旧事更是熨贴，连忙勾起一丝笑来回身道：“哥哥待我这样好。” 顾书棠忙道：“不过说说真心话，怎么让你哭了，是我该打。” 顾蓁用帕子擦了泪，笑道：“不关你的事，乱讨什么打。” 门口被敲了两下，顾书棠的小厮纹砚站在门外道：“爷儿，时辰差不多了。” 顾蓁推了推顾书棠道：“快走吧，别叫别人等着。” 顾书棠尚且不放心，安慰道：“阿蓁你可别再哭了，我妹妹长得这样好看的人一哭起来，你院子里的桃花都不能展颜了。”又唤了清水道：“你快来给大姑娘洗一洗脸，别被风吹了。” 他嘱咐完了这些才走了。 清水领着两个端着水盆手巾的小丫头进来，一边帮顾蓁擦脸一边道：“爷儿这样仔细姑娘，姑娘还哭什么。” “小妮子嘴坏极了。”云裳擦了脸笑道。 清水挥退了小丫头，把云裳往梳妆台边上牵一牵：“我来给姑娘梳妆吧。” 女子上妆，慢晕细抹个把时辰有的。 清水见她神色仍有些郁郁，便道：“前几日姑娘说想打秋千，冷湖昨儿便领着几个婆子给姑娘在后花园子里扎了个秋千架，姑娘若是无聊不如去逛逛？” 顾蓁点了点头，对着镜子端详清水为自己盘好的堕马髻道：“我记得前几日哥哥给我捎回来只绿玉桃花簪，就要那个。” 清水应声，从首饰匣中取了簪子为她装饰在发髻上，也不戴旁的钗环，到旁边取了一条碧色缕金的披帛为顾蓁披上。 顾蓁起身道：“走，咱们去看看。” 康国公府的后花园还是于封国公的时候建的，颇有武将的大气。一片硬朗挺拔的林子中间，那秋千架就架在那，缠着一圈的藤萝薜荔，被搭在桃花掩映之间，瞧着十分精巧可爱。 顾蓁看着心里喜爱，便把披帛递给身边跟着的小丫鬟，直接坐到秋千上道：“这秋千扎的好看，清水你记得赏那几个婆子。” 清水答应道：“姑娘惦记她们，是她们的福气。” 顾蓁也不要清水推她，自顾自打起秋千，不过几下便打的极高。 她身上的青色罗衣随着秋千起落而扬起，像一只青色的轻巧蝴蝶。 她看见四方的院墙之上更宽阔的一点蓝天，悠悠飘过去的一丝白云，俯身飞下的两只燕子，还有东风来时飘落的桃花。 她眼角余光见不远处的花径立着一个俏生生的女童，身后紧跟着几个丫鬟婆子。那女童眉眼秀气，依稀与顾蓁有几分相似，却微微咬着唇站在原地不曾向顾蓁这里迈出一步。 顾蓁莞尔，收住力道停下秋千，坐在秋千上冲着那女童招手道：“芊芊，到阿姊这里来。” 那女童犹豫了一刹那，冲着顾蓁走过去，像模像样的轻轻福身道：“阿姊好。” 顾蓁坐在秋千上，恰能看见芊芊的发顶有孩童特有的柔软。她忍不住抬手摸摸芊芊的头发道：“芊芊，来逛园子吗？” 芊芊垂着头“嗯”了一声，拿眼睛偷偷觑了一眼顾蓁道：“阿姊，你真好看，像东坡先生的词。” 顾蓁被她夸的哭笑不得，问到：“不知是东坡先生的哪句词？” 芊芊这才抬头对着顾蓁道：“是蝶恋花。” 她绣鞋蹭了一下脚下的青石小路，背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顾蓁见她背诵的流利，心下高兴，见她停在这一句苦恼的皱了皱小脸，便莞尔接下去：“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是也不是？” 芊芊展颜道：“正是呢。” 她小小眉眼间的生疏和隐约的惧意消散了一些，多了几分对亲生手足的亲热。 顾蓁从秋千上站起来牵起她的小手道：“芊芊要不要试一试？” 这是她第一次牵起这个异母妹妹的手。手掌中女童的小手柔软到她生怕一个用力就会令这个妹妹感到疼痛。 她话音刚落，一直站在芊芊身后的乳母赵氏连忙上前将芊芊搂在怀里道：“二姑娘年纪还小，恐怕” 赵氏眼中防范之意更重，顾蓁一见便慢慢收回牵着芊芊的手直起身来端起神色道：“赵妈妈说的是。” 顾蓁深吸一口气，转身见侍女冷湖站在秋千架不远的地方似有话说，便道：“天色有些晚了，我先回去了。芊芊年纪小，你们也好好照看着别教她吹了冷风。” 赵氏愣了一下，连忙松开搂着芊芊的手，连着几个跟着的丫鬟道：“是，大姑娘。” 顾蓁拢上披帛，缓步走到冷湖面前，低声道：“怎么了，瞧着你像是被欺负了？” 冷湖犹豫了一下，道：“姑娘，夫人传话请您过去一趟。” 冷湖向来是面冷心热的性子，瞧着虽不像清水温和，但少有这样的愠色。 顾蓁一边信步往回院子的方向去一边问到：“怎么回事？” 冷湖道：“传话的是夫人院子里的英儿，谁不是奴婢呢？她倒瞧不起人的很。” 顾蓁劝道：“你们是我的侍女，她们自然要逞一逞威风来讨好她们的主子了。你跟她置气岂不是失了身份？” 清水道：“哪有生的过来的气？只是这次她来倒洋洋得意的很，姑娘还是小心才是。” 顾蓁心中暗暗记住，吩咐道：“好，咱们过去西院一趟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议亲 昔年顾书棠与顾蓁的母亲陆氏因病过世，他们的父亲康国公顾凌又迎娶了继室夫人杨氏，却只让这位夫人住在西院，而非旧时原配所住的东院。顾凌此举，虽然是对陆氏的追思，也是杨氏的心刺。 顾蓁步伐不慢却步步走的极稳，俨然是世家女儿足不惊尘的端庄步态。方一进了院子，便有一个小丫头赶上前见礼后转身噔噔噔站在正房门口道了一声：“夫人，大姑娘到了。”正房里面出来一个打扮不俗的丫鬟打起帘子道：“夫人正念着大姑娘呢，可巧姑娘就来了。” 清水冷湖直接立在阶下，唯有顾蓁拾阶而上笑道：“翠羽的嘴这样甜，可不是母亲调教的好么？” 她七岁那年亲生母亲陆氏去世，从此她绝口不曾叫过娘亲两个字。杨氏过门，她不过八岁，福身盈盈笑称母亲。 她进了屋正看见杨氏坐在炕上做针线，她右手边一张小炕桌上放着针线篓和一把把玩用的团扇。杨氏不过也就是年近三十的模样，眉目周正却很有几分精明模样，穿着一身崭新的家常衣裳，见顾蓁进来便起身在身侧让出一个位置，招手道：“大姑娘来了，快坐。” 顾蓁抿着嘴笑道：“天色渐渐暗了，母亲这个时候做针线容易伤了眼睛。翠羽伶俐，怎么不劝着点夫人？” 杨氏放下手中的绣撑道：“天色尚早，无妨。大姑娘坐下吧，翠羽去倒茶来。” 顾蓁方挨着杨氏下手坐下，翠羽捧了茶进来：“这是姑娘爱喝的大红袍，夫人备着多时了。” 顾蓁总觉有些不对劲，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母亲费心了，只是不知道母亲特意唤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杨氏低下头拂过她上衣边角的精致绣纹道：“是关于大姑娘的亲事的，似乎国公爷和先夫人都很属意靖远侯家的小世子。” 顾蓁一愣，她尚未及笄，不想杨氏竟然这样着急，只好强笑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女儿怎好随意言语。” 杨氏朗声道：“话虽这样说，但终身大事总要问过姑娘的意思，叫姑娘顺心遂意才好。” 顾蓁侧首看向杨氏也不撂下手中的茶盏，只道：“母亲既然说起，想必心中已有些计较。既然如此不若母亲先说一说母亲的意思。” 她咬字清晰，声调稳重，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盯着杨氏的神色。 “姑娘既然这样说，那我就说一说。”杨氏唇角勾起一抹十分得意的笑容，又正了正坐姿向侧上方拱一拱手道：“今上方才登基不过一年的光景，内宫空虚，又少子嗣，按道理皇帝登基三年之后才能选秀，可皇太后娘娘着了急，欲择几位世家小姐礼聘进宫去为皇帝充实后宫。”顾蓁听她这样说，心里砰砰跳个不停，勉强笑道：“母亲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大姑娘冰雪聪明，怎会不懂我的意思，”她低笑一声，拾了小桌上的团扇在手中把玩：“我想太后娘娘也会觉得，姑娘这样兰心惠质的人儿会叫今上喜欢的吧。” 此时日落西山，屋子里已掌起了灯。杨氏摒退了身边婢女，此刻正房里只剩下她同顾蓁两个人。 顾蓁坐在炕上，神色清冷的看着面前这个女人。 她心中冷意连连，轻抬起下颌冷然道：“母亲怎么这样说？”顾蓁本生的容貌昳丽，如今冷下眉眼竟然教杨氏不敢直视。 然而杨氏早已将此事在心中多番揣摩，怎肯让谋划落空，只强道：“咱们顾氏一族曾因战功卓著受封为康亲王，历经四代如今只留着一个国公的爵位。今上忌讳咱们功臣，四代里也没出过一个正经权臣。如今靖远侯世子虽然对你有意，但哪里敢担保你嫁进去就做世子妃呢？” 杨氏说到这里，隐隐透出一股得色，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继续道：“靖远侯府可是当今太后娘娘的娘家，深受皇恩，侯爷就算是为了侯府威名不堕，也必要为世子寻一个得力的岳家才好。咱们虽然有爵位在身，朝中却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就算你能嫁给世子，又怎么能够坐上嫡妻之位？” 顾蓁见杨氏眉飞色舞，怒极之下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冷笑一声：“母亲这话好有意思，难不成我进了宫，今上就能让我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杨氏抚掌“哎呦”笑了一声道：“大姑娘言重了。虽然也是做妾室，但身在皇宫，怎么不比靖远侯府荣华富贵？姑娘美貌，若能得幸于今上封个昭仪甚至于妃位，更是能荫蔽咱们顾氏全族了。” 杨氏巧言令色，顾蓁心中深恨，正待出言，谁知门被哐当推开，顾书棠站在门外愠怒无比，冷声道：“母亲倒是好谋算，他日我妹妹封妃做夫人，母亲也能一同荣耀了。” 他手里尚且提着一包点心，显然是刚刚回府便已经寻来了。 顾蓁同顾书棠本是嫡亲的兄妹，容貌上六七分相似，尤其两人都生着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此时冷笑起来竟如出一辙。 杨氏本为自己的口舌暗自欣喜，如今被顾书棠直接闯入正房又直白撕开脸面，拍桌而起喝道：“顾书棠你好大胆子，这里是我的寝室，岂由你如此放肆。” 她的怒气打了转歇了，敛去面上的神色含笑坐下温语道：“大少爷不要这样说，我哪里有什么私心呢，所想所做无非是为了顾氏一族c老爷和大姑娘了。既然嫁入靖远侯府也是侧室，还不如进了宫做娘娘，锦衣玉食岂不快哉？” 顾书棠扬眉道：“即使我妹妹不做世子妃，我也会为她择一个好夫婿，让她风风光光八抬大轿的嫁过去。” 杨氏盯着站在门口的顾书棠笑道：“纵使多少好儿郎，又怎么比得上天家富贵呢？” “我晓得你看我们兄妹不顺眼。先是撺掇爹爹将我送到军营，我也罢了，现在又想将我妹妹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顾书棠走进屋里按住正要起身说话的顾蓁，继续道：“既然母亲如此羡慕别人家的女儿做了娘娘让一家子横行霸道，还不如多等几年让你的女儿进宫去。” 杨氏听到提及她的女儿，面色不由一冷，勃然怒道：“顾书棠，就算你今日如何辩驳，过几日你妹妹照样要进宫。我已递了你妹妹的生辰八字到太后面前，太后也亲手圈了你妹妹的名字。你妹妹要是不能如时进宫，顾氏一族都要给你们陪葬。” 顾蓁原本扯着顾书棠的袖子想拦住他逞口舌之快，此时闻言一惊，不可置信的看向杨氏：“你！” 杨氏深吸一口气，勾唇道：“大姑娘可听清了没有？” 她这话犹如火上浇油，顾书棠一怒之下抬手拔出屋里用做装饰的宝剑直指向杨氏的咽喉。 剑尚未开锋，却似乎因为他的怒气带了不可抑制的寒芒。一位武将的手指因为怒火而变得不稳起来，他低声喝到：“杨氏贱妇，你胆敢如此。我今日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杀了你。” 这是弑母的罪过！ 顾蓁急忙站起来要拦住他，却因为衣带夹在缝隙中而趔趄了一下。不过这瞬间的事，门口忽然响起低低的抽泣声。顾蓁忙看过去，只看见芊芊站在门口瞪大眼睛看着她们。她的乳母赵氏竟也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顾蓁胸口一闷，几乎窒息，连忙冲过去将芊芊拢在怀里说道：“哥哥你怎么能跟母亲开这样不像话的玩笑，快快放下剑来，就算是没有开锋也难保不会伤到人。你瞧你都吓到芊芊了。” 杨氏也未曾料到芊芊会忽然出现，跺脚对着赵氏和阶下侍立的翠羽等人骂道：“一帮人都是瞎子聋子不成，怎么不好好看着二姑娘？整日里的就知道玩，不若把你们打发出去落得清净！” 芊芊躲在顾蓁怀里扯着袖子怯生生道：“阿姊，我害怕。” 顾蓁不忍，恳求看向顾书棠道：“哥哥，怎么这样玩笑，吓到芊芊了呢？” 顾书棠犹豫了一下垂下手中的剑却并没有松手。 杨氏到底是个母亲，那里肯让女儿这般惊怕：“芊芊年纪小，大少爷。” 她自己也是深宅妇人，不曾见过这样杀伐之气的刀兵相向，只为了芊芊犹自不肯示弱：“弑母的罪名必要被宗族问罪，从此断了前程。大少爷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大姑娘将来娘家有靠，是不是？” 顾书棠眯着眼睛怒极反笑，正待开口却被顾蓁走过来拦下。 她挺直脊背，端庄有礼却一字一句道：“母亲说的是，只是往后我不在母亲膝下尽孝，还要多多辛苦哥哥了。” “阿蓁！”顾书棠低声轻呼道，却感觉顾蓁正死死拽住自己的手腕。 杨氏松了一口气，目光扫过面前的兄妹二人，转身将芊芊推给赵氏叫她带下去，回身道：“大姑娘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她目送兄妹二人离开，浑身的力气都泄了一般跌坐在炕上，高声唤道：“翠羽，快给我倒杯茶来。” 翠羽端着茶壶等物进来放在炕桌上低声笑道：“奴婢先祝夫人心想事成了。” 杨氏拿起杯子一饮而尽道：“这不过才开始呢。一做了填房啊，才知道心里有多苦。大姑娘得高嫁，芊芊才好议亲事，还不能一进门就当家作主免得给咱们添麻烦。送进宫里就好啦，生死荣辱就看她自己的命数了。” 翠羽坐在脚踏上一边给她捶腿一边道：“奴婢却不太懂，万一大姑娘得了宠？” “得了宠还能如何？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还在呢，哪能轮得到她对诰命夫人指手画脚。”杨氏用指尖揉着太阳穴道。 说到此处，她忽然道：“方才我瞧芊芊似乎有些吓到了，你去让赵氏看着她一些，别半夜惊到走了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准备 夜空晴朗，能看见很亮的星星。 顾蓁同顾书棠并肩走在路上，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把心里所有的压抑发泄出去，对顾书棠道：“哥哥不要为我担心。” 顾书棠的眼睛里全是担忧：“今天的事是我鲁莽了，可我如何能眼见着杨氏把你送进宫去，你怎么过宫里的日子？” 顾蓁勉强笑道：“日子不是这样过，就是那样过，有什么过不了的呢？我既然入了宫，说不定他日还能做你的一个助力。这府里面没有了我，杨氏也不会亏待与你。毕竟你是唯一的儿子，以后她女儿的终身还要仰仗你。” 顾书棠一颗心仿佛被放在铁板上煎的焦了再揉裂切碎。一个堂堂的男子汉竟悲声道：“阿蓁，你我母亲去的早。这些年，我只唯恐，只唯恐你过得不好！” 顾蓁扬眉道：“事已至此，哥哥还有什么办法？倒不如我索性看开洒脱入宫，下半辈子还能如意几分。杨氏今日答应了我，想必今后也不会为难你了。” 顾书棠驻足看着顾蓁良久，闭眼道：“是我没用。” “并不是哥哥没用，这世间本来就有些事情人力所不能及。” 顾蓁与顾书棠一路步行至她所住的晚晴院。此时星光正好，顾蓁不忍他眉宇间这样落魄，朗声笑道：“一个月后哥哥就要随军出征，如何能如此心灰，我堂堂顾家好男儿，自然要战功立业方显志气。” 顾书棠眉目略展道：“你从小就聪明不肯服输，人前一百个逞强不肯示弱。我担心你到不行，却无计可施，反而要你来安慰我。” 顾蓁看着眼前眉目还有几分青涩的男子轻轻的笑了笑：“哥哥放心就是。” 顾书棠紧紧抓住顾蓁的袖子切切道：“我只愿能够建功立业，教你有所依靠。” 晚晴院中，当年顾蓁与顾书棠一同种下的西府海棠皆已落尽，顾蓁站在廊下目送顾书棠离开，几欲落泪。 冷湖从身后为顾蓁披上披风道：“姑娘，回吧。” 顾蓁转过头，对着冷湖颤声道：“方才哥哥，是不是拎了一盒桃花酥回来？” 冷湖一怔，眼中含悲道：“是。只是忙乱之间已经跌碎在地上了。” 因是入宫觐见太后，不过几日宫里便派了一位教习嬷嬷到府上教导顾蓁礼仪。 宫里来人，国公府姿态恭敬，顾蓁也特意嘱咐就在她附近收拾出一处风景秀丽的清净院落出来。 到了第二日清晨那位嬷嬷就已经到了晚晴院门口侯着，顾蓁起身梳洗后便迎过去道：“不知嬷嬷昨晚歇息的可好？” “劳姑娘费心，奴婢歇息的很好。”那嬷嬷穿着一件茶色衣裳，鬓发一丝不乱，只戴着一只喜鹊登枝银簪子，仪容十分肃穆端正：“奴婢姓孙，姑娘唤奴婢孙嬷嬷即可。姑娘若已收拾妥当，奴婢就开始同姑娘说一说礼仪之事吧。“ 顾蓁迎她进了正屋道：“辛苦嬷嬷了。” 孙嬷嬷见顾蓁行止有度，心中暗暗点头，更多了几分郑重道：“姑娘未进过宫，咱们就先说一说这称呼的问题。” “这今上呢，是外面的臣民们的称呼，到了皇宫中见到今上就要称作陛下，皇太后就要称为太后娘娘，皇后自然就要称呼为皇后娘娘了。” “宫中妃嫔等级森严，自皇后起，有一夫人，二贵妃，四妃，九嫔等。三品之上的嫔妃也可称为娘娘，三品之下的嫔妃只能称呼品阶了。姑娘可千万不要叫错了。” 顾蓁点头，认真道：“是，我记下了。” 孙嬷嬷点点头，又继续说道：“姑娘是要去觐见太后娘娘，所以这觐见的礼仪一定不要出错。” “姑娘初见太后娘娘和陛下时，需要行跪拜大礼。再见的时候或者见到皇后娘娘和各宫娘娘的时候需要行屈膝礼。咱们就先从跪拜大礼学起，姑娘请随我做。”孙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在屋内面朝皇宫的方向跪下解释道：“行礼时双腿站直，之后双膝着地，伸直腰腿，上身端直，前倾，双手伏地，以头碰地。” 顾蓁心想这皇宫之中第一步就是礼仪，若是有丁点差错便会授人以柄，更不敢有丝毫懈怠，一一照着孙嬷嬷的指示做了。 孙嬷嬷点头微微漏出了一丝笑意道：“姑娘做的很好，多联系几次行动之间才能自然优美。” 她虽如此说，心中暗忖道，来之前便听闻这位顾姑娘幼年失恃，由后母教养长大。来时见那位康国公夫人杨氏也并非十分得体，却不料顾姑娘行动之间落落大方又知礼数有教养，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这孙嬷嬷在教导时不仅说了觐见太后与今上之事，更说了许多与妃嫔相处的方法，隐隐透出了太后宣召她们入宫的意思。 顾蓁更是用心，不敢出分毫差错，待到晚时孙嬷嬷下去休息后，更独自坐在灯下将白日多学一一纪录在纸上。 清水端了茶进来，温声道：“姑娘仔细眼睛。白日里没有一刻空闲，晚了再不歇一歇，明日恐怕乏得很了。” 顾蓁摇摇头，道：“无妨，我只担心忘了一星半点呢。所幸趁着现在还记得分明便写下来，若有什么不懂之处明日也好再请教孙嬷嬷。” 顾蓁手底不停，继续道：“孙嬷嬷歇下了吗？” 冷湖一边为她磨墨一边道：“方才去看了，已经歇下了。宫里人规矩大，是有时辰的。“ 顾蓁点点头：”你周全，我很放心。孙嬷嬷这里咱们多尽心，银钱再多也不如实打实的尊敬关怀好。” 她停下笔，揉了揉手腕，对着清水冷湖道：“你们已经定好了要随我入宫，家里面可安排好了？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就跟我说。” 清水嗔笑道：“哪有什么事好安排呢，奴婢和冷湖都是家生子，一家人都尽心伺候主子而已。何况能跟姑娘进了宫，是一家子的荣耀呢。“ 顾蓁笑道：“尽你说嘴呢。你们跟着学规矩也够累的，早些下去歇着吧。” 这日快要到了晌午，顾蓁刚刚坐在椅子上歇息，便看到清水进来道：“姑娘，爷来了。” 顾蓁扶门向外看去，见顾书棠站在院外一棵柳树下正瞧着自己，便提裙向外走了两步，待顾书棠疾步过来扶住自己便哽咽道：“哥哥。”依稀还是小时候受了委屈的模样。 顾书棠一颗心软成一滩水：“阿蓁，你竟瘦了。” 顾蓁侧头抹去眼角泪花，安慰道：“宫中规矩甚严，这几日辛苦也是有的，哪里会不瘦呢？不过既然如此，我倒是不怕贪嘴了。” 顾书棠同她携手进了院子在屋中相对坐下，认真端详着面前的少女道：“不知为何，不过两三日不见，只觉阿蓁变了似的，像是——” 他心中措辞两遍都觉得不贴切，只好道：“像是大姑娘了。” 顾蓁抬手摸了摸面颊道：“哪有什么变化呢，恐怕是哥哥心境不一样了。” 顾书棠摇头。 前几日的顾蓁尚是闺中无忧的少女，纵使环境所迫也带着天真的神色。如今却背负上家族的荣耀，一手斩断了憧憬的人生，眉宇之间带了淡淡的凝重。那变化又淡又浅，也只有亲近如顾书棠会觉得这变化天翻地覆。 他问到：“进宫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顾蓁点点头：“虽还未接到懿旨，但已经定下了四月十九。是个好日子。” 今日已经是四月十六，顾书棠惊道：“这样快！” “是，”顾蓁抬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这本是闺阁时对待兄长的亲近举动，现下更多了几分安慰的意味：“沐国公家薛姐姐来信说是她也要奉旨入宫，刚好与我作伴。哥哥可放心了？” 顾书棠摒退众人，只留清水冷湖二人在外间伺候，方才低声道：“阿蓁，并非我心存恶意。只是历朝历代的后宫之中亲姐妹争宠反目之事不胜枚举，更何况只是手帕之交？薛姑娘与你交好，未必不与别人交好。届时若有利益冲突难保她不会舍你而就别人。” 他说完这几句又谆谆道：“阿蓁，防人之心不可无。” 从前不觉如何，顾书棠如今只嫌时间太短不能将所有的话一概说尽。 顾蓁应道：“哥哥说的是。只是深宫之中若没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恐怕有朝一日我落了难也不会有人为我分辨。我们彼此仍然相交，只是别留把柄罢了。” 顾书棠松了一口气道：“听你这话，我便放心许多了。” 顾蓁起身取了一封封好的书信交给顾书棠道：“哥哥，这是我写给爹爹的信。爹爹常年驻守垓云，我不忍教爹爹左右为难，只说了为了顾家而选择入宫，并不曾说起杨氏之事，只希望哥哥为我在爹爹面前周全。” 顾书棠将书信收入到怀中道：“你既然如此想，我必会为你周全。只恨杨氏！” 他话到此处，一拳狠狠砸在桌上：“我只恨不能够手刃其人！” 顾蓁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他面前，神色平静不似作伪：“哥哥，人生最难得不过爱恨分明这四个字。你我身为顾家嫡系，一定要忍得住一时之气方能长远的走下去。命数无法更改，咱们只能尽量过得更好！” 她神情坚毅道：“哥哥至情至性，千万珍重。” 兄妹俩都互相叮嘱对方，有说不尽的不放心。 顾书棠忽然道：你可有什么话，要对子序说？” “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顾蓁拨弄着腕上白玉镯子淡然道：“我想说的，他都懂。就算说了什么，也是给他多添挂碍。我一入宫，从此就与他毫无关系，何必叫他为了我伤神。” 从此隔着一丛花一棵树，她们都没有说一句话的机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入宫 “奉太后懿旨，康国公之嫡长女顾氏，家承钟鼎，心标婉淑，着奉召入侍掖庭，钦哉！” 这旨意说的隐晦，既不是觐见太后，已不是选入后宫，只说了入侍掖庭四个字，以免对臣子们的争议。 顾蓁接过旨意，余光看见跪在自己身后的杨氏便觉酸涩不已，只高声道：“民女叩谢太后恩典，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那懿旨沉甸甸的压在手掌心，顾蓁站起身示意冷湖对来宣旨的宦官一一示了好。 那公公一抿荷包见轻飘飘的没甚分量，便心满意足笑道：“姑娘的随身东西都拾掇好了吗？车已经预备好了，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事，就拜别家人上车吧。” 他声音尖细略略刺耳，顾蓁却没有丝毫不敬，不卑不亢道：“辛苦公公了，还请花厅略坐一坐。” 公公点点头，随着丫鬟下去。 顾蓁将懿旨牢牢抓在掌心，转身走到杨氏面前。 杨氏原本笑弯的眼睛带了一丝恐惧。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被翠羽扶住，颤声唤道：“大姑娘。” 顾蓁淡淡扫了一眼翠羽等人，只看得她们皆低下头，方才轻声道：“当日母亲的话，母亲千万不要忘了。女儿这一去，肩负着家族荣耀，多请母亲顾怜了。” 她不能与杨氏翻脸，不能背上不孝的恶名，也需要家族的支持才能在后宫之中稳当当走下去。 她忽然想起那日同兄长所言，这世上最难得不过爱憎分明四个字，暗暗苦笑不已。 顾蓁按照规矩三拜杨氏后起身不再多言，只由孙嬷嬷扶着自己的手，身后跟着拎着小包袱的清水冷湖二人上了院中的小轿，不曾回头。 杨氏稳住心神直起身，松开抓住翠羽的手，喃喃道：“她走了，终于走了” 陆氏的女儿终于离开了康国府，不会一直住在东院提醒着她她是一个只能退居西院的填房。 顾蓁是奉旨入宫觐见的公府嫡女，有资格一路乘轿出了康国府正门。 入宫的车马就等在正门前。 顾蓁下轿换乘马车时，一眼便看见顾书棠一身朱红锦服策马等在一边。 她不能同他说一句话，只能深深凝睇。 孙嬷嬷托了一下她的手腕，郑重道：“顾姑娘，上车吧。” 手足情深，如今一别竟如同从心上硬生生挖下去一块血肉。 顾蓁一时不察，猛地收拢手指紧紧抓住袖口几乎要撕下半片袖子，声音轻的根本不会有人听见：“哥哥。” 顾书棠只能见她端庄立在那里，狠狠拽住手中的缰绳。 顾蓁冲他轻轻点了一下头，转身拾裙上了马车。 孙嬷嬷与她同坐，清水同冷湖上了后面的一辆。 车夫扬鞭喝了一声“驾”，马车开始移动，顾蓁一下子闭上眼睛不敢教眼泪落下来。 孙嬷嬷温声安慰道：“姑娘莫要如此，往后总有机会见面的。” 顾蓁深吸几口气按耐住心中的不舍和感伤，方才睁开眼睛道：“嬷嬷说的是。” 孙嬷嬷见她不过须臾便能稳住心神，非同龄少女可比，心中欣赏不已，更想起这几日在康国府中这位姑娘的尊敬和关照，故而又多了说了两句：“手足之情总有许多牵挂，姑娘多多保重自身便是对家人最大的安慰了。” 顾蓁不想孙嬷嬷会如此安慰自己，心中感怀，便微微漏出一丝感激的神色道：“是我少不经事，谢嬷嬷教诲。” 孙嬷嬷点点头不再多言。 顾蓁便靠在车厢壁上合眼歇神。 大约是半个时辰的光景，车马已悠悠停了下来。 顾蓁睁开眼睛扶着孙嬷嬷的手下了马车，见已到了宫门口，须得换乘小轿至内宫门口。 或许是兄妹的心脉所系，她冷不防一个回头见顾书棠稳稳骑在马上跟在马车的不远处。他身上的红衣隆重而喜庆，仿佛真的是她的大喜之日可以由他穿着这样的衣服背上喜轿。 顾蓁不敢放任心中的思绪更加扩大，不想竟然看见另一道人影策马立在兄长身边。 那人着一身苍蓝色，因着背光的缘故而看不太清楚眉目，只觉得这人人如碧树形容温默。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不知道是对着顾书棠还是对着他身边本不应该出现的苏循，随后毅然的转身上了轿。 他不再是那个紫色锦服的小小少年，沿着白玉桥缓缓而来：“我乃靖远侯世子苏循，随我母亲靖远侯夫人到府上探望国公夫人。”笑颜朗朗，一双凤眼亮如暗夜一双星子。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样的缘分，却已无话好说。 他们都懂得。 做了世家的儿女，得享这世间三千荣华富贵，哪能贪心不足求更多的福气，要与世家的兴衰荣辱为一体，与自己悲欢喜乐儿女情长都没关系了。 这条路从这一刻开始就已经各自踏上不同的路，再没什么未来了。 昨天夜里，她唤进守夜的清水道：“你把大柜子上那桃木盒子给我拿过来，再给我点个取暖的火盆。” 清水虽不知道她做什么，却也连忙按她的吩咐做好了。 顾蓁一身单衣从床上下来道：“你先出去，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她打开红木盒子，里面满满放着一盒子东西。有集市卖的小泥人，有中秋放的小河灯，有一个绣桃花的荷包，有许多女孩子戴的钗环，也有一本手抄的诗经选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她细细看过这本书，然后一扬手扔到火盆里。火焰一瞬间蹿高，纸张在火焰间卷曲燃起，最后变成一捧冰凉的灰。 清水听见声连忙跑进来，一看见顾蓁这幅形容也是虎了一跳，赶紧道：“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大半夜的您哭什么呀，小心伤身子。” 顾蓁将这盒子合上递给清水道：“你把这些烧了。” 清水知道她向来宝贝这个盒子，虽不知为何，只是为了哄她便抱着盒子应声出去，却被顾蓁叫住：“清水，就在我面前烧，烧的一干二净。” 朗朗明月之下，她眉目洁净而冷漠。 清水一愣，却不敢出声询问，只哆嗦着手将这盒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投入火盆。 顾蓁不曾掉过一滴泪，心事如同月光下的庭院，荒无人烟。 “清水，你和冷湖要牢牢记住，这些东西从来都没有过。” “姑娘——”清水心疼的唤她。 而她冷声道：“不烧了，难道等着日后别人拿着东西诬陷我私通吗？” 她的话太吓人，唬的清水赶紧烧尽了，连灰都和进水里扬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 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 这诗写得真好。 看似王孙公子朱楼千金，在世事与皇权面前不过是一只鸟一朵花，为着几片叶子便会纠缠住脚步，一寸东风就会撕扯掉缘分。 这诗最后一句写的也好。 曲中无别意，并是为相思。轿帘被放下，遮住明媚的阳光。 这一日天高云淡，桃花开得正好。 顾蓁听见身后的宫门被重重的关上，在偌大的宫墙之内发出沉重的长音。 直到落了轿，孙嬷嬷引着顾蓁穿过一道宫门道：“此处便是太后娘娘所居的凤安宫。” 顾蓁不敢随意打量四周，只略略用余光看了几眼周围，只见红墙碧瓦十分庄重辉煌，檐下皆有屏息侍立仪容简素的宫女。 孙嬷嬷继续道：“凤安宫正殿为太后娘娘的寝宫，后殿侧这几处厢房便是这次入宫的几位姑娘的住处。” 顾蓁见这处所在不过是凤安宫后殿厢房，不知那正殿更该如何华美，不免心中暗暗咂舌。她原本也是生长于公府之内，养尊处优，如今到了凤安宫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何为天家富贵，便更小心翼翼不敢行将踏错叫旁人耻笑了教养。 孙嬷嬷一边说一边往过去走，直到一处朝西开门的厢房前推开门道：“这处便是姑娘的住处了，屋中已经备好了合身的宫装，请姑娘和您的侍女都换上。” 她说罢又嘱咐道：“奴婢就在外面伺候，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奴婢。” 顾蓁将早早备好的荷包握在孙嬷嬷手心之中温和笑道：“这些日子辛苦嬷嬷了。我初到宫禁，都多亏嬷嬷的教导。“ 孙嬷嬷不敢直接应承下来，接了荷包客气道：“这是奴婢的本分。其余七位姑娘也会马上就到，您好好收拾一下，预备用了午膳，好觐见太后娘娘。” 顾蓁目送她行礼退下，方才命清水关上门回身坐在椅子上叹道：“原来皇宫竟然是这个样子。” 清水低声笑道：“可不是么，可跟奴婢想的不一样。” 顾蓁看着她二人将行李放下收拾，好奇道：“你以为什么样子？” 清水道：“便是说书的讲的，金屋子金瓦，玉做的游廊。那想是这样子的，也未曾见多富贵的陈设，便觉得心中敬仰。” 顾蓁道：“你说的正是呢。” 冷湖捧了预备好的宫装来道：“姑娘先换上吧，一会别府的姑娘就要到了。” 顾蓁见那宫装做工精致用料考究，点点头道：“你说的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安置 南陈尚火德，宫装多为大袖襦裙，色彩极为热烈明亮，绣以各色花鸟山水，以繁复华丽为美。 顾蓁以国公之女的身份进宫，身上并无封诰，所着宫装并未有太多装饰，只是一袭樱色襦裙并臂上一条披帛。然而顾蓁猿碧蜂腰身姿挺拔，又兼生的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穿着这一身更如一枝春日桃花灼灼生姿。 冷湖侍立在窗下，忽然低声道：“姑娘，其他的姑娘都到了。” 冷湖长得并不出众，平日里也沉默安静，却是顾蓁的外管家，一手抓着顾蓁院里大小事情，对着许多事情有着独到见解。而且她消息灵通，反应机敏，与清水主要负责顾蓁的衣食起居相辅相成。 顾蓁走到窗前略略看了一眼，只见窗外有几道倩丽身影，却并无喧哗人声，点点头回到桌边坐下道：“毕竟在宫中，早晚都能见面，咱们还是不要随便走动的好。” 清水与冷湖换好了宫女服饰，齐齐应道：“是，姑娘。” 南陈后宫之中除了各位主子身边的掌事宫女以及德高望重的嬷嬷之外，各种等级的宫女服饰皆有定制。如同清水冷湖一样的普通宫女春天穿草绿色冬天穿棕色，就算是尚宫掌司也有专门的衣服，不得随意更换。 顾蓁道：“清水，你看管好咱们带进来的东西。冷湖，你仔细看看这房间里有没有什么错漏。” 她的一颗心难以安稳，如今不知多少眼睛多少双手盯着凤安宫，难保不会有人借她们刚刚入宫根基不稳之时略施小计便能轻而易举将她们“扫地出宫”了。 清水冷湖皆应声去了，顾蓁只坐在心中默记孙嬷嬷曾经教导她的诸多礼仪与忌讳。 当时她所做的记录因为担心将宫中之事外传，在离家时已经烧毁。而宫中礼仪确实与她平日里有很大差别。她只是学习了几日，内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此时刚刚正午，门外有人唤道：“姑娘，午膳送来了。” 清水前去开了门，迎进一位嬷嬷领着两个拎着食盒的小宫女。 嬷嬷身着普通的深绿色服饰，仪容素简与孙嬷嬷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容可掬屈膝问好道：“姑娘万福，这是太后娘娘特意赏下来的午膳。” 顾蓁连忙跪地谢恩，起身后那两个小宫女便提着食盒将午膳摆在正屋桌上。她俩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系着红头绳，十分伶俐可爱。 嬷嬷垂首道：“花房刚给太后娘娘送来了几盆培好的七姊妹，太后娘娘便说午睡之后未时请各位姑娘到正殿去赏花。” 顾蓁方才听孙嬷嬷说了，心中早有准备，只捏着一个小巧荷包递到嬷嬷手中道：“辛苦嬷嬷了。” 她入宫时钗环没带什么，顾书棠给她预备了满当当两个包袱的打赏，包括各类角子锞子和丫鬟们连夜赶出来的荷包。 嬷嬷道了一声不敢，笑道：“姑娘用完就直接将食盒放在门口就好。之后请姑娘的两位侍女轮流到小厨房用饭。等到未时姑娘可到院中等待太后召见。” 等她退下，顾蓁见桌上摆着一碗碧粳米饭，两荤两素，一大碗芙蓉汤，杯盘碗碟皆是官窑上品。清水为她添了饭，盛了小小一碗汤道：“姑娘多进一些，不知下午是个什么情景呢。” 顾蓁心中乱哄哄一团，知道清水说的有道理，只能强自镇定硬逼着自己多吃两口。她不敢吃有重味的东西，更不敢吃的太饱，汤只喝了一口以免见到太后会失礼。用完饭后由着清水服侍着漱口洗了手，便道：“你且去吃一口吧，冷湖帮我再看看首饰。” 清水应了一声出门。顾蓁坐在妆台铜镜前端详着自己，扶着头上垂鬟分肖髻道：“冷湖，你帮我瞧瞧后面的压发有没有乱？” 冷湖抬手为她正一正髻边玉簪安慰道：“姑娘千万别慌，这不是十分妥帖吗？” 顾蓁叹了一口气，却不敢多说一句，只定定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道：“太后娘娘召见，宫外女子是不允许带着侍女的。一会我走了，你与清水便守在屋子里等我回来，千万不要随意走动打探。” 冷湖心知自家姑娘虽然沉稳，但也不过十四岁少女。往常她知道自己与清水的性子，从不多做吩咐，如今如此句句嘱咐，必定还是不像面上那般平静，便只认真道：“奴婢记住了。” 顾蓁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道：“我歇一歇神，等一会清水回来了你便也去用饭好了。我素知你的。” 待到未时前一炷香的时间，顾蓁便起身由清水冷湖二人为自己重新补了香粉口脂又整理衣裙后出了房间，便见已有几人等在院子里。她们皆与顾蓁穿一个款式的宫装，只是颜色各有不同以做区别。其中一个穿雨过天晴色宫装的少女看见她，便抿嘴微微一笑，向她招了招手。 顾蓁走过去，与她见礼道：“薛姐姐。” 那少女身型偏瘦，面若芙蓉，眉宇之间自有一段文雅之气，正应着“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一句话，便是顾蓁曾提起的沐国公薛策之幼妹薛羽。 薛羽温声道：“顾妹妹，不过数月不见，你竟又高了。” 顾蓁略略看过另外几名女子，无一不是容貌出众，忽然西侧一处厢房开门走出来一个身着茜色宫装的少女。那少女生的容貌殊丽，纤秾合度，本来颇容易俗气的茜色在她身上竟如同披浴晚霞一般映的她肤白胜雪美艳不可方物。 薛羽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豫阳侯家的表姐，名唤梳心，。” 顾蓁心中不由暗叹道，她虽未见到宫中的后妃，但以此女的姿色恐怕真当得起“六宫粉黛无颜色”。 那少女见到薛羽，眼神一亮，快步走过来道：“薛妹妹。” 薛羽牵着顾蓁对戴梳心介绍道：“梳心，这位是康国公长女顾蓁。” 二人见了礼，顾蓁浅笑称了一声：“戴姐姐。” 戴梳心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两眼，却不显出冒犯来，只笑道：“你是顾妹妹吧，薛妹妹早就跟我说过你呢，没想到竟有见面的缘分！” 顾蓁见她并不以容貌自傲，且言谈洒脱，不由生出好感：“正是呢，素日只听薛姐姐说，想不到姐姐神仙一般的人品！” 庭中八位少女三三两两各自相熟的站在一起，独有一个少女身着芽黄色宫装孤零零站在一边。顾蓁心中疑惑，戴梳心见状低声解释道：“那是户部郎中王大人家的姑娘，叫做王瓛的。” 薛羽也未曾见过道：“王环？” “这位王姑娘已经年有十八，一直不曾说亲。”戴梳心或许是在凤安宫之内的原因只好压低声音耳语道：“你们可知道她的名字是哪个瓛？乃是王献的瓛。” 那瓛的右半边獻便是献的古写。瓛字颇有献与帝王家的意思，难怪戴梳心如此说。 顾蓁闻听如此，料想许是这等缘故她便不受其他姑娘的理会，不由得抬头又向那少女看去，见王瓛虽说有十八岁却看着与顾蓁等人年岁仿佛，十分娇俏。 她不远处站着尚书左仆射家的邵姑娘和董御史家的姑娘，都家世不俗，那邵家姑娘冷冷睨了一眼王瓛道：“不是说选的都是世家小姐，她算是哪家的千金？” 户部郎中不过从五品，在从二品的尚书左仆射和从三品御史大夫面前确实只是一个小官。 王瓛咬了咬嘴唇，连声都没敢出。 董姑娘见状，接着邵姑娘的话音道：“谁知道是怎么进来的，想必是凑数吧，否则咱们中间如何出了一个郎中家的姑娘？” 顾蓁不禁讶异她们竟敢在凤安宫中如此胆大妄为，却见国子祭酒家的蒋姑娘和左千牛卫家的秦姑娘携手过来正好站在她们中间，既无心开口劝架，也没有将王瓛让出来。 邵姑娘见状挑眉道：“蒋姑娘多贵重的人儿，竟也会掺和别人的事，你看秦姑娘那般乖巧，别再吓着了她。” 蒋姑娘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只低头安慰了秦姑娘两句。 王瓛站在原地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下一秒高高扬起了下巴。她知道谁都瞧不起她的出身，即使是站出来的蒋姑娘和秦姑娘也不过是看在父兄在前朝有所关系的份上，连话都不为她说一句，是觉得不值得，可她早晚会让这群人都后悔对自己的轻视！ 戴梳心一跺脚道：“她们这帮子权臣出来的小姐个顶个的眼高于顶，竟然敢在凤安宫之内如此肆无忌惮，早晚有她哭的！” 薛羽拉住她，缓声安慰：“你小声儿点吧，招了她闹出事儿来何苦呢？” 顾蓁也道：“戴姐姐，你别恼。她们一帮人向来如此，前朝有人说话腰杆儿才会直溜。” 戴梳心盯着邵姑娘和董姑娘的身影冷声道：“我家祖上追随太祖开国，一门忠烈，她们不过当了几天的小姐骨头就没个轻重了。” 她性子刚烈，薛羽一味安慰她，顾蓁从旁符合，却偷偷看向王瓛的表情，阴冷的让她打哆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觐见 到了未时，天空正中的太阳稍微往西落了几分，一位穿着明显更精致的宫女从前殿的方向过来，后殿负责这几位姑娘起居的嬷嬷一见她便迎上前去殷勤道：“绿屏姑娘，您来了。” 绿屏笑道：“李嬷嬷，各位姑娘们可都到了吗？” 李嬷嬷侧首向顾蓁等人所在的位置示意了一下道：“八位姑娘全在这了。” “辛苦嬷嬷了，”绿屏客气一声，向顾蓁等人走来，并不因她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而疏忽，而是实打实屈膝问安道：“各位姑娘万福，奴婢绿屏，奉太后娘娘懿旨请各位姑娘到前殿去。” 她并两个小宫女在前面领路，顾蓁等人便按照家世列为两路跟在后面，一路过了中殿游廊，自前院后门入，到了正院正殿门口侧边侍立。 绿屏先入殿禀报，不过片刻便出来道：“太后娘娘请姑娘们进去呢。” 顾蓁感觉自己手心须臾之间便出了一层薄汗，不由得侧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薛羽，方才稳住了心神，与薛羽一同迈步进入正殿。 待到殿中站定，众人齐齐跪拜，行的初见太后的跪拜大礼，齐声道：“民女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祥康永寿，万福金安。” 等到太后叫起，顾蓁等人谢恩起身站好垂首等待太后垂询。 太后娘家姓苏，是靖远侯苏熙的亲姐姐，也是苏循的亲姑母。 苏太后看着殿下的八个女孩子，笑着对身边宋嬷嬷道：“许久不见年轻的女孩子们了。” 那宋嬷嬷原是苏太后陪嫁侍女，名唤阿莺，跟随苏太后多年，最得苏太后信任，此刻便笑答道：“太后恐怕是日日见奴婢这张老脸，厌烦了呢。” 苏太后与她玩笑道：”哪日你涂脂抹粉戴朵花，哀家便觉得你年轻了。“ 苏太后转过头看向底下的女孩子们，赞道：“很好，你们比哀家看的画像上还好，规矩也好。阿莺，赐座。“ 众人便谢了恩，等宫女搬来八个绣凳分放在两面后各自坐下。 苏太后道：”哀家唤你们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你们刚刚进了宫咱们见一见面，也免得拘束。恰好今日花房送了几盆七姊妹过来，叫你们一同过来看个新鲜。” 她话音刚落，绿屏已经领人从殿外捧进十数盆花来搁在花架子上。七姊妹是蔷薇的一种，花重瓣，色深粉，具芳香。此时十数盆摆在一起，花团锦簇艳丽非常。 都说人花两相映，戴梳心坐在蔷薇之间更显的容色出众，苏太后难免一眼就看见她，道：“哀家看那位穿茜色衣裳的女孩子，可是豫阳侯府的姑娘？” 戴梳心连忙起身应道：“民女豫阳侯戴准次女戴氏梳心。” “梳心，这名字好，人活一辈子，可不就图个舒心吗？”苏太后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道：“哀家记得幼时也曾到豫阳侯府玩耍，当时你姑姑阜南郡公夫人尚在闺阁，还和哀家一道绣帕子，不知她现在可好？” ”谢太后娘娘惦记，”戴梳心笑道：“姑母身体康健，还曾托民女向太后娘娘问好。” 苏太后笑道：“劳她惦记哀家了。” 待到戴梳心坐下，竟有一人主动站起来笑道：“民女见太后娘娘这里七姊妹开得这样好，不由想起一句诗来。”言笑晏晏，赫然是董御史的姑娘董婉。 苏太后眯眼看了她一眼问道：“是什么诗呢？” “一架蔷薇四面垂，花工辛苦费胭脂。”董婉声音如空谷莺啼，婉转明丽，字字诵来叫人不住神往。 苏太后也不禁接到：“淡红点染轻随粉，浥偏幽香清露知。这诗很合景，你是哪家的姑娘？” “民女董氏阿婉，家父是御史大夫董进中。” 苏太后听到她如此说，微微沉默了一小会儿，又重新笑对董婉点头道：“董大人忠君体国，也很会教女。” 她说罢，转而对着坐在董婉对面的姑娘道：“那位穿碧色衣裳的姑娘想必是国子祭酒蒋大人的女儿？” 南陈设国子监，国子祭酒虽为从三品官职，却掌天下学子教育之事。 那少女应声起身屈膝道：“民女国子祭酒蒋茂生之女蒋初宜。” 此时董婉不过只得了苏太后寥寥几字夸奖，尚未再逞才气，便见苏太后已另与蒋初宜说起话来。董蒋两家虽都为从三品，但国子祭酒更为清贵，董婉在太后面前到底不敢声张，恨恨看了一眼蒋初宜才回身落座。 苏太后不知是否发觉，只笑和蒋初宜道：“蒋大人学富五车，不知蒋姑娘平日里都读什么书？” 蒋初宜欠身回道：“民女除了女则女训，不过略读了一些诗词，在经史上并不大通，不及家父万分之一。” 苏太后见她年岁不过及笄，却沉默寡言，只行为举止分外端庄，像是被规矩太过了，想来是蒋家老学究，虽说是国子祭酒之女，却无她左下首打头的那女孩子的通身书卷气，便点点头道：“那也难得了。” 蒋初宜并不以苏太后的冷漠为意，自在绣凳上坐了，董婉见状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苏太后侧身对薛羽道：“你是阿策的妹妹，是不是？” 薛羽起身道：“回太后娘娘话，民女兄长确是薛策。” 国公乃从一品爵，地位显赫。沐国公薛家深受皇恩，薛羽乃是沐国公府老夫人的老来女十分宠爱，太后知道她也情有可原。 苏太后爱她一身书香，想考校她一二，只偎在榻上点点头道：“今日蔷薇开的喜庆，你可有什么句子说来与哀家听听应个景？” 薛羽与太后对答，不见丝毫慌乱，略一沉吟道：“当户种蔷薇，枝叶太葳蕤。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春闺不能静，开匣理明妃。曲池浮采采，斜岸列依依。或闻好音度，时见衔泥归。且对清觞湛，其余任是非。” 苏太后喜爱她文采斐然，意境辽阔，抚掌笑道：“哀家曾听沐国公老夫人说起她小女儿成日里待在书房，竟要比她兄长先读成一个书呆子了。如今看来，哪里是什么书呆子，分明是读成才女了。” 薛羽颊边生霞道：“太后娘娘谬赞了。” 苏太后点点头，不再多话，忽然眼神一定，盯着坐在薛羽对面的顾蓁道：“想必，这是康国公家的女孩子？” 顾蓁闻言连忙站起屈膝道：“民女康国公府顾氏阿蓁。” “阿蓁？”苏太后道：“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蓁是茂盛的好意思。” 顾蓁立在殿下，思及这个自己都不能抬头直视的尊贵女子便是苏循的亲姑母，也是她一笔圈中自己选了自己入宫，不知她是否了解自己曾与苏循之间的事，只得按下心神笑道：“民女在家中排草字辈，是民女母亲取了这个名字。” 苏太后垂眸看着她良久，莞尔道：“哀家弟媳靖远侯夫人与你母亲是手帕之交，你母亲去后靖远侯夫人哀不自胜大病了一场，连那年的宫宴都未曾参加。只可惜当时哀家已进了宫，不曾见过先国公夫人。” 顾蓁听太后言及先母，不禁想若是今日母亲在世自己便不会入宫，今恨不得到无人之处大哭一场，然而内心却在不停的提醒她一定要按耐住自己的情绪，她只略略蹙起眉间道：“谢太后娘娘垂询。” 苏太后不想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坚毅，心中倒有几分欣赏。当年她弟媳靖远侯夫人袁氏倒曾与她提过想要两家结秦晋之好的意思，不过苏太后当时以靖远侯府已经出了一个太后，一时煊赫，不能再与手握垓云兵权的康国公府结亲为由而拒绝。这次礼聘妃子苏太后也特地圈了顾蓁的名字，以免苏循的亲事在这里出了差错。 苏太后思及此处，倒有些悔意。都说少时看老最准，这顾蓁虽然幼年失恃却毫无悲苦之态，眉宇间隐隐有几分洒脱英气，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世子夫人人选。只是如今顾蓁已在宫中，苏太后这念头不过转瞬即逝了，她只盼着这顾蓁安安分分别叫靖远侯府有什么闪失。 她又择了另三个女孩子，从二品尚书左仆射邵师捷之女邵其云，正四品左千牛卫秦致理之妹秦蕴和以及户部郎中王淞之女王瓛一一问了话，方才称累了要她们退下。 待到顾蓁等人行礼告退之后，苏太后长叹一声：“看着仕女图到底不像选秀看着实在人儿在眼前一样。” 她单手支颐对着侍立在一旁的宋嬷嬷道：“阿莺，你看人眼光最毒，你来说说这几个女孩子怎么样？” 宋嬷嬷也不推拒，心中过了个流，道：“奴婢几句浅见，太后娘娘听着全当个乐吧。” “奴婢见那薛姑娘很有才学的样子，想必是真读进去了书也知道理。” “豫阳侯府戴姑娘容色出众为人直爽。” “那位董姑娘许是仰慕太后的缘故，有些掐了尖。” “蒋姑娘行为举止很合规矩，像个大家子里的贤惠媳妇儿。” 苏太后听到这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抬手扶了扶头顶有些歪了的玉凤步摇假意斥责道：“什么大家子的贤惠媳妇儿，叫皇后听见恐怕要吃心。” 说到此处，苏太后猛然坐起身道：“阿莺，怡和殿有消息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缘由 宋嬷嬷听得苏太后如此问，便凑到太后耳边道：“怡和殿那位，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苏太后顿时松泛了精神重新偎回去：“什么都不知道才好，若是知道了，还不是要闹翻天去。” 宋嬷嬷道：“所幸咱们在后宫中的人手还算齐全，怡和殿也不是铁桶，倒比她自己先知道了消息。” 苏太后不见喜悦，反而叹了口气道：“一个两个都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在家时怎么教的，连身边都把持不住！” 宋嬷嬷温言劝慰道：“娘娘们都还年轻呢，有的是机会历练。正因如此，太后不是少费心许多了？” “要不是怡和殿的消息，哀家何必冒着让姜太师着怒的风险着急将那八个女孩子召入宫中。哀家不怕这么一个贵嫔的儿子，只怕皇后动了心思。”苏太后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略微疲惫：“你接着说那几个女孩子。” 宋嬷嬷道了一声是，抬起手为苏太后轻轻按揉太阳穴继续说道：“左仆射家的邵姑娘似乎有些高傲模样，瞧着不太好相处。倒是秦姑娘生的和善，就是有点怯生生的。” “你这话说的不实。”苏太后一扬眉道：“什么怯生生的，哀家瞧着都已经有些怯懦了。她若是没甚宠爱还能勉强度日，若是得了宠爱招了眼，恐怕要被人生吞活剥了。” 宋嬷嬷笑道：“太后娘娘还说奴婢看人准，恐怕您自己心里早就有了数只等奴婢说出来罢了。” 苏太后摆摆手道：“还有谁来着？” 宋嬷嬷道：“那位王姑娘，生的好看，只是和那几位姑娘比起来就有些小家子气了。” “到底家世所限，也难为她了，”苏太后想了想说：“哀家记得，她已经十八了？” 宋嬷嬷道：“正是呢，太后好记性。” 苏太后道：“也好，十八岁身子都长开了，更好生养些。宫里孩子到底少，她家世又低不会有什么前朝的风浪。” 宋嬷嬷点点头道：“正是呢，太后您也好多几个皇孙儿了。” 苏太后点点头：“若真如了你的话，也不叫怡和殿太过嚣张。” 宋嬷嬷道：“那位顾姑娘，倒出乎奴婢的意料。” 苏太后不想她如此说，只换了个方向偎在榻上，由着一个小宫女跪在一边用美人捶轻轻给她敲着腿：“你说那顾家姑娘怎么？” 宋嬷嬷抿嘴一笑，凑到苏太后跟前继续说道：“奴婢眼皮子有限，不知说的对不对。都说康国公原配陆夫人去的早，留下一对儿女，那继室杨夫人听说也不是什么贤良人儿，这顾姑娘怎么就长得一派不凡气度？要么是天生就是一副贵重心肠，要么就是后来自己个儿性子要强不肯轻易被人糊弄。“ 苏太后颔首道：“这么一说，的确如此。” 宋嬷嬷道：“太后您也不要太劳神了，也该享享福了。” 苏太后道：“当妃子的时候想要皇宠，有了皇宠就想要生儿子，生了儿子就想当太后。人人都说当太后好，可是危机四伏，哀家这个太后坐的也不安稳。” 她这话说的直白，在这宫中也只有太后敢这么一说了。这话宋嬷嬷不能说，连听都最好假装没有听到，只垂眸为苏太后揉腿。 她看了看日头道：“阿莺，让人去陛下那传个话，就说哀家请他晚上过来用膳。” 却说顾蓁等人退出来重新回到后院，待到送了她们回来的绿屏退下，戴梳心便拉着顾蓁对薛羽道：“从前我只听你说过这么一个妹妹却不曾见过，原来是因为顾妹妹生的这样好你不舍得给我看。现在好了，你就算舍不得也没法子了。” 又转过头对着顾蓁道：“好妹妹，咱们且先各自回屋安置，过一会我来寻你们玩儿。” 顾蓁尚且与戴梳心不太熟识，又觉得戴梳心如此美貌竟还来夸赞自己的长相，只笑道：“戴姐姐若是要来，再无不可的。我只收拾好了等你们呢。” 薛羽笑嗔戴梳心道：“我只怕你这性子吓到了我们顾妹妹呢。” 又嘱咐顾蓁道：“顾妹妹，你回去好生歇一歇，想必清水冷湖那两个丫头要急得不得了。” 顾蓁应了是，三人又各自告了别，方才回屋休息。 顾蓁甫一进屋，清水冷湖二人便一脸担忧迎上前来道：“好姑娘，您可回来了。” 顾蓁见她二人有些言行无忌，又上下摸索自己倒像是生怕自己在太后娘娘那里受了委屈。此处不是府中，廊下都有凤安宫的宫女十步一人的站着，顾蓁连连扬声安慰道：“此处是太后娘娘居所，你们还有什么担心的。” 清水冷湖二人合上门，扶顾蓁进了里间坐下。 清水几乎都要急出眼泪道：“自从姑娘去后，奴婢就魂不守舍的，也不知姑娘怎么样了。” 顾蓁见她着急成了这个样子，心里哪能不熨贴，拍拍她的手，提点道：“你向来最体贴不过，只是性子和软了些。往常在府里无妨，如今进了宫最忌讳心慌意乱。我晓得你担心我，只是以后一定要稳住心神，千万别什么事都没有先自己乱了阵脚。” 清水破涕为笑：“姑娘说的话，竟和刚才冷湖安慰奴婢的话一样。奴婢知错了，往后定然如姑娘所说为姑娘打理好身边之事，不叫姑娘有任何危险。” 顾蓁听清水如此说，转眼看向一直沉默的冷湖，心下暗叹，这二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是自己最得力之人，最难得她二人从无嫌隙，便紧紧牵住她二人的手：“我知晓你们担心我，我心里也暖洋洋的。” 她顿了一下，思及家中兄长和远在垓云已有几年不见的父亲。父亲回京述职之时她还只有十一岁，未曾来得及让父亲见一见自己长大的模样，如今已经快要到了三年一度父亲回京述职的时候，却再没机会了。 顾蓁叹了一声，一字一句又道：“此后，这宫里最亲近的只有你我三人了。唯有咱们相互依靠着，才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冷湖清水反手紧紧握着她的手，郑重道：“奴婢们必会永永远远陪着姑娘。” 顾蓁心中略略安慰了一些，幽幽道：“咱们都好好的。” 待到三人收拾了情绪后，顾蓁坐在里间榻上暗暗寻思道，她久闻前朝势力纷争不休，不想已经祸及了后宫。 太后出自世家靖远侯，自然对同样出身世家的薛羽顾蓁戴梳心等人格外亲近些，就算说起亲戚往来也不免多说了几句话，对着紧跟皇帝的纯臣一派的蒋初宜秦蕴和乃至王瓛都和颜悦色，倒是对着权臣一系出身的邵其云董婉不假辞色，纵使董婉主动向太后示了好，也不过被太后寥寥几句敷衍过去。 这般形式，不过在这几个姑娘身上如此分明，想来后宫之中的妃子们也不外乎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商议 靖安帝萧屹年不过二十五，后宫空虚，唯有一后四妃而已。 皇后姜充敏位居中宫母仪天下，居凤章宫昭阳殿，出身自权臣之家，乃是当朝太师姜远年的嫡幼女，上面只有五个哥哥，从小便被娇养长大。姜远年自前朝起便煊赫至极，如今身居当朝一品太师，无人能出其右。姜后膝下唯有一女大帝姬，封号瑶光，名唤萧俪。 宣妃许唯是萧屹尚在东宫时的旧人，因颇受宠爱，在萧屹登基后便从太子良娣一跃封为正二品宣妃，居曜和宫椒房殿，其父许继山是萧屹的近臣，原为太子洗马，后官至正三品中书令，加封金紫光禄大夫，满门富贵。许唯育有大子萧俨，也是萧屹至今为止唯一的皇子，如今已经平平安安七岁了，萧屹为他延请名师教导，最是看重。 修媛粱绋是萧屹第一位名正言顺的妾侍，初为太子良媛，乃是昌平郡公府的大姑娘。她年长萧屹两岁，如今已被许唯后来居上，屈居从二品九嫔，居流曦宫沉霞殿。 旻贵嫔万芙菡亦是东宫老人，只不过刚刚入宫做了侍妾，尚未有什么晋封便随着萧屹登基被封为正三品贵嫔，居长春宫怡和殿，是从二品大都护万进丰的三女儿。 晴嫔陈玥却是萧屹登基后的新宠，乃是乐府内养的歌女，偶然得了萧屹青眼，初封便是晴宵娘子，不过一年出头便晋封为正四品嫔。因她地位低微，又不能住一宫主位，萧屹便为她宫内择了连翠阁居住。 萧屹午后听得凤安宫人来传话，说苏太后要请他一起用晚膳。他料是为了那几个入宫的女孩子，正好前朝无事，便应下了，等到申时过半便唤了羣祥殿首领太监孙保来要传御辇到凤安宫去。 那孙保来三十七八岁上下，面白无须，一身首领太监服穿的干净利落，脸上常年带笑。他是萧屹从小使唤惯的第一人，萧屹一登基，他这羣祥殿首领太监便走马上任。说句放肆的话，就算是后宫的娘娘也没有他更能体恤上意。他听得萧屹吩咐，便连忙一应事物皆安排的妥妥当当了。 待到萧屹到了凤安宫，早有侯在宫门口的绿屏银屏二人见礼道：“陛下万安，太后娘娘命奴婢来迎您。” 萧屹也不看她们，只说了“起来吧”三个字便抬腿走进去，直到了正殿，见殿中犹有淡淡的蔷薇香气，不禁朗声道：“母后这里蔷薇气好足，想必是真心喜欢这花房培出来的七姊妹。” 苏太后见了儿子，高兴起身也不准他行礼便去迎他：“陛下怎么几日不见竟瘦了，必是孙保来不上心。” 太后心疼儿子，哪有孙保来说话的份，利利落落往地上一跪痛快认错：“奴婢知罪，求太后娘娘宽恕。” 萧屹随着苏太后到殿内坐下，笑道：“朝中事多，天又有些闷，难免少吃了几口，不想被母后看出来。母后只饶过孙保来，让他好好将功折罪。” 苏太后也并非存心想为难孙保来，见萧屹这样说，便挥挥袖子对孙保来道：“罢了罢了，你下去吧。” 孙保来磕了头，又表了几句忠心便退下了。 他也并非真的出去，乃是去站在门外与凤安宫一众心腹人为太后和陛下看着外头。 萧屹待孙保来一出门，便对苏太后笑道：“母后说是新得了什么八姊妹，恐怕是母后召进宫的那几个小姑娘吧。” 苏太后拍拍他的手：“陛下说的是。哀家想来陛下心里恐怕也犯嘀咕，不知道哀家怎么这么着急选人入宫？” 萧屹点点头：“朕确实有些疑惑，还请母后为朕解惑。” 他是苏太后亲生，又从小就在苏太后身边长大。当时宫内唯有他与苏太后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岂会与苏太后不亲近信任。 苏太后轻轻叹了一声道：“哀家听闻，怡和殿有了身孕。” 萧屹不禁一愣：“怎么会？” 苏太后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什么怎么会？陛下正是壮年，她又年轻颇有几分宠爱，怀孕还不是早晚的事。” 萧屹笑道：“母后取消朕呢。只是说起来那万氏，性子并不是个省事的。如今若听闻母后选人入宫却尚没有闹一闹，难道是她还没有知道？” 苏太后抬手虚虚点了一点他道：“你啊，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说自己的妃嫔呢，太不像话。” 萧屹也不生气，只道：“母后只说朕问的是不是？” 苏太后点头道：“确实如此，旻贵嫔性子到底张扬了些，一贯不肯受屈的，平常人家倒还好，在宫里做娘娘却不大得体。幸好咱们太医院还有些得手的人，先她之前发现异样。若非太医紧急来报，哀家也不会知道。万氏有孕倒也无妨，哀家只怕皇后以无嗣之名要抚养这个孩子，到时候姜万两家一拍即合，难保姜远年不会打做皇帝外公的主意。” 苏太后这话说的冷静，萧屹却不由得动容道：“母后竟这样为朕弹精竭虑，朕实在惭愧。” 苏太后无奈的摇摇头：“哀家是你的母后，若不为你打算还能为谁打算呢？这事情也只能哀家来做，若是你提起来难免会引得前朝群臣非议，或是打草惊蛇。哀家说了，也不过是说哀家着急皇帝的子嗣之事。” 苏太后说罢，微微皱起眉头叹道：“只是这万氏的孩子，哀家还想再问问陛下的意思。” 萧屹今年已经二十五岁，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如今虽说万氏怀有身孕于前朝有碍，他却不免有几分惊喜。虎毒尚不食子，他一时之间倒难下决断。 “也怪咱们事先没个防范，只防着皇后那一头，忽略了其他妃嫔，现如今却不知如何是好了。”苏太后见他如此便安慰道：“眼下陛下也不必太过多虑。如今她月份还早，后宫之中盯着她的眼睛更多，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两说。何况这几个姑娘入宫之后也要喧闹一些日子。” 苏太后说到此处，不由想着孩子若能生下来也是她的亲孙儿，又岂能狠心，只道：“若是这个孩子真能保住，那想必也是与咱们家的皇家的缘分，只是咬住了这孩子不能给皇后，再升了万氏的位份让她自己抚养就是。” 萧毅见苏太后神色郁郁，都说隔辈亲，想来苏太后要更为难受，难免安慰几句：“幸好母后宣了人充入后宫。后宫之中相互制衡，前朝便有更多时间来筹划安排。” 说到此处，萧逸暗叹，这世间多为孩子打算的还是娘亲，便如少时一般轻轻扯着苏太后的衣袖，小小撒了一会娇说道：“今天也不知道母后为朕准备了什么吃食。说不得是宋嬷嬷下的厨吧。” 苏太后笑道：“阿莺知道你喜欢她的手艺，已早早下出去预备了。只是这妃子之事，哀家还要和你同你商量一下。” 苏太后慢慢道：“哀家想，这事儿易早不宜迟。若是怡和殿那边有了消息，这八个姑娘如何安置哀家倒很难说了。” 萧屹颔首道：“母后说的也正是朕的意思，只是母后说了，朕便不必涎着脸讨人。” 萧屹存心讨她开心，苏太后岂会不知，便开怀笑道：“到了前朝再威严不过的，怎么到了哀家这里打趣？你讨了人，可要给什么位份？” 萧屹心中揣摩几番道：“朕听说母后这次选入宫中的女孩子身世都不低，也就不必按选秀的例子封从七品选侍。但是若是按照礼聘妃嫔入宫让他们为妃为嫔难免叫之前的人吃心。不如先封为正六品才人，入掖庭宫居住。待到侍寝晋封，再入后宫也不迟。” 苏太后满意道：“陛下说的正是。这旨意还是陛下来下吧，哀家横插一杠子，恐怕明日又要被皇后怎么念叨了。” 萧屹神色微愠道：“皇后在家里素是骄横惯了，母后贵为太后，只斥责她便是了。” 苏太后笑道：“既然能相安无事便相安无事吧，若是执意要起风波，恐怕与你的前朝也不相安。咱们既然能忍一时之气，就别着急。何况皇后却也没什么大的罪过，不过是有些骄横罢了，慢慢教总能教出来的。” 苏太后郑重道：“皇后是一国之本，还是不要轻易动摇的好。将来若是姜家颓败，你也不能在史书上留下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萧屹道：“朕只觉得委屈母后了。” 苏太后笑道：“古来圣人，皆能忍一时之气。陛下身为帝王，难不成还要与一个小女子斗气不成？明日圣旨颁下，哀家就着人让那八个姑娘搬入掖庭宫。陛下也要让她们名正言顺才好。” 萧屹点头应道：“母后说的是。” 苏太后又不免多说两句道：“这八个姑娘日后什么说法，陛下心里要有数。哀家只能为陛下打算这几件小事，陛下才是稳定前朝后宫执掌天下的皇帝。” 母子二人又叙了几句闲话，待到和和美美用过晚膳萧屹方才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册封 第二日早晨，已有圣旨传到凤安宫后殿。 圣旨言简意赅，说太后将她们选召入侍掖庭是为皇帝充实后宫绵延子嗣，故初封为正六品才人，着令迁入掖庭宫中居住。 众人皆领旨谢恩，唯有两三个女孩子面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顾蓁心想她们必是以为这是太后为皇家礼聘妃子，要给她们一宫主位，殊不知苏太后当时召她们入宫的时候说的就是模棱两可。如今虽然只是正六品才人，并非是选秀秀女所封的从七品选侍已经是很好了。 然而心里怎么想归心里，众人不免皆一片喜气洋洋赞颂太后娘娘仁德，又谢过陛下隆恩，殷勤送走传旨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心里不免翻了两个白眼。若是单独传旨，别管是晋封主位娘娘还是封个低位的采女更衣，谁不是看着羣祥殿伺候的名头捏着荷包递到自己手里。偏偏这次一传旨封了八个，这八个姑娘聚在一起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公然上去递东西。大好的差事一点油水没捞到，怪不得孙保来的徒弟小孟子硬生生把这差事给了自己。“呸，什么玩意儿。都是下贱东西，谁还比谁高贵？” 只说顾蓁这边刚刚接过圣旨又得太后召见。 如今顾蓁等人已是萧屹的妃嫔，有了位份不同昨日，顾蓁便也能略略抬起头端详坐在殿上的苏太后。 苏太后也是梳洗刚起，着一身茄色家常衣裳，挽着偏髻，只插了一只辉煌的金凤衔珠的步摇。 苏太后垂眼扫过顾蓁等人道：“哀家将你们召进宫来，是为皇室绵延子嗣。从今往后，你们要好好尽你们的本分，千万别学了什么不该学的样子在后宫里面争宠斗狠，更不要用什么阴毒手段。” 苏太后神色郑重，众人皆怯怯应了。 苏太后又道：“如今你们是正六品才人了，需要迁入掖庭宫居住。那里面不像你们在家时宽敞，不要随性而为起什么争执。别管是闹到皇后面前还是到哀家面前，可别想着像在家里似的撒着娇就算了。” “按照规矩，你们明日早上要去正式给皇后和妃嫔请安，心里警醒着点，好歹也算是凤安宫出去的人。” 苏太后一番连敲带打，却见底下站着的八个姑娘中有几个竟面色发白露出惊恐来，心中也是十分无趣，便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了。 她们进宫也能带着两个小包袱，装着贴身衣物并些首饰身家而已，早在进宫时就被认真搜检过了。 待她们各自回屋收拾好了这点东西，各坐着两人抬的肩舆，贴身侍女只步行跟在两侧，由掖庭宫的嬷嬷一路引领往掖庭宫去。 掖庭宫乃是后宫中从五品以下的低位嫔妃住处，多为一人一室几人一院的格局，与高位妃嫔所住的内宫相比更为简陋偏僻。这些低位嫔妃在侍寝时也只能到羣祥殿侧殿侍寝，待到侍寝后再由司帏的宫人送回到掖庭宫。 掖庭宫后便是尚事局及永巷，一是有品级的宫女做工理事之处，一是宫女太监所居住的地方。 顾蓁见宫道两边朱墙肃穆飞檐巍峨，却不敢太过放肆打量，忽听得前面领路的嬷嬷扬声道：“避——” 这是见着地位更高的人了，抬着肩舆的太监训练有素排成一列向右避在宫墙下，她们便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肩舆侧身站好。 顾蓁位置比较靠前，听得那嬷嬷笑着问安道：“晴嫔万福。”便微微抬头向那边看去，只见一位宫装女子亦坐着两人抬的肩舆稳当当停在宫道中间，声音悦耳如珍珠落盘一般：“崔嬷嬷好久不见了。” 崔嬷嬷岂敢托大，连忙道：“劳您惦记了。” 晴嫔看向崔嬷嬷身后众人道：“听说今早儿陛下刚下旨封了八位才人，不想我却先见到了。” 按道理顾蓁等人尚未拜见皇后，岂能先与晴嫔见礼，只是如今晴嫔如此说起，众人便不知道要不要上前了。 晴嫔却接着说道：“想必明早各位才人就要去拜见皇后娘娘的，到时候我再与才人们好好见见。” 晴嫔免了尴尬，又与崔嬷嬷闲话了两句便乘着肩舆走了。 顾蓁见她路过时她樱粉色的衣袖落在肩舆两侧衣袂宛若春天樱花皆被揉碎了在她衣裳上，而她去的方向正是羣祥殿，不禁想连她一个女子都要醉在她衣衫上的春色中，何况陛下乎？ 等到她过去，众人又上了肩舆出发。 邵其云神色中几分不满一闪而过，被和她并头向前的戴梳心看个正着。 戴梳心在闺中时就十分瞧不起她那个孤高自得的样子。幼年相识，戴梳心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不外是她出身尚书左仆射府而那晴嫔不过是琼林苑中一个卑微歌女，她如何能低下头向晴嫔行礼问安。 戴梳心不禁好笑，这皇宫之中可是凭着恩宠过活，哪里轮得着她在这里自矜身份，下意识冷哼一下斜着她那双媚态横生的眼睛蔑了邵其云一眼。 邵其云看的真真切切怒火中烧，却一声不吭侧过脸去不再看戴梳心那张脸。 戴梳心凑过去低声道：“邵姐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千万不要忍着。” 邵其云看这张洋洋得意的脸看了多年，倒也不会当下就按耐不住，只冷冰冰道：“劳戴妹妹惦记了，我不妨事。” 跟在她们身后的董婉凑上来切切问到：“邵姐姐莫不是累了？” 她本是示好，却一脚踩在邵其云痛脚，哪能得邵其云什么好脸色，连句回应都没有，不由得讪讪回去了。 戴梳心道：“董妹妹别怕，邵姐姐啊，这是老毛病了。” 眼下掖庭宫中只有她们八个人居住，故而开了两个四间房的院子出来。 接她们过来的崔嬷嬷在这两个相邻的院子门口请她们下了肩舆，屈膝行礼道：“奴婢姓崔，是掖庭宫的掌事嬷嬷。一会儿会有宫人引各位才人去各自的房间，若有什么需要吩咐底下的宫人们就好。明日卯时用膳，卯时三刻奴婢会引着各位才人到凤章宫请安。” 顾蓁住了东小院把头第一间，并不与薛羽戴梳心一起，反而和董婉邵其云王瓛三人一处。她不由得皱了皱眉，似乎可以想见未来的鸡飞狗跳，也只能领着清水冷湖走向自己的房间。 那房间是一坐息的小厅连着一间卧房，虽不宽敞，但也收拾的窗明几亮，屋中间的兽金炉中又已点过了香，却吩咐道：“把窗户和门都敞开，久不住人难免有些灰尘气。” 清水冷湖两人将手中包袱放在卧房的箱笼上，连忙支起窗子，又拿了拂尘掸子等物收拾，尤其是许多角落，生怕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顾蓁坐在梳妆台上，见那妆台下有个铜扣抽屉，台上一侧放着一面搭着镜帘的崭新菱花铜镜，另一面架子上放着大小三四个雕花匣子。抽屉中放着头油胭脂等物，亦有牛角梳小压发，皆是崭新带着红纸宫封，都是为新才人准备的。 顾蓁待到屋子里熏香味散尽了，方才关上门窗对着冷湖招手，低声道：“你在家中便晓得这些，来看看这些东西可有什么不妥吗？” 冷湖应声过来一一打开验看，那等用在头脸上的更涂抹在自己的手上试验过。 顾蓁信任她，并不多问，与拿着掸子的清水在床边将被褥枕巾皆翻了一遍见无什么问题，才松了一口气：“可是算完了。” 清水将被褥叠好，道：“谁知道这皇宫里面是个什么光景，咱们多仔细一分不就多安全一分。” 顾蓁道：“所幸并无什么事。你们也先去住处安置一下，将给你们发的衣裳等物都好好看一遍，我才能放心呢。” “姑娘——”清水换了一声忽觉不对，连忙改口道：“才人放心，冷湖在这陪着才人，奴婢这就过去。” 顾蓁坐在窗下一处书桌前，刚支起窗子，忽听有人在门口唤道：“顾才人可在吗？” 顾蓁起身过去，见是崔嬷嬷领着两个捧着东西的小宫女，便笑道：“崔嬷嬷好，可有什么事吗？” “才人客气，”崔嬷嬷也不进屋，只站在门口道：“这是司衣处给才人送来的四套衣裳，司饰处给才人送来的两套首饰。” 她一点头，那两个小宫女便上前将东西捧给冷湖，再由冷湖进屋放到厅里。 等冷湖出来捏了一个荷包给崔嬷嬷，顾蓁笑道：“劳烦嬷嬷了。” 崔嬷嬷也不推拒，只笑道：“谢才人，奴婢还要给其他才人送东西，先退下了。” “嬷嬷慢走。”顾蓁站在原地目送走崔嬷嬷转身进屋对冷湖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崔嬷嬷是掖庭宫的掌事宫女，咱们还是要小心应付。你去烧水时也多打听打听。” 冷湖应声，又将这些衣裳首饰归置到箱笼妆匣里。 顾蓁叹道：“箱笼的钥匙就放在清水手里，赏赐走礼你记得造了册掌管好了。” 她刚安排完，忽听见院里面一阵喧闹。 顾蓁站在支起的窗前向外看去，见邵其云和董婉站在一处，王瓛也站在一旁，分明是起了争执。顾蓁暗道这王瓛也忒不识相，明知不得喜欢偏又上赶着往上凑。 董婉道：“王才人想的也太好了，不知道你有什么奇珍异宝来换邵姐姐的衣裳？” 王瓛委屈道：“原我只是喜欢邵才人的衣裳，那般精美最该穿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才够郑重呢。邵才人若是肯，便从我那里挑一件，若不肯便罢了，何苦这般为难我？” 邵其云冷冷道：“这是我预备请安穿的衣服，恐怕无法和王才人换了，王才人请回吧。” 王瓛咬咬牙，一脸委屈转头进屋了。 顾蓁坐下一边看着清水冷湖拾掇东西一边暗道：“这可奇了，得是多华贵的衣裳，王才人何必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请安 待到第二日清晨，顾蓁择了这最不容易出错的淡粉色宫装，又绾了简单不失庄重的螺髻，戴了一套简单的缠枝莲花头面不失尊敬。 用罢早膳，她领着清水冷湖出了门，只站在一侧等着崔嬷嬷，正看见王瓛也收拾好出来，也不过来，只自顾自站在一侧。一会儿邵其云和董婉携手出来，顾蓁见邵其云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宫装，那衣裳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隐隐泛着幽蓝，又银线暗绣流云，明绣着蓝紫色的翠鸟，除了太过素淡了些别无缺点，果然华美异常，怪不得王瓛喜欢。 她四人互相见了礼出了院门，各自上了肩與。 她自与薛羽戴梳心一处，薛羽道：“那邵才人穿的什么料子，怎么那个颜色。” “瞧着是苏绣的绸子，”戴梳心与顾蓁问道：“昨儿你们院子里怎么了，闹哄哄的。” 顾蓁惊讶道：“戴姐姐怎么知道？” 戴梳心一甩手里的帕子道：“董婉的声儿就跟屋梁一边高了，哪有什么听不见的。” 顾蓁恍然，于是道：“我也不见原委，只隐约听着想是王才人想跟邵才人换衣裳。” “哦，”戴梳心点点头，随意应道：“看着是还行。” 她今日额间用朱笔绘了一只半开未开的海棠花，姿态窈窕，顾蓁道：“姐姐额间这花仿佛活的一般，可是姐姐亲手所画？” 戴梳心闻她夸赞，神情却落寞，只点点头道：“我不甚通诗书，只会几笔丹青罢了。” 她们正说着话，不多时便能在杨柳之间看见凤章宫的影子。 凤章宫乃历代皇后居所，主殿名昭阳殿，是皇室嫡妻的象征，修的美轮美奂富丽堂皇。 八人到了凤章宫门口下了肩舆，各自扶了侍女的手进去。周围宫人皆规规矩矩，听得脚步声连头都不曾抬起来看一眼。 那正殿下早已候着一个宫女，见了她们便扬声禀道：“娘娘，才人们到了！” “娘娘请才人们进来。”另外一个宫女出来道。 “是，”众人皆应了一声便按家世排好走进昭阳殿。 顾蓁同薛羽走在第一排，待到站好后见一旁站着手持拂尘的太监出来道：“新才人向皇后娘娘请安！跪！” 众人随着他的声音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起身后垂首立着。 皇后坐在上首道：“诸位才人都是太后娘娘选召，陛下圣旨封的，以后一定要尽心尽力服侍陛下，为陛下诞育皇嗣。” “谢皇后娘娘教诲。” 姜后身着朱红正色凤袍，头戴凤冠，是十足的皇后装束。她容貌并不出众，却神色肃穆，声音郑重道：“正巧妃嫔们也在，你们也好见过。” 那太监道：“新才人向宣妃娘娘请安。” 众人见姜后下首坐这一位穿绯色宫装妃嫔装束的女子，生的圆颊杏目眼中带笑，望之可亲，皆行礼道：“宣妃娘娘万福金安。” 宣妃笑道：“才人们都起来吧。咱们今日初见，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她声音也极尽温柔，体贴入微。 太监又道：“新才人向修媛娘娘请安。” 粱修媛秀雅和气，却形容安静，左手纤瘦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小叶紫檀手钏，若是不出声倒像是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众人亦拜了，粱修媛只说了一句：“才人们请起。”便不再多言了。 “新才人向旻贵嫔请安。” 旻贵嫔出自将门，一双吊梢眼不怒自威，笑起来爽快泼辣：“才人们请起来吧。前几日本宫就听说太后娘娘召了八位姑娘在凤安宫却一直不得见，如今一看竟各有千秋呢。” 那太监又道：“新才人向晴嫔请安。” 众人之前在宫道见过，皆见了礼，唯邵其云姿态不够认真，在人群中一眼即能看见。 晴嫔略略扬了扬眉，只道：“才人们请起。“ 又转头对姜后道：“皇后娘娘，不知那位穿着月白色衣裳的才人是谁？” 方才邵其云的样子在座嫔妃都看得一清二楚，却不想晴嫔会当场发作。皇后因她新宠，近日在皇帝面前颇有几分脸面，只皱了一下眉头道：“仿佛，是邵才人。” 邵其云心中一个咯噔，暗道如今她比自己生生高了四个品级，不知会如何刁难自己，不禁有些后悔，也只好出列屈膝道：“嫔妾才人邵氏。” 晴嫔却莞尔道：“才人客气了。方才一见，只觉得才人身着这身衣裳宛若天上明月。我书读的少，不知道形容的恰当不恰当？” 此时邵其云只是一个才人，哪敢以明月自比，连忙推拒道：“嫔妾蒲柳，怎敢媲美明月。” “哦？可我看着你这衣裳颜色，”她略顿了一顿，转而对着皇后道：“娘娘，臣妾虽然鄙陋，但也知道咱们南陈向来都是国孝只有一年，并不铺张祭祀。如今宫中除孝也已四月，不知道邵才人为何一身白色？” 晴嫔不待邵其云辩解，又道：“方才我见邵才人给各位娘娘请安时便魂不守舍，不知道是追思故人还是有其他的深意？” 姜后不想横生波澜，只道：“月白色倒也不算素服——” 晴嫔起身屈膝道：“臣妾想着，除了国孝这邵才人还穿的这样素色衣裳，不知道是在诅咒陛下还是太后娘娘？” 孝字当头，姜后也不便多言。 邵其云此时面如白纸一般，冷汗沿着她的下颌滴下，连忙向姜后跪拜道：“嫔妾岂敢有此大不敬的念头？嫔妾有幸入宫侍奉陛下和太后娘娘，只恨不能洒扫奉栉以报天恩” 宣妃慢慢道：“咱们这些人只恐穿了素简引得太后娘娘伤心，你竟如此肆无忌惮，莫非住在凤安宫时就对太后娘娘有所怨怼吗？” 邵其云被宣妃如此斥责，哑然于口。 姜后到底不愿为了一个才人与宣妃晴嫔纷争，只道：“既如此，不若——” 她虽决定惩处邵其云，又不舍得尚书左仆射的权利，只心中尚在揣度惩处。处罚需要刚刚好，既要众人信服，也要邵家接受好意，却忽然听到晴嫔道：“娘娘，臣妾以为——” 晴嫔顿了一顿，勾唇道：“邵才人说她并无怨怼之心，但空口无凭。既然她说肯洒扫奉栉以报天恩，那不如遣她去浣衣局尽一尽心？” 晴嫔此话一出，众人知大事不好皆跪地不起，邵其云更是伏身叩首不敢声张。 姜后闻言恼怒，蔑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各位才人，心恨晴嫔驳了自己脸面又紧紧拉扯邵其云不放，怎奈晴嫔扯了太后这面大旗。都说孝字当头，她身为皇后更应该以身作则，哪能直言驳她，若被其他人听见难免觉得自己对太后不尽心，只好向旻贵嫔看了一眼示意她说话。 旻贵嫔虽是与邵其云同为权贵，不过她出身武将，与邵家文臣不同。她又厌烦邵其云那副样子，却不好假作不见，只好抿抿嘴拿腔拿调道：“晴嫔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月白色虽然近白，但到底不是素服。何况邵才人刚刚入宫，思量不足也是有的。晴嫔这样说实在是严苛。” “严苛不严苛，也不是贵嫔娘娘一句话的事，”晴嫔道：“难不成以后这大家做错了事就都能拿新入宫做借口不受惩罚了吗？” “你——”旻贵嫔眉眼一竖正要发作，却听得宣妃温婉对着姜后道：“娘娘，臣妾却觉得旻贵嫔的话说得很是。” 她本是天恩盛宠，姜后却是正宫娘娘。宫里面不是今日东风压倒了西风，便是明日西风压倒了东风，姜后怎能想到她会为自己说话。 宣妃笑道：“邵才人娇滴滴一个姑娘家，如何能去浣衣局做那等苦力，岂不是要将人生生搓磨坏了？虽说她这错不能轻纵，到底是陛下妃嫔，便重重贬了她的位份为从七品选侍以警醒她人，也是您对太后娘娘的一片孝心。” 邵其云面上哪还有高傲神色，心中慌乱不能自制，只膝行至姜后脚边，又不敢随意拉扯，只悲泣道：“娘娘恕罪，臣妾懵懂无状冲撞了太后娘娘，请娘娘恕罪。” 晴嫔见姜后皱了皱眉，知她也不耐烦邵其云哭做这般模样，便道：“你这妮子忒不识好歹，还不如早早打发到浣衣局去罢了。” 宣妃温语对邵其云劝道：“娘娘慈悲，你何苦又来歪缠，反倒累的你那几个姐妹在这里陪着你跪，忒不像话了些。莫非你觉得你这其实没犯什么错，皇后娘娘屈了你不成？” 邵其云连忙止住哭声，道一声：“臣妾不敢，”她知今日误入陷阱，犯了忌讳，必是要受一番惩处，只跪在皇后脚边默默流泪。 宣妃起身对皇后屈膝道：“原是臣妾一场好心却给娘娘添了烦心事，恐怕那邵才人不懂宫规森严所致。不若安分抄几个月宫规收收性子。” “宣妃起来吧，”姜后心知今日邵其云被抓住了错处，不愿多费口舌，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董婉，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邵其云，咬牙道：“便如宣妃的意思吧。” 她此话一出，自有随侍在一边掌谪罚的司正宫女下去拟旨。 邵其云跪坐在地愣了一下，冷汗涔涔，觉得身上大半的力道竟都消失不见，却也勉强叩首道：“臣妾谢皇后娘娘。” 姜后嗯了一声，摆摆手道：“都起来吧。本宫有些累了，你们各自回去吧。” “是，臣妾告退。”众人行礼，先宣妃等人按品级出了殿，她们随后跟了出去。 众人见宣妃上了一辆缀着宝石挂着软罗的金灿灿鸾鸟车辇，岂是她们所乘肩舆可比，不禁心中艳羡。又见粱修媛旻贵嫔一一乘车而去，想起教引嬷嬷所说唯有正三品以上嫔妃方可居一宫主殿，于宫中乘坐车辇。 等到晴嫔坐上肩舆走了，众人这才上前登上肩舆。 此时邵其云位份较低，需要乘坐最后面的肩舆。她刚刚抬脚要往过走，却见王瓛俏生生道：“邵妹妹。” 她年纪本比邵其云大一岁，位份又比邵其云高，叫一声妹妹也没什么不恰当。 邵其云面色涨红，眼睛哭的如桃儿一般，只冷冷看她道：“王才人可有什么事么？” 王瓛笑道：“昨日我回去之后难受了好一阵，不想竟是妹妹一心要为我消灾解难，我在这里谢过了。” 她虽说谢过，却只点点了头，仿佛邵其云位份低微根本不配受她的礼。 邵其云自觉深受侮辱，只随意屈膝道了一句嫔妾告退便转身上了肩舆。 王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轻轻笑了一下。 顾蓁听见她同邵其云的对话不禁望向王瓛的如花笑靥映衬她身后朱色宫墙，心中不免百般滋味。 戴梳心低声对顾蓁道：“东小院，要热闹了。” 她听得戴梳心的话，恍惚之间扶着清水冷湖的手上了肩舆一同往掖庭宫去。 待到各自进了屋，王瓛的侍女采荞扶着王瓛坐下，方才疑惑道：“方才才人何必要与那邵选侍多费口舌，奴婢瞧着那位顾才人似乎看出了什么。” 王瓛卸了手上的镯子戒指，笑着低声道：“你以为只是顾才人看出来了？戴才人千伶百俐，薛才人心思通透，不过是顾才人年纪小一时吓到了才魂不守舍的。” 采荞不解，一边为王瓛捶腿恐她久跪伤了膝盖一边问道：“那才人怎么还那样说？” 王瓛把玩着桌子上摆放的官窑彩瓷茶碗道：“我是要明面上告诉别人我对这事毫无知情又无辜受了邵选侍的气，至于这件事，我不过在其中搭把手讨个好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晴嫔阿玥 萧屹批阅完奏折便听了孙保来报与他今个早上凤章宫发生的事。 那孙保来是巧言之人，讲得绘声绘色，连姜后发怒时凤钗都晃歪了的样子都说了。 萧屹听罢不禁笑道：“你这样子学的也像，皇后也不知被晴嫔气成了什么样子，没准正关上昭阳殿的大门窝起来生闷气想着要发落谁。正好传了御辇来，朕去瞧一瞧晴嫔吧。” 孙保来本以为萧屹回去看皇后，谁知竟说了晴嫔，脚下却连个停顿都没有，连忙出去宣了御辇，请了萧屹御驾。 萧屹到了连翠阁，免了门口宫女的通传，只悄悄的进去，正见晴嫔穿了一身茜色的家常衣裳坐在廊下调琵琶弦。她素指纤纤如青葱一般，眉眼低垂之间风流多情，便笑道：“晴嫔好兴致。” 晴嫔抬头见是他，连忙放下怀中的烧槽琵琶，起身屈膝道：“陛下圣安。” 萧屹挨着她在廊下坐下道：“你该有兴致在这里调琵琶，想必心情不错。可是朕却听说你今早寻了个由头求着皇后狠狠发落了邵选侍，不仅贬了她的位份，又让她禁足抄写宫规。” 晴嫔本挨着萧屹坐，此时却背转身去嗔道：“陛下还未曾见过邵选侍，想必是听说邵选侍天姿国色远非臣妾所能及，才到连翠阁来怪罪臣妾呢？” 萧屹见她拈醋也不生气，只探头在她肩上笑道：“朕倒未曾听见什么邵选侍天姿国色，只听见晴嫔好大的威风，连宣妃都给你搭了台阶。” 晴嫔回首偎在萧屹身上道：“陛下就算不知道臣妾是什么样的人儿，难道还不知道宣妃娘娘吗？她素日里最温柔不过的，还为了邵选侍向皇后娘娘求情呢。谁知那邵选侍颇不识好歹，倒让宣妃娘娘下不来台。也就是宣妃娘娘好性儿，若是按照臣妾的性子，就罚她去浣衣局做苦力。” 萧屹道：“难为满宫里竟有一个入你眼的人儿，你既喜欢便常往椒房殿走走也好。” 晴嫔一扭身道：“臣妾可不去。难免有人嚼舌根说，臣妾跟红顶白攀附宣妃娘娘，好没意思。” 萧屹见她这样说，便觉她直率天真，只道：“你平常也不爱掺和这些，怎的今天便要发作邵选侍。” 晴嫔听萧屹如此问，只怕是萧屹疑心自己暗中作祟，委屈道：“臣妾知道自己出身卑贱，从来不敢惹是生非。但臣妾到底是陛下亲封的嫔位，您没瞧见邵选侍今日的轻狂样子，是将臣妾看的十足低贱。臣妾还不许耍个小性出口恶气？” 她说话并不文绉绉的，还带着点村俗俚语，一派天然。 萧屹反而觉得自在，只叹气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晴嫔抱起琵琶在怀中，依依道：“陛下来得巧。乐府新编了琵琶曲，臣妾正校好了弦，可准臣妾为陛下弹一曲？” 萧屹见她有此兴致，自己也难免好奇，便点头准了。 于是晴嫔怀抱琵琶轻拢慢捻，低低唱道：“夜深琵琶声似裂，一曲霓裳一庭月。曲终人影在西阶，困倚东风步摇折。” 她声音悦耳，衬着琵琶铮铮，萧屹不由击掌赞叹唤她小名：“阿玥声如天籁，朕心醉不已。朕看阿玥的步摇却不太鲜亮，不知道是不是困倚东风所致。索性也不用费心去炸色，收入妆奁吧，朕再赐你一对海棠步摇一对蝶翅步摇做装饰吧。” 晴嫔起身谢过，道：“竟像是臣妾借故向陛下索要东西了。” 她说罢，软了腰肢伏在萧屹膝上道：“臣妾是卑贱之人，蒙陛下皇恩才得享这般舒适的日子。故而臣妾放肆，也是想着这样好的日子过一天便是一天，往后再差还能比臣妾从前过的日子更差么？” 她既说衷肠，难免哽咽道：“新才人入了宫，陛下想必更偏疼她们一些。臣妾不敢有非分之想，只盼着陛下路过连翠阁时肯进来看臣妾一看，容臣妾为您唱个曲解闷儿也就罢了。” 萧屹怜她情真意切，又身世凄苦，难免一一应了，又坐了几刻钟软语温存，方才离了此处回羣祥殿去。 姜后听闻萧屹往连翠阁去了又待了好一会儿，恨得咬牙切齿，关了殿门对着自己第一得意的贴身宫女燕衣痛骂不止道：”陈氏阿玥是个狐媚子出身，不知从哪里学了勾栏粉头那一套来蛊惑陛下，把陛下哄的着三不着两。她放在百姓家里也就是个贱妾出身，也配与本宫说话？陛下明知今日她冲撞本宫伤了本宫的颜面，竟还去连翠阁给她撑腰。” 燕衣知道姜后在家中时就被姜太师宠的过分，又仗着出身除了皇家公主之外无人可比，更添了三份骄横四分霸道在性子里。她听姜后说的不像话，却也不敢劝谏，只温言安慰道：“娘娘何苦跟她置气，不过一个下贱胚子，给娘娘提鞋都不配的。若被旁人听了去，还不说娘娘尊贵却去何那等身份儿的人较真，伤了娘娘的身子才不值。” 姜后怎么有耐心听她劝谏，咬牙道：“许宣妃那贱人，今日与陈氏一唱一和好生一场大戏，直接贬了邵才人的位份，还禁了足。当年本宫以太子妃之尊由皇宫正门大紫金门迎入，乃是得天所授正正经经的太子正室，是她许宣妃卑躬屈膝跪迎入东宫的。如今她也不过一个侧室，也敢来要本宫的强！” 姜后越说越气，直说的连连喘气胸口起伏，燕衣连忙上前倒茶与她润喉。 燕衣心中无奈，因着姜后入宫后并不受宠爱，膝下又只有一位瑶光帝姬，故而郁郁不得志了多年，便十足十的爱翻旧账回想从前的荣耀，只得尽心安慰道：“邵才人被罚之事已经尘埃落定——” “正是！”姜后拍案道：“邵才人被罚，保不得邵家以为本宫不尽心，父亲也定会递了书信责骂本宫。皆是那二人惹下的祸患，邵氏自己只仗着身世就敢跟陈氏要强没有分毫成算，万氏也不趁手，傻呆呆的连驳许宣妃的能耐都没有！” 燕衣见她又迁怒到旻贵嫔，连忙为她抚胸顺气，缓声道：“娘娘说的正是呢，宫中与前朝没什么关系，邵家若问起来那也是他们自家女儿不得力落入别人圈套罢了，与娘娘有什么干系？况且娘娘也为邵才人分辩了，又不是推托。邵家若来指责娘娘也是忒不懂事。” 姜后见她说的头头是道，火气便去了大半，平和了些许拉着燕衣的手道：“本宫日日巴望着有人入宫给本宫搭个手，谁知进来的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董氏瞧着娇切切弱不胜衣的样子，也不像是个能为的。” 燕衣道：“这都是一点一点才能看出来的东西，娘娘不要着急。没准邵才人吃了亏就学乖觉了。当下要紧的事，到底是谁把那件衣裳给邵才人送过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尚服 姜后听得燕衣的话正中下怀，道：“正是，你着人去把尚服局张氏和司衣处的人叫来。另派人往掖庭宫送点东西，董婉的重几分。” 燕衣屈膝应了，又道：“娘娘何不也多给邵选侍一些。雪中送炭，邵选侍知恩必会为娘娘效力的。若是不知恩，娘娘也不必费心思抬举她了。” 姜后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吧。” 燕衣便自退下出门，门口侍奉的鸳袖等人围上来道：“可怎么样了？” 燕衣道：“好歹好些了。” 鹤裳雀纹不是姜后家里带来的，在凤章宫比燕衣鸳袖差了一层。 雀纹伶俐奉承道：“燕衣姐姐最受娘娘爱重。姐姐一劝，娘娘怎么都好了。” 鹤裳老实不多话，鸳袖却暗气雀纹一味只知道奉承燕衣，把自己浑当成透明一般，冷冷瞥了雀纹一眼吓的雀纹噤了声，便对燕衣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咱们也好各行其是。” 燕衣生就一副玲珑心肠，否则如何在姜后面前得用，见鸳袖神色有异连忙拉住鸳袖的衣裳讨好道：“娘娘命我去给掖庭宫送赏赐，又说了传张尚服和司衣处负责新才人衣裳的宫人过来问话。好姐姐你知我这人最笨嘴拙舌，哪里有姐姐这副口齿。可求好姐姐你怜惜，帮我去尚服局带个话儿吧。” 鸳袖得意一笑：“好燕衣，你既如此说，我少不得为你走一趟。” 燕衣又谢过方才拿着凤章宫库房钥匙取赏赐去了。 鸳袖有了差事，又点了两个小丫鬟，往尚服局去。 张尚服一早就听说邵选侍之事，只怕尚服局上下都跟着吃挂落，见鸳袖来了便满脸堆笑道：“鸳袖姑娘大驾，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鸳袖走进来瞧了瞧尚服局四周垂下的衣料样子又抬手摸了摸铺在桌上绣好的缎子才道：“张尚服有礼了。我是奉了娘娘懿旨，传张尚服和司衣处负责新才人衣裳的宫人们过去问话。” 张尚服心中唾她一口，背着往她手里塞个荷包道：“鸳袖姑娘辛苦，不知道娘娘唤我们去有什么吩咐。若是最近喜欢什么料子，咱们也好把料子花色带过去。” 鸳袖捏了捏荷包揣进袖子里道：“张尚服不要揣着明白做糊涂。早上凤章宫的事，娘娘要垂问呢。” 张尚服一颗心坠下去暗道，当真是祸事从天降躲都躲不过，只吩咐她身边跟着的小宫女道：“将孟司衣并管新才人衣裳的孔典衣和蒋典衣叫来。” 她心中琢磨如何回话，见那三人面色苍白，斥责了一声：“一会儿要面见皇后娘娘，你们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要作死不成！”便连忙跟着鸳袖往凤章宫去。 姜后偎在榻上心绪烦乱，，翻了几页书觉得无趣又信手丢在一边，忽听张尚服等人到了，便传了进来，待到她们行了礼，也不像往常那般赐了杌子与她坐，只道：“张尚服成日里在尚服局摆弄衣裳久了，恐怕是不愿意做这件事儿了。” 张尚服等人刚站起来又赶紧跪下，头也不敢抬道：“奴婢不敢，请皇后娘娘息怒。” 姜后掌理六宫，掌着六局二十四司之事，这事也的确在她权力范围之内：“本宫只问你，那件月白色的衣裳怎么做成了给新才人的衣裳送到掖庭宫，让邵才人请安时穿着？你们难道不知道宫内不好见素色吗？” 张尚服跪着答话道：“回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太后娘娘赐了三十二匹杭绸到尚服局，命奴婢等按照才人规格先制三十二件衣裳分送给新才人做这几日的穿用，等新才人安顿好了再做其余的。新才人每人四件衣裳，包括一件正装，一件略隆重些的，两件家常衣裳。奴婢便交由孟司衣来做。” 孟司衣闻言膝行两步道：“回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赐下的杭绸是有数的，谁知不知怎的被人做坏了一件，奴婢虽重重责打了那宫人罚她去暴室舂米，料子却坏了补不得。奴婢开了库又去求了凤安宫的姑姑，谁知那料子是先帝时余杭进奉的绸子，当时都赐给了太后娘娘。但这料子珍贵有余样式却欠缺，太后娘娘一直放着没用，如今看了合才人规格才赐下来给才人做衣裳。”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正巧尚服局库里有这么一匹月白色杭绸，样式类似。奴婢们怕耽误了进奉，便用这匹做了一件。只是奴婢们怕生出什么错只做成了这几天不太穿得着的略隆重的衣裳，谁知竟被邵选侍穿了请安。” 皇后听她句句说的有条理，想是尚服局预备一推二六五做个犯了点小错却被人利用的可怜人，心火腾的翻起道：“你也是个正六品的司衣，坏了料子只会自己在那寻法子。莫不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连回话都不会了！” 孟司衣连连叩首，在额头上磕出一片青紫道：“请娘娘恕罪。” 姜后知她必是有人指使才敢这样胆大妄为，只觉一口气塞在胸口，一抬手将桌子上的倒着热茶的茶杯拂到地上斥道：“张尚服不知管束下面的工人，孟司衣做不好手中的活计，两个典衣也没什么用。不过坏了一匹料子就生出这许多风波来！” 燕衣连忙上前为她抚胸擦手，道：“娘娘仔细身子。” 鸳袖也道：“娘娘莫要生气，若是底下的人办事不力娘娘只管罚他们，何苦伤了您自己的身子。” 张尚服跪在地上偷着冷冷瞥了一眼鸳袖道：“娘娘息怒，是奴婢管束无方，请娘娘赐罪！” 姜后喘了一口气道：“张尚服贬为司衣，孟司衣及底下典衣皆撤去职务，原本做错事的那个宫人就赐死吧。” 张尚服听姜后轻易便赐死了那宫人不禁愕然，多年在深宫中的生活却教会她主子要你死你就不能活的道理，只谢了恩。 姜后又道：“至于尚服局，就让李司饰接着吧。” 待她们退下，姜后站起身怒道：“是谁弄坏了料子，又是谁把那匹月白色的料子放进了尚服局的库，最后又是谁让邵选侍穿上了本不该她穿上的衣裳？” 燕衣扶住她道：“娘娘，不管是谁，中间过了几道手，目的都是让娘娘失去一条臂膀，那么不是宣妃一党，就是太后娘娘在为勋贵铺路。娘娘已经罚了尚服局，又提了咱们的人管事，此事明面上就要到此为止。但无论如何娘娘要知道，最后让邵选侍穿上那件衣裳的，就是在凤章宫和邵选侍说过那席话的王才人。” “王瓛！”姜后念到这个名字，冷笑道：“此身献予帝王家，当真是个好名字！你去掖庭宫是什么光景？” 燕衣道：“才人都无什么不同。董才人很是高兴，邵选侍像是狠狠哭过了，对娘娘更是感恩戴德。” 姜后道：“那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新宠 春夜无聊，才人们地位低微，不能随意在后宫内走动。 顾蓁因白日里王瓛的事心中烦闷，只在屋子里掌了灯，与清水冷湖坐在一处拿着红纸剪花样子玩。 清水手巧，剪了一只西府海棠出来，顾蓁笑着道：“你这样子剪的好，留着咱们明天绣帕子。” 三人正笑着，忽听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 顾蓁料是司帏处的宫人过来传侍寝的才人，只对着冷湖道：“你去瞧瞧，怎么闹吵吵的。” 冷湖应声放下剪刀，起身假意推开窗户纳凉往外瞧了一眼，转身回来对顾蓁道：“才人，是司闱处过来了。” 司闱处归尚宫局统领，负责一应宫闱管签之事，后妃侍寝自然也是她们的职责。每日皇帝用过晚膳，由司闱处向御前太监递上今日能够侍寝的后妃名册。皇帝点选后再由御前太监转告司闱处处置一应事宜，由司记处记入记载妃嫔侍寝记录的彤史。 顾蓁见她眉目间并无喜意，心中虽有预料却难免失望，只问到：“陛下选了谁？” 冷湖咬了咬唇，回到：“是王才人。” 顾蓁手中的剪刀一顿，低低叹了一声：“原该是她。” 清水猜是她为了这事不高兴，劝道：“才人莫要灰心，这才是个开始呢。王才人家世单薄，品貌也不如才人，陛下素未蒙面选的名册，只是运气罢了。” 顾蓁摆摆手，索性放下手中的剪子和剪到一半的花样子道：“陛下选的，就是她的家世。” 清水不解：“才人的意思是？” 顾蓁垂眸盯着那花样子道：“八个才人，陛下连面都没见，还能按照什么来选？” 她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在揣度萧屹的用意。他选择了家世最低的王瓛，其父是从五品户部郎中王淞，乃是萧屹登基后擢升的新臣。他选择王瓛，是因为他要将这个女子推到后宫众人面前当一棵招风树搅乱后宫的水，还是单单要表现他对于自己近臣的宠信以平衡前朝的势力，甚至是两者兼而有之。 但是他布好的一盘棋，无论别人看不看得出来都得心甘情愿做一个局中棋子。后妃不会容忍一个新宠，前朝不会容忍一个新兴势力，只有乱了稳定的局势萧屹才能够在其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机会。 击败把持大半的权臣，做一位真正的帝王！ 顾蓁抬手抚过那红纸花样子，不禁开始想象萧屹的样子。 她已经置身棋盘无法抽身而退，只能尽心去了解运筹难测的帝王心，才能一路走下去。 顾蓁重新拿起剪子对着清水冷湖道：“无妨，第一个未必是最好的。” 冷湖定定道：“才人说的是。” 顾蓁又吩咐道：“王才人就挨着咱们住，别管往后是什么光景，咱们都要向平常一样来往，别乱说话，也不要刻意去奉承。” 清水冷湖皆一一应了。 王瓛正坐在屋里同采荞采芷两个侍女拾掇首饰，不想司帏处前来传旨，当真是喜从天降。 她喜得不可自抑，连忙谢过了负责给侍寝宫妃传旨的蔡公公又暗暗塞了荷包。 蔡公公见她形容娇俏，也不拿大，笑道：“才人客气。这是司帏处的钱嬷嬷，专给新宫妃讲规矩的，之后的事情咱就辛苦钱嬷嬷了。” 王瓛又一一打点了钱嬷嬷与前来侍候的司帏处宫人，又另拿了一只金坠子放在钱嬷嬷手里低声道：“我年轻不知事，辛苦钱嬷嬷教导了。” 她由着司闱处伺候乘着肩舆往晏宁殿去了，仿佛带走了掖庭宫天上的星辰，似乎所有人都在暗暗目送王瓛离开，盯着如意长春车车顶上悬挂的两个红彤彤的宫灯渐行渐远，直到了酉时三刻被如意长春车送回掖庭宫。 王瓛面若桃花被扶下车进了房间，方见宫内通明的灯都灭了。 顾蓁卧在床上冲着清水道：“可是回来了。” 清水点点头低声道：“是。” 顾蓁微微打了个哈欠：“快熄灯吧，我都在灯下睡了一觉了。” 清水轻轻笑了一下道：“是。” 顾蓁道：“咱们可不等着，明早上自会有旨意下来的。” 她闭上眼睛倒走了觉睡不着了，却不是为着王瓛，而是想起今日已经是四月二十六，顾书棠应当已经随军出征了。 她暗暗为顾书棠祈祷，盼着他建功立业，又盼着他平平安安。在皎洁月光之下，她忽然想起苏循。 那是一刹那的念头，然后她便沉沉的睡着了。 次日一早便有进封的旨意下来，王氏进为美人。王美人生的娇俏如十三四岁，身量却足，兼又百般温柔小意奉承萧屹。萧屹看重她身后势力，又喜欢她这般做派，自然常常往自她侍寝之日三日内，萧屹竟日日召她，只弄的整个后宫怨声载道，说这王美人是个天生的狐媚，唯有宣妃稳坐钓鱼台，连早上请安时都对着王瓛笑语盈盈。 此时王瓛身为从五品美人，在掖庭宫中位份最高，邵选侍因禁足而沉寂下去，董才人却丝毫不顾她的面子。 顾蓁只顾在屋子里练习身段，或是往西小院寻薛羽戴梳心说话。薛羽向来对名利淡淡，戴梳心却也是漠不关心。顾蓁心里奇怪，也不点破。 这日又是王美人侍寝，一早她侍女采荞伺候她洗漱罢了，端着脂粉水一盆扬在院子里。 董才人扶着侍女的手走出来蔑了一眼采荞道：“真是什么样子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大清早的就在这作妖儿。好歹知道这是掖庭宫，又不是独居一殿的诸位娘娘，难道不知道扰了旁人休息？” 采荞身为奴婢不敢随意顶撞她，只怒气冲冲行了个礼就回了屋。 清水一边伺候顾蓁梳头一边叹气道：“这院子里镇日没个安静，一大早又闹起来。” 顾蓁拿着钗在头上比量道：“别管她们，王美人受宠，董才人恐怕要吃亏了。咱们出去怎么都不对，还不如待在屋子里清静。” 她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里王美人高声道：“才人莫非是昨晚睡得不好，怎么大早上就这么冲，何必拿我的侍女出气呢？” 董才人站在门口台阶上，笑道：“可不是，昨晚上听了一宿的野猫儿叫春，也不知道都入夏了，哪来的声。” 顾蓁听她说的不像，恐闹将起来，急忙撂下手里的钗走到窗边向外望去。王美人今时不同往日，既有陛下的赏赐，也有尚服局送来的妆饰，身上戴的头上簪的都不是俗物，闻听董才人的话怒红了脸，却宛然一笑道：“才人说的是，昨晚我也听见了，只是并无旁猫来寻它，叫了一宿就走了。” “你！”董才人跺了跺脚：“一个小官之女，不过仗着得了几日宠，就敢如此冒犯我？” 王美人扶了扶鬓边戴的盛开的红芍药转身回屋道：“这话，我会替姐姐问问陛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召寝 顾蓁尚未侍寝，位份又低，没有日日给皇后请安的资格，却因着冷湖打点得当，倒常常能听说凤章宫的事。 王美人得宠，别管是瞧得起瞧不起，自然得娘娘们的青眼。今日请安被皇后娘娘留下陪她喝茶赏花，下午便有宣妃娘娘请她过去聊天说话，十分忙碌，顾蓁也少能在掖庭宫见着她。 这日顾蓁与薛羽戴梳心一道在屋子里坐着说话，又一边拆分丝线做消遣。 戴梳心扬扬头比了一下东小院道：“王美人又出去了？” 顾蓁点头：“是，听说是宣妃娘娘请。” 戴梳心笑道：“好个炙手可热的王美人。只可惜两虎之斗，她在中间可连个喘气儿都没有了。” 薛羽道：“这都几天了，孔明也只是三顾茅庐，她再不表态恐怕皇后和宣妃两处都讨不了好。” 顾蓁道：“是啊，她总该选一个了。” 她抬头透过窗屉看向院子，道：“蒋才人和秦才人？” “蒋才人多大的贤惠人儿，在家里谁不听说过贤名，”戴梳心索性将手里的活计放下，眨着眼睛道：“秦才人乖的很，只跟着蒋才人一处，谁知道她俩在屋子里弄什么呢。” 三人俱笑了，薛羽嗔她：“你也忒促狭。秦才人心思细，若让她听见了恐怕往心里去，你又何苦？” “她又能怎么样，惯会扮可怜博同情，一个不小心就哭给大家看，好没意思，也就蒋才人不得不同她一起。”戴梳心道。 薛羽道：“她也不容易，是庶出，要不是亲哥哥做了左千牛卫，哪有资格入宫呢。” 顾蓁道：“原本自己就不出众，再不要强点，可怎么活啊？”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清水着急的站在门口道：“才人在里面吗？” “我在呢，”顾蓁扬声道，与薛羽戴梳心道：“我去瞧瞧，这是怎么了。” 她出门便看见清水跑断了气一般站在门口，口齿倒还清楚：“才人，有旨意和司闱处到了。” 顾蓁一愣，有旨意？那不就是说陛下召寝。 薛羽戴梳心随着出来，薛羽抚掌笑道：“好消息，你快回去，恐怕传旨的公公等急了。” 顾蓁见薛羽是真心为自己欢喜，又恐戴梳心不高兴，连忙看向戴梳心，谁知她神情自若毫不以为意反而拉着自己的手道：“好妹妹，快去吧，等明日你回来了我再去贺你。” 顾蓁被她弄得愣愣道：“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顾蓁扶着清水回了院子，正见着冷湖陪那传旨的公公和司闱处的嬷嬷说话。 冷湖行上来道：“我们才人回来了。” “诶呦，我的好才人，您回来了，”那传旨的公公笑道：“奴婢小郑子，传陛下旨意，召您今晚上侍寝呢。” 顾蓁心里转了一圈，只笑道：“劳郑公公等着了，请喝口茶吧。” 冷湖便拿了个装着银角子的荷包给他。 小郑子知这侍寝的才人不知道哪个就一步登天了，再不敢得罪的，笑着拢了荷包到袖子里引着身边的嬷嬷道：“才人，这是司闱处的钱嬷嬷，今天就由她来教引才人。” 顾蓁又见过了，小郑子便道：“才人若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冷湖送他出去，顾蓁便引着钱嬷嬷进屋道：“我年纪轻不经事，还请嬷嬷教我。” 那钱嬷嬷在先帝那一朝曾伺候过太妃，又曾被先帝幸过一次，因并无晋封只得依旧做个奴婢辗转去司闱处伺候，是个最识得风月之人。她连忙伏膝道：“才人客气了，请才人的侍女赶紧收拾了才人的衣物，咱们先走吧。” 顾蓁点了头，清水和冷湖收拾了东西包成小包袱拎着一道出了院子上了如意长春车。 那车顾蓁倒看不出什么别致来，有什么形容恐怕就是喜庆了。车前挂着的红色红灯在白天也点着，随着车摇来晃去的。 钱嬷嬷随侍跟在一边道：“才人，咱们这是往沐香殿去。沐香殿是晏宁殿的配殿，妃嫔侍寝之前都要先在沐香殿沐浴更衣过后等到陛下传召了，再去晏宁殿侍寝。” 顾蓁却神色忽然恍惚了一刹那。 她心中涌出不可自抑的一片哀伤与恐慌，像是一层一层漫上沙滩的海浪淹没了她的整个呼吸。 苏循！ 她此时此刻才是真正意识到，她真的与这个人生死无缘了。 钱嬷嬷心中暗道刚才见这位才人的时候尚觉得顾才人虽然年纪尚小却行为得体，谁知怎么一瞬间便有些慌乱了，温言道：“才人别怕，就按才人平时的样子就很好。” 顾蓁不是慌乱，只是心中难过。她看过朱色的宫墙，掩映的树影，见忽然飞过这片狭窄宫道上的燕子路过的轨迹化为一道虚无的痕迹。 她不过嘴硬，说的比谁都绝情，好像她天生一块冷石头抱着礼教责任的大旗，一肩扛着顾家一族，什么都可以放弃。 其实她失去了母亲，父亲常年不在身边，孤零零活在杨氏的管教里，唯有兄长和苏循待她百般关怀。 她也曾经想要嫁给他啊，做他的新娘子，穿着红嫁衣抱着宝瓶上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被他娶回家，安安心心做个为他打理家务的平凡小妇人，相夫教子如此一生，永远隔绝少时的无助。 可是一切都没有机会了。 “才人！” 顾蓁忽然听到冷湖低声唤了自己一声，恍然回过神来。 是啊，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她进了宫，就要以身作剑，像自己逞强所说的那样忘记这个人，千方百计拼尽全力去夺取帝王的宠爱。 顾蓁蓦地闭上眼睛又睁开，见天色湛蓝依旧，宫墙依旧围出一道狭窄的视野，然而她心境开阔许多，竟觉得眼前已变成了另外一个新世界，整理了情绪笑对夏嬷嬷道：“是我一时恍惚，倒叫嬷嬷费心了。” 钱嬷嬷见她不过须臾之间便调整好了情绪，其气质之开阔沉稳与久在宫中的娘娘们不差分毫，不禁暗暗称奇，只道她奇货可居，心中更看重许多，笑道：“才人客气了，这开始时有些手忙脚乱并不妨事，只要能够换个想头也就柳暗花明了。” 顾蓁见钱嬷嬷有意提点自己，不禁更亲近几分，道：“请嬷嬷教我。” “奴婢不敢托大，”夏嬷嬷一边随着车辇一边同顾蓁细细讲了一般嫔妃侍寝的顺序。 顾蓁见她气息丝毫不乱，想是久在主子面前伺候极有经验的宫人，笑道：“嬷嬷说的我都记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沐香 沐香殿是晏宁殿的西配殿，是妃嫔侍寝的预备之处，修葺的精美华丽。 顾蓁随着钱嬷嬷进去，见殿内正中摆着一张红木案，案上一双白釉美人瓶内各插着一枝新折的桃花。与内殿中间陈设着一架画着仕女图的四片屏风，隐隐有些雾气透过屏风从内殿中泛出来。 殿内宫女鱼贯而出，领头的宫女道：“才人万福，奴婢沐香殿掌事宫女云澜。” 她是御前伺候的掌事宫女，身份与别处不同，却笑对钱嬷嬷道：“钱嬷嬷好。” 顾蓁心中有了计较，由着云澜印着自己入了内殿，见内殿中设有一足有两人用的沐桶。那桶上绘着青鸾展翅的图样十分吉祥。桶中已经注好了温水，云澜道：“奴婢们伺候才人沐浴。” 也无需清水冷湖二人动手，自有一旁的宫女上前为顾蓁除了衣裳，又将衣裳交给清水冷湖二人收起来。 云澜和钱嬷嬷扶着顾蓁入了浴桶坐好，提着花篮的宫女上前撒入玫瑰花瓣，又有宫女托着放满各色花露瓷瓶的托盘道：“请才人择选。” 顾蓁不解，看向云澜。 云澜道：“才人，这是沐浴用的花露，有玫瑰茉莉金桂等，请才人择选自己喜爱的就好。” 顾蓁暗自揣度，这想必是宫嫔沐浴时必会择选的东西。宫嫔通过沐浴，将花香浸染到自己的身体上以获得皇上的喜爱。只是她应该选择哪一个，或者是哪几个才能够不流于俗套让皇帝一下子记住自己呢？ 她伏在桶边择了两个递给云澜道：“就这两个吧，这个青瓷瓶的少放一点就可以。” 云澜同钱嬷嬷都不想她如此选，云澜却谨守本分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到一边调弄花露。 钱嬷嬷低声道：“不想才人挑着这两个。” 顾蓁谦虚道：“我原是个外行人，懂不得什么，不过是喜欢这两个味道，叫嬷嬷见笑了。” “才人选的很好，”钱嬷嬷道。 云澜将调好的花露倒在水里，一旁的宫人便上来为顾蓁擦洗。 顾蓁洗完之后从桶里出来，便有人忙为她披上一件淡粉色的单衣。云澜为她拖着极低的长发引她到一边榻上：“才人请歇会，奴婢们为才人烘干头发。” 一般烘干头发所用的香炉中都放着普通香料，闻着香气又重又有烟火气。沐香殿所有香料乃是用的沉香烘着花瓣，气味清香自然。 云澜因为她选的花露的关系，香炉中也放了同样的花瓣。 钱嬷嬷侍立在一边慢慢讲到：“今晚陛下宣召才人时，才人仍然需要坐着如意长春车到晏宁殿去。到时候自然有晏宁殿的宫人领着才人，才人的贴身宫女只要等在殿外就可以了。” 顾蓁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 夏嬷嬷又道：“才人入了内殿，只需坐在床边等着陛下。陛下到了，才人起身上前请安。自然有服侍陛下的宫人为陛下宽衣，才人不晓得陛下脾性不要随便上前，恐惹恼了陛下。等到众人退下了，才人再上前服侍陛下。” 顾蓁打底不经事，难免红了脸，侧脸看向一边侍立的宫女。 钱嬷嬷闻音知意，对云澜道：“才人脸皮薄，我来与才人烘头发吧。” 顾蓁原以为云澜不会同意，谁知云澜笑盈盈将手中香炉递给钱嬷嬷道：“是呢，咱们去收拾才人一会要用的东西。” 钱嬷嬷接过香炉目送云澜等人出去后，转过身一边为顾蓁烘头发一边道：“才人可是有什么想问奴婢的？” 顾蓁不想钱嬷嬷如此问，一愣道：“我不经事，叫嬷嬷见笑了。” 钱嬷嬷温言安慰她两句，又将侍寝之事细细与顾蓁讲了，拿了画儿与顾蓁看。 顾蓁拿眼偷偷觑着钱嬷嬷托在自己面前的画儿，只觉得一张脸都烧的通红，整个人如同被烧起来一般，却又强迫自己记在心里，认真与钱嬷嬷道：“嬷嬷说的，我都记住了。只是这侍寝之时，大凡不过如此，只是不知道嬷嬷肯不肯怜我教我别的？” 大凡妃嫔第一次侍寝，无不循规蹈顾，一来是因为害羞二来也是不经事不敢随意为之。顾蓁只道既然要踏上这一步，就一定要让皇帝深深记住自己，故而如此问钱嬷嬷，心里却不敢笃定钱嬷嬷会答应。她们原本无甚交情，只看钱嬷嬷愿不愿意与自己多说几句罢了。 钱嬷嬷恍然一笑道：“才人所问，奴婢不敢回答。陛下喜好，岂是咱们能揣度的。” 顾蓁心中略微失望，却听得钱嬷嬷继续道：“奴婢在宫里久了，见的娘娘嫔御也多。今天不是这位娘娘受宠，明天就是那位婕妤受宠，就像花园里的花儿一样，不拘在什么颜色什么样式，但求摘的时候入了自己的心。才人问奴婢能不能教您什么，其实奴婢能教您的都已经教您了。但怎么用用在什么地方这些真正有用的，得才人自己去慢慢揣摩。” 顾蓁在心中将钱嬷嬷的话反复琢磨了两遍，不禁暗暗点了点头，抬手握住钱嬷嬷的手道：“嬷嬷这样说，是真心待我。” 钱嬷嬷道：“奴婢还多句嘴，不知道才人爱不爱听？” 顾蓁道：“嬷嬷但说无妨。” 钱嬷嬷道：“才人想想，这宫中的妃子们都是什么出身？” 顾蓁一愣，心中的羞意倒去了大半，蹙眉道：“皆是世家大族出身，唯有一个晴嫔——” 钱嬷嬷道：“陛下面前，谁是什么世家大族呢？但是若真是风流做派，又难免会被轻贱。其中的这个度，还得才人自己揣摩衡量。” 顾蓁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钱嬷嬷看似没说，却说了许多，但要说真的如何去做却还是要看顾蓁自己。这不仅仅是她的示好，也是她对顾蓁的考验。 那日头日渐西沉，天边渐渐晕成昏黄的一片，然后慢慢变成一片夜色，明月挂上枝头。 沐香殿里掌起了灯，顾蓁熏好了头发偎在榻上，松松挽了一个堕马髻，也不叫人为她涂上头油，前额两鬓松松垂着着碎发，除却身上小衣只松松在外面系了一件淡青色的单薄广袖。 小孟子过来道：“才人可预备好了，陛下宣召您了。” 顾蓁猛的坐起来，手心里不知怎么出了一片冰凉的汗：“我这就过去。” 清水冷湖上前扶着她走到门口，钱嬷嬷忽然唤住她：“才人！” 顾蓁站住回头看向她，钱嬷嬷从那美人瓶折了半枝开的正盛的桃花簪在顾蓁发髻之上道：“才人慢走。” 不知怎么，或许是微凉的夜风，或者是那枝桃花，顾蓁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她对着钱嬷嬷笑了一下道：“嬷嬷，我去了。”随后坐上了如意长春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侍寝 晏宁殿与沐香殿离得并不远，不过须臾，小孟子便在外面道：“才人，请下车吧。” 顾蓁扶着小孟子的手下了车，道：“辛苦孟公公。” 冷湖自然上前塞了一个荷包给他。 小孟子手指在袖子里一抿，见是薄薄一片纸张，再无不喜：“两位姑娘便在殿外候着，才人请随奴婢进来。” 南陈宫人无论男女皆自成奴婢，顾蓁扶着他一路入了晏宁殿，殿内却不是雕龙画凤，而是靠墙放着一架子书，又有书案，多宝阁上放着的陈设亦十分雅致，一派从容风致。 小孟子道一句：“才人请稍后。”便退下了。 顾蓁本预备往床边走，却见那书架边悬挂着一副松鹤图，用笔流畅，沟通错落有致，题跋一句“绝顶人来少，高松鹤不闻。” “才人爱这幅画？” 顾蓁听闻身后有声音，连忙回头，只见一身玄色的身影，连忙屈膝道：“才人顾氏，见过陛下。” 萧屹一进内殿，便见得一女子青衣闲适髻簪桃花立在松鹤图前好一派风流雅致，不禁这样问了一句。见顾蓁回身行礼，道了一句便越过顾蓁身边看向那幅松鹤图道：“朕进来时看才人正看这幅画，可是喜欢？” 顾蓁起身错后半步站在萧屹身边道：“臣妾并非喜欢，只觉得这诗有些意趣便多看了两眼。” 萧屹不禁笑道：“你倒是直白。” 他站在顾蓁身边，闻到她身上传来隐隐的桃花香气，其中又带着一丝清凉，不叫人觉得俗气，又见她头上簪着桃花，便道：“你这身上什么香，朕竟不曾闻过？” “陛下问的是臣妾沐浴的花露？”顾蓁道：“不过是桃花混了点子薄荷罢了，臣妾一点心思叫陛下见笑了。” 萧屹凑到她身侧道：“顾卿容色明媚，顾盼生辉，朕哪有什么见笑，见之忘俗倒是真的。” 他声音略低沉，顾蓁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不由得略僵硬了一下嗔道：“陛下笑话臣妾呢。” 她现今才看清这位帝王的长相，仪容清俊，眉宇之间有着淡淡的威严，竟是觉得这是一位天生的帝王。 萧屹牵着她道：“朕记得，顾卿是康国公的女儿？” 顾蓁道：“是，家父顾淮现驻守垓云，先母陆氏。” 萧屹听她说及先母，想是身世可怜些，便牵她坐在一边道：“康国公过些日子也要回京述职了。” 顾蓁抿嘴笑道：“是呢，上次臣妾见到父亲还是三年前。” 萧屹见她笑起来时更是明媚不可方物，于是道：“你闺名叫什么？” “单名一个蓁字，其叶蓁蓁的蓁字，家中父兄都唤臣妾阿蓁。” 她年纪小，难免娇俏。萧屹哄她道：“那朕也唤你阿蓁，你多大了。” “臣妾还有四个月就及笄了，”顾蓁一边回话，一边心中翻涌，只怕说错一句或者做错一个表情，难怪都说伴君如伴虎，只怕在老虎面前都不曾这样战战兢兢。 萧屹存心逗她道：“哦，那你可知道怎么侍寝么？” 顾蓁慢慢瞪大双眼，俏脸微红，竟真像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一般：“臣妾知道，司帏处的嬷嬷已经教导过臣妾了。” 她逞着强攀上萧屹的手臂认真道：“臣妾伺候陛下。” 沈水浓熏，梅粉淡妆，露华鲜映春晓。 浅颦轻笑，真物外，一种闲花风调。 可待合欢翠被，不见忘忧芳草。 拥膝浑忘羞，回身就郎抱。 顾蓁偎在萧屹身边，被象征着帝王的龙涎香的甘味环绕着，唯有她身上似有似无的一缕薄荷香气像是床闱之间最后一点提醒着她的清醒。 “陛下欺负臣妾呢。”她声音有些呢哝温软，不似方才的明丽。 萧屹见她这般模样，笑道：“阿蓁不是说自己会侍寝，怎么后来就慌了神呢？” 顾蓁半坐起身道：“陛下笑话臣妾学的不好。” 她半坐在那里，只拥着锦被挡住胸前，倒露出圆润的肩头c挺拔的后背，还有一段盈盈细腰。 萧屹拢她入怀赞道：“阿蓁好细的腰。” 他觉她姿容明丽，性格又一派明媚自然，带着些小女儿的娇俏，笑道：“朕已为阿蓁择好了一字做封号，不知阿蓁喜欢不喜欢？” 顾蓁心中震惊，须知封号是贵人可用的，难道—— 她只假做平静笑道：“陛下可别只是择了好听的字眼来用，这是以后陛下称呼臣妾的封号呢。” 封号一字，象征着皇帝对这个女人的看法和重视程度。她随口这样一句玩笑，其实是在说明自己的心意。 萧屹不以为忤，笑道：“好挑剔的小妮子，那你只管等着明日的旨意吧。” 顾蓁见好就收，也不多问，与萧屹道：“陛下可别笑话臣妾小家子气。” 萧屹哈哈大笑，觉得这女子竟与旁的端庄妃子不相似，又不像晴嫔因出身带了几分凄切，道：“国公家的千金，若要说你小家子气，旁的姑娘家都要气死。” 顾蓁咬唇道：“陛下是天潢贵胄，富有万里江山。陛下所给臣妾的，在陛下眼里不过是随手之事，但在臣妾的眼里却是关乎重大。臣妾可不是害怕陛下笑话臣妾小家子气么？” 萧屹自少年东宫时便不受先帝重视，登基后权臣骄横把持朝政也于他的帝王威严有碍，何曾听人如此说过，又见顾蓁神色诚恳眼神明亮如一汪浅溪，不禁心中震动道：“阿蓁。” 他顿一顿重整情绪道：“先康国夫人很会教女。” 顾蓁知道她不过初次侍寝，不敢与萧屹多说，道：“先母若知道有陛下如此夸赞她，一定很开心。” 萧屹点了点头，对外面道：“孙保来。” “陛下，”孙保来站在殿外道。 “送顾才人回去。”萧屹吩咐道，转而对顾蓁道：“夜里凉，朕叫他们给你拿件披风。你回去好好歇歇，等着朕给你选个好住处。” 顾蓁抿嘴轻轻笑开，披了件衣裳从床下下去屈膝道：“谢陛下，臣妾先告退。” 她眼波凝睇，眷恋道：“陛下早些歇息。” 她随着孙保来离开晏宁殿，心知今夜自己已经尽量在萧屹的心里留下了一点痕迹，尽管又轻又浅，但她还有时间。 她对这个男人，将毕生忠诚，但绝不爱他。 孙保来拿着一件赭石色的披风搭在她的肩上，一看便是萧屹的常服。 她还能闻到淡淡的龙涎香味。 她的身体还带着隐隐的疼痛，冷湖清水见她出来连忙迎上来：“才人。” “咱们回去吧，”她转身对着孙保来点了点头道：“辛苦孙公公送我。” “才人慢走。”孙保来总觉得顾蓁给自己的感觉与旁人不同，但又不知为何，只目送顾蓁离开。 顾蓁登上了如意长春车，微微闭上眼睛歇息。她整个晚上都绷着精神，实在太累，不过看起来结果很好，不枉她日夜对着铜镜练习表情和姿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喜封 次日一早，顾蓁起身梳洗后，便有旨意颁下来。 “咨尔才人顾氏，淑慎持躬，克娴于礼，着晋为正五品贵人，赐封号明，即日起迁入永熹堂，钦此。” 明，光明，睿智，清楚。 萧屹没有骗她，果然是个好字眼，永熹堂也是个好地方。他要的是在他面前，她永远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她便会如他所愿。 皇宫之中，不是她想怎么活，而是萧屹想让她怎么活。 “臣妾领旨，谢陛下隆恩。” 她双膝跪地，抬起双手接住这份圣旨，将圣旨紧紧握在手心里。 小孟子笑道：“贵人大喜！” 自然大喜，一同入宫八人，唯有她侍寝连进两级，直接为正五品贵人。 她虽然喜悦，更多的是蓬勃的战意在心中。她血脉里康国公顾氏一族刀剑饮血的快意让她面对后宫如同面对现场，必要斩断来敌称王于四方。 冷湖上前给了小孟子荷包，又接了赏赐，问了何时迁宫。 小孟子一一答了，顾蓁送他走，回来才见萧屹的赏赐。 不过是首饰金银绫罗等物，但是多了一对桃花玉钗，华美精致。她直接拿起来戴在头上，与清水冷湖道：“咱们收拾东西吧，幸好住的不久，东西并不多。搬的时候你们看的紧一些，别叫人钻了空子。” 清水冷湖各自去了，又有各宫赏赐到。皇后宣妃等人都是常物，倒是梁修媛的赏赐多了一些，是同为世家女的缘故。 顾蓁一一收了，又有旁的才人送了礼物过来。 薛羽的侍女白芷同戴梳心的侍女月见同来送了礼物道：“我们才人原想亲自过来道贺，只是贵人这里迁宫忙乱，一怕贵人无空，二怕人一多容易多是非，故而先送了贺礼，等明贵人搬了住处之后再与贵人叙话。” 顾蓁道：“你们才人想的周全，替我谢你们才人，待过两天我再亲去谢她们。” 顾蓁用罢午膳，见那小太监来搬箱笼，与冷湖道：“怪辛苦的，你煮碗茶与他们再搬。” 小太监无不欢喜的谢过，自然更尽心。冷湖借故正好与他们多说几句走在一处看着箱笼物件。 顾蓁又对清水道：“你赶紧去与崔嬷嬷说一声，咱们走了，谢她的照顾。” 清水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回来道：“崔嬷嬷说谢贵人。” 又有王美人与董才人看在情面上出屋来送。 王美人似乎是哭了一通，眼睛红红的，但是又涂了脂粉看不太出来。 董才人看起来倒是得意，上前屈膝道：“贵人大喜！”又奉了礼物道：“这是我亲手绣的帕子，进宫身无别物，贵人别嫌弃。” 顾蓁亲手接了笑道：“才人心意，我喜欢的很。” 王美人也上前恭贺了一番，顾蓁又谢过。 等到箱笼皆搬完了，她扶着清水出了东小院。 刚一踏出去，便听到董才人笑道：“美人似乎哭过了，怎么这样可怜？” 顾蓁扬手示意停下，边听见王美人冷声道：“才人看错了。” 董才人娇笑两声道：“美人莫哭，到底是家世所在，否则人家怎么就作了贵人，你再得意也就是个美人。” 她顿了一下又道：“美人可别哭，在我面前哭我可没法让你做贵人！” 她这话罢了，顾蓁便再也听不到人说话了。 顾蓁点点头，扶着清水的手上了肩與一路往永熹堂而去。 永熹堂位于皇宫西方偏东，与宣妃所住的曜和宫离得不远。 堂前院内种的一棵梧桐树并几丛花草，清凉安静，堂后种的桃花开的正好。 顾蓁乘着肩舆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桃花一片，心中想萧屹为自己选了永熹堂也未必没有这一片桃花的缘故。 她跟着清水等人进了院子，早有伺候的人等在院内请安：“明贵人万福。” 她道了一声“起来吧”便进了正屋，见里面已收拾齐整陈设俱备，便坐在正屋当中的椅子上，那抬箱笼的小太监由冷湖领着将箱笼放在院子当中便退下了。 伺候的人列队而入，打头的是个穿着首领服饰的太监，年纪也就二十多岁，领着众人跪地请安道：“奴婢永熹堂首领太监赵如意，这是永熹堂伺候的宫人，一共六个小太监，四个扫洒宫女，四个粗使宫女。” “赵如意，这名字好听有福气，”顾蓁点了点头道：“我原是刚住到永熹堂来，人生地不熟的。但是既然我住进来了，咱们以后便是荣辱与共了，是不是？” 众人皆垂首屏息听她训话，此时忙道：“是。” 顾蓁心道，她刚来不知这些人那些是忠心的又有哪些是耳目，一心要立起威信道：“我呢，也不知道你们哪一个勤谨哪一个乖觉，更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爱偷奸耍滑的。这一概事务还照着原先的规矩，太监由赵如意统领，这是我的陪嫁侍女清水冷湖，以后宫女的事务就有她们两个人安排。你们都叫什么，会些什么，说给我听听。” 下面的人都一一上前禀报。 小太监里分别叫小顺子，小平子，小安子，小全子，小金子，小银子。小顺子说自己有把子力气，小平子说自己眼睛好能看清夜里东西，小安子说从前跟过两天厨房师傅会烧菜，小全子道他会修点子桌椅板凳，小金子说会扎风筝做小物件，小银子说自己跑腿灵便跑的快。 洒扫宫女分别叫木槿云昙茯苓薄荷，木槿会刺绣，云昙会种花，茯苓会做点心，薄荷支吾了两句道：”奴婢会算数。“ 顾蓁认真看她一眼，随后又问那粗使宫女。那粗使宫女做的都是辛苦活儿，不能贴身服侍主子，大多数是照顾主子身边的大宫女帮着拎东西做活儿等等，分别叫春华夏雨秋色冬霜，倒也不会什么别的。 顾蓁笑道：“原来竟都会这么多呢。” 她顿了顿挺直腰板道：“但是你们也要仔细，有那能干的自然能到我身边来做事，若是有那做事不尽心的我也会禀了皇后娘娘打发她出去。” 她说罢，示意了一下冷湖，由着冷湖给每人拿了赏赐道：“今儿也算是乔迁之喜，咱们一同乐一乐。” 众人皆领了赏赐，都谢过了。 顾蓁对着赵如意道：“你们就各做各的去，留小意子陪我说说话。” 众人应声去了，剩下赵如意道：“贵人。” 顾蓁道：“我刚住进内宫，你与我说说这都挨着哪，平时用膳梳洗宫人们在哪吃住，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赵如意见顾蓁这样细致，想是这位贵人在闺中时就掌过家事，不敢随意糊弄，又见顾蓁说得井井有条恩威并施倒有几分的忠心在了，故而禀道：“回贵人的话，咱们永熹堂在宫中西偏东，太液池以北，再往西走就是宣妃娘娘的曜和宫，离着羣祥殿和凤章宫都不算远。平日里贵人用膳都是膳房按照份例做了送过来，咱们院里也有小厨房能做些点心汤品，烧热水都在那。贵人要是梳洗沐浴，东厢房有专门的地方，冬日也能抬了浴桶到正屋里来，只需要抬个屏风过来就行。至于奴婢们吃住都在庑房里，奴婢已经收拾出来了一间两人住的空房给清水冷湖两位姐姐。” 顾蓁噗嗤一下笑出来：“她们也不过十六七岁，哪值得你叫姐姐？” 赵如意趁机凑到顾蓁面前讨趣道：“她们是贵人的贴心人儿，自然就是奴婢的姐姐，只盼着两位姐姐不嫌弃奴婢年纪大，人又粗笨了。” 顾蓁见他机灵会来事，说话也井井有条，倒有几分惜才之心，只是不敢轻用，只道：“你倒是一张甜嘴，你只去问她们，我是不管的。” 赵如意听了这话，知道得了顾蓁的喜欢，道：“贵人可怜奴婢，也为奴婢说句好话儿吧。” 两人玩闹了两句，顾蓁问到：“明日一早，我原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你记得预备好了。” 赵如意道：“奴婢晓得。向皇后娘娘请安一般要在每天的辰时之前赶到凤章宫，西边住的比贵人位份高的只有宣妃娘娘和梁修媛，咱们只要在这几位之前出发，比掖庭宫王美人到的略微晚到了凤章宫即可。” 顾蓁闻言道：“正是，你也预备好了，千万别出错漏。” 赵如意应了，又道：“肩舆自然是一早备好的，由宫闱局抬肩舆的小太监从卯时起备着。咱们自个儿也有肩舆，平常贵人要坐也是有的。” 顾蓁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永熹堂内原有什么东西，库房里都放着什么，你去找清水。她原管着我身边一应物件，你去与她对照造册就好。再叫冷湖过来烧杯茶给我。” 赵如意点头下去安排了，不一会儿冷湖边走进来道：“贵人，都安排好了。” 顾蓁与她进了卧室，坐下低声道：“你与那几个小太监说的如何？” 冷湖道：“难怪宫里最好流言，自然都是这些人传的最多又像模像样。咱们亲近几分示点好，还有什么故事不肯聊一聊的。只说这永熹堂多年没有人住过了，还是先帝时有一位曲太嫔住过，后来这位太嫔因后宫争斗而搬离了此处去了冷宫。” 顾蓁点点头道：“我只怕这中间会牵扯到什么后宫阴司，你与清水只说是打扫各处，重新领着人把那屋里屋外看一遍拾掇一遍我也放心。这些人我不知根底，你跟清水看着一点看一看都是哪家的人，咱们也好有个章程。” 冷湖点点头，然后道：“奴婢晓得了，贵人放心。” 顾蓁道：“这些日子为着我，辛苦你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请安 一清早天还未大亮，顾蓁便坐在妆台前梳洗。 清水为她梳妆，今日多了木槿在旁边递东西，云昙叠被铺床。冷湖领着茯苓薄荷二人将膳房刚送来的早膳热了端进来，春华等人在外廊收拾。赵如意领着小顺子等人安排了肩與，在院里等着，又吩咐了小金子小银子等人在曜和宫和流曦宫附近看着，一看见宣妃和梁修媛出发了便连忙回来禀报。 清水为她梳了双刀髻，戴了几件简单的首饰，又戴了萧屹所赐的桃花钗，施了一层粉黛。 木槿捧着手中的衣裳过来给清水服侍顾蓁穿衣，木槿笑道：“贵人穿这桃粉色的衣裳可真好看。” 顾蓁道：“幸好司衣处送到各处的衣裳花色纹路总有区别，咱们又是着贵人的服制，总不怕冲撞了。” 清水一边为她系腰带道：“是呢，不然咱们还要到处去打听旁人都穿了什么。不过木槿说的是，这衣裳和贵人的桃花钗相得益彰。” 顾蓁道：“咱们第一天请安，总不好太出挑，只要不要太素简罢了。” 她用罢了早膳，赵如意进来禀报道：“贵人，王美人已经出发一会儿了。” “可巧了，咱们也起身。”顾蓁起身，由着清水为她披上披帛整理好衣裳对冷湖嘱咐道：“冷湖你在院子里看看还有哪里没收拾好，就收拾收拾。” 等冷湖应了，顾蓁便扶着赵如意的手带着清水木槿出了门，一路到了凤章宫转角。 候在凤章宫门口的太监小银子赶上来回话道：“贵人，王美人刚进去。” 顾蓁点了点头，到了凤章宫门口下了肩與，进了凤章宫大门到昭阳殿阶下，见王美人正站在殿外等着，互相见了礼，便一同站在阶下一侧等着皇后召见。 不过刚刚站好，晴嫔便到了。 她自然是要在贵人之后贵嫔之前到的，早已掐算好了时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进来由着几人给她行了礼也不多话站在一边。 旻贵嫔一到，扫了一眼众人笑道：“明贵人也来了？” 顾蓁行礼道：“旻贵嫔万安。” 旻贵嫔倒看不上顾蓁，只觉得她是仗着公府出身才封了贵人，哪像王美人接连被召幸，又被皇后和宣妃抬举，只问：“哟，王美人怎么看着憔悴了许多？” 王美人心知她是存心，只是屈膝道：“谢贵嫔娘娘关怀，许是入夏有些不适罢了。” 旻贵嫔被她软软顶了一句，没有达到目的，冷笑了一声自顾自站了。 粱修媛到了时也不多事，路过顾蓁时顾蓁隐隐能闻到檀香味。 直到宣妃进来众人见了礼，燕衣出来道：“皇后娘娘请各位娘娘妃嫔们进去呢。” 众人入殿，行了问安礼入座。顾蓁见王美人对面留着一个空位，知道是给自己的，便坐了过去。 姜后依旧是穿着一件正红色的凤袍，看着比坐在她下首年纪比她大三四岁的宣妃还老气横秋些，与宣妃寒暄道：“入夏了，眼看着就要端午，大皇子如何，进的香不香，睡得好不好？” 提起大皇子，宣妃眉眼温柔道：“谢皇后娘娘关怀，俨儿昨夜睡的好，今早上用了一碗碧粳米粥一个奶酥包呢，已经去弘文馆了。” 姜后作为皇后，对后宫所有的孩子都有养育关怀的责任，只笑道：“大皇子正是读书的年纪，你是她母妃，要多多关心才是。” 宣妃垂眸笑了一下道：“谢娘娘关怀。俨儿几日不见瑶光帝姬，还吵着说想找皇妹妹玩儿呢。” 姜后笑道：“瑶光性子太活泼，本宫把她拘在凤章宫里，这几日跟着教引嬷嬷学针黹呢。” 宣妃劝道：“娘娘不必担忧，臣妾看瑶光帝姬现在的性格正好呢，这才是咱们正经帝姬的样子。” 姜后听得她夸奖女儿，笑道：“本宫只怕惯坏了她。” 旻贵嫔凑趣道：“臣妾见大皇子聪慧瑶光帝姬可爱，心里羡慕的很呢。” 梁修媛便像个透明人儿一般坐在一旁，晴嫔也垂着眼睛不说话，几个贵人身份不够谈论皇子皇女都垂头不说话。 姜后看了一眼旻贵嫔道：“你也是他们的长辈，”又对诸人道：“何况陛下恩泽，谁都有诞育皇嗣的福气的。” 在座众人谁不承望诞育皇嗣终身有靠，听了这话连忙起身应了一句“是”。 等到众人回座，姜后看着顾蓁道：“明贵人初来凤章宫吧。” 顾蓁起身屈膝道：“是，皇后娘娘。” “你刚刚侍寝，坐下说话吧。”姜后道。 “谢皇后娘娘，”顾蓁坐回去微微欠身道。 姜后笑道：“本宫第一次见明贵人，听说你是康国公府的嫡长女？” “是，皇后娘娘，”顾蓁道。 姜后只觉得和她说话无趣，又道：“明贵人看着年纪小些，还有些孩儿气呢，却不大爱说话。” 又笑对梁修媛道：“你原也是公侯千金，可在家里时见过明贵人不曾？” 梁修媛深深看了一眼顾蓁，转头对姜后淡淡道：“臣妾虚长明贵人十岁有余，臣妾进宫时想必明贵人还是婴孩儿呢，何况臣妾当时常住洛水，与康国公府并不来往。” 年纪向来是宫妃大忌，她倒不讳言。 姜后见她不想与顾蓁扯上关系，更一派贤良道：“你们是一样出身，你的流曦宫离着永熹堂也不远，多多照拂也无妨。” 梁修媛垂眸道：“只是臣妾不爱见生人许久了，平时只念佛抄经，想必不是明贵人这般年纪爱做的。” 姜后抿嘴笑道：“既然如此，那也罢了。” 姜后一摆手道：“本宫还得去看看瑶光，你们就先回去吧。” 众人起身道：“臣妾告退”便一一退下。 顾蓁出了凤章宫上了肩與，赵如意凑到一边低声道：“贵人，咱们回永熹堂吗？” 顾蓁道：“是。” 她又想起来道：“咱们那里可有做点心之类的料子，有冰吗？” 赵如意道：“东西都有的，只是有什么新鲜的都得去尚食局要去，冰也是一样。” 他见顾蓁蹙眉，连忙道：“正好入夏了，一会儿奴婢就去尚食局取，贵人可有别的想要的，奴婢一道儿带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御下 这是顾蓁第一次走从凤章宫到永熹堂的路。 两畔并非高墙绿瓦，而是一排排的垂杨软柳，远远望去便能看见曜和宫辉煌的屋檐。 到了永熹堂院子门口，清水扶着她下了肩與道：“贵人快换件衣裳松快松快吧。” 顾蓁点点头道：“你去把那件雨过天青色的家常衣裳拿来穿，再有，把茯苓叫过来与我说话。” 清水应了，又叫茯苓进来。 茯苓进了屋子正碰见清水为顾蓁换衣裳，连忙上前帮着捧衣道：“贵人。” 顾蓁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会做点心？” 茯苓道：“回贵人，是，奴婢从前跟着司膳处的典膳嬷嬷学过。” 顾蓁笑道：“可好呢，我未尝过你的手艺，可愿意有空给我做几样？” 茯苓既有出头的机会，哪有不肯的，赶紧应了：“贵人既要吃，奴婢一会儿就去做。” 顾蓁道：“正好，赵如意去尚食局要樱桃去了，一会儿回来让清水跟你一块儿上小厨房，把樱桃除了核，熬了乳酪和蔗浆，捣碎了冰放好了。” 茯苓一听便知道顾蓁要吃酪樱桃，又与寻常宫中所食的不一样，只等着从屋子里出来了央着清水道：“好姐姐，我伺候贵人时间短，不知咱们贵人平常都爱吃什么口儿的？” 清水存心提拔她，安慰道：“你别怕，贵人想看看你的手艺呢，只管捡你拿手的做来便好。” 茯苓应了，心中还是惴惴，只好选了那酥的糯的各色都做了一样。 顾蓁只坐在屋里捧着一卷经史在读，冷湖一边坐在旁边把新鲜的芍药拆成花瓣一边陪她说话儿。 等日头渐渐过了午，她也不歇觉儿，茯苓便捧着四盘子点心上来给她。 一样透花糍，一样桃花酥，一样豆沙糕，一样是当季水果淋了乳酪来。 顾蓁一一尝了，赞道：“茯苓，你好手艺，这点心又好吃又精巧，只是做的都是宫里面的味儿。” 茯苓屈膝道：“尚食局做来做去都是一贯的味儿，没什么新奇——” 她顿了一顿，偷偷拿眼睛觑了一下顾蓁道：“若有些独特的好味道，想必尝来就不一样了。” 顾蓁“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屋子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茯苓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只在心里暗骂自己多嘴多舌。 过了半晌，顾蓁启唇悠悠道：“你点心做得好，我便该赏你，心思也巧，也该赏你。” 她说到这，连茯苓吓得衣袖下的手都在抖，便唤了冷湖道：“你去拿个银锞子赏她。” 茯苓一听，赶紧跪下谢了恩，又听顾蓁道：“你心思巧，是好事，若忠心才更难得。” 茯苓赌咒发誓道：“奴婢到了永熹堂，就是贵人的奴婢，一定忠心不二誓死伺候贵人，贵人的恩德奴婢一辈子也不敢忘的。” 顾蓁笑了一下道：“也好，既然如此以后我的吃食都有你管着。这永熹堂里，我最看中忠心肯做事的人。” 茯苓自下去了，外头太监小顺子见她面色苍白，免不了来问：“茯苓，你怎么了，可是贵人罚你了。” 茯苓摇摇头道：“贵人夸我做的好，赏了我银锞子，还让我专管小厨房。” 那管着小厨房可是个肥差，小顺子听了眼前一亮道：“恭喜茯苓姐姐了！” 茯苓摇摇头走了，心中暗叹明贵人当真好大的威风，提拉自己出来做个榜样，恐怕以后永熹堂众人无不上赶着讨好她指望着得些好差，哪会再有二心，连自己也战战兢兢生恐做不好了被人顶上。 冷湖站在门口看她同小顺子说完话走了，便回身到顾蓁耳边道：“贵人，成了。” 顾蓁点点头：“这样才好，省的过了一段时间他们便一日日盯着这个不受宠那个受宠，整日巴望着攀附高枝儿，咱们不管受不受宠，好歹身边要严实干净。” 冷湖道：“茯苓这例子也好。” 顾蓁笑着点了点冷湖正经严肃的脸道：“亏了你看着她与人说话。凤安宫的人，咱们用着才安心呢。”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小顺子跑到门口道：“贵人，羣祥殿的山公公来传旨了。” 顾蓁与冷湖相对而笑，起身出门见一长相干净的年轻太监站在外头，一见自己就请安道：“奴婢给明贵人请安，传陛下的旨意，一会儿往永熹堂来瞧贵人，请贵人预备。” 顾蓁答了声“我知道了，”冷湖自与他赏了，又请他下去喝口茶。 他笑着推拒道：“贵人赏赐，原不该辞，只是要给陛下回话，请贵人见谅。” 像他们这样的御前传旨太监，后宫位低的妃嫔都愿意逢迎他们些，而他却十分恭敬的退下了。 顾蓁等着冷湖送他回来，便进了屋吩咐道：“问问清水那樱桃怎么样了，再让茯苓做四样点心，按照咱们家里的法子做，方才那个乳酪浇的水果就不必了，换成樱桃山药吧。再煮些茶过来，预备给陛下。再让木槿过来给我重新梳头。” 冷湖应了下去，顾蓁便继续坐在窗下读经史。一本好好的《战国策》读了不到两行，顾蓁便觉得心神不宁，索性直接把书撂在桌子上，正巧木槿进来，见了便笑道：“贵人，要梳个什么样式呢？” “就梳随云髻吧，”顾蓁坐在妆台前，由着木槿给她拆了发髻，抬手在妆奁里拣选钗环。她晋封贵人时萧屹曾赐她一套碧玉的桃花头面，正配随云髻，便让木槿为她戴上。 今日她刚刚迁了住处，萧屹若是存心抬举她，今日一定会来看她，除此之外，没准还会留宿在永熹堂。如今一看，果然是这样。 当时萧屹封她为贵人，想必就是因为宫中实力不均才会扶持一股新的势力，而她出身功勋又家族没落，是个刚刚好的人选。 既然如此说，王美人一定是投靠了皇后，皇后手下已经有了旻贵嫔和王美人两位妃子，而宣妃势弱，梁修媛无宠，多了一位明贵人，刚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酪樱桃 初夏来临，暖意中还带着一丝清凉。 猿臂蜂腰的美人立在梧桐树下，云髻慵懒，环佩叮当。一阵清风吹来，她雨过天青色襦裙上绣着的仙鹤宛若要乘风归去。 “阿蓁？”萧屹轻声道，仿佛偏微声音大一点就会把她吓回到天宫上去。 顾蓁闻声侧身回首，眉眼中漾出一抹明亮的微笑，屈膝道：“臣妾不知陛下到了，请陛下恕罪。” 萧屹哪会怪罪她，只上前牵住她的手道：“怎么站在外面？” “臣妾贪凉，所以爱站在树荫下，方才让她们制了凉冰冰的酪樱桃来吃，想必是快好了。”顾蓁随着他进了屋道，又从冷湖手里捧了茶给他道：“陛下，请喝茶。” 萧屹拿起来喝了一口便随手放在一边，天气闷热，他倒想用些凉的，想起顾蓁方才所说酪樱桃，便道：“你方才说什么酪樱桃，怎么不呈上来给朕。” 顾蓁瞪大了眼睛，似乎并没有想到萧屹会这么说：“臣妾小女儿家的吃食，陛下也要吃吗？” 萧屹打趣她道：“莫非阿蓁只预备了自己的那一份，却没有朕的一口吗？” 顾蓁红了脸道：“陛下，若是陛下愿意尝一尝，臣妾就叫他们摆上。” 萧屹坐在座位上看她唤来宫人一一吩咐，有时偷偷瞄自己一眼正被自己发现便连忙跟犯错的小孩子似的转过头去，可爱又可怜。 等到四样点心摆上，又摆了两碗新鲜樱桃，撒了一层细碎的冰渣，又一碗乳酪一碗蔗浆放在桌子上。 萧屹颇为好奇道：“这是新樱桃吧？” 顾蓁伺候他坐了，又在他侧首坐下，道：“是，臣妾觉得樱桃煮了太软烂，所以才让他们这么做的。” 她起身亲手为他浇了一层乳酪和蔗浆奉上：“陛下可要尝一尝，这是小厨房按照臣妾的想法重新熬制的乳酪。” 萧屹后宫多的是诗词书画的才女，又有歌舞弹唱的美人，却没人爱在吃食方面下功夫，何况还有新奇做法，便颇有兴致接过来尝了一口，赞道：“清凉可口，乳酪也不油腻，比宫中的做法好吃多了。这是怎么做的。” 顾蓁歪着头道：“臣妾不告诉陛下，免得陛下告诉旁人，可就不吃臣妾做的了。” 她吃醋倒是吃的正大光明，萧屹愕然了一刹那，随即笑道：“那既然如此，朕往后便来你这里吃好了。” 顾蓁闻言，十分欢喜，又将桃花酥夹了一块给他：“陛下请尝一尝，这是新做的桃花酥。” 萧屹给她面子，尝了一口道：“这味道倒是宫中的味道，朕的明贵人没有什么新奇做法吗？” 顾蓁抿嘴笑了一下道：“若是前几日，臣妾倒有些法子，只是现在已经五月，桃花落尽。陛下瞧臣妾永熹堂后的桃花也都凋谢了，连摘下来做妆饰都不能，岂能入口呢。” 萧屹握了握顾蓁的手道：“朕可有个法子，若说给你知道了你可要将那新奇的吃法做了给朕尝尝。” 顾蓁娇道：“陛下哄臣妾，人间四月芳菲尽，哪里会有什么桃花。若当真有，陛下只管说，臣妾一定记得。” 萧屹道：“你岂不知，山寺桃花始盛开。咱们宫里岫山上正是桃花开的时节，你大可遣了宫人过去摘，正好也能做妆饰。” 顾蓁欢喜应了，又犹疑道：“臣妾不知，岫山上是可以随意去的吗？” 那上林苑豢养野兽，也是皇帝游玩之处，萧屹听她如此问，摆手道：“无妨，你自去吧，朕让孙保来告诉他们。” 顾蓁起身谢了恩，又听萧屹问道：“你新搬到永熹堂内，住得可好？” 顾蓁环顾了四周道：“臣妾喜欢的很，后面那一林子桃花也好，夏天还能吃桃儿。院子里梧桐也清凉。这永熹堂地方也好，安静又不偏僻，更难得屋子里陈设宽敞，是臣妾喜欢的样子。” “这么说来，你倒都喜欢了？”萧屹问道：“只是地方小了一点，以后有机会给你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那就是宫殿的主殿或者偏殿了。 顾蓁连忙笑道：“臣妾住得很好，是陛下给臣妾挑的地方呢。” 萧屹看那桌上美人瓶上绘着桃花，旁边随手扔了一卷书，旁边一个小笸箩放着择了一半的芍药花，十分闲适的闺阁模样，不像是旁的宫殿都收拾得一干二静没有一丝不妥，也冷硬的没有一丝人住的生气儿，哪像这，就像是家，又舒服又放松。 “朕看你侍寝那日也簪着桃花，身上也带着桃花香，今日也戴着桃花的首饰，可是喜欢桃花？” 顾蓁笑道：“正是呢。桃李无言，下自成蹊，臣妾喜爱她真实忠诚。” 她神情那么明亮，仿佛从未被人世间的尘土侵扰，一颗赤子之心捧得高高的，不曾受过一点伤，在她面前，萧屹也不需要考虑那么多。那些前朝的争议，权臣近臣的争吵，功勋不能被撼动的利益，生民天下的责任，通通被挡在了永熹堂的门外，将这里变成了一片世外桃源。 萧屹拢她入怀道：“你既喜欢，朕让他们多种一点在你堂前。” 顾蓁应了，又起身笑道：“陛下，臣妾也听说，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臣妾想着若多在桃花儿旁边也能长得好看一些。“ 萧屹拂过她昳丽的容颜道：“顾卿容貌更胜桃李，何需妄自菲薄？” “容貌终究有老的一天，臣妾却想日日年年陪伴在皇上身边，只能这样偷偷向上天许愿，暂时饶过臣妾几年吧，”顾蓁玩笑着道。 萧屹被她逗的哈哈大笑，只指着她道：“小妮子，你本就年纪小些，未免太贪心了。” 他忽然间案上放的那本书竟然是《战国策》，不禁惊道：“你竟然看这些，可能看懂？” 顾蓁眉眼之间终于戴上一抹轻愁，不在是那般天真的笑容道：“臣妾幼年丧母，父亲远戍垓云，继母又忙于府中诸事，臣妾只有哥哥一起相依为命的长大，唯有看着这些书自己学些为人处事的道理。所以臣妾诗词上倒不太通，让陛下见笑了。” 她眉宇间的哀伤勾动了萧屹心里的那根隐秘的弦，让他想起那些幼年的岁月也有一个小小少年带着自己的弟弟往来于无人重视的宫殿之内，无人看管，只能自己暗暗用功想尽办法的长大。 他抱住她在怀里，轻声道：“无妨，你做的很好，今晚朕留下来陪你再看一遍，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妃子心 宣妃所居曜和宫的正殿名曰椒房殿。 椒房在《汉书·车千秋传》颜师古注：“椒房殿名，皇后所居也，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温而芳也。”向来是皇后的象征。她一封为妃位，便得萧屹圣旨赐椒房圣宠，连宫殿名字都改为了椒房殿。这不仅仅是她荣宠无极得象征，也是她深深扎在姜后心里的一根硬刺。 宣妃一边修剪窗下的一棵矮树盆栽一边听她的宫女回话，笑道：“陛下果真歇在了永熹堂？” 未等那宫女回话，宣妃继续笑道：“新床新被，怀中是新人，难怪陛下喜欢。明贵人瞧着懵懂天真的模样，家世在薛才人之下，也挺好。” 她说到此处，忽然想起来什么，与她贴身宫女道：“今早上听旻贵嫔的话，本宫总觉得不对味儿。她向来风风火火，何时喜欢起小孩子来，莫不是——” 她宫女卿裁打发下去身边伺候的宫人，站在宣妃跟前低声道：“娘娘意思是？” 宣妃点点头：“本宫猜量着，她没准是有了，又不敢现在就说出来。可她的性子最爱炫耀，憋得很了今天露出个端倪。卿裁，你差个妥帖的人去长春宫打探一下，看是怎么回事。” 卿裁应声去了，跟在一边的卿思皱眉道：“娘娘，这万一是真的？” 宣妃将手中的剪子扔在桌子上，冷声道：“没有什么万一，咱们只能当做她真的有了来应对。她若是有了，不管是皇子还是帝姬，这都是陛下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陛下一定会格外疼惜，那么旻贵嫔晋封妃位也不是不可能。” 她心中疲惫不已，怅然道：“俨儿现在七岁了，不像幼儿那样能够承欢膝下。” “娘娘育有大皇子，深受圣宠，方能封妃，梁修媛尚且是陛下的第一位妃嫔也不过居于九嫔之位。旻贵嫔不大得陛下喜欢，宫中除了服之后陛下也不过去了几次长春宫而已，就算有了皇子帝姬也越不过娘娘去。”卿思一边为她揉着额头解乏一边安慰道。 宣妃眉头一皱：“是啊，陛下不过去了几次她就有了，多有福气！新人不过刚刚侍寝，她这一有孕，哪个新人能与她争锋。” 她心中揣度宫中形势，转而道：“旻贵嫔是权臣之后，她的孩子就相当于皇后的孩子。皇后这两年想给瑶光帝姬添个妹妹也不是一刻半刻了。不过，旻贵嫔那心高气傲，怎么会让她的孩子去认皇后做娘。倒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可惜，现在这时候，不管是皇后还是旻贵嫔，都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 卿思笑道：“娘娘，虽然不是皇后，但总会有人不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 宣妃看着殿前摆着的狮子金香炉上升起的袅袅烟色似乎在出神，但继续说道：“你说的是，旻贵嫔若生了孩子，董才人和邵选侍还有什么机会得皇后的重用呢，就算得用也不过是个棋子一般的低等宫嫔。可是咱们怎能将希望寄予别人身上！” 她眯着眼睛，依旧悠悠道：“等卿裁回来，你去与她说打咱们的人就不要再在长春宫附近出现了，一定要与长春宫摘得干干净净才好。可是派人多到掖庭宫去多走走，把这消息散出去，吓也要吓一下旻贵嫔。” 她看着凤章宫的方向道：“皇后娘娘统摄六宫，皇嗣之事自然是皇后娘娘的职责所在，与咱们何干呢？” 她原是温柔体贴的美人儿，可说出来的话却冰凉刺骨。 卿思只应了，道：“娘娘歇一会儿吧。” 宣妃却不闭目养神，道：“王美人见天儿的贪慕皇后的权势，本宫也不耐烦奉承她。让你去打探那蒋才人和秦才人，结果怎么样了？” 卿思手下不停道：“回娘娘的话，那日奴婢奉娘娘的旨意与她们两人送赏赐，只觉得秦才人倒对娘娘有一份心思，但她看着太过小心，蒋才人最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的，不知娘娘的意思？” 宣妃道：“王美人难怪心气高，本宫当年侍奉陛下时，家中也不过是太子洗马。她既然有青云之志，怎么肯在咱们手底下做事。至于秦才人既然愿意，咱们就帮帮她，不为着咱们，也为着父亲在前朝有个帮手。至于蒋才人，没准心比王美人还大呢。” 卿思道：“娘娘从少时就在陛下身边，是陛下心尖子上的人。王美人哪能与娘娘争锋。” 宣妃叹了一声闭上眼睛：“在这宫里，不知道哪时哪刻就会窜出一个敌人来。晴嫔刚受宠幸的时候，且说咱们，旻贵嫔都不当一回事，然后呢？刚封了晴宵娘子，一路封了贵人，又封了嫔，要不是出身有限，有她旻贵嫔什么事，连咱们曜和宫也要退避风头。” 卿思笑道：“那是新人的缘故罢了，如今又有了新人还不知鹿死谁手。” “哎，那天在凤章宫里你瞧没瞧见明贵人薛才人戴才人那个样子？”宣妃叹道：“若是咱们也有这样的帮手，还在这里愁什么？只可惜啊，她们世家女仗着血统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可梁绋整日待在流曦宫里，她们也没什么依仗。” 卿思道：“娘娘说的是，说到底娘娘才是陛下最看重的人，老爷也在前朝为陛下效力。” 宣妃抹了抹衣襟上华贵的花纹，那证明着她是当朝宣妃再不是一个小官之女：“本宫说要为俨儿预备一道桂花圆子，小厨房可预备了吗？” 卿思笑道：“自然预备好了，等大皇子从弘文馆回来便能吃上了。” “你明天再多预备一份等陛下下了朝送到羣祥殿去，就说是和大皇子一样的，陛下一定喜欢。”她皱着眉道：“这都几天了，陛下也该到曜和宫看看俨儿了。” 卿思答应着下去吩咐，宣妃便躺在贵妃榻上看着那狮子金香炉出神。 她们一家，都为陛下鞍前马后，换来了如今的荣耀。这才刚刚两年，她绝不能让许家的荣光坠落在自己的手里。 就如同苏太后，女人最好的资本就是自己的儿子。她已经有了大皇子，那是陛下膝下唯一的儿子！ 曜和宫虽然富丽堂皇，但也只在皇宫的西侧。哪如凤安宫一般能与羣祥殿凤章宫一起建在南陈皇宫的中轴线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闲会 次日一早顾蓁送走了萧屹，料着今日萧屹不会再来，便打发人去请薛羽戴梳心，又问茯苓：“咱们小厨房里东西可还全？” 茯苓道：“都拾掇整齐了。原本此处无人居住，并无份例。贵人未到以前，尚食局便已经将日常做些饭食的物件材料都送过来了，奴婢也已经查验安排妥当。” 顾蓁点了点头，对茯苓道：“我请薛姐姐戴姐姐午后在永熹堂叙话，咱们预备几样小点心。你再预备了茶粉和配香，下午我们自己煮茶吃。” 南陈宫廷世族之中，饮茶都是以自煮自饮为雅事。茶炉之中，除了主料茶叶还要配以熟普洱制成的茶引以及月光白制成的配香。 茯苓道：“奴婢晓得了。不知点心贵人想做那几样呢？” 顾蓁道：“你就选几样拿手的做几味出来，多做一些。” 茯苓应了，自下去准备。 到了下午，顾蓁命人在廊下阴凉处设桌列椅，摆了烹茶的器具，又摆了樱桃碧罗桂花蜜饯芝麻酥饼等几味点心。 薛羽与戴梳心联袂而至，还未到跟前，戴梳心便扬声笑道：“明贵人好，嫔妾来给贵人请安。” 顾蓁连忙道：“戴姐姐可别这样客气，臊死我了。” 薛羽却点头道：“梳心说的是，在宫里到底要礼数周全才好。” 三人便互相见了礼，顾蓁引她们坐下。 戴梳心环顾四周道：“我们一路过来，见永熹堂果然是个好地方。宽阔敞亮，庭有梧桐，是凤回巢的好意兆。” 顾蓁道：“听姐姐这么一说，恐怕永熹堂是风水宝地了！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捡着好吃的点心装了两匣子给你们，可别嫌弃。” 戴梳心抚掌道：“嫌弃什么，你这个东道再好不过，还要让带回去呢。” 顾蓁抿嘴一笑，将煮茶之具推向薛羽道：“好姐姐，你原本便嫌弃我烹茶没有意味，我东西都准备好了只等你来呢。” 薛羽含笑应了，戴梳心却调侃她道：“刚夸过你这个东道，你就躲懒。” 薛羽一边等着清水三沸，一边淡淡笑道：“她不爱这些。” 顾蓁点点头道：“是呢，戴姐姐不知道我本不是风雅，我如今这么说了，只怕戴姐姐嫌我是个俗人。” 待水三沸，薛羽将水搅动成漩涡，将茶引注入水中，又投入主茶等待叶片舒展。她存了让顾蓁戴梳心二人深交的心思，以在宫中守望相助，此时一边往茶汤之中弹入配香盛出，一边道：“茶汤前三碗最佳，正好你我三人饮了，也好一道说说话。” 顾蓁对永熹堂宫人尚且不知根底，只打发了他们各自去做事，然后对薛羽道：“我见薛姐姐眉间似乎有愁绪，不知是为了什么。” “你可听闻今日曜和宫往羣祥殿送了一碗桂花圆子？”薛羽饮了一口茶，淡淡道。 顾蓁一愣，苦笑道：“我不如姐姐消息灵通，只是在曜和宫旁边，还知道些许。” “我只道薛妹妹向来如五柳先生一般的隐士，怎么倒对这件事这样烦心？”戴梳心问到。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朝。你我已入局中，谁能置身事外？”薛羽眉眼秀致绝佳，如一幅泼墨山水令人心折不已。 顾蓁听到薛羽这样说，心中震动，不由暗想，她初见薛羽时薛羽就是目下无尘的模样，可若真的不食人间烟火怎能在这深宫之中活下去。她还曾为薛羽担忧，而薛羽世事洞明，着实是件好事。 顾蓁道：“薛姐姐能如此想，是一件福气。” 她心中思忖既然要彼此守望相助，必然要拿出一点子诚意来。深宫之中，独木难支，她与戴梳心不是相识于年少，是世家出身和薛羽的牵线才让她们暂时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然而彼此都在试探，便道：“陛下先是连着三日召幸了王美人，而后又是我，大概算来已经快七八日了。大皇子虽然七岁，但想必也会思念父皇。” 戴梳心眼前一亮，自觉顾蓁如此年少聪慧，亲切笑道：“阿蓁说的是呢。陛下舐犊情深，必要去看望一下大皇子的功课起居了。” 薛羽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我只是想，宣妃有位皇子到底不一样。你和王美人受宠以后，连之前盛宠的晴嫔都暂避锋芒，宣妃却能够借大皇子请陛下，她长盛不衰也还没有这个道理。” 顾蓁劝慰她道：“姐姐也不要担心。姐姐年纪尚小，何愁没有孩子？” 薛羽道：“就算是位帝姬，我也终身有靠。” 戴梳心道：“皇后与宣妃相争，梁修媛不问世事，旻贵嫔在其中伺机而动，晴嫔一心夺宠。” 她寥寥几句说尽后宫形势，继而道：“幸好你我地位低微不受重视，便能够在其中博得一丝生机。” 薛羽点点头道：“梳心说的是。王美人有青云之志，董才人想必巴望着皇后，秦才人按兵不动，蒋才人倒有些贤妃的品格。” 顾蓁道：“贤妃？岂是恪守礼教就能做贤妃的，如薛姐姐这般才是做贤妃的样子。” 戴梳心笑道：“阿蓁说的是，恭贵人一百个贤德放在皇后眼里更叫她厌烦呢。” 戴梳心说的不错。妃子就是妃子，就不能有皇后的做派，否则将皇后置于何地。妃子应当是皇帝的贴心人，一朵枕边解语花。 顾蓁摆弄着桂花蜜饯在盘中，思及前朝却不敢在二人之前妄议朝政。 陛下亲政，权臣姜太师当政。陛下之榻侧，岂容他人鼾睡？彼时两者相争，陛下做个傀儡，或是姜后做不了一辈子的皇后。 世家，权臣，似乎永远都看不透，世间荣宠皆是陛下赐予，唯有抱紧陛下才能够走的长远。 她送走薛羽和戴梳心的时候，夕阳已经西垂。陛下的车辇停在曜和宫的门口，车辇上悬挂的红色灯笼在永熹堂门口就能隐隐看见。 薛羽轻叹一句：“宣妃盛宠。”便上了肩舆。 顾蓁站在门口，盯着曜和宫良久，方才转身回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肃清 夜里顾蓁命人掌灯洗漱罢了，便松松挽着头发披了一件外裳坐在床上，打发了众人下去休息，只留了冷湖在屋里值夜小顺子在屋外廊下值夜。 她看着冷湖端着笸箩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便放下手中的棋谱道：“这两日你看的如何？” 冷湖正在笸箩里挑拣胭脂色和湖绿色的丝线预备明日给顾蓁绣个小衣，闻言抬起头看向顾蓁道：“奴婢看的还算好。” 顾蓁点点头，往冷湖那边靠一靠低声道：“你说一说，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冷湖在心里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事道：“奴婢想着，这两天咱们刚搬进来，若要打探必然是赶紧着来才好，故而给她们满满的活让他们没工夫走得太远，只能让想知道消息的人到咱们这里来。只是这两天赵如意只一心伺候贵人，奴婢不曾看出什么。这六个小太监，小全子曾经见过长春宫的人，小金子见过凤章宫过来送赏赐的人。木槿曾经偷偷去过羣祥殿，云昙薄荷无妨，茯苓见过凤安宫的嬷嬷。” 顾蓁愣了一下，问到：“竟没有曜和宫和流曦宫的人？” 冷湖道：“看起来流曦宫与咱们无甚瓜葛，可是奴婢未能看出那个哪个是曜和宫的人，是奴婢失责。” 顾蓁心中想，冷湖最擅看人用人从未失误，竟没有发现曜和宫的钉子。宣妃是纯臣一派，自然与世家道不同不相为谋，怎会不在永熹堂放上自己的人手。但这不是一时之功，于是她只摆了摆手道：“这不怪你。曜和宫宣妃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若是安排一个钉子一定不会让你发觉。” 冷湖心中一转道：“贵人的意思是，春华她们几个？” “我的意思是，不要漏掉不起眼的人。宫里服侍的宫人何止千百，越在底层的人消息越灵通眼神更透亮。春华她们只要是永熹堂的人，那么就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相反若当真忠心，也是咱们放在这些人里面的一双眼睛。” 冷湖点点头应道：“奴婢会好好留意的。” 顾蓁又道：“今日与薛姐姐说话时，我想她在宫中必然有沐国公府为她安排的眼线。咱们虽然没有这样的优势但也要借机在宫里有些眼线，否则别人知道的咱们不知道也是害处。你与那掖庭宫的小宫女还有曾给咱们搬过箱笼的小太监留几分交情。” 冷湖道：“贵人放心，奴婢省的。” 顾蓁皱眉道：“流曦宫难道真的这么与世无争？” 冷湖低声道：“奴婢与那搬箱笼的小太监聊天时，听他说他原在东宫伺候过一段时间。当时陛下还是太子，梁修媛是太子良媛。姜皇后新入东宫，梁修媛怀有身孕，可是梁修媛不足三月便小产了，从此便吃斋念佛起来。” “这是还有谁知道？”顾蓁猛的直起身瞪大眼睛问到。 “都得是东宫中的老人了，当时梁修媛小产狠狠发落了一众伺候的宫人，连后来的旻贵嫔都不知道。”冷湖道。 “旻贵嫔都不知道？”顾蓁挑眉：“杀子之仇岂是吃斋念佛便能报的？梁修媛如今这般，是真的自然小产无人可恨还是蓄势待发咱们都不得而知。” 冷湖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丝线，又听顾蓁道：“旻贵嫔都不知道的事，他为什么会告诉你？他叫什么，是谁的人在跟我们示好？” 冷湖忽然被顾蓁握住双手，听顾蓁对自己道：“咱们现在不比在府里，不是咱们的人就是母亲的人。在这宫中，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势力各自的目的。你本性聪慧灵透，于人性之间最了解，所以我从来放心将外务交给你，不过问分毫。” 冷湖心中震动，她平时冷静的容颜上面难得的漏出感动和自责道：“是奴婢疏忽大意了，若不是贵人恐怕奴婢就要给贵人招来灾祸！奴婢今后一定小心谨慎，不叫贵人为这些琐事操心。” “我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咱们初入宫闱难免有些许不习惯。”她将手中的棋谱递给冷湖，见屋中宫漏已经到了戌时，便招冷湖道：“你去抱了被来咱俩一处睡，再说说话。” 冷湖应声去了，抱了被过来铺在顾蓁外侧，又为顾蓁松了头发熄了灯。 两人并肩躺下，顾蓁道：“明日你便带着木槿她们几个做事吧。既然是陛下与太后娘娘的人，你便亲近拉拢，当成心腹来用。至于那几个小太监，你略疏远着，也不要叫他们觉得被咱们发觉了。等咱们站稳脚跟，找个由头打发出去。” 冷湖应了，道：“奴婢知道。” 她盯着顾蓁床帐顶上绣的锦绣鸳鸯道：“奴婢却不知道赵如意的深浅。” “赵如意啊，”顾蓁低声叹了一句，侧身看向冷湖。 冷湖躺在床上，月光之下她的侧脸鼻梁挺直眉宇英秀。冷湖并不是传统的美人，甚至称不上漂亮。可是她自带一种英气，偶尔一笑让人如沐春风，所以她才在人群之中博得好人缘。 她自幼就在自己身边，忠心不二。她虽是自己的侍女，顾蓁却将她看得如姐妹一般。 “赵如意是在宫里打滚的人，岂会一时半刻露出马脚。不过他既然是首领太监，必然比别人干净的多。这两日我看也有人想要显示章程，给他们个出头的机会，让赵如意只看着这些人，就好了。” 冷湖道：“赵如意心思机敏胜过一百个我，贵人若能将他收归己用？” 顾蓁点点头：“你去打听打听，这宫人都爱认个徒弟干亲，赵如意可有什么干亲？再看看他有什么不足什么喜好？恩威并施才是长道，见到好了才怕被别人顶下去。” 冷湖道：“奴婢跟贵人想到一处去。赵如意只有个徒弟，就是小顺子，奴婢与他多说了几句。说是赵如意原先是在先帝时在羣祥殿伺候过，但并非御前的人。后来陛下登基就将羣祥殿原本的宫人打发到各处当差。赵如意被安排到了宫闱局，又到了咱们永熹堂。” “能够在羣祥殿当差的，都是人尖子，他既然年纪轻起做了首领太监。”顾蓁握了握冷湖的手道：“我看那小顺子就挺灵巧，你叫他明早到我跟前伺候。” 冷湖应了，起身为顾蓁掖了掖被角：“贵人早些睡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传言 自从陛下驾临了曜和宫陪着大皇子用了晚膳，掉头去了晴嫔的连翠阁，接连几日驾临了永熹堂，又召幸了王美人。 萧屹的赏赐如同流水一般流入永熹堂和掖庭宫，顾蓁默默不语，王美人虽然没有任何晋封，但在一同进宫的众人中一时风头无两占尽春光，仿佛瞬间宠妃的名头已经落在她的头上，即使是在凤章宫中请安时她依旧敬陪末座，但从皇后到宫人无不另眼相看。 这段时间，顾蓁并不受她影响，只在永熹堂里自得其乐，不是研究棋谱就是研究食谱，除了薛羽和戴梳心常来走走和必要去凤章宫请安，半步都不曾踏出永熹堂。 清水问起，她连手中的书都没有放下道：“两派斗法，我去蹚什么浑水？”但她在永熹堂中消息却不曾断过。 冷湖果然做的很好，她在宫中的消息不过短短一段时间便越来越灵通。 姜后如今看中王美人，日日留着王美人在她跟前伺候，早上请安时都是王美人早早去了伺候姜后梳洗，连旻贵嫔都退了一射之地。 这日旻贵嫔从凤章宫请了安出来，也不坐车辇，只扶着贴身宫女叶灵的手往长春宫去。 南陈皇宫是东北高西南低的地势，东北处有岫山，其上有水引入皇宫为太液池，岫山上建上林苑，其北地势低处建琼林苑，长春宫便建在岫山以南的山脚下，因常年能看到岫山之上的常青树，所以宫名为长春。 她因在凤章宫中受了冷落，一时不愤，一味疾步往前走着道：“皇后娘娘那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美人是她亲妹妹呢，不就是得了几天宠？家世那么低的小家子女，还能出息什么！不过是看陛下这些天未曾来看本宫罢了，等过些时候——” 叶灵笑着劝慰道：“娘娘说的是，王美人岂能跟娘娘相提并论，何况娘娘金贵之处王美人羡慕不来的。” 她正走着，忽听甬道旁的假山后有宫女轻声道：“你听说了吗，旻贵嫔有了身孕了！” “你净瞎说，若是旻贵嫔有了身孕，怎么陛下都没有赏赐的。”另一个宫女道。 旻贵嫔一听，脑中如同一道炸雷响过，脚步瞬间顿在原地。那叶灵要上前叫住却被旻贵嫔挡住：“本宫听听她们说什么。” 那宫女又道：“你知道什么，旻贵嫔偷偷瞒着没敢告诉陛下呢，否则六宫皆知不利于皇嗣啊。” 旻贵嫔霎时一脸煞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被叶灵扶住。 “旻贵嫔都没说，那你怎么知道的。” “是我长春宫的小姐妹，说旻贵嫔都两个月没有换洗了。” 旻贵嫔瞬间回头狠狠盯着叶灵，她眼中怒火吓得叶灵扑通一下子跪下坚硬的青石板路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两个小宫女听到声音，知道被人听了壁角，连忙转身掉头就跑。 旻贵嫔怒喝道：“给本宫把她们抓回来！” 身边的小太监连忙奔过去，那两个宫女尚未跑远便被扭送到旻贵嫔面前跪下。 旻贵嫔既惊又怒，她一万个小心就是生怕自己有孕的事情被人发现。她不仅仅要保护这个孩子，也要慎重选择一个让萧屹知道的时机。结果身边一个疏漏，竟然被人知道了此事，还在宫人之间传开，如果此事被萧屹知道，那么自己就是一个知情不报疏忽皇嗣的罪名，别说借此博得圣宠，恐怕连腹中的孩子都会失去萧屹的疼爱。 “你们是哪一处的宫人，敢在此处妄议妃嫔！” 旻贵嫔大发雷霆，吓得两个小宫女跪在地上发抖连话都说不全道：“奴婢是，是，尚寝局司苑处在此处做活的宫人。” 旻贵嫔气的手都在发抖，抬手指着那两个宫人道“回主子的话都不会回吗？尚寝局女官是如何管教你们的。给本宫重重的掌嘴！” 她身边跟着长春宫的首领太监李贵儿，平日里皆被叶灵仗着陪嫁身份压制，见今日叶灵受了斥责如何不借机在旻贵嫔面前逞能，故而连忙领着另外一个小太监亲自上前撸起袖子狠狠甩了这两个小宫女十几个巴掌。 他下手极重，打完后两个小宫女已经脸颊红肿如馒头，唇角破裂渗出大片的血。 主子面前不许大声啼哭，两个小宫女只哭作一团，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其中一个看着机灵一点的宫女拉着另外一个小宫女伏地扣头，不停道：“请娘娘息怒！” “息怒？”旻贵嫔原本身怀有孕有些心神不宁，如今遇到这事心中惴惴，她原本性格急躁此时更不顾一切地道：“来人，给本宫把这两个宫人带回长春宫！还有，着人去告诉一声尚寝局吴尚寝，问一问她是怎么管束宫人的！” 按照南陈宫规，并非自己宫的宫人若有过错，要么交给掌理六宫的后妃或者宫人的主子惩戒，要么交给后宫之中的宫正局按照宫规惩处，是决不允许妃嫔私下用刑的。 此时旻贵嫔正在怒火之中，她看重的宫女叶灵也为疏漏而跪在地上，李贵儿一心讨好，两个小宫女更是噤若寒蝉生怕火上浇油，哪有人会冒着惩处上前提醒。 李贵儿连忙领命，派人去了尚寝局，又领着小太监扭着两个小宫女回长春宫。 旻贵嫔也无心再走，只传了车辇，抬脚狠狠踹了一脚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的叶灵，喝道：“起来！跪在这里丢本宫的脸吗？” 叶灵忍痛扣头道：“谢娘娘恕罪。”便连手带脚爬了起来上前扶着旻贵嫔上了车辇。 李贵儿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叶灵，暗道这样的大错也能叫旻贵嫔不重罚她，难怪是家中带来的宫女。 那两个小宫女被小太监一路连拉带扯着，几乎是硬生生拖回长春宫。道路两旁但凡有做活的宫人见了，即使有面露不忍的都连忙避开去。 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宫女见了，将手中的花篮递给身边另外一个宫女道：“宣妃娘娘说是要采些花瓣酿酒做点心，我看这些也够了，咱们这就抓紧回去，娘娘着急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私刑 长春宫中，旻贵嫔坐在怡和殿中扶着胸口大口喘气，她在外头还能勉强撑着，到了自己的地盘便没有了忌惮。 叶灵想上前为她摘了步摇等饰物免得坠头，却被她恶狠狠瞪了一眼吓在了原地。 “跪下！” 怡和殿的地是青砖铺成，叶灵噗通一声跪下连缓冲一下疼痛都不敢：“娘娘息怒！” “李贵儿！” “奴婢在。”李贵儿眼见旻贵嫔发作叶灵，如何不喜，连忙上前回话。 “你去，把长春宫的宫人都叫到殿外问话！一个都不许漏，看看本宫的长春宫里都藏着哪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旻贵嫔坐在殿中央宝座之上，身着银红宫裳，头戴金鸾步摇，高髻堆云，垂鬓簪芍，此时愠怒非常，更是威赫摄人。 “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两个小宫女跪在下面闻言叩首。 “奴婢草儿。” “奴婢杏儿。” “哦，”旻贵嫔拨弄着手腕上的金镯子，挑眉道：“你们从哪里听说本宫怀有龙嗣的？你那个长春宫的小姐妹叫什么？” 草儿伏在地上抖着身子道：“回娘娘，奴婢，奴婢是做活的时候听路过的宫人聊天。” “路过的宫人？是哪一宫的，叫什么名字！” “奴婢，”草儿早就听闻长春宫旻贵嫔最是厉害，如今自己背后说她长短又被她当面捉住，今日恐怕不得善终，只一咬牙道：“奴婢是司苑处负责伺候花草的，今天在这里做活时听人说的。只不过奴婢当时背对着甬道，等到回身去看时已经看不见脸了。看背影是两个普通的宫人，也是她们说听长春宫的人说的。” 旻贵嫔冷笑道：“好啊，道听途说之词你就敢随意说给别人。怪不得宫中总是谣言四起，可不是你们这群人不好好做活，整日里编排主子！” 草儿领着杏儿叩首道：“奴婢知错，请娘娘恕罪。” “恕罪？”旻贵嫔气极反笑，抬手便拔下头上的金簪子掷向两人，：“你只说不认得，有什么不认得？恐怕是为了维护哪个贱婢才敷衍本宫！” 那金簪子又尖又沉，旻贵嫔力道又大，若是这般扎在身上必然生生扎出一个血窟窿。 杏儿看见，下意识推着草儿躲了一下。 金簪子落在地砖上发出一声脆响。 旻贵嫔本无心伤她俩，哪料两个宫人竟敢躲开，蓦地站起身道：“贱婢胆敢如此！” 草儿方才被杏儿一推还不知道为何，现在反应过来定定的盯着地上的金簪子知道杏儿闯了大祸。她们入宫做宫人，听着好听，其实就是低贱的奴婢，要杀要剐都听主子心意，怎能大胆躲开。 她只是愣了一刹那，便连忙扣头不止道：“娘娘息怒！请娘娘恕罪！” “掌嘴！” 旻贵嫔站在殿中，脸色气的紫涨道：“不，给本宫杖责她们！” 除了皇后和协理六宫的妃嫔能够对宫人动用杖责之外，连妃嫔处置自己宫里的宫人也不能动用杖责。 叶灵膝行上前抓住旻贵嫔的裙摆哭求道：“娘娘，不能用杖责啊！” 旻贵嫔低头盯着叶灵，恶狠狠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在这里好好跪着，等本宫忙完了再来收拾你！” 旻贵嫔一脚踹开叶灵，指着草儿杏儿对李贵儿怒道：“给本宫打她们，狠狠地打，问一问谁给他们的胆子藐视本宫！又是谁，传的这些流言蜚语中伤本宫！” 草儿杏儿两人大惊失色，宫杖刑罚之下，她们两个弱女子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不由得哭求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草儿说的确实是实话。她原在上林苑侍弄花草，最近才被调到长春宫甬道附近做活。今日听了趣事，她又好搬弄口舌，如何不在身边宫人面前炫耀声张一番，谁知道正好被旻贵嫔撞见。 她们跪在下面哭的满脸眼泪，却只得旻贵嫔嫌恶的一眼。 李贵儿抬眼见旻贵嫔无动于衷的神色，不免兔死狐伤，但他依旧对着站在一边的小太监道：“还不快点着！” 李贵儿领着四个小太监，将草儿杏儿扭到殿外，又搬了长凳摁住她们。长春宫中哪有宫杖，几人四处寻摸取了插宫门用的门闩。那门闩长有五尺，两寸见方，草儿与杏儿一见心便已经灰了一片，趴在凳子上一味只知道哭，连话都不说了。 聚集在此处的长春宫宫人无不惊诧，有与李贵儿熟识的偷偷上前问道：“李公公，这是怎么啦！” “嘘！”李贵儿食指在嘴前一竖，指了指殿内低声道：“生了好大的气，你们好好想想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吧！” 说完这话，李贵儿站在一侧，两个小太监摁住草儿杏儿，另外两个小太监一人执一个门闩站定。 李贵儿高声道：“打！” 那两个小太监便高高扬起门闩打在草儿杏儿的臀部。 两声几乎重合的闷响，如折翅的坠雁两声高高的哀鸣，两人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衣裙上便已经渗出血迹。 旁边的宫人不忍再看，闭上眼睛背过脸去。 旻贵嫔不在殿里坐下，而是从怡和殿中走了出来，站在阶上微微勾起唇角冷声道：“你们都给本宫好好看着，究竟是谁告诉了她们长春宫的事，害得你们的小姐妹现在趴在这里受刑！” 宫人无不吃惊，却不敢擅自开头，只能互相眼神相对示意自己并没有过。 那李贵儿慌忙带人给她办了一张椅子让她能够坐在檐下。 “请娘娘的旨意，打多少？” 旻贵嫔看了那门闩，心中也有几分骇异，只是她恼怒非常，又觉得自己的长春宫内出了内鬼，狠了狠心道：“先打五杖！” 李贵儿应了，下去扬声道：“奉娘娘旨意，打！” 他数了五个数，听的那两个小宫女从哀鸣到叫不出声来只气若游丝趴在长凳上，到旻贵嫔面前请旨：“娘娘，打完了。” 旻贵嫔缓了缓心神，道：“去给本宫问他们！” 李贵儿又下去道：“奉娘娘旨意问，谁告诉你们长春宫的事！” 那草儿拽住李贵儿的衣裳角哀哀道：“公公，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冤案 旻贵嫔神色毫无变动，只垂眸道：“再问！” 李贵儿扬声道：“奉娘娘旨意问，你们受了谁的指使传播谣言！” 草儿知道自己二人犯了大忌讳，可她哪有什么人指使，只道：“是奴婢妄言，娘娘恕罪！” 旻贵嫔横了下面的宫人一眼道：“你们中间有没有人跟她们说过什么？若是有就站出来，还能免她们一死。” 她等了一等，见底下无人出声，对李贵儿道：“继续打！” 李贵儿背过身，不敢让旻贵嫔看到自己的神色。 杏儿此时一头黑发早已散乱，鬓角皆被汗水浸透，无力道：“公公慈悲，救救奴婢们的命吧。” “你们敢胡言乱语，就自求多福吧。知道什么就赶紧说，什么比性命重要！？”李贵儿见她生的秀气，难免叹了一口气道。 草儿道：“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贵儿摇摇头，扬声道：“奉娘娘旨意，打！” “娘娘！”杏儿高呼一声：“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草儿与奴婢说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旻贵嫔闻言一笑，看着惊呆的草儿，扬手示意李贵儿先停下来，又对杏儿道：“你既然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草儿都对你说了什么？” “草儿说，草儿说！”杏儿眼神慌乱四处张望，忽然似乎懂了什么一样抬起头道：“草儿什么都没来得及跟奴婢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旻贵嫔击掌道：“好一个知情识趣的宫女！那草儿你呢？” 草儿既然能与杏儿说起宫闱隐秘，自然也是至交好友。如今见杏儿背叛了自己，惨笑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怪奴婢爱说是非，又识人不清。” “识人不清？本是你与她说这些，累的她受苦，她也不过自保，哪有什么错事！”旻贵嫔说罢，又吩咐李贵儿道：“你把那小宫女抬下来吧。” “谢娘娘仁德，谢娘娘仁德。” 宫人皆百味杂陈，一场姐妹，性命攸关，其实怪不得谁。 旻贵嫔对草儿道：“你这小姐妹已然说了，你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你那传话给你的人，招了出来，你也不必受这杖刑了。好好的女孩子，一不小心就断了腿丢了性命！” 草儿茫然道：“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执迷不悟！”旻贵嫔在家时便骄横跋扈，何曾将宫人的姓名看在眼里，对李贵儿道：“打！” 李贵儿应了声，扬声又数了五个数。 沉重的门闩打在身上，草儿只觉得腰下一片麻意恐怕自己已经瘸了。在这宫里，宫人的存在就是为了伺候主子，若是瘸了不能再伺候主子，那会是什么下场？浣衣局，还是直接扔到永巷里最偏僻的庑房自生自灭。 杏儿挣扎着爬过来抓住她的手道：“对不起，对不起——” 而草儿怔怔看着她道：“滚。” 旻贵嫔见长春宫宫人并无人出来认罪，只挑眉对着草儿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草儿心中绝望，连哭都不哭了，反正自己已经没有活路，只想着一雪心头之恨。她趴在长凳上身上鲜血淋淋，却面色惨白头发散乱遮住大半张脸，如同从地底爬出来的厉鬼一般扫视着站在那里的长春宫宫人。 “是她！” 被指出来的宫人面色怔愣，左右看了一下才知道指的是自己。她眼见草儿如此惨状，连忙跪下道：“奴婢冤枉！” 旻贵嫔刚要说话，又听草儿道：“还有她！” “她！” “她！” “那个人！” “奴婢听她们都说过！” 一时之间，草儿竟已经指出了六七个人，其中一个还有在内殿伺候旻贵嫔的亲信宫女叶紫。 她如此指认，吓得人人自危。 叶紫不愧在内殿伺候，比众人更为机敏，跪地道：“娘娘明鉴，此人状若疯傻随意指认，岂会是真的？只怕是要让咱们宫里自己先乱起来！” 旻贵嫔此时气已消的七七八八，余下的便是对长春宫消息走漏的怀疑。 草儿若真指认一个倒还可信，偏偏一指指了六七个人出来，难以叫人信服。 “可万一是真的呢？不然她们怎么知道的龙嗣之事。”旻贵嫔的心中有一个声音提醒着她，让她连叶紫的话都不能相信。 她这事情做的隐秘，周身衣物吃食都有亲信宫女经手，外殿的宫人极难得知。草儿那么多人不选，偏偏指出了叶紫，叶紫难道真的是清白的？ 叶紫见旻贵嫔看自己的目光带上了怀疑，心下发凉。她虽然不比叶灵是旻贵嫔家里陪家来的丫头，却是旻贵嫔在东宫给陛下做侍妾时就跟着旻贵嫔的人，从来忠心不二。她不求做什么掌事宫女取代叶灵的位置，但也希望旻贵嫔会对自己信任有加。 叶紫接连扣头，额间印在地上一片血迹道：“娘娘明鉴，奴婢跟随娘娘多年，岂会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宫人说起这事。娘娘尽可问问这宫人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说的，可有什么证据指认奴婢？” 草儿如今深恨长春宫，能够多咬一个人岂会松口，情急之下从长凳之下摔了一下却不顾身上伤痛哭道：“奴婢已经如此，为何还要污蔑别人。奴婢方才已经禀过娘娘，是听别人路过时说的。” 她为了咬住叶紫，也不说到底什么时辰，反正她终日都在这条甬道附近做工，而宫人往来最多的时间就是请安之后各宫来往之时，于是狠心道：“奴婢不记得什么时辰，只记得是昨日各宫娘娘请了安之后！” 叶紫不可置信看向她，瞬间转过头道：“奴婢当日确实去了西边，但是奴婢是奉了娘娘的旨意！” 旻贵嫔不料草儿真的对上了供词，惊怒之间看向叶紫：“本宫向来待你不薄！” 草儿见状，唇角不由得勾出一抹得意，被杏儿见了十分疯狂。 草儿如今只恨不得带着这个长春宫的宫人同归于尽，让旻贵嫔失一条臂膀。她本已趴在地上，用尽力气往叶紫方向爬去，身后拖曳出一条深红的血色宛如厉鬼：“你害了我！你害了我！” 她声音凄厉，虽在四月却令人如置身寒冬之中。 “你怎么能？这样诬陷我？”叶紫瞪大双眼道。 旻贵嫔查来查去，却查到自己亲信身上，一时怒火中烧。她情绪大起大落，难免影响身体，只感觉小腹一阵不易察觉的疼痛！ 旻贵嫔生怕伤了龙嗣，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转入殿内：“给本宫绞了她们两个的舌头！” “大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龙嗣 旻贵嫔猛的挺住脚步回身望去，见长春宫宫门被人推开。 姜后跟前大太监吴忠扬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宣妃跟前大太监冯一永扬声道：“宣妃娘娘驾到！” 旻贵嫔一愣，气急的头脑忽然拨云见日一般清醒过来。她盯着底下的草儿杏儿，煞白了一张俏脸，呆了一瞬马上道：“还不把她们拖下去！脏了皇后娘娘的路！” “不必了，”姜后下了凤辇，扶着吴忠的手走入长春宫宫门，也不再往里走，就站在门口冷笑道：“本宫在门口就听见，旻贵嫔好大的威风！竟敢私动宫刑，是当自己已经掌理六宫了吗！” 姜后因不受萧屹宠爱，向来以正宫自得，最厌别人触犯她的威严。如今哪里顾得旻贵嫔是否是否是权臣一派，只一味问罪不顾其他。 僭越之罪，旻贵嫔如何敢当，连忙拾阶而下屈膝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宣妃娘娘请安。” 宣妃从后面妃辇上下来，款款走到姜后身侧，也不回旻贵嫔，只看了一眼草儿杏儿二人惊呼道：“她们犯了什么错，怎么打成了这个样子！” 又对姜后温言道：“嫔妾本不该多言，只是这等严刑峻法之事出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恐怕于您凤德有碍。不如宣两个女医正来给她俩瞧瞧，千万别伤了底子。” 姜后不耐烦宣妃，只随意道：“你吩咐吧。”又对旻贵嫔道：“起来吧。” 旻贵嫔厌烦宣妃无时无地不在装淑德，此刻却被人抓住把柄，只得请了姜后与宣妃入殿，又见她们身后跟着尚寝局吴尚寝，方才明白为何皇后与宣妃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今日若不是被皇后与宣妃撞上，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过打发这几人到永巷去，岂会有人为她们声张。思及此处，旻贵嫔不免狠狠剜了一眼吴尚寝，方才亲自扶了姜后入殿。 姜后冷哼一声推开旻贵嫔的手，径直到宝座上坐了。 宣妃立在她右首，旻贵嫔则站在殿下勉强稳住神色，强笑道：“皇后娘娘怎么突然驾临长春宫？” 姜后道：“本宫若不来，还不知道贵嫔的厉害。” 宣妃看她一眼，心中快慰，面上却只是从容道：“再过几日就是端午节，皇后娘娘留了本宫在昭阳殿商议家宴之事，谁知道吴尚寝跪在宫外请罪，请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还奇怪呢，宣进来一问是因为这事，细问了才知道原来人竟被旻贵嫔带回了长春宫。” 吴尚寝不等旻贵嫔说话，连忙跪地道：“旻贵嫔命人传话给奴婢，说尚寝局宫人因口舌获罪，斥责奴婢管束不力。奴婢惶恐，又不见宫正局的人，想是旻贵嫔将人送到凤章宫请皇后娘娘定夺，恐扰了皇后娘娘，方才赶紧去凤章宫请罪。” 吴尚寝说完，知道今天自己该做的自保都已做完，只退在一边不显眼的地方跪着，安心做一只鹌鹑。 宣妃和吴尚寝说的一清二楚，旻贵嫔连驳回都不能够，连忙跪下道：“嫔妾因正好碰见那二人背着主子嚼舌根，一时气不过——” “那你就能动私刑？”姜后拍案道。 宣妃暗道幸好自己来了，姜后当真抓不住重点，于是一脸为宫女可惜的神情道：“宫女无事时嚼舌根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知那两个宫女说了什么竟让那人将两个宫女打成了那副样子！还要绞了她们的舌头！” 姜后闻言心中暗想，宣妃所说不无道理。她们有时听见小宫女聊天，事不关己时也当个笑话儿听，怎么今日旻贵嫔发了这么大的火，难道是关乎她本人阴司！ 姜后想到此处倒有些不想继续问下去了。她这一派，旻贵嫔出生高贵又是高位妃嫔，妍贵人和仪贵人到底不足。万一真的有了什么，她岂不是失去一天臂膀？ 宣妃见姜后变换不定的神色，暗叹一口气道：“旻贵嫔是正三品贵嫔之位，应当是妃嫔的表率，不过一时气愤为了这定点子事怎能就擅自动用私刑，僭越皇后娘娘？” 姜后果然最听不得这话，立即那点子犹豫都不见了，斥问道：“旻贵嫔，她们两个说了什么？” 旻贵嫔一时犹豫起来，倒是不敢说话。她如何能告诉姜后她隐瞒孕情被宫人所知，在宫人之间传扬开去。 姜后见她支支吾吾，与吴忠道：“你去把那两个小宫女带过来，问一问究竟她们说了什么？” 旻贵嫔阻拦道：“不可！” 姜后与旻贵嫔实在是一路性情，最嚣张跋扈不容他人轻视的。不过是姜后家世地位更盛，才将旻贵嫔在她面前压了一头。旻贵嫔如此阻拦，一派不将姜后放在眼里的模样，姜后怒道：“去问！” 草儿杏儿被拖进来，姜后道：“说吧，你们都说了什么？” 杏儿不敢说话，草儿却阴森上道：“因为奴婢说，旻贵嫔怀了龙嗣不敢告诉别人，是因为龙嗣——” 她此话一出，不论真假，姜后与宣妃都是一脸震惊之色。 草儿只怕她提及龙嗣，旻贵嫔今日会因为龙嗣而此事作罢，自己就再无出头之。她的腿被旻贵嫔打断了，连善心都一并泯灭了，顿了一下指着旻贵嫔道：“她想，借着皇嗣诬陷皇后娘娘，好自己住凤章宫！” “你！”旻贵嫔此时心情与方才的叶紫如出一辙，百般辩解在这死缠烂打的疯鬼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姜后大怒，气的凌云髻上戴着的九凤衔珠金钗都在跟着她的身体抖动着。 若是旻贵嫔怀有龙嗣，其实对自己不无好处，可她竟然借此觊觎皇后之位，想要入主凤章宫。凤章宫是历代皇后居所，她一个妾侍！ 燕衣上前拽了拽她的衣袖暗示她不能如此武断。姜后只能强按怒气，由着燕衣上前问道：“你不过尚寝局一个普通宫人，如何得知这等隐秘？” “是外面那个宫女，她说的时候奴婢就在一旁做活。” 草儿指的是叶紫，这话半真半假，连旻贵嫔都不知道从何处反驳。 宣妃敛裙跪下道：“皇后娘娘，此事事关皇嗣和凤位，请上达天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圣断 萧屹到长春宫的时候，已近午时。 前去羣祥殿禀报的人是宣妃手下的冯一永，将整件事来龙去脉尽说了。萧屹心中有数，进了怡和殿也不多说，只坐在宝座上看着姜后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他之前已经与苏太后商议过此事，今日又闻听此事，心中郁郁，神色难免带出不耐。 姜后站在萧屹身侧怒气冲冲道：“旻贵嫔私用宫刑责罚宫女，那宫女指认旻贵嫔隐瞒龙嗣，要谋害臣妾意图后位！” 她语气冷硬高傲，全不似向萧屹诉苦，而是像在通知萧屹她的决定。 宣妃却跪地哀切道：“陛下明鉴！皇后娘娘德披六宫，无人不称颂爱戴，旻贵嫔又怎么会生事。如今宫女指认，不知是否空穴来风污蔑妃嫔，还请陛下为皇后娘娘做主，也查明真相还旻贵嫔的清白！” 她身着胭脂色宫装，梳着柔婉倾髻，头戴红玉首饰，声音如泣如诉，比姜后更像苦主。 燕衣不禁暗叹，姜后若如宣妃一样，肯弯得下腰放的下面子，堂堂皇后岂会在后宫这般步履维艰。 萧屹见宣妃如此为姜后哀求，怜惜不已，向宣妃伸出手道：“宣妃起来吧。” 宣妃谢恩起身，依依看向萧屹，眼中数不尽的柔情依恋。 “来人，赐座。”萧屹吩咐了一句，又见宣妃踌躇神色，反应过来道：“皇后也坐。” 两人各自谢恩坐了，旻贵嫔现在尚且不是戴罪之身，只站在殿下，见状上前委屈道：“陛下。” 她素来有几分精明，虽自视甚高又不似姜后要时时刻刻端着皇后威仪，常在萧屹面前撒娇拿痴。萧屹却对孙保来道：“宣林太医入殿给旻贵嫔诊脉吧。” 太医院中，大多都是世代从医。林太医自祖父起便在太医院供职，如今已有三代，而他的小儿子现在也已经进入太医院中做了一位普通的太医。林太医年近半百，医术高超，尤其擅长妇科小儿之症，在萧屹年少时就是他常常往来东宫为萧屹请平安脉。 旻贵嫔闻言大惊。 萧屹对待此事的处理方法很简单，就是旻贵嫔到底有没有怀孕，又有没有借此生事。可她确实身怀有孕，如何还能将腹中之事瞒天过海？ 林太医领着一个拎着医箱的小太监躬身入殿，请旻贵嫔到一侧椅子上坐了，跪在一侧为旻贵嫔搭上锦帕请脉。 萧屹见旻贵嫔面色苍白冷汗涔涔，问道：“如何？” 林太医起身面向萧屹回道：“恭喜陛下，贵嫔娘娘已经有近三个月的身孕了。只是刚才情绪太过激动，恐怕对皇嗣不利。” 此话一出，殿中诸人面色迥异，而旻贵嫔顾不得腹中皇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 萧屹垂眸盯着旻贵嫔，口中却对孙保来道：“给旻贵嫔请平安脉的太医是谁？” 孙保来躬身道：“太医贾楚。” 萧屹冷然道：“连妃嫔是否有孕都无法诊断出来，还要他做什么？着杖刑二十，罢官出宫永不录用。” 杖刑尚可留一条命，只是被陛下亲口罢免的太医谁还会延请，恐怕以后连衣食都成问题。 旻贵嫔惊恐看向萧屹，此时萧屹冷若冰霜全然不似平日里在后宫时那个温柔多情的贵气郎君。他也曾经宠爱过她，记得她爱吃的点心特地带给她，亲自为她画过团扇的扇面，眼中缱绻宽容，看着她任性也只是笑着唤她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而如今—— 物是人非。 萧屹看着旻贵嫔道：“菡儿既然怀了身孕，就不要再去凤章宫请安了。好好呆在长春宫里等着孩子生下来，到时候朕再来看你。” 他短短几句，已经将旻贵嫔禁足于长春宫中直至生产。 “陛下！” “陛下！” 萧屹不去看瘫跪在地上的旻贵嫔，而是看向同时出声的姜后：“皇后还有什么事？” 姜后犹豫了一下，不顾燕衣的阻拦道“宫女的指认，陛下要如何处理？” “空口无凭。”萧屹道：“皇后管束后宫也要明白这个道理，是不是？”皇后今日见萧屹如此，骇的她下意识道：“臣妾知道。” 萧屹领着人浩浩荡荡走了，只留下姜后宣妃站在怡和殿内。萧屹只来了须臾，几句话便定了结果。他连旻贵嫔是否真的意图陷害皇后都不过问，剥夺了这个孩子能够给旻贵嫔带来的荣耀。 晋封。 赏赐。 荣宠。 宣妃面色为难：“皇后娘娘，这？” 姜后冷哼一声，将方才萧屹对待自己的冷漠通通发泄到宣妃身上：“没听见陛下说的吗？” 宣妃道：“是，只是旻贵嫔安胎之事和那两个尚寝局的小宫女？” “自然会有太医过来。旻贵嫔操心太多，是需要好好养养。”姜后扫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旻贵嫔，对跪在地上的叶灵道：“没眼力见的奴婢！你家娘娘如今怀了龙嗣，合宫再没有比她贵重的了。还不赶紧扶了到内殿休息，万一伤着了龙嗣，你有几个脑袋？” 叶灵连忙爬起来过去扶旻贵嫔，却难免力有不逮，低声在旻贵嫔耳边道：“娘娘，娘娘，快起来。” 旻贵嫔从打击中缓过神来，借着叶灵的力气站起身走到皇后面前道：“娘娘——” 她恳求尚未出口，姜后冷声道：“滚开！” 姜后轻轻抬起下颌，神情高傲道：“看好你肚子里的孩子吧，你是侍妾出身，别整天惦记着凤章宫，瑶光也不缺这么一个出身卑贱的弟妹！” 旻贵嫔出身万家，其父万进丰为从二品大都护，总掌对他国的抚慰征讨事宜，与姜远年一文一武并列朝纲。她如今位列正三品贵嫔，入主长春宫，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此时面色紫涨浑身发抖，银牙咬着朱唇几乎滴血，哪里还能说出一句话。 宣妃见状上前扶住姜后道：“皇后娘娘，旻贵嫔看着脸色不大好，还是赶紧休息吧。” 姜后连看都不看一眼：“你下去吧。” 旻贵嫔屈膝咬牙道：“是。” 宣妃又道：“皇后娘娘，外面那两个小宫女。” 皇后一挥衣袖走出怡和殿：“随你处置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饮恨 宣妃送走了皇后，回身对叶灵道：“你家娘娘现在这样，长春宫要多辛苦你了。待到他日你家娘娘诞下皇嗣，自然有你一份功劳。” 如今旻贵嫔被禁足，长春宫宫人又被吓了一通乱作一团，叶灵心中也乱了阵脚，见宣妃如此说难免心中感念，屈膝道：“奴婢谢宣妃娘娘的恩德。” 宣妃又道：“你也赶紧去为旻贵嫔请一位太医来看一看，至于这两个小宫女本宫就带回去了。” 叶灵本不想让宣妃带走，否则叶紫之事等到旻贵嫔歇息过后该如何处置，旻贵嫔岂不是要大发雷霆出一出心中恶气。她与叶紫一处伺候，有几分香火情，于是阻拦道：“宣妃娘娘，这二人刚才指认了叶紫，奴婢想贵嫔娘娘也想问清楚——” 宣妃一笑道：“你家娘娘身怀有孕情绪不稳，你这丫头怎么不知道为她着想？一切应当以身体为重，正如陛下所言，空口无凭，旻贵嫔不要把这等空妄言语听进心里去好。方才皇后娘娘将这二人交给本宫，本宫也好带走，医治好了交由宫正局处置，否则闹出人命来到底对你家娘娘名声不好。” 宣妃说了一大串，末了对叶灵一笑，温柔而带着不可反驳的威严：“你说呢？” 叶灵刚承了她的情，又闻她恩威并施抬着萧屹姜后的名头，再也无话反驳，只得为叶紫可怜，行礼道：“娘娘说的是。” 宣妃点了点头，回头吩咐冯一永道：“你带人将那两个小宫女带回道曜和宫，好好治一治。” 又对叶灵道：“行了，那本宫就先走了，等到旻贵嫔歇过来了你好好劝一劝她，也把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苦心说与她听。她性子要强，千万别钻进牛角尖里去。” 她都说完了，方才带着卿裁卿思二人离开了长春宫。 直到除了长春宫附近，宣妃撩开帘子对卿裁道：“你笑什么呢？” 卿裁走近车辇低声笑道：“娘娘方才吩咐长春宫的宫人劝一劝，只怕她们真的对旻贵嫔那么说了，旻贵嫔才会气的钻牛角尖呢。” “你这小妮子，”宣妃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本宫一片好心，怎么被你说的这样坏心思了？” 卿裁道：“奴婢何曾说娘娘有什么坏心思呢，奴婢是见旻贵嫔那样子开心的很。” 宣妃摇摇头道：“你素日都跟在本宫身边，怎会对旻贵嫔这样讨厌？” 卿裁知道宣妃最讨厌别人揣度她的心思，只道：“娘娘不知道，旻贵嫔仗着出身低微最不将奴婢这些小宫女放在眼里，视为草芥随意打杀。今日是娘娘救了她们一命，娘娘可没听见咱们进门前旻贵嫔要绞了她们的舌头。” 宣妃也不喜欢宫人私下里嚼舌头，多少风波由此而起为人操纵，但她不能当面如此说，只道：“到底她们是犯了宫规才叫旻贵嫔抓住了机会，你们回去要相互告诉不要逞口舌之快而受这等苦楚。” 卿裁笑道：“奴婢知道了，娘娘放心，咱们曜和宫再没有的。” 宣妃点点头道：“当真可惜了那两个宫女，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她神色一转，带了几分诡秘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本宫竟未曾料到那个叫做草儿的小宫女竟然有这等胆量，指认旻贵嫔隐藏皇嗣意图谋害皇后！半真半假，好聪明的一个人！” 卿裁点头道：“多亏她出乎意料的一击，直接将皇后娘娘与旻贵嫔硬生生拆成了两片，如今恐怕皇后娘娘再也无心保护旻贵嫔的孩子了。” 宣妃不由得回身望向车辇身后草儿所在方向，难免道：“人心难测，本宫当时何曾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卿裁也不近顺着宣妃的目光看过去。 宫人是没有资格坐车辇肩舆的，伤成了这副样子也只是由一个小太监背着跟在车辇之后，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娘娘，为何要带她们回去？”卿裁问道。 宣妃道：“旻贵嫔做的恶，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有人需要一把刀，有人愿意做这把刀，本宫何乐不为呢？” 她的笑意永远那么温柔，像是天上一片洁白云朵，被日光环绕带着微微的暖意。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众人走了一刻左右，宣妃忽然听见一阵笑闹声，问道：“这是哪边的声儿？永熹堂那边吗？” 卿裁闻声看过去，道：“可不是，娘娘，是永熹堂明贵人在永熹堂周围走步呢。” 宣妃探头看了两眼，隐隐约约见一个小姑娘领着五六个宫人绕着永熹堂的院墙边走边说笑，便道：“怎么不去太液池那边，也比这边宽敞啊。” 卿裁道：“回娘娘，听说是明贵人容易积食，所以自从搬过来天天都在这走呢。” “到底小孩子心性，”宣妃笑道：“本宫看她穿着那身襦裙行动也不方便，尚服局成天的躲懒岂会给一个贵人上赶着做衣裳。你去按她的身量给她找几件窄袖长裙送过去，别大张旗鼓的倒让她为难。” 卿裁忽然想起了从前的宣妃，一派天真烂漫，对谁都温柔善良。不过那是对无关紧要的人吧，如果是对敌人的话—— 她应声道：“奴婢知道了。” 宣妃又道：“明贵人多大了？” 卿裁掐指算了算道：“奴婢记得，明贵人应该是十四岁，还没及笄呢。” “哎呀，”宣妃叹气道：“十四岁，真好的年纪。本宫十四岁的时候还没有入东宫呢。” 宣妃往那边望了望，笑道：“明贵人年纪小，是天真活泼些。” 顾蓁的笑声随着暮春的风隐隐约约的传过来，让宣妃不禁也开始想起年少的时候。 她对卿裁道：“端午之后，在太液池旁边架个高秋千吧，咱们去打秋千。” 卿裁应声道：“娘娘不若多架几个，请各宫一道宴会如何？” 宣妃揉了揉眉心道：“你当这是什么好事呢？你看王美人那个样子，明明王淞是陛下的亲信，却已经去抱皇后的大腿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时机 顾蓁领了众人回了永熹堂，由着清水为她更衣道：“每日这么走走，可真是松泛了。” 清水为她解下腰带笑道：“贵人还说呢，往日在家里时没几日贵人就要跟着大爷儿出去打马，或是在园子里跟咱们蹴鞠，如今入了宫再没有过了。” 顾蓁低声道：“可别这样说，叫别人听了觉得我年少轻狂。我只盼着这点子老底别丢了，省着万一有用的时候用不上。” 清水道：“贵人从小就爱玩这些，身体比一般女孩子都好，怎么会丢了底子呢。” 顾蓁摇头道：“千日苦练一日之功，什么不是一点点积攒下来的。这宫里面，有的人会唱歌，有的人会跳舞，不用点心会点别人不会的东西怎么出头。” 两人正说着话，赵如意在门口道：“贵人，曜和宫卿裁姑娘来了。” 顾蓁刚换完一件春衫，连忙出门见一个高挑的绿衣姑娘领着两个小宫女站在院子里正和冷湖说话，见到自己便上前道：“奴婢给贵人请安。” “卿裁姑娘怎么过来了，”顾蓁扶了她一下，问道。 卿裁挥手，那两个小宫女捧着两个装着衣裳的木盘道：“奴婢原是悄悄过来的。今日宣妃娘娘见贵人爱走步，穿着襦裙难免宽大碍脚，于是就让奴婢送些窄袖衣裳过来，贵人不要嫌弃。” 顾蓁心中一惊，她日日在永熹堂边散步，早知宣妃会知道，却不料宣妃送了合身衣服过来，心中惊疑不定道：“娘娘恩赐，嫔妾实在愧不敢当。” 卿裁笑道：“贵人客气了，我家娘娘不过是瞧见了便吩咐一句，不值什么的。” 顾蓁便让清水冷湖接了那衣裳过来，笑道：“宣妃娘娘这样惦记嫔妾，嫔妾倒不知如何是好了。嫔妾未曾见过几面宣妃娘娘，还要宣妃娘娘为嫔妾操心，大大不该！” 卿裁来到永熹堂，代表的是宣妃，自然顾蓁要自称一句嫔妾。卿裁暗赞这明贵人虽然年纪小却很懂规矩进退得宜，故而语气亲近道：“贵人才入宫不久，不知道我家娘娘最是那等良善人儿，见到猫儿狗儿受了伤都要命人好好医治的。” 顾蓁笑道：“娘娘仁慈，嫔妾感念不已。” 她送走了卿裁，转身进了正屋对冷湖道：“你去把木槿叫过来，我问她点事。” 冷湖应了转身出去，须臾木槿便走了进来道：“奴婢给贵人请安。” 比起冷湖，她并不高，相反生的圆润温柔。顾蓁最喜欢她的性子，平日无事不开口，做事却一个顶十个的利索样儿，到底是羣祥殿的人，故而在永熹堂一众宫人中她最得顾蓁器重。 “木槿，你来看看，这衣服可有什么问题？” 木槿道了一声“是”，便走到放着衣服的桌子边，将盘子里叠好的四件衣服一一拿起来看了，又查验了褶皱缝隙，方才对顾蓁道：“回贵人，这四件衣服规制c纹样都是贵人能用的，料子结实，剪裁也没有问题。” 顾蓁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原是宣妃娘娘送来的东西，咱们也不好不上身，否则有些不识好歹。” 木槿犹豫了一下道：“奴婢以为，宣妃娘娘不会在这些衣物上动手脚。” “为何？”顾蓁难得见木槿多说话，饶有兴致问道。 木槿道：“不是节庆赏赐，而是特意送来的衣服。这些衣料都是有记档的，从司制处司衣处到曜和宫再到咱们永熹堂，若是出了问题，宣妃娘娘岂能有托辞？” 顾蓁颔首道：“你说的是，是我小心太过了。只是自从进了宫，我总觉得步步惊心。” 木槿将衣服叠好放回原处，对顾蓁道：“贵人谨慎岂有什么错处呢？只是奴婢在宫里呆的时间久了，就觉得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顾了这个就顾不了那个。” 顾蓁抚掌笑道：“好木槿，你说的是，竟是我魔怔了。” 她冲木槿招了招手，唤她道近前坐在小杌子上说话：“你多大了，在宫里待几年了？” 木槿笑道：“奴婢十九了，在宫里待了快十年了。” “你比冷湖还大两岁呢，”顾蓁道：“难怪稳重。” 木槿听她说到冷湖，眼神微动笑道：“冷湖和清水是贵人从家里带来的，都有几分贵人的品格儿呢。” 顾蓁心情舒畅，便与她聊着闲话儿道：“清水原是我家生子，倒是冷湖是我家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她比我大三岁，大约是幼时太苦就不太爱说话。” 木槿面上划过一丝不忍道：“奴婢虽然幼时就进了宫，却也听说过牙行那是什么凶恶的地界，冷湖小时候受了这样的搓磨，但她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你这话说的是，”顾蓁道：“你家里可还有人吗，怎么叫你小时候就进了宫？” 木槿漏出一丝苦笑：“贵人您知道，这入宫做了奴婢，一辈子就出不去了，又不像贵人的陪嫁，等贵人做了主位娘娘就能放她们出宫嫁人，若真是有法子，谁会进来呢。只是奴婢家里爹娘走的早，只剩了一个弟弟没有饭吃，讨生活哪有那么容易，这才进了宫，幸好能有福气进永熹堂伺候贵人。” 顾蓁暗叹，这宫里的宫人都有各自辛酸，身手扶着她肩膀安慰道：“你进了宫，你弟弟日子也过得好些，你是个好姐姐！” 木槿甜甜一笑道：“谢贵人。” 两人正说着话，赵如意站在门口道：“贵人，长春宫出事了！” 顾蓁猛的站起来恍然道：“难怪宣妃娘娘给我送衣裳，她刚才路过永熹堂，可不就是从长春宫回来的必经之路么！你进来回话，长春宫到底怎么了？” 赵如意进来回道：“回贵人，旻贵嫔动用私刑将宫女打断了腿，被宫人指认隐瞒皇嗣意图借皇嗣之时诬陷皇后娘娘，陛下已经下了旨意罢免了为旻贵嫔请平安脉的贾太医，将旻贵嫔禁足长春宫内直至诞下皇嗣，却并没有恩旨。当时皇后娘娘和宣妃娘娘都在场，皇后娘娘发了好大的脾气，斥责旻贵嫔身份低贱心怀不轨！” 顾蓁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只觉得四肢都在发麻！ 皇后与旻贵嫔反目，众人都在盯着旻贵嫔肚子里的孩子！ 六宫已乱！ 她的时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帝心 何为时机？ 《易经·系辞下》有言，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顾蓁正欲叫人进来吩咐，却见小顺子欢喜过来禀报道：“贵人，陛下来了。” 顾蓁心中一动，陛下可是刚从长春宫离开不久，想必心中还为旻贵嫔的事情着恼，不知该如何应对，面上却不动声色对小顺子道：“瞧你欢喜的，好不像样子。” 小顺子道：“陛下驾临，贵人高兴，奴婢就心底里欢喜。” “好甜一张嘴，”顾蓁笑着道：“正好你去问问茯苓，拾掇出两样点心并椰子酒甘豆汤来。你再问问有没有酸梅汤，让她赏你一碗喝解解渴吧。” 小顺子高兴应了一声躬身下去了，赵如意冷冷看他一眼随后扬起笑容躬身对顾蓁道：“贵人，奴婢先下去了？” 这回他姿态虽毫无变化，但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恭敬和殷勤。 顾蓁点了点头道：“好，你先下去忙吧。” 赵如意应声退下了，木槿站在一旁笑道：“贵人，奴婢帮您重新妆饰吧。” 自从上次萧屹准了她可以到上林苑处摘桃花，她这里倒日日都有初绽的桃花。木槿取了一串用金线穿好的桃花撒了金粉为她妆饰在鬓上，配着金簪子也十分好看。 顾蓁赞道：“你手巧呢，让你管着我首饰妆奁可是对了。” 木槿谦虚道：“贵人可是夸错奴婢了，奴婢手拙，贵人的容貌哪里是奴婢修饰的，非要赏一个的话就是这桃花与贵人正合衬了。” 顾蓁等着装扮好了，赵如意进来回话道：“贵人，陛下到了。” 她便扶着赵如意出了院门，一见萧屹便屈膝道：“陛下圣安。” 萧屹今天不像往常一样带着笑容，而是神色冷漠也不理她直接往永熹堂内走。 孙保来紧跟在后面，走到顾蓁身边的时候低声道：“贵人，赶紧起来跟上啊。” 顾蓁愣了一下慌忙起身跟上去，专注萧屹身上的青色常服的衣角上的暗绣青龙跟着进了正屋。 萧屹坐在屋当间的椅子上，顾蓁取了一盏茶奉到桌边。 萧屹冷冷看了她一眼，倒也给面子拿起来喝了一口。顾蓁心里松了口气，不是在迁怒自己就好，于是笑着转头低声吩咐了清水两句，等她下去捧了点心甜水进来。 顾蓁又一一奉到桌子上，萧屹横她一眼：“朕是来吃东西的吗？” 顾蓁懵懂的眨了两下眼睛，无辜道：“这是臣妾新做的，陛下试试，甜甜嘴儿。” 萧屹险些被她这个样子气笑。方才从长春宫里出来，乘着御辇到了羣祥殿，却觉得一股气闷在胸里无处散发，羣祥殿又空荡荡的，环视一周连个能抱怨两句的人都没有，发落了两个上来伺候的小太监之后他忽然想起永熹堂的明贵人，屋子里总是有人气，笑起来也那么无忧无虑的，于是就着了魔似的来了永熹堂。 进了永熹堂一看，明贵人还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竟然还奉了点心上来。 萧屹一抬手将她拽进怀里狠狠亲了她一口，吓得她像只小兔子似的从她怀里蹦起来往四周一看，竟然屋子里空荡荡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萧屹的一口气出去，便笑道：“她们若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哪里还配在你这里伺候。” 顾蓁咬着唇往四周看了一看，又见萧屹如此，想必是消了大半的气，也就敢在他面前放肆些许了，索性又坐回到萧屹的膝盖扯着他的衣角道：“陛下，臣妾都吓到了。” 萧屹哪料她又坐回来，真是小姑娘一般的心性，见她又羞又恼，面若桃花，又衬着鬓边桃花，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便道：“你胆小却来怪朕，好没道理。” 顾蓁从旁边捧了一小碗冰镇的椰子酒道：“臣妾以为陛下生了臣妾的气，陛下请饮一杯消消火气吧。” 那椰子酒是海南新贡来的果酒，她手里的是前两日萧屹赐给她的一瓮，清甜可口又不醉人，带着淡淡的酒香。 萧屹接过来饮了一口，又哺到顾蓁嘴里半口道：“阿蓁也尝一尝，好不好喝？” 顾蓁红着脸咽下去，呐呐道：“挺好喝的。” 萧屹如今散了火气，倒怎么看怎么顺眼，便笑道：“朕曾听民间有个故事，却总判不出个公正，你来听一听？” 顾蓁茫做不知道：“陛下请讲，臣妾在家时也听写戏文呢。” 萧屹道：“原是在民间有个大户人家，家中有一妻一妾。那小妾怀了身孕不敢告诉别人，她的侍女却状告到夫主那里说这小妾意图借这个孩子来谋害正妻，你说这夫主该怎么办？” 顾蓁心中咯噔了一下，听萧屹所说竟与赵如意所报长春宫中事殊无二致，却天真道：“难道这戏文里不曾说这夫主怎么做的吗？” 萧屹拧了拧她的鼻子道：“朕这是在考你呢。” 这种宫闱阴司，他绝不愿意宣之于口，而这件事确实让他不能释怀，只能借着这种方法与别人倾诉一二。 顾蓁只道自己绝不能妄自评判，若不如萧屹心意恐怕就要着恼自己，于是伏在他肩上道：“臣妾不懂夫主的道理，却想这世间岂会有女子这样恶毒？母亲慈爱之心，恐怕为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连命都舍得，哪回借着孩子去谋害夫人呢。可见陛下听的这故事不通道理，必是来为难臣妾的。” 是啊，哪有人会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 萧屹见她眼神明亮，心思质朴，又不像是为谁说什么好话，倒多了几分喜爱之心，若是后宫中有这么一个让自己放松安静的去处，自己又有什么不愿。于是摸了摸她的鬓发道：“阿蓁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顾蓁便又盛了甘豆汤给他尝。 直到送走了萧屹，清水进来回话道：“贵人今天可吓坏奴婢了，只怕触怒陛下呢，幸好陛下走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又赐了许多东西下来。” 顾蓁眉眼清冷的偎在榻上读一卷书，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道：“那你就造册收进库房就好。” 清水又道：“奴婢见贵人行事，只觉得委屈贵人——” “噤声！”顾蓁斥责了一声，低声道：“有什么委屈的，陛下喜欢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以前怎么孝顺的讨好杨氏，如今便百倍千倍的对陛下好，不是吗？” 她停顿了一下安慰道：“我现如今便是让陛下高兴的一个物件儿，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人啊，就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以后这话你可别再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整治 一夜好眠，次日顾蓁到了凤章宫请安时便听姜后道：“昨天有件喜事，长春宫旻贵嫔有了身孕，只是不大安稳，故而陛下许她日后不必来请安，就在长春宫安养便是。” 姜后这是在为后宫粉饰太平，不论知情与否的妃嫔先贺了喜信，又表示了担忧，最后又称赞了一通皇后的贤德。 顾蓁却见姜后眉宇间怒气未散，显然是对旻贵嫔仍有隔阂。 姜后转眼又道：“眼瞅着就要端午了，承太后娘娘仁德，本宫在镜春台设了家宴。因是咱们除服后第一个端午，着后宫内所有妃嫔到场，咱们也好乐一乐。” 众人皆应了，一道称赞了太后慈悲皇后娘娘辛苦，方才各自退下。 一到了永熹堂，顾蓁便唤了赵如意与清水冷湖三人在侧道：“今日我有几句话嘱咐你们，你们一定要记住。” 三人屏息而立道：“是。” 她坐在正屋椅子上，面上是不像是十四岁少女会有的郑重。 “其一，后宫已乱，我只是一个贵人，保不齐神仙斗法凡人遭罪。你们三人掌着永熹堂内外，一定擦亮眼睛看好咱们的地方，别叫什么人什么东西趁机溜进来，要了咱们的命！” “其二，永熹堂上下一体，谁出了事大家都脱不了干系。从今日起，但凡是有什么活计，都要两个人一道出去一道回来。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先委屈一下大家少往外面跑，也少与自己从前的姐妹兄弟联系，尤其是是非之地！到时候谁咬咱们一口咱们都无话可说！” “其三，赵如意，你着小顺子和小平子打听打听，眼看就是端午家宴了，届时太后娘娘可会出席，皇后娘娘吩咐司宾处定了在哪里宴饮如何排宴，司乐处安排了什么乐舞，司膳处排了什么菜单，司酝处酿了什么新酒，另外让小安子和小银子去打听一下各宫可有什么准备。” “还有，你吩咐小全子和小金子紧实一点的活儿，把他们俩拴在永熹堂里！” 赵如意一惊，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顾蓁又马上低下头去，脑海中顾蓁威严持重的神情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经久不散，尤其是顾蓁那一双眼睛犹如暗夜星辰灼灼生辉：“贵人的意思是？” 顾蓁垂眸看着赵如意，目光迥然道：“我的意思，你很明白，是不是？” 赵如意心神一震，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几斤几两跟哪里走得近他心里门清儿，却不料贵人却已经看出来了，赶紧道：“奴婢知道了，一定谨遵贵人吩咐。” 顾蓁点点头应了，又吩咐了茯苓道：“行，对了，你去道司膳局取一点糯米和菰叶，咱们自己也包点粽子乐一乐。” 却说这日入夜，陛下却召幸了秦才人去晏宁殿。 清水恐顾蓁心里不舒服，在旁边陪着说了好一会话，气的顾蓁唤冷湖道：“你快进来领她下去歇着，在这儿反倒还要我哄她呢。” 又对清水道：“你还不知道我，不是这么独的人，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的。” 次日顾蓁起床便听说昨晚也不过匆匆半个时辰就将秦才人送回了掖庭宫，如意长春车又接了王美人过去。秦才人惹了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瘫倒在地，是直接被御前太监架出了羣祥殿的。那宣妃娘娘也气的不行，在椒房殿里碎了个花瓶。 顾蓁一边用早膳一边听赵如意在旁边禀报，末了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道：“你消息倒灵通，曜和宫的事儿也能听出来一二。” 赵如意连道“不敢”，心里说这明贵人一耷拉眼瞄自己一眼就像看透了自己似的，赔笑道：“在这宫中，不在贵而在福，奴婢有幸来伺候贵人，那是天大的福气。只恨自己笨拙，只能有这点子本事呢。” 顾蓁听出他的话音，微微笑了一下，吃下最后一口放下勺子，赵如意便捧了帕子来为她净手：“贵人，那小全子和小金子放在永熹堂里到底不安分，奴婢想要找个由头打发了他们才好。” 顾蓁点点头道：“我原也这么想，只是却也不能无故打发了他们，叫人说我任性不公。” 赵如意闻音知意，他原本也是借着这事想要在顾蓁面前投诚，有什么比击倒同一个敌人更好的方法呢，于是垂眉道：“做奴婢的，不忠就是最大的罪过了。奴婢以为，他们只是底下的小太监，之前也没有伺候过后宫的主子们，有个什么不妥当的，比如冲撞了主子，或是生了病，自然也就打发了他们出去。” 顾蓁听他说的有道理，便道：“你是永熹堂的掌事太监，这事儿我便交给你处置，再没有不放心的。” 赵如意应了躬身退下，冷湖道：“恭喜贵人。” 顾蓁回身拉她近身道：“这中间，大多是你的功劳。” 冷湖道：“贵人，以后我们三人在贵人面前伺候，都是尽心竭力为贵人好的。贵人一定要一视同仁！” 顾蓁知她担忧赵如意会因此生出嫌隙才会如此说，心中熨帖，更是温柔了眉眼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那赵如意用心起来，果然做事麻利，不到几日，小全子便生了痢疾起不来床，赶紧报了掖庭处迁出去了，又有小金子失手打了司设处新送来的花瓶，过两天又扯坏了司彩处送来的缎子，明贵人慈悲只送他去了宫正处打了板子到永巷做工。 因着最近顾蓁得宠，那将这两个人分配过来的掖庭宫管事还亲自来谢了罪，又问她还缺不缺人手，听得她说不用方才千恩万谢的去了。 顾蓁打趣赵如意道：“我不想你是这样能为的，只是不知道该赏你些什么，既让别人知道我看中你，也让他们晓得尽心做事。” 赵如意道：“伺候贵人是奴婢的本分，小全子小金子都是奴婢管着的人，一个生了病，一个糙手毛脚的，那也是奴婢管束不力，哪敢求贵人的赏赐。” 顾蓁颔首道：“你的好，我心里记得。这两日清水绣了双大码的鞋垫，也不知道给谁的，你只去问她。” 她不好无故赏赐他，如此一来又亲近又能让他和清水冷湖熟悉起来。 赵如意果然听懂了，神采飞扬奉承了两句才退下。他和冷湖清水一联手，永熹堂内外都如铁桶一般，连萧屹来了都要赞道：“你这里肃整了许多，倒能看出你在家里的辛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端午 端午那日，自凤章宫请安回来，便重新洗漱，坐在妆台前由清水等人为她妆饰，画了双燕眉，点了檀唇，眉间贴了蜻蜓翅膀描了金的桃花眉心钿，又绾了惊鹄髻。 顾蓁扶了扶玉簪，对着铜镜来回端详，看着竟快到巳时道：“肩與可预备好了，问问茯苓咱们东西预备好了没有，带上便走吧。” 众人便拥她出了永熹堂，一路往太液池去。 太液池始建于前朝，引水自岫山，位于南陈皇宫的中心，环游廊四百，池西建镜春台，池东为蓬莱方丈瀛洲三岛。 镜春台宽敞明亮，陈设精巧，其中早早陈设了坐榻案几，却无人入座，只有许多绿衣宫人往来其中。 掖庭宫的才人都到了，除了禁足的邵选侍不在其中。 王美人亦在，只自己正站在池边赏景。 她是新宠，前两日又狠狠打了秦才人的脸面，风头正盛，故而打扮的隆重华丽，髻上金步摇在阳光下灼灼生辉，腰间系了端午特有的五彩香囊。 王美人等诸人见了她，过来见礼道：“明贵人好。” 顾蓁也见到薛羽和戴梳心，便偷偷冲她俩笑了下道：“客气了。” 顾蓁见蒋才人和秦才人一处，免不了寒暄笑道：“两位姐姐的香囊好生可爱，这上面绣的是五毒符吧。” 蒋才人唇角永远是那么一丝端庄静默的笑意，不像十几岁的姑娘该有的勃勃生气：“是。” 秦才人似乎看场面有些尴尬，连忙说：“这个，这个是我和蒋姐姐一处玩闹做的，明贵人若喜欢，明天去我那选一个——” 她说到这才想起来明天端午已过，谁还会戴五彩香囊，于是讪讪停住了话音。 她当日因在陛下面前丢了脸面，人又怯懦，如今更不敢多说一句了，唯恐被人耻笑了去。 顾蓁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出来，像个小姑娘似的扬起笑道：“秦姐姐好针脚，若有机会我去跟姐姐一处绣个花儿草儿的，才不会叫人笑话我呢。” 她说罢又与戴梳心与薛羽招呼道：“两位姐姐装扮的好齐整漂亮。” 薛羽道：“你莫要打趣我，只瞧你这身装扮还不如王美人，何苦来着？” 她埋怨的声音也那么悠然轻慢，像是从藏书阁里飘出来的一缕书香气，叫人闻之欲醉。 顾蓁道：“姐姐还不知我，不大爱那些，很是坠头发。” 戴梳心示意了一下王美人，避开众人低声对顾蓁道：“你不知道，方才你没到的时候王美人给了秦才人好大没脸，连董才人都没敢声张。” 顾蓁低呼一声惊讶道：“果真？” 戴梳心道：“如今她得意了，以往瞧不起她的可不就要遭罪了？” 薛羽皱眉叹道：“可不都是如此。” 三人唏嘘了几句，戴梳心又笑与顾蓁说：“上次我从你那带回去的点心，香甜可口，你的宫女好手艺呢！” 几人正说笑，见晴嫔到了，便纷纷上前行了礼。 先前晴嫔因邵其云不敬，直接找了借口将邵其云贬为选侍，连今日的端午家宴都没有资格出席，如今谁还敢因她身世而看低她，都语气恭敬有加。 晴嫔点了点头，道：“大家怎么都不入座？” 在场诸人中顾蓁位分最高，原该她回话，谁知蒋才人上前一步道：“各位娘娘们尚未到，嫔妾等不敢入座。” 顾蓁看似不经意的抬头望向蒋才人一眼，却见她面目依旧古井无波。 晴嫔微微挑眉，娇笑道：“蒋才人这么说，我都不敢坐了呢。” 秦才人与蒋才人素来交好，见状连忙道：“晴嫔恕罪，蒋姐姐并无这个意思。” 她如今尚且不如刚入宫时，被陛下厌弃谁都能踩上两脚，此话说完也像是怕晴嫔怪罪似的，怯生生望着晴嫔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 晴嫔摆了摆手道：“你怎么像是怕我？罢了，你们各自说话去吧。” 她又转身对身后的侍女道：“琵琶，你去给我拿点鱼食来。” 太液池中，养着千条锦鲤。 随着晴嫔手中一把鱼食撒入池中，瞬间锦鲤簇拥着涌上水面争相抢食，在日光照射下金红二色如同涟漪一般在清凌凌的水面上泛开。 众人见着有趣，也站在晴嫔身边探头往下看。 “你们在这瞧什么呢？” 顾蓁闻声望去，原来是梁修媛到了。 梁修媛扶着宫人的手一步步走上镜春台，或许是节庆的缘故，她的眉眼上不再是那种佛前悲悯的淡然，也难得带了几分笑意道：“原来是晴嫔在这喂鱼呢？” 众人皆行礼齐声道：“修媛娘娘万福金安。” 梁修媛摆了摆手，念了句佛道：“太液池又名千鲤池，最开始的锦鲤是前朝傅太后信佛时所放生，现在池中的锦鲤大多也是当时那些锦鲤的后辈。你们闲来无事也可以来这里走走，喂喂它们也是一件功德了。” 众人无人信佛，只是点头称是，唯有蒋才人越众而出道：“放生是慈悲事，自然会有福报呢。” 梁修媛略微惊讶道：“才人小小年纪，竟然会讲佛家语。” 蒋才人略微福了一福道：“嫔妾年幼时总是有些意气，每当有不平之事，家母就会让嫔妾抄写经文来修身养性，所以嫔妾对佛家之语有些浅见。” 不平之事！ 顾蓁顾不得心中的惊讶，只能抓住袖子控制自己不要看向恭贵人。她想起前几天夜晚冷湖对自己说起的事，难道蒋才人也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蒋才人一向最循规蹈矩，为何今日屡屡在人前出头？ 梁修媛缓缓一笑，声音如佛前檀香袅袅：“蒋才人所言很有道理。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宫中，只要能静下心来就听不见外面的俗世凡音了。只是本宫不想蒋才人竟然如此通透，倒有几分古来孝后贤妃宠辱不惊的模样儿呢！” 梁修媛此话一出，众人看蒋才人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而蒋才人站在众人之中，她一向平静的面孔上也漏出了几分难堪。 蒋才人屈膝道：“嫔妾不敢与孝后贤妃相比，只愿能如修媛娘娘一般修德自持，求福得福。” 梁修媛看着她，神情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忽听太监扬声通禀：“宣妃娘娘驾到！” 宣妃自妃辇上下来道：“梁姐姐在说什么呢，大老远儿的就听到姐姐在说什么福啊报啊的。” 梁修媛道：“嫔妾今日才知道蒋才人竟深知佛理呢。” 宣妃既然听说了福报，自然也听到了梁修媛对蒋才人的诘问，却只字不提，目光冷冷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蒋才人身上，又见了怯生生的秦才人，心中便有怒火，只嘴上与梁修媛道：“梁姐姐不说，本宫也不知道呢。正好今日咱们一处说说话儿，彼此的喜好脾性不就知道了？” 宣妃又道：“皇后娘娘去凤安宫请太后娘娘了，恐怕眼看就要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家宴 凤安宫位于太液池正北，皇宫中轴线之上，与太液池只隔着一片园景，当是皇宫之中风景最宜人的宫殿。 宣妃刚刚说完不一会儿，便听太监扬声通禀道： “陛下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却见三人步行而来，萧屹头前扶着苏太后，姜后跟在一边。 萧屹只穿了一身玄红两色的正式衣裳。而苏太后绾正髻，姜后绾凌云髻，都带着金丝鲜花打造修饰而成的楼阁发饰，远远看去如飞檐走壁于发髻之上。 众人皆跪拜请了安。 萧屹叫了起，顾蓁随着众人起身，看向他们三人。 这是她入住掖庭宫之后第一次见到苏太后，也是第一次看清她的面容。 她生的很好看，也很年轻，眉宇间有着淡淡的温柔和被岁月打磨出的威严与坚强。她比姜后年岁大出一倍，却与姜后站在一起时就像是她的姐姐，而那种温柔坚强的气质让高傲的姜后也不能争锋。 萧屹扶着苏太后，姜后也欲上前却到底错开一步，指尖只碰到苏太后光滑的衣袖。 姜后神色变得勉强，等到苏太后和萧屹坐下之后自顾自在左侧坐了。 萧屹道：“今日家宴，也不必拘束，你们都入座吧，” 众人皆谢了恩坐下。 苏太后对萧屹道：“去年咱们没有除服，自然也就没有宴饮。今年这是陛下登基以来头一年端午家宴，这些新人儿们也是第一回参加宴会吧。” 萧屹面容满面点头道：“正是呢，母后这钗是尚功局新奉上的吧，果然用了心思，精巧新奇，姿态优美。” 这既是夸赞了尚功局，也是对姜后的肯定，姜后扶了扶头上的新钗笑道：“正是，尚功局新制了这钗环，与端午节相得益彰。” 萧屹似乎并没有看到姜后的动作和她头上的新钗，只道：“皇后近日辛苦了。” 苏太后道：“如今宫中添了人口，皇后还要照料皇子帝姬管束六宫，格外辛苦，就如同今日宴会，皇后不知道再座的口味还要费心调众口。” 姜后见苏太后为她打圆场，连忙道：“母后过赞，儿臣不敢当。儿臣也是这么想，所以就安排了案几，一会安排宫人捧着写着菜名的花签上来让她们各自择选，也吃个意趣儿。” 在这后宫之中，唯有姜后有资格和萧屹一样称苏太后为母后，自称为儿臣，而其他人总是尊贵如宣妃也要称一句太后娘娘。 苏太后玩笑道：“那哀家却没这个机会了？” 姜后道：“陛下所用的金龙签和母后用的凤签。儿臣特意要司制处为母后特制的凤穿牡丹图案，不知道母后可会喜欢？” 顾蓁坐在薛羽下首，抬头看向言笑晏晏的婆媳二人，心中暗道不知这婆媳二人面前如此融洽转过身之后彼此的势力是不是要置对方于死地？她在家中就理过家，见这宫人井然有序，知道姜后是用心要逞威于众人面前。 梁修媛笑道：“太后娘娘最喜欢凤凰图案，想必也会喜欢皇后娘娘特制的凤签了。” 苏太后因梁修媛出身于昌平郡公府，素来与她亲近些，于是道：“阿绋说的是，皇后的心意哀家怎么会不喜欢？” 萧屹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姜后道：“今日早朝时见姜太师贺朕端午，忽然想起皇后也许久不见太师了，所以请了姜太师午后到雨花阁去，皇后便去叙叙话吧。” 后宫女眷不得与外男相见，萧屹如此旨意是极大的恩赏了。 果然姜后欢喜应了，神色也难得带着几分讨好，站起来屈膝道：“臣妾谢陛下隆恩。” 苏太后纹丝不动，只与宣妃和梁修媛说话，如今旻贵嫔在宫中安养不在宴席之上，宣妃下首便是晴嫔。而晴嫔自知太后不喜自己身份卑微魅惑陛下，也只盯着眼前的雕花案几默不出声。 顾蓁便与薛羽在底下低语，时不时看向坐在对面的戴梳心冲自己眨了一下眼睛后与坐在她旁边的董才人说话。 姜后或许是有机会见到父亲的缘故，神色欢喜与萧屹道：“陛下，咱们开宴吧？” 萧屹便颔首道：“好。” 姜后闻言示意，她身边的燕衣抬手击掌三下，便有宫人捧着木盘鱼贯而入，每二人停在一位妃嫔面前跪地呈上花签。萧屹的是金龙腾云图样，苏太后的是凤穿牡丹图样，姜后的是凤翔九天图样。 苏太后睨了一眼姜后的风签，默默挑选起自己喜欢的菜肴来。 顾蓁看那两个木牌上慢慢摆着应当有近百个花签，每个花签上各绘着一种花卉，菜品中既有龙凤三丝一类的大菜，亦有鸳鸯豆沙一类的点心。按照规制，贵人只有八样菜品，顾蓁便按照自己的口味选择了几样交给一旁的宫人。 须臾各人都择完了，燕衣又击掌三下，又有宫人捧着雄黄酒以及四色果盘蜜饯一一送上来。 等到都上完了，便有乐府伶人在岸边弹奏乐曲，声音沿着水面而来十分悠扬。 众人满酒先祝萧屹国泰民安太平永享，又祝姜太后姜后避五毒免灾病。 姜后饮罢，与萧屹道：“陛下，乐府新作了一支新曲，名《榴花》，臣妾也未曾听过，陛下可否一听呢？” 萧屹点头道：“既如此，便宣她们上来吧。” 姜后应了，便有太监下去宣旨，须臾有两个穿着粉色纱衣的歌伎并一众琴筝伶人进来。他们都请过安，那两个歌伎便立在殿中随着乐曲缓缓而唱。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五色新丝缠角粽。金盘送。生绡画扇盘双凤——” 半阙渔家傲刚刚唱罢，王美人起身对萧屹道：“陛下。” 她自恃得宠，敢如此打断赏曲，萧屹也不生气道：“王美人，怎么了？” 那两个歌伎并一众伶人见状便连忙止了声音垂首屏息，只听王美人举杯道：“臣妾早早听闻晴嫔姐姐尤擅歌唱，只可惜臣妾入宫时日尚短不曾有缘一闻，今日乍听这乐府新曲，不禁想到若是晴嫔姐姐唱来该是何等动听呢？” 她滴滴哩哩说了一大串，意指晴嫔。顾蓁偷偷看向在场诸人的神情，直到晴嫔身上。 晴嫔不以为忤，浅浅一笑盈盈起身对萧屹道：“臣妾前两日去乐府调琵琶时，正听着乐府在排演这支新曲，臣妾便也跟着学了两句。若是陛下不嫌弃，臣妾便在娘娘和几位妹妹面前献丑了。” 萧屹点点头，示意那奏乐伶人。乐声再起，只闻晴嫔扬声而唱这首渔家傲的下半阙。 “正是浴兰时节动。菖蒲酒美清尊共。叶里黄骊时一弄。犹瞢忪。等闲惊破纱窗梦——” 她声音婉转高昂，如莺啼空谷雀鸣深山，明显是苦练雕琢过，其中更添一份慵懒多情，直至最后“纱窗梦”三字如同在舌尖上勾啭流连，胜出那两个能在御前唱歌的歌伎何止百倍。 萧屹持着象牙筷击着面前翡翠杯为她按拍，末了抚掌大赞唤她名字道：“阿玥好歌声，镜春台恐怕要绕梁三日了。” 晴嫔笑道：“臣妾雕虫小技，只求博得陛下一笑了。” 萧屹道：“方才你说去乐府调琵琶，想来你那琵琶也不甚趁手。朕记得朕那里有一把紫檀木嵌白玉的曲项琵琶，等到宴会结束了朕让人给你送过去。” 若是萧屹一个赏字，倒是没什么，偏偏认真择了一把琵琶赏给晴嫔，那就是用心了。王美人见不但没有伤了晴嫔的脸面，反而让她借机得了恩宠，心中不愤，却只能勉强举杯道：“晴嫔姐姐好歌喉，嫔妾今日沾了陛下的光才有这等耳福呢。” 说罢便自饮了一杯坐下。 晴嫔斜睨她一眼，只低头夹了一块芝麻烧饼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博宠 姜后最近新收了王美人，只可惜旻贵嫔被禁了足又生了嫌隙，心中不足，只盼着再得大将。邵选侍被宣妃晴嫔架着台子唱戏也给禁了足，她倒盯紧了董才人。 如今她见王美人奈何晴嫔不得，只好道：“本宫听闻董才人善舞，不知可否舞来与陛下和太后娘娘一观？” 顾蓁听见姜后这样说，不禁略带诧异的看向董才人。她初见时便觉得董才人娇娇怯怯的似乎连风都扛不住，不想竟然会舞，又被姜后当众在这宴会上提及，想必应当十分出众。而这舞蹈一事，最需要长年累月的苦练钻研，又需要得天独厚的天分方能够成国手。顾蓁不由暗暗告诫自己，这深宫之中，人不可貌相。 董才人闻声眼神一亮正欲起身时，苏太后笑吟吟对姜后道：“哀家看那董才人生的娇弱，如何能做长舞？其实咱们这些女孩子们，学舞也不过是为了平日里做个玩耍罢了，若是当真表演起来岂不是要累坏了董才人。” 董才人还欲起身说些什么，却被姜后瞪了一眼，百般委屈坐了下去。 姜后心知苏太后想必是不满方才王美人找晴嫔的麻烦，才借董才人来压制自己，于是假意笑道：“母后，儿臣听闻乐府重新编排了《春莺啭》，所以安排她们今日来跳，母后可愿意一观么？” 苏太后点点头道：“许久不看《春莺啭》了，召她们上来吧。” 南陈在前朝也曾繁华富庶，桓越更是富甲天下，歌舞尤盛。作为宫廷舞的《春莺啭》《凤回巢》《半社渠》等舞曲，更是极为宏大。这《春莺转》以柔曼婉扬著称，音清尽雅，重编之后规模虽小却更精致妙丽，被宫廷舞女舞来赏心悦目。 顾蓁低声叹道：“当真是精妙绝伦！” 薛羽低声对她说：“内人已唱春莺啭，花下傞傞软舞来。你以为董才人会舞的多好？却不知真正的国手坐在你对面呢？” 顾蓁惊讶望向正在自斟自饮的戴梳心道：“你是说，梳心会舞？” “正是，”薛羽的声音很低，被淹没在春莺啭的乐声之中，唯有顾蓁能听得见：“那才叫真正的精妙绝伦！” 顾蓁不禁又看向戴梳心，戴梳心似有所觉一般回看向她露出一个明亮的微笑，她眉宇艳丽妩媚，若是舞起春莺啭不知该如何动人？ 歌舞一直持续到未时，诸人劝酒都尽兴了。 姜后命歌舞退了，搬上来一个三尺见方的木桌，桌子上摆着一盘小山高的角粽，被五彩绳绑了整整齐齐码在上面，又有数张小弓和羽箭。顾蓁见状吩咐了两句冷湖，冷湖便退下了。 姜后道：“臣妾总觉得若是只是歌舞未免乏味了一些，便命人制了这些角粽，射粽来玩岂不有意思？先是击鼓传花定下一个人选表演个节目，若射中了，不仅有角粽吃，臣妾还添了小彩头，岂不好？” 萧屹听了也觉得有意思，点了点头，又问苏太后。 苏太后道：“哀家一个老太婆，如何做的这种游戏？若是射不中，可是表演什么呢？” 姜后笑道：“母后就给咱们讲个笑话吧？” 苏太后颔首：“那哀家便试试，若是中了，少不得要讨皇后的彩头了。” 萧屹见苏太后高兴，也凑趣道：“既然如此，朕也出一份彩头。” 姜后道：“那臣妾斗胆，就请陛下来射这第一箭了。” 萧屹兴致高涨，从座位上站起身走下来，从宫人手里接过一把小弓搭上箭，轻轻一拉，羽箭便扎在顶上第一颗角粽上。宫人连忙捧了下来跪地奉上道：“恭喜陛下，陛下必定龙体康健。” 萧屹也欢喜，赏了这宫人一把金瓜子才回座。 这事儿萧屹起头，哪有人不肯赏脸。 从苏太后起持了一支芍药，由一旁小孟子击鼓，往萧屹那边传去。 鼓声疾风暴雨，正停在薛羽手里。薛羽有些迷惑的盯着手里的芍药，抬头看向苏太后和萧屹，起身道：“臣妾才人薛氏，便斗胆试一试了。” 她在家中便爱射覆一类的玩耍，这也不在话下，轻巧射下一枚角粽。 萧屹见她身姿凌然，欣赏道：“薛才人姿态甚好，不知道可有什么长处？” “臣妾不才，请为陛下写幅字吧。”薛羽福身道。 她写得一手簪花小楷，端庄优雅，款款在宫人抬上的书案上写了一首端午诗：“宫衣亦有名，端午被恩荣。细葛含风软，香罗叠雪轻。自天题处湿，当暑著来清。意内称长短，终身荷圣情。” 萧屹取来看了，赞道：“薛才人的字写得很好，这是杜工部的诗吧，诗选的也好。你既喜欢这些，朕赐你一套前朝杜工部的诗词集选，再赐你新贡的文房四宝。” 姜后也凑趣道：“陛下说的是，薛才人确实文采斐然。本宫赐你四匹苏绢，这也是陛下的恩情。” 苏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与萧屹赞道：“陛下之前还说沐国公是难得的儒将，他妹妹难道不比他更有文采些。闺阁之字，也无那些杀伐气。” 薛羽不惊不动，姿态如天边一片浮云：“臣妾谢恩。只是臣妾微薄，岂能与家兄为国效力相提并论。” 说罢方才回座坐了。 正在此时，冷湖拎了一个食盒进来放在顾蓁的案几上。她动作并不避讳，连萧屹也看到了，只是萧屹心情舒畅也不问罪，便问道：“明贵人，你那拿了什么，难道是嫌弃尚食局的点心不好吃？” 顾蓁从座位上站起来，咬唇支支吾吾不说话，只涨红了一张脸。她容貌昳丽，如此一来更面若桃花，映着一身装扮叫人目眩神迷。 萧屹只觉得夏日之间横生一只春日桃花，天气都晴朗起来，又因她年纪小，于是打趣道：“你只说，脸红什么，可是因为贪吃了？” 顾蓁犹豫道：“臣妾以为，各位姐姐都深有所长，臣妾却没什么优点，只怕一会若真轮到了臣妾臣妾却什么都拿不出来，只好命人从永熹堂取了一些臣妾做的小点心以备万一。” 萧屹好奇道：“你做的，呈上来给朕看看。” 萧屹不说，顾蓁也会想办法送到萧屹的桌子上，孰料萧屹主动提出，顾蓁便亲手拎着食盒交给孙保来，又由孙保来亲手一一放在萧屹的案几上，见是十几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小角粽，也是用五彩绳系着，瞧着可爱玲珑。 萧屹见着喜欢，那角粽个头小巧俊俏，色泽碧绿带着甜香，道：“你既然说是拿来做彩头的，不知道可是有朕的一份？” 顾蓁偷偷抬头拿眼觑了一眼萧屹，却被抓了个正着，脸更红成了樱桃一般，连忙低下头道：“这角粽馅料各有不同，请陛下试着挑一个吧。” 萧屹见她举手投足之间极天然妩媚，心下一动，便冲她招手，温声道：“阿蓁，你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射粽 萧屹的声音犹如春水般温柔，顾蓁抬起头满眼惊讶的看向他，猛然之间，顾蓁的嘴角不可抑制的勾起一抹大大的笑容，如同忽然在她的脸上点燃了一盏灯光，霎时间她的眉目便艳丽明媚起来，连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都是亮的。 她欢喜应了一声“哎”，便抓起裙角从地上站起来往萧屹身边走。 萧屹不禁在心里笑她傻，不仅后妃尽在，连苏太后都坐在一旁，她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欢喜，但心里还是软了一块，只觉得她天真可爱又可怜，于是站起身从座位上下来伸出手去接她，抓住她柔软的手在掌心道：“孙保来，给明贵人放个凳子在这——” 姜后暗骂她狐媚，可在场众人无人敢出言阻止。 顾蓁神情惶恐又懵懂，偷偷回头看自己的座位，转头对萧屹道：“陛下，臣妾不坐这边——” 萧屹便笑道：“你是舍不得你那一桌子好吃的？” 顾蓁低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后道：“臣妾第一次参加宫宴，不曾吃过这样好吃的菜肴点心，都是托陛下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恩德。” 姜后不愿见她如此得意，打断道：“陛下，不如再击鼓传一次？” 萧屹点头允了，那小孟子闻言重新击鼓，花枝从薛羽往下传，竟未停在董才人手里，而是落在她上首的戴梳心手里。 戴梳心也有些惊愕，手中的花枝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有些犹疑的起身抬头看向萧屹：“臣妾才人戴氏。” 萧屹第一次见到戴梳心，眼神中满是惊艳道：“戴才人可要来试一下射粽？” 戴梳心咬咬牙道：“臣妾笨拙，不会这个，请陛下恕罪。” 薛羽紧张的咬着牙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来，见她说完不再说话才松了一口气。 萧屹也不恼，满是兴趣道：“那戴才人会些什么？” 戴梳心原想推脱，孰料董才人轻声笑道：“戴才人额间海棠甚美，想必擅书画吧？” 戴梳心最心高气傲，她爱极海棠，董才人所说刺中她心底最在乎的柔软，只冷冷横她一眼吓得董才人收住笑容，方才起唇对萧屹道：“回陛下，臣妾不才，略会几支舞。” 萧屹点头道：“你且去换身衣服吧。” 也就一盏茶时间，戴梳心换了一身海棠红色的水袖舞衣出来施礼，趁着她额间海棠更加娇艳妩媚，身后奏乐赫然竟是《绿腰》。 绿腰是软舞的代表，以舞袖为主，奏乐多以羯鼓伴奏，又有牙板等安排，节奏由慢到快，舞者姿态轻盈优美，长袖飘飘欲飞。 奏乐一起，戴梳心背对萧屹从右肩微微露出半张艳丽面孔来，微微抬起的右脚将踏未踏，背后双手从下方向两边分开，长袖垂地不像神女倒像是修了千百年的妖媚。 又有歌女唱：“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戴梳心随歌而舞，已不是寻常《绿腰》，而是自己钻研改动所成，娟秀轻盈之中，更添柔媚。 “唯恐捉不住，飞去逐惊鸿。”萧屹喃喃在口中念了一遍，直到戴梳心舞罢方才回过神来赞道：“才人好舞艺。” 董才人更是脸色煞白。她也研习舞蹈，如何看不出戴梳心的功力，只抿抿嘴低头饮了一口酒。 戴梳心舞罢微微喘息之间见到萧屹的神色，心中苦涩，面上却浑然不见道：“臣妾下去更衣。” 等她更衣回来，萧屹更是大行赏赐了一番，金玉丝帛宝物陈设无一不有。 她面上却不见丝毫喜意，只谢了恩坐回到原处。而董才人坐在她下首手里恨恨绞着帕子。 姜后今日原本是想借机让董才人露些风头以得萧屹青眼，谁知被戴梳心摘了果子，心中不忿冷冷道道：“陛下，臣妾想去见一见父亲，想先告退了。”显然是看都不想坐在这看了。 萧屹兴致正浓，姜后此举难免扫了兴致，皱着眉头淡淡道：“那皇后就过去吧，同姜太师好好坐一坐。” 姜后又同苏太后道了告退，冷冷瞪了一眼戴梳心拂袖而去，戴梳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神并不放在眼前，脸色倒有一丝苍白。 薛羽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却无法到她身边去劝慰。 苏太后看萧屹高兴，也不愿坐在旁边，还不如静静在凤安宫看书也好过自己在这萧屹会不自在，便道：“陛下，哀家累了，先回凤安宫了。” 萧屹和苏太后的感情是实打实的，赶紧站起来亲自送了苏太后出镜春台道：“母后慢走。” 苏太后和姜后都走了，萧屹直接让顾蓁坐在旁边，为他捡了一枚粽子吃，又叫人撤了那射粽的物什儿，传了歌舞管弦来演。 宣妃与萧屹有近十年的情分在，绝不会因为新人辈出而失色，举杯笑道：“陛下好吝啬，明贵人的角粽可是射粽的彩头，怎么不赏给我们姐妹尝尝？” 她又指着面前水晶大盏中的葡萄道：“陛下可别舍不得，臣妾拿着这盘葡萄和您换吧。” 这话亲热极了，萧屹笑道：“你这是笑话朕小气呢，明贵人，快分了这粽子送下去，多给你宣妃娘娘一个。” 顾蓁起身应了，亲自捧了盘子下去一一送了，等送完了之后路过宣妃时，萧屹道：“明贵人，把宣妃面前的那盏葡萄捧回来吧。” 宣妃笑嗔道：“陛下也稀罕这点子葡萄。” 萧屹道：“你既然说了，那朕就跟你换罢了。” 顾蓁捧了葡萄送上去，亲手择了晶莹剔透的摘下来几颗奉到萧屹面前。 她当日在家时身为女儿要侍奉杨氏，盛汤摆箸如何不挡着视线，布菜奉饭如何姿势优美又趁手，她都一一下过苦功夫。 萧屹果然喜欢，只留她在一旁伺候。 顾蓁看着戴梳心颇有几分担忧，谁知萧屹看到道：“明贵人可是醋了？” 顾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低声道：“陛下别笑臣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太师 却说姜后甫一出了镜春台便狠狠一跺脚，登上凤辇后一把推开正扶着自己的吴忠道：“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去雨花阁！” 吴忠不敢疏忽，连忙扬声道：“起驾雨花阁——” 雨花阁位于前朝后宫交界之处，在羣祥殿西，一般是大臣觐见的等候之处。 姜后到时，姜太师并未在雨花阁中等候，而是等到姜后已经入了雨花阁之后姜太师才到。 他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却龙行虎步神采奕奕，除了两鬓微带斑白根本看不出老态，穿着当朝一品太师的朝服见到姜后并不行大礼，只是随意拱了拱手便亲近笑道：“皇后娘娘。” 姜后也不以为意，一见到他便上前挽住他亲呢道：“爹爹。” 姜太师食指点一点她的鼻尖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娇。看你气乎乎的，为什么啊？” 他这么一说，姜后原本消了的火气又涨了起来，侧身往一边的椅子上一坐道：“还不是太后弄进来的那几个小蹄子，学不会安分，还有万氏，肚子里怀了个种就不知如何是好了，竟然妄图谋害本宫！” 她说的难听，姜太师也只是皱了皱眉看向一边侍立的燕衣道：“你来说。” 燕衣闻言跪下回话道：“回主子话，前两日旻贵嫔隐瞒龙嗣，被宫人检举意图借此谋害娘娘。” 姜太师问道：“陛下呢？” “陛下最近宠幸明贵人c王美人。”燕衣道 姜后闻言更生气了，一拍桌子道：“陛下？陛下如今正抱着明贵人看戴才人跳舞呢！” “明贵人？哪个明贵人？”姜太师问道，又听姜后一说才道：“顾家，哦，康国府是吧，他们一家子落魄，没法子才弄进来个女儿来抱陛下的大腿，也值得你气成这样？戴氏是豫阳侯府家的？他家根子在洛水呢，你怕什么？” 或许姜太师根本不知道，在姜后的眼里，年轻与美貌更值得她嫉妒。他只是拍拍姜后的肩膀道：“敏敏，你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应当把目光放得长远些。陛下喜欢什么明贵人戴才人或者是之前的晴嫔，那就是陛下喜欢个玩意儿，跟喜欢一只猫一只狗没什么区别。你的对手是宣妃。许家一家子如今仗着宣妃位高受宠，在前朝笼络了一起子小人和为父唱对台，陛下也不过问。” 姜后恨道：“许氏狐媚，她们家能好到哪里去！” “狐媚？那也是狐媚进了陛下的心里！”姜太师不忍苛责她，顶多就是温言教训两句：“敏敏，你顶上五个哥哥，到了你这为父才有个娇滴滴的闺女。为父从小就娇惯你，惯的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到底后宫是陛下的后宫，天下到底是萧家的天下！你在陛下面前可要收一收性子，抓住机会给瑶光添个弟弟。” 他说到此处，想起他唯一的外孙女，便道：“瑶光最近如何？” 若有人在旁，一定会惊讶于姜太师竟然连陛下的大帝姬的封号都敢直呼，而姜后不知是不是习惯了，提到瑶光帝姬方才欢喜道：“瑶光好得很，上次爹爹你从外面给她带的小玩意儿她喜欢的很，还说想外祖父了想见您呢。” 姜太师温和道：“和她说，喜欢什么尽告诉外祖父，外祖父一定想办法给她弄来。” 姜后笑道：“爹爹以前就这么宠女儿呢，现在便只对瑶光好了。” 姜太师笑道：“你跟自己的女儿也要醋一醋吗？何况你长大了，为父也要换个法子对你好，让你坐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呼风唤雨，永远不必为其他事情发愁，难道还不好？” 姜后却严重难得带了一丝愁绪道：“爹爹如此说，可是女儿要等到哪一天呢？陛下总会有喜欢的妃子，却不会到凤章宫来。” “抓紧生个儿子，带着姜家血脉的皇子！”姜太师低声嘱咐道：“瑶光虽然好，到底是个女儿，要继承天下，皇后就一定要生出嫡子来。许家为何得意，还不是因为陛下唯一的皇子是宣妃养的！” 他说完这句话喘了口气道：“若是来日萧俨即位称帝，宣妃就是皇太后，他们许家就是皇帝的外祖家！到时候不用他们动手，咱们自己就树倒猢狲散了。” 姜后见他说的郑重，难得往心里去了，喏喏道：“女儿知道了，父亲莫要生气。” 姜太师心疼女儿，又着急家族前程，难得有些后悔当初不曾认真交往过她，无奈道：“哄一哄陛下，有个皇子，以后你的前程不都在这上面？到时候呼风唤雨，哪用得着这些小妖精逞能？” 姜后心动于姜太师画的大饼，乖乖应了。 姜太师又道：“原本前些日子我想将你三哥外派到曲靖去，锻炼锻炼回来也能撑起来了，谁知道许继山那老贼子在朝上就驳了我的意思，陛下也被他哄的将折子留中不发。你三哥连行李都收拾好了，结果硬生生被搁置下了” 姜后道：“许家这般猖狂，爹爹你——” 姜太师沉声道：“为父猜度不透陛下的意思，皇后娘娘借机旁敲侧击一下，省的咱们走错路。” 姜后一一应了，两人又说了许久姜后方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做皇后位居中宫固然好，到底不像她在家时那般随性妄为了。 姜太师却留住燕衣道：“我叫你跟在娘娘身边，是怎么看着娘娘的？” 燕衣心里一百个无辜，姜后的性子是姜太师宠的，除了姜太师谁会有办法。但是做奴婢的，主子有什么不好便都是奴婢的错儿，她虽然是凤章宫掌事宫女，但在姜太师面前恐怕连条狗都不如。 燕衣直愣愣一跪，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狠狠磕了十几个头道：“皇后娘娘在宫里过的委屈啊——” 她这一哭，倒把姜太师哭的十分心疼，可他心疼的是姜后不知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受了多少委屈，绝不是面前这个奴婢。 他抬脚就踹了燕衣一个窝心脚，把燕衣直踹到屋子另外一侧：“好好说，怎么回事？” 燕衣爬起来跪好，又膝行两步抓着姜太师的衣摆哭求道：“宣妃留不的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卓贵人 自从端午家宴之后，萧屹不过当夜在凤章宫歇了，次日便召了戴梳心侍寝，转眼便封了卓贵人赐居出云阁。 当初萧屹封她为贵人是为了辖制姜后一二，而戴梳心封了贵人那是真的喜欢了。 赵如意跟顾蓁禀报时，腰几乎要弯到地面上去。 顾蓁看着好笑道：“你快起来，难不成永熹堂的地面都是金子铺的不成？” 赵如意连道不敢，偷偷看了一眼顾蓁的神色倒不像有什么异色，讨好道：“贵人一走，这石头也成金子里，赏奴婢一块那就是一辈子的福气。” 顾蓁放下手里的书道：“卓贵人进封这是好事儿，你跟冷湖去封了礼给卓贵人送去，再说她现如今忙，只等她忙完我再去贺她。再有，卓贵人进封诸宫都有礼，你也留个心眼吧。” 赵如意答应着去了，清水上前为她松肩膀道：“贵人心里若有什么不舒服的，也该说出来。只坐在这里看书，贵人心里的气出了出来，这才好呢。” 顾蓁笑了笑，翻看着手里这卷《战国策》道：“看书才好，多看书才能懂道理，不然那么多信手拈来的诗句道理都从哪里来，世上又没有生来就什么都知道的人。” 清水埋怨道：“可贵人现在这样，奴婢真的很担心。” “我是真的不在乎，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顾蓁认真道：“你若有这个心思，不若去司药处抓几味药材回来咱们煮酸梅汤吧。” 清水还在犹豫，顾蓁补充道：“等着陛下来好尝一尝。” 果然“陛下”这两个字比什么都好用，清水听了果然下去了。 顾蓁看着她出去，心里缓了一口气，倒还真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心思了。 她永远不会在乎，是因为她当萧屹作君王。她在乎的，已经永远没有机会了。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入的是皇宫，她的皇帝才姓萧。这都是宿命。 到了第二日一早请安，她便在凤章宫见到了戴梳心。 或许是戴梳心便好海棠的缘故，尚服局给她送的都是类似海棠红的颜色。今日她穿了一身海棠红的宫装，头戴金步摇，当真是得宠妃嫔的模样了。 姜后道：“卓贵人新搬去出云阁，住的还惯吗？” 戴梳心起身道：“蒙陛下恩赐，臣妾住在出云阁喜欢的很。出云阁地势高，景色辽阔，再没有什么不好的。” 姜后道：“那就好。” 她不乐意与戴梳心说话，反而是掉头对王美人道：“你也伺候了陛下些时候了，也该从掖庭宫搬出来，也能方便些。” 王美人喜上眉梢道：“臣妾能伺候陛下和娘娘左右是臣妾的福气，再不敢奢望这些的，只求能够日日到娘娘面前尽心。” 晴嫔扶了扶鬓边的芍药花儿道：“王美人好谦逊，臣妾看重华宫离凤章宫近的很呢。” 凤章宫位于皇宫正中，西为曜和宫，东为重华宫，两宫成拱卫之势位于凤章宫两侧，非位高妃嫔不可住。如今宣妃住在曜和宫，若是要住在更尊贵的重华宫，那位份就是贵妃或者夫人了。 王美人唬了一跳，勉强笑道：“晴嫔莫要打趣嫔妾了。” 戴梳心冷冷道：“说起来，臣妾也羞愧的很，只是能得陛下恩宠了一夜便忝居贵人之位。” 她说的直白泼辣，顾蓁听的震惊，打圆场道：“陛下的旨意一定是有陛下的道理。” 王美人也道：“明贵人说的是。” 她这样放得下身价，连顾蓁也高看一眼，冲她笑了笑。 宣妃笑道：“卓贵人的出云阁离着永熹堂也不算远，你们两个要好，正好住的近也方便。” 两人皆应了。 请完安出来，戴梳心拉着顾蓁道：“好妹妹，你可有什么事儿吗，可愿意去我那里坐坐？” 顾蓁犹豫道：“今日姐姐乔迁之喜，恐怕陛下要去的。” 戴梳心知她一片好心，不想她竟然毫无芥蒂，笑着拍拍她的手道：“无妨，你且去吧。” 她既然盛情，顾蓁也无法退拒，只好上了肩舆与她同行。 出云阁站在西处一个高处，又是二层小楼，视野很好。 顾蓁同她一起上了二楼，见楼内精致，便笑道：“姐姐这里好漂亮，神仙一样的住处。” 戴梳心笑道：“你这是什么比喻，不过是住的地方罢了，住在哪里还不是一样。” 她眉目中似乎缠绕着愁云，顾蓁又不好细问，只好坐下道：“姐姐这样想，那就是心胸辽阔了。” 戴梳心也挨着她坐下，又有宫女月见上了茶，方才道：“我想是我想，你没瞧见方才王美人的样子，恐怕是要将我恨到了骨子里。” 顾蓁道：“姐姐莫要这样想。原本她便不与咱们要好，又岂会不在意谁得宠？谁得宠都没有她得宠好。也是她最早受宠幸，位份却最低，心里自然不舒服。” 戴梳心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那杯颜色纯正如白雪一般透亮，是官窑中最著名的雪瓷，映衬着她指如削葱白皙修长：“谁没有不舒服呢，这宫里的日子都不好过。你看皇后娘娘那样风光，又哪事事如意了。” 她话中带着颓废，顾蓁劝道：“姐姐，这人活着就是要在辛苦中挣出来一线生机，若是心灰意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是啊，你说的是，” 如今已经是五月，海棠早已过了花期，可她的房间里处处搭着绣着海棠的帐幔，陈设着绘着海棠的花瓶，雕着海棠的桌椅。多亏了尚功局的巧手巧思，那海棠姿态各异倒也十分好看。 戴梳心盯着面前桌子上贡着的一支红玉雕成的海棠花出神，淡淡道：“这花儿，也是陛下赏的。” 她这话没有一丝炫耀意味，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在透过这支花在想什么。 顾蓁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陪着戴梳心静静地坐了一个上午。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确定，直到了月见进来道：“贵人，传午膳吗？” 戴梳心恍然回过神来，歉疚道：“是我不好，邀你过来却要你陪我呆坐了这么久。若不嫌弃，就在这里用了饭再回去，也是我的心意。” 顾蓁心想她若是走了必然叫戴梳心以为她不悦，便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叨扰姐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万夫人 旻贵嫔自从身怀有孕以来，一直在长春宫闭门不出。 众人皆以为她收敛了性子难得本分在宫中安胎，谁知萧屹一直不曾有封赏的旨意下来，反倒闹的六宫人心惶惶众说纷纭。 一者说旻贵嫔腹中龙嗣早已经被太医诊治出来有大问题，索性陛下只当它不存在过，连之前给旻贵嫔请平安脉的太医都打发了。 又有一者说旻贵嫔如今不晋封，是陛下重视她腹中胎儿，只盼着她在长春宫安养好了诞下皇子，好一举晋封为妃。 不过长春宫到底拒不接客，倒也无人探寻得出来。 万家到底沉不住气，过了几日上朝时万进丰公然启奏旻贵嫔身怀龙嗣却不安稳，其母十分惦念，想请旨进宫探望旻贵嫔，再者也想在宫内多住几日伺候旻贵嫔。 萧屹念其舐犊情深，到底准了，过几日便一辆马车接了万夫人进宫来。 那万夫人娘家姓穆，也是高门之女，先去了凤章宫拜见姜后，却连姜后的面都没见着。在朝阳殿外侯了两个时辰，只有燕衣出来传话道：“万夫人既然已经进了宫，往后自然有见面的日子，如今旻贵嫔身子不好，还是先去长春宫探望旻贵嫔紧要些。” 万夫人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表露，陪笑着谢了燕衣，又跟着宫人一路步行了近半个时辰方才到了长春宫。 乍一进长春宫，旻贵嫔早已眼含热泪迎了上来道：“母亲。” 凤章宫的宫人还未走，万夫人不得已跪了跪道：“民妇给贵嫔娘娘请安。” 旻贵嫔连道免礼，两侧宫女上前搀了她起来，那宫人才笑道：“万夫人既然已经到了，奴婢便先退下了。” 等他一走，万夫人一把搂住旻贵嫔哭道：“我的儿，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旻贵嫔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千金之女，又衣食无忧，何曾这般瘦削憔悴。她两颊陷出坑来，面色焦黄儿，眼底一片乌青，显见是不曾吃不曾睡的样子。 旻贵嫔闻声，捂着嘴便哭了出来，万般委屈终于有了倾诉，无奈尚且在院子里，便道：“母亲，咱们进屋说吧。” 母女二人进屋又抱头痛哭了一番，方才重新洗漱匀面才坐在一处说话。 万夫人关切问道：“娘娘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可是有孕的缘故，胃口不好，也不能安寝？” 旻贵嫔摇摇头，抚摸着平坦的小腹道：“这孩子乖巧，本宫不曾遭什么大罪，是本宫自己不争气，沦落到了这步田地。” 万夫人在家中也是颐指气使的人物，便细问道：“方才我进来时还奇怪，娘娘的陪嫁叶灵呢，怎么身边都换了新人伺候？” 旻贵嫔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原是本宫庙小容不下大佛。她伺候不经心，本宫已经打发她去永巷了。” 万夫人也不过两三年未见旻贵嫔，却见她已对自己一起长大的陪嫁丫鬟如此冷心冷情，不禁咂舌道：“她犯了什么错，娘娘如今怀有身孕，身边有个知根底的伺候才能放心啊。” 旻贵嫔摆摆手道：“母亲莫要劝本宫，本宫自有道理，不会屈了她。” 万夫人知道旻贵嫔心性，也不再劝，只道：“那就好，身边的人要是不会伺候，多少年的情分都没有用。为娘教你的你还能记得，也是好事。” 旻贵嫔缓了神色道：“本宫听说母亲的马车一早就到了宫门口，怎么如今才来长春宫，叫本宫好等。” 万夫人不由皱起了眉，她如今不像旧时能与旻贵嫔随意说话，犹豫着措辞道：“我确实一早就入了宫，去拜见皇后娘娘时等了两个时辰，又走过来花了得有半个时辰，所以到的晚了些。” 旻贵嫔神色一变道：“皇后没见你？” 万夫人挑眉道：“原来皇后小时，为娘也曾见过说过话的，给姜太师面子称一句敏姑娘。如今她做了皇后，倒是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了，只叫跟前的宫女传了话。” 旻贵嫔道：“母亲不知，皇后如今看不上本宫，连长春宫一应用度都不如以往，如今还要连累母亲。” 万夫人入宫前只是惦记她身体不好，孰料进了宫才知道旻贵嫔如今四面环敌，安慰道：“娘娘放心，如今为娘入宫就是要为娘娘解忧的。等到他日娘娘诞下皇子，未尝没有让她低头的机会，娘娘和咱们全家的富贵可都应在这上面。娘娘只管与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剩下的就是补养身子安心养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呢。” 两人又入内室，旻贵嫔与万夫人细细说了，万夫人道：“娘娘做得对，叶灵罪有应得，那叶紫别说是拔了舌头去做浣衣奴，就是打死也不为过。只是那两个尚寝局宫人不曾留下，否则严刑拷打之下必能警示众人。” 旻贵嫔点点头道：“本宫罚了她们也只是出了口气，陛下到底不曾再踏足长春宫看望本宫，只怕时日一久本宫诞下皇子也不受陛下看重。” 万夫人笑道：“陛下既然允了为娘进来探望和伺候娘娘，那就是消了气不舍得再禁足娘娘了。娘娘莫怕，明日正好去跟陛下和娘娘谢恩，陛下见了更心疼呢。” “这能行吗？”旻贵嫔将信将疑道。 “为娘还能害你不成，你爹哪回生了气不都是哄笑了就不当回事儿了。现成的例子摆在这呢，夫妻之道都是这样。”万夫人笑道：“只是你可要赶紧调整一下气色，病啊也要做个病美人儿。男人看女人，看的不就是一张脸？只是娘娘如今脸色焦黄儿的再倾国倾城也看不出来好处来。” 旻贵嫔应了，只觉得连日来的苦闷都拨云见日一般散去了，终于笑出来道：“本宫在宫中孤立无援，再怎么要强也不如母亲在身边为本宫筹谋。” 万夫人连连安慰她，又嘱咐底下人端了午膳上来。旻贵嫔果然胃口好了许多，用了大半碗的米饭。万夫人又陪她在院子里消了食，方才吩咐宫女伺候旻贵嫔睡了。 她自在心里计较一桩桩一件件如何处置，又唤了长春宫宫人进来一番整治，这才放心了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谢恩 顾蓁与戴梳心携手从凤章宫出来，见到外头的天空忽然松了一口气。 凤章宫永远是庄严华丽，其中的陈设都没有一个是不对称的。阳光被窗户严严实实挡在外面，里面即使是白天也掌着灯，最耀眼的只有后妃头顶的珠宝和身上绣着的金银线。 戴梳心侧头看着顾蓁关切道：“我瞧你今早上一句话都没说，可是不舒服？” 顾蓁摇摇头道：“无事，我只是有些乏困罢了。” 戴梳心道：“夏日是容易疲倦些，你晚上要早些睡。” 顾蓁应了，又笑着闲话道：“今日头回见万夫人，好精明能干的人。” 戴梳心拢着披帛睨了她一眼道：“你还说呢，那万夫人和她女儿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往后啊，宫里可热闹了。” 顾蓁轻轻打了她一下：“瞧你高兴的，我啊，就躲懒在永熹堂里了。” 虽说万夫人入了宫，到底萧屹也不曾到长春宫去过，只是赏赐了一番，苏太后也是未露面只赏赐了，倒是姜后身为六宫之主也未曾亲去探望一番叫人心中不免有两分计较。在她之下，宣妃与梁修媛倒是去了，晴嫔向来是无心与旁人交际的性格，或许是因为她自觉即使交际也无人真心与她相交的缘故，也只是往长春宫送了一份礼去。 顾蓁听赵如意禀报，想来姜后心中仍然有芥蒂在，连表面功夫也做不得。但是自己位份在旻贵嫔之下，不亲自去贺一声到底不好，只是她孤身前去不太稳便，倒是邀了戴梳心与王美人一道才好，于是对冷湖笑道：“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咱们原该去贺一贺的。再者你去请了卓贵人和王美人，问她们与我同去才好。” 说罢又道：“旻贵嫔到底是有身孕，咱们又不懂医理，送些吃食穿着只怕冲撞了去反而不好，咱们库里可有什么玉石珠宝能够送给旻贵嫔的？” 清水与赵如意俱在一侧，到底是赵如意在宫中呆的久有经验道：“回贵人的话，永熹堂的库房里倒有一件东西，不知道合不合贵人的心意？” 顾蓁道：“你且说来听听。” 赵如意道：“奴婢记得库房里有一件螺钿镶嵌兰桂同芳图样的檀木妆匣，精巧大方，在阳光底下隐隐有五色光辉，乃是靖安元年海疆的贡品，是贵人刚搬到永熹堂来时司设处送来的东西。” 顾蓁听赵如意这么一说，也想起来恍惚是有那么一件东西，当时她嫌晃眼睛叫她们撤下去了，确实是件好东西，她只是个贵人，送的太好了难免叫高位妃嫔膈应，又有巴结的意思，赞赏道：“听着倒是件合适的东西。” 又因着清水掌着她的库房道：“清水，你去开库取了来给我。赵如意，你去传了肩舆咱们去长春宫。” 两人各自下去了，过一会儿清水捧着那檀木妆匣进来，旁边冷湖也一道进了来。 顾蓁取过那妆匣过来打开仔细看了，并无什么不妥，更好的是里面都是檀木打造出来的格子，无什么包布，一眼看过去就清清白白的模样。 冷湖道：“贵人，奴婢回来了。卓贵人说她也正有此意，已经收拾好了正要出发，王美人却不在，掖庭宫的人说是已经传了肩舆去了长春宫。” “王美人去的好早。”顾蓁道：“这正好，咱们赶紧去，正好能碰上王美人呢。” 她在半路上正好碰到了戴梳心，两人便齐齐往长春宫去，又见戴梳心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架被油纸包着的物件，因有架脚，显见是个屏风，不免道：“戴姐姐的礼好排场。” 戴梳心道：“你莫要打趣我了，我如今只怕有些不妥，只恨不得摘得一干二净的。你又送了什么？” “是个兰桂同芳的妆匣，”顾蓁劝道：“戴姐姐莫怕，咱俩一道去，想来无碍。” 到了长春宫，二人进了怡和殿见旻贵嫔斜靠在贵妃榻上与坐在两边的王美人和万夫人说话，连忙互相见了礼道：“恭喜贵嫔娘娘。” 旻贵嫔笑道：“两位贵人快起来，谢你们的贺。” 顾蓁与戴梳心又叫人搬了礼物上来，顾蓁送的妆匣尚且能拿在手中把玩，旻贵嫔想来喜欢这些闪闪发光的物件，倒也喜欢。戴梳心所送的屏风一搬上来，旻贵嫔倒是愣了一下道：“这是？” 戴梳心所送的屏风乃是黄花梨做身，嵌着雕成了梅兰竹菊模样的白玉，倒是清新雅致。 戴梳心道：“嫔妾那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架屏风略微好些，所以给娘娘搬了过来。虽然简陋却是嫔妾的一点心意，娘娘莫要见怪。” “无事无事，”旻贵嫔尴尬笑了两下。她们几人入宫时间尚短，位份又低，没什么好东西才正常，戴梳心这话也没什么问题。她只是没想到戴梳心能一路搬着屏风招摇过了半个皇宫送来长春宫，可真是怕沾上事儿啊。不过这也好，免得自己心中也不舒服。 旻贵嫔忽然想到王美人送来的华贵衣料和据说是邵选侍一点心意的凫鸭香炉不免暗暗看了一眼正含笑看着自己的王美人，决定一会便让红豆将那些东西收起来不用了，转而道：“明贵人和卓贵人快坐，红豆，看茶。” 两人谢了坐下说话，顾蓁道：“娘娘气色好些了。想必是万夫人入宫，娘娘有母亲在旁心情舒畅了。” 万夫人笑道：“陛下恩典，这几日娘娘用的确实多了些，睡的也安稳。” 王美人恭维道：“原是娘娘有福气，娘家又显贵，才有这般的恩典，像我们这般是羡慕不来的。” 戴梳心瞟了她一眼，凉凉道：“王美人说的是，贵嫔娘娘的福气却非旁人可比。” 王美人一愣，才反应过来在场众人明贵人出身康国公府，卓贵人出身豫阳侯府，与旻贵嫔家世相差无几，唯有自己家世低于众人，不免苍白了脸咬着牙低下头去。 旻贵嫔见她这副情状心中痛快了些，前些日子王美人仗着圣宠在姜后面前得脸连自己都不大放在眼里，现如今被圣宠在身的卓贵人奚落也不敢吱声，真是风水轮流转。不过在长春宫内，她也不能坐视不理，笑着解围道：“你们说笑了，宫中妃嫔哪里看什么家世呢，只在于能为陛下开枝散叶的功劳。” 王美人感激的看了一眼旻贵嫔，戴梳心道：“娘娘说的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贺礼 顾蓁与戴梳心携手从凤章宫出来，见到外头的天空忽然松了一口气。 凤章宫永远是庄严华丽，其中的陈设都没有一个是不对称的。阳光被窗户严严实实挡在外面，里面即使是白天也掌着灯，最耀眼的只有后妃头顶的珠宝和身上绣着的金银线。 戴梳心侧头看着顾蓁关切道：“我瞧你今早上一句话都没说，可是不舒服？” 顾蓁摇摇头道：“无事，我只是有些乏困罢了。” 戴梳心道：“夏日是容易疲倦些，你晚上要早些睡。” 顾蓁应了，又笑着闲话道：“今日头回见万夫人，好精明能干的人。” 戴梳心拢着披帛睨了她一眼道：“你还说呢，那万夫人和她女儿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往后啊，宫里可热闹了。” 顾蓁轻轻打了她一下：“瞧你高兴的，我啊，就躲懒在永熹堂里了。” 虽说万夫人入了宫，到底萧屹也不曾到长春宫去过，只是赏赐了一番，苏太后也是未露面只赏赐了，倒是姜后身为六宫之主也未曾亲去探望一番叫人心中不免有两分计较。在她之下，宣妃与梁修媛倒是去了，晴嫔向来是无心与旁人交际的性格，或许是因为她自觉即使交际也无人真心与她相交的缘故，也只是往长春宫送了一份礼去。 顾蓁听赵如意禀报，想来姜后心中仍然有芥蒂在，连表面功夫也做不得。但是自己位份在旻贵嫔之下，不亲自去贺一声到底不好，只是她孤身前去不太稳便，倒是邀了戴梳心与王美人一道才好，于是对冷湖笑道：“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咱们原该去贺一贺的。再者你去请了卓贵人和王美人，问她们与我同去才好。” 说罢又道：“旻贵嫔到底是有身孕，咱们又不懂医理，送些吃食穿着只怕冲撞了去反而不好，咱们库里可有什么玉石珠宝能够送给旻贵嫔的？” 清水与赵如意俱在一侧，到底是赵如意在宫中呆的久有经验道：“回贵人的话，永熹堂的库房里倒有一件东西，不知道合不合贵人的心意？” 顾蓁道：“你且说来听听。” 赵如意道：“奴婢记得库房里有一件螺钿镶嵌兰桂同芳图样的檀木妆匣，精巧大方，在阳光底下隐隐有五色光辉，乃是靖安元年海疆的贡品，是贵人刚搬到永熹堂来时司设处送来的东西。” 顾蓁听赵如意这么一说，也想起来恍惚是有那么一件东西，当时她嫌晃眼睛叫她们撤下去了，确实是件好东西，她只是个贵人，送的太好了难免叫高位妃嫔膈应，又有巴结的意思，赞赏道：“听着倒是件合适的东西。” 又因着清水掌着她的库房道：“清水，你去开库取了来给我。赵如意，你去传了肩舆咱们去长春宫。” 两人各自下去了，过一会儿清水捧着那檀木妆匣进来，旁边冷湖也一道进了来。 顾蓁取过那妆匣过来打开仔细看了，并无什么不妥，更好的是里面都是檀木打造出来的格子，无什么包布，一眼看过去就清清白白的模样。 冷湖道：“贵人，奴婢回来了。卓贵人说她也正有此意，已经收拾好了正要出发，王美人却不在，掖庭宫的人说是已经传了肩舆去了长春宫。” “王美人去的好早。”顾蓁道：“这正好，咱们赶紧去，正好能碰上王美人呢。” 她在半路上正好碰到了戴梳心，两人便齐齐往长春宫去，又见戴梳心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架被油纸包着的物件，因有架脚，显见是个屏风，不免道：“戴姐姐的礼好排场。” 戴梳心道：“你莫要打趣我了，我如今只怕有些不妥，只恨不得摘得一干二净的。你又送了什么？” “是个兰桂同芳的妆匣，”顾蓁劝道：“戴姐姐莫怕，咱俩一道去，想来无碍。” 到了长春宫，二人进了怡和殿见旻贵嫔斜靠在贵妃榻上与坐在两边的王美人和万夫人说话，连忙互相见了礼道：“恭喜贵嫔娘娘。” 旻贵嫔笑道：“两位贵人快起来，谢你们的贺。” 顾蓁与戴梳心又叫人搬了礼物上来，顾蓁送的妆匣尚且能拿在手中把玩，旻贵嫔想来喜欢这些闪闪发光的物件，倒也喜欢。戴梳心所送的屏风一搬上来，旻贵嫔倒是愣了一下道：“这是？” 戴梳心所送的屏风乃是黄花梨做身，嵌着雕成了梅兰竹菊模样的白玉，倒是清新雅致。 戴梳心道：“嫔妾那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架屏风略微好些，所以给娘娘搬了过来。虽然简陋却是嫔妾的一点心意，娘娘莫要见怪。” “无事无事，”旻贵嫔尴尬笑了两下。她们几人入宫时间尚短，位份又低，没什么好东西才正常，戴梳心这话也没什么问题。她只是没想到戴梳心能一路搬着屏风招摇过了半个皇宫送来长春宫，可真是怕沾上事儿啊。不过这也好，免得自己心中也不舒服。 旻贵嫔忽然想到王美人送来的华贵衣料和据说是邵选侍一点心意的凫鸭香炉不免暗暗看了一眼正含笑看着自己的王美人，决定一会便让红豆将那些东西收起来不用了，转而道：“明贵人和卓贵人快坐，红豆，看茶。” 两人谢了坐下说话，顾蓁道：“娘娘气色好些了。想必是万夫人入宫，娘娘有母亲在旁心情舒畅了。” 万夫人笑道：“陛下恩典，这几日娘娘用的确实多了些，睡的也安稳。” 王美人恭维道：“原是娘娘有福气，娘家又显贵，才有这般的恩典，像我们这般是羡慕不来的。” 戴梳心瞟了她一眼，凉凉道：“王美人说的是，贵嫔娘娘的福气却非旁人可比。” 王美人一愣，才反应过来在场众人明贵人出身康国公府，卓贵人出身豫阳侯府，与旻贵嫔家世相差无几，唯有自己家世低于众人，不免苍白了脸咬着牙低下头去。 旻贵嫔见她这副情状心中痛快了些，前些日子王美人仗着圣宠在姜后面前得脸连自己都不大放在眼里，现如今被圣宠在身的卓贵人奚落也不敢吱声，真是风水轮流转。不过在长春宫内，她也不能坐视不理，笑着解围道：“你们说笑了，宫中妃嫔哪里看什么家世呢，只在于能为陛下开枝散叶的功劳。” 王美人感激的看了一眼旻贵嫔，戴梳心道：“娘娘说的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虚惊 或许是因为旻贵嫔有孕的缘故，怡和殿内外都不用带有尖锐棱角的摆设器具，尽管是夏天，内殿也铺上了一层波斯来的羊毛软毯，那异域的花纹有着别致的华丽舒适。 顾蓁与戴梳心陪着旻贵嫔说了一会子话，正好红豆下去捧了一碗甜品上来，旻贵嫔埋怨道：“这又是什么，整天喝这起子东西，喝都喝腻了。” 万夫人劝道：“娘娘多喝些，对身子好呢。” 红豆捧着碗道：“夫人说的是，这是尚食局新送过来的甜豆汤，是用红豆绿豆芸豆等熬出沙来配着蔗浆煮了——” 她还未说完，万夫人突然站起身厉声打断她：“你说是谁送来的？” 红豆不知所以，声音低了些道：“是，是尚食局。” 旻贵嫔也有些茫然，问道：“母亲，可是有什么不妥？” 万夫人面有急色道：“娘娘不知，这豆子是有些毒性在的，又有收缩胞宫的功效在，谁竟然如此大胆进奉这等食物给娘娘？” 旻贵嫔听了也是一阵后怕，眼前不禁浮现出自己若吃了这碗甜豆汤的情状，不禁吓得一颗心突突直跳，拍桌道：“大胆！” 红豆哪知道这碗甜豆汤竟然有这问题，又想到当日叶灵叶紫的下场，也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道：“娘娘恕罪，奴婢并不知道——” 顾蓁不料自己本意是来贺喜谁知竟然会遇到这等事，微微看了一眼戴梳心，见她也是难得垂头盯着胸前，对上自己的目光时露出一个苦笑。 现在这事，谁都走不了，只能陪坐在这里。 旻贵嫔在众人面前，又由之前动用私刑被禁了足的事在，也不敢随意掌嘴，又惊又怕的直发抖。 万夫人怕她对身子有碍，连忙上前为她抚胸搓掌，又要顾着她的体面劝道：“娘娘莫急，红豆一个未嫁人的姑娘家知道什么，这东西从哪里来的还要问哪里。这事又牵扯到皇嗣，不如请陛下知道？” 旻贵嫔年纪也不大，不过比王美人大个一岁半岁，此时也没了主意，一听万夫人如此说便点头道：“母亲说的很是，红豆，谁给你的东西，叫人传了她过来，再有，叫李贵儿去羣祥殿请陛下过来。” 红豆逃得一劫，只觉得捡了一条命回来，连忙爬起来答应了就往外走。 顾蓁原想携同戴梳心和王美人告退，省的在这里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也不好，谁知王美人起身对旻贵嫔道：“娘娘莫要着急，陛下一定会为娘娘做主的。” 她又捧了茶盏与旻贵嫔伺候着她喝茶顺气，顾蓁见状与戴梳心对视一眼，现如今倒真是走不成了，于是只好和戴梳心一道做鹌鹑状，幸好旻贵嫔无心注意她们。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旻贵嫔缓过神来，外面宣道：“陛下驾到——” 顾蓁起身行礼，见萧屹带着林太医进来，身后还跟着尚食局的陶司膳。 萧屹一眼就看见怡和殿里多出来的几个人，最近王美人与顾蓁戴梳心二人在他面前都还得意些，也就问道：“明贵人卓贵人还有王美人怎么在这里？” 王美人抢先娇怯怯行了一礼道：“贵嫔娘娘有孕，臣妾们是来贺贵嫔娘娘的。” 顾蓁不动声色与戴梳心道：“是。” 萧屹点点头，没什么心情跟她们寒暄，就问旻贵嫔：“你宫里人急三火四的到羣祥殿求见朕，说有人要谋害你，又听闻你传了尚食局的人，到底怎么一回事？” 他脸色不好，语气也不太好。 旻贵嫔见状也丢了两分底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连忙道：“尚食局进了一道甜豆汤来，但豆子对皇嗣不好，臣妾恐怕伤了皇嗣——” 萧屹本以为什么大事，直接打断道：“你喝了吗？” 旻贵嫔一愣，摇头道：“还未曾，被臣妾母亲拦下了。” “林太医，”萧屹叫了林太医道：“豆子是对旻贵嫔身子不好吗？” 林太医肃然垂手道：“回陛下，豆类食品可以补充营养，又能防止水肿。尤其像这甜豆汤里面的红豆，有清热退黄的功效，还能避免小儿黄疸。只是有身孕的人大量食用生豆子，像这种甜豆汤是无妨的。” 林太医此话一出，万夫人面色涨红跪下道：“请陛下恕罪。” 旻贵嫔也道：“臣妾母亲也是太过担心臣妾身体，有些杯弓蛇影，这才适得其反，请陛下恕罪。” 萧屹冷声道：“贵嫔起来吧。” 他没提万夫人，万夫人自然不敢动，只得听萧屹训诫道：“夫人惦记贵嫔身体是人之常情，但是为了这么件事不去问询太医，反而传召宫廷女官，又如此惊动朕，闹的整个皇宫都沸沸扬扬！” 他垂首看着跪在地上的万夫人，又看了一眼旻贵嫔，不耐道：“夫人记住了吗？” 万夫人叩首道：“臣妇知罪。” 萧屹起身也不说什么，起身走了，林太医拎着没用上的医箱也走了，剩下陶司膳好无辜道：“奴婢来迟，贵嫔有什么吩咐？” 旻贵嫔今日被萧屹给了好大没脸，又在顾蓁等人面前，咬着牙道：“陛下说这甜豆汤好，本宫问问你做的法子，也好小厨房做。” 陶司膳知道这是位麻烦主，能推出去一样是一样，忙道：“是，奴婢知道了。”便跟着红豆退下到小厨房去。 顾蓁与戴梳心相视一眼，现如今她俩遇见这事，不知道她俩走了之后旻贵嫔如何记恨她俩。今日这时辰挑的可真不好，日后也不想再与王美人一道了，这闹的没什么好脸反而结了仇，于是起身道：“娘娘歇息，嫔妾先告退了。” 王美人见状也起身道：“嫔妾也告退了。” 旻贵嫔挥手让她们走了，虽说陛下如此说，但他急匆匆赶来也能看到他对这个孩子的重视，而且有惊无险没什么大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埋怨道：“母亲也是，怎么这样？” 万夫人那是民间听来的老经验，还真没有那个大夫说过不对的，如今也是好没体面，羞愧道：“臣妇愚昧，给娘娘添了乱，娘娘恕罪。” 宫装女子对着身边的宫女道：“可成了？” 那宫女笑道：“已成了。” 那女子收拢十指道：“先吓一吓她，让她风声鹤唳。再让陛下觉得她大惊小怪不耐烦了，这才是咱们的时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惊心 袅袅香气自兽金炉的鸟喙中悠悠然升腾而起，像是志异传说中鬼怪的现身先兆，在宫灯之下半空之中蜿蜒着一道优美的九曲连环。 顾蓁坐在灯下卸下最后一根玉簪子，透过铜镜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赵如意，微笑道：“陛下召幸了谁？” “回贵人，是董才人。” 顾蓁将手中这根玉簪子撂在桌子上到：“昨日刚召幸了薛姐姐，今天又是董才人？” 今天一早陛下便封了薛羽为文贵人迁居鸾仪宫侧殿翊平殿，又晋封了王美人为妍贵人迁居衍庆宫侧殿罗烟殿。今晚又召幸了董才人？ 掖庭宫里除了被陛下撵出晏宁殿的秦才人和被禁足的邵选侍，就剩下了蒋才人一个人。她那样稳重的人，是不是也会着急不安，希图着宠妃的荣耀？ 她心中打了个转却不继续说下去，闻一闻香炉中的味道：“今儿怎么点上了香？” 赵如意笑道：“这是尚功局新送来的沉水香，香味悠然淡雅。如今五月里蚊虫渐多，也能为贵人熏一熏屋里。” “撤下去吧，以后也别用了。”顾蓁垂眸盯着玉簪子上面的纹路道：“我不喜欢这些，若有蚊虫，在屋子在熏一熏艾草也就是了。” 赵如意答应了，叫人进来搬了那香炉出去，又换上来一个供着芍药的美人瓶。那芍药还是新开，娇艳欲滴。 顾蓁点了点头，见赵如意有未说之言，又问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吞吞吐吐的不像自己人。” 赵如意讪讪一笑，心有倒有暖意，低声回道：“今天奴婢往羣祥殿去见故人，听说陛下想要晋旻贵嫔为昭容的意思。” 顾蓁回头看向赵如意，眼睛却流露着思考。九嫔虽然都为从二品，但有上三嫔与下六嫔之别。梁修媛虽然是萧屹的第一位妃嫔，尊贵不同别人，但也只是屈居下六嫔修媛。而如今旻贵嫔不过刚刚有孕便要封为上三嫔昭容，待到他日她诞下皇子岂不就要封妃？ 可是为什么？ 旻贵嫔是万家的人，明晃晃的权臣之女。一旦封了妃，那唯有宣妃一人如何压制得住姜后与旻贵嫔的联手？ 是因为姜后与旻贵嫔真的翻了脸？ 还是因为—— 捧杀！ 顾蓁不由得一缩手，直接将玉簪子碰到了地上。 玉簪子清脆的碎响唬了她一跳，慢慢将目光转移到碎成三四段的玉簪子上。 那是她最喜欢的桃花簪。 赵如意也是吓了一跳，不知道她出神想到了什么吓成这样，但身为奴婢连忙上前端详她道：“贵人可伤到了哪里？” 顾蓁恋恋不舍道：“我无妨，只可惜了簪子。” 赵如意蹲下一截截捡起来放在手心道：“贵人若喜欢，不如叫司制处来以金镶玉的法子将簪子重新打制了？” 顾蓁心里乱纷纷的，也无心再想，点点头道：“也好，你去称了金子送到司制处，再在清水那里记一笔簪子去向。” 赵如意答应着下去了，顾蓁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沉水香的味道已经散尽了，剩下芍药在夏夜的微风中摇曳。 她的眉眼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有一种超过年纪的稳重与洞察。 捧杀！ 当今的陛下！ 她的枕边人！ 真的会下得去手将旻贵嫔捧杀吗？ 不用旻贵嫔自己多行不义，姜后，宣妃，还有后宫里面的这些人包括顾蓁自己，都会恨不得将她亲手撕碎！ 看似盛大的荣华背后，是图穷才见的匕首。 她整个人都在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心寒所致。她一个念头，活生生将帝王家的绝情展现在眼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今夜值夜的冷湖穿着一身里衣披着一件大衣裳不知道何时走进来轻声道：“贵人，羣祥殿传旨，陛下马上过来。” 顾蓁听见陛下二字吓得一个激灵，转过头冷湖才看见她一张冷汗涔涔的苍白容颜。 冷湖也是冷不防见她如此，压着声音道：“贵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见到了什么吓到了？” 南陈皇宫是前朝改建而成，少说也有几百年了，难保会有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冷湖连忙从小炉子上温着的铜壶里面倒了一杯茶水服侍顾蓁喝了道：“贵人可好些了？” 顾蓁急促的喘了两口气方才反应过来道：“赵如意说今晚传召的是董才人，怎么会来永熹堂，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来传旨的小太监受了冷湖恩惠，也就说了两句，冷湖道：“那小太监也知道的不太真切，只知道董才人侍寝了一回便被送回了掖庭宫，然后陛下就传旨说要过来。” 顾蓁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冷湖道：“奴婢为贵人重新妆饰吧。” 顾蓁道：“罢了，陛下深夜前来，咱们盛装也没什么意思。反倒清清淡淡的好些。” 她在心中暗想，萧屹前来绝对不会是为了什么临幸之事，而是应该想要散散心。她应该觉得荣幸吗，满宫之中，萧屹选择的不是宣妃也不是晴嫔，而是她顾蓁。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掺杂到前朝的争斗里，永熹堂的宁静欢悦是他所喜欢的样子。 她定了定心神从椅子上站起来吩咐冷湖道：“叫她们沿着院子甬道点几盏小灯看得见脚下就好，再就是茯苓日日都在炉子上温着扶芳饮，让她温上两碗，再摆两盘子点心，就要桂花蜜冻和在井水里湃凉些的葡萄剥皮去核装小碗淋点子蔗浆上来。” 冷湖一一记住了下去吩咐，顾蓁又重新坐在菱花镜前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容色整齐，唯有一头长长的乌发从肩上一直披散到地上。萧屹一来，整个永熹堂都不得安睡，全都起来忙碌。 木槿应当是已经睡下了又从床上起来，只是把头发梳了个纂，穿着绣鞋进来道：“归人散着头发恐怕陛下怪罪，若是不想梳起来，那就编个辫子吧。” 顾蓁道：“你说的也是，就梳上吧。” 木槿为她编了辫子，又在发尾处编了一圈小花：“贵人头发真好，黑油油的一条辫子。” 顾蓁正想说些什么，外面传道：“陛下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帝心 顾蓁只着一身薄衣自屋内迎出，见萧屹只带了孙宝来等几个人进来。 萧屹原本郁郁，却见她在小灯之下身姿曼妙容颜清越，便颇为心动道：“贵人好容色！” 顾蓁笑着迎他进了屋坐下，捧了一碗温温的扶芳饮道：“夏夜尤凉，陛下饮一碗暖暖身子吧。” 她不说，萧屹还不觉得，如今倒觉得身上所穿的龙袍浸了一身寒凉的湿气，于是接过来自饮了道：“扶芳饮解夏暑，这样温热喝了出一身薄汗倒还舒服。” 顾蓁抿嘴一笑，起身接过孙宝来呈上来的衣服为萧屹更衣道：“臣妾总想着陛下若哪一天夜间过来，所以日日都温着这个，发了汗就不怕着凉了。” 萧屹每逢夜间去妃子宫殿，喝的无外是各类汤品，不曾喝过这个，却也觉得比汤品油腻腻的好些，新奇道：“你怎么想起来预备这个？” 顾蓁道：“陛下可别笑话臣妾小家子气。臣妾在家时也曾经和哥哥一道夜晚出游看花灯逛街市，到了家哥哥就让人煮扶芳饮给臣妾喝。” 萧屹听她这么说，恍惚也记得她是有个哥哥的，回忆道：“朕记得，你哥哥仿佛叫顾茵？” 顾蓁吓得跟小兔子似的窜到一边连连摆手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 她手足无措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来，无奈的站在原地看萧屹。 萧屹本没什么他意，反而被她都笑了，招招手道：“怕什么，朕也没别的意思，过来陪朕说说话。” 顾蓁又捧了桂花蜜冻和蔗浆葡萄过来，萧屹没吃过那葡萄，见白瓷碗中盛着碧玉剔透的葡萄肉，隐隐有一丝凉气，拿过来吃了一勺，清清凉凉的酸甜便从胃里散发到全身：“你这里还有什么是朕没吃过的。” 他如今那点子郁郁也不见了，只抱着她靠在床头说话。 灯光朦胧之下，她肤如白玉凝脂眉不画而黑，萧屹含了一枚葡萄肉哺到顾蓁口中道：“都说灯下看美人，顾卿当真绝色。” 顾蓁含在嘴里咬碎了咽下，巧笑倩兮嗔道：“陛下。” 她心中的惶恐被硬生生压到了最底下，流露出如花的容颜。 萧屹道：“你就不好奇为何朕深夜前来？” 顾蓁道：“臣妾若说不好奇那是假的，可是陛下想去哪臣妾还要问个为什么？” 萧屹被她气的一笑：“好伶俐的口齿，你倒猜猜朕为什么来？” 顾蓁垂下眼睛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会道：“陛下，是因为董才人吗？” 萧屹不想她如此直白：“为什么？” “陛下是考校臣妾？”顾蓁翻了个身伏在萧屹的胸前：“陛下今夜召了董才人，臣妾好远就瞧见如意长春车从掖庭宫到晏宁殿去。” 萧屹道：“净胡说，掖庭宫往晏宁宫的路是东边，永熹堂在西边，你怎么瞧见的？” 顾蓁一本正经坐起来道：“臣妾心里瞧见啦，如意长春车的红灯一晃一晃的，两边跟着司闱处的嬷嬷宫女，车声辘辘，一路就跟着往晏宁殿去了。” 她这么一说，萧屹就像真看见她可怜兮兮望着长春车的样子了，便拉她到怀里拍了两下道：“好姑娘，别瞎想。” 这么一打岔，他就忘记董才人什么事了。两人也就洗漱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顾蓁起床送了萧屹离开，灿烂的眉眼霎时安静下来，吩咐赵如意道：“去打听一下，昨晚董才人怎么了？” 又由着清水木槿等人服侍着往凤章宫去请安。 一进凤章宫，众人看她眼色都不一样。 晴嫔摇着一把白绢仕女图的团扇笑道：“听闻陛下半夜去了永熹堂，明贵人好福气。” 顾蓁假做没听出来道：“陛下踪迹，晴嫔姐姐也知道的这么清楚吗？” 晴嫔脸色一白：“明贵人这是什么话，谁敢窥视帝踪？不过是瞧见彤史上除了董才人又添了明贵人一笔罢了。” 妍贵人跟着道：“明贵人今日好尖锐的口齿，不知是不是和昨日陛下临幸有关系？” 顾蓁看了一眼妍贵人，也不回答她，转而对姜后道：“皇后娘娘救救臣妾，娘娘面前臣妾怎敢逞能，可别让两位姐姐打趣臣妾了。” 姜后听闻昨夜的事心中也不舒服，不过今早这两厢撕咬的局面她也舒服了一点道：“好了，别说了。” 正说着，吴忠上来禀报道：“娘娘，羣祥殿孙公公奉旨请印来了。” 后宫的女子晋封罢黜，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后下旨，都需要经皇后的凤印方才名正言顺。 姜后知道这是晋封的旨意来了，便道：“宣他上来吧。” 孙保来一身首领太监服，躬身垂头将圣旨捧过头顶一路进殿，到了殿内跪下道：“陛下旨意，请皇后娘娘凤印。” 姜后命燕衣下去取凤印，道：“你起来吧，陛下什么旨意？” 孙保来笑容满面，不软不硬道：“陛下的旨意，娘娘盖印不就瞧见了？” 他在萧屹面前得脸，连宣妃也要巴结一二，唯有姜后不给面子。他对姜后恭敬有余，可从不开方便之门。 姜后冷了脸拿着凤印道：“过来吧。” 顾蓁见姜后一见圣旨便瞪了自己一眼才盖了印，心中不免奇怪道董才人眼见是皇后的亲信，莫非是董才人位分有什么错漏，皇后才会如此看自己？ 等到孙保来捧着圣旨下去了，姜后坐在凤座上冷笑一声：“明贵人好大的福气！” 顾蓁茫茫然起身跪下道：“皇后娘娘严重，臣妾不敢。” 凤章宫的地砖都是凤凰图样，无边尊贵，她的膝盖跪在上面被那凤凰翎羽硌得发疼。 姜后道：“别动不动就跪下去，” “顾——承——华！” 她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震惊，顾蓁猛的抬头看向姜后又赶紧垂下头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 她重重叩头道：“臣妾不敢。” 她这一叩头，姜后也不好再难为她，省着被人说她悍妒，也不去看顾蓁，只轻飘飘道：“起来吧。” 顾蓁不好让人扶，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宣妃弯着眉眼笑道：“如此好事，本宫恭喜承华了！” 承华已是从四品，她入宫不过月余便已经从正六品跃居从四品，速度几乎要与晴嫔仿佛。何况她身世胜出晴嫔何止一星半点，更叫众人心中惴惴。 顾蓁连道不敢，环视众人也只见戴梳心与薛羽的眼中有的那几分真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承华 晋封的旨意到的很快。 明黄色绣金龙腾云的底绢，墨色字迹由庶吉士代笔，朱红帝印凤印盖在文尾。 顾蓁握紧旨意在手心里，进封贵人的情景仿佛是在昨天。 只不过这一次院子里来了十来个捧着萧屹赏赐的宫人，流水一般随着传旨太监唱的礼单送入到永熹堂中。 顾蓁被众人簇拥的进了屋，坐在正中的座位上，赵如意清水冷湖三人领着永熹堂宫人喜气洋洋叩首道：“恭贺承华，承华万安！” 这也是他们心中的盼望，顾蓁有了盛宠，他们在外行走也就有了体面，不会轻易被旁人欺辱，就如同曜和宫的宫人走在外面总比其他宫人更受恭维一样。 她挺直脊背扬声道：“赏！” “谢承华！” 永熹堂足足热闹了一日有余，恭贺之人往来不绝，除了姜后宣妃等人的赏赐之外，薛羽与戴梳心亲来贺了，妍贵人也来阴阳怪气说了两句恭喜又走了。新晋的董美人与蒋才人秦才人未曾来，只是送了礼物过来。 直到傍晚时分顾蓁才听赵如意道：“掖庭宫董才人晋封了美人。听董才人回掖庭宫抱怨，似乎是她向陛下问了自己的封号，陛下震怒将她斥责了。” 顾蓁恍然一笑：“原来如此，她竟猖狂成这样？她生的也好看，怎么会让陛下扔下她又来了永熹堂。” 赵如意道：“多亏了这样，董才人现在也封了美人了。” 顾蓁抚掌笑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说，倒也是，我忙起来也忘了，竟然不曾往掖庭宫送贺礼。” “承华何须为这些小事操心，冷湖姐姐早已着人往掖庭宫送了，又说了今日承华忙不过来不能亲去贺。” “冷湖一向让我放心，”顾蓁嘱咐赵如意道：“如今我进了位，不同以往，你们做事也要更谨慎些，你身为首领太监要更辛苦。” 赵如意笑的整张脸都要堆出皱纹来：“奴婢伺候承华，哪有什么辛苦？承华肯差遣奴婢，那就是奴婢的荣耀了。” 他说的倒不是奉承之词，如今他走在后宫之中多有人待他更高看一眼，还不是借着他是永熹堂顾承华处伺候的人。 顾蓁心中也有数，又道：“方才虽说是赏了，但你们伺候勤谨我心中有数，再给你们加一个月的月钱，便从我的份例里出。” “诶呀，奴婢就代这帮人在承华这谢恩了，承华还赏奴婢这个脸面代承华去赏他们。”赵如意深搭一躬。 顾蓁摆摆手道：“快去吧。” 赵如意下去了，顾蓁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往椅子后面靠了一靠，见冷湖领着两个小太监搬着一个大书箱进来道：“承华，奴婢回来了。” 那书箱一看就沉手，两个小太监脸上都是汗却不出一声的把箱子放在了地上，连一丝灰尘都没有飞起来。 “你们辛苦，下去喝口茶歇歇吧。”顾蓁道。 “承华万安！”那两个小太监先齐刷刷跪在地上请了个安，其中看着机灵些的道：“能来伺候承华一回就是奴婢们的福气。” 顾蓁点了点头再三让了，他们才谢恩下去。 冷湖亲自开了箱子请顾蓁过去验看，口中道：“承华不知道，她们都是在藏书阁伺候的小太监，每日都是搬书晒书的活计，又辛苦又不讨巧。能来承华这里伺候一回，万一被承华看中了要到永熹堂来，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顾蓁一边翻看箱子里的书一边笑道：“我哪里就那样有脸面，说要一个人就要一个人过来。” 冷湖道：“承华何须妄自菲薄。” 顾蓁拿着手里的书道：“你这都要了什么书，怎么连《黄帝内经》都有？” 冷湖面色上不禁露出一点微薄的笑意：“那里的人听闻承华想要些医书食书这些东西，硬是从角落里翻出来这些，都在这里了。” 这宫内的藏书阁专供后宫嫔妃使用，看的多是诗词歌赋舞弦弄筝的书籍，却不曾看这些。 顾蓁点了点头道：“原来在家时，也不把这些当一回事，知道的东西虽然博杂却不精通。总要捡起来细细熟读研究在心里才好。” 她手中翻检一番，不仅有《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千金方》等，亦有《脾胃论》等。《脾胃论》讲的是饮食与脾胃调和之事，顾蓁便颇有兴致拿一本在手中，又让冷湖把中卷下卷放在案头。湖蓝色的书封配着雕刻精美的木桌子，有点像坐馆老大夫的书案，顾蓁看着笑了，方才道：“把架子上的那几件摆设撤了，把这些书收拾一下放上去。你仔细看看，中间别杂进去东西就好了。” 冷湖答应了正要下去收拾，顾蓁忽然想起来道：“原来我身边就是清水掌管，你多管着外面往来应酬。如今赵如意管着我出行等事，可有给你什么脸色看？” 冷湖眼神中透着一丝暖意道：“赵如意跟奴婢不在一处行事。他消息灵通些，再管着外出之事，正好与承华便宜。奴婢掌着永熹堂内人手调动，外面各个宫室与咱们永熹堂的往来，他怎么给奴婢脸色看。” 顾蓁道：“清水性子软和体贴，我便让她看着我库房和身边的衣食。你却能立的起来，又进退得宜，所以我将这些事交给你。今日我听说你给掖庭宫送了礼，这事情处置的很好。我在这有什么不能顾全的地方，就要交给你替我留神周全。” 冷湖答应了一声，又跪下认真叩了个头道：“奴婢记住了。” 顾蓁微微笑了一下，想要去牵她起来却见她已经站了起来，于是道：“你快下去看看她们，方才我赏了月钱，你们也一处乐一乐。” 冷湖答应着下去了，顾蓁放下手中的《脾胃论》站在窗户前往外看去。人人都喜气洋洋与有荣焉，她却多了几分不安。 昨夜她并未在陛下面前多做什么，今日陛下却晋了她的位分，反而让董才人做了美人。美人虽然是从五品，但既无封号，仍然住在掖庭宫中，与贵人差的不知是在一个品级之上。 只怕从今日开始，董美人会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她不由得攥紧双手却仍然无法控制双手的颤抖，也无法抑制心里的那个疑问。 陛下，也在捧杀她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故人歌 “阿蓁，到娘这里来。” 顾夫人陆氏坐在杨树下的摇椅上，膝盖上搭着一条秋香色撒花软毯，只戴着一枚祖母绿戒指的素手捧着一个黄铜手炉，映着她的皮肤有一种病态的苍白。她生就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挑起，不打折扣的遗传到顾蓁和顾书棠。也是这双眼睛，如同春天不经意落在美人面庞的两片花瓣，是康国公驻守边疆时最华美温柔的夜梦。 顾蓁却早已长大，梳惊鹄髻，戴金步摇，一身宫妃装束，磕磕绊绊的走过去想要伸手触及她的面庞。那张脸是温热的，是她错过了就再也感知不到的温暖。 “娘。” 她轻轻的唤了一句，声音死死抵在唇齿与喉咙之间变成微带哽咽的震颤，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她的娘亲给吓跑了。 “许久不见阿蓁，阿蓁竟然长这么大了。”顾夫人的眼睛里有着温柔如月光的笑意，皎洁明亮，不曾有半点苍老的痕迹。她摩挲着手里的手炉，是先帝时流行的仙鹤款式，然后抬起手冲顾蓁招招手：“阿蓁，到娘亲这让我看看。” 顾蓁喉咙动了动，忽然想起娘亲从来没有机会看见自己长大了的样子。她跌跌撞撞地就要往过走，忽然听见有人道：“婉华，外面风大，怎么又出来了。” 康国公顾凌身着戎装大踏步而来，一向严肃的神情中带着不可名状的温柔情思。他高大威严，是武勋阁上功臣图的最标准模样。 顾蓁一愣转过头看过去，父亲驻守垓云怎么回来了。她刚要唤一声又忽然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 “老爷！” 顾蓁闻声望去，见是记忆里的杨氏，那时她初嫁不久，穿着百子袄石榴裙，小腹微凸。 顾蓁慌乱之间来回看了三人几遍，刚要说两句话，忽然间一阵风吹来，吹的杨树纷纷坠叶飘黄。躺在摇椅上的顾夫人如同被人吸了精气一样迅速的消瘦了下去，只剩下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阿蓁，娘要走了。” 顾蓁想要上前拉住她，却忽然被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拉住。她挥舞着手臂想要挣脱，竟发现自己的双手变成了幼嫩的孩童手掌，不过一寸左右长，轻易被人弯折握在手心带离了顾夫人面前。 “老爷，妾身唯有茵哥儿和阿蓁两个孩子，就交托给老爷了！” “来人，把大姑娘带下去！” “老爷，大姑娘年幼，不如养在妾身身边也好有人照顾。” “母亲！” “哥哥！” 她拼命在撕扯中转过头去，看见幼年的哥哥伏在顾夫人的身上痛哭失声。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到顾书棠哭过。 顾书棠转过头看着自己，红通通一双眼睛，刚刚张开嘴，整个人如同粉末一样被吹散了。 顾夫人。 杨氏。 所有人的人影都在风中吹成了粉末。 唯独剩下康国公一双不忍苛责又失望生疏的眼睛。 “要不是你！” “要不是你，婉华怎么会死！” “爹爹！” 顾蓁的嘶喊压在喉咙里：“爹爹，爹爹，不是我！” “要不是你！” “爹————” 顾蓁猛的从床上坐起来，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一滴一滴的掉落在缎面的被子上，在锦鲤图中的莲花心上洇出一片暗色的湿色，不知道是她的汗还是眼睛里面掉出来的眼泪。 冷湖擎着灯放在灯架上，在床边撩起床帐，见到顾蓁这番情景担忧道：“承华？” 顾蓁大口喘着气，眼前依旧是康国公那双眼睛和声声诘问。 要不是她！是啊，要不是母亲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岂会缠绵病榻六年之后撒手尘寰。 冷湖犹疑道：“承华可是又做噩梦了吧，”她转身取了一碗热茶过来侍奉顾蓁喝了半碗，轻轻攥住顾蓁冰凉的一双手摸到她掌心中一片凉津津的汗道：“承华的手怎么这样凉，莫怕莫怕。” 顾蓁恍惚道：“什么时候了？” 冷湖看了眼更漏道：“刚过了丑时，得好久天亮呢，承华再睡一会吧。” 顾蓁半靠在绣枕上，虽然隔着窗户仍然能看出外面黑压压的夜色。屋子里烛光跳动，映着屏风上的桃花图莫名的阴翳。 她往床里面退了两步，冷湖道：“奴婢搬了被褥过来陪承华睡吧。” 她起身回到外间搬了被褥过来铺在床边的脚踏上，然后为顾蓁掖好被，轻轻道：“奴婢留盏灯，承华睡吧。” 一层层帐幔撂下来，顾蓁躺在床上接着微弱的灯光看着绣着石榴花开的帐幔，想必是司设处送来的好意兆。 她忽然想起顾书棠，他眉目俊美无俦英气勃发，穿着将军的兵甲好不好看？ 那边关的月寒不寒，会不会六月就漫天飞雪，雪片就像手掌那般大？ 哥哥。 哥哥。 那里的人好不好相处，将领会不会让你难堪，旁人会不会轻蔑你的出身笑你是个纨绔，其实你手上的茧子要比他们加起来都厚，身上磕碰的伤痕让他们都油然而生的敬佩。 顾蓁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些难熬的时光。 父亲的熟视无睹，继母的求而不得的刁难。她像是春天的竹笋，内心幼嫩还未抽条，却已经早早强迫自己学会独自长大。 自己去找书来看，笨拙的照着书里写的方式，与人交往，管束下人。 就算有什么不如意的，自己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也不肯叫别人知道，因为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她曾经以为可以嫁给苏循，寄希望于从一个牢笼跳到另外一种境地，谁知道一个不察落入了另外一个牢笼。唯有依靠那种从小练就的本能博得一番宠爱，手里紧紧握着荣耀，内心才有那么一点点安定。 她的内心有那么一个人在嘲笑她爱情的不忠贞。 不过须臾几十天，她放下青梅竹马的少年转身相就于帝王的尊荣。然而她又被理智撕扯，告诉自己其实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现实无力反抗，心里徒留这么一个人，也只是让彼此陷入险境。 在她烧尽信物的那个夜晚，她已经与那个少年话过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昭容 六月的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太液池中的莲花却开的生机盎然，又因着在水池边，倒比旁的地方更好些。 顾蓁不耐在宫中消暑，一股子热气闷在屋子里，纵使摆了冰盆也是聊胜于无，故而一大早在凤章宫请完安出来，便带着人往太液池去。 赵如意早早带人在岸边的游廊处悬起竹帘设了坐榻铺了凉席，又早早用艾草熏过了，免得近水多蚊虫。 新水捧着湃了凉凉的瓜果过来道：“承华也要少吃些凉的才好。万一以后贪凉落下了病根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顾蓁只盯着这眼前水晶盏中红的发了沙的西瓜，雪白肉的甜瓜，西疆进来的橙黄色蜜瓜。因着瓜果凉的缘故，水晶染外边结了一层细密的凉凉的水珠。 她头也不抬道：“煮好了的酸梅汤，可在冰里冰过了？” “承华！”清水见顾蓁没有理会她，跺脚道。 顾蓁这才把目光投向清水，看见她俏丽的脸蛋上有着晒到了的绯红额头上已经有一片细小的汗珠，于是笑道：“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放心，我会少吃些的。这天气也热，你们伺候的都辛苦。不如也到廊下去分了酸梅汤喝解解暑吧。只一样，不要大声喧闹，惊了过往的人才好。” 清水见顾蓁听了他的意思，于是从身后春华的手里碰了一杯早已倒在水晶杯中的酸梅汤放到顾蓁旁边的小案上：“承华身边也没有个能伺候的人，我们岂能没心没肺下去伺候。” 顾蓁见正在给自己摇扇的薄荷道：“你们尽管去吧，留薄荷在这里陪着我，给我摇扇就好。不过你们得有个人赶紧吃了好来这里换薄荷，若是晚了，我可不依。” 能单独在这里伺候顾蓁如何不是一件好事，薄荷连忙笑道：“清水姐姐尽管去吧。” 清水心中到底对薄荷还是不太放心，只是不能驳回顾蓁的意思，犹豫着还是去了，又嘱咐薄荷：“我们走的也不远咯，有什么事儿你赶紧招呼我们。” 等薄荷答应了，清水才领着众人往廊下一处偏僻处各自做了，又拿了大瓷碗儿每人分了一碗酸梅汤喝。酸梅汤凉津津的，一碗下肚让人不觉精神一振。 顾蓁却靠在远处有些困了。风从太液池上吹来，清爽中带着柔和，隔绝了夏日炎炎的暑气，极为舒适。 薄荷见她单手支颐闭目养神的模样，停下手中的扇子，悄悄去把廊上卷起的竹帘撂下了，省着被风直接吹了。 “这不是永熹堂的顾承华嘛，怎么躺在这里。” 顾蓁原本昏昏然欲睡，忽然听得高昂的女子声音，不由得往那说话人的地方看去，见到一个装扮极为富贵的宫装美人扶着太监的手一步三摇自东面而来，她身后跟着是九嫔的仪仗。 梁修媛？ 怎么梁修媛如今竟然如此装扮了？ 她的视线像是蒙了一层白雾，什么都看不太真切，思绪也有些混沌了。 薄荷伏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道：“承华，是万昭容。” 顾蓁把这句话在心里打了个转才一个激灵坐起身子，仔细看过去，可不就是从前的旻贵嫔吗？ 昨天一早陛下刚刚颁下圣旨，进封她为从二品昭容，八月初八行册封礼。 如今虽然未行册封礼，但满宫之中无不尊称一声万昭容，她倒也不避嫌，直接召了九嫔的仪仗来往宫中。 顾蓁由薄荷扶着站起来，清水时刻注意着这边也赶紧让人收拾了过来伺候。 “给万昭容请安。” 万昭容一抬手到肩膀处示意，仪仗都停在了廊外，独她领着侍奉的宫人进了游廊也不叫起，就让顾蓁那么半蹲着，然后坐在了顾蓁方才躺着的榻上。 顾蓁生平最厌恶别人触碰她的东西，见此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幸好她一直低着头不曾被万昭容看见。 万昭容如今已经近四个月的身子，平常穿着宽大的衣裳还看不太出来，如今一坐着便能看出来微凸的小腹。她面上带笑看着顾蓁一行人蹲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道：“顾承华快起来吧。” 顾蓁道了谢站起来，幸好她底子好也是身形微晃，被站在两旁的清水薄荷二人撑住了。 如今万昭容坐在榻上，顾蓁无处立足，只得神色乖顺的站在一旁等着她说话。 万昭容理了理鬓边簪的大红月季，月季上撒的金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又整了整发髻上的五尾飞鸾金步摇，飞鸾的眼睛和口中所衔的红宝石都是上等鸽子血，娇艳欲滴。 顾蓁笑道：“昭容的步摇大气别致，可是司制处新的供奉？” 万昭容一挑眼尾，神色隐隐与她头顶那只飞鸾一般骄傲：“司制处哪有这样好的鸽子血，纵使有也是先紧着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咱们哪有这个福气。这是陛下进封本宫的赏赐。” 哦，陛下赏的。 顾蓁头也不抬，皮笑肉不笑恭维道：“原来如此，陛下恩赐的心意要比多少步摇都贵重呢。昭容娘娘如今怀着龙嗣，福气是嫔妾羡慕不来的。” 这话顾蓁都要说絮了。请安时也说，去长春宫贺喜时也说，总之就是万昭容天大的福气旁人想求都求不来。 万昭容闻言果然神色缓和了些，带着两只镶玛瑙金戒子的手抚着小腹道：“本宫本想来太液池散散心，不想顾承华好兴致，竟然在这里悬帘设榻的消夏？” 顾蓁哪知道万昭容会来这里。长春宫在东，为了避开她，顾蓁特意择了太液池西边的游廊，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头一天出来就碰上了万昭容。 万昭容不等顾蓁说话，捡着水晶盏道：“这是西疆今年头一波贡的蜜瓜吧，整个宫里也没有几个宫里有，不想永熹堂竟然先得了？” 万昭容说话阴阳怪气，顾蓁一径压着火气，心中却是百般念头，试探道：“嫔妾位卑人轻，轻易哪能见到这个？前儿陛下到永熹堂时湃了两个，因看嫔妾爱吃才赏了臣妾这一个——” 她顿了顿，又道：“嫔妾这个放得久了不太凉了，再切来奉与昭容娘娘。” 万昭容猛一拂手将水晶盏拂落在地，怒喝道：“谁稀罕这点子东西！” 顾蓁忙跪下道：“娘娘息怒。” 碎裂的水晶盏四溅而开，西瓜甜瓜蜜瓜的瓜肉缓和在一起连带着汁水流了一地，浸染了顾蓁跪在地上的裙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怒火 太液池旁的游廊静的连风声都没有。 顾蓁连同里外伺候的宫人跪了一地，唯有眉眼之间酝酿着怒火的万昭容站在其中，她头顶的飞鸾步摇颤抖着仿佛要展翅高飞。 万昭容冷笑两声道：“顾承华这是做什么？如今承华在陛下面前好大的体面，本宫如何敢让承华跪呢？万一有个好歹，本宫如何向陛下交代。” 顾蓁一动不动垂首道：“娘娘言重，嫔妾不敢如此轻狂。” 万昭容总觉得有些不对，方才顾蓁还像个被心上人娇惯的小姑娘，如今却透出一股子不符合年纪的端庄稳重来，连她耳边的耳珰都稳当当的一晃不晃。她心中道这小姑娘难怪得陛下喜爱，可不就会装着一副样子么，于是道：“你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却不一定这么想。小小的年纪，哪来这么一副诡魅心肠？” 顾蓁岂敢应承这句话，连连道：“嫔妾惶恐，不知哪里得罪了娘娘，还请娘娘明示！” 万昭容一时语塞，又不能说因为顾蓁所言有讥笑自己不受陛下宠爱的嫌疑，若是明说出口岂不是立刻就要颜面扫地。她站在原地喘了口气道：“原来顾承华跪的时候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顾蓁端正直起上身直视万昭容道：“嫔妾跪，是因为不知昭容娘娘为何震怒。娘娘若不喜蜜瓜，嫔妾也可奉上其他吃食招待娘娘——” 她一字一句说得分明，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在说一切都是万昭容的无理取闹。 “大胆贱人！” 顾蓁愣愣跪在原地，反映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不过是轻轻一触便疼的她嘶的一下抽了一口气，火辣辣的一定是肿起来了。 宫中女子一向将容颜视作生命，万昭容此举与伤人性命无异。 清水低呼出声：“承华！” 万昭容也是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手，没想到自己会下手掌掴顾蓁，心中有一刹那的心虚，转而想到万夫人曾说陛下根本不会生自己太久的气，何况顾蓁不过小小承华，陛下岂会为她伤自己的脸面？这么一想，瞬间腰杆便直了许多，吩咐李贵儿道：“你主子面前，一个宫婢也敢扬声，掌嘴！” 自从叶灵离开长春宫后，李贵儿便是长春宫宫人中的第一号人物。因着那件事，万昭容也倚重他，连新做了掌事宫女的红豆都当面敬他三分。他便更是对万昭容百般顺从，从不说个二字。 李贵儿此时也是闻言便答应了，从地上爬起来就去拉扯清水。 顾蓁侧身挡在清水前面也不动手，李贵儿自然不敢拉扯她，两方便将持住了。万昭容怒道：“你竟敢为了个奴婢顶撞本宫？” 清水也是掉了眼泪却不敢出声，只道：“承华，放开奴婢吧。” 顾蓁跪直身子一下也不避让，凛然道：“嫔妾不知道清水这丫头哪里冒犯了娘娘，让娘娘如此大发雷霆？” 她一侧脸颊紫红高高肿起，另一侧脸颊却肤若凝脂眉如新画，不知为何有一种半面妆的诡艳。此时容色凛然之间倒见她仁义，连身边宫女都如此维护。 她越是这样，万昭容就越是生气，怒斥道：“一个宫婢，下贱胚子，本宫要责罚她还需要什么理由？” 顾蓁沉声道：“清水是嫔妾永熹堂的掌事宫女，与嫔妾从小一起长大，又是嫔妾入宫的陪嫁，她若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也是嫔妾调教无方，待嫔妾带回永熹堂一定好好教导她。” “不合规矩？”万昭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口，似乎是从齿缝之间硬生生挤出来：“顾承华恐怕是在说本宫不合规矩吧！” “嫔妾不敢。”顾蓁垂下头去回答道，但她的身体依旧稳稳当当的挡在清水前面不让李贵儿碰到清水一丝一毫：“嫔妾不知娘娘为何震怒，请娘娘明示。” 万昭容回身又重新坐回到榻上随意一靠：“本宫身子重，还得歇一会神。顾承华就好好跪着吧，想明白了再起来。” 六月虽然天热，但是游廊内所铺的木板还带有一层湿气和凉意。顾蓁不过跪了一刻钟的时间便觉得那凉气混杂着洒在地上不曾被收拾的瓜果汁水变得透凉，一点点渗入到膝盖中。 她心中又悔又怕，只道自己不该意气用事，不过是碰她的被褥座椅，拿了她的水晶盏罢了，何必非要再借机生事还到万昭容身上。即使她真的所猜不错，但若是真伤到了根本，再怎么惩罚万昭容也换不回好好的一个自己。 “娘娘！” 顾蓁眼前一亮转过头看过去，见是万夫人竟乘着肩舆而来。 宫中除了后妃之外，即使是国夫人也要步行，她竟然匆忙之中乘着步辇前来，见了顾蓁情状也是唬了一跳：“承华快起来吧，千万别跪坏了。” “母亲！”万昭容惊讶道，她如何也不料万夫人竟然会向着顾蓁说话。 万夫人亲自搀扶顾蓁起身，孰料顾蓁连站都站不住，打了个晃就往旁边跌去。清水薄荷两人上前用力撑著她，其实她们两个人也在打晃。 万夫人对清水薄荷埋怨道：“你们主子年轻，你们下面的人也不会伺候吗？承华跪着，竟然连个软垫也不给垫上，年轻轻轻的跪出了毛病怎么好？” 方才那情形，莫说是清水薄荷，就是顾蓁也不敢先等着人拿了软垫过来再跪下。万夫人这么说不过是打个圆场，为万昭容赚个体面罢了。 清水薄荷连忙道了“知错”，万夫人又让人搬了椅子过来给顾蓁坐下。 顾蓁抬头看向万昭容，才看见万昭容冷冷的看着自己似乎在说今日自己命数不错有她母亲说情，咬了咬牙转眼笑开对万夫人道谢：“谢万夫人，都怪我年轻不知事，也不会管束底下的人，无端惹恼了昭容娘娘。” 万夫人到万昭容身边捧了半湿的手巾为她擦手，低声道：“娘娘且罢休吧，如今她得宠，若是陛下着恼了又是一番风波。” 万昭容微微蹙眉，压低声音切齿痛恨道：“她如今仗着盛宠就敢如此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万夫人牵着万昭容往游廊另一边去，低声劝道：“娘娘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还要怎么样？” 她见万昭容眉间仍存恨意，不得已将心中念头脱口而出道：“她总有失宠的时候，而娘娘却会因为龙嗣而一生荣耀，到时娘娘想怎么样不都是随娘娘的心意？” 顾蓁坐在原地，唇角微勾，看这两个人的盘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委屈 顾蓁坐在肩舆回到永熹堂，清水一进院子就着急去寻干净的换洗衣裳，又让人烧了热水装了冰袋给顾蓁敷面。 顾蓁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都肿成这样子，冰袋有什么用，你去太医院问问小林太医取些玉容粉化瘀膏回来。用不着大张旗鼓也不必偷偷摸摸，坦荡荡去坦荡荡拿就是了。” 小林太医名唤林聿墨，其父就是跟着萧屹二十年深受倚重的太医院院判林太医。只是他为人低调，也不攀附高位妃嫔，故而在高位妃嫔面前不受信任也不显眼，只往来给顾蓁等这些承华贵人请平安脉，开些调理身体的药方。 清水答应了，又把冰袋交给冷湖嘱咐道：“你先帮承华敷一敷。” 冷湖乍一见顾蓁如此也是骇了一跳。不论如何，顾蓁是公府千金，千娇百贵的长大，连杨氏都不曾碰她一个手指头生怕落下一个苛待继女的名声。此时顾蓁却一侧面颊高高肿起，连发髻都松散了一些落下了几缕发丝，今早请安时穿着的湖蓝色宫装一片狼藉沾染了深浅不一的液体。 她连忙和木槿一道扶着顾蓁进了屋，问跟在一边的赵如意道：“怎么这样了？” 赵如意低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木槿吃惊道：“万昭容竟然如此？承华也是从四品，并不是那等七八品的选侍娘子。” 冷湖和云昙进屋为顾蓁换了衣裳，再扶着顾蓁出来拿着冰袋给顾蓁敷脸。 云昙性子活泼，此时几乎要心疼掉了眼泪，对顾蓁道：“承华，万昭容未免欺人太甚，承华可要跟陛下说说。” 顾蓁拍了拍她道：“放心，我没事。” 她说当然是要说的，重点是怎么说才能让人心疼垂怜。如果是要甘心咽下这口恶气，她也不必坐着肩舆一路回了永熹堂，又遣了清水去太医院取药，甚至从一开始她就可以乖顺的奉承一下万昭容免去这场灾祸。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心底就有一种感觉，似乎是陛下希望后宫这么做的，甚至可以去主动挑衅万昭容。但是她不能够让陛下知道这是她揣摩而出的。这应该是一个骄傲有些娇蛮的小姑娘误打误撞的合了他的心意，是一场心有灵犀的缘分。 顾蓁看了一眼赵如意道：“我实在是不舒服，先去床上歪一会儿。” 或许是太费心神，她不过刚沾了枕头便睡过去了，睡的又沉又实，连梦也不曾做一个，恍惚之间似乎被人揽着起身把脸上肿胀处敷了药，又在膝盖处敷了热毛巾和草药去湿气。 等到一觉醒来，她睁开眼，见已经过了下午，天色已经昏沉。 萧屹正坐在床下书案边坐着翻看她近日一直都在看的医书食书，桌子上早早掌起了灯，混着窗外西斜的阳光一起落在萧屹认真的神情上，很容易让别人忽视他俊朗的长相。 他是不是，比起帝王，更适合做个翰林，诗书花鸟，红袖添香。或者是做个小小地方的父母官，胸怀百姓，青天白日。 自古以来，史书工笔之中能成大事的帝王，大多是要有多坚定就有多坚定，要有多残忍就有多残忍。然而顾蓁在他的身上统统看不到这些。若是换做汉武帝，万昭容的孩子甚至于万昭容绝对活不到今天。 他下不去手，甚至是下得去手的时候也不想是他自己亲手导致这个孩子的死亡。 他在敲边鼓，等着别人杀死这个孩子，然后再把这个人推出去当罪魁祸首，他是处决这个罪犯的刽子手。 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再去看萧屹，却见萧屹听见了动静转过头来看她：“醒了？” 她下意识拉起身上的薄被覆上容颜，焦急道：“臣妾仪容不整，请陛下恕罪。” 萧屹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走到顾蓁床前，也不伸手去拉下被，玩笑道：“朕都来小半个时辰了，你仪容如何不整朕都看见了。” 他在羣祥殿就听孙保来报了这件事，等到处理完了朝政便往永熹堂去。一进了院子满院宫人都忧心忡忡的。等到进屋看见她可怜兮兮的躺在床上正睡着的时候，心更是软了几分。 她床头的书案上放了那么多书，她说是要好好研究给他做药膳的，《脾胃论》已经看到了中卷。 顾蓁执意道：“请陛下先在外面稍等，臣妾略做妆饰再好伴驾。” 萧屹拗不过她，只好高声道：“清水冷湖，进来伺候你们承华。”方才哭笑不得的出去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她方才出来了。头发松松挽了个髻，只簪着一只广玉兰，颇有几分慵懒风情，脸认真妆饰过了，还真看不出什么红肿，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左边比右边脸颊隐隐高出一点。 她微微笑着到他身边坐下道：“陛下怎么来了？” “朕听说，今日顾承华被人罚了跪，一路被抬回永熹堂的。”萧屹虽然听了孙保来禀报，但他还是想听听顾蓁是怎么说的。 顾蓁垂眸盯着萧屹那身暗青色常服上膝盖处暗绣的团云盘龙——那龙也是只有天子能用五爪真龙——唇角勾起明媚温柔的微笑，道：“陛下知道臣妾贪玩儿，最近天气热臣妾就去太液池西边的游廊消暑。” 她特意说了太液池西边，却像是随意的一带而过一般的语气般继续道：“不想正碰见了散步的昭容娘娘。臣妾夸昭容娘娘头上的步摇好看，昭容娘娘问臣妾怎么有蜜瓜，臣妾说是陛下赏的也想请昭容娘娘尝尝，昭容娘娘便生气摔了水晶盏，臣妾就跪下说娘娘若不喜欢蜜瓜臣妾可以换其他的果子，昭容娘娘就——” 她顿了一下像是在措辞，就继续道：“娘娘就生了气，又要让身边的太监掌嘴清水。清水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臣妾怎么舍得让人随意拉扯她，就挡在她前面——” 说到这，顾蓁偷偷看了一眼萧屹的脸色，像个委屈的小姑娘似的扯了扯萧屹的衣角：“清水跟臣妾从小一起长大，陪着臣妾入宫，臣妾真的舍不得，陛下责罚臣妾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小胜 自古美人风情，或妩媚或清冷，或袅袅如烟云，或潋滟若秋波。曾有人用远山形容的美人的长眉，用芙蓉形容美人的面孔，用所有美好的形象比喻美人的形象。但萧屹从来没有看过有过一种形容来形容顾蓁。 她笑容那样明亮，眼睛像是春天的第一朵桃花落下的花瓣，藏着一个冬天未曾诉说的多情，又像是在青山尽头绿水之边长大尤抱一颗赤子之心的狡黠小姑娘。 萧屹把顾蓁的手牵起来握在手心，轻声道：“朕为何要惩罚你呢？” 顾蓁垂头丧气道：“臣妾不该阻拦昭容娘娘。” 萧屹摸了摸她的头，有点哄的意思道：“瞧你这小模样，行吧，你愿意去太液池西边，朕让他们搭个凉亭得了，挂上帘子省的有蚊虫，你就去那吧。” 她越是什么都不说，萧屹越是心疼。他知道她是在为他被责打也不能出气，是在为他委曲求全。所以他只能在别的地方补偿她。 顾蓁却好像一无所觉，欢喜伏在他膝头道：“陛下真好，臣妾还以为——” 萧屹道：“以为什么？” 他这话问完，顾蓁却没有说话，等到他探头去看时却见顾蓁抬手蹭了蹭脸颊，转过头笑道：“没什么啦？” 她的眼睛像被大雨刚刚洗过。 萧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她拉到怀里道：“朕今晚陪你，好不好？” 顾蓁连忙摆手道：“臣妾身体不适，臣妾——” 萧屹知道她为什么身体不适，还不是容颜有碍不能侍君罢了，也不忍让她为难，于是道：“那好，你好好休息。原是小林太医给你请平安脉吧，朕再让他来给你看看。” 顾蓁点了点头，依依不舍道：“臣妾近几日看《脾胃论》，新做了几样点心，臣妾让人装了食盒给陛下带着吧。” 萧屹想，哦，对，她这样为他。 顾蓁前后忙着，又让人装了食盒，又嘱咐萧屹道：“陛下可不要贪凉的。” 清水低声埋怨道：“承华只知道嘱咐陛下，也该自己少吃些。” 萧屹忍不住笑出来，假装严肃看着低下头的顾蓁，咳嗽一声道：“清水说的是，朕就让清水看着你，免得你贪凉伤了身子。” 顾蓁送他走了，回身对清水笑道：“好丫头，咱们进屋去。” 清水道：“下午的时候，卓贵人和文贵人来探望承华，见承华睡着也没让奴婢叫您，让您好好歇歇，又送了些弥补容颜的脂粉过来。” “戴姐姐和薛姐姐一向惦记我，”顾蓁懒懒偎在榻上道：“许是今天事情多，我觉得精神不济懒懒的不想动。现在天色还早，你亲自去戴姐姐和薛姐姐那里，替我向她俩致谢，再说我好些了，请她们放心。” 清水答应着去了，顾蓁也无心再看书了，只坐在椅子上出神。也就不一会儿功夫，赵如意进来道：“承华，小林太医过来了。” 顾蓁恍然，萧屹还真的命小林太医过来给她看看了，于是道：“请小林太医在花厅等等，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因她素日不喜欢太多人在跟前，也是等她这样说了，木槿才进来为她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又重新挽了发髻抹了头发。 顾蓁进了花厅，见小林太医起身见礼，浅笑道：“劳烦林大人了。” 她虽然私下称小林太医以便区分，当面这么称呼便失礼了，只称呼林大人而已。 小林太医生的面如冠玉温文尔雅常带一抹谦和微笑，见了顾蓁恭敬道：“微臣不敢，请顾承华坐，微臣为承华看一看伤。” 顾蓁依言坐了，小林太医便起身过来，虽不敢用手直接碰触，也是细看了才道：“承华不该用脂粉的，不利于伤口愈合。请承华洗了吧。” 木槿连忙命人打了水来，请小林太医回避了为顾蓁净面。 等小林太医再进来，也不禁在心里称赞顾蓁皮肤的细腻，又看了她的脸颊道：“幸好承华回来处理得法，现在看起来已经好些了，微臣再为承华开副外用药，应当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顾蓁看着他，浅笑道：“这么晚还要辛苦林大人过来，只是今日我看着伤口红肿有些吓着了——” 小林太医闻音知意道：“这伤确实是重，难怪承华担忧。也多亏着承华处理及时，否则结果真是不敢想象。” 顾蓁微微一笑道：“我刚进宫不久，一向都是林大人往来永熹堂看顾我的脉象，所以头一个就想到林大人了。往后还要多劳烦林大人。” 小林太医似是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顾蓁，然后低下头躬身道：“微臣才疏学浅，不敢当顾承华赏识。” 顾蓁道：“大人为人医者，谨慎也是应当的。” 小林太医不敢抬头道：“是，微臣先告退了。” “赵如意，送林大人。”顾蓁扬声道，目送了小林太医离开，心想这事情还是要细水长流。她一个新宠的承华，凭什么让杏林世家出身的林聿墨甘心俯首，一切还要一点点来。 清水从鸾仪宫回来，进来道：“奴婢见赵如意跟着小林太医去太医院取药了，小林太医说承华伤势如何？” 顾蓁道：“没什么事，串一串供词罢了，”说完又问道：“都去过了？” 清水回道：“奴婢都去了，卓贵人正好在文贵人那里，两位贵人都说让承华安心养伤不要讲事情放在心上，又说了等明日若承华得空便来看望承华。” 顾蓁点了点头，又问：“长春宫那边如何？” 她这样一问，清水面色带怒道：“长春宫安安静静的，陛下什么惩罚都没有。承华今日，今日——” 她眼角一红险些落泪道：“承华岂不是白白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蓁起身一边往华庭外面走一边道：“你瞧着，是我受了天大的委屈？” 清水狠狠点头：“是啊承华，那万昭容嚣张成这样，敢擅自责打宫嫔，陛下竟不怪罪！” “是啊，恐怕满宫都觉得我受了天大的委屈，”顾蓁幽幽叹了一声，回身往永熹堂外看去。那高高的院墙由红砖砌就，整齐威严，与接近苍蓝的夜色相映成一道绝美的宫廷画作，雍容华贵，色彩艳丽。而院墙之外还有重重院墙隔着这皇宫中的后妃们，她们是不是也在猜度今日的事情。 顾蓁唇角晕开一抹微笑，清浅如天边一线流云：“放心，这才是赢了。” 木槿道：“承华说的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劝慰 第二日清晨顾蓁遣了人去凤章宫报病，说不能给皇后娘娘请安。 在座妃嫔无不看向正坐在皇后左边下首的万昭容。她如今虽未行册封礼，姜后已经将她的座位安排在梁修媛之上。梁修媛也未说什么不满之语，倒是其他人都说万昭容占尽陈皇宫的无限风光。 万昭容此时捧着一盏酸梅汤细细喝了一口，浑然不觉众人的目光只与姜后寒暄道：“臣妾如今爱吃酸的些，娘娘这里的酸梅汤煮的真好。” “你喜欢，一会儿就带点回去。”姜后耷拉着眼皮说了一句，不愿意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 董美人道：“民间都说酸儿辣女，想来昭容娘娘怀的是位小皇子吧。” 姜后瞥了董美人一眼道：“民间说辞也未可信。” 当日私刑之事到底在姜后和万昭容之间留下了嫌隙。姜后只要一见到万昭容的小腹就会想起草儿所说这个孩子曾被用来阴谋的陷害她。 董美人一听连忙不敢说话了，忽然听殿外有一个女童高声笑道：“母后，你们在说什么呢？” 薛羽暗道凤章宫乃皇后居所，谁人敢如此高声喧哗，又听她叫母后，猜想应当是陛下膝下的大帝姬瑶光。 姜后见她蹦蹦跳跳进来，连忙让人为她擦汗端了凉饮道：“你这孩子也不跑慢点。方才本宫在说万昭容有了身孕。” 瑶光看向万昭容，一双大眼睛眨了两下道：“万昭容是有小弟弟了吗？” 她是皇后所出的帝姬，连宣妃都不必尊称，何况万昭容。皇后一听脸色一寒，宣妃却笑着道：“都说小孩子看东西最准，帝姬这样说，想来万昭容肚子里一定是位小皇子了。” 戴梳心跟顾蓁学这段的时候，顾蓁掌不住趴在桌子上笑的揉肚子道：“宣妃娘娘竟然这么说，皇后娘娘岂不是要大发雷霆？” 薛羽往嘴里送了一枚瓜子仁儿细细嚼了后笑对顾蓁道：“你不在，不曾见到。皇后娘娘当场就青着脸说瑶光帝姬小孩子家童言无忌，让万昭容不要放在心上。” 戴梳心笑道：“可不是么，只可惜你不在当场，否则也能出一口恶气。” “我啊，什么气都没有了，”顾蓁笑完趴在桌子上道：“有气又能怎么样，还不如索性看开了去也就罢了。” “正是呢，你这副阔达心肠我向来最喜欢。”薛羽赞了一句，又悠悠道：“不过我瞧着万昭容那肚子尖尖的，她又爱吃酸的，我以前听家里面老人说过，恐怕当真是位小皇子呢。” 戴梳心蹙眉讥诮道：“她若有个皇子养在身边，恐怕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今日额间绘的亦是海棠，含苞待放的模样在她眉心鲜艳欲滴，因她轻轻一蹙眉而更为生动。只是她生的如此倾国颜色，萧屹也不过是平常宠爱，反而是来往永熹堂更多些。有日顾蓁曾在萧屹面前随口提起戴梳心是舞中国手，萧屹却道：“卓贵人是生的好颜色，也擅舞蹈，只是人冷冰冰的，倒不像朕的阿蓁活泼明艳。” 顾蓁想起戴梳心在她面前的模样，心中晦涩难言，此时却只做平常玩笑道：“那我啊，只一心待在永熹堂里罢了。” 薛羽牵起她的手，轻声道：“我昨日听到你的事，整个人都吓坏了，与梳心去看你时见你正睡着，脸上又敷着药，我真是！从小到大都不曾见你这个样子，万昭容她怎么敢大庭广众之下责罚宫嫔！她既非皇后，又不曾协理六宫，她有什么资格！” 薛羽一向是云淡风轻的美人，端庄文雅足不惊尘，如今却长长说了这么一大段，担忧关怀之情一下便能听出来。顾蓁心中升起浓浓的温暖，又有一丝自己在这件事从中渔利的愧悔，连道：“姐姐不要担心我，我现如今好着呢，昨日小林太医又来看过，说是不日就可痊愈了。” 戴梳心也捧着茶盏道：“我还从未见过阿羽这个样子，昨日差点就要发作出来了。你年纪小，我们都当你是亲妹妹，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她嗔怪着睨了一眼顾蓁道：“你也该仔细，别的不当回事，万一身子进了寒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昨日我听清水跟我们说可是吓坏了，万昭容竟然还罚你的跪！你不知道，这宫里多少姑娘就这么跪断了双腿？” 顾蓁听她这么说，脸色也是一白。她一时意气，哪曾想道如此可怖的后果，连道：“我再也不敢了，回去一定叫清水她们帮我敷药包。” 薛羽埋怨戴梳心道：“你啊，莫要吓唬阿蓁，”又转而对顾蓁道：“梳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见你永熹堂里多的是医书，你心里还没个数？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不当回子事，却不知道多少病都是从年少时来的。” 顾蓁歪着靠在她身上撒娇道：“两位姐姐疼我，是阿蓁的福气呢。” 薛羽点点她的鼻子：“你啊，最爱娇了。” 戴梳心伸手示意了一下长春宫那边道：“虽说陛下不曾惩处，但是我听闻陛下命人在太液池西边督建一个凉亭专门给你坐夏日乘凉之用，这份圣宠在宫里可没有第二份，显见陛下还是知道你受了委屈才在这顶上弥补你。” 顾蓁抿唇，气愤道：“若是换做姐姐，姐姐可会高兴吗？我宁可什么都不要，也希望陛下能为我出口气！” 她这句话倒是真心，当时她借此事希望能够将万昭容送到一个更危险的高处，但心中何尝没有一点侥幸念头，萧屹会为了她惩处一下万昭容。不只是幸运还是不幸，萧屹按照她最初的预计做了选择。她只能将怒气发到万昭容坐过的那张贵妃榻上，也只是将它收入库房再不使用。 薛羽安慰她道：“皇宫帝王家，总有许多不得心意的地方。如今是，往后也是。阿蓁，你千万不要钻了牛角尖。” 顾蓁靠在她身上，能够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书墨香气，轻声道：“姐姐放心，我没有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陶然 夏日之中，唯有芭蕉叶郁郁葱葱，连柳枝都软软垂耷下来无一丝生机。 那日萧屹安排人建造的凉亭极快便完工了，就建在太液池西的水边新拢石台之上，正面太液池，亭后临着西宫甬道，又在两侧遍植芭蕉秀竹，石山上缠了藤萝薜荔，好一派绿影成阴翠色生凉。 建成之日孙保来亲到了永熹堂请顾蓁去看，又笑吟吟道：“陛下说这亭为承华消夏所用，请承华赐名，让他们题了匾额来。” 顾蓁唇角带笑道：“劳公公替我回陛下，就叫陶然亭吧。” 萧屹果然喜欢这名字，入夜便着人送了一个小盒子，内放花笺，书的是前朝韩昌黎的句子：“与之翳嘉林，坐石矶，投竿而渔，陶然以乐。” 顾蓁不想辜负萧屹好意，便一派承情模样每日带了人去陶然亭坐卧。 这日又去，不一会儿便有小孟子来传旨。 他也不比顾蓁大多少，却熟练的弓着身子，机灵笑道：“给承华请安，陛下一会儿忙完前朝就过来，问承华这里有什么新鲜吃食，与承华一道儿用。” 顾蓁道：“辛苦你来一趟，替我回陛下，东西都预备着，只请陛下赏脸呢。” 小孟子答应着去了，茯苓又领着秋霜和小顺子过来送吃食。她先往水晶小碗里倒了一杯酸梅汤奉给顾蓁。那碗不过小孩拳头一般大，盛着小半碗晶莹剔透的深紫色酸梅汤，一看就觉得凉透心脾。 顾蓁捧了那杯抿了一口道：“这是按新方子做的？” 茯苓道：“是，是按照承华这回的方子煮的。出锅后又放在罐子里放在井水里湃凉了。” 顾蓁又抿一口，在口中仔细回味了道：“这方子不错，不甜不涩，按这方子多煮些吧。” 茯苓答应着，忽然有男子朗声笑道：“什么新方子，也说来与朕听听。” 顾蓁连忙放在手中杯子，提裙款步出了亭子迎上萧屹道：“陛下来的正好，臣妾新写了个酸梅汤的方子，让茯苓试着煮了。刚送来呢，请陛下尝尝还有什么要改进的。” 陶然亭一面邻水三面环绿，萧屹一进了亭子就感觉一阵微凉夏风吹过来吹的身上一层热汗都凉津津的了。 他道：“你这亭子里也没有冰盆，难得这么凉快。” 顾蓁牵他在亭中栏杆旁阴凉处坐了，笑道：“这还不是陛下待臣妾好，臣妾才有这样一个好地方。” 又让旁边随侍的清水盛了一碗过来奉过来，亲自取了捧到萧屹面前道：“陛下请尝尝。” 萧屹一路过来虽然坐着龙辇也觉得燥热，见这碗酸梅汤便觉得口舌生津，直接仰头饮了一碗将空碗递给一边的清水道：“不错不错，再盛一碗来。” 顾蓁轻轻推了一下萧屹，嗔道：“陛下喝的喜欢，怎么不夸夸臣妾。” 萧屹道：“这味道确实好，不像往日御膳房照着太医院的方子煮的，有些中药味。” 顾蓁解释道：“臣妾不爱喝苦的，所以就自己研究了一下，增删了两味药材，试了十几回。今日这个，乌梅用的原味，又删了甘草陈皮，换成了洛神花，不想效果不错。” 萧屹道：“你这个方子不错，真让孙保来回去也按这个煮些，看来你这些日子的《脾胃论》学的不错。” 顾蓁连忙道：“陛下，陈皮开胃甘草止咳平喘，洛神花只有润嗓的功效。臣妾贪食甜的才用了这个，却不像太医们开的对身体好。” 她虽然要借此博得萧屹的喜爱，却不想为了这么个酸梅汤开罪太医院。 萧屹点了点头：“朕知道良药苦口的道理。也不知道整日你的小脑袋都在想着什么，哪来这么多奇思妙想。” 顾蓁轻轻踢着脚道：“臣妾当然是想着陛下啦！” 她语气娇憨面颊绯红，表达的心思却这样直白。 萧屹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哈哈哈，既然如此，朕今晚去陪你吧。” 他伸手抬起顾蓁的下颏左右端详了一下道：“小林太医给你开的药不错，已经好了。” 顾蓁道：“小林太医嘱咐臣妾暂时不要用脂粉，所以想必好的快些。”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女童声音道：“我想给父皇请个安，孙公公怎么拦着我？” 顾蓁一听，料想便是瑶光帝姬。她怎能不让瑶光帝姬进来，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裳。 萧屹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扬声道：“孙保来，带瑶光进来。” 这是顾蓁第一次见到瑶光帝姬。她穿着一身银红色衣裳，头上总着两个角，装饰着红宝石樱桃缠枝赤金花冠，衬着她十分玉雪可爱。她长得不像姜后，反倒更像萧屹带着几分英气，神情却活脱脱又是一个姜后，颇有几分天家傲慢。 瑶光帝姬进来先跟萧屹请了安，顾蓁又见礼道：“瑶光帝姬好。” 瑶光瞥了她一眼，对萧屹道：“父皇，她是谁？” 萧屹牵她到身边，亲手抱着她坐在她身边：“这位是顾承华。” “哦，”瑶光帝姬低头摆弄着腰间金线绣樱桃图样的腰带也不搭理，转而对萧屹道：“父皇，这地方可真凉快。” 萧屹神情温和慈爱，是顾蓁从未见过的样子，轻声哄她道：“瑶光怎么到这边来？” 瑶光坐着也随意踢着双脚，从不对旁人露出笑容，只对萧屹笑道：“儿臣去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还给儿臣这个呢。” 她一伸手，露出手腕间一对石榴赤金镯子。 萧屹见了却皱眉对跟在瑶光身后的奶娘等一应伺候的宫人道：“俪儿年纪小，太后娘娘的赏赐那是给俪儿玩的，戴着太久岂不坠坏了？你们怎么伺候帝姬的！” 宫人皆跪下请罪，顾蓁偷偷看了一眼萧屹，心中想原来萧屹竟然也会有这样细心体贴的样子。 瑶光挑眉道：“父皇别生气，儿臣喜欢这个才戴着，她们岂敢说什么。” 萧屹闻言消了气，摆手让这些宫人退下去，与孙保来道：“帝姬有帝姬的意思，她们伺候的人就胆小不敢跟帝姬说了吗？每人五杖，让他们长个记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瑶光 顾蓁站在一边连声都不发，只面上带笑陪在一边，在心中默默盘算。 她以为萧屹对姜后不喜，对瑶光帝姬也不会有太多感情。谁知父母天性如此，萧屹竟然这样娇惯瑶光帝姬。 瑶光四处看了一遍，扯了扯萧屹道：“前些日子儿臣回凤章宫的时候，万昭容跟母后说父皇命人在太液池边新建了个亭子，仿佛是为了个狐媚子。父皇，什么叫狐媚子？” 顾蓁心中一惊，不禁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瑶光帝姬，正好对上瑶光的眼神。那双酷似萧屹的眼睛里泛着某种奇异的光，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饶是顾蓁也不禁吓了一跳，勉强稳住心神看向萧屹，但仍旧感觉偎在萧屹怀里的瑶光的眼神仍然在自己身上徘徊不去。 萧屹也是愣了一下，面色愠怒道：“这是你偷听来的？” 瑶光抬起头对萧屹甜笑道：“儿臣才不偷听，儿臣就坐在一旁听的。” 萧屹暗恨万昭容竟然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话，又污蔑嫉妒其他妃嫔，却都按捺下来，摸了摸瑶光的脑袋道：“别听万昭容瞎说，这亭子是顾承华在这里消暑用的。” 瑶光歪着头，一派天真道：“父皇，顾承华就是狐媚子吗？” 萧屹皱起眉头却没有呵斥瑶光，只是纠正道：“你是天家贵女，如何学得这些村俗俚语。顾承华是你父皇的妃嫔，你应该尊重些。” 瑶光见他微愠，也不继续说下去，转而道：“父皇，你这碗里是什么好喝的，给儿臣一碗尝尝吧。” 清水赶紧回身又盛了一小碗，因无水晶碗，便取了备客用的雪瓷碗盛了给顾蓁。 顾蓁亲手取了瓷勺尝了一口见不太凉了，方才奉给瑶光道：“臣妾宫里煮的酸梅汤，帝姬尝尝。” 瑶光转过头去：“我不要，这个碗没有水晶的好看。” 顾蓁一愣，捧着碗的手停在原处，无措的看了一眼萧屹。 萧屹哄瑶光道：“怎么没有啦，你看着碗上烧的翠鸟多好看啊，不是比水晶的有趣多了。” 瑶光一撇嘴道：“这碗顾承华吃过，儿臣不要吃。” 顾蓁见萧屹见到自己连忙解释道：“帝姬年纪小，酸梅汤太凉容易冰到脾胃。所以臣妾先尝了尝，温度正好才给帝姬端过来。” 其实她更怕的是万一瑶光帝姬吃了这碗酸梅汤说了什么事，自己也好有说词。 萧屹因她关爱瑶光帝姬，满意的点点头：“你想的很是，朕竟然疏忽了。” 顾蓁笑道：“陛下对瑶光帝姬的关切爱护之情，臣妾不及万一。” 有万昭容之事在前，萧屹更觉得顾蓁赤子之心，对瑶光是爱屋及乌了。瑶光见萧屹这般，拉着萧屹的袖子撒娇道：“父皇父皇，儿臣吃您的那碗吧，好不好嘛？” 萧屹扛不过，将碗取了来亲口尝了尝，皱眉道：“这碗你吃未免太冰了，顾承华说的是，你年纪小，冰到脾胃就不好了。” 顾蓁也不想让她喝那一碗，也许是看了瑶光的眼神的缘故，下意识就会竖起浑身的铠甲去防备她。此时木槿脸色通红的捧了一碗水晶小碗盛的酸梅汤给顾蓁，顾蓁一看便知她是跑回宫中取了，便定了心神松了口气，又拿着小勺尝了一口方递给瑶光道：“帝姬，这个碗可好吗？温度也正好。” 瑶光还要再闹，萧屹皱眉道：“胡闹！” 他语气其实并不严厉，瑶光却吓的闭上了嘴，随后委屈的扁扁嘴乖巧的接过了顾蓁手里的水晶碗。 顾蓁抬手去送，却见瑶光眼里一道仇恨的目光。她想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会让一个五岁的小姑娘露出这样的眼神，下意识的攥住手中即将松开的水晶碗，随后稳稳的递给萧屹道：“帝姬年纪小，陛下也要让帝姬自己喝吗？” 萧屹笑道：“你啊，也太娇惯她了。”他手上却自然而然的接了过来盛了一勺自己尝了，对顾蓁道：“确实不错。” 顾蓁见瑶光眼中的失望，抿着嘴笑了一下不再多话。方才瑶光刚刚说万昭容在众人面前污她是狐媚子，何苦再在瑶光帝姬面前证实这件事呢。她觉得，瑶光帝姬是知道什么是狐媚子的，她来就是特意要跟萧屹说这件事。 萧屹喂了瑶光几勺便把碗递给了一边的清水，温声哄瑶光道：“就吃这些，好不好？” 瑶光评价道：“这个味道和儿臣素日吃的不太一样。” 萧屹笑道：“这是顾承华新做的，比素日里的甜一些，难怪你喜欢。” 顾蓁也是凑趣道：“帝姬若喜欢，臣妾为帝姬带些回去喝，可好？” 瑶光一抬下颌，极高傲道：“你那里有的，凤章宫难道没有？我还用在你这里拿！” 顾蓁脸色一红十分尴尬，却不见什么不满，只是有些委屈道：“皇后娘娘那里龙肝凤髓都是有的，臣妾不过些小家子玩意儿，叫帝姬见笑了。” 萧屹安慰顾蓁道：“她既不喜欢，那就算了。”又对瑶光道：“你从你皇祖母那里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赶紧回凤章宫吧，否则皇后要着急了。” 瑶光不情不愿跳下贵妃榻，屈膝道：“那儿臣先告退了。” 顾蓁松了一口气，屈膝道：“臣妾恭送帝姬。” 她一走，萧屹对顾蓁温言道：“你也算是她的长辈了，礼数不用这么周全。” 顾蓁双眼直视萧屹道：“帝姬乃是皇后娘娘所出的嫡长女，身份贵重，臣妾按着礼数是应当的。” 萧屹喜欢道：“你说的是，你也站着伺候这么一会儿，过来坐到朕身边来吧。” 顾蓁坐下，见萧屹如此喜爱瑶光，也存了两份讨好道：“说句僭越的话，臣妾见到帝姬，就像见到了家中小妹一样。” “朕记得，你只有个哥哥。”萧屹疑惑道。 “臣妾的小妹——”顾蓁犹豫了一下道：“不是臣妾的胞妹，而是继母杨夫人所出。” 萧屹也是在宫中长大，对异母兄妹的感情更为复杂，费解道：“怎么听起来，你和她感情却很好？” 顾蓁点点头道：“小妹在杨夫人膝下长大，并不和我长在一处。只是她天真浪漫又聪颖灵秀，臣妾打心底里喜欢，也常常做些点心哄她玩，又教她背诗下棋。如今见到帝姬这样玉雪可爱，臣妾难免会有些思念她。” 她说的情真意切，萧屹听的也入了肺腑，拢她在怀里道：“你年纪小就入了宫，思念亲人也是难免。往后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能给他做点心，教他背诗下棋。” 萧屹这话说的一时情动，顾蓁心中也清楚，只是依偎在他怀中道：“陛下，臣妾若有帝姬这样一位女儿，那是臣妾的福气呢。” 她心中暗暗道，绝对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后怕 萧屹心中有几分芥蒂在心里，只因宫中女子谁不承望生一位皇子，从此终身要靠，顾蓁如此说想必是为了博得自己的好感另辟蹊径罢了。 顾蓁伏在他膝头，如同素日里一般，萧屹却觉得怀中女子也并非那样纯良，也都是装给他看的。顾蓁却声音哽咽道：“臣妾小的时候，父亲就在外驻守，都没有见过他多少次。臣妾的兄长也参军作战，为了南陈保家卫国。臣妾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也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只是臣妾私心里，却希望臣妾的孩子能够安安稳稳一生，就在臣妾的身边哪也不去。这希望，只有是个女儿才能实现吧。” 萧屹闻言不禁低头看向她，却见她依旧是面容背对着自己，自己永远也不曾见过她哭。他软语道：“你说的是。你若有个女儿，朕就让你教她背诗，还让你教她绣花。” 顾蓁脸一红，抬袖子擦了擦眼睛回过头道：“陛下取笑臣妾！” 萧屹见她这样子，存心哄她道：“你瞧你就一团孩气，怎么教养女儿，恐怕还要再等两年呢。” 顾蓁心中雪亮道：“这是缘分，谁知道什么时候到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萧屹又想起一件什么事似的道：“朕羣祥殿还有事，先走了。你晚上乖乖在永熹堂等朕。” 顾蓁送他走了，强撑着回到亭子里，高声道：“清水清水，快来扶一扶我！” 话音未落，她一下子软倒在贵妃榻上。 清水木槿连忙撑着她做起来，木槿往她身后塞了两个软枕让她靠着才勉强让她坐起来。 清水道：“承华如何？” 顾蓁缓了缓神道：“还好，我只是心神不定，也不知为何。” 木槿道：“承华第一次和帝姬见面，有些不知所措也是正常的。说起来，承华也不过比帝姬大个九岁呢。” 她这样笑言，顾蓁心里也好受些。 清水道：“今日幸亏木槿机警，赶着回永熹堂取了水晶碗来。” 木槿含笑道：“帝姬是陛下膝下唯一的女孩儿，又是皇后娘娘亲生，脾气大些在所难免。奴婢也是以防万一。” 顾蓁摆手道：“你别谦虚了，今日之事幸亏你了，我当真要赏你呢。” 木槿谢了恩，顾蓁又问道：“你以前见过帝姬吗？” 木槿回道：“奴婢也只是远远看过两回，不曾像今日这般近。” “哦，”顾蓁若有所思道：“我也是第一回见到帝姬，也不过五岁竟这样懂事儿。不知道大皇子是不是也是熟读诗书深谙礼仪。” 木槿道：“奴婢不曾见过大皇子，只隐隐约约听旁人说，陛下很看重大皇子。” 顾蓁点点头道：“陛下膝下唯有大皇子一个男孩儿，看重理所应当。” 她说话懒懒的，说了这几句便不想再说了，一味看着太液池中大片的莲花，偶尔有一尾锦鲤在其中游曳，荡开一片涟漪。 清水想逗她，取了鱼食来问她喂不喂，过一会儿又拿了冰糖煮的橘子来让她尝火候。顾蓁一概都摇了头，忽然一把抓住清水，在她耳边低声道：“原来！原来！” 清水不明所以道：“承华说什么？” 顾蓁神色恍惚靠在榻上，随云髻上簪的广玉兰已经有些败了。清水连忙出去让人取新撷的广玉兰过来，不曾听顾蓁悠悠道了一句：“原来，性子傲慢心肠又坏的人这么可怕！” 瑶光帝姬，她才五岁！ 五岁，人的一生中最天真烂漫的时候，她已经傲慢如此，又睚眦必报，借着各种方法来让自己不喜欢的人吃亏。 她的手段还很稚嫩，但因为她年纪小，所以这些手段就变的高明了。 她应当是不喜欢万昭容或者是万昭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用了这样的方法到萧屹面前告万昭容一状。又因为在陶然亭外被孙保来阻拦，所以连带顾蓁也讨厌了，告状的时候也泼了顾蓁一盆脏水。 顾蓁打了个激灵，当时瑶光是不是想把将酸梅汤打翻在她自己的身上，大哭一通让萧屹以为她苛待帝姬。而她当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瑶光的要求。 她喘了两口气，发现深宫之中原来有那么多可怕的人。她曾经以为万昭容那样轻狂，也以为所有人都和万昭容一样，只有她还算是个聪明人。 回头想来，多可笑啊！ 原来连五岁的小姑娘都有这样的算计，她在其中还算得上什么？ 那宣妃呢？ 姜后呢？ 宣妃也那么温柔和婉？ 姜后也那样傲慢无知？ 薛羽和戴梳心真的值得她信任吗？ 还有萧屹，他相信她了吗？ 顾蓁扪心自问，忽然想到刚才萧屹身体一瞬间不自然的僵硬，她捕捉到了，所以对自己的话又做了一番解释，用身世掩盖目的。原来那个时候，萧屹是对他起了疑心的。 她惶惶然扫视周围，仿佛身边每一个人都带着一个面具，油彩面具之下都带着某种不可明状的恶意。 “承华？” 顾蓁定睛一看，见清水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紧张的思绪终于缓了一口气。 “怎么了？”她问。 清水解释道：“奴婢方才听赵如意说，陛下回了羣祥殿发落了一通礼部和尚宫局，说他们督办万昭容册封礼不力，许多东西都置办的不好，所以让他们重新调整，册封礼恐怕要延后了。” 顾蓁淡淡道：“我知道了。” 她心中想，萧屹这是在发落万昭容了。册封礼不行，她永远是个没有金册金宝的昭容。而这件事，瑶光帝姬算到了吗，还是她身后的姜后所指使呢？ 她再看向周围，见四下伺候的宫人依旧各行其是，才发现自己吓的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竟然被个五岁的孩子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过顾蓁暗自庆幸道，幸好有今日之事，她才能将往日懈怠了几分的心思都收起来，重新像刚入宫那般对整个宫廷严阵以待。 她饮了一口一旁已经放的有些微热的酸梅汤润了润喉咙道：“这事儿咱们不该知道的。回永熹堂吧，得预备一下陛下晚上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失约 当夜顾蓁沐浴好了梳了头发，萧屹却并没有如约前来。 月上柳梢，孙保来亲自到了永熹堂一脸歉意道：“承华，今日陛下过不来了，让奴婢来跟承华说一声。” 顾蓁蹙眉道：“我知道了，劳烦孙公公了。” 她话音一落，也不像往常一样送孙保来出去，而是转身进了屋。 孙保来见她神情寥落至此，也是心中不忍，摇了摇头。赵如意笑着上前点头哈腰道歉道：“公公别介意，承华对陛下一片真心难免会这样。” 孙保来点头道：“咱家知道，承华这是情真着呢。” 赵如意见他肯跟自己寒暄，想必是看在顾蓁如今还受宠的份上，攀附道：“公公知道我们承华的苦，也是承华的福气了。只是原陛下说要来的，可是临时有了什么事，还是着恼了我们承华，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孙保来乐意跟永熹堂卖这个好，比了一下长春宫的方向，低声道：“并不是承华的缘故。那边说胎象不好，大张旗鼓请了陛下过去。陛下还惦记承华这，特意让咱家来跑一趟跟顾承华说一声。” 赵如意听了，心中有了数，松了一口气好声好语送了孙保来走，回身进了远门见清水冷湖等人都凑在一起看着自己，得意一笑道：“没事，是长春宫那边有幺蛾子。” 清水道：“噤声，承华在屋里正难受呢。” 他们一群人凑在廊下面面相觑，虽说不是陛下厌弃了承华，但承华半路被截了人到底不是什么好事。他们知道顾蓁的脾气，又见顾蓁方才那个样子谁也不敢进去劝一劝。 顾蓁坐在屋里也没有十分伤心，大半都是做给孙保来看的。只是孙保来刚走，她也不好立刻就喜气洋洋的换衣裳该干什么干什么，只能让他们守在门外，自己坐在屋里看书。 夏天的一整天里，只有夜晚会稍微凉快一点。 门开着，风就一路沿着门吹进来，微微撩起她额前细碎的刘海儿。 她看着有趣，冲着刘海儿的方向一吹，把刘海往前吹起了一个弧度。 天子来往于哪个宫室，并不是她要操心的事。 满宫皆知万昭容从顾蓁手里面截走了，都道万昭容实在是气盛，陛下又为她斥责了礼部和尚宫局，推迟了册封礼，不知道到时候册封礼该有多隆重。 顾蓁到凤章宫请安时，万昭容神采飞扬，姜后也神清气爽。 万昭容笑对顾蓁道：“昨日本宫身体不适请了太医来看，谁知道陛下就来了，又在长春宫歇了。今早起来才听说昨日陛下原是要去永熹堂的，本宫在这里给顾承华赔个不是。” 她嘴上说是赔个不是，脸上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幸好顾蓁不在意萧屹来去，但心中也恼怒她堂而皇之奚落自己。宫中便是拜高踩低欺软怕硬的地方，今日若是任她搓扁揉圆，他日不知又被怎么磋磨，于是笑道：“昭容娘娘这么说，嫔妾真是惶恐极了。皇嗣是重中之重，陛下自然看重，嫔妾岂能如此不知事理？” 她是在说陛下是看在皇嗣的面子上，与你万昭容何干。万昭容果然听出来了，嘴角一僵。 姜后应当是知道昨日瑶光帝姬的事情，面上欢悦道：“自然如此。皇嗣重要，陛下才特意看了万昭容的册封事宜，又重新安排了，万昭容有福了。” 地下妃嫔自然也随着姜后一道恭喜了。 宣妃不动声色喝了口茶，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顾承华很明事理，只是万昭容虽然身子不适，但又不能侍寝，何必强留陛下呢。若是——” 她面上微红，道：“若是昭容借机邀宠，可对皇嗣不好呢。” 万昭容冷笑道：“劳宣妃娘娘惦记了，这孩子是臣妾的身心所系，岂能如此不当回事。陛下也只是惦记嫔妾，所以陪着嫔妾罢了。” 她向下扫视了一圈在场诸人，最后停留在顾蓁身上道：“顾承华入宫时间短，也该知道妃嫔最不能有嫉色，怎么容颜这般憔悴了？” 顾蓁微微笑了一下，心中暗笑自己若容颜不憔悴岂不是对不起今早起来所画的妆容，更是笑这话从万昭容嘴里说出来一百种有趣：“娘娘误会了，嫔妾昨日贪着看书，所以睡得晚了。” 薛羽存心为她解困，便顺着问道：“你最近看什么书呢，这么有趣儿？” 戴梳心也道：“若是有趣儿，我也看看，省的夏夜无事打发时光。” 被她俩软软一顶，万昭容不好再说。 宣妃却与姜后笑着打趣道：“皇后娘娘您瞧，她们才入宫多少时候，竟然也说起打发时光这种话了。” 姜后今日心情好的出奇，谁说话都带着笑道：“宫里四方的天，也没甚意思，可不就要打发时光了。” 她想起昨日瑶光对她说的话，不禁欣慰又自豪。瑶光那么聪明，连万昭容都没有反手之力。 梁修媛低头把着手腕上的手钏，晴嫔摆弄着衣带不说话。 妍贵人与董美人乐得奉承，又是滴滴沥沥一大串在家时都玩什么打发时间，也不外乎穿花斗草扑蝶之类。 姜后掐指算了算时候道：“眼看着下个月就要到乞巧节了。夏日里节庆不多，咱们也能一起乐呵乐呵。七月份萤火虫正多，你们也能扑流萤作乐。” 诸人果然高兴，又是一通议论。妍贵人又说自己在家时乞巧趣事：“臣妾在家时也乞巧呢，听臣妾母亲说在葡萄架下能听见牛郎织女说话，臣妾就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偷偷跑到葡萄架下去听呢。结果夜里下了雨，母亲遍寻臣妾不着，最后在葡萄架底下找到了，气的罚臣妾面壁思过。还跟臣妾父亲埋怨，都说女儿乞巧，你闺女怎么傻愣愣的跟个木头似的！” 她说的有趣，手里还笔画了个圆楞楞木头样，大家听了也给面子笑了一阵。 姜后道：“既然如此，那日你就再去葡萄架下听一听，看能不能听到罢。” 董美人不愿妍贵人出彩，便也跟着凑趣说了许多。她是富贵之家，乞巧花样更多。 众人一处笑了一阵方才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宣宠 虽说顾蓁如今得宠，五月六月临幸也不过七八次罢了。 不仅是萧屹勤于朝政不曾夜夜到后宫的缘故，也因新人老人两下撂不开手。 这日入了夜，顾蓁不耐日日看书，便在书案上铺了纸执笔练字作乐。她不喜簪花小楷的娟秀，反而习的宋徽宗的瘦金体，讲究瘦挺爽利c侧锋如兰竹。其中尤喜《秾芳诗帖》“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一句，今日便又临的这个。 冷湖与木槿捧了金银花汤上来。 冷湖沉默的将盛着金银花汤的瓷碗放在桌上，木槿便笑道：“承华，这是茯苓新煮的金银花汤，最能消暑热了。” 顾蓁停了笔放在一边，揉了揉手腕看着这碗金银花汤道：“茯苓这味道做得好，你们用了不曾？” “承华总惦记着咱们。”木槿为她倒了些蔗浆道：“这是茯苓新作的味道，让奴婢们帮着尝了好几遍才有这个味道了。” “既然如此，我也尝尝。”顾蓁取了汤匙喝着，正见屋外小银子探头探脑的，皱了皱眉头道：“这是在做什么？” 小银子不曾见她发火，探身进来道：“回承华，奴婢刚才见龙辇往曜和宫去了。” 顾蓁见他想出头，但是出的地方不对，冷淡道：“嗯，我知道了。” 小银子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左右看了两眼站在旁边的冷湖和木槿。 冷湖素来管着他们这些人，比木槿更有威严些。冷湖低声道：“窥探承华起居，你知罪吗？” 小银子吓得噗通一下子跪在地上。他又不敢哭，也不敢扬声，只敢扣了几个头，又怕磕多了让顾蓁生厌，委委屈屈的。 顾蓁有意杀鸡儆猴，冷声道：“知道错了，就自己去宫正局领五板子吧。” 既然都是做奴婢，谁不愿意爬的高高的。小银子好不容易趁赵如意不在抓到这个一个在顾蓁面前出头的机会，谁知又被罚了，赵如意回来也肯定饶不过他，不禁一脸苦相道：“奴婢知道了，谢承华恩典。” 顾蓁看他退下了，转而对冷湖道：“有心上进是好，但不能走歪路。” 冷湖点点头记住了，知道顾蓁是让她回去教导底下的人。 木槿见顾蓁不避讳她，高兴极了，也用了十分心思为她谋划：“承华不必担心，底下想要伺候承华的有的是人，他们都是使劲的忠心生怕被别人顶下去的！” 冷湖看了她一眼。 木槿似无所觉继续道：“承华只管等着，今天小银子是来探路的，明个他们便有千百个法子让承华高兴。赵公公也是如此。” 顾蓁听进心去，道：“你说的有理。”也叫了人进来撤下书案，只捧着金银花汤在椅子上做了与她二人说话道：“我入宫不过几个月，已经见到了宣妃娘娘圣宠不衰了。” 重光丽日曰宣，能布令德曰宣。 萧屹对宣妃的评价这样高这样好。 木槿笑道：“宣妃娘娘是东宫的老人了，怎么也有快十年了。陛下不说喜爱，却也习惯了。” 木槿一语道破天机，顾蓁心中恍然。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 宣妃以此为鉴，她也应该如此。 她想，她在萧屹面前不过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但她要做的是，在他的眼光中一点点变成熟，却依旧能够让他信任。 顾蓁抬起目光，像是透过了宫墙楼阁，能看到曜和宫那片灯光。 宣妃知道萧屹过来，早早备好了吃食。 萧屹一进来，便闻到一股子清香，便笑道：“总觉得你这里的香与别处不同些，也不告诉朕叫什么。” 宣妃见了礼，起身微微看了一眼萧屹，依旧带着少年时的依恋温柔：“臣妾不爱用那些，所以自己调了香。之前给太医院看过，说是没什么相冲的，臣妾也就一直用着了。” 萧屹颔首，在头前进了屋道：“那就好。香这东西也能做害人的东西，只要太医看了不与你和俨儿的身体有碍就好。” 宣妃心里咯噔一下，偷偷觑着萧俨，见他面上并无异色，方才松了一口气道：“陛下说的是。臣妾也是担心这个呢。陛下惦记俨儿，俨儿若知道了一定高兴。” 萧屹也有几天不曾见过大皇子，一坐下便问道：“俨儿呢，怎么不见他？” 宣妃挨着他坐下，温声道：“俨儿今日留在弘文馆了，说有处地方不太通要问问先生。” “这也晚了些，”萧俨看了眼宫漏，指着桌子上的点心道：“这两盘装了食盒给俨儿送去。这盘给荀先生送去，道声辛苦先生，请先生早些回去休息吧。” 宣妃吩咐了卿裁去办，又体贴对萧屹道：“还是陛下想的周到。臣妾只想着俨儿用功，却辛苦了荀先生。” 萧屹与她携手多年，也是喜欢他们相处时的这份默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素来就有些傲气，又只有俨儿一个孩子，自然也希望俨儿上进些。” 宣妃抬起头深深凝睇他，仿佛眼中无限神情。她素来爱梳倾髻，此时簪着胭脂色月季，一双眼睛秋波横流，看着温婉妩媚，比新人更多了妇人的成熟婉约。 她轻轻把头靠在萧屹肩上：“大家都夸臣妾温和，唯有陛下知道臣妾。” 萧屹握住她的双手道：“这些年为了朕，都让你受委屈了。” 宣妃抬起头对萧屹道：“为了陛下，臣妾有什么委屈的。陛下的心愿便是臣妾的心愿，臣妾甘之如饴。” 她为萧屹斟了茶奉上道：“陛下，喝口茶吧。说来前几日臣妾听说臣妾父亲在前朝驳了姜太师的意思，让姜太师吃了亏。臣妾想着如此陛下前朝便更安稳，臣妾心里也高兴。” 萧屹握着她的手恳切道：“多亏你！也辛苦你父亲了！” 宣妃惊讶道：“陛下怎么这样说，能为陛下做这些是臣妾和臣妾娘家的福气。” 萧屹心中熨帖，又听宣妃道：“臣妾入宫侍奉陛下，一晃都快十年了，当年臣妾在家里哪能想到有这样的好福气呢！” 萧屹被她逗笑，将手中的茶推到她面前：“朕的阿唯最会哄朕了，快喝一口吧。” 他说了这句，见四下宫人都已退下了，低声在宣妃耳边道：“朕想着俨儿这么大了，也该有个弟弟妹妹了，是不是，阿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雷雨 今年进了六月份，南陈全境就不怎么下过雨。 萧屹担心民间有旱灾，整日里皱着眉头忧心忡忡，也无心往后宫来，只是偶尔到曜和宫和宣妃说说话。 天子不快，整个后宫的氛围都不太好。早上请安时，姜后与宣妃也是翻来覆去的说今年不下雨，黎民百姓种不出庄稼来恐怕要有灾祸云云，又说这个样子下去恐怕过些日子陛下就要祈雨了。 他不曾来过永熹堂，顾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在心中暗道自己离宣妃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有很大差距，不禁叹了一句任重而道远。 前几日妍贵人不过是穿了件鲜艳出彩的衣裳便被他狠狠斥责了两句，说妍贵人肤浅张扬无心百姓。顾蓁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招萧屹的眼，连陶然亭都不去了，走步也只是在院子里转个圈。 幸好也就十来日功夫，眼瞅就要进七月了，忽然一日早晨起来天空一片黑压压的积云，站在院子里竟然看不到边际。刚从凤章宫请安出来，就见天上一道闪电如同神祇降下的神谕撕开了黑压压的天空，随后一声闷雷未罢，倾盆大雨依然下了起来。 薛羽所住的鸾仪宫在东，不与她们一道，唯有顾蓁和戴梳心乘着肩舆。出门时也都备着雨伞雨具，连木屐斗笠也有，只是不想这大雨下的这么快，让人猝不及防。一个反应之间，赵如意赶紧上前撑了雨伞在顾蓁的头上，清水又取了斗笠来披在她肩上。 顾蓁被浇了个正着，往戴梳心那里看了眼，见她也如自己一般，鬓发湿答答黏在脸上，披着的斗笠下面衣服都湿了大半。雨又大又密，几乎织成了一片雾，连路都看不太清。 木槿近日得顾蓁眼，多跟在眼前伺候，此时跟在一边道：“承华，前头有个暖阁，咱们去避避雨吧。” 此时这情况实在不能继续往前走，路又滑，顾蓁也觉得要是淋病了谁都不好，于是道：“戴姐姐！” 雨声太大，顾蓁见戴梳心不曾听见，只能喊道：“雨大，咱们避避雨吧！” 戴梳心也听不太清，只恍惚有避雨两个字，便让身边人道：“跟着顾承华走。” 木槿在前面领着，也不过走了两步道一个转弯，便见一个四四方方小暖阁建在那。 因青石板湿滑，清水奉了木屐给顾蓁踩上，扶着顾蓁下了肩舆。顾蓁道：“你去瞧瞧戴姐姐有没有，若没有，且先穿我的将就将就。” 清水一回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道：“承华莫担心，卓贵人踩水玩呢。” 顾蓁听着好奇，回头一看，见戴梳心提着裙摆露出底下一双粉彩百蝶穿花绣鞋正垫着脚跟踩水坑玩。青石板偶有不平整之处积了小小水洼，被她一踩便溅起水花儿来。 顾蓁哭笑不得，扬声道：“戴姐姐快进来，湿了鞋袜可不是玩的。” 戴梳心一见她这幅装扮，也是笑了，跟着她进了暖阁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你这也是蓑笠翁了！那日穿着这行头去太液池上采莲子吃吧。” 清水跟在身后收了伞，拿了帕子给顾蓁擦脸，月见初空也给戴梳心擦手，又为她脱了鞋袜用干燥的帕子包上。其实刚才不过浇了一下，两人也就屏退了伺候的太监去廊下避雨，方脱了外面的大衣裳散着湿了的头发披着干爽的披风坐在铺了一层的锦垫上说话。 清水道：“这雨恐怕一时半会不能下完呢，奴婢方才打发人回去取了炭盆衣裳用具过来。” 顾蓁便道：“可带了两个人的份？” 戴梳心摆摆手道：“初空也吩咐人去取了，你放心吧。” 顾蓁望着屋外成了水帘的雨道：“原本不想这么大雨，也就带了雨具。若知道这么大，就在凤章宫多呆一会儿免得浇成了落汤鸡。” 戴梳心笑她：“算了算了，在这自在些，凤章宫里免不了要说话聊天的，怪拘谨，也不知阿羽如何了。” 顾蓁拢着披风道：“薛姐姐离得近，想必是无碍的。方才已经打发人去问了。戴姐姐性子洒脱，我羡慕的不行。哪日真要与姐姐去太液池泛舟采莲子呢。” “就这么说定了！”戴梳心见她这么说，果然欢喜，又吩咐月见道：“快去把窗户关上，吹的我凉飕飕的。” 月见连忙去了，又把四面的窗户都关上，唯独留着一扇门开着给她俩赏雨景用。 也不过一会儿，清水安排回永熹堂取东西的小顺子就回来了，跟小安子一道搬着个盖着油纸防雨的大箱子，里面放着两套大衣裳并梳洗妆饰的用具，还有一架一寸大的铜镜。又有一个炭盆笼好了放在暖阁里，给顾蓁戴梳心一人带了一个黄铜小手炉暖手用。最后从里面搬出一大罐温热的姜汤，先用琉璃碗给顾蓁和戴梳心各盛了一碗捧给清水和月见，回话道：“奴婢回去的时候冷湖姐姐就在收拾呢，又煮了姜汤给承华和卓贵人驱寒。” 顾蓁道：“你俩也浇透了，这样辛苦，赶紧下去换件衣裳喝碗姜汤吧。”转而又吩咐木槿道：“这些姜汤我和戴姐姐喝不完的，让他们抬下去你们每个人分一碗吧。” 她都说完了，推着清水道：“你领着初空月见也去。” 初空月见都看着戴梳心等戴梳心的意思，戴梳心笑骂道：“两个小蹄子还不赶紧去跟承华谢恩！” 初空月见便笑着跟顾蓁谢了恩下去。 戴梳心看着她二人背影道：“我在家里也是她二人伺候，再周全不过的。谁知见了清水冷湖，竟显得她俩蠢笨些了。” 顾蓁捧着碗喝了两口姜汤，浓烈的姜味在唇齿间散去，逼的整个人都出了一身汗，笑道：“出云阁离得远，她俩安排的好也来得慢些。我平日里见她二人在姐姐面前伺候最是稳重了，清水冷湖年纪小，万万比不得的。” 戴梳心点点头，见回出云阁的小太监也回来了，见带回来的东西与小顺子小安子带回来的并无二致，顾蓁道：“姐姐你瞧，一百个周全呢！” 清水初空几人也不敢慢慢喝，也是出去大口吞了一碗，赶紧回身进屋子给顾蓁戴梳心二人更衣梳洗，等到雨渐渐小了方才各自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恭嫔 这场大雨接连下了一天，到傍晚时分才微微露了些太阳。这太阳也是隐隐约约的藏在一层阴云后面，仿佛来一阵风就又挡上了。 顾蓁扶门往外看，那梧桐经暴雨一浇便显出十二分的苍翠欲滴来，观之心旷神怡，她不禁想起陶然亭旁边的大片芭蕉，便对赵如意道：“有空你去问问尚寝局，能不能给咱们移些芭蕉在院子里。” 赵如意道：“奴婢知道了，承华可喜欢什么花儿，奴婢也让他们送来。” 顾蓁一想那万紫千红的花就觉得热，便道：“就要芭蕉吧，院子里看着一色翠绿也觉得阴凉，等入了秋再搬花来摆吧。” 赵如意答应着下去了。 等到顾蓁晚上掌了灯，赵如意才回来。他身上带着一身湿气，想必是花草粘在身上的水珠，笑吟吟道：“承华放心，吴尚寝已经答应了，又说不出这两天承华保准能看见。” 第二日一早顾蓁起床正梳妆，小银子一瘸一拐进来，手中捧了个白瓷美人觚进来，其中插了两叶芭蕉一只珊瑚念草珠。翠的翠，红的红，瞧着可爱又清凉，别有新意。 顾蓁看着喜欢，便问道：“你这是哪里来的？” 小银子见她喜欢，欢喜道：“回承华的话，奴婢曾在花房里伺候过，就试着剪了一束。承华若喜欢，就是它的福气了。” 顾蓁吩咐薄荷道：“你拿着摆在我案上吧。” 她说了一句，转而赞小银子道：“我竟不知你有这样的好心思，赏你些银两倒是其次。你既然知道这些，往后我院子里这些花草就都让你管着吧。只是你原先抬膳的差使可别忘了。” 小银子得了固定的差事，喜得当下叩头道：“承华赏识奴婢是奴婢天大的福气，奴婢一定好好做事。” 顾蓁笑道：“罢了罢了，你且下去吧。” 他下去的时候正碰上赵如意，隐隐约约正被赵如意踹了一脚。 赵如意进屋低声道：“承华，刚才传来消息，羣祥殿那边昨晚上下旨封了掖庭宫蒋才人为正四品恭嫔，赐居延福宫侧殿景成殿。！” 顾蓁听的真亮，不可置信看向赵如意，手中正拿着的脂粉抖了一下撒到了些在手指上：“怎么回事？” 赵如意道：“奴婢无能，不曾打听了出来。” 顾蓁心中暗忖，蒋才人尚未侍寝就获封正四品恭嫔，绝对不是等闲之事，道：“无妨，今日恭嫔一定会去凤章宫请安，到时候咱们就知道了。” 顾蓁一到凤章宫就觉得凤章宫内的宫人人人自危，再一见姜后面色铁青，便乖乖坐在原地连句话都不说。 姜后坐在皇后宝座上道：“陛下新封了蒋才人为恭嫔，迁到延福宫景成殿住。你们今日见过了，也要记得贺一贺她。” 她这话一出，在场除了一力撺掇此事的宣妃和已经知道的顾蓁无不惊愕。顾蓁也只得跟着吃惊一番，心里却在想赵如意如何这般手眼通天知道这些事的。 恭嫔如今坐在晴嫔之下，上挨着梁修媛，下挨着薛羽，闻言端庄起身屈膝道：“臣妾身受皇恩忝居嫔位，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德。” 戴梳心挨着顾蓁坐，低声道：“这副贤德样子。” 她声音低，除了顾蓁无人听见，顾蓁笑了笑道：“姐姐促狭了。” 姜后不叫她起身，对着地下议论纷纷的妃嫔道：“你们警醒些！六月里一直天旱，陛下不知道有多忧心。你们一个个竟往日章程都不知道了，唯有恭嫔有心在通明殿跪经祈福直至晕倒，上天感怀才降下大雨。陛下念她贤惠有德，封她做恭嫔，你们没有这份心，哪来的脸面有这份荣宠？” 姜后气势汹汹，地下的人也不敢多话。她应当也不知道这件事，被请凤印时又无法拒绝这件事。 恭嫔道：“臣妾不敢当，都是陛下和娘娘福德深厚。” 姜后下了她脸面，略略出了口气才道：“醒了，坐下吧。” 顾蓁状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恭嫔，见她垂目看着地上神色肃穆如一尊不动女像，与薛羽对视了一眼不觉胆战心惊。 皇后无子不如宣妃，无宠不如一种宫嫔，如今连德行都不如一个恭嫔。她如何在通明殿跪的经，晕倒了如何被萧屹所知道，又是如何封的恭嫔？ 贤惠有德，一个嫔怎么敢当这四个字。 恭嫔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安安稳稳做一座萧屹立在后宫的贤德牌坊。 是夜，萧屹果然宣召了恭嫔侍寝，却只是宠幸了一回便让如意长春车送她回了延福宫。 她拖着疼痛疲惫的身体端坐在车辇之上，一边伺候的侍女道：“恭喜嫔主子！” 恭嫔撩起车辇的帐幔露出一张苍白的容颜，看着两侧的宫墙上落着大片柳树的影子如同乱舞鬼魅，不禁打了个哆嗦撂下帐幔，微微闭上眼睛回忆起方才萧屹的神情。 那不是喜欢，而是为了让她名正言顺成为恭嫔的仪式。她也不在乎，她因贤德获封，便要人前人后都是贤德面孔，否则失了素日的模样岂不是更让萧屹厌恶。 她知道她长得不算很美，入了宫才发现莫要说一笑百媚的戴梳心，连顾盼神飞的顾蓁，仪态万方的宣妃都非自己所能比。 入宫前母亲曾和她夜话，谆谆教诲道：“你父亲不便与你说这些，所以娘要告诉你。你这一去，不是仗着容貌做宠妃。” 她疑惑道：“女儿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蒋夫人道：“你父亲早就听说陛下不耐烦姜皇后许久了，不过是看在姜太师面子上。姜太师如今与你父亲政见不合，若是姜太师失势，陛下一定会废后！你性子素来贤惠端庄，万不要学那些女孩子的狐媚样子，难免叫陛下看轻了去。你的父亲是国子祭酒，桃李满天下，你出身如此清贵，又素有贤名，这才是皇后的人选！” 恭嫔愣了愣神，想起萧屹方才对待自己就像对待一个玩偶，不禁犹豫了一刹那是不是母亲想错了。但是她就是因为母亲的话才甘于蛰伏在掖庭宫，借祈雨之事一举封嫔。 这是没有错的。她这样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雨话 不知道真的是恭嫔福泽深厚的缘故，自从六月份的那一场大雨以来桓越似乎进入了雨季，淅淅沥沥的小雨接连不断，天空变成一层薄灰色的阴霾。 萧屹终于终止了坏脾气，开始在后宫流连。初一按照规矩在凤章宫留宿，初二中午去了曜和宫用膳，晚上便到了永熹堂。 天不透亮，屋子里便整日掌着灯，萧屹更衣换了身松快的家常衣裳靠在榻上同顾蓁一边下棋一边道：“你这里新种的芭蕉不错，只是雨打芭蕉未免凄苦了些。” 顾蓁指尖捏着一枚白子抵在棋盘上，闻言抬起头冲着萧屹笑了笑：“陛下在后宫中听见雨打芭蕉，想起来的恐怕是曾经护花惜春季一片痴心付水流的句子吧。” 萧屹看她棋路，微皱着眉头执子落棋，温声道：“古来皆是如此，还怪朕呢？” 顾蓁笑道：“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c舒卷有馀情。” 萧屹评价道：“这词上半阙舒朗，下半阙却愁苦。” 顾蓁道：“臣妾还有一句，只是俗气了些。” 萧屹又落一子道：“你说。” 顾蓁狡黠一笑，索性从榻上越过小桌坐到萧屹身边道：“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 萧屹哈哈大笑，抱她入怀，窗外泠泠雨声不尽，水滴沿着屋檐落在廊下的青石板上，燕子低低盘旋而来。 萧屹道：“小妮子忒促狭。怎么不好好下棋，专会跑过来闹朕！” “陛下棋下的太好了，臣妾眼看着就要输，还下什么！”顾蓁就着萧屹的姿势调整了一下位置，撒娇道。 萧屹一低头，就能看见顾蓁抬着头看自己，益发显得她下颌小巧眼神明亮，像个小孩子一般，于是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道：“你下的也不错，颇有大将雷霆风度。只是眼界略窄不能兼顾左右。” 顾蓁晃晃他的手臂道：“陛下主的都是朝廷大事，臣妾一个后宫女眷怎么能与陛下相比。” 萧屹哈哈大笑，唤人进来收拾了棋盘棋子小几等，忽然见对面墙上悬了一副字，不禁道：“这幅字写得好，笔力遒劲，仿的是徽宗的帖子，可是弘文馆的新作？” 顾蓁吩咐人去了过来给萧屹细看：“陛下只说这幅字好不好吧？” 萧屹一听便笑道：“原来竟然是永熹堂顾承华的新作？” 顾蓁背对众人，对他笑道：“陛下恐怕是笑臣妾卖弄了吧。” “你这话是等着朕夸你呢，”萧屹见顾蓁眼中的得意，手中展着这幅字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得不夸你两句，风骨别致，劲痩凌厉了。” 顾蓁探身去抢他手里字道：“陛下既然这样勉强，快还给臣妾吧，臣妾卷卷扔到花瓶子里去。” 萧屹将字拿着高抬手道：“你花瓶子里都是芭蕉珊瑚豆，哪有地方放这副字。既然如此，倒不如你题了名字让朕带回去。” “闺阁字迹，岂能随便题名字，”顾蓁扬眉道：“陛下若是喜欢，便替臣妾随手题个什么吧。” 萧屹闻言也绝有趣，便铺了书案提笔写道：“闺阁仿徽宗《秾芳诗帖》，靖安二年七月初二。” 顾蓁击掌道：“陛下这个写得好，比那些雅正漫笔之类的生动。” 萧屹等着晾干，便亲手卷了令孙保来收好了带回到羣祥殿去，又道：“朕往日不曾见你的字，只以为是行楷一类呢，也不曾听过你写的好字。” 顾蓁等清水为她去了钗环披散着头发，穿着芙蓉色小衣往萧屹身边一坐，笑道：“臣妾也只是喜欢这个字体，闲来时练习静心的。何况薛姐姐一手簪花小楷柔美清丽，更像是女子所习吧。” 她虽然提及薛羽，萧屹神情却不见什么波动，只是轻轻“哦”了一声：“文贵人，恩，她确实诗书上颇精。” 顾蓁道：“薛姐姐同臣妾一同长大，性子沉静闲雅，最文采斐然了。” 萧屹半靠着暗轻靠背，抱着她在怀中道：“怎么听你说起文贵人，可是想让朕去鸾仪宫？那朕往后可不来了吧。” 顾蓁瞪大眼睛道：“陛下怎么能这样，一定是觉得臣妾性子跳脱，不喜欢臣妾了。” 她一双眼睛满是控诉，高烛之下波光流转动人心魄。萧屹爱她这般，不禁重重亲了她脸颊一口：“小东西，这么勾朕。” 顾蓁羞的往他怀里躲，心里却偷偷松了一口气，方才陛下是疑惑自己借分盛宠来结党营私吧。 他们明明贴得这么近，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和颈间脉搏的跳动，纠缠如世间最痴情的男女。 她压制不住喉咙里的喘息，低声唤：“陛下，陛下——” “好阿蓁，”萧屹从背后圈着她吻着她哄着她：“朕的阿蓁，听话啊。” 顾蓁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她似乎从躯壳中脱体而出升腾在半空之中盯着床榻之间意乱情迷的自己眼中迷蒙的媚色，而灵魂却清醒之极，猜度着如何俯就萧屹的心意。 云消雨散，萧屹叫人送水进来。 顾蓁拢着被子围成一圈，坐在床角道：“陛下，臣妾自己来吧。” 萧屹见她这般，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挥退了要上来伺候的孙保来等人，将她一把横抱起来：“阿蓁这么轻，朕带你去洗了。” 顾蓁扑腾了两下差点掉下去，不由得一把圈住笑意的脖子嗔道：“陛下吓唬臣妾。” 她的眼角还带着些微红，两颊像是醉了一半，肤如凝脂一般软软在他怀中，声音也是软软甜甜像是蜜糖。她看着自己，似乎像是在看着整个世界，满是依恋。 萧屹想，这就是温柔乡吧。 他心中一动，在水中又与顾蓁胡闹了一番，闹的满地周围都是水迹，洗个澡差点又洗了半个时辰，方才志得意满的让人重新送了水进来。 孙保来一进来就能看出这是怎么闹的，心里不禁对顾蓁多了几分重视，陛下可不是跟谁都这么玩闹的。看着平时萧屹性子温和，但也许是小时候的境遇，很少对人交付真心。 屋子里连床席都湿了大半，清水等人红着脸进来重新换了被褥伺候他们睡了留下守夜的人才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初病 却说到了七夕这一日，姜后原定了在岫山北飞云殿内一处玩乐，只是变化随时，到了初七早上请安时众人正一道其乐融融说着话，又说喜蛛早就放在盒子里结网等着皇后娘娘赏。忽然瑶光帝姬的奶娘徐娘慌慌张张进来禀告道：“皇后娘娘，帝姬今早起来似乎不大舒服。” 姜后原正笑着与宣妃说话，闻言笑容倏忽间便从脸上消失了，一竖柳眉拍案而起喝道：“满嘴胡吣什么！” 徐娘跪在地上叩头道：“奴婢不敢。昨晚上瑶光帝姬还好好的，夜里睡得也沉，谁知今早帝姬便精神不好，奴婢试了试仿佛是有些发热了。” 姜后蹙眉急问道：“可宣了太医不曾？” 徐娘回道：“已经着人请了李太医过来，应该已经到了。” 宣妃关怀道：“昨夜睡得沉，是不是就已经有些不大好了？” 姜后不曾说话，直接起身往瑶光帝姬所居的后殿走，顾蓁等人见宣妃万昭容等人起身跟着便也跟着上去。 后殿里摆设精致，有棱角的器具都包着棉花免得磕碰。殿中间悬着一枚硕大圆润的夜明珠，在垂着帘幔的内室里显得格外辉煌。 顾蓁位分低，前面尚且有宣妃等人，她不过是远远站在第二排。幸好她生的高，也能透过宣妃的肩膀看见躺在绣床上的瑶光帝姬。 她躺在精致光滑的大红锦缎之间，肖似萧屹的脸上泛着一层奇异的暗红色。 姜后一见瑶光帝姬这般，浑身如失去了力气一般坐在瑶光床边，紧紧抓着瑶光落在被子外面的小手轻声唤道：“俪儿，俪儿。” 顾蓁往日见的都是姜后傲慢的神情，何曾见过她如此慈爱温柔。 瑶光慢慢睁开眼睛，似乎都有些糊涂了，疑惑地看了看这些人道：“母后怎么过来了？怎么这些人？” 姜后轻声道：“你可有什么不舒服？” 瑶光摇头道：“还好，就是有些困有些冷，这被子薄了一些。” 正巧李太医到了，请过安便上前为瑶光帝姬请了脉，回道：“回皇后娘娘，帝姬脉象虚浮，恐怕是着了凉得了伤寒。微臣下去开服药，再为帝姬多喝点热汤发发汗。” 姜后点了点头，由着他下去开药。 此时谁也不敢靠前，生怕受了瓜落，唯有宣妃位份最高，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娘娘不必忧心，帝姬福泽深厚吉人自有天相，娘娘也要注意凤体。” 梁修媛淡淡道：“宣妃娘娘说的是，帝姬年幼身子弱，夜里不小心开了窗或者吃的东西不好克化，一个不小心就病了。李太医既然如此说，只要为帝姬好好调理就好，皇后娘娘不必担忧。” 顾蓁疑惑的看了一眼神色淡漠的梁修媛和她旁边捧着肚子站的离瑶光帝姬远远的生怕被传染了的万昭容，随众道：“臣妾必当日夜祝祷帝姬平安长寿。” 姜后也无心理她们，摆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这几日也不必来请安了，七夕恐怕不能一处了，你们都回去各自作耍吧。” 顾蓁同众人出来，与薛羽道歉道：“原说要去姐姐那里坐，谁知道出了这事，我也不敢再去了。” 薛羽颔首道：“你所虑极是，咱们过些日子再一处说话。” 戴梳心冷声道：“你说的是。若是这个节骨眼戳了人家的心窝子，还不知道如何呢！” 顾蓁温言扯了扯戴梳心的袖子道：“那咱们就各自回吧。” 顾蓁自回了永熹堂，吩咐清水冷湖道：“今日我也不出去了，你们若是想要乞巧的就在院子里玩吧。让茯苓做两盘子巧果，你们一处吃。” 清水见她神色郁郁，便道：“承华，可有什么事吗？” 顾蓁摇摇头道：“瑶光帝姬生病了，我也不好乞巧玩耍。今天陛下定然会去凤章宫看望瑶光帝姬的，又不来永熹堂。还不如你们一处玩了，我在屋子里也能看个热闹。” 她既然如此说，乞巧这事对于清水冷湖来讲那就不是一件简单的过节的方式，而是借着哄顾蓁开心的玩意儿。 一会儿茯苓捧了巧果请顾蓁来尝，一会儿赵如意来回问抓了喜蛛来放了小盒子里织网。 顾蓁也勉强打起精神，又重新唤人梳洗了一次。她心中藏不住事情，想着瑶光帝姬躺在床上的脸与那日在陶然亭中的迥然不同还有梁修媛的话语乱纷纷的，亲自挽了袖子将温热的水扑在脸上方才觉得好了些，对身边伺候的木槿道：“你们且去收拾了桌案搁在院子里，置办几盘子瓜果酒水，难得有个节日不用去宴会上的，咱们权且一处乐呵。” 木槿见她难得有些性质在，连忙下去安排了两句，又重新回来伺候顾蓁松松挽了个堕马髻。正当正午，茯苓领着抬膳太监进来摆了桌，顾蓁坐过去略吃了两口，这夏季里也不过是那些个菜，也没什么胃口。 茯苓见她这个样子道：“承华若不喜欢，奴婢再给承华做些可口些的点心吧。正好尚食局新送了瓜果过来，奴婢给承华切点子新熬好的龟苓膏伴着蔗糖和果子吃吧。” 她说的心动，龟苓膏又能清热解毒，顾蓁听着还有些胃口道：“既然如此就做一碗吧，或许是天热，总是不想吃东西。” 茯苓答应着下去了，赵如意看了一眼她方才进屋对顾蓁道：“承华，凤章宫那边，皇后娘娘因伺候的宫人夜里窗户不曾管严吹病了帝姬，打发了一大批伺候瑶光帝姬的宫人，又杖责了贴身伺候的奶娘嬷嬷和大宫女。” 顾蓁略微皱着眉头道：“那谁伺候帝姬呢？” 赵如意道：“皇后娘娘说这些人伺候帝姬不经心，哪里还配在凤章宫里伺候。除了帝姬的奶娘和教引嬷嬷，连身边掌事的宫女都一并打发出去了，着尚宫局再选人来。” 顾蓁心中暗道这些人一并都走了，帝姬身边的人岂不是空了，嘴上却道：“底下的人是不经心了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天花 那日七夕倒也还有趣，清水等人穿针做戏，竟是木槿赢了。她素日便心灵手巧，顾蓁便也赏她，又说云昙现管着陈设铺陈的好，茯苓的巧果味道好，最后算下来竟人人有赏，连帮着搬桌子摆盘子的春华和小顺子等人都得了赏，果然人人欢喜。 小顺子恭维道：“怪道大家都说承华性子好对宫人最宽和，连往来伺候的人都有恩惠。” 顾蓁舀着龟苓膏道：“那也是你们伺候经心的缘故。若是你们做的不好，那我可是吓人的多呢。” 众人又嬉笑了一回方才散了。 这几日来因姜后照看瑶光帝姬，顾蓁只略到凤章宫去一两回探望，也并未被引入内殿，只在殿外站了两刻钟。最近萧屹常常往凤章宫去，连苏太后都亲自到凤章宫去探望了一回。顾蓁为了避嫌不敢过去，生怕在萧屹眼中显得趋奉皇后，又让姜后以为她借机争宠，两边都去讨好。 这日她闲来无事又与戴梳心一处说话。 戴梳心摇着一把美人图白玉团扇——她容颜比那图上美人还要精致十分——海棠红的大袖滑落到肘间露出一截白玉一般莹润的藕臂，笑道：“这阵子总听得妍贵人与董美人常常去凤章宫伺候，日日端药奉汤，真真是显见咱们不疼爱瑶光帝姬了。” 顾蓁推她一把，道：“董美人近来不受宠，难免在皇后娘娘面前更尽心些。何况陛下常去，若见她俩在跟前也是个机会。咱们原不如她们与皇后娘娘亲近，凑上去了才讨人烦呢。” 戴梳心道：“你最会说话，好像谁做的都没错似的。不过你这样也好，从不轻言是非也眼明心亮，不像我总是意气用事。” 戴梳心见顾蓁抿嘴笑了笑，于是继续道：“你听说没，邵选侍虽然还在禁足，也日夜在掖庭宫中抄写经书奉到通明殿为帝姬祈福。” “我也听说了，她现今日子不好过，难得有个机会。” 戴梳心嗤笑一声：“当时她目中无人的时候可曾想到如今低三下四去讨好皇后娘娘？” 戴梳心这一句话，虽然浅显却说尽世态炎凉。昔日邵选侍出身高贵，在一众入宫的世家女子中都颇为自傲，却一朝得罪晴嫔被贬为选侍，禁足在掖庭宫，入宫三月不曾见到圣颜，连往常的自傲都一概不要了只求得陛下垂怜一二。 顾蓁舀着一碗龟苓膏道：“还说这个呢，恭嫔带着秦才人也去看望了帝姬，还送了亲手绣的藿香香囊。” 戴梳心道：“恭嫔一向是把着贤妃大旗，岂有她不肯到的。不想她竟然愿意提携秦才人。” 顾蓁道：“恭嫔似乎一向与秦才人要好，如今她既然有了贤名，想必也缺个博宠的臂膀。” 戴梳心颔首道：“你说的这个，我倒没想到，只以为她们要好呢。只是秦才人这性子？” 顾蓁疑惑道：“当日只听说秦才人惹怒了陛下，直接被赶了回去，又连夜接了还是王美人的妍贵人去羣祥殿。” 戴梳心以扇掩唇凑到顾蓁耳边低声道：“这事原不好说，据说是秦才人被陛下吓哭了。” 顾蓁瞪大眼睛惊讶道：“竟是这样？” 戴梳心肯定的点了点头，坐回原处摇了一会扇子道：“近来阿羽整日关在屋子里看书，也不知会不会发霉。” 顾蓁笑道：“正是呢，咱们去的时候薛姐姐也是看着书呢。宫中的书多，薛姐姐一定是喜欢极了。” 戴梳心又笑着还要说些什么，忽见赵如意跌跌撞撞进来道：“承华，卓贵人。” 顾蓁头一次见他满头大汗六神无主，轻喝道：“你这是什么样子，缓缓神再说。” 赵如意站在原地咽了两口唾沫才换身道：“回承华，卓贵人，凤章宫瑶光帝姬那里传出来消息，说瑶光帝姬起了天花了！” 天花！ 顾蓁猛的站起来一个撑不住眼前便有些发黑，只听得戴梳心手中的扇子落在地上时白玉扇柄碎裂的声音，她喝到：“不是刚说瑶光帝姬都要痊愈了吗，你这是在说什么！” 赵如意跪地叩头道：“小的不敢瞎说，凤章宫刚刚传出来消息，原本是瑶光帝姬要好了的，谁知道忽然又开始低烧，身上还出了不好的东西，原以为是水痘，谁知道李太医一看说是天花。如今凤章宫贴身伺候的宫人都圈在凤章宫里继续伺候，不贴身伺候的宫人都挪出来圈到永巷去了。” 顾蓁听到这般想是真的，不由得大骇：“那陛下呢，皇后娘娘和妍贵人董美人呢？” 赵如意一一回答道：“陛下已经由林太医亲自诊过脉，又让太医院专精疫症的王太医看过，都说无碍的。羣祥殿上下也都消过毒了。皇后娘娘，妍贵人和董美人都无碍的，只是都到凤章宫外了。按照祖宗家法，得了天花的皇嗣要送到宫外的山庄去，养好了再接回来，免得宫内传染开。” 顾蓁回头看向戴梳心，却不知说什么好，又听赵如意继续禀告道：“陛下方才已经下了圣谕，着六宫皆用太医院熬好的药和制好的香囊消毒，避免天花蔓延。” 顾蓁颔首道：“这是应该的，你领个人和戴姐姐处的杨安一道过去领些吧。” 赵如意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戴梳心，顾蓁道：“你且说，怎么了？” 赵如意轻声道：“陛下虽然说要挪瑶光帝姬出去，但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怎么——”戴梳心探身问道。 赵如意试探着看向顾蓁的神色，回答道：“皇后娘娘跪在凤章宫前阻止人带走瑶光帝姬，并且以死相逼。” 顾蓁与戴梳心一同深吸一口气，相视之间都是对方不可置信的神情。 顾蓁问道：“你是说，皇后娘娘她，正在抗旨？” 戴梳心道：“皇后娘娘疯了？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顾蓁眼神一凝：“她在乎什么，在乎后宫妃嫔还是宫人，她在乎的不是只有瑶光帝姬和她姜家的荣耀吗？” 她忽然决定了什么似的，道：“咱们既然知道了就得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挪宫 凤章宫外，帝后两方人马对立无声。 宣妃等闻风而来的妃嫔只远远的垂首站着。 萧屹坐在华盖之下的玄色交椅上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姜后，口中轻飘飘道：“皇后这是在做什么？是在抗旨不遵吗？” 姜后虽然跪在地上，上身却挺得笔直，头顶嵌鸽子血赤金九凤冠上当中那只凤凰口中衔的鸽子血珠串稳当当落在眉心显得她神情高傲中透着凛然，似乎在她眼中萧屹是个无情无义的伪君子一般：“臣妾不敢。只是瑶光年纪尚小，出宫又无长辈亲人照料，臣妾恐怕瑶光会扛不住！臣妾不敢奢求瑶光住在凤章宫，只要是远远的挪在偏僻宫殿，臣妾每日能去探望，既全了陛下恩泽后宫的心，也是为了皇嗣着想。” “住口！”萧屹被她眼神所冒犯，忍无可忍，站起身指着姜后怒喝道：“你身为正宫皇后，天下之母，这种话也是你应该说出来的吗！按照祖宗家法，身染天花的皇嗣就要避居宫外山庄。何况瑶光出宫，身边乳母嬷嬷宫人无一不有，朕也会派最好的太医随侍。” 他说完之后喘了一口气，斥责姜后道：“朕原以为你虽然被姜太师宠爱的娇气了些，却不失中宫风度，能够为朕统御宫闱内衍教化，如今竟来是朕错了！” 他此话一出，姜后抬着的脸庞瞬间变的苍白，宣妃等人连站着装鹌鹑都不能了，一并呼啦啦的跪下。 顾蓁与戴梳心远远乘着肩與而来，便见萧屹斥责皇后姜后的情形，连忙下了肩舆过去在末尾处陪着跪了。 萧屹远远瞭了一眼却不说话，只是转过头继续盯着姜后道：“你也只跪着这里顾着自己，毫无泽被天下之心。你瞧瞧陪着你一道跪在这里的妃嫔宫人，想想朕和母后，还有大皇子，你都不管不顾了吗！你这么做，是在斥责真是个昏君吗？” 姜后苍白着一张脸，直视着这个连“皇后”二字都不尊称一句而是口口声声做“你”的皇帝，为了维持摇摇欲坠的尊严咬着牙道：“臣妾不敢。” 她说完这一句，惨笑道：“陛下若真的要挪瑶光出去，臣妾也无话可说了。臣妾还有最后一个希望，恳请陛下恩准。” 萧屹道：“讲。” 姜后道：“臣妾听王太医诊断，瑶光是伤寒体弱之时感染了天花。只是这些日子瑶光一直在臣妾凤章宫中养病，怎么就无缘无故得了天花。臣妾恳请陛下彻查此事，为瑶光讨个公道！” 萧屹似乎并不惊讶姜后的推断，面上波澜不惊道：“瑶光的病情不能耽误，需要赶紧出宫治疗。至于天花之事，朕给皇后一个交代的。” 姜后深深叩首，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那臣妾就等着陛下给臣妾一个答复。” 她说完之后，吩咐燕衣道：“让人去给瑶光收拾好东西，预备出宫吧！” 萧屹接着姜后的话对燕衣道：“你进去让帝姬和要带出去的宫人都换上朕带来的衣物，所有贴身衣物都不许再用，别让她们夹带东西出去。朕已经派了公主仪仗的车辇从在凤章宫侧门等着，直接送帝姬去吧。” 他又转而吩咐跟在身边专精疫症的王太医道：“等着凤章宫收拾好，你做好防护就领着人进去好好搜查，看看帝姬身边到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燕衣和王太医都领了口谕后进去安排。 顾蓁遥遥跪在远处，几乎要看不清萧屹脸上的神情。 盛夏日头之下，除了萧屹头顶上的华盖之下有着一片清凉的阴影，包括姜后在内所有的妃嫔在烈日之下晒的汗水湿透了衣背。 萧屹道：“你们都起来吧。” 宣妃领头谢了恩，带着众妃嫔在宫墙边上站成一溜。 顾蓁看了一眼万昭容不在，想来是这种地方如今有了身孕的万昭容一定避之不及。 正当此时，凤章宫内隐隐传来辘辘的车声，最后稳稳停在凤章宫正门之内不曾出来。 那代表皇家出身的黑火二色装扮的车辇内传出稚嫩的女童声音，微微带着些哽咽，更多的却是皇家贵胄的高贵威严。 “儿臣瑶光，在此拜别父皇母后！” 她刚说完这一句，尾音便隐隐有些哭音。 姜后闻之肝肠寸断，当即就扑身过去想要去见瑶光，却被身边的宫人死死拦住，只能流着眼泪却不能挣脱开去。 萧屹也是揉碎了心肝，正想说话，又听瑶光整理了情绪道：“儿臣愿父皇母后身体康健，皇祖母长乐未央，勿要以儿臣为念！” 她虽然年幼，已知自己生死未卜，便要借此机会让萧屹一直惦记着自己，即使自己死了也会恩泽自己的身后。 萧屹果然扬声赞道：“好！这才是我萧家的好女郎！南陈真正的皇族！你放心，父皇一定会竭尽全力治好你，等你回宫的那一天朕会亲自去宫门接你。 瑶光闻言松了一口气道：“谢父皇恩典！儿臣——” “走了——” 她最后一个稚嫩的尾音在空气中慢慢飘散开去，最后被车声辘辘盖了过去。 姜后浑身都没了力气，一个不查便委顿了身子，幸好身边宫人扶着未曾摔在地上。他的目光茫茫然扫过站在宫墙下的那些妃嫔，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因为她知道这些人之中一定会有一个罪魁祸首！ 顾蓁惊讶于瑶光帝姬的早熟，又见姜后如此只觉得胆战心惊，如同被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盯着。 萧屹虽不待见姜家和姜后，但对这个肖似自己的女儿是实打实的疼爱，如今也是愤怒非常，吩咐道：“凤章宫如今皇后不便住着，就先搬到泰和殿将就一段时间吧。” 泰和殿是帝后成婚之所，和凤章宫一样位于皇宫中轴线上，是在羣祥殿之后凤章宫之前。素日里都是空着的，如今让姜后暂住也无妨。 姜后见他还肯让自己住在中宫之处，也是松了一口气，只谢了恩，满眼都是方才瑶光的车辇离去的方向。 萧屹看了一眼她，到底也有些心软，又见众妃嫔道：“既然如此，就都道泰和殿去，等着太医的查验结果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荷包 这是顾蓁第一次到泰和殿，连萧屹和姜后也是第一次来。 泰和殿规模较小，只有左右两个小配殿，但因为是帝后成婚之处，即使久无人来也收拾的干净整洁，里面日月床龙凤帐，摆设的物件也都是花开并蒂早生贵子的吉祥图样。 当时姜后嫁给萧屹时，萧屹还是太子，姜后也只是太子妃。太子大婚，只在东宫行礼，是没有资格在泰和殿举行的。唯有皇帝大婚，从皇宫正门大光明门迎娶进的皇后方才有资格在此处成婚。 萧屹头一个踏进去，姜后紧随其后，顾蓁跟着站在殿下藏在人堆里。她们不过十个人，还未算带着的贴身宫女，顾蓁便已经觉得有些拥挤了。 萧屹坐下道：“此处不过是皇后暂居之所，待到凤章宫检查清理完毕，皇后就可以搬过去了。” 姜后微微露出了点笑容却也勉强。她惦念着瑶光，又想知道天花之事，千头万绪都想不清楚。 萧屹看着宣妃打头站着难言疲惫之色，不禁心疼她受苦，于是道：“想来还要查些时候，先让妃嫔们都坐了吧。” 地下的人奉命搬了交椅过来请宣妃梁修媛晴嫔恭嫔过来坐了，又搬了绣凳过来摆在交椅后面一排清顾蓁等人坐。 这一等也是到了天黑掌灯时分，众人皆屏息侯在一边，萧屹看着从羣祥殿送来的奏折，姜后一直在盯着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 顾蓁想着送瑶光帝姬出宫的人还没有传来瑶光帝姬的消息，姜后着急也是必然。只是这无聊时候甚是磨人，顾蓁便在心里琢磨今日的事情。 都说瑶光帝姬是伤寒将好的时候得了天花，所以这让瑶光帝姬得了天花的东西一定是这几天混到瑶光帝姬的身边的。可是她为什么要害瑶光帝姬呢？ 瑶光帝姬又非皇子，害了又有什么用处，若是厌恶瑶光帝姬本人也太可笑了。就算那日瑶光帝姬那般轻蔑自己，自己也不会真的和一个五岁的孩子计较去杀死她，若是能动手也就是揍一顿罢了。 既然不是为了瑶光帝姬，那就是为了姜家，或是姜后？ 有人要做皇后？ 恭嫔？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从恭嫔的身上察觉到某些不可名状的野心，像是暗夜里一簇跳跃的火苗，一条想要成龙的蛟，盯着皇后的那个位置。 不，是万昭容吗？ 如果生了皇子，那么她扳倒皇后之后她的孩子就会成为嫡子，如果生了帝姬，那么这个刚刚降临人世的小女婴就会代替她刚刚死去的姐姐的位置夺得皇帝的宠爱。 似乎从这个角度说，万昭容的可能性更大些。 何况万夫人还在宫中，她似乎很久没有见到万夫人了。 那么前朝呢？ 要扳倒姜家，是许家吗？还是蒋家？ 宣妃膝下有大皇子，许家势力更盛。而恭嫔只是正四品嫔位，又无子嗣，蒋家何须冒这样大的风险。 不管怎么说，似乎宣妃和许家的理由更加充分一点。 顾蓁心中也是许多想法，却毫无头绪，因为她根本想不到一个非要瑶光帝姬死的理由。 正这么说着，忽然外面宫人禀报道：“王太医请见！” “宣！”萧屹道。 那王太医领着两个抬着大木箱子的太监和两个宫女进来，跪下请安道：“陛下圣安，皇后娘娘金安，各位娘娘金安。” “起来吧，查到什么没有？”萧屹嫌弃他礼仪繁琐，着急道。 王太医跪在地上道：“回陛下的话，微臣在凤章宫后殿确实查到了些东西，前来奉于陛下。这些东西都已经时间长了没有危险，请陛下放心。” 他面对这些宫闱阴司心里也是砰砰直跳，更是害怕陛下灭口，只恨不得说完了之后赶紧退下什么都不知道，但嘴上只能强作镇定道：“第一件，是枚荷包，小儿拳头大小，以红绢绣了蝙蝠图样，里面放着藿香，是小儿解暑止呕的，正悬挂在帝姬的床帐上。” 不知为何，姜后听了这句话，忽然转头盯着秦才人，噬人一般道：“是你！” 秦才人入宫无宠无闻，又生性胆小怯懦，连掖庭宫都不大出去，闻言苍白了一张脸委顿着跪在地上抖着声音道：“臣妾，臣妾不曾——” 听那样子，她气都喘不过来了。 王太医不等萧屹姜后说话赶紧道：“微臣在荷包之内有一夹层，为天花脓液的布料。” 他身后所跪的宫女乃瑶光帝姬身边伺候的掌事宫女岸芷汀兰，汀兰闻言叩头道：“陛下，那荷包是秦才人所送，帝姬当日说喜欢这个味道闻着不难受，就让奴婢，就让奴婢取了贴身放在枕头旁边，今日说味道似乎有些散了就挂在床边当个趣儿看。” “贱人！” 萧屹怒喝一声，将手边茶杯拿起来就砸。他劲又大，头又准，一点恻隐之心都无，秦才人的额头上瞬间血连带深色的茶汤一并汩汩流了出来。 秦才人眼泪流了满面却不喊不叫，瞪大一双眼睛盯着萧屹，浑身发抖牙都在打颤，不顾头上的伤口和瓷杯落在面前碎了一地的碎茬磕头道：“臣妾，臣妾真的没有。” 恭嫔素来与秦才人要好，有些震惊的看了她一眼，起身对萧屹道：“陛下，秦才人一向只在掖庭宫中，最与世无争，岂会伤害瑶光帝姬？那香囊或是被换了也未可知。” 秦才人闻言也是眼睛一亮道：“是，是，臣妾没有做过这个，一定是有人诬陷！” 萧屹心中也有疑惑，神色便略显踌躇。 汀兰深知如果不抓到罪魁祸首，最后萧屹和皇后一定会把气撒到她们这些伺候的宫人身上，她和岸芷更是首当其冲，见萧屹如此，也是豁出去不管王太医所说这荷包是否无害，膝行上前亲手捧着荷包跪着冲萧屹道：“陛下，这荷包右下的缝隙中修了一个小小的字，奴婢不认字，王太医说，这是一个和字！” 秦才人闻言大惊，恭嫔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萧屹虽然不知道，姜后掌管六宫却知道秦才人闺名蕴和，闻言大怒当即站起来喝道：“给本宫狠狠打这个贱人的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秦氏 萧屹并没有阻止姜后用刑。 他一向疼爱瑶光，更因为他对姜后的算计而对瑶光怀了几分愧疚，如今有人谋害瑶光，他自然也恨不得碎尸万段她。 有了姜后的命令和萧屹的默许，一旁早早侯着的宫正局宫人上来扯着秦才人到殿中央去。 那秦才人原本就胆小，哪见过这样阵势，吓的整个人如同被雨淋了一般湿透了，站也站不起来，是两个力气大的嬷嬷拖着她过去的。 姜后说掌嘴，又是为了瑶光帝姬，无人胆敢敷衍，何况只是一个才人。 行刑的人取了一尺长一寸宽一指宽的刑板，另两个人掐住秦才人的脸和身体不许她动，而秦才人惊恐的看着那刑具却一口求饶求救都没有。 她瞪大眼睛盯着那宫人手中的刑板，表情奇怪极了，如果非要顾蓁来形容的话，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已经发现自己无法得救只能张开嘴呼吸最后一口氧气作为安慰，连鼻翼都因为惊恐而张开。 “啪！” “啪！” 木板打在脸颊甚至打在皮肉之下的骨头而发出的闷响在泰和殿中回荡。这座始建于前朝的古老宫殿一直被用于龙凤呈祥的喜庆典礼，从未见过这般的血腥。 不过也就两下，秦才人的脸就高高肿起，口中流出血来。 顾蓁不忍看下去，避过脸去。 她根本无从得知秦才人是否真的有罪，只能借助如今的证据看来秦才人确实无法推脱。 宫正局掌了十下，萧屹道：“行了，先等一等。” 秦才人云鬟已散，除了中间一个紧紧的纂儿，其余头发都已经披散开来，有的黏在她湿透的面颊上，露出一双满是惊怖的眼睛，一张嘴吐出一口暗色的血来，那血里还掺着三颗牙齿，而她恍然不觉，嘴里还在喃喃的说些什么。 萧屹道：“她说什么？” 宫人侧耳细听道：“回陛下的话，仿佛是，别打我。” 他在陛下面前岂能自称我，但为了重复秦才人的话也不得不如此说，说罢之后便跪在地上请罪，不由得暗自厌恶秦才人事多。 宣妃细细端详着秦才人的样子，想了一下犹豫着对萧屹道：“陛下，这秦才人，怕不是吓的魔怔了吧。” 萧屹一听宣妃的话再去看秦才人，还真有几分魔怔的样子，但这事情又不能因为她不审了，一摆手道：“叫醒她。” 那人去推了两下不见效，索性向萧屹告了嘴，取了一小桶冰凉的井水倾桶倒在秦才人的头上。 秦才人一个激灵，眼神倒是聚起来了，慢悠悠抬起头看向萧屹和姜后，又慢慢四下扫视过去，那眼神瘆人的很，到顾蓁这里顾蓁也吓得不轻，直接转过头不去看她。 秦才人眼中所看却并不是她，而是恍惚之间是那少时的秦府，她是赵姨娘所生的庶出姑娘。 小小的她偷偷躲在帷幔之后的桌子底下，透过粉红色的纱幔看见她的姨娘被父亲摁在床上如同摁着一只牲畜。她的父亲一手狠狠的掐着赵姨娘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只一尺长的藤鞭一下一下抽打着赵姨娘的胸乳，而赵姨娘只能下意识挣扎着被捆束在床角的四肢张大嘴发出断续的尖叫。 “叫啊，叫啊，叫出声来！” 赵姨娘在窒息中下意识的看向躲在帐幔后的小女儿，她那么小不应该失去姨娘。 她的父亲沿着赵姨娘的目光搜索过来，看见她的一瞬间眼睛里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和儿已经这么大了啊。” 他松开赵姨娘跳下床奔过去，一把就抓住想要往桌子底下更深处躲避的小姑娘。 “啪！” “啊——”她还那么小，尖叫声稚嫩带着哭声几乎冲破房檐。 “老爷，老爷，姑娘家不能有疤痕啊！”赵姨娘挣扎着哭求道。 “哦，对！”秦老爷放下手中的藤鞭一把抱住她扔在赵姨娘的身边，不等她往后蹭就一把拧着她的身体道：“小孩子的皮肉就是嫩啊！” 赵姨娘惊恐道：“老爷，老爷，她是秦家的姑娘啊，您的亲女儿啊！” “鬼嚎什么！”秦老爷一巴掌扇过去，便见赵姨娘的嘴角流出一丝血迹来：“我还能怎么着她，整日好吃好喝的供着，还不让我狠狠打两下！” 秦老爷说完之后喘了一口气，对外面扬声道：“来人，把我的针拿过来！” “啊——” 恭嫔起身对萧屹屈膝道：“陛下，秦才人这样子恐怕是审不出来了，不如——” 姜后轻笑一声：“恭嫔这是什么话，难道就因为她这副样子就不审了？” 董美人起身道：“陛下，皇后娘娘，恭嫔姐姐所说恐怕不能服众。真相尚未得知，若不能抓到真凶，瑶光帝姬岂不是更加无辜，臣妾等后宫众人也会终日惶恐不安啊！” 她因与恭嫔不睦已久，自然能多踩上一脚就多踩一脚，难得这话深得皇后心意，被皇后满意看了一眼后方才坐下了。 妍贵人不肯董美人得意，也道：“嫔妾也以为，如果审不出来真凶是谁，恐怕这人若包藏祸心意图伤害陛下与娘娘，这也未可知啊。” 萧屹道：“行，你们都坐下吧，朕知道了。” “秦氏！”萧屹对着秦才人喝道：“你可知罪？” 秦才人迷离着眼睛看着萧屹，竟难得从怯懦的脸上看出一丝媚色：“爹爹。” 她又看向姜后道：“姨娘——” 众人大骇，姜后却深厌姨娘二字，拍案而起道：“这是在这里装疯卖傻什么，来人，拿几桶冰水来给她好好洗一洗脑袋！告诉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恭嫔隐约知道些秦才人的事，闻言一惊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入宫之前便认识她，入宫这三个月她俩更是在掖庭宫相依为命。 秦才人被召幸的那一天，她还为她高兴了许久。可她满面惊恐的被送来，抓着她道：“蒋姐姐，蒋姐姐，我害怕，我好害怕，陛下会杀了我吗？” 她的眼睛里似乎在铜镜之中看到长成的自己，与那日赵姨娘的模样渐渐吻合在一起。 赵姨娘已经死了，死了好久了。 那她呢？ 也会以同样悲惨的方式死在帝王的床榻之上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送别 恭嫔抬起手紧紧捂住嘴，生怕一丝呜咽从嘴巴里泄漏出来。 秦才人被硬生生浇了三桶冰水，终于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伏地哭道：“陛下，臣妾冤枉，臣妾真的没有。” 她的哭声也是压的低低的在喉咙里，生怕一个哭的不好让别人发怒一般。 萧屹正欲说什么，汀兰上前道：“陛下，那日秦才人送了香囊来，皇后娘娘见这蝙蝠图案吉祥便让奴婢放在托盘里，又让奴婢去问一问太医能不能用藿香。太医说藿香对帝姬身体好，奴婢就悬挂在帝姬床边，从开始到后来都不曾经过第二个人的手，岸芷也在旁边能为奴婢作证。秦才人若是无辜，那这香囊该如何解释？” 她说的十分有条理，末了伏地悲痛道：“可怜帝姬还喜欢这香囊，还说等好了要去谢谢秦才人，没想到——” 她说的涕泪俱下，在场众人俱都有几分恻隐，看着秦才人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厌恶，连顾蓁看了亦是心中难受。 恭嫔忽然道：“陛下，臣妾记得当时秦才人做这香囊时候是尚功局送来的布料，和臣妾一道做的，哪有什么机会做手脚呢？” “或许是她回去自己拆了重新做的，让恭嫔姐姐给她做个证人，或者是，”董美人眼波流转道：“难道姐姐也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恭嫔怒道：“我只是担心这事情冤枉了秦才人，你怎么胡乱攀扯！” 戴梳心对董美人道：“美人说话可要小心，覆水难收，要负责任的！” 妍贵人道：“卓贵人一向自负美貌，竟然也会为恭嫔说话，这是为什么？” 她这话问的阴毒极了，顾蓁冷声道：“妍贵人可别乱说话，陛下自有圣断。” 她位份高些，最近妍贵人又圣宠不如从前一些，便也不说话了。 萧屹见她一句话止住纷争，有几分欣赏之色，转过神来对秦才人道：“你如何证明你冤枉？” 秦才人呆呆的看着萧屹，忽然道：“臣妾做荷包的时候，红翡就在臣妾身边。” 红翡是她的贴身侍女。她是才人，这时候宫女都等在殿外。 姜后命令道：“把这个红翡拘进来。” 红翡进来之后跪下请了安，看样子是个厉害的丫头，生的也好看，倒比秦才人还要出色些。 姜后道：“你家才人前些日子做了个藿香荷包送给瑶光帝姬，你可知道？” 红翡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恭敬道：“奴婢知道，上面绣了蝙蝠样子很好看。” 萧屹跟着问：“那你家才人做的时候，你可在旁边？” 原说宫人是不能直视主子的，红翡却奇怪的抬头看了一眼问话的萧屹，方才回道：“当时奴婢确实跟在一旁。” 恭嫔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终于露了点笑意。 红翡却道：“只是，只是——” 萧屹道：“什么？” 她偷偷看了一眼秦才人，面露惶恐道：“奴婢不敢说。” “说！”姜后道。 红翡道：“只是才人最后收口的时候让奴婢去尚功局取些做荷包匝边用的金线，等奴婢回来的时候荷包却已经做完了，金线也没有用上。” “红翡！”秦才人满面不可置信惊呼一声，转头凄惶道：“陛下，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萧屹道：“你既然如此说，那线在何处，谁能证明？” 红翡从怀里掏出一扎金线道：“奴婢原本预备为才人缝个荷包，已经快收尾了，所以带在身上预备什么时候用。奴婢记得是才人去凤章宫之前让奴婢去取的线，陛下可以查问尚功局。” 萧屹闻言便命人去查了。 晴嫔唇角带着一抹莫名的笑意，微微侧着头轻飘飘道：“这丫头口齿伶俐，说的清晰，又生的好模样。难得这样的好丫头竟然在秦才人底下做事，不然做个采女更衣也是够的。” 她这么一说，众人皆纳罕的看着她，唯有红翡微微红了脸颊偷偷看了一眼萧屹。 晴嫔又道：“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一进来就见到你家才人这般狼狈，怎么问也不问一句哭也不哭一声呢？” 红翡原来红霞一般的脸顿时苍白下去，垂着眼不知道想些什么，忽然抬起头道：“奴婢只是个奴婢，这殿里面上有陛下皇后娘娘，也有各位娘娘妃嫔，哪里轮到奴婢问话啼哭呢！才人遭了这样的罪，奴婢心中恨不得以身代之，只是陛下和娘娘罚才人一定是有道理的，奴婢不敢随意妄为。” “哦，好一个忠心识趣的丫头！”晴嫔嗤笑一声，只低下头摆弄衣带便不再问了。 她向来脾气古怪，众人也不多与她争执。恭嫔似有所觉的看了一眼晴嫔，却见她摆弄那腰带上悬的镂空小香球谁都不理，便温言道：“你是跟着秦才人的陪嫁，如今却字字句句显示出你的无情来，不知道是不是入了宫心就插了翅膀，连旧主也顾不得了？” 她素来温厚模样，何曾这般刁钻，乍一问出来红翡也是无言可对。正巧去尚功局问话的孙保来小跑着回来，禀报道：“陛下，确实如红翡所言。” 红翡闻言忽然有了依仗一般，梗着脖子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何曾望过旧主，只是奴婢是南陈子民，自然先要效忠陛下！” 秦才人伏在地上的血泊里，凄然道：“红翡，红翡——” 红翡跪在原地打了个哆嗦，咬牙叩头道：“奴婢不知道才人犯了什么错，请陛下看在才人年少的份上，惩罚奴婢吧！” 萧屹摆了摆手道：“秦氏之罪不可饶恕，你虽忠心可嘉，但此事与你无关，你且下去吧！” 红翡眉间不由得出了几分欢喜，道：“奴婢遵命！” 秦才人在血泊里挣扎着想要去抓红翡，离得却太远：“红翡，我是无辜的，冤枉的，红翡，你告诉陛下——” 红翡根本没有理会她，提着裙角曼步下去了。 顾蓁根本不相信这是秦才人所为，她总觉得这里面的秦才人和红翡都有着一些不对劲，只是证据确凿无法辩驳。 萧屹揉了揉太阳穴道：“既然如此，皇后处置吧。” 皇后是六宫之主，又是瑶光的母亲，他尚且愿意给皇后这个面子。 姜后冷声道：“着秦氏打入冷宫，赐鸩酒，身后返家不得葬入妃陵，伺候过的宫人亲近者杖杀，其余人等没入永巷为舂米奴！” 亲近者，自然有伺候秦才人的红翡和绿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宫权 满是喜气的泰和殿中，秦才人身上所穿的蓝色衣裙绣着素雅的小花，已经沾满了血污。 顾蓁眼睁睁看着秦才人被人拖下去，也知道这一眼也就是最后见她。 鸩毒，尸首返家不得葬入妃陵，恐怕她此事一出连秦家都会视她为莫大耻辱不会让她进到秦家的墓地。 而红翡在踏出泰和殿的时候可能还做着获宠的美梦，不曾想会有被杖杀的结果。 是谁利用了她，又让她连一句反悔的话都说不出来。 是晴嫔那一句话让姜后有了警醒吗？ 是谁算的这样精准？ 她第一次见到宫廷中血淋淋的争斗，一条人命就此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顾蓁听得萧屹道：“朕记得方才王太医说，还有一件事，可是什么？” 方才那种宫廷内眷之事王太医是不应该看的，早已经退了出去。孙保来闻言赶紧又请他进来。 王太医回道：“微臣除了那枚荷包之外，还在凤章宫查到了一件东西。只是微臣都不大认得，还得请宫里的姑姑向陛下回话。” 他说完，今天的事情也就了了，就此告退。 岸芷上前跪地道：“奴婢搜查时在帝姬身边伺候的微云那里搜到一只流云纹样的金簪子，拿去问了司饰处，是元年司饰处送到长春宫万昭容处的。只是当时万昭容尚是贵嫔，所以簪子也是贵嫔使用的规格。” 萧屹听得心烦，随手拨拉掉桌子上的茶盏道：“皇后！” 姜后正听的火起，不知所以看向萧屹道：“陛下？” 萧屹起身道：“你这个皇后，是怎么当的！皇后的寝殿，是怎么混进去这些东西的！” 姜后屈膝道：“臣妾——” 萧屹猛的站起来道：“皇后，朕在这坐了一天什么也没干就收拾这些烂摊子。你身为皇后理应当管束后宫，若连自己的宫殿都乌烟瘴气的，朕怎么把后宫交给你！” 他不等姜后说话，继续道：“既然如此，皇后就借机好好整顿一下凤章宫吧！宫里面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先让宣妃管着吧。” 他走了，留下愣在原地的姜后和喜不自禁的宣妃。 宣妃虽然有盛宠，但从来没有机会碰到宫权，如今喜从天降当真是藏都藏不住。 宣妃屈膝道：“娘娘还要收拾泰和宫，臣妾就不打扰娘娘了。娘娘早些休息，臣妾先告退了。” 姜后一日之内先是瑶光之痛，再是夺权之恨，恨不得手撕了宣妃一般，如今只能盯着方才萧屹拂落在地的瓷杯碎片，眉目之间露出刺骨的恨意：“还不赶紧收拾了！” 第二日一早，顾蓁虽做了一夜噩梦，梦见秦才人浑身是血，也早早起来梳洗了往泰和殿去。姜后虽然失去了宫权，但依旧是皇后。 泰和殿内拥挤些，姜后便命人摆了桌椅在殿前，立着如云华盖。 顾蓁对面是恭嫔，她满面倦色应当是一夜未睡，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垂着面孔。 顾蓁随着众人请过了礼，宣妃甫一坐下便道：“皇后娘娘昨晚歇的早么，可还住的习惯？” 不管昨夜姜后发落了多少伺候的宫人打碎了几个花瓶碗盏，此刻依旧端着皇后的架子轻轻覷了一眼宣妃道：“本宫还行，只是泰和宫久不住人没什么人气罢了！” 宣妃从前便不在乎姜后这副样子，何况她如今已经协理六宫，拢一拢臂上的缠臂金笑道：“泰和宫是帝后大婚的所在，只有皇后娘娘有这样的尊荣可以住进去呢。今早臣妾问了昨日送瑶光帝姬到城外山庄上去的宫人，怕皇后娘娘担心，所以特意来回娘娘，因是担心瑶光帝姬不适，所以车马走得慢些，到了山庄上已经是戌时了。瑶光帝姬说，山庄很好，她也好，请皇后娘娘放心。” 姜后冷冷瞪了宣妃一眼，要不是她，自己堂堂皇后还需要从一个妃子的口中得知女儿的近况！ 宣妃低低笑了一下：“昨晚陛下和臣妾说起来，还说臣妾经验浅，还是早早从皇后娘娘这里领了对牌账册练练手才好。” 姜后微微挑眉道：“本宫今早儿还想着来着，一问底下的人才知道这刚搬过来，这些东西还都在凤章宫呢。” 宣妃垂下眼眸轻轻笑了笑道：“娘娘昨日辛苦，底下的人有伺候的不周到的想的不周到的，实在该罚！” 姜后冷道：“这就不用宣妃操心了，本宫自然会处置。一会儿本宫就会命人取了东西送到曜和宫去。” 宣妃起身屈膝道：“谢皇后娘娘。” 顾蓁从未见过宣妃这样强硬过，像是一直被压抑着的骄傲借机从骨骼里面窜了出来，连宣妃自己都控制不住一般。 恭嫔坐在顾蓁对面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见姜后似乎有让她们回去的意思，知道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她昨日便想去探望秦氏，谁知冷宫都为皇后的人，不得与人探望。她知道这样不对，可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着姜后跪下道：“皇后娘娘，臣妾想要求娘娘一个恩典。” 姜后脾气不顺，语气也不好：“你说。” 恭嫔咬了咬牙道：“秦氏已经被打入冷宫，今日行刑。臣妾想要去看望她一眼。” 姜后只道秦氏乃是元凶，如何肯应：“怎么，恭嫔是以为秦氏并非罪有应得？” “臣妾不敢，”恭嫔道：“只是臣妾与她自幼相识，不想她竟然，竟然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想去问一问她。” 宣妃唇角带笑，轻飘飘道：“皇后娘娘，瑶光帝姬正在养病，能为帝姬修点福德也是好事。” 姜后不得不应了，直接说累了散了，董美人便留下来陪着说话，妍贵人却说宫里有事退下了。 卿裁扶着宣妃往曜和宫走，道：“娘娘何苦与皇后呛这一句，恐怕皇后心里记恨。陛下说了娘娘掌理公务皇后怎样也是没有办法的。” 宣妃道：“不需如此。无论本宫现在如何，就算是摇尾乞怜，皇后也会视本宫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冷宫 自古以来，冷宫就是每一个朝代后宫必有的建筑物，主要用于安置废弃的妃嫔。 南陈后宫中的冷宫名悔省宫，位于西北角，地势低洼，草木荒乱，挨着掌管刑罚的宫正局。 恭嫔老远就下了肩與，沿着一条四分五裂的石块铺成的小路往悔省宫而去。她的侍女兰心蕙质跟在旁边，一边为她拨开两侧及腰高的杂草蓬蒿，一边扶着她生怕她崴了脚。 兰心嘟囔道：“嫔主子原不该来，这地方荒僻无人打理，又阴森森的，万一冲撞了您就不好了。” 恭嫔眼见着冷宫外围红色的城墙都已经被雨水和冲刷成了褪色的斑驳暗红，像是被人血一层层的泼上去又被一层层的冲下来，最后把最深的颜色积在宫墙的最底层，映衬着头顶碧蓝无忧的天空，墙头蹲着的乌漆漆的老鸦和破败的宫门外这条残碎的小道两侧满地的蓬蒿，让这座宫殿都看起来带着一层鬼气，仿如里面住了一只正在对井梳头的怨女。 恭嫔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低声喝止了兰心道：“天子脚下，龙气鼎盛，你不要胡说。” 可她说的声音也低，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她又走了两步，旁边跟着的蕙质壮着胆子上前推开半扇门道：“嫔主子慢些。” 门发出一声吱呀，外头忽然跳出来两个小太监道：“是谁？” 他俩一见恭嫔一身妃嫔装束，赶紧道：“问主子安，请问是恭嫔主子吗？皇后娘娘已经吩咐过了。” 恭嫔也唬了一跳，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门，见里面几间屋子都残窗破门，挂着厚厚的蛛网，桌子上一层灰尘不知道已经几年几月。 秦才人就坐在院子当中的石凳上，还穿着她那件绣着素馨花的蓝色衣裙，一头黑发应当是简单梳过了，用一根树枝挽着。她的脸未曾处理而显得青紫可怖，而神态却前所未有的平和，如同被一场夜雨洗过之后露出不染铅华的宁静容貌。 她听到声音，将目光从墙角生长出的小草转移到恭嫔身上，轻笑道：“不曾想，还能见到姐姐一面。” 她如此云淡风轻，恭嫔却一瞬间泪如雨下。 她紧紧捂着嘴压抑着声音道：“对不起。” 秦才人惊讶了一下道：“姐姐说什么，姐姐并没有对不起我。” 恭嫔哭着搂住她道：“对不起，我没能救出你。” 她怀抱里的秦才人那么瘦弱，都有些硌骨头。 秦才人拍了拍她的后背，扶着她坐在一边道：“这不关姐姐的事，是我命该如此。” 恭嫔见她这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却见秦才人轻声问道：“红翡死了吗？” 恭嫔一惊，下意识答道：“昨夜就杖毙了。” “真好，”秦才人脸上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谁都冤枉我，她伺候了我十多年也冤枉我。幸好幸好，她死在了我前面，否则我，可如何瞑目呢？” 她的那个笑容如此发自肺腑，为着红翡的死而开心。恭嫔看的心酸不已，连忙抓紧她的手唤道：“蕴和！” 秦才人看着远处，虽然身处残垣之中却姿态悠然道：“今天我很开心。我看着月亮落下太阳升起，万物在晨露之间复苏，蜘蛛在织网，蚂蚱在觅食，风吹过墙边的荒草吹落桌子上的灰尘，老鸦站在墙头等待着我的死亡。我却没有害怕没有忧惧，一生以来这还是头一次。” 恭嫔没有说话，秦才人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她只需要一个倾听者，在她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 “我是姨娘养的。”她轻飘飘的声音散在空气里：“我以为，我会嫁给一个贫贱书生，相夫教子。” 恭嫔不禁在脑海里想象着，她穿着粗糙些的衣裳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缝衣裳，两个孩子在地上光着脚跑追逐嬉戏，而相公在村头做教书先生。屋子里的炊烟沿着烟囱娘娘升起，和半空中盘旋的燕子会和。 秦才人摇摇头道：“可我什么都没有，我盼了那么久却进了宫。这宫里那么大，我什么都不懂。” 她轻轻摇了摇恭嫔的手，像是在撒娇：“姐姐，我很害怕。” 恭嫔只能咬着帕子流眼泪，生怕哭出声来惊扰她。她控制不住力气狠狠抓着秦才人的手，而秦才人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继续道：“宫里的日子，还比家里好过些，没有人打我，也没有人嘲笑我，顶多是些瞧不起我的宫人们的克扣，这算得了什么。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陷害我，我没有想过抢她们的任何东西！” 秦才人像个孩子一般无辜懵懂，看着恭嫔道：“姐姐，她们为什么要害我，要杀死我？” 恭嫔没有说话。 外面的小太监敲门道：“恭嫔主子，到时辰了，皇后娘娘跟前的吴大总管来了。” 恭嫔的眼泪停在眼角没有掉下去，秦才人抓着她的手慢慢的松开从她的手背滑落在手指尖。 忽然，秦才人低声靠在恭嫔耳边道：“姐姐，梁修媛看过我的荷包，梁修媛看过！” 恭嫔震惊之下想要转过头去看她，却被她使劲推在肩膀上推了一个趔趄：“快走，姐姐，小心她，小心她！” 恭嫔猛的转过头往秦才人那里看去，却见她笑容如花美的那样惊心。 “生前身后，我都不在乎了。” 这是她听见的最后一句，然后她被进来的吴忠和兰心等人裹挟着出了悔省宫。 她远远的站在这条破碎石板的尽头，再回头看去，依旧是来时的那般景象，老鸦站在墙头上死死的盯在墙内。 吴忠打开门出来跟她道：“恭嫔，罪人秦氏已经暴毙了。” “哦，”她这么应了一声，转过身往延福宫回。一路上花红柳绿，黄莺在枝头叫着，路过太液池时正看见陶然亭里顾承华正卧在榻上看书。 她远远看了一眼便掉过头去绕开了。 凤安宫内，苏太后一边修剪新送来的八宝树，一边对宋嬷嬷道：“秦氏已经死了？” 宋嬷嬷道：“是。” 苏太后道：“哀家总觉得，秦氏的性子，不像是害人的模样。不知道谁做了一箭双雕的猎手。” 宋嬷嬷捧着盘子去接她剪下来的叶子，道：“只是证据确凿，无论如何也证不明清白的。” “是啊，”苏太后悠悠叹了一声：“皇帝竟然让宣妃协理后宫，未免着急了些，恐怕前朝会不大安稳。” 这种朝政，就不是宋嬷嬷能置喙的了。 她捧着盘子去接了苏太后剪下的另外一片叶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金簪 秦氏之死如同一颗投入湖泊之中的石头，在后宫之中激起一层不大不小的涟漪之后，后宫又重新回归了平静。比起这件事，瑶光帝姬的病情似乎更加让所有人关注。 自从宣妃掌理宫务之后，姜后便如隐居在泰和殿里一般，除了请安之外寻常也见不到。倒是宣妃日日见六局二十四司的人，曜和宫一时热闹非凡。 顾蓁因住在曜和宫边上，日日绕着永熹堂走步时也能瞧见排着队穿着女官服制的宫人往来于曜和宫。 而顾蓁不关心这些，这宫里面永远是拥有权力的人才拥有地位和话语权，当时六局二十四司趋奉皇后，如今又来趋奉宣妃，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那日皇后娘娘那里查出来的金簪子，可怎么样了？” 赵如意低声道：“回承华，皇后娘娘不知怎么，就像是忘记了这支金簪子一样，再也没有和外人提起过。” 顾蓁放下手中的《脾胃论》下卷，皱眉道：“从来没有吗？” 赵如意肯定道：“是，奴婢询问过几个曾经共事过的人，都是这样说的。” 顾蓁心里暗道，赵如意终于肯慢慢说出他的消息来源了，心里仍旧有一丝不安道：“事若反常即为妖，因为这支金簪子，陛下才在盛怒之下夺了皇后娘娘的宫权，以皇后娘娘的脾性，怎么会压下这股火气？” 赵如意知道顾蓁并不是在询问自己，而是通过这种问句来考虑问题。 他垂着手站在旁边一声不发，如同一尊雕像一样，不去打扰到顾蓁。 顾蓁一边摸索着手里面平滑的书页，一边想着那天岸芷的话，她忽然问道：“万昭容，知道这件事吗？” 赵如意道：“万昭容知道，不过说是早早的丢了，在宫里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只是原先伺候她饰物的叶紫因为之前万昭容动用私刑一事已经被打发到永巷去了，如今伺候万昭容饰物的宫女吧又说从未见过这支金簪子，所以万昭容也并没有真的处罚谁。” 这簪子真的是丢了？ 为什么偏偏是曾经伺候过万昭容的叶紫管着这个？ 还是，其实是万昭容自己，在贼喊捉贼。 顾蓁微微闭上眼睛，将书打开遮住面孔，鼻尖徒留一片纸墨香气。 她忽然道：“咱们宫里面送来的香还有吗？” 赵如意道：“之前承华吩咐过永熹堂不用香，所以尚寝局也就不再送来了。只是原先咱们还有几把百合香搁在库里，承华可要用吗？” 顾蓁摇摇头道：“不用。” 她顿了顿道：“戴姐姐素来喜欢海棠，只可惜海棠无香，你替我去一趟出云阁问问戴姐姐那里点的什么香，我喜欢的很，帮我讨一点回来。” 赵如意心中疑惑，也是答应着去了。 顾蓁拿下书，从榻上坐起来道：“冷湖。” “哎，”冷湖答应了一声就往屋里来道：“承华有什么吩咐？” 顾蓁道：“你素来认识的人多些，能不能问问最近泰和殿有什么奇怪的要求？” 冷湖与赵如意不同，她一向认识的都是往来各个宫中伺候的小太监小宫女，身份低贱，有人给点恩惠便开心。这些人关系又错综复杂，往往消息更加灵通。 冷湖答应着去了，顾蓁方才一颗心放回肚子里面去，重新又看起《脾胃论》来。 凤章宫收拾得快，姜后很快就搬回去了，又关起宫门打杀了一批人方才解了恨。 她因惦记瑶光帝姬，倒没什么心情去找万昭容的麻烦，只在凤章宫内请了天仙娘娘痘神娘娘眼光娘娘等诸神，又忌煎炒，整日在宫内拜神，过了一旬左右宫外方才传来消息道：“瑶光帝姬已经结痂了，身体无虞。” 姜后果然无尽欢喜，请安时也眉眼中皆带了笑意。 宣妃道：“瑶光帝姬过了这一难，往后一辈子都是大福气了，恭喜皇后娘娘！” 姜后因不喜她，只是淡淡道：“若是真托了你的话，本宫就是吃斋念佛也甘愿呢。” 妍贵人恭维道：“娘娘本来就是福泽深厚的人，自然帝姬也会如此荣耀一生了。” 姜后果然高兴道：“但愿如此！你那日送来的吃食果然不错，本宫很喜欢。昨日陛下来问瑶光帝姬的事也尝了两口，连夸不错，你不妨往羣祥殿送一些给陛下。” 这就是明显的抬举妍贵人了。 妍贵人不敢给个梯子就爬，退却笑道：“陛下和娘娘喜欢，能多进一些，那就是臣妾的心意了。若是娘娘喜欢，臣妾回去再预备些给娘娘送来。” 姜后喜欢她知情识趣，如今手底下也缺人手，于是道：“无妨，本宫倒不要紧，陛下还更喜欢些。” 妍贵人便应了，满面喜意的坐了，唯董美人很恨跺了一下脚。 姜后忽然对万昭容道：“本宫记得，万昭容也有四个月身孕了吧？” 万昭容因金簪之事，近日来凤章宫也是收敛起一贯做派，不曾在人前张扬，如今被姜后问话，惊讶道：“回娘娘的话，已经四个月出头了。” “哦，太医说怎么样？”姜后道。 万昭容道：“太医每日都来请平安脉，说是脉象尚好。” 姜后点点头嘱咐：“正是，你年纪轻，如今又是夏天，万万不要因为贪凉就吃些东西，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自从私刑之事以后，姜后还不曾如此温和对她，万昭容受宠若惊道：“臣妾知道了。” 姜后又转头对宣妃道：“如今你协理六宫，万昭容的胎你还要看着紧些，这是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子嗣，是咱们南陈的重中之重，千万马虎不得。” 宣妃起身郑重答应了道：“臣妾经验浅，还请皇后娘娘多指点臣妾。” 姜后扶额道：“今日本宫为了瑶光的事精神实在不济，宣妃你也是生育了皇子的人，就要你多操心了。” 宣妃推拒不得，只能应了，回去以后不免吩咐更多的人看紧着长春宫唯恐万昭容出事，就算是出事也不能牵连到她。 顾蓁看着她们谈笑风生，却总觉得这底下藏着一些涌动的暗潮，如同山雨欲来之前满楼的风。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家常 这是一个雷雨天。 午后萧屹过来永熹堂小睡了一会儿，等到醒了的时候外面便已经雷雨交加，他索性吩咐人回去取了奏折用品过来，说正好就在这过夜了也好。 顾蓁正穿着一身淡粉色中衣半跪在榻上缕金花暗青软垫上去挑落地宫灯的灯花，闻言轻笑道：“既然如此，臣妾就盼着这大雨一直下下去，就这么绊住陛下吧。” 萧屹见她形容娇俏，不禁笑道：“这也好，朕就要顾承华用月例银子养活了。” 顾蓁笑着从榻上下来道：“一下大雨，屋子里就潮。臣妾叫茯苓在炉子上温了一碗生姜丝熬煮的牛乳，配了点子熬煮软烂的红小豆，这东西味甘宜脾胃去湿气，陛下喝一点吧？” 萧屹听的她说就有胃口，点了点头，见她转身吩咐了一下清水，掉头就捧了一碗回来，显见是早早就预备好了，便由着顾蓁伺候着喝了。果然那温热带着些辣味的牛乳一入胃里就暖了五脏六腑，窗外雷雨所带来的潮腻瞬间都不见了，又拣了几颗红小豆吃了，甜甜的味道便弥留于整个口齿之间：“这个不错，等到雷雨天了朕也让他们做点。” 顾蓁收了碗笑道：“做法也简单，只是大家平日里总觉得要喝些鸡汤参汤之类的滋养身体。这些汤品也不是不好，就味道油腻些容易喝絮了，臣妾做了些简单的，陛下不笑话臣妾就好了。” 等到孙保来回来，果然整个身子都湿透了，还一味护着怀里抱着的一个一尺长的木盒子，顾蓁赶紧上前接过来奉给萧屹。 萧屹道：“你赶紧下去换身衣服吧。” 这是担心孙保来病了。顾蓁看了一眼冷湖，冷湖果然转身跟着孙保来出去了，应当是让赵如意给孙保来腾个地方烤烤火歇一歇的。 顾蓁拿着帕子亲手擦干净盒子外头，方才小心翼翼的把盖子打开露出里面码的整齐的奏折，捧给萧屹。 萧屹就穿着一件午睡的暗青色中衣靠在床头，拿了个奏折由着顾蓁坐在小绣凳上扒莲子给他吃。 因着屋子里面潮湿，木槿云昙两人拎着两个小香炉在屋子里面熏苍术藿香。屋子里面萦绕着一股燃烧的香气，萧屹一边看着奏折忽然道：“朕看你屋子里一贯不爱熏香？” 顾蓁笑道：“臣妾总觉着不论什么香都是要焚的，怎么都有一股烟火气。何况四季花朵各有天然香气，岂用特意制香呢？” 萧屹听她这么说，深以为然道：“你说的是。这永熹堂被你拾掇的倒像是红尘软帐一般，真真小女子闺阁！你瞧你那宫女，跟着你时间长了也有几分你的神气了。” 顾蓁随着他目光看去，木槿身姿丰润，而云昙削肩细腰倒颇与顾蓁相似。顾蓁心里面咯噔一下，转念一想也是因为云昙身形与自己仿佛，又是在永熹堂内，萧屹觉得与自己想象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事情最怕有个苗头，便笑道：“陛下仔细瞧瞧，云昙比臣妾矮些，若说是向臣妾，倒不如说是更像王姐姐些。” “哦？”萧屹挑着眉头似乎在回忆在这后宫里有哪一个人是姓王，听见顾蓁提醒了一句“就是妍贵人”，他才恍然道：“你这么一说，倒是确实和她更像些。说起来妍贵人长得娇小玲珑些，只是她性子无趣，这也说好那也说好，竟没有一个是不好的。” 妍贵人刚进宫时最先受宠，先封美人，后封贵人，又曾接连侍寝，也是一时无两的人物。只可惜她百般奉承萧屹却反而受了萧屹厌烦，幸好如今后宫人少，萧屹又觉得她生的美，一个月倒也召幸个一两回，她借着当时得宠攀附上了皇后，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顾蓁不禁心中暗想，妍贵人也未必是觉得什么都好，只是为了讨好萧屹而这么说的，没想到反而成了萧屹讨厌她的地方，暗暗警醒之外便拢着那碟扒好的莲子嗔道：“陛下若要这么说，臣妾便要吃醋了。这碟子莲子，也就臣妾自己吃罢了。” 萧屹哈哈大笑道：“想不到顾卿竟然也会吃醋，好好好，真不说了，朕只与你说好不好？” 两人说笑又不避讳着旁人，木槿闻言不禁偷偷觑了一眼云昙，见她神色之中带着微微羞郝连忙用她手中的香炉碰了碰她道：“也差不多了，咱们出去吧。” 云昙似乎回神一般，看见木槿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带着一些了然，赶紧道：“好。” 两人并肩告退了出去，云昙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萧屹，却见萧屹只坐在床上与顾蓁说笑，神色温柔宁静如纨绔贵公子，却不曾再多看自己一眼。 木槿既然起了疑心，怎么会注意不到她的小动作。在她们永熹堂的宫女之间，云昙的确生的最好，也经常被来往的小太监奉承，只是如何比得过宫里面娇生惯养百般呵护容貌的娘娘。 她跟着云昙进了庑房，关严房门劝道：“你可仔细些，可别生了不好的心思。” 云昙转过身不看她，只顾收拾床上的阵线笸箩：“木槿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木槿皱着眉跟着站在她侧边道：“咱们这些伺候的人，安分忠心最重要。眼见着掖庭宫的红翡就死在宫正局没几天呢！” 云昙回身露出一张涨红的脸，咬着牙道：“木槿你别在这戳我的脊梁骨，我对承华的忠心不比你少，别整日里就觉得你忠心为主，你的主子是谁你也要明白！我可不稀罕做那背主忘恩攀高枝儿的贱蹄子！” 木槿被她讥讽，难得有了火气，冷笑一声道：“你搜罗肚子里那把肠子最好能搜罗明白了，免得有朝一日出了什么事，永熹堂上下一处翻船，我两眼一闭撂开手也就完了。” 云昙把那笸箩往地上一扔，银晃晃的铁剪子磕在地上，周围散了一圈五色丝线：“你跟个哈巴狗一样往上凑，顶上还有清水冷湖在呢，承华用的着你整日里显摆能干？” “你！”木槿原本劝了一句，竟吵了一番，不由得捂脸跺脚出去了，正撞着冷湖在外面。 她挑眉道：“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惊变 这雨虽然大，到了夜间也就渐渐停了。屋檐上存着的雨水沿着屋檐打在檐下的芭蕉上，萧屹抚掌道：“帘外芭蕉三两棵，这意境好些。” 他见顾蓁梳着堕马髻在灯光下微垂着眼看书，又道：“云一涡，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朕总不知李后主这词从何而来，如今才知是从美人身上来。” 顾蓁闻言放下手中书卷道：“陛下只偷偷和臣妾说这话吧，不然旁人可要耻笑臣妾自负美貌了。” 萧屹忽然闻听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声响，传来孙保来问：“这是乐府在哪里演习？” 孙保来笑道：“回陛下，长春宫万昭容说雨天无聊，召了乐府去演些故事作消遣。如今唱的，仿佛是《王宝钏》那一曲目，正唱到薛平贵从西凉回去寒窑迎接王宝钏为后呢。” 萧屹道：“万昭容倒是会消遣。” 顾蓁与萧屹道：“这薛平贵不是个好人，陛下还是别听了。” 萧屹只以为她是吃醋，便逗她道：“你且说说，他怎么不是个好人了？” 顾蓁想了想道：“人人都说薛平贵忠肝义胆，只是他被人陷害之后虽为异国公主所救，可怎么就与这公主做驸马了。西凉与大唐向来是世仇死敌，不知道多少唐朝子民死在西凉刀马之下，如今他打着忠义的大旗，先取了那公主，又做了西凉皇帝，全然不顾自己是大唐子民，不顾多少同胞死于战场之上。他既然说忠义，怎么不带着西凉投效大唐，可见也是舍不下做皇帝的荣华富贵了。” “再说王宝钏等他十八年音讯全无，想来他是害怕那公主知晓，等到做了皇帝才去迎接王宝钏。谁知当年美貌千金已经被柴米油盐磨成了乡村老妪，王宝钏等了十八年，也只换来十八天的后位，臣妾想想就觉得可怜。” 萧屹身为皇帝，对她所说的忠义二字深以为然，不免继续问道：“还有吗？” 顾蓁说的兴起，继续道：“还有大唐陛下，此时杀了那陷害薛平贵的奸臣难道只是因为薛平贵的平冤昭雪吗？臣妾——” 她说到此处忽然顿住，害羞道：“臣妾虽然想不出来到底为什么，但总觉得不是这样简单。” 萧屹内心颇为震惊，道：“你天资聪颖，眼界又宽，丝毫不像闺阁女儿！” 顾蓁内心惊呼好险，面上却道：“臣妾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何故这么说呢？” 两人正说话，忽然小孟子进来和孙保来耳语几句，孙保来脸色也是一变，上前对着萧屹耳语了几句。 孙保来一直在萧屹身边伺候，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顾蓁十分好奇他究竟为什么变了脸色，只是她身份摆在这里不应该多问。 萧屹听了却似乎并不惊讶，淡淡对顾蓁道：“万昭容腹中的孩子似乎不太好，你跟着朕往长春宫去一趟吧。” 顾蓁脸色一变，只觉得这一天原来到的这么快，连忙伺候萧屹穿衣，自己又赶紧套了一件，便上了肩舆跟着萧屹往长春宫去。 虽然雨不大，但是还淅淅沥沥的，萧屹前面车马走得快，后面抬肩舆的小太监脚步也不敢慢，赵如意一路小跑打着伞，顾蓁便道：“无妨，我也不怕这雨的。” 赵如意实心实意道：“承华一会儿恐怕是有事情的，千万不能乱了妆容。” 顾蓁一听十分窝心，接过伞道：“我自己来打，你们只管跟着罢了。” 她跟着萧屹一进了长春宫，见院内搭着乐府篷子给丝竹乐手歇息用，此时里面站了一圈惊恐的乐府乐伎，一见她和萧屹也不管雨水便都上前来请安。 萧屹无心理会他们，顾蓁也只看了一眼便跟着进屋去了。 屋子里面亦有一众演习故事的乐伎跪在大殿的角落里，面上全然是不知生死的惊恐。这也难怪，万昭容的皇嗣出了事，在场众人恐怕谁都脱不了干系，若是能找到罪魁祸首还好，万一就是万昭容笑的肚子疼这等理由，恐怕他们也逃不出一顿痛打，这就是地位卑贱的宫人的悲哀。 顾蓁侧过头不去看他们，有的才七八岁的年纪，刚刚训练不久跟着过来伺候的。 她进了大殿，见殿内帐幔重重，万夫人坐在床边给万昭容拭汗，一见萧屹来了赶紧过来道：“陛下，您快看看昭容娘娘！” 许是真的身体不适，万昭容躺在床上容色苍白额头皆是冷汗，衬着她的高髻金钗更加沉重，她见到萧屹竟十二分依恋，轻轻抬起手唤道：“陛下！” 萧屹没有去牵住她的手，而是转身呵斥道：“混账东西，只知道去请朕，怎么不去请太医！万一昭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不测，朕就先让你们陪葬！” 在场除了虚弱的万昭容，唯有万夫人地位高。只是她从未见过萧屹如此盛怒，怯怯道：“陛下，已经打发人去请了，想来太医院路远还不曾到！” 萧屹很早就知道这个孩子可能会面临的死亡，他也尽量不去与这个孩子发生更多的关联，不去关心不去过问，只是没想到临到这时心里还会这么疼，疼的他恨不得找几个人杀了来泄愤！ 顾蓁见萧屹一动不动，不得不出头上前扶着万夫人道：“夫人不要担忧，陛下也是担心昭容娘娘和皇嗣呢。” 万夫人带着谢意勉强笑了笑，道：“这？” 顾蓁示意她不要出声道：“请陛下圣断呢。” 方才萧屹没有去牵万昭容的手已经教万昭容一颗心都灰了大半，她本开开心心看着故事，谁知道忽然小腹开始绞痛竟开始流出血来，如何能不害怕，可是这个时候萧屹没有能告诉她他会陪着她。 可是她这样害怕：“陛下，陛下，臣妾好痛啊！” 萧屹转过身急忙到她跟前一把掀开被子，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竟一面绯红被褥已经被血染湿了大半。 万夫人惊呼一声，扑上去哭道：“我的儿啊！” 顾蓁也是吓到了，连忙上前拉住万夫人不让她去碍眼。 萧屹一松手，被子重新覆盖在万昭容的身上。万昭容似有所觉道：“陛下，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起因 怡和殿之内寂静一片。 所有人一动不动，眼前依旧还是方才见到万昭容身下的那般情形。她身下那张绯色石榴百子的被褥象征着多子多福的意兆，却以她为中心铺开一朵巨大的暗红色花朵，远远看去如同织在那石榴下面的暗纹。有些血液还没有来得及渗入到被褥里，滑腻腻的挂在绣石榴的绣线上之间，纠缠于万昭容身上所穿的那条撒花裤子中间。 顾蓁侍立在萧屹的身后，紧紧咬着牙控制自己不能出声，却浑身都在发抖。她在心里默念着“我不害怕，我不害怕”，眼角却噙着眼泪几乎要落到地上去。 她内心非常清楚，这不是一个能够让她发泄情绪的地方。这个时候萧屹一定会有情绪上的波动，她不能出一丝一毫的问题，所以她只能深吸两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恐惧不去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万昭容，而去想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幸好李太医赶着过来，一闻到满殿的血腥气不由得慌忙上前请了安之后去给万昭容看脉。 万昭容气弱道：“如何？” 万夫人在一旁着急道：“娘娘如何了？” 李太医转头看了看坐在一边的萧屹道：“陛下，娘娘应当是服用了不当食物，寒气入体，已经小产了！” 万昭容猛然哭出声来，却忽然断了线一般停住了。万夫人扑到她身上嚎啕大哭：“娘娘，我的儿啊，你好命苦啊。” 李太医请示了萧屹，赶紧再去给万昭容把脉，道：“娘娘只是伤心过度晕过去了，并无大碍，微臣需要尽快给娘娘开药止血。” 萧屹不会想让万昭容出事，挥挥手让李太医去了，疲惫的闭上眼睛却发现眼前都是万昭容的鲜血。那可能是个男孩儿，也会读书骑马承孝膝下，他会封给他一个封邑，让他娶一个娴静的王妃。是个女孩儿也好，能够绣花，春天在太液池边打秋千，他为她凤台选婿给她一个好听的封号。 可是这个孩子已经死了。 他根本没办法忘记他是如何放任自流别人对这个孩子的伤害。 忽然，他感受到手指之间传来一阵温热，在雷雨之后的潮寒里显得那么的珍贵。萧屹猛的睁开眼睛，看见顾蓁正半蹲在自己身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一脸紧张认真的看着自己低声道：“陛下，您还有大皇子，还有帝姬，您还会有许多孩子。” 她轻轻把头挨在萧屹的膝上道：“您不要伤心。” 萧屹猛的用手抓住她的肩膀，慢慢收紧五指：“阿蓁。” 他的声音飘忽空洞，却忽然一下子反应过来：“没事了，别怕。” 他反抬手拉她起来，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李太医过来禀报道：“回陛下，娘娘的血已经止住了，只要好好将养就好，只是——” 他上前挨着萧屹跪下，低声道：“娘娘伤了身子，恐怕以后——” 萧屹目光如炬盯着李太医，吓的李太医畏缩了一下连忙住嘴不在多话。他在陛下的目光里看出来，如果他把这句话说出去，恐怕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的脑袋也就不保了。 顾蓁只能伪装自己听不到这件事，就连萧屹叫了她两遍也是仿佛吓的恍惚一般回神道：“陛下——” 萧屹见她害怕，只是摇摇头继续对李太医道：“行了，看好你自己的嘴，去煎药吧。” 又对顾蓁道：“万夫人这么哭恐怕不行，你是女眷，你去看一看。” 顾蓁点了点头，犹疑着上前对万夫人道：“夫人，太医说娘娘并无大碍，您莫要担心了。娘娘一会儿恐怕就醒了，若见到您这样不知道多担心呢，何况陛下面前，幸好陛下宽仁不怪罪，您可别哭了吧。” 万夫人点了点头，勉强止住了哭声。 萧屹满意的点了点头，忽听外面传来声音，然后是一连串的请安和一群人踩着石板的声音。珠翠碰撞之声不绝于耳，萧屹微微皱了眉，见姜后走了进来。 她是六宫之主，到场不无道理。 姜后先于萧屹请了安，又见顾蓁在一旁，不免道：“顾承华怎么在？” 也许是方才的那一瞬间萧屹真的感受到了顾蓁带给的感受，于是替她道：“朕方才从永熹堂来。” 姜后眼中似乎有一道莫名的光彩划过顾蓁的身上，然后道：“内殿是血污之地，臣妾请陛下移驾在外殿吧。” 也许是瑶光帝姬即将痊愈的缘故，姜后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温柔，萧屹也难得不与她相争，只是点了点头出去了。 顾蓁也跟着姜后往外走，一出去看见那些乐府的人都已经被遣送回去了，所有的妃嫔都在外殿侍立着，一看到自己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到她身上，盯着她一直到她停下。他在这里面看到了薛羽和戴梳心担忧的目光，只能偷偷示意自己无妨。 宣妃打头站在最前面，一见到萧屹便跪下道：“臣妾失职，请陛下降罪。” 萧屹刚刚失了一个孩子，一见到宣妃不免会想到是这个女人为自己养育了自己膝下唯一一个皇子，心中宽慰了些许，只是他打底心中郁郁，冷声道：“起来吧。” 宣妃神情一松，陛下虽然冷漠了些但既然叫自己起来那就是不怪罪自己了，正欲谢恩时又听萧屹道：“朕还不知道万昭容究竟是什么缘故小产，宣妃不必急着请罪。” 宣妃面色一白，身形晃了一下勉强道：“是。” 萧屹道：“伺候万昭容的宫人呢！” 红豆战战兢兢与李贵儿上前，道：“奴婢红豆，李贵儿，给陛下请安。” 萧屹问道：“今天下午万昭容都吃了什么？” 这事儿不归李贵儿管，红豆跪地道：“回陛下，今天晌午娘娘歇了午觉起来，说天下了这么大的雨想吃些暖的，只是碧粳米粥吃絮了，就让底下送了青菜粥来，又配着白糖糕吃了两口，方才看戏时喝了些枣茶，把一碟核桃糕都吃了。” 萧屹道：“把剩下的食物底子给李太医送去，让他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旧识 南陈皇宫向来有这样的规矩，贵人们所用的餐点饮食都要留底备查。 那红豆捧上来的都是在万昭容吃之前就已经盛出去了的东西，已经凉透了，尤其那一小碗青菜粥已经结成了粥冻儿。 李太医尝了几口红豆捧上来的底，又尝了几口核桃糕，皱眉道：“陛下，这碗粥微臣觉得不太对，想请做这碗粥的宫人问问话。” 萧屹点头，自然有人下去传召，不一会上来一个小太监跪在殿下道：“陛下。” 顾蓁总觉得那小太监眼熟，却想不起来，冷湖在一旁低声道：“承华，是从前在永熹堂伺候的小金子。” 顾蓁恍然，随即心中便有几分惴惴，只是怕在面上露出来，到时候一分不是也就变成十分不是了，只得偷偷吩咐了冷湖两句让她下去安排。 萧屹道：“李太医有话问你，你认真答就是。” 小金子应了，道：“请大人问话。” 李太医道：“请问这位公公，这碗青菜粥都是用的什么原料，如何做成的呢？” 小金子垂眼道：“这粥用的是白米配着新鲜的菘菜芥菜切成丝煮的，里面的白米用早早熬好的清鸡汤煮熟了再下菘菜芥菜，加盐等调料，慢火熬煮出香味就好了。” 李太医点点头，转过身对萧屹道：“微臣原不知道这粥里有些什么，现在都已经问出来了。方才这位公公说这粥里有鸡汤，只是这汤不是鸡汤，而是鳖甲熬制而成。甲鱼咸寒，通血络散瘀块，鳖甲作用尤胜于鳖肉，堕胎之功效最强，向来是孕妇忌口。再有，这菘菜芥菜之中混入了马齿苋，会令胞宫收缩造成流产。核桃糕里混入了杏仁粉，不仔细品尝无法发觉，杏有热性，有滑胎之效。昭容娘娘腹中皇嗣一向安稳，一下子吃了这些毒物，才会导致小产的。” 萧屹只听了个开头便有怒气，一溜儿停下来更是怒不可遏，拍案怒道：“究竟是何人，如此狠毒！” 众人跪下连称不敢，姜后安抚萧屹道：“陛下息怒，这恐怕是一个人做的，与其他妃嫔没什么干系。” 萧屹瞪她一眼道：“皇后说得好轻巧！”又转而对小金子道：“大胆！你如何在昭容食物里放入这些东西的！” 小金子连连称冤枉道：“陛下，奴婢才到小厨房不到三个月，如何知道这些功效！何况奴婢都是按照正常做法用尚食局送来的蔬菜原料做的，并不敢加入什么！” 萧屹不耐与他多费口舌，只命人下去搜查厨房和小金子等一干接触到这碗饮食的人的住处。 不过一炷香时间，孙保来上前呈上一盘东西道：“奴婢带人从小厨房搜出来的马齿苋和在小金子住处搜出来的核桃粉和鳖甲。” 小金子吓的眼睛都直了，哀嚎道：“奴婢，不是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萧屹冷声道：“用刑！” 小金子被上来的人拽着肩膀往下拖，忽见着顾蓁，连声道：“承华救奴婢啊，承华！” 顾蓁咯噔一下，立即感受到萧屹看向自己探寻的目光，却茫然对冷湖道：“他来咱们永熹堂送过东西见过我？” 她这话问的不无道理，底下伺候的人难得有见主子的机会，如今他正经主子万昭容晕在床上人事不知，眼见着一个见过自己的承华呼救也是人之常情。 董美人笑道：“顾承华可真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呢，这往来宫中一个长春宫的奴婢怎么会去永熹堂见你？” 冷湖低声道：“承华，他曾在永熹堂伺候过，后来因毛手毛脚的贵人便打发他出去了。” 顾蓁点头，起身对萧屹回道：“陛下，臣妾想起来他曾伺候过臣妾，只是实在不经心，臣妾又不忍罚他，便打发他出去了。” 萧屹点点头，心中还是存着疑惑，譬如这人既然伺候不经心如何到长春宫小厨房伺候的。他正想着，妍贵人便问道：“顾承华说打发他出去了，可是既然他伺候的不好，又怎么来长春宫伺候呢？人有意无意，总是回有些巧合的，可这巧合偏偏不一定是巧合。” 顾蓁不与她说话，只对着萧屹解释道：“臣妾只是承华，没有权力擅自责打宫人。又想着他并未犯什么什么大错，便报了掖庭处撵他，之后的事情臣妾就不知道了。” 小金子被人礅在地上，喊道：“承华，承华，奴婢记得您的恩情呢！” 他这么一说，当真是知恩图报的奴婢了，真是好一盆躲不掉的脏水！ 顾蓁苦笑一下，直接对上萧屹的眼神道：“臣妾不敢说什么陛下应当知道臣妾的为人这样的话。人心隔着一层肚皮，到底不能挖出来给陛下看。臣妾只求陛下给臣妾个机会，与这歹人对峙，当初臣妾善心放过他性命，如今为何又来污蔑臣妾！” 戴梳心起身对萧屹屈膝道：“陛下，臣妾以为顾承华说的也有道理，但凭着一个奴婢的话如何就能定了顾承华的罪呢！” 萧屹的指尖动了动，不由得想起方才顾蓁伏在他膝上牵着他指尖的那种温暖，那也是错觉吗，一个女人的恶毒欺骗？ 姜后道：“卓贵人，人证说了话，你有什么不相信呢？” 戴梳心一向性子张扬，无法无天惯了，连萧屹都敢给脸色看，如何会将皇后放在眼里，冷笑道：“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磕一碰谁知道信口胡诌些什么？皇后娘娘平时都是这样统御六宫明断是非的吗？还是娘娘着急给顾承华定罪呢！” “放肆！”姜后喝道。 戴梳心一挑眉，横生耀眼妩媚，萧屹打断她道：“好了，顾承华，你问吧。” 顾蓁叩首郑重的谢了恩。不管萧屹如何猜疑她，总算给了她一个对峙的机会，不让她如秦才人一般遭受不白之冤而死。 于是她挺直脊背站起来，背对萧屹和姜后，端起公府千金仪态万方的姿势，一步一步向那跪在地上的小金子走去。 她知道这是一场战役，成王败寇，古来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对峙 顾蓁今日是跟着萧屹匆匆而来，只穿了件豆绿对襟并一件暗红色齐胸襦裙，披一条大红洒金披帛，头上梳的还是堕马髻，簪了一根嵌玛瑙灵犀金簪子，并不十分雍容华贵。 只是她挺拔优雅如一只仙鹤，漫步于天宫云端之上，姿态高贵，神情凛然。 顾蓁揽着臂上披帛，如同闲庭信步一般轻轻笑了笑：“你的意思，是我吩咐了你陷害万昭容是么？” 小金子摇头道：“奴婢不曾，承华待奴婢恩重如山！” 顾蓁捂着嘴噗嗤笑了一声，竟如同面生芙蓉一样道：“是，你确实什么都不曾说，却硬生生泼了我一身脏水！好，就当我不曾吩咐过你。” 她转身嫣然一笑道：“陛下，这案子已经结了，人证既然不指正臣妾，显见臣妾就是无辜的了。” 她此话一出，满堂愕然。谁见她姿态不以为她会说出一番大道理来，谁知她竟然草草一问便如此说话，连萧屹都不自觉皱起眉头来，唯有始作俑者会担心她真的借此脱身。 她的目光扫过姜后面上略带焦急的神色，心中有了几分底，听小金子跪在地上高声不忿道：“承华，你怎么？” 顾蓁转过身状似天真道：“我怎么？” 董美人捂嘴笑道：“顾承华可别问了，你这能问出个什么来呢？” 顾蓁面容仍是带笑，眼中却似有利剑一般，吓的她慌忙住了嘴。 小金子嗫嚅了两下，又不能说顾蓁没有指使她，也不能反口指证顾蓁指使了她，真是百般纠结。 顾蓁侧身对着他，微抬下颏用眼睛去轻蔑的睨他又问道：“我也奇怪，你既然百般忠心，不惜欺瞒陛下也要维护于我，如今怎么又叫住我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觉得奇怪。她又继续道：“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一个小小宫人，身份卑贱至极，天生奴婢秧子，也配来指证我？” 她神情轻蔑，隐隐如将这人踩入泥土里一般。须知这般背主忘恩的人都是贪图富贵之人，最受不了别人轻贱，顾蓁便着意如此，果然小金子眼中带着恶毒和快意挣扎道：“承华当日指使的奴婢去谋害万昭容，怎么就转眼都忘了。当日还说往后会让奴婢做太监总管，怎么现在如此轻贱起奴婢来了！” 顾蓁抚掌笑道：“你既然承认是我指使的你，那就是说这一概东西都是你放入到万昭容饮食之中的？” 小金子直觉不对，正想改口，顾蓁却不容他再说一句，直接质问道：“既然是我指使你，你且说我是安排的谁，又是哪一日哪一时在哪一处与你说了什么，又是什么时候给你这些害人的东西和法子，又许诺了你什么，你都一一说来，也不枉你我主仆一场！” 小金子神情一定，胸有成竹的模样道：“奴婢记得就是在承华被万昭容罚了之后，派着清水姐姐来找奴婢。清水姐姐哭了一场，说是承华被欺负的辛苦，奴婢不忍问起来，清水姐姐也没说旁的，只说要奴婢有机会帮承华一个忙。就在前天，有个小太监来给奴婢这些东西，吩咐了奴婢该怎么做，又说奴婢若是做好了一定会让奴婢会到永熹堂伺候，顶替首领太监的位子。” 妍贵人抚掌道：“这就是了，当日万昭容打了顾承华，顾承华岂有不怀恨于心的？恐怕就是要抓到机会报复了。” 薛羽幽然道：“妍贵人还是不要随便下定论吧。” 妍贵人对萧屹道：“陛下，文贵人一向与顾承华交好，是不是？“ 顾蓁并不理会她。 现在所有人的话都没有让小金子承认他的诡计更加有效直接博得萧屹的信任，于是她冷冷的看着小金子道：“这么说来，这些东西便都是我送去给你的？我只有一句话想告诉陛下，臣妾宫中可从来没有领过这些东西，长春宫又因为万昭容怀孕对这些东西敬而远之，那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她端正跪在地上道：“臣妾想着，这小金子说话有条有理不是临时起意，想必是有人想要谋害臣妾。宫中往来账册都是皇后娘娘手中有一个记载，臣妾的手中也有一本对册，但是臣妾记得尚食局往来也有一本清帐，若是臣妾这里多了，那别人那里领的就会少了，总会有一出对不上的。臣妾请陛下传尚食局的人来对账！” 皇后脸色一凛：“陛下，账册怎么会有错漏！” 宣妃看了一眼皇后，忽然笑道：“陛下，臣妾因为最近管了几天六宫的事，也有一本账册在手，不如一道取了来，对出一个是非对错来。否则不管是否冤枉了顾承华，臣妾心里都不能安稳。” 宣妃在萧屹心里的地位毋庸置疑，萧屹看重她，便道：“也好，去传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各宫去取账本回来，顾蓁亲自奉给萧屹道：“陛下，这是臣妾宫中账本。臣妾从不爱吃这些东西，所以到永熹堂以后从未领过。” 萧屹简略翻了一翻账本，道：“这是，皇后的账本。你那里多了马齿苋等物。尚食局的，没人取过。” 姜后心中不可置信，却辩解道：“陛下，那等伺候的宫人写的账册疏漏难免，不能相信。” 萧屹一摔道：“那宣妃的呢，宣妃也写了没有人领过东西。顾承华，你怎么说？” 顾蓁怔怔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唇角带着微笑深深看着萧屹道：“臣妾没有领过这些东西，其余的，就不是臣妾该知道的了。” 她眼睛一眨，便落下一滴泪来。 那滴眼泪那么轻，却重重砸在萧屹的心上。她没有说一句话，却胜过千言万语了。 不论谁说什么，这个时候都不能影响萧屹对顾蓁的信任。 他内心甚至产生了一种愧悔，愧悔与他对顾蓁的不信任，将她置于这样的境地。 而她却什么都没有埋怨，独自解决了这件事情，勇敢又无畏，，而在最后，只是轻轻的落了一滴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主谋 萧屹亲自起身过去牵起顾蓁道：“顾承华起来吧，让你受委屈了。” 顾蓁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不能诉尽，藏着百转柔肠，由着萧屹牵她坐在他身边，轻轻的对着宣妃笑了笑，表达自己的感谢。 宣妃似乎不为所觉道：“陛下，既然顾承华是无辜的，显见这小太监居心叵测陷害旧主又谋害他的主子万昭容，实在是个背主忘恩的东西，应该仔细审问出来到底是谁指使他如此，好一个一箭双雕的恶毒主意！” 顾蓁没有说话。 她只需要沉默的坐在那里深明大义，就足够让萧屹去感受到这背后主使之人的恶毒。 萧屹对姜后道：“皇后，你的账本如何出了这样的问题呢？” 姜后不想宣妃接了自己的册子还会另外再起一本与尚食局对账，心中惴惴，屈膝对萧屹道：“陛下，臣妾不知。想来是底下人伺候不经心，记载错了，臣妾回去一定好好责罚他们，竟然因为这冤枉了顾承华，臣妾实在是无颜面圣！” 萧屹冷道：“皇后说的是！” “你的确是，无颜面圣！” 姜后大惊，猛地抬起头来却只看到萧屹冷峻的侧脸。 “陛下，臣妾好无辜！” 萧屹打开账册念道：“七月廿二，永熹堂于尚食局取龟甲四钱，杏仁一两，马齿苋二两。” 他刚刚念完，扬手将账册劈头摔在姜后的凤钗之上：“地下的人记错了，怎么偏偏数量都对得上！尚食局根本没有出这个东西，这是从你凤章宫出来的吗，你凤章宫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东西！” 姜后头上的凤钗被打的歪在一边，头发从梳理好的凤冠之中散落下来，狼狈不堪。他的尊严苦苦支撑着她，让她抬起头对萧屹道：“臣妾无辜！” 晴嫔道：“娘娘无辜，可要如顾承华一般辩解呢？” 姜后怒道：“本宫是六宫之主！” 梁修媛一直淡淡坐在旁边，忽然道：“娘娘，纵使万昭容伸手到凤章宫去，但万昭容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姜后闻言微微闭上眼睛，转头对上萧屹，却被他眼中的冷漠刺激道：“陛下，也不相信臣妾吗？臣妾既然要害万昭容，何必还要来看望她！” 萧屹神情不动，起身道：“皇后，就现在凤章宫内休息一下吧。等瑶光回来，朕会先请母后教导她！” “陛下！” 宣妃轻声道：“陛下，那万昭容——” “替朕告诉她，朕因为这个孩子许给她的荣耀不会变，她还会是昭容。至于这个小太监，杖杀吧。” 事已至此，萧屹根本不想再听这个小太监说什么了。 宣妃屈膝道：“臣妾遵旨，恭送陛下！” 萧屹回头看了一眼顾蓁道：“天色这么晚了，顾承华跟朕一起回去吧。” 顾蓁一声不吭跟上去，心里却在嘀咕。现在这种情况，她实在不能什么心理负担都没有的去面对这个男人。他刚刚冤枉过她，觉得她不可信任，虽然她的确不值得信任，但是她仍然无法和这个自己心里清楚根本是同床异梦无法相互信任的人去贴心的在一起。 她心里乱纷纷的，甚至在想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她就这么心甘情愿的，为别人做了一把刀，将刀狠狠的插在了姜后的心脏上！ 姜后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很后悔，后悔不该去污蔑自己，想要借机除了自己。 顾蓁坐在她来时的肩舆上，赵如意就跟在身边。 赵如意低声道：“是奴婢疏忽了。” 顾蓁摇摇头没有说话，在皇帝的身边本来就不应该说话。但是她在心里告诫自己，斩草除根应当是兵法之上自己应该学的最重要的事。 若是真要做个无心的人，就要干净利索的下手不留余地，否则一定会被反咬一口死无葬身之地。 她轻轻吩咐道：“这么闹了一阵，陛下相比心里也不舒服，恐怕天色晚了也不能吃些东西，不如煮了暖暖的果子糖水来，我陪着陛下喝。” 她假意没有看见前来传旨的孙保来，对着赵如意又说了一通如何安置萧屹的话。 孙保来扬声道：“承华，陛下吩咐奴婢来给您送件披风来。” 赵如意上去接了呈上来给顾蓁，是一条玄色龙纹的披风。顾蓁忽然想起她侍寝的那一日萧屹赐给她的那一件赭石色披风，不免想着若是收起来也不错，面上微微露了些笑意道：“劳公公替我谢过陛下。” 孙保来方才就在殿中伺候，自然知道方才都发生了些什么，也知道这件事情过后顾蓁在萧屹的心中又是不同。他伺候了萧屹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萧屹心里想干什么想对谁好，他都是门清。 现在萧屹觉得对不住顾蓁，可能萧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会有这种情绪。但是孙保来就是感觉到了。他知道这种情绪足以让顾蓁在萧屹面前更具有说话的权利，于是待她更是不同以往。 他躬身道：“奴婢晓得了。” 顾蓁眼见着孙保来走了，对赵如意道：“我每次见到孙公公，总想着，你有几分他的样子呢？” 赵如意心里嘚瑟了一下，连忙道：“奴婢跟孙公公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顾蓁点点头道：“可是谁也不是一下子吃成一个胖子的呀，你说是不是？咱们自然也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她这么随口一说，给赵如意画了一张好大的饼。 到了永熹堂门口，顾蓁下了肩舆跟着萧屹进了屋，先是捧了一碗糖水果子来道：“臣妾怕陛下上火呢，甜甜嘴吧。” 萧屹接过了吃了一枚海棠果道：“你这妮子，哎，说你什么好，竟把朕当成小孩子了。” 顾蓁道：“大人和小孩子上火，不都是嘴里苦吗？臣妾知道陛下心里更苦，臣妾盼着陛下舒心。” 萧屹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道：“朕让你受委屈了，你怪不怪朕？” 顾蓁摇了摇头，道：“臣妾脑袋里告诉臣妾，陛下明断是非一定会给臣妾一个清白。臣妾自从入宫，心里便只有陛下一个，再不将别的放在心上，虽然脑袋里这么说，可是心却难受。陛下，臣妾不懂事了。” 她像个早熟的孩子，被强迫要求着懂事。 萧屹抱了抱她道：“阿蓁，没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盛宠 宫内一向是萧屹心中刮什么风后宫之中就下什么雨。 最开始的时候萧屹还是一碗水端平，初一十五往凤章宫去，初二十六往曜和宫去，再就是去晴嫔顾承华卓贵人等处。他又不是看重女色之人，所以一个月之内召幸也不过就是十余天罢了。顾蓁虽然有宠爱在身，却也不那么耀眼。 自从出了万昭容流产的事，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心情，顾蓁忽然成为萧屹看重之人，几天便去一趟永熹堂看望顾蓁，不是用膳便是留宿，又时常有赏赐。 这日薛羽和戴梳心携手来看她，正见她送了董美人出去。 戴梳心一进永熹堂院里便笑道：“这可好了，你如今真正是炙手可热，连董美人都有逢迎你的心思。” 顾蓁请她们进屋坐，闻言苦笑道：“哪里是来逢迎我了，不过是来探探我的口风，再想着在我这碰见陛下，让陛下看看我俩姐妹情深罢了。” 清水正在屋里往下撤方才接待董美人所用的茶盏，见了薛羽和戴梳心笑道：“两位贵人好！” 薛羽点点头，安慰顾蓁道：“她最爱口舌是非的，你不要得罪了她。” 顾蓁道：“谢姐姐提醒，我记下了。只是不想董美人回来，想当日她与邵选侍如何好，如今也不见她去看望邵选侍，可见人情薄凉之处。” 薛羽撩起衣摆款款坐在座位上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罢了。” 戴梳心也陪着坐在一旁，道：“你最近又不知看了什么书，学了这些话过来。” 顾蓁也笑，亲自接了清水捧过来装着瓜果的水晶盘子放在桌上：“想必是看了些佛家经典了。” “你莫要笑我。”薛羽指着那盘子上装着的杨梅道：“这都七月里了，哪里生的杨梅。想必是栽种在北面地界才得熟，快马从边疆送来的。你这般好口福，咱们是比不得的。” 顾蓁并不欣喜，反倒添了一抹愁绪在眉间道：“有这口福，我倒宁可没有。现在人人都盯着我永熹堂，今日送来了什么明日送来了什么，心里都画着一笔账，只等着哪日落魄了与我清算呢。” 戴梳心取了那一颗杨梅噙在口中，果然入口生津，一股清凉酸甜的汁水在唇齿之间散开，剩下细腻的梅肉包裹着小核。她吃完之后将杨梅核吐在脚边的痰盂里，拿着帕子擦了擦嘴道：“你不是应该这么想的人。” 她顿了顿继续道：“几个月前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但凡遇到了困境，你一定是想方设法从里面走出去，去取得自己想取得的结果的人，不应该如此自怨自艾。” 顾蓁心中大震，惊讶的望着戴梳心，但见她眉眼浓丽语笑生辉，眉间绘着的海棠懒洋洋卧在她的额心，数不尽的风流态度。 戴梳心继续道：“你有盛宠，心里没有底是正常的，只是现在你有盛宠在身总比没有好，有了盛宠才有资格去想怎么让这盛宠一直留在自己身上。你不知道，多少人红了眼睛想从你手里面挖出来一点子宠爱才好呢。” 顾蓁道：“姐姐呢？姐姐也是如此么？” 她问的那样直白，仿佛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戴梳心的心中不禁闪现出一个画面，随后又倏忽间消失了。她第一次称呼顾蓁的名字：“阿蓁，我和你所求的，不一样了。” 顾蓁道：“姐姐可知我求的什么？” 戴梳心道：“万变不离其宗，在这宫里无论想要什么都得有盛宠。否则只能像梁修媛一样被陛下淡忘在流曦宫中，连桌椅坏了也要几次催促才有人去修。而我，入宫的时候已经无所求了。” 她如此坦然的说出自己对于盛宠的无心，刻意昭示自己的无害性，如同两只野兽相见，想要获得信任的那一只必须先亮出柔软的肚皮来给对方看。 顾蓁藏在袖子里的手指间抖了一抖，下意识明白了戴梳心的意思，随后道：“姐姐说的是，我和姐姐不一样，我是有所求的。” 戴梳心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什么都不要害怕。你想想秦才人，她害了谁吗？谁心里都清清楚楚她是无辜的，可是既然瑶光帝姬的事情需要一个顶罪的人，那么她就得死。” 顾蓁叹道：“姐姐竟然看的这样清楚。” 戴梳心又含了一颗杨梅在口，笑道：“我只是在告诉你，不管你有没有宠爱，这灾祸都不会躲开你。唯有盛宠在身，方才能谨言慎行的保全自己。” 薛羽垂着看着那盘子的杨梅的眼睛终于抬起来，笑了笑道：“你只一味教训阿蓁。” 戴梳心笑道：“你啊，读书太多读成了木头，我教不了了。” 顾蓁心中也奇怪。 她隐隐约约能够猜出来戴梳心的事情，但是因为宫廷之中此事为大忌不能多问，可薛羽呢？她从小就认识薛羽，这些年相处下来，薛羽也并不是醉心诗书不理俗物的人，不免问道：“姐姐日日看这些书，陛下去了怎么也不——” 薛羽摆了摆手道：“我入宫的缘故和你并不太一样，我哥哥远远驻守北疆，陛下要留我在身边而已。” 顾蓁惊呼道：“姐姐！” 她想了千百种可能，没有想到一开始萧屹就断了他跟薛羽之间的缘分。薛羽何等样聪明灵秀之人，纵使别人不说，她心中难道会没有数吗？ 顾蓁不由得看向淡定自若的戴梳心，是不是她早已经就知道这件事。戴梳心明白顾蓁为什么在看自己，于是淡定的笑笑。 薛羽笑笑，道：“你不需要为了我难过，我一开始就知道一切，我不过是陛下早早许给我安定的一个人质罢了。” 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如果有一天沐国公不再在乎这个妹妹，或者是沐国公选择了背叛，那么薛羽会面临什么？ 薛羽没有继续讲这句话说下去，而是转而道：“幸好宫中藏书众多，我也有些趣味在。何况如今你得宠，旁人也不会随意奚落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不安 顾蓁坐在原处，正好可以看见薛羽沉静轻艳的侧脸。 她那么聪明，一眼就看穿她被送入宫来的初衷，而她却浑然不觉，不能在第一时间安慰她。 顾蓁口中嗫嚅着：“薛姐姐，我——” 薛羽道：“你不要自责，是我不要告诉你的。你年纪小，乍然离家总会想家，我再和你说这些，你又会为我担心，岂不是叫你百上加斤！” 顾蓁不忿她如此说，怒道：“姐姐怎么能如此说，姐姐的难过我只恨不能时时刻刻在姐姐身边，能够帮着姐姐承担一二，如何会百上加斤！” 戴梳心抚掌道：“你瞧，我早就说了，阿蓁再不是那等经不起事情的小女子，颇有些侠肝义胆呢。” 顾蓁跺了跺脚：“你们还打趣我，我都要急死了。” 又牵着薛羽的手嘱咐道：“并非我自不量力，往后有什么事情姐姐一定要告诉我。三个臭皮匠还赛过诸葛亮呢，咱们在一起，就不怕旁的。” 薛羽内心震动道：“以前总当你是我妹妹，如今竟像我的姐姐了。” 顾蓁靠过去在她旁边，如同小时候和她靠在一起并肩坐在廊下栏杆上看池塘里的锦鲤。 戴梳心走过去将她二人拢着道：“这可好了，往后咱们都有什么就说，好不好？” 二人尽都笑了，又说了两句玩笑，正说着呢，赵如意进来道：“承华，陛下着人送了赏赐来。” 戴梳心打趣道：“瞧你还说呢，我们才来多一会儿，陛下又送了东西来，带咱们开个眼界。” 顾蓁略略有些不好意思，起身道：“姐姐取笑我呢，两位姐姐若肯陪我那再好不过了。” 薛羽点点头，跟着她起来一道出去，见外头是小孟子领着两个小太监捧了两个木托盘，一见自己就笑着上来躬身道：“给承华请安，给卓贵人文贵人请安。” 顾蓁笑道：“孟公公客气了，这是？” 小孟子道：“今儿余杭新贡来的杭丝云绣，陛下一见到就吩咐奴婢给您送来一匹雨过天青绣流云样，一匹桃红垫石青色，夏日做衣裳正好。这是陛下正配着杭丝云绣的一副琉璃头面一副粉珍珠头面。” 顾蓁并不着人收起来，而是亲自上去看了。 戴梳心跟着上前道：“杭丝云绣素有盛名，这蚕丝织成的又薄又轻，夏日穿最清凉了。上面的绣法因远远看起来如同浮云游荡一般，所以叫云绣。这东西最难做，一匹值千金之价，都是贡品，我也只是听过，这还第一次见呢。” 小孟子见戴梳心与顾蓁交好，她又生的极端美貌，连冷漠也不能让萧屹忘记她，不由得上前道：“贵人好见识，一年进贡也不过十余匹罢了。” 戴梳心点点头，不再说话。 薛羽只是远远看了，与顾蓁道：“我也就是当年觐见太后娘娘的时候见过一会，上身真好看极了，仿佛神仙一般。这料子轻，不妨做十六幅摆的齐胸襦裙试试。” 顾蓁又去看那头面，琉璃也是淡青色的，清透干净，粉珍珠倒是莹润极了，个个都有指尖大，穿成花朵的模样。 顾蓁道：“薛姐姐说的一听便好看，就如此吧。劳孟公公替我转告陛下，说我喜欢极了，陛下真是好眼光。” 小孟子自答应了，退却了清水塞的荷包，转身就走了。 赵如意连忙接了去追，这小孟子方才接了，又称赵兄弟云云。 顾蓁命清水收好那匹雨过天青的，又取了那桃红垫石青色道：“这匹鲜艳，给咱们做荷包用吧。” 戴梳心看了一眼薛羽，见她面色无异，连忙上前道：“可别这么说，这东西陛下连头面都给你配好了，不上身那里行。咱们的情分原不在这个，你可别在这里糊涂。” 顾蓁再三送了，见她俩不收，方才让清水收起来了道：“我这也内心惶惶然的，也不知怎么就这样了。” 薛羽道：“这都是陛下的心事，无论是什么都好，你借机让陛下看到更多的好才行呢。” 顾蓁答应了，对薛羽道：“咱们进屋吧，我最近熬了龟苓膏，咱们兑着甜酪和果脯吃。” 戴梳心道：“这可是呢，我整日里就在你这里吃些好吃的，眼瞧着要胖了些。” 顾蓁笑道：“姐姐，你最爱玩笑了，哪里就胖了呢。姐姐这是丰润好颜色，又肤色白皙，我羡慕不来的。” 几人玩笑着进了屋，那赵如意才回了院子，正碰上领着春华秋霜二人在廊下擦灰的云昙。云昙一见他便笑道：“赵哥哥这是有什么好事，满面春风的？” 她生的好看，在太监里也更招人喜欢。赵如意笑吟吟上前道：“你不知道，我刚才去送小孟子，那一口一个赵兄弟，亲热极了，跟从前那瞧不起人的样子就不是一个人！” 云昙笑道：“赵哥哥是首领太监，与他也没什么区别。” 赵如意瞪着眼睛道：“浑说什么！那皇后娘娘跟前的太监不尊贵多了，也不见他多给什么好脸子，还不是看咱们承华现如今得宠极了，这是给你我的面子？还不是给承华的面子！” 赵如意道：“你瞧见今儿给承华的赏赐没有？” 云昙好奇道：“赵哥哥别开我玩笑了，这整日里多少活儿呢，哪能在跟前开这样的眼界？请赵哥哥给我讲讲吧。” 赵如意举起手比量着小手指道：“就不说别的，那粉珍珠，个个都有指头间那么大，得几千颗能挑出来这些一模一样大的。还有那青色的琉璃，那个透亮劲儿，多亮眼睛呢。” 他边说，云昙便在心里想着他说的样子，个个都那么好看，世间独有的贵重。因为陛下的宠爱，顾承华便什么都有了！ 云昙试探着问：“这，陛下都赐给谁啦？” 赵如意瞪她一眼：“陛下的东西，还不是喜欢谁就赐给谁？这杭丝云绣，这回统共就十匹，太后娘娘那四匹，皇后娘娘也才两匹，剩下给了宣妃娘娘和咱们承华！” 云昙神情恍惚的重复道：“可不是么，陛下喜欢谁就赏给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心伤 晴嫔近日在萧屹面前不如以往风光，只是她并不在面上表现出来，还似从前一般。何况她歌喉动听无人能敌，萧屹多爱听她唱几句来舒缓心情，所以并未有什么太大影响。 她所住的连翠阁在岫山边上，离着掖庭宫最近，又顺着掖庭宫东边的路能去琼林苑中的乐府。 她今日从乐府中出来道：“咱们去太液池吧。” 她的贴身宫女箜篌笑道：“嫔主子这般喜欢太液池的锦鲤，总去看他们。他们也认识嫔主子呢，嫔主子一过去他们就浮上来了。” 晴嫔道：“锦鲤也有人性呢。” 箜篌道：“嫔主子，这离太液池远一些，咱们传个肩舆么？” 晴嫔摇摇头，头顶上簪的月季便跟着摇晃：“走着去吧，也没什么事。” 她出来没带几个人，也就箜篌和几个小宫女小太监罢了，一路穿花拂柳往太液池去。走了要到太液池边，远远就见到仪驾立在太液池边上。 晴嫔侧首问道：“那是谁呀？” 箜篌垫着脚往那头望了一望：“嫔主子，好像是万昭容的仪驾呢。” 晴嫔不解道：“万昭容不是小产了吗，怎么在出来吹风的。” 箜篌左右看了看，低声到晴嫔耳边道：“嫔主子，底下人都说现在万昭容脾气不好，要不，要不咱们回去吧。” 晴嫔知道箜篌这样说，那就不是万昭容脾气单单是不好的缘故。 晴嫔挑眉道：“她原来脾气就好嘛？” 箜篌不知道该怎么说，怯怯的抓了一下晴嫔的衣角道：“嫔主子——” 晴嫔道：“无妨，我去看我的锦鲤，看见也不过就打个招呼罢了。” 箜篌着急的跟上去却不知道该怎么拦住晴嫔。她不好说，但是心里明白现在万昭容的情况。 万昭容失了孩子，脾气极其易怒，最近打发了许多长春宫的宫人，尤其是从前在小厨房伺候过的，又多猜多疑，看谁都要害她。 晴嫔穿了件绯红洒金的裙子站在池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万昭容如何能看不见她那身锦鲤一般的颜色，微微眯了眼睛道：“那是晴嫔吧？” 红豆自从她小产之后，早就被打发到永巷去了，如今又换了一个掌事宫女，是从原先的二等宫女提上来的，十分爽利的一个人，名唤灵芝的。 现如今长春宫的差事最好不做，一个不小心就是整个人折进去。灵芝坐在这种高危的职业上，每日胆战心惊如同拎着脑袋一般，整个宫内没有一处不留意的。 她听到万昭容这样问，连忙道：“看那样子，应当是。” 万昭容冷声道：“晴嫔真是好会打扮，本宫刚刚失了孩子，她就穿的这么喜庆出来给本宫看！” 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已经气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实在是可怕极了。 灵芝知道她现如今脾气古怪刁钻，心中暗道不好，不由得埋怨起晴嫔，大家都是奴婢出身，她不过现在做了嫔主子，就这样无事生非，给旁人添堵。只不过眼下万昭容的怒气总得有人顶上，李贵儿从后面推了一把灵芝，灵芝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当初红豆在时如何巴结他她都看在眼里，如今红豆出了事他站在旁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真个是个软骨头的哈巴狗。她可不学红豆，万昭容这样能好多久都不知道呢，自己还能得好多久就多久吧，到时候一拍两散谁也别埋怨谁！ 灵芝往前一步，轻声道：“娘娘，晴嫔骨头没一两重，本来就是个破落户出身——” “呸——”万昭容唾了一口：“她算哪门子破落户，乐府歌伎出身，搁在外头那就是给爷们儿取乐的，也配有什么门户！卑贱就是卑贱，给什么荣耀也翻不过身去。” 灵芝听她说的不像，但是也不敢打断，心里一味念佛万昭容把这口气就这么出去了得了，千万不要迁怒下去。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老天爷没有听见她的哀求，只听得万昭容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去把她叫过来！” 灵芝满面苦相，答应了一声，看见李贵儿一脸幸灾乐祸，也想啐他一口却没有机会，只得转身去找晴嫔。 她知道晴嫔因为忌讳自己的出身，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恐怕今天她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进也是一刀，退也是一刀。 灵芝不敢让万昭容看到她的踌躇，赶紧着就上前请安道：“奴婢给晴嫔请安。” 她是生面孔，晴嫔不大认得她，洒下手里的最后一把鱼食，挑眉道：“起来吧，你是谁呀？” 灵芝道：“奴婢长春宫灵芝，奉昭容娘娘的话。来请晴嫔过去说一说话？” “她请我说话，能有什么好说？”晴嫔硬生生怼了一句，倒也没难为灵芝道：“我跟你说有什么用，行了，咱们过去吧。” 晴嫔生的袅娜风流，提裙上了凉亭，见着万昭容时也是大骇。她上一次见着万昭容的时候也就是几天之前万昭容小产的时候，当时万昭容虽然是面容苍白无血色，身上也是孕期增补的丰盈圆润。不想也就几天时间，仿佛万昭容竟然瘦成了一把骨头似的，比怀孕之前更加瘦削，脸颊都塌陷了下来。她也不过还不到二十岁，竟然呢有了苍老之态。 她稳稳心神行礼道：“嫔妾给万昭容请安。” 万昭容不叫她起，就让她保持着屈膝的姿势道：“晴嫔穿的好喜庆！” 晴嫔打量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金红色裙裳，不禁心中讥讽她不过小产而已，也配得上自己为她穿麻戴孝吗？若是这孩子生了下来还是位殿下，生不下来那就什么都不是！ 晴嫔一动不动，道：“嫔妾年纪轻，喜欢些鲜艳的颜色，娘娘若是喜欢，嫔妾就告诉尚功局一声，给昭容送一些。” 万昭容怒道：“本宫刚刚小产，如何有心情穿这些喜庆的东西，晴嫔难道不知道？” 晴嫔笑道：“嫔妾知道，只是怕穿着素淡，让昭容娘娘看了心里不舒服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争端 晴嫔见她这般不依不饶的样子，真是连做样子都不耐烦了，索性直接站起来道：“嫔妾真是生怕让昭容娘娘伤心，娘娘竟不能懂嫔妾的苦心，嫔妾真是难过！” 万昭容见她竟然敢自己擅自站起来，恨她如此轻狂，一副掩袖工谗的狐媚样子，不禁道：“什么苦心，穿的这样鲜亮扎本宫的眼睛吗？” 晴嫔微微一笑：“嫔妾怎么敢有这种诛心的心思呢，娘娘可真是错怪嫔妾了。嫔妾当日只在长春宫看望过娘娘一回，还想着再去看望娘娘呢，不想今日就有这样的机会。只是几天不见，娘娘竟然瘦削了这么多，可真的要注意进补，不要伤了身体才是啊。” 她声音悦耳，这般嘀嘀呖呖一大串，别说是男人，就是女子都忍不住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万昭容怒道：“晴嫔说的好听，本宫也只听听罢了，不敢真的放在心上。” 晴嫔道：“既然如此，娘娘不爱听，嫔妾也就不说了。那嫔妾就告退了！” 她说完之后福了一福说了一声“嫔妾告退”，起身也就走了。 “你站住！”万昭容喊道。 晴嫔又不是真的傻，若是此处停住了还不要被万昭容收拾，索性直接就袅袅婷婷的走了。 万昭容气得跳脚道：“你们，去给本宫拦住她！” 这帮伺候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过去。晴嫔再怎么样也是正四品嫔，他们谁大着胆子上去可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万昭容将放在一旁的参汤往地上一摔道：“你们都是死了不成！” 地下齐刷刷跪了一地：“娘娘息怒！” 万昭容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盯着远去的晴嫔，口中念念有词道：“晴嫔！！！” 晴嫔一边走一边笑着对箜篌道：“快点，一会被叫回去了可没有好事儿！” 箜篌提着裙子小跑着往回看，对晴嫔禀报：“嫔主子，万昭容没跟上来。” 晴嫔舒了一口气，讥讽道：“万昭容现在也是疯疯癫癫的了！怎么瞧见我的衣裳就说是我的过错，只是这事若是闹到了陛下面前到底不好看，没准这两天陛下还为那个孩子伤心呢！” 箜篌道：“嫔主子无需担心，陛下若是伤心着，怎么不来看万昭容？听说一次都没来过呢，万昭容派过去羣祥殿的人都没见到陛下。是孙总管出来跟人说，陛下唯恐互相见了伤心，让万昭容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晴嫔咋舌道：“既然这么说，万昭容失宠是必然的了。你看见刚才万昭容的那样子没有？瘦成了人干似的，怪瘆人的。” 箜篌劝道：“嫔主子，咱们快回去吧。万一万昭容心里有了什么坏主意可怎么办呢。” 晴嫔道：“那也不敢咱们的事。如今陛下只往永熹堂去，心心念念的也是永熹堂的顾承华。是谁绊住了陛下的心，万昭容心里还不明镜似的？” 箜篌道：“嫔主子，奴婢听说现如今万昭容是一点就炸的脾气，幸好咱们下手快。前几天还伺候万昭容的红豆，就因为这件事，已经被扔到永巷里了。万昭容说她伺候不利，叫人打断了她的腿硬生生给饿死了，卷着草席就扔出去了！” 晴嫔惊讶道：“果真？” 主仆二人说着唏嘘了一阵，一路往连翠阁去。 恭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耳边似乎还留着晴嫔的笑语，身边的紫竹低声道：“嫔主子？” 恭嫔似乎缓过神来一般，对紫竹道：“我派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紫竹道：“奴婢打听了流曦宫的人，他们那里真有一个针黹极好的宫女，叫做什么暗香，确实梁修媛让她做过几个荷包。不过都是一起做的，大家也都没注意。流曦宫的口风紧，奴婢没问出别的来。” 恭嫔点点头：“没事儿，咱们有的是时间。和儿的针黹一般人是做不出来的，还做的这样惟妙惟肖，你盯着这个人，她总会从流曦宫出来的。你们多亲近亲近也无妨。” 紫竹答应着，又听恭嫔道：“皇后娘娘呢？” 紫竹回到：“皇后娘娘近日都在凤章宫里，奉旨自省呢。” 恭嫔望着天边黑压压往这边飘过来的云彩，冷声道：“皇后娘娘不过是禁足而已，万昭容岂会心满意足？等着吧，有好戏看了。” 万夫人见天边有黑云，恐会下雨，急忙往太液池边去寻万昭容。 一到那里就看见黑压压跪了一地人，连动也不敢动，唯有万昭容瘦成一把骨头似的靠在榻上看着远方的天色，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这些天都是如此，万夫人一看到就觉得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扑上去抱住万昭容道：“我的儿啊，你哭出来吧，有什么委屈你说出来，你说吧——” 万昭容任由她抱着一动也不动，闻言道：“母亲说笑了，本宫有什么好哭的。本宫已经是昭容了，不枉怀了这个孩子一遭。” 万夫人想起那宫里面她们母女曾经对坐在一处商量出来的小孩衣服玩具的样式，想起万昭容对这个孩子的期盼，不由得道：“儿啊，你心里难受，为娘知道。可是你还年轻，往后还会有机会的！” 万昭容神情淡漠道：“本宫的孩子死了，可是陛下呢，他连看都不肯看本宫一眼，本宫的孩子从哪里来。今日我见晴嫔穿的如花似玉，可不是招陛下的喜欢吗？” 万夫人冲地下跪着的人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反过来安慰万昭容道：“你出了小月，娘就该回家了，到时候娘不在身边，你身边这群奴婢都是跟着你的身边人，你不能太冷了他们的心。” 万昭容道：“一群奴婢罢了，不行就换旁人。” 万夫人苦口婆心劝道：“可是多少人就是死在身边的奴婢上——” “母亲！”万昭容高声道：“本宫已经没有了孩子，没有了陛下的宠爱，难道连几个奴婢也要踩在本宫的头上吗？” 万夫人一颗揪着的心狠狠疼了一下，不敢再劝，只道：“娘娘快回去吧，眼看就要下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选侍 这夜天又下了小雨，萧屹不曾到永熹堂来，顾蓁只在灯下剪花样子做耍。 清水木槿陪在一边也陪着剪，木槿笑道：“承华这样喜欢剪纸，怎么不修些出来呢。承华剪的样子都好，平白扔在一旁也可惜了。” 顾蓁沿着红纸上早早描好的线下剪子，口中道：“你不知道，小时候也曾被身边的嬷嬷拘着学这些个，我不耐烦，就偷着翻窗户跟着兄长出去跑马。嬷嬷跑的没我快，站在后面直跺脚。” 木槿惊奇道：“承华竟然会跑马？” 清水得意道：“可不是吗，跑的可好了，连我们大爷儿都不一定追得上。” 顾蓁点了点她额头道：“得意什么，这是兄长让着我呢。” 她手里慢慢剪了一只木兰花开的样式，递给木槿交代道：“等雨停了，你收拾几个花样子，连着这个，给薛姐姐送过去。她喜欢木兰花。”又转手拿了一个海棠样式的道：“这个给戴姐姐，就说我画的没她出色，叫她别嫌弃。” 木槿答应着下去了，正撞上急忙进来的赵如意。赵如意低声斥了一句：“做什么毛手毛脚的。” 木槿性格温柔，没有说话，正站在一旁领着薄荷的冷湖。 冷湖将她往过拽了一把，低声道：“没事吧。” 她这个人，跟她的名字一样冷漠，却在里面能够听出来淡淡的温情。木槿心里动了动，抬头看向冷湖摇头道：“谢谢你，我没事。” 赵如意没有理会，直接进去跟顾蓁禀报道：“承华，如意长春车从掖庭宫走了。” 顾蓁一愣，想起掖庭宫，就会想起还住在东小院的邵选侍。刚刚入宫的时候，邵选侍因为性格不驯被晴嫔抓着一件衣服发落了，被禁足了三个月，这也刚出来没多久。只是萧屹如何还能记得禁足了三个月，从没见过面的人，恐怕是早忘了，如今怎么又想起来了。 赵如意知道她的疑惑，解释道：“陛下到琼林苑散步，路过岫山时正好碰见邵选侍在紫薇花树下唱吴语小调，喜欢极了，当即就定了邵选侍侍寝。” 吴语小调？ 顾蓁愕然道：“邵选侍自小长大桓越，哪里学的吴语小调？” 赵如意道：“奴婢去打听了，原是邵选侍奶娘是吴州逃难来通家卖给邵家为奴的，便他家会钻营，生了个女孩子做府里头夫人的大丫鬟，配了小厮做媳妇子，又回来给邵选侍做了奶娘。” 顾蓁掌不住笑出声来：“看你日日都正经模样，哪里问来这么细致的话儿呢！” 赵如意上前扶着她站起来，笑道：“承华别笑奴婢了，这还是冷湖认识掖庭宫里的烧火宫女，又跟着她邵选侍跟前的听月打听出来的。” 顾蓁道：“这也奇怪了，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跟奶娘学的这些吴语小调又没有人管呢，恐怕是那听月说出来诓人的。” 赵如意恍然大悟道：“原来竟是这么回事，承华不说，奴婢竟被这人给诓骗了。奴婢办事不力，请承华责罚。” 他早就打听出来这个，心里也是将信将疑，只是他是个奴婢，这事儿轮不上他下定论。他只能把事情摆出来给顾蓁看，等着顾蓁来做决定。 顾蓁走到门口侧门看向外头的芭蕉，被雨打过之后露出鲜亮的深绿色。 她笑道：“这也是件好事，你办的不是什么错事儿！既然听月这么说，明显是掩人耳目的。邵选侍一个尚书左仆射府的大家闺秀，从哪里学来的民间俗语，还非要大张旗鼓的让别人知道她有个会说吴语的奶娘呢？” 她悠悠一叹道：“邵选侍啊，恐怕是弄巧成拙了。” 她转身吩咐赵如意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暂时先不要往掖庭宫去了。免得别人见到了，难免说我弹压新宠。” 赵如意道：“奴婢知道了。” 顾蓁嘴上虽然没说，但是心中自然有一段计量。邵选侍既然大张旗鼓要让别人知道她有一个会说吴语的奶娘，想必就是要给萧屹和六宫诸人看的。 她真正的学会这个的原因，一定是不足外人道。 也许是有人在扶持她，想要让她夺宠，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凤章宫。 她所住的永熹堂离凤章宫和曜和宫都不远，但她的内心更倾向于凤章宫。也许是那一天宣妃竟然出手帮了她，即使是想借着她去扳倒皇后，她也领这一份情。 皇后如今在陛下面前失了面子，不复往日风光，妍贵人和董美人又不是十分出众，自然急需再扶持一个新宠来为她在陛下面前说话。瑶光帝姬虽说是痊愈在即，但是瑶光帝姬到底是个女孩，如何与宣妃的大皇子对峙。皇后如果想要维持一辈子的荣宠，要么借着新宠重新获得陛下的宠爱，重新自己生一位皇子，要么抚养一个低位妃嫔所生的幌子，也是一件非常好的选择！ 顾蓁心里这样想着，心里豁然开朗，但是她必须控制自己去猜想另外一种可能。 她完全能够想到掖庭宫的日子多么的难过。陛下可能永远想不起这样一个人，也没有一个有权势的妃子愿意帮着她，那么在掖庭宫的小宫人都可以随便的欺辱她，可以瞧不起她笑话她。都说破而后立，邵选侍原本是高高在上的性格，又被低低踩在泥土里，自然会不顾一切的想从泥土里爬起来，去夺得自己应有的尊严。 也许她是借助邵家在宫里的影响，找了一个会吴语小调的宫人来学习。也许是她是跟着乐府的人学的，毕竟掖庭宫离琼林苑并不远。 不！乐府是晴嫔的地方，她不会冒这个险。 顾蓁借着门口点亮的宫灯看见外面淅沥的雨，心里不禁想到，究竟是怎么样的决心，让邵选侍放下自己的骄傲，去学习这种地方的小调，常常被用于楚楼勾栏之中的唱段，来取悦高高在上的帝王。 她有没有想过，一旦上了这条道，可能就没有机会走到高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宝林 邵选侍得了召幸，满宫皆惊，以万昭容尤甚，只道：“学了什么下贱东西，去给爷们儿取乐！” 只是不管后宫众人到底怎么想，第二日一早邵选侍就进封为宝林，紧跟着赏赐就到了掖庭宫。只是她现在位份最低，后宫众人都不到场贺她，只送了一封贺礼罢了。 唯独董美人亲自过来了欢喜道：“恭喜邵姐姐喜封宝林。” 邵宝林坐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挑眉笑道：“董美人怎么亲自过来了，当初不是说东小院拥挤，自己请求搬去的西小院么？” 董美人笑容一僵：“邵姐姐，人虽住的远，咱们的情分却还在。” 邵宝林一摆手道：“得，董美人千万别这么说，你这三个月都不曾往这边走一步了，情分叫我心里慌呢。” 她说的如此不留情面，董美人难免有一些心里不舒服，不由得心里暗道得不得宠还不知道呢，跟谁没被宠幸过的似的，位份有底，凭什么在自己面前猖狂。只是烧香拜佛需趁早，她也是存了尽早跟邵宝林重拾以前的情分，若是邵宝林得宠了，未必不能提携自己一二。 她知道当日确实是自己先远着邵宝林在先，一早就做好了被邵宝林奚落的准备，便一挥手让伺候的宫女搬了一个绣凳过来坐下道：“邵姐姐别这么说，这有些事情没法说准，我也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咱们重新走动走动，省的姐姐在这宫中孤立无援。” 邵宝林心中一想，也是她如今盛宠不明，董美人上赶着奉承自己也有些早，态度缓和一些，只当她从前是因为自己获罚而远离自己，如今见自己解了禁足又重新恢复交往罢了。想到此处，邵宝林不禁缓和了神色道：“竟是我误会了董妹妹？” 董美人见了，连忙笑道：“邵姐姐说笑，咱们打小认识的情谊，岂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只要姐姐不怪我就好。” 邵选侍虽是如此，到底心里也是怨她，只是心里也想着若是有个交好的妃嫔对自己也是好事，免不了打起精神来敷衍道：“董妹妹万万别这么说，我心里是明白董妹妹的不容易的。如今也好了，咱们又重新一道了。” 董美人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宫女，那宫女递上来一个檀木小盒子过来。 董美人接了，起身双手给了邵选侍道：“这是我新得的一枚柳叶合心，别的不说，当间嵌的翡翠还透亮。我一想，我哪里配的这样华贵的气质，还是配邵姐姐才叫相得益彰。” 邵宝林接过来往里面一描，见是一枚鎏金的柳叶合心，样式新颖，颜色鲜亮，当间嵌着一颗水滴形的深绿翡翠，真的是漂亮极了。她见着好看，心里愉悦道：“这合心当真好看，我要多谢你呢。” 董美人坐回去，欢喜道：“姐姐莫要这般客气，姐姐喜欢就是这枚合心的福气了。” 邵宝林既然愿意和她交好，便道：“不妨如此，董妹妹随我进屋，一道看看什么首饰配这枚合心？” 待到她送走董美人，已经过了午，邵宝林吩咐听月道：“你且预备着，再把我放在箱子里的衣裳拿出来，万一陛下召幸，咱们也有个准备。” 她心里却对自己很有信心，她本来生的不错，昨夜侍寝之时又用了皇后专门派来教导她人事的嬷嬷所告诉自己的百般手段。她见到她侍寝时候萧屹面上的满意表情，就知道她此举已经取得了萧屹的喜爱，所以一过了午就开始准备，孰知到了夜晚陛下也没有传了旨过来。派人去问，原来是去了永熹堂。 顾蓁也未曾料到萧屹会来，早早的就摘了首饰脱了外裳。 萧屹不用人通报，进来道：“越发懒怠了，这才什么时辰，竟然就已经收拾好了。” 顾蓁愣了一下才转过身，就见萧屹笑吟吟站在身后，起身嗔道：“陛下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吓了臣妾一跳呢。” 萧屹道：“最近胆子越来越大，竟敢说朕吓着你了。” 顾蓁上前为他脱外面的大衣裳，孙保来见状便往后退了一步。顾蓁手中不停，笑道：“陛下还怪臣妾，臣妾这般都是陛下骄纵所致，原先不知道多懂事。” 萧屹喜欢她这般天真自然，于是笑道：“那就是朕的不是啦？” 顾蓁脱下萧屹的衣服递给一边的孙保来，走到萧屹面前吐了吐舌头道：“陛下，臣妾可是没有这么说。自然是陛下骄纵的对，臣妾满怀欣喜承谢圣恩呢。” 两人玩笑了几句，顾蓁道：“陛下还说臣妾收拾得早，臣妾还以为陛下昨日召幸了新人，恐怕不来臣妾这里了呢。” 萧屹道：“你这是吃醋了？” 自从姜后毒害万昭容腹中孩子的事情以后，萧屹对待顾蓁不仅仅是原来对待一个天真忠诚的女人，而是更多的对待一个能够在痛苦里挣扎出来仍旧怀抱本来的快乐的人，一个自己喜欢的模样。所以在顾蓁的面前，萧屹也是比从前更加的随意。 顾蓁笑道：“陛下别这么说，可是好大一个帽子呢，臣妾年纪轻轻可不愿意被人说臣妾是个妒妇！” 萧屹抱着她笑的整个人都在抖：“朕看妒妇好，很适合你。” 顾蓁心里思量着，不知道萧屹为何弃邵选侍而选自己，但是也什么都不问，继续道：“明明是陛下想吃臣妾新想出来的吃食了吧。” 她命清水下去取了，不知道为何竟然是云昙端上来的，她取过来给萧屹尝：“陛下尝尝，尚食局新来的柚子被臣妾陪着蜂蜜煮了，直接浇着龟苓膏也好吃。” 萧屹尝了一口赞道：“行，不错，你那蜂蜜熬的柚子给孙保来点。” 顾蓁道：“早就装好了，陛下今日不来，明日保准也能喝上。这东西败火润燥，兑着水喝最好了。” 萧屹道：“你整日这些奇思妙想，那些食经看的怎么样了？” 顾蓁往窗下书案上一指：“喏，臣妾之后再看食经，觉得很多都不懂，只能回去重新看神农百草了。” 萧屹道：“嗯，底子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争宠 顾蓁心中一动，对萧屹道：“陛下说的是，臣妾从前只知道哪个配着哪个好吃。是进了宫以后，想着陛下吃着什么好才开始研究这些的。只是底子到底薄弱，恐怕臣妾得学着许久了。” 萧屹点点头道：“小林太医给你请平安脉是不是，他家学渊源还在，学识不错，你大可请教他。” 顾蓁摇摇头道：“陛下，臣妾性子虽然跳脱，也知道不能和外男接触太多的道理。小林太医一给臣妾把脉，臣妾都得缓好一会呢。” 萧屹见她这么说，起了逗她的心思，贴着她的耳边道：“怎么，阿蓁侍寝的时候也得缓好一会儿？不对，按这么算，恐怕侍寝一回就得缓一年吧。” 顾蓁脸色一红，低声道：“陛下——” 她声色清亮，只有害羞的时候才会压低声音透出小女孩的娇羞来。 萧屹扫了一下四周，见云昙还跟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不由得道：“这宫人怎么不会伺候，还是让清水，还是冷湖？好好调教好了，再让进里屋伺候吧。” 顾蓁认真的注视着云昙，然后道：“你今儿是不是？下去伺候吧。” 云昙慌里慌张答应了，最后看了一眼萧屹冷峻的侧脸，然后退下，正碰上在廊下值夜的小银子。 “云昙姐姐，承华有什么吩咐吗？” 自从顾蓁得宠，他在顾蓁面前也有出头，顾蓁有什么吩咐也能想的起来他，他在外头走路都带风，如今更是在顾蓁面前十二分的伺候。 云昙扇了扇脸道：“没什么，今儿是我值夜。” 小银子答应了一声又坐下去。自从顾蓁在永熹堂，值夜的小太监都能得一床被子围着，免得着凉，底下的人也都记着恩情。 云昙进屋抱了一床薄被进了外间铺在地上坐了，里屋和外屋之间的门已经关上了，却传出了低低的说话声。 仿佛是顾蓁道：“陛下，臣妾这衣裳绣的是广玉兰，陛下竟不认得吗？” 萧屹低笑道：“朕哪里不认得，只是这广玉兰绣的地方好，正绣在这里，朕就想看的真切些。” 两人似乎在里面扑腾了两个来回，顾蓁低低喘息着道：“陛下要看，臣妾也要看。只是这没有什么绣花儿，就让臣妾看看尚功局的活计做得好不好？” 萧屹道：“那阿蓁好好看一下，若是他们做得好，朕明日就赏他们伺候用心。” 云昙心里想，哦，承华的闺名叫做阿蓁。 陛下的声音好听，这句阿蓁如同在舌尖转了一百个来回一般，叫人心里面荡悠悠的。说来奇怪，她以前也给他们值过夜，从来不曾有过这样奇怪的念头，也不敢这般听壁脚，如今竟然敢这么一字一句的在心里琢磨，还是从那天陛下说她像承华开始的。 她这么想着，又听里面萧屹道：“阿蓁可会什么乐器？” 似乎是顾蓁咕哝了两句听不太清，萧屹低声笑道：“阿蓁学的很好。” 云昙不由得想到，陛下这是在和承华说什么，为什么要笑呢。 承华可真好看啊，就像是春天树梢开的花，夏天水里的锦鲤，秋天夜晚一轮明月，冬天里第一片结成的霜花，一切最美丽的事物。 承华懂得又多，又会看书，又回写字，写的字被陛下裱了带回去，还有很多很多喜欢的玩意儿，还对他们宫人这么好。 云昙想，哦，对，承华对自己也很好。 她正想着，心里面就乱纷纷的，一边想着顾蓁对自己这么好如今自己却在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另一边却在想自己有顾蓁好看吗自己的名字被陛下叫出来该多好听？ “云昙，小昙儿——” 她打了个激灵，想起来当初在永巷学规矩的时候就因为她长得好看，嬷嬷才给她起名叫云昙。昙花，最美的一瞬间。 她这样想着，又听顾蓁娇声道：“陛下欺负臣妾呢。” 她从来没听过顾蓁的这种声音，带着点低哑，带着些慵懒，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像是老人们讲过的传说中的妖精的声音，可以给人无尽的幻想。 享受着这种声音带来的愉悦的萧屹心情似乎很好，也有些慵懒的道：“朕怎么欺负你了，你且说这尚功局的做工好不好，朕也看要不要赏她们。” 顾蓁道：“臣妾瞧着做工不怎么样，反正臣妾不喜欢。” 萧屹故作生气道：“真的么，那朕明日就罚他们做事不尽心！” 顾蓁似乎又说了什么云昙没有听清，萧屹道：“好啦好啦，朕不罚他们，只怪朕的妃嫔太不乖巧了。” 顾蓁忍不住高声道：“陛下说谁不乖顺呢！” 这句话云昙听的最清楚，随后她就听不见什么了，只听得顾蓁一声惊呼，然后声音像是停顿在了半空之中，化成一声声细碎的声音。 那种声音和萧屹的喘息声缠绕在一起，一声不落的传入到云昙的耳朵里。 云昙还在奇怪，自己平日里耳朵都不太好使，怎么今日却这样耳聪目明？ 顾蓁的声音像是香炉里缭绕出来的烟，让她听在耳朵里都心神摇动。 这样的声音，陛下喜欢嘛？ 云昙甚至想捏着嗓子试一下，看一看自己能不能有这样的声音。她却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然后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来这种声音。 她的一颗心在颤抖着，带动着身体整个人都在颤抖。她觉得这是一个恩赐，让她离陛下和承华这么近，又觉得那么残酷，让她靠在冰冷的隔断上一动都不能动。 里面的声音忽高忽低，忽然是萧屹的，忽然是顾蓁的。 忽然最后一切都消失了，萧屹吩咐道：“抬水进来。” 云昙这才反应过来，通红着一张脸出去对小银子道：“陛下和承华叫水了。” 小银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仿如鲤鱼打挺依然跳起来出去抬水了。 云昙跟着进去伺候萧屹和承华起身，只看见被褥上的残留，红着脸给换了被子。方听见身后顾蓁对萧屹轻声埋怨了一句：“陛下怎么今日这样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身边 第二日一早顾蓁送了萧屹出去，方才坐在妆台面前理妆。 小银子一大早就去摘了花捧进来，顾蓁一看竟是山茶，心里喜欢极了道：“这山茶正是好时候，你心思巧，总比整日月季芍药的好看。” 小银子笑道：“花房里面新种出来的十八学士，奴婢一见就知道承华会喜欢。” 给顾蓁梳头的木槿笑道：“你这张巧嘴。” 小银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怕是花房的人诓奴婢，奴婢还真的数了一回，见是十八轮花瓣，方才放心的拿回来了。这是新培出来的绯红色，承华喜欢吗？还有这个，是耐冬，这是粉霞，这个是花鹤令，承华喜欢哪个？” 顾蓁看来看去道：“都说十八学士是茶花中的珍品，果然和旁的放在一起就是不一样。既然如此，就选这个绯红色的吧。” 小银子那盘十八学士也是选了深浅不一的红色，顾蓁亲手拿了一个递给木槿簪到她的鬓边道：”这个颜色好，显得人都白了些。” 小银子恭维道：“承华本来就是像雪一样白，那用她来衬呢。” 顾蓁笑着在妆匣中抓了一把银钿给小银子道：“你最巧，赏你去喝茶吧。” 小银子接了，左右看了两下，见四下没人，唯独一个木槿在，不由得道：“承华，奴婢有句话琢磨了半宿——” 顾蓁见他神色古怪，不由得渐渐收住笑意，又见他盯着木槿应当是介意木槿，于是道：“我记得库里有根也是做成十八学士的金步摇，你去取了来给我配，再让人去尚功局问问我送过去的杭丝云绣什么时候能做完。” 木槿见状，答应着下去了。 小银子眼见着木槿出了廊，才凑到顾蓁面前跪在地上低声道：“奴婢并非是那等掐着背后说人的碎嘴，只是奴婢心里面总觉得怪异。承华对奴婢有恩，奴婢无时无刻不想着报答，对与不对，奴婢只想着要给承华提个醒。” 顾蓁见他说的情真意切，心中也是郑重道：“行吧，你说，对与不对我心里会记得的。” 小银子咬了咬嘴唇，他生的唇红齿白，直接把嘴唇咬出一道血痕来，方才犹豫着开口：“奴婢昨晚上，见云昙姐姐似乎怪怪的，从屋里出来进去的时候脸都是红的，跟奴婢说话也都是魂不守舍的。” 他说到这知道自己只能说到这了，转个弯道：“奴婢想着是不是云昙姐姐家里面出了什么事，还是自己遇着了什么事。奴婢一个宫人没什么能耐，想着自己去问云昙姐姐想必也不能跟奴婢讲，所以和承华说。”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顾蓁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从进了永熹堂的那一天，就让冷湖把这些人的底都摸了个遍，那云昙根本就没有家人，是自己卖身进来的。何况就算有什么事，也还是偷着哭，怎么就红了脸。 顾蓁想，昨晚萧屹来过，或许是为了萧屹吧。 她心里有些难过，在她的印象里云昙是个守本分的漂亮姑娘，否则她也不可能放心留着她，谁知道世事变幻一个不小心竟然出了这种事。 只是这事小银子自己说了不算，于是吩咐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会找个机会问问云昙的。你去叫你冷湖姐姐进来，我有些话问她。” 小银子答应着出去了，正见着木槿捧着一个首饰盒远远的站在廊下。 木槿道：“完了？” 小银子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木槿道：“我没别的意思，各人有各人的命。” 小银子不知道她是知道什么还是不知道什么，于是随口答应了一声就去找冷湖了。 木槿收拾了情绪重新进了里屋，打开首饰盒给顾蓁看：“承华真是好记性，库房里果然有这么一件，是刚进了七月尚功局送来的，用金叶子一片一片打得薄薄的攒出来的十八学士，与承华这朵山茶花匹配极了。” 顾蓁点了点头道：“正好，你来给我戴上吧。” 木槿上前伺候她，正巧冷湖进来。 冷湖的目光掠过木槿，看向正坐在状态前的顾蓁：“承华。” 顾蓁对木槿道：“你且去吧，我和冷湖说点事。” 木槿答应着下去，顾蓁才道：“方才小银子来跟我说，云昙最近似乎有些不好的心思，你有没有留意？” 冷湖也是愣了一下道：“奴婢没看出来。” 顾蓁心里头琢磨冷湖到底是个未嫁的姑娘，难免有些东西是看不出来的，于是道：“那也无妨，只是咱们心里又要个警醒，你看着她点。再有，木槿和她到底一起住了许久，难免有些情分在，别让她知道了，免得伤心。” 冷湖答应了一句，然后道：“承华，若是——” 顾蓁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 她到底才十四岁，没有真的想要去伤害谁。 冷湖在心里琢磨了两圈道：“奴婢以为，先不要在里屋伺候了。” 顾蓁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几日辛苦你，除了带着薄荷，再带带云昙。若是虚惊最好，若是她一门心思还想到陛下面前去，咱们少不得费一点心思了。” 冷湖在心里揣度了几分道：“承华，永熹堂到底人少。” 顾蓁心中一动道：“你说的也是，永熹堂自从我提了位份反倒打发了两个人出去，二等宫女粗使宫女和跑腿的小太监都不够用。这样吧，你有空时候往曜和宫去一趟，问一下宣妃娘娘的意思，若是宣妃娘娘同意了，就到尚宫局去要人吧。正好借着机会，就让云昙带带人，省着整日费别的心思。” 冷湖答应了，又听顾蓁道：“对了，让木槿跟你一道去。” 冷湖愣了一下，顾蓁见她神色不对，只以为她是觉得自己不够信任她，于是解释道：“木槿看着温柔圆滑，她跟着你去，说话的事就让她来。” 冷湖唇角微微勾起，算是笑了一下，方才下去安排。 顾蓁伏在窗前忽然想到昨日侍寝的时候云昙就在门外，不禁想那时云昙是什么心情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不合 正五品以上有自己宫室的妃子往往比住在掖庭宫的妃嫔更加具有优势。 比如说，萧屹如果想去找谁一起吃个饭聊个天，自然是到这妃嫔的宫室去方便。总不能把人叫到羣祥殿来陪她吃饭，吃完饭再送回去，岂不是叫人笑话。再有，在自己的宫室里往往有更多的机会将自己展现给陛下看，总比自己到了羣祥殿还自己带着本书带着幅画跟萧屹说陛下咱们聊一聊诗书吧要强得多。 邵宝林就在这件事情上遇到了难题。 她也想和萧屹谈一谈诗书论一论琴棋，彰显一下自己世家出身的底蕴。谁知道萧屹虽然宣她侍寝，但是似乎没有什么兴趣来探究她的灵魂，仅仅是止步于对她的身体的喜爱。 她犹豫着想去改变，又撇不开现在萧屹对她的垂怜。 直到在某一天，萧屹宠幸过她之后抱着她对她说：“总这么召你过来，也不好。” 邵宝林愣了一下神色一变，试探着问：“陛下，是臣妾——” 萧屹笑道：“这也不是，只是终究不是你的地方，施展起来总有几分忌惮，是不是？” 邵宝林脸上飞霞道：“陛下——” 萧屹一边琢磨着一边道：“你喜欢哪边的宫室，是太液池边的醉心轩，还是挨着岫山旁边的霓春宫？” 邵宝林内心揣度，到底是霓春宫好些。如今宫内高位妃嫔少，霓春宫又没有主位娘娘，她便是隐形的一宫之主，岂不是比醉心轩好得多。只是霓春宫的名字不太好，原本是给宴饮作用，后来才改成了妃嫔寝宫。 她正欲说话，却听萧屹道：“还是霓春宫吧，精致华丽些，醉心轩水气足，恐怕你住不惯。” 邵宝林闻听十分欢喜，连忙爬起来跪在床上谢恩道：“住哪里都是一样的，陛下体谅臣妾，是臣妾的福气呢。” 萧屹扯了扯她挡在胸前的被子，调笑道：“你可是真心谢朕？” 邵宝林莞尔一笑，感受到这荣耀都是从萧屹身上来的，自然愿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谢他，乖顺靠在萧屹肩头道：“臣妾真心日月可鉴。” 萧屹道：“几日不曾听你唱过了，再唱几句吧？” 邵宝林原本就瞧不起这些吴语小调，觉得是青楼楚馆所为，何况借此得宠，往往以此为羞耻，得宠之后能不唱便不唱了，谁知萧屹此刻提出来，她为了固宠也只得道：“陛下喜欢，臣妾何时不能唱呢？” 她声音圆润出色，比晴嫔也不遑多让，吴语又向来以温柔缠绵著称，此时低低柔柔在夜晚之中唱出来： “踏石阶，走雨巷，一丝江南雨，曼妙又家乡——” 萧屹微阖双眼，听的入神，一边指节扣在床边打着拍子，一边跟着她哼唱的，只是他不会说吴语，也就是用官话跟着哼了两句。 等着邵宝林唱完了，萧屹拉着她道：“方才朕为你想了个好封号，不如韵字如何？” 都说这宫里荣华富贵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邵宝林刚刚解了禁足，掉头就侍寝封了宝林，这些日子也是召幸不断，终于在风头无两的顾承华手里抢了一杯羹出来。 别管人家是怎么的得宠，有没有人瞧得起，进了八月中旬头一天萧屹就下旨册封她为贵人，封号韵，迁居霓春宫侧殿承欢殿。 满宫上下皆咋舌一片，唯有顾蓁松了一口气，对戴梳心道：“如此，我才稳当一些了。” 韵贵人迁入霓春宫当晚，便领着侍女听月去凤章宫拜见皇后。 她行迹隐秘不愿被别人发现却没有见到姜后，只有燕衣出来道：“贵人，娘娘吩咐奴婢告诉您，日子还长，不在这一时半刻的往来。” 韵贵人垂着眼睛盯着凤章宫门口上端端正正的凤凰图案，认真道：“臣妾今日的荣耀，都是皇后娘娘提携臣妾，臣妾一时不敢忘怀，只想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燕衣为难道：“贵人所说的话，奴婢会转告皇后娘娘。只是娘娘如今还在禁足之中，纵使是想要见贵人，到底也碍着陛下和后宫的妃嫔们，贵人还是请回吧。” 韵贵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忽然恭恭敬敬对着凤章宫内昭阳殿的方向行了一礼，转身对燕衣道：“臣妾地位卑微，但是一定会为娘娘的困境尽力。” 燕衣唇角微微笑了笑道：“奴婢恭送贵人。” 韵贵人再次行礼，方才起身走了。 燕衣这才转身进了凤章宫，见姜后正跪在痘神娘娘面前敬香。 燕衣向前跪着为她递了一束香，低声道：“韵贵人已经走了。” 姜后手中持着香恭敬拜了三拜，这才起身问道：“她怎么说的？” 她的神情遮挡在缭绕的烟雾后面，背后是一尊雕画艳丽的神像，照在明暗不定的灯光之下，有一种阴森的恐怖。 燕衣看了一眼不敢再看，只觉得在瑶光帝姬出事之后皇后娘娘的脾气变得很古怪，不过幸好比之前冷静了许多，倒让她放了一些心。否则原来那个张狂放肆的皇后，不知道以后还要吃多少暗亏。 她回道：“韵贵人说记得娘娘恩情，一定会报答娘娘，解娘娘的困境。” 姜后冷哼一声，此时倒还真是之前她那般活灵活现的骄傲神气：“她？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若能帮到本宫，本宫倒还真的高看她一眼。” 燕衣笑了一下表示对姜后的赞同，道：“韵贵人是娘娘提拔，否则就是要在掖庭宫孤独终老的。她一身都是来自于娘娘，自然要为娘娘效力，这才能维系之前的荣耀呢。” 姜后点了点头轻笑了一声道：“这倒也是，行了，本宫知道了，就看她回去以后怎么做吧，若是个白眼狼，现在将她摁下去也容易一些。” 燕衣答应着，扶着姜后往寝殿走道：“娘娘，万昭容那边来了消息，似乎是万昭容往后不能生了，只是万昭容还瞒着呢。” 姜后站住脚，正好停在凤章宫正院的牡丹花丛之中。如今牡丹花落尽，姜后也不肯让底下的人换了别的花来种。 她的喉咙之间轻轻笑了一下：“如此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眼见着就要中秋佳节，晴嫔与韵贵人时常伴驾，顾蓁和宣妃反而差了一些，之后再是戴梳心薛羽等人。 这日韵贵人陪在萧屹身边，状似无意问道：“陛下，臣妾头一年入宫，咱们宫里都怎么过中秋节呢？” 萧屹从小就是在宫里长大，对中秋佳节没什么稀罕，随口道：“不过是凑在一次吃个饭，赏赏月亮喝喝菊花酒罢了，也没什么有趣的。” 韵贵人道：“哦，那瑶光帝姬赶得上八月十五吗？” 她这么一问，萧屹心里警惕道：“太医还没有个定论，你问这个做什么？” 韵贵人在心里后悔自己有些压不住心思，连忙笑着补充道：“也是臣妾刚入宫时不谨慎，禁足了三个月，还没见过帝姬呢。之前听说帝姬病了，臣妾还抄了经书送到通明殿烧了祈福，如今也快一个月了，不知道帝姬怎么样了。” 萧屹见她真心担忧瑶光，心里软了几分道：“太医说她没有事，只是现在结痂需要谨慎，否则落了疤，她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好。” 韵贵人答应了，又道：“没准瑶光帝姬远在外头思念陛下和皇后娘娘，就像是臣妾刚入宫时也想念家中父母。不如陛下修书一封送到瑶光帝姬那里，劝慰瑶光帝姬安心养病，安瑶光帝姬的心呢。只是——” 萧屹觉得她说的有理，问道：“只是什么？” 韵贵人小心翼翼道：“只是皇后娘娘如今正被禁足，瑶光帝姬恐怕是不知道的。不如陛下在信中略略提几句皇后娘娘的近况，瑶光帝姬久不闻皇后娘娘的消息，这一颗心没准就落下来了。” 萧屹本觉得她是为了皇后求情，心中便有不悦，谁知道她是实打实的为自己考虑。他素来心疼瑶光，这么一说，难免在心中有了几分思量，于是唤来孙保来道：“你去凤章宫走一趟，就说瑶光思念母后，直接让她写一封信递给瑶光吧。” 孙保来答应一声，偷偷觑着坐在萧屹身边穿着一身藕粉洒金裙的韵贵人，不由得心中暗想，当日确实是小瞧她了。 韵贵人等到孙保来退下去，偷偷拿眼镜去看萧屹道：“陛下不怪臣妾多嘴吧。” 萧屹道：“难为你想的周全，朕怪罪你做什么。” 韵贵人试探问道：“只是，若是瑶光帝姬回来，可住在哪里呢？” 如今皇后娘娘被禁足，宫权已经被宣妃把持住。萧屹早有让瑶光帝姬从凤章宫中挪出来的意思，于是道：“皇后戕害皇嗣，朕不过让她禁足而已，已经给足了面子，岂能一个月两个月就完的。朕早已想好了，凤安宫旁边的绿水殿地方不错，太后平日里也能看顾一二，倒不如等瑶光回来就住在那里。” 韵贵人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分明是萧屹已经不想让姜后抚养瑶光帝姬了，于是她也不多说，只暗暗在心中记下。又听萧屹道：“说来，你最初禁足还是晴嫔跟皇后求的，难为你们如今见面也没有龃龉。” 韵贵人暗自在心里啐了一口，面上却笑道：“陛下说的哪里话，当日确实是臣妾不懂事，还多亏晴嫔姐姐肯教臣妾，否则今日臣妾若冲撞了陛下，岂不是臣妾的罪过了？” 萧屹点头道：“晴嫔性子古怪些，你不与她一样的就好。” 韵贵人嗔道：“陛下，晴嫔姐姐早就服侍您，臣妾怎么见怪于晴嫔姐姐呢？” 她说完之后，捧着旁边摆在琉璃盘中的葡萄摘了一颗喂在萧屹嘴里道：“陛下，您若想晴嫔姐姐，不若派人去接她？” 萧屹摇摇头道：“不好，你俩唱的都不是一个路数，混在一起难免有摩擦。” 韵贵人心中暗喜，却听萧屹道：“若论起舞，还得是卓贵人。正巧今日朕有时间，不妨你们一处歌舞合一才好。” 他不等韵贵人再说，直接吩咐底下人道：“去出云阁接卓贵人来，再让她换身跳舞的衣裳。” 底下人脚程快，赶着去赶着回来了。戴梳心一进羣祥殿，见韵贵人坐在上头，只道是韵贵人撺掇的萧屹召她过来跳舞取乐。 韵贵人见戴梳心神色有异，连忙从萧屹身边下来与戴梳心见礼，口中道：“方才说起晴嫔姐姐的歌来，陛下不住口的赞你舞跳得好，只是那时我还在禁足不得见，如今竟有机会了。” 戴梳心从她的手心里把手抽出来，冷冷看了一眼坐在上头的萧屹道：“陛下想看什么？” 韵贵人原也姿色出众，只是与戴梳心一比竟然一下子暗淡下去。只是戴梳心冷然如冰霜一般，不似宫中其他妃嫔笑容满面取悦于萧屹，才叫韵贵人松了一口气。 她自知姿色不敌，无奈之下退到一边问萧屹道：“陛下择什么曲子叫臣妾唱呢？” 萧屹道：“就择踏莎行一曲吧。” 此歌百般柔媚，正配着戴梳心身上所穿的海棠红水袖舞衣。韵贵人心中黯然，只道这人世间美色果然是无人可敌的，若说戴梳心没有这容貌作为依萍，恐怕以这副性子如何能得到萧屹的喜爱。 她心中无可奈何，只能依言屹吴语悠悠唱到：“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戴梳心按拍而舞，随歌而动，如风中杨柳，春来薄雾，并她艳丽眉眼之间那种冷漠与散漫，更叫人目眩神迷。 韵贵人顿足哀叹，只恨不能回到前一时盛赞晴嫔，让晴嫔过来，只怕这一曲罢了，她在陛下心中还有何位置。 却说萧屹见戴梳心舞罢，连连赞叹道：“卓贵人当真好舞技，朕见你素爱海棠，便让尚功局为你做一套海棠的金步摇吧。” 戴梳心道：“臣妾谢陛下。” 萧屹本想召她来坐，又见她这幅冷漠神情实在是无话可说，于是挥挥手道：“罢了，你回去吧，朕晚上再去找你。” 戴梳心心中一揪，应了一声下去了。 萧屹这才回身对韵贵人道：“吴语唱着踏莎行还是勉强，往后还是择小调来唱，是不是？” 韵贵人笑着答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无谓 眼看着就要八月十五，尚功局早早就到永熹堂来为顾蓁量体裁衣。 那尚功局新任曹尚功乃是宣妃的心腹，因是顾蓁得宠，亲自带了司制到永熹堂来为顾蓁量体裁衣，又说之前顾蓁送去的杭丝云绣已经做好了两套以上，承华是要穿那个还是新制一件。尚服局李尚服原是姜后提拔出来的，不太买顾蓁的账，只是现在宣妃做主她也不好为难，只得派了一个司衣一个司饰过来。 那曹尚功问那司衣要了绸缎册子来与顾蓁看道：“承华您看这个，这是之前皇商供奉进来的绸缎，颜色最鲜亮，只是压人些，但用来参加宴会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又拿了司饰的首饰册子道：“这绢花也是底下的皇商供奉，他们手艺最精巧，专管着这些绢花一类。承华看里面的绿松石，那是今年的新品。” 李尚服所派来的司衣司饰站在一边嘀咕道：“曹尚功这老货，哈巴狗似的讨好。” 顾蓁却不管她们，看了那曹尚功给自己看的绸缎觉得虽然颜色鲜亮，确实做成衣服后会比较笨重。她本来位份不高，做的太隆重也不合时宜，难免扎别人的心，于是问道：“我记得那件桃红垫石青的杭丝云绣也送过去给你们了，做成了什么样式？” 曹尚功道：“那件桃红垫石青色的最娇艳，奴婢想着若是做成了和那件雨过天晴一般做成了齐胸襦裙难免太扎眼，所以做了对襟广袖，里面是一个颜色的长裙。” 顾蓁点点头道：“曹尚功的手艺，我是信得过的，就将这两件都送来，我中秋穿吧，也不必再多费事做别的了。” 曹尚功又道：“眼见就要入秋，天就要凉了下来，宣妃娘娘嘱咐奴婢正好为承华量一量，把秋衣都做好了，承华不如选选样式？” 顾蓁道：“谢宣妃娘娘了，我入宫时间短，不知道宫里面的秋衣样式，就劳烦曹尚功给我讲讲吧。” 曹尚功如何不愿，连着嘀嘀呖呖说了一大串，拿了十来本衣服样式并绸缎扣子压襟样式给她看。 顾蓁笑道：“曹尚功心思奇巧，我一听你说的就觉得可心，就如曹尚功所言吧。” 曹尚功收起册子交给一旁的司制，对顾蓁道：“奴婢不敢担承华的夸赞，既然如此奴婢就先退下了，回去就让人把这两件衣服先给承华送来。” 顾蓁又留她喝茶，曹尚功道：“承华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只是眼见就是中秋，尚功局不能离人，奴婢还得赶着回去，就先告退了。” 顾蓁让冷湖送了她们一群人出去，这才扶着赵如意的手进了屋，唤清水道：“你来给我捶捶腰，不过是看几件衣服，哪知道竟然一看看了半天。” 清水赶紧着进来了道：“这是看承华得宠，赶着来讨承华的喜欢。看着六局二十四司何等风光，说到底也都是伺候人的活计。又不像我们能够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不这样紧着上来伺候，可怎么出头啊。“ 赵如意也道：“清水姐姐说的是，六局二十四司没有一个主管，互为制肘，谁也不服谁，自然是谁得势谁活得好一些。” 清水拿着美人捶一下子一下子给顾蓁捶着腰道：“承华若是觉得累，就告诉她好了，何必为难自己。” 顾蓁伏在榻上，把下颏搭在引枕上道：“她辛苦来一趟，我也不好说什么。” 赵如意伺候在一旁道：“虽然这么说，曹尚功到底是心切了一些，没有注意到这些。若换了主管尚宫局的傅尚宫，绝不会让承华为难的。” 几人正说着话，木槿进来道：“承华，尚功局把衣服送过来了，承华可要试一试？“ 顾蓁道：“拿进来吧。” 她觉得疲累，并不想试衣裳，但是听曹尚功说得有趣，也想叫进来看看。 清水道：“方才听曹尚功说，想必这两件衣服一定好看。” 木槿出去和云昙二人碰了两盘衣服上来给顾蓁看，一边道：“承华请看，这件是那雨过天青做的十六幅齐胸襦裙，配的一个颜色的上衣。承华您看，这上面的银白色的流云纹多活泛啊，配着那青琉璃头面一定好看。” 云昙又捧着那件桃红垫石青色的衣裳过来，不无艳羡道：“承华您看，这衣裳做的多精致，轧线都是用的金线，配着这料子衬着您又白又娇媚。” 顾蓁略略看了她一眼，见她巧笑嫣然道：“你说的是，我现在不太爱动，你拿个袖子在你身上比量比量，我看看样式如何。” 云昙听了看着顾蓁似乎是认真的，连忙去取了一个袖子搭在自己肩膀上，手指不经意间拂过那料子上石青色的万字纹样，又滑又柔软的触感让她心里一抖带着袖子也溜到臂弯处。 她一个晃神，赶紧把袖子重新搭在肩膀上给顾蓁看道：“承华您看，这颜色怎么样，样式也好看呢。” 顾蓁见她神色觉得古怪，心里不免有些度量道：“既然如此，你就抖落开在身上比量一下，我看看样式吧。” 云昙听了，小心翼翼将衣服打开，拿着肩膀处的地方比在身上，问顾蓁道：“承华看怎么样？” 顾蓁看着道：“这么一看，真是人比花娇了。就这件吧，你收起来好好熨烫一番，正好留着我中秋穿。” 云昙答应了，又些恋恋不舍地将衣服重新叠好放在托盘上道：“承华，这衣裳若是过了年可就不好看了，可得赶紧穿呢。” 顾蓁道：“行，你收起来吧。” 木槿看了一眼云昙，神色莫名道：“承华，那这件雨过天青色的？” 顾蓁笑道：“也留着吧，过了中秋再穿。这些日子前朝也忙，恐怕陛下现在也没空来了。” 木槿答应着下去了，顾蓁冲清水摆摆手道：“没事了，我也好些了，你下去吧。” 赵如意道：“承华，这若是不舒服可不能逞强，不如问个女医正来给承华按一按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突发 眼见中秋就要到了，但是瑶光帝姬痊愈的消息依旧没有从宫外传来。因为她患的是天花病症，一旦传染开牵连实在是太广。 之前萧屹确实如韵贵人所言给瑶光写了一封信，心中道他为瑶光之病甚为痛心，日夜思念，又附了姜后给她写的信。当然姜后的信他也看过了，见其中并没有说什么不妥的事情，便重新蜡封了递过去了。果然不过一天时间，那送信的人带着瑶光的回信赶着就回来了。 萧屹展信见瑶光道：“承父皇母后福德，儿臣一切均安，奈何甚是思念父皇母后，惦念父皇母后却不能亲自侍奉寝食，只得辗转反侧。” 萧屹心中酸苦，只是太医不敢随意下判断说瑶光帝姬的天花没有关系了，所以也不敢轻易让她回来，于是八月十四便派了一大批宫人浩浩荡荡去了山庄，给瑶光帝姬送了月饼桂花糕等吃食，还有钗环衣服等物。 韵贵人旁敲侧击，到底没有让瑶光在八月十五之前回到皇宫里来，自然也没有借此事将皇后娘娘放出来。 她亲自到凤章宫请罪，依旧只是见到了燕衣。 燕衣这次并没有带着一贯的笑容，而是神情端正道：“韵贵人怎么来了？” 韵贵人低声道：“燕衣姑姑，我想见见皇后娘娘。” 燕衣道：“皇后娘娘还在禁足之中，韵贵人不是早就知道了，怎么还来凤章宫呢？” 韵贵人见燕衣这副模样，显然是皇后见怪于自己所以叫燕衣来给自己脸色看，只是她如今还有求于皇后，岂能不吃下这口怨气，只得笑道：“燕衣姑姑，我现在陷入了困境，只想来求求皇后娘娘为臣妾指点迷津。” 燕衣摇摇头，冷静的神色中终于浮现出一星半点的笑意道：“韵贵人，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韵贵人恭敬道：“燕衣姑姑的话，我如何不听呢？” 燕衣道：“奴婢跟着皇后娘娘在宫里面时间久了，见的人也多了，见的事情也多了。这有些事情不该是别人来告诉您该怎么做，而是您自己觉得自己该怎么做。别人帮的了您一时，帮不了您一世。” 韵贵人正要说什么，燕衣又道：“今儿陛下又去曜和宫看望宣妃了。这也难怪，宣妃养着大皇子，陛下怎么会不疼呢。这眼见的青云梯，韵贵人怎么就看不见呢？” 韵贵人福身道：“燕衣姑姑的话，我记在心里了。” 她又向昭阳殿方向行了个礼，方才转身走了。 她扶着听月低声埋怨道：“谁不承望能养个皇子呢，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不也只有瑶光帝姬一个女儿？” 听月疑惑道：“说来也奇怪，贵人也伺候了陛下有一段日子了，您又受宠，怎么就没有消息呢？” 韵贵人听着心里不舒服，反驳道：“我又能怎么样了，之前顾承华不也没有怀孕过？” 听月道：“顾承华多大年纪，还没有及笈呢。” 韵贵人不满意她拆自己的台，解释道：“陛下宠幸我几回，哪就能那么容易坐胎。别说我了，满宫里大小嫔妃数得上的也有十来个，你见除了大皇子和瑶光帝姬外还有旁的龙嗣了？眼瞧着万昭容怀上一个，又忽然的小产了。” 她这么随口说着，听月却打了个激灵道：“贵人，这也更奇怪了。” 韵贵人说到此处也是一下子站住脚，满满的转过头对上听月看着自己的眼睛道：“你是说？” 听月摇头摆手道：“奴婢什么都没说啊。” 韵贵人忽然笑道：“罢了罢了，咱们看顾好自己也就是了，虽说巧合了些，但是又不是怀不上。” 听月点了点头道：“是啦，贵人也不必心急，这事情急是急不来的，没准放下心来就福至心灵了呢。” 韵贵人道：“行了，咱回去吧。” 她身后是几乎满月的月亮，悠悠的照在整个宫廷之中。 第二日一早，满宫都开始张罗。 上一次端午节还是姜后掌管，如今已经物是人非换成了宣妃说话。她因为是第一次举办这种大型宴会，苏太后萧屹和大皇子都会参加，便铆足了劲头。 顾蓁一早就起来梳洗，重新洗了头，谁知道清水慌张进来道：“承华，不好了，您要穿着参加宴会的衣裳坏了。” 顾蓁心情本来不错，正与给她梳头的木槿说话，闻言也是一惊。木槿正拿着篦子给她通头发，手不由得一抖，顾蓁头发被扯的一通口中便“嘶”了一声，却顾不得去与木槿说话，看清水手里面正捧着那件桃红垫石青的衣裳，连忙道：“怎么了，你快拿来给我看看。” 清水抖着手递了过来，小心翼翼揭开那衣服的衣角。那衣服原本是尚功局按照顾蓁的腰身量的，衣服又是金线匝的，如今衣服的腰间的金线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漏出撕裂的线头。 顾蓁看的心里心疼，又是着急又是生气：“这是怎么回事？” 清水道：“这衣服从尚功局送来的时候就收在库里，不知道为何，奴婢今天早上去拿的时候就这样了！” 顾蓁见那衣服坏了，索性披散着头发站起来扯开衣服仔细翻看，见只有腰间两侧有了破开的口子。 清水见状不禁惊呼道：“主子，这是撕破的！” 顾蓁没有说话。她看着这纹路，分明是有人试穿的时候腰间不能穿上给硬生生撑破的。因她腰肢生的纤细，特意吩咐尚功局仔细量的自己腰身尺寸，不想有丝毫的差错。想必是有人试穿的时候被人穿上硬生生拉扯开的。 她心中有了一番计较，强行压住怨气，对清水道：“既然如此，就把那件雨过天青的齐胸襦裙拿过来吧。” 她看了一眼呆愣愣站在原地的木槿，吩咐道：“这是发什么呆呢，没有事的，又不是出了门才看出来，如今只是换了一件衣服的事情罢了。你帮我通完头发，重新梳个流云髻吧，就陪那套青色琉璃的头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宴前 木槿稳住心神，勉强笑着重新拿起来桌子上的芙蓉玉梳子道：“承华说的是，流云髻刚好配那件衣裳，看起来十分闲雅呢。” 顾蓁重新坐在梳妆镜前道：“这衣裳倒也好看，只是颜色看着不太庄重，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她由着木槿为她梳妆，心里却在思量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做的。也不过一刹那的功夫，她忽然想到，云昙！ 她素来管着她的摆设，若是打开她柜子取了这件衣服出来也很难被人发现。幸好她只是偷偷拿回去试了试，谁知道不小心撑开了，便马上还了回来。 顾蓁皱着眉心中道，她之前本以为这件事不过是小银子的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原也派了冷湖去查，只是冷湖并没有和自己汇报什么，自己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一时不察竟然出了这等事，幸好自己还有一件衣服预备着，否则岂不是今日就要出丑了。 她心中暗暗道，既然如此，今日中秋回来她就要把云昙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免得到时候尾大不掉反受其害。 木槿透过镜子端详着顾蓁的神色，却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在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他就有一种预感，这件事情可能是云昙做的，她心中充满了惋惜和不舍，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够将云昙从这件事情里面扯出来，让她放弃这种几乎要了人命的念头。 她手艺灵巧，心中有事却不影响给顾蓁梳头。 顾蓁吩咐道：“拿桂花油来摸摸鬓角，松了就不妥帖了。” 她素来不用这些，一般都放在库房里，木槿答应了去取桂花油，顾蓁低声与一旁的清水道：“你去和冷湖说，我之前吩咐她的事情让她抓紧看着，别今天出事儿！她明白的。” 清水最好一件心性，就是单纯不多问，听了就答应着下去。 木槿正碰上下去的清水，进来给顾蓁抹了头发道：“承华向来不用这些，奴婢还找了一会儿呢。” 顾蓁道：“油腻腻的，我不喜欢。” 木槿因她不喜欢，也只是淡淡抹了一层拢住头发，又为她去了青琉璃头面来给她配带好了。 赵如意进来道：“承华，卓贵人打发来问承华，可要一处走？” 顾蓁道：“这正好呢，你快告诉他，我都收拾好了。” 如今她收拾了许久，又花了一个时辰来妆饰，再加上梳头换衣裳，已经到了辰时，她便出门上了肩舆去接戴梳心。 戴梳心今日亦是一身海棠红，难得是身上用银线绣了一层海上浮月。或许是尚功局早知道了戴梳心的喜好，所以可以做了这一身。 顾蓁道：“戴姐姐这一身，可真好看。这月亮圆满明亮，是中秋团圆的好预兆。” 戴梳心坐在肩舆上笑道：“你还真做了一身十六幅的襦裙啊，不过说来阿羽眼光是好，果然好看的紧。只是，你不是说了要穿桃红色的喜庆？” 顾蓁不想把这件事情随便张扬出去，于是解释道：“哎呀，今早上起来见天气晴朗，穿着桃红色就觉得热，所以择了这件衣服。” 戴梳心恍然道：“你说的也是，虽说是眼看进了中秋，天气还是炎热的很。” 顾蓁道：“可不是，也就是一会儿不到身上就汗津津的，团扇都不能离身。” 戴梳心道：“正是呢，我平素又是怕热的，倒觉得比三伏天还热一些呢。” 永熹堂和举行中秋家宴的颂华殿并不远，不过说这几句话的时间也就到了。 顾蓁扶着赵如意的手下了肩舆，和戴梳心并肩进了颂华殿，其中宫人往来不绝，大多陈设都已经摆设罢了。 顾蓁低声对戴梳心道：“戴姐姐你瞧，那桌子上放着的攒盒都是玉兔捣药的，一瞧就觉得是中秋节了呢。” 戴梳心道：“可不是，往年我在家里的时候也都是一家人凑在一起吃个月饼，笑闹个半夜，现如今也是咱们一道过了。“ 顾蓁笑道：“我倒是只惦记着中秋节过后，从东边送来的螃蟹呢。” 戴梳心抚掌道：“你不说我都要忘了，这从入宫以来就觉得赶鸭子似的，做什么都着急忙慌的，都不知道秋蟹就要肥了。” 顾蓁道：“若有机会，我邀姐姐到永熹堂，咱们一道吃蟹喝菊花酒好不好？” 戴梳心摆手道：“罢了罢了，之前还说要和我泛舟采莲子呢，到现在我现在也没有吃上新鲜的莲子呢。” 顾蓁真有这个心思，只是当时她忽然盛宠加身，整日随着萧屹来回转，那有机会再去找戴梳心采莲子，闻言牵着戴梳心的手，不好意思央求道：“戴姐姐，都是我不好，这就向戴姐姐告罪啦。” “这是说什么呢？” 顾蓁一回身，见薛羽曼身而来，于是道：“薛姐姐。” 她也有几天不曾见过薛羽了，见薛羽精神还好，心里也是落了一块石头，连忙上前道：“姐姐成日里在鸾仪宫里看书，鲜少出来，我都不好意思去找姐姐玩了。” 薛羽笑道：“你还说了，前两日不是才来坐了一天，拉着我要出门走走。” 顾蓁道：“多走一走对身体好嘛。” 几人正说着话，有宫人上前道：“顾承华，卓贵人，文贵人，太后娘娘和陛下宣妃娘娘就要到了，请先入座吧。” 顾蓁随着人引领到了座位上，见今日主位上只放了两个座位，显见就是给萧屹和苏太后预备的，宣妃自己的座位还是在原本的下首，不禁暗暗赞了一句宣妃真是好会办事。 这一招以退为进不仅让苏太后和萧屹觉得宣妃谦和，不以宫权为依仗，还会给前朝唱一个好名声出来，让前朝夸赞她知礼。 她唇角微微带着笑容，只是随同众人站在一处，等待着苏太后萧屹和宣妃的到来。 云盖巍巍，翠羽峨峨。 御辇在前，两架凤辇在后，随后还有一架皇子辇，之后一众众人在他们的身后逶迤，如同一道他们本身所带着的华丽装饰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宴初 正如顾蓁所想，众人见礼之后，苏太后乍一落座见宣妃的座位依旧摆在原先的地方，温和的面容上一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神色中多了几分亲近，对宣妃道：“宣妃怎么坐在这？” 宣妃不动声色的起身，似乎没有听懂苏太后的问询一般笑道：“臣妾身为妃位，不坐在这里还能坐在哪里呢？难道太后娘娘厌弃臣妾，要赶臣妾吗？” 她这语气与和长辈撒娇无异，显然是感受到了苏太后的亲近才会这么说的。 苏太后闻言果然更加欣赏，对宣妃道：“如今皇后不在，你掌理六宫，往上面坐一坐也无妨。” 宣妃带了一丝惶恐，连忙屈膝道：“臣妾承蒙太后娘娘和陛下恩宠，忝居妃位协理六宫，更应该为妃嫔们做个样子出来，不敢有丝毫僭越之心。” 苏太后满意颔首，对坐在一旁的萧屹笑道：“哀家许久不见俨儿了，不如叫宣妃带着俨儿坐在哀家身边？” 苏太后此话一出，明显能够看出她对宣妃此举的赞赏。底下众人皆大惊失色，唯有骨瘦如柴的万昭容冷哼了一声，在宴会上显得格格不入。 宣妃也连忙道：“太后娘娘，这——” 萧屹素来爱重她，一向视作妃嫔之中第一人，闻言并无不满，他对苏太后又纯孝，于是道：“宣妃不必推脱了，不过是家宴罢了，你就听母后的，领着俨儿坐过去吧。” 皇家之中，哪有什么国宴家宴的分别。宣妃能够踏足皇后的座位，即使不是那么的名正言顺，也代表的皇帝和太后的支持。宣妃的得势，往往就代表着皇后的式微。顾蓁不仅在心中暗暗道，恐怕今日之后，见风使舵的后宫之中姜后的日子恐怕要不好过了。 宣妃听了此言，面上仍有一些踌躇，但是她身边站起来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儿，穿着螭纹玄服，头顶束着一个小小金蛟冠，衬的他肖似宣妃的面容唇红齿白，生的实在是不错，连顾蓁少年时与以俊朗著称桓越的顾书棠一起长大，日日见着那般俊，也不禁暗暗称赞一声好样貌。 那少年扯了扯宣妃的袖子，笑容满面对苏太后道：“皇祖母叫孙儿去，孙儿再没有不愿意的，只是母妃心中总是以德行规矩为要，不如就让孙儿自己过去算了。” 苏太后对着自己唯一的孙儿果然是另外不同，慈爱道：“你母妃懂事，这是她的好处，平日她教导你，你也要往心里去，知道吗？” 大皇子重重的答应道：“孙儿知道了。” 苏太后挥挥手道：“罢了，你快去哄一哄你母妃，赶紧上来吧，咱们也好宴会开始啊。” 她这么一说，宣妃再不能推脱，否则不是闹的整个宴会都不能开始了。于是只好笑道：“臣妾遵旨。” 然后提裙领着大皇子上去挨着太后身边坐了，由宫人再将案几摆上来。 苏太后拢着大皇子坐在原处，对宣妃道：“这不就得了，家宴而已，不必太在意。” 宣妃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什么，然而她坐在这里只有稍微低下头才能看见底下宴饮的妃嫔们。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是这之间的一员，只能坐在台阶下面仰着头和台阶上的人说话，不论是怎样的姿态都带着一点的卑微。然而她现在坐在这里，不过是一个台阶的距离，却是她一直想要跨越的地方。 宣妃对卿裁吩咐道：“既然如此，就开宴吧。” 其实宴饮也不过是歌舞那么一回事，众妃嫔觥筹交错，再祝吾皇万寿无疆。 顾蓁与戴梳心薛羽等人说话，却控制不住悄悄去看万昭容。这是她第一回见到小产之后的万昭容，只是她如今用形销骨立四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今日她穿着一件宝石蓝烫金宫裙，原本十分绚丽夺目的颜色和华丽的衣料穿在她的身上却显得她空荡荡的，如同风中飘摇的一根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了生息。 她不过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神情上就显得有些疲惫，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强迫自己拔直了腰背坐在那里，似乎不肯在众人面前示弱。 戴梳心似乎也注意到了，于是低声道：“你怎么总看万昭容那里。” 顾蓁不由惊讶道：“这么明显吗？” 戴梳心道：“是我坐在你旁边才会注意到的。不过也难怪你注意她，谁能料到万昭容竟然会变成这副样子呢？” 顾蓁叹息道：“我见她现在这样，总会不由自主想到从前咱们刚刚进宫的时候见到的她。” 她这么一说，戴梳心也不禁想起来那时候的万昭容，虽说那时候万昭容因出身位份神情中总带着一种轻蔑之态，又百般精明能干的模样，与现在一对比，不禁更觉得世态易变命运无端。 戴梳心忍不住对顾蓁道：“这都是没办法的事，这事还曾经牵连到你，咱们还是避着一些吧。” 顾蓁知道戴梳心为了自己好，却依旧控制不住。 她看着面前雕花案几上乃是描金而成，图案也是富贵吉祥的牡丹图样。案几上面摆放的碗盘之物都是官窑所出的上等骨瓷，顶上描着月兔捣药吴刚伐桂嫦娥奔月一类的样式，外面包着青白釉，在日光下看着隐隐有润的光泽。 这些只有皇家才能享用的舒适尊贵，是多少女子拼着鲜血换来的。 她的心蓦然抖了一抖，不禁觉得面前的宴会都那么冷漠可怕，却在下一刻控制住自己情绪的蔓延，稳住心神想到自己的目标。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句悲壮的战场之语似乎并不适合于歌舞升平的后宫之中，只是此时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在顾蓁的脑海里。 她知道她要完成的目标有多难，那些荣华富贵家族门楣都比不上她所希冀的父兄的平安。只有更加接近这个帝国的权力中心，她才能更加清楚明白的感受到权力能够带来的东西。 并不是随意掌握别人的生死，而是在自己的人生里不会被强大的权力而左右自己的生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宴中 浩瀚云天之中飞过一只燕子，盘旋着落入宫墙便成了一只富贵燕。 苏太后不曾见这只燕子，只是一边看着歌舞一边与萧屹说话，见着万昭容在底下难得起了怜惜的心思，不由得道：“万昭容。” 万昭容一边饮着替代桂花酒的花茶，一边看着歌舞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便下意识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竟然是苏太后叫自己。或许是因为出身不同的关系，苏太后一向对自己不假辞色，万昭容有些惊喜的起身屈膝道：“太后娘娘。” 只是她虽然是看着有些惊喜，脸上的笑意也是僵硬的牵扯开去。 苏太后见状温声道：“万昭容瘦了些，如今身子可还好吗？” 万昭容道：“谢太后娘娘关怀，臣妾还好，只是不敢去凤安宫叨扰太后娘娘。” 苏太后道：“一切以身子为要。小产到底伤身子，你也要尽快将养好了才能重新为咱们南陈诞育皇嗣。” 这句话虽然是关怀，却深深刺痛了万昭容的那颗心。她抱着那些早早做好的小衣裳在深夜里流泪，即使身边的人说这样会伤到眼睛。她听说那是个成型的男胎，很健康。 她本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却因为—— 万昭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僵硬的笑容都重新归成了冷硬的面容，道：“原本不应该发生这些的，若不是！” “万昭容！” 万昭容恍然抬起头看向打断自己的萧屹，眼神中的仇恨和悲伤浓郁的还没有散尽。她的仇恨那么深，紧紧抓在萧屹的身上，让他对那个小产的孩子的那些不忍都牵连到了万昭容的身上。 萧屹缓了缓神道：“万昭容，你刚刚小产不要喝凉的。” 他的话音温柔，似乎是重新想起了对这个女人的宠爱之心。 万昭容似乎抓到了一丝希望一样，其实没有了这个孩子，只要还能怀上一个！她不禁轻轻皱起眉头，将那种悲伤演化为一种母亲的柔弱和无助，低声唤道：“陛下！” 萧屹似乎刚想说什么，宣妃及时道：“陛下说的是，臣妾换下了万昭容的桂花酒和菊花酿，换成了玫瑰花膏子兑的温水，最养人了。” 她的这句话打散了萧屹这种升腾的感情，萧屹满意点头对宣妃道：“宣妃想的很周到。” 他又转头对万昭容道：“昭容好好养一段时间吧。” 宣妃道：“当时万夫人奉旨入宫来照顾万昭容的身孕，只是万昭容小产的事想必也让万夫人身心俱疲。臣妾想着，万夫人为了这事情连回家过个中秋佳节，和家人团圆都不能够，又不能来参加咱们家宴，不如陛下赏万夫人些什么？” 萧屹日理万机，哪能记得这些事情，听到宣妃这么说才想起来当时确实召了万夫人入宫的事情，不禁道：“确实如此，不若就将朕面前这碟子月饼赐给万夫人，安慰万夫人不能够团圆的心情吧。” 万昭容虽然不明白宣妃为什么忽然为自己母亲讨了恩典，但是也起身谢道：“臣妾谢陛下。” 苏太后颔首，对萧屹道：“哀家最能体会为人母亲的心情了，如今万昭容身体不好万夫人自然是最担忧的了，哀家这盘百花糕也一并送去给万夫人吧。“ 万昭容听了心里高兴道：“臣妾替母亲谢过太后娘娘赏赐。” 苏太后道：“好孩子，你也要好好养着，才不辜负你母亲的一片心呢。你瞧你瘦的，哀家看了都心疼，何况这个样子如何再侍奉皇帝呢。” 万昭容心中熨贴，连忙道：“臣妾知道了。” 虽然如此说，但是万昭容如今瘦成了这副样子，确实如苏太后所说暂时不能伺候萧屹了。 萧屹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但是万夫人到底不能太久逗留宫中，等到中秋一过就送万夫人出宫吧。” 万昭容愕然道：“陛下——” 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小产之后母亲不日就会回到万府，但是心中依旧有一点侥幸，希望陛下能够看在自己身体不适的面子上让母亲留在皇宫之中。 她不由得转头看向宣妃，真是耍的一手好把戏。 一盘月饼，一盘百花糕，就把自己的母亲送出去了宫！ 她强行按压住心中的怒气，眉目间之前的精明却不见了，只剩下空洞的僵硬和怨恨：“臣妾遵旨。” 她连多余的话都不想多说。 苏太后见万昭容这个样子，也知道她钻进了牛角尖恐怕是一时半会扳不回来的，只得道：“万昭容先坐着吧。” 她说完之后再也没有和万昭容说话，而是转而与宣妃笑容道：“这支曲子叫什么名字，听着倒耳熟一些。” 宣妃道：“这是乐府新排的曲子，采得是前朝一位诗人的词，叫水调歌头。” 苏太后笑道：“水调歌头这词牌哀家也曾听过的，似乎是重新加了箜篌琵琶来奏，这首词哀家却没听过，不若叫了乐府的人上来唱。” 宣妃答应了，往下吩咐下去，不过多时便有两个身着彩衣的小姑娘上来行礼清唱。 苏太后按拍子道：“这唱的不错。” 大皇子对苏太后道：“孙儿一向都在弘文馆里读书，难得出来听到这样的歌舞。” 苏太后点点他的鼻子道：“这是你父皇疼爱你看重你，要你好好读书呢。” 大皇子说：“孙儿知道父皇对孙儿好，所以才要平日里更用功一些。连先生都夸奖孙儿用功呢。” 萧屹在一旁道：“弘文馆的先生都是苦读多年的翰林院士，你多跟着他们学习也是好事。他们既然说你用功，想来那你是真的用功了。” 大皇子虽然对着苏太后撒娇，但是对着萧屹还是不自主有几分敬畏孺慕之情道：“儿臣知道，儿臣一定会更加用功读书，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萧屹点了点头，苏太后道：“用功重要，你身体也重要，知道吗？” 大皇子亲热对苏太后道：“孙儿知道，母妃也常常给孙儿喝些太医开的温补方子呢。” 别说苏太后，连顾蓁在底下都能感觉到这个孩子的懂事和聪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岐山王 从史书上记载的朝代更迭之中，人们很容易发现皇嗣的教育往往是一个皇朝是否能够兴盛的关键。 只有子孙后代的坚毅和智慧，才能保证这个朝代不会二世而亡。 顾蓁看着在上面挥洒自如的小小少年，不由得想如果是这个少年接过了这个天下，没准能够继承萧屹的志愿，重新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天下。 她这么想着，又不禁觉得好笑，这也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罢了，自己想的还真多。一个浩浩然的天下，哪里就那么容易撑起来了。被先帝破败了的江山，萧屹即位两年还在被权臣掌握着权柄的漩涡里挣扎。 她正这么想着，自然而然将下颏搭在支起来的手上，忽然听得外面高声唱到：“岐山王驾到——” 岐山王？ 顾蓁沿着声音的来处看向颂华殿的大门，只见一个穿着绣金盘龙纹苍蓝华服的少年昂首而入。他生的与萧屹有五分相似，大约十六七岁上下，只是萧屹从来没有像他这样放肆的笑过。 他从殿外拾阶而来，身姿洒脱，像是一团太阳燃烧着坠落下来。那苍蓝色穿在他的身上没有让他的容颜因此暗淡下去，而是更加让他看起来眼神明亮灼人嘴唇不画而朱。但是顾蓁仔细看去，却见他双眼底下一圈青黑色，似乎是纵情声色的样子。 他一进来，根本不去看殿中妃嫔，而是直接大步往殿内走去，利落一个躬身道：“臣弟给皇兄请安。” 萧屹笑道：“岐山王快起来吧，你瞧你一出去就大半年，连端午节都没回来。” 萧岐嘴角一咧又行了一礼道：“臣弟不过出去游山玩水罢了，这不是紧着赶回来陪皇兄和母后过中秋么？” 苏太后瞪了一眼萧屹，埋怨道：“你这个做皇兄的，见了弟弟也不说让坐一坐，哪有这样的？” 萧屹笑道：“是朕的不是。岐山王，你去陪母后说话吧。” “是！”岐山王答应了一声，转身对苏太后行礼问安道：“母后，宣妃嫂嫂。” 他不过刚打了个招呼，大皇子便笑着唤他：“皇叔皇叔，您什么时候领着侄子去打鸟啊！” 自从他出生以来，萧屹就对他寄予厚望，哪有给他游戏的时间。倒是多是萧岐这个皇叔，闲来无事带着他在上林苑等处游玩，打鸟赶兽等物都见识了一个齐全。 苏太后摸摸大皇子的肩膀，对萧岐嗔道：“你这个做皇叔的，整日就知道带着侄子玩儿，也不给做个榜样！” 萧岐一扁嘴，楞生生从脸上挤出那么一丁点委屈来：“儿臣就是一顶一的纨绔王爷，做榜样这件事情自然有皇兄在，何须儿臣呢。” 他此话说罢，转身一撩衣摆就坐在为他安置好的位置上，信手拿起一旁的银质酒壶往那杯中倒了一杯酒，举起便饮得干干净净。 他姿态洒脱，也不如众人端正坐在座位上，而是歪歪斜斜的靠在交椅上翘着二郎腿道：“臣弟许久不曾回来，不想皇兄后宫多添了这许多佳眷，听说还是母后惦记皇兄。” 他说到此处笑吟吟对着苏太后道：“母后也不心疼心疼儿臣，儿臣的王府里可还空落落的呢。” 他这话说的放肆，但是萧屹并不以为忤，反而斟了一杯酒向萧岐示意道：“正是朕的疏忽，这杯酒是给你接风，也是向你赔罪。朕跟你保证，明天一早朕就会赏赐二十美女到你府上。” 萧岐又自己斟了一杯道：“皇兄金口玉言，臣弟明早就在府中恭候了。只是臣弟不喜欢这些端庄的大家闺秀，整日里在耳边唠叨些什么要尽心于朝廷之上。怎么，臣弟不在朝堂上鞠躬尽瘁就不是皇兄的弟弟了吗？耳朵都要听起来茧子了。” 这得是多么的嚣张放肆啊。 顾蓁不在心中暗叹一句，也震惊于萧屹对于这个弟弟的放纵。她早在宫外的时候就听说过岐山王与萧屹并非一母同胞，只是他一降生，生母素贵人就已经亡故，宫内外都视她为不详之人。只是那时先帝宠爱容华夫人，并不关心子嗣，又见还是雍妃的苏太后已经养育了萧屹，未免兄弟相争，索性直接让苏太后抚养了岐山王。苏太后将岐山王视若己出，萧屹又生性豁达也对他百般亲近，养出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荒诞性子，又因为身边乳母等人无人敢提及素贵人，长到了十岁出头才知道苏太后并非生母。但是养育之情深重，岐山王并不在意，反而对苏太后和萧屹更加亲近。 萧屹甫一登位，便封他为岐山王，不让他远去封地，而是在桓越之中划了一大片土地出来为他建造岐山王府，让他住在桓越就近侍奉苏太后。他一出皇宫，便斗鸡走马赏花折柳，还为了一个戏子直接把进京述职的吴州知府打下马摔断了腿。 那吴州何等富庶，吴州知府自然也是横着走惯了，谁知道被岐山王撞着了一顿好打，差点误了述职。他又挂着亲王尊位，从来连朝都不上，也不与大臣往来，倒与一众纨绔子弟玩得来，便人人称他为纨绔王爷。他上得苏太后宠爱有加，又有萧屹维护纵容，桓越由着他横行霸道，不到一年就玩的腻了，出去游玩山川了，半年有余才重新回来。 果然萧屹对他的纵容并非空穴来风，纵使他如此做派，萧屹依旧是宽容一笑道：“朕还不知道你，之前赐给你的侧妃你都一概扔到后院。这回朕一定挑出那能歌会舞温柔小意的赏你。“ 萧岐闻言欢喜，吩咐一旁跟着他的小童道：“这是给本王吃酒的东西？去，多取几个来！” 那小童闻言弱弱应了，赶紧下去取了一排五个大小一样的翡翠酒杯上来摆在萧岐面前。他不过是小小一个侧脸，顾蓁就能感受到这个小童的美貌，不禁在心中暗暗咋舌。 萧岐自顾自拎着酒壶随性一溜倒满了，从头上掐着一杯举起来对萧屹道：“臣弟不像皇兄这般小气，接风岂用一杯，臣弟先干为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一面之缘 萧岐此话一出，果然连个折扣都没打，连着干了五杯酒，大赞道：“果然好酒！只是不曾喝过，不知道是哪一种酒？” 宣妃温柔的抬起头，十分端庄笑道：“本宫听闻岐山王好酒量，不敢以宫中妃嫔所用的果酒花酒呈上，索性换成了著名的苏北酿，又因陈年醇厚一些，不像刚送来的时候辣嘴。不知道合不合岐山王的胃口？” 萧岐一边又自斟自饮一杯，任由酒液灌入五脏六腑升腾出一片热意，闭着眼睛回味了一晌，这才睁开眼睛笑道：“这酒，本王也不过是闻听过一回，这宣妃嫂嫂待臣弟真好！” 萧屹埋怨道：“你啊，也太娇惯他了。” 宣妃抿着嘴笑笑道：“臣妾不敢。” 苏太后道：“行了行了，快去给岐山王多端几盘菜，空着肚子喝酒多伤身子呢。” 萧岐看着往来的宫人又端了菜上来，透过人影之间看着周围的妃嫔，忽然忍不住道：“这位嫂嫂，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萧屹闻言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竟然他是看着顾蓁，便介绍了一句道：“这是承华顾氏。” 顾蓁听闻他叫自己的名字，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萧屹，反应了一下道：“妾身承华顾氏。” “哦，”萧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她生的容貌不俗气质尤其出众，尤其是一双桃花眼清凌凌的，微微挑起的眼角似乎不经意间就带着一种清艳媚色，立在众人之间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十六幅齐胸襦裙如同飒沓清风一般。萧岐不禁道：“这位顾承华，仪容甚美！” 顾蓁大惊失色，不知道为何会牵扯到这位岐山王，连忙看向萧屹的反应，不过瞬间便收回目光看向萧岐，不再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从容行了个屈膝礼道：“妾身蒲柳之姿，不敢当岐山王的夸赞。” 她看到萧屹微微皱起的眉头，不禁苦笑，是啊，谁愿意自己的妃嫔与自己的弟弟牵扯上关系呢，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激发了她的求生本能，莞尔笑道：“妾身出身于康国公府，上面还有一位兄长，和妾身一母同胞容貌相似。想必岐山王曾于妾身兄长把臂同游过，所以看着妾身面熟。” 萧岐听她说话，仍旧目光一动不动的盯在顾蓁身上，口中念念有词道：“康国公，顾家？” 他忽然转过头对萧屹笑道：“原来如此，康国公有个哥儿，名茵字书棠的，曾经与臣弟一同跑过马。那顾书棠便是生的一等一的钟灵毓秀人物，难怪臣弟见顾承华眼熟。” 顾蓁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笑道：“妾身兄长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不敢当岐山王的赞誉。” 萧屹之前也听顾蓁说过她有一个兄长，便不再当一回事，恍然笑道：“竟是这样？” 顾蓁再与萧屹和萧岐行过礼，重新坐回到座位上，这才发现自己藏在袖子中的手指竟然在发抖，不禁叹一声果然宫廷之内是步步惊心。 萧岐转过头一味喝酒与萧屹苏太后说话，间或与大皇子玩笑几句，因为了避嫌，连宣妃都不大说话。他却趁着酒杯举起或者宫人传菜的那些刹那，在酒杯或者是人影的空隙之中控制不住的看向坐在那里的顾蓁。 她穿着那身雨过天青色的衣裳，头顶的青色琉璃步摇不时的碰撞作响，偶尔饮一杯果酒或者是与旁边的妃嫔说两句话，唇角微微勾起，面上微醺的酒色衬的她如空山新雨之后第一株生出的桃花。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他见过人间绝色无数，多少佳人如玉。若论容貌，她身边的那位海棠红衣裳的妃嫔比她更盛，只是她却与旁人不同。 岐山王从来没有和康国公家的顾少爷见过，但是他信口胡诌一句，见她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那个动作那么细小，高高坐在上面的萧屹根本看不到。 只有他能。 不过是一面之缘。 萧岐又饮下一杯酒，醇厚的酒香就在唇齿之间散开。 来自于苏北的苏北酿，用一座城池来命名，酿满了从苏北而来的十一月风和十二月雪，在温热之间带着一丝苏北特有的松针冽香，千里迢迢自苏北而来，是桓越的珍贵酒味。 萧岐忍不住道：“皇兄不知道肯不肯多赏给臣弟一些，这酒喝着有味道，比咱们常喝的水仙沉一类都好。” 萧屹见他喜欢，哪有什么不允的，直接对宣妃道：“这种陈年的苏北酿，尚食局还有多少？” 宣妃见状道：“苏北酿前些年都没有进贡，如今够年头的也只有在窖里。” 萧屹一听，直接道：“命人直接搬二十坛到岐山王的车驾上，直接给他拉回去。” 萧岐又饮了一口，尝了一口桌子上的桃花酥道：“这个味道也好，只是比我以前吃的好吃一些。虽然没有桃花的形状，却有桃花的味道。” 萧屹见他咬了一口放下盘子中的桃花酥笑道：“这是方才那位顾承华想出来的法子，揉着桃花蜜饯仿着千层酥做的，你可还喜欢？” 唇齿中间的桃花香气还未散去，萧岐模棱两可道了一句：“喜欢。” 他转头看了一眼顾蓁，见她不知不觉的坐在那里还在与身边的人玩笑，堵着气站起身来对顾蓁拱手道：“顾承华好心思，本王喜欢这味道的很，若是顾承华愿意，不如将这方子赠与本王，本王回去让府里头也学着做。” 顾蓁一口桂花酒卡在喉咙里，噎的一张脸都红透了，这才勉强咽下去，连忙起身道：“妾身不敢，王爷若喜欢，一会妾身就将方子送给王爷。” 萧岐谢过一声，见她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也觉无趣，掉头坐回到座位上。 萧屹指着他笑道：“你这么着，倒像是来打秋风了，一会又是酒又是点心又是美人儿的，统统都拉回去了。” 萧屹依旧懒洋洋靠在那座位上笑道：“皇兄富有四海，臣弟不过喜欢这些玩意儿，哪有跟臣弟心疼这点子东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明月调 见到岐山王，不过是顾蓁中秋家宴的一个插曲。 她有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岐山王，就会觉得这个言笑晏晏的十六七岁的少年，是一个巨大的发着光的物体，在阔大的宫殿之中独一无二的坐在那里，会让她有一种见到顾书棠的错觉。 宴到一半，众人皆有些疲惫，都借故更衣出去散一散。 苏太后身份最尊贵，不耐烦这些，直接道了乏累就回了凤安宫，大皇子也被宣妃送回了曜和宫要他好好休息。 萧岐与萧屹把酒言欢，然而萧屹一杯他便饮了三四杯下肚，依旧是语笑从容之态。 此时夜幕降临，殿中已经掌起了宫灯，殿中央悬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周边八十一颗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效星辰之状，应九九归一之数陪着中央的这颗。 萧屹赞道：“不出殿，也能见满月了。” 萧岐哈哈大笑：“皇兄，这有什么趣味。臣弟游览洛州，曾见石桥之上明月清风一片，教坊女子着羽衣在船舫中按歌而舞，人月皎洁相映，当真是天地间两种绝色！” 萧屹听他说的有趣，便唤人直接着了羽衣在殿前月下缓缓起舞，率着众妃嫔出殿而观。宣妃陪在他身边，被他牵着手道：“陛下，岐山王说的果真不错，原来洛州水乡，又是一种风情。” 萧屹看着似乎出了神，宣妃便冲着一个在殿前的小宫女招手道：“你过来，去为殿下端一盘杏子来解酒。” 那小宫女似乎愣了一下，赶忙应了去取，回来捧着盘子道：“娘娘。” 宣妃颔首道：“你这小宫女倒知礼，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在何处伺候？” 那小宫女穿着寻常宫女衣服首饰，涨红了一张脸吞吞吐吐道：“奴婢，奴婢名唤杏儿——” 宣妃还未说什么，萧屹却听得有意思，说了一句：“真是好巧，一个叫杏儿的宫女碰了盘杏儿来给朕解酒。” 他这么随口一说，顺眼往那小宫女那一看，只看到一点圆润如玉的耳珠缀染满了绯红色，竟如血滴成的一般，心神一荡道：“你抬起头来。” 那小宫女颤巍巍地抬起头，连脖子根都是红的，跟个小兔子似的怯生生抬起头却不敢看萧屹，似乎还紧张的吞了口口水。 可她眉眼俊俏，连普通的宫女衣裳都挡不住。 宣妃一颗心硬生生被揪了一下，随后恍若无事道：“行，你退下吧。” 孙保来见状却暗自打发人下去找着小宫女，问清楚身份和伺候的地方，省的陛下想要找人时找不到人。 宣妃在心中暗骂这老奴才真是抓着陛下心尖上的痒肉伺候，怪不得这么多年稳稳攥着陛下身边的事物。 她与他一同站在阶上，只微微错开了半步。 萧岐站在不远处，并不与妃嫔在一处，却不知道为何，隐隐约约离站在晴嫔身后的顾蓁近一些。 他一边听着那歌女遥遥唱道：“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一边轻声道：“顾承华可会乐器吗？” 顾蓁垂眸愣了一下，才发现是他在跟自己说话，只是轻声道了一句：“不会。” “哦，”他似明似暗的答应了一声，随后扬声对萧屹笑道：“皇兄，这乐府伴奏不好，不如臣弟索性为皇兄弹奏一曲，以贺中秋团圆吧。” 他命底下人取了一把四相十二品老红木背板象牙轴相琵琶来，当庭坐而道：“此琵琶名为破阵，臣弟自洛州老匠处取得，愿为皇兄奏一曲《明月调》。” 《明月调》乃是桓越名曲，唱的是对美人相思之情。词中“明月西楼愿相思，却把红豆抛掷。”不知被多少闺中女子传唱。 萧屹颔首，笑道：“你这是相中了谁家小姐，朕为你娶来做王妃便是。” 他这句话似乎藏着一场温柔旖旎的幻想，让萧岐不自觉慌了神，只黯然道：“皇兄说笑，臣弟哪里懂得，何为万千颜色不如一人多矣。” 他向来游戏人间惯了，萧屹不再劝他，于是笑道：“既然如此，你便速速演奏来。” 岐山王演奏，众人岂敢直接聆听，除了萧屹以外，众人皆侧身垂首屏息而立。 萧岐一手戴着玳瑁甲轻轻一拨弦，一声悠远琵琶声便在中庭荡开。 他虽是演奏缠绵旋律，其中却难以掩盖男子的威武之气，与乐府众人难以相提并论。戴梳心低声对顾蓁道：“捻法疏劲，轮指清密，岐山王真是国手！” 顾蓁不明所以，故不出声，却听细腻柔和的琵琶声中岐山王低低唱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敧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此曲乃是唱的《明月调》中的美人郑娘，赞她冰肌玉骨人才无双。萧岐隐约尚有少年音色，此时压低了声音便有几分少年儿郎爱而不得的悲伤之感，不知多少宫女暗自偷偷红了脸颊。 他最后一次轮指，却不看琵琶，只是遥遥抬起头看向站在殿前的众人。那明月之下，金殿之上，千万人中，他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人。 他有一种错觉，像是明月做了媒人，他一眼当了真，相中了他的嫂嫂，南陈皇宫之中的顾承华。 他听见五脏六腑的血液停止流动，为心脏空出了一片地方任由它怦然作响。 一声。 又一声。 他忽然站起身来，手中紧紧握着这把名叫“破阵”的琵琶，对萧屹道：“皇兄，此曲缠绵悱恻，和这琵琶不和，可惜好好一把琵琶，糟蹋了这曲子。” 他此话一罢，忽然扬手将琵琶掷在地上，生生折断了老红木的背板，象牙四分五裂碎在地上。 顾蓁心中不禁暗道，这岐山王竟然乖张至此！ 萧屹笑道：“你出去一趟，回来竟然舍得摔琵琶了！” 萧岐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禁心疼的都要和那琵琶碎在一处了：“皇兄，臣弟真是疯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前朝 中秋之后，顾蓁并没有把萧岐的事情放在心上，反倒是有一日萧屹到永熹堂来的时候提起来这遭事道：“那日岐山王说桃花酥好吃，你可将方子送了过去？” 顾蓁不知道萧屹问起来这件事情是不是因为在怀疑自己，还是只是随口一问，但紧迫为要，还是装作想了想才道：“臣妾当时就已经吩咐人下去摘录了，只是臣妾想着臣妾是后宫女眷，不应当将字迹流传出去，所以让底下宫女帮臣妾写的，陛下不会责怪臣妾失礼吧。” 萧屹状若无物，“哦”了一声道：“你做的很好，岐山王拿回去也是给厨子看，当然是用不着你亲自来写，白白浪费了你一手好字。” 顾蓁点了点头，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口舌便没有接话，只低着头为萧屹磨墨。萧屹又问道：“这么说来，你底下还有宫女会写字？” 顾蓁嗔道：“陛下，臣妾的宫女也要会记账写两个字，否则哪能在后宫之内伺候呢。” 萧屹点了点头道：“是朕糊涂了，最近总听一帮老学究在前朝说什么女子应当以贞静为要，少读些书懂得相夫教子才是正经。” 顾蓁听到此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认真对萧屹道：“臣妾不懂什么前朝的事儿，只是这句话可有些不通道理。女子若是不懂文字，如何去了解更多的事情来侍奉夫君呢，若是不读书，又怎么知道该如何教导孩子？难道教孩子如何绣花吗？” 萧屹看着她如此言笑晏晏，中秋之事所生的芥蒂一概都烟消云散了，直接道：“你这小妮子，真该叫你去朝堂上跟这帮老古董们掰扯掰扯，省着他们成日里之乎者也不说个正经。” 顾蓁连忙放下手里的墨锭，摆手道：“臣妾可不敢去，臣妾就这么随口一说，也没什么书籍考证，恐怕第一关就在外面的大臣面前过不去了。” 萧屹见她古灵精怪，心中一软，忍不住抬手去摸了摸她的发顶道：“朕只是玩笑罢了。” 他悠悠一叹，连写字的兴致都没有了，索性把笔扔在一边，拿着一旁的手巾擦了手进屋。孙保来冲着顾蓁摇了摇头，悄无声息的跟在一边，跟屋子里的柱子一样几乎让人想不起来他就站在那。 顾蓁心中暗道，萧屹难怪心情不好。 中秋之后，万夫人便乘着一架马车出了皇宫。不出两日，万昭容的父亲大都护万进丰便纠集了几位大臣在前朝进谏太师姜远年的次子姜政在任洛漱两州知府期间贪赃枉法勾结买卖官职，姜太师在朝堂之上勃然大怒，竟然大步登上龙椅旁边抓着萧屹的胳膊强行解释。 萧屹如今已经二十五岁，自然是堂堂帝王之尊，如何受得了这种轻视。只是姜太师党羽众多，几乎把持着半个朝堂，就算万大都护与姜太师翻脸，也根本奈何不得姜太师。 萧屹也只能按耐着自己，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起身回了后宫。 后面万大都护眼巴巴的盯着萧屹，浑然忘了之前他如何在萧屹面前跋扈，孙保来上来低声下气解释道：“万大都护，这事陛下还得再裁夺。” 怎么裁夺，自然是姜远年和万进丰谁更有权力。 万进丰冷哼一声，掉头也走了。 孙保来躬着身送他，姜远年连个笑容都没有就迈着方步过来慢悠悠地拉着调子道：“孙公公，可好啊？” 孙保来如今被称为内相，连万进丰都不敢随意呼喝，只是他能在萧屹跟前办事，自然有两把刷子，即使是姜远年这般态度也没有丝毫不满，暗暗在心里狠狠记了他一笔，随后笑容满面道：“老奴一把年纪了，就那个样子，能尽心伺候陛下也就是了，劳太师惦记了。” 姜远年一动不动，只是眼风随意扫了一下孙保来道：“老夫却惦记皇后娘娘，不知道皇后娘娘身体怎么样了。” 他这个地位，已经完全不需要对别人温言笑语了，只要是端起架子手里握着权柄，自然有人趋奉而来。 孙保来一愣，心里打了个激灵，明白过来姜远年在是在借着跟自己打听皇后近况去诘问萧屹为何要禁足姜后，于是恭恭敬敬道：“太师放心，皇后娘娘现在身体好得很，瑶光帝姬如今身体也要痊愈不日就要回宫了。” 姜太师一句话没说，也冷哼一声走了。 孙保来动了动鼻子，闻着一丝淡淡的龙涎香。那香味杂在其他的味道里，如果不是鼻子根本闻不到这种象征着世间最尊贵地位的味道，亏得孙保来日夜跟在萧屹身边伺候对着这种香味才能闻出来。 他心底的一根弦动了动，没有说话，转身去追萧屹了。 前朝向来关乎后宫，前朝出了这种事情后宫自然也不能安宁。顾蓁一早就从赵如意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却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牵扯到自己。 她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抬起脚由着一边的木槿打起帘子跟着萧屹进了屋，似乎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笑着对萧屹道：“陛下可是嫌弃臣妾是小女子思维，所以生臣妾的气了？” 萧屹并不愿意把前朝的事情拿来给顾蓁说，只是挎着一张脸道：“并不关你的事。” 他是皇帝，何苦非要在自己妃嫔的面前强颜欢笑，也不需要耐着性子来解释什么。顾蓁并不觉得气馁，反而不远不近的坐在萧屹身边道：“陛下不高兴，那就是关着臣妾的事情了。臣妾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不高兴，不过臣妾最近新跟着女医正学了两下揉捏的功夫，陛下可肯让臣妾为您揉捏一下，松泛松泛精神？” 她当然也想和萧屹谈一谈这些有关于国家大事的话题，但是一来她与萧屹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足以让萧屹和自己说这些事情，自己贸然提起未免让萧屹警觉自己的用心，二来她地位不稳，伸手到前朝更是让自己如履薄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谋略 萧屹听到她的建议道：“那你就试试吧。” 他随意靠在榻上，由着顾蓁为他揉捏着头上的穴位，竟然头上精神松快了不少，恍恍惚惚之间竟然睡过去了。 顾蓁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慢慢减缓了手法，不等她示意一边的孙保来，孙保来就已经上来关了窗子免得吹了冷风，又跟着木槿去了一条薄薄的凉被给萧屹搭上了。 顾蓁轻轻的为他解下头上的发冠，放下他头上乌黑的发丝。那发丝黑油油的十分顺滑，披在萧屹的肩上。顾蓁这才开始为他揉按着头皮，这才觉得他一直紧绷的精神满满舒缓开来。 她才会觉得萧屹是真的辛苦。 她平常里也会觉得萧屹需要处理政事平衡各方的关系，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点子虚幻的感受，大部分时间萧屹都是在永熹堂里闲适微笑的男子，拮花自嗅，多情缱绻。但是在这一瞬间，顾蓁才真的感受到，萧屹肩上沉甸甸的担着黎民百姓万里河山，在各方势力之间百般斡旋，通过不断的牺牲和放弃珍贵的东西去取的其他的更多的东西。 风被挡在窗户外面，秋天的气息终于开始在院子里打转。小银子请过她的意思，说叶子枯黄的兆头不好，把那要有了枯黄的芭蕉挪了出去，换成了几棵种好的桂花。金桂当头，是好意头。 秋天的味道来了，边关是不是也要冷了，兄长还好吗，从垓云赶回来的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到桓越？ 都是秋思愁人，顾蓁如今才知道，只是她手中不停，直到酸软了也不放下。 萧屹一觉好睡，待到醒来了见天都渐渐的暗下去了，头顶的揉按还没有消失。萧屹愣了一下抬起头，见顾蓁的眼神正在盯着自己，好像从自己睡着一直到现在她都是保持着这样的眼神温柔凝睇自己，不由得轻轻拽了一下她的手腕：“罢了罢了，累不累？” 他不过轻轻拽了一下，顾蓁却轻呼了一声。孙保来跟在一边，她却是一点都不敢糊弄，当真是一直盯着萧屹为他揉按的，手腕哪有一个不酸疼的，恐怕明天就要高高肿起来了。 但是她做的孙保来看见了，萧屹也看见了，这一切就都值得。看不见也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们会看见，那么这些事情就都值得。 萧屹听见这声轻呼，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娇生惯养的千金哪里能做的惯这种伺候人的活计，如何有一个不痛的，心里真是又心疼又暖，一见那手腕上的红肿便更加急切，连连高声道：“快去取冰来给你家承华敷一敷，这是什么话！” 顾蓁连句委屈都没有，只是关切问道：“陛下睡得如何，精神可好些了？” 萧屹将她手腕拢在手心里，却一点力道都没有用出来道：“朕好久没有睡的这么好了，难得你竟然去学了这些。” 宫里面都不把医术当个正经，求病问药对太医也是如同奴婢一般驱使，她竟然肯去学这个。 顾蓁勾了勾唇角，从他头顶那处绕过来坐在他的身边，轻轻靠着他道：“陛下好些了，臣妾也就放心了，别的都不值当。” 萧屹走了，永熹堂的灯笼高高地点了起来，正好能看见月下金桂飘香。 顾蓁问道：“如意长春车可是去掖庭宫了？” 赵如意回话道：“回承华，如意长春车去掖庭宫接的郑更衣。” 更衣是妃嫔之中的从八品，地位最低，一般只有宫女被宠幸之后才会被选为更衣，取的便是为皇帝更衣伺候的意思，也只是一半主子一半奴婢，只能住在掖庭宫中等待陛下的召幸。 这位郑更衣，便是中秋节当日被宣妃成全了的杏儿，因她娘家姓郑，便称为郑更衣。 中秋之夜萧屹不肯去见禁足的姜后，也不能临驾曜和宫给姜后更多的没脸，只是独居在羣祥殿中了。而第二天孙保来便去寻了这杏儿，收拾的利利索索的送上了萧屹的龙床。 这杏儿虽容貌出色，也不过是和宫女比较，往妃嫔中一站也就是中人之姿，算不得打眼，估计也就是就着满月的酒色微醺相中了这小小宫女，给了她无上荣宠。可是之后萧屹并没有将这小宫女随便甩在脑后去，而是掉头封了更衣，见这个势头，没准哪一天就变成了采女选侍。 只是她借着宣妃上位，不是很得宣妃的喜欢。 顾蓁听到赵如意这么跟自己说，也就是轻轻的笑了一下，对站在一旁的冷湖道：“你见过这位郑更衣吗？” 冷湖摇头：“中秋之夜，奴婢并未跟着承华。” 顾蓁轻轻一笑道：“生的跟个小兔子一般，倒有几分从前秦氏的品格儿——” 秦氏是罪妇，算是不详之人，宫禁之中不能随便提及。顾蓁说到此处不由得道：“只是她却不太一样，仿佛是只会咬人的兔子。” 冷湖没有说话，她一向是这样的沉默之人。 顾蓁却丝毫不在意，继续道：“有这样一个飞上枝头的好榜样在前头，咱们永熹堂可还安稳吗？” 她这话问出来，自己也不由得笑了一下：“只怕不太安稳了吧。” 旁人还好，未必有那样的大心思，只恐怕生了一副好相貌便有了青云之志的人。 云昙。 她心头一片冷意，却还是犹豫不决。都是打蛇不死必遭后患，现在她连打蛇都下不去手，到底是对着冷湖道：“你再仔细看看，万一，万一是我猜错了呢？” 万一只是一个错觉，那她就不必再费那么多的心思。 冷湖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顾蓁吩咐赵如意道：“瑶光帝姬恐怕要回来了吧，外面传来消息了吗？” 赵如意在心中暗暗为顾蓁的心软而感到失望，但也有一些感动，闻言连忙道：“回承华，奴婢听说，瑶光帝姬眼见痊愈了，依旧要预备回宫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顾蓁不由得感叹一句，对赵如意道：“风雨来了，咱们先看好永熹堂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时也 云昙偷偷的避开众人，在永巷之中的低矮屋檐之间穿梭。 这里是南陈皇宫最破败的地方，比冷宫还要差，连荒凉都算不上，而是拥挤破败。一人多高的屋子里铺着木板子做通铺，差劲的还只有满地的茅草做褥子，这里住着皇宫里最多最卑下的宫人们。 也许皇宫的设计者一早就想到了这里根本不会有皇帝或者妃嫔踏足，所以只是在图纸上画了一个圈，圈出了一个永巷，任由里面随意搭出了房子，也就那么给人住了。伺候的宫人都命贱，对这些哪有什么要求，有个挡雨的也就是了，也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活着了。 云昙穿的精致些，别人一见就知道她是在宫室里面伺候，不是永巷的人。虽说宫女都是一色的衣裳，但用料也有个三六九等，用的是麻布还是绸缎，一眼就能瞧出来。故而见着她的人都不愿意得罪她，纷纷避在低矮的屋檐下让她。 云昙绕了两个弯才到了目的地，站在门口低低喊了一声：“姑姑。” 里面穿出来两声咳嗽，随后有个沙哑的女子声音传出来，乍一听已经是老妇了：“是云昙吗？” 云昙道：“是我，姑姑。” 她刚要迈步往里迈，就听屋子里头的人道：“别进来了，就站在外面吧。” 云昙有些不解，但仍然是下意识站住：“姑姑？” 那人又咳嗽了两声：“我有些着凉，你沾了病气回去就不好伺候了。” 云昙果然听声不动了，只是抬手撩起了草帘子往里面搭了一眼道：“姑姑怎么不告诉我？我也好带点止咳散过来。” 那人摆了摆手道：“你在主子面前也不容易伺候，省一点是一点，少添麻烦。” “姑姑！”云昙急的跺了跺脚：“都是我不顶用，不用照拂到姑姑。” 那里面的人道：“你可仔细着，咱们这些人都是伺候主子的命，踏错了一步就是一条命都没了。我能教导你这样念旧，是我的福气，别无他求了。” 云昙一句话都没有说，静静地沉默着，最后把手上的东西往门口一放低低说了一声：“我过几天再来看姑姑。” 她低着头一味往出走，却不想迎面撞上个人，一抬头是永巷的大总管徐公公。这位徐公公长得圆润非常，日日挺着一个大肚子笑眯眯的，下手却黑的很，没有供奉哪能让人好过。 云昙见了也是连忙撑起笑容道：“徐公公好。” 徐公公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遍道：“这是，云昙吧。” “是，”云昙从袖子里掏出个做工精致的荷包，一手拉起徐公公那张全是肉的大手塞在手心里道：“一点小心意，公公别嫌弃。” 徐公公笑眯眯捏了一下，应当是在里面捏出了一个小银锭的图案，笑呵呵道：“如今云昙是在主子们身边伺候，不同以往了。” 云昙不敢称大，连连道：“不敢不敢。” 徐公公将那荷包往袖子里一塞，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心中不由得一动，再去打量云昙便眼前一亮，也不知怎么就见她多出了那么一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云昙，出落得越发漂亮了，果然前面的风水就是养人儿！” 云昙听得奇怪，尴尬的笑了一下：“徐公公谬赞了。” 徐公公长得虽然胖，身子却灵巧，一抬手上前抓着云昙的袖子不自觉摸索了一下面料道：“我还记得云昙刚入宫的时候，是素英给你取的名字吧，眼瞧着如今都到主子面前伺候了。那时候你才那么高，长得就水灵灵跟把葱儿似的，如今更是了不得了。” 云昙下意识往回抽了一下袖子没有抽动，下意识的往后推了两步，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徐公公的眼神让自己这么害怕，就跟自己是块金子似的：“云昙还有事儿，先告退了！” 她想走，却没有走成。徐公公紧紧抓着她的袖子没松手，云昙哪里挣脱的开，只得站住脚步转身过来，勉强笑道：“徐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徐公公微微歪着脖子，露出脖子上摞成了三圈的肉，对着云昙道：“你这是，回来看素英吧。她新得了咳症，在屋子里休息呢，不如你跟我去看看。” 云昙道：“我刚刚去看过姑姑了。” 她有些奇怪看着两边来往的宫人都跟避着躲着似的低着头假装看不到他们两个人，跟逃难的老鼠似的窜来窜去，心里一百个不安稳道：“徐公公还有事吗？” 徐公公见她着急着走，如何肯放，心中动了念头就想着万一让她走了不知道这贱蹄子那年那日还能到永巷这片他的地盘来。到了嘴的肥肉不吃，真是可惜。 他素来在永巷横着走惯了，无人辖制，出了事也不过一卷草席裹了往外头一扔，没人领也就罢了，有人领就说一句犯了事就再没人来敢问的。这些年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入宫的小宫女，只是还没有对云昙这般长相的动过手。 于是他沿着那袖子熟练的往上一摸索就抓着云昙的手，低声道：“可是好白的一双手！又香又滑，来跟公公走，公公给你好吃的！” 他的笑容里藏着的那种东西，云昙伺候过顾蓁哪里会不懂人事，吓得一个哆嗦掉头就要跑。 徐公公抓的不紧便被她挣脱了，高声道：“站住！” 云昙下意识站住回过头来，却被徐公公劈头拧了一下胸：“小贱蹄子，往哪跑！” 云昙只觉得那一下就让她几乎哭了出来，哆哆嗦嗦道：“徐公公，我可是在前头顾承华跟前伺候！” 徐公公哪能没听说过顾承华，闻言也是犹豫了一下，但实在舍不得云昙，灵机一动想起挟制她的把柄来道：“小贱蹄子，你还敢去主子面前告状，看我怎么收拾素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云昙神色恍惚了一下终有不忍，却还是抗拒。 徐公公不敢像对其他人一样强迫为之，只好道：“你可好好回去想想吧，七天以后我等你的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命也 殿前满街皆微草，运薄命短似何人？ 云昙跌跌撞撞从永巷的大门出去，踏出门槛的那一刹那忍不住回首看向那高高悬在大门上方的铜铸“永巷”二字。 那两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一把斩钉截铁的刀把一个天地划分成了两个世界。一边是温软的鸟语花香，一边是最真实的生死挣扎。 她大口呼吸了两口空气，才感觉自己清醒的活着，活在这一边的世界里，可是下一刻她看见徐公公就站在永巷大门之内脸上堆着那种无法形容的笑容看着自己。 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掉头跑了。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是在往永熹堂的方向不停的下意识的抬起一支腿，落下后又抬起另外一支腿。 直到她看到永熹堂的后门，见着正从里面出来的木槿，终于情绪崩溃着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木槿赶紧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在一旁的地上免得打了，上去捂住她的嘴道：“小祖宗，你不要命了！陛下就在里面呢，惊扰到了你就不用活了！” 云昙的声音一下子断在半空中，她张大嘴大口的呼吸空气来阻止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不断的躺下来：“木槿，木槿——” 木槿看她脸跑的通红，整个人湿淋淋的就像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般，眼神都是恍恍惚惚的，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她想要把她拽起来，却发现云昙整个人都脱了力一样瘫在地上，根本不是她一个人能够拽动的，低声道：“小祖宗，快起来，里头陛下和承华还等着人伺候呢，难道你还想我去叫人来伺候你不成？” 云昙费劲的用一只胳膊支撑起自己，却感觉胳膊都在发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了一般。她无助的看向木槿，却见木槿也是着急得满头大汗却怎么都拽不动自己，于是道：“好姐姐，你帮我拿个烧火棍子过来，让我拄着进去。” 木槿跺脚道：“我还能把你扔在这不成？” 云昙定了定神，勉强伸手在地上试着爬了两下，大喘着气道：“你帮我开门，我先爬进去，躲在后门边上缓一缓也成。” 木槿没有法子，只得上前开了后门，又拉又扯的，到底把云昙弄进去了。 她道：“你先在这躲着，我把身上的差办了，就回来找你，千万别吱声。” 云昙点头道：“好姐姐，你放心去吧。” 木槿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云昙就靠在墙上喘着气，刚闭上眼睛就有一种徐公公正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的错觉，赶紧睁开眼睛只看见永熹堂后院也种的错落有致的金桂花。 这是顾承华的荣耀。 做主子可真好，不必性命和在乎的人被人随手掐在手里任意搓弄，不必整日担心明天是否还能活着，想着怎么伺候主子才能让主子高兴不会被别的人挤下去。 小银子不就抓着机会得了顾承华的喜欢，管着永熹堂这些花草摆设么。 她脑子里就像中了一颗种子，被逼迫着忽然生长起来，以期借着这种手段来保护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忽然听见有人抓着自己的手道：“云昙！” 她受惊一般抽回手，才看见是木槿一脸惊讶蹲在自己面前，旁边还放着一根应当是从小厨房拿过来的烧火棍子。 云昙瞪着眼睛眨了两下，才道：“木槿。” 她接过木槿递过来的棍子，勉强撑着自己，借着木槿搀扶自己的力道从地上站起来，来不及拍一拍身上的灰尘就往住着的庑房回，这路过永熹堂正屋的时候听见开着的窗户里面传出来一阵笑声，似乎是萧屹在说些什么。 云昙忍不住问道：“陛下在里面？” 木槿只以为她是担心承华怪罪，便道：“你赶紧回去歇着吧，承华不知道你偷偷出去了。你放心，我会跟承华说你身体不舒服告半天假。” 云昙看着她真挚的神情，不由得一阵心虚，却什么都没说，紧紧的攥了一下木槿的手道：“谢谢你。” 如果，如果她真的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绝不会亏待她。 木槿扶着她进了屋，看着她这副样子，帮着她脱了外头衣裳让她在床上躺好了，一边掖着被子一边道：“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去永巷给送点子东西吗？” 云昙张着嘴，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反复了两遍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更觉得这件事情难以启齿，如何能说得出口呢。 木槿见她为难，只当是难言之隐便不再问，嘱咐了两句让她好好休息这才抽身出来了。 她一出来就见着冷湖手里捧着果子站在庑房门口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只走上去接过她手里捧着的那盘果子，原本是她应当送进屋去的。 冷湖问：“怎么样？” 木槿摇了摇头道：“没事，我进去当差了。” 冷湖没有说别的，只是送她到了门口才转身去办自己的差事。 云昙躺在屋里听着外面没有动静了，身上又缓过劲来，除了腿上的酸疼没有别的在意了，便一个轱辘从床上起来坐在窗前的梳妆镜前。 她们的东西自然不能和顾蓁的妆台比较，只有一张木头桌子摆着一个铜镜，没有什么别的装饰，一人一个木头匣子打开了有胭脂水粉等物，再就是床头锁着一个私房匣子，装着主子赏的金银首饰。 云昙自然也有，趴着床从枕头里面拿出来，又从袖子里面掏出个小钥匙把上面的铜锁打开了，看里面有一小堆银锞子金瓜子，几对金耳环银簪子，最好的一个是一个鎏金镯子，上面嵌着顶漂亮的粉晶花瓣，是顾承华赏的。 宫女不能随意打扮自己，若是主子管的松，还能戴个耳塞之类的，更别提插金带银。她像是做贼似的把那个鎏金镯子从匣子里面拿出来，往左手腕上套上去，尺寸刚刚好。她不禁惊讶于在这个镯子的映衬下自己肤色的白皙，却连忙把袖子往下拽了一拽遮挡住手腕上的镯子。 她提醒着自己还有七天，然后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媚上 木槿见着云昙从屋子里出来，不禁有些奇怪道：“你怎么出来了，还好吗？” 云昙轻轻笑了一下，就这一下让木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云昙有哪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我觉得没什么事了，自然要赶过来伺候承华。” 木槿细细打量了她一遍，忽然问道：“你重新上过妆了？” 云昙脸色僵硬了一下，解释道：“方才我那副样子，怎么伺候承华呢。” 她接过木槿手里面的茶壶掉头去添了热水，回过身来对木槿道：“好姐姐，方才谢谢你，你先歇一歇吧。” 木槿点了点头，目送她进了屋。 云昙知道萧屹在里面，自然是趁着木槿不注意，又重新抹了抹衣服上的褶皱，这才捧着茶盘漫步而进。 萧屹正半靠在榻上和顾蓁一道看书，间或择了两个葡萄吃了。 顾蓁笑着对萧屹道：“臣妾之前看这本书的时候，不曾想到陛下所说的这一层呢，可见是臣妾看的肤浅了。” 萧屹笑道：“你才出乎朕的意料呢。” 之前顾蓁就吩咐过冷湖少让云昙进屋子里面伺候，一见到是云昙进来便不自觉的皱了皱眉，直接撂下手里面的书从榻上起来亲手接过云昙手里的东西。谁知道云昙手上躲了一下，顾蓁没接过来东西，心中不悦，便对云昙笑道：“方才木槿还来说你不舒服了呢，帮你告了假，怎么又进屋伺候了呢？” 云昙亲自捧着茶壶往桌子上轻轻放下，正好露出她手腕上那只漂亮的鎏金镯子：“奴婢不是什么大病，缓了缓就好了。承华面前不能少伺候的人，奴婢就赶来伺候了。” 顾蓁听她说到病这个字，心里暗道不好，却只应了一声想着赶紧把她打发出去，等着萧屹走了她再行处置，谁知正好一道眼风瞭见那只镯子，只觉得怒从心起竟当场就要发出脾气来，只是萧屹在场她又多年修养自持，故而只是云淡风轻道：“还是找个医官给你看看。” 云昙正要推拒，靠在榻上的萧屹忽然放下手中的书，盯着云昙的镯子道：“这镯子不错。” 云昙自觉萧屹是在跟自己说话，巧笑倩兮屈膝回话道：“回陛下的话，这个镯子是承华赏给奴婢的。” “哦，”萧屹点了下头，似乎琢磨了什么道：“你们承华待你这样好，你也该有报答。还是好好下去看看到底哪里不舒服，否则怎么伺候主子！” 他这话一出，云昙便一张俏脸霎时间变得雪白，连胭脂都变得突兀起来：“奴婢，奴婢——” 顾蓁岂容她再说，直接道：“别想太多，养好了才能尽心是不是？” 她似乎话里有话的样子，云昙没有见过她这般眼中含威带怒的模样，便犹犹豫豫瞅了萧屹一眼才唯唯诺诺下去了。 她一下去，顾蓁掉头就跪在地上请罪道：“臣妾管束无方，请陛下恕罪。” 她请的罪并非是因为云昙进来有所企图，而是任由一个可能会有病在身的奴婢近了萧屹的身和使用的东西，万一伤害到了萧屹的龙体她就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 萧屹坐起身来拉她起身道：“说起来也是你永熹堂伺候的人太少的缘故，来来去去总是那么几个人。” 顾蓁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却不敢上前去坐，只是站着回话道：“奴婢刚搬来永熹堂的时候，是按照贵人的规制，宫女还好，有两个小太监伺候的不得力，臣妾便打发他们出去了。只是后来陛下升了臣妾位份，臣妾也就没有填补人手。“ 萧屹想起来那时候六宫还是姜后掌管，又因着这几日姜太师的事情，忍不住迁怒道：“皇后整日里也不知道如何管束后宫的，竟连这种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顾蓁这个时候怎么敢添火加柴，上赶子去讨萧屹生气，连忙劝道：“这哪里是皇后娘娘的关系，臣妾是不喜欢有那么多人在跟前，臣妾也指使不明白，索性就没有要。只是如今永熹堂里事情渐渐多了，她们一个都顶两三个人使，臣妾才想着再要几个人过来。” 萧屹知道顾蓁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只好松了一口气道：“也罢也罢，按规制你这永熹堂里二等要再添两个，粗使宫女再添两个。原先既然有两个小太监打发出去了，那这次一并添上四个小的给他们打下手，想来也就无妨了。” 顾蓁知道萧屹这是在给自己尽心安排，不由得道：“陛下为臣妾费心，臣妾竟然——” 萧屹把手挡住她的唇，不许她再说，看着她虽然消了肿但仍然有些发红的手腕道：“你别想太多。” 萧屹想着，也许是从小没有母亲在身边的缘故，别人一对她好她便觉得惶恐，总想着一万倍的还回去才觉得心安两不相欠，岂知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道：“你向来脾气好，清水冷湖应当也是随了你，倒纵容她们有些过了。一个小宫女怎么在身上穿戴饰物，在你宫里还好，若是出去了被旁人看见，难免你要被一个管束不严的罪。” 顾蓁没有想到萧屹不仅仅没有关注到云昙对她的勾引，更多的是在为自己打算，心里也有几分温情感动，便柔柔伏在他膝上道：“臣妾知道了，陛下肯教臣妾，臣妾一定会记在心里好好的学。” 萧屹摸了摸她的头，不禁说了句实话道：“你这性子，也亏得是在朕身边，否则还不知道怎么被狼吞虎咽的！” 顾蓁心里转了两个弯，行动却一点都没有迟缓，当即吓到了似的直起身子道：“陛下可别吓臣妾，臣妾一辈子都要守在陛下身边呢。” 她给了萧屹一场错觉，一个明媚单纯的姑娘，捧着一颗真心毫不顾忌的奉给帝王，仿佛是传奇小说中写的那样。然而她又给了萧屹一个契机，让萧屹亲手做一个把她教导成长起来的人，按照萧屹喜欢的样子改变，成为萧屹除了天下之外最具掌控力的作品。 而掌控力，正是现在萧屹最缺失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处置 顾蓁站在门口送走了萧屹，心中仍就是怒火中烧。但是她并非是把情绪外露给别人看的性格，只是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说，掉头进了屋唤了木槿进屋。 她侧身坐在榻上，穿着身枫叶红的家常衣裳，发髻顶端中简简单单插了金步摇。那步摇珠串极长，从头顶一直垂到她的耳边，每一个动作都会产生晃动，和她耳边的金耳坠交相辉映。暑热还没有退下去，秋天的阳光却已经透亮的洒在她的身上脸上，尤其是她的那一双桃花眼，在阳光之中熠熠生辉。 然而她素日都是带着笑容，今日却脸上连个笑容也不见。木槿进来刚刚行了个礼，就听顾蓁冷声道：“我素日里心里总有个疑惑，只是到底不能验证，恐怕伤了主仆情分，所以想要问你几句话。” 方才木槿眼见着云昙哭丧着脸从屋里面出来，心里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如今听的顾蓁问她，心里面便有了计较，恭恭敬敬道：“承华但有垂询，奴婢知无不言。” 顾蓁点了点头，拨弄着一支随手放在桌子上挑灯心用的金签子，千头万绪还不知道从何问起，只道：“云昙今儿是哪里不舒服，我看她脸色不太好，别是家里面有什么事吧。” 木槿不想顾蓁会这么问，心中一凛，暗道恐怕今天承华这一关云昙可不好过。只是她和云昙不一样，并非是永巷出身，两人相识也不太久，不过是伺候顾承华这几个月的香火情，如何会在这个时候为云昙遮掩，便恭顺的照实说道：“今儿一早云昙说要去永巷送点东西，也就是不多时奴婢从后门出去取东西的时候碰见云昙似乎惊吓找了似的一路跑回来的。奴婢没听说云昙宫外还有家人，只听说永巷里有个姑姑，会不会是她姑姑？” 顾蓁心里琢磨着云昙这心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为何偏偏是今天上赶着出来了，没准就是因为在永巷出了什么事，这个姑姑又是怎么回事：“姑姑，亲姑姑吗？” 木槿就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寻常和顾蓁拉家常一样道：“承华，并不是云昙的亲姑姑，仿佛是云昙进宫时的教规矩的姑姑。云昙念旧，自从出来伺候了日子好过些，就常常接济这位姑姑。” 顾蓁的指尖不自觉的在桌子上敲击了两下，发出笃笃的声响。最后她扬起一抹笑容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忙吧，把赵如意和冷湖叫进来。” 顾蓁见赵如意和冷湖进来，吩咐赵如意道：“你去查查，云昙在永巷有个什么姑姑。” 赵如意是永熹堂的首领太监，那都是跟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云昙进屋的时候赵如意也守在外面，一看到云昙那副样子有什么不懂的。他跟着顾蓁少说也有三个月，做太监的第一件都是巴结好主子往上爬，顾蓁的脾性不说摸透了十分，七八分也是有的。他知道这件事不能轻视，但是到底怎么跟顾蓁说还是要衡量，只是他如今把宝押在了顾蓁身上那就不能输，咬了咬牙躬身道：“恕奴婢冒犯，承华查这个是为了什么呢？” 顾蓁吃了一惊，须知赵如意一向是听命行事，少有这般跟自己说话，却一抬头见他神情严肃认真，不由得将他问的这句话往心里去了。 是啊，自己查出来是为了什么呢，用这个姑姑来威胁云昙，可她一个刚入宫不久的承华哪里来的这种权势。 赵如意见顾蓁寻思了自己的话，不由一喜，连忙道：“方才奴婢见着云昙那个样子就猜出了七八分，所以奴婢想跟承华掏心掏肺地说一句，打蛇不死转背伤人！” 顾蓁愣了一下，忽然赵如意唇角带着一抹讥讽的笑意道：“云昙今天能有这个心思，一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否则哪能忽然就想起来这种勾当！” 他这话说的跟顾蓁心里一样，顾蓁便耐着性子听他继续道：“只是承华，一个教导过她的姑姑，再亲近还能亲近成什么样？她既然早有这个心思，那不管有没有这个姑姑，这是她早晚都要做的事情。” 顾蓁紧紧的盯着他的表情直到把他额角都盯出了汗，嘴角才幽幽带出了几分笑意道：“你说的话，我心里有数了。你尽管去查这个姑姑，再去问问她都有什么熟人。” 赵如意不禁愣了一下，以为顾蓁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忍不住道：“承华——” 顾蓁摆手道：“你说的是，打蛇不死转背伤人，她万一有个亲属肯为她豁出了命去，咱们岂不是才是埋下了祸患？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赵如意心中涌出一层又一层的欣慰和喜悦，掉头就下去安排了。冷湖见顾蓁身形一晃，连忙上前扶住了道：“承华！” 顾蓁一把抓住冷湖扶着自己的手腕，低声道：“冷湖，我有点害怕。” 这个时候冷湖才发现顾蓁的神情有点不对，连忙安慰道：“承华，承华，没有事的。” 顾蓁似乎在看着冷湖，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对冷湖道：“云昙她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我对她不好吗，她非要在永熹堂勾引陛下，是要让满宫把我当做笑柄，才进宫四个月就把女人往陛下床上送吗！” 她越说越快，这么一长串根本是一口气说完的。 冷湖为她抚着后背问道：“那，承华想要怎么处置？” “处置？”顾蓁重复了一遍这才对冷湖说道：“我还不知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处置她。” 冷湖没有说话。她再冷心冷情也不是赵如意这般在宫里打滚十多年历练出来的狠绝，只能默默为顾蓁到了一杯茶奉过去。 顾蓁顺着她的手慢慢的喝了一口茶，随后盯着冷湖，她那张美丽明媚的容颜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冷厉的微笑，这种微笑可能都会吓到顾蓁自己。 她慢慢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但是，我要杀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纵杀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冷湖听到顾蓁这么说的时候，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像是被人压着脖子一点点往上去看顾蓁的神情，却看到她永远也忘不了的一幕。 外面的阳光穿过窗户洒在顾蓁身上，如同在她身上披了一层淡淡的进纱。顾蓁依旧侧身坐在原处，腰背一如既往的挺拔，似乎永不可能被人击溃，而在她精致妆饰过的脸庞上呈现出一种无法掩饰的痛苦。 那种痛苦像是一种酸痛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溢出来，弥漫在整张脸庞上，直到下垂着的唇角。那一瞬间冷湖几乎以为顾蓁确实已经哭了，而她再仔细一看顾蓁却一点泪花都没有。她只是淡淡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痛苦的神色在她的脸上凝固。 冷湖根本没办法形容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痛苦，像是在折磨自己痛恨自己，然而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种痛苦忽然在顾蓁的脸上消失不见了，转而变成了一种不可被击溃的冷峻，像是三九寒冬天里被冻得扎实的一块黑铁，散发着幽幽的寒气，旁人一看就能想象到碰一下的扎手。 顾蓁保持着这个表情，对冷湖道：“你先下去吧。” 冷湖没有多说话，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根本不需要她来跟顾蓁说什么。从很久之前就是，顾蓁永远能在痛苦里找出一条最直白的活下去的方法。而她出门来却见木槿担忧的站在门口，一见着自己眼睛里带着惊喜道：“你出来了，承华怎么样？” 冷湖向后退了一下避过木槿想要抓住自己的手道：“承华还好。” 木槿见她对自己的态度多了几分冷淡，有什么不知道的，只道：“云昙在屋子里呢。” 冷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着云昙的屋子那边说了一句：“哪有得了病还往主子面前去的，亏得承华好心性，陛下还不怪罪！” 这句话就像一道赦免令，让趴在窗户前面听冷湖和木槿说话的云昙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去坐在了凳子上。木槿去问冷湖的话也是她撺掇的，她知道今天自己冒失了，没有在萧屹面前得了眼缘，差点还让顾蓁起了戒心。 她盯着不远处木槿正在给承华做了一半的肚兜就搁在不远处的针线笸箩里，那淡粉色的丝绸上面织进了银白色的丝线，随便搭眼一看就如同料子上面泛着一层粼粼的波光。木槿在上面绣的莲花锦鲤图样刚刚修了一半，莲花只绣了两瓣花瓣，却已经栩栩如生。 她拍了拍胸脯暗暗道，幸好幸好，承华没有想到别的，只是以为自己生着病不该往前头去了。只是这件事情一出，承华到底会有些不待见自己，掐指一算也就七天，这七天之内她一定要得到萧屹的宠幸，才能从徐公公的手里挣脱出来，还有素英姑姑。 陛下—— 她不禁暗暗红了脸颊，陛下可真英俊啊，就算自己没有读过什么书，也听别人说过面如美玉这样的话，可不是专门用来形容陛下的么。自己长得并不比妃子们差，若是陛下肯抱着自己，像和顾承华说话那样和自己说话，自己这辈子还有什么希图的呢？ 他那么英俊，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可以给自己金银珠宝，不必再看别人脸色过活！ 云昙抬起手在自己烧的发烫的脸颊边上扇了扇，然后依依不舍的把手腕上的鎏金镯子摘下来放进木盒子里重新锁上，有些可惜的想，只恐怕这件有漂亮图样的镯子自己再也戴不得了。 而顾蓁听见冷湖的话，脸上终于勾起了一点子微薄的笑意。 她的内心仿佛是浇灌了一壶热酒，烫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紧缩疼痛，冥冥之中似乎在有人斥责她，是她做的不够好，才让底下的人生出了这种心思。这一切本来可以避免的，本来可以，只要她在一开始就阻止了云昙，不必等到她已经下手做了这件事，而自己非杀她不可的地步，只要一开始她不是犹犹豫豫的等着冷湖他们查出来端倪—— 不！ 顾蓁忽然瞪大了眼睛去看着眼前的那壶茶，那还是刚才云昙端进来的，萧屹没有喝她也没有动，就稳当当的放在那里，似乎在提示着她，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是一个人的选择。 都说选择会有很多种，其实每一个人的性格就决定了无论有多少条路，她最后走的都会是那一种。 这壶茶早晚都会被云昙捧进来，她会曼妙摇摆着身姿，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和腕上戴着的镯子，眉眼间带着一种暧昧的风情，走到萧屹面前。 这是早晚的事，她改变不了。 她忽然高声唤了一声：“冷湖！” 冷湖眼见着进来，仿佛方才的顾蓁已经又重新变回了她熟悉的那个姑娘，但她依旧只是道：“承华。” 顾蓁吩咐道：“说起来，我记得我妆奁里有只金簪子，桃花并蒂图样的，给我找出来我陪衣裳穿。” 冷湖知道这么件东西，是萧屹赐给顾蓁的，顾蓁一向喜欢，只是她夏天爱戴玉，入秋了才往出找金银饰物，而她看着顾蓁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愣愣地看了一眼顾蓁，有些不敢置信，却听顾蓁又催促道：“之前陛下赐下来我就让你收起来了，怎么，想不起来了？” “承华——”冷湖忍不住出口唤了一声，才想起面前的人已经是顾承华，是要在这里厮杀出一条路才能活下去的顾承华。 她忽然想起她刚被买进康国公府的那个早晨，天色还未曾大亮，却下起了一层白蒙蒙的雾。她被人领着进了先夫人的卧室，先夫人盖着床被子靠在床头道：“这个小丫头看着忠心，去伺候蓁儿吧。” 忠心。 她的命是康国公府给的，是姑娘和她一起长大，什么都想着她那一份。 她眼睛里终于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道：“奴婢确实已经许久没见着了，承华许奴婢下去找找，再给承华拿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失窃 赵如意刚从外面回来，忽然见着清水一脸惊慌，便问道：“清水姑娘，你这怎么了？” 清水手里拿着一个空荡荡的长方形盒子，一瞧就是装着什么首饰的盒子，闻言躲了跺脚道：“承华之前说要找个簪子，冷湖去找过没找到，我就问我。谁知道进去一看只剩下个空荡荡的盒子了，这可，这可怎么好？” 赵如意看了一眼那个盒子安慰道：“你别着急，许是放在别的地方了，你再回去好好找找。好好的一个东西，哪回说没有就没有了的。” 他年纪比清水冷湖都打个八九岁，行事沉稳，清水如今难免抓住了个支柱似的道：“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根本就找不着，就剩下这么一个盒子了。赵哥哥，你说，这还能哪去？” 她眼见着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赵如意略一沉吟，犹豫道：“这咱们出入东西都有账单的，怎么就突然没了，别是，别是遭了家贼吧。” 他这么一说，清水眼前都是一亮。她入宫前在府里也知道这样的事，家里头那么多人难免也有手脚不干净的人，偷了主子的东西变卖出去添补自己。入宫后也听说过，有那手脚不干净的太监宫女偷了主子东西拿出宫去融了兑换成银子使，没想到自己竟然也遭了这种事情。 她问道：“赵哥哥，这在宫里若是丢了怎么处置，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章程？” 赵如意既然是有为顾蓁效力的心思，必然对她的陪嫁宫女也都存着交好之意，这才能长长久久的维持情份，于是低低道：“清水姑娘，按照我的意思还是赶紧和承华说，这事儿不是咱们能处置的。不管是怎么查，还是查出来怎么处置，那都得听承华的意思。” 清水犹豫了一下，又听赵如意道：“只是去之前，姑娘心里还是得有个章程，这东西从到了永熹堂之后都有几个人经手，又有几个人进过库房碰过东西，这样也好跟承华回话。” 清水认真的听进心里，发自肺腑对赵如意微微屈膝道：“谢赵哥哥提点，我知道了。” 她果然回去取了库房的账簿往来进屋和顾蓁说了，顾蓁却愣了一下道：“咱们永熹堂里都几个月了，也没出过这样的事情，恐怕是放在别处了，别着急。” 清水嘟着嘴道：“之前那件桃红垫石青的杭丝云绣也不知道怎么就坏了，哪里就没出过这样的事呢。奴婢也确实找过了，确实没有，否则怎么敢拿这种事情来打扰承华。” 顾蓁一挑眉道：“果真没了？” 清水道：“果真没了。” 顾蓁道：“这事儿，你把木槿叫进来，我问问她。” 木槿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忙放下手中的绣活进屋道：“承华。” 顾蓁坐在桌子边上轻飘飘看了她一眼道：“我入宫不久，有些事儿想跟你打听。若是宫里面有东西丢了，该如何查？” 木槿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清水，又转过头来回道：“按照宫里的规矩，若是东西不见了，该是各宫的主子去查，要么是宫正局去查，查明白了是丢在哪里或是谁偷了，要么禀告给皇后娘娘要么送到宫正局去。” 顾蓁笑道：“那好，我原有一支桃花金簪，乃是陛下所赐，忽然不见了。按理来说你管着妆奁，这东西该是你送到库房收起来的，要是取，也是要告诉你一声的。” 清水上前奉了往来册子道：“木槿确实送过来了，是奴婢造的册。” 顾蓁道：“那这册子上还有谁进过库房动过这些东西？” 清水翻着册子回道：“素日里都是木槿来往，上次送衣服的时候云昙也去过。” 顾蓁点了点头：“你既然说的这样清楚，正好把之前那件桃红垫石青衣裳的事情也问个清楚也好。你去把云昙叫进来，我问一问。” 云昙未曾听到清水说到底什么事情，也是忐忑的进了屋，以为是顾蓁要为今天自己擅自进了里屋的事情发落自己，谁知道一进来就见顾蓁对着自己道：“云昙，你碰过我那件桃花垫石青的衣裳吗？” 云昙之前见顾蓁并未因着这件衣服发落自己，就以为顾蓁是当作这衣服是坏了的，谁知道顾蓁查也没查一见自己进来就问了这么一句话，不由得脸色大变：“承华。” 顾蓁见她脸色不对，便知道自己问对了，也想着先问了这件事再问金簪子的事情也就心里有数了，于是道：“你为何要弄坏我的衣裳？” 云昙下意识否定道：“奴婢没有，承华明鉴。”她看着木槿在一旁，只以为是木槿出卖了自己，指着木槿道：“木槿与承华说了什么，才叫承华这样误会奴婢？” 木槿不可置信看着她，却依旧站在原地什么都没有说。 顾蓁道：“我这里，凡事都讲究一个证据，并非是木槿讲了什么，而是这些日子只有你碰过这衣裳，那还有谁呢？” 云昙一下子跪在地上，抬着头对顾蓁道：“承华，真的不是奴婢啊。” 顾蓁道：“这衣裳显见是有人撑坏的，这么着，反正坏也是坏了，你去试一试，好不好？” 云昙哪里敢试衣裳，摇手道：“奴婢不敢。” 顾蓁忽然笑了一下道：“也罢，那也就算了，反正一件东西也不值当。只是我今日丢了一点子东西，可是你动了？” 这事儿哪里关云昙的事，她在宫里也知道手脚不干净的人可是要斩断双手的，再不肯说，连连叩头道：“承华，这件事情奴婢不知道。” 顾蓁没有动，忍俊不禁道：“这也奇怪了，我问你衣裳的事情，你说你不知道，让你试一试，你又说不敢。现如今我又问你簪子，那我能看看你的东西吗？” 云昙之前的东西都是主子赏赐，赏了东西都是有记录了，只是云昙之前托了人拿出宫去换了东西，要是被顾蓁发现了一样逃不了处罚，只得道：“奴婢真的没有拿承华的东西，请承华明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痛杀 顾蓁说完了这句话，没有在说什么，而是挥了挥手让清水下去查了。 她原本就是永熹堂的主子，别说永熹堂里的东西，里头的奴婢也是她来管束。她想要搜查云昙的东西根本不需要云昙的同意。 清水领命下去了，不一会冷湖跟着她一起拿进来两个匣子，一个是妆匣一个是私房匣子。冷湖道：“承华，只有这两个匣子，没有别的东西。” 顾蓁一动没动，对着云昙道：“我没让她们拆你的东西，如今匣子拿来了，你拿了钥匙出来吧。” 云昙抿着嘴从袖子里拿了一枚小钥匙出来递给一旁的冷湖。冷湖捏着这枚钥匙拿着上前背对着她站在桌子面前拿着小钥匙轻轻一拧，还没等云昙看清楚，顾蓁已经一把将桌子上的匣子往地上一掀，一根金簪子就清脆的砸在地上。 不仅仅是金簪子，还有几根内造的珠花个个都嵌着一颗珍珠，最贵重的还有一个赤金打造嵌八宝的发梳。 顾蓁也是吓了一跳，猛的从榻上站起来，谁知道一个不差脚踏晃了一下，被上前的冷湖赶紧扶住了。顾蓁站稳之后怒喝道：“大胆！”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根金簪子的问题，这里面的东西个个都是内造的珍品，入了永熹堂的也都是从四品承华的规格，竟然无意被偷了这么多。 清水木槿也是吓了一大跳，这些东西都是她们俩的掌管范围之内，连忙跪下齐声道：“请承华恕罪！” 云昙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可是真真切切是从她的东西里面掉出来的了，还有她的那个鎏金镯子也静静地躺在地面上。她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不然这世界上怎么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她哭道：“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啊。” 顾蓁气的手抖在哆嗦，怒极反笑道：“东西摆在面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云昙，我向来待你不薄，你怎么敢！” 云昙又待说什么，顾蓁却直接叫了赵如意进来道：“你去召了宫正局的人来吧。” 又转头吩咐了清水道：“你再对一对，看丢的东西能不能对上，还缺什么。” 那宫正局来的是个司正，姓李，一进来便恭恭敬敬行礼。她们宫正局本来就管着宫里面的刑罚，行事更不肯有半个差错，只道：“奴婢请承华的吩咐。” 顾蓁坐在原地，眉眼之间带着些怒气未散道：“这件事说起来还是我管束不严的缘故，闹的出来未免叫人笑话。只是宫人犯错都是宫正局来处置，所以要问一句李司正，宫人偷盗我的东西，该如何论处？” 李司正恭敬回话道：“回承华的话，按照后宫规矩，后宫之中宫人不得偷盗宫中财务。凡有偷盗者，无论一草一木，皆要杖十，断其手，押入暴室。奴婢冒犯问一句，请问宫人所偷何物？” 顾蓁眼风轻飘飘瞭了一眼跪在一旁哭泣不止的云昙。她有那么一刹那的心软，想要为云昙说几句话，可是她脑子里清醒的提醒着自己这样做的后果。 她咬了咬牙，示意冷湖将那个匣子拿过去给李司正，对李司正道：“都在这匣子里了，李司正请看吧。” 李司正看了一眼，尤其是那把梳子，垂头道：“回承华的话，这里面的东西价值太高，按照后宫的规矩，偷盗者应该除了杖刑和断手刑之外还要赐以鸩酒以儆效尤。” 顾蓁一入宫就将宫规记了个八九不离十，她说的又岂能不知，但此时听她说起来只觉得淋淋的血气迎面扑来，几乎像是耳边已经响起了惨叫声，一只断手已经咕噜噜滚在了她的脚下。 她下意识往回收了一下脚，这才稳住心神道：“哦，就如李司正所言吧。这是我永熹堂的宫人云昙，偷盗财物，从她那里搜出来的物证都在这里，就此交给宫正局，等宫正局的消息了。” 李司正道：“宫人的错儿已经犯了，那今日宫正局就会行刑，请承华放心。” 顾蓁愣了一下，不由得转头再去看了一眼云昙，见云昙已经惊恐的瘫倒在地上，对自己哭道：“承华，真的不是我，真的——” 顾蓁没有说话，李司正自然叫了宫正局的小太监进来押人。这进了宫正局的太监都是有力气在身上，日日见的都是严刑拷打的事情，连表情都阴森森的，上来直接堵了云昙的嘴往外拉扯出去。 李司正屈膝道：“请承华派一个宫人过去监刑。” 顾蓁点了点头，眼神打量了一圈身边的人，赵如意见状上前道：“奴婢去吧。” 顾蓁道：“好，那就你去吧。” 她坐在那里听着赵如意跟着李司正那伙人出去了，就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冷湖清水木槿三人还在原地等着她发落，也没有动，忽然见顾蓁站起来道：“冷湖，你听，是云昙在哭吗？” 冷湖连忙道：“承华，云昙已经到宫正局去了，在永熹堂听不到。” “哦，”顾蓁答应了一句又重新坐回去，冷湖现在是唯一一个没有过错的人，见她神色不好连忙出去倒了茶回来伺候她喝了一口。 她也是这里面唯一一个知道顾蓁到底为什么这样的人，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又听顾蓁道：“我怎么好像听见了？” 冷湖道：“承华，并没有的事，宫正局离咱们永熹堂老远呢。” 顾蓁总是魂不守舍的，得过了一个时辰才见赵如意脸色苍白的回来了，一进来就回话道：“承华，已经办成了。” 在宫里面忌讳“完”这样的字眼，赵如意才这么说。 顾蓁瞪大眼睛看着他，眼圈都通红的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猛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扶着冷湖走下来站在赵如意面前道：“结束了？” 赵如意心里也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最后点点头道：“结束了。” 顾蓁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去清醒思考，这件事绝对不能成为别人的把柄，于是吩咐赵如意道：“你去跟宣妃娘娘禀报一声，再说我身体不适恐怕不能侍寝了。” 她又对着其他人道：“你们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梦魇 凝练的月色如同一片长长的轻纱从窗外落在床前。 顾蓁夜里醒来觉得渴了，微微撩起帐幔轻轻道：“倒杯水来给我。” 她的话音像是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了一圈，最后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耳边。她皱了皱眉，半坐起身子又重新说了一声：“人呢？” 忽然她床边帐幔动了一下，一阵风从窗户外面吹进来。顾蓁有些疑惑，这入了秋，夜里怎么还是内室开窗户呢，说完话也不见有人应她，暗暗在心中道想必是值夜的人睡熟了，于是自己撩起帐幔起床预备自己去倒口水喝，谁知刚趿拉上软鞋正要去拿蜡烛，便听有人在身后幽幽叹了一口气，就像是贴着她的身子挨着她的脖子叹的似的，把她松散的鬓角都吹了起来。 顾蓁站在原地没有动，却听得身后那人轻声笑了一下道：“承华，我来为你倒水吧。” 顾蓁听着声音耳熟，还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只得慢慢转过头对上自己身后的一张更加面熟的脸。 她容貌清丽，头上簪着一根桃花并蒂金簪子，嘴角裂开一个微笑道：“承华，是口渴了吗？” 顾蓁愣了一下，内心深处涌上一层极度的不安却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只得轻轻笑了一下来掩饰这种心情：“嗯，是呀，云昙你怎么没睡？” 云昙两个字刚刚从她嘴里面出来，顾蓁悚然道：“你怎么，你怎么？” 云昙天真的歪了歪脑袋道：“承华是在问奴婢为什么在这里吗，这不都是承华的心愿吗？” 她摘下头顶的那根桃花簪子递到顾蓁面前，微微低头的时候露出发髻后面插的嵌八宝赤金发梳：“承华您瞧，这是您说我偷走的，可是真的是我偷走的吗，承华你心里真的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她每说一句话就要往前走一步，吓得顾蓁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直到一下子磕到床边。顾蓁晃了一下却没有任由自己跌在床上，连忙抓住床边帐幔垂下的流苏才稳住身形，咬着牙道：“不管是怎么一回事，你都已经死了。” “呵，”云昙随手把那金簪子掷在地上阴森森笑了一下道：“承华，我还是给你倒杯水吧。” 她不再称呼自己为奴婢，而是自称为我。她转身要去拿茶壶，忽然在顾蓁面前抬起她一双胳膊道：“承华你看，我没法给你拿了，我已经没有手了！” 那胳膊上齐刷刷的露出一截模糊的血肉和清晰的白骨，血液像是水流一样从里面不间断的淌到地下，汇成一片反射出暗红近乎黑的光芒。 “滴答，滴答” 顾蓁只觉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却咬着牙没有叫出声，感觉穿着的撒腿裤子被轻轻拽了一下，一低头见是一双苍白的失去了血色的手正在地上轱辘着，手指头还在灵活的律动，路过地上的金簪子的时候还去勾了一下那簪子。那双手就像是从人身上整齐利落的切下来的，似乎感觉到顾蓁的目光还特意模仿着蜘蛛的动作从地上快速的律动到云昙的身边。 云昙姿态优美的弯下腰。此时她已经不需要再去伺候别人，也不需要再去着急的办差了。她有足够的时间的保持一种优美的姿态，尽管这种姿态是她仿照着顾蓁平时的姿态做的。 她弯下腰，用光秃秃的胳膊碰了一下自己的手，瞬间就像冥冥之中有一个人用针线将那双手重新缝回了她的手腕上。云昙活动了一下手指，双手一摊开，手心之中就捧了满满一杯茶。 那颜色黑黢黢的，只能倒映出了一点微薄的月色。 云昙的美颜在这种光芒下绽放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实在诡异的紧，就像是仇恨和快意的揉杂。她说：“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我不像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金仆银婢的伺候着。我活着就要伺候别人，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放弃了，只是捧着那杯茶固执的碰到顾蓁的面前：“承华，你喝吧。” 顾蓁紧紧闭着嘴没有动，神情冷峻的看着她。 云昙的表情像是一个母亲在给她最疼爱的孩子唱摇篮曲，温柔的不可思议：“好承华，你快喝吧，你喝完了，就跟我一样了。” 她絮絮道：“承华，你知道喝毒酒是什么感觉吗，就和我们奴婢常常喝的那种麦酒黄曲是一样的味道。从喉咙里面淌下去，热辣辣的淌进人的胃里，真的，你都感觉不到这是毒酒。可是它淌进你胃里的那一瞬间，你的胃就开始疼，真的好疼的，也不过一瞬间五脏六腑就开始跟着一起疼，疼的就像是一团火把你的五脏六腑点着了，噼里啪啦的，然后你的血就从眼睛里鼻子里嘴里淌出来，好像耳朵也淌出来了。” 她一把托起顾蓁的下巴：“你看，就是这样！” 顾蓁猛的抬起头，对上一张七窍流血的恐怖景象。 可是她即使如此，都咬着牙没有叫出声来。她的耳边都是自己的尖叫，而她的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而是平静的道：“你已经死了。” 云昙抬手摸下去眼睛里面淌出来的血，嘴里也是粘稠的血液：“是啊，我已经死了。我活着的时候你尚且能让我死，我死了你就更加不害怕我了。” 她幽幽一叹，松开抓着顾蓁的手道：“我死不瞑目，我知道是你诬陷了我，因为你知道我想要在陛下面前露脸，所以就要杀了我！我是你第一个杀死的人吗？你一辈子都会为了我于心不安！” 她终于放开了自己的声音，高声喊道：“顾蓁！你一辈子良心都不会安稳！你为了你活着，就杀了我，你还会杀更多的人！” “顾蓁，我们都会看着你，看着你怎么像我们一样！” “悲惨的死去！” 云昙张大了嘴，露出被血液浸满的牙齿，狰狞的面目之间血液已经是毒死的人才会流出来的污血。 顾蓁依旧直愣愣的站在原处没有动，只是张开了嘴道：“你听好了，我不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重生 “你听好了，我顾蓁，不怕！” 顾蓁猛的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微微亮了，窗户仍旧好好的关着，帐幔稳当当垂在床前。 她的汗湿透了一片被褥，连头发都已经发潮。 顾蓁抬起手刚想叫一个人进来，忽然想起梦里面的情景便停住了嘴。她固执的从床上坐起来，趿拉上她那双百蝶穿花的软鞋从床上站了起来，慢慢的试探着走到桌子前拿起了杯子。 她必须要证明，那只是一个梦！ “承华，要喝水吗？” 顾蓁手一松，杯子直接掉在了地上砸碎了。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那人却轻呼了一声快步上前蹲下来去捡那碎片道：“承华，您小心着点，若是扎到了可怎么好？” 顾蓁一点一点低下头，正好看见清水埋怨的看着自己。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我有点渴了。” 清水从怀里扯了一片白色的手帕，将那碎片细细的包起来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站起身来埋怨的看着顾蓁道：“承华怎么不叫人，这水都凉了，可怎么喝？” 顾蓁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清水上前给她重新拿了一个小杯子到外间的小炉子上温着的壶里倒了一杯回来伺候着顾蓁喝了，又赶着顾蓁上了床道：“承华再睡一会吧。” 她一摸床褥才觉得不对，那满床都是潮湿的感觉，回头对顾蓁道：“承华又做噩梦了？” 从小顾蓁就是这样，做了噩梦也不会喊出声来，如果不是吓得冷汗洇湿了床褥，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顾蓁轻轻笑了一下道：“我没事。” 这时清水才看出她神情的勉强来，赶紧到箱笼里面抱了一床新的被子过来给顾蓁重新换上了铺叠的整齐道：“承华，再好好睡会儿。是奴婢疏忽了，奴婢陪着承华，承华快睡吧。” 顾蓁躺在床上，由着清水为她掖好了被角道：“我没事。” 清水握着她的手道：“奴婢知道，承华没事。承华抓着奴婢的手再睡一会好不好？” 这一觉，顾蓁睡的很好。她没有再梦见云昙，也没有梦见任何事情。 等她再次从床上醒来，却看见萧屹坐在一把搬在她床边的椅子上看书。阳光静静地洒进来，仿佛时光都在这一刻停住了。 顾蓁从床上坐起来就要请安，却被萧屹一把按在肩上道：“朕听说你精神不好，下了朝来看看你。” 顾蓁抿了抿唇，忽然下意识转过头避向床里道：“臣妾，臣妾还没有梳洗——”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的一个本能，在萧屹的面前不由自主的戴上一个面具，便成萧屹喜欢的那个样子。 萧屹轻轻笑了一下，道：“无妨，反正朕都已经看过了。昨日朕听宣妃说，你宫里面处置了一个宫女，你便在宣妃那边报了身体不适。想来是你入宫就遇见这种事情，应该是吓坏了。” 顾蓁忍不住咬了咬嘴唇，慢的跟个从壳里面蹭出来的蜗牛似的：“臣妾，是臣妾太笨了——” 她连脸都没有抬，一下子扑到萧屹的怀里道：“臣妾，臣妾也没有很怕——” 萧屹忍不住揉了揉她还没有梳起来的脑袋，忽然有一种在哄瑶光的感觉，忍俊不禁道：“好啦好啦，朕这不是来了。朕的阿蓁厉害的很，才不怕这些呢。” 顾蓁抱着萧屹的腰，把头搁在他的肩头道：“陛下见过云昙一面的，可是谁能想到她竟然！臣妾，臣妾没有想到会这样，臣妾——” 萧屹抱着她道：“好了好了，不怕。朕听清水说你昨晚上做了噩梦，你不要怕，这个奴婢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蓁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有说，紧紧的抱着萧屹。 萧屹唇角带了一丝微笑道：“好了好了，你若是害怕，朕给你选条小狗过来陪你吧。这动物有灵性，又忠心。” 萧屹想必是不知道顾蓁害怕狗的，但是顾蓁想着萧屹既然是想了这么一个物件出来一定是心里喜欢，于是从他身上起来，满面欢喜道：“陛下若是能为臣妾选一个，臣妾是再开心不过了。” 萧屹摸了摸她的头发，似乎上了瘾一样又摸了两把道：“昨天从西边刚送来一只玉团狮子狗，一会儿朕就让孙保来给你送过来，好不好？” 还没等顾蓁说什么，萧屹就又继续道：“这么说来，永熹堂里头的人又少了一个，朕跟孙保来说一声，让尚宫局领几个人过来给你瞧瞧。你也是个承华，底下没几个用的顺手的人可不行。” 顾蓁轻轻笑了一下道：“臣妾谢陛下为臣妾着想。臣妾知道臣妾做的不够好，不能好好管束下人。” 萧屹道：“这不是你的关系，你不要总往你的身上想。管束下人，也难保底下的人有个七灾六难，生出什么坏心思。这些事情，你得慢慢学，若有人不乖顺的，打杀了就是。” 顾蓁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激灵，感觉面前这个刚刚要送给自己一只玉团狮子狗的男人似乎是一块冰做成的，藏着的是对这个世界上的生命的漠然。 顾蓁自己可以下定决定借着宫里面的规矩去杀死云昙，却不能够正视一个生命的消失。虽然她出身公府，但是身边的奴婢都是陪着她一起长大，她视之亲近的人，不是随随便随便打杀的奴婢，就算有下去手段惩戒的，也只是打发出去罢了。 而此刻萧屹的话说的实在是太真实，就像是在讲底下养的宠物不太听话随意打了再换一只就是。 这就是皇宫里面的生存规则吗？ 顾蓁忍不住想到，她却只是轻轻的靠在萧屹的身上与萧屹随便的话起家常来。 忽然孙保来进来道：“陛下，承华。” 顾蓁直起身子看着孙保来，萧屹道：“说吧，怎么了？” 孙保来见萧屹如此说，便也没有遮掩神色道：“回陛下，瑶光帝姬回宫的马车眼看就要进宫门口了。” 萧屹高兴站起来道：“太好了，快，阿蓁，和朕一同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再见 顾蓁再次见到瑶光帝姬的时候，就像是见到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儿。分明瑶光帝姬的容貌没有丝毫改变，但就像是一个壳子里面换成了另外的一个已经成年的人来住。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瑶光帝姬的时候，瑶光帝姬虽然带着骄横和阴险，却仍旧是一个从深宫里面长大的小姑娘。而如今，顾蓁再次见到她，却见她从容不迫地从帝姬的步辇上走下来，真正是一位国家公主的风范。 何为公主，生于皇族尊贵无匹，长于皇室仪态万方，柔弱的肩膀上承担的是一个国家的兴亡。 顾蓁眼见着瑶光帝姬从步辇下走下来的那一瞬间忽然从一位高贵的公主变成了一个眼角含泪的小姑娘，提起裙摆飞奔到萧屹面前。 瑶光帝姬就这样不顾身后奶娘的轻声呼唤跑到萧屹面前，仰起头看着萧屹。那双酷似萧屹的眼睛里藏着深深的思念和眷恋，孺慕之情几乎呼之欲出。她微微皱着眉头，最后变成了一句满是感情的：“父皇。” 她说完这句话，一滴眼泪刚好从眼睛里掉落出来砸在地上。 这颗眼泪似乎让她如梦初醒一般，赶紧撩起裙角就要下拜参见萧屹，这时萧屹却阻止了她，一把拉住她的手。 萧屹此时也是激动溢于言表，忍不住抬起手撩起瑶光的刘海儿却看见藏在眉心的一点疤痕，心里便如被人狠狠剜了一下一般，手指不禁一抖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这点疤痕就像是她被人用刀硬生生在眉间刻出来的一朵花，是从生死之间挣扎出来的痕迹，鬼门关阎王殿前得到回归阳间的符令。 瑶光只掉了那么一滴眼泪，却已经实打实砸在了萧屹的心上。她没有再哭，而是坚持着一位皇女帝姬的尊贵骄傲，声音哽咽道：“父皇，可还好吗？” 萧屹连连点头道：“朕好得很，只是时时刻刻惦记着你。” 不知道是不是顾蓁的错觉，她这一瞬间在瑶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诡异的讥诮，又带着不可名状的痛苦。这种神情在瑶光的脸上转瞬即逝，变成了一种诚切的感动，用稚嫩的童音一字一句道：“儿臣很好，儿臣还活着，就为了回来侍奉父皇膝下。” 这句话正中萧屹的柔软，他不禁也陷入了这种父女之间的血浓于水之中，颤着声音道：“好瑶光，来，跟父皇回去。” “父皇，母后怎么不见？”瑶光脆生生地问道。 萧屹面容僵硬了一下，解释道：“皇后这些日子有些事情不能过来，等下朕再让你去见你母后。” “哦，”瑶光有些失望的低下头，玩弄着腰间的衣袋。 萧屹为了哄她开心，索性弯下腰一把将她抱起来，瑶光惊呼一声：“父皇！” 她长这么大，萧屹虽然宠爱她，但是碍着规矩还从来没有抱过她。她不禁轻轻的往萧屹的身上靠了一下。 萧屹抱着她温柔哄道：“瑶光如今也是大人了，父皇为了瑶光特意吩咐人收拾了绿水殿出来，父皇带着瑶光去看一看好不好？” 瑶光却摇摇头，扯着萧屹的衣袖道：“父皇，瑶光想皇祖母啦，咱们去凤安宫好不好？” 要么是她实在太孝顺，要么是她实在太聪明。这句话说的刚刚好压在规矩与孝道的两全。 萧屹溺爱的看着她道：“好。” 也许是这个孩子曾经和死亡离得那么近，让萧屹真实的感受到了可能会失去这个孩子的痛苦，所以他现在正在尽力去弥补曾经自己觉得对这个孩子的亏欠。 今日来迎接瑶光的倒不是六宫妃嫔俱在，瑶光再怎么尊贵到底也只是一个晚辈当不起这样的大礼。唯有如今协理六宫的宣妃和萧屹叫着来迎接瑶光的顾蓁跟在一旁，宣妃位份高走在前面，见状也知情识趣不愿意在一旁打扰萧屹的父女之情，笑道：“见到瑶光帝姬凤体安稳，臣妾等人也就放心了。陛下要去瑶光帝姬拜见太后娘娘，臣妾这些人就不跟着叨扰了，免得太后娘娘嫌弃臣妾们去讨茶吃。” 她这句话说的得体不失俏皮，萧屹闻言大笑了一下对宣妃和顾蓁道：“好，那你们就先回去吧。” 宣妃与顾蓁一起答应了一声都退下了。 这宣妃扶着卿裁走到前面，顾蓁只跟在后面以为送宣妃上步辇便好，谁知道宣妃吩咐底下道：“让步辇先回去吧，本宫和顾承华说说话。” 顾蓁闻言愣了一下快步上前跟在宣妃后面半步远，预备着宣妃和自己说话，只听宣妃一边走一边看向顾蓁道：“这回再见瑶光帝姬，竟觉得瑶光帝姬长大了不少。” 她微一动作，头顶的五尾飞鸾金步摇衔的坠子便在半空之中姿态优美的划动了一下，上面闪耀的光芒几乎让人目眩神迷，正好趁着她簪的一朵金星雪浪更加雍容华贵。 顾蓁闻言微愣，片刻之间便笑道：“想必是病重难熬，生生磨出了大人的心性也未可知呢。天花是何等凶险的病症，真是可怜帝姬小小年纪。” 宣妃不动声色看她一眼，随口笑道：“顾承华说的是，这么一看，瑶光帝姬竟然比俨儿还稳重懂事些。” 这是宣妃客气，顾蓁岂能跟着应和，嫣然笑道：“娘娘，大皇子殿下是陛下膝下的唯一一位皇子，与帝姬的教导自然不一样。何况——” 她顿了一下道：“这等事情，孩子还是不经历的才叫人放心呢。” 宣妃听的心里舒服，掌不住笑道：“你这真是，你又是多大一个人儿呢，还一口一个孩子似的说别人呢。” 顾蓁不好意思的笑笑，与宣妃道：“娘娘笑话嫔妾呢。” 宣妃或许是在试探她知道些什么，也许是在试探顾蓁今日如何被萧屹带在身边，或许只是在闲话家常和她示好。 顾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陪着，又听宣妃道：“说来也是，没准哪一天你也会有一个孩子。” 她说到这，就像是无意之间随口道：“说起来也奇怪，你们这些人入宫这么久怎么还没有个人有个动静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震惊 顾蓁听到宣妃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去想宣妃问自己这句话的真实目的。她很真切的知道，宣妃这样的人，绝对不会随随便便说出这么一句叫人多想的话。 她这句话一定有什么东西，想要告诉顾蓁，借着顾蓁的手去完成她需要顾蓁完成的事情。然而顾蓁宁可安安分分呆在承华的位置上不温不火的把握着萧屹一丁点宠爱，也不想去牵扯上宣妃的手笔在宫里面搅乱浑水。 现在宣妃的处境看起来很好，实则却很艰难。姜后虽然在禁足之中，瑶光帝姬却已经回宫。瑶光帝姬不像是大皇子需要在弘文馆读书，更多的是在后宫之中，有更多的机会去取悦萧屹。她一回来，以萧屹现在心中对她的亏欠，时间不久姜后一定会重新出现在后宫众人的面前。 何况，妃嫔之中，妍贵人和董才人虽然盛宠不够优渥，但仍在能够为姜后所用。宣妃虽说自己有盛宠在身，手下却没有一个用的人。当时入宫的蒋秦二人，蒋初宜借着求雨之事一举被封为恭嫔，整日端着贤妃架子绝不会轻易掺合进浑水中，秦才人却已经因为瑶光帝姬天花之事被萧屹赐死。 宣妃四面楚歌，自然想要找一个人作伴。可是顾蓁并不这样打算。 她轻轻一笑道：“皇嗣哪里是想有就能有的，娘娘这样的福气嫔妾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只能慢慢的等慢慢的盼了。” 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出来，宣妃却忍不住笑了一下。她从来没有觉得顾蓁是一个蠢人，自然不会觉得顾蓁没有听出来，想来是顾蓁听的明明白白却爱惜羽毛不肯沾手罢了。 宣妃道：“你这份心胸宫里头倒少有。人人都盼着一朝有孕母凭子贵，难得你想的开。你说的有道理，子嗣这件事情大都是命数，强求是没有用的。” 她嘴里尚且含着一句话，只是这句话想来想去顾蓁的为人，还是没有说出手，因为说出来也没有用。 顾蓁深以为然道：“娘娘说的是，嫔妾如今还有些孩子气呢，若是再有一个孩子，岂不是两个人要一处抢东西玩儿？” 她说得有趣，宣妃掩口笑道：“罢了罢了，你这真是一团孩气呢。往日里见你围着永熹堂散步便觉得有趣，你有空不妨来曜和宫坐一坐陪本宫说话。” 顾蓁正要张口说什么，宣妃却道：“正好到了永熹堂门口，你也不必陪着本宫了，快回去歇一歇吧。” 顾蓁眼见着永熹堂的大门，屈膝道：“嫔妾恭送宣妃娘娘。” 她目送宣妃在阳光下愈行愈远，她那身华美的豆绿色镶金广袖身后绣的是一只腾飞的五彩青鸾。宫中绣技出众者甚多，大多数都在尚功局内供职为后宫的妃嫔绣制衣衫，这只青鸾用的是余杭最出名的密绣，用线只一二丝，针如发细，设色精妙光彩射目。青鸾背后的山水分有远近，青鸾更是绰约姿态几乎要展翅高飞。 她站在原地，拢一拢缠臂金对着身边的清水吩咐道：“咱们也回去吧。” 清水皱着眉头低声道：“承华拒绝了宣妃娘娘，宣妃娘娘恐怕会心里不舒服吧。” 顾蓁问道：“你也听出来了？” 清水点点头道：“奴婢虽然愚笨，但是宣妃娘娘说的真切。这宫里面可不是奇怪，别说咱们永熹堂了，就算是延福宫出云阁处处都没有动静，难道不是奇怪的紧。宣妃娘娘提了一个头，就等着承华跟着往下问呢，承华没有出声，宣妃娘娘不能顺心遂意，岂不是要迁怒承华？” 顾蓁忍不住摇头道：“亏得你这次想的这样清楚明白，怎么还看不透呢。宣妃娘娘若为了这么一句话树一个敌人，这是多不值呢？你也要想一想，宣妃娘娘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是为了这件事就会害怕的人。” 清水仍旧为顾蓁担忧道：“可是——” 顾蓁笑道：“好了好了，别想了，咱们快回去吧。” 她眯着眼对着阳光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天早晨还在为了云昙的事情而夜不安寝，如今却已经开始为了瑶光帝姬而开始烦恼别的事情。 虽然她没有应承宣妃的话，但是宣妃有一句话说得没错，瑶光帝姬这次回来真的是变化了很多。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是擦肩而过的死亡吗？ 清水轻声道：“承华。” 顾蓁回过神来道：“咱们回去吧。” 她转身进了屋刚刚脱了大衣裳躺在床上直了直腰板，冷湖便进来道：“承华，尚宫局的人来了。” “哦？”顾蓁挑眉道：“尚宫局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冷湖回道：“承华，尚宫局是来送伺候的宫人的。他们一共送了十个小太监十个宫女过来给承华挑选伺候的人。” 顾蓁从床上坐起来道：“让她们在外面等一会儿，帮我收拾一下。” 木槿上来为她穿大衣裳，又重新整了整头发，听着顾蓁道：“正好你们也出去跟我看看，毕竟这是要和你们相处的人，有什么不妥的尽管告诉我。一会儿让赵如意也跟着一道看看，小太监都要跟着他做事，他挑出来的用着也稳便些。” 木槿愣了一下，清水却在旁边埋怨道：“这还不像在咱们府里面，先都放在屋子里面调教一段时间看出来哪个机灵哪个勤快，剩下的再打发出去。” 顾蓁笑道：“你啊，嘴上也不谨慎些，如今正是锻炼你们的机会呢，都擦亮眼睛好好看着，可别挑个笨手笨脚又懒散的人进来，到时候就让你们去做她的活计好啦。” 木槿一边为着顾蓁正发髻，一边笑道：“承华既然这么说，那奴婢也一会跟着腆着脸跟着承华去看看。只是奴婢担心自己看的不周全，这还得承华拿主意呢。” 顾蓁点点头道：“行，你只管放开胆子去看，我一个人总不如咱们一帮人看着稳妥。走吧，别让她们等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选婢 顾蓁扶着赵如意的手，身后跟着清水冷湖木槿茯苓薄荷几人。 她吩咐道：“你们都擦亮眼睛看看，自己那里缺人手的，像是茯苓，都要跟我说。” 茯苓往日里都在小厨房里伺候，不显山不露水的，不料顾蓁竟然这时候也惦记着自己，不由得心里熨贴道：“奴婢知道了。” 顾蓁又道：“薄荷，你如今跟着冷湖前后学东西，倒不在屋里面常常走动，现如今屋里缺人你不妨跟着一道在我身边伺候，暂时就管着从前屋里的一应陈设器物吧。” 因薄荷会算术，她原本预备着栽培她接库房的管事，如今正好先让她接手云昙的活计练练手。薄荷因往日不在顾蓁面前出头，如今能够在主子面前伺候自然身份更高，也是欢喜应了，只是她欢喜的也古怪些，不像旁人大大方方的，反而有些脸红道：“奴婢知道了，谢承华。” 顾蓁这吩咐完了才往外走去，眼见着尚宫局的女官领着一群宫人站在外头。那女官三十岁上下，生的眉目齐整中等身材，头上所戴的首饰也颇为精致，顾蓁一见便不由暗叹一句尚宫局果然是六局二十四司的魁首，衣饰气度都更胜一筹。 那女官一见着顾蓁便提着裙摆快步走了两步上前，带着笑容屈膝道：“给顾承华请安，奴婢是尚宫局司簿宋氏，奉陛下旨意来送几个宫人给承华。” 她这话音一落，那二十个宫人训练有素屈膝请安道：“奴婢给顾承华请安。” 宋司簿巧笑道：“承华看看，这都是奴婢从各处挑选出来的勤快踏实的宫人，承华请看可有可心的？” 这在场的宫人都穿着肃整屏息而立，听到宋司簿这样说不禁都紧张异常。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六宫二十四局或者是永巷之内花了大力气大价钱才找到这样一个机会到后宫妃嫔面前争取一个伺候的机会，何况顾蓁如今在萧屹面前还算得脸，又听闻顾承华是难得温和的好性子对来往宫人无不有垂怜，哪有不愿意来的，只是恐怕自己不能得顾蓁的眼缘。 顾蓁笑道：“辛苦宋司簿了，宋司簿尽心，我只觉得这些人看起来个个都是好的。只是我这里留不下罢了，且请宋司簿到一旁歇一歇喝口茶，我同她们说说话清楚个脾气秉性，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宋司簿略一踌躇，但也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与顾蓁为难。谁不希望宫里面的人都是的自己心意的，反正自己这趟差事办都已经办了，还不如办的漂漂亮亮在顾蓁面前留一个好，但却也是不好意思的推拒道：“承华客气了，能为承华尽心是奴婢的职责所在。承华面前奴婢哪能贪玩歇着？” 顾蓁不曾说话，清水快步上去扶着她的胳膊偷着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荷包道：“宋姐姐别客气，茶都已经沏好了，宋姐姐请跟着我这边来吧。” 那宋司簿不着痕迹往袖子里一藏，顺手捏了两下，不由得赞一声这顾承华实在是会做人，于是假装推脱不过又对着顾蓁福了一福道：“谢承华，那奴婢就先过去了。” 她虽这么说，还是惦心带来的这帮宫人闹什幺蛾子，背着顾蓁瞪了她们一眼以警告她们安分一些，这才跟着清水走了。 顾蓁目送着宋司簿下去了，便转过头笑着道：“咱们彼此都是头一回相见，不熟悉秉性的。我也不好单看着眼缘就定下选谁不选谁，你们也都说说自己会些个什么，原先在哪里伺候。” 那宫人们偷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宋司簿不在她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唯有东边打头的一个小宫女，俏生生笑盈盈站出来利落地行了一礼道：“回顾承华的话，奴婢名唤丛容，原是在司制局伺候，会些针黹女工，也曾经跟着司制局的姑姑学过饰物的打造。” 那赵如意领着人给顾蓁搬了一个铺着软垫的椅子过来，又擎起了伞为她遮阳。她坐在椅子上笑道：“你这名字好听，人也心灵手巧。” 有了丛容打头，这些宫人们也都按顺序挨个出来说了一遍，又有会点心会酿酒的，又有会写字会读书的，也有聪明灵巧不在丛容之下的人。 顾蓁都一一听完了道：“我如今都记下了，只觉得你们个个都是好的，舍掉哪一个都不容易。我这永熹堂地方小，叫人给你们倒碗茶喝也是慰你们站在这等着的辛苦了。” 这些人见顾蓁这样体恤宫人，个个恨不得就此在永熹堂伺候了。虽说永熹堂地方不大，顾承华的位份也算不得高，难得一看就是在她手底下好过日子，总好过在旁的地方胆战心惊的好，连忙都道了谢恩，这才让小银子领着站在院子阴凉处各喝了两口茶。 顾蓁领着他们几个人进了屋，先问赵如意道：“你相中了谁，说给我听听。” 那赵如意最是一个千伶百俐的乖觉人，岂肯在顾蓁面前做这样的主，又不能一问三不知，先把那瞧着不像的人说了两三个，又把各人的好处说了一遍，这才道：“奴婢也只能看出来这些了。只是这小太监不在屋里面伺候，伶俐不伶俐还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勤恳忠心两条。” 在场统共十个小太监，他竟然一个不落都记得，这记性真是让人惊叹。 顾蓁也不禁想到这赵如意果然是聪明，说的话一点理都不差，挑几个忠厚老实的又不会抢他的风头，只是这永熹堂中还不需要第二个首领太监来兴风作浪，稳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便笑着颔首道：“你这话说得不错，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就照你说的吧挑那四个看着忠厚肯干的吧。” 赵如意知道这是顾蓁在给自己的面子，于是笑着道：“奴婢知道了。” 他没有言谢，但是聪明人都不必多费口舌。 小太监的事情竟然已经定了下来，顾蓁便问道：“你们也来说说，看着谁好。这机会可是没有几次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添人 既然之前有了赵如意的样子做比照，几人便也没有什么放不开的了。 清水不在，自然是冷湖先说。冷湖向来不善言辞，只是简单道：“奴婢看吴司簿是尽了心的，带来的这几个宫女都不错。” 顾蓁点了点头，不禁暗笑道冷湖不管多久都是这样的性子，只看着最重要的那个点，别的都不会太关心。她不是会看别人性格的人，而是去用自己迎合别人的性格，只有这样才会博得所有人的喜欢。 冷湖说完了，木槿道：“奴婢不知道自己看的真不真切，倒喜欢那个叫丛容的，这么多人也没有个领头的，单看她敢第一个站出来回话，这份爽利就不是别的人比的了的。” 顾蓁颔首道：“你说的是，我看着她也不错，只是不知道真正脾性如何，倒也能用着看一看。” 茯苓道：“这里面有个懂药的宫女，倒是难得。宫女面少有懂这些的，是尚食局司药处出来的，若是放在永熹堂里，承华日常饮食也都能安心一些。” 薄荷犹豫道：“奴婢不懂这些，只是觉得西边数第三个宫女看着细心得体一些。” 她说的这个人顾蓁也知道，这么想起来不由满意道：“你说的我知道了。” 那冷湖道：“底下粗使宫女便选那老实的也就好了。” 顾蓁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她们估计也等着着急了，咱们出去吧。” 她领着众人出去，点了四个小太监并三个二等宫女两个粗使宫女出来。能留下的人自然欢天喜地谢过了，自然而然聚成了一堆站在一旁，剩下没进的便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由那宋司簿领着下去了。 顾蓁先和那几个小太监问过话，见都是老实的人，便一一问了名字，说是这四个叫小明子小善子小松子小良子。又与那三个二等宫女中的丛容道：“按理说进了永熹堂，往后都是我给你们重新按照永熹堂的排字，你就加个草字头，还叫苁蓉吧。” 苁蓉果然欢喜道：“奴婢谢承华赐名。” 她天生一双笑眼颊边自然一双酒窝，一笑起来叫看着的人都忍不住真心的欢喜。 顾蓁也不禁笑对另外那懂得制药的道：“你就叫迷迭吧。”又对那细心的宫女道：“你就叫核桃吧。” 这几人都笑着答应了。 又因为永熹堂内粗使的宫女原先是按照一年四季的名字取名，如今顾蓁便按照二十四节气为这两个促使宫女起名唤做立春和谷雨。 这一顿忙完之后，顾蓁笑道：“这我也乏了，进屋去盹一会儿。你们带着都下去各自安顿好了互相认识认识，等我起来了再给你们安排活计。” 这几人都答应了，清水和木槿便上前伺候顾蓁进了里屋收拾了歇下，又留下木槿在一旁伺候着，清水和冷湖身为永熹堂的一等宫女这才带着这些人下去安顿。 顾蓁闭着眼歇了半晌，却根本没有睡着，也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都如何安置这些人，直到想的混混沌沌的才微微打了个盹。等到眯了一觉醒过来，木槿上来伺候她挽了一个家常的堕马髻簪了一只蝴蝶金簪子，这才叫了新来的人进来。 顾蓁偎在榻上笑道：“你们进了永熹堂，这也是咱们之间的缘分。小明子和立春你们的活计都是在外头，就听赵如意和清水冷湖的吩咐就是。苁蓉先跟着木槿，迷迭跟着茯苓，核桃跟着薄荷，一切都先听着看着，若是哪方面出众，往后再安排。” 她安排明白了，又收了笑容沉着声音道：“这些话我也曾经和赵如意她们说过，如今再跟你们说一遍，你们都要记在心里。我最看重的是忠心和勤恳，做得好的自然就会留下来，我也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若是当真的偷懒耍滑不尽心的人，我这话也要说在前面，这样的人我永熹堂留不下，不管今日我怎么留下你们，也会跟尚宫局说了打发你们回去。再有，我这里最厌烦干亲一类的事情，就算往日里你们有什么亲近的人，我虽然不叫你们断了往来，但是也要谨言慎行少和外面的人多牵扯，知道吗？” 她虽然看着年纪小，但是威仪日重，这么一大段话说出来竟然叫底下的人连个声音都不敢出，更在心中添了一百倍的小心谨慎，往后更用心伺候不提。 顾蓁说完这些话，又缓了颜色道：“说来还不曾问你们，你们安置的如何了？” 迷迭和核桃看着都是寡言一些的人，立春雨水两个地位低不能多说话，几个小太监亏的是赵如意挑选，当真是四个板对板的锯嘴葫芦。唯有苁蓉上前笑道：“赵哥哥，清水姐姐和冷湖姐姐对奴婢们都周到极了，住的地方也干净敞亮，奴婢们再想不到有这样的福气的。” 顾蓁颔首道：“那我就也放心了，你们只管好好住下来。再有，今天是你们来永熹堂第一天，按着规矩我虽然不能够和你们一道乐一乐，却不如我拿出五两银子给你们一起置办着点心瓜果一道吃着玩耍，单有一样，该办差值夜的人不许偷懒，知道吗？” 众人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尽都欢喜极了，全都答应了下来，不免心底也明白了顾蓁的处事方法。只要是做事情尽心周到，顾蓁绝不在意在她的能力范围内让她们过得舒心一些，若是敢有一点不能好好办差的，前头那死了的云昙就是众人的榜样。 顾蓁笑道：“行了行了，都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去吧，都熟悉熟悉差事，可别明个一早就手忙脚乱的。赵如意，你也领她们认识认识地方，告诉一下忌讳，别冲撞了什么。” 赵如意笑着答应道：“承华放心，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众人皆欢喜退下了，剩下冷湖一个人在顾蓁身边。顾蓁牵了牵她的手道：“近来又要你多费心了。” 永熹堂新添了人，自然冷湖赵如意都绷紧了弦生怕有什么差错。 冷湖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顾蓁随口笑道：“我见你与木槿近来要好些，也比从前笑的多了些，我也放心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深恨 瑶光自从回了皇宫之后便搬去了绿水殿。绿水殿是凤安宫旁边的翼殿，离着太液池和岫山都不远，建的精致华丽，采得是“春水容易绿”其中绿水两个字，风景最好，可见萧屹对她的宠爱。 她搬回来之后日日都去凤安宫请安，倒像是忘记了姜后似的，不再缠问姜后的事情，在苏太后面前也是道：“从前不知道侍奉皇祖母，出了宫以后才知道长辈的关爱是如何珍贵，如今能够有幸再次承欢皇祖母膝下，只愿尽心竭力侍奉在皇祖母面前，能让皇祖母欢笑一二也就是瑶光的福气了。” 这一篇话竟不像是一个五岁大的小姑娘说的。 这日瑶光自凤安宫出来，上了帝姬的步辇会绿水殿去，却见太液池旁有个穿着秀丽的女子，便问身边的嬷嬷道：“那是顾承华吗？都入秋了，还去陶然亭？” 她自从回宫以后身边已经重新换了另外一批伺候的人，以前她还让跟前的亲近嬷嬷陪着她坐在车辇上，如今那嬷嬷只能跟在一边，远远眺望了一眼，奇怪道：“看起来并不是顾承华，倒像是奴婢没见过的一位人。又是妃嫔装扮，想必是新封的韵贵人或者是郑选侍吧。” 郑选侍便是中秋节的那宫女杏儿，原封了更衣，接连又封了采女，如今已经是选侍了。 瑶光一挥手命车辇停了下来，忽然冷笑道：“韵贵人，郑选侍？本宫也不过出宫去住了一个多月，宫里面还真是热闹得很。你去瞧瞧，到底是谁？” 那嬷嬷真是不得已之下答应了，一边心里颤悠悠的犯着愁，一边快步往那边走。她还不能磨磨蹭蹭的，毕竟瑶光帝姬就在身后看着，那可是她头顶上的主子。 那嬷嬷过去见是一位穿着杏黄色宫装的女子，并不是十分华丽的装束，倒像是金桂枝头开的一朵淡色的小花，看着就叫人心旷神怡。那女子眉眼间带着一些淡淡的笑意，略微低头的时候竟有些不自觉的娇羞，真真是一个标准的小家碧玉。 嬷嬷行了一礼道：“老奴姓李，是瑶光帝姬跟前伺候的，奉帝姬的吩咐，请问这位主子是哪位？” 那女子微微笑了一下点头示意道：“我是掖庭宫郑选侍。” 那嬷嬷本以为郑选侍听到她是瑶光帝姬的嬷嬷，就会主动去请见瑶光帝姬，谁知道这位郑选侍说完这句话就笑意微微站在原地一句话都不说了。 李嬷嬷不禁心里叹了一口气，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对郑选侍道：“瑶光帝姬见着选侍，只说是从前未曾见过，觉得选侍有些面生。” 郑选侍仍旧是小小的笑了一下道：“我不过是才封了选侍，地位卑微，没有福气见过瑶光帝姬。只能在这里为瑶光帝姬祈福，愿瑶光帝姬安泰。” 她不过寥寥几个话，也没有十分的文雅，倒是看着十分实心实意。 李嬷嬷是在宫里面久了的老人，找了机会去伺候瑶光帝姬也是盼着有一天瑶光帝姬出降，自己能仗着伺候帝姬时间久的身份跟着一起出宫养老，免得老了以后无所依靠，心里也不愿意去为难这些新人，心里揣磨了几分对郑选侍道：“老奴就替瑶光帝姬谢过郑选侍的心意，也不打扰选侍了，老奴告退。” 瑶光帝姬眼见着李嬷嬷过去说了两句话，随后又转身回来了，便坐在车辇之内等着李嬷嬷回话。 李嬷嬷回来恭敬道：“回帝姬的话，那位是掖庭宫的郑选侍。” “哦，”瑶光帝姬坐在车辇内答应了一声道：“本宫知道了，原来是郑选侍，真是惹人怜惜的一个模样。” 她的声音冷淋淋的，就像是冬天里在上冻的喝水里洗出来的一把绸缎给人的感觉，让李嬷嬷心里狠狠抖了一下，忽然开始香自己的选择是不是一个错误。或许瑶光帝姬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她也许—— 不。 李嬷嬷咬了一咬牙，在这宫里面，有些时候选了一条道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尤其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选了一个主子，一旦离开这个主子就是离开了水的鱼，就算是能够蹦跶也蹦哒不了几天。 她跟在车辇旁边也是笑了一下，轻声道：“后宫里面的花儿总是今天这个红明日那个粉的，唯有帝姬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天生的皇族贵胄，是后宫里面永远的尊贵无匹。” 她说的话中了瑶光帝姬的心意，瑶光帝姬坐在车辇之内道：“嬷嬷说的是啊，本宫才是独一无二的。只可惜父皇看重的天下苍生，万里河山，看重的权柄势力，还有宫里面的那些妃嫔。” 她悠悠叹了一口气道：“本宫就这么被送出了宫，在外面的那个破地面刨着鬼门关才活过来。你知道得了天花是什么感觉吗，浑身都在疼都在痒，我上一刻闭上眼睛，就不知道下一刻能不能活着！我不想死啊，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我为什么要死！我是南陈皇室的帝姬，还会是南陈的公主，会有自己的封邑自己的臣民！我明明可以活着，却被所有人抛弃在那样子的黑暗里，所有人看着我的眼神都在害怕我，好像我也会把她们拖进死亡里！” 李嬷嬷只觉得整个人浸入到了冬天的寒水里，虽然还是八月里却整件衣服都湿透了粘在身上。虽然只是隔着车辇的一道帷幔，却恍如车辇中坐着的是一个从地狱里抱着所有的怨恨爬出来的恶鬼。 她打着哆嗦坚持着往前走，又听瑶光帝姬坐在车辇里面悠悠叹了一口气道：“嬷嬷你卡吗，父皇又有了韵贵人，有了郑选侍，却忘了他的女儿在生死里面挣扎！母后也不记得我了，他都不肯来看一看我！” 李嬷嬷知道她听见了这些话，就意味着这一辈子她都是在瑶光帝姬这条船上。瑶光帝姬虽然年少，难道要她的命还不是轻而易举？ 她不知道还能劝什么，此时瑶光帝姬的怨恨让她恐惧，因为这怨恨这样真实深切，如同一道枷锁狠狠的锁住了瑶光帝姬的心。 她只能陪着瑶光帝姬一步一步的回到了绿水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余事 顾蓁这些日子倒不怎么为瑶光帝姬而烦心。她如今位份尚且不高，也不够份量去惦记瑶光帝姬的心情。前些日子她借着云昙偷窃之事处置了云昙，直接将云昙送到了宫正局赐了毒酒。只是这事情到底做的不光明磊落，顾蓁心里总有些不踏实，这日便召了赵如意进来问话道：“那日你去打听永巷云昙那个姑姑的事情，可打听出来了？” 赵如意如今是跟着顾蓁，看准了顾蓁，只铁了心要博出一份富贵出来，做事十分尽心，见顾蓁这么问，便弓着身子肃然道：“回承华的话，奴婢已经去永巷里面打听过了。那云昙的姑姑叫做素英，是云昙刚进宫时的教她规矩的姑姑。” 顾蓁一挑眉道：“教规矩的姑姑，很亲近吗？” 赵如意回道：“承华有所不知，刚进宫的小太监小宫女都是先到永巷里跟着有经验的宫人学规矩的，而不是分到各个宫室或者六局二十四司等地方，因为怕犯了忌讳冲撞了贵人，也是担心不会伺候主子。一般这些小太监小宫女进宫的时候也就是六七岁，会跟着这些老宫人学规矩个五六年，到了能领差事的时候才会有各处的首领太监和掌事宫女过去挑人，离开永巷。” 顾蓁听的明白，颔首道：“这么说来，想必这些小太监小宫女跟这些老宫人的情谊都非常深厚了？” “也不能这么说，”赵如意不禁笑了笑道：“宫里大多数的宫人还都是要伺候主子的，哪有那么多人去调教新来的宫人。也都是一个老宫人管着几十个小的呢。谁都不是圣人，哪能一碗水端平？有的会来事的，自然就讨老人儿们的喜欢，平时有什么好处都少不了，干的活也能轻简一些。那不会来事的便事事都靠后，捡那些脏的累的做。譬如说有人去挑人吧，那老人儿说一句好话胜过多少力气，自然有的人一开始就有好差事，有的人只能去挑水洗衣。” 顾蓁听他这么说，也是跟着一笑：“你说得不错，想来云昙是有过那素英的照拂，所以一直感佩于心。” 赵如意道：“所以听那永巷的人说，云昙常会给素英带些用的吃的。” 顾蓁没有去看赵如意，而是盯着榻上那张小桌边上放着的青花茶杯道：“你说的也是，想来云昙年纪轻轻的就能够在永熹堂里伺候，一部分也是这素英的功劳。” 赵如意往顾蓁身边挪了一步，低声道：“奴婢，还打听到了一件事。” 顾蓁见他这幅情形，想必是有些什么隐秘之事，也颇有兴趣道：“你说。” 赵如意抿着嘴唇还犹豫了一下，顾蓁难得在他脸上看出了一点红晕，叫顾蓁难得觉得新奇。赵如意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措辞，吞吞吐吐道：“不知道承华知不知道，也不知道从什么朝代开始，这宫里面就有了，对食这件事。” 他说完“对食”两个字，本来脸上还有一点点红晕，倒一下子红透了耳朵根。顾蓁看着好笑，却又不忍心笑话他，只怕他觉得难堪。只是微微侧过脸挡住微勾的唇角道：“然后呢？” 赵如意稳住心神道：“永巷的大总管姓徐，形势颇为不检点。只是在永巷那个地方，哪有什么有背景的人，都是在他手里头讨生活，所以这么久倒也没有真的闹出来什么。据说那天云昙去永巷看素英的时候恰巧碰见了这徐公公，徐公公见云昙容貌起了歹心，当众就要云昙给他做对食。” 顾蓁忍不住皱眉道：“入宫的宫人一伺候就是一辈子，没有主子恩典哪能出宫，若是有个贴心人互相扶持也算是彼此有个依靠，可听你说那徐公公并非是个好的，想来云昙也是一百个不愿意。” 她这句话说的温柔宽和，让赵如意颇为感动，连忙道：“承华说的是，宫里面虽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可是在永巷那地方哪有主子管的。姓徐的肆无忌惮惯了，单是这件事就不知道多少人当场亲眼见的，有人听说云昙死了还偷偷的说幸好是死了，不然落在那姓徐的手里，不知道会吃多少苦头。” 顾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为这宫里面的残酷而感到悲哀。不知道多少人无奈的在这种日子里挣扎了一辈子，被糟蹋尽了搓磨死了，骨头渣子都不剩一点。怪不得连永熹堂这种地方都有的是人削尖了脑袋想进来，像赵如意这般的岂不是活的要好得多。 她不禁道：“若有这种事，云昙怎么不来告诉我，我好歹也能护着她一些。” 赵如意见她因为这烦心，劝道：“承华，说起来也是因为之前的一桩旧事，有个宫女也是云昙的这幅情况，她因仗着自己是主子的心腹便去求了主子，谁知道那主子反而斥责这个宫女不安于室赵华阴跌，是个低贱的女人，影响了自己的声誉。不仅没有保护她，反而直接将她扔到了永巷自生自灭。这宫女因为这件事又得罪了那太监，在永巷之中如何被搓磨都可想而知。所以，再也没有人敢把这件事情说给主子知道。” 顾蓁又叹了一口气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云昙也是糊涂了。” 赵如意道：“承华，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请承华想一想，这事情若是换了木槿或者是茯苓，她们可会选择和云昙一样的路？是因为云昙有了这个心思，因为这件事才把这事情提前了而已。” 顾蓁见他这样劝说自己，也是想到这宫里面本来就多的是这种事情，赵如意早早见多了便也习惯了，于是道：“你说的是，只是这件事我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多的缘故。”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道：“你说，素英知道这些事情吗？” 赵如意愣了一下没大听明白顾蓁的意思，但他那是在主子面前伺候久的，听不明白也有听不明白的说法：”素英，想必是不知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清余 顾蓁想着那云昙的事情出神道：“素英不知道云昙想要引诱陛下的事情？云昙那么亲近她，怎么会不说？” 赵如意听明白了顾蓁的意思，于是道：“承华，宫里面的人情亲近也没有亲近成这个样子的，这种隐秘的事情云昙绝对不敢说。只是云昙偷窃被赐死这件事情闹的永巷里沸沸扬扬的，想必是云昙不甘愿委身于姓徐的，所以偷了主子的财物贿赂上面的大太监来压制姓徐的。” 顾蓁道：“这话说的不实。” 赵如意不明白顾蓁的意思，只是有些奇怪的看着顾蓁道：“承华的意思是？” 顾蓁摇了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云昙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素英既然教养了她那么久，她的性子素英一定会一清二楚。她当然能够猜出来出了这件事情之后云昙会做出什么样子的选择。” 顾蓁自顾自说完了这段话，没有再去和赵如意商量什么，而是对赵如意吩咐道：“我到底不怎么忍心对无辜的人下手，你去了解一下这个素英的为人，若是安分守己的便也算了，但凡有一丁点有异动的，不需要留手，直接断了这个隐患。” 赵如意答应道：“奴婢知道了。” 顾蓁心中思虑百般又道：“说起来，你千万不要和她正面接触，否则叫她觉得咱们内心有鬼，更添了许多变数。反不如就让她以为云昙是偷窃获罪，咱们永熹堂没什么好担忧的。” 赵如意见她这般果敢有决断，利索的答应道：“承华尽管放心，奴婢一定安排妥当。” 他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稳稳当当退了下去。 顾蓁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下，却又觉得这一笑好残忍，因为她刚刚下了一个结束另外一个人生命的命令。 她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刚刚喝了一口茶，便听着外面有人笑着道：“你家承华在不在屋里？” 一听这声音，顾蓁就知道是戴梳心过来了，连忙从榻上下来，也不穿大衣裳，直接迎出去笑道：“戴姐姐，快进来坐。” 戴梳心嫣然一笑，仿佛整个院子都明亮起来：“我就说呢，也有几日不见你了，可见你在屋子里呆的这个人都懒了。” 顾蓁在前引着她，她便提裙曼步上了台阶跟着顾蓁一道进了屋，直接坐在一边的绣凳上笑言道：“原本和阿羽想着一道来找你呢，谁知道阿羽忽然到了信期，身份不便，竟不能够过来了。” 顾蓁为她碰了一碗玫瑰兑的甜水，担忧道：“薛姐姐还是会身子不爽利吗，可曾找太医院的人去看看？” 戴梳心亲手接过来喝了一口放在旁边，这才道：“往日阿羽在沐国公府里面，老夫人也为阿羽操心，又不是没有为阿羽请过太医院的太医，但也只是开了几副方子吃了，也没有多少好转。” 顾蓁陪坐在一旁道：“说起来，在宫里总比在府里强。太医能去国公府，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两个月一次罢了，哪能天天去请平安脉呢，还不如趁着现在这机会拿着方子调理，每每也能随时调整，薛姐姐也是太不上心了。” 戴梳心的眉宇间不禁浮上了一层忧色：“你所虑即是，你看阿羽平日里不温不火的一股子书香气，其实脾气倔得很，别人说什么都不大听得进去。你看她如今无欲无求的，哪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顾蓁认真道：“虽然这么说，但是薛姐姐这么一直疼着也不是个事。那往来给我请脉的小林大人，戴姐姐可知道？” 戴梳心颔首道：“这位小林太医我是知道的，听说是杏林世家，就是那位陛下倚重的林太医的儿子。” 顾蓁点点头道：“林家最擅长这些妇科小儿的病症，不如我问一问小林太医肯不肯去给薛姐姐看一看。” 戴梳心抚掌笑道：“你说的是，若小林太医肯就再好不过了，只辛苦你了。” 顾蓁正色道：“戴姐姐岂能与我这般客气，咱们三个人一道进宫，又脾气秉性相合，为彼此打算是最应当应分的。只是这件事情先不要和薛姐姐说，第一是这件事情我还未向小林太医提起，能与不能不好下定论，二来我也打算出其不意，否则薛姐姐直接拒绝了我也不好再提起了。” 戴梳心颔首道：“你这样放在心上，我再没有什么不同意的了。” 正当这时木槿领着苁蓉上来奉点心，戴梳心一见便眼前一亮道：“你这里新添了人不成？” 顾蓁亲手为她夹了一块千层糕放在白瓷碟子里面递过去道：“可不是么，新添了四个小太监，三个二等宫女，两个粗使的。” 戴梳心掐着手指算道：“这么一说，你这足足添了九个人呢。这也是好事，原先你这里伺候的人比我出云阁那里还少，有些跑腿取膳回话要东西的事情总不能要赵如意和清水他们领着来回跑，也太忙叨了些，反而弄的你面前的人手总不够。” 顾蓁笑道：“这也无妨，我本来就不爱面前太多的人立着，只是外头的事情多，还真觉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戴梳心咬了一口那千层糕，剩下一半搁在盘子里，欣赏的看着苁蓉道：“这小丫头看着伶俐爽快，叫什么？” 苁蓉福身道：“奴婢苁蓉。” “苁蓉？”戴梳心对着顾蓁笑道：“那个苁蓉，别是从容不迫的从容两个字吧？” 苁蓉不识得字，只觉得戴梳心说的都是自己的名字，只好笑着没有说话，顾蓁解释道：“姐姐，原是肉苁蓉的苁蓉两个字。我这里的宫女名字大多都是草木，所以便给她用了这个名字。” 戴梳心道：“你这么一说，这名字听着也好听。这小丫头瞧着说话脆生生的。” 顾蓁道：“可不是么，那日尚宫局带了二十个人过来，我才挑出来这么几个人呢。” 苁蓉虽然爽快，但是知道进退，见了这般便连忙跟着木槿退下了。 戴梳心见了这样，对顾蓁道：“虽然这丫头看着好，你要警惕一些，千万别自己的地方出了事。” 她这样说，才是真的交心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解禁 若是没有波澜，日子就过的格外快。过了九月九日重阳节，天气便清楚的凉了下来。尚服局早把秋衣送了过来，宫里面伺候的人已经换上了棕色的服制。 顾蓁也不再穿些水蓝淡青桃红色，反而换了些颜色相对深一点的宫装。这一日她换了一件枫叶红的宫装正靠在榻上看书，赵如意进来禀报道：“承华，陛下下了旨意，说近日里太后娘娘身体不适，让皇后娘娘到凤安宫侍疾。” 顾蓁听着这句话，一点点把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心中却百转千回道：“皇后娘娘出山了？没想到这么快。” 前朝有姜太师咄咄逼人，后宫之中瑶光帝姬一边哄着苏太后一边哄着萧屹，姜后能够出来顾蓁毫不意外。只是当时姜后害的万昭容小产之事，姜后也不过是禁足而已，万昭容心中早有不平，如今姜后更是轻而易举重新回到众人面前，万昭容如何能够忍受。 只怕万昭容和皇后打起对泰来，萧屹也是乐见的。 顾蓁的手指忍不住摩挲着书页叹了一句：“这后宫，恐怕又要不安稳了。” 她这么叹了一口气，随后问道：“陛下说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可是说了怎么不适，有没有说要后宫轮流侍疾？” 赵如意答道：“陛下没有明旨，从凤安宫那边穿出来的消息是说苏太后思念先帝郁积成疾，幸好只要温补调养着，并没有什么大碍。” 顾蓁舒了一口气，从榻上站起来道：“这件事情咱们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当作不知道，肯定要去凤安宫去探望太后的。你可知道宣妃娘娘那边？” 赵如意回话道：“奴婢刚刚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宣妃娘娘的车辇急匆匆往凤安宫去了，想必就是去探望太后娘娘的。” 顾蓁道：“这就好，宣妃娘娘既然去了，咱们也就不算强出头。你快去宣了肩舆过来，咱们赶紧走。再赶紧派人去出云阁和鸾仪宫说一声。” 她踩着绣花鞋就在门口道：“木槿，快为我洗漱。清水，开库房，捡几件陛下赐下来的老参吧。” 清水木槿见她神色着急，也不多说话，也不挽头发，只为她正了发髻抿平头发，戴了简单的几件压发珠花，再就是不敢再穿枫叶红的衣裳，特地换了一身淡紫色长裙。 她直接自己提起裙角快步出门，在心里揣度道，苏太后是天底下地位最尊贵的女人，岂会有什么缺的少的，她带什么都不值一提，也就是个心意。 抬着肩舆的小太监见主子着急，脚下也跟着生风，也就两刻钟的时间顾蓁便站在了凤安宫的门口，略站了一会儿便见着也是急匆匆过来的戴梳心。 好在戴梳心今日也是避讳苏太后的病症，并未穿素常的海棠红色，而是穿了一身浅淡的微黄。顾蓁还是头一次见戴梳心穿别的颜色，虽然不是一贯的明媚鲜艳，却也是如同秋日里一朵盛放的菊花，明艳灼灼。 戴梳心道：“阿羽呢？” 顾蓁道：“我也派了人去鸾仪宫，说是薛姐姐最近常在凤安宫，今日也是一样。” 戴梳心笑道：“那就好。” 顾蓁点了点头，肃颜和戴梳心一道进了凤安宫大门，见正是绿屏在院中，便上前道：“我与卓贵人想探望太后娘娘，还请绿屏姑娘通报一声。” 绿屏屈膝道：“顾承华，卓贵人，请稍候。” 她转身入了正殿，须臾一会儿便转身出来道：“顾承华，卓贵人，请随奴婢来。” 因是在凤安宫的缘故，她们只是带了一个贴身的宫女，顾蓁和戴梳心对视一眼跟着绿屏进了凤安宫。 之前顾蓁在凤安宫的时候，也只是踏足了正殿之中，从不曾到内殿。这次顾蓁跟随着绿屏入了内殿，才发现凤安宫果然是南陈皇宫之中除了羣祥殿之外最宽敞的宫殿。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阔大的宫殿里面连一处隔断屏风也无，并不像外殿那般像是所有的宫殿一样的摆设。 宫殿之内摆放的都是大床大桌大柜子，宽阔之处竟然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坦荡的豪情之中。 就在内殿中央，苏太后半靠在那张红木床上由着姜后坐在一边为她调羹，宣妃则站在一边帮着端茶倒水，薛羽则跟着宣妃忙前忙后的，见到顾蓁戴梳心两人轻轻的笑了一下。 顾蓁和戴梳心一进来便屈膝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未央。” 苏太后耷拉了她们一眼道：“都起来吧，坐吧。” 她话音一落，旁边的小宫女便赶紧搬了两个绣凳过来。 顾蓁笑着道：“太后娘娘，臣妾等怎么能在太后娘娘面前坐，只想着过来为太后娘娘尽一尽心呢。” 她示意了一下清水和月见道：“臣妾二人也没什么好东西值得在太后娘娘面前露脸的，只有这点子东西，也是陛下所赐。只想着拿来给太后娘娘煮个汤煨个粥，就是这些东西的福气了。” 苏太后指着她笑道：“瞧你说的，你们俩的心意哀家知道了，快坐着吧。别一群人在这忙里忙去的，哀家也没有什么事。” 顾蓁知道苏太后这是说的真话呢。苏太后打眼一瞧就是面色红润，不是久病之人，只是穿着家常衣裳靠在这也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神色破败之意，反倒是身上雍容华贵之态比身边的姜后和宣妃更加出众。 只是苏太后总得为萧屹想一个能够下的来台的理由让萧屹赦免姜后而已。 苏太后指着薛羽道：“阿羽，行了，你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去跟着一道坐着陪她俩说说话，省的你不坐她俩也一处站着。” 薛羽虽然位份低，但是出身足够，与苏太后关系也好，直接笑道：“臣妾知道了。”便上去拉着顾蓁和戴梳心一道坐了。 她俩虽然坐了，但宣妃和姜后都站着，二人都有些如坐针毡。姜后一面调羹一面看了一眼她们道：“母后体恤你们，你们就坐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凤权 掐指一算，顾蓁倒有一个来月未曾见过姜后了。 这么多天，由夏转入秋天，团扇已经收入匣箧，而姜后却没有丝毫改变。 不知道她是生性就喜爱朱红，还是强硬标榜皇后的正统，永远是穿着一身朱红宫裳。今日她梳着高髻，顶上戴赤金九凤朝阳挂珠钗，两鬓佩着祥云金压鬓，胸前一点压襟是一枚硕大的东珠流苏。 如此华丽的装束之下是她略显黯淡的眉眼，和眉眼之中镶嵌着的比她眉眼夺目千百倍的威赫骄傲。 姜后虽然是侧坐在床边侍奉汤羹的姿态，但每一个眼神流转之间轻轻抬起下颌，微垂眼皮，刚好用一种轻蔑的神情瞧着面前的人，那只有从小到大从不曾被别人掌握住生命的人才会有的这种神情。她只有对着苏太后才会悄悄收敛一点。 她又喂了苏太后一口，只是姿态十分生疏别扭，苏太后估计也是实在不费劲，便笑道：“行了，哀家也吃不下了，皇后拿下去吧。” 姜后看着这碗也就喝了两口的安神汤，觉得面子上不太过的去，便语气生硬劝道：“母后再喝两口吧，太医院开的安神解郁的方子，对您凤体最好了。” 听这话和语气，就知道姜后估计在之前的二十多年都没有过这种经历，堪称一场劝说的灾难。 苏太后不经意间皱了一点子眉头道：“算了，这东西味道怪的很，喝着也没有什么用。” 姜后估计也是想起来她刚刚伺候苏太后的时候闹得人仰马翻的模样，抿着嘴把碗往旁边一递，眼睛都不抬一下。宣妃见状连忙上前接着，转手递给一旁的宋嬷嬷，又接过来漱口的清水神情恭敬递给姜后。 姜后刚要有所动作，苏太后摆手道：“皇后也累了一会儿了，这种小事哀家自己来就好。” 姜后还想说些场面话，苏太后已经伸手夺过去含了一口，宣妃见状捧了痰盂过来请苏太后吐了又拿了帕子给苏太后擦嘴。 宣妃不禁暗暗嘲笑姜后笨拙，又为了彰显自己贤惠知礼，也不非要上赶着去抢姜后的活儿，只要在这种姜后手忙脚乱的时候上前补个空也就是了。苏太后眼神明亮，不会看不出谁用心了。 姜后手上笨拙，脑袋却不没有多傻，见宣妃这样便知道她用心，于是狠狠瞪了宣妃一眼。 顾蓁三人坐在一旁一声都不说，只静静看着当场的一后一妃暗暗较劲。 苏太后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绝不会让谁有一丁点的不舒服。当年她尚且是雍妃之时，阖宫之内上至妃嫔下至采女更衣，尽都受过她的恩惠，如今也是她位高权重，许多事情不再那么在乎了。但她眼见着顾蓁她们在这，她又不能撇下皇后宣妃与她们说话，总有许多不自在，于是笑了一下：“往日哀家这里总是冷清一些，不过是后头鸾宁宫的太妃太嫔往来走动，如今你们这些年轻点的小媳妇儿一过来，真是跟花朵一样把凤安宫都点亮了，哀家便想着还不如生个病，这也能热闹一些。” “母后可别这么说——”姜后刚开了头，下句话却怎么都想不出来了。宣妃见状连忙道：“太后娘娘只要不嫌弃臣妾们吵闹，臣妾们一定常来太后娘娘这讨茶吃。可太后娘娘千万不要说什么病啊，别说臣妾这些人，陛下一定是最担心的了。您看这几天，陛下惦记着太后娘娘，精神都不大好呢。” 说别的没有用，一说起萧屹，苏太后便心满意足，笑道：“你呀，哀家不过说了一句，你便有十句等着哀家。说起来你还是心疼皇帝。” 她这么一打趣，宣妃都是一个七岁孩子的母亲了，照样也红着脸撒娇道：“太后娘娘是陛下的母后，臣妾侍奉太后和侍奉陛下都是一样的心意。” 这么一看她们倒是一对亲婆媳了，旁边的姜后反而直愣愣的像个外人。 姜后向来看不惯宣妃，心里暗暗啐了一口骂她狐媚，直接一撩衣袖从床上站了起来冷声道：“宣妃说的是。” 她此话出口觉得不合适，转而生硬的对着苏太后笑道：“儿臣和陛下都盼着母后凤体康健。母后若是喜欢，儿臣便常常带着妃嫔们来陪母后说话可好？” 她这是端正的统领六宫的架子，只是如今她地位还是尴尬一些，虽然解了禁足，宫权却不在她的手里，六宫妃嫔到底要不要天天去给她请安。尤其是宣妃接掌宫权这些日子为了笼络人心，连合宫请安都一盖免了，也不知道如今众人懒散成了什么样。 苏太后或许是要给姜后一个台阶，于是道：“你这么一说，哀家倒想起来一件事。皇后之前一直在凤章宫内休息，如今看着身子好了，六宫请安的礼数就应该重新捡起来，否则不像样子。再有，之前的宫务都是宣妃处置——” 她说到这心里依旧有几分犹豫，但又想到前朝之事少不得要暂忍两天气，又怕宣妃寒心便称赞道：“宣妃处置的很好。” 宣妃心中已经有了预料，淡淡屈膝道：“臣妾职责所在，不敢担太后娘娘夸赞。” 其实宣妃才是苏太后心中合适的皇后人选。稳重，大方，进退得宜，娘家荣耀皆是来源于皇室，同时也对皇室忠心耿耿。只是她当年亲自为萧屹选了姜后做太子妃，也是因为处境太过艰难，想要借此博出一条生路。 苏太后在心中暗叹了一句可惜，安抚一般拍了拍站在一旁的宣妃的手，对姜后道：“皇后是掌凤印金册的后宫之主，理所当然要管着后宫宫务。只是瑶光大病初愈，哀家这里皇后也要操劳，皇后便先总管诸事，剩下的由宣妃协理吧。” 姜后不过问了一句，苏太后便给了她这般好处，当下喜不自胜，眉眼中都是春风得意道：“母后请放心，儿臣知道了。” 顾蓁随着几人一道起身行礼，只看见宣妃乍临大变依旧姿态优美的屈膝道：“臣妾遵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秋雨 宣妃还权于姜后的消息如同一道龙卷风席卷了整个后宫。 尽管那不是所有的宫权，但仍然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回归。 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排着长长的一溜队伍沿着甬道边上往凤章宫而去，每个人的手里都抱着满当当的账册和图本。 然后就在当天夜里，萧屹驾临了曜和宫，将安抚宣妃的意思昭示于众。 顾蓁伏在窗前看着窗外淋淋秋雨，和坐在一旁的清水闲话道：“也不知道这么一来，宫里头又有多少人睡不着了。” 清水近来帮着木槿一道批丝线，一条线分成四五股丝再各自揉成一条线。这活计实在太精细，顾蓁不过跟着做了一会便觉得无聊。清水听见笑了一下道：“承华，不管陛下去哪里，这宫里面总有睡不着的人。” 顾蓁道：“你这话说的很通透。就说这秋雨吧，多少人写到秋雨便觉得悲哀愁苦，也不过是因为秋天里叶子落在地上看着凄苦罢了，非要说出一大堆的道理出来，我偏不这样。该吃吃，该睡睡，不然活着有什么意思。” 清水不由得笑道：“承华这是看的明白才会这么说，岂不知道多少人花了一辈子都看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呵，”顾蓁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道：“哪就有那么多大道理，这么一说倒像是我在这里扮老夫子了。” 两人正说笑着，茯苓打着伞进了游廊抖落了两下伞，把伞递给外头守着的小太监小顺子，然后换了一双干净的鞋这才进了屋，把湿了的食盒放在门口，单捧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进来道：“承华，天气湿寒，喝碗姜汤暖一暖吧。不然寒气借着秋雨吹到了身子，恐怕是要难受的。” 顾蓁也觉得潮津津的，一听她说还十分有胃口，清水接过来捧给她，她接过来喝了两口，忙抬起头吐了吐舌头道了一声：“好辣！” 茯苓只以为自己的味道调的不对，神色一变，小心翼翼道：“承华，奴婢再下去换一碗吧。” 顾蓁摆手笑道：“别，我正爱这个味儿呢。” 她这句话说完，竟趁着热气捧着碗将一小碗姜汤都喝的干干净净的，直接递给了茯苓道：“这姜汤好，喝下去出了一身的汗。” 又转头吩咐清水道：“这大晚上的，也别在这费眼睛了，都下去一道喝碗姜汤吧，这大雨天暖一暖身子才好。” 清水笑着道：“奴婢没事，承华面前总不能没有个伺候的人。” 顾蓁道：“行了，你知道我最不是在乎这些的人。” 清水道：“奴婢知道，可是承华若想喝口水叫个人，总不能亲自到门口去吧。” 顾蓁喝完了姜汤出了一身汗，只觉得整个人都舒泰了，见她这么说便笑道：“行了，你们都去吧，若是不放心，叫苁蓉进来陪我说话，她还怪有意思的。” 茯苓偷偷看了一眼清水的神色却什么都没看出来，便跟着清水一道行了礼出去了。茯苓为清水撑着伞，刚出了门口忍不住与清水道：“承华似乎很喜欢苁蓉。” 清水心里打了个转，面上道：“苁蓉一看就跟个小孩子似的，承华难免觉得她有趣儿。只是到底做事忠心稳重那才是承华看中的事情。何况，你如今管着小厨房，那是咱们永熹堂的重中之重，好歹也算半个管事，她不过是陪着承华说说话哄个承华高兴罢了，如何越得过你去。” 茯苓听着心中安稳了一些，背着人低声和清水道：“承华还让我盯着些迷迭，我还真没看出来什么。只是她来的时间短，我也不太敢让她插手吃的。所以想讨姐姐的意思。” 清水笑骂了一声：“你这小蹄子，这哪里是问我，还不是想问承华的意思。罢了，你也先看着她，我再和冷湖说，这事承华原本是安排她的。” 清水说到这两人进了小厨房旁边的游廊，正见她们几个新来的凑在廊下说话，便高声道：“苁蓉，你过来！” 她是永熹堂的一等宫女，又是顾蓁陪嫁，身份格外不同，连木槿茯苓都对她格外礼让，何况苁蓉这些人。 苁蓉一听见她叫自己，连忙答应了一声小跑过来道：“清水姐姐。” 清水一抬下颌示意了一下屋里头道：“承华叫你陪着说话，你快去吧。” 苁蓉惊喜道：“我知道了。” 清水少不了又嘱咐了两句道：“眼睛放机灵点，别说着话就心里没了成算。我们在这喝姜汤，等你出来了给你留一碗热的。” 苁蓉笑道：“我都记下了，清水姐姐请放心。热不热的都不打紧，清水姐姐惦记我我才高兴呢。” 她这张嘴哄得清水也高兴道：“行了，别扯嘴了，快去吧。” 她说完这一句，见迷迭和核桃已经站起来等着自己说话，便一招手道：“来，承华赐了咱们姜汤喝，都一道去吧。” 迷迭看着稳重，也许是懂医识字的缘故，跟其他宫女比起来总有一分不争不抢的淡泊书香气，但是藏在这种书香气里的是更深的理智和冷静，而核桃在她旁边像是一棵安然开放的梨花。 清水不禁暗暗点头道：“伺候的人还是稳重安静的好，像苁蓉这样，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屋的方向想道：“罢了罢了，就当是给承华一个玩伴吧。” 她领着众人往小厨房去，笑着和茯苓道：“也不知道你小厨房里预备的够不够呢，可别到时候不够喝才好呢。” 茯苓笑道：“承华向来体恤咱们，咱们也要体恤承华。清水姐姐你说是不是？” 清水笑道：“你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清水说完这句话转头去看身后的迷迭核桃道：“你们最近住的还惯吗？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和我说，和冷湖说也是一样的。” 核桃笑道：“再没有不妥的。” 迷迭也是跟着愣了一下，听见了核桃说了这么一句，才跟着说：“已经很好很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苁蓉 苁蓉低着头进了屋，见顾蓁就坐在内室窗下的贵妃榻上，连忙上前行礼道：“承华，奴婢来了。” 顾蓁在刚才清水在身边的时候还不觉得，清水一走便觉得秋雨无聊，见了苁蓉进来便招手笑道：“起来吧，靠墙那桌子上摆着一盘子核桃，你去拿来咱俩夹核桃吃。” 苁蓉依言见正对着窗户的墙边陈着一张窄条长桌，桌上方雪白墙壁悬着一张精心装裱的汉宫秋月图，桌子上一侧摆着一个美人觚中供着一枝金灿灿的秋菊，在那美人觚旁边就摆着一个白瓷盘里面放着圆滚滚滴溜溜十来个大山核桃，旁边一个略小一些的放着铁核桃夹子，显然是用来盛核桃皮的。 她一手端着一个盘子稳当当的送到顾蓁的面前，盘子落在桌子上连个声响都没有，这都是在永巷时候就练出来的规矩。 顾蓁拿了一枚核桃出来在手里把玩着，见方才清水在时坐的那个小杌子还摆在一边，一扬下颏道：“把这小杌子搬的近一点，你也坐下好说话。” 苁蓉乖巧应了，过去搬了过来坐下拿着一个核桃放在核桃夹子里面，用那小盘子接着，双手握着那核桃夹子的把手刚要一用力却见顾蓁正眯着眼睛笑看自己，心里动了个念头便假装用着劲暗地里却散了手上的劲道，果然那山核桃完好无损的躺在核桃夹子里面。 她涨红了脸偷偷去看顾蓁，顾蓁也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道：“你这小丫头，这核桃夹子是最费劲的，你去跟茯苓要一个小锤子过来咱们直接砸着吃。” 苁蓉撂下手里的东西，随手在衣服边角处抹了一下赶紧出去要了锤子，不仅如此，茯苓还给她拿了砸核桃用的小铁台，刚好把一颗核桃放进去，锤子一砸核桃四分五裂，核桃皮却不会飞的到处都是。 顾蓁接过那小锤子亲自拿手砸了两个，自己留了一个，另一个给了往那小碟子里扫核桃皮的苁蓉。苁蓉直接接过来笑道：“奴婢谢承华的赏。” 她捧着这核桃坐在小杌子上，先是捡了一粒到嘴里细细嚼了，扬起笑脸跟顾蓁道：“承华，这核桃真好吃。” 顾蓁也嚼了一粒，似乎是随意之间道：“这些核桃都是从老深山里面运过来的，你在家里面的时候也有吃的机会吗？” 苁蓉手中一停，嘴中正嚼了一粒细细咽下，道：“奴婢小时候家里面是山里边的林户，常有些山货野货打牙祭，别说核桃了，就是那大榛子松子之类的也都是跟葵花籽一样的吃。” 顾蓁听她说的东西自己没听到过，起了兴致道：“这么说来，你想必常能见到山林之物了？我从小就在桓越里面长大，从来没见过没听过这样的事。你若有有趣的事，不妨捡了两件给我讲讲？” 苁蓉见顾蓁有心思听，便将还有记忆的旧事捡了几桩出来给顾蓁讲，绘声绘色手上还比方着：“林子里面抓野物不像是承华这样的人家都是围猎，林户哪有这么多人。就算有，抓到以后还不够大家分了卖出去吃穿用的。所以都是在林子里挑选出来地方挖出个坑儿，在里面下套儿或者是放兽夹子。那兽夹子，有脸盆那么大的，也有手掌大的。就脸盆那么大的埋在土里头动实了，就是熊瞎子都跑不了。” 也许是说到童年趣事的缘故，就像是勾动了人心里面最柔软的一根弦。苁蓉神色向往道：“家里过年的时候，也有野鸡野兔子吃，若有多的就拿到集市上卖了换米粮。奴婢还记得那时候在家里拢着炭盆，炭盆上温着一小盆茶鸡蛋，炭里头埋着土豆。” 顾蓁听到这不禁觉得她说得香，自己也有了食欲，道：“你说的这个一听就觉得好吃，等到下了雪，咱们也在屋里头拢炭盆烤土豆吃。” 她说到这，问道：“你这么一说，我竟觉得那在林子里过活的林户过的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里，你怎么还要进宫做宫人呢？” 苁蓉拿着核桃的手一抖，那张一直带着让人情不自禁跟着一起笑起来的笑容的脸终于出现了一点深沉的痛苦，然而她不想被顾蓁看见便微微侧过了头道：“昭圣十二年，赣南连月下了大暴雨，然后就发了山洪，一家子父母兄弟姐妹的一共七口人，就剩下奴婢一个活口，抱着一棵大树顶上活了下来。” 她语气不能保持着原先的轻快，顾蓁也跟着愣了一回神，缓过神来道：“昭圣十二年，如今也快十年了。后来，你就进宫了？” 苁蓉想到那段岁月还是忍不住笑道：“进宫对那时候的奴婢来讲是什么样的出路，压根是想都不想干想的。奴婢是被拐子拐到了京城，原本预备倒个手卖出去，那时候奴婢小，拐子也不当回事，就是觉得平素打得狠点也就乖了，奴婢就哄着他，趁着不注意就跑出来了。又怕人追，身上有什么都没有，举目无亲的，正好碰上宫里招小宫女，也就这么着进来了。” 顾蓁颔首道：“人一辈子的际遇岂是一开始就能料到的？” 苁蓉微微笑了一下，见顾蓁又砸了两个核桃分了一枚给自己，不禁想到那幼时还能保有的一部分珍贵的记忆。大姐也就这么坐在炕上给弟弟妹妹们分核桃，虽然坐姿远不如顾承华优雅，年纪却和现在的顾蓁差不多。苁蓉年纪最小，大姐就唤她：“幺儿，幺儿。” 然而那一场山洪像是一场噩梦，唯有她在林子里面爬树摘果子，正好抱着一棵有了年头的松树，靠着嚼叶子活了下来。等到山洪一停她沿着还能下脚的碎石头往家里跑，却连房子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一场山洪，到山底下镇子上卖绣活儿的大姐都没有了踪影。 哀嚎遍野。 地上还有没有被洪水冲走的尸体，形容恐怖。 眼看着就要起了瘟疫，朝廷上却没有管。拐子到处都是，她被人随手拍了个花子，跟着就来了京城。 苁蓉抿着嘴笑道：“谁说不是，不然奴婢哪有伺候承华的福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孕息 人类是一种念旧的生物，会将自已当作自己曾经活过的证据。 顾蓁自觉自己无法安慰到此刻的苁蓉，便又砸了个核桃吃了。苁蓉手里面的核桃没有动，而是搁在帕子里对顾蓁道：“承华，奴婢这个带回去吃吧。” 顾蓁没有多说，只是又砸了几个一并塞给她道：“你喜欢就带回去吃吧。” 苁蓉用帕子包了揣进怀里，正要说什么，忽听外面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还没等苁蓉站起来，顾蓁就转身伏着窗户往外看，见是一个黑黢黢的人影从大门进来了，手里还打着伞。门口看门的小太监既然没有拦，那应当就是永熹堂的人。 那人走得极快，脚踩在铺甬道的青石板上溅起连片水花迸到他的蓝色靴子上。等他打着伞走得近了，顾蓁才看出来是赵如意，掉头吩咐苁蓉道：“去接一接你赵哥哥。” 苁蓉来不及收拾好情绪，赶紧起来出了内室到了门口，见赵如意正在门口抖落伞，连忙接了过来。 “这雨可真大，恐怕一时半会不能停。”赵如意寒暄了一句，也没指望着苁蓉说什么，低声问道：“承华可在里面呢？” 往日里就算顾蓁不在正屋，里头也总要留一两个人看着收拾，免得主子一不在，屋子里是开着窗子或是少了东西都不知道。往日里顾蓁面前也总是清水冷湖木槿几人，若是不在屋子里才换了人去看屋，赵如意见了苁蓉这么问一句也无可厚非，只是心里面不由得道清水未免也太大意了，这人还没摸透底怎么就搁在屋子里了，若是动了什么手脚都不知道。 苁蓉往里屋看了一眼道：“承华就在里面呢。” 赵如意低声问了一句：“承华可方便？” 他按规矩得先问明白了，到底太监也算半个男人，他绝对不能冒冒失失往里面闯，得先问好了，别撞见主子换衣裳或者叫了官房就不好了。 苁蓉道：“承华在里屋砸核桃，和我说话呢。” “哦，”赵如意答应了一声，不免另眼看了苁蓉一眼。这才来几天，前头木槿茯苓薄荷哪个都在呢，怎么她就这么快得了主子青眼。只是现在不是他可以琢磨这件事的时候，只高声问了一句：“承华？” 顾蓁道：“进来吧。” 他这才自己打起帘子进了屋先行了礼，便听顾蓁笑着问道：“刚才茯苓熬了一锅热热的姜汤，你怎么不去跟着喝一口，这被雨淋着了恐怕是要不舒服的。” 赵如意瞧了一眼苁蓉，笑着回话道：“原是尚仪局打发人来问承华的肩舆碰了个角的事儿，奴婢便跟着去说了两句。” 顾蓁看明白他的意思，先是玩笑道：“那徐尚仪是位顶顶谨慎的人，一个差错不肯有的。”又吩咐苁蓉道：“你下去也喝碗姜汤吧，再让你冷湖姐姐捧一碗来给你赵哥哥。” 苁蓉答应着下去了，顾蓁才问道：“这大雨天的，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赵如意见顾蓁心情好，实在是不太愿意跟她说这件事，毕竟是说完了之后恐怕承华再怎么豁达也得缓个一二三四天才能好过来，只是这件事儿不能不说，于是缓着语气慢慢的道：“承华，是霓春宫承欢殿传来的消息，说是——” 顾蓁一见他这幅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估计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对自己不是一件好事，赵如意才会有这般神情，少不得问道：“你且说就是了。” 赵如意得了这句话，小心道：“韵贵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顾蓁愣了一下，手指尖忍不住在那装着核桃的白瓷盘上摩挲了两下道：“韵贵人？” 赵如意点头道：“是。” 顾蓁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件事奇怪的很，却还抓不到头绪，只能随意问了一句道：“这件事，是太医院确诊从羣祥殿颁布下来的，还是你听说了什么？” 赵如意道：“太医院已经确诊了报到陛下面前，陛下只是还没有下旨意。” 顾蓁下意识道：“我们入宫这些人，她伺候陛下最晚，怎么偏偏就她有了，旁人怎么都没有呢？” 赵如意听见她这句自言自语唬了一跳连忙道：“承华，这个可不敢说的。” 这一个不小心就是一场宫闱阴司，顾蓁说出来之后也是反应过来不对劲，连忙住了口，转而对赵如意道：“陛下现在没下恩，估计是等着明天早晨去凤章宫请皇后娘娘的凤印。当初封韵贵人和郑选侍的时候，皇后娘娘还在禁足之中，都是直接把旨意送过去盖了凤印再拿出来宣下去的。如今不像之前，陛下肯定要给皇后娘娘这个面子。” 赵如意道：“承华，那咱们？” 顾蓁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笑道：“咱们还能怎么办，赶紧和清水说一声预备一份恭喜晋封和有孕的单子出来。韵贵人有孕，按照惯例就是承华，可如今皇嗣只有两个，就显出韵贵人这个孩子的珍贵来。若是陛下愿意给她点名分，没准就是位嫔，到时候生下孩子也好封为主位养在自己宫里。” 她说的条条有理，显然思绪还是清晰冷静的。赵如意松了一口气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他刚说完这句话，冷湖拎了个食盒进来。顾蓁便笑道：“这不着急，总之还要明天去凤章宫请过安之后呢，现在就张罗起来恐怕别人就要说咱们打听宫闱之事，这就不太好了。你先喝口姜汤暖一暖吧。” 冷湖亲手捧过来，赵如意连道不敢用双手接了过来，也不坐，直接站在地上一碗直接干了，用袖口抹了抹嘴道：“谢承华，这一碗下去可是暖和的紧呢。” 顾蓁笑道：“那就好，身子最要紧。” 赵如意道：“奴婢就先下去了。” 顾蓁挥挥手道：“不然你在这也是站着伺候，连喝口姜汤还要站着。” 赵如意不好意思道：“承华屋子里的地方都干净，奴婢整日吹风身上都是灰，不敢坐。” “快下去吧，”顾蓁笑了一下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请安 顾蓁乘着肩舆走在从永熹堂去凤章宫的路上，上一次来往于这条道上还是金桂飘香的时节，如今竟然已经有树的叶子渐渐枯黄。 如今她依旧是在贵人之后，嫔位之前到，一脚刚踩进凤章宫就瞧见董美人围着韵贵人嘘寒问暖道：“邵姐姐身体如何，可会害喜，妹妹一大早就听说了这样的好消息，当真是喜从天降呢！” 韵贵人唇角略微勾了一下，仿佛刚进宫时候的矜贵神情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只是这一瞬间之后韵贵人的嘴唇沿着这个弧度划出一个诚恳的微笑，对着董美人道：“我好得很，太医说还不到害喜的时候。只是如今胎气不稳，凡事都要小心为好。” 也难怪她只是有孕一个来月就已经说出来，无外乎之前万昭容隐瞒龙嗣的事情使得萧屹不快，又不知是不是有心人的利用又闹出了许多的风波出来。如今事情过去也不过五个多月的时间，谁还敢在这件事情上再戳萧屹的痛脚？ 韵贵人不敢，太医也不敢。 董美人上前扶着她的胳膊似乎十分精心的样子，娇笑道：“邵姐姐，这么掐指一算，竟大概也就是姐姐刚刚承宠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孩子，这是多大福气，咱们这些人如何能和姐姐相比呢？” 董美人讨好韵贵人也罢，到底不该牵扯上别人，别说一向心直口快的戴梳心，连薛羽的眉眼之间都已经存了一层厌恶神色。只是戴梳心到底直白一些，闻言轻声冷哼了一下，神情说不出的轻蔑。 韵贵人正要指责于她，只是顾蓁现在进来了，众人便先行与她见了礼。这么一被打岔，韵贵人也不好再发作，顾蓁笑道：“这是在说什么呢，怎么这样热闹？” 董美人不等韵贵人说话，先一脸与有荣焉道：“顾承华，邵姐姐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这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吗？” 戴梳心看不惯她这副模样，几乎又要发作。顾蓁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袖子，上前挡在她与董美人中间，一脸刚刚知晓的惊讶表情来回看了两眼韵贵人和董美人道：“哦，这么一说，果然是一件好事，可要恭喜韵贵人了。” 韵贵人矜持着笑容轻轻屈膝，也不再是往日贵人见承华的礼数，反而更像一般位份的妃嫔：“谢顾承华。” 顾蓁见她这样做派，不禁在心里面暗道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反而对韵贵人有孕这件事放下了几分的戒心。若是韵贵人当真为昔日的屈辱连这点子骄傲都统统扔在脑后，那这样可怕的人若是有了孩子，该是如何可怕。可是韵贵人如今这副模样，再折腾起来，也不知道能折腾成什么样子。 顾蓁没有理她，而是转身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倒一眼就瞧见站在最后面的郑选侍，娇柔之间更显几分妩媚。昔日做宫女时还看不太出来，如今这么一个打扮起来竟像两个人了。 不一会儿恭嫔和晴嫔先后都到了，再就是万昭容和梁修媛。梁修媛入了秋还是那么一身素简的衣裳，耷拉着眼皮看了一眼韵贵人和郑选侍也没有多说什么。 万昭容如今养过来一些了，瞧着已经又有了点当日丰润的神采，只是或许真是伤了底子的缘故，脸色还是有一些掩饰不住的蜡黄。萧屹并未忘记她，偶尔也会去长春宫流连，八月份过完了中秋节也为她举行了进封典礼。只是她依然小产，荣光不复从前，少不得这典礼简素了许多。 她穿着艳丽华美，耳垂上戴着的一副金耳珰尤其出众，乃是镂空的水滴形状之内填进了细碎的红宝石，行动之间折射出一道道水红色的光影落在衣衫之上，格外别致。 她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声道：“本宫听闻，韵贵人已经有了身孕了。” 韵贵人心里一抖，知道如今万昭容脾气比之前古怪千百倍，连忙打起精神应付，也不敢有太多的喜庆，刚才还张扬的人一下子跟鹌鹑似的，真是应了一句“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她屈膝道：“回昭容娘娘，是的。” 万昭容不去看她，只抬手拨弄着自己耳垂上的金耳珰，听着红宝石在镂空的耳珰里碰撞出叮当的声响。她的睫毛长而浓密，如一道黑压压的蝶羽：“说起来宫里真是喜事不断。先是本宫怀孕了，本宫一小产掉头韵贵人就有了，这也是难得有缘分呢，你说是不是，韵贵人。” 韵贵人哑然道：“嫔妾——” 万昭容发出一声从胸口震动出的闷笑，刚开始还捂着嘴，后来索性直接指着韵贵人道：“你瞧你怎么吓成了这样子，若是叫皇后娘娘以为是本宫吓你吓的，岂不是要治本宫一个戕害皇嗣的罪名？再说了，你这样胆小，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惊慌失措的如同惊弓之鸟，你可怎么安胎呀？” 她说完了这句话，轻移莲步到韵贵人面前轻声道：“你这才一个多月吧，这么算起来可还有八个月呢，你害怕不害怕？” 她没有等韵贵人的答复，转过身走回到她本应该站着的地方。顾蓁就站在韵贵人的旁边，很清楚的能够感觉到韵贵人已经开始发抖了。 她没有同情也没有哀悯，只是在想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该怎么应对。但是她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她私下扫视了一圈，却看见郑选侍紧紧的盯着万昭容，神情古怪极了，不知道是不是胭脂的缘故，眼圈竟然有些红了。 她来不及细思，宣妃便已经驾到了。她换了一身极为妥当的妃子装束，即使是挑剔襦姜后估计也说不出责怪她的理由。 她一步一步极为稳当的穿过众人之间，神态安之若素，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有关于宫权的影响。 她的身后，卿裁和卿思都捧着一摞子账册。 宣妃一到，燕衣便从昭阳殿之中走了出来，目光在宣妃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笑着屈膝道：“皇后娘娘请各位娘娘妃嫔进去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嫔位 顾蓁随着众人入殿，仍旧是先向皇后问了安之后才各自按照位份坐了，这时才看见刚才一直未见的妍贵人竟然跟着姜后一道，想必是刚才侍奉姜后梳洗了。 姜后坐在上首微微带着一丝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把目光停在了宣妃的面前按照惯例垂问道：“大皇子可还好吗？” 宣妃起身笑道：“也许是入了秋的缘故，这几日似乎是有些凉到了，倒不打紧，林太医已经开了方子熬了，臣妾顿顿都看着他喝呢。” 姜后似乎对大皇子没有丝毫感情，只是循例颔首道：“小孩子身子弱，还是要紧着一些才好。大皇子地位贵重，更要尽心照看。” 宣妃恭恭敬敬答应了，丝毫不在意姜后的态度，笑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姜后问完了大皇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面上竟然像是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微笑似的道：“说起来大皇子，本宫倒想起来另外一件喜事。昨儿个霓春宫派了人到本宫这里禀报韵贵人已经怀孕一个月有余了，这是咱们整个皇宫的大喜事。” 众人都起身道：“恭贺陛下，皇后娘娘，恭喜韵贵人。” 姜后摆摆手道：“都坐吧。” 她端正坐在凤座之上威严道：“说起来本宫昨天记彤史的时候眼见着是韵贵人刚刚承宠恐怕就已经坐了胎了。你们一起入宫，又都比她先受宠幸，却还不如韵贵人能够为皇家开枝散叶。回头也该自己回去想想，别整日里东逛西逛的，能为陛下诞育龙嗣那才是你们身为妃嫔的职责和本分。” 这话就是在说顾蓁等人了，恭嫔领着头站起来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都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姜后重新掌了宫权自然也要立一立威风。 姜后训诫了她们几个，掉头便对韵贵人和颜悦色道：“说起来韵贵人承宠的时候本宫还在禁足之中，今儿是头一回来凤章宫请安吧？” 韵贵人站起来道：“是！” 姜后连忙吩咐跟在韵贵人身边的宫女道：“快扶着你家贵人坐下，如今你身子金贵，何必站来站去的。” 她说完之后看着韵贵人坐下才放心道：“这就是了。你第一次请安就有这样的好消息，本宫心里也替你高兴。说起来你如今身怀有孕，陛下是一定要进封你才是，恐怕一会儿圣旨就要送到凤章宫来盖凤印呢。” 韵贵人刚要站起来，又被姜后示意坐下，惶恐道：“臣妾只盼着能生下孩子一位健康的孩子，至于其他的，臣妾都不曾想过。” 她如今怀了身孕，家世又好，身上还有盛宠，晋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客套漂亮话谁不会说？只是这话谁也都不会往心里去。 姜后也笑道：“不在你想不想的，你有了功劳，就应该有赏赐。” 还正说着，外头就通传孙保来奉着圣旨来请凤印，姜后温柔凝视了韵贵人一眼，笑着吩咐道：“快传吧。” 孙保来快步进来，目不斜视双手捧着圣旨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奉陛下圣谕请娘娘凤印。” 皇后招手道：“本宫早就料到了，还正说着呢，拿来给本宫看吧。” 燕衣上前从孙保来手里接过圣旨，捧着交给姜后。姜后一把打开圣旨，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后吩咐道：“把本宫的凤印取来。” 这个时候她的笑容已经不像方才一样了。 顾蓁见姜后如此，料想必然是韵贵人封了嫔。这件事情出乎于姜后的预计，更是让姜后有一种萧屹非常重视韵贵人的错觉。 果不其然，姜后盖完了凤印，由孙保来宣旨，果然是晋封韵贵人为韵嫔。 韵嫔就是知道自己会晋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连忙接了圣旨谢恩。 孙保来笑道：“韵嫔请起。陛下说，请韵嫔一定要好好安养，今晚上再去霓春宫看望韵嫔。” 短短一个月，韵嫔从一介选侍获宠晋封为韵贵人，如今又因为身怀有孕封了嫔，当真是荣光加身的正经宠妃模样。 顾蓁从凤章宫出来，与戴梳心薛羽携手漫步在宫林之间。 顾蓁轻声道：“果然这后宫之中，运道二字最难得。” “阿蓁也着急了吗？”薛羽淡淡道。 顾蓁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如今年纪还小，就是勉强坐了胎恐怕也不容易保住，倒没有什么可惜的。只是别说咱们，恭嫔妍贵人她们竟然也没有消息，单单韵贵人后来居上，可见运气有多重要。” 她说完之后好奇道：“还有谁着急了呢，莫非是薛姐姐？” “你莫要笑我，”薛羽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笑道：“说起来你所虑很是。只是你看咱们之中妍贵人年岁最大，按道理也应该是她容易一些，谁知道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但是她算起年纪来可和万昭容差不了什么，你瞧她上赶着去伺候皇后娘娘，还不是想要借一借皇后娘娘的东风。” 顾蓁奇道：“当时妍贵人投靠在皇后娘娘的羽翼之下，却圣宠也没有多长远。如今想要重新得宠可是多难呢。” 戴梳心摇摇头道：“谁知道呢，我却有几分奇怪，皇后娘娘看谁都不顺眼，怎么偏偏就对韵贵人那么亲热，难不成她们还有什么亲戚关系，要不然就是韵贵人的得宠有皇后娘娘的手笔？” 顾蓁笑道：“姐姐可别猜了，猜来猜去的恐怕头都要大了。今日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索性去我那里坐一坐好不好？” 薛羽掐指算了算道：“正好呢，眼瞧着就要到你的生辰了。今年是你的及笄之贺，可想好了怎么操办？” 戴梳心惊喜道：“我竟然不知道，阿蓁是哪一天的生辰？” “我是九月十六的，”顾蓁道：“在宫里哪有什么好过的，也不过就是那样了，大张旗鼓反而无趣。” 薛羽道：“好歹咱们一道乐呵乐呵也就是了，咱们且去商量一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生辰 顾蓁三人上了肩舆一道往永熹堂去，到了地方携手进屋子里坐了。 清水领着木槿薄荷进来上茶，薛羽一见薄荷笑道：“这个丫头看着眼熟，新进屋伺候的吧。” 顾蓁笑道：“这是薄荷，原来也在屋里伺候，只是不大管着待客上茶，多跟着冷湖罢了。如今让她管着屋里面的陈设，也是极妥当的。” 薄荷没有说话，只是福身了一下转身便跟着木槿下去了。 薛羽颔首赞赏道：“确实不错，很得体。” 在她们的眼里，奴婢不光是伺候的人，也是一种装饰品。若奴婢得了夸赞，也说明主子有眼光会调教人。只是奴婢到底是活人，说得太多了倒像是留心别人宫里面的事。虽然薛羽和顾蓁相熟，也不会这样冒失，转而和顾蓁商量道：“你过生辰是件喜事，合该报给陛下知道。按道理，妃嫔生辰陛下都会有赏赐的。” 顾蓁摇摇头道：“原本我还有一二分这样的心思，只是如今韵嫔有了身孕，我在这里大张旗鼓难免有夺宠的嫌疑。” 戴梳心喝了一口茶笑道：“何必这样谨慎小心。若是不想和陛下说，大可以报给皇后娘娘，只说咱们一道吃酒赏花不就好了。如今你去请皇后娘娘主意，也是给皇后娘娘的脸面，皇后娘娘再没有不允许的。” 顾蓁犹豫道：“也好，若是什么都不说反而不好。过两日请安的时候我再和皇后娘娘说吧。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我让茯苓预备好了。” 戴梳心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如今正是九月里。重阳节时喝的司酝处送的菊花酒还觉得有些单薄，这几日下来没准能醇厚许多，到时候我去司酝处要一坛咱们一起喝两杯。也就是请阿蓁多做些好吃的，咱们一道乐呵乐呵。” 顾蓁赞同道：“既然如此，就辛苦戴姐姐一趟了，届时我一定备好了佳肴等着戴姐姐。” 薛羽道：“哎，那我就带些糕点来好了。我宫里面新做了一味桂花糕，清甜可口，倒比其他的好许多。” 几人颇有趣味，还没有在宫里面一道玩耍过，也是颇有兴致研究了到时都要玩些什么的。直到都说完了，顾蓁转而又道：“韵嫔如今是正四品嫔位了，咱们恐怕都要去霓春宫一趟的，不如一道过去可好？“ 戴梳心笑着的眉眼忽然带上了一层冷色道：“你和阿羽一道去就好了，我却是不去了。” 顾蓁担忧劝道：“戴姐姐，这是面子上的事情，姐姐若是不去，岂不是韵嫔心里要记恨姐姐了。” 戴梳心一扬手道：“我和邵其云那是从小到大的冤家，我去与不去她心里都不会喜欢我。何必我还偏偏上赶着去讨没脸？我只叫了初空收拾了东西预备着跟你们一道送过去也就是了，她若是问起呀——” 薛羽捂着嘴笑道：“我就说你最近身子不舒服，恐怕冲撞了胎气，所以就先不过去了。” 戴梳心道：“大善！” 顾蓁笑道：“那戴姐姐也该装个样子出来，省得到时候这话反而圆不过来，我也好带着些好吃的去探望戴姐姐。” 戴梳心摆摆手道：“这可罢了，我这心疾是老毛病了，寻常倒也没有事，这时候拿出来说道说道也是便宜的很。” 说起来戴梳心的心疾顾蓁也知道，只是往日里无妨，只有累的很了的时候才会心口一阵一阵的刺痛，吃了多少服丸药都没有什么用。幸好平日里什么都不影响，连跑马都使得。 顾蓁关切道：“近日来，顺心丸可有吃着吗？” 戴梳心道：“我平日里也不吃什么药，不过是不舒服的时候吃两副保心丹罢了。这都无妨，什么都不耽误的，只不过现在拿出来说嘴，我这病有年岁的，邵其云她也知道。” 几人说了一会方才散了，薛羽依依还嘱咐了一会儿说是一会儿一道过去霓春宫这才走了。 顾蓁吩咐了清水收拾了两样东西出来说要送去给韵嫔，又和清水说起来当年曾经给万昭容送螺钿妆匣的事情道：“那时候送的也不算多贵重，现在韵嫔的东西更不能越过去了。也是螺钿虽在南边多见，咱们这边却物以稀为贵，不如就不再送海里面的东西，我记得有一只赤金石榴簪，还不曾动过，就送过去也好。” 她吩咐完了又道：“这簪子也不能随便用东西放，就用琉璃盒子装，别铺布，用个架子，一眼就能看明白的那种。” 清水忍不住笑道：“承华，瞧您生怕被韵嫔碰了霉头的样子，若是被韵嫔看见岂不是要气死。” 顾蓁道：“那还非得装的严严实实的，我才害怕呢。行了，到时候我自然有话告诉她，哄的她高高兴兴的，你尽管放了心就是。” 清水这才依依道：“那承华千万别忘了，好端端的一个东西要是弄的反而有了仇怨可怎么好？“ 顾蓁笑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去收拾吧，咱们得赶紧走。霓春宫在东边，咱们得先得去鸾仪宫接薛姐姐呢。“ 她一概收拾好了，换了一件不扎眼的烟紫色的衣裳上了肩舆，到了鸾仪宫门口打发人进去禀报了，不一会儿薛羽就从里面出来上了肩舆两人并肩往霓春宫去了。 到了霓春宫果然见董美人就在里面陪着韵嫔说笑，宫里面宫人往来十分热闹，原是陛下赏赐刚刚到了不久还在往库里面收，苏太后和姜后的赏赐也早早就到了。 此时韵嫔坐在院子里一张软椅上，见着顾蓁和薛羽进来便起身来迎道：“快进来说话吧。” 如今她是明旨册封的韵嫔，顾蓁和薛羽都一齐见了礼，口中道了一句恭喜这才起身笑道：“韵嫔姐姐客气了。何必与我这般客气呢，还是好好休息安稳胎气这才是最重要的。别说我们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也多重视韵嫔姐姐呢，董美人，是不是？” 董美人忙不迭上来扶着韵嫔道：“顾承华说的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礼物 顾蓁寒暄罢了，一挥手命清水双手将那簪子礼盒送上，笑道：“一点薄礼，韵嫔姐姐不要嫌弃。这只金簪子样式虽然普通，难得的是上面的石榴用红宝石雕刻而成，取得是多子多福的美意，搁在往常的红木盒子里颜色不好，倒是放在这琉璃盒子里面才能显出红宝的鲜亮。韵嫔姐姐你瞧。” 她亲自取了那盒子拿给韵嫔看，果然阳光之下琉璃的青翠和红宝的艳丽在手指之间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辉，十分璀璨。韵嫔见了喜欢，也不追究其她，连忙叫人收了起来，又笑道：“谢过你了，这东西很好看，我很喜欢。” 顾蓁客气道：“韵嫔姐姐何须客气，一点子心意罢了。” 薛羽见顾蓁说完了，也上前笑道：“翊平殿没什么好东西，就是满当当一摞子书和纸墨书香。韵嫔姐姐别嫌弃妹妹古旧，这是妹妹抄的一本金刚经，祝姐姐平安罢。” 身边的宫女白芷亲手奉上，韵嫔接过来翻看了两眼道：“文贵人人如封号名不虚传，连陛下都曾经亲口赞誉过文贵人的簪花小楷最有火候，如今我也有了文贵人的墨宝了。” 或许是身怀有孕的缘故，韵嫔如今少了许多表面上的争斗之气，反而温和了不少，将礼物一概交给了身边的宫女。 薛羽又道：“妹妹还有一件事，原本出云阁卓贵人也要和我们一道前来，只是入了秋她身体就不太好，几夜都不曾睡的，如今更是犯了心疾的老毛病，不能亲自前来，便吩咐了陪嫁的宫女来送礼物过来。” 初空闻言走上前双手奉上道：“我家贵人说，这幅水秀山清图一点小小心意，送给韵嫔看着解闷儿吧。” 戴梳心这礼物没什么看头，也就是寻常画作。韵嫔见了冷哼一声倒不曾去发作，只是让身边的宫女接过去了，不冷不热道：“代我谢你家贵人。” 初空答应了，行了礼就下去了。 韵嫔掉过头来对顾蓁和薛羽道：“两位妹妹坐吧，喝口茶。” 那捧上来的茶也是养身的红枣茶，配了蜂蜜来喝更加润口。韵嫔少不得一副歉意道：“两位妹妹别怪罪，原是刚刚查出来我有了身孕，太医便说喝茶也对孩子不好，所以叫让把宫里面的茶叶都拿下去了换成了这些枣茶。” 顾蓁喝了一口放在旁边桌子上，笑道：“太医既然这么嘱咐了，韵嫔姐姐就要当心一些。咱们这些人都没有经验，自然还是要依照太医的话才是。” 薛羽颔首道：“正是，许多忌讳咱们都不知道，韵嫔姐姐还要好好询问太医才是。” 两人陪着说了几句话方才道了打扰走了，出门的时候正遇见晴嫔和恭嫔打发过来送东西的宮人，顾蓁与薛羽对视了一眼，先送了薛羽回去，这才转身往永熹堂去。 刚一脚踩在永熹堂门口，就听见里面笑闹之语连连不断。 “这边——” “什么呀，这边——” 顾蓁刚皱了一个眉头，清水便高声道：“这群作死的，承华不在就这般偷懒！” 顾蓁摇摇头制止了她，抬脚就进了院子，一大群人都在院子里呢，一看到她慌忙住了嘴赶紧乖乖巧巧的起来行礼，唯有木槿怀中抱着一件团起来的雪白狐裘上来笑着道：“承华，您回来了。” 顾蓁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热闹成这样，我还没进院子就听着了。” 木槿一听，连忙和满院子的宫人请罪道：“承华恕罪，原是陛下刚刚送了一只小狗过来给承华，实在是可爱极了，又乖巧又伶俐。” 她臂弯一动，里面拢着的那团狐裘竟然像是有生命似的动了一下，原来竟然是一团雪一样的小犬，头大颈短，形如狮子，可爱极了。 顾蓁见着可爱，也是忍不住笑道：“之前陛下还说宫里新养了几只小的，不想今日就已经送了过来。可有伺候的宫人在吗？” 一个也就是十二三岁的小太监赶紧着上前道：“奴婢小白子，是犬舍伺候的太监。陛下吩咐奴婢过来，专管着这只的照料。” 顾蓁颔首道：“正好，让赵如意给你腾出个地方住，和其他的小太监是一样的。素日里不用管着别的，只要照料这小狗也就是了。它叫什么名字？” 小白子道：“等主子赐名。” 顾蓁一边往屋里面走一边在心里琢磨了两个，都觉得文绉绉的，于是道：“就叫雪团吧。” 小白子道了一声：“是。” 顾蓁又问：“雪团的狗舍用品可都拿来了？” 小白子道：“都带来了。” 顾蓁颔首道：“那就好，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和赵如意说，让他来回我就是。如今后院地方大，就安置在那里吧，雪团也有个地方来回跑跳。” 小白子答应了，自然下去安排，顾蓁对木槿道：“你抱着雪团进来，赵如意，你也进来。” 两人面面相觑，知道恐怕顾蓁是要惩罚她们，连忙低着头跟了进去。 她一进屋子里先不忙着去看雪团，而是对赵如意和木槿道：“今日永熹堂里，赵如意你是首领太监，我不在永熹堂里不管出了什么事也该你来处置安排。虽说是送来了雪团，你也不该大意让他们笑闹成这个样子。这是我回来了，万一是陛下过来了你们的脑袋都不要了是不是？” 赵如意一下子跪在地上道：“奴婢知错。” 顾蓁道：“我把永熹堂交给你，你就要担起来这份责任，知道吗？你既然是首领太监，底下的人做的不好了，我也只问你一个。” 赵如意叩头道：“奴婢谢承华信任。” 顾蓁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今日我也只问你一个的错漏，罚你一个人，你可有异议？” 赵如意道：“奴婢愿意承担惩处，回去一定警醒自身，管束底下的小太监。” 顾蓁扬眉道：“我也并非要你太过严苛，最重要的是宽严相济，仅仅踩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要出格，宫规最不能乱，旁的也是无妨了。也罢，你在宫里那么多年，何用我这样嘱咐。” 赵如意不敢逞能，只道：“奴婢不敢当。奴婢今日无状，只能谢主子还肯用奴婢。往后尽心尽力伺候主子报答。” 顾蓁无奈笑道：“我知道你的忠心，所以才肯用你，无关别的。你只自己去宫正局领五杖罢了，回来好好养着。” 也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雪团 顾蓁训斥了赵如意这才掉头过来看木槿抱着的雪团道：“你抱上来我看看。” 木槿本以为他要抱，笑着上去递到顾蓁面前道：“承华，您看，雪团多乖顺啊。” 在她往前递的那一刹那顾蓁不禁往后靠了一下，瞳孔微缩。她不想让木槿发现自己的异样，解释道：“今儿天怪热的，这雪团怎么毛这么长？” 木槿收回手笑道：“承华若不喜欢，奴婢和小白子说，去给雪团剪一剪。” 顾蓁摆手道：“罢了罢了，这玉团狮子狗还是毛长才好看，估计过两天凉快些了看着也就舒服一些了。” 她道：“来，把雪团放在我身边，你去看看小白子那里收拾的怎么样了。恐怕陛下这几天就要来看的。” 木槿答应着下去了，顾蓁脸上这才呈现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看着一边椅子上的雪团却连动都没敢动，只是一下一下蹭了过去，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它的毛发。 宫里面专有人打理猫狗宠物，这只是要送给妃嫔养着的，自然毛色顺滑光洁，触手之间便觉得如一条光滑绸缎一般，难怪方才错将它认作狐裘。只是这种触感并没有让她觉得放心下来，反倒是雪团那种若无其事的态度让她安心了几分。 这些小狗从刚生下来就被专门的宫人日夜调教，最聪明乖巧，一旦认主就不会胡来。之前雪团被送来的时候，小白子早已经领着它闻过顾蓁的味道，如今雪团已经记得清清楚楚的了，只乖巧的趴在顾蓁身边。 顾蓁尝试着去抱它，它也不闪躲，反而乖乖往顾蓁这边蹭了两下。 顾蓁刚抬起手又放下，只担心雪团趁着自己不注意就飞扑过来咬自己一口，恐怕以狮子狗这样的牙口，一口撕下来一块肉都不为过。 她越想越害怕，只觉得现在连胳膊都是疼的，脑海里满是自己倒在地上抱着胳膊血流满地的状况，而雪团就站在旁边呲着牙，嘴里还叼着一块硬生生从自己身上撕咬下来的血肉，雪白的皮毛上都是自己的血迹，像是大片的梅花—— 顾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听见清水快步进来道：“承华，您怎么样了，没有事吧？” 顾蓁道：“我没事。” 她声音僵硬，头上都有了汗意，清水一见便担心道：“木槿这丫头，竟然把您和这只狗一道放在屋里，真是粗心大意，等我一会好好说一说她，吓坏了主子怎么办？” “清水！”顾蓁忽然高声喝止她，拉着她的手认真道：“记得，我不怕狗，从来都没怕过，知道吗？” 她的手心里都是汗。 清水心里心疼的很，忍不住埋怨道：“承华，您说您好端端的，怎么跟陛下讨来一只狗啊，就算打猎时碰着了狼您都没吓成这样。” 顾蓁勉强笑道：“没准是被狼吓着了这才反应过来，所以现在见着小狗都害怕。你也不必担心，我没有事，只是这件事我恐怕自己还是不行，你陪一陪我吧。” 清水上前扯着她的手，只觉得那手中的汗都已经凉了，道：“承华，要不咱就明天吧，这狗已经到了永熹堂了，又不会跑！” 顾蓁摇头，一脸愁容道：“我如何不想呢，只是这只雪团送来咱么永熹堂，陛下少不得这两天就过来看看，到时候若是我一看见雪团就要打哆嗦，陛下还不是要大怒。” 清水闻言也不禁犯起愁来：“这可如何是好，这害怕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呀。” 顾蓁咬咬牙道：“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逼着自己到时候还能有好果子吃！” 她此话一落，伸手便要去抱雪团。只是她双手悬在半空之中没有动，最后咬了咬牙将手放在雪团的皮毛上，十指合拢握着雪团的腹部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身上。 她完成了这一连串的动作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身上的汗已经湿透衣背。更可怕的是，刚才她做这串动作时浑身僵硬，一放松下来整个人身上的骨肉都在疼。 顾蓁低下头去看自己怀里的雪团，和雪团无辜的眼睛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清水在旁边试探着问：“承华，您怎么样了？” 顾蓁眨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怀里的雪团，一脸惊喜对清水道：“它没咬我！” 清水也松了一口气说到：“承华尽管放心，这狗都是调教好了的，绝不会伤人。” 顾蓁还要说什么，怀里的雪团忽然动了一下，瞬间她整个人又重新回到了那种僵硬的状态，颤巍巍征求清水的意见道：“清水清水，它，它这是要——” 清水连忙道：“承华，您别动，估计它就是打了个哈欠。” 雪团似乎在配合清水的话，裂开一张嘴露出里面白森森的尖锐牙齿，然后又像一只狮子一样趴了回去。 尽管这在清水看来只不是一只小狗的小哈欠，仍然让顾蓁紧张地注视着它道：“这也是——” 他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形容，无助的盯着清水道：“你看我这样，还自然吗？” 清水无法昧着良心，只能道：“承华，您现在像一根柱子。” 顾蓁无奈，只得伸出手来再将雪团抱在怀里。她只觉得手中的雪团雪白的皮毛下是柔软的肉和一根根分明的肋骨，她似乎可以感觉到雪团的心脏在肋骨之内一下一下的跳动。那么脆弱，像是她只要一用力雪团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可是！这样一个脆弱的生命，却有这样一嘴锋利的牙齿。 顾蓁端详了一会儿雪团，嘴上犹豫道：“清水，你看它，会咬我吗？” 清水安慰她道：“承华您看，这只狮子狗才不过三四个月，还是幼犬呢，还没换牙，这个时候最认主人了，又怎么会咬承华呢，再说您看他那口牙，顶多也就蹭破个皮儿。” 顾蓁听了清水说完，再去看雪团，这才看见雪团一口小耐牙，那就那么锋利，于是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这狮子狗我还是第一回见，素来都是皇室内才能豢养。只可惜这么好的狗，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养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螃蟹 顾蓁入了秋就等着这一篓螃蟹。 她在家里时就爱吃这些个东西，没想到入了九月尚食局便已经运进来了南方采买来的蟹子。这东西虽然不是贡品，但是也珍贵非常，每宫里面都是按位份分的，纵使韵嫔因为有了身孕吃不得，姜后也特意派人去问了，直接一篓子螃蟹赏到了韵嫔的娘家。 到了顾蓁这里，也不过是分了六只。顾蓁直接吩咐茯苓上蒸笼配着葱姜料酒蒸了两只，直接撞上盘拿进屋里陪着姜醋吃。 清水为她预备好了银制的蟹八件，又按照年年的规矩嘱咐道：“螃蟹寒凉，承华还是少吃。” 她只说完了这句话就被顾蓁赶了出去，乖乖的去门外站着了。 谁知道萧屹今晚上无事，趁着月朗星稀好月光便踏月出门往永熹堂来。他算了一算也有半个多月不曾见过顾蓁了，也不知道她近来如何，索性直接没让人通报，刚一进门就看见清水坐在正午门口的台阶上愁眉苦脸。 清水一看见她连忙起身就要称呼，萧屹一摆手命她噤声，随后直接抬腿就进去了。 清水暗叫不好，只是现在她连抱住萧屹大腿高喊承华快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只听见萧屹站在正屋里闷笑一声道：“顾承华，你这是，做什么呢？” 顾蓁手中还拿着一柄小银勺，里面盛着满满的一勺黄澄澄油汪汪蟹膏，拌了两滴姜醋正要往嘴里送，闻声回头一见萧屹，也是愣了一下。此时她穿着一件家常的杏色齐胸襦裙，头顶上只插了两支珍珠珠花，脸上略施脂粉，实在不太像样子，何况还一副饕餮大嚼的模样，也是手忙脚乱的放下手中的小银勺，还得注意着省着这蟹膏淌了出来。 萧屹看着不禁又闷笑了两声，摆手道：“罢了罢了，免礼吧，省着蟹膏撒了再问朕要。” 顾蓁红着脸将那小银勺放好了，快步上前拉着萧屹的手尴尬笑道：“陛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她一边问一边懊恼自己没有想到这一节，只想着这几只螃蟹才出了这些差错。如今让萧屹见到了这一幕，也不知道会不会想到萧屹影响了自己在萧屹心中的形象。 她趁着问这句话的时候偷偷觑了一眼萧屹的神色，见他并无不满反倒是有些愉悦的神情，心中一动想着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再在萧屹的心里砸上一把锤子，坐实自己坦荡的性格。 萧屹道：“怎么，怨怪朕这个时候过来，耽误了你食用螃蟹是不是？” 顾蓁撅着嘴撒娇道：“臣妾可没有这么说，陛下可别冤枉臣妾。只是如今天色有些晚了，谁知道陛下会这时候来呢，早知道就不吃了。” 萧屹走到桌子边上坐下，看着那桌子上摆着两只螃蟹笑道：“朕刚才一进来就看见清水在门口愁眉苦脸的，想必是担心你多吃吧，螃蟹确实太凉，对女子身体不好，既然朕来了，就勉强帮你一个忙吃一个吧。” 顾蓁抿着嘴唇，依依不舍的看着另外一只绑着玩好的螃蟹，犹豫的站起身取了那只螃蟹，拿着小银剪子剪了，也不亲手伺候，赌气一般往萧屹面前的小碟子一放道：“陛下请用。” 她的语气不粗鲁，反而多了几分娇俏，是她尽力调整着语气说出来的。这句话果然十分对萧屹的胃口，萧屹也不怪罪她，也不叫孙保来进来伺候，只拿出随身的干净帕子擦了一擦手，亲手拿着螃蟹一掰螃蟹壳露出里面雪白的蟹肉和金黄的蟹膏，赞了一声：“今年澄湖的蟹子果然肥，真是不错。” 他说完这句话瞟了顾蓁一眼，见她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连那只小银勺里的蟹膏都不吃了，便笑道：“怎么，顾承华舍不得？” 顾蓁收回目光盯着面前装着姜醋的小碟子，正经道：“臣妾没有舍不得。” 萧屹朗笑道：“也罢也罢，倒像是朕来打劫的。瞧你这心疼样，好歹也是后宫里面的正经妃子，怎么这样吝啬？” 顾蓁莞尔一笑道：“陛下富有四海，当然不在乎这一只小小的螃蟹。只是臣妾如今只有分得了六只，如何不心疼呀，只是臣妾不是心疼陛下吃了，就算是臣妾吃了这一小勺也一样心疼。吃完了这么一小勺就没了一小勺，哪能不心疼呢？陛下吃了反倒比臣妾吃了让臣妾心里舒服点。” 萧屹挑眉道：“这话怎么说？” 顾蓁道：“臣妾喜欢看着陛下，自然也喜欢看陛下吃螃蟹。看着陛下吃，臣妾反而忘了那是只螃蟹了，而且能自己吃下一只不心疼，这便是秀色可餐了！” “你啊你，”萧屹被她气消了，假装生气道：“你可真是大胆极了，竟然敢说朕是秀色可餐！” 顾蓁站起身来解释道：“陛下在臣妾心中，是长得最好看的人，自然就能称之为秀色可餐吧。” 她说完这句话也觉得自己欠打，吐了一下舌头掉头出去让清水送了一套蟹八件进来捧给萧屹道：“陛下，饶了臣妾吧，臣妾为您拆螃蟹吃。” 萧屹颔首道：“饶不饶的倒是其次，你若是伺候的好了，蓁再赐给你一篓螃蟹吃。只是说好了，就算是再赐给你，你也不能多吃，仔细伤了身子。” 顾蓁神情乖巧，手中那些小锤子为他锤开一只蟹钳递给萧屹道：“陛下请先吃一口，臣妾再为您拆别的。” 萧屹拿着那蟹钳沾着一口姜醋放在口中嗦了一下吃下肉去，对顾蓁道：“说起来光吃这个也没意思，孙保来！” 孙保来闻言进来道：“陛下。” 萧屹吩咐道：“去烫一壶花雕酒来，再让底下的人炒一盘蟹子，并送几样小菜过来，朕晚上就在这吃了。” 萧屹既然吩咐，那这顿饭就不能这么随意吃了，顾蓁扶着萧屹进了屋，等着他们重新摆了桌子上了菜，又重新温了酒。 萧屹领着顾蓁又重新坐了，笑道：“行了，这回你拆吧，朕先喝几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夜春 凉风习习，沿着敞开的门窗吹了进来。 顾蓁趁着月下灯光看着萧屹温柔一笑道：“臣妾知道了。” 萧屹不用孙保来他们伺候，将他们支使了出去，自顾自倒了一杯温好的花雕问道：“你可会饮酒？” 顾蓁正在用钎子把蟹肉从壳里面拆出来，闻言笑了一下道：“臣妾家里面从小就不让饮酒，也就是跟着喝一点子花果酿的。这度数低，跟陛下的陈年花雕可没法比。” 萧屹抿了一口酒道：“这花雕又名女儿红，乃是黄酒，温热脾胃，和螃蟹最相配。你既然爱吃螃蟹，怎么不喝这个？” 顾蓁拆完了蟹肉，忍不住拿筷子夹了一口吃了，抬眼才看见萧屹正笑着看自己，一脸抓了包的神情，换了一个话题道：“陛下，咱们南陈虽然民风阔达，女儿家喝酒到底不太像话，家里面不让呢。陛下若是不嫌弃臣妾嘴馋，不妨赏臣妾那么一小盅？” 萧屹正有此意，她如此说来不免有一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愉悦，省着他再劝说，直接拿了她面前的酒盅过来要给她倒。顾蓁怎么好意思叫萧屹给她倒酒，未免也太猖狂了些，连忙起身抢了过来自顾自倒了一杯在酒盅里，然后将面前拆好的蟹肉奉上道：“陛下请尝尝，臣妾喜欢吃这个，所以也会拆。若是拆得好了，陛下可别忘了答应臣妾的一篓子螃蟹。” 萧屹夹了一口故意皱着眉头道：“不好！” 顾蓁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陛下——” 萧屹笑出声来，无奈道：“真是拿你没有法子，这能有什么不好的？最肥的螃蟹，最上等的美人拆的，自然最好吃。” 顾蓁红了脸道：“陛下怎么这么说呢，像是，像是登徒子！” 萧屹抬手勾起她的下颏道：“朕就怎么不能是登徒子了，来让朕瞧瞧。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朕的顾卿骨相最美，姿态最动人，如何不让朕心旌摇动，想做一把登徒子呢？” 顾蓁来了玩心，拟着乐府戏腔掐着嗓子道：“这是谁家公子，做这般风流情状？小女子孤身在外如何肆意调戏，小心奴家报了官府捉拿你来呀——” 她最后那声“呀”微微上挑，真是勾人的紧。 萧屹也用这腔调笑道：“小娘子生的甚美，叫我心生爱慕。并非肆意调戏，只盼着得了小娘子芳心，将美娇娘娶回家去，也算是人生美事一件。” 顾蓁笑弯了腰，靠在萧屹身上道：“我见公子潇洒，也是一见倾心，奈何早早许配两人，只赠给郎君这颗珍珠当做相思之物吧。” 她信手摘下头上珠花别在萧屹的衣襟上，娇笑出声。她这么一笑，耳朵上缀着的珍珠耳坠便来回摇动如秋水一般，萧屹心中一动笑道：“你这小娘子既然早早许配了良家，如何在这街上穿来行去，叫我相思难挨？” 孙保来听着里面的笑声忍不住想道：“陛下倒是许多没有这么玩闹过了，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好心情。”他从萧屹小的时候就跟着萧屹，知道萧屹一向不受先帝的喜爱，童年过的颇为凄苦，登基之后又时刻端着帝王的架子，总是不曾放开胸怀，不禁道这位顾承华倒是一个妙人儿，既然能哄着陛下高兴，没准哪一日就能扶摇直上了。 不管屋子外头孙保来怎么想，顾蓁自取了酒来奉与萧屹笑道：“奴家就奉一杯酒给公子，就当作此生无缘了吧。” 萧屹一抬头将那杯子叼住，一仰头直接喝尽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道：“你可真是胆子大了，这是要跟谁此生无缘呢？” 顾蓁坐在他怀中笑道：“如今，臣妾只能跟陛下有一生的缘分，所以和别人也就是此生无缘了。” 她说到此处神情不仅有一丝的黯然，却假作眉目流转又去倒了一杯酒奉给萧屹道：“陛下请用。” 萧屹从她手中拿走酒盅，递在她面前道：“你既然说要喝，怎么自己不喝一盅？” “陛下想看臣妾喝酒？可别嫌弃臣妾没有女儿家的样子才好。”她这么笑了一下，也不去接萧屹手中的酒杯，直接低头借着萧屹的手喝了。萧屹本只想给她喝一口，谁知道她实在成了这样子，也不像别的妃子推拒两句都全喝了。 等顾蓁喝完这口酒再抬起头，萧屹发现顾蓁的眼睛里竟然像是将这杯酒倒进了她的眼睛里，如同一波秋水荡漾开去，颊边生出微醺的红色，连眼圈都有些红了，更显的她人如桃花眼如春水。 顾蓁软软的靠在他肩膀上，又斟了一杯酒举起来道：“不想陈年花雕竟然是这个味道，真是好喝极了，醇香浓厚。臣妾又听说花雕酒名女儿红，乃是家家户户生了女孩子便埋一坛，等到女儿出嫁之时开了出来宴请宾客的。臣妾过几日就要及笄，陛下可能赏赐给臣妾一坛做宴？” 萧屹这才知道眼看着就要到她的及笄之日，本以为她借机邀宠，谁知道她如今眼神都是散的，不过是一杯花雕，也实在是太不济了一些，只是看她这副情状实在是动人心魄，便耐下性子哄她道：“既然你就要及笄了，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告诉朕，朕赏赐给你？” 顾蓁摇了摇头，好像摇的这下让她有点发晕，连忙又眨了眨眼睛去看萧屹，唇角带着一抹轻笑道：“臣妾没有什么想要的，陛下只要别忘了那一篓子螃蟹就好。” 萧屹显些被她气笑了，于是道：“罢了罢了，朕一定不忘。” 顾蓁道了一句：“谢陛下，臣妾先干为敬，”眼瞅着就要把这杯酒倒进嘴里，被萧屹劈手夺了过来。 顾蓁有些疑惑看他，解释道：“陛下放心，臣妾酒量好得很，没有事情。” 她见萧屹不肯给她，便铁了心靠在萧屹肩膀上撒娇道：“陛下——” 她的这句“陛下”像是鼻音一般，软绵绵的轻飘飘的搔在人心里最痒的地方。萧屹心动不已，将她打横抱起来便进了内室，百般缠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皇恩 顾蓁有没有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明白。 第二日一早萧屹起身早朝还吩咐清水不要叫她起床，让她好好睡一场。只是萧屹刚走不久顾蓁就躺在床上醒了过来，神情淡然全然不像一个一夜醉酒的人。 清水昨夜进来伺候着换着被单，只见整张床一片狼籍满是酒香，饶是她也不禁红了脸心里突突直跳。现今见了顾蓁醒来，欢喜上前道：“奴婢恭喜承华。” “恭喜什么？”顾蓁躺在床上看着床幔上绣着的鸳鸯戏水，这是尚寝局新送来的东西。一张翠青帐幔，两只绯红鸳鸯，都是刚刚好。 清水疑惑道：“自然是恭喜承华重获恩宠。前些日子都是韵嫔和郑选侍在陛下面前得脸，如今承华重新承宠，也叫她们知道什么叫做盛宠不衰。” 盛宠不衰，这得是多轻狂的一个词。五个月前她们入宫之时，晴嫔尚且是从乐府之中飞上枝头的凤凰占尽后宫春色。前后不过五个月，妍贵人，她，戴梳心，韵嫔，郑选侍，一个一个都曾经有过宠妃的地位。不过这宠妃的地位就像是一根大风中的芦苇，也太不稳当了。 顾蓁动了一下酸软的身体，不禁感叹一句萧屹真是趁着酒劲折腾人，看了一眼清水笑道：“什么盛宠不衰，那说的是宣妃娘娘，可千万别往咱们身上扯。” 清水答应了，笑着道：“承华再睡一会儿吧。” 顾蓁没有动，只是盯着那鸳鸯戏水似乎那鸳鸯都活过来了似的，这才对清水道：“起来吧，咱们还得去请安呢，若出了差错，恐怕皇后娘娘这把火就烧到咱们身上来了。” 清水知道顾蓁的脾气，既然下了决心那就是说什么都没有用，于是上前扶着顾蓁起身伺候她梳洗了，又换了木槿进来为她梳头妆饰。 她最近喜欢杏色，衣服也大都是杏色一类，看起来温柔极了，头上配了一只寿字金步摇便出门上了肩舆去了凤章宫。 等到她请安回来，萧屹已经赐了一陈十年的花雕和满满一篓子螃蟹来，又吩咐孙保来亲自来传口谕道：“陛下吩咐奴婢一定要转告承华，螃蟹虽好，不可贪吃，花雕虽香，也不能贪饮。” 顾蓁羞的跺脚道：“劳烦孙公公替我转告陛下——” “承华，”孙保来打断她，笑着道：“陛下说了中午还来呢，到时候承华留着这些话，亲自和陛下一道说吧。” 孙保来传完圣旨，笑着下去了。茯苓上前道：“承华，这些螃蟹？” 顾蓁道：“中午再蒸两只，旁的都养起来别死了。你在整理出个宴会的酒菜单子出来给我看。” 萧屹果然是一言九鼎，说中午来，也就是太阳刚往天上正中间那么一站，萧屹的脚就踏进了永熹堂的大门。 顾蓁笑道：“臣妾给陛下请安，知道陛下要来，臣妾又蒸了两只蟹子呢。” 萧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朕吩咐了御膳房蒸蟹黄包，一会儿就送过来，看你爱不爱吃。” 顾蓁笑道：“岂有不爱吃的呢？” 她陪着萧屹进屋，奉了茶过来，坐下笑道：“这银针细雪是尚食局新送来的今年的贡茶，陛下日日喝着龙井，不如试一下这个味道？” 萧屹品了一口道：“这茶香清冽，味道不错，你若喜欢，多让他们送一些过来。” 顾蓁道：“臣妾平日里最爱喝些花果蜜水，这些都是备着给陛下的。” 萧屹颔首道：“这也是了，你心思巧，常琢磨些这一类的吃食饮品，又吩咐底下人去做，确实好吃一些。”他说完这句话转而道：“今早朕回去询问了尚宫局，这才知道原来你的生辰就在后天，到时候就在永熹堂摆一桌子请几位要好的妃嫔一道庆贺。你若喜欢，朕便再宣两个说故事的女先生过来给你们凑趣儿。” 顾蓁欢喜道：“那就再好不过了，陛下宣的人一定是最会讲故事的了。” 两人之前的氛围比今天之前更近了几分，亲热的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起身用了饭。 萧屹又问雪团的事情：“前几日送来的那只狮子狗怎么样了？” 顾蓁笑道：“臣妾给他取了名字，叫雪团。如今就养在宫里面呢，只是它用的食碗食碟没什么意思，臣妾正想着问如意馆的画师画几张狮子滚绣球的图描在瓷上烧出来给雪团用呢。” 她说完这个，又叫人去抱雪团进来。萧屹摸了摸它的头道：“这只是纯种的狮子狗，刚生出来没多久就送到你这里了，虽说叫了雪团这么一个名字，但好歹也是宫廷御犬，用狮子滚绣球？” 他犹豫了一下，宠溺笑道：“也罢，就随你吧。” 如今顾蓁已经练的好些了，熟练的将雪团抱在怀里给萧屹看：“雪团很有灵气，自从来了永熹堂臣妾就没有在一再做过噩梦了。” 萧屹握着雪团的爪子抬了两下，看着雪团那双无辜的眼睛道：“都说宠物肖似主人形，你把它养的也一派天真。” 她和萧屹陪着雪团玩闹了一阵，萧屹却不曾留在这午睡，只说去霓春宫看望韵嫔。 顾蓁诚恳道：“韵嫔姐姐有孕是宫里面的大喜事，陛下也为了韵嫔姐姐的身孕高兴吧？前几日臣妾去看望韵嫔姐姐，看见霓春宫的茶水都换成了红枣茶，真是妥当细心的很。” 萧屹点头道：“宫里面许久没有孩子降生了，上一次万昭容的那一个——” 他叹了一口气道：“虽说是不经心，这也是朕没有儿女缘分。” 顾蓁劝他道：“陛下万万不要这样想。您如今是鼎盛春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妃嫔为您开枝散叶。何况如今您已经有了大皇子和瑶光帝姬，儿女双全，是多少人艳羡的福气呢。” “这话说的，很有妃嫔的样子了，果然是要及笄，也稳当一些了，”萧屹赞了她一句，临走之前轻声道了一句：“皇族，还是越繁盛越好。” 这句话轻飘飘的，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生辰 许是在萧屹面前过了明面，到了九月十六这一日不管是到尚食局去加席面还是到尚寝局取陈设都没有刁难。 尚食局很会讨好，另加了一碗没下锅的长寿面，配着热腾腾的汤，说等到承华想用了，面条下锅熟了一兑汤也就成了。 顾蓁特意穿了一件绯红广绣，颇为喜庆。一早永熹堂宫人全都跪在门口贺了寿，顾蓁都赐了特意打造成福寿双全的银钿下去。 戴梳心和薛羽早早来了，口称“寿星”，又捧了寿礼过来，戴梳心送的是一对寿字金簪，薛羽送了一副百寿字。顾蓁见了喜欢的不得了，连忙叫人将那金簪收入妆奁，又将百寿字好好放入盒中收入库里。 顾蓁道了谢，引她们进屋，一边走一边道：“戴姐姐说好的菊花酒可曾带了，若是没有我可不依？” 戴梳心挑眉道：“前几日陛下亲赐了女儿红给你做宴饮，满宫里谁不知道顾承华好大的面子。我何苦巴巴的再送了酒来，恐怕也是没人喝的。” 薛羽也是掩口一笑。 顾蓁见她们这幅情形，跺脚道：“姐姐只管打趣我，我不要理你们了。” 戴梳心笑的腰都弯了，露出胸前一痕雪脯，映衬着项间佩戴的一条个个大小一样的珍珠项链更加雪白莹润：“罢了罢了，我不闹你了，一进来我就吩咐人给了茯苓送去，到时候温了咱们一道吃蟹子，如何？” 顾蓁道：“既然如此最好不过。” 几人进了屋子，才见屋子当中一应摆设全都撤了，换了三张雕花短榻，搭着暗青缕花搭背铺着一个花色系金流苏的软垫，两侧各摆着一副引枕。地中间围着一张四四方方八仙桌，早已经擦拭干净，正中间摆上了几只金菊。 戴梳心赞道：“你这收拾的好齐整。” 顾蓁道：“这样咱们坐卧起来也舒服，可不比椅子之类的舒服？” 她请二人坐，戴梳心做了右首，薛羽做了左侧。 三人刚刚坐了，就见赵如意进来禀报道：“承华，凤章宫鸳袖姑姑过来了。” “快请，”顾蓁道了一句，转身和戴梳心薛羽道：“二位姐姐稍作片刻，我去去就回。” 薛羽笑道：“你且尽管去吧，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只去叫清水快来给我们上茶。” 她这么说不仅是让顾蓁放心，更是叫清水进来陪着她们免得猜忌。 顾蓁不禁暗道薛羽如此注意细微之处，这才是相处长远之道。 她这一出门，见鸳袖领着两个捧着东西的小宫女，一见自己便道：“奴婢给顾承华请安。” 她与燕衣性子不同，更添几分活泼：“今日是承华及笄之喜，皇后娘娘特意赏下了四匹云缎一对青花瓷瓶。” 顾蓁等着冷湖带着木槿薄荷上去接了过来，这才屈膝笑道：“不想娘娘还记挂着臣妾这点子小事，臣妾感沐凤恩，谢过皇后娘娘了。” 鸳袖那双眼镜看着顾蓁古怪的做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顾承华谦虚了，您这过个生辰连陛下都添了彩头，如何算是小事呢。” 顾蓁一抬眼皮看了她一眼，也不愿意和这么一个小宫女费什么嘴皮子，只是道：“明早我会亲自向皇后娘娘道谢。” 鸳袖碰了钉子，哼了一声屈膝告退，掉头就领着人走了。 顾蓁无奈笑了一下，与冷湖道：“你好好轻点，造册入库也就是了。” 木槿安慰她道：“鸳袖姑娘无非是眼热罢了。陛下若是赏些金银倒也无妨，偏偏是花雕螃蟹这样子家常的东西，才能显示出来陛下对承华的亲热。这样的事，皇后娘娘都未必有。” 顾蓁听了木槿的话，忍不住想到木槿是想要告诉自己什么，于是暗暗在心中记下，预备有时间与木槿问一问。此时却什么都没有说，掉头进了屋子对薛戴二人笑道：“原是皇后娘娘的赏赐。” 戴梳心挑眉：“果然陛下给你做了好大的脸面，之前晴嫔和恭嫔董美人的生辰皇后娘娘可没吱声，敷衍着过去了，连个水漂都没有。” 薛羽道：“确实如此，连咱们也是之后才知道的。” 这事情顾蓁不大好说，只是打了个马虎眼唤清水道：“好不懂事，怎么只上了茶，连个瓜果也不上。” 清水在正领着木槿薄荷苁蓉等人端着碟子上来，委屈道：“承华也太冤枉奴婢了。奴婢如何会怠慢卓贵人和文贵人呢，刚才是下去预备了。” 她们端了四样点心，一盘瓜果并三个小碗装着切成块的水果上来摆好了，又拿着大玻璃盏兑了满满一盏的玫瑰汁子给三人喝。 顾蓁等着忙叨完了，这才坐下了，也就是不一会儿孙保来也送了人过来，说是萧屹早答应的说书的女先生。 在宫中，只有一宫主位才有资格宴请之时宣歌舞入殿，像顾蓁这样的位份现在还是不能够的，有这说书的女先生已经是荣宠了。 戴梳心闲适半靠在榻上，磕着茯苓刚炒好的一盘喷香的葵花籽道：“说起来我在豫阳侯府的时候还常常的有机会听戏班子进来唱曲说书的，进了宫来也许久没有听过了。” 顾蓁自斟了一盏玫瑰汁子先饮了一口道：“宫里面森严，自然不必咱们还在府中的时候松快。” 薛羽用小银钎子戳着那碗中切成了块的瓜果吃，闻言道：“这我们也是借了你的光呢。前几日不是还说不想大作声张，只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一声也就是了。如今怎么转了脾性？” 顾蓁笑道：“姐姐别再笑我了。原是前几日正好陛下驾临，借着机会才提了一嘴，也是陛下没有怪罪，反而恩赐许多。若非陛下前来，我又怎么会上赶着去说这件事呢，风险太大了。” 她说的，戴梳心和薛羽都深以为然。毕竟这宫里面有得是步步为营的人，若是一步踩错，若能像韵嫔一样有机会翻身才好，若是像妍贵人如今还是默默无闻恐怕一生也就这样了。顾蓁若是因为这件事在萧屹面前丢了脸面，别说盛宠，就算是之前的那点子情分一概也都没了。 所以这宫里面，许多事情都是一步之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宴乐 顾蓁与戴梳心薛羽收拾好了，便宣那二人上来。 只见她们穿的也是胡服装扮，头发不梳大髻，反而是在头上总成一把用一根乌木簪子别好了，眉毛也仿着粗高眉形画的，颇为英气。其中一人两手空空，另一人手上却持一把脸盘大的皮鼓。那皮鼓制作精良，拴着一条长长的红流苏，随着她的动摇摇曳，十分引人注目。 她二人上来先行了一礼，问主子们都爱听什么故事。 顾蓁是东道，先让了戴梳心道：“戴姐姐可爱听什么故事？” 戴梳心笑道：“故事也不过那些样式，我却不曾听过宫里的，不妨叫她们捡宫里面有趣的来说一说。” 顾蓁又问薛羽，薛羽只笑着道：“戴姐姐说的很是。” 于是顾蓁吩咐道：“既然卓贵人说了，你们就拣选一个有趣些的故事与我们听。” 她二人行了礼答应了，持鼓那人便侧过身子将鼓举在胸前与那两手空空的人一示意，那人便向前一踏左脚站定，右手抬起掐着嗓子道：“既然如此，奴婢就与主子们讲一讲那醉打金枝的故事。” 外头的人不能随意议论皇族，为了表示皇族的仁慈，就连是前朝的也一样不许人议论。但是在后宫里却不一样，这些后妃们整日无事，前朝之事也不过当个随口的笑话，就如同这醉打金枝讲的便是前朝代宗之女升平公主，原是崔贵妃所出，娇贵无比，由代宗赐婚嫁与乐小郭将军，二人脾性相斥而发生的一系列啼笑皆非的事情。 只见这讲故事的女先生道：“只说升平公主出身高贵，也不过十三四上下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生的花容月貌仪态万方，崔贵妃当作掌上明珠一般养着。这日代宗宣了她进殿道：“升平，我已为你早早选好了夫婿，你可知是谁么？” 她这句话忽然从成熟的女子声音变成了粗犷的男子，下一刻又变成了少女一般扮作升平公主翘着兰花指娇羞道：“父皇，女儿不过豆蔻年华，如何能离得了父母跟前？何况不知道那男子生的如何相貌又怎样品行，女儿才不嫁呢。” 她声音转换自如，在少女男子和自己本来的声音之间没有丝毫的滞涩，简直是神乎其技，再搭配上旁边那女子的击鼓安排配色，更加是惟妙惟肖。 这故事选的也好，讲到那升平公主与小郭将军的暗中较劲，戴梳心一个掌不住直接将嘴里面含着的玫瑰汁子喷了出来，幸亏她反应的快，直接转过头喷在地上。薛羽也是笑的不行，和顾蓁一道歪在一起，顾蓁拉着她的手连连道：“诶哟，可真是——” 她见戴梳心呛到了连脸都红了，连忙道：“清水，快帮戴姐姐收拾一下。” 戴梳心犯愁的看着衣襟上一片暗色道：“这可如何是好？” 顾蓁探身去看，也是惊讶道：“姐姐若是不嫌弃，且先换上我的裙子，等宫人回去取了再换回来就好。” 戴梳心皱眉踌躇了一下，颔首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顾蓁换清水木槿进来领着戴梳心到内室去换衣服，又道：“姐姐尽管挑捡一件自己喜欢的，就当是我给姐姐赔罪？” 薛羽疑惑道：“赔什么罪？” 顾蓁笑道：“便是这故事讲得太有意思，把戴姐姐笑的弄脏了衣服的罪呀。” “油嘴滑舌！”薛羽嗔了她一句，便见戴梳心一边提着那裙角防着脏地方碰着了里衣一边回头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可不客气了。” 那两个女先生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原本想要讨赏谁知道闹出来这种事，顾蓁见时候也不早了正好开宴，便笑着吩咐道：“你们讲得很好，我便要赏你们呢，下去歇一会儿再回去吧。” 两人笑着谢了恩，其中一个人道：“顾承华，奴婢二人还要回去复命不敢耽搁，先告退了。” 顾蓁吩咐冷湖赏了她们二人两个嵌着寿字的银花钿，随后又吩咐薄荷穿了菜上来。刚好戴梳心换了一身深紫烫金撒花裙出来，顾蓁一见惊喜道：“姐姐从来不穿这一类颜色，我不知竟然是如此动人！” 戴梳心抿着嘴笑了一下道：“都是我丰润些，唯独这件尚能穿在身上。” 顾蓁上前去拉着她入座道：“姐姐这件衣裳很好看，如此一说倒是与姐姐有缘，姐姐就穿着这件衣裳吧。” 她原本就生的艳丽，这般一穿着更是显出十二分的烟视媚行出来。 戴梳心随着她坐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收下了。” 她往屋里一看道：“怎么，那两个女先生呢？” “都要开宴了，我就让她们先回去了。”顾蓁调笑道：“戴姐姐若喜欢，不妨去求陛下让她们去出云阁讲上两天两夜，我自带了好酒好菜过去。” 戴梳心眉目中突然出现一种不耐烦的冷意，收了一点笑容道：“讲的也不是很好，何必费这个事。” 顾蓁暗道自己冒失了，幸好薛羽解围道：“正是呢，这故事史书中也有记载，升平公主被小郭将军打了，当时代宗却碍于郭家权势不能够发作，反而安抚了郭家。” 顾蓁心中一动，却只是吩咐道：“上菜吧。” 尚食局卯了尽头，上了大小六个热菜六个凉六味点心六味果脯，正中间摆着大小六只蒸好的螃蟹，清水冷湖又摆了餐具蟹八件并酒壶酒盅，里面是烫好的花雕和菊花酒。 顾蓁亲自起身斟满道：“今日是我生辰，两位姐姐肯陪着我是我的福气。这一杯薄酒是我的一点谢意。” 薛羽和戴梳心举杯起身道：“有什么好谢的，祝咱们今天的寿星福寿绵长，往后多少年仍旧咱们在一处庆贺生辰。” 顾蓁笑道：“若能如此，实是此生大幸！” 三人这才互相敬酒喝了，坐下开席。 戴梳心取了一只螃蟹拆了，薛羽不过是拆了一只蟹腿咬了一口，笑着称赞道：“这是好味道，只可惜我吃不得太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圣驾 顾蓁闻言皱了皱眉，与戴梳心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转而安慰道：“螃蟹到底性寒，我和戴姐姐也不敢多吃的，姐姐不妨尝一尝这味山药，更温补一些。” 薛羽笑了：“你们不要管我，自去吃吧。” 三人这才一道笑着吃了许久，喝了两口花雕又命人换了戴梳心所带的菊花酒来。顾蓁赞叹道：“戴姐姐所说果然不错，这菊花酒比重阳时节味道更好了一些。” 薛羽又命人取桂花糕过来几人尝了，喝了许久方才兴尽。只是他们酒量小，也喝不得许多，直到过了申时才觉疲惫。 薛羽酒量浅，已有醉意，戴梳心好一些，只拿着食指揉着太阳穴，笑弯一双水杏眼道：“今日兴尽，我们也要回去了。” 顾蓁闻言大惊，连忙去劝：“姐姐如何走的这么早，不如咱们重整了席面吃些别的玩乐，何故早早就要回去呢。” 戴梳心抬手抚着她的肩膀道：“并非我们不留，只是今日陛下明明知道你生辰却没有赐下来东西，显然是晚上要亲自带过来当面给你的，我们在这未免不美。戴不如早早散了，明早还要去凤章宫请安，你瞧阿羽，都打晃了。” 顾蓁再三挽留也不成，到底亲自起身送她们出了永熹堂大门，目送她们各自回了宫室，才由着赵如意扶回了屋里。 她站在门口看着屋里面的桌子上杯盘狼藉忽然觉得意兴阑珊，神情不知道为何淡漠十分，随口吩咐道：“撤了吧，把东西收拾收拾还回去。” 赵如意答应了送她进了里屋床上出去张罗收拾，清水冷湖进来伺候她脱了外衣裳服侍着她在床上躺下，又捧着解酒茶来喝。 顾蓁不爱这味道，也就是喝了两口就让她们拿下去，清水好说歹说又劝着她喝完了。顾蓁歪在床上看她们忙来忙去伺候自己，懒懒道：“别忙了，把外间收拾收拾也就是了。我觉得有些累，你们都下去吧，让我歇一会儿。” 清水有些担心，却只得答应了和冷湖一块下去了。 顾蓁看着空荡荡的屋里，只有毫无生气的桌椅床榻，当真是曲终人散四个字。若是这时候还在家里，兄长的礼物一定会一早就摆在了床头，宗族里面为了嫡长女的成年也会大办及笄之礼，用一种极为正式隆重的方法证明自己的成年。 可是现在，虽然薛羽和戴梳心在身旁，可她们也会离开，剩下一个自己。 顾蓁眼角不禁噙了一点眼泪，就硬生生的藏在眼睛里不肯落下来。这有什么好哭的，她想，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争取到荣宠才是真的。 她这么想着，不由得酒意昏沉睡了过去。 睡也没有睡了多久，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全暗下来，清水进来伺候她梳洗道：“承华，陛下刚派了人来说一会儿过来呢。” “去问问小厨房有没有热水，我先洗一洗，现在却是一身酒气。”顾蓁吩咐道。 清水笑道：“早就预备好了，承华起来消消汗也就能洗了。” 顾蓁颔首道：“好，我现在就起来，去洗一下吧。” 为了消酒气，顾蓁沐浴多用了几分花瓣，刚刚起身披上浴袍，就听见外面清水领着宫人请安道：“奴婢给陛下请安。” 萧屹道：“你们承华呢？” 清水道：“承华正在沐浴。” 萧屹知道她是怕身上有酒气，心中一动便抬腿往里面走，清水正要拦着却被孙保来在后面拽了一把。 萧屹打起帘子往里面看，只看顾蓁已经披着一件淡粉色的薄衫披散着一头如云长发站在地上由木槿为她梳头。 顾蓁一见萧屹便笑道：“陛下怎么进来了，请去屋里等臣妾吧。” 萧屹挥手让木槿下去了，接过木槿手里的木梳亲自为顾蓁梳头道：“朕原本是想进来一窥美人芳泽，谁知道美人如此吝啬。” 顾蓁也不客气，乖乖站在原地笑道：“陛下来晚了一步，臣妾刚穿好衣裳呢。” 萧屹为她梳顺了头发命人进来为她擦干熏发，见她坐在梳妆台旁长发散落在后面的长凳上，又问道：“你这熏头发的是什么香？” 顾蓁道：“陛下，是薄荷香。” 萧屹道：“别人都用花香，偏你用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真真是旁门左道。” 顾蓁由着萧屹打趣道：“今日是臣妾生辰，陛下来了也不说贺一贺臣妾，反而来消化臣妾旁门左道，臣妾可不依。” 萧屹哈哈大笑道：“你只管熏干了头发，一会儿朕保证你喜欢朕的礼物。” 顾蓁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仍然好奇道：“那臣妾可就等着了。” 等到顾蓁再入屋内，只见屋中宴席虽撤，却重新摆了一张小几，上有酒饭，前设一张席。旁边三个宫人各捧着一个红木漆盒，萧屹一进来便吩咐道：“先拿进里屋去，再给你家主子换衣裳。” 顾蓁不明所以，只被萧屹推进屋去，由着清水木槿等人为她换了彩衣梳了双鬟髻出去。 萧屹道：“跪下。” 顾蓁心中疑惑，只能依言而行，由清水上前为她拆了头发重新拢成发髻。 萧屹上前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从萧屹说出第一个字，顾蓁就一下子眼睛里藏满了泪水。她不可置信抬起头去看萧屹，却见萧屹眼神温柔凝视着自己，口中一直说完这句祝福，然后极为笨拙的将罗帕和发笄佩戴在她的头上。 顾蓁直愣愣的看着他，直到萧屹拉着自己起身温柔道：“傻姑娘，该去换衣服了。” 顾蓁仿佛还在梦境之中随着清水进屋换了素服，出来由孙保来唱礼，由她跪在地上向东北康国公府的方向正式叩拜父母恩情。 萧屹温柔的看着她，等到她重新直起身体，祝词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他亲手为她将他认真择选的福寿绵长发钗插入到她的发髻之中，忍不住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髻道：“傻姑娘，去换曲裾深衣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及笄 萧屹的情不自禁，让他闻到了一种清澈的薄荷香气。 他目送着顾蓁进了里屋，转过头看着眼中的惊讶还没有散下去的孙保来道：“你——” 他刚出了一个话音，孙保来摇头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萧屹险些被他气笑，不再理他，不过一会功夫顾蓁便穿着绯红色的曲裾深衣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眉目若画，身上的这件衣裳也是全是祝福的寿字纹。 顾蓁一步一步走到萧屹面前重新跪下由孙保来唱礼，远远向凤安宫的方向跪了一拜，表示对长辈的敬重。 萧屹端正站在她面前，流露出一位帝王的庄严郑重，一字一句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清水为她拆下发钗，萧屹取过一边木槿奉上的金冠稳当当加在她的发髻之上。 福寿青鸾花冠以赤金打造，七只展翅青鸾各冲着七个方向，口中衔着雕刻成福寿字样的金坠子。顾蓁微微扬起头，那金坠子就随着她的动作贴在她的额头鬓角，如同一枚枚恰到好处的花钿。 萧屹亲手将她扶起道：“去，换衣服来给朕看。” 顾蓁抿着唇用力抓着他的手，却不知道说一些什么出来，只能转身跟着清水进屋换了最后一个红木漆盒中所装的长裙广袖。 最后一拜，她端端正正叩拜了面前的君王，真心赤诚道：“臣妾叩谢吾皇恩典。” 萧屹一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手中一杯醴酒递到顾蓁面前道：“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顾蓁接过饮了，萧屹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葳蕤甫。” 顾蓁愣了一下，认真道：“葳蕤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萧屹将她拢在怀里道：“蓁是茂盛的意思，也如葳蕤。这个字，虽然永远不会有人这样称呼你，但是朕却希望你能够在后宫之中平安的，继承着你先母的遗愿，好好的活下去。” 顾蓁没有想到，萧屹还记得自己曾经跟他提过自己的名字是母亲起的，不禁哽咽道：“臣妾很喜欢陛下的礼物，臣妾谢陛下——” 她心里虽然清楚的提醒自己，自己绝对不会对这个男人动心，但仍然不可抑制的感谢他成全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虽然简陋，但依旧完美。 足够她铭记一辈子。 萧屹怀中抱着她，不禁想到岐山王为他出的这个主意还不错。那日他知道了顾蓁生辰，却不知道如何哄小姑娘开心。正好岐山王在一边，他便随口问道：“你素来在风月之中惯了，可知道送女子什么礼物最好。” “自然是送这女子最喜欢的东西，”岐山王好奇道：“皇兄说的是谁，这样让皇兄上心？” 萧屹道：“顾承华，你见过的，就是康国公家的。” 岐山王神色动了一下，忍不住探听道：“皇兄，这顾承华有什么好的，竟然越过了这后宫之中许多佳人？” 萧屹见岐山王竟然有一瞬间觉得他的眉目或者是神情与顾蓁极端相似，却下一刻觉得自己真是眼花看错了，便认真琢磨了一下道：“她年纪小，起初也不觉得怎么样，后来才发现她心如明镜行为坦荡，又不知为何与朕颇有灵犀相通，便也就上了一些心思。如今是她的及笄之年，朕却不知道送些什么，若是金银难免俗套，像是她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多喜欢。” 岐山王假装去欣赏大殿内新换上的美人屏风，心中却不自然的似乎将那屏风上的美人看作了顾蓁，口中道：“既然是这位顾承华的及笄之年，陛下何不偷偷为她举办一次及笄之礼。倒也不要大张旗鼓，免得让别人眼红。她如今进了宫，恐怕没有长辈为她张罗这些，见陛下如此用心，岂不是要感动哭了？” 萧屹想到这偷偷看了一眼顾蓁的神色，暗道：“这岐山王说的未免夸张，虽然感动，到底也没感动哭出来，但是确实是个好法子。” 顾蓁整理了情绪，直起身来拉扯着萧屹的手道：“陛下，这花冠好生漂亮，可是送给臣妾了？” 萧屹道：“这都是朕原本就要送给你的，留下做个念想不好吗？只是这件事不要大张旗鼓，若是被人知道了免不了一场风波，对你实在不好。” 顾蓁正有此意，颔首道：“臣妾知道，臣妾已经很满足了。” 萧屹见她眉间眼中都带笑，似乎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一双眼睛里就像落入了九天之上的星星，又像是圈住了半天月色的银河，波光粼粼的闪动着，勾人心魄。 “很开心？” 顾蓁重重地点头：“很开心！” 萧屹道：“这就好。朕不能够让你回到康国公府举办真正的及笄礼，又无法为你请来德高望重的长辈福寿双全的女子为你加冠，只能朕一手完成——” 也不知道怎的，他竟然忍不住开始絮叨起来。 顾蓁噗嗤笑了一下道：“陛下，这样就很好。臣妾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礼物，实在是太过惊喜了。不单单为了这场及笄礼，更是为了陛下的用心。” 萧屹道：“你喜欢就好。中午和卓贵人文贵人一处可开心？” “很开心，”顾蓁便兴致勃勃给他讲了那女先生讲的醉打金枝的故事，萧屹问道：“你觉得这故事如何？” 顾蓁想了一想道：“郭家势大，代宗不得已退让，岂不知后来郭家满门抄斩女弱尽数流放，都是当时郭家僭越猖狂荼害百姓自食苦果。代宗一时忍让，舍去掌上明珠，之后的年之内安下心来韬光养晦，这才一举拔除郭党。舍得下尊严，放得下面子，臣妾以为，这才是明君。” 萧屹将她的话听进心里却什么都没有说。顾蓁知道这种事情点了一下就足够了，否则太多未免有干政之嫌，于是笑道：“臣妾信口胡说，陛下可别怪罪臣妾。花雕都已经温好了，就等陛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钟妃 顾蓁生辰之后不久，想起那一日木槿说的话，特意避开众人唤木槿进来说话道：“你先坐，我心里有个疑惑不大明白，想问一问你。” 木槿挨着她脚踏旁边坐了笑道：“承华只管问奴婢，奴婢知无不言。” 顾蓁沉声道：“皇后娘娘和陛下是少年夫妻，结发原配，我原本以为如今陛下对待皇后娘娘也只是时间长了当做正宫一般尊敬。只是那天你说起来这件事，我便有些疑惑，怎么，陛下和皇后娘娘竟然是一开始便没有多少情分吗？” “这事情，原不该奴婢说出来。只是承华既然问了，奴婢便和承华说一说，”木槿抿唇，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这件事，宫里面知道始末的人不多，大多是些老人了。奴婢也是听教导奴婢的嬷嬷说过，所以有些不尽实的地方，承华也只当做个故事听罢了。” 顾蓁见其中似乎有许多隐情，便道：“你只说来，我也不会太当真。” 木槿先是问了一句：“承华可知，前朝宠妃容华夫人？” 顾蓁颔首：“昔年容华夫人自一介宫人起受先帝宠幸，直至封为容华夫人。先帝效仿吴王阖闾为其建馆娃宫关雎殿，以金屋储之。” “正如承华所说，只是还有许多细枝末节是只有当时经历过的宫人才会知道的。”木槿又问道：“承华所说容华夫人原是宫人出身，却不知容华夫人并非宫人，而是更低贱的——” “——舂奴。” 顾蓁一愣道：“舂奴？” 木槿解释道：“因家人获罪，女眷充入掖庭舂米，是为舂奴，需日夜舂米无休，终身遇赦不赦。因为这缘故，所以舂奴在后宫之中地位尤其卑贱，普通宫人都能随意打骂作践，真真是活着还不如死了。” 顾蓁道：“许多千金小姐从小便锦衣玉食，谁知道一朝因家人获罪，也不过流放，充入掖庭，卖为官妓，哪一种都是一朝从云端落入泥里，生不如死。” 木槿见她如此感叹，便道：“确实，而这位容华夫人娘家姓钟，刚刚获罪入了掖庭。也是上天注定，先帝更正好遇见了这位落魄的钟小姐，惊为天人一见钟情，当晚就临幸了，次日便封了容嫔。当时是昭圣十二年，后宫还是云后当家，如今的太后娘娘还是雍妃娘娘，陛下也不过六七岁，岐山王的生母素贵人刚刚身怀有孕，谁知道突然宫里面就多了一位容嫔。先帝为了遮掩容嫔的出身，将当时知道容嫔进宫的宫人和获罪女眷一概都赐死了，奈何纸包不住火，到底还是被后宫妃嫔知道了。” 顾蓁不知道木槿为何要讲这件事，也耐着性子听下去。 木槿继续道：“当时容嫔已经封妃，荣宠无极，先帝为她建馆娃宫于岫山之上，远离后宫，又准她不必请安伺候，将六局二十四司的管事女官都换成了馆娃宫的宫女，从此后宫妃嫔都成了摆设。” 她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恐怖的事情道：“容嫔封妃，又如此殊宠，后宫之中早已经怨声载道。谁知当年赣南大雨发了山洪，死千人，万余人流离失所，紧跟着又发了时疫。天下都在说这位容妃是大不祥之人，是天降亡国的祸水。” 木槿说完这句话，停顿了一下说了惊心之语道：“云后率十几位妃嫔于羣祥殿外长跪请旨，请先帝赐死容妃。” 顾蓁惊讶道：“先帝十七岁登基，内安宦祸外拒北魏于长野，听到这种言辞岂不是要大怒？” 木槿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正是如此。那一日先帝震怒，于羣祥殿外斥云后大不敬之罪三，无德之罪五，当场拟旨废后并赐鸩酒一壶。其余十余妃嫔尽数废为庶人，圈于悔省宫中，由着容妃作践取乐，最终都悲愤自尽，连家人都不能保全。” 后宫之中最忌讳自尽，这是要连累家人的。顾蓁忍不住道：“那当时太后娘娘？” 木槿道：“所幸先帝还留着一丝情面，不曾疏忽朝政。这场灾难并没有动摇根基，而太后娘娘为了陛下不曾参与到这场风波之中，最后整个后宫也只有太后娘娘一个高位妃子得以保全。容妃经过这件事情，后宫已无人敢与之争锋，直接封了容华夫人。若非宫人不能封后，朝臣以死劝谏，恐怕容华夫人就已经是皇后了。后来素贵人生了岐山王却伤了身子去了，岐山王就养在了太后娘娘膝下。” 顾蓁好奇道：“我从未听说这位容华夫人生养过，为何不领养岐山王？” 木槿笑道：“奴婢也只是道听途说，这位容华夫人是一等一的目下无尘之人，厌烦小孩子吵闹，所以拒绝了先帝要让她抚养岐山王的旨意。” 宫中嫔妃谁不想一朝有后能够终身倚仗，偏这容华夫人不肯。顾蓁暗暗称奇，她又少听这种前朝宫闱之事，继续道：“然后呢？” 木槿道：“奴婢听说那时候大家都以为陛下和容华夫人年轻，早晚都会有子嗣的，所以不想领养岐山王。谁知一直到先帝驾崩，容华夫人独宠十五年，却连位帝姬都没有养下来。” 顾蓁听完了这位容华夫人的旧事，不由得道：“这又与当今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呢？” 木槿解释道：“容华夫人宠冠六宫，太后娘娘虽然有陛下和岐山王，却明枪暗箭数不胜数。太后娘娘为了陛下能够安稳继承皇位，选择了当时先帝的宠臣，也就是现在姜太师的独女做太子妃。” 顾蓁想到，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太后娘娘为了保全萧屹恐怕也是费尽心血。在那些胆战心惊的日子里，唯有母子三人相依为命，本应该最坚实的依靠先帝却沉醉在美人乡中，难怪萧屹对苏太后和岐山王都极尽所能的优容。 顾蓁道：“那又如何，少年夫妻如何会看出身，多数都是日久生情的了。” 木槿轻声笑了一下道：“承华可是想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帝后 古来帝后一体，同心同德。 《周礼·天宫内宰》曰：“王后帅六宫之人。” 汉蔡邕《独断》卷下：“帝嫡妃曰皇后。” 姜后是正经的太子妃，皇帝元后，为何—— 木槿垂下眼睛盯着永熹堂地面铺的齐整的青砖道：“要不怎么说这世间的缘分奇妙呢，当时陛下已经有了两个侍妾，一个是出身昌平郡公府的梁修媛，一个便是出身太子洗马家的小女，也就是宣妃娘娘。那时候虽然宣妃娘娘出身不高，却与陛下琴瑟和鸣，谁知道忽然太后忽然请先帝赐婚了姜家女。彼时也是因为陛下在前朝有了助力，前朝由姜太师领头以大皇子马上就要成婚应当立为太子奏请先帝，先帝这才犹豫不决的立了陛下做太子。” 这之间，本该是天之骄子的萧屹应当是有过许多的屈就和不情愿的。顾蓁奇怪道：“怎么，先帝为何还有犹豫不决？” 她问出这句话才恍然大悟：“是了，这就是你给我讲容华夫人的缘故了。想必是先帝钟爱容华夫人，只想立容华夫人的子嗣为太子。” “正是，”木槿说完这句话，继而道：“昭圣二十三年，陛下当时已经将要弱冠，先帝终于在皇后娘娘及笄礼之后下旨举行太子大婚，八抬大轿把皇后娘娘从大玄武门迎入东宫。当时，梁修媛还是太子良媛，宣妃娘娘还是许良娣，只是那时候大皇子已经一周岁了——” 顾蓁掐指一算，大皇子已经七岁了，往前数七年正是昭圣二十二年，不禁道：“皇后娘娘由梁修媛和宣妃跪迎入东宫，没想到刚进皇家门就已经当了一个一岁孩子的母亲。以皇后娘娘的脾性，恐怕是心有不忿。”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也是清楚。这件事情是苏太后和姜家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容不得陛下和皇后多说一句。何况在太后娘娘心中，娶回来一个太子妃换一个皇位那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姜太师也是不懂女儿家心事，自以为为姜后择了一门泼天富贵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却不曾想过以姜后的性格还不如嫁到一个普通世家仗着姜家的权势横行霸道一辈子。 木槿道：“那时候皇后娘娘年少，陛下也年轻气盛，两人总是拌嘴，但好歹碍着姜太师的颜面，陛下也会总到太子妃寝殿去看望太子妃，直到皇后娘娘有了身孕。满宫都盯着这个孩子，谁知道皇后娘娘十月怀胎生下了瑶光帝姬。皇后娘娘心中委屈总是发脾气，陛下心里也不痛快，与其总去太子妃寝殿看人脸色还不如到许良娣的藏辉阁。” 她说到这里不禁笑了一下道：“说起来，就算是最开始，陛下也没有把心放在皇后娘娘那里，多是金银珍宝的哄着，反倒是宣妃娘娘那里，陛下吃一盘点心也想着送到藏辉阁一盘，有了什么瓜果也都是想着先分藏辉阁最好的一点，然后才到皇后娘娘那里。其实，皇后娘娘没嫁进来之前，陛下若有了什么不痛快便多去藏辉阁，对宣妃娘娘的情分自然与众不同。皇后娘娘不想着笼络陛下，反而处处挑刺儿找人不痛快，陛下是真龙天子，如何会吃这种亏呢。” 顾蓁听的明白，却狐疑看着木槿道：“你还真的知无不言了。不知道教导你的那位姑姑是在哪里供职，竟知道这些陈年秘事。” 木槿的目光没有从青砖上挪动到别处，神情却浮现出追思的意味，苦笑道：“教导我的这位姑姑，原先就在陛下身边伺候，谁知道当时因为陛下不慎得罪了容华夫人，姑姑替陛下挡罪，已经被赐死了。” 顾蓁惊愕，道：“可惜。” “没有可惜的，”木槿终于抬起头冲着顾蓁笑了一笑，神情坚定道：“这位姑姑教导奴婢，为人奴婢一定要忠心护主，能为主子死了就是最值得的事情。” 顾蓁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木槿所说的主子是她还是远在羣祥殿的萧屹。既然她的姑姑为了救萧屹而死，萧屹定会念着几分香火情，照拂这位姑姑的旧人。 木槿叹了一口气道：“承华不要难过，奴婢只盼着承华万事顺心如意，可以陪在承华的身边长长久久。只是今天奴婢说了这么多，也只是奴婢知道的前因后果罢了。” 顾蓁摩挲着桌角道：“这些已经足够了，我心里似乎有些明白陛下的性情和与皇后娘娘的纠葛了。” 或许没有宣妃，没有梁修媛，一开始陛下遇见的就是皇后娘娘，陪他风雨同舟的也是皇后娘娘。那么今天，姜后就会成为陛下最有力的臂膀，一位强硬的国母。 然而没有如果。 顾蓁忽然回过神问道：“方才你说起容华夫人，却不知陛下登基之后容华夫人如何了？” 这位被称作天降亡国的祸水究竟有着怎样的美貌，叫一位帝王神魂颠倒。而这位情有独钟的帝王，又是如何安排了他的身后事，让他的心上之人安稳余生。 自从萧屹登基，这位煊赫的容华夫人如同一颗石子落入了湖心再也没有了音讯。 难道，是殉葬了吗？ 这也并非不可能，毕竟先帝一旦驾崩，容华夫人便面临着狼虎环伺的局面，恐怕是活不过三个月就会被人生吞活剥，还不如就让她陪着自己永远在皇陵之中双宿双飞。 木槿从小杌子上站起来认真道：“宫人们之间都流传着先帝的痴情百谈，据说是陛下驾崩之前将传位圣旨摆在太后娘娘面前逼迫太后娘娘答应一定会善待容华夫人，册封其为太妃。只要陛下在位一日，就要给容华夫人永远的尊荣。” “太后娘娘答应了？” “是，”木槿道：“只可惜先帝驾崩，太后娘娘便将容华夫人在外面的消息抹得一干二净，只是让容华夫人仍然住在原来的馆娃宫，褫夺其封号位份，按照太妃份例，故而上下只称钟妃。” “钟妃？”顾蓁问道。 “是，钟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封嫔 却说眼看就入了冬，萧屹倒在永熹堂常来常往，有时候来了也不留宿，只是两个人呆在一处各做各的并不无聊。 这一日顾蓁送走了萧屹再到凤章宫请安，孙保来亲自到凤章宫宣旨。 “咨尔顾氏，早备令仪，常娴内则。贤明之性，虽在小而必详；渊懿之衷，每经时而加谧。兹册封尔为正四品明嫔，尔其益宣礼教，襄壸政而树芳型；蔚为女宗，佩恩纶而膺景福。” 他刚刚宣读完毕，将圣旨卷好放在顾蓁举过头顶的双手上道：“恭喜明嫔了，接旨吧。” 他的声音还是宫人太监特有的尖细，或许是在萧屹面前常年伺候的缘故被刻意压低了几分，听着有些温顺的悦耳。 顾蓁心如擂鼓，紧紧握住手中的圣旨叩拜道：“臣妾谢主隆恩。” 孙保来宣了旨意便告退了，留下顾蓁捧着圣旨站在远处被贺过之后站在原地。 姜后笑了一下道：“明嫔这才进宫多久，这都封了嫔了，真是平步青云。不比你这两个姐姐，一个在通明殿内祈雨，一个身怀龙嗣，才居嫔位和你平起平坐。” 顾蓁刚刚受封，心中还有一些激动，此时笑着屈膝扬起她那双长眉道：“臣妾受陛下隆恩皇后娘娘福泽，忝居嫔位，今后一定克尽己则侍奉陛下和皇后娘娘。” “明嫔的侍奉，本宫担不起，”姜后眉眼冷冽瞟了顾蓁一眼，似乎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口中道：“陛下和本宫一体同心，明嫔侍奉好了陛下也就侍奉好了本宫。” “可是顾承华无功无德，为何晋封？” 顾蓁循着声音看过去，见董美人敬陪末座义愤填膺的瞪着自己，心中不禁好笑。董美人当初一步之差便失了陛下宠爱，到如今为止还是和宫人出身的郑更衣一道住在掖庭宫，恐怕也是憋出了一腔不得志的愤懑。 她轻轻笑了一下，不等姜后说话，便问董美人道：“这话，董美人应该去问陛下，何故要来问我呢？” 她这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花朵，简直挠的人心痒痒。想必也是她如今及笄之年比从前多了几分娇艳动人，惹得董美人在心中直骂她狐媚。 奈何董美人这句话戳着了晴嫔的肺管子，晴嫔一扬眉道：“明嫔说的是，董美人但凡有什么不服自可以去问陛下，何故在这里为难咱们。这后宫是陛下的后宫，赏罚也都是陛下的心意，难不成竟要董美人来当家作主吗？” 晴嫔如今虽不比从前，但歌喉仍为宫中第一，但凡做个消遣之类萧屹都会唤她在面前，远比董美人强得多。董美人闻言俏脸一白，嗫嚅了两下道：“嫔妾没有这个意思。” 晴嫔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下没有理会她，反而是宣妃对董美人道：“董美人所说什么是功什么是德呢？能够让陛下心情愉悦难道就不是一件功劳了吗？” 姜后见董美人委屈看着自己，无奈道：“都别说了，陛下册封明嫔既然有陛下的道理，轮不到你们来说三道四。” 说到这里，她心中也是盘算着董美人就这么在手里不上不下也是可惜，倒不如认真调教了没准也是韵嫔一样的人物。 众人皆道了是，姜后又去问韵嫔的胎象道：“如今也快入冬了，你身子如何，可还顺心？”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顾蓁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姜后对韵嫔的这个孩子太过重视，重视到了尽心保护这个孩子的地步。 顾蓁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又听韵嫔起身道：“劳皇后娘娘记挂，今早太医来把脉说是臣妾胎气很稳并无不妥，只是如今臣妾有些害喜的症状，尤其是鱼啊肉啊之类的东西一闻到味道便觉得恶心，总是吃不下去。” 姜后担忧的盯着她的肚子，认真道：“这个时候不要耍小性子，一定要逼着自己，只要是对孩子好的就得咬着牙往下吃。若是现在进补的不好，恐怕以后对孩子的身体也不好呢，本宫那里有一盒血燕，是皇后的份例。你既然如今吃不下东西，不如直接拿着这个回宫叫人给你煮了吃，最养人的，对胎儿也好。” 韵嫔受宠若惊，忙道：“臣妾这点子毛病算不得什么，血燕是珍贵物件，臣妾万万不敢领受。” 姜后假作愠怒道：“你万不要这样说，如今你怀着，那是咱们宫里最金贵的了。只要你能安安稳稳剩下这个孩子，那有多少血燕是吃不得的呢？别在这跟本宫客气，快拿了回去吧。” 姜后果然不是客气，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命了鸳袖取了过来交给了韵嫔身后的宫人，又笑着嘱咐道：“你尽管吃，别舍不得，若吃完了就告诉本宫，本宫这里还有许多。生下这个孩子才是要紧，到时候你母凭子贵封妃做夫人还有什么是吃不得的。” 她说着这句话，轻轻瞟了宣妃一眼，见宣妃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里连个眼神都没有，也是气结，索性道：“散了吧，本宫还得去看看母后。” 虽然她如今已经重新拿回了宫权，但是萧屹始终没有松口让瑶光帝姬重新回到她的身边。故而姜后常常借着到凤安宫请安的机会探望瑶光，苏太后虽然看着她也有几分可怜，奈何实在气愤她的行径，并未向萧屹求情。 宣妃扶着人出来，只听卿裁疑惑问道：“娘娘也是有血燕份例的，如何不也顺着皇后娘娘的意思赠给韵嫔一点，既显得娘娘尊贵，也让韵嫔记得娘娘的好。” “你这丫头，真是疯魔了，”宣妃拿着食指点她的额头道：“这时候咱们曜和宫想往旁边躲都来不及，何必还要上赶着去讨好她？吃食这种东西最容易动手脚，万一到时候给人做了杀人刀，咱们连说都说不清。” 卿裁吐舌头道：“奴婢莽撞了，只是皇后娘娘今日太过殷勤，还捧着韵嫔来踩低娘娘。” 宣妃眯着眼睛看着照入后宫之中的阳光道：“她打得好算盘，本宫心里面明镜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用人 顾蓁领着人回道永熹堂，早早便一众宫人等在院里里恭贺。 顾蓁开怀道：“今日是咱们永熹堂的大喜事，都赏。” 不久也有各宫恭贺往来，顾蓁懒懒靠在椅子上看着满面笑容的宋司簿道：“宋司簿何必还要亲自来一趟？我这里人来人往，也不得好好坐着说个话儿。” 宋司簿端详着这位无子封嫔的新宠，见她眉目之间别有一种风情，较寻常妃子更加夺人心魄，打起精神应付道：“嫔主子客气了，各宫主子的伺候宫人都是司簿处的职责，您封了嫔位，按规矩应该再多两个使唤的人。” 顾蓁挑了挑眉头道：“原先我封贵人时用的人就不多，后来又出去了两个，也都够使了，何况如今呢？” 宋司簿听出来顾蓁这是在一朝扬眉吐气在秋后算账，心中道宫里伺候的人都说这位明嫔是一等一体恤下人的主子，如今看来那也是对着尽心伺候的宫人，若是但凡有那不尽心的也不会纵容，白了一张脸，方才还直愣愣的站着的人匆忙跪下道：“都是奴婢失职，请嫔主子恕罪。” 她什么都没有解释，解释也没有用。 顾蓁挑起眼角去看她，手中捧着茶盏一动没动看着那袅袅烟雾升腾，一盏茶之后才透过这烟雾漫声道：“宋司簿笑话了，我恕什么罪呢，这是皇后娘娘的职责所在。说起来，这都是些小事，只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也就无妨。宋司簿先起来吧。” 顾蓁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宋司簿虽然松了一口气站起来，仍然感觉背后的衣襟已经出了一层冷汗。面前的女子依旧如菩萨低眉一般温和，却让她从心里里生出一种惧怕来，态度较之前更尊敬了几分道：“奴婢谢嫔主子恩典，以后绝不敢再犯。” 顾蓁随手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动，继续用着那种神情看着面前的宋司簿道：“有些事情，宋司簿放在心里头记着就好，说出来的未必准当。我这里也不缺人，宋司簿不必费心了，只是我这里忙就不留宋司簿喝茶了。” 宋司簿连忙道了告退。 顾蓁松了一口气，笑着去看一旁的木槿道：“怎么？” 木槿抿着嘴笑道：“六局二十四司这起子人最是拜高踩低，嫔主子一味施恩反倒不美。如今以宋司簿为例警示了六局二十四司的人，从今往后才叫这些人不敢随便轻视嫔主子。” 顾蓁摇了摇头道：“也不过是看着我起势而已，只愿他日我落魄了，这些人也有几个念着旧情不会为难与我。” 木槿正色道：“今日大喜之日，嫔主子万万不要做这种不祥之语。 顾蓁笑道：“我晓得了，你快出去看看冷湖去羣祥殿怎么还没回来？” 如今她获封嫔位，与萧屹不再是床上的一场虚浮姻缘，已经可以从永熹堂一亩三分地走出来，不再一味等待时机，而是去为自己创造荣宠。 木槿听到冷湖这两个字，不由得消息更深了几分，美目流转之间有些更加隐秘的温柔：“奴婢这就去。” 顾蓁目送着她出去，靠在一边松泛了身子，仍然捧着一卷医书看着。当日冷湖拿回了那么多，她才不过看了三四本而已，入了宫才知道这些东西多紧要。女人之间的战争少有刀光剑影正面搏命，全都是背后计谋暗下毒手，多少毒物都是寻常之中取了人性命。 而这些东西，顾蓁只是刚刚才开始学。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便吩咐道：“叫迷迭进来陪我说话。” 迷迭费尽功夫从司药处出来，到了永熹堂伺候，谁知道来了这么久却只是跟在茯苓身边在小厨房做事。她不如茯苓是管事，日日到顾蓁面前走动，又不像苁蓉核桃一进来就跟着木槿薄荷，现如今也能进屋做事了。她乍然听说顾蓁管她，眼睛一亮，却依旧如同文人一般矜持的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对赵如意道：“赵哥哥，咱们这就去吧？” 赵如意瞥了她那张帕子一眼道：“去嫔主子面前，也要收拾干净一些。你在这里烟熏火燎的，也得回去好好洗把脸洗了手再进屋伺候。” 他虽然没说出开什么，迷迭被他那眼睛里明晃晃的嫌弃羞的脸红，只是赵如意是首领太监，连清水冷湖都给几分薄面，迷迭更是什么都不敢说，只是赔笑道：“我晓得了，这就去，赵哥哥略等我一等。” 赵如意手上还有差事，温言道：“你收拾完了自己进去也就是了。” 迷迭自己回去打水洗了脸洗了手，又认真抹了一层脂粉，收拾的干净齐整才进屋，正见顾蓁就坐在榻上看书，那种姿势一看就是已经坐在那里很久，便连忙上前道：“奴婢来迟，给嫔主子请安。” 顾蓁放下手里面的书，见她脸面干净，知道是回去特意收拾了一番，便笑道：“你且起来坐下吧，我找你说说话也就是了。” 迷迭头一回进屋里伺候，许多事情都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能不能坐，旁边又没个人提点，瞧着旁边有个木头做的小杌子想必是平时陪主子说话时坐的，便红着脸坐下了，还生怕自己做得不对偷偷去看顾蓁的脸色道：“奴婢谢嫔主子。” 顾蓁笑着问道：“我记得，你是尚食局司药处的人，是不是？” “是，”迷迭认真道。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张了嘴又重新咽了回去。 顾蓁噗嗤笑了一下，安慰她道：“你别害怕，不过是随便说说话罢了。” 她想起冷湖对此人的判断：恃才得罪上司，司药处不能安身才破财从司药处出来，不宜外出办差，专门管着一件事倒是无妨。可是她见了迷迭却不觉得迷迭是恃才自傲的人，于是又问道：“说起来啊，我最近也是看着医术有些不懂，你若是明白讲给我听听。” 她才说完这一句，便见迷迭忽然神情一变，竟然口若悬河起来，既认真又不容人反驳，这才明白冷湖的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许诺 韵嫔自从有了身孕，萧屹很少唤她去羣祥殿伺候，平日里若是看望她便多往霓春宫去。只是她月份尚小，也不好肆意妄为，如今又是害喜，吃什么吐什么，每日强硬往下咽一碗粥就要吐出去两碗，实在是折磨人，不消几日便已经脸色蜡黄神情憔悴。 便是这日萧屹去看望她，也是大吃一惊道：“怎么害喜成这个样子，莫非是底下的人不会伺候？如此也该叫尚宫局重新给你换一批新的。” 他这话一出，身边的宫人俱都大惊跪下求饶。 韵嫔也是知道现如今身边人最要紧，若是换了不知根底的进来恐怕更容易生出事端来，便为她们求情道：“不关她们的事。尚宫局送来的嬷嬷宫女都很上心，伺候得很好，只是臣妾身子不争气，总是吃不下东西。臣妾自己倒不要紧，只怕对腹中的孩子不好，日日忧心，免不了更加瘦弱下来了。” 萧屹温和着牵着她的手入殿，瞪了一眼那些宫人道：“虽说如此，只是主子身弱，底下伺候的人不知规劝安慰，又不知道尽心让主子舒心，这就该罚。既然韵嫔给你们求情，就明日每人下去领两杖，做个警戒吧。” 底下宫人都答应了，萧屹这才点头笑对韵嫔道：“朕知道你宽和，如今你怀着身孕也不应该见这种事，所以朕就没有重罚，怎么，还不高兴？” 萧屹肯为她整治宫人，韵嫔哪有什么不高兴的，随着他入殿陪着他坐下道：“臣妾哪有什么不高兴的，或许是精神不济的缘故，陛下别怪罪臣妾失礼。” 萧屹又问她的陪嫁宫女听月韵嫔最近都爱吃些什么喜欢做些什么，听月便道韵嫔如今什么都吃不下的，为着孩子强逼着自己吃。 韵嫔随口笑道：“幸好那日皇后娘娘赏赐了臣妾一盒血燕，臣妾每日煮来吃了倒比肉啊鱼啊好很多，这都是皇后娘娘对臣妾好呢。” 萧屹意味不明的看着她半晌，直看的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这才颇有些奇怪的道：“说起来也有些奇怪，皇后怀瑶光的时候也不曾害喜的这样厉害，反而是神采奕奕的，什么都不妨碍。” 听月巧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奴婢听老人们常说，如果要生女儿害喜就会轻些，人也会长得漂亮。如果害喜厉害的很，人也憔悴，就会是个健壮的男孩儿呢。” 韵嫔怕萧屹怪罪，等着她刚一说完便道：“满嘴胡言乱语，这种事情岂能当真，还在陛下面前说出来，赶紧下去！” “诶，”萧屹抬手阻止了满脸委屈样的听月，转而对韵嫔笑道：“这丫头说的虽然没有根据，但是老人家的话都是经验之谈，未必没有道理。说起来，宣妃怀大皇子的时候也是百般不适，可不是和你现在一个样子么？” 韵嫔眼神一亮，问道：“陛下说的是真的吗？” 萧屹拍着她的手背道；“可不是，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朕多年膝下荒芜，若是能再得一子真是上天垂怜。” “何况，”萧屹将韵嫔的手捧在胸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宣妃出身不高，门楣所限，到底影响大皇子前途。不比你，乃是正经尚书左仆射之女，出身高贵，若是能育有一子——” 剩下的话萧屹没有说出口，但是韵嫔已经猜出来了。奈何她如今位份到底不足，心思百转无奈一笑道：“陛下千万不要这样说，出身与否哪有什么重要的。大皇子居长，陛下精心栽培，是人心所向呢。臣妾位份远不如宣妃，就算是十月怀胎辛苦有了孩子也不能亲自抚养，此时一想起来便觉得心酸不能自己。” 萧屹郑重道：“这个你不要着急。” 他转身去看窗外的景色似乎是在思索，口中道：“等你生下皇子，朕就会封你为正三品贵嫔，迁居霓春殿正殿亲自抚养这个孩子。” 按照宫中惯例，只有正三品以上的主位娘娘才有资格抚养皇子皇女， 韵嫔眼神晶亮看着他，惊喜道：“陛下？” 萧屹安慰道：“所以啊，朕要告诉你，别整天胡思乱想，养好身体才是正经。朕现在啊，只盼着你生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到时候朕一定会好好教养他，让他承担重任！” 什么是帝王眼中的重任？ 天下。 黎民。 韵嫔心如擂鼓，只能借着低下头挡住自己狂喜的表情。她暗中与听月对视一眼，只能看见彼此眼中的快意，于是轻轻靠在萧屹的身上道：“陛下，臣妾只希望——” 不用她继续说，萧屹就已经猜出来韵嫔要说些什么。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希望她长长久久在自己身边，都是托词而已。说到底还不是巴望着宫里面的权势不放手，希望能够得到更多。 这个时候萧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顾蓁，那个住在永熹堂里的小姑娘，才刚刚及笄，及笄礼还是自己亲自主持的。会为了自己做很多事，但从来不会献媚邀宠，被自己抓到了偷吃螃蟹也会懊恼，浅浅喝了一杯花雕酒也会醺红了一张脸。 她生的也好看，有几百种做派，活灵活现的。 但是萧屹还是听完了韵嫔的抒情，和她一道靠在软枕上吃松子，吃了十来粒，忽然起了兴致和韵嫔说起来皇后道：“皇后，出身也不错，比你稍微好一些，只可惜没有皇子在膝下——” 韵嫔心里一个忽悠，只以为萧屹是不是要将自己的孩子养在皇后膝下。这是她第一个孩子，又是她一身尊荣所系，如何肯舍得，只觉得当时眼泪就要掉下来扯着萧屹的袖子道：“陛下——” 萧屹不禁惊讶怎么这样就哭了，忙安慰道：“别哭，伤眼睛。朕只是觉得皇后没有个嫡子在膝下，到底不足。若是，有个出身高贵又有孩子的女子做皇后。” 他说到这里似乎是口误的样子，却像一把火点燃了韵嫔的心。她听见萧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轻声道：“为朕生个皇子，你比她又差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大雪 顾蓁自从封嫔，虽然总有些人拈酸吃醋却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敷衍着也就过去了。难得是宫里面韵嫔怀着孕，姜后却十分上心照顾的妥帖极了，嘘寒问暖百般照顾，不知要比万昭容怀孕的时候上心了多少，所以宫内风平浪静没有人敢去触皇后的眉头。 妍贵人或许是眼见着自己成为了姜后的一枚弃子，倒像是想起来了宣妃，常常往曜和宫走动。顾蓁挨着曜和宫近，清水便常笑着进来一努嘴道：“妍贵人又到曜和宫去了，宣妃娘娘留着坐了一会呢。” 顾蓁便笑道：“在宫里面，墙头草也会有墙头草的重要。如今妍贵人没了皇后，自然就要上赶着攀附宣妃，宣妃又岂会在这个时候树敌呢。” 就在这种久违的平静之中，冬日里的第一场大雪降落了。 就在这一天，郑选侍被晋封为娘子。 顾蓁大多都是在请安的时间见过这位郑娘子，记忆里是个不声不响的人物，竟然能一直圣宠在身也是难得。 她自然封了礼送过去，见外面大雪纷飞便吩咐在屋子里点起炉子要些红薯来烤着吃。 如今她地位不同，过冬用的炭火也是。她去看过戴梳心和薛羽，戴梳心自然是窝在室内懒洋洋的守着暖炉躺在毛毯上取暖，只可惜薛羽那里本来贵人的分离就少，周围宫殿又不住人，多烧起一些炭也觉得不大暖和。 顾蓁邀她到永熹堂同住，她却笑道：“我去了，陛下去了可不会不自在。何况我伺候的人也多，若是去了只怕住不下。现在也并非过不去冬，尚寝局碍着你的面子也不会短我的缺我的。” 顾蓁道：“姐姐还是不肯吗？” 薛羽望着窗户上糊着的窗户纸道：“我啊，心早就回了，不图什么又岂会去想做什么呢？如今太后娘娘也会垂怜于我，日子并不难过。” 或者是薛羽终于找到了一条无宠也能生存的路，就是侍奉太后娘娘。她尽孝尽心，连萧屹都要夸赞她一句，常常往凤安宫伺候。 顾蓁不忍逼迫她，又道：“姐姐如今的身体可好了吗？冬天到了，会不会发作？” 薛羽握着她的手感激道：“我这是积年的老毛病了，亏你惦记我呢。没想到小林太医妙手回春，如今也渐渐好些了，虽然偶尔还会疼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难受呢。小林太医说，这毛病还得慢慢温养，急不得的。” 话说回来，顾蓁叫了清水冷湖几人进来围着炉子烤红薯吃，又叫人特意给苁蓉送了一个，担心别人吃醋便解释道：“她说她幼时喜欢这个，给她送一个吧。” 这大雪纷飞，顾蓁估摸着萧屹也不会到永熹堂来，便吩咐着底下人在廊下悬了一条挡风挡雪的帘子，摆了炉子温酒喝。温酒选的是新酿的米酒，度数不高，因为没有过滤会在上面漂浮着一层绿色的泡沫，又称绿蚁，谁知道刚刚温好，萧屹的御辇就到了。 顾蓁连忙披了大毛兜风由着清水跟着打伞出去迎他，笑道：“这样的大雪，陛下怎么出来了？” 萧屹也披着一件斗篷，是用九十九片罕见的墨狐最柔软的皮毛缝制而成，溜光水滑，触手生温。在大雪之中他如同一道坠入凡间的墨影，格外醒目。 他笑着将顾蓁拢过来道：“天这样冷，你何必亲自出来。你正在做什么呢？” 顾蓁柔顺着按照他的力道靠拢了过去，笑道：“陛下来得正好，新酿的绿蚁正在炉子上温着。” 萧屹拢着她在风雪之中一路进了屋里，仿佛天地之间唯独他们两个人，笑道：“这可是心有灵犀了，前几日你还说若是下了大雪便要烤鹿肉吃。正好外头新送来猎好的鹿肉，到这的时候还没断气呢，最鲜嫩。朕叫他们煨上了，带来了和你一道烤着吃。” 两人进了屋，萧屹在屋里将斗篷解下来递给孙保来，看见清水正在给顾蓁解斗篷，皱眉道：“你这件斗篷看着不太暖和。” 顾蓁将斗篷交给清水，笑道：“这是尚服局新送来的斗篷，臣妾穿着挺好的。” 萧屹道：“这大雪天，穿这个也无妨。只是朕那里有一件雪狐斗篷，是极北之地的雪狐，站在大雪里面一点都分不出来，最难得的是落雪不化，朕让孙保来给你送过来。” 顾蓁跟他进屋站在炉边烤手，笑道：“既然如此，臣妾可就收下了。到时候穿上了站在雪地里，也不知道陛下能不能找到臣妾。” 萧屹闻言又去吩咐孙保来道：“给明嫔做一双红色小羊皮靴子，鞋顶上坠上珍珠。让她们加紧着做，跟着斗篷一道送过来。” 顾蓁嗔怒道：“陛下这是欺负臣妾呢。” 既然萧屹说是要烤鹿肉，屋里面便摆上了三尺高的小炉子，正好能一个人坐着食用。桌子上摆了鹿肉等物，又取了温的酒过来。 底下的人伺候着吃了几口，顾蓁笑道：“这鹿肉，臣妾也有两年没有吃过了。” 萧屹好奇道：“闺阁小姐也吃这些，难怪朕看你轻车熟路。” 顾蓁回忆道：“臣妾兄长喜欢出去打猎，时常会带回来一些野味。尤其是在大雪天，也会这样在家里面摆上炉子一同烤鹿肉吃，只是兄长不许臣妾饮酒，说没有女孩子样子。” “你这兄长也是妙人！”萧屹颇有兴致便问起来道：“他如今在哪里供职，不如到金吾卫任职？” 金吾卫是宫禁侍卫，都是勋贵子弟臣工后人才有资格任职。且在天子近旁，不知何时何地就会得到天子垂青，从此平步青云。 顾蓁没想到萧屹会给自己这种脸面，却推拒道：“臣妾兄长在臣妾入宫时就入了行伍，到边疆去护卫国家了。” 萧屹惊讶道：“这，如今难得有勋贵还愿意出去历练的，也是难得。” 他这样说了一句，似乎并没有往心里去。顾蓁松了一口气，听萧屹道：“朕记得康国公就要回京述职了，到时候你们见上一面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述职 萧屹说的话顾蓁没有往心里去。 人存活在世上最好的方式，就是不抱有任何期待，也就不会有任何失望。 她对萧屹没有任何期待，只是尽力去做，最后萧屹给她什么她都能安然接受。 就像那件雪狐斗篷，不消两日就和那双赶制出来的红色小羊皮靴子一起摆在了她的桌子上。果然是底下送上来的贡品，与白狐皮毛不同，那斗篷只要放在阳光底下就会在雪白的颜色中泛出一层层的银辉，如同月光与雪色交融在一起，浑然天成。连靴子也是别出心裁，因为是雪天穿用，特意在厚厚的鞋底镂刻了一对并蒂莲花，走在雪地上便会一步一个脚印犹如步步生莲。 这也是萧屹给她的，是她费尽心机在萧屹的心里夺取了那么一丁点地方才会有的。 她却不常穿这身，唯有萧屹过来的时候才穿一回，平时就单独搁在箱子里。似乎是舍不得的样子，萧屹也曾劝她喜欢就穿，坏了再赏，顾蓁嘴上答应了却依旧我行我素，萧屹无可奈何之下心中却看重她两分。 顾蓁却不是为了这个，而是这雪狐斗篷太扎眼，配上这红靴子搁在雪地里更是独一无二的一段天然风流。她何必穿着这个出去，只怕自己还没欢喜足够就被旁的女人戳成了窟窿眼。 冬日的日子不好过，下不下雪都寒风彻骨，尤其是时间一长就结了厚冰，走路也不方便容易打滑摔跤，掖庭宫的郑娘子为了请安得每天提前一个时辰动身才能最早到凤章宫等候召见的暖阁里。姜后嫌弃麻烦，也恐怕这天气里有孕在身的韵嫔有个差池，索性宣了凤谕下来，吩咐每旬一请安。 有了姜后的吩咐，顾蓁便安心在永熹堂里猫儿冬，每日打发时间也就是和茯苓研究新作几道菜，和迷迭一道看看医书。再就是苁蓉心灵手巧，常打制些钗花样子给她拣选，再送到尚功局去制作，样式也别出心裁。 底下的小太监会讨巧，头一天晚上在铁桶里冻上水，中间放上各色干花或者是红纸剪成的图样，到了第二天早上就能冻成圆滚滚一个冰柱摆在廊下。 雪团这几个月也长大了一些，似乎是总陪在顾蓁身边，养出了一等一的忠心，只有顾蓁面前才格外乖顺，连他来时抱过它的木槿都不留情面。顾蓁也因此不太怕他，虽然不常抱它，也是百般疼爱。 奈何这小东西太聪明，萧屹一来就摇着尾巴像个毛茸茸的雪球一样滚在萧屹怀里，萧屹喜欢的不得了，亲自抱着它起来进屋。 这样想来，顾蓁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如果就能这么稳当当的活下去，也算人间美事了。 进了腊月天气更加恶劣，这日赵如意欢喜着进来报道：“嫔主子，康国公入朝述职了。” 顾蓁闻言愣了一下，茫茫然盯着手中捧着的青花茶盏。赵如意原本预料的惊喜没有看见，反而只在顾蓁的脸上看见一种虚幻的怅惘。 时间很久，久到赵如意都要决定自己是不是要识相的退出去，顾蓁才回过神来一样慌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却打翻了手里的茶盏。一碗茶一点不落撒在她裙子上绣着的一只清俊白鹤，湿淋淋的沿着裙子流了下来滴在地上。 顾蓁呆愣愣的低头去看自己的裙子，赵如意已经拔腿出去叫清水和木槿进来给顾蓁换衣裳。 顾蓁这时候才真正明白过来，笑道：“不必着急，父亲到了前面还要述职叙话，陛下也未必想的起来叫我过去。” 清水笑道：“嫔主子如今不同，自然要收拾郑重一些预备着。” 她扶着顾蓁到妆台前面坐下，将发髻拆了，又让木槿给顾蓁重新梳发装饰，自己便去箱笼里找衣裳。 木槿为顾蓁梳了朝云髻，中间配了一枚嵌玛瑙如意金分心，两边各垂着一对祥云如意金步摇，发髻后簪了一顿金丝绢盘成的牡丹花。之后又敷粉画眉，涂了胭脂，额心呵胶贴了一枚金灿灿梅花钿，又围了一圈白绒抹额。 顾蓁笑道：“这么打扮着，有些像是过年了。” 木槿服侍她抿着丹唇道：“嫔主子要见国公爷，一定要郑重些才不失礼数呢。” 清水领着薄荷苁蓉几人捧了一大摞衣服进来让顾蓁选，顾蓁一搭眼便看着一大片浅红深紫镶金边，便笑道：“这叫我怎么挑呢？” 清水挨个翻起来给顾蓁看：“嫔主子外头还得穿斗篷和靴子，最好和斗篷靴子一个颜色呢。” 清水从小陪着顾蓁一道长大，自然知道顾蓁和康国公之间的那些旧事。如今顾蓁已经长大，两人借此修复关系也不是不可能，清水便想着让顾蓁打扮的鲜亮些。 顾蓁道：“就拿我那件冬斗篷来——” 她这话说出口觉得不对，又想今日没准是个契机，于是转口道：“把那件雪狐斗篷拿出来，还有那双靴子。衣服就要那件绯红银纹的来。” 清水见她有心打扮，眼前一亮，立即捧着顾蓁选好的那件上前服侍顾蓁换衣服。 都说人靠衣装，顾蓁这么一打扮，平时闲适舒雅的气质去了八分，反而通身华贵雍容，原本凌凌一双妙目，横生艳色叫人不敢直视。 清水拍手道：“嫔主子就该这么打扮，就是九天上落下的神妃娘娘。” 顾蓁嗔她油嘴滑舌，此时正好羣祥殿小孟子来了，笑盈盈深搭一躬道：“给嫔主子请安，康国公在前朝述完职，正在雨花阁等着嫔主子过去见一面呢。” 顾蓁心中隐隐疼了一下，如同最细的一根牛毛针刺在了心底最隐秘的地方，伤口不大，扎的却深。她张了张嘴，下意识戴上如常面具笑道：“我知道了，辛苦孟公公。” 小孟子连道不敢，又道：“妃嫔不能见外男，请嫔主子不要久留。陛下说，以后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顾蓁道：“你放心，我不会叫你为难的。你既跟着我，到时候再回陛下那里复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父亲 按照南陈宫规，妃子见外男必须有宫人在一旁伺候。之前姜太师见皇后，也只是看在姜太师面子上避开了这条规矩。顾蓁虽说有宠爱在身，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 她下了肩與一手拢着一个巴掌大的镂花黄铜手炉，一手扶着赵如意一步一步走上雨花阁的台阶。里面早已经烧起了炭火，所以还没开门就在门口能够感受到缝隙之中传出来的热气。 她在门口驻足，脑中一片空白，有不知所措的一瞬间，然而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她已经站在这里，根本不能转头逃回永熹堂内，于是她抬起手轻轻推开了雨花阁的门。 “父亲。” 屋子里面的男子身着一品国公紫蟒袍，腰环玉带，銙十三，四十岁上下年纪，身姿伟岸挺拔，如亘古一棵青松，面上虽有疲态眼睛却神采奕奕，挟携着一股子武将的悍勇。 他听到声音看过来，却愣了一下。 “婉华。” 这是顾蓁娘亲的小字。 顾蓁一步一步从门外走入屋中，微微一笑道：“陛下赐女儿小字葳蕤。” 哦，这个孩子已经及笄了。 康国公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儿，上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她还只是十一岁的年纪，身量未足，只是眼睛和她的娘亲十足相似，桃花眼转盼生辉。可是一转眼四年过去了，康国公府里面的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已经成为了当今皇帝亲封的明嫔，受尽宠爱，做一身雍容的妃嫔装扮，梳起高高的发髻，身上的这身狐裘在阳光下闪耀着一层微薄但耀眼的光辉，是他身为国公多年都不曾见过的珍品。 然而他最在意的是这个女儿的面容竟然与她的母亲七八成相似，除了那双桃花眼，连下颏的弧度都一摸一样，尤其是这样装扮，仿佛是年轻时候的陆婉华在隆冬大雪之时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葳蕤？”康国公重复了一下，唇角露出一点客气的笑容：“陛下钦赐自然是好的，如今你也——长大了。” 这三个字在他嘴里如同叹气一般吐了出来，随后他极为郑重的行了初见妃嫔的大礼，躬身作揖道：“臣给明嫔请安，明嫔万福。” 顾蓁的眉眼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如同蝴蝶忽然颤动了一下翅膀，她微笑着恰到好处弯下腰扶起了康国公道：“父亲为何做此大礼，真是折煞女儿了。快快请坐吧。” 明明是天底下至亲父女，两个人竟然相对无言。 康国公看着这个女儿心绪不宁，见她如今如今容光焕发似乎并无郁色：“我听说，陛下很宠爱你。” 他说完了这句话懊悔不已，然而覆水难收已经收不回来。 顾蓁端正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等着清水冷湖各捧着一盏暖暖的姜茶上来后才看向康国公道：“父亲不要这么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陛下对女儿好是女儿的福气，却不敢妄自把这些好当作是理所当然的炫耀，更不敢作为依仗。” 康国公见她虽然容貌有所变化，性格果然还是那个倔强的姑娘，从不肯示弱，若有人轻轻踩一下她的尾巴就要炸毛跳起来还击，只是现在长进了许多，能过不动声色的镇定着找到对方的漏洞予以还击。 真的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才多久，宅邸之中的千金小姐已经成长为一位优秀的妃嫔。他不禁道：“你说的是，是为父的不谨慎。你尽管放心，你在宫里面步步艰辛，为父也会在外面约束族人振兴家族，就算不能为你尽力，也要不拖你的后腿。” 他说到这里，忽然疑惑问道：“当日我在垓云接到你的书信，里面寥寥几句却不曾到底说明白你为何忽然决定入宫，又怎么样知道了太后娘娘择选妃嫔的旨意。我心里总有疑惑，所以今日还是想问一问你。” 他这样一句话，忽然让顾蓁想起来那个改变了自己人生的夜晚。杨氏得意洋洋的嘴脸，顾书棠的懊悔不舍，那晚的月光，落尽的海棠，她烧尽的年少时光，连同入宫时那一眼漫长的回望，那道温默的人影，和永远都失去了的安稳岁月。 顾蓁忍不住问道：“若是当时父亲在家，可会同意女儿的要求吗？” 康国公看着她肖似婉华的眉眼，心软道：“康国公府虽然日渐倾颓，却还不至于依靠女子光耀门楣的地步。” 顾蓁在他回答这一句话的时候一直在盯着他的表情，那其中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是他确实是在这个问题中回护了自己。顾蓁很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轻飘飘的问题，到时候家国两难又要另当别论。但是仅仅是现在这一刹那，顾蓁的心里面仍然是满足的。 不可否认，多年以来她一直期盼着的康国公能够给予她一些什么。在她缺失掉的康国公从未给过她的保护和温暖之间，在她终于自我拥有了一定的力量的时候，仍旧希望着这点微薄的东西。 这对她重逾千斤。 她轻轻笑了一下，这一次却是真心的，如同春天第一朵桃花盛开让人如沐春风：“但是，女儿一介薄身，只盼着为家族光耀门楣才对得起多年父母养育之恩。这是一个机会，女儿没有想放过。” “但是，”康国公犹豫道：“我本来预备今年回来就为你定亲——” 和谁定亲？不言而喻。 顾蓁用眼神阻止了他的话语，转而和他拉起了家常。康国公的话是一次缓和了她们之间针尖对麦芒的缓和地带，让康国公对她的漠不关心和她的愤怒变得温和起来。 “父亲这次回来，会在桓越呆上多久？” 康国公道：“这次回来恐怕也不能够过年。陛下恐怕明后天就要搬下诏令，到时候我会再去别的地方驻守。” 顾蓁温柔笑道：“父亲如今身体可还好？” “也都是些老毛病了，不妨碍，”康国公淡淡道：“你不必总是惦记我，如今你独自一人在宫中，过得还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道别 这就像是两个刚刚熟络起来的人，各自守着自己该在的位置和一条礼貌的线不能逾越。 如果是陌生人，这样很好。 可惜他们是父女。 顾蓁与康国公说了很多，到底不曾说出什么真心话。大概都是我在宫里面很好的安慰话，这么多年她已经说得习惯了。 这段谈话也不过维持了一刻的时间，顾蓁不想让萧屹难做，于是起身笑道：“今日能够与父亲见一面，已经是意外之喜陛下恩德。女儿不敢任性，只能先与父亲告别。” 似乎在这个女儿已经长大成人的时候康国公才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陪着一个孩子长大的时光。他常年驻守在外，只是害怕回去面对康国公府之内一景一物想起已逝的故人。康国公想要抬手去握一下她的肩膀，以此来表达自己对她的感情，却在一抬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女儿已经贵为明嫔，容不得他如此了。 这个时候顾蓁柔软光滑的衣角路过他的手背，那件绯红色绣着银纹流云的美丽衣裳重新被雪白的狐裘覆盖住。顾蓁回过神屈膝一礼，漫声道：“女儿拜别父亲了。” 康国公扶起她，轻声道：“等为父下一次回来，给你带边关的特产。” 顾蓁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等着，没有说什么别的，再次屈膝起身便转身走了出去。迎面而来是桓越隆冬时节的寒冷北风，料峭之间有着寒冷时特有的梅香。 她没有再去回头，而是笑着看向此时站在门口的小孟子，此时他身上散发着和她一眼在温暖室内出来的白雾。 顾蓁笑道：“辛苦孟公公等着了，还请劳烦派个宫人送我父亲出宫门。公公回去复命时替我谢一谢陛下，只说等到陛下这两天忙完了，我亲自去谢陛下。” 小孟子常常受她恩惠，顾蓁如今也得陛下青眼，自然愿意给顾蓁两分薄面道：“明嫔尽管放心，奴婢一定会将国公爷送到宫门口。” 顾蓁扶着清水的手上了肩舆，一路浩荡回去了。小孟子站在她身后目送她远去，不禁在心里感叹陛下还不曾见过明嫔如此打扮，自己就算是半个男人也忍不住目眩神迷。 小孟子略站了一站，掉头笑着去迎康国公，深深搭了一礼道：“国公爷儿，明嫔吩咐过了，奴婢这就让人送您。” 康国公唇角牵强的勾动了一下，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顾蓁不曾去想起旧日的那些事，稳当当的坐在肩舆上去看冬日里耀眼的有些刺目的阳光。 那阳光里面漂泊着一点不可名状的物体，有人说那叫蜉蝣，朝生暮死，不知前事苦恼后事无望。 她心里算计着，也许用不了一个时，满宫都会知道康国公入京述职，陛下钦赐与明嫔见面，这是偌大的恩宠。不知多少人暗地里眼红，明明父母皆在京城，却没有这样的福气。 也就是当天晚上，萧屹便到了永熹堂，神色中有一丁点的得意，顾蓁刚被他赏了面子，自然要体贴上意，连忙端起感沐天恩的笑容上去接过他脱下的狐裘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萧屹原本有两分既然送了礼就要看到别人喜欢这礼物的心，见她高兴自己心中也满意：“怎么高兴成这样，因为今日见到康国公了？” 顾蓁陪着他坐下，提裙挨着他也做了，亲手捧着茶盏上去奉了茶，这才满面笑容道：“是呢，算起来臣妾也有三四年没见过父亲了。父亲依稀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唯独两鬓微白，可见岁月匆匆风霜磨砺。” “边关苦寒，垓云虽非要塞仍旧是边疆重城，自然更加劳心劳力。这次康国公回来述职中也见他兢兢业业，所以才会如此。”萧屹笑道。 他这句话说的是实情，不论康国公在别的事情上面的做派，单论为人臣子，确实不比别人差上什么。尤其是这次述职，康国公的评级是中上，完全可以换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地方任职，或者是调回桓越。 顾蓁正色道：“臣妾家族是武将出身，自然一家子都想要以身报国报效陛下，区区风霜何惧，虽九死其犹未悔矣。” 萧屹见她神情凛然如一少年女将，英气勃发之处丝毫不逊于男儿，虽然坐在自己身边却如同已经位于战场之上，心中如有一根静默的弦被拨动后发出了沉重悠远的声音，虽然只是一刹那却无法就此忘记。萧屹伸长胳膊试图将她揽在怀中，消除这一瞬间内心深处不明的悸动，也许这只是对这个女子对于君王国家的忠诚：“好姑娘，这次你父亲述职很好，朕打算派他到——” “陛下！”顾蓁垂着眼盯着萧屹身上的玄色龙纹，似乎能够感受到上面升腾的龙涎香味：“臣妾不知道自己应该听这些吗？” 顾蓁心中始终明白，一位真正能留在萧屹的心中的妃子不应当只是一直被娇贵豢养在精致金笼子里面不问俗世的仙人，而是知他的苦知他的忧陪他一生，无关风月。 这是宣妃正在做的事情，而她必须做的更好。 幸好宣妃和萧屹是一起长大，而自己年华正小，可以做萧屹一手教导出来合他心意的女子。 她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怯生生的看着萧屹，眼神明亮带着明显的求知欲。 萧屹或许是上一刻的震动，或者是此时面对这双眼睛的心软，让他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且听一听也无妨。后宫不得干政，朕也没有要你批奏折。” 顾蓁抿着唇惊喜又羞涩道：“前朝文德皇后曾说女子不得干误政事，臣妾也不敢如此放诞。只想着知道些趣事，就像是和臣妾曾经看过的史书一般。” 她说的很明白，不想知道父亲要去做什么，只想知道些故事充实自己。 她勾动了萧屹性子里那种好为人师的爱好，萧屹不再提及其他，而是简单笑道：“无妨无妨，朕给你讲一些当作消遣罢了。” 顾蓁便选择浅显却有些晦涩的地方拿出来和萧屹讨论，更多的说的还是相似的史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归府 康国公一进京城便风尘仆仆进了宫，又在雨花阁见了顾蓁，这才预备回府。一出宫门便看见自己描着康国公府字样的马车停在门前等着自己，前来迎接的是家中积年伺候的老管家。 管家一见到康国公便急行几步来到康国公面前双膝跪地道：“国公爷，您终于回来了。” 康国公双手搀扶起他，低声道：“秦叔，辛苦你了。” 康国公如今四十来岁年纪，秦管家却已经年近花甲满头白发。他是看着康国公长大的，原本前两年已经容他回家颐养，如今听说康国公回来又亲自求了杨氏自己套上马车前来迎接康国公。 他虽然苍老，步履却十分稳健，当年也随同前任康国公一同征战沙场戍守边关，此时略有些佝偻着腰扶着康国公上了马车，回身吩咐一声：“回府！” 按照惯例，大臣回京述职不得先到府内，必须要快马加鞭入皇城之内等候天子召见，即使是天子无时召见，也需要在桓越驿站中等候。康国公连入朝的朝服都是来的时候就预备好的，到了宫里面自然有专人引他去等候之处换洗。他多日奔波，如今从宫里面出来也是忽然放松了精神，忍不住靠在马车壁上微阖双眼小憩。 国公府内，杨氏自然早早摆好了宴席，又领着装扮一新的芊芊等在二门门口。 她与康国公是新婚时康国公便已经受命驻边，多年来两人聚少离多情分淡泊，然而这世间那个女子不想夫妻一体相守相望。即使是隔着千里明月朝朝暮暮，两人惦念着彼此日子也能够有个盼头。何况芊芊出生之后也很少见到父亲，小孩子记性不好，没准已经忘记了谁是她的父亲。 因此这一日杨氏特意选了一身鲜亮妩媚的衣裳打扮娇娆，谁知道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康国公踪影，打发了丫鬟去问才得知康国公一入府内衣裳还未换就已经去了东院。 “陆婉华！” 杨氏面色铁青，满院之中人人屏息不敢触她霉头。 她咬牙切齿念出这三个字，仿佛是她一生的梦魇与痛恨，一甩裙角掉头就往屋里走。芊芊被她拽的险些跌了一跤，痛呼一声才拉回了杨氏的思绪。 她瞪了一眼芊芊的奶娘：“还不赶紧抱着姑娘。” 在西院里，她从来不称呼自己的女儿为二姑娘。那是她终身屈居于另一个女人之下的证明，索性在自己的世界里连说都不说。 康国公对这些毫不知情。 他是天下一等一的痴情男子，或许只有先帝可以比拟。先帝为钟妃倾尽天下的荣华，他为了顾蓁的娘亲送走了一生欢愉的岁月。 他只把生命给了这个女人，从此连他的女儿，他的继室夫人都不能从其中分得分毫。 天下一等一的痴情，自然就是天下一等一的无情。 他坐在他曾经与陆夫人结发的床上，抚摸着上面放着的崭新的红锦鸳鸯枕，那是他吩咐专人经常打扫侍弄的地方。 “婉华，蓁儿长大了，做了陛下的妃嫔，长得很像你，眼睛尤其像你。” 那影壁上绘着一窈窕美人，正是顾蓁的娘亲陆夫人，双眸如秋水一般盈盈欲诉，仿佛她生前一般看着自己的夫君。 康国公语无伦次的说着这些话：“我有时候会有些心疼这个孩子，可是一想到是她才会让你那么早的离开我，就想离她远远的才好。我在边关这些年，边关月边关雪，边关一年三百六十日，我只想你一个人。” 他望着那壁上美人，深情无悔，仿佛那美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情愿落入凡间出现在他的面前，所以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康国公就这么一直坐着，坐到了灯初上东升月，外面秦管家低低提醒着：“国公爷儿，西院还等着呢。” 连他也不会在康国公的面前提起杨氏的名字。 康国公叹了一口气从床边站了起来，与壁上美人轻声告别之后才走了出来吩咐道：“夫人贪睡，你们早些熄灯。” 他从东院出来过了甬道便到了西院，见杨氏面色不愉也不多说，低下头去看贴在杨氏身边只有他腰高的怯生生的芊芊。 她除了一双眼睛，别处倒和顾蓁相像，奈何眼睛太重要，她毫无顾蓁身上那种倔强的拼尽全力的勇敢。康国公一见到她，难免想起顾蓁，心里头酸涩涩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便伸出手去对芊芊笑道：“芊芊，到父亲这里来。” 芊芊没有动，偷偷去看杨氏的神色。杨氏虽然心中愠怒却不舍得女儿为难，推了一推芊芊道：“这是你父亲，快去吧。” 之前杨氏也嘱咐过芊芊，于是芊芊乖巧地往前头走了两步到康国公面前稚拙的福礼道：“芊芊见过父亲。” 顾蓁在前，芊芊难免让康国公软了两分心思，抬手牵住她的手转头对杨氏笑着赞了一句道：“你把芊芊教导的很好。” 杨氏见康国公面色无异，知道是今日顾蓁果然没有提起他们之间的事情，又见他对自己面色缓和，于是连忙笑道：“老爷一路风尘颠簸辛苦，快进屋歇一歇，先用饭吧。” 康国公避过她上来搀扶着的手，假装无意之间弯下腰去和芊芊说话道：“芊芊饿了吗？” 芊芊点了点头，又去偷看这个在记忆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父亲。他高大英武，眼神明亮，脸庞上因为觐见而特意被修掉胡茬之后剩下的淡青色，身上有一种似乎从北方带来的寒气，中间夹杂着陌生的梅花香气。于是芊芊楞楞地点了一下头，随后求助一般的去看杨氏。 杨氏有些下不来台，故作镇定道：“老爷在垓云辛苦，妾身在家中惦念不已，不知这次老爷能不能够借机回到桓越？芊芊渐渐大了，老爷在旁边也能替芊芊选个好人家。” 康国公淡淡道：“等到圣旨下来我就会走，书棠不在府中就辛苦你了。蓁儿刚封了明嫔，宫里面也要嚼用，我另辟出一本账一份子钱拨给她，你就不用费心了。” 杨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连这顿团圆饭也没有吃好。 康国公没有留宿，吃完饭说了一句便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年前 眼看就要到了腊月二十，顾蓁在宫里面听说萧屹已经下了圣旨要康国公年后到苏北去驻守，谁知道康国公并未等着年后，而是启奏了萧屹说路远难行，所以腊月二十就收拾好了东西启程了。 永熹堂如今院内尽数种上梅花，白梅如雪有暗香。萧屹不但不说她折腾，反而到这样合了四时景致也好看，萧屹如此说了别人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这日室内炉子烧的热，顾蓁便叫人微微开了一缝窗户，由着外面的寒气顺着那一点缝隙涌入到室内变成轻飘飘的似乎要羽化成仙的白雾。 顾蓁斜卧在榻上，穿着一件单薄的齐胸襦裙怀中抱着圆滚滚雪球一样的雪团。她和雪团日渐亲近，隐隐像是寻了一个亲人似的，在这宫中也有个依偎了。只是她担心雪团不懂人事，在外面冲撞了难免不好，所以只拘着雪团在永熹堂旁边不肯多放出去一步。 所谓冬暖美人，不外如是。 清水打起帘子，戴梳心略微低着头进来，双手还插在貂毛暖袖里。她那一低头，头上的白玉海棠金步摇便颤巍巍的摇晃一下，再一抬头，便露出一张明艳面孔。 她身上冒着一股白气，顾蓁要起身来迎她却阻止道：“罢了罢了，别过来，我这一身寒气恐怕凉到你呢。” 她摘下暖袖递给一边的初空，这才提裙上了榻上道：“一到冬日里就觉得不好过，幸好屋子里有地龙，才不至于太难挨。我方才过来的时候在墙外头就能闻见你这的白梅香，若是舍得就送给我一些回去做梅花糕吃。” 顾蓁等着清水给她上了姜茶道：“姐姐进来就好大一段话，先喝口姜茶暖暖身子去寒气吧。” 戴梳心接过来喝了一口，姜味便从胃里暖洋洋的蔓延到四肢，闻言笑骂道：“好你个小妮子，可怜我眼巴巴的来瞧你，谁知我一进来就遭你编排。恐怕是陛下宠爱娇惯的你这样刁钻。” 顾蓁陪笑道：“戴姐姐可别冤枉我呢，外头寒气重，若是不驱寒便容易着凉。这是我从家里面带来的方子，味道也不冲。外头的白梅姐姐若是喜欢，尽管让清水冷湖去摘，到时候我好去出云阁讨梅花糕吃。” 戴梳心道：“你一入了冬，就在屋子里猫冬，除了请安竟哪里都不去了，也不觉得烦闷吗？” 顾蓁指着对面墙边立着的一架子书道：“你瞧那么一架子书呢，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去，哪有什么无聊的。” “你这样子，和阿羽有些相似，只是她捧着诗集在屋子里作诗，你在这里看些子经药书的像个老学究。”戴梳心打趣了她一句，正见着苁蓉捧着两碟子糕点坚果进来，便拈了两枚瓜子吃了，将瓜子皮扔到一边的小碟子里这才道：“方才我到了韵嫔的霓春宫去了一趟，她那里春意融融屋子里面竟然摆了好大一束百合，香气浓郁。” 顾蓁惊讶道：“韵嫔不是有孕吗，怎么在屋子里摆百合。” 戴梳心道：“据说百合宁心静气，也给太医看过了，说摆一摆也无妨。她如今金贵，我不过坐了半个时辰就来了两拨人来又来送东西又问她缺些什么。” 顾蓁有些疑惑的看了戴梳心一眼，猜度着不知道戴梳心是无心之语还是特意和自己说这么一句话，只是浅笑道：“皇后娘娘现如今十分着紧韵嫔肚子里面的孩子，自然底下的人也是如此。我不像戴姐姐常走动，戴姐姐不妨跟我说说？” 戴梳心道：“今儿我一到，就看见董美人已经在霓春宫里面了。你说掖庭宫离霓春宫也不近，她去的倒早，忙前忙后的，简直要把韵嫔当成了主位娘娘一般伺候了。你说，董美人是不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戴梳心这句话说的很明白，董美人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既然能攀附上韵嫔，等到韵嫔做了主位，没准能让她得以住进霓春宫。可是韵嫔如何做主位，未必不是萧屹曾经许诺了她什么。她得意之下，说给了董美人。 顾蓁低着头看着这里怀里的雪团，手指落在温暖的雪白的皮毛上：“董美人无宠，不像韵嫔，自然是肯巴结，不想韵嫔也肯信她。” “邵其云那个性子，瞧谁都不如她。就算是结交也是折身敷衍之态，不会将董美人放在眼里。之前晴嫔给她的教训只让她记住了个皮毛，她就庆幸董美人对她有所求，若是有谁能给董美人更好的东西啊，没准她就折在董美人手里了。“ 顾蓁连忙道：“不管她们如何，总之不干咱们的事情。自然有皇后娘娘和宣妃娘娘操心，底下还有万昭容和梁修媛呢。” 戴梳心原本隔着一张桌子和她坐，闻言便起身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与邵其云不过是相互看不惯罢了，哪里就要下这么重的手。她怀的可是天潢贵胄，我豫阳侯府满门还要不要命了。” 顾蓁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没想到戴姐姐会去看韵嫔。” 戴梳心抹了一下褶皱的裙角：“之前我没露面，如今她稳当些了我总得去看一看。何况我素来就爱出去逛的，尤其冬日无聊，与别人说这话打发打发时间也就过去了。这不，我刚从霓春宫出来就来找你了。” 她说完这句话忽然想起了什么趣事似的：“你这两天见到郑娘子没？” 她问了这么一句忽然笑起来：“也是，你又不出门，哪里见得着她。如今满宫里面除了顶上的宣妃，除了你也就是她了。前几日我正在太液池边瞧着她，头顶围着大毛的昭君套，一瞧就不是娘子的份例，也忒富贵了。只是她一朵杏花似的，不大撑得起来，跟我见个礼竟像是要掉下来似的。” “姐姐好促狭，”顾蓁笑了一下道：“郑娘子出身不好，难免有些力有不逮。姐姐在我这笑也就笑了，在她面前笑出来恐怕她该下不来台了。” 顾蓁说完这句话，不想用教训的语气，劝了一句道：“若是伤了她的面子，未免记恨咱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预备 顾蓁和戴梳心说着话倒觉得时间没有那么难熬，到了午饭便留着她一道吃了，又卧在一处拆了妆饰脱了大衣裳，微阖着眼睛闲时叙上几句话。 正说起来眼看就要过年了宫里面也是喜气洋洋的预备着，戴梳心道：“明日腊月二十咱们还要去凤章宫请安，皇后娘娘准得吩咐出一大堆咱们需要预备的事情遵照的礼仪。你带个记性好点的丫头一道，别记错了什么。” “咱们头一年在宫里面过年，也不知道要怎么个过法。之前不是还来裁制过年用的新衣了吗，尚服局拿来的样式都是吉祥如意万字花样的，颜色也都在红色中间打转悠，到时候咱们坐在一处岂不能要让人花了眼？”顾蓁虽然闭着双眼仍旧是唇角微微笑着，用手背支着脸颊道：“也不知道咱们用不用提前置办些什么过年要用的东西，毕竟六局不来送，咱们也不好意思要。” 戴梳心听她说一说来了兴致，连歇着也不歇着了，叫人搬来小几搁在榻上，两人面前俱铺了笔墨纸砚，叫了初空上来磨墨道：“我想着，没准儿明个皇后娘娘会问咱们都缺些什么少些什么，咱们也好一一说出来。就算不能全了，重要的事情也不能忘，不妨商量一下写到纸上，咱们看看漏没漏下。” 顾蓁答应了，口中道：“你说的很是。” 戴梳心一手持着笔将笔尾支着下颏，絮絮道：“按照宫规，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娘娘才有资格在年节时恩赐东西回娘家，如今咱们位份不够，也不必操心这个了，只说咱们在宫中都有什么需要的吧。” 顾蓁道：“幸好太后娘娘早就说过，年节之时不许妃嫔进礼。如此一来，陛下和皇后娘娘那里也一概都不好再送了，也省着咱们守着宫奉紧巴巴的过日子，拿不出来什么像样东西反而丢人现眼。” 戴梳心笑道：“阿羽也说，太后娘娘体谅咱们呢，只说等到万寿节和两次千秋节的时候献贺礼也就是了。绝不要太贵重，应当以心意为佳。” 顾蓁掐着指头一算，又叫清水拿了黄历过来看了道：“万寿节是三月初三，这么一算也就三个来月了，咱们也该预备着。不过之前咱们入宫时却不见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办千秋节呢。” “你忘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是去年六七月份的生日，当时全陈大旱哪有什么心思操办，不过是高位的妃嫔陪着吃一顿饭也就罢了。”戴梳心低头沉吟道：“到时候咱们得预备足够打赏宫人的银锞子，还有包着赏赐的红纸也得专门到尚功局去取。到时候除了除夕家宴，咱们自己宫里还得再摆个小宴给底下的人乐呵乐呵。一年到头谁都得庆祝一二，这是陈年的老规矩了。” 顾蓁惊讶道：“姐姐这样熟稔宫中过年的规矩？” 戴梳心一摆手道：“我最厌烦这个了，原是专门去跟阿羽讨教的。阿羽现如今跟在太后娘娘身边，也算是找了一个依靠，太后日日当作半个女儿似的教导她，比之前稳重开阔了不好呢。” 顾蓁惊讶，忍不住一挑远山眉。这是她惊讶时候的习惯动作，却不知为何比一般的姑娘家多了几分英气：“若是这样，总好过在后宫之中无依无靠。何况薛姐姐这样的性子，在太后娘娘面前少了许多争斗，何尝不是福气呢。” 两人絮絮想要些什么东西，顾蓁又笑道：“对了，到时候外命妇进宫领宴，你祖母母亲可能进来？” “自然是要进来的，只是外命妇都在外面大殿领宴，咱们又不能随便去往大殿，哪能见着面呢。若是主位娘娘就好了，便能宣召家人入宫一见。譬如当时的万昭容，陛下便准许了万夫人入宫陪侍万昭容，可是如今的韵嫔位份不够，邵家哪里敢当朝就说出来呢。” 顾蓁凑到她身边偷偷笑道：“你想家里不想？” 戴梳心愣了一下，不禁有些黯然，口中却什么都没有说。 “看你这样子，那就是想了？”顾蓁推了戴梳心一下，调笑道：“好姐姐，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 戴梳心皱着眉道：“宫里面不能说想家，这是规矩，我也不敢放肆。可是在家的时候都是千金小姐，每日除了在长辈面前承欢，便是呼朋引伴簪花斗草，高兴的时候上朱楼，不高兴的时候便在闺房里也有长辈关心垂问。入了宫，就不一样了。” 她虽然一个想家的字都没有说，却字字都在思家。她微微皱起眉头，却叫顾蓁有些奇怪。 素日里只以为戴梳心中早有一位檀郎，受家族拆散才会入宫，如今看她对家中长辈亲人如此思念，原来竟不是如此吗？ 顾蓁心中不明，却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纠缠。这件事与她无关，只是戴梳心比她更勇敢更爱恨分明，不像她，已经在烧尽旧物的那个晚上斩断了前尘。 然而因为正因为有了这一件事，她才能毫无芥蒂的去相信戴梳心。尽管有所保留，但在宫廷之中这种信任已经足够了。 戴梳心说完这句话，见顾蓁眉头紧皱，便笑着去问她：“你只会问我吗，怎么，你不想家？” 顾蓁抿了抿嘴唇还未说什么，戴梳心却笑了，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寂寥都是眼前云烟：“哦，对了，我知道了，陛下恩赐你刚刚见过康国公，自然不想家了？” 她洒脱如此，顾蓁不禁佩服她才是真正胸怀明月清风之人，口中只是笑着道：“往日在家里，我也是常在自己院子里，要不然就是在母亲面前伺候，到了这里也没什么变化。我在家里那时候，也是管着半个府里面的事儿，也没什么变化。” 戴梳心扶膝惊叹道：“原来坐在我面前的是真正的掌家大姑娘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关公面前耍大刀，祖师爷面前卖弄了。” 顾蓁连连道：“姐姐这是说什么，我年纪轻，多亏姐姐们疼我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后意 第二日一早顾蓁就到了凤章宫请安。 这日姜后也格外神采奕奕，端坐在凤座之上，一上来便肃然道：“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在做的许多嫔妃也是头一年在宫里。本宫先得嘱咐你们一句，就算是在外头百姓家里过年都是一件大事，何况是在皇家，这几天一定要谨言慎行，别找不痛快。” 她一番疾言厉色，众人皆起身应是，唯宣妃越众而出笑吟吟道：“娘娘尽管放心，臣妾瞧这些妹妹都是极懂事的，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 姜后看不惯她卖乖，冷笑一声道：“皇家是天下典范，谁不盯着？本宫不说这一句，万一有什么差池，可是宣妃靠着懂事来替她们向天下人解释？” 宣妃神色一变，显然是下不来台。自从姜后取回宫权就比从前更加不待见宣妃，似乎将那些还能够敷衍给众人看的和睦表象都不愿意维持了，多次当着众人的面驳斥宣妃的话。 宣妃看着百般温柔，却非一味柔顺之人，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后面的郑娘子却低声道：“皇后娘娘，宣妃娘娘也是担心年节时候皇后娘娘太过辛苦。” 姜后在人群之后只能看见一张低眉顺眼到她很难记住的面孔，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会喜欢这张面孔。 姜后垂眉低低笑了一下，而后重新扬起头道：“行了，都坐吧，你们素日谨慎，本宫也看在眼里。只是在年节之时，本宫难免有些不放心。何况，今年韵嫔又有孕在身，这是咱们宫里过年的大喜事。” 她转而笑对韵嫔道：“你最近身子如何，到时候参加宫宴有无问题？” 韵嫔对于姜后的心思是隐约知道一些的，但是自从有了萧屹的许诺之后韵嫔反而对待这件事是当做借着姜后的东风成就自己的目的。毕竟，单单是她，并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保全自己。 韵嫔闻言得体的起身笑了一下道：“劳皇后娘娘总是惦记着臣妾，臣妾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好。太医现在为臣妾请平安脉的时候都会告诉臣妾，臣妾腹中的孩子很健康。臣妾自己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完全可以参加宫宴。” 姜后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到时候母后见到你也一定很高兴。回头本宫吩咐给你裁制年衣的宫人，给你再把衣裳的尺码松一松，千万不要拘束住身子。” 韵嫔答应了，不禁在心里面冷笑一声皇后这是已经把自己的亲生骨肉视作她的毂中之物了，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先去求了陛下，否则等到生产那一日亲生的皇子直接被抱到凤章宫抚养，自己连哭的地方都没有。当初姜皇后向她递出橄榄枝，为的也是外头有个人替她说一句话，两个人各取所需，称不上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她想起萧屹说的那一句话，皇后若是出身高贵又有子嗣的人就好了。 这么一想来，她原先对姜后依附的心渐渐淡了，反而是多了几分蠢蠢欲动的野心。皇后没有子嗣，那不就是一个废物吗？ 她想到这里，转而对姜后道：“谢皇后娘娘恩典，尚服局来让臣妾挑样子的时候臣妾就择的齐胸襦裙，不会有所妨碍。” “那就好，”姜后问完这个又掉头去问梁修媛道：“你冬日里身子总会发寒，今年可还好吗？” 不知为何，梁修媛没有当时就回答，而是定定的看着姜后一小会儿才笑着说道：“臣妾这是当年落下的老毛病了，也就这么个样子，不好不坏的，娘娘不必为臣妾忧心。” 梁修媛平日里请安时就很少说话，如同一个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关心自己面前的事情。她也不爱穿重颜色的衣裳，宛然如一抹悠远青山，连过年了也不例外，而手腕上那串紫叶小檀一直没有摘下去过。 她就坐在宣妃下首，宣妃抬手握了她一下温声劝道：“你也还年轻着呢，好歹保养住身体，陛下心里也总是惦记着你。” 宣妃落在她指尖的手带给了她一点在她生命中已经缺失了很久的活人的温度，仿佛是把她从极北冰原拉出来了一点。 梁修媛看了一眼姜后，再去看一眼宣妃，瞧啊，这才是皇后该说的话，可是姜后这辈子都学不会。若是宣妃做了皇后，她也愿意的。 她终于像是当年那个太子良媛一样温柔的笑一笑，道：“谢谢你。” 她知道陛下很少会有时间去想起自己，遑论是惦记自己的身体。陛下想起自己的时候大概就是想起昌平郡公府的时候吧，但是宣妃愿意给自己这样的面子，自己就愿意记这么一份情。 宣妃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姜后和梁修媛说了那么一句，结果什么好处都没有讨道，难免神色不郁，四下望去竟然一个愿意为自己说话的高位妃嫔都没有。 万昭容低下头得意地笑了一下，“报应”两个字含在唇齿之间不曾示于人前，心里却是实打实的有着报复的快意。 她的孩子，若不是姜后黑了心肠下了毒手，现如今应当马上就要降落人间了。那会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别人称呼他二皇子！ 现在，却要让给韵嫔那个贱人的肚子！ 无妨，月份还早，谁知道是男是女呢？ 万昭容险些就要捂着嘴笑出来了，实在忍不住了便去对姜后道：“皇后娘娘，要是臣妾来说啊，不如多往流曦宫里多送点炭火。本来流曦宫就在西边，地势又不高，难免寒冷，再配上梁修媛这身子骨，能好就怪了。” 她非要戳着姜后下不来台，可姜后除了“放肆”两个字还真的说不出来别的。 梁修媛慈眉善目道：“流曦宫是当初我自己选的地方，取得沉霞二字也是因为西方云霞最美。现如今宫里面哪一处不冷呢，何必为了我一个人铺张？” 她给了姜后一个台阶，姜后也不愿意和她们多费口舌，吩咐道：“行了，你们都散了吧。若是有什么事，本宫在打发人告诉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除夕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除夕这一天萧屹是一定要在凤章宫中留宿的，绝不会到其他地方。这天天才蒙蒙亮，顾蓁便起来按品大妆到凤章宫去请安，再到同元殿中领宴。 萧屹是午间在乾元殿赐宴群臣，皇后便在同元殿赐宴外命妇，顾蓁等人不得在座。只得都在偏殿等着，到了晚间再入殿。 不过是百般笙箫丝竹悦耳，一众尽态极妍动人。 萧屹却不管这些暗送心曲之人，与后妃子女同乐一晌也就罢了。直到守岁过了子时，除了早早回去的苏太后和大皇子瑶光帝姬以及有孕在身的韵嫔之外，所有人都道了“福延新日，庆寿无疆”与萧屹，又得了赏赐，这才散了。 在大雪覆盖的岫山之上，只有深翠的松柏和被清理出来的常行的小路。 一对主仆慢慢的走在其中，那宫女年纪颇大，应该已经是个嬷嬷，打扮的也颇为体面，一手提着一盏琉璃宫灯，另一只手扶着那披着貂裘的女子。女子戴着遮风的兜帽，手中拢着暖袖，看不清楚真实的面容，唯有在琉璃宫灯摇晃的光影之间看见她一点殷红的嘴唇。 她忽然道：“都说新年要彻夜举灯，未来的一年才能亮亮堂堂的，怎么这里竟没有灯火如昼。” 那女子说话慢条斯理，却天生威严。 那嬷嬷看了看只在道路两边点亮的宫灯如豆勉强只能点亮脚下的路，还不如她手中的琉璃宫灯更明亮，笑道：“这地方过年的时候少有人来，宫殿都是空的，所以只点了小灯供这里伺候的宫人来往罢了。” “哦，”那女子答应了一声，和嬷嬷一起走到一座黑压压的宫殿面前，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宫门之上悬挂着的匾额，笑着道：“阿莺，你去开门。” 因为抬头的动作，她的兜帽从发髻上落了下来。 灯火之间，竟然是重新梳洗打扮之后的苏太后！ 宋嬷嬷松开扶着她的手，上前用力推开了那沉重的宫门。不知道为何，那宫门在夜间竟然没有落锁，随着宋嬷嬷的动作发出一声吱呀之后慢慢的打开了。 苏太后举步上前，轻易迈过了门槛，借着琉璃灯的光芒看见里面积雪都未清扫，只有一条被宫人踩实了雪的小道。这条小道直通一座美轮美奂的巨大宫殿，即使是几年无人打扫，仍然能够一搭眼看出这座宫殿曾经的辉煌。 这里曾经有南陈最美的歌舞，最陈的美酒，最动人的女人。 苏太后皱了皱眉，宋嬷嬷解释道：“这里主子不会踏足，底下的宫人也就会松懈一些。” 苏太后什么也没说，一步一步走向这座大殿的正门。殿内黑黢黢的，只有一片窗户露出了一点昏黄的灯光。 宋嬷嬷推开门请苏太后进去，谁知大殿之内却出乎意料的干净。 一重帷幔之后传来一声低问：“可是故人来？” 这声音比以歌著称的晴嫔还要胜出一筹，竟能让人在其中听出无限曼妙，让人浮想联翩。 苏太后低笑一声：“何必要装神弄鬼？既然是故人造访，为何不出来一见？” 屋子里传出来一阵窸窣声响，然后是一串脚步声，像是最好的舞者垫着脚尖落在最柔软的地毯上发出的那种如同羽毛落在地上的声音。 那帐幔之后伸出一只柔美的白皙的手，这只手必须原本就绝美，又多年被最好的珍珠粉和牛乳温养，必须要长在绝世美人身上才不算暴殄天物。 那人穿着一身烟灰罗衣，外面裹着一层厚重的黑布棉衣，但是穿在她身上如同被凡人偷走了衣裳的落难仙子，只是其中多了几分放诞魔气，如纯白落了黑墨，黑白分明更叫人心折。 六宫之中各色美人，戴梳心更是其中翘楚无人争辉，但是在她的面前仍然会黯然失色。她是天生地养的绝代美人，每一分每一处都恰到好处，难怪被称为天降亡国的祸水，微一抬眼便勾魂夺魄。 “雍妃，许久不见了。” “大胆！”苏嬷嬷怒道：“此乃当今皇太后，岂容你放肆！” 那女子微微一笑，即使在冰冷空旷的黑暗宫殿中依然明亮如星辰：“皇太后？不过是我眼中的雍妃。你除夕前来是为了什么，可是要见我饱受凌辱折磨才觉得痛快？” 苏太后抬手抿过鬓间碎发，头上崭新打制的九尾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入云霄：“哀家只是想来看看，容华夫人在这空寂庭院中呆了两年，可还是昔日的模样？” 钟妃一步一步走上前，袅娜妩媚道：“那依你来看，我现如今可好？” 两人隔着一丈对望，如同狮虎对峙谁也不肯让一步。苏太后轻笑道：“哀家一看见你，仿佛下一刻先帝就要从殿外进来，你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钟妃道：“你褫夺我的封号位份，将我软禁在馆娃宫中。谁不知道你不待见我，便随意的践踏轻慢于我，可是我就活在这里，先帝遗旨，你永远也不能杀了我。” 苏太后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朕知你深恨容华，不求你给她朕在时一样的尊贵，只求你让她住在馆娃宫留下她曾经拥有的一切，让她衣食无忧的活下去，死后与朕葬在一起，这是先帝的原话。哀家不会杀了你，你就守在这里守着先皇吧。当年的那些人，云后，丽妃，丰嫔，到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了。” 她原本是要出一口恶气，但是见到了这个人却不知为何已经没有了这种念头。当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底是钟妃饶她母子一命，如今地位转换，就当是还这个人情了。 “你就在这里，慢慢老去吧，钟怜尔。” 钟妃目送她离去，最后关上沉重的宫门。 她姓钟，钟情的钟，先帝为她赐名怜尔，给她无上的荣宠。 钟妃忽然笑了一下，风情万种如暗夜曼陀罗：“你的东西我都不稀罕，我想要的早已经从成为妃子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年后 馆娃宫中的事情无人知晓，顾蓁严实的裹着狐裘乘着肩舆往永熹堂回，一路上只闻见清冷寒风中满是鞭炮烟火燃放过后还没有散去的味道。 她困的三魂丢了五魄一般，进了内室一脱大衣裳卸了钗环拆了头发等到洗完脸，清水见她都已经闭上眼睛了。 她这一觉睡的好香，恍惚之间还是在康国府内，她和哥哥并肩站在屋檐下看小厮一起在雪地里放烟花。等到清水叫起的时候她还闭着眼睛道：“清水呢，快去看哥哥起没起来。” 她这话刚说出口，便觉得思绪被拉扯回现实中。不等清水上前便笑了一声安慰他们道：“诶呀，真是睡糊涂了，快扶我起来洗把脸，今天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初一一早给皇后请安行三拜九叩的大礼这是规矩。 昨夜萧屹是在凤章宫中过的，因初一封笔也不去上朝，跟着一道坐在上面。 先是大皇子和瑶光帝姬携手进来，打扮如金童玉女一般向萧屹拜了年，各自坐在萧屹和姜后身边。 顾蓁随着众妃嫔一道见礼，等着免礼之后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萧屹先是和蔼同大皇子和瑶光帝姬勉励道：“如今你们俩又长大一岁了，要比之前更加的用功知道吗？” “儿臣知道！”大皇子原本就坐在萧屹那一边，笑着答了一句：“儿臣现在已是韶年，一定会更加用心读书，时刻记得侍奉长辈照顾妹妹。” 顾蓁不禁暗叹一声这大皇子太聪明了，只是慧极必伤，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萧屹摸着他的头道：“俨儿敏慧好学，纯孝友悌，很好。” 这句夸赞太好了，都可以用来称呼皇太子。瑶光帝姬暗中咬了咬唇，提着裙角登登登的跑到萧屹面前道：“儿臣也认真学习嬷嬷教导的东西的。” 萧屹也夸她：“瑶光真懂事。”这句话却远远比不上刚才对大皇子的评价。 萧屹算了一算，对姜后道：“俨儿今年都八岁了，梁修媛也入宫十年了，就借着过年的机会晋为妃吧。” 姜后一愣，坐在下面的梁修媛面对意外之喜也是不知所措。她已经避宠多年，吃斋念佛，哪里想到还能有封妃的一天，被宣妃偷偷拽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起身道：“臣妾谢陛下隆恩。” 萧屹兴致勃勃，姜后却惊怒于心。当年梁修媛就是这幅不声不响的性子却得萧屹尊重爱护，如今槁木一般竟然还会被萧屹晋封！ 只是现如今过年的时候姜后也不能驳萧屹的意思，抿嘴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萧屹微微探身，对着梁修媛笑道：“朕连封号都已经想好了，就叫昀。封妃礼就放在二月份办吧，朕让钦天监去拟日子，就让礼部协同尚仪局一起办。” “昀，日光也。”宣妃笑着道：“陛下，这是一个很好的封号呢。” 萧屹扶膝道：“梁修媛，喜欢吗？” 梁修媛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划过一丝惊喜道：“谢陛下，臣妾很喜欢。” 萧屹颔首道：“喜欢就好，回去好好预备着。” 他说完这句话转而对姜后道：“对了，宣妃也伺候朕九年有余了，又协理六宫，就晋封为贵妃吧。” “陛下不可！” 姜后这句话出于本能，说出来之后有一瞬间的心虚，又咬着牙给自己鼓气，对上萧屹不满的眼神道：“陛下。” 萧屹冷冰冰看她一眼，直接转过头看向大殿中央似乎不想再看见姜后，口中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姜后起身郑重行礼，深吸了一口气道：“回陛下，臣妾以为宣妃如今还不到十年，和梁修媛一起晋封恐怕难以服众，不如等到明年时一起册封才名正言顺。” 这句话未免太过牵强，萧屹冷哼一声道：“先前皇后在禁足之中，姜太师曾经和朕说起皇后性子最天真烂漫，请朕多担待。却不知皇后怎么连册封一个妃子也要阻拦与朕。” 姜后的神色变幻不定，却依旧坚持着行礼道：“臣妾并非阻拦，而是谨守宫规不敢妄行！” 萧屹大怒，起身指着皇后道：“你！” 大年初一，喜气洋洋，谁也想不到这样的变故。 姜后梗着脖子道：“陛下！臣妾不敢自比贤后，只愿意效仿先贤辅佐陛下整肃后宫。” 萧屹勃然大怒，仿佛他晋封宣妃就是在册封祸水一般，此时宣妃起身微微皱眉道：“陛下，请听臣妾一言。” 萧屹不愿意对着她发火，压着火气道：“你说。” 宣妃道：“臣妾忝居妃位，常常自觉不安，何况是贵妃呢。皇后娘娘说的是，梁姐姐入宫多年奉上勤谨才得封妃位，臣妾——” 她语气从容不迫，镇定自若，眼神明亮对上萧屹愤怒的双眼，没有委屈，只有安抚，似乎在告诉萧屹她为了她的夫君愿意失去这样的荣华。 “可以等。” 宣妃就是要让萧屹永远记得，这样的委屈，是她为了他才受得。 姜后瞪了她一眼，转头去看萧屹。 萧屹心如刀绞，狠狠瞪了一眼姜后甩袖而去：“随你吧！” 顾蓁随同众妃嫔恭送，这才起身看向站在地中间的宣妃。 宣妃站在原地似笑非笑的看着姜后，姜后也是一般神情看着她：“宣妃好手段！” 宣妃一挑眉道：“怎么，臣妾给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台阶下，少领了一年的贵妃份例，皇后娘娘怎么不高兴呢？” “你还真以为自己明年就能够晋封贵妃了？”姜后恶狠狠道：“你现在不能，明年也不能，有本宫在一日，你就永远只是一个妃！” 宣妃不摇不晃，不慌不忙，似乎往日大家面前的宣妃只是一个表象而已，现在终于露出了真相：“皇后娘娘，话不要说的太满。” 她冲着站在一边的大皇子招了招手：“俨儿，陪本宫走吧。” 大皇子答应了一声，跟皇后行了礼就走了。路上他认真问道：“母妃，皇后为什么没有同意呢？” 宣妃道：“因为她没有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子嗣 在宫廷之中，子嗣永远是立身之本。 萧俨并非不懂这个道理，继续问道：“只是父皇宠爱母妃，皇后挡又能挡多久呢？” 宣妃停住脚步，转身蹲下直视这个孩子，笑道：“这就是母妃要告诉你的事情。母妃如今是临渊之地，进退维谷，只有一步一步往前走，要么成王，要么败寇。你已经八岁了，如果有一天母妃不能够再陪着你保护你，你一定要学着自己保护自己。” 她举着身上常年悬着的双鱼白玉佩在萧俨的眼前：“人生在世，当如美玉，若需折腰，不如尽碎！” 萧俨是她的儿子，由她亲手教养，性子与她九成相像。他闻言重重点头道：“母妃教诲，儿臣谨记。” 说完这句话，萧俨扯了扯宣妃绣满花枝的广袖道：“今日是大年初一，母妃何必做此不祥之语？不论如何，您还有儿臣在身旁，儿臣会永远陪着您。” 宣妃站起身来将萧俨的手紧紧握住拢在袖子里，一步一步走向前道：“不知道为何，本宫总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许家在前朝侵吞姜氏一族，又有我坐镇后宫。你是陛下长子，他日若承继九五，姜家恐怕就要树倒猢狲散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呢？” 萧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他内心却一片清明，紧紧的拽着宣妃的手渐渐走远。 在凤章宫内，姜后怒气未散只坐在凤座之上，见瑶光向自己走来，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道：“怎么没回去绿水殿？” 这个刚刚六岁的小姑娘背着手站在大殿中央轻轻笑了一下道：“母后心结未散，儿臣回到绿水殿也不会安心。所以儿臣特意留了下来，赶来为母后分忧。” 姜后眼神一动看向这个忽然成熟的过分的小姑娘道：“什么意思？” 瑶光帝姬就着这个姿势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到姜后身边伏在姜后的膝盖上轻声道：“儿臣身上也流着姜氏的血，自然也要为姜氏一族打算。母后郁郁寡欢，无非是为了曜和宫的母子俩，不是吗？” 姜后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女儿，仿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这个孩子。她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偷偷长大了吗？ 瑶光帝姬似乎感受到了姜后的沉默，仰起头对姜后笑了一下，一派孩童天真，却仍然有几分阴森之意：“母后放心，我与母后是天生的一体同心，没有母后就没有瑶光。瑶光一定会竭尽全力保住母后荣华，保住姜家绵延富贵。” 姜后面对着她不像是面对着一个孩子，反而像是面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大姑娘。但是瑶光声音稚嫩思绪还有些直白，才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孩子。 姜后感觉双手都在颤抖，犹豫着问道：“那你如何为本宫分忧？” 瑶光重新趴回到姜后的膝上，眼神黑的像是浓稠的墨。直到重新回到这歌宫廷之中，她才终于明白，什么父母亲情，什么天道人伦，谁都会放弃她，只有她自己不会！ 她一定要成为一位公主，一位手握权势的镇国公主，连皇帝都不敢随意斥责。 骑马入京都，御史不敢言。 再也没有人，敢抛弃她！ 而第一步，就是要保住姜后，只有这样，她才是正经的嫡长女，唯一的嫡公主。 她轻轻垂下眼睫，轻声道：“母后，儿臣年纪小，只是想着宣妃竟然有意图贵妃的心思。他日若是想要封夫人，到时候父皇想必也不会不允，满宫就要尊称一句宣华夫人了！” 没有想到，她会亲自挑拨自己母亲的不安与仇恨。 姜后果然听进心里去，有些不肯定的道：“夫人乃正一品，位比副后，只有在皇后病重薨逝或者是追封妃子的时候才会晋封。连先帝钟妃都是云后被废之后才被晋封为容华夫人，陛下不会册封她的。” 仿佛是为了给自己一点信心一点肯定，姜后又重复了一遍道：“你的父皇是一位明君，他不会如此宠幸嬖妾！” 瑶光为了安慰姜后道：“是啊，母后是父皇的原配，住在凤章宫中的南陈皇后。可是宣妃她这样虎视眈眈——” 姜后坚决道：“不会的，你父皇不会的！” 瑶光没有动，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童音悦耳道：“母后，是父皇想要晋封宣妃为贵妃的。她已经从您的手里抢走了宫权，等到晋封的旨意下来，她就是名正言顺协力六宫的宣贵妃。这是父皇要的，也许有一天，萧俨就会成为皇太子，父皇还会不顾母后的面子封她做夫人，抢走母后的一切！” 她说完这些，抬起头切切看向姜后道：“母后，您愿意这样吗？” “从此，您失去一位皇后的尊严，需要去给一个妾室陪笑脸，有一天她还会仗着自己的孩子成为皇太后，到时候岂有咱们母女的立足之地？” 这根本不像一个小孩子说出来的话。 她是在黑暗的夜里独自想了多久，才想出来这些咄咄逼人的话，这些阴谋阳谋之下的诡秘。她烂熟于心这些可怕的事情，才能够不动声色有理有据的说出来。 她偷偷笑了一下，像一朵还没有绽放的黑色蔷薇：“母后，您愿意这样子吗？” 姜后高声道：“本宫不愿意！” 下一刻，她又低声道：“那本宫应该怎样呢？” 瑶光不禁叹了一口气。她的母亲永远是这样骄傲自满，却又在更强大的权力面前失去力量，想要做个坏人，又不能彻头彻尾。 瑶光慢慢道：“夺走她的孩子，或者夺走她的生命。” “不！”姜后似乎被吓了一跳：“本宫做了那么多坏事，但是本宫没有杀过人！” 瑶光从她身边站起来，不愿意再依附这个懦弱的女人。她明明那么嚣张跋扈，娘家势大足以踏破整个后宫，却还在这里纠结她有没有杀过人？ 她让那么多女人没有孩子，又让那么多孩子死掉，当她不知道吗？ 她很失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密谋 瑶光真的是太年幼了。 在她天花痊愈之后，似乎是找到了一个看待这个世界的新角度新方法，不再对任何人有情，而是用一种看待货物和工具的方法评断人的价值。 她才六岁，或许天生骨头里就是无情种。 再给她十年，她足以长成一位精于权谋的无情女子，在这宫廷之中翻云覆雨。何况她有天生的优势，她是皇帝的女儿，无论犯了什么错都可以被原谅。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现在瑶光弱小到连身边的宫人都是别人的安排，所以只能通过姜后的手去除掉曜和宫。 她无奈之下更是愤怒，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面前的这个女人过去的二十多年似乎只是一个娇惯坏的千金小姐，只会一味的撒娇撒痴，一旦遇见点过不去的槛就是以势压人，若遇见什么厉害的，便整个人都弱气下去。 这么一个草包！ 瑶光不禁想到，也不知道她的外祖父，当朝一品太师大人，是来的怎么样的算计敢把这个女人摆在皇后的位置上。你把她推上去，她自己都坐不稳。 只是如今她怎么能够和姜后翻脸，耐着性子轻声道：“儿臣哪会让母后做这样的事情，只是儿臣想母后膝下无子，不如将宣妃贬斥为庶人，到时候自然可以将萧俨抚养在母后膝下。” “你父皇宠爱宣妃至极，哪里会贬斥她？”姜后不认可瑶光的说法，摇头道：“若是早能让她废为庶人，本宫何必再费那么多心思。宣妃为人谨慎，曜和宫门户又严——” “就算是铁桶，也会有打不严的裂缝，”瑶光说到这里，忽然道：“近来儿臣跟着教养嬷嬷读书，读到《资治通鉴》中有一段故事，儿臣想背给母后听。” 姜后见总算不用说这件事了，舒了一口气道：“瑶光聪慧，快背来吧。” 瑶光负手而立，认真道：“《汉纪十四》中，征和元年，是时，方士及诸神巫多聚京师，率皆左道惑众，变幻无所不为。女巫往来宫中，教美人度厄，每屋辄埋木人祭祀之。因妒忌恚詈，更相告讦，以为祝诅上，无道。上怒，所杀后宫延及大臣，死者数百人。上心既以为疑，尝昼寝，梦木人数千持杖欲击上，上惊寤，因是体不平，遂苦忽忽善忘。江充自以与太子及卫氏有隙，见上年老，恐晏驾后为太子所诛，因是为奸，言上疾祟在巫蛊。于是上以充为使者，治巫蛊狱。充将胡巫掘地求偶人，捕蛊及夜祠c视鬼，染污令有处，辄收捕验治，烧铁钳灼，强服之。民转相诬以巫蛊，吏辄劾以为大逆无道；自京师c三辅连及郡c国，坐而死者前后数万人。” 她字字锋利，是可以借给姜后的刀刃。 她这样背完，笑道：“这不过是汉武帝巫蛊之祸中间最轻简的一处。” 瑶光说完这一句，又流利背道：“征和二年庚寅，春，正月，下贺狱，案验；父子死狱中，家族。闰月，诸邑公主c阳石公主及皇后弟子长平侯伉皆坐巫蛊诛。” 瑶光才六岁，这几百字是她背了三天才能流利至此，背完之后浅浅一笑，仿佛史书之中数万血光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口中笑谈，叫人毛骨悚然。 这时候的瑶光，还不懂宝剑藏锋的道理。 姜后打着哆嗦道：“你的意思是？” 瑶光认真道：“汉武帝何等威明，尚俱巫蛊，牵连之下太子与卫皇后，公主，长平侯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出生天。何况一个简单的许家和宣妃？” 姜后想必是怕极了，连额头都在往下淌汗，看了左右见诸人都在殿外方才松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色厉内荏斥责瑶光道：“你乃堂堂帝姬，天潢贵胄，如何能生出这样的念头！巫蛊之祸牵连之广，万一败漏此罪何极！” 瑶光镇定站在原地，竟有几分萧屹的气质在：“母后竟不敢冒一冒风险吗，那么哪里来姜家百年的泼天富贵！您如何做个安安稳稳的皇太后！” 姜后为她气质所摄，讷讷不能言，似乎口中嘟囔了几句忽然眼前一亮道：“你不必怕，宣妃虽然有孩子，但有孩子的不只她一个！” 瑶光道：“母后说的是韵嫔？” 姜后连连颔首，想要通过自己的话语打消掉瑶光这个让她害怕的恐怖念头：“正是，韵嫔怀胎已经四月，今年六月份就会剩下一个孩子。若是一位皇子，母后就会以韵嫔位份太低不能够自己抚养孩子的理由将二皇子接入凤章宫抚养。” 瑶光为这个女人的天真在心中摇头叹息，口中道：“母后如何知道这是个男孩儿，又怎么知道这个孩子会聪明出众胜过大他八岁的萧俨。何况，韵嫔如何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孩子认别人为亲生母亲。万一有个差错，父皇立了长子为皇太子，到时候母后是要带着儿臣去鸾清宫中住吗？” 姜后被她问得一愣。 鸾清宫是太妃住所，只有皇帝亲母才有资格住在凤安宫。 瑶光见姜后神色，加了一把火道：“鸾清宫多大地方，母后可能独居一殿？” 姜后实在是不想面对瑶光说的事情，连连摇头道：“你放心，本宫会好好教养这个孩子，他会是你的兄弟，由你扶持着登上皇位，瑶光，对不对？” 瑶光看着这个面漏讨好的女人，咬着唇没有说话。 她有一种直觉，生为女子的直觉。从她降生一开始，所有人都在埋怨她为什么是一位帝姬而不是皇子，不能够为姜氏带来荣华权势。 从接生嬷嬷捧着她说出“这是一位小帝姬”的时候，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被牺牲，被利用，奉献出所有让自己的兄弟登上皇位。 瑶光深吸了一口气，她天生就该如此吗？凭什么？ 她轻轻笑了一下道：“这件事，母后还是再想一想吧。儿臣累了，先回绿水殿了。” 她屈膝一礼，谢过姜后生养之恩，告别往日母女情分。 随后，转身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转变 顾蓁斜靠着栏杆抱着雪团看着廊外雪景，似乎是在神游。 廊下道路两侧摆着其中冻着干花的冰柱，等到晚上可以在其中点起蜡烛。 清水坐在她身边扇炉子温茶，听见她低声道：“不知道为何，心有些慌。” 她闻声连忙放下手中的扇子关切问道：“嫔主子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奴婢去问一问小林太医过来为嫔主子看一看。” 顾蓁摇头道：“不必了，只是想起来些事情觉得想不太明白，找不出来什么形容，心里有些不踏实罢了。” 清水闻言一笑道：“嫔主子还有什么可以苦恼的呢。陛下心里惦记着嫔主子，连除夕赏赐都是精心挑选过之后送过来的，满宫里谁都要给嫔主子两分面子，往后时间长了嫔主子没准儿能搬去哪个宫室做主位呢。” 顾蓁在心中笑道，这姑娘，整日心里面就存着这点子事。 冷湖端着东西正路过她旁边，低声道：“这种话你也随便说。” 清水说的得意，被她训了一句难免要怼回去道：“你也就说我，怎么不去管木槿呢，亏咱们十多年的交情。” 顾蓁闻言问道：“木槿呢，怎么没见着她？” 清水没说话，拿眼睛去看冷湖，冷湖无奈道：“方才嫔主子说给文贵人和卓贵人送东西，木槿和薄荷去的。” 顾蓁笑道：“这雪天不好走，你们屋子有没有热水留点给她们回来暖暖身子。” “有的，”冷湖道。 清水笑道：“嫔主子放心，冷湖和木槿整日焦不离孟的，冷湖惦记着呢。” 冷湖瞪她一眼，顾蓁捂嘴笑道：“这玩笑不要随便开，尤其出去了不要随便说。” 清水这才点了点头重新去温茶。 顾蓁见冷湖把手中东西送进正屋，叫她过来道：“这几日我心里总有些不安生，新来的这批人你看的怎么样了。” 冷湖颔首道：“差不多了，没什么要紧的。” 顾蓁对冷湖放心，闻言也不多问，转而口中道：“初一那天陛下要晋封宣妃娘娘，只是没有成行。如今宣妃与皇后日渐针锋相对，咱们在中间可不好讨巧。” 冷湖立在旁边道：“嫔主子是想？” “不，”顾蓁摇了摇头：“我出身世家，再怎么也不用攀附皇后或者宣妃，只怕到时候两面不讨好，连世家都笑我折节丢脸。” 冷湖认真道：“那嫔主子的意思是？” 顾蓁沉吟片刻，对冷湖道：“我想着，山雨欲来，只怕唇亡齿寒。姜家若是吞掉了许家，前朝后宫都无人可以与之对抗，只剩下姜家独大。那么下一个，就是各大世家，就是咱们。” 她想的太远，冷湖自然想不到这一截，而清水从来不插手这些自然也不说话。 顾蓁说完这句话继续道：“我想着，绝对不能让姜后对宣妃动手，即使是动手，也得两败俱伤。她们抗衡之中，咱们才能从中渔利。” 她说完这句话忽然笑了一下：“说起来，咱们到底也不应当就在宫里面闷着了。眼瞅就要正月十五阖宫觐见太后娘娘，咱们挨着曜和宫，总要去讨杯茶喝，问问太后娘娘的喜好。” 冷湖答应了，便问她什么时候去。 顾蓁掐着指头算了一下：“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既然是正月里，明日咱们就去，就当是去曜和宫拜年吧。你去预备一点子礼物，不要吃食饮品，务必不要有谄媚归附的嫌疑。” 冷湖答应了，自然下去准备。 清水忍不住问道：“嫔主子去曜和宫做什么，没准宣妃娘娘心情正不好，倒是跟嫔主子发脾气。” 顾蓁闻言笑了一下：“现如今我就是要做这宫廷之中的一根竹竿，搅乱浑水，咱们才好摸鱼。再说了，陛下一腔热血没实现，反而要宣妃给台阶才不至于太丢了面子，现如今恐怕是对曜和宫百依百顺的，我过去讨个好，也没什么。” 清水见她有条有理，放下心来，又笑着说道：“嫔主子把雪团养的真好，眼见着过了年又胖了一圈，真是圆滚滚的团子了。” 雪团似乎知道清水在笑话自己，直接掉头将屁股对着清水。 顾蓁见了掌不住对清水笑道：“瞧瞧，生气呢。” 正月里面，萧屹要么是在凤章宫留宿，要么就是自己住在羣祥殿，也不召幸妃嫔。 谁知顾蓁刚刚预备好了第二天就要去曜和宫拜见宣妃，刚到了晚上就听说宫里面出了一件大事！ 郑娘子在扶摇阁偷情，被万昭容碰了个正着。万昭容大怒，将郑娘子与那奸夫当场拿住，上达天听。 这是一件大事，正好萧屹在曜和宫中陪宣妃说话，听了这件事正要大怒，宣妃却劝道：“陛下息怒，妃嫔获罪，这是一件大事，陛下定要亲自过问！” 萧屹厌弃这件事情肮脏，随便摆了摆手道：“朕过问什么，万昭容既然看见了，那就是事实无疑，就让她们绑着沉河罢了。” 宣妃连忙道：“陛下莫要怪罪臣妾，郑娘子一向恭谨，如何会有这种事情，别是另有隐情吧？” 萧屹气极反笑：“她因中秋获宠，你一向不待见她，如今竟然肯为她说话？” 宣妃垂眉道：“女儿家清白如何紧要，臣妾也不忍她就这样被降罪。好歹陛下问一问，她就算被赐死，也不冤枉。” 萧屹摩挲着手中茶杯，见她恳切看着自己，不禁道宣妃良善宽和不知要比姜后强出多少，也是想着若有一日杀尽姜氏，一定要将宣妃封为皇后统摄六宫。 宣妃不知道萧屹心中的这些想法，只是认真道：“陛下——” 萧屹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就依你，这件事情还要去凤章宫处置才是。” “孙保来，传旨将人带到凤章宫！” 孙保来答应着下去了，宣妃这才道：“陛下千万息怒，不要伤了身子。咱们也不过几个知情人罢了，若是郑娘子确实不洁，无需写到旨意上，直接处置了也就是了，陛下何必为此忧心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申辩 顾蓁于永熹堂中接到姜后旨意，要六宫妃嫔都到昭阳殿中议事。 她连忙穿了大衣裳上了肩舆往过走，到了的时候还不知为何，唯有梁修媛问道：“皇后娘娘在，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是明旨晋封的昀妃，虽未行册封礼，仍然坐在了万昭容之上，宣妃之下。或许是如今地位不同，她也愿意在人前说几句话了。 姜后也是疑惑：“方才孙保来来宣旨，说是陛下要审问郑娘子，也不知道是审问个什么，所以本宫深夜宣了你们过来。” 顾蓁只去看戴梳心和薛羽，估摸着戴梳心应该是都要睡了，眉眼间都是困意。 大家都是不明所以，萧屹便带着宣妃到了。 萧屹一见昭阳殿灯火通明见了屋见到诸多妃子，也是瞬间青了脸色：“皇后，夜这么深了，召了这么多妃子在，这是做什么？” 姜后不知其中原委，心中颇有这样委屈，强打着笑脸上前解释道：“陛下要审问郑娘子，六宫妃嫔都要在侧，所以臣妾把她们都传唤了过来。” 萧屹瞪了姜后一眼，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和让她们回去然后私下里嘀嘀咕咕不知说出来些什么中间艰难选择了一下，刚要开口，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抽噎之声，幽怨至极，连声道冤枉，又有万昭容冷声道：“你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陛下开恩准你辩驳，若是本宫说来，直接叫你和奸夫沉塘喂鱼才好。” 诶哟！ 妃嫔们一听皆忍不住议论纷纷，连顾蓁都瞪大了眼睛去看薛羽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直到见到薛羽也是这般表情才知道自己当真是听见了这么一件事。 姜后听见万昭容的话语面色大变，她根本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搞得满城风雨，现如今陛下定会以为自己刻意看她笑话。姜后偷偷看了一眼萧屹要杀人的脸色，连忙高声补救道：“万昭容胡说些什么，一切未有定论，就这么随意声张别叫宫人们看着笑话！” 萧屹如今也不能打发妃嫔们回去，皱了皱眉。 姜后请了萧屹上座，宣妃也一同坐下，万昭容这才曼步入殿，瞟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姜后道：“皇后娘娘为何如此震怒，臣妾亲眼所见，说的也是实情啊！” 她说完这句话才端正向萧屹行礼道：“臣妾给陛下请安，深夜惊扰陛下是臣妾之过，只是这事关系重大，请陛下恕罪。” 萧屹现在是一点跟万昭容纠缠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想着赶紧打发了这件事。堂堂天子妃嫔，正月里面偷情，这是个多丢脸的事，足以写入史书由着后人嘲笑了。 “你说吧，”萧屹耷拉着眉毛，黑黢黢的眼睛里似乎藏着风暴，摩挲着手指上一块翡翠扳指道。 万昭容道了是，一字一句道：“回陛下，臣妾今日路过扶摇阁，听见里面有窸窣声响，以为是进了偷盗之人，领着人过去一看，见竟然是郑娘子和一男子在扶摇阁中欲行不轨之事！” 她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还沉浸在当时的那种惊怒之中，口中继续道：“臣妾当场拿下了郑娘子和那娘子，便着人禀报陛下。她在宫禁之中行此秽乱之事，陛下一定要严惩才是！” “宣郑娘子上来。” 郑娘子穿着一身有些凌乱的单衣，只因冬日戴罪步行而来，谁敢为她穿上冬衣御寒！整个人像是冻透了一般，面部青紫，露出一双哭的肿的跟桃儿一般的眼睛。 她知是生死之局，一入大殿便跪下道：“臣妾给陛下请安，臣妾受万昭容冤枉，请陛下明察！” 顾蓁吃了一惊，她素来只觉得郑娘子乃是一个温柔和顺羞怯切的性子，这几句话却掷地有声，想来是她看走了眼，谁都有一层天生保护色，不止她顾蓁会用。 但是这件事牵连甚广，除非碰到顾蓁自己的利益，她绝对不会出声。 郑娘子这般凛然，金门击鼓告御状也不外如是，难免叫旁人生了疑窦。 万昭容冷笑道：“郑娘子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事情是你做下的，本宫和长春宫人都在场亲眼见证了，还有什么好冤枉的。” 郑娘子在屋里时间长了面色回缓，露出惹天子喜欢的桃腮，连带梨花带雨的眼睛惹人怜爱。她聪明的没有和万昭容纠缠，而是用力叩了三个响头，额头渗出了殷红血迹道：“当场只有万昭容和臣妾两个主子，奴婢都是看着主子行事不足为信。请陛下恩准臣妾叙述当时发生的事情，与万昭容对质！” 萧屹见她丝毫不气弱，反而有了兴趣道：“你说。” 郑娘子又一叩首道：“今日晚上有一位小太监到掖庭宫传旨，说是陛下宣臣妾到扶摇阁见驾。” 萧屹皱眉道：“未曾。” 郑娘子满面震惊道：“此事掖庭宫蔡嬷嬷及宫人皆可作证！” 宣妃惊呼一声：“那这可是假传圣旨的死罪！” 郑娘子闻言看了一眼宣妃，轻声道：“是么，嫔妾竟没想到！” 万昭容打断她的话道：“陛下问你实情，你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嫔妾这就说了，昭容娘娘不必着急，”郑娘子慢条斯理道：“那小太监面生，臣妾没见过。只是不好拖延，连忙收拾着就过去了。因扶摇阁离掖庭宫不远，臣妾只带了两个宫女，并未传肩與。” 在掖庭宫居住的妃嫔，一概都没有贴身太监，她带着宫女也理所应当。 “臣妾到了扶摇阁有些奇怪，怎么圣驾之处竟没有个伺候的人，为了以防万一，臣妾打发了一个宫女去问问，带着另一个宫女进去了。” 说到此处，郑娘子不禁全身发抖：“臣妾刚进扶摇阁中，门就被人关上，一男子欲对臣妾行不轨之事！小宫女以死相护，臣妾两个弱女子又怎么挡得住，臣妾便让她跳窗出去求救，然后拔下了头上戴着的梅花金簪试图自卫！臣妾一身不足惜，但拼死不能玷污陛下名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对峙 郑娘子目光如炬直视万昭容，抬手扯下衣领，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皮肤，上面赫然一道血痕！ 这道血痕并非是简单的划了一下，而是因为深长而肌理外翻露出可怖的血肉。血液已经不再流淌，结成了一片深红的血痂，和她雪白的肤色对比之下更加诡魅。 郑娘子昂首问道：“臣妾若是与人有私，何必要带两个宫女前去，又何必要如此拼死护住清白？” 万昭容到扶摇阁的时候郑娘子正衣衫不整云鬓散乱与那男子纠缠在一处，一见到自己便立即分开了。这伤口在衣裳以内，只有撕扯时才会不慎划到，万昭容哪里能看见？ 只是她不肯就此松口，闻言对萧屹道：“陛下，臣妾以为郑娘子一人之语不足信，这些什么小太监小宫女什么的没准都是打个幌子罢了。那男子正在外面，不如陛下宣他入殿，让他们二人对峙一番。” 晴嫔与郑娘子一般出身，非但没有与郑娘子英雄相惜，反而处处视之为劲敌。既然有机会将敌人一掌毙命，何必平日里多费力气，故而她对萧屹道：“臣妾有个疑惑，郑娘子既然受辱，为何不高声呼救呢？” 郑娘子又叩头道：“臣妾宁死不肯辱没陛下，若是高声呼救将陛下脸面置于何地！” 她几个叩头，额头上已经流下血迹。 梁修媛念了句佛道：“陛下，郑娘子不管有没有罪责，伤势却重，请陛下宣一位太医为她看一看吧。” 韵嫔捧着肚子道：“陛下，郑娘子如今是戴罪之身，怎么能——” 妍贵人捂嘴道：“韵嫔还怀着孩子呢，怎么不为孩子积福添寿？” “住嘴！吵吵嚷嚷什么样子！”姜后之前因这件事给添了麻烦，便想尽力弥补道：“陛下，您看？” “宣个当值的太医，再把外头那个叫进来。”萧屹揉了揉额头。他对郑娘子这凄烈模样已经信了八分，只是他宠爱郑娘子，总要查个水落石出心里才能舒服。 那男子一入大殿，只见满殿灯火辉煌，其中各色美人珠环翠绕都是生平仅见，当中坐着一位着盘龙玄衣的男子正是当今陛下。 他还未说话先怯了三分，颤巍巍跪下道：“小人曹安臣，叩见陛下。” 顾蓁顺着声音看去，果然这男子生了一副好皮囊，若说郑娘子心悦于他也并非不可能。 萧屹不愿意说话，姜后代而问道：“你是哪里人，如何进到后宫之中？” “小人是，是同城人，是藏在粪桶里面进来的。”曹安臣磕磕绊绊道。 宫禁不严，这是皇后的罪责。姜后瞪着他道：“可笑，来往于宫禁的任何东西都要严查，岂会让你一个大活人混进来！” 曹安臣道：“这位娘娘整日就在这皇宫之中，哪里知道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呢？” 姜后还欲再问，萧屹打断她道：“皇后，此时容后再议。” 姜后碍着萧屹不得不罢休，指着跪下底下的郑娘子道：“你可认识这人？” 曹安臣说了这么几句话，终于有了底气，把性子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痞气带在了脸上：“认得，这是郑娘子，小人就是为了她进宫的！” 萧屹拍桌怒道：“放肆！” 郑娘子也柳眉倒竖喝道：“你血口喷人！” 曹安臣嬉皮笑脸道：“娘子怎么翻脸不认人呢，当时你做宫女时还亲自许诺等到主子恩赐出宫就要嫁给草民，谁知道草民眼巴眼望等了那么久你却登了高枝儿。只是娘子心里竟然记得小人，买通了侍卫让小人进宫相见，怎么如今又骂小人血口喷人呢？” 郑娘子又羞又怒，却不与他分辨，对萧屹道：“陛下，此人说的话都是子虚乌有之事，臣妾自从入宫从未与外面有所瓜葛！” 不等萧屹有所评断，万昭容对曹安臣道：“她说她与你毫不相识，又说你对她欲行不轨，你可有什么说的？” 曹安臣一副被情人背叛的模样，泫然欲泣道：“你！！你叫我于扶摇阁相见，与我干柴烈火一般，也能说我对你欲行不轨？” 他说话粗俗至极，白瞎了一副好皮相，妃嫔们都皱了皱眉，顾蓁却从扶摇阁三个字中闻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曹安臣说完之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掏了两下掏出来一枚桃粉色荷包道：“你还亲手绣了荷包给我！” 一记重锤！ 万昭容瞪了一眼孙保来和燕衣不识趣，吩咐自己的宫女灵芝道：“去，接过来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过目。” 灵芝答应着去了，不过是拿个荷包的功夫曹安臣便上下打量她一圈，眼神之露骨叫她恨不得当场给他一巴掌，在心中暗骂郑娘子眼睛瞎了看上这么一个玩意儿。 萧屹不愿意碰，姜后也不愿意碰，孙保来只能上前翻看了一番，见是个小巧荷包，上面绣着并蒂莲花样式，底下绣着杏字。 杏，是郑娘子的闺名。 萧屹挥手道：“拿去给郑氏看！” 他连娘子都不称呼了。 郑娘子膝盖一软，眼泪一颗一颗吧嗒掉在地上，往日恩情随流水，比不过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小荷包。 她双手接过这枚荷包拿在眼前，不顾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动，去找这个荷包上的漏洞。 这不是她做的！ “陛下，这不是我做的！” 郑娘子大喜过望，举起荷包道：“陛下请看，绣功可以作假，底下的小字也可以谁绣上都行，但是这个荷包的布料不是臣妾所有，请陛下明鉴！” “没准是你让别人给你做的呢？”曹安臣道。 萧屹示意了一眼孙保来叫他去看，孙保来便上前取过来细细翻看，口中诶呀一声道：“陛下，这似乎是黔粱织造的进贡。前年黔粱进贡衡缎八十一匹，其中十五匹做是这种如意百花图样的，似乎是放得久了颜色没有那么鲜亮，不仔细看便看不出来。” 宣妃道：“黔粱之地善织，尤以衡水县为最。衡水县生产衡锻，质地厚实光滑。臣妾记得这八十一匹是祝贺陛下登基之喜，陛下当时就赏了十五匹下来，怎么回到郑娘子手里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控诉 萧屹登基之时，只有一后四妃，这东西确实不应该出现在郑娘子的手上。 郑娘子膝行两步上前道：“陛下明鉴，臣妾既然没有这种珍贵的绸缎，又怎么会将他送给旁人。这分明是有人蓄意构陷臣妾！” 她说完最后一滴话，抬起一张柔美容颜眼眸深深看向萧屹，其中说不清的委屈和无辜最后变成了一滴眼泪砸到了地面。 “笑话！”万昭容道：“本宫亲眼所见你与这男子纠缠在一处，你竟然还在这里强辩！” 妍贵人娇声道：“昭容娘娘为何要在这里步步紧逼，难不成——” 她故意拖了一个长音道：“难不成，这件事情竟然是万昭容谋划的？” “你！”万昭容气的面色铁青，转身跪下对萧屹道：“陛下，臣妾不过是偶然经过扶摇阁才发现了这件事，如何会谋划？还请陛下审问这男子，到底是问出一个实情才好！” 曹安臣见状连忙道：“陛下，小人再不敢说谎的。郑娘子确实是叫了一个小太监出宫去找到小人，叫小人进来私会。小人也是不明白了，为什么郑娘子要反咬小人一口？” 他说完这句话，转过头去质问郑娘子：“你只当飞上了高枝作凤凰，竟然全然不顾你我的感情！好一个郑娘子，你尽管去攀附你的荣华富贵去，不必再记得你我的肌肤之亲！” “放肆！”萧屹怒喝道。 郑娘子是他的宠妃，他如何能忍受自己的宠妃竟然与别人有肌肤之亲。 姜后怒道：“来人，掌他的嘴，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不要信口胡言！” 曹安臣也是吓蒙了，被人直接按住手足见一块一尺长的木板挥向自己，竟然“嗷”的一声道：“小人说的都是真的呀！” “掌嘴！”姜后重复道。 说是掌嘴，掌的还是平头百姓，宫人何须留情面，不过下曹安臣便已经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这般境况，让恭嫔想起当时秦才人的的惨状，只觉得整颗心揪在一起不忍再看。 顾蓁坐在一旁看了一眼为郑娘子说话的妍贵人和带着萧屹而来的宣妃，想必是这郑娘子是宣妃隐在暗处的一枚棋子，如今出了这件事宣妃自然要替她说话。 她见在曹安臣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姿态滑稽可笑，实在不肯相信她确实与郑娘子有私。 此时姜后再问道：“现如今，你说的依然还都是真的吗？” 曹安臣贼眉鼠眼一般私下瞟了两圈，想是如今说是假的恐怕也要遭罪，便一口咬定道：“就是真的！” 郑娘子上前再叩首道：“陛下，臣妾与这小人纠缠无益，请陛下准许臣妾与这人问几个问题？” 萧屹颔首道：“可以。” 郑娘子谢恩之后颤巍巍的站起来，宫女上前想要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她拖着久跪酸麻的膝盖和腿一步一步走到曹安臣面前道：“你既然说我曾经与你说过我要出宫嫁你，那我又是何时何地跟你如何认识的呢？” 他说的这句话，曹安臣信心满满道：“小人记得还是先帝之时，小人从同城来到桓越，正好碰见娘子陪着嬷嬷出宫来买丝线，这一见之下娘子便留了心，常托人捎话给小人，又定了终身。” 郑娘子掐指算了一下日子道：“说起来，先帝时候我还确实出去过。不过那时候我们一众多少人，怎么就能对你留心，以后还能找到你托人带话给你。” 曹安臣还欲说话，郑娘子打断他道：“我在问你，你既然说我今日要你入宫，我是托付的谁，跟你说了什么，你才能冒着这样的风险进来？” “是个小公公，”曹安臣陪笑一下：“这不是有荷包么，杏儿姑娘？” 郑娘子挥手扇了他一个巴掌道：“我乃陛下亲封娘子，你怎敢如此放肆！” 这一下当真是不留情面，顾蓁都能看到郑娘子的手变的紫红，何况于曹安臣的脸。郑娘子又道：“我再问你，请问我当年还是一个司苑处的小小宫女，哪里来的信心能够让远在宫苑之中的主子恩放我出宫？” 郑娘子冷笑一声，转身向萧屹叩首道：“陛下，这男子信口开河，语无伦次！臣妾以死捍卫清白，岂容他随意污蔑！” “杏儿！”曹安臣灵机一动，扑上前去道：“你杀了我吧，只要你好好的——” 顾蓁见时机成熟，起身对着萧屹屈膝道：“陛下，臣妾有一点疑问，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她此话一出，满屋子的人眼神都在她身上。戴梳心偷偷拽了她一下，疑惑不明为何她要淌这摊浑水。 那曹安臣看过去，也觉得眼前一亮，仿佛这世间灵气都在这女子身上。 萧屹道：“你说。” 顾蓁垂眸道：“臣妾觉得，这男子这一句话情深至此，仿佛是愿意为了郑娘子舍生忘死。可是，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是人心可怖，听他一面之词不足为信。先前郑娘子既然说那有两个小宫女被她派去求救，又有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去掖庭宫传旨，不妨找到这几人，还有掖庭宫的蔡嬷嬷一道问上一问？” 宣妃没有想到在场众人竟然是顾蓁愿意插上一嘴点明这件事。 都说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顾蓁想要给宣妃一点力量，就要帮她把郑娘子留下。只有给宣妃更多的势力，她才不会败在皇后的手下。 萧屹颔首道：“明嫔看事情透彻，就叫人去找吧。” 孙保来答应着连忙带人去寻，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孙保来竟慌里慌张进来道：“陛下，那两个小宫女已经冻晕在雪地里，脑后还有被人击打的痕迹。还有，奴婢在掖庭宫的井里找到了那个小太监的尸体，已经——” 妃嫔们都发出低低的惊呼。 正月里，宫廷之中竟然就已经死了人，闹出了这么丢脸的事情！ 萧屹勃然大怒，手边的茶杯信手摔在了地上。雪白的瓷器碎裂成一片一片，在灯光下闪耀着莹润的光芒。 “是谁！如此大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元凶 既然这三人已死，那么从头到尾被控制起来的郑娘子就是无辜。 她胸前的那抹血痕已经证明了她身子的清白。 梁修媛此刻催道：“太医还没来吗？” 那太医就算是早在殿外，也不敢贸贸然进来，否则一波三折之中谁知道他会不会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孙保来道：“回娘娘，刚到。” 梁修媛望向萧屹眉目慈和道：“郑娘子本就单薄些，从前吃了许多的苦，这么一伤恐怕要伤了元气。” 萧屹看向郑娘子之惨烈，心中大不忍道：“给郑娘子搬个椅子在屏风后，叫太医给她瞧瞧，叫个女医官为她包扎。” 他吩咐完了这一句，掉头对郑娘子道：“郑儿，朕委屈你了，快去收拾一下。” 郑娘子闺名虽然是杏儿，萧屹却嫌弃这姓氏土气，平时均称呼她为郑儿，先如今也是为了安慰她。 郑娘子答应了一声道：“陛下相信臣妾的清白，臣妾就不委屈。” 从始至终，她一直强硬地去证明自己的清白，从来没有说过委屈。 而宣妃面带微笑看了顾蓁一眼，似乎在表示自己的感谢。因为从头到尾，只有顾蓁的那么一句话为郑娘子盖棺定论。 顾蓁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别人也不会发现她的目光与宣妃的眼神在半空之中轻轻一碰，似乎有了什么默契。 那太医进殿请安，顾蓁才发现竟然是小林太医当值。他向萧屹请过安便到了后面屏风处为郑娘子诊治。 姜后见状道：“陛下，由此可见竟然是有人蓄意谋害郑娘子，亏得郑娘子坚贞，否则后果如何真是不敢想象。陛下一定要查清兴风作浪之人，以正宫纪！” 萧屹鼻子里轻哼一声，心道现在倒是会来装好人，方才那情状堂堂皇后竟然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只看底下的妃子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何况后宫之中出了这种纰漏，与皇后治下不严不无关系，真是—— 萧屹想了半天，和他的女儿瑶光帝姬心有灵犀的为姜后下了一个评判——废物！ 废物又能怎么样，她是姜家的女儿。 萧屹叹了一口气，去看向万昭容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言下之意，竟然是直接将万昭容当作罪魁祸首了。 万昭容惊慌道：“陛下，臣妾不过误打误撞了这件事情，若是郑娘子清白再好不过，其余又与臣妾有什么关系呢？” 她知道这句话太没有说服力，转而泫然欲泣道：“臣妾自从失了孩子便一直在长春宫中为这孩子超度，如何竟然会坐下这种糊涂事情？” 萧屹指着曹安臣道：“审问他！” 萧屹说了审问，那就是进宫正局。 孙保来对梗着脖子的曹安臣道：“宫正局七十二道刑法流水一样挨过来，针扎着手指，刀片割在肉里，烙铁烫着脸，你受的了吗？” 那曹安臣本就是市井无赖，原本是受了二十两金子才答应了这桩买卖，只预备着一切完结之后带着这二十两金子远走高飞到别处做个富家翁。原本也是说的好好的，只要学会了这套说辞，到皇帝面前将那郑娘子害了，这件事就算完了。 他生性欺善怕恶没什么骨气，又哪里想到还有这么一场大劫，茫然四顾道：“谁是万昭容，是她，是她的宫女叫我做的！” 万昭容猛的回首，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道：“你说什么！” 宣妃轻呼一声：“万昭容，你怎么糊涂成这样！郑娘子与你有什么仇怨！” “宣妃娘娘别着急给嫔妾下定论！”万昭容冷冷看了曹安臣一眼，转身对萧屹道：“陛下既然允了那郑娘子辩驳，臣妾可有辩驳的！” 她说完这句话，也不等萧屹回答就说道：“陛下，他既然指控臣妾，臣妾又从未亲眼见过他，谁都能说是臣妾宫里面出去的，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屹漏夜判这一桩千头万绪的官司真是无奈，索性道：“那你要怎么样？” 万昭容道：“臣妾以为他必要拿出来证据才能证明！否则，就该杀之泄愤！” 曹安臣一听自己小命不保，连忙道：“陛下，陛下，是那个宫女找的小人，是那个！” 万昭容循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竟然是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灵芝。 灵芝跪地道：“奴婢冤枉啊娘娘！” 曹安臣继续道：“她叫灵芝，说自己是长春宫的大宫女，给了小人二十两金子让小人这么做，其余的小人都是听她们的安排！” 虽然曹安臣当日见的宫女戴着斗笠白纱，不曾以真面目示人，但是身形却与灵芝一般无二。灵芝既然站在万昭容身边，那必然就是当日去见自己的宫女。 灵芝没想到自己不管怎么伺候万昭容都步了先前叶灵红豆的后尘，绝望的闭上眼睛重新睁开，对着萧屹道：“奴婢没有，陛下明鉴！” 妍贵人疑惑道：“说起来还有那个荷包，宣妃娘娘不是说当时都是给了各位娘娘吗，若是谁的用料缺了，那必然就是哪里流出去的。” 灵芝一愣，忽然想到一件事道：“不行！” 她地位低微，怎么能如此说话。众人见她决绝这件事，更加狐疑，妍贵人道：“灵芝姑娘为什么不愿意呢？” 灵芝咬着牙，下定决心道：“是奴婢偷了一块横缎出去，请娘娘恕罪。陛下，这事儿和昭容娘娘没有一点关系！” 掩耳盗铃而已。 万昭容大笑一声：“陛下，臣妾当真没做过。臣妾伺候您多年，又为您怀过孩子，您真的不知道臣妾吗？” 晴嫔受过她的气，此时雪上加霜道：“说起来，昭容娘娘自从小产之后脾气大变，还曾经在太液池旁训斥过臣妾。” 话不必说完，这些已经足够了。 万昭容环视过在场诸人，姜后，宣妃，梁修媛，晴嫔这些人，都冷冷的看着她，像是阎罗殿中的罗刹鬼，手持三股叉伺机而动过，想要一击毙命，杀了她！ 最后她看向萧屹，这个人也要自己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绝望 那年新嫁之喜，即使她只是东宫的一个侍妾。 她穿着淡粉色的宫装，挽起高髻，绞了面，画了长眉，坐在东宫的偏殿里等待着她。 君子如玉，如画风雅。 她是万家的女儿，当朝大都护之女，出身比梁氏许氏还要高，就为了他！ 那年春日宴，太子殿下策马出游遇见了待字闺中的万家女。 青骢马，油壁车。 这个侍妾，她心甘情愿。 然而，故人心是如何易变？这个曾经抱着她软语温存的男子正冷酷的盯着自己，中间万水千山，尽头是他一语赐下的罪孽。 万昭容忍不住笑出声来：“陛下，您也以为臣妾有罪吗？” 柳叶眉，吊梢眼，当中无限风情，似乎还是萧屹第一次见她的那一面。 母后的话历历在耳：万家掌着多数兵马，若是你娶了万家女，咱们母子二人的安全才更有保障。 当年容华夫人盛势之下，她们只求活着。 他犹豫着问：许之以良媛？ 苏太后摇了摇头，眼中无情道：万家三姑娘是位至情至性的主儿，若非她铁了心，万家怎么肯上咱们这条船？ 一个算计，一个一生。 萧屹没有说话，万昭容似乎已经猜到了。她凄厉笑道：“陛下，她郑娘子算是什么人，也配臣妾去构陷她？” 郑娘子身上围着一层纱布，经过梳洗之后面色苍白如宣纸，一点红唇都失去了血色。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裳，却显得她更加如风中弱柳坠地桃花，眉眼中带着一层冷意道：“因为娘娘记恨嫔妾，嫔妾以为娘娘忘了，原来娘娘没忘。” “没忘什么？”万昭容疑惑道。 郑娘子缓缓道：“当日嫔妾和另外一个宫女因为私下里议论娘娘偷偷身怀身孕，娘娘震怒之下将嫔妾二人带回长春宫私刑处置。那个宫女指控娘娘的时候，嫔妾也在现场。只可惜故人已经死在娘娘的手里，嫔妾却死里逃生。” 她一字一句道来的是一个卑贱宫女被随意揉搓践踏的命运，也是几千个宫人逃脱不掉的一声。唯有她，从里面挣脱了出来，还站在这里。 “嫔妾再次见到娘娘，每日提心吊胆连句话都不敢说，只怕娘娘想起当日之事会记恨嫔妾。”郑娘子脸上惊恐揉杂着恍惚，道：“原来娘娘，真的记恨嫔妾。” 她轻声说道：“若非当日之事，谁会知道娘娘竟然要靠着这个孩子去陷害一国之母？娘娘禁足期间，可曾诅咒嫔妾不得好死？” 当日只是两个宫女带来的风波，现如今却是两个妃嫔的对峙。 郑娘子泪流满面回头看向萧屹，飞奔到他面前道：“若非今日臣妾豁出去了生死，一丝犹豫都不曾有，现如今臣妾还能见到陛下么？若非陛下心中还相信臣妾，愿意来问一问臣妾，那么此时臣妾已经和那卑贱小人被沉塘了，永生在屈辱之下。” 今日如同是郑娘子的舞台。 她水袖一舞，似乎谁也逃不脱。 万昭容声声如血：“陛下，臣妾没有做这些事情。陛下尽管去查！” 那孙保来派去查死去小太监的身份的人终于回来，说是一个永巷的小太监，有人看见他暗地里和长春宫出去的宫女来往，又在他床铺之中搜查到了一枚金戒子，经过查实原是长春宫万昭容的物件。 万昭容见此情状，苦笑一声：“陛下，臣妾无话可说了。” 她心灰意冷，好好捧上去一颗心已经摔碎了。 萧屹问道：“你当真没有，连念头都没有？” 万昭容咬牙切齿道：“若是可以，臣妾会杀死在座的所有人，让陛下身边只留下臣妾一个！臣妾没有了孩子，现如今，也没有了陛下。” 也许她的平生都没有这样端庄过，她认真的行了叩拜大礼道：“请陛下赐罪。” 萧屹一瞬间的心软，郑娘子低声道：“臣妾卑贱，如何能与万昭容相比。臣妾如今被诬陷，总是身子清白不曾被那人碰一根手指头，却也无颜再面对陛下。” 她站起身来泪如雨下：“臣妾只愿来生再侍奉陛下！” 她如一柄决绝出鞘的剑，直直撞向殿中大柱，殿中宫人以身相救才挡住她的去势。 郑娘子萎坐在地上，回望萧屹道：“陛下——” 万昭容暗道一声装神弄鬼，却不愿意再去说什么。 她慢慢抬起手摘下发髻之间的步摇珠花耳珰，最后抽出挽发金簪落下一头乌黑长发，随后她扬起手脱下外面绯红打底绣鸾鸟的广袖，露出里面的单薄罗衣。 万昭容浅浅一笑道：“陛下，臣妾已经无话可说了。” 她没有等萧屹说话，赤脚走出大殿，走入冰寒的夜色。 须臾，那跟出去的宫人仓皇奔回大殿禀告道：“陛下，昭容娘娘触墙身亡了。” 萧屹闭上眼睛，黑暗之中似乎有个少女坐在油壁车之后撩开帘子冲自己抿嘴一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藏着春日最干净的湖水。 苏太后说的不错，万家三姑娘，确实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 当年那少女一步一步走入东宫，眼前是一场郎情妾意花好月圆的美梦，梦醒时候是深渊一片死于自己的檀郎无情。 因为爱情死了，所以她就死了。 宫殿之中寂静无声，连郑娘子都没有出声。 萧屹一字一句道：“昭容万氏，夙著芳型，久襄内治；恪恭奉职，殚夙夜以不遑；祗慎居心，岁年而匪懈。朕哀其病逝，纵有不敬之行，不忍加罪，追封为悯妃，正月之后下葬妃陵。” 在最后，这个男人，给她想要的妃位，最后的荣光。 封号是悯，悲悯的悯。 宫外长街，悯妃已经被送走，只有宫人在收拾。 没有妃嫔乘坐车辇或者肩舆，似乎是停留在悯妃的死去之中不可自拔。 顾蓁忍不住回头去看走在最后的郑娘子，那人穿着一身野鸭子毛斗篷，在深红的宫墙和苍茫的夜色之中尤为显眼。 郑娘子感觉到了顾蓁的眼神，冲她微微勾了一下唇角道。 那笑容鬼魅，似乎在说，一命换一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曜和 悯妃的死，让处在新年之中的皇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所有人都变得沉默，连难得穿上新衣的小宫女都收敛起了笑容垂眉敛目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顾蓁会偶尔想起见到悯妃的最后一眼，长发垂腰，珠翠委地，罗衣披曳在身上，脚踩着十三个宫廷绣女用心绣了一个月的广袖。 是不是在这一刻，她希望能够放开这个男子给她的任何东西，毫不留恋的离开这个世界？ 顾蓁曾因为悯妃有过一瞬间的犹豫，然而下一刻她义无反顾的踏入曜和宫的大门。 宣妃正穿着一身家常衣裳在殿内修剪花草，一见到顾蓁进来便放下手中的铜剪子拿着手帕擦了擦手笑道：“外头天寒地冻的，本宫备了酽酽的茶，明嫔快喝一口暖一暖身子吧。” 顾蓁照例行礼问安之后起身笑道：“谢娘娘，原本是开春儿了的，怎么竟觉得比之前还冷了许多呢。” 曜和宫的宫女上了一杯茶在一侧的椅子边上，宣妃抬手示意道：“明嫔请坐。” 顾蓁道了谢，等到宣妃落座之后方才坐下。宣妃见了便微笑道：“你不必这样拘束，不过是闲话些家常罢了。” 顾蓁颔首似乎是听进去了，但是她和宣妃之间远没有自己和薛羽戴梳心的情谊也不在心里当真，面上笑道：“明明是刚开春，娘娘这里竟然这么多花草，还有许多是臣妾不认识的呢。” 宣妃道：“本宫确实很喜欢这些花草，闲来修剪一二当作打发时间罢了。你看看有什么样子喜欢的，不妨带回去养着？” 顾蓁连连摆手，宣妃正以为她是拒绝自己心中微有不悦，却见顾蓁道：“娘娘不晓得，嫔妾最养不活这些花草，如今永熹堂里臣妾能养活的只有雪团一个。从尚寝局搬来的也就罢了，若嫔妾将娘娘的爱物搬了回去还照料不好，恐怕是要躲起来哭的。” “你啊，”宣妃被她逗笑，指着她道：“罢了罢了，瞧你这样嘴巧。你尽管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本宫便送给你？” 顾蓁便指着那杯茶道：“娘娘别笑话嫔妾，嫔妾尝着娘娘的茶极好，请娘娘赐一些这个让嫔妾带回去吧。” 宣妃暗道好一个聪明灵秀之人，难怪当日会越众为郑娘子说话，于是便也不像与寻常妃嫔打交道，只是吩咐身边大宫女道：“卿裁，你去包一些给明嫔带回去。” 顾蓁起身又谢了，宣妃道：“说起来，本宫还要谢一谢你当日为郑娘子说话的事。” 顾蓁脸上露出了茫然之色，似乎是回忆了一下这才道：“哦，娘娘是说这件事呀。娘娘真是客气了，当时那般情状，嫔妾也不过是说出自己的疑问罢了，说起来没有偏帮谁的意思，实在不敢当娘娘的谢意。” 宣妃看着她一脸的真挚诚恳，心中咬牙道了一声一只滑不溜手的小狐狸，这才道：“纵然你只是一句话而已，却到底让郑娘子不必为人所害，故而本宫说这一句也是真心的谢你。” 顾蓁羞赧道：“嫔妾误打误撞之下，却不想会有这样的因果不是？不过娘娘提起这一件事，嫔妾难免有个疑问在心里，想着娘娘久在宫闱见识广博没准儿可以为嫔妾解惑。” 宣妃握着椅子扶手道：“明嫔只管直言。” 顾蓁垂眉盯着面前那一杯还有些淡淡热气的茶，偷偷看了一眼正盯着自己的宣妃，轻声道：“嫔妾只是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既然悯妃想要构陷郑娘子，为何不在郑娘子被辱之后，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就算陛下认定郑娘子无罪，郑娘子恐怕也难逃一死！” 宣妃愣了一下，然而她久经风浪竟然毫无波澜笑道：“这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当事人又已经不在了，谁知道会是为什么呢？许是当时郑娘子以死相抗，悯妃怕闹出人命来吧。” 顾蓁见她这么说，也不愿意深说，毕竟她不想在别人面前锋芒毕露，便一点即止道：“说起来也是嫔妾多想了。这都已经下了定论的事情，那还会有什么别的呢？只是臣妾想起来那日的事情还是觉得后怕极了，幸好悯妃当日为难嫔妾也只是掌掴罚跪，不曾动用这样的阴谋诡计来陷害臣妾。” 她说的明明白白，不管真相如何，悯妃已死，她与悯妃没什么交情更有恶意，不愿意再对这件事有所追究。 但是她所说的确实是这件事情的核心疑问点。 宣妃的唇角勾了一下，这次再也不是那样的温和柔美，而是眼神灼灼发光：“无妨，你年纪小没经历过这些。说来这人间总有因果二字，悯妃自己做恶自己吃了苦果而已。” 顾蓁的眼睛盯在她的身上笑道：“娘娘说的是，这是悯妃自己做了错事而已。” 宣妃像是没有听出顾蓁话中的深意，或者是明明听出来了却不愿意对此再说话：“这件事情里苦了郑娘子，陛下为了安抚她，正预备晋封她为宝林呢。” 顾蓁颔首道：“郑娘子无辜，偏偏受了这样的磋磨，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只可惜宫人都需要逐级晋封呢。” 宣妃笑道：“这是宫规，哪能轻易违反呢。南陈自建国以来，能够不受这种约束的，前后也只有先帝时候的钟妃而已。” 晴嫔是乐伎出身，算不得伺候的宫人，自然不受这种束缚。 这种评论前人功过的话，宣妃说的，顾蓁说不得。她想来谨慎处事，今日说了这么多已经是向宣妃有示好之嫌。 她选择轻声笑了一下道：“嫔妾今日来的冒失，没想到娘娘这般亲切同嫔妾说了这样许多话。娘娘事忙，嫔妾便不打扰，先告退了。” 宣妃起身送她道：“永熹堂路近，明嫔不妨常来走走。” 两个人对视之间，是两个聪明人的默契。 卿裁疑惑道：“明嫔这是来做什么呢？” 宣妃轻笑一下：“这是来示好却不归服，留着她们国公小姐的尊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元宵 过了正月初三，太医不再轮值，而是按照往日时辰入宫为妃嫔请平安脉。 这日小林太医到了永熹堂来，顾蓁便笑道：“林大人辛苦。” 小林太医照例为她请了脉道：“明嫔身子康健，一切无恙。” 顾蓁轻声道：“我如今已经及笄，若是怀孕，可会对身体和孩子有碍？” 小林太医轻声道：“女子十五及笄，本就是象征着可以嫁人生子。明嫔如今身子并无问题，只要精心照料必然无虞。” 她听见小林太医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现在却不是怀孕的最好时机。她没有韵嫔那样的家世，也没有皇后盯着韵嫔的肚子愿意一只看护。 她只是轻声问了一句：“林大人，那日您为郑娘子诊治的时候，我见郑娘子伤口可怖，对身子有无妨碍呢？” 小林太医垂眸一笑：“郑娘子的伤口虽看起来恐怖一些，但并没有伤到经络骨骼，只是伤口没有及时处理，所以有些红肿罢了。冬日里只要好好照顾伤口不要化脓，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的，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顾蓁愣了一下，小林太医的回答让她隐隐与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更加契合，忍不住再次问道：“那，郑娘子的伤口——” “明嫔！”小林太医忽然打断了顾蓁的话，这在他的行为中显得失礼又有些不同寻常。他沉着声音道：“您可知道在宫廷之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有些不该自己知道的事情就不应该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应该说出去！” 他说完这句话，稳住语气重新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医：“微臣一直以为，您是一个聪明人。” 顾蓁从悯妃去世以来心中一直存在的困惑和慌乱在这一刻尘埃落定。她不禁轻轻笑了一下道：“林大人说的是，聪明人不该去碰自己不该碰的东西。” 小林太医收拾好了医箱起身道：“微臣告退。” 顾蓁看着他忽然道：“大人今日竟肯和我说这些，可是想好了吗？” 小林太医没有回答她。 顾蓁对着清水道：“觐见太后娘娘的衣裳都准备好了吗？” 清水笑道：“嫔主子尽管放心，已经准备好了。” 顾蓁点点头：“那就好。觐见太后用不着太打眼，何况悯妃刚走，太喜庆了也不好。” 元宵之时合宫觐见太后是宫中规矩，顾蓁一大早就到了凤章宫，再由姜后带着往凤安宫去。 苏太后今日大妆，穿着当朝太后的朝服，端肃威严。 顾蓁在其中和其他人一起行了礼，苏太后又问了几句话也就散了。接下来的家宴也没有什么意思。 顾蓁能明显看出来姜后在预备这家宴的时候是用了心的，但是所有人都心不在焉，这些歌舞和制作精美的宫灯根本毫无用处，不过月到中天也就散了。 出了十五就算是年正式过完了，天气也渐渐的和暖起来，顾蓁的生活又重新回到了往常。 顾蓁不再去想悯妃的真正死因，而是放弃了这件事情去想象究竟是什么带给了所有人什么。而在这中间，最让她想不通的是宣妃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而就在不几天之后，萧屹驾临了永熹堂。 他许久不来，却丝毫没有显得生疏。也许在他看来，整个宫廷都是他的家，到哪里都是一样。 顾蓁温和笑道：“今年臣妾头一年在宫里，诸多饮宴，茯苓还做了好多点心糖果，陛下瞧，臣妾是不是腰都粗了。” 萧屹将她拽到怀里，竟然真的用胳膊圈住了她的腰认真的丈量了一下道：“朕的阿蓁盈盈不足一握，哪里就粗了呢？” 他盯着顾蓁的胸前道：“倒是别的地方，还是长了不少。” 顾蓁满面飞霞嗔道：“陛下只是笑话臣妾呢。” 软语温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萧屹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个曾经住在长春宫中的女子。 顾蓁摇了摇头试图把脑子里出现的奇怪的念头摇出去，随后与萧屹闲话了许多。 忽然萧屹道：“朕闻听东北边陲有一位军官剿杀了数十处山贼，安定了边陲百姓的生活。邸报上写的名字叫做顾茵，是不是你哥哥？” 顾蓁愣了一下，道：“陛下若是说的康国公府的顾茵，那一定是臣妾的哥哥。” “你这个小滑头啊，”萧屹笑了一下道：“你哥哥如今立有功劳，朕打算让他回京述职。如今北魏虽然按兵不动，但是北魏齐氏虎视眈眈已久，恐怕早晚会有动作，顾茵既然有领兵之才，朕打算将他安排到北魏边境去。” 顾蓁轻轻靠在萧屹的身上道：“臣妾没有别的求的，哥哥一向想建功立业报效君王，臣妾却希望哥哥可以平安顺遂。何况哥哥年长，竟然还没有添一位嫂嫂在家中料理家事。陛下若是心疼臣妾哥哥，不如让哥哥暂且在桓越迎娶一位妻子再走吧。” 顾蓁这句话是惦记许久。她在家时顾书棠一直未娶，既是杨氏不为着打算，也是哥哥想要先建功再说。如今时机正是恰好，她又身在宫中，自然要为之打算一二。 萧屹闻言惊讶道：“怎么，你哥哥还没有妻室吗？顾茵也是青年才俊，出身勋贵，年纪轻轻又已经有了功劳在身上，不如这样，趁着这机会朕为你物色一个嫂嫂如何？” 顾蓁惊喜道：“陛下赐婚那是哥哥的荣耀呢。只是陛下也不常与各府夫人们往来，如何为臣妾挑选一位嫂嫂呢，别的不怕，别是一位无盐女吧。” 萧屹又气又笑：“罢了罢了，你自己生的美貌还要找一位美貌的嫂子。既然如此朕也不管你了，你自己尽管去选，若是两家合宜便告诉朕，朕再给你赐婚。这么安排，你看好不好？” 顾蓁瞪着眼睛鼓着腮帮道：“陛下这么说，可是嫌弃臣妾事情多了吧。什么两家合宜，臣妾还能让哥哥去抢亲吗？” 她嘴里这么跟萧屹玩笑的，心里明白萧屹的赏赐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一个出色的即将在庙堂之上展露头角的将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宣华 萧屹虽说了要将顾书棠召回桓越，但是其中还有交接等事，又哪里是一个月两个月就能成行的，这一拖恐怕是要到了年中暑伏的时候了。 也是交通不便，譬如康国公回来都是要早早从半年之前收拾的。 顾蓁也不着急，只是稳当当的等着。 谁知道刚进了二月，宫里面却刮起了一阵耳风。戴梳心到了永熹堂的时候也颇为意外的提起：“你最近可听说了，都说陛下因为皇后娘娘阻止了宣妃娘娘晋封为贵妃，似乎是要册封宣妃娘娘为夫人呢！” 顾蓁早从赵如意口中得知，认真道：“我也刚听说了，只是似乎并不是羣祥殿的意思。” 戴梳心“呷”了一下道：“若不是羣祥殿的意思，谁竟然敢说这样的话呢，也不怕陛下知道了怪罪？” 顾蓁噗嗤笑道：“这事情谁敢跟陛下说呀，难道要直接问陛下能要晋封宣妃娘娘做夫人吗，现在满宫里沸沸扬扬的。那陛下，又要说是还是不是呢？” 戴梳心皱眉道：“我只觉得这件事情里面总不那么简单，隐隐像是凤章宫在内。” 顾蓁抬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道：“姐姐没有证据，可不敢随便乱说。” “小妮子耍滑卖乖，”戴梳心笑骂一句道：“你莫要激我，当初既然皇后娘娘阻止了这件事情，那么凤章宫一定不希望这件事情的发生。皇后娘娘听见了这件事情，没准正在凤章宫里面急的跳脚呢。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既然不是从羣祥殿出来的，那这传出流言的人又意欲何为呢？ 在戴梳心的话语里，顾蓁似乎看见了深宫之中一道诡艳倩影露出一双谋算着未知隐秘的眼睛，在风吹起的帷幔中间轻轻微笑。 顾蓁明白戴梳心的深意，是一段天然默契。在这件事情中，皇后没有这样的度量为自己树立一个假如的危机，宣妃没有这样的胆量为自己散播一场怂恿的谣言，所以究竟谁要坐山观虎斗，看着宣妃和皇后两败俱伤。 顾蓁没有说话，匆匆拿起披风道：“今日妹妹还有要事，先走一步了。” “你要去曜和宫是不是？”戴梳心猛地抬起手抓住她的衣袖，收敛起脸上那种明媚的笑容，严肃道：“你最近是怎么了，净往这些浑水里面掺合，生怕自己不够危险是不是？那一日你在凤章宫内为郑娘子说话，我便觉得奇怪，现如今想来竟然是你的一道投名帖！” 顾蓁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正要说话，又见戴梳心道：“这话原本不该我跟你说，但是我却不得不说。你是世家女儿，只要照顾好了自己，一辈子做到贵嫔甚至是九嫔都非难事，何苦还要在这中间奔波？” 这一句话，应当是肺腑之言。 顾蓁放松了身上的力道，随着戴梳心的动作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抬手握住戴梳心的手捧在胸前，声音中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哽咽。然而就是她这样刚强的人，一旦哽咽了才格外动人。 “戴姐姐竟然能为妹妹说这样一番话，妹妹心中只有感激不尽的。然而哪有什么投名帖，我是世家的女儿，绝不会俯首与宣妃，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她言辞恳切，盯着戴梳心那双妩媚杏眼道：“姐姐说得轻巧，然而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定数呢？不说三年一选秀，也不说往后的那么多人心难测，只说现在，万一宣妃与皇后当真是两败俱伤，无人在名分和恩宠之上压制着，那幕后的人稳操胜券该如何恐怖？再说若是宣妃势败，那么许家败落之后，下一个没准就是咱们家。” 她连着说了这么一大串，随后认真道：“戴姐姐，无论是为了什么，我也该去一趟，望你体谅我。你放心，我绝不会牵连到你和薛姐姐。” 戴梳心叹了一口气道：“我何尝是担心什么牵连，不过是担心你而已。你想的比谁都高都远，我也拿你没有办法，只愿你一切小心，万一有什么难为的不妨来和我商量，总不让你一个人就是。” 按她们相识不到一年的交情，她说的这句话，已经算是掏心掏肺了。 顾蓁重重的点了一下头道：“戴姐姐尽管放心。” 她拢着披风出了出云阁的大门，见料峭春寒，天上落下一阵轻薄的雪。 清水上前问道：“嫔主子，咱们回永熹堂吗？” 顾蓁摇头道：“不，咱们去曜和宫。” 她坐在肩舆上，那抬肩舆的小太监走的极稳当。清水小步走在旁边低声问道：“嫔主子，卓贵人那里？” 顾蓁轻笑了一下，心里却是明白有一部分是戴梳心在替她自己试探自己这条船值不值得继续坐下去，等到自己确定了确实不会进入到宣妃阵营之后才肯定的说明了自己的立场。 在这座宫廷中，从来都没有傻子。 顾蓁笑着回答清水道：“戴姐姐真心对我，我也会真心对戴姐姐。世家女一向是同仇敌忾，我们自然也是如此。” 清水似乎有些没有明白，冷湖上前一步道：“放心，无妨的。” 这样简单一句话，清水就被安抚了，顾蓁笑道：“我也是奇怪，怎么冷湖一句话竟然比我好用多了？” 清水撅着嘴道：“自然是嫔主子说的话太高深，奴婢听不懂呢。” 顾蓁转过头吩咐道：“到底春天还是有些冷，你去取个手炉回来吧。” 赵如意似乎是听懂了什么，唇角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退下了。 顾蓁目送着他快步离去，忍不住随着前进的速度去看天边的一抹浮云。 初春之中，燕子开始出现在檐下，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是宫廷之中最活泼的乐曲。顾蓁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我记得，有一种曲子叫做百鸟朝凤，是千秋节的舞目，是不是？” 她没有等回答，而是掐算着时间道：“如果不出意外，那个时候韵嫔应该正在月子里，董美人也该得宠了，是不是？” 自然，也没有人回答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机锋 巍巍曜和宫，所坐落的地方只比皇后所居的凤章宫和一般给夫人居住的重华宫差一丁点，象征着四妃之首的地位。 顾蓁刚刚进了曜和宫，竟然见宣妃正在和大皇子一起说话，连忙见了礼笑道：“臣妾来的不巧了。” 其实她们进入位高妃嫔的宫殿，都要在宫门外先行通报，等着里面的人传唤了才能进去。宣妃既然没有拒绝她，想必是大皇子待不太久的缘故。 大皇子挨着宣妃一道坐在贵妃榻上，见了顾蓁忽然问道：“你是顾承华吧？” 顾蓁屈膝笑道：“没想到大殿下还记得嫔妾。” 妃嫔进位之后不应当再称呼她们本来的位份，有冒犯失礼的嫌疑。宣妃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与顾蓁起了嫌隙，便为大皇子解释道：“顾承华已经晋封为正四品明嫔了。” 大皇子“哦”了一声道：“我自然记得你，你中秋家宴的时候也在场，小皇叔说过你眼熟。” 顾蓁听见他提起岐山王，心里咯噔一下，尽管那一刹那被岐山王一句笑言遮盖过去，她的心脏仍然停留着那一刹那骤停的回忆。然而她自然而然笑道：“不过是一句趣话，竟然让大殿下记住嫔妾呢。” 宣妃拍了拍大皇子的肩膀道：“好了，先生还在弘文馆等你呢，快去吧。” 大皇子从榻上跳下来，那一瞬间的动作之中还有一些少年的意气，等他双脚落地之后瞬间又变成了一个翩翩小少年，一身书香礼仪淬炼。 顾蓁恭送他离开，宣妃这才道：“你快坐吧，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话里话外，自然一段熟稔。 顾蓁依言坐下笑道：“这几天就想过来，却一直没有机会。今儿忽然听见了一个故事，所以想过来讲给娘娘听。” 宣妃一挑眉道：“明嫔现在才知道，这故事本宫昨天就已经听说了。” 顾蓁面露惊喜道：“原来臣妾与娘娘竟心有灵犀吗？” 宣妃淡然一笑，娓娓道来：“前朝妃嫔规制与本朝还有些出入，一品夫人并不加华字以视尊贵，但尊荣地位是一样的。当时惠帝轻视陈皇后，却有一位瑜妃，宠爱非常。陈皇后尚且在世之时，惠帝便册封瑜妃为无暇夫人。无暇夫人受宠，当时皇宫之中竟如同有两位皇后。只是天无二日，过了不久惠帝便废除陈皇后，将无暇夫人封为了皇后。” 宣妃讲完了这个故事，深深凝视顾蓁道：“当时都说是惠帝先动了废后的念头，才会册封无暇夫人以安后宫之心。可怜陈皇后出身江南士族，一朝被废竟然只能在冷宫之中了此余生。” 顾蓁盯着椒房殿的地面，那上面铺着的青砖都用金粉描着各种姿态的莲花图样，取的便是步步生莲的美意，而鼻尖是只有在昭阳宫内才可能闻到的椒香，是用花椒树的花粉和成粉色的墙泥，取其多子的美意。 她轻声道：“说起来，这件事情也不是无暇夫人的过错。惠帝加封，一介女子哪有置喙的余地，何况正是这一个契机，无暇夫人自妃位一跃封后，也是众望所归。” 谁知道无暇夫人是不是众望所归，她所说的是在她心里的宣妃。果然宣妃听懂了，笑容更深了几许，听顾蓁继续道：“奈何无暇夫人之事后，历朝历代的皇后都以陈皇后为鉴，宁死不肯许妃子以夫人之位。便如后蜀孟主想要加封徐妃为花蕊夫人，竟遭费皇后端发相劝，这才断了念头。” 顾蓁言到此处便停了，见宣妃等着自己，才继续开口道：“只可怜后世说这位徐妃如何国色天香，这位美人却不曾碰上一个好时机。若是能再等几年费皇后后继无力之时发难于费皇后——” 她说到这里终于不肯再说了，一手捧着一个小小的手炉一手掩口而笑：“嫔妾书读得少，猜也就能猜到这了，娘娘别怪罪臣妾无知。” “明嫔今日来说了这么多，本宫也都听明白了，”宣妃抚弄着旁边一个细腿小高几上摆着的绿萝垂蔓道：“可见许多事情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亏你还说自己读书少，本宫却听说永熹堂里一大架子书呢，快别自谦了。” 顾蓁垂首道：“嫔妾看的也不过是些后妃传罢了，不敢说学识渊博。” 宣妃起身走下殿来道：“后妃传也有后妃传的用处。” 顾蓁见宣妃起身，自己也不继续坐着，而是连忙跟着一起站了起来道：“嫔妾今日不过过来讲了几个小故事罢了，娘娘当个趣儿听那就是嫔妾的福气了。” 宣妃站在她旁边牵起她的手道：“想当时徐妃一定自负美貌目下无尘，身边竟没有知己相伴，无人为她料想周全，所以才最后受着费皇后的折磨抑郁而终。” 宣妃这样说，是将她放在一个知己的高度，而非归附的妃嫔。 顾蓁笑了一下，忍住没有抽出被宣妃握住的手，轻声道：“娘娘不是徐妃，不需要如此担心。” 宣妃见她到底没有给自己一个准话，然而到底感念她今日特意为此而来，于是松开她的手轻轻颔首道：“你放心，本宫心里面有数。毕竟不管怎样，本宫还要看护着俨儿。” 顾蓁想着这件事，口中不禁感慨道：“娘娘说的是，比起无暇夫人和徐妃，娘娘更有大殿下，还怕什么呢？” 她屈膝道：“娘娘的茶好香，嫔妾先行告退了。” 宣妃目送她离开，对一旁的卿裁道：“既然明嫔说茶香，少不得将今年新贡的雨前龙井匀一份给她了。只是她盛宠在身，哪里在乎这点子茶呢。” 卿裁不解道：“娘娘的意思是？” 宣妃望着顾蓁的肩舆离去，道：“她不愿意在这个风口浪尖搅进来，有了这点子茶才好有理由往来于曜和宫。本宫又何尝不是这样希望的呢？正因为这样，等到本宫万一有了不测，局外之人的话才能让陛下看清楚他应该看清楚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谋划 顾蓁虽然筹谋着这么一件事，然而当前之要却是三月初三的万寿节。 三月三，生轩辕。 这一日是民间上巳节，春浴踏青，宫廷之中会举办春日宴，便邀皇亲国戚等几十余少年少女聚于宫廷之中宴饮玩乐，亦有才华出众者借此扬名。然而因为萧屹的生日，上巳节改为万寿节，春日宴也从三月三改为了三月十三，然而这种宴会是只有皇后和宣妃才有资格出席的。 现如今顾蓁想着，若是送些奇珍异宝，就算是手中有的也不抵不过萧屹多年所见。一颗东珠在千万颗东珠里，就算不上珍贵了，她何必去讨这个没趣。然而表演个才艺，送个一针一线，虽然是心意在，却也没什么新意，都是寻常时候的东西。她第一年入宫，也没有个能够商量的人，只能夜夜苦思不得。 萧屹来了也觉得奇怪，问道：“最近见你总是愁眉不展的，可是有什么难事？” 顾蓁灵机一动故意皱着眉头道：“陛下见臣妾愁眉不展，并不是为旁的，只有一件事情。” “你说？”萧屹低头问她。 顾蓁眼波流转偷偷打量着他道：“臣妾虽然入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见陛下什么都精通的模样，觉得自己之前十多年都是白活了的，最近总想学着点什么，却总是不及。” 萧屹不想她是为了这么一件事在这里愁眉苦脸，真是又气又好笑，将她拢在怀中温柔道：“怎么，你竟然是为了这个？说来跟你有什么关系，朕从小便有学识渊博六艺精通的先生教导，尤其是前朝的杂学大家蔡庸先生便是朕的启蒙老师，自然学的多会的也多。你若是想学一些什么，不妨挑些生动有趣的，比如你写的一手好瘦金，不妨学一学篆刻也好，或者是——” 顾蓁暗道，这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心里下意识希望的，便颇有兴趣上前问道：“臣妾的瘦金体都是跟着字帖练的，再就是自己揣摩，闺中先生哪有教导这种字体的。陛下这么一说，臣妾也有兴趣，只是不知道该和谁去学？” 萧屹道：“你既然说了，朕记得弘文馆有几本书拿来给你看，再给你送一套工具过来。还有如意馆中有一位画师精通篆刻，只是他们不能就在宫廷，朕让他明日过来教一教你，只是这事情不合宫规，时间可不能太长了。” 这回没有等顾蓁再问，萧屹便道：“到时候朕会和皇后说一声，你放心就是。” 萧屹既然吩咐了下去，第二天上午那位如意馆的画师就到了，是位眉清目秀的中年人，穿着素整指甲干净，名唤汪南山。 汪南山进了永熹堂并不左顾右盼，顾蓁也不请他进屋，反而在院子里支起来的一个小凉棚里面摆了桌椅用具等物。 汪南山深施一礼道：“微臣见过明嫔。” 顾蓁抬手请他在一旁的交椅上坐下，笑道：“劳动大人往深宫里来一趟了。” 汪南山道了一声“不敢”，神色不卑不亢颇有雅士之风，也不去看顾蓁，而是为了避嫌垂眸盯着永熹堂的地面道：“陛下吩咐微臣来为明嫔讲解一下篆刻的入门之道，若是明嫔没有别的吩咐微臣就开始了。” 顾蓁颔首道：“大人请。” 或许是顾蓁的态度让他感觉到舒服，或许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完成萧屹的吩咐，汪南山从篆刻的渊源讲起，直至篆刻的细枝末节都说得非常清楚。 这一说就快要到了中午，顾蓁一一记在心里，有些晦涩难懂的便特意誊写在纸上等到汪南山讲完了再去问。 两人皆说完了，顾蓁无意问道：“大人言谈举止不凡，不只是哪里出身？” 汪南山道：“微臣出身洛水汪家的分支。” 顾蓁颔首赞道：“汪家是洛水最富盛名的大族，当世最好的画家汪作舟便是汪家的后裔，难怪汪大人如此风范，果真是门楣荣光。” 汪南山轻笑一下，其中带着士族特有的矜贵之色，口中谦虚道：“汪作舟正是微臣的小叔，微臣少年时曾与小叔一起在族学中开蒙读书。其聪颖之处，微臣不及万一。” 顾蓁微笑道：“一轮月亮之下总会掩盖群星的光辉，但并不代表星辰就会黯然失色。譬如今日的篆刻，汪大人深入浅出便令我如醍醐灌顶，已非常人所能及。” 汪作舟不喜不恼，似乎并没有将顾蓁的话听进心里去，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道：“今日微臣的讲解就到这里了，时候不早，微臣先行告退。” 因由外臣在，宫女都因为避嫌而留在屋中，唯有清水一人在旁边伺候顾蓁，也只是隐在帷帐后面。赵如意亲自送了汪南山出去，顾蓁这才转身吩咐清水道：“咱们库里可有上好的玛瑙翡翠玉石？” 清水从帷帐后面步出来，回忆着道：“确实有一块上好的红玛瑙，还不小，得有小孩拳头大呢。” 顾蓁吩咐道：“就这个，你拿去让尚功局琢磨出一个四方的印章出来，也不用花里胡哨的雕刻模样，做好了直接给咱们送来就好。” 她吩咐罢了，忽然又道：“对了，库里有没有不用的什么木头和不太好的石料，拿来给我练练手。” 顾蓁终于在这个时候决定要亲手刻一枚印章送给萧屹。 一个月刚好，用不着紧赶慢赶囫囵吞枣，却还学不出什么名堂，会的人一搭眼就能看出来其中的稚嫩和用心。 用心，在稚嫩里才能看出来。 一个傻乎乎的姑娘，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开始从头学起篆刻，一点一点的刻出不那么完美但弥足珍贵的一枚刻章。 顾蓁就是要这样的一个故事。 一场精心谋划过的故事，一枚真真实实用了心的印章，一个她伪装成的傻姑娘，给萧屹看的所有表象。 尽管有的时候她会想这样的欺骗和伪装真的是一件好事吗？然而看着秦才人和悯妃的下场，她时刻在心里提醒着自己成王败寇。 人绝不被命运推着走，而是在其中不择手段撕开一个口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妍宠 顾蓁镇日里就研究这枚印章，萧屹也只以为她是醉心于此并不多问。 过了不多日她便听赵如意讲了一个故事，据说昨晚上萧屹乘车辇往霓春宫去的时候正巧在太液池边见到一宫女在月下跳舞。 在她常坐卧的雕花塌上，顾蓁靠着软绵绵的海棠靠垫不免笑道：“想必这宫女仪容不俗，舞技也颇为精通。” 赵如意嗤笑一声道：“这宫女生的如何奴婢没听说，只听说这宫女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一件艳红的广袖石榴裙穿在了身上，随风而舞竟然颇为曼妙。” 顾蓁侧头一笑，竟然有些天真意味道：“宫女四季都是两套以上，就算是主位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也都是素色衣裳，没有多少敢穿那等红衣裳的。她这件衣服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竟然敢穿到陛下面前去？” 赵如意道：“然而不管这宫女如何得来的这件衣裳，陛下当时大怒，说狐媚惑主这是居心不轨，既然这么喜欢跳舞，索性就送到宫正局去断足做警示。” 顾蓁低呼了一声，也不过是为了萧屹的处置，本身并不为这宫女可惜。一个人想要往上爬是没有错的，前有晴嫔后有刚晋封的郑宝林，不论哪一个都足以给这些野心勃勃的宫女做一个青云直上的好榜样。 说起来大家都是人，太监那是没有法子只能依附主子，宫女却不然。她们一茬一茬的青春是燃不尽的春草，一个开出花来，别人也会动心思。 就像云昙—— 顾蓁忍不住愣了一下，这是第一个真正死在她的手里的人，那时她还不满十五岁。 只是这宫女急功近利，竟然穿了这副模样半夜跳舞，萧屹自诩明君要匡复盛世，岂会容许这么一个女人成为他身上的污点。 一步踏错，死了也是应该。 顾蓁闭上眼睛道：“这也就是杀鸡儆猴，宫里面还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赵如意颔首道：“嫔主子说的是。” 永熹堂外摆了几盆刚刚含苞待放的海棠，殷红如那宫女的石榴裙。 顾蓁回头看了一眼笑道：“那盆最红的，你拿着去给戴姐姐送去。她喜欢这个，就算是出云阁已经有了也是一份心意。” 赵如意答应着去了，顾蓁便一边钻研她的那枚小印章一边想，也不知道韵嫔的这一胎怎么就这么稳，尤其是宣妃一直暗中不动。 现如今韵嫔已经是五个月的身孕，每日挺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来往于宫中，眼看就是孩子已经稳当了，要不然萧屹也不会深夜前去，恐怕是太医已经给了准信，敦伦是与孩子无碍的。 想到这里顾蓁猛的坐起来心道，那这个宫女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挑了萧屹去霓春宫的时候去，万一当真获宠了就是在韵嫔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记，即便不成，也不过是个小宫女罢了。 她就算是心平气和，不难免有些发抖，觉得那春寒的风也是料峭的，不免又琢磨起来之前悯妃的那个孩子，才刚刚四个月，就被人害死在母亲的腹中。 那时候萧屹为什么不容许这个孩子的出生？ 为什么现在又容许了？ 之前宣妃在悯妃的事情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那么这回呢？ 她安心的在曜和宫中，是因为宫中的纷纷谣言蚀骨，还是因为这个孩子不会触及她的任何利益？ 这样用心一想，这个宫里面就叫人害怕。 这错综复杂的人心，难怪宫里面的人只有太后长寿，恐怕是上半辈子呕心沥血，下半辈子享尽荣华才能养回来些，等不到的就都先死了。 然后这宫里面的变化永远是静渊之下的奔流，还没有等到顾蓁在这件事情里面想出一个真正的头绪，妍贵人竟然复宠了。 妍贵人与顾蓁是同时进宫，刚入宫的时候也得过一段宠，然而顾蓁刚侍寝不久就已经失宠了，连妍贵人这个位份和住着的宫室也都是皇后替她问萧屹要的。 然而她人如封号，确实容色鲜妍婉娈，别有一段风情，比顾蓁戴梳心等人成熟，较宣妃等人新鲜，或许是这一次真正找到了症结所在，借着一次偶遇重新复了宠。 等到顾蓁再去凤章宫请安时，只见妍贵人微微抬起下巴一副春风得意的面孔，见到了顾蓁也只是屈膝道了一声请安，不似往常的笑脸相迎。 她新晋得意，又尝过盛宠有否的天差地别，难免失了一些谨慎。据说今日一早陛下从妍贵人处出来的时候见着那宫门前的青砖缺了角，便斥责了尚寝居的宫人，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人急匆匆的拎着新的去砌上了。 此时顾蓁不以为意，笑着与戴梳心道：“那海棠你可喜欢吗？” 戴梳心道：“喜欢，我就喜欢这个颜色的，中间的金丝花蕊据说是今年花房新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试种了许久才不过那么几盆，你竟然还给我送去一个。” 她说这话，有一半是给妍贵人听的。 顾蓁拽了一下她，不等妍贵人发难道：“我也只有那么一个，想着你喜欢一些便送去了出云阁。” 戴梳心勾了一下唇角，眼中满含笑意，简直如海棠花中那种妩媚欲滴而下：“谢你的心意。” 她看了看凤章宫院子当中摆着的宫漏道：“近日来阿羽身子总不舒服，连今日的请安都告假了。一会儿请完安，我打算去鸾仪宫看一看她。” 顾蓁皱起了眉头道：“要说薛姐姐的身子，我也担心得很，正好一会儿我没有什么事，咱们一道儿去看看吧。” 戴梳心答应着了，便听妍贵人道：“文贵人可是不舒服，正巧我一会无事，咱们一道同去吧？” 戴梳心颇为惊讶的转过头去看她，直到看的妍贵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笑着答应了下来道：“咱们一起入宫，你若是去看阿羽，她一定高兴。” 顾蓁含笑点头道：“正是呢，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吧。” 然而在戴梳心转过头来的一瞬间，顾蓁捕捉到她眼中里一闪而过的不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祝寿 万寿街这一天，自桓越的南郊到北直门，经东西二市通护城河，与皇宫相连，设彩坊彩墙彩廊等无数，河中列数龙头船坊皆置寿字灯，连城外广明寺亦大设庆祝经坛。宫内蟠桃树长生花万年青等植物以其吉祥名义霸占了宫内外视野。 萧屹于乾元殿内大宴百官，大行歌舞，太后与后妃岐山王及三品以上大臣勋贵北魏使节坐于殿上，其下群僚坐于殿外两廊。各色食品，有环饼油饼等各色点心果子，加猪羊鸡鹅兔连骨熟肉。乐府乐人早已陈设好器乐，有拍板c琵琶c箜篌c箫c笙c埙等。 此间无人不著礼服，各种事务暂歇，欢腾庆贺。 顾蓁亦在其中，遥遥坐在其下举杯为萧屹祝寿。两人目光在中间轻轻一碰，如多年默契，知彼此情深。 只是可笑的是，顾蓁知萧屹情浅，萧屹自以为顾蓁情深。 妃嫔的礼物不能在大殿上宣唱，而是在早上给萧屹请安时就已经送上了。顾蓁随众人送上的不过是普通珊瑚盆景，没什么出众的。而真正要送给萧屹的，在之前几天她就已经送给他。 一枚玛瑙印章，中间用顾蓁亲手所写的瘦金体。然而篆刻者实在是称不上心灵手巧，看起来有些歪歪扭扭的。 萧屹抬手冲着阳光举起来印章，端详着上面那个“壹”字，似懂非懂问道：“这是什么？” 顾蓁有些脸红：“臣妾私底下想了许多内容，无外乎万寿无疆国泰民安字样，若是写心有灵犀——”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偷偷去看萧屹，却见萧屹正笑看着自己，便慌忙躲开眼神道：“这也太小家子气了。于是臣妾便择了这个壹字，既是祝愿陛下四海一统独尊天下，也是代表着这是臣妾陪着陛下过得第一个万寿节。臣妾不才，技巧拙劣，但也没准练个四年五年的也就是大家了，到时候臣妾每年都给陛下刻一个，如何？” 海枯石烂生死相随的誓言，不如这样朝朝暮暮岁岁年年的动人。一个女子想尽了方法说出的情话，是这样子的一辈子。 萧屹忍不住去笑她天真道：“篆刻者非十年以上不能有所成。那个教导你的汪南山，酷爱此道，自年少至今也有近二十年功力，也不敢自称大家。你这小女人竟然也敢嚣张成这样？” 他虽口口声声斥责她嚣张，却眼中带笑没有丝毫不悦。 顾蓁另取了一枚荷包给他用来装这枚印章。荷包是用素面紫绸所制，上面绣着盘龙金纹。萧屹拿在手里笑道：“这个手艺，和这枚印章半斤八两。” 赠送给皇帝的礼物，妃嫔哪有假手于人的。这金龙荷包自然也是顾蓁早早做好的。 萧屹虽然面上有些嫌弃模样，但手上依旧将这印章亲手放入到荷包里扎紧交给一边的孙保来叫他收好放在羣祥殿案头，随后转身抱住顾蓁，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道：“坏丫头。” 顾蓁在他怀中闭上眼睛，就是这样让他相信了自己的深情。 谁不想有人赤诚爱自己？ 帝王也如此。 顾蓁目送萧屹去与别人谈笑，这才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酒杯。醇香的十年水仙沉，酒色澄净，香气浓郁，如其名字当真是夜开的水仙芬芳馥郁。 水仙沉中倒映着她的影子，眉如墨画，目若点漆，梳望仙髻，戴金步摇，环佩叮当，广袖流云，正是一副圣驾旁新宠模样。 身边宫人如云，捧杯执壶，进盘列盏。 忽听得岐山王道：“当日本王有机会从明嫔处讨来一张桃花酥方子，试着在府内倒腾了几个别致点心，这次特意带过来给母后和皇兄尝尝鲜。” 姜后尚且在场，他却丝毫不给面子。岐山王素来放诞，那是谁都敢打的性子，告到了萧屹那里萧屹也就是呵呵一笑说一句岐山王年少不羁等等，连个赔罪都没有。 昔时姜后刚刚封后，就被岐山王当众不理不睬，到现在也没有出一口气。 只是这话提及了顾蓁，顾蓁难免提起来耳朵去听，便见萧屹遥遥看了自己一眼，尽管只是一眼却藏着不尽笑意，转而对岐山王道：“朕方才尝了一口，确实味道很新颖，想必是各色花揉进去做的。说起来，明嫔心思细巧，没准儿能和你玩到一起去。” 顾蓁还在好奇，自己久在内宫，岐山王是如何得知自己晋封的。却见岐山王似乎毫不停顿的笑着对萧屹道：“这明嫔是皇兄的内宠，哪里能和臣弟玩到一起去？再说了，臣弟哪里就会为了一个吃的了。” 萧屹笑骂他道：“朕知道，听说你最近府中一位月姬十分得宠，你为了她包下大半南郊通宵歌舞，结果京畿卫到朕这里来告状！” 岐山王便起身举杯道：“反正臣弟也没有半夜叫开城门，与京畿什么干系！月姬确实美貌可人，却给各位嫂嫂提鞋都不配，皇兄不必艳羡臣弟！” 萧屹被他耍赖皮的模样逗笑了，与一旁的苏太后道：“母后也尝了他的点心，赶紧为他择一位世家小姐做王妃，也好收敛一下这性子。” 苏太后心疼小儿子，慈爱地道：“皇帝说的是，岐山王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有位王妃为他打理府中事物和那许多姬妾了。” 说罢又嗔道：“你现在仗着年轻不保养，一味的贪欢。那起子姬妾哪有人敢劝说你，不过是纵着你哄着你罢了。” 苏太后说到此颇觉严厉，转而安慰道：“等你有了王妃知道成家立业了，就是个大人了。” 岐山王慌忙从座位上站起来道：“谢母后为儿臣着想。只是儿臣实在不耐烦这有人管束着。儿臣上有皇兄母后，年年有俸禄赏赐，何须成家立业。” 他眼神一转道：“何况儿臣的名声何其响亮，谁敢把女儿嫁给儿子做王妃呢。” “你啊你啊，”苏太后皱着眉头无奈道：“你是当今胞弟，正经的王爷，谁还敢小瞧你呢，偏你推三阻四的气哀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缘结 苏太后说的虽然倨傲，但也是实情。 岐山王深受萧屹和苏太后宠爱，只要不谋反，那就是一辈子板上钉钉的受宠王爷。嫁给他，就算是嫁给一个王妃的名头，自己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只要在苏太后面前尽孝足够，那就足够一辈子做稳当当的王妃。 然而世上总有诸多不如意。 岐山王举目而望殿内外官员皆坐于殿下，南陈最中枢的官宦俱在这里却如蝼蚁一般挨挨挤挤在一起，殿外之人甚至连和萧屹说一句话都没有机会。 他对着苏太后笑道：“儿臣想求一位可心人，不管是千金小姐还是平民丫头，到时候儿臣一定会禀明皇兄母后为儿臣赐婚。” 顾蓁这样听的，尚且觉得这位岐山王还算是一位难得男子。然而更让她惊叹的是，岐山王聪明到用不聪明来欺骗所有人，只有这样才能让萧屹安安稳稳的坐在皇位上为岐山王自己做一棵乘凉大树。不与任何世家牵连，不参加任何权利的斗争，一味的放诞骄纵，好一位荒唐王爷。 这一刻，顾蓁在他的身上窥见了一点与自己有些相像的本质。 顾蓁觉得大殿中太闷，皆是酒香衣香满地，与戴梳心说了一声便要出去，戴梳心低声嘱咐道：“今日人多，你带好宫女从后面走。中间自然有小太监五步一个的看守，不会有人去的。” 顾蓁颔首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就是。” 如今宫中高位空虚，唯有宣妃昀妃二人，底下九嫔贵嫔皆无人，韵嫔怀着身孕在嫔位中最为尊贵便坐在了宣妃的下首，接下来晴嫔顾蓁恭嫔按着次序坐了，故此她上面就挨着韵嫔。 韵嫔也不知怎么的，一见顾蓁站起来便道：“明嫔这是做什么去？” 顾蓁不禁心中暗笑戴梳心所说的确实是对的，近来韵嫔整日和董美人混在一起，又因着怀孕便骄纵任性许多，也学了些饶舌多事的性子，自己站起来去做什么又与她有什么相干，奈何众目睽睽之下顾蓁也不想为这么件小事和她撕破脸皮，索性道：“韵嫔姐姐，我出去更衣。” 韵嫔见她无意多说便撩下了一张脸去和身边的宫女说话儿。 顾蓁带着木槿出来，留下了清水在席间看着东西以免被人做了手脚。只见初三月色如美人一弯细眉，其下是满目可及的万年青。 远处杏花梨花开的都好，一身酒气在此处散尽。 顾蓁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对一旁的木槿道：“咱们在坐坐。” 木槿从怀里面掏出来一张帕子搭在一旁石凳上，嘱咐道：“春日石凉，嫔主子别做太久。不然奴婢去吩咐人取一个过来？” 顾蓁摇头道：“罢了罢了，我也不过坐一会儿喘两口气。” 她坐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觉得石凳上泛出一层凉气，索性站了起来道：“坐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咱们回去吧，出来久了也不好。” 虽然这么说，她却也只是扶着木槿的手一点一点的踱步而回，笙箫声和乐府众人的歌声渐渐听得清晰，其中有人唱“殿上新凉春酒暖，瑞云芝兰寿宴开——” 顾蓁忍不住小声跟着那人唱将起来，却听有人低声笑道：“明嫔好雅兴。” 顾蓁本以为是萧屹，回身望去却见那英俊少年如凡间一颗落地星辰耀眼夺目，身上盘龙蟒袍围金带，眉间眼角带深情，手中提着一个颇秀致的桃花漆盒。 顾蓁愣了一下，后退两步屈膝道：“见过岐山王爷。” 岐山王见她如此，忍不住道：“明嫔这是做什么？” 顾蓁微笑，转而问道：“王爷又在这里做什么？” 岐山王抬手展示了一下手中的桃花漆盒，像是赌气似的也不直接回答顾蓁的话，而是道：“当日本王借着明嫔的食谱做了这么几样，所以也装了一小盒子带来给明嫔尝尝？” 顾蓁愣了一瞬间，视线从那精美的漆盒上描绘着的栩栩如生的桃花移动到比桃花更灼灼的岐山王的眉眼中间，那其中满是笑意颇为动人，却让顾蓁视若虎狼。她又退了两步，重新郑重屈膝道：“一点微薄东西，不敢当王爷如此心意。我离开宴会已久，恐怕宫女要着急了，先行告退。” 岐山王提着这漆盒的手悬停于半空中，一双眼睛闪烁着寒光目送顾蓁颇有些惊慌的从他面前离开，那个漆盒便随手打翻在地上。 四个小巧精致的雪瓷盘子在地上应声而碎，咕噜噜滚出来十多个样式各异的奇巧点心。 “孙保来！” 他一声高呼，原本应当在皇帝面前执壶的内相从不远处的草丛里面连滚带爬跟方才那点似的一道滚了出来跪在岐山王脚下，媚笑道：“王爷怎么出来半天，陛下要奴婢出来找王爷呢。” 岐山王揪着孙保来的一只耳朵提起他道：“本王出来取点点心，竟然打碎在了这里，还不赶紧收拾着？” 孙保来被他扯的撕牙咧嘴连连求饶道：“奴婢的好王爷哟，快放过奴婢吧，奴婢都知道都知道。” 岐山王冷哼了一声松开了一首，扯下自己半幅袖子擦了擦手扔到一边道：“赶紧收拾了，省得回去母后和皇兄还要念叨本王。“ 这声叨咕虽然不敬，然而孙保来似乎是耳朵聋了根本没有听见。但是他哪里听不见，只是因为陛下和太后不想听，所以他就听不见。等到有一天这些人什么都想听见了，那么孙保来也就能听见了。 孙保来连忙叫了两个小太监过来将那漆盒里面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孙保来将那半幅袖子拿起来捧到岐山王面前道：“王爷，这东西？” 岐山王知道自己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后宫之中，于是道：“烧了吧，留着干嘛？” 孙保来道：“奴婢知道，这就收拾。奴婢送王爷您回去？” 岐山王看了看自己那半片袖子，随口道：“用不着，本王又不是不认识路。” 他一甩袖子，掉头往大殿中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歌谣 顾蓁自殿外回来，神色慌乱颇有些喘息，戴梳心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 顾蓁抬手抚着胸口平复了呼吸勉强笑道：“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方才回来路上冷不丁从树丛里面窜出来一个小太监，倒是吓了我一跳。” 戴梳心皱眉道：“万寿庆典，这小太监特敢这样冒冒失失。”又去吩咐旁边清水道：“好丫头，去给你家主子煮一碗安神汤，别唬到了。” 顾蓁笑了一下以示谢意却仍旧有些神不守舍，对面薛羽正被董美人拉着一道说话，看见自己的目光时候露出了一点担忧。顾蓁摇了摇头重新低下头看着那酒杯中美酒。 现在殿中所舞乃是自民间所采选来的百名十四五岁的少女着鲜艳五彩衣裳持彩扇翩翩起舞，随着乐府所奏的《春神谣》翩翩起舞。 顾蓁与戴梳心低声道：“姐姐是舞中国手，可瞧见她们跳的好不好？” 戴梳心道：“《春神谣》喜乐欢快，是民间百姓春日节庆的祝舞。这些女子想必都是各州府选拔，从小练习，这节目更是排练了一年才会整齐默契至此。你瞧那领舞的女子——” 顾蓁顺着戴梳心指着的方向看去，那中间女子生的尤为美貌，纵使在宫廷之中也不会显得黯然失色，相反她身着更为不同的粉色舞衣系五彩丝帛手持双扇翩翩而舞眉间自带妖娆妩媚，是从民间而来的别致。 萧屹在上面吩咐了身边伺候的人一声，便有人下去安排，此时却见岐山王自侧后方走回来却缺了半幅袖子，不免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 岐山王眉宇之间似有不悦却毫不提及，只是道：“方才撕下来擦了擦手，直接就扔了。” 萧屹并不责怪他，笑道：“你出去一趟，错过了大半的《春神谣》呢。” 顾蓁听见声音看见岐山王回来了赶紧别过头去继续与戴梳心道：“这位领舞美貌，没准以后就能在宫里面见着她了呢。” 各地采选万寿节上献舞女子，首要便是容貌姿态。地方官员都会礼待有加，万一有幸被萧屹看重，那这人便能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这类女子毫无家世，多会与举荐他们的地方官员相互勾结互取所需。再说萧屹富有四海，何必在一个民间女子身上委屈自己，喜欢了觉得好看就搁在宫里，就算是搁进来了想不想得起来都是另说。这般在民间称得上佳人的女子没准儿会连个封号都没有，一辈子孤老深宫。 戴梳心挑眉道：“谁知道呢，反正宫里面地方多的是。” 然而她心中亦颇多倨傲，纵使往来也多与高宦勋贵人家的千金往来，从不折节下交。譬如当日妍贵人勉强跟着她们一道去探望薛羽，戴梳心也不大瞧得上妍贵人的做派，觉得她不识时务，自然更瞧不上晴嫔郑宝林与这个领舞的女子了。只是她虽然瞧不起，然而涵养维持着面子，从来不说难听的话，也是难得。 顾蓁看着那领舞女子眉目之间皆是情愫，遥遥望着大殿上的龙袍男子，心中却并不着急。她要的不是一时之欢，是宣妃那样的细水长流。谁都可以以色侍君，这皇宫中的女子像四时的百花永远也开不完。 就这么简单的想着，她已经忘记了方才岐山王的相遇。那不过是一个宫外人，与自己毫不相干，从来不曾入心入眼。 一曲《春神谣》奏罢，众人行礼之后退却，那萧屹吩咐的小太监捧着酒杯上前叫住那领舞女子道：“这位姑娘。” 也不知是否会是新宠，他自然要留两份情面。 那女子停下脚步，惊喜回望萧屹，正好碰见萧屹看向自己的眼睛，瞬间便羞红了脸颊低下眉眼道：“不知公公唤民女何事？” 小太监奉上酒杯道：“陛下赞赏姑娘好舞艺，特赐御酒与姑娘。” 那女子接过这酒杯再次抬头去看萧屹，正好看见萧屹举起面前的酒杯冲着自己一举杯，便也双手举杯将其中的水仙沉一口而尽，再次屈膝退下。 韵嫔肚子里怀着孩子，眼见着陛下就一个接一个的宠幸，神色不大好看。 刚刚获宠不久的妍贵人见状也不由得脸色苍白起来，只担心自己还不曾哄着陛下为自己晋封，眼瞧着这又多了一个人，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重新坠回原本的境地。 戴梳心轻笑一声：“哟，还真让你猜对了。” 顾蓁掩口笑道：“我随口一说而已，谁知道会这样巧？只是姐姐何等样容貌，不需为她忧心。” “不必你来劝我，”戴梳心道：“我一早心里有数，只要你不忧心，那就好了。” 那女子并不知道她让这底下原本高不可攀的皇妃们如此嫉妒，只是袅袅娜娜的下去了。 岐山王瞧着她，回头对萧屹道：“皇兄又得佳人，臣弟先敬三杯贺喜！” 萧屹笑他没个正形道：“朕就领你的心意了。” 或许是姜后近来不得志，或许也是为了拉拢萧屹，便笑道：“陛下，这女子好生有趣，不妨就让她先住进掖庭宫？” 这可能是姜后嫁给萧屹以来第一回如此通情达理。萧屹不禁惊讶道：“既然皇后有心，那就先让人带她去掖庭宫吧。” 姜后一开口，岐山王就立即什么也不说了，一张嘴闭的比谁都紧，像撬不开的金锣。 宣妃见状起身举杯道：“皇后娘娘贤德！” 她便要妃嫔朝臣们都知道是皇后张嘴为萧屹召了一个民间女子入宫。以往的世家女看不惯，现如今倒是这样和颜悦色，可不是就是因为人家不会威胁她吗？ 顺我者昌的皇后。 好一个贤德！ 顾蓁虽然听的明白，却也是随着妃嫔们一道起身敬酒道：“皇后娘娘贤德！” 姜后并没有听出来什么，欣然接受了。萧屹微笑着看着她起身饮了一杯酒，牵起她的手低声安慰道：“朕也好久没有和皇后好好说说话了，不想皇后已经这样贤德。朕今日就去凤章宫好好陪一陪皇后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凤章 云消雨霁，鬓角微湿。 身为一国之后的姜后显少会呈现出这样的模样。 她蓬松着云鬓，一头长发在床上铺散开，臂弯中拢着一片朱红锦被遮挡住起伏的胸膛，却藏不住雪白润泽的脖颈儿和锁骨。 一向威严的眉眼将紧锁的精神松弛下来，暗藏水光悠悠看向一旁的萧屹唤了一声：“陛下。” 自从瑶光帝姬诞生，萧屹多年不曾宠幸姜后，即使是按照规矩必须初一十五到凤章宫就寝也只是两个人两床被各睡各的，如今也算是重温鸳梦，不想姜后竟然如此风情颇叫萧屹心动，不免将姜后拢在怀中道：“这些年，也委屈皇后了。” 男子在床上的话如何信的？ 偏偏姜后闻听便如萧屹体谅自己，何况她几乎早已经忘记了被自己的夫君抱在怀中的感受是这样的安心温柔，不禁就要垂下泪来，就此更加小心服侍两人便又胡闹了两回。 借着两人中间休息的时候，姜后忍不住探问道：“陛下，臣妾最近听说了一件事——” 萧屹挑眉道：“什么，敏敏说来就是。” 他已经好久没有叫过皇后的小名，说出口的时候竟然生疏极了。姜后却毫不在意，眉尖微蹙心中甜蜜道：“臣妾听宫人们议论说，似乎宣妃要晋封为夫人了？” 她说完这句话久久不见萧屹出声，抬起头一看却见萧屹阴沉着脸色原本搂着她的手也是僵硬在半空中显然是气极了。她不想失去方才的那种气氛，赶紧补救道：“臣妾想着宣妃养育了大皇子，又服侍陛下多年，就算是封夫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的。” “皇后如今未免也太贤德了，”萧屹皱着眉头斥责了一声道：“宫里面的人整日里乱嚼舌根，皇后不严加管束反而让这流言闹得沸沸扬扬，甚至皇后你也相信其中的话！” 姜后难得为宣妃说好话，结果却被斥责了，真是好无辜。她重面子下不来台，僵硬道：“臣妾不敢。” 萧屹不愿意跟她说这些，更不能在她面前说宣妃不够资格做夫人，否则明日就能传到曜和宫，一定会伤了宣妃的心，索性温和了语气道：“敏敏未免想的太多，这事情空穴来风，还是赶紧让底下人管好自己才是。否则后宫不安，对前朝也无裨益。” 姜后见萧屹不曾因此着恼自己，松了一口气不再提及这事，便又说了其他一些小事两人便一处睡了。 第二日顾蓁到凤章宫请安，便见姜后春风得意满面喜气笑盈盈的坐在座位上。 宣妃一早就到了，见了姜后便笑道：“娘娘今日精神风发。” 姜后微微颔首道：“今日天朗气清的，本宫心里头也不那么憋闷了。” 韵嫔如今怀孕七个月了，肚子圆溜溜的捧在前面。她养的也好，越发显得脸若银盘眉目皎洁，见状跟着笑道：“娘娘说的是，一进春天就觉得天气比冬日里好多了。现在雪都化尽了，也可以到处走走了呢。” 姜后颔首又问韵嫔道：“你现在如何？现如今月份大了，可要注意一些。” 韵嫔道：“皇后娘娘总是惦记着臣妾，臣妾现如今身子比之前好多了，倒也没什么妨碍，日日还能出去走走，嬷嬷说这对孩子好。” 姜后不容易被人察觉的皱了皱眉：“嬷嬷都是经验丰富的人，她们说的想必是经验之谈。只是也不知道适合不适合你的身子，不如再找一个专职孕科的太医。正好本宫知道太医院有一位——” “娘娘，”韵嫔微笑着打断姜后的话，不等姜后再说便已经解释道：“臣妾也是如娘娘这样想的，所以之前已经问过给臣妾请平安脉的太医，太医说这样有利于身体康健，只要是适量运动就无妨呢。” 这样打眼一瞧，竟然是韵嫔已经开始防范上姜后了。 姜后神色不变，轻声“哦”了一声，便不再问这件事了，也让韵嫔松了一口气。 姜后便又去与董美人说话道：“现如今只有你和郑宝林住在掖庭宫，那新进来的民间女子你是否已经见过了？” 董美人不知道那女子是否会得宠，现在还不太敢在众人面前说她的坏话，只是起身回道：“臣妾只听说那女子姓姚，别的就不大清楚了。郑宝林和她挨得近些，臣妾却不大往那头走动。” 郑宝林忍住没去瞪董美人一眼，连忙起身去应付已经看过来的姜后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女子尚未侍寝，臣妾也不敢贸然前去。只是听那些伺候这女子的小宫女说，这女子娘家姓姚，是河阳人士，家里面是当地的富商，也算是金娇玉贵的养大了。” “富商？”姜后重复了一遍。 郑宝林回答道：“是。” 如今士农工商等级分明，这位姓姚的女子在家世上恐怕先输了一层。商人重利，难免被重名的世家所轻贱，姜后露出这种表情也是难怪了。 然而郑宝林立刻道：“臣妾想着，皇后娘娘统领六宫有方，就算是臣妾这样蠢笨的人都学出一星半点的轻重了。想来就算是这人再如何，有皇后娘娘教导着又怕什么呢？” 她这话得了姜后的喜欢，顾蓁也忍不住再去看她。那郑宝林还是更衣的时候，唯唯诺诺一副小兔子模样，谁知道磨砺了这么一段时间又经历了悯妃一事，如今如同浴火重生一般，再不见当时怯懦，反而挥洒自如在一众高位嫔妃之中不曾有一丝一毫捉襟见肘。 姜后颔首道：“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到底也没想出过说不准的。” 昀妃不动声色道：“娘娘是六宫之主，臣妾们效法的榜样。臣妾们言行举止都想学的娘娘十分一二也就知足了，哪有什么说不准的呢。” 她做修媛时多透明的一个人儿，如今也会说上两句话了。 姜后笑道：“昀妃整日里吃斋念佛，念出来一股子的佛气。” 昀妃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是又好像有什么想说的却没有说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新人 那位姓姚的民间女子并不有步一些先人的后尘，万寿节刚刚过了几天如意长春车便停在了掖庭宫的门口。这一回这辆象征着荣宠的车辇没有带走前一阵连连晋封的郑宝林，而是带走了这位姚姑娘。 这位姚姑娘一脚踏入了羣祥殿，等到出来的时候依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姚采女。历来秀女入宫只是封为从七品选侍，姚姑娘算不得正经秀女，萧屹也没有刻意抬举她，只是封了正八品的采女。 第二日请安的时候顾蓁才正经的见到这位姚采女。此时她已经换成了宫裳装扮挽起了发髻，坐在末尾处规矩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她也生的确实出众，然而放在一众妃嫔里只能算的中上，遑论与戴梳心相提并论。 然而她自有自己的一种风情，那种精明劲竟然与早先的悯妃有些相似。或许是出身的关系，悯妃的精明在张狂之中，姚采女的精明颇有些市井气。 韵嫔不免蔑了她一眼便咽口转过头去，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姜后坐在上面道：“姚采女，你是河阳人？” 姚采女连忙起身笑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 “呵，规矩还挺好的，”韵嫔这么称赞了一声就去跟顾蓁说，顾蓁垂着眼睛没说话。她碰了一鼻子灰这才回去了。 姜后挑眉道：“本宫听说，你是河阳富商出身？” 姚采女愣了一下，神情颇为不自然道：“是。” 她入宫之前一直是家中最受宠爱的小女，生来便容貌出众，谁见了她都说她是天生做皇妃的命，若是嫁给寻常百姓便是糟蹋了。那时候家中富庶，连普通官宦千金见了她都要低头让路，否则如何在那些女子之中站在中间的位置做领舞。谁知道一到了京城还有谁知道她是河阳姚家的女儿，都是听说她是富商之女便带了鄙夷之色。 姜后闻言不禁笑了一下，颇有讥笑之色道：“本宫之前还未曾见过这样出身的女子，只是听说商人重利，你可别把这种习气带进宫里面来，搞得满宫里面都是乌烟瘴气的，到时候别怪本宫不留情面，知道吗？” 姚采女浑身一震眼泪几乎漫上眼睫。她的身子还残留着疲惫，然而她依旧坚持着保持着最优雅的礼仪屈膝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姜后似乎也挺不愿意见着她似的，直接挥手道：“行了，都散了吧。” 等到顾蓁回到永熹堂，她才听说那位姚采女是一路哭着回去的。 顾蓁瞪大双眼道：“真的？” 赵如意点头道：“路过的人都瞧见了，真真的。” 顾蓁不禁叹了一句到底忍不住委屈，这眼泪就算是要哭，终究也要回到掖庭宫再去哭。这么一闹，谁不知道她今天早上请安的时候因为出身而被皇后斥责了。恐怕现在凤章宫已经雷霆大怒了。 她转而一想，没准这位姚采女也是真聪明，果决至此，见皇后明显的不可靠，当即就与皇后撕破脸皮。就算有一时皇后真要拿她开刀，恐怕别人也要想一想皇后有没有私心在了。这么一路哭回去，又在萧屹面前搞了一状。不是说皇后贤德亲自开口将她接入掖庭宫吗，怎么一转眼就开始训斥妃嫔了，还偏偏是在她侍寝之后的第一天，没准儿是嫉妒天子宠幸呢。 顾蓁不禁笑了一笑，不管是真傻还是假傻，总之现如今姜后现如今对这位姚采女是进退维谷了。 其实这件事不过是门第之见，姜皇后说的确实也不错。她是什么样的出身，恐怕公侯小姐都要避让三分，哪里见过什么商家女儿，恐怕是皇商家的都不配给她提鞋。那位姚采女出身富商，估计从小也没碰过这种委屈了。 她低声道：“姚采女是新封，你拿两匹上好的缎子等韵嫔的东西到了之后再送过去。她没准儿正经见过些好东西呢，可别叫人瞧不起了。” 赵如意奉承道：“嫔主子用的都是正四品的规制。这贡品别说是寻常人家，就算是外头大人们都少见呢，哪有什么瞧不起的。她若说见过更好的，恐怕当地的官员就要被治罪了。” 顾蓁赞同道：“你说的很是，就按照她的规制送过去吧。掖庭宫那个地方我也住过，现如今郑宝林和姚采女两位新宠都在里面住着，还有董美人在其中搅浑水，掖庭宫恐怕是要热闹一段时间了。咱们不在里面掺合，跟蔡嬷嬷打听一二也就是了。” 赵如意答应着下去，顾蓁转身吩咐一旁的清水道：“小银子呢，怎么没瞧见。” 清水笑道：“今日小白子给雪团剪毛呢，恐怕去了几个人帮着抓着，否则就要折腾得满院子都是了。” 顾蓁道：“也没什么旁的事，眼见要四月了，恐怕永熹堂后面的桃花都要开了，问他去一趟尚寝局，问能不能移两棵过来。这回也不折腾了，就种在院子里四时看着。” 清水答应道：“奴婢知道了。那后面的桃花都已经打花骨朵了，等过几天奴婢带茯苓核桃去采些回来做花蜜，也好蒸糕点吃。” 顾蓁这句吩咐没过两天，司苑处亲自来了两个小太监移了两棵姿态优美的桃树进来，估计是可以挑选出来的样子，又道：“回明嫔，现如今皇后娘娘忙着春日宴的事儿，六局二十四司基本都在调度之中，只能派了奴婢两个过来，请您不要怪罪。” 顾蓁一边与薛羽下棋一边道：“你们能过来，就是你们上头的心意。皇后娘娘的春日宴是宫里面的大喜事，没有为了我就耽搁了的道理。你们尽管下去喝口茶，回去告诉你们司苑说谢谢你们了。” 那两个小太监连连道了不敢这才退下。 薛羽笑道：“这可是了，现如今六局忙的团团转，你也有这个脸面。” 顾蓁道了一声委屈：“这事儿我是真忘了，皇后娘娘从不跟咱们说这个，我又哪里能知道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春宴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桓越的桃花未开，杏花却已经开满了枝头。 因为春日宴的缘故，今日凤章宫已经免了请安。那春日宴是在岫山的半山腰上举办，周围都是围了帷帐与宫人，绝不会有人借此来回于宫禁私下见过妃嫔。 听说岐山王及皇室的世子和郡主县主都到了场，请来的是众多士族女子和青年才俊，有的还是千里迢迢提前几个月从别的州府赶过来的。 岐山王已经到了婚嫁之龄，苏太后早就放话要为他选一位德才兼备的王妃回家掌管家事。还有许多皇室后裔，若是有机会成为宗室妇也是一件有利于家族的好事。万一若是男女两人想看好了，没准还会有太后或者是皇后赐婚，也是莫大的荣耀。 这日莺歌燕舞，岫山顶上衣香鬓影。 顾蓁漫步在太液池旁都能隐隐听到上面的丝竹声，不禁笑道：“也不知道今年是谁家的小姐夺魁，没准儿就是板上钉钉的王妃呢。” 清水忍不住道：“听说今日靖远侯世子也会来。” 顾蓁有一瞬间的恍惚，但霎那间又缓过神来巧笑道：“说起来，苏世子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太后娘娘自然也会为侄子着急。只是算起来苏世子和哥哥一起长大，如今苏世子都议亲了，哥哥却在边关还没有一个着落。” 她最后忍不住还是加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何等样的女子会嫁给他呢？” 这一句叹息，悠悠缠绵。 清水没有敢说话，在心里揍了自己几百下后悔怎么跟嫔主子提起了这件事。自己就算听说了也不能说出来呀。 顾蓁忽然打了个激灵，笑着对清水说道：“小时候我和苏世子也曾见过几面，不想他也快有好姻缘了。我年纪最小竟然是我最早找到命中心仪的人还嫁给了他，这样的好福气也不知道苏世子有没有？” 清水有些疑惑，但见顾蓁脸色苍白站在原地便附和道：“嫔主子说的是呢。天底下哪还有比陛下更好，更让嫔主子上心惦记的人呢，” “你们主仆两个在这里说些什么呢？” 顾蓁听到这个声音，眼睛惊恐的瞪大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然而下一刻她扬起了一个巨大的明媚的微笑，毫无破绽的转身顺便遮挡住身后来不及调整表情的清水对走上前来的萧屹屈膝道：“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怎么来太液池这边上呢？” 萧屹也不知道方才听到了几分，是有人有意安排还只是巧合：“朕没什么事便出来走一走，没想到会碰到你”。 然而顾蓁一身冷汗几乎要打湿衣衫，却巧笑倩兮道：“陛下来的正好，臣妾正在和清水说春日宴的事情呢。听说今日太后娘娘的内侄靖远侯世子也来了呢。” “怎么，你认识他？”萧屹看似随口问道。 顾蓁只感觉自己这一刻似乎有了无限的潜能和爆发力，脑子里面的事情在高速的旋转着，口中笑谑道：“可不是？这位苏世子当年曾经跟随靖远侯夫人到国公府看望臣妾的先母，当时臣妾不过五六岁，还跟他吵了一架呢。这位苏世子跟臣妾的哥哥很要好，倒是和臣妾没见过几回面。” 谎话说的最好的就是八分真两分假。 她说得坦坦荡荡，萧屹心里面也就毫无嫌隙，索性陪着她在太液池边同游，又在游廊下撩了挡风的竹帘子叫了午膳一起用了。 这时正听见岫山那边一时宫人往来都有笑声，萧屹便问孙保来道：“去问问，怎么回事？” 孙保来弓着腰一溜小跑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道：“回陛下，是今年春日宴，卫家小姐夺了魁首，太后娘娘当众夸奖她德行出众娴仪有礼呢。” 萧屹颔首道：“原来如此，可知道岐山王喜不喜欢？” 顾蓁暗道，如此看来想必这位卫家小姐若是没有意外恐怕就是岐山王妃的人选了。 孙保来回道：“王爷没什么表示呢。” 萧屹叹了一口气道：“还有什么事吗？” 孙保来笑道：“还有穆家小姐才学出众，太后娘娘也很是喜欢，当场就想为靖远侯世子赐婚，谁知道靖远侯世子说今年便想参军入伍并非是穆家小姐不好，给推拒了。” 顾蓁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住几乎要掐出血来。 是为了她吗？ 她一开口，牙齿就要打颤，却假装笑着对萧屹道：“陛下，臣妾早就听说这位穆家小姐实为端庄美人颇有才学又能治家，苏世子这般不识美人儿，恐怕穆家小姐要心碎了。” 萧屹朗声大笑道：“无妨无妨，这都是缘分。既然靖远侯世子不愿意，那就是缘分还没到，让这穆家小姐另行聘娶就是。” 孙保来答应了下去吩咐，萧屹却转过头来对顾蓁笑道：“你在闺阁之中可也听说过卫家小姐的事？” 顾蓁不免笑道：“臣妾小女子们的闺阁传言怎么能登陛下的面呢？不过臣妾倒也听说这位卫家小姐极重礼仪，家中假作男儿教养，不仅精通四书五经还善骑射，没准儿正好跟岐山王玩到一起呢。” 这世间呀，真是随口一段姻缘。 萧屹道：“这么说来倒也真是，这位卫家小姐身世也还可以，还真是有可能的。” 顾蓁忍不住在心中道，这位卫小姐是什么都会，可是性子也是一顶一的出名呀，桓越最循规蹈矩的人恭嫔未必能进前五，而卫小姐一定是绝对的第一。 这两个人凑到一处，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顾蓁笑道：“这啊，都是看以后两个人的相处。臣妾见到陛下之前也不知道陛下是这样子的人呢。” 萧屹好奇道：“那之前，你以为朕什么样子呢？” 顾蓁一边想一边道：“就是像传奇故事里面说的那样，目生双瞳，口中骈齿，手长过膝什么的，谁知道——” 她说到这里，不由得红了脸颊微侧过脸道：“谁知道陛下是这样的呢。” 然而这一句话说出口齿，外面春意融融，她的内心隆冬大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沟壑 春日宴刚过，顾蓁不止听说了卫家小姐和穆家姑娘，还有其他几位颇为出众的女子，没准等到明年大选时候就是入宫的秀女。那日顾蓁在萧屹近旁，孙保来也用不着说这个讨人嫌。 卫家女名欲晚，乃是会宁伯的小女，家中二叔乃是从三品的鸿胪寺卿，主掌皇帝朝会礼仪之事，也算得上是勋贵中的清贵人家。 萧屹已经亲自拟旨赐婚于岐山王和卫欲晚，定于十月完婚。最近宫里面谁不知道卫家女是钦赐王妃，连太后娘娘都召见了两回入宫，常常私底下说起。顾蓁倒也不曾说什么，只是道了一声好福气。只是这种事情冷暖自知，到底是不是好福气谁都说不清。 她只会想起那时遇见萧屹的生死一线，那些口不对心百般编造的从前。是谁知道了这件事并且借着这件事来让萧屹刚好听见自己的话。 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但是顾蓁不能问，不能查。 她只是会偶尔想起这个她一口一个的苏世子，是不是真的远去边关？ 庭前移过来的桃花渐渐开好了，顾蓁便喜欢坐在窗下看书，一阵东风便携香而来盈满衣袖。 萧屹从羣祥殿而来，方一进了永熹堂就见这般轻艳，忍不住道：“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顾蓁闻声抬起头见是萧屹，不由得起身笑道：“陛下来了，底下的人也不通报。” 萧屹直接沿着院中甬道大步入内笑道：“朕想看看你在做什么，所以没有让她们通报，没想到竟然可以看见这种美景，也不枉朕特意来一趟。” 顾蓁迎他进来笑道：“臣妾今早上请安的时候听皇后娘娘说陛下前朝事忙，似乎是前来祝寿的北魏使节出了什么缘故在桓越好一顿闹腾。照臣妾说来，这等蛮人就要严加处置遣送回去，免得在这里给他们北魏丢脸！” 萧屹被她逗的捧腹大笑道：“朕的明嫔这样厉害！” 顾蓁懊恼道：“臣妾只是小女子家的意气话罢了。说来臣妾听说北魏常年冰天雪地的，六月飞雪，雪大如鹅毛，又有万里平原森林，大多用做游牧打猎，身上哪里不会有一些粗鲁习气。” 萧屹颔首道：“你又没见过，净听说。等到下次北魏使臣再来参加宴会，不妨叫你坐近了看一看，好不好？” 萧屹口中虽然这么说，心中却是为此为难。 那北魏使臣乃是北魏皇帝派遣而来，常年在桓越之中住着由北魏发放金银养着，就管在节庆时候露个脸，没什么，谁知道如今竟然敢当街闹事，打了马上要做岐山王妃的卫欲晚的小弟。 这位眼见着就要给岐山王做小舅子的纨绔颇有跋扈之名，连萧屹也有所耳闻。然而再怎么跋扈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竟然被这北魏使臣打断了肋骨。 这是在打岐山王的脸面还是想要让会宁伯府看看萧屹会不会为了他们出头？ 挑拨离间！ 萧屹道，他可不是当年沉迷美人乡的先帝，纵容着他们给他们面子，于是今早刚刚下旨发了国书道这使臣无故当街闹事多次，南陈希望换一位使臣前来保证两国邦交，命人快马加鞭送到了北魏边境。 顾蓁岂会不知萧屹的决断，自然是假装无知的与他同仇敌忾：“这等人就不能留情面，否则就会以为咱们南陈好欺负。陛下是圣明君主，岂会畏惧他无理取闹？” 这话对了萧屹心思，萧屹果然兴致勃勃道：“你说的不错，朕已经派人发了国书给北魏皇帝。那皇帝也是登基不久，当时朕还是东宫时候就见过他一面，他还是北魏的七皇子，谁知道才不几年就听说北魏发动了政变，他杀了上面几个年长的哥哥逼着北魏做了五十多年的老皇帝退了位自己做了皇帝。” 这样的宫廷政变看似只是寥寥几句，其中不知道多少血腥和人命。譬如玄武门之变看似只是前朝太宗皇帝带着一对人马劫杀了太子和齐王，然而那之后的政治清洗声势浩大，身处太子一党的所有官吏家眷无一不能幸免，皆为太宗手下亡魂。 顾蓁听的咋舌，萧屹也是说罢之后叹了一句道：“齐铮日角龙睛，魁伟英豪，你看他似乎不拘小节，其实胸中韬略胜于千万人，手段高明险毒，是个真正的枭雄！” 齐是北魏国姓，齐铮便是那北魏皇帝的名字，也许当世之间唯有萧屹能够叫得。 不知道他这么轻轻一叹，有没有是在担心那位北魏皇帝会不会有朝一日控制不住自己的雄心壮志，挥兵南下马踏富庶的南陈。 顾蓁见他眉头似有忧色，连忙劝道：“古来枭雄皆无情，哪一位不是卧榻尤抱宝刀，连亲近之人都不能信任，又有谁能够善终呢？说来枭雄第一人曹孟德，也没有一统江山的好命，反而是司马家得了天下。可见就算是当时枭雄，不如贤明君主的多。” 她心思微转，一咬牙决定抓住这个时机道：“说来百姓都想安居乐业，谁愿意拿起刀戈。陛下能给百姓的，北魏的那位皇帝不能给，所以陛下就是百姓永远效忠的陛下！” 萧屹心中大震，下意识去看面前这面若桃花第一朵的小女子。不过及笄之年，然而宫装打扮之下的她大有指点江山的凛冽风华，似乎前面山崖阻绝也能让人相信她能踩出来一条路！ 若说是有一位女子能够辅佐男子成就霸业，也不过是如此端容。 顾蓁微微一笑，在萧屹身边坐下一字一句道：“臣妾素日读史书，想来古今之事都是圣人揣摩出来的道理。商君以法兴秦，文帝以无为安汉，五胡乱华十几年谁也没有挡住百姓想要安定和统一。臣妾浅见，不知道是否叫陛下笑话？” 萧屹不可置信道：“这都是你看书看出来的？” 说她若没有一位指点天下的老师，萧屹都很难相信一位从小长在桓越的公候千金会有这样的眼界。 顾蓁道：“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亲近 顾蓁的眼界叫萧屹惊叹不止，平生一种敬重。 然而顾蓁可不愿意做一个恭嫔那样的人，贤名是有了，宠爱却丢了，这显得恐怕连有事钟无艳都算不得，只能做个后宫中供好的一尊牌坊，也不知是不是她自己甘之如饴。 顾蓁这句“是”刚刚说出口，便已经转换了一副天真表情道：“只是臣妾说的这些都是如同赵括纸上谈兵，说的是民心，可是到底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四海沉浮那就是陛下的帝王之术，臣妾可就什么都不会了。臣妾就连五谷都分不清呢。” 萧屹朗声大笑：“你这小妮子，还知道帝王心术，其他的却两眼一抹黑。只是你整日在这后宫之中，有这眼界难免会心中有郁结。” 顾蓁惊讶道：“陛下怎么这样说，臣妾哪里会有郁结呢，臣妾能陪着陛下说说话，让陛下心情舒畅，那就是臣妾的欢喜了。” 萧屹见她这副表情，忍不住笑道：“你这丫头啊，可真是——” 顾蓁却皱着眉头道：“陛下说臣妾有眼界，可是臣妾从小只看这些书，却不大懂人情往来，都是想什么说什么，有时候听宫里面其他人说话总觉得像是隔着一层纱似的，臣妾为此苦恼了许久，却在书里面找不到解决之法——” 萧屹看她为了这种事苦恼，也是觉得新奇，还从来没有人敢跟他说起来这种像是小女孩儿成长的烦恼。然而转念一想顾蓁幼年失恃，恐怕与继母也没有什么深厚感情，康国公驻守在外，旁边都是伺候的奴婢，哪有人跟她说起这些，便笑道：“你竟然去书里面找？” “嗯，从前臣妾和其他府中姐姐往来，总觉得她们明明是在臣妾面前聊天，却又再说另外一件事儿，”顾蓁蹙眉道：“臣妾也回去翻阅古籍，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她徐徐道来的旧事，让萧屹似乎眼前便能看见在多年前的公府之内，那刚刚长成的小姑娘在书架面前一本书一本书的翻阅却什么都没有找到不由得蹙起眉尖灰头丧气的模样。 美人蹙眉何等风情。 萧屹忍不住抬起头去抚平她的眉心笑道：“无妨，再有这种事，你可以拿过来问朕。” 他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真是冒失，谁敢和一个帝王说起这种事情呢。谁料顾蓁眼睛一亮，竟然脸上绽放开一片明丽笑容道：“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她问完之后吐了吐舌头道：“陛下一言九鼎可不是真的，臣妾真是傻子。” 萧屹无奈摇头道：“你啊，朕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顾蓁送走了他转身回了屋，那院子里桃花灼灼依稀与往年没什么两样，只是生于宫禁之中只堪宫墙美人相配。不像她曾经偷偷扮作男子策马游南郊，曾见南郊千棵桃花开若丹霞，一阵风来落如红雪，青山绿水之间自然妩媚风流。 她不禁扬眉一笑，鬓间尚功局新为她打制的桃花金步摇底下的流苏在眉眼之间与额间桃花金钿交相辉映，颇生美艳。 萧屹以为是一个女子想要跟他学着长大，谁知道是年少的美人蛇长出了毒牙。从这一天起，顾蓁的安排终于妥当，不再是盛宠之间一片漂泊浮萍朝不保夕。 那姚采女的得宠并没有阻碍顾蓁的路，然而她确实是宫中新宠，纵使是在郑宝林面前也丝毫不显示弱。 这日她到出云阁看望戴梳心，出云阁里面依旧是那种浓腻的甜香。 顾蓁见她屋子里尚且插着一瓶早已枯黄破败的海棠不禁皱眉道：“这海棠已经落了，姐姐还放在这里日日看着岂不是徒增伤心？” 戴梳心着一身海棠罗衣，靠在椅子上慵懒贵气如一只猫，闻言盯着那海棠笑道：“也不是为了看着伤心，只是花期虽然过了，难道还要拿出那红玉做的海棠自欺欺人？还不如摆着这个，就算是枯尽了也是个念想。” 她微微翘起石榴裙下的鞋尖摆着那顶上一对海棠并蒂道：“你听说了没，昨日姚采女当着面冲撞了郑宝林，说郑宝林是奴婢出身。” “要不我怎么就爱来找戴姐姐说话儿呢，真是不出门尽知天下事了，”顾蓁扬起笑容道。 “唉，”戴梳心叹了一口气道：“你可别挤兑我，我这整日就这点爱好打发时间罢了，跟你说说当个趣事儿。” 顾蓁连忙道：“姐姐真是冤枉我了，哪里会挤兑姐姐呢。我正是爱听这个，姐姐尽管讲给我听听？” 戴梳心便娓娓道来：“那位姚采女确实是新宠，自然也就得意一些，那掖庭宫之内谁不奉承着她两分，也就有些放肆了。她一来，郑宝林的宠爱也就少了一些，也算是有夺宠之仇。她俩住的又近——” 都说戴梳心喜欢说这些个事，讲起来抑扬顿挫颇有意趣，讲到此处故意拉了一个长声勾起了人心里面的兴趣才继续说道：“昨儿姚采女从羣祥殿回到掖庭宫正好碰见了要出去的郑宝林。谁知道姚采女竟然不下肩舆避让，只是在肩舆上和郑宝林打了个招呼。” 讲故事的人说的好听，听着的人自然也要捧场。 顾蓁惊讶道：“她竟然敢如此放肆？” 戴梳心抚掌道：“可不是，姚采女竟然敢如此，郑宝林仗着位份便训斥了她两句，谁知道姚采女大怒之下竟然说郑宝林出身卑贱！” 戴梳心说的轻巧，当时姚采女的话却更难听。 她高高坐在肩舆之上面容带笑，眼睛却冷冷的盯着郑宝林道：“郑宝林，嫔妾敬您位份高，自然也见了礼。按说嫔妾这位份是坐不得肩舆的，是陛下担心嫔妾走回来太累亲自安排的。臣妾也就不便下来了。想必之前郑宝林也有这样的荣耀吧？” 郑宝林语气温和道：“姚采女还知道自称嫔妾，规矩真好。才来宫里多久呢，这都打听出来了，真是耳聪目明。” 姚采女道：“嫔妾是商家出身，不比郑宝林从前在宫里面伺候，是伺候功夫好才能伺候陛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伪装 顾蓁微微探身道：“那日我见姚采女颇有些精明，怎么竟然敢这样冲撞郑宝林呢！难怪郑宝林生气，这话也说的忒不像样子了，郑宝林好歹是从六品，她不过是正八品而已。” 戴梳心笑道：“依着我看，这姚采女精明也精明不到哪里去！她在你我面前夹着尾巴做人，无非也是因为出身罢了。她又不敢去晴嫔面前逞能，自然是让郑宝林吃亏！只可惜，郑宝林可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那时候悯妃陷害她，结果郑宝林好端端活到现在还晋封了一级，反而是悯妃。” 顾蓁为戴梳心捧一杯香茶道：“姐姐请喝口茶吧，既然郑宝林盯上了姚采女，那咱们可不就省事儿了。免得姚采女仗着圣宠不将咱们放在眼里！” 戴梳心道：“姚采女现在很得陛下喜欢，与郑宝林一静一动在陛下面前平分秋色。现如今晴嫔不如以往，韵嫔又怀着身孕，恐怕只有宣妃娘娘和你能压制两分。” 顾蓁摆手道：“姐姐高看我了，如今陛下也不常往我那里去，还是多召幸郑宝林和姚采女一些。” 戴梳心不禁笑弯了眉眼：“圣宠不是看召幸多少，而是看陛下掂不惦记着你。虽说是陛下不常去你那，可是往你那送的东西可是一点都没少。你瞧你这金步摇，又是新打制的花样子吧，我们今年的份例可还没送过来呢。” 顾蓁笑道：“这点子东西，姐姐想要自然也会有。只是姐姐不想要罢了。” “你这话，是懂我的意思。”戴梳心赞了一句，又见顾蓁问道：“姐姐这里焚的什么香，真是好闻。” 戴梳心道：“海棠无香，这是宫里面用的百合香，当时咱们进宫住在掖庭宫的时候就有的，我闻着喜欢，就又配了一点加了些别的香料进去，果然又是一种味道。不过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这种味道，你来之前就已经叫人开窗户放了，是不是香气浅淡很难闻出来了？” 顾蓁心里面有些疑惑又不敢确定，试探着问道：“这宫里面的香不知道是好是歹，姐姐可曾看过了？” 戴梳心会心一笑：“你放心，我便是知道这些东西的，再不会有什么东西。” 顾蓁松了一口气道：“那我也就放心一些了。只是这香味浓郁，姐姐这里的被褥帐幔都是香气呢。” 戴梳心侧身牵了一片帐幔闻了一下道：“你说的是，只是我闻久了，也不太觉得了。” 顾蓁起身道：“我坐的时间也久了，就不再这里打扰姐姐了。只是姐姐若喜欢那海棠，不如叫人做成干花浇进琉璃里面也好看。” 戴梳心起身送她出门，闻言也是笑道：“你心思细巧，我谢过你的好意。只是就这么放着吧，什么时候真的放不住了也就罢了。” 顾蓁别过她乘上肩舆离开，想着戴梳心这句话是不是也在说她自己。什么时候放不住了也就罢了，什么时候不记得了也就是真的忘了。 只是心头朱砂痣，是情字如刀留的疤，钻进心里面彻骨疼过，那会那么容易忘。 然而戴梳心愿意为了那个人耗尽年华，顾蓁却不能。 她绝情的可以，所以一定要夺得最好的盛光。或许那时候能有一见，即使隔着一丛花一丛矮树，两人一句话都说不上，只要见一面就不辜负她的一生。 顾蓁咬了一咬牙，似乎已经忘记了入宫时回身曾见过的那道温默身影，与旁边清水笑着道：“咱们去曜和宫见一见宣妃娘娘。” 宣妃不想顾蓁来了，笑道：“明嫔好久不来，本宫以为你都要忘记本宫了呢？” 顾蓁屈膝道：“娘娘事忙，嫔妾不敢贸然来打扰。” 宣妃请她坐下，取了一盏茶喝道：“本宫哪有什么事儿呢，你尽管来也就是了。” 顾蓁道：“嫔妾不坐了，只是来与娘娘说句话，掉头就走。” “你呀，”宣妃哭笑不得道：“你说吧。” 顾蓁道：“娘娘可知道姚采女当众羞辱了郑宝林？臣妾可真为郑宝林不值，好端端的怎么就挨了姚采女的话呢？” 宣妃颔首道：“此事本宫也有所耳闻，却不知道明嫔为什么说这件事？” 顾蓁笑道：“郑宝林的性子，娘娘要比嫔妾清楚。只是现在姚采女正得宠，何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呢？她一个商女出身，恐怕皇后娘娘不愿意见她如此行事。” 宣妃疑惑道：“你的意思？” 顾蓁道：“嫔妾想着郑宝林身在其中气不能平，然而嫔妾和郑宝林没什么交情恐怕说了郑宝林也听不进去。然而有些时候依靠自己，还不如试着向皇后娘娘告上一状！” 她说完这句话自己也笑了道：“嫔妾也是自己的一点想头，也不知道对不对，忽然想起来了和娘娘说上一嘴。嫔妾永熹堂里还有些事，这先告退了。” 宣妃目送她离开，不禁又气又笑：“这是给本宫下套来了！” 卿思不解道：“娘娘既然知道，何必和她说这些话呢？” 宣妃解释道：“你瞧着她是来说怕郑宝林意气用事，其实是拐着弯的借刀杀人。到本宫这里来借本宫的刀，又让郑宝林借皇后的刀，最后即使是杀了姚采女也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可是目的却达到了！” 卿思皱眉道：“这明嫔这样狡诈，娘娘怎么不撵她出去，还次次都让她进来陪她说话？” “之前明嫔确实帮过本宫，而这次也算是帮着本宫借此达到她的目的。没有伤到她也不会伤到本宫，而这件事实在是太好操作，本宫又不能不动心。”宣妃道：“若是姚采女出了事，皇后娘娘可是犯了妒忌呢！” 她在心里道，皇后刚与陛下重修旧好，就拦路杀出一个姚采女，皇后岂有不恨的？ “这明嫔，真是太聪明了，聪明的本宫有点害怕，她对本宫是不是一个威胁！”宣妃自言自语道：“只可惜当务之急是皇后，等到皇后不在了本宫也就不能容她坐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告状 第二日顾蓁再去请安，果然见姜后当场发落了姚采女，说她不知礼仪不尊妃嫔，罚了她两个月的月俸，又派了一位教规矩的嬷嬷去掖庭宫说教好了规矩再回来。 这惩罚不痛不痒动不了姚采女的根基，何况这姚采女出手大方算得上挥金如土，在宫人口中也有些恩惠，算不得什么，此举却给了郑宝林面子，算得上两全其美。 宣妃暗骂一声这皇后学的聪明了一些，竟然没有和姚采女翻脸，真是可惜。 然而姜后坐在上面看着底下妃嫔神色各异，暗道一声：“我儿果然不曾骗我。” 瑶光虽然是她所出，一身的谋划算计算得上萧家的天生嫡传，没有一丁点的浪费都在她身上了。她见姜皇后如今盯死了韵嫔肚子里面的孩子，便每日为姜后出谋划策对付妃嫔，哄的姜后对她很有一些言听计从的意思。 这日她又对姜后道：“母后既然说想要领养韵嫔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月份已经大了，可听太医说是男是女了吗？” 姜后低声道：“本宫已经问过那太医了，说是个男胎，不会出错了的！” 瑶光帝姬挨在姜后身边坐着，扯着她的袖子撒娇：“郑宝林的事情母后都看见了吧，没准儿就是郑宝林告状想让母后对付那姚采女，到时候母后大发雷霆母后恐怕也不讨好，这又是何必呢。这回母后可相信儿臣了吧？” 姜后宠溺笑道：“本宫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本宫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瑶光帝姬见状，决心火上再加一把柴火道：“儿臣可都是为了母后好，只有母后好了儿臣才能开心呀。” “知道本宫的瑶光孝顺，”姜后心满意足将她搂在怀里道。 瑶光帝姬却挣扎出来认真道：“儿臣还要说一句话，母后可别生气。” 姜后因为有郑宝林的事在之前，便笑道：“你说，母后只听着就是，哪有什么可跟你生气的呢？” 瑶光帝姬严肃道：“儿臣想和母后说，既然母后想要将韵嫔肚子里的孩子寄养在膝下，不如借着韵嫔生产的机会直接一不做二不休，用些手段让韵嫔借不上这个孩子的光！” 姜后大惊失色，惊呼一声：“你说什么？” 眼前的瑶光帝姬粉雕玉琢，模样还是她的女儿，却不知如何换了一副心肠。 瑶光帝姬歪着脖子疑惑道：“母后怎么了？这女人生产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情，只要母后安排一位有经验又忠心的稳婆，谁知道韵嫔还有没有那个福气呢？到时候满宫都会为了韵嫔可惜她没有福气，母后身为皇后自然要将这位一出生就失了母亲的皇子带到凤章宫来养！” 姜后忍不住抬起头去触摸瑶光帝姬的脸，声音哆嗦着道：“瑶光啊瑶光，果真要动手吗？那韵嫔本就没资格抚养皇子，放在本宫膝下就是理所应当，何必还要多此一举，万一选来的稳婆不可靠，这事情一旦败露可如何是好呢？还是打消了吧！” 瑶光帝姬避过姜后的手，笑道：“母后，咱们不行难道还没有外公吗？外公是何等人物，一声令下自然会有人安排好可靠的稳婆。这稳婆一家子人都得在咱们的手里，稳婆才能咬紧牙关不说一个字。最好等到韵嫔这件事情出了之后，要么是父皇一怒之下赐死了她，要么就是她担心父皇怪罪所以自己畏罪自尽了。” 她说完这段话，气力有所不足，喘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母后，死人才是最可靠的。韵嫔是一样，这稳婆也是一样。” 姜后被她吓得腿都软了，脸色苍白不定，瑶光实在是不愿意看她这样子，灵机一动高声道：“燕衣姑姑，燕衣姑姑，母后叫你进来有事儿吩咐你！” 燕衣是姜太师放在姜后身边的第一人，忠心可靠素来果决。 燕衣进来先是行了礼，笑道：“皇后娘娘，瑶光帝姬，唤奴婢来有什么事吗？” 瑶光见姜后不说话，便自己笑道：“这事事关重大，只能辛苦燕衣姑姑一个人。” 她还坐在榻上，脚都够不到脚踏，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光芒：“说起来霓春宫的韵嫔眼看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产了，我和母后商量着可得为韵嫔找一位合适的稳婆才行。” 燕衣想着若是寻常何必需要特地吩咐自己，宫里面自然有预备好的稳婆，恐怕是有什么吩咐才是，便问道：“请问这稳婆应该是如何的，才能应付韵嫔的生产呢？” 瑶光暗赞一声燕衣，恨不能将她要到绿水殿去伺候，于是道：“本就是为着这件事儿才要让燕衣姑姑走一趟。外公贵为太师，位高权重，不知道能不能寻到一位稳婆为韵嫔接生，好让母后毫无后顾之忧的收养我这个未出世的小弟弟？” 后顾之忧是谁？ 自然是孩子的生母，韵嫔。 燕衣不禁愣了一下，见瑶光帝姬微有不愠，又去看姜后脸色，却见姜后脸色苍白如白绡，眼神空洞竟然像是吓着了似的，不由得轻唤一声：“娘娘？” 瑶光帝姬轻叹，到底皇后才是燕衣的正经主子，只要有皇后一天在，燕衣绝对不会忠心于自己，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个敏慧忠仆。 她便出声提醒道：“母后，你说是不是？” “呃，”姜后顿了一下似乎还在犹豫，瑶光连忙说道：“母后，这都是为了咱们呀。” 是啊，为了她，为了瑶光，为了姜家的荣耀门楣。 姜后抖动着脸颊看向燕衣，肯定道：“你去与父亲说吧。” 燕衣没有再说话，答应着下去了。 姜后颤巍巍嘴唇看向瑶光，似乎有些不确定道：“这？” 瑶光心思一动，面上漏出一个讥诮的笑容道：“这还是儿臣的母后吗？您可是姜家的女儿，当今的皇后，怎么会为这么一件小事露出来这样惊慌失措的表情？这可不是儿臣记忆中的您呀？您的骄傲呢？” 她一字一句问道：“母后，您的骄傲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预备 不知不觉，顾蓁已经入宫一年了。 一年之前她还是康国公家的姑娘，入宫初封正六品才人，如今都已经是正四品明嫔了。她望着那堂前的桃花，将落下的桃花捡起来风干，装进荷包里叫人送到了羣祥殿。 君恩如流水，不知何日不回头。 一眨眼就到了五月里，韵嫔身子重已经不大出来走动了，眼看着就要到了生产的时候，姜后也已经安排好了稳婆和医女住进了霓春宫，一整天都有人在旁边侯着。 韵嫔盯着那进来的稳婆去庑房的身影，对一旁的宫女听月道：“我有些话，想吩咐你。” 听月疑惑道：“嫔主子您说。” 韵嫔神色有些仓皇：“我这几日心里头总不安稳，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你是我陪嫁进来的宫女，满宫里我也只能相信你一个。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 “嫔主子！”听月赶紧打断她道：“嫔主子，这种话现在可说不得，多不吉利呢！您只管放心好了，太医都说了，您身体健康，如今怀着小皇子可是龙嗣，一定会保佑您和小皇子都安然无恙呢！” 韵嫔却伸手拉着她的衣袖，语气哀伤道：“可我总是害怕！” 听月蹲下身子平视韵嫔的眼睛，微笑着安慰她道：“嫔主子，您这是眼看着就要生小皇子了，老夫人和夫人都不在您身边，你这是有些害怕也是难免的。可是陛下多看重嫔主子和嫔主子的小皇子呀，以后嫔主子可要靠着小皇子享福呢！怎么会任由小皇子有个什么万一！” 韵嫔闻言松了一口气，却仍旧坚持道：“可是我心里不放心，总是要嘱托你一句。咱们安排打点好的稳婆只有一个，可到时候会有三个在旁边。我到时候恐怕是疼的整个人都不清醒了，你一定要寸步不离我的身边，帮我好好盯着，别让谁做了手脚，到时候你我可都是万劫不复了！” 听月是从小和韵嫔一起长大的，眼见着一向清高的姑娘先是入宫受了磋磨，好不容易借机得宠还身怀有孕竟然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连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都盯着嫔主子想要将嫔主子的孩子抢走！ 她百般心疼却人微言轻，只能安慰道：“您别怕，陛下可是亲口许诺了嫔主子，只要小皇子一降生，您就是正三品的韵贵嫔，霓春宫的主位，能够亲自养育二皇子呢！” “韵贵嫔？”韵嫔重复了一遍，忽然恍然道：“我就说我在害怕什么，皇后娘娘想要带走我的二皇子，那么我就是一道阻碍了！” 她再次对听月道：“我和二皇子都交给你，你好好的看着，一定一定要跟在旁边，别让动了歪心思的人靠近我动什么手脚！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稳婆收了银子金子的有什么不肯的？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到时候谁会知道是她们做的！” 听月也被她有些吓住了，惊讶道：“您的意思是，是皇后娘娘？” “也许是皇后娘娘，”韵嫔抚摸着她隆起的小腹，这样才能给她一点安全感和信心：“也许是宣妃，也许是其他什么人，谁想要这个孩子生下来呢？” 听月紧紧的握住韵嫔的手安慰道：“嫔主子只管放心，奴婢拼死也要护在嫔主子身边的！要是有谁敢对嫔主子不利，奴婢就跟她拼命！” 在韵嫔的惶惶不安之中，五月初二寅时，她发动了。 这种事情绝不敢惊动萧屹，不能耽误第二日的上朝，也能连忙去禀告了姜后。 燕衣站在帘外低声道：“娘娘，娘娘？” 姜后迷蒙之间道：“怎么了？” 燕衣回道：“是霓春宫，韵嫔发动了。” 姜后猛的睁开眼睛道：“你说什么？” 燕衣又重复了一遍，姜后坐起身子道：“什么时辰了，吩咐人进来为本宫简单梳洗一下，传车辇去霓春宫。那边的稳婆医女都妥当了吗？” 燕衣以为她是问姜家之前安排的稳婆，便一边为她穿衣一边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请放心，早就安排好了。只是那边严，只安排进了一个，这是宫里面积年的稳婆最有经验，小小的动一个手脚谁都看不出来。太师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子都在太师手里，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姜后听着燕衣说了这么一大串，整颗心都像被在冷水里面拎出来再泡进去一般，又问道：“真的？” “娘娘放心就是！”燕衣肯定道。 姜后知道这件事耽误不得，连首饰都不曾戴，简单挽了一个发髻就上了车辇道：“快去霓春宫！” 她一路风风火火而去，此时天还未亮，道路两旁都是漆黑的。唯有尽头的霓春宫通明，门口来来往往的宫人不断，一见到姜后的车辇便都连忙请安行礼。 姜后扶着燕衣的手慌忙往里面走，刚进院子就听见韵嫔凄厉的叫声，冷声道：“这是做什么，现在喊出来没人听得见，用光了力气到了正经事儿可怎么办？燕衣，你进去说一声，就说本宫来了叫她放心！” 燕衣答应了往里面走，一进去就见三个稳婆连带着宫女医女围在一边，便上前道：“韵嫔，皇后娘娘到了，吩咐奴婢进来看看。您尽管放心，娘娘在外头陪着您呢！” 韵嫔疼的满脸是汗，脸色都白了道：“娘娘尽管放心——” 燕衣又问了两句与那稳婆对视一眼这才出来，姜后已经坐在了一旁的正殿之中喝一口温着的鸡汤：“恐怕今天是要折腾一顿了，这也油腻腻的，你回宫看看能不能带点吃的来垫一垫。到时候陛下来了，总不好看见本宫在这吃东西！” 燕衣答应着去了，姜后却有些慌乱。 论起来，她嫁给萧屹之前，宣妃就已经生了大皇子，之后她生了瑶光帝姬之后再也没有人生育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外面守着妃嫔的生产。 心中又酸又涩，说不清道不明什么滋味。就算是生孩子也好，偏偏她是皇后就得在外面陪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生产 姜后微微眯上眼睛歇神，旁边的人虽然多却不敢露出一点声响。 须臾之后，姜后启唇吩咐道：“派人到羣祥殿那边盯着，陛下下朝回来就禀报上去，再派人到凤安宫，等母后起来了禀报一声。” 鸳袖答应着下去吩咐，身边鹤纹二人上前为她揉捏肩膀。不一会儿绿水殿宫人撷芳到来禀报道：“帝姬听闻霓春宫的事情，吩咐奴婢与娘娘说一声，娘娘这个时辰若是打扮隆重恐怕有怠慢之心，让娘娘慎重为好。” 姜后愣了一下，疲惫笑道：“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 好像在这个孩子来到世界的时分，姜后在这里面发现了人生不可阻拦的命运。她轻轻的抬起眼睛盯着承欢殿门口往来进出井然有序的沉默宫人们，猜想着里面发生的事情，耳边不时传来一声韵嫔的尖叫。 姜太师安排好的稳婆就在那里面，围在韵嫔的身边，见那身边的听月看的太紧，便假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催促听月道：“姑娘，您快去看看那参片怎么还不切出来，嫔主子这里是要用的！” 听月是承欢殿的大宫女，有事情自然找她，四下一看也确实无人有空，然而她谨记韵嫔的吩咐不敢离开，便皱眉道：“嫔主子身边不敢理人，我再打发人去问！” 那嬷嬷焦急得很：“姑娘，这哪里能够等得的，再说了我们都在旁边，姑娘还担心什么！” 听月到底年级浅，闻言有些踌躇，韵嫔原本就疼得有些不堪忍受，神志却还清醒，闻听此言喝道：“听月，叫人去问，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出去！” 这是韵嫔的吩咐，那嬷嬷也没有法子，陪笑道：“老奴情急，嫔主子别怪罪。”又担心别人生疑，眼珠一转卖好道：“嫔主子别说话，省一分力气就是一分，多宝贵着呢！” 韵嫔答应着松了精神重新躺回去，手中却紧紧抓着听月的手没有松开。听月感觉手腕都发麻了仍旧没有挣扎开，而是安慰的抚摸着韵嫔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嫔主子，陛下下了朝就会过来的，您别怕——” 这话她知道，皇后自然也知道，只是她终究下不了那么一个决定，只想着万一韵嫔真的活下来了那就是命中注定，若是没有活下来也是她自己的命，和自己有什么干系？ 萧屹看重这个孩子，更看重这个孩子象征的势力，正因为这个孩子，邵家所代表的一系列文臣的势力将与姜家反目为仇，转而支持可能有机会登上皇位的二皇子。 他一下了朝听见消息就赶来了霓春宫，见姜后在里面便问道：“怎么样了？” 姜后不管现在是什么心情，好歹是一脸担忧道：“这都一个时辰了，还是没什么动静。只是女人生孩子，别说两三个时辰，就是一天也是有的，陛下不必担忧。” 萧屹近来对姜后的观感好了一些，勉强笑了一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无妨，先等一等就是。” 姜后试探着道：“陛下可用过早膳了，不妨传到霓春宫来。” 萧屹虽然在乎这个孩子，但还没有在乎成这个样子，便颔首答应了，又邀姜后一起。姜后之前吩咐回凤章宫的人还没回来，也就答应了一起吃了两口。 燕衣正好回来，见状便吩咐人将点心重新拿了回去，独自上前禀告道：“太后娘娘起身之后听说了这件事，说娘娘在这里也就放心了，一切辛苦娘娘。” 姜后道：“本宫知道了，你再去问一问里面如何了，怎么没什么动静啊？” 燕衣奉旨而去。她也嫌弃产房污秽，不肯往里面再走，打着帘子叫那稳婆道：“皇后娘娘吩咐我来问问韵嫔如何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呢？” 这稳婆使了个眼色道：“嫔主子的产道一直不开，恐怕是不好呢，再这么下去就要请太医开催产药了！” 燕衣低呼一声，偷偷去看韵嫔已经听见了这稳婆的话而有些慌乱的神色，微微一笑提高声音道：“陛下可就在外面呢，若是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去来，要催产药禀报娘娘就是，可别耽误了！” 产妇最忌惊慌和情绪波动。 燕衣笑着又去看那稳婆道：“韵嫔可就交给你们了，皇后娘娘等着呢！” 这话，所有人听的，只她一个人该听懂。 那稳婆都是宫中择选的四十岁往下六十岁以下的稳婆，人精一般，闻言笑道：“姑娘请放心，咱们一定让嫔主子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燕衣颔首掉头出去一一禀告了，萧屹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头也不抬道：“那就宣林太医过来给她看！” 林太医如今地位不同，可见萧屹对韵嫔这一胎的重视。 林太医一把年纪领着拎医箱的小太监一路小跑而来，没喘一口气就被萧屹撵进承欢殿。他不能进内室，隔着屏风和帘子和稳婆对话，闻言开了一张助产的药方叫人去熬。 等到药好了，那稳婆接过来亲自捧给韵嫔喝了，又道：“老奴在家乡有一手推拿功夫，最容易帮着顺产，嫔主子可要试一试？” 如今已经日上中天，韵嫔整个人都要脱力，闻言道：“果真行得通？” 她看了一眼自己家安排的稳婆，见那稳婆似乎面有疑色，瞬间改口道：“不必！” 那稳婆巧舌如簧道：“嫔主子，再这么下去恐怕不好呢！主子若没了力气，可怎么好！” 韵嫔暗道谁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可靠，若是有个万一恐怕母子俱损！当即下定决心怎么都不同意，只愿意自己拼着力气！ 或许是那催产药起了效果，韵嫔的肚子忽然传来令人崩溃的疼痛！她大喊一声，有人将软木垫在她舌头上防止她咬坏自己。邵家的稳婆一把挤开众人上前，把着韵嫔的腿道：“嫔主子用力！要生了！！！” 那稳婆不禁暗自跺脚，多可惜的机会！ 韵嫔紧紧盯着那帐幔之上的百子千孙图，所有的力气都冲向了下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贵嫔 顾蓁稳稳坐在院子中桃花树下，手中抱着雪团儿，与小银子说话道：“桃花教你养得好，连颜色也鲜艳！不如在这里扎个秋千夏日里乘凉用！” 小银子现如今是赵如意底下第一人，然而赵如意见顾蓁不过是看着他讨开心而已更重用自己，也就不与他计较。 小银子趋奉道：“嫔主子若喜欢秋千，奴婢就领着人扎一个！五月里天气最好，宫里面时常五月里面打秋千放风筝的，嫔主子不妨在陶然亭边上也放一个？” 她不说，顾蓁都快忘了陶然亭这么一件事儿了。 她却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怎么，宫里面也兴打秋千吗，都是怎么打的？” 小银子不好意思垂下头，可怜兮兮道：“奴婢以前没福气在主子面前伺候，没见过。只听说是在那几人高的大榕树上系的高秋千，主子们各自装扮的漂亮上去比谁打的高呢！” 顾蓁抚摸着雪团的皮毛道：“你说的是，我在家里的时候也曾经有机会打过这种高秋千。过几日就是端午家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秋千呢！” 两人正说着，赵如意从外面急奔而来，见了小银子瞪他一眼一个闪身挡在他前面对顾蓁道：“嫔主子，霓春宫那边生了！” 霓春宫的事更叫顾蓁伤心，便吩咐小银子先下去了，转而问赵如意道：“怎么样？” 赵如意躬身禀报，不敢丝毫触及顾蓁的情绪道：“回嫔主子，是位皇子，陛下赐了名字叫仪！” “这是二皇子了吧？”顾蓁将雪团儿放在地上任由它乖顺的卧在脚边，随口道：“大皇子俨，是恭敬庄重之意，二皇子仪却是法度礼教之意，不知道三皇子会叫什么？” 赵如意没有吭声。 顾蓁回过神来，问道：“韵嫔，如何了？” 赵如意道：“韵嫔险象环生，先是难产，后来好不容易生下了二殿下却大出血了，生生从鬼门关逃回来的。据说是伤了运气，得养个三年五载的，往后恐怕是不能再有身孕了。” “幸好幸好！”顾蓁也不禁念了一句佛，这才道：“孩子能有母亲陪伴着长大，是难得的幸运！韵嫔逃过一劫，往后哪有不会算谋害性命的怨！恐怕，以后要热闹了。” 她心软了一刹那，也只是那么一刹那。若有史书工笔能够提及到她，说她蛇蝎心肠，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说及这心软的瞬间。 顾蓁问道：“孩子放在哪了？” 赵如意不禁笑了一下：“嫔主子所料无误，二殿下果然就留在了霓春宫。” 顾蓁微笑道：“若是韵嫔不晋封，满宫之中还有谁比膝下无子的皇后娘娘更有资格抚养这个孩子？如今既然留在了霓春宫，恐怕是陛下驳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想要等韵嫔出了月子，二殿下满月之时晋封她了，怕孩子折腾来折腾去的，索性就没有动。” 赵如意附和道：“是，嫔主子，听说皇后娘娘脸色是不大好！” 顾蓁闭着眼睛，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然而终究松口气道：“总之生下来就好，慢慢养着也就是了。你可知道端午家宴皇后娘娘都安排了什么活动？” 赵如意笑道：“说起来奴婢还想跟嫔主子说这件趣事儿呢，眼瞅着就要端午节了，往年都是在镜春台安排，听说这回皇后娘娘特意是在太液池中蓬莱岛上的飞星楼设宴。更奇的是，飞星楼正对太液池边一颗几百年的老榕树，这几天正有宫人在那里扎高秋千呢！” “薄暮何人吹觱篥，新晴几处缚秋千。”顾蓁轻声一叹道：“白乐天只觉得韶光易逝，彩绳芳树长如旧，唯是年年换少年。在这宫廷之中，又怎么不是年年换美人呢？恐怕皇后娘娘想让宫人打高秋千做表演呢！” 赵如意不解，疑惑看向她。 顾蓁深吸一口气，看天边浮云游荡似心头一点不知名的悲惶，然而没有人想被从秋千架上换下去，只愿意岁岁年年皆红颜。 她道：“我记得董美人就很擅舞蹈，姚采女一来却让她显不出来本事了。时间这么久了，陛下别说是当年她的轻狂，就算是她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十之七八了。如今韵嫔坐着月子恐怕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咱们得给人家添一把火这才能让她安安稳稳的继续打对台。” 她一边想一边道：“想来秋千架上美人如仙，若是翩翩起舞更显飘逸，不知道董美人多年软舞功底，做不做的此舞？也该让掖庭宫的小宫女闲来无事在董美人面前嚼两句舌根。舌根嚼得好了，就像秋千打得好，那都是一道青云梯。” 赵如意答应了却不禁有些疑惑道：“嫔主子难道不担心？” “担心什么？”顾蓁挑眉问道，见赵如意神情才恍然大悟道：“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弛。我与董美人道不同，自然两相无碍。只是到时候掖庭宫里三位新宠斗起法来，没有人能够知晓谁胜谁负！” 赵如意满面震惊道：“嫔主子好大的一句棋！” “我也不过是棋盘上一颗棋子，盼望着别处厮杀，我才好有时机。所以制衡之道不仅是在朝堂，后宫也是一样。董美人这样的性子，陛下喜欢也不会多长久。” 她这句话轻声细语，只能让身边的赵如意听见，幽幽气息宛如心机深沉的巫女。赵如意打了个哆嗦，心中畏惧敬仰百感交杂，最终道：“嫔主子放心，奴婢一定办妥！” 这样的一个主子，就算是有什么风险，也是值得冒上一冒的！ 顾蓁歪着头去看伏在地上的雪团，伸出青葱一样的手指逗弄着它，口中道：“悄悄地，咱们永熹堂得永远干干净净的。” 她姿态优雅，神情天真，一如给萧屹看的表象。 那头上桃花随着一阵风而簌簌落下，有的落在她鬓边袖底，有的落在脚边的青石板上。 前朝明皇宠爱贵妃，为其插桃花于鬓间，称此花最易助娇态，果不其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秋千 韵嫔产子之后，姜后颇为闷闷不乐，却也仅是如此，也不敢与瑶光帝姬说话，恐怕瑶光帝姬埋怨自己。 听闻绿水殿内瑶光帝姬大发雷霆，派人对姜太师那里道稳婆做事不利所知甚多，应杀之！连姜太师也不禁为瑶光帝姬的心性吃惊，只恨此女为何不生于姜家做自己的女儿，有此女为后，姜家当再兴百年。 当日的事情谁也不了解，本以为韵嫔必死无疑却峰回路转生生捡回了一条命，连二皇子都被放在了霓春宫说陪着韵嫔，这是什么体统，恐怕是陛下要为韵嫔做脸为二皇子撑腰呢。 只是姜后不管如何郁郁寡欢，端午家宴依旧要如旧安排。 席间姚采女亲自着端午彩衣做双扇舞，转甩开合之间行云流水活泼优美。 戴梳心低声对顾蓁道：“你听说过一个传说没有？” 顾蓁好奇道：“姐姐说的是什么？” 戴梳心解释道：“东海有女称姚姬，人身鱼尾，乃绝世美人，能以双扇作舞，古人称之‘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 顾蓁依旧是疑惑道：“请姐姐为我解惑。” 戴梳心妩媚眉眼去示意殿中姚采女道：“她又姓姚，又会做双扇舞，哄陛下封她做姚姬娘子呢。” 顾蓁不解道：“姚姬乃上古神祇，就算不是东海女，也是巫山神，姚采女如何猖狂这样？陛下想必是不肯的。” 戴梳心嘴角噙着一抹不屑微笑道：“也许是被身边人一鼓动也就动了心，哪里懂这里面的厉害。陛下自然是不肯的，到手的娘子也就飞了，这不是借着这个让陛下回心转意么？” 戴梳心话罢，姚采女舞也罢。 顾蓁微微一笑，见萧屹召姚采女上前斟酒，又留她在身边，仿佛满宫春色重新又回到她的眉眼之间。 姜后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见萧屹向自己看过来便解释道：“陛下，今日臣妾名人在池对岸做秋千戏，陛下可愿意一观吗？” 粼粼太液池，烟柳画廊之岸，三架秋千索上六名舞女迎风打起秋千，彩带飞扬，在飞星阁正好看得一清二楚。其中舞女身段轻盈窈窕，与姚采女不分伯仲，姚采女不禁变了脸色为萧屹奉酒，勾着萧屹低头说话。 此时董美人上前盈盈一拜，娇声笑道：“陛下，臣妾在家里时也曾经跟姐妹们一起打秋千做乐，不知道陛下可不可以准臣妾上去试一试？” 她今日着意打扮过颇为柔美，腰肢纤细如拂柳，萧屹皱眉打量她道：“你是——” 今日韵嫔未来，董美人尴尬之下红着脸道：“陛下，臣妾是掖庭宫美人董氏。” “哦，”萧屹也不知道是不是记起来了，只是这么答应了一声道：“你既然想试试，就去吧。” 董美人借机笑道：“陛下容禀，臣妾这身衣裳是为了参加宫宴特意做的，颇有些累赘。陛下可容臣妾下去换一身衣裳？” 她这样一说，萧屹来了兴致，准了她的话道：“你且去吧。” 不多时，对岸女子皆从秋千架上下来，董美人并未穿五彩衣，而是换了一身仿佛是羽毛捻织而成的襦裙，如一只飞鸟踏着秋千轻盈着飞起来。 萧屹见此新奇美景，整个人不由得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路往飞星阁边的栏杆旁而去，身后姚采女唤了一声“陛下！”也没有动摇他的步伐分毫。 姜后见状也从座位上站起来带着众妃嫔一道过去，见了这场景不禁皱眉低声斥责道：“狐媚！” 董美人在秋千之上如鱼得水，渐渐竟有两层楼高。那秋千建在池边，凌空而起时便如同踏足在太液池上。 顾蓁惊呼一声道：“真好看！” 戴梳心不知道她又打什么算盘，拿着手指点点她的肩膀道：“你呀！” 那董美人的秋千渐渐停了下来，她却不曾从上面下来，而是借着秋千慢慢的晃动将一只脚缠绕在绳索之上保证安全，慢慢的在秋千之上腾挪而舞，勾足敛眉指掐兰花，姿态曼妙如神女羽衣。此般清醒，恐怕与掌上舞也所差不远。 顾蓁看在眼里也是道一声董美人真是好悟性，自己的一架青云梯送她扶摇而上，她自己更是巧用心思才让这出舞蹈如此动人心肠。 她低声对戴梳心道：“姐姐可会掌上舞？” 戴梳心一扬眉眼中都是自信骄傲，眉弯中拢着无尽妩媚慵懒道：“都说是纤腰能为掌上舞，得是阿蓁这般才能在手掌大小腾挪开去。软舞之中并非以掌上舞为尊，只是一个噱头罢了，当年舞中国手窅娘踏金莲而舞称之为步步生莲，更是别出心裁。” 那董美人一舞既罢，萧屹吩咐孙保来道：“去将董美人请回来，秋千戏费力，用肩舆去接。” 这谁不知道陛下就此对董美人上了心，自然有人暗恨不已。 董美人坐在肩舆之上娇喘微微，到了飞星阁楼下由宫女二人扶着一路上来叩拜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侍儿扶起娇无力，也不过如此风情。 姚采女坐在上面瞪着眼睛看她，只觉得董美人当真是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她二人都是以舞获宠，怎么不会相见眼红？ 萧屹亲自上前牵起她道：“美人辛苦了，到朕身边来坐着吧。” 董美人坐在萧屹另外一侧，与姚采女微微一笑，其中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叫姚采女吧赌气似的又自饮了一杯。 姚采女轻声赞道：“姚采女好酒量，臣妾就不行了，只怕喝上一杯就要醉呢！” 后一句话她对着萧屹说的，然而她现在算是萧屹的新宠，新鲜劲还在心头，便调笑道：“美人当真一饮即醉，不妨饮上朕杯里这酒，看一看你是不是诓骗朕，朕可是要处置你的！” 这男女情话怎能做真，董美人宛然一笑拿起萧屹面前只剩一半的九龙酒杯掉在口中，齿如编贝咬在金灿灿的杯上颇为美艳。 她仰首一饮而尽，脸畔忽生红霞。 顾蓁盯着这红霞，轻轻垂下眼眸，饮尽一杯面前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争斗 后妃之争，争得无外乎荣宠与子嗣。并非是后妃格局狭隘，而是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天里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只能争得这些。 董美人得宠后，转眼封了柔贵人，求着萧屹准她搬去了霓春宫侧殿。 她的宫女不免道：“如今贵人都已经得宠，满宫里面没有主位的宫室何其多，或者如明嫔晴嫔一般独居一处也好，何必屈居于韵嫔之下，受别人的管制？” 董美人得意笑道：“如今韵嫔可是宫里面唯二养有皇子的妃嫔，地位与众不同，绝可不能止步于贵嫔，就算是为了二皇子陛下都会给韵嫔一个体面。当时我并未得宠时候说出去的话，现在虽然侥幸得宠了也不能轻易收回，否则韵嫔哪里还会将我放在眼中照拂？” 她抚摸着身上柔软的丝绸，眉目之间尚有掩饰不住的野心：“再说了，背靠大树好乘凉，我现在一个贵人，自然是借着二皇子的东风才好继续得宠呢。” 然而韵嫔如今还在月子里，霓春宫不好挪动，柔贵人尚且住在掖庭宫中。 只是宫中新贵众多，之前得宠的晴嫔显然已经没落下去，她的宫女琵琶着急道：“嫔主子整日在宫中闲摊琵琶，难道竟然不着急吗？” 晴嫔柔媚，更添婉顺之态，闻言却勾唇一笑道：“有什么好着急的？” 琵琶道：“陛下都有二十多天没到连翠阁了，这在从前都可是没有的事。这俩日底下办差的人都有些懈怠了。” 她与晴嫔算是昔日患难，跟了晴嫔之后也是死心塌地，才敢这么说话。 晴嫔闻言，微微蹙起眉尖，在琵琶看来不知道要比那故作姿态的董美人好看多少心中很是不忿。晴嫔却只是眼中流露出淡淡的不屑道：“若是有人懈怠，自然打发了出去，由着他们去攀高枝儿，也不必留在连翠阁中，我这里事儿少，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 琵琶跟着晴嫔许久，知道她这不是气话便答应了下来，犹豫问道：“那嫔主子，竟然不担忧圣宠吗？” 晴嫔牵起她的手道：“以往咱们在乐府的时候，多难过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如今日子总比之前好过了还求什么呢。再说了，如今的柔贵人和郑宝林姚采女也不过就是之前的我而已，反倒是明嫔紧紧把陛下抓在了手里没松开。等到新鲜劲一过，陛下就会想起来连翠阁的。” 琵琶知道晴嫔心中自有算计，也就不再问了，只是眼中仍有担忧。 晴嫔怀中抱着那御赐的紫檀琵琶，抚摸着上面白玉雕成的牡丹，那柔媚的眼睛里面藏着让人瞧不透的算计。 后宫之中暗潮涌动，永熹堂就像是其中一艘颠簸不破的小舟，承载着这些人慢慢的向。 顾蓁所要的秋千架早就被小银子扎好了摆在桃花树下，萧屹进来一看还不由得称奇道：“这永熹堂被你拾掇的真是如寻常深闺庭院一般，若是那日要你搬到别的宫室岂不是大费功夫！” 这宫里面的妃嫔若是搬宫，要么是晋封为一宫主位，要么就是贬谪，萧屹所说的话不言而喻。然而顾蓁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出来似的笑道：“臣妾好不容易收拾这么好，才不随便就换呢。” 萧屹也就一句话带过，再也没有提过。 在后宫之中，女人有野心是好事，然而女人没有野心才能让他安心。 顾蓁谋算着几步之间让郑宝林夺宠柔贵人得宠，接下来就是要将晴嫔卷入到这其中来。 她总是觉得晴嫔和宣妃之间似乎有着一层剪不断的联系，然而这种联系却薄的如同看不清的纱，总是在顾蓁想要抓住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她一定要找到这层关系，将晴嫔和宣妃紧紧的绑在一起。 她坐在秋千之上，似乎还是之前的少女时光，无忧无虑，然而心中谋划的还是后宫之中的翻云覆雨。 昔日晴嫔得宠，似乎与宣妃毫无干系，然而她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有宣妃的影子。当时趁着韵嫔无礼发落韵嫔，是宣妃亲自开口为晴嫔搭的梯子。后来宣妃发落悯妃，晴嫔也在其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相辅相成。 却从来没有私下见过。 奇怪。 就像是宣妃和郑宝林。 一样奇怪。 她心中暗自琢磨却也摸不到头绪，只去吩咐赵如意道：“你有机会去打听一下晴嫔之前的事情，她是哪里出身，怎么进的乐府，又是怎么遇见的陛下，中间可有什么不顺遂之处，有没有什么贵人相助。” 赵如意见她问的这样仔细，便心中也上了心道：“奴婢知道了，嫔主子尽管放心。” 顾蓁点了点头，看着头顶上落尽的桃花枝桠已经变得光秃秃的，口中道：“我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也不着急，这件事还需要徐徐图之，不要打草惊蛇。” 赵如意道：“奴婢知道，一定会慢慢的来，保证问的清清楚楚还不让人发觉。” 顾蓁去看赵如意的眉眼，才见他从自己的这个角度看起来竟然眉毛出奇的清秀。他们都在这顶上下过功夫，务求低眉顺眼之时让主子看的顺眼舒服。 赵如意不知道顾蓁为何忽然不说话了，偷偷一看竟发现顾蓁竟然凝神看着自己，连忙低下了头道：“嫔主子。” 顾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无事无事，你去办差吧。” 她坐在秋千之下，双足掂地轻轻一用力，绣花鞋上的云纹蝴蝶便如展翅欲飞一样随着她的秋千划荡开的轨迹飘荡在半空之中，她身上所着的桃红色烫金长裙流动如仙。那康国公后院中的女童稚音“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听闻是父亲到家不过几天就动身启程去了苏北，不知道芊芊是否有机会和父亲亲近一二，或许不会像自己小时候那样遗憾。 只可惜芊芊还小，或许还不懂得其中的可贵。 一瞬间，一次，都不想忘记。 然而！ 然而！ 她现在。就算给也不那么想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满月 二皇子满月之后，萧屹亲自下至晋封韵嫔为正三品韵贵嫔，迁居霓春宫主殿，又将柔贵人迁入霓春宫侧殿。 韵贵嫔一举得子，借此一跃成为霓春宫主位，宣妃昀妃之下的第三者。虽然就此元气大伤再也无法有身孕，可是二皇子一个就已经足以了。她在二皇子满月之后重新回到众人面前，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原先养的如同中秋满月一般的脸颊明显凹陷下去露出了分明的颧骨，连胭脂都盖不住她脸庞上的苍白无力。平日里最爱穿的齐胸襦裙都有些撑不起来，变得松松垮垮失去了丰盈韵味。 然而她仍有得意春风在眉间，一颦一笑颇为衿傲，似乎是刚入宫的邵其云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顾蓁屈膝施礼于她，她却毫无客气道：“明嫔有礼了。” 顾蓁不以为意，仍旧是那般云淡风轻，心中却是瞪了她几眼方才解气，这便笑道：“娘娘气色好了些，只是还要注意将养。二殿下可还好吗？” “劳明嫔惦记了，二殿下很好。” 顾蓁还欲说话，被身后戴梳心一拽便会意的闭上嘴不爱说话，转回自己原本的位置低声道：“戴姐姐有什么事叫我？” 戴梳心唇角含笑，声音从紧闭的唇间溢了出来：“你说的越多，她只会以为你想巴结她。” 顾蓁转念一想，邵家女新封贵嫔又得了二殿下，有何不是烈火烹油之盛，恐怕自己说多了也会有这样攀附的嫌疑，自己确实是逞强了，对戴梳心感激道：“姐姐说的是。” 妍贵人最近不知道为何总爱找戴梳心说话，闻言问道：“明嫔这是和卓贵人说什么呢？” 戴梳心一挑眉正要说话，顾蓁却温声解释道：“我正和戴姐姐说，贵嫔娘娘生产之后恐怕有些血气不足，恐怕要调养一阵呢。” 妍贵人道：“二殿下却当真是康健呢，据说太后娘娘很是喜欢二殿下，常常让韵贵嫔带着二殿下去凤安宫看望。” 顾蓁看着妍贵人，看的妍贵人的笑容都有些不自然了，这才说道：“太后娘娘是二殿下的皇祖母，哪有不心疼皇孙的，自然是百般疼爱了。只是太后娘娘对大殿下和瑶光帝姬那也是一样的，是不是，王姐姐？” 妍贵人笑容一变：“明嫔说的是。” 众人入殿请安，顾蓁果然见到姜后今日颇为不快，坐在凤座之上冷着一张面孔道：“韵贵嫔也来了呀。” 韵贵嫔此时再也不是当年深夜在凤章宫外受燕衣摆弄的韵贵人，又因为二皇子的杀身夺子之恨在其中，何必再要在姜后面前低头，于是悠然起身笑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刚刚出了月子就想着皇后娘娘，赶着来凤章宫请安。那日臣妾生产时，皇后娘娘就在殿外辛苦的陪着臣妾，臣妾心中感动，一定要亲自向皇后娘娘道谢。” 姜后冷眼看她道：“本宫身为皇后，自然要看护皇家子嗣，本宫是恪尽职守，韵贵嫔无需言谢。只是韵贵嫔伤了身子，恐怕这些日子还是好好养着为好，请安也不在这一时半刻，万一伤了身子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姜后的话说得不好听，韵嫔的脸色也不好，却也只是笑了一笑趁机扶额道：“臣妾谢皇后娘娘的心意。正如皇后娘娘所说，臣妾确实是身体不佳得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才好，既然是皇后娘娘说了，臣妾也不好推拒，就先行告退了。” 顾蓁目送韵贵嫔挺直脊背离开昭阳殿，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变化。 姜后怒容见韵贵嫔离去，挥手砸落桌上茶杯，连宣妃也不由得垂目微笑这皇后现如今的涵养功夫是越来越不到家，真是越活越回去。先是亲口挤兑了韵贵嫔，韵贵嫔不给面子不受挤兑便生气成这个样子。 姜后不愿意看底下这一群莺莺燕燕，连原先跟着自己的董美人都住进了霓春宫俨然是要跟着那一步登天的韵贵嫔一条道走到黑了，便道：“行了行了，都回去吧。” 等到人都散尽了，姜后才咬牙切齿道：“放肆！” 燕衣捧茶上来道：“娘娘喝一口消消气，韵贵嫔没什么底蕴才敢猖狂成这样，眼瞧着上面有一个宣妃在呢，哪里容她这么放肆？” 姜后闻言接过茶喝了一口，将茶杯随手往桌子上落下，茶杯落在桌子上茶杯磕茶托茶托桌子发出两声连环脆响：“本宫真是后悔，怎么就撤下了她屋子里面的百合香！” 燕衣唬的吓了一跳道：“奴婢的皇后娘娘啊，您可小点声儿！这是多大的事情，可不敢随意说出去！” 姜后深吸一口气，对燕衣埋怨道：“本宫当时在禁足之中，只想找个人为本宫在陛下面前吹哥枕边风，又想到膝下无子，想要借那邵氏的肚子生个儿子出来，这才吩咐人撤了百合香下来。现在如何！她确实生了个儿子，那儿子呢？养在了霓春宫，连那邵氏都做了韵贵嫔！” 燕衣低声道：“当年这百合香的配方是太师大人寻遍全国为娘娘找来的陪嫁，香气浓郁扑鼻，暗藏令女子不孕的药物，确实慢工出细活儿任谁都闻不出来。您瞧从您嫁给陛下之后，满宫除了之前生下大皇子的宣妃，还有谁有生孩子的福气呢？就连之前的悯妃，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还不是掉了？” 姜后横眉道：“可是——” 燕衣打断姜后的声音道：“娘娘，韵贵嫔那不过是一时的事情，这小孩子长大多不容易，一不小心吹个风那就受了寒，一副药入口不服贴，那也就没法子了。” 姜后叹声道：“这件事儿，本宫还得再想想。这孩子到底还是想养在本宫这里，若是当时邵氏就此死了也就省事儿了！” 燕衣道：“娘娘的意思是？” 姜后琢磨道：“这事儿，本宫还是想要问一问俪儿。她正为着韵贵嫔的事情跟本宫置气，本宫还是要跟她好好说一说才是，到底是母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兄长 眼瞧着就是入了夏，窗外蝉鸣阵阵，小银子领着另两个人在院子里拿着粘杆粘蝉。 窗户上糊着薄薄一层松绿色的软烟罗，看起来和窗外芭蕉桃枝浅碧沈青如一卷广花所绘石青填色的工笔画。 萧屹对此笑评道：“难怪用霞影给你糊窗子你还不乐意，这么看来用松绿竟是格外雅致清凉了。” 永熹堂内也因为这松绿窗纱投进一层如湖水一般波光浮荡的阳光，照在绣床边妆台前c顾蓁日常屋内穿着的闲适软鞋和随手扔在桌子上的翠羽金钗。 廊下新悬了一架白鹦哥儿，种名玄凤，头生黄羽，百般玲珑乖巧通人性，据说是别国商人千里迢迢带来桓越，统共也不过五六只。它早习得人语，最熟练是“主子万福”四个字，尤其擅长撒娇卖萌与雪团一般。顾蓁为它起名就叫金鹦哥儿，被戴梳心笑做是“不愿意劳动心神”，白玉狮子狗就叫雪团，黄羽玄凤鹦鹉就叫做金鹦哥儿。顾蓁颇喜欢这只金鹦哥儿，与自己康国府中养了几年的小白鹦鹉很相像，只是那小白鹦鹉只是寻常不如这玄凤名贵。 顾蓁常在陶然亭处，夏风拂过太液池边的千条垂柳枝，池面上映日红莲和莲叶下游弋锦鲤是宫中旖旎风光。这日她在陶然亭中看书，赵如意一串小跑过来欢喜道：“嫔主子，嫔主子！” 顾蓁见他跑得满头大汗，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书笑道：“这是有什么好事，竟然高兴成这个？” 赵如意一躬身，满面喜不自胜仿佛是当街捡了十块金元宝，喜气洋洋道：“回嫔主子的话，是国公府大爷儿回来了！” 顾蓁愣了一下，面上的笑意仍旧是刚才那般却又没有丝毫的一样，仿佛是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都在眉眼之间。欢喜如同灯盏照亮她的容颜，让她忽然灼灼发亮：“你说的，是真的？” 她一边问一边站起来看着赵如意，脚上的软鞋都没有穿稳，眼睛中有着小姑娘似的藏不住的惊喜：“什么时候到的，现在可是在陛下那里述职？” 清水弯下腰为她穿好鞋，也笑道：“瞧嫔主子高兴的。” 赵如意如今将顾蓁看作是主子，自然会将对顾书棠亲近几分，回话道：“嫔主子请放心，大爷儿如今已经入了宫等候陛下召见呢。奴婢刚听说这个消息，赶着就回来禀报嫔主子呢。那小顺子留在那里等着呢，嫔主子请放心。” 顾蓁有些手忙脚乱，抬手摸摸头顶上的连环玉钗，又低头去看脚上的鞋裙摆上的褶再去抓着清水的手道：“诶呀，我真是欢喜疯了，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清水扶着她道：“嫔主子您瞧，您今日装扮的好看极了，没准儿过一会就能听见大爷儿的好消息了。” 宫中女眷不允许随意见到外男，除了太后娘娘可以随时召见后辈之外，恐怕也只有皇后娘娘能够随时见到姜太师了。清水哪敢说什么嫔主子可能会见到大爷儿，之前陛下开恩能让顾蓁见一见康国公已经是格外的恩宠了。 殊不知这日顾书棠与萧屹相谈甚欢，萧屹一改往日帝王威严与顾书棠亲热道：“往日朕总听明嫔说起来你，如今可算是见着了。” 然而顾蓁说起来也从未说过顾书棠是如此昂扬七尺男儿，俊逸爽直。萧屹原本就欣赏顾书棠才干，如今更赞叹他的相貌，尤其是他与顾蓁七八分相似，便问道：“那日岐山王说起来觉得明嫔眼熟，后来才想起来是见过你的缘故。” 顾书棠这才想起来这明嫔就是自己的妹妹，开口道：“阿蓁她——” 他此话出口，暗恨自己得意忘形，改口道：“明嫔和微臣一母同胞确实有几分相似，只是明嫔生性活泼，陛下宽仁竟不怪罪她失礼。” “阿蓁，”萧屹重复了一遍道：“有时候朕也会这么称呼她，只是你这妹子不仅活泼，时不时还是有些不通世故。” 顾书棠心中不免惊讶这小狐狸什么时候不通世故了，只是不能在萧屹面前拆顾蓁的台。他见萧屹这神情不像是装模作样，显然是很喜爱顾蓁，于是下定决心为顾蓁添一把柴，不禁皱眉道：“明嫔从小也没有长辈在身边，常常跟微臣一起没心没肺的，若是她有错漏陛下尽管教训她就是。” 萧屹闻言笑道：“朕哪里会教训她，只求她不要惹麻烦也就是了。” 顾书棠与他笑言几句，萧屹道：“朕知道你在东北的英勇功绩，这些日子你先回去好好歇一歇。你那妹子也想你得很，只是后宫不便见外臣罢了。她跟朕说惦记着你一直没有成家，想要借这次机会为你选择一位名门闺秀为妻，朕到时候会为你赐婚。等到你入宫谢恩的时候朕会让你带着夫人和明嫔见一见。” 顾书棠闻听顾蓁在深宫之中还为着自己这样忧心打算，堂堂男子也不禁有些红了眼眶。 萧屹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知道你们兄妹情深，放心，明嫔好好的。” 顾书棠道：“陛下恩泽在明嫔身上，微臣一定千百个放心。只是微臣从不与闺中女子来往，家中亲事恐怕还是要父亲母亲做主，微臣即便是想见明嫔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娶不到夫人。” 萧屹皱眉道：“康国公夫人的事情朕也有所耳闻。” 顾书棠在外历练一年有余，早已不是意气风发游遍桓越的纨绔公子，见状连忙道：“母亲很为微臣和明嫔打算，恐怕听闻微臣回来就已经开始择选了，到时候新妇进门也好为母亲分担一二，也能照顾未成年的小妹。” “你那小妹？”萧屹疑惑道。 顾书棠道：“小妹出生时，微臣已经搬到了前院。倒是明嫔很喜欢小妹，常常教小妹读书识字。” 说到这里，顾书棠灵机一动道：“她还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被人家嫌弃呢。” 活脱脱一个赤诚娇憨的女子！ 康国公陆夫人膝下一子一女果然都是七窍玲珑心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回忆 兄妹情深，相依为命。 小小少年固执的牵着妹妹长大，如今一个是从边塞归来功勋卓著的锦衣小将，一个是深宫之中谋划荣华的受宠妃嫔，隔着重重朱红宫墙心有灵犀为彼此绸缪。 不论顾书棠回到康国公府如何打算，却见顾蓁眉目脉脉坐于萧屹身边，两弯柳叶拢着两瓣桃花几乎叫人目眩神迷：“陛下，臣妾哥哥可是瘦没瘦？” 萧屹被她问的笑道：“朕从前也未见到你哥哥，哪里知道你哥哥瘦没瘦？” 顾蓁讪然笑了一下，讨好道：“这是臣妾问的不对啦，也不知道臣妾哥哥在边关辛不辛苦？陛下不知道，哥哥从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不知道吃不吃的边关的哭？” 萧屹想起顾书棠在自己面前的模样确实是一派世家公子哥风范，行走坐卧都是恪守礼仪，笑道：“你说的果真吗？朕却在奏折上听说你哥哥一到边关也不仗着出身，与将士们一处起卧饮食，别说是什么食不厌精，恐怕是一个锅里吃炖菜呢，否则如何短短一年便能够领兵攻打山匪？” 萧屹见顾蓁惊讶神情，耐心解释道：“东北地处偏远，想来民风旷达，与北魏的生活方式有颇多相似。由许多乱民不服官府管教，随意揭竿占山为王，有几十户一群的，也有妇女老少占个山头自称山匪便敢不缴纳税贡的。这些山匪熟悉地势阴险狡诈，朝廷多次派兵而不得，只能借驻守在那里的边关将士震慑一二，却没有多大用处。你哥哥既然能剿灭这些匪患，自然是才干卓越，何况他手段高明，并不一味打杀而是按律治罪。莫说这刁民无辜，多是不事生产拦路打劫之人，当地无人不心服口服，反教凤山凰粱之处的州府一时政治清明了许多，也算是造福一方百姓。这等功绩，也实在应当在朝中任职。” 顾蓁耐心一句一句的听过去，唇角含笑如花，不谈政事只谈家事道：“臣妾哥哥幼年时便喜欢读兵书学武术，尤其会一手好枪法，乃是一位老迈的枪法教头所教。或许是家学渊源，父亲也喜欢哥哥这样，还常鼓励哥哥出去骑马打猎，练出来一手百步穿杨的好准头呢！那时候臣妾在家，哥哥就常常说起想要报效国家男儿自当投身沙场为陛下守卫疆土，更要有机会为陛下开疆扩土成就伟业。没想到一向在家里仆从如云的哥哥竟然为了这心愿，在边疆吃的了这些苦头用得下这些苦心呢。” 萧屹见她说起顾书棠便温柔欢喜，口中一刻不停，打趣道：“你哥哥的枪法朕还没有见过，却听说凤山凰粱一处的百姓为他起了个绰号叫做银枪顾郎，还有人上门提亲想要为你添一位嫂嫂呢。等到今年秋狩，朕一定要召你哥哥在一边随侍，到时候朕一定要好好见一见朕的阿蓁所说的百步穿杨！”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顾蓁扬眉一笑，掩口道：“可惜哥哥实在是个木头，凤山凰梁的女子想来豪爽大气，正可与哥哥堪配。臣妾哥哥那性子，恐怕是一般千金小姐要哭碎一副娇柔心肠，如何为哥哥打理公府事务，让哥哥安心为国尽忠呢？” 萧屹皱眉，却不是因为不悦而是有些想不通道：“这世家向来都是以联姻为要，互相扶持才能保住荣光。怎么，你竟然不嫌弃凤山凰梁处的女子出身贫寒吗？” 他问了这一句话却见顾蓁面上微带懵懂之色，不禁好笑道：“怎么，不知道？” “父亲没有跟臣妾说过这些事，”顾蓁眨了眨眼睛，忽然恍然间笑开一层如莲花般温柔神色：“其实出身什么的也没有关系，哥哥为了臣妾吃了很多苦，臣妾想为他找一位能够照顾他的好嫂嫂。” “唉，”萧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向来熟读史书，可知晓魏晋时王谢二家亲上加亲利益相关？” 顾蓁颔首道：“臣妾知道，魏晋当时乃是九品中正制，官宦之中从无寒门之子，皆被把持在世家手中。世家以王谢二族为首，这两家联络有亲荣衰相傍，族内人只知族规不知国法，连帝王都无法驱使。当时文帝想要招王家子为驸马，谁知王家子衣衫不整仪容不端，说文帝乃是草莽无知，岂可取此人家女子教天下人贻笑大方？当时文帝也奈何不了这两家，只得吃下了这口恶气。” 萧屹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禁赞她博闻强记，于是循循善诱道：“那你以为这王谢两家如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顾蓁认真道：“臣妾以为，王谢二家通过亲事绑在了一处，自以为可以将文帝不放在眼里，谁知道魏晋两百年，王谢只有一百九十载，晋哀帝何等深恨，即便是在国亡之前也要让这两家殉葬。可见什么联姻什么保全，不如忠君体国，陛下明断岂会陷害良臣？”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萧屹甘之如饴道：“你这一个深宫妃嫔都能看的比许多士卿大夫还要长远，汝若为男子，朕必以卿为良臣。” 顾蓁腼腆一笑，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句话中的赞赏和重量，反而是认真道：“臣妾所读史书众多，只不过是以古人为鉴。臣妾也并不希图哥哥有一位如何显赫的妻子，只希望他能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臣妾斗胆，也希望那女子能够如同臣妾爱慕陛下一般爱慕臣妾的哥哥，凡事以哥哥为重，处处以哥哥为先。” 她实在是太会说话，赤子之心坦荡荡，中间藏着缠绵柔情温柔乡，叫人想要松开紧绷的神经堕入着红尘相思，只要一瞬间都不想再醒来。 萧屹叹了一口气道：“这夫妻之道，都是要慢慢相处。才能够熟知彼此的心性，实打实为彼此打算，二人共同进退，合心才能断金！” 这是萧屹想要的夫妻之道，顾蓁听懂了，便会给他他想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后孕 姜后于昭圣二十三年由大玄武门迎入东宫正殿册封太子妃，于靖安元年金册金宝迎入凤章宫被册立为皇后，迄今已经七年。 七年，她从十五岁的太师掌上珠成为凤章宫内二十二岁母仪天下的皇后，前朝后宫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她的凤座。七年，也足够怀有一个孩子，等着她长成到垂髫小儿。 姜后是被娇生惯养着长大，姜太师曾为她延请当世女文人沈白青做启蒙，又因她喜欢了几日琴，便将号称“桓越第一琴”的风雅阁琴师孟几道强请至府中。然而她跋扈至极，决不肯听人指摘过错，又无求索之心，练成了什么都知道一些却都不精通的性子。然而姜太师并不强求她，只求她开心。 她入宫之后也常常宴饮做乐，被斥责了多次在悻悻作罢，后来每日打发时间便是想起来什么做些什么。这日她横了长琴弹拨了几下便索然无味弃在一边，燕衣捧着血燕碗进来正看见这情形便哄她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您琴技出众可是满宫皆知的事情，为何闷闷不乐呢？” 姜后冷着一张面孔嫌弃的扫了一眼那搁在长几上的雕花长琴道：“本宫当年是孟几道亲自传授，琴技颇好，只是那人不太识时务，传授了两日便惹得本宫不快，直接叫人打杀了，留下这传世的绕梁琴，弹起来也跟那孟几道一般不怎么乖顺！” 可怜孟几道出身贫寒却跻身南陈顶尖琴师之列，据说幼而抚琴至死二十几年，心高气傲并未留下一个传人，竟然就此命丧于小女儿的命令下，从此绕梁琴音成绝响，连绕梁琴也只是算作那姜后的陪嫁带入了宫中。 燕衣将血燕碗放在一边，上前将那绕梁琴捧入怀中讥讽道：“说是物肖主人形并非没有道理。奴婢还记得那孟几道的模样，一身青衣倨傲之极，娘娘初学而已已经能够奏曲难道不是天赋异禀吗，偏这孟几道鸡蛋里挑骨头说娘娘有音无情有章无法有形无意！” 姜后闻言不禁疑惑道：“这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燕衣愤愤道：“这孟几道无礼至此，奴婢只恨不的揪住他再为娘娘打几个巴掌，如何能记不得呢？” 姜后见她抱着那琴道：“赶紧收起来吧。” 燕衣道：“娘娘若嫌弃这东西碍眼，奴婢这就收起来不叫它再出现在娘娘眼前。咱们库里面难道没有比这绕梁琴更好的东西吗，这东西实在该打叫娘娘不悦！” 她此话说罢，抬手作势要打这绕梁琴，却高高抬起轻轻落下，虽发出一声重响到底没有伤及这琴本身。姜后瞟她一眼摆手道：“快拿下去吧，别放在这了。” 燕衣答应了转身出去交给一边的鹤纹，重新入殿捧着那血燕碗道：“娘娘，这是小厨房新熬的血燕，能够滋阴补虚，配着冰糖细细煮了三个时辰才熬出来的呢，娘娘趁着温热快喝了吧。” 姜后接过来那血燕拿着勺子舀了一口含在口中，却不知为何皱起了眉毛张口吐在了一边的痰盂中道：“怎么回事，今日的血燕怎么味道这么怪？” 燕衣疑惑道：“这是今年的新贡，按理来说并不会呀。恐怕是底下人不经心，奴婢这就去处罚他们！” 姜后将那血燕碗往远处推了一推道：“说来奇怪，本宫近日来吃什么都不太香甜，没准儿是苦夏的缘故。就像是今儿早上那鸡汤熬出来煮的面片汤吧，闻着就一股子腥味，还有些土气，一闻见就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燕衣见她不思饮食，担忧道：“今年天气并不算太热，殿里面都是堆着冰山，娘娘怎么会苦夏呢？可是哪里不舒服，不如宣太医来为娘娘看看，若是有些什么不妥的，吃些药膳调理一下也好。娘娘凤体为重，若是总吃不下东西可是如何是好？” “这太医过来，别管有病没病先给你开个调养身体的方子熬着喝，都是那些个苦汁子有什么用？过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姜后抬手去揉额头，燕衣见状连忙上前为她轻柔按压这太阳穴劝解道：“奴婢也觉得娘娘最近总是乏累多困，还是看看太医的好。” 姜后被劝不过，到底道：“那就让孙太医来一趟吧。” 孙太医也是世代杏林之家，在太医院颇有威望，在先帝时侯也是为钟妃把过脉的，只是萧屹登基之后林太医更加受重用，这才被姜太师收买为姜后做事。 孙太医听闻姜后身子不好，赶着就到了凤章宫，跪地把脉二刻，心中大惊，立时就着这个姿势叩头三下惊喜道：“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您脉如滑珠，这是大喜之兆啊！” 原本燕衣就有此猜测，只是不敢冒然提出反而让姜后空欢喜一场未免不美。她见孙太医如此一说，连忙一挥手带着殿中众人跪地叩首喜悦道：“恭喜娘娘！” 她本人更是膝行两步跪在姜后裙边热泪盈眶拉着姜后的裙角喜极而泣：“娘娘得偿所愿，苍天有幸啊！” 姜后坐于原地懵懵然道：“你说的什么，本宫不太明白，再说一次？” 孙太医要在姜后面前求脸面，紧着道：“娘娘梦熊有兆，十月之后要为陛下添一位嫡殿下了！” 姜后慢慢低垂下眉眼盯着自己藏在重重朱红绣凤华衣之后平坦的小腹，面容丝毫没有悲喜：“你可以确定吗？” 孙太医肯定道：“微臣行医三十余年，绝对不会误诊。” 这样的大事，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会敢拿这个诓骗姜后。 姜后缓缓抬起手，手在半空之中悬停了许久才摆了两下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开出安胎药来，稍后赏赐会送到太医院。” 再怎么嚣张跋扈，她也不是十五岁的姜充敏，因为一时喜恶随意将孟几道打杀在太师府内。这个时候她仍然下意识记得赏赐，不叫人为难。是人，终归要慢慢长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何如 孙太医消失在昭阳殿内。 姜后抬起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燕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颤抖着声音道：“这莫非，不是梦吗？” 燕衣抹了一把眼泪，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当下疼的痛呼一声，却笑道：“娘娘看，奴婢打自己一下好疼，可见这是真的了！娘娘盼了小殿下多少年，如今可算是苍天开眼知道娘娘的苦了。” 她说着说着又落下泪来，咧着嘴角埋怨自己：“这样的好事，奴婢怎么哭了呀！” 姜后用手蹭了眼角一滴眼泪，深吸一口气道：“你说的是，这样的好事，怎么能哭呢！” 她自从嫁给萧屹就盼着的这个孩子，是南陈的嫡子，正宫皇后所出，流淌着姜家的血脉。她盼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想要这个孩子，看着大皇子就要发疯，看着悯妃就想让她去死，看着韵贵嫔耀武扬威就恨不得将她打入冷宫，看着后宫千娇百媚的花儿，谁都别想怀孩子！ 这个孩子来的这么慢，但是也够了。 主仆二人对座哭了半晌，才叫人进来梳头洗脸。 燕衣跺脚后悔道：“瞧奴婢都欢喜疯了，这等大事应当赶紧派人到太后娘娘和陛下哪里通知一声呢。” “着什么急呢？” 或许是夙愿得偿，姜后眉间的急色消散了几分，颇有几分稳坐钓鱼台之感。向来因为她的跋扈，很少有人能够注意到她的容貌，如此一来竟然能够叫人看出来她颇有几分清秀了。 姜后抬手扶着那发间金步摇对镜自照，悠闲道：“这件事情呀，都已经摆在这了，还能丢了不成？你现在吩咐人去也是一样的。” 因为这个孩子，之前所有催促着她推着她往前走的因素一律消失不见了。 “对了，吩咐个人和父亲说一声，也叫他高兴高兴。”她说道。 都说宫内外如何禁止私下传递消息，然而是她说的轻飘飘的家常话。 燕衣答应着下去了，姜后转过头看着那一碗还没有来得及端下去的血燕碗抬起手一饮而尽。 顾蓁闻听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鸾仪宫与薛羽对弈，一颗白子拾起在手久久没有落下。棋盘中纵横交错的黑白落在经纬之上，缺了点睛一笔算不得什么好棋。 薛羽抬手揉乱棋盘，将黑白子打散在一处。 顾蓁不解抬头，见薛羽轻轻一笑道：“皇后娘娘有孕与我哪有什么干系，所以我心中仍然是无所挂碍。然而你身在棋盘之中，早就乱了心神，这局棋何必再下下去，反而叫你徒增烦恼罢了。” 或许是她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刹那已经看穿了一个质子的命运。 一个姜家已经足够，何须一个手握重兵的薛家外戚在其中？她七窍玲珑在怀，哪里会不明白这等道理。索性双手撂开荣宠，本分做鸾仪宮内一个贵人，萧屹自然不会亏待于她，每月也会看望她一次，与她坐而谈诗。当日萧屹赐居此处，未尝不是存了往后就让她入主鸾仪宮的意思，只要是薛家在一天，她就能稳当当呆在鸾仪宮，若是有一日薛家不在了，覆巢之下也不会有完卵。 顾蓁将手中白棋重新放回到棋盒之内，任由一旁的宫人上前收拾下去了棋盘，重新端了两盏茶上来。 她捧了一盏在手，小口慢饮平复下心中情绪道：“没想到，皇后娘娘怀有身孕，真是后宫的福气。” 薛羽含笑道：“在我这里，何必这样装腔作势的。说起来我也奇怪些，这皇后娘娘诞下瑶光帝姬都已经整整六年了，怎么，就又怀上了呢？” 萧屹忌惮外戚不是没有道理，怎么会任由姜后身怀有孕。顾蓁也是做此猜想道：“皇后娘娘是姜家女，出身比你我显赫多少，只是在子嗣上有所亏欠。然而这是上天注定，恐怕不是人力所能改的。” 她垂眸细思，想必是萧屹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等惊喜等着他，恐怕得知消息的时候便已经焦头烂额不知道如何是好。姜后此胎若是一位殿下，就算非长，却是嫡子，与大皇子在太子人选上都是五五之数，中间又有二殿下与邵家，恐怕又是一场夺嫡之争！ 薛羽扶正头顶所簪的青鸾踏月步摇，那顶上金子打制成的展翅欲飞的青鸾与那剔透白玉所制的皎皎明月相辅相成，乃是苏太后所赐，贵气非凡。她如今常常去凤安宫伺候，得苏太后庇佑，日子过的也不算差。只是她如今无欲无求，恐怕过的也不快活。 “恐怕明日到凤章宫请安又是一场争夺，说不得我又想报个病症不去了。” 顾蓁连忙劝道：“姐姐可使不得，皇后娘娘扬眉吐气之时若有人敢在这节骨眼上称病不去，恐怕是要震怒的。明日姐姐不妨去略坐一坐，只看着不说话，上面神仙打架，与咱们又有什么干系呢？” 薛羽想来也觉得顾蓁说的有礼，只是神情厌烦萧索：“我以前还总觉得接人待物是一件好事，也愿意多和人交往。谁知道入了宫以后竟然觉得和这些人说话还不如就在这宫里面多读两本书有趣味，可见是一个不小心就老了。” “姐姐不过十七芳华，哪有什么老不老的？”顾蓁担心她厌倦人世失去希望，憋闷在宫中恐怕是要伤身，于是劝慰道：“妹妹看来这些东西都是极重要的，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能救妹妹一命呢。而姐姐这么看，恐怕就是对这些人无所求了。对人无所求不可怕，可怕的是对这人世都无所求。” 薛羽怅然一笑伏在小桌上捻着手腕上珍珠手串道：“你不必安慰我，这日子都是慢慢打发过去的，还不至于有什么想不开的。再说了，有你和梳心常来探望我，我这日子也有些颜色，不至于只对着庭前花月下树悲春伤秋。” 顾蓁欣慰道：“姐姐是有大智慧的人，晓得这世间女子终究要在男子身上追逐名利成就，万事到头都是一场空。不像妹妹，就算如此也要求一个是非因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惊吓 正如顾蓁所料，姜后有孕的消息如同一头滔天巨浪卷起了六宫这片刚刚寂静下来不久的死水。萧屹闻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大喜过望，当即下旨赐了许多珠宝到凤章宫，更是恩封到姜家，赐姜太师长子妻柳氏为一品韩国夫人，准其入宫探望姜后。苏太后亦十分欣喜，先是赐了一尊高僧开光祝祷的送子观音，又召了姜家女眷入宫觐见。 整座桓越皇宫陷入一场由萧屹和苏太后带头的狂欢，可无人看见母子二人垂眸对视之间的默契隐忍，与当年钟妃得宠时一般无二。那时她们只是宫廷之中先帝手下开口便消失的生命，忍着忍着也能走到今天，何况如今。 姜家重新成为了帝国的焦点，连许家都避其锋芒，暂时在朝堂之中缄默不言了。 顾蓁便在这样的风口浪尖走入曜和宫，一身雨过天晴色绣着流云明月的杭丝云绣，鬓边是一截剔透的白玉桃花簪。这是新年的新贡，刚刚送到了皇宫便送入了永熹堂两匹。 宣妃忍不住赞她：“都说女大十八变，明嫔才入宫短短一年竟已经别有风华，生的愈发清越了。” 顾蓁浅浅施礼道：“嫔妾不敢当娘娘夸赞。” 宣妃与她一同站在廊下，望着院中一棵碧绿梧桐下一个才梳起头发的小宫女正在认真给花浇水。顾蓁笑道：“娘娘这里好安静，庭前叶子飘落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倒是让嫔妾有些羡慕，只想在这里光阴虚掷。” 宣妃不经意间挑了挑画作远山的眉毛，那倾髻之上簪着的殷红杜鹃妩媚娇娆却在这一刻平添几分骄傲凛冽之气：“明嫔这是笑话本宫呢。说来也是，本宫自从入住曜和宫后日日都是人来人往哪里曾经这样安静过，连俨儿过来都觉得有些不适应了呢。只是自古美人如名将，不愿人间见白头。若是本宫在这里虚掷光阴，恐怕是未曾白头便已经闲倚熏笼坐到明了。” 顾蓁因为宣妃这一瞬间的变化而心神一动，垂眸巧笑道：“嫔妾怎么会笑话嫔妾呢？只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虽然好，只是过后宾客易散荣华易凋，反而叫人失了理智。娘娘既然能够耐下寂寞在曜和宫中养精蓄锐，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宣妃蓦地转过身，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顾蓁道：“明嫔竟然会跟本宫说这些话，这次你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顾蓁丝毫不惧，端正道：“嫔妾不怕娘娘发怒，嫔妾此来只是为了四个字。” 她一个字一个字道：“唇亡齿寒。” 宣妃闻言垂下眼睛微微笑了一下，收敛起一身气势道：“你说的是，若是本宫势败，下一个就是你们。” “所以嫔妾不愿意。”顾蓁斩钉截铁道：“嫔妾没有问鼎后位的家世，也没有圣宠独占的本事，更没有诞育皇嗣的福气。都是讨生活罢了，自然想着能够有一位宽仁的娘娘。” 她说这句话，连自己都不相信。今日宣妃如此只是因为姜后在上，就凭她方才的模样，若有一日宣妃得势，到时候别说自己，得宠的柔贵人等人一个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毕竟与姜后不同的是，宣妃还有陛下的敬重与喜爱。然而这句话无论多么的虚伪，至少让她在宣妃看起来是一个有点聪明但还不够聪明的女子，不必十分担忧。 宣妃什么话都没有说，静静凝视着一只瓢虫从高处跌落在一块青石的凹陷里，那凹陷处正是一片洒水留下的水洼。曜和宫中也就这样不起眼的边角才会有这种水坑，偏偏这瓢虫时运不济，整个躯体都在水洼里面挣扎。 宣妃面无表情的盯着它挥动足翅，直到它一点点的丧失力气慢慢的停止挣扎最后变成一团蜷起来的尸体。顾蓁就站在一旁陪着她看，或许宣妃就是为了让她看到宣妃自己的冷硬心肠，或许只是为了吓一吓她。一只虫子的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就站在旁边亲眼盯着这种痛苦的死法却毫无动作，心无悲悯与柔软才会如此。 宣妃终于直起脖颈转头看向顾蓁，便见顾蓁一脸惶恐的看着自己道：“娘娘，嫔妾——” 宣妃摇了摇头道：“本宫知道你要来说什么，无非是皇后娘娘才刚刚怀孕，后面的时日还长，万万不可冒然动手。你说的本宫都知道了，你回去吧。” 顾蓁匆忙行礼告退，而宣妃就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口中才道：“有的时候本宫会觉得自己就是一把陛下和太后娘娘手中的刀，就是因为有姜后，本宫这把刀才有意义。如果本宫不能够按照陛下和太后娘娘的心意行事，一味只知道避祸，那么这把刀还何必养着？其实在这个位置，很多时候都不是本宫自己想要怎么做，而是说陛下想要本宫怎么做。”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道：“陛下不想让这个孩子活，本宫就要心里有数，绝不让这个孩子有机会见到人间的太阳。这世间太受苦了，何必非要来看这一遭呢。” 大皇子从院外进来道：“儿臣方才见是明嫔的肩舆，她又来找母妃了？旁的人都是来找母妃喝茶聊天，怎么她一来母妃就这么严肃呢？” 宣妃整理好情绪，不想让大皇子见到自己这般颓然的一面，牵着大皇子入殿道：“那是因为别的妃子说一百句话只有一句话是有用的，她说十句话却每句都在点子上。只可惜她年纪小，恐怕今日被本宫吓到了，一时半会儿都不敢来了。” 大皇子坐在高高的座位上，双脚勉强可以够到脚踏，煞有其事道：“那也是这明嫔没什么出息，母妃最和蔼亲切，有什么好害怕的？” 而顾蓁坐在肩舆之上，清水好奇道：“嫔主子这是怎么了，吓得脸都白了？” 顾蓁如何会说出原委，更不会将自己真实的情绪暴漏出来，只是惊慌道：“你别说了，咱们快回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宴会 七月天刚微凉，姜后于岫山清凉台之上宴请诸家女眷，聘给岐山王的卫氏欲晚俨然已经是半个皇家人。 满宫妃嫔俱在席间，如今姜后风头无两身怀有孕，谁会不给她面子，恐怕连萧屹都不会纵容。除却顾蓁这些内命妇和那姜后嫂子韩国夫人，余下都是各府正当妙龄的闺阁女儿，一时清凉台上衣香鬓影环佩叮当，个顶个的美人坯子。 顾蓁坐在其中懒怠起身说话，只把玩着手中一盏精致的金杯，只当自己还是年轻，谁知道见这些女儿家，即使是年纪比自己大一岁两岁的眉宇间也是那等无忧神色。 戴梳心向来是在这场合如鱼得水，和许多相熟的姑娘都说过了话这才回来，当作趣事一般指着当中一位着妃色襦裙搭秋香色撒花披帛姑娘装扮的女子道：“你看那位，那就是会宁伯家的小女卫氏，闺名唤做欲晚的。” 顾蓁原不知道这个，闻言放下手中金杯沿着戴梳心指着那俨然是宴会中心的卫家女看去。妃色原本活泼鲜亮，偏偏配了秋香色压着，整个人便端庄贤淑起来。她容貌的确出众，否则也不会在春日宴中夺了魁首，奈何这卫氏从骨子里透出来一股礼教气，而她所精通的琴棋书画骑射弓马似乎都是这锦上一朵浅薄虚浮的花，是她应该学的面子上的事情。 看着卫氏唇角那弧度恰好的微笑，顾蓁不禁疑惑这女子真的会有一刻真心欢喜或是刻骨悲伤吗？然而她只是淡淡笑道：“桂枝芳欲晚，这名字雅趣，可见会宁伯爷也是一位风雅人。” 她心中却道，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这词何其凄艳，道尽阿娇一生金屋哀戚，只愿这位岐山王妃别却这哀婉诗词，能够一生顺遂。 戴梳心笑道：“会宁伯年少也是桓越出了名的纨绔，谁知道老了竟然养了一位卫氏这样的女儿。” 她又转而指着一身着檀色衣裙的女子道：“那个，就是太后娘娘有意指给靖远侯世子的穆氏，看着也是颇温婉可人。” 顾蓁闻言一震，纵使心中告诫自己这不是什么大事也忍不住抬起头去看那檀衣女子，但是看到一道纤细身影。 “戴姐姐哄我呢，这怎么看得出来温婉可人？”她笑道。 可是为什么还是心中酸涩至此，想要将那女子远远扔到别处不要在自己的眼前打转。 戴梳心拢鬓正簪，复而道：“也不知道你今日怎么郁郁寡欢的。你哥哥不是刚被陛下封为从四品下中府折冲都尉，受爵从四品轻车都尉？这可是你哥哥自己亲手打下来的爵位，不比满桓越的陛下亲封的武官，往后前程远大未必比不上你父亲康国公爷，可见康国公一脉绝不会没落下去。” 顾蓁知晓戴梳心是在劝慰自己，心里却不是为了这件事而不快。她忍不住时不时抬起头去看一眼那檀色衣衫的女子，似乎看不到脸就不罢休似的，可转念一想看见了又能怎么样呢，便笑自己幼稚天真。 顾蓁从座位上站起来携着戴梳心的手指着两侧所悬水晶帘道：“水晶帘动微风起，这是何等宝贝东西，皇后娘娘竟然用做绕了一道围廊，咱们且去看一看。” 戴梳心与她一道往那水晶帘处去，低声道：“说起来，靖远侯世子是不是跟你哥哥一起长大，已经求了陛下旨意前往苏北参军去了。” 顾蓁猛的抬起头，唬了戴梳心一跳，不好意思道：“都怪我一惊一乍的，只是这苏世子什么时候走的，怎么太后娘娘也允许呢？” “执意走的，满桓越都知道，”戴梳心低声解释。 她二人一个是正四品明嫔陛下新宠，一个是正五品贵人生的是令人自惭形秽的花容月貌，往水晶帘一路上遇见几位世家小姐都屈膝见礼避过，并无人敢上前说话。唯有一个站在那水晶帘子下面的姑娘颇为活泼，见过礼之后也不避让，揉着衣角对戴梳心道：“你是豫阳侯家戴姐姐吧？” 戴梳心略一挑眉，顾蓁温声为她解释道：“你若说家世，确实如此，只是如今身在宫廷，你应该尊称她一声卓贵人。” 那小姑娘不由得红了脸颊，如天边一抹晚霞落入颊边，颇有几分艳丽：“我，我父亲是吏部尚书左丞白长青。” 顾蓁不禁在心中暗皱眉毛，吏部尚书左丞好歹是正四品上，怎么有这样一位不知礼仪的女儿，活泼天真无碍，只是入宫面见的都是内命妇，怎么一点规矩都不知道。戴梳心也是心中不悦，但是顾蓁在旁不好发作怕牵连到别人罢了。 顾蓁见戴梳心也是眉间颇有愠怒，便对着那白氏女轻笑道：“我知道了，只是我们还要到别处赏景，先行告辞了。” 那白氏女似乎还想追上来说两句话，却见顾蓁眼中一道厉色吓得慌忙止住了脚步。 顾蓁转而笑道：“戴姐姐竟然曾经见过她吗？” 戴梳心垂着唇角解释道：“她不说我都记不起来，恐怕是一次在谁家夫人的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只是这小姑娘不太会看人脸色，我便没怎么与她说话。她是庶出，姨娘受宠养成这么一副性子，也不知怎么到了这宴会上。”说到这里戴梳心也忍不住埋怨起来：“也不知家里人怎么放心将她送入宫来。若是莽莽撞撞冲撞了人可怎么是好？” 顾蓁心中微动道：“戴姐姐，你说这白家姑娘长的可真好看，也是花朵一样的年纪，眼瞅着明年就要大选了，是不是？” 戴梳心惊讶道：“这——” 她心中想了想，到底还是道：“这姑娘若是大选进宫，恐怕都活不过三个月，恐怕到时候家人不会舍得。” 顾蓁还是心有疑惑这小姑娘不过是正四品官员的庶出女，哪有什么资格参加这等皇后举办的宴会呢，这其中若无人插手才是奇怪。 她忍不住去看了一眼众人之中的姜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张家常 姜后如今怀有身孕，地位更是不同以往，连这场宴会都是姜后报到了萧屹面前萧屹特别叫人收拾出来清凉台给姜后使用。 她今日仍旧是朱红凤衣展翅九凤冠，然而眉宇之间的喜色恒久不散。 姜后正在与韩国夫人说话道：“本宫久在宫中，也只能偶尔见一面父亲，别说哥哥，就是嫂嫂也是好久不见了。现如今大哥可还好吗？” 她嫂子韩国夫人上面有一位当朝一品国师的公公和皇后小姑子，身边是姜家大爷，底下还有四个虎视眈眈的小叔子媳妇儿，眉眼中颇为世故，闻言笑道：“劳娘娘记挂夫君。他每日跟着老爷上朝，身子也还康健，只是常常念叨娘娘，说起娘娘小时候还在府中的事情，又说一眨眼都六七年没见过娘娘了，让臣妾回去好好学一学娘娘如今是什么样子了。” 姜后还小的时候，父亲每日在外应酬，母亲又去世，常常是这位同胞大哥照顾她，也是那时起这大哥就一味娇惯才慢慢养出了她这样的性子。姜后闻听嫂子这样说，忍不住有些微红了眼眶拉着韩国夫人的手亲热道：“本宫也常常想起来大哥，大哥脾气好，总是什么事情都顺着本宫。对了，源哥儿可好吗？” 姜源乃是韩国夫人所出，姜家第三代的嫡长孙，更是少而聪敏深为韩国夫人的骄傲。只是姜后从前膝下没有男孩儿，连自己的侄子都不提询问，现如今因怀了身孕又有了新的盼头，这才问起来。 韩国夫人实在看不上这位小姑子，奈何她地位尊贵之极天下女子都得仰望，家中男子又是不明道理的偏袒，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面上十分欢喜道：“娘娘总是挂念着源哥儿，这孩子都已经快要弱冠了，老爷和夫君也正打算着为源哥儿选一位合适的好妻子呢。娘娘恩泽绵延，只望着娘娘愿意给源哥一个体面，赐下一道赐婚的质疑来，那就是姜家的福气了。” “瞧嫂子说的，”姜后如今心情愉悦，一口一个嫂子，更是客套道：“说起来本宫便不是姜家的女儿了吗，源哥儿是嫡长孙，这媳妇儿就是未来的宗妇，父亲和大哥可得好好挑选，总得像嫂子这样贤惠才好！” 都是韩国夫人会做人，多少年将这位皇后小姑子哄的高兴才能有今日这么一番话。韩国夫人听在耳朵里到底心中不平少了一些，铁石也有捂热的时候，皇后到底也知道她的不容易，笑着恭维道：“再怎么说起来，源哥儿这点事也没有皇后娘娘重要。如今皇后娘娘怀着的可是咱们南陈最尊贵的殿下，臣妾日日在小佛堂中跪经只盼望着娘娘身体康健小殿下龙马精神呢。” 姜后笑容如花心满意足颔首道：“嫂子为本宫，本宫自然也惦记嫂子。” 她从鬓边摘下一支牡丹珠花递到韩国夫人面前道：“这珠花一点微薄心意，嫂子不要嫌弃才是。” 韩国夫人是何等出身，之后又嫁入姜家为宗妇，不知道多少昔日手帕之交艳羡她荣华富贵高不可攀。她掌着府内外大小事宜，见过的好东西成百上千，许多自诩是皇宫之中都见不着的宝贝流水一样抬入到太师府内，然而总是如此她也没见过这样精致的珠花。 用一层层比发丝还要细的金丝制成的薄纱堆成花瓣叠在一处，中间一颗硕大鸽子血宝石雕刻成花蕊形状，更难得的是这花蕊之中还有一只雕刻出的血色卧凤，鳞毛尾羽无一不有。阳光之下金红二色交相辉映，金丝经纬在视线的所有角度闪烁着星辰一样的光芒。 韩国夫人不禁在心中暗这东西奇巧，连忙双手接过在手中细细一看道：“臣妾再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难怪说宫里面六局二十四藏着天底下多少能工巧匠，才做得出来这么一只珠花儿。也亏得娘娘深得陛下喜爱，又身怀龙嗣承上天眷顾，才能当作随手玩物一般赐给臣妾呢，反教臣妾没见过世面了。” 姜后就爱听这个，却也笑道：“嫂子喜欢就好。东西再珍贵也没有家里面亲戚珍贵，等到源哥儿有了下聘礼的时候，本宫再赏东西下去给源哥儿。” 韩国夫人连忙叫跟着的侍女仔细收下了，这才回身欢喜屈膝道：“既然如此，臣妾就替源哥儿先拜谢娘娘了。娘娘诞下小殿下以后，陛下必然陪着娘娘归宁，到时候臣妾带着源哥儿给娘娘磕头。说起来娘娘入宫时源哥儿也才十一二岁，如今可真正是大人了。” 姑嫂二人说得十分亲热，另一处戴梳心却问顾蓁道：“你究竟为何闷闷不乐，说出来没准儿我能为你解忧呢？” 顾蓁皱眉道：“说出来不怕姐姐笑话，我兄长也快弱冠了，家中却没有一位嫂嫂。本来想要趁着今日看看有没有出挑的女子，却看了半晌也不得法。” 戴梳心抚掌笑道：“你这丫头，这事儿合该说给我知道。这些姑娘别说所有，八九分的我都认识，你直说想选一位如何品貌的，我自告诉你。” 顾蓁在心中细细思量道：“应当是位相貌不俗，颇通诗书的刚强女子，我哥哥驻守边关，总要夫人在家打理家事才是。” 戴梳心掩口笑道：“你这小姑子做得尽心。说起来你哥哥是桓越顶顶出名的相貌出众，否则怎么有你这么一个出众的妹妹，自然要有一位美貌佳人才能相配。只看你就知道你们家都是诗书礼仪之家，钟鸣鼎食之族，自然有颇通诗书才能入你哥哥的法眼。你若信得过我，今日我替你说说这桩亲事，成与不成的，咱们都不恼，如何？” 顾蓁推她一下嗔怪道：“姐姐尽管说就是了，我还能恼姐姐不成？若是这亲事可成，我还得与哥哥说明，再将信送到苏北父亲手中，没有个几个月是不成的。只是到时候成了，我必然要请姐姐喝一杯媒人酒道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亲事 顾蓁说罢此言，重新又斟了一杯酒敬与戴梳心，笑道：“好姐姐，我现在是满头雾水了，就等你为我解惑。” 她此举并非是贸然而为，一来确实也是戴梳心比她更了解这些世家小姐的情况，二来若是此事一成她与戴梳心之间的同盟必然更加紧密。然而此时成与不成，两人早就说好，不会有丝毫影响。 戴梳心举了三根手指在面前道：“我有三个人选，你一个一个听着一个个的选。” 她说罢此言，先指着宴会末座中一位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道：“那位是正四品正义大夫的女儿黄氏。” 顾蓁沿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容长脸柳叶眉，果然是一位美貌女子，只是身型有些纤细，然而眉宇之间自有一种温柔坚强，垂眉低首有一二分宣妃的品格。 戴梳心继续道：“正义大夫是文散官，当年文国公过世膝下余下两子，长子袭了爵，次子却无官位，是先帝念着文国公的情赏了一个四品的散官衔。这位黄大人倒是稳当，一坐就是十年，也不求个实缺也不求个上进，就靠着这散官衔过日子。然而幸好顶上还有个做郡公的大哥，两家又不分家，这才不至于被人欺压。” 她说到此处歇了一下，取了一杯花茶饮了润喉，这才继续道：“这位黄小姐从小是被文国公老夫人带大，并非是黄大人教养，所以我也在宴会上见过几回，确实是品行不凡。文国公一向诗书礼仪治家，黄姑娘的学问绝不会比你我差，或许只是在阿羽面前低头罢了。你若是想要你哥哥有个稳稳当当的老丈人，这位黄大人是不二人选！” 顾蓁闻听戴梳心这样说，一边记下这位黄小姐的长相和家世一边在心中揣摩道，这黄家不声不响不温不火的，生出来的女儿也是如此，还不会给自己家招祸，只是实在是中庸之选，便笑道：“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这位黄姑娘也是正经的国公侯人，配我哥哥也不算辱没。姐姐再说给我第二位吧。” 戴梳心得意一笑，抿着嘴道：“我就知道这不是你的上上之选，所以拿来先给你说。你再去看那位穿竹青色衣裳的姑娘，乃是礼部宋尚书的孙女儿，极为疼爱，小名便唤做珍珠。” 顾蓁见那位宋氏姑娘小脸盘大眼睛，一派南方女子俊俏，便笑道：“这位宋姑娘生的如此俊俏，正如南海珍珠一般，纵然是我看了也忍不住心生怜惜呢。” 戴梳心凑近顾蓁耳边低声道：“宋尚书本来就是南方人，家中夫人也是南方带来的贫贱之妻，可见家风。这位宋姑娘的母亲也是南方人，所以才这般娇柔呢。只是你别看她生的如此，但是尚书府如何家大业大，中间也有她为祖母母亲周旋的缘故，否则也不会那么得宋尚书喜欢。” 顾蓁不想这位宋小姐竟然是如此心形，惊讶道：“若不是姐姐说，就算是亲眼见了我都不肯信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戴梳心颔首道：“我也和你一样呢。这位宋小姐虽然生的一派柔和，却从小就在桓越长大，生活习性并无不同。再说了，宋尚书乃是科举状元出身，他的孙女还会差吗？” 顾蓁再去看那宋姑娘道：“六部尚书乃是实权重臣，宋尚书是寒微出身却能平步青云，当真也是叫人敬佩。” 戴梳心赞同道：“你这话说的不错。宋尚书再进一步就是副相。若是你家与这位宋尚书结亲，当真是各取所需，一个是世家一个是重臣，两边门当户对刚刚好。再说了这宋珍珠眉清目秀的，到时候若是苛待你，也不怕打不过。” “姐姐净取笑我，”顾蓁嗔怪一声，却认真道：“只是宋尚书未免看不上咱们这等世家。” 戴梳心看她这样认真研究这件事，不免劝慰道：“若换了其他人，宋尚书或许不肯，但是若你哥哥，没准儿宋尚书还真舍得这颗掌上明珠。你家只有你哥哥一个男子，以后再怎么样你哥哥也是一个板上钉钉的郡公爷，他孙女一嫁过来就是郡公夫人锦衣玉食，上面还有一位做宠妃的小姑子，有什么不好？何况你哥哥现在可是陛下眼前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未来可期，没准也能像你父亲一样承恩国公爵位呢，那可就是正经的一品国夫人！” 只是这件事顾蓁心中还是心存疑虑，毕竟她家刚刚起步，若是现在就与重臣结亲未免会在萧屹面前留下一个结交权贵妄图大志的印象。她家已经是国公府邸，实在用不着犯这么大的风险。 戴梳心低声道了一句：“我再多句嘴，听说这位宋姑娘机缘巧合曾见过你哥哥一面，十分仰慕呢。” 顾蓁闻言连忙摆手道：“姐姐，这话可不敢这样说，万一伤了姑娘家可怎么好？” 只怕到时候她哥哥就不得不娶这位珍珠姑娘回家了。 戴梳心瞪眼道：“你真是好生无情，也不知道成全人家一片真心，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顾蓁叹了一口气劝戴梳心道：“姐姐还是告诉我第三个人吧。” 戴梳心示意了一下一位穿着银红齐胸襦裙的女子道：“这就是我说的第三位姑娘。她父亲是当年战死疆场的怀化大将军齐玄罡，留下将军夫人拉扯着她们兄妹俩长大。一等到这哥哥弱冠娶妻，这位李夫人一条白绫便随那将军去了。” 顾蓁忍不住惆怅道：“这事儿这么大，我自然也听说过两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李夫人拉扯儿女成人百般辛苦，等到儿女有所着落便随着丈夫而去，也是一段美谈。” 戴梳心看着她奇道：“你也是好生奇怪，方才还不愿意将珍珠姑娘迎入家门，现在怎么又为了李夫人如此黯然神伤？真真是女子心海底针，叫人猜都猜不透呢。到时候别管是谁家小姐做了你嫂子，恐怕都不好讨好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定亲 顾蓁连忙告饶道：“好姐姐，是我的不是，你且告诉我这位齐家姑娘的事儿吧。” 戴梳心与她并肩坐在宴席上，身边是一条清凉台上特别引得太液池源头落凤闸中水的小溪，深不足一寸，清澈见底。她随手将杯中佳酿倾入水中，姿态慵懒贵气，眼睫低垂如一只展翅墨色蝴蝶：“这位李夫人也是出身世代诗书之家，故而治家严谨。齐家少爷名西陆字知秋，乃是科举出身的二甲传胪，如今已经做到正四品黄门侍郎，侍门下省，可自由出入宫禁。这黄门侍郎参议政事，十分清贵，又是遗孤，总有一些气节在身上。齐姑娘大约是随了她哥哥也是懂诗书知礼仪，最难得的是李夫人尚在时便领着她掌家听事，绝对不是一个不知道柴米油盐几分贵的小姐。” 顾蓁闻言很是欣赏这位齐姑娘道：“这位齐姑娘，想必很有李夫人昔日的品格。” 她此时再去看那位齐姑娘，生的颇为英姿飒爽，一双眼睛灼灼生光，正配着她那一身银红衣裳，虽然不是一眼便觉惊艳却叫人越看越喜欢，最后简直舍不得移开眼睛。 戴梳心笑她道：“还没下聘呢，瞧你颇喜欢她家。说起来也是，黄门侍郎乃是陛下近臣，这位齐侍郎也是将来要登阁拜相的人物，正巧和你们家算作是天配良缘。“ 顾蓁摇头道：“这事情也不过是我先看看，今日你说的我都记下来了，看着都很好，只是这件事情还得找个机会让父亲哥哥挑选，这是他们前朝的事情，我若是一手拨乱反而不美了。” 她舒展衣袖端起桌子上盛着玫瑰汁子的水晶壶为戴梳心的杯中倾倒了半杯，混合上今日宴会上特有的陈酿，浑然一杯溢满玫瑰香气的香醇美酒：“这杯酒是我敬姐姐今日为我费心，若是来日当真有此良缘一线牵，必定厚备酒席谢姐姐。” 戴梳心举杯一饮而尽亮出杯底，笑嗔道：“那个还真的指望你要如何谢我呢，也是太见外了。” 她们语笑了半晌，忽见那姜后忽然对着薛羽招了招手道：“文贵人？” 薛羽一直坐在旁边不声不响，忽然听到姜后唤自己也是茫然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眉宇之间不禁皱了一下眉毛方才起身慢步走到姜后面前屈膝道：“娘娘。” 姜后笑道：“方才和韩国夫人说起来，当日你与卫家姑娘并称为桓越双璧，如今都做了皇家人，也是一段美谈。” 薛羽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唇角淡然一笑都是世家几百年才能养出来这么一代金娇玉贵足不惊尘的底蕴，口中谦虚道：“皇后娘娘实在是过奖了，这都是臣妾还未出阁之前的闺阁戏言罢了，当不得真的。卫家姑娘——” 卫家姑娘却是出身容貌都比不上她，她也不好赞誉，只得挑拣了文采心性上赞道：“臣妾只晓得读一些规格诗词，粗通小令罢了，比不得卫家姑娘精通六艺性娴礼教。” 或许是卫欲晚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拾裙慢步而来，先是见过了姜后与韩国夫人，随后对薛羽认真施了一礼道：“文贵人安。” 她虽说是钦封王妃，到底还未曾嫁入皇家，倒也没有十分托大。薛羽给她面子，侧身只受了半礼，笑道：“卫姑娘客气了。” 卫欲晚直起身子笑道：“文贵人精通小令工于辞赋，实在是闺阁中诗词大家，惭愧的是臣女罢了。” 薛羽摇摇头没有说什么话，似乎是兴致缺缺并不太想说话，她一向性子随和顾蓁还不曾见过薛羽和谁冷过脸，心中奇怪便从座位上站起来便要过去。戴梳心不明拉住她道：“怎么了？” 顾蓁道：“戴姐姐且坐着，我去瞧一眼薛姐姐。” 她起身过去轻笑道：“都说惺惺相惜，想必正是并称为桓越双璧才会这样谦虚吧。” 顾蓁说完这句话转头又对姜后笑道：“娘娘瞧呢，像是臣妾这样没学问的，恨不得赶紧有人夸臣妾呢，可见文贵人和卫姑娘都是腹有诗书之人，不在乎这些身外名声。” 姜后的脸色终于好了几分，韩国夫人见这位女子便笑道：“臣妾若是猜的不错，这位想必就是明嫔吧。” 顾蓁安抚似的拍了拍薛羽拉住自己的手，见礼道：“韩国夫人好眼力，仿佛以前还曾经有幸与夫人有一面之缘。” 韩国夫人颔首道：“正是呢。” 她转头对姜后解释道：“臣妾当年确实见过明嫔一面，只是那时候明嫔年纪还小呢，却都已经是个美人坯子了，现如今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她最会做人，又打圆场道：“臣妾瞧着文贵人似乎有些疲惫，恐怕是为了准备来参加娘娘的宴会用心预备呢，若是累了便歇一歇吧，皇后娘娘自然知道文贵人的心意的。” 顾蓁接了韩国夫人的台阶，笑着客气道：“正是呢，皇后娘娘水晶宴会这般隆重，咱们都预备了好些天呢。”她转而对姜后道：“臣妾先带着文贵人下去休息，先告退了。” 姜后颔首准了，薛羽也道了告退下去。 顾蓁好奇道：“姐姐，怎么瞧你似乎不太高兴？” “我本不愿意来，”薛羽直言道。 顾蓁连忙抬起手去掩住薛羽的口嗔怪道：“姐姐！” 薛羽冷笑一声拉下顾蓁的手，到底也是低声道：“原先你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何等衿傲的性子，怎么入宫以后就这样小心翼翼起来。我只觉得疲惫罢了，只愿意在鸾仪宫中自己坐着，何必要出来拥拥嚷嚷的叫人厌烦！” 顾蓁不解，上前劝说道：“姐姐，你刚入宫的时候也有在宫中不甘于沉默的念头，怎么如今竟然如此消颓？” 薛羽愣了一下，眼中漫出层层叠叠的解释道：“你不明白，我常常看着凤安宫中的太后娘娘，总觉得繁华到头一场空。图谋一生做了最尊贵的女人就好吗，做女人本来不就是一件叫人隐忍一生的事情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安慰 薛羽的质问响在顾蓁耳边，顾蓁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在她的疑问之下，似乎所有的解释都黯然失色。这是这个世界的准则，所有女人的悲哀。做了太后又如何，不也是靠着自己的儿子拥有的尊荣，还不是要等着儿子给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牵着脚步有些纷乱的薛羽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按着她做下去，又斟了一杯与方才给戴梳心的一般无二的玫瑰酒递上去，薛羽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接过来饮尽了随手将那金杯丢掷在一旁的溪水之中。那金杯在清澈的溪水中轱辘轱辘滚了两圈，最后卡在小石子中间不动了。 薛羽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有些直愣愣的盯着眼前桌子上那盛着玫瑰汁子的水晶壶，上面为了好看还烧出来玫瑰花朵的形状。 顾蓁忍不住焦急去看戴梳心，戴梳心却摇了摇头，做口形道：“别着急。” 这等事情，都是太过聪明的人钻了牛角尖，不自己出来别人是拽不出来的。自古慧极必伤说的就是薛羽这种聪明过头的人，想的太多反而在死胡同里面出不来。 顾蓁到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下来。 从水晶宴离开之后，顾蓁在纸条上列了戴梳心所说的三位女子，但也并未长篇大幅，只是在手指宽的纸条上写到：黄门侍郎齐西陆之妹一类的字样，交给赵如意托可靠的小太监缝在袖子里面带出去。 如今顾书棠虽然封了中府折冲都尉这般的外放武官，然而萧屹并未下旨让他出桓越，恐怕也是想要让他安心成了家才好施展才干。 顾蓁办完这件事才放下心去，可是姜后有孕，宫里面就像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海洋，而海洋之下是汹涌的暗潮，不知道会刮着满宫里面的妃嫔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又是谁会被卷入无尽的深渊不得翻身？ 她不知道。 她静静在永熹堂中做她天真的宠妃，是萧屹的一片皎皎明月光。 顾蓁总是时不时去看薛羽，趁她没有去凤安宫的时候。她最近妆容越发素简，颇有那魏晋的女冠风范，拢着烟灰色一般像烟雾的罗衣，眉目间是消散不去的比烟雾还有浓重的哀伤。 她总是劝：“姐姐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岂不知这世上的规矩早早就是订好了的，咱们只能在这些规矩里面找出一个能够让自己活得更好的法子。” 薛羽却笑道：“你说的话，我都明白。可是人啊，怎么活不是一个活法呢，我想不明白这件事，也不想就这么放弃了，好歹也算是活下去的一个想头。那宫外面但凡是个男人，肯用心的总有法子出人头地，就算是贩夫走卒也有自己想要什么想去挣什么的念头。可女人呢，厨灶，富贵点的就是深宅大院，勾心斗角也是阴测测的放不到大面上，有什么意思？” 顾蓁眼见着是劝不好了，只好总是松些花草过去，盼着她看了能够松缓精神，后来实在没法子便要了只跟雪团差不多大小的狮子狗送过去给她养。 等到中秋一过，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尚服局便又来送秋衣。顾蓁一边试秋衣一边和旁边的赵如意聊天。 赵如意知道的事情多，说的事情别管有用没用的都可乐，正说着流曦宫的昀妃娘娘底下的宫女砚心是有名的老实安分人，谁知道那日碰到了皇后宫中的宫女鸳袖，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吵了起来。鸳袖一贯得理不饶人，又仗着皇后娘娘现在有孕，也不将这砚心放在眼中，竟然直接打了一巴掌掉头就走了。 别说是鸳袖，就算是燕衣在场也没有这资格嚣张跋扈。奴婢有不是，自然有各自的主子管束，鸳袖若是心有不服，自然应当报了那砚心的主子昀妃娘娘请求裁夺，或者是和姜后说起由姜后斥责昀妃娘娘，但无论如何都轮不到鸳袖自己动手。 顾蓁咋舌道：“这，难道昀妃娘娘什么都没有说吗？” 赵如意也是叹气道：“嫔主子又不是不知道，昀妃娘娘常年都在流曦宫中吃斋念佛，那是针扎一下出血了都不吭声的木头菩萨，遇见了这事也只是安抚了砚心，并没有追究什么。或许是皇后娘娘看着昀妃娘娘没吱声，也就敷衍过去了，连罚都没有罚。这几日底下的人都在说皇后娘娘如今可不同以往了，难怪昀妃娘娘不愿意出头。” 说起来姜后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顾蓁对昀妃更有兴趣。究竟是什么让这位年纪轻轻的妃嫔如槁木死灰一般活在这个宫廷里面，连皇帝的面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 顾蓁便好奇道：“昀妃入宫的时候你可知道，不妨和我说说？” 赵如意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追忆道：“细说起来，有些事情奴婢也知道的不清楚，只是听说当年昀妃入宫的时候年纪也不大，直接就被太后娘娘搁在了陛下身边。昀妃娘娘性子温柔，陛下当时也很喜欢昀妃娘娘，即使后来有了宣妃娘娘，昀妃也没有被陛下遗忘，更没有表现出来嫉妒。后来皇后娘娘生了瑶光帝姬之后的那一年，昀妃娘娘忽然怀孕了，谁知道不满三个月就已经小产——” 赵如意说到这里，饶是他久在宫中也有一丝不忍道：“从那以后，昀妃娘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只在佛前超度那个早产的孩子。” 顾蓁闻言，一颗心就在暗夜里面抓到了一丝火苗一样，可是倏忽间又消失了。这中间总是还差这一个人，所以整个故事就像断了线的织布不能构成一幅完美的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谁知道入了夜之后那赵如意跪在门口求顾蓁给他放几天假出宫去，细问下来竟然是他在外头有个从小拉扯大的小妹，生的几分姿色，竟然被一个纨绔给糟蹋了，回去便一条白绫掉死了。是那送信的小太监去给他妹子捎东西才知道的，赶紧回来就告诉了。 顾蓁回身写了一张纸条并一包银子交给他道：“也不知是怎么样一个纨绔，总要法办为你妹子讨个清白。好好安葬了，若有什么需要就到康国府去找我哥哥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暗涌 赵如意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背上他一个简单的蓝布包袱拿着顾蓁给他的出宫令牌踉跄着离开了。 顾蓁吩咐他的徒弟小顺子道：“你师父出宫有点事，宫里面的事儿你师父都交代过你你就先看着，知道吗？一会儿去尚宫局报一声儿他出宫的事情，然后咱们回来消消停停的过几天。” 太监出宫不得超过三日，否则就按逃婢处置，抓住了要流放千里给披甲人为奴。而赵如意一走，顾蓁心里面便空落落的没有个安生。 都说是人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往日里赵如意忙前忙后的不觉得如何，他一走反而显示出他的重要来，就像是身上丢了一个胳膊，宫中少了一双眼睛。 顾蓁索性便除了请安连永熹堂的大门都不往出去迈一步，又嘱咐冷湖道：“如今宫外面的事儿还得你多盯着点，总不能赵如意一走丢下一个大摊子，咱们就成了聋子瞎子了。” 冷湖的容颜似乎从未改变，然后神情之中多了几分温度，不再是那个清冷安宁的女子：“嫔主子放心，奴婢知道。” 顾蓁颔首，手中捻着一串白玉珠串来回撵动，忽然外头有人唱到：“陛下驾到——” 顾蓁慌忙撂下手中的玉珠下榻穿鞋起身去迎，刚走到屋门口便已见到萧屹身影，唇角含笑屈膝道：“陛下圣安。” “快起来吧，”萧屹今天心情似乎不错，眉间眼角都是笑意走入屋内。 顾蓁自行起身跟着进屋笑道：“陛下看着很开心？” 萧屹抚掌道：“自然，记得之前朕和你说过的那个不驯的北魏使臣吗？北魏皇帝已经将他治罪，又重新派了一位过来，还带了许多珠宝。” “孙保来，拿进来！”他吩咐一声，顾蓁见孙保来捧了一个覆盖着红布的木盘，一眼看就是给自己的赏赐。 顾蓁撒娇道：“陛下可是要赐给臣妾的？” “羞不羞？”萧屹划了两下她的脸颊，道：“拿到永熹堂的就是你的不成？” 顾蓁笑着拉扯他的衣袖道：“陛下只说是不是嘛？” 萧屹对她实在无奈，只好将她拉入怀中，亲自将那红布揭开来，露出里面一个红木首饰盒道：“这是北魏送来给朕的东西，并非是国礼，朕一听人念礼单就想着这东西你应当喜欢，便叫孙保来收起来了，赶紧看看吧。” 顾蓁闻言，也不去看那东西，仿佛萧屹惦记着她的心意就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好，趁着孙保来低着头的功夫跟只小兔子似的在萧屹脸上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然后佯装自然的伸手去拿那红木盒子，其实脸上已经比红霞还要动人。 萧屹心旌摇动，盯着怀中女子青葱一般的手指慢慢打开红木盒，露出里面一对镂空雕桃花缠枝白玉镯，口中解释道：“这是北魏极寒之地采出来的温玉，温华柔润光洁如脂，更难得触手生温可以调养身体，是能工巧匠雕刻而成这对玉镯，每个镯子中间还有两颗圆玉珠，行走时若有碰撞便会叮当作响。” 顾蓁十分新奇，拈了一只冲着阳光打量，见上面图案精致入微，手一晃动便能透过镂空的花纹处看见咕噜滚动的玉珠，偶一碰撞便是清脆一声。 萧屹亲手为她戴上这对玉镯在手，握住她的双手道：“朕有的时候会有些疑惑，怎么刚刚凑巧有你这么一个人在朕的身边，好像每一处都契合着朕的心意。朕只愿咱们如同这桃花玉镯，心如皎皎明月，忠贞不渝。” 这话并非用来约束萧屹，而是用来告诫顾蓁。其实也不是告诫，只是一个肤浅诺言等着顾蓁兑现。顾蓁毫不犹豫，甚至不去在乎萧屹会不会忠贞不渝，信誓旦旦对着萧屹道：“臣妾对陛下之心如皎皎明月灼灼桃花。” 她似乎吟唱着古老又虔诚的咒语，像是苍天所降的神女面对着沧海桑田海枯石烂而起誓，声音缓慢而深情，不像是萧屹眼中那个天真纯良的姑娘，反而是一个郑重的选择一生方向的舵手。 她一字一字的说道：“此心不改，此志无悔！” 她手腕上的手镯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萧屹拥着她缓缓笑道：“说起来，朕都快有些想不起来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了。就好像是朕已经和你在一起了很久，已经变成了一种自然的生活方式。” 顾蓁皱眉道：“臣妾那天——” “你那天穿了件青色的罗衣，头上簪着一枝桃花，站在羣祥殿里面盯着那张画看，还说自己也不喜欢只是觉得有趣才去看呢，”萧屹笑着接道：“你都不知道你多大胆，旁人侍寝都是戴着簪子或是珠花，偏你像是不周山上跑下来的神女。” 顾蓁吐了吐舌头：“阿弥陀佛，臣妾可没有不敬的意思。” 萧屹被她气笑：“不周山神听不懂你的阿弥陀佛，你还是乖乖呆在后宫里面不要跑出去为祸苍生了。” 两人腻腻歪歪说了半会子话，萧屹奇怪道：“你宫里面的首领太监呢，怎么半天也不见？可是出去偷懒耍滑，实在应当惩处才是！” 顾蓁的眉眼暗了一下，原本生动欢喜的表情忽然消失了大半，语气闷闷道：“并非是他偷懒，而是臣妾给他几天假让他出宫办点事。” 萧屹关切道：“可是康国府？” “不是，”顾蓁勉强提起笑容，劝道：“这都是赵如意家里一点小事，陛下日理万机实在不必为此烦心。” 她这么一说，萧屹不是烦心，反而是好奇了：“你只当个故事，说来给朕听听就是！” 顾蓁别过头去道：“臣妾不愿意叫陛下为此烦心，陛下还是别问臣妾了。” 萧屹佯怒道：“方才还说对朕的一片真心皎皎如明月，怎么一刹那之间就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和朕说起，可见啊，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顾蓁慌忙回头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二是赵如意家这件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筹谋 顾蓁因爱看经史的缘故，对讲故事这个行当很是拿手。 起承转合一丝不落，明明有些细节是她自己随口加上去的却丝毫不突兀，反倒是真真切切如临其境，尤其是这等恶事更叫人义愤填膺！ 萧屹听完整个故事脸色已经如同一块砸硬了两下去的黑铁：“你说的这个纨绔，为何桓越府牧不管一管呢？” 顾蓁摇头道：“陛下，桓越扶牧是三品重臣，哪里有时间管这样的人命官司。底下的人总是有心也得罪不起这样的纨绔。臣妾叫赵如意出去并非是要去让这纨绔一命抵一命，只可怜他妹子年纪轻轻花朵一般的年纪，和臣妾也差不多大，竟然遭了这样的毒手，村里面的人却说她不干净不让葬进村子里面，现在还没有入土为安，真是作孽！” 萧屹虽说生气，但依旧有两份疑惑在。顾蓁在自己面前说这些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其中牵涉的人和她有什么仇怨冲突才想要借自己的手。 他问道：“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处置呢？” 顾蓁垂着眼睛依旧一片凄凉神色，闻言却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心中一味冷笑道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上一刻还深情款款说此心可昭明月，下一刻却在怀疑自己的居心。萧屹偏偏要活得这么累，谁也没有办法。可是顾蓁再转念一笑，也不禁嗤笑自己五十步笑百步，本来就非真心以对，难怪萧屹不肯相信她。 她哀切道：“臣妾又不熟知南陈律法，这事情陛下应当询问刑部尚书大人才是。只是臣妾想到那可怜姑娘便心中不忍，也不知道她那时应当多绝望多痛苦。” 萧屹安慰似的抚了抚她的肩膀道：“这件事，朕会着人处置。” 顾蓁道：“若是陛下不问，臣妾本不该说这件事。陛下从臣妾这里听到这等不平事，反而会叫人觉得陛下听信后宫妇人之言！” 孙保来站在一旁不觉齿冷，他眼见着赵如意对顾蓁也算是忠心一片，没想到举手之劳顾蓁都不愿意帮个忙，实在是为了赵如意不值。孰料顾蓁宛转道：“但是陛下既然知道了，臣妾斗胆请陛下给这纨绔一个惩处！无关乎是否是后宫妃嫔近侍，单单是陛下呕心沥血政治清明的太平之下，竟然有人敢如此仗势行凶欺压百姓，反而伤了百姓们心中对陛下的忠诚。” 孙保来轻舒了一口气，恨不得当场为顾蓁鼓掌。 萧屹颔首，额头对着顾蓁额头，安慰道：“好了，你也别伤心了，开开心心的，知道吗？” 顾蓁抿着唇破涕为笑：“嗯！” 三天之后，孙保来依旧背着那蓝布包袱回到了永熹堂。 他身形消瘦风尘仆仆，下垂的嘴角和干枯的眼神和在一起贴在脸上，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小顺子赶忙上去接过他手中的蓝布包袱，而他轻轻推开小顺子的搀扶一步一步扎实稳当走到顾蓁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顾蓁一下不曾避开，只是轻声问道：“你妹子安葬了吗？” 这位在宫内摸爬滚打十多年不知吃了多少辛苦委屈的首领太监忽然红了眼眶，却满足笑道：“回嫔主子的话，托您大恩，月娥已经安葬了。” 月娥，多好听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聪明漂亮懂事的姑娘，还有一双巧手会衲鞋。 顾蓁扶起来他道：“那就好。” 赵如意知道，若是没有顾蓁在萧屹面前说话，或者是没有那封写给康国公家大爷的信，那个害死了月娥的男人都不会被投入大牢。那个人只会得意洋洋坐在马上说还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否则本大爷可不稀罕。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宫外的牵挂都已经了了，从此只会一心一意跟着这个他三跪九叩的女人，为她出生入死，偿还月娥的恩情。 顾蓁淡淡道：“回来了就好，往后日子还长，你回去好好养几日再回来伺候吧。” 赵如意躬身道：“嫔主子肯用奴婢就是奴婢的福气，何须还要休息几日呢？奴婢走的这几天，恐怕这几个兔崽子都要翻了天，还是赶紧让他们收收心紧紧皮子好伺候主子。” 顾蓁见他这般模样，心里面说不出什么滋味，道了一声：“那也好，你回屋安置一下，然后进屋来跟我说说话吧。” 顾蓁从赵如意的口中得知，这位月娥姑娘是他远方的一个堂妹，说起来也没什么太深厚的血缘关系，奈何千里迢迢被姑母领着投奔而来，那时候月娥还是个傻呼呼的姑娘，常常给他做鞋穿。大约在外地人眼里，在宫里做太监也是一个大官儿！ 赵如意帮忙在城外的村子里盖了个房子住，月娥就和姑母相依为命住在那里，后来姑母去世了留下月娥一个，好在他常常托人捎东西出去。 原本他都已经为月娥想看好了人家，是城北的一个落魄秀才，家里有二垧地勉强维持生计，又不嫌弃月娥出身，谁知道一个不留神出了这种事。 赵如意说着说着几乎要哭出来，最后哽咽道：“都说做太监的福薄，亲缘都应该断个干净。若非奴婢，没准儿月娥——” 顾蓁不忍道：“这不是你的错，都是天意弄人才会如此。月娥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这个哥哥为她如此辛苦奔波，也会含笑九泉的。” 赵如意最后道：“月娥手巧，嫁衣都快绣完一半了。” 顾蓁站在门口目送赵如意有些佝偻着腰进了旁边的庑房，慢慢闭上眼睛，对身边的清水道：“你偷着嘱咐茯苓给赵如意添点吃的，好歹补一补。” 可是能补了身子，到底补不了亲人逝去那一点空白。就像是一颗心被凿出了一个窟窿，那里本该有的温柔像是沙子一样的露出去了。 顾蓁睁开眼睛扶着冷湖的手转身进了屋坐在床边，似乎是疲惫极了似的道：“今天是十几了？” 冷湖道：“已经是廿日了。” “哦，”顾蓁轻轻答应了一声。 去年，云昙死了。 今年，月娥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喜讯 月娥的事，是一根落在人心里的刺，时间一长，只要不再刻意提起就不会引发伤痛。赵如意渐渐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或许有伤心都藏了没有月亮的夜里。 顾蓁最近精神头不好，常常倦在屋中，只看书打发时间。 这日清水进来偷偷塞给她一个纸条道：“嫔主子，这是外头大爷传进来的。” 四下无人，顾蓁直接打开见上面写了一个齐字，不禁笑道：“我竟然和哥哥想的一样，恐怕戴姐姐真要喝上这碗喜酒了。” 人生大事，付诸于一张轻飘飘的纸，哥哥恐怕从未见过这位齐姑娘却决定娶她为妻，那位齐姑娘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嫁给怎么样的人。 清水懵懂道：“嫔主子这是在说什么？” “恐怕过不了太久簪咱们家就要有大喜事了呢，”顾蓁笑道，将那纸条撕碎递给了清水吩咐道：“扔到小炉子里烧了吧。” 清水下去收拾了，回来道：“难不成，是大爷儿吗？” 顾蓁颔首道：“确实如此，只是这件事情还要和陛下说上一说。你瞧瞧小厨房今日做了什么点心？” 清水笑道：“今日茯苓做了蟹黄包呢，正在厨房里看着，千万别蒸坏了。” 顾蓁从一旁小柜顶上抽出了一本黄历翻看了两页，无奈笑道：“瞧我都过糊涂了，正是吃螃蟹的季节了。今年的螃蟹送过来了吗？” 清水道：“尚食局一早就送过来了一篓呢，还是陛下说您喜欢特意多拿了一些呢。” 顾蓁颔首道：“正好，一会你装一盘给羣祥殿送过去。也不用非得见到陛下，送到孙公公手里也就是了，就说是今年的新蟹蒸的第一笼，请陛下尝个鲜儿。” 或许是今年蟹子鲜，或者是只有永熹堂的蟹子才叫萧屹惦记，清水从羣祥殿回来不久就见小孟子过来传话，说陛下晚上过来用膳。 顾蓁让蒸了几只蟹子，又煮了蟹汤的鲜面预备晚上吃，还未掌灯萧屹就已经到了，笑道：“你爱吃这个，朕叫他们给你多添了一些，若是不够再去尚食局窅就是，只是一点，这东西寒性大，你记得多放葱姜，也不要多吃，千万别凉着身子。” 顾蓁甜甜一笑，伸手去挽他的手臂，一抬手时正好露出手腕上莹润的镂空玉镯：“臣妾都记在心里了，陛下尽管放心。” 两人一处用了饭，正喝茶时顾蓁试探道：“陛下，臣妾斗胆想跟您打听点事情？” 萧屹笑道：“什么事儿？” 顾蓁抿着唇道：“臣妾上次在皇后娘娘的水晶宴上见着了几位小姐，都十分出色。” 萧屹听到这就明白了，抚掌大笑道：“你这是借着皇后的宴会去给自己找嫂子去了？说一说给朕听听。” 顾蓁腼腆道：“有一位是正议大夫的女儿，有一位是宋尚书的孙女儿，这位宋姑娘闺名珍珠，生的果然是如珠似玉，就算是臣妾恐怕都要捧在手里里疼，还有一位是黄门侍郎的妹妹，似乎是叫做齐，额。” 她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臣妾忘记问名字了。” 萧屹打量着她，口中道：“说起来，唯有宋卿家算得上和你们门当户对一些。” 顾蓁嗔怒道：“臣妾早就跟陛下说了，臣妾并不在乎这个。反倒是那位臣妾不知道名字的齐姑娘，生的当真是英姿勃勃，更难得的是一看便是心性刚强之人。” “齐姑娘？可是齐西陆的妹妹？” 顾蓁饮了一口茶：“陛下说的若是那位姓齐的黄门侍郎，那就是了。” 她不愿意在这黄门侍郎的话题上多做解释反倒显得她别有心思暗藏鬼怪，直接道：“这位齐姑娘的父亲是前朝战死疆场的怀化大将军，也算是将门虎女了，母亲李夫人更是为极端庄的人。” 萧屹颔首道：“这么听起来，这位齐姑娘确实是不错的人选，只是家世差了一些。” 顾蓁道：“臣妾是给哥哥选一位能够持家的妻子，家世好不好都无所谓，只是臣妾想要问问陛下，不知道这位齐大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可愿意和我们结亲呢？” 萧屹略一沉吟道：“齐西陆颇有才华，也算是年轻有为，平日里也不见他对世家有所偏见。” 顾蓁犹豫道：“结亲到底是两家人的事，臣妾只怕万一求了陛下赐婚，齐家若是不喜欢，强扭的瓜不甜，亲未结成，反而添了仇就不好了。” 萧屹道：“你说的有理，再说这件事情你哥哥知道吗？” 顾蓁不好意思道：“这事儿就是臣妾自己相看，跟陛下先讨个主意，何况这事儿还得陛下问哥哥，臣妾也见不着啊？” “也对，这两天有机会朕留下你哥哥和这齐西陆问一问，若是好就赐婚。” 顾蓁笑着写了，随后道：“那这件事，臣妾可就等着陛下的消息了。” 几天之后，顾蓁就听说陛下下旨赐婚给康国公长子和齐家姑娘，当即戴梳心和薛羽便来道贺。 戴梳心道：“你这真是喜事，陛下赐婚多大的脸面，眼看着你哥哥就是陛下心里记着的人了。如今这杯喜酒，你可是推不了的。” 顾蓁埋怨道：“这事情都是姐姐的功劳，自然是要备酒跟姐姐道谢的。” 她与薛羽携手关切道：“姐姐这些日子可还好吗，身子有没有不舒服？” 薛羽笑道：“我身子好了许多了，你放心就是。这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呢，常常陪着太后娘娘，日子也能将就着过下去。” 三人并坐了一会儿，戴梳心道：“你这也是天大的喜事，怎么看你脸色焦黄儿的，别是哪里不舒服吧。” 薛羽也道：“正是，我看着也瞧你似乎是很疲惫似的，不妨请太医过来把一把脉，若有什么不足之处慢慢调理着也就好了，你还年轻，可不能这么随意敷衍着。” 顾蓁闻言道：“我知道了，说来也是这个月有些忙了，正好明个小林太医过来请脉，我请他好好帮我看一看开一副方子也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张双喜 这日小林太医再来请平安脉，还未等他搭上手腕顾蓁便问道：“我最近几日总觉得有些疲乏，劳小林太医帮我看看。” 小林太医温声道：“明嫔尽管放心。” 顾蓁微微撸起袖子留出一截凝雪皓腕落在红锦医枕上，道：“劳烦小林太医了。” 他搭脉细思，从顾蓁的角度正好看见他垂下的温文眉眼中不经意间一跳。这位儒雅的太医收回手垂眸低声道：“恭喜明嫔，您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顾蓁坐在原地一动未动，连小林太医的语气都是不悲不喜，仿佛这不是什么后宫女子盼望了一生的目的，而是一句简单的医嘱。 过了半晌，顾蓁才回过神来勉强笑道：“这是一件好事儿，辛苦小林太医了。” 她现在很难去表达自己的感情，是欢喜还是震惊，或者是心底里那么一点不可见的不情愿。怀上孩子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这一刹那自己对自己心里最深处藏着的那点心思彻底的背叛更让她觉得痛苦。 “林聿墨！”顾蓁挺直脊背昂首盯着他，口中道：“从今日起，我和我腹中的孩子就交给你了，是生是死咱们都绑在一处。” 林聿墨沉默着，忽然笑了一下，带着一些讥讽的意味：“明嫔不必这样和微臣说话，微臣是大夫，自然会以明嫔为先，让您平平安安的，何须这般疾言厉色呢？” 顾蓁也露出了和他一样的微笑，手中捻着那白玉手镯道：“林大人是聪明人，我又何必费这样的功夫，说这几句话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我其实有些疑惑，不知道如何才能够让林大人帮着我，但想一想，正因为林大人是聪明人，所以你我之间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呢。” 林聿墨笑了一笑道：“微臣明白，您也明白，微臣一介凡夫俗子，只等着借着您的青云才好直上。” 顾蓁颔首，对他道：“我会求陛下让林大人来照看我这一胎，到时候就请林大人多多费心了。” 林聿墨告退之后，顾蓁垂着眼睛盯着手腕上那对玉手镯出身，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当时自己也有一只桃花玉簪子，后来被自己亲手打碎了。 “清水！” 清水进屋道：“嫔主子。” 顾蓁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吩咐道：“你去一趟羣祥殿，再去一趟凤章宫，就说我刚刚发现怀孕一个多月了。” 清水原本浅笑的嘴忽然咧开一个狂喜的笑容：“嫔主子说的是真的？太好了！” 她忍不住蹦起来连着蹦了两下，才抬手抚着胸口道：“这样的喜事，奴婢还得托人告诉大爷一声呢！” 顾蓁唇角本就清浅的笑容倏忽间不见了：“先不比告诉哥哥了。” 她这句阻止太生硬，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解释道：“哥哥想必现在正忙着和齐家的婚事呢，咱们何必给哥哥添麻烦，他还平添许多担忧！” “这样的喜事，大爷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嫔主子真是多虑了！”清水欢天喜地往外走去，显然是找人要给顾书棠送信。即使是称呼变成了嫔主子，不再是从前的姑娘两个字，清水还是这样的性子，细心体贴，心思纯净。她以为顾蓁烧掉了所有的从前便是再也不会想起从前，以为顾蓁从来不提及过去便是再也没有过去。 她一心一意为着顾蓁打理着身边的琐事，顾蓁怀了孕就真心的欢喜。 顾蓁见她这般高兴，虽然无奈，到底还是轻轻笑了一下微微合上眼睛。她知道她有孕的消息会在宫中掀起轩然大波，即使是如今姜后身怀有孕也不能让她就此平安无恙。她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不禁为了现在这里面竟然有一个生命在孕育着而感到惊奇和喜悦，又庆幸这个孩子来的这样巧。她现在也只有自保的能力，保住这个孩子只能看运道，算是五五之间，然而正因为姜后有孕在身，所以所有人的眼睛都会暂时先盯着姜皇后，等到姜皇后瓜熟蒂落，她估计已经怀胎八月，到时候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她不禁想到，这是她的孩子。是不是当年母亲怀着她的时候，就算是知道有危险仍然固执的让她来到了这个人世？她忍不住去想，如果这个孩子天生就要降生为她的骨肉，要和她血脉相连，那么她就要对这个孩子负责任，让他可以快乐的长大。 有很多时候，顾蓁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她和顾书棠的不同。虽然是一母同胞，但是顾书棠降生的时候正是父母亲感情最好的时候，他承载着父母的爱和希望，在这种范围中长大。即使后来面对了许多磨难，顾书棠永远是勇敢的向上的。而顾蓁，永远处在不安定之中，下意识形成一层自我保护。 她想着想着，感觉似乎落下了一滴眼泪，然后慢慢的睡着了。 直到夜色慢慢降了下来，顾蓁醒转，才见萧屹正坐在屋子里面批改奏折。 她挣扎着坐起来道：“陛下？” 萧屹闻声转过头，笑道：“可是醒了，朕听清水说你因为怀了身孕便嗜睡一些。谁知道朕都来了一个多时辰了，你才醒了。” 顾蓁趿拉着软鞋站起来，走到萧屹身边道：“陛下怎么不叫醒臣妾？” 萧屹放下手中的笔，让一旁的孙保来收拾起来道：“撤下去吧。” 趁着孙保来上前将奏折分门别类摆好放在一旁的漆盒之中，萧屹起身牵着顾蓁小心翼翼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刚要坐，便扬声道：“进来人，把这椅子都铺上一层厚褥子来。” 顾蓁笑道：“陛下不用这样担心，无妨的。” “诶，不可疏忽大意。”萧屹等到这都铺陈好了才牵着她坐下道：“你如今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顾蓁道：“这才一个多月呢，恐怕得两个月了才会有害喜的症状呢。” 萧屹道：“你说的是，朕都忘了这一茬了。” 他拍着顾蓁的手道：“你只管好好养着就是，凡事都要静心些，可不许像以前那么逞强了。还有那篓螃蟹，朕叫人抬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婕妤 次日一早，顾蓁受封从三品婕妤，人人都要称一声顾婕妤，地位依然在众人之上，但凡有朝一日诞下皇嗣，便又是一位主位娘娘。 但是顾蓁即使有了孩子，也无法与姜后的孩子相提并论。 姜后却在宫内大发雷霆，横眉道：“她怎么会有孩子！” 燕衣劝道：“这，或许是——” 燕衣还没有说出个七七八八，姜后将她拂到一边：“她们都是一起进宫，屋子里都是熏的一样的香！戴氏没有怀孕，薛氏没有怀孕，本宫当时要用到邵氏才撤了香，可是顾氏竟然有了！尚寝局的人是废物吗？” 鸳袖在一旁上前道：“奴婢听说，那位顾婕妤刚刚住进掖庭宫的时候就不愿意在屋子里面焚香，都叫撤下去了，后来到了永熹堂之后也没听说她特意要过什么香。尚寝局确实是按照份例，每个月都将百合香送过去了。” 姜后疑惑道：“她是不喜欢这个，还是防着什么呢？” 鸳袖不可置信道：“不能吧，当时顾婕妤也就十四岁，刚刚入宫，还能聪明成这样？多少比她大的妃嫔全都中了招了，恐怕她就是运气吧！” 燕衣道：“顾婕妤看着确实也是天真一些，可是总是有几分机灵的，没准儿——” 鸳袖一直看不惯燕衣在姜后面前抓尖卖乖的，闻言冷哼一声也不管燕衣说的什么只是一味反对道：“瞧你说的，皇后娘娘布局缜密，岂会让一个小小的婕妤看破其中的奥秘呢！肯定就是运气而已。” 燕衣被她堵得一滞不愿意和她强辩，索性闭了嘴什么都不说了。 姜后道：“想必也是这么个道理。她既然怀了孕，咱们就赐点东西下去，之前父亲送进来的老人参——” “娘娘，”燕衣试探着劝阻道：“娘娘现在身怀有孕，可要为小殿下积福添寿！那老人参送了过去，真出了什么事，顾婕妤不足惜，连累了娘娘和小殿下的福运可就坏了！” 宫里面阴气重，宫人也都最信鬼神之说，就算不放在明面上也总有因果报应的说法。这话鸳袖也无法反驳，跟着道：“娘娘万万以小殿下为重啊，毕竟顾婕妤生下来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咱们小殿下相提并论，生下来不过是给她养个老而已，算不得什么贵重人儿。” 姜后闻言也是有道理，便不再说话，心中还有气性在：“本宫只是后悔，怎么就一个不留神叫她怀上了！” 燕衣劝道：“娘娘切莫动气，她怀了孕反而好。” 姜后不明所以道：“你什么意思？” 燕衣道：“娘娘，您想呀，一来宫里面这些入宫的新人没有一个有消息的，没准儿凤安宫太后娘娘那边会有疑虑，正好顾婕妤这一怀孕谁都说不出什么来了。二来呀，顾婕妤一怀孕，宫里面就不会全都盯着娘娘这了，也有人分心盯着永熹堂那边，省了咱们多少心呢。三来，韵贵嫔不是有了个孩子吗，便自以为是不得了，仿佛能够在娘娘面前逞强了。等到顾婕妤生下孩子来，看她还怎么得意！” 姜后听来有理，到底还是气了半晌，这才吩咐道：“本宫知道了，你们给永熹堂送赏赐去吧！” 那顾蓁永熹堂内热闹非凡，来往宫人都是送礼问安。顾蓁不耐烦一个个的接见，对外声称了一句身子疲乏不适，只留了赵如意和冷湖接待往来，领着清水在屋中看书打发时间。 清水现在紧张她极了，过了一会儿就要说一声：“婕妤先别看书了，歇歇眼睛。”一会儿出去上小厨房端了一碗参汤或者是安胎药过来道：“婕妤喝了这个，对孩子可好呢！” 顾蓁忍不住笑道：“你可先歇一歇吧，我现在这么吃了胖起来，那才是对孩子不好呢。什么都要有一个节制，虽说不能不食，也不能多吃啊。” 清水端着碗给也不是拿走也不是，站在原地左右为难道：“那，这个？” 顾蓁无奈接过来一饮而尽道：“明日小林太医还会过来请平安脉，到时候我问一问，你在旁边听着，看看都什么该吃能够吃几分，再记住什么不该吃，好不好？” 清水转而笑道：“奴婢记住了。” 顾蓁抓着清水的手安慰道：“那今天就先告诉小厨房先别什么都做啦。” 清水点点头答应道：“嗯！” 顾蓁转过头继续低头去看手中的书，口中不舍道：“那篓螃蟹真是可惜了，恐怕一年都要吃不上了。幸好之前医术食书看得多，可不就是为了今天预备的。” 她这书看得也没什么意思，便起身在屋子里转圈。 赵如意进来道：”婕妤，陛下赏赐的东西送过来了！“ 顾蓁答应着出去，见孙保来亲自领着人过来笑道：“婕妤万福，这是陛下送来的各色补品，还有一盒血燕给婕妤补身子用的。” 顾蓁让人接了过去，笑道：“辛苦公公了，替我谢谢陛下的心意呢，喝杯茶再走？” 孙保来谢拒了。 他从一开始就挺看好这位顾婕妤的，聪明，知道投其所好，冷静，和善。谁知道这位顾婕妤还命好，入宫才一年，转眼就封了婕妤还怀了孩子。孙保来看的真真切切，顾蓁这婕妤是萧屹真心封的，和当初牵制姜后封了韵贵嫔可不一样，若是她日顾蓁生了一位殿下，没准就能获封九嫔。现在高位妃嫔空虚，就算是九嫔之首的昭仪也未必不可能。 顾蓁目送着他离开，回身对捧着东西的清水道：“这都是些好东西，下去收好了。茯苓要用什么，直接就到库里取就是！还有，现如今我怀着身孕，精神不济，总会有所疏漏，尤其是小厨房这种地方，更应该看的谨慎一些，不要有什么不该入口的东西流进来。” 清水答应道：“婕妤放心，库里面的钥匙只有奴婢和冷湖有，若是外面送来的，必然要核桃看过了才行。” 顾蓁颔首道：“人也要看好了，这个你记得嘱咐冷湖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待字 当窗理云鬓，那镜中少女眉目英气，隐隐如一只耀眼芍药。 旁边的侍女手捧花钿呵开上面的鱼骨胶贴在少女的眉间，笑颜道：“这花钿是方才夫人着人送过来的，果然很配姑娘呢。” 少女莞尔一笑，对着镜子打量了两眼笑道：“嫂嫂对我好，总是惦记着我。” 侍女见左右无人，低下头去在少女耳边道：“姑娘，宫里的明嫔有孕，封了婕妤了！” 齐霜凝挑眉道：“明嫔，那是谁？” 侍女一努嘴，笑盈盈道：“就是康国府家的姑娘，入宫封了明嫔的。” “康国府？”齐霜凝眼中流转着一抹羞涩，却镇定道：“剑心，你这丫头好坏的嘴，怎么成天打听这些家长里短？” 剑心虽然名字大气，实际上却是个杏眼桃腮的漂亮丫头，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机灵劲儿。正是因为她的这模样，齐西陆觉得能让妹妹高兴才派到齐霜凝身边的。 她听见齐霜冷埋怨自己却丝毫不恼，蹲下身子为齐霜凝轻轻敲腿道：“姑娘，您可是当今陛下钦赐的姻缘，过了年就要嫁过去的。奴婢可得打听明白了那位顾少爷是什么样的品格儿，绝不能辱没了姑娘！” “剑心，越发不像话了。”齐霜冷嗔怪一声，倒也没有一般闺阁千金那般的羞涩懊恼，反而颇为好奇道：“你却说来听听，你是怎么打听的，这位顾少爷是个什么样的品格儿！” 剑心起身登登登跑着去搬了一个小杌子回来坐在齐霜冷身边，眉飞色舞道：“不说别的，这位顾少爷虽然是公府出身，却是一位军伍出身的小将军呢，刚刚因功封了中府折冲都尉，从四品呢，跟咱们老爷也不差什么了。” 齐霜凝道：“整日的叫我哥哥老爷老爷的，生生都给叫老了。再说了，到底这位顾少爷和哥哥还差着年岁呢，哪有这么比较的。” 剑心笑道：“就说这顾少爷有出息呢，姑娘一嫁过去不说别的，不用等到顾少爷袭爵，姑娘就能被称为夫人呢！” 南陈素来有这样的规矩，只有外命妇才能够被称之为夫人和少夫人，否则无关出身如何高贵或者是嫁给了怎么样出身的少爷，那也只是叫一声太太或者是少奶奶而已。 齐霜凝实在是气极了，跺脚道：“你这坏丫头，不和你说了。” 剑心撵着齐霜凝跟上去，接着滔滔不绝道：“听说顾少爷长得好看极了，见过的没有不夸的。何况他家姑娘可是做了皇妃还得宠，可见顾少爷也不会太差。何况这位顾少爷弓马娴熟，还擅诗词歌赋，刚好和姑娘是珠——” 她磕巴了一会儿问道：“姑娘，那是什么来着？”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会还是逗齐霜凝，只是耐不住她撒娇耍赖，齐霜凝到底回答道：“珠联璧合！” 剑心拍着手道：“对对对，就是这个，顾少爷和姑娘就是珠联璧合。毕竟老爷何等疼姑娘，总要为姑娘寻一位毕生可托付的郎君，怎么会随意和顾家结亲呢。” 她说到这里不由得皱眉道：“只是奴婢心中还有一件事总是惦记着。” 齐霜凝道：“你说来就是。” 齐家到底祖上也是怀化大将军，家中家底颇丰，府中也建着不大不小一个后花园。齐霜凝嫂子是文人出身，很爱侍弄花草，将这花园子收拾的精致好看极了。齐霜凝所著的朱楼便在这后花园中，此时齐霜凝正领着剑心走在后花园铺好的石子路上。 剑心前后蹦蹦跳跳的道：“奴婢听说啊，如今康国府上国公夫人姓杨，是康国公的填房，并非是顾少爷和顾大姑娘的亲生母亲。他俩是国公爷原配陆夫人所生，当时国公爷和陆夫人鹣鲽情深整个桓越人人艳羡，谁知道陆夫人命薄，八九年前一病不起撒手尘寰，留下了顾少爷和顾大姑娘，后来杨夫人进门，又生了顾二姑娘。”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眉头道：“姑娘您说，到时候您一进门上面有个继婆婆，下有一个不是一母同胞的小姑子，这日子可不好过。” 齐霜凝疏朗笑道：“你这话说的，这世界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不说别的，顾少爷本身就这般难得，家里面人口又少，若是什么不好的地方都没有，岂不是要比皇宫还难进去？” 她本来生的英气，这么一笑如芝兰玉树一般，继续道：“再说了，圣旨已下，不管康国府是怎么样的危险境地，我难道还能不去了吗？” 她见剑心有些懊丧，便安慰道：“不过你说的很有用处呢，毕竟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知道了康国府里的事情以后咱们也好应对才是。” 剑心惊喜道：“姑娘真的会带着奴婢吗？” 齐霜凝扬眉问道：“怎么，你不乐意？” 剑心嘟嘴道：“奴婢怎么会不乐意，简直就要乐意过头了！奴婢要一辈子都跟着姑娘，伺候姑娘呢，求姑娘千万别扔下奴婢！” 齐霜凝安慰道：“好了好了，谁又说不带着你呢。” 两人在花园子中信步游览了一会儿，正有小丫鬟寻过来道：“姑娘，奴婢真是好找，夫人请您过去坐一坐呢。” 齐霜凝依言过去，见了嫂子道：“嫂嫂，可是找霜凝有什么事情吗？” 齐夫人温文尔雅，笑道：“妹妹，这婚姻大事一生只有一次，你虽然是姑娘家，我总想着跟你商量商量，事事都让你高兴满意才是。” 齐霜凝道：“嫂嫂总为着我打算，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些事情都是老规矩流传下来的，哪有什么呢？” 齐夫人道：“要不怎么说你还年轻不经事情呢？虽说成亲都是以前留下来的老规矩，可是各家各户都不一样。比方说嫁妆吧，打什么材料什么花色的家具，预备哪边的料子，从何处打制钗子。再比方说嫁衣的质地，是杭绸还是衡缎，这都是不一样的，可不是都要你亲自选吗？丝线，花样，镶边，什么都要费心思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叙话 这日宣妃到了顾蓁处，一进门便笑道：“我还是头一次来呢，你这里拾掇的可真精致，只可惜过一阵恐怕就要搬到别的宫殿里面去了，这处空落真叫人心疼。” 顾蓁不知道宣妃来意，心中七上八下的，面容如常请宣妃进屋里坐，又亲自奉茶道：“娘娘快别夸嫔妾了，嫔妾又不是没有到过椒房殿，何等精致华丽，那才叫嫔妾惊叹不已！” 宣妃抿嘴微笑，手中托着茶盏轻轻饮了一口茶又重放回一边：“眼见着就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样笑闹呢？” 顾蓁在她下首坐下，笑盈盈道：“不论有没有孩子，嫔妾如何学得来娘娘的仪态万方呢？” 宣妃含笑不语，但也不冒然打量着四周的摆设，摆弄着自己手指上戴着的一枚翡翠金戒指。顾蓁见状只得问道：“娘娘今日怎么到嫔妾这里来走走？” 宣妃垂眸笑道：“本宫今日也是没有什么事，想到你如今已经有了身子，便想着来道一声贺。说起来之前你曾经多番帮过本宫，本宫一直没有和你道过谢。” 顾蓁茫然道：“娘娘说的是什么，嫔妾怎么不记得了？” 宣妃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顾蓁不愿意和之前发生的事情扯上关系，无奈笑道：“你呀，倒是本宫记错了，不过永熹堂离着曜和宫不远，你大可有时间的时候常来走走。虽然怀有身孕，小心谨慎是个道理，终究还是要多走走才能生产的顺利一些。” 顾蓁诚恳答应了，笑道：“嫔妾没什么经验，都是一点一点摸索，不像是娘娘诞育大殿下，想着有许多不明白要和娘娘请教呢。” 宣妃颔首：“你尽管说来就好，本宫也不是什么都明白的，时间这么久想必有些都要忘记了呢。” 因着说起来以前怀着大皇子的往事，宣妃倒是很有兴趣和顾蓁说了一堆话，似乎是不经意之间提前来一句：“只是这怀孕的时候，可不能随便用些器具，就比如说彩釉的碟碗，上了漆的各色盒子，还有铅粉，这是最用不得的了。” 顾蓁认真都在心里记了下来，不由得道：“这才是经验之谈呢，太医们一般都说一些什么相生相克的道理，什么寒凉什么化淤，哪有这些日常生活的事情呢？” 宣妃道：“宫里面的太医虽然医术高超博闻强记，可有许多民间口耳相传的经验却不知道。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个确实的根据，但是咱们也不敢亲身试一试，就是尽量避开了也就是了。” 顾蓁不知道宣妃为什么今天会来和自己说这些话，心中忧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都说知己知彼才好，可是顾蓁现在根本揣度不到宣妃的意思，只能陪着笑道：“娘娘说的是，孩子都是上天给的福气，谁敢尝试这些呢？嫔妾入宫，身边也没有有经验的嬷嬷——” 宣妃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句，忽然唇角的笑容多了一抹不明一味的微笑道：“你说的确实，咱们身边都没有这样的嬷嬷，还是当时本宫母亲前来探望本宫的时候和本宫嘱咐的。说起来，皇后娘娘早年失母，恐怕也没有这样的一位嬷嬷呢。” 顾蓁整个人如同一桶冰水凭空浇下，将她整个人冻了一个激灵，不可置信看向宣妃：“娘娘的意思是？” 宣妃见到她的反应似乎是很满意：“本宫也只是说一说罢了，现如今本宫可不敢随便碰凤章宫的东西，一个不小心别吃了挂落。” “娘娘说笑了，”顾蓁勉强稳住心神，捧着杯枣茶喝了一口这才说道：“娘娘育有大殿下，大殿下可是陛下长子，多年受陛下看重，亲自开蒙，可比如今的二殿下不知道要重视多少，如何会吃到挂落呢？” 宣妃丝毫不将这句恭维放在心上，别有意味打量着顾蓁道：“你说错了，如今满宫最金贵的，除了皇后娘娘就顶数你了。你怀着龙胎，谁都唯恐伤到了你。只可惜这孩子一出生，没准儿上面就有三个哥哥，还有一位是正宫嫡出，别说是更好的东西，恐怕就连封邑都不会是多么丰厚呢。” 顾蓁猛然抬起头，盯着宣妃，似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然而在下一刻她深吸一口气从容道：“娘娘说错了，不管臣妾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到底都是陛下的孩子。陛下看重谁是放心交给谁重任，但是对于孩子的感情想必都是一样的。” 宣妃的笑容消失了。 然而她似乎在心中压制住了这种怒火，再次笑道：“本宫有时候总会好奇，婕妤是太聪明了还是太傻？有些东西你似乎不择手段总是想要得到，然而有些东西却丝毫不在意。” 顾蓁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嫔妾恐怕是笨的那一种人，因为远远比不上娘娘。” 宣妃从座位上站起来道：“本宫只当今日是来探望你的，不会因为今天这番话有分毫改变，是不是，顾婕妤？” 顾蓁如今在萧屹面前锻炼的，颇会卖傻，索性笑道：“娘娘今日来探望嫔妾，嫔妾真是高兴极了，若是因为茶不好喝就生气，恐怕是小孩子的行径呢。” 宣妃摆手道：“不用送了，快歇着吧，本宫先回去了。” 顾蓁到底送她到了门口见她乘上了妃辇才转身回到屋中，清水扶着她口中埋怨道：“方才奴婢真是吓到了，宣妃娘娘也是，婕妤还怀着身孕呢，怎么能随便说这种话出来？若是惊吓到了婕妤或者是婕妤腹中的小殿下，那可怎么是好？” 皇宫之中的妃嫔大多希望诞下一位皇子，所以在瓜熟蒂落之前都会称一声小殿下讨个口彩。顾蓁也不埋怨清水这样称呼，然而认真解释道：“咱们自己随便说说也就是了，万万不要在陛下面前提起，知道吗？” 清水认真答应了却仍然皱眉道：“婕妤您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奴婢真是！您怎么也不说一声？” 顾蓁笑道：“不肯做是不肯做，何必为了这种事情翻脸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惊变 姜后自从怀孕以来，一改往日作风，十分喜欢筹办宴会，有时是请一些世家小姐，有时是宣一些命妇夫人，还有时候只是宣着两三人入凤章宫一道说话。只是后来大家司空见惯，倒也不是总是叫后宫妃嫔陪着。 这日姜后又宣了卫家夫人和卫欲晚入宫，戴梳心听说不免道：“皇后娘娘何苦非要做个贤惠嫂子，亲王成婚何等繁琐，卫姑娘没准儿整日在家中备嫁还觉得时间不够呢。” 顾蓁沉默不语，却道皇后现在恐怕是想要和这位未来的岐山王妃和她身后的卫家联络出感情，可是感情这事哪有那么容易，只说现在这种方法恐怕卫家也是庆幸荣宠的同时也会觉得太过于麻烦，何况陛下选了卫家做岐山王的岳家，必然是早就有了法子让卫家铁了心跟着自己，哪里会给姜家这样趁虚而入的机会。 两人坐着说了一会话，忽然赵如意面带惊色进来禀报道：“婕妤，凤章宫皇后娘娘——” 戴梳心扬声喝止道：“慢点说，别惊到你们婕妤！” 赵如意稳住语气，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回婕妤，贵人，凤章宫皇后娘娘和卫家夫人姑娘在路过太液池的时候，抬肩舆的小太监脚一滑将皇后娘娘从肩舆上摔了下去——” 顾蓁心中大惊，却被戴梳心紧紧握着手道：“没事没事，阿蓁，这件事和咱们没有关系，你跟我一道去就是。” “不！”戴梳心说完这句话却自我否定道：“这事儿不吉利，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顾蓁此时接受了这件事，慢慢从座位上起身，手却没有松开戴梳心：“姐姐，一国之母身处险境，我如何能只顾自身安危不去前往探望？就是在陛下和太后娘娘面前都说不过去。” 她心中道，虽然不知道萧屹和苏太后面对这件事抱有什么样子的态度，然而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顾蓁对戴梳心道：“姐姐陪我同去吧。” 戴梳心颔首道：“好。” 她们是听到了消息便立即到了凤章宫，此时整个宫内的宫人都屏息而立，几个小宫女正在廊下对坐垂泪，被个年长的姑姑斥责不懂事，竟会在节骨眼上添麻烦。然而那姑姑神情也带着不安，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有什么不好，万一牵连到凤章宫的宫人伺候不力，他们一堆人谁都跑不了。 顾蓁和戴梳心携手进去见薛羽正站在外间和卫夫人卫欲晚说话，一见她们两个便和卫夫人嘱咐了一声后起身过来低声对顾蓁道：“你怎么来了？” 顾蓁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姐姐放心就是。” “唉，”薛羽叹了一口气道：“你来了也好，太后娘娘正在里面呢，你也进去看一眼吧。” 顾蓁点点头，和戴梳心相视一笑携手进了内殿，便见内殿中已经摆上了一架巨大的屏风刚好可以遮住姜后的凤床。 苏太后正坐在屏风外的一处软榻上手中捻着佛珠念着佛经，见了顾蓁和戴梳心来不禁皱眉也是道：“你如今正有着身子呢，怎么进来了？” 顾蓁此时不敢有笑容在脸上，肃容与戴梳心一同问了安道：“臣妾听闻皇后娘娘遭逢了这般事情，心中惦念总想着和戴姐姐一道来看看。” 正巧宋嬷嬷捧了宁心茶进来，顾蓁上前接了过来伺候着苏太后喝了，这才问宋嬷嬷道：“斗胆问一下嬷嬷，皇后娘娘那边太医是怎么说的？” 宋嬷嬷看了一眼太后，这才道：“林太医已经到了，正在里面看着呢。” 顾蓁问这么一句也是为了全一下自己亲自过来探望的香火情，见宋嬷嬷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多问，只安静站在一边。苏太后皱眉道：“你和卓贵人都出去坐着吧，你们都年轻，何况你还有身子，只在外面陪着也就是了。” 顾蓁不再推脱，否则总有托大之嫌，直接遵命和戴梳心一道出去了。戴梳心因为容色过于艳丽出众一向不太得苏太后喜欢，索性她也不在太后面前邀宠，见了苏太后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般。 她们方才来的匆忙，出来了才和卫夫人卫欲晚见了礼。顾蓁见卫夫人还稳重一些，卫欲晚却脸色有些苍白，手中捧着茶盏盯着眼前一处空无一物的地方，便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薛羽，见薛羽摇了摇头便没有出声，只和戴梳心一道坐在了一旁，心中却是明白没准儿这位卫姑娘是有些吓到了。 宫廷阴司，还是一刹那之间皇后滚落于地的血腥，什么都足够吓人。 此时萧屹和宣妃才携手到了，果然是因为萧屹在宣妃处所以这样的大事宣妃才没有第一个到。他们之后，昀妃，韵贵嫔等人便陆续地来了。他们一进来，此处便没有了卫夫人和卫欲晚坐着的资格，她们俩便起身垂首站在了一边。 萧屹见到顾蓁在这也是没想到，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吩咐了一声叫顾蓁好好坐着随后有些不满问道：“这两位是？” 孙保来回道：“这是会宁伯夫人和卫姑娘，今日皇后娘娘宣了两位进宫赏花，谁知道半道出了这种事情。” 萧屹斥责道：“糊涂东西，还不赶紧送夫人和卫姑娘回府，在这里闹哄哄的吓到了怎么好？” “是，奴婢遵命。”孙保来没有说这是皇后的人让留下的，毕竟这种场合下说什么都不恰当。他亲自领着卫夫人和卫欲晚出了宫殿，随后安排着一个可信的小太监送二人离开了。 萧屹抬腿进了内殿，而宣妃今日未曾穿素爱的胭脂色，而是穿了别出心裁的靛蓝色绣金鸳鸯长裙，十分端庄大气，也是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顾蓁什么都没有，和昀妃一道进去了。 韵贵嫔直接停在了外面没有进去，柔贵人郑宝林和姚选侍也就都留在了外面。 顾蓁起身请韵贵嫔坐下，见她并未带着二殿下来，可见事也是嫌弃这里晦气，小孩子眼睛干净容易吓到的缘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流血 萧屹和苏太后说了两句话，留下宣妃和昀妃陪着便转过屏风，见偌大的床中姜后着了一身中衣躺在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使用的朱红凤被之中脸色苍白紧闭双眼，似乎胸膛都不太起伏。 孙保来搬了把椅子请萧屹坐下，萧屹便问太医道：“皇后怎么样了？” 孙太医是皇后信重之人，此时姜后有了不测整个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如同被从水里面拎出来的一样，他直接就着跪着把脉的姿势膝行过来叩首道：“娘娘，小产了。” 内殿中的血腥气与当年长春宫中的一模一样，只是血色混在那朱红色之中只能看出来有一些不明显的暗色，却不会让人感受到那其中的可怕。 萧屹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的去看向躺在床上的姜后。此时她安静的躺在那里，除却平时一贯的跋扈模样，微微垂着唇角显得有些委屈。萧屹不知道此时他应该是为了这件事而高兴，还是为了自己又没了的一个孩子而心疼痛苦。 在这件事情中，萧屹只是觉得姜后有些委屈，但是却没有什么心疼。 都说帝王无情，萧屹也不过如此而已。 燕衣看着萧屹的表情痛苦不已，又不能扑在姜后的床前痛哭出声，只能用力咬着唇制止自己哭出声来，慢慢的嘴中开始能够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她去看那安静的姜后，忍不住想到娘娘若是醒了过来知道了小殿下没了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萧屹道：“既然如此，给皇后开药吧。” 孙太医放松了精神，像是从鬼门关硬生生的爬了回来，心中不禁感叹道伴君如伴虎，最后到底还是犹豫着说了一句道：“娘娘这次伤了身子，恐怕今后子嗣上——就艰难了。” 他没有轻易下定论，但是意思很明白。 悯妃的太医也跟他这样说过。 可见这小产和生育对于女人来说都是生死的大事，不过是一次小产，皇后便失去了再次怀孕的机会。 萧屹颔首道：“朕知道了。” 他的语气平静的不像是一位知道了自己的妻子失去了生育能力丈夫，更不像是知道了自己不会有嫡子的帝王。在刚刚有了皇帝的朝代，嫡子远远要比庶子尊贵，只要是嫡子诞生，那么其他的庶子都将失去继承皇位的机会。 萧屹眼光深沉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姜后，仿佛这对帝后之间隔着一道幽深天堑。那大殿之中的血腥味道混杂着一股殿中常年熏着的香气，令他难以忍受。 姜后满满的醒转过来，眼神空洞的盯着帐幔，似乎是在反应发生了什么。跌落肩舆的疼痛似乎还在身上令她恐慌，鼻尖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似乎在提醒她发生了什么。 “燕衣——”她挣扎着抬起手来。 萧屹警告得抬眼看了一眼燕衣，旋即起身坐在床边抓住姜后的手道：“皇后。” 姜后皱了一下眉毛似乎在分辨眼前的人是谁，随后轻声唤道：“陛下。” 萧屹眼中沉痛握紧她的手，慢慢道：“皇后，没关系，朕还在你身边，我们还有瑶光。” 姜后猛然抽出她的手，不可置信看向那被子之下自己小腹的位置：“陛下为什么这么说，我的孩子呢，她还好吗？” 萧屹口中似乎藏了千言万语，最后仍旧变成了一句话：“皇后，我们还有瑶光！” “啊——” 这声凄厉的嘶喊从她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从内殿传了出去，叫所有听见的人毛骨悚然。 苏太后拨弄着佛珠念了一句佛，眼神轻飘飘的从宣妃身上挪到了昀妃身上，随后道：“皇后，到底也是不经事了一些。” 姜后双手狠狠的揪着锦被，整个人如同绷紧的一根弓弦仰着头直到连气息都消失了仍然睁大了嘴似乎无声的呐喊着。她的眼泪不断的从眼睛中流了下来，一点点漫到了枕头上，根本看不出来和锦被上洇开的血液有什么区别。 “皇后！”萧屹沉声道。 姜后慢慢合上嘴转过头看向萧屹，虽然流着眼泪却丝毫没有哽咽道：“陛下，孩子没了。” 哀莫过于心死。 她以为她应该在崩溃的大哭，或者是在愤怒的宣泄，她应该疯狂，让所有人为这个孩子陪葬，然而她的灵魂眼睁睁看着自己冷静的慢慢坐起来不顾疼痛和虚弱，一字一句重复道：“孩子没了。” 萧屹无力的安慰道：“我们还有瑶光，她那么可爱，又聪明又懂事。” 姜后抬起手来蹭了蹭脸上的眼泪，然而又有眼泪不停的流了下来：“陛下，瑶光不是一个男孩儿。臣妾想要一个男孩儿！” 萧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甚至不能够说咱们以后还有机会。他只是默默的，用一种僵硬的姿态将姜后搂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姜后的后背。 姜后闻着萧屹身上的龙涎香的味道，淡淡道：“陛下，臣妾为何会摔下肩舆，究竟有没有人暗害臣妾，还请陛下明察！” 萧屹点点头道：“皇后放心。” 皇后的眼泪像是永无止境。她的身体空落落的变成了一个躯壳，这个孩子的离开将她饱满的喜悦都一起抽离，剩下孤独的灵魂在肉体之中迷离的游荡着。 她不相信萧屹。 就像是她醒来的那一刹那没有寻找自己本应该无条件信任的丈夫，而是呼唤了守候在一边的燕衣一样。 是谁做的，宣妃，还是韵贵嫔，或者是怀了孩子的顾蓁？ 还有谁，还有谁想要她失去这个孩子？ 这么一想，往日坐在凤章宫中向她请安的妃子的连都变成了狰狞的豺狼恶狠狠的向她扑来，似乎谁都不想她好。姜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燕衣赶紧取了一件衣服给她披在肩膀上。 姜后抬起头去看萧屹，看他熟悉又陌生的下颏，看他永远猜不出来真正情绪的眼睛。她想起了刚刚嫁入东宫的那个晚上，高照龙凤呈祥的红烛，她也是这么抬起头望着他，满怀着喜悦和憧憬。 她慢慢道：“陛下，臣妾有些害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问命 萧屹将姜后留在床上休息，转出屏风对苏太后道：“今日之事来的蹊跷，皇后既然病着，儿臣想请母后代为问话，也好给皇后和姜家一个交代。” 苏太后轻轻颔首，由着宣妃和昀妃左右扶着她起身，云淡风轻道：“皇后有恙，这是哀家应当做的。何况后宫之中竟然有人敢这样谋害皇嗣，哀家绝不会轻饶！” 萧屹亲自上前替换下昀妃，和宣妃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出了内殿在大殿中间坐下。在座诸人谁不知道姜后绝对不会是毫无原因从肩舆上坠落。宫中不论是青石板路还是石子铺成的小路，为了防止有人滑倒都铺的十分平整，何况能为姜后抬肩舆的人一般都是经过训练的太监，怎么会突然脚滑摔倒。 宣妃昀妃二人在前，众人在下面一一站好。 苏太后环视众人，想着一会审问宫人叫这些妃嫔们在一旁站着观看到底不好，于是平静道：“先坐吧。” 众人谢恩刚在两侧坐下，苏太后手中拨弄着的佛珠狠狠一摔竟趁势摔断任由十八颗佛珠滚落了一地。苏太后面容依旧平淡，眼神不怒自威：“皇后的事情，你们在屋里还是在屋外的应该都听见了，这抬着肩舆的小太监行事不谨慎，伺候的宫人也没有个妥当，自然是要惩治的。” 她没有提及后宫之中是否有人下了黑手，然而大有当年身为雍妃整治后宫的风范，而非是只在凤安宫中轻言一二的太后，顾蓁心中亦是不禁叹服，不知道自己修炼几时才能有这等的气度。 苏太后道：“将今日抬肩舆的小太监和伺候的宫人都叫过来。” 燕衣原本在屋中伺候，此时也另安排了人伺候姜后，起身出来一道跪着。 苏太后见地下乌泱泱跪了一地，也是头疼，见燕衣跪在头前想必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便问道：“你叫什么，可是皇后身边的？” 燕衣端正叩首道：“奴婢燕衣，是皇后娘娘的陪嫁宫女。” 她不说自己是凤章宫的掌事宫女，偏偏说是皇后的陪嫁，想必是想告诉苏太后她对姜后的忠心和可靠。苏太后不禁暗暗点头，口中道：“既然如此，你便说一说今天皇后都遇见了什么事？” 燕衣跪在原地直起身垂眸回道：“回太后娘娘，今日皇后娘娘原本很开心，特意宣了会宁伯夫人携卫姑娘入宫赏花。卫家人到了之后，娘娘便传了肩舆和二位往岫山去——” “等等！”苏太后打断她道：“素来皇后都有后辇，皇后怎么传的肩舆？” 这正也是顾蓁所疑惑的，便跟着屏息侧耳去听，但见燕衣面上似有犹豫之色最终还是咬咬牙回答道：“回太后娘娘，原本皇后娘娘是要用车辇的，是凤章宫里面的宫女鸳袖说娘娘既然要和会宁伯夫人卫姑娘一道走，不妨传了肩舆正好说话！” 她此话说完，顾蓁果然见她身后不远处一个宫女打着哆嗦猛然抬起头狠狠的瞪了一眼燕衣。 苏太后道：“你就是鸳袖？” 鸳袖连忙叩头，古洞吞下一口口水才勉强扬声道：“奴婢是，可是奴婢只是和皇后娘娘这样说确实是为了皇后娘娘高兴，没想到会出了这种事！太后娘娘明鉴，奴婢是娘娘陪嫁，绝对不会做对娘娘不利的事情！” “放肆！”苏太后斥责一声便吓得鸳袖慌忙住了嘴不敢说话，这才道：“皇后是有身孕的人，怎么能为了一时高兴就冒着这样的风险？身为奴婢，不知道劝谏主子，反而一味纵容讨好主子！这就是你做奴婢的忠心吗！” 苏太后疾言厉色，顾蓁也暗暗低下头不敢有丝毫不敬。鸳袖原本是凤章宫中最伶俐的丫头，如今下的结结巴巴反而没有燕衣沉得住气，口中胡乱解释道：“奴婢只是无心之失，请太后娘娘恕罪！奴婢也没有想到会这样的——” 苏太后似乎不愿意看她，别过头去轻声道：“拉下去，杖毙。” 轻飘飘一句话，一人生死。 鸳袖瞪大双眼深吸一口气，忽然吓得晕倒，萎顿在原地。两旁立即有人上前将她拖拽下去，燕衣似有不舍竟然不顾规矩道：“太后娘娘，鸳袖被人撺掇也未可知。何况皇后娘娘向来喜爱鸳袖，若知道鸳袖因为这而被惩治一定会很伤心。请太后娘娘三思！” 苏太后扫了她一眼，连话都没有说。 她实在没有必要跟一个奴婢解释什么。 鸳袖被人拖了出去，脚上穿着的棕色绣花鞋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碎在地上的一颗佛珠。 苏太后道：“说下去。” 燕衣不敢怠慢更不敢隐瞒，却害怕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便会让人如同鸳袖一般被杀死。刚才的她也没有想到，她以为鸳袖是凤章宫的大宫女是皇后娘娘的陪嫁，苏太后一定会顾及姜后的颜面留下鸳袖，谁知道苏太后竟然会果断的直接叫人将鸳袖拖了下去当庭杖毙。 她紧张的吞咽口水，压抑住自己想要抬头去看一眼苏太后神情的冲动，努力的压低脖子道：“回太后娘娘，凤章宫到岫山中间会经过太液池，皇后娘娘自己说想要带着会宁伯夫人和卫姑娘赏一赏太液池风光，所以就叫人稍微绕了远走的是太液池东岸的柳荫石子道。当时奴婢走在娘娘右边，娘娘左侧是步行的会宁伯夫人和卫姑娘。正好走到长春宫附近，忽然前面抬着皇后娘娘的小太监一个脚滑摔倒在地上，肩舆朝着奴婢所在的另外一侧倒了下去，奴婢去拉娘娘的时候娘娘已经摔落肩舆了。” 苏太后打量着地下跪着的一干人等，问道：“当时是谁抬着皇后的肩舆！” 皇后的肩舆是四个人抬，听到苏太后的询问连忙叩首答应了。 苏太后道：“是谁摔倒了？” 其他三个人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事儿和自己关系不大，虽说一顿皮肉之苦跑不了好歹还能留下一条命，可怜那摔倒的小太监颤巍巍上前答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暗杀 苏太后未曾出声，先去盯着那小太监看了半晌方才道：“你为何会摔倒？” 小太监未曾想到苏太后竟然会问起缘由，竟然似是抓住了一线生机上前紧着道：“回太后娘娘，奴婢是在左前方的，当时忽然脚下踩了一枚石子，路面上不知道为何尤其滑，奴婢没有踩住便摔倒了。” 苏太后颔首道：“你既然如此说了，孙保来，你不是专门去了一趟吗，是不是如他所说。” 孙保来从萧屹身后站出来躬身道道：“回太后娘娘，确实如此，只是这小太监所说的小石子奴婢并没有找到，但是路上泼了一层清油看不出来，用手摸着才能发觉。” 苏太后颔首，冷笑两声对着满殿嫔妃道：“好呀，哀家瞧着你们都是十几岁二十多岁的年纪，竟然会对哀家的皇孙儿下这样的狠手！怎么，是哀家的皇孙儿挡了你们的青云路吗？他还没有出生，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顾蓁不声不响，心中却是忍不住道：“若是易地而处，苏太后又如何做不出来这等事。不过是现在死去的是苏太后的孙子，苏太后才会这么可惜而已。否则如果真的是光风霁月的良善人，已经不知道尸骨埋葬在那个地方了，怎么会坐在这里这样风光？” 苏太后哪里指望着她们说什么，转头对萧屹道：“皇帝的意思呢？” 萧屹拨弄着大拇指上的翡翠云龙扳指，并不抬头去看底下的女人们，可能是担心真的是他放在心里的某个人做的，只是道：“都按着母后的意思来。” 苏太后轻轻笑了一下道：“好。” 她转过头道：“去查，是谁做的，跟谁有联系？” 苏太后一抬手，宋嬷嬷重新奉了一条象牙雕十八罗汉佛珠给她。她重新低下头念着佛珠微微闭上眼睛，而萧屹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顾蓁不由得在心中揣度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谁。 宣妃曾经亲自到了永熹堂和自己说那么一番话，明显意在皇后。但是在顾蓁的印象里，宣妃不是会借助这种明面上的方法果断的结束姜后的怀孕的人。她更倾向于慢工出细活，通过潜移默化的毒物让姜后绝不会有机会知道自己死在了谁的手上。 比起宣妃来，似乎韵贵嫔更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顾蓁忍不住将目光挪移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韵贵嫔那双绣着石榴花的红绣鞋上，然而却连裙角都看不到。 韵贵嫔的一切来自于姜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当时韵贵嫔的得宠来源于姜后的指点。然而在韵贵嫔怀孕之后，韵贵嫔就因为二殿下的抚养事宜与姜后翻了脸。当时韵贵嫔九死一生产下二殿下，那时候有没有姜后的手笔谁都说不好。没准儿是韵贵嫔抓住了什么把柄？ 然而韵贵嫔才入宫不久，真的能够有这样的雷霆手段吗？ 顾蓁的脑子中乱纷纷的，总像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自己遗忘了什么，可是又像是在黑夜之中踽踽的人不知道那抹光亮究竟是在多远的地方。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孙保来才匆忙进来禀报道：“回太后娘娘，回陛下，奴婢查到曾有尚寝局的宫人在这条路附近见过长春宫的宫人有些鬼鬼祟祟的，只是当时这宫人以为此处离长春宫不远，所以就没有当一回事。那长春宫的宫人奴婢已经带来了，太后娘娘可要宣召吗？” 苏太后一挥手道：“你尽管去问就是了。” 孙保来答应着掉头出去，此时天已经有些蒙蒙的暗了下来。宫中已经掌起了灯，透过这灯光之中顾蓁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嘶叫着痛苦！ 孙保来进来道：“回太后娘娘，那人说是因为当时皇后娘娘对悯妃不好，所以暗中想要为悯妃报仇。” 苏太后知道孙保来到底不好对着宫人用刑，便道：“真是胡言乱语，当时悯妃的亲近者一律都杖毙了，哪里又跑出来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奴婢。” 此言一出，顾蓁心中一惊。往常里似乎苏太后对后宫之事毫不在意，但是此刻说出来的时候竟然这样了解。 孙保来答应了，这便扭送了一个普通穿着打扮的小太监进来。说这是小太监也只是说打扮，年纪却是不小了，看着大约和赵如意一个年纪。然而他形容有些凄惨，头发散乱似乎是为了觐见太后而匆忙重新捋了一遍而已。 苏太后盯着那太监探身问道：“你为何要谋害皇后！” 那太监远比鸳袖等人要更为沉稳，面上不见任何惊慌，似乎很早就想到了现在的情形，脸上浮现着冷静的微笑直视向苏太后却被孙保来站在后面狠狠一压脖颈才让他勉强低下头：“奴婢是为了悯妃报仇！” 苏太后冷笑道：“悯妃？你不是她的忠仆吗，怎么会称呼悯妃！你难道不应该尊称一句她在人世的时候的位份，叫一声万昭容吗？” 太监似觉失言，低下头咬紧牙关不肯说话。 苏太后冲着孙保来挥挥手道：“拖下去，用刑。” 苏太后明明是温婉的眉眼，然而却不爱在众人面前多费口舌，因此给人一种冷漠而高高在上的感受。 那太监努力的抬起头似乎往妃嫔两侧看了一眼，忽然眼前一亮露出了一种不悔的表情。顾蓁有些好奇，这世界上究竟上是什么可以拥有这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人慷慨赴死？ 顾蓁想，她是不行的。 她永远想要挣扎着活下去，不论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之下都想要努力的活下去。这世界多好，花是香的天是蓝的，只要多看一眼都是福气。如果有一天她会甘心赴死，可能这世界上的情感荣耀，所有爱着的人都离她而去，她才能安然的选择一种方法离开这个世界。 她目送着这个太监被人叉着拖了出去。 他的神色坚毅冷静，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忍耐和痛苦，似乎在强制自己不要去做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暗涌 死生是否容易选择？ 当真有人肯欣然赴死？ 苏太后没有等着事情最后出结果便叫众人散尽了，随口道：“瞧着这情形，恐怕是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来什么，何苦在这都耗着？都散了吧。” 她率先起身，吩咐燕衣道：“皇后恐怕伤身伤神，哀家也不忍亲见。你且叮嘱你家娘娘注意身体好好养着，孩子的事情都是缘分，今日他没来成，来日也会来的。至于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哀家和皇帝都一定不会放过严加查问，一定会还皇后一个公道。” 她说完这些转过头对着内殿皇后所在的位置轻轻叹了口气，眼中似乎藏着数不尽的失望和无奈，口中道：“皇帝，你今日耗了许多心力，眼瞧着入了夜也赶紧回去歇一歇吧。” 萧屹上前扶着她低声道：“儿臣送母后回凤安宫吧。” 苏太后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手道：“此事哪有就此了结的，那人还没有审出个好歹来，皇帝应当以国事为重。” 她对着萧屹使了个眼色，其中有告诫和安慰。 萧屹并非是个蠢笨之人，否则如何做一国之君。今日姜后出事，姜太师必定也是知道了，不知道明日早上如何对萧屹发难。萧屹如今不知凶手，一定要想好应对之法，岂能跟着在凤安宫中伤神。 苏太后见萧屹似乎还有一些犹豫，于是又重复了一遍道：“皇帝是一国之君，应当以百姓为重。后宫之中有哀家在，皇帝尽可放心。” 萧屹终于不再固执于此，点头答应下来道：“儿臣知道了，此事辛苦母后了。” 顾蓁随着众人走出凤章宫却不肯在做肩舆，戴梳心知道她有些后怕，便告别了担心的薛羽陪着顾蓁一道漫步回去。 月光之下，满宫如同披上了一层素霜。 戴梳心亲手为她紧了紧身上杏色的披风，神情难得的温柔如一位姐姐：“你是不是有些害怕了？” 顾蓁顾左右而言他：“姐姐带我真好。” 戴梳心爽朗一笑，在月光之下额心中所绘缠枝海棠格外温柔妩媚。她与顾蓁并肩在青石板上携手而行，口中道：“皇后娘娘这件事在先，难怪你心里会有些害怕。说起来也是啊，小心谨慎一些，就算为了这个孩子受一些委屈也是值得的。” 顾蓁抿嘴一笑，低着头借着月光和两侧宫女所提宫灯的灯光去分辨那脚下的青石板是否干燥安全：“姐姐说的是，只是今日我虽然没有见到皇后娘娘的样子，可是却不免将当日悯妃的情状和皇后娘娘的重叠。所以坐在外面的时候总是有些害怕。” 戴梳心叹口气：“当日宫中谁不知道悯妃失了孩子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现在想来怎么知道不是冤冤相报？” 顾蓁抬起头侧首看向戴梳心，挑眉道：“难道姐姐真的相信那个太监是悯妃的旧仆，在时隔半年之后决定要为悯妃报仇？他一个在长春宫伺候的太监，哪里知道皇后什么时候竟然会走那一条路，从而在上面淋上清油铺上小石子？” 戴梳心宛然一笑：“有时候我常常会觉得我身边的人都很聪明，你，阿羽，都是这样，可是你们聪明的又不一样。” 她说着说着自己便笑的不行：“这么说来也挺好，我只要安心做个傻子就好了。” 顾蓁与她打趣道：“姐姐竟是笑话我，我只觉得自从怀了这个孩子以后反而是有些傻气了。” 戴梳心哄她道：“恐怕是整日惦记着自己肚子里面的这个小东西，所以才恍恍惚惚的了。” 她亲自将她送到了永熹堂门口见她进了院儿才转身离开。 顾蓁进了屋便洗漱睡下了，梦中光怪陆离似乎总有恶虎伺于一旁狠狠的盯着她，血口之中嚼着一个血肉囫囵的肉团，似乎是个孩子的形状。 她一觉惊醒发现已经到了早晨，凤章宫自然已经免了请安。她也不愿意此事往皇后面前一站，更叫姜后想起伤心事反而心中记恨与她。她现在恨不得装作一个不在宫中的隐形人，等到八个月之后姜后才能想得起来自己。 姜后何等跋扈，恐怕是一见到自己就想要将自己拖入和她一样的境地才觉得快意。 顾蓁不得不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梳洗，叫了赵如意在一旁道：“你可知道凤安宫那里的消息？” 自从月娥的事情之后赵如意只是一心为顾蓁做事再也不想其他，脸上却缺少了之前的那种少有的伶俐：“回婕妤，凤安宫昨夜彻夜未眠，听说太后娘娘也只是小憩了一会儿。最后那太监没有熬过宫正局的流水刑罚，趁着行刑的宫人不注意咬舌自尽了。” “宫正局问出了什么吗？”顾蓁听了宣妃的话，如今也不爱用那些描彩金器，多用玉石，现在只是用一只玛瑙簪子挽住头发，另簪了一朵绒菊在鬓边。 赵如意回道：“宫正局想尽办法，那人也只是说想要为了从前的悯妃报仇，别的就什么都不肯说了。实在太疼了便胡乱叫嚷起来，只说皇后娘娘如何害了别人孩子如何心狠手辣而已。” 顾蓁垂着眼睛摆弄着妆台上那只玛瑙水滴形耳坠，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皇后娘娘害了别人的孩子——” 她反复在口中咀嚼这两个字，有些狐疑道：“还有吗？” 赵如意抬头看了一眼顾蓁，似乎有些什么话在嘴边没有说出口，只是回答了顾蓁的话道：“再没有旁的了。太后娘娘听闻这件事大怒，不仅将这人曝石，连行刑的宫人都处以杖毙。” 顾蓁惊讶的深吸一口气，任由木槿将那枚玛瑙耳坠戴上她的耳垂道：“然后呢？” 赵如意道：“太后娘娘叫人连夜审讯在长春宫伺候的宫人。” 顾蓁轻轻一笑：“果真吗？” 如果太后真的想要抓住这个人，就应该沿着谁为他提供了报仇的方法去查。谁给他这么一个机会能够了解到皇后的行踪，又是谁让鸳袖不知不觉间促成了这件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打草 顾蓁像只鹌鹑一样躲在永熹堂中不愿意出门，却听说萧屹在前朝时特意传了姜太师说话，为姜后之事深感担忧自责，然而姜太师怒气未平竟然当场指责萧屹纵容后宫妃嫔戕害一国之母。 凤安宫中关于此事尚未水落石出，而凤章宫大门紧闭失去了从前的喜气洋洋。 谁都知道这个孩子对于姜家和姜后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谁知这日忽然凤安宫下了懿旨问罪于流曦宮梁昀妃，竟是因为在之前畏罪身亡的太监处查出了昀妃的手脚。这宫人无人不在猜度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无非是宣妃韵贵嫔几人，谁能料到是那隐在流曦宫的透明人昀妃？ 顾蓁正绕着永熹堂来回踱步散心，闻言不禁身形一晃，抓紧清水的手道：“果然嘛？” 清水面带懵懂，而向她禀报这件事的赵如意轻轻笑了一下道：“正如婕妤所料！” 他们正说着话，凤安宫宫人前来宣召道：“奴婢参见顾婕妤，太后娘娘宣婕妤过去一趟。” 顾蓁知晓苏太后这是想杀鸡儆猴，才会想要在诸宫妃嫔面前处置梁昀妃，也能够给皇后一个交代，便笑道：“公公稍候，我且去更衣。” 她不想在这样的日子太过打眼，只换了身杏色常服戴着玉钗便出门上了肩舆一路往凤安宫去。 这几日苏太后为着这件事不眠不休，身为儿媳的姜后纵然失了孩子也应当碍着孝道劝谏苏太后保重凤体，谁知道凤章宫一声不吭对此视若无睹。而薛羽竟然衣不解带在凤安宫陪侍太后，颇为萧屹所欣赏，萧屹因而道文贵人替朕尽孝于太后膝前为人纯孝，便因此晋了承华。 那知道此事的妃嫔大多因此扼腕叹息，只恨自己之前不知道还有这条捷径可以行得通，不曾在太后面前尽孝，就算是因祈雨获封的恭嫔也没有因此得到太后青眼。 果然今日顾蓁到的时候薛羽也在里面侍奉着太后，正捧着一碗参汤，见到了顾蓁便轻轻颔首示意。顾蓁随着在场众人在底下坐了，如今昀妃不在，她竟然已经坐在了宣妃下首的位置，不禁感叹沧海桑田，不过短短一年多，当日入宫时候还在的梁修媛和旻贵嫔都已经落魄，而晴嫔也已经失宠再没有过晋封，只坐在了自己的下首。 苏太后见众人皆在，拍了拍薛羽的手温言道：“好孩子，快下去坐着吧。” 这一句话，就能看出了薛羽多么在苏太后面前得脸。 薛羽不惊不燥，屈膝道了一声“是”便将手中参汤交给一旁的宋嬷嬷便下来坐下了。 苏太后道：“既然人已经齐了，将梁氏带上来吧。” 她连称呼昀妃的位份都不愿意，显然是连审一审都不愿意的，只想直接定罪了。 梁昀妃似乎并未被人刁难，苏太后还肯留着她的体面。她穿着一身烟灰色常服，上面绣着的是几丛青竹，发丝分毫未乱，神情如同迈步参加一场宫廷宴会。此事的她依稀有了昌平郡公府的千金风范，令人肃然起敬。 梁昀妃举步入殿见到苏太后之后并未行屈膝礼，而是双膝跪地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未央。” 苏太后端坐殿上随便一挑眉责问道：“整日你们这样兴风作浪，哀家如何长乐未央。” 梁昀妃不卑不亢抬起头，竟然不见往日这张眉目之间吃斋念佛的淡然，而是眼中含笑颇为艳丽，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若不是早知道昌平郡公府这一代只有她一个女孩儿，顾蓁几乎要觉得这是梁昀妃的同胞姐妹，长着一样的眉目，换成一颗不相同的人心。 梁昀妃淡淡道：“太后娘娘严重了。兴风作浪的不是臣妾，而是您亲自选的好儿媳，如今住在凤章宫之中的姜皇后！” 苏太后拍案怒道：“放肆！” 梁昀妃跪在地下端端正正没有丝毫摇晃，轻声笑道：“臣妾为什么信佛，就是佛家说因果？好人总会有好报，恶人也会自食苦果，这世间才公平的让人心安。幸好臣妾日日在佛前点燃的三根香火，供奉我佛慈悲，终究让这位皇后吃到了苦头。” 苏太后无奈道：“你怎么糊涂成这个样子！” 梁昀妃将鬓角碎发抿到耳后道：“臣妾没有糊涂。臣妾知道，姜家势大，我昌平郡公府岂能撼动分毫。臣妾能以一己之力叫她再也怀不上孩子，那就是臣妾的能耐，纵使赔上自己也在所不惜。若是他日青史有心，也当写上这位无德之后是怎么样在臣妾的手中绝望的。” 她眉眼之中染上一抹得意和触目惊心的疯狂。 众人被她的话语和神情唬的不敢吭声，尽都看着苏太后等着她的判罪。 苏太后见她如此，竟然染上了悲悯道：“你是为了那个孩子是不是？” 梁昀妃闻言神情恍惚，不多时竟然眼角带着一抹泪颇为意外地看着苏太后道：“太后娘娘，竟然还记得臣妾的那个孩子？” 苏太后颔首：“哀家记得。” 梁昀妃不可自治的笑出声来，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竟然仰天而笑道：“太后娘娘竟然记得，竟然知道是为了这个孩子，那您是不是也知道当年的事情究竟是谁做的？那么拙劣的手笔，多么叫人笑话，偏偏我自以为是总觉得世人良善轻易落入了圈套。” 苏太后没有说话。 众人之前，她无法说是，也无法说不是。 梁昀妃见苏太后如此笑声停顿在半空之中，阴测测道：“那太后娘娘可还记得昭圣二十六年那个秋天，也和现在差不多的天气，只是稍微暖和一点。那时候先帝卧病，您时不时的需要带着姜皇后到先帝面前侍疾。可是那天皇后没有跟您一道去，而是留在了东宫之中，说是惦记臣妾怀有身孕，特意叫人给臣妾送了上等的阿胶和燕窝。臣妾只当作是姜皇后何等贤惠，谁知道她虎狼之心！她自己没有生下一个嫡子，就要让别人也生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追溯 昭圣二十六年，还是太子良媛的梁绋怀有身孕。 那时候先帝在世，这后宫还是容华夫人的天下。先帝不愿意住在本应该是皇帝寝宫的羣祥殿，反而日日费了功夫走半个时辰到容华夫人所住的馆娃宫中。纵使是卧病在床，也要常年在馆娃宫中修养，还专门修了一条通往宫外的宫廊以供入宫觐见的大臣们来往行走。 容华夫人只知道陪侍先帝饮宴作乐，连岐山王都不愿意抚养，岂会理那些俗物。先帝便将后宫诸事交给还是雍妃的苏太后代为掌理，而姜皇后身为太子妃不管是职责所在还是为了天下诸人悠悠之口也经常要随着苏太后前往馆娃宫觐见先帝。然而大多数时间都不成行，只有偶尔先帝想要问一声后宫和子嗣的时候会叫她们进去。 当时梁绋出身于昌平郡公府，整个府中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哪里见过姐妹之间的勾心斗角，入东宫之后许良娣虽张扬却算不上跋扈，日子过的也不算坏。当时苏太后也是在皇家宴会上相中待字闺中的梁家姑娘，相中她的不通世事，一张懿旨召她入宫做太子良媛。 那时候她傻得很，常常爱去苏太后所住的重华宫中陪着苏太后说话，后来眼见着宣妃怀了身孕生了孩子也不气恼，但是她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姜后就这样堂而皇之送过去一堆补品，里面只有一碗燕窝有毒。她喝了下去，孩子就没了。没人能够治姜家的罪，没有人说这是姜后所为，都说她是怀孕了也不谨慎吃错了东西才没了这个孩子。只有她在夜里辗转反侧时咬着帕子流眼泪，想起是谁让她失去了这个孩子。 梁绋原本生来有一个亮烈的名字，却在佛前慢慢燃起了一柱香火，誓要将皇后拖入到和自己一样痛不欲生的深渊。鬼魂索命，无常报应，善恶到头终有定。 她慢慢抬起头，有些晃神，那面前的人依稀与当日言笑晏晏牵着自己的雍妃娘娘如出一辙，却分明已经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仿佛上天刻意留下连脂粉都无法掩饰其中的疲惫：“太后娘娘仁慈，臣妾没想到今日还有机会在这里和您说话。” 苏太后从凤座之上站起身，虽然那疲惫难以遮掩身形却依然笔直如青松。她是从当年容华夫人的独宠之下稳当当坐上太后凤座的女子，心性早就如同钢铁一般坚毅。然而此时她眉眼中终于有一丝不忍，一步一步走到梁昀妃面前还像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抬起手想要摸了摸她的鬓角，到底还是收回半空之中的手轻轻叹惋道：“你这是何苦？” 何苦？ 是啊，她出身不凡，又是萧屹的第一位嫔妃，只要是没有犯什么大错，最后总是稳当当的妃位，死后还会葬入妃陵被追封为贵妃，被写入到史册之中作为寥寥一笔。 可是她总是不甘心啊！ 为何这苍天无眼，叫一个无辜女人失去她的孩子？ 为何这人世不公，纵容歹毒蛇蝎好端端的一生荣华！ 凭什么！ 是人，总会想要一个公道。 若没有人给，那她就自己来拿。 她轻轻的膝行两步到苏太后身前，像是少女一般抬手抓住苏太后的裙角。那片裙角上绣着一只穿花凤凰的凤尾，姿态优美尊贵，被她握在手中越发显得凤尾金碧辉煌她的手指雪白纤细。 谁知道那是一双复仇的手？ 梁昀妃抬起头看向苏太后，淡淡微笑：“娘娘，臣妾不后悔。” 她此生执念已了，再也没有牵挂在人世，那么生死在她眼中便也没有什么区别。 苏太后狠心转过身刚想说话，却听梁昀妃轻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只有苏太后和她身边的宋嬷嬷能够听见。 “臣妾原本没有马脚，可是谁特意画上了一笔，臣妾不知道。” “然而臣妾已经做了，臣妾就甘愿吃这个苦果。” 苏太后一愣，闪电般的转过头看向正盯着自己的梁昀妃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是最后一句情分。 她将当年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姑娘拉入这个阴暗残忍的宫廷，剥夺她嫁为人妻的权利。 苏太后扶着宋嬷嬷的手一步步走向凤座，分明方才还稳健的步伐此时却有些犹豫和隐忍。她终于被梁昀妃的最后一句话击败，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老态。 然而她只有四十多岁，本应该年轻的很，却每天早晨花一个时辰掩盖鬓角的微白。 她坐在凤座之上，那座椅靠背上雕花描金的凤凰硌的她的后背有些生疼，微微合上双眼不忍再去看底下跪着的梁昀妃，口中慢慢道：“昀妃梁氏，荼害正宫，暗戕皇嗣，然念其久侍宫闱，着褫夺封号废为庶人，赐鸩酒。” 梁昀妃端正叩首道：“臣妾，叩谢太后！”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称过一次罪，说过一次后悔。她拜了三拜，从地上从容站起来云淡风轻的笑了一下，手腕上仍旧戴着那串小叶紫檀的佛珠。 这是顾蓁见到梁昀妃的最后一眼。 次日一早便听说梁氏已经伏法，被葬在了宫女太监用的乱葬岗。 顾蓁原本想要用的玛瑙簪子便看着分外刺眼，随手扔在一边换成了一只桃花素银簪子别在头上，显得素净。但是如今姜后有恙，倒也没人说得出来什么。 她偷偷的和清水说道：“我总觉得，昀妃不像是不给自己的留后路的人。” 清水提醒道：“婕妤，昀妃已经被废为庶人，现在只能称一句梁氏了，您可千万不能在别人面前说错了。” 顾蓁颔首道：“你且放心，只是我觉得这事情原本没有什么头绪，竟然一瞬间便知道了罪魁祸首是梁氏，哪里就能这么巧合呢，别是有人从中作梗吧？” 清水疑惑道：“婕妤的意思是，梁氏竟然是被人害的吗？” “事情想必是真的是她做下的，否则恨怎么能恨的这么痛入骨髓，可是我觉得总有一个人在其中多添了一笔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风雪 梁氏之死，像是初冬头场薄雪，轻飘飘的落下又被风一吹轻飘飘的消散了。 凤章宫对此不置一词，姿态之高甚至于不愿意理会苏太后对此给出的答复。前朝之中昌平郡公府因此而隐没为普通勋贵之家不再出现在众人跟面前，而姜太师似乎毫不在意，只对着萧屹步步紧逼。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初冬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了。 顾蓁躲在永熹堂内不大出去，只叫人看守好了前后门户希图着平安诞下怀中的孩子，更是私心想着姜后就这样一直在凤章宫中免得出来便兴风作浪就自己不得安心。在这段时间内，也许是萧屹心中不快也尝尝传召宠妃，一转眼郑宝林晋了才人姚选侍晋了姚娘子。 眼瞧着就要到了她自己的生辰，萧屹早说今年她怀着身孕过生辰一定要好好陪她，又叫人一大早便送来许多赏赐珠宝。她如今已是婕妤，不能贸然晋封，但是她怀有身孕，眼瞧着诞下孩子就要被晋为贵嫔得住一宫主位。 萧屹忙完了前朝的事情，还未掌灯便到了永熹堂来。外面风雪紧密，他一身黑狐裘难免带着寒梅香气，一进屋里刚见顾蓁要过来迎着自己便吩咐清水道：“快拦着你们婕妤，朕身上都是凉气，冻着了她怎么好？” 顾蓁乖乖巧巧站在一边等道孙保来帮着萧屹脱了外面的大衣裳换了一身早就炉火烘好的暖和衣裳，这才上前陪着萧屹一起站在炉边烤手道：“陛下来的好早，今日竟然不忙吗？” 萧屹在烧旺的银丝炭火上翻转着手来回烤着，笑道：“或许是知道顾婕妤今日生辰大喜，连朝廷都太平的很，叫朕早早批阅完了奏折来看你。” 他等着暖了双手才去轻轻抚摸着顾蓁的小腹道：“你今日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的？” 萧屹的手带着银丝炭火的温暖源源不绝的传递到顾蓁的小腹上。屋内炉火烧的暖和，顾蓁也只是穿了一身单衣而已，能够清除感觉得到萧屹抚摸自己时候的暖意和温柔，不仅轻轻笑道：“臣妾还好，这个孩子乖巧得很，并没有闹臣妾呢。” 萧屹暖和过来，牵着她进屋坐下等着外间的宫人摆放宴席，忽见桌子上摆着一本厚重的书，仔细一看竟然是《说文解字》，笑道：“你也算是博学了，怎么忽然翻起来字典，难道有什么生僻字你又不认识的？” 顾蓁蓦然红了脸侧过眼睛不去看他，讷讷道：“臣妾哪有不认识的，只不过放在那里看着玩的。” 她这神情萧屹若看不出什么古怪那才不对呢，便笑着站起身走到那桌边随手翻看，其中夹着几张黄铜流苏书签，都是梅兰竹菊的样式，一看就是闺阁之中的用品。萧屹借着书签打开这本字典，见但凡是别着书签的纸页上用朱砂笔圈了几个字，不过几眼就看出门道来，不禁莞尔道：“你这是，在给孩子取名字？” 顾蓁大惊失色，慌忙屈膝道：“臣妾不敢，请陛下恕罪。” 她此时月份还小不显身形，做这动作还不算难。 “规矩上确实是说皇子皇女的名字要么是皇帝所赐要么是长辈所选，但是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名字说出来，朕若觉得好便赐给孩子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不是？”萧屹哄她道：“你且来说一说，你喜欢哪个字？” 顾蓁将信将疑站起身，走到萧屹身边慢慢翻开书给萧屹看道：“臣妾选了许多总觉得不好，便都圈了出来睡觉前的时候来回翻看，没准儿就突然觉得哪一个好了呢？” 她指着那一页道：“譬如这个攸字，是长远长久的意思；这个修字，有整饰的意思，不管是修文修武，臣妾只想要让这个孩子修德自持以得长久。” 她嘴里熟练的解释着，有些眉飞色舞的意味，显然是认认真真翻看不知道多少遍了才能这样了解。萧屹不去看她指着的字典，反而看着她温柔道：“还有呢？” “还有这个。”顾蓁丝毫不觉，手中继续翻着字典展示道：“这个佩字臣妾最喜欢，古来君子便有佩美玉的习惯，正所谓青青子佩，又有心悦诚服之意。最重要的是，不管是男孩儿女孩儿，叫做佩都好听。” “佩儿，佩儿，”萧屹在口中重复了两遍，眼睛还是温柔的凝视着顾蓁道：“你说的是，这个名字很好，等到孩子降生无论男女，朕都会赐下这个名字，好不好？” 顾蓁惊喜抬起头正对上萧屹的眼神，忍不住重新低下头道：“臣妾谢陛下。” 她脸颊微红，如同一片天上落下的薄云，叫人心神荡漾。 顾蓁此举虽然是真心，更多的是确实她想要借此让萧屹参与到这个孩子诞生之前的准备过程中，让他亲身体会这种喜悦和期待，为着一点细小的变化而觉得欢喜。 萧屹道：“既然要谢朕，就好好为朕生下这个孩子，知道吗？” 宫中的孩子少，一个是宣妃生养，一个是韵贵嫔抚育，勋贵世家刚刚失了一位昀妃难免蠢蠢欲动，幸好还有顾蓁能够让他们压住阵脚。 顾蓁牵着他到床头边的小柜子边拉开抽屉给萧屹看道：“陛下，这都是臣妾预备的。” 那抽屉里面满满当当都装着小孩子用的衣服被子小帽子，温暖的像是春天摔进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叫人心里柔软的像是一攥就会落下泪来。萧屹忍不住想到，是所有的母亲都会这样还是只有这个傻姑娘如此，苏太后在怀着自己的时候也会满怀期待的预备了许许多多的东西等待着他的降生吗？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顾蓁的头发道：“你真是——” 顾蓁腼腆一笑重新关上了那个匣子：“陛下许是笑话臣妾吧，只是臣妾的母亲去世的早，臣妾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才能做一位好母亲，只能一点一点的预备着，慢慢的去学。臣妾想，早晚臣妾都能学出个模样来，不叫孩子笑话臣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生辰 满席珍馐佳肴，用龙肝凤髓形容未免夸张铺排，但总是山珍松茸填了鸡丝熬汤，或是虾子拌着芹菜干贝炖的鸭掌，另有一壶酸梅汤用作顾蓁给萧屹陪酒用。那酸梅汤是中医开的不伤胎的方子，滋味酸甜可口，专门用水晶壶装着。她因素来不爱金银爱珠玉，用的物件又喜欢琉璃水晶一类，所以这东西在永熹堂算不上什么稀罕东西，十多件专门给她使用。 萧屹和她在桌边坐了，先对饮了一杯，各用了两口菜。 顾蓁斟满一杯笑道：“臣妾去年及笄之礼，便是陛下在臣妾的身边，没想到今年还有这样的福气能够在陛下身边过生辰，臣妾敬陛下一杯，但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萧屹举杯饮尽道：“阿蓁若是喜欢，朕会每年都陪着你。” 顾蓁眼前一亮，探身道：“陛下金口玉言，臣妾可都记着呢？” “朕难道还能骗你不成？”萧屹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不过明年这个时候可是还有咱们的佩儿陪着你了。” 顾蓁下意识抚摸着稍微有些凹凸的小腹笑道：“佩儿佩儿，听见了没，你要乖乖的哦，明年就可以陪着娘亲过生日了。” 她说着娘亲这样的傻话，却比母妃更动听。 萧屹道：“你这娘亲要做个好榜样，知道吗？” 如此良宵如此夜，顾蓁依偎在萧屹的身边，轻轻拉扯着他绣着盘龙的袖角，并肩看着舞女在庭下大雪之中跳一曲庭中有奇树。 夜里她被萧屹揽在怀中安静的睡去，依旧没忘记紧紧抓着他的袖子，神情似有不安。 萧屹借着月光凝视她的容颜，忽略那秀丽的眉眼，剩下的是孩子气的温柔和天真，还像是个孩子呢，却已经要做母亲了，难怪会有些害怕。 萧屹忍不住的去想，刚刚有萧俨的时候，他应该也是这样。他没能从先帝那里学会如何做一个父亲，只学会了怎么对一位帝王做一个乖巧的儿臣，连如何做一个萧岐的哥哥他都是一点点学会的，全无榜样。他也是抱着那个柔软的几乎一用力就会被伤害的巴掌大的小孩子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应该怎么样对这个孩子好，可是那个时候他在先帝的重压之下喘不过气，每天晚上都会在他被先帝当作讨好容华夫人的礼物而绞杀送到馆娃宫的噩梦之中惊醒，只能分出一丁点心神给这个孩子。 而现在不一样。 他可以陪伴着顾蓁怀中的这个孩子一点点长大，从降生到成年，这是他的三皇子。 萧屹温柔的抬起手抚摸着顾蓁的额头，像是抚摸着一个孩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永熹堂绵软的歌声随着风吹到了公众的每一处角落，就算是听不到的也跟听见了似的，议论着那曲《庭中有奇树》的缠绵动人。 这风声自然也传的到凤章宫中。 然而姜后自从小产之后便在宫中将养，养了约莫两个月才渐渐的精神好起来。然而她如今神色之中多了几分阴狠，就是随便一瞪眼睛就让昭阳殿里伺候的小宫女瑟瑟发抖。 燕衣不敢告诉她当日孙太医所说的姜后或许再也怀不了孩子的事情，然而姜后已经很为孙太医没有挽救那位夭逝的小皇子而恼怒，已经罢免了孙太医将他们一家迁出桓越永世不许入京，另换了一位姓关的太医在跟前伺候。 这日瑶光又来看望姜后，见燕衣正在皱着眉头偷偷看着内殿之中，便问道：“燕衣姑姑，你这是做什么呢？” 燕衣示意了一下她正捧着的茶盘道：“关太医来为娘娘请平安脉，奴婢端了茶来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瑶光叫身后的徐嬷嬷接过她手中的茶盘笑道：“燕衣姑姑放心，我带进去给母后吧。” 她提裙跑入大殿直接坐在姜后身边抱着她道：“母后金安。” 姜后自从失了这个孩子，便越发看重瑶光帝姬，此时也不怪罪她失礼，反而亲热地搂着她道：“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莫不是昨晚没有睡好？” 姜后抬头去看伺候瑶光的徐嬷嬷，瑶光帝姬却撒娇道：“好母后，儿臣心里面惦记着您，一起来就来凤章宫看望您了。你瞧，儿臣正好在门口碰到了燕衣姑姑，叫徐嬷嬷捧了茶进来请母后喝呢。” 姜后所饮的也是太医开的补养血气的茶，徐嬷嬷闻言上前奉上了茶，趁着转身回去不经意之间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只觉得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之后姜后的气势盛了许多真是好生吓人。 姜后温柔了眉眼夸道：“母后的瑶光真是乖巧懂事！” 瑶光腼腆一笑，转过头去问关太医道：“关大人，母后现在身体如何了？” 那关太医年纪不算很大，也就三四十岁上下，穿着太医官服看着很是沉稳可靠，难怪姜太师会千挑百选的相中他。他闻言施礼道：“回帝姬，现在皇后娘娘的身体已经好了，只是之前的气血难免有所亏损，不过这是要慢慢将养着才能养回来，微臣一会儿下去开一副调养的方子，平日里皇后娘娘多用一些补品也就无碍了。” 瑶光手指尖把玩着姜后腰间所坠的那条牡丹玉佩，头也不抬道：“这么说来，关大人的意思是，用不了多久，母后的身子就会痊愈与以前一般无二？” 关太医犹豫了一下道：“是。” 瑶光轻轻笑了一下，抬手便将桌子上所摆着的那碗茶扫落在地，茶水四溅，杯子的碎片迸溅到关太医的脚下。 关太医愣了一下，不明所以抬起头，却见瑶光帝姬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一点他根本看不明白的笑容出来：“那为什么我却听人说，母后从今往后再也不能怀有身孕了？亏我外祖父对你信任有加，将母后的身体交付给你调养，你就是这样欺上瞒下的做事吗？” 关太医心中大震，顾不得脚边的碎片慌忙跪下道：“皇后娘娘，帝姬，容微臣禀报！” 姜后却恍恍惚惚道：“瑶光，你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凤怒 姜后虽然为这个孩子的夭逝而伤怀，但更多的是她相信她既然能够怀上这个孩子，等到她能够重新侍寝之后一定能怀上下一个孩子。 萧屹对她满怀歉疚，甚至连见她都不忍见一面，日日叫孙保来来探望自己。 燕衣说自己没事。 关太医说自己没事。 可是瑶光呢？ 自己的亲生女儿，亲口告诉自己，她竟然再也不会有一个亲生的男孩儿了。 这意味着什么？ 未来的皇帝，永远不会是她的亲生孩子！ 她猛地转过头盯着跪在地上的关太医：“瑶光帝姬，说的是真的吗？” 那杯子的碎片划伤了他的膝盖，有鲜红的血液在碎片之中流淌。 关太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皇后娘娘息怒，这只是目前的状态，只要好好调养着以后也不是没有可能。太师大人担心您伤心过度，所以吩咐微臣暂时不要告诉您。” “也不是没有可能？”姜后反问一句道：“所以父亲的意思是，让本宫在这种绝望之中等待着不可能的希望吗？你说，有几成希望？” 关太医报之以沉默。 姜后握紧瑶光的小手——这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了。关太医既然连回答都不敢，那这希望何其渺茫？她茫然四顾，昭阳殿中金碧辉煌的描金凤凰和那几百年的古董花瓶沉香木的椅子似乎只能在这里见到，就算是宣妃的椒房殿也只能用鸾鸟而非凤凰。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宣妃有大皇子，韵贵嫔有二皇子，那个永熹堂里的顾婕妤也怀孕了，没准儿来年就会被封为贵嫔，也抚养着一位皇子。 而她，有这空荡荡的昭阳殿，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会失去一位皇后的荣耀，避居一殿，将位于皇宫中轴的凤安宫让给下一位皇帝的母亲。而在百年之后，也不会有亲生的孩子为她祭飨。 姜后低下头去看自己手心中唯一温暖的那只小手，沿着那锦绣衣裳落在那张稚嫩的脸上。这是她唯一的孩子了，然而这个孩子是有血肉的吗？她真的是只是随口提起这一句话，还是赶来的这样早只为了趁着关太医在的时候彻底揭开这件事实让自己在这种痛苦中沉沦？ 她不敢置信的想要松开自己的手，却仍旧怕伤了这个孩子的心。 她这么小，有些事情太拙劣，连她都能看得明白。 姜后终究还是握着瑶光帝姬的手，对关太医道：“你说的，本宫都明白了。你放心，本宫不会责罚你，更不会迁怒于你的家人。只要你能够对本宫和姜家忠诚一心。” 关太医逃过一劫，叩首道：“微臣叩谢娘娘。” 姜后淡淡道：“你记得告诉本宫父亲，如果可以，最近本宫想要和他亲自见一面。” 关太医答应了，躬身退了出去。 姜后看着瑶光帝姬道：“俪儿。” 瑶光帝姬勉强保持着微笑抬起头道：“母后？” 姜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就像从前一样道：“你是不是还想让母后收养宣妃的大皇子？” 瑶光帝姬一愣，咬牙低下头道：“母后身处凤章宫中，自然不知道现在外面风言风语到了何种程度。当日孙太医的话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谁人不说从此母后不能够生有嫡子，就算是皇后那也是纸糊的皇后，当不得真。谁不趋奉着曜和宫，连儿臣说一句话都不大放在眼中，只当咱们母女以后无靠！” 姜后生平最以皇后的身份为荣，如何受得了这种挑拨，将刚才的怒火一并撒出来道：“他们怎么敢！” 瑶光觑着姜后神情，见状更是添柴道：“母后，儿臣今日确实就是要告诉您这一件事情的。外祖父心疼您，燕衣姑姑心疼您，难道儿臣就不心疼了吗？可是母后是南陈国母，如何就能困守一隅这样糊里糊涂的过日子？您难道不应该知道真相，然后做一位真正这个皇后吗？您修养的这段时间，妃嫔们都爱到曜和宫去说话，简直就如同日日到凤章宫请安一般！” 姜后松开瑶光的手，起身从座位上站起来。 瑶光帝姬惊讶于自己并未见到意料之中的怒火，反而见姜后平静的一步一步走入内殿。她慌忙起身跟了上去，疑惑道：“母后？” 姜后拉住她的手，温声道：“你说的是。在这宫中只有你我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若是你还不肯和本宫说一句真话，本宫还怎么在这宫中活下去呢？” 瑶光笑道：“母后说的是，儿臣什么事情都是为了母后打算。您且看如今宣妃得意，也不过是因为她有萧俨罢了，萧俨又凭什么瞧不起母后，也不过是因为他是宣妃的儿子。如果宣妃没了，萧俨就无人抚养，还不是会低下头求着母后抚养他。这样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时间一长还有谁会记得宣妃，萧俨登上皇位也会好好的孝敬母后的。” “你这个傻孩子，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姜后牵着她在软塌上坐下，换人进来给瑶光帝姬捧甜汤喝。甜汤都是用冬天的果子陪着冰糖熬煮出来的，暖和和的正好给小孩子喝。 瑶光帝姬没有推拒，反而顺从的喝下去了。有时候母亲自以为了解孩子，殊不知孩子也了解母亲的一举一动。她从中学着长大，学着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也从中找到母亲神色变化的一瞬间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她只是挑剔的将甜汤之中的果子挑拣出去扔在一边的痰盂之中，而姜后纵容她这样的小毛病。 姜后道：“那本宫的瑶光以为，本宫应当如何将萧俨留在凤章宫中抚养呢？” 瑶光帝姬用汤匙慢慢的喝尽最后一口才将汤碗交给一边的徐嬷嬷，亲热的蹭着姜后道：“母后都是逗瑶光玩呢，这事情瑶光如何能知道，自然是母后您可以做到如何将宣妃逐出曜和宫失去抚养皇子的资格，又应该如何将萧俨留在您的面前，何况，您还有外祖父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章重归 眼瞧着进了腊月里，皇宫之中满被大雪覆盖。 那大雪如同鹅毛簌簌落满枝头，顾蓁连屋都不大爱出了，整日守在火炉边取暖。清水从外头进来，先在外头扫落身上的雪花这才打起帘子进来低声道：“婕妤，又抓着有人想要和永熹堂的人递些不干净的东西。” 顾蓁摇摇头，放下手中的书卷道：“这才三个月呢，就有人这么惦记着了，永熹堂里面的人总得好好归拢才是。幸好你和冷湖替我看着，不然我精神不济也不知道该如何呢？” 清水拿着小火钳上前拨弄炭盆里烧的有些发暗的炭块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星子让它重新燃烧起来不至于屋子里面发冷，口中道：“奴婢哪里懂得这些，只能尽心照顾婕妤也就是了。冷湖心中有数，现如今木槿也愿意帮着她，倒是省了许多事情。” 顾蓁只当作木槿是受了萧屹的旨意保护她，心中落了一块大石头道：“木槿久在宫中，比咱们懂的多些。你们虽然一直在我身边伺候，到底是不太明白宫里面的弯弯绕绕，时常多看着学着，等到你们到了年岁放你们出去嫁人做个管家太太也是那么个样子。” 清水本蹲在地上拨弄着炭火，闻言手中的火钳一僵，转过头去看顾蓁道：“婕妤这是说的什么话，奴婢只想长长久久的在婕妤身边，就像是凤安宫太后娘娘身边的宋嬷嬷也是太后娘娘的陪嫁，跟了太后娘娘一辈子的。等到婕妤有了小殿下，往后最差也是一位王爷，到时候奴婢就只管伺候婕妤享福呢。” “瞧你，就会哄我开心，”顾蓁嗔笑了一句，心中熨贴不已，但仍旧还是劝道：“你的真心我明白，可是你若是在宫中一辈子便错过了人生该有的天伦之乐，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你尽管放心，我总会找个妥帖的人，虽不能让你荣华富贵但绝不会让你吃苦，好歹也是一个有人伺候的太太，那才是享福呢。” 清水放好火钳，撑着腿站起身走到顾蓁身边为她试了试茶杯的温度，见还是温着的才放下心来笑道：“婕妤为了奴婢好，奴婢也是惦记着婕妤呀。现如今婕妤身边正是缺人的时候，哪能说这种事情呢，婕妤只管放宽了心等着小殿下诞生就是了。“ 顾蓁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劝，只能等着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说起来罢了，正好赵如意进来禀报道：“婕妤，凤章宫来人说从明日起各宫妃嫔可以如从前一样到凤章宫请安了。” 顾蓁惊讶道：“皇后娘娘已经大好了吗？” 赵如意道：“只是慢慢养着。” “恐怕是担心宣妃娘娘坐大吧，”顾蓁忍不住透过窗户上厚厚一层窗户纸向外看去，似乎能够看到外面那层不化的大雪，叹气道：“这天气出门，我心里难免担忧。” 赵如意道：“婕妤放心，奴婢一定安排咱们宫里面的人抬着肩舆，走那些都已经清扫干净了的路。宫人们一般是落雪了就开始扫，不会在路上积雪太多的，更不会结冰了。” 顾蓁蹙眉道：“你说的我哪里不明白呢？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按照宫中的规矩又有谁会丢了孩子呢，这样大的雪，谁知道这么干净的雪底下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藏着？” 赵如意笑着劝她道：“婕妤，你瞧那韵贵嫔不也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了，何况婕妤向来最与世无争的，从不和人起争执，反而是广结善缘。” 清水也跟着道：“正是呢，何况咱们处处经心的。说句不该说的话，皇后娘娘若不是总是出去也不会叫人抓住了机会闹出这样的事情。” “唉，”顾蓁到底叹了一口气：“也罢，总是逃不过去的，咱们只能尽人事了。” 第二日一早，顾蓁特意早些起来认真梳洗了一番，通身蓝灰色镶貂绒的长裙披风显得她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像是大雪天的夜色。 一路上她都在脑子里面想着如果有人摔倒她应该如何迅速的护住肚子里面的孩子，一直到了凤章宫才松了一口气。 薛羽见到她不免责怪道：“这样的天气，你就算是告假也是无妨的。” 顾蓁勉强一笑，紧绷的精神终于松缓下来，与薛羽并肩走入凤章宫中的暖阁中道：“今日妃嫔重新向皇后娘娘请安，我不来总是不好的。姐姐放心，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事。” 薛羽皱着眉头道：“你这个性子真是要改改，太要强了，总是要个面子排场，莫要等到吃了苦头才知道疼。譬如今日你来不来，就算是皇后娘娘恼了又如何，好歹你自己是安全的。” 顾蓁同她坐下说话道：“我知道姐姐为我考虑呢，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经历了这样的事，如今皇后娘娘又是个什么章程呢？” 她说的话更不是毫无根据，当她们走入昭阳殿向皇后请安时，清楚地感受到了殿中气氛的改变。姜后已经端坐在大殿之上，神情中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阴郁，尤其是在看到顾蓁时，目光在她的肚子上打了一个转儿才看向别人，轻声道：“都坐下吧。” 姜后抚平衣服上一点轻微的几乎看不出来的褶皱，神情端肃道：“本宫之前身体微恙，所以也是许久没有见到诸位了。从今天开始，请安还是如从前一样。” 宣妃笑道：“臣妾们都非常惦记娘娘，见到娘娘容光焕发臣妾心里面也放心了，回去必要在佛前上几柱香呢。” 姜后瞥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如此，便辛苦宣妃了。” 她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本宫这些日子都在凤章宫中休养，如今大皇子身体如何，在弘文馆中学得可好？” 宣妃心中似有别扭，然而还是浅浅一笑道：“劳娘娘惦记，俨儿如今又长高了一些，身子还好，今儿一早就到了弘文馆去了，说是今日大雪，先生会带着他吟诗作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恶意 姜后听着宣妃说这些话，沉吟些许忽而有些明亮的笑道：“大皇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呢，几个月不见肯定会长高的。男孩子可要多吃些补的，若是吃的跟不上可就不好了。今早上燕衣熬了骨头汤，一会儿你就带回去给大皇子用吧。” 宣妃到底不愿意当场和姜后翻脸，笑盈盈起身道：“皇后娘娘心疼俨儿是俨儿的福气呢，臣妾替俨儿谢过皇后娘娘了。” 谁也不会相信皇后会因为这一次的小产而忽然喜欢上大皇子，其中一定会有某种根由在，宣妃也绝不会拿去真的给大皇子喝，恐怕直接就扔出去了。 姜后含笑点了点头，又去问韵贵嫔道：“二皇子现在可好，现如今可是腊月，万万别被凉风吹着了。小孩子身子才弱呢，你这个做母妃的就要经些心了，虽然有奶娘嬷嬷照管着，哪有你这个亲娘仔细呢？” 韵贵嫔之前在怀着二皇子的时候就得过萧屹的肯定，心中早就将自己看作是与姜后平起平坐。她向来看不惯姜后恃权仗势，如今又听说姜后往后再也不会有嫡子了，更不将姜后放在眼中，此时也仅仅是矜持一笑道：“皇后娘娘惦记着仪儿，仪儿长大以后也会好好孝敬皇后娘娘的。今儿太后娘娘想念仪儿，一大早就叫人接了仪儿过去呢，臣妾想着太后娘娘那可是生养陛下过的，照顾仪儿还不是手到擒来，心里哪有不放心的呢？” 姜后嫌她巧言令色，自己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对大皇子的关心才会这么问了一句竟然惹来这么一大段话，颇有些郁色道：“母后向来心疼皇孙辈，也是现如今大皇子日日都要到弘文馆进学，瑶光又在绿水殿里学女红，否则凤安宫中就更热闹了。” 韵贵嫔见她嘲笑自己拿个针尖做棒槌，不屑的撇了撇嘴，正看见坐在她斜对面的顾蓁，忽然道：“顾婕妤这身衣裳可真好看，这是什么个颜色，本宫怎么没见过呢？” 顾蓁沉静笑道：“只是蓝色染的暗了些，南方便有这样的印花色。嫔妾喜欢便叫人染了锦缎来试一试，没想到贵嫔娘娘喜欢？” 韵贵嫔忍不住啧了一声有些嫌弃，不肯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含笑道：“婕妤如今怀着身孕，自然是婕妤喜欢就好。”她转而对着姜后问道：“臣妾忽然想起来去年这个时候臣妾也正怀孕着呢，娘娘慈悲允臣妾一旬才来请安一次。如今顾婕妤也怀着身孕，想必娘娘的德惠也能恩及到顾婕妤了？” 她哪里是在为顾蓁讨什么恩典，分明是借着这个由头想要狠狠的扎姜后的心。顾蓁闻言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屈膝道：“贵嫔娘娘别说笑话了，当时皇后娘娘体恤着您，也是那时候您月数大了不稳便的缘故。现在嫔妾月份还小，都看不出来什么身子呢，绝不敢因此托大呢。” 她又转而对姜后笑道：“皇后娘娘凤体安和就是臣妾的心愿了。” 姜后原本因为韵贵嫔的话而蕴藏怒火和憎恶的眼神有了些许缓和，但是声音还是叫人毛骨悚然。她忍不住去恨面前的这个小女子，刚刚进宫一年多就晋为婕妤怀有身孕，眼瞧着就要位列贵嫔，这样的福气她却再也没有了。 凭什么她能有？ 姜后的妒忌如同一把烈火在她的心脏之中灼烧，火焰燎着皮肉散发着可怖的焦味。她按耐着眼前的顾蓁撕成一条条血肉的念头，告诫着自己如果这位顾婕妤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凤章宫里面出了什么事，那么自己也逃不了干系。 姜后勉强保持着微笑对着顾蓁道：“顾婕妤，你坐下吧。韵贵嫔也提醒了本宫，确实如今大雪封天，你怀着身孕也不大安全，便就如从前韵贵嫔的旧例也是一旬一请安吧。” 顾蓁在心中大呼了一声侥幸，连忙道：“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戴梳心眼见着她坐下了，便笑着道：“皇后娘娘真是仁慈，臣妾等同沐恩德。” 姜后勉强的笑笑也不说话，反而是姚娘子出声道：“皇后娘娘恩泽六宫，臣妾们都心怀感念，陛下也常常说起皇后娘娘的德行呢。” 郑才人瞧了她一眼，似乎听出了她那隐隐约约对于常常见到萧屹的炫耀，但是只是低下头一味摆弄着衣襟没有说话。 如今宫中宣妃之下便是韵贵嫔和顾蓁，再往下便是晴嫔和恭嫔。晴嫔如今恩宠大不如以前，容色却没有丝毫改变，仍旧爱穿着那春天似的匝了金线的樱色衣裳，听到姚娘子说这句话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娘子这话说的，也不知道咱们是该听出来还是不应该听出来呢？皇后娘娘病了这么久，谁不知道陛下心疼得很，担心皇后娘娘担心的都吃不好睡不好的，连见一面都生怕伤心过度，娘子却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未免也太不懂事了一些。” 姚娘子入宫时晴嫔便已经失宠，她如何知道晴嫔之前的风光就是连宣妃都要退避。幸好宫里面有规矩，入了奴籍的无子妃嫔封不得逾正四品，否则现如今晴嫔恐怕已经是一宫主位了。她是新宠风光，在家中也是娇娇女，不忿晴嫔如此挤兑自己，然而位份摆在那里晴嫔也确实挑出了错，她也只能咬牙起身谢罪，暗暗在心中记下晴嫔一笔想要找个机会在萧屹面前告晴嫔一状。 姜后随手摆了摆，不愿意给晴嫔和姚娘子断这官司，口中道：“罢了，你也是入宫时间还短，以后行事说话都要走一走心也就是了。” 韵贵嫔面带微笑的扫向面有不甘的姚娘子，不禁笑话她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刚入宫的时候就因为形式不谨慎吃了晴嫔的亏，沉寂了好一阵子，从此就算位至贵嫔都不敢随意得罪晴嫔。 她就像是把宫规每一条都记在了心里，用的时候随手就能抓出来一件事情找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说的条条是道，似乎根本不是存心给你小鞋穿，只是义正严辞说出了事实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暗火 腊月终于平安无事的度过了。 顾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在一个雪后初晴的早晨迎来了靖安三年的最后一天。 除夕家宴要等到萧屹参加完上午的群臣宴之后才会举办，然后顾蓁一大早就起来折腾着穿了一身隆重喜庆的衣裳先受了宫人的拜赏了岁银，便往凤章宫去向姜后请安，再跟着姜后去凤安宫觐见苏太后。 她已经过了这样一个新年，所有流程默背于心，也没有什么新奇之处，然而今年因着有孕在身，刚刚过了戌时萧屹便吩咐她回永熹堂休息，不必跟着一道守岁。 她坐在肩舆上摇摇晃晃，听着那身后渐行渐远的歌舞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清水抬手为她拢了拢雪狐裘避免寒风吹到她，低声笑道：“婕妤最近贪睡些，想必是因为小殿下的缘故呢。正好咱们现在回去，您收拾一下也就可以歇下了。” 顾蓁双手拢在暖袖之中，手中还另捧着一个暖和的手炉。手炉的温暖透过一层锦缎炉套传递到她的手上，然后慢慢传递到全身上下，她又穿着极暖和困住了身体里面那点热气，更是不觉得冷，只听着清水的话笑道：“你说的是呢，最近我也觉得比往日容易疲倦，只是奇怪的很，都已经快四个月了也没有什么害喜的模样。” “那就是咱们小殿下乖巧孝顺，现在就知道心疼婕妤了呀，”清水高兴笑道：“等到小殿下长大以后不知道要对婕妤多好呢。” 清水哄的她开心，顾蓁也只是微有些忧虑，吩咐道：“等过了初三，请小林太医过来给我看看。” 清水连忙答应了。 顾蓁又问：“也不知道冷湖他们做什么呢？” 清水笑道：“冷湖自己说要为婕妤看着院子，自然也是让他们各行其是罢了。宫里面宫人不许饮酒作乐，怕耽误了主子们的事情，如今婕妤怀有小殿下，咱们更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看着永熹堂呢。再说了，木槿会剪窗花，没准儿她俩正在一处给主子贴窗花呢。” 顾蓁忍俊不禁道：“瞧你说的，这大冷天的贴什么窗花，别冻到了才是正经。” 过了年眼瞧着顾书棠就要迎娶齐家小姐，顾蓁在宫里面也高兴，特意禀明了萧屹和姜后，也往康国府和齐家各赏了东西下去。萧屹见她高兴，也借着当时赐婚的由头一并赐了东西。顾蓁所赐是添妆加聘，萧屹所赐那就是实打实的御赐，要在府里面供起来的。 齐夫人难免和齐西陆念叨道：“妹妹也是好福气，一嫁过去夫君就已经有了正经官职，眼瞧着宫里面那位婕妤也是得宠，和顾家少爷也是兄妹连心的。” 齐西陆却忧虑道：“你说的正是我所担心的事情，顾书棠的为人我心中有数，大事上出不了褶子，虽然纨绔了些却不在外头的花柳之地流连，也算得上是小妹的良配。唯独他家有位姑娘在宫里，看陛下这架势还不是一位籍籍无名的主，只怕到时候宫中内斗不要殃及了小妹和咱们齐家才好。” 齐夫人嗔怪一笑道：“瞧老爷说的，陛下眼明心亮，若是能让陛下这样抬举的想必不会是个糊涂人。顾婕妤既然与顾家少爷兄妹情深，怎么会舍得殃及到顾家少爷呢，更与咱们小妹无干了，姥爷这是关心则乱。” 齐西陆免不了叹口气道：“夫人所说有理，不过你还是记得嘱咐小妹一声，行事万万谨慎。做了人家的媳妇儿就不像在家里面的姑娘了，可千万要记得规劝夫君相夫教子。当初母亲将小妹交给咱们，咱们总要对得起母亲才是，你要告诉小妹若有什么不如意的尽管回来告诉咱们，齐家虽然不如康国福显赫，总还是在陛下面前有两份体面。” 他是黄门侍郎，御前行走，自然有这样的底气。 齐夫人一一答应了下来，这才服侍着他歇了午觉，方起身对在外面侯着的丫鬟道：“取件斗篷来，咱们去看看大姑娘。” 他们所住的正院离齐姑娘所住的闺阁尚远，齐夫人也不着急，只拢着斗篷慢慢的一路过去，到了屋子里齐姑娘在收拢东西。 齐霜凝见是齐夫人打了帘子进来，连起身迎她进屋道：“这大冷天的，嫂子怎么过来了，一路上可冷不冷？”又转身叫人捧了酽酽的茶来给齐夫人暖身子用。 齐夫人见她殷勤，更添了几分笑容捧着茶先喝了一口这才道：“你哥哥刚回府不久，心中惦记着你，叫我过来看看。” “哥哥也是，这大冷天的若是冻着了嫂子可怎么好？”她坐在一旁扬声吩咐道：“剑心，快把炭盆挪过来。” 齐夫人摆摆手道：“咱们一家人，不用你这样麻烦。我心里也是惦记着呢，这陛下和顾婕妤都赐了东西下来，陛下的赏赐已经摆在了祠堂里，顾婕妤的赏赐是专门给你添妆用的，你可要记得写在嫁妆单子上带着，否则到时候姑爷若是看不到难免心里不舒坦。” 齐霜凝知道齐夫人这是为了自己好，便将这话都记在心里道：“嫂子说的，我都记下了。” 齐夫人又道：“那需要枕头被子等物都做得怎么样了，这还是其次，让绣娘们做的差不多了你添上几针也就是了，嫁衣可和你的心意，还有什么需要改的？再就是那个亲自要给夫君做的荷包，你做的怎么样了？” 齐霜凝难免有些害羞，却还是落落大方道：“嫂子放心，这些都预备好了的。” 齐夫人颔首道：“要不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模样，不像我娘家那几个表妹总是一说什么就头都抬不起来，嫁出去了也不像个样子。好妹子，你哥哥说了，不管什么时候你若是有了委屈就尽管回来，咱们永远是一家人。” 齐霜凝笑了笑，感动道：“嫂子说的话，霜凝都记下了。” 齐夫人调笑道：“话虽这么说，你可是别总是回来，恐怕姑爷带着兵过来堵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成亲 顾蓁今日穿的格外喜庆隆重，着一声胭脂色长裙端坐在宫漏旁边，笑着对清水道：“这个时辰，哥哥就该拜堂了吧。” 清水捧着煮好的桃子肉上来道：“可不是呢，这时候正该接新娘子进家门。” 顾蓁抿着嘴欢喜道：“也不知道哥哥喜不喜欢齐家姑娘，那日我瞧着生的颇好，眉宇间也有一股英武之气。” 清水将那桃子肉装在个桃子大小的瓷碗里奉给顾蓁道：“这位齐家小姐是婕妤为大爷选的，大爷哪有什么不喜欢的呢？” 顾蓁含着银匙中的桃子肉皱眉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担心呢，夫妻家和万事兴，若是哥哥不喜欢齐家姑娘，两个人相处不愉快，倒是我的罪过了。” “姑娘见过那位齐家姑娘都觉得不错，何况家教摆在那里的，那位李夫人奴婢都有所耳闻，绝对差不了的。”清水劝她道：“您啊，就安心等着过两日大爷带着新夫人入宫看您呢。” 顾蓁含笑点了头，慢慢将桃子肉吃完了递给清水道：“这都是慢慢相处出来的感情，眼瞧着过了不久哥哥就要到边疆去了，我心中担心得很。” 清水不愿意见她这样忧心忡忡便搬了小杌子坐在她脚边，引她说些有趣儿的话道：“说起来等到明天祭了祖先拜见了长辈，后天新娘子就该递牌子进宫了，到时候婕妤可得穿的喜庆一些漂亮一些，等新娘子三天回门的时候好夸耀婆家大姑是何等样的出众品貌呢。” “你这丫头，”顾蓁嗔怪笑了一句，也就随着她说起来道：“到时候若是穿齐胸襦裙未免不太端肃，若是说穿的喜庆，自然要穿身红了。我记得年前尚服局送来了一件石榴红如意百子织金裙，就把那个拿出来就好了，首饰自然也要用金步摇才显得大气。” 清水又道：“到时候婕妤要赏齐家姑娘，哦，这回已经要称呼少夫人了。婕妤可想好了赏少夫人些什么呢。当时婕妤有孕时尚功局送来了许多好意兆的首饰和摆设呢，譬如有座送子观音——” 顾蓁无奈的摇摇头道：“我就是个已经嫁出去的大姑，哪里能够给新媳妇送子观音呢，反而成了凶悍的恶姑了，反而叫新嫂子不舒服。再说了，子嗣这事情不该是我插嘴的，赏些并蒂鸳鸯之类的也就是了，我记得之前之前送来了半斛螺子黛，也一并取出来吧。” 清水咋舌道：“婕妤，螺子黛可是贡品，一年里都没有多少斛，只赐给正三品以上的主位。永熹堂里的是陛下亲自划给您的，您若赏了下去自己用什么呢？” 顾蓁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好丫头，咱们素来不都是有份例中的铜黛吗，也没什么区别？” 清水似有忧愁道：“这到底是陛下赏下来的，若是陛下知道了难免不高兴呢？” 顾蓁扬眉浅笑道：“这事情我心里有数，若是会触怒陛下那我怎么敢呢？” 她此话刚罢，便听外面传来一声朗朗笑声道：“你们主仆两个说什么呢？” 萧屹随着声音大步走入永熹堂，见到顾蓁这身打扮也是眼前一亮笑道：“你今日穿的这样喜庆，显见也是为了你哥哥的喜事高兴。” 顾蓁起身刚要行礼便被他双手托了起来道：“快坐着吧，你现在怀着身孕，有些喜事让你心情畅快些朕心里也放心。” 两人各自坐下，顾蓁知道方才萧屹必然是听见了什么才会这么问，所以也不避讳，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和萧屹说了，便道：“陛下来的正是时候，臣妾正和清水说起来后天新嫂子入宫拜见的事情呢。臣妾说臣妾这里有半斛珍贵的螺子黛，是陛下亲赐，想要送给新嫂子做新婚贺礼呢？” 萧屹果然有些不悦，掩饰着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吗？” 顾蓁委屈道：“陛下，臣妾好冤枉，臣妾若不喜欢怎么会送给新嫂子呢。正是因为是臣妾的爱物，所以才想要将这份心意送给新嫂子呀。” 她撒娇似的扯了扯萧屹的袖子，见他仍有些不快，便害羞道：“其实说起来，臣妾还有些私心。” “哦？”萧屹挑眉道：“说来听听。” 顾蓁垂眸盯着裙子上那开得正好的石榴花，似乎有些害羞和不可掩饰的欢喜：“夫妻和睦，大多都是举案齐眉白首偕老的祝福，或者是儿孙满堂的贺语，臣妾却喜欢张敞画眉这样的故事，这才能看出了恩爱呢。这螺子黛是陛下亲赐给臣妾的，就是陛下心中惦记着臣妾。臣妾想着若是送给了新嫂子也是让哥哥和嫂子能够如同陛下和臣妾对待彼此一样，能够这样惦记着彼此，这才能长长久久一生呢。” 她说的花言巧语实在动人，萧屹也不忍责怪她，反倒心中有些感动，无奈叹了一句道：“那螺子黛一颗便值十金，你也是真舍得。” “再珍贵也珍贵不过陛下对待臣妾的情谊呀，”顾蓁歪着头依偎在萧屹身上，眼睛里面藏着喜悦和说不清的茫然：“陛下能够惦记着臣妾，臣妾心里面知道的。” 萧屹抚摸着她如丝缎一般的头发，心中柔软，忽然道：“素来赐婚的时候入宫谢恩都是男方去羣祥殿，女子到后宫来。当时朕曾经许诺你，等到你哥哥成婚之后让他陪着新嫁娘一起入宫谢恩，只是一直没有下明旨。” 顾蓁眼前一亮转过头去看他，惊喜道：“陛下说的可是真的呢？” 萧屹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怎么，不相信朕吗？孙保来！” 他唤了一声，吩咐道：“你去传旨到康国府，着顾茵携新夫人明日在羣祥殿谢恩之后就到永熹堂来面见顾婕妤。” 顾蓁欢喜极了，从萧屹身边猛的站起来在地上跳了两圈道：“太好了，臣妾这就去预备。” 萧屹拉住她的手道：“瞧你高兴的跟个孩子似的，还不稳当一些着。外男进后宫是要好好安排的，你要记得着人亲自去接，记住了吗？” 顾蓁重重点头道：“臣妾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重见 步摇琳琅，环佩叮当，顾蓁这身衣裳是尚服局特意为她裁制的如意百子图样，精致异常。永熹堂里早已经摆好了座位和瓜果电心，另专门兑了一壶玫瑰汁子预备给齐霜凝用。 顾蓁着急的在屋里来回转圈，清水扶着她笑道：“婕妤不要着急，赵如意和冷湖一道去的，眼瞧着就要到了。” 顾蓁抬手整了整头上的石榴子金簪子，又抹平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挽着暗紫鎏金华锦披帛有些担忧的对清水道：“你帮我看看，我梳妆的还整齐吗？” 清水扑哧一笑，然后勉强忍住笑安慰顾蓁道：“婕妤，您是大爷看着长大的，没梳头的时候大爷都见过。” 顾蓁轻轻打她一下，嗔怪道：“你这妮子，一会儿我就该和哥哥说赶紧帮你在宫外物色一个婆家，赶紧治一治你，等到有了夫君和孩子就不这样胡说八道了。我这分明是怕新嫂子不喜欢我。” 清水哑然失笑：“婕妤，您可是堂堂从三品的婕妤，还怀着龙嗣，怎么会有这种担心。何况，您对她也不是不好，和大爷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这才是亲嫂子呢。” 顾蓁抚着胸口皱眉道：“我还是担心——” 她正说着，忽然听外面有人唱道：“中府折冲都尉顾茵携新夫人请见顾婕妤！” 顾蓁脚步一停，自顾自拎起裙摆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从屋里掠了出去，止步在院子中间眼见着顾书棠穿着从四品的官服正为齐霜凝提起从四品命妇的裙摆。他容颜依旧如昔，还是那样的俊朗明动，唯独其中多了明显的坚毅和勇敢，而从前的那些神采飞扬被掩藏在了眼睛的深处。 顾书棠听见声音猛一抬头，便见顾蓁捂着嘴站在院子正中央微微蹙着眉间通红着眼睛看着自己。恍然还是从前在康国公府他去看望她，她还是少女模样站在院门口泫然欲泣的时候，然而一转眼他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已经穿着妃嫔的装束这般端淑秀丽，听说她已经怀了孩子。 齐霜凝也是头一次见到顾蓁，见她如此形容便知道她与自己的夫君是何等亲近，但是还是拉了一下顾书棠的袖子。顾书棠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带着齐霜凝跪下行礼道：“微臣携新妇齐氏给顾婕妤请安，婕妤万福金安。” 顾蓁眼睁睁的看着他跪下却只能皱着眉头任凭眼泪簌簌的从眼睛里面落在脸庞上和努力捂着嘴不要发出哭声的手背上，清水连忙拿着帕子为她拭泪道：“婕妤，这是喜事，您怎么哭了，您不是还预备了点心茶水，赶紧请大爷和少夫人进去呀。” “你说的是，”顾蓁连忙点头，上前扶着顾书棠和齐霜凝起身道：“哥哥，嫂子，快进屋说话吧。” 她如今有君臣之别，只得坐在上首与顾书棠和齐霜凝说话，笑道：“这位就是新嫂嫂吧。” 齐霜凝赶紧起身道：“是。” 顾蓁对清水道：“快扶着嫂子坐下，一家人说话不用这样站起来坐下的。” 齐霜凝顺着坐下，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臣妾从前曾在宴会上与婕妤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没有机会说过话，再没想到婕妤这般淑雅。” 顾蓁抿嘴一笑道：“嫂子快别夸我了，我这日思夜盼的想要见嫂子一面呢，那时候宴会见过也不过是惊鸿一瞥，哪里想到如今一家人的缘分。” 她先寒暄过了，才转过头笑对顾书棠道：“许久不见哥哥了，哥哥可还好吗？” 顾书棠极认真点头道：“臣很好，只是惦记着婕妤在宫中。” “我在宫中很好，只是快两年了才见哥哥一面，似乎哥哥在边疆驻守有了很大变化，人更英武了些，只是，”她顿了一下，有些不忍道：“有些瘦了。” 顾书棠朗朗一笑，安慰她道：“臣在外面驻守的时候不必在家中金奴银婢的伺候，但是也没有瘦，只不过是日日练兵，算是精瘦吧。” 顾蓁轻微点了几下头，看不够似的盯着顾书棠道：“哥哥和嫂子新婚之喜我还没有道贺呢，特意备了些薄礼一会儿我叫清水拿着，但愿哥哥与嫂子百年好合心有灵犀。” 齐霜凝面有羞色，然而落落大方道了谢道：“婕妤惦记着臣妾，臣妾也在家中备了一点子礼物想要奉给婕妤。”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荷包，显然是一针一线亲自绣的。清水取过来给顾蓁过目，原来上面绣着一个麒麟祥云图样。向来都说麟儿麟儿，这也是份好心意，顾蓁连忙叫清水收了起来，笑对齐霜凝道：“嫂子费心了，还给我带礼物呢。” 齐霜凝腼腆一笑道：“婕妤在宫中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顾蓁抢着回答道：“可是都比不上嫂子惦记我呢。” 她眼看着顾书棠看齐霜凝的眼神，想必是两人相处无碍，自己也放下了心里一块大石头道：“嫂子如今在府中可还住的惯？” 齐霜凝一一道来：“府中很好，再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母亲和小姑也好，并不是为难人的性子。” 顾蓁在心中不由得暗笑道杨氏不为难齐霜凝无非是为了以后芊芊出嫁之后不至于被娘家嫂子刁难，若是有什么难处也要到时候齐霜凝肯伸手帮上一把。然而她丝毫不漏出样子来，口中道：“那就好，我如今在宫中回不去娘家，以后府中就要多辛苦嫂子照料了。” 齐霜凝笑道：“婕妤既然说咱们是一家人，那何必跟臣妾客气呢，这是臣妾分内之事。” 顾蓁颔首道：“嫂子是明理人，我也就放心许多了。只是我这哥哥年少不驯时也是有名的纨绔，常打马游街的，若是往后有什么冒犯嫂子欺负了嫂子的地方，嫂子只管叫人进来告诉我，我一定为嫂子撑腰。” 顾书棠无奈的看着顾蓁，见妹妹眉宇之间依旧染上了那宫廷之中的冷冽之气，轻声道：”瞧你。” 顾书棠无奈的看着她，眼见着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惊痛 顾蓁与他们二人叙了许久的话，赵如意才躬身进来启禀道：“婕妤，到时辰了。” 顾蓁坐在椅子上一愣，原本脸上的笑容忽然定格住只剩下僵硬的浮于表面的一层笑意，惆怅道：“啊，这么快呀。” 顾书棠携齐霜凝起身道：“本来臣入宫觐见就是陛下的恩赐，实在也不好留太长时间，对婕妤您也不好。” 顾蓁皱眉道：“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只想再留哥哥和嫂子说一会话。” 赵如意伺候顾蓁这么长时间，还从没见过顾蓁这般意气用事的时候，心中也是纳罕。然而他不便规劝，只看着顾书棠无奈哄着顾蓁道：“如今咱们既然有机会见一次，那么就有第二次。等到以后小殿下降生，你嫂子还有机会常来见你呢。” 顾蓁委屈道：“两年才见哥哥一次，谁知道下一回是什么时候？哥哥眼瞧着就要被陛下派遣到别处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京城！” 顾书棠想要像是在家时候那样拍拍她的头发却也不能了，那上面缀着金珠闪烁是宫中妃嫔才会经常梳起的复杂发饰，只能笑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咱们阿蓁已经是大姑娘了，都要有小外甥了，怎么还这么爱娇呢？你只管好好在宫里面，难道还怕以后没有相见的时候吗？” 顾蓁只是纵容了自己一刹那便整肃神情，深吸一口气笑道：“哥哥说的我都记下了，这就让赵如意送哥哥嫂子回去，东西都带着，是我一点心意。” 她将二人送到永熹堂门口终于不能再送了，才看他们二人携手在大雪中渐行渐远最后在一处宫墙处转了一个弯终于不见了。清水扶着她劝道：“婕妤，您可万万不能哭了，这大冷天冻坏了脸不说，怀着孕哭可是容易哭坏眼睛的。” 顾蓁勉强笑了一下，自己拿着帕子擦了擦脸转身回了屋里面道：“我知道了，进屋说话吧。” 她望着路两边没有让人清去的一层白雪，那尽头是悬着宫灯的温暖宫室。有些时候宁可再也没有见过顾书棠，不知道久别重逢乍然欢喜至何等，不知道重逢再别离不知再见何日何年又如何痛断肝肠，此时又哪里会这般难过，就连已经习惯了的永熹堂都变得冰冷的让人恐惧。 最后哥哥看自己的那一眼可是窥见了什么，自己在宫廷之中的心狠手辣暗刀明剑？他失望了吗？ 顾蓁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在软榻上坐下松缓了精神盯着不远处那屏风上绘的宫装美人发呆。清水端了热水上来伺候她梳洗，又捧了热茶上来劝她道：“婕妤好歹喝一些吧，若是着凉了可不是顽的。” 顾蓁顾及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也顺从的接过来喝了，书也不看了，之前的期待与欢喜都没了。冷湖打了帘子进来看见顾蓁这个情形，与清水一对视便知道顾蓁正在伤身，但她也不大会劝，转身叫了木槿进来。 清水一见木槿进来，也是松了一口气，背着顾蓁跟木槿招了招手示意了一下便起身笑道：“茯苓说给婕妤煮了汤，奴婢出去看看。” 木槿进来笑道：“婕妤，奴婢之前还没有机会见过少夫人呢，今日一见真是一位极出挑的闺秀呢。和大爷一起来一起走的样子呀，真叫做珠联璧合郎才女貌。” 顾蓁闻言也是心中安慰，眉宇间愁云散了些许，转过身来对木槿笑道：“可不是，见哥哥和嫂子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他们日子过的和顺，那就是福气呢。” 木槿道：“奴婢瞧大爷和少夫人这恩爱样子，没准转过年去婕妤就会添上一位小侄子呢。到时候正好跟咱们小殿下差不多大，正好一起长大，也能一起玩耍作伴。” 木槿说的有趣，顾蓁浅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郁色渐渐消去，木槿松了一口气道：“眼瞧着就要出正月了，春装都送过来了，婕妤可要去看看。” 顾蓁到底兴致缺缺一挥手道：“我不太想动，你只要收起来就是了。” 木槿正容劝道：“奴婢在宫里面十来年了，还没听说哪位妃子能够得到陛下的恩准见到自己的兄弟的。不说旁人，就算是皇后娘娘也只是在雨花阁里见一见太师大人，何曾见过兄长了呢。婕妤的福气都在以后呢，不必急在一时，您已经在宫里了，就只能慢慢来。奴婢嘴笨，若是触怒了婕妤，婕妤只管掌奴婢的嘴。” 顾蓁悠悠一叹缓声道：“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呢，又岂会因为这事情责罚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像我在这里伤身，可是骨肉别离终究是大痛！” 木槿笑道：“婕妤，您还有小殿下啊。这可是您十月怀胎的亲皇儿呢。” 顾蓁不由得低下头看着微微有些凹凸的小腹，神情蓦地温柔下来，笑道：“你说的是呢，就算是为了我的亲生骨血，这个还没有生下来的孩子，我也要好好的对待自己才是。我知道哥哥也是惦记着我，光是问我在宫里啊过得好不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翻来覆去问了三四遍，也是傻，我还能说不好吗？” 木槿凑趣道：“奴婢一瞧，婕妤您和大爷的感情深厚是旁人比不了的，难怪大爷这样惦记婕妤。” 顾蓁颔首道：“可不是，我小的时候就是哥哥经常哄着我玩。他一个男孩，手巧的不行，还会给我编花编草的。每次出去游玩的时候都惦记着给我带着好吃的点心呀，府里面没有的首饰，或者是带些乡土气的小摆设，就连我院子里的好些书都是哥哥给我带回来的。” 木槿见一说起来顾书棠，顾蓁整个人都像是忘记了方才的不快似的，便越发哄着她说些小时候两个人的趣事，连连惊讶道二人兄妹情深，又说顾书棠新婚之喜都是顾蓁的惦记和打理，两人互相扶持康国公府岂有不兴盛的道理。说了有大半日，顾蓁这才好了起来。 清水不禁服气道：“安慰婕妤啊，还得木槿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意外 春寒方过，一眨眼到了四月天气也就暖和了起来。 永熹堂前后桃花俱开，映衬着朗朗青云白日燕鸟盘飞，仿如春光画卷在窗户之间铺展开来，格外诗情画意。 顾蓁如今已经七个月的身孕了，靠在靠垫上守在窗前绣一个小肚兜，上面是童子卧莲的样式，只是她绣工差强人意，连最简单的莲花都绣的有些呆板，绣了两瓣之后便觉得上不得台面，索性撩在一边的笸箕里。 木槿正捧着一个插桃花枝的花瓶进来，见她如此便笑问道：“婕妤这是怎么了？” 顾蓁皱眉道：“还说想要给孩子做个肚兜，你瞧这绣的也忒难看了些。” 木槿将花瓶摆在窗户底下的小案上，闻言探身去瞧笸箕里面的肚兜，乍一看也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婕妤绣的可是莲花儿？” 顾蓁颔首：“正是，却叫我绣成了这个样子。” 木槿拿起绣撑子端详片刻道：“婕妤绣的也不是不好，何必丧气呢？这么一算还有三个月，正好小殿下诞生的时候穿婕妤做的肚兜。” 她一派温柔，倒叫顾蓁不由笑出来：“你是刺绣的行家，我可不敢给你卖弄。” 木槿腼腆一笑，并无骄傲得意之色，反而就此坐在顾蓁脚边就着顾蓁的针脚绣了百来针。她拈着银针的指尖如削葱一般上下翩飞灵动，如同每一个动作都深深烙印在她的骨骼之中。 顾蓁如今显怀不太方便挪动，只探身去看肚兜上面的图案虽然还是方才自己绣的模样却多了几分风来欲动的灵气，不禁称赞道：“你也真是巧手了。” 木槿将顾蓁绣过的那两瓣莲叶略做修补便停了手重新奉给顾蓁温婉笑道：“奴婢绣的只是手艺，婕妤绣的却是对小殿下的心意，小殿下贴身穿着一定高兴。” 顾蓁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的缘故，闻言便欢欢喜喜接过了绣撑子绣了两针，果然再落针时依旧还是方才的呆样子，她却也不生气了，反而喜气洋洋的笑出来，举起绣撑对着外头的阳光比量。 “诶哟！” 顾蓁蹙眉轻声呼痛将那肚兜弃在一旁，双手抱着凸起的小腹忍耐着突如其来的莫名疼痛，有些惊惶的抬眼看向面前的木槿。 木槿也是慌忙起身唤人进来，又吩咐人去找小林太医。 顾蓁起先还觉得木槿有些小题大做，只是腹中疼痛越来越盛让她冷汗涟涟湿透了衣裳。 清水和冷湖赶紧将她扶到床上躺下安慰道：“婕妤放心，小林太医就在来的路上了，赵如意也已经去请陛下了。” 疼痛如同一柄利刃狠狠戳进了顾蓁的小腹并在里面无情翻搅，顾蓁闭着眼睛试图用大口的呼吸缓解这种疼痛，然而脑海里似乎呈现着那柄利刃正在腹中将其中的血肉和那个乖巧的孩子撕扯切碎。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慢慢浸湿了她的裙子和身下的被褥，散发出令她恐惧的血腥味。 仿佛有人在不远处的地方惊呼了一声：“是血！”然而被清水狠狠斥责了一声撵出去了。 顾蓁告诉自己不能昏睡过去，勉强支撑着双眼去挣扎着抓住一边冷湖的手。她像最忠诚的卫士守护在顾蓁的身边，警惕的盯着四周来往的人避免任何一个人有不轨之心。冷湖低下头回握住顾蓁，用她最温柔低沉的语气道：“婕妤，别怕。” 恍若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流淌到锦缎枕面上，顾蓁有生以来最大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到那双如桃花灼灼的眼睛之中。 她颤抖着声音道：“冷湖，我疼。” 冷湖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的手上，轻声安慰道：“婕妤别怕，太医马上就到了，别怕。” 顾蓁转过头迷茫的盯着那床幔上新换上的百子千孙图，活灵活现的小孩子可爱极了似乎正在冲着自己笑闹：“佩儿，佩儿——” 她口中呢喃着，却不知今夕是何夕。 有人喂她喝下了汤药，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汤汤水水，似乎还有人在她的耳边低声抽泣。 忽然一阵喧闹之中，有人大踏步进来似乎带来了外面的桃花香气。 那人奔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温度要比冷湖的手更暖和了一些。茫茫然的混沌之中，似乎有人在耳边轻声唤了一声：“阿蓁，朕来了。” 她寻着声音一转头，便又有一滴眼泪就此落下。她的眼睛里除了泪水还有绝望的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然而她的脸色比雪更苍白。顾蓁终于打起精神，用力扯开一个微笑道：“陛下，您来了。” 萧屹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甚至有一种那个会说会笑的天真小姑娘终于不可避免被卷入了世俗的痛苦之中的错觉。眼前的人一瞬间变得长大成熟，变成眼前这个流着眼泪的女子。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还会流眼泪。 顾蓁在这一瞬间忍不住觉得有些悲哀，就算在这一刻她面临着孩子或许要离开自己的危险和满身的疼痛，她依然在脑子里快速盘算着自己应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好像是凭空分出了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为生老病死而痛苦，另一个漂浮在半空掐算着利益的最大化。 终于她握紧萧屹的手，口中呢喃了一声：“佩儿——” 萧屹怎么能听不见顾蓁口中的那一声呼唤，忍不住传过头看床上明显的那一团血迹。他焦急的斥责小林太医道：“怎么回事？” 清水重新端上来一碗汤药喂了顾蓁喝下去，小林太医回禀道：“微臣问过伺候的宫人之前婕妤并未受过惊吓有过情绪波动，何况以前请脉时也无大碍。婕妤匆忙发动，恐怕是有哪里有所不妥。如今胎儿月份已大，微臣只能为婕妤催产，孩子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胎儿留下体内，恐怕胎毒会伤到婕妤！” 萧屹颔首道：“就如此吧。” 猛烈的疼痛席卷而来，如同海浪扑面令人窒息，顾蓁终于用尽最后一点清醒道：“陛下，臣妾好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绝望 顾蓁的神志如同沉入了不可见底的深海之中，偶尔被海浪一卷会小小的沉浮一下转瞬间又向下落去。那海底之中空无一物，只有深蓝色的静流和永恒的寂静。 疼痛依旧令她痛不欲生，似乎正在有什么本来与她血脉相连的东西从她的生命里慢慢剥离，连中间相连的那一点点的血液都断开了。 似乎有人轻声低泣，也似乎有人在说这什么。 顾蓁早早料定了结局，却不愿意在这之间纠缠，索性任由自己被黑暗吞没了。 顾婕妤突然发动，满宫里谁也没有料到。她这一胎安安稳稳到了七个月，谁想到还会有这一遭，然而萧屹在永熹堂中，妃嫔们便都过来了，尤其是姜后担着六宫是我担子哪能推脱过去，也亲自过来。只是她坐在外间陪着萧屹似乎等待着一个可以预见的结果。 宣妃坐在下首陪着，手指不停的在杯子上打着转。她很难去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似乎正在为了顾蓁不能生下这个孩子大皇子少了一个敌人而感到庆幸，又为着这个偶尔能窥见她心底秘密的聪明女子感到可惜，然而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恐慌。 她对此毫无预见，甚至根本不知道到底谁更有动机一点。若是为了皇位，那么她和韵贵嫔首当其冲，甚至因为韵贵嫔的二皇子还不满月，反而让她处在了一种极度危机的处境。可要是论起来一个女人的恨—— 宣妃忍不住看向那正陪着萧屹等待着的姜后。她风尘仆仆而来并未多饰珠翠，反而多了一分忧心忡忡，然而她的性子摆在那里，就算真的没有什么哀伤也不算奇怪。 坐在她对面的韵贵嫔神色淡淡，似乎根本不将顾蓁的痛苦放在心上。她当时诞育二殿下受了一场生死之苦，自然觉得顾蓁算不得什么大事。唯有一旁戴梳心和薛羽坐在一处神色紧张的为不知生死的顾蓁担忧着。 忽然小林太医从屋里面出来跪下回禀道：“陛下，顾婕妤已经无碍了，小殿下早夭。” 他称呼为小殿下，自然是个男孩儿。 萧屹猛的握住扶手，吞咽了两口口水才稳住心神。 他的耳边似乎听见有个傻乎乎的姑娘正在唤着“佩儿佩儿”，又低低在自己的怀里笑道“臣妾情愿是个女儿，才能安安稳稳陪在臣妾身边。” 他正欲起身进屋看望顾蓁，姜后却抬手抓住他。萧屹只以为她是要阻止自己，横眉便要发怒，却见姜后双目望着自己恳切道：“想必顾婕妤遭逢此事也是心力交瘁，陛下不如等顾婕妤好好休息之后再相见，也免了如今悲伤难相对。” 宣妃不想姜后怎么突然通情达理，却听姜后继续道：“臣妾想着顾婕妤的胎一向安稳，怎么就忽然出了这样的事，没准儿——”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眉眼中蕴含着浓浓的审视意味打量了一圈下面坐着的妃嫔们才道：“没准儿是有人暗藏虎狼之心谋害顾婕妤，陛下可千万要为顾婕妤讨一个公道啊！” 萧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回首看着姜后说完了这么一大串话，方才重新坐回原处一字一句道：“皇后以为应当如何？” 萧屹有时候会有那一瞬间的犹豫，是否自己与姜后之间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她们少年夫妻，也曾碍着姜家势力讨好过她，姜后也曾经为他侍奉双亲，或许是为了她能够成为皇后或许是为了姜家的长远都为他在宫廷权力之中斡旋。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对面前的这个穿凤衣戴凤冠的女子生出了无穷的厌倦，甚至连坐在这里和她说话都觉得是一种时间的浪费。 他能够清楚的看见这个女子眼睛中的算计和即将要得逞的得意，不知道该为这个女子的愚蠢和浅薄而厌恶还是因为这个女子那点显而易见的小心思叫人无奈而厌烦。 姜后似乎并没有听出萧屹这句话之中的味道，反而正在为了自己的成功而沾沾自喜，只能勉强带着愁容道：”臣妾以为，应该请太医院会诊究竟是什么让顾婕妤如此的？” 萧屹闻听此言忽然想起了方才小林太医曾经说起顾蓁是因为有哪里不妥才会如此，姜后说的未免没有几分道理，于是道：“既然皇后如此说了，便请院判等人过来吧。” 韵贵嫔怎会看不出来如今萧屹不待见姜后，便越发上前道：“陛下，顾婕妤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那小林太医为她诊断怎么会看不出来什么？不如先请小林太医过来问问。” 萧屹如今正拿邵家与姜家对弈，正好让许家抽身而出喘口气。邵家位列尚书左仆射，也是高高在上的权臣，谁还能希冀一辈子跟在姜家的屁股后面当奴婢。眼看着姜后已经没有生育的可能了，而自己嫁出去的韵贵嫔却养育着二皇子，自然有想要取而代之的心思。故而萧在萧屹也愿意给韵贵嫔两分薄面，颔首道：“韵贵嫔说的中肯，孙保来，去请小林太医过来吧。” 林聿墨不愿意卷入到这种宫廷斗争之中，只是到底无可奈何退却不过，还是进来回禀道：“顾婕妤虽然月份不足，幸好素日体格健壮不会伤及根本，以后子嗣是无碍的。只是这次未免伤及元气，恐怕还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 萧屹颔首道：“你可知道顾婕妤为何会忽然如此？” 林聿墨不免想起那时顾蓁坐在他面前语笑盈盈夸他是个聪明人，然而此时这个女子已经躺在了床上。他双膝跪地请罪道：“微臣无能，不能查明原委，请陛下恕罪。” 萧屹难免狐疑的盯着他看，然而薛羽受他恩惠便出声道：“林大人已经救治了顾婕妤，纵使小殿下早夭也是歹人所为，请陛下念在林大人有功的份上饶恕林大人吧。” 萧屹本无心责怪他，见薛羽为他说话便就此道：“既然薛承华为你求了情，你也下去为顾婕妤开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事发 南陈的太医俱都在侧然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都垂首不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块石头。 萧屹放下手中茶盏道：“诊断完了吗？“ 他声音毫无起伏，却叫所有人心里不由地跳了一下。 萧屹不愿意打扰顾蓁休息，索性便到了凤章宫审问此事，此时后妃俱在一侧也无人胆敢出生。她们眼见着萧屹待顾蓁必有几分情意，否则怎么会如此震怒，心中不免又气又嫉妒，倒因此对此事冷眼旁观以泄心中之愤。 太医们面面相觑缄默不言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惹怒萧屹，林太医身为太医院院判只得越众而出道：“回陛下，微臣等人已经对顾婕妤的脉案用药等一一作了查看，并未查出顾婕妤有中毒的迹象。” 萧屹素来看重林太医不愿意当众给他没脸，然而此时仍旧忍不住怒道：“那顾婕妤到底为何会忽然小产，你们太医院多少太医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 林太医踌躇跪下请罪道：“陛下恕罪，臣等确实没有发现顾婕妤身上小产的原因。但见顾婕妤身上有虚弱体寒迹象，似乎是慢慢积攒而成，因此太医直到出现了症状才会发现。母体积弱体寒，自然会导致提前生产。” 萧屹追问道：“顾婕妤为何会虚弱体寒？” 林太医犹豫的看了看四周太医，见被他看到的人都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衣服里面去，不禁暗骂了一声鹌鹑样儿，忽然灵机一动道：“这还得请顾婕妤的宫女过来问上一问才好诊断。” 清水素来管着顾蓁身边的事情，此时便被召到此处。 林太医道：“请问这位姑娘，顾婕妤这段时间可有体弱乏力的症状？” 清水乍逢大变，红着眼圈恭顺跪在下面道：“回大人，没有。” 林大人疑惑皱眉问道：“请姑娘好好想一想，顾婕妤是否有嗜睡疲惫身体疼痛四肢寒冷呢？” 清水仔细回想了一下认真道：“婕妤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否则一定会询问林大人。这几天天气好，婕妤也高兴，还预备着去永熹堂后面的桃树林转一转，只是今早上略有些倦怠没有出屋。” 林大人不料竟然会问出这种结果，也是心中奇怪。明显顾蓁现在确实虚弱，而只有长时间的积累才能够让太医诊治不出来的情况下导致小产，可是为何宫女却说顾婕妤无事呢。 林太医又要再问，却听萧屹冷冷道：“怎么，不对症吗？” 他常来往永熹堂，对清水也有几分熟悉，知道这是顾蓁眼前的贴身宫女十分信任，又知她素来都是一副直肠子，倒对清水的话信了七八分，却见似乎与林太医所断有所出入，不免有些烦躁道：“想来与林太医诊断有所出入了。” “诶？”底下姚娘子忽然出声，似乎有所疑惑，引得众人皆向她看过去。她没有料到自己会出声，有些羞赧起身屈膝道：“陛下，臣妾忽然想起在家时候遇到的事，所以忍不住出了声，请陛下恕罪。” 萧屹想着或许是些民间事，她又非桓越本地人，估摸有所见识，便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姚娘子咬了咬嘴唇没料到萧屹还会追问自己，脸色倏忽间煞白，讷讷道：“这，这，臣妾不敢说。” 她越这样，众人便越好奇。柔贵人与她有争宠之心，此时便扬声挤兑她道：“这可事关顾婕妤之事，姚娘子遮遮掩掩是何居心？” 姚娘子位分低，旁的时候争两句高低柔贵人也拿她无可奈何，却不敢在萧屹面前逞强，故而只能恭顺道：“臣妾并非遮遮掩掩，只是事关宫中忌讳不敢妄言。” 萧屹皱眉道：“你先说，朕免你无罪。” 萧屹都这么说了，姚娘子只能磕磕绊绊道：“臣妾在家里时，有一个远方堂哥家的嫂子也是怀孕到了七八个月忽然无缘无故困了胎，问了多少名医都没看出个结果，后来，后来他——” 她怯生生抬头看了一眼萧屹，终于咬牙道：“本来就这么算了，那位嫂子却有气性，后来，在一位如夫人的房里搜出了，搜出了一个人偶！” 她说到此处也不敢继续说下去了，连抬头看一眼萧屹都不敢，只是战战兢兢在原地等着萧屹出声。 她既然提及了人偶，谁不知道这就是偶人压胜之术？这是宫中大忌，昔日汉武帝曾因巫蛊迁怒卫皇后及太子，死者数以万计，就算到了如今行巫蛊之事按律应处以极刑，族人流放三千里。 满室寂寂。 萧屹坐在上首沉默地拈着桌上摆着的九龙青茶杯，似乎要将那上面的花纹一丝一缕都抚摸清楚刻在心底。所有人都盯着他的动作，胸中提着一口气不敢落下。 太医没有诊断出顾婕妤小产的原因，反而姚娘子所说的远方堂嫂的故事更相像。谁也无法确定这会不会是另外一场巫蛊之祸。 忽然，他一抬手将茶杯狠狠掷向地面，力道之大竟然有碎片随着力道四面迸开，甚至有一片刮着韵贵嫔的脸侧飞了过去吓得她紧咬着嘴唇也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萧屹面色青紫喘着粗气环视周围，如一头猛兽要择人而噬，对着一旁的太医一甩袖子喝道：“滚出去！” 太医们巴不得滚出去，这样的宫廷秘事少听一句多活一年，于是一听到这句话便如蒙大赦赶紧告退了。 姚娘子吓得双膝一软噗通跪下，顾不得膝盖的疼痛忙着叩首哭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萧屹之前有所允诺，到底不能牵连于她，只是道：“你也回掖庭宫好好待着！” 姚娘子谢了恩带着宫女赶紧退下，却不知为何走到昭阳殿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她这一转身奇怪非常，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便扶着宫女赶紧走远了。直到出了凤章宫的大门坐上肩與，她才偷偷避开众人撩起裙角，轻轻按揉着已经青紫的膝盖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幸好，好歹是活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意指 萧屹气极反笑，森然道：“朕不曾料到，朕的后宫之中竟然还会有巫蛊之事！到时候朕也能写到史书之中和汉武帝并列了，真是好大的荣光！” 姜后出言劝道：“陛下，这巫蛊之事到底玄乎了一些，姚娘子小家子见识哪里知道什么。不如请林太医他们再回来看一看，或许再给顾婕妤请个脉就差出来了也未可知。” 她难得规劝，却被萧屹冷冷瞪了一眼道：“他们能查出来吗？若能查出来，方才怎么什么都不说！” 姜后打了个激灵低下头不再说话，底下人眼见着姜后吃了苦头也都噤若寒蝉，唯有一个站在郑才人身后的小宫女不知道怎么竟然一直打着哆嗦。她动作实在有点大，叫人很难不注意到她。 萧屹眼睛刚往她那里一扫，什么都还没有说，她便已经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顿时哭求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什么都没有看到啊！” 郑才人背对着她，原本并没有发觉身后小宫女的动作，直到听见了声音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的背后才转过头去，大惊失色道：“彩儿！” 彩儿听见自家主子的声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了似的连滚带爬到郑才人脚下拉扯着她鼻涕眼泪混在一起道：“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才人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她这情形一看就是知道些什么，却被吓的怕极了连甚至都不太清楚。 郑才人也是没有办法，自己若是维护那就是站准了谋害顾婕妤的嫌疑。她自己尚且是正六品的才人自保都成问题，此时只能勉强笑着哄她道：“彩儿，陛下就在上面呢，你看见了什么尽管告诉陛下就是。” 彩儿抬袖子擦了一把脸，顺着郑才人示意的方向大咧咧笑了一下，有些疯癫道：“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昨天奉才人的吩咐给顾婕妤送件给小殿下的荷包的时候正好看了一眼，奴婢没有被发现。” 郑才人心中暗暗道了一声糟糕，催促彩儿道：“我确实吩咐你了，可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呀？” 彩儿抬起头茫然看了一圈忽然大叫一声蹦了起来，指着一个方向跟萧屹道：“就是她，她在永熹堂后面的桃树林子里面偷偷埋东西！是她！陛下，就是她，卿思姑姑，奴婢怕极了，偷偷看了一眼就跑了。” 所有人往宣妃身后的卿思看过去，卿思一开始脸上还满是茫然的神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眨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便腿一软跪在地上对萧屹叩首道：“奴婢冤枉，奴婢没有！” 郑才人一愣，慢慢看向宣妃，只恨不得刚才认下来是自己所为。而坐在萧屹身边的姜后似乎也像没有想到这种结果似的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道：“陛下！” 宣妃慢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再次看向坐在上首的萧屹，神情中有一种动人的哀伤：“陛下，卿思是臣妾的陪嫁，从东宫到现在一直都忠心耿耿，岂会做出这种事情？” 姜后终于稳住心神，提起了她对宣妃一贯的反对冷笑一声道：“宣妃说得好，忠心耿耿也是对你，和顾婕妤有什么关系？说不准，就是因为对你的忠心耿耿才会有这样的事情！” 宣妃稳住心神，微微笑道：“一切还未有定论，皇后娘娘何必着急给臣妾定下这样的罪名呢？” 姜后挑眉道：“既然如此，就请陛下派人去这小宫女说的地方挖上一挖，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宣妃你还有什么话说？” 宣妃心知既然有人想要谋害自己必然做了充足的准备，此时去找寻物证就是要为曜和宫的棺材上多加一圈钉子。可是又有谁有这样大的能耐在后宫之中翻起这样的风浪？她双眼紧紧盯着姜后，吓得姜后忍不住向后瑟缩了一下才想起如今宣妃罪名在身可是拿自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才重新挺了挺身子坐回原处，对萧屹进言道：“陛下，您不妨派人去搜一搜，搜不出来自然就证明了宣妃的清白。” 萧屹在宣妃的目光里轻轻颔首，不忍去看宣妃失望的眼神吩咐道：“孙保来，带人去搜。” 他不想相信这件事是宣妃所为，只希望是宣妃为人所诬陷。他希望她还是那个明亮骄傲走入东宫的小姑娘，坐在窗户边上爱画画，生起气来谁的面子都不给留。可是这么多年的宫廷生活令她隐藏起自己的性格和棱角，为了自己委曲求全。他们曾在那些难捱的日子里相拥而眠，直到现在她仍然为了他的皇位而陷入无止境的斗争之中。他亏欠于她，一直想着要报偿。 可是他心中有另外一个声音悄悄地在他的耳边说，你瞧，她已经有了大皇子，是整个宫廷之中最受宠的妃子，除了皇后之外最有权势的女人。她只要等着大皇子成为皇帝就可以坐上太后的宝座入住凤安宫，只要是她愿意，天下的尊荣都在她的股掌之中玩弄。所以她才那么不愿意让顾婕妤的孩子出生啊。 她知道他留下韵贵嫔的二皇子是为了制衡皇后，却不愿意留下另外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儿的孩子。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孩儿，他和顾婕妤一起为他起名叫做佩儿。 佩儿，佩儿！ 顾婕妤昏倒之前曾经握着自己的手呼唤着这个孩子的名字，然而此时这个孩子已经离开他温柔的母亲变成一块冰冷的血肉落入四四方方的小木匣子之中，那个木匣子连棺椁都算不上！ 萧屹不忍的想起永熹堂之中的顾婕妤，只能闭上眼静静等待着孙保来的结果。 姜后摆弄着衣襟上的凤尾缕金图样一声不吱，倒是韵贵嫔打量了两眼姜后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宣妃微微挑了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顾婕妤已经失去了孩子，今日宣妃若是落败，她的二皇子就会是最尊贵的一位皇子，太子殿下的不二人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物证 一只狭长的木盒子上面还沾着一点泥土，里面只草木扎的人偶头上一张红纸写着生辰八字，躯干四肢俱都用针钉在木匣子上，尤其是偶人的腹部用数十个钢针密密麻麻的扎在一起，歹毒之意叫看见的人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萧屹喉头一动手指都在颤抖，紧盯着那盒子道：“宣妃！” 宣妃扶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站起来，似乎这样才能够让她有力量坚强的站在这里不至于倒下去。她的杏眼之中还是那样温柔和期盼，带着星星点点的缠绵不忍屈膝道：“陛下，臣妾从未做过此事，都是有人暗中诬陷栽赃臣妾！” 姜后也不抬头，摆弄着手指上戴着的红宝石牡丹戒指冷声道：“宣妃，你说这小宫女栽赃陷害你，可这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呢？难道是以为陛下派去查实的孙保来做了什么手脚？” 孙保来慌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心中早已将这个拖自己下水的姜后骂了个狗血淋头。 宣妃不慌不忙道：“陛下，可容臣妾看看这木偶？” 郑才人正为自己的宫女闹出了这件事而深感愧疚，闻言也连忙道：“陛下，彩儿一个小宫女慌慌忙忙看错了也未可知，不如请宣妃娘娘看一眼，真是平白冤枉了宣妃娘娘，娘娘说出个证据也就是了。” 萧屹心中极不愿相信这件事是宣妃所为，又见宣妃神色坦然，听了郑才人的话便颔首道：“既然宣妃你要为自己辩白，你就去看一眼吧。” 宣妃谢了恩走到放着那木盒子的桌子面前，看着那木偶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分明木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晃着眼睛的银针却带着令人恐惧的怨毒只要宣妃搭眼一看就觉得触目惊心。 是谁这样恨顾蓁？又这样恨她肚子里的孩子？ 卿思真的去了吗？是有人指使了卿思还是有人指使了这个信口胡说的小宫女？ 不！这个紧要关头她必须信任自己的人！ 然而宣妃不得不忍耐着心里面的厌恶和恐惧伸手拿起这木偶细细端详一遍，口中问孙保来道：“这上面的生辰八字是谁的？” 孙保来道：“奴婢方才询问过尚宫局，这是顾婕妤的生辰八字。” 木偶只不过是普通的稻草做成没有什么大古怪，连钢针都是宫里面刺绣用的处处可见。宣妃将那木偶翻转过来扔在一边不再去看，而是伸手拿起来木盒子来回翻看。盒子只是普通的黄花梨质地，在宫外或许还能入眼，宫里面算不得什么稀奇，就算是掖庭宫中也有两件。而盒子上面并无雕花，反而光滑可鉴，唯一的装饰品只有一片如意铜扣。 宣妃暗道一声这心思真是用的好，这样越没有特点的东西放在这里反而让自己越没有抓手反驳，只能任人宰割，只是这样的心思和功夫还真不像是皇后做出来的。她跟自己也算斗了这么多年，多少斤两自己还是心中有数，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萧屹屈膝道：“陛下，臣妾已经看完了。” 萧屹沉声道：“那你可看出来什么了？” 宣妃屈膝一礼，认真道：“臣妾心中有几个疑问。其一，生辰八字都是各府直接送到尚宫局的，臣妾如何知晓顾婕妤的生辰呢？知道生日也就罢了，怎么时辰还这样明白。其二，这巫蛊之术绝对不是自己想作就能作的，恐怕还要有巫女指点才是，只是臣妾整日在曜和宫中哪里能够接触到这种人。其三，这宫女说是曾经在永熹堂后见到卿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的事情。卿思是曜和宫的掌事宫女，寻常不能离了臣妾面前，哪里就能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永熹堂后做这种事情呢？” 她一一说完，端正跪在地上行了大礼道：“臣妾无辜受人陷害，请陛下明察，还臣妾清白！” 说罢这句话，宣妃三番叩首久久不肯抬头。 她说的这样条理清晰，萧屹便也信了她八九分，吩咐孙保来道：“快把宣妃扶起来。” 宣妃心中大定，由着孙保来的力道扶着站起来道：“臣妾谢陛下！” 姜后此时道：“宣妃说得好有趣，那生辰八字送到了尚宫局也是送到了一群女官的手里，说得好听是女官，还不是伺候人的奴婢。宣妃说一句话，想要问问顾婕妤的生辰八字，还有谁肯说一个不字？” 宣妃此时受到了萧屹的支持，稳住心神也不与姜后争一时长短，只是回到座位上坐下转过头对萧屹浅浅笑道：“皇后娘娘才是说得有趣呢，六局二十四司都是在皇后娘娘的统领之下，怎么会随便给臣妾面子，若是如此，岂不是要宫里面随便一个妃子就能够知晓旁人的生辰八字了？这么一说，臣妾就忍不住害怕，莫不是那一日也要像是顾婕妤一样为人所害？” 姜后被她怼的脸上青白不定，一咬银牙道：“到底是宣妃想的周全，本宫今日总要召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过来问一问，究竟平日里都有哪些人阳奉阴违，本宫可要好好惩治一番！” 宣妃对姜后轻轻颔首，转而对萧屹温柔道：“陛下，这生辰八字未必就是从尚宫局来的，何必要为此苛责皇后娘娘？娘娘每日事必躬亲，若是有所不能周全的事也请陛下念在娘娘往日的辛苦宽恕娘娘。” 姜后心中大恨宣妃巧言令色至此，不知为何竟然没有跟她随口争辩，反而是对萧屹道：“臣妾回去必定好好查问六宫二十四司，若当真有人确实如此，臣妾必然严惩！” 她说完这句话，转而笑道：“臣妾想着，这事情恐怕今日是无法查问了。不如先请诸位妃嫔先回去吧。” 萧屹听见姜后如此说来也觉得有理：“就如皇后所说吧。” “只是，”姜后一顿，忽然道：“臣妾以为既然这件事已经和宣妃扯上了联系，恐怕只有先勉强一下宣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清醒 顾蓁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夜已深沉，帐幔之外燃着一盏幽幽烛火使得整个永熹堂内宛若蒙上了一层灰暗幽沉的纱。 她浑身酸软几乎失去了抬起手的力气，只能勉强张开嘴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说道：“清水？” 帐幔忽然一动，顾蓁才发现冷湖穿着完整的宫装守在自己的床边。冷湖起身重新点燃了一支蜡烛举着过来，惊喜道：“婕妤，您醒了？” 顾蓁茫然四顾，见连床上的帐幔都已经换成了普通的鸳鸯花色而非之前的百子千孙，猛然之间昏倒之前的记忆铺天盖地涌来。 那些疼痛。 那流出来的滚烫泪水。 她抓着萧屹说出去的那些神智不清中反复揣摩说出来的话。 还有嘴边呢喃着的“佩儿”。 佩儿！ 顾蓁猛的看向冷湖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冷湖面带哀色抿着嘴唇勉强笑了一下安慰道：“婕妤，以后您还会有小殿下的。” 顾蓁愣了愣，伸手摸向自己此时已经一片平坦的小腹：“孩子呢，哪里去了，可是奶娘抱过去喂奶了吗？” 冷湖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原地，愣愣地盯着她充满期望的看着自己的目光，实在不忍的撇过头去，咬着牙道：“婕妤，您万万要节哀。” 顾蓁愣了一下，翻开被子推开冷湖就要穿上鞋往外走，正好木槿穿着中衣披着一件外衣举着蜡烛出来见状慌忙放下蜡烛上前扶住顾蓁道：“婕妤，您小心一点。” 顾蓁在烛火交映之下显得脸色更加苍白如纸，她轻飘飘的道：“佩儿呢？” 冷湖和木槿对视了一眼才想起来这声佩儿唤的是已经去世了的小殿下。冷湖扶着她重新坐回到床上为她披了一件外衣道：“婕妤放心，陛下吩咐，已经将小殿下安葬了。” 顾蓁微一挑眉，似笑非笑恍惚望着跳跃的烛火道：“是吗？” 木槿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冷湖却轻声道：“是。” 顾蓁微微颔首，方才猛地站起来用的力气瞬间从她身边抽离，冷不防的侧身歪在了床上。她仿佛失去了对于这个世间的所有希望，所有的感情都已经被抽离出她的身体。光影将她的脸庞切割出分明的两半，一半明媚如初，一半似乎是在黑暗之中潜伏的暗影。 “我知道了，”她疑惑道：“清水呢？” 木槿侧首道：“今日陛下查问婕妤之事，郑才人的宫女告发宣妃娘娘行巫蛊事，清水刚好在场，所以暂时被囚禁在凤章宫。” 顾蓁皱眉道：“怎么回事？” 木槿道：“具体的奴婢也不太清楚，不如婕妤叫赵如意进来回话？” 顾蓁摆摆手道：“罢了，夜深了明日再说吧。只是清水胆子小一些，别吓到她了才好。” 木槿笑着服侍着她躺下安慰道：“您放心就是，这事儿跟清水没有关系，也就是让清水在那里呆个几天也就回来了。” 木槿虽然如此说，但顾蓁心中还是放心不下，只是她是在虚弱疲惫，一闭上眼睛也就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一早起来，她眨着眼睛茫然四顾终于想起来自己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忽然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她想趁着没有发现赶紧擦干净，可是抬起手来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擦一下，又泪流满面。呼吸因为哭泣渐渐急促，她紧紧抓着衣襟避免哭出声音，但是还是忍不住抽噎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佩儿，佩儿！ 她早早起好了名字的孩子。 她从小没有母亲在身边，只想到以后要照顾这个孩子，疼惜他保护他心就软成了一摊绵软的棉花。可是现在这个孩子没有了，她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她心尖尖一滴血，就这么不见了。 是谁？ 是谁要杀了谁？ 让她成为刀下无辜，让她的佩儿就此离开，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已经离开了。 她努力睁大眼睛任由着眼泪甚至在灼烧的眼睛，努力透过模糊的泪水看清眼前的景象，那是两只栩栩如生的交颈鸳鸯在满园春色中畅游。 佩儿，佩儿。 那帐幔之上的褶皱似乎泛着金色的光芒，是宫廷中特有的烫金式样。 佩儿，佩儿。 被子上那绣的是什么，芙蓉并蒂还是蝴蝶双飞？那是尚功局的绣娘用尽心思描绘的别致样式，特地送过来讨她的欢心。 佩儿，佩儿。 似乎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冷湖上前拉开了帐幔见到她这样子也是唬了一跳，连忙拿帕子给她擦脸，又为她顺气道：“婕妤，您千万不要伤心，小殿下这是和咱们缘分不到，过一段时间就又回来了。” 顾蓁茫茫然抬起头对上冷湖的眼睛道：“是吗？” 冷湖还从未见过顾蓁这个样子。她的姑娘很少会在他们的面前哭，大多数若是难过了只会挥退众人自己静静待一会儿，就算是流眼泪也只是一会儿就好了。她的姑娘似乎心中总有一股子勇气和不服输的劲头，可是现在冷湖在顾蓁的身上什么都不看到。她心疼不已，又去恨那不知道是谁下了黑手的人。 手中慢慢抚摸着顾蓁的后背，冷湖轻声道：“是，婕妤别伤心。” 顾蓁深吸一口气，抓着冷湖的袖子道：“我怎么能不伤心，还有三个月，还有三个月她就能平平安安的来到这个世界上，我还给他绣了肚兜。那肚兜虽然没有绣的多好看，可是也是我一针一线的心意，他若不喜欢不穿就是了，何苦跟我闹脾气就不来了呢？” 她越说眼泪就越凶，不一会儿便落在被面上形成一圈暗色的花。 冷湖耳不忍闻眼不忍看，只能哄着她道：“婕妤，小殿下那么孝顺岂会跟自己的母妃生气呢？恐怕是一时贪玩儿走错了路，过一段时间小殿下玩够了就会重新回到婕妤的肚子里来。奴婢替婕妤将那肚兜儿留好了，等到小殿下降生的时候穿，好不好？” 顾蓁一动不动，口中轻声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相对 萧屹站在内室外的屏风后面听着屋内主仆两人的对话心如刀绞，挥退了一旁的孙保来和正要通报的木槿，自己亲自打起帘子举步进屋道：“阿蓁？” 顾蓁听见声音的一瞬间猛的抬起头，还没有等萧屹看清她的模样便已经猛然背转过身面朝床内侧坐好，抓起冷湖手中的帕子拼命擦干净脸。 萧屹挥退冷湖，上前几步道：“怎么，不愿意见朕？” 回答他的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宫漏的声音滴答滴答，清晰地提醒着萧屹时间的流逝。直到萧屹终于忍不住想要上前查看顾蓁的情况时，顾蓁忽然冷声道：“妾实哀，不忍面圣，请陛下止步。” 她的声音清冷如三秋朗月，高悬在夜幕之上皎皎生辉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情味。似乎刚才他听见的她的抽泣和哀诉都是一场错觉，面前的这个背对着自己的无情女子才是真实。 萧屹愣了一下竟然真的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是出声劝道：“朕知道你心中难受，只是何必不见朕？” 顾蓁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她虚弱到不知道是自己身体的下意识动作还是听到萧屹这句话她的内心传递给四肢的命令，她甚至无暇去想自己的感情，只能用尽最后一点理智和清醒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一字一句道：“母子无缘，臣妾心痛已极实在憔悴，无法面见陛下。臣妾——” 她说到此处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哭声，茫然四顾才发现这哭声来源于自己的胸膛。是她在哭吗？顾蓁不禁有些疑惑，抬起手去摸脸果然一片冰凉而张开嘴确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了痛苦的抽噎。 萧屹一个箭步上前从后背搂住顾蓁道：“好姑娘，别哭。” 这是顾蓁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时候在他的面前失声痛哭，忽然转过身紧紧的拥抱着自己埋首在自己的怀中不停的呜咽着颤抖着。她似乎在说什么，萧屹侧耳去听竟然是“佩儿”两个字。 他忽然想起来顾蓁是多么期待着这个孩子，甚至早早为他取好了一个动听而富有寓意的名字，可是这个孩子没有了。到底谁应该对这个孩子负责任呢？ 是自己吗？还是杀了这个孩子的人？ 萧屹的衣襟慢慢被眼泪浸透，连肌肤都能感受到其中的辛酸痛苦。他唯有紧紧拥抱着她给她一点力量，除此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可以安慰到她的话语。 顾蓁慢慢哭累了，任由自己靠在萧屹的怀中沉默着。四周还是那样熟悉的龙涎香的气息，或许是为了醒脑还加了一丝清凉的薄荷香气，然而竟然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甚至拥抱都让她觉得疲惫。 她曾经为了博取荣宠而千百般算计，去变成一个根本不是的样子，在这一瞬间她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萧屹抚摸着后背试图平息她的痛苦，也在借着这种动作平息自己的痛苦。不可否认，不算上那些未曾出生的，这是他第四个孩子，他也不是第一次面临失去孩子的状况。然而这一次，他却前所未有的无助。 他亲身经历了这个孩子的成长和变化，甚至作为第一个感知了这个孩子第一次在母体之中胎动的模样。他和顾蓁一起为他起了名字，挑选了用具，甚至还谈论过以后可以让这个孩子从哪一位诗人的诗词开始学起。 萧屹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唤道：“阿蓁？” 顾蓁动了一下却没有抬起头，只能尽可能的用残存的理智控制自己闷在他怀里道：“陛下。” 萧屹摸着她披散在后背的如缎长发轻声哄道：“咱们不哭了，好不好？” 顾蓁点了点头，慢慢抬起脸露出肿的像是桃儿一般的眼睛抽动着脸似乎是试图想要笑一下却挣扎了半天还是失败了，只能丧气的重新埋回到萧屹的怀中郁闷道：“陛下恕罪，臣妾无法开心起来。” 她若失现在就喜气盈天才叫萧屹心中别扭，反而是这副样子才是真情流露。萧屹道：“朕那里会怪责你呢，朕知道你心里难受，朕也和你是一样的。” 顾蓁按耐着又要留下来的眼泪抬手拉了一下萧屹的袖子道：“陛下是天下苍生的陛下，不要为了佩儿，如此伤心，一定要保重龙体才是。” 她说到佩儿二字的时候还是难免哽咽了一下。 萧屹指尖一颤，整颗心都要被眼前怀中的小女子揪成一团，缓声道：“佩儿是朕的皇子，朕怎么会不伤心？朕看着你这样子也是心疼你，想着你放开心胸也就是了。” 顾蓁不知道为何，忽然用讲故事的语气说道：“臣妾的母亲去世的时候，臣妾眼看着母亲下葬就想，母亲是真的去世了吗？后来臣妾才明白，当父亲娶了续弦夫人，那时候母亲就在父亲的心里死了，当别人渐渐忘记了母亲，母亲就在这些人的心里死了。” 萧屹不禁感叹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顾蓁抽泣一声继续说道：“一个人是否已经死了不是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而是被所有人遗忘的时候。臣妾永远都会记得佩儿，就算别人都忘记了也不要紧，所以臣妾愿意为了佩儿永远痛苦下去。” 萧屹将她紧紧拥在怀中试图抚平顾蓁的伤痛却知道自己已经无济于事，有些痛苦必须要永远刻在心里才能支撑着自己活下去。他永熹堂中的小姑娘终于不可避免的要长大，从一种痛苦辗转到另外一种痛苦之中去。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却发现这种痛苦正在自己的心脏之中蔓延：“你放心，朕也会记得佩儿。等到前朝平定，朕会给佩儿他应得的哀荣。只是现在为了你的安全，你要暂时忍耐着，知道吗？” 顾蓁抿着唇连连点头，眼中泪光点点：“臣妾知道，臣妾不想为难陛下，也不忍心陛下和臣妾一样痛苦。” 她如同一个孩子扑入他的怀中，眼神坚定盯着窗下一支盛放桃花，道：“臣妾愿意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现世 萧屹走了之后，永熹堂里变得静悄悄空荡荡的。 顾蓁想让他们开开窗户通一通风，被清水这些人认真的遵从医嘱拒绝了。清水与这件事毫无关系，隔天就被放了回来，虽然神色疲惫但却精神奕奕在顾蓁跟前伺候。 可是这屋子里没有风，连床前的藕色纱幔都变得呆愣愣的，上面缀着的无数颗米粒大小的珍珠也看不出来什么光泽。 顾蓁唤了赵如意进来，却见他似乎瘦了些许唯独双目仍然炯炯有神，暗自道或许赵如意是在为了自己伤心吗，面上笑了一笑也是十分牵强道：“怎么好像有些虚弱，若是有哪里不舒服赶紧问司药处要一副药来吃。” 赵如意还未说话，坐在一旁照顾她的清水便已经轻声道：“婕妤不知道，这几日赵公公惦记着婕妤，整日奔走打探呢！” 顾蓁一愣，转过头去看赵如意却见他早已经要将脸埋在胸口只是闷声道：“清水姑娘别胡说了。” 原来不是自己自作多情？ 顾蓁微微笑了一下，这次却是心酸时的真心温暖道：“辛苦你了，正好我想要问问你当日在永熹堂和凤章宫发生的事情，清水只知道一点也不晓得其他宫里面的事呢。” 赵如意恢复常态，恭敬立在床边道：“回婕妤的话，那天太医们诊不出来婕妤的病症，忽然姚娘子说她远方堂嫂曾经遇见过这种事儿原是——” 说到这个词汇，赵如意不禁胆战心惊，只觑着顾蓁的脸色咽了一口唾沫才继续道：“是压胜之术，陛下大怒，郑才人的宫女彩儿忽然告发看见了曜和宫的卿思姑娘在永熹堂后面的桃树林里面埋下了东西。” 顾蓁眉毛一跳道：“真的有吗？” 赵如意低声道：“确实有，正是——” “正是我是不是？”顾蓁冷笑一声道：“想必那偶人上面必然已经钉上了我的生辰八字！” 赵如意想着顾蓁现如今虽然难过但却坚持要听自己说这些事情必然是要听个真切，便毫无遮掩一一应道：“确实如此，只是随后宣妃娘娘一番解释反而清了许多嫌疑，陛下说要严查此事，在皇后娘娘的建议下暂时将宣妃娘娘软禁在了曜和宫，其余一干宫人全部带入宫正局严刑审问。” 顾蓁闻言不禁摇摇头道：“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是牵连太大，恐怕一时半会儿审不出来什么的。” 清水原本坐在脚踏上陪着，闻言皱着眉道：“奴婢平时还瞧着宣妃娘娘慈眉善目的，怎么竟然做的出来这种事？这可是大罪，陛下怎么能纵容着呢？” “你觉得是宣妃做的？”顾蓁在靠枕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偎着，指尖不自觉地一声一声敲击在木质的床边发出咚咚的声响：“恐怕陛下心中不信，就算是我深受其害都不会轻易相信这是宣妃做的。” 清水疑惑道：“婕妤为什么这么说？” 顾蓁手指悬在半空，毫无所觉的放在被面上看着清水似是教诲一般道：“宣妃没有那么傻！” 她说完这句话似乎继续解释，但是连尊称一句都没有耐心似的：“悯妃怀孩子的时候宣妃不动手，韵贵嫔产下二殿下的时候宣妃不动手，结果到了我一个小小的婕妤还有身孕的时候宣妃却按耐不住想要对我动手？” 清水气呼呼道：“那是眼热婕妤受宠呢！” “就如你所说，”顾蓁看她一眼道：“那宣妃分明可以用别的不留痕迹的方法，为何偏偏选用风险这么高却不一定好用的巫蛊之术呢？这得是魔怔了才能相信巫蛊之术肯定能起作用！” “可是，可是！”清水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来个什么，最后鼓着腮帮背对着顾蓁埋怨道：“婕妤您怎么替害您的人说话呢！” 顾蓁无奈的看着她道：“我绝不愿意放过那个害我的人，可这件事情的是非曲直尚且不知，你我怎么能贸然就下定论。再说了，我也并非为她说话，他们是两虎相争我却被伤，我岂会觉得宣妃无辜？” 清水道：“婕妤的意思是？” 顾蓁转过头望着隔着一层窗户纸隐隐约约的桃花树口中淡淡道：“我只是在想，巫蛊这东西玄乎的紧，哪有直接做马脚来得容易？我真的是被巫蛊所伤吗？” 她说完这句话，横着眼波看向赵如意道：“太医们当时怎么说的？” 赵如意原本是怕顾蓁伤心，这段话只是粗略着说的，如今顾蓁执意闻起来他倒不好遮掩了，口中道：“太医说婕妤是积寒体弱所致，还特意问了清水姑娘。” 清水点点头道：“这听说林太医如何医术卓越也不过如此罢了，还问奴婢婕妤这些日子有没有乏力疲惫四肢冰凉的症状，奴婢自然如实相告。” 顾蓁点头夸赞她一句：“你做的对，”转而又对赵如意说道：“然后呢？” 赵如意道：“然后林太医似乎是没有法子了，然后姚娘子就说了压胜的猜想。” 顾蓁忍不住哼了一声道：“她胆子倒是大的很，巫蛊之术是何等禁忌，她竟然敢张口就来！” 赵如意见她微有怒火，转而道：“这里面奴婢还有些奇怪，这事情怎么就叫郑娘子的人看见了？虽说是给咱们送东西的路上看见的，可是那桃林也不是只有几颗桃树，这种事情必然是要在背地里面才能做，岂会她一打眼就能看见？” 顾蓁听见他这样说，心中也是疑惑道：“正是呢，这郑才人向来是和宣妃亲近一些，之前悯妃的事情里面若是没有宣妃还不知道今日郑才人会在哪里呢，怎么会是她的宫女告发的呢。“ 她因为自己的这句话陷入了沉思，宫中每一个人的脸都在她的眼前走马灯似的转。 姜后，宣妃，韵贵嫔，甚至还有凤安宫中的苏太后。 究竟是谁动的手，是谁得了利，是谁冷眼旁观？她都要一个一个的想明白。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忘却失去了孩子的痛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见客 顾蓁如今小产，身体有恙，小林太医自然要每日都来请脉。 因是见太医，好歹也算是见客。顾蓁特意叫清水为她略做了修饰才宣小林太医进来，坐在床上礼貌的一笑道：“林大人，似乎几日不见竟然恍若前世今生一般。” 林聿墨行了礼道：“或许是心境有所不同的缘故，微臣见婕妤似乎消瘦了许多。” “那么多的血，”顾蓁微微一叹：“想不瘦下来恐怕都难。” 林聿墨稳当当客气道：“婕妤放心，只要好生将养绝对不会损伤到身体，微臣会开几副补血养气的药膳一会儿交给清水姑娘。” 顾蓁颔首道：“如此就辛苦林大人了。” 小太监上前摆了医枕，林聿墨便上前跪下为她请脉，微微皱眉凝神细思。 顾蓁淡淡道：“林大人，我可有什么不妥吗？” 林聿墨的手仍然隔着帕子搭在顾蓁的手腕上，摇头道：“并非如此，只是婕妤气血有亏而已。” 顾蓁一挑眉竟然隐隐露出一点锋芒，如同藏在鞘中的剑骤然拔出一点而露出的些微寒光：“怎么，难道我小产之前留下的病根儿不用用药吗？” 在她的角度刚好可以低下头看见林聿墨后背僵直的一刹那，口中继续道：“我听说我小产的缘故是因为体弱积寒，却不知道为何竟然丝毫没有预兆，林大人可知道为什么吗？” 林聿墨搭着顾蓁手腕的手一抖，似乎为着掩饰这一瞬间的失态他收回了手站了起来回话道：“当日清水姑娘也在场，可是已经告诉了婕妤太医院无能，未曾诊断出来婕妤的病症？” 顾蓁轻轻一笑，笑容中似乎藏着某种她一直成功藏了起来的东西，口中笑道：“林大人也是开玩笑了，太医院中都是经年的医生了，尤其是您的父亲更是国手，怎么竟然会诊断不出呢？我也是猜测的，没准是我这隐疾一直压制在体内这才连累了腹中的孩子，若是如此林大人还是为我开上几副药才是。” 林聿墨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其实婕妤的病不是微臣能够治好的，而是要婕妤自己去找方子。至于病根在哪里，微臣无能实在检查不出来。” 顾蓁的目光几乎是称得上冒犯的在林聿墨温文尔雅的眉目之间逡巡，心中琢磨着林太医的话，最后松了一口气道：“林大人说的是，有些病根到底是要自己找的。” 林聿墨猛的抬起头来对上顾蓁的眼睛，似乎是用了极大的勇气道：“婕妤请放心，当日的病根已经随着孩子而去，不会再伤害到婕妤的身体。只是请婕妤相信，太医院确实诊治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手法什么样子的来源，微臣也只能说恐怕要以后有缘分才能得知了。” 顾蓁心里明白，这是他在告诉自己在这件事情里太医院确实无辜，这中间的人手法高妙令人无法发觉。然而这句话似乎用尽了林聿墨所有的勇气，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他便低下头重新变回了那个循规蹈矩的聪明太医，讷讷解释道：“若有一日婕妤扶摇直上，还请记得微臣今日冒死说给婕妤听的话。” 顾蓁颔首道：“我记下了，今日谢过林大人。等到我好了以后，会请林大人喝茶。” 林聿墨躬身道：“微臣告退。” 顾蓁吩咐清水去送她，掉头清水却接了薛羽和戴梳心进来。 顾蓁惊讶道：“我刚刚小产，这里也算是晦气，你们怎么来了？” 她虽然语气嗔怪，却仍旧是心中感动于她们能够在这个风口浪尖来探望自己一眼。 薛羽抿着嘴微笑，戴梳心却瞪顾蓁一眼道：“你这都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惦记着你哪里会嫌弃这里晦气呢，你快快做好也就是了。” 清水木槿上前摆好了凳子请她们二人坐下，又下去烹茶端上来奉上。 薛羽接过来饮了一口茶放在一边道：“我们俩过来的时候正碰上小林大人出去，不知道林大人怎么说的？” 顾蓁半坐半躺在床上，闻言道：“林大人说我现再只是气血两亏，只要好好养着是无妨的。” 薛羽语重心长的劝道：“虽说如此，你也不能轻视，现在若是养不好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就譬如我从前那样不舒服，也是慢慢养着两年了还是不如正常人呢。” 顾蓁认真答应下来道：“姐姐放心就是，我再不敢小心大意的。何况还有清水冷湖她们看着，我就是想要开个窗户，你们瞧，我都没开成呢。” 戴梳心见她神情虽然是哀婉彻骨，然而到底还是能笑出来几分，不禁在心中暗暗佩服她心性之坚韧，口中道：“这就是了，老人儿都说这时候最不能吹到凉风的。你如今也要放开心胸，虽说现在这情形，到底陛下还是惦记你心疼你，不光是最开始恩赏到永熹堂的那些奇珍异宝，还每日都送了东西过来给你。” 顾蓁闻言消沉的低下头道：“姐姐说的我如何不明白，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学不来姐姐的洒脱，也学不来薛姐姐的淡然，只是固步自封在这永熹堂里，等到什么时候想开了也就罢了。” 薛羽蹙眉上前抓着顾蓁的手道：“我知道你心痛，这痛如何彻骨也非我们能够体会。可是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的，你向来不是钻牛角尖的人，莫要为此黯然神伤才好。” 顾蓁勉强笑了笑，对薛羽道：“姐姐放心就是，我心里都省的。” 戴梳心见她这形容也知道多说无用，到底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们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总想过来告诉你一句。现在宫中形式不明，你在永熹堂中避开风头也好，若是有一日真的水落石出，我和也会尽力让这个人付出她应该付出的代价。” 顾蓁一愣，猛的瞪大眼睛道了一声：“姐姐又是何苦？”却眼泪不由自主掉了下来。 她慌忙抬手擦干眼睛道：“我最近越发爱哭了，姐姐别笑话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搜宫 在屋子里闷着的时间总是太过漫长。 清水连书都不准她多看，不是歇着就是睡觉，实在没意思的紧，又不许她下床，等到出了小月她整个人都胖了一圈，拿手一比腰发现以前的衣服都穿不了了，清水这才放下心来准她出门。 可是这一段时间内她在永熹堂内也没有失去外面的消息，然而大多数也都是静谧水潭毫无风浪。似乎所有人都在盯着凤章宫和曜和宫，看一看姜后到底有没有能耐借着这件事将宣妃打压下去，看一看煊赫扬扬的宣妃可会因为这场巫蛊之祸而在这宫廷中沉寂下去。 可是谁也没有证据。 宫正局的人折磨死了卿思也没有从她嘴里面撬出来一句话。 宣妃被软禁在曜和宫中，这座精致过分的宫殿终于变成了金笼子。她只能在夜里跪在佛前上一柱清香，默默念一卷佛经为惨死在宫正局中的卿思超度。 她眼中燃着一点烈火，不知道是烛光倒影还是原本就是那样灼烈烫人。 卿裁跪在她身边低声劝道：“娘娘节哀。” 宣妃一动不动抬头凝望着供在佛龛之中的佛像在袅袅烟雾之中露出一点隐约的慈悲道：“你和卿思，向来是你性子沉稳些。只是她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一起在我身边伺候着，如今她惨死你竟然不会为她难过吗？” 卿裁听着宣妃淡淡的声音，双手合拢于额前郑重叩首道：“奴婢卑微，不该有自己的感情，只愿意至死忠诚于娘娘，为卿思讨回一个公道！” 她说完这句话，手掌碰到冰冷的地面，又道：“卿思和奴婢一样心思，愿为娘娘赴汤蹈火，绝对不会后悔。只要娘娘安全，奴婢愿如卿思一般——” 宣妃打断她道：“本宫身边现如今只有你一个中心可靠的人了，若是你再身陷囹圄，本宫四面楚歌就算是安全也没有活下去的意思。” 她再向佛前三叩首，由着卿裁扶起自己道：“巫蛊是多么大的事啊，一旦降罪别说你我，就算是许家也不复存在。你我只能尽力为自己洗脱罪名，否则覆巢之下谁都做不了那颗完卵。所以，卿裁——” 她转过头拍了拍卿裁的手：“你要答应本宫，千万不要做什么舍身救我的傻事。” 卿裁抬起头看着宣妃，眼睛里似乎藏着一束光，重重的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记住了。” 宣妃刚要颔首，却见曜和宫的小太监连滚带爬跑了过来，哆嗦着道：“娘娘，不好了！” 卿裁斥责道：“娘娘面前，胡说什么！” 小太监瑟缩一下，转头对宣妃道：“娘娘，羣祥殿孙大总管带着人往曜和宫来了，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要搜宫啊！” 宣妃脑袋里嗡的一声，只觉得瞬间天旋地转，下意识紧紧抓住一旁卿裁的胳膊才勉强站稳身子对那小太监吩咐道：“既然是陛下之一，你还在这里耽搁什么，还不赶紧去开宫门迎接！” 宣妃看那小太监跑了过去，才低声对卿裁道：“那日回来我便叫你暗中搜查宫中是否有不干净的东西，可是都查过了？” 卿裁像是在扶着宣妃往外走，嘴都不动一下却低声道：“娘娘放心，奴婢不敢有大动作，只能每日各处巡视了一圈。” 宣妃轻轻颔首，手指尖却忍不住紧紧握着卿裁的胳膊，一张嘴便带了哭腔：“你瞧，本宫竟然会有今日。并非是姜氏下旨，反而是陛下亲自命人来搜宫！” 卿裁透过宣妃抓着自己的力道就能感受到宣妃身体里迸发的无尽失望和哀伤，只能劝她道：“娘娘放心，奸人诬告娘娘，陛下总得给后宫一个交代，并非是存心怀疑娘娘。” “搜宫！这是搜宫！”宣妃转过头看向卿裁，月光和满院灯火混杂在一起落在她的鸾鸟华衣和芍药金步摇上有一种别样动人的痛苦。 这时卿裁才看清宣妃脸上的泪水。 宣妃抬手自己揩去泪水道：“卿裁，这是搜宫啊，不管搜不搜的出来什么本宫还怎么在后宫之中立足？难怪陛下要接俨儿先去弘文馆暂住，不然叫他看见本宫这样狼狈以后还哪有体面？” 她只是这么一瞬间的无助，或许是她早早明白无论萧屹对待她如何温柔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幻象早晚都会成空，所以转瞬之间变回了那个温婉却坚强的宣妃一步一步走向宫门。 宫门外，是孙保来领着一群小太监举着火把提着灯。 宣妃微微一挑眉，浅笑嫣然，在灯火的照耀下格外动人妩媚：“孙公公，这大晚上明火执仗的在曜和宫前，是要做什么呀？” 孙保来这个时候仍然保持着对宣妃的尊重和礼敬，躬身回话道：“回宣妃娘娘，奴婢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奉陛下之名看一看曜和宫有没有什么会伤到娘娘的东西，如果打扰到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宣妃伺候萧屹这些年，和孙保来总有几分香火情在，闻言掩口一笑道：“孙公公既然这么说了，本宫也不愿意为难孙公公。只是如今时辰已晚，曜和宫中多是宫女，为了不妨碍孙公公也是为了这些宫女的清白，请公公略待半刻，本宫叫人将宫女都带到院子里来，让太监们陪着搜查，可好？” 孙保来就算是宣妃失势，仍然愿意给她这个面子，颔首笑眯眯道：“娘娘请，奴婢稍待就是。” 宣妃颔首，转身吩咐众人道：“将曜和宫的宫女都唤到此处来吧。” 她便叫人搬了椅子坐在院子当中，朗朗月光洒在她洁净的额头似乎还有着少女时候的倔强。孙保来上前赔笑道：“如今晚上还是有些冷，娘娘进殿里暖和。” 宣妃浅淡一笑：“孙公公的情本宫记着，只是既然是要搜宫，本宫在大殿里还是多有不便。既然如此，反倒不如坐在这里痛快些。若是宫人都在此了，孙公公就开始搜查吧，也好早点回去交差。” 孙公公施礼道：“奴婢谢娘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诅咒 宣妃坐在院子中间，听着一群人闹哄哄的窜来窜去，身边的宫女有的甚至已经开始抽泣，被卿裁一声斥责吓得没有再敢出声。 她微微抬起头仰望皎皎明月露出一块优美简洁的下颏，心中想着这些人是在害怕吗？是在害怕这群像是豺狼一样的小崽子们搜出什么东西让她们万劫不复？还是担心背靠着的这棵大树蓦然倒塌？ 宣妃的脑海里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最后重新回到这轮明亮到群星失色的月亮上。 忽然不知道何处忽然迸发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那是只有太监才会发出来的调子。 宣妃也被吓得一个哆嗦，循着声音转过头去看，却见有一个小太监捧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从小佛堂里跑出来往孙保来的方向去，面色苍白道：“孙爷爷，这是，这是——” 他像是风从宣妃面前卷过，疾跑几步顺势滑跪在孙保来面前双手颤巍巍的打开那盒子给孙保来看像是被吓哭了似的掐着嗓子道：“孙爷爷，您看啊！” 孙保来一手提着一个巴掌大的琉璃宫灯凑过去看，一看之下也是吓得嗬了一声。那小木匣子里放着两个小小的两寸长的布偶人，上面用墨汁写着生辰八字，在头身四肢上也都是钉着银针，在那宫灯的灯光之下闪着瘆人的光。 孙保来一跺脚，亲自双手拿在手中走到宣妃面前呈上道：“娘娘，您怎么糊涂成这样！” 宣妃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宫里面竟然会搜出来这样恐怖的东西，根本没有听清孙保来说的是什么，只觉得一口腥甜堵在嗓子眼里瞬间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孙保来见宣妃晕倒，连忙斥责卿裁道：“长眼睛做什么呢，还不赶紧扶着你家娘娘进去休息！娘娘可是陛下心尖子上的人，若是有什么不好谁都逃不了干系！” 他目送着宣妃被送入内殿，这才袖子一卷这小盒子瞪了一眼跟来的人：“赶紧命侍卫严加看守曜和宫，若有人胆敢潜逃杀无赦！” 曜和宫搜宫这样的大声势，永熹堂离得这么近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顾蓁半睡半醒之间唤道：“怎么了？” 今夜是清水值夜，披着一件外衣擎着蜡烛进来面带喜色道：“婕妤，是曜和宫那边出事了。” 顾蓁原本都是一闭上眼睛就能睡过去，结果一听到这句话瞬间精神起来抬手拉开帐幔道：“怎么回事？” 清水低声道：“奴婢听守夜的人说，大老远看见一群人拿着火把冲曜和宫那边去了，似乎是要搜检曜和宫的样子。这么闹哄哄的，赵公公担心有个什么万一已经叫了小太监起来去把守前后院门了。” 顾蓁听着话瞬间放心了些许赞了一声：“赵如意到底稳妥！”又吩咐道：“他们辛苦，你让值夜的小丫鬟给他们烧些酽茶喝，也能暖和暖和。” 清水答应了下去吩咐了两句才回来道：“婕妤接着睡吧？” 顾蓁支棱着耳朵，奈何她在屋里面也听不太清楚。自然这样的距离是听不见人声的，只是闹吵吵的来回搬东西拖东西让人心烦。于是她也要了杯茶喝了一口道：“到底怎么回事？” 清水接过来杯子放在一边，道：“奴婢方才问了赵公公，说是孙大总管亲自领人去的。” “有了结果吗？”顾蓁问。 清水摇了摇头：“这才多大会儿呢，婕妤先睡吧。” “我本来都要睡着了，听到声响走了觉也不太困，索性等一等看看到底如何了。”顾蓁也披了件衣裳做起来让清水点了灯随手拿了本书来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赵如意在屋外低声问道：“婕妤可睡了吗？” “你进来吧，”顾蓁扬声让他进屋，将手中根本没看进去几个字的书扔在一旁，问到：“曜和宫那边如何了？” 赵如意低声道：“仿佛是真的搜出了一些东西，已经有侍卫将曜和宫严加看管起来了。” 顾蓁点点头，刚要躺下忽然问道：“你可知道今日陛下歇在了哪里？” “原本是在羣祥殿的，”赵如意道：“今日陛下并没有召幸，却不知为何后来忽然去了凤章宫。” 顾蓁点了点头道：“行了，留两个妥当的人守着也就是了，赶紧收拾一下睡吧，恐怕明天还有好大一场戏要看呢。” 赵如意躬身退下，清水服侍着她躺下熄了蜡烛才出去了。 可是顾蓁躺在床上还是精神得很，根本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曜和宫里面会搜出来东西，就算宣妃真的是幕后之人何必在这紧要关头还要在曜和宫中留下这样大的把柄。 孙保来去搜出来的一定不是随便一件东西，肯定是足以致命的一种东西才会让侍卫看守曜和宫。否则以他一直对待宣妃的态度，岂会这样贸然的得罪宣妃。 那么为什么陛下会忽然决定搜查曜和宫呢？ 卿思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证明宣妃是真的有罪。 除非—— 除非有一个新的证人出现了，一个与整个宫廷毫无关系却能够指正宣妃的人！ 可是这样的人是谁呢？ 她疑惑的想着，又不禁去想明日自己是一定会去凤章宫请安的，到时候无论出现什么事情自己都应该做一个妥当的妃子不能随意说话。巫蛊的事情太大，薛羽和戴梳心也不应该牵连进来。 他们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吗？自己明早就应该派人过去说一声的。 她这样想着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终于睡着了，梦里面似乎有一条漫长狭窄的宫廊通往某个不知名的远方，她穿着一条灰色的裙子不停的向前跑去，似乎有人在告诉她：“快跑，你马上就要知道是谁做的这件事了！” 那光亮之处近在眼前，她似乎已经在整件事情中抓到了一点头绪，可是那一瞬间光芒退却一切消失，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在原地不停的打着转，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找到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定罪 从永熹堂到凤章宫的路，顾蓁走了无数次，唯有这一次衣冠肃穆到她连一丝微笑都不曾流露，只是紧了紧清水执意为她披上的桃红色披风抬眼望向那天空中一抹浮云。 今日本来凤章宫一早就免了请安，唯有正三品以上的韵贵嫔可以前去，又因为她涉身其中才准了她在一旁旁听一二而已，然而她到了也只是坐在底下不能说话的。 悠悠日光自殿外落入片片青砖之上，沿着青砖上的图案勾勒出一点点无声的光影。宣妃如今并未定罪，依旧是乘着妃辇到了凤章宫门外方才步行而入。顾蓁只见她自殿外而来，莲步姗姗从容不迫，一身胭脂色宫装上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极为妩媚，然而却不如她倾髻之上的那朵胭脂色的芍药花，在金步摇叮当摇晃之中盛放灼灼。 恍惚间还是昔日初见，她还是宫中唯一一位妃位，身携无上荣宠，端淑婉转坐在皇后下首，唯一有所区别的只有她因为彻夜未眠而泛起血丝的双眼和眼底一片暗青。 宣妃昂首走向萧屹，眼睛一刻不曾落在其他地方，唇角带着虔诚的笑意双膝跪下道：“臣妾见过陛下。” 明明姜后就坐在萧屹身边，可是在她卑躬屈膝于姜后的第七个年头，她连敷衍一句都不愿意。 姜后眉目之间瞬间腾起一抹怒气，唇角抿着隐忍的弧度，却不知道为何下一刹那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收敛起了这种情态，索性低下头不去看宣妃而是抚摸着衣襟上绣着的牡丹。 正因为如此，顾蓁才发现今日姜后穿的颇为郑重，与节庆宴会时所差无几，尤其是她凤冠之中的凤口所衔的一颗硕大如鸽子蛋的东珠据说是南岛的进贡之物，圆润明亮映衬着姜后微有暗淡的皮肤都显得光泽异常。 顾蓁不动声色的侧过脸与坐在对面的韵贵嫔对视一眼，蓦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等她再去看宣妃，却见宣妃跪在原地看着萧屹，一双杏眼之中尽是缱绻深情道：“陛下还肯见臣妾，是不是也不相信这是臣妾所为？” 萧屹还未说话，姜后终于唇角落出一抹叹息，清淡却充满了不知名的恶意：“宣妃，这是陛下和本宫念着你伺候陛下多年的情分才不愿意一旨断定你的生死。那证物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宣妃看都没看姜后一眼，自顾自对着萧屹说道：“陛下，您不想对臣妾说些什么吗？” 萧屹原本一直抬头直视着殿外不知何处的远方，闻言缓缓低下头对上宣妃满含期望的双眼，心中似乎有无数句话要说到底没有说出来一个字。姜后见他这模样生怕他心软，扬声道：“燕衣，将那东西来过来让宣妃看看她做的好事！” 燕衣依言捧着木盘上前，特意在萧屹眼皮子底下晃了一眼才跪下捧到宣妃面前道：“宣妃娘娘请过目。” 宣妃这才看见从她曜和宫里面被搜出去的东西，当下也忍不住抽气一声道：“这，这是什么？” 姜后假笑着道：“宣妃看不出来吗，这上面可是陛下和母后的生辰八字。陛下一向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敢如此毁伤陛下！” 宣妃抬起头阴森森看了姜后一眼道：“臣妾看不出来，没想到皇后娘娘如此清楚！” 姜后脸色微变，嘴硬道：“宣妃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攀咬到本宫身上来了？事情是你做的，东西是从你的宫中搜出来的，你何必还要在这里强辩！” 她此话说罢，转而对萧屹进言道：“陛下，宣妃暗行巫蛊谋害陛下与母后，陛下若不治罪更待何时！” “退下！” 姜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屹，似乎并不相信萧屹是在斥退自己，眨眨眼睛问道：“陛下？” 萧屹重复道：“朕说让你退下！皇后是聋了还是听不懂？” 姜后在众人面前被萧屹打了脸，跺脚站起来什么都没说却看见宣妃看着自己的眼睛。那上面的哀婉如此动人，却只是对萧屹而言，对于姜后却是一场赤裸裸的嘲笑。姜后冷哼一声转身带着宫人们出去，路过顾蓁的时候还不忘瞪上她一眼。 顾蓁眼见着姜后被斥退，疑惑的看了韵贵嫔一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也跟着退下去，后来转念一想萧屹必然是特意吩咐人叫自己过来的，也就安心坐在远处了。 萧屹盯着宣妃，眼神空洞，口中道：“朕与你近十载夫妻情分，你怎么能！” 宣妃连忙膝行上前握住萧屹的手，将头挨在萧屹的膝上，见萧屹并没有躲开自己心中一喜，连忙眼角含泪抬起头用低婉缠绵的声音道：“陛下真的相信是臣妾做的吗，还是因为这些不知道是谁按在了臣妾头上的证据而不得不相信是臣妾所为？” 她没有等来萧屹的回答，索性继续表白心迹道：“臣妾自十五岁入东宫为太子良娣，又为陛下生下了俨儿，待陛下之心如同青天白日昭然可鉴，臣妾岂会伤害陛下？陛下就算不相信臣妾的一片心，难道不知道臣妾和许家哪里来的这样本事得知陛下和太后娘娘的生辰八字？” 萧屹淡淡道：“朕都相信，可是证据这样确凿。你不知道，昨日皇后查出了一个常来往于你宫中的女子，竟然是宫外的巫女，如今已被发落到宫正局了。” 宣妃震惊的瞪大眼睛道：“臣妾何曾与这巫女往来，陛下可愿垂怜于臣妾，让臣妾与那巫女对峙？” 萧屹深深地盯着她，似乎试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一点什么，最后还是为这个女人留下最后一点柔情：“你若愿意，这是朕最后一次机会。” 宣妃如蒙大赦一般欣喜叩首道：“臣妾叩谢陛下隆恩！” 萧屹吩咐一旁的孙保来道：“去宫正局把那巫女带过来吧。” 顾蓁微微低下头去看自己衣襟上那只广玉兰颜色浅淡温柔，压制着心里的波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绝望 等待的时间永远漫长。 宣妃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萧屹，似乎想要在此刻就将这个人刻在自己的心里，从此无论生死也可瞑目。然而萧屹心中烦乱，一边是宣妃不会做这件事的信任，另外一边却是证物皆在的事实。 孙保来满头大汗从殿外面进来，甫一见到萧屹便跪下禀报道：“陛下，那巫女耐不住刑法，咬舌自尽了！” 萧屹瞪眼喝道：“宫正局的人都是废物吗！” 孙保来连连叩首道：“陛下息怒，请陛下处置。” 他这句话说的很明白，显然是请萧屹的圣旨如何处置宫正局的人。毕竟巫蛊之术牵连太大，还在曜和宫找出来了诅咒陛下和太后的偶人，说是谋反也不为过，未必宫正局中没有内鬼，否则怎么会让这巫女这么轻易的死的这么恰好。 萧屹慢慢闭上眼睛道：“宫正局上下涉案者，皆赐死！” 顾蓁目送了孙保来下去，仿佛看见了宫正局上下百余宫人哭喊着被生生杀死，血流在地面上怎么用水冲都冲不干净。并非是她无情不为这些人求情，只是这事情牵连太大，恐怕一个不小心连康国都不的保全。 宣妃原本明亮的眼睛似乎被一阵大风吹过，里面的光倏忽之间熄灭了。她木然地抬起头，忽然扯开一个惨烈的笑容，任由眼泪落于脸颊道：“陛下，这真的是巧合吗？您真的看不出来臣妾无辜？” 萧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及她的眉眼，终究还是停在半空之中长叹一口气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道：“阿唯，你是这样聪明的人。” 宣妃愕然，随即低低惨笑回道：“臣妾哪里聪明，是臣妾没用，给了旁人这样的机会。” 韵贵嫔和顾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他们说了几句耳语，下一刻宣妃深深叩拜一礼道：“陛下的意思，臣妾明白了。” 萧屹站起身来似乎不愿意再与宣妃说些什么，可是顾蓁似乎在他的眉眼里看到了一层深切的痛苦。那种痛苦深深的埋在了萧屹黝黑的眼睛里，像是一层一层叠在一起的黑雾弥漫在他的内心之中。这种奇怪的感情令顾蓁的心中起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想，然而却在下一刻萧屹道：“宣妃许氏，经人告发暗行巫蛊谋害顾婕妤之子，念起侍朕久年诞育皇子，暂褫夺封号禁足于曜和宫中，亲近者杖杀，其余宫人皆戍极边。” 在他的口谕之中不曾提及从曜和宫搜出来对帝王和太后的诅咒，到底还是给他和宣妃之间的多年情分留了一线转圜。 韵贵嫔似乎为着萧屹的决断而震惊，顾蓁却抢先一步行礼道：“陛下圣明！” 萧屹被她的声音引过去才想起来这里坐着会让他觉得安宁舒散的顾婕妤。在这个时候，他不愿意孤身回到羣祥殿面对着空落落的宫室，也不愿意去哪一个妃嫔那里听她们撒娇拿嗔说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情绪，所以他沉声道：“顾婕妤身体不适，朕送你回永熹堂去吧。” 顾蓁并无惊喜，依旧保持着沉静的姿态道了一声：“臣妾遵旨。” 她很清楚的感受到萧屹的这种茫然，自知这个时候更不应该因为他的垂幸而感到喜悦。帝王就是这样的脾性，他高兴时必要所有人陪着高兴，他痛苦时也必要所有人陪着痛苦才是。 她随着萧屹走出昭阳殿的一刹那，迎面而来的刺眼阳光令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却在这一刻转身回头看向了大殿之中的宣妃。她依旧跪在原地，面向着方才萧屹坐过的地方一动不动，从顾蓁的角度看过去只见她胭脂色的芍药寂寞如一场烟花落寂，然而她的后背依旧如青松一般挺拔，似乎永远不会被打倒。 她猛的收回目光，似乎看见了韵贵嫔脸上的不忿，终于笑话自己方才的那点同病相怜只是一个错觉罢了。 姜后本坐在廊下阴凉处喝茶，一见到萧屹出来便赶紧放下茶杯起身上前问道：“陛下，可处置完了？” 萧屹冷冷睨她一眼道：“皇后自己去看，何必问朕？” 顾蓁心中忽然有一个可笑的念头，萧屹之所以将皇后斥退是不是只要那么一段时间可以和宣妃说上几句话，下一个姜后在场根本无法执行的命令。她这个时候才清楚的认知道萧屹对待宣妃是何等柔情百转，甚至连巫蛊的大不敬之罪都可以勉力压下，终究还是给她一点体面，给她一点或许还能翻身的机会。 他这时候应当如何失望，又为了宣妃的背叛而痛苦？ 她跟在萧屹身后上了肩舆一路回到永熹堂，才一进了屋就见萧屹脱了外头的衣裳便躺在了床上。顾蓁站在原地只是略一踌躇便也脱了衣裳摘了首饰上床躺在萧屹的身边却一句话不说的陪在了萧屹的身边。 萧屹伸出手搂住她在怀中闭上眼睛，只有他躯体不时地颤抖才会令顾蓁感知到身边这个男人的情绪。 萧屹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终于，萧屹沉沉的睡了过去，她偷偷抬起眼睛去看他的脸，除了还是如同往日紧锁的眉心没有其他任何两样。 果然，帝王无泪说的不假。 顾蓁陪着萧屹躺在床上就这么蹉跎着时间，脑海里却一刻不停。她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是一个契机，她一直想要代替宣妃的位置，而现在宣妃获罪萧屹心里眼前的位置便空了出来。 可是她心中依旧如同刀绞，恨不得杀了罪魁祸首才能泄愤，可是不知道为何不愿意直接将罪魁祸首称之为宣妃。是不是在她的内心中，宣妃根本不是杀了自己的孩子的那个人？ 顾蓁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所有的事情在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放，最终定格在宣妃叩首在萧屹面前低低说的除了萧屹没有别人能够听见的话的画面上，那时宣妃决绝如此竟然不像一个冤屈之人。 而萧屹这个人，没有眼泪的陛下，真的是容忍着宣妃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探望 萧屹一觉睡到了太阳西沉的时辰。顾蓁本来还跟着他眯了一会儿，后来心中实在是思绪太多，倒是睡不着了。 因为怕打扰到他，顾蓁维持着原状躺在床上六七个时辰，连饭也没有吃上一口，现在整个人都是僵硬发麻的。萧屹一动便拉扯着她身体中的那根麻筋，引得她轻轻哼了一声。 萧屹躺在床上反应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来刚才顾蓁哼的一生问道：“怎么了？” 顾蓁也不好说是因为自己整个人都麻了，只是慢慢舒展开手脚转过头笑道：“陛下一觉好睡，这都快掌灯了呢。” 萧屹似乎已经将他的情绪掩藏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外头便笑道：“朕今日休息的不好，没想到在你这竟然睡的这么沉。” 顾蓁微微一笑坐起来道：“陛下可是一天都没用膳了，若是行了，臣妾叫他们摆膳可好？” 她若不说萧屹还不觉得，此时一提起来萧屹便觉得腹中空空，于是道：“依你所言。” 若是平素，萧屹没准还会有心思跟她玩笑两句问她是不是自己饿了，顾蓁便明白萧屹其实还是没有缓过来，于是只下床去安排晚膳。 他们用了过半，萧屹皱眉道：“怎么了，瞧你心不在焉的？” 顾蓁皱着眉按耐着心里面的那个大胆的念头，可是在看见萧屹看着自己的眼神的时候，心里面那个声音不断的蛊惑于她：试一试，万一你猜对了呢？这世间哪里有安安稳稳就能得来的东西，不冒风险怎么知道会不会别有洞天？你斩断了过去入宫，现在所图难道不是顾家的荣华富贵吗？ 她一咬牙起身在一旁跪下道：“臣妾想要求陛下一件事。” 萧屹只以为她是想要严惩宣妃，不禁皱了眉，但是也藏着试探道：“你说。” 顾蓁垂着头看着萧屹的衣摆道：“臣妾不情之请，想要求陛下允准臣妾入曜和宫探望宣妃娘娘。” 萧屹没有想到顾蓁是想要求这个，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她道：“她已经被褫夺了封号，你应当称一句许妃。” 顾蓁抿嘴沉默，终究还是叩首道：“请陛下允准。” 萧屹沉默半晌，盯着满桌珍馐都失去了胃口，声音空洞：“她害死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还要去看她？” 顾蓁咬着牙道：“陛下说宣妃娘娘害了臣妾的孩子，可是臣妾不相信！那些故作的证据放在那里无人能够辩驳，可是臣妾觉得这不是宣妃娘娘能够做下的事情！宣妃娘娘待臣妾有旧恩，臣妾终究还是想亲自问一句宣妃娘娘。” 萧屹坐在座位上沉默，她便跪在地上沉默，终究萧屹道：“准了。” 曜和宫，门前冷落。 当日宣妃代执宫权时何等热闹的曜和宫，短短一年时间便成了这副模样。顾蓁不禁在心中感叹一句物是人非，又告诫自己一定要时刻保持着警惕不要重蹈覆辙。 如今曜和宫的宫人或杀或流放，顾蓁只能自己推开殿门。她曾经带着谋算走入这里，看见宣妃站在殿内修剪花草，那时候宣妃还是步步为营的宠妃模样。如今宣妃坐在殿中头上别无花朵已经是戴罪之身的模样。 宣妃听见声音抬起头，见是顾蓁十分意外道：“怎么是你？” 顾蓁信步而入，不再像是以前那般小心谨慎，转目四顾但见殿中一片狼藉连宣妃曾经修剪过的花草都有大半打碎在地上无人清理，不禁皱了皱眉，却还是按照规矩上前屈膝道：“嫔妾见过娘娘。” 宣妃侧身坐在榻上看着她道：“宫中人人皆道是我害了你的孩子，怎么，你来这里是要为了你的孩子报仇的吗？” 她此时不用本宫自称，反而平白多了几分家常味道 顾蓁直起身来自顾自坐在下首轻轻一笑：“人人都如此说，嫔妾却没有如此说。娘娘若是会动用巫蛊的傻子，嫔妾也不会千挑万选，选中娘娘。” 宣妃定定的盯着顾蓁半晌，忽然扬唇一笑道：“是我看走了眼，没想到宫里面还藏着你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 顾蓁微微一笑道：“娘娘别笑话嫔妾了，嫔妾哪里没心没肺了？” 宣妃盯着她笑道：“这是在夸你呢，我入宫近十载，今日方才窥见一点在宫里面好好活下去的法子，那就是没心没肺。只可惜死到临头我才想明白，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顾蓁没有搭话，反而是问道：“娘娘可知嫔妾今日为何回来？” 宣妃从容而笑，仿佛并不将生死之事放在心头：“你既然心里明白这事情不是我所为，自然是想问一问究竟是谁想要对我下手却伤到了你是不是？” 她眼瞧着顾蓁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有什么猜不出来的，统共就这么几个人谁在这里面下了大力气就是谁，本宫一死难道不是凤章宫那位最得意？” “我心里早就明白，可是还是想来问一问，”顾蓁眉眼中凝着一丝寒气，竟然与宣妃某一刻有几分相似：“娘娘放心，嫔妾心中记下了。只是娘娘总要为着大殿下再试一试，否则留下大殿下孤苦一个人，娘娘怎么忍心？” 宣妃没有想到顾蓁还会反过来劝自己，却是叹了一口气道：“有我这个母妃已经无关紧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没有办法。” 顾蓁似乎还是想劝什么，却见宣妃扯下腰间一块玉佩交给她道：“我求你一件事，你若能帮我就算是全了你我之间一点情谊。你替我将这东西送给大皇子，是我能留给他的最后一点东西。” 顾蓁接下来郑重放在怀里，临走之前回顾道：“嫔妾会禀明陛下，宫人对待娘娘的怠慢。” 宣妃四下看了一眼，丝毫不以为意笑道：“无妨，我不是计较这些的人，谢你的心意了。” 她目送着顾蓁渐行渐远，直到宫门再次被沉重的关上。 她似乎听见那个年少的自己说：臣妾许唯，许诺的许，独一无二的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玉佩 顾蓁原本坐在肩舆上把玩着宣妃交给她的那只双鱼白玉佩凝神细思，清水见而笑道：“这玉佩莫非是许妃送给婕妤的？” 顾蓁指尖描摹着玉佩上的纹路，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宣妃扯上什么关系并没有回答清水，而是问道：“你瞧着玉佩如何？” 清水垫着脚尖看了一眼笑道：“奴婢眼拙不认识好东西，没看出来是什么样的宝贝，倒像是寻常白玉，只是十分透静罢了，算不得什么稀罕物。” 顾蓁笑了一笑将那玉佩重新放在怀中道：“你哪里眼拙，我瞧这也是这样的，只是戴在身上时间一久沾了人气倒越发温润了。” 她垂着眼睛低低道了一声抱歉，还没有等清水问她说了什么便吩咐道：“转道去羣祥殿。” 其实她不大会来这个地方，大多时间都是萧屹到永熹堂去。大概是她自知自己在萧屹的心底还算不上能够通晓政事的地步，也不能在他的地盘上胡作非为，所以索性不来找这个排场。其实萧屹常常会召妃嫔到羣祥殿伴驾，也只是柔贵人等人罢了。 孙保来一看见她便迎上来道：“奴婢给顾婕妤请安，您这是？” 顾蓁轻轻一笑道：“我刚刚从曜和宫过来，想见一见陛下，劳烦公公帮我通报一声。” 孙保来状似为难的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婕妤来的不巧，郑才人在里面呢。” 顾蓁略一挑眉，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只是怀中玉佩到底是烫手，便问道：“郑才人什么时候来的？” “才来不久，”孙保来明白她的意思，劝道：“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不如婕妤先回去？等到陛下空出时间来奴婢一定会禀报陛下的。” 顾蓁咬着下唇在羣祥殿门口转了两个圈终于道：“我不忍为难公公，便在这里等着就是。” 孙保来跺脚道：“诶哟，婕妤，您可是身子刚好起来不久，哪里能这般劳累？” 顾蓁在羣祥殿门口一侧站定，笑道：“公公不必为我担忧，不过是站着而已算不得什么。” 孙保来眼见着这位顾婕妤一步一步踩着萧屹的心上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若是没有小产的事情现在已经是稳当当的贵嫔了，自己都要称一句贵嫔。这几日听着萧屹的话头，似乎为了弥补她也动了想要晋封她做贵嫔的念头，于是心中打定主意叫了个小太监去搬了个绣凳过来道：“婕妤先请坐一会儿吧。” 她并非正三品以上，孙保来如此便是给她很大的脸面了。顾蓁承他的情道：“谢过公公好意。” 只是她这坐下也坐了不大一会儿，就听见里面哐啷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能贸然进去，只见孙保来拔步便进了殿内便听里面穿出来萧屹冷冰冰的声音道：“将郑才人带下去。” 她似乎听见郑才人隐隐约约的喊了什么冤枉无辜之类的话，还没等分辨明白便见两个小宫女半拉半扯的将郑才人带了出来。那羣祥殿的宫人都只把萧屹当作主子，以前顶多会给宣妃三分薄面，连对姜后都不假辞色，何况是对郑才人。 郑才人也没想到顾蓁会在外面，不愿意被看见这幅狼狈模样连忙抬手揩了一把脸低下头行礼道：“嫔妾见过顾婕妤。” 顾蓁颔首道：“郑才人客气。” 郑才人的声调里还带着一丝委屈，只是整眉道：“嫔妾还有些事情，先告退了。” 殿里面孙保来也不好过，眼见着萧屹就是被那不知好歹的郑才人气着了。当日是郑才人的宫女彩儿告发的宣妃，谁也掂量不出来到底里面有没有郑才人的手笔，如今萧屹还肯见郑才人便是已经是对郑才人格外的恩宠了。 他忽然想起来这外面还站着一位呢，仔细一想还真是一位救星，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孙保来躬身道：“陛下，顾婕妤在外面等了许久了，要不奴婢先请顾婕妤回去？” 萧屹抬眉透过窗户正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骂了一声孙保来道：“混帐东西，请顾婕妤进来。” 孙保来嘿嘿陪笑了两声，没想到自己还真的压对了宝，颠颠出门对顾蓁道：“陛下请婕妤进去呢。” 顾蓁道了谢刚要往里走，孙保来低声道：“陛下刚生了郑才人的气。” 顾蓁眼中微带讶异看了一眼孙保来却只看见他躬下去的腰。有时候孙保来就代表着宫里面的风向，他既然肯像自己示好必然是在萧屹哪里看出来了什么。于是她微笑重新道了一声：“谢公公提点。”便举步入殿。 萧屹正坐在殿内的书案之后处理奏折，不像是召了妃嫔过来说话的样子，看来是郑才人主动求见说了一些惹怒他的话。可是这又与顾蓁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佯做不知神情肃穆的跪在了地中间叩首道：“臣妾自曜和宫中来，想请陛下的旨意。” 萧屹翻看着桌子上的奏折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冷漠道：“怎么，你也是来告诉朕许妃无辜应当严查？” 看来方才郑才人来说的就是这样事情了。 顾蓁摇摇头，从怀中取出那枚玉佩双手奉上道：“这是许妃娘娘请臣妾转交给大殿下的东西，臣妾自知事关重大不敢擅专，所以想问陛下的旨意。” 萧屹慢慢抬起头看见她手中的玉佩，眼神慢慢浮上伤痛道：“她可和你说了什么？” 顾蓁在心中犹豫了一刹那，终究选择了为宣妃说一句好话：“许妃娘娘说，从入宫走到今日，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萧屹放下笔起身走到顾蓁面前拿起那枚玉佩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才道：“这还是她入宫的时候朕赐给她的，那时候朕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她却当着宝贝戴了这么多年。” 顾蓁的身形颤了一下，却谁也猜不出来她现在想的什么，只听见她轻轻的说道：“许妃娘娘，殿内都没有个人收拾，又惦记着大殿下，看着都瘦了一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萧俨 顾蓁说出口的话令萧屹深深叹了一口气，手执玉佩站在大殿中央。明明满殿堂皇，却显得他站在其中人影寥落两相无话一般。 顾蓁跪在地上没有动，轻声问道：“陛下，这块玉佩？” 萧屹将这玉佩重新放回到顾蓁的手里道：“这就是一块普通玉佩，她既然想留给俨儿，你就给俨儿送过去也就是了。” 顾蓁双手接过玉佩站起身来，眼神温柔的望着萧屹道：“陛下若有什么话，或许可以对臣妾说说。” “你如今也是沉静许多了，”萧屹叹了一口气道：“傻丫头，快去吧，眼见着俨儿就要下学了。” 顾蓁便不再问，行礼退下，然而萧屹重新做回到书案之后面对着奏折却忽然生出一种厌烦来。他眼前浮现出宣妃的面容，年轻时的，现在的，其实她现在也算是年轻的很，只是和其他那些花朵一样的女孩子们一比便成熟妩媚许多。 那时初见，她神气极了：“臣妾许唯，许诺的许，独一无二的唯。” 顾蓁见到大皇子的时候有些惊讶，但还是行礼道：“见过大殿下。” 她其实前不久还见过萧俨一面，却觉得如今他瘦了许多连脸颊上的婴儿肥都消失了，便显得整个人瘦削而成熟，露着一双孤寂的眼睛盯着自己，宛如一个成年人。 他还了礼道：“顾婕妤客气，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蓁大约能明白他的心境，原本萧屹与宣妃恩爱，总是中间隔着君臣和帝后，到底有着夫妻一般的举案齐眉。萧俨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虽然心中仍然有着宫廷中长大的孩子特有的戒备，本质上仍然是天真快活的。然而一夕之间天翻地覆，看重他的父皇终于下了旨认定他的母妃是巫蛊之事的元凶，褫夺封号禁足于曜和宫中。 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 人人都说母凭子贵，其实一开始，宫中孩子的地位都从母亲那里获得。宣妃失势之下，谁还将他看作是太子的有力竞争人选，恐怕这些天来风言风语都没少听过。 顾蓁不愿意用同情的目光看他，只是笑道：“臣妾从曜和宫过来，娘娘嘱托臣妾带一件东西给大殿下。” 萧俨吃惊的模样跟萧屹很像，难怪萧屹喜欢他，然而接下来他冷冷笑一声，其中数不尽的讥诮：“人人都说是我母妃陷害了你，才让你失去了孩子，你去看我母妃做什么？” 顾蓁笑了一下：“大殿下只说想不想要这东西？我去不去看望娘娘就是我的事情了。” 萧俨眉目之间聚拢起一层怒气，然而顾蓁是他父皇的妃妾，不是这些天被他用来打骂发货的宫人，只能咬着牙一伸手道：“给我！” 顾蓁挑眉道：“大殿下说的是什么？” 萧俨横道：“我母妃要给我的东西，赶紧交给我！” 顾蓁笑了笑，珍重从怀中取出那枚双鱼白玉佩双手交到萧俨手中道：“大殿下说的可是这个？” 萧俨瞬间双手夺过来拿块玉佩紧紧攥在手里道：“就是这个。” 顾蓁见他握住这块玉佩不肯撒手，眼底露出一抹笑意被他看个正着：“你笑什么？我本以为现如今满宫皆视我母妃为灾祸唯恐避之不及，没想到你还当真愿意去看望我母妃，我会记得你这个人情。” 顾蓁抿嘴微笑：“臣妾去看望娘娘，不是为了殿下这个人情的。只是之前有些事情我与娘娘之间还算有些情谊罢了。” 萧俨没有说话皱着眉头去看被他握在手中的双鱼玉佩久久的沉默下来，久到顾蓁觉得自己应该告退了他却忽然出声道：“我母妃她还好吗？父皇不准我回曜和宫去，也不准我探望母妃。” 顾蓁知道这是萧屹对待萧俨的一点慈心，担心他见宣妃现在的样子心中会难堪，只是现在萧俨年纪还小不懂得其中良苦罢了，但是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顾蓁这条线划得很明白绝对不会自以为是在其中搅浑水，只是简单道：“娘娘从来都是宠辱不惊的人，殿下何须为娘娘担心呢？娘娘现在除了现在不能够随便出入曜和宫，其他还是一如既往，陛下没有夺娘娘的份例，会将娘娘照顾的很好。大殿下放心就是。” 这个九岁的孩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像个大人似的道：“我母妃——”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却没有说出口。 他母妃怎么？顾蓁想要问，但是见他眉心愁云凝重，到底只是安抚道：“只是娘娘说起来大殿下，难免有些惦记。或许是因为大殿下如今日日在这里读书，怕这些事情分了大殿下的心神吧。” 萧俨沉着眼神望着顾蓁道：“是吗？” 顾蓁四下望了一眼，蹲下身直视着萧俨的眼睛笑道：“臣妾方才进来时见弘文馆中伺候的宫人个个噤若寒蝉，想必是这些日子殿下乍然暂住在弘文馆中睡的不惯所以有些易怒的缘故在。” 萧俨想要驳斥什么，却忽然明白了顾蓁的意思，眼前一亮道：“我自小就住在曜和宫中，乍然换了地方当然睡不舒服。这些宫人到底是新到我的身边来，总觉得不如原先用的顺手了。” 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顾蓁心中暗赞一声，随后道：“有些变化总是如此猝不及防，大殿下总要慢慢学着适应，学着面对，这样才能够成长。” 萧俨有些奇怪的看着她，终究还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顾蓁松了一口气，行礼道：“娘娘交托给臣妾的事情臣妾已经办完了，大殿下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萧俨张开嘴却什么都没有说，想了想对顾蓁拱了拱手道：“顾婕妤今日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顾蓁侧身避过他的礼道了一声：“不敢当，”这才起身离开。 她想回头去看一眼，终究还是忍住了。 弘文馆这处地方多有外臣，她上了肩舆之后匆匆离开，终究还是忍不住回顾，却在弘文馆门前依稀看见了萧俨的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殒落 端午节因为这件事而并没有大办，五月就这样悄然而过。 顾蓁坐在窗前沉默不语，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随着外面的漫天柳絮而纷然飘落。桃花落尽处，柳絮将所有的景物都染作了斑驳的白。 此时顾蓁才明白为何那么多诗人都将柳絮作为一种哀婉的形容，原来情至此处并非是因为柳絮，而是触景伤情见着什么都觉得痛苦。 三月尽是头白日，与春老别更依依。 如今都是夏日，不想还是这样的柳絮漫天。 忽然外面喧闹非常，赵如意冲进来禀报道：“婕妤，曜和宫不好了。” 顾蓁茫然抬起头似乎还是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眨了眨眼睛道：“你慢慢说，怎么了？” 赵如意带着喘息道：“曜和宫起火了！” 顾蓁猛地站起来便提着裙子快步往外走，果然见曜和宫的方向腾起大片浓黑的烟雾。她脑子里过了几百种想法，但此时刻不容缓，赶紧打发赵如意去叫人去曜和宫救火，又带着清水冷湖等人赶着往曜和宫去。 不管这一场蓄意的还是一场意外，她在附近就不能假装不知。何况这件大事萧屹一定会来，那么她就必须在场。 可是还没有等她赶到曜和宫，却听见有人唱道：“许妃殁了。” 顾蓁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走，下意识往曜和宫的方向看去。黑烟不绝，浮云摇散，宫墙之下飞阁流丹的曜和宫连一声哭都没有。原本要为她哭的人，都死在了她前面。 清水试探问道：“婕妤，这怎么办？” 顾蓁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不愿意往回走，刚要迈步却听清水劝自己道：“婕妤，曜和宫刚出了事儿，不是干净地方，您还是别去了。” 顾蓁摇了摇头驻足于此，长久都不曾说话。 她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在曜和宫不远的一条路上，萧屹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便招手叫她过去道：“你怎么站在这里？” 顾蓁茫茫然抬起头看向坐在御辇之中的萧屹，怔怔道：“陛下您听见了吗，许妃殁了？” 萧屹也是愣了一下，忽然从御辇之上飞奔而下将一众宫人扔在了身后。顾蓁目送着他越跑越远，竟像是个少年人一般的勇敢无所顾忌，转过头看向呆愣愣的孙保来笑了一下：“孙公公，咱们赶紧走啊。” 孙保来哎了一声骂道：“小兔崽子们，还不赶紧着！” 顾蓁没有那么着急，而是给萧屹留足了悲伤的时间。她在等着后宫妃嫔的到来，也在等着萧俨的到来。 那个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顾蓁不禁在心里想到。 宣妃死在椒房殿之中，象征萧屹曾经给她的无上荣宠。 那样温暖的椒香涂满整个墙面，她被一缕帐幔悬在半空的影子落在这上面荡荡悠悠。 妃嫔自戕是大罪，萧屹面无表情眼睁睁看着宣妃被人从半空之中放下来搬到了床上一字一句道：“许妃自戕，罢为更衣，葬入妃陵，无飨祭。” “父皇！” 萧俨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满头大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喘着气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屹，似乎是不相信方才这道圣旨是一直宠爱他的父皇说出来的。 萧屹没有回头，吩咐道：“把大皇子带下去！” 萧俨努力想要挣脱开宫人的拉扯到底失败了，他终究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只能哭叫道：“父皇，父皇，他们都说母妃不在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啊父皇！您让儿臣进去看一眼母妃，一定是母妃哄儿臣玩呢！” “带下去！”萧屹吩咐道。 “父皇，儿臣求您了！”萧俨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来，落在宣妃亲手为他缝制的袍子上：“您让儿臣见母妃最后一眼吧，只有儿臣为她哭一哭了！卿思姑姑卿裁姑姑都死了，只有儿臣能为她哭一哭了！” 萧屹背对着他，只露出后背上暗纹绣出的五爪盘龙高高在上无情至极：“大皇子恐怕是悲伤过度，还不带大皇子下去休息！” “父皇！”萧俨终究挣脱不到，忽然听见脚步声转头一看见是顾蓁，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似的：“顾婕妤，你跟父皇说一声吧，好不好？” 顾蓁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萧俨，而萧俨此刻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和父皇一般无二的漠然，只听她淡淡道：“大殿下，您是堂堂皇裔，如何能这般低声下气！” 萧俨冷笑一声，忍住眼泪笑道：“对啊，你哪里懂得没了娘的感觉，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多难过，就在这里端着长辈的样子教训我！你怎么敢？” 顾蓁没有跟他分辩这些，一步一步走向殿内对萧屹屈膝道：“陛下，臣妾来了。” 大殿之内有些地方被烧的焦黑，上面蒙着一层湿淋淋的水迹。萧屹摆了摆手道：“你去看看吧。” 此时姜后不在，他也不愿意让姜后处置这件事，顾蓁道了声转身往床上看去。她到底年纪轻，见状也是唬了一跳，喘了几口气才缓过神来吩咐人道：“赶紧叫人到尚服局为许更衣取衣服，都在这里愣着做什么！” 她吩咐了几句方才转身回到萧屹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才发现他根本是毫无反抗的跟着自己走到了椅子旁边坐下。她心中叹了一口气，安慰道：“陛下节哀，许姐姐在天上终究也是愿意看着陛下安康的。” 如今宣妃被贬，她又不能说更衣二字刺萧屹的心，只能称了一句许姐姐，又道：“臣妾愚钝，想要请陛下的圣旨，是否应当将后宫的后妃都请过来，还是应当直接停灵？” 萧屹并没有安排这些的心情，他只记得五月初八这一天他失去了自己前半生中最重要的女人。她被朝堂之上的风涌，后宫之中的暗箭，更是被自己亲手所杀，不知道这些天在曜和宫椒房殿中的日日夜夜，她有没有怕黑，有没有哭。 有些人，终于不可避免的因为他的皇位而永远的离开了他。 那个说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沉寂 宣妃之死，像是压在宫中众人头顶的一块大石头终日喘不过来气。 或许是因为宣妃的自戕和她头顶的这个尚未下定论的罪名，许家族人仅仅是罢官免职驱逐出京并未曾有人因此连带获罪。然而姜家一扫往日仇敌，自然是煊赫更胜以往，朝堂之上再无人胆敢与之敌对。眼瞧着前车之鉴就在前面，不管宣妃娘娘和许家的事情到底和姜家有没有关系，到底许家还是一朝树倒猢狲散。 姜后心愿得偿，终于住在椒房殿中的女人死了，不免日日都是一副得意模样，只是这之后萧屹再也不肯到凤章宫去，到底还是多了几分不足。 奈何萧屹不仅是不愿意到凤章宫去，连后宫都不大踏足，只是偶尔会去看看顾蓁一道说说话，也不留宿，顾蓁更是不敢随意跟他玩笑。只是见他日日愁云深锁在眉宇之间，终于叫顾蓁窥见这位帝王的一点真心。 后宫因此陷入了沉寂之中，嫔妃们也不过多往来。 连戴梳心都一改往日形状，顾蓁问起来她也只是笑笑道：“我又不是个傻子，哪有非往人家眼珠子上戳的？” 却不知为何，这日永熹堂入了深夜忽然有人前来叩门。 顾蓁唬了一跳叫人去问，不想竟然是晴嫔到了。她风尘仆仆穿着一件黛色披风，头上只一把银簪子别无花朵，顾蓁倒从未见她穿这样的素色。 只是晴嫔生来千般柔婉动人，就算是如此穿着也只是更显的她肌肤如羊脂美玉罢了。 顾蓁早就换了一身简单衣裳，谁知晴嫔会骤然来访，只好匆匆罩了一件出门相迎，心中难免埋怨晴嫔不知礼数，如此深夜来访实在是太过冒失了。 晴嫔站在院子当中青石板路上抬手摘下兜帽，月光披撒在她的身上如同一层月白色的薄纱，眉眼朦胧而温柔。顾蓁不禁感叹难怪她当初如那般盛宠，纵使后来出身相仿的郑才人和姚娘子都不能比拟万一，却只是上前道：“晚上夜深露重的，晴嫔进屋说话吧。” 晴嫔屈膝一礼道了一声：“顾婕妤万福，”方才跟她进屋，只是在下首坐了，欠身道：“嫔妾今夜来的冒犯，还请顾婕妤恕罪！” 顾蓁微微一笑，神色微带倦容，眼见着清水奉了茶才将鬓发挽到耳后笑道：“晴嫔别怪我匆忙相迎未曾郑重梳状才好。” 她猜度着晴嫔这个时候来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或者是不能为人所知的事要和自己说，于是也不与她多做寒暄，直接问道：“晴嫔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么？” 晴嫔颔首垂眸望着手边那碗茶一缕热气唇角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朱唇殷红如血和一截冷硬的下颏：“嫔妾今日前来，是为了宣妃娘娘的事。” 顾蓁神色一凛：“晴嫔说话要噤声，你所说的宣妃娘娘已经被陛下亲自下旨废为庶人了，可不要随便叫旧时的称呼，难免会让旁人以为你对陛下的决断不满。” 晴嫔自嘲道：“嫔妾没想到，顾婕妤敢在皇后眼皮子底下掌理了许更衣的丧事，原来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俗人。” 顾蓁不禁暗自笑她，自己又与她没有什么情分，何必要冒着不知道是敌是友的风险和她追忆宣妃曾经的故事。有些事情埋在心底最好，最不该的就是在嘴上随便宣扬。 “我就是这后宫之中最俗的一个人了，晴嫔实在是高看我。” 晴嫔只是一味垂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出声道：“当日是婕妤见到了许更衣最后一面，嫔妾想要知道当时，许氏是什么样子的？” 顾蓁狐疑望着她口中道：“当日我也只是去看望了一眼许更衣，并未久留，不知道晴嫔想要知道些什么呢，但凡是有我知道的，我必定知无不言！” 最后四个字她咬着音道出，极为郑重。 晴嫔不知道应当为顾蓁对于自己的遮掩而感到失望还是为了最后的郑重而有几分欣喜，然而她此行而来是怀揣着一个极大的疑问，必须要在今夜问出一个明白的，最后还是下了决心问道：“当时，许更衣可有幽愤之态？” “没有，”顾蓁摇了摇头，眼中似乎有追思之意：“许更衣到底也是做过妃位的人，纵使当时曜和宫荒凉颓败门可罗雀，她未饰珠翠只着粗麻，但是神情之从容举止之安逸犹如昔日，哪里有什么幽愤之态，甚至还与我谈笑风生半晌。” 晴嫔听她如此说，眼前依稀浮现出宣妃的模样，抿着唇竟然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是了，正是如此呢，她不是那样的人。” 顾蓁似乎在这一句话里听出了晴嫔对于宣妃一点情谊，然而她无法确定这句竟是晴嫔的一场表演还是真情实感的流露，只是陪着温婉一笑罢了。 晴嫔终于抬起头，眼中倒映着屋子里两簇跳动的烛火：“嫔妾还想问一件事，许更衣可曾对婕妤说过什么紧要的事？” “没有，”顾蓁双目直视着晴嫔，眼中坦坦荡荡：“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没有。许更衣当时已经是别无所求，只不过曾经跟我问起过大殿下的近况罢了。” 说到底，她还是隐瞒了那块玉佩的事情。 晴嫔追问道：“怎么，许更衣竟然没有说过自己是冤枉的吗？” 她在晴嫔的脸上看出急切和担忧，然而只能浅浅道了一声，正如她和萧屹说的一般无二：“许更衣的罪是有了证据的，最后又是畏罪自戕，还有什么冤枉好说，自然是伏法的。只是当时许更衣也曾经亲口对我说过，她是心甘情愿的。” 究竟到底是为了什么心甘情愿，伊人已逝再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了。 晴嫔蓦然笑了一笑，起身再行礼道：“今夜嫔妾来的冒然，再向婕妤请罪。嫔妾已经叨扰许久，就先行告退了。” 顾蓁起身送她至门口，见她袅娜身影在夜色之中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了一点豆大的灯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萧俨 送走了晴嫔，清水难免嘟嘟囔囔的抱怨道：“婕妤也是太好性了，晴嫔出身不好，为人又孤高，这样大晚上的问也不问一声就来叩门，难免惊扰了婕妤。” 顾蓁回身进屋，由着清水为她脱下外头那件罩袍将松松挽起的头发放下来才重新坐回到软榻上去道：“你猜晴嫔这个时候来是为了什么？” 清水扁扁嘴道：“晴嫔一进来问了些着三不着两的话，奴婢听不出来。再说了，她向来和许更衣没有什么交情，非要过来问这几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顾蓁颔首道：“你说的是，她确实从不与曜和宫来往，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然而这件事她并为细思，只是一片云彩一般掠过心头便扔在脑后了，与清水闲话道：“前几日大殿下常到羣祥殿门口跪着去，现在可还去吗？” 清水手中打着一个松花色的络子，十指灵巧如飞，纵然是和自己说话也不影响分毫：“这都快一个月了，大殿下就算去了羣祥殿陛下也不会宣见，反而日日跪在那里叫往来的大臣看着不好，陛下传了旨说大殿下想跪也无妨，只是去羣祥殿侧边的暖阁中跪着别再门口碍眼就是。” “诶呀，”顾蓁叹气，皱眉道：“大殿下恐怕更是要每日跪着了，也不知道这么跪下去会不会伤了底子。他年纪那么小，若是伤了腿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清水感叹道：“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大殿下骤然失了母亲，当初许更衣的罪行陛下也没有重罚，到底不知道究竟真相是什么，也就是草草了事。大殿下自然想为许更衣讨一个哀荣，毕竟更衣这两个字太不好听了，就算在奴婢这些宫人眼里也只算是半个主子。“ 顾蓁闻言笑了笑，想着一件恐怕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 当时收殓宣妃之时，萧屹虽然只是下了一道圣旨由自己办的草草丧仪，却是当时由萧屹最信任的一队人带着亲自下葬。盖棺之前曾有后来殉葬的宫人亲自为她穿上了华夫人的服制，恐怕妃陵之中也是葬在了最好的风水宝地。没准萧屹还预备着等到了姜家颓败，还要追封她为宣华夫人的。 这样的情深，到底不能对萧俨宣之于口。 她把玩着新送上来的一只狮子狗摆件倒和自己养的雪团颇为神似，口中道：”大皇子已经九岁了，也该懂事一些。如今许更衣自戕的缘故，陛下免了许家一族的死罪，否则按着之前巫蛊之祸的例子许家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轻轻揭过。” 清水叹了一口气道：“婕妤说的，奴婢总是不明白，仿佛婕妤站在一座山上看的都是底下山川湖泊的全貌，奴婢只能看见几只小鱼小虾。可是奴婢还是有些可怜大殿下，这么小的年纪。” “呵，”顾蓁唇角逸出一丝微笑，拍了清水一下道：“你还可怜大殿下，人家好歹也是出身皇族的天潢贵胄，多少个你这样的宫人伺候着生怕有一丁点的不舒服。” “各人有各人的可怜吧，”清水打完了络子放在旁边又叹了一口气。 顾蓁笑了笑：“你这是赤子心肠，这才好呢。行了，别难过了，你若是觉得舍不得大殿下吃苦，我明天去看一眼就是。” 清水听了果然高兴，闻言眼前一亮道：“婕妤何必为了奴婢这样冒险？” 顾蓁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了，我也累了，咱们歇着吧。” 次日从凤章宫请安出来，顾蓁便转道去了羣祥殿。萧屹给她面子让她进来坐着，她便沉静道：“陛下最近瘦了许多，可是因为苦夏？臣妾特意熬制了酸梅汤，加了些金银花败火，方才已经交给了孙公公，陛下或者可以喝一些。” “你想的周全，”萧屹一边披着折子一边道：“前几日你送来的酪樱桃特意告诉孙保来不许他加冰怕伤了脾胃，倒叫他被朕骂了一顿。” “孙公公好冤枉，都是臣妾的不是。难为今日孙公公见到臣妾还是那么笑呵呵的，可见是陛下跟前伺候的人，也学会了陛下的万一，心胸如此宽大。” 萧屹放下笔笑她道：“朕看你倒是学会了他们的油嘴滑舌。” 顾蓁敏锐见他不经意之间往大皇子所在的暖阁看了一眼，心中有了些底道：“陛下，臣妾听说大殿下最近还是在这里跪着，闹的整个后宫都知道了。” 她也说不出来是埋怨还是简单的陈述一个事实，萧屹听到这句话不易被人察觉的皱了皱眉：“怎么，这件事连后宫都知道了吗？” 顾蓁叹了口气，温柔望着萧屹道：“大殿下不仅仅是前朝臣子眼中陛下的长子，在后宫妃嫔的眼里何尝不是如此呢？虽然除了皇后娘娘旁人也不敢称作是大殿下的长辈，但心中总是惦记的。” 萧屹投笔于一侧，似笑非笑看她：“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顾蓁抿嘴道：“陛下圣明，臣妾不像是旁人未曾见过后来的娘娘。当时娘娘亲口对臣妾说放心不下大殿下，臣妾总不能听过就忘了。再说大殿下当时悲痛万分，小孩子钻进牛角尖也是有的，哪里就像大人似的那么周全了。大殿下对陛下的孺慕之情绝对是真心，所以才想着陛下总会心疼他在这里撒娇罢了。” 萧屹听她一说，也觉得就像是她说的那么一回事儿似的，笑了一下道：“那依顾爱卿的意思，该当如何呢？” 顾蓁道了一声：“不敢，”这才笑道：“陛下若不笑话臣妾，臣妾也学着毛遂自荐一次。臣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总想着去劝一劝大殿下才是。说些什么利弊的别说大殿下了，就是臣妾上来了牛脾气都听不进去呢，还是要和大殿下说些至情至性的事儿，让大殿下明白陛下的苦心，大殿下也就回去了。还请陛下准臣妾去试一试。” 萧屹深深的望着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劝说 说起来顾爱卿，萧屹忽然道：“前几日你哥哥入宫还问起你，说你嫂子在家惦记小产，问能不能进宫看望你一回，朕寻思着问问你的意思。” 顾蓁脸上有一瞬间的委屈，似乎都要哭出来了，可是这一瞬间会让人觉得这是一种错觉，其实她还是好好的坐在那里：“臣妾想着，兄长和嫂嫂新婚燕尔，何况兄长并非重臣，还是不要贸然进宫的好。陛下若是召见哥哥，还请替臣妾告诉哥哥臣妾现在很好，不必为臣妾担心。” 萧屹颔首道：“你既然坚持，那便如此吧。” 顾蓁转头看了暖阁的方向一眼，起身道：“那臣妾先去看看大殿下。” 萧屹重新拿起了笔，似乎毫不关心的样子挥了挥手道：“去吧。” 顾蓁欠身退下出了羣祥殿，见孙保来正站在门口略做寒暄了两句道：“大殿下可是在暖阁里面吗，我奉了陛下的旨意和大殿下说说话。” “您可真是救命的菩萨哟，”孙保来笑呵呵，亲自领着顾蓁到了暖阁门口道：“大殿下就在里面呢，顾婕妤若是有什么吩咐叫奴婢就是。” 顾蓁道了一声谢转身进了屋，见萧俨还真是端端正正跪在屋子中央，只不过底下垫了一个厚厚的软垫恐怕是宫人给他放的。只是地面寒凉坚硬，恐怕是抵不了什么用处的。 他听见声音以为是萧屹来了，满怀希望的转过头却见是顾蓁，希望顿时熄灭只留给顾蓁一声冷哼道：“你怎么来了？” 顾蓁不能站在萧俨正前面，也不能坐着，只是站在萧俨的侧面道：“臣妾只是听说大殿下跪在这里，所以想来看一眼大殿下。” 她挥退众人，自己拿了一个软垫搁在地上一撩裙摆就坐了下去。萧俨瞪着眼睛惊讶的看着她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忍不住嘲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如何一位世家小姐。” 顾蓁一扬眉不知道何等英姿勃勃道：“臣妾出身自康国公府，祖上乃是军功起家，父亲如今乃是镇守苏北的将领，就算是世家小姐也是将门虎女，没什么娇滴滴的习气。” 萧俨斜着眼睛瞧她：“你也只会在这里吹牛，连走路都是坐肩舆的。” 顾蓁教训他道：“宫中人人如此，我若是别出心裁反而就是不合规矩了。虽说我行我素自然好，但是总不能为旁人带来麻烦。说起来这可是我的一个秘密，我幼年就开始学习马术，入宫之前常常扮作男儿身外出跑马，也能被称赞一句弓马娴熟。” 萧俨撇撇嘴道：“这算什么秘密，你为什么不跟旁人说起？” 顾蓁颔首坐在软垫上道：“还是那句话，藏在众人之中才是最安全的。” 萧俨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道：“怎么，你是在劝我什么吗？” 顾蓁微微一笑道：“大殿下是聪明的孩子，不用臣妾来劝。只是现在大殿下被感情所左右，所以有些看不清楚罢了。” 萧俨冷冷道：“什么为感情所左右，你只是不懂什么是失去母亲的痛苦罢了！” “那日大殿下就说臣妾不懂，可臣妾有什么不懂呢，”顾蓁见萧俨想要说话，便继续说道：“臣妾幼年丧母，那时候也只有六岁，还没有大皇子大。不到一年，臣妾父亲便娶了续弦进门，臣妾便要上前称一句母亲。好歹这宫中大皇子只有娘娘一位母妃，不必再称呼别人。” 萧俨没有想到顾蓁原来是如此，到底是歉疚道：“我不知道，你别往心里去。但是我母妃走的不体面，做儿子的总想要为她要一些什么。” 顾蓁叹了一口气，指着羣祥殿的方向道：“坐在殿中的，是南陈的靖安皇帝，也是你的父皇。难道你就不是他的儿子吗？你想要为你的母妃讨一点哀荣，那你父皇呢，不仅要面对失去了你母妃的伤痛，还要面对自己孩子对自己的抗争？” 萧俨垂着头沉声道：“他根本不在乎我母妃。” 顾蓁早就知道萧俨会有这幅样子，见怪不怪，直接道：“那臣妾先问大皇子，陛下若是心中真的没有娘娘没有您，为什么臣妾现在会在这里呢？” 她其实是在偷换概念，但是无妨，只要萧俨信了就是。即使几年之后萧俨看出其中原委，为了一个帝王对皇权的看重感到失望，他也终究会明白。 萧俨到底是个孩子，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 顾蓁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哪里是臣妾一个小小的婕妤想进来就进来的。若是没有陛下的意思，臣妾恐怕连门都摸不到，哪能让宫人退下单独和大殿下说话？” 萧俨抿了抿嘴唇道：“也许你是对的，可是我母妃？” 顾蓁摇了摇头，失望道：“臣妾本以为大殿下明白娘娘，现在看来大殿下竟然是不明白的。您可知道娘娘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把什么当作是最大的荣耀？” 萧俨懵懂道：“我母妃难道就甘心做一个更衣躺在妃陵里面，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 顾蓁在心中感叹一句这个孩子真的是太难劝说了，面上柔婉着神色道：“娘娘当然想，这天下谁不想呢？可是这对于娘娘不是最重要的。殿下还是年纪小，不懂得一个母亲的心情。娘娘一生最大的荣耀并非是做了宣妃，也并非是协理宫权，而是有了大殿下您。你聪颖好学，少而敏慧，娘娘向来都把一生的寄托放在您的身上。” 萧俨明显愣了一下，顾蓁继续道：“只要殿下可以平安长大，总会能够为娘娘博得一点荣耀。您是皇子，皇子的母亲如何能没有哀荣呢？您还年轻，只需要等待就是了。” 萧俨定定的看着顾蓁，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顾蓁目送着他奔出暖阁在羣祥殿门口叩了三叩，随后起身领着人义无反顾的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说的是不是对的，甚至不知道会不会是一件好事，然而至少现在看来，一切都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贵嫔 这日顾蓁再到凤章宫请安，只听姜后与韵贵嫔说话道：“陛下昨日说起来后宫如今高位妃嫔都空着也不太像样，你是二皇子的母妃，陛下已经预备晋你为九嫔了。” 萧屹如今轻易不会踏足凤章宫，就连每月初一十五的规矩都恍若无睹，也只是偶尔有事的时候会到凤章宫说两句话就走。姜后这么说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撑个场面罢了，然而韵贵嫔有喜事在前倒没有对此说些什么，只是无尽欢喜道：“臣妾谢陛下皇后娘娘的恩泽。” 姜后因宣妃去世之后宫中只有她一人独大，颇有扬眉吐气之感，更添往日跋扈，自觉带着笑模样说了两句话就是给了众人脸面，懒懒一抬手道：“宫里面不安宁，自然也有添添喜气的意思。恐怕也不只你，眼瞧着秋天里就要选秀了，总该先将你们的位份抬起来才是。” 韵贵嫔听着意思原来不是给她脸面，而是要六宫大封的意思，到底有些不足，然而终究还是和众人一起起身道：“谢陛下娘娘恩典。” 皇后意有所指的看着顾蓁道：“虽说顾婕妤的孩子早夭了，可是陛下怜惜，没准儿也能再进一步呢。” 她提起顾蓁的孩子便叫顾蓁心中一阵绞痛，宛如是被姜后亲自执刀在胸口狠狠翻搅一通。然而姜后似乎享受着这种绝对权力带来的快感，满意的看着顾蓁微微皱起的眉头。 然而顾蓁却犹如一股冰凉恨意涌上心头，几乎要冲上去将眼前的女人掐死。她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她的佩儿就死了，现在姜后竟然还拿这件事情来嘲笑自己！ 她紧紧低着头将攥紧的五指藏在袖子中，状似乖巧道：“臣妾无德无福，哪里敢如此奢求呢？” 顾蓁的样子愉悦到了姜后，正欲说话时却见瑶光帝姬跑了进来。她如今已经七岁，身型有点抽条的意思，眉宇之间更似萧屹，只做寻常装扮进来道：“母后！” 妍贵人见状便笑道：“瑶光帝姬真是好孝顺，总是来看望皇后娘娘呢。” 她原本依附宣妃，眼见着宣妃有颓败之势转瞬之间便到了凤章宫奉承，如今姜后正是缺人的时候，也不与她计较，反而叫家人提拔了妍贵人的父亲，更叫妍贵人从此死心塌地，殊不知为此她的父亲已经渐渐在萧屹面前失去了再进一步的机会。 顾蓁闻听此言有些狐疑的转过头看向妍贵人，然而妍贵人恍若不绝继续道：“臣妾真是羡慕娘娘极了呢。” 瑶光帝姬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她，转而就对姜后道：“母后，儿臣今日想要去上林苑跑马。” 姜后皱眉道：“天这样热，日头又大，你何必去吃这个苦？” 瑶光帝姬丝毫不顾忌周围有妃嫔在，或许在她的眼中这些嫔妃和身边伺候她的宫人是一样子的，只是一味拉着她的母后撒娇道：“母后何必担心这个，儿臣自然会戴着帷帽前往，何况那么多人跟着，还能晒着了不成？” 姜后无奈摇头道：“既然如此本宫准你去就是，可千万小心。” 瑶光帝姬答应了这便离开，接着孙保来就来请册封的凤印，原来是礼部早就拟好了册封的旨意。姜后先后浏览一遍，不阴不阳道：“陛下想的周全。” 孙保来这便一一宣旨，韵贵嫔晋了从二品的昭媛，顾蓁进了正三品明贵嫔，恭嫔进了从三品婕妤，薛羽晋为正四品的文嫔，戴梳心等人也都进了一位，从头到尾也只有晴嫔未曾有晋封。然而她并不在乎这个的模样，摆弄着新染着丹蔻的指尖。这也并非是什么怪事，毕竟古来宫女晋封都没有一个当上主位娘娘的，晴嫔若是再进一步前朝恐怕又要有些风言风语了。 然而这里面只有顾蓁进了贵嫔却还是住在永熹堂中，萧屹也未曾提起为她迁宫，她也就怡然自得的住着，贵嫔之名倒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幸好册封礼是在九月选秀之前，还算不上什么大事。 她将这事儿抛诸脑后，虽然如今人人都要称她一句贵嫔娘娘也还似往日一样，倒是永熹堂里面一片喜气。然而听闻宣妃去世以后苏太后的精神就不太好了，顾蓁便常常去陪伴苏太后说话。 苏太后虽然不像对薛羽一般待见她，但看她常去又勤谨，倒是对她多了几分欣赏：“哀家听陛下说起来，你曾经去劝过俨儿的事情。” 顾蓁不敢把这句话当作一句闲话家常，连忙起身道：“臣妾不敢。” “你坐下，”苏太后摆了摆手倒是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道：“哀家也没说什么，瞧你这样子。说起来你这件事办的很明白，虽说有些逾越——” 她见刚坐下去的顾蓁重新惶恐的站起来，噗嗤一下笑出来：“瞧你，只是如今你也是主位娘娘的，倒也算不上什么了。俨儿毕竟还是小了些，有些事情看不明白，但是你年纪不大却这些事看得明白，倒是很好！” 顾蓁做戏一向是要做全套的，在萧屹面前能够装成一副乖巧样子，自然也要在苏太后面前维持，万万不能漏馅的，于是只能做害羞的模样道：“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妾也只是看着大殿下这个样子，有些想起了臣妾年少的时候，将心比心难免有所伤感，所以就冒昧与大殿下说了几句话。” 苏太后维持着笑容看着顾蓁慢慢说完了这句话，似乎心有所感似的：“先康国夫人啊，靖远侯夫人也曾经与哀家提起过，如今见着了你，才觉得靖远侯夫人所言不虚。先康国夫人将你教的很好。” 顾蓁不敢托大，连连道了声：“不敢。” 谁知这时候宋嬷嬷进来笑着禀报道：“靖远侯世子刚刚回朝述职，陛下让世子过来觐见太后呢，已经到了宫门口了。” 顾蓁眼中闪现出一丝慌乱再不敢在苏太后面前如何，起身笑道：“臣妾来的不巧，先告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重见 皓皓明日，青天之下。 顾蓁提裙逃离了凤安宫，却在门口刚巧见到了苏循。 他穿着武官的服制，眉宇间还有些疲惫，但是人如碧树形容温默如一块上等的墨玉。 顾蓁心如擂鼓，仿佛天地失色，只能看见眼前的那一道身影，而苏循就站在三尺之外的地方愣愣的看着自己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道夏风在他们之间吹过，卷起头顶的几片树叶和两人之间的静默。这一眼，似乎是经年不见的故旧再见时已经是满鬓沉霜面目全非。 她作宫妃打扮鬓间的金步摇摇曳生辉。 他是远归将领身上的铠甲还带着隐隐的寒光。 顾蓁心里忽然有那么一点奢侈的妄想，是不是她若是嫁给了他也会在靖远侯府里面等待着这样的他自远方归来。两人相见相拥有诉不尽的相思，而非在此相对无言隔着一丛花草也是千里之遥。 跟着顾蓁的冷湖忽然道：“奴婢见过苏世子。” 她的声音太轻冷，叫顾蓁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苏循见状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你可是着凉了？”然而出口才觉得不对，眉宇间泛上一层叠叠绝望，重新退回到他本来站着的地方躬身一礼道：“臣给——” 他说出口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今顾蓁是什么样子的境况，甚至为了逃避所有关于她的消息远离了京城去了千里之遥的边关。那里大雪漫天，门口桃树到了六月才开花，然而颜色鲜艳妩媚是她最喜欢的模样，每次路过一抬头便觉得仿佛这样就可以刹那一生。 冷湖见状道：“这位是陛下新封的明贵嫔娘娘。” 原来已经是贵嫔了吗？ 苏循身型一晃，连忙道：“臣给明贵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顾蓁拼命地捂着嘴，只觉得眼泪几乎要落下来，而哭咽的声音要从胸膛迸发出来。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子躬身到底，仿佛之前十几年的缘分都在这一刹那结算的清楚。再也没有什么康国公府中的阿蓁，也没有子序哥哥。 她颤抖着手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浅浅答应了一句。 两人眼神相对，风花雪月皆已无言，唯独一地冰霜令人望而却步。 顾蓁终于忍下心中的千般万般舍不得，轻声道了一句：“早听哥哥说边关苦寒，想必苏世子一路辛苦。” 苏循见往日一声声子序哥哥变成了一句生疏的苏世子，仿佛那入后宫时隐秘的期待变成了一场笑话，可是感情之事哪有那么容易就此罢休，就算是破镜也能重圆也可复燃，他到底按耐不住道：“边关寒冷，只是城头到了六月就会开着桃花，远远看去还似在桓越一般。” 顾蓁怔怔看着他，似喜非喜似泣非泣：“本宫早做了宫中人，恐怕此生再也没有这样的眼福。来日若是苏世子娶了夫人，自然可以带夫人前往观赏如此美景，不辜负良辰锦绣花好月圆！” 她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插在身上。等到这一句话说完，便四肢百骸都被生生碾碎一般疼痛。 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跟她说：“疯了，疯了，你真的疯了不成？这是凤安宫的门口，不知道满宫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这里，你也敢这样的放肆！” 可是那能怎么办呢？ 这几年她在宫里，以为不想见便是不想念，以为果然自己无心无情的厉害，早就将这点子尘世缘分斩断的干净，再也没有什么牵挂，可是在这一刹那，见到了这个人，才知道她根本就是在欺骗自己。 思念早就如同附骨之蛆在每个日夜令她痛苦，于是她伪装不痛苦，便觉不思念。然而此时此刻藏在心里的情绪冲破了所有的理智涌到了她的心头，不停地告诉她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相见，就是为了让她明白她的背叛！ 她是如何爱着眼前这个人，在年少青梅竹马不知世事艰难的时候。她又是如何的背叛了他，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获取荣耀！ 心已凄凄。 苏循望着她，黑黝黝的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抽动着唇角像是一个痛苦的微笑：“娘娘说的，臣都记住了。” 顾蓁点点头，终于抓住那一丝理智的尾巴道：“苏世子快进去吧，太后娘娘还等着呢。” 苏循颔首往凤安宫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终究是直接走向她的面前掠过她的身旁。就在那一刻，两个人距离最近的时候，苏循低声道：“阿蓁，我来晚了。” 顾蓁瞪大眼睛转过头去追寻他的背影，却见他已经快步离去了，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与旁人无异的背影。 她站在原地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然而冷湖紧紧的掐着她的胳膊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恐怕是昨晚被子有些薄才着凉了，奴婢这就扶您回去。” 顾蓁惊愕的看着冷湖，在她身上看出一点沉重的坚持和勇敢，放心一笑，不知道为何眼前一黑便晕倒了。 而凤安宫中苏太后冷峻着神情对宋嬷嬷道：“她们可曾见过了？” 宋嬷嬷答应道：“已经见到了。” 苏太后问道：“怎么样？” 宋嬷嬷笑道：“太后娘娘放心就是，那位明贵嫔是为懂规矩的人儿，刚见到咱们世子的时候隔着三尺远就停了脚步。两个人也只是互相寒暄了两句也就告别了并不妨事的。只是，世子一走，明贵嫔就有些不舒服似的晕倒了，永熹堂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昨晚着了凉一时病倒了，已经穿了太医过去开药了。” 苏太后摇了摇头道：“她能这样懂事倒是出乎哀家意料，若是还对子序有着一份心也不算什么坏事。等到以后哀家不在了，后宫里总也得有人向着靖远侯府才是。” 她说的云淡风轻，最后还是道：“这么一来，想必子序也该死心了。他一走就是一年，嫂子不知道多担心呢，正好趁他回来的时候把亲事定下来操办了，靖远侯府才算是真正的安定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别过 顾蓁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她站在一座荒芜城池的城墙头上，眼前触目都是无际的黄沙。唯有城门处开着一树桃花，尽态极妍，叫人忍不住迈步就要过去，却在一瞬间踩空，整个人如同一只无翅之鸟骤然跌落。 “啊——” “娘娘，娘娘。” 顾蓁茫茫然睁开双眼，望着正焦急看着自己的木槿，忽然愣了一下：“怎么了？” “娘娘恐怕是魇到了，”木槿为她舒胸顺气道：“娘娘睡了许久，小林太医过来开了安神汤正在炉子上温热着呢，奴婢端过来给娘娘喝吧。” 顾蓁点了点头，见木槿转身出去，这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脚是在踏踏实实的在床上的，并非是在那巍巍黄沙城墙上。 她半坐起身喝下了那碗安神汤，任由温热的药流淌到胃里给四肢传递了一点微弱的力度才靠在床上吩咐木槿道：“你把窗户支起来，本宫想透透气。” 外头永熹堂前的那两棵桃树已经落尽了花朵，只剩下枝干和翠绿的叶子，上面结出了几颗绿色的果子，只是时间尚早还是酸涩不能入口。 顾蓁想起最后苏循和自己说的那一句：“阿蓁，我来晚了。”不知道为何喉咙酸涩，隐隐约约似乎听明白了苏循的意思。是不是在说那个时候他就应该这样去为自己夺取荣光，亲自去告诉所有人想要将她聘为新娘。正因为他晚了一步，从此一生都错开了。 最后一句阿蓁，她听的分明。 肝肠寸断。 顾蓁神色慵懒却见清水慌慌张张进屋似乎是哭过的样子，便追问道：“怎么了？” 她如今已经是主位娘娘，仅在邵昭媛之下，又身负皇宠。清水是她的掌事宫女，走在外面的时候谁不会给三分薄面，何以会有这种神情，别是在姜后或者是邵昭媛那里吃了亏。 清水摇了摇头不肯说。 顾蓁见状更是着急：“莫不是宫外传来些什么消息，你家里有些什么事？本宫自然会和皇后娘娘禀明，让你暂且回家探望。” 清水摇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忽然双膝一跪道：“娘娘，凤安宫给苏世子赐婚了。” 顾蓁身型一晃，只觉得晴天霹雳，忽然想起来木槿就在一侧连忙看向木槿。木槿却是修成了人精，见清水哭成这样恐怕是清水早早对苏世子暗生情愫的缘故，于是识趣道：“娘娘与清水说话吧，奴婢下去看看之前尚食局送来的东西。” 顾蓁眼见着清水哭成这样，怒斥一声道：“哭成这样子做什么，传出去了还叫你我怎么做人！” 她虽然口中斥责，但是仍然忍不住露出一丝惨笑道：“你可知道是哪个府上的千金。” 清水咬牙道：“正是当时说要指给苏世子的那位穆家小姐，自从春日宴回去之后便放出话来非苏世子不嫁，果然几次有人上门提亲都被她给拒了，便也无人上去讨这个没脸。竟然是不嫁给苏世子，她这一辈子就是要不成了。这次苏世子回来，穆家夫人特意去求了太后娘娘，于是太后娘娘这便下了旨意下来。” 顾蓁掐指一算道：“他好歹也二十有二，若是家中恐怕是要被人所诟病的。如今也好了，成了亲之后有了孩子，以后子孙绕膝的也是服气。” 清水偷偷抬起头看她，只见她茫然坐在床上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靠着直觉下意识的和自己说话，于是赶紧出声道：“娘娘？” 顾蓁回过神来看向清水道：“好丫头，本宫都没怎么样，你有什么好哭的。穆家姑娘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福气，愣是能待字闺中这么久就为了嫁给他，恐怕是对他情深似海的。” 清水辩解道：“奴婢只是担心娘娘，娘娘这才好了不久今日又晕倒了，不知道心里难受成什么样子呢？您总是把难过的事情憋在心里，这么下去会落下病根的。” 顾蓁摇了摇头道：“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不必为我担心。你要知道，有些事情在本宫一脚踏进后宫的时候就注定了一生一世无法改变，所以心早就死了，哪还有什么可以伤心的呢？” 她看了看手腕上常年戴着的那对萧屹亲赐的桃花缠枝镂空玉镯忽然道：“苏世子成婚，本宫可用赐点什么东西下去？到底康国公府和靖远侯家也是世交，总不能太寒酸了。本宫记得本宫怀孕的时候陛下赐了本宫一对百子千孙双耳瓶，正好送去给穆家姑娘。” 她絮絮叨叨说了几句才笑道：“是本宫荒谬了，太后娘娘赐婚，本宫只是后宫一个妃嫔，哪有资格对着太后娘娘的娘家亲事指手画脚，太不敬了。” 清水见她落寞，便劝道：“娘娘若是想要赐东西，等到穆家姑娘嫁过去了进宫谢恩的再赏也就是了，大张旗鼓地送过去何必呢。” “对，还有入宫谢恩。”顾蓁只觉得自己慌乱了手脚都不知道要做一些什么才是对的，对清水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把那花瓶包起来吧预备着，还有一对海棠金步摇，也抱起来。” 清水看着实在不忍心，正要出去看见进来的赵如意打了个招呼。 赵如意进来看顾蓁这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顾蓁见他犹豫便问道：“怎么了？” 赵如意左右见没有人，上前低声道：“奴婢刚刚听说，皇后娘娘到了羣祥殿去，说大殿下幼年失母怕缺了教养，想要接了大殿下去凤章宫暂时由皇后娘娘亲自教养着。等到陛下选一位合适的养母再让大殿下挪出来，话里话外竟然是皇后娘娘膝下无子，大殿下又是长子，想要将大殿下直接记在名下抚养的意思了！” 顾蓁皱着眉头，下意识全身心的去想着一件事，努力忘记苏循，就像自己从前所做的一样：“陛下可答应了？” 赵如意摇摇头道：“听说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与皇后娘娘在羣祥殿吵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真相 顾蓁在这一刻，终于恍然大悟。 她的皇后娘娘哪里是为了什么皇恩浩荡，又是为了什么排除异己？她只是想要在自己再也不会有孩子的时候想要得到一个能够为她获取荣耀养老送终的孩子。还有谁会比身为长子又已经长成不会轻易夭折的大皇子更合适？ 所以大皇子必须失母！ 宣妃必须死！ 顾蓁垂手坐在床上，冷笑声渐渐从她的胸膛之中传了出来，滚烫的眼泪也随之一点一滴砸落在锦被之上。仿佛是锦被上绣的栩栩如生的桃园春色之中忽然下起了一场大雨，打湿了那枝头柔媚的春光。 顾蓁双手紧紧捂住脸庞，眼泪依旧在指尖滴落。她忽然发现自己最近实在是太爱哭了，即使分辨不清自己是为了这个已经死去的孩子还是为了那个如笑春山的温默男子。 赵如意站在一边宛如一尊亘古沉默的石雕，等待着顾蓁哭完。 他的神情悲悯，似乎是不在乎这般七情六欲的神祇在看着可悲的凡人。 终于顾蓁哭尽了眼泪，抬起头露出一张如同雨后桃花一般明艳的脸庞，轻轻笑了一下，那些悲伤随着这个笑容被永远的潜藏在她的心底。她的声音还有些控制不住的飘忽：“本宫知道了，恐怕现在陛下正在气头上，咱们可不去讨这个嫌。等到过了午你亲自去羣祥殿一趟，就说本宫着了凉不太舒服。” 她的眼底漫出一丝丝的凉意，三伏天之中却叫人如坠冰窟。 终于在这一刻，她下定决心，要不择手段让姜后偿还佩儿的债。 清水连忙跪地回道：“娘娘不舒服，午膳用了两口就叫撤了，便又睡下了。” 萧屹有些担心，透过朦胧的屏风往里面看去果然见顾蓁动也不动的面对墙躺着。他举步一进屋，就看顾蓁像是打了个激灵似的猛的转过身看向自己，皱眉道：“怎么睡的这么不踏实？” 顾蓁面色苍白从床上坐起来便要下地行礼，被萧屹一把按在床上没准她起来道：“你快好好躺着吧，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可叫林聿墨过来看过了？” 顾蓁好似弱柳扶风一般懒懒靠在窗边，抚胸蹙眉道：“林大人已经过来看过了，只是说臣妾今日有些劳心，又昨晚上有些着了凉，所以有些风寒罢了，已经为臣妾开了药。只是喝完药之后便觉得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所以就躺下了。” 她说到这里，疑惑道：“陛下怎么来了，臣妾怕过了病气给陛下，陛下快回去吧。” “午后赵如意来禀报说你病了，还在凤安宫那里晕倒了，朕就来看看你。”萧屹挨在她旁边坐了摸着她的手背道：“怎么回事，如何竟然会劳心呢？” 萧屹本以为她是为了佩儿的事情难过，谁知道她委屈的眨了眨眼道：“这也是林大人的说辞罢了，臣妾整日也不需要耕田劳作更不需要治理江山，出则宫人仪仗入也是翡翠台白玉屏，哪有什么可劳心劳力的。只是大殿下新近失了母妃，太后娘娘是大殿下的皇祖母，臣妾惦记太后娘娘忧心，总想着做些什么让太后娘娘高兴才好。谁知道今日竟然在凤安宫门前晕倒了，反而给太后娘娘添了麻烦，真是大大的不该。” 萧屹笑了一下：“满宫里除了文嫔，也就数你纯孝。蒋婕妤之前还会为了黎民百姓求雨，如今倒是连母后那里都不惦记着了。皇后也是最近有些不清楚，还不如你明白些。” 顾蓁微微低下头，正好露出一截雪白脖颈，领子上别着珍珠别针映衬着脖颈光泽修长：“皇后娘娘日日都要掌理宫务，连大殿下的日常起居随从宫人都要一一过问，难道这就是对太后娘娘的孝心吗？只要大殿下好，太后娘娘就不会为此忧心了呀。” 她像是丝毫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还以为自己在给姜后说好话，继续道：“皇后娘娘最近可惦记大殿下了，恐怕瑶光帝姬都要吃醋呢，陛下只说皇后娘娘不好，恐怕是对娘娘太严苛了些。” 萧屹一挑眉，见她说的兴致勃勃，觉得好笑：“哦？这么说来，阿蓁便是觉得皇后克尽己则了？” 顾蓁咬着唇道：“陛下这是在为难臣妾，皇后娘娘乃是中宫，母仪天下，身上的职责和陛下一般重，臣妾若说娘娘把所有应当做的全做到了陛下恐怕就要说臣妾在说大话了。” 她笑起来有一种虚弱的动人，带着些夏日里轻微的薄荷香气叫人忍不住眷恋其中的美好，鬓角有一丝发柔软垂落在耳边，叫人不禁想起老人们说起来发丝软的人心都软一些。萧屹安慰道：“你也是如皇后一般惦记着俨儿，却比皇后还亲近些，叫他时常到你这里来走走。” 顾蓁脸色蓦然苍白了许多，大惊道：“陛下千万不要这么说，大殿下是陛下的长子，身份何等贵重，若是屈尊到臣妾的永熹堂来不知道后宫里又要多多少口舌是非，更怕有人说大殿下和臣妾亲近想要留在永熹堂——” 她说到这里，眼睫颤了一颤，像是落在花瓣上被风吹动的蝴蝶：“臣妾没有这个福气，也不敢有这个福气。大殿下是前宣妃娘娘所出，就算是有一位养母照料至少也应当是妃位，若是大殿下常来往于永熹堂，恐怕前朝又要和陛下讲道理了。” 萧屹见她如此说，也是可怜她小小年纪落在宫廷之中，原本还是那样活泼天真，经过这件事之后也学会考虑这么多了。幸好总是想了这么多，她仍旧还是在他面前这样坦荡的说出来，不曾辜负她的封号。 萧屹将此事做罢，见她说了这么一会话便已经有些疲惫之色，便道：“既然你病着，朕就先回羣祥殿了。若是有什么事儿就打发赵如意来告诉朕，别在这里憋着，知道吗？” 顾蓁乖巧的应了一声，目送他离开永熹堂，神色自若对一旁的清水道：“做个好人真难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复宠 萧屹未必会因为顾蓁的只言片语做什么，但是一颗种子已经被栽下，有人辛勤浇灌早晚都会生根发芽。 顾蓁不过略在永熹堂中养了几天病，连到凤章宫请安都一概推了，谁知道一眨眼之间竟然晴嫔不知道怎么重新获了宠。她虽然是老人，但是年纪不大，生的千娇百媚又有一副好嗓子，确实能够让萧屹在百忙之中想起的伤痛中获得一丝消遣。 有时候顾蓁路过太液池边，总会远远看见萧屹带着晴嫔在太液池中泛舟消暑。晴嫔的歌声沿着水面悠悠荡过来，连她的一颗心都会被那样缠绵的语调唱软了。 只是顾蓁从不过去打扰。 她自然有陶然亭可以去，何必非要趁着晴嫔在的时候上前。再说了，她们两个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没有必要在这么一件事情上翻脸。 然而晴嫔的歌声如同一场暴雨过后的龙卷风席卷了整座后宫，等到顾蓁再次来到凤章宫的时候，只见晴嫔穿着一件烟紫色的宫装。这衣裳上的颜色朦胧动人，恐怕是要多少次尝试才染得出来这么一匹，更难得的是上面几只云雀简直像是活的一样，只有走进了细看竟然是云雀的羽毛捻着金丝绣成的，趁着她流金披帛，俨然是一派宫廷宠妃的模样。 晴嫔见了她，难得有了几分笑模样道：“贵嫔娘娘新愈，现在可还好吗？” 顾蓁颔首道：“劳晴嫔记挂，本宫好得很。” 她勉强笑了笑坐到了邵昭媛对面，和邵昭媛打了个招呼，又问道：“都是嫔妾身子不济，现如今天气也渐渐凉下来了，二殿下可好吗？” 邵昭媛随口和她寒暄了两句，正好姜后到了。众人都见过礼，姜后也问了两句顾蓁的身子，这才道：“邵昭媛和明贵嫔的册封礼，礼部已经拟好了日子就在八月初八，是个吉利日子，你们回去也要各自预备着。” 顾蓁和邵昭媛起身答应了便坐下。 也不知道为何今日众人都无话，倒是许多人都盯着晴嫔看。她如今得宠，当真是风头无两，不像是从前董承华郑美人姚宝林三人平分秋色，现如今这些人恐怕在陛下面前连说句话都不能够了，哪里会给晴嫔好脸色看。 然而晴嫔浑若不觉，只顾摆弄衣襟上的一颗珍珠扣子。那珍珠圆润光亮，不是寻常珍珠可比，自然也是萧屹赏下来的。 姜后搭眼看了一眼晴嫔道：“如今时候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不必在本宫这里了。” 顾蓁随众人出来，正碰见戴梳心和薛羽说话，便上前道：“姐姐可是无事，我到姐姐那里坐会儿？” 薛羽惊讶道：“难得你肯出来走走，自然是可以的。梳心，你也一道来？” 戴梳心巧笑嫣然：“我也没什么事儿，咱们一道走就是了。” 三人携手而行，戴梳心便问道：“眼瞧着就要册封礼了，怎么，陛下还没有说要为你选哪一处宫殿呢？” 顾蓁有些愕然，随机反应过来道：“陛下最近忙得很，没有说起来，我也就没有问。” 戴梳心安慰她道：“你也不要着急，陛下待你谁都看得出来那是真心的，你若是催了反而不好呢。” “姐姐若是不心疼我，断断不会和我说这样的话，”顾蓁拉着戴梳心的衣袖道：“说起来最近晴嫔得宠，陛下也不常往我这里来，我只管安心呆在永熹堂里了。” 戴梳心语重心长道：“你这整日里也不大出来走动，我和阿羽担心着你也不敢贸然去看你。幸好见你今日精气神还好，我俩心里也放下心许多。” 薛羽似乎有些心事的模样，到底还是没说，只是打听道：“我听说陛下已经将你哥哥外放到衢州了？” 顾蓁颔首道：“正是，前几日带着嫂嫂去赴任的。幸好衢州还不算偏远，没准儿等来年嫂嫂回来的时候就能带个小外甥给我看了。” 薛羽笑话她道：“你只敢跟我说说，再不敢跟你嫂子说的。别臊的你嫂子下回不敢来了呢。” 几个人说说笑笑了一上午，顾蓁才告辞回了永熹堂。 核桃为她按揉着脊背道：“方才晴嫔打发了人来请娘娘去太液池边喝茶，娘娘可要去吗？” “不去，”顾蓁想也不想道。 核桃皱眉道：“晴嫔现在正是得宠的时候——” 顾蓁放松身体伏在床上，闭着眼睛道：“现在宫里还不够乱吗，一个个眼睛通红的盯着连翠阁呢，我可不去趟这个浑水。” 核桃答应了便不再说话，任由顾蓁闭着眼睛渐渐睡了过去。 夏日小憩，窗外的蝉也渐渐安静了下去。 永熹堂特有的绿窗纱掩映着一丛丛的芭蕉带来夏日一点珍贵的凉。 安静之中，顾蓁冷不丁睁开眼睛望着窗外，总觉得方才窗外似乎影影绰绰有个人站着，便唤道：“是谁？” 那人忽然推开窗户，笑道：“阿蓁好睡，怎么忽然醒了？” 顾蓁脸上的警惕如同冰雪消融一样消失了，转而拢着衣衫坐了起来道：“陛下怎么来了也不进屋呢，反而站在窗户前头吓唬臣妾。” 萧屹转而走到门口进来道：“朕见你这里格外清凉，想着等到你挪宫之后在院子里给你挖个小溪，从太液池引了水过来给你养点锦鲤，映衬着芭蕉岂不好看。到时候后殿栽上些竹子，风一吹过自然就凉快下来了。” 顾蓁抿着嘴笑道：“陛下这是取笑臣妾贪凉吗？臣妾可不敢自大，等到到时候选秀一过新人入宫，陛下不知道挖几个池子给那些花朵一样的女孩子们呢！” 萧屹啧啧称奇道：“原来朕的阿蓁也会吃醋，可是昨日的醋鱼做的入口多吃了几筷？” 顾蓁竟然抬手做了鬼脸，虽然不似端庄却别有一派村俗野趣：“臣妾可没有，只不过是听说了几道风，今年各地采选的秀女个顶个的漂亮出众，尤其是还有一位据说是楚地的美人？” 她一挑眉，平生无限妩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盛荣 都说楚地易出美人，个顶个的漂亮水灵。眼波被流淌的湘江浸染了透彻，盛着春日从枝头落下的花和三秋高悬的月亮。眉宇唇角都是肆无忌惮的亮色，仿佛是西南大风吹来的一点红，而皮肤如羊脂柔滑腰肢如柳枝细软，个个能歌善舞性格亮烈。 可是在萧屹眼中，后宫也是多少美人，连盛宠的晴嫔都不会让他遗忘来永熹堂的脚步。顾蓁对于他而言，并非是一个藏在宫中的美人娇宠那样简单，而是一个能够陪伴着他让他心神宁静的女子。她那样透亮，像是一眼望得见底的湖泊，可是某时某刻与他心有灵犀，仿佛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这样陪伴着生活。 萧屹无奈道：“你如今是越发娇纵了，竟然学会了拈酸吃醋的。你从哪里听说还有楚地的美人，朕怎么不知道。” 顾蓁挨着他坐，笑道：“陛下别来问臣妾，臣妾哪里会告诉您呢？您只管去问皇后娘娘，娘娘掌着选秀之事，再没有不清楚的。” “你啊，”萧屹饮茶而笑：“什么都叫朕去问皇后，那你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蓁浅笑着剥了一颗葡萄递给萧屹看着他吃了，笑道：“臣妾知道那么多做什么，也没什么用，只管安心在后宫之中想着陛下也就是了。” 萧屹回味着口中的甘甜，笑道：“说起来朕还想跟你说呢，你现在也是一宫主位了，总住在永熹堂里也不像样子。等到八月份册封礼一过，朕打算让你迁宫。” 迁宫可不想赐居永熹堂一般，那是过去掌管一宫事宜的主位娘娘，不像是住在偏殿或是后殿觉得不好还能换地方。主位娘娘一旦住进去，除非是罢黜，否则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顾蓁愣了一下，忽然心思百转有了一种不可名状的野心。想要姜付出代价，她没有对应的地位怎么行？ 她捏着一个葡萄手中剥了却不知道眼睛在看哪里，眉目间锁着淡淡的从不曾属于她的忧愁，也不知怎么一个不小心她的手一松，指尖的葡萄就滚落在一旁的桌面上带上了灰尘。她也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勉强笑道：“臣妾失礼了，陛下恕罪！” 萧屹问道：“想什么呢？” 顾蓁抿着嘴似乎在犹豫，最后还是道：“后宫之中宫殿那么多，臣妾怕万一搬的远了就不见着陛下了。永熹堂虽然小，总是离羣祥殿近一些的。” 萧屹哈哈大笑道：“你说的朕怎么没有考虑，所以朕为你选了个好地方。” 他看着顾蓁忽然亮起来的眼睛像是天上一对星子，心情大好，继续道：“你现在住的是永熹堂，封号又是明字，朕打算让你住到重华宫去！” 重华！ 顾蓁瞪大眼睛连连摆手：“臣妾只是贵嫔之身，怎么能随意往重华宫中住去！” 素来重华宫在东，曜和宫在西，拱卫着中间的凤章宫，如一左一右两只鸾鸟。又因为重华宫在东，比曜和宫更尊贵一些，都是给妃位以上的娘娘住的，上一位住在重华宫中的还是嘉宁帝时候养育了两子一女的慕贵妃。 萧屹见她如此，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她的脸庞道：“你莫要担心，也不是为了旁的。之前住在重华宫中的慕贵妃是多子多福之人，你之前不幸失了孩子，朕想着你过去沾沾福气便是。何况重华宫离着羣祥殿也近，你难道不高兴吗？” 高兴，当然高兴！ 顾蓁原本就是想要这个恩典，没想到萧屹真的肯给她。 然而她望着萧屹离开的背影陷入深深的悲哀之中。 终于，宣妃这杆大旗倒下，萧屹将她扶了起来。纵使她早早算计如此，终究抵不住事实成真一刹那内心中一句果然如此的如释重负。之前总会想着，萧屹会不会有那么一次不忍心，将自己推到姜后的对面，现如今却不用想了。 重华宫的明贵嫔！ 好响亮的一个名字！ 还有谁曾经以贵嫔之身入主重华宫！ 顾蓁一步一步漫于廊下，那夏日中的芭蕉郁郁如滴翠，头顶的阳光还是明晃晃的被隔绝在珠帘之外勉强在她的衣裙上落下一片阴凉。 她终于落下心中的那种忐忑，嘲笑自己的悲哀。 原本就应该是自己的决定，与萧屹没有关系。他应当是一国之君，不该被儿女情长牵绊，自己最应该做一个对他有用的人才能在后宫之中长久地生存下去。 果然萧屹走了不久，便有消息传出来萧屹亲自吩咐了尚寝局将重华宫收拾出来预备给明贵嫔住。这消息长了翅膀刹那之间传遍了三宫六院，谁不眼红一句明贵嫔好大的福祉。 连凤章宫和霓春宫都知道了此事。 顾蓁听着赵如意和自己禀报凤章宫摔了一套官窑花瓶时笑了一下道：“本宫知道那个，原本说是皇后娘娘自己瞧着好看，亲自跟尚寝局要来的。这才摆在凤章宫几天呢，就已经碎了，也不知道凤章宫怎么和尚寝局报备。” 赵如意微微抬起眼皮能够看到顾蓁眉宇间一股冰冷的戾气，这模样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终于肯在自己的面前展现。他不禁庆幸自己跟了一个厉害的主子，这才两年出头便已经高居贵嫔之位入主重华宫，又欣慰这个主子并非是一个冷血之人，绝不会将宫人视作蝼蚁。他低声笑道：“娘娘说的是，不止如此，连霓春宫那里也不消停。奴婢听说霓春宫中有个小宫女今早给邵昭媛梳头的时候弄疼了邵昭媛，已经被打发到永巷里做工去了。” 顾蓁手中摆弄的簪子有一瞬间的精止，随后微微叹息道：“也是可怜人，都是费了多大的劲到妃嫔身边伺候，没想到竟然一朝落得这样下场。” 赵如意试探问道：“重华宫中也有原本伺候打扫的人，只是些洒扫宫人，恐怕尚宫局还要为娘娘添人。” 顾蓁听懂了他的意思，笑了笑道：“你们都是我用惯的人，自然是要带过去的。到时候位置多了提拔上来两个，再者就让尚宫局添些小太监小宫女也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迁宫 赵如意听了顾蓁的话果然一颗大石头落了地。 他本是在顾蓁位低的时候跟着顾蓁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其中尽心竭力自不必说，更有两分真心在其中。然而重华宫首领太监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乌眼青似的盯着，只恨不能到这位最得宠的明贵嫔娘娘面前伺候一二，光他知道费了力气想要进重华宫的太监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他还能挨个儿去打下马不成？还不如在顾蓁这里用力气，顾蓁说一句不要，尚宫局还能硬把人塞给她不成？ 他这些日子里心中惴惴，担心一到了重华宫去给人家做二把手，吃窝囊气不说，还要整日奉承，哪像如今自在。幸好今日他得了顾蓁的许诺，到了重华宫中做首领太监，不光是品级一步登天，连走在外面都是一等一的体面，也不知多少人羡慕他的好福气。 赵如意唇角带着笑意，躬身道：“娘娘既然这么吩咐了，奴婢这就叫人去回尚宫局。” 顾蓁颔首道：“好。再者你们也该收拾起来东西，否则等到时候闹吵吵的落下什么东西可不好。尤其你是首领太监，以后还要管着整个重华宫，正好拿这件事练练手也好，省着手忙脚乱的。” 做奴婢的最怕自己的本事被主子看轻。赵如意连忙道：“娘娘尽管放心就是，这帮人奴婢一定看得清清楚楚的，绝不会有什么咱们的东西落在外面招人话柄。等到陛下那里明旨一下来，奴婢便去重华宫中带着人收拾一遍，等候娘娘搬进去。” 顾蓁恍然一笑，手中的金簪子递到他面前道：“这事情交给你办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簪子成色好，只是沉甸甸的我戴不惯，赏给你吧。” 给宫人的，样式太精致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够分量才叫他们高兴。顾蓁掌过家事自然知道其中三味，就算你赏个苏绣做的荷包下去也不如赏个银锞子来的实惠。 赵如意谢恩收下下去了，顾蓁却在榻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掐指一算她才刚刚要过十七岁的生日，却不知道为何竟然会满心疲惫。然而一想到宫廷之中刀光剑影，又要挺起胸膛踩着刀尖一步一步走下去。 眼瞅着就到了八月初八，册封礼也不过是一场兵荒马乱的匆忙。 她只记得清晨起来被梳起九鬟望仙髻，像是头顶顶了一座新起的绣楼。那么多的珠宝陪在身上，明晃晃的她几乎看不见铜镜里面的自己。萧屹却说这样很好看，本以为她年纪小未必撑得起来，谁知道竟然有模有样的。 册封礼之后便是迁宫。 这也是顾蓁第一次到重华宫来。 虽然早就有尚寝局拿着图纸问她都想要怎么摆设都要添什么减什么，但是都不如一眼看见来的更加震撼。 清水惊呼一声道：“娘娘，这重华宫可真好看！” 吴尚寝今日亲自过来陪着，见清水这般也是陪笑道：“清水姑娘这么夸奖，我可就真心不好意思了。” 她是宫中多年修炼出来的人精，转而对顾蓁恭敬道：“娘娘当时也只是看了图纸，未曾亲自过来。只是图纸到底画不出实物的模样，娘娘若是有什么不得意的地方尽管告诉奴婢，奴婢马上着人去办！” 住在重华宫中的贵嫔能与住在别处一样？就算是当年旻贵嫔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招待。何况顾蓁是世家出身，未来不知道有怎么样的造化，这样的人她们尚寝局绝对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顾蓁颔首轻笑道：“吴尚寝费心思了，本宫看着倒是很好的。尤其是院子里修的这一道小溪，当时陛下只是那么一说嘴，如今见到了也不知道如何高兴。何况这小溪修的精巧，连砌上的青石板都描着莲花儿，这都是吴尚寝的用心，本宫都知道呢。” 吴尚寝在心中赞了一句这位贵嫔娘娘，也不敢上前扶着她显得太过亲近奉承，只跟着一路进了重华宫主殿长安殿，殿中一尊仙鹤香炉之中正有袅袅香雾从仙鹤喙中冉冉腾起。顾蓁微微皱了眉毛，一旁的赵如意便道：“吴尚寝，娘娘最不喜欢焚香这样的东西了，赶紧叫人撤了吧。” 吴尚寝暗道一声糟糕，也是今早她们布置的时候凤章宫的鹤纹过来看见了这仙鹤，当时便狠狠夸赞了一通，又说了不尽的好意头，自己才动了心思送到重华宫的。她在心里啐了鹤纹一句害人精，又骂自己脑子不清楚，连忙上前道：“娘娘恕罪，奴婢原想着宫里面许久不住人了恐怕有些湿气所以拿来熏一熏的，这便叫人撤了。” 那仙鹤以黄铜铸就，鳞羽分明，眼睛赫赫有神，哪里像是随手拿过来熏屋子的。只是顾蓁不跟她计较，随口道：“这也无妨，吴尚寝记得就好，以后这些香具也一概不用送过来的。” 吴尚寝暗道侥幸，赶紧一挥手叫人上来将那仙鹤搬来下去，又引着顾蓁往里面走。 大殿与内殿之间隔着一道屏风，是一整块白玉雕成桃花图样，纤薄处仅有一线之宽，竟然能够透过玉质隐隐看见屋中的情形。 吴尚寝笑道：“娘娘看这座屏风，是西境的供奉，一座山里开采出来这么大块，做了这座屏风。旁的就算是边角碎料也拿去给那些千金小姐做首饰了呢。” 这是何等尊贵？ 旁人戴在头上的宝玉却在她的殿中摆着一座屏风。 顾蓁抿嘴笑了笑：“这也太奢华了些。” 吴尚寝“诶呦”一声笑道：“娘娘未免太简素了些，这可是陛下亲自吩咐送来给重华宫的，就摆在娘娘的长安殿内。玉能养人，还能安神，对娘娘最好不过了。” 绕过这屏风，殿内尚有一道粉珍珠缀成的珠帘挂在屏风两侧，与屏风交相辉映。 顾蓁见里面摆着的都是些豪奢之物，尤其是窗前妆台足有五尺宽，使用一整块翡翠雕出来的。上面雕着百位美人或依或卧或行或坐，个个活灵活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重华 顾蓁见了也不禁咋舌，皱眉道：“这未免太奢华了些，恐怕不是贵嫔的份例该用的东西。吴尚寝往过收拾的时候也该仔细些。” 吴尚寝惶恐道：“娘娘恕罪，奴婢都是按照贵嫔的份例安排的，有些东西却是陛下赐过来一定要放在娘娘宫中的。譬如这妆台，还有屏风，指明了要搁在长安殿内的。” 顾蓁见她没有提及那片粉珍珠制成的珠帘，想必这就是尚寝局额外的供奉了。贵嫔确实也可以用粉珍珠，但是这样大小均匀光泽细腻的珠帘却难找，尤其是灯光之下熠熠流光更衬的人温柔耐看。她心中记下这份好处，惊讶道：“吴尚寝何必这么说，原是本宫不知道这个罢了。如今陛下惦记着本宫，只是往后许多还要吴尚寝费心呢。” 吴尚寝陪笑道：“娘娘实在是体恤奴婢们，这都是奴婢们的本分。” 顾蓁心中还道这些人也都是些看人下菜碟的主儿，当日自己并未得宠时也吃过他们的挂落，虽然不至于当面给自己下不来台，但是推脱延误总是少不了的，但是眉眼之中存着一丝温柔笑意道：“本宫谢谢吴尚寝的好意。” 吴尚寝见状便道：“那奴婢先告退了，娘娘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差人吩咐奴婢就是。” 顾蓁坐在八宝软榻上轻轻一笑道：“本宫这里不用你们管了，尽管下去赶紧收拾着。恐怕今晚陛下还要过来看一眼呢。” 她坐在这里看着宫人们都退下了，看着四开的窗户旁垂着的浅粉色的纱幔随着风轻轻地舞动。重华宫可真大，华美的令她不真实。可是她如今正是坐在这里，已经是拥有这一切的主人。而这些东西都是来源于萧屹，只是因为他愿意，顾蓁才能拥有这些。 顾蓁不想这样。 她的一生不该执着于依附一个男人，尽管这个男人是南陈的皇帝，执掌着南陈的生杀。她需要像是从前一样让自己变得更好更优秀，自己去保护自己，就像一个大臣那样用自己的价值获取从帝王那里给予的地位。 这一刻，她终于在佩儿离开她以后史无前例的情形。 这座空荡荡的填满了各色奇珍异宝的长安殿，只有名字最让她喜欢。长安，长安，万事长安，多好的意兆，只但愿她这一路刀尖上走过来也能求一求平安。 清水不一会儿过来道：“娘娘，这后殿里还有一座小佛堂呢，只是还没有请进去佛，也没上香火。” 顾蓁笑道：“宫里面妃嫔多爱拜这个拜那个的，也不知道是亏心事做的多了还是想要求一点天上浮云一样的宠爱。有那个时间还不如拜拜自己呢。你也知道，本宫不信这个的，只管叫人把那里打扫干净了就是。” 她又问道：“冷湖呢？” 清水笑道：“冷湖正在院子里面看人呢，原先打扫重华宫的，还有尚宫局新派来的，看看有哪些忠奸哪些惫懒或者是都要在哪里干活。如今奴婢和冷湖还是一等掌事，原来咱们带来的木槿他们都是二等，多添了三等和洒扫的人。薄荷木槿他们正在库房登记造册呢，还有许多陛下的赏赐都得收拾出来。” 顾蓁颔首道：“冷湖我是信得过的，只是重华宫里这么大，多得是咱们不常去的地方。当年许更衣就折在这上头，由不得咱们不经心。你俩专门找一个人管着这些，跟赵如意说好了如何巡逻看守门禁之类，绝不可叫人躲懒出了祸事。” 清水认真的记下道：“娘娘说的奴婢都记下了，这就下去安排去。娘娘折腾了一天，奴婢伺候您散了头发歇一歇吧。” 顾蓁摆了摆手道：“这个时候，本宫若是偷懒了，恐怕底下的人更不成样子。你叫赵如意在院子里搬把椅子给本宫，将这里伺候的人都叫齐了，先晾一晾他们。站上半个时辰本宫再跟他们说话。” 当年她管束家中下人也有雷霆手段，只是入宫之后根基不稳实在不适合大张旗鼓。现在时机正好，重华宫中未必没有心思活泛的小人，总要给他们的警醒才好，也叫旁人知道明贵嫔并非是一味受欺负的。 她在屋中饮茶，眼见着更漏过了半个时辰才起身出去，见底下黑压压站了几十个人。现如今正是七月，大热的天气晒的他们个个汗流浃背也不敢吭声。 顾蓁冷着神情坐下来先饮了一碗酸梅汤去了火气，又捧了一本书由着小银子举着伞给自己打着阴凉来看。果然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个刺头太监出来跪下道：“奴婢张成给贵嫔娘娘请安。” 顾蓁看也不看他，只是手中翻了一页道：“你说，怎么了？” 那太监阴阳怪气道：“娘娘说要训话，奴婢们哪里敢不听呢？只是奴婢们也在这里站了大半个时辰了，天气这样热，恐怕有人中暑了也未可知。” 他还欲再说什么，顾蓁却不愿意听，口中唤了赵如意道：“打！” 赵如意还不等张成反应过来，带着两个有力气的小太监上前掇他起来按在一旁的长凳上，举了一寸宽的烧火棍狠狠打了下去。只一下，这张成便杀猪一样叫唤起来：“诶哟，娘娘，奴婢也是——” 赵如意知道他原本是重华宫的管事，虽然只管着洒扫但也算是说话好用，如今也就是纠结着一帮宫人想要给顾蓁一个下马威罢了，如何肯让他在这嚣张下去，斥责了一声：“娘娘面前也敢这样无理！”便叫一旁小太监脱了布袜塞入他嘴里。 袜子又臭又咸，赵如意再打下去只听的张成呜呜交换声音却不高。 满院子宫人被张成这副样子吓得噤若寒蝉，唯有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宫女偷偷觑着又翻了一页书的顾蓁暗暗叫苦：“多小的年纪，生的神仙一般的品格，怎么手段厉害到这样，难怪这才多久就坐上了明贵嫔的位置，还有着陛下这样惦记。张成还想着拿捏明贵嫔，恐怕是有着苦头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训下 这宫女名唤颂夏，也是重华宫中原来的掌事宫女，与张成算是同僚颇有些交情。其实重华宫原先没有妃嫔入住，算不上什么油水地方，自然也不过有什么有权有势的人过来伺候，这才轮的上她们两个。原本新娘娘住进来，这管事儿的不管是新娘娘自己带过来还是尚宫局安排都轮不上他们，奈何张成这滑头听说了这位新娘娘也才十七岁才动了心思想要借此拿捏新娘娘。 她到底不忍心看着张成在这里受苦，犹豫了一下上前跪下道：“奴婢颂夏，给娘娘请安。” 顾蓁又翻了一页书，书页哗啦一声吓得颂夏跟着哆嗦了一下：“怎么了？” 颂夏不敢抬头，咬着牙道：“今日张成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息怒——” 顾蓁不翻书了，直接一抬手将整本书合上掩住半张脸，露出流光溢彩的一双桃花眼在外面，也不知道里面藏着的是喜是怒，偏像是九天云端露出的嗔怪菩萨：“哦，本宫知道你，先前收拾重华宫的时候你们都尽了不少力气。听你这么说，你知道他错在哪里了？” 颂夏没料到顾蓁给个甜枣打个棒锤，可是张成确实有错在先，主子让奴婢等着就是等一天也是应该的，那里应该有什么怨言？可是若是真说了张成有错，恐怕张成今日就难逃此劫了。她偷偷看了一眼张成，见他满脸鼻涕眼泪看着自己似乎是在恳求，到底心软了一层道：“娘娘容禀，张成为人冒失了一些——” 她本以为将错儿归结到张成的性格上，这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了，然而顾蓁却将那书随手扔在一边笑盈盈道：“原本是做管事的人，本宫还以为应当是最稳重不过的，没想到是个冒失人儿，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在重华宫里伺候了，打十杖叫人带出去，禀过皇后娘娘叫他另谋差事去吧。” 颂夏也是大惊失色，她本意是要为张成求情却得到这种结果。只见张成挣脱摁着他的小太监在地上滚了两圈吐出了口中的袜子才爬着到了顾蓁跟前磕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是奴婢无状冒犯娘娘，娘娘怎么处置奴婢都没有怨言，只求娘娘能够留下奴婢为娘娘当牛做马！” 被撵出的宫人哪有什么好果子吃，既然是被撵出去一定是犯了叫主子厌烦的错误。他们这些人虽然称作是宫人，其实也就是奴婢，都是靠着主子给口饭吃。一旦被撵出去没人再肯叫他伺候，恐怕下半辈子也就不用活着了。 顾蓁微微低下下颌蔑了一眼哭求的张成，唇角溢出一抹笑意。她一直维持着这种似笑非笑的神色，让人无法猜出她的心思，只能咬紧牙关等着她的审判。 顾蓁看着张成跪在此处道：“你这么一说，本宫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按说你犯了宫规，哪还有什么好说的，若是纵着你留下来恐怕别人都以为本宫好糊弄，就一味的欺上瞒下拿捏本宫了，你说是不是？” 她不等张成说什么便自顾自抬起头看向底下站着的一众宫人，像是对张成说也像是在对底下所有人说：“做宫人的，用不着多机灵讨巧，最重要的还是忠心听话。本宫留不得你了。” 她话音正落，张成还要哭求，赵如意踹了一边的小太监一脚骂了一声便领着人上前扭了张成下去行了刑，打得他血肉淋漓。他似乎还要哭喊却也知道再没有什么用处了，直到被赵如意扔出重华宫门外。 门口路过的宫人好奇地张望，被赵如意瞪了一眼，转过头来笑吟吟道：“张公公，您慢走吧。” 张成从地上费劲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忍着身上的疼痛假笑道：“赵公公，告辞了。” 赵如意转身回去复命，见顾蓁又捧了书看，回话道：“娘娘，已经送出去了。” 顾蓁道：“可有与他交好的人，给他收拾一下包袱送出去。另外跟皇后娘娘说一声，这人不好在宫中伺候，去永巷之中任职吧。” 轻飘飘一句话，张成恐怕这辈子也踏不出永巷的大门重新走到后宫来。 颂夏吓得一下子软了手脚跪坐在远处，等到反应过来连忙磕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顾蓁“阿”了一声，像是才想起这么个人似的，笑道：“说起来这也不干你的事，但是为了犯错的人胡乱求情可不是一件好事。你一个姑娘家娇滴滴的，下去领五杖，等到养好了再回来供职吧。” 颂夏知道顾蓁这是在，也不敢求饶，直接叩头谢了恩下去了。 顾蓁从座位上站起来淡淡说了一句：“散了吧。” 底下的人果然再没有方才那股子颓丧之气，反而齐刷刷的跪下道：“奴婢恭送娘娘！” 清水扶着顾蓁进殿偷偷笑道：“往日里谁不说一句娘娘慈善，这才纵的他们如此放肆。如今这把他们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顾蓁也是笑了一下，全无方才的冷艳之色：“这帮子都是人精，打听好了我脾气好才敢如此的。若是换了邵昭媛，他们哪敢这样嚣张？故而本宫今日一定要将这起子人镇压下去方才知道谨慎做事的道理！” 清水附和道：“娘娘说的正是，这一遭过去他们也能警醒着做事了。” 顾蓁做了半日也有些疲惫，卸了装束笑道：“哪里就那么容易了，人心易变，今日吓着了还能记得多久，剩下的还要你和冷湖好好看着他们，别叫他们作妖弄景的。这里面可还有那般自恃姿色的，趁早一并打发去了也免得旁人在陛下面前说嘴告状呢！” 清水道：“娘娘放心，奴婢下去一定好好看一遍，绝不会叫以前云昙那样的事儿再发生了。” 恍恍然，顾蓁竟然忘记了云昙是谁。她盯着清水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个生的不错的宫女，却依然想不起来长什么样子，随口问道：“你们可都安顿好了？” 清水笑道：“地方早就收拾出来了，奴婢们一搬也就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驾临 清水撇撇嘴道：“冷湖这个人，明明跟奴婢一道长大的，反而搬去和木槿住了。” 顾蓁噗嗤一下笑出来揶揄道：“怎么，你还吃醋了不成？木槿的性子敦厚温柔些，也能照顾着冷湖一点。她小时候过的苦一些，现如今能跟木槿处得来也是一件好事。” 清水笑道：“奴婢有什么好吃醋的，自然奴婢搬去和薄荷住也就是了。不过和娘娘说个家常，娘娘还来笑话奴婢呢！” “不笑你，不笑你。”顾蓁拍拍她的手道：“重华宫里有小厨房，陛下特意拨了两个靠得住的厨娘过来，你去跟着茯苓看看做些可口的预备着等着陛下过来。” 今日是顾蓁的乔迁之喜，不说别的，单冲萧屹上了这么多东西下来，他恐怕也要来一趟问问顾蓁喜不喜欢的。 果然到了傍晚华灯初上，萧屹的御辇便停在重华宫外。 殿前两溜荷花灯映衬着一条透亮的小溪，其中锦鲤游弋在灯光之中带起粼粼的水光。顾蓁立在阶前迎接着萧屹进来，行礼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萧屹双手扶起她，目光炯炯笑道：“怎么，还喜欢么？” 顾蓁陪他入殿道：“这样好的地方，臣妾怎么会不喜欢？只怕忽然换了地方睡不着呢。” 萧屹道：“朕不是怕你睡不着，赶着过来陪你了嘛？” 他的神情在灯光之下也格外温柔，温柔到顾蓁险些忘记了面前的人就是要将自己竖在姜后对面的一杆大旗。 夜风轻轻吹进来，撩起薄如霞雾的纱幔。 珍珠帘发出细微的声响。 顾蓁颔首轻笑，扶正鬓边一朵山茶道：“陛下惦记臣妾，就算陛下不来臣妾也当作陛下在臣妾身边的。” 萧屹温柔道：“今日折腾了这么久，你累不累？” 顾蓁陪着他进屋里坐下道：“陛下，这收拾打扫一概都是宫人的活计，臣妾就是跟着看着点别弄丢了什么，再就是和宫里面的宫人说两句话罢了，哪有什么累的，和陛下日理万机差的远了。” 萧屹无奈的摇摇头，他面对她的时候总会有这种无奈的情绪：“你最近是学的越来越会说话了。” 顾蓁捧了切好的桃子葡萄上来，笑道：“陛下这么说，臣妾反驳不得。只能说是从前许多话不知道应该如何说出来，现在知道了。” 萧屹唱了一口桃子道：“这桃子味道不错，甘甜可口，你也尝一个。” 顾蓁眨着眼睛不肯动，笑着张开嘴等着萧屹喂了一口，笑吟吟蹭过去道：“陛下说的不错，果然甜的很。” 萧屹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和她说笑了一阵，又道：“这屏风朕一看见就想着放到你这里来，你又喜欢珠玉，正好和长安殿相配。” 顾蓁指着玉屏上雕刻着的桃花图样道：“这么一来，即使外面下着大雪，臣妾这屋里面也是春意融融的了。臣妾见这桃花雕的很好，应该是多年的老匠人做的。” 萧屹道：“就你眼睛尖，这东西开采出来就运到了京城，正好岐山王懂得这些，特意找了人去雕的。朕见这上面是桃花，一猜你就喜欢，所以就给你送过来了。” 两个人卿卿我我说了半晌方才歇了。 她刚迁完宫不久也就到了中秋，家宴依旧是摆在清凉台上。 顾蓁坐在下面听薛羽道：“现如今满宫之中也就是你和晴嫔了，在陛下面前多有脸面。早就听说你宫里面一架白玉屏风有连城之价，谁不艳羡你？” 顾蓁抿着嘴笑道：“虽然如此说，可是也没有什么区别，反倒不如永熹堂住的舒心。有的时候夜半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宫殿，总会觉得想要回去。” “人往高处走，”薛羽目视前方唇角笑意完美无缺，淡淡劝道：“你站得越高才越安全。难道宫人们就没有是非了吗，只怕有了是非的时候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呢？” 戴梳心就坐在薛羽下首，闻言笑道：“我早就听说，明贵嫔好大的威风，刚住进了重华宫就打发了原先的首领太监，连掌事宫女都被打了宫杖下去养着了，再也没有人敢小瞧你的。” 顾蓁侧着头看向她，她依旧是那般的海棠红衣裙眉目之间一朵盛放的海棠花，只是她渐渐成熟更多了几番风韵，巧笑之下更加叫人挪不开眼睛：“戴姐姐别笑话我了，你不知道那帮人嚣张成什么样子，须得抓住了带头的才能棒喝住他们，现在用起来还能顺手些。何况我刚刚搬进去，人心不稳，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重华宫呢，都得一步一步的慢慢来。” 戴梳心挑眉道：“你说的很是，现如今最应该小心的。说起来前两日去和董承华说话，正好碰见邵昭媛，也坐在一起说了两句。一提起你的重华宫，她便不太乐意。” 顾蓁不敢在这件事情上费口舌，只是道：“她养着二殿下呢。” 她这么一说起来，薛羽奇怪道：“对了，你们瞧见大殿下了吗？今日中秋家宴是团圆时候，连岐山王都带着卫王妃入宫了，怎么，大殿下竟然没来吗？” 顾蓁好奇的左右张望两眼，见妃嫔俱在，唯有萧屹和苏太后姜后未到，猜测道：“想必是要跟着陛下一块过来吧。” 薛羽不免叹了一口气道：“去年中秋，他母妃还在，那时候曜和宫风光无两，大殿下承欢膝下无忧无虑是多好的时光。今日大殿下重来，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团圆？恐怕他再也没有团圆二字了。 顾蓁忽然会想起那个固执的跪在羣祥殿暖阁之中的孩子，虽然看起来还是一个九岁的少年，但是脊背挺拔和他的母妃一模一样。 母子二人，都不是会低头的人。 宣妃一生，只低头给了萧屹，然后她一条白绫告别了人间。她的孩子却不应该如此，只但愿他想得开韬光养晦四个字，不论是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够咬着牙忍下来。 就像她，孩子死了就当没发生过。 没心没肺成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冲突 大皇子果然是和萧屹等人一起来的。 他未曾和瑶光帝姬一起跟在姜后身边，而是亦步亦趋的跟着苏太后，步伐稳重俨然是一位尊贵的皇子呢。 苏太后坐下便对他笑道：“你比你皇叔小时候可稳当许多了。那时候哀家带着他去参加宴会的时候，他总是蹦蹦跳跳的，身上的墨蓝色衣裳还没有到地方就滚了一层灰。” 岐山王就坐在下首，委屈道：“母后怎么在大殿下面前说起儿臣的糗事，叫大殿下笑话儿臣这个做叔叔的。” 苏太后笑骂他道：“你这个猴儿，都成家立业了，还是给人家当叔叔的，也该自己有个孩子了不是？” 她说完这一句话去问坐在岐山王身边的卫王妃道：“欲晚新做皇家人，凡事都不着急。他皇叔整日里不着调，你只管拿出王妃的尊贵管束他。” 卫王妃不知为何神色中带着一丝浅淡的冰冷，有些讥笑着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夫君这才含着合宜的微笑对苏太后道：“王爷尊贵，儿臣只是尽劝导之责罢了。” 姜后见着卫王妃这模样，转过头对苏太后道：“母后，儿臣想着卫王妃嫁过来也有半年了，想必王府里面一应事物都理顺了，不如趁着选秀的机会为岐山王选两位侧妃或者是庶妃也好照应岐山王的衣食起居啊。” 她这话就是在映射卫王妃是一心惦记王府里的权利顾不上为岐山王生儿育女了。 卫王妃眼中带恨的望着姜后，心中明白自从那一次姜后因为邀请自己和母亲入宫来却碰巧在太液池边跌落肩舆小产之后，就十足十的看不上自己和会宁伯府，连自己嫁入皇家时候的典礼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冠冕堂皇内里却是敷衍，只有自己看出来自己咽下去罢了。 但是自己才嫁过来多久？ 她竟然想着给自己的小叔房里送人！ 若是她真的是把持住了王府也好，奈何自己自从嫁了过去王爷也不过是寻常一个月来上两三趟，其余时间便去府中姬妾处寻欢，将她放在正院里只留给她一个二管事听用，到现在连库房的钥匙都没摸着边角。 真是可笑可叹，堂堂一位王妃做成她这个样子。 卫王妃盯着姜后云淡风轻笑了一下道：“皇后娘娘千万别抬举臣妾了，王爷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怎么能越过王爷掌着府中的事物呢，也只是为王爷打理好后院也就是了。” 她咬着银牙忍住不能提及那侧妃的事情，只怕一个不经心，愤怒和不平就从胸口里面涌出来。那是侧妃，可以和她一起坐着的侧妃，可以入宫觐见的侧妃！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就犯了七出之条，她的夫君怕是乐不迭的把自己送回到娘家去。 苏太后见卫王妃如此说，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是，这哀家也就放心了。你刚加进来不久，纳侧妃确实着急了点，皇后若是惦记不妨就先留意着，往后的事情再说吧。” 这意思显而易见，是在告诉她若是她生不出嫡子，就要为岐山王娶一位侧妃生儿子了！ 卫王妃规规矩矩答应下来，还不忘谢了恩，垂下的眼眸之中却带着一丝愤恨。然而这一刻岐山王的手在桌子下面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背，安抚似的拍了两下。 她有些惊讶的看过去，却见岐山王俊朗的眉眼正在盯着殿前歌舞。 大皇子并没有在意这些。 他只是跟着苏太后坐下，唇角的笑容像是事先刻好了挂上去的，有礼的坐好便一动不动了。他仿佛没有悲欢没有喜乐，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孤身一人走在黑暗里，周遭黑暗冰冷，往哪里走都无所谓。只是他越走越冷越难堪。 姜后注意到了他，吩咐了燕衣两句，让她捧着自己面前的一道千层酥点心过去送给大皇子，笑道：“俨儿不妨尝尝这个，甜丝丝的，想必你们小孩子爱吃些。” 大皇子看了一眼那点心，目光陪着点心一起落在桌面上，转过头看向姜后道：“儿臣谢母后。” 姜后有一刹那的尴尬神色，瑶光却捧了一盘子果子跑到大皇子身边坐下推到大皇子面前：“皇兄，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大皇子依旧是那种不咸不淡的表情：“谢谢皇妹妹。” 顾蓁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甚至她自己也这样过。然而今日的萧俨尚且不如当日的自己。 同父异母终究还是隔着一点分别，他看着瑶光就会想为什么你的母后还在你的身边让你肆无忌惮的被宠爱，而自己的母妃却已经孤零零的死去了让他在这偌大的宫廷之中竟然没有一个地方称得上是家。 他还这么小，不懂得嫉妒的名字就已经学会了嫉妒。 渴望自己得不到了，是人类的共性而已。 然而顾蓁却对此无能为力。 萧俨只能自己走出来，选择一条他应该走的路。 苏太后看着大皇子如此，抬袖拢住大皇子在身边笑着哄瑶光道：“瑶光可真是懂事的孩子，你皇兄也喜欢这果子呢，快回到你母后身边坐着去吧，别被宫人撞到了。” 大皇子藏在苏太后袖子里的眼睛露出了一点困兽一般的绝望。 他闪烁着挣扎的光，最后放弃了。 姜后笑着对大皇子亲热道：“俨儿在弘文馆住的还好吗？本宫看弘文馆到底狭窄了些，虽专门有个院子但是也人来人往的，倒不如重新为俨儿选一处宫室住，就像是瑶光似的？” 大皇子抬起头看着她道：“谢母后，儿臣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的母亲死了，他却不能守孝，难道还寻思着寻欢作乐嫌弃自己住的地方不够舒适吗？ 姜后转而对苏太后笑道：“儿臣想着俨儿到底是年纪小，不妨再为他选一位养母。只是现在宫里面没有正经的妃位，邵昭媛养着二皇子，明贵嫔到底年纪小了些，不妨让俨儿先住在儿臣那里，一来俨儿住的好些，二来儿臣也方便照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争执 姜后原本以为萧屹不肯还是对宣妃有感情，自然不愿意让她抚养大皇子。可是对于苏太后而言，她和宣妃都是儿媳妇，她还是正宫，这样有理有据的事情苏太后怎么会驳回自己的意思。 奈何她打的一副好算盘，苏太后也只是带着那种一贯端淑的神情微微笑了一下。 然而未等苏太后发生，大皇子已经旋身跪坐在姜后对面缓缓一个叩首，仿佛画师精心描绘的漫长画卷流淌着静默的时光。他缓缓直起后背道：“儿臣叩谢母后的盛情，只是母后贵为一国之母，每日不仅要管理后宫诸事，还要照顾瑶光皇妹。儿臣非但没有能够侍奉膝前，反而还要到凤章宫处让母后为了儿臣担忧，儿臣实在是忝为人子。” 他深知若是等到苏太后发话，苏太后拒绝还好，若是同意了恐怕自己也就回天乏术了，自然要先声夺人才好。然而话到此处，他余光竟看见萧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赞赏，心中顿时大定，神情更加从容些许继续道：“儿臣想着自己虽然力薄，但也要尽量不要母后忧心。如今儿臣现在正是读书的年纪，住在弘文馆也方便早起读书，也不会扰了母后呢。” 顾蓁抬起头看向这个孩子，都说是皇宫里面的孩子早慧，哪里是什么天生如此，分明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然而姜后淡然一笑道：“你这孩子也忒懂事了些。本宫整日里也要看顾你皇妹妹，带上你又能多花多少时间呢？本宫是你的母后，总不能眼见着你在弘文馆里受苦，还省着整日里凤章宫的宫人们来往于两处了，本宫把你放在身边照顾才能更便宜一些呀。” 萧屹并未出声，似乎是存心看着这个孩子会如何应对姜后的话。大皇子是他的长子，也是宣妃留在世上的唯一一个孩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他对大皇子是存有很大的希望的。 大皇子胸有成竹一般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在众目睽睽之下道：“母后心疼儿臣，儿臣心里明白，但正是因为母后心疼儿臣，儿臣才担心到时候儿臣若是过去了早起晚归的闹的母后休息不好，二来瑶光皇妹才七岁就已经自己住到了绿水殿去，儿臣若是还要让母后照顾岂不是叫妹妹笑话儿臣？” 他低下头做出羞赧之态，好像真的是一个九岁的男孩儿在为自己兄长的尊严担忧。 姜后原本以为水到渠成一件事，苏太后还没说话便被这大皇子百般推脱，仿佛自己的凤章宫就是龙潭虎穴一般。如今满宫妃嫔和岐山王夫妇都在，她如此被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拒绝，难免恼怒道：“大皇子年纪轻轻的，想得也忒多了些！” 这个时候她反倒不装着亲热唤一声“俨儿”了。 大皇子心里又气又好笑，但是哪里担着起姜后这么一句风凉，于是回话道：“儿臣只是想要孝敬母后，所以总是惦记的多了些。” 姜后一精心描成的柳叶眉道：“大皇子若是真的孝顺本宫，那就应该搬到凤章宫来住，让本宫照看着你。你现在年纪小不知道轻重，怎么知道你身份贵重惹得多少人虎视眈眈的，到了本宫身边本宫才能放下心去呢！” 孝道终究是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压在大皇子身上，叫他如何能言善辩也抵抗不得。 萧屹终于撂下手中的酒杯，任凭金杯落在桌子上发出轻脆一声响动，唇角微笑的盯着面前的一道凤舞九天道：“这样团圆的日子，皇后提这件事情做什么？咱们皇家的孩子倒是不太在乎什么娇生惯养的，只任由他在弘文馆翻打去也就是了。等到到时候吃了苦才能长记性，否则以后怎么给他的弟弟妹妹们做表率！” 萧屹这么呵斥姜后，姜后终究是犹豫了一刹那，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邵昭媛抱着二皇子娉娉婷婷的站了起来屈膝道：“陛下是山岳爱子之情，皇后娘娘是河川念子之心，何尝不都是盼着大殿下能够平安卓越的长大呢？臣妾也希望仪儿长大之后可以有大殿下孝顺懂事的一半也就尽够了。只是臣妾们身在后宫，不必陛下常年看着朝野上下，更知道男孩子需要些什么，若是大殿下肯，等到仪儿长大了些也叫他和大殿下一道去弘文馆读书，也学学他皇兄的敏慧。” 顾蓁听了好笑，邵昭媛分明是不愿意促成这件事。大皇子与姜后是表面上和则两利分则两伤的事，若是二人不在一处，姜后无子是硬伤，大皇子在后宫之中没有一位能为他说话的母妃也是美中不足，可是一旦二人凑到了一起大皇子就是半个嫡子又占着长子的名头，姜家那样势大，还有她的二殿下什么事呢？ 萧屹颔首，满意的看着邵昭媛道：“还是昭媛明白事理，男孩子嘛，哪有拘在后宫的道理。皇后惦记孩子也是难免，只是这件事以后也就不要再说了吧。” 然而顾蓁眼见着姜后眼中的不甘便知道，姜后哪有那么容易就放弃这个孩子？ 谁知道萧屹说了这句话还有些不知足，继续道：“前几日朕也和母后商量了一次，眼看着就要秋日选秀了，宫里连一位妃位都没有，也是太不像话了些。邵昭媛虽说是刚刚晋封不久，但养育了二殿下，是南陈的有功之臣，朕想着不如就将邵昭媛择吉日晋封为妃！虽然册封礼的时间未定，但这些日子邵昭媛就帮着皇后忙一忙选秀的事情，也免得皇后分身乏术。” 他说第一句话，姜后就懂了他的意思。可是这样大的事情她怎么能够出演组止，只能眼看着宣妃刚刚死后不久，又有一个更加年轻的女人坐上了妃位！而这个女人家世比宣妃更好，也有一个儿子。 她恨不得用眼光杀死这个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之中的女人，眼见着她欢喜的谢了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困惑 巨大的喜悦几乎要冲昏邵昭媛的头脑。 她刚刚登上九嫔之位才多久，就又一步封妃！ 她才多大，不到二十岁。 盛极荣光落在她的肩膀上，似乎一抬起头就能看见云端之上那样动人的风光。 然而下一刻她看见姜后仇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几乎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吓得一个哆嗦险些摔了怀中的二皇子。身后的奶娘见状连忙接过去，而她看着姜后那失望的目光竟然像是在说，怎么没有把孩子摔死呢？ 她又打了一个冷颤。 顾蓁是她下面第一位妃嫔，此时自然起身领头，笑吟吟道：“嫔妾等恭喜韵妃娘娘！” 韵妃，多好的称呼！ 萧屹却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道：“朕想着，邵昭媛聪敏，闻义必徙明达不滞，就封为慧妃吧。” 邵昭媛更加喜出望外，心知这个封号都是方才自己迎合了萧屹的心思才得来的，心中更加笃定了要告诉家里面跟着萧屹走才是，便跪地谢恩道：“臣妾谢陛下隆恩！” 顾蓁等人亦道：“恭喜慧妃娘娘！” 苏太后含笑训诫道：“如今你也是慧妃了，往后更要好好侍奉皇帝照顾子嗣，为妃嫔们做个榜样！” 慧妃含笑领训，又望向姜后。姜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为后宫之主此时必然是要说些什么的，然而她心中不平，只是不咸不淡道：“这是陛下看重你，你要惜福！” 岐山王眼见着姜后吃瘪，也不知道为何非要出这个头，起身对慧妃道：“小嫂子大喜，本王在这里贺过了，回去定然让王妃补上一份贺礼。” 慧妃如今是妃位，再也不是后宫之中的普通妃嫔，一句小嫂子还当得起。然而她喜不自胜，微微红着脸颊觑着萧屹脸色并无不悦，依旧是推脱道：“王爷真是客气了。” 卫王妃还因着方才姜后说要为岐山王纳侧妃的事情心里不舒服，结果一眨眼岐山王身边还干干净净的，皇宫里还真出了一位“侧妃”！ 她恨不得大笑两声，终究守住十几年来世家规训的矜持，也随着岐山王对慧妃道：“小嫂子何必客气，这样大的喜事，我还是头一次遇见呢，只是今日来的匆忙，等回去之后必定送上贺礼！” 面和心不和的夫妇二人，终于在这一刻因为一个共同的敌人站在了一起。 姜后看着心烦，她又没办法呵斥被太后宠爱的岐山王，只好撇着嘴看向一旁的瑶光帝姬。小小的人坐在自己身边，眉宇之间带着自己都没有的沉稳。她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看向自己安抚的笑了一下。 顿时，这耻辱一般的中秋家宴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顾蓁坐在慧妃对面正能见到她喜气洋洋的神情，心中道也不知道自己何日能够位列九嫔，只是这些事情急不得，只有稳扎稳打才能走的稳当。并非是她眼红慧妃，实在是慧妃连连晋升当真不知道是喜是忧！ 然而岐山王忽然说起前年中秋家宴他弹奏琵琶的事情，满面春风道：“臣弟还记得当时有一位美人获宠，似乎就是——” 他的眼睛在众人之间转过，颇为放浪形骸，卫王妃看不过拽了拽他却毫无用处。但见他眼前一亮道：“是这位郑美人吧！皇兄后宫佳丽三千，臣弟还真是有些记不住了，没想到现在已经是美人了。” 郑美人起身对着岐山王行了礼便坐了回去。 “有王妃了怎么还是这样，”萧屹嗔了他一句却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笑道：“你还说呢，那时候你还要了一副桃花酥的方子。好像当时顾氏还是承华，如今却已经是贵嫔了！” 岐山王眼中微有惊诧之色望向坐在自己对面不远处的顾蓁，然而其中还藏着更深一层的叫人摸不透的东西。在这一刹那浮光掠影一般的顾盼之后，他自顾自转过头对萧屹笑道：“臣弟只听说有一位住在重华宫的明贵嫔，可是这位吗？” 萧屹颔首道：“你消息还灵通，确实不错。” 岐山王不以为然，转过头起身对顾蓁道：“当时本王听说贵嫔，现在可好些了吗？” 顾蓁有些讶异的看着岐山王，赶紧起身还礼道：“不想竟然还叫王爷惦记，我已经大好了。” 这只是随口的一句寒暄。 岐山王闻言点了点头便坐回到座位上不再理会顾蓁，而是和萧屹道：“眼瞧着就要选秀了，到时候皇兄不知道要多多少内宠呢！” “你这孩子！”苏太后轻轻喝了他一声：“妃嫔们都还在呢，你在这里胡闹说些什么呢！恐怕喝的多了，还不快快叫人端一碗醒酒汤来给你们王爷。” 岐山王承认似的低下头喝了一口一边的宫人递上来的醒酒汤，似乎是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他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情绪翻涌着像是叫嚣着冲破云端的蛟龙：皇兄不是有这么多的妃子吗，为什么还要宠爱这个女子，让她住在重华宫里，让她做贵嫔？ 他反倒情愿这女子被皇兄遗忘在皇宫的某一个角落里不会再被想起，也免得他一想象到皇兄和她相处的场景就嫉妒的发疯！他以为她失了孩子就会从此沉寂下去，怎么今日还会这样想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坐在这里！ 岐山王努力控制着自己去看面前的酒杯，忽然发现自己每次看向卫王妃的时候收回视线的一个瞬间总会看到她或颦或笑的坐在她的位置上饮酒说笑，索性便总抬着头去看他自己的王妃。 卫王妃心中有些窃喜，总以为自己的夫君或许是今日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好处，便忍不住假作不知的时候偷偷红了脸颊，不知道是不是饮了酒就烧红了耳根，正好是岐山王的目光落下的地方。只是这目光一会隔着一会的，叫人心慌意乱。 而顾蓁只是盯着殿前歌舞轻轻按拍，过了不一会儿薛羽笑着推她道：“按错拍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选秀 秋日若是天气好，顾蓁总会叫他们开了内殿的窗户，任由着秋风一阵一阵的吹了进来才觉得凉快，正好外面天高云淡大雁南飞，方才不会觉得逼仄。 这日顾蓁又坐在桌子前面看书，见清水愁眉苦脸的进来不免笑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被人欺负了！” 清水将手中的茶稳当当的摆在了她的面前，这才跺脚道：“娘娘还打趣奴婢，前头栖鸾殿里正选秀呢，奴婢都要担心的不行了，娘娘怎么还没事人儿一样？” “栖鸾殿，可不就是选秀的地方吗，慧妃都跟着皇后忙了半个月了本宫还能不知道？”顾蓁看的眼睛有些累，便放下手中的书和清水说话道：“你如今管着整个重华宫呢，总是这么不稳当可不行。有些事情你无法改变的，那就平静接受再想着怎么解决它就是了。” “可是？”清水皱着眉道。 顾蓁起身扶着她出门，见殿前梧桐已经是金黄的色彩，却对清水笑道：“难不成i你还指望着本宫拎着刀尖跑到栖鸾殿去将那一起如花似玉的美人通通打杀了才能够放心？” 清水没想到顾蓁说出来这么一个干脆暴力的法子，也是长大了嘴看着顾蓁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最后还是委屈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顾蓁拍拍她的手道：“南陈三年一选秀，这是宫规，你我都无法改变。何况本宫上面还有皇后娘娘和慧妃着急上火呢，和本宫又有什么关系，顶天是往这重华宫里放几个贵人承华罢了，她们有本事住进来也有看看有没有本事好好的活着。” 清水看着顾蓁脸上绽放出的那种自信和笃定，忽然慌乱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道：“奴婢杞人忧天了，娘娘别怪罪奴婢。若是有那么一天，用不着娘娘，奴婢就会让这些人知道重华宫的门槛不是那么好迈的。” 顾蓁看她疏解了心结也是松了一口气，等她下去了正好看见冷湖和木槿一边说着话一边捧着衣裳过来，便对冷湖招手道：“冷湖，本宫问你点事。” 冷湖将手中的东西交给木槿，不解的走了过来道：“娘娘。” 顾蓁深吸了一口气道：“清水最近总是忧心忡忡的，本宫也不好直问。你俩一处长大感情深厚，留意着点是不是有人跟她吹了什么风！” 冷湖不料是这件事，神色也有些凝重道：“娘娘放心就是，奴婢一定好好打探。” 顾蓁含笑点头，又道：“难为你竟然和木槿关系这样要好，也是一件好事。本宫有时候会觉得你分明就站在许多人中间受到他们的信任却孤独的无法形容，现在有了木槿你也好了许多了。” 冷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却因为赶紧低下了头没有被顾蓁看到。她保持着平常的语气道：“娘娘还要惦记奴婢，奴婢先退下了。” 这选秀并非是一日之功。 姿色出众的各地秀女先到了京城需要等宫中的嬷嬷检查过后再由女官想看仪容，最后筛选出品貌俱佳的一百多人才能够到栖鸾殿由萧屹和姜后挑选入宫。 今日殿选到了黄昏才结束，赵如意进来禀报道：“共选了十二位秀女入宫。” 顾蓁放下剪灯花用的小巧金剪子，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细问道：“都是什么出身？” 赵如意道：“这里面家世最好的原始正三品礼部宋尚书的孙女儿，已经被封了从六品宝林。家世最差的是从六品司农寺黄大人的女儿。” 顾蓁意外道：“这位宋宝林，本宫曾经在皇后娘娘的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是不是小字珍珠，生的有些南方女子的模样？” 赵如意道：“娘娘说的正是！” 顾蓁恍然一笑，这位宋珍珠岂是一面之缘，当时戴梳心还曾经将她介绍给自己当作未来的嫂子人选，没想到短短一年竟然已经入宫了。然而以宋珍珠的姿色入选不足为奇，让顾蓁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本宫早就听说，宋尚书十分疼爱这个小孙女儿，特意取了珍珠这个名字，怎么舍得她入宫？” 赵如意有些不屑道：“天家富贵，岂能人人如娘娘一般不放在眼中？没准儿在那宋尚书的眼里，这是个极好的去处呢！” 顾蓁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一般入宫的秀女初封都是选侍，可还有别人被封了其他的位份吗？” 赵如意道：“还有一个，文国公的孙女，正义大夫的女儿黄氏，小名婉容，据说是陛下钦点的秀女，被册封为娘子了。” 顾蓁不禁暗笑这又是一个熟人，却又听赵如意犹犹豫豫的道：“奴婢听栖鸾殿的宫人说，这位黄娘子长得有些像从前的许更衣！” “放肆！” 顾蓁下意识斥责了他一声，吓得赵如意缩了一下脖子。然而顾蓁浑若不觉，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一旁的小几，过了半晌才说道：“这事儿不管是你从哪里听说的，绝对不能从重华宫中穿出去，甚至是出了长安殿就不要再说起！黄娘子天生美貌，总有几分别致，本宫和你们都是看不出来什么特殊的人！” 她深知宣妃对于萧屹的意义。 有的时候女人只有失去了才会被珍惜。宣妃死在了自己最美的时候，带着萧屹一生的愧疚离开了这里，然而正因为如此萧屹才会永远记着这个温柔的女人。他将慢慢忘记宣妃的缺点，甚至连她偶尔的小脾气都会觉得可爱，更会郑重对待她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 想到此处，顾蓁又自说自话道：“大殿下整日在弘文馆中，黄娘子在掖庭宫，就算是家宴恐怕也寻常见不到面，想必也是无妨的。” 她记得那时候第一次见到黄婉容，便觉得她眉宇间温柔刚强与宣妃颇为相似，然而容貌却并非一致，难不成是萧屹眷恋这样的气质所以才会特意擢封黄婉容？ 她心中诸多疑惑不能释怀，到底还是吩咐道：“你下去管束好宫人，新人入宫千万别出岔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新见 十二位新妃嫔于次日便都是一乘小轿搬进了掖庭宫。 戴梳心染着新的蔻丹指甲笑道：“宫里面忽然多了这么些人，可真是热闹起来了。只是不晓得掖庭宫内那么多宫室住不住得下。” 顾蓁托腮与薛羽在窗前对弈，闻言笑道：“戴姐姐忒促狭了些，掖庭宫都赶上两个凤章宫大了，就是给多少妃嫔住的呢，哪有什么住不下的？这些人满打满算也就三四个院子罢了。” 薛羽指尖拈着一枚黑子，盈盈道：“原本郑美人和姚宝林都住在掖庭宫里，郑美人位份虽高出身却不好，姚宝林仗着自己得宠，两个人向来不太对付，蔡嬷嬷自然还是让她们单独住着。新来的宋宝林家世数一数二，据说模样也水灵，黄娘子是陛下亲自点选出来的，也不能和其他人一道住了，没准儿蔡嬷嬷现在正头痛呢。” 戴梳心指尖上因是刚上的颜色不便动作，只是笑道：“要我说呀，不如就叫宋宝林和黄娘子住在一块，多有趣儿呢。” 秋日的晴光落在鸾仪宫中，似乎是院中金灿灿的叶子把色彩分给了殿内的桌椅。 顾蓁想着也觉得有趣，然而也只是无奈笑了笑重新低下头去看手中的这局棋。 新人早就学会了规矩，等到安顿好了便择了吉日在凤章宫中拜见后妃。 顾蓁一边忍不住想起自己刚刚入宫的时候也曾经拜见过后宫妃嫔，然而时移势易，宣妃梁修媛和旻贵嫔都已经仙逝，只留下了晴嫔一人，又一边想着也不知道姜后坐在凤座之上是看着这些一茬又一茬如同春草一样的年轻女子走入宫廷觉得厌烦还是为了永远只有她能够坐在凤座之上感到欣慰。 然而她顾不得这些了。 她是住在重华宫中的明贵嫔，总该叫这些安分的不安分的女人离自己远一点才是。 这日一早她着一身杏色曳地长裙缀豆绿宫绦，随云髻上簪着一朵金丝缠就的寿字玉簪，立在镜前看着铜镜中那端淑不失华贵并非十分抢眼的高挑女子轻轻笑了笑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去吧。” 赵如意扶着她上了贵嫔的车辇，车声辘辘，四角悬着的白玉宫铃发出凌凌的声音。 重华宫离凤章宫并不算远，走了也不到一刻钟左右。她扶着赵如意下了车辇，一踏进凤章宫便见慧妃陪着姜后坐在昭阳殿内聊天，一见到她便笑道：“明贵嫔今日收拾的好生齐整出挑呢。” “慧妃娘娘打趣嫔妾了，”顾蓁深施一礼坐到了座位上：“仿佛之前还是嫔妾刚入宫的时候呢，一转眼新人都已经入宫了。今日的主角可是新人们呢，嫔妾可不能出来抢风头。” 她转而对姜后笑道：“娘娘近日里忙着秋选，臣妾也有几日没有见着娘娘了，竟瞧着娘娘瘦削了一些，可见娘娘实在劳累。” 姜后估计是心情不好，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顾蓁道：“明贵嫔知道惦记着本宫，本宫心里记下了。劳累还不算上劳累，还有慧妃帮衬着，只是不叫旁人笑话罢了。” 顾蓁见状也不多说，只低下头摆弄着衣襟上绣着的菊花瓣，等着人都到齐了姜后便吩咐吴忠道：“叫她们进来吧。” 一溜十二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规规矩矩的进来行了大礼，又规规矩矩的站了起来。顾蓁微微侧着头去看，见打头的就是宋宝林和黄娘子二人，身后的十个姑娘也是个个花容月貌。 姜后正襟危坐没有半分笑模样，道：“你们是选秀入宫，都是陛下和本宫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宫里面虽然人不多，可是也不少，往后的日子里你们自己掂量着过就是。” 她这几句话说的不近人情着实是太难听了些，顾蓁苦中作乐还想着当年她进宫的时候姜后还是给她们几个留了情面的。或许是因为这十二个人没有几个是在姜家的控制范围之内，反倒多是跟着萧屹，姜后自然连敷衍几句都不太愿意。 眼见着底下的妃嫔面色不好，吴忠赶紧道：“新人给慧妃娘娘请安！” 今日慧妃也打扮的十分体面，一件十六紫金二色齐胸襦裙外面罩着一件石榴红广绣，衬着她肌肤白皙妩媚动人：“往后还有见面的日子呢，都起来吧。” 吴忠又道：“新人给明贵嫔娘娘请安！” 顾蓁听闻到了自己，不免更加挺直了脊背端正坐着，神情流露出一点温柔和孤高来。见她们都行了礼便轻轻颔首道：“免礼。” 其中不乏有人早就听说这位在重华宫住着的明贵嫔娘娘，盛宠殊盛，故而好奇的偷偷去看她，正好被顾蓁看个正着连忙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拜见旁人倒没有出什么差错，也就是到了戴梳心那里众人不免惊叹其美貌，更加怀疑顾蓁到底是为何越过这样的美人高居贵嫔之位的。 然而一一拜见过了之后，姜后命人给她们看了座，又道：“去把柳姑娘传进来。” 顾蓁暗道莫非是姜后眼见着后宫中姜家势弱，便另要安排人入宫吗？只是安排人入宫为妃哪有那么容易。 眼见着一位着青衣的姑娘走进来，身上带着十多个新人仇视的目光含笑对姜后屈膝道：“民女给皇后娘娘，各宫娘娘请安。” 正如她的那个姓氏，整个人如同一春日柳枝一般袅娜，见了的人都不禁感叹好一支细腰！然而她的神情从容中带着一丝明媚，让她整个人都强硬了起来。 姜后笑对众人道：“这位是本宫娘家的远房表妹，是太原牧柳卿家的女孩儿。正好这次选秀，本宫召她陪伴本宫几日。” 柳家女入宫的目的到底她也未曾明说，顾蓁心中也不免疑惑，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笑道：“柳家姑娘生的一副好相貌，难怪娘娘心疼，臣妾看了都觉得喜爱呢！” 慧妃打量着柳姑娘片刻道：“臣妾还说柳姑娘瞧着有些眼熟，可不是眼睛生的有些像明贵嫔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宠爱 顾蓁愣了一下，再去看柳家姑娘忍不住道：“慧妃娘娘总是打趣嫔妾，这世家都是亲连着亲，往上数几代那都是兄弟姐妹的亲戚呢，有一两分相似也不足为奇。再说柳家姑娘生的别致，嫔妾哪里比得。” 慧妃嫌她能言善辩，不爱与她说话，掉头对姜后道：“柳姑娘第一回入宫，可要多玩两天才是。” 姜后招了柳姑娘到自己身边的小绣凳上坐下与柳姑娘道：“今日你休息的如何，在凤章宫住的可还习惯？” 那柳姑娘莞尔一笑道：“娘娘每日过目的事情千百种，还要惦记慕青，慕青真是过意不去。这凤章宫又宽敞又华丽，是正宫居所，慕青只觉得住一晚上都是天大的福气，万一闭上眼睛睡一觉醒了就不见了可怎么好？” 她这嘀嘀哩哩一大串，好歹逗着姜后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嘴也是忒甜了。但凡有什么缺的少的就直接跟本宫来说，总不会叫你委屈。” 顾蓁瞧她这做派，便知她是顶灵巧会奉承的人儿。人家自然会将姜后哄的欢欢喜喜，于是她也就自顾自打量着这些新来的妃嫔。虽说并无人有戴梳心的美貌，但是其中除了宋宝林和黄娘子之外另有几位格外出众，不禁内心琢磨这些千娇百媚的人儿入宫，也不知道萧屹今日会宣召谁。 正当此时又听柳姑娘道：“娘娘不知道，这还是慕青第一次到桓越来。果然京城地产丰茂人杰地灵，许多吃的用的都是慕青见所未见甚至是听所未听过的，哪还有什么缺的少的。” 姜后不知道要比方才训诫妃嫔时温柔了多少道：“你既然喜欢这个地方，本宫就做主为你在这里挑选一个婆家，让你岁岁年年的留在桓越，不要再回太原去了，到时候还能常入宫陪伴本宫，岂不好吗？” 柳姑娘到底是姑娘家，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依旧是娇羞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岂能全凭慕青的喜好，娘娘别笑话慕青了。” 姜后此话一出，倒是在场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姜后既然已经说了要为柳姑娘在桓越寻一个婆家，还要常常叫她入宫陪伴，那恐怕就没有要将柳姑娘留在宫中的意思了。甚至有些想要为自己家打算的人也开始打起着为柳姑娘的主意。 太原牧是正经的从二品，在座的新晋妃嫔没有一个敢在家世上和她叫板的。 然而顾蓁心中却是暗暗有些不安，柳姑娘绝对不是随便就留在了凤章宫等着现找婆家。以柳姑娘的姿色，没准儿是姜后早就和柳家谈妥了一桩富贵便让柳姑娘安心在此等候亲事。可是以太原牧的地位，除了萧屹还有谁能够令他动心？ 顾蓁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忽然心头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正坐在上面和姜后说话的柳姑娘。 难道，竟然是岐山王！ 中秋家宴上姜后就曾经提过这件事，当时被苏太后婉拒。然而姜后与卫王妃一对皇家妯娌闹的实在不愉快，难免会想要给卫王妃添堵，柳姑娘不就是现成的契机。 柳姑娘入宫，必然要先去拜见过苏太后。以柳姑娘一副巧嘴，未必不能将苏太后哄得服服帖帖，将她赏给岐山王做侧妃。岐山王的侧妃岂不是要比前途未卜的宫中选侍更加妥帖，到时候岐山王若是肯因柳姑娘而眷顾柳家，柳家恐怕就能安心做太原的土皇帝了！ 顾蓁因自己的猜测而惊讶，细想下来却合情合理。然而此事事关重大，她不敢随便宣之于口，更不敢脱口而出引来祸端，便有些怔怔的看着柳姑娘。 柳姑娘似有所觉，试探问道：“贵嫔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顾蓁愣了一下，莞尔对姜后道：“臣妾想着柳姑娘头一回进宫，娘娘整日繁忙或许没有时间陪柳姑娘去拜见太后娘娘。臣妾正好一会儿要和文嫔去凤安宫，不如正好带着柳姑娘过去？” 姜后也知道自己一向和苏太后没有什么太深的情谊，自己若是去了柳姑娘反而不敢说话，还不如正好托付在苏太后面前说得上几句话的明贵嫔和文嫔，到时候柳慕青不管说了什么都不带着自己的目的，苏太后或许也就放下了戒心，于是欣然道：“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了。” 她握起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柳姑娘的手嘱咐道：“按理来说你进宫来头一天本宫就该带着你去见母后的，只是怕打扰了母后，本宫这里又繁。正巧明贵嫔和文嫔过去，你也就一道过去也无不可，她们二位——” 姜后顿了一下，十分违心道：“都是很好的人，母后更是和蔼可亲，你尽管跟着过去，规规矩矩陪着母后说几句话也就是了。不然你总不去拜见，到底不好！” 柳姑娘见事情定下来了，自己也无话可说，便起身屈膝道：“慕青知道了。”又转而对顾蓁和薛羽屈膝道：“劳烦。” 她果然是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来错处。 顾蓁轻轻笑了一下，安抚的看了一眼薛羽道：“柳姑娘太客气了。” 慧妃掩口而笑道：“明贵嫔最近总是去凤安宫呢。” 顾蓁抬眼看着她，眼中藏着冷冽的锋刃道：“太后娘娘虽然身体康健，嫔妾做小辈的难免还会想要在膝前尽孝。虽说是绵薄之力，但是能够让太后娘娘开心一二也是好的。再说了，嫔妾不像是娘娘还要照顾二殿下，分身乏力，能够侍奉太后娘娘也是嫔妾一点心意了。” 慧妃被她怼了一句，心里不太舒服，看不得她如此得意洋洋，于是笑道：“偏是明贵嫔懂事些。正好柳姑娘新入宫廷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明贵嫔带着她也能提点她一二，免得冲撞了太后娘娘。” 这话说的就像是柳姑娘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就要怪在顾蓁的身上了。 顾蓁盈盈一笑，似乎并没有听出其中含义道：“慧妃娘娘，柳姑娘是皇后娘娘的表妹，规矩又是秀女们一起学的，还能有什么差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凤安 柳姑娘不能乘坐肩舆，顾蓁便邀她和薛羽同坐了车辇往凤章宫去。 路上无聊，顾蓁便笑着和柳姑娘寒暄道：“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柳慕青道：“民女今年十六。” 顾蓁颔首道：“十六岁，好年纪，比本宫小一岁呢。” 柳慕青见顾蓁与姜后一向是笑语相向不像是慧妃那般阴阳怪气，便以为顾蓁是姜后那一边的，十分热络奉承道：“民女哪里比得上二位娘娘的天姿国色，娘娘不嫌弃民女粗笨也就是民女的福气了。” 薛羽原本不明白顾蓁为何非要拉着这位柳姑娘，又不爱和陌生人说话，一直是神情宁静的坐在一旁，闻听这句话才淡淡道：“我只是正四品嫔位，担不起柳姑娘一句娘娘。” 柳慕青有些惊讶，不知道这年头怎么还有人不喜欢奉承的，然而神色依旧是有些尴尬在的。顾蓁便解围道：“这位是鸾仪宫文嫔。” 柳慕青假作不知道薛羽身份恍然大悟道：“民女给文嫔请安。” 薛羽淡淡颔首道：“柳姑娘客气了。” 顾蓁看着薛羽不爱说话，便微微侧身挡住薛羽半幅身子对柳慕青道：“柳姑娘一路从太原过来，想必是辛苦极了。本宫从小还不得机会出去走走，也不知道太原风光如何，又是怎么样的风土人情。柳姑娘若不嫌弃，不如讲给本宫听听？” 柳慕青一开始还以为受宠的明贵嫔得是如何的趾高气扬，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的慈和，也是放松了心思笑道：“娘娘若不嫌弃民女烦，民女巴不得讲给娘娘听呢。” 这说起来便是一大串话讲也讲不完的，柳慕青尚且意犹未尽便听外面一个太监极为规矩的禀报道：“娘娘，凤安宫到了。” 柳慕青先下了车，等薛羽下来之后又上前想要扶着顾蓁下来。顾蓁连忙摆手道：“姑娘尊贵，不需要如此劳烦。”这才扶着赵如意下车了。 她当真是不愿意受这柳姑娘奉承，否则会去说起来没准儿姜后还以为自己刻意她娘家妹子给自己当牛做马的，又是何苦？ 她率先入了凤安宫，见宋嬷嬷正在院子里面拿着一个葫芦瓢浇花。 宋嬷嬷一看着自己一行便放下水瓢过来笑道：“奴婢给贵嫔娘娘文嫔请安。” 她起身看见顾蓁身后的柳慕青，也是有些惊讶，眼神一转便明白过来是谁。但是柳慕青这几天没过来，凤安宫便当作不知道她入了宫，宋嬷嬷也是含笑道：“娘娘，这位如此好看的姑娘不知道是哪位？” 她问的是顾蓁，原本也该顾蓁答话。也不知怎么的，柳慕青忽然越众而出盈盈道：“民女柳慕青，是太原牧之女。” 宋嬷嬷脸上微有讶，但转瞬之间便反应过来笑道：“太后娘娘见到年轻的姑娘家一定高兴。” 顾蓁笑道：“正是呢，柳姑娘是皇后娘娘的远房表妹，正巧入京选秀，皇后娘娘便留了柳姑娘在宫中小住几日。只是皇后娘娘忙着选秀和新人入宫实在是脱不开身，这才托付本宫带来给太后娘娘瞧瞧。只是不知道本宫来的是不是时候，太后娘娘现在可有时间？还劳烦宋嬷嬷帮忙通报一声。” 宋嬷嬷心底里也是道一句要不怎么说陛下就是喜欢这位明贵嫔吗，那也是人家有能耐，面上笑道：“稍候，奴婢这就去通报。” 她提裙入殿也不多时，便转身出来道：“太后娘娘正有空呢，请进吧。” 她在前引路，柳慕青偷偷看了一眼顾蓁似乎有些胆怯模样。顾蓁便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便按规矩就是，太后娘娘最仁慈了。” 谁不知道这都是面子上的安慰话，然而还是前半句话最紧要。柳慕青打定主意照着规矩来，便也稳稳心神跟了上去。 苏太后正穿着一身家常的墨绿衣裳坐在榻上修建一盆矮子松，一见她们进来便将剪子交给一边的宫女接过帕子擦擦手。 顾蓁等人先是见了礼，苏太后便看着柳慕青道：“方才阿莺和哀家说明贵嫔和文嫔带了个仙女儿似的姑娘家过来，哀家正好奇呢，可就是这位姑娘？” 柳慕青见状上前两步提裙重新跪下行了大礼道：“民女柳氏，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长乐未央万福金安！” “规矩很好，”苏太后赞了一句道：“快起来吧。”又吩咐宋嬷嬷道：“阿莺，去取本宫的翡翠八宝镯子赏给柳姑娘，正配她这一身衣裳。” 柳慕青谢了恩这才站起来，顾蓁又将方才和宋嬷嬷说的话对苏太后重复了一遍道：“臣妾这就带了柳姑娘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苏太后探身去看柳慕青，顾蓁便推了一下柳慕青将她送到苏太后眼睛跟前道：“太后娘娘您瞧，太原水土多养美人呢。” 苏太后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柳慕青，把她看的颇为不自在，这才笑道：“你说的是，确实是个美人儿。都坐下吧。” 薛羽上前笑道：“太后娘娘见着年轻的花朵一样的姑娘就看不见臣妾们了。” 她和宋嬷嬷一边下去为太后奉茶，一边询问了苏太后今日的情况这才放下心来，又转回来坐在一边。柳慕青这么一会儿可算回过神来，也是笑道：“太后娘娘仁慈和蔼，便如那西方宝镜之中的菩萨一般。太后娘娘这么一夸赞民女，民女实在是羞愧。” 苏太后颔首道：“你这孩子也是懂事。” 她又问起柳慕青在宫中住的习不习惯，柳慕青也是一一回答了。顾蓁见状便在跟前笑道：“方才皇后娘娘还说呢，柳姑娘这样喜欢桓越，不如就为柳姑娘在桓越找一个婆家，这样长长久久留在桓越岂不好么？太后娘娘见多识广，不如也为柳姑娘相看一二，没准儿就是一段佳偶天成呢！” 苏太后恍然大悟，含笑道：“明贵嫔说的是，哀家倒也知道几家有年纪相宜的小子。” 柳姑娘却白了脸道：“民女惶恐，实在是还得父母做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试探 薛羽终于明白了顾蓁带着柳家姑娘过来的用意。 她轻轻抬起眉眼，露出一点动人的眸光，噗嗤一笑道：“柳姑娘不要害羞，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而太后娘娘赐婚不更是天大的体面吗？” 柳姑娘似乎有些慌乱，下意识求助的看向顾蓁。而顾蓁知她应当是知道家里面为了自己安排的命运的，只是含笑低下头拢了拢吹落地面的披帛。那披帛上织入或明或暗的一丝丝金线，仿佛一尾尾竞相浮上波光意图一跃龙门的游鱼。 然而下一刻顾蓁对着柳姑娘安抚笑了一下，转而对苏太后道：“太后娘娘，现如今这是柳姑娘刚到桓越来呢，也就是看个新鲜。没准儿时间一长柳姑娘想家了，纵然是太后娘娘为柳姑娘相中了如何一位出众郎君，柳姑娘恐怕也不情愿呢。”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都是默契。 苏太后微微颔首道：“明贵嫔说的也有道理。” 她又问柳姑娘名字，柳姑娘见可算是苏太后不说起婚姻之事，连忙欠身道：“民女小字慕青，羡慕的慕，青色的青。” 苏太后在口中重复道：“柳慕青，这名字好，竟然是浑然天成的。你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柳姑娘笑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这是民女的祖母为民女取的，说是春日正是一年最好的世界，正值柳色青青，但愿民女一声可以如春天一般一直在最好的时节。” 苏太后恍然道：“你祖母，哀家记得原本是华阳翁主的小女儿，后来远嫁到了太原去，也是几十年没有回过桓越了，当真是胸有沟壑。不知她现在身体可好啊？” 翁主乃是公主的女儿，柳姑娘的祖母应当是皇帝的重孙女，也算是皇室血脉。然而苏太后地位尊贵，肯问上两句也是荣耀。 柳姑娘惊喜道：“不想太后娘娘竟然还记得民女祖母。祖母近些年精神也好，只是牙口不像是从前了，有时候会和民女说起来在桓越时候的旧事，民女这次过来只觉得桓越恐怕比祖母说的还好呢。” 苏太后爱她说话敞亮，不像是别家姑娘一到她跟前就畏畏缩缩说话跟蚊子嗡嗡似的，心情颇好，继续道：“哈哈哈，你这孩子，说起来你在宫里面一住恐怕也是被圈在这了，哪日不妨哀家叫人陪着你出去走走，在桓越里面散散心也好。” 柳姑娘心思一动，试探问道：“民女一个女儿家，出去散心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苏太后闻言岂会听不出来，转瞬便笑道：“姜家是皇后的娘家，哀家和皇后说一声让姜家的小子陪着你就是。” 柳姑娘唇角笑意一僵，顿时在心里打消了这个主意，连忙道：“民女只是过来小住，不好麻烦亲戚家兄长，再说也不算是实在亲近，总有男女之妨。民女觉得宫中也好得很，富丽堂皇怎么看也看不够呢。” 苏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赞了一声：“有规矩的孩子，既然如此皇后也忙着，你有空也可以到哀家这里走一走，或是带上宫女去上林苑太液池散散心也好。” 苏太后是岐山王的养母，柳姑娘哪有什么不高兴的，赶紧奉承道：“太后娘娘若是不嫌弃慕青吵闹，慕青自然愿意过来侍奉太后娘娘的。” 苏太后又跟着几人说了几句话便觉得乏了，薛羽留下伺候苏太后，顾蓁便带着柳慕青退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笑道：“方才姑娘做的很好，显见是太后娘娘很喜欢你呢。” 柳慕青捧着苏太后赐下来装着翡翠手镯木盒子笑道：“民女也没想到呢，刚才还有些担心，多亏了贵嫔娘娘为民女周旋。” 顾蓁见她如此说，带着她上了车辇，又问道：“方才太后娘娘说起来要为你选一门亲事，看着你有些慌乱，怎么，莫非是在家中已经定下了亲事么？” 柳慕青陪坐在一侧没想到顾蓁有此问，不好意思笑道：“民女不敢欺骗娘娘，家中已经开始替民女相看了。” “哦，”顾蓁答应道：“原来如此，你不如对太后娘娘直说，太后娘娘哪里会怪罪你呢。” 柳慕青有些尴尬，也只是答应了，低头打开那盒子看见里面的翡翠手镯轻声道：“好漂亮！” 顾蓁伸出手去看，正露出手腕处那对白玉桃花镯子。她见那盒子里面装着一对翡翠八宝镯，难的是翡翠颜色碧透，便笑道：“可见是太后娘娘喜欢你呢。” 柳慕青却盯着顾蓁手腕上那镯子道：“娘娘行动之间总有环佩之声随举止而动，民女只以为是娘娘身上的装饰物，原来竟然是这对镯子，当真是巧夺天工！” 顾蓁见她说的不像，连忙收回手来用袖口掩住镯子：“再巧夺天工也比不上太后娘娘对姑娘的赏识。” 柳慕青自知失言，假借合上盒子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神情。她入宫才三四天便已经见到宫闱之中的尔虞我诈，就算是连明贵嫔这样得宠也是要步步为营周全妥当，故而不禁庆幸自己家为自己选中了另一门亲事，不必入宫遭这样的罪。都说是天家富贵，那又如何？总要有性命享用才是。 她这次入宫带不得侍女，唯有姜后赏她的一个小宫女名唤鹭鸶的跟在她身边。这小宫女早知道等到柳姑娘嫁入岐山王府之后自己也必然要跟着过去掌事的，又能出宫还有身份何乐不为，更对柳姑娘百般打算。 顾蓁到了凤章宫门口等着柳姑娘下了车，便坐在车上道：“娘娘事忙，本宫便不进去打扰了。姑娘只管进去和皇后娘娘说太后娘娘多喜欢你，叫娘娘也高兴高兴。” 柳慕青屈膝目送她的车架离开，起身对鹭鸶笑道：“明贵嫔一向是这般性子吗？” 她的眼底，也有一层旁人看不见的光，暗幽幽在瞳仁里面打转。 鹭鸶道：“可不是，奴婢早就听说满宫顶数明贵嫔脾气好对宫人宽和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召幸 顾蓁回了重华宫，也便把柳慕青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她也是凡人一个，管不了那么多是是非非。姜后一门心思要将柳慕青送到岐山王身边，这事要等萧屹和苏太后点头才是。不管是最后结果如何，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旁的也与她没有干系，想必苏太后会承她通风报信这份情。 赵如意倒是消息灵通，说起来萧屹传召了郑宝林去侍寝，掉头就封了才人。结果第二天又传了黄娘子，封了宝林，这倒是一连几天都没撂开手。倒是从前的郑美人等人都退后了，难得被想起来一回。 顾蓁近日来总看着旁人侍弄花草，自己也动了心思，这日叫小银子搬了一盆寻常绿萝过来自己试着拿剪刀来回修剪，听见赵如意禀报还有些担忧看着自己，笑道：“今早儿本宫见着黄宝林，当真是春风得意，倒是宋才人安安静静看着本分一些。本宫听皇后娘娘念叨，前日召入晏宁殿侍寝，昨个中午又传去羣祥殿侍膳，可见陛下新鲜劲还没过呢。可怜了宋才人，原本是陛下给她祖父面子先宠幸了她，如今却闹的还是新人呢就被抛诸脑后了。” 赵如意道：“奴婢看这些还没侍寝的选侍里面也有几位格外出众的，不如娘娘叫过来说说话，她们也乐得奉承。” 顾蓁咔嚓又剪断一只花叶，吓了赵如意一跳：“你说的轻巧，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必然要生本宫的气。” 她因何在萧屹面前立足？若是敢在宫中拉帮结派的如此明显，萧屹难免不会恼怒于她，也会觉得往日顾蓁在他心中的形象差别太大，荣宠也不如从前。 赵如意颔首道：“奴婢知道了。” 顾蓁笑着扫了他一眼揶揄道：“如今赵公公也有人奉承了不是？” 赵如意一下子被戳中心事，赶紧跪下从袖子里面掏出一袋碎金子出来，扯开了袋子口将金子抖落在地上，扣头道：“娘娘明察秋毫，都是奴婢不省事被金子迷花了眼。” 顾蓁看着滚落在地上的金子惊讶道：“哟，如今的掖庭宫可真是好大的手笔。不过本宫要你这金子做什么，你既然收了你就好好拿着。本宫只是告诉你，这以后的路还长，别人给你的东西会越来越好，但是你心里要有数，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帮着外人一点小忙算不得什么，别毁了自己家根基就是。” 赵如意惶恐道：“奴婢知罪，不敢再要的。” 顾蓁伸脚用绣鞋将金子踢回到赵如意面前道：“你拿着就是，你是重华宫的首领太监，看管着明白，本宫还能叫你没有路子？” 赵如意嬉笑着将金子收起来揣在怀里，凑到顾蓁跟前道：“这是掖庭宫李选侍齐选侍和陶选侍给奴婢的。” 还没等顾蓁发问，他便已经解释道：“李选侍是工部侍郎家出身，齐选侍是太常丞家出身，陶选侍是昭武副尉出身。” 顾蓁啧啧称奇：“工部这些年铺路是个颇有油水的地方，本宫还不奇怪。太常寺可是个清水衙门，不像是大理寺还管着官员刑罚呢，昭武副尉更是个散官儿，不想也这般阔绰，可见是盼着家里头的姑娘争气呢。” 赵如意笑道：“有一位敬选侍，家里面是军器监，走的似乎是皇后娘娘的路子。” 顾蓁深吸一口气道：“她竟然胆子大成这样！军器监可是重中之重，这事儿陛下可得知道。” 赵如意呵呵一笑：“娘娘知道了，陛下不是也就快了？还有一位雒选侍，生的像是个冰做的人似的，奴婢一瞧见就觉得心里面打哆嗦。” 顾蓁抚掌大笑：“你说的这个我也有些印象，有些高挑，眼角有些上挑是不是？” 赵如意道：“正是呢。” 顾蓁翻看绿萝还有哪里可修剪，赵如意见状上前帮着转了一面，顾蓁这才继续下剪子道：“那日新人请安的时候本宫就瞧见了，倒是生的出彩。” 赵如意见顾蓁有兴致，又道：“那也比不上那位虞选侍，家中是都水长，生的一双狐狸眼。” 顾蓁掩口而笑，撂下手中的剪子：“都说虞美人虞美人，当年虞姬让楚霸王神魂颠倒，也不知道现如今这位虞选侍是怎么样的姿色。” 赵如意奉承道：“怎么样的姿色也比不上娘娘的天姿国色，这次入宫的人这么多，又有黄宝林珠玉在前，恐怕是一时半刻没人再能出头了，也不会着急的各自去找各自的路子。” 顾蓁看着那绿萝无处下手，交给赵如意道：“行了，就摆在那吧。” 谁知道萧屹就过来了，瞧见这盆绿萝也是一愣，问到：“这可是你剪的？” 顾蓁有些惊讶，便道：“陛下怎么瞧出来的？” 萧屹摇摇头：“要不是你自己弄的，谁敢把这么一盆光秃秃的绿萝摆在你屋子里。” 顾蓁脸红，嗔怪道：“臣妾也没想到陛下这个时候过来，早知道就叫人赶紧扔出去了，省着陛下在这里笑话臣妾。” 萧屹搂着她在榻上躺了，逗她道：“朕怎么就不过来了，想必是贵嫔娘娘自己偷偷在宫里吃醋呢。” 顾蓁不依：“臣妾大方的很，才不吃醋呢，陛下就冤枉臣妾。臣妾都听说宋才人和黄宝林都是一顶一的美人，臣妾哪里比得。” “还说不吃醋？”萧屹拍拍她的胳膊道：“朕这几日没来看你，倒也有些惦记你。正好今日没有什么事儿，就过来看看你。” 顾蓁一个咕噜坐起来，高兴道：“陛下说的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你不知道天子一言吗？”萧屹假装生气吓唬她，见她果然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便笑着哄她：“好了好了，总之朕过来你不高兴么？” 高兴，怎么不高兴？ 就算是有新人在，萧屹终究还是记着她，到底也算是对她不薄。 萧屹临走之前指着那盆绿萝吩咐孙保来道：“这个你叫人搬着摆到羣祥殿去，就搁在朕书案旁边的小几上也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夫人 顾蓁近来很爱去凤安宫陪太后说话，虽说是并非如何侍奉汤药，但是日日都去也是一份孝心。萧屹看了也高兴，不住口的赞她道：“母后在凤安宫也无聊，如今太妃也没有够格陪她说话儿的，就是文嫔整日里过去也不热闹，正好你过去陪着说说笑笑，朕看着母后精神头儿都好多了。” 这日顾蓁上午有事，过了午才往凤安宫去，她又嫌车马憋闷，索性就带着人往过散步而去。刚一走到太液池旁边，便见一个打扮鲜亮的穿着一身朱红华衣的年轻妇人步行而来。这妇人未曾穿着诰命，可见是夫君没有官职或者未得封荫，然而穿着朱红，想必应当是哪一家的嫡妻。 她不知道这人是因何入宫，也只是正常走过去。 妇人见了她有些慌乱，连忙屈膝道：“臣妾靖远侯世子夫人穆氏向——” 扶着顾蓁的清水手得瑟了一下，看着妇人神色越发厌恶，抬出一贯没有的冰冷神情道：“这位是重华宫明贵嫔娘娘。” 穆夫人未曾抬头，只是听出了清水声音里面的隐隐敌意，更加不敢大意道：“向明贵嫔娘娘请安。” 顾蓁从听见她说“靖远侯世子夫人”的时候便觉得脑海之中一道闪电从九天之下落下来，振聋发聩，几乎毁灭了她世界里的所有东西。 穆夫人等了半天未曾等到预料的那一句免礼，偷偷抬起头去看顾蓁却见面前这位衣着华贵的美丽宫妃苍白着脸色十分可怖，瞪大一双桃花眼看着自己像是看着什么从书里跳出来的恐怖鬼怪。她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装束有什么问题冒犯了这位传言中十分得宠的贵嫔娘娘，只能尽可能打量自己视野可及的衣裙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莫非是因为自己穿着朱红衣裳？ 穆夫人暗暗咬牙道了一声倒霉，都说宫里面的娘娘看似是风光无限，其实头顶上都被一个妾字压着，一辈子都穿不得朱红，故而都不太看得上穿朱红的女子。自己今日入宫本来是为了面见苏太后，自然是要穿的越喜庆越好，哪里想到会碰见后宫里面的娘娘。 清水见顾蓁的脸色不对，也是慌忙唤了声：“娘娘？” 顾蓁回过神来，再低下眼睛去看这位新婚的穆夫人，仿佛她身上每一缕钗簪珠花的纹理每一片衣袖上的经纬颜色都变得清晰无比，只要随便的一眼都能清楚的记在心底。 她心里像是忽然间长出了一个疯子，忽然知道了嫉妒的味道。 终于有一个女人堂而皇之的代替了她拥有了她曾经想要拥有的东西。 她是明媒正娶的靖远侯世子夫人，穿着朱红正义，眉宇之间都是嫁给心上人的心满意足，仿佛一生就此圆满，就算是此时刹那死去也无所谓的模样。 那个疯子在她的心底嘶叫着：凭什么，凭什么，只凭她几句情深，还是凭着她时间恰好？究竟凭什么？她知道苏循喜欢什么吗，又知道那些曾经的年少陪伴吗，她凭什么躺在苏循的身边陪伴着他度过昼与夜的交替。 这疯子像是一只恶虎要从她的心底扑出来将她的理智撕咬成碎片，进而占据她所有的控制力。而顾蓁咬着牙几乎听得见骨头在咯吱作响，抽动着唇角的笑意道：“是本宫失礼了，世——穆夫人快免礼吧。” 这个称呼，顾蓁到底不愿意宣之于口。 穆夫人松了一口气规矩的站起来道：“谢贵嫔娘娘。” 顾蓁尽力维持着自己的表象，笑道：“穆夫人这是从哪里来的？” 穆夫人回话道：“臣妾今日到凤安宫拜见太后娘娘，这正预备出宫了。” 顾蓁上下打量着她，不知为何明明也是位清秀佳人自己却瞧着怎么都不顺眼。说话的时候为什么说这么两句连个寒暄都不好，笑起来的样子忒古怪一点都不大方，衣襟上绣的那只鸳鸯也不好，似乎是眼睛灰灰暗暗的一点都不灵动。 但是她依旧道：“本宫没想到竟然会见到穆夫人，到底也是一场缘分呢，穆夫人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不妨到重华宫中坐一坐？” 穆夫人现在将她当作是夜叉一般，重华宫自然也就是龙潭虎穴了，再不敢去的，闻言便连忙僵硬推拒道：“娘娘事务繁忙，臣妾怎么好贸然打扰？臣妾家中夫君早已经在宫门口等候着，臣妾便先家去了。” 她不说还好，说了出来顾蓁似乎听见了那只恶虎忽然拥有无上的神力从自己的心中冲了出来将她本人挤出她的身体。 她看着本应该是自己的顾蓁站在那里冷冰冰笑了一下，怪声怪调道：“苏世子好生体贴穆夫人，可真是叫人艳羡不已。” 那只老虎在咆哮着！ 他忘了自己吗？这么快就对另外一个女人这样殷勤？ 穆夫人微有羞赧的低下头道：“只是今日夫君并无公事，路过宫门的时候便约好了这个时辰过来接臣妾，贵嫔娘娘笑话臣妾了。” 顾蓁扬眉道：“这怎么是笑话呢，世子与夫人正是燕尔新婚，如胶似膝还来不及，恐怕是夫人入宫片刻苏世子便起了相思。” 那只老虎还在嘶吼！ 他正是新婚，新婚多好！ 不必为了自己惦念，不必去看边关苦寒的月艳极的桃花！ 他是靖远侯世子，太后的亲侄子，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用得着吃什么苦？何必还要记着自己呢。 可是越是这样嘶吼，她越是说这些恭维话，用这样的方式提醒着自己血淋淋的事实，每一句都在自己的心上扎了一根针。针一直从心脏扎到眼睛，偏偏不疼，只是酸胀的想哭。 穆夫人道：“贵嫔娘娘莫要笑话臣妾了。” 顾蓁终于拾起了一点理智，吩咐清水道：“去把本宫的那对桃花连理步摇取来赠给穆夫人，就当是本宫补上自己的一份贺礼。” 最后她目送了穆夫人远去，忍不住想到自己有什么资格愤怒？ 使君已有妇，罗敷自有夫。 都是命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接连 顾蓁再无去凤安宫探望苏太后的心情，索性穿了步辇回宫。 她愣愣坐在窗前吹着冷风，似要折磨着自己的躯壳才能忘却自己心灵的痛苦。 那殿前的淙淙小溪中因为天气冷了下来已经没有了游鱼的身影，除了清澈的水流便是偶尔打着旋儿落下的梧桐叶子飘在上面不知道将会流向何方。 也许她的一生也该如此，从出生到现在，都是被命运操纵着往前走，只是命运两相逢时自己拼命在其中挣脱出一丝光亮，荡悠悠落在心头聊做安慰。 何必？ 总有人活的愚钝且快乐，任凭自己在那些或者是沉默或者是痛苦的境况中自娱自乐，丝毫不知道应该走向何方。然而她们并不以此为苦恼，也从不在乎自己活下去的价值。 只要是活着就好呀，在深宅大院里生老病死，把生个儿子当作生命的终极意义，死后一块墓碑也只有姓氏没有名字。 然而没有人在乎。 可是她呢？ 痛苦而清醒。 刚才那一刹那的嫉妒和疯狂在穆夫人离开以后烟雾一样的消散了，最后留下一个冰凉的赤裸的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像是一个与所有人都没有关系的人，毫无悲欢喜乐，冷眼旁观其他人的是是非非，像是个情感操纵者一样控制着自己在其中存活。 可那又怎么样呢，为什么又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刹那之间情绪崩溃号啕大哭？像是一个游魂试图找个安稳温暖的地方停驻，义无反顾想要投向炽热的火种。 万事都成空。 她所求的，终究一无所成。唯有眼前荣华富贵和高高在上的皇帝的信任是她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也是她费尽心机算计而来，从来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赵如意见她郁郁寡欢，更不愿意将不好的消息传过来，然而这件事重华宫总不能当作充耳不闻，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进去道：“娘娘，掖庭宫传来消息，说是姚宝林有了身孕。” 顾蓁一愣，不免疑惑道：“她也不算入宫多久，竟然也有了身孕了。陛下哪里可知道了？” 赵如意回道：“掖庭宫早早就报给了羣祥殿那边，陛下高兴，先是晋了姚宝林做才人，又传旨到凤章宫皇后娘娘处让先为姚才人安排一个住处先搬出来，不然掖庭宫人多恐怕不利于安胎。” 顾蓁颔首道：“陛下说的极是。既然如此你就去和清水说，收拾一对意头好的青花瓷瓶给姚才人送过去，去的时候赶着太医在问好了是否对胎儿无碍之后再留下，千万别用粉彩的。” 赵如意答应了，又听顾蓁道：“说起来你可知道姚才人如今安排去哪了？” 赵如意回话道：“是在上林苑不远处的瑾瑜阁，那里背靠着岫山，视野也不错。” “皇后娘娘好生贤德！”顾蓁随口赞扬了一句，不咸不淡的道：“本宫知道了，你去办吧。” 顾蓁捻着一支狼毫，心中却在琢磨着姚才人怀孕的事情。 如今宫中这么多新面孔，有人怀孕也是好事，只好能叫她们一概都盯着姚才人，省着来找自己的麻烦。 到第二日请安时，原本因为新人入宫和晴嫔复宠渐渐失去风头的姚才人装饰一新坐在凤章宫中，连额间垂落着珍珠的花钿都是崭新的，一瞧就应当是昨日萧屹的赏赐。 晴嫔掩口而笑，对一旁的董承华也就是原本的柔贵人低声道：“瞧她得意的，这才刚得了新东西就迫不及待拿出来显摆，也不瞧瞧人家明贵嫔身上都是什么样子的穿戴，寻常拿出来一个就抵得上她那一身儿。” 她瞧这像是跟董承华说悄悄话，可是凤章宫请安的正殿也一共没多大的地方，还能有谁听不着似的。顾蓁不禁埋怨这晴嫔也是不会说话，笑话姚才人就笑话去，做什么还要牵扯上自己，反而叫姚才人埋怨自己。 而姚才人被她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偏偏上前逞强笑道：“晴嫔这是在说什么？” 晴嫔一挑眉毛，依旧是她惯有的宠妃模样，天不怕地不怕谁都不放在眼中似的：“我是在和董承华说起来明贵嫔这头上的翡翠掐金丝芍药花儿也忒好看了些，也不知道尚功局那起子人研究了多久才做出来这么几样的。” 姚才人被她一刺激还欲说话，却听顾蓁道：“当时送了许多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慧妃娘娘那里了，本宫只有这么一个罢了。晴嫔若是喜欢，不妨就送给晴嫔吧？” 她说话之间便要抬手去摘，晴嫔忙摆手道：“娘娘可别，嫔妾可不喜欢翡翠这样式的。” 姚才人一朝有孕，连家里面都托人递了消息进来盼着她诞下龙子给家族带来荣耀。身边的宫人也都奉承于她，说她现如今如何尊贵如何前程远大，仿佛下一刻肚子里这个还没有成形的小家伙就能够继承皇位将她奉为皇太后，给她天下之内最高的尊荣，让所有的女人都朝她跪拜下去。 不会再有人轻蔑她的出身。 不会有人看不起她的位份。 不论是有没有圣宠，因为这个孩子她就会永远在这个宫廷中占有一席之地，就像是慧妃娘娘那样抚养着二殿下，没有人会敢忤逆她。哪里会像眼前的这个晴嫔，出身比自己不知道低贱多少，反而在这里仗着陛下的宠爱对着自己耀武扬威，一副狐媚子样妖妖调调的叫人瞧不起。 你只管炫耀吧。 你这种出身，一辈子都没有资格诞育龙嗣。 你有宠爱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只会老去，只能悲哀地在宫廷的某个角落没无声息地消失？ 姚才人微微噙着笑意道：“晴嫔既然夸赞娘娘，何不去问尚功局照着这样的样式再给您打制一个喜欢的样子呢。” 晴嫔盯着她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紧要，都是一朝一夕的物件，哪里像姚才人这样有福气还能诞育子嗣。” 她顿了一下，不无恶毒道：“也不知道到时候哪位娘娘会帮着姚才人养育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阴险 晴嫔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在姚才人的脑海之中炸响！ 谁替她抚养孩子？ 她沉浸在巨大喜悦之中的精神忽然清醒过来，面对着搁在自己眼前的问题有些茫然失措。确实，她不过是个才人，纵使生了孩子也不能位列正三品之上，那么哪有资格去抚养自己的孩子。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被另一个女人夺走，叫着别人做母妃！ 坐在她旁边的黄宝林见她神色不对，抬手碰了一下她道：“姚才人？” 姚才人愣愣转过头看向黄宝林神色中有一丝担忧，忽然缓过神来转过头极尖刻对晴嫔道：“您这说的什么话，别管是最后谁来抚养，那还不是正经的皇子龙孙，陛下的孩子？嫔妾只管看着这孩子好好的长大也就是了。” 再说了，等到她位临四妃之时，还愁要不回来这个孩子？ 顾蓁冷眼看着姚才人辩驳，却觉得厌烦的紧，近日来的疲惫一股脑涌上心头叫她不禁皱起了眉头。薛羽低声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顾蓁紧了紧身上的外衫道：“或许是屋子里刚开始烧上炭火，未免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哎，冬天了，”薛羽望着凤章宫里面早就贴的严严实实的窗户纸叹了一口气，笑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该掉以轻心，等到小林太医过去请平安脉的时候好好为你看一看。” 顾蓁知道她担忧，连忙答应了，笑道：“姐姐放心，我肯定记着。” 姚才人垂着头看不见这些事情，只是一味在心中盘算若是将这个孩子抚养给旁人应当会给谁。姜后地位尊贵，恐怕不会随意抚养一个才人的孩子，如今正三品以上的妃嫔不过是慧妃和明贵嫔两个，慧妃早已经有了二殿下，恐怕这个孩子是会给明贵嫔的了。可是明贵嫔这样得宠，又年轻，早晚都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会对这个孩子好吗？ 她眼底浮现出一丝惶恐，忽然看见坐在慧妃下首那个安静的像是不存在的蒋婕妤。她入宫的时候蒋婕妤就已经是恭嫔，听说是因为为了百姓祈雨跪倒在了通明殿内才得了这么一个晋封，然后终究是没有宠爱在身默默无闻于后宫，若不是陛下大封六宫，哪能坐上婕妤的位置。 可惜呀，姚才人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道，若是蒋婕妤是贵嫔就好了，她若非要选择一个抚养这个孩子的人最好是蒋婕妤这个样子，无宠也不争宠，会对自己的孩子很好。交给了明贵嫔，才是她最大的不放心。 然而刚到了傍晚，姚才人便听说明贵嫔竟然有孕了。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不禁痛苦的想，明贵嫔有孕了，陛下还会记得她的孩子吗？ 光线似乎永远无法照射进冬日的昭阳殿。 这个看着名字就辉煌明亮的地方阴沉沉的，早就掌上了宫灯。 姜后高坐于凤座之上毫无悲喜道：“她竟然又有了孩子，到底是本宫的心不够狠。” 若是姜后大发雷霆燕衣还放心一些，最怕姜后坐在这里的样子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想的什么，便按照她的意思继续道：“娘娘若是想，咱们上回的药还有些剩——” “不可，”瑶光帝姬一脚踏入昭阳殿道：“这药当时外祖父早就说了，若是剂量再多了一分一毫可就会被太医看出来马脚。到时候若是父皇追查起来，可别伤到母后才好。” 姜后横眉道：“姚才人也有了，明贵嫔也有了，怎么，是叫本宫在这昭阳殿里眼睁睁的看着别人都有了孩子自己却没有嘛！” 她随手拂落桌子上的茶盏，怒斥道：“梁氏那个贱婢！” 瑶光帝姬走上前对姜后请了安，转过头吩咐燕衣道：“燕衣姑姑，您带着人去乱葬岗上再将梁氏的尸骨挖出来曝尸三日鞭挞唾面，以消母后心头之恨！” 她云淡风轻的说着可怖的话语，而燕衣纵然是见惯了风浪也忍不住愕然的看向她。 姜后的怒火忽然因此气短了，磕巴道：“也不必——” 瑶光帝姬微笑上前为姜后抚着胸口道：“这贱人伤害了母后，自然应当被这样对待，母后实在是太仁慈了一些。” 姜后皱眉道：“并非是本宫仁慈，只是死者为大，也不必非要掘尸才可以，实在是暴戾了一些。” “母后总是如此心软，”瑶光帝姬小小的软软的人挨着姜后坐下笑道：“儿臣今日来，还是要和母后说起皇兄的事情。” 提起萧俨，姜后道：“大皇子实在不识抬举，纵使要了过来也对咱们无益。还不如姚才人——” 瑶光帝姬背对着燕衣的目光里带着一次幽暗道：“母后也不想想，如今大皇兄是什么境况？他母妃死的不明不白，谁不说这里面有着母后的手笔，他心里难免有疙瘩。何况他现在才多大，满心都是那些宫人撺掇，哪里知道母后对他的好处？姚才人的孩子养不养的成还不知道，就算是生下来那也是身份卑贱淌着商人的血，谁会让这样的皇子登上皇位？” 姜后被她一说也无法反驳，又听瑶光道：“儿臣想着，如今大皇兄身边跟着的哪都是从前许氏留给他的旧人，自然是吹一些对母后不好的耳旁风，皇兄日日听着不管是说的对还是不对心里面总有些根须，自然也就不愿意到凤章宫来。” 姜后听她说的有理，不免心动道：“你的意思是？” 瑶光认真道：“母后既然有心，何不借着大皇兄身边的人伺候不利的由头给大皇兄换一批咱们的人。到时候不仅是有人在大皇兄面前替母后说话，就连大皇兄的一举一动您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咱们对症下药，他到底一个人势单力孤，眼瞧着又要有这些弟弟妹妹了，他还有什么不心动的？” 姜后深以为然道：“你说的不错，这事儿本宫交代人下去办。” 瑶光乖巧笑道：“儿臣每日殚精竭虑都是为了母后，母后可笑一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惊喜 顾蓁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里面重新有了一个生命在跳动。 这消息实在是动听的很，令她忍不住眉开眼笑对林聿墨道：“这次还是要辛苦林大人了。” 林聿墨深躬道：“微臣不敢大意，必然照顾好娘娘。” 顾蓁微微一笑，叫赵如意送他出去，忽然觉得就算是长安殿中那因为冬日而垂下的厚重锦缎的帐幔都变得赏心悦目起来。这个孩纸之于她，是上天的恩赐对她的补偿，令她欢喜不已。 萧屹的赏赐早就送到了重华宫，是孙保来亲自过来送的。他弯着腰像是一只煮熟了弯着透彻的大虾，垂着脑袋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喜庆洋洋：“奴婢恭喜贵嫔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陛下知道了之后就笑的合不拢嘴，连着吩咐了好多东西叫奴婢给您送来呢。只不过陛下现在忙着朝政，等到忙完了就过来看望贵嫔娘娘。” 顾蓁浅浅一笑透着一股宠辱不惊的味道：“劳烦孙公公替本宫向陛下谢恩，告诉陛下本宫这里很好，请陛下无需惦念。” 孙保来向来喜欢到重华宫的差事，不像是凤章宫那趾高气扬，也不像是霓春宫那边的故作姿态，人家明贵嫔就是落落大方的，不卑不亢，让他们办差的人也舒服。 他笑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把话带给陛下。” 赵如意送他出去，暗搓搓道：“这趟辛苦赵爷爷了。” 孙保来一出了重华宫，便立刻挺起来腰板，一挑眉道：“这说的是什么话，外道了不是？赵兄弟叫咱们一句哥哥就是亲近了不是？” 孙保来递了梯子，赵如意哪有不顺着往上爬的道理，说出去也是多大的体面，孙公公跟自己兄弟相称，就是慧妃那里的大太监也没有这样的脸面：“诶哟，孙哥哥，都是兄弟的不是。您这次辛苦，娘娘还说留您喝口茶，可您在御前伺候多忙呢。” 孙保来一眯眼睛道：“娘娘给咱们脸面，只是没有福气喝上一口。说起来还是赵兄弟有福气，跟了这么一位主子娘娘。前两年还是永熹堂里头吧，这都是重华宫的首领太监了，眼瞅着贵嫔娘娘有了身孕，你小子的好日子在后头了。” 赵如意客客气气把他送走了，转身一甩袖子：“嘿，咱们回去了。” 重华宫中一片喜气洋洋，顾蓁也因此不再侍寝，倒也腾出了一点机会给掖庭宫的大小妃嫔。 这日下了一场大雪，长安殿内炉火烧的旺旺的，顾蓁偏爱吃炉火烤出来的红薯，木槿便在里面煨了两个。清水掀起帘子进来呵手跺脚好容易暖和过来却不敢往顾蓁身边走，怕是凉着了她，只是远远的站着道：“娘娘，太液池那边出了点事。” 她不敢直说，怕吓着了顾蓁，先是让她有个心理准备。顾蓁听这话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便皱了眉头道：“怎么了，你说来就是。” 清水依旧是怕吓着她，缓缓道：“昨夜陛下去瑾瑜阁探望姚才人，谁知道半路上正碰见了雪中出行的孟选侍。据说这位孟选侍身着狐裘手持红梅，遥遥见了陛下也不退避，反而十分天真上前与陛下说话。” 顾蓁也不嫉妒，只是噗嗤一笑道：“陛下必然恼怒。” 萧屹因为先帝的事情，自从登基之后便励精图治呕心沥血，最怕别人将他视作周幽一类的昏君，更不肯沉迷美色纵情于内宫，怎么会容许有人如此不守规矩的勾引于他。 清水果然道：“娘娘说的不错，陛下确实大怒。只是孟选侍入宫不久，陛下还耐着性子叫小孟子去跟孟选侍说话，谁知道孟选侍也不知道是真做作还是假天真，竟然对陛下说——” 她见顾蓁愿意听，便也当成哄着顾蓁玩儿，故意拉长了声音卖了个关子道：“她说呀，这夜色动人雪色更美，既然有缘遇见了陛下愿意请陛下到一旁的暖阁里面喝茶。” 顾蓁抚掌道：“这可真是魔怔了，喝个茶没准就喝出来盛宠，她当然可以这么打算。” “可是她却不知道陛下的脾气，”清水眨了眨眼道：“当时陛下听了这句话，斥责孟选侍心思邪佞暗藏不轨狐媚惑上！” “诶哟！”顾蓁惊呼了一声，皱着眉头道：“陛下这话一说，她一个黄花闺女还怎么在宫里面做人。” 清水道：“娘娘，如今她还是个选侍就敢截怀着身孕的姚才人的恩宠，难保来日她一旦获宠会不将咱们重华宫放在眼里。” “你说的也是，她也是放肆了一些。若是获宠还好，若是失算光是姚才人就能把她踩的翻不过来身。后来呢？”顾蓁问道。 清水缓缓道：“陛下下旨，着降为从八品更衣，打入冷宫。” 顾蓁悠悠一叹：“要不怎么说三年一选秀，若是不选秀啊，恐怕三年之后就不剩多少人了。” 清水见她有些不快，连忙道：“娘娘深得圣心，还高居贵嫔之位，和那孟选侍不是云泥之别？您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盛宠如浮云，不过是挥一挥手就散了，幸好本宫还有这个孩子，本宫一定会好好保护他。”顾蓁忽然皱眉道：“本宫想着，这孟选侍未必蠢成了这个样子，莫不是背后有人撺掇她出这个头试探陛下的脾气，试探出来了好对症下药。” 清水犹豫着道：“这，不能吧，那这人也太狠了，可是活生生旁人的一辈子呢。” 顾蓁否定道：“你这话说得不对，旁人的一辈子说到底也是旁人的，若是当真有这么一个人敢这么试探陛下，想必是个格外胆大心细的人。你去叫冷湖好好注意着掖庭宫的动静，看看原先谁跟这位孟选侍走的近，又有谁这两天忽然跟人翻了脸。” 清水答应着，心中还是有些疑虑，但是现如今顾蓁有孕她一定要格外小心，于是赶紧下去安排。 顾蓁起身拿着火钳子拨弄了一下火中红薯，自言自语道：“若是如此，恐怕真是一个劲敌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深恨 萧俨一步一步走在幽深的宫墙之内，身后是跟着他的几个宫人。 这些人都长着一副陌生面孔，都是他不熟悉的甚至想叫人都想不起来名字的人。他厌烦的踢着一粒扔在地上鹌鹑蛋大小的玻璃球，一缕阳光透过它落在地面上是唯一的光亮。 他挥了挥手道：“来人。” 领头的太监赶紧上前笑着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萧俨酷似宣妃的眼睛里面毫无宣妃那样的温柔，而是寒光凛冽叫人忍不住的打哆嗦。他继承于萧屹的唇角微微笑了一下，忽然脚下一用力将那玻璃珠子往前一踢便将玻璃珠子踢飞了好远落在了远处一处慌乱的草丛里面。 “你，去捡回来。” 那太监脸上有一瞬间的不情愿，随后望着萧俨抬起的下颌角上冷漠的弧度咬了咬牙掉头便去追那珠子，心里还想着一定要在皇后娘娘面前告大皇子一状。他一动，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太监也要跟上去帮忙，却被萧俨喝了一声道：“我叫你们跟着去了吗？” 他到底是大皇子，地位尊贵，要说是不顾皇后的脸面打杀了他们也不会有多大的训斥，可他们的命只有一回啊！他们互相看看赶紧低下了头道：“奴婢不敢。” 萧俨心满意足转身便往弘文馆去：“我要回去读书了，你们呢？” 这些小太监都犹豫了一下，有个机灵地跟着走了，余下的也就都走了。等到宋公公回来他们就说大皇子强迫的，宋公公还能把他们怎么着了不成？ 萧俨一步一步走得飞快，忽然见前面一架步辇虽然并不宽大但装饰精美华丽。车辇之中有一个女子抬手撩起帘子露出一点点热气冒着白烟似的升腾到半空中。 那女子惊呼了一声道：“大殿下，您怎么在外头冻着？冻坏了可不好，快上来暖和暖和，我送你回弘文馆去。” 面对着这个告诉自己父皇有多为难的女子，不知道怎么，或许是那车辇之中的热气熏痛了他的眼睛，让他有一瞬间的软弱有些想哭。他飞奔两步抓着旁边一个太监递上来的手就借势上了车辇，对车辇之中的顾蓁道：“冒犯了。” 顾蓁微微一笑道：“天寒地冻的，大殿下若是着了凉，陛下一定要担忧的睡不好觉。不管是为了您自己还是为了陛下，您都得注意着身体呀。” 萧俨早就听说了她怀有身孕，目光忍不住扫在她平坦的下腹上道：“早就听说明贵嫔怀有身孕，我还未曾道喜，真是祝贺你心愿达成，也当是为了我母妃偿还你的。” 顾蓁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好像这个孩子忽然长大成熟到可以和自己面对面平等的对话。这样的成熟是多少个夜晚流着眼泪才尝到的心酸换过来的，谁会愿意这样呢。她不忍心萧俨露出和自己一样的神情，轻轻道：“大殿下早就听我说过，这件事与宣妃娘娘没有什么大关系，终究是歹人为害，我受了牵连罢了。” 萧俨不置可否，沉默着盯着车辇侧边一个小小的瓷炉子。这炉子外头是瓷画的是春景盎然，里面却是一个不大的铁炉子烧着小小的炭火，热呼呼的令他觉得温暖。 顾蓁道：“可是要回弘文馆吗？” 萧俨点了点头：“今日还有功课。” “多读书是好事，”顾蓁笑了一笑道：“当没有人会亲自教你的时候，你可以通过看书学会应该怎么做。” 萧俨一抬头：“你就是这样的吗？” 顾蓁愣愣的看着他，忽然笑了出来温柔道：“是，我就是这样。” 萧俨见她温柔一笑恍然若春日桃花，忍不住道：“会很痛苦吗？” 顾蓁认真的侧着头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道：“不会，时间一长你可能会愤恨究竟为什么有一场命运，也会明白过来若不是这些事情就不会有那个时候的你。你会更清醒的痛苦。” 萧俨盯着炉子也不抬头看她，一味道：“我愿意。” 顾蓁想要安慰着摸摸他又觉得失礼，忽然问道：“我听说，皇后娘娘打发了你身边的人，重新给你换了一批人伺候。” 萧俨抿了抿唇角：“没有，母后直接将他们杖毙了。” 顾蓁不知道这一节，也是愣了一下，忍不住道：“皇后娘娘——” 她忍住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面道：到底做的太绝情了。 她知道如今后宫之中有两个妃嫔有孕，姜后着急想要把大皇子带到身边抚养，所以才会将大皇子身边的人统统换掉。奈何姜后打杀了大皇子身边的人，只会让大皇子更加恨她的绝情和跋扈，只会更加反感她，绝不会将她认作母亲。 这事儿。 顾蓁在心里摇了摇头，却见萧俨蓦然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道：“行刑的时候我偷偷跑去看，那些从小就在我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个挨着被绑在刑凳上。宫杖一下一下的打下去，还没有几下原本还在哭喊求饶的人就一个个没了声息变成了一滩肉，血从他们的身体里流出来，滴答滴答的掉在地面上。那个从小跟着我的大太监死不瞑目，似乎在等着眼睛看着我，好像在说放心不下我。” 他说的太真实，吓得顾蓁脸色也有些白，只能安慰他道：“殿下，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沉迷于过往的痛苦和恐惧。” 萧俨从回忆之中挣扎出来，看见顾蓁也面色不好，有些赧然道：“吓到你了？” 但是顾蓁并没有回答他，继续认真道：“殿下如果不从这些事情里面走出来，就永远只是一个在过去里面沉浮的懦夫。你只有走出来，看到这个世界有多大，知道自己应该去走什么样子的路，才能真正的摆脱这些成为一个掌握自己生命的人。” 萧俨见她神情郑重，终于点了点头。 顾蓁坐在车辇之中目送着他走入弘文馆之中，听清水抱怨道：“娘娘这是何苦。” 顾蓁神情恍惚，似乎是解脱似乎是了然道：“本宫像是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惊动 漫漫的冬日，都是一层铺就一层的大雪。皇宫之中因此而变得寂静，没有资格穿着斗篷的宫人们只能套着棕褐色的棉衣行色匆匆的来去。 长安殿里暖炭温着香茶，这味道就在殿中萦绕不去，透过窗户能够看到殿外的枯枝上用各色彩纸剪成了花朵黏在上面，像是已经开了一冬的盛放红梅。可是冬日总是困在屋内实在难熬，幸而她现在有步辇可乘，便时常去探望薛羽和戴梳心二人，几人凑在一处聊天刺绣或是对弈喝茶。 这日她又去出云阁探望戴梳心，却不知道为何只要是她来戴梳心必要早些知道然后开着屋子散去香味才肯叫她过来。她一问起，戴梳心也只是说香料怕对她的孩子不利，总是要小心一些的好。 戴梳心或许是住的时间久了，那种香气浸染到她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她慵懒而贵气的依偎在一旁陪她说话，忽然皱起眉头道：“有一件事，我还是要问问你。” 顾蓁疑惑道：“姐姐说的是什么事情？” 戴梳心微微蹙起眉间，染了蔻丹的指甲搭在一旁的杯沿上：“那时都说是许更衣暗害了你，可是巫蛊之事说着叫人胆战心惊，可是到底是不是有人在其中从中作梗，你的身边是不是有人心怀不轨？” 她一边说一边盯着顾蓁道：“以前若是不当一回事也就罢了，如今你可是肚子里又揣着一个呢，难道还纵容着底下狼心狗肺的人！一定要好好惩治杀鸡儆猴才是，免得又有人蠢蠢欲动。” 提起来那个没有留下的孩子，顾蓁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然而她凝神细想道：“原先永熹堂在我身边伺候的人，也算是时间不短了，我心中有些猜想却不敢肯定。听姐姐这么一说，也叫我吓出一身冷汗来。” “你也真是糊涂！”戴梳心责怪的看着她道：“你既然有了猜想那为何还要纵容至此，若是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你需要知道一句话，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他既然会被你注意到那就是有不规矩不妥当的地方，怎么也算不上错杀了。” 顾蓁靠在软垫上，那里面估计是填充的鸭绒叫她轻飘飘的如坠云端，闻言便笑道：“姐姐放心，我回去必然好好处置。” 或许是因为之前通过风的缘故，屋子里面有着淡淡的寒香。顾蓁看着戴梳心道：“姐姐既然肯跟我说这样的话，我也就掏心掏肺问姐姐一句，姐姐如今过得可好吗？” 戴梳心垂眉低笑，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赏心悦目到叫顾蓁不愿意移开眼睛：“有什么不好，如今我也是不大不小一个承华了，就算没多少宠爱到底旁人也看着你的面子不会为难于我，比起来不比王承华的日子好多了。” 当年王承华还是她们入宫几人中第一个侍寝的，只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已经失宠于圣上，很久没有被圣上想起来过了。原本她攀附宣妃，宣妃过世之后她又转而奉承皇后，也只能勉强算得上日子过的去罢了。 顾蓁挑眉道：“我并非是为了什么旁的，只是姐姐美貌不知道要叫我等如何自愧不如，何必如此在内宫之中虚耗年华。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姐姐难道要等垂垂老矣才反过来后悔么？” 戴梳心摇了摇头：“这张脸也只有旁人看得见，我自己哪能时时刻刻拿着一面镜子顾影自怜。我不邀宠并非为了别的，只是觉得宠爱于我反而更加难熬。没有的时候巴望着有，有了的时候就巴望着一辈子，我哪里有妹妹这样的心性，所以只好在这出云阁安安稳稳的住下去了。” 顾蓁含笑道：“谁没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呢？若是有了皇宠，总还是有些希望的。若是有一日姐姐改了心思，或许可以告诉我知道。” 戴梳心颔首：“一定。” 她在风雪之中上了车辇，怀中拢着暖手的手炉。 也不知道怎么，才过了不到几天戴梳心那里的初空亲自过来道：“承华吩咐奴婢来问娘娘，那日娘娘说承华若是改了心思就要告诉娘娘，不知道现在可还来得及。” 顾蓁大喜，从围了灰色貂毯的榻上站起来惊喜道：“你告诉你家承华，她既然想要，本宫必然帮着她。” 次日萧屹过来的时候正碰上戴梳心过来。他还是头一回在这里看见戴梳心，虽然她只是请了个安就退下了，然而惊鸿一瞥之中戴梳心身着海棠色镶狐狸毛的锦袍，宛如一只慵懒妩媚的狐狸从大雪之中乍然出现又狡黠逃走。 顾蓁陪着萧屹魂不守舍的说了一阵话，便借故自己不太舒服送走了萧屹。 冷湖陪在顾蓁身边道：“娘娘很高兴？” 顾蓁垂着头去看脚边的一盆炭火，上面撒了一些干玫瑰花烧出来一点沁人心脾的花香，唇角笑意微微：“有什么不高兴的，陛下喜欢戴姐姐难道不好？后宫里面总不能一个人孤军奋战，依附过来的难免哪一日又依附了其他人，倒不像是戴姐姐这样的同盟可以共进退来的好。” 冷湖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顾蓁挑眉：“你是说本宫清醒的过分？若是陛下在这，本宫总要扮出一副吃醋模样，可是陛下不在，本宫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她忽然道：“本宫叫你去查的，你可都查的清楚了？” 冷湖禀报道：“都查清楚了，原本是苁蓉跟外面走的近些，还是另外两个小太监，都实在可疑，只是抓不到证据罢了。” “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哪还能有什么证据？”顾蓁不禁想起苁蓉刚来的时候还是机灵懂事，跟自己说家乡山洪，爱吃红薯。人心易变，她冷冷道：“就抓他们私相授受，感到院子里面冻着去吧。” 冷湖答应了又问道：“冻几个时辰。” “你看着办吧，”顾蓁道：“重华宫里总不能出人命，差不多就打发去永巷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获宠 这样的腊月，人扔出去还不动个好歹？ 顾蓁听说这几个人被送到永巷去不久就咽了气被草席一卷就扔了出去。她手中正在临摹《神霄玉清万寿宫诏》，闻言也不能停顿一下手中的笔势，写罢一句话之后方才颔首道：“本宫知道了。” 她终于不是杀死一个云昙还要费劲心思栽赃诬陷的小姑娘，也不会因此在深夜之后做被索命的噩梦。 坏人果然越做越熟练。 而戴梳心果然一朝获宠硬生生压下原本的晴嫔，与黄宝林平分秋色。转了过了年，她便晋封了卓嫔，黄宝林亦封了才人。然而或许是新年之后余庆未消，又接连有几个新人断断续续侍寝，都获封了娘子，还有一位虞选侍晋封了宝林。 姚才人因怀孕才封了才人，心中难免觉得不平，趁着一日萧屹去的时候想要哄着萧屹晋封自己为美人，反而被萧屹斥责，一时成了笑谈。 然而这宫中有人得意也会有人失意，都是轮流转的风水。 顾蓁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中看着殿前桃花重新开了，冻着的溪水化了，桃花儿便打着转儿的落下来。鱼儿在水中慢慢苏醒，摇摆着头尾游弋开去，最后躲在一片落下的桃花瓣下。 她有些适应了这样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仿佛还是回到了几年前的闺阁之中，纵使有些一点烦心，然而康国公府到底还是她的家，杨氏终究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有的时候她会觉得那些过去的故事实在是小孩子的打闹，无关性命，大多数时候都是意气之争。 现在也是如此。 纵使有什么风波都被拦在了重华宫外，隔着一面宫墙，这里面是她可能要住一辈子的地方。有一些时候，甚至她会把这里当成家。 戴梳心的获宠也没有影响到她们三个的感情，反而更加亲近了些许。 戴梳心听说苁蓉之事之后也是黯然片刻，方才道：“好歹你现在也算是安全了。” 顾蓁的重华宫严实，姚才人的瑾瑜阁却像是块蜂窝似的满是漏洞。时常有人惹不起重华宫便将目光落在瑾瑜阁这里，闹的姚才人心惊肉跳，明明是在怀着身孕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顾蓁在请安时总能看见她的身影，时常会觉得触目惊心。她越是瘦小越显得挺着一个大肚子像是风中残烛一吹就是一个摇晃，总叫人跟着一起提着心。 连慧妃也皱着眉道：“姚才人这胎实在是古怪，倒不像是本宫怀二皇子的时候，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身边的宫人也不知道好好的照看么？” 顾蓁是如今怀着身孕没心思在姚才人的事情上掺上一手，可是姚才人这模样未必没有慧妃的一份功劳。她偏偏如此担心，不禁叫顾蓁噗嗤一笑，掩饰道：“娘娘怀着二殿下的时候多好，所以二殿下生下来才乖巧呢。这每个人怀孕的模样都不一样，单说嫔妾吧，如今竟然是整个人都胖了一圈，连手镯都戴着有些不舒服了。” 姜后打量着她的肚子，然而并无往日的怨愤，向来是近日有些顺遂的事情叫她无心再苛责顾蓁，只是随口道：“你这是福气，生下来的孩子才健康。反倒是姚才人这样子，本宫还要吩咐太医再去好好看一看她。” 等到太医过去瑾瑜阁，最后诊断出来的也就是姚才人忧思过度导致身体虚弱，连带着胎象都有些不稳。那新晋的冯娘子还说没准儿是姚才人整日惦记着陛下没有给她晋封为美人才会有这副模样，也真是商人出身不懂事了一些，也不看看明贵嫔同样怀着孕还没有任何晋封呢也没有说什么。 这话说的风凉，贵嫔和才人岂可同日而语？可是姚才人还无法反驳，反倒是萧屹听在耳朵里觉得冯娘子说的有些道理，更加厌弃了姚才人一些。可怜姚才人怀着身孕，竟然隐隐有了失宠的兆头，索性便无事不出瑾瑜阁，也在姜后面前称身体不适告了假，安心在屋子里头安胎，只盼着这一胎生下一位皇子来才能够力挽狂澜。 顾蓁无奈道：“姚才人这一躲起来，让本宫越发显眼了。” 她又问冷湖道：“之前说不知道是谁教唆了那位进了冷宫的孟更衣，你有没有打听出来？” 冷湖拆着被子细细道：“奴婢后来跟蔡嬷嬷聊天时打听过了，说是当是冯娘子和陶选侍都跟孟更衣走的近，只是陶选侍和孟更衣家世相近所以更爱凑在一起，反倒是冯娘子最开始并不怎么和她们交往，也是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和孟更衣亲近起来了，两个人还常常背着陶选侍说话儿呢！” 顾蓁不禁大笑道：“要不怎么说蔡嬷嬷简直是掖庭宫的娘娘了，想必是消息没有能逃过她的眼睛耳朵的。” 蔡嬷嬷一个宫人，纵使是有资历也终究没有妃嫔地位高。顾蓁这么一个赞叹实在是过于夸赞了，然而冷湖跟着抿着嘴笑了下：“蔡嬷嬷说，孟更衣一被打发到了冷宫，陶选侍不知道怎么的就和冯娘子翻了脸，两个人见了面也不说话呢。” 顾蓁心思动了一下，仿佛就将孟更衣的事情捋顺得明白，含笑看着冷湖道：“依本宫看，这位冯娘子可真不是一位省事儿的主，前几日瞧她说的姚才人，愣生生把姚才人说的不肯踏出瑾瑜阁了。这位陶选侍生的如何？” “在新来的妃嫔里，也就算是清丽罢了，并不十分出众。”冷湖评价道。 她说的却是中肯，这位陶选侍能够入宫想必也是蹭着边进来的，看着赏心悦目，一比较起来就落了下风。 顾蓁摆摆手道：“无妨，这都不是大事，这宫里面好看的不多了去了。光说相貌这一项，还有人比得过戴姐姐，可是宫中还不是百花齐放万紫千红的。” 冷湖道：“娘娘的意思是？” 顾蓁沉吟片刻，拉着冷湖的手道：“这件事，恐怕还要麻烦蔡嬷嬷一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不明 有的人生命里不缺实力，缺的是一个贵人。 陶娘子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手持细毫对镜描画着一朵清丽的梨花。梨花细小娇弱，中间点上细细的金粉假作花蕊，在阳光之中便流转着别样的光辉。 她自知并非绝色，入宫之后在众多美人之中更加黯然失色，可就像是那小宫女说的若是一无是处的人哪里能踏入宫廷半步呢。她的优势不是就是会调弄琴筝吗？去岁的孟姐姐被奸人挑唆冲撞了陛下被打入冷宫之中，如今只有她自己在太液池边抚一曲《春神谣》。何必非要陛下来的时候，自己日日都去总能被听见的。 就是这样，她入了陛下的眼，侍了寝做了娘子。 陶娘子总会想要找出来究竟是谁让这个小宫女来跟自己说这一番话，又是为何要让这个小宫女问自己可要为孟更衣报仇？ 报仇？ 陶娘子想，何必要报仇？可是和冯娘子争宠，自己却乐意至极。 冯娘子太聪明，她刚好做个乖巧人。 她猜想过慧妃，猜过明贵嫔，可是不论是谁见着了她都是一派平常，令她更是疑云丛生。可是她就是有这点好处，想不出来也就不想了。无论是谁成就了她，不想出现那就是不想掺合进这件事情里，只要她撕咬着冯娘子不放，那就是还了这个人情。 顾蓁静坐在一旁似乎与这些事情毫不相干，只是微笑着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像是一个保护的姿态。她可以自己生下这个孩子，保护好这个孩子，绝对不会纵容任何人伤害他。幸好现在得宠的人多了，宫里面就乱了，人人盯着眼前的那一点恩宠挪不开眼睛，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心情来管着自己了。 刚进了五月，她已经六个多月的身孕了，到了端午节宴会上也没有坐太长时间。然而她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萧俨，虽然是精瘦许多整个人都长高了一些，穿着皇子的服饰持重坚毅，然而眼睛里闪烁着幽野的光像是一只森林中离族的小狼。 他明明是陪在自己的亲生父亲和祖母身边，却好像中间那条血缘线都若隐若现。顾蓁就像是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自己，是一柄没有归鞘的剑。 然而萧俨并没有看她一眼，只是静静地用完了面前的吃食便静静地微笑坐在一边。 姜后探身看着萧俨似乎是慈爱极了，转头对萧屹道：“近日来，臣妾总听说俨儿有些神思不宁的，想着莫不是身边没有长辈看护的缘故？他整日里都在弘文馆里住着，除了读书还是读书，身边也都是一群宫人，到底是俨儿年纪小罢了。” 萧屹抬着眉看向姜后道：“皇后，是从哪里听说的？” 姜后有一瞬间的尴尬，然而萧俨将手中的酒杯慢慢的放在桌子上往前一推转过头看向萧屹道：“前一阵子母后惦记着儿臣孤身在弘文馆住着，说儿臣身边的宫人伺候不像样子，便将那些不成事的都杖毙了，又给儿臣换了一些宫人。” 他说的太赤裸裸，明摆着就是皇后想要在他身边安插人手却做得太过了。苏太后之前并不知晓这一处，闻言也是忍不住微微抬眼看向姜后眼中流露出了不满之色。 姜后脸色发青，唇角一撇道：“俨儿实在是心软了些，本宫瞧着那些人伺候的也不经心还时常偷懒耍滑，如何能在皇子身边伺候，若是一味骄纵反而是助长了宫中不正之风。本宫身为中宫，必然要严惩以正宫纪才是。” 她说的义正严辞，虽然旁人都晓得她别有用心也是无法指责。 萧屹颔首道：“皇后严厉，也是管束后宫的一法，然而俨儿乃是皇子事关前朝，这种事情为何朕却不知道？以后皇后还是要谨慎一些的好。” 他到底是斥责了皇后，转而道：“至于俨儿的事情——” 姜后今日重提此事，本来就是势在必得，想要在众人之前将这件事情敲定，让萧屹以后也无法反口，眼见着萧屹似乎有拒绝的意思，连忙笑道：“这件事确实是臣妾做的有些不妥当，然而臣妾还是惦记着俨儿这孩子。您瞧着他什么都不说，那是苦都往肚子里头呢。可怜见的，才多大呢就没了亲娘在身边，臣妾身为嫡母更要关怀照顾一二，也是安慰他娘亲的在天之灵。” 提起宣妃，萧俨看着姜后的眼睛不禁泛了一圈仇恨的红。然而姜后见了却连忙像是找到了证据似的道：“陛下您瞧，俨儿这样子您看着也心疼不是？” 萧俨心中一震，赶紧收敛回情绪，抬起头道：“母后严重了，儿臣已经是大人了，总不能在母后身边养在裙钗之下，如今正好自己独立起来。” 顾蓁见状不忍，到底站起身来道：“陛下，臣妾听说以往为皇子寻找养母都是皇子年纪还小不能自立的时候，若是皇子能够独自生活了便就让皇子独自住着。皇后娘娘地位尊贵，纵然是爱护大殿下，可大殿下到底是妃嫔所出身份所限哪里能够得您的偏爱呢？何况大殿下不论在何处，大殿下都叫您一声母后，您也会时常照看着大殿下，这又有什么分别呢？” 虽然顾蓁贬斥了大皇子的出身，但是萧俨仍旧面带感激看着她这时候愿意出言。 “放肆！”姜后冷笑一声道：“明贵嫔这是怀着身孕都糊涂了，本宫爱护大殿下又不是看重出身。” 萧屹皱了皱眉头，萧俨却跪坐一边叩首道：“母后待儿臣的心，儿臣心中感念，无论是在不在凤章宫中长大，儿臣都会孝敬母后一生一世。” 他或许是打定主意和姜后翻脸，如今连表面文章都不再做了。 萧屹原本也是看萧俨的态度，见他如此坚决便对姜后道：“既然如此，以后皇后还是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俨儿在弘文馆住着确实局促了些，就先迁到景文宫吧。” 景文宫与羣祥殿都位于前后的交界处，确实适合萧俨居住。 萧俨叩谢之后，在姜后的眼睛里看到一丝诡谲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搜宫 虽说是当日姜后未曾说服萧屹，但是最近竟然是愈挫愈勇似的趁着萧俨搬到景文宫的时候常常跑过去看望。但这是姜后的义务也是权利，纵使是苏太后和萧屹也说不出来什么，顾蓁更是无可奈何只做自己不知道的。 然后到了六月，日头越发大了起来，她不得不换上了薄罗制成的齐胸襦裙。她如今胎象平稳，然而因为有之前夭亡的孩子的缘故，到了七月她心中更觉不安了一些，幸好林太医每日都会过来给她诊脉，多加了许多小心，倒也还算平安。 谁知这日午睡刚醒，她听得外面吵嚷，便问道：“怎么了？” 进来的竟然不是清水木槿等人，竟是个二等宫女迷迭。她少进内殿伺候，闻言匆匆赶来神色还有些惊慌，然而心中谨记着清水的嘱咐，缓缓道：“回娘娘，是外头慧妃娘娘要进来，清水姐姐说娘娘正在午睡。” 顾蓁不禁有些疑惑道：“慧妃为何会忽然过来，说个话缘何闹得这样吵嚷？” 殿外的人似乎听见了些动静，慧妃站在院子里扬声道：“可是明贵嫔醒了，你这几个宫女好忠心模样还拦着本宫呢！” 顾蓁听着声音像是来者不善的意思，便慢吞吞扶着迷迭起身又重新整理了发饰衣裳叫慧妃在外头消消火气，方才快步出殿道：“慧妃娘娘怎么大驾光临？也是嫔妾这宫女们太不省事，何不叫醒了嫔妾呢。嫔妾失礼，您快里面请吧。” 她左右看了一遍，见清水拦在慧妃跟前，木槿和冷湖诸人都站在一边不禁心中一暖。 她现在尊贵些，恐怕萧屹来了都不会叫醒她，慧妃哪有这个面子。她不禁讪讪一笑，又见顾蓁头上装饰虽然简省却做工精致和她差不了什么，一瞬间想起自己所来何事，便昂首入了正殿坐在主位上道：“贵嫔客气了，原本本宫贸然过来也不曾和你说一声，也不怪你。” 顾蓁现在坐着也不太舒服，便直接站在底下i笑道：“娘娘今日前来，可有什么事情吗？” 慧妃神色滑过一抹得意，掩口笑道：“诶哟！这事儿还得是从皇后娘娘那来的差使呢。皇后娘娘听说这重华宫中出了些不干净的事情，正好当时本宫在凤章宫。皇后娘娘想着她若是过来未免太大动干戈了惊吓到了明贵嫔，便叫本宫过来看看。” 不干净的东西？ 顾蓁唇角微微带着笑意道：“嫔妾不太明白娘娘的意思，还请娘娘明示。” 慧妃摆弄着崭新的护甲笑道：“这话，本宫也是难以启齿些。皇后娘娘说明贵嫔这里有宫女私相授受牵扯不明，似乎还行了磨镜之事！” 顾蓁乍一听也是满头雾水，将这句话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几十遍才明白过去，不禁有些惊讶。然而只听得慧妃继续道：“按理说这宫中不允许宫女太监对食也是怕有人私相授受坏了主子，这和宫女之间又有什么差别呢？现如今贵嫔你正怀着身孕，底下竟然出了这种事情，难免叫人忧心你和皇嗣的安全，故而本宫来搜一搜，搜不出来固然好，搜出来了也叫明贵嫔你安心啊。” 顾蓁眼看着她，胸中腾起重重怒火，紧紧抿着唇道：“这里是重华宫，从建起来开始就没有过搜宫的事。慧妃娘娘言之凿凿，可是无凭无据的嫔妾恐怕不能如娘娘的愿。” “凡事总有第一次，从前这重华宫不也没有贵嫔住进来么？”慧妃一挑眉，头上的金步摇便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了一下。她笑吟吟道：“这事儿也不是本宫做主，都是皇后娘娘给的差使。要本宫说，现在皇后娘娘愿意给你面子，你还是让本宫搜上一搜的好。若是不肯，到时候皇后娘娘雷霆大怒，恐怕就直接绑人了，到时候惊吓到你反而不美。” 顾蓁屈膝道：“多谢娘娘为嫔妾考虑，只是嫔妾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这种事儿呢。别说是您，就是皇后娘娘也不能无凭无据的搜宫啊。到底嫔妾是重华宫的主位妃嫔！” 慧妃见她不肯就范，冷笑两声站起身来道：“本宫也不搜你的正殿，搜一搜宫人的庑房也就是了，何必这样疾言厉色的。本宫跟你打个招呼是给你面子，今日不管是你愿不愿意本宫都要搜！” 她话一落地，便高声吩咐道：“来人，给本宫搜！” 她们像是一来就有了目标似的，直接冲着宫女的庑房过去。顾蓁快走两步上前想要挡住他们却身型一晃没有站住，焦急跺脚道：“还不拦住他们！” 重华宫宫人都听她指令，何况这事情无人不见之气氛，听了吩咐便呼拥而上挡在了慧妃带来的人面前。顾蓁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对峙双方的中间，抬起头对慧妃轻轻一笑道：“娘娘，您这不太合适吧。” 慧妃一抹鬓角从台阶上曼步而下道：“本宫也并非没有苗头，说的就是你宫里的一等宫女冷湖和木槿二人！” 顾蓁一愣，只觉心中被重锤凿下落出一片空荡的大坑，转头看向人群中的冷湖与木槿。她们二人并肩站在一起，神情忧伤而坚定，手紧紧在袖子底下牵着，闻言一起上前跪下道：“奴婢清白，请娘娘明鉴！” 顾蓁的手抖了一抖，颔首笑道：“既然如此，嫔妾也不妨碍娘娘。只是娘娘既然要搜，可否在嫔妾在旁边陪着看一看，心里也有个数。” 她其实很难去确定慧妃所说的事情是否属实，然而她从心底里愿意相信冷湖。冷湖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既然这么告诉自己，自己就无条件的愿意相信她。 慧妃目的达成，便道：“贵嫔既然这么说了，本宫哪有不能容情地呢？说起来这冷湖姑娘是重华宫的掌事宫女，你想维护一二也是人之常情。” 她转而对身边人道：“既然贵嫔如此说了，你们还不赶紧着办差，皇后娘娘等着急了叫你们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搜查 顾蓁率先迈步走入冷湖和木槿的屋子。 这间屋子里面地方不大却干净敞亮，屋子中间一张四方桌上摆着一只圆肚陶土瓶，里面搁着一支木槿花，想必是底下来往的宫人孝敬的。屋子两面各安置两张悬着青纱帐的木床，床上都是一色青布枕头被褥，床头各有一张小桌摆着零散梳妆用品，再就是一个不大的衣箱子。那个东西按大小高矮摆的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冷湖住的，另一侧床上还搁着一个针线笸箩便是木槿住的。 这是她头一回走入这里，光线随着她的步伐落入到地中间隐隐可见空气之中的微小尘埃。那木槿花估计是有一两天了，边角已经有些败落的败落的模样，但是能看出有人精心照看。 她刚一在屋子里面站定，身后慧妃带过来的太监就急不可待的冲了进来分成两拨扑向两侧。有人翻扯着被子拉开枕头将被褥掀起来摸索，又有人打开她们的箱子一边扔一边查看。顾蓁看着心疼，打定主意等到她们走了得重新叫人去尚宫局给她们要一套新的寝具，这些就直接扔了才好。 然而她脑子里这么想，为了防止有人动手脚便一刻不停的盯着他们。终于有太监失望的从一片狼藉中站起身来禀报道：“娘娘，没有发现什么。” 慧妃未曾料到，皱眉道：“你们可用心搜查了吗？” 那太监也是叫苦，这宫女就那些东西连带衣服也就是一箱子还能有什么可以搜的，只能耷拉着脑袋道：“都搜过了。” 慧妃犹有不甘，踩着绣花鞋一拢衣袖便走进其中又四下观望一遍斥责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还不滚出去”，这才迈步出了屋子。顾蓁等到她们都走出去了这才紧随其后出来了叫人关上屋门笑道：“娘娘既然已经搜查过了，嫔妾就不送了。” 顾蓁眼见就是要送客，慧妃却不甘心如此。她受了皇后示意，如何能空手而归，忽然眼前一亮便见那宫女之中站着一个熟悉面孔，正欲说话，却听顾蓁轻轻道：“颂夏，正好你送一送慧妃娘娘，回来进正殿到本宫这里领赏。” 顾蓁莞尔一笑似乎是数不尽的深意，道：“嫔妾有些累了，就不远送了。” 慧妃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咬牙切齿看着那颂夏打着哆嗦走到自己面前，低声道：“贱人！” 颂夏还要反驳些什么却到底说不出来，委屈把慧妃送到了门口这才胆战心惊掉头回了宫里面，见清水正似笑非笑站在长安殿门口等着自己道：“快进来吧，娘娘等着你呢。” 长安殿的大门像是一只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正要将她一口吞入，颂夏咽了一口唾沫才举步上前，不知怎么的刚走了一个台阶就差点被绊倒打了一个趔趄，再抬头看清水还是那么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盯着自己，就是在看什么好戏。 屋子里顾蓁倒也没有坐着，反而是在地当间来回溜达着，瞧见颂夏进来便停住了脚步道：“送走慧妃娘娘了？” 颂夏腿一软跪在地上道：“送走了。” 顾蓁眉眼一弯盯着眼前这个跪下的女子，却恨得咬牙切齿不能将她碎尸万段，自己的宫里也出了这样的叛徒！她生平最恨旁人背叛自己，颂夏踩了自己的痛脚还伤害了自己在这个宫廷里最亲近的人，心中揣摩一番道：“这件事本宫也不必与你详谈，恐怕你说什么凤章宫那边也是不愿意再相信你的。既然如此，本宫如今也不便大肆张扬的封赏你。” 她吩咐一旁赵如意道：“不是说后面柴房有个钉死的小板房，把她带过去锁起来吧。” 到底关到什么时候，她没说。 颂夏忽然想起来那时被按在长凳上的张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 这时候怎么能让她有哭声，若是叫凤章宫知道了更加多事。赵如意立刻上前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捂晕了过去，这才亲自挽起袖子背着人将她拖了出去关了起来。顾蓁看着呆呆站在原地的冷湖木槿二人道：“行了，都回去吧，这样无稽之谈也值得皇后这样大动干戈，一会儿本宫叫人去重新要两套被褥回来给你们换上，再看看有什么打破了的都叫人补上就是。” 木槿愣了一下没想到顾蓁会这么说，几欲垂泪，一双温柔眼睛红通通跟兔子似的：“娘娘——” 顾蓁温柔一笑道：“快去吧，本宫会昭告下去你们的清白。” 冷湖指尖微动深深看了顾蓁一眼，忽然拉着木槿对着顾蓁跪下去叩了一头道：“谢娘娘。” 她谢的什么？ 谢的是顾蓁对她们的维护？还是谢的顾蓁无条件的信任？ 顾蓁什么都没有问道：“去吧。” 冷湖和木槿并肩出去，顾蓁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撑着腰坐在了一旁的软垫之上。清水扶着她道：“都是奴婢不好，反而惊扰了娘娘。” 顾蓁摇头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慧妃亲自过来别说是你就连本宫都没有法子。说来也是当日心软不曾斩草除根，谁知道这颂夏看着是个老实的，内里竟然这样藏奸，还敢到皇后面前告状了。你去搜一搜，她房间里可有什么不干净的，想必是用来诬陷冷湖和木槿的。别大张旗鼓的，叫人知道了却不好呢。” 清水答应了，不免皱着眉头道：“奴婢都记下了，可是心里还是心慌。你说颂夏这贱蹄子怎么就挑中了这么一件事，非要说木槿和冷湖？” “许是看着木槿和冷湖走的近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顾蓁随口道。 清水犹豫着问道：“那，皇后娘娘难道就肯这么善罢甘休吗？慧妃过来可是搜了一通，什么都没搜出来可是丢人，若是娘娘和陛下说上一句，慧妃娘娘可就吃了挂落，连皇后娘娘都讨不上好。” 顾蓁细想清水说的确实有道理，心中也有些不安宁，吩咐清水道：“你赶紧去羣祥殿，告诉孙公公本宫胎气不稳，别的别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强硬 顾蓁与清水二人正说到这一节，忽然便听到外面一阵喧闹比方才慧妃到的时候还要更吵嚷。顾蓁想要起身去看，奈何清水执意不肯，于是只留两个旁边伺候的宫女让清水出去看一眼。孰料清水刚出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苍白着脸色跑了进来道：“娘娘，凤章宫来人不由分说便绑了冷湖木槿，要压到宫正局审问呢！” 顾蓁猛地站起来却眼前一黑，晃了两下扶住了旁边的人才站稳了身子，赶紧晃了两下脑袋去看清水已经偷着从后面跑出去到羣祥殿去了，脚下便匆忙往外赶，正看着凤章宫首领太监吴忠领着一大群人已经走到了重华宫门口，高声喝道：“放肆！” 她怒喝之下，在场宫人都呼啦啦跪了一地，唯有吴忠自恃身份只是躬身笑道：“奴婢给明贵嫔娘娘请安！” 顾蓁气的脸都在抖，更是担心冷湖，连声音都打着寒战道：“你，你怎么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本宫宫中竟然敢随意绑了人去！” 吴忠见着顾蓁这个样子才越发得意洋洋，回头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冷湖木槿二人嘿嘿笑了一声掉头对顾蓁道：“娘娘，奴婢可不敢当娘娘这句斥责。奴婢是皇后娘娘亲口吩咐过来绑了罪婢到宫正局去听审的，就是怕扰了贵嫔娘娘养胎这才没有通禀。皇后娘娘常说，如今贵嫔娘娘尊贵，万事都要以您腹中的为先，您也勿要动气伤及龙胎啊。” 顾蓁扶着身侧宫女的手快走几步到了吴忠面前，手忍不住想要抬起来掌掴面前这张巧言令色的脸，只是她念及还在对方手中的冷湖这才按耐下心神勉强笑道：“吴公公这说的什么话，不管有没有罪，这两个宫女也是本宫的宫人，是在重华宫里面伺候的！” 她话到此住，转而勾唇冷声讥讽道：“再说，方才慧妃娘娘不是已经过来搜查一番了吗，既然什么都没有搜出来那为何还要将这两个宫女称之为罪婢？想必是皇后娘娘听错了也未可知。” 吴忠作揖道：“皇后娘娘的吩咐，奴婢可是听的真真的，哪有什么听错不听错的呢！” 他见顾蓁执意不肯，只得直起身道：“贵嫔娘娘还是不要为难奴婢了，奴婢只是一个办差的，您若是有什么话就尽管去凤章宫对皇后娘娘说。您就是再跟奴婢说也是多费口舌的事情。” 趁着现在他们还都站在外头，赶紧道：“还不给娘娘办差，误了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这些人都噤若寒蝉拉扯着冷湖木槿起来往外走，顾蓁还欲上前不知道怎么的忽然看见了那么多陌生的人里面冷湖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那么冷静安宁，像是一汪寒潭里面有着叫人自觉温暖的东西，像是二月的雨三月风，像是十二月的雪落在了暖帘上。也不知道怎么的，顾蓁就像是一瞬间周遭风雨都不见，唯有眼前冷湖似乎对自己说了一句保重。 她的眼眶刹那湿润，不过擦了个眼睛的功夫便见一群人呼哨着离去。 顾蓁吩咐赵如意道：“备辇，去凤章宫。” 她如何都没有想到，原来姜后竟然敢在皇宫之中跋扈成这样，公然在毫无证据的时候带走妃嫔宫中的宫人罚去宫正局用刑。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是痛苦就越是清醒，心中一把怒火燃烧着，然后在里面淬炼出一柄寒剑生光，只愿饮尽人血才肯出鞘。肚子似乎有些疼，令她更加了解到自己现在正在面临的处境，安抚似的摸了摸腹中的孩子谁知竟然真的乖巧下去，不禁微笑赞了一声心意相通。 她站在凤章宫门前，从未如此清醒的打量着凤章宫的大门，仿佛那上面新涂的朱漆都能看清楚其中的纹路。凤章宫早就知道她气势汹汹过来，早有燕衣等候在一旁故作不解笑道：“贵嫔娘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呢，可真是不巧，皇后娘娘正在敬香恐怕是没有时间见您呢。” 顾蓁闻言轻轻一笑道：“皇后娘娘忙着？那本宫还真是来得不是时候了，只是事出匆忙本宫有些事想要禀报与皇后娘娘，还请燕衣姑娘帮着通报一声吧！” 燕衣摇头道：“娘娘还是回去吧。” 顾蓁抬着眼看她，眼中是野兽一样的光芒落在燕衣身上良久，蓦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本宫就在这里等着。” 她如今怀有身孕，这也是在姜后面前唯一的依仗。就因为姜后不在乎她是正三品贵嫔，也不在乎她身上萧屹的宠爱，所以她只有这个孩子。姜后想要做一辈子的皇后，就不会传出残害庶子的名声，所以只要她站在这里姜后就一定会出来。 燕衣见她执意如此，跺脚道：“娘娘何苦？” 她转身进凤章宫中便紧闭大门不准人进去，顾蓁便推开一旁撑伞搀扶的人站着。她知道旁边一定会有凤章宫的人盯着，所以绝对不能有任何的脆弱！ 或许时间只是很短，但是她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面色泛红，额角落下大滴的汗水。这个时候她不仅仅是为了冷湖，也是为了自己在宫中的尊严。只有足够强硬才能不会叫人随意欺辱，若是今天自己不闻不问，恐怕他日便是随便一个承华都敢欺负到自己的身上来！ 忽然有人开了半扇宫门出来道：“皇后娘娘请贵嫔进去。” 顾蓁颔首答应了一声，才要迈步便打了一个晃，亏的被人赶紧扶着了，吓得那个出来传旨的人也是心惊胆战，连忙扶住另外一面。顾蓁刻意将她大半重量落在这宫人身上，让人一瞧便知她已经虚弱无力到寸步难行，这才一步一步蹭入了昭阳殿。 此时她再见姜后，再也不是从前那般妃嫔对待皇后的感觉，反而是两个相等的人面对面对峙在两端，伺机抓住对方的软肋一网打尽！她慢腾腾的站起身，费了好大的力气似的屈膝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对峙 姜后未曾预料到顾蓁不过站了这么一会便会是这幅鬼样子，忍不住抽了一口气道：“免礼吧。” “谢皇后娘娘！”顾蓁从容起身面向姜后却始终微笑着没有说话。 姜后被她看得发毛，那双桃花一样的眼睛明亮太过似乎她将眼前的人剥皮去骨这双眼睛都会挂在空荡荡的骷髅上面盯着自己不放，掩饰一般的转过身走向那象征着权势的凤座道：“明贵嫔有什么事？” 顾蓁一手撑着后腰莞尔笑道：“今儿臣妾午睡起来后真是吓着了，先是慧妃娘娘火急火燎的过来大加搜查，虽说什么都没搜到臣妾从小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也是害怕的紧。”她说到此处抚着胸口果然一副紧张模样继续道：“还没等臣妾喘口气，娘娘宫中的吴公公就带着人过去绑走了臣妾的两个一等宫女，还口口声声叫着罪婢。臣妾也是懵懂，这无凭无据的吴公公怎么就叫起来罪婢了，还说是皇后娘娘吩咐的。臣妾想着娘娘一向是以宫规处置后宫，想必是底下的人传错了话办错了差事也未可知，故而想要过来问一问娘娘的意思。” 她先是给姜后戴了一顶高帽子，姜后反而是不好说什么了。只是姜后心中记恨她年少得宠身居高位，又因着之前未曾料到她还能短期之内就怀有身孕，乍然有了这样的契机自然是紧抓不放的，便轻声道：“诶哟，明贵嫔也是忒没见过世面。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宫人们做错了事被拘起来处置不过是寻常事情罢了，这还值得明贵嫔大动干戈？” “搜检重华宫也是大动干戈吗？”顾蓁微微蹙眉一副委屈模样：“臣妾身为重华宫主位遇上这样的事也是害怕的紧。”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娘娘是如何得知那两个宫女有所罪过的？” 顾蓁含笑抬起头眼中似乎有着别样深意紧紧纠缠在姜后身上如同怨魂索命，姜后气短的低下头强道：“本宫身为中宫，若是连这种罪过都不能知晓，岂不是失职？” 顾蓁笑道：“娘娘，臣妾想请问既然无凭无据，又怎么称之为罪过，又锁了臣妾的人去呢？” 姜后颇为蛮横道：“严刑拷打总能说出实话来！” 顾蓁藏在广袖之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只有这样似乎才能给她一点微弱的力量。此时她无人可以依靠，就像她大半的人生那样，背靠悬崖走在羊肠小径上停下来就是深渊，只有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往前走方能有一搏之机。姜后如今是挡在她面前的拦路虎，挥舞利爪要将自己推下去，先是冷湖，接着就是自己和孩子，还有谁？ 她站在那里，微微侧着头，唇角潜藏着天真的微笑。 滴漏一滴一滴好慢，怎么像人生那么长？那上面绘着丹凤朝阳的模样，因为手工匠人的心灵手巧而栩栩如生，顾蓁打量着那更漏的时间太长，长的令姜后有些不安。 在她对顾蓁的印象里，从来没有将难啃的骨头五个字搁在顾蓁的身上。她总爱穿着颜色明亮的衣裳，神情有一点小孩子似的天真活泼，从来不和人红脸，什么大事小情也就一抹过去了，三年的时间也没有责罚过多少宫人，反而有的是人爱去重华宫办差。可是这一刹那，她有一种直觉，她亲手将一个恶鬼从她的皮囊里面剥了出来血淋淋的放在她面前要咬断自己的喉咙。 姜后有些后悔。 但是事已至此早已无路可退。 忽然凤章宫外有人高声道：“陛下驾到——” 萧屹来得好快！ 顾蓁心思如闪电，本以为自己还要再拖一段时间没想到萧屹竟然愿意为了自己赶往凤章宫。她眉宇之间忽然闪现出一丝窃喜被姜后看个正着，口中道：“陛下——” 她像是终于有人保护的孩子转过社就要提裙出去，姜后喝道：“站住——” 顾蓁脚步停顿了一刹那等到姜后掠过自己身边的那一刹那忽然抓着姜后的袖子道：“娘娘，您让臣妾见陛下一面吧，臣妾什么都不会说的，求您了——” 她声音凄厉勉强跪坐在地上，手中能够摸出来姜后衣袖上分明的花纹。 眼睛一眨，眼泪便已砸落在地上。 不是有人说过，女人最好的武器就是眼泪吗？ “你要说什么？” 顾蓁眼睛不眨一下痴痴望着走进来的萧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手擦了擦眼睛上的眼泪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萧屹吩咐孙保来道：“明贵嫔还怀着孕，扶她起来。” 顾蓁方才那话说的都是实情，姜后无法反驳，更显她目中无人。然而姜后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陛下，明贵嫔可是糊涂了，她现在金贵着，何必为了两个宫人在这里跪着求饶？” 萧屹皱眉道：“皇后，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来的路上早就听了清水说了缘故，如今再问也不过是看看皇后的意思。只听姜后笑道：“陛下，原是重华宫中有人告发说明贵嫔的宫女有些首尾，臣妾想着咱们宫里面哪能有这样的事情还是在贵嫔的宫中，若是不加管束岂不是人人都效仿起来？” 萧屹眉头微皱：“告发？可有证据？” 顾蓁垂眸淡淡道：“娘娘要严刑拷打。” 萧屹喝了一声：“胡闹！” 他起身道：“明贵嫔如今怀着身孕，不论有什么事情都该等到明贵嫔生下了孩子再说。皇后本应当将宫中事务处置安分，结果还闹出来这种事情，朕是天子，不是每日给你看着后宫断官司的青天大老爷！” 姜后被说的脸一块青一块白，不甘道：“是臣妾的失误。” 萧屹瞪了她一眼，转过头对顾蓁道：“既然她是清白的，便是拷打一番也能证明清白。皇后既然说有这件事，还是查清楚的好。” 顾蓁愣了一下，拼命去眨着眼睛看面前的萧屹，却觉得眉眼陌生到自己叫不出名字来。她下意识的乖巧道了一声遵旨，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拷打 冷湖被一根绳子吊在半空中，她整个人与绳子的连接线唯有一根小指。 她在空中荡悠悠的可以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木槿的。 木槿就被绑在不远处她对面的一个木架子上，行刑的嬷嬷手中一个一指粗的短鞭扬起来再打下去，落在人身上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一直宽的血痕。木槿咬着牙一声没吭，温柔倔强的目光穿越刑房之中浓重的尘埃落在冷湖沾满了血污的脸庞上，神情坚定似乎看着自己一生的信仰。 她忽然想起她很小的时候被嬷嬷牵着走进宫的时候曾经不由自主回头看向外面世界的最后一眼。 在那条皇宫后面连接着永祥只供地位低下的宫人出入的宫门之外连接着一条笔直的小路，路两旁是一丛丛错落的破败土房子和偶尔出没的衣衫褴褛的穷人。那住在皇宫之中的贵人们啊，一辈子也不会踏临的贱地正是紧紧挨着这堂皇宫廷的贱民窟。这里活着的大多是从宫中撵出来侥幸活命的太监和宫女，而就在这贱民窟的对面就是埋葬着无数宫人的乱葬岗。常有成群的乌鸦在半空之中盘旋咿呀，是这块土地上唯一的生气。 她只能看见这些颓败的场景，却不知为何觉得那一日的阳光在冬寒之中如此耀眼明亮，从此往后的一生再也没有见过。 冷湖就是这样。 她在见到冷湖的第一眼就这样觉得。 明明冷清的就像她的名字，却还是一轮耀眼的太阳。 人怎么可能不爱太阳？ 打在身上的鞭子太疼，疼的她想要整个人蜷缩起来。 她在宫里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年久的宫正局嬷嬷就喜欢折磨人为乐，早就研习精通七十二道流水刑法，落在谁的身上都不会心软。据说先帝时候曾有一位婕妤因为得罪了容华夫人而被罚入宫正局，不出一天人就被折磨疯了。 可是这些她都不怕。从踩到这座宫廷土地的第一天，她就看过太多的命如草芥的宫人真的就像草原上的草被随意地践踏杀死，她知道早晚她也有这一天。 她只是心疼她的姑娘。 她想给她最好的东西，可是她比她的姑娘更卑微。 木槿有些想哭，第一次觉得委屈不能言，但是她却一滴眼泪不能掉。因为她没有手擦干净眼泪，会叫冷湖担心。 行刑的嬷嬷还在叫嚣着：“姑娘打完这鞭子可有什么想要说的了嘛？别怪咱们没有提醒姑娘，纵然你是个铁打的人儿也逃不过这样流水的刑具。皇后娘娘早就下了旨意要问出个一二三来，纵使你原来伺候着哪个主子也大不过皇后娘娘。” 木槿不敢呼吸，只要皮肤一动便觉得钻着心的疼。她只能牵起唇角笑了一下道：“嬷嬷，说的哪里话，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 “哟，嘴还硬！”那嬷嬷轻蔑一笑，将手中的鞭子随便扔在一边狼藉的桌子上，挽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掉头从地上拎起一个葫芦瓢从地上的木桶里面盛出一瓢水扬在木槿的伤口上等到木槿忍不住露出痛苦的表情才满意的回头跟另一个嬷嬷道：“姐姐，照妹妹说这么折腾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上头皇后娘娘可还等着呢。” 那嬷嬷比这个嬷嬷看着干瘦些，阴森森一笑道：“都说罚人无用可以罚心。妹妹可听说过鸳鸯扣吗？” 两人眼前一亮一拍即合，当下便取了绳子来又将木槿和冷湖二人放了下来。 鸳鸯扣，都说是绑的鸳鸯一对，若是不挣扎两人都是剧痛，其中一人挣扎自己便会疼痛减轻，相反这疼痛就会加诸在对方的身上。这刑法是从民间传入宫中，最开始用于惩罚私奔的男女，后来就用来处置对食的宫人或者是偷情的嫔妃。也不知道多少人在这刑法之下为了恋人背叛了自己而痛苦，恨不得将实情说出来只为了惩罚对方。 木槿早就听说过这种东西，可是冷湖却不知道。她宁可冷湖不知道，只有她挣扎起来稍微那不那么疼，自己就是怎么疼都甘愿的。 冷湖在被绑上的那一刻感到了手腕被拧紧连四肢都在酸疼。那并不是一种刺痛，更像是有人强行拉扯着你的双腿试图抻开你的筋的那种酸疼。那酸疼越来越厉害叫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刚试图动了一下却感觉到自己身后木槿的忽然僵硬。 她明白了鸳鸯扣的意义。 她背靠着木槿的后背，弧度温柔到令她在痛苦中也忍不住微笑。她的指尖存留着柔软的记忆，在某一刻她们私底下她曾经叫她的小名。 “阿槿。” 那开在夏天里的小花，纯白色的，盛放在花架上。 她的阿槿比那些都要更美更温柔。 她毕生都在荒芜的岩石之中行走，唯一的目的是为了少年时将她领到顾蓁身边的婉华夫人曾经说过的那一句话，从此便只为了顾蓁照顾好身前身后。遇到了木槿之后她才忽然懂得了真正的人类的情感，悲欢喜乐都是缠绵悱恻，像是那些唱戏的人在戏台子上开的第一腔，落的第一滴泪，眼泪里倒映的第一朵花。 她的人生，忽然从白纸变成了动人的画。 画中有山水，有人物，有风花雪月。 她唯独后悔不能陪着顾蓁继续在这里活下去，剩下的都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只可惜冷湖没有读过一首诗，否则一定知道现在写在她冷静的眉目之中的是一句叫做：“直叫生死相许。” 她眨了眨眼睛，一生都没有哭过的姑娘忽然掉下了一滴泪，在她无人可见地上砸在了灰尘里面，没有人可以看见。可是她自己知道，那滴眼泪里，是她的心上人拈花微笑瞬间苍老了一生。 若是真能如此该有多好？ 就这样老去了，一生也变得可望可及，老了也毫无惆怅与叹惋。 都是心甘情愿。 最难得，心甘情愿。 这个后背相对的姿势，让她们始终后悔刚才仓皇之中未曾看见对方最后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彻骨 顾蓁叩别萧屹，一步一步走在回重阳宫的路上。 那贵嫔的车辇就跟在她的身后等待着她随时的传唤，可是上面白玉铃铛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却令她在六月里遍体生凉。 走着走着，顾蓁忽然笑了起来。 她笑自己高看自己，本以为身为贵嫔已经比当初刚入宫时不知好了多少，却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弄丢了。 她笑自己自不量力，纵使请了萧屹来也未曾救了冷湖出来，反而是萧屹金口玉言一句话宫正局便真正想下了重手。 姜后原本就是要中伤她的清白，若是不能，便折伤她一只臂膀也是愿意。冷湖既然是进了宫正局，恐怕姜后严刑之下落不到什么好处。 忽然她站住脚步道：“去霓春宫。” 慧妃没有想到顾蓁还有心思过来，原本正在逗弄二皇子，见顾蓁来了便叫奶娘抱了二皇子下去，不耐烦道：“明贵嫔来本宫这里做什么？” 她本以为顾蓁是来兴师问罪，谁知顾蓁蓦然抬起头道：“慧妃娘娘，嫔妾来只是想当面告诉您，没有了臣妾，您就是皇后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慧妃似乎还要说什么，顾蓁转身便走轻飘飘道：“您记着，二皇子可还小呢。” 顾蓁从霓春宫里面出来方才迈步走上车辇，淡淡吩咐了一句道：“回宫。” 远远的，似乎有人唱前朝的词：“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那唱腔动人玩转，令人几乎垂泪。 顾蓁终于瞪大眼睛看着那车辇华盖中绘着的动人桃花，最终无能为力的闭上眼睛。 她没有人可以依靠了，自己也不行。 她跪倒在皇权之下，皇权却在姜家面前屈服。 萧屹不在乎用两个宫女去安抚凤章宫，自己也许也会有一天也会踩上宣妃的老路败给姜家。 凭什么！ 凭什么！ 凭她姜充敏出身权势滔天的姜家就可以如此为所欲为，将这宫中视若掌中之物！ 她顾蓁却不认输！ 她若是有认输的那么一天，自己恐怕早已经不在这里，早就被杨氏扔到了那个偏僻州府嫁出去了。 姜家再怎么权势滔天，总有一口一口咬碎的那一天。 冷湖。 冷湖。 那个喜欢蓝色的姑娘。 她小时候见着她就给她起名字说：“瞧你冷冰冰的，又喜欢蓝色，就叫冷湖吧。” 这一叫，就叫了十多年春夏无数个昼夜。 冷湖，我该怎么办？ 冷湖，你去帮我瞧瞧。 冷湖，这些人怎么这样大胆！ 冷湖—— 那碧纱窗下的蓝色身影，可还在吗？ “清水，清水！” 她忽然疯了一样的喊了起来，让外面跟着的清水赶紧撩起帘子道：“娘娘，您怎么了？” 看到这张脸，顾蓁才有些踏实的安下心来，紧紧握住清水的手道：“你快走啊，你快走，我不该带你进来——” 她们两个人离得近，清水只不过刚刚能听清她的耳语，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安慰道：“娘娘别怕，冷湖不会有事的，奴婢也会陪在娘娘的身边，一直会！” 顾蓁喃喃道：“你骗我，不会了，不会了——” 清水不明白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不会了”，好在顾蓁到底是又端端正正坐回了车里。清水心里惦记，催促着驾车的人道：“脚程怎么不快些，没见着贵嫔娘娘累了吗？” 那个入宫的时候什么都不会说的小姑娘，到底学会了这些东西。 顾蓁微微闭上眼睛想着，早该让冷湖出去的，甚至不应该带她进来。这宫里面有什么好，只有她顾着自己的安危把这样的好姑娘拉扯到了这样的境地。如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一切的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 脑子里嗡嗡的像是有人说话，她拼命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长安殿的床上。她下意识的摸上下腹似乎一切都还好，身边唯有一个人坐着为自己打扇子。 “木槿？” 她视线还有些模糊看不清，等到看清了才发现并非是木槿而是迷迭。 迷迭见她醒了很惊喜，连忙道：“清水姐姐，清水姐姐。” 清水正在外殿亲自看着药，闻言连忙起身进来道：“小点声，做什么呢。” 她转过头看向顾蓁松了一口气道：“娘娘，您可醒了，陛下和文嫔卓嫔都过来看望您一次了，您都没醒，吓坏了奴婢了。” “冷湖呢？”顾蓁哑着嗓子问道。 迷迭倒了一杯茶过来递给清水侍候着顾蓁喝了一口，清水这才勉强笑道：“她和木槿都好着呢，又没问出来什么，皇后娘娘只打发她们去永巷做工呢。” 顾蓁不肯信，道：“那本宫去永巷看看她。” 清水连忙阻拦她道：“娘娘这说的什么话，冷湖早就嘱咐奴婢一定要让娘娘安心的生下小殿下，不然永巷那腌臢地方娘娘怀着身孕怎么能随便去，冲撞了可不好。” 她见顾蓁似乎还不肯信，继续道：“奴婢刚才收拾了些东西还想着要去送给冷湖和木槿呢，不然她们在永巷什么东西都没有，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哦，”顾蓁答应了一声，皱眉道：“本宫之前听说永巷的掌事是个姓刘的太监，十分不好相处，心思又恶毒。你去库里取十两碎银子先给她们度日用，再去找这刘公公好好说说。尽管摆出重华宫的架势，她俩虽然被罚到底也是重华宫的人，轮不着他随意践踏。” 清水愣了一下，笑道：“奴婢都记下了，一会就去办。” 顾蓁抬手推她：“什么一会儿，你现在就去办才是对本宫好呢。本宫这里有迷迭伺候，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清水咬咬牙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 她嘱咐了迷迭两句才出去，果然到库房去了十两银子出来却并不出宫，径直走向原本冷湖木槿的屋子。那顶上上了锁，只有她有钥匙。 她将这些银子搁在冷湖的床上，对着哭了好一会才起身从屋子里出去将屋子重新锁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生产 或许是因为冷湖木槿的事情，顾蓁似乎一夜之间失去了宠爱，重华宫也变得冷落了下去。 然而顾蓁并不在意这些。 她只知道冷湖还好好的，就有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 架子上的书重新被翻了出来，毛笔重新蘸满了墨，用瘦金体写出的食谱像模像样交给了茯苓做出样菜过来给她一个一个的试过去。 就像回到了刚刚住进永熹堂的那段时光，荣宠如浮云飘散了，唯独自己还是真实的。 七月份慢慢过去了。 八月份慢慢的来了。 秋衣穿在了身上，团扇收入了匣中。 瑾瑜阁传来消息说是八月初七姚才人生了一位帝姬，名唤萧倇，封作云庆帝姬。姚才人因此晋为盈贵人，迁居延福宫侧殿，延福宫主位蒋婕妤晋为恭贵嫔将云庆帝姬抚养在膝下。 顾蓁听到这歌消息的时候淡淡一笑道：“除了她，如今谁还有心里抚养一位帝姬呢。” 言语之间似乎丝毫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八月初十的早上，她忽然发动了，吩咐了清水按照之前早就商量好的事情一步一步的来。可是撕扯着身体的疼痛令人崩溃，忽然清水在自己的耳边道：“娘娘，皇后到了！” 顾蓁眉眼一动，撕扯着唇角道：“叫人好好招待，一个人都别放进来。” 赵如意早就带着太监守在长安殿门口，姜后来了也是看着这个防备的架势心里发堵，直接去了旁边的暖阁坐着。然而虽然人来人往的，却并不见什么喧闹，也听不见顾蓁喊上个一两声的，奇怪对燕衣道：“你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连个声儿都没有？” 燕衣也看不出来里头什么情况，只是道：“要不要奴婢去看看？” 姜后摇头：“因着之前那两个贱婢的事儿，陛下很是恼怒了本宫，直接派人把重华宫看得严严实实的，如今你若是进去出了什么事，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她虽然如此说，却还是忍不住探着头看向长安殿的方向。 她到了也就不一会儿，萧屹也到了。萧屹明显是匆忙赶来连衣服都没有换，还是穿着一身朝服龙袍走了进来问道：“怎么样了？” 姜后也不大清楚，只好道：“陛下，这也没个动静，估计是还没开始呢。您现在坐着恐怕要坐上一天呢。” 顾蓁早就在屋子里面听见了萧屹的声音，这才敢稍微放开一点轻轻颤抖着喊了出来。可是也不敢高声，一是怕听着不好，二也是柔柔弱弱的才叫人心疼。 她不禁在这种境况中也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这么疼还是这么清醒想着这些事，难道不辛苦吗？ 萧屹在顾蓁第一声的时候就听见了，就像是一个人拼命忍住了痛苦压在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轻轻的抽气的样子，吩咐孙保来道：“去，把林聿墨叫过来！” 林聿墨匆忙被从长安殿中叫了出来，回道：“娘娘发动许久了，只是怕耽误陛下早朝和皇后娘娘休息才等到了现在才叫人去通报，现在看着状况还好，并没有什么问题。” 萧屹颔首道：“朕相信你父亲的医术，自然也相信你的。这是明贵嫔的第一胎，自然要万事小心。你且回去看着吧，若是什么赶紧来禀报。” 他又吩咐孙保来道：“再去告诉明贵嫔一声，就说朕来了，叫她放心。” 孙保来也不会真的进产房，只是隔着屏风告诉了一声，又问：“娘娘可有什么要奴婢传给陛下的？” 他这也是险招。 以往传话他绝不会问这个，现在问也是为了给这位明贵嫔面子。只盼着现在明贵嫔还清醒着，可别对自己胡言乱语才是。 万幸，顾蓁道：“替本宫，谢陛下。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保下孩子！” 这不吉利的话，她想了很久才敢说出来。可是这个时候若想要萧屹怜惜自己，若想要萧屹想起那可怜的佩儿为这个孩子得来更多的宠爱，她只能这么说。 孙保来摸了一把汗，出去照实说了。 果然萧屹怒道：“胡闹，好歹也是个大人了，怎么什么胡话都说得出来！” 孙保来看着他家陛下在地上打了两个转吩咐道：“去看着明贵嫔那里还需要什么，再去问林聿墨都要什么药材，直接去取！” 萧屹站在那里望着不远处的长安殿，忽然很想念顾蓁。 她是刚入宫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傻姑娘，也是一步一步开始学着行走的妃嫔。 她身上太多都是从他这里得来的影子，是他亲自教着她长大。 可是他没有这个能耐教她去面对现在的这种境况，只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竟然害怕的说出了这种话。大约是自己好久没来，让她也吓得不知所措了。 顾蓁并不知晓殿外的情况了。 她只知道自己整个人都疼的快要撕开了，旁边的稳婆还在一直重复着：“娘娘，再用力，就快了——” 什么就快了，都是在骗人！ 清水紧紧抓着她的手一直在掉眼泪，心疼得不像话，又得分着心看着周围生怕有人做了手脚，闻言问稳婆道：“这，这还有多久啊！” 这话稳婆怎么能说，只是一味敷衍道：“快了，就快了！” 时间像是被静止了，只能疼痛证明她活着。下身不知道是流的液体还是流的血液，最后冰凉凉的凝固在腿间。 她现在只想拼命生下这个孩子，其余什么都不重要。 生下来，就能歇一歇了。 忽然，那稳婆高兴道：“娘娘快用力，产道开了，快！” 顾蓁的力气像是水一样的倾斜出去，疼痛越来越大像是什么庞大的东西正在离开她的体内，将她整个人折磨的要疯了。 “娘娘，马上了，头出来了！” 顾蓁如闻大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那一瞬间一个生命脱离了她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上获得了真正的生命。 那时候，母亲生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疼痛。 视线似明似暗之间，有人跪下恭喜道：“恭喜娘娘，诞下一位小帝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幸福 顾蓁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已经被用锦红色襁褓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孩子，仿佛周遭那些混乱喧哗都消失不见了。这个孩子才刚刚出生，丑陋的像是一只没有毛的小动物，五官都堆在一起皱成一团扁着没有牙的嘴巴就只会哭。可是她一颗心却化成了一滩水，柔软的不像话：“本宫知道了，去告诉陛下一声吧。” 萧屹看着眼前跪下禀报的赵如意，忽然心中欢喜如同烟花一般炸开：“好！”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吩咐赵如意道：“去告诉你家娘娘，让她安心休息，等到她缓过神来朕再来看她。” 说完这句话，萧屹转头看向一旁的姜后，见她眉眼之间竟然难得也有喜气盈盈，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心思一转道：“今日皇后辛苦，恐怕也累了，就先回凤章宫休息吧。等到明日，朕会让孙保来带着晋封明贵嫔为昭仪的旨意送到你那里。” 姜后原本的喜意蓦然消失，唇角垂下眼中带着不满，然而她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冰冷着语气道：“臣妾知道，臣妾先行告退了。” 萧屹等到姜后带着人离开，这才转头又对孙保来笑道：“昭仪产女，这是好事，只是她盼着这个孩子时间久了，等到过几天让她给这个孩子取名字吧。你去昭仪产女的赏赐按照份例再加两成送到重华宫来。” 孙保来原本听他现在就已经将顾蓁称为昭仪便知道他心里头已经认定了这件事，又见他命自己按照昭仪的分例赏下来，便连忙道：“奴婢都记下了。” 其实顾蓁现在尚未有册封的旨意下来，就算是有也没有举行册封礼算不得正经的昭仪。但是这时候到底按照什么品级往下赏赐那就是萧屹的一句话，若是不得宠恐怕也就是贵嫔的样子那也是一句话都没法分辨。 孙保来在萧屹身边这么久，别的不说，单是揣摩萧屹的心思便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心中有了数，下去挑选赏赐也就心中有数了。 顾蓁在殿内听说了萧屹的吩咐，不免微笑了一下。可是方才生产的那一瞬间几乎是在生死交界之处挣扎着的记忆依旧牢牢积压在她的记忆里，令她对着这人世间的荣华富贵都有了一种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看法。 似乎是只要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她一边喝着进补的药膳一边眼睁睁盯着孩子被早就选好值得信任的乳娘李氏抱在怀中喂奶，感觉自己唇角的笑意从未如此温柔过。她一直以来活得像一把剑，可以斩断所有的来敌，舍生忘死，即使和这个世界割断了联系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是这一瞬间她有一百个舍不得，只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孩子。 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道：“快，快去给哥哥和嫂子递个消息，再跟府里说一声。对了，清水，你一会去跟冷湖说一声，免得她担心才是。再看看她最近缺些什么东西，你一并带着去。小厨房里不是做了喜饽饽，你也带着。” 清水摸着眼睛里面的泪水道：“奴婢知道了，娘娘放心。” 顾蓁奇怪道：“你这哭什么？” 清水深吸了一口气道：“娘娘，奴婢是——娘娘方才可真的是吓坏了奴婢了。您如今好端端的，还诞下了小帝姬，奴婢心里高兴，要是冷湖知道了，不知道多高兴呢。” 顾蓁微笑道：“傻丫头，哪有什么好哭的，你快去告诉她一声不就是了。” 清水勉强笑着点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呢。” 顾蓁这才安然的重新躺会了床上，慢慢闭上眼睛睡去了。 她这一睡恐怕是睡了好久的样子，再睁开眼睛依稀是个早晨，只是现在她在月子里不能开窗吹风，整个屋子里都熏了一层香免得有不干净的气味。 迷迭正坐在她身边，一看见她醒了高兴的不行道：“娘娘可醒了，您这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顾蓁见她温柔小意又沉稳可靠，吩咐道：“冷湖木槿都不在，本宫也忘了这件事，便让薄荷补上冷湖的位置，你补上木槿的位置吧。底下若有空缺便去问清水的意思。” 原本木槿是重华宫的一等宫女，虽然不掌事地位又在小厨房管事茯苓之下却是在顾蓁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十分有脸面。迷迭乍然听这样的吩咐，喜不自胜跪下道：“奴婢遵旨，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娘娘。” 顾蓁颔首道：“也不在这个，当时木槿就常带着你，又说你心灵手巧吃苦认学，本宫心中都记得。这是你就下去跟薄荷说一声就是。” 迷迭认真答应了，转而笑道：“娘娘一觉好睡，陛下还来了一趟，又打发了孙公公过来送赏赐，说等到娘娘醒了务必要告诉羣祥殿一声。册封娘娘做昭仪的旨意早就下来了，现在满宫的人都等着跟娘娘道贺呢。” 顾蓁听了也只是简单笑笑：“这是喜事，自然咱们宫里的人都高兴。这一段时间你们伺候的尽心也辛苦，都下去赏一个月的份例吧。” 迷迭又谢了恩，心知顾蓁先和自己说这事是为了自己告诉别人讨一份好，心中感念不已更加尽心不提。 顾蓁总觉得身上似乎还有一种血腥气，问道：“这屋子里怎么一股血腥气呢。” 迷迭笑道：“娘娘放心，您从产房回来之后，东西一概都是新的，但凡有血污的东西都没有带过来。” 顾蓁道：“西殿都收拾干净了吗？” 迷迭道：“都收拾好了，只是怕吵到娘娘所以没敢搬动，等到小帝姬满月呢。” 顾蓁颔首道：“这都无妨，你且打发人去和陛下那里告诉一声吧。” 迷迭这才下去，顾蓁便在心里头琢磨着，那日萧屹就说要等她为这个孩子取名，可是取什么好呢？ 她生的晚，上头已经有了两个姐姐，其中一个还是姜后所处的嫡帝姬，地位尊贵绝不可同日而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乐安 萧屹一走进长安殿便见顾蓁正在笑呵呵的抱着怀中的孩子，那情景温柔细腻令他也是软了心肠：“昭仪？” 他如此唤道。 顾蓁猛的抬起头来看见了萧屹的一刹那眼睛里面盛满了幸福的星光欢喜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她又转过头对怀里的孩子道：“你父皇来了哦，快给父皇请安。” 萧屹被她逗得乐不可支，挨着她床边坐下道：“瞧你，孩子还不会说话呢，就在这里逗孩子玩。” 顾蓁就像是献宝一样将手中的孩子托到萧屹面前，手势还有一些生疏，语气却是小心翼翼到：“陛下别说臣妾，您看小帝姬多乖巧呢，一看就是聪明懂事。” “朕的女儿哪有不聪明懂事的？”萧屹一挑眉头，果然伸手接过这个孩子抱在怀中端详。这孩子睁着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隐约可见顾蓁的神韵，下颌鼻梁却格外硬挺跟萧屹十分相像，口中道：“这孩子生的好看，长大了必然是位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朕想着当年因为佩儿的事情你心里总是有个疙瘩，便想着这个孩子的名字和封号都由你来取，你可有什么想法？” 顾蓁莞尔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陛下可还记得，臣妾曾经说过，臣妾想要生个女儿平平安安的在臣妾身边长大，快乐安逸，每天只要开开心心的不需要为这人世间任何事情而烦心。” 萧屹点头道：“朕记得。” 顾蓁咬咬嘴唇，道：“瑶光帝姬和云庆帝姬的封号都是好威风好动听，可是臣妾却不盼望着。一个女孩儿，也未必非要端庄沉静，也未必非要勇敢骄傲，只要懂大义就好了，除此之外只要开心不就好了？所以，臣妾思前想后只是盼望这个孩子能够安和幸福，长乐未央。” “安和幸福，长乐未央。”萧屹重复了一遍，道：“你说的是，既然如此封号就唤做乐安吧，名字就叫未央。” 顾蓁先是惊喜，继而皱眉：“这以前的帝姬都是一个字的名儿，哪有两个字的。纵使是都是有人字在，恐怕也不太好呢。” 萧屹拍拍她的肩膀道：“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帝姬的闺名用不着旁人置喙，都是咱们自己家人叫罢了，无妨，你若喜欢就这么定下吧。” 顾蓁虽然是有些忧心忡忡，依旧是欢喜道：“臣妾喜欢极了，想必小未央也喜欢呢。臣妾谢陛下恩典。” 萧屹有些恍然道：“你竟然笑得这样好看，难得见你高兴成这样。” 顾蓁愣了一下，心中一紧竟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攥了一下酸涩莫名，然而这一瞬间她仍旧是找到了最合时宜的一句话道：“臣妾在陛下身边的时候总是这样高兴，只是从前总是绷着精神。现如今不知道怎么了，看着未央心里就像是踏实了似的，所以也敢这么笑了。” 萧屹姿势也算不上熟练，但是比顾蓁好了许多，轻轻的悠着未央对顾蓁道：“朕以前并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样的担心，只是现在都好了，朕已经封了你做昭仪，等未央满月的时候行册封礼！” 顾蓁欠身道：“臣妾谢陛下恩典。” “唉，”萧屹轻声叹了一口气。他其实明白自从冷湖的事情之后顾蓁待他就比往日有了一些不同，虽然说不出来什么具体的区别，却实打实的存在着，像是一层摸不到的隔膜令他有些感受不到顾蓁的真实感情了。她似乎也像是旁人一样学会了分寸两个字，不再像从前那个时候随意的对他。 他命人将冷湖的事情遮掩过去，封了重华宫上下的口，就是为了让她好好生下这个孩子，让她高高兴兴的还做从前那个明媚的小姑娘，可是有些事情似乎是难以再回到从前了。 萧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可是心疼不已，只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顾蓁变成这个样子的，沉默了半晌道：“你何必客气成这样，当时你怀孕的时候不册封你还担心你不开心呢，如今可是好了？昭仪是九嫔之首，你可是要给妃嫔们好好做一个榜样呢。” 顾蓁似乎有点明白萧屹的意思，可是不知道为何想起那一天她从凤章宫离开时候的痛苦就有一种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她不想要去质问为什么萧屹那一天会那么做，因为答案一早就在她的心里明明白白，但是懂的不代表能够理解。她宁可这样自私的痛苦着，保护着最后一点自己不至于在萧屹面前坦然到会被伤害。 她沉默着笑了笑，目光犹疑着落在萧屹怀中的女儿未央身上，终于找到了一点安慰和归宿，终于找到了能够继续下去的勇气，终于抬起了头笑道：“臣妾是陛下登记之后封的第一位昭仪，一定好好的，不给陛下丢脸。”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抬起手指戳了戳未央已经白白净净肉嘟嘟的脸颊，微笑道：“陛下您瞧，未央整天瞪着眼睛滴溜溜的转，也不知道困。乳娘还和臣妾说呢，有时候白天眯了一觉，晚上瞪着眼睛不肯睡，乳娘就是哼着小调都不管用呢，瞧着乖巧，其实恼人的很。” 说起来孩子，萧屹倒是笑道：“她大姐小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抱的力道不舒服就哭，旁边有点什么动静也哭，倒是等到玩闹累了也就困了。云庆朕也去看过一眼，生的有些瘦弱了，恐怕是跟盈贵人有些关系，不过看着恭贵嫔也算上心，没准儿慢慢还能养回来。” 顾蓁嗔怪道：“陛下还说呢，当时盈贵人怀着云庆帝姬的时候就是有些瘦了，难免云庆帝姬有些不足，但也不。金枝玉叶慢慢养着哪还有养不回来的呢，只要不是有什么病症就行。” 萧屹颔首道：“难为你想的这样周全，可见是很有昭仪娘娘的样子了。这几日朕会叫她们先不要过来，免得惊扰了你，只是文嫔和卓嫔很惦记你，她们来陪你说说话也是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真相 顾蓁靠在床边，轻易不得下床。 过了大概十天，之前冷湖跟蔡嬷嬷打听过为她请来的一位柳嬷嬷便到了重华宫。这位柳嬷嬷有一手好手艺，可以为刚生产过的产妇推拿按揉，据说可以加速愈合纤细腰肢。虽说是见效，然而到底疼痛不堪，纵使顾蓁曾经从马上摔打下来都不哭这般能忍耐疼痛的人，也需要清水薄荷二人扶着自己方才能不往床里面去躲，眼泪更是不由自主的往下落，仿佛整个小腹都被搓揉在了一起。 每次按揉之后顾蓁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刑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拎出去的似的，只能躺在床上连喘气都不敢。清水出去送柳嬷嬷，只听得柳嬷嬷在门口隐隐约约说了句：“蔡嬷嬷为了冷湖的事儿哭了好多天——” 顾蓁心里一个咯噔，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这些天只要她一提到冷湖的时候清水的表情，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她慢慢转过头看向一边的薄荷，见她神色有些慌张避开自己的目光，眼眶忽然酸透了一般道：“冷湖对你有教导之恩，你告诉本宫，她到底怎么了！” 薄荷楞楞地看着顾蓁，眨巴了两下眼睛忽然跪下道：“奴婢不明白昭仪娘娘的意思。” 顾蓁轻舒一口气，小腹的疼痛清晰至此却丝毫比不上她现在心中的脚痛，一字一句道：“蔡嬷嬷想来喜爱冷湖，以干闺女看待，若冷湖只是去了永巷何至于哭上许多天？恐怕冷湖是——冷湖早已经——” 薄荷虽然说是顶替了冷湖的位置，但她却不能够像冷湖一样与清水比肩。如今清水是重华宫的掌事宫女谁也越不过去，薄荷更是不敢在清水不在的时候说错了什么话，只能硬着头皮拖时间，期盼着清水早一点回来：“娘娘，清水姐姐不是早就跟您说过了吗？蔡嬷嬷恐怕是担心冷湖姐姐受苦的缘故。” 她如此解释，顾蓁却一个字都不相信，直到清水似乎有些难过的走进屋来，怒斥一声道：“跪下！” 清水茫然抬起头，见顾蓁怒色冲冲薄荷跪在一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依旧听着吩咐跪下，然而许多年顾蓁不曾对她如此疾言厉色，勉强笑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顾蓁颤抖着手指着她，张开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蹙眉冷笑道：“你和冷湖都是从小就在我身边伺候着，现如今竟然也学会骗我了是不是？冷湖在哪，你叫她来见我呀！” 清水忽然明白了顾蓁在说什么，可是她又不得不欺骗她。坐月子是多大的事情，万一有个心情不好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可是一提起冷湖她也难过。那是她亲姐妹一般的人，清水只能偷着在半夜里面哭，如今她也只能道：“娘娘，奴婢断断没有欺骗过娘娘——” 顾蓁哀绝难抑，四下看去竟然只有一个瓷杯摆在床头便随手拿起来便要扔下去，可是又怕砸到清水手在半空犹豫刹那，薄荷已经膝行上前握住顾蓁的手道：“娘娘小心，莫要划坏了手。” 这句话从她的喉咙之间说出来，似乎已经哽咽。 顾蓁犹豫着低下头去看薄荷，才见她生的弯弯细细一双眉悠悠荡荡一双眼，虽无冷湖半点英挺意味，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冷湖的影子在。或许真的是冷湖一手教出来的人，就预备着哪一日顶着她的位置 她心中一痛几乎落下泪来，清水扑上前握住顾蓁另外一只手道：“娘娘，万万不能哭，是要哭坏眼睛的呀。” “好，本宫不哭，”顾蓁努力吸了一口气道：“本宫不哭，你告诉本宫吧。” 清水一愣，忽然松开手软软坐在了地上，声音飘忽似从天上来。她守着这个秘密太久了，似乎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在为了冷湖悲伤，只有她记得这个人曾经存在过，记得她冷冷清清笑了一下有些像中秋的月亮：“六月十四，冷湖就走了，和木槿一起。她俩什么都没有招，断了气之后被扔在了城外乱葬岗。冷湖没有亲人，木槿的弟弟也不知道是不是躲起来了怕惹上事端，奴婢偷偷叫了两个太监去把她们安葬在了一起。” 顾蓁的呼吸似乎消失了一瞬，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清水，看着她微微带着丹色的唇说着可怕的话。她感觉整个人变成了一片海，一片咸涩的浪潮涌向眼睛就变成了眼泪，可是她答应过清水不能哭，只能咬着牙道：“好！本宫不哭！本宫要活着好好的，为冷湖报仇！” 她似乎可以看见那个姑娘死去的如何悲凉痛苦，还能记得她那样洁净的脸庞，在某个夜里陪着自己躺在床上说着宫里面的人事，有了她就根本不用担心宫里面的事情。她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看着她一点点长大。顾蓁后悔为何要带着她进来，后悔极了，只能将所有的痛苦变成愤怒道：“本宫会为她们报仇！” 清水愣了愣道：“娘娘，您不要这样，冷湖和木槿只盼着您好好的。” 那个温柔的叫木槿的姑娘啊，梳起来的发髻总是好看极了，温温柔柔的抿嘴一笑像是融化了冰的春水。顾蓁眼圈一红道：“你可去祭奠过了？” 清水咬唇点点头道：“去过了。” 顾蓁点点头，忽然失去了所有的感情一样道：“本宫想一个人静静，你们都下去吧。” 如顾蓁所言，接下来的十几天她并不见什么异色，每日也都是按照医嘱，只是偶尔会对着窗户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出月子的那一天，顾蓁坐在床边愣了许久，忽然问清水道：“本宫可以哭了吗？” 清水点了点头道：“娘娘，可以了。” 顾蓁试图勾一勾唇角，眼泪不知道怎么掉了下来一颗一颗越来越快，就像是七月的大雨没有人能够阻止这种痛苦。 “冷湖，冷湖——” 她不断的呼唤着，还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到底，哭碎了心肠也没有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重归 顾蓁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个早晨，穿着胭脂红的长裙，拖曳着长长的裙摆，那上面用苍蓝色绣着两只姿态优美的仙鹤。 众人叩拜道：“给昭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而顾蓁对着凤座之上的女子轻轻一笑云淡风轻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慧妃娘娘请安。” 姜后看着她姿态优雅娴熟是深宫之中的得宠贵妇，鬓间珠宝熠熠生辉都是只有宠爱才能带来的辉煌，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道：“顾昭仪坐吧。” 慧妃不知道为何神色憔悴了许多，反而一改前日的情态道：“昭仪看着精神不错，可见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子里面养的好呢。” 顾蓁见她这般神态心中却实在是厌恶极了，当日冷湖之事虽说慧妃只是充作姜后的一条狗，但是她却永远记得这份仇恨。只是如今想要搬倒姜后，顾蓁确实需要一个盟友而非敌人，只能暂时与慧妃虚以委蛇道：“只是随便养着罢了，只是乐安实在是爱闹人些，整日的不睡觉，不像是慧妃娘娘的二殿下聪明乖巧。” 慧妃见顾蓁愿意给她面子，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转而对坐在她下首的恭贵嫔道：“如今盈贵人也出了月子，不知道云庆帝姬如何？” 要说是都是皇帝的闺女却没有一样的命。人家乐安帝姬有福气，托生到一个位高受宠的母妃肚子里，纵使上面有两个姐姐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萧屹整日惦记在心里？可怜云庆帝姬空有个好听的名头，上面的大姐是嫡出比不上，下面的三妹又受宠，只能做个中间的不受宠的帝姬，连自己的父皇都记不住。 恭贵嫔微微笑了一下，还是她那副端庄样子道：“劳慧妃娘娘惦记，云庆帝姬如今好一些了，太医们医术高超，宫里面又多的是滋补，总能慢慢养过来的。幸好盈贵人出了月子也能帮趁着一二，倒不像臣妾自己的时候手忙脚乱。” 慧妃轻轻侧过头在恭贵嫔耳边附耳道：“别怪本宫多嘴，这都说生恩没有养恩大。你年纪虽然轻，可以后有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还都是未知数，现在云庆帝姬就是你一辈子的指望。你好好看顾终归是孝顺你的，若是叫盈贵人笼络了去，万一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只给别人做了嫁衣裳，可别怪本宫没有提醒过你。” 恭贵嫔在宫里面苦熬了两三年，个中滋味也明白了许多。原本她揣着青云之志入宫，奈何姜后现在还是活蹦乱跳，连陛下都要给三分薄面，得宠的顾昭仪都不能与之争锋，也不知道这熬下去还要熬多少个年头。幸好如今忽然有了云庆帝姬在膝下，好歹日子忽然多了些盼头，每日也不用只对着空荡荡的宫殿发呆。慧妃的话她听进去了多少还不好说，只是这一刹那还是从容道：“娘娘放心，云庆帝姬是懂事的孩子，何况生母在身边，云庆帝姬身子也能好些。” 慧妃说了这些见她油盐不进，也省的多费口舌，索性笑了笑坐正了身子不再说话。 顾蓁轻轻挑起眉头笑道：“要不怎么都说恭贵嫔贤良呢，当年陛下封贵嫔做恭嫔的时候就亲口赞誉过姐姐，如今又能放心的将云庆帝姬托付给贵嫔，可见也是看重贵嫔呢。” 什么话从她嘴里一说出来就顺耳极了，这话传出去旁人也更信重她三分。恭贵嫔笑道：“不敢，嫔妾也只是在其位谋其事罢了，云庆帝姬唤嫔妾一声母妃，嫔妾就要尽心一日。” 顾蓁沉吟片刻道：“贵嫔说的不错，只是小孩子容易生病，贵嫔还是要精心。否则万一吹着了风，别说是盈贵人，贵嫔的心都会揉碎了。” 恭贵嫔似乎在这句话里琢磨出来什么味道，深深看了顾蓁一眼却见她只是端正坐在那里笑着，胭脂红的颜色映衬着她一双桃花眼灼灼生光顾盼生辉，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妩媚动人的味道，亦多了一些压迫气势。其实从顾昭仪出了月子这一面，恭贵嫔就隐隐发现了顾蓁的一些微妙变化，或许是为母则刚，不再像从前那样乖顺和遂。 她起身屈膝道：“谢娘娘提点，嫔妾记住了。” 顾蓁含笑不语，反而转过头笑对姜后道：“其实臣妾们都是没有经验的人，总是淌着路走。哪里比得皇后娘娘养育了瑶光帝姬，瑶光帝姬又那样玉雪可爱孝顺聪敏，臣妾们可是要好好跟皇后娘娘取经才是呢。” 姜后端坐于凤座之上，似乎是凌云之位，这一瞬间却觉得底下坐的这些人都已经离自己的座位近在咫尺，轻轻一拽就能将自己从座位上拽下去。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勉强道：“这都是小事，宫里面多的是有经验的老嬷嬷，你们也要沉下心来跟着慢慢学。尤其是小孩子年纪小，见什么都新鲜都跟着学，你们更要为帝姬做一个榜样才是。” 其实两个妃嫔接连有孕又只生下了女儿，她的心中是松了一口气的。谁知道顾昭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是被摸了胡子的老虎似的忽然就开始咆哮了起来，抓着谁都要咬上一口。可是她姿态实在是端庄，谁都觉得她好，唯有自己在她的眉目之间看出一丝恐怖的凛冽，仿佛嘴角生出了獠牙。 顾蓁微微笑了一下道：“这臣妾可比不上恭贵嫔，恭贵嫔出身国子祭酒，如何清贵？更是家学深厚，连陛下都夸过的，到时候臣妾恐怕还要带着乐安去和恭贵嫔学学礼仪诗书呢。” 姜后随口道了一声：“顾昭仪谦逊。”心里头却在不断地琢磨，难不成顾蓁是为了之前那两个宫女的事情如此记恨自己？可是不过是两个宫女罢了，没有了再换成别人还不是一样小心伺候着？莫非还有什么别的事，发现了之前那个孩子的原因？ 她抬手揉了一下额角，吩咐道：“本宫今日头疾发作，你们都退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心恨 顾蓁坐在重华宫里，总会觉得冷湖依稀还在自己身边。 自从搬来了重华宫之后，清水冷湖的地位也一瞬间拔高。冷湖又换回之前在家中素来穿着的天水蓝的衣裳，就站在殿前廊下带着薄荷似乎要去哪的模样。她不爱梳什么漂亮的发髻，单单用一根银簪子绾一个单髻顶在头顶上，鬓角垂下两缕似乎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她有时抬起头就仿佛看见了冷湖唇角带着一点微薄的笑意走了进来，袖子上绣着的水波纹随着风慢慢的流动。这花纹清水也绣，渐渐的有些宫女就跟着效仿起来，可是唯独冷湖会穿蓝色，映着银色的水波纹宛如月光之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十分动人。 这时候木槿可能会陪在她身边手中拿着一面绣绷，上面是绣到一半的栩栩如生的花草鸟兽。木槿总会微微弯着眼站起来放下手的活计，轻轻笑了一下，笑容动人婉转像是藏着什么星光。 顾蓁愣了一下，手中原本拿着的玉耳挖就这么掉落在地上碎成了两片。外面原本站在着的小宫女匆忙跑进来道：“娘娘？” 顾蓁看着她蹲在地上拿着帕子一点点把碎片包起来，心里面却像是落入一片温柔深沉的海洋，目睹着一只巨大的鱼从身边游曳而过发出悲哀的鸣叫，令她整颗心如堕荒芜又迷茫的深渊。 她有一个猜想，是不是—— 是不是颂夏说的根本就是一件真实的事情，只是太滴水不漏叫人抓不住把柄？ 她忽然高声道：“赵如意！” 赵如意听着声音过来，见顾蓁有些苍白的脸色只以为有些什么不好道：“娘娘，怎么了？” 顾蓁道：“颂夏怎么样了？” 赵如意知道颂夏的事情事关重大，虽然现在顾蓁现在什么都没有说但仍旧是日日去看着，闻言道：“关了这么多天，早就脱了形，只是娘娘一直没有吩咐，奴婢就叫人看着不叫她死了。” 顾蓁似乎是毫不关心的样子抬抬眼睛看了一眼赵如意道：“带她过来，偷偷的。” 颂夏果然如赵如意所说，确实是脱了形。事情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她整日里活在不知道如何死亡的恐惧之中，最开始还会在黑暗之中打哆嗦，后来就渐渐麻木每日送来什么塞进嘴里什么。赵如意不准她死，她便怎么都死不了。 顾蓁看着她瘦的像个骷髅架子似的也是深吸了一口气，可是下一刻她心中腾起无限戾气似乎从万丈黄泉之下汹涌而出，冰冷的让她自己都会觉得害怕。怎么让颂夏去死，似乎变成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冷湖都受过什么痛苦，颂夏也要加倍的感受过。 可是她此时却想要问一件事情，冷湖在这世界上或许曾经做过的最动人的事情：“你哪里知道冷湖的事情的？” 颂夏轻轻笑了一下，昂起来饿鬼一样的脑袋披散着头发嘶声道：”我亲眼看见的。您想不到，您的陪嫁会做出这样肮脏的事情，会欺骗您吧？” 顾蓁愣了一下，从座位上倏忽间站了起来走到颂夏面前。她今日本穿着一件窄袖上襦没有丝毫累赘，左手抓起颂夏的头发把她的脸整个揪起来面向自己，右手瞬间扬起落下将颂夏的脸狠狠打向另外一边。 她的手都在发麻。 赵如意看着有些惊讶。宫中的娘娘想来自诩身份尊贵，从不肯亲自惩处宫人，没想到顾蓁竟然会如此性子勇悍，下手之重也不像个整日在闺中看书的千金小姐。 颂夏似乎还要说话，顾蓁却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扔在一边的桌子上吩咐赵如意道：“赏她一壶滚油吧。” 颂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顾蓁，似乎没有想到顾蓁竟然会说这种话。赵如意答应了正要去拉颂夏，又听顾蓁说：“别让她活着。” 宫中滚油灌嗓向来是处置嘴巴不干净的宫人的法子，可是若不让人活着，恐怕一壶滚油是不够的。 赵如意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一瞬间的恐惧。 顾蓁毫无波澜道：“这都是她欠冷湖的债。何况你是重华宫的首领太监，总要一步一步往前走。跟着孙公公学一学，知道吗？” 其实宫中太监见的多了去了，这些阴司未必没有见过，只是赵如意头一次见到顾蓁会下这种重手，所以愣了一下。但是他见顾蓁对自己抱着这样的看重，心中更加高兴道：“娘娘放心就是。” 颂夏被从她的面前拖走了，那一瞬间恐惧的神情似乎还落在她的眼睛里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一丝惊吓，反而心中满是快意，只觉得为冷湖报了仇。 可是这才是第一步。 皇后，慧妃，一个都跑不掉。 冷湖就这样死了，绝不能白白死了。 她坐在偌大的重华宫中，日光从殿外落在她的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可是心中那一刹那对于颂夏说出来的话却让她隐隐约约有些想要落泪的冲动，那眼泪却是暖的，是冷湖最温柔的秘密。 她回忆起那一刹那冷湖与木槿相对的目光，温柔坚定，那里面千丝万缕藏着的也许是她一直没有猜测到的真相。她们是不是真的相爱过，在这个冷漠的宫廷里怀抱着这点唯一的感情生存着？她们房间里面放着的那只素槿花，是不是代表着她们归宿的那点温柔？ 顾蓁没有继续再想下去。 冷湖虽然死了，但是她会一直记着这个姑娘。 所有人都需要付出代价。 她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长安殿外，在不远处乐安正被李氏抱在怀中轻声慢语的哄着。想到了乐安的这一瞬间，她冷冽的内心终于慢慢的回归到正常的心跳，一点一点柔软起来。 这个孩子，似乎成为了她仇恨之外能够继续在这个宫廷之中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乐安，乐安。 她对于这个孩子的所有的期望，就是她能够快乐平安的一辈子而已。 其他所有，都有她这个母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复宠 在顾蓁怀孕产女的这段时间，宫廷中倒有不少新秀。 这里面没几个见过顾蓁，倒都是听说过顾蓁的大名，等到顾蓁出了月子还曾经过来拜见过，只是顾蓁虽然请进来喝过茶到底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反而是萧屹过来的时候顾蓁却有些惊魂未定道：“不说别的，臣妾光应付就有些吓坏了。” 过了冷湖的事情，萧屹许久没有和顾蓁这样对坐说话了，时间一长竟然会有些想念。他见顾蓁这么说，有些好笑道：“怎么，朕都听说有人慕你重华宫的声势过来拜访多次，你怎么还害怕起来了？” 顾蓁腼腆一笑道：“陛下还不知道臣妾吗，从前就是许多事情都不明白了，如今人一多起来了更是手忙脚乱生怕露怯，都是请了进来喝杯茶再送出去。” 说到这里她还端正了做好扮作见客的样子空中虚捧一杯茶的样子道：“本宫之前身子不适不曾见过诸位，没想到还惦记着本宫。只是乐安现在离不得人，本宫就不先陪着了。” 她装的似模似样，萧屹看着笑的前仰后合没有个样子，摇着头点她道：“你这丫头真是，做了昭仪还没有个样子。” 顾蓁说完这句话就像变回了萧屹面前的样子似的嘟嘴道：“臣妾也没有想到啊，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过好像这么一来，旁人便说臣妾恃宠生娇了，臣妾真是委屈的没处说去。” 其实顾蓁这个样子才让萧屹放心。 在晋封顾蓁之前，萧屹曾经有过犹豫和担心。权柄和荣耀总会带来野心和变化，顾蓁可能也会如此。她有了女儿，做了昭仪，总会想方设法留住现在的一切。 可是她没有。 她拒绝了这些，甚至有些躲避的想法。 重华宫就像是这个皇宫之中最后一点干净的无忧无虑的地方让萧屹留恋，而这其中这个女子从一开始的模样到现在，似乎有了一点成熟，但是这改变是她学着做一个母亲做一个合适的妃子而发生的让萧屹放心的变化。 萧屹想到这里，忍不住微笑着抬手揉了揉她梳好的发髻道：“无妨，这宫里面有那么多人，你哪能让人人都喜欢你呢。” 顾蓁甜笑着凑到他身边撒娇道：“陛下如此说了，臣妾可就放心了。臣妾送走了这些人，心里惦记着很，怕陛下怪罪臣妾呢。” “越来越爱撒娇了，也不怕乐安笑话你。”萧屹道。 顾蓁出了月子之后慢慢养着，身形依旧如从前一般，只是更添几多丰腴美艳。她又神情多潇洒肆意，生动不已，连萧屹都赞道：“你越发长开了，宫里面也就卓嫔能够与你平分秋色了。” 顾蓁不禁好笑，这是现在自己得宠，萧屹心里面有些自己的位置才会这么说。平心而论，戴梳心之美哪有人可以相比？可是她嘴中却道：“陛下还说戴姐姐呢，如今臣妾也看着有几位新晋的妃嫔颇为动人，恐怕是陛下哄臣妾玩呢。” 她说着起身到外面吩咐了两句，不一会便有人碰了几色点心上来。 顾蓁笑道：“陛下，这是臣妾最近研究的方子，都是茯苓试了好多次才做出来的味道呢。” 萧屹惊讶道：“你还是刚进宫的时候爱研究这些，后来事情多了倒是很少坐这些了。” 顾蓁捧一碟子白糖糕出来道：“臣妾也是后来无事的时候研究了这几个呢，想着陛下或许喜欢就叫茯苓试做了，才做出来呢。您尝尝这歌白糖糕，没有用糖粉，而是把糖揉进了糕里面，撒了一些发苦的豆面，就不那么腻了。” 萧屹从善如流接了过来尝了一口，眼睛发亮道：“这个不错。” 顾蓁又捧了一碗甜汤过来，却是碧汪汪的，里面飘动着切成块的透亮的果肉，带着一点淡淡的草木清香道：“陛下猜猜这个是什么？” 萧屹一看就知道：“这是芦荟。” “陛下圣明！”顾蓁眯着眼睛笑道：“芦荟一般入药，臣妾却觉得这么做出来清凉去火还解腻，尤其是吃了肉之后再用最好不过。” 萧屹接过来吃了两口，评判道：“这个味道，有些像你那个甜浆浇的葡萄，还要更清凉些。” 顾蓁就着萧屹的手蹭了两口，道：“陛下喜欢，明年夏天臣妾做一些放在井里头湃着，那才好吃呢。” 萧屹被她闹的无奈，跟着吃了一小碗道：“就依你说吧。” 他和顾蓁说了两句话，倒是想着乐安道：“乐安呢，可是又睡着了？” “陛下来之前臣妾还去看过，正抱着一个小布老虎玩着呢，”顾蓁倒也不说叫人抱着乐安过来，直接起身道：“陛下可要过去看看？” 乐安是帝姬，自己就有一大堆伺候的宫人。早就在她降生之前就在长安殿旁边收拾出来一个侧殿给乐安居住。 萧屹闻言也是觉得最近顾蓁真是越来越随意自在，可是他却很喜欢。这种自在他在任何的女子身边都没有体会过，令他觉得放松和舒服。 他于是起身跟着顾蓁出去到了乐安居住的侧殿，果然见乐安正笑呵呵的躺在摇篮上扒拉着一个小布老虎，周围围着大小四个奶娘八个宫女看着。 这些人一见着萧屹和顾蓁进来连忙跪下问安。 萧屹道了一声“起吧”，便走到乐安旁边拿起那只小布老虎放在乐安面前逗着。估计小孩子都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乐安一瞬间忘了刚才自己扒拉着的东西不见了，只伸着手去够萧屹手里面的东西。 萧屹喜欢她活泼，也是笑着逗她。 顾蓁上前蹭了蹭乐安的脸颊，见她一切都好也是放下心陪着萧屹跟乐安玩了一会，直到乐安累了才起身离开，对萧屹道：“真是做了母亲才知道辛苦，总要放在眼前看着才能放心那么一会儿，否则一闭上眼睛就像是听见乐安在哭似的。” 萧屹安慰她道：“这些奶娘宫女最有经验，也最怕伺候不好乐安，你放心就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漫言 宫廷里面似乎渐渐有了一种流言。 都说是大皇子最近总是闷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便有人在暗地里猜测莫不是大皇子要为了宣妃报仇想要学着宣妃的样子诅咒！ 虽然说都是宫人私底下说的话，竟然也都有人相信着各自回去议论。都说是三人成虎，这么一来便越发说的像模像样，还有人说大皇子在房间之中画图念咒的，说的就跟亲眼见的一样。 只是姜后闻言倒是为大皇子说了几句话道：“这都是底下这群小人作祟胡乱咬舌头，也不想想俨儿是何样人，怎么会做这样的糊涂事儿？本宫总要好好惩治他们一同才知道厉害，省着整日无聊竟然胡说八道！” 她还在萧屹面前劝道：“说起来这都是俨儿最近不常常出门的缘故，等臣妾去弘文馆看看他，免得他孤身在那胡思乱想呢。” 话里话外竟然是十分贤良慈爱了。 萧屹也对姜后刮目相看几分，只是宣妃既然在前，终究他也不会点头让大皇子过继到姜后膝下。何况姜家究竟是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日夜都盼着处之以后快，如今对姜后终究只是一点浮云一样的情分，等到姜家败落的那一日也就尽了。 姜后见萧屹没有说话，也是有些失望，无奈之下吩咐燕衣对着宫外递话问姜太师的意思。然而当日柳慕青的事情太后那边还没有说出来个一二三，柳慕青不能久住宫闱早就出宫去了在姜家暂住，还是等着岐山王这一门亲。姜太师带进话来告诉姜后暂时按兵不动，恐怕就是要等柳慕青的事情落幕。 幸好大皇子的事情被萧屹一手压了下去，打杀了许多宫人还责罚了两个私底下说的宝林娘子。时间一长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顾蓁基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面，毕竟她很清楚萧俨在萧屹心中的地位。目前为止，萧俨都是萧屹最亲近的女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一个孩子，是他的长子，承载着他十年期望的男孩儿。 谁知这一日萧俨下了课之后却亲自过来重华宫，见了顾蓁也是恭恭敬敬道了一句：“昭仪安。” 顾蓁有些受宠若惊请他坐，又不太敢给他吃喝些什么怕是不好，于是亲自取了一壶茶给他倒了一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先行喝了才送到他面前道：“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你别嫌弃。” 萧俨见她行动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嘲讽的笑了一笑，茶也没有喝，只是坐下道：“我只是过来看望一下昭仪和三妹妹。” 顾蓁不明他的来意，只能寒暄道：“大殿下竟然还惦记着本宫和乐安，若是大殿下有时间，不如和我过去看一看？” 萧俨还没有见过小婴儿，也是有些兴奋，但是他还是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我就不去了，只是想起之前昭仪对我的照顾，所以想要过来看望一下您。” 顾蓁重新落座，不解道：“殿下不必执着于这件事，我有一点微薄之力可以帮到殿下也是我与殿下的一点缘分。只是殿下今日身处之境不知道比我当日凶险几倍，哪里是我能够照顾到的呢？” 萧俨苦笑道：“人人都看着我尊贵如何，只有顾昭仪说过我身处险恶，也算是一点安慰了。只是不知道顾昭仪可知道之前可曾听闻宫中的流言？” “都说流言可畏，殿下只需要在乎圣意。”顾蓁能够说到这里，看的已经是当日与宣妃联手之时宣妃的一点情意，否则以她今日的地位怎么会如此口出危险言语：“殿下，流言已经过去，幕后是谁为您摆平了这些祸端您心中要比我更加清楚，不是吗？” 萧俨疲惫的垂下头，像是一个苦修在夜晚时分低下了执着的头颅一般。他道：“昭仪说的，我都知道。只是回头看过去，一切都能平息，可是总有恶虎窥伺，我心惊胆战不知如何自处，所以想来问一问昭仪。” “殿下，这话您为何要问我？”顾蓁犹疑道：“其实撇开我的身份不谈，我也还未满二十岁，从前往后所看的地方不过是眼前这么一块，不必殿下身为男子要安定整个山河。何况我也只是一个昭仪，你有父皇母后，也有太后娘娘牵挂，问我又有什么用呢？” 萧俨定定的望着她，这个时候顾蓁才在他的眼底看见大片的乌青像是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然而他竟然有些不合这个年纪的老态，若是不留神的一扫眼会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两鬓微白的中年人。 萧俨道：“昭仪何必问那么多。我问昭仪，不过是因为昭仪走过我现在要走的路。” 顾蓁笑容僵持在脸上，只能沉默许久望着萧俨。其实她走过的路和萧俨没有那么多的一样，而在这样的皇家之中，她年少的意气毫无用武之地。 “殿下说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殿下真的明白自己要走的是什么路吗？” 顾蓁终究还是淡淡道：“殿下是陛下的长子，天下臣民的眼睛大多数都放在殿下的身上。你承载了无数的希望，太后娘娘的，陛下的，还有百姓们的。你的路，是刀与雪，是烈焰与死亡，但是在路的尽头，是千万人抵达不了的高处。您要走的路，我一辈子也不会走。” 萧俨有些落寞，又有些无助：“连你也这么说，没有人会教我。好像我就应该无所不能，可是我却被束缚在世事之中手足无措。” 顾蓁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到他。 她似乎想要告诉他怎么才能好好的走下去，可是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冷湖。冷湖那么无辜，却死在了姜后的手里面。那么萧俨呢，萧俨能够如何？ 姜家像是庞然大物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她们都想除之而后快。 顾蓁最后望着殿外秋日最后一点暖阳道：“殿下是宣妃娘娘的孩子，流着宣妃娘娘身上的血。您不妨想一想，今日之事若是宣妃娘娘还在，您又该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心机 顾蓁目送着萧俨在秋日夕阳之中慢慢的离开了。 他的影子在身后拖得老长。 纵然秋风凛冽，他依旧挺拔着还没有长成的身躯撑起皇子服制沿着甬道一步一步走向重华宫外，顾蓁这时候才真正发现这个十岁孩子的身体里真正流着这南陈皇族的血液。 她站在长安殿阶前，任由朔风鼓动起她的宽大袍袖连同鬓角垂落的一丝黑发。整个重华宫像是被镀染了一层灿金，夹杂着云彩里火样的颜色铺张开去，只有她在其中神情肃穆欲言又止。 一只雪团一样的狮子狗从她面前滚过去，顾蓁忍不住笑了出来道：“这是做什么呢？” 她之前是怕狗，后来时间一长也就从忍耐变成了习以为常。然而有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说真要让她一瞬间喜欢上雪团也是为难人。她素来留着雪团在眼前八九成是为了萧屹，剩下一成单纯是因为雪团好看又乖巧。只是等到乐安出生以后，雪团偏爱到乐安住的凝华殿去，也不胡闹乱叫，就守在乐安的床边像是守着什么宝物。 顾蓁看了难免心中感慨它不知比多少人忠心，待它更多了几分情谊。 那伺候雪团的小太监见了连忙上前讨好道：“回娘娘的话，雪团大人刚吃过饭，又要去陪帝姬呢。” 顾蓁不忌讳雪团，却忌讳跟着的小太监，早就叫人看着不许人随便进凝华殿，更是下了旨意只要乐安有个闪失，整个凝华殿从上到下没一个活得下去。 她宠爱在身，位份又高，重华宫里面的事情自然说一不二，人人都不敢有什么马虎。 她含笑说了一声“好”，也迈步到了凝华殿内。她总要看着乐安，跟着大皇子说了这么一回话心里就惦记着不行。照顾乐安的奶娘连忙跪下请过安，顾蓁听她禀报乐安这么一会儿都做了什么，睡了多久，喝了几回奶，便了几次等等。 顾蓁颔首伸手抱了乐安一会，看她瞪着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心里柔软的不行。她抱了一会觉得累了才放回摇篮里吩咐了几句，忽听赵如意在门口低声唤了一句：“娘娘。” 顾蓁转身出来，边走边问道：“怎么了？” 赵如意躬身道：“奴婢给娘娘道贺，大爷外放时候政绩好，恰逢一处流民作乱大爷带兵平定，陛下下旨进大爷为丰州刺史了。” 顾蓁眼前一亮又不禁暗淡道：“这，还不是在外头，不过过了两年熬够资历，哥哥年纪轻轻的没准儿也就能进中枢了。都说嫂子娘家哥哥年纪轻轻做了黄门侍郎，哥哥比他还要小几岁呢。” 赵如意如今也是走在外面昂首挺胸的人物，紧着恭维道：“可不是么，大爷政绩好，自然能够上达天听，可见是大爷也惦记着娘娘，想要帮趁着娘娘呢。” 他说完这句话，继续讨彩头道：“还有一件喜事儿，少夫人已经有了身孕，赶着告诉娘娘这个喜事儿呢。” 顾蓁虽然从没有催促过，不过添丁是福气，何况顾书棠原本是顾家嫡子，他有了孩子才真正是顾家的香火。她不免惊喜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哥哥双喜临门，也是顾家的福气。” 她喜悦不可自胜，连秋日里这样的悲凉意味都丝毫不会影响到她。反而是她高兴道：“快，咱们回去看看给嫂子赏下去些什么东西才好呢。” 赵如意陪着她进了屋又说了一长串吉利话，逗得她乐不可支。顾蓁翻看着库房的账本想看看赏下去什么才好，可是那么多好东西翻来覆去总觉得不够喜庆不够真心，正当这时清水进来道：“娘娘，凤安宫下了懿旨，为岐山王指了一位侧妃。” 顾蓁唇角笑容尚在，眉宇之间却带了一层讥讽之意：“柳慕青？” “是，”清水答道。 她现在是整个重华宫的大宫女，地位之高连许多宫女都要巴结她伺候她，算是顾蓁之下的第一人。她现在将头发抿的一丝不苟油光水滑，利落的不像是从前那个好无心机的清水。 顾蓁颔首用没有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姜后想要大皇子，陛下不给，总要给姜家一点别的甜头。” 一个亲王侧妃算得上什么？ 顾蓁挑眉轻轻笑着，随手将库房的账本放在一边的桌案上与清水道：“这事儿是件喜事，明旨已经搬下去了？” 清水道：“是。” 她如今心里也有了些成算，不像是以前总是看不透事情还要去问顾蓁。而顾蓁看着她这样子却觉得心酸，最近想打算着想要等顾书棠回京之后托嫂子为清水选一位合适的良人将清水嫁出去，免得整日跟自己在宫里面朝不保夕。 顾蓁轻声道：“这事儿皇后娘娘一准儿高兴，只是到底跟姜家没什么关系，咱们也不必去贺了，等到这位侧妃过门之后入宫谢恩的时候再说吧。” 清水跟着道：“听说是让皇后娘娘择个吉日，不过纳侧妃嘛，又不是八抬大轿去接亲，到时候在院子摆两桌宴请些关系好的人家也就是了，所以日子选的也有些着急，就在下个月初六。” 顾蓁掐指算了算日子道：“这不就十几天？” 她转念一想笑道：“也是，恐怕之前连嫁妆都预备好了，只需要走个过场就能接过去了。” 清水跟着道：“奴婢听说，岐山王似乎也不算看重，派了个王府长史管着这些，也就是府里面一些礼仪需要卫王妃插一手罢了。” “竟然随意成这样？”顾蓁也有些瞠目结舌道：“虽说是走过场，侧妃到底也算是要上玉牒的人，姜家难道没有异议吗？” 她问完了也是觉得可笑，这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只可怜柳慕青二八年华何其年少，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做了亲王侧妃，以后的价值都是要自己去挣一个出路来的。若是没有岐山王的宠爱，恐怕在如今必定记恨她的卫王妃面前无处容身。 她想到这里也就算了，重新挑拣起赐给嫂子的礼物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灼痛 今年桓越的十月份格外的冷一些，连夜色月光都跟同一起拢上了秋霜似的带着凉津津的寒气。庭前的花草上已经凝上了露水，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就打湿了绣相精致的裙角。 那穿着打扮不似寻常下人的丫鬟扶着一位端庄动人的华贵女子在庭前漫步，任由湿了裙角也没有回屋。然而她是伺候人的奴婢，只要是主子不说话她就得陪着，还得时刻看着主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那女子忽然停下脚步道：“是西院的歌声停了吗？” 那丫鬟抬头看了看挂在中天的半弯月亮笑道：“时辰都晚了，想必是停了。” “哦，”卫王妃随口答应了一声，心里却空落落的像是开了一个黑洞，对身边的丫鬟道：“文桦，这往日里王爷也都是叫了后院那些个过去伺候，我这心里也不见什么不舒服，可是怎么柳氏一来我这心里呀就像是有人硬生生给钻了一个洞似的，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的。” 文桦不敢出声，其实她心里明白。难道只有她明白，卫王妃的心里更明白。 后院里的那些女人都是些什么来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要么是陛下赐下来的美貌宫女，要么是各处巴结的官员送上来的小家碧玉。那么多人也有得宠的也有进来许多年的也有能在萧岐面前说上几句话的，可是到头来个个都是没名没分的侍妾，别说庶妃，连个姬人都没有混上。可是这个柳氏呢，出身太原府牧，地位和她相差无几，入府之后也有专门的院子专门的人伺候着，后院的那些人照样见了要行礼叫一声柳妃。 原本只有她一人独大的岐山王府，终于有了变数。 其实进门前，她母亲会宁伯夫人就曾经特意入府看望她，还殷殷嘱咐道：“不论是侧妃还是庶妃，只有你是这岐山王独一无二的正妃，是岐山王府的女主人。说句不恭敬的话，若是有一日这柳妃冒犯了你，你就是叫她磕头认错那也是祖宗家法准许的事情，说到了太后娘娘面前也是你的道理。所以，你尽管放宽了心管好了后院，柳妃受宠与否都与你没有干系。只是我和你父亲在家里都惦记着你，盼着你赶紧生下一位小世子才能终身有靠，这岐山王府才能真正的稳当下来。” 卫王妃一贯是贤淑的脸上终于带了愁容道：“母亲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只是——” 这些话，终就是没有说出口。 她哪里不想要一个孩子，前头有姜后整日惦记着收养大皇子的例子摆着，何况岐山王确实到现在也无所出。她是王妃，生下的孩子会是当之无愧的世子爷。可是岐山王不肯给她这个孩子，他不来正院，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是没有想过法子，也想要低下头。 后院一直在进新人，各色各样的美人，她终究还是溃败在自己的尊严之下。 那现在这个柳妃呢？ 王爷会怎么对待她？ 侧妃和其他侍妾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如果正妃无子，侧妃的孩子是有资格继承岐山王的王位的。 卫王妃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文桦以为她冷了连忙为她紧了紧披风劝道：“王妃，夜里寒气重，您早些回去暖暖身子吧。” 卫王妃没有想到这些。 她只是站在原地轻声道：“是，明个一早柳妃还要来敬茶呢。” 卫王妃一夜未睡，早晨起来的时候换了王妃的朝服和发饰端正坐在了正院里面等着。不多一会儿，这位柳妃便穿着一件茜色长裙姗姗而来。 她算是新娘子，打扮的十分喜庆，眉宇之间都是喜气，还有一点新妇的羞意。 岐山王府里没有过侧妃，卫王妃便叫人将后院里面的侍妾统统叫了过来在院子里面候着。柳妃一进院子见一群打扮不差的莺莺燕燕站在院子中间也是吓了一跳，勉强给卫王妃问了安又敬了茶。卫王妃并未如她意料之中的为难她，而是按着规矩赏了一对玉手镯便道：“今日是你头一天在府里，这府里面的侍妾也该见见你跟你问安，算是个礼数，也让她们认认人，免得冲撞了你。” 其实柳妃并不如她美貌，只是神态之间风流妩媚比她更动人，如今见卫王妃肯给她脸面，自然连忙道：“王妃待妾身如此周到，妾身感激涕零。” 卫王妃微微颔首，一旁伺候的侍女便下去唤了几十来人分着几次进来给柳妃请安，其中不乏美貌出众之人。 卫王妃见柳妃脸色发白，低声安慰道：“柳妹妹放心，这都是王府里面伺候王爷的侍妾，也有些积年的老人了。平日里都在后院处作息，只有伺候王爷和请安时候回到前面来，轻易不会打扰柳妹妹的。若是有人没有礼数冲撞了你，你也尽管来告诉我，我必然好好惩戒她们。” 柳妃出身虽高，平日里都是在太原之处，自家就是高门，没想到到了桓越之后先是见姜家如何钟鸣鼎食，如今又见了王府之中的井然有序，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世家大族。她也曾听闻过岐山王有些荒唐，却没想到会荒唐至此。她见的侍妾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个个放在外面都是美人坯子，如今却只能在岐山王府之中虚度年华。 而她看着这些人也不免有些忐忑自己的来日是否真的能够如同父母所期望的那样把持住岐山王，赚到一个尊荣的来日么？可是如今她已经身处此地，没有退路了。想到昨天晚上，她不由得有些安慰的想到，其实王爷还是喜欢她的吧？ 这一点犹豫和猜想是她现在能够稳稳当当坐在卫王妃面前的的唯一一点底气了。 卫王妃见好就收，轻飘飘道：“柳妹妹刚进府，恐怕还有些事情不熟悉。拨到西院伺候的都是王府里面的老人了，柳妹妹若有不顺手的也只管来告诉我。明日妹妹还要入宫谢恩，今日就早些回去休息一下吧。” 柳妃起身谢恩道：“妾身告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变故 柳妃的事情是宫中随意一句家常话，随意也就过去了。 倒是戴梳心新晋了婕妤算是一件喜事，她身后得宠的人譬如黄宝林虞娘子等人也都纷纷进位，其中以宋才人最先进位为贵人，封号就叫做珍，成了第一位新入宫妃嫔中率先从掖庭宫搬出来的人。盈贵人郑美人渐渐沉寂下去，唯有晴嫔依旧是受宠如昔，只是碍着出身卑微，终身都只能止步在嫔位上。 宫里面的风波渐渐平静了下去，反倒是各色美人争奇斗艳。若论美貌性情，戴梳心国色天香又一副伶俐性子，从前是没有个小模样，如今转桓过来倒是颇得盛意，底下跟着就是晴嫔黄才人等人，也算是春风得意。 重华宫像是变成了萧屹的一个歇脚地，疲惫的时候过来散散心和顾蓁说说话，或者是看看乐安。有了乐安之后，顾蓁很明显的感觉到她和萧屹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说话时候也有了更多的话题。今天乐安怎么样了，又学会了什么，咿咿呀呀学没学会叫人，都是他们的话题。 萧屹第一次参与到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也觉得有趣极了，几天不见乐安就觉得她变了样子似的。只是有了乐安在前头一比，云庆帝姬就可怜些了，幸好到底是皇家女儿，不会叫人随意欺负了去。 时间慢慢过去就到了年底，顾蓁作为昭仪是必然要出席的。 她如今爱去凤安宫走动，与苏太后也算熟络一些，不像是以前刚入宫那个时候就算是住在凤安宫里面也是害怕的不敢抬头看一眼苏太后。到底是地位和眼界都变了的缘故在，顾蓁有时候想起自己前几年还是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除夕一大早她就起来换了衣服，依旧是先到凤章宫请安，再到凤安宫百年拜年，最后才是阖宫家宴。现在宫里面一共五个孩子，大皇子跟在太后身边，二皇子跟在慧妃身边，瑶光帝姬跟着皇后，云庆帝姬跟着恭贵嫔，乐安就在她身边。 路过恭贵嫔身边的时候她看了一眼云庆帝姬，忽然觉得乐安真是健康极了。云庆帝姬都百天多了还是小小的躺在襁褓里面有些无精打采的，难怪萧屹见了云庆帝姬更加不喜欢盈贵人，大约是怨怪盈贵人将云庆帝姬生成了这个样子。要不然宫里面五个孩子怎么唯独云庆帝姬这般孱弱？ 幸好养母恭贵嫔还算个明白人，看着对云庆帝姬还不错。 顾蓁端端正正坐在底下看着苏太后照顾大皇子也觉得有些心酸。其实她能感觉出来苏太后正在慢慢的老去，那并非是一种生命的老去，而是慢慢的在宫廷之中失去自己的有利地位转向朝野却力有不逮的苍老。她必须照顾着这个被她的儿子寄予厚望的孙子，但其实这些事情本该是皇后去做。然而她亲自为自己的儿子挑选了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后，用余生几十年去弥补当时下的一个赌注。 苏太后看了她一眼，嗔怪道：“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还把乐安带出来了，也不怕冻着她？”又转而对恭贵嫔道：“云庆是做姐姐的，只是身子不好，也该注意些。” 顾蓁是亲娘，被怪罪一句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笑着起身道：“太后娘娘，都是臣妾不好。也是一早起来乐安就闹个不停，非要跟着臣妾身边才好些，想来是要给皇祖母拜年的。” 她这话也只是面子上的事情。苏太后说一句是体恤孙女，她若是不带出来那就是不孝敬太后了。 苏太后闻言道：“原来乐安是想要压岁钱，哀家早就预备好了，一道给这些孩子赏下去。” 恭贵嫔诚惶诚恐起身道：“是臣妾考虑不周，云庆现如今调理得好些了，只是看着弱了一些，等到长大了也就无妨了。” 她是养母，做得好与不好都容易被诟病。苏太后也晓得她的辛苦，正如当日苏太后抚养岐山王似的，只是云庆帝姬实在是身体不好，这也不是恭贵嫔的罪过。 苏太后笑道：“你这孩子，大过年的请什么罪呢，快坐下！你待云庆的心意，哀家都知道，陛下和皇后心里面也都跟明镜似的，你只管好好坐着，来日有你享女儿福的时候呢。” 她们说笑一通，入了夜便叫孩子们下去到暖阁里面歇着了。妃嫔们都陪侍在一旁陪着过年，远方烟火腾起在天空之中，顾蓁才蓦然发现自己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好好过一个新年了。 烟花不断的升上天空又不断的消亡，就像是这后宫之中女子的命数。有人进来有人走，没有人能做常青树。只有笑到最后的才能坐上太后的位置。 可是那又怎么样，现在的苏太后难道过得开心？ 顾蓁想起了冷湖，心里面更觉难过，只是现在在宴会之上必须喜笑颜开。她的目光一遍遍扫过姜后的脸，心里面琢磨着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一点点的把姜后拉下来。 冷湖啊冷湖，你要有耐心。 她轻轻一笑，举起面前金杯倒满葡萄美酒举起来对萧屹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臣妾这一杯酒敬陛下龙体康健福泽万年，亦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她得萧屹心思，萧屹不会拂她面子，笑着饮了一杯吩咐清水道：“你家娘娘酒量浅，别叫她一高兴喝多了。” 满座妃嫔数不胜数，还没人有这一句关怀的体面。 顾蓁配合的轻轻笑了一下，微微红了脸颊坐会到座位上，忽然想起曾经在康国公府的时候春日与顾书棠开了酿了一年的果酒出来，她自己就饮了半坛醉倒在桃花树下的秋千椅上，眨着眼睛看桃花一片一片落下来，再往上就是碧透如洗的晴空万里悠悠几片浮云。 她扮演着顾昭仪已经五年了。一个眨眼，有时候她都分不清自己是宫里面受宠的顾昭仪还是那康国公府中策马扬鞭的顾蓁。 近来，陛下越来越喜欢唤她的字：“葳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葳蕤 葳蕤是她的字。 有的时候顾蓁会忍不住的去猜测，之所以现在萧屹这样习惯称呼自己“葳蕤”，是因为自己越来越像他所期望的那个姑娘。雏型是她自己，上面添上的所有花色都是萧屹亲手所加，是一个帝王身边聪明的又干干净净的妃子。 萧屹就喜欢这样的女子。 顾蓁乐见其成，但仍旧会想起曾经的那个顾蓁。 在这场烟火之中，靖安六年的春天来了。 尽管新年过后宫廷之中的空气中还存留着一丝烟火气，元宵节的庆祝还在筹备之中，人们都松了一根神经似的享受着新年过后难得的清闲。然而靖安四年入宫的秀女们除了现在身负圣宠之外的人还有一些在沉寂之中，其中不乏美貌出众又才华横溢之人。眼见着今年过了转过年去又是一年选秀的时候，现在不在陛下面前出头难道还要等着新的一波秀女入宫的时候再要到陛下面前要强吗？ 到时候新花旧叶摆在一起，傻子也知道选哪一边。 何况这些人在掖庭宫中处境也算不上好，不得宠的，便是奴婢也能踩上一脚。故而一过了春节这女子们便如春天的花朵一般争奇斗艳起来，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顾蓁对这些事不太上心，自从有了乐安之后萧屹反而笑她越发爱躲懒了。其实说句真心话，现如今争宠之风日盛，她只是不愿意这浑水罢了。 她现在的眼睛盯着凤章宫。 都说这在朝为官拼了学识就要拼做人，六品以上的无不是人精中的人精。现如今姜后膝下无子，也有的是人看出来萧屹在与姜家打对台，自然也有人估摸着姜家荣华不久掉头效忠于萧屹面前。 姜后如今益发盯着弘文馆的大皇子，竟然常常下旨唤大皇子到凤章宫说话。虽然萧俨能够有一两次不去，但是碍着孝道多数时间还是要过去陪着聊天喝茶，走的时候带上一堆自己不想要的赏赐。 顾蓁是有些惊讶的，一开始她没有想到以姜后的性子能够忍到现在。但是南陈国法就是说皇后不得抚养正三品以下妃嫔之子，怕的就是皇帝出身太低，没想到现在正好叫皇后辗转反侧。若是等着慧妃怀里的这个长大，恐怕到时候大皇子都可以参政议事了。 一转眼就到了五月里面，乐安也学会踢腿爬行。不只是像谁，整日没有个闲的功夫，就在自己的摇篮里面折腾。后来顾蓁给她挪到一个拔步床上周围围上栏杆包上棉花，让她在里面玩耍。 这日戴梳心过来串门，如今她已经是正三品的卓贵嫔了，赐居翡冷宫鸳央殿，得宠不下于顾蓁。 顾蓁请她喝茶笑道：“姐姐许久不来，乐安都想姐姐了呢。” 戴梳心身着海棠红曳地长裙，闻言轻声一笑道：“难道我这个做姨的就不想她了吗，还不是巴巴跑过来看望她！” 顾蓁道：“今日天气好些，不如咱们请了薛姐姐过来一道用膳，也好说个话。” 戴梳心摇了摇头：“你还不知道，自从沐国公在边境立了功之后，陛下因此封了她做婕妤，她倒是越来越沉静了，如今跟着太后娘娘念佛，读出了两分佛性，不爱看咱们喝酒的。” “薛姐姐——”顾蓁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带着些愁容道：“姐姐，我听说北齐这一两年来就不安分，常常带兵骚扰边境，如今更是在北境屯兵。陛下惦记的整夜睡不着觉，一起来就去羣祥殿议事了。” “你这还能知道陛下整夜睡不着觉，如今你看看陛下还会召幸哪个妃嫔吗？掖庭宫里一大堆想要出头的，如今也都是看着气氛不对缩在宫里面做鹌鹑呢。”戴梳心带着寒凉的语气道：“当年我还年幼，曾经随着祖母回到洛水探亲，见过一次北齐人，当真是悍勇无比。虽说咱们富庶些，若是当真打起来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 顾蓁连忙掩住她的口道：“姐姐噤声，这话怎么敢随便说呢。” 现在萧屹正为着这件事情发愁，若是听见后宫有人不战而气馁，恐怕是要雷霆大怒的。 戴梳心纵使做了宠妃，也不见对萧屹有多少情谊在怀，无所谓的低下头摆弄着指尖镶的米粒大小的金珠道：“你害怕吗？” 顾蓁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向乐安住的凝华殿点了点头道：“害怕。” 乐安还小，若是南陈动荡，她们这些后宫的家眷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可是害怕不害怕，日子总要过下去，万一真有打起来的那一天，到时候再担忧不迟。 戴梳心叹气道：“但愿咱们不过是想多了吧，若是打仗，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罪，更何况打咱们，他能有什么好处？” 先帝昏庸，险些国祚不保，是当今陛下登基之后一点一点休养生息才渐渐缓和过来的。他们刚进宫不久的那场大旱，萧屹不知道忧心了多久又做了多少，只是她们身在后宫都不知道而已。 其实，萧屹是个好皇帝。 只是没有那个好命，摊上一个好父皇。 顾蓁没有想要继续就着这些话说下去，反而笑道：“姐姐莫要为此事担心，正如姐姐所说，北齐打咱们还能捞什么好处么？还不如松泛了精神看着眼前呢。” 戴梳心饮了一口玫瑰汁兑的水道：“这是抒胸顺气的好东西，你应当多喝一些。眼前还能有什么呢，陛下如今也不来后宫了，来也是打个呼哨看一眼你罢了，不知道多少人眼睛都瞪的红了盯着你重华宫呢。没准儿今我一回去，就有的是人说我攀附你的宠爱。” “姐姐可别笑话我了，”顾蓁连忙摆手道：“怎么回事姐姐还不是明镜似的，听这些人嚼什么舌根。按理来说皇后娘娘也该整治些，却不见皇后娘娘说话。” 戴梳心似乎有讥讽之色，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顾蓁却忍不住想到，是不是因为这个，姜家才更着急？万一有个好歹，大皇子就是现成的储君？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哆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用兵 靖安六年五月初三，帝屯兵于北，以沐国公为帅领三万人与齐对峙于阴山。 同年五月初五，后斥责大皇子俨不孝嫡母罚其通明殿思过三日。 这一年的五月，像是打了一场战争。 顾蓁想，姜后一定不知道萧俨的身体里除了皇族的骄傲还留了宣妃倔强的血液。姜后太一帆风顺了，甚至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对着她低头。 她偷偷问过萧屹要不要看望一下大皇子，然而他现在忙的焦头烂额哪有心思管这些事情也是随口也就过去了。顾蓁见状也没有多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圣人，对宣妃和大皇子的情谊也没有多少，该还的也都清了。 幸好北齐也就是屯个兵，没有什么大动静。时间一长萧屹也就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往后宫走动，如此平静下来的后宫才有了一丝动静。 顾蓁便笑道：“陛下不晓得，臣妾近日看太后娘娘也是十分忧心的，惦记陛下操劳过度。可是陛下做的都是天下大事，臣妾这些人又不能劝。” 萧屹半靠在榻上取了一碗切碎的果子拌了甜酪吃，闻言微微弯了眉眼道：“这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朕看葳蕤最近都瘦了，可要好好进补。” 顾蓁状似忧心道：“之前怀着乐安的时候，臣妾腰都粗了呢，好不容易偷偷瘦下来呢。”她从榻上站起来转圈给萧屹看道：“陛下您看，是不是已经看不出来了？” 萧屹看着有趣，起身在她身边绕了一圈打量道：“谁不说你细腰婀娜，自然已经看不出来了。”又亲自拿手比量道：“你别躲，朕给你量一量，看看多不多一分。” 两人笑闹在一处过了半晌方才喘气笑着倒在榻上。 顾蓁半抬头去看萧屹的神色，见他清俊的容颜之间没有丝毫阴翳反而十分开怀，真正可以叫做如笑春山，终于放下心去低着头摆弄着萧屹修长的手指。或许是从小练习书法，她和萧屹的手指都格外修长有力，她尚有女子的秀气，萧屹的便是硬朗了。 萧屹觉她姿态娇憨，便道：“这是看什么呢，翻来覆去的？” 顾蓁媚眼一横皆是动人春色，幸好如今是白天才叫人不太想入非非：“臣妾在看陛下的手指，好像比臣妾的手大一圈呢。” 她一边说一边将萧屹的手和自己的手放在一起比较，忍不住噗嗤一笑道：“臣妾在想，往日里也没注意，是不是陛下的笔也比臣妾的笔长一寸？” 她这两年越发出落，原本颊边有些丰润可爱的婴儿肥也不见了，露出分明的美丽。萧屹这个时候便会感叹见了顾蓁便知道当年那位名满桓越叫康国公钟情的陆夫人应当是何等姿色了。何况顾蓁性情明朗舒阔，比别家女子平添三分英气，更叫人心折，在萧屹这个角度看着她难得如此撒娇，也是温言道：“你既然喜欢，朕一会叫孙保来把朕素日用的笔给你两管用，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分别。” 萧屹用过的东西，就是破了也是镀了金子的荣宠。顾蓁欢喜道：“那臣妾可要好好收着给乐安用。” 她起了话头，两个人便说起来以后要怎么教养乐安的事情。 顾蓁说等到乐安长大嫁出去是要管事情的，自然要写的一手好字才能给交好的夫人们下帖子。又说乐安现在性子太活泼，让她学学画画也是一件好事。 萧屹却道：“朕看着乐安现在挺好的，皇家女儿用不着那么辛苦，自然有她的兄弟们管理好这个天下，让她们安然生活。有的时候朕倒愿意朕的女儿们都像乐安似的，省的一看到云庆就觉得揪心。” 顾蓁可以感受到萧屹对待这个女儿是有感情的。只是有的时候萧屹会忍不住担心如果和这个女儿建立起了更加深厚的感情，万一有一天这个孩子不在了呢？他是不是要承受加倍的痛苦？然而她微微垂下眼眸似乎是盯着萧屹腰间的玉带口中轻快道：“陛下说的是，臣妾也看着云庆帝姬心疼。不过听恭贵嫔说，似乎是太医已经说了云庆帝姬的身子有了起色，只要好好养着再不会有差池的。” 如果有了差池，那就是没有好好养着的缘故了。 她继续道：“何况盈贵人就在跟前住着呢，云庆帝姬有生母在身边总是强上一两分的。” 萧屹沉吟半晌，喃喃自语道：“盈贵人，是不懂事了些。” 那当年双扇成舞的姚选侍，在他眼中终于变成了不懂事的盈贵人。还有王承华，董承华，郑美人这些人，都离开了萧屹的视线，唯有晴嫔屹立不倒。想到这里顾蓁不禁觉得心惊肉跳，当年晴嫔复宠之时她也有印象，却不明白晴嫔的来意究竟是什么，然而她离开之后就这样轻而易举的重新回到了萧屹的身边。 顾蓁假装没有听到萧屹的这句话，笑呵呵道：“一说起来，陛下如今也有五个孩子了呢。以后宫里面的孩子会越来越多，陛下难道不开心吗？” 这么一比，萧屹忽然想到岐山王，随口道：“岐山王那里——” 说起岐山王，顾蓁便不愿意插嘴，何况她只不过是个昭仪，岐山王的事情实在应该姜后去惦记。但是萧屹出声，顾蓁不能不说话，灵机一动道：“前几天柳妃入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看着气色比去年好了许多。只是不见卫王妃，不知道卫王妃现在如何了。” 柳妃的事情。 苏太后的懿旨有一部分是萧屹的手笔。为了能够让姜家暂时打消对大皇子的念头，他们就暂时只能退步。然而眼前这些都是明晃晃的羞辱，萧屹只等着报仇雪恨呢。 萧屹随口道：“听岐山王说，最近卫王妃身子不好，连府中事务大多都交给了柳妃去办。这是他家务事，朕也不好细问。” 寥寥几句话，又是两个女人的厮杀。 顾蓁心底里忽然窜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但是又在克制着自己不去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抓周 顾蓁似乎在这场斗争之中抽身退步了似的，那后宫的万紫千红都与她没了干系。或许是因为北齐用兵的缘故，连后宫之中都少了装神弄鬼的事情，争宠也都是小心翼翼的。 顾蓁难免松了一口气，虽然说不厚道些，然而现在正是乐安还不满周岁的时候。小孩子身子弱，总要人日夜看顾才能放心。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乐安迎来了抓周礼。 她不是嫡女，上头还有两个姐姐，轮不到大家兴师动众给她大办。只是顾蓁在重华宫中给她摆了个抓周宴，请了薛羽和戴梳心过来坐坐罢了。又有萧屹和姜后的人过来送赏赐，也都是沉甸甸的金银，据说能够压住小孩子的福气。 戴梳心极喜欢乐安，拿着手中一只打磨的极为鲜亮的红宝石逗她道：“未央儿未央儿，到卓母妃这里来，这块宝石就送给你做周岁礼。” 也不知道乐安能不能听懂，总之是喜欢扎眼的东西就往过爬。 薛羽掩口而笑道：“你这母妃也忒没有正形了一些，怎么还要未央儿专门去你手里面讨呢。照我说来，快都拿出来放上来吧。” 她并非古旧之人，此时过来贺乐安的周岁礼，送了一把镶着八宝的翠玉梳子，透着一股古朴温润之气。顾蓁连忙道：“这可太贵重了，未央儿是小孩子，当不起姐姐大礼。” 薛羽安然一笑道：“你不知，我是真心把未央儿当作侄女儿看待的，这点子东西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可不许你驳回呢。” 顾蓁不好推辞只得珍重收下道：“那我就不客气了，等到未央儿出嫁的时候给她做嫁妆。” 她一抬头便能看见薛羽越发淡泊的眉眼，像是整日缭绕在佛色之中。这一瞬间会让她忽然想起昔日的梁修媛，然而梁修媛不过以此做障眼法，薛羽便是真的沉心于此了。顾蓁也会想起入宫前的薛羽常常也会在闺中见友，虽沉静温雅一身诗书香气，也会和许多人凑在一起写字题诗，见着长辈了也是十分爱娇，和现在几乎大相径庭。她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连盼头都不想有了。 戴梳心松开手中的红宝石落在乐安受伤给她玩耍，吩咐一旁的乳娘看着别叫她吃了，这才起身过来笑道：“你放心，等到乐安出嫁，我们包准儿过来给她添妆，叫他风风光光的。只是你这个做母妃的，现在就要预备起来为她选一位好夫婿呢。” 几人玩笑一场，乳娘过来禀报道：“娘娘，到时辰了。” 虽说是小办，抓周还不能省。柔软如云朵的锦被厚厚铺了五六层才把乐安放上去，周围摆了诗书胭脂钗环等等，甚至还有弓马的小模型。也有嬷嬷在一旁等着，不管是乐安抓到了什么都有一连串吉祥话等着。 谁知道那乐安什么都不去抓，便去抓一只凤钗。这凤是三尾，算不上逾制，是萧屹特地赐下来给乐安用的。顾蓁的身份不够用这种凤凰的饰品。 她小小的肉嘟嘟的手抓起来看了两眼扔在了一边，又转头去搜寻目标，最后停在了一本《战国策》前头。顾蓁心里面一个忽悠，就听旁边的乳娘高声道：“恭喜娘娘，乐安帝姬必定是位才高八斗才华横溢的女子。” 这书是顾蓁随手从书架上抓下来充数的，谁知道偏巧乐安看上了这个。不过这也算不上不吉利，到时候说出去抓了一本史书也叫人高看一眼，故而叫人将这本书装了匣子放了香丸待下去保管了。 顾蓁伸手把乐安抱在怀里，果然几天不抱就像是沉甸甸了几分似的。乐安也不爱哭闹，瞪着一双毛茸茸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顾蓁笑，又拿小手拍顾蓁的脸。 薛羽有些艳羡道：“这是和你亲近呢。” 顾蓁将乐安抱到薛羽面前，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用生疏的姿势把乐安抱在怀里逗哄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了碰了乐安，与她们携手入殿。直到薛羽将乐安交给一旁的奶娘还有些恋恋不舍的味道，奈何她一向瘦弱，抱不太动怕摔了她。 顾蓁笑道：“薛姐姐不太爱出来走动，如今秋高气爽也不怕日头大，不如常来看看乐安。” 薛羽虽然喜欢，到底还是知道即使多么亲近也要留些余地才能相处，何况是帝姬之事终究还是要避嫌的。否则即使是她不动坏心思，难保有人借着机会对乐安下手。于是她便浅浅笑了一下：“我总是在太后娘娘面前伺候，回去又在佛堂，恐怕乐安不喜欢檀香味儿。” 顾蓁知道她这是推拒了，也不强求，与她们二人随口说话。忽然戴梳心低声道：“这几日我在陛下跟前听说了几件事儿。” 戴梳心这般神神秘秘的，顾蓁也好奇道：“姐姐快说来听听。” 薛羽也附和：“莫要吊人胃口，说来便是。” 戴梳心得意一笑，满室都要生辉。她朱唇轻启，映着发髻之间一只展翅欲飞的点翠孔雀钗流苏曳曳打落在她鬓边：“一个是说，皇后娘娘关于大皇子的事情，陛下似乎松了口的样子。一个是说，掖庭宫有位黄美人，也是一位新宠，似乎是怀孕了的样子，只是怕有什么闪失，正瞒着呢。” 顾蓁对于第二件事不太上心，毕竟萧屹如今多内宠，他又年轻，哪能没有妃嫔怀孕。之前她们这一波难以怀上孩子是后宫后妃争锋，如今太后娘娘插手自然是没有什么猫腻。 然而第一件事 顾蓁咬了咬唇道：“难不成，陛下真的肯么？” 她有些忐忑，是不是萧屹根本不在乎宣妃的情谊，面对姜家终于有了退步的意思。这一瞬间她才发现这个残忍的事实，她对于萧屹根本毫无信任可言。 戴梳心也是蹙眉道：“这也难免，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惦记着大皇子一两年了。何况皇后娘娘无嗣，养一位庶子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事情。” 薛羽却道：“太后娘娘却没有说过这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崩塌 萧俨快步走在太液池边的宫道上，身后他身边的大太监小跑着劝道：“殿下，您可慢着点，若是滑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俨深恨这些人将原本母妃留给自己的心腹取而代之，更厌恶他们是他身边姜后留下的耳目，闻言却丝毫不在意道：“我着急去向皇祖母请安，怎么，你是在教我要怠慢皇祖母吗？” 他这话说的诛心，谁都不敢应。大太监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冷意，似乎是只要可能他真的能够将自己杀死！瞬间这太监出了一身冷汗，连衣服都透了，心里更是后悔当时怎么自己就以为来伺候大皇子是一件好差事，一边讨好了皇后娘娘一边上来就做了大皇子的心腹太监随身伺候，指不定往后也能被人像是孙总管似的叫一声爷爷呢。 结果这声爷爷没等来，恐怕是小命都要朝不保夕呢。他也不傻，知道自己现在要不是靠着皇后娘娘的招牌，想站在这都是一种奢望。 想这么多没有用，太监抬手擦了一把汗不敢辩驳，继续伸着手护着大皇子道：“殿下您小心——” 萧俨觉得厌烦，只快步向前走去，忽然见太液池边有人影闪现，低声斥责道：“怎么回事？” 他是大皇子，如今也算是年纪大了一些，在后宫里往来都要提前肃清道路免得冲撞了后宫妃嫔，也是让后宫妃嫔别碰着他。地位低微的给地位尊贵的让路本就是宫中的法则。 大太监踹了后头跟着的一个小太监的腿一脚，骂道：“糊涂东西，没提前叫人拦上吗？” 小太监被踹的一个趔趄，脸上依旧带笑解释道：“公公，早就派人拦着。恐怕是这位走的小路没见着。” 宫里面确实有许多宫道，除此之外还有些小径在树丛之间，难以叫人看着。 萧俨闻言皱了眉道：“还不快去！” 他一边走一边见那小太监过去跟一个宫装女子鞠躬说话，似乎是后宫妃嫔，只是走的近了随意一瞧竟然叫他愣在原地脱口而出：“母妃——” 他一出口才想起这两个字已经成了忌讳，也想起来他的母妃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只是这女子穿着一身秋香色宫装远远站在那里，竟有七八成类似宣妃。 萧俨按耐下心中的惊慌，问到：“那是谁？” 大太监垫着脚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低声道：“回殿下，那是因为有了身孕被陛下新封的双贵人黄氏，住在永信宫西配殿，靖安四年秋选入宫的。” 双贵人。 这个封号在萧屹的心头打了转，变成一片黑压压的云彩遮挡在他的心头。有人猜出来这个封号的含义了吗，还是这宫里面只有他这个宣妃的儿子才能知道其中的含义。 他忍不住走近了两步走到可以看清双贵人的距离，看见双贵人听了那小太监的话匆忙向自己的方向看过来，也就让他看清楚了她的眉眼。足够年轻，足够美丽，只是她生的并不与自己的母妃十分相像，唯有远远的看过去才能看出来身形气质的不同。 双贵人看见萧俨看着她，连忙行礼以示恭敬。 萧俨微微颔首，转身往凤安宫的方向走去，却心如乱麻不知道从何才能找到头绪。他没有见过双贵人，可是第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么父皇呢？ 自己的母妃，可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 他忍不住抬起头望向万丈之上的晴空，心中悲苦不像是一个孩子。这些摆在眼前的血淋淋的事实，他无力改变。他明知道是有人想要自己看见这位双贵人，可是自己看见与否双贵人都是父皇亲自选定晋封的，甚至还怀了他的孩子。 那么这个孩子呢？ 是不是也要当作第二个自己？ 想到这里，萧俨忽然在秋风之中隐约感受到了北风似乎已经到了的样子。 身后的大太监见他有些冷，连忙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取了披风为他系好。这一次萧俨没有推开他，而是楞楞地站在原地。 最近父皇不再拦着皇后召见自己，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双贵人呢？他有了别的孩子，所以自己就不再重要了。 他沉默的裹紧披风加快步伐，只有走到凤安宫门口的时候才松开了眉头露出一丝笑容。 宋嬷嬷上前伺候他道：“大殿下安，可是外头冷了，快进屋暖和一下吧。” 她是太后跟前伺候的老人，萧屹也给两分脸面，萧俨更是客气道：“嬷嬷不必担心，只是刚才风有些大才披上披风呢。” 宋嬷嬷迎他进屋为他解了披风，请他抱了一个黄铜手炉暖一暖，这才进屋去请苏太后。 萧俨强迫自己盯好眼前的苏太后，毕竟这么看来，似乎只有这位皇祖母能够为自己说上两句话了。明明是天之骄子，却无力到只能在长辈面前奔走得到庇护。 他紧绷着神经，一看到太后出来便笑着上前行礼问安。 苏太后心疼他，平日里就多几分爱护。萧屹的打算她也知道一些，却也没有跟这个孩子明说。他们都在这个孩子身上寄予了太多希望，只能盼着他自己成长起来度过这个难关，从此往后可以承担更多的重任。 “你这一路过来累不累，哀家早就备好了点心和茶给你呢，快吃一些热热身子。” 想必是苏太后早有吩咐，呈上来的都是小巧精致的热乎乎的点心，还有一碗片儿汤里面撒着虾仁和香菜一看就鲜亮极了，正冒着热腾腾的气。 萧俨看了心动，谢了恩之后三口两口吃了，逗得苏太后不住嘴的埋怨宋嬷嬷道：“也不知道这孩子烫着了没，你快去看看。” 又道：“是不是这一路上来冷了，身边的人是不是伺候的不经心？” 听到这句话，萧俨的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碗片儿汤而活泛了起来，只是这个念头还不完全不能实施，此时站起来拱手道：“皇祖母不必惦记孙儿，只是孙儿喜欢皇祖母这里的点心，不像是弘文馆怕脏了书籍总吃些干巴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厮杀 苏太后知道这件事。 从萧屹小时候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怕汤汤水水脏了纸张模糊了自己，点心一概都是炸制的个个只有红枣大小，又不会变形又不掉渣，一口吞了方便。 她看着萧俨就像看着小时候的萧屹，不禁觉得儿子长大了已经做了皇帝，不像小时候那般柔和了。可是这是一个帝王应有的改变，只有这样才能够带领一个国家踩在正确的轨迹上。苏太后不后悔，却还是有些惋惜，但是见了萧俨便会觉得这种感情慢慢的消失了。 若论容貌，萧俨并没有瑶光帝姬那般与萧屹相像，原本因为这个苏太后也很疼爱皇后所处的瑶光帝姬。但是随着时间一长，在宫廷中摸爬滚打三十年的苏太后敏锐的发现了这个皇孙女儿越发深沉的心机。在她看来，皇室的公主应当尊贵端庄，做皇室的活招牌这就够了，其他的骄纵活泼都无妨，只是心机太深便容易乱政，不是什么好兆头。 故而苏太后现在也不大召见瑶光帝姬了，反而这个一看就秉性与萧屹仿佛的孙子更让她打从心底里面疼爱。 她冲着萧俨招了招手唤他坐到自己身边，搂着他轻声哄他道：“好孩子，皇祖母知道你在弘文馆辛苦，只是你父皇也是这样过来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做人的道理，反过来看你岐山王叔，都是哀家娇惯他不忍他苦读寒窗，如今再想让他用功也难了。” 苏太后身上浸着一层浓重的檀香，悠远地从一层层花纹中间蔓延出来。她是太后，再喜欢鲜亮的颜色也不能穿在身上，这件衣服尚服局做了一个月才送过来，用了白银青蓝四色绣成大片牡丹在玄衣之上，到底也只是华丽之下余生不可改的寂寥。这种味道萧俨只从宣妃刚刚从小佛堂出来的时候才能闻到一星半点，但是依旧叫他忍不住眷恋这种温暖。 苏太后见宋嬷嬷示意自己，一低头才见着萧俨正窝在自己的怀里红了眼圈，又心疼又怜爱道：“你这孩子，若是喜欢凤安宫就常来走走。你皇祖母年纪大了，喜欢小辈儿在跟前说话。只是薛婕妤在的时候你避开就是了。” 萧俨知道苏太后这句嘱咐是为了自己好，忙不迭点头应了道：“孙儿每日苦读，只盼着读出一点成绩来叫皇祖母和父皇高兴，除此之外便想侍奉皇祖母尽孙儿的孝心。” 苏太后宽慰而笑道：“你的心意，皇祖母心里明白。你放心，有皇祖母在，你在这宫中就永远有个落脚的地方。” 萧俨在这一刹那感觉到，苏太后已经发觉了自己的心意，并且通过这种方式回答了自己。这种肯定的回答令他欣喜若狂，下一刻冷静回归身体，不经意道：“方才孙儿过来的路上碰见了永信宫的双贵人，听说她已经有喜，孙儿要恭喜皇祖母呢。” 苏太后微微皱眉，淡淡道：“双贵人，哀家似乎见过的。只是当时合宫觐见印象不深。” 萧俨听到这句话心中有了计较，也不再多说，只当是随口提了一句而已，转而又和苏太后说起弘文馆的事情。 “师父最近又给孙儿留了许多书去看”他说了一长串书名，有苏太后听过的，也有她没听过的。然而苏太后听了也只是笑道：“这些书啊，你父皇早就读过一遍，你若是有什么疑惑或许问问你父皇呢。先生虽然读的书多，可是眼界有限，未必能和你说到一处去。” 萧屹遵旨，又道了许多，这才离开。 过了八月十五中秋家宴之后不久，顾蓁就听说大皇子似乎是受了凉半夜里发了烧，第二天早上才有人发现，已经有些烧糊涂了，见着萧屹就哭呢。萧屹带着林太医过去开方子，脸色很不好，将一众伺候的宫人拉到景文宫前打了一顿，个个脱了外衣浇了井水冻着呢。 萧屹有多喜欢大皇子，顾蓁心里头明白，只是如此大开杀戒，估摸着也是气急了的缘故。她一边逗弄着乐安一边对身边的薄荷道：“你瞧，这是大殿下开窍了。” 只可怜一个皇子，为了打杀几个宫人，还要费尽心机先折磨自己。 她说完这句话没两天，萧屹来了重华宫的时候还跟她埋怨道：“这帮人也实在是不经心，你没瞧着孩子的样子，一张脸烧的红通通的话都说不明白了，见着了朕只会叫父皇，只可恨这帮人打死了仍有不足！” 顾蓁在心中笑这大皇子如今也出息了，半真半假之中哄的萧屹打杀了景文宫皇后赐下的人，还亲口许他自己挑选宫人。只是萧屹气性未消，顾蓁哄着上了一碗乳酪炖的蛋羹道：“陛下，这帮人想必是看着大殿下脾气好呢，这回陛下替大殿下出了气，谁还敢这样疏忽？也正是陛下这一下，震住了宵小之人的胆子，瞧他们还敢不敢这样放肆了！” 她最近发现萧屹喜欢吃这些奶味的东西，便琢磨了许多这样子的东西做出来。 萧屹果然伸手接了过去，嘴里仍然道：“也是皇后识人不清！” 这下顾蓁明白了，恐怕是萧屹心里也明白，带着林太医陪着大皇子演这出戏。萧屹恐怕也有不平，更多的是一个父亲一个皇帝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十岁出头的孩子这样作贱自己！ 萧屹与姜后的仇越深，自己才越能在里面得利。 然而萧屹这句话顾蓁不敢接也不能接，略过这个话题道：“大殿下一贯体贴陛下和太后娘娘，怎么愿意陛下和太后娘娘为此忧心呢，恐怕是养病还要惦记。” “俨儿，确实是忠孝仁厚。”萧屹这么淡淡赞了一句听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心思。顾蓁不敢再说，怕沾上了争储之事，撒娇着蹭在萧屹身边道：“乐安都想父皇了呢，前几天忽然叫了一声父皇，脆生生的，可惜陛下没听见。” 萧屹果然有些惋惜，顾蓁继续道：“可怜臣妾，现在还没听到一句母妃呢。” 果然，他又高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汹涌 顾蓁就像是在一点一点揣摩着萧屹的脾气似的，通过各种不经意间的琐事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把这种感觉慢慢变成可在骨子里的直觉，即使是神游天外仍然可以下意识的作出正确的选择。 戴梳心就曾经说道：“我小的时候觉得做娘娘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活计了，又不用读书做功课也不用跟着嬷嬷做女红，一脚出八脚迈的，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是南陈多出色的东西。可现在真做了娘娘，反倒是想念起那时候的日子了，不管怎么样，是为自己活着的。” 她这话说的实在是大胆，也只是私底下的言语。顾蓁却深有感触，为了自己活着总比终日揣摩着旁人的心思过活好。 可现实摆在眼前，顾蓁最擅长的就是在逆境之中坚持着往下走。 乐安会叫母妃的那一天她就抱着乐安玩耍，忽然听乐安伸着小手道：“母灰，母灰——” 要把顾蓁一颗心叫碎了，软绵绵浸泡在甜丝丝的奶酪里再拌上白砂糖。 为人母者，原来是这样七分苦三分甜就能支撑着自己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 好像就是一转眼的工夫，这一年竟然就这么飘飘悠悠的过去了。顾蓁还没缓过神似的，桓越就被一层大雪覆盖了。红墙碧瓦之间铺着耀银色的雪，顾蓁穿着镶狐狸毛的斗篷去往凤章宫请安，谁知道一到了竟然见到大皇子陪着姜后说话。 顾蓁一惊，清水早已上前为她解下外头的斗篷，交给她一个抱着绣套子的黄铜手炉道：“娘娘，快暖暖手吧。” 她这么一打岔，顾蓁才缓过神，面上堆笑走进了昭阳殿中见礼。 大皇子见妃嫔到了，起身道：“儿臣先行告退。” 姜后心情很舒畅，含笑道：“俨儿路上小心，这风雪大慢些走，先生不会怪你的。” 大皇子起身出去时路过顾蓁身边，忽然抬起头了一刹那对上顾蓁看着他的眼神。顾蓁似乎在他犹是青涩的眉眼之间看见了一点宣妃的痕迹，下定了决心要走上一条不能反悔的路。 她只能眼睁睁的目送他离去，又毫无破绽的走向姜后笑着恭维道：“大殿下可是孝顺，一大早就来看望娘娘呢。” 姜后志得意满，连以往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也没有，端了一盏热茶喝了一口又放下吩咐道：“这茶好，给顾昭仪端一盏。” 凤章宫待客的茶一贯都是毛尖，不是姜后自己常喝的味道。这赐下来的就是姜后自己的茶了，是件荣宠。 顾蓁起身谢了，便听慧妃笑道：“昭仪好口福。” 顾蓁没有搭话，接了茶拿起来喝了一小口就放下来。 慧妃讨个没趣，转头去看向坐在底下的双贵人道：“诶呀，双贵人好清减，可要注意才是。” 慧妃原本不是这样的性子，但是顾蓁也说不好原本她是什么性子了。但是她养着二皇子，再也不是那个被晴嫔打压之后禁足的邵选侍，也不是吴语绕梁的韵贵人。那些或卑微或不光彩的过去都随着封妃远去了，成王败寇，不过如是。 听说现在前朝邵家也渐渐显出来了。原本尚书左仆射就是位高权重，只是头顶上有个姜太师压着显不出来他的好处。现在倒是好了，后宫有个封妃又生了二殿下的女儿，指不定有多远大的前程。渐渐也没有人再提起当年曾经和姜家对峙的许家了，反而是邵家渐渐的声名鼎盛了一点。 顾蓁无法确定是慧妃自己失去了清醒走上了这条道，还是萧屹一路亲手安排的。其实后宫看似你争我夺，其实基调都是萧屹一手定下，谁也挣脱不了。 她假装摆弄着衣服上的蜻蜓别针充耳不闻的样子，却听得双贵人规规矩矩起身道：“回慧妃娘娘，太医说嫔妾胎象很好，瘦了些也无妨。” 她一句话抬出来太医，慧妃也说不来什么。然而当年那些老人谁看不出来双贵人的那点事儿，也就不太将她放在心上。 慧妃轻轻一挑眉，指着坐在双贵人对面的盈贵人道：“你看看你盈姐姐，那时候就是瘦了些，连带着云庆帝姬也瘦弱，可见要经心的。” 盈贵人现在没有宠爱，面对慧妃也只有低头听训的份，垂着脑袋起身道：“都是嫔妾无能。” 晴嫔当年看不惯慧妃，现在慧妃显赫了也不愿意给面子。奈何她这臭脾气阖宫皆知，慧妃又不愿意自降身份与她计较。此时她也是淡淡一笑道：“慧妃娘娘将二皇子养的好，可要多教教嫔妾们呢。” 顾蓁快要笑出来了，这是说慧妃好为人师呢。 慧妃冷冷瞪了她一眼，掉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反而是双贵人慢慢坐回到座位上有些犯愁。她是贵人，就算是生了皇子也封不成贵嫔，前头还有顾昭仪和盈贵人的例呢，想必也是像盈贵人似的将孩子给别的妃嫔养，若是能跟着妃嫔住在一个宫里那就是积了福了！ 可她打量着现在满宫之中，正三品以上没有孩子的妃嫔只有卓贵嫔一个！ 双贵人甚至有些绝望了。 第一次见到卓贵嫔的时候还是在姜后的宴会上，那时候卓贵嫔还不受宠，只是穿着简单的衣服仍是一道天然妩媚风景。如今她得宠了，眉眼越发娇娆，连眉心的海棠都像是恒久不败，陛下亲自赐她住翡冷宫改了正殿名为鸳央殿。何况，卓贵嫔的性子当真是恃美行凶，自己的孩子落在她手里恐怕是这辈子都没指望了，单单就为了这个孩子卓贵嫔都会拼命将她压的出不了头！ 可是能怎么办呢？ 若是卓贵嫔怀孕就好了。 当时陛下为了有人养育云庆帝姬不就让蒋婕妤做了恭贵嫔？要是现在薛婕妤能够养着自己的孩子就好了。鸾仪宫是个好地方，薛婕妤家世出众不争不抢，不是刚刚好？ 谁不想世子都挑软的捏。 就算是一贯看起来跟个笑面佛似的顾昭仪也不是个好惹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春节 眼瞅就要到年跟前了，顾蓁便拉着薄荷一道对账。 她现在是九嫔了，有些东西也能自己掂量着往下赏赐。譬如年节时候给康国府的礼，给母亲陆家的礼，给顾书棠媳妇儿齐家的礼。按道理来讲也应该有杨氏的，不过顾蓁现在不想委屈自己，更是要给萧屹看一眼自己的真性情让他也偷着跟着爽一下，所以就忽略过去了。 “这对梅瓶是好意头，嫂子刚生了杭哥儿，正好给她摆在屋子里头看。” 顾蓁吩咐完这一句，薄荷就拿笔在一旁备注上一句“赏康国府少夫人”。 顾蓁现在大小也有十几本账翻看，大多数都是陛下私下赏了她，她再掉头赏下去的。有的都没大见过，所以心疼都不心疼。 屋子里的炉火正旺，烤的人暖意融融的，尤其是薄荷怕热，烤了一会脸上便红了一大片似的。顾蓁叫人拿了杯子给她冰脸，她不肯，便下去洗了把脸接着过来干活。 算完了宫外的就是宫里面的，年节赏赐那是太后和皇后的事儿，再不济还有慧妃，用不着她出头。不过给鸾仪宫和翡冷宫的要备出来，年中开始抄的佛经也有十几本了应当给苏太后送去当个好彩头。再就是重华宫里面，乐安得有一份哄她开心，底下宫女太监都不能少，算下来也是好大一笔银子。幸好她还没失宠，不至于入不敷出。 这都一一算完了，迷迭给她揉着酸疼的腰夸她勤恳，她才想起来吩咐道：“去跟尚寝局要些红纸，过年给你们包红包用。” 主仆几个说着热闹呢，赵如意进来先见了礼，然后欲言又止看了看迷迭和薄荷，这是有事要单独跟顾蓁说了。迷迭见状便笑道：“奴婢这就打发人去，不然去晚了恐怕就没了呢。” 没谁的也不会没重华宫这一份，她也就是找个借口罢了。 薄荷也抱着账簿起来道：“奴婢下去对东西了。” 赵如意向来对主子身边的大宫女客气，又什么好事也不会忘了，省着自己在外头办事的时候这些人在主子面前说上一嘴，那就真是白办差了。 他等着这些人下去了，才禀报道：“娘娘，听说今儿上早朝的时候，姜太师起头带着六部小一半的大臣联名启奏陛下，请陛下允准将大殿下记在皇后娘娘名下。” 顾蓁从床上坐起来，蹙眉道：”陛下怎么说。” “折子留中了。”赵如意道。 这就是萧屹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顾蓁见赵如意似乎还有话没有说，便道：“还有什么事儿，你说来听听。” 赵如意一狠心，道：“陛下回了羣祥殿把人都撵出去了，在羣祥殿里呆了小半天了。” 顾蓁听见这句话反而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还知道生气呢。” 赵如意不明白顾蓁的意思，可他们这些做奴婢的就是娘娘的工具，当不了脑子，所以什么都没说等着顾蓁的吩咐。 顾蓁原本就穿着家常衣裳，坐在床上道：“大殿下知道吗？” 她问完才觉得自己问了一句没有用的话，就算是原本不知道，这么一闹估计现在满宫都知道了。她忽然想起来那一天见到大殿下时候他的神情，那时候她还觉得形容不出来，这一刻却福至心灵明白过来其实那是一种绝望之中最后一次挣扎的表情。 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悍勇，却悲壮。 顾蓁呆呆坐在原地，面前是拨云见日的真相。 大皇子，是不是一早就计划了这件事情。他刻意的去接近姜后，在姜后面前低头，或许还私下里许诺了什么，才叫姜家觉得两人一拍即合，已经有了结盟的默契，所以才会公然在朝堂之上联名上奏。 小半个六部啊。 不说所有，姜家在明面上大半的人估计都已经露出了尾巴。 大皇子是不是还有后招，把自己当成了驴前面的那根胡萝卜勾着姜家一步一步往里面踩。现在他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报仇。 顾蓁不禁觉得心惊肉跳，慌忙从床上下来穿鞋，扶着赵如意就要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赵如意问要不要叫步辇，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打住了脚步。 她是要去羣祥殿安抚萧屹，还是要去景文宫阻止大皇子？ 悲哀的是，她哪个都做不了。 她是一个事外之人，只能看着大皇子一脚踩在悬崖上，只要一松手就能沿着山顶一路下落，谁也抓不住。 顾蓁站在长安殿的门口楞楞地望着殿外的阳光，赵如意已经取了厚厚的狐裘披在她的身上。耳边似乎响起了乐安的笑声，顾蓁咬了咬牙转身回到屋里道：“哪也不去，你把清水叫来。” 顾蓁端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地方，口中却严肃道：“现在宫里面要不安生了，眼瞅着又要过年。你们一个是首领太监，一个是掌事宫女，要看好门户看紧下面的人，若是当真有不开眼的直接报给本宫，宁枉勿纵！” 赵如意和清水见她声色俱厉，又说了“宁枉勿纵”四个字，心里便知道这回宫里面肯定是真的要不好了，连忙都答应了。 顾蓁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你们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殿里面的人一下子走了个干净，唯有炭火的噼啪声有一点人气。顾蓁坐在殿中却像整个人的骨头一下子被压弯了似的颓唐的靠在椅背上搭着的软垫上，眼睛就盯着炭火里面明灭的火星，脑子里面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一刻，她觉得害怕极了。 她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就跟那些掖庭宫里面的妃嫔们一样还能过个安生年。可是她什么都知道了，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提前自宝的警钟期盼着自己能在这件事中逃出生天。别人，她根本管不了。 可是那个小小少年，偶尔会让她想起来那个年少的自己和顾书棠的大皇子，就这么不回头的选了一条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年节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渐渐大了，只感觉一眨眼又一年的鞭炮已经又在门前响起来了。 现在过年虽然是件喜庆事，顾蓁倒也轻车熟路了。到了凤章宫请安时看着满院子的年轻妃嫔也会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一转眼又要选秀了。 她见过了诸人刚刚在席位上坐下，忽见苏太后蹙眉问道：“怎么，俨儿为何还没有到？” 萧屹也随之问姜后道：“大殿下那头可来人说了吗？” 过年的家宴是姜后安排，有什么都要问她。姜后也有些奇怪，只是这时候她若是转身去问吴忠可就真是一个接一个的往下问叫人笑话了，故而笑道：“俨儿那边未曾派人来说一声，想必是天冷路滑难行的缘故，臣妾这就让底下的人去迎迎他。” 这话说完，她转头吩咐一旁的吴忠道：“你带人去往景文宫的方向迎迎，别叫大殿下着急摔着了。” 萧屹颔首道：“正是。” 瑶光帝姬今日穿得十分喜庆，尤其是头上编进了火狐绒格外别致可爱，更衬着她肤色白皙圆润，此时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似的：“幸好儿臣昨晚上特意去凤章宫和母后一处住，不然今日恐怕也要像大皇兄一样迟到了呢。” 苏太后若有若无扫了她一眼，没有流露出什么旁的神色，对萧屹道：“说起来景文宫是离着远了一些。” 萧屹含笑解释道：“俨儿渐渐大了，总住在后宫不像样子。朕想着等到仪儿长大了，也叫他一处过去住，就当作皇子们在宫里面的住处。” 慧妃养着二皇子，闻言也跟着凑趣笑道：“仪儿若知道这事儿，必定要笑得合不拢嘴呢。臣妾先替仪儿写过陛下恩典了。” 萧屹虽不喜欢她，但如今借着邵家的势，又看在二皇子的脸面上，也从不给她难堪，见状道：“如今宴席未开，等一会儿慧妃可要多喝几杯才行。” 慧妃抿嘴一笑应下了，反听姜后劝道：“陛下，妃嫔皇子帝姬们还有王爷王妃都到了，总不能叫您和母后都等着俨儿一个小孩子，不如咱们先开席吧。” 萧屹觉得姜后说的也有些道理，索性道：“也好。”又吩咐孙保来道：“你出去等着，一会儿大殿下来了先让他暖和暖和，再直接领着他从后面进来就行。” 孙保来领旨下去了，众人皆举杯贺了新年，便叫了歌舞。 今日是年宴，柳妃上面还有个正经王妃，没有这个资格参加，所以岐山王还是领着卫王妃进来的。顾蓁见了卫王妃也是愣了一下。 她今日仍就穿着正红的王妃服制，奈何脸色苍白连胭脂都显得有些勉强。只是她眉宇间坚毅之气不散，硬生生挺着陪宴也不露出丝毫弱势来。 顾蓁随口一问戴梳心，原来是王府里面的柳妃怀孕了。 这对于所有人都是件好事，除了卫王妃。 萧屹果然垂问道：“听说你府上柳氏有孕了，这是件大喜事，母后也高兴了好几天呢。” 岐山王起身笑道：“回皇兄，府里面有王妃照顾，还有大夫看着，她养着也就是了。” 说完这句话，岐山王状似无意的扫上妃嫔一面道：“皇兄还贺臣弟呢，臣弟听母后说皇兄有位贵人有孕了，真是多子多福，臣弟比不了的。” 萧屹赶紧叫他坐下说话，笑道：“你真是，多有几个孩子叫母后放心呢。” 顾蓁看着岐山王，只觉得他长高了一些，更多的是越发分明的棱角映衬着他笑起来的弧度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忽然令她想起那个在庭前月下坐弹琵琶的贵公子。可是岐山王对她而言还是避之不及的危险，只是随意打量了一眼便避开了目光。 这一刹那岐山王却感觉到了。 他笑意盈满了眼睫，颊边无酒自醉，轻轻抬起头穿过舞姬腾挪的身影之间看见顾蓁垂眸的侧脸。其实，柳氏与她并不相像，一分骨相两分皮相，总是有点子气质描摹相仿，一身气韵到底是天差地别。若是能有幸街旁见过，他必然求着皇兄许给他做正妃，可是世事玩笑，只是能偶尔的宴会上见上一面聊以安慰。 卫王妃见他神情温柔，只怕他又看上了那个舞姬，心中不郁，又恐怕他在陛下面前要人，却听姜后垂问道：“柳妃现如今身子如何了？” 卫王妃是正室，柳氏生下来孩子也是叫她一声母亲。 卫王妃恍惚了一瞬间，接着马上起身回话道：“回皇后娘娘，大夫已经给柳氏诊过脉，说她脉相平稳，只是臣妾没有生养过没有经验，斗胆想请皇后娘娘赐下两个有经验的嬷嬷照顾她呢。” 这件事卫王妃琢磨了许久，到底是她不愿意看着柳妃在自己手里面出什么事情，所以才有此一问。 苏太后见她贤惠，连忙笑道：“这事儿哀家应了，明个一早就把人给你送过去。” 卫王妃笑着答应了坐下，心里却空落落的，看着殿上歌舞仍旧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一座空荡荡的屋子里，连身边坐着的岐山王都好像千里之遥似的。这么一想，其实自己跟他从来都没有近过，面上看着是皇家媳妇内里真是心酸无人知晓。原本以为这么一辈子也就过去了，谁知道来了一个柳妃，让她明明白白看出来原来岐山王是可以喜欢一个女子的，不过一辈子都不可能是自己了。 岐山王看了她一眼，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不明的意味，举杯敬了她一杯道：“辛苦王妃了。” 他说这么一句话，就算不得辛苦了。 卫王妃将杯中酒尽数饮下，空余一点辛辣在心头盘旋，似乎是随时预备着撕扯下她的这点子面子，让她变成一个疯狂的女子。 顾蓁有些疑惑不安的抬起头看向萧屹的方向，却始终没有见到大皇子走进来。忽然孙保来低着头走进来，就算是为了新年的好彩头而带着笑也看着有些奇怪。 他走到萧屹身边低声道：“陛下，大殿下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搜寻 皇家的孩子，从一落地起就是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只手捧着养大的。皇子比起帝姬更是多了二十个人伺候，出门少于十个人的时候都少。 萧屹皱了一下眉头刚想说什么，但是转念一想若是只是简单的一时找不到人恐怕也不至于让孙保来到自己面前去说。他刚要说什么，苏太后听见这头的动静笑问道：“怎么了？” 萧屹浅笑道：“孙保来说俨儿的文章没有做好，正赶着呢，所以要来得晚一些。” 苏太后不赞同道：“陛下也是，这大过年的何苦催他，用功也不在今日呢，快叫人去叫他过来吧。” 孙保来知道这是萧屹暂时不想惊动众人，只是一味做寻常模样，亲自又给萧屹添酒布了两口菜，听萧屹低声吩咐道：“去审，把他找出来。” 孙保来方才在殿外迎人，谁知道凤章宫吴忠带着大殿下身边的大太监匆匆忙忙过来满脸惊慌。今日是除夕，孙保来不可能让他们这副样子进去惊扰到主子们，连忙叫人拦住了问话。 谁知一问之下竟然是大殿下午间的时候吩咐这些人在殿中等着，说他要回弘文馆取点东西。大太监要预备家宴的行头，所以叫了两个小太监跟着他，谁知道家宴都快开始了这两个兔崽子跟要死了似的回来说大殿下把他们甩后面了。 大太监也什么都不预备了，带人各处去找，结果到了吴忠都到了景文宫了还是哪里都没找到。 孙保来索性叫人看住他俩，进来就是要萧屹的同意好去找大皇子。 奈何这除夕之夜，他不敢大肆搜查各处，只能吩咐道：“陛下担心今夜烟花灯火点了火，叫你们各处去看一看别出了岔子。” 原他徒弟小孟子跟在孙保来身边出谋献策道：“师父，别是这位去了曜和宫了吧。” 原本这个猜想孙保来也想过，只是当时宣妃去世之后陛下就叫人封了曜和宫，这大皇子也进不去啊。但他伺候萧屹这么多年，也是看着萧俨长大的，这位大皇子有几分气性他心里真是明镜似的。之前他听说萧俨刻意去奉承姜后还觉得奇怪，以为是山不转水转这位殿下改了性子，谁知道今天闹了这么一出。 有方向总比没有强。 孙保来点头道：“你说的也是，赶紧带人去看看。” 他带着人走了大约两刻钟才到了曜和宫大门口，然而曜和宫之中黑漆漆的连个灯笼都没有，反倒在其他明亮之处的照耀下带着一点鬼气森森。 后面跟着的小太监快走几步上前抬高了灯笼给他照亮，这才勉强能看清一点斑驳的宫门。孙保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瞬间就在冬夜里变成一片白雾，挥了挥手叫人上去推门。 推了一下，没开。 孙保来愣了一下，脸色大变，叫人道：“撞开！” 小孟子道：“师父，这没人，咱们何苦费着力气？” 孙保来快被他的蠢给气死了，瞪了他一眼道：“外头没锁，撞不开就是里面有人锁了！” 真是冤孽啊。 孙保来在心里头轻声叹了一句，往家宴那边看一看埋怨着，好好的过个年不好吗？ 宫门的门闩都是极粗的杖，一时半会撞不开，孙保来交了几个身手好的小太监让他们翻墙过去开门。 孙保来迈步往里面一走，盯着椒房殿里悠悠的一点豆大的烛火深吸了一口气。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年轻的小太监更是吓得腿都软了差点摔在地上。 孙保来不敢随便让人跟着，摆了摆手让人等在原地，单单带着小孟子往里面走。 小孟子一手扶着他师父怕他摔了，一手提着宫灯照亮前头的路。今年曜和宫一直封着，所以连扫雪都没有。两个人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面走，走了几步才看见前头已经有了一双脚印。 孙保来心都要碎了。 他停在原地看着那大殿中的灯光，似乎从心底腾起了彻骨的寒意，比外面的雪天都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道：殿下” 这声音低低的，拉着点试探的长音。 “孙公公？” 孙保来忽然松了一口气道：“殿下，是奴婢，您快出来吧，这天这么冷，也没有个炭火，殿下在这容易冻着。” 他听见里面轻轻笑了一声道：“无妨。” 孙保来一寻思，得，还是进去请这位吧，却见里面灯光闪了一闪道：“孙公公，我一直在等你。” 孙保来闻言慌忙往椒房殿过去，只是雪厚几乎到了膝盖，实在是难行，口中敷衍道：“殿下等着奴婢，可是有什么吩咐？” 里面又轻轻笑了一笑，似乎有些解脱的模样道：“孙公公是看着我长大的，所以有些话或许只是想说给孙公公听。” 孙保来都不想扶着小孟子了，自己拼命拔腿往前，依旧扬声道：“殿下有什么想说的只管吩咐奴婢就是。” “啊，”萧俨叹息了一声继续道：“我” 他当真是开口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坐在这椒房殿之中母妃曾经做过的地方茫然四顾。可是这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温度，即使他身在其中也像是个陌生的环境，不再是当日的曜和宫。 “母妃，这里可真大真漂亮啊。”他刚刚从东宫里面搬出来，见到曜和宫的时候这么说。 宣妃牵着他轻轻笑道：“俨儿喜欢吗？” “喜欢，”他重重的点头，听着跟前太监讨好的奉承道：“回娘娘殿下的话，这是陛下亲口吩咐的椒房之宠呢，又亲自改的宫殿名，奴婢们日夜赶着做好的，能得您一句喜欢就是奴婢们的福气了。” 宣妃哄着他道：“喜欢就好，这以后啊，这里就是咱们娘俩的家了。” 为什么没有带上父皇呢？他有些奇怪。可是这时候他已经学会不要随便乱问事情了，于是他就没有问。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父皇不只是他的父皇，还是这后宫里所有弟弟妹妹的父皇。 他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陛下，还是这天下臣民的陛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辗转 孙保来慢慢推开椒房殿的大门，看着重重帷幔之后端坐在座位上的一道黑幢幢的影子。 “殿下。” 萧俨从座位上站起来，隔着这些已经褪色的纱幔看着孙保来，倒有些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晰，笑道：“这么一看，孙公公有些像我小时候了。” 孙保来哄他道：“殿下现在也不大呢，正是在弘文馆读书的时候，只是奴婢老得快罢了。” 风雪都被门挡在了外面，然而风那么大吹的窗户呼啦啦响，一听就是许久没有修缮过了。萧俨就站在帷幔之后一步不前，孙保来便站在帷幔之前一步不进。 孙保来低着头给小孟子打了个颜色，笑道：“你出去吧，我陪殿下说说话。” 小孟子连忙道：“奴婢告退。” 萧俨看着小孟子出去了关上椒房殿的门，才重新开口道：“母妃走了很久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孙公公看着我是不是也觉得失望？其实母妃也应该失望吧，她应当希望我能为她做些什么的。” 做什么？ 自然是报仇。 孙保来打从心底不想听这些话，只怕听得多了连自己的命都丢了。其实他这些年跟着萧屹，许多事情都没少插手，只是比起来自己，对于萧屹而言自然是这位殿下更贵重一点罢了：“还是那句话，殿下还小呢。陛下是殿下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在弘文馆里念书，那就能无所不能了呢。” 萧俨沉默不语许久，最后道：“公公说的是。” 孙保来松了一口气就要上前去扶他，却见他伸手道：“公公先出去吧，我和母妃说说话就来。” 孙保来今晚上是惊吓的不轻，哪敢把他一个人放着，口中道：“奴婢也伺候了娘娘一场，殿下若是不嫌弃，可愿意让奴婢给娘娘磕几个头？” 萧俨侧身道：“公公进来吧。” 孙保来躬着身进去，见桌子上端正摆着一枚白玉双鱼佩，原是当年宣妃做太子良娣的时候萧屹所赐，东西还是他亲自捧去的，这么多年一直是宣妃随身带着，如今竟然是在大殿下这里。 他说是磕头，真的是跪下端正磕了三个响头才起来，转头劝萧俨道：“殿下，咱们快走吧，陛下和太后娘娘都等着您过去呢，您在这，娘娘也惦记着您不是？” 萧俨看着孙保来半晌，终于将那玉佩收在怀中道：“孙公公带路吧。” 孙保来这一身的紧张终于去了一半，伸手扶着萧俨走出了曜和宫。萧俨站在萧和宫的门口回望了一眼，似乎根本没有留恋似的转过了头。 他回来的匆忙，周身冻得冰冷，孙保来便请他现在一旁暖阁里面坐着喝了热汤烤火，免得一进屋乍暖还寒的再着凉。 他坐在暖阁里就听见那边殿里面咿咿呀呀的唱着吉祥的曲调，细听过去原来是每年必唱的《春神谣》，其中间或有祝酒之词，都是喜气洋洋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这世界离了谁都会照常继续。 他痛苦了一场，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孙保来进殿回话道：“陛下，大殿下回来了。” 萧屹问：“在哪？” 孙保来毫不掩饰地低声回话道：“在曜和宫。” 萧屹保持着原本的表情，却不知为何神色仍旧是暗淡了一些道：“这孩子，终究是——” 终究是怨恨上了这所有的一切，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然而这句话萧屹含在了嘴里没有说出来，也永远不会向别人提起。他只是希望这孩子能够有足够的恨支撑着他走过这段时光，纵使他比当初的自己还要更艰难。他希望萧俨能够信任自己，不会将他随意交付给姜后。 然而他只是随意说了一句道：“你下去暖和一下，然后领他进来吧。” 宴会过了一半，顾蓁才看见大皇子匆匆来迟。孙保来的动静她早就注意到了，想必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然而大皇子请了罪坐下萧屹还特意叫人送了暖和的甜汤给他喝，想必也就是没有什么大事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岐山王如今喝的也有些醉了，笑着对顾蓁身边放着的一只梅瓶笑道：“这瓶子好看的很，配上这红梅也好看，皇兄若是舍得不如给了臣弟吧。” 萧屹偏偏喜欢他这样，只有他真正知道这个人想要什么才能放心。这个弟弟喜欢奢侈喜欢享受他就给他这些，让他安安稳稳做个逍遥王爷难道不好：“成，既然岐山王喜欢，一会就让他们搬到你的马车上去。” 岐山王定定地盯着又看了几眼才挪开目光谢了恩，听着外面烟火腾空的声音笑道：“这烟火是新做的样式吧，吉祥如意。” 卫王妃把面前摆着的桃花酥往他面前推了推道：“王爷吃一点吧，喝太多了容易伤脾胃。” 岐山王府都知道王爷喜欢这味点心。 岐山王拿起来咬了一口，留下一半搁在盘子里看着卫王妃有些恍惚，转头对萧屹请罪道：“臣弟真是喝多了，还请陛下宽恕臣弟下去歇一歇。” 萧屹自然准了，还叫卫王妃侍候他。 顾蓁看着岐山王下去，听慧妃打趣道：“王爷和王妃的感情真好，王爷才喝了两口，王妃就给送点心呢。” 苏太后现在就喜欢看儿子儿媳和睦，萧屹和姜后她是不指望了，总是盼着岐山王能好一些，闻言便心满意足念了一声佛道：“这才是一家人的样子呢，看他们小两口这样哀家也就放心了。” 姜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出来，吩咐身边的人把自己面前的这盘水果献给苏太后道：“卫王妃是大度贤惠的人儿，本来儿臣还担心她会为了柳妃的事情心里面有疙瘩，这么一看倒放下大半的心了。只盼着等到柳妃为王爷诞下一位小王子，也就真是圆满了。” 苏太后颔首，将一旁的萧俨拢到身边低声问道：“还冷不冷了，你也太用功了些。” 萧俨看了一眼看向自己的姜后，勉强的笑了一下道：“都是孙儿不好，累皇祖母惦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惊噩 除夕之夜大家各自散去，顾蓁回了长安殿安置好乐安方才躺在床上安然入睡。第二天一早迷迭为她洗漱梳妆时才听见外头有些动静，迷迭手中拿着牛角梳子给她通头笑道：“难不成是底下人要给娘娘拜年么？” 顾蓁笑道：“这可是得等等了，本宫还没梳好头发呢，乐安醒着没，若是醒了抱她过来玩吧。” 为了来回行走方便，她早就吩咐人修了一条小暖廊通着长安殿和凝华殿。 底下的人按着吩咐下去了，顾蓁这才见赵如意身上带着点寒气似的进来了。他面上带着年节时候喜庆的笑，然而笑的也是勉强，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垂首道：“娘娘，景文宫传来消息，大殿下夜里” 他有些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连带着把顾蓁的心里面都揪了似的还有点不可置信的成分道：“殁了。” 殁了？ 什么殁了？ 顾蓁还带着不解之色看着赵如意，手中依旧摆弄着想要戴在鬓边的胭脂色蔷薇纱花道：“什么？” 倒是迷迭反应的快，手中还捏着梳子就跪在了地上叩头道：“娘娘节哀，万万保重身体。” 屋子里伺候的小宫女也跟着跪下磕头。 乐安笑呵呵的声音响起来，抱着她的乳娘本想逗她开心在顾蓁面前博个彩头，一进屋却见了这样子不知所措跪下道：“帝姬给娘娘请安，跟娘娘拜年了。” 顾蓁茫然看向她怀中鲜活的乐安，正要伸手去接过乐安，不经意将方才摆弄着的纱花碰落在了地上。纱花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连个声音都没有。 顾蓁却慢慢低下头去看这纱花心里面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只能抓着最紧要的事情问道：“怎么回事？” 赵如意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道：“回娘娘，奴婢也只是听了这么个消息。景文宫早就叫羣祥殿的人围的死死的，消息出不来。” “哦，”顾蓁像是答应了一句也像是什么都没说似的，听着乐安的声音才觉得整个冰冻起来的身体有了一点回暖的趋势。 她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只能紧紧把乐安抱在怀里，让她的额头贴着自己的嘴唇才能两相安慰。底下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个个跪的溜直，顾蓁扫过他们道：“这事儿绝不能出长安殿的门。” 宫人都答应了，顾蓁才转过身面对着铜镜对迷迭道：“给本宫梳头吧，一会儿还得去凤章宫呢。” 这事情太大，既然羣祥殿没有说话，自己一个后宫妃嫔又怎么能知道这样的事情？可是她紧紧抱着乐安借助着这种方式企图获得一点安全感。 她甚至不敢去猜测到底萧俨是怎么死去的。 有人暗害？ 还是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只是会想起昨晚上他匆匆来迟，乖巧的坐在苏太后身边唇角微微笑着似乎还是宣妃在的时候的模样。 不曾料想，这么一面，竟然是诀别。 迷迭将落在地上的纱花捡了起来放在一边，另外找了一枚新的出来想要为她戴上。顾蓁挥手道：“罢了，就这么样子吧，戴的太多反而累赘。” 这话太艳丽。 她不忍心上头。 迷迭答应着，低声在顾蓁耳边道：“娘娘，您务必节哀。一会儿凤章宫请安大家都说着吉祥话儿呢，您可要高高兴兴的。” 顾蓁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乐安，发髻上配着青鸾宝钗的流苏细碎打在额头上带着一点金器的冰凉。只有这种没有生命的华贵东西会这样透骨的冷，往日浑然不曾在意，今日却碰了一下就打了个哆嗦。 她对着铜镜反复多次才勾起从容如常的笑意，吩咐迷迭道：“好了，咱们出门吧。” 顾蓁将乐安交给跟着的乳娘，亲自为她整理好挡风的锦被，先行上了步辇，身后跟上来的就是抱着乐安的乳娘。这乳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刻意想要顾蓁高兴，便笑道：“娘娘，今儿一早帝姬就醒了呢，眼睛亮晶晶的，这一年啊一定精神焕发！” 顾蓁听了女儿的话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也跟着轻轻笑道：“这才好呢，精精神神的本宫也就放心了。这都是你们素日里伺候的功劳，每个奶娘赏一匹布五两银子。” 奶娘高高兴兴谢了恩道：“娘娘真是仁善，奴婢们感沐恩德，必会尽心伺候小主子。” 顾蓁收了笑意冷冷的看着她道：“这就好，你们在宫里面伺候，连过年都不能一家团圆，等着你们回去也好高兴高兴，家人好你们才能放心伺候不是？” 奶娘却僵硬着笑道：“奴婢谢恩，一定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怠慢。” 顾蓁吓了吓她竟然像这口气撒了一半似的，心中却是明白若是今日宣妃还在大皇子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一狠狠心更要在宫中立足以免乐安来日无人照拂。 凤章宫中早就有人陪着姜后说话，也有两个新晋妃嫔站在一旁陪着，似乎是要讨好姜后的意思。顾蓁迈步而入除了姜后还端坐在上，其余人都齐齐站起来请安过。 顾蓁毫无异样见过了姜后道：“娘娘今日气色真好，这些日子辛苦娘娘了。” 姜后似乎是还不知道景文宫的事情，否则以她的性子必然会雷霆大怒，此时却只是假笑道：“本宫职责所在，说不上什么辛苦，底下的人又勤快麻利，费不上多少心思。” “那也是娘娘凤威所在，”顾蓁手中抱着手炉坐下，见慧妃不在，有些好奇道：“今日倒是臣妾来早了，慧妃娘娘晚一些呢。” 戴梳心早就坐在她旁边笑道：“慧妃娘娘说是二殿下昨晚有些冻着了，禀了陛下传太医进来看呢。” “诶？”顾蓁倒不知道这个，只是怕说多了在过年时候倒有些晦气，只是浅浅一笑道：“二殿下吉人天相，又有陛下龙气庇佑，想必很快就会康复了。” 底下陶才人轻声对一旁的雒宝林轻声道：“你瞧昭仪娘娘，说话办事儿可真是妥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无助 萧屹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这个孩子，穿着漂亮的新衣裳，是自己看中的一块衣料亲自吩咐尚服局给他做的。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枚白玉双鱼佩，是当年自己赐给宣妃的，宣妃想必又留给他。当年宣妃死的不明不白，所有的东西都一概收归库里，想必他也只有这个可以当作念想。 这本来应该是个悠闲的喜庆的日子，他却坐在这里看着自己最爱的一个孩子永远的离开了自己。 他想要伸出手摸摸他的脸，在他四岁之后基本上他就没有再见过他躺在床上这样安宁的闭着眼睛休息。有时候是因为他太忙，有时候是因为这个孩子必须要早起去读书。其实他也是这么样长大的，想起来却只会心疼这个孩子。 他长得更像宣妃。 时间一长，萧屹甚至不太记得宣妃的长相了，却在看见萧俨的时候会忽然想起来宣妃的模样，年轻的，后来的，很多很多的模样。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从一开始萧屹就在他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想要将这个天下交给他。然而一切都没来得及，这个孩子却已经死了。 孙保来躬身在一旁答话道：“陛下，已经问出来了，说是后半夜的小太监走了神，屋子里也没有个声音，早晨起来就叫起的时候才发现不对了。” “太医怎么说的？”萧屹的声音之中毫无感情，像是在处理一件政事。 孙保来继续道：“说是，吞金自尽。” 萧屹坐着的身影忽然晃了一晃，孙保来赶紧上前扶着他道：“陛下节哀，大殿下若是泉下有知——” 萧屹怒极反笑，指着萧俨的身体道：“他若知道，他若知道，必然是要高兴坏了吧！他既然敢去死，怎么不知道朕会如何伤心？他心里面可还有两个字，可还知道什么是一个皇族的尊严！” 他一边说一边摇晃着站起来环视景文宫内四周，摆着两个巨大的书架子，上面满当当的塞满了书，旁边摆着一个宽大的书案，上面还有干了的砚台。萧俨的遗笔就放在那上面，轻飘飘的一张纸，似乎已经对这个世界无话可说了。 萧屹踉跄着拿起来反复看了几遍，苦笑道：“原来只有这几话好说？原来只有这样的场面话？”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写下这些的人已经躺在了那里，彻底的冰凉了下去。从此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他温暖，也没有人可以让他心痛了，这个世界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萧屹红着眼睛道：“他不就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是皇后逼死了他！是皇后不顾一切为了皇太后的尊荣逼死了皇子，连朕都无法阻挡姜家的觊觎！他想要怎么样，朕都应了他，何必死呢？” “何必死呢——” 萧屹跌坐在地上推开上来扶他的孙保来，看着眼前那端正的字体是自己曾经手把着手教过他的，现在却用来写这样让自己心神毁伤的话。 “死是多简单一件事，他也真的想不开。” 萧屹靠在那书案的边角，远远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萧俨。一眨眼，都十三岁了，长得这么高了可以跟朕一起去打猎了。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口中道：“大皇子俨，幼自聪敏，朕爱重非常，怜其病重忽去，以亲王礼下葬，谥号端睿，晓谕天下。” 孙保来轻声问道：“后宫？” 萧屹不自觉的将手中的纸捏成了一团道：“慢慢告诉母后，别叫她伤心过度。知会皇后一声，只是俨儿是小辈，不必后宫举哀，只他几个弟弟妹妹去磕个头就是了。另外，这事儿你吩咐人吹些风声下去，就按照大皇子的意思。” 这事情搁在明面上未免太过火，私下里吹风总能叫臣民知晓。到时候姜家又添一项大罪，皇后失宠也未为不可，只是不能明面上夺了中宫笺表实在可惜。 “俨儿，你可惜吗？” 萧屹想要问出口，终究没有说，挣扎着抓着孙保来的手站了起来往外走去，手里面的那团纸却没有舍得丢掉，一下一下铺展开折好了妥帖放进贴身的荷包里。 “景文宫，就封了吧，以后不住人了。” 姜后闻听大皇子殁了的消息一瞬间脸色就苍白下去，指着亲自来传旨的孙保来颤抖着声音道：“放肆！你好大的胆子，这样的日子里也敢这样胡言乱语！” 她说着说着，心里却明白孙保来决没有这样大的胆子胡说八道，语气便一点点的弱了下来道：“陛下，下了旨意吗？” 孙保来按照萧屹的意思说了一遍，姜后皱着眉头道：“本宫知道了。” 她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像是一个一直在追逐着一个希望的人忽然发现这个希望已经毫不留情面的破灭了。她做的那些美好的梦境，荣华与权柄，统统随着这个孩子烟消云散。 一个宣妃死了，萧屹不会让第二个妃子再死去。 她不会自己再有孩子了，想收养一个也没有了机会。 像是很小的时候她曾经问父亲：“爹爹，我娘亲呢，她去哪了？” 姜太师告诉她：“你娘啊，去给你做衣裳了。这衣服太难做，要等你长大了才能回来呢？” 她就盼啊盼啊，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哄小孩子的话，那些曾经想过和娘亲一起吃的点心做的游戏分享的故事最后都变成了睡梦中偷偷落下的一滴眼泪。都说她比公主还要显贵，终究还是有不足之处，难以弥补。 孙保来见状赶紧又说了一遍安慰的话，又问姜后怎么处置。 姜后囫囵道：“本宫会派人知会下去，等前面预备好了再叫皇子和帝姬过去磕个头。旁的事情，按照旧例就是。你还要去母后那里，慢慢跟母后说，她想来喜欢大皇子，恐怕要伤心的。” 她看着孙保来下去了，恍恍惚惚看着一旁的燕衣就要起身，忽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的就倒了下去。 随着这个孩子死去了，她什么都不会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伤痛 靖安七年的伊始，是这样一场哀痛。 偌大的皇宫过年的喜庆还未过去，已经披上了一层哀伤的外衣。因为小辈的去世不会随意摘下悬挂起来的灯花，然而萧屹和苏太后的痛苦就像是虚无之中的挽联沉甸甸的压在所有人的头上，连皇后都不再日日穿着红衣反而换上了更加庄重肃穆的玄衣凤冠，更别提下面的妃嫔了。 顾蓁抱着乐安坐在长安殿的窗下慢慢的摇晃着哄劝着，因为还在正月里殿里面还点着炭火烘着殿内暖洋洋的，乳娘李氏正跪在底下回话道：“娘娘放心，今日帝姬安稳极了。今日奴婢抱着帝姬进去远远的磕了个头就出来了，方才请太医把了脉也说没有什么妨碍。” 顾蓁颔首道：“那就好，小孩子眼睛干净，本宫心里面也是惦记。这两天你们守在帝姬身边，若是有什么赶紧来告诉本宫。” 李氏答应道：“奴婢遵旨。” 顾蓁松了一口气，面上依旧不见笑容，只是看着怀中的乐安安详的睡脸方才觉得有那么一点着落似的。她并非是刻意给萧屹看自己的悲伤，而是看着大皇子的下场竟然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和茫然。 大皇子就像是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在更加兵荒马乱的世界里面承受着永无止境的孤独和看不见希望的无助。她曾经失去过可以依靠的母亲，因为父亲的无视沦落到更加惶惶然的境地，唯有和哥哥相依为命，但那时候顾书棠就已经住到了前院，不能时时见面。似乎是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长大，一个忍不住就想要像着外面坠落的花朵死去吧，还不成还会比现在更痛苦吗？ 可是总是还想活着的。 花是香的，天是蓝的，身边来来去去的生命有得比自己更加痛苦挣扎，至少她衣食无忧。 若是她也有大皇子这样一份用死就可以报复的仇恨，或许她也就死了。 那么她的生命将戛然而止在康国府内的小院子里，格局未成而先死，眼界低狭在咫尺之间只看得见自己的狼狈。 顾蓁想到这里忍不住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几丛粉白梅花，因为大皇子的缘故，她刚一吩咐尚寝局就火急火燎的过来赶紧把红梅换成了这种颜色，又不太素净还不扎眼。 赵如意禀报道：“端睿亲王在肃微殿停灵，通明殿里牌位拜祭前后七天。” 顾蓁将乐安交给李氏带下去，这才低声道：“怎么这样仓促？” “这是皇后娘娘安排的，”赵如意凑上前回话道：“端睿亲王年纪小又是小辈，尚未成年算作早夭，本来就不能大行拜祭，如今又在年里只能匆匆办过了。端睿亲王上面没有个妃嫔撑腰，唯有陛下和太后娘娘日日派人前去祭拜而已。” 顾蓁轻轻叹了口气道：“如今这样子，本宫也不好前去祭拜了，等到中元节再说吧。” 赵如意答应着正要下去，忽然听顾蓁道：“陛下说了端睿亲王是病逝，可是哪有这么一瞬间的病逝？你只管去暗地里打听打听这宫里面和外头都有什么流言，若是有就回来告诉本宫，这事情事关重大，万万不要牵扯咱们。“ 她看着赵如意下去了，不知道为何松了一口气，像是安排了一件大事似的。现如今萧屹和苏太后都闭门不出，连姜后都免了请安，她也无需装扮隆重，只是挽了松松堕马髻，用一只流苏梅花银簪固定住，若不看时间哪里知道这是在过年呢。 顾蓁趿拉着软鞋走到书案前面拿起梅花墨锭又在砚台中间兑了一点清水开始研墨，直到墨滑浓光亮才提笔在宣纸上一笔一笔写下不知为何的字句，用的都是她素来习惯的瘦金体。她曾经怕自己的字体传出去，会把每一篇写好的字编好数字集成小册子，如今已经装了满满四五个箱子，因为只有这种办法才能够让她静下心来思考她所面对的事情。 大皇子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死去，他一定会留下什么给萧屹才能够完成他的仇恨。那可能是一封书信，才能够说清楚他死去的意义所在。那么萧屹呢，他会让这件事情风平浪静的过去，真正将一个皇子被逼迫着自尽的事件抹平为一场简单的病逝，还是会借着这件事琢磨出来姜家败落的起因？ 所以她才会让赵如意去查，这旨意下面萧屹可有其他的动作。 那么姜后呢？ 姜后到底知不知道这是萧俨用生命在对她宣战？ 她是否也会惶恐，是为了萧俨的死去，还是为了她可能会被报复呢，是否会在这样的时节里无法安睡直至黎明，看着太阳从宫墙与雪交界处升起，而一个孩子将永远不会醒来了。 顾蓁漫无目的地写着，最后才发现已经满当当写了一面宣纸，仔细看去原来是陶渊明的挽歌辞，最终是一句“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托体同山阿”因为字体太大没有写下，变成个没有结尾的诗句。 她看了两眼交给一边伺候的薄荷道：“收起来吧。” 这就是和以前的那些东西收在一起的意思。 薄荷答应了将这些卷了起来收在手中，试探着问道：“娘娘，羣祥殿那头——” 顾蓁蹙眉道：“那边怎么了？” “或许是端睿亲王的缘故，最近羣祥殿那边总是有人各处打探，连重华宫都没有错过。只是咱们宫里面管束的，倒也没有出什么差错。”自从冷湖一事之后，顾蓁连同当日有牵连的宫人都一并打发出去的，再选进的都是忠心可靠之人，这个顾蓁倒不担心，然而薄荷低声道：“只是奴婢看着人又往掖庭宫去了，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顾蓁亲自又铺了一张纸，手中执笔又不知道如何落笔，摇摇头道：“掖庭宫那些人自己窝里斗都足够了，咱们何必出手露出什么马脚，岂不是画蛇添足？现在这时候，能顾全自己已经是本事了。” 薄荷道：“奴婢遵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逐杀 宫里面多流言，或许是因为只有这些流言才能够勉强安慰终身都要在宫中度过的人们，不管是锦衣玉食的妃嫔，还是那些终日辛苦劳作的宫人们。而宫人们更爱说这些，有时候说的好了会有人给些赏赐，一个消息翻来覆去说上十来遍就有了一个月的月钱那么多，也不必非为了谁拼命奔走，不想着上进这也是一条路子。 顾蓁这日晚间已经洗去了铅华，拿了一片玉板在脸上按照学位刮着作消遣，听赵如意在底下禀报道：“娘娘英明，奴婢确实听见了一些风声。只是事关重大，没有人敢拿到明面上说，可是私下里说的可欢实了，有鼻子有眼的，说是端睿亲王是迫于皇后娘娘执意要将其收为养子，又被姜家胁迫无计可施，所以竟然是自尽的，还说当真是吞金呢。” 赵如意说这些话的时候偷偷去看顾蓁的脸色，这才觉得她神情严肃不是往日里那个随和的昭仪娘娘。这件事或许除了端睿亲王之事，对昭仪还有着其他事关重大的意义。 赵如意不敢大意，继续道：“不仅如此，从前许更衣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到底当年没有陛下明旨定罪，底下的人就猜莫不是陛下也知道许更衣是冤枉的，只是姜家步步紧逼这才把许更衣圈在了曜和宫里，谁知道许更衣一个不查竟然自尽了，留下孤苦伶仃的端睿亲王一个人。又说是皇后娘娘早就想养着大皇子了，这才想方设法诬陷了许更衣。只可怜许更衣母子俩都是忠孝之人，竟然被皇后逼迫的先后自尽了！” 听完这么一大段话，顾蓁恨不得给这些平日里伺候的宫人们鼓掌了：“要不怎么说这底下什么永巷啊六局二十四司的宫人们看着整日里是埋头做事跟聋子瞎子一般，其实心里面明镜似的什么都能掰扯掰扯两句呢。” 赵如意勾勾嘴唇露出一道法令纹来。自从他那妹子走了以后，他便越发有些老气了，然而气场圆滑内敛反而叫人忽略他的长相更看重他的做派。如今他也是重华宫大太监，走出去和霓春宫的都不差什么，气度更添深沉稳重起来：“回娘娘，这些人说虽然是说了，可是若不刻意打听还真传不到主子们的耳朵里，毕竟是没什么根据的事情，说的再跟真的似的那也不是真的。” “这话儿得去跟掖庭宫说。”顾蓁放下手中的玉板侧着身子道。虽然冷湖死了，可是看在冷湖的面子上，重华宫跟掖庭宫的情谊还不算断，就算是看在顾蓁现在的地位上也不会抹了赵如意的面子：“掖庭宫里人多嘴杂，还住着那么多陛下的可人儿呢，没准儿有那不谨慎的随口跟这些娘娘们说起来了，也是她们自己折的跟头了。” 赵如意忙答应道：“奴婢知道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是要给顾蓁一个准备的时间或者是提起兴趣的仪式似的，这是他说到重点的惯常行为：“奴婢昨日出了宫，坊间已经有了这样的流言，说的要比宫里面更加不堪一些。” 他这么一说，顾蓁还有些兴趣道：“怎么不堪，你只管说来，本宫不怪罪你。” 赵如意本来就有心说出来，见状道：“回娘娘，老百姓么，官老爷也管不到人家的嘴巴，田里地头的就爱把富贵人家的事儿念叨，何况是这天下第一尊贵门楣呢？还有人说别是皇后娘娘着急有个养子，姜家要图谋不轨呢！” 这一句话他是压着嗓子说的，顾蓁仍然是“嗬”了一声瞪大着眼睛道：“这也有人敢说？” “诶哟，”赵如意面上一份笑意凉冰冰的：“娘娘没见过这些人，都是些无知刁民，官兵去了人家没杀人没放火的，说话这东西也没人有凭据啊，哪能怎么样，可不是什么都敢说吗？还有人说这姜家不知道做过多少烧杀劫掠的事情，还真传到的耳朵里呢，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不要命的人敢在朝廷上说出来了。” 顾蓁有些惊讶的看着赵如意，这真是跟着自己这几年现在是什么话都敢跟自己说了，然而脸上也带着一点轻浅不定的笑意道：“本宫掐算着时日，恐怕是哥哥要回京述职了，你递出消息给府里，千万别在这事情上掺合，等到哥哥回来再从长计议。” 她有些疲惫的挺直腰板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夜色和几点庭院中悬着的灯火道：“若是当真有这样的忠臣，有的是方法为陛下尽忠，何必非要在这么一件事情上做马前卒呢？恐怕都是些想要翻身的亡命之徒吧。” 殿内的灯光则落在她的清透眉宇之间，将她未施脂粉的容颜映衬着比往日还要小上一点，不像个已经有了孩子的昭仪。说起来康国公府，顾蓁忽然想起来当日杨氏要自己入宫为妃的时候还曾经巧言令色的说上一句，没准儿姑娘还真有这个福气奉为昭仪或是妃位呢。未曾料到世事如此复杂诡谲，五年不见，不知道杨氏可会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那时候她还有些可笑的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一定要在众人面前让杨氏向自己低头，现在想来却觉得可笑，已经对这件事没有丝毫的兴趣了，甚至对于那府里面的杨氏连想起都不愿意想起了。 赵如意顺着她的意思说了一声“是”，转而问道：“奴婢想着，娘娘是否要预备一下，以免陛下过来的时候——” “不！”顾蓁摆了摆手，非常坚定的拒绝了赵如意的提议道：“本宫不该知道这些事情，所以本宫就不知道。若是陛下来了你也说本宫最近身体不好神思倦怠连长安殿都不打出去也就是了。” 迷迭为她通着头发道：“娘娘也确实没有出去过呢，眼看着海棠花儿都要开了。” 顾蓁这才想起来问道：“通明殿那头，都已经撤了吧？” 迷迭不知道这些，只去看赵如意。 赵如意道：“都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前朝 因为萧俨的去世，别说是过年了，宫嫔之间的日常走动也都停了，生怕招了上面人的眼。原本顾蓁曾预备着给薛羽和戴梳心送的年礼也都是差人送去的，没有敢彼此露个面。 乐安现在学会了走路，顾蓁便让人在床上铺了厚毛毯让她练习，纵使不小心摔了也不怕疼。乐安或许是天生性子开朗些，就算是一不小心摔了也不见哭，反而是笑呵呵的要人抱，乳娘还说：“这是帝姬笑口常开，有福气呢！” 可不是有福气，全天下这么多户人家，偏偏托生在帝王家里金娇玉贵的长大，仆从如云出嫁时便有食邑，总不会叫人亏待了去，夫家也万万不敢放肆。据说前朝有位驸马取小老婆还囚禁了公主，最后是全家流放驸马赐死了。若是能够选，顾蓁也想给皇帝做女儿啊，总好过做妃子强。 她自己想的可笑，自顾自低低笑出来，一旁的乳娘不解其意却也跟着奉承着笑。 顾蓁冲着正迈着步的乐安拍了拍手，展开怀抱道：“未央儿，到母妃这里来。” 乐安便笑着一步一步向过来走，忽然一步走的急了竟然在垫子上摔了一个大马趴。她原本不哭，谁知道一抬头看着旁边的人都笑了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顾蓁笑道：“这是怕人笑话呢，这么小就爱面子。”却亲自弯了腰把她抱在怀里哄着道：“未央儿怎么哭了，大家可不是笑话你，而是觉得你走的好呢。刚才你这一步走的着急了些，若是慢慢来就不会了。” 可是顾蓁怎么哄乐安也不肯再走了，顾蓁只得摇摇头抱着她问乳娘道：“今日帝姬都用了什么？” 乳娘说用了几勺米糊，又吃了一个鸡蛋黄。 顾蓁皱眉道：“这也吃得少了些，会不会饿？” 宫里面的孩子都不敢给多吃，怕吃多了吃撑了反倒是底下的人伺候的不好，所以就卡着食量这么喂。顾蓁不担心乐安会吃不好，只是担心她吃得少会不会长不好身体，若是容易生病就糟了。 乳娘打量着顾蓁估计是惦记，揣摩着时间道：“回娘娘的话，如今又两个时辰了，正好可以喂帝姬些吃的呢。” 顾蓁道：“可有煨烂的鸡腿肉，带着盐精的，撕碎了端上来些，本宫喂她。” 幸好她入宫的时候几乎要把医书和食经当作是睡前读物翻来覆去看，大约也知道些小孩子能够吃的东西。 乳娘连忙道：“小厨房里面备着呢，奴婢这就下去预备。” 顾蓁抱着乐安久了也觉得沉了不少，便将她放在床上给她七巧板玩。原本她还以为给她布老虎之类的她会喜欢，现在却看了一眼就扔在一边十分瞧不上的样子，反而对七巧板这些东西十分伤心，昨日见她玩九连环还跟着眨巴着眼睛看。 顾蓁觉得这孩子有些早慧，却不喜反忧。她这时想起苏东坡那一句“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病无灾到公卿”，方才解的其中三味。只要萧屹好好的，南陈好好的，乐安的一生就是一眼看的到头的无忧无虑，何必太过聪明，就像是绿水殿里那位年满十岁的瑶光帝姬，几乎要把心机刻到了骨子里，可是她却未必真的开怀过。 想到这里，顾蓁取了一本诗经轻声给乐安读到：“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扬扬，可以乐饥” 萧屹站在殿门口驻足半晌，脚下跪着重华宫的所有宫人，连着方才出来取东西的乳娘都捧着一托盘密封好的小陶锅跪在地下。 殿里面顾蓁还在解释：“这就是说呀，在陈国的城门底下可以游玩也可以休息，那泌丘的泉水” 她解释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嗔怪道：“你这孩子，不听也就罢了，怎么七巧板也弄的这么乱？” 索性她就把书放在一边，陪着她玩七巧板道：“未央儿这是摆的什么呀？” “灰灰，灰灰。”乐安现在还是学不会咬字，叫起母妃也是“母灰”的叫。 顾蓁弯眼一笑道：“是外头的小鸟吗，未央儿且等一等，天气一暖起来，母妃带你去看小鸟好不好？” 萧屹听够了壁角，心情舒缓了些才迈步入殿，扬声道：“未央儿好聪明，这时候就会摆七巧板了？” 顾蓁不曾想萧屹会过来，匆忙回过头去看时有些惊讶的行礼问安道：“陛下您快进来暖和暖和，怎么这样凉？” 萧屹把她往一边赶道：“你快去和未央儿坐着，朕溜达着过来的，别凉着你们娘俩。” 顾蓁可不敢真的自己去做，上前为他解了披风交给一旁的孙保来，拉着他到炭火旁边烤手道：“陛下快暖一暖，您是万金之躯，黎民百姓都等着您呢。” 萧屹心中安慰，然而他唇边虽然笑着仍然是带着寥落之色道：“无妨，朕就是来看看你和未央儿。” 顾蓁方才一握着他的手才赫然发现他的手腕已经可以摸到分明的骨头了，幸好是冬天衣服厚看不大出来，只有亲手摸到才能感觉出来。然而萧屹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只有些眼底的暗青看得出来没怎么睡好觉罢了，顾蓁却觉得面前这个刚刚而立之年的男子竟然倏忽之间苍老了。他被什么东西击溃了，只能勉强的挣扎着去做他还没有完成的事。 顾蓁眼圈一红，伸出手抓住萧屹悬在炭火上面的手哽咽道：“陛下，辛苦了。” 他们二人彼此目光在半空之中相撞，寥寥几个字像是说尽了所有的话。 她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评论，这样一句“辛苦了”让萧屹忽然觉得自己所面对的境地原来不是无人所知。他像是一个走过漫长风雪的旅人忽然看见了一堆篝火，忽然将提着的一口气松开了。 萧屹没有做任何解释，也没有说出事实。 他知道顾蓁是无条件信任着他，只要他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萧屹回握住顾蓁的手，感受着彼此的手回暖，方才道：“昭仪也辛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温馨 在萧屹的这句话中，顾蓁忽然想起自己还是松松挽着发髻的模样轻呼一声挣脱开萧屹的手转过身去道：“陛下稍等，臣妾去梳妆更衣再来伴驾。” 萧屹抓住她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两个来回，看的她红了脸颊方才道：“依朕看，葳蕤这样甚好，家常样子看着也随和，不必非要去重新梳妆。说起来你素来都爱绾随云髻，不料堕马髻却更适合你。” 她簪着一朵白玉制成黄玉做蕊的水仙簪子清丽脱俗，婉转之间不似往常盛装的明媚，反而多了些温婉。萧屹在羣祥殿中闷的时间太久，整天对着的不是说政事的大臣就是伺候的宫人太监，也想找个人说说话，却没想到会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可是他觉得他来对了，这一瞬间他知道他所做的并不是没有人体谅并不是没有人担忧。 顾蓁羞怯道：“宫中女子都为了一个正字不愿意梳这样随意的发髻，臣妾却喜爱这风流灵动，但是宫中嫲嫲早就教诲过了，所以不敢梳给陛下看呢。” 萧屹明白了，这是知道自己不会过来，趁着这个机会撒欢呢。他也不恼，领着顾蓁在正对着乐安的榻上挨着坐下了，依然紧紧的牵着顾蓁的手道：“朕听赵如意说，你这些日子里神思倦怠，吃饭也吃不香，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蓁眼睛里得分出一多半盯着乐安，剩下的心思再对着萧屹解释道：“陛下，臣妾并非是身体有什么不适，恐怕是冬日里的缘故罢了。” 萧屹知道她曾经和萧俨有过一点交情，估计是以她的性情会为了萧俨难过的，只是如今不好劝慰，自己何尝不是肝肠寸断还要对着那帮不怀好意的姜派大臣？闻言也不多追问，只是笑道：“既然如此，朕叫林聿墨再给你看看。” 顾蓁起身谢了恩，重新坐回去道：“陛下不必为臣妾劳心，反而臣妾看着陛下似乎是有些消瘦了，可曾叫林大人为您看一看？” 她尊称一句林大人的，那就是林聿墨的爹，平常照顾萧屹身体的那位林大人了。 萧屹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忧心伤怀，会好好的就怪了：“朕无事，林太医过来也就是开个药膳叫底下人熬出来让朕喝，也没什么大用处。” 顾蓁抿嘴一笑道：“陛下来得正好，未央儿也到了用膳的时候，臣妾叫小厨房做了几位点心在笼子里面呢，正好拿来陛下也吃几口暖暖胃吧。” 萧屹没有什么胃口，但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还是不忍拒绝，便道：“好吧。” 底下的宫人们便摆了小桌上来，又上了各色点心还有乐安要吃的鸡腿茸。萧屹和顾蓁对坐两边，顾蓁怀里抱着乐安，手中拿着一个花生大小的小银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她。 萧屹眯缝着眼睛去看她的小乳牙道：“还行，长得不错。” “陛下博学，”顾蓁放下手中的小银勺子等着乐安细嚼慢咽，吩咐人摆了一小碗面条在萧屹面前道：“陛下尝尝这个？” 这碗面一上来萧屹便闻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虽然少见却也令人食指大动，还真的拿起一遍的象牙箸夹了一口吃看得一旁的孙保来直在心里面念佛，又暗道这位顾昭仪可真是一位能耐人。按说这东西不在陛下的菜谱里，估计就是顾昭仪自己研究的，可是还能对了陛下的胃口可见是下了心思的。 萧屹尝了一口真是暖洋洋的，还口舌生津，筷子吧啦着里面几粒乳白色圆溜溜的丸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便不爱下口，问道：“这是什么？” “陈醋啊，”顾蓁又喂了乐安一口，还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这才反应过来萧屹问的不是味道而是材料，于是解释道：“臣妾看食经上看南方常常捕鱼后把鱼肉打成鱼泥做成丸子，口感好也有影响。这东西茯苓试了好久才做出来，想必是不在陛下的御膳房菜谱里面了？” 萧屹没理她，先用筷子托了一个起来吃了，眼神一亮道：“这个味道不错，没有腥味，还鲜亮，正好能下汤吃。” “面里加了豆芽木耳丝，汤是用鱼汤加了小白菜吊的，配上陈醋姜丝，陛下可还喜欢？”顾蓁一个一个解释过去，完了扬眉一笑。 萧屹喜欢她这样子，嗔怪看了她一眼也不怪罪，低下头把这一碗都吃了更觉得饿，吩咐孙保来道：“再来一碗。” 孙保来欢天喜地端了一小碗上来给萧屹，顾蓁还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喂孩子，也不怕孩子吃的太脏让陛下嫌弃，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顾蓁温婉笑道：“陛下想必是走的久了，可是饿了，要不传膳臣妾陪陛下好好吃一顿？” 萧屹摆手道：“不必了。” 顾蓁放下银勺子拿起自己面前的那双象牙箸夹了一枚糯米蒸糕放在萧屹面前的小碟子里面道：“陛下尝尝这个，味道不算称奇，口感还好。” 萧屹也来者不拒的吃了，又吃了面前这一小碗面才觉得饱了，叫人都撤了下去又捧了一盏茶喝。顾蓁终于喂完了面前一小盅鸡腿茸，这才最后帮乐安擦嘴道：“未央儿可真乖，这个肉肉好不好吃呀？” 乐安拍手道：“好！” 顾蓁莞尔一笑，摸摸她的脸颊道：“好孩子，吃饱了吗？” 萧屹随口笑道：“小孩子，又知道些什么。” 顾蓁正色道：“陛下，臣妾只是想要未央儿从小就学着自己去感受这些，而不是一味听着底下的乳娘说话。她是帝姬，以后会是一位公主，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见才是。” 萧屹听她这么说，不由得严肃了许多道：“葳蕤说的是，朕却忽略了。” 等到乳娘抱着乐安下去了，萧屹重新牵着顾蓁的手道：“葳蕤想的周全，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呢？”顾蓁微微一笑，依偎在萧屹身边，眼神却是闪亮亮的：“臣妾能在陛下身边便不觉得辛苦，只想好好照顾着未央儿罢了。” 她犹豫半晌，终究道：“臣妾第一次做母亲，都是研究着慢慢来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破冰 顾蓁送走了萧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之前早就断定萧屹不会留下来，果然吃过了点心说了会儿话他就起身回羣祥殿了。但是今日萧屹的举止依旧有着不平凡的意义，这意味着萧屹终于愿意踏足后宫，不再整日窝在羣祥殿里了。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顾蓁不断的在心中重复这样一句话，眼眸之间流露出一点阴翳像是阳光永远不会照射到的地方。萧俨如此，若是当初自己死了恐怕也是如此。这世界上只有自己是为了自己活着的，除此之外别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当时嘴上说了一辈子，十年之后早已是另外一种境地。 她自己顾影自怜的时间有限，刚刚收拾好了情绪便见薄荷进来道：“娘娘，小林太医过来了。” 顾蓁想着刚才萧屹还说让林大人过来，掉头就变成了儿子，可是就算打了折扣也是宠爱，于是拿着帕子擦了擦手放在一边，重新上了一层口脂才道：“请进来吧。” 林聿墨如今再进重华宫已非当日的心情。那时顾蓁在他面前不过是个仗着家世住进了永熹堂的贵人，陛下虽然宠爱也未必能新鲜多久，看着有些机谋但不知道是不是只会纸上谈兵。他在这样的宫廷故事之中长大，看惯了听多了妃嫔们起起落落的故事，还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女子竟然敢大言不惭的招揽他。可是一转眼五年过去了，她是重华宫长安殿之中的顾昭仪，仪态万方明媚嫣然，将圣宠紧紧攥在手里，无数人上赶着讨好她。 陛下失去端睿亲王后踏足后宫的第一次，没有去凤章宫见皇后，也没有去霓春宫探望现在他膝下唯一的儿子二殿下，而是来了重华宫看顾昭仪。这其中的含义足以叫人翻来覆去想个三天三夜。 林聿墨端正站在殿内不卑不亢请了安道：“陛下吩咐微臣来给昭仪娘娘请脉。” “哦，”顾蓁顺从的把手搭在他放在一边的医枕上，眼睛盯着他跪在一旁为自己把脉道：“本宫也只是有些精神不好罢了，许是夜里没有睡好” 她还想再发挥几句，却听林聿墨认认真真道：“请问姑娘，娘娘这个月的换洗正常吗？” 他不能问顾蓁这个是为冒犯，而是问的是陪在一旁的薄荷，还没等顾蓁反应过来薄荷就先一步惊喜道：“诶呀，娘娘这个月迟了小半个月了。” 林聿墨点了点头，依旧是有条不紊的等着顾蓁将手重新拢回袖子之后一点点把东西收回到医箱里才重新站起来道：“回娘娘，如今月份小微臣不敢轻易下决断。” 但是他能够说出来，估计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顾蓁颔首道：“你说的我明白了，既然还没有下定论也不必告诉陛下了，否则若是空欢喜一场陛下那里咱们也不好交代。” 她预料之内的机锋没有出现，林聿墨只是恭恭敬敬说了一句：“微臣遵旨。” 这个时候顾蓁忽然发现原来地位带来的不仅仅是这些吃穿住行上的享受，而是更多更有用的人会心甘情愿对着自己低头投入自己的麾下。 顾蓁莞尔道：“林大人辛苦了，往后还要托付给林大人呢。” 林聿墨见她接了自己的好，方才松了一口气退下去。 薄荷却高兴极了，不过她是冷湖调教出来的，就算是十二分的高兴最后表达出来三四分也就是顶天了，唇角的笑意绝对不会把脸颊上面的肌肉拱起来，却在殿内来回转圈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是佛祖保佑。” 顾蓁却有些担忧道：“未央儿还小，本宫只怕顾不过来。” 薄荷却劝她道：“娘娘放心，帝姬渐渐大了，正好有位同胞的小殿下一起长大也不孤单呢。” 话语中已经一本正经的把她肚子里还未成形的孩子当作了一位皇子。不过现在顾蓁确实很想要一位皇子，比当时她怀着乐安时的听天由命要迫切许多。她需要一位皇子帮着她站稳脚跟，铺开以后的道路，也需要这样一个皇子才能够和姜后慧妃站在一个高度上——为冷湖报仇！ 她永远不会忘了这个仇恨。 只有仇恨，可以往人永远清醒的记着曾经的伤痛。 顾蓁闻言轻轻一笑道：“托你吉言呢，只是这话儿先不要说出去，若是有人问起来换洗只说本宫心情不畅导致了，连林太医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怕的呢。” 薄荷高兴答应了，竟然有些昏头转向似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顾蓁见她这样打心底里为自己高兴，心里面就像是含了一块蜜糖似的，正好有些饿了，笑道：“刚才陪着陛下和未央儿用膳，本宫却没吃上什么。你去问问茯苓刚才陛下用的那个鱼丸酸汤面还有没有了，给本宫上一些。” 薄荷高兴的去了，心里还寻思着这可是酸儿辣女的好兆头，可得让茯苓多加一些老陈醋给娘娘顺顺口才行。 一进了厨房便看见几个做饭的宫女都在底下围着说话，唯有茯苓坐在一边翻看着什么，薄荷不敢在她面前托大，连忙笑道：“茯苓姐姐。” 茯苓知道顾蓁待自己就是信任又不过分亲近的态度，但这小厨房又是个好差事，索性也就歇了心思安心做事，看见是她便笑起来上前亲近的拉着她的手道：“薄荷怎么过来了，可是娘娘想吃什么？” 薄荷一说，茯苓笑道：“汤头都是现成的，你且等一等喝盏茶也就成了。” 这给顾蓁吃的面，茯苓不用底下人动手，亲自取了揉好的面切成顾蓁爱吃的粗面下到滚好的水里，口中跟薄荷道：“方才我这蒸了一屉玉米水晶包子，是娘娘给我吩咐的，才做出个样子来呢，给你尝个鲜儿？” 薄荷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道：“再没想到有这个口福，茯苓姐姐快赏我一口吧。” 不等茯苓吩咐自然有殷勤的宫女捡了一碟四个给薄荷拿上来还不忘带着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安养 薄荷端详着盘子里亮晶晶的包子皮里面包着金黄的玉米粒估计是混着糖浆带着点糖的粘连，再仔细一瞅还有点松仁混在里面，个个都只有鸽子蛋大小，正好一口一个不占地方，忍不住赞叹道：“诶哟，茯苓姐姐，这包子也太俊俏了，容我尝一个试试吧。” 她拿着筷子掐了一个放在嘴里一嚼便觉得外皮是糯糯的，里面个个玉米粒和松仁混在一起咬一下就是甜浆混杂着松仁的醇香，也忍不住惊艳道：“这真是好吃！” 茯苓笑道：“既然你喜欢，就都吃了吧。” 薄荷自恃身份不愿意露出贪吃的模样，只吃了两个便撂下了筷子道：“姐姐别怪我，一会儿还得去娘娘面前伺候，不敢多吃。” “客气什么，”迷迭一边看着锅里面的面和鱼丸一边跟一旁的宫女道：“夏至，你给你薄荷姐姐装一碟拿回去吃。”又转而对薄荷道：“我这没什么好东西，你别嫌弃，拿回去吃吧，省着夜里伺候主子饿了。” 薄荷承她的情，赶紧端起来拿回庑房放着才回来端着面道：“好姐姐，我先回去了。” 虽说茯苓先来，到底现在两个人都是伺候顾蓁的一等宫女没什么差别，便亲自送她道：“客气什么，娘娘离不了你呢。” 她一转身回来，身边方才名唤夏至的宫女才上前问道：“茯苓姐姐，您怎么对她那么好？” 茯苓瞪了她一眼，心里面叹气道你们不知道自己的忠心与否全在她手里面攥着呢吗，口中却道：“好好干活，有的你学呢。” ———————————— 薄荷捧着面进了屋，顾蓁一见她便笑道：“你就搁在那，不必摆桌子了，怪费事的。” 萧屹当时是当点心吃的，她这算吃饭了，就算不费事也不能简单的就摆了一碗面，这就是不像话了。薄荷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宫女，一个捧着一盘四碟子点心，一个捧着一盘四碟子小菜，还有顾蓁最喜欢的麻油拌腐竹和醋泡花生。 刚开春没什么新鲜菜，也就这个味道好点了。 顾蓁坐下刚吃一口面条，也是觉得胃口大开，跟着一旁的薄荷说道：“怪不得陛下喜欢呢，本宫吃了一口也觉得胃口好了，这酸溜溜的还鲜亮，暖呼呼的正好初春吃呢。” 薄荷不敢在人前露出什么马脚，笑道：“要奴婢说啊，这是娘娘见到了陛下心情好了才有胃口呢。” “你这丫头，”顾蓁嗔怪了一句也不多说，低头吃了两小碗面，又用了几块点心，吃了小半的菜，才撂下筷子道：“真是好久没吃的这么饱了，茯苓尽心，小厨房的人也会伺候，都赏。” 茯苓进来领赏谢恩道：“奴婢不敢称大，这都是娘娘的主意呢。” 她捧着两味点心进来，其中一个就是刚才给薄荷吃过的那个水晶包子：“娘娘，这是奴婢带着底下人新做出来的，您过目。” 顾蓁现在饱了吃不下什么，看了一眼倒觉得喜欢，随口道：“这个明早预备一份本宫用，这两份就赏给你们吧。” 其实她们整日在小厨房里是最不缺吃的一帮子人，虽然说不像在主子面前露脸那般却也难得日子好过，只是顾蓁赏下来的就是给她们的脸面了。 茯苓谢过才退下了。 顾蓁喝了碗茶冲散嘴里面的酸味，对薄荷道：“这冷风飕飕的不爱出门，咱们凑在一起说说话吧。” 她并非只为了一时好玩，而是凑在这里想要听这些宫女有什么故事要讲。这里头有的宫女伺候她时间久了，也知道这位昭仪娘娘喜欢听些宫里面有趣的事情，听的高兴了还会打赏，就也当成一条上进的路。 伺候顾蓁的宫女在场也只有薄荷有这个脸面坐在小杌子上，剩下的几个都围着火盆坐在椅子旁边的小脚踏上。 一个叫做白露的二等宫女道：“娘娘可知道那位怀着身孕的双贵人，如今肚子已经老大了，那日正好碰见出门的冯才人。冯才人素来看不惯双贵人受宠，竟然说了一句不就仗着陛下喜欢你的狐媚样子吗？” 她学的像模像样，还真就是平常冯才人的做派，还掐着腰道：“双贵人听了老大不乐意，可她又不愿意跟冯才人起争执降了身份转身就要走，冯才人又道这宫里面都说端睿亲王走的冤枉，也不知道你干不干净！” 她说完这话才发现殿里面一片寂静，只有炭火还在哔啵作响，不禁脸色煞白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的顾蓁慌忙跪下道：“奴婢口不择言，娘娘恕罪！” 她磕了好几个头才听见顾蓁似乎是笑了一下，连带着周围的气氛也没有那么紧张了似的，道：“你怕什么，冯才人都敢说呢，恐怕这宫里面也只有本宫没有听说过了。” 她地位卑微怎么能跟冯才人比，颤颤巍巍跪在地下不敢说话。 顾蓁看了一眼其他人道：“你放心，这宫里面都是你们一起进来伺候的姐妹，还能把你的话传出去吗？这话只在殿里说说，莫要出去胡说，到时候被苦主抓到有你受罪的。” 白露感激不尽的又磕了头起来却什么都不敢说了。 顾蓁却看着她问道：“双贵人位份比冯才人高，还怀着孩子呢，怎么会善罢甘休？” 白露见她没有怪罪自己，反而兴致勃勃的追问这才真正送了口气眉飞色舞道：“回娘娘，双贵人是素来喜欢博个好名声的，怎么会轻易与冯才人为难。现在许多人都说冯才人以下犯上，双贵人受了委屈却不肯说呢。” 顾蓁暗道：“没准儿她想说却说不出来呢，萧屹现在心里不好，哪里会给她判这样的糊涂官司，何况牵扯到了端睿亲王这门事儿，真是恨不得整个人都抽身出来呢。” 然而她却不能在宫女面前信口说这些，微微一笑评判道：“双贵人是个好脾气，冯才人也直率了些。如今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忙着呢，双贵人能这样懂事也是好事一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昭告 顾蓁这里安稳过了两个多月真正等到林聿墨确诊之后，才吩咐赵如意亲自跑了一趟羣祥殿跟孙保来分享这个喜讯。 孙保来现在对重华宫的人是越来越客气，见到了赵如意也是笑道：“这不是赵老弟，可是昭仪娘娘那边什么吩咐吗？” 赵如意满脸喜气，一拍大腿道：“诶呀，这不是有了喜事娘娘吩咐来禀报陛下吗？陛下可忙着？” “诶哟，不巧，陛下正召见大人们呢，”孙保来皱眉道，这还真不是他不给重华宫面子，而是一过了年之后好像北疆又有不好的样子，陛下或许是为了忘记端睿亲王带来的痛苦而日日在羣祥殿里召见大臣批阅奏折，少有休息的时候。 赵如意躬身凑到孙保来身边低声道：“原本不该打搅陛下，只是——” 他又刻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孙保来支起了耳朵才道：“今日小林大人来给娘娘诊平安脉了，诊出来娘娘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只是以前以为是精神不好才没有诊断出来。娘娘高兴极了，吩咐着我来给陛下报喜呢。” 孙保来现在看着赵如意如同看一只喜鹊，又一算日子估计顾昭仪这一胎应该就是年前怀上的，暗道这真是来的好时候，想着一会萧屹必要亲自垂问赵如意的，连忙按住赵如意道：“好兄弟，最近哥哥新得了点好茶给你尝尝，你且在这等等，我去跟陛下禀报。” 赵如意的身份不够在屋子里等着的，只能站在台阶下面等着。 孙保来估摸着萧屹的茶也该有些凉了，掉头取了一盏新茶端着从后面进了大殿见底下的大臣们正凑在一起研究事情，便走到萧屹身边趁着换茶的功夫附耳道：“陛下，重华宫赵如意来禀报，昭仪娘娘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萧屹眼前一亮，也不像刚才那般苦大仇深的瞪着底下的大臣们了，唇角露出一点微笑来：“果真吗？” “奴婢怎么敢诓骗陛下，”孙保来这些人都在主子面前伺候，时间一长就练就了低声说话只能让一个人听见的本事，保证这个人听的真真切切的别人连个声音都感觉不到：“赵如意就在外头候着呢。” 萧屹深吸一口气道：“行了，你们都喝盏茶歇歇再商量，给朕拿出个章程来。” 他吩咐完了起身从后门穿到一旁的暖阁里，等着赵如意一进来刚磕了头就问道：“昭仪现在可好？” 赵如意一听这声音知道萧屹心情不错，便咧开一个挖到十桶金子的笑容抬起头禀报道：“回陛下，娘娘很好，高兴极了，想着让奴婢来禀报陛下一声，请陛下放心呢。” 萧屹沉稳颔首，也藏不住眉眼间的喜悦。这个孩子来的太是时候，恰到好处弥补了端睿亲王给萧屹带来的缺失感。即使是怀着身孕的双贵人也是很久之前怀上的身孕，时间一长也就没那么稀罕了，倒是顾蓁这一胎就像是苍天有眼存心给他的一个弥补一样。何况顾蓁对他而言更加亲近，他便柔和着声音吩咐道：“回去告诉你家娘娘，朕已经知道了，让她安心养着，朕晚上再去看她。” 赵如意道：“奴婢遵旨。” 萧屹又转头吩咐孙保来道：“顾昭仪有孕是喜事，你亲自去跟母后说一声让她也高兴高兴。宫里面也是沉寂太久了，有个喜事也省的她总是伤怀。” 端睿亲王是苏太后的第一个孙子，也是很长时间里的唯一一个。她曾经抱着小小的他陪着他学走路，也曾经在宣妃去世之后照顾他，让他能够有所依靠，甚至在不久之前他还曾经跟她说过贴心话。可是这些都已经消失了，苏太后已经在小佛堂里为他念了很久的经书。 孙保来答应了，萧屹又道：”顾昭仪有孕，按照九嫔位份加上一成赏下去，另外朕库里有一整块青玉雕的书案能够温养身子也给她送过去。” 孙保来答应了领着赵如意出来道：“赵兄弟，你先回去跟娘娘说。我去凤安宫办完差，就亲自点了赏赐给娘娘送过去。” 谁稀罕？ 赵如意笑呵呵答应了离开羣祥殿，心里却不禁惊叹道：“娘诶，这得是多大的玉啊，拆了做簪子不是得做出个千百只。” 话虽这么说，这东西又不是他的又不经他的手，反而是孙保来得心疼得够呛。赵如意一回到殿里正看见顾蓁身边围了一圈如花似玉的宫女们说笑呢。顾蓁坐在其中就是最显眼的那一个，一见赵如意进来便笑道：“差事辛苦，快给你赵哥哥倒杯水喘口气。” 自然有小宫女赶紧去倒了杯水给赵如意捧上来。 赵如意看了她一眼，原来是刚进长安殿里伺候的小宫女惊蛰，生的倒也不差，尤其是一双眼睛跟会说话似的。他却没大走心，掉头跟顾蓁谢了恩道：“奴婢不敢当娘娘辛苦。”接着又描述萧屹如何高兴如何说话，最后道：“陛下说晚上来看您呢。” 顾蓁颔首道：“本宫知道了。”又低头吩咐小宫女道：“去跟你茯苓姐姐说，之前做的点心晚上预备出来吧。” 清水在一旁看着她道：“娘娘如今有孕了，必然六宫中人除了皇后娘娘和慧妃娘娘会赏赐下来，旁人估计也会来给娘娘送些礼物探望娘娘，娘娘见还是不见？” 顾蓁一想就觉得头疼，叹气道：“本宫不是精神不济了许久，你就出去照应着说本宫实在是精神不济以后再请她们喝茶就是。只是戴姐姐和薛姐姐来了你们留她们进来喝口茶吧。” 戴梳心和薛羽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不想跟这些事情扯上关系。 清水笑道：“娘娘放心，奴婢都记下来。保准儿您和贵嫔婕妤在殿里说话儿的时候外头妥妥当当的。” 孺子可教也。 顾蓁心满意足道：“乐安呢，抱她来陪我吧。” 乐安现在正是一个小孩子情绪最敏感的时候，她真的很担心乐安会因为有了另外一个孩子的存在而感觉失去了母亲的爱和重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孕吐 乐安在床上伸拳踢腿，看的顾蓁很忧心她未来会变成一个嚣张跋扈拎着马鞭子招摇过市的公主。虽然说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写到了史书上就不会太好听了。她想起乐安抓周的时候那本《战国策》，想了想还是道：“未央儿，你还是招摇过市好一些。” 有时候愚昧的天真远比清醒的深刻要幸福。 后者需要在俗世之中打转无力之中挣扎，面对着冷酷的世界和茫然的未来，面对着人情冷暖打磨出来的生生玉器，看着多美好，其实都是越清醒越痛苦，越痛苦却越明白自己的困境其实无法可解，然后更深的沉入痛苦的深渊。还不如一开始就如前者什么都不懂得，自然有父母兄弟为她准备好一切，就算是嚣张跋扈也无所谓，想要做什么也无需瞻前顾后。 这是顾蓁想要的人生，如今只能寄托在乐安的身上。 可是这也不过是一场自我欺骗罢了，宫里面的孩子只能聪明的谋划或是愚蠢的心机，哪有那么多世外桃源？ 乐安不懂她的话，嫌爬着慢便站起来颤巍巍的一步一步往前走。今天床上没铺毛毯，两个奶娘一左一右用手臂挡着怕她摔了，眼神都不敢离开一下。 最终乐安还是咬着牙走到顾蓁面前铺在她怀里享受着母妃身上淡淡的桃花香气，伸手去碰顾蓁的脸：“母妃，母妃” “母妃现在肚子里有小弟弟了，以后小弟弟可以跟你一起玩，高兴不高兴？”顾蓁看着旁边两个如临大敌的奶娘不禁可笑，知道她们是担心乐安一个不小心伤了她才这么看着。 乐安也不知懂不懂什么叫做弟弟，茫茫然看着顾蓁。 顾蓁解释道：“就是和你一起玩游戏一起吃东西的人。” 乐安以为是新的玩具，开心极了，拍手道：“喜欢，喜欢。” 顾蓁微微一笑，交给清水抱着，对奶娘正色道：“如今帝姬渐渐大了，本宫又怀着身孕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可是本宫有些话要说在前头。” 奶娘见顾蓁有话要说，连带一旁伺候的奶娘宫女都跪下等候顾蓁。 顾蓁坐正身子道：“帝姬一向聪慧，现在也渐渐懂得大人说的话了。有时候小孩子都是学着大人的做派，你们都在帝姬身边伺候，谁要是敢说什么诛心的话离间母女姐弟的情分叫帝姬伤心，本宫一定不会饶了你们。” 底下的人都恭恭敬敬磕头道：“领昭仪训。” 顾蓁喘了口气道：“你们伺候帝姬尽心，都是有功之人，本宫心里面都记得，以后帝姬大了是要出去开府的，你们若有这个福气跟着出去伺候也是一件好事，老了也有依靠。” 这是给他们的一根吊在眼前的胡萝卜。宫里的宫人除非是主子施恩，否则就要做工做到死，等到有动不了的那一天就只能被遗弃在永巷之中活活饿死。可是跟着公主出去就不一样了，就算是老了也有一条出路，要么是带着钱自己买处宅子养老，要么是被别人奉养，总好过在宫里面。 顾蓁此话一出，底下的人果然眼睛都亮了：“奴婢等谢娘娘恩典。” “都起来吧，”话说完了，顾蓁也不想让她们都在那里跪着，实在没什么意思，只掉过头去逗乐安玩。 这些人松了一口气，面面相觑，眼睛里像是在说：“顾昭仪真是好大的威风。” 然而第二天顾蓁就在庆幸自己抓紧训斥了乐安身边的人真是太明智了，现在她根本没有精力再顾及这些。不知道是不是她声称自己精神不济闹的，她现在犯了孕吐，真正做到了吃什么吐什么，就算是闻到了什么东西都想要干呕的地步。 萧屹闻讯而来却被人挡在了殿外。 顾蓁不想叫萧屹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模样，生怕对萧屹造成什么不良影响。汉武帝时李夫人不就是现成的例子，汉武帝没有见过她的衰败病容也没有见过她的痛苦眼泪，永远都是她最美的模样，所以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李夫人的美，至死都在苦苦追寻。纵使顾蓁不能完全做到，好歹也要避免让萧屹看见自己在干呕的样子。 萧屹隔着窗户道：“葳蕤，你让朕看看你，朕也就放心了。” 顾蓁隔着窗口抱着一个小痰盂，面色蜡黄：“陛下前朝政务繁忙，务必不要为臣妾忧心，臣妾呕——” 萧屹听见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猜顾蓁是难受着呢，刚要说话又听顾蓁重新道：“臣妾有太医和宫人照顾不会有事儿的，陛下请回呕——” 萧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旁人都恨不得让他知道怀个孩子是多辛苦多遭罪的事情，偏偏她把他当在外面还理直气壮的。但是这是她的意思，萧屹现在也愿意给她一些面子了，只是扬声道：“既然葳蕤执意如此，朕也不好强求。你每日务必叫人去羣祥殿禀报给朕一声，知道了吗？” “臣妾遵旨。” 萧屹听到这一句之后迟迟没有恭送，想必是又去吐了，对着一旁的赵如意道：“好好伺候你家主子，朕有赏。” 赵如意受宠若惊道：“奴婢遵旨。” 萧屹也不等着顾蓁再说话了，也是她说话是真的难受，索性直接起身走了。 顾蓁靠在窗户旁边的软枕上紧着穿了几口气才像是缓过来似的，将痰盂递给一旁的小宫女，取了一盏茶冲去嘴里面的味道，跟清水抱怨道：“未央儿那时候多懂事啊，一点都不闹人，现在这个小家伙儿可真好，真是要作人精呢。” 清水看着她这样心疼的都快哭了：“娘娘，您快歇歇吧。” 顾蓁摆摆手，就着这个姿势慢慢在榻上栽了一会儿继续埋怨道：“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他娘亲，等到出来了一定要打他的屁股！” 清水哭笑不得，给她又端了一碗银耳羹道：“娘娘可要吃一口？” 顾蓁摇摇头道：“拿下去吧，现在真是听着吃这个字就反胃。” 清水由着顾蓁发了一通脾气，果然见她苦大仇深拿起来一饮而尽好歹是喝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担忧 不知道是否是顾蓁没有让萧屹看一眼的缘故，萧屹回了羣祥殿之后心里还是惦记着，坐在御辇上和孙保来聊家常：“昭仪脾气真是倔，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孙保来哪敢跟着萧屹说顾蓁脾气倔，心里还道昭仪脾气倔还是您纵容着，不然多倔的脾气您都能捋直了，嘴里面却乐呵呵的：“陛下，娘娘那是怕您惦记呢。” 萧屹抚掌道：“朕知道她惦记朕啊，也就是她这样赤子心肠了。” 萧屹一句话，给顾蓁打上了一个“赤子心肠”的金字招牌。孙保来心里忽悠一下跟着笑道：“陛下这样说，昭仪娘娘知道了不知道多高兴呢。” “她高兴也是真心高兴。”萧屹这么叹了一句才重新坐回去。 孙保来却望着御辇上随风而动的夹棉的朱红缕金万寿纹锦缎车帘想道：“莫非这位顾昭仪还真的入了陛下的心不成，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呢！” 顾蓁却不知道这一段故事，而是隔着一扇屏风和薛羽戴梳心说话。 她靠在榻上筋疲力竭，勉强笑道：“姐姐们别怪罪我，实在是屋里面味道不好，天气寒冷不敢开窗户通风，就只能这么陪着你们说说话了。” 戴梳心坐在靠近炭火的椅子上笑道：“咱们之间很不必在乎这个了，只是前两天还贺你的时候你还好端端的，刚才隐隐约约看你一眼脸色都黄了，似乎还瘦了些。” 薛羽有些担忧的看着屏风，似乎能够看见屏风后面的人儿似的道：“你可问过小林太医了，折腾下去可不是玩的。” 里面并未及时说话，而是发出了窸窣的声响，约莫是顾蓁又难受了。这个猜想另薛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看着屏风却只能看见上面姿态窈窕的桃花，恍若是一殿春色先来了此处。 过了一会，顾蓁才哑着嗓子道：“已经问过小林太医了，也把过脉，说是正常现象没有什么法子，说是多喝酸梅汤顺顺气罢了，只是如今我吃什么吐什么，这个也喝不下去。” 薛羽着急道：“唉，你这么难受下去恐怕嗓子都受不了了。” 顾蓁不太走心，反而笑道：“姐姐别为我担心，难受也难受不了多久，称一称一两个月份也就过去了，总不至于四五个月的时候还这么折腾我吧。” “你还能笑，可见是坚强呢，”戴梳心夸了她一句道：“方才我和过来的时候正看见陛下的御辇离去，你竟然不肯见一见？” “姐姐快别笑话我了，这模样怎么给陛下见，还不如隔着窗户说两句呢。”顾蓁轻声慢语的两句，忽然在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停顿了才继续道：“我现在只是担心没法子照顾未央儿了，怕吓着她。” 戴梳心一扬眉，看了一眼薛羽道：“你若不放心，不如一会儿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呢。” “若是能再好不过了，”顾蓁笑道：“我就在这里谢谢二位姐姐了。” 三人说笑了一阵，戴梳心一摆手道：“罢了，估计你也累了，我们不多留，看你一眼就放心了，先回去了。” 说完这句起身就要走，顾蓁留了两句没成，只站在屏风边上送送她们出去。 薛羽离了重华宫还是担心道：“阿蓁这样子，实在是太遭罪了。” 戴梳心沉吟片刻道：“阿羽，你岂不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阿蓁这个孩子来的多么是时候，恐怕现在在陛下的心里就已经有了排面了，等到他日这个孩子落地，阿蓁作为这宫中唯一一位生育了两个孩子的功臣，眼见着就要封妃呢。” 薛羽的脚步停顿了一刹那，抬起头却只能看到墙头一片蓝天只有咫尺大小，悠悠问了一句道：“难道这样，阿蓁就是真正高兴吗？你呢，你如今是娘娘了，也高兴吗？” 她问完这句才觉得唐突，转过头却见戴梳心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包容。她垂下眉眼不知道是否要为自己说了一句真话而道歉，终究还是低下头道：“我是不高兴的。” 她是鸾仪宫的薛婕妤，博闻强记，孝顺贤淑。苏太后亲口说，莫非是当年的班婕妤转世了？ 她比班婕妤命好，并非是为了碰不上飞燕合德，而是因为不曾有期盼就不会有失望。 戴梳心默默陪在她的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陪她走完了从重华宫到鸾仪宫的路。这条路不算远，却仿佛两个人并肩走了很久似的。 薛羽这次没有请她进去，而是笑容疲惫的站在宫门口和她道别道：“今日实在是不能陪伴姐姐了，姐姐别怪罪我。” 戴梳心目送她进去才转身回来，扶着初空的手慢慢往翡冷宫的方向走。 初空轻声道：“娘娘，您似乎不太高兴？” 戴梳心轻轻扬眉道：“高兴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 初空见她兴致缺缺，存心想要逗她开心，便道：“如今顾昭仪有孕，你又有宠爱在身，从此也就在宫里面站住脚了，娘娘难道不开心？” 戴梳心摇头道：“难道这样就值得开心吗？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本宫如今这样也并非是真的快活真的心满意足。” 初空浅笑道：“娘娘想开了就是好事，哪一日若能佛祖保佑您也添一位小殿下在膝下那就真是圆满了。” 圆满？ 戴梳心的目光在初空无忧的眉眼之间掠过，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日日燃在自己殿内的香可有什么用处，然而忽然想到双贵人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忍不住道：“说起来也未必没有机会，只看是陛下给不给本宫这个福气了。” 其实多半是她的。 正三品之上唯有一个她膝下无子，正三品之下的薛羽却因为娘家势大手握军权失去了抚养孩子的可能， 要不怎么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些祸福都是陛下一手翻覆云雨，有了家世位份就不要想着孩子，有了孩子就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他亲手划下一个准则，谁都得听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帝姬 顾蓁这边怀了孕，双贵人的日子却过得不太好。 虽说一样是怀孕，顾蓁是一宫主位想要吃个什么做的什么都没有人来管，双贵人却只是住在偏殿的一个贵人，份例也不够吃些什么的。 其实一开始她得宠，位份在一起入宫的妃嫔里面也不算低，一朝有孕就住进了永信宫偏殿，日子过的也不算差，奈何运气实在不好，月份刚大了起来就碰上了端睿亲王的事情，陛下别说是来看望她陪着她了，估计连她这个人都未必能记在心里。 关于宣妃，她也知道一二，当年也曾经在宴会上碰见过。 她穿着胭脂红的衣裳端坐在皇后下首，圆脸杏眼数不尽的温柔婉媚，当时还让她内心感叹若是这样的女子陛下都不放在心上还能有谁叫陛下倾心呢。也有较好的姑娘笑道：“别说，黄姐姐你虽然和宣妃娘娘长得不像，可是远远一瞧身姿竟然是一模一样呢。”那时候她还想着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想宣妃娘娘这样的好福气。然而转瞬之间宣妃自尽许家被逐，她一脚踩入宫廷的时候宣妃已经变成了人人不敢提及的禁忌。 陛下喜欢她，亲自封她做娘子，家里面的人高兴极了，大娘亲自登门看望自己说给文国公府长脸了。等到入宫之后她也是陛下最喜欢的那一个，封号却给了一个双字。 什么是双？ 难道最好的东西不是天下无双？ 唯有她是双，是多出来的那一个，是苍天给陛下的一点念想。 明明心里清楚得很，可是她却只能假装不知道，似乎这是自己在陛下面前的唯一一点价值，就连跟那冯才人冲突了也只能假装大度。 可是端睿亲王去了，宣妃留在这世界上的唯一一点骨血都没有了，陛下会更在乎自己这个影子还是看到自己便觉得往事不可追？ 双贵人现在却来不及想这个了，顾昭仪有了身孕，整座后宫之中的荣光都落在了重华宫里面，谁不笑话自己？ 伺候她的宫女是自己入宫之后尚宫局送过来的，名唤凝音。她撩起帘子进来看见双贵人又坐在窗户前面愣神便知道这贵人又在胡思乱想了，不禁在心里面叹气这宫里面有宠爱是福气没宠爱也得心平气和的过日子，何况她已经有了孩子日子不比其他人有盼头？ 然而她是宫女，想得再多也不能说出口，走到双贵人身边笑道：“好贵人，您怎么坐在这了，时间一长恐怕腰疼呢，奴婢扶着您在殿里散散步？” 双贵人抬起头看着她温柔的笑容，不由点点头道：“也好。” 太医早就算好了生产的日子，大约也就是在这左右，双贵人担心自己身体虚弱到时候反而不好，所以便扶着凝音的手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忽然腿间一湿，双贵人惊慌看向扶这自己的凝音道：“我，好像是，要生了？” 凝音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赶紧把她扶到床边，叫人去传稳婆，陪在双贵人旁边道：“贵人放心，奴婢就在您身边陪着。” —————————— 双贵人生产的事情不大不小，只是现在顾蓁怀着孕又折腾的难受，清水听说了便没往上报，站在廊下跟赵如意商量道：“双贵人怀孕生产都跟咱们重华宫没什么关系，娘娘现在不舒服还不别惊动的好，只是按照赵哥哥的意思，咱们派谁去看一看？” 清水是顾蓁身边最受信任的宫女，赵如意一向尊敬，担着她一声“哥哥”也得实心实意把这事情办好了，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这事儿还得可靠的人去，到底不算小事儿，你又走不开，不如叫薄荷或者迷迭带着人过去问问，尽了娘娘的心意也就是了。” 清水一想觉得赵如意说的有道理，便道：“迷迭正在娘娘跟前伺候呢，外头这些事儿大多都是薄荷管着，我去跟她说一声，让她过去问一问。” 赵如意笑道：“就如姑娘的意思。” 清水转身去寻薄荷如此吩咐了两句，薄荷沉稳道：“姐姐放心，我这就带人过去，只是还得赵哥哥给我两个靠得住的小太监在旁边看着，若是有消息赶紧回来通报。” 赵如意没有推脱，当下点了两个人跟着薄荷走了。 清水这才谢过了赵如意捧着一盘酸汤面进去了。 顾蓁正在殿中摆弄着一个白玉九连环，碰一下就是一声脆响，还不像她那对白玉手镯似的，一见着清水进来便笑道：“你这去干嘛去了，怎么这么久？” 清水捧着面进来道：“这汤怕有腥味，茯苓重新热了一遍呢，娘娘快趁热喝。” 顾蓁现在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也就是喝这个汤还觉得好些，看了一眼不由得嗔怪道：“本宫也就是喝口汤，还大费周折下面和丸子又何苦呢？” 清水笑道：“没准儿娘娘喝几口就顺嘴吃了呢，这就是奴婢们的福气了。” 顾蓁听了浅浅一笑，坐起来拿着小勺喝了几口还真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索性咬了一口面条却觉得都是一股说不上来的土腥味儿。清水一见她皱眉赶紧上前端着痰盂等着她吐了出来才道：“娘娘喝口汤也是好的，有营养啊。” 顾蓁见她哄自己，纵使胸腹翻江倒海似的闹腾也跟着笑了笑道：“你莫担心本宫。” 只是她语气虚弱，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清水无言笑笑，见她又问乐安如何，赶紧回话道：“娘娘放心，奴婢都看着呢。帝姬现在很好，吃的也香，小脚丫又大了点儿，估计是随了娘娘有个高挑个儿呢。” 顾蓁淡淡一笑，和她说了一会儿话，觉得困倦又上床睡了。等着大约到了黄昏时分醒过来的时候，清水在自己旁边一边帮自己穿鞋一边道：“娘娘，双贵人那生了，是位——” 她顿了一下，怕说出来有什么影响，吓得小殿下不敢来了，只是比划了一下凝华殿的方向道：“陛下赐了名字叫俦，封号叫做奉宁。” “哦，”有了封号这就是位帝姬了，顾蓁轻轻答应了一声道：“本宫实在是身子不便，你封了礼物亲自过去一趟吧，就当是给这位帝姬庆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俦俪 双贵人躺在床上，听着凝音跟自己说：“您放心吧，陛下已经赐了小帝姬名字和封号呢，还晋了您的位份为承华。” 双贵人不惦记这个，而是抓着她的手着急问道：“陛下可说了，帝姬给谁养？” 凝音知道自己主子的心思，安慰着道：“承华您放心，卓贵嫔一定会照顾好奉宁帝姬的。” 双贵人眼睛微微瞪大看着凝音半晌，眼睛里面的希望竟然有些灰了：“是啊，她会的。” 凝音为了哄她连忙道：“承华，您还年轻着呢，以后不愁再生一个孩子。等您也做了主位娘娘，就能接回了帝姬了呀。” 她给双贵人一点微薄的不切实际的希望，但仍旧像是点燃了双贵人的生命似的。双贵人忽然问道：“封号是叫奉宁吗，名字叫什么？” “俦，”凝音回答道，似乎是担心双贵人不知道是哪个字似的比划道：“想必是个好意头，奴婢看见的时候那字的右半边像是福寿双全的寿字，可不是个好意头么？” 双贵人愣了一下，最后的那点光也消失了，口中喃喃自语道：“无双和难俦，不是一样的意思吗？” 没有学过字的小宫女不能明白双贵人的深意，有些茫然的看着她道：“承华您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才能养好了参加帝姬的满月宴啊。” 双贵人摇摇头，低下头盯着搭在自己腿上的百子千孙翠色锦被眼泪一滴滴掉下来：“我没有盈贵人的好福气，还能跟女儿住在一个宫里，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从此奉宁就是翡冷宫里面的奉宁帝姬了，我却是永信宫的承华，总要避嫌才是。” 凝音无法安慰她，看着她掉眼泪着急的直跺脚道：“承华您别哭呀，这月子里面哭是要哭坏眼睛的。” 双贵人擦了擦眼角露出一张无悲无喜的脸来：“我不哭，我还有什么可哭的，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凝音哄完她睡了转身出来，跟她一起伺候双贵人的另一个宫女凝心问道：“承华怎么样呢？” 凝音叹了口气，示意了一下屋里的方向道：“刚哭了一通，正睡着呢，咱们去那边说话。” 素来都是凝音在黄承华面前得脸些，凝心便更恭维她些道：“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日日夜夜惦记着承华。” “这不就是咱们做奴婢的本分吗？”凝音反问了一句，和凝心坐在一旁的台阶下面说话。 她俩都是从尚宫局出来的，感情一向不错。凝音到底也没有忍住说了一句：“我看承华的样子，倒是心灰了一大半的样子。” 凝心做出惊讶的样子凑在凝音眼前儿试探问道：“你怎么这样说，现在承华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儿吗？” 凝音为难看她道：“还不是为了小帝姬的事情？” “唉，”凝心听了也犯愁，回头看了一眼屋子方向才压低了声音道：“好歹是身上掉下来一块肉，就这么送到了翡冷宫去，若是现在就想的开了那岂不是圣人了？” 若不是圣人，那就是冷心冷情的令人害怕。 这句话凝心没有说，只是继续跟凝音道：“你莫要烦心，这也不过是这一阵罢了，等到出了月子见着了小帝姬也就好了。” 凝心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若是见到了小帝姬就能好，还不如现在就请卓贵嫔给承华看上一眼也就是了，何必在这里犯愁呢？还不是看一眼也是饮鸩止渴罢了。 凝音和凝心面对面无言相对许久，凝音忽然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笑道：“谢你陪我这么久，我去给承华烧点水一会起来喝。” 永信宫并未因为承华产女而带来一丝一毫的喜色，反而个个都低着头行色匆匆生怕惹了主子的不快。也有人私下里说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瞧瞧人家重华宫顾昭仪，生了一个受宠的乐安帝姬，眼瞧着又揣上一个，这几天看着重华宫的人个个都是眉开眼笑的，哪像咱们。” 一处聊天的赶紧捂上她的嘴骂道：“这是作死呢，小心绞了你的舌头。” 然而正如她们所说，虽然奉宁帝姬的出生给这灰蒙蒙的宫廷之中带来了一点喜气，但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却盯着重华宫。萧屹或许是因为没有见到顾蓁，心中更存了三份惦记，整日孙保来就像是御前的跑腿儿太监一天三趟的来往于重华宫内，累的他只隔着屏风跟顾蓁求情道：“娘娘也可怜可怜奴婢，您要么见上陛下一面让陛下放心，也省的一天三顿的跑。” 顾蓁给他上了最好的茶请他坐下，笑呵呵道：“公公，本宫也是不得已，不然能见陛下本宫怎么会推脱？” 顾蓁说的是实情，但是里面还有几分博宠的心思在也不得而知。 孙保来坐了一半凳子喝完了茶才起来躬身道：“那奴婢先回去了，娘娘可有什么话吩咐奴婢带给陛下的？” 顾蓁略一沉吟，叫人碰了一个砂锅过来笑道：“最近本宫只能吃得下点这个，正好叫人跟你一道给陛下送一点开开胃，还有四个小菜也是本宫能吃上几口的。” 孙保来看了一眼便笑道：“娘娘对陛下的心思，再没人能够比得上的了。” 顾蓁叫赵如意送他出去了，这才回身看向有些担忧的清水：“怎么，怕陛下吃不得？” “娘娘现在口重些，奴婢担心陛下怕酸呢。”清水淡淡一笑扶着她坐下。 顾蓁对着屏风嫣然一笑道：“陛下吃一口才会心里有着念想，不然一日两日不见还好，这情分难不成还能一个月两个月？这后宫里面如花美眷太多了，本宫也得自己争气点才行。” “娘娘思虑周全，”清水笑了一下，继而道：“娘娘，奉宁帝姬已经抱到卓贵嫔娘娘那里去了，应当是到了满月就会记入玉牒的。” 顾蓁淡淡道：“这倒是没有悬念的事情，只是现在黄承华恐怕是一边坐月子一边哭呢。有的时候想想，本宫养着乐安也是福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凤寒 与重华宫的桃夭春色相比，凤章宫似乎还停留在冬日里。 燕衣捧着一碗血燕站在昭阳殿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问一旁的小丫头道：“娘娘做什么呢？” 她问的那小宫女就是个站在门口打帘子的差使，脑子也是不太灵光，一看燕衣问自己脸都憋的通红了才磕磕巴巴道：“娘娘在拨弄琴弦呢。” 燕衣心里一咯噔，面上带笑进了屋见姜后似乎是百无聊赖的是不是拨弄一下琴弦也不成个曲调，虽不知心里面什么滋味仍旧是将血燕捧了过去笑道：“娘娘，小厨房刚炖好的，您用一碗吧？” 姜后慢慢抬起头睨了燕衣一眼，却不知为何她现在目光淡漠连燕衣都看不透其中意味伸手道：“拿过来吧。” 一碗没有多少，她喝了几勺便交给一旁的燕衣道：“这味道都喝腻歪了，赏你吧。” 燕衣谢了恩，跪在地上把这点东西喝了，抬起头端详着姜后的神色道：“二月里花儿都开了一些，尤其是梨花杏花都打苞了，娘娘可要出去散散心？” 姜后依旧保持着这种神情，唇角讥诮一笑：“出去做什么，是看着别人笑话本宫还是等着被一群人背地里戳脊梁骨？现在谁不说是本宫和姜家逼死了萧俨，这五七还没过去呢本宫就去赏花，岂不是正好把把柄递到这些人手上么？” 燕衣不知如何安慰她，因为她所说的的确是无法反驳的事实。以她的身份，又无法告诉姜后其实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现在她和姜家所面对的现实。然而最后燕衣依旧坚持道：“娘娘是一国之母，尊贵的皇后，这满宫女子谁都比不上您。您何必为了这点区区小事而烦心，陛下是下了明旨的，端睿亲王就是病逝，跟凤章宫有什么关系，更牵扯不到太师了。” 姜后微微挑眉：“就是陛下什么都没有说，却任由这风言风语没个止境。” 说到这里，她柳眉微竖，恨道：“都是许氏和萧俨娘两个都是贱人，本宫原想收养他给他脸面，谁知他竟然敢翻过来咬本宫一口！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燕衣第一瞬间环视四周见都是可信任的宫人才松了一口气，见姜后这样咬牙切齿连忙劝道：“娘娘切勿动气，为了这些人动气难道不是不值？事实是，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了，唯有娘娘是这座宫廷的唯一主人，没有能够冒犯您的人了。” 姜后这才露出一点笑意对燕衣道：“你说的不错，确实不会再有人冒犯本宫了。她们再如何心有不甘都已经死了，还能如何呢。陛下也没有法子，只能说他是病逝，不能把罪名责怪在凤章宫的头上。” 燕衣进而道：“娘娘能这样想，奴婢就放心了。其实这人若是死了，那不管还有什么念想不都是万事成空。娘娘却不同，您有的是生命让这些人在地底下仰望着您呢。” 姜后抬手在琴弦拨弄着一个接连不断的调子，像是某个军队即将出征的战鼓似的：“对啊，活着就是比死了强。” 她总算不为了这件事而消沉，转而问道：“对了，奉宁已经送到翡冷宫去了？” “是，”燕衣回话道：“说是奉宁帝姬的身子还好，好歹比云庆帝姬好一些。” 姜后讥笑道：“好与不好的，不都是帝姬吗？宫里面一连生了三位帝姬，恐怕慧妃做梦都要笑醒了。” “奴婢听说，慧妃娘娘已经开始教二殿下读书识字了。”燕衣道。 姜后站起身来将那琴弃置在一旁不管，燕衣却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一刹那之后她跟着姜后走入内殿为她脱下外面的大衣裳松开头上的大簪帮着她躺在榻上揉着头皮松缓精神。 姜后口中继续道：“慧妃啊，现在是心比天高了。满宫里面就她一个人养着皇子，下一个皇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生出来呢。说不定她还在霓春宫里面自得其乐，觉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呢。” 燕衣顺着她道：“说起来慧妃娘娘也实在是忒不识好歹了些，当年她入宫的时候被许氏和晴嫔连敲带打得的贬成了选侍禁足在掖庭宫里面沉寂了好几个月呢，若不是有娘娘一手提拔给她搭了一条通天梯，没准儿现在她还在掖庭宫里面和那些才人娘子住在一起呢。那时候她来凤章宫求见娘娘，可是没现在的这点子风光。” 姜后叹气道：“那时候啊，她还是个韵贵人呢。一眨眼换了封号做了妃子娘娘，就把当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那叫她唱吴语小调的还是本宫给她送过去的，没想到养了一只白眼狼出来。” 燕衣为她轻柔的按揉头顶的穴位，这是跟姜家的大夫学了很久才学会的：“娘娘无需动气，她也只是一时嚣张罢了。您瞧重华宫的那位不是已经有孕了吗，不管是男是女，以后都有慧妃受得。到时候她来投奔娘娘，自然是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不知道为何，她直接忽略了顾蓁会来凤章宫求助的可能，姜后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道：“重华宫啊，现在是风头无两了，说陛下天天惦记着呢。” 燕衣笑道：“就那么一个家世，怎么得宠也就是封妃顶头了。” 她是姜家的婢女，自然都是姜家养出来的见识。 姜后闻言道：“可不是吗，父亲还说康国府入境都已经破落下去了呢。只是现在邵家仗着这位二皇子就开始要跟咱们家里叫板呢，也不知道她们心里面知不知道这二皇子连诗经都没背全呢。现在就在姜家勉强放肆，也是太着急了一点吧。” 燕衣陪她说了许久的话，等着她终于兴致好多了才放下心来伺候着她小憩了一会，掉头出来带着方才血燕的碗交给一边的小宫女，亲自捧着那张琴站了起来。 那不过是寻常一张琴，在她的手中却仿若至宝一般被小心翼翼的送到了琴匣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好转 到了三月份的时候，顾蓁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之前姜后重新开始准各宫妃嫔觐见，顾蓁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告假，现在既然好了也就不能推脱了。这日她起了一大早穿了身大衣裳有些惊讶道：“怎么打了这么多？” 清水嗔怪道：“娘娘还说呢，您这一个来月瘦了那么多，怎么可能不大呢。这春衣尺寸还是正月里面量出来的呢。” 顾蓁对着落地铜镜前后转了两圈吩咐道：“叫尚服局来几个人重新收一下腰，不然这么穿出去也忒不好看了。” 清水含笑道：“娘娘放心，奴婢记下了。” 她到了凤章宫的时候略晚一些，正见着满院子的莺莺燕燕站在殿前听候宣召，一见了自己便行礼问安。戴梳心也在其中，见了自己便笑着上前携了自己的手笑道：“也就一个月没见，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南陈皇宫倒是不拘什么胖瘦，只是顾蓁本来就是高挑个儿，这么一瘦下来都有些打晃了。顾蓁笑道：“姐姐别担心，这一个多月都没吃什么呢。过一段时间多吃一些也就补回来了。” “阿弥陀佛，好歹是见好了，在这么折腾下去谁身子骨都受不了，阿羽也惦记着你呢。” 戴梳心这么一说，顾蓁才发现竟然薛羽不在，便问道：“薛姐姐呢？” 戴梳心叹气道：“她啊，春天忽然暖和了有些伤风，担心冲撞了皇后娘娘就没有过来。”她说完这句知道顾蓁要说什么，赶紧道：“阿羽特意嘱咐我，莫要你去看她。若是有什么话我带过去就是了，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顾蓁知道这是薛羽对自己好，何况现在她身怀有孕若是真的过了病气太医也不好下药，索性笑道：“戴姐姐就替我和薛姐姐说，她好好在鸾仪宫养着就是，不必为了我担心。” 正说着，慧妃便过来了。 她一过来，众人的态度与刚才对顾蓁的态度又是截然不同，似乎是敬畏里面带着一点讨好。 戴梳心轻声附耳道：“现在就像是半个太后娘娘似的供起来了。” 戴梳心这句话说的虽然是嚣张了些，其实也道尽了人间百态。若是帝王驾崩，当年的妃子都要住进鸾清宫中受太后管束，现在不留点好印象，难道要等到到了人家的屋檐底下的时候再后悔吗？ 顾蓁莞尔一笑与戴梳心并肩站在一起随着慧妃入殿候着姜后出来。姜后一出来也是吃了一惊道：“怎么，顾昭仪竟然站的那么远？” 慧妃一直是打头的位置没有注意，一回头才发现原来顾蓁已经慢慢走到了快和戴梳心一排的位置，不过今日薛羽没来并没有影响什么后头人的位置，蓦然脸色一变不及开口便见顾蓁微微笑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身子还是疲累，走得慢了些，请娘娘恕罪。” 她这么说是欲盖弥彰，谁看不出来这是慧妃盛势连受宠的顾昭仪都要避让。 姜后摆摆手道：“你身子不好就赶紧坐下吧。” 顾蓁谢过坐在一旁，与姜后笑道：“娘娘待臣妾真好，也是臣妾自己身子不中用，不曾想会折腾成这样。” 慧妃掩口而笑：“昭仪笑话了，这也不是昭仪存心的。生儿育女本就是辛苦事儿，昭仪既然遇着了也没有法子，本宫这么仔细一看好像昭仪是瘦了许多。” 顾蓁看她的神色倒像是幸灾乐祸，眉眼一沉也不愿意与她多费口舌，反倒是像谁都要让她三分似的。何况她隐隐约约觉得，萧屹是不希望后宫之中的人现在就对着慧妃退让的。且不说现在萧屹还是壮年，就算是二殿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慧妃也不应该在后宫之中一手遮天。 她悠悠然抹平衣袖上的褶皱道：“娘娘说的正是，嫔妾的乐安就是性子太活泼了，现在肚子里的这个也是，不像是娘娘养育的二殿下乖巧听话。嫔妾听说二殿下已经开始学着背书呢，这么小就这样辛苦了。” 她也没说什么指责的话，倒有些为了二殿下打抱不平似的。姜后看的颇为解气，跟着笑道：“本宫记得，原端睿亲王开蒙也是三岁的时候，二皇子现在是着急了些，慧妃可要仔细不要累着了他。” 慧妃神色有些尴尬，暗中瞪了一眼顾蓁笑着对姜后道：“臣妾知道了。” 姜后这才心满意足去问戴梳心道：“奉宁帝姬如何了？” 黄承华也在一旁，戴梳心不太愿意说这话，就像是在人家生母面前耀武扬威似的。但是她本心是不希望奉宁帝姬再与这位黄承华有什么过多的接触的。于公，黄承华出自文国公府旁支，若是相交难免叫陛下疑心；于私，奉宁帝姬既然入了她翡冷宫的大门也就跟这位黄承华没什么关系了，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免得看见了心烦。然而此刻她也只能嫣然笑道：“回皇后娘娘，今早出门前臣妾还去看了一眼，正睡的香香的，是个乖巧懂事的姑娘呢。臣妾给她预备了小虎头帽戴上，真是可爱极了。” 黄承华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这位容貌盛绝的卓贵嫔说着这样的话，却一声不吭。陛下从她出了月子之后再也没有来看望过她，也没有召见的旨意，连赏赐也是御前的太监送过来的，没有什么特别。 顾蓁眼睛尖看见这个却也假装没有看到。 她和戴梳心更好些，凭什么为了外人叫戴梳心不快呢？戴梳心既然喜欢这个孩子，她自然是尽力为她留住这个孩子的。 请安出来了戴梳心还跟她抱怨：“孩子是好孩子，只是黄承华那模样叫我看的实在是厌烦。” 顾蓁劝她道：“好姐姐，你何苦看她脸色。这奉宁帝姬是写在你的名下，还跟她有什么干系。” 戴梳心道：“话是这么说，只是前头有一个盈贵人的例子，难保她心思不活泛，只是现在没有宠爱才没有法子罢了。” “若论宠爱，谁能比得上姐姐呢？”顾蓁眨着眼睛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列宴 顾蓁安心养胎不再寻思其他事务，另外就是照看乐安。 她之前身子不好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乐安，谁知道再见的时候乐安还是能够认出她来，冲着她伸出手要抱抱。顾蓁想她想到不行，见她这副模样心头一酸带着眼泪就要落了下来，清水连忙笑道：“娘娘您瞧，帝姬总是记着您的。” 现在她倒是能清楚的叫她母妃了，还说道：“母妃，母妃，肉肉，吃肉肉——” 顾蓁有些怔愣，一看时辰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她进食的时候了，索性传膳到了凝华殿和乐安坐在一起吃。她面前摆的都是热菜凉菜米饭点心，乐安用的就是撕成细丝的肉类和简单易嚼的饭菜。 顾蓁探身去看她嘴里的乳牙看见长得还好，吩咐一旁喂着乐安的乳娘道：”你别管她，给她拿个小木勺子自己吃就是。” 木头既轻便又不怕摔，倒是个好东西。只是奶娘有些犹豫，其中打头的李氏上前笑道：“娘娘吩咐，奴婢们不敢不从，只是帝姬现在东西拿不稳，怕脏了娘娘的桌子。” 顾蓁明白过来，吩咐道：“这个不怕。你们去取匹棉布过来给她铺上，若是脏了直接拿下去洗就是。这么大个孩子了，总得自己吃东西才是。” 奶娘觉得顾蓁有些严厉了，不过这是主子的事情，又看见清水瞪了自己一眼，赶紧出去张罗收拾了。 顾蓁摸着乐安费劲坐在那里的小身板哄着她道：“未央儿最厉害了，自己慢慢吃好不好？” 反正她有大把的时间哄她教她，陪着她长大。 却说等到三月里春日宴姜后道：“今年又是秋选的年头，本宫想着不如将春日宴大办，遍邀桓越之中的世家女子来宫中游玩。今年顾昭仪有孕不便辛苦，慧妃你就要多帮衬着本宫了。” 顾蓁冷眼看着姜后已经开始打算在新的妃嫔之中培植亲信不免有些好笑，但是她们现在这些妃嫔里要么就是已经失宠的要么就是各自为政，倒是衬着姜后一个光杆儿了。然而她愿意从手指缝里分出来一点权力给慧妃，可见是预备向慧妃示好，故而笑吟吟侧身道：“娘娘，别说臣妾有孕，就是没有身孕也担不起来这样的重任呢。还得是慧妃娘娘德高望重才能够为皇后娘娘分忧。” 姜后也笑着看向慧妃等着慧妃说话。 如今姜后虽说已经在萧屹面前失宠，但仍然是中宫之位，手握后宫大权，纵然是慧妃再虎视眈眈仍旧是手无寸铁。如今姜后一时肯给慧妃这样的脸面和机会，即使只有一点点仍旧值得让慧妃暂时低头了。 慧妃也不曾料到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闻言抬起来看着姜后看向自己的目光连忙敛袖起身做足了恭敬的姿态：“臣妾不敢当娘娘这样的信任，只盼着能为娘娘略减辛苦。” 姜后给她面子，她也应当有所回报。 姜后见状松了一口气，掉头和顾蓁笑道：“你啊，本宫不想让你劳累，只想着你能好端端诞下皇嗣就是。” 有时候她也会想不怪顾蓁得宠，即使是许多妃嫔在一块说话她仍旧是愿意多跟顾蓁说话。她的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不会让人感到厌烦也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就像是早就看见了别人心底里最喜欢的样子再认认真真模仿出来似的。 顾蓁温柔一笑道：“娘娘仁慈，臣妾遵命就是。” 等顾蓁回了重华宫的时候她才听说姜后和慧妃要将春日宴定在岫山之上取名为春射宴，博个风雅的名头。 清水听了不免有些不快：“真是可惜，娘娘一向是最弓马娴熟的，若是平常定然叫这些人大开眼界。只是如今娘娘身子不便，可惜了这样的好机会。” “说是弓马娴熟，也好几年没有碰过了。”顾蓁见清水靠在自己身边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抚摸着她的头发道：“你想这些做什么，本宫现在不愿意在这上面下功夫。本宫藏拙还好，若是被人揪住了点什么到底不好。” 清水顿了一下笑道：“娘娘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顾蓁想了一想回答道：“或许了有了孩子就不愿意再大风大浪的了，生怕自己一步踏错给孩子带来什么风险。” 清水笑道：“奴婢不懂什么，只盼着娘娘和帝姬还有小殿下都平平安安的。” 她说的话给顾蓁带来了一丝影响，忍不住深思道，难道自己只要多在这重华宫中不争不抢就能够平平安安一辈子吗？最开始的秦才人多无辜，现在想起来不也是老老实实的窝在掖庭宫中，却一刹那之间就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她想着忽然眼前一亮吩咐清水道：“你去问问尚寝局，反正咱们后院空着呢，能不能立个靶场？” 清水被顾蓁的话惊呆了，只能瞪着眼睛仰头去看顾蓁似乎是自己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磕磕绊绊道：“娘娘的意思是，是要在这宫里面做个靶场？” 说到最后她还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顾蓁被她逗笑了，仍然很坚定的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疑问：“没错，本宫就是这么想的。日子总不能过成了一个圈儿啊，总给自己找点乐子做。” 清水面带微笑还沉浸在打击之中下意识道：“娘娘说的是。” 顾蓁暗自道，也并非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什么乐子，或许是怕这一成不变的自己叫萧屹厌倦吧。并非是情到深处不由衷，想要将这个男人的心绑在自己身上一生一世，而是立于危崖之上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只能拼尽全力让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喜恶而喜恶，紧紧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看着多光鲜亮丽的一群女人啊，也不过是这副样子而已。 顾蓁吩咐清水道：“传步辇，咱们去看望一下薛姐姐。库房里的燕窝带几两吧，参她又吃不了。” 清水为她穿上绣鞋，笑道：“奴婢知道，这就去预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亲事 春射定在了三月十五这一天。 清水对此表现出了比顾蓁还要大的兴趣，早就让尚服局裁制了两件狩衣过来，都是窄袖长裙的样式，一件胭脂红的一件秋水蓝的。清水举着那件秋水蓝绣喜鹊桃花样式的衣服搭在身上给顾蓁看颜色道：“娘娘您瞧，这颜色绣的多鲜亮。” 顾蓁笑道：“何必穿的这么扎眼呢，皇后娘娘是去瞧各家姑娘去了，又不是见咱们。” 清水不赞同道：“娘娘现在是昭仪了，需要穿的浓烈一些才能压得住人。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今年秋天入宫的妃嫔呢，就要现在吓得住她们免得以后冲撞了娘娘。再说了，如今娘娘怀着小殿下呢，穿的喜庆一些也好呀。” 顾蓁见她说的头头是道，无可奈何凑过去看这衣服袖口上精致的金纹道：“这个实在是张扬了些，你换那件胭脂红的给本宫看。” 清水将这件衣服交给一旁的小宫女，掉头拿了那件胭脂红色铺了一层团花暗纹的衣裳过来在身上比量着，抻开一片银线绣的流云海水纹道：“娘娘您瞧这个，难得能够绣的这样好的，正好这次少夫人也要入宫呢，您穿这样少夫人见了回去跟大爷一说，大爷保准儿高兴。” 顾蓁笑道：“哥哥和嫂子才回桓越没几天，嫂子估计还没休息过来就要入宫参加宴会，也不知道忙不忙的过来。杭哥儿现在小呢，若有机会带进来给本宫看看也好。” 清水听出她的念想，心里面暗暗记下了，嘴里却不说，只是端着衣服过来给她看道：“娘娘现在怀着孕呢，杭哥儿若是进来了也怕冲撞了娘娘，等到娘娘诞下了小殿下之后正好少夫人可以入宫贺喜，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顾蓁闻言颔首道：“你说的也是，这件衣服咱们试一试吧。” 换了衣服又挑首饰，折腾了大半个日子才完事儿。顾蓁歇在椅子上看着清水忙忙碌碌带着人把东西一一收起来，笑道：“你们都退下，本宫跟你们清水姐姐有话儿说。” 清水不明所以，等着所有人都退下了便走到顾蓁脚边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什么吩咐不吩咐的，本宫原来就是打算等嫂子回来以后托她为你找一门亲事——” 她刚开了个头，清水便连连摇头道：“娘娘，您现在怀着小殿下，奴婢是万万不肯出去的。” “你这丫头，”顾蓁嘴上嗔怪，心里却暖洋洋的：“本宫早就为你打算好了，等到本宫生产完之后你就出宫成亲，若是还想回来伺候也等到生了孩子之后才像样儿，到时候直接进来做也就是了，何苦在宫里面一个劲儿的苦熬着。等到你老了本宫放你出去，也有人奉养你不是？” 清水听着红了眼眶，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将头伏在顾蓁的膝上道：“娘娘为奴婢打算的这样圆满，奴婢却舍不得娘娘独自在这宫里面，虽说只是出去几年可是这几年光阴哪有那么容易过去呢。” 顾蓁抚摸着她的鬓角，心里却是想着等到清水出去以后也就不准她再进来了，让她好好相夫教子一辈子就算全了这场主仆情分，何必非要在宫里面朝不保夕，只是她如今这么说，清水是断断不肯的，只得安抚她道：“本宫从小都是你和冷湖在身边伺候，如今冷湖已经不在了，本宫身边只有你一个，总要为你打算妥帖才是，这才不辜负咱们从小一处长大的情分。虽说名义上是主仆，本宫待你总算是半个妹妹，必然会让嫂子为你挑选一门好亲事。这次留下你也是想问问你可心什么样儿的，嫂子到时也好放了眼去挑呢。” 清水早已落在泪来，一滴一滴落在顾蓁脚边，有的落在她绣鞋上桃花瓣上像是清晨洇湿的露水。 她唇角带着一点微笑，想起来自己家里面把自己安排到娘娘身边的时候娘抓着自己的手道：“四娘啊，咱家也没想到能够把你送到大姑娘身边服侍。这都是命，也是你的福气。去了大姑娘身边别想着贪吃贪玩的，做人奴婢的就要整日里惦记着主子喜怒哀乐，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这样才能好好伺候大姑娘，等到大姑娘出阁那一日也有你的好日子过了。” 她没等来大姑娘出阁，等来了大姑娘入宫。入宫的前一晚，也是娘抓着自己的手掉眼泪道：“四娘，娘也没想到大姑娘有这样的造化，怎么舍得你去那吃人的地方。可是主子既然去了，咱们做奴婢的就得跟着，这才是咱们家这么多年对国公爷的忠心！你要自己长个心眼，别叫宫里面那帮成了精的欺负了去，好好照顾着大姑娘，知道吗？” 那时候她怎么说的，好像是在蜡烛底下给小弟衣裳，当耳旁风似的一笑道：“我知道了，娘，你就放心吧。” 那一夜，她听着爹娘在里屋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 清水想到这里忽然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顾蓁咬咬牙道：“娘娘为奴婢打算，奴婢不能不识好歹，只求娘娘到时候再让奴婢进来伺候您，别忘了奴婢。” 顾蓁见她情真意切，实在不忍，微微侧过头去看着一旁美人瓶里面插着的杏花两三枝许诺道：“好。” 清水这才不哭了，擦了眼泪道：“娘娘给奴婢定什么人家，奴婢就嫁过去，奴婢没什么好挑的。” 顾蓁都气笑了：“本宫让你出去是让你过舒心日子去，哪能随便给你找呢，你快想想自己得意什么样儿的。这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可别到时候进来跟本宫哭。” 清水沉吟片刻，抬起头道：“奴婢不看重金银也不看重相貌，只想这人知道上进过日子就是，再者就是脾气好点别轻易打骂喝花酒就是。” “你这说的什么，哪里会给你找这么个人家？别的不敢说，给你找个举人老爷或是做个小官太太都是轻而易举的，你且回去想想，再来告诉本宫。” 顾蓁执意把她撵回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家常 春射一早，齐氏就入宫先到了重华宫外等候。按照规矩，她算是顾昭仪的娘家人，需要陪着顾昭仪参加宴会。 顾蓁正在梳妆，听薄荷进来禀报道：“娘娘，少夫人过来了。” 顾蓁惊喜道：“嫂子来的这样早，快请进来暖和暖和。” 齐氏见着日头知道自己来的有些早了也有些不好意思，见薄荷过来请自己连忙塞了一个荷包陪笑道：“我来的早了，辛苦姑娘了，这点子东西给姑娘拿着玩儿吧。” 薄荷知道顾蓁待兄嫂如何亲近，哪里敢要她的东西，一连声的推了回去道：“少夫人可别这么说，娘娘听见您到了高兴极了。” 齐氏入宫不能带奴婢，薄荷便亲自扶着她入了殿内又为她解了披风拿下去，领着她绕过屏风进了内殿道：“娘娘，少夫人到了。” 顾蓁正在让迷迭给她梳头发，听见了便转过头看向齐氏。齐氏动作快，敛裙便跪下请安，顾蓁忙吩咐薄荷道：“嫂子免礼，快扶嫂子起来坐下。” 齐氏又谢了，这才起身坐在了旁边的一个绣凳上，也只坐了一半以示君臣有别。 顾蓁直着身子不敢低头由着迷迭给她别宝石发针，笑道：“本宫起来的有些晚了，还要嫂子等我，真是过意不去。嫂子今早上这样早，想必也没有好好用饭，不如一会儿和本宫一道再吃一口吧。” 这是恩宠，齐氏不能推脱，连忙要起来谢恩，薄荷这时先她一步按着齐氏笑道：“少夫人别客气，您若是站起来坐下的娘娘的头发就要别不好了。” 顾蓁噗嗤一笑，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齐氏也就跟着笑了道：“娘娘别怪罪臣妇。” “怪罪什么，嫂子这是谨慎呢，”顾蓁赞她一句，便问起来家里头道：“嫂子跟哥哥一出去就是两年多，哥哥又接连升迁，嫂子也跟着到处跑，辛苦嫂子了。” 虽然上头这位从亲戚论是她的小姑子，现在却已经是昭仪娘娘了。齐氏不敢托大，虽然没有再站起来仍旧是保持着礼数欠身笑道：“这是臣妇的本分。”她说完这句想着顾蓁惦记家里面和顾书棠，便挑拣着好听的话来说：“原本夫君还要带几坛子外头的酱菜给娘娘，结果到了桓越才想起来吃食不能随便进贡呢。只是夫君惦记娘娘极了，昨夜一宿没睡嘱咐臣妇一定要好好看看娘娘呢，又说杭哥儿现在小怕冲撞了娘娘，等懂事了些再带进来给娘娘瞧。” 顾蓁认真听完，笑道：“嫂子还要谦虚，依本宫看嫂子做的再好不过的。这宫里面也有酱菜，只是没有外头的风味儿，等今日嫂子出宫的时候本宫叫人给你搬两坛子回去尝尝。” 她这话一落，薄荷便吩咐人下去收拾酱菜。 顾蓁继续笑道：“哥哥还是这样，有点子什么事就搁在心里头，嫂子稳重要多说说他保重身子才是。” 齐氏不知道这话自己是应当不应当答应下来，还在犹豫着的时候听顾蓁继续道：“本宫这个做姑姑的，还没见过杭哥儿呢，不知道杭哥儿现在怎么样了。” 齐氏见顾蓁是要说些家常话儿的模样，便笑道：“托娘娘的福，杭哥儿长得精神。当时娘娘赐下来了好多东西，有一只赤金长命锁沉甸甸的，臣妇斗胆给杭哥儿用来坠床角了，盼着娘娘的福气能够保佑他呢。” 顾蓁笑得合不拢嘴，整个人都高兴极了道：“这才是呢，东西就得用着才有灵性。” 齐氏笑着应了，询问顾蓁道：“夫君在外头听说娘娘又有了身孕高兴的不得了，只是有听说娘娘害喜厉害极了，臣妇也看着娘娘似乎比两年前的时候瘦了一些，不知道现在娘娘可好些了？” “好多了，”顾蓁温柔垂眸看着自己还平坦着的小腹道：“这孩子太会折腾人了，只怕不是个省心的。” 说起来孩子，齐氏也是新做了母亲，还有些感悟，接着顾蓁的话茬儿往下道：“杭哥儿才不叫人省心呢，整日整夜的不睡觉，把奶娘折腾个好歹。现在才多大呢，就到处爬也不觉得累，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精神头。” 顾蓁笑道：“乐安也是这样，都说外甥像舅舅，可见是真的，这俩表姐弟也是会折腾人。”说到这里，顾蓁忽然想起来道：“嫂子既然过来，本宫叫人把乐安抱过来给你看看。” “不敢劳动帝姬，”齐氏着急道。 顾蓁摆手道：“嫂子不必担心，正好到了时辰叫她也跟着吃两口，否则咱们都去宴会上了没人看着她她就不吃东西，奶娘也没法子。” 齐氏这才安下心来等着人抱着乐安进来给顾蓁请安，她又起身对着抱着乐安的奶娘跪下给乐安请了安。这次是礼仪，薄荷没有拦着她，等她请完安了才扶着她起来笑道：“少夫人快坐吧。” 迷迭给她梳好了发髻，正给她戴成套的钗环珠花。顾蓁伸手抱了乐安看了一眼问了奶娘几句才笑对齐氏道：“乐安比杭哥儿大一些，也是爱折腾的性子。” 齐氏起身过来看乐安，便稳健一点似有似无的清凉桃花味道，与寻常头油都不一样，暗中赞了一声宫中巧思也不多问，只是看着乐安道：“帝姬长得好，和娘娘一个模样。” “眼睛像本宫些，下巴多像陛下，”顾蓁哄着乐安道：“未央儿，你瞧这是谁，这是你的舅妈，叫一声。” 乐安现在说话利索多了，还没有养出来公主的骄纵，真就跟着叫了一声：“舅妈。” 齐氏轻声答应了一声，与顾蓁笑道：“臣妇斗胆了，担帝姬这么一句称呼。” 顾蓁摆手道：“嫂子就是太谨慎了，不过谨慎些好，本宫在宫里面这么多年看的事情也多，总是谨慎才不会出错儿。” 齐氏领训之后，见顾蓁梳妆罢了，亲自上前扶着顾蓁转过屏风坐在了桌子边上。她也只是由着薄荷给她成了一小碗粥夹了两个水晶玉米包子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春射 齐氏陪着顾蓁用了饭掐算好了时辰才随同上了步辇往岫山那边去。 宴会早就设好了，齐氏扶着顾蓁笑道：“上次臣妇来参加春日宴的时候还没有出阁呢，这一眨眼都已经有了杭哥儿了，这都是托娘娘的福气。” 春日宴向来都是宫廷之中未出阁的世家女子参加的宴会，只有夫家在后宫之中有高位妃子的时候已婚女子才有资格被宣召参加春日宴。这次豫阳侯府没有来人，邵家是慧妃的娘亲二品惠安府夫人焦氏来了。 顾蓁带着齐氏到自己的位置坐了说了几句话才见慧妃带着惠安府夫人过来。 双方见过礼，惠安府夫人笑道：“这位是康国公府的少夫人吧，当日我还去吃过你的喜酒呢。你婆婆夸你孝顺知礼，听说这才两年多就添了个哥儿，真是好福气。” 齐氏是晚辈，按道理也无法说什么，顾蓁却微微冷了脸有些不悦。这位惠安府夫人想必是以为自己要给皇帝当外婆了，现在就敢轻贱自己的娘家人，口口声声叫康国公府少夫人，实在是不把哥哥放在眼里，于是顾蓁笑道：“夫人想必不知道，本宫哥哥新任了正四品兵部侍郎，嫂嫂居四品淑人之位。” 惠安府夫人一时得意忘形没想到这位得宠的顾昭仪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微露尴尬道：“娘娘恕罪，臣妇一时忘了。不过齐淑人真是好福气，有一位这样能干的夫君，如今竟然已经做了兵部侍郎了，真是前程远大。” 慧妃见顾蓁敢拂惠安府夫人的面子，也就是不顾自己的面子，垂眉浅笑摆弄着手上一只雕着孔雀镶绿松石的金镯子道：“昭仪这话儿说的，这世家谁家没有五辈的亲，都是从亲戚论的，何必非要称呼一句淑人这么生分呢。” 顾蓁不动如山道：“娘娘别笑话嫔妾呢，嫔妾可不敢称呼您一句邵姐姐，只怕逾越了。今日春射嫔妾看着极好，可见是慧妃娘娘费心帮着皇后娘娘才有这样的井然有序，嫔妾可就先回去等着大开眼界了。” 她说完这句话带着齐氏转身便走了，齐氏还有些忐忑在顾蓁耳边道：“臣妇虽然回来了不过十几天的功夫，也听闻现在这位惠安府夫人在桓越的世家之中很有些风头。娘娘直接这么说，可会对您有什么影响？” 顾蓁见她惦记着自己而不是为了方才惠安府夫人的放肆而不快，深以为自己的这个嫂子选的很好，牵着她的手安慰道：“嫂子别担心，再没有什么可怕的。大家都是一样儿的相处，谁还比谁好么？只不过嫂子是晚辈，在她面前放肆不得，既然本宫在这里总不能让嫂子吃亏就是。嫂子尽管坐下说话儿，不必去管她。” 齐氏松了一口气道：“娘娘有这样的底气，臣妇和夫君都能放心许多了。” 顾蓁颔首道：“听说今日有新花样儿呢，要不本宫怎么穿着狩猎的衣裳出来应景呢。嫂子只管坐着玩好了吃好了，旁的都有本宫在不必嫂子理会。” 两人正说着话，见姜后坐着凤辇后头跟了一群衣着鲜艳的贵女步行而来，顾蓁笑道：“嫂子瞧这里有没有素来交好的，那就叫过来说话，不必忌讳。” 齐氏纵然是嘴上答应了，也不敢真的叫了认识的人过来，何况她家教甚严不常与各府来往，也没有特别交好的女子。 众人起身请安了，又等这些贵女们在底下入席，姜后这才笑道：“今日权当是你们入宫来玩一次，不必拘束，若有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妨拿出来咱们乐呵乐呵，万万不要藏着掖着了。” 底下打头一个穿桃红色的贵女起身站起来爽朗道：“臣女们同沐娘娘恩德，有机会在这样的好景色之中饮宴，一定会拿出自己的长处来。” 顾蓁见她说得不伦不类的，微微皱眉道：“这是谁家的？” 她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有人扬声笑道：“臣妾来迟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本来这春日宴只有三品以上妃子可以列席，顾蓁原本就看戴梳心不在还有些疑惑，没想到竟然是来迟了。 那些贵女全都好奇的看过去，见戴梳心自一侧步入宴席之中笑道：“今日孙公公来翡冷宫送了点儿东西，所以来迟了。” 姜后微微皱眉，不愿意和她计较，摆手道：“坐吧。” 戴梳心见了顾蓁和齐氏眼前一亮，指着顾蓁身边道：“臣妾和顾昭仪一处坐着就是，不必恭贵嫔挪地方了。” 齐氏见状挪到了另一侧，腾出地方来给戴梳心坐。 戴梳心一坐下，顾蓁便低声道：“你真是的，何苦扎她心呢？” 戴梳心面上带笑，话语却是冷冰冰的：“她忙着这个，还不忘撺掇黄承华来翡冷宫看奉宁，也就别怪我不给她面子，不然还以为可以在翡冷宫对着我指手画脚。” 这事儿顾蓁有所耳闻，只是黄承华没有表现出来什么恶意，她就不好插手，只能安慰戴梳心道：“这是你身负圣宠，她眼红你呢，就想给你小鞋穿。” “旁人眼里放得下这些，我却放不得。这有一就会有二，我就让她连个头都没有，”戴梳心发了一通脾气，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齐氏笑道：“这就是你娘家嫂嫂吧，好？” 齐氏知道戴梳心这是看在顾蓁的面子上，也不敢答应，连忙笑道：“臣妇给贵嫔娘娘请安。” 戴梳心这人一向都是爱憎分明，对齐氏的时候就会将对顾蓁的情绪带过去：“嫂子别客气，尽管坐着就是。” 她和齐氏寒暄了两句话，这才掉头兴致勃勃对顾蓁道：“看见了方才给皇后娘娘答话儿的那个姑娘了吗，今年冬天你就能在宫里面见着她了。” 顾蓁知道此时敢越重而出的人必然是有所依仗，但不知道她是和身份，只好奇问道：“你快说吧，别吊人胃口了。” 戴梳心挑眉道：“那位是皇后娘娘的族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张骑射 顾蓁颇有些惊讶转头望向正坐在上首和慧妃说话的姜后，见这位想来跋扈的皇后娘娘脸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神色，不由得蹙眉道：“这件事，皇后娘娘竟然是愿意的吗？” 姜家送来一位族中女子，本质上就是为了给姜后生一个皇子。可是这位姜家姑娘可会就此甘心为姜后献出自己的一生么？姜后怎么肯家族在这个时候倾向于另外一个女子。 戴梳心轻声笑道：“这事实摆在眼前，她又能有什么不乐意的呢？就算是闹了哭了，最后她父亲做了主她也没有法子。那位大人也只会说这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家好罢了。” 戴梳心的话，说的真实而残忍。 顾蓁再去看这位皇后，仍然无法想象出她被家族抛弃之后绝望哭泣的模样。这时候她再想起来方才那个女子便有些明白过来了，要么真是姜家挑中了一个不太聪明的女子就是为了给姜后生个孩子，可是这样的话怎么保证这个女子会得到陛下的喜爱呢？要么就是这女子太聪明了，现在就知道装疯卖傻给姜后看，让姜后放心她是一个无害之人。 想到这里，顾蓁轻轻叹了口气，亲自夹了一枚点心给齐氏怕她觉得无聊道：“嫂子尝尝这个，是宫里面尚食局的手艺。” 宴会开始之后无非是歌舞，如今新添了射覆给她们做耍，自然是各出风头。 齐氏见了不由得追忆道：“臣妇当时曾见卫王妃在春日宴上夺魁，当真是别有风姿，如今却见不着卫王妃那样的品格儿了。” “那时候本宫还不能参加春日宴呢，只是远远听着了一片笑声，说是卫王妃夺了魁首，却不曾见过。”顾蓁缓缓而谈，对齐氏道：“怎么，嫂嫂觉得这些人都不如卫王妃吗？” 齐氏不敢说这样的大话，只是淡淡一笑回话道：“娘娘，人各有不同，分不出来上下的。” 顾蓁含笑道：“嫂嫂说的是，如今本宫坐在这里却觉得老了，再没有那样争风头的心思了。” 她们说笑了一通，忽见其中一位女子越众而出笑道：“小女不才，学不好什么诗书，不能博娘娘一笑了。只是小女幼习马术，若蒙娘娘不弃，可以为娘娘表演一次。” 她一说完，姜后便颇觉有趣，叫她上前回话儿道：“你是谁家的姑娘，走过来让本宫看看。” 这么一来，底下的贵女们都觉得失策了。若是真能这样出奇制胜，别管是不是有机会入宫为妃，以后的亲事也有好着落了，却叫这方家姑娘出了风头，不禁暗暗咬着银牙只盼着她在姜后面前丢脸才好。 方家姑娘却大大方方走上前去行礼道：“臣女方尔岚，家父是朝散大夫方士莜，给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夫人请安。” “方姑娘好规矩，”慧妃赞了一句，转而对姜后笑道：“方家莫不是诗书之族，不想方姑娘竟然会骑射。” 恭贵嫔坐在慧妃下首轻轻笑道：“方姑娘生的好模样，穿这湖蓝的衣裳也好看，娘娘不如赏她一匹枣红马骑必然惊艳！” 方尔岚似乎不经意的抬起头偷偷看向恭贵嫔的方向，没有想到这位淡泊的贵嫔会为了自己说话，可是自己这身衣裳确实是骑枣红马好看，所以也就什么都没有说等着姜后的旨意。 姜后颔首道：“恭贵嫔说的是，既然如此，来人，去给方姑娘牵一匹温驯些的枣红马过来。” 姜后说话，底下人赶着就去了，也就一两刻钟便牵回了。宴会之处不太适合跑马，倒是不远处的一处平台看着好一些，太监便把马牵过去了等着姜后吩咐。 姜后笑道：“方姑娘请吧，你们也都随本宫过去看一眼！” 方尔岚得了旨意，起身便往那边去。齐氏扶着顾蓁起身跟在慧妃身后往那边走过去，低声问道：“臣妇听说娘娘是个中好手，这方姑娘班门弄斧了。” 顾蓁摇摇头，微微低下头去在齐氏耳边笑道：“嫂嫂太抬举本宫了，多年不曾了，想必是没有方姑娘娴熟的。” 这边顾蓁话罢，却见方尔岚到了枣红马旁边和那马轻声呢喃了几句安抚好了方才踩着马镫一个翻身上了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执着马鞭，轻斥一声“驾”就见那马听话的动作了起来。 这方尔岚敢在后宫妃嫔之中拿出来当作自己的名声展示，绝对不会在这方面有什么差池。顾蓁只见她在马上接连做了几个花样都赏心悦目，那枣红马也乖巧顺从，到了快到诸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有胆小的女子惊呼着往一旁躲闪开去，她却扯着缰绳将双脚踩在马鞍上慢慢地站了起来停下了马。 马一停下，她才翻身下马一抬头便露出额间的薄汗。 也有贵女小声嘟囔着：“要不怎么说是破落户，专门学这些旁门左道哄娘娘们高兴，也不知道闺训学的如何了就来这里丢人现眼。” 在场的女子出身都是整个南陈顶尖的，一个朝散大夫的女儿在她们中间却是算不上什么。 姜后却率先鼓掌道：“很好！来人，赏方姑娘一对金簪，这马也赏给方姑娘了。” 顾蓁眼底似乎想着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对着戴梳心和齐氏道：“姐姐，嫂嫂，热闹看完了，咱们回去坐着吧。” 因着方姑娘的事情，后面的贵女个个铆足了心思出奇制胜，戴梳心忍不住笑道：“我都不知道，竟然还有人会变戏法儿呢，这都拿出来给皇后娘娘看，别是皇后娘娘在上面都要发脾气了。” 方姑娘的事情是因为姜后觉得有意思，而且弓马也是风雅之事，哪像是变戏法儿这种事儿一般都是下九流的功夫，姜后便忍不住皱起眉毛道：“这个实在是不好，传出去了未免给外头的姑娘家开了个坏头，也坏了春日宴的名声，快快把这位姑娘送出去吧。” 她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这位姑娘连同她家族里面的姑娘们都找不到一个好亲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章靶场 春日宴之后，顾蓁难得安生了几日。 萧屹过来的时候见了她的样子吃了一惊，难得有些心疼模样道：“可真是瘦了，应该叫小厨房好好给你补起来才是。” 顾蓁掐着腰际的衣服给他看，笑道：“陛下您瞧，好不容易腰瘦了一些呢。” 萧屹见她还当个好玩的事情来跟她炫耀，掐了一把她没有多少肉的脸道：“够瘦了，你赶紧多吃一些，给孩子也好好补补。” 顾蓁挽着他的手亲热道：“陛下说的臣妾都记下了，您难得抽出时间来，可要去臣妾新建的靶场去看一看？” 她说要做个靶场，尚寝局早就派人过开问过了，哪里建靶，哪里安桌，还说若是沙子一起风容易吹脏衣服，不如直接用大片的青石砖，整洁好看。等到一一问过了，才叫人从重华宫后门进来连着折腾了十来天才成。顾蓁担心有人乱走，还特意叫人在前后殿之间看着来着。 萧屹听了笑道：“你呀，朕也没听说过你还会这个，忽然说要做个靶场。尚寝局向来都是管着后宫这一片，哪里做过什么靶场，听孙保来说尚寝局的太监还偷偷去工部走了一遭。” 顾蓁不知道这层，不好意思道：“臣妾不知道这个，反而麻烦了旁人。” 萧屹也就是随口一说，并不真的怪罪她的意思道：“这个没什么，朕也没见过后宫还有这个，正好跟你去一道看一看。” 那靶场的灰尘都已经扫干净了，又不是给顾蓁跑马的，只是一片干净的青石板场子竖了几个草靶子。估计是怕上面的主子忌讳，并没有稻草人之类的形状，而是圆圈的靶子。一旁有桌椅廊棚，还有着淡淡的油漆味，应当是给主子们休息用的。 顾蓁拉着萧屹的手笑道：“臣妾也是心血来潮，都建完了才想起来臣妾现在不能拉弓怕闪着，陛下若不嫌弃只有五十步远，不如先给臣妾射第一箭讨个彩头吧。” 她知道最近前朝像是有什么事情了，不然不会急招各地的外放官员回京，所以顾书棠才能借着这个机会回来升迁为兵部侍郎。萧屹虽然也回来重华宫，但每次来都是不经意皱起眉头容易出神。她借着自己玩的由头铺了这么一个地方，若是能让萧屹松泛一些也是好事。 虽然无爱，但好歹还有忠君体国四个字压在她的身上。 萧屹颔首，吩咐孙保来道：“去把朕的弓箭取过来。” 他虽然不善骑射，但也是跟着先生学过君子六艺的。那时候天不亮就要绕着东宫跑一圈马才能用膳，后来更是加了射箭等。当时还打过鸟猎过兔，五十步的固定靶自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他用的弓也是御用，上面缠着一只金灿灿的五爪金龙威风极了，怒目而视似乎要腾空而去。 萧屹接过来弓箭撤步弯腿果然很是专业，弓弦一动便听羽箭离弦破空而去，还不到一息便已经稳当当的钉在了靶心上，箭尾的翎羽还在打晃。 顾蓁很给面子拍手叫好：“陛下英武！方才还说许久不曾动过了，却比臣妾强的多了。” 萧屹一箭上了瘾，含笑看了一眼顾蓁，伸手对孙保来道：“再来一只。” 他连射二十箭，孙保来都开始劝道：“陛下，您一下子这么多箭恐怕膀子该疼了。” 萧屹这才停了手把弓交给了孙保来，接过帕子擦了擦手。顾蓁拿起自己的帕子给他擦汗道：“陛下，臣妾给你擦一擦吧，若是受风可就不好了。” 擦完了汗，顾蓁还意犹未尽的和萧屹道：“陛下，您方才真是神勇。您这弓有多少石，臣妾就算是没有怀孕也是拉不动的。” 萧屹也不知道怎么，这些日子的郁气都随着方才那些羽箭从自己的身体之中飞离了。 他的压抑一扫而空，这时候一抬头便能看见重华宫的天蓝汪汪的像是一潭倒映着苍翠天色的碧波，白色的云漂浮过去带着两只鸟像是云的随扈，就连底下的那重朱色宫墙都因为落了一层阳光而闪烁着跃动的浮光。 萧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看着比他矮一些的顾蓁，她似乎比刚进宫的时候高了一点，脸却失去了那点婴儿气，但是神情依旧是那样的明媚安然。他忽然觉得自己给她定的封号真的是正确极了，明，可不就是明吗，像是一道光落在这道宫墙里面让他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他牵着顾蓁的手往长安殿的方向走，见她顺从乖巧的模样忽然有了一种倾诉的欲望。其实跟她说一说也没什么的吧，她又没有显赫的家世，也不会在妃嫔之中拉帮结伙。先来的妃嫔不知道多少人想走她的门路，现在却一句话都没有单独说上。想起来孙保来报告给自己的事情，萧屹就不禁想笑。 他低声道：“今年一开春儿，北疆沐国公就传来消息，说是北齐又开始蠢蠢欲动。原本在边境屯兵三万，如今又拨了一万过去，倒像是开始调拨粮草的意思了。只是今年咱们这里国泰民安的，他也没有法子。” 顾蓁听闻也是吃了一惊，心里快速盘算着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应对。若是现在就装作是懵懂不知世事，恐怕这些事萧屹以后不会再跟自己提起，可若是直白的说出自己的看法，未免会让萧屹提起警惕来。 她不敢让萧屹等着自己的反应，只能低低惊呼一声道：“北齐何以猖狂成这样？南陈不说国土比他富庶，百姓更重教化，就连年年的粮食收成都比他强些。臣妾之前还听说北齐常常有人吃不饱，只能当兵才能吃上两口饭呢，哪里能打得过咱们？” 萧屹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样的信心，却还是忍不住会心一笑道：“就因为贫瘠成这样，才想要更好的土地让他们的人民过上好日子。他们那里虽然苦寒，但个个都崇尚武力，就算是女子也都精通骑射，若是当真打起来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国事 萧屹轻声一叹，眉目之间带着浅浅的忧愁。 若不是他身上这件盘龙的玄衣，顾蓁几乎以为这是哪一家游春的贵公子。 他身上总是带着这样的痕迹，想要做出功绩，给百姓带来安定的生活，可是或许是少年时期先帝给他带来的影响令他总是有一点对自己的质疑？ 他真的可以做好吗？ 他身上终究留着他父亲的血，是否会像他的父亲那样最后昏庸误国？ 他曾经为了天灾向先帝呈上条陈，却在馆娃宫中当着容华夫人的面被先帝亲手将条陈摔在了他的额角，磕出一点淤青。 “现在朕还没死呢，你就想着帮着朕治理天下了？真是好大的志气！你以为你是个治国明君吗？不，你最终也会变成一个无能的帝王，无助的死在皇位之上，身边连一个为你哭泣的人都没有！” 他分不清那是他喜欢吟诗作对赏风弄月的多愁善感的父亲说出来的一点感想还是这位当了半生皇帝的男人对待另外一个即将登上皇位的儿子的预言。他是真的看透了他的那点才能吗，所以才会说出来这句话？ 即使是这么多年以后，他仍然能够记清楚每一个字，仿佛刚刚在自己耳边响起过。 可是他下一刻就被人请出了馆娃宫，再也没有机会验证先帝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的那一点想法。 或许终其一生，他都没有办法再走出这场梦魇。 顾蓁，乃至于所有的人都不会知晓他的心魔，当年曾经目睹过这场时间的人，除了容华夫人外都已经被他以殉葬的名义赐死。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历史而慢慢消散，不会被后人得知。 然而此刻顾蓁走在他身边看着凝神细思的他，轻轻握紧了他的手，笃定的道：“陛下，您是天子，自然会有上天护佑。何况自从您登基以来，无处不风调雨顺，这几年就算是有些小旱涝也都是无惊无险的。您每日夙兴夜寐，让下面的百姓过上了比以前好许多的兴旺日子。您是一位英明的帝王，即使开战百姓们都会为了您赴汤蹈火走上战场的。” 萧屹的心跳一瞬间剧烈起来，令他不由自主低下头去看顾蓁那双坦荡荡的像是落尽了星子的桃花眼。她所说的，或许就是他穷极一生想要证明的东西。 东风吹落枝头的梨花，梨花便如雪一般撒在了脚边的花坛上，其中一瓣落在顾蓁有些蓬松了的鬓角上，被萧屹抬起手轻轻拂下去。 他低声道：“葳蕤，你一定要为朕好好生下这个孩子。” 他的下一句轻飘飘的消散在了柔软的东风里，只有被他抱在怀里的顾蓁可以听清楚一点。 “朕会封你为妃。” 顾蓁忍不住想问，那现在宫里面的格局不就是要打破了吗？邵家呢，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另外一个女人抢走他们女儿的荣宠，还一如既往的相信萧屹会把二殿下封为太子。可是这些疑问被她挡在了心底最深处。 她将自己的脸埋在了他的怀里，似乎把口脂不小心蹭在了他衣服上的那片龙纹上，鼻尖都是衣服上熏透了的龙涎香的味道。这种名贵的香料从遥远的东海被千里迢迢送进桓越制成龙涎香，成为帝王的御用之物，被熏在所有的帝王用具上。可是好像没有人问过这些皇帝是不是千篇一律的都喜欢龙涎香的味道。 这是一种象征，顾蓁明白。 她发出闷闷的声音道：“臣妾会好好的生下这个孩子。”她当作自己没有听见那句话，以免萧屹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时候会为了这句话而后悔。 萧屹抚摸着她的头发，抬起头仰望着青空白日和头顶一簇梨花似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蓁听见萧屹微笑着道：“这树梨花好，留着吧，明年春天还能开出来。” 他说好，那这颗梨花就有了福气，不必等到夏天换花的时候被人移植到别的地方去。尽管是旁边开了各色花朵，只有他一棵光秃秃的，也得留在这里等着明天春天再开一次花。 顾蓁从他的怀抱中离开，牵着他的手，微微垂下头正好让他看见自己有些微红的眼眶。她究竟哭没哭，为了什么哭，是这一刻的温馨还是为了萧屹的信任？这些萧屹不会问，顾蓁也绝对不会说出来。她所用的这个姿势是对着铜镜练了多多天才找到这么一角度能够如此自然而委婉。 萧屹轻声道：“咱们去瞧瞧乐安吧。” 顾蓁没有抬起头回话，似乎是怕他看见什么似的，低着头声音若无其事道：“未央儿一定高兴，这几日便想要把七巧板新拼的的样子给陛下炫耀了呢。” “未央儿是个聪明的姑娘，”萧屹闻言轻轻笑道：“她这么大就能拼出这么多样子来，可见是头脑灵活。朕记得她抓周的时候抓了一本书，既然如此不如等到二皇子入学的时候也带着她一道去听听，当作个玩耍了。” 顾蓁喜出望外，嘴里却带着嗔怪道：“陛下，未央儿还这么小，谁知道她到了开蒙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呢。臣妾看她这个活蹦乱跳的样子啊，没准儿到时候要陛下赏一个嬷嬷教她骑马呢。再说了，二殿下比未央儿大上一岁呢，等二殿下上学的时候未央儿也不过才三四岁，会什么呢。” 有些萧屹说出的话，她不敢答应，也不敢记下。 对于皇帝的承诺，给了是福气，不给也要知足。若是心里有了希望，才会觉得日子过的苦。 萧屹知道她这个样子，也不强求，心里却暗暗记下来了：“你这个做母妃的本来就是熟读经史，是这后宫里面难得才女了，未央儿自然也会深肖母行，手不释卷呢。” 顾蓁陪着他说了一通话走到了凝华殿，果然见乐安正坐在锦被上摆弄七巧板。她本来那个只是木头做的，萧屹见她喜欢，特意给她做了一副白玉嵌银纹的。白玉极薄几乎能见底下的锦被花纹，萧屹不过是笑了一句道：“朕就知道这个东西趁手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作舟 萧屹陪着乐安玩了一会，乐安还认真的给他讲了自己罗列出来的几种分类摆法。等到从凝华殿出来的时候，萧屹意味深长道：“未央儿若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若是男孩儿怎么样？ 乐安的性别永远不会改变，这话顾蓁也就当是一个家常话听过就算了。 她和萧屹到了正殿坐下笑道：“陛下射箭就那么久，还陪着乐安玩了一会儿，竟然也不饿。臣妾却饿的不行了，陛下陪臣妾吃一口吧？” 萧屹今日确实是比往常花费了更多体力，这么一听她说才觉得自己的胃里也空了下来，于是笑道：“哪有何不可，叫她们摆些点心吧。” 他领着顾蓁落座，环视一圈有些好奇道：“怎么，现在你不吃那个鱼丸酸汤面了？” 顾蓁不好意思笑道：“陛下，当时也是臣妾口重，现在一尝起来就觉得有些倒牙了，结果臣妾还叫人给您送过去，真是傻了。” 萧屹拍拍她的手道：“朕当时也没想到，拿着勺子喝了一口就什么都不敢吃了，一口顶上十粒梅子了。” 他见有几个盘子独独摆在顾蓁面前，其中一盘晶莹剔透的青紫二色拼在一起像是肉冻似的，便问道：“这个是什么？” 顾蓁抿嘴一笑道：“这个是梅子冻，用的话梅和青梅。茯苓看着臣妾爱吃酸的，所以做了这个，不怕伤胃。” “她知道体恤主子，赏她，”萧屹吩咐一声孙保来，孙保来答应了，又拿着筷子给萧屹布了一小块梅子冻给他尝。萧屹看着就觉得酸，到底没下去嘴道：“给昭仪吃吧，真是不能吃这个了。” 顾蓁给他让了几个点心，都是小厨房新做出来的。 萧屹也未必没有吃过比这些更好的味儿，就是吃个新鲜罢了，但是他饿了胃口大开差不多吃了两碟子点心下去。反倒是说自己饿了的顾蓁没吃几块就放下了筷子一直在旁边小口啜枣茶喝。枣茶也是酸枣泡的，萧屹大老远就能闻到酸味。 萧屹摇头无奈道：“想必真是爱吃酸的了，也不知道你殿里这些酸的够不够吃，到时候只管去尚食局要去。对了，你可问过林聿墨你就这么吃酸的会不会不好？” 顾蓁笑笑：“臣妾之前问过了，林大人说无妨，只要是多吃一些补充营养就好。” 萧屹吃饱了之后拉着她在殿中散步消食，说起一件趣事道：“你可知道汪家有一位画中国手，叫做汪作舟的吗？” 顾蓁抿嘴一笑：“陛下忘了？臣妾当年篆刻还是跟汪家人学的呢，就是那位汪南山汪大人。” 萧屹“哦”了一声，想起来有这么一件事似的，继续道：“汪南山是在弘文馆就职，他却清高的很，向来不肯入宫廷的。这次他游历到了桓越，便在桓越租了一个小院子住下，日日都有人去登门拜访。他也不肯人人都见，拿着十两金子也不愿，非要有人能够画一手好花鸟。” 顾蓁未曾见过这位，可是但凡知道些画的哪有不知道汪作舟的，一边随着萧屹踱步一边问道：“臣妾当年也听过两次呢，只是这位汪先生还是头一回到桓越来吧？” “正是，”萧屹颔首道：“难得的是卓贵嫔听说了这件事，来跟朕说她幼年时曾经随着汪作舟学过几天画画，或许可以试一试，趁着五月举办宫宴的时候宣汪作舟入宫，也算是一件盛事！” 顾蓁不知为何像是在一条灰蒙蒙的路上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了隐隐约约的一点景色一般，心跳忽然快了起来：“戴姐姐说的不错，想来名师出高徒，虽然臣妾也未曾见过戴姐姐动画笔，可没准儿就能让汪先生觉得好呢？汪先生总说自己不慕权贵，可是若入了宫觐见陛下，那不正是说明陛下四海归心吗，连这样桀骜不驯的狂生都盼着瞻仰陛下的威仪。” 萧屹笑道：“你现在啊，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可是他心里面也有些动心，正如顾蓁所说，汪作舟入宫并非是一场简单的帝王对书生的召见，更多的是一种士族和文人对着皇族低头的象征。 汪作舟会愿意来吗？ 萧屹一边想一边道：“就如昭仪所言吧，朕让卓贵嫔画一幅花鸟送到汪作舟府上。” 别说是妃嫔，就算是世家小姐的手稿也不会轻易流落到外头男子的眼前。顾蓁担心这件事会让戴梳心在萧屹的心里留下一个疙瘩，赶紧为她求道：“陛下，臣妾想着戴姐姐乃是正经的贵嫔，虽说是曾经的学生也不能真叫这汪先生觉得自己长了脸面。不如叫戴姐姐画完了不要落题跋，匿名给他送过去也就是了，免得外头人都捧着这位汪先生，说宫里面的贵嫔都想要这个汪先生求个名声呢，还不让他越发得意去了。” 萧屹忘了这一节，听到顾蓁这么说也和顾蓁心里想到一块去了，吩咐道：“还是葳蕤想的周到，孙保来，还不快去传旨！” 戴梳心在翡冷宫中接到口谕的时候，整个人都站在院子里呆愣愣的。 月见替她给孙保来道：“娘娘忽然受到陛下这样的信任，您瞧娘娘都回不过神儿来了。” 孙保来心里怎么想的无人得知，面上带笑恭维着这位国色天香的贵嫔娘娘道：“诶哟，娘娘得宠，化成什么样陛下也都喜欢。再说了，陛下说了不落题跋，总不会让娘娘担什么风险的不是？” 戴梳心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打赏了孙保来，等着他一走问月见道：“他从哪里来的？” 月见道：“瞧着方向，应当是从重华宫过来的。” 戴梳心沉沉道了一句：“阿蓁有情有义，愿意冒着风险为我伸一回手。” 月见浅浅笑着，就像是她的名字那样如天边一弯新月：“娘娘，您这下放心了吧。” 戴梳心慢慢走到桌子前面铺展开画纸，一笔落下一点朱砂红，婉转若一只花的姿态：“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来见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宴席 “传，汪作舟入殿觐见——” “传，汪作舟入殿觐见——” “传，汪作舟入殿觐见——” 三重太监唱到的声音从殿外传入戴梳心的耳朵里，她不由自主的抚平衣裙上根本没有的褶皱，最后抬手扶正鬓边一只耀眼红海棠。 这个时节海棠早已落英缤纷，这只海棠是尚功局用宝石巧手打制送到她宫中的，远远一看就像是滴血一般。无人会看见她的异样，唯有坐在她斜对面的薛羽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告诉她，眼睛里面流露出焦急的神色，可是戴梳心根本没有看向她，最后她只能气馁的低下头去。 在场妃嫔都随着这声抬起头往外眺望，想要目睹这位身无功名却名满天下的丹青国手。顾蓁也不例外，随着所有人的动作往外看去，只有余光不经意之间捕捉到坐在自己旁边的戴梳心有那么一点不同寻常。 她似乎是精心打扮过了，原本便美丽的眉眼越发的活色生香叫人挪不开视线，连裙角的一点褶皱都泛着金线波动的光芒，往日里她是不会在意这样的细节的。而且她额间的那只海棠今日尤其婀娜多姿，盛放之下与她的眉眼交相辉映像是一朵海棠修炼出的妖精。 一道身影渐渐的从殿外出现，显示素色的纶巾，然后是一张寻常到极致的眉目，接下来是一身一般寡淡的大袖长袍。当他整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甚至会让人质疑这是给汪作舟背画箱的吗，只有仔细看过去的时候才会发现沉稳安宁的气质正在一点点的从他的身体之中蔓延出来，还带着一点浪漫的色彩。顾蓁却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意外。 这人缓步走到大殿中央，并未因为自己正面对着这个国家最高的统治者而恐慌，也没有被满殿的珠环翠绕夺去注意力。他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四周，最后不卑不亢的跪下道：“草民汪作舟，叩请陛下金安。” 他的这种姿态就像是他根本不觉得这个一种跪下磕头的礼仪，反而像是寻常拿起了一只画笔或者是铺开了一张纸，不会让人觉得他对于皇权有着和所有人一样的敬畏。 萧屹目光深邃的盯着他，有些为了他的这种态度而感觉被冒犯了，然而既然汪作舟来了他就必须好好的供着他给天下人看：“朕久闻汪先生大名，汪先生快请起来吧。” 他的座位被安排在紧邻着萧屹的阶下，像是所有妃嫔都是陪衬，只为了帮着萧屹完成这样的一次交流。 汪作舟一介白衣，就这样拱手谢过之后坦荡荡的坐下了，还笑道：“草民当时看到画作的时候还想着不知道是哪里平白无故出了这样一位画者将花鸟画的栩栩如生，没想到竟然是陛下派去的人，实在是惶恐不已。” “先生大才，朕也没有想到先生会接下名帖，”萧屹轻轻笑了一下，举杯道：“这杯酒，就先为先生接风吧。” 汪作舟举杯站了起来，毫不推诿的一干而尽，此时才能在他身上看出多年大族留在族人身上的名士风范。一举一动都像是上好的刀工雕琢而成，没有丝毫的偏差，赏心悦目极了。顾蓁这才相信他是那位容貌清俊的汪南山的小叔，叔侄俩的某些动作简直是一模一样。 汪作舟重新坐下道：“陛下的宫中酒如此美味，真叫草民心悦。原本草民还想着自己那不成器的侄子在弘文馆里呆了这么多年竟然磨出了这样的灵气之笔，谁曾想细细一看倒不像他那样笨拙的人能画出来的了。” 萧屹不会说那画是戴梳心画的，只是指着戴梳心道：“朕听闻卓贵嫔曾经跟先生学过两天画画？” 戴梳心闻言不由得掐紧衣袖慢慢的站起来，执弟子礼对汪作舟拜了一下。 汪作舟赶紧起身避过，隔着这宽阔的大殿眯着眼看着戴梳心许久，最后慢慢的垂下眼睛对萧屹笑道：“草民是前些年曾经在洛水待过，还教过几天豫阳侯府的姑娘。只是女大十八变，这么多年过去了，草民也记不太清楚了。” 戴梳心整个人都在打着哆嗦，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自己像往常一笑对着萧屹的方向嫣然一笑，张了嘴才发现喉咙有些哽咽，连忙深吸一口气强笑道：“那时候本宫也是年纪小呢，但到底和先生学过，总该有个弟子模样。” 萧屹含笑看着戴梳心重新坐下，掉头对着汪作舟道：“卓贵嫔也是多年没有画过画了，以前朕都不知道卓贵嫔学过呢。” 戴梳心浅笑道：“都是臣妾愚笨，没学来汪先生的笔触。” 汪作舟微微含笑，可是他那光风霁月的气质竟然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了：“草民不会教学生，反倒耽误了娘娘。陛下若是看得起草民，草民特意带了一幅画儿过来献给陛下。” 他亲自从刚才拎着的画筒里面取出一幅画，一点点打开将画呈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树月下开到极致的海棠，有星星点点的红落在树下的青石上，有一点凛冽的艳丽，后面朦朦胧胧有半扇宫窗。底下题着苏东坡的诗道：“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濛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这落款用的瘦金体，笔势遒劲宛如海棠树苍翠的枝干。 可是顾蓁看着总觉得那海棠花像是累极了，只要一阵风来就会倒下一般。 汪作舟笑道：“草民多年没有画过海棠花，前些日子见海棠败落忽然福至心灵画下这一幅，名为《宫月海棠图》。” 宫月海棠，终究是这位清高画师折腰给了宫廷权贵。 萧屹被他的行为取悦了，叫人收入库中，又与汪作舟对饮许久。 汪作舟似乎是酒力不好的样子，喝到了一半便请罪道：“草民不胜酒力，请陛下准草民下去醒醒酒，再回来与陛下痛饮三杯！” 顾蓁目送他跌跌撞撞的离开，发现不久之后戴梳心的身影也在宴席上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旧人 汪作舟坐在凉亭里，风就这样敷过他吹落的鬓角。 原本陪着他的小太监早就被他支到远处去了，自留他一个坐在这里看着青青宫墙柳兀自出神。 他身后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只有多年练舞的舞者发出来的脚步声，从他多年的绮梦之中延伸到现实之处。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听见身后女子委屈的问道：“我又叫你为难了，是不是？” 恍若多年之前，他还是游历天下的狂生在豫阳侯府落脚，被那眉眼动人的小姑娘求着带她出去游玩山水，也会听见她这样委委屈屈问：“我又叫你为难了，是不是？” 当时不过是承担着一个小姑娘的安全和名声，算不得什么为难事却能博她浅笑。可如今他担着天下清贵士族的名声走入宫廷之中，不过是因为她笔锋婉娈画出的一支海棠。没想到这么多年她仍然落笔连绵多情，看似是一只海棠妩媚，通篇都是相思刻骨铭心。 他仍旧是浅浅笑了一笑，唇角的弧度盛着江南的烟雨遥遥：“没有为难。” 有些话，说了，就糟了。 戴梳心一步一步走近他，亭外只有初空和月见等着。她知道她胆大妄为极了，可是她一生或许只有这么一次机会接近这样一场梦。也是这样的午后，一样的明媚阳光，他背对着自己画一幅烟雨图，自己垫着脚接近他，可是还差几步的时候总会被他发现，然后看着他无奈的摇头道：“好好的世家姑娘，怎么这样跳脱呢？” 看似嫌弃，其实都是温柔。 就在她就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戴梳心端端正正的跪下去道：“草民汪作舟，给卓贵嫔娘娘请安。” 卓是什么意思？ 风姿卓越而已。 她是这宫廷中最耀眼夺目的一枝花儿，无人能够想比。可是乍一开始，没有这煌煌宫廷，也没有那坐在殿上的尊贵皇帝，他是唯一一个有机会见到这位不可方物的戴姑娘的人。 说的是不可方物，其实是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和她比拟。 并非为她容貌，而是为她性情，为她天赋，为她寥寥几笔落在纸张上的灵动翠鸟，为她浅浅几句说到他心里的放肆无忌。然而他后来用一生去悔过当时自己的愚蠢。 戴梳心似乎想牵动嘴角笑一下，可是用尽全力也没有半分动作，只是忽闪了一下眼睫便落了一滴眼泪划过她的脸颊落在地上：“汪先生，请起！” 她路过汪作舟身边，留下淡淡的香气，银流苏打在她的耳边灿然若星河。这或许是她一生的倔强支撑着她挺直着脊背背对着汪作舟坐在他刚才的地方。石凳尤温，不知道他已经坐了多久，然而此时此刻她再也不能像当初一样拉扯着他的衣袖佯装恼怒，要他为自己画一幅画像了。 “一别多年，汪先生可还好吗？不知是否有了家眷，本宫或可以给师娘和师弟送一点礼物。” 汪作舟沉默的望着她，终于敢在眼睛里面流淌出一点隐忍的哀思。他似乎能够感受到面前的女子的疼痛，连同着他的骨骼都在吱呀作响。 他究竟为什么来了桓越，为什么在这里住下？ 也许在一切的开端，他就在等着今日可以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容华倾城。 在他看到海棠图的时候，忽然像是一直走在隆冬里的人感受到了一点炭火的温暖，即使是碰一下就灭了也让他惊喜若狂！他多年来第一次对镜自视，却只看见依旧是当年那样普通平凡的面孔和已经憔悴苍白的鬓发，一瞬觉浇熄了他所有的念想。 可是他还是来了，穿着当年总在豫阳侯府的时候穿着的样式。 汪作舟拱手道：“一别多年，草民一切均安，只是身家单薄不愿意拖累旁人，至今仍是孑孓一身。不知卓贵嫔是否安好？” 他或许费尽心思，只想问这么一句，这些年，没有我，你过得还好吗？ 说完这句话，汪作舟竟然蓦然红了眼眶，成为他一身素色之中唯一一点红尘气。 戴梳心猛地抬起头看向他，也看见他眼底那点红色，忽然含泪大笑道：“本宫过得很好，锦衣玉食，骄仆奢婢。陛下宠爱本宫，钦赐本宫住在翡冷宫中抚养奉宁帝姬，本宫还有什么过得不好的呢？” 我什么都有了，只不过最想要的，从来没有得到过。 她眼前朦胧一片都被眼泪模糊，唯有努力牵扯着嘴角笑给眼前的人去看，证明着自己这些年过得很好，即使他没有带着自己走，自己到底还是活着。 汪作舟心如刀绞，看着她的模样想要如同昔日一般伸出手为她擦尽泪痕，可是刚一抬起袖子就想起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娘娘莫哭，容易哭肿了眼睛。” 戴梳心抬起手自己擦干了眼泪，轻轻笑道：“先生不必为本宫担忧。” 她来之前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没想到你还肯来见我。 你如今心里可还记得我。 你有没有后悔过，本来我应该和你在一起。 可是临了，只说了一句“先生不必为本宫分忧。” 她的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所牵扯着变成一片云一片月亮。 她也看见了，汪作舟的痛苦。 她终于长大，不再只看着自己的悲欢喜乐，强求着别人去顺从自己的爱恨，终于学着了解他当日是如何的辗转隐情。 汪作舟微微笑了一下，这一笑映衬着朗朗阳光让他看起来还是当年那个而立之年走入豫阳侯府的男子，羽扇纶巾何其潇洒，看着豆蔻年华的她浅浅笑了一下，眉宇之间便盛进了她一生的山水明媚。 从此，她山水遥遥跋涉其中，总是永远也看不到那尽头的风景，仍然自顾自执意的走了下去。无人回应，无人知晓，无人陪伴。她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着，终于在这刻得以明了所有的真相，他的痛苦和对自己并非是毫无感情的一点真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故事 柳苑回莺，春色明媚，虽然尚有春寒，窗外的花朵该开的都没有迟来。 那穿红着绿的丫鬟鬓角已经戴上小小的杏花，撩起帘子进了屋手里还捧着一件外头绣娘新做好给姑娘送来的罗衣，笑吟吟道：“心娘，老太太在前头摆宴呢，请的是一位汪家来的亲戚，问您得空过去一趟呢。” 少女正扶着椅子下腰，腰肢盈盈比春天的柳枝更柔软：“是谁？” 丫鬟笑道：“听说是个鼎鼎有名的画师，看着像二十多岁的一位先生。” 少女直起腰露出一张比窗外盛放的海棠更加动人的眉眼，虽然尚未长成藏着一团孩气，却一眼就看得见未来的容色，蹙眉道：“汪家是八百里外的亲戚，那是外男，我去见什么？” “老太太说了，心娘年岁不大见见也无妨，上面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就不要叫了，”那丫鬟低声凑到戴梳心跟前巧笑道：“姑娘，老太太早就说您喜欢画画要给您找位先生呢，这又有亲戚血脉，又有能耐，您跟着也学不了几天，人家是游历过来的，做做客就走了。” 她穿的还是素日里练舞的衣裳，闻言只好笑道：“既然如此，你且陪我换身见客的衣裳再出去吧。” 她带着丫鬟走到老太太宴客的堂屋，早就听见里面有自己父亲的笑声，想着应当是一个家宴便拾级而上，门口打帘子的丫鬟见着她扬声笑道：“老太太，侯爷，大老爷，心娘到了。” 她绕过百寿屏风见着屋里面的长辈先问了安，眼角微微觑着一个坐在自己父亲对面的素衣男子，峨冠博带做名士装扮，便走到豫阳侯老夫人跟前笑道：“老太太。” “心娘，你过来，”老夫人冲着她招手给她介绍道：“这位是汪家这一任族长的嫡幺子，名唤作舟，也和咱们家很有些亲戚。这次他游历到洛水就现在咱们府中歇脚。” 她便垂眸问了一声安。 老夫人转而对汪作舟道：“作舟，我这孙女儿年纪虽小却很喜欢国画，尤其画得一手好花鸟。你若不嫌弃，有时间可否指点指点她，好歹她年纪小无关乎什么名声的。” 汪作舟打量了一眼亭亭玉立的少女，沉声道：“戴姑娘钟灵毓秀，作舟虽不才，或许能为戴姑娘解惑。” 戴梳心这才微微抬起头露出一点精致的下颏和一半藏在刘海儿下面的灵动眉眼，重新又施了一礼道：“心娘谢过先生。” 这是当年初见第一眼，她只有十一岁大，懵懵懂懂不知情字纠缠百转，既然祖母愿意给她这么一个机会跟着学一些东西便拜了这位相貌普通的先生。 一处长大的姐妹时常在背后嫉妒又嫌弃她：“不就是仗着自己天生美貌，连带着父亲和老太太都偏疼她。” 所以那时候她其实并没有什么人缘，除了练舞，就是去找汪作舟学画画。 这位年少时就名满天下的国手早就是清高著称，私下里却性子温柔宽和，见她调皮画错了模样也不训斥她，只是笑指着画错的地方道：“瞧这梧桐画的，树后面藏了只鹌鹑不是？”那时候他浅浅一笑，眉宇之间便是一重濛濛烟雾， 她趴在桌子边上笑弯了眼睛看他给她做示范，最后看了大半天才发现其实他说的话自己没有听进去一句。当时还不知情为何物，却早早情深。 但是汪作舟比她聪明的多。 他是一个身体和感情都成熟的成年男子，在他发现自己或许对着这位豫阳侯府的姑娘有着别样的感情的时候果断决定了离开。 她陪着他走在池塘边上，那样活泼鲜活的性子却怯怯的问他：“先生，您真的要走了吗？” 绿水倒映着亭台树木之间他们两个的身影，安然素色旁边是一道倩影明媚，还没有长到他的肩膀，笑起来却叫他忘记了呼吸。可是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仗着出身和一点画技在人世间颠沛流离，不曾有过落脚的机会。 这位狂生终于有了一瞬间的自卑，望着自己的平凡的影子，发觉自己已经不可阻挡的苍老了，而身边的少女还涉世未深不曾见过许多的风景。也许这只是她年少时一点回忆，终究会回归于老去的梦里，唯有他停留在原地画地为牢。 汪作舟道：“是，我要走了。心娘的画已经学的很好，我也应该继续游历了。” 他想，或许他跋涉过名山大川，穿越了海边沙漠，最终会在某一个闪烁着极光的夜里瞭望者星辰忘却这点红尘牵绊，纵使未来的十年里他都是在自己的决定中痛苦浮沉。 戴梳心停留在原地没有继续跟随着他的脚步向前，望着他的背影道：“先生，可会带走我吗？” 就像是志异里面曾经讲过的故事，把她当做一个女学生带在身边也好，总好过这样的豫阳侯府。 而汪作舟转过身，逆光在她面前蹲下直视着她的眼睛道：“心娘，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懂得。” “我不懂得什么，先生为何不教我？” 她额间是新画好的一只稚嫩海棠，手法生疏还有一点花瓣画的歪斜，可总是如此她仍然是他口中说的“容色殊艳，如月下海棠世间两种绝色”。 汪作舟第一次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沉默微笑缄默无言。 他也只是一个在她面前茫然无措的男子，了解他眼里这世间所有毫无意义的男女情事原来是这样的一种滋味。他沉入她的眼睛里，尝到眼泪的苦涩，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 他才是那个应当对这件事负责的成年人，所以这些事情都应该他来做决定。 戴梳心眼见着他的态度，凝泪低声问：“先生说心娘还小，可是心娘总会长大的。” 她果然不懂，这些话都是汪作舟对于自己的怯懦所做的冠冕堂皇的托词而已。 汪作舟见她这般作态只能摇摇头，张嘴欲说还休，终于化作一声叹息：“心娘莫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诀别 心娘。 再也不会有人唤她一句心娘。 面前的男子虽然只是一脚踩入了四十岁的门槛，然而两鬓微白带着令她惶恐的疲惫。他偶尔的笑容还是像当年那般宽和而懒散，有些小小的动作甚至神态戴梳心都曾经偷偷模仿过，以至于这种习惯到了现在还活在她的身上。 或许汪作舟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自以为是的离开并没有阻拦自己对于他的仰望以及后来许多年借以生存的奢望。甚至在这宫廷之中她心甘情愿调入一个女人的诡计，还庆幸着自己不需要怀上别人的孩子。 戴梳心最后深深看他一眼，觉得自己千方百计见他一面不过是成全自己一个虚无梦境，然而最想问的话还不如不问。 你爱过我吗？ 你还想带我走吗？ 说出来更叫人断肠。 她坐在原处转过头看着远方的景色，只是轻声道：“汪先生退下吧。” 身后沉默许久，汪作舟道了一声“是”，脚步声一点一点消失在了戴梳心的耳际。 初空和月见走进来低声禀报道：“娘娘。” 戴梳心仰起脸露出已经冰凉的泪水，心如同空了一块似的，喃喃自语道：“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她伸出手来露出涂了一层薄薄珍珠粉的指甲上用蔻丹绘着海棠的指甲，露出一个苍凉的微笑。 后来汪作舟再也不画花鸟，也不曾入过宫廷，世人多数猜想，都是后话了。 ———————————— 顾蓁提心吊胆许久，终于等着汪作舟神不守舍的坐回到座位上也不见戴梳心回来，正预备吩咐清水出去，却见戴梳心谈笑如常扶着初空的手走了进来，还盈盈对萧屹道：“臣妾不知道怎么，今日竟然喝了一点就有些醉了。” 萧屹见她两腮酡红更添妩媚，笑着吩咐道：“朕还奇怪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孙保来，快叫人给贵嫔娘娘煮一碗解酒茶吧，若是喝多了该头疼了。” 戴梳心始终没有去看汪作舟的方向，就如同她根本对着这个男人没有什么记忆和感情似的，然而也不像其他妃嫔对这位画师有什么好奇，反而笑的愈加动人：“臣妾谢过陛下体恤。” 顾蓁见她归席，佯作不知始末，只是抬手握了一下她袖子底下的指尖，却发现原本画好的海棠不知道怎么斑驳了形状变得有些晦涩不明起来，忽然心底涌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只能沉默着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指。 戴梳心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笑容艳丽的脸庞，顾蓁却觉得她似乎是在流眼泪。 宴席上依旧是所有人说着话，初空过来说了一句什么之后戴梳心举杯起身对萧屹道：“陛下，臣妾有些不太舒服，先退下了。” 萧屹含笑道：“既然如此，卓贵嫔你就先回去吧。” 顾蓁目送着戴梳心离去，不经意间与薛羽担忧的眼神碰触在一起，旋即分开之后与萧屹笑道：“陛下，臣妾当年也曾听说过汪先生的盛名，只是臣妾实在不善此道，不想如今竟然有机会见一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汪先生，实在是一件幸事呢。” 汪作舟见她衣着打扮别有一番用心，又是坐在萧屹不远处的妃嫔，想必是一位颇受宠爱的娘娘，故而谦逊道：“娘娘过誉了，草民实不敢当。” 慧妃见状跟着笑道：“顾昭仪一向是学识渊博，何必客气呢，不如您做一幅画给汪先生瞧一瞧？” 她原本打算着要借着这个机会给顾蓁一个难堪，也让萧屹知道一些他宠爱的女子的一点短处。谁知道顾蓁闻言有些踌躇道：“嫔妾并非推诿，只是臣妾手笔到底是后宫之作，不管是好不好的，都不好给汪先生看，慧妃娘娘，您说呢？” 汪作舟看着顾蓁三言两语打回了慧妃的打算，又见她方才对戴梳心的亲近，心中倒有些安定下来，似乎有什么想要和顾蓁说的却没有说，只是躬身道：“草民身份低微，如何能见娘娘的作品。昭仪娘娘若是喜欢，草民有一副《云雾桃花图》还请娘娘笑纳。” 顾蓁深深凝视了汪作舟一眼，接下了这份好意道：“谢过先生，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她转过头对萧屹欢喜道：“陛下，这汪先生的大作臣妾可要好好收着，等着那一日乐安出门子的时候给她做陪嫁，多有脸面呢。” 萧屹见她喜欢，也是抹去心上一点疑云，对着顾蓁笑道：“你既然喜欢，那就好好收着。” 在宴席的最后，顾蓁目送着汪作舟身影茕茕离开这偌大的宫殿，一步一步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走在甬道的一侧慢慢的走向了遥远的宫门。天边一抹阴云压了下来，滚滚随风铺就，眼看着就要下大雨，顾蓁吩咐赵如意道：“拿柄伞给这位汪先生吧，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汪作舟和赵如意说了两句话，最后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遥遥躬身一礼。顾蓁颔首示意，也不知道这一下汪作舟有没有看见，随后便带着人回重华宫去。 赵如意赶着回来问道：“娘娘要不要传步辇，看着天气恐怕是要下雨呢。” 顾蓁摇了摇头，看着那铺就整齐的宫道觉得疲惫不堪道：“传吧。” 她一步一步走上步辇，听着外头宫人轻巧的脚步声当作一种消遣，心里面却在想着戴梳心的事情，直到回了重华宫以后清水呈上汪作舟所赠的那副《云雾桃花图》，顾蓁命人铺展开来探身去看，只见大片桃花隐在飘渺云雾后形成一大片接连不断的留白，然而那桃花都开在枝头未曾有一片落下，顾蓁不禁在心里面赞这汪作舟也是个妙人，知晓这后宫女子最忌讳花落这样的不祥之兆。 顾蓁眯着眼赞一句：“汪先生果然是国手，就连本宫都能看得出来这桃花远近相安浓淡相宜，确实是好东西，好好留起来，就给乐安做嫁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暮雨 天边的雷滚滚而来，萧屹的步辇停在了重华宫门口。 孙保来赶着为他披上斗笠打上伞扶他下辇，笑道：“陛下，路滑着呢，您小心着。” 萧屹看了一眼重华宫的大门道：“这天黑压压的，也看不出什么时辰呢，不知道昭仪现在做什么呢。” 赵如意听着动静，赶忙迎了出来就在雨地里跪下道：“陛下圣安！” 萧屹就站在御辇旁边含着笑意问道：“你家娘娘做什么呢？” 赵如意有些为难道：“不知道为何，娘娘今儿早早歇了，陛下，奴婢这就进去禀报。” 萧屹摆摆手道：“无妨，你进去告诉一声不必请安了，都小声一点别吵到昭仪。” 他说完这句话动身往长安殿内走去，却见长安殿里早已熄了灯火黑黢黢的，也有些奇怪。薄荷赶着上前开门请萧屹进去，压着声音道：“陛下，娘娘今日躺下了，不知道睡没睡呢，是迷迭在低头伺候着。” 这些顾蓁跟前的大宫女萧屹都认识，颔首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薄荷等到迷迭过来了才退下，这时萧屹听见大殿里面传来一声颤颤巍巍的声音：“迷迭，怎么了？” 迷迭刚要说话，见萧屹冲自己嘘了一声，连忙笑道：“娘娘，是薄荷进来添炭火呢？” “真的？”顾蓁似乎有些疑惑，声音闷闷的：“本宫怎么听见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呢？” 迷迭见萧屹冲着自己摆摆手，匆忙闭上了嘴，候着萧屹走进了内殿。萧屹却见大殿里面空荡荡的，唯有重重帷幔遮挡后面有一个类似于锦被团起来的球状物体在瑟瑟发抖。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那锦被里面慢慢探出了黑色的脑瓜尖儿和一双嵌在惨败脸上的眼睛：“是谁？” 萧屹沉着声道：“昭仪这是做什么呢？” 顾蓁听出来这是萧屹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来现在自己所处的境地难免进退维谷，犹豫了一会等着萧屹都有些奇怪怎么帷幔后面的顾蓁没有了动静，那帷幔之后才慢慢探出来一双玉一般的赤脚，然后是穿着撒花中衣的小腿，十指纤纤撩起来一点帷幔露出顾蓁的脸庞，怯生生的神色还勉强装作自己寻常的样子道：“陛下，臣妾给您请安了。” 说是请安，她整个人还藏在帷幔后头呢。 萧屹有些好笑，走上前去微微弯下腰问顾蓁道：“这时辰还早呢，你怎么睡这么早？” 顾蓁摇摇头道：“臣妾今天，臣妾今天” 萧屹沉声吓唬她：“昭仪可要想好了再说，说的不对那就是欺君之罪。” 顾蓁一双眼睛到处乱看，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了才认命地说了实话道：“今儿有雷雨。” 萧屹第一遍没有听明白，等到顾蓁重复了一遍“今儿有雷雨”之后才恍然大悟，接着就是捧腹大笑道：“怎么，原来朕的顾昭仪竟然怕打雷吗？” 顾蓁坐在原地委屈的看着他笑了得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停下来，萧屹问道：“之前也没见你有这个毛病，怎么这么大人了还怕打雷呢？” 顾蓁眨巴着眼睛硬着嘴辩道：“陛下，这有人害怕老虎，有人害怕黑，臣妾害怕打雷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嘛，从前冷湖总会陪着臣妾睡的，现在” 她说到这里神情不禁萎靡下去，忽然窗外一道闪电隔着窗户纸都能看得清楚，仿佛近在咫尺似的，顾蓁下意识的一缩头重新藏进了帷幔之后的锦被里。随着她这一串连贯而又熟练的动作，窗外忽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似乎是响在耳边。 萧屹听见她提及冷湖的事情便有些心疼，又见她这般动作却忍不住的想笑。他一手撩开帐幔弯下腰看着床中间的锦被团子正在颤抖，不禁叹了一口气侧身坐在了床边拍了拍锦被道：“好了，朕在这呢，朕陪着你好不好？” 锦被团子停了一刹那，然后似乎是里面的人摇了摇头带着被子都跟着纠缠了一下。 萧屹见她这样，竟然有了耐心，继续哄她道：“葳蕤，朕在外面呢，你怕什么？再说了，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若教孩子知道你这样胆小，没准儿要笑话你呢！” 顾蓁猛的掀起被露出脑袋来：“臣妾哪里胆小了，孩子才不会笑话臣妾！” 说完之后，她又藏回去了。 萧屹面对着完整如初的锦被团子笑得说不出来，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继续拍着被子道：“好了好了，今日朕陪着你睡好不好？” 顾蓁的脑袋慢慢探了出来犹豫的看着萧屹道：“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萧屹含笑道：“朕是天子，可不怕什么打雷，陪着你想必你也就不怕了。省着孩子长大以后笑话他们的母妃是个害怕打雷的小笨蛋。”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样宠溺的话就从他的嘴里顺其自然的说了出来。好像之前曾经在心里联系过无数遍，所以这个时候说出口才会无比自然。 顾蓁终于慢腾腾的从锦被里面挪出来脑袋来看着萧屹道：“臣妾并非害怕，只是不习惯罢了。谁知道今日陛下会过来呢，不然也不会被陛下发现了。” 萧屹拍拍她道：“好了，你往里头躺一躺，朕去收拾一下再回来陪着你，好不好？” 顾蓁乖巧的点了点头，果然不出萧屹所料又重新埋回了被子里。锦被团子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道：“臣妾等着陛下。” 萧屹无可奈何起身叫人进来掌灯洗漱，脱了外头大衣裳重新坐回在床上道：“好了，朕过来了，还不从被子里面出来？” 顾蓁慢吞吞从被子里面爬出来一半，慢慢蹭到了床的另外一边给萧屹留出来一片空地。萧屹这才叫人铺了被子躺进来，叫顾蓁道：“葳蕤，过来吧。” 碰触到顾蓁的那一刹那，他才发现顾蓁整个人都害怕的冰凉了。 心里不知道为何有一点心疼道：“放心，朕以后陪着你，好不好，葳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雷雨 大雨下了一整夜，雷轰隆隆打了半宿。 第二天早上天像是被洗过一样，空气清新，鸟语花香。 顾蓁送了萧屹离开，转过身来坐在梳妆台前含着笑意道：“这雷轰隆隆的，实在是厌烦的很。” 清水含笑看着她，眉宇之间有着莫名的笑意道：“这雨，来的真好。” 顾蓁握了握清水的手道：“这回你可放心了吧。” 她看着清水含笑道：“那日嫂子进宫来的时候本宫就跟她说过你的事情，昨日赵如意给本宫递进来了消息，说是早就给你相看了几家。有一个是桓越城外的一个举人，家中也颇有田产，只是并未出仕，因看重你是宫里面出去的懂规矩，所以想要娶你回去作正房太太。还有一个是个笔帖式，几代为官的人家，只是一直没有出过一任五品以上的，在桓越这地界也算不上什么大户，不过那老爷愿意娶你做他家儿媳妇，也是看重你是本宫身边的人。再有还有一个是康国府的旁枝亲戚了，向来是靠着家中底子跟着他老母亲过日子，闻听本宫有想把你嫁出去的意思，赶着就跟嫂子说了。” 她这一大串说完了，含笑看着清水羞红了一张脸，牵着清水的手道：“好丫头，你可心哪户人家，本宫说来给你。” 清水这几年到底是历练出来了，虽然是满脸通红仍然神情肃整道：“娘娘，奴婢不求什么富贵满堂，难道这些年在宫里面见过的还能在外头见着嘛？那什么笔帖式什么国公府的亲戚奴婢都不喜欢，只怕他们是艳羡娘娘的宠爱借着奴婢来攀扯娘娘，奴婢想着那举人或许合适” 清水所说，顾蓁未必没有想过，但是她心中有数这些人再攀扯也影响不了什么大事，但是清水会考虑到这一层倒让她不由得感受到了温暖。顾蓁摸了摸她的鬓角笑道：“你无需考虑这么多，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好。” “看中娘娘的宠爱，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家。这举人既然看重奴婢的规矩，想必家风严谨，纵使不能恩爱百年倒也能举案齐眉。”清水低着头说道。 顾蓁淡淡道：“本宫听说，这举人也是年少中举，后来觉得官场浮杂索性便做了田家翁。他也就二十几岁年纪，正好与你般配，家中唯有一个老母亲，听说原也是个书香之家的小姐，想必不会太难相处。再说，好歹有本宫在，料想也不会有人为难你。” 清水含笑道：“娘娘为了奴婢考虑的这样周全，奴婢——” “你何必这样客气，”顾蓁叹气道：“既然如此，本宫且去和他家说，让他家跟康国公府提亲就是。正好趁着本宫现在怀着身孕，去和皇后娘娘求个恩典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只安心等着做你的新娘子就是。” 清水羞红了脸，顾蓁又嘱咐道：“只是这事情你还是先不要和别人说起，等到本宫求下来一道旨意才算是师出有名。” 清水轻声答应了一句，捂着脸掉头跑了出去。 顾蓁对着铜镜一点一点将珠花簪在发髻边上，心里面这件大事便落了地。赵如意进来问道：“娘娘，到请安的时候了。” 顾蓁扶着他的手走出长安殿，叫来奶娘一边问了几句乐安的情况一边走上步辇道：“去凤章宫去吧。” 姜后见着她还有些高兴道：“顾昭仪过来了？这几日休息得可好吗？” 慧妃探身道：“娘娘不知道？昨儿下着大雨呢，陛下就去重华宫陪着顾昭仪了，哪有什么休息得不好的呢。就是再不好啊，陛下一陪着也就好了。” 姜后扫了慧妃一眼，倒是觉得对慧妃有些相看两厌了。姜家传进来消息说是邵家如今越来越蠢蠢欲动，纠结了一大群前朝的大臣想要提议陛下立二皇子为太子，父亲忙的焦头烂额，还有人说姜家仗着是皇后娘家作威作福。 顾蓁浅笑道：“慧妃娘娘怎么对陛下的行踪这么清楚？” 有些事情自己清楚得了，拿到台面上来说未免是大家都讨不到好处了。 顾蓁没有等慧妃说话，转过头去跟姜后说起来清水的事情道：“娘娘，臣妾这里有一桩事儿想要求娘娘个恩典。” 姜后鲜少见顾蓁有什么所求，也有些好奇道：“你说。” 顾蓁盈盈起身屈膝笑了一下道：“臣妾有个陪嫁过来的丫头，看着也到了年岁了，臣妾想求娘娘恩典准她年前回家团聚，正好也给她选一门亲事。原本这事儿不该来打扰娘娘，只是臣妾身边的陪嫁宫女销籍恐怕是要娘娘恩准才成的。” 姜后沉吟了一下：“你的陪嫁宫女？也好，宫里一向是有这么一个恩典的，到了年纪放出去了也不枉主仆一场情分。” 顾蓁连忙谢过了，想起来这跟她入宫的妃嫔们都是带着两个陪嫁的，然而总不能因为自己缘故让她们主仆有了嫌隙，于是笑道：“说起来也是这丫头早些年就定了一门亲事，这婆家也是重情义，她跟着臣妾入了宫也没有解了婚约。只是男方等着这几年年纪实在是大了，这才着急起来，前些日子嫂子进宫和臣妾提起来的。再者清水年纪也大了，地下的宫女们也能带出来了，这才让她出去的。” 姜后不太在意这个，倒是盈贵人在底下笑道：“清水姑娘也是好福气，夫家这样重情重义的也是少有呢。” 她比双贵人有福气些，倒是有了比较之后现在越发知足了。 顾蓁微微一笑道：“盈贵人说的是。” 虞美人低声道：“娘娘这样的喜事儿，等到清水姑娘出门子的，嫔妾们也过去贺一贺。” 她们几个都是姿容出众颇受宠爱之人，只是顾蓁不愿意接这样的好意，连忙道：“不过是个陪嫁宫女罢了，美人不必这样客气。” 虞美人忿忿去看她对面的雒美人，却见那人依旧是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坐在那里，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便气极了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备选 清水的事情定下来了，顾蓁心里面放下了好大一块石头。 她将多年预备的一点能带出宫的珠宝攒了一个包袱，另外备了两匹红缎两笔杭绸给她做陪嫁，还特意吩咐家里面给她预备了一户下人带回去使唤。清水感激不已，虽然常常被顾蓁撵回屋子里面去预备嫁妆，仍旧固执的陪在顾蓁身边忙前忙后。 或许是重华宫真的安全下来，顾蓁慢慢到了六七月份天最热的时候挺着一个大肚子也能稳当当的在宫里面散步。戴梳心似乎是已经遗忘了从前的事情，但额间的海棠依旧是颜色鲜艳。她常常来陪伴着顾蓁说话，还道：“之前还说这孩子不乖，依我看现在就是乖极了。” “姐姐不知道，昨晚我睡的好好的，偏他踢我一脚一下子醒了就睡着了。”顾蓁笑着嗔了一句道：“我看姐姐的精神还好，若是心情好，不如陪我出去走走。” 两个人沿着重华宫的墙外宫道往太液池方向去，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戴梳心低声道：“早听说清水定了一门亲事，等到她出门子的时候我给她送点陪嫁。现在贸贸然送过来反而不好。” 顾蓁握着她的手道：“姐姐的心意，我都替清水谢谢姐姐了。” “这是咱们俩个的情分，你何必在意，”戴梳心轻声笑道：“如今日头大，你若是自己出来可记得要传华盖才是，可别晒着了。” “姐姐现在养着奉宁，倒比以前更细心了。”顾蓁掩口笑道。 她俩说着说着说起来选秀的事情，戴梳心向来消息是一等一灵通的，一说起来道：“你还记得当日在春日宴上皇后娘娘的那个族妹吗，说是回去被姜家的一个夫人骂了一通，说她现在拣着高枝儿飞了就看不上从前的这些人了。于是两个人掰扯了许久，整个桓越都知道了呢。” 顾蓁听的目瞪口呆，最后轻声叹了口气道：“姜家的家风，怎么这件闺阁里面的事情也能传了出来，未免叫平民百姓们笑话。” “唉，谁还没有几门穷亲戚呢，只是他们家显贵，所有的人眼睛都盯着他家罢了，”戴梳心继续笑道：“这事儿最后也没说个明白，那夫人便去求皇后娘娘的大嫂子，却被骂了回来安生了几日。可见是这姑娘是定下来要入宫的，她那大嫂子才会这样维护。” 顾蓁沉吟道：“皇后娘娘的大嫂子，那是姜家未来的宗妇，一举一动都是姜家的招牌。既然这族妹要入宫，上面有的是新人，不知道陛下会给个什么位份。” 戴梳心侧着头想了想道：“再高也不会封为贵人就是了，顶天如你我一般做个才人。现如今上面有的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有她们掰扯的时候，咱们只管看着就是了。” 顾蓁听着戴梳心这么说，忽然想起了自己入宫的时候，初封做了才人，住在掖庭宫里，日日听着东西小院的声音，听着如意长春车又接了谁过去，现在想起来觉得有意思极了，好像那时候什么都有可能，现在却动辄得咎举步维艰。 她笑了一下扶着赵如意的手和戴梳心道：“姐姐还说呢，眼看着我十月份就要生了，姐姐又忙着奉宁帝姬，跟咱们有什么干系呢。只是这宫里面啊人多口杂，到时候再添几个新人，这掖庭宫可就热闹了。” 戴梳心莞尔道：“你只在这说嘴，那日骑着马大出风头的方家姑娘估计也跑不了。她知道出奇制胜，那才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呢。这就像是书里面制蛊的法子，先让她们相争，最后出来的那个才是顶顶厉害的呢。” 顾蓁见她说的不好听，连忙推她一下嗔怪道：“姐姐可别说这个，听着怪吓人的。” 戴梳心告罪道：“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咱们再去那边坐坐。” 走着走着就到了陶然亭，里面空落落的。谁都知道这是当年顾昭仪还是承华的时候陛下就给顾昭仪建起来的，专门给顾昭仪纳凉用，虽然现在顾昭仪怀着孕不能过来，可是也没有敢自作主张进去，万一被碰见了可没有好果子吃。 顾蓁指着陶然亭道：“姐姐，我也好久没来了，咱们进去坐坐。” 她现在怕凉，一说要进去做早有人抬了贵妃榻进去又铺了几层锦被，锦被上面才铺了一层凉席。顾蓁看着就热，和戴梳心埋怨了一通才坐下道：“这大热天的也是遭罪，连口凉的都不敢吃，等到这孩子生了下来，螃蟹的时节都过了，又是一年没有吃上。” “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要我训你不成？”戴梳心嫌弃她做的地方太热，另在廊下寻了绣凳坐下，手中摇着团扇道：“你且忍忍吧，等到孩子长大了，到时候才是你的福气呢。” 顾蓁抚摸着凸起的小腹眉宇温柔道：“我倒不怕着那个，要是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就比什么都好了。” 戴梳心手中不停摇着团扇，身后还有个宫女为她扇风，仍旧是额头香汗淋漓道：“以前不懂得，现在养着奉宁，我这心里面才知道一点为人父母的苦心。未必真就等着她长大为我做些什么，只要能长大就好了。宫里面的孩子不好养啊。” 她最后幽幽叹了一口气，倒像是整个人的气质都沉淀了下来。 顾蓁见她如此，刻意玩笑道：“姐姐还说呢，云庆帝姬和乐安奉宁的年纪都差不多大，到时候恐怕要一处凤台选婿的。姐姐到时候可别挑花了眼，看着谁家儿郎都好呢。” 戴梳心有一瞬间的出神，似乎是想起什么，下一刻却轻轻笑道：“你别说我，你那个是亲的，恐怕是要藏在凝华殿里不肯放出来呢。” 这一说就是大半日，那时候入宫的她们也开始坐在一起说起了儿女的事情。时间果然白驹过隙，容不得人随意转身，便蓦然白了头发，好像是长风吹去又回来，几年春夏便流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隐情 这宫里永远不会缺少年轻又漂亮的女人。 虞美人和雒美人这样的女子还依旧是御苑之中摇曳生姿的花朵，下一波更加年轻的女子也已经出现了。顾蓁有的时候也会望着铜镜感觉自己年华老去不可追，那些独属于少女的鲜嫩和柔软已经慢慢消失在了脸庞上。只是幸好从一开始她就不曾纠结于美色，而是借着萧屹看在自己这张脸的份上愿意去了解自己那些特意彰显给他看的内心的机会一点点的霸占了曾经只有宣妃才有机会碰触的地方。 有时候她会也会良心不安的想，幸好宣妃死了。 那个温柔的像是一捧云朵，灵魂却高傲的令人仰望的女子，幸好早早的因为宫廷的斗争而死去了，所以她才能暗自接着这样的机会在其中得利。姜后以为她是为了她自己和姜家铲除异己，何尝不是也给自己一个契机呢？ 如今她月份渐渐大了，选秀的事情也轮不到自己的身上来，都是姜后管着。或许是因为姜家要进人的缘故，竟然连慧妃都没有机会插手。 赵如意消息灵通，纵使是顾蓁身在重华宫内也能知晓近况。 他常常沿着走廊进了屋子，笑道：“娘娘，今年的秀女名单送上来了。” 顾蓁月份大了，肚子比怀乐安的时候还要大上一点，故而也不躺着坐着，只常常在地下打转散步。她扶着清水微微一笑道：“怎么，都有多少人。” 赵如意垂首道：“回娘娘，各地呈上名单共二百一十六位秀女，其中不乏出身贫寒的小官之女和平民出身的女儿家呢。” 顾蓁停下脚步将身上重量分担在扶着自己的清水身上，有些气喘问道：“怎么，去年倒是一个平民都没有，今年不想有人出彩，其中可有什么格外别致的人儿吗？” 向来宫中选秀，有钱的打通人脉，有权的问过贵人，轮到平民女儿的时候别说这些人会占了秀女的名额，就是那些拦着一道道的嬷嬷没有见着好处都不会轻易放人。想必是这女子是有些能耐，要么就是实在是挑不出错来才能够入选。 赵如意听出了顾蓁的意思，连忙回话道：“这秀女姓朱，原是淞州一平民女儿，听那些嚼舌头的宫女说是自小出落得国色天香，人人都说是要山沟沟里飞出一只金凤凰呢，养到了十六七岁都没有定亲，就等着这次选秀了。” 顾蓁微微扬眉，又听赵如意道：“娘娘，奴婢还听说现如今宫里面都听说这位朱姑娘的事情了。慧妃娘娘的娘家赶着派人将那朱姑娘从城外的一个小破客栈接到了家里面好吃好喝的待着呢。” “都说明珠待价而沽，这位朱姑娘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慧妃娘娘现在就先声夺人，恐怕就是担心那皇后娘娘的族妹吧，”顾蓁问过这几句又接着在屋里面继续走着，问道：“还有多久到殿选呢。” 赵如意笑道：“回娘娘，殿选定在了九月初六。” 顾蓁闻言松了一口气道：“这好，到时候后宫拜见的时候本宫也不去，也免得一进宫就有人把主意打在本宫身上呢。” 赵如意道：“娘娘不必在意这个。奴婢听凤章宫的人说，皇后娘娘说陛下后宫空虚，有意今年多选召秀女入宫，约莫要比靖安四年的还要多一些呢。” “后宫三千佳丽，陛下这才几个人，皇后娘娘说一句后宫空虚也不足为奇，”顾蓁走到了大殿尽头转了个弯抬起头看向赵如意道：“本宫猜着，靖安四年的时候选了十二个人进来，现在还有些名姓的也不过四五个人了，约莫着这一次好歹要选十六个往上，才不叫那位姜家的姑娘太过显眼。不过人也不会太多，万一真有了那等棘手之人也是给姜家添乱了。” 赵如意躬身道了一声：“娘娘英明。” 顾蓁笑道：“有什么英明不英明的，皇后娘娘的那点算计也少有人看不出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端睿亲王去后皇后娘娘整个人都好像有了点说不明白的变化似的。” 赵如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顾蓁听的，就像是随口那么一说道：“最近瑶光帝姬也不常往凤章宫去呢。不像是前两年总是去陪皇后娘娘说话，现今竟然是在绿水殿里头不大出来了。” 他说到这里，顾蓁忽然心里面有了一个警醒。 这两年后宫之中还算风平浪静，顶多就是妃子们争宠的小打小闹，那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前两年先是宣妃巫蛊之案，接着就是冷湖事发，端睿亲王自尽，那时候正是瑶光帝姬常常去凤章宫的时候。若是赵如意不这么说一句，她也是有些忘了瑶光帝姬这么一位当年还曾经在陶然亭令她有些心悸的人物竟然在不经意之间隐藏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她当年是不是做过什么？ 赵如意可是知道了什么蛛丝马迹？ 下一刻顾蓁却自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赵如意就算知道了什么肯定也只是一些隐隐指向瑶光帝姬的细枝末节，否则不会以这样隐晦的方式向自己提起瑶光帝姬。她又担心是自己想错了，于是又问赵如意道：“瑶光帝姬，今年大约十二三岁了吧。” 赵如意虽然垂首却抬起一双眼睛对上顾蓁正在看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瑶光帝姬现在正好十二岁半了，只是现在也不常常出来了，想必是在跟教引嬷嬷学规矩吧。” 顾蓁看见他的反应，心里面有了数，笑道：“一转眼都跟当年本宫入宫的时候差不多大了呢。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忙着，想必也不记得瑶光帝姬的亲事，不然过几年那好男儿都挑光了可怎么好呢？” 她站在长安殿门口，看着院子里面梧桐金叶随着秋风轻飘飘的坠落在地面上，那秋日的寒冷已经不可避免的吹在她的鬓发之间。清水为她披上了一件斗篷，却忽然被她抓住了手，听着这位昭仪娘娘低声道：“你放心，本宫一定会为冷湖报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落棋 萧屹为了北齐之事日日宿在羣祥殿里，据前来传旨的孙保来说每日也只睡两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拘着大臣窝在羣祥殿里计算粮草征兵的事情，似乎预备着全国都要重新核定户籍，然后按照人头征兵。 这些孙保来自然都不知道，还是偶尔萧屹想着松松精神的时候来重华宫的时候说的。顾蓁站在一旁笑着看他说着一些家常话儿，说着今年天气好，粮食一定收成不错，又说起眼看着就要到殿选了如何如何。 萧屹闭着眼睛歇神，嘴里却和她说道：“殿选的事情就让皇后去管吧，朕也腾不出来时间。只是今年选秀未免有些铺张了，叫百姓们看着心里难免有些看法。” 顾蓁安慰他道：“百姓们也当这是件盛事，可不就跟考状元似的吗，能进宫伺候皇上的不说是女状元也是女进士了。再说，眼看着瑶光帝姬都要十三岁了，娘娘还不赶紧趁着选秀的机会见见各家的姑娘也好知道家风如何，不然如何为瑶光帝姬选一位好驸马呢？” 萧屹皱着眉头，声音不明悲喜道：“哦，瑶光也快十三岁了。这两年朕全跟北齐闹着，也想不起来这件事儿，幸好皇后还记得，也不知道她看的怎么样了。” 顾蓁见他这模样，也不好深说，只能继续敲边鼓道：“陛下，皇后娘娘心里准有数儿呢，现如今瑶光帝姬也不大在后宫走动了，想必是娘娘管着帝姬要在绿水殿里学管家的事情呢。不然出嫁之后偌大的公主府，也不能撒手不管，任由底下的奴婢糊弄呀。” “你倒是思虑的齐全，”萧屹依旧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点微笑道：“朕也盼着皇后哪一日能有这些心意，别整天都盯着后宫这一亩三分地。瑶光是朕的长女，也是出嫁的第一位公主，自然要为后面的妹妹们做个榜样的，说起驸马来，朕确实也要问问皇后的意思。” 顾蓁早就能在萧屹的话里话外听出来这位帝王对自己的结发妻子的多年不满和厌弃。但是这话就算她听了也只能当作没听到，就像是很多事情她懂得也只能装作自己不懂得。帝后之间的感情，她只能一点一点在其中缝进细小的丑陋的阵脚，却不能直接露出野心拿着剪子就要剪短其中的联系。就像这驸马之事，皇后未必有这样的意思，不过她就是要渗透给萧屹皇后有这样的心思的事实。 顾蓁为萧屹按揉着太阳穴，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明白似的，就当是随口道：“说起瑶光帝姬来，臣妾也偷偷想过乐安未来的夫婿呢。” 萧屹拍拍她的手道：“乐安才多大，你就想她的夫婿了？” 顾蓁恳切道：“陛下您想呀，臣妾入宫的时候瑶光帝姬不也才五六岁，这一转眼呀皇后娘娘都要为她挑驸马了，臣妾可不是要赶紧准备起来。” “好好好，”萧屹听着她撒娇就觉得没办法，索性问道：“那你说一说，你都是怎么想的。” 顾蓁手中忘记了动作，出神道：“臣妾想啊，乐安没有她大皇姐那样的懂事，反倒现在越发的吵闹些了，就得给她找一个脾气好一些的驸马。咱们皇家的女儿还有给别人让路的道理吗，自然是要驸马对着乐安百依百顺了。其实家世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人品恰当，不胡乱惹是生非的，反而给乐安添麻烦。再就是志趣了，乐安喜欢什么，这驸马也喜欢什么，这两个人啊，志趣相投才能说到一起去玩到一起去，才能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她说这些原本是为了让萧屹在瑶光帝姬选择夫婿的时候更看重这些，给瑶光选一个道貌岸然的夫君，最好家世差一些也无妨，最好能管得住她这个性子。可说着说着她就当真了，多了许多情真意切的味道。 萧屹也被她说的动心道：“葳蕤一说起来，朕却有些舍不得了。” 顾蓁终于想起来正事道：“陛下有什么舍不得的，这帝姬的终身大事，自然要问过您和太后娘娘才算数呢。” 她末了轻轻叹口气道：“臣妾年纪轻时不明白，遇见了陛下之后才晓得，这男女之间相处最重要是个缘分。若是两个人心不在一块，纵使是这礼教绑在了一起也没有什么趣味了，明明是举案齐眉，其实心底里也不过是自己孤零零的过一辈子。” 萧屹并没有觉得她意有所指，可偏偏就能想到自己的身上，进而想起自己曾经八抬大轿娶进宫中的姜后。他忽然觉得顾蓁说的是对的，绑在一起又如何呢，他宁可后位空悬在那里，也不愿意这个女人坐在上面。心不在一块，有什么意思？ 他抬手将顾蓁拢在怀里，绕开她已经隆起的小腹轻声道：“葳蕤说的是啊，到时候朕一定为乐安选一位最好的夫婿。” 顾蓁微微笑道：“臣妾替乐安谢过陛下。” 可是她却清醒的看着大殿之中那帐幔之上缀着的珍珠闪耀着温润的光芒，知道自己说的话已经在萧屹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姜后乃至于瑶光帝姬的所作所为到最后都会让这颗种子在萧屹的心里生根发芽成为一颗参天大树，到了那个时候，她或许就可以为了冷湖报仇了。 在入宫的前五年，她以为自己浑浑噩噩想要那宝座上荣耀和宠爱。而五年之后，她忽然得到了活下去费尽心机的意义，可是这意义她宁愿永远都没有。 冷湖啊冷湖。 她靠在萧屹的怀中默默的想，姜后，慧妃，又有一位不明的瑶光帝姬，这些敌人她都会为了她全部打败。 萧屹低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顾蓁闭上眼睛埋进他的怀抱里面去，撒着娇蹭乱了鬓角抿的光滑的鬓发，闷闷道：“没有什么，只是说了这些以后，觉得臣妾能够遇见陛下真的是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没有太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选秀 萧屹走后，顾蓁便听说羣祥殿出了旨意到凤章宫，准皇后全权负责选秀之事，只说是等到殿选之后把名单送到萧屹面前就是，俨然是连殿选都不预备参加了。 顾蓁听见时笑了笑，随口说道：“这是不给皇后娘娘面子了。” 清水不解道：“娘娘，皇后娘娘都能管着殿选了，让谁进来还是不让谁进来都是皇后娘娘一句话儿的事儿，怎么说陛下不会给皇后娘娘面子呢。” 顾蓁喝完了杯中茶交给她，道：“若是真的都不管了，何必还要看名单呢？” 还不是防着姜后兴风作浪萧屹才会把最后一道关口卡在自己手里吗？ 清水也听懂了，笑道：“娘娘说的是。” 顾蓁不放心她如此，明明是比清水还要小几岁仍然教诲她道：“眼看着你就要出宫去了，怎么心里还是不周全呢？这在宫里面好歹大家都看着重华宫的面子，出去了却只有你自己把日子撑起来了。那举人老爷姓徐，也算是心中有些沟壑的人家，如今已经走完了媒，只等你出宫便可以成亲了，只是等你过去之后算是当家太太，手中也把着田产商户，那些东西可都要一一细心理顺。自然有小人兴风作浪，只要看清了他们想要什么，就能对症下药。” 清水唇边笑意仍在，却分明眼睛慢慢模糊起来：“娘娘不必为奴婢忧心，奴婢会好好的。” “怎么能放心呀，”顾蓁笑了笑道：“本宫在宫中的相处之道不能给你用，因为你的处境和本宫不一样。一切都要你自己摸索着来，千万别性子急躁盲目冒进，走错了路可就不好再往回来了。你就瞧着皇后娘娘，难道没有过一时半晌的后悔吗，可是路已经走到了今天，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清水颔首道：“奴婢都记下了。” 顾蓁等着她把茶杯拿了下去，拉着她的手问：“家中要预备的都有嫂子看好了，你这里该自己预备的都怎么样了？” 清水不免害羞道：“回娘娘，奴婢都做了一些了。” 顾蓁没经历过这个，说实话还真的不太懂，只能安抚她道：“你不必每日这样在本宫跟前照顾，不然又要天天晚上熬夜。” 清水不虞道：“娘娘怎么又说这个，您现在可是最紧要的时候，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产房早都已经铺设在了配殿里，也已经叫人日日烧好了炭火，还叫了两个可靠的小宫女进去住住增添人气。” 顾蓁见状，便顺着她的意思道：“这两个小宫女也要记得赏她们。” 毕竟产房不算什么干净的地方，有人愿意进去住就是忠心了。清水便答应了，继续道：“这两个小丫头一个叫白露，一个叫霜降，原是底下宫女机灵懂事提上来的，这些日子奴婢也常常带在身边教着，等到那日娘娘跟前缺人了，好歹这两个还是可靠的。” 顾蓁暗暗在心里面记下来道：“这个你说的本宫记住了，若是觉得可靠不妨你就交给薄荷和迷迭吧，以后顶上她们的职位就是。” 清水笑了笑道：“奴婢遵旨。”这才道了一声：“奴婢下去瞧瞧娘娘的安胎药怎么还不好，”转身下去了。 顾蓁却趁着秋日晴光正好侧身躺在床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小憩，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几乎可见到那未施脂粉的眉眼之中一些细小的绒毛。乐安似乎在凝华殿里学着到处玩耍了，很快，她就会有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一起长大。 殿选在顾蓁不再关注的时间里终于过去了，姜后也择了前后十八个秀女名单出来，总到一起要亲自送到羣祥殿去问陛下具体的位份才能传旨下去。 雀纹是鸳袖死了以后顶上来的宫女，见姜后写完了名单折起来交给自己不无疑惑道：“娘娘既然掌管着殿选，何必还要将那朱氏选进来？实在是给霓春宫和邵家脸面了。” 姜后的眼底划过一抹不明笑意：“本宫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再一想这朱氏的名头简直是这一次秀女之中的佼佼者，若是当真不曾入选反倒是叫别人说本宫假公济私了。其实本宫见了那朱氏，也并非如邵家所言那般奇货可居，纵然是那穷乡僻壤出得美貌女子，难道还真有西施那样的美貌？等她见到了卓贵嫔才知道消停呢。” 雀纹捧着名单巧笑奉承道：“皇后娘娘英明，都是奴婢想岔了。这入了宫之后朱氏再如何也不过是在娘娘手里头讨生活，娘娘慈悲从手指缝里给她一丁点的脸面就够她活个一年半载了，若娘娘不得意她，且看她如何把美貌熬成婆呢。” 她真是人如其名，如同雀鸟一般巧舌如簧。姜后被她哄的眉开眼笑，直伸着手点她的额头道：“瞧你叽叽喳喳的，说的却顺耳。朱氏出身实在是不起眼，陛下就算想要抬举又能如何呢，还是邵家要紧。慧妃现如今也聪明些了，知道自己什么都有了，宠爱却比不得重华宫那一位，这才把朱氏拉拢过去给她当马前卒。也不知道他们两家谈得如何，朱氏真的不会自负美貌而对慧妃俯首帖耳？” 雀纹笑嘻嘻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皇后娘娘是天命护佑的中宫娘娘，任是谁都没有您半分尊贵！” 姜后含笑道：“行了，别在这贫嘴。去问问羣祥殿那边陛下有没有时间，咱们把名单送过去，跟陛下讨个主意。这谁家都要怎么封，都是看陛下的意思。” 雀纹脆生生答应了，连忙下去吩咐，正好在门口碰见了从外面回来的燕衣，也丝毫没有异色，还似从前那般乖乖巧巧叫了一声“燕衣姐姐，您回来了？” 燕衣不大喜欢她的性子，但是皇后娘娘喜欢，她也不会在表面露出来什么来，搭眼看了一眼她手里面捧着的纸张就知道怎么回事，却也不多问，只是笑着点了一下头问道：“娘娘在里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名单 萧屹听闻凤章宫要送名单过来，便叫大臣们都散了。 他眼见着姜后广袖宽袍从容而入端正下拜，却一点都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去搀扶的意思，甚至等到姜后拜完了才轻飘飘道了一句：“皇后免礼。”又转过头吩咐孙保来道：“给皇后赐座。” 姜后在萧屹面前的座位也和妃嫔们的不一样，妃嫔们速来只能坐绣凳，偏她是刻着凤凰的红木交椅，上面铺着朱色锦垫。虽然这把椅子一年半载都用不上一次，可它还是一直呆在羣祥殿的侧殿里面预备着什么时候姜后来可以坐。 姜后垂着唇角不咸不淡说了一句：“谢陛下，”就稳当当坐在了椅子上，冲着萧屹干巴巴道：“臣妾承蒙陛下信任管着选秀之事，如今殿选已毕，此乃臣妾选定的十八位秀女名单，还请陛下御览。”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有的时候她会在夜半时分做过一个连续的梦境，梦见她其实不必在萧屹面前这样强撑着架子，去强调什么是皇后的尊严，而是陪在萧屹身边说说话聊聊天，触手可及便是萧屹衣袖下面的手，羣祥殿也不是这样的生疏令她不安，甚至于她梦里的羣祥殿根本不是眼前的模样。 可是她来不及去想曾经自己都做过什么，却已经发现自己面对着萧屹已经有了这样防备性的下意识。是从宣妃开始，还是从更早之前，其实她已经远离了萧屹的身边无法再走进了，只能这样自作多情的抬着皇后高傲的头颅给他看，希冀着自己在这位帝王面前还有一点可怜的尊严，而关于夫君的感情，似乎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她说完这句话，跟在一边的雀纹便低着头小步走到萧屹面前将那名单送到了孙保来的手中，就在萧屹抬起头看向她的那一刹那，她的唇角忽然扬起巧妙的微笑，蓦地抬起头来对上萧屹的眼睛。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快的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萧屹觉得方才自己所见的笑颜如画都是错觉，雀纹又重新低下了头。她十分恭敬，动作轻巧的像是一只路过屋檐上的猫一样，之后十分乖巧的退了下去，萧屹只能看见她藏在刘海下面的一点安静微笑，隐隐约约的是月下柳树雾中花。 姜后并未看见这一幕，却叫孙保来看了个正着。他却只当看不见，自顾自将名单呈给萧屹并在桌子上铺展开来。这张纸上用极为端正的字体按照家世从上到下将十八位秀女的信息写的明明白白。 首当其冲便是一行小字，写着“姜氏，年十六，桓越人氏，后族之女，父任礼部郎中。” 萧屹摩挲着纸页的边角，头也不抬道：“这姜氏，是皇后的族妹吧。” 姜后说不清自己心里面到底是什么滋味，明明是当时父亲和自己说要将这姜充怡送进宫来的时候自己也是点了头的，明明她心里也清楚这女子不过是姜家给自己的送来的一个孩子的生母，可是将自己的族妹亲自送到自己丈夫的宫廷之中总不会令人愉快。于是她勉强抬起欧冲着萧屹笑了一下道：“陛下好记性，充怡是臣妾五堂叔的女儿。” 姜家算是大族，五堂叔也不算远房亲戚。 萧屹点了点头，提笔在纸上一边落笔一边道：“既然是皇后的族妹，那地位与旁的秀女也不一样，就照着之前慧妃她们入宫的例子封为正六品才人吧。住在掖庭宫也不合适，皇后若是愿意就让她陪着你住在凤章宫偏殿吧。” 这明明是一件很好的安排。如果这女子生下了孩子也会处在姜后的控制中，不会胡乱生出异心，若是这女子没有生下孩子，也能在这漫长的生活里给自己做个伴儿。可是姜后却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自己的心底嘶吼着愤怒着叫喊着：这样一个贱，也配住在凤章宫里吗？ 在她还年幼的时候，这些叔叔伯伯家的女儿但凡是有机会见到她的无不用尽浑身解数哄着她讨她的欢心，就为了自己父亲或许可以因为自己的一个笑容给她们家里一点恩惠。可是调转过头来，现在竟然轮到了姜充怡那个女人住在自己的凤章宫里！ 可萧屹已经落笔，没有姜后可以再置喙的余地。她只能不甘愤怒的站起来屈膝笑道：“臣妾谢陛下的恩典。” 萧屹继续往下看，又轻声“咦”了一下道：“这朱氏，竟是平民出身吗？” 姜后嘴角下垂并没有显示出什么族妹入宫的喜色，只是心思一转道：“陛下，臣妾见这朱氏难得生的好仪表，故而也留下了。之前她窘迫时曾得慧妃家中照料，不如就让她跟着慧妃住吧。” 她说这话怎么回是真为了慧妃和朱氏好，只是想要在萧屹面前提一句邵家的野心罢了。萧屹皱眉道：“平民之女，岂能与皇后的族妹相提并论，还未封正五品上就住进后宫之中？朱氏就按照寻常选秀封为选侍住在掖庭宫也就是了。” 姜后唇角带着一抹得意微笑应了，目光与正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带着兴奋的雀纹碰在一起更觉自己神机妙算。 萧屹跟着选了十个左右不太出众的都封成了选侍，继续问道：“这方氏，可是当日春日宴中拔了头筹的那个？” 姜后道：“是。” 萧屹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有低下头提笔道：“既然如此，就在姜才人之下封为宝林吧，也算是荣宠了。” 他陆续勾了几个道：“这三人都是大家出身，就封为娘子吧。” 姜后都一一应了下来道：“陛下若是没有旁的吩咐，臣妾这就下去吩咐人到各处传旨去了。入宫的日子就定在九月十二，钦天监算过是个燕展翅的好日子。” 萧屹倒不在乎这个，赞了一句“皇后妥帖”而已。 姜后对于这句不痒不痛的夸赞并没有表示出什么惊喜，而是浅浅的微笑示意萧屹自己听见了。 萧屹忽然道：“皇后近来辛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瑶光 姜后觉得萧屹这句话来的突兀，正欲问时，忽然看见萧屹的脸上带出了一点如同暖阳的笑意。这种笑容她或许曾经在嫁入宫中的一开始曾经在那位如同世家公子一般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的脸上见过，可是后来却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也许是世事不同当年，也许只是人心两异却不肯承认。 姜后看着萧屹把名单折起来交给孙保来送下来给自己才坐直了身体冲着自己道：“皇后现在整日忙着选秀的事情，又选了这么多世家女，可是因为瑶光年纪渐渐大了，要为她相看驸马的缘故？” 姜后难得与萧屹这样和煦的相处，虽然心中一愣不知道萧屹这句话从何而来，但是转念一想瑶光确实已经大了，萧屹又一向心疼这个长女，心里惦记着也不足为奇，再不肯说一句自己没有过这样想法的话，只是笑道：“臣妾没想到，陛下忙于朝政还会惦记着瑶光的终身大事，瑶光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她的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了一点宁静的微笑。 这对最尊贵的夫妻几年以来第一次这样和平的对坐说话。萧屹把玩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问道：“妃嫔的事不算是什么大事，瑶光却渐渐大了，纵使皇后舍不得，也要为她早早相看起来，不然等到好男儿都已经定下了亲事，瑶光恐怕只能找一个比自己小的驸马了。” 姜后心中有些奇怪，不知道这种家长里短的话萧屹是从哪里学会的，言语中敷衍道：“陛下放心，瑶光可是您的长女，多少人家的求娶呢。” 她一说这话，萧屹来了兴趣，稍微探身向前问姜后道：“皇后都相看了哪几家，不妨说来给朕听一听？” 姜后方才的话都是为了哄萧屹高兴，哪里就真的相看过人家了。萧屹这么一问就是问到了她的命门，只得垂着眼睛道：“这还八字没一撇呢，臣妾也不好和陛下说。” 她这托词找的也牵强，挡不住萧屹对于这件事的兴趣。萧屹直接一挥手道：“皇后放心，这羣祥殿里的人都嘴巴牢靠的很。今日的话出的你口入了朕耳，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且说来与朕商讨一二，不可自己果决。” 姜后无可奈何笑道：“陛下说的是，臣妾却是看了几家” 她一边说一边在脑子里面绞尽脑汁的回想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嫂子可曾说过哪一家有年少有为的英俊儿郎了没有，末了也只隐隐约约想起一个，只能暂时拿出来充数道：“其中只有一个臣妾看的还好。” 萧屹问道：“你说说吧。” 姜后暗自在袖子里面掐着手指，感觉自己的大脑这几年都没有这样快速的运转过，嘴里却没有丝毫耽搁道：“原是恭敬郡王家的小子，名唤封云，如今十四五岁，和瑶光的年纪也相当。虽然不是长子，可好在自己知道上进，又没有爵位这样束缚着，或许和瑶光算是一场缘分。” 这人是姜后从记忆里面死拉硬拽出来的，说是靠不靠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萧屹却兴致勃勃比较了一二道：“难得皇后不看重家世，这封家虽然说是郡公但也只是一富贵人家罢了，这封云若是真如皇后所说也算是一个良配。这驸马用不着什么爵位出身，只要是对瑶光好知道忠心不二那最难得，只是” 姜后见萧屹越说越高兴，生怕他一个忍不住就直接今天把瑶光和这个封云的亲事拍板定下了，忽然听见他说了个只是才能稍微松了口气，接着听萧屹道：“如今北齐不能安生两日，朕也没有空照顾瑶光这边。然而她未来是要做公主的，还是看一看时局再说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纵使是姜后也像是隐隐约约听出了一点恐怖的意味，似乎是萧屹现在不愿意将瑶光的亲事定下来就是要等着万一哪一日北齐需要和谈，送过去一位公主和亲岂不是正好？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若是旁的女子哭哭啼啼不肯去，她必然也要搬出一堆家国大义出来，可是轮到了自己女儿身上却让她立刻慌了手脚。 姜后状似懵懂道：“这人选臣妾还得去回去看一看才成，总不能贸然给瑶光定下来。可是瑶光到底年纪不小了，臣妾嫁给陛下的时候也是及笄之年十五年华，若是总留着她难免叫她虚度年华。早点和驸马培养感情，总好过驸马有了房里人之后好许久。” 萧屹没有想过姜后心里面会有这种警惕，今年北齐的事情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心血，连凤安宫也只能派孙保来常去看看，要么就是嘱咐薛羽在太后面前尽孝。最开始顾蓁也能常去，现在月份大了却不能够了。他没有一次像此时这样觉得自己的皇位这样的不安稳，对自己的号召力这样没有信心。 他不仅仅要应对着北齐的挑衅和图谋，还要在朝堂上应付着面前这个女子的父亲和族人带着一群自以为是的大臣兴风作浪。甚至在某一个时间段里，他只想在烛光下坐在羣祥殿里看着大殿之中挂着的南陈疆域图几次举起酒壶，最终还是放下了。 逃避的只是懦夫。 他不想做一个懦夫，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一点一点的拔除异己，稳定政治。 他轻轻笑了一下道：“皇后思虑周全，就这么办吧。” 姜后敲定了这件事便赶紧起身告退，怕过了一会萧屹若是改了主意就不好了。萧屹也不留着她，目送她前脚离开羣祥殿的一刹那，那跟在她身后的雀纹忽然站住了脚步冲着他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依旧是在他来不及反应之前，她低下头像是从来没有抬过头一样离开了。 萧屹吩咐孙保来道：“查一查皇后身边的宫女到底是什么来头，有什么心思？” 孙保来不知道萧屹差这个是为了什么，但仍旧认真道：“奴婢遵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入宫 薄荷原本是按着顾蓁吩咐去尚寝局问一问殿后可否移来几株银杏树的事儿，回来的时候眉宇间带了些笑意，刚刚进了大殿就对顾蓁道：“娘娘，吴尚寝说了，娘娘吩咐的事儿有什么不行的。若是不惊扰娘娘，明一早就让人过来，几天功夫树就缓过来了，到时候金色的银杏叶都挂在枝头正好给您的小殿下添点吉祥。” 顾蓁抿嘴道：“银杏叶子是好看，只是为了这事儿你就这么高兴？” 薄荷轻轻一笑道：“奴婢回来的时候正巧路过掖庭宫，就进去见了蔡嬷嬷说了一会话。不过一会功夫那掖庭宫也跟翻了天似的吵闹，有几位才人宝林都已经从院子里头避出来了站在墙脚那聊天呢。” 顾蓁掐着指头算了一下日子道：“这是新人要入宫了吧，估计是要收拾屋子呢。蔡嬷嬷也是胆子大，就让底下的小宫女跟着折腾，难怪这么大动静。” 薄荷摇头，凑到顾蓁跟前低声道：“娘娘不知，除了那位据说要陪皇后娘娘住在凤章宫偏殿的姜才人，底下顶数方宝林的位份高。蔡嬷嬷就给她选了当年珍贵人入宫的时候住的房间，可里面还住着老人儿呢，难免有是一顿折腾。剩下的娘子选侍也都有空房间的先住了空的房间，余下的再开新院子。唯独那位朱选侍，娘娘可猜着她住了哪里？” 顾蓁点点她的额头道：“蔡嬷嬷是积年的老人儿，最会办事儿，就算不看在朱选侍或有光明前程的份上，也要看在慧妃的面子上。” 薄荷抚掌道：“娘娘说的正是，给这位朱选侍安排的是原先双贵人的房间。” 当年双贵人入宫时便是仅在珍贵人之下的娘子，又是萧屹亲口所封，自然是地位更胜一筹，房间也绝不会是阴冷之处。朱选侍能够住进去，可见是慧妃的面子在掖庭宫也是响当当的。 顾蓁却不名言，只是笑道：“双贵人如今也是生了奉宁帝姬的人，她住过的房间也是个福地呢。” 她这一说完，跟在一边的白露便笑道：“凭她什么样子的福地，难不成还能比得过咱们重华宫？” 说话的时候，她得意洋洋的神情可爱极了，就像是炫耀自己家糖果的小孩子。 顾蓁会心一笑也不怪罪她，口中道：“瞧你，快去陪你薄荷姐姐下去喝口茶吧，让她歇一歇。” 白露答应了下去，留下霜降在顾蓁身边陪着。 霜降是二十四节气之中秋天的结束，冬天的伊始。霜降也是个沉默性子，眉宇间常年没有雪化的痕迹。见着她的时候顾蓁忽然明白为什么清水会对她这样的性子放心，大约是因为她有些像冷湖的缘故。然而和冷湖比起来，她没有冷湖那心有沟壑的八面玲珑，反而是只会埋头苦干不会开口说一句劳累，若有什么苦活累活也大半都会在她的身上。可是她就这么任劳任怨的做着，就算是在顾蓁身边也不见什么改变。而她与冷湖更大的区别是，她像是一个独行侠似的，在宫里面连个爱跟人说话的习惯的都没有，像一只离群索居的鸟儿。 这也让顾蓁时刻提醒着自己，其实冷湖早就已经去了，这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她。原本让一个人代替另外一个人就是对于这两个人共同的侮辱。可是顾蓁还是会下意识让霜降留在自己身边，就算只是一个把旧日习惯拾起来的念想也好。 她们两个人一个侧躺着看书，一个就捧着手巾拂尘站在一边，谁也不觉得尴尬，也不必强迫自己说话才会觉得热闹。 过了一会儿迷迭进来，恍然笑道：“奴婢就猜着娘娘这块安安静静的，必然是霜降在一旁伺候着。” 顾蓁笑了一下，抬起手来让她搀着自己慢慢的从床上侧着坐起来再站起来。现在她月份大了，坐着反而添累赘，还不如站起来还能好一些。如今她也不梳起来发髻了，直接在屋子里把头发梳成一条大辫子垂在一旁更舒心些。 她道：“本宫看着霜降这性子也还好，稳稳当当的。” 迷迭扶着她在殿里面走了几步，低声道：“娘娘，奴婢从凤章宫回来了。皇后娘娘准了娘娘所请，新妃嫔到凤章宫请安的时候娘娘可以缺席，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凤章宫也是在收拾出偏殿给姜才人住呢，皇后娘娘却并不高兴，反而是忧心忡忡的。“ 顾蓁挑眉道：“莫非是为了姜才人？” 迷迭有所不解，忽然想起来一个细节道：“奴婢回来的时候，似乎是瑶光帝姬到了凤章宫去了。” “皇后娘娘现在这么忙，怎么有时间和瑶光帝姬说话呢，难道是更加重要的事情？”顾蓁心中琢磨，忽然想起了几天之前自己别有图谋和萧屹说的一番话，心中蓦然明了道：“前几日皇后娘娘去过羣祥殿之后才觉得不高兴的？” “似乎是的，”迷迭蹙眉道：“如今皇后娘娘心情不好，凤章宫的人也不敢多说话，没有问出来什么。” 顾蓁摆手道：“无妨，你不必担心这个。到时候新人入宫咱们自然要赏些东西下去的。你且去霓春宫问一声底下的宫女慧妃都要赏什么下去，咱们照着减两分也就是了，没必要在这上面争风头。” 迷迭知道顾蓁的做派，一边扶着她继续在店里面散步一边道：“娘娘放心，奴婢早就去问过了。慧妃娘娘预备的是首饰，从姜才人起往下都是一人一对簪子一对珠花，按照品级赏的。” 顾蓁颔首道：“那咱们就一个人赏两匹料子，别用什么有忌讳的东西，按照品级往下赏就是了。送的时候当着那些人的面抖落开了给她们看着，免得带累了咱们。再者姜才人出身格外不同一些，多送一对宫花儿吧，就送仙客来的样式。” 迷迭都一一记下来道：“娘娘谨慎，奴婢也绝不敢忘。一会奴婢就去开库房拾掇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生产 那十八位新人欢欢喜喜入宫，不管是对于这后宫的后妃来讲是不是件喜庆事，好歹对于苏太后和萧屹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所以底下的宫人也跟着扬着一张笑脸。 新人请安的场合顾蓁并没有参加，所有也只是听来看望她的戴梳心道：“还好你没去，个个都看着不是安生的主儿。也不知道往后还有什么变数，连打头的姜才人也是收拾的体面极了，不像那时候宴会上的安分。” 要不怎么说日久见人心呢？ 顾蓁笑着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小腹，沉声道：“都已经进来了，还怕什么呢？” 她送戴梳心在沉沉夕阳余晖之中离去，黄昏和她海棠红的衣裙隐隐融为了一体，像是那漂泊江湖的美人高傲孤绝的离去，那容颜亮烈性子洒脱的背后是毕生不可得的终点。但是顾蓁对于她的所有疑惑和猜度都掩藏在对彼此的尊重之中，无需言过心中最深的秘密。 是夜，顾蓁躺在床上辗转许久，忽然觉得小腹一阵熟悉又陌生的疼痛，两腿之间流淌出温热的液体。她疼的满头是汗，低声呼唤道：“清水，清水！” 记忆如同疼痛汹涌而来，那在乐安诞生之前陪在她身边的冷湖呢？冷湖呢？ 明明清水已经一边系着衣服扣子一边急匆匆的跑进来，可是顾蓁仍旧忍不住落了眼泪。大颗的滚烫的泪水从眼睛里落出，沿着脸颊落在被子上，不知道为了疼还是为了冷湖。 冷湖你看见了吗？ 乐安好好的，我又要生第二个孩子了。 清水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娘娘，可是要生了吗？” 顾蓁艰难的点了点头强撑着坐了起来才发现被褥上已经湿了一片，清水叫了人进来撑着她送到了日日都烧的暖洋洋的产房里面，吩咐薄荷和迷迭进来陪着，又叫人去请稳婆传太医和女衣冠。送了顾蓁躺好，清水又掉头吩咐白露去厨房告诉茯苓将水都烧好了预备着参汤点心等物送进来，又叫赵如意看好院子，另派人跟凤章宫的人禀报一声，再就是叫小太监等着天亮告诉凤安宫太后和萧屹那里一声，又派霜降去乐安身边守着，怕有人趁乱出了什么不好的心思。等到一一安排完捧着都鹌鹑蛋大小的点心进了屋喂顾蓁吃下，清水低声道：“娘娘放心，奴婢都安排好了。” 顾蓁疼的满头是汗，稳婆在一旁安抚她道：“娘娘放心，孩子的位置很好，只等道产道开了就好。” 顾蓁咬着牙点点头道：“好。”就再也说不出来什么。 或许是怀着个孩子一开始先是端睿亲王的惊噩，再就是害喜太过严重，顾蓁这一胎没有如同生乐安的时候养的那么好。她听了稳婆的话放下了心，这才咬紧牙关集中精力应对着眼前的情况。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 顾蓁现在已经不想强求他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了，只要好好的来到人世上就好。 她愿意为了这受尽疼痛，或者是与她连日来的惶恐一般无二那样失去生命也都无所谓。有的时候她会想起当时自己的母亲也是生下哥哥的时候好端端的，结果到了自己这里却生生变成了难产耗尽了元气，以至于之后的几年都是一拖着养着才能够挨到自己五六岁的时候。那么自己呢，这也是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她就会控制不住回忆起母亲去世之前抚摸着自己的手和脸上安宁眷恋的微笑，她连哭都没有哭，所有在自己的记忆里她永远是最好的样子，容颜纵使苍白也美丽，神情温婉绝不会是自己这样的伪装下不可被驯服。再后来就是那灵堂之中的白幡，她被带着一遍一遍的对着那长条的棺木叩头，可是当时她也只是隐隐约约明白了生死之间的差别。 “娘娘，娘娘” 清水不断在顾蓁耳边呼唤着，担心她一个不小心便昏厥过去失去了力气。宫里面的女子都是娇生惯养，不像是外头的那些平民女子抗摔打，动不动便出了事故。那稳婆也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可以相信的人，清水跟着学了一段才不像上回似的惊慌了。 顾蓁想要微笑，眼前却只是帐幔之上绣好的石榴。 一粒，两粒 那巧手的绣娘将石榴果绣的栩栩如生，每一粒都清晰可见。 清水道：“娘娘，您怎么样了？” 顾蓁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囊袋，揣着一个沉重疼痛的石头。可是这时候她还有心情去想是不是就因为这样要命的疼痛文姜才会把自己的儿子取名叫做寤生？ 顾蓁微微笑了一下，拍了拍清水放在自己的手边的手，哑着声音问：“什么时辰了？” 清水道：“娘娘，天快亮了。” 顾蓁虚弱道：“想必陛下快要下朝了，皇后娘娘估计也要来的，你且去看着一些。” 清水不放心，固执的守在旁边道：“娘娘怎么还惦记着这么多，外头有薄荷和赵如意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事。如今娘娘最要紧的就是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您赶紧含一口参汤吧。” 顾蓁身上大半力气都用尽了，只剩下一点残存的意志用以支撑。估计是一旁的稳婆也急了，连着安慰道：“娘娘莫担心，这生上一天一夜也是有的。” 这疼痛也不像最开始那么急促了，但是一阵一阵的，这波疼痛还没有缓过来，下一波疼痛已经跟着就过来了。顾蓁强迫自己端着参汤极为爽快的一饮而尽看的稳婆目瞪口呆道：“奴婢伺候过这么多回，还没有见过娘娘这般好性情的。” 这碗姜汤带着浓浓的暖意给她增加了一点信心，又跟着吞了两块糕点下去才缓过劲来虚弱道了一声：“嬷嬷谬赞了。” 刚说完这一句忽然巨大的疼痛席卷而来，她无法压抑的高呼一声便被人在口齿之间放了一块软木防止咬坏了舌头。 稳婆惊喜道：“娘娘，快生了，您再加把劲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护佑 萧屹下了朝听说顾蓁发动了，连饭也没吃直接叫了赵如意进来问话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赵如意道：“约莫是昨日戌时就发动了，奴婢方才进来的时候还没有消息传来。” 萧屹刚脱下一半的披风重新裹在了身上，踹了一脚孙保来道：“还不宣御辇？” 孙保来连忙下去安排了，萧屹一边往外走一边问赵如意道：“重华宫里面都好着？” “回陛下，娘娘之前都已经吩咐好了，如今各司其职十分妥帖，”赵如意垂着头尽力在萧屹面前给顾蓁添些好感。 萧屹脚步匆匆道了一句：“葳蕤素来如此。” 其实也不是多聪明的姑娘，偏偏要强得很，总是自己多久之前就一点点把自己安排好了，不让他担心。可是这样也不好，学不得其他妃嫔的献媚取宠，也不怕自己忘了她么？ 萧屹无奈道：“朕最近也是忙了一些，让你家娘娘受委屈了。” 赵如意不敢接话，心里却不停的佩服顾蓁的手段实在是让自己叹服。 ———————————— 萧屹一路赶往重华宫催促不停，到了的时候也不过一刻钟左右，两边的宫人包括孙保来和赵如意都在深秋的早晨跑出了一身热汗。屹下了步辇问迎出来的薄荷道：“皇后到了吗？” 薄荷摇头道：“回陛下，皇后娘娘还没到。” 按照宫规，皇后管着下面的妃嫔，自然就要对这些妃嫔负责。妃嫔生产别管是日照当空还是深更半夜，皇后总要及时到场保证妃嫔和孩子的安全。如今萧屹都已经到了，姜后却没有到，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萧屹的神情肉眼可见的不满起来，冷冰冰吩咐孙保来道：“你亲自去凤章宫一趟，看看皇后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这么说，已经算是给姜后面子了。 薄荷却情愿皇后娘娘不会来重华宫，她们这些人心里还能稳当一些。 孙保来支会一声自己的徒弟小孟子在萧屹身边伺候掉头就出去了，心中暗暗道：“如今皇后娘娘也是糊涂了，何必在这种事情上和陛下过不去，就是放在朝廷上也说不过去呀。” 萧屹吩咐完了孙保来，掉头吩咐薄荷道：“你去告诉你家主子，朕已经过来了，叫她安心就是。” 薄荷过去的时候正听见顾蓁那一声惊叫，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吓得手脚都有些凉了，赶紧进去如是一说，顾蓁趁着还有些理智在，急忙吩咐道：“陛下前朝事务繁忙，请陛下不必为本宫担忧就是。” 薄荷又问顾蓁如今如何，那稳婆知道她是萧屹派进来问话的，还是好言相劝道：“我的好姑娘哟，娘娘就快生了，您让娘娘留好力气呀。” 薄荷明白过来生怕自己对顾蓁造成什么影响，脸都白了，急忙退了出来按照顾蓁的原话说了，还没等说顾蓁的情况，就听萧屹斥责了一句“胡闹！”，便赶紧膝盖一软便跪在了地上，跟着周遭所有跪下的宫人磕头道：“陛下息怒！” 萧屹快被顾蓁气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些，和该自己给她发一封旨意赞她贤德，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心便软了下来。那是个连打雷都怕的小女孩子，想必是自己都在打着哆嗦呢，还在这里说这冠冕堂皇的话儿。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顾蓁先让他知道了一个假设的顾蓁心底的模样，所以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的浪漫。 萧屹压下脾气问薄荷道：“昭仪如何了？” 薄荷跪在地上没有动，那点理智和聪明重新回归到她的脑海里，口中轻声道：“托陛下的福，奴婢一进去问稳婆就说娘娘眼看着就要生了，很是吉祥！” 这言下之意，便是说萧屹的到来给重华宫和顾蓁带来了福气。 萧屹怒火消散了一些，又要叫薄荷去问。他都有些奇怪自己的行为，从未有过这样的焦急和失态，然而他又来不及纠结这些情绪，只能望着不远之处的门口等待着一个人带着好消息进来。不多时，一个素来在顾蓁跟前伺候的小宫女欢喜的都快哭了似的进来扑通跪下连着磕了三个响头，高声道：“恭喜陛下，陛下洪福齐天，娘娘诞下了一位小殿下，重六斤八两，母子均安！” 她说的都语无伦次了。 萧屹却满腔狂喜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道：“好，好极了！顾昭仪诞下三皇子有功，晋为明妃，重华宫宫人伺候得力，赏两个月份例。” 赵如意是在场地位最高的重华宫宫人，连忙带着人磕头道：“奴婢等叩谢皇恩！” 萧屹摆了摆手便要出门去，问了一句小孟子道：“你去瞧瞧你师父怎么还没回来？”便自己伸手扯了披风围上走到那产房窗下低声问道：“葳蕤，葳蕤？” 像是个隐隐守候的丈夫。 顾蓁力竭几乎要昏厥过去，却在听说是个小皇子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她想要伸出手摸一摸这个孩子的脸，告诉他并非是母妃只想要个儿子，而是因为你是个儿子，咱们娘三个以后才能有些依靠了。 这时她听见窗外萧屹的声音，不知为何心中一暖，哑着嗓子道：“陛下，臣妾很好，孩子也好。” “那就好，那就好”萧屹连着说了几遍，道：“你好好歇着就是，等到你这收拾好了朕再来看你和孩子。” “陛下！”顾蓁下意识叫了一声，或许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将自己带入到自己母亲的遭遇之中的痛苦令她患得患失起来。然而这句话之后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虚弱道：“臣妾怕吓着了乐安，陛下可有时间去看一眼？” 萧屹想，看啊，有了儿子也不忘心疼女儿，并非是富贵之人，葳蕤性子纯良，担得上妃位。 他安抚道：“你尽管放心，朕这就去看看她。未央儿向来性子坚强，想必不会有什么大事儿。你好好歇着就是。” 他并没有走进来，顾蓁也不奢望他走进来。然而窗下寥寥几句，或许是这位帝王对于自己的最好的礼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取名 顾蓁生下这个孩子几乎花尽了所有的精力。 她几乎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耗光了最后一点呼吸的力气，让这个孩子无法来到这个世上，带着他离开这个世界。 她被收拾干净血污之后被人从产房抬回到长安殿内的大床上，床帐上的瓜瓞绵绵的好意头如今看来也是顺心遂意的，但她喝了几口参汤还来不及吩咐清水几句便已经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香甜，似乎又回到了少女时代不需要每日殚精竭虑的时候。等到她醒来的时候还是有些缓不过神来还想继续睡过去，看着屋子里昏沉的灯光以为是天还未亮，等到清水过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华灯初上。 清水见她醒了也是松了一口气道：“娘娘睡了好久，得有一天多呢。” 顾蓁要了一碗温水来喝，这才觉得嗓子不是那么难受了，开口笑道：“本宫只是有些累了，竟然像是从前在府里头睡午觉，一个不小心就睡到了晚上。那时候” 她说到这里蓦然消失了笑容停住了话语，看着清水有些难过的脸道：“本宫何必想这些呢，孩子如何了？” 说起来小殿下，清水欢喜道：“小殿下极好，正被奶娘抱着喂奶呢，看着乖巧懂事，眼睛黑黝黝的，跟娘娘一个模样。” 她这么一说顾蓁笑了笑，又去问乐安道：“未央儿怎么样了？” 清水笑道：“帝姬和娘娘心连着心呢，听凝华殿的奶娘说娘娘诞下小皇子的时侯帝姬就坐在床上也不说话也不闹，就在那里坐着，等到外头一片欢呼之后直接就倒了睡了。陛下过去看的时候，帝姬睡得正香呢。” “未央儿这孩子，确实是比别的孩子聪明了些。这才两岁出头呢。”顾蓁轻轻叹了一声，不无忧虑道：“但愿有了弟弟之后他们也能相处和睦。” 清水为她在身后垫了一个软枕让她靠的舒服些，继续陪着她说话道：“娘娘放心，帝姬是个懂事儿的孩子，何况她和小殿下一母同胞，关系自然就亲近了。” 说了两句话小厨房便送了鱼汤炖着鱼丸送上来，又不能吃盐，只是用其他调料煨出来的，实在是难吃了一些。顾蓁就当作是喝药了拿过了舀了两个丸子吃了又将汤一饮而尽，犹有不足道：“你且去问问还有什么，拿来一些。” “早就预备着呢，”清水取了一个食盒过来，里面放着砂锅保温的鸡丝粥肉糜粥等，最抗饿。 顾蓁好不容易生下了孩子才能喘一口气过来，忍不住埋怨道：“真是的，也想吃些虾蟹之类的，这汤喝两口就腻歪了，好没意思。” 清水只能哄着她道：“娘娘，这也就是一个月的事儿，您养好了还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到底是好说歹说让顾蓁把这些东西吃下去了。 第二日一早萧屹下了朝便过来长安殿看望她，彼时她穿了一件浅粉色的中衣未施脂粉，头发松松挽起来额头上勒着一条石榴花抹额是唯一一点亮眼的颜色。 萧屹看了笑道：“瞧你这样子，倒是跟刚进宫来的时候一样了。” 顾蓁随口笑道：“陛下竟然记得臣妾刚入宫时候的样子吗？” 萧屹愣了一下。 他刚才所说只是觉得顾蓁卸去了那些华美的首饰之后徒留下返璞归真的雅致容貌，那流光溢彩的桃花眼眸越发的顾盼生辉起来。然而这时候仔细一想，他和顾蓁相处的五年似乎转瞬而逝，两人之间的默契和舒适让他几乎遗忘了自己生命中曾经没有顾蓁的样子。听了顾蓁这么问，萧屹沉下心去仔细回想，却只能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收到顾蓁的寿辰贺礼的时候，顾蓁的眼睛里面是对未来的所有的期盼，似乎盛满了漫天的星光。 但是没有等他的回答，顾蓁便已经自顾自说道：“臣妾第一次在羣祥殿见着了陛下，陛下问臣妾可喜欢您殿里面的那一副松鹤图。臣妾当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照着实话说，却叫陛下笑话臣妾呢。” 萧屹不记得他曾经笑话过顾蓁了。 他为了顾蓁的解围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莫名的失望，只能抬起手握着顾蓁露在被外面的一只手轻声道：“你现在这样也很好。” 或许是为了缓解这个气氛，他笑道：“朕已经下了旨意，等到你出月子的时候就和孩子的满月宴一起曾封为妃，封号还是用明这个字，好不好？” “陛下恩典，臣妾不胜欢欣，”顾蓁轻声笑道：“臣妾只担心自己资历浅薄，不能够为妃嫔们做好典范。” “这个不怕，你想来聪明，又懂诗书，总不会差的，”萧屹安慰了她一句，又道：“皇子的名字朕选了很多，昨日回来择了半日才剩下三个字，不如葳蕤来选定如何？” “这种事情，臣妾怎么做主呢？”她先是客气了一番才问道：“陛下说来，臣妾与陛下讨论一二？” 萧屹道：“是俶，倬，佑三个字。” 顾蓁一听便有了主意，可是话却不能随便说出来，只得缓缓道：“俶有善的意思，诗经中道有俶其城，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中也说俶傥瑰玮，可见是赞词。倬，箸大也，倬彼云汉，为章于天，那是何等的好意头。可是臣妾只喜欢佑这个字，望他平平安安一生，有他的父皇庇佑着他，难道不是比什么好意头都有福气吗？” 名字这东西，何必要动听于人前叫人眼红呢？ 倬这个字，也不是谁都担当得起。 萧屹闻听她如此说，不免温柔道：“朕明白你的心意，既然如此三皇子就叫佑吧，望着他健康成长起来，好好孝顺他的母妃。” 顾蓁终于打心底里面笑了出来，一字一句道：“难不成还能不孝顺陛下么？佑儿现在才刚出生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性子。只是臣妾看着安静了些，不像是他姐姐那般活泼。两个人若是换过来，臣妾真是阿弥陀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封妃 送走了萧屹顾蓁又觉得疲惫浓浓席卷了上来，却不肯睡，执意叫薄荷进来说话道：“本宫记得本宫生佑儿那一天，皇后娘娘并没有过来，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薄荷跪坐在顾蓁的床边为她揉捏着手指和胳膊，低声说道：“回娘娘的话，那天一直到陛下走了皇后娘娘也没过来，当时陛下派了孙公公去凤章宫问话儿，后来又叫了小孟子过去，奴婢隐隐约约听了一嘴，说是皇后娘娘说身体不适所以没有过来。” 顾蓁胸膛之中蓦然腾出一阵怒火道：“皇后欺人太甚！” 庶子出生，嫡母却说身体不适，难道是要说自己的佑儿命硬吗！ 她沉声继续问道：“陛下那里怎么说？” 薄荷照实回答道：“陛下说，既然皇后娘娘身体不适，那三皇子的满月宴和您的封妃大典都责成礼部筹备，不必皇后娘娘费心了。另外既然姜才人现如今住在凤章宫里，就让姜才人好好伺候着皇后娘娘。” 萧屹确实是打了皇后的脸，也确实暂时剥夺了姜才人受宠的可能，然而对于顾蓁来说却只是不痛不痒的一种形式罢了。她微微咬着唇，眉宇之中是阴沉的恨色：“这是陛下的心意，却不是本宫的心意。” 薄荷低声劝道：“娘娘，您——”c 她未曾说完这句话，顾蓁却摆摆手道：“罢了，这件事以后再说，本宫且问你，如今掖庭宫那些新人如何？” 薄荷如数家珍一一道来：“那姜才人虽然住在凤章宫内看着显耀，可整日里也不能出去一步，多数事情都是半个聋子了。如今掖庭宫新人之中以方宝林为首，也有人拉帮结伙，朱选侍那是入宫时候就向着慧妃娘娘的，咱们是不是也要？” 她做了个手势，俨然那些人可以拉拢都已经烂熟于心。顾蓁却摇了摇头道：“你需要知道，咱们是凭什么让陛下一直将重华宫放在眼里的。何况，明面上的敌人哪有暗地里的手段更叫人摸不着头脑呢？” 她本不需要马前卒，抓到了人的短处便可以一击致命。 何况，她知道，自己最珍贵的就是萧屹眼中自己的清贵。 薄荷听了进去便不再提起，继续道：“或许是前朝事忙，陛下还不曾召幸过谁。也有人去之前的妃嫔那里打探的，多数也是略得宠的虞美人雒美人陶才人这些人。可是一看就知道是要撬自己家墙角的，谁又肯真正说出来呢？蔡嬷嬷和奴婢说，娘娘若是觉得谁不好些，现在动手脚也算来得及。” 顾蓁深吸一口气道：“你去问问，有没有那天真烂漫不懂规矩的吧。” 萧屹喜欢什么样，顾蓁再清楚不过了。 或许是早年的颠沛流离，朝堂的尔虞我诈，令他对于那明媚的女子颇多爱护。她如此，戴梳心和晴嫔能够一直盛宠不衰也是这其中的道理。想要去除隐疾，总要先发现最严重的地方一刀剜下去，若是手法漂亮都不会有人察觉。 薄荷答应下去了，顾蓁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倒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坐月子十来天之后又被嬷嬷按在床上揉小腹促进愈合还能够收紧腰肢，感觉自己体验着比生孩子还要尖锐痛苦的疼痛，仿佛肠子已经纠缠在了一起又被强行撕开似的。 屋子里味道也不好，自己又不能洗澡，很是熬了三十天之后才能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了早就预备好的妃位礼服一步一步走上了封妃大殿的台阶。 那满殿的妃嫔坐在两旁，看着自己行完册封礼后从姜后的手里面接过来封妃的金册金宝，恭敬的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上一次如此端正的行礼还是刚刚入宫的时候，现在自己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明妃。 姜后看着自己的目光里面的含义复杂又诡谲，但是顾蓁心里明白自己已经不是当初任由她翻覆云雨的小小才人。除非是当年宣妃那样的巫蛊大案，她再也无法让自己随便的低下头颅，只能任性的用身体不适这样的法子给自己添堵，哪里又是一位皇后应当有的胸襟？ 顾蓁唇角带笑听过姜后训诫方才起身，见到萧屹正坐在正殿之上含笑看着自己，忍不住对他回以同样的微笑。 有人轻声道了一句“狐媚”，顾蓁听的声音大约是慧妃。然而戴梳心站在慧妃身边轻声笑道：“二殿下添了一位弟弟，娘娘添了明妃给你帮衬，这都是大喜事啊。” 顾蓁的笑容更深了几许，对着萧屹重新跪下行礼口中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屹起身扶起她道：“才出了月子，恐怕要着凉呢。”说完了转而对姜后道：“皇后，开席吧。” 顾蓁被萧屹亲自带到了他左手下面的位置上，相对而坐的是南陈的皇后姜氏。 除了慧妃道了一声“恭喜”之外，其余妃嫔尽都跪下称一句“明妃娘娘”，唯独戴梳心和薛羽的眼睛里是全然的信任和欢喜。 顾蓁心中满是安慰和温暖，暗自道：“有她们两个人也就够了，何必还要多添其他人呢。那些人不坏好歹的目光我又不是没有看见，真是平白给自己找麻烦了。” 她举起满酒金杯谢过萧屹和皇后，谢过慧妃，又谢过底下的妃嫔，终于一饮而尽。透过那烛光明灭之间，似乎能听见萧鼓之后千岁的山呼。 这才是她将要走下去的第一步。 荣华转瞬即逝，只有将昔日的仇人喋血于自己的面前才是对自己的最终的安慰。 歌舞尽，笙箫晚。 殿中歌女的声音沿着太液池的冰凉池面一点点的传开，殿内却是春意融融。 一个选侍垫着脚站在不远处的树丛里眼光里露着一点艳羡道：“那就是明妃娘娘封妃的宴席吧，真是好大的排场！” 她身边的宫女也不规劝她，而是顺着她道：“明妃娘娘可是生育了一位皇子一位帝姬，这在宫里面是独一份儿呢！当初娘娘还是承华的时候，陛下就专门为了娘娘建了陶然亭避暑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葬雪 袁娘子虽然年纪小，然而算是世家出身，好歹当时萧屹圈下娘子位份的时候算了她一个。她少年时家中只有这么一女孩子，养出了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既不跋扈也不怯懦，像是玻璃里面养出来的一朵栀子花，白的香的软的，叫人一看就觉得心疼。 她的眼睛也是干干净净的，里面盛着蓝汪汪的天，低下头就是碧色草丝连绵。 或许因着她这副性子，和一起入宫的选侍们也都叫好。其中一个刘选侍虽然不是世家出身，家中也有人在朝为官多年，因见她性子和善便常和她在一处说话。 这日袁娘子叫她一处出去散心，刘选侍好说歹说道：“娘子怎么日日都要出去，别不小心冲撞了贵人。若是觉得闲来无事，咱们在院子里面看书写字也是一样的。再说天寒地冻，娘子不小心摔了跤着了凉可怎么好，平白叫家里面惦记。” 袁娘子也不是不讲道理，也不凶神恶煞的，就是在那里左哄一句右哄一句的缠着人心都软了，只道：“好姐姐，这成日子在屋里面闷着都喘不过气来，出去走走又有何妨。再说了，宫里面的贵人们都在屋里面猫着冬呢，哪能出去还叫咱们碰上了。前儿我偷着去了一趟陶然亭，果然好景致，姐姐与我同去散散心不好吗？” “陶然亭？”刘选侍不知道这个，问了一句道：“那是哪儿？” 袁娘子见刘选侍理自己，连忙手舞足蹈道：“姐姐，这陶然亭还是之前陛下给明妃娘娘建起来避暑用的，那时候明妃娘娘还是承华呢！” “你可别胡说，”刘选侍皱眉道：“明妃娘娘是一顶一的尊贵人儿，不能随意编排的。” 袁娘子好不容易不说这个，又转过头说陶然亭：“那亭子就在太液池边上，正好能看见接了一层冰的太液池，跟一面大镜子似的。不远处就是松柏长青压着一层雪，虽说咱们家里面也有，可哪有这样壮观呢。” 刘选侍被说的动了心，然而还是道：“这又不是家里面的园子，岂能说走就走呢。再说了，既然是陛下为明妃娘娘建的，又哪里是你我可以随便进去的。” 袁娘子低声道：“咱们只说出去散心，还能叫旁人知道了不成，亭子那里也没有人守着的道理。再说了，我都已经去过两回了，也没碰见过人啊。” 刘选侍听着她如此说，惊呼一声：“你也忒胆大妄为了，若是被明妃娘娘知道，准没有人好果子吃。” 袁娘子摆手道：“姐姐还没听说过明妃娘娘的脾气，从来不跟底下的妃嫔和宫人计较。” 刘选侍心中有数，看她这般不放在心上，到底还是劝道：“再如何，也是生养了帝姬和皇子的娘娘，你瞧着谁有那么福气住在重华宫里？还不是娘娘盛宠陛下给的面子。娘娘脾气好，也是没有人犯在她手里，真有什么错处，也不能叫人踩了面子。” 袁娘子不以为意道：“姐姐若是不去，我自己去就是。” 她也不见生气，笑嘻嘻揣了铜手炉叫了伺候的宫女就出去了。刘选侍坐在屋子里面愣了一会儿重新拿起来一本书继续看，身边的宫女看不下去问道：“选侍何故给她面子，这般性情指不定得罪了谁呢？” 刘选侍笑道：“你只看今日，我听说明妃娘娘当初也是这么个性子，才有陛下赐了一个明字作封号，没准儿我就押对了宝呢。你瞧当日跟明妃交好的卓贵嫔和薛婕妤，现在也是无人敢冒犯的。” 刘选侍的心思袁娘子并不知道，只是随意拿了斗篷披上沿着熟悉的小路往陶然亭去。这次她熟稔的多，叫人放下了挡风雪的竹帘生了炭火，铺了一层厚厚的锦垫坐着吃点心。 还没等吃完，袁娘子便听几个太监边走边道：“公公，您瞧那亭子有人，可是娘娘在？” 另一个明显是年纪大一些的太监道：“娘娘今儿早看殿下呢，哪有空过来这里。你去瞧瞧是谁在？” 袁娘子吃了一惊，一听这话语便知道这些人是重华宫伺候的宫人，连忙带着宫女手忙脚乱把东西往盒子里放，还没整完一半便听外头刚才那个年纪大些的太监扬声道：“奴婢重华宫赵如意，请问里面是哪位主子在？” 宫女连忙给她擦了嘴，另一个宫女打了帘子出去笑道：“赵爷爷，您怎么大驾过来了？” 赵如意这些年在顾蓁面前历练的越发出息了，皮笑肉不笑道：“你是哪儿伺候的。” 那宫女生的不差，对着赵如意悄然一笑道：“赵爷爷，我是掖庭宫里头伺候袁娘子的，就是我们娘子在里头呢。” 赵如意不受她的殷勤，扫她一眼道：“娘子可方便，咱们是奉了明妃娘娘的旨意过来办差的，想进去跟娘子说一声儿。” 宫女笑道：“方便，赵爷爷您里头请。” 她亲自打起来了帘子请赵如意进去，跟着道：“娘子，这位是明妃娘娘跟前的赵公公，最受明妃娘娘信任了。” 袁娘子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心还在砰砰直跳，看着赵如意道：“赵公公有何事？” 赵如意行了个礼道：“娘子刚入宫，大约是不知道宫里面的规矩。这亭子是陛下给明妃娘娘建的，不许旁人过来。前头殁了的悯妃想进来，陛下都没准呢，娘子在这恐怕不大好。” 袁娘子脸色有些不好，约莫是有点吓着了，但是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起身笑道：“是我不知道这个。” 赵如意道：“奴婢是奉旨过来打扫陶然亭，怕积了雪，没想到底下的小太监失职没看好，给娘子添了麻烦，是奴婢的过失。” “小松子，”他低喝一声道：“亭子没看好，让袁娘子受了惊吓，你也有脸面伺候娘娘？还不掌自己的嘴？” 袁娘子没见过这个阵仗，连忙摆手，然而那边已经打起来了，赶紧道：“我不知道这个，不怪旁人，我这就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复出 萧佑是十月初六的生日，等到顾蓁出了月子便已经进了冬月天降大雪。她原本就是这时候的生辰，连带着封妃礼也是定在生辰那一日的。 等到第二日她需要去凤章宫请安的时候一出门便见天空之中纷纷扬扬下着大雪，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路。触目可及都是一片辉煌建筑覆盖着轻如鹅毛的厚雪，这时才能看到这座宫殿被掩盖下斑斓色彩之后留在所有人眼中的神秘古老的气韵。 迷迭亲手为她盖上兜帽，见她仍旧站在廊下却转眼间兜帽上面的白狐毛都挂满了雪珠儿，便劝她道：“娘娘，这天儿也太冷了，您刚出月子，要不然咱们还是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吧。” 虽说是下雪，天却不冷的厉害。 顾蓁拢拢袖套里面的暖手炉笑道：“无妨，等到天晴了那才叫冷呢。今儿本宫刚过了封妃礼，不去总是不好的。你且叫人照看好了未央和佑儿，别叫风吹着了，再叫人烧上热水给你们回来喝。” “娘娘真是体恤奴婢们，奴婢们谢恩了，”迷迭屈膝笑盈盈道了一句，跟着就扶着顾蓁出了门。顾蓁出了宫门要上御辇的时候看见一大群穿着普通免疫的太监个个拿着一把大扫帚在雪地里面扫着，扫一下转瞬之间就有堆了一层雪。他们的身影像是这茫茫天地间如同枯死树木的一种颜色，弱小卑微，随波逐流按照上头人的吩咐去做一件根本看不出什么意义的事情。 顾蓁低声吩咐白露道：“你去看一眼，叫人撒些盐就是了，等到雪厚一些一起扫就行。” 白露连忙举着伞去了，顾蓁这才上了妃辇带着宫人往凤章宫去。 雪确实下的快，出了重华宫的地界迷迭才发现原来重华宫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一路上自己所见的最干净的宫道，连到了凤章宫门口也不见那样的干净整洁。然而她的棉布鞋上不可避免的沾了一圈雪，随着步履慢慢融化渗进了鞋里湿透了袜子，但他们长年伺候主子早就习惯着这种境遇。 顾蓁到了凤章宫门口被扶下了妃辇走到专门用来冬天给妃嫔等候的暖阁里面。屋子里早就烧好了暖意融融的炭火，妃嫔两三一处说着话儿，一见着顾蓁进来便起身行礼道：“明妃娘娘金安。” 顾蓁一扫便瞧着坐在最里头的慧妃正扶着椅子把手慢腾腾的站起来，不等她说话，顾蓁就道了一句“免礼”便快步走上前去握住慧妃的手行了平礼笑吟吟道：“慧妃姐姐怎么来的这样早，原以为能够在路上碰见慧妃姐姐，不想竟然是我来晚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慧妃也不能够再多说什么，勉强笑了一下寒暄道：“明妃妹妹客气了，你这刚出了月子可要精心保养，别着了凉呢。我是素来早起惯了的，倒也不怕来早来晚那一时半会。” 顾蓁携了她坐下方才坐在她下首做了，垂着眼睛正看见一脸笑意看着自己的戴梳心和薛羽，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多时，雀纹进来道：“娘娘请各位呢。” 她如今因一张巧嘴机灵能干很得姜后的喜欢，日日留在跟前伺候，倒是和燕衣不相上下了，从前跟她一道的鹤裳更是没法子比。她身上没有带着姜家特有的那种忠诚和束缚，单纯因为姜后是一位皇后而崇拜她敬爱她，全心全意为着她，不像是燕衣总会记得那些姜家的责任和利益，什么是太师觉得好的，什么是太师认为不正确的，她永远是个依附者。 顾蓁笑道：“姐姐请。” 慧妃跟着姜后掌理过一部分宫权，也算比顾蓁更有资历，当仁不让走在前头，后头跟着的才是戴梳心恭贵嫔薛羽等人。 姜后见着了她也是笑道：“这些日子不见，明妃比怀着三皇子的时候丰腴多了。” 她说的也不是瞎话。这一个月的补养几乎把顾蓁的脸都要补圆了，原本有些尖锐的棱角变得更多了些女子的温柔妩媚，并不会让她显得失去原本的神韵。 顾蓁欠身笑道：“臣妾这一个月足不出户的可是闷坏了，今早一出门看见这样的大雪也觉得心旷神怡。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见明年是个丰收年头，都是陛下和娘娘福泽庇佑。” 姜后松了一口气，见顾蓁身上并无骄奢之气，便又问道：“三皇子如何了？” 提起萧佑，顾蓁不禁又想起姜后之前做出来的事情，眼睛里难免有一层不虞。而她便面上仍旧笑道：“这孩子不像是在臣妾肚子里面的时候那般闹人，现在竟是乖巧许多了，比他姐姐乐安安静上许多。现在乐安腿脚利索，整日在凝华殿里跑来跑去的，也管不住。” 说起来孩子，能说上话的也没有几人。 戴梳心随口笑道：“奉宁有她乐安姐姐的品格儿，现在还小呢就整日笑呵呵的。” 双贵人在底下暗暗看了戴梳心一眼，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她现在只有安安分分的份儿，恨不得更羡慕盈贵人一些，还能够住在云庆帝姬跟前看着她长大。不能叫一声娘也不是什么大事，心里面有就成了。可是戴梳心有宠爱在身，连皇后娘娘的脸面都不顾，甚至让自己看上一眼都不愿意。她知道皇后娘娘也就是借着这件事想要给戴梳心两分颜色，过后之后根本不会为了自己跟戴梳心翻脸，所以也就不敢再说了。 她多大了，现在可好吗？她知道自己吗？ 双贵人在心里面想着，只恨不得萧屹能够如同当初那样把自己当做一个替身也行，把孩子还给自己就好。 顾蓁不知这其中隐情，只是弯着眉眼看着在姜后身边站着的姜才人。她还未侍寝，只算得上侍奉姜后而已，不能坐在底下。然而她梳妆得体绝不会叫人忽视，不算是国色的眉眼也有三分动人，可见是姜家费了多少心思才选出来这么一位，也不知道以后会有多少风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绝地 姜才人坐在凤章宫偏殿的窗下对着一面铜镜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自己的容颜，低声问伺候自己的宫人巧珠道：“人都走了吗？” 巧珠也是姜后安排给她的人，所以很多事情她也不敢随意跟巧珠说。巧珠瞄着门缝看了一眼道：“人都走没了，门口停着的步辇都没了。” 姜才人一点一点摘下头上的首饰放在匣中，构成她空荡荡的妆奁之中唯一一点颜色。她想说明妃娘娘可真好啊，一看就知道养尊处优惯了的那种从容安逸，面对着皇后娘娘就像是自己的娘和婶子聊天似的。可是自己却站在一边，看着她们说着自己根本不能插嘴的家常话儿。 那个时候明妃娘娘打量她很久，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是令她有些手足无措。 巧珠低声道：“才人，咱们屋子里的炭火都有些灰了，奴婢去问问燕衣姑姑再讨一些吧。屋子里烛火也不亮，您别熬坏了眼睛。” 姜才人不知道巧珠的忠心与否，想了一下终于压低了声音道：“罢了，燕衣姑姑整日忙着照顾皇后娘娘，咱们何必拿这件事情去烦她呢。你装个手炉搁在床上给我暖和一下，我就去——” 她原本想说要去昭阳殿里伺候皇后娘娘，可是转念一想皇后娘娘未必愿意她跟在眼前，索性也不说了，转而对巧珠道：“我做了一个帕子，一会咱们给皇后娘娘送去吧。” 巧珠常年在宫里伺候，看着形式也知道姜才人不信任自己，也就不多说了，面上带笑陪着她夸了一堆帕子的好处，最后还道：“奴婢嘴拙，说不出来才人的手艺呢。” 姜才人被夸了一通，这才起身收拾好了出门。一道门隔着的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边是她阴暗的空旷的侧殿，连蜡烛都要算计着点起来，身边只有两个宫女伺候着。另一边却是敞亮的宫殿和来往不绝的宫人，墙壁上绘着文采辉煌的凤凰，凤尾被一点雪色掩藏了起来。她扶着巧珠的手走向几步之遥的昭阳殿，那宫人都退避到两旁，对她根本没有什么恭敬。他们的态度，就是姜后的态度，姜才人很明白。 在这一瞬间，姜才人只有靠着一点最后的活下去的念头才能够支撑着自己继续走下去。 姜后正在宫殿之中坐着等旁边的小宫女给她修指甲，一见她进来了也只是换了个姿势半笑不笑道：“姜才人，坐吧。” 姜才人先行了礼，谢了恩，这才坐了半个绣墩子道：“臣妾为娘娘新绣了一个帕子，不知道得不得娘娘的喜欢。” 姜后“哦”了一声没有说话，燕衣便走下来道：“奴婢拿给娘娘瞧瞧吧。” 她拿过来手帕见上面绣着十分精致的凤穿牡丹图样，上面的翎羽都栩栩如生的，口中赞了一句“才人真是好手艺呢”，这才掉头给姜后看道：“娘娘您瞧。” 纵使她费心周全，姜后搭眼一看道了一句：“是还不错，收起来吧。”然后抬起头看了一眼姜才人道：“你费心了。” 姜才人知道姜后这句话也就是敷衍客套，仍然强笑道：“娘娘喜欢，就是臣妾的福气了。” 姜后修完一只手，又把另外一只手递给小宫女，其间身子换了个姿势，冷冰冰道：“你可知道，陛下召幸了朱氏？” 姜才人闻言脸一下子白了下去。她整日都在凤章宫内战战兢兢的侍奉姜后，连凤章宫的大门都不敢随意踏出去，哪里能够知道陛下召幸了谁？ 朱氏，她在选秀的时候就见过这个人，也曾经和几个秀女凑在一处听别人说这是山里面出来的凤凰，不知道有怎么样的造化呢。但是她见过，别说是看了一眼便能几辈子都记着的卓贵嫔，明妃娘娘也比她出众许多，如何会在秀女之中拔得头筹呢？ 姜才人连忙站起来跪下道：“臣妾无能。” “你是无能！”姜后忽然厉声道：“谁不知道朱氏是慧妃的人，陛下难道不是在打本宫的脸？” 姜才人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糟了池鱼之祸，但也不敢大意，膝行两步上前，再抬起头来已经是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朱氏一身乡土气，陛下也就是看个新鲜，哪里会因为事慧妃的缘故。娘娘是中宫之主，陛下是因为娘娘的面子才暂时不召幸臣妾的，娘娘难道不能体味陛下待您的苦心吗？”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嘴里面含了一把锋利的刀子，每说一个字嘴里都是划伤了一个伤口，到了最后已经满嘴都是血腥气。她在对着自己残忍去劝慰一个在她眼中愚蠢的女子，可这女子天生好命，自己只有暂时低头的份。 姜后挑眉道：“怎么，你说这些话是真心的吗？” 姜才人端正姿态向她扣头，额头抵着冰凉的砖石一字一句道：“臣妾深知自己入宫就是为了保住娘娘的荣华和与陛下的恩爱之情，不敢有其他念想。只愿日夜祝祷娘娘千寿瑶光帝姬安康。” 姜后凝神端详她许久，终于洒然一笑：“是了，你既然有这份心本宫心里都会记得。等到你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本宫自然会请陛下封你为贵嫔，让你安然度过余生。” 姜才人听到这句话，喜不自胜抬起头来惊喜的看着姜后道：“臣妾不敢有这样的盼望，娘娘大恩臣妾粉身碎骨难以为报！” 有所求的人，才会更让人安心。 可是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面清清楚楚的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生下了一位小皇子，姜后和姜太师必然会对自己除之而后快，以防皇帝的生母心怀不轨。 她的心底像是额头一般冰凉一片，清醒着看到可能的未来。 可是凭什么呢，她也是姜家人，只要是她的孩子登上皇位，不也是姜家的荣华吗为什么自己就要认命的接受一场悲哀的命运等待着去死呢？ 她微微笑着从地上站起来之后退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