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胖橘不出门》 正文 1.001 第一章 顾湄以为,自己多半是做了一场梦。 否则怎会醒来以后,突地就成了一缕孤魂。 在顾湄眼前,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头正跪在地上。 而这丫头旁边,还有刚刚从荷花池里打捞出来的顾湄的“身体”。 因为被泡过水,这具身体明显比常人的要略微浮肿。 但是是浮肿也好,是清瘦也罢。 她都是头回见到这等奇闻异事。 顾湄不爱拜神佛,也不笃信上天,可当自己的“尸体”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时。 顾湄不信也得信了。 “奴婢,奴婢觉得,顾二小姐或许是自尽。”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忽然张了张嘴。 她死死埋着头,两只手规矩地放在膝前。 似乎是出于紧张,咬字时明显能听到她偶尔会吐词不清,小丫头嗫嚅着说:“约莫申时一刻的时候,奴婢打算从前厅回姑娘房里伺候,却被顾二小姐叫住了,她让奴婢领着她在府里四处转转。” 此时,一众视线都逡巡在小丫头的身上,小丫头略有些忐忑地拧了拧手帕,轻声说:“奴婢先也觉得奇怪,见二姑娘孤身一人,面色也不好。奴婢不敢多问,只得先应下来。” “二姑娘又说,一直耳闻咱们府上的荷花开得最好,让奴婢一定领她去看,奴婢便将她带到这里。” “到了这儿,二姑娘明言不需要奴婢伺候。奴婢想二姑娘身份尊贵,一定也带了自个儿的丫头,便想回去找咱们小姐来陪她。” “你在撒谎!” 顾湄不知不觉,已站到了这丫头身畔来。 她身上还穿着当日去淮阳侯府赴宴的那件鹅黄色衫裙,与地上那具“身体”的着装如出一辙。 见小丫头面不改色说着谎话。 顾湄鼓起了脸颊,她徒劳地睁大一双杏眼:“是你说‘薛瑶有话与我说’,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好端端,我去自尽作甚?” 她喊得撕心裂肺,那一瞬间,肺里剧烈的灼烧感几乎要与她最后溺水时的痛感并齐。 只是,不管她喊得有多大声,也不会有人能听见。 她已经死了,死在了淮阳侯府的荷花池里。 凶手是谁呢? 对,薛瑶 薛瑶! 当日这小丫头哄她出来时,用的借口便是薛瑶。 薛瑶又是这丫头的主子,会不会主仆俩沆瀣一气,联手做了个骗局出来? 顾湄看向站在一边,柳眉微蹙的薛瑶。 薛瑶正和其他人一同,专心致志地听着这丫头说话。 她长得颇为英气,柳眉微蹙的动作都比一般女孩要更威严。 真是她吗? 薛瑶道:“哥,我知道你不相信顾湄会轻生,但是黛儿这丫头跟了我几年,人品尚算中厚,我信得过。” 她为这丫头说话了! 顾湄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她捏紧小拳头,神色大为不虞。 她虽从来都与薛瑶不合,可顾湄真没想到。 薛瑶对她的不喜欢,有一天会上升到害命的程度去。 小丫头见有主子撑腰,胆子逐渐放大了些,她抬起头,露出双红的眼儿:“侯爷明鉴,奴婢句句真话,绝无虚言。” 淮阳侯薄唇轻抿,锐利的目光如钉子般,没有放过小丫头脸上的任何一寸表情。 他鼻梁高挺,本该柔和的脸部线条,却在此时渐显锋利之态:“二姑娘生前,你是陪在她身边的最后一人。” 小丫头抽泣着点头:“奴婢奴婢真的很自责。若是一直陪在姑娘身边,二姑娘可能就不会出事了。” 淮阳侯眯起眼睛,转面看向薛瑶,他眼里晦暗不明:“我听闻,你在几日前,与顾湄发生过言语上的争执。” “哥这话是什么意思?”薛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分外有神,“你觉得,我会为了一点小脾气,狠心将顾湄推进水里?” 薛瑶一向是个咄咄逼人的性子,此时被亲哥逼到这个地步,薛瑶冷笑说:“我至于为一个傻乎乎的胖丫头,将自己的名誉也搭进来吗!” 傻乎乎的胖丫头 死后还被薛瑶批得体无完肤,顾湄只觉又气又恨。 她抹掉从眼角不争气流出来的泪水,嘴唇也在轻微颤抖着。 薛向陵沉声道:“薛瑶。” “逝者为大,那些教习嬷嬷没教过你,如何尊重人吗?”薛向陵的表情复杂难辨。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黛儿:“你带着这丫头,先去前厅给顾大人和郡主赔罪。顾湄的事情,我自有分辨。” 兄长的表情显得太过郑重,薛瑶美目微张,虽仍然不服气,也只得走了。 四处无人,顾湄这才神情复杂地看向薛向陵。 都道淮阳侯天性高傲,顾湄一直以为,他和薛瑶一样,明里暗里都瞧不上自己。 可这一刻,为什么她在他的脸上,竟也看到了一丝芳华不再的神伤。 是在为她难过? 一贯桀骜不驯的淮阳侯,难道真的会因为她落水的事情而替她可惜,还是说,他其实是在烦恼自己府上惹上了一门大官司? 顾湄的视线停留在了薛向陵身上。 只见这位大齐朝史上最年轻的侯爷,正坐在荷花池边。 他十指交叉着抵在额前,脊背绷成了一个不轻易弯折的弧度。 好似这一生,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他弯下腰c低下头了。 顾湄走近几步,正想再好好看看薛向陵和自己的“身体”,却在这恍恍惚惚间,一股力量迅速笼罩了她。 她眼前一黑,连魂魄都在顷刻间失去了知觉。 —— 八月的京城,人声鼎沸,正处于热闹圈子里的淮阳侯府却静地出奇。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敲了敲书房的门,怕惊扰了主子的宁静,李管家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侯爷,陆大人刚才送了点东西来,您看,要收下吗?” 薛向陵未有抬头,声线也是平稳正常:“退回去。” 李管家面色犹豫,迟疑地开口说:“是个狸奴。” “狸奴”两字成功引起了薛向陵的注意。 他下笔的手轻轻一顿,目光忽然飘忽起来。 他眉峰挑起,深黑的眼眸一片明明暗暗,面部表情有一股扫不掉的凝重。 李管家在心里叹气,知道侯爷这心结是解不开了。 正想悄不作声地弯腰退下,却听到他忽然张嘴说“带来我看一眼”。 他万年冰封的声音仿佛乍现了一丝不轻易见到的裂缝。 李管家面上一松,明白这是个机会,立即道了声是。 李管家很快便提着一张金丝笼子,返回到了书房。 薛向陵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李管家手上那小小的家伙。 只见笼子里的奶猫正侧身趴着,露出了粉白莹润的肚皮。 它全身都被奶橘色的花纹给铺满。 远远望去,也能瞧出这只狸奴毛色极亮。 它垂直的毛纤长又柔顺,抚摸起来的手感应该相当不错。 只是,他很久没有摸过猫了,猫的毛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有几个细碎的片段飞速地在薛向陵脑海里闪过—— 粉白的爪子c团绒似的毛c还有那双,蓝宝石般闪烁的眼睛。 眼睛 薛向陵猛地回过神来。 他挺阔的额头上出现了一层密布的细汗,视线死死地盯在了笼子里的那只奶猫身上。 在他走神的这片刻里,小奶猫已经自发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它个头不大,身躯倒很有些“富态”,橙白点缀的长毛几乎盖过它的四肢。 它紧紧地缩在笼子里面,表情既怯懦又无助。只有爪间凸起的那一点乳白色指甲,才让它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弱小。 薛向陵的头脑有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 他心里荒芜的那一块秘密花园,似乎因一堆不知名的杂草而被点燃了。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是推开浮木径自沉沦,还是抓紧木筏子,在大海中居无定所地漂泊? 笔尖未干的墨水滴在了宣纸上,他发现那一团漆黑的墨滴不断加深加大。 “留下。”薛向陵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2 第二章 这位小侯爷是李管家看着长大的。 当年在淮扬出了那样的事情,李管家也心疼自家侯爷。 听到薛向陵这样说,李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明白这便是他喜欢的意思,李管家将笼子放到书案前,躬身告退。 薛向陵换了张新的宣纸,他目不转睛,继续埋头写字。 他的耐性在同龄的公子哥儿里算极好,每天必要写几个大字来修养心性,相熟的九殿下还时不时地嘲他几句“小老头”。 薛向陵本打算临完这本《快雪晴时帖》,再去瞧瞧这只猫。 然而笼子里的奶猫却十分不甘寂寞。 它伸出一只肉呼呼的爪子巴着笼子的栏杆,不时便发出几道指甲与金丝相互撞击的声响来。 薛向陵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放下笔,忍了片刻,又重新拿起笔。 谁知这小奶猫见他没有动作,竟锲而不舍地故技重施。 薛向陵这才终于坐不住了。 慢吞吞走到笼子前,薛向陵对上了小奶猫那双通红的瞳孔。 他弯腰看它,语调放得很低:“作何?” “喵!” 小奶猫露出还没长开的獠牙,狠狠咬了一口金丝笼子上的铁锁。 薛向陵不为所动,他端详了一会儿这小奶猫的神情,挑眉道:“你想出来,想跑?” 小奶猫仿佛能听懂他的话一样,它双耳一动,立刻收回奶白色的牙齿,将两个肉爪子乖乖放在地上,然后一屁股蹲坐好。 扮完乖巧,这只奶猫还昂起猫头,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珠子。 薛向陵不禁笑了:“还挺人模人样。” 其实他府上已经养了不少小动物。 自从大家伙儿知道淮阳侯喜欢折腾这些后,许多人便投其所好,又是送鹦鹉又是送些来自番邦的稀奇玩意儿。 只是,极少人送狸奴来。 或许当年淮扬的事情还是流传出去了,导致大家都有种无声的默契。 这回这个陆大人是新科子弟,对薛向陵不甚了解,机缘巧合下才撞开了这扇门。 薛向陵半蹲在笼子前,不知想什么在。 他皮肤光洁,抿唇不语时,卷翘的桃花眼好似狼一般犀利,双眼一旦微微弯起来,却又有点像一只温柔的大狐狸。 小奶猫见他完全没有放自己出来的意思,有些急了,“喵喵喵”地连叫了好几声。 薛向陵缓慢地回过神,他伸出手,解开了笼子的锁。 然而,金丝笼子的门乍一打开,只见这小奶猫忽然“呲溜”一下,一头牢牢地扎进了薛向陵的书案底下。 它紧紧地背靠书案躲好,小屁股四平八稳,浑身的毛隐隐也有炸开的趋势。 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薛向陵的瞳仁漆黑,他稍蹲下身,定定地瞧了这猫几秒,方缓缓挪动步子。 小奶猫才恰恰及他的一只脚那么大,在它眼里,便是一只庞然大物向自己走了过来。 它努力定着心神,呼出几口又长又缓的气。 它甚至想好了,只要某人为了抓它回笼子而使出暴力手段,它便也不要命了! 再怎么窝囊,也不能再在那笼子里住下去! 它等啊等,它看见薛向陵在书案前坐好,却没有丝毫要动手的意思。 这是任它玩吗? 小奶猫不确定了。 半趴着的左耳有些痒,所幸也无人看到,它抬起一只后爪,不顾形象地搔了搔左耳。 搔完耳朵后,还抖了抖毛,而书案前的薛向陵仍然没有动作。 小奶猫不敢掉以轻心,它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薛向陵的靴子,一边将自己缩到了书案最角落里的地方。 它不由自主地丧着脑袋,蔫蔫儿地盯着爪子上粉白相间的毛瞧,神情很有些落寞。 这只胖猫不是别人。 它灵魂里装着的正是早先掉进荷花池里,已香消玉殒的顾湄。 顾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c西里古怪地就变成了一只猫。 只是,从一个天之骄女变成天之胖猫,是谁都会有落差感吧。 而且,她明明死地透透了,连自己的“尸体”都亲眼见到。 难道那次,真的是梦? 可梦醒过来,她不是应该还在顾府,当她天真无虑的大小姐,怎地醒了以后,成了只猫呢? 还真那么巧,又被送回到了淮阳侯府上。 只不知是她眼瞎还是错觉,总觉得刚才见到的薛向陵比以往要年轻不少。 虽也是面如冠玉,肤色雪白,但瞳孔却比之前清澈,隐隐地,还透出一股云淡风轻。 莫非是因为猫眼看人和人眼看人,不一样的缘故吗? 顾湄摇摇头,自己也闹不清楚了。 这一刻,倒有些万幸,养它的人是薛向陵。 薛向陵性子虽冷,爱宠之名却远近闻名。 何况,在淮阳侯府上,它还能偷偷溜去荷花池看看,也能多观察一下薛瑶和那名唤黛儿的丫头。 顾湄自我安慰起来,它沉浸在想自个儿的事情里,渐渐便放松了心性,连李管家是何时进来的都没发现。 “侯爷,九殿下和祁公子一齐来了,在前厅说想见您。” 薛向陵放下笔,顾湄也立刻直起背,正襟危坐。 赵邦与世昭哥来了? 要趁此机会和薛向陵一起出去见见吗? 顾湄一双浓墨似的小猫眼转得飞快,薛向陵的脚步却更快。 还不等她想出一个确切方案,薛向陵已先一步踏出房门。 临走前想到房间里的猫,他不忘给门上落下一把锁。 —— 赵邦是今上最小的皇子,也已过了束发的岁数,再待几年,便能行加冠礼了。 因为在皇子中年纪最小,加上赵邦的母亲熙妃又位列四妃之一,所以赵邦生来便很受宠爱。 薛向陵年幼时,曾与闵靖公家的嫡长子一同做过赵邦的伴读。 天之骄子们凑在一起,又都娇生惯养,每个人的脾气皆各有古怪。他们三儿算是难得的品行相投了,更因为是少时玩伴,因此感情一直不错。 “今儿市集开市,外头别提多热闹了,”薛向陵一来,赵邦便极其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见薛向陵隐约是从书房的方向出来的,赵邦洪声笑说,“你是不又在练字?你每天除了养八哥养鱼就是练字,还能干点精神的事吗?” 赵邦嫌弃道:“连世昭都比你有趣。” 无辜被牵连的祁世昭轻咳了一声,仿佛是为了提醒赵邦他正在跟前儿。 赵邦不以为意地又一手搭上祁世昭的背,他道:“你们也知道,自寿平出嫁以后,我母妃身子一直不大爽利。你们也都别老缩在家里。走,趁今日市集开市,咱们一起去寻摸些好玩意儿来!” 祁世昭长得斯文俊秀,他身穿一身黛蓝色的衣裳,衣裳前环佩作响,更显得温润如玉。 “市集里的东西千奇百怪,熙妃娘娘,当真会喜欢吗?” 他的语气十分温吞,实在很难给人不好的感觉。 赵邦摸了摸下巴:“去碰碰吧。瞧见喜欢的便买回去,没有喜欢的就在阿陵府上打个秋风。” 他咧嘴一笑:“嘿嘿,反正,那几只八哥我也眼热很久了。” 说完,赵邦还拿胳膊推了推薛向陵:“最近,你府上有没有又多什么新鲜玩意儿?” 薛向陵面不改色,他不假思索地说:“没有。” 赵邦遂点点头,丝毫没有怀疑。 —— 顾湄当然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新鲜的玩意儿,她只是在想,世昭哥住的闵靖公府就在顾府隔壁。 若是她等会儿悄咪咪地跟着祁世昭回家,等夜深了,再从闵靖公府翻到顾府,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大不大。 不是说猫的爬树能力很强吗。 她虽然是只半路出家的猫,可这翻爬能力应当是天生的吧。 顾湄从书案底下钻出来,她先去试了试书房的大门。 用爪子重重推了好几下,确认是真的锁死了,她才从门口挪开屁股。 薛向陵是个需要呼吸的人,房里当然不可能只设门,不设窗棂。 今儿天气好,因是前两天才下了雨,空气中总算没有那股闷热的气氛,所以李管家特地开了半扇窗户通风。 顾湄踮起爪子,它先巴着椅子腿,抖了抖身上瑟瑟发抖的肉,然后用另一只爪子攀上书房里座椅的边缘,在空中完成了一个难度极大的“倒挂金钩”。 再用力蹬了蹬后腿,嘿嘿嘿,爬上来了。 顾湄笑呵呵地用爪子揉了揉脸,屈起后腿纵身一跃,它准确无误地跳到了书桌上。 薛向陵的书房朝向极好,梨花木的桌案纹理清晰,与窗棂大概只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 多了前两次的经验,顾湄对这具虽然小胖,可弹跳力惊人的猫身出奇自信。它转了转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蹭蹭蹭”一下便跳到了窗户边。 爪子轻推一下,窗户便开了。 去找世昭哥! 顾湄灵活地从窗棂前跃下,奶橘色的身影穿过花草繁茂的绿地,飞一般地溜去了前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03 第三章 “我是觉得奇怪,今天怎一股安静如鸡的氛围,原来是没瞧见那几只八哥,鸟呢?” 赵邦自来熟地在前厅里转悠起来。 他与薛向陵关系熟稔,又不像旁的皇亲贵戚那般难伺候。 因此赵邦与祁世昭来府上的时候,薛向陵都只吩咐留几个手脚勤快,而又寡言的下人。 此刻赵邦问话,竟一时无人回答。 还是薛向陵稍作思索后,方道:“天太热儿,它们这段时间都在后院里待着。” “还是阿陵仁义啊,府上的鸟都活得比旁人精致,那我们去后院吧!”赵邦一拍大腿,拉上祁世昭,示意薛向陵在前方带路。 薛向陵迟疑片刻,他动了动双唇:“殿下不去市集了?” “现下人正多呢,何况,也不急在这一时。”赵邦边说边摩拳擦掌。 事实上,从他眼珠子里流露出的兴奋已经无以言表。 因着那几只八哥是薛向陵从淮扬便养起来的,所以如今已经很乖了。它们见着赵邦,还会争先恐后地道几句“殿下千岁”。 更有一只披着花衣服的小八哥,简直聪明地没了边儿。 每每见到赵邦,它都会激动地昂起脑袋,开始叽叽喳喳地念—— “俊郎君,啊我的玉皇大帝,郎君又来看鸟了!” 因此,赵邦对这几只鹦鹉的喜欢不亚于他对薛向陵的。 赵邦甚至还不时地,想出几种坑蒙拐骗的方法,要将那花鹦鹉带回自家去。 薛向陵站在原地,他的脚好像生了根,他用墨染似的的眼眸看向赵邦:“近来的天气阴晴不定,眼看又要下雨。我陪殿下先去市集,等去完,再回来看也不迟。” “哎呦,”赵邦看薛向陵一眼,终于吐露了内心的话,“你要愿意把你的鸟给我,我还去什么市集?” “殿下别为难阿陵了。” 祁世昭正站在一旁观战,见薛向陵还没有去往后院的意思,他双眼微弯,浅笑着说:“阿陵几时这样不爽快过?我看,八成后院是有什么宝贝在。” 赵邦果然信以为真,狐疑地打量起薛向陵来。 薛向陵这闷葫芦的性格,赵邦很了解。 若真是有宝贝,金屋藏娇是决计不能的。 就拿他那小外甥女顾湄来举例吧。 在亲近些的皇室里,赵邦与顾湄的年纪最为相近,所以小时候还能偶尔玩到一起去。 赵邦现在仍记得顾湄幼时的样子。 那又白又圆的小胳膊腿儿,一节节和嫩藕似的。 只要一扎起双丫髻,小脸便粉光若腻,肉嘟嘟地直惹人想捏一捏。 赵邦以前在宫里,天天儿的就盼着过节,只要过节,郡主姐姐便必然会带着湄儿进宫来与他作伴。 可惜 湄儿那么好的相貌,放进薛向陵眼里,就只剩仨儿字—— “大团子”。 曾经因为这事儿,湄儿没少被他气哭过,赵邦拎着拳头想要揍他也不是一次两次。 要细细说来,便像裹脚布一样冗长。 反正在那之后,赵邦便一直觉得薛向陵这辈子可能都是个老光棍儿了。 所以,后院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值得薛向陵包裹严实地跟个宝贝疙瘩一样? 赵邦的脚步比脑子更快,他长得人高马大,腿脚自然也利索。 不待薛向陵带路,赵邦已经遥遥走在前面,他朗声说:“那我可得好好看看,别想拿唬那些小孩儿的玩意来蒙我!” 赵邦进了后院,祁世昭见薛向陵竟无动于衷,微显诧异地皱了皱眉。 他一向是个观察入微的人,下的判断极少出错,他自认熟悉薛向陵的个性,可难道,这回是他错了? “阿陵不跟去看看吗?”祁世昭挪动着步子。 薛向陵道:“不急。” 他面上一副淡漠的表情,只有黑白分明的瞳孔流露出了几许轻微的担忧之意,他看向祁世昭:“听说,顾大人府上,连请了几天御医。” 听他提起这个,祁世昭的神色颇有几分落寞,他低声道,“是,你从何处听来的?莫要再与别人说。” 祁世昭的嘴唇微微颤抖:“郡主和顾大人都不想让这事外传,过不了两年,二姑娘也要到嫁人的年纪了” “人醒过来没有?”薛向陵倏地打断祁世昭的话。 祁世昭一怔,温柔的瞳仁有略微失神,他轻轻摇头。 薛向陵顿了顿,他抿住唇,默然不语。 —— “诶,有只猫啊!”赵邦的声音忽然从后院里传来,他那高八调的语气明显是兴奋过度,“真的有只猫,小奶猫,小狸奴!” 祁世昭与薛向陵对视一眼,两人不由都加快了脚步。 走进后院一看,赵邦正半蹲在园子里的绿地上。 一旁姹紫嫣红,百花吐蕊。 赵邦倒是好兴致,八尺高的汉子正和一个十寸高的小奶猫大眼瞪小眼。 祁世昭不由笑了,赵邦先人一步道:“难怪世昭说你不爽快,原来真有宝贝。” 薛向陵第一眼先看向自己书房的门,门锁上的栓子并无异动,这家伙不是从门口出来的? 再一看小家伙的爪子,好嘛,本来粉粉的肉垫如今黑不溜秋,甚至半折的草叶上还有墨水未干的痕迹。 “挺聪明。”薛向陵心下已有定论。 他也学赵邦一样蹲了下来。 赵邦正捞起小奶猫,翻看它雪白的肚皮。 “太小一只了,”赵邦说,“要不是我眼神好,险些把它给踩死,你怎么不仔细点儿?” 薛向陵的视线随着赵邦的手四处移动:“我锁了门,没料到它竟会翻窗子出来。” “哟,这么聪明,”赵邦挑了挑眉,“还会另辟蹊径。” 他一扭头,正好瞧见薛向陵的手一副想上来摸摸,却又生怕摸坏了的样子。 赵邦不禁咂舌道:“咋,是个新得来的宝贝?” “嗯。”薛向陵一瞬不瞬地盯着猫。 他终于伸出手,轻车熟路地用微凉的指尖碰了一下猫毛。 柔软的触感震得他心头一撼。 他眼眸微闪,轻手轻脚地将地上的那只肉团子抱进了自己怀里。 给赵邦整得顿时不大乐意了。 他嘴角一撇,不满道:“都是兄弟,看你个猫能咋地?” “平日都说你大方,谁知竟被一只猫试出了真心。” 赵邦板着脸,理直气壮地要求薛向陵将怀里的猫交出来。 祁世昭笑说:“我刚瞧了一眼,这只狸奴的毛色仿佛不错,不怪阿陵不舍得。” “是吗,我都没看仔细呢,”赵邦道,“我就觉得胖乎乎,挺讨喜。” 被祁世昭这样一说,赵邦越发想认真观察一下薛向陵这新得来的宝贝了。 薛向陵拗不过,只好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将奶猫掏出。 小猫崽一得到自由,竟“蹬蹬蹬”地迈着短腿,往赵邦的方向跑了过去。 赵邦瞧着可乐,刚想夸句“这狸奴机灵得很”。 谁知这猫崽忽然拿毛茸茸的小猫头,毫不见外地蹭了蹭赵邦宽大的衣袖。 “这也太可爱了吧?” 天呐,赵邦要受不了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雌性动物这样蹭过。 赵邦如今才到开窍的年纪,熙妃也确实是往他宫里安排了一些晓事的宫女。只是偶尔的鱼水之欢,到底抵不上一个真心实意。 赵邦弯下身,打算学薛向陵一般,将奶猫放进怀里好好地疼爱一下。 刚有动作,却见这猫又蹬蹬蹬地,往祁世昭所在的地方去了。 然后,如法炮制。 这回蹭完衣袖,它还拿爪子“不知廉耻”地拉了拉祁世昭的裤腿。 赵邦:“” 祁世昭的俊脸微红,仿佛也是喜爱极了这只猫,他温文尔雅地开口说:“阿陵,这狸奴叫什么?有些太懂事了。” 目睹了刚才顾湄卖萌讨好两人全过程的薛向陵,此刻的脸色竟出奇平静,只是声调有些哑声哑气。 他闷声道:“没起。” “我来我来,”赵邦自告奋勇地出声说,“这两日天气转凉,不如叫它流火?是个母的吧。” 说完,赵邦还打算掰开小猫的双腿看一看。 顾湄吓得,赶紧将脑袋钻到祁世昭广阔的裤腿里。 “不太好吧。”祁世昭一本正经地说,“七月流火虽有转凉之意,但是把流火单独拿出来讲,却是一种病,不吉利了些。” “要不怎么说世昭是父皇另眼相看的探花郎,”赵邦见祁世昭讲得头头是道,不禁笑道,“取个名也引经据典。如果想吉利,那可以叫招财,或者去病c免灾如何?” “殿下把我府上当是算命的了?”一直没有话语权的薛向陵终于出声。 他看向与祁世昭形影不离的小猫崽,黑眸犀利:“招财猫,土死了。” “哪里土啊,”赵邦摘了一朵花在手上把玩,“阿陵,我如今也不想要鸟了。你看,能把这猫送我不?” 赵邦出身天横贵胄,又是排行最小的皇子,先头已经有无数个亲哥哥分担起了江山社稷的重任。 他从小就被熙妃放在手心上疼,只要不是太出圈儿,几乎是要什么得什么。 若不是皇长子有意弹压一下,赵邦便真会被养成一个饭来张口的纨绔性子。 可即便如此,赵邦的骨子里也依然有一股霸道在。 “咱们都也大了,有些话不需要再明着讲。但你们该晓得,我母妃不太喜欢父皇给寿平指的这桩婚事,”赵邦躺在花草中间,整个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架势,他翘着腿说,“她就寿平一个女儿,如今小棉袄没了,见天儿地在宫里以泪洗面。” “父皇佳丽三千,又有江山为重,总不可能拉下脸去哄着母妃。这段日子,母妃的日子不大好过,我心里瞧着也难受。” 故事讲完,赵邦很快一锤定音,他得出了一个笃定的结论:“其实啊,她就是忽然少了个人陪伴,正不习惯。” 他偷偷瞄了眼薛向陵。 薛向陵无动于衷,视线无时无刻不黏在祁世昭跟前的小猫崽身上。 “阿陵,你说呢?”赵邦扯扯他的衣袖,试图拉他进坑里。 薛向陵:“哦。” 话音一落,扭头便又去寻小猫崽的踪迹。 赵邦丧气了。 倒是祁世昭的脸上泛起清浅红光,他兴致勃勃|起来。 祁世昭本身倒不像薛向陵,爱养鱼养鸟。 他没这些个奇怪的爱好,就是这几年宫中盛宠的狸奴,他原也不大有兴趣的。 只不知是图个新鲜有趣,还是这猫崽实在与别的狸奴不同。 祁世昭尚未摸过这么软c这么小的东西。 那密集又软糯的绒毛细细地扫过他的裤腿的时候,祁世昭才觉得,他得把它抱回府上,得好好养它。 他不会让旁的人伤了它,会给它取个好名字 “阿陵,我向你买,可以吗?”祁世昭笑了一下,他伸出手摸了摸小猫的头顶。 薛向陵的黑眸紧紧盯着他:“你觉得我缺那几锭银子?” 他的语调阴冷。 祁世昭怔楞了片刻,失神笑说:“怎会,我们三人里,最穷的是我罢。我只是不好意思直接要。” “不行,”薛向陵牙关绷紧,他轮廓分明的一张脸有些白。 他将那只不知在看什么的蠢猫小心地捞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僵直的手臂中。 “我的猫。”他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04 第四章 薛向陵虽在平时有些不太好伺候的臭脾气,但对待兄弟还是大方又通情达理的,鲜少这样小气吧啦。 饶是祁世昭性情温和,瞧见他的动作后,也不禁摇头轻笑:“好好,我不和你抢。” 薛向陵眉头紧锁,没信他的话:“你适才说要买。” “我也的确是有几分意动。”祁世昭光明正大地承认了,他笑着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你先说说,这猫的毛色是不是真的很好?” 似乎是知道祁世昭在夸它毛色好,薛向陵胳膊弯里的小猫崽,还特地举起爪子梳理了一下肚皮边上的毛。 祁世昭的视线投向它时,它连头都昂成了一个优雅得体的角度。 赵邦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猫也忒精怪了点,不是喜欢世昭吧。” 话音甫一落下,便留下一片尴尬的沉默。 赵邦这才发现,除了他自己贼乐以外,剩下的两人一猫,面部表情都十分凝重。 尤其是薛向陵。 他一脸面色不善,活像是被谁抢了老婆一样。 “我就是说说,”赵邦不明就里地搔搔头,他打圆场道,“猫哪懂这些。” 祁世昭也跟着笑笑:“是啊,况且还是只小奶猫。” 薛向陵的表情仍然沉甸甸地,瞳孔也有如深渊。 甚至连他怀里的猫崽子顾湄都被吓到了。 它缩了缩脑袋瓜,小心翼翼地挠了挠薛向陵的衣袖。 “不是说要给这崽子起名吗,”赵邦十分巧妙地转移着话题,“要是没有好的,我以后可就管它叫招财了。”, “不对,还是唤去病好,”赵邦不知是想起什么,眉头皱了起来,他叹出一口气,“京城里近日瘟疫流窜,叫去病能辟邪。” “最近的瘟疫,真到了那般严重的地步?”薛向陵总算是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转头看向赵邦,声音干涩。 赵邦沉重地点着头:“其实我也不甚清楚。但我见父皇和皇兄一个个都愁眉苦脸,想一想也能明白,疫情必然不会太轻。” “知道么,湄儿也得了。”赵邦闷声补上一句。 薛向陵流连在猫毛上的手有一瞬间停滞。 顾湄的心却缓缓沉了下去。 奇怪,这事儿很奇怪啊! 她之前听赵邦说熙妃娘娘不满寿平的婚事便觉得稀奇了,如今赵邦的话听在顾湄耳朵里,更无异于一声惊雷乍响。 熙妃确实不满过寿平皇姐的婚事,但那是寿平刚出嫁时的情况。 她也真真得过瘟疫,可得了瘟疫的顾湄,才刚满十三岁。 而她去淮阳侯府赴宴时,已到了及笄之年。 如果她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 如今,是元光十八年, 比起先前,整整退后了两个年头? 难怪,难怪有人会来上赶着送薛向陵猫。 两年前,可不是他刚袭爵,正炙手可热的时候吗! 顾湄越想越胆寒,全身的毛像炮仗一样团团炸开了。 等等,等等。 她记得,她十四岁时,川蜀那边引发了一次叛乱,赵邦和薛向陵都在军中占了一席之地。 母亲还与她说过。 在那次战事里,薛向陵为了救九殿下,手背上留了一道极深的疤。 若现在真是元光十八年,薛向陵手背上的疤,应当还没有。 有了主心骨,顾湄方敢缓出一口气来。 她扣扣索索地攀出薛向陵的胳膊弯。 薛向陵三人正席地而坐,索性是自家后院,也不讲究什么排场和面子了。 薛向陵的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宽裕广袖将他骨廊清晰的手背遮了一大半走。 顾湄先抓紧了他的裤脚,然后一点点地从他的小腿上爬了上去。 “看阿陵的模样,仿佛很关心二姑娘?”祁世昭忽然开口,虽仍然温温润润地,却也差点将做贼心虚的顾湄吓了个半死。 她趴在薛向陵的膝头,慢慢缓和起胸口砰砰砰的心跳。 赵邦道:“可别瞎猜了,世昭,你是不清楚。那一年,你随闵靖公远赴甘陕,阿陵这小子成天地说湄儿胖,他打小就与湄儿水火不容。” 顿上一顿,赵邦咧嘴笑笑说:“没人和你抢。” 祁世昭眸光微闪,白玉般的脸庞瞬间红了。 薛向陵膝头的顾湄也没稳住平衡,滋溜一声从他顺滑的裤腿上滑了下来。 即将跌落到草地上时,倏地被薛向陵那双稳健的手给接住。 他的掌心很烫,坚毅的手掌纹路刻骨又明晰。 仿佛是无人可看,所以薛向陵犀利的视线直视着眼前的小猫崽子。 他目光锐利。 顾湄只觉得全身都躁得慌,小小的猫爪子仿佛无处落脚似的,它猛地从他手掌上跃下。 它的小猫脸面红耳赤。 它不敢去看祁世昭的模样,也不敢看薛向陵。 因为府邸离得近,所以顾湄和祁世昭有些青梅竹马的感情。 这会儿在座的都是自家人,赵邦才毫无顾忌地开起了玩笑。 熟不知,除了他,剩下的两人一猫都是各怀鬼胎。 赵邦还毫无所觉地叹口气,他继而道:“听我母妃说,郡主如今日夜守在湄儿跟前。要是湄儿没了,只怕郡主也得去半条命。” 顾湄的亲娘南阳郡主是当朝睿王的亲闺女,睿王和今上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位份极为尊贵。 各宫娘娘与南阳郡主都有或深或浅的交情在。 熙妃也是大家出身,从小便能与南阳郡主玩到一块去的人,所以知道的各路消息也就更多一些。 薛向陵道:“多久了,御医都说什么?” “应该有几天了,”赵邦对兄弟们一向不大设防,如今更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一一说了起来,“我记得是十九那日,郡主来宫里求父皇派御医去顾府看看。” “当时我还以为是顾大人怎么了呢。” 祁世昭笑言:“顾大人廉颇未老,我在府上还经常听到他训壮壮。” “顾湄一个千金小姐,怎会得瘟疫。”薛向陵的思路未被拉走,仍然清晰地可怕,他直指要害道,“我问过外头的大夫,他们都说这次的瘟疫是传染病。既然顾府除了顾湄以外再无其他病患,顾湄又是如何受的传染?” “殿下若是有空,当与郡主和顾大人商讨此事。”薛向陵眼眸犀利,声调也突然一下,猛地降低了。 他这话,不仅是给赵邦和祁世昭提了一声醒,更如当头棒喝一样,打在了顾湄的那颗大猫头上。 薛向陵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瘟疫,莫非不是偶然得的吗? 一时间,顾湄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关心如今到底是什么年号,还是应该关心,薛向陵话里的深意。 赵邦毕竟是常年混迹宫廷的人,虽性子大大咧咧,脑子却转得快。 他抓起了旁边的一株青草,深沉地点着头:“明白。” 祁世昭也一脸讳莫如深,他眉间皱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来:“二姑娘还只是个小丫头。” 谁会对一个丫头抱这么大的恶意? “我不过是有这方面的猜测。顾大人高居九门提督之位,乃帝王心腹中的心腹,南阳郡主也与皇室密不可分。”薛向陵眯了眯眼,他寡淡一笑,“你觉得,京中真没人与他们结过仇吗。” 这事儿,谁都说不准。 顾家已是肱股之臣,既为帝王效命,自然不可能八面玲珑。 只是,顾湄到底是未出阁的丫头,纵使顾家有敌对的人,这其中,又有几个能进一步接触到顾湄呢? 顾湄伸出敏感的猫舌,因为紧张,它极为小心地舔了一圈嘴边的毛。 她的脑子里已经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所填满。 荷花池的事情没个着落便罢了,年号也没搞清楚,现在居然又来了个奇妙的瘟疫之源。 是觉得她债多不压身吗。 仿佛是意识到了这一刻的气氛宁静地有些骇人,赵邦自觉地担当起了暖场的责任。 他笑嘻嘻地从绿地上扑腾起来:“行了,别再干坐着,给人瞧见成什么样,到底是侯府后院。老侯爷虽返乡探亲,但是他房里的那些莺莺燕燕总没走吧?” 他人模人样地梳理着自己的仪表,一本正经地说:“本殿下可是皇子之尊,不能在几个小妾面前落了面子。” 薛向陵也从地上坐起,只是一副他凉薄的口吻:“早晚了。适才从你背后经过了我爹好几房的小妾,明日你的大名便要传遍京城了。” “从她们嘴里,你别指望听到什么好话。”薛向陵眉峰淡扫,用吓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 他边说,边默默卷起雪白的袖口,拍了拍身上的青草叶子。 赵邦和祁世昭也各自做着整理。 只有顾湄,正不甘寂寞地撒着小短腿在草地上跳来跳去。 这是绝好的机会啊,趁机仔细看看,薛向陵手上到底有没有疤。 哪怕顾湄心里对此事已经有了一个八|九成的猜想,她也得靠这唯一的证据来做支撑。 薛向陵拍掉叶子后,便重新放下袖口,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天晚了,殿下还去市集吗?” 赵邦咕哝道:“我要是不去,你能给我只八哥不。我可以养一段日子,再给你还回来。实在是母妃这些时候精神不佳,我想带个东西回去给她解闷。” 薛向陵沉默片刻,赵邦其实已猜到了他不会同意,只好道:“不给也罢了,那我” “可以。”薛向陵慢吞吞地说,“但是,殿下得答应我,善待小八。” “嘿,”赵邦一下子乐起来,他眉开眼笑道,“那是一定的。我知道你在淮扬就一直养着它们,都是你的心肝宝贝儿。” “阿陵这是不是有些偏心了?”一旁被冷落的祁世昭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 薛向陵瞧他一眼:“你不爱养这些,我知道。” “你要是缺东西,我可以送几本藏书给你。”薛向陵弯下身,抱起在地上发愣的小猫。 这回,他手臂不如上次那么僵硬,只是顾湄仍然感觉到他清冷的指尖在微微地发颤。 他在怕什么呢? 为什么一边喜欢它,一边又那么害怕去摸它。 顾湄用猫爪子挠了挠头。 她发现,薛向陵委实是个百年不遇的奇怪的人。 “可别了,”不待祁世昭开口,赵邦已经求爷爷告姥姥似的说,“我每天活在一群书呆子中间,还不够痛苦吗。送礼是件有趣的事,能送点有趣的东西不?下次我出宫,给你们俩各带几张美人图。风月之人只谈风月之事,少提书!” 最后几个字,赵邦特地加重了语气。 祁世昭一笑:“那我倒更愿意殿下送我几锭金元宝,这比美人图风月多了。” 赵邦摸着下巴上不存在的长胡须,以国子监翰林的那股苦口婆心的语气说:“世昭,你是读书人,少提银子。” 祁世昭半真半假地笑:“我虽是读书人,却不迂腐。人,总要吃饭吧。” “是嘛,”赵邦非常认同,“这才爽快。我就不喜欢那些大儒视金钱如粪土的口吻,真以为自己都是清官呢。” “殿下这一竿子下去,打得人便多了,”薛向陵在三人中虽不是最年长的,可他继承侯爵后,便开始出入朝堂,对政治有着天生的敏锐,“殿下在宫里还是要谨言慎行,此话万不可再在第四人面前说。” “我知道,皇兄骂过我了,”赵邦搔搔头,“不过是图一时嘴快,在母妃宫里,我都不敢瞎说。” 薛向陵一手抱着猫,一手去取了鸟笼子给他。 那个叫小八的鹦鹉远远地便瞧见了赵邦,已经开始大喊“郎君诶,快来鸟这边!” 赵邦扑哧一声笑出来,他瞧瞧薛向陵,再次确定道:“真将这鸟给我了?” 薛向陵颔首,“我原不过是担心,这鸟口无遮拦,会冲撞陛下和熙妃娘娘。” “瞎操心,小八乖着呢。”赵邦一手伸进笼子里去逗了逗这鹦鹉花花绿绿的头。 小八又大喊道:“郎君郎君俏郎君,姑娘姑娘花姑娘!” “哪来的姑娘?”赵邦还挺沉浸在和这鸟的对话里,多半是把它当成半个人了,他往上下左右的方向都望了一遍,“也没见着你爹的妾室啊。” 祁世昭猜测:“或许是在说这狸奴吧。” “有可能,”赵邦煞有介事地点头,“小奶猫确实是个母的。” 而这一刻,受三人一鸟瞩目的顾湄,心却半热半凉地,瞎跳得厉害。 薛向陵刚才伸臂拿鸟笼的时候,她终于看清楚了—— 他右手的手背,比大姑娘的还光滑。 别说疤了,毛都见不到几根。 她果然回到了十三岁这年。 所有的事情都要重新开始了。 是好事还是坏事? 顾湄真的也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05 第五章 来一趟淮阳侯府,赵邦顺了一笼子鸟回去,算是半达成了他的目的。 倒是原先打定主意赖上祁世昭的顾湄,开始磨磨唧唧地不爽快起来。 它趴在地上,圆滚滚的小肚皮贴着滚烫的地面,把它的心也贴得无端燥热了。 顾湄在想,是死死赖着祁世昭趁机回顾府,还是就在淮阳侯府上,先过上一段日子。 虽然不愿承认,但是顾湄委实有些近乡情怯。 她真的想爹娘了,可万一它半夜偷溜回去,发现顾府上的那个“顾湄”会说话,会吃饭,还会读书,该怎么办? 那它算什么呢? 顾湄想都不敢往下想。 而就在它犹犹豫豫的时候,祁世昭终于随赵邦一同离开了淮阳侯府。 放弃选择本身也是一种选择,至少顾湄这段时间内,得安分地在薛向陵身边待着了。 其实也还成,薛向陵除了在摸它的毛时,有些古怪以外,别的条件基本还算是符合一个温柔的饲主要求。 薛向陵将小猫崽子抱回书房里,他将它放回地面,自己则去清理书案上猫崽子跳来跳去后留下的一片狼藉。 “李叔。”清理到一半,薛向陵忽地想起了什么,忙将李管家唤进书房。 薛向陵清冷的目光投在地面那一坨柔软的毛团上:“在后院收拾出个空位子,十七晚上要住。” 十七? 李管家先是一愣,而后顺着小侯爷的目光看去,他才恍惚记起来,今天正好是八月十七。 看来侯爷这喜欢拿日子命名的毛病还是没改。 李管家应了声,便去后院忙活起收拾空位的事儿。 薛向陵府上不止一种类别的动物,鱼啊龟啊鸟啊,那些常见的种类,应有尽有。 这些天天热,所以它们几乎都住在后院里头。 后院里有花有草有鱼塘,等天黑下来了,还会透着一阵凉快的风。 光凭这些优点,李管家便觉得府上的这些畜生活得真挺值了。 不过,顾湄显然不可能这样想。 待李管家出去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薛向陵口里的十七,说得不会是她吧? 她不住在屋子里吗? 要去后院与那些叽叽呱呱的鸟住一起?! 刚才赵邦几人在的时候,顾湄特地看了眼后院的风景,那院子里还有驴呢! 它晚上要和驴睡在一块地儿了吗!!!! 顾湄的小心脏跳得巨快,它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书案前。 薛向陵已经收拾好了桌子,坐在那不知想什么。 “呜,咪。” 小奶猫的嗓子还未完全发育好,干嚎出来的声音又哑又短促。 薛向陵低头一看,只见它正趴在自己的刺金鞋面上,两只耳朵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 发现他低下头,小奶猫的眼神霎时便与他对视上。 它的眼珠滚圆,眼里黑色的部分比人要占得更多,扑闪扑闪睁大时,那黑曜石般的眼珠子,好像婴儿的脸蛋一样清明纯净。 薛向陵没忍住,他抿了抿唇,微扬着的嘴角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他肤色很白,或许是因为才十六岁的缘故,他的目光尚未像几年后那样深沉冷静,一汪眼眸里似乎装着几许清澈的流水。 哗啦啦地,顾湄仿佛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声音。 奇怪,是谁的小心脏跳的这么明目张胆? 薛向陵弯腰将它抱好。 顾湄发现,无论他的指尖如何冰凉颤抖,他的手永远很稳,掌心的温度好像恒温一样。 多一分怕烫,少一分嫌凉。 “喜不喜欢十七这个名字?”薛向陵的嗓音有点沙,他特意在书桌上腾出了一块空地,他一手护着猫崽子,一手手欠地去动了动它半塌下来的耳朵。 问问题就好好问 别,别动我耳朵啊。 顾湄整个猫身都不太自在,它的小猫脸面红耳赤。 在薛向陵打算进一步抚摸它下巴的时候,顾湄终于抬起爪子,把他那双修长的手推走了。 “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叫元宝。”薛向陵用单手撑着脸,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坨奶橙色的小毛团。 有了上次的败敌经验,顾湄已经识相地学会不和他对视。 它低头凝视着自己脖颈上的那圈毛。 “或者,豌豆黄,豆包?”薛向陵一下又想出了两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名字。他用手指缓慢地击打桌面,深黑的眼眸仿若看得顾湄无所遁形。 顾湄实在忍受不住,从桌子上跃了下去。 结果正好跳到了薛向陵的双腿上。 少年人的身体长得快,从前是顾湄的时候,她只觉得他身影修长,并不算如何健壮。 或许是身子缩小了,他的一双腿竟比原先瞧着更长c更有力了。 顾湄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不对,她紧张什么? 顾湄抬起后爪挠了挠小猫头,仿佛这个动作能消化眼前密不透风的空气。 薛向陵说:“既然你没其他意见,那便还是叫十七。” 嗯随便吧。 反正,都不好听。 顾湄自暴自弃地想。 “知道你的主人是谁吗?”薛向陵懒散地靠着椅背,他两腿并好,手指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猫头。 顾湄不由自主地,看了薛向陵一眼。 薛向陵对它的表现尚算满意,想到适才的一幕,薛向陵却又眯了眯眼。 他鼻梁高挺,从稍偏的角度去看,他的侧脸总是会显得太过冷然。 薛向陵道:“我的猫,倒不用多聪明体贴,听话是最基本的,尤其不要谄媚。” 他刻意加重了“谄媚”那两个字音,应该是想到了之前顾湄对祁世昭又抓衣袖,又蹭脑袋的行为。 顾湄趴在他腿上,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行吧,下次趁你不在的时候再去蹭世昭哥衣袖。 大概是闵靖公府在顾府隔壁的缘故,所以顾湄对祁世昭总有种淡淡的依赖感。 她常常觉得他是自己能够信任的人。 她相信他,就像相信她爹娘一样。 爹娘 唉,不知道她娘,如今怎么样了。 顾湄想到赵邦说的“只怕郡主也要去半条命”,心里便会无端生出一种愧疚和凄楚。 之前患瘟疫的时候,顾湄每天半睡半醒,脑子里全是混混沌沌。 只是听丫鬟说,她生了很久的病,几次都险些没有熬过去。 想一想也能知道,她娘为此流了多少泪,费了多少心。 顾湄的胸口一阵窒闷。 它翻了个身,四脚朝天,以白花花的肚皮对着薛向陵。 薛向陵又给它翻了过来。 顾湄不死心地再次翻身,肚皮朝天,薛向陵依旧把它翻了过来。 顾湄不乐意了,它闹起小脾气,自己钻到书案底下去躲着。 薛向陵却轻轻地踢了踢它的屁股:“马上用膳,你不吃东西?” 他不提还好,乍一说,顾湄才想起自己今个一天都没用水用膳。 顾湄低头看向自己软绵绵的小肚子,恍惚有股肚皮变塌了的错觉。 说着说着,正好便有侍从来请薛向陵去用晚膳。 薛向陵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袍。 他先到窗棂边,将窗户严格锁死,而后慢吞吞地走到门前,见书案底下的那一团肉还没有要懂的意向。 薛向陵屈起手指轻声地扣门:“再不过来,我锁门了。” 顾湄这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本就因为想到爹娘而有点恋家,现在被薛向陵这样一威胁,它立即瞪大眼睛,直起脊背,重重地哼出了一口气。 连嘴边的胡须都被这口带着赌气的热浪吹得飒飒作响。 顾湄一屁股蹲坐好,它靠着梨花木的桌案,稳坐如山,是成心和薛向陵刚到底的架势。 “好。”薛向陵的脚踏出书房,利落地令仆从落下一把锁。 外头的脚步声很快随着风声渐渐远去。 书房里彻底只剩下顾湄,这孤立伶仃的一只猫了。 “呜,咪。” 书房里没了烛火,只余一层夕阳的流景扬辉。 四周似明似暗。 当初被推进荷花池里,那股孤立无援的无助感又急切地笼罩上来。 没有爹娘,没有姐姐,没有人,周围只有几堆,她拼命抓也抓不住的蒲草。 顾湄闭紧双眼,它牢牢地缩在书案底下,小身子因为惶恐害怕,而发狂地颤抖着。 “呜c呜咪。” 顾湄埋着头,它缩成一团,发出一阵阵连自己也克制不住的哑叫声。 咚c咚c咚 有个轻缓的脚步声从门边由远及近。 “以后,还拗着脾气不听话吗?” 毛茸茸的头顶被一个身影所盖住。 顾湄没有睁眼,它的脸皱成一团,思绪已经陷入了那个一片泥塘的荷花池里。 直到那双冰冷的手抚摸上了它身子里团绒密布的毛。 “抖得这么厉害。”一道浑厚柔和的声音响在它的耳边,“十七。” 顾湄急促地喘着气,它察觉到有人在极轻极轻地,摸着它的头。 它终于鼓起勇气睁开双眼。 近在咫尺的,是薛向陵那双如桃花瓣一般的眼睛。 他正用纤长的手顺着小奶猫的毛的生长方向缓慢抚摸。 薛向陵目光灼灼,见它慢慢停止了颤抖,他缓声说:“好了,没事。” 他弯起眼睛笑了笑,一向都将骄傲噙在嘴边的双唇,此刻正一张一合地安慰着它:“别怕。” “别怕,以后不关你了。” 薛向陵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06 第六章 顾湄对薛向陵的感情很有些复杂。 有小时候的恩恩怨怨在,她对他一直谈不上喜欢。但当她“死去”以后,再次注意到他和薛瑶的那场对话时,心里也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丝毫不起波澜。 现在,薛向陵又成了她的主人 顾湄将脑袋埋在肉爪爪上,在它的跟前,有一碗热乎乎的c飘香四溢的羊奶。 顾湄拱拱鼻子,凑上前去闻了闻,一股掩不住的膻腥味儿扑面而来。 它本能性地往后一缩。 “怎么不喝?”薛向陵正在它的身后用晚膳。见许久过去,羊奶还没动静,薛向陵微一皱眉,关切问道。 顾湄眨眨小猫眼儿,怕薛向陵起疑,它象征性地伸出舌头,舔了口碗边。 薛向陵半蹲下身,以手背试了试羊奶的温度,他道:“不烫。” “你现在太小,很多东西吃不得,”许是看出了顾湄眼里的不情愿,薛向陵放低声音轻哄,“乖一点,喝了它。” 顾湄低头,默默地舔起自己的爪子。 薛向陵依旧在它身后,没有任何动弹的迹象。 顾湄只好呼哧呼哧地哈拉着舌头,埋头喝了一大口羊奶。 哦,真的好腥! 顾湄的胖脸紧紧地皱在一起,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很乖。”小奶猫这么听话,薛向陵不由伸手奖励性地摸起它的头。 正打算诱哄着猫崽子将这一碗都喝掉时,一阵摧枯拉朽的琴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顾湄被吓得一个原地打滚,它四爪并用,第一时间便缩到桌子底下去牢牢躲好。 后背多了可靠的支撑点,顾湄方觉得有些安全感。 只是那魔音实在不堪入耳,猫的感官又比人要更为灵敏。顾湄喘着粗气,它抬起一只爪爪,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 薛向陵沉声道:“李叔。” 李管家从门外进来。 “谁在弹琴?”薛向陵面色不善,显然也是被惊扰了。 李管家侧耳辨别着琴声,片刻后回道:“应该是春姨娘。” 薛向陵面色不变,只是眼眸多了丝冷意:“是她?” “让她来前厅见我。”薛向陵也不多说废话,他冷冷落下一句。 李管家立刻退下了。 薛向陵弯身将桌子底下怂头怂脑的小奶猫捞起。 他的手仿佛比之前两次要凉一些,顾湄被他抱在掌心里,脑子一抽抽,居然鬼使神差地舔了一口他的手背。 薛向陵一愣,顾湄自个也怔住了。 在薛向陵兴师问罪以前,她彻底乖觉下来,只剩下机灵的一对眼珠子仍旧四处转悠。 薛向陵看她,她便看别的地方。 薛向陵不看她时,她才敢悄咪咪地瞧瞧他。 坦白讲,薛向陵长得是真好看。 既不同于祁世昭的俊秀温润,也不同于赵邦的英俊端正,他脸庞很干净。 微翘的桃花眼总能让顾湄在他的一片冷然中,体会出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柔情来。 薛向陵侧过脸,顾湄方才收回视线。 她扭头便见到李管家进来。 李管家身后跟着一个美妙的妇人。 原听他们俩说话时,顾湄还以为春姨娘是薛向陵的侍妾。这一见便知,恐怕这女人是薛向陵他爹的宠姬。 虽然此女瞧着年岁不多大,但骨子里却透着一股风韵。 最让顾湄咂舌的,还是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 如今天儿热,薄纱般的衣料根本遮不住这位春姨娘的玲珑曲线。 这位春姨娘,按照南阳郡主的话来说,便是有失体统! 薛向陵平日里瞧着一本正经地,应当不会重口到这个地步。 “侯爷?”春姨娘听到李管家的称呼后,勾唇一笑,她媚眼如丝,“原来世子已做了侯爷,我竟成了瞎子聋子。” “妾身还未恭喜世子呢。”春姨娘福福身。 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薛向陵便没有看她,他漫不经心地摸着猫头:“免了。” “我爹带着薛瑶回乡省亲,把你那一套手段收起来。”薛向陵说。 春姨娘抿唇笑道:“瞧世子说的,我哪有手段,妾身不过是个无枝可依的女子罢了。” “从前本能有个孩子可以傍身,”春姨娘顿了顿,她长着一副明眸雪腮,翘起唇角的时候,眉眼却极为嘲讽,“托世子的福,如今,妾身连孩子都没了,还能有什么手段。” “你的孩子是你自讨苦吃的结果,”薛向陵靠着椅子,怀里还抱着一只肥坨坨的猫,他声调平常,是全然没将春姨娘放在眼里的样子,“你若聪明,日后安分度日,下半生也能保个平安。” 春姨娘:“平安?” 她吊起眼角,露出一排精致的瓷牙:“那妾身可真得多谢世子网开一面,饶了妾身这条命。” 薛向陵眯起眼。 顾湄缩在薛向陵怀里,挠了挠头。 唔,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前情? 春姨娘定是薛老侯爷的妾侍无疑了,只是她一个侍妾和薛向陵又能扯上什么关系,从前淮阳侯府也没闹出过这种花边八卦呀。 顾湄忍着好奇继续看戏。 “我不管你们如何争宠,但是再莫让我听到你的琴声,”薛向陵语调平缓,他用食指撩拨着小奶猫脊背上那团毛,“你吓到我的猫了。” 嘎嘎嘎?? 和猫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赖在猫猫身上! 顾湄全身的毛一起抖了起来。 春姨娘这才注意到薛向陵的臂弯里有只奶橘奶橘的小猫。 她讽刺一笑:“在世子眼里,妾身还不如一只猫吧。” 春姨娘话音落下时,薛向陵终于看了她一眼。 似乎是觉得她说了句人人皆知的废话,薛向陵的表情平淡无波,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春姨娘终于忍不住了,她的嘴角弯成一个极难看的弧度,整个人都是阴凉凉地:“世子真是笑话,争宠?我还拿什么争宠!” “妾身没了生育能力,世子觉得,侯爷今后还会再看我一眼吗?” 春姨娘白里透红的脸色无端现出一股青紫来,她流下两行泪:“世子十六岁便得以袭爵,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尸骨未凉。” “你不过是怕我生下男孩儿,怕我的孩儿会威胁你的地位!”春姨娘的唇色开始发白,她用力抹掉眼泪,恨恨地咬紧了牙关。 “世子好手段,世子,你当真不怕遭报应吗!” 春姨娘一副指天立誓的模样。 顾湄作为一个旁观者,心都紧张地揪成了一团。 薛向陵的语气却依旧很淡,他口吻甚至于是接近温和的:“我不关心你生男生女,你的孩子也和我没关系。” “我更不怕报应,”薛向陵说。 “最后提醒你,”这是春姨娘踏进这个屋子里后,薛向陵第一次正视她。 他的双眼冷峻:“无论你想使出什么争宠手段,不要让我听到你的琴声。” “你要是能听懂我的话,就退下,我的猫还未喝完奶。” 春姨娘冷笑着点头,她的视线落在了薛向陵怀里的小奶猫上。 顾湄敏锐地察觉到了,很快抬头看去。 春姨娘有双很有特点的丹凤眼,几乎可以用顾盼神飞来形容。 她的眼角斜长,几近要飞入鬓发里。 见顾湄的小猫眼看了过来,春姨娘出神一笑,她弯了弯唇,眼神流射出一种刻骨的刁毒。 顾湄不由自主地缩缩脖子。 好可怕。 薛老侯爷的口味怎么这么独特? 从前在顾府,顾湄也听到过这位别具一格的薛老侯爷的种种事迹。 倒不是因为顾湄有多八卦,而是这位老淮阳侯实在不是一般人。 薛家虽然也是氏族,但并非代代流传的世家,至少淮阳侯这个爵位,便是新鲜出炉的。 听说,是因为老薛大人任淮扬总督时尤其出色,所以才给祖上挣了个爵位来。 好不容易有了侯爵,还没享受多久的威风呢,老薛大人却在某天下朝回家的路上,忽然昏倒在地。 薛家连请了好几个大夫,各个都说“他命不久矣”。 这总不能刚挣来一个侯爵,随便便丢掉吧? 于是才有了薛向陵十六时便当上淮阳侯的事迹。 儿子一袭爵,薛老大人却仿佛好了,一时半会也没咽下那口气。卸下官职以后他一身轻松,还带着女儿和喜欢的小妾回乡省亲去了。 薛向陵的娘去得早,生下薛瑶不久便撒手人寰,因此淮阳侯府一直没个正式的女主人,倒是各种各样的妾侍收了不少。 春姨娘没提起之前,顾湄还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被春姨娘这样一闹,顾湄恍惚想起,淮阳侯府这么多年,似乎确实没有一个庶子。 别说庶子了,整个薛家,除了薛向陵和薛瑶,这位薛老侯爷连蛋都没多下一个。 嗯 顾湄虽然年岁不大,但是也见过这种世家的内宅恩怨。 她偷偷摸摸地瞧了眼薛向陵,该不会真是他下了什么黑手吧? 想一想便有点可怕了。 薛向陵却极其淡定,他将地上的那碗羊奶递到猫崽子嘴边:“张嘴。” 顾湄正处在自己吓自己的想象里,它本能地张开嘴巴。 然后伸出猫舌头,咕噜咕噜几口全喝了干净。 哦,怎么还是这么腥! 下次不能多放点糖吗? 顾湄砸吧着嘴巴,它伸出舌头,将胡须上沾着的羊奶皮也一起舔下来。 薛向陵正撸着它的毛:“喝完奶,就回去睡觉了,你还在长身体。” 等等等等,去哪儿睡? 后院吗? 顾湄猛地昂起小猫头。 要不,打个商量 晚上,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顾湄歪着脑袋,它晃动肉肉的爪子,将自己团团缠在了薛向陵的冠服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07 第七章 面对猫崽子的如此谄媚,薛向陵挑了挑眉,他的眼波肆意流转:“怎么,这是勾引我?” 浑厚沙哑的声音听得顾湄一个激灵,她脑子里的弦一下子绷紧。 你,你这是和猫说话的语气吗?! 顾湄瞪大一双猫眼,因为受到惊吓,她狠狠咽下一口唾沫。 从它的嗓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它根本不敢抬头看。 薛向陵的眼神一向是似有意若无情,尤其是那勾人的眼尾儿。 从前倒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货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闷骚。 而且脑子还不大清楚,对着人冷冷淡淡,对猫却是万种风情! 顾湄从他怀里跳出来。 它站在地上,适才被薛向陵拿在手里把玩的猫爪子好像都染上了一股狐狸味。 怎怎么办! 是去和驴睡,还是在这里继续遭受非人的折磨? 它很快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薛向陵弯身将它从地上抱起,看样子,是在往后院的方向走。 或许是出于薛向陵的爱好,淮阳侯府的后院修缮地很大,占地宽广,更有许多绿荫用来纳凉。 后院里除了小山流水和石桌石椅以外,隔着稍远些的右手边,便是那座让顾湄“魂牵梦萦”的荷花池了。 左手边有条幽静的小道,小道后头应当是薛老侯爷养的那些莺莺燕燕的聚集地—— 那里有股十分冲人的胭脂香味。 然而,胭脂味儿再重也盖不过这些畜生们的味道。 顾湄知道自己不该这么不友好地称呼它们,只是一想到今夜它要与这些鱼啊鸟啊同住,它便克制不住自己想挠墙的欲望! 李管家额外在这棚子里给十七收拾出了一块空地,连原先的金丝笼子也被他贴心地送了过来。 薛向陵拍拍顾湄的小猫屁,将它放进笼子里:“进去睡觉,明早我再来瞧你。” 顾湄哼哼唧唧,心里几百几千个不情愿。 它磨磨蹭蹭地钻进笼子,四个肉爪子全都踩在了冰凉的铁丝上头。 薛向陵关上笼子门。 顾湄立即哀鸣起来:“呜。” “呜呜。”顾湄趴在笼子里,它的小脑袋倚在门前,露出了肉嘟嘟的肚皮。 “呜呜呜。”它生怕薛向陵就这么放下它,于是持续不断地哀嚎着。 它从笼子的缝隙中伸出爪子,再将自己的爪子塞进了薛向陵的衣袖里。 “舍不得我?” 薛向陵放低声音,他眉峰微挑,定定地瞧着它。 顾湄使劲点头,也顾不得薛向陵的嗓音有多温柔婉转了。 反正它晚上不能睡在这儿! 只可惜,它脖颈上的肉和毛都太多,点头这个动作完全让人看不出半点痕迹。 薛向陵轻轻地拍了下它的脑袋,将它的爪子放回笼子。 他说:“我走了。” 不,不要走啊! 薛向陵慢吞吞地起身,顾湄立刻再接再厉。 它站了起来。 这张金丝笼子不算大,顾湄站起来后便占了一多半的位置。 它将整张猫脸凑在笼子前,冰冷的铁丝将它脸上勒出几团肉的痕迹。 “呜c呜c呜” 顾湄扬起一只爪子用力晃笼子,它眨着眼睛,巴巴地看向薛向陵。 薛向陵的脚步不由顿住。 他似乎有些无奈地回过头:“十七,你这样不行。” 剩余的说教的话还卡了另外一半在喉咙里——这小猫崽的眼神实在太惹人疼了。 它滚圆的眼珠湿漉漉地。 见薛向陵看过来,它甚至欲说还休地低下了头去。 它伸出舌头落寞地舔了舔脸,而后,单独地跑到了笼子角落里去趴着。 比起哀嚎,薛向陵明显更吃这一套。 他蹲下身,犹豫了良久,最终他打开笼子门,揉了揉小奶猫那软趴趴的小耳朵。 顾湄听到了薛向陵轻微的叹气声,或许,可以说是妥协声? 它被他重新抱回怀里:“你也怕黑吗?” 小猫崽无精打采地瞅他一眼。 薛向陵道:“丑话说在前头,十七,我带你进房里,你要是不听话,我会把你赶出府。” 咩咩咩,不听话是什么意思? 随地拉屎拉尿当然是不会啦,不过,如果你还是让我说笼子里,那可难说。 顾湄在心里腹诽着。 下一刻,却听到薛向陵招来了李管家,他道:“阿瑶小时候睡的床还在不在?搬到我房里去。” “十七以后和我住。” 床,可以睡床啦! 但是是薛瑶的。 顾湄心里百感交集,眼睛立刻灵活地转来转去。 李管家道:“我去搬张新的床来罢,小姐睡的那张有些发霉了。” 薛向陵颔首,他低头看着自己怀里那一团小小的东西,补充了句:“不要太大的。” “是。” “呼。” 顾湄从胸腔里大大地吐出一口郁气,这才真正眉开眼笑起来。 本来如果是睡薛瑶睡过的床,她还觉得有些膈应呢。 换张新的最好。 她和薛瑶的那些是是非非,如今还没清算清楚。 她真不想碰她的东西。 其实说起来,如果不是出了荷花池的那桩意外,顾湄和薛瑶只能算是闺中恩怨,小女儿家拌拌嘴,并不算多大的事情。 顾湄从前也没放在心上的。 她出身贵戚,南阳郡主也是个大方的人,从小对她的教导多是积极向上,所以顾湄还真没觉得自己是个小气的性子。 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面,与顾湄结过仇的没几个。 甚至因为她身份尊贵,许多人还上赶着巴结她。 唯独薛瑶是个例外。 薛家人都长着一副好相貌,薛向陵如此,薛瑶也如此。 顾湄记得,她有一双很大的杏眼,眉目灵动,眼里尤其多姿多彩。 两人每每吵架时,薛瑶那双眸子便格外飞扬跋扈。 顾湄不喜欢薛瑶,很大原因便是她的这对眸子。 薛瑶这人太过桀骜,每回有了什么争执,薛瑶眼里的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实在是不讨人喜欢。 尤其是,在顾湄一次次被她说成“傻缺”时。 顾湄其实不大懂“傻缺”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想一想也能知道,带“傻”字的能有什么好话吗? 若不是顾湄已经死过一次,她真的想象不到,薛瑶竟然有这么恨自己!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顾湄已经断定,幕后真凶是薛瑶的可能性最大。 除了她,还有谁会想害自己呢? 顾湄猛地一下子又想到了午时时,薛向陵的瘟疫论。 顾湄真的从没觉得自己做人到了这么失败的地步。 与她交好的姐妹,明明很多呀。 顾湄抬起爪子搔搔头,心里的那团毛线越滚越大。 这时候,李管家已经让人将小床搬到了薛向陵的居室里。 外居室每晚都会留个仆从守夜,所以顾湄和薛向陵一同住到了里间。 只不过,一人一猫的距离挨得有些远。 挺好的,顾湄很满意。 它雄赳赳气昂昂地扬着脖子,像是巡视领地一样,先四处观察起它的房间。 嗯 顾湄细心地在每个角落里都闻了一遍,居然真的一点女人的味道都没有? 顾湄吃惊地吐了吐舌头。 原先长姐议亲的时候,她便听她娘私下里与她爹说起过。 说淮阳侯虽是个好人选,但如今也没有通房,怕是有什么隐疾哦。 本以为这是个夸张的说法,可瞧见了薛向陵对春姨娘的态度,又瞧见了薛向陵的屋子,顾湄觉得,薛向陵没准还真有什么隐疾。 会不会 他不喜欢女人,喜欢母猫啊!! 顾湄越想越害怕,她一个没有绷住,浑身都要打起寒颤了。 薛向陵道:“又在怕什么?” “怎么身体这么差。”薛向陵见它忍不住在发抖,还以为是哪里被冻到了。 他又让下人加了一床小棉被来。 不不不,不能这么想。 一种罪恶感迅速蔓延上顾湄的心头,他是个好人,对猫还不错。 这些日子还得靠他赏饭吃呢。 这两面三刀的小家伙,随即伸出猫头去蹭了蹭薛向陵的手背。 毛茸茸的触感,薛向陵一笑。 他轻轻地挠了挠它的下巴:“明天我让人去集市里给你买点零嘴儿回来,不过,羊奶还得每天喝。” 明显是看出了顾湄对羊奶的排斥,薛向陵给一颗甜枣,又给了一根棒子。 顾湄也知道作为一只猫,是没有抗议的权利的。 它蔫蔫儿叫了一声,算是应答。 “行了,很晚了,睡罢。” 薛向陵把小被子给它盖好,最后伸出手去褥了把猫头。 头顶的碎毛被揉得有些乱,顾湄晃晃脑袋,方才在薛向陵低沉的嗓音中慢慢闭上眼睛。 这一夜,比想象中要过得快些。 顾湄没有做梦,只是依稀在睡梦中翻了好几个身,似乎睡到半夜时,还有人不知死活地摸了摸它的肚皮。 手真欠。 顾湄打了个哈欠,它用爪子揉揉眼睛,然后舔了舔自己的脸。 外头晨光熹微,天还未完全亮。 薛向陵高居侯爷之位以后,便是正经的列朝在班的大臣,这个时辰,应当是上朝没回。 左右闲下无事,顾湄跳下床,呼哧呼哧地将放在地上的羊奶吸了几口。 好在这只猫崽子的胃小,否则就顾湄这个吃法,迟早得饿死。 它踏出房门,侯府的下人们正在各忙各的。 十七这具猫身虽胖了点,到底还不满三个月,所以没几个人注意到了它。 正中下怀。 顾湄偷偷摸摸地从房里钻出来,她还记得荷花池的方位。 虽然如今是元光十八年,但过去先踩个点,总可以吧? 顾湄夹着尾巴,悄不做声地溜往荷花池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08 第八章 淮阳侯府虽没有个正经女主人,但若要在京城里的豪门圈子里生存,往来人情自然少不了。 当日顾湄之所以来淮阳侯府,便是因为薛老侯爷广撒了帖子,邀请她们来赏花。 当然,赏花肯定是借口。 顾湄听南阳郡主说,薛老侯爷多半是想在京城贵女中择一人做淮阳侯夫人。 毕竟薛向陵十八岁还未成亲,大小也是个奇闻了。 所以这荷花池算是个雅景,专供来府上应酬的贵夫人们观看赏玩。 如今是八月,荷花池的十里荷花正迎风绽放,一片片嫩红柳绿的景象。 顾湄第一次见到淮阳侯府的荷花池,着实也心神荡漾了一下,只可惜如今故地重游,早没了当日的心性。 她轻手轻脚地上前。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没敢离荷花池太近,生怕这肥肥的猫崽子保持不住平衡,一不小心跌了下去。 顾湄记得,她之前就是在这个位置附近赏荷花。 其实顾湄本没打算挨这么近。 是因为之前听长姐说,九月份时,荷花上还会开出成熟的果实,离远了看不清,她这才靠近了瞧。 没想到,一接近便是噩梦。 天逐渐亮了起来,东边的方向露出了大片鱼肚白。 侯府上杂闹的人声也开始变多。 顾湄蹑着爪子,正想大着胆儿再靠近一些,却依稀听到两个小丫头的声音在慢慢向这边接近。 出于一种警觉的本能,顾湄立刻跑到了旁边的灌木丛里躲了起来。 小丫头的语调逐渐变得清晰:“我就是不服气,咱们都是做丫头的,凭什么她总是高人一等?” “以为自己还是大小姐呢,家都给人抄了,她和我们有什么区别。论出身,她现在甚至不如咱们,她的家世哪里有我们清白!论资历,咱们还比她早来府上几年,她倒好,反指使起我们来了!” 这小丫头的声音有些稚嫩,性子也沉不住。顾湄感觉,她和自己的贴身丫鬟差不多大。 既如此,便不太可能是薛老侯爷姬妾身边的人,约莫是薛瑶房里的。 另一个丫头倒是稳重些,轻声安慰道:“你小声点,芍药。” “谁让咱们没有读过书呢,小姐更喜欢识文断字的丫头。何况,那个黛儿运道也好,一进来便跟着丁香姐。丁香姐马上要嫁人了,自然事无巨细地教她。不过,我瞧着黛儿心术不正,小姐那么聪明,总有一天会发现的。” 芍药道:“铃兰姐这话怎么说?” 铃兰笑了笑,她压低了些声音:“这次小姐随老爷回乡省亲,本想带着黛儿一同,可黛儿装病没去。” “你知道为什么吗?” 芍药自然顺着她的话音问了下去。 铃兰神秘兮兮地说:“黛儿有几分姿色,从前又是大家出身,恐怕不甘于只当个丫鬟吧。” “小侯爷房里现在也没个姨娘,你没发现,每次侯爷来看小姐时,黛儿总是打扮地娇艳些吗?” 芍药瞪大眼睛,她讶然道:“可是侯爷的性子” “嘘。”铃兰轻笑,“咱们了解侯爷,黛儿可不了解。什么时候她在侯爷面前碰了壁,小姐自然看不上她了。” “等着瞧吧。”铃兰对芍药眨眨眼,语气一副笃定。 芍药想到自家侯爷那生人莫近的样子,随即默契地与铃兰相视一笑:“还是铃兰姐高明。” 待两个丫头携手慢慢走远了,顾湄才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她们刚才聊到的是黛儿。 如果这两丫头真是薛瑶房里的人,那,这个黛儿便是当日粉红色的丫头! 一定是了! 顾湄记得,薛瑶身边确实有个丫鬟,叫丁香。 黛儿不是薛府的家生子,听适才芍药的话,她是犯官之女? 怪不得那天,顾湄把她认成了薛瑶身边的大丫头。 原来是会认字的。 仿佛还喜欢薛向陵? 芍药和铃兰虽没明说,但听那话音的意思,基本上也就是“黛儿存心勾引薛向陵”了。 顾湄忽然想到一个很玄妙的可能。 她与薛瑶不和,这事儿许多人都知道。 还有少部分人觉得,她与薛向陵更是八字犯冲。 这便是源于小时候的事情。 顾湄从小就是个活泼乐天的家伙儿,幼时唯有的几次嚎啕大哭,都因为薛向陵。 陈年旧事,顾湄为了凸显自己性子大方稳重,本不想回忆的。 但是,今日听芍药两人一说,顾湄害怕。 黛儿该不会 是从哪儿听来了些小道消息,然后为了薛向陵,而对她进行情杀吧? 想一想,这可能性虽然微弱,却也存在。 “夫人,咱们真来这儿摘露水吗?”又有个声音缓慢地向这边接近。 顾湄搔搔脑袋,不胜其烦地再次躲了起来。 第二道声音,明显要比小丫头听着娇媚多了,还透着一股熟悉。 “侯爷喜欢喝露水泡的茶,这时节,露水最好收集,把你的招子给我放亮点。” 这是春姨娘的声音! 顾湄忍不住好奇,探着小猫头往外看了看。 春姨娘在府上大小是个姨娘,身边还跟着一个任意使唤的丫头。 丫头正拿个小碗,探着身子一一去接荷叶上流下来的露珠。 许是知道了薛老侯爷不在,春姨娘脱掉了昨日那暴露的衣裳,换了条稍保守点的裙子。 不过,依旧很媚。 起风时,还隐隐有阵香气飘了过来。 顾湄缩回猫头,春姨娘昨天的眼神多少还是在顾湄心里留下了一片阴影。 现下薛向陵又不在府上,它可不想自找麻烦。 瞧这丫头的架势,不知接露水要接到何时去,它不能再龟缩在这里。 寻个法子脱身才好。 顾湄转着脑袋环顾一圈四周,只见周围尽是花草和灌木丛。 等等等等,为什么还有一只驴,有一只驴在向它跑过来! 这一瞬间,顾湄的心脏差点骤停,它四爪并用,很快飞出草丛。 它僵直地挺着背,发出了几声张皇的嚎叫。 “哟,瞧我发现了什么。” 春姨娘看到落单的顾湄,她扭着水蛇腰,慢吞吞走了过来。 春姨娘不慌不忙地伸出一只云丝绣鞋,狠狠地踩住了地上那只无处安放的爪子。 “这不是世子爷的宝贝吗。”春姨娘微微弯腰凝视着小奶猫,她绽放出一个吝啬的微笑,“秀雪,你还不过来。” 正在接露水的丫头迈着小步子跑了来。 春姨娘吊着眼角,示意她抓起地上的猫。 秀雪略微迟疑,她轻声求问:“夫人,这是小侯爷的猫吗?” 春姨娘道:“是他的。” “这小畜生,你抱好了。”春姨娘笑说。 待秀雪抓紧了顾湄,春姨娘方松开鞋子。 秀雪不太会抱猫,她一只手提着顾湄的颈子,顾湄四只爪爪在空中完全没一个着力点,不由扑腾了好几下。 春姨娘仿佛很享受看到小猫崽眼里的无助,她捏起顾湄满是灰的肉爪子看了看,随即大呼小叫道:“呀,怎么指甲都没了,世子给你剪的吗?” “真可怜。”春姨娘擦了唇红的嘴角诡异一笑,“没了指甲的畜生,还怎么害人呢。” “小东西,你说是不是。”春姨娘用力捏了下顾湄适才被踩过的爪子。 顾湄猛地一动弹,四肢徒劳地在空中荡来荡去。 它双眼通红,狠狠地“嗷咪”了一声,对着春姨娘龇牙咧嘴。 “可劲叫吧,”春姨娘用刚染了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小奶猫那圆滚滚的肚子,“再不叫,就没机会了。” “世子可是最宝贝你。” 春姨娘的目光缓缓落在顾湄那双浑圆的眼珠上,她妩媚一笑:“听说,世子从前也养了只猫,后来,死在了海盗手里。” “他养了你几天?” 春姨娘顿了顿:“要是世子回府,发现新养的狸奴被剥了皮,心得多难受啊。” 春姨娘漂亮的丹凤眼射出一种尖锐的光,她的手缓慢向上滑,忽然用力掐住了猫崽满是毛和肉的脖子。 顾湄的呼吸在刹那间收紧。 她感觉自己鼻间全是一股庸脂俗粉的味道。 她拼命耸着鼻子挣扎,肉嘟嘟的肚皮剧烈地起伏着。 春姨娘眼角发冷。 小奶猫的双眼越变越红,春姨娘却仿佛兴奋了似的。 提着猫后颈的秀雪眼见情形不对,惊叫了一声:“夫人。” 春姨娘这才如梦初醒,她僵了片刻,松开手,低头看向手心里猫崽掉下来的胎毛。 “你去找个地方,剥了这猫的皮,然后,悄悄扔在世子书房门口,”春姨娘道,“他害我的孩子,我剥他的猫,算下来,还是我吃亏。” 秀雪面有不忍,她低头看看猫,又看看春姨娘:“夫人,这,这毕竟是世子的猫。” 春姨娘不以为意地冷笑:“就是要宰他的猫。” “你不去,我自己来。”春姨娘覆上秀雪的手,打算接过顾湄。 秀雪眼神微闪,她轻声道:“还是奴婢来吧。” “这等事,别脏了夫人的手。” 春姨娘满意一笑,她微微嘟唇,将手心里的胎毛随风一吹。 那奶橘色的猫毛便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立刻在风中四处飘散。 “你要是能听懂人话,可别恨我,”春姨娘端详着猫崽的表情,她歪头笑笑,“该恨你没找个好主人。” 而顾湄呢。 它被秀雪提在手上,粉红的双耳低垂,连猫头都是丧着的。 此刻,它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09 第九章 被剥皮的猫会是什么样子? 顾湄不敢想象。 她依稀记得,从前在闺中小姐妹的茶话会上,薛瑶曾兴致勃勃地讲过一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当时听完以后,,大家伙儿一边抨击这个故事毫不严谨,一边觉得那位李宸妃委实有些可怜。 好端端的孩子被人换成了一只剥皮的猫。 只有顾湄心里在想。 猫被剥了皮,不疼吗? 她很快就能知道了。 顾湄被秀雪装进食盒里,在她的头顶还有一层牢牢的盖子。 食盒自有小孔透气,秀雪也不怕它被闷死。 一路走,一路颠。 顾湄委屈地蜷缩在食盒一角,小小的身躯好似没了骨头,已经软成一团。 活过来没多久,这又要死了。 上一个害她的凶手还没找到呢,她才在淮阳侯府待了一天,连薛瑶的面都没见着。 顾湄越想越难过。 早知道,就该赖上祁世昭一起回家去。 至少她还能见见爹娘。 她真的想他们了。 顾湄将毛茸茸的脑袋枕在爪子上,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自己的毛。 小奶猫的胎毛挺长,软软糯糯地,只是刚才在春姨娘粗暴的手段下,颈项的那圈围脖稍微有些秃噜了。 顾湄偷偷照过镜子,觉得这小猫虽然脸扁了点,鼻梁塌了点,但一身毛是真好看。 卷卷的透着奶香奶气。 难怪都能被薛向陵看上。 如今被春姨娘一摧残,她唯有的几个优点可能也要没了。 顾湄颇觉可惜地低头。 她看向自己的肉垫。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乍亮,食盒猛地被人打开。 顾湄慌忙抬起头,眼前还是那个丫头,秀雪。 秀雪见小猫崽子睁大溜圆的眼睛,她不由抿唇笑了笑:“难怪贵人们都爱养狸奴,模样果真可爱。” 可爱有什么用,可爱的人都活不长。 顾湄本身是这样,十七也是如此。 顾湄用复杂的眼神看向秀雪。 既然你说我可爱,那么我给你卖卖萌,你能不剥我的皮吗? 它伸出白里透粉的爪子,猫头含羞带怯地露了一半在食盒外。 见秀雪眼里并无杀意,顾湄还哼哼唧唧地发出了几声奶声奶气的“喵喵”。 “真乖。” 秀雪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顾湄的小脑袋。 她将它从食盒里捞出来。 顾湄四处望望,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不在淮阳侯府。 秀雪将顾湄放到地上,她缓慢地蹲下来,与小猫崽子对视:“夫人是我主子,主子的话,我没有办法不听。” 秀雪咬了咬唇:“你聪明的话,就别回侯府。” “侯爷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身边,再让夫人瞧见你,可是真的要剥你的皮了。” “我听说,这儿原有许多流浪猫,你跟着它们混吧。”秀雪轻声道。 顾湄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 什么意思,你不剥我皮了吗? 秀雪盖上食盒,她叹口气,缓慢地和顾湄道了声再见。 顾湄迈动软绵绵的小短腿,跟在秀雪身后走了两步,她忽然清醒过来—— 这个叫秀雪的是想就这样回去和春姨娘交差? 自己不用被剥皮了! 顾湄扬起脑袋,圆圆嫩嫩的小瞳仁儿像是装了水珠似的。 它眼睛很亮,眨也不眨地看向秀雪的背影。 秀雪已经逐渐走远了。 顾湄幽幽地从小猫嘴里喷了口气。 它弓着背,肉爪爪攀在一棵大树上面,因为担惊受怕了一上午,小肚子还咕噜噜叫了几声。 现在该怎么办? 顾湄舔舔嘴巴,重重地舒出一口气。 淮阳侯府目前是回不去了,且不说它回去以后会害秀雪难做人,就说从这儿到淮阳侯府的路,它都根本认不清。 难道真的要和一群流浪猫混吗? 不! 顾湄从心里拒绝。 它垂着一颗脑袋,扭着猫步,溜溜达达地在街上走来走去。 虽在京中生活了十几年,可她根本不大认得京城的路。 顾湄从前出门,基本都是和娘与长姐一起,身后还会跟着一堆丫鬟婆子,几时需要她去认路。 现在不仅回不去家,连薛向陵这唯一的依仗她都失去了。 它垂头丧气,小猫眼儿瞧着更为可怜。 算了,先随便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吧。 顾湄自暴自弃地想。 它低着头,尽量没往人多的地方走。 天已经大亮,许多开市做生意的人正赶着驴出摊子。 顾湄对驴没任何好感,要不是驴,它也不会沦落至此。 不知不觉,顾湄走到了一家商铺前。 “世朗,你真回去啊?”一个明显是世家子的语气,“说好了今天一起去仙佛山,这连城门口都没出。” 世朗,祁世朗吗? 顾湄双眼一亮,着急地抬头看。 祁世朗道:“不去了。府上有事,改日我做东请你们喝酒。” 那位公子哥见他去意决绝,只好改口作罢。 祁世朗皱着眉,待狐朋狗友们走远之后,他方问向身边的侍从:“爹又在教训哥?” 侍从点头:“夫人不让和您说,我想起公子走前特地吩咐过,这才匆忙溜出府。” 祁世朗轻轻揉了揉眉心,他面色沉重:“走,我同你回去劝爹。” 祁世朗要回府! 顾湄压抑住内心的喜色,它悄摸摸地跟在祁世朗身后。 祁世朗是祁世昭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一样住在闵靖公府,而闵靖公府可正在顾府隔壁呀。 只要跟上祁世朗,没准她就能回家了! 顾湄在地上磨了磨爪子,它迈着矫捷的步伐跟上祁世朗。 祁世朗的脚步有些急,他是习武之人,似乎好几次都察觉到了什么,,匆匆回过头。 当然是什么可疑的人都瞧不见的,只有一只可疑的胖猫。 几次下来,祁世朗略微打消了点顾虑,他加快步子,往闵靖公府的方向走。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顾湄便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顾府。 祁世朗和侍从已经率先进了闵靖公的大门。 独留下顾湄一个人心惊肉跳。 顾府门口有守卫,顾湄从前是顾家二姑娘,进出自然毫无顾忌。 可她现在成了只猫,该怎么进去呢。 顾湄注意到,闵靖公府门口,有棵两人环抱的大树。 从树枝上溜进闵靖公府,再从公府回家! 只好走曲线救国的路了。 想到就做。 顾湄颤颤巍巍地攀上树枝,再闭眼一跳,它爬上了闵靖公府的围墙。 呼,可真高啊。 顾湄克制自己不往下看。 闵靖公府作为百年国公府,庄严肃穆,府上的园子比淮阳侯府和顾湄自己家都要大。 只是,怎一个人都没有? 顾湄记得祁世昭有好几个弟弟妹妹,有个小妹才满九岁,正是胡闹的年纪。 不出来玩儿吗? 顾湄的爪子牢牢巴着墙,它保持好平衡,缩着脖子到处看了看。 她以往来过闵靖公府几次,对这儿的地形比对淮阳侯府要熟。 顾湄眯了眯小猫眼儿,这才发现,公府的人都聚集到了祠堂去。 至于那几个小的,根本就没出来。 诶? 世昭哥被罚跪了? 顾湄恍惚想起,祁世朗身边的侍从说的话。 她还以为是普通的口头教训,没想到闵靖公这么厉害,大早上就罚跪。 顾湄埋着脑袋看。 只见祁世昭身着素衣,后背上仿佛还有干涸了的血迹。 虽被罚跪,他的背却像崖顶青松一般,直挺挺地立着,不肯轻易弯折。 顾湄趴在墙上,她心有戚戚焉地转了转猫头。 顾湄十五岁时,已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 顾大人曾有意祁世昭做女婿。 毕竟闵靖公府就在隔壁,一来,何时想女儿了,姑娘家回来省亲也方便,二来,娘家若在跟前,女儿嫁过去受不了什么欺负。 是南阳郡主说,闵靖公府门第复杂,祁世昭虽中了探花,但是这国公之位也不一定就是他的。 这话是顾湄无意中听到的。 她先还对娘的话不以为然。 在小女孩儿眼里,祁世昭温文儒雅,风光霁月。 既有锦绣的大好前程,又有一张让人心仪的白玉面庞。 可如今见他屈膝跪在那里,顾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它的短尾巴无意识地扫去墙边的灰。 顾湄的小猫眼里装满了失落。 它舔了圈自己尖尖的乳牙,趴在墙头,视线黏在不远处的祁世昭身上。 “中了探花郎,攀上九殿下和淮阳侯,你真是长出息了!”闵靖公祁严的手上拿着一节竹鞭,他脚步沉重,“是不是想把你名字前头的祁字也摘了去?你要有本事,以后就别进我国公府!” “如今不过是一探花,便无视族叔,有几个祁家人敢像你这般!”祁严说到生气处,狠狠一鞭打在了祁世昭身上,“日后你若继承国公的位置,焉有其他族人的生存余地。我凭什么指望你和兄弟守望相助!” 祁世昭生生挨了一棍,他闷哼一声,咬紧牙,脸上出现了层层汗渍。 祁世朗此时刚好走到祠堂,见祁严下手没个轻重,忙道:“爹,这事儿不能怪大哥,是五叔贪心不足” “你住嘴!”祁严一鞭扫过去,幸好被国公夫人及时拦住,否则祁世朗这个池中之鱼也要遭殃。 祁严用竹鞭点点祁世昭的膝盖,他摸摸下巴上蓄好的短须:“跪好了。” 祁世昭衣衫单薄,他膝盖已经酸软,脊梁却仍然没有弯下去的趋势。 顾湄远远看着,不由有点心疼。 顾大人时不时也会吹胡子瞪眼睛地训她的小弟壮壮,可顾湄知道,祁严的训和自家爹不一样。 看这架势,顾湄都怀疑祁世昭不是闵靖公的亲生儿子,否则他怎下得去这么狠的手。 顾湄不敢再看,它抬起一只爪子揉揉眼睛,在墙上爬着往顾府的方向走。 倏地一下,顾湄爬着爬着,头顶的天空却好像黑了。 “祁临大哥,我就要这只猫,就要这只猫!” 围墙下头传来了小丫头脆生生的声音。 顾湄懵了。 她几个爪爪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一个扑蝴蝶的网子牢牢网住。 围墙下头,正是闵靖公府最小的一个丫头片子,祁世昭那位才九岁的小妹。 “谢谢祁临大哥。”小丫头手舞足蹈,要从祁临手里的网子上接过顾湄。 顾湄正不认命地用爪子巴着网子,小屁股和肚子都扭哒来扭哒去。 怎么又被抓住了! 不! 顾湄发出绝望的哀嚎。 祁临笑道:“这狸奴是有主人的,小姐还记得,二少爷之前教过您,要拾金不昧吗?” 小丫头手上的动作停了,她不甘心地跺脚:“谁说有主人!” “小姐可以看它的指甲,是被人刻意修剪过的,还有它的毛” 祁临是祁世昭的侍从,有些书呆子气,小丫头明显不愿听祁临的长篇大论,忙妥协道:“好吧好吧,我不要就是了。” “那祁临哥也不能占为己有,要还给它的主人。”小丫头临走前,默默丢下一句。 祁临自然点头道好。 顾湄的爪子勾着网子,它将猫头凑到跟前,从小小的网眼中瞧祁临。 她是认得祁临的,若是顾湄在这儿,祁临也会认得她。 这些都没什么稀奇,可他怎么认识这只猫呢? 他知道自己是薛向陵家的吗,还只是随口一说骗骗小姑娘? 顾湄心里有好多疑问。 祁临却像做贼一样四处看了看,然后,他将小猫塞进了自己怀里。 顾湄:“??” 祁临将网子丢掉,悄悄走进祁世昭的书房。 书房里有个老管家正细心擦着书架上的灰。 闵靖公府家大业大,每个院子都有个可靠的管家,伺候祁世昭的这个管家是从前跟着他娘一起嫁来府上的。 岁数不小了,每每见到顾湄,不知多和善可亲。 顾湄见到熟人,内心也亲切。 她眨了眨眼,轻轻地“嗷咪”了几声。 祁临关好书房的门,他将顾湄抓出来递给老管家看:“郭叔,这是淮阳侯的猫。” “淮阳侯的?”老管家放下手上的抹布,他走过去,低头凝视着顾湄,“你怎么知道。” 祁临说:“公子昨天从淮阳侯府回来后,与我提过这只猫。他似乎很喜欢,还特地为这猫做了幅画,画在书案上,郭叔可以对比着瞧。” 顾湄一偏头,果然看到书案上有幅未完全画完的成品。 祁临道:“昨日九殿下也一同在淮阳侯府,貌似他,想将这只狸奴献给宫中的熙妃。” 郭管家猛地一抬头。 祁临道:“您看” 顾湄心里霎时有个不好的预感。 郭管家高深莫测地一笑,他玩弄着小猫崽的耳朵:“咱们怎能辜负九殿下的一番孝心。” “我这便找人去,一定得让熙妃娘娘明白,是九殿下‘特意’送与她的。” 你们这群人怎么回事啊! 将猫送来送去,问过猫的意见吗! 顾湄彻底爆发了。 它徒然地蹬着四条腿,顺便努力激发着屁股的力量。 然后猫脑袋上很快得到了一下清脆的栗子声。 顾湄缩了缩脖子。 祁临道:“郭叔高明,只是,还得让淮阳侯知道才好,否则岂不是白费了心。” 郭管家眯起眼睛,拈着胡子笑了笑:“自然。” —————————————————— 因为早朝时被某些事情绊住脚,所以薛向陵今天回府的时间比往日晚一些。 手可痒痒了。 进房门之前,他还专程将手心上的汗渍擦干净,免得摸坏了猫头上的毛。 薛向陵进房里扫一圈。 他在角落里见到了猫毛,猫没喝完的羊奶,猫晚上睡的小床,却独独没了猫。 他很快踏出房门,语气低沉下来:“李叔,十七呢?” 李管家一听他的语气便知是出了问题,忙道:“一上午没见它出来,不在侯爷房里吗?” 薛向陵眯细了眼。 下朝时的期待和喜悦如今全变成了失望c愤怒,其中还掺杂着隐约的担忧与恐慌。 他的情绪难得流于表面一次。 薛向陵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出声道:“在府上一处处地找,找不到就去街上贴告示。” “若有收留了十七,愿意归还者,另有三十两的答谢。” 薛向陵抿抿唇,复又道:“不,五十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10 第十章 淮阳侯府因为一只猫而闹得人仰马翻的事情很快传了出去。 薛向陵倒是无所谓被人知道,反正十七已经不在府上了。 是它自己逃掉也好,是被胁迫出府也罢,总归是晓得这事儿的人越多,猫越容易找到。 为此事,赵邦还特地来了一趟侯府。 瞧见薛向陵的模样,赵邦大惊小怪道:“那小猫真丢了?” 薛向陵这些天正为此事心烦,因此完全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他继续埋头作画。 赵邦极为感慨地拍了拍薛向陵肩膀:“没事儿,肯定能找回来的,这比大海捞针的难度小多了。” 薛向陵放下笔。 书案的宣纸上已经有一架肥胖的小猫身。 他觑了赵邦一眼:“殿下究竟有何贵干?” “瞧你说的,”赵邦手上拿着一把花生,见薛向陵看过来,他极其大方地分过去了一半,努嘴道,“我还不是担心你,不然鬼才来。” 薛向陵将花生赶到一边,接着提笔画猫的大头:“既已看过,那殿下可以回了。” 赵邦嚷嚷道:“阿陵,我特地出宫一趟,你怎没得老是赶我。” “太吵。”薛向陵道。 他提着笔,细细地描绘着那颗圆润的猫头。 这样一想,从下朝那天算起,已经四天没摸到十七了。它还那么小,离了家,也不知道是不是仍然活着。 想到这儿,薛向陵的眼神不禁变得黯淡了些,他的思路越飞越远。 直到赵邦推搡了他一把:“墨都要滴下来了,想什么在呢?” 薛向陵赶忙凝神。 可惜笔尖的墨水依旧不可避免地滴到宣纸上头,之前画的猫头和猫身顿时全毁了。 薛向陵心烦气躁地将纸揉到一边,重新下笔画猫。 赵邦道:“别烦了,外头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寻常百姓但凡是认字的,捡到了肯定还你,达官贵人们也不差你这只猫。” 薛向陵的眼角轻轻抽动:“我知道。” “世昭怎没和你一起来?”为了堵住赵邦的喋喋不休,薛向陵主动问道。 没想这话一出,赵邦的嘴立即像是洪水冲垮了堤坝,他滔滔不绝道:“别提了,世昭病了,连翰林院那边他都告了假。” 祁世昭是今年的新科探花,又因为是公府出来的人,所以还算受帝王重视,被下分到了最清贵的去处。 这人颇有几分读书人的臭脾气,轻易绝不告假。 如果不是实在动弹不得,祁世昭就算是爬,也会从闵靖公府爬去翰林院。 可以想象到,祁世昭的病势之重。 “听说,世昭被闵靖公动了家法。”赵邦的口吻有几分不忿,他摇头道,“不知道闵靖公是下了多狠的手。” 赵邦说话的功夫,薛向陵已经重新用线条将猫身c猫头勾勒完了。 他放下笔,皱眉说:“殿下去看过世昭?” “没有。他自尊心那么强,我去看了,恐怕也会被拦在门外,”赵邦吃完了手上最后一粒花生,他拍了拍手,“不过,我差人送了些名贵的药材过去,再怎么也不能让闵靖公府的人把世昭看扁。” 薛向陵开始给猫上色:“这话是何意?” 赵邦冷哼一声,他嘲讽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世昭被动了家法,还不是亏了那位国公夫人漫天的宣传。” “昨天我本想去母妃宫里坐会儿,还没到万安宫呢,就听到长寿宫的人在议论世昭,”赵邦抱着肩,气哼哼道,“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病了。” 赵邦想到昨日听到那些小太监说的话,气便不打一处来,他愤愤道:“到底不是亲娘,棍棒没打在自己儿子身上,风凉话说得都比别人快。” 祁世昭是闵靖公嫡长子,还是正统的元嫡。 闵靖公一共娶过两位夫人,第一位夫人已经过世,如今在外头进行人情走动的,是祁世朗他亲娘,也是闵靖公的填房陈氏。 陈氏出身豪门贵族,娘家在帝王的继位上更是出了大膀子力。 闵靖公府经历了几代人,到这任时,门庭已经开始衰落。原只能降级袭爵,因为有陈氏嫁过来,帝王这才开恩,允闵靖公依旧保持公爵的地位。 所以陈氏在公府上,很有些话语权。 继室的腰板挺得太直,这自然会加剧祁世昭的尴尬。 淮阳侯府虽没有这种大宅大院的争斗,可薛向陵也是玲珑剔透的人。 他稍作沉思:“过几日,我与殿下还是应当去闵靖公府拜访一下。” “咱俩想到一处去了,”赵邦平静地笑笑,“等猫找到,叫上世昭一起出来喝酒。” 提到猫,薛向陵爽快地点头:“好。” 他将上好色的画交给李管家,让李管家重新在这画上写份新的告示贴出去。 “画完了?”赵邦随即探头过来,“那敢情好,赶快陪我出去走走,你这屋里都几天没通风了,怪闷的。” 薛向陵一起身,赵邦便拉着他往屋子外头走。 哪怕不出府也好,可薛向陵再待屋里,没准啥时候就真要长蘑菇了。 “小八都知道要出去玩儿,就你见天地不出门。”赵邦拿新得的鸟与他比。 薛向陵关心起鸟来:“它在宫里闯祸没?” “没。”赵邦道,“我母妃宝贝着呢,我还把招财与她说了,她让我也给她弄只狸奴来。” 薛向陵纠正道:“它叫十七,不叫招财。” “什么?”赵邦一头雾水地问。 薛向陵于是口齿清晰地又发了一遍音:“十七,我的猫,我给它取名,十七。” “这是母猫的名字吗?”赵邦这起名废还挺嫌弃别人,他说,“一点儿都不温柔,也不如招财朗朗上口。”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薛向陵却忽然蹲下身。 索性没人看见,赵邦也笨拙地学他一样弯着腰。 只见薛向陵的视线正停留在府内角落的一处树根那儿—— 树根下有一撮奶橘色的卷曲了的猫毛。 薛向陵面色沉重,他用拇指与食指捻起猫毛,放在鼻间轻轻闻了下。 一股冲鼻的胭脂香味儿迎着风扑面而来。 他一眯眼,微微勾起的唇角显得有些骇人。 —————————————————— 自从离开淮阳侯府,顾湄已经辗转在万安宫待上好几天了。 虽没有受什么苛待,但是 唉。 它趴在熙妃脚下,有点惆怅地叹了声气。 小猫崽子顾影自怜地舔着脸边的毛,时不时望一眼门外的方向。 它要是不来一趟宫里,那还真不知薛向陵的好。 顾湄屈起爪子挠挠肚皮。 这些天,它每晚睡在猫狗房里,冰冷狭隘的环境,哪里有淮阳侯府的小床来得舒服。 顾湄也不是没试过撒娇卖萌。 可熙妃作为四妃之一,儿子都生了俩,她一步步爬到这个地位来,早看惯了别人的装腔作势。 一只猫的这点小手段,真唬不住熙妃。 加上熙妃本性也不是极度爱猫之人,顾湄对薛向陵的那套,对上她,完全是白搭。 顾湄靠着桌柱打了个滚,她怅然若失地看着远方。 圆溜溜的小眼珠里不知酝酿出了多少多愁善感的情绪。 这时候,熙妃的贴身宫女喜鹊凑上前,躬身道:“娘娘,御前的人来了,说陛下午时过来用膳。” 熙妃手上拿着把小蒲扇,闻言,她懒洋洋应了一声:“让厨下去准备着,帮我梳妆。” 宫里的太后早些年便先去了,中宫也多年无主。 熙妃和惠妃共同掌管宫闱多年,又都育有子嗣,早不需要去和那些小的争宠。 所以听到皇上要来,熙妃并没表达出多少喜悦,只是照常梳妆打扮。 倒是顾湄精神一振。 它撅着腚,倏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皇上要来? 顾湄来宫里几天了,还没见过皇上呢。 其实顾湄本身和皇上是老熟人,论亲戚关系,顾湄的娘南阳郡主管皇上叫“皇伯父”,有这层关系在,皇上对顾湄尚算亲厚。 只是,如今作为一只肥猫,顾湄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 熙妃前去打扮了,顾湄便跟着蹲在梳妆台前,时不时地用爪子理一下身上凌乱的卷毛。 喜鹊不由笑道:“这小狸奴怕是听得懂话,也知道要在御前露脸。” 她见顾湄自作多情地可爱,干脆从旁拿起了一把梳子,帮它梳了梳毛。 熙妃道:“邦儿送来的猫,真是与他一样,惯会逗人开心。” “九殿下心地赤城,待娘娘从来是没话说的。”喜鹊笑着恭维了一句。 熙妃抿唇一笑,脸上的骄傲不言而喻。 她年近不惑,发上却没生出一根银丝,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比常人要淡。 熙妃这一生,为帝王诞下两子三女,最喜爱的还是小儿子赵邦。 顾湄瞧见了熙妃的喜色,心里却像是在进行拉锯战一样。 糟糕,这误会大发了。 她自从被祁临捡到以后,便由郭管家派人交到了赵邦的宫人手上,再由那位宫人献给了熙妃。 所以熙妃一直以为,它是被赵邦献上来的。 可只有顾湄知道,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虽然不知道祁临为什么这样做,但如果她猜测地没有错,祁临这根本是想借一只猫,来离间赵邦和薛向陵的感情。 假设薛向陵真在外头天翻地覆地找它,扭头却发现,自己的猫在好兄弟的母亲宫里。 薛向陵得怎么想赵邦啊。 顾湄越想越急,它伸出爪爪,攀上了喜鹊的衣袖。 喜鹊还以为它是想索抱,忙将这可人怜的小狸奴楼进了自己怀里:“好了好了,等娘娘打扮完,再来抱我们橘橘。” 熙妃为了图方便,直接给顾湄起名“橘橘”。 顾湄郁闷。 它又苦于不会说话,小爪子一扑腾,干脆将一旁小太监手上拿着的果盘全打翻了。 放完风的小八此时刚好飞进来,看到了这一幕,它幸灾乐祸地叽叽喳喳道:“花姑娘,比鸟还会闯祸!” 喜鹊也狠狠拍了一下顾湄的屁股。 顾湄赶紧一滋溜,牢牢钻进了桌子底下。 “行了,由它去。”熙妃戴完头饰,正对镜贴花黄,“让人进来收拾好,再一个时辰便是午时,别让陛下看了笑话,。” 喜鹊道:“是。” 顾湄方才敢从桌子底下探出橘黄色的脑袋。 它乖巧地趴在地上,用肉嘟嘟的爪子垫着没有棱角的下巴,小眼珠正转得飞快。 既然皇上要来,那熙妃应当还会叫宫女去请赵邦吧。 赵邦若是见到它,误会就能澄清了,它也能回淮阳侯府。 顾湄想当然耳地做着美滋滋的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11 第十一章 当今皇上登基一十八年,虽说一直在后宫耕耘上尽心尽力,但是为政也尚算勤勉。 至少在这十八年里,朝廷从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当今颇通帝王之术,对于臣下,他的手段从来是张弛有度。 对于女人和孩子,他则要温柔多了。 所以在顾湄眼里,如果除去元光帝皇帝的身份,他就是个脾气较好的小老头。 还挺容易相处。 在胖猫眼里,也是这样。 元光帝来到万安宫以后,没讲究什么帝王排场,他与熙妃十几载的情分了,熙妃是个知冷热的人,对帝王的喜好一向摸得清楚。 奴才们早将元光帝爱吃的菜布好了。 熙妃宫里的小厨房做甜点是一绝,这回沾了皇上的光,连“橘橘”这只肥猫,也都分了半碗牛乳。 这是顾湄被抱来宫里以后,头回这么开心。 要知道,熙妃宫里的人对她的粮食把控比薛向陵还严。 因为仙去的太后很爱养些猫猫狗狗,所以如今的后宫,不止熙妃一家养了狸奴,为了方便驯养,宫里特地鼓捣了个猫狗房出来。 顾湄不止晚上睡那儿,连吃喝拉撒都是受专人管理的。 一点为猫的自由都没有了。 若不是元光帝瞧小猫崽那眼巴巴望着他吃饭的样子实在可怜,顾湄连这半碗牛乳都分不到。 用完膳后,熙妃将无关紧要的宫人遣下去,只留了几个贴身的,待元光帝说体己话。 顾湄因为表现乖觉,也被网开一面留了下来。 它的牛乳还没喝完呢。 这是当了猫后,首次吃人类的食物,顾湄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先稀罕地用鼻子凑到碗边,耸着鼻尖闻了半天。 它咽了口香喷喷的哈喇子,伸出小舌头试探性地舔了舔。 醇香的牛乳味儿直逼喉咙口。 顾湄乐淘淘地眯起眼睛。 它舔掉胡须上沾着的白渣子,更舍不得一口将碗里的东西喝干净了。 另一头,元光帝已经拉起熙妃调养得当的手,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私房话。 “朕打算宣南阳明天入宫。”元光帝靠在椅子上,他下巴上蓄着微须。 赵邦长得与其父颇为相似。 元光帝同样是剑眉星眼,只不过比起赵邦的活泛跳脱,元光帝堂堂帝王之尊,自然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威仪。 正埋头喝牛乳的猫听到“南阳”二字,不可避免地抬起了那颗大头。 元光帝轻握住熙妃的手,他道:“今日散朝,朕特地将顾伯言留下来,问了他家闺女的事。” 熙妃轻声道:“顾大人说了什么?湄儿比邦儿小不了几岁,她从前常进宫来,不瞒皇上,臣妾也很担心她的病情。” 元光帝摇了摇头,他微微叹声气:“听他的意思,那丫头怕是不好。” “朕听闻,南阳这些日子几乎都没合过眼,人也消瘦了许多,”想起自己那苦命的侄女,元光帝不禁感慨道,“敬达只南阳一个嫡女。前些天,他还专门入宫一趟,求朕救他的女儿和外孙。” 熙妃一愣:“睿王爷亲自入宫,找的皇上吗?” “是啊,”元光帝抄起桌边微凉的茶喝了口,那茶水滚进肚子里,便是凉透的,他怪不是滋味地说,“这些年,敬达的身子骨越发不如从前,便是今年守岁,他也告病未来。” “如今因为儿孙,他又操着一把老骨头,四处活动,”元光帝叹道,“朕这位皇弟,早些年为朕吃了不少苦,朕实在不忍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朕已经让张柳住在顾府上,小丫头但凡有什么意外,他好方便照应。” 张柳是太医院的两大院判之一,太医院院使已年老。 众所周知,张柳是元光帝看好的下一届太医院院使的继任人。 顾湄记得,她当初被治好瘟疫后醒来,确实是这位张太医在身边开的药方子,只不知,原来竟还有这么多内情。 想到外公和母亲曾为自己这么操劳,顾湄便没了什么吃东西的心情。 它将小碗推到一边,双眼无精打采地。 连耳朵都弯成了一个郁闷的形状。 熙妃道:“有这么多人为湄儿担心,上天若真有好生之德,必然也舍不得将她夺走。” 元光帝摇摇头。 他虽然每年也会出宫祈福,但是做到他这一步,早已没那么笃信上天。 他道:“朕宣了南阳明天进宫,你与她一向交好,多劝劝她。” “是,臣妾会的。” 许是觉得这个话题太过压抑,熙妃笑着指了指地上的肥猫崽:“中午用膳时,您还觉得这猫是贪小厨房一口吃的,皇上现在看看,中午的那碗牛乳,它还没喝完呢。” 听到他们在议论自己,顾湄有气无力地瞟了一眼过去, 明显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元光帝道:“这猫倒是有趣,瞧着有几分机灵,从何处寻来的?” 熙妃笑笑:“是邦儿派人送来的。他那日从淮阳侯府回来,与臣妾说,淮阳侯新得了一只狸奴,臣妾便提了一嘴,没成想,这孩子一直记着。” 记个头。 顾湄挠了挠耳朵。 元光帝听她不动声色地提起赵邦,便道:“邦儿是个有心的。” 熙妃于是不竭余力地继续说起了自己两个儿子。 当然,作为多年宠妃,熙妃不会傻到直接夸“邦儿如何如何好”。 她的两个孩子,正好一头一尾。 一个居长,一个居末,一个顶天立地,另外一个呢,正好分去帝王的注意和宠爱。 在中宫无后的今天,熙妃的儿子是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哪怕是拥有威名赫赫的娘家的惠妃,也不得不矮了一头。 顾湄倒是对这些后宫争斗没有兴趣。 南阳郡主虽和熙妃一派更为交好,但顾湄她爹顾伯言,坐的是最重要的九门提督位置。 对任何一个皇子都不能产生一点点的偏向性。 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顾湄只是在想。 娘明天要进宫来,她好想娘了呢。 因为想到南阳郡主,顾湄眼里终于出现了点光彩。 它的眼珠乌溜溜地,怪讨人喜欢。 元光帝注意到这点。 为了这只讨喜的狸奴,他今夜也宿在了熙妃宫里。 顾湄则不得不谄媚地,被人进行了一系列的捏脸c揉头等操作。 幸好临睡前,它被人抱去了猫狗房,否则顾湄这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还得身不由己地听床角。 那场景会多脸红心跳啊 第二日,南阳郡主果然进了宫来。 南阳郡主是睿王的小女儿,岁数刚过三张,却在辈分上吃了大亏。 她既叫皇上一声“伯父”,按理便是与熙妃的儿子赵邦同辈。 只是熙妃从前未出阁时,还与南阳郡主玩到一处去过,加上熙妃也并不是正统的皇后,所以两人倒没论辈分。 按照品级相互见了礼。 南阳郡主刚在椅凳上坐下,便感觉脚下有一堆毛团向自己跑了来。 为了遮住眼下那两团浓重的淤青,南阳郡主今日进宫特地梳了妆。 白净的脸庞虽因胭脂而多了抹艳色,神情却仍然掩不住虚弱和无力。 看到顾湄。 南阳郡主笑笑:“娘娘什么时候也开始养这些可爱的玩意儿了。” “寿平出嫁以后,我这宫里便越发寂寞,”熙妃道,“这是邦儿从外头抱来的。” 南阳郡主的眼角轻轻抽动一下:“娘娘这一生,有儿有女,真正的福禄双全。” “郡主何尝不是。”熙妃走到南阳郡主身前。 小猫崽子还蹲在南阳郡主脚边儿,时不时伸出小爪子挠挠南阳郡主的腿。 熙妃道:“皇上昨日特地来找我,着我好生劝劝你。” “湄儿那丫头,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熙妃满面不忍,“儿女都是身上割下来的肉,郡主的心思,我焉能不懂。” 一提到女儿,南阳郡主的脸梢便不禁发白。 这多日来,顾湄从未醒过,反倒是南阳郡主,从别处耳闻了颇多遭受瘟疫的病人不治身亡的消息。 她泣道:“娘娘既懂,就该明白,为人母的心情。我知道皇上与娘娘都是一番好意,只是湄儿不好,我如何能放心地下。” “郡主不仅有女儿,还有儿子,有爹。”熙妃让奴婢上了条热毛巾来,见南阳郡主已经哭花了妆,她亲自替南阳郡主拭脸。 “前些日子睿王爷进宫,他为了湄儿的事情也费了不少心,我瞧见他,头发都快花白了。” “郡主再为湄儿操心,多少要保重自身,否则让睿王心里如何能安呢。” 说起老父,南阳郡主便更是一阵凄惶。 她是睿王唯一的嫡出血脉,睿王妃早便不在了,睿王在早先的储位之争中伤及了根本,无法再有子嗣。 睿王这一脉,日后只能从皇室旁支中过继子孙。 这也是南阳郡主如此受帝王厚待的原因之一。 南阳郡主掏出手绢拭泪:“连累父王为我操心,的确是我不孝。” 熙妃见她还肯听劝,心稍才踏实一些:“郡主还挂记着睿王爷便好。昨日我听皇上说,宫中太医已经在钻研瘟疫的病情了,湄儿从小就是有福之人,你放心,她定能熬过这关。” 南阳郡主心里仍是没有个准头,她恹恹地应了声,算是作答。 脚边那只小猫崽子却还在不知疲惫地攀着南阳郡主的腿。 南阳郡主半弯下腰,将那小小的东西抱进了自己手掌里头。 小猫崽的眼珠子又圆又亮,在南阳郡主看过来时,还噙着水润润的光。 饶是南阳郡主情绪不佳,也被这家伙哄得心头一暖。 她诚恳道:“着实有几分可人。” 熙妃见橘橘双眼发亮,还毫不见外地蹭着南阳郡主的掌心,便打算做个顺水人情:“这狸奴来了宫里几天,倒是头次这般乖巧,许是与你有缘。” “不如郡主,将它抱回府上养着罢。” 熙妃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12 第十二章 熙妃虽然对这小狸奴有几分喜爱,但是远没到昏厥头脑的地步。 南阳郡主如今为了儿女伤神,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元光帝都亲自来示意熙妃,让她劝通南阳。 而南阳郡主今日来万安宫这么久,第一次露出笑脸便是因为这个小猫。 若能以一只猫换得几方的安好,熙妃自然乐意见得。 熙妃做如此想。 谁知,南阳郡主却并没领她这个情。 南阳郡主笑了笑。 她摸着小奶猫半立起来的小耳朵,温声道:“既是邦儿亲自为娘娘寻来的,我怎好夺人之美。” “待日后湄儿醒来,若是有此爱好,我再来向娘娘取经。”南阳郡主几句不离女儿。 她没有注意到。 掌心里的小奶猫那本是熠熠发光的眸子,再听到她的话后瞬时暗淡了下去。 小奶猫落寞地舔着南阳郡主的掌心。 熙妃笑道:“那自然好,万安宫随时恭候郡主大驾。” 南阳郡主牵起嘴角,她将掌心里的猫重新放回地上,稍坐片刻后,便向熙妃告辞了。 顾湄依依不舍地跟着她到了万安宫门口。 好几次,顾湄都躺在地上卖萌撒泼求带回家,谁想南阳郡主一心牵挂着府上顾湄的病情,丝毫不为猫所动。 顾湄萎靡不振地在宫门口坐好。 直到南阳郡主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耷拉着大头,像个鹌鹑似的唉声叹气。 她是个不孝的孩子。 顾湄心想。 累及娘这样为自己难过,她还每天吃吃喝喝,居然还长到这么肥。 难怪老天惩罚她做了猫。 顾湄的尾巴晃了一下。 它像发狂了似的,疯一样刨起万安宫院子里的土。 无力感和愧疚感在这一刻彻底淹没了她。 顾湄甚至不敢想象。 当初她掉落荷花池里后,爹娘以及外公看到她的尸体 是什么样子。 一定要找到那个凶手,不能让悲剧再次上演。 还有薛向陵说的她会得瘟疫的事情。 为什么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她呢? 是同一个人干的吗? 总不会都是薛瑶。 薛瑶的性子虽然跋扈了些,但是这时候的薛瑶一样还是个小丫头,才十二岁,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得瘟疫前,除了顾府,她还去过什么别的地方转悠吗? 顾湄眯起小猫眼儿。 因为时隔两年了,所以她努力地回忆着事情的经过。 毛茸茸的小尾巴也随着主人的心情,茫然地四处摇了摇。 “橘橘,你又调皮,当心喜鹊姑姑罚你!” 熙妃宫里的一个小宫女见院子里尘土飞扬,再扫一眼小猫那黄里透黑的爪子,顿时插起小腰恐吓道。 顾湄思考到一半被打断,不满地吐出了“略略略”的舌头。 它对着宫女扭扭屁股,下跑走了。 小宫女叫来喜鹊,喜鹊连着一窝宫人四处抓那上蹿下跳的猫。 其实是顾湄误会了。 熙妃性子好是出了名的,喜鹊即使抓到它,也不可能下什么狠手。 实在是看不去顾湄撒着那黑不溜秋的小爪子到处癫,这才搞出这么大阵仗。 过了约一盏茶时间,侍卫们才将小猫崽逮住。 谁也没想到,这猫看着挺肥,跑起来却像个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喜鹊拿着手帕帮它洗爪子,一边洗,一边吓它:“娘娘午睡了,你要是将娘娘吵醒,可有你好受。” 小奶猫正躺在地上遭受非人的折磨,它“嗷咪咪”地小声乱叫。 原先那位“告密”的小宫女跑了来:“喜鹊姑姑,燕王妃递了牌子进宫,估摸过一会儿便到咱们宫门口了。” 喜鹊的手一停。 小奶猫马上从她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它甩甩爪子上未干的水珠,滋溜一下从喜鹊的裙子底下跑走。 喜鹊懊恼道:“哎呀,娘娘睡前还特地嘱咐我,着我这时候叫醒她。燕王妃早先便递过牌子,被这胖猫一耽误,我给忙忘了。” 小宫女笑说:“姑姑每日操心繁多,忙忘了也是有的。燕王妃还得有一会儿来,姑姑赶快去叫娘娘罢。” “那你看着这狸奴,别让它再捣乱。” 小宫女连声应了。 喜鹊赶忙去内殿唤熙妃。 四下不见猫影,小宫女探着头在周围找起来。 一扭头却发现,这可恶的小猫崽子,正躲在一棵树后面。 见小宫女望过来,它弓着背,连眼神都是虎视眈眈地。 小宫女捂着胸口:“可吓死我了。” 既找到了猫,小宫女便接起喜鹊没忙完的工作,继续给顾湄擦爪爪。 顾湄吹胡子瞪眼也没能逃掉,只好随她。 就是爪子上那湿漉漉的感觉委实不大痛快。 喜鹊刚给熙妃梳妆好,燕王妃便踩着点儿到了。 这位燕王妃是熙妃的大儿媳妇。 皇长子赵堂成亲以后,开始出宫建府,他得封燕王。 赵堂与燕王妃成亲将近十载,燕王妃膝下育有一子两女,算是保全了她正室的福分。 “母妃近来睡得可香?”燕王妃亲自倒了盏茶,伺候熙妃喝了。 熙妃对这个儿媳尚算满意。 赵堂是皇长子,在皇子里乃头一个,所以燕王妃的出身不差,又有大家教养。 这些年,燕王夫妻相得,赵堂和熙妃也得了许多益处。 熙妃笑道:“让喜鹊她们几个伺候我就好,你也是做娘的人,何须这样亲力亲为。” 话虽如此说,熙妃心里却是极满意。 燕王妃知好歹,识分寸,哪怕育有嫡子,也没过分张扬,正是个再好不过的贤内助。 燕王妃福一福身说:“儿臣良久才进宫一趟,伺候母妃是应该的。” “知道你是好孩子,”媳妇儿听话懂事,熙妃也要适时地夸赞几句,“就算是寿平几个,平日里都不如你贴心。” 燕王妃明白这是客气话,她脸畔微红,矜持一笑。 燕王妃好不容易进宫,娘俩自然要说些体己话。 过一时,喜鹊方抱了被洗完爪爪的顾湄进来。 熙妃如今是见人便夸赞这只猫,她指着那猫崽子道:“正好说到了,你瞧,便是它。也不知那促狭东西是从何处弄来的,捣蛋的性子倒是与他小时候如出一辙。” “堂儿是自小乖觉,就是邦儿” “这是,九弟送来给母妃的猫吗?”燕王妃的视线黏在顾湄身上,她乍一开口,忽地打断了熙妃的话。 熙妃一愣,燕王妃极少这样不知礼,她道:“是。” 燕王妃拧起眉头,她细细端详起小猫崽的样子。 熙妃察觉出异状,她道:“怎么了?” 燕王妃收回目光,她的声音逐渐低弱下去:“这几日,淮阳侯丢了心爱的狸奴,正到处贴告示,满城风雨地找着。” “儿臣出府时,正好在告示上瞧见了那猫的画像。” 燕王妃见熙妃多半已经猜到事情的结果,便更压低了语调,她道:“淮阳侯丢的那只,与母妃宫里的,隐约有几分相似。” 熙妃拧紧手帕,燕王妃说完话,嘴唇便像河蚌似的紧紧闭起来。 她给熙妃留足了充分的思考时间。 倒是喜鹊怀里的小猫崽。 听说“淮阳侯满城风雨地找它”时,它眸光一闪,扑腾着短小的四肢,眼睛水亮又湿润。 它悄悄地“喵”了一声。 燕王妃从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她说有几分相像的意思,那便是赵邦拿了淮阳侯的猫,来万安宫借花献佛。 有小八这个例子摆在前头,熙妃甚至没细想,便私下断定了这种可能性。 如今的处理方法很简单。 一是当做什么都不知,继续养着橘橘,这种方法有一个坏处—— 日后淮阳侯若知道心爱的猫被兄弟捷足先登,那势必要与赵邦决裂。 二是,熙妃即刻将猫还回去。 三呢,则更简单了。 不露声色地悄悄将这猫除掉。 根本不给淮阳侯发现的机会。 日后即便他心生疑虑,死无对证,他也没什么好说。 燕王妃正是在准瞬间将这三种可能全都想到了,所以才不讲一句话。 谁也不知道熙妃现在究竟是如何想的。 顾湄没有燕王妃这样玲珑剔透的心思。 她睁大一双猫眼儿,小脑袋在熙妃和燕王妃的方向来回摆动。 熙妃拧完手帕,已做出了决断,她看眼小猫:“你出宫时,带上它一起。再着府上的人准备些赔礼,将猫一同还给淮阳侯。” “只说邦儿不懂事,害他费心了。” 淮阳侯是帝王面前的新贵。 薛向陵又在早些年时当过赵邦的伴读。 为了一只猫与他撕破感情实在太不值当,这样的法子最是皆大欢喜。 燕王妃忙道:“是,儿臣明白。” “邦儿闯出的祸,却让你这个长嫂来收拾残局,”燕王妃办事,熙妃还是放心地,她换喜鹊来重新给燕王妃换上一盏温茶,不忘宽慰道,“你辛苦了。” “母妃这是说哪儿的话,”燕王妃弯起唇角一笑。 “王爷常说,他兄弟虽多,却只九弟这么一个嫡亲的。兄弟之间,同心同德本是应该,这也是儿臣的本分。”燕王妃温温文文地开口。 熙妃点头,心里更加熨帖:“堂儿能娶你做王妃,是他的福气。” 被燕王妃捅破了这张窗户纸后。 顾湄被一同进宫的王府小太监夹在了胳膊底下,终于辗转回到淮阳侯府。 薛向陵收到从燕王处发来的礼单,还有些愣怔。 燕王妃使人来赔礼时,他正在书房埋头画猫, 听说“十七”找到了,薛向陵尚未反应过来。 又听燕王府的下人说“王妃替九殿下致歉”,更是一头雾水。 不过这些,在这一时,倒无关紧要了。 对于薛向陵而言,目前顶顶重要的事情,是,洗澡。 不是他洗澡,而是给猫洗。 因为身在后宫里,顾湄的毛从里到外都沾上了一股香粉的味道。 有南阳郡主身上的,有熙妃身上的,有燕王妃身上的,甚至还有元光帝袖子上的龙涎香 种种味道夹杂在一起,导致薛向陵抱起猫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着下人烧好水,又不知从哪儿鼓捣出一个小木盆来。 兑好了冷水与热水,薛向陵便撸起袖子,打算将猫下盆。 顾湄才回到淮阳侯府,脑子尚处在一种温情的环境里。 想到燕王妃说淮阳侯为她操了许多心。 顾湄正打算蹭蹭他的袖子,好生撒个娇。 扭头却见到薛向陵架起浴盆,一副要生吃猫的样子。 顾湄顿时一蹦三尺高:“喵喵喵!” 做什么啊你? 薛向陵道:“别乱跑,待会儿又滚得一身脏泥。” “过来洗澡了,十七。” 薛向陵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13 第十三章 洗澡? 顾湄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它目光敏锐,眨也不眨地看向薛向陵。 它皱了皱圆乎乎的猫脸。 刚回来就洗澡,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 薛向陵见这小猫崽子不听使唤,立刻沉声又唤了一遍:“十七,还不过来。” 不想洗澡。 真不是顾湄不爱干净,只是经历了洗爪子的痛苦以后,顾湄对毛被沾湿的触感分外排斥。 喜鹊还只是给它洗爪子呢,这要是洗澡,那不得像是穿着一条湿淋淋的毛裤一样啊。 顾湄摇摇头,身形往后一退。 它敏捷地跑开了。 有了上次大闹万安宫的经验后,顾湄这回吸取了教训。 它专门往树上跑。 虽然小身子还不稳,但是顾湄已经对爬树颇有心得。 被迫离家出走一次,总得长点心吧! 它“蹭蹭蹭”几下便爬到树枝上坐好。 顾湄的爪子牢牢抱着枝干,甚至是有些挑衅地看了薛向陵几眼。 小猫崽子出去一趟,倒惹上了不乖觉的毛病! 薛向陵双眼一眯,直接一个翻身攀上藤蔓,转瞬间,他便将顾湄从树上抓了下来。 顾湄四只爪子都被钳制住了,它惶恐地瞪着眼睛。 “喵喵喵?” 你怎么还会武功? 是了,再过半年,薛向陵就要和赵邦远赴川蜀的战场,没点功夫如何自保。 又轻敌了。 顾湄哼了哼鼻子,它丧气地垂着耳朵。 这时候,下人们已经将浴盆架起来,薛向陵把奶猫轻轻丢进水里。 顾湄个子小,若是不用爪爪攀着盆边,那整具猫身子就只剩下一颗大头露在外面。 它艰难地伸出爪子巴住小木盆,哼哼唧唧地左躲又闪薛向陵给它擦毛的手。 薛向陵干脆捏起它的肉爪爪,他抬起猫崽那浑圆的下巴。 一人一猫无可避免地对视上。 “十七,你怎么回事?” 薛向陵略微提高了点声音,他冷峻着一张脸,棱角分明的下巴尖地有些吓人。 “你私自出府的事情,我尚未与你计较,现在还敢这般不听话。” 薛向陵立起淮阳侯的派头。 顾湄到底小孩子心性,不由被他的气势所吓到了,它下意识地缩缩脖子。 片刻后,发现自己落了下乘,顾湄又不甘心地昂起脑袋,挺起小胸脯。 连那软趴趴的屁股,它也不甘落后地提了提。 输人不输阵! 薛向陵见猫崽一副要上前线打仗的样子,他好笑道:“怎么,你还不服气?” 当然不服气了,又不是我自己逃走的! 这账不能赖在我身上。 小胖橘鼓着脸,抵死不认。 薛向陵正帮猫崽子洗肥肚皮。 见它这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的模样,薛向陵不禁手欠地将手上的泡沫抹到了顾湄的肉脸蛋上。 薛向陵说:“有毛的时候胖,毛湿了还这么胖。” “没发现你哼哼的时候,身上的肉会跟着一颤一颤吗?” 顾湄因为从小受宠爱,长得珠圆玉润了些也是有的。 所以顾湄本尊,往日里最忌讳别人说她胖! 薛向陵偏偏就是其中一个。 而且从小时候一直说到大。 这也是顾湄曾极度不喜欢薛家两兄妹的原因之一。 她本就由于自己比其他女孩儿胸前突出了点而觉得自己异样,再被他俩左一句,右一句地说胖,更觉无地自容了。 此时薛向陵旧事重提,顾湄的小眼儿立即红起来。 她想到了自己死后,薛瑶那句“胖乎乎的傻丫头。” 薛向陵的目光落在小猫崽通红的瞳仁上。 他愣了愣。 “粉末进眼睛里了?” 薛向陵忙将那只沾满了泡沫的手在锦袍上轻轻一擦。 谁知不问还好,这样一问,小崽子不仅双眼红彤彤,连表情都开始委屈巴巴。 它皱着鼻子,扁了扁嘴。 如果小奶猫也会放声痛哭,只怕它即刻就要“哇哇哇”了。 薛向陵的神情不由愣怔。 他看向它那双黑白分明的圆眼儿。 小猫崽子的瞳孔里全是水汪汪地,某份可怜多得快要溢出来。 薛向陵的思绪忽然飘啊飘,回到了少时遥远的一刻。 那年他才六岁,尚未随父亲上任淮扬,仍做着赵邦的伴读。 国子监下了课后,薛向陵在宫里意外地碰上了一个小丫头。 那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小丫头矮矮圆圆地,整个就是一小胖墩儿。 一身打扮却是粉雕玉琢。脸颊白里透粉,连头上的额发都是精心梳理过。 那丫头不懂事,见他穿得光鲜,还以为他也是宫中的皇子,开口便叫他“舅舅”。 薛向陵第一次觉得“舅舅”两字可以被叫得这么软糯,只是这个称呼,他实在不喜欢。 薛向陵当时做了什么呢? 他说:“我不是你舅舅。” 而后,薛向陵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坏心地弄坏了丫头足足花一个时辰才扎好的发髻。 当时,那个小丫头被如现在这只猫崽子一样。 张大了嘴,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和端庄。 用肉肉的手眨巴着眼睛,嚎啕大哭了起来。 薛向陵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快了。 他呼吸错了一瞬。 小十七却已经在薛向陵胡思乱想的功夫里,自发停止了抽泣。 它耸耸鼻尖,抬起爪子挠着脸。 见薛向陵倏然没了反应。 顾湄捣蛋地用爪子拍起一层水波。 虽然因为力量小没有起什么波澜,但是总算成功惊醒了薛向陵。 薛向陵耷拉着眼皮看它一眼:“一会儿哭,一会儿闹,真和个丫头似的。” 还不是你招的。 顾湄被薛向陵说得来了怨气,它使劲地用四个爪爪在小水盆里四处扑腾,最终成功地溅了薛向陵满身的水花和泡沫。 薛向陵倒也没恼,他抓回这只调皮的崽子:“行了,再闹可真打你屁股。” “过来洗脸。” 因为小十七才两个多月大,薛向陵本来是没打算这样急匆匆给它洗澡。 凡是幼崽,都极容易生病。 人是这样,狗是这样,猫也是这样。 若不是这次顾湄出去惹了一身香气回来,它至少还得隔十天半个月才能有这沐浴的待遇。 为了猫崽子的健康着想,薛向陵打算速战速决。 他快速地媷了把猫头, 见小十七还浑然未觉地睁着眼睛,薛向陵笑斥一句:“笨猫,闭上眼。” 即便对笨猫这两字有异议,顾湄也咬紧牙关,阖上了眼睛。 薛向陵的手是温热的,他指尖带着湿润的水珠,一点点儿c轻轻地揉在猫脸上。 顾湄不禁不自在地皱了皱鼻头。 帮猫洗脸的时候,薛向陵还不忘吃豆腐。 他不时用手捏捏它的腮帮子,惹得顾湄频频拿脑袋去顶他。 过了些许功夫,薛向陵才将落汤猫从水里拎出来。 很快有眼尖的下人送上毛巾和帕子。 薛向陵忙将小十七层层包裹好,他把它抱回房里,帮它把身上湿漉漉的痕迹擦干净。 顾湄其实不大爱别人动弹她的身体。 以前在府上,她沐浴完,也更习惯自己穿衣服。 只是如今变成猫了后奈何不得,方才不得不劳烦薛向陵。 可是这淮阳侯吧,你擦毛就擦毛。 别动不动碰其他地方好吗? 薛向陵将猫崽子放回小床上,先把它翻过来,擦了擦猫儿白里透粉的肚皮。 然后毛巾上移,裹好猫头,又晃起它满是水珠的脑袋。 按理说,这一面就该完了,接下来应当是擦背才对。 没想薛向陵竟又把毛巾移回猫崽崽的肚皮上。 因为才这么一点儿大,所以小十七那羞人的部位如今还没有长好,只是有个嫩芽的趋势。 薛向陵用毛巾细细地把那红点似的嫩芽儿轻轻揉了遍。 顾湄瞬间有种被轻薄了的感觉。 它的猫脸面红耳赤,毫不客气地龇着牙齿,对薛向陵凶狠地“嗷咪”叫唤起来。 薛向陵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道:“别闹,不擦干会生病。” 他的表情还一本正经地,仿佛是猫的错一样。 顾湄眯了眯眼,正想凭自己的主观意识翻过身。 却发现,薛向陵的手,缓慢移到了小十七的颈项处。 那儿曾经有一圈,足以让顾湄傲视群猫的奶橙色围脖。 前几天,因为春姨娘存了坏心,所以小猫此处的毛被她修长的指甲带下来了些许。 见薛向陵将手爪子移到这里,顾湄不由抿了抿唇。 它低下头,难得温情地蹭了蹭薛向陵的手指。 薛向陵眉眼低垂,他问道:“疼吗?” 还好,倒不疼,就是当时有点害怕。 顾湄不会说话,便用一副可怜兮兮的相凝望薛向陵。 薛向陵用另一只手揉起小猫的脸。 他抬眸,忽地对小十七弯了弯唇角。 薛向陵眼里像是装了一整个星空一样,灿烂明亮:“没事,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我会给你报仇。” 嗯? 报什么仇? 春姨娘吗? 顾湄看向薛向陵放在自己颈项间,流连忘返的手。 它方才反应过来,薛向陵适才说了“报仇”两个字。 可 可是,薛向陵怎么知道是春姨娘干的? 还是说,他嘴里的报仇,指的是报复赵邦?! 想到燕王妃和熙妃联手制造的这个误会,顾湄倏地瞪大了猫眼儿。 它毛茸茸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惊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14 第十四章 薛向陵的猫既得以完璧归赵,淮阳侯府也总算是风平浪静了。 相比起来,不远处的燕王府和宫里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燕王妃其实并不是八卦的性子,只是今天众目睽睽之下,宫里的人都瞧见了她从万安宫将那只猫抱出来。 再加上她也不知,熙妃从前到底给多少人炫耀过这狸奴,所以燕王回府以后,燕王妃便将此事,委婉地在燕王跟前提了一嘴。 燕王赵堂今年二十有几,因为出宫建府最早,因此已经很有成年皇子的派头。 比起不靠谱的赵邦,赵堂简直是翻版的年轻版元光帝。 燕王将朝服随手交给身旁伺候的丫头,他看向燕王妃:“娴姐儿和嵘哥儿睡了?今日去拜见母妃,母妃有没有说什么。” 娴姐儿是燕王妃生的嫡长女,今年八岁。 嵘哥儿则稍小一些,也满了五岁。 两个孩子一向是燕王妃教导,因为外头正瘟疫泛滥,孩子还小,怕带出府去会染病气,所以这俩萝卜头今天才没一同随燕王妃进宫。 燕王妃点头,她接过赵堂的衣裳,顺手叫伺候的丫鬟们退下。 “寿平嫁出去后,母妃的宫里难免冷清了些。”燕王妃拿巾帕给赵堂拭手,“亏得九弟如今还小,他多在宫里走动,也能陪母亲解闷。” “九弟”赵堂眉头紧锁。 赵堂道:“九弟自幼被母妃放在掌心上疼,这才文不成武不就。指望他做事,我还真是不放心。” 燕王妃一哂,她挽起旁边的床幔,轻声道:“九弟哪像殿下说得那么不堪。母妃喜欢九弟,九弟对母妃也是极孝顺的,只是做事方法有些不得当罢了。” 赵堂已从她的话里听出端倪,他微微侧首,拧着眉头问:“这话何意?” 燕王妃打量赵堂一眼,试探问道:“殿下知道,淮阳侯府丢了只狸奴的事情吗?” “听说过。” 淮阳侯回京不久,加上薛家又是帝王跟前的新贵,所以薛向陵的一举一动,倒是不少人伸长耳朵听着呢。 燕王妃看向赵堂,饶是她模样镇定,神色也不免凝重。 “我今天进宫向母妃请安时,不巧,在万安宫,见到了淮阳侯的猫。” 赵堂回过味儿来::“那猫呢?” 燕王妃笑笑:“已经遣人将猫送还给了淮阳侯,另赔了些谢礼过去。” “只是左右想想,还是应当与殿下通声气。”燕王妃平心静气地说,“九弟自幼与淮阳侯交好,淮阳侯如今刚刚袭爵,到底不应该得罪他。” 燕王妃与熙妃想得一样。 她根本没做过多思考,便觉得是赵邦私自从薛向陵府上将狸奴带了出来,这才惹得淮阳侯府惊天大乱。 燕王妃能想到的事情,赵邦自然能想到。 赵堂抿了抿唇,立时板起面孔:“堂堂皇子之身,他又是从哪儿学会了这些偷鸡摸狗的手段!” 赵堂一直以来,本就对熙妃太过溺爱赵邦心生不满。 他是皇长子,皇子中的大哥,在元光帝面前,事事都要做出个表率。赵堂自幼熟读孔圣人,脾气有些方正。 他与赵邦虽是嫡亲的兄弟,可他从来不喜欢赵邦那纨绔性子,哥俩的感情反倒不如外人亲近。 燕王妃劝道:“九弟一片好意,殿下也别太生气了。” 燕王妃对赵邦虽也没太大感情,但她并不希望赵堂一生气去找到熙妃。否则她在熙妃面前苦心经营出的形象,可就全毁了。 “九弟行事是乖张了些,但出发点尚算良善,”燕王妃亲手给赵堂倒了杯热茶,“殿下喝点茶,先消气罢。” 赵堂沉着脸。 “明日我非进宫一趟,把那小子叫出来,浑说几句。”赵堂道,“这次是淮阳侯家,赔个礼也就算了。再有下次,他又看中什么玩意儿,从国公府或者是亲王府带出来,整个万安宫都要跟着他一起丢人。母妃的脸面还要不要!” 燕王妃帮他拍着胸口顺气:“宫里人多口杂,还是叫九弟来咱们府上说罢。” “这事儿,殿下私下提点就是了,让母妃知道,母妃的面子也不好受。”燕王妃柔声说。 想到熙妃对赵邦的宠爱,赵堂只得应了。 第二日一早,赵堂一下朝便将赵邦从宫里叫了出来。 赵邦今日本来是打算去淮阳侯府看看,他听身边的小黄门说,薛向陵的猫似乎是找着了。 结果刚出门,就碰上了头号“煞神”。 是的,如同赵堂看自己不顺眼一样。 赵邦也不大喜欢自己这个亲哥哥。 他年纪小,性子也没定下来。每每遇上赵堂,轻则被说两句,重了还会被他叫到府上去抄书。 赵堂打不得他,骂也不听,但抄书这个方法却是最有效的。 所以一听赵堂身边的人说“殿下请您去燕王府一趟”,赵邦便两脚一滑,准备开溜。 没想没走出几步,就被赵堂亲自抓着上了马车。 “皇兄,”赵邦好声好气地陪着笑,“弟弟最近可没犯事儿。” 薛向陵与祁世昭没回京之前,赵邦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纨绔。 自打这俩兄弟回来后,赵邦的性子已经收敛不少。 主要是薛向陵性子沉闷,祁世昭又是熟读圣贤书长大的,他就算想去斗个鸡,也没人肯作陪。 赵堂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示意他先坐好。 赵邦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顿时蔫儿下来。 到了燕王府,燕王妃早便备好了说话的地方。 丫鬟们上好茶水,便自发退下了。 留下赵邦一个人,面对着这“铁面包青天”,身上的汗衫都被浸湿了一半。 “坐下。”赵堂指着下首的位置。 赵邦规规矩矩坐了下来,只是腿不是腿,手不是手地放着。 赵堂看他一眼,语调平平:“我听说,你前些时候,送了母妃一只鹦鹉?” “是啊,”一听到赵堂是问起这个,赵邦即刻有了底气,他挺直腰板道,“母妃不知多喜欢那鸟呢。” 赵堂又道:“鹦鹉是淮阳侯的。” 见他句句不离“鸟”,赵邦很快会错了意,他以为是兄长有求自己,还悠闲地吃起丫鬟送上来的果子:“是啊,阿陵一贯喜欢鼓捣这些东西。皇兄要是也有兴趣,我今儿去问问他,能不能给皇兄皇嫂也送一只。” “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吗!”赵堂双唇微动,忽地发起了怒,“我问你,你送给母妃的那只猫,淮阳侯究竟知不知情。” 赵邦被吓了一跳,果子才吃到一半就被他把果核吐了出来,他道:“什么猫?” 赵堂见他还装糊涂,愤恨道:“你宫里的四喜亲自送到万安宫去的猫,你不知道?” “你既与淮阳侯交好,便应当知道淮阳侯喜爱那些东西。”赵堂狠狠一拍桌子,“纵是想讨好母妃,又何须要出此手段。” “你是皇子,读不好书,却没得学会了那些下三滥的玩意儿,”赵堂的一张脸本就不苟言笑,他眉心的褶子也越挤越深,“猫,母妃已经让你嫂子还给了淮阳侯。赔礼也一并送了去。” “我叫你来,无非是告诫你,注意好你的身份” 听到这儿,赵邦总算是回过了神:“等等,等等。” “皇兄是说,四喜奉我的命,送了母妃一只猫。那只猫还刚好,正是阿陵府上丢的。”赵邦皱着眉头说,“皇兄是这意思吧?” 赵堂侧头去看他,见赵邦脸上那迷茫和纠结的情绪不似作伪。 赵堂颔首道:“是。” 兄长这么坦诚地承认了,赵邦的怒火却铺天盖地,一下子席卷上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明白了,明白皇兄今天叫我来的意思。” “你是觉得,我从淮阳侯府,不告而拿了东西,怕我给你丢脸?”赵邦微提高了音调,他第一次敢这样和赵堂说话。 他冷笑说:“你把你兄弟想成了多不堪的样子,你以为我是贼是吧?” 见赵堂仍然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里,赵邦从椅子上起来,掸一掸衣袍:“既如此,我也懒得和你解释了。” “淮阳侯那边,不需要你和嫂子画蛇添足。” 赵邦一番话说完,兄弟俩的表情,便倒了个个儿。 赵邦的脸色冷硬地吓人,倒是赵堂愁眉思索,气势上,他头回在赵邦面前矮了半尺。 “皇兄的‘好意’我领了,”赵邦按住自己侧边突突乱跳的太阳穴,闷哼道,“以后有这种‘好事’,皇兄可定要再多想着我几回。” “也别做贼似的派人请我过府了,直接在宫里说,让大家看看皇兄大义灭亲的样子,你岂不是更有面儿。” 赵邦撂下几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燕王府。 被兄长当成贼! 赵邦是越想越气,恨不得砍了燕王府门口的那几株柳树桩子。 刘长乃赵邦身边的小厮,见九殿下自己气成了一张大鞭炮,他低声问说:“主子,咱们还去淮阳侯那儿吗?” “回宫!” 赵邦狠狠踹了脚路边的树,花瓣霎时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赵邦没有气昏头,无论赵堂是脑子多不清楚,但有句话总没说错。 猫是四喜亲手送到了万安宫去,四喜是他宫里的人。 他倒要回宫问个清楚。 淮阳侯的猫,如何就落到了四喜的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15 第十五章 夜静了下来。 正是炎炎夏日,外头的风声和蝉鸣声不绝于耳,碧丝院里却只有春姨娘来来回回的踱步声。 “秀雪这死丫头,还不回?” 她拧着帕子,自言自语道。 自从听到薛向陵的猫毫发无伤地回了府,春姨娘便忍了一天的怒气。 那日秀雪来回禀她时,这贱胚子明明说了“已处置妥当”,春姨娘耐心候了几天,每时每刻都等着看薛向陵伤心欲绝的画面。 没想等来的却是,这等惊心动魄的好消息! 春姨娘焦躁不安地喝了口凉茶,门终于吱吖一声开了。 秀雪瞅着动静,小心翼翼地从门外进来。 春姨娘眼皮未抬,在秀雪走近她身边时,她猛地一拍桌子:“跪下!” 春姨娘性子不好,当年薛老侯爷最宠她那会儿,春姨娘每每恃宠生娇,秀雪服侍了她好几年,早已通了春姨娘的脾性。 秀雪不敢有二话,立刻战战兢兢地跪好。 春姨娘冷笑道:“去哪儿了?” “夫人今早差奴婢去外头买点胭脂水粉,奴婢在西市挑拣了一天,这才买到与您气质相配的东西。” 秀雪从篮子里拿出新买回来的胭脂,她递给春姨娘。 春姨娘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丫头向来嘴甜,我便是因为这个,被你骗了好几年,枉我一直以为你忠心耿耿!” “夫人,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秀雪咬着嘴唇,“奴婢对本就对夫人从无二心。” 春姨娘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一眼,她牵起嘴角笑了笑:“是吗。那我问你,世子的猫,现在在哪儿?” 秀雪的心“咯噔”一下,如坠进了冬日的冰窟窿里。 她跪伏在地上,不敢言语。 春姨娘道:“你这贱丫头,还打算蒙我!” 她直接摔了手边的一盏热茶,滚烫的茶水溅到了秀雪的手背上,立刻起了一个猩红色的点子。 “接下来,是不是该去世子那边告发我了?” 春姨娘的嘴角挂起阴冷的弧度。 秀雪道:“当年在淮扬,若不是夫人相救,奴婢早没了性命。” 春姨娘不屑一顾地轻哼,她眉眼发冷。 这时,门忽然被人推开。 李管家径直走进来,他环顾了一眼屋子里的狼藉:“侯爷有请,姨娘准备一下罢。” 春姨娘一声不吭。 李管家也不需要她的回复,传完话便离开了。 春姨娘看向跪着的秀雪道:“好,好啊,两面三刀的丫头,且看我怎么收拾你!” 谁知她话音刚落,却见到李管家去而复返。 他的脸波澜不惊:“侯爷说了,秀雪也得去,两位一起请吧。” 春姨娘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狠狠瞪着秀雪:“还不起来!” 秀雪:“是。” 她迅速站到春姨娘身后去。 主仆俩跟着李管家一同到了薛向陵的院子里。 薛向陵怀中还抱着那只肥嘟嘟的胖橘。 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后,橘猫便躺在薛向陵胳膊弯里,懒洋洋地打哈欠。 “来了?” 薛向陵压低声音。 似乎是害怕吵到怀里小奶猫的瞌睡,薛向陵一边说,还一边用手轻轻地安抚地摸着十七的毛。 春姨娘随性地向薛向陵福了个身,她张狂道:“妾身这几日可没抚琴,不知世子有何贵干。” 薛向陵的眸光淡淡扫向她。 薛向陵这个人,虽天性凉薄,但到底才十六岁。可春姨娘却平白在他的目光中,读出了几分威慑之意。 或许是做贼心虚,春姨娘的气性顿时矮了几分,她微微低下头。 而这头的顾湄也忽然有了动作。 它猛地从薛向陵怀里跳出来,弓着背,迅速地垫着爪子一溜烟跑到了春姨娘脚下。 小奶猫个头小,嗷嗷叫的嗓音倒是不小。 顾湄眯起眼睛,昂起了有些秃噜的脖子。 “嗷咪!” 它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爪子甚至还跃跃欲试地打算随时在春姨娘身上来一下。 春姨娘明显被吓了一跳,她中气不足地昂首挺胸,脊背仍旧倔强地撑着。 她抿唇道:“世子是不是该管管你的猫。” 薛向陵的视线没有离开春姨娘:“十七,回来。” 薛向陵鲜少示弱,他年少而居高位,桀骜不驯是他从来的本事。 春姨娘心下正奇怪他这回怎这般干脆,却又侧耳听到薛向陵在唤秀雪的名字。 “秀雪。” 此时,顾湄已经听话地重新回到了薛向陵的臂弯里。 有猫在手,薛向陵平心静气地开口说:“你们姨娘,喜欢用哪家的香粉?” 秀雪伺候春姨娘时间日久,对这答案早烂熟于心,她恭敬地答道:“回侯爷,姨娘平日里最爱用宝祥阁的。” “是吗。”薛向陵一笑。 上方隐约传来动静,顾湄立刻扬起猫头看去。 只见薛向陵从贴身的衣物处取出了一团奶橘色的猫毛。 他递到李管家手上:“你闻闻,可是这味道。” 李管家将那搓猫毛交给秀雪。 春姨娘已经大约猜出了薛向陵今日叫她来的事情起因,她捏紧手帕,用力顺下了一口气。 秀雪忐忑接过,她迟疑地看了春姨娘一眼,却不敢将那猫毛放在鼻息间闻。 薛向陵好整以暇地看向秀雪:“前几日,府上丢了猫。这事儿,若罪魁祸首是个奴才,主子治治下不严的罪。若罪魁祸首是主子,奴才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他一手轻敲着桌沿,视线在春姨娘与秀雪之间来回逡巡。 “如果有人愿意现在站出来,将此事全头全尾地说个清楚,那本侯尚可以网开一面。” “秀雪,”薛向陵缓缓地转过头,他徐徐开口道,“我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秀雪硬着头皮道:“奴婢明白。” 春姨娘涨红着脸,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实际上,她心里已开始七上八下地擂鼓。 秀雪是春姨娘在淮阳亲手救下的丫头,虽说有救命之恩在先,可凭良心论,她进了侯府后,自己待她并不好。 时常便动辄打骂,这种关头,她将自己供出来也不出奇。 春姨娘心有惊惧,连喘气声都变粗了。 薛向陵的耐心却好。 见说完这话后,两人都没做声。 他便低着头,极其温柔地抚摸起了猫毛来。 顾湄刚才乍一见到春姨娘,就像只被激起攻击欲望的小兽一样,毛团都揪到了一起去。 感觉到它的毛根生长处有些硬实,薛向陵放下性子,轻轻地抚着十七的脊背。 “还怕吗?” 薛向陵压低声音。 顾湄眨眨眼,它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脑袋钻进了薛向陵的衣袖里。 四个小爪子轻轻一扑腾,便牢牢抱住了薛向陵的胳膊。 它拿小猫头亲昵地蹭着薛向陵。 薛向陵一笑,又将它从自己臂弯里捞出来。 他捏了捏顾湄粉红色的耳朵尖尖。 书房内很安静,除了主猫俩温情的动作之外,只有秀雪和春姨娘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秀雪跪在地上,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冒着寒气。 在薛向陵再一次将小猫崽子翻过来,安抚地摸向它的肚皮时,秀雪终于出声了。 “侯爷,奴婢有话想说。”秀雪不敢擦额角冒出的汗,她低着头,极是恭敬。 薛向陵轻抬眼皮:“你说。” “那日清晨,奴婢奉姨娘的命去荷花池边采露水,偶然瞧见了侯爷的猫。奴婢见它长得玉雪可爱,不由心生贪念,将侯爷的狸奴带进了自己的住所,没想到小狸奴太过聪明,从奴婢那儿溜出了侯府,这才引得阖府大乱。” 秀雪轻轻叩了个头:“奴婢有罪,自甘认罚。” “是这样吗,”薛向陵悄然抬头,他看向暗中捏紧拳头的春姨娘,“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丫头,没想到,也会有这种蠢念头。” 他一语双关,春姨娘咬紧了牙,不禁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既然你认罪,那本侯只好将你发落了。”薛向陵口吻淡淡地。 一听到他说这话,春姨娘与秀雪尚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顾湄忽然“蹬蹬蹬”几下,跑到了秀雪跟前。 它乖巧地端正坐好,小猫头转来转去地盯着书房里随时可能会上来的侍卫。 只要有人挪动脚步,顾湄便张大嘴,露出完全没有威胁的乳牙,“嗷嗷嗷”乱叫。 薛向陵眯起眼,沉声道:“十七。” 顾湄却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它扬着头,依然选择了挡在秀雪身前。 薛向陵扯着嘴角说:“你偷了我的猫,它反倒还很喜欢你,看来,我小觑了你的本事。” 听出此刻的侯爷气压极低,秀雪惭愧地低下头,呐呐不敢说话。 春姨娘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秀雪,又看向薛向陵,她终于冷笑道:“世子何必惺惺作态。此事是我主使的,我就是看不惯你,如何?” 薛向陵冰凉的目光落在春姨娘身上,他淡道:“你敢承认了。” “有什么不敢,”春姨娘品性虽卑鄙了些,性子却最是刚烈的,她嘴唇饱满,艳丽的红色好像草丛里的一条毒蛇,“是我叫秀雪去剥了这猫的皮,没想到这丫头阳奉阴违,暗中将它放了。” 春姨娘不闪不避地与薛向陵的视线对视上,她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怨毒和痛苦:“说来,真是可惜啊。” “听说,世子昔年在淮扬时,有只十分喜爱的狸奴落入了海盗之手,”春姨娘似笑非笑,眼神里竟有几丝缠绵之意,“后来,那猫被海盗当着您的面剥了皮,也是为了这事儿,您再也没养过猫。” “真是可惜,只要想到世子能亲眼看到,您的猫再次落得此下场,妾身便忍不住的兴奋。”春姨娘勾了勾唇,她神情发冷,“可惜,未能如愿,倒让你抓住了把柄!” 春姨娘一番话说完,书房更是陷入了一片静寂无声里。 连小猫崽子都屏住了呼吸。 它悄摸摸地回到了薛向陵脚下。 它昂着头,不敢咽唾沫,也不敢挠痒痒,就静静地看着薛向陵的反应。 直到薛向陵的靴子不小心踩到了顾湄的尾巴时,一声嘶哑的猫叫才终于让书房静谧的气氛被倏地打破。 薛向陵的瞳孔猛地缩紧,他一下收回脚。 小十七立刻顺着他的大腿爬到了他的怀里。 顾湄感受到,此时的薛向陵,四肢都是紧绷且僵硬的。 它谨慎地伸出毛团似的尾巴,轻轻地缠上了薛向陵的手臂。 薛向陵的气息逐渐稳了下来,他的眼眸极暗,瞳孔有如深渊一般:“陈年旧事,没想到,你倒记得清楚。” “世子的事,妾身哪敢不记得。”春姨娘不屑一笑,“事情既然败露,是打是罚,悉听尊便。” 薛向陵道:“你的孩子掉了,所以就要来害我的猫。” “可你,你又是如何有的身孕。” 春姨娘眼神闪烁。 薛向陵动了动被小猫崽子的尾巴缠住的手臂,他道:“在我爹面前耍心机,难怪,他不愿意要你的孩子。” 薛向陵的声音轻飘飘地,却让春姨娘蓦地怔住。 她惶然张嘴:“是,是侯爷” 薛向陵打断她:“李叔,将春姨娘发落进乡下的田庄,秀雪我另有处置。” 很快有侍卫上前堵住了春姨娘的嘴,春姨娘还在拼命挣扎:“不,不,我要等侯爷回来,我要问个清楚” “拖下去。”李管家当机立断道。 春姨娘终于落下了泪,不知是为这迟来的真相还是为自己前途未卜的命运。 这么大的动静。 顾湄不由蹬着爪子,从薛向陵腿上爬起来看热闹。 薛向陵一手捂住它的眼睛,直到春姨娘被捆住手脚拖了下去,薛向陵才松开手。 他盯着秀雪:“你当天既然没有听你姨娘的话,那我问你,你把猫带去了哪儿。” “从头到尾,好好说。”薛向陵道。 秀雪本以为自己已经过了关,见侯爷还誓不罢休,遂低声道:“奴婢将它带出侯府,去了东城街,奴婢听说那儿从前有很多流浪猫。以为小狸奴跟着它们,不至于活不下来,奴婢知情不报,奴婢也有罪。” 薛向陵道:“当真?” “奴婢不敢说谎,”秀雪叩头,她咬唇道,“春姨娘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不敢反抗她,只是也不敢真就把侯爷的猫剥皮。” 秀雪性情简单,倒确实不像是有心机之人。 再一想小猫崽子刚才维护她的表现,薛向陵信了九成她的话。 “你下去吧,”薛向陵道,“降成三等丫头,待小姐回来,你去她身边伺候。” 秀雪又惊又喜,忙应了。 书房没了外人后,薛向陵才珍重地抓起小猫崽。 他轻轻皱起眉眉,望向小十七的瞳孔出了神。 “那会是谁联络宫里的人,将你送到了熙妃的手上。”薛向陵挠着小猫崽子的下巴,他徐徐道,“要不,你来告诉我?” 顾湄歪了歪头。 一人一猫对视良久后,顾湄打着哈欠,轻轻“喵”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016 第十六章 赵邦回宫后,先让人将四喜拘了起来,随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万安宫,向熙妃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无论四喜抱的什么心思,这幕后主使都没安好意。 想要离间他与薛向陵是没跑的。 赵邦也得劝诫自己母亲一声,别逢人再炫耀“老九特地送了只狸奴给她”。 没得让人当了枪使。 “这事儿,母妃不用担心了,既然出在我宫里,儿子自会查个清楚,母妃也不要多想。” 赵邦见熙妃面色不好,出言安慰道。 熙妃惭愧地拉着小儿子的手:“是我不好,你送礼来,我应当差人去你宫里问候一声,不该这样糊里糊涂地收下,反倒生分了你和淮阳侯的感情。” “阿陵的性子我清楚,他也不笨,”赵邦笑笑,“哪就那么容易生分,过几日,我亲自去和他解释一顿便好了。” “母妃安心歇着吧。” 赵邦还牵挂着四喜的事情,与熙妃说清后,便急着回了自己的宫里。 赵邦身边已经有能人奉命先审了四喜一顿,四喜一五一十将知道的全吐了出来。 此时见到赵邦,不用人盘问,四喜便跪下求饶说:“殿下,奴才真就是一时见钱眼开,奴才心里对您和熙妃娘娘,绝对没有恶意啊。” “前几日,奴才收了一个同乡朋友的银子,让奴才越过您,直接将那猫送到熙妃娘娘处,奴才想着不过是只猫,便应了。” 赵邦的目光扫过他,此时,天家的皇子气派在赵邦身上显露无疑。 他的声音不带感情:“那人是谁?” 四喜:“是是尚衣局的一个丫头,名叫浣花,殿下可能不认识。” 赵邦压低声音,拖着缓慢的音调道,“除了这,她还有没有交代过你别的。” 四喜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低头道:“她,她还说,让奴才千万不可在殿下面前提起猫的事情。如果这几天殿下要去万安宫,她嘱咐奴才,一定得拦着您一点儿。” 赵邦看着四喜,讥讽地勾起嘴角笑了笑:“她给了你多少银子?” 四喜:“一,一百两。” 赵邦悠悠说:“为了一百两银子,你就把本殿下卖了。” “平日里,我待你们都不薄吧。”赵邦的目光环顾四周。 有机灵点的宫人忙点着头说“不薄不薄”,其余的人几乎没见过赵邦这一面,许多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赵邦冷笑说:“把四喜先关起来,在这事儿查清楚之前,我留你一命。” 赵邦宫里的侍卫长刘长道:“尚衣局那边,要派人去问吗?”” “先压着。”赵邦道。 事情一旦牵扯大了,便不好收拾。 尚衣局的事情赵邦肯定是不好插手的,没准最后还是需要熙妃干预。 思来想去,赵邦决定明天还是要去淮阳侯府走一趟,两个人的智慧永远比一个人大。 ———————————————————————— 翌日,赵邦赶早便去了淮阳侯府。 他还知道惭愧,第一次来找薛向陵,不仅没有空着手,还提拉着东西。 薛向陵才晨练完。 他大清早便起了床,闹得顾湄也没跟着睡好觉,甚至还撒拉着小短腿陪薛向陵一起晨练。 “阿陵,”赵邦赔笑,“虽然你猫丢了的这事儿吧,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是这么说吧?” 顾湄转着小猫头,嫌弃地抬起眼皮看他。 薛向陵直接便将顾湄心里的旁白说了出来:“十七没死,殿下积点口德。” “嘿嘿,”赵邦见薛向陵依旧是老样子,真没和自己产生什么隔阂,方才完全放下心道,“我这不是举个例子嘛。” 赵邦爱怜地上去摸摸猫头,见顾湄眨巴个大眼睛,他还捧住小猫崽子的胖脸,左右捏了捏。 “十七这几天一直在我母妃宫里养着,肯定没受什么伤,还是这么讨人喜欢。” “脖子的毛秃了一点。” 薛向陵“啪”一下拍掉了赵邦四处作怪的手,他轻柔地捏着小猫的围脖处。 “啊,”赵邦不清楚春姨娘的事情,立刻为自己母妃辩白道,“我母妃可没虐待它。” 薛向陵道:“与熙妃娘娘无关,罪魁祸首我已经处置。但十七是如何从宫外被送到了宫里,目前,还没决断。” “殿下这边有进展吗?”薛向陵将顾湄重新抱回自己的腿上,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赵邦。 赵邦纳闷道:“你怎么知道我审了人。” 他悠悠在一边坐下,喝了口茶,吊足了薛向陵的胃口以后,赵邦方道:“我宫里的奴才被人买通了,这事儿说到底也不大,不能大张旗鼓地查,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薛向陵抬抬眼皮,连他腿上喜获“宝座”的顾湄,也扬起猫头,饶有兴致地听着。 “其实,这事儿的突破点很简单,”赵邦看了薛向陵一眼,“你这猫抱回来没几天,旁的人纵使想离间我们,可又怎么知道这猫是你的呢?” “除了我和世昭,除了你府上的人,还有谁见过你的猫。”赵邦思路清晰,直接指出要害。 薛向陵揉揉眉心:“户部的陆展鹏,这猫是他之前送来的。” “不过,陆展鹏是今年新科,并没有很殷实的背景,”薛向陵道,“纵使是从他那边走漏了消息,大抵也和朝堂争斗关系不大。” 薛向陵斜眼睨向赵邦:“不是九殿下在外头与人结了私怨,却报应在我与十七身上吧?” “什么话,”赵邦不自然地回答道,“我的名声好得很,哪来私怨。” 赵邦没好意思告诉薛向陵,他前几天才和自己亲哥吵了个底朝天。 薛向陵道:“既无私怨,那事情的真相,多半,只有猫才知道了。” 顾湄此时刚好不甘寂寞地从薛向陵腿上探出头来。 它拱了拱薛向陵放在自己鼻间的手,还十分亲昵地拿小爪子蹭了蹭他。 薛向陵没压抑住眼角的笑意。 赵邦不禁啧啧出声说:“你当你家十七是猫妖啊?它就算知道,能亲口告诉你不。” “我就怕,”赵邦做贼似的降低音调说,“会和那边沾上关系。” 顾湄猛地一下抬起头,它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赵邦。 庙堂之上,几个皇子的年纪都渐渐大了。 皇长子赵堂,有熙妃这样的母亲在,加上自身也有才学和能力,是最得青眼的,这便不说了。 除了赵堂,皇三子赵庚也一向得元光帝的喜欢,他及冠以后得封晋王,是惠妃的亲儿子。 惠妃与熙妃共同掌管六宫,两人的不睦从二十多年前便种下了种子,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无论赵邦的心有多大,他终究还是熙妃的儿子,是赵堂的亲弟弟。 赵堂立身正,一向不好被人抓到把柄,赵邦就怕因为自己牵连了兄长和母妃。 薛向陵道:“你我留个心眼,在真相出来之前,也别瞎猜。” 赵邦点头:“行吧,我今日出宫,也不全是为了你,之前不是说去闵靖公府看看世昭吗。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天。” 祁世昭昨日才撤回了他向翰林院告的假,不说伤势完全恢复,至少普通的行走是绝对没问题了。 正好适合两人前去探望。 祁世昭若还卧病在床,只怕以他的性子,也不愿见他们。 一听到是说要去闵靖公府,顾湄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它毛茸茸的尾巴左右甩来甩去,小爪子更是牢牢抓住了薛向陵的衣袖。 虽然心里已经对祁临和郭管家的做法有了个模糊的猜想,但顾湄还是想亲自去闵靖公府瞧瞧。 瞧瞧祁临是不是真的因为赵庚而出卖自己。 薛向陵与赵邦都瞧见了猫崽子的小动作,赵邦更是拍着腿哈哈大笑道:“哎呀,阿陵啊,是我错了,你这猫还真是个猫妖,她是知道咱们要去看世昭吧?” “瞧这谄媚的样子。” 赵邦用一个词直接给顾湄的摇头摆尾定了性。 薛向陵不紧不慢地低头看向顾湄。 他哼笑一声:“还记不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什么。” 顾湄用猫头蹭着薛向陵衣袖,一双小瞳仁儿炯炯有神。 “现在我再问你。” 薛向陵的声音低下去,他的目光落在小猫崽子那张灿烂的脸上,他眼中的意味耐人寻味:“知道你的主人是谁吗?” 顾湄是一心撒娇到底了。 它轻轻地“嗷咪”一声,拖长的音调里全是一只小猫的奶声奶气,它好像还没有断奶一样,用一种依赖而又困倦的姿势紧紧巴住了薛向陵。 赵邦帮它配音道:“呦,可真乖。” 薛向陵好似没有听到赵邦的声音,他的眼神寸步不离小十七。 等不到薛向陵说话,顾湄也不敢松开爪爪,它目光有微微的闪动,神情却依然是在懒洋洋中透着一股子依靠。 赵邦看不下去了,替顾湄说话道:“你可别难为猫了,它就是个猫,也许只是想出去玩一趟,你非得问出个好赖来算什么。” 薛向陵这人有一种天性上的倔强。 他将顾湄拎到自己眼前的书桌上站着。 谁知道,猫崽子出招完全没有章法可言,她一个纵身,又迈着小短爪,跳进了薛向陵怀里。 这次更狠,顾湄四肢大开,直接用软绵绵的爪子抱住薛向陵的腰身不肯松手了。 薛向陵终于绷不住面皮,他放松下嘴角:“行了,带你一起去。” “不过,小十七,”薛向陵点着顾湄还没长开的鼻尖,“你要是没跟紧我,在府外走丢了。这次,我可不会再找你。” 薛向陵放下狠话。 顾湄垂着猫头而立,样子十分乖觉。 心里其实明镜一样,她清楚地知道,薛向陵不知多稀罕自己这猫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017 第十七章 既已做下决定,不多时,薛向陵便与赵邦一起,同向闵靖公府进发了。 顾湄这是头回和薛向陵一同出门。 其实算起来,它到淮阳侯府本也没多久,中间还出了那许多岔子。 因为个头小,顾湄直接被薛向陵装进了他的衣领里。 起初,薛向陵是打算将小猫崽子放在掌心上。 谁晓得这家伙鬼精鬼精。 他刚想把它提溜起来瞧瞧,就见到小十七滋溜一下钻进了他宽厚的衣服里,似乎是生怕他出尔反尔。 难为薛向陵大夏天还带了条毛茸茸的裘领。 幸得今天穿的是高领长袍,外人也看不出薛向陵的衣服另有乾坤。 “带你出门,你别乱动。” 薛向陵微微低下头,对盘在他衣领处的小奶猫说。 顾湄轻轻嘤|咛一声,算是应了。 事实上,即使薛向陵不出言警告,顾湄也是不敢擅动的。 薛向陵面相虽冷,但到底是处在风流少年的年纪。 顾湄从前还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这回缩到他的衣服领处,极近地感受到了薛向陵身上的气息。 顾湄才恍惚想起来,自己的真身还是个,未出阁的,十四五岁的少女呢。 这算不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顾湄顿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它一张猫脸面红耳赤,爪子不是爪子地放着。 薛向陵每走一步,小奶猫都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它好像被上刑一般,爪子下的肌肤犹如一个炽热的火盆。 顾湄生怕一个不当心,便会碰到薛向陵衣服外裸|露的部分。 它牢牢抓着薛向陵的衣领边,只是那小小的尾巴尖儿还是有意无意地会碰到少年光滑的肌肤。 一路上,顾湄都口干舌燥。 到了闵靖公府后,它的猫脸已经完全涨成了一个猴屁股。 顾湄艰难地从薛向陵的衣服里冒出头来换气。 赵邦和薛向陵,一个是正牌皇子,一个也袭了爵,是正经侯爷。 闵靖公今日刚好在家,见到二人,亲自出来相迎。 “九殿下,淮阳侯,”闵靖公摸着下巴上蓄好的短须,笑道,“两位可是来找犬子?” 赵邦不卑不亢地开口:“听说世昭向翰林院告了几天的假,我与阿陵特地前来看看,叨扰祁世叔了。” 能被赵邦叫声世叔,闵靖公顿时放下了身段,他笑得合不拢嘴:“承蒙九殿下抬举。” “世昭这孩子,从小读书读得多,性子也读得有些古怪了。”闵靖公一边让下人给赵邦和薛向陵上茶,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育儿经。 “能与殿下和薛世侄相交,是他的福气。”闵靖公说。 赵邦笑笑。 他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住了脸上的表情。 薛向陵则更为直接一点。 他不想学赵邦那大尾巴狼的样子,又实在厌烦与闵靖公这虚伪的人打交道,遂单刀直入道:“公爷可否能让我们见世昭了?” “当然,”闵靖公说,“当然。” 因为前些日子才打了祁世昭一顿,所以闵靖公已经许久没有踏进长子的庭院。 他慢悠悠领着薛向陵和赵邦到了祁世昭住的二进小院里。 “你们这些少儿郎爱说体己话,世叔就不跟着凑乱了。”闵靖公总算是识相一回,他留了几个下人听候差遣。 “有什么事,大可唤个人来向我通报一声。” 赵邦与薛向陵一齐道好。 闵靖公一离开,顾湄便悠悠哉地从薛向陵衣领中探了颗头。 祁世昭住的院子,顾湄从前也来过一两回。 不过,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现在乍一看,顾湄才发现,祁世昭是真正地清心寡欲。 院子里没有小桥流水,也没有野花野草,只单单种了几株碧绿的翠竹。 甚至连这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是清一色的男丁。 顾湄瞪大了猫眼,一边啧啧惊叹,一边搜寻起祁临的行踪来。 祁临算是祁世昭贴身伺候的人,顾湄今天死乞白赖非跟着薛向陵出来的目的,可就是为了他。 这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伺候祁世昭的郭管家从屋内走了出来。 见来人是赵邦,郭管家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十分官方地见礼:“见过九殿下,见过淮阳侯。” 赵邦客气地点头,他的态度全然不像面对淮阳侯府李管家时的那股子热络:“你家少爷呢?” “少爷在换药,”郭管家道,“属下去通报一声,请九殿下稍等。” 赵邦与薛向陵面面相觑地站着。 或许是等得实在无聊了,赵邦便往薛向陵的衣领里看。 薛向陵皱眉:“做什么?” “这猫毛茸茸的一团,靠着你,你不觉得痒吗?”赵邦以己度人,想到自己脖子上要是挂着一个毛团,他非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薛向陵不禁伸手,下意识地摸了摸猫头。 顾湄盯着他白皙的手指,过会儿,它用大头轻轻向他一蹭。 赵邦抖了抖身子,正打算继续说点没话找话的话时。 郭管家终于从祁世昭房里出来:“少爷换完药了,殿下请进。” 赵邦:“好。” 两人一猫走进房里。 因为才换完药,祁世昭的房内还有一股蔓延不去的中药味儿。 祁世昭穿着一身素衣,腰身上草草缠着一根衣带。 他本就生得肤如白雪,如今因为虚弱,面色更是掩不住的苍白。 一进去,薛向陵便皱紧眉头:“不是说已经好了,怎么还这样子?” 赵邦:“闵靖公这是下了多狠的手!” 想到闵靖公适才还与自己言笑晏晏,赵邦心里便一阵来气。 祁世昭掩着嘴咳嗽了一声,他给两人倒好茶:“与我爹无关,是我自己不当心弄的。” “你别替他遮掩了,”赵邦冷哼道,“闵靖公续弦了个好夫人,你爹对你动家法的第一天,她便进宫帮你们父子宣传。” “生怕谁不知道你们父子不合。” 赵邦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清脆利落地传进了祁世昭心里。 祁世昭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衣带。 他垂下眼,清秀的五官透着股落寞和黯然。 瞧见他这样子,赵邦自觉说错了话。 正绞尽脑汁地打算说点什么弥补,却见薛向陵已经从怀里掏出了那只四处张望的肥猫。 “世昭,”薛向陵将小猫崽子握在掌心上,他道,“给你摸一下。” 祁世昭忍不住被逗笑了。 赵邦调侃说:“你这么大方啊。” 说给摸一下。 还是真的就一下。 祁世昭摸完,薛向陵便又把顾湄藏进了自己怀里。 惹得赵邦止不住打趣。 倒是多了这一出后,三个人终于能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 祁世昭的感官还流连在绒绒的猫毛里,他道:“我听说,阿陵的猫丢了,这是从哪儿找着的?” 赵邦主动说道:“在我母妃宫里。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借了我的名义将这狸奴送给了我母妃,摆明了不让我和阿陵好过。” “幸好我和阿陵情比金坚,没让这离间计使成功。” 赵邦说了句肉麻兮兮的话。 连小顾湄都缩缩脖子,它忍不住抖了抖毛上的鸡皮疙瘩。 薛向陵掀起眼皮,冷不清瞧了赵邦一眼。 赵邦咧开嘴,回以一笑。 不仅如此,赵邦还手欠地揉了揉猫崽子的头。 直到顾湄强硬地用爪子将他作乱的手推开,赵邦才作罢。 “殿下有没有想过,是谁做的?” 相比起来,祁世昭则要乖觉多了。 他静坐在一旁,朗声问说。 赵邦喝了口茶:“我和阿陵讨论过,目前,还没有一个确切思路。” “所以这不是来找你了嘛,我们三个臭皮匠,总能多想点东西出来。”赵邦道。 祁世昭皱起眉,也陷入了思考中。 薛向陵道:“别说这个了,猫找回来就成,以后都当心点。” 他瞅了眼赵邦:“尤其是殿下。” 赵邦也知道这回的源头大部分还是出在自己身上,他难得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此时,却忽然在门外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 三人一同转向门外,顾湄的小猫头混在里头,格外显著。 祁世昭道:“进来。” 走进来的人正是祁临! 祁临的年龄其实才与赵邦一般大,十五六的样子,却比三人都要显得老练多了。 祁临弯身行礼:“见过九殿下和侯爷。” 赵邦:“世昭卧床的这几天,都是你照护他吧?你们府上也是的,怎么也不给世昭配个丫鬟。” 祁世昭微红了脸,他侧过头去,轻咳一声。 祁临笑道:“少爷不习惯丫头伺候,我们几个虽粗手粗脚,从小照护少爷也照护习惯了。” “知道你们感情好,可是终究还是要有个丫头比较贴心。” 赵邦是少年风流,吃不得素的,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 其实不光是祁世昭,薛向陵院子里也没几个伺候的丫头。 几人说话的功夫,顾湄忽然从薛向陵怀里跳了出来。 它个头虽小,神情倒是虎视眈眈地,甚至透着一股兽|性。 顾湄伸长脖子,一向狡黠的目光变成了冰冰凉的,它的瞳仁里泛着红光。 这是个机会。 它虽然不会说话,可猫崽子身上的野性同样是最好的提示。 想到这儿,顾湄直立起半个身子。 它猛地一跳,小爪子顿时在祁临的鞋面上留下了一道不轻不重的抓痕。 虽不疼,但依然让祁临狠狠皱起了眉。 他的心在看到这只猫时,霎时漏跳了一瞬。 淮阳侯的猫怎么找回来了? 九殿下他们都知道了是不是? 有许多猜想在祁临心中一一闪过,他眼神闪烁,呼吸不自由加快。 薛向陵先发制人地喝道:“十七。” “怎么这么不听话?” 薛向陵从椅凳边站起来,他一步步靠近顾湄。 顾湄往墙角缩去。 它流露出一种弱者的状态。 它丧着脑袋,吸了吸红色的鼻尖旁冒出的小鼻涕泡儿。 在薛向陵失神的那一瞬间,顾湄突地跳进了他的怀里。 趁着薛向陵还未反应过来。 小奶猫抬起楚楚可怜的眸子,它撒娇地“喵”了一声。 小十七在刹那间又回到了奶声奶气的模样。 好像适才,它展现出的所有凶狠都是薛向陵的错觉。 可也只有薛向陵感受到了。 他的小猫,躲进他的怀里时,正在微微地发抖。 是什么让它这么胆怯? 是自己刚才的恐吓,还是,突然出现的别人? 薛向陵微微眯起眼。 他的一双眸子如天上的寒星。 薛向陵以审视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祁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018 第十七章 这一瞬间,祁临觉得薛向陵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有几秒钟的慌神。 祁临极尽全力地稳住声音,他低下头,唇瓣半僵着:“这是侯爷的猫吗?” “是我的。”薛向陵沉声说。 “它对你很不友好。” 薛向陵一边安抚地用手指抚摸着猫毛,一边漫不经心地抬眼,打量起祁临。 祁临舔了舔唇,他笑道:“也许是我身上有鱼干的味道,猫闻了兴奋吧。” “是吗,”赵邦信以为真地耸着鼻子四处嗅了嗅,他像个不灵光的二五仔一般发问:“这个季节也有晾鱼的吗?” 话题成功地被赵邦给岔开,祁临平心静气地回说:“郭叔爱吃鱼,在殿下来之前,我正好在下厨,学着帮他做了一条。” 这回答倒是对了赵邦的脾性。 赵邦大笑道:“俗话说君子远庖厨,你倒是不拘小节。” 祁临拘谨地点了点头。 薛向陵仍然不肯这样轻易放过祁临。 他察觉到了,他的猫还在颤抖。 虽说是轻微地发颤,但抖是真实的。 薛向陵摸着那一团猫毛,手心处有些发热。 他盯着祁临仔细看了半晌,直到祁临支撑不住,率先慌了手脚。 薛向陵方沉声说:“我的猫,轻易不会这样。” 只有两次。 小十七只有两次在薛向陵面前失态过。 一次,是它想攻击春姨娘,另一次,则是现在。 可那次是因为春姨娘对十七存了恶意在先,莫非祁临 薛向陵蓦地抬头看向祁临。 祁临终究只是一个半大少年的年龄。 在一人一猫毫不退让的注视下,祁临的呼吸声逐渐加重。 他低着头,死死看向自己的鞋面,身子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时候,郭管家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见到祁临,他便拉着这少年往外走:“五小姐到处找你,敢情你在这儿偷懒。” “郭叔,还有殿下几个在呢。” 祁临轻轻挣开郭管家的手,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终于从那慌乱的神情中找到了底气。 “殿下。” 郭管家似乎才记起赵邦也在,他向赵邦与薛向陵微微行礼。 郭管家道:“祁临与五小姐感情好,如今小姐满院子闹着找他,在殿下面前失礼了。” 赵邦无所谓地挥手:“我们这边本也没事儿,让他过去陪小丫头吧。” “是。” 祁临心里如释重负,他礼貌地弯身告退。 走出屋门的那一路,祁临不敢抬头,更不敢回头。 可即便他不与别人对视。 他也刻骨地感受到了背后有一道让他如坐针毡的视线。 那是,薛向陵的。 薛向陵目送两人离开。 他的目光有些发直。 小猫崽子此时,再次从薛向陵的怀里探出脑袋。 它跳到地上,歪着头看向薛向陵。 它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薛向陵身上骇人的气息。 那是处置春姨娘时,曾经冒出来的。 他是猜到了? 顾湄兴奋地揉揉小爪子,瞳孔微微发光。 赵邦和祁世昭都不知道这主猫两个心里的小动作。 赵邦甚至大咧咧地开口问祁世昭:“祁临和郭管家,都是你娘留给你的人吧?” 祁世昭点头:“嗯。” “他们两的忠心倒是不错,你身在闵靖公府,身边正需要这样的人,免得被人轻易拿捏了。” 赵邦性子虽跳脱,但也是从宫斗里头长出来的苗子,对这些深宅恩怨还很有研究。 面对赵邦的意有所指,祁世昭笑说:“这些年,一直是郭叔照护我。祁临的母亲又是我娘当年的陪嫁丫鬟,他们两人,我从来都不疑的。” 他语气笃定。 薛向陵不禁扭头看了他一眼。 这头,赵邦见薛向陵一直不讲话,也轻推了他一把。 “回府以后,阿陵要教训下你的猫吗?”赵邦声音清亮。 利落地传入了薛向陵和猫崽子的耳朵里。 小顾湄霎时“嗷嗷”一嗓子嚎出声来,它张牙舞爪地昂起脑袋,目光奶凶奶凶地。 好在薛向陵没有顺着赵邦的话说。 他眉心一皱:“教训它干嘛?” “它刚才不听话,把别人祁临的鞋子都给抓破了,”赵邦讲起顾湄的事迹便口若悬河,他开玩笑地看向小猫,“你不是说,它如果在府外捣乱,就不要它了吗。” 赵邦抿唇而笑。 看好戏一般期待薛向陵的回答。 连带祁世昭也饶有兴味地听着。 唯独顾湄撅着猫嘴,它两耳微微垂下桌面,紧紧巴着薛向陵袖子的爪子也有松开的迹象。 薛向陵几不可见地沉下了脸。 “我若是不要十七,岂不是正好方便殿下偷偷捡回去养。” 薛向陵挑起顾湄的肉下巴。 话是向赵邦说的,他的视线却一刻不离小猫崽。 薛向陵的语气意味深长。 他捏起顾湄的下巴,细长的手指不以为意地狭玩着它下巴尖上的肉。 薛向陵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来:“你呢,想不想和殿下回去?” 察觉到这是个考验。 顾湄立刻用爪子抱紧了薛向陵的胳膊,它“咪咪”地唤着,仿佛是在撒娇示软。 薛向陵哼笑一声,黑下去的脸方才有柔和的迹象。 赵邦脸上一哂:“被你发现了。” 祁世昭说:“真让殿下养,真不一定有阿陵养得这般油光水滑。” “在熙妃娘娘宫里的那几天,我瞧着,十七好像瘦了。”祁世昭左右望望顾湄,说了句实在话。 这话听得熨帖。 顾湄回来以后,薛向陵虽也心疼它的遭遇。 但同时,内心还想着。 这崽子现在当真知道谁待它好了吧? 小十七聪明得很,如今被祁世昭点出来,薛向陵相信这小奶猫必当不会负他所望。 铁定再也不敢离他一步。 然而,听到这话的赵邦,却是老大不高兴,他把茶盏扣在桌子上:“什么话,我母妃待它难道不好吗?。而且,猫哪里认得主子,认主的是狗。” “没准什么时候这狸奴就给人家拐跑了。” 赵邦不嫌事大地添乱道。 薛向陵平静地说:“十七不会。” 赵邦不服气地轻哼。 话题中心的顾湄,则正趴在桌子上,打着哈欠看向两人。 薛向陵今日穿着一身赫赤色的长袍,他竖起高领,颈子上还有几根无伤大雅的猫毛。 他眼如泼墨,面如桃瓣,下颔线条更是十分流畅。 真真是对得起“举世无双”这几个字。 顾湄恍惚想起。 长姐曾经说过的话—— 她说,如果淮阳侯生了个好脾气,只怕以他的相貌和家世,愿意嫁他的女子能从宫门口排到南边儿的城隍庙去。 顾湄搔搔头,第一次意识到薛向陵是个不折不扣的华服美少年。 而这个美少年不仅没对她暴躁,甚至亲手喂它喝过奶,亲自给它盖被子,还亲近地把它放在了怀里。 顾湄的视线又忍不住落在了薛向陵雪白的脖颈上。 它的尾巴不着四六地打了个圈。 顾湄依旧记得被他放在衣领处时的感觉。 薛向陵的肌肤,正同他的人一般。 初始时清冷禁|欲,像高山上的雪莲,高贵幽静。 只有触碰久了才能发现,被他藏在雪山下的火种,是多么的深切和炙热。 顾湄忽然很想去蹭蹭他的手。 赵邦见小猫崽又眯起眼,想要与薛向陵来个亲密接触。 他便先一步地用手背截住了顾湄的猫头。 得手以后,赵邦还欠扁地搓了搓手指。 他笑道:“嘿嘿。” 表白错了人。 顾湄鼓起猫脸,一边目露“凶光”地瞪了眼赵邦,一边跃过他的手,跳向薛向陵。 薛向陵直接接了一个满怀。 “乖。” 薛向陵捏着顾湄的耳朵尖。 小猫崽子忍不住痒痒,几次三番地用脑袋顶开他的手。 薛向陵好像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顾湄顶开他,他便换个角度捏。 直到顾湄将两个前爪全放在了他的手上,又把小脑袋也闯进他怀里,薛向陵才笑着收了手。 三人就这么在闵靖公府消遣了一下午。 还是赵邦瞧外面天色已晚,主动出声说:“世昭,我和阿陵先走了,再待下去,你爹非得留我们吃饭。” “你家的饭吃着难受,我还是去我母妃宫里吃着爽快。” 赵邦对亲近的人,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祁世昭也知道赵邦一向不喜欢这些内宅的龌龊,他理解地点头:“我送你们出去。” “不必,你多歇着。” 薛向陵将猫小心翼翼地抱回怀里。 赵邦也道:“是啊,讲究这些虚礼干嘛,我让人送来的药,你记得该吃的吃,该擦的擦,还缺啥就和我说。” “自家兄弟,别客气。”赵邦一手拍上祁世昭的肩膀。 他长着剑眉星目,天生就是一副豪迈重义的性子。 祁世昭抿了抿唇,他向来绷得直直的肩,忽然微妙地软了一点下去。 “好。” 祁世昭点头说。 薛向陵也没有二话,只是二度把小猫握在掌心里献了上来。 他的意思很明显—— 要走了,喏,再给你摸一下。 祁世昭忍俊不禁道:“不摸了,等我伤好了,咱们三个去喝酒。” 提到吃喝玩乐,赵邦可是行家。 他马上应声说:“行!正好翠怡楼刚出窖了一坛百年老酒,这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到时候我提前去预定席位,等着你啊。” 薛向陵也难得应了。 赵邦喜滋滋地摩拳擦掌,仿佛翠怡楼那百年老酒的香气儿已经近在鼻尖。 连顾湄都咽了口饥渴的唾沫。 她倒不是馋酒。 只是翠怡楼的“泥鳅钻豆腐”做得天下闻名,顾湄以往被南阳郡主带去吃过几次。 如今自然嘴馋。 薛向陵离得最近,毫不意外地听到了小猫咽哈喇子的声音,他轻拍了下它的脑袋。 “怎么,你还想喝酒?” 薛向陵挑眉。 赵邦几人顿时捧腹大笑。 顾湄没长着一根说话的舌头,恁得也斗不过他们。 干脆当起缩头猫。 再次躲进薛向陵的长袍里。 取笑完猫,赵邦正色道:“我们真得走了,你自己多当心你的伤。” “我知道,”祁世昭好脾气地笑说,“我就不送你们了,你们也别像女子那样啰嗦,否则我爹过会儿真的会来请你们吃饭。” “对了,瞧我的记性。” 祁世昭说着说着,忽然一拍脑袋,他艰难地挪动步子,从书桌上取来了一卷裱好的画。 祁世昭将画卷交给薛向陵:“这是我随性画的,要是没画好,你可得见谅。” 薛向陵轻轻卷开画看了眼,先看到了一双尖尖的猫耳朵。 他合上画卷:“肯定没我画地像。” “毕竟是你的猫嘛。”祁世昭温雅地笑说。 祁世昭说是不送,到最后,他仍然披上衣服,随二人一起出了院子。 直到薛向陵与赵邦的背影彻底消失,祁世昭的神色才忽地凝重起来。 他回到自个的小院里,背后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祁世昭不用回头便已猜到是谁。 他侧首说:“郭叔,把祁临叫来见我。” “我有话问他。” 郭管家神色复杂地应了:“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019 第十九章 因为闵靖公的继室太过受宠,所以祁世昭这个元配嫡子,反倒在府中一直有些尴尬。 这也养成了祁世昭敏感多疑的性子。 祁临的母亲是祁世昭亲娘的陪嫁丫鬟,后来祁临的娘,又在祁世昭跟前做着管家媳妇儿。 祁世昭与祁临两人打小算是一块儿长大。 他对祁临的了解,更甚于他对赵邦和薛向陵的。 因此一见祁临适才在薛向陵面前抬不起底气的模样,祁世昭便明白了。 祁临这小子一定在暗中瞒了他许多事。 现下,祁临正规规矩矩地在祁世昭跟前站着。 不同于刚才的手足无措,祁临如今挺直了腰板。 面对祁世昭带有探究的目光,祁临甚至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上了, 祁世昭顿了顿,他最终否决了许多委婉的方法,直接问道:“淮阳侯的猫走丢一案,与你有没有关系?” 祁临抿着唇,他看了眼站在他身旁的郭管家,祁临道:“有。” “好。”祁世昭定睛看着他,他的语气并不像之前那般温和,“还算你老实。” 祁世昭强行压下胸口的那股火气,低声道:“好端端,你去招惹淮阳侯做什么?” 祁临垂眸,他微微低下头。 郭管家适时地插话道:“公子” “郭叔,这事儿你别搀和,”祁世昭勉强按捺住心烦意乱,一句话堵了他的嘴,“我问的是祁临。” 郭管家道:“此事,是我的主意。” 祁世昭的眼皮不知轻重地跳了跳,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 他背后的伤本就没有好全。 闵靖公是武人出手,每次对他动家法,没有天,祁世昭轻易下不得地。诚如赵邦所说,闵靖公狠得不像是一个亲爹。 此时听到郭管家的话,祁世昭只觉得后背未愈的伤口又像是活生生被撕裂了一般。 他轻轻按着额角:“你们究竟都瞒着我,做了些什么。从头开始,一一说。” 祁临与郭管家对视了一眼,随后,祁临开口道:“我来说吧。” “那日,公子被公爷在祠堂罚跪,我是在府内的墙上捡到了这只猫。先只是觉得眼熟,后仔细一想,才回忆起这狸奴与公子昨日画的,淮阳侯家的猫有几分相似。” “我与郭管家一合计,都觉得将这猫送去熙妃娘娘宫里,方有大文章可做。” 此时的屋里,除了他们三人外,再没有其余人。 祁临省去了许多委婉的辞藻,将他与郭管家一颗“雪白”的心,完全剖析在了祁世昭眼前。 虽然已猜到事实真相,但祁世昭的心仍然缓缓沉了下去。 他拿起手边的茶,不是滋味地喝了口。 郭管家接话道:“老奴何尝不知道公子与九殿下交好,可是公子的母家忠义侯府,毕竟和惠妃娘娘的母家同气连枝。” “夫人去世前,曾叮嘱老奴。若公子有事,大可去求助忠义侯府。九殿下和淮阳侯虽与公子少年相交,但只有忠义侯府,才会真正与您和衷共济。” 说着说着,郭管家叹了口气:“老奴再说句不得体的话,公子年幼时,咱们府上的那位夫人谋划着将您送去九殿下跟前做伴读,本就是打着离间您与惠妃关系的打算。如今公子与万安宫走得近,实是合了那位的意。” 祁世昭目有倦意,他一字一顿道:“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 他少而早慧,生母过世地又早。 其实在幼年时,有段日子,祁世昭是将闵靖公的填房陈氏当做生身母亲来看的。 如果那日,他没有因为贪玩躲进了佛堂的香盘底下。 祁世昭可能永远听不到陈氏和奶嬷嬷说的话。 陈氏当时刚入府,有显赫的家世,又有年轻貌美的资本。 闵靖公在朝堂上要仰仗岳家,回了府,也不忘宠爱陈氏。因而陈氏入府两年,祁世朗便顺势降生,所以陈氏常常会来佛堂拜拜。 “听国子监的夫子们说,世昭这孩子,会读书,又聪明,倒算是个可心的人。” 陈氏的奶嬷嬷笑道:“得多亏咱们夫人心好,将大公子自小送去九殿下身边做了伴读,否则,以老爷和忠义侯府如今的境地,他哪有入夫子眼的机会。” “诶,谁给你的胆子,准你暗地里编排老爷。”陈氏虚指了指奶嬷嬷,她笑得大方,“送他去了九殿下身边,我这心啊,来日方可踏实些。” “虽说惠妃的母族与如今的忠义侯府隔得有些远了,但到底是一个祖宗生的。几个皇子现在岁数还小,尚且瞧不出什么,正好趁这时候,断了忠义侯府的念想,也断了他们和惠妃的联系。” “世昭啊,好是好的,只可惜,不是我亲生。” 陈氏的语气轻轻柔柔,却真像是一根绵里针,牢牢地插进小祁世昭心里。 她的口吻淡漠地如同是再形容一只猫条狗,唯独不是一个孩子。 陈氏嫁进闵靖公府的时候,祁世昭年纪且小。 在贸然失恃下,忽然多了一个女人,借用“母亲”这个身份关爱他。 导致祁世昭常常以为,娘就该是这个样子。 甚至在国子监时,夫人讲起“孟母三迁”的故事,祁世昭心里有关孟母的形象,也曾一度是陈氏。 他偶尔会想,如果当日,他没有钻进佛堂,没有偷听到陈氏和奶嬷嬷的话。 陈氏会不会就这么骗他一辈子? 可惜,没有如果。 “我与郭叔虽在此事上僭越了,但对公子的忠心绝对日月可表。熙妃娘娘和燕王都是聪明的人,公子与惠妃是一个母族出身,九殿下纵使相信您,您在万安宫这边的余地,终究,是有限的。” 祁临见祁世昭陷入眉头紧锁里,不得已,还是说了一溜串不讨喜的话。 这些话,除了与他一起长大的祁临,除了能做他半个爹的郭管家,恐怕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说了。 俗话说忠言逆耳,那实话是什么呢? 诛心吗。 祁世昭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设身处地地为赵邦或薛向陵想些反驳的话出来,但他如何宣之于口。 他明白,祁临说的都是对的。 同是九殿下伴读,薛向陵自小便受熙妃青眼相待。 而他呢。 祁世昭不愿再往下深想了。 他不禁摸了摸背后的伤口。 想到今日特地前来看他的赵邦和薛向陵,祁世昭闭上眼,他平静地说道:“这种言论,以后别再说了。” “去年的恩科,皇上已钦点我为探花,不靠母族,不靠九殿下,我会自己闯出一条路来。这样下作的手段,日后不许再使。” 祁世昭见祁临与郭管家还欲再言,他垂下眼看向二人:“还是说,你们不信我的能力?” 祁临道:“当然不是。” 祁世昭从善如流地点头:“不是便好。” “淮阳侯也并非傻子,我猜,他已开始疑你。或许原先他手上还没有证据,”祁世昭想到自己刚才送出去的那副画,便是一阵头疼。 以薛向陵的机智,恐怕很能就会联想到,祁临是看了他的画,才能推算出小十七是来自淮阳侯府的猫。 他按着眉心道:“不过,阿陵倒不是多事的人,此事多半到此为止了。日后淮阳侯若再来府中做客,祁临你自行退一步,别与他争锋。” 话说到这个份上,祁临只好点头:“是。” “我年少丧母,除了你们,只有九殿下和阿陵从未嫌过我。”祁世昭性子含蓄,难得说几句真心的话。 想到幼时的不容易,他微微红了眼眶:“我虽不算绝顶聪明,但谁待我真心,我尚能分辨得出。” “这一生,我不想和他们为敌,希望你们,不要逼我。” 郭管家与祁临立刻跪了下来:“不敢。” “我没有要怪罪谁的意思,”祁世昭背后的伤口此时是真的开始发作了,他隐忍着没有呼痛,额上却先出了一层细汗。 他上前去,弯腰扶起二人:“你们都是待我好的人,切勿不要各自为战,先起来。” 郭管家与祁临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祁临眼尖儿地瞧见祁世昭后背恍惚在渗血,忙扶着他去椅凳上坐下了。 “我去给公子拿药。”祁临说。 祁世昭点头。 郭管家也小心翼翼地扶他去榻上趴着。 屋外夕阳西下,天空已从壮阔的青苍色褪成了一片血红。 暮色幽静。 一只黑眉乌嘴的鹰隼不知何时落到了闵靖公府的金门绣户前。 稍作停留后,它便扑腾了两下翅膀,又鼓动着飞走了。 祁世昭侧偏着头,静静趴在榻上, 因为伤势,他的脸显得苍白而俊秀,双目中仿佛升起了一片乌云浊雾,像极了那鹰隼的眼睛。 ———————————————————————————————— 薛向陵刚抱着十七回府,还没好好喝口热茶。 便听到李管家匆忙来报说:“侯爷,老爷要回来了。” “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薛向陵只好放下茶盏。 边说话,他也没忘记将怀里的猫掏出来。 这一路上,这猫倒是享福。 敢情已经在他怀里美滋滋地睡着了。 猫嘴旁流出的哈喇子还莫名沾湿了他的衣领口。 幸得是回府的路上睡着了,要是在去闵靖公府时,他非得被赵邦和祁世昭笑话不可。 薛向陵先将掌心中的猫放在它的专属小床上,又把祁世昭送他的画一同放了回去。 然后才悄手悄脚地关上门。 李管家道:“也是才得的事儿,估摸着马上就要到了。” “晚膳做好没有?”薛向陵抬眼,“加几个我爹和薛瑶爱吃的菜。” 李管家:“是。” 吩咐好了接风的事情,薛向陵方才旋身回房。 没料想小十七会醒得这么快。 薛向陵推开门的时候,顾湄正用两只爪爪巴着小床的边沿。 听到门边传来动静,顾湄侧过大头,眨了眨那双琉璃似的小猫眼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20 第十七章 这种卖萌扮乖巧的花招,猫崽子每天能乐此不疲地耍上好几遍。 薛向陵还以为自己早就炼成了一套油盐不进的铜皮铁骨,可他的心,在撞上小十七的眼神时,还是毫无征兆地落了下风。 他淡淡挑眉,佯装着根本不在乎的架势:“怎么了?” 顾湄伸出爪子去轻轻抓他的衣袖,像极了一个要糖吃的小孩儿。 薛向陵清嗓子:“有话就说。” 话音一落,他似乎也意识到了猫崽子不会说话,立即反应迅速地盖过这个话题。 他试探问道:“是不是饿了?” 是的! 顾湄耸了耸有气无力的小耳朵,庆幸薛向陵终于想起了它也要吃饭的这个问题。 自打今天起床到现在,顾湄只在早上凑合喝了几口羊奶,连口带渣子的肉腥都没吃到。 下午在闵靖公府,祁世昭和赵邦倒是有心想要喂它几口,但是薛向陵这人“占猫欲”极强,不让小十七吃除他以外的人喂的东西。 何况,猫崽子实在太小,本就很多食物吃不得。 一来二去的,顾湄圆滚滚的小肚皮早就贴上了皮包骨。 它见薛向陵领悟了自己的意思,遂发出“嗷”一声清叫。 薛向陵上前去,用手指挠着它的小下巴:“乖。待会儿我让李管家把羊奶给你送到房里来,晚膳我就不陪你用了,我爹今个回来,你自己在房里,听话一点。” 怎么又是羊奶? 顾湄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蔫蔫儿叫了声“喵”。 稍过片刻,顾湄小猫头里的弦才终于被拨动了。 她忽地想起来—— 她刚被李管家抱回淮阳侯府的那几天,似乎听薛向陵隐约提起过,薛瑶和薛老侯爷一同回乡省亲了。 如果薛老侯爷回来,那是不是意味着,薛瑶也回来了? 顾湄的小眼珠瞬时开始贼溜乱转。 它见薛向陵有要走的意思,马上伸出大头去,变本加厉地咬住他的衣袖,一副誓死不松口的模样。 薛向陵只好退而复返,他低下头问它:“你,还有什么要求?” 带我一起去前厅吃饭啊。 还有,一定要在薛瑶面前保护好我! 顾湄仰着小脑袋,亮晶晶的一双瞳仁如水般湿润,仿佛会说话。 薛向陵好像读懂了它的意思,出言安慰道:“我就去一会儿,很快回来,你只要不乱跑,马上能见到我。” 要不怎么说薛向陵这人深谙厚黑学呢。 安慰猫就安慰猫吧。 还给一棒子是怎么回事。 “你只要不乱跑”,它一个小奶猫,能跑哪里去? 心里虽这般想,顾湄却仍然不嫌谄媚地拿自己的圆脸蹭人家。 薛向陵只好单手捧起它的脸:“十七,乖。” “刚才不是困了嘛,喝完奶后小睡一觉,睁眼便能见到我了。”薛向陵揉了揉奶猫脸上胖嘟嘟的肉,尽可能地放柔声音说话。 顾湄见自己这样撒娇都没用,干脆选择了放弃挣扎。 它把脸从薛向陵手上挣脱出来,独自躲在床脚,咬着爪爪生气去了。 薛向陵绕过去,轻点了点它的鼻尖,而后便让李管家放了碗热乎乎的羊奶在房里,自己则去了前厅。 薛老侯爷和薛瑶,仿佛是踩着点儿回来的。 小厨房刚将加好的菜端上来,薛向陵甚至来不及整理衣服,去门口迎接。薛老侯爷便已经扬长而入。 他瞥一眼薛向陵:“行了,自家父子,讲究什么虚礼,赶了一天的路,直接用膳。” 薛老侯爷当年乃是封疆大吏,官拜正一品的淮扬总督。 虽说已经在帝王面前撂了挑子,但是自身官威犹存,薛府的下人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 薛向陵和薛瑶分别在桌上入座。 薛向陵先开口道:“二叔他们身子骨可还硬朗吗?” “还成,”薛老侯爷道,“府中没出什么事罢。” 他这次既然未带薛向陵一同回乡,便是默认了将府上的大权转交给他。薛向陵已经袭爵,朝政上的事情总也要学着来做。 薛向陵点头。 想到春姨娘的事,薛向陵便三句化两句地将此事又简述了一遍:“只是,春姨娘几次冒犯我的猫,已被发配进庄子。” 薛老侯爷抬眼,并未置喙什么。 倒是薛瑶兴致勃勃地张嘴问道:“哥,你又养猫了呀?” “嗯。”薛向陵口吻有些淡。 薛瑶用一种既愧疚,又讨好的眼神给薛向陵碗里夹菜:“待会儿,能让我看看吗?” 薛瑶笑意绚烂:“我也喜欢小猫咪。” 薛向陵道:“它休息了,明儿请早吧。” “那好吧。” 虽然是亲兄妹,但是薛瑶多少还是有点怵自家哥哥。 主要是薛向陵自小话就不多,在这个妹妹心里留下了些许威严。 薛瑶轻易也不敢惹他。 薛老侯爷循例过问完府上的事,便率先离席去了后院。 他这一走将近一个月,只带了一个侍奉的小妾去,早便怀念起府上的莺莺燕燕咯。 薛向陵吃得也不多,主要是他心里,还惦记着对小崽子的承诺呢。 薛向陵一走,薛瑶便也蹦蹦跳跳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薛向陵遂在院门口停了下来,他打眼看向薛瑶:“跟着我做什么?” “我我还是想看看小猫嘛。”薛瑶双手合十,恳求地望向薛向陵,她笑道,“我心里好奇,只看一眼,我也不摸它,看完就走,行吗?” 终究是骨肉至亲,薛瑶都低头到这个份上了。 薛向陵也不好再继续扮冷血,他妥协道:“就一眼。” 薛瑶猛地点头示意。 于是,薛瑶跟在薛向陵身后,一同回了他的院子。 “待会儿进房不要说话,”开门之前,薛向陵轻声嘱咐说,“它可能睡了,猫的睡眠轻,讲话声容易吵到它。” “好。”薛瑶忙应了,她用和薛向陵一样的语调,小声追问道,“哥给猫咪取名了吗?” 薛向陵:“叫十七。” “又是日期啊。”薛瑶发出和李管家一样的吐槽。 薛向陵回过头去,凉凉看了她一眼。 薛瑶立马怂了,她将两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叉”的动作,呐呐不敢多言。 薛向陵推开门的时候,顾湄却没睡。 它才捏着鼻子喝完奶,正躺在床上“晒月亮”,顺便想着薛瑶和薛向陵的事情。 顾湄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薛向陵在她心里,已经可以成为一个避风港般的存在了。 当她听到薛瑶回府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向薛向陵寻求保护。 她似乎忘了。 在当日赴宴淮阳侯府的人里,薛向陵作为正主淮阳侯,也是有杀人嫌疑的。 只是,嫌疑很小。 顾湄便是在这样的思绪里犹犹豫豫地打了声哈欠。 听到门边传来动静,顾湄又一个骨碌翻爬了起来。 它借着腿短个头小的优势,从床边栏杆的缝隙处偷偷瞧走进来的人。 薛向陵,还有薛瑶! 顾湄皱起大饼般的猫脸,小心翼翼地张望。 其实现在的薛瑶也才十二岁,表面上看着只是人畜无害的一个小女孩儿,并不像顾湄变成魂魄时,所见到的那样咄咄逼人。 可她仍不肯掉以轻心。 薛向陵进房门时,只见小十七正睁着乌亮亮的一双眼珠子,哪里有半点困意? 枉费他刚才还像个婆娘似的啰嗦了妹妹半天。 多半要沦为笑柄了。 薛瑶当然是不敢笑薛向陵的——至少当面不敢。 她咧嘴道:“小猫还没睡呢。” “那那我,”薛瑶笑着摩拳擦掌,她得寸进尺地问说,“那我能摸摸它了吗?” 说着说着,薛瑶边挪动步子,静悄悄来到了小十七的床边。 顾湄一见到她,立即正襟危坐。 它弓起背,在这一瞬间倏地就变得虎虎生风。 它的目光,像是凝着恨意,几乎可以与同为猫科动物的“老虎”相作比。 薛瑶还在试探地伸出手,迟疑着想去摸猫头。 薛向陵冷凝的声音却已经从她的背后森然传了过来—— 他一字一顿道:“别碰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021 第二十一章 薛瑶被吓一跳,她猛地缩回手。 “怎么了,哥?”她转过去,奇怪地问道。 薛向陵目光灼灼,他几步走到顾湄身边,直接将床上,那全身炸了毛的猫崽子抱进怀里。 有了他的安抚,顾湄的情绪才稍稍收敛一点。 只是看向薛瑶时,它仍然目露凶光,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薛向陵转向薛瑶:“你们,以前见过?” “没呀,”薛瑶道,“我还没见过这么有趣的橘猫呢。” “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压塌坑。”薛瑶说出一串不知所谓的顺口溜,她笑说,“哥你养的这只,长大以后,铁定属于压塌坑的。” 薛瑶嘴里总可以冒出几句新奇又稀奇的话,薛向陵与顾湄都习惯了。 只是乍一听这话,顾湄本能地就觉得她是在编排自己,顿时不老实地又在薛向陵怀里扑腾,边扑腾还边“嗷嗷”乱叫。 直到薛向陵伸手,打了一下它的屁股,它方渐渐消停。 “既然看过了,你先回去歇着。” 适才小十七那架势,别说薛瑶被吓到了,连薛向陵也被惊了一下。 之前面对春姨娘或者祁临时,猫崽子都没有摆出这样的神情和动作。 薛瑶刚返乡回来,能与这家伙有什么深仇大恨? 总不会是 因为对自己的占有欲吧。 薛向陵低头瞧这小奶猫。 顾湄发现了薛向陵在暗地里打量它,忙摆出一副纯良的样子。 它的小猫脸挤成一团,连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甚至身后那短短的尾巴,也学哈巴狗一样,殷勤地晃来晃去。 薛瑶不服气了:“它为什么对哥这么乖!” “因为是我的猫。”薛向陵理所当然地回道。 说完,他还一手耀武扬威地摸了摸猫毛。 薛瑶道:“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她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薛向陵怀里的奶猫:“那我先回去歇着,我也累了。” “诶,等等。”薛向陵仿佛一下想起什么,又唤住了她。 薛瑶还以为是和猫有关的事情,霎时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忙兴奋转过头。 薛向陵的神色有几分犹疑,他难得吞吞吐吐:“顾湄病了,你知道吧?” “回来的路上听人说了。”提到顾湄,薛瑶便完全换了副神色。 她浑不在意地点头:“怎么了?” 顾湄听到自己的名字忽然被薛向陵提起,也有几分意外。 但此时此刻,让她更气愤的,分明是薛瑶这副鬼样子! 什么意思啊! 顾湄心有不甘,气鼓鼓地又“嗷”了一声。 薛向陵这次给小十七撸毛,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顾湄感受到了——他是在逆着毛安抚它。 顾湄偏过头,正好撞见薛向陵的眼睛。 薛向陵没有看小猫崽,他的目光空洞,应当是在看什么别的地方。 只是那双瞳孔,清澈而冷冽,像山涧里奔流不息的清泉,漂亮又干净。 薛向陵的手无意识在猫头上点了点,他略微不自在地说:“你们也是熟人,既然回来了,理当过顾府去探望一下。” 说完,他忽视了薛瑶脸上那“你吃错什么药”的表情,顺理成章地道:“你一个姑娘家,贸然去拜访不好,我陪你一同去。” 薛瑶张口结舌,本准备反驳薛向陵的那句“我和顾湄根本不熟”的话,被她嚼吧几下,生生咽进了喉咙。 她莫名其妙道:“人家不一定待见我们呢,哥你跟着去又算怎么回事儿啊。” 顾湄自己也被薛向陵的这一番言词震惊了。 她睁大眼睛,不解地拿爪子挠挠头。 奇怪,她和薛向陵没好到这个地步吧。 莫非上辈子,她得瘟疫昏迷的时候,薛瑶也和薛向陵在她不知情的时候,过府探望了吗。 薛瑶现在的脑容量毕竟比顾湄大,转得也要更快些。 她忽然想到一个很诡异的可能性,她红着脸,瞠目结舌地说:“哥,你不会是对她” 薛向陵在她话说完之前,抢先一步下了逐客令,他扫她一眼:“你不是累了?回房休息去。” 薛瑶终于艰难地捋顺了舌头,她道:“哥,你别喜欢那傻妞啊。” 傻妞叫谁! 顾湄还没绕过这句话里的弯儿来,听到“傻妞”二字,便先敏感地抬起头,气势汹汹地瞪向薛瑶。 薛向陵道:“我说,你可以回房休息了,听不懂我的话吗。” 他一旦凶悍起来,便总有种霸气侧漏的威仪。 薛瑶跺跺脚,转身走了。 见到薛瑶吃鳖的模样,顾湄颇有种“小猫得志”的傲气。 它得意洋洋地哼了哼,志得意满地翘着尾巴在空中打了个圈。 待尾巴的圈打到一半。 顾湄的大脑方慢半拍地回过味儿—— 等等等等,薛瑶刚才说什么? 原话是怎么讲的来着。 ——“哥,你不要喜欢那傻妞啊。” 什么叫做喜欢。 顾湄当场羞红了脸,得亏猫毛厚实得很,遮着见不到。 否则它那满面红光的样子,非得羞成一个满堂彩不可。 就这样,它还欲盖弥彰地拿肉爪子掩着面,欲说还休地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这事儿啊,是她以往从没想过的。 薛向陵喜欢她吗? 不不,薛向陵不会喜欢她的。 小时候,他往往喜欢把自己欺负哭。 顾湄永远不会忘记头回在宫中与薛向陵第一次相见的样子。 嬷嬷花了一个时辰精心给她梳的簪发,被这坏心的小子几下便给弄坏了—— 不就是把他认错成自己的舅舅了嘛! 顾湄记得,自己当时哭得直打嗝。 也就是那一次,薛向陵兴风作浪的模样给顾湄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伤害。 哪怕后来,南阳郡主出面做好人,拉着两个孩子的手以示亲近,顾湄都不乐意搭理薛向陵。 那是她头回在众人面前不给娘亲面子。 可见小时候的薛向陵有多可恶。 所以,顾湄从未往这方面去想。 心悦一个人,该是薛向陵这样子的吗? 不,不是的。 一定是薛瑶搞错了。 顾湄笃定地点点头。 心里这般想,她却仍然忍不住往薛向陵的方向看了一眼。 薛向陵正站在书桌前,低头看着祁世昭送给他的那副画。 祁世昭是探花出身,在三人里,他的功课是最好的,书画皆为一绝。他笔下的猫,也画得栩栩如生。 只是和薛向陵之前的画作比起来,少了几分烟火气,导致纸上的猫崽子瞧着没眼前这只那么活灵活现。 薛向陵见小十七探着头张望,便说:“怎么,你也想品鉴一下?” 顾湄猜到了他是在看祁世昭的画,便不大想凑这个热闹。 谁知,薛向陵已经率先一步,走过去将它抱了起来。 “喏,画的是你。”薛向陵举着肥猫崽,还特地给它讲出了祁世昭画作中的庐山真面目。 他饶有兴致地摸着猫头,嘴唇微微掀动:“你觉得,我画得好,还是他。” 猫怎么能知道呢。 而且,你怎么会听得懂猫说的话? 顾湄心很累地扬起一个笑脸,拍马屁的意味尽在其中。 它“喵喵喵”地一通叫,做乖巧状蹭了蹭薛向陵。 薛向陵唇角微勾:“还算你乖。” 不是乖,是聪明。 顾湄轻哼。 薛向陵奖励地摸着它的头,把它放回小床上睡觉,他照例没有熄去桌上的烛火。 薛向陵夜里一直都有这个破习惯,顾湄和他同室相处几天,已经明白了。 只是,为什么呢。 顾湄知道有些人不愿熄烛火,是因为怕黑。 可难道薛向陵也有这个毛病吗? 他堂堂八尺高的汉子,又有一身功夫在,有什么怕的。 莫非是做了亏心事儿? 顾湄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得吃手手。 可仔细一想,又靠不上边。 薛向陵如今才十六呢,荷花池的事情根本还没发生,与他无干系。 顾湄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最后听见薛向陵沉稳的呼吸声从另一张床上传过来,它方消停了一点儿。 顾湄舔了舔背上稍卷曲的毛。 用小脑袋抵着床边,怀着万般心事睡了。 不知是不是这夜心里装的事情多,翌日,顾湄难得起了个晚觉。 醒来的时候,薛向陵已经下朝回来了。 他朝服未换,宽大的衣服罩在他的身上,多了丝飘逸感,可同时,也让他显得更顶天立地。 薛向陵道:“小姐怎么还不来,派人去催。我已经给顾府下了贴子,让她未时务必过来。” “是。” 顾湄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 薛向陵昨日说的居然不是一时意气? 他真打算去顾府拜见? 她能回家看看了。 看看爹娘,也顺便看看自己吗! 顾湄几下跑到薛向陵脚面趴着。 它用两只前爪撑在地上,侧头歪了歪,毛茸茸的耳朵还时不时一抖。 又到了装可爱的时候! 顾湄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小尾巴乖觉地在薛向陵鞋面上扫来扫去。它昂起脑袋,眼巴巴地看向薛向陵。 嘿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022 第二十二章 反常即为妖。 薛向陵确实是觉得, 小猫崽这两天有些太妖了。 时不时地忽然钻出来,扮乖巧也就罢了,还老眨着那乌汪汪的猫眼。 生怕别人不知道它眼珠子长得好看。 薛向陵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小猫崽, 他特意忽视掉了脚边那团毛茸茸的感受, 平静地问:“饿了?” 薛向陵起床以后, 在出门上朝前,会专程在屋子里放碗羊奶。 他视线一扫,发现今天那碗羊奶的份例根本没被动过。 顾湄依然歪着头,笑意盈盈, 嘴里的哈喇子都快随着它那谄媚的嘴角一起流了下来。 薛向陵轻轻踢一脚它的屁股:“饿了就去喝奶。” 它又不是小宝宝,老喝什么奶。 真实岁数已到十五“高龄”的顾湄对薛向陵投去分外鄙视的一眼。 它伸爪爪拨弄了一下自己耳边的毛。 小眼珠依然乌亮乌亮。 “下午我不在府上,”薛向陵完全是把十七当成了一个小人, 他用与人闲聊似的语气, 淡道,“你自个在房里玩, 要听话。” 末了, 薛向陵绷住脸色, 他收敛住神思, 一字一顿地勾唇说:“尤其切记, 不要, 乱跑。” 他语调很平, 尾调中带了点悠长的鼻音。 就是这么一句话, 却让顾湄感觉头顶有一阵寒风呼啸而过, 它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总觉得薛向陵话里还藏着刀。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 顾湄觉得他那意犹未尽的后一句是——“你要是敢乱跑,小心我炖了你。” 有点可怕。 顾湄紧张地伸出小猫舌舔一口唇边的毛,它拿爪子擦掉头上“莫须有”的汗滴。 然后,它的身子便半站立起来。 它抖了抖耳朵,边用爪子去抓薛向陵的衣袍边,边轻轻叫了一声“喵”。 这还不够,最后,小十七亲昵地拿自己的头,用那肉嘟嘟的脸蹭了蹭薛向陵。 试问,有谁拒绝得了这样软乎乎的毛团子? 有谁?! 薛向陵刚开始还不吃这套。 因为不知道这小崽子到底有什么所求,他生怕一不小心便被这家伙带进了沟里去。 可是,顾湄十分锲而不舍。 它就那么静静地勾着薛向陵的衣摆。 别看小奶橘个头小,韧劲倒是强得很。 它背后的尾巴小幅度地晃来晃去,犹豫片刻后,它静静放了个大招—— 它伸出湿漉漉的小舌头,去舔了口薛向陵的小腿。 薛向陵方才终于撑不住了。 虽然这朝服也怪厚实,但如今正是夏天,薛向陵一向怕热,所以找了工匠在内里投机取巧。 被这小猫一舔,他几乎猛地缩了缩腿。 他弯腰将小十七捞进掌心里,轻扯了扯它的耳朵:“你到底想干嘛?” “模样这么年轻,应该还没到叫\春的时候。” 薛向陵随意揣测着小猫的心境。 你才叫\春! 简直有辱斯文!! 顾湄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事关尊严,它拿爪子推开了薛向陵还想继续摸它的手。 “不是叫\春,那是什么。”薛向陵用食指悠闲地轻扣着桌沿,他道,“加餐是不可能的,两个月的奶猫喝奶才最健康,待你再大一点儿,如果表现乖的话,偶尔可以奖励你吃个鸡腿。” 不是吃,和吃东西无关! 要不是薛向陵身子清瘦,顾湄非得把他和“饭桶”挂上边。 成日里就知道吃吃吃,庸俗得很! 就不能把它想得有追求一点吗? 顾湄再接再厉地舔舔薛向陵,它哼哼唧唧地扳动着小猫身。 喂,你可是大齐开国以来里最年轻的一位侯爷,京城里出了名的才俊啊。 好好看看我这眼神。 它抖着耳朵,眼巴巴看向薛向陵。 薛向陵:“嗯那你是要什么呢?” 他煞有介事地想了起来。 然而,还不等“庸俗”的薛向陵道出下一个猜想,姗姗来迟的薛瑶终于推门进来了。 为了出府,她特地进行了一番盛装打扮。 在她们这群小姐妹里,薛瑶本就属于模样俏丽的。 如今戴上了那朱红翠绿的钗子,小小年纪便隐隐有了国色天香之姿。 薛瑶一进来,顾湄便单方面地与薛向陵化敌为友了,它迅速躲进薛向陵臂弯里瞧她。 见薛瑶打扮地如同三月桃花儿一般,顾湄心里真怪不是滋味儿。 你这是去探病还是去选秀啊? 薛向陵也面色一沉,毫不客气地斥责道:“简直是胡闹。让顾大人与郡主看见你这副样子,他们心里会怎么想?马上去换身素净点儿的衣服。” “不就是走个形式吗。”薛瑶不以为然。 薛向陵挑了挑眉,他微微眯起了眼——这是他隐形发怒的前兆。 毕竟是自个亲哥哥,薛瑶对他还算了解。 她马上一溜小跑着说:“等等,我这就去。” 有了这件插曲,薛向陵身边的气压明显低了很多。 他轻轻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面沉似水,硬邦邦的脊梁骨生硬地在那儿戳着,一双桃花眼里不知在酝酿什么。 变成猫以后,顾湄有种天性上的敏感。 在薛瑶来之前,它本还想卖个萌服个软,可它现在分明看到薛向陵那张俊美的脸上,直白地写了“人畜勿近”四个大字。 它怂兮兮地趴在桌上,不时转着眼珠打量几下薛向陵。 它知道,今日的机会多半是要付诸流水了。 薛瑶很快换了身竹青色的衣裳回来,头上那累累如珠的玉钗也都去掉了,终于有几分人模人样。 薛向陵也脱下朝服,换了身靛蓝色的长袍。 薛瑶道:“哥,我可以” “不可以。”薛向陵不等她说完,便率先出言拒绝。 薛瑶:“哦,那算了。” 顾湄完全没看懂这两兄妹在打什么哑谜。 薛向陵却已在她愣神的功夫里,先一步踏出了房门。 他一走,薛瑶忙伸头张望,确定薛向陵是真走了以后,薛瑶一个健步,小跑到书桌前,她用极快的手法抓住了还没回过神的小猫崽。 “别怕别怕,我带你一起出去玩啊。” 十七在她手上拼命挣扎起来,薛瑶只好轻摸着它的肚皮,以示安抚:“别怕,姐姐不是坏人,咪咪乖。” “带你出去玩,我哥也在,没关系的。”薛瑶放柔声音哄它。 顾湄已经停止了挣扎。 她听出意思来了,薛瑶这是要带她一起去顾府? 以免薛向陵察觉出端倪,薛瑶忙把小崽子装进自己衣兜,她道:“咪咪别乱动哦。我哥非要我去顾府探望顾湄,带着你去,总不至于那么无聊。我知道,你肯定也不想单独守在家里。” 薛瑶真是要带它去! 顾湄努力压抑住内心轰然升腾起的兴奋和紧张。它乖乖地缩在薛瑶身边,难得与她和平共处了一段时间。 一路上,小猫崽子都极乖。 薛向陵依旧活在自己的沉思里,并没有察觉出他那捣蛋的妹妹还额外带了只捣蛋的猫出来。 因为薛向陵提前给顾府下了贴子,所以南阳郡主都已有准备。 这些时日,为着顾湄的事情,与顾家沾亲带故的不少人都一一来探望过了,南阳郡主是身心皆疲,还闭门谢客了一段日子。 薛瑶与顾湄这俩小丫头,在南阳郡主眼里,尚算是个闺中密友的关系。薛向陵又刚袭爵,不好打这两人的脸,所以南阳郡主才收了他们的帖子。 顾伯言是九门提督,几乎是全年无休制,他这时候还在提督衙门里上岗。因此接待他们兄妹的,只有南阳郡主一人。 “听说,二姑娘病了许久,舍妹与二姑娘一向投缘。前阵子,她随家父回乡省亲,没能早日来探望。是我们做小辈的失礼了。” 薛向陵的语气温润平静,他好整以暇地喝着顾府下人送上来的茶,一身的气度正是一个侯爵之尊该有的样子。 顾湄从不知道,薛向陵原来也是会说漂亮话的。 它忍不住探头望了望,就见这家伙装成一副大尾巴狼,正在和自己娘亲四目相对。 然而,还不等它看个真切,小脑袋却又被薛瑶的手按了回去。 南阳郡主的视线适时扫了过来,她疲惫地笑笑:“瑶儿与湄儿一般大,都是花季年华的丫头,聊得到一起去。” 南阳郡主这话一落,顾湄却又冒出了头。 这回不等薛瑶出手,顾湄已经灵活地从她的衣兜里一跃而下。 由于跳下去的时候太激动,爪爪没站稳,因此不小心直接一屁股蹲坐到了地面。 薛向陵c南阳郡主以及薛瑶,此时齐刷刷的好几道视线全都落在了猫崽子身上。 顾湄讪讪一笑,它睁圆了眼睛,默默转着眼珠,打量了一圈全场的人。 薛向陵见到它后,脸色未变,不知是真的淡定,还是装的。 南阳郡主也没多大反应,她几乎全心牵挂在顾湄的病势上,对于一只猫所造成的闹剧,并不关心。 只有薛瑶,她强忍着挤出了一个笑容。 觉得自己这回,真是被猫崽子给坑惨了。 顾湄在地上坐了片刻后,扭头看了眼薛向陵。 它犹疑着往前迈了一步爪子,见薛向陵仍不为所动,顾湄终于将一颗心踏实地装进了肚子里。 然后,它便欢快地撒着蹄子,奔向了不远处的南阳郡主。 娘亲! 南阳郡主唯一皱眉。 薛向陵道:“小妹调皮,让郡主见笑了。” 他话音未变,可是比起之前的礼貌周全,话里这次的意思,却明显要简洁不少。 顾湄跑到南阳郡主脚边后,才怂哒哒又看了眼薛向陵。 薛向陵脸上挂着笑容,只是唇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凉悠悠地。 发现跑向郡主的小崽子还敢回头看自己。 薛向陵垂眸,他略显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漂亮的手指轻点了点桌子。 他低下头,半眯着眼。 整个人只透露出了两个字的信息——危险。 小猫崽子的身体里,已经自动分泌出了一种名叫“害怕”的情绪。它的唾沫,本能地从喉头滚动到肚皮中。 它马上转回脑袋,不敢再看薛向陵。 南阳郡主说:“小丫头嘛,性子难免欢脱一些。” 她无可避免地提到了在她脚边的猫:“这狸奴,我似乎在万安宫也见过。” 在这事上,薛向陵和赵邦已经串好了口供,他道:“九殿下前阵子来我府上,我见他实在喜欢,便让殿下带回去给熙妃娘娘养了几天。” “原是这样。”南阳郡主点头。 她也不是八卦的人,没再往细里打听。 一旦安静下来,薛向陵的视线,便又扫过了还在南阳郡主脚边趴着的顾湄。 他眼尾微挑,见那不知好歹的猫崽子仍没有要向自己跑来的动作,薛向陵忽地一笑。 他眨了眨卷翘纤长的睫毛,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隐隐地浮动着。 “阿瑶,你还在这儿干坐着作何?带上十七去后院看看二姑娘。”薛向陵使唤不动猫,便教训起自己妹妹。 他转移注意力,将火炮对准薛瑶。 倒是合了薛瑶的意。 她早不想在这儿待着,浑身都感觉怪不自在的。 听到这话,薛瑶忙去抱起还不想走的顾湄,应了。 她干脆地应下来,顾湄却不大乐意。 它寻死觅活地在薛瑶怀里扑腾,一双眼睛还流连忘返地望向南阳郡主—— 她想让娘也抱抱她。 “十七。” 见此,薛向陵只叫了两个字,他的声音非常平静,语气却实在不怎么温柔。 他面无表情,一双瞳孔黑沉沉地,让人看不清虚实,周身甚至带上了一股冷凝之意。 顾湄哼了几哼后,怂了下来。 只要它做一天猫,它就不得不看薛向陵的脸色吃饭。 惹急了他,对谁都不好。 它成了一团软绵绵的泥状,小耳朵有气无力,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四个爪子也不乱动了。 听到薛瑶要去后院,南阳郡主终于打起了精神,她举眸看向薛瑶:“浈儿也在后院,你们不是一向处得好吗。” 南阳郡主满目和善,她的眸光里,是为人母后,方才会拥有的温柔,她抿唇道:“多陪湄儿说说话。” 顿上一顿,南阳郡主颤声说:“以湄儿现在的处境,她很需要你们。” 饶是薛瑶不大喜欢顾家两姐妹,也不得不为南阳郡主可怜,她百感交集地点着头。 更不用说顾湄这个做亲女儿的,有多心酸了。 它拿爪爪揉了揉眼睛,瞳孔瞬时便红了。 连薛向陵的表情都软和下去不少。 薛瑶很快抱着十七,默默离开了前厅。 薛向陵的眉宇轻轻皱着,他斟酌着开口说:“不瞒郡主,我这回过府,不单是为了带小妹来探望二姑娘的病情。” 南阳郡主抬眸,示意他继续说。 薛向陵眉头紧锁:“关于瘟疫,我也了解过些许。” “我冒昧问郡主一句,顾府除了二姑娘,还有其他人染上过此病吗?”薛向陵沉声问。 南阳郡主意识到了什么,她虽不明就里,却也深深地皱起了眉:“不曾。” 薛向陵低声道:“据我所知,这瘟疫,是有传染源的。京城外的村庄里,患得此病的,多是难民,再由一个传一个。” “顾府自然不会有难民在。自这场瘟疫开始流窜,朝廷也在对此严格把控。京里得病的贵人极少,没准二姑娘是独一个。” “郡主或许该查查,二姑娘病前,都去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又是由谁带着去的。” 薛向陵喝了口茶,没有把话说满。 南阳郡主亦是聪明的人,话提到这个份上,她已经能够明白了。她娥眉淡扫,抓在手上的佛珠紧了紧。 是谁以有心算无心,要害她的湄儿吗? 讲完这番话,薛向陵便温和地笑了:“这些话,原本想由九殿下转达过郡主,只是殿下近来无暇分|身,那我只好唐突了。” “望郡主不要见怪。” “薛侯有心,”南阳郡主勉力笑道,“待湄儿苏醒过来,我定带她过府,拜会老侯爷。” 薛向陵点点头,对南阳郡主的这个谢礼,尚算满意。 只是希望,顾湄,真能像南阳郡主所说的,早点醒啊。 —————————————————————————————— 薛瑶被南阳郡主的贴身侍婢领到后院。 因为顾湄的病情,所以南阳郡主有意将顾湄的院子与其他人隔开了。 侍婢领薛瑶到了顾湄的院子里后,便回前厅继续去侍奉南阳郡主。 薛瑶推开顾湄的房门,果然见到了顾湄的长姐顾浈,正在顾湄床边坐着。 薛瑶笑笑:“顾浈姐姐好啊。” 南阳郡主与顾伯言是二婚。 顾浈乃是顾伯言的原配所出之女,论身份,顾浈其实比顾湄还要尊贵一些。只是南阳郡主的地位实在显赫,所以与顾湄比起来,顾浈这个嫡长女,反倒不打眼了。 不过,南阳郡主也不是小气的性子,进府以后,她从不曾亏待过顾浈半分。因此顾府倒不像闵靖公府,还存在那些高门大院里的龌龊内斗。 顾浈和顾湄,长得都更像自己娘亲。 父亲的影子在她们身上,反而不显。 顾浈是个温柔小意的性子,她甜甜笑道:“早听娘说,瑶儿今天要来,你是来看湄儿的吗?” 薛瑶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她懒懒回道:“是啊。” 薛瑶话一落下,却发现小猫崽子又不甘寂寞地跑了出去。 薛瑶都要被这反复无常的奶猫子给气疯了。 她忙脱口而出:“十七,你还不回来,离那个恶毒女人远一点。” 听到“恶毒女人”四字时,小十七的步伐终于停了。 它似乎怔住了,呆若木鸡地回头看薛瑶。 顾浈的眼神也一闪,她皮笑肉不笑道:“瑶儿,这是在说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023 第二十三章 薛瑶自行找了个椅凳坐下。 房里除了顾浈的贴身丫鬟, 再没有其余外人。 薛瑶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她也没觉得自己需要给顾浈留什么余地。 听到顾浈的问话,薛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含笑着说:“谁恶毒就说谁啰, 顾浈姐姐在瞎紧张什么。” 顾浈抿了抿唇。 她的养气功夫比薛瑶要好太多。 顾浈亲娘早逝, 父亲在她还是襁褓之时,便娶了南阳郡主过门。 继妹顾湄和顾浈的年龄相差无几,两个岁数差不多的女孩儿,还不是一母所出, 本就容易为了各种小事起冲突。 自己若不再大方一点,以她一个孤女之身,在顾府只怕难做人。 顾浈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 她用手上的巾帕, 帮床上昏迷不醒着的小妹擦了擦脸。 她细长的单眼皮微微弯了弯,友善地笑说:“你对我,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一向不喜欢我和湄儿, 我都知道。只是如今湄儿病重, 瑶姑娘, 还是嘴下积点口德吧。” 顾浈借力打力, 一句话便将薛瑶口里的“恶毒”推到了顾湄身上。 薛瑶没接顾浈这个茬儿, 她目露讥讽:“顾湄都病了, 郡主和顾大人也不在这儿, 真不知道你装贤惠给谁看。” “你没有妹妹, ”顾浈把湿掉的巾帕递给丫鬟, “你何尝能体会到我的心情。” “如果我照护我的小妹,也让瑶姑娘看不过眼。那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顾浈冷声说。 薛瑶冷笑,直接不搭理顾浈了。 她一扭头,便见到那小猫咪仿佛傻了一样,呆呆地挪着小屁股坐在原地。 薛瑶立刻说:“十七,别在人家家里乱跑,否则,我可要向我哥告状了。” 薛瑶现在是看出来了。 小十七对自家哥哥那是又敬又畏,在重要的关口,要是把他抬出来,就和以前上学时,伙伴们喊“班主任来了”一样有用。 谁晓得,这招却忽然失了灵。 小猫正安静地坐在地上,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浈。 十七那双猫眼儿里的瞳孔很圆,像是两大颗晶莹的葡萄粒,仿佛眨一眨就能流出汁来。 它的两只前爪规矩地放在身子前,半歪着头,它似乎正在打量顾浈。 薛瑶被猫咪在顾浈的眼前下了面子,她没好气说:“喂,小十七,你再不过来,就不要你了。” 小十七这才终于动了。 只是走一步三回头。 薛瑶都怕它完全被肉盖住的颈子撑不住那颗小猫头。 小十七慢吞吞地,终于走到了薛瑶脚边。 薛瑶迫不及待地抱起了它。 小猫不像最开始时,挣扎地那么厉害。 不,应该说,它根本就没有再挣扎。 薛瑶略微满意了些,觉得这是代表自己已经和奶猫混熟了。不过,为了惩罚她的不听话。 薛瑶还是狐假虎威地轻拍了拍它的屁屁:“以后叫你过来,你要听话,知道吗?” 小猫心不在焉地,不仅心不在焉,还无精打采。 它的视线,似有若无还是在往顾浈与顾湄两姐妹的方向看。 顾浈察觉到薛瑶怀里的猫在看自己,便笑说:“这是你的猫?很可爱呢,就是似乎不大听话。” “是我哥的,它听我哥的话。”薛瑶干脆抬出薛向陵来。 顾浈还欲再言,薛瑶却已经站起身子。 她环顾了屋子一周,指向顾浈身边的丫鬟:“顾浈姐,让你丫鬟带个路吧,我要去趟茅房。” 顾浈的贴身丫鬟以眼神向顾浈示意,顾浈轻点了点头。 小丫头这才走到薛瑶身边,她福了福:“瑶姑娘这边请,奴婢带您去。” 薛瑶跟在小丫头后头。 “丹翠。” 薛瑶与丫鬟即将要走出房门前,顾浈却又忽然张嘴说道,“二姑娘的药应该煎好了,御医特地嘱咐过,那药趁热喝才管用。你先去厨房把药拿过来,再带瑶姑娘去。” 丹翠:“是。” 薛瑶虽然没有尿急到那个地步,但她真觉得这是顾浈在有意针对自己。 要让丹翠去拿药,你怎么不早说? 非到这时候才摆出主子威风。 薛瑶翻了个白眼,她假情假意道:“顾浈姐对顾湄姐,可真是情真意切呀。” “自家姐妹嘛,”顾浈仿佛没听懂薛瑶话的意思,她豁达地笑说,“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薛瑶觉得自己都快被这朵白莲花恶心地要吐了。 只好用手摸摸猫头,以此来安慰。 丹翠很快拿着药碗回来了。 她亲手将药碗交到了顾浈手里。 薛瑶不可能上茅房还一直抱着猫,只好把小十七单独留在屋子中,并对它耳提面命“不许乱跑”。 小十七“喵”一声应了。 薛瑶这才跟着丹翠去了茅房。 两人一走。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顾浈c顾湄本人,以及顾湄本猫了。 顾浈上前去关上大开的房门。 她拿着碗,慢慢走向床边,打算喂顾湄这个病患喝药。 小十七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每走一步,它的心便往下沉了一分。 说老实话,顾湄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胳膊肘往内拐的人。 以往薛瑶总是不分场合地,说顾浈待人处事都披着一张□□。 每到这时候,都是顾湄直起腰版,为自己姐姐声张正义。 顾湄自觉不是个没心肝的笨丫头,谁待她好,谁待她差,她都能一一分辨出来。 长姐顾浈与自己那可是十几年的姐妹感情。 顾湄仍然记得,上辈子的自己,大难不死,患瘟疫后还得以醒来,是南阳郡主不停抱着她哭。 郡主娘亲说,让她以后一定要记得对长姐好。 说她病的这些日子,除了自己这个做娘的,便是长姐夜以继日地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顾湄当时感动极了。 她曾在暗地里咬牙发过誓,谁欺负长姐,她便和那人拼命。 之后的几年,顾湄一直都是那样做的。 也是那时候,她和薛瑶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恶劣。 薛瑶从前还单只奚落顾浈,后来便连顾湄也一起奚落了。 顾湄不忍心自己姐姐受别人的气,每每都要和薛瑶斗成个乌鸡眼儿,反倒是顾浈,活得越发潇洒快意。 其实与谁斗,这都无关紧要。 让顾湄真正感到心里发怵的是。 适才薛瑶说“恶毒女人”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顾浈心虚了。 她到底在心虚什么? 顾湄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顾浈身上。 顾浈正在喂床榻上的顾湄喝药。 她似乎没将身边那只胖胖的奶橘放在心间,顾浈拿勺子舀了药汁儿,往顾湄嘴边喂。 “我听说,世昭哥前几天向翰林院告了假,你知道吗?” 顾湄本猫被顾浈这突地开口吓了一跳,它还以为顾浈是在和自己说话。过了片刻,稍才反应过来。 顾浈这是在自言自语,或者说,她在告诉已经灵魂出窍的顾湄。 “世昭哥那么好的人,却总是被闵靖公夫人欺负。其实这样想想,郡主待我,倒算是不错了。” 顾浈目光惘然,她吐了一口长长的气。 顾浈在人前,为了以示与南阳郡主的亲近,向来是与顾湄一般,称呼郡主为“娘亲”。 只是原来在她心里,南阳郡主还是够不上做娘的标准吗? 顾湄的牙关绷紧了一下,她终于意识到,也许薛瑶说的是对的。 她与娘一样,从没有看透过,这个姐姐。 顾浈喂药喂到一半,忽然放下了勺子。 顾浈的生母是江南女子,长得眉清目秀,她与其生身之母长得尤其相似,也是身材纤细,楚楚动人。 她半垂首,手上的勺子在药碗里不停打了好几个圈,把那为数不多的药汁弄起了一圈圈涟漪。 顾湄不明所以地看着,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弄啥。 顾浈却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举起药碗,徐徐地吹了口药汁上滚烫的热气。 然后,她一手伸到发丝中,摘下了一枚绒花点缀的玉钗。 她用力取下簪头。 顾湄垫着爪子,伸长猫脖子看,只见顾浈那簪子原来是另有乾坤的。 顾浈用左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右手,她闭上眼,轻轻笑了。 她对着碗边磕了磕那枚玉簪。 顾湄那双小猫眼,立刻眼尖儿地发现到了有粉末从簪子内壁中飘了出来。 是什么? 药吗,还是毒? 顾湄腾空跳起,来不及想顾浈的簪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她本能地开始“嗷嗷嗷”嚎叫。 顾浈似乎终于想起房里还有只猫的存在。 她手极快,先做贼心虚地收起了簪子。而后意识到,猫又不会说话,顾浈又故技重施,她的手紧紧捏成拳,细长的指甲在顾浈手心里留下了几道青紫的痕迹。 “奇怪,大白天关门干什么?” 这回,不等顾浈有动作,薛瑶的声音已经飘了过来。 顾浈利索地将簪子收进怀里,她将药碗放到一边去,神态很快恢复正常。 顾浈道:“回来得正好,碗里还剩点药渣,湄儿也喝不进了,丹翠拿去倒了吧。” 丹翠走到顾浈身边去,拿起碗往门外走。 顾湄这下不干了,她咬着丹翠的裙角,心烦意燥地“喵咪咪”“喵咪咪”叫。 丹翠跺了跺鞋面,似乎准备一脚踢开它。 薛瑶忙道:“你要做什么?这是我哥的猫,为了这猫,他可什么都做得出。” 丹翠笑说:“瑶姑娘多心了,奴婢哪会对您的猫做什么。” “我看你们主仆俩都不是什么善茬,可不像仁义的人。”薛瑶对一个奴婢,更不会嘴软。 她弯腰抱起咬着丹翠裙角不肯放的小十七。 “你是不是饿了?” 薛瑶与薛向陵不愧是亲兄妹,连思路都是一样的。 顾湄着急啊,她不想让顾浈轻易毁掉这罪证! 重要的是,她到现在,连这碗里到底装了什么都不知道。 它以求助的目光看向薛瑶。 却没料薛瑶完全会错了意,她说:“我的猫不想在这儿继续待,我今日也来看过顾湄了,顾浈姐姐好生照护她吧。我是真心地希望顾湄能早日康复。” 顾浈不为所动地笑道:“应该的。待湄儿醒来,我会将你的好意传达给她。” “这倒不必,”薛瑶一挑长眉,“我和顾浈姐不一样,没有到做好事非得人尽皆知的地步,顾浈姐听到就行了。顾湄知不知道,无所谓。” 顾湄对薛瑶刚刚升起的那一丝丝好感,又被薛瑶这嘴欠的几句话给消磨干净了。 难怪她老是喜欢不起薛瑶来。 谁会喜欢一个刺头呢。 顾浈道:“好。” 薛瑶拍拍屁股,便走出了房门。 她今日“纡尊降贵”地来到顾府,都是被亲哥给逼得。 去顾湄房里勉为其难和顾浈说了几句话,也是看在南阳郡主的面子上。 她对顾浈和顾湄,仍然没有任何亲近的念头。 毕竟一个是白莲花,一个傻大妞。 薛瑶也不想蹚进顾府的这趟浑水里。 薛瑶抱着猫走到前厅去的时候,正好碰上被薛向陵派去后院,打算叫薛瑶回家的丫头。 薛向陵也与南阳郡主进行完了友好会谈,两人遂一同向南阳郡主道了别。 南阳郡主本还想留他们一起用膳,被薛向陵找了个借口推脱了。 既然操心完了顾家的事情,薛向陵总要给自己留点时间,收拾他的猫。 薛向陵瞟了眼视线仍然黏在南阳郡主身上的小猫崽,他对薛瑶道:“给我抱。” 薛瑶:“啊?” “我c的c猫,”薛向陵一字一字地掰开,他又重复了一遍,“给我抱。” “哦哦哦。” 薛瑶被吓得吐出了一连三个“哦”。 她对小猫崽子投去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当着我哥的面,还敢对郡主献殷勤 自求多福吧,橘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024 第二十四章 薛向陵本性怕热, 身上的温度却常年冰凉。 他皮肤白皙,微微弯着眼时,有点像一条慵懒的蛇。既冷血, 又透着股难以捉摸。 他一开口, 薛瑶便乖乖地将手上的小猫崽子递到了薛向陵手上。 薛向陵并没有在外头发作十七。 哪怕他心头的冷意已有怒发冲冠之势, 他也仍然忍着。 他轻抿下唇,好整以暇地顺了顺猫崽子身上的毛团。 也是在这时,顾湄才发现,原来薛向陵在生气。 他抚摸自己的力度与平常明显不同, 即便他面上不显,可敏感的小猫依旧察觉出来了,, 薛向陵正在极力克制自己。 奇怪, 他在克制什么,它哪里惹到他了吗? 顾湄略微歪了歪猫头。 薛向陵一脸漠然地直视前方, 手指几乎是机械性地在重复摸猫毛。 他鼻梁高挺, 一双桃花眼目光灼灼。只是他的眉心中央, 似乎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褶子, 生生横亘在了眉眼中间。 真是可惜这色若春晓之花的好面貌。 顾湄觉得, 以他现在这个思想状态, 哪怕自己从他手上溜掉, 大概他也是不会去追的。 他只会冷眼看着。 饶是顾湄的心眼一向大, 也不得不保持起十成十的小心和警惕来。 两人一猫畅通无阻地回到侯府。 薛瑶早早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为了避免“城门失火, 殃及池鱼”。一进府门,她便马上蹦跶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薛向陵也抱着顾湄,去向书房。 其实顾湄今天已经玩得有点累了,它毕竟还只是奶猫,精力有限,它觉得自己今个是身心俱疲。 它从没想过,亲姐姐可能真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顾湄现在只想安静一会儿,好好理理自己今天回顾府之后的所见所闻。 可薛向陵如今这么个状态,顾湄还真不敢瞎造次。 它被薛向陵放到书桌上头。 除了那灵活的眼珠子以外,它身上的其余部分都不敢乱动。 顾湄规规矩矩地趴在书桌上瞧薛向陵,然后趁薛向陵侧首的时候,它慵懒地c小心翼翼地,舒展了一下四个爪爪。 就在顾湄伸展四爪的功夫里,薛向陵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十七。” 薛向陵的语调很平。 小猫的精神正高度集中着,听到薛向陵叫它,它立刻弹地而起。 薛向陵十分轻柔地笑了一下,他拿手背慢慢地蹭着顾湄背上的猫毛。 他低低地笑道:“你觉得,今天在顾府,你表现地好吗。” 我觉得 还成呀。 顾湄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是瑶儿带你出的府。”薛向陵先是定下一个结论,过一会儿,他又求证道,“我,没污蔑你吧。” 嗯 没污蔑。 顾湄接着眨了眨眼。 薛向陵仿佛真和顾湄心有灵犀一般,全读懂了它的话。 薛向陵眯细眼睛,他嘴角挂着浅薄的笑意,那笑意并没有入心底,他道:“我离开之前,和你交代过什么。” “不要乱跑。” 薛向陵的声音低沉,他嗓子里仿佛酝着一团又嘶又哑的火:“谁准你跟着她出府了?” 被他这样猛然一发落,顾湄的心“砰砰砰”突地跳了起来。 它委屈地蜷缩成一团,头顶的一撮呆毛还不听使唤地竖了起来,仿佛正在昭示着它的不服气。 薛向陵望着它道:“这也就罢了。在顾府,你又为何去黏郡主的裙角。” 因为,因为那是我娘啊。 顾湄丧着头,可怜巴巴地拿爪子推了推薛向陵桌上的竹青笔筒。 它真不知道,原来薛向陵身上会有这么多不可触碰的逆鳞。 它试探地直起身子,慢吞吞走到桌子边,拿肉嘟嘟的白爪子,想要去抓薛向陵的手。 我们握握爪,别凶了,好不好。 顾湄讨好地歪着脑袋。 薛向陵不以为然地扬着眉,他盯着小猫的瞳孔:“难道我待你,不够好吗。” 不,不! 很好了,真的。 顾湄拿一只爪爪捂住胸口,一副要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薛向陵看看的模样。 平心而论,薛向陵待十七这只猫,那是真的没有二话。 若易地而处,顾湄觉得自己肯定无法待一只猫如此掏心掏肺。 这样一想,顾湄不禁讪讪笑了笑。 好像被薛向陵养了以后,它确实也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它咧开小猫嘴,露出几颗陶瓷器一般的乳牙。它磨着前后爪,已经准备好一个缓冲后,直接从书桌上跳向薛向陵怀里。 却不料,顾湄的后爪跟前正好有一滴不大不小的墨迹。 它缓冲时,不慎打了滑,不仅自己在桌上摔成个“猫吃屎”,爪子边的一幅画也被它的莽撞给碰到地上。 散落在地上的画卷自动打开了一角,然后,画卷张大地越来越大。 顾湄边拿爪子揉了揉头,边探首去望这画上的玩意儿。 只看了一眼,顾湄便马上缩回猫头。 它看清了。 那画是祁世昭之前送给薛向陵的,画的正是小十七本尊。 为了避免薛向陵前账现账跟它一起算,顾湄当机立断地伸出爪子,要去抓薛向陵的衣袖。 薛向陵直接一手给它挥开了。 他道:“脏。” 顾湄的爪子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它眨着乌溜的眼珠子,耳朵旁边的那丝奶橘色的毛,随着风刮过的声音,在空中一颤一颤。 午后的这道风硬得很,刮过顾湄带刺的舌头,刮过了它热烘烘的猫鼻子,最后才刮到了它那有神的眼睛上。 顾湄觉得,自己的瞳孔,无缘无故地,忽然有点酸。 可能是太热了吧。 它拿爪子扒拉了一下自己单薄的眼皮。 不能哭! 顾湄用乳牙拼命咬着嘴唇,它的双眼,渐渐还是红了。 顾湄长这么大,虽说是活在蜜罐子里,但也不全是娇生惯养,她也曾被顾伯言或者南阳郡主教训过。 顾湄有个幼弟,小她六岁,是南阳郡主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御医都说,南阳郡主这胎非常凶险,孩子恐怕不好养活。 幼弟因为生下来太过瘦弱,所以乳名叫壮壮。虽是个不怎么文雅的贱名,但也是为了图吉祥。 顾湄和壮壮是亲姐弟,感情自然好。 只是壮壮实在有些太粘人了。 在他入学以前,常常缠着顾湄,非要听她给他讲故事。 顾湄有时候拗不过,就学自己爹那样,虎着一张脸,自以为能把壮壮吓个半死。 可壮壮从不吃这套。 只有一次,顾湄真的对壮壮生气了。 那时不知道是哪个下人,在壮壮面前嚼了关于顾浈的舌根。 顾湄初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壮壮把他听到的关于顾浈的闲话,当着顾湄的面说完了,顾湄才淡淡打了一下他的手心。 很轻的一个力道。 顾湄甚至没有板着脸教训壮壮,壮壮便率先哭了。 平常姐姐再怎么凶他,也从没有打过他。 壮壮是个聪明的小子,一向分得清什么叫“佯怒”,什么叫“真凶”。 顾湄觉得,自己也是个聪明的丫头。 她看得出来,薛向陵这回,是动了真气儿。 它将脑袋埋进自己胸前的那团绒毛里,不停地蹬着两条后腿,想以此来抒发心中的委屈和愤恨。 这时候,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小猫的两只后爪。 “把你爪子上的墨舔干净再来碰我,”薛向陵脸上的表情不变,“否则,脏死了。” 顾湄忙抬起头,眼里忽然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欣喜,亮晶晶地。 薛向陵捡起脚边的画,顾湄忙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舐起肥爪子旁边的猫毛。 墨滴尝起来是什么滋味儿呢。 顾湄说不出来。 反正她觉得,比眼泪的味道要好。 薛向陵拾起画卷,他并没有着急合上。 “前几天的前车之鉴还没过去,如今你还敢死性不改,到处谄媚。”薛向陵的语气凉沁沁地。 他不疾不徐地说:“先是世昭,后又是郡主。下一个,你打算巴上谁,皇上吗?” 可,可不敢胡说。 它区区一只肥猫,哪里还有机会见皇上呦。 顾湄哼唧了一声,它把舔完墨滴后,干干净净的猫爪子亮给薛向陵看。 它的意思很明显—— 喏,你看,都这么干净了,不妨碍你来抱抱我啦! 薛向陵没有表示,他仿佛陷入到了一阵沉思里。 没有再继续节节逼退小猫崽,也没有做出什么要和顾湄缓和感情的动作。 顾湄睁大猫眼,又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薛向陵的思绪这才终于动了。 可不等他说话,屋外却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动静。 “侯爷,老爷和小姐让奴婢来请您去用膳。” “奴婢可以进来吗?” 薛向陵皱了皱眉,还不等他首肯,门却被那丫鬟自作主张地推开了。 “侯侯爷。” 小丫头一进门,见到面无表情的薛向陵,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率先一步跪了下来。 顾湄先就觉得这道声音十分耳熟,等这丫鬟进了门后,直挺挺地跪在薛向陵眼前。 顾湄放才想起,这道特别的声音属于谁了。 是黛儿! 薛瑶跟前的丫鬟,黛儿! 当日,她来淮阳侯府赏花时,就是这个黛儿将她哄骗到了荷花池边。 顾湄面露精光。 一双瞳孔表现出野兽看到猎物以后,才会显露的激动和紧张。 它露出嘴边的乳牙,绽放了一个戾气逼人的笑容—— 我可等你很久了,妖精。 薛向陵见这小家伙莫名兴奋起来,还有些不明所以。 他轻轻拍了它屁股一巴掌,让它别乱动弹。 然后,他才将注意力放到黛儿身上。 淮阳侯府家大业大,丫鬟仆人加起来能有好几百。 薛向陵不是个八卦的性子,他对内宅的权利更没兴趣,所以真不记得这个丫头叫什么名字了。 只好冷冰冰地看着她。 黛儿许久听不到薛向陵的声音,内心有些忐忑。 她想了想,忽然缓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穿着一件粉紫色的裙衫,头上戴的是一枝素银的簪子。 黛儿比薛瑶要大上两岁,今年年方十四。 小丫头刚刚长开,胸脯边上隐隐有正在发育的趋势。 黛儿不知是怕热还是怎么的。 胸前最上头的那颗纽扣,松松散散地没有完全系起来。从顾湄的地理位置上看去,正好能见到她里面那件月白色的里衣。 呵,明目张胆地魅惑主子。 顾湄拿爪爪狠狠扒拉了一下书桌的台面,它的爪子下即刻发出“嘶拉”一声。 薛向陵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不知道是因为顾湄的胡乱扒爪子,还是因为黛儿。 顾湄见此,便更气了。 它气鼓鼓翻了个身,不再看黛儿,而是睁大一双猫眼看薛向陵。 它要好好看看。 一向以性格乖张著称的淮阳侯,究竟是真的不近女色,还是装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025 第二十五章 黛儿自发地从地上缓慢站了起来。 她正值豆蔻之年, 比薛瑶和顾湄这些半大的孩子瞧起来要风情不少。只是比起风韵犹存的春姨娘,黛儿的风情是半遮半掩的,成熟中还透着股懵懵懂懂的羞涩。 想必这是她第一次在薛向陵面前大放径庭。 薛向陵皱眉,他毫不留情道:“谁准你起来的?” 黛儿一惊,似乎完全没想到薛向陵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咬了咬唇,只好继续在地上跪好。 她挺起胸膛,微微低着头,青涩的模样娇怯怯。 躺在书桌上的顾湄轻打了个哈欠。 薛向陵伸手,揉了一下它的脑袋,直到小猫头顶上的毛被揉乱, 薛向陵方收回手。 他漫不经心地看向黛儿:“你, 不是府上的家生子吧。” 听到这话, 黛儿满面惘然。 她这才明白, 原来侯爷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黛儿垂眸:“奴婢叫黛儿,是前几年才被分配到府上的, 进府以后,奴婢一直在小姐跟前伺候。” “哦,黛儿。”薛向陵对这个名字约莫有印象。 他记得这个黛儿是犯官之女。因为她父亲和老淮阳侯曾有过交情, 所以黛儿的爹犯了事以后,老淮阳侯使了银钱和关系, 特地把黛儿要到了自己府上来。 薛向陵道:“你爹是西安府的知州。” 说完, 他又瞟了眼黛儿:“你在家中, 是嫡女?” 见侯爷还记得自己曾光辉的过往家世, 黛儿心中忽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她含羞露怯地点点头:“是,奴婢的父亲曾官拜知州,我是爹膝下,唯一的嫡女。” “既为嫡女,在你小时候,莫非你爹娘从没给你请过教养嬷嬷。”薛向陵扬起眉,语气不善。 黛儿不明其意,只好点头道:“请过的。” “既得过嬷嬷教导,举止怎还如此轻浮。”薛向陵的一双桃花眼半睁半闭,远远瞧着仿佛让人觉得他还不怎么清醒。 他没有再看黛儿,一双眼睛放回到了猫身上。 薛向陵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语调实在听得黛儿心里发寒。 她身姿轻盈地叩伏在地上,轻轻喊了句:“侯爷” 薛向陵完全不吃她这套,他冷冷道:“侯府的家生奴婢都比你懂规矩。” 其实黛儿只要留心打听一下,便可知道,她伺候的这位主子,实是京城贵公子里,最冷血无情的。 满京城里,身边没有侍寝丫头的,只怕淮阳侯是独一个。 他爱遛鸟,爱逗猫,唯独在女色上,兴致平平。 黛儿从前只觉得,既然侯爷身边没女人,那岂不是正好方便了她上位。她完全忘了思考,为什么薛向陵身边会没人呢? 被他这样狠批一句,黛儿的俏脸顿时红涨起来。 这回,不是因为羞怯,而是出于尴尬。 薛向陵恍然未觉,他一手顺着猫毛,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我爹好意对你施与援手,不是为了让你进府以后,成天想着这种勾当。” 黛儿死死咬着唇,只怕一个不小心,便会哭出来。 薛向陵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念头,他道:“念在你是小姐身边的人,此事我不会声张,也可以既往不咎。” “但如果,你又犯起这个毛病,”薛向陵微微皱眉,他放轻了声音,“我会亲自赶你出府。让你知道,真正的犯官之女,在无人庇佑下,会是什么光景。” 黛儿的嘴唇轻微一抖,她面色苍白,这回,她结结实实地叩了个头:“是。” “你去回禀我爹,如今苦夏,我胃口不好,便不去用膳了。”薛向陵没有忘记黛儿来此的初衷,他道,“让他和瑶儿多进点。” 黛儿:“是。” 教训完了人,薛向陵也没有多说闲话的意思,他一挥手:“退下。” 黛儿抹了抹眼睛,从书房里走了出去。 顾湄私下揣测,大概黛儿这辈子都不敢对薛向陵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从侧面来说,薛向陵害她的嫌疑,也可以完完全全地可以排除。 当日将她推进荷花池的人,是通过黛儿之口才达到了目的。 先不说薛向陵有没有谋害她的动机,但他今日既然都整了这么一出,那他更不会在几年之后,借由黛儿,除去她。 顾湄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她一直也没怀疑过薛向陵,但是知道他一点儿嫌疑没有,心情是真的彻底放松了下来。 薛向陵是个好人,至少是个好主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喂养,顾猫不想和他起什么冲突。 “你在想什么?” 薛向陵凝声说。 顾湄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薛向陵这是在和自己说话。 薛向陵伸手,拿细润的指头戳了戳小十七的猫脸,而后,又揉捏了两下它的小耳朵。 “我发现,你亲近的人,也不是毫无章法地。”薛向陵抬眸,他提了提嘴角,“你似乎对顾家那边的人,格外喜欢一些。” 顾湄吃惊地瞪圆眼睛,它黏糊糊地抬起爪子,被薛向陵一手给握住了。 薛向陵道:“最开始,你亲近世昭,倒还情有可原,毕竟你是母猫。可是郡主,你又喜欢她什么。” 薛向陵眼眸加深了几分:“你喜欢,姓顾的?” 我我自己就姓顾啊。 顾湄从不知道薛向陵的嗅觉有这么敏锐。 它呆呆地被薛向陵握住爪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薛向陵笑道:“有时候,真觉得你其实是个机灵的小人。” “以前养小六的时候,它惹了不少乱子。不像你,这般聪明。”薛向陵捧着顾湄的小猫脸,他沉吟片刻,忽然说道。 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心酸和落寞。 虽然这情绪消失地极快,但顾湄还是迅速地捕捉到了。 小六是谁,也是只猫吗。 顾湄突地想起,之前春姨娘说过的话—— “听说世子,从前有只猫死在了海盗手里。” 难道小六就是死在海盗手上的,那只猫? 顾湄没见过海盗,但她听南阳郡主说过,说本朝自取消海禁以后,海盗便迅速泛滥。 海盗是些什么人? 单听这一个“盗”字,顾湄便可窥得一二。 老薛大人之所以能功勋卓越到得以封侯,便是因为他在淮阳时,督练水军有功,大大地打击了海盗的力量。 可以说,淮阳侯薛家与海盗,那是隔天之仇。 海盗们可不会像春姨娘这般小家子气。 能去当海盗的,那都是把脑袋盘在裤腰带上的人。一只老虎落到他们手上,他们都能将它剖肝剖肺地,连着骨头一起咽了。 何况是只,毫无攻击力的猫。 顾湄缩缩脖子,不敢想象,小六最后到底落了个什么下场。 她只是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在它刚被送到侯府来的时候,薛向陵摸它的手,总是打着颤。 他在害怕吧。 因为想到了那只枉死的小六。 顾湄的瞳孔在猫眼里胡乱滚了滚,它拿爪子有意地挠着薛向陵的手心。 薛向陵埋首看它时。 小顾湄咧开嘴一笑,它顺势滚到了薛向陵怀里。 然后化成了一颗乖巧的毛团子,它在薛向陵膝上讨好地蹭来蹭去。 顾湄用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尖卷住了薛向陵的半截手臂。 薛向陵的心绪似乎平静了下来,他摸着猫毛:“不过,小六比你忠诚,从不会对别的人朝三暮四。” 又来了。 顾湄悄悄从爪爪缝里看他。 她真不知道,薛向陵对一只猫会有这么强的占有欲。 可顾湄也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呀。 她看到娘,情绪激动是在所难免的。 再说,她本也不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猫。 拿小六和她比聪明,顾湄倒很乐意,可比忠诚,那算什么?你咋不拿我和狗比忠诚! 顾湄松开卷成一团的小尾巴,同时也松开了薛向陵的手。 它平躺在薛向陵膝上,小肚皮一鼓一鼓地像是在打着节拍,仿佛是处于生气状态中。 薛向陵觉得有点可乐。 他把猫头上那乐此不疲翘起来的呆毛给按下去:“怎么,你还气上了?” 顾湄不理他,径直翻了个身。 这还不够,翻完身以后,它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从薛向陵的膝头上跳了下去。 顾湄自己跑到角落里去缩着。 薛向陵就是个傻子也能知道小猫崽是真傲娇了。 他抚着唇角,淡淡笑了笑:“你在气什么?” “总不能是气我提到小六吧。”薛向陵觉得不可思议。 且不说这猫崽子根本不知道小六是谁,即使它知道了小六也是只猫。那它又有什么好气的呢。 不会真是气自己,拿小六和它比吧。 薛向陵一呆,觉得他这是把小十七想得太神乎其神了。 他失笑道:“我在想些什么,小姑娘才会这样吃醋生气。” 一句话,猛地惊醒了在旁边假装睡觉的顾湄猫猫。 顾湄脸色沉了沉。 它才不是在吃醋。 它犯得着,和一只猫吃醋吗! 真是胡说八道。 顾湄更不乐意搭理薛向陵了。 它扭哒着屁股,直接跳上了小床去睡觉。 薛向陵道:“看来,是我太宠你了,把你宠得没了脾气。” 顾湄狠狠“喵”出声。 现在说这些干嘛! 难道你要不宠我了吗? 你舍得吗?! 顾湄心里的底气其实不太足,但是她仍然色厉内荏地弓起背,很有中气地嚎叫了一声。 输人不输阵。 它绝不能让薛向陵看扁了。 尤其是在他忽然提到小六以后。 薛向陵缓缓地挪动步子,走到了猫崽子的小床前。 猫崽子退到了小床的边边处,它昂着头,脊背不依不饶,仍然是弓着的。 薛向陵趁它掉下床以前,直接一手将它捞到臂弯里。 他极有技巧地挠着小猫咪的下巴,双眸火热:“来,看着我。” “十七,你在吃小六的醋吗?” 薛向陵低声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026 第二十六章 神经病! 顾湄的小猫头往侧边一偏, 下巴直接从薛向陵手掌上滑落下来。 它低下头,没事找事地舔起自己的爪子。 薛向陵发出一声轻笑。 顾湄遂又抬起脑袋,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笑什么? “小母猫。”薛向陵伸手轻挠了挠它厚厚毛皮下的脖子。 薛向陵道:“你可真是个活宝。” 顾湄舔完爪子以后,便拿那湿漉漉的肉爪挠着脸。 它斜眼看他,也不知道薛向陵这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 薛向陵伸出手, 小心地摸了摸小猫崽子的头,他抓起它的一只爪子,放在手心里,轻轻揉捏了一下。 “活久一点吧,十七。” 薛向陵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不由有几分凝重。 猫的寿命可能最长也只有十五年。 在薛向陵漫长的人生长河中, 十五年既不能说是白驹过隙, 也无法当做天长地久。 只是, 继小六之后, 继十七之后。 他或许是真的没有勇气,再去养一只别的猫了。 所以, 活久一点吧,十七。 顾湄昂着头,与薛向陵深深对视了一眼。 这一瞬间, 它读懂了他瞳孔里的意思。 顾湄百感交集地砸咂嘴,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子复又低了下去。 她不可能一直做只猫的。 她还有无法舍弃的爹娘, 有必须弄清真相的荷花池冤案, 有不知其险恶的姐姐 顾湄伸出舌头, 舔了舔脸边。 这样好罢, 至少当猫的时候,不再惹你生气了。 行伐? 顾湄眨眨亮晶晶的小瞳孔,私下与薛向陵达成一个“君猫协议”。 它拿脸颊去蹭了蹭薛向陵的手背。直到薛向陵撑不住笑了,小猫崽子方也咧开嘴,露出半截小舌头和纯白的乳牙。 薛向陵道:“你乖就好。” 嘻嘻。 顾湄肆无忌惮地在小床上翻了个跟头,薛向陵则去小厨房拿了碗绿豆汤喝。他顺便还把小崽子的羊奶也带了过来。 一人一猫一同欢快地进了晚膳。 接下来,顾猫猫在侯府安安稳稳地过上了一段日子。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生死未卜的那个顾湄。 每天该吃吃该乐乐。 难得的是,她与薛瑶的感情,居然增长了不少。 不说薛瑶本性如何张扬,她和薛向陵一样,至少对一只猫还是不差的。薛瑶甚至帮薛向陵一起给顾湄洗了个澡。 顾湄终于长过了三个月,小身子和四个爪爪都长开些许,瞧着也没那么奶香奶气了。 让顾湄最最最欣慰的是,她终于可以吃除羊奶以外的食物了! 顾湄当天激动地连爬了两棵树。直到午膳时候,薛向陵拿着一碗白切的鸡肉,站在树下,顾湄才闻香爬了下来。 薛向陵的手艺,与顾府的厨子当然是相差甚远的。 但作为一个藏在猫身里的货真价实的人,能有肉吃,顾湄就已经很满足了。 边吃肉,小猫崽的尾巴尖还边喜滋滋地翘了起来。 顾猫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仿佛都在昭示着,它非常高兴! “喂猫呢?” 就在薛向陵低头看顾湄吃东西的功夫里,薛老侯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溜达到了他俩身边。 薛向陵的模样有些拘谨:“爹。” 就连在欢快吃肉的顾湄,也不免停顿了一下。 它喉头中央还卡了块肉丝,顾湄废了几分劲,才把肉给吞咽下去。 因为不知道薛老侯爷来此的用意,顾湄叼起碗,跑到树后头,躲着吃起来。 薛老侯爷背着手:“这猫,看着倒有灵气,难怪你喜欢。” 薛向陵是薛老侯爷独子,哪怕他已继承爵位,可老父的威仪还是在薛向陵心里,存来已久。 薛向陵笑笑:“孩儿在府中无事,也没有其他爱好,便只能养些猫啊鸟的。” “你在九殿下身边,没学到他那纨绔的脾气,为父,已然欣慰。”薛老侯爷今日并不是来训子的。 他回乡省亲期间,府上没出什么大乱子,朝堂的局势也一切安稳。 既已决定退位让爵,那薛老侯爷便是一个想得开的人。 他道:“近日,怎没见九殿下和祁家那孩子过来?” 赵邦没来,或许是陛下对他的管教愈严,又或者是他不知从哪儿寻摸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正看稀奇地宝贝着呢。 至于祁世昭没来,则有可能是,因为祁临。 薛向陵虽没将祁临的事情声张出去。 但那日观祁临的表情,又再看看小十七的神态,薛向陵已经多半猜到了祁临当初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祁世昭是祁临的主子,多少会有些觉得对不起他和赵邦罢。 薛向陵道:“九殿下出宫一趟并不容易,世昭大病初愈,大抵都各忙各的在。” “爹找他们有事吗?”薛向陵微微抬头,不明其意地问。 薛老侯爷并不是多事的人啊。 薛老侯爷笑笑:“那倒没有,只是今日寿王府上遣人送了份帖子来。” “你看看。”薛老侯爷从怀里掏出帖子,递给薛向陵。 薛向陵瞟了一眼,顿时便皱起眉:“寿王要纳侧?” 躲在树后的小猫崽此时已经吃完了肉,它志得意满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然后,它攀上薛向陵的裤腿,蹭蹭蹭,极快地蹿到了薛向陵怀里。 瞧这攀爬速度,小猫崽子顾湄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薛老侯爷高深莫测“嗯”一声:“是啊,人家特地来请淮阳侯去喝喜酒。” “不过是个侧妃,寿王怎还这样大张旗鼓。”薛向陵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当然,寿王那边既然送了帖子来,那去还是得去的。 哪怕薛向陵为人高傲,也不可能让一个皇子没脸。 寿王是今上第五子,早几年便过了及冠的岁数,当年寿王迎娶正妃时,老薛大人还带着薛向陵在淮阳忙活呢。 倒是南阳郡主带着顾湄,去讨了一杯喜酒喝。 寿王的母亲也是四妃之一,但不及熙妃受宠,其娘舅家亦不如惠妃有权有势。 寿王本身不居嫡,不居长。就是个闲散宫里养出的闲散王爷,存在感远没有皇长子赵堂和皇三子赵庚强。 “虽是纳侧,但如今,诸位皇子里,除了九殿下年纪稍小,别的几位殿下都过了及冠之年。过两年,九殿下也要到了大婚的时候。” 薛老侯爷捻着胡须,他浑不怕似的开口说:“以寿王的母家地位,以其自身资质,想要争大位,是难了。” “倒不如,夺个拥立之功。”薛老侯爷略一挑眉,“你明白吗?” “爹”薛向陵没想到薛老侯爷在自家后院里这么口无遮拦,不禁有些愣神。 连他怀里的小顾湄,都吃惊地睁大双眼。 “如今,你是淮阳侯,你做咱家的主。”薛老侯爷口才卓越,是真正的一条老狐狸。 他瞟了薛向陵一眼:“你自幼与九殿下交好,与他又有从小侍读的情分,和万安宫一系,亲近些在所难免。” “只是”薛老侯爷的神色忽然郑重其事起来。 薛老侯爷自让爵以后,鲜少会这样直白地提点薛向陵朝中政事。 如今朝堂上有几片风云,都是薛向陵自个,拿脚一步步丈量出来的。 听到薛老侯爷有话说,薛向陵立刻从善如流地问道:“只是什么?” “闵靖公原配夫人,出身袁将军府,虽说这袁家的一等将军府已极近没落了。但,惠妃的娘家,忠义侯府,也姓袁。” “与袁家本是同枝。” 薛老侯爷看着薛向陵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和九殿下,与祁家小子相交时,该多注意这点。” 薛向陵沉默。 趴在薛向陵肩头的顾湄,也沉默了。 它无所事事地舔了几下牙齿。 因为才吃了肉,齿间上仿佛还留了肉渣子的香味儿。 只是,这点肉渣,忽然在顾湄嘴里,食髓不知味起来。 自打祁临将十七献给熙妃,意图离间赵邦和薛向陵的感情开始。 顾湄便想过,祁临做这一切,会不会是让为了惠妃那边渔翁得利。 如今被薛老侯爷这样一点明,顾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百种滋味儿都有了。 他们三不是一向关系好吗? 那祁临做的事情,世昭哥到底知不知道呢。 顾湄觉得,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薛向陵下意识抿住了唇,他将肩头的猫,捞进自己怀里,点头道:“孩儿明白。” 薛向陵饶有深意地拍着薛向陵的肩:“寿王纳侧时,礼物你自己选好。既是皇子纳侧,不可太贵重,也不能太失礼。” 薛向陵:“是,我知道。” 薛老侯爷忽地一笑,笑容里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这些俗礼,放在别人府上,本该是由女眷去操心的事情。” “你既还不愿娶妻,只好一人担两职,内宅和外宅的事,只能由你自己多费心咯。” 薛老侯爷将双手背在身后,又溜达走了。 他沉稳的声音由近及远,慢慢飘了过来:“等你什么时候敢开这个口,你爹再去为你做主,把别人闺女娶回家来。” 薛向陵神色一僵,手指无意识地,轻轻点了点小猫的猫头。 他的指尖没如何用力,顾湄倒不觉得痛,只是被他点得有些麻麻慌。 它躲开薛向陵的手,干脆偏过去头,“啊呜”一口伸嘴含住了薛向陵的手指。 咦,好苦,还有点涩。 顾湄“呸呸呸”地又将他的手吐了出来。 薛向陵的指头上顿时全是猫嘴里粘糊糊的口水。 “什么毛病,”薛向陵有些嫌弃,“还学会咬人了?” 你什么毛病,真是奇怪,我咬你了吗? 血口喷人。 不,喷猫! 当我稀得咬啊。 顾湄从他怀里跳下来,扭哒着走起猫步,鸠占鹊巢地回薛向陵房里去呆着了。 薛向陵于是绕到树后头,捡起小猫刚才吃的碗看了眼—— 真是非常干净。 除了碗口边的一根猫毛,这小瓷碗看着简直和刚出窖时候一样。 “贪吃鬼。” 薛向陵笑了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027 第二十七章 薛向陵言语中, 虽取笑猫崽子贪吃。但厨房给小十七的晚膳,却仍然是少见的丰盛。 薛向陵将小碗放到顾湄床边后,顾湄便立刻屁颠颠跑了过来。 晚上,小厨房给十七做的是鲫鱼。厨下依旧没有放盐调味,只是将切好的鲫鱼丝用小火慢慢烹制, 烹制好的鱼肉便如白雪般干净,尝起来还嫩香细滑。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品尝到美食的缘故,顾湄吃鱼时,险些将自己那根猫舌头一同吞掉。 它享受地眯起猫眼,将碗边残余的肉香味儿也舔了个干净。 淮阳侯府果真是大气啊,薛向陵对一只猫都能这么舍得。若没有庶务牵扯, 顾湄觉得, 她要真能一直做只猫, 没准也挺好的。 吃饱以后的顾小猫, 抬起爪子挠了挠脸,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薛向陵今日又没有去前厅和薛老侯爷一同用膳, 只是自己端了碗消暑的绿豆汤喝。 其实天已经不如何热了。盛夏天时,顾湄正好在掉毛,如今天要变冷, 它那丰厚的毛皮逐渐又长了起来。 原先还不觉得。直到夜里起凉风时,顾湄才觉得猫崽子身上这厚厚的毛层果真比人的冬衣有用得多。 难怪姓薛的, 老喜欢找由头撸它的毛呢。 就是洗澡时候, 委实太难受了。 顾湄慢吞吞走到薛向陵脚边, 它先跳到他的膝头, 然后直接从他膝上攀爬到了桌子上去。 薛向陵原不知在忙什么事,见这小猫死乞白赖地跑了过来。 他只好放下笔,扬声问:“吃饱了?” “嗝” 回答他的,是小猫喉咙里一声鱼香四溢的饱嗝。 顾湄晚上不仅吃了鱼,还就着鱼肉喝了两三口羊奶。此时,这饱嗝里头,浓浓的奶香味简直要一路逼近到薛向陵鼻尖处。 薛向陵伸手揉下猫耳朵:“难怪薛瑶老说你压塌坑,这才多大,三个月吧?” 他边说,边上手扶起猫崽子的小猫屁,将这“沉重”的毛团子,放在手心上掂了掂。 “快有五斤了。” 掂完以后,薛向陵下了结论。 顾湄形象地对着薛向陵表演了一番“嗤之以鼻”。 它不以为然地从薛向陵的掌心处跳回桌子上,这一扭头,却正好见到薛向陵的桌子上摊着一本《大齐百草》。 《大齐百草》是本朝先圣从各类医书中取其精华,编纂而成的。其在《神农百草经》的基础上多添了些后辈的经验。 尤其是对本朝肆意泛滥的瘟疫,有克制之效。 顾湄偏头又看了眼薛向陵刚才正下笔如飞写的那张纸,果然是记录了各类瘟疫爆发后,当时所给出的时疫药方。 这回的瘟疫窜得厉害,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 一连拖了一个多月,太医院的院判还束手无策,元光帝想必早急坏了。 如今薛向陵亲自苦读医书,是想借此机会入今上的眼,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私心? 淮阳侯府虽不是世家豪门,但凭薛老侯爷在淮阳那十几年的苦心经营,薛家一族已入了皇上的眼,绝对能算是新贵之家。 像寿王纳侧,都是亲自遣府上的大管家来送请帖,便是给足了淮阳侯府面子。薛向陵又这样年轻,未来的前途必不可估量。 其实没有必要去挑灯夜读。 那会是为了什么呢。 有没有可能,是为了自己。 顾湄的猫脸上一边发起烧,一边开始自作多情。 夜色已朦胧,在昏黄的烛火下,薛向陵目光柔和,他长着一双上扬的桃花眼,正是最缱绻多情的模样。 不过,除了顾湄这只小猫咪,外人只怕是见不到他这副样子的。 都道淮阳侯性子桀骜,多少京城贵女起初都挤破了头想要嫁进淮阳侯府,最后也不过是败在了薛向陵那张说一不二的冷脸上。 不知怎么,顾湄忽地想起,今天下午,薛老侯爷在临走前所说的话—— “等你什么时候敢开口,我再替你做主,将别人闺女娶回家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向陵心里,其实早便有了心上人吗。 那他究竟是不敢和薛老侯爷开口,还是不敢和那姑娘家开口。 顾湄因为早先和祁世昭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再加上闵靖公府和顾府挨得那般近,所以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待她长大以后,南阳郡主会将爱女许配给祁世昭。 只有顾湄自个知道,她娘对闵靖公府的门第,其实是不满意的。 薛向陵会不会是碍于兄弟情分,不好开这个口呢。 不不不! 怎么又怀疑他喜欢自己,真是个自恋鬼。 顾湄边抓脸,边在心里唾弃自己。 它免不了俗地,又悄悄用小猫眼去打量薛向陵。 薛向陵很快察觉到它的视线,他扯动嘴角:“做什么亏心事了?不敢光明正大地看我。” 切,才没有亏心事。 顾湄挪开脑袋。 薛向陵又轻轻地把它的猫头给转了回来。 “寿王明天纳侧,我会去观礼。”薛向陵先说了一半的话,他抬眼,默默注意起小猫崽的反应。 顾湄伸出舌头,舔了口薛向陵的手臂。 薛向陵方继续道:“你想一起去吗?” 我可以一起去吗? 顾湄忙兴致勃勃地乖乖坐好,它故技重施,又主动拿自己毛茸茸的头蹭薛向陵掌心。 顾湄骨子里,毕竟不是个真猫咪。 它还是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 虽然在淮阳侯府也待了有些日子,但是薛向陵一走,它可又举目无亲了,要是把它单独留在府里,它得多无聊啊。 而且,没准,爹娘也会去。 南阳郡主毕竟是寿王明面上的堂姐,寿王铁定也给南阳郡主下了贴子。 不过在顾湄还卧病在床的情况下,她猜测南阳郡主多半是不会去的。毕竟,寿王不是娶正妃,只是纳侧。 薛向陵见这猫崽子一听能出门,便着急忙慌讨好他的模样,不由就有几分好笑:“你怎么这么闲不住,非得看热闹去?” 瞧你这风凉话说得,有机会,你也变成只猫试试。 成天除了爬树捞鱼打哈欠,就没别的娱乐活动了。我看你是不是也能管得住自己,不去看热闹。 想是这般想,顾湄表面还是一副乖巧样子。 薛向陵道:“本就打算带你去。” 哦,很好。 大功告成! 顾湄美滋滋地翘起尾巴尖,它立刻把大头从薛向陵掌心下蹭开了,然后把床边那还没喝完的羊奶喝掉。 薛向陵手掌上的猫毛还是热乎着的。 见这猫崽子一达到目的后便跑得飞快,真正全没心肝的模样,他不由边笑,边骂:“真是聪明过了头。” “一点没把我放在眼里。” “赶明儿非得给你一顿苦头吃,让你知道下主人的威仪。” 顾湄喝完奶,还顺嘴舔掉了乳牙上沾着的奶皮。 它又优哉游哉地打了个嗝,丝毫没将薛向陵的话放在心上,爬上小床睡觉去了。 薛向陵轻哼一声。 他放下医书,洋洋洒洒地做了一篇“猫肉怎么吃比较好”的文章来。 待这小十七一醒,他便打算将文章贴到猫崽子的床头。 好日日警醒它! 免得它想要翘起尾巴,爬上天去。 “起床了。” 第二日清晨,薛向陵换好衣袍,束好冠带,便走到小十七的床边,将还伸着懒腰的猫崽子给捞了起来。 小顾湄昨日做了个梦,因此睡得十分沉稳香甜。 她梦到小时候,薛向陵随薛老大人赴淮扬上任之前,两人最后一次在宫廷里见面的场景。 其实按律,薛向陵与薛瑶原是不能和薛老大人一同前往淮扬。 这事儿说得文雅点,叫陛下愿意替臣下照拂你的子嗣。 说难听点,就是怕你有反意,因此儿子女儿都得留在京城,当质子。 当年的薛向陵刚满八岁,薛瑶更小,才四岁,顾湄自个也是五岁稚龄,都是一群毛头孩子的年纪。 还是赵邦童言无忌地在元光帝面前进言,说“父皇不该让人家骨肉分离”,还说什么“若是不让阿陵和他爹在一起,那我也不要和我爹在一起了” 反正当时,他是将元光帝气了个半死。 偏偏赵邦又是他最小的孩子,元光帝年近四十时,熙妃才生下赵邦。赵邦一出生,便在秉性上与元光帝有几分相似。 元光帝对他,虽有一时的震怒,却是生不了什么大气的。 再念之薛老大人远去淮扬,要与那海盗恶势力斗。元光帝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网开一面,恩准薛瑶与薛向陵一同随薛老大人上任。 当日,薛向陵便是进宫来谢恩的。 他是九殿下侍读,早先便与元光帝见过面。 薛向陵八岁之时,已很有少年模样,身如翠竹般挺拔,小小年纪,已可窥得日后的天人之姿。 他去上书房谢完恩,又去了万安宫,谢九殿下。 正好那日,南阳郡主抱着顾湄也去万安宫做客。 顾湄正和赵邦嘻嘻哈哈地胡闹呢,就见到曾经欺负过她的“混世大魔王”远远走了过来。 顾湄一个心慌,本能地先摸了摸为了进宫,特地梳的发髻。 “没事。阿陵都要走了,再说,还有我保护你呢。” 赵邦瞧见顾湄动作,豪气地拍了拍自己胸脯。 “他要去哪儿啊?” 薛向陵走近跟前来时,正好听到顾湄问这句话。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地,像极了薛向陵今早才吃掉一个的糯米团子。 他情不自禁回道:“去淮扬,陪我爹一同当差。” “哦。”顾湄的表情竟然有几分兴奋,她头回胆子大地,和薛向陵进行有问有答,“那你还回来吗?” 小丫头纯净的瞳孔微微发亮,配着那胖嘟嘟的脸蛋,实在太让人想捏一捏了。 薛向陵压抑住心头的燥热,他的两手规矩地垂在身侧:“你想我回来吗?” 小顾湄二话不说,果断地摇了摇头! 薛向陵的脸顿时黑下去。 赵邦哈哈大笑道:“谁让你老欺负湄儿,这回活该你吃瘪,我也不帮你。” 薛向陵面色不善,他瞥了眼顾湄眼中的盈盈水光,扬眉道:“我会回来的,不久就会回来。” “哦。”小顾湄的神情明显蔫了下去。 薛向陵双目如寒电般,饶有兴致地盯着顾湄。 顾湄不明所以,便又躲在了赵邦背后。 梦到这里便结束了。 顾湄的记性其实不差,三四岁时候发生的事情,她很多都没忘记,再小一点的,才是真正记不清了。 薛向陵与赵邦辞别时,顾湄已经五岁,所以这段记忆,仍清晰地埋在她脑海里。只是埋得比较深,轻易不会想起来而已。 如今乍一梦到,顾湄细细回味着,竟然觉得,薛向陵那时,嘴边还有几分未说完的话。 是什么呢? 是她多心了吗。 顾湄记起梦中薛向陵那意犹未尽的眼神,不敢再多想。 它起床之后,连个招呼都没和薛向陵打,便跑到一边去,对着清水,舔了舔自己的脸。 倒把薛向陵闹得莫名其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028 第二十八章 薛向陵正了衣冠以后, 见小十七还一只猫躲在墙角边上数蘑菇,便清了清嗓子,有意扬声说:“眼见着时辰不早,我可要出门了。” 猫崽子终于舍得回了个头。 它身子岿然不动,只是把自己的那大猫脑袋弯成一个极扭曲的弧度, 眼巴巴地看着他。 薛向陵的心不由就软了来,他半蹲下身子,低声问:“你不和我一起去寿王府了,嗯?” 顾湄抿了抿唇,试探性地挪挪爪爪,往薛向陵跟前走去。 这个时候, 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薛瑶提着裙角, 欢快地跑了进来。 “哥, 听说你今天要去寿王府赴宴,小猫咪肯定没人照护吧?” 薛瑶大咧咧地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周, 顾湄正好在她脚边处不远的地方,薛瑶便欢天喜地地将猫崽子捞进了怀里。 自从去了一趟顾府,顾湄对薛瑶的排斥就减轻了许多。 主要是, 她原本坚信不疑自己的死和薛瑶有关。可当她亲眼见到长姐要对她的药碗下不知名的药粉时,顾湄才猛地顿悟过来。 她那看着人畜无害的姐姐, 内里灵魂不一定装的是什么东西呢。 而薛瑶, 虽然心高气傲, 牙尖嘴利, 但骨子里其实并不是个伤天害地的小魔女。 最主要的,顾湄当时在淮阳侯府出事以后,薛瑶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第一顺位的嫌疑人。凭薛瑶的机灵,她大概率不会让自己惹一身腥。 “谁说没人照护?”薛向陵双眼一眯,看了眼毫无芥蒂地窝在薛瑶怀里的猫崽子,“我打算带它一起去。” “啊?”薛瑶还以为薛向陵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忙莞尔道,“哪有这样的道理,赴宴还带狸奴。” 薛瑶说:“你就把十七留在府上,我帮你照护它嘛。” 薛向陵道:“你帮我照护,我不放心。” 薛瑶不服气地,撅了撅嘴。 薛向陵拍了拍手,双目如炬地盯着薛瑶怀中的小猫。 “十七,过来,我们要出门了。” 小猫崽子从薛瑶怀中探了个脑袋,它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跳出薛瑶怀里,扭扭捏捏攀上了薛向陵的肩头。 “你看,十七其实根本不想去寿王府凑这个热闹,”薛瑶见小猫一副不大情愿的模样,便也没有放弃游说薛向陵,她道,“你就把它留给我,我带它去捞鱼吃。” “你才多大?”薛向陵瞥了眼薛瑶那才到他腰间的小个子,“下了水你尚且自顾不暇,哪有空照护它。” “我们府上与寿王本就是泛泛之交,大不了我寻个由头早些回来,下午再带你们一起去捞鱼。” 薛向陵到底还是让了一步:“这样行了吧?” “好!”薛瑶的脸色顿时欢快起来,“那我等你们哦,” 打发走了薛瑶,薛向陵这才带上顾湄一起出府。 顾湄今早胃口欠佳,小厨房也不可能见天儿地给它做大鱼大肉吃。顾湄勉强喝了几口奶,才颠颠儿地跟在薛向陵身后。 薛向陵今年十六,正是少年英才。他的个子比顾湄记忆中的八岁时,拔高了一大截,人也丰神俊朗不少。 其实薛向陵初随薛老大人返京那会儿,顾湄险些认不出他来。 小时候记忆中的混世大魔王摇身一变,成了标标准准的世家公子。 顾湄起初还在猜测,这是哪家调|教出来的的神仙人物,若不是薛向陵主动与她打了声招呼,顾湄是怎么都想不到。 幼时那个可恶又调皮的混小子,如今出落成了这副俊美模样。 好在那时候的顾湄,也已在南阳郡主身边学了许多世家女的做派,不至于在人前贸然失礼。 两人客客气气地略一点头,便好似孩提时那些粗浅的不愉快也随着这句客套烟消云散。 若不是昨晚的梦,顾湄是真的觉得她不会再去记恨,小时候那个无礼的薛向陵了。 当然,现在说她依旧“记恨”薛向陵,也是有些扯淡。 她作为郡主的掌上明珠,还不至于这么小家子气。 只是,少年临出京前那火热的一眼,却蓦地让顾湄心里发慌。 它皱着脸,觉得猫崽子身上的这堆肥肉,都有朝不保夕之感——隐约好像是被什么人给惦记上了。 薛向陵刚准备上马车,就发觉这小崽子今天的兴致实在是不高。 他捞起落在他身后大半截的崽子,轻声问:“你到底想不想出去?” 小猫把头耷拉在他胳膊上,没有吭气。 薛向陵想起猫崽子的反常是从今早开始的,便轻轻拉了下它的耳朵:“平常也没瞧见你有起床气,今儿是怎么了。” 他微微侧首,沉声道:“莫非,你看到了我昨晚写的那篇《猫肉如何吃》的文章?” 顾湄闻言,迅猛地一抬头,蛮横瞪了眼薛向陵。 好啊!你还写这种文章! 果然是坏蛋,没心肝! 薛向陵笑说:“随手一写的,岂会真的吃你肉。” 顾湄哼哼唧唧,一肉爪把他打算摸自己头的手给踢开了。 薛向陵道:“好好,别闹了,马上寿王府就要到了。咱们可以窝里横,但是不能到了外人跟前,还闹个没脸。” 他特意轻扯了下小猫崽半耷半立的耳朵:“晚上回去,再给你做鲫鱼吃。” 顾湄卧在薛向陵膝上,它转过去头,没再看薛向陵,老大不情愿地动了动身子,算是回答。 薛向陵这才抚摸着猫崽子头顶处毛茸茸的软毛,闭上眼,小憩了一会儿。 寿王及冠以后出宫建府,作为亲王,即便其不为元光帝所钟爱,寿王府的地段那也是一等一的好。 马车行一时便到了。 寿王亲自站在门口,笑着与前来祝贺的人打招呼。 因为是纳侧,所以女眷那边由寿王妃来亲自主持。寿王纳侧办的不算张扬,但有头有脸的人,或者说这京中,寿王有意去拉拢的人,他都给撒了帖子。 寿王娶正妃时,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他作为皇五子,他娶妻时,还有几个弟弟尚不懂事呢,京城里的情势也不是这样。正好借着纳侧之名,好好探一探这京里的浑水。 薛向陵自车架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将猫也抱出来。 寿王便大步上前,一脸亲热地道:“早听闻过阿陵昔年在淮扬与薛老侯爷一同抗击海盗的美名,难得的少年英雄啊,快请进。” 薛向陵神情冷淡:“殿下谬赞了。老父卧病在床,无法来祝殿下纳侧之喜,还请殿下见谅。” “诶,这是说哪儿的话,自然是身体重要。薛老侯爷乃朝之肱骨,该多多养病才是。”寿王热情地一笑, 说完了客套话,薛向陵才旋身,去将马车里的猫捞了出来。 这下,寿王的脸色便有些绷不住的好看了,他瞅瞅躺在薛向陵怀里打哈欠的小猫,尴尬地笑笑:“阿陵怎还带了只狸奴来?若是贺礼,未免也太贵重了。” 薛向陵微一皱眉,奇怪地看了一眼寿王,不知道他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幸得有个声音及时插了进来:“皇兄真是说笑了,以阿陵这宠猫如命的性子,我向他要了几次他都舍不得给,又怎会将狸奴做贺礼呢。” 说话的,是早到一步的赵邦。 寿王素知他二人关系亲厚,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道:“也不知这狸奴是哪辈子修来的福,能被阿陵这样宠着。” “府上没人照护十七,带来寿王的喜宴上,确实是我唐突了。” 薛向陵的神色听到寿王的话后,略微有所缓和。 他难得说了句软和的话。 寿王和赵邦不禁都一时瞠目,倒是他怀里的猫崽崽,稀松平常地用爪子挠挠脸,没觉得有哪里奇怪。 “阿陵这么客气做什么。今日本就是借纳侧的机会,大家一起聚聚,既非宫宴,也不是什么正经酒席,太拘泥反倒不好。” “阿陵随九弟一同入座吧,席位已经安排好了。” 寿王府陆陆续续还有别的宾客前来道喜,寿王虽看重这两人,但也不好冷落他人,便想安排他们先入府。 赵邦和薛向陵便一同走进王府中去。 一没外人,赵邦立刻又没了正行,他手贱地去摸猫崽子的大头:“你还真把十七带来了?那等会儿喝起酒来多不方便啊,你还得照护它。” 薛向陵的目光定在他的手上,见十七躲开了赵邦的抚摸,薛向陵方道:“十七很乖。” “今天,诸位皇子都来吗?”薛向陵压低声音问。 赵邦道:“基本都来吧,除了我皇兄。寿王兄虽然有点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但是人缘尚算不赖,父皇希望我们兄友弟恭,即便是不给寿王兄面子,也都想在父皇面前讨个好。” “燕王眼下正为了筹粮而苦恼,他不来。旁人不会说什么。” 薛向陵道:“有看到世昭吗,他来了吗?” “他多半和闵靖公还有祁世朗一起来,估计寿王兄也不会将他与我们排在一起。” 薛向陵“哦”了声,没再言语。 他怀里的顾湄也眼珠子机灵地四处转了转。 其实,现在听到祁世昭的名字时,顾湄的心里还是多了许多分感慨。最初变成猫时,第一眼见到赵邦c祁世昭还有薛向陵三人。 是祁世昭带给她的归属感最强,如今,他与薛向陵却倒了个位置。 世事果然还是变幻无常啊。 “哟,这倒是稀奇,”有一道清亮的嗓音缓慢飘了过来,“淮阳侯来赴宴,怎还带只胖猫。” “能摸摸吗?” 那人问。 顾湄在薛向陵怀里,略略抬起脑袋。 正好与眼前的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走来的是惠妃所出之子,晋王赵庚。 他目带戏谑,尤其是看向小猫时,视线里满是不尊重。 顾湄顿时扭过头去。 它望向薛向陵——别让他摸我,知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029 此为防盗章  她都是头回见到这等奇闻异事。 顾湄不爱拜神佛, 也不笃信上天, 可当自己的“尸体”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时。 顾湄不信也得信了。 “奴婢,奴婢觉得,顾二小姐或许是自尽。”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忽然张了张嘴。 她死死埋着头,两只手规矩地放在膝前。 似乎是出于紧张, 咬字时明显能听到她偶尔会吐词不清, 小丫头嗫嚅着说:“约莫申时一刻的时候, 奴婢打算从前厅回姑娘房里伺候,却被顾二小姐叫住了, 她让奴婢领着她在府里四处转转。” 此时,一众视线都逡巡在小丫头的身上, 小丫头略有些忐忑地拧了拧手帕,轻声说:“奴婢先也觉得奇怪,见二姑娘孤身一人,面色也不好。奴婢不敢多问, 只得先应下来。” “二姑娘又说, 一直耳闻咱们府上的荷花开得最好,让奴婢一定领她去看, 奴婢便将她带到这里。” “到了这儿, 二姑娘明言不需要奴婢伺候。奴婢想二姑娘身份尊贵,一定也带了自个儿的丫头, 便想回去找咱们小姐来陪她。” “你在撒谎!” 顾湄不知不觉, 已站到了这丫头身畔来。 她身上还穿着当日去淮阳侯府赴宴的那件鹅黄色衫裙, 与地上那具“身体”的着装如出一辙。 见小丫头面不改色说着谎话。 顾湄鼓起了脸颊, 她徒劳地睁大一双杏眼:“是你说‘薛瑶有话与我说’,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好端端,我去自尽作甚?” 她喊得撕心裂肺,那一瞬间,肺里剧烈的灼烧感几乎要与她最后溺水时的痛感并齐。 只是,不管她喊得有多大声,也不会有人能听见。 她已经死了,死在了淮阳侯府的荷花池里。 凶手是谁呢? 对,薛瑶 薛瑶! 当日这小丫头哄她出来时,用的借口便是薛瑶。 薛瑶又是这丫头的主子,会不会主仆俩沆瀣一气,联手做了个骗局出来? 顾湄看向站在一边,柳眉微蹙的薛瑶。 薛瑶正和其他人一同,专心致志地听着这丫头说话。 她长得颇为英气,柳眉微蹙的动作都比一般女孩要更威严。 真是她吗? 薛瑶道:“哥,我知道你不相信顾湄会轻生,但是黛儿这丫头跟了我几年,人品尚算中厚,我信得过。” 她为这丫头说话了! 顾湄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她捏紧小拳头,神色大为不虞。 她虽从来都与薛瑶不合,可顾湄真没想到。 薛瑶对她的不喜欢,有一天会上升到害命的程度去。 小丫头见有主子撑腰,胆子逐渐放大了些,她抬起头,露出双红的眼儿:“侯爷明鉴,奴婢句句真话,绝无虚言。” 淮阳侯薄唇轻抿,锐利的目光如钉子般,没有放过小丫头脸上的任何一寸表情。 他鼻梁高挺,本该柔和的脸部线条,却在此时渐显锋利之态:“二姑娘生前,你是陪在她身边的最后一人。” 小丫头抽泣着点头:“奴婢奴婢真的很自责。若是一直陪在姑娘身边,二姑娘可能就不会出事了。” 淮阳侯眯起眼睛,转面看向薛瑶,他眼里晦暗不明:“我听闻,你在几日前,与顾湄发生过言语上的争执。” “哥这话是什么意思?”薛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分外有神,“你觉得,我会为了一点小脾气,狠心将顾湄推进水里?” 薛瑶一向是个咄咄逼人的性子,此时被亲哥逼到这个地步,薛瑶冷笑说:“我至于为一个傻乎乎的胖丫头,将自己的名誉也搭进来吗!” 傻乎乎的胖丫头 死后还被薛瑶批得体无完肤,顾湄只觉又气又恨。 她抹掉从眼角不争气流出来的泪水,嘴唇也在轻微颤抖着。 薛向陵沉声道:“薛瑶。” “逝者为大,那些教习嬷嬷没教过你,如何尊重人吗?”薛向陵的表情复杂难辨。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黛儿:“你带着这丫头,先去前厅给顾大人和郡主赔罪。顾湄的事情,我自有分辨。” 兄长的表情显得太过郑重,薛瑶美目微张,虽仍然不服气,也只得走了。 四处无人,顾湄这才神情复杂地看向薛向陵。 都道淮阳侯天性高傲,顾湄一直以为,他和薛瑶一样,明里暗里都瞧不上自己。 可这一刻,为什么她在他的脸上,竟也看到了一丝芳华不再的神伤。 是在为她难过? 一贯桀骜不驯的淮阳侯,难道真的会因为她落水的事情而替她可惜,还是说,他其实是在烦恼自己府上惹上了一门大官司? 顾湄的视线停留在了薛向陵身上。 只见这位大齐朝史上最年轻的侯爷,正坐在荷花池边。 他十指交叉着抵在额前,脊背绷成了一个不轻易弯折的弧度。 好似这一生,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他弯下腰c低下头了。 顾湄走近几步,正想再好好看看薛向陵和自己的“身体”,却在这恍恍惚惚间,一股力量迅速笼罩了她。 她眼前一黑,连魂魄都在顷刻间失去了知觉。 —— 八月的京城,人声鼎沸,正处于热闹圈子里的淮阳侯府却静地出奇。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敲了敲书房的门,怕惊扰了主子的宁静,李管家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侯爷,陆大人刚才送了点东西来,您看,要收下吗?” 薛向陵未有抬头,声线也是平稳正常:“退回去。” 李管家面色犹豫,迟疑地开口说:“是个狸奴。” “狸奴”两字成功引起了薛向陵的注意。 他下笔的手轻轻一顿,目光忽然飘忽起来。 他眉峰挑起,深黑的眼眸一片明明暗暗,面部表情有一股扫不掉的凝重。 李管家在心里叹气,知道侯爷这心结是解不开了。 正想悄不作声地弯腰退下,却听到他忽然张嘴说“带来我看一眼”。 他万年冰封的声音仿佛乍现了一丝不轻易见到的裂缝。 李管家面上一松,明白这是个机会,立即道了声是。 李管家很快便提着一张金丝笼子,返回到了书房。 薛向陵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李管家手上那小小的家伙。 只见笼子里的奶猫正侧身趴着,露出了粉白莹润的肚皮。 它全身都被奶橘色的花纹给铺满。 远远望去,也能瞧出这只狸奴毛色极亮。 它垂直的毛纤长又柔顺,抚摸起来的手感应该相当不错。 只是,他很久没有摸过猫了,猫的毛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有几个细碎的片段飞速地在薛向陵脑海里闪过—— 粉白的爪子c团绒似的毛c还有那双,蓝宝石般闪烁的眼睛。 眼睛 薛向陵猛地回过神来。 他挺阔的额头上出现了一层密布的细汗,视线死死地盯在了笼子里的那只奶猫身上。 在他走神的这片刻里,小奶猫已经自发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它个头不大,身躯倒很有些“富态”,橙白点缀的长毛几乎盖过它的四肢。 它紧紧地缩在笼子里面,表情既怯懦又无助。只有爪间凸起的那一点乳白色指甲,才让它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弱小。 薛向陵的头脑有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 他心里荒芜的那一块秘密花园,似乎因一堆不知名的杂草而被点燃了。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是推开浮木径自沉沦,还是抓紧木筏子,在大海中居无定所地漂泊? 笔尖未干的墨水滴在了宣纸上,他发现那一团漆黑的墨滴不断加深加大。 “留下。”薛向陵说。 它本能性地往后一缩。 “怎么不喝?”薛向陵正在它的身后用晚膳。见许久过去,羊奶还没动静,薛向陵微一皱眉,关切问道。 顾湄眨眨小猫眼儿,怕薛向陵起疑,它象征性地伸出舌头,舔了口碗边。 薛向陵半蹲下身,以手背试了试羊奶的温度,他道:“不烫。” “你现在太小,很多东西吃不得,”许是看出了顾湄眼里的不情愿,薛向陵放低声音轻哄,“乖一点,喝了它。” 顾湄低头,默默地舔起自己的爪子。 薛向陵依旧在它身后,没有任何动弹的迹象。 顾湄只好呼哧呼哧地哈拉着舌头,埋头喝了一大口羊奶。 哦,真的好腥! 顾湄的胖脸紧紧地皱在一起,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很乖。”小奶猫这么听话,薛向陵不由伸手奖励性地摸起它的头。 正打算诱哄着猫崽子将这一碗都喝掉时,一阵摧枯拉朽的琴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顾湄被吓得一个原地打滚,它四爪并用,第一时间便缩到桌子底下去牢牢躲好。 后背多了可靠的支撑点,顾湄方觉得有些安全感。 只是那魔音实在不堪入耳,猫的感官又比人要更为灵敏。顾湄喘着粗气,它抬起一只爪爪,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 薛向陵沉声道:“李叔。” 李管家从门外进来。 “谁在弹琴?”薛向陵面色不善,显然也是被惊扰了。 李管家侧耳辨别着琴声,片刻后回道:“应该是春姨娘。” 薛向陵面色不变,只是眼眸多了丝冷意:“是她?” “让她来前厅见我。”薛向陵也不多说废话,他冷冷落下一句。 李管家立刻退下了。 薛向陵弯身将桌子底下怂头怂脑的小奶猫捞起。 他的手仿佛比之前两次要凉一些,顾湄被他抱在掌心里,脑子一抽抽,居然鬼使神差地舔了一口他的手背。 薛向陵一愣,顾湄自个也怔住了。 在薛向陵兴师问罪以前,她彻底乖觉下来,只剩下机灵的一对眼珠子仍旧四处转悠。 薛向陵看她,她便看别的地方。 薛向陵不看她时,她才敢悄咪咪地瞧瞧他。 坦白讲,薛向陵长得是真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030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因为被泡过水,这具身体明显比常人的要略微浮肿。 但是是浮肿也好, 是清瘦也罢。 她都是头回见到这等奇闻异事。 顾湄不爱拜神佛, 也不笃信上天, 可当自己的“尸体”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时。 顾湄不信也得信了。 “奴婢, 奴婢觉得, 顾二小姐或许是自尽。”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忽然张了张嘴。 她死死埋着头,两只手规矩地放在膝前。 似乎是出于紧张, 咬字时明显能听到她偶尔会吐词不清, 小丫头嗫嚅着说:“约莫申时一刻的时候, 奴婢打算从前厅回姑娘房里伺候, 却被顾二小姐叫住了, 她让奴婢领着她在府里四处转转。” 此时, 一众视线都逡巡在小丫头的身上, 小丫头略有些忐忑地拧了拧手帕,轻声说:“奴婢先也觉得奇怪,见二姑娘孤身一人, 面色也不好。奴婢不敢多问,只得先应下来。” “二姑娘又说, 一直耳闻咱们府上的荷花开得最好,让奴婢一定领她去看, 奴婢便将她带到这里。” “到了这儿, 二姑娘明言不需要奴婢伺候。奴婢想二姑娘身份尊贵, 一定也带了自个儿的丫头,便想回去找咱们小姐来陪她。” “你在撒谎!” 顾湄不知不觉,已站到了这丫头身畔来。 她身上还穿着当日去淮阳侯府赴宴的那件鹅黄色衫裙,与地上那具“身体”的着装如出一辙。 见小丫头面不改色说着谎话。 顾湄鼓起了脸颊,她徒劳地睁大一双杏眼:“是你说‘薛瑶有话与我说’,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好端端,我去自尽作甚?” 她喊得撕心裂肺,那一瞬间,肺里剧烈的灼烧感几乎要与她最后溺水时的痛感并齐。 只是,不管她喊得有多大声,也不会有人能听见。 她已经死了,死在了淮阳侯府的荷花池里。 凶手是谁呢? 对,薛瑶 薛瑶! 当日这小丫头哄她出来时,用的借口便是薛瑶。 薛瑶又是这丫头的主子,会不会主仆俩沆瀣一气,联手做了个骗局出来? 顾湄看向站在一边,柳眉微蹙的薛瑶。 薛瑶正和其他人一同,专心致志地听着这丫头说话。 她长得颇为英气,柳眉微蹙的动作都比一般女孩要更威严。 真是她吗? 薛瑶道:“哥,我知道你不相信顾湄会轻生,但是黛儿这丫头跟了我几年,人品尚算中厚,我信得过。” 她为这丫头说话了! 顾湄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她捏紧小拳头,神色大为不虞。 她虽从来都与薛瑶不合,可顾湄真没想到。 薛瑶对她的不喜欢,有一天会上升到害命的程度去。 小丫头见有主子撑腰,胆子逐渐放大了些,她抬起头,露出双红的眼儿:“侯爷明鉴,奴婢句句真话,绝无虚言。” 淮阳侯薄唇轻抿,锐利的目光如钉子般,没有放过小丫头脸上的任何一寸表情。 他鼻梁高挺,本该柔和的脸部线条,却在此时渐显锋利之态:“二姑娘生前,你是陪在她身边的最后一人。” 小丫头抽泣着点头:“奴婢奴婢真的很自责。若是一直陪在姑娘身边,二姑娘可能就不会出事了。” 淮阳侯眯起眼睛,转面看向薛瑶,他眼里晦暗不明:“我听闻,你在几日前,与顾湄发生过言语上的争执。” “哥这话是什么意思?”薛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分外有神,“你觉得,我会为了一点小脾气,狠心将顾湄推进水里?” 薛瑶一向是个咄咄逼人的性子,此时被亲哥逼到这个地步,薛瑶冷笑说:“我至于为一个傻乎乎的胖丫头,将自己的名誉也搭进来吗!” 傻乎乎的胖丫头 死后还被薛瑶批得体无完肤,顾湄只觉又气又恨。 她抹掉从眼角不争气流出来的泪水,嘴唇也在轻微颤抖着。 薛向陵沉声道:“薛瑶。” “逝者为大,那些教习嬷嬷没教过你,如何尊重人吗?”薛向陵的表情复杂难辨。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黛儿:“你带着这丫头,先去前厅给顾大人和郡主赔罪。顾湄的事情,我自有分辨。” 兄长的表情显得太过郑重,薛瑶美目微张,虽仍然不服气,也只得走了。 四处无人,顾湄这才神情复杂地看向薛向陵。 都道淮阳侯天性高傲,顾湄一直以为,他和薛瑶一样,明里暗里都瞧不上自己。 可这一刻,为什么她在他的脸上,竟也看到了一丝芳华不再的神伤。 是在为她难过? 一贯桀骜不驯的淮阳侯,难道真的会因为她落水的事情而替她可惜,还是说,他其实是在烦恼自己府上惹上了一门大官司? 顾湄的视线停留在了薛向陵身上。 只见这位大齐朝史上最年轻的侯爷,正坐在荷花池边。 他十指交叉着抵在额前,脊背绷成了一个不轻易弯折的弧度。 好似这一生,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他弯下腰c低下头了。 顾湄走近几步,正想再好好看看薛向陵和自己的“身体”,却在这恍恍惚惚间,一股力量迅速笼罩了她。 她眼前一黑,连魂魄都在顷刻间失去了知觉。 —— 八月的京城,人声鼎沸,正处于热闹圈子里的淮阳侯府却静地出奇。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敲了敲书房的门,怕惊扰了主子的宁静,李管家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侯爷,陆大人刚才送了点东西来,您看,要收下吗?” 薛向陵未有抬头,声线也是平稳正常:“退回去。” 李管家面色犹豫,迟疑地开口说:“是个狸奴。” “狸奴”两字成功引起了薛向陵的注意。 他下笔的手轻轻一顿,目光忽然飘忽起来。 他眉峰挑起,深黑的眼眸一片明明暗暗,面部表情有一股扫不掉的凝重。 李管家在心里叹气,知道侯爷这心结是解不开了。 正想悄不作声地弯腰退下,却听到他忽然张嘴说“带来我看一眼”。 他万年冰封的声音仿佛乍现了一丝不轻易见到的裂缝。 李管家面上一松,明白这是个机会,立即道了声是。 李管家很快便提着一张金丝笼子,返回到了书房。 薛向陵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李管家手上那小小的家伙。 只见笼子里的奶猫正侧身趴着,露出了粉白莹润的肚皮。 它全身都被奶橘色的花纹给铺满。 远远望去,也能瞧出这只狸奴毛色极亮。 它垂直的毛纤长又柔顺,抚摸起来的手感应该相当不错。 只是,他很久没有摸过猫了,猫的毛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有几个细碎的片段飞速地在薛向陵脑海里闪过—— 粉白的爪子c团绒似的毛c还有那双,蓝宝石般闪烁的眼睛。 眼睛 薛向陵猛地回过神来。 他挺阔的额头上出现了一层密布的细汗,视线死死地盯在了笼子里的那只奶猫身上。 在他走神的这片刻里,小奶猫已经自发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它个头不大,身躯倒很有些“富态”,橙白点缀的长毛几乎盖过它的四肢。 它紧紧地缩在笼子里面,表情既怯懦又无助。只有爪间凸起的那一点乳白色指甲,才让它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弱小。 薛向陵的头脑有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 他心里荒芜的那一块秘密花园,似乎因一堆不知名的杂草而被点燃了。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是推开浮木径自沉沦,还是抓紧木筏子,在大海中居无定所地漂泊? 笔尖未干的墨水滴在了宣纸上,他发现那一团漆黑的墨滴不断加深加大。 “留下。”薛向陵说。 听到薛向陵这样说,李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明白这便是他喜欢的意思,李管家将笼子放到书案前,躬身告退。 薛向陵换了张新的宣纸,他目不转睛,继续埋头写字。 他的耐性在同龄的公子哥儿里算极好,每天必要写几个大字来修养心性,相熟的九殿下还时不时地嘲他几句“小老头”。 薛向陵本打算临完这本《兰亭集序》,再去瞧瞧这只猫。 然而笼子里的奶猫却十分不甘寂寞。 它伸出一只肉呼呼的爪子巴着笼子的栏杆,不时便发出几道指甲与金丝相互撞击的声响来。 薛向陵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放下笔,忍了片刻,又重新拿起笔。 谁知这小奶猫见他没有动作,竟锲而不舍地故技重施。 薛向陵这才终于坐不住了。 慢吞吞走到笼子前,薛向陵对上了小奶猫那双通红的瞳孔。 他弯腰看它,语调放得很低:“作何?” “喵!” 小奶猫露出还没长开的獠牙,狠狠咬了一口金丝笼子上的铁锁。 薛向陵不为所动,他端详了一会儿这小奶猫的神情,挑眉道:“你想出来,想跑?” 小奶猫仿佛能听懂他的话一样,它双耳一动,立刻收回奶白色的牙齿,将两个肉爪子乖乖放在地上,然后一屁股蹲坐好。 扮完乖巧,这只奶猫还昂起猫头,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珠子。 薛向陵不禁笑了:“还挺人模人样。” 其实他府上已经养了不少小动物。 自从大家伙儿知道淮阳侯喜欢折腾这些后,许多人便投其所好,又是送鹦鹉又是送些来自番邦的稀奇玩意儿。 只是,极少人送狸奴来。 或许当年淮扬的事情还是流传出去了,导致大家都有种无声的默契。 这回这个陆大人是新科子弟,对薛向陵不甚了解,机缘巧合下才撞开了这扇门。 薛向陵半蹲在笼子前,不知想什么在。 他皮肤光洁,抿唇不语时,卷翘的桃花眼好似狼一般犀利,双眼一旦微微弯起来,却又有点像一只温柔的大狐狸。 小奶猫见他完全没有放自己出来的意思,有些急了,“喵喵喵”地连叫了好几声。 薛向陵缓慢地回过神,他伸出手,解开了笼子的锁。 然而,金丝笼子的门乍一打开,只见这小奶猫忽然“呲溜”一下,一头牢牢地扎进了薛向陵的书案底下。 它紧紧地背靠书案躲好,小屁股四平八稳,浑身的毛隐隐也有炸开的趋势。 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薛向陵的瞳仁漆黑,他稍蹲下身,定定地瞧了这猫几秒,方缓缓挪动步子。 小奶猫才恰恰及他的一只脚那么大,在它眼里,便是一只庞然大物向自己走了过来。 它努力定着心神,呼出几口又长又缓的气。 它甚至想好了,只要某人为了抓它回笼子而使出暴力手段,它便也不要命了! 再怎么窝囊,也不能再在那笼子里住下去! 它等啊等,它看见薛向陵在书案前坐好,却没有丝毫要动手的意思。 这是任它玩吗? 小奶猫不确定了。 半趴着的左耳有些痒,所幸也无人看到,它抬起一只后爪,不顾形象地搔了搔左耳。 搔完耳朵后,还抖了抖毛,而书案前的薛向陵仍然没有动作。 小奶猫不敢掉以轻心,它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薛向陵的靴子,一边将自己缩到了书案最角落里的地方。 它不由自主地丧着脑袋,蔫蔫儿地盯着爪子上粉白相间的毛瞧,神情很有些落寞。 这只胖猫不是别人。 它灵魂里装着的正是早先掉进荷花池里,已香消玉殒的顾湄。 顾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c西里古怪地就变成了一只猫。 只是,从一个天之骄女变成天之胖猫,是谁都会有落差感吧。 而且,她明明死地透透了,连自己的“尸体”都亲眼见到。 难道那次,真的是梦? 可梦醒过来,她不是应该还在顾府,当她天真无虑的大小姐,怎地醒了以后,成了只猫呢? 还真那么巧,又被送回到了淮阳侯府上。 只不知是她眼瞎还是错觉,总觉得刚才见到的薛向陵比以往要年轻不少。 虽也是面如冠玉,肤色雪白,但瞳孔却比之前清澈,隐隐地,还透出一股云淡风轻。 莫非是因为猫眼看人和人眼看人,不一样的缘故吗? 顾湄摇摇头,自己也闹不清楚了。 这一刻,倒有些万幸,养它的人是薛向陵。 薛向陵性子虽冷,爱宠之名却远近闻名。 何况,在淮阳侯府上,它还能偷偷溜去荷花池看看,也能多观察一下薛瑶和那名唤黛儿的丫头。 顾湄自我安慰起来,它沉浸在想自个儿的事情里,渐渐便放松了心性,连李管家是何时进来的都没发现。 “侯爷,九殿下和祁公子一齐来了,在前厅说想见您。” 薛向陵放下笔,顾湄也立刻直起背,正襟危坐。 赵邦与世昭哥来了? 要趁此机会和薛向陵一起出去见见吗? 顾湄一双浓墨似的小猫眼转得飞快,薛向陵的脚步却更快。 还不等她想出一个确切方案,薛向陵已先一步踏出房门。 临走前想到房间里的猫,他不忘给门上落下一把锁。 —— 赵邦是今上最小的皇子,也已过了束发的岁数,再待几年,便能行加冠礼了。 因为在皇子中年纪最小,加上赵邦的母亲熙妃又位列四妃之一,所以赵邦生来便很受宠爱。 薛向陵年幼时,曾与闵靖公家的嫡长子一同做过赵邦的伴读。 天之骄子们凑在一起,又都娇生惯养,每个人的脾气皆各有古怪。他们三儿算是难得的品行相投了,更因为是少时玩伴,因此感情一直不错。 “今儿市集开市,外头别提多热闹了,”薛向陵一来,赵邦便极其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见薛向陵隐约是从书房的方向出来的,赵邦洪声笑说,“你是不又在练字?你每天除了养八哥养鱼就是练字,还能干点精神的事吗?” 赵邦嫌弃道:“连世昭都比你有趣。” 无辜被牵连的祁世昭轻咳了一声,仿佛是为了提醒赵邦他正在跟前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031 此为防盗章,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第十二章 熙妃虽然对这小狸奴有几分喜爱, 但是远没到昏厥头脑的地步。 南阳郡主如今为了儿女伤神,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 元光帝都亲自来示意熙妃,让她劝通南阳。 而南阳郡主今日来万安宫这么久, 第一次露出笑脸便是因为这个小猫。 若能以一只猫换得几方的安好, 熙妃自然乐意见得。 熙妃做如此想。 谁知,南阳郡主却并没领她这个情。 南阳郡主笑了笑。 她摸着小奶猫半立起来的小耳朵, 温声道:“既是邦儿亲自为娘娘寻来的, 我怎好夺人之美。” “待日后湄儿醒来, 若是有此爱好, 我再来向娘娘取经。”南阳郡主几句不离女儿。 她没有注意到。 掌心里的小奶猫那本是熠熠发光的眸子,再听到她的话后瞬时暗淡了下去。 小奶猫落寞地舔着南阳郡主的掌心。 熙妃笑道:“那自然好, 万安宫随时恭候郡主大驾。” 南阳郡主牵起嘴角,她将掌心里的猫重新放回地上,稍坐片刻后, 便向熙妃告辞了。 顾湄依依不舍地跟着她到了万安宫门口。 好几次, 顾湄都躺在地上卖萌撒泼求带回家,谁想南阳郡主一心牵挂着府上顾湄的病情,丝毫不为猫所动。 顾湄萎靡不振地在宫门口坐好。 直到南阳郡主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耷拉着大头, 像个鹌鹑似的唉声叹气。 她是个不孝的孩子。 顾湄心想。 累及娘这样为自己难过, 她还每天吃吃喝喝, 居然还长到这么肥。 难怪老天惩罚她做了猫。 顾湄的尾巴晃了一下。 它像发狂了似的,疯一样刨起万安宫院子里的土。 无力感和愧疚感在这一刻彻底淹没了她。 顾湄甚至不敢想象。 当初她掉落荷花池里后,爹娘以及外公看到她的尸体 是什么样子。 一定要找到那个凶手,不能让悲剧再次上演。 还有薛向陵说的她会得瘟疫的事情。 为什么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她呢? 是同一个人干的吗? 总不会都是薛瑶。 薛瑶的性子虽然跋扈了些,但是这时候的薛瑶一样还是个小丫头,才十二岁,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得瘟疫前,除了顾府,她还去过什么别的地方转悠吗? 顾湄眯起小猫眼儿。 因为时隔两年了,所以她努力地回忆着事情的经过。 毛茸茸的小尾巴也随着主人的心情,茫然地四处摇了摇。 “橘橘,你又调皮,当心喜鹊姑姑罚你!” 熙妃宫里的一个小宫女见院子里尘土飞扬,再扫一眼小猫那黄里透黑的爪子,顿时插起小腰恐吓道。 顾湄思考到一半被打断,不满地吐出了“略略略”的舌头。 它对着宫女扭扭屁股,下跑走了。 小宫女叫来喜鹊,喜鹊连着一窝宫人四处抓那上蹿下跳的猫。 其实是顾湄误会了。 熙妃性子好是出了名的,喜鹊即使抓到它,也不可能下什么狠手。 实在是看不去顾湄撒着那黑不溜秋的小爪子到处癫,这才搞出这么大阵仗。 过了约一盏茶时间,侍卫们才将小猫崽逮住。 谁也没想到,这猫看着挺肥,跑起来却像个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喜鹊拿着手帕帮它洗爪子,一边洗,一边吓它:“娘娘午睡了,你要是将娘娘吵醒,可有你好受。” 小奶猫正躺在地上遭受非人的折磨,它“嗷咪咪”地小声乱叫。 原先那位“告密”的小宫女跑了来:“喜鹊姑姑,燕王妃递了牌子进宫,估摸过一会儿便到咱们宫门口了。” 喜鹊的手一停。 小奶猫马上从她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它甩甩爪子上未干的水珠,滋溜一下从喜鹊的裙子底下跑走。 喜鹊懊恼道:“哎呀,娘娘睡前还特地嘱咐我,着我这时候叫醒她。燕王妃早先便递过牌子,被这胖猫一耽误,我给忙忘了。” 小宫女笑说:“姑姑每日操心繁多,忙忘了也是有的。燕王妃还得有一会儿来,姑姑赶快去叫娘娘罢。” “那你看着这狸奴,别让它再捣乱。” 小宫女连声应了。 喜鹊赶忙去内殿唤熙妃。 四下不见猫影,小宫女探着头在周围找起来。 一扭头却发现,这可恶的小猫崽子,正躲在一棵树后面。 见小宫女望过来,它弓着背,连眼神都是虎视眈眈地。 小宫女捂着胸口:“可吓死我了。” 既找到了猫,小宫女便接起喜鹊没忙完的工作,继续给顾湄擦爪爪。 顾湄吹胡子瞪眼也没能逃掉,只好随她。 就是爪子上那湿漉漉的感觉委实不大痛快。 喜鹊刚给熙妃梳妆好,燕王妃便踩着点儿到了。 这位燕王妃是熙妃的大儿媳妇。 皇长子赵堂成亲以后,开始出宫建府,他得封燕王。 赵堂与燕王妃成亲将近十载,燕王妃膝下育有一子两女,算是保全了她正室的福分。 “母妃近来睡得可香?”燕王妃亲自倒了盏茶,伺候熙妃喝了。 熙妃对这个儿媳尚算满意。 赵堂是皇长子,在皇子里乃头一个,所以燕王妃的出身不差,又有大家教养。 这些年,燕王夫妻相得,赵堂和熙妃也得了许多益处。 熙妃笑道:“让喜鹊她们几个伺候我就好,你也是做娘的人,何须这样亲力亲为。” 话虽如此说,熙妃心里却是极满意。 燕王妃知好歹,识分寸,哪怕育有嫡子,也没过分张扬,正是个再好不过的贤内助。 燕王妃福一福身说:“儿臣良久才进宫一趟,伺候母妃是应该的。” “知道你是好孩子,”媳妇儿听话懂事,熙妃也要适时地夸赞几句,“就算是寿平几个,平日里都不如你贴心。” 燕王妃明白这是客气话,她脸畔微红,矜持一笑。 燕王妃好不容易进宫,娘俩自然要说些体己话。 过一时,喜鹊方抱了被洗完爪爪的顾湄进来。 熙妃如今是见人便夸赞这只猫,她指着那猫崽子道:“正好说到了,你瞧,便是它。也不知那促狭东西是从何处弄来的,捣蛋的性子倒是与他小时候如出一辙。” “堂儿是自小乖觉,就是邦儿” “这是,九弟送来给母妃的猫吗?”燕王妃的视线黏在顾湄身上,她乍一开口,忽地打断了熙妃的话。 熙妃一愣,燕王妃极少这样不知礼,她道:“是。” 燕王妃拧起眉头,她细细端详起小猫崽的样子。 熙妃察觉出异状,她道:“怎么了?” 燕王妃收回目光,她的声音逐渐低弱下去:“这几日,淮阳侯丢了心爱的狸奴,正到处贴告示,满城风雨地找着。” “儿臣出府时,正好在告示上瞧见了那猫的画像。” 燕王妃见熙妃多半已经猜到事情的结果,便更压低了语调,她道:“淮阳侯丢的那只,与母妃宫里的,隐约有几分相似。” 熙妃拧紧手帕,燕王妃说完话,嘴唇便像河蚌似的紧紧闭起来。 她给熙妃留足了充分的思考时间。 倒是喜鹊怀里的小猫崽。 听说“淮阳侯满城风雨地找它”时,它眸光一闪,扑腾着短小的四肢,眼睛水亮又湿润。 它悄悄地“喵”了一声。 燕王妃从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她说有几分相像的意思,那便是赵邦拿了淮阳侯的猫,来万安宫借花献佛。 有小八这个例子摆在前头,熙妃甚至没细想,便私下断定了这种可能性。 如今的处理方法很简单。 一是当做什么都不知,继续养着橘橘,这种方法有一个坏处—— 日后淮阳侯若知道心爱的猫被兄弟捷足先登,那势必要与赵邦决裂。 二是,熙妃即刻将猫还回去。 三呢,则更简单了。 不露声色地悄悄将这猫除掉。 根本不给淮阳侯发现的机会。 日后即便他心生疑虑,死无对证,他也没什么好说。 燕王妃正是在准瞬间将这三种可能全都想到了,所以才不讲一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032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或者等36小时。  它本能性地往后一缩。 “怎么不喝?”薛向陵正在它的身后用晚膳。见许久过去,羊奶还没动静, 薛向陵微一皱眉, 关切问道。 顾湄眨眨小猫眼儿, 怕薛向陵起疑,它象征性地伸出舌头, 舔了口碗边。 薛向陵半蹲下身,以手背试了试羊奶的温度,他道:“不烫。” “你现在太小,很多东西吃不得,”许是看出了顾湄眼里的不情愿,薛向陵放低声音轻哄,“乖一点, 喝了它。” 顾湄低头, 默默地舔起自己的爪子。 薛向陵依旧在它身后, 没有任何动弹的迹象。 顾湄只好呼哧呼哧地哈拉着舌头,埋头喝了一大口羊奶。 哦, 真的好腥! 顾湄的胖脸紧紧地皱在一起,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很乖。”小奶猫这么听话,薛向陵不由伸手奖励性地摸起它的头。 正打算诱哄着猫崽子将这一碗都喝掉时,一阵摧枯拉朽的琴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顾湄被吓得一个原地打滚, 它四爪并用, 第一时间便缩到桌子底下去牢牢躲好。 后背多了可靠的支撑点, 顾湄方觉得有些安全感。 只是那魔音实在不堪入耳,猫的感官又比人要更为灵敏。顾湄喘着粗气,它抬起一只爪爪,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 薛向陵沉声道:“李叔。” 李管家从门外进来。 “谁在弹琴?”薛向陵面色不善,显然也是被惊扰了。 李管家侧耳辨别着琴声,片刻后回道:“应该是春姨娘。” 薛向陵面色不变,只是眼眸多了丝冷意:“是她?” “让她来前厅见我。”薛向陵也不多说废话,他冷冷落下一句。 李管家立刻退下了。 薛向陵弯身将桌子底下怂头怂脑的小奶猫捞起。 他的手仿佛比之前两次要凉一些,顾湄被他抱在掌心里,脑子一抽抽,居然鬼使神差地舔了一口他的手背。 薛向陵一愣,顾湄自个也怔住了。 在薛向陵兴师问罪以前,她彻底乖觉下来,只剩下机灵的一对眼珠子仍旧四处转悠。 薛向陵看她,她便看别的地方。 薛向陵不看她时,她才敢悄咪咪地瞧瞧他。 坦白讲,薛向陵长得是真好看。 既不同于祁世昭的俊秀温润,也不同于赵邦的英俊端正,他脸庞很干净。 微翘的桃花眼总能让顾湄在他的一片冷然中,体会出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柔情来。 薛向陵侧过脸,顾湄方才收回视线。 她扭头便见到李管家进来。 李管家身后跟着一个美妙的妇人。 原听他们俩说话时,顾湄还以为春姨娘是薛向陵的侍妾。这一见便知,恐怕这女人是薛向陵他爹的宠姬。 虽然此女瞧着年岁不多大,但骨子里却透着一股风韵。 最让顾湄咂舌的,还是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 如今天儿热,薄纱般的衣料根本遮不住这位春姨娘的玲珑曲线。 这位春姨娘,按照南阳郡主的话来说,便是有失体统! 薛向陵平日里瞧着一本正经地,应当不会重口到这个地步。 “侯爷?”春姨娘听到李管家的称呼后,勾唇一笑,她媚眼如丝,“原来世子已做了侯爷,我竟成了瞎子聋子。” “妾身还未恭喜世子呢。”春姨娘福福身。 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薛向陵便没有看她,他漫不经心地摸着猫头:“免了。” “我爹带着薛瑶回乡省亲,把你那一套手段收起来。”薛向陵说。 春姨娘抿唇笑道:“瞧世子说的,我哪有手段,妾身不过是个无枝可依的女子罢了。” “从前本能有个孩子可以傍身,”春姨娘顿了顿,她长着一副明眸雪腮,翘起唇角的时候,眉眼却极为嘲讽,“托世子的福,如今,妾身连孩子都没了,还能有什么手段。” “你的孩子是你自讨苦吃的结果,”薛向陵靠着椅子,怀里还抱着一只肥坨坨的猫,他声调平常,是全然没将春姨娘放在眼里的样子,“你若聪明,日后安分度日,下半生也能保个平安。” 春姨娘:“平安?” 她吊起眼角,露出一排精致的瓷牙:“那妾身可真得多谢世子网开一面,饶了妾身这条命。” 薛向陵眯起眼。 顾湄缩在薛向陵怀里,挠了挠头。 唔,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前情? 春姨娘定是薛老侯爷的妾侍无疑了,只是她一个侍妾和薛向陵又能扯上什么关系,从前淮阳侯府也没闹出过这种花边八卦呀。 顾湄忍着好奇继续看戏。 “我不管你们如何争宠,但是再莫让我听到你的琴声,”薛向陵语调平缓,他用食指撩拨着小奶猫脊背上那团毛,“你吓到我的猫了。” 嘎嘎嘎?? 和猫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赖在猫猫身上! 顾湄全身的毛一起抖了起来。 春姨娘这才注意到薛向陵的臂弯里有只奶橘奶橘的小猫。 她讽刺一笑:“在世子眼里,妾身还不如一只猫吧。” 春姨娘话音落下时,薛向陵终于看了她一眼。 似乎是觉得她说了句人人皆知的废话,薛向陵的表情平淡无波,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春姨娘终于忍不住了,她的嘴角弯成一个极难看的弧度,整个人都是阴凉凉地:“世子真是笑话,争宠?我还拿什么争宠!” “妾身没了生育能力,世子觉得,侯爷今后还会再看我一眼吗?” 春姨娘白里透红的脸色无端现出一股青紫来,她流下两行泪:“世子十六岁便得以袭爵,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尸骨未凉。” “你不过是怕我生下男孩儿,怕我的孩儿会威胁你的地位!”春姨娘的唇色开始发白,她用力抹掉眼泪,恨恨地咬紧了牙关。 “世子好手段,世子,你当真不怕遭报应吗!” 春姨娘一副指天立誓的模样。 顾湄作为一个旁观者,心都紧张地揪成了一团。 薛向陵的语气却依旧很淡,他口吻甚至于是接近温和的:“我不关心你生男生女,你的孩子也和我没关系。” “我更不怕报应,”薛向陵说。 “最后提醒你,”这是春姨娘踏进这个屋子里后,薛向陵第一次正视她。 他的双眼冷峻:“无论你想使出什么争宠手段,不要让我听到你的琴声。” “你要是能听懂我的话,就退下,我的猫还未喝完奶。” 春姨娘冷笑着点头,她的视线落在了薛向陵怀里的小奶猫上。 顾湄敏锐地察觉到了,很快抬头看去。 春姨娘有双很有特点的丹凤眼,几乎可以用顾盼神飞来形容。 她的眼角斜长,几近要飞入鬓发里。 见顾湄的小猫眼看了过来,春姨娘出神一笑,她弯了弯唇,眼神流射出一种刻骨的刁毒。 顾湄不由自主地缩缩脖子。 好可怕。 薛老侯爷的口味怎么这么独特? 从前在顾府,顾湄也听到过这位别具一格的薛老侯爷的种种事迹。 倒不是因为顾湄有多八卦,而是这位老淮阳侯实在不是一般人。 薛家虽然也是氏族,但并非代代流传的世家,至少淮阳侯这个爵位,便是新鲜出炉的。 听说,是因为老薛大人任淮扬总督时尤其出色,所以才给祖上挣了个爵位来。 好不容易有了侯爵,还没享受多久的威风呢,老薛大人却在某天下朝回家的路上,忽然昏倒在地。 薛家连请了好几个大夫,各个都说“他命不久矣”。 这总不能刚挣来一个侯爵,随便便丢掉吧? 于是才有了薛向陵十六时便当上淮阳侯的事迹。 儿子一袭爵,薛老大人却仿佛好了,一时半会也没咽下那口气。卸下官职以后他一身轻松,还带着女儿和喜欢的小妾回乡省亲去了。 薛向陵的娘去得早,生下薛瑶不久便撒手人寰,因此淮阳侯府一直没个正式的女主人,倒是各种各样的妾侍收了不少。 春姨娘没提起之前,顾湄还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被春姨娘这样一闹,顾湄恍惚想起,淮阳侯府这么多年,似乎确实没有一个庶子。 别说庶子了,整个薛家,除了薛向陵和薛瑶,这位薛老侯爷连蛋都没多下一个。 嗯 顾湄虽然年岁不大,但是也见过这种世家的内宅恩怨。 她偷偷摸摸地瞧了眼薛向陵,该不会真是他下了什么黑手吧? 想一想便有点可怕了。 薛向陵却极其淡定,他将地上的那碗羊奶递到猫崽子嘴边:“张嘴。” 顾湄正处在自己吓自己的想象里,它本能地张开嘴巴。 然后伸出猫舌头,咕噜咕噜几口全喝了干净。 哦,怎么还是这么腥! 下次不能多放点糖吗? 顾湄砸吧着嘴巴,它伸出舌头,将胡须上沾着的羊奶皮也一起舔下来。 薛向陵正撸着它的毛:“喝完奶,就回去睡觉了,你还在长身体。” 等等等等,去哪儿睡? 后院吗? 顾湄猛地昂起小猫头。 要不,打个商量 晚上,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顾湄歪着脑袋,它晃动肉肉的爪子,将自己团团缠在了薛向陵的冠服上。 洗澡? 顾湄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它目光敏锐,眨也不眨地看向薛向陵。 它皱了皱圆乎乎的猫脸。 刚回来就洗澡,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 薛向陵见这小猫崽子不听使唤,立刻沉声又唤了一遍:“十七,还不过来。” 不想洗澡。 真不是顾湄不爱干净,只是经历了洗爪子的痛苦以后,顾湄对毛被沾湿的触感分外排斥。 喜鹊还只是给它洗爪子呢,这要是洗澡,那不得像是穿着一条湿淋淋的毛裤一样啊。 顾湄摇摇头,身形往后一退。 它敏捷地跑开了。 有了上次大闹万安宫的经验后,顾湄这回吸取了教训。 它专门往树上跑。 虽然小身子还不稳,但是顾湄已经对爬树颇有心得。 被迫离家出走一次,总得长点心吧! 它“蹭蹭蹭”几下便爬到树枝上坐好。 顾湄的爪子牢牢抱着枝干,甚至是有些挑衅地看了薛向陵几眼。 小猫崽子出去一趟,倒惹上了不乖觉的毛病! 薛向陵双眼一眯,直接一个翻身攀上藤蔓,转瞬间,他便将顾湄从树上抓了下来。 顾湄四只爪子都被钳制住了,它惶恐地瞪着眼睛。 “喵喵喵?” 你怎么还会武功? 是了,再过半年,薛向陵就要和赵邦远赴川蜀的战场,没点功夫如何自保。 又轻敌了。 顾湄哼了哼鼻子,它丧气地垂着耳朵。 这时候,下人们已经将浴盆架起来,薛向陵把奶猫轻轻丢进水里。 顾湄个子小,若是不用爪爪攀着盆边,那整具猫身子就只剩下一颗大头露在外面。 它艰难地伸出爪子巴住小木盆,哼哼唧唧地左躲又闪薛向陵给它擦毛的手。 薛向陵干脆捏起它的肉爪爪,他抬起猫崽那浑圆的下巴。 一人一猫无可避免地对视上。 “十七,你怎么回事?” 薛向陵略微提高了点声音,他冷峻着一张脸,棱角分明的下巴尖地有些吓人。 “你私自出府的事情,我尚未与你计较,现在还敢这般不听话。” 薛向陵立起淮阳侯的派头。 顾湄到底小孩子心性,不由被他的气势所吓到了,它下意识地缩缩脖子。 片刻后,发现自己落了下乘,顾湄又不甘心地昂起脑袋,挺起小胸脯。 连那软趴趴的屁股,它也不甘落后地提了提。 输人不输阵! 薛向陵见猫崽一副要上前线打仗的样子,他好笑道:“怎么,你还不服气?” 当然不服气了,又不是我自己逃走的! 这账不能赖在我身上。 小胖橘鼓着脸,抵死不认。 薛向陵正帮猫崽子洗肥肚皮。 见它这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的模样,薛向陵不禁手欠地将手上的泡沫抹到了顾湄的肉脸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033(二更)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第二章 这位小侯爷是李管家看着长大的。 当年在淮扬出了那样的事情, 李管家也心疼自家侯爷。 听到薛向陵这样说,李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明白这便是他喜欢的意思, 李管家将笼子放到书案前, 躬身告退。 薛向陵换了张新的宣纸, 他目不转睛, 继续埋头写字。 他的耐性在同龄的公子哥儿里算极好, 每天必要写几个大字来修养心性,相熟的九殿下还时不时地嘲他几句“小老头”。 薛向陵本打算临完这本《兰亭集序》,再去瞧瞧这只猫。 然而笼子里的奶猫却十分不甘寂寞。 它伸出一只肉呼呼的爪子巴着笼子的栏杆, 不时便发出几道指甲与金丝相互撞击的声响来。 薛向陵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他放下笔,忍了片刻,又重新拿起笔。 谁知这小奶猫见他没有动作, 竟锲而不舍地故技重施。 薛向陵这才终于坐不住了。 慢吞吞走到笼子前,薛向陵对上了小奶猫那双通红的瞳孔。 他弯腰看它,语调放得很低:“作何?” “喵!” 小奶猫露出还没长开的獠牙,狠狠咬了一口金丝笼子上的铁锁。 薛向陵不为所动,他端详了一会儿这小奶猫的神情, 挑眉道:“你想出来,想跑?” 小奶猫仿佛能听懂他的话一样, 它双耳一动, 立刻收回奶白色的牙齿, 将两个肉爪子乖乖放在地上,然后一屁股蹲坐好。 扮完乖巧,这只奶猫还昂起猫头,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珠子。 薛向陵不禁笑了:“还挺人模人样。” 其实他府上已经养了不少小动物。 自从大家伙儿知道淮阳侯喜欢折腾这些后,许多人便投其所好,又是送鹦鹉又是送些来自番邦的稀奇玩意儿。 只是,极少人送狸奴来。 或许当年淮扬的事情还是流传出去了,导致大家都有种无声的默契。 这回这个陆大人是新科子弟,对薛向陵不甚了解,机缘巧合下才撞开了这扇门。 薛向陵半蹲在笼子前,不知想什么在。 他皮肤光洁,抿唇不语时,卷翘的桃花眼好似狼一般犀利,双眼一旦微微弯起来,却又有点像一只温柔的大狐狸。 小奶猫见他完全没有放自己出来的意思,有些急了,“喵喵喵”地连叫了好几声。 薛向陵缓慢地回过神,他伸出手,解开了笼子的锁。 然而,金丝笼子的门乍一打开,只见这小奶猫忽然“呲溜”一下,一头牢牢地扎进了薛向陵的书案底下。 它紧紧地背靠书案躲好,小屁股四平八稳,浑身的毛隐隐也有炸开的趋势。 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薛向陵的瞳仁漆黑,他稍蹲下身,定定地瞧了这猫几秒,方缓缓挪动步子。 小奶猫才恰恰及他的一只脚那么大,在它眼里,便是一只庞然大物向自己走了过来。 它努力定着心神,呼出几口又长又缓的气。 它甚至想好了,只要某人为了抓它回笼子而使出暴力手段,它便也不要命了! 再怎么窝囊,也不能再在那笼子里住下去! 它等啊等,它看见薛向陵在书案前坐好,却没有丝毫要动手的意思。 这是任它玩吗? 小奶猫不确定了。 半趴着的左耳有些痒,所幸也无人看到,它抬起一只后爪,不顾形象地搔了搔左耳。 搔完耳朵后,还抖了抖毛,而书案前的薛向陵仍然没有动作。 小奶猫不敢掉以轻心,它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薛向陵的靴子,一边将自己缩到了书案最角落里的地方。 它不由自主地丧着脑袋,蔫蔫儿地盯着爪子上粉白相间的毛瞧,神情很有些落寞。 这只胖猫不是别人。 它灵魂里装着的正是早先掉进荷花池里,已香消玉殒的顾湄。 顾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c西里古怪地就变成了一只猫。 只是,从一个天之骄女变成天之胖猫,是谁都会有落差感吧。 而且,她明明死地透透了,连自己的“尸体”都亲眼见到。 难道那次,真的是梦? 可梦醒过来,她不是应该还在顾府,当她天真无虑的大小姐,怎地醒了以后,成了只猫呢? 还真那么巧,又被送回到了淮阳侯府上。 只不知是她眼瞎还是错觉,总觉得刚才见到的薛向陵比以往要年轻不少。 虽也是面如冠玉,肤色雪白,但瞳孔却比之前清澈,隐隐地,还透出一股云淡风轻。 莫非是因为猫眼看人和人眼看人,不一样的缘故吗? 顾湄摇摇头,自己也闹不清楚了。 这一刻,倒有些万幸,养它的人是薛向陵。 薛向陵性子虽冷,爱宠之名却远近闻名。 何况,在淮阳侯府上,它还能偷偷溜去荷花池看看,也能多观察一下薛瑶和那名唤黛儿的丫头。 顾湄自我安慰起来,它沉浸在想自个儿的事情里,渐渐便放松了心性,连李管家是何时进来的都没发现。 “侯爷,九殿下和祁公子一齐来了,在前厅说想见您。” 薛向陵放下笔,顾湄也立刻直起背,正襟危坐。 赵邦与世昭哥来了? 要趁此机会和薛向陵一起出去见见吗? 顾湄一双浓墨似的小猫眼转得飞快,薛向陵的脚步却更快。 还不等她想出一个确切方案,薛向陵已先一步踏出房门。 临走前想到房间里的猫,他不忘给门上落下一把锁。 —— 赵邦是今上最小的皇子,也已过了束发的岁数,再待几年,便能行加冠礼了。 因为在皇子中年纪最小,加上赵邦的母亲熙妃又位列四妃之一,所以赵邦生来便很受宠爱。 薛向陵年幼时,曾与闵靖公家的嫡长子一同做过赵邦的伴读。 天之骄子们凑在一起,又都娇生惯养,每个人的脾气皆各有古怪。他们三儿算是难得的品行相投了,更因为是少时玩伴,因此感情一直不错。 “今儿市集开市,外头别提多热闹了,”薛向陵一来,赵邦便极其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见薛向陵隐约是从书房的方向出来的,赵邦洪声笑说,“你是不又在练字?你每天除了养八哥养鱼就是练字,还能干点精神的事吗?” 赵邦嫌弃道:“连世昭都比你有趣。” 无辜被牵连的祁世昭轻咳了一声,仿佛是为了提醒赵邦他正在跟前儿。 赵邦不以为意地又一手搭上祁世昭的背,他道:“你们也知道,自寿平出嫁以后,我母妃身子一直不大爽利。你们也都别老缩在家里。走,趁今日市集开市,咱们一起去寻摸些好玩意儿来!” 祁世昭长得斯文俊秀,他身穿一身黛蓝色的衣裳,衣裳前环佩作响,更显得温润如玉。 “市集里的东西千奇百怪,熙妃娘娘,当真会喜欢吗?” 他的语气十分温吞,实在很难给人不好的感觉。 赵邦摸了摸下巴:“去碰碰吧。瞧见喜欢的便买回去,没有喜欢的就在阿陵府上打个秋风。” 他咧嘴一笑:“嘿嘿,反正,那几只八哥我也眼热很久了。” 说完,赵邦还拿胳膊推了推薛向陵:“最近,你府上有没有又多什么新鲜玩意儿?” 薛向陵面不改色,他不假思索地说:“没有。” 赵邦遂点点头,丝毫没有怀疑。 —— 顾湄当然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新鲜的玩意儿,她只是在想,世昭哥住的闵靖公府就在顾府隔壁。 若是她等会儿悄咪咪地跟着祁世昭回家,等夜深了,再从闵靖公府翻到顾府,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大不大。 不是说猫的爬树能力很强吗。 她虽然是只半路出家的猫,可这翻爬能力应当是天生的吧。 顾湄从书案底下钻出来,她先去试了试书房的大门。 用爪子重重推了好几下,确认是真的锁死了,她才从门口挪开屁股。 薛向陵是个需要呼吸的人,房里当然不可能只设门,不设窗棂。 今儿天气好,因是前两天才下了雨,空气中总算没有那股闷热的气氛,所以李管家特地开了半扇窗户通风。 顾湄踮起爪子,它先巴着椅子腿,抖了抖身上瑟瑟发抖的肉,然后用另一只爪子攀上书房里座椅的边缘,在空中完成了一个难度极大的“倒挂金钩”。 再用力蹬了蹬后腿,嘿嘿嘿,爬上来了。 顾湄笑呵呵地用爪子揉了揉脸,屈起后腿纵身一跃,它准确无误地跳到了书桌上。 薛向陵的书房朝向极好,梨花木的桌案纹理清晰,与窗棂大概只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 多了前两次的经验,顾湄对这具虽然小胖,可弹跳力惊人的猫身出奇自信。它转了转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蹭蹭蹭”一下便跳到了窗户边。 爪子轻推一下,窗户便开了。 去找世昭哥! 顾湄灵活地从窗棂前跃下,奶橘色的身影穿过花草繁茂的绿地,飞一般地溜去了前厅。 第八章 淮阳侯府虽没有个正经女主人,但若要在京城里的豪门圈子里生存,往来人情自然少不了。 当日顾湄之所以来淮阳侯府,便是因为薛老侯爷广撒了帖子,邀请她们来赏花。 当然,赏花肯定是借口。 顾湄听南阳郡主说,薛老侯爷多半是想在京城贵女中择一人做淮阳侯夫人。 毕竟薛向陵十八岁还未成亲,大小也是个奇闻了。 所以这荷花池算是个雅景,专供来府上应酬的贵夫人们观看赏玩。 如今是八月,荷花池的十里荷花正迎风绽放,一片片嫩红柳绿的景象。 顾湄第一次见到淮阳侯府的荷花池,着实也心神荡漾了一下,只可惜如今故地重游,早没了当日的心性。 她轻手轻脚地上前。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没敢离荷花池太近,生怕这肥肥的猫崽子保持不住平衡,一不小心跌了下去。 顾湄记得,她之前就是在这个位置附近赏荷花。 其实顾湄本没打算挨这么近。 是因为之前听长姐说,九月份时,荷花上还会开出成熟的果实,离远了看不清,她这才靠近了瞧。 没想到,一接近便是噩梦。 天逐渐亮了起来,东边的方向露出了大片鱼肚白。 侯府上杂闹的人声也开始变多。 顾湄蹑着爪子,正想大着胆儿再靠近一些,却依稀听到两个小丫头的声音在慢慢向这边接近。 出于一种警觉的本能,顾湄立刻跑到了旁边的灌木丛里躲了起来。 小丫头的语调逐渐变得清晰:“我就是不服气,咱们都是做丫头的,凭什么她总是高人一等?” “以为自己还是大小姐呢,家都给人抄了,她和我们有什么区别。论出身,她现在甚至不如咱们,她的家世哪里有我们清白!论资历,咱们还比她早来府上几年,她倒好,反指使起我们来了!” 这小丫头的声音有些稚嫩,性子也沉不住。顾湄感觉,她和自己的贴身丫鬟差不多大。 既如此,便不太可能是薛老侯爷姬妾身边的人,约莫是薛瑶房里的。 另一个丫头倒是稳重些,轻声安慰道:“你小声点,芍药。” “谁让咱们没有读过书呢,小姐更喜欢识文断字的丫头。何况,那个黛儿运道也好,一进来便跟着丁香姐。丁香姐马上要嫁人了,自然事无巨细地教她。不过,我瞧着黛儿心术不正,小姐那么聪明,总有一天会发现的。” 芍药道:“铃兰姐这话怎么说?” 铃兰笑了笑,她压低了些声音:“这次小姐随老爷回乡省亲,本想带着黛儿一同,可黛儿装病没去。” “你知道为什么吗?” 芍药自然顺着她的话音问了下去。 铃兰神秘兮兮地说:“黛儿有几分姿色,从前又是大家出身,恐怕不甘于只当个丫鬟吧。” “小侯爷房里现在也没个姨娘,你没发现,每次侯爷来看小姐时,黛儿总是打扮地娇艳些吗?” 芍药瞪大眼睛,她讶然道:“可是侯爷的性子” “嘘。”铃兰轻笑,“咱们了解侯爷,黛儿可不了解。什么时候她在侯爷面前碰了壁,小姐自然看不上她了。” “等着瞧吧。”铃兰对芍药眨眨眼,语气一副笃定。 芍药想到自家侯爷那生人莫近的样子,随即默契地与铃兰相视一笑:“还是铃兰姐高明。” 待两个丫头携手慢慢走远了,顾湄才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她们刚才聊到的是黛儿。 如果这两丫头真是薛瑶房里的人,那,这个黛儿便是当日粉红色的丫头! 一定是了! 顾湄记得,薛瑶身边确实有个丫鬟,叫丁香。 黛儿不是薛府的家生子,听适才芍药的话,她是犯官之女? 怪不得那天,顾湄把她认成了薛瑶身边的大丫头。 原来是会认字的。 仿佛还喜欢薛向陵? 芍药和铃兰虽没明说,但听那话音的意思,基本上也就是“黛儿存心勾引薛向陵”了。 顾湄忽然想到一个很玄妙的可能。 她与薛瑶不和,这事儿许多人都知道。 还有少部分人觉得,她与薛向陵更是八字犯冲。 这便是源于小时候的事情。 顾湄从小就是个活泼乐天的家伙儿,幼时唯有的几次嚎啕大哭,都因为薛向陵。 陈年旧事,顾湄为了凸显自己性子大方稳重,本不想回忆的。 但是,今日听芍药两人一说,顾湄害怕。 黛儿该不会 是从哪儿听来了些小道消息,然后为了薛向陵,而对她进行情杀吧? 想一想,这可能性虽然微弱,却也存在。 “夫人,咱们真来这儿摘露水吗?”又有个声音缓慢地向这边接近。 顾湄搔搔脑袋,不胜其烦地再次躲了起来。 第二道声音,明显要比小丫头听着娇媚多了,还透着一股熟悉。 “侯爷喜欢喝露水泡的茶,这时节,露水最好收集,把你的招子给我放亮点。” 这是春姨娘的声音! 顾湄忍不住好奇,探着小猫头往外看了看。 春姨娘在府上大小是个姨娘,身边还跟着一个任意使唤的丫头。 丫头正拿个小碗,探着身子一一去接荷叶上流下来的露珠。 许是知道了薛老侯爷不在,春姨娘脱掉了昨日那暴露的衣裳,换了条稍保守点的裙子。 不过,依旧很媚。 起风时,还隐隐有阵香气飘了过来。 顾湄缩回猫头,春姨娘昨天的眼神多少还是在顾湄心里留下了一片阴影。 现下薛向陵又不在府上,它可不想自找麻烦。 瞧这丫头的架势,不知接露水要接到何时去,它不能再龟缩在这里。 寻个法子脱身才好。 顾湄转着脑袋环顾一圈四周,只见周围尽是花草和灌木丛。 等等等等,为什么还有一只驴,有一只驴在向它跑过来! 这一瞬间,顾湄的心脏差点骤停,它四爪并用,很快飞出草丛。 它僵直地挺着背,发出了几声张皇的嚎叫。 “哟,瞧我发现了什么。” 春姨娘看到落单的顾湄,她扭着水蛇腰,慢吞吞走了过来。 春姨娘不慌不忙地伸出一只云丝绣鞋,狠狠地踩住了地上那只无处安放的爪子。 “这不是世子爷的宝贝吗。”春姨娘微微弯腰凝视着小奶猫,她绽放出一个吝啬的微笑,“秀雪,你还不过来。” 正在接露水的丫头迈着小步子跑了来。 春姨娘吊着眼角,示意她抓起地上的猫。 秀雪略微迟疑,她轻声求问:“夫人,这是小侯爷的猫吗?” 春姨娘道:“是他的。” “这小畜生,你抱好了。”春姨娘笑说。 待秀雪抓紧了顾湄,春姨娘方松开鞋子。 秀雪不太会抱猫,她一只手提着顾湄的颈子,顾湄四只爪爪在空中完全没一个着力点,不由扑腾了好几下。 春姨娘仿佛很享受看到小猫崽眼里的无助,她捏起顾湄满是灰的肉爪子看了看,随即大呼小叫道:“呀,怎么指甲都没了,世子给你剪的吗?” “真可怜。”春姨娘擦了唇红的嘴角诡异一笑,“没了指甲的畜生,还怎么害人呢。” “小东西,你说是不是。”春姨娘用力捏了下顾湄适才被踩过的爪子。 顾湄猛地一动弹,四肢徒劳地在空中荡来荡去。 它双眼通红,狠狠地“嗷咪”了一声,对着春姨娘龇牙咧嘴。 “可劲叫吧,”春姨娘用刚染了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小奶猫那圆滚滚的肚子,“再不叫,就没机会了。” “世子可是最宝贝你。” 春姨娘的目光缓缓落在顾湄那双浑圆的眼珠上,她妩媚一笑:“听说,世子从前也养了只猫,后来,死在了海盗手里。” “他养了你几天?” 春姨娘顿了顿:“要是世子回府,发现新养的狸奴被剥了皮,心得多难受啊。” 春姨娘漂亮的丹凤眼射出一种尖锐的光,她的手缓慢向上滑,忽然用力掐住了猫崽满是毛和肉的脖子。 顾湄的呼吸在刹那间收紧。 她感觉自己鼻间全是一股庸脂俗粉的味道。 她拼命耸着鼻子挣扎,肉嘟嘟的肚皮剧烈地起伏着。 春姨娘眼角发冷。 小奶猫的双眼越变越红,春姨娘却仿佛兴奋了似的。 提着猫后颈的秀雪眼见情形不对,惊叫了一声:“夫人。” 春姨娘这才如梦初醒,她僵了片刻,松开手,低头看向手心里猫崽掉下来的胎毛。 “你去找个地方,剥了这猫的皮,然后,悄悄扔在世子书房门口,”春姨娘道,“他害我的孩子,我剥他的猫,算下来,还是我吃亏。” 秀雪面有不忍,她低头看看猫,又看看春姨娘:“夫人,这,这毕竟是世子的猫。” 春姨娘不以为意地冷笑:“就是要宰他的猫。” “你不去,我自己来。”春姨娘覆上秀雪的手,打算接过顾湄。 秀雪眼神微闪,她轻声道:“还是奴婢来吧。” “这等事,别脏了夫人的手。” 春姨娘满意一笑,她微微嘟唇,将手心里的胎毛随风一吹。 那奶橘色的猫毛便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立刻在风中四处飘散。 “你要是能听懂人话,可别恨我,”春姨娘端详着猫崽的表情,她歪头笑笑,“该恨你没找个好主人。” 而顾湄呢。 它被秀雪提在手上,粉红的双耳低垂,连猫头都是丧着的。 此刻,它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凉了。 薛向陵换了张新的宣纸,他目不转睛,继续埋头写字。 他的耐性在同龄的公子哥儿里算极好,每天必要写几个大字来修养心性,相熟的九殿下还时不时地嘲他几句“小老头”。 薛向陵本打算临完这本《兰亭集序》,再去瞧瞧这只猫。 然而笼子里的奶猫却十分不甘寂寞。 它伸出一只肉呼呼的爪子巴着笼子的栏杆,不时便发出几道指甲与金丝相互撞击的声响来。 薛向陵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放下笔,忍了片刻,又重新拿起笔。 谁知这小奶猫见他没有动作,竟锲而不舍地故技重施。 薛向陵这才终于坐不住了。 慢吞吞走到笼子前,薛向陵对上了小奶猫那双通红的瞳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034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或者等36小时。  还挺容易相处。 在胖猫眼里,也是这样。 元光帝来到万安宫以后, 没讲究什么帝王排场, 他与熙妃十几载的情分了,熙妃是个知冷热的人, 对帝王的喜好一向摸得清楚。 奴才们早将元光帝爱吃的菜布好了。 熙妃宫里的小厨房做甜点是一绝, 这回沾了皇上的光,连“橘橘”这只肥猫, 也都分了半碗牛乳。 这是顾湄被抱来宫里以后, 头回这么开心。 要知道, 熙妃宫里的人对她的粮食把控比薛向陵还严。 因为仙去的太后很爱养些猫猫狗狗,所以如今的后宫,不止熙妃一家养了狸奴, 为了方便驯养,宫里特地鼓捣了个猫狗房出来。 顾湄不止晚上睡那儿,连吃喝拉撒都是受专人管理的。 一点为猫的自由都没有了。 若不是元光帝瞧小猫崽那眼巴巴望着他吃饭的样子实在可怜,顾湄连这半碗牛乳都分不到。 用完膳后,熙妃将无关紧要的宫人遣下去, 只留了几个贴身的,待元光帝说体己话。 顾湄因为表现乖觉,也被网开一面留了下来。 它的牛乳还没喝完呢。 这是当了猫后, 首次吃人类的食物, 顾湄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 先稀罕地用鼻子凑到碗边,耸着鼻尖闻了半天。 它咽了口香喷喷的哈喇子,伸出小舌头试探性地舔了舔。 醇香的牛乳味儿直逼喉咙口。 顾湄乐淘淘地眯起眼睛。 它舔掉胡须上沾着的白渣子,更舍不得一口将碗里的东西喝干净了。 另一头,元光帝已经拉起熙妃调养得当的手,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私房话。 “朕打算宣南阳明天入宫。”元光帝靠在椅子上,他下巴上蓄着微须。 赵邦长得与其父颇为相似。 元光帝同样是剑眉星眼,只不过比起赵邦的活泛跳脱,元光帝堂堂帝王之尊,自然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威仪。 正埋头喝牛乳的猫听到“南阳”二字,不可避免地抬起了那颗大头。 元光帝轻握住熙妃的手,他道:“今日散朝,朕特地将顾伯言留下来,问了他家闺女的事。” 熙妃轻声道:“顾大人说了什么?湄儿比邦儿小不了几岁,她从前常进宫来,不瞒皇上,臣妾也很担心她的病情。” 元光帝摇了摇头,他微微叹声气:“听他的意思,那丫头怕是不好。” “朕听闻,南阳这些日子几乎都没合过眼,人也消瘦了许多,”想起自己那苦命的侄女,元光帝不禁感慨道,“敬达只南阳一个嫡女。前些天,他还专门入宫一趟,求朕救他的女儿和外孙。” 熙妃一愣:“睿王爷亲自入宫,找的皇上吗?” “是啊,”元光帝抄起桌边微凉的茶喝了口,那茶水滚进肚子里,便是凉透的,他怪不是滋味地说,“这些年,敬达的身子骨越发不如从前,便是今年守岁,他也告病未来。” “如今因为儿孙,他又操着一把老骨头,四处活动,”元光帝叹道,“朕这位皇弟,早些年为朕吃了不少苦,朕实在不忍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朕已经让张柳住在顾府上,小丫头但凡有什么意外,他好方便照应。” 张柳是太医院的两大院判之一,太医院院使已年老。 众所周知,张柳是元光帝看好的下一届太医院院使的继任人。 顾湄记得,她当初被治好瘟疫后醒来,确实是这位张太医在身边开的药方子,只不知,原来竟还有这么多内情。 想到外公和母亲曾为自己这么操劳,顾湄便没了什么吃东西的心情。 它将小碗推到一边,双眼无精打采地。 连耳朵都弯成了一个郁闷的形状。 熙妃道:“有这么多人为湄儿担心,上天若真有好生之德,必然也舍不得将她夺走。” 元光帝摇摇头。 他虽然每年也会出宫祈福,但是做到他这一步,早已没那么笃信上天。 他道:“朕宣了南阳明天进宫,你与她一向交好,多劝劝她。” “是,臣妾会的。” 许是觉得这个话题太过压抑,熙妃笑着指了指地上的肥猫崽:“中午用膳时,您还觉得这猫是贪小厨房一口吃的,皇上现在看看,中午的那碗牛乳,它还没喝完呢。” 听到他们在议论自己,顾湄有气无力地瞟了一眼过去, 明显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元光帝道:“这猫倒是有趣,瞧着有几分机灵,从何处寻来的?” 熙妃笑笑:“是邦儿派人送来的。他那日从淮阳侯府回来,与臣妾说,淮阳侯新得了一只狸奴,臣妾便提了一嘴,没成想,这孩子一直记着。” 记个头。 顾湄挠了挠耳朵。 元光帝听她不动声色地提起赵邦,便道:“邦儿是个有心的。” 熙妃于是不竭余力地继续说起了自己两个儿子。 当然,作为多年宠妃,熙妃不会傻到直接夸“邦儿如何如何好”。 她的两个孩子,正好一头一尾。 一个居长,一个居末,一个顶天立地,另外一个呢,正好分去帝王的注意和宠爱。 在中宫无后的今天,熙妃的儿子是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哪怕是拥有威名赫赫的娘家的惠妃,也不得不矮了一头。 顾湄倒是对这些后宫争斗没有兴趣。 南阳郡主虽和熙妃一派更为交好,但顾湄她爹顾伯言,坐的是最重要的九门提督位置。 对任何一个皇子都不能产生一点点的偏向性。 否则,麻烦可就大了。 顾湄只是在想。 娘明天要进宫来,她好想娘了呢。 因为想到南阳郡主,顾湄眼里终于出现了点光彩。 它的眼珠乌溜溜地,怪讨人喜欢。 元光帝注意到这点。 为了这只讨喜的狸奴,他今夜也宿在了熙妃宫里。 顾湄则不得不谄媚地,被人进行了一系列的捏脸c揉头等操作。 幸好临睡前,它被人抱去了猫狗房,否则顾湄这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还得身不由己地听床角。 那场景会多脸红心跳啊 第二日,南阳郡主果然进了宫来。 南阳郡主是睿王的小女儿,岁数刚过三张,却在辈分上吃了大亏。 她既叫皇上一声“伯父”,按理便是与熙妃的儿子赵邦同辈。 只是熙妃从前未出阁时,还与南阳郡主玩到一处去过,加上熙妃也并不是正统的皇后,所以两人倒没论辈分。 按照品级相互见了礼。 南阳郡主刚在椅凳上坐下,便感觉脚下有一堆毛团向自己跑了来。 为了遮住眼下那两团浓重的淤青,南阳郡主今日进宫特地梳了妆。 白净的脸庞虽因胭脂而多了抹艳色,神情却仍然掩不住虚弱和无力。 看到顾湄。 南阳郡主笑笑:“娘娘什么时候也开始养这些可爱的玩意儿了。” “寿平出嫁以后,我这宫里便越发寂寞,”熙妃道,“这是邦儿从外头抱来的。” 南阳郡主的眼角轻轻抽动一下:“娘娘这一生,有儿有女,真正的福禄双全。” “郡主何尝不是。”熙妃走到南阳郡主身前。 小猫崽子还蹲在南阳郡主脚边儿,时不时伸出小爪子挠挠南阳郡主的腿。 熙妃道:“皇上昨日特地来找我,着我好生劝劝你。” “湄儿那丫头,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熙妃满面不忍,“儿女都是身上割下来的肉,郡主的心思,我焉能不懂。” 一提到女儿,南阳郡主的脸梢便不禁发白。 这多日来,顾湄从未醒过,反倒是南阳郡主,从别处耳闻了颇多遭受瘟疫的病人不治身亡的消息。 她泣道:“娘娘既懂,就该明白,为人母的心情。我知道皇上与娘娘都是一番好意,只是湄儿不好,我如何能放心地下。” “郡主不仅有女儿,还有儿子,有爹。”熙妃让奴婢上了条热毛巾来,见南阳郡主已经哭花了妆,她亲自替南阳郡主拭脸。 “前些日子睿王爷进宫,他为了湄儿的事情也费了不少心,我瞧见他,头发都快花白了。” “郡主再为湄儿操心,多少要保重自身,否则让睿王心里如何能安呢。” 说起老父,南阳郡主便更是一阵凄惶。 她是睿王唯一的嫡出血脉,睿王妃早便不在了,睿王在早先的储位之争中伤及了根本,无法再有子嗣。 睿王这一脉,日后只能从皇室旁支中过继子孙。 这也是南阳郡主如此受帝王厚待的原因之一。 南阳郡主掏出手绢拭泪:“连累父王为我操心,的确是我不孝。” 熙妃见她还肯听劝,心稍才踏实一些:“郡主还挂记着睿王爷便好。昨日我听皇上说,宫中太医已经在钻研瘟疫的病情了,湄儿从小就是有福之人,你放心,她定能熬过这关。” 南阳郡主心里仍是没有个准头,她恹恹地应了声,算是作答。 脚边那只小猫崽子却还在不知疲惫地攀着南阳郡主的腿。 南阳郡主半弯下腰,将那小小的东西抱进了自己手掌里头。 小猫崽的眼珠子又圆又亮,在南阳郡主看过来时,还噙着水润润的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035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或者等36小时。  好端端的孩子被人换成了一只剥皮的猫。 只有顾湄心里在想。 猫被剥了皮, 不疼吗? 她很快就能知道了。 顾湄被秀雪装进食盒里, 在她的头顶还有一层牢牢的盖子。 食盒自有小孔透气,秀雪也不怕它被闷死。 一路走,一路颠。 顾湄委屈地蜷缩在食盒一角, 小小的身躯好似没了骨头,已经软成一团。 活过来没多久, 这又要死了。 上一个害她的凶手还没找到呢,她才在淮阳侯府待了一天,连薛瑶的面都没见着。 顾湄越想越难过。 早知道,就该赖上祁世昭一起回家去。 至少她还能见见爹娘。 她真的想他们了。 顾湄将毛茸茸的脑袋枕在爪子上,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自己的毛。 小奶猫的胎毛挺长, 软软糯糯地,只是刚才在春姨娘粗暴的手段下, 颈项的那圈围脖稍微有些秃噜了。 顾湄偷偷照过镜子,觉得这小猫虽然脸扁了点, 鼻梁塌了点,但一身毛是真好看。 卷卷的透着奶香奶气。 难怪都能被薛向陵看上。 如今被春姨娘一摧残,她唯有的几个优点可能也要没了。 顾湄颇觉可惜地低头。 她看向自己的肉垫。 就在这时, 头顶忽然乍亮, 食盒猛地被人打开。 顾湄慌忙抬起头, 眼前还是那个丫头, 秀雪。 秀雪见小猫崽子睁大溜圆的眼睛, 她不由抿唇笑了笑:“难怪贵人们都爱养狸奴,模样果真可爱。” 可爱有什么用,可爱的人都活不长。 顾湄本身是这样,十七也是如此。 顾湄用复杂的眼神看向秀雪。 既然你说我可爱,那么我给你卖卖萌,你能不剥我的皮吗? 它伸出白里透粉的爪子,猫头含羞带怯地露了一半在食盒外。 见秀雪眼里并无杀意,顾湄还哼哼唧唧地发出了几声奶声奶气的“喵喵”。 “真乖。” 秀雪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顾湄的小脑袋。 她将它从食盒里捞出来。 顾湄四处望望,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不在淮阳侯府。 秀雪将顾湄放到地上,她缓慢地蹲下来,与小猫崽子对视:“夫人是我主子,主子的话,我没有办法不听。” 秀雪咬了咬唇:“你聪明的话,就别回侯府。” “侯爷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身边,再让夫人瞧见你,可是真的要剥你的皮了。” “我听说,这儿原有许多流浪猫,你跟着它们混吧。”秀雪轻声道。 顾湄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 什么意思,你不剥我皮了吗? 秀雪盖上食盒,她叹口气,缓慢地和顾湄道了声再见。 顾湄迈动软绵绵的小短腿,跟在秀雪身后走了两步,她忽然清醒过来—— 这个叫秀雪的是想就这样回去和春姨娘交差? 自己不用被剥皮了! 顾湄扬起脑袋,圆圆嫩嫩的小瞳仁儿像是装了水珠似的。 它眼睛很亮,眨也不眨地看向秀雪的背影。 秀雪已经逐渐走远了。 顾湄幽幽地从小猫嘴里喷了口气。 它弓着背,肉爪爪攀在一棵大树上面,因为担惊受怕了一上午,小肚子还咕噜噜叫了几声。 现在该怎么办? 顾湄舔舔嘴巴,重重地舒出一口气。 淮阳侯府目前是回不去了,且不说它回去以后会害秀雪难做人,就说从这儿到淮阳侯府的路,它都根本认不清。 难道真的要和一群流浪猫混吗? 不! 顾湄从心里拒绝。 它垂着一颗脑袋,扭着猫步,溜溜达达地在街上走来走去。 虽在京中生活了十几年,可她根本不大认得京城的路。 顾湄从前出门,基本都是和娘与长姐一起,身后还会跟着一堆丫鬟婆子,几时需要她去认路。 现在不仅回不去家,连薛向陵这唯一的依仗她都失去了。 它垂头丧气,小猫眼儿瞧着更为可怜。 算了,先随便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吧。 顾湄自暴自弃地想。 它低着头,尽量没往人多的地方走。 天已经大亮,许多开市做生意的人正赶着驴出摊子。 顾湄对驴没任何好感,要不是驴,它也不会沦落至此。 不知不觉,顾湄走到了一家商铺前。 “世朗,你真回去啊?”一个明显是世家子的语气,“说好了今天一起去仙佛山,这连城门口都没出。” 世朗,祁世朗吗? 顾湄双眼一亮,着急地抬头看。 祁世朗道:“不去了。府上有事,改日我做东请你们喝酒。” 那位公子哥见他去意决绝,只好改口作罢。 祁世朗皱着眉,待狐朋狗友们走远之后,他方问向身边的侍从:“爹又在教训哥?” 侍从点头:“夫人不让和您说,我想起公子走前特地吩咐过,这才匆忙溜出府。” 祁世朗轻轻揉了揉眉心,他面色沉重:“走,我同你回去劝爹。” 祁世朗要回府! 顾湄压抑住内心的喜色,它悄摸摸地跟在祁世朗身后。 祁世朗是祁世昭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一样住在闵靖公府,而闵靖公府可正在顾府隔壁呀。 只要跟上祁世朗,没准她就能回家了! 顾湄在地上磨了磨爪子,它迈着矫捷的步伐跟上祁世朗。 祁世朗的脚步有些急,他是习武之人,似乎好几次都察觉到了什么,,匆匆回过头。 当然是什么可疑的人都瞧不见的,只有一只可疑的胖猫。 几次下来,祁世朗略微打消了点顾虑,他加快步子,往闵靖公府的方向走。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顾湄便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顾府。 祁世朗和侍从已经率先进了闵靖公的大门。 独留下顾湄一个人心惊肉跳。 顾府门口有守卫,顾湄从前是顾家二姑娘,进出自然毫无顾忌。 可她现在成了只猫,该怎么进去呢。 顾湄注意到,闵靖公府门口,有棵两人环抱的大树。 从树枝上溜进闵靖公府,再从公府回家! 只好走曲线救国的路了。 想到就做。 顾湄颤颤巍巍地攀上树枝,再闭眼一跳,它爬上了闵靖公府的围墙。 呼,可真高啊。 顾湄克制自己不往下看。 闵靖公府作为百年国公府,庄严肃穆,府上的园子比淮阳侯府和顾湄自己家都要大。 只是,怎一个人都没有? 顾湄记得祁世昭有好几个弟弟妹妹,有个小妹才满九岁,正是胡闹的年纪。 不出来玩儿吗? 顾湄的爪子牢牢巴着墙,它保持好平衡,缩着脖子到处看了看。 她以往来过闵靖公府几次,对这儿的地形比对淮阳侯府要熟。 顾湄眯了眯小猫眼儿,这才发现,公府的人都聚集到了祠堂去。 至于那几个小的,根本就没出来。 诶? 世昭哥被罚跪了? 顾湄恍惚想起,祁世朗身边的侍从说的话。 她还以为是普通的口头教训,没想到闵靖公这么厉害,大早上就罚跪。 顾湄埋着脑袋看。 只见祁世昭身着素衣,后背上仿佛还有干涸了的血迹。 虽被罚跪,他的背却像崖顶青松一般,直挺挺地立着,不肯轻易弯折。 顾湄趴在墙上,她心有戚戚焉地转了转猫头。 顾湄十五岁时,已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 顾大人曾有意祁世昭做女婿。 毕竟闵靖公府就在隔壁,一来,何时想女儿了,姑娘家回来省亲也方便,二来,娘家若在跟前,女儿嫁过去受不了什么欺负。 是南阳郡主说,闵靖公府门第复杂,祁世昭虽中了探花,但是这国公之位也不一定就是他的。 这话是顾湄无意中听到的。 她先还对娘的话不以为然。 在小女孩儿眼里,祁世昭温文儒雅,风光霁月。 既有锦绣的大好前程,又有一张让人心仪的白玉面庞。 可如今见他屈膝跪在那里,顾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它的短尾巴无意识地扫去墙边的灰。 顾湄的小猫眼里装满了失落。 它舔了圈自己尖尖的乳牙,趴在墙头,视线黏在不远处的祁世昭身上。 “中了探花郎,攀上九殿下和淮阳侯,你真是长出息了!”闵靖公祁严的手上拿着一节竹鞭,他脚步沉重,“是不是想把你名字前头的祁字也摘了去?你要有本事,以后就别进我国公府!” “如今不过是一探花,便无视族叔,有几个祁家人敢像你这般!”祁严说到生气处,狠狠一鞭打在了祁世昭身上,“日后你若继承国公的位置,焉有其他族人的生存余地。我凭什么指望你和兄弟守望相助!” 祁世昭生生挨了一棍,他闷哼一声,咬紧牙,脸上出现了层层汗渍。 祁世朗此时刚好走到祠堂,见祁严下手没个轻重,忙道:“爹,这事儿不能怪大哥,是五叔贪心不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036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第一章 顾湄以为, 自己多半是做了一场梦。 否则怎会醒来以后, 突地就成了一缕孤魂。 在顾湄眼前,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头正跪在地上。 而这丫头旁边,还有刚刚从荷花池里打捞出来的顾湄的“身体”。 因为被泡过水, 这具身体明显比常人的要略微浮肿。 但是是浮肿也好,是清瘦也罢。 她都是头回见到这等奇闻异事。 顾湄不爱拜神佛,也不笃信上天,可当自己的“尸体”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时。 顾湄不信也得信了。 “奴婢, 奴婢觉得, 顾二小姐或许是自尽。”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忽然张了张嘴。 她死死埋着头, 两只手规矩地放在膝前。 似乎是出于紧张,咬字时明显能听到她偶尔会吐词不清,小丫头嗫嚅着说:“约莫申时一刻的时候,奴婢打算从前厅回姑娘房里伺候, 却被顾二小姐叫住了,她让奴婢领着她在府里四处转转。” 此时,一众视线都逡巡在小丫头的身上,小丫头略有些忐忑地拧了拧手帕,轻声说:“奴婢先也觉得奇怪, 见二姑娘孤身一人, 面色也不好。奴婢不敢多问, 只得先应下来。” “二姑娘又说, 一直耳闻咱们府上的荷花开得最好,让奴婢一定领她去看,奴婢便将她带到这里。” “到了这儿,二姑娘明言不需要奴婢伺候。奴婢想二姑娘身份尊贵,一定也带了自个儿的丫头,便想回去找咱们小姐来陪她。” “你在撒谎!” 顾湄不知不觉,已站到了这丫头身畔来。 她身上还穿着当日去淮阳侯府赴宴的那件鹅黄色衫裙,与地上那具“身体”的着装如出一辙。 见小丫头面不改色说着谎话。 顾湄鼓起了脸颊,她徒劳地睁大一双杏眼:“是你说‘薛瑶有话与我说’,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好端端,我去自尽作甚?” 她喊得撕心裂肺,那一瞬间,肺里剧烈的灼烧感几乎要与她最后溺水时的痛感并齐。 只是,不管她喊得有多大声,也不会有人能听见。 她已经死了,死在了淮阳侯府的荷花池里。 凶手是谁呢? 对,薛瑶 薛瑶! 当日这小丫头哄她出来时,用的借口便是薛瑶。 薛瑶又是这丫头的主子,会不会主仆俩沆瀣一气,联手做了个骗局出来? 顾湄看向站在一边,柳眉微蹙的薛瑶。 薛瑶正和其他人一同,专心致志地听着这丫头说话。 她长得颇为英气,柳眉微蹙的动作都比一般女孩要更威严。 真是她吗? 薛瑶道:“哥,我知道你不相信顾湄会轻生,但是黛儿这丫头跟了我几年,人品尚算中厚,我信得过。” 她为这丫头说话了! 顾湄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她捏紧小拳头,神色大为不虞。 她虽从来都与薛瑶不合,可顾湄真没想到。 薛瑶对她的不喜欢,有一天会上升到害命的程度去。 小丫头见有主子撑腰,胆子逐渐放大了些,她抬起头,露出双红的眼儿:“侯爷明鉴,奴婢句句真话,绝无虚言。” 淮阳侯薄唇轻抿,锐利的目光如钉子般,没有放过小丫头脸上的任何一寸表情。 他鼻梁高挺,本该柔和的脸部线条,却在此时渐显锋利之态:“二姑娘生前,你是陪在她身边的最后一人。” 小丫头抽泣着点头:“奴婢奴婢真的很自责。若是一直陪在姑娘身边,二姑娘可能就不会出事了。” 淮阳侯眯起眼睛,转面看向薛瑶,他眼里晦暗不明:“我听闻,你在几日前,与顾湄发生过言语上的争执。” “哥这话是什么意思?”薛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分外有神,“你觉得,我会为了一点小脾气,狠心将顾湄推进水里?” 薛瑶一向是个咄咄逼人的性子,此时被亲哥逼到这个地步,薛瑶冷笑说:“我至于为一个傻乎乎的胖丫头,将自己的名誉也搭进来吗!” 傻乎乎的胖丫头 死后还被薛瑶批得体无完肤,顾湄只觉又气又恨。 她抹掉从眼角不争气流出来的泪水,嘴唇也在轻微颤抖着。 薛向陵沉声道:“薛瑶。” “逝者为大,那些教习嬷嬷没教过你,如何尊重人吗?”薛向陵的表情复杂难辨。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黛儿:“你带着这丫头,先去前厅给顾大人和郡主赔罪。顾湄的事情,我自有分辨。” 兄长的表情显得太过郑重,薛瑶美目微张,虽仍然不服气,也只得走了。 四处无人,顾湄这才神情复杂地看向薛向陵。 都道淮阳侯天性高傲,顾湄一直以为,他和薛瑶一样,明里暗里都瞧不上自己。 可这一刻,为什么她在他的脸上,竟也看到了一丝芳华不再的神伤。 是在为她难过? 一贯桀骜不驯的淮阳侯,难道真的会因为她落水的事情而替她可惜,还是说,他其实是在烦恼自己府上惹上了一门大官司? 顾湄的视线停留在了薛向陵身上。 只见这位大齐朝史上最年轻的侯爷,正坐在荷花池边。 他十指交叉着抵在额前,脊背绷成了一个不轻易弯折的弧度。 好似这一生,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他弯下腰c低下头了。 顾湄走近几步,正想再好好看看薛向陵和自己的“身体”,却在这恍恍惚惚间,一股力量迅速笼罩了她。 她眼前一黑,连魂魄都在顷刻间失去了知觉。 —— 八月的京城,人声鼎沸,正处于热闹圈子里的淮阳侯府却静地出奇。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敲了敲书房的门,怕惊扰了主子的宁静,李管家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侯爷,陆大人刚才送了点东西来,您看,要收下吗?” 薛向陵未有抬头,声线也是平稳正常:“退回去。” 李管家面色犹豫,迟疑地开口说:“是个狸奴。” “狸奴”两字成功引起了薛向陵的注意。 他下笔的手轻轻一顿,目光忽然飘忽起来。 他眉峰挑起,深黑的眼眸一片明明暗暗,面部表情有一股扫不掉的凝重。 李管家在心里叹气,知道侯爷这心结是解不开了。 正想悄不作声地弯腰退下,却听到他忽然张嘴说“带来我看一眼”。 他万年冰封的声音仿佛乍现了一丝不轻易见到的裂缝。 李管家面上一松,明白这是个机会,立即道了声是。 李管家很快便提着一张金丝笼子,返回到了书房。 薛向陵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李管家手上那小小的家伙。 只见笼子里的奶猫正侧身趴着,露出了粉白莹润的肚皮。 它全身都被奶橘色的花纹给铺满。 远远望去,也能瞧出这只狸奴毛色极亮。 它垂直的毛纤长又柔顺,抚摸起来的手感应该相当不错。 只是,他很久没有摸过猫了,猫的毛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有几个细碎的片段飞速地在薛向陵脑海里闪过—— 粉白的爪子c团绒似的毛c还有那双,蓝宝石般闪烁的眼睛。 眼睛 薛向陵猛地回过神来。 他挺阔的额头上出现了一层密布的细汗,视线死死地盯在了笼子里的那只奶猫身上。 在他走神的这片刻里,小奶猫已经自发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它个头不大,身躯倒很有些“富态”,橙白点缀的长毛几乎盖过它的四肢。 它紧紧地缩在笼子里面,表情既怯懦又无助。只有爪间凸起的那一点乳白色指甲,才让它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弱小。 薛向陵的头脑有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 他心里荒芜的那一块秘密花园,似乎因一堆不知名的杂草而被点燃了。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是推开浮木径自沉沦,还是抓紧木筏子,在大海中居无定所地漂泊? 笔尖未干的墨水滴在了宣纸上,他发现那一团漆黑的墨滴不断加深加大。 “留下。”薛向陵说。 第三章 “我是觉得奇怪,今天怎一股安静如鸡的氛围,原来是没瞧见那几只八哥,鸟呢?” 赵邦自来熟地在前厅里转悠起来。 他与薛向陵关系熟稔,又不像旁的皇亲贵戚那般难伺候。 因此赵邦与祁世昭来府上的时候,薛向陵都只吩咐留几个手脚勤快,而又寡言的下人。 此刻赵邦问话,竟一时无人回答。 还是薛向陵稍作思索后,方道:“天太热儿,它们这段时间都在后院里待着。” “还是阿陵仁义啊,府上的鸟都活得比旁人精致,那我们去后院吧!”赵邦一拍大腿,拉上祁世昭,示意薛向陵在前方带路。 薛向陵迟疑片刻,他动了动双唇:“殿下不去市集了?” “现下人正多呢,何况,也不急在这一时。”赵邦边说边摩拳擦掌。 事实上,从他眼珠子里流露出的兴奋已经无以言表。 因着那几只八哥是薛向陵从淮扬便养起来的,所以如今已经很乖了。它们见着赵邦,还会争先恐后地道几句“殿下千岁”。 更有一只披着花衣服的小八哥,简直聪明地没了边儿。 每每见到赵邦,它都会激动地昂起脑袋,开始叽叽喳喳地念—— “俊郎君,啊我的玉皇大帝,郎君又来看鸟了!” 因此,赵邦对这几只鹦鹉的喜欢不亚于他对薛向陵的。 赵邦甚至还不时地,想出几种坑蒙拐骗的方法,要将那花鹦鹉带回自家去。 薛向陵站在原地,他的脚好像生了根,他用墨染似的的眼眸看向赵邦:“近来的天气阴晴不定,眼看又要下雨。我陪殿下先去市集,等去完,再回来看也不迟。” “哎呦,”赵邦看薛向陵一眼,终于吐露了内心的话,“你要愿意把你的鸟给我,我还去什么市集?” “殿下别为难阿陵了。” 祁世昭正站在一旁观战,见薛向陵还没有去往后院的意思,他双眼微弯,浅笑着说:“阿陵几时这样不爽快过?我看,八成后院是有什么宝贝在。” 赵邦果然信以为真,狐疑地打量起薛向陵来。 薛向陵这闷葫芦的性格,赵邦很了解。 若真是有宝贝,金屋藏娇是决计不能的。 就拿他那小外甥女顾湄来举例吧。 在亲近些的皇室里,赵邦与顾湄的年纪最为相近,所以小时候还能偶尔玩到一起去。 赵邦现在仍记得顾湄幼时的样子。 那又白又圆的小胳膊腿儿,一节节和嫩藕似的。 只要一扎起双丫髻,小脸便粉光若腻,肉嘟嘟地直惹人想捏一捏。 赵邦以前在宫里,天天儿的就盼着过节,只要过节,郡主姐姐便必然会带着湄儿进宫来与他作伴。 可惜 湄儿那么好的相貌,放进薛向陵眼里,就只剩仨儿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037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或者等36小时。  相比起来, 不远处的燕王府和宫里却是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燕王妃其实并不是八卦的性子, 只是今天众目睽睽之下,宫里的人都瞧见了她从万安宫将那只猫抱出来。 再加上她也不知,熙妃从前到底给多少人炫耀过这狸奴,所以燕王回府以后, 燕王妃便将此事,委婉地在燕王跟前提了一嘴。 燕王赵堂今年二十有几,因为出宫建府最早,因此已经很有成年皇子的派头。 比起不靠谱的赵邦, 赵堂简直是翻版的年轻版元光帝。 燕王将朝服随手交给身旁伺候的丫头,他看向燕王妃:“娴姐儿和嵘哥儿睡了?今日去拜见母妃, 母妃有没有说什么。” 娴姐儿是燕王妃生的嫡长女,今年八岁。 嵘哥儿则稍小一些, 也满了五岁。 两个孩子一向是燕王妃教导, 因为外头正瘟疫泛滥, 孩子还小,怕带出府去会染病气,所以这俩萝卜头今天才没一同随燕王妃进宫。 燕王妃点头, 她接过赵堂的衣裳, 顺手叫伺候的丫鬟们退下。 “寿平嫁出去后, 母妃的宫里难免冷清了些。”燕王妃拿巾帕给赵堂拭手, “亏得九弟如今还小,他多在宫里走动,也能陪母亲解闷。” “九弟……”赵堂眉头紧锁。 赵堂道:“九弟自幼被母妃放在掌心上疼,这才文不成武不就。指望他做事,我还真是不放心。” 燕王妃一哂,她挽起旁边的床幔,轻声道:“九弟哪像殿下说得那么不堪。母妃喜欢九弟,九弟对母妃也是极孝顺的,只是做事方法有些不得当罢了。” 赵堂已从她的话里听出端倪,他微微侧首,拧着眉头问:“这话何意?” 燕王妃打量赵堂一眼,试探问道:“殿下知道,淮阳侯府丢了只狸奴的事情吗?” “听说过。” 淮阳侯回京不久,加上薛家又是帝王跟前的新贵,所以薛向陵的一举一动,倒是不少人伸长耳朵听着呢。 燕王妃看向赵堂,饶是她模样镇定,神色也不免凝重。 “我今天进宫向母妃请安时,不巧,在万安宫,见到了淮阳侯的猫。” 赵堂回过味儿来::“那猫呢?” 燕王妃笑笑:“已经遣人将猫送还给了淮阳侯,另赔了些谢礼过去。” “只是左右想想,还是应当与殿下通声气。”燕王妃平心静气地说,“九弟自幼与淮阳侯交好,淮阳侯如今刚刚袭爵,到底不应该得罪他。” 燕王妃与熙妃想得一样。 她根本没做过多思考,便觉得是赵邦私自从薛向陵府上将狸奴带了出来,这才惹得淮阳侯府惊天大乱。 燕王妃能想到的事情,赵邦自然能想到。 赵堂抿了抿唇,立时板起面孔:“堂堂皇子之身,他又是从哪儿学会了这些偷鸡摸狗的手段!” 赵堂一直以来,本就对熙妃太过溺爱赵邦心生不满。 他是皇长子,皇子中的大哥,在元光帝面前,事事都要做出个表率。赵堂自幼熟读孔圣人,脾气有些方正。 他与赵邦虽是嫡亲的兄弟,可他从来不喜欢赵邦那纨绔性子,哥俩的感情反倒不如外人亲近。 燕王妃劝道:“九弟一片好意,殿下也别太生气了。” 燕王妃对赵邦虽也没太大感情,但她并不希望赵堂一生气去找到熙妃。否则她在熙妃面前苦心经营出的形象,可就全毁了。 “九弟行事是乖张了些,但出发点尚算良善,”燕王妃亲手给赵堂倒了杯热茶,“殿下喝点茶,先消气罢。” 赵堂沉着脸。 “明日我非进宫一趟,把那小子叫出来,浑说几句。”赵堂道,“这次是淮阳侯家,赔个礼也就算了。再有下次,他又看中什么玩意儿,从国公府或者是亲王府带出来,整个万安宫都要跟着他一起丢人。母妃的脸面还要不要!” 燕王妃帮他拍着胸口顺气:“宫里人多口杂,还是叫九弟来咱们府上说罢。” “这事儿,殿下私下提点就是了,让母妃知道,母妃的面子也不好受。”燕王妃柔声说。 想到熙妃对赵邦的宠爱,赵堂只得应了。 第二日一早,赵堂一下朝便将赵邦从宫里叫了出来。 赵邦今日本来是打算去淮阳侯府看看,他听身边的小黄门说,薛向陵的猫似乎是找着了。 结果刚出门,就碰上了头号“煞神”。 是的,如同赵堂看自己不顺眼一样。 赵邦也不大喜欢自己这个亲哥哥。 他年纪小,性子也没定下来。每每遇上赵堂,轻则被说两句,重了还会被他叫到府上去抄。 赵堂打不得他,骂也不听,但抄这个方法却是最有效的。 所以一听赵堂身边的人说“殿下请您去燕王府一趟”,赵邦便两脚一滑,准备开溜。 没想没走出几步,就被赵堂亲自抓着上了马车。 “皇兄,”赵邦好声好气地陪着笑,“弟弟最近可没犯事儿。” 薛向陵与祁世昭没回京之前,赵邦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纨绔。 自打这俩兄弟回来后,赵邦的性子已经收敛不少。 主要是薛向陵性子沉闷,祁世昭又是熟读圣贤长大的,他就算想去斗个鸡,也没人肯作陪。 赵堂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示意他先坐好。 赵邦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顿时蔫儿下来。 到了燕王府,燕王妃早便备好了说话的地方。 丫鬟们上好茶水,便自发退下了。 留下赵邦一个人,面对着这“铁面包青天”,身上的汗衫都被浸湿了一半。 “坐下。”赵堂指着下首的位置。 赵邦规规矩矩坐了下来,只是腿不是腿,手不是手地放着。 赵堂看他一眼,语调平平:“我听说,你前些时候,送了母妃一只鹦鹉?” “是啊,”一听到赵堂是问起这个,赵邦即刻有了底气,他挺直腰板道,“母妃不知多喜欢那鸟呢。” 赵堂又道:“鹦鹉是淮阳侯的。” 见他句句不离“鸟”,赵邦很快会错了意,他以为是兄长有求自己,还悠闲地吃起丫鬟送上来的果子:“是啊,阿陵一贯喜欢鼓捣这些东西。皇兄要是也有兴趣,我今儿去问问他,能不能给皇兄皇嫂也送一只。” “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吗!”赵堂双唇微动,忽地发起了怒,“我问你,你送给母妃的那只猫,淮阳侯究竟知不知情。” 赵邦被吓了一跳,果子才吃到一半就被他把果核吐了出来,他道:“什么猫?” 赵堂见他还装糊涂,愤恨道:“你宫里的四喜亲自送到万安宫去的猫,你不知道?” “你既与淮阳侯交好,便应当知道淮阳侯喜爱那些东西。”赵堂狠狠一拍桌子,“纵是想讨好母妃,又何须要出此手段。” “你是皇子,读不好,却没得学会了那些下三滥的玩意儿,”赵堂的一张脸本就不苟言笑,他眉心的褶子也越挤越深,“猫,母妃已经让你嫂子还给了淮阳侯。赔礼也一并送了去。” “我叫你来,无非是告诫你,注意好你的身份……” 听到这儿,赵邦总算是回过了神:“等等,等等。” “皇兄是说,四喜奉我的命,送了母妃一只猫。那只猫还刚好,正是阿陵府上丢的。”赵邦皱着眉头说,“皇兄是这意思吧?” 赵堂侧头去看他,见赵邦脸上那迷茫和纠结的情绪不似作伪。 赵堂颔首道:“是。” 兄长这么坦诚地承认了,赵邦的怒火却铺天盖地,一下子席卷上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明白了,明白皇兄今天叫我来的意思。” “你是觉得,我从淮阳侯府,不告而拿了东西,怕我给你丢脸?”赵邦微提高了音调,他第一次敢这样和赵堂说话。 他冷笑说:“你把你兄弟想成了多不堪的样子,你以为我是贼是吧?” 见赵堂仍然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里,赵邦从椅子上起来,掸一掸衣袍:“既如此,我也懒得和你解释了。” “淮阳侯那边,不需要你和嫂子画蛇添足。” 赵邦一番话说完,兄弟俩的表情,便倒了个个儿。 赵邦的脸色冷硬地吓人,倒是赵堂愁眉思索,气势上,他头回在赵邦面前矮了半尺。 “皇兄的‘好意’我领了,”赵邦按住自己侧边突突乱跳的太阳穴,闷哼道,“以后有这种‘好事’,皇兄可定要再多想着我几回。” “也别做贼似的派人请我过府了,直接在宫里说,让大家看看皇兄大义灭亲的样子,你岂不是更有面儿。” 赵邦撂下几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燕王府。 被兄长当成贼! 赵邦是越想越气,恨不得砍了燕王府门口的那几株柳树桩子。 刘长乃赵邦身边的小厮,见九殿下自己气成了一张大鞭炮,他低声问说:“主子,咱们还去淮阳侯那儿吗?” “回宫!” 赵邦狠狠踹了脚路边的树,花瓣霎时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赵邦没有气昏头,无论赵堂是脑子多不清楚,但有句话总没说错。 猫是四喜亲手送到了万安宫去,四喜是他宫里的人。 他倒要回宫问个清楚。 淮阳侯的猫,如何就落到了四喜的手里! “怎么了,哥?”她转过去,怪地问道。 薛向陵目光灼灼,他几步走到顾湄身边,直接将床上,那全身炸了毛的猫崽子抱进怀里。 有了他的安抚,顾湄的情绪才稍稍收敛一点。 只是看向薛瑶时,它仍然目露凶光,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薛向陵转向薛瑶:“你们,以前见过?” “没呀,”薛瑶道,“我还没见过这么有趣的橘猫呢。” “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压塌坑。”薛瑶说出一串不知所谓的顺口溜,她笑说,“哥你养的这只,长大以后,铁定属于压塌坑的。” 薛瑶嘴里总可以冒出几句新又稀的话,薛向陵与顾湄都习惯了。 只是乍一听这话,顾湄本能地就觉得她是在编排自己,顿时不老实地又在薛向陵怀里扑腾,边扑腾还边“嗷嗷”乱叫。 直到薛向陵伸手,打了一下它的屁股,它方渐渐消停。 “既然看过了,你先回去歇着。” 适才小十七那架势,别说薛瑶被吓到了,连薛向陵也被惊了一下。 之前面对春姨娘或者祁临时,猫崽子都没有摆出这样的神情和动作。 薛瑶刚返乡回来,能与这家伙有什么深仇大恨? 总不会是…… 因为对自己的占有欲吧。 薛向陵低头瞧这小奶猫。 顾湄发现了薛向陵在暗地里打量它,忙摆出一副纯良的样子。 它的小猫脸挤成一团,连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甚至身后那短短的尾巴,也学哈巴狗一样,殷勤地晃来晃去。 薛瑶不服气了:“它为什么对哥这么乖!” “因为是我的猫。”薛向陵理所当然地回道。 说完,他还一手耀武扬威地摸了摸猫毛。 薛瑶道:“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她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薛向陵怀里的奶猫:“那我先回去歇着,我也累了。” “诶,等等。”薛向陵仿佛一下想起什么,又唤住了她。 薛瑶还以为是和猫有关的事情,霎时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忙兴奋转过头。 薛向陵的神色有几分犹疑,他难得吞吞吐吐:“顾湄……病了,你知道吧?” “回来的路上听人说了。”提到顾湄,薛瑶便完全换了副神色。 她浑不在意地点头:“怎么了?” 顾湄听到自己的名字忽然被薛向陵提起,也有几分意外。 但此时此刻,让她更气愤的,分明是薛瑶这副鬼样子! 什么意思啊! 顾湄心有不甘,气鼓鼓地又“嗷”了一声。 薛向陵这次给小十七撸毛,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顾湄感受到了——他是在逆着毛安抚它。 顾湄偏过头,正好撞见薛向陵的眼睛。 薛向陵没有看小猫崽,他的目光空洞,应当是在看什么别的地方。 只是那双瞳孔,清澈而冷冽,像山涧里奔流不息的清泉,漂亮又干净。 薛向陵的手无意识在猫头上点了点,他略微不自在地说:“你们也是熟人,既然回来了,理当过顾府去探望一下。” 说完,他忽视了薛瑶脸上那“你吃错什么药”的表情,顺理成章地道:“你一个姑娘家,贸然去拜访不好,我陪你一同去。” 薛瑶张口结舌,本准备反驳薛向陵的那句“我和顾湄根本不熟”的话,被她嚼吧几下,生生咽进了喉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038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或者等36小时。  薛向陵见这小猫崽子不听使唤, 立刻沉声又唤了一遍:“十七, 还不过来。” 不想洗澡。 真不是顾湄不爱干净,只是经历了洗爪子的痛苦以后, 顾湄对毛被沾湿的触感分外排斥。 喜鹊还只是给它洗爪子呢,这要是洗澡, 那不得像是穿着一条湿淋淋的毛裤一样啊。 顾湄摇摇头, 身形往后一退。 它敏捷地跑开了。 有了上次大闹万安宫的经验后, 顾湄这回吸取了教训。 它专门往树上跑。 虽然小身子还不稳, 但是顾湄已经对爬树颇有心得。 被迫离家出走一次, 总得长点心吧! 它“蹭蹭蹭”几下便爬到树枝上坐好。 顾湄的爪子牢牢抱着枝干,甚至是有些挑衅地看了薛向陵几眼。 小猫崽子出去一趟,倒惹上了不乖觉的毛病! 薛向陵双眼一眯,直接一个翻身攀上藤蔓,转瞬间,他便将顾湄从树上抓了下来。 顾湄四只爪子都被钳制住了,它惶恐地瞪着眼睛。 “喵喵喵?” 你怎么还会武功? 是了,再过半年, 薛向陵就要和赵邦远赴川蜀的战场, 没点功夫如何自保。 又轻敌了。 顾湄哼了哼鼻子,它丧气地垂着耳朵。 这时候, 下人们已经将浴盆架起来, 薛向陵把奶猫轻轻丢进水里。 顾湄个子小, 若是不用爪爪攀着盆边,那整具猫身子就只剩下一颗大头露在外面。 它艰难地伸出爪子巴住小木盆,哼哼唧唧地左躲又闪薛向陵给它擦毛的手。 薛向陵干脆捏起它的肉爪爪,他抬起猫崽那浑圆的下巴。 一人一猫无可避免地对视上。 “十七,你怎么回事?” 薛向陵略微提高了点声音,他冷峻着一张脸,棱角分明的下巴尖地有些吓人。 “你私自出府的事情,我尚未与你计较,现在还敢这般不听话。” 薛向陵立起淮阳侯的派头。 顾湄到底小孩子心性,不由被他的气势所吓到了,它下意识地缩缩脖子。 片刻后,发现自己落了下乘,顾湄又不甘心地昂起脑袋,挺起小胸脯。 连那软趴趴的屁股,它也不甘落后地提了提。 输人不输阵! 薛向陵见猫崽一副要上前线打仗的样子,他好笑道:“怎么,你还不服气?” 当然不服气了,又不是我自己逃走的! 这账不能赖在我身上。 小胖橘鼓着脸,抵死不认。 薛向陵正帮猫崽子洗肥肚皮。 见它这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的模样,薛向陵不禁手欠地将手上的泡沫抹到了顾湄的肉脸蛋上。 薛向陵说:“有毛的时候胖,毛湿了还这么胖。” “没发现你哼哼的时候,身上的肉会跟着一颤一颤吗?” 顾湄因为从小受宠爱,长得珠圆玉润了些也是有的。 所以顾湄本尊,往日里最忌讳别人说她胖! 薛向陵偏偏就是其中一个。 而且从小时候一直说到大。 这也是顾湄曾极度不喜欢薛家两兄妹的原因之一。 她本就由于自己比其他女孩儿胸前突出了点而觉得自己异样,再被他俩左一句,右一句地说胖,更觉无地自容了。 此时薛向陵旧事重提,顾湄的小眼儿立即红起来。 她想到了自己死后,薛瑶那句“胖乎乎的傻丫头。” 薛向陵的目光落在小猫崽通红的瞳仁上。 他愣了愣。 “粉末进眼睛里了?” 薛向陵忙将那只沾满了泡沫的手在锦袍上轻轻一擦。 谁知不问还好,这样一问,小崽子不仅双眼红彤彤,连表情都开始委屈巴巴。 它皱着鼻子,扁了扁嘴。 如果小奶猫也会放声痛哭,只怕它即刻就要“哇哇哇”了。 薛向陵的神情不由愣怔。 他看向它那双黑白分明的圆眼儿。 小猫崽子的瞳孔里全是水汪汪地,某份可怜多得快要溢出来。 薛向陵的思绪忽然飘啊飘,回到了少时遥远的一刻。 那年他才六岁,尚未随父亲上任淮扬,仍做着赵邦的伴读。 国子监下了课后,薛向陵在宫里意外地碰上了一个小丫头。 那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小丫头矮矮圆圆地,整个就是一小胖墩儿。 一身打扮却是粉雕玉琢。脸颊白里透粉,连头上的额发都是精心梳理过。 那丫头不懂事,见他穿得光鲜,还以为他也是宫中的皇子,开口便叫他“舅舅”。 薛向陵第一次觉得“舅舅”两字可以被叫得这么软糯,只是这个称呼,他实在不喜欢。 薛向陵当时做了什么呢? 他说:“我不是你舅舅。” 而后,薛向陵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坏心地弄坏了丫头足足花一个时辰才扎好的发髻。 当时,那个小丫头被如现在这只猫崽子一样。 张大了嘴,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和端庄。 用肉肉的手眨巴着眼睛,嚎啕大哭了起来。 薛向陵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快了。 他呼吸错了一瞬。 小十七却已经在薛向陵胡思乱想的功夫里,自发停止了抽泣。 它耸耸鼻尖,抬起爪子挠着脸。 见薛向陵倏然没了反应。 顾湄捣蛋地用爪子拍起一层水波。 虽然因为力量小没有起什么波澜,但是总算成功惊醒了薛向陵。 薛向陵耷拉着眼皮看它一眼:“一会儿哭,一会儿闹,真和个丫头似的。” 还不是你招的。 顾湄被薛向陵说得来了怨气,它使劲地用四个爪爪在小水盆里四处扑腾,最终成功地溅了薛向陵满身的水花和泡沫。 薛向陵倒也没恼,他抓回这只调皮的崽子:“行了,再闹可真打你屁股。” “过来洗脸。” 因为小十七才两个多月大,薛向陵本来是没打算这样急匆匆给它洗澡。 凡是幼崽,都极容易生病。 人是这样,狗是这样,猫也是这样。 若不是这次顾湄出去惹了一身香气回来,它至少还得隔十天半个月才能有这沐浴的待遇。 为了猫崽子的健康着想,薛向陵打算速战速决。 他快速地媷了把猫头, 见小十七还浑然未觉地睁着眼睛,薛向陵笑斥一句:“笨猫,闭上眼。” 即便对笨猫这两字有异议,顾湄也咬紧牙关,阖上了眼睛。 薛向陵的手是温热的,他指尖带着湿润的水珠,一点点儿、轻轻地揉在猫脸上。 顾湄不禁不自在地皱了皱鼻头。 帮猫洗脸的时候,薛向陵还不忘吃豆腐。 他不时用手捏捏它的腮帮子,惹得顾湄频频拿脑袋去顶他。 过了些许功夫,薛向陵才将落汤猫从水里拎出来。 很快有眼尖的下人送上毛巾和帕子。 薛向陵忙将小十七层层包裹好,他把它抱回房里,帮它把身上湿漉漉的痕迹擦干净。 顾湄其实不大爱别人动弹她的身体。 以前在府上,她沐浴完,也更习惯自己穿衣服。 只是如今变成猫了后奈何不得,方才不得不劳烦薛向陵。 可是这淮阳侯吧,你擦毛就擦毛。 别动不动碰其他地方好吗? 薛向陵将猫崽子放回小床上,先把它翻过来,擦了擦猫儿白里透粉的肚皮。 然后毛巾上移,裹好猫头,又晃起它满是水珠的脑袋。 按理说,这一面就该完了,接下来应当是擦背才对。 没想薛向陵竟又把毛巾移回猫崽崽的肚皮上。 因为才这么一点儿大,所以小十七那羞人的部位如今还没有长好,只是有个嫩芽的趋势。 薛向陵用毛巾细细地把那红点似的嫩芽儿轻轻揉了遍。 顾湄瞬间有种被轻薄了的感觉。 它的猫脸面红耳赤,毫不客气地龇着牙齿,对薛向陵凶狠地“嗷咪”叫唤起来。 薛向陵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道:“别闹,不擦干会生病。” 他的表情还一本正经地,仿佛是猫的错一样。 顾湄眯了眯眼,正想凭自己的主观意识翻过身。 却发现,薛向陵的手,缓慢移到了小十七的颈项处。 那儿曾经有一圈,足以让顾湄傲视群猫的奶橙色围脖。 前几天,因为春姨娘存了坏心,所以小猫此处的毛被她修长的指甲带下来了些许。 见薛向陵将手爪子移到这里,顾湄不由抿了抿唇。 它低下头,难得温情地蹭了蹭薛向陵的手指。 薛向陵眉眼低垂,他问道:“疼吗?” 还好,倒不疼,就是当时有点害怕。 顾湄不会说话,便用一副可怜兮兮的相凝望薛向陵。 薛向陵用另一只手揉起小猫的脸。 他抬眸,忽地对小十七弯了弯唇角。 薛向陵眼里像是装了一整个星空一样,灿烂明亮:“没事,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我会给你报仇。” 嗯? 报什么仇? 春姨娘吗? 顾湄看向薛向陵放在自己颈项间,流连忘返的手。 它方才反应过来,薛向陵适才说了“报仇”两个字。 可…… 可是,薛向陵怎么知道是春姨娘干的? 还是说,他嘴里的报仇,指的是报复赵邦?! 想到燕王妃和熙妃联手制造的这个误会,顾湄倏地瞪大了猫眼儿。 它毛茸茸的脸上顿时写满了惊恐。 没想等来的却是,这等惊心动魄的好消息! 春姨娘焦躁不安地喝了口凉茶,门终于吱吖一声开了。 秀雪瞅着动静,小心翼翼地从门外进来。 春姨娘眼皮未抬,在秀雪走近她身边时,她猛地一拍桌子:“跪下!” 春姨娘性子不好,当年薛老侯爷最宠她那会儿,春姨娘每每恃宠生娇,秀雪服侍了她好几年,早已通了春姨娘的脾性。 秀雪不敢有二话,立刻战战兢兢地跪好。 春姨娘冷笑道:“去哪儿了?” “夫人今早差奴婢去外头买点胭脂水粉,奴婢在西市挑拣了一天,这才买到与您气质相配的东西。” 秀雪从篮子里拿出新买回来的胭脂,她递给春姨娘。 春姨娘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丫头向来嘴甜,我便是因为这个,被你骗了好几年,枉我一直以为你忠心耿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039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或者等36小时。  顾湄将脑袋埋在肉爪爪上,在它的跟前, 有一碗热乎乎的、飘香四溢的羊奶。 顾湄拱拱鼻子,凑上前去闻了闻, 一股掩不住的膻腥味儿扑面而来。 它本能性地往后一缩。 “怎么不喝?”薛向陵正在它的身后用晚膳。见许久过去,羊奶还没动静, 薛向陵微一皱眉, 关切问道。 顾湄眨眨小猫眼儿, 怕薛向陵起疑,它象征性地伸出舌头, 舔了口碗边。 薛向陵半蹲下身, 以手背试了试羊奶的温度,他道:“不烫。” “你现在太小,很多东西吃不得,”许是看出了顾湄眼里的不情愿,薛向陵放低声音轻哄,“乖一点,喝了它。” 顾湄低头, 默默地舔起自己的爪子。 薛向陵依旧在它身后,没有任何动弹的迹象。 顾湄只好呼哧呼哧地哈拉着舌头, 埋头喝了一大口羊奶。 哦, 真的好腥! 顾湄的胖脸紧紧地皱在一起, 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很乖。”小奶猫这么听话, 薛向陵不由伸手奖励性地摸起它的头。 正打算诱哄着猫崽子将这一碗都喝掉时,一阵摧枯拉朽的琴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顾湄被吓得一个原地打滚,它四爪并用,第一时间便缩到桌子底下去牢牢躲好。 后背多了可靠的支撑点,顾湄方觉得有些安全感。 只是那魔音实在不堪入耳,猫的感官又比人要更为灵敏。顾湄喘着粗气,它抬起一只爪爪,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 薛向陵沉声道:“李叔。” 李管家从门外进来。 “谁在弹琴?”薛向陵面色不善,显然也是被惊扰了。 李管家侧耳辨别着琴声,片刻后回道:“应该是春姨娘。” 薛向陵面色不变,只是眼眸多了丝冷意:“是她?” “让她来前厅见我。”薛向陵也不多说废话,他冷冷落下一句。 李管家立刻退下了。 薛向陵弯身将桌子底下怂头怂脑的小奶猫捞起。 他的手仿佛比之前两次要凉一些,顾湄被他抱在掌心里,脑子一抽抽,居然鬼使神差地舔了一口他的手背。 薛向陵一愣,顾湄自个也怔住了。 在薛向陵兴师问罪以前,她彻底乖觉下来,只剩下机灵的一对眼珠子仍旧四处转悠。 薛向陵看她,她便看别的地方。 薛向陵不看她时,她才敢悄咪咪地瞧瞧他。 坦白讲,薛向陵长得是真好看。 既不同于祁世昭的俊秀温润,也不同于赵邦的英俊端正,他脸庞很干净。 微翘的桃花眼总能让顾湄在他的一片冷然中,体会出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柔情来。 薛向陵侧过脸,顾湄方才收回视线。 她扭头便见到李管家进来。 李管家身后跟着一个美妙的妇人。 原听他们俩说话时,顾湄还以为春姨娘是薛向陵的侍妾。这一见便知,恐怕这女人是薛向陵他爹的宠姬。 虽然此女瞧着年岁不多大,但骨子里却透着一股风韵。 最让顾湄咂舌的,还是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 如今天儿热,薄纱般的衣料根本遮不住这位春姨娘的玲珑曲线。 这位春姨娘,按照南阳郡主的话来说,便是有失体统! 薛向陵平日里瞧着一本正经地,应当不会重口到这个地步。 “侯爷?”春姨娘听到李管家的称呼后,勾唇一笑,她媚眼如丝,“原来世子已做了侯爷,我竟成了瞎子聋子。” “妾身还未恭喜世子呢。”春姨娘福福身。 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薛向陵便没有看她,他漫不经心地摸着猫头:“免了。” “我爹带着薛瑶回乡省亲,把你那一套手段收起来。”薛向陵说。 春姨娘抿唇笑道:“瞧世子说的,我哪有手段,妾身不过是个无枝可依的女子罢了。” “从前本能有个孩子可以傍身,”春姨娘顿了顿,她长着一副明眸雪腮,翘起唇角的时候,眉眼却极为嘲讽,“托世子的福,如今,妾身连孩子都没了,还能有什么手段。” “你的孩子是你自讨苦吃的结果,”薛向陵靠着椅子,怀里还抱着一只肥坨坨的猫,他声调平常,是全然没将春姨娘放在眼里的样子,“你若聪明,日后安分度日,下半生也能保个平安。” 春姨娘:“平安?” 她吊起眼角,露出一排精致的瓷牙:“那妾身可真得多谢世子开一面,饶了妾身这条命。” 薛向陵眯起眼。 顾湄缩在薛向陵怀里,挠了挠头。 唔,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前情? 春姨娘定是薛老侯爷的妾侍无疑了,只是她一个侍妾和薛向陵又能扯上什么关系,从前淮阳侯府也没闹出过这种花边八卦呀。 顾湄忍着好继续看戏。 “我不管你们如何争宠,但是再莫让我听到你的琴声,”薛向陵语调平缓,他用食指撩拨着小奶猫脊背上那团毛,“你吓到我的猫了。” 嘎嘎嘎?? 和猫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赖在猫猫身上! 顾湄全身的毛一起抖了起来。 春姨娘这才注意到薛向陵的臂弯里有只奶橘奶橘的小猫。 她讽刺一笑:“在世子眼里,妾身还不如一只猫吧。” 春姨娘话音落下时,薛向陵终于看了她一眼。 似乎是觉得她说了句人人皆知的废话,薛向陵的表情平淡无波,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春姨娘终于忍不住了,她的嘴角弯成一个极难看的弧度,整个人都是阴凉凉地:“世子真是笑话,争宠?我还拿什么争宠!” “妾身没了生育能力,世子觉得,侯爷今后还会再看我一眼吗?” 春姨娘白里透红的脸色无端现出一股青紫来,她流下两行泪:“世子十六岁便得以袭爵,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尸骨未凉。” “你不过是怕我生下男孩儿,怕我的孩儿会威胁你的地位!”春姨娘的唇色开始发白,她用力抹掉眼泪,恨恨地咬紧了牙关。 “世子好手段,世子,你当真不怕遭报应吗!” 春姨娘一副指天立誓的模样。 顾湄作为一个旁观者,心都紧张地揪成了一团。 薛向陵的语气却依旧很淡,他口吻甚至于是接近温和的:“我不关心你生男生女,你的孩子也和我没关系。” “我更不怕报应,”薛向陵说。 “最后提醒你,”这是春姨娘踏进这个屋子里后,薛向陵第一次正视她。 他的双眼冷峻:“无论你想使出什么争宠手段,不要让我听到你的琴声。” “你要是能听懂我的话,就退下,我的猫还未喝完奶。” 春姨娘冷笑着点头,她的视线落在了薛向陵怀里的小奶猫上。 顾湄敏锐地察觉到了,很快抬头看去。 春姨娘有双很有特点的丹凤眼,几乎可以用顾盼神飞来形容。 她的眼角斜长,几近要飞入鬓发里。 见顾湄的小猫眼看了过来,春姨娘出神一笑,她弯了弯唇,眼神流射出一种刻骨的刁毒。 顾湄不由自主地缩缩脖子。 好可怕。 薛老侯爷的口味怎么这么独特? 从前在顾府,顾湄也听到过这位别具一格的薛老侯爷的种种事迹。 倒不是因为顾湄有多八卦,而是这位老淮阳侯实在不是一般人。 薛家虽然也是氏族,但并非代代流传的世家,至少淮阳侯这个爵位,便是新鲜出炉的。 听说,是因为老薛大人任淮扬总督时尤其出色,所以才给祖上挣了个爵位来。 好不容易有了侯爵,还没享受多久的威风呢,老薛大人却在某天下朝回家的路上,忽然昏倒在地。 薛家连请了好几个大夫,各个都说“他命不久矣”。 这……总不能刚挣来一个侯爵,随便便丢掉吧? 于是才有了薛向陵十六时便当上淮阳侯的事迹。 儿子一袭爵,薛老大人却仿佛好了,一时半会也没咽下那口气。卸下官职以后他一身轻松,还带着女儿和喜欢的小妾回乡省亲去了。 薛向陵的娘去得早,生下薛瑶不久便撒手人寰,因此淮阳侯府一直没个正式的女主人,倒是各种各样的妾侍收了不少。 春姨娘没提起之前,顾湄还没觉得有什么怪。 被春姨娘这样一闹,顾湄恍惚想起,淮阳侯府这么多年,似乎确实没有一个庶子。 别说庶子了,整个薛家,除了薛向陵和薛瑶,这位薛老侯爷连蛋都没多下一个。 嗯…… 顾湄虽然年岁不大,但是也见过这种世家的内宅恩怨。 她偷偷摸摸地瞧了眼薛向陵,该不会真是他下了什么黑手吧? 想一想便有点可怕了。 薛向陵却极其淡定,他将地上的那碗羊奶递到猫崽子嘴边:“张嘴。” 顾湄正处在自己吓自己的想象里,它本能地张开嘴巴。 然后伸出猫舌头,咕噜咕噜几口全喝了干净。 哦,怎么还是这么腥! 下次不能多放点糖吗? 顾湄砸吧着嘴巴,它伸出舌头,将胡须上沾着的羊奶皮也一起舔下来。 薛向陵正撸着它的毛:“喝完奶,就回去睡觉了,你还在长身体。” 等等等等,去哪儿睡? 后院吗? 顾湄猛地昂起小猫头。 要不,打个商量…… 晚上,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顾湄歪着脑袋,它晃动肉肉的爪子,将自己团团缠在了薛向陵的冠服上。 第九章 被剥皮的猫会是什么样子? 顾湄不敢想象。 她依稀记得,从前在闺中小姐妹的茶话会上,薛瑶曾兴致勃勃地讲过一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当时听完以后,,大家伙儿一边抨击这个故事毫不严谨,一边觉得那位李宸妃委实有些可怜。 好端端的孩子被人换成了一只剥皮的猫。 只有顾湄心里在想。 猫被剥了皮,不疼吗? 她很快就能知道了。 顾湄被秀雪装进食盒里,在她的头顶还有一层牢牢的盖子。 食盒自有小孔透气,秀雪也不怕它被闷死。 一路走,一路颠。 顾湄委屈地蜷缩在食盒一角,小小的身躯好似没了骨头,已经软成一团。 活过来没多久,这又要死了。 上一个害她的凶手还没找到呢,她才在淮阳侯府待了一天,连薛瑶的面都没见着。 顾湄越想越难过。 早知道,就该赖上祁世昭一起回家去。 至少她还能见见爹娘。 她真的想他们了。 顾湄将毛茸茸的脑袋枕在爪子上,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自己的毛。 小奶猫的胎毛挺长,软软糯糯地,只是刚才在春姨娘粗暴的手段下,颈项的那圈围脖稍微有些秃噜了。 顾湄偷偷照过镜子,觉得这小猫虽然脸扁了点,鼻梁塌了点,但一身毛是真好看。 卷卷的透着奶香奶气。 难怪都能被薛向陵看上。 如今被春姨娘一摧残,她唯有的几个优点可能也要没了。 顾湄颇觉可惜地低头。 她看向自己的肉垫。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乍亮,食盒猛地被人打开。 顾湄慌忙抬起头,眼前还是那个丫头,秀雪。 秀雪见小猫崽子睁大溜圆的眼睛,她不由抿唇笑了笑:“难怪贵人们都爱养狸奴,模样果真可爱。” 可爱有什么用,可爱的人都活不长。 顾湄本身是这样,十七也是如此。 顾湄用复杂的眼神看向秀雪。 既然你说我可爱,那么我给你卖卖萌,你能不剥我的皮吗? 它伸出白里透粉的爪子,猫头含羞带怯地露了一半在食盒外。 见秀雪眼里并无杀意,顾湄还哼哼唧唧地发出了几声奶声奶气的“喵喵”。 “真乖。” 秀雪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顾湄的小脑袋。 她将它从食盒里捞出来。 顾湄四处望望,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不在淮阳侯府。 秀雪将顾湄放到地上,她缓慢地蹲下来,与小猫崽子对视:“夫人是我主子,主子的话,我没有办法不听。” 秀雪咬了咬唇:“你聪明的话,就别回侯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040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或者等36小时。 祁临的母亲是祁世昭亲娘的陪嫁丫鬟,后来祁临的娘, 又在祁世昭跟前做着管家媳妇儿。 祁世昭与祁临两人打小算是一块儿长大。 他对祁临的了解, 更甚于他对赵邦和薛向陵的。 因此一见祁临适才在薛向陵面前抬不起底气的模样,祁世昭便明白了。 祁临这小子一定在暗中瞒了他许多事。 现下,祁临正规规矩矩地在祁世昭跟前站着。 不同于刚才的手足无措, 祁临如今挺直了腰板。 面对祁世昭带有探究的目光,祁临甚至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上了, 祁世昭顿了顿,他最终否决了许多委婉的方法, 直接问道:“淮阳侯的猫走丢一案, 与你有没有关系?” 祁临抿着唇,他看了眼站在他身旁的郭管家,祁临道:“有。” “好。”祁世昭定睛看着他, 他的语气并不像之前那般温和,“还算你老实。” 祁世昭强行压下胸口的那股火气, 低声道:“好端端,你去招惹淮阳侯做什么?” 祁临垂眸, 他微微低下头。 郭管家适时地插话道:“公子……” “郭叔, 这事儿你别搀和,”祁世昭勉强按捺住心烦意乱, 一句话堵了他的嘴, “我问的是祁临。” 郭管家道:“此事, 是我的主意。” 祁世昭的眼皮不知轻重地跳了跳,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 他背后的伤本就没有好全。 闵靖公是武人出手,每次对他动家法,没有三五天,祁世昭轻易下不得地。诚如赵邦所说,闵靖公狠得不像是一个亲爹。 此时听到郭管家的话,祁世昭只觉得后背未愈的伤口又像是活生生被撕裂了一般。 他轻轻按着额角:“你们究竟都瞒着我,做了些什么。从头开始,一一说。” 祁临与郭管家对视了一眼,随后,祁临开口道:“我来说吧。” “那日,公子被公爷在祠堂罚跪,我是在府内的墙上捡到了这只猫。先只是觉得眼熟,后仔细一想,才回忆起这狸奴与公子昨日画的,淮阳侯家的猫有几分相似。” “我与郭管家一合计,都觉得将这猫送去熙妃娘娘宫里,方有大文章可做。” 此时的屋里,除了他们三人外,再没有其余人。 祁临省去了许多委婉的辞藻,将他与郭管家一颗“雪白”的心,完全剖析在了祁世昭眼前。 虽然已猜到事实真相,但祁世昭的心仍然缓缓沉了下去。 他拿起手边的茶,不是滋味地喝了口。 郭管家接话道:“老奴何尝不知道公子与九殿下交好,可是公子的母家忠义侯府,毕竟和惠妃娘娘的母家同气连枝。” “夫人去世前,曾叮嘱老奴。若公子有事,大可去求助忠义侯府。九殿下和淮阳侯虽与公子少年相交,但只有忠义侯府,才会真正与您和衷共济。” 说着说着,郭管家叹了口气:“老奴再说句不得体的话,公子年幼时,咱们府上的那位夫人谋划着将您送去九殿下跟前做伴读,本就是打着离间您与惠妃关系的打算。如今公子与万安宫走得近,实是合了那位的意。” 祁世昭目有倦意,他一字一顿道:“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 他少而早慧,生母过世地又早。 其实在幼年时,有段日子,祁世昭是将闵靖公的填房陈氏当做生身母亲来看的。 如果那日,他没有因为贪玩躲进了佛堂的香盘底下。 祁世昭可能永远听不到陈氏和奶嬷嬷说的话。 陈氏当时刚入府,有显赫的家世,又有年轻貌美的资本。 闵靖公在朝堂上要仰仗岳家,回了府,也不忘宠爱陈氏。因而陈氏入府两年,祁世朗便顺势降生,所以陈氏常常会来佛堂拜拜。 “听国子监的夫子们说,世昭这孩子,会读,又聪明,倒算是个可心的人。” 陈氏的奶嬷嬷笑道:“得多亏咱们夫人心好,将大公子自小送去九殿下身边做了伴读,否则,以老爷和忠义侯府如今的境地,他哪有入夫子眼的机会。” “诶,谁给你的胆子,准你暗地里编排老爷。”陈氏虚指了指奶嬷嬷,她笑得大方,“送他去了九殿下身边,我这心啊,来日方可踏实些。” “虽说惠妃的母族与如今的忠义侯府隔得有些远了,但到底是一个祖宗生的。几个皇子现在岁数还小,尚且瞧不出什么,正好趁这时候,断了忠义侯府的念想,也断了他们和惠妃的联系。” “世昭啊,好是好的,只可惜,不是我亲生。” 陈氏的语气轻轻柔柔,却真像是一根绵里针,牢牢地插进小祁世昭心里。 她的口吻淡漠地如同是再形容一只猫、一条狗,唯独不是一个孩子。 陈氏嫁进闵靖公府的时候,祁世昭年纪且小。 在贸然失恃下,忽然多了一个女人,借用“母亲”这个身份关爱他。 导致祁世昭常常以为,娘就该是这个样子。 甚至在国子监时,夫人讲起“孟母三迁”的故事,祁世昭心里有关孟母的形象,也曾一度是陈氏。 他偶尔会想,如果当日,他没有钻进佛堂,没有偷听到陈氏和奶嬷嬷的话。 陈氏会不会就这么骗他一辈子? 可惜,没有如果。 “我与郭叔虽在此事上僭越了,但对公子的忠心绝对日月可表。熙妃娘娘和燕王都是聪明的人,公子与惠妃是一个母族出身,九殿下纵使相信您,您在万安宫这边的余地,终究,是有限的。” 祁临见祁世昭陷入眉头紧锁里,不得已,还是说了一溜串不讨喜的话。 这些话,除了与他一起长大的祁临,除了能做他半个爹的郭管家,恐怕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说了。 俗话说忠言逆耳,那实话是什么呢? 诛心吗。 祁世昭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设身处地地为赵邦或薛向陵想些反驳的话出来,但他如何宣之于口。 他明白,祁临说的都是对的。 同是九殿下伴读,薛向陵自小便受熙妃青眼相待。 而他呢。 祁世昭不愿再往下深想了。 他不禁摸了摸背后的伤口。 想到今日特地前来看他的赵邦和薛向陵,祁世昭闭上眼,他平静地说道:“这种言论,以后别再说了。” “去年的恩科,皇上已钦点我为探花,不靠母族,不靠九殿下,我会自己闯出一条路来。这样下作的手段,日后不许再使。” 祁世昭见祁临与郭管家还欲再言,他垂下眼看向二人:“还是说,你们不信我的能力?” 祁临道:“当然不是。” 祁世昭从善如流地点头:“不是便好。” “淮阳侯也并非傻子,我猜,他已开始疑你。或许原先他手上还没有证据,”祁世昭想到自己刚才送出去的那副画,便是一阵头疼。 以薛向陵的机智,恐怕很能就会联想到,祁临是看了他的画,才能推算出小十七是来自淮阳侯府的猫。 他按着眉心道:“不过,阿陵倒不是多事的人,此事多半到此为止了。日后淮阳侯若再来府中做客,祁临你自行退一步,别与他争锋。” 话说到这个份上,祁临只好点头:“是。” “我年少丧母,除了你们,只有九殿下和阿陵从未嫌过我。”祁世昭性子含蓄,难得说几句真心的话。 想到幼时的不容易,他微微红了眼眶:“我虽不算绝顶聪明,但谁待我真心,我尚能分辨得出。” “这一生,我不想和他们为敌,希望你们,不要逼我。” 郭管家与祁临立刻跪了下来:“不敢。” “我没有要怪罪谁的意思,”祁世昭背后的伤口此时是真的开始发作了,他隐忍着没有呼痛,额上却先出了一层细汗。 他上前去,弯腰扶起二人:“你们都是待我好的人,切勿不要各自为战,先起来。” 郭管家与祁临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祁临眼尖儿地瞧见祁世昭后背恍惚在渗血,忙扶着他去椅凳上坐下了。 “我去给公子拿药。”祁临说。 祁世昭点头。 郭管家也小心翼翼地扶他去榻上趴着。 屋外夕阳西下,天空已从壮阔的青苍色褪成了一片血红。 暮色幽静。 一只黑眉乌嘴的鹰隼不知何时落到了闵靖公府的金门绣户前。 稍作停留后,它便扑腾了两下翅膀,又鼓动着飞走了。 祁世昭侧偏着头,静静趴在榻上, 因为伤势,他的脸显得苍白而俊秀,双目中仿佛升起了一片乌云浊雾,像极了那鹰隼的眼睛。 ———————————————————————————————— 薛向陵刚抱着十七回府,还没好好喝口热茶。 便听到李管家匆忙来报说:“侯爷,老爷要回来了。” “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薛向陵只好放下茶盏。 边说话,他也没忘记将怀里的猫掏出来。 这一路上,这猫倒是享福。 敢情已经在他怀里美滋滋地睡着了。 猫嘴旁流出的哈喇子还莫名沾湿了他的衣领口。 幸得是回府的路上睡着了,要是在去闵靖公府时,他非得被赵邦和祁世昭笑话不可。 薛向陵先将掌心中的猫放在它的专属小床上,又把祁世昭送他的画一同放了回去。 然后才悄手悄脚地关上门。 李管家道:“也是才得的事儿,估摸着马上就要到了。” “晚膳做好没有?”薛向陵抬眼,“加几个我爹和薛瑶爱吃的菜。” 李管家:“是。” 吩咐好了接风的事情,薛向陵方才旋身回房。 没料想小十七会醒得这么快。 薛向陵推开门的时候,顾湄正用两只爪爪巴着小床的边沿。 听到门边传来动静,顾湄侧过大头,眨了眨那双琉璃似的小猫眼儿。 所以在顾湄眼里,如果除去元光帝皇帝的身份,他就是个脾气较好的小老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041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薛向陵虽在平时有些不太好伺候的臭脾气,但对待兄弟还是大方又通情达理的,鲜少这样小气吧啦。 饶是祁世昭性情温和,瞧见他的动作后,也不禁摇头轻笑:“好好,我不和你抢。” 薛向陵眉头紧锁, 没信他的话:“你适才说要买。” “我也的确是有几分意动。”祁世昭光明正大地承认了, 他笑着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你先说说,这猫的毛色是不是真的很好?” 似乎是知道祁世昭在夸它毛色好, 薛向陵胳膊弯里的小猫崽,还特地举起爪子梳理了一下肚皮边上的毛。 祁世昭的视线投向它时, 它连头都昂成了一个优雅得体的角度。 赵邦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猫也忒精怪了点, 不是喜欢世昭吧。” 话音甫一落下,便留下一片尴尬的沉默。 赵邦这才发现,除了他自己贼乐以外,剩下的两人一猫,面部表情都十分凝重。 尤其是薛向陵。 他一脸面色不善,活像是被谁抢了老婆一样。 “我……就是说说, ”赵邦不明就里地搔搔头, 他打圆场道, “猫哪懂这些。” 祁世昭也跟着笑笑:“是啊, 况且还是只小奶猫。” 薛向陵的表情仍然沉甸甸地,瞳孔也有如深渊。 甚至连他怀里的猫崽子顾湄都被吓到了。 它缩了缩脑袋瓜,小心翼翼地挠了挠薛向陵的衣袖。 “不是说要给这崽子起名吗,”赵邦十分巧妙地转移着话题,“要是没有好的,我以后可就管它叫招财了。”, “不对,还是唤去病好,”赵邦不知是想起什么,眉头皱了起来,他叹出一口气,“京城里近日瘟疫流窜,叫去病能辟邪。” “最近的瘟疫,真到了那般严重的地步?”薛向陵总算是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转头看向赵邦,声音干涩。 赵邦沉重地点着头:“其实我也不甚清楚。但我见父皇和皇兄一个个都愁眉苦脸,想一想也能明白,疫情必然不会太轻。” “知道么,湄儿也得了。”赵邦闷声补上一句。 薛向陵流连在猫毛上的手有一瞬间停滞。 顾湄的心却缓缓沉了下去。 怪,这事儿很怪啊! 她之前听赵邦说熙妃娘娘不满寿平的婚事便觉得稀了,如今赵邦的话听在顾湄耳朵里,更无异于一声惊雷乍响。 熙妃确实不满过寿平皇姐的婚事,但那是寿平刚出嫁时的情况。 她也真真得过瘟疫,可得了瘟疫的顾湄,才刚满十三岁。 而她去淮阳侯府赴宴时,已到了及笄之年。 如果她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 如今,是元光十八年, 比起先前,整整退后了两个年头? 难怪,难怪有人会来上赶着送薛向陵猫。 两年前,可不是他刚袭爵,正炙手可热的时候吗! 顾湄越想越胆寒,全身的毛像炮仗一样团团炸开了。 等等,等等。 她记得,她十四岁时,川蜀那边引发了一次叛乱,赵邦和薛向陵都在军中占了一席之地。 母亲还与她说过。 在那次战事里,薛向陵为了救九殿下,手背上留了一道极深的疤。 若现在真是元光十八年,薛向陵手背上的疤,应当还没有。 有了主心骨,顾湄方敢缓出一口气来。 她扣扣索索地攀出薛向陵的胳膊弯。 薛向陵三人正席地而坐,索性是自家后院,也不讲究什么排场和面子了。 薛向陵的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宽裕广袖将他骨廊清晰的手背遮了一大半走。 顾湄先抓紧了他的裤脚,然后一点点地从他的小腿上爬了上去。 “看阿陵的模样,仿佛很关心二姑娘?”祁世昭忽然开口,虽仍然温温润润地,却也差点将做贼心虚的顾湄吓了个半死。 她趴在薛向陵的膝头,慢慢缓和起胸口砰砰砰的心跳。 赵邦道:“可别瞎猜了,世昭,你是不清楚。那一年,你随闵靖公远赴甘陕,阿陵这小子成天地说湄儿胖,他打小就与湄儿水火不容。” 顿上一顿,赵邦咧嘴笑笑说:“没人和你抢。” 祁世昭眸光微闪,白玉般的脸庞瞬间红了。 薛向陵膝头的顾湄也没稳住平衡,滋溜一声从他顺滑的裤腿上滑了下来。 即将跌落到草地上时,倏地被薛向陵那双稳健的手给接住。 他的掌心很烫,坚毅的手掌纹路刻骨又明晰。 仿佛是无人可看,所以薛向陵犀利的视线直视着眼前的小猫崽子。 他目光锐利。 顾湄只觉得全身都躁得慌,小小的猫爪子仿佛无处落脚似的,它猛地从他手掌上跃下。 它的小猫脸面红耳赤。 它不敢去看祁世昭的模样,也不敢看薛向陵。 因为府邸离得近,所以顾湄和祁世昭有些青梅竹马的感情。 这会儿在座的都是自家人,赵邦才毫无顾忌地开起了玩笑。 熟不知,除了他,剩下的两人一猫都是各怀鬼胎。 赵邦还毫无所觉地叹口气,他继而道:“听我母妃说,郡主如今日夜守在湄儿跟前。要是湄儿没了,只怕郡主也得去半条命。” 顾湄的亲娘南阳郡主是当朝睿王的亲闺女,睿王和今上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位份极为尊贵。 各宫娘娘与南阳郡主都有或深或浅的交情在。 熙妃也是大家出身,从小便能与南阳郡主玩到一块去的人,所以知道的各路消息也就更多一些。 薛向陵道:“多久了,御医都说什么?” “应该有几天了,”赵邦对兄弟们一向不大设防,如今更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一一说了起来,“我记得是十九那日,郡主来宫里求父皇派御医去顾府看看。” “当时我还以为是顾大人怎么了呢。” 祁世昭笑言:“顾大人廉颇未老,我在府上还经常听到他训壮壮。” “顾湄一个千金小姐,怎会得瘟疫。”薛向陵的思路未被拉走,仍然清晰地可怕,他直指要害道,“我问过外头的大夫,他们都说这次的瘟疫是传染病。既然顾府除了顾湄以外再无其他病患,顾湄又是如何受的传染?” “殿下若是有空,当与郡主和顾大人商讨此事。”薛向陵眼眸犀利,声调也突然一下,猛地降低了。 他这话,不仅是给赵邦和祁世昭提了一声醒,更如当头棒喝一样,打在了顾湄的那颗大猫头上。 薛向陵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瘟疫,莫非不是偶然得的吗? 一时间,顾湄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关心如今到底是什么年号,还是应该关心,薛向陵话里的深意。 赵邦毕竟是常年混迹宫廷的人,虽性子大大咧咧,脑子却转得快。 他抓起了旁边的一株青草,深沉地点着头:“明白。” 祁世昭也一脸讳莫如深,他眉间皱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来:“二姑娘还只是个小丫头。” 谁会对一个丫头抱这么大的恶意? “我不过是有这方面的猜测。顾大人高居九门提督之位,乃帝王心腹中的心腹,南阳郡主也与皇室密不可分。”薛向陵眯了眯眼,他寡淡一笑,“你觉得,京中真没人与他们结过仇吗。” 这事儿,谁都说不准。 顾家已是肱股之臣,既为帝王效命,自然不可能八面玲珑。 只是,顾湄到底是未出阁的丫头,纵使顾家有敌对的人,这其中,又有几个能进一步接触到顾湄呢? 顾湄伸出敏感的猫舌,因为紧张,它极为小心地舔了一圈嘴边的毛。 她的脑子里已经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所填满。 荷花池的事情没个着落便罢了,年号也没搞清楚,现在居然又来了个妙的瘟疫之源。 是觉得她债多不压身吗。 仿佛是意识到了这一刻的气氛宁静地有些骇人,赵邦自觉地担当起了暖场的责任。 他笑嘻嘻地从绿地上扑腾起来:“行了,别再干坐着,给人瞧见成什么样,到底是侯府后院。老侯爷虽返乡探亲,但是他房里的那些莺莺燕燕总没走吧?” 他人模人样地梳理着自己的仪表,一本正经地说:“本殿下可是皇子之尊,不能在几个小妾面前落了面子。” 薛向陵也从地上坐起,只是一副他凉薄的口吻:“早晚了。适才从你背后经过了我爹好几房的小妾,明日你的大名便要传遍京城了。” “从她们嘴里,你别指望听到什么好话。”薛向陵眉峰淡扫,用吓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 他边说,边默默卷起雪白的袖口,拍了拍身上的青草叶子。 赵邦和祁世昭也各自做着整理。 只有顾湄,正不甘寂寞地撒着小短腿在草地上跳来跳去。 这是绝好的机会啊,趁机仔细看看,薛向陵手上到底有没有疤。 哪怕顾湄心里对此事已经有了一个八|九成的猜想,她也得靠这唯一的证据来做支撑。 薛向陵拍掉叶子后,便重新放下袖口,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天晚了,殿下还去市集吗?” 赵邦咕哝道:“我要是不去,你能给我只八哥不。我可以养一段日子,再给你还回来。实在是母妃这些时候精神不佳,我想带个东西回去给她解闷。” 薛向陵沉默片刻,赵邦其实已猜到了他不会同意,只好道:“不给也罢了,那我……” “可以。”薛向陵慢吞吞地说,“但是,殿下得答应我,善待小八。” “嘿,”赵邦一下子乐起来,他眉开眼笑道,“那是一定的。我知道你在淮扬就一直养着它们,都是你的心肝宝贝儿。” “阿陵这是不是有些偏心了?”一旁被冷落的祁世昭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 薛向陵瞧他一眼:“你不爱养这些,我知道。” “你要是缺东西,我可以送几本藏给你。”薛向陵弯下身,抱起在地上发愣的小猫。 这回,他手臂不如上次那么僵硬,只是顾湄仍然感觉到他清冷的指尖在微微地发颤。 他在怕什么呢? 为什么一边喜欢它,一边又那么害怕去摸它。 顾湄用猫爪子挠了挠头。 她发现,薛向陵委实是个百年不遇的怪的人。 “可别了,”不待祁世昭开口,赵邦已经求爷爷告姥姥似的说,“我每天活在一群呆子中间,还不够痛苦吗。送礼是件有趣的事,能送点有趣的东西不?下次我出宫,给你们俩各带几张美人图。风月之人只谈风月之事,少提!” 最后几个字,赵邦特地加重了语气。 祁世昭一笑:“那我倒更愿意殿下送我几锭金元宝,这比美人图风月多了。” 赵邦摸着下巴上不存在的长胡须,以国子监翰林的那股苦口婆心的语气说:“世昭,你是读人,少提银子。” 祁世昭半真半假地笑:“我虽是读人,却不迂腐。人,总要吃饭吧。” “是嘛,”赵邦非常认同,“这才爽快。我就不喜欢那些大儒视金钱如粪土的口吻,真以为自己都是清官呢。” “殿下这一竿子下去,打得人便多了,”薛向陵在三人中虽不是最年长的,可他继承侯爵后,便开始出入朝堂,对政治有着天生的敏锐,“殿下在宫里还是要谨言慎行,此话万不可再在第四人面前说。” “我知道,皇兄骂过我了,”赵邦搔搔头,“不过是图一时嘴快,在母妃宫里,我都不敢瞎说。” 薛向陵一手抱着猫,一手去取了鸟笼子给他。 那个叫小八的鹦鹉远远地便瞧见了赵邦,已经开始大喊“郎君诶,快来鸟这边!” 赵邦扑哧一声笑出来,他瞧瞧薛向陵,再次确定道:“真将这鸟给我了?” 薛向陵颔首,“我原不过是担心,这鸟口无遮拦,会冲撞陛下和熙妃娘娘。” “瞎操心,小八乖着呢。”赵邦一手伸进笼子里去逗了逗这鹦鹉花花绿绿的头。 小八又大喊道:“郎君郎君俏郎君,姑娘姑娘花姑娘!” “哪来的姑娘?”赵邦还挺沉浸在和这鸟的对话里,多半是把它当成半个人了,他往上下左右的方向都望了一遍,“也没见着你爹的妾室啊。” 祁世昭猜测:“或许是在说这狸奴吧。” “有可能,”赵邦煞有介事地点头,“小奶猫确实是个母的。” 而这一刻,受三人一鸟瞩目的顾湄,心却半热半凉地,瞎跳得厉害。 薛向陵刚才伸臂拿鸟笼的时候,她终于看清楚了—— 他右手的手背,比大姑娘的还光滑。 别说疤了,毛都见不到几根。 她果然回到了十三岁这年。 所有的事情都要重新开始了。 是好事还是坏事? 顾湄真的也不知道。 因为被泡过水,这具身体明显比常人的要略微浮肿。 但是是浮肿也好,是清瘦也罢。 她都是头回见到这等闻异事。 顾湄不爱拜神佛,也不笃信上天,可当自己的“尸体”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时。 顾湄不信也得信了。 “奴婢,奴婢觉得,顾二小姐或许是自尽。”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忽然张了张嘴。 她死死埋着头,两只手规矩地放在膝前。 似乎是出于紧张,咬字时明显能听到她偶尔会吐词不清,小丫头嗫嚅着说:“约莫申时一刻的时候,奴婢打算从前厅回姑娘房里伺候,却被顾二小姐叫住了,她让奴婢领着她在府里四处转转。” 此时,一众视线都逡巡在小丫头的身上,小丫头略有些忐忑地拧了拧手帕,轻声说:“奴婢先也觉得怪,见二姑娘孤身一人,面色也不好。奴婢不敢多问,只得先应下来。” “二姑娘又说,一直耳闻咱们府上的荷花开得最好,让奴婢一定领她去看,奴婢便将她带到这里。” “到了这儿,二姑娘明言不需要奴婢伺候。奴婢想二姑娘身份尊贵,一定也带了自个儿的丫头,便想回去找咱们小姐来陪她。” “你在撒谎!” 顾湄不知不觉,已站到了这丫头身畔来。 她身上还穿着当日去淮阳侯府赴宴的那件鹅黄色衫裙,与地上那具“身体”的着装如出一辙。 见小丫头面不改色说着谎话。 顾湄鼓起了脸颊,她徒劳地睁大一双杏眼:“是你说‘薛瑶有话与我说’,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好端端,我去自尽作甚?” 她喊得撕心裂肺,那一瞬间,肺里剧烈的灼烧感几乎要与她最后溺水时的痛感并齐。 只是,不管她喊得有多大声,也不会有人能听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042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或者等36小时。  比起不靠谱的赵邦,赵堂简直是翻版的年轻版元光帝。 燕王将朝服随手交给身旁伺候的丫头,他看向燕王妃:“娴姐儿和嵘哥儿睡了?今日去拜见母妃, 母妃有没有说什么。” 娴姐儿是燕王妃生的嫡长女, 今年八岁。 嵘哥儿则稍小一些,也满了五岁。 两个孩子一向是燕王妃教导, 因为外头正瘟疫泛滥, 孩子还小,怕带出府去会染病气, 所以这俩萝卜头今天才没一同随燕王妃进宫。 燕王妃点头,她接过赵堂的衣裳, 顺手叫伺候的丫鬟们退下。 “寿平嫁出去后, 母妃的宫里难免冷清了些。”燕王妃拿巾帕给赵堂拭手,“亏得九弟如今还小,他多在宫里走动,也能陪母亲解闷。” “九弟……”赵堂眉头紧锁。 赵堂道:“九弟自幼被母妃放在掌心上疼, 这才文不成武不就。指望他做事,我还真是不放心。” 燕王妃一哂,她挽起旁边的床幔, 轻声道:“九弟哪像殿下说得那么不堪。母妃喜欢九弟,九弟对母妃也是极孝顺的, 只是做事方法有些不得当罢了。” 赵堂已从她的话里听出端倪, 他微微侧首, 拧着眉头问:“这话何意?” 燕王妃打量赵堂一眼,试探问道:“殿下知道,淮阳侯府丢了只狸奴的事情吗?” “听说过。” 淮阳侯回京不久,加上薛家又是帝王跟前的新贵,所以薛向陵的一举一动,倒是不少人伸长耳朵听着呢。 燕王妃看向赵堂,饶是她模样镇定,神色也不免凝重。 “我今天进宫向母妃请安时,不巧,在万安宫,见到了淮阳侯的猫。” 赵堂回过味儿来::“那猫呢?” 燕王妃笑笑:“已经遣人将猫送还给了淮阳侯,另赔了些谢礼过去。” “只是左右想想,还是应当与殿下通声气。”燕王妃平心静气地说,“九弟自幼与淮阳侯交好,淮阳侯如今刚刚袭爵,到底不应该得罪他。” 燕王妃与熙妃想得一样。 她根本没做过多思考,便觉得是赵邦私自从薛向陵府上将狸奴带了出来,这才惹得淮阳侯府惊天大乱。 燕王妃能想到的事情,赵邦自然能想到。 赵堂抿了抿唇,立时板起面孔:“堂堂皇子之身,他又是从哪儿学会了这些偷鸡摸狗的手段!” 赵堂一直以来,本就对熙妃太过溺爱赵邦心生不满。 他是皇长子,皇子中的大哥,在元光帝面前,事事都要做出个表率。赵堂自幼熟读孔圣人,脾气有些方正。 他与赵邦虽是嫡亲的兄弟,可他从来不喜欢赵邦那纨绔性子,哥俩的感情反倒不如外人亲近。 燕王妃劝道:“九弟一片好意,殿下也别太生气了。” 燕王妃对赵邦虽也没太大感情,但她并不希望赵堂一生气去找到熙妃。否则她在熙妃面前苦心经营出的形象,可就全毁了。 “九弟行事是乖张了些,但出发点尚算良善,”燕王妃亲手给赵堂倒了杯热茶,“殿下喝点茶,先消气罢。” 赵堂沉着脸。 “明日我非进宫一趟,把那小子叫出来,浑说几句。”赵堂道,“这次是淮阳侯家,赔个礼也就算了。再有下次,他又看中什么玩意儿,从国公府或者是亲王府带出来,整个万安宫都要跟着他一起丢人。母妃的脸面还要不要!” 燕王妃帮他拍着胸口顺气:“宫里人多口杂,还是叫九弟来咱们府上说罢。” “这事儿,殿下私下提点就是了,让母妃知道,母妃的面子也不好受。”燕王妃柔声说。 想到熙妃对赵邦的宠爱,赵堂只得应了。 第二日一早,赵堂一下朝便将赵邦从宫里叫了出来。 赵邦今日本来是打算去淮阳侯府看看,他听身边的小黄门说,薛向陵的猫似乎是找着了。 结果刚出门,就碰上了头号“煞神”。 是的,如同赵堂看自己不顺眼一样。 赵邦也不大喜欢自己这个亲哥哥。 他年纪小,性子也没定下来。每每遇上赵堂,轻则被说两句,重了还会被他叫到府上去抄。 赵堂打不得他,骂也不听,但抄这个方法却是最有效的。 所以一听赵堂身边的人说“殿下请您去燕王府一趟”,赵邦便两脚一滑,准备开溜。 没想没走出几步,就被赵堂亲自抓着上了马车。 “皇兄,”赵邦好声好气地陪着笑,“弟弟最近可没犯事儿。” 薛向陵与祁世昭没回京之前,赵邦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纨绔。 自打这俩兄弟回来后,赵邦的性子已经收敛不少。 主要是薛向陵性子沉闷,祁世昭又是熟读圣贤长大的,他就算想去斗个鸡,也没人肯作陪。 赵堂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示意他先坐好。 赵邦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顿时蔫儿下来。 到了燕王府,燕王妃早便备好了说话的地方。 丫鬟们上好茶水,便自发退下了。 留下赵邦一个人,面对着这“铁面包青天”,身上的汗衫都被浸湿了一半。 “坐下。”赵堂指着下首的位置。 赵邦规规矩矩坐了下来,只是腿不是腿,手不是手地放着。 赵堂看他一眼,语调平平:“我听说,你前些时候,送了母妃一只鹦鹉?” “是啊,”一听到赵堂是问起这个,赵邦即刻有了底气,他挺直腰板道,“母妃不知多喜欢那鸟呢。” 赵堂又道:“鹦鹉是淮阳侯的。” 见他句句不离“鸟”,赵邦很快会错了意,他以为是兄长有求自己,还悠闲地吃起丫鬟送上来的果子:“是啊,阿陵一贯喜欢鼓捣这些东西。皇兄要是也有兴趣,我今儿去问问他,能不能给皇兄皇嫂也送一只。” “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吗!”赵堂双唇微动,忽地发起了怒,“我问你,你送给母妃的那只猫,淮阳侯究竟知不知情。” 赵邦被吓了一跳,果子才吃到一半就被他把果核吐了出来,他道:“什么猫?” 赵堂见他还装糊涂,愤恨道:“你宫里的四喜亲自送到万安宫去的猫,你不知道?” “你既与淮阳侯交好,便应当知道淮阳侯喜爱那些东西。”赵堂狠狠一拍桌子,“纵是想讨好母妃,又何须要出此手段。” “你是皇子,读不好,却没得学会了那些下三滥的玩意儿,”赵堂的一张脸本就不苟言笑,他眉心的褶子也越挤越深,“猫,母妃已经让你嫂子还给了淮阳侯。赔礼也一并送了去。” “我叫你来,无非是告诫你,注意好你的身份……” 听到这儿,赵邦总算是回过了神:“等等,等等。” “皇兄是说,四喜奉我的命,送了母妃一只猫。那只猫还刚好,正是阿陵府上丢的。”赵邦皱着眉头说,“皇兄是这意思吧?” 赵堂侧头去看他,见赵邦脸上那迷茫和纠结的情绪不似作伪。 赵堂颔首道:“是。” 兄长这么坦诚地承认了,赵邦的怒火却铺天盖地,一下子席卷上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明白了,明白皇兄今天叫我来的意思。” “你是觉得,我从淮阳侯府,不告而拿了东西,怕我给你丢脸?”赵邦微提高了音调,他第一次敢这样和赵堂说话。 他冷笑说:“你把你兄弟想成了多不堪的样子,你以为我是贼是吧?” 见赵堂仍然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里,赵邦从椅子上起来,掸一掸衣袍:“既如此,我也懒得和你解释了。” “淮阳侯那边,不需要你和嫂子画蛇添足。” 赵邦一番话说完,兄弟俩的表情,便倒了个个儿。 赵邦的脸色冷硬地吓人,倒是赵堂愁眉思索,气势上,他头回在赵邦面前矮了半尺。 “皇兄的‘好意’我领了,”赵邦按住自己侧边突突乱跳的太阳穴,闷哼道,“以后有这种‘好事’,皇兄可定要再多想着我几回。” “也别做贼似的派人请我过府了,直接在宫里说,让大家看看皇兄大义灭亲的样子,你岂不是更有面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043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赵邦极为感慨地拍了拍薛向陵肩膀:“没事儿,肯定能找回来的, 这比大海捞针的难度小多了。” 薛向陵放下笔。 案的宣纸上已经有一架肥胖的小猫身。 他觑了赵邦一眼:“殿下究竟有何贵干?” “瞧你说的, ”赵邦手上拿着一把花生,见薛向陵看过来,他极其大方地分过去了一半, 努嘴道,“我还不是担心你,不然鬼才来。” 薛向陵将花生赶到一边, 接着提笔画猫的大头:“既已看过,那殿下可以回了。” 赵邦嚷嚷道:“阿陵,我特地出宫一趟,你怎没得老是赶我。” “太吵。”薛向陵道。 他提着笔,细细地描绘着那颗圆润的猫头。 这样一想, 从下朝那天算起,已经四天没摸到十七了。它还那么小,离了家,也不知道是不是仍然活着。 想到这儿, 薛向陵的眼神不禁变得黯淡了些,他的思路越飞越远。 直到赵邦推搡了他一把:“墨都要滴下来了, 想什么在呢?” 薛向陵赶忙凝神。 可惜笔尖的墨水依旧不可避免地滴到宣纸上头, 之前画的猫头和猫身顿时全毁了。 薛向陵心烦气躁地将纸揉到一边, 重新下笔画猫。 赵邦道:“别烦了, 外头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寻常百姓但凡是认字的,捡到了肯定还你,达官贵人们也不差你这只猫。” 薛向陵的眼角轻轻抽动:“我知道。” “世昭怎没和你一起来?”为了堵住赵邦的喋喋不休,薛向陵主动问道。 没想这话一出,赵邦的嘴立即像是洪水冲垮了堤坝,他滔滔不绝道:“别提了,世昭病了,连翰林院那边他都告了假。” 祁世昭是今年的新科探花,又因为是公府出来的人,所以还算受帝王重视,被下分到了最清贵的去处。 这人颇有几分读人的臭脾气,轻易绝不告假。 如果不是实在动弹不得,祁世昭就算是爬,也会从闵靖公府爬去翰林院。 可以想象到,祁世昭的病势之重。 “听说,世昭被闵靖公动了家法。”赵邦的口吻有几分不忿,他摇头道,“不知道闵靖公是下了多狠的手。” 赵邦说话的功夫,薛向陵已经重新用线条将猫身、猫头勾勒完了。 他放下笔,皱眉说:“殿下去看过世昭?” “没有。他自尊心那么强,我去看了,恐怕也会被拦在门外,”赵邦吃完了手上最后一粒花生,他拍了拍手,“不过,我差人送了些名贵的药材过去,再怎么也不能让闵靖公府的人把世昭看扁。” 薛向陵开始给猫上色:“这话是何意?” 赵邦冷哼一声,他嘲讽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世昭被动了家法,还不是亏了那位国公夫人漫天的宣传。” “昨天我本想去母妃宫里坐会儿,还没到万安宫呢,就听到长寿宫的人在议论世昭,”赵邦抱着肩,气哼哼道,“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病了。” 赵邦想到昨日听到那些小太监说的话,气便不打一处来,他愤愤道:“到底不是亲娘,棍棒没打在自己儿子身上,风凉话说得都比别人快。” 祁世昭是闵靖公嫡长子,还是正统的元嫡。 闵靖公一共娶过两位夫人,第一位夫人已经过世,如今在外头进行人情走动的,是祁世朗他亲娘,也是闵靖公的填房陈氏。 陈氏出身豪门贵族,娘家在帝王的继位上更是出了大膀子力。 闵靖公府经历了几代人,到这任时,门庭已经开始衰落。原只能降级袭爵,因为有陈氏嫁过来,帝王这才开恩,允闵靖公依旧保持公爵的地位。 所以陈氏在公府上,很有些话语权。 继室的腰板挺得太直,这自然会加剧祁世昭的尴尬。 淮阳侯府虽没有这种大宅大院的争斗,可薛向陵也是玲珑剔透的人。 他稍作沉思:“过几日,我与殿下还是应当去闵靖公府拜访一下。” “咱俩想到一处去了,”赵邦平静地笑笑,“等猫找到,叫上世昭一起出来喝酒。” 提到猫,薛向陵爽快地点头:“好。” 他将上好色的画交给李管家,让李管家重新在这画上写份新的告示贴出去。 “画完了?”赵邦随即探头过来,“那敢情好,赶快陪我出去走走,你这屋里都几天没通风了,怪闷的。” 薛向陵一起身,赵邦便拉着他往屋子外头走。 哪怕不出府也好,可薛向陵再待屋里,没准啥时候就真要长蘑菇了。 “小八都知道要出去玩儿,就你见天地不出门。”赵邦拿新得的鸟与他比。 薛向陵关心起鸟来:“它在宫里闯祸没?” “没。”赵邦道,“我母妃宝贝着呢,我还把招财与她说了,她让我也给她弄只狸奴来。” 薛向陵纠正道:“它叫十七,不叫招财。” “什么?”赵邦一头雾水地问。 薛向陵于是口齿清晰地又发了一遍音:“十七,我的猫,我给它取名,十七。” “这是母猫的名字吗?”赵邦这起名废还挺嫌弃别人,他说,“一点儿都不温柔,也不如招财朗朗上口。”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薛向陵却忽然蹲下身。 索性没人看见,赵邦也笨拙地学他一样弯着腰。 只见薛向陵的视线正停留在府内角落的一处树根那儿—— 树根下有一撮奶橘色的卷曲了的猫毛。 薛向陵面色沉重,他用拇指与食指捻起猫毛,放在鼻间轻轻闻了下。 一股冲鼻的胭脂香味儿迎着风扑面而来。 他一眯眼,微微勾起的唇角显得有些骇人。 —————————————————— 自从离开淮阳侯府,顾湄已经辗转在万安宫待上好几天了。 虽没有受什么苛待,但是…… 唉。 它趴在熙妃脚下,有点惆怅地叹了声气。 小猫崽子顾影自怜地舔着脸边的毛,时不时望一眼门外的方向。 它要是不来一趟宫里,那还真不知薛向陵的好。 顾湄屈起爪子挠挠肚皮。 这些天,它每晚睡在猫狗房里,冰冷狭隘的环境,哪里有淮阳侯府的小床来得舒服。 顾湄也不是没试过撒娇卖萌。 可熙妃作为四妃之一,儿子都生了俩,她一步步爬到这个地位来,早看惯了别人的装腔作势。 一只猫的这点小手段,真唬不住熙妃。 加上熙妃本性也不是极度爱猫之人,顾湄对薛向陵的那套,对上她,完全是白搭。 顾湄靠着桌柱打了个滚,她怅然若失地看着远方。 圆溜溜的小眼珠里不知酝酿出了多少多愁善感的情绪。 这时候,熙妃的贴身宫女喜鹊凑上前,躬身道:“娘娘,御前的人来了,说陛下午时过来用膳。” 熙妃手上拿着把小蒲扇,闻言,她懒洋洋应了一声:“让厨下去准备着,帮我梳妆。” 宫里的太后早些年便先去了,中宫也多年无主。 熙妃和惠妃共同掌管宫闱多年,又都育有子嗣,早不需要去和那些小的争宠。 所以听到皇上要来,熙妃并没表达出多少喜悦,只是照常梳妆打扮。 倒是顾湄精神一振。 它撅着腚,倏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皇上要来? 顾湄来宫里几天了,还没见过皇上呢。 其实顾湄本身和皇上是老熟人,论亲戚关系,顾湄的娘南阳郡主管皇上叫“皇伯父”,有这层关系在,皇上对顾湄尚算亲厚。 只是,如今作为一只肥猫,顾湄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 熙妃前去打扮了,顾湄便跟着蹲在梳妆台前,时不时地用爪子理一下身上凌乱的卷毛。 喜鹊不由笑道:“这小狸奴怕是听得懂话,也知道要在御前露脸。” 她见顾湄自作多情地可爱,干脆从旁拿起了一把梳子,帮它梳了梳毛。 熙妃道:“邦儿送来的猫,真是与他一样,惯会逗人开心。” “九殿下心地赤城,待娘娘从来是没话说的。”喜鹊笑着恭维了一句。 熙妃抿唇一笑,脸上的骄傲不言而喻。 她年近不惑,发上却没生出一根银丝,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比常人要淡。 熙妃这一生,为帝王诞下两子三女,最喜爱的还是小儿子赵邦。 顾湄瞧见了熙妃的喜色,心里却像是在进行拉锯战一样。 糟糕,这误会大发了。 她自从被祁临捡到以后,便由郭管家派人交到了赵邦的宫人手上,再由那位宫人献给了熙妃。 所以熙妃一直以为,它是被赵邦献上来的。 可只有顾湄知道,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虽然不知道祁临为什么这样做,但如果她猜测地没有错,祁临这根本是想借一只猫,来离间赵邦和薛向陵的感情。 假设薛向陵真在外头天翻地覆地找它,扭头却发现,自己的猫在好兄弟的母亲宫里。 薛向陵得怎么想赵邦啊。 顾湄越想越急,它伸出爪爪,攀上了喜鹊的衣袖。 喜鹊还以为它是想索抱,忙将这可人怜的小狸奴楼进了自己怀里:“好了好了,等娘娘打扮完,再来抱我们橘橘。” 熙妃为了图方便,直接给顾湄起名“橘橘”。 顾湄郁闷。 它又苦于不会说话,小爪子一扑腾,干脆将一旁小太监手上拿着的果盘全打翻了。 放完风的小八此时刚好飞进来,看到了这一幕,它幸灾乐祸地叽叽喳喳道:“花姑娘,比鸟还会闯祸!” 喜鹊也狠狠拍了一下顾湄的屁股。 顾湄赶紧一滋溜,牢牢钻进了桌子底下。 “行了,由它去。”熙妃戴完头饰,正对镜贴花黄,“让人进来收拾好,再一个时辰便是午时,别让陛下看了笑话,。” 喜鹊道:“是。” 顾湄方才敢从桌子底下探出橘黄色的脑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044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顾湄对薛向陵的感情很有些复杂。 有小时候的恩恩怨怨在,她对他一直谈不上喜欢。但当她“死去”以后,再次注意到他和薛瑶的那场对话时, 心里也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 丝毫不起波澜。 现在, 薛向陵又成了她的主人…… 顾湄将脑袋埋在肉爪爪上,在它的跟前, 有一碗热乎乎的、飘香四溢的羊奶。 顾湄拱拱鼻子, 凑上前去闻了闻, 一股掩不住的膻腥味儿扑面而来。 它本能性地往后一缩。 “怎么不喝?”薛向陵正在它的身后用晚膳。见许久过去,羊奶还没动静,薛向陵微一皱眉,关切问道。 顾湄眨眨小猫眼儿, 怕薛向陵起疑, 它象征性地伸出舌头, 舔了口碗边。 薛向陵半蹲下身, 以手背试了试羊奶的温度, 他道:“不烫。” “你现在太小, 很多东西吃不得, ”许是看出了顾湄眼里的不情愿, 薛向陵放低声音轻哄, “乖一点, 喝了它。” 顾湄低头, 默默地舔起自己的爪子。 薛向陵依旧在它身后,没有任何动弹的迹象。 顾湄只好呼哧呼哧地哈拉着舌头,埋头喝了一大口羊奶。 哦,真的好腥! 顾湄的胖脸紧紧地皱在一起,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很乖。”小奶猫这么听话,薛向陵不由伸手奖励性地摸起它的头。 正打算诱哄着猫崽子将这一碗都喝掉时,一阵摧枯拉朽的琴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顾湄被吓得一个原地打滚,它四爪并用,第一时间便缩到桌子底下去牢牢躲好。 后背多了可靠的支撑点,顾湄方觉得有些安全感。 只是那魔音实在不堪入耳,猫的感官又比人要更为灵敏。顾湄喘着粗气,它抬起一只爪爪,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 薛向陵沉声道:“李叔。” 李管家从门外进来。 “谁在弹琴?”薛向陵面色不善,显然也是被惊扰了。 李管家侧耳辨别着琴声,片刻后回道:“应该是春姨娘。” 薛向陵面色不变,只是眼眸多了丝冷意:“是她?” “让她来前厅见我。”薛向陵也不多说废话,他冷冷落下一句。 李管家立刻退下了。 薛向陵弯身将桌子底下怂头怂脑的小奶猫捞起。 他的手仿佛比之前两次要凉一些,顾湄被他抱在掌心里,脑子一抽抽,居然鬼使神差地舔了一口他的手背。 薛向陵一愣,顾湄自个也怔住了。 在薛向陵兴师问罪以前,她彻底乖觉下来,只剩下机灵的一对眼珠子仍旧四处转悠。 薛向陵看她,她便看别的地方。 薛向陵不看她时,她才敢悄咪咪地瞧瞧他。 坦白讲,薛向陵长得是真好看。 既不同于祁世昭的俊秀温润,也不同于赵邦的英俊端正,他脸庞很干净。 微翘的桃花眼总能让顾湄在他的一片冷然中,体会出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柔情来。 薛向陵侧过脸,顾湄方才收回视线。 她扭头便见到李管家进来。 李管家身后跟着一个美妙的妇人。 原听他们俩说话时,顾湄还以为春姨娘是薛向陵的侍妾。这一见便知,恐怕这女人是薛向陵他爹的宠姬。 虽然此女瞧着年岁不多大,但骨子里却透着一股风韵。 最让顾湄咂舌的,还是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 如今天儿热,薄纱般的衣料根本遮不住这位春姨娘的玲珑曲线。 这位春姨娘,按照南阳郡主的话来说,便是有失体统! 薛向陵平日里瞧着一本正经地,应当不会重口到这个地步。 “侯爷?”春姨娘听到李管家的称呼后,勾唇一笑,她媚眼如丝,“原来世子已做了侯爷,我竟成了瞎子聋子。” “妾身还未恭喜世子呢。”春姨娘福福身。 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薛向陵便没有看她,他漫不经心地摸着猫头:“免了。” “我爹带着薛瑶回乡省亲,把你那一套手段收起来。”薛向陵说。 春姨娘抿唇笑道:“瞧世子说的,我哪有手段,妾身不过是个无枝可依的女子罢了。” “从前本能有个孩子可以傍身,”春姨娘顿了顿,她长着一副明眸雪腮,翘起唇角的时候,眉眼却极为嘲讽,“托世子的福,如今,妾身连孩子都没了,还能有什么手段。” “你的孩子是你自讨苦吃的结果,”薛向陵靠着椅子,怀里还抱着一只肥坨坨的猫,他声调平常,是全然没将春姨娘放在眼里的样子,“你若聪明,日后安分度日,下半生也能保个平安。” 春姨娘:“平安?” 她吊起眼角,露出一排精致的瓷牙:“那妾身可真得多谢世子开一面,饶了妾身这条命。” 薛向陵眯起眼。 顾湄缩在薛向陵怀里,挠了挠头。 唔,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前情? 春姨娘定是薛老侯爷的妾侍无疑了,只是她一个侍妾和薛向陵又能扯上什么关系,从前淮阳侯府也没闹出过这种花边八卦呀。 顾湄忍着好继续看戏。 “我不管你们如何争宠,但是再莫让我听到你的琴声,”薛向陵语调平缓,他用食指撩拨着小奶猫脊背上那团毛,“你吓到我的猫了。” 嘎嘎嘎?? 和猫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赖在猫猫身上! 顾湄全身的毛一起抖了起来。 春姨娘这才注意到薛向陵的臂弯里有只奶橘奶橘的小猫。 她讽刺一笑:“在世子眼里,妾身还不如一只猫吧。” 春姨娘话音落下时,薛向陵终于看了她一眼。 似乎是觉得她说了句人人皆知的废话,薛向陵的表情平淡无波,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春姨娘终于忍不住了,她的嘴角弯成一个极难看的弧度,整个人都是阴凉凉地:“世子真是笑话,争宠?我还拿什么争宠!” “妾身没了生育能力,世子觉得,侯爷今后还会再看我一眼吗?” 春姨娘白里透红的脸色无端现出一股青紫来,她流下两行泪:“世子十六岁便得以袭爵,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尸骨未凉。” “你不过是怕我生下男孩儿,怕我的孩儿会威胁你的地位!”春姨娘的唇色开始发白,她用力抹掉眼泪,恨恨地咬紧了牙关。 “世子好手段,世子,你当真不怕遭报应吗!” 春姨娘一副指天立誓的模样。 顾湄作为一个旁观者,心都紧张地揪成了一团。 薛向陵的语气却依旧很淡,他口吻甚至于是接近温和的:“我不关心你生男生女,你的孩子也和我没关系。” “我更不怕报应,”薛向陵说。 “最后提醒你,”这是春姨娘踏进这个屋子里后,薛向陵第一次正视她。 他的双眼冷峻:“无论你想使出什么争宠手段,不要让我听到你的琴声。” “你要是能听懂我的话,就退下,我的猫还未喝完奶。” 春姨娘冷笑着点头,她的视线落在了薛向陵怀里的小奶猫上。 顾湄敏锐地察觉到了,很快抬头看去。 春姨娘有双很有特点的丹凤眼,几乎可以用顾盼神飞来形容。 她的眼角斜长,几近要飞入鬓发里。 见顾湄的小猫眼看了过来,春姨娘出神一笑,她弯了弯唇,眼神流射出一种刻骨的刁毒。 顾湄不由自主地缩缩脖子。 好可怕。 薛老侯爷的口味怎么这么独特? 从前在顾府,顾湄也听到过这位别具一格的薛老侯爷的种种事迹。 倒不是因为顾湄有多八卦,而是这位老淮阳侯实在不是一般人。 薛家虽然也是氏族,但并非代代流传的世家,至少淮阳侯这个爵位,便是新鲜出炉的。 听说,是因为老薛大人任淮扬总督时尤其出色,所以才给祖上挣了个爵位来。 好不容易有了侯爵,还没享受多久的威风呢,老薛大人却在某天下朝回家的路上,忽然昏倒在地。 薛家连请了好几个大夫,各个都说“他命不久矣”。 这……总不能刚挣来一个侯爵,随便便丢掉吧? 于是才有了薛向陵十六时便当上淮阳侯的事迹。 儿子一袭爵,薛老大人却仿佛好了,一时半会也没咽下那口气。卸下官职以后他一身轻松,还带着女儿和喜欢的小妾回乡省亲去了。 薛向陵的娘去得早,生下薛瑶不久便撒手人寰,因此淮阳侯府一直没个正式的女主人,倒是各种各样的妾侍收了不少。 春姨娘没提起之前,顾湄还没觉得有什么怪。 被春姨娘这样一闹,顾湄恍惚想起,淮阳侯府这么多年,似乎确实没有一个庶子。 别说庶子了,整个薛家,除了薛向陵和薛瑶,这位薛老侯爷连蛋都没多下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045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或者等36小时。  第十七章 既已做下决定, 不多时,薛向陵便与赵邦一起, 同向闵靖公府进发了。 顾湄这是头回和薛向陵一同出门。 其实算起来,它到淮阳侯府本也没多久, 中间还出了那许多岔子。 因为个头小, 顾湄直接被薛向陵装进了他的衣领里。 起初,薛向陵是打算将小猫崽子放在掌心上。 谁晓得这家伙鬼精鬼精。 他刚想把它提溜起来瞧瞧,就见到小十七滋溜一下钻进了他宽厚的衣服里, 似乎是生怕他出尔反尔。 难为薛向陵大夏天还带了条毛茸茸的裘领。 幸得今天穿的是高领长袍,外人也看不出薛向陵的衣服另有乾坤。 “带你出门,你别乱动。” 薛向陵微微低下头,对盘在他衣领处的小奶猫说。 顾湄轻轻嘤|咛一声, 算是应了。 事实上, 即使薛向陵不出言警告, 顾湄也是不敢擅动的。 薛向陵面相虽冷,但到底是处在风流少年的年纪。 顾湄从前还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这回缩到他的衣服领处, 极近地感受到了薛向陵身上的气息。 顾湄才恍惚想起来,自己的真身还是个,未出阁的, 十四五岁的少女呢。 这算不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顾湄顿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它一张猫脸面红耳赤, 爪子不是爪子地放着。 薛向陵每走一步, 小奶猫都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它好像被上刑一般, 爪子下的肌肤犹如一个炽热的火盆。 顾湄生怕一个不当心,便会碰到薛向陵衣服外裸|露的部分。 它牢牢抓着薛向陵的衣领边,只是那小小的尾巴尖儿还是有意无意地会碰到少年光滑的肌肤。 一路上,顾湄都口干舌燥。 到了闵靖公府后,它的猫脸已经完全涨成了一个猴屁股。 顾湄艰难地从薛向陵的衣服里冒出头来换气。 赵邦和薛向陵,一个是正牌皇子,一个也袭了爵,是正经侯爷。 闵靖公今日刚好在家,见到二人,亲自出来相迎。 “九殿下,淮阳侯,”闵靖公摸着下巴上蓄好的短须,笑道,“两位可是来找犬子?” 赵邦不卑不亢地开口:“听说世昭向翰林院告了几天的假,我与阿陵特地前来看看,叨扰祁世叔了。” 能被赵邦叫声世叔,闵靖公顿时放下了身段,他笑得合不拢嘴:“承蒙九殿下抬举。” “世昭这孩子,从小读读得多,性子也读得有些古怪了。”闵靖公一边让下人给赵邦和薛向陵上茶,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育儿经。 “能与殿下和薛世侄相交,是他的福气。”闵靖公说。 赵邦笑笑。 他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住了脸上的表情。 薛向陵则更为直接一点。 他不想学赵邦那大尾巴狼的样子,又实在厌烦与闵靖公这虚伪的人打交道,遂单刀直入道:“公爷可否能让我们见世昭了?” “当然,”闵靖公说,“当然。” 因为前些日子才打了祁世昭一顿,所以闵靖公已经许久没有踏进长子的庭院。 他慢悠悠领着薛向陵和赵邦到了祁世昭住的二进小院里。 “你们这些少儿郎爱说体己话,世叔就不跟着凑乱了。”闵靖公总算是识相一回,他留了几个下人听候差遣。 “有什么事,大可唤个人来向我通报一声。” 赵邦与薛向陵一齐道好。 闵靖公一离开,顾湄便悠悠哉地从薛向陵衣领中探了颗头。 祁世昭住的院子,顾湄从前也来过一两回。 不过,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现在乍一看,顾湄才发现,祁世昭是真正地清心寡欲。 院子里没有小桥流水,也没有野花野草,只单单种了几株碧绿的翠竹。 甚至连这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是清一色的男丁。 顾湄瞪大了猫眼,一边啧啧惊叹,一边搜寻起祁临的行踪来。 祁临算是祁世昭贴身伺候的人,顾湄今天死乞白赖非跟着薛向陵出来的目的,可就是为了他。 这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伺候祁世昭的郭管家从屋内走了出来。 见来人是赵邦,郭管家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十分官方地见礼:“见过九殿下,见过淮阳侯。” 赵邦客气地点头,他的态度全然不像面对淮阳侯府李管家时的那股子热络:“你家少爷呢?” “少爷在换药,”郭管家道,“属下去通报一声,请九殿下稍等。” 赵邦与薛向陵面面相觑地站着。 或许是等得实在无聊了,赵邦便往薛向陵的衣领里看。 薛向陵皱眉:“做什么?” “这猫毛茸茸的一团,靠着你,你不觉得痒吗?”赵邦以己度人,想到自己脖子上要是挂着一个毛团,他非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薛向陵不禁伸手,下意识地摸了摸猫头。 顾湄盯着他白皙的手指,过会儿,它用大头轻轻向他一蹭。 赵邦抖了抖身子,正打算继续说点没话找话的话时。 郭管家终于从祁世昭房里出来:“少爷换完药了,殿下请进。” 赵邦:“好。” 两人一猫走进房里。 因为才换完药,祁世昭的房内还有一股蔓延不去的中药味儿。 祁世昭穿着一身素衣,腰身上草草缠着一根衣带。 他本就生得肤如白雪,如今因为虚弱,面色更是掩不住的苍白。 一进去,薛向陵便皱紧眉头:“不是说已经好了,怎么还这样子?” 赵邦:“闵靖公这是下了多狠的手!” 想到闵靖公适才还与自己言笑晏晏,赵邦心里便一阵来气。 祁世昭掩着嘴咳嗽了一声,他给两人倒好茶:“与我爹无关,是我自己不当心弄的。” “你别替他遮掩了,”赵邦冷哼道,“闵靖公续弦了个好夫人,你爹对你动家法的第一天,她便进宫帮你们父子宣传。” “生怕谁不知道你们父子不合。” 赵邦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清脆利落地传进了祁世昭心里。 祁世昭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衣带。 他垂下眼,清秀的五官透着股落寞和黯然。 瞧见他这样子,赵邦自觉说错了话。 正绞尽脑汁地打算说点什么弥补,却见薛向陵已经从怀里掏出了那只四处张望的肥猫。 “世昭,”薛向陵将小猫崽子握在掌心上,他道,“给你摸一下。” 祁世昭忍不住被逗笑了。 赵邦调侃说:“你这么大方啊。” 说给摸一下。 还是真的就一下。 祁世昭摸完,薛向陵便又把顾湄藏进了自己怀里。 惹得赵邦止不住打趣。 倒是多了这一出后,三个人终于能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 祁世昭的感官还流连在绒绒的猫毛里,他道:“我听说,阿陵的猫丢了,这是从哪儿找着的?” 赵邦主动说道:“在我母妃宫里。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借了我的名义将这狸奴送给了我母妃,摆明了不让我和阿陵好过。” “幸好我和阿陵情比金坚,没让这离间计使成功。” 赵邦说了句肉麻兮兮的话。 连小顾湄都缩缩脖子,它忍不住抖了抖毛上的鸡皮疙瘩。 薛向陵掀起眼皮,冷不清瞧了赵邦一眼。 赵邦咧开嘴,回以一笑。 不仅如此,赵邦还手欠地揉了揉猫崽子的头。 直到顾湄强硬地用爪子将他作乱的手推开,赵邦才作罢。 “殿下有没有想过,是谁做的?” 相比起来,祁世昭则要乖觉多了。 他静坐在一旁,朗声问说。 赵邦喝了口茶:“我和阿陵讨论过,目前,还没有一个确切思路。” “所以这不是来找你了嘛,我们三个臭皮匠,总能多想点东西出来。”赵邦道。 祁世昭皱起眉,也陷入了思考中。 薛向陵道:“别说这个了,猫找回来就成,以后都当心点。” 他瞅了眼赵邦:“尤其是殿下。” 赵邦也知道这回的源头大部分还是出在自己身上,他难得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此时,却忽然在门外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 三人一同转向门外,顾湄的小猫头混在里头,格外显著。 祁世昭道:“进来。” 走进来的人正是祁临! 祁临的年龄其实才与赵邦一般大,十五六的样子,却比三人都要显得老练多了。 祁临弯身行礼:“见过九殿下和侯爷。” 赵邦:“世昭卧床的这几天,都是你照护他吧?你们府上也是的,怎么也不给世昭配个丫鬟。” 祁世昭微红了脸,他侧过头去,轻咳一声。 祁临笑道:“少爷不习惯丫头伺候,我们几个虽粗手粗脚,从小照护少爷也照护习惯了。” “知道你们感情好,可是终究还是要有个丫头比较贴心。” 赵邦是少年风流,吃不得素的,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 其实不光是祁世昭,薛向陵院子里也没几个伺候的丫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046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因为被泡过水,这具身体明显比常人的要略微浮肿。 但是是浮肿也好,是清瘦也罢。 她都是头回见到这等闻异事。 顾湄不爱拜神佛, 也不笃信上天,可当自己的“尸体”活生生出现在眼前时。 顾湄不信也得信了。 “奴婢, 奴婢觉得,顾二小姐或许是自尽。”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忽然张了张嘴。 她死死埋着头,两只手规矩地放在膝前。 似乎是出于紧张, 咬字时明显能听到她偶尔会吐词不清, 小丫头嗫嚅着说:“约莫申时一刻的时候,奴婢打算从前厅回姑娘房里伺候, 却被顾二小姐叫住了, 她让奴婢领着她在府里四处转转。” 此时, 一众视线都逡巡在小丫头的身上,小丫头略有些忐忑地拧了拧手帕, 轻声说:“奴婢先也觉得怪, 见二姑娘孤身一人, 面色也不好。奴婢不敢多问, 只得先应下来。” “二姑娘又说, 一直耳闻咱们府上的荷花开得最好,让奴婢一定领她去看, 奴婢便将她带到这里。” “到了这儿, 二姑娘明言不需要奴婢伺候。奴婢想二姑娘身份尊贵, 一定也带了自个儿的丫头,便想回去找咱们小姐来陪她。” “你在撒谎!” 顾湄不知不觉,已站到了这丫头身畔来。 她身上还穿着当日去淮阳侯府赴宴的那件鹅黄色衫裙,与地上那具“身体”的着装如出一辙。 见小丫头面不改色说着谎话。 顾湄鼓起了脸颊,她徒劳地睁大一双杏眼:“是你说‘薛瑶有话与我说’,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好端端,我去自尽作甚?” 她喊得撕心裂肺,那一瞬间,肺里剧烈的灼烧感几乎要与她最后溺水时的痛感并齐。 只是,不管她喊得有多大声,也不会有人能听见。 她已经死了,死在了淮阳侯府的荷花池里。 凶手是谁呢? 对,薛瑶…… 薛瑶! 当日这小丫头哄她出来时,用的借口便是薛瑶。 薛瑶又是这丫头的主子,会不会主仆俩沆瀣一气,联手做了个骗局出来? 顾湄看向站在一边,柳眉微蹙的薛瑶。 薛瑶正和其他人一同,专心致志地听着这丫头说话。 她长得颇为英气,柳眉微蹙的动作都比一般女孩要更威严。 真是她吗? 薛瑶道:“哥,我知道你不相信顾湄会轻生,但是黛儿这丫头跟了我几年,人品尚算中厚,我信得过。” 她为这丫头说话了! 顾湄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她捏紧小拳头,神色大为不虞。 她虽从来都与薛瑶不合,可顾湄真没想到。 薛瑶对她的不喜欢,有一天会上升到害命的程度去。 小丫头见有主子撑腰,胆子逐渐放大了些,她抬起头,露出双红的眼儿:“侯爷明鉴,奴婢句句真话,绝无虚言。” 淮阳侯薄唇轻抿,锐利的目光如钉子般,没有放过小丫头脸上的任何一寸表情。 他鼻梁高挺,本该柔和的脸部线条,却在此时渐显锋利之态:“二姑娘生前,你是陪在她身边的最后一人。” 小丫头抽泣着点头:“奴婢……奴婢真的很自责。若是一直陪在姑娘身边,二姑娘可能就不会出事了。” 淮阳侯眯起眼睛,转面看向薛瑶,他眼里晦暗不明:“我听闻,你在几日前,与顾湄发生过言语上的争执。” “哥这话是什么意思?”薛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分外有神,“你觉得,我会为了一点小脾气,狠心将顾湄推进水里?” 薛瑶一向是个咄咄逼人的性子,此时被亲哥逼到这个地步,薛瑶冷笑说:“我至于为一个傻乎乎的胖丫头,将自己的名誉也搭进来吗!” 傻乎乎的胖丫头…… 死后还被薛瑶批得体无完肤,顾湄只觉又气又恨。 她抹掉从眼角不争气流出来的泪水,嘴唇也在轻微颤抖着。 薛向陵沉声道:“薛瑶。” “逝者为大,那些教习嬷嬷没教过你,如何尊重人吗?”薛向陵的表情复杂难辨。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黛儿:“你带着这丫头,先去前厅给顾大人和郡主赔罪。顾湄的事情,我自有分辨。” 兄长的表情显得太过郑重,薛瑶美目微张,虽仍然不服气,也只得走了。 四处无人,顾湄这才神情复杂地看向薛向陵。 都道淮阳侯天性高傲,顾湄一直以为,他和薛瑶一样,明里暗里都瞧不上自己。 可这一刻,为什么她在他的脸上,竟也看到了一丝芳华不再的神伤。 是在为她难过? 一贯桀骜不驯的淮阳侯,难道真的会因为她落水的事情而替她可惜,还是说,他其实是在烦恼自己府上惹上了一门大官司? 顾湄的视线停留在了薛向陵身上。 只见这位大齐朝史上最年轻的侯爷,正坐在荷花池边。 他十指交叉着抵在额前,脊背绷成了一个不轻易弯折的弧度。 好似这一生,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他弯下腰、低下头了。 顾湄走近几步,正想再好好看看薛向陵和自己的“身体”,却在这恍恍惚惚间,一股力量迅速笼罩了她。 她眼前一黑,连魂魄都在顷刻间失去了知觉。 —— 八月的京城,人声鼎沸,正处于热闹圈子里的淮阳侯府却静地出。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敲了敲房的门,怕惊扰了主子的宁静,李管家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侯爷,陆大人刚才送了点东西来,您看,要收下吗?” 薛向陵未有抬头,声线也是平稳正常:“退回去。” 李管家面色犹豫,迟疑地开口说:“是个狸奴。” “狸奴”两字成功引起了薛向陵的注意。 他下笔的手轻轻一顿,目光忽然飘忽起来。 他眉峰挑起,深黑的眼眸一片明明暗暗,面部表情有一股扫不掉的凝重。 李管家在心里叹气,知道侯爷这心结是解不开了。 正想悄不作声地弯腰退下,却听到他忽然张嘴说“带来我看一眼”。 他万年冰封的声音仿佛乍现了一丝不轻易见到的裂缝。 李管家面上一松,明白这是个机会,立即道了声是。 李管家很快便提着一张金丝笼子,返回到了房。 薛向陵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李管家手上那小小的家伙。 只见笼子里的奶猫正侧身趴着,露出了粉白莹润的肚皮。 它全身都被奶橘色的花纹给铺满。 远远望去,也能瞧出这只狸奴毛色极亮。 它垂直的毛纤长又柔顺,抚摸起来的手感应该相当不错。 只是,他很久没有摸过猫了,猫的毛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有几个细碎的片段飞速地在薛向陵脑海里闪过—— 粉白的爪子、团绒似的毛、还有那双,蓝宝石般闪烁的眼睛。 眼睛…… 薛向陵猛地回过神来。 他挺阔的额头上出现了一层密布的细汗,视线死死地盯在了笼子里的那只奶猫身上。 在他走神的这片刻里,小奶猫已经自发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它个头不大,身躯倒很有些“富态”,橙白点缀的长毛几乎盖过它的四肢。 它紧紧地缩在笼子里面,表情既怯懦又无助。只有爪间凸起的那一点乳白色指甲,才让它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弱小。 薛向陵的头脑有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 他心里荒芜的那一块秘密花园,似乎因一堆不知名的杂草而被点燃了。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是推开浮木径自沉沦,还是抓紧木筏子,在大海中居无定所地漂泊? 笔尖未干的墨水滴在了宣纸上,他发现那一团漆黑的墨滴不断加深加大。 “留下。”薛向陵说。 祁世昭与祁临两人打小算是一块儿长大。 他对祁临的了解,更甚于他对赵邦和薛向陵的。 因此一见祁临适才在薛向陵面前抬不起底气的模样,祁世昭便明白了。 祁临这小子一定在暗中瞒了他许多事。 现下,祁临正规规矩矩地在祁世昭跟前站着。 不同于刚才的手足无措,祁临如今挺直了腰板。 面对祁世昭带有探究的目光,祁临甚至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上了, 祁世昭顿了顿,他最终否决了许多委婉的方法,直接问道:“淮阳侯的猫走丢一案,与你有没有关系?” 祁临抿着唇,他看了眼站在他身旁的郭管家,祁临道:“有。” “好。”祁世昭定睛看着他,他的语气并不像之前那般温和,“还算你老实。” 祁世昭强行压下胸口的那股火气,低声道:“好端端,你去招惹淮阳侯做什么?” 祁临垂眸,他微微低下头。 郭管家适时地插话道:“公子……” “郭叔,这事儿你别搀和,”祁世昭勉强按捺住心烦意乱,一句话堵了他的嘴,“我问的是祁临。” 郭管家道:“此事,是我的主意。” 祁世昭的眼皮不知轻重地跳了跳,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047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当时听完以后,,大家伙儿一边抨击这个故事毫不严谨,一边觉得那位李宸妃委实有些可怜。 好端端的孩子被人换成了一只剥皮的猫。 只有顾湄心里在想。 猫被剥了皮, 不疼吗? 她很快就能知道了。 顾湄被秀雪装进食盒里, 在她的头顶还有一层牢牢的盖子。 食盒自有小孔透气, 秀雪也不怕它被闷死。 一路走,一路颠。 顾湄委屈地蜷缩在食盒一角,小小的身躯好似没了骨头, 已经软成一团。 活过来没多久,这又要死了。 上一个害她的凶手还没找到呢, 她才在淮阳侯府待了一天, 连薛瑶的面都没见着。 顾湄越想越难过。 早知道,就该赖上祁世昭一起回家去。 至少她还能见见爹娘。 她真的想他们了。 顾湄将毛茸茸的脑袋枕在爪子上,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自己的毛。 小奶猫的胎毛挺长, 软软糯糯地, 只是刚才在春姨娘粗暴的手段下,颈项的那圈围脖稍微有些秃噜了。 顾湄偷偷照过镜子,觉得这小猫虽然脸扁了点,鼻梁塌了点, 但一身毛是真好看。 卷卷的透着奶香奶气。 难怪都能被薛向陵看上。 如今被春姨娘一摧残, 她唯有的几个优点可能也要没了。 顾湄颇觉可惜地低头。 她看向自己的肉垫。 就在这时, 头顶忽然乍亮, 食盒猛地被人打开。 顾湄慌忙抬起头,眼前还是那个丫头,秀雪。 秀雪见小猫崽子睁大溜圆的眼睛,她不由抿唇笑了笑:“难怪贵人们都爱养狸奴,模样果真可爱。” 可爱有什么用,可爱的人都活不长。 顾湄本身是这样,十七也是如此。 顾湄用复杂的眼神看向秀雪。 既然你说我可爱,那么我给你卖卖萌,你能不剥我的皮吗? 它伸出白里透粉的爪子,猫头含羞带怯地露了一半在食盒外。 见秀雪眼里并无杀意,顾湄还哼哼唧唧地发出了几声奶声奶气的“喵喵”。 “真乖。” 秀雪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顾湄的小脑袋。 她将它从食盒里捞出来。 顾湄四处望望,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不在淮阳侯府。 秀雪将顾湄放到地上,她缓慢地蹲下来,与小猫崽子对视:“夫人是我主子,主子的话,我没有办法不听。” 秀雪咬了咬唇:“你聪明的话,就别回侯府。” “侯爷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身边,再让夫人瞧见你,可是真的要剥你的皮了。” “我听说,这儿原有许多流浪猫,你跟着它们混吧。”秀雪轻声道。 顾湄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 什么意思,你不剥我皮了吗? 秀雪盖上食盒,她叹口气,缓慢地和顾湄道了声再见。 顾湄迈动软绵绵的小短腿,跟在秀雪身后走了两步,她忽然清醒过来—— 这个叫秀雪的是想就这样回去和春姨娘交差? 自己不用被剥皮了! 顾湄扬起脑袋,圆圆嫩嫩的小瞳仁儿像是装了水珠似的。 它眼睛很亮,眨也不眨地看向秀雪的背影。 秀雪已经逐渐走远了。 顾湄幽幽地从小猫嘴里喷了口气。 它弓着背,肉爪爪攀在一棵大树上面,因为担惊受怕了一上午,小肚子还咕噜噜叫了几声。 现在该怎么办? 顾湄舔舔嘴巴,重重地舒出一口气。 淮阳侯府目前是回不去了,且不说它回去以后会害秀雪难做人,就说从这儿到淮阳侯府的路,它都根本认不清。 难道……真的要和一群流浪猫混吗? 不! 顾湄从心里拒绝。 它垂着一颗脑袋,扭着猫步,溜溜达达地在街上走来走去。 虽在京中生活了十几年,可她根本不大认得京城的路。 顾湄从前出门,基本都是和娘与长姐一起,身后还会跟着一堆丫鬟婆子,几时需要她去认路。 现在不仅回不去家,连薛向陵这唯一的依仗她都失去了。 它垂头丧气,小猫眼儿瞧着更为可怜。 算了,先随便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吧。 顾湄自暴自弃地想。 它低着头,尽量没往人多的地方走。 天已经大亮,许多开市做生意的人正赶着驴出摊子。 顾湄对驴没任何好感,要不是驴,它也不会沦落至此。 不知不觉,顾湄走到了一家商铺前。 “世朗,你真回去啊?”一个明显是世家子的语气,“说好了今天一起去仙佛山,这连城门口都没出。” 世朗,祁世朗吗? 顾湄双眼一亮,着急地抬头看。 祁世朗道:“不去了。府上有事,改日我做东请你们喝酒。” 那位公子哥见他去意决绝,只好改口作罢。 祁世朗皱着眉,待狐朋狗友们走远之后,他方问向身边的侍从:“爹又在教训哥?” 侍从点头:“夫人不让和您说,我想起公子走前特地吩咐过,这才匆忙溜出府。” 祁世朗轻轻揉了揉眉心,他面色沉重:“走,我同你回去劝爹。” 祁世朗要回府! 顾湄压抑住内心的喜色,它悄摸摸地跟在祁世朗身后。 祁世朗是祁世昭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一样住在闵靖公府,而闵靖公府可正在顾府隔壁呀。 只要跟上祁世朗,没准她就能回家了! 顾湄在地上磨了磨爪子,它迈着矫捷的步伐跟上祁世朗。 祁世朗的脚步有些急,他是习武之人,似乎好几次都察觉到了什么,,匆匆回过头。 当然是什么可疑的人都瞧不见的,只有一只可疑的胖猫。 几次下来,祁世朗略微打消了点顾虑,他加快步子,往闵靖公府的方向走。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顾湄便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顾府。 祁世朗和侍从已经率先进了闵靖公的大门。 独留下顾湄一个人心惊肉跳。 顾府门口有守卫,顾湄从前是顾家二姑娘,进出自然毫无顾忌。 可她现在……成了只猫,该怎么进去呢。 顾湄注意到,闵靖公府门口,有棵两人环抱的大树。 从树枝上溜进闵靖公府,再从公府回家! 只好走曲线救国的路了。 想到就做。 顾湄颤颤巍巍地攀上树枝,再闭眼一跳,它爬上了闵靖公府的围墙。 呼,可真高啊。 顾湄克制自己不往下看。 闵靖公府作为百年国公府,庄严肃穆,府上的园子比淮阳侯府和顾湄自己家都要大。 只是,怎一个人都没有? 顾湄记得祁世昭有好几个弟弟妹妹,有个小妹才满九岁,正是胡闹的年纪。 不出来玩儿吗? 顾湄的爪子牢牢巴着墙,它保持好平衡,缩着脖子到处看了看。 她以往来过闵靖公府几次,对这儿的地形比对淮阳侯府要熟。 顾湄眯了眯小猫眼儿,这才发现,公府的人都聚集到了祠堂去。 至于那几个小的,根本就没出来。 诶? 世昭哥被罚跪了? 顾湄恍惚想起,祁世朗身边的侍从说的话。 她还以为是普通的口头教训,没想到闵靖公这么厉害,大早上就罚跪。 顾湄埋着脑袋看。 只见祁世昭身着素衣,后背上仿佛还有干涸了的血迹。 虽被罚跪,他的背却像崖顶青松一般,直挺挺地立着,不肯轻易弯折。 顾湄趴在墙上,她心有戚戚焉地转了转猫头。 顾湄十五岁时,已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 顾大人曾有意祁世昭做女婿。 毕竟闵靖公府就在隔壁,一来,何时想女儿了,姑娘家回来省亲也方便,二来,娘家若在跟前,女儿嫁过去受不了什么欺负。 是南阳郡主说,闵靖公府门第复杂,祁世昭虽中了探花,但是这国公之位也不一定就是他的。 这话是顾湄无意中听到的。 她先还对娘的话不以为然。 在小女孩儿眼里,祁世昭温文儒雅,风光霁月。 既有锦绣的大好前程,又有一张让人心仪的白玉面庞。 可如今见他屈膝跪在那里,顾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它的短尾巴无意识地扫去墙边的灰。 顾湄的小猫眼里装满了失落。 它舔了圈自己尖尖的乳牙,趴在墙头,视线黏在不远处的祁世昭身上。 “中了探花郎,攀上九殿下和淮阳侯,你真是长出息了!”闵靖公祁严的手上拿着一节竹鞭,他脚步沉重,“是不是想把你名字前头的祁字也摘了去?你要有本事,以后就别进我国公府!” “如今不过是一探花,便无视族叔,有几个祁家人敢像你这般!”祁严说到生气处,狠狠一鞭打在了祁世昭身上,“日后你若继承国公的位置,焉有其他族人的生存余地。我凭什么指望你和兄弟守望相助!” 祁世昭生生挨了一棍,他闷哼一声,咬紧牙,脸上出现了层层汗渍。 祁世朗此时刚好走到祠堂,见祁严下手没个轻重,忙道:“爹,这事儿不能怪大哥,是五叔贪心不足……” “你住嘴!”祁严一鞭扫过去,幸好被国公夫人及时拦住,否则祁世朗这个池中之鱼也要遭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048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或者等36小时。  比起不靠谱的赵邦,赵堂简直是翻版的年轻版元光帝。 燕王将朝服随手交给身旁伺候的丫头, 他看向燕王妃:“娴姐儿和嵘哥儿睡了?今日去拜见母妃, 母妃有没有说什么。” 娴姐儿是燕王妃生的嫡长女,今年八岁。 嵘哥儿则稍小一些, 也满了五岁。 两个孩子一向是燕王妃教导, 因为外头正瘟疫泛滥,孩子还小,怕带出府去会染病气,所以这俩萝卜头今天才没一同随燕王妃进宫。 燕王妃点头, 她接过赵堂的衣裳, 顺手叫伺候的丫鬟们退下。 “寿平嫁出去后,母妃的宫里难免冷清了些。”燕王妃拿巾帕给赵堂拭手, “亏得九弟如今还小,他多在宫里走动, 也能陪母亲解闷。” “九弟……”赵堂眉头紧锁。 赵堂道:“九弟自幼被母妃放在掌心上疼, 这才文不成武不就。指望他做事, 我还真是不放心。” 燕王妃一哂, 她挽起旁边的床幔,轻声道:“九弟哪像殿下说得那么不堪。母妃喜欢九弟, 九弟对母妃也是极孝顺的, 只是做事方法有些不得当罢了。” 赵堂已从她的话里听出端倪, 他微微侧首, 拧着眉头问:“这话何意?” 燕王妃打量赵堂一眼,试探问道:“殿下知道,淮阳侯府丢了只狸奴的事情吗?” “听说过。” 淮阳侯回京不久,加上薛家又是帝王跟前的新贵,所以薛向陵的一举一动,倒是不少人伸长耳朵听着呢。 燕王妃看向赵堂,饶是她模样镇定,神色也不免凝重。 “我今天进宫向母妃请安时,不巧,在万安宫,见到了淮阳侯的猫。” 赵堂回过味儿来::“那猫呢?” 燕王妃笑笑:“已经遣人将猫送还给了淮阳侯,另赔了些谢礼过去。” “只是左右想想,还是应当与殿下通声气。”燕王妃平心静气地说,“九弟自幼与淮阳侯交好,淮阳侯如今刚刚袭爵,到底不应该得罪他。” 燕王妃与熙妃想得一样。 她根本没做过多思考,便觉得是赵邦私自从薛向陵府上将狸奴带了出来,这才惹得淮阳侯府惊天大乱。 燕王妃能想到的事情,赵邦自然能想到。 赵堂抿了抿唇,立时板起面孔:“堂堂皇子之身,他又是从哪儿学会了这些偷鸡摸狗的手段!” 赵堂一直以来,本就对熙妃太过溺爱赵邦心生不满。 他是皇长子,皇子中的大哥,在元光帝面前,事事都要做出个表率。赵堂自幼熟读孔圣人,脾气有些方正。 他与赵邦虽是嫡亲的兄弟,可他从来不喜欢赵邦那纨绔性子,哥俩的感情反倒不如外人亲近。 燕王妃劝道:“九弟一片好意,殿下也别太生气了。” 燕王妃对赵邦虽也没太大感情,但她并不希望赵堂一生气去找到熙妃。否则她在熙妃面前苦心经营出的形象,可就全毁了。 “九弟行事是乖张了些,但出发点尚算良善,”燕王妃亲手给赵堂倒了杯热茶,“殿下喝点茶,先消气罢。” 赵堂沉着脸。 “明日我非进宫一趟,把那小子叫出来,浑说几句。”赵堂道,“这次是淮阳侯家,赔个礼也就算了。再有下次,他又看中什么玩意儿,从国公府或者是亲王府带出来,整个万安宫都要跟着他一起丢人。母妃的脸面还要不要!” 燕王妃帮他拍着胸口顺气:“宫里人多口杂,还是叫九弟来咱们府上说罢。” “这事儿,殿下私下提点就是了,让母妃知道,母妃的面子也不好受。”燕王妃柔声说。 想到熙妃对赵邦的宠爱,赵堂只得应了。 第二日一早,赵堂一下朝便将赵邦从宫里叫了出来。 赵邦今日本来是打算去淮阳侯府看看,他听身边的小黄门说,薛向陵的猫似乎是找着了。 结果刚出门,就碰上了头号“煞神”。 是的,如同赵堂看自己不顺眼一样。 赵邦也不大喜欢自己这个亲哥哥。 他年纪小,性子也没定下来。每每遇上赵堂,轻则被说两句,重了还会被他叫到府上去抄。 赵堂打不得他,骂也不听,但抄这个方法却是最有效的。 所以一听赵堂身边的人说“殿下请您去燕王府一趟”,赵邦便两脚一滑,准备开溜。 没想没走出几步,就被赵堂亲自抓着上了马车。 “皇兄,”赵邦好声好气地陪着笑,“弟弟最近可没犯事儿。” 薛向陵与祁世昭没回京之前,赵邦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纨绔。 自打这俩兄弟回来后,赵邦的性子已经收敛不少。 主要是薛向陵性子沉闷,祁世昭又是熟读圣贤长大的,他就算想去斗个鸡,也没人肯作陪。 赵堂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示意他先坐好。 赵邦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顿时蔫儿下来。 到了燕王府,燕王妃早便备好了说话的地方。 丫鬟们上好茶水,便自发退下了。 留下赵邦一个人,面对着这“铁面包青天”,身上的汗衫都被浸湿了一半。 “坐下。”赵堂指着下首的位置。 赵邦规规矩矩坐了下来,只是腿不是腿,手不是手地放着。 赵堂看他一眼,语调平平:“我听说,你前些时候,送了母妃一只鹦鹉?” “是啊,”一听到赵堂是问起这个,赵邦即刻有了底气,他挺直腰板道,“母妃不知多喜欢那鸟呢。” 赵堂又道:“鹦鹉是淮阳侯的。” 见他句句不离“鸟”,赵邦很快会错了意,他以为是兄长有求自己,还悠闲地吃起丫鬟送上来的果子:“是啊,阿陵一贯喜欢鼓捣这些东西。皇兄要是也有兴趣,我今儿去问问他,能不能给皇兄皇嫂也送一只。” “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吗!”赵堂双唇微动,忽地发起了怒,“我问你,你送给母妃的那只猫,淮阳侯究竟知不知情。” 赵邦被吓了一跳,果子才吃到一半就被他把果核吐了出来,他道:“什么猫?” 赵堂见他还装糊涂,愤恨道:“你宫里的四喜亲自送到万安宫去的猫,你不知道?” “你既与淮阳侯交好,便应当知道淮阳侯喜爱那些东西。”赵堂狠狠一拍桌子,“纵是想讨好母妃,又何须要出此手段。” “你是皇子,读不好,却没得学会了那些下三滥的玩意儿,”赵堂的一张脸本就不苟言笑,他眉心的褶子也越挤越深,“猫,母妃已经让你嫂子还给了淮阳侯。赔礼也一并送了去。” “我叫你来,无非是告诫你,注意好你的身份……” 听到这儿,赵邦总算是回过了神:“等等,等等。” “皇兄是说,四喜奉我的命,送了母妃一只猫。那只猫还刚好,正是阿陵府上丢的。”赵邦皱着眉头说,“皇兄是这意思吧?” 赵堂侧头去看他,见赵邦脸上那迷茫和纠结的情绪不似作伪。 赵堂颔首道:“是。” 兄长这么坦诚地承认了,赵邦的怒火却铺天盖地,一下子席卷上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明白了,明白皇兄今天叫我来的意思。” “你是觉得,我从淮阳侯府,不告而拿了东西,怕我给你丢脸?”赵邦微提高了音调,他第一次敢这样和赵堂说话。 他冷笑说:“你把你兄弟想成了多不堪的样子,你以为我是贼是吧?” 见赵堂仍然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里,赵邦从椅子上起来,掸一掸衣袍:“既如此,我也懒得和你解释了。” “淮阳侯那边,不需要你和嫂子画蛇添足。” 赵邦一番话说完,兄弟俩的表情,便倒了个个儿。 赵邦的脸色冷硬地吓人,倒是赵堂愁眉思索,气势上,他头回在赵邦面前矮了半尺。 “皇兄的‘好意’我领了,”赵邦按住自己侧边突突乱跳的太阳穴,闷哼道,“以后有这种‘好事’,皇兄可定要再多想着我几回。” “也别做贼似的派人请我过府了,直接在宫里说,让大家看看皇兄大义灭亲的样子,你岂不是更有面儿。” 赵邦撂下几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燕王府。 被兄长当成贼! 赵邦是越想越气,恨不得砍了燕王府门口的那几株柳树桩子。 刘长乃赵邦身边的小厮,见九殿下自己气成了一张大鞭炮,他低声问说:“主子,咱们还去淮阳侯那儿吗?” “回宫!” 赵邦狠狠踹了脚路边的树,花瓣霎时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赵邦没有气昏头,无论赵堂是脑子多不清楚,但有句话总没说错。 猫是四喜亲手送到了万安宫去,四喜是他宫里的人。 他倒要回宫问个清楚。 淮阳侯的猫,如何就落到了四喜的手里! 他淡淡挑眉,佯装着根本不在乎的架势:“怎么了?” 顾湄伸出爪子去轻轻抓他的衣袖,像极了一个要糖吃的小孩儿。 薛向陵清嗓子:“有话就说。” 话音一落,他似乎也意识到了猫崽子不会说话,立即反应迅速地盖过这个话题。 他试探问道:“是不是饿了?” 是的! 顾湄耸了耸有气无力的小耳朵,庆幸薛向陵终于想起了它也要吃饭的这个问题。 自打今天起床到现在,顾湄只在早上凑合喝了几口羊奶,连口带渣子的肉腥都没吃到。 下午在闵靖公府,祁世昭和赵邦倒是有心想要喂它几口,但是薛向陵这人“占猫欲”极强,不让小十七吃除他以外的人喂的东西。 何况,猫崽子实在太小,本就很多食物吃不得。 一来二去的,顾湄圆滚滚的小肚皮早就贴上了皮包骨。 它见薛向陵领悟了自己的意思,遂发出“嗷”一声清叫。 薛向陵上前去,用手指挠着它的小下巴:“乖。待会儿我让李管家把羊奶给你送到房里来,晚膳我就不陪你用了,我爹今个回来,你自己在房里,听话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049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或者等36小时。  薛向陵的猫既得以完璧归赵,淮阳侯府也总算是风平浪静了。 相比起来, 不远处的燕王府和宫里却是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燕王妃其实并不是八卦的性子,只是今天众目睽睽之下, 宫里的人都瞧见了她从万安宫将那只猫抱出来。 再加上她也不知, 熙妃从前到底给多少人炫耀过这狸奴,所以燕王回府以后,燕王妃便将此事, 委婉地在燕王跟前提了一嘴。 燕王赵堂今年二十有几,因为出宫建府最早, 因此已经很有成年皇子的派头。 比起不靠谱的赵邦, 赵堂简直是翻版的年轻版元光帝。 燕王将朝服随手交给身旁伺候的丫头, 他看向燕王妃:“娴姐儿和嵘哥儿睡了?今日去拜见母妃,母妃有没有说什么。” 娴姐儿是燕王妃生的嫡长女,今年八岁。 嵘哥儿则稍小一些,也满了五岁。 两个孩子一向是燕王妃教导,因为外头正瘟疫泛滥, 孩子还小, 怕带出府去会染病气,所以这俩萝卜头今天才没一同随燕王妃进宫。 燕王妃点头, 她接过赵堂的衣裳, 顺手叫伺候的丫鬟们退下。 “寿平嫁出去后, 母妃的宫里难免冷清了些。”燕王妃拿巾帕给赵堂拭手,“亏得九弟如今还小,他多在宫里走动,也能陪母亲解闷。” “九弟……”赵堂眉头紧锁。 赵堂道:“九弟自幼被母妃放在掌心上疼,这才文不成武不就。指望他做事,我还真是不放心。” 燕王妃一哂,她挽起旁边的床幔,轻声道:“九弟哪像殿下说得那么不堪。母妃喜欢九弟,九弟对母妃也是极孝顺的,只是做事方法有些不得当罢了。” 赵堂已从她的话里听出端倪,他微微侧首,拧着眉头问:“这话何意?” 燕王妃打量赵堂一眼,试探问道:“殿下知道,淮阳侯府丢了只狸奴的事情吗?” “听说过。” 淮阳侯回京不久,加上薛家又是帝王跟前的新贵,所以薛向陵的一举一动,倒是不少人伸长耳朵听着呢。 燕王妃看向赵堂,饶是她模样镇定,神色也不免凝重。 “我今天进宫向母妃请安时,不巧,在万安宫,见到了淮阳侯的猫。” 赵堂回过味儿来::“那猫呢?” 燕王妃笑笑:“已经遣人将猫送还给了淮阳侯,另赔了些谢礼过去。” “只是左右想想,还是应当与殿下通声气。”燕王妃平心静气地说,“九弟自幼与淮阳侯交好,淮阳侯如今刚刚袭爵,到底不应该得罪他。” 燕王妃与熙妃想得一样。 她根本没做过多思考,便觉得是赵邦私自从薛向陵府上将狸奴带了出来,这才惹得淮阳侯府惊天大乱。 燕王妃能想到的事情,赵邦自然能想到。 赵堂抿了抿唇,立时板起面孔:“堂堂皇子之身,他又是从哪儿学会了这些偷鸡摸狗的手段!” 赵堂一直以来,本就对熙妃太过溺爱赵邦心生不满。 他是皇长子,皇子中的大哥,在元光帝面前,事事都要做出个表率。赵堂自幼熟读孔圣人,脾气有些方正。 他与赵邦虽是嫡亲的兄弟,可他从来不喜欢赵邦那纨绔性子,哥俩的感情反倒不如外人亲近。 燕王妃劝道:“九弟一片好意,殿下也别太生气了。” 燕王妃对赵邦虽也没太大感情,但她并不希望赵堂一生气去找到熙妃。否则她在熙妃面前苦心经营出的形象,可就全毁了。 “九弟行事是乖张了些,但出发点尚算良善,”燕王妃亲手给赵堂倒了杯热茶,“殿下喝点茶,先消气罢。” 赵堂沉着脸。 “明日我非进宫一趟,把那小子叫出来,浑说几句。”赵堂道,“这次是淮阳侯家,赔个礼也就算了。再有下次,他又看中什么玩意儿,从国公府或者是亲王府带出来,整个万安宫都要跟着他一起丢人。母妃的脸面还要不要!” 燕王妃帮他拍着胸口顺气:“宫里人多口杂,还是叫九弟来咱们府上说罢。” “这事儿,殿下私下提点就是了,让母妃知道,母妃的面子也不好受。”燕王妃柔声说。 想到熙妃对赵邦的宠爱,赵堂只得应了。 第二日一早,赵堂一下朝便将赵邦从宫里叫了出来。 赵邦今日本来是打算去淮阳侯府看看,他听身边的小黄门说,薛向陵的猫似乎是找着了。 结果刚出门,就碰上了头号“煞神”。 是的,如同赵堂看自己不顺眼一样。 赵邦也不大喜欢自己这个亲哥哥。 他年纪小,性子也没定下来。每每遇上赵堂,轻则被说两句,重了还会被他叫到府上去抄。 赵堂打不得他,骂也不听,但抄这个方法却是最有效的。 所以一听赵堂身边的人说“殿下请您去燕王府一趟”,赵邦便两脚一滑,准备开溜。 没想没走出几步,就被赵堂亲自抓着上了马车。 “皇兄,”赵邦好声好气地陪着笑,“弟弟最近可没犯事儿。” 薛向陵与祁世昭没回京之前,赵邦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纨绔。 自打这俩兄弟回来后,赵邦的性子已经收敛不少。 主要是薛向陵性子沉闷,祁世昭又是熟读圣贤长大的,他就算想去斗个鸡,也没人肯作陪。 赵堂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示意他先坐好。 赵邦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顿时蔫儿下来。 到了燕王府,燕王妃早便备好了说话的地方。 丫鬟们上好茶水,便自发退下了。 留下赵邦一个人,面对着这“铁面包青天”,身上的汗衫都被浸湿了一半。 “坐下。”赵堂指着下首的位置。 赵邦规规矩矩坐了下来,只是腿不是腿,手不是手地放着。 赵堂看他一眼,语调平平:“我听说,你前些时候,送了母妃一只鹦鹉?” “是啊,”一听到赵堂是问起这个,赵邦即刻有了底气,他挺直腰板道,“母妃不知多喜欢那鸟呢。” 赵堂又道:“鹦鹉是淮阳侯的。” 见他句句不离“鸟”,赵邦很快会错了意,他以为是兄长有求自己,还悠闲地吃起丫鬟送上来的果子:“是啊,阿陵一贯喜欢鼓捣这些东西。皇兄要是也有兴趣,我今儿去问问他,能不能给皇兄皇嫂也送一只。” “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吗!”赵堂双唇微动,忽地发起了怒,“我问你,你送给母妃的那只猫,淮阳侯究竟知不知情。” 赵邦被吓了一跳,果子才吃到一半就被他把果核吐了出来,他道:“什么猫?” 赵堂见他还装糊涂,愤恨道:“你宫里的四喜亲自送到万安宫去的猫,你不知道?” “你既与淮阳侯交好,便应当知道淮阳侯喜爱那些东西。”赵堂狠狠一拍桌子,“纵是想讨好母妃,又何须要出此手段。” “你是皇子,读不好,却没得学会了那些下三滥的玩意儿,”赵堂的一张脸本就不苟言笑,他眉心的褶子也越挤越深,“猫,母妃已经让你嫂子还给了淮阳侯。赔礼也一并送了去。” “我叫你来,无非是告诫你,注意好你的身份……” 听到这儿,赵邦总算是回过了神:“等等,等等。” “皇兄是说,四喜奉我的命,送了母妃一只猫。那只猫还刚好,正是阿陵府上丢的。”赵邦皱着眉头说,“皇兄是这意思吧?” 赵堂侧头去看他,见赵邦脸上那迷茫和纠结的情绪不似作伪。 赵堂颔首道:“是。” 兄长这么坦诚地承认了,赵邦的怒火却铺天盖地,一下子席卷上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明白了,明白皇兄今天叫我来的意思。” “你是觉得,我从淮阳侯府,不告而拿了东西,怕我给你丢脸?”赵邦微提高了音调,他第一次敢这样和赵堂说话。 他冷笑说:“你把你兄弟想成了多不堪的样子,你以为我是贼是吧?” 见赵堂仍然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里,赵邦从椅子上起来,掸一掸衣袍:“既如此,我也懒得和你解释了。” “淮阳侯那边,不需要你和嫂子画蛇添足。” 赵邦一番话说完,兄弟俩的表情,便倒了个个儿。 赵邦的脸色冷硬地吓人,倒是赵堂愁眉思索,气势上,他头回在赵邦面前矮了半尺。 “皇兄的‘好意’我领了,”赵邦按住自己侧边突突乱跳的太阳穴,闷哼道,“以后有这种‘好事’,皇兄可定要再多想着我几回。” “也别做贼似的派人请我过府了,直接在宫里说,让大家看看皇兄大义灭亲的样子,你岂不是更有面儿。” 赵邦撂下几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燕王府。 被兄长当成贼! 赵邦是越想越气,恨不得砍了燕王府门口的那几株柳树桩子。 刘长乃赵邦身边的小厮,见九殿下自己气成了一张大鞭炮,他低声问说:“主子,咱们还去淮阳侯那儿吗?” “回宫!” 赵邦狠狠踹了脚路边的树,花瓣霎时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赵邦没有气昏头,无论赵堂是脑子多不清楚,但有句话总没说错。 猫是四喜亲手送到了万安宫去,四喜是他宫里的人。 他倒要回宫问个清楚。 淮阳侯的猫,如何就落到了四喜的手里! 第八章 淮阳侯府虽没有个正经女主人,但若要在京城里的豪门圈子里生存,往来人情自然少不了。 当日顾湄之所以来淮阳侯府,便是因为薛老侯爷广撒了帖子,邀请她们来赏花。 当然,赏花肯定是借口。 顾湄听南阳郡主说,薛老侯爷多半是想在京城贵女中择一人做淮阳侯夫人。 毕竟薛向陵十八岁还未成亲,大小也是个闻了。 所以这荷花池算是个雅景,专供来府上应酬的贵夫人们观看赏玩。 如今是八月,荷花池的十里荷花正迎风绽放,一片片嫩红柳绿的景象。 顾湄第一次见到淮阳侯府的荷花池,着实也心神荡漾了一下,只可惜如今故地重游,早没了当日的心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050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而南阳郡主今日来万安宫这么久,第一次露出笑脸便是因为这个小猫。 若能以一只猫换得几方的安好,熙妃自然乐意见得。 熙妃做如此想。 谁知, 南阳郡主却并没领她这个情。 南阳郡主笑了笑。 她摸着小奶猫半立起来的小耳朵, 温声道:“既是邦儿亲自为娘娘寻来的, 我怎好夺人之美。” “待日后湄儿醒来,若是有此爱好,我再来向娘娘取经。”南阳郡主几句不离女儿。 她没有注意到。 掌心里的小奶猫那本是熠熠发光的眸子, 再听到她的话后瞬时暗淡了下去。 小奶猫落寞地舔着南阳郡主的掌心。 熙妃笑道:“那自然好,万安宫随时恭候郡主大驾。” 南阳郡主牵起嘴角, 她将掌心里的猫重新放回地上, 稍坐片刻后,便向熙妃告辞了。 顾湄依依不舍地跟着她到了万安宫门口。 好几次,顾湄都躺在地上卖萌撒泼求带回家,谁想南阳郡主一心牵挂着府上顾湄的病情,丝毫不为猫所动。 顾湄萎靡不振地在宫门口坐好。 直到南阳郡主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耷拉着大头, 像个鹌鹑似的唉声叹气。 她是个不孝的孩子。 顾湄心想。 累及娘这样为自己难过,她还每天吃吃喝喝,居然还长到这么肥。 难怪老天惩罚她做了猫。 顾湄的尾巴晃了一下。 它像发狂了似的, 疯一样刨起万安宫院子里的土。 无力感和愧疚感在这一刻彻底淹没了她。 顾湄甚至不敢想象。 当初她掉落荷花池里后, 爹娘以及外公看到她的尸体…… 是什么样子。 一定要找到那个凶手, 不能让悲剧再次上演。 还有薛向陵说的她会得瘟疫的事情。 为什么会有人一而再, 再而三地害她呢? 是同一个人干的吗? 总不会都是薛瑶。 薛瑶的性子虽然跋扈了些,但是这时候的薛瑶一样还是个小丫头,才十二岁,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得瘟疫前,除了顾府,她还去过什么别的地方转悠吗? 顾湄眯起小猫眼儿。 因为时隔两年了,所以她努力地回忆着事情的经过。 毛茸茸的小尾巴也随着主人的心情,茫然地四处摇了摇。 “橘橘,你又调皮,当心喜鹊姑姑罚你!” 熙妃宫里的一个小宫女见院子里尘土飞扬,再扫一眼小猫那黄里透黑的爪子,顿时插起小腰恐吓道。 顾湄思考到一半被打断,不满地吐出了“略略略”的舌头。 它对着宫女扭扭屁股,三五下跑走了。 小宫女叫来喜鹊,喜鹊连着一窝宫人四处抓那上蹿下跳的猫。 其实是顾湄误会了。 熙妃性子好是出了名的,喜鹊即使抓到它,也不可能下什么狠手。 实在是看不去顾湄撒着那黑不溜秋的小爪子到处癫,这才搞出这么大阵仗。 过了约一盏茶时间,侍卫们才将小猫崽逮住。 谁也没想到,这猫看着挺肥,跑起来却像个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喜鹊拿着手帕帮它洗爪子,一边洗,一边吓它:“娘娘午睡了,你要是将娘娘吵醒,可有你好受。” 小奶猫正躺在地上遭受非人的折磨,它“嗷咪咪”地小声乱叫。 原先那位“告密”的小宫女跑了来:“喜鹊姑姑,燕王妃递了牌子进宫,估摸过一会儿便到咱们宫门口了。” 喜鹊的手一停。 小奶猫马上从她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它甩甩爪子上未干的水珠,滋溜一下从喜鹊的裙子底下跑走。 喜鹊懊恼道:“哎呀,娘娘睡前还特地嘱咐我,着我这时候叫醒她。燕王妃早先便递过牌子,被这胖猫一耽误,我给忙忘了。” 小宫女笑说:“姑姑每日操心繁多,忙忘了也是有的。燕王妃还得有一会儿来,姑姑赶快去叫娘娘罢。” “那你看着这狸奴,别让它再捣乱。” 小宫女连声应了。 喜鹊赶忙去内殿唤熙妃。 四下不见猫影,小宫女探着头在周围找起来。 一扭头却发现,这可恶的小猫崽子,正躲在一棵树后面。 见小宫女望过来,它弓着背,连眼神都是虎视眈眈地。 小宫女捂着胸口:“……可吓死我了。” 既找到了猫,小宫女便接起喜鹊没忙完的工作,继续给顾湄擦爪爪。 顾湄吹胡子瞪眼也没能逃掉,只好随她。 就是爪子上那湿漉漉的感觉委实不大痛快。 喜鹊刚给熙妃梳妆好,燕王妃便踩着点儿到了。 这位燕王妃是熙妃的大儿媳妇。 皇长子赵堂成亲以后,开始出宫建府,他得封燕王。 赵堂与燕王妃成亲将近十载,燕王妃膝下育有一子两女,算是保全了她正室的福分。 “母妃近来睡得可香?”燕王妃亲自倒了盏茶,伺候熙妃喝了。 熙妃对这个儿媳尚算满意。 赵堂是皇长子,在皇子里乃头一个,所以燕王妃的出身不差,又有大家教养。 这些年,燕王夫妻相得,赵堂和熙妃也得了许多益处。 熙妃笑道:“让喜鹊她们几个伺候我就好,你也是做娘的人,何须这样亲力亲为。” 话虽如此说,熙妃心里却是极满意。 燕王妃知好歹,识分寸,哪怕育有嫡子,也没过分张扬,正是个再好不过的贤内助。 燕王妃福一福身说:“儿臣良久才进宫一趟,伺候母妃是应该的。” “知道你是好孩子,”媳妇儿听话懂事,熙妃也要适时地夸赞几句,“就算是寿平几个,平日里都不如你贴心。” 燕王妃明白这是客气话,她脸畔微红,矜持一笑。 燕王妃好不容易进宫,娘俩自然要说些体己话。 过一时,喜鹊方抱了被洗完爪爪的顾湄进来。 熙妃如今是见人便夸赞这只猫,她指着那猫崽子道:“正好说到了,你瞧,便是它。也不知那促狭东西是从何处弄来的,捣蛋的性子倒是与他小时候如出一辙。” “堂儿是自小乖觉,就是邦儿……” “这是,九弟送来给母妃的猫吗?”燕王妃的视线黏在顾湄身上,她乍一开口,忽地打断了熙妃的话。 熙妃一愣,燕王妃极少这样不知礼,她道:“是。” 燕王妃拧起眉头,她细细端详起小猫崽的样子。 熙妃察觉出异状,她道:“怎么了?” 燕王妃收回目光,她的声音逐渐低弱下去:“这几日,淮阳侯丢了心爱的狸奴,正到处贴告示,满城风雨地找着。” “儿臣出府时,正好在告示上瞧见了那猫的画像。” 燕王妃见熙妃多半已经猜到事情的结果,便更压低了语调,她道:“淮阳侯丢的那只,与母妃宫里的,隐约有几分相似。” 熙妃拧紧手帕,燕王妃说完话,嘴唇便像河蚌似的紧紧闭起来。 她给熙妃留足了充分的思考时间。 倒是喜鹊怀里的小猫崽。 听说“淮阳侯满城风雨地找它”时,它眸光一闪,扑腾着短小的四肢,眼睛水亮又湿润。 它悄悄地“喵”了一声。 燕王妃从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她说有几分相像的意思,那便是赵邦拿了淮阳侯的猫,来万安宫借花献佛。 有小八这个例子摆在前头,熙妃甚至没细想,便私下断定了这种可能性。 如今的处理方法很简单。 一是当做什么都不知,继续养着橘橘,这种方法有一个坏处—— 日后淮阳侯若知道心爱的猫被兄弟捷足先登,那势必要与赵邦决裂。 二是,熙妃即刻将猫还回去。 三呢,则更简单了。 不露声色地悄悄将这猫除掉。 根本不给淮阳侯发现的机会。 日后即便他心生疑虑,死无对证,他也没什么好说。 燕王妃正是在准瞬间将这三种可能全都想到了,所以才不讲一句话。 谁也不知道熙妃现在究竟是如何想的。 顾湄没有燕王妃这样玲珑剔透的心思。 她睁大一双猫眼儿,小脑袋在熙妃和燕王妃的方向来回摆动。 熙妃拧完手帕,已做出了决断,她看眼小猫:“你出宫时,带上它一起。再着府上的人准备些赔礼,将猫一同还给淮阳侯。” “只说邦儿不懂事,害他费心了。” 淮阳侯是帝王面前的新贵。 薛向陵又在早些年时当过赵邦的伴读。 为了一只猫与他撕破感情实在太不值当,这样的法子最是皆大欢喜。 燕王妃忙道:“是,儿臣明白。” “邦儿闯出的祸,却让你这个长嫂来收拾残局,”燕王妃办事,熙妃还是放心地,她换喜鹊来重新给燕王妃换上一盏温茶,不忘宽慰道,“你辛苦了。” “母妃这是说哪儿的话,”燕王妃弯起唇角一笑。 “王爷常说,他兄弟虽多,却只九弟这么一个嫡亲的。兄弟之间,同心同德本是应该,这也是儿臣的本分。”燕王妃温温文文地开口。 熙妃点头,心里更加熨帖:“堂儿能娶你做王妃,是他的福气。” 被燕王妃捅破了这张窗户纸后。 顾湄被一同进宫的王府小太监夹在了胳膊底下,终于辗转回到淮阳侯府。 薛向陵收到从燕王处发来的礼单,还有些愣怔。 燕王妃使人来赔礼时,他正在房埋头画猫, 听说“十七”找到了,薛向陵尚未反应过来。 又听燕王府的下人说“王妃替九殿下致歉”,更是一头雾水。 不过这些,在这一时,倒无关紧要了。 对于薛向陵而言,目前顶顶重要的事情,是,洗澡。 不是他洗澡,而是给猫洗。 因为身在后宫里,顾湄的毛从里到外都沾上了一股香粉的味道。 有南阳郡主身上的,有熙妃身上的,有燕王妃身上的,甚至还有元光帝袖子上的龙涎香…… 种种味道夹杂在一起,导致薛向陵抱起猫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着下人烧好水,又不知从哪儿鼓捣出一个小木盆来。 兑好了冷水与热水,薛向陵便撸起袖子,打算将猫下盆。 顾湄才回到淮阳侯府,脑子尚处在一种温情的环境里。 想到燕王妃说淮阳侯为她操了许多心。 顾湄正打算蹭蹭他的袖子,好生撒个娇。 扭头却见到薛向陵架起浴盆,一副要生吃猫的样子。 顾湄顿时一蹦三尺高:“喵喵喵!” 做什么啊你? 薛向陵道:“别乱跑,待会儿又滚得一身脏泥。” “过来洗澡了,十七。” 薛向陵说。 “这事儿,母妃不用担心了,既然出在我宫里,儿子自会查个清楚,母妃也不要多想。” 赵邦见熙妃面色不好,出言安慰道。 熙妃惭愧地拉着小儿子的手:“是我不好,你送礼来,我应当差人去你宫里问候一声,不该这样糊里糊涂地收下,反倒生分了你和淮阳侯的感情。” “阿陵的性子我清楚,他也不笨,”赵邦笑笑,“哪就那么容易生分,过几日,我亲自去和他解释一顿便好了。” “母妃安心歇着吧。” 赵邦还牵挂着四喜的事情,与熙妃说清后,便急着回了自己的宫里。 赵邦身边已经有能人奉命先审了四喜一顿,四喜一五一十将知道的全吐了出来。 此时见到赵邦,不用人盘问,四喜便跪下求饶说:“殿下,奴才真就是一时见钱眼开,奴才心里对您和熙妃娘娘,绝对没有恶意啊。” “前几日,奴才收了一个同乡朋友的银子,让奴才越过您,直接将那猫送到熙妃娘娘处,奴才想着不过是只猫,便应了。” 赵邦的目光扫过他,此时,天家的皇子气派在赵邦身上显露无疑。 他的声音不带感情:“那人是谁?” 四喜:“是……是尚衣局的一个丫头,名叫浣花,殿下可能不认识。” 赵邦压低声音,拖着缓慢的音调道,“除了这,她还有没有交代过你别的。” 四喜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低头道:“她,她还说,让奴才千万不可在殿下面前提起猫的事情。如果这几天殿下要去万安宫,她嘱咐奴才,一定得拦着您一点儿。” 赵邦看着四喜,讥讽地勾起嘴角笑了笑:“她给了你多少银子?” 四喜:“一,一百两。” 赵邦悠悠说:“为了一百两银子,你就把本殿下卖了。” “平日里,我待你们都不薄吧。”赵邦的目光环顾四周。 有机灵点的宫人忙点着头说“不薄不薄”,其余的人几乎没见过赵邦这一面,许多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赵邦冷笑说:“把四喜先关起来,在这事儿查清楚之前,我留你一命。” 赵邦宫里的侍卫长刘长道:“尚衣局那边,要派人去问吗?”” “先压着。”赵邦道。 事情一旦牵扯大了,便不好收拾。 尚衣局的事情赵邦肯定是不好插手的,没准最后还是需要熙妃干预。 思来想去,赵邦决定明天还是要去淮阳侯府走一趟,两个人的智慧永远比一个人大。 ———————————————————————— 翌日,赵邦赶早便去了淮阳侯府。 他还知道惭愧,第一次来找薛向陵,不仅没有空着手,还提拉着东西。 薛向陵才晨练完。 他大清早便起了床,闹得顾湄也没跟着睡好觉,甚至还撒拉着小短腿陪薛向陵一起晨练。 “阿陵,”赵邦赔笑,“虽然你猫丢了的这事儿吧,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是这么说吧?” 顾湄转着小猫头,嫌弃地抬起眼皮看他。 薛向陵直接便将顾湄心里的旁白说了出来:“十七没死,殿下积点口德。” “嘿嘿,”赵邦见薛向陵依旧是老样子,真没和自己产生什么隔阂,方才完全放下心道,“我这不是举个例子嘛。” 赵邦爱怜地上去摸摸猫头,见顾湄眨巴个大眼睛,他还捧住小猫崽子的胖脸,左右捏了捏。 “十七这几天一直在我母妃宫里养着,肯定没受什么伤,还是这么讨人喜欢。” “脖子的毛秃了一点。” 薛向陵“啪”一下拍掉了赵邦四处作怪的手,他轻柔地捏着小猫的围脖处。 “啊,”赵邦不清楚春姨娘的事情,立刻为自己母妃辩白道,“我母妃可没虐待它。” 薛向陵道:“与熙妃娘娘无关,罪魁祸首我已经处置。但十七是如何从宫外被送到了宫里,目前,还没决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051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第五十一章 翌日, 南阳郡主便带上了顾浈顾湄, 如约到了薛府一聚。 薛老侯爷既然是以“赏花之名”约大家相聚一堂,院子里自然是养了一些真玩意儿的。 只见满园里姹紫嫣红, 牡丹国色天香,百合娇嫩吐蕊, 菊花千姿百态,桃花也是一朵挨着一朵, 成四五瓣的形式,紧紧地挨在枝丫上。 顾湄一时好,还凑到桃花上轻轻闻了闻。 上回和薛瑶商量好去看桃花的约定没能作数,顾湄心里还隐约有点小遗憾。没想到竟然今日在淮阳侯府见着了。 按理说, 如今这个时间,桃花的花期已过, 难为这儿的花各个都还能开得那般鲜艳。 薛老侯爷虽然已在朝政上退隐, 但依然是在今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物, 加上薛向陵也争气,所以今日来的人许多,其中不乏皇亲国戚。 不止是南阳郡主一家被邀请了,连好几个长公主也在其列。 顾湄是不大喜欢和这些女人们应酬, 她小时候因为长得玉雪可爱, 几乎所有皇室的妇人都捏过她的脸,顾湄每次见到几位长公主, 都有种还要被捏脸的阴影在。 南阳郡主见她与顾浈皆待得不自在, 干脆放了她们小辈去和别府的贵女们玩儿。 当然, 崔姑姑是要跟在顾浈身后的。 顾浈两姐妹如今已经是貌合神离,出了大门以后,几乎连面子功夫都不愿做了。顾浈很快撇下顾湄,去找了李家的女孩儿。 顾湄一个人则孤零零地,在院子里溜达着散步。 顾湄的手帕交本也不多,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顾浈帮着处的,和顾浈闹了别扭以后,顾湄也不大乐意再去和那些人套近乎。 算起来,如今与她亲近些的,可能就剩一个薛瑶了。只是薛瑶今天也算是主人,不可能只待在她一人身边。 顾湄也无所谓,溜溜达达地在那儿看看,这儿闻闻,好不悠哉。 除了当小十七那会儿,她其实压根没怎么正经逛过薛府的宅院。其实薛家的占地不错,后院里的小桥流水也挺有格局。 顾湄正瞧中了一束长歪了的菊花,喜鹊却忽然拉了一下顾湄的衣袖,她小声道:“姑娘,淮阳侯好像朝咱们这儿过来了。” 顾湄抬眼去看,正好见到薛向陵穿成个人模狗样,金刀阔斧地向自己走了来。她捏紧手帕,瞬间别过了头去。 薛向陵在她身侧站定,他也是刚下朝回来,身上沾惹了一些龙涎香的味道,他的声音低沉又和缓:“怎么一个人?” 顾湄闷声道:“我约了阿瑶,她等会儿就来了。” 薛向陵轻笑。 只觉这小猫的谎话真是张口既来,他低声说:“薛瑶昨天犯了错,被我爹罚抄,今日是不会出来了。” “你去哪儿约的她,”薛向陵的嘴唇微微掀动,笑着逗她道,“总不会是梦里吧?” 顾湄立即面红耳赤,想起两人梦里有过的那些渊源,她立即恼羞成怒地道:“我就是约了!” “行,”薛向陵点到为止,也真怕把人给惹急了,他道,“那就当你约了吧。薛瑶来之前,湄儿可需要我,领你四处逛逛?” “今日人多,你个头又小,可别被挤不见了。”薛向陵道。 听到他说自己个头小,顾湄便有点不高兴。 她是不大高,尤其在薛向陵去川蜀的这小半年里,薛向陵隐约好像又长高了些,可顾湄却仍然处在原地踏步的阶段。 顾浈早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就连薛瑶也隐有娉婷之姿,唯独顾湄,还只是比一个小肉团大一点儿,瞧着珠圆玉润地。 她道:“不了,我自己走走。今天来了这么多姑娘,还有别的落单的呢,薛大人也去陪陪她们吧。” 薛向陵双眼一眯,他声音有些低沉:“你这是何意?” 顾湄莫名地缩了缩脖子,秒怂道:“就……就话里的意思啊。” 薛向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桃花眼里蓦地多了点凉意,他掀了掀眼皮,抿着嘴,不发一言,真有点像只骄矜的大狼。 两人兀自沉默了片刻,还是顾湄先软和了下来,她道:“那,不想去,就算了。” 顾湄说:“你领我四处转转吧。” 薛向陵的脸色这才稍稍地和缓一点,他背着手,已经提前一步在前头领路了。 真是难伺候,顾湄心道。她觉得薛向陵像只不给吃的,就四处炸毛的大猫,难怪喜欢养狸奴嘛,还不是因为同类相聚。 顾湄默默腹诽着。 薛向陵不发一词地在前头引路,顾湄也一句不说地在后头跟着,还有两个炮灰侍女,花枝与喜鹊。 她们二人都是见惯了这种场景,低头看脚尖或者抬头看云已经做得得心应手了。 连本有些惶惶不安的顾湄,都静下了心来。 她本以为薛向陵撞见她,定会把那些个问题问出个好赖,没想到他竟然不主动提。 那敢情好,顾湄只愿薛向陵能顷刻忘了这些事情。 两人走着走着,却迎头撞见了祁世昭。 薛向陵回京以后,还没怎么和祁世昭好好打过照面,这回邀请他来,也是因为老侯爷相邀了祁世朗,还邀了一位祁世昭的庶妹,既如此,就更不好厚此薄彼了。 小半年没见,祁世昭仿佛变了许多。 他瘦了,甚至下巴上还多了一些轻微的胡渣,当年的俊秀才子,仿佛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见顾湄与薛向陵在一起,祁世昭的眼神有些深,他的目光在那一瞬间,犹如刀锋一般。片刻后,才变柔和下来。 祁世昭道:“巧。” 顾湄对他点了点头。 薛向陵却微扬了扬下巴,并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祁世昭也报以一笑,他从两人身侧走过,再无多的话可说。 祁世昭协助晋王,因为赈灾的差事办得好,已入住户部,更凭借着赵庚的照护,成功当上了户部的员外郎,此事不是秘密,薛向陵和顾湄都知道。 他两年前才高中探花,这升迁速度已经算快。却不知,这五品的官,祁世昭当来,是什么滋味儿了。 顾湄心里百感交集,她眉头微皱,长缓地叹出了一口气。 然而,这声气还未叹完,却有一只手不知轻重地捏了一下她的脸。 顾湄顿时捂住小半边脸蛋儿,怒目看向薛向陵。 薛向陵顿了一下,道:“不高兴?” “还是心疼?”他低沉一笑。 顾湄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也不去理他的阴阳怪气。 薛向陵却忽然凑近了她一步,他帮她拂去了发丝上多余的桃花瓣儿,语气轻飘飘地:“我听说,他之前,曾向你提过亲。” 顾湄一惊,先往后看了两眼。 当日之事,只有花枝知道,难道是花枝说的?花枝见顾湄看过来,忙三缄其口地摇了摇头,她也是一脸惶恐。 薛向陵看她这幅样子,却低声道:“看来是真的了。” 顾湄边揉着自己的脸,边说:“是真的又如何。” “湄儿,”薛向陵突然笑了笑,他不动声色地逼近她,“你以为今天这场赏花宴是为了什么?” 薛向陵说:“我喜欢你,我打算娶你。” 顾湄的手无意识地停了下来,她头顶有一缕小碎发在空中飘啊飘。 薛向陵面不改色地瞧着她,一本正经道:“你知道,我年纪不小了,我爹怕圣上为我赐婚,开始操心起我的事情。” “我等不及了。”薛向陵道。 顾湄被他说得颇有些不自在,她往后退了几步,有心想看他几眼,却又不敢。 薛向陵却忽然攫住了她软软的小手:“过几日,我会亲自去你家找郡主提亲。” “你注定要嫁给我的。”薛向陵略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道,“从你当了我的猫那一日开始。” 顾湄身边的气息刹那间全被薛向陵给环绕住了。她忍了忍,要挣开薛向陵的手,她越挣,薛向陵却攥得越紧。 他的手牢牢地握紧了顾湄那白白软软的小掌心,顾湄咬唇,作势要打他,薛向陵这才放开了。 获得了自由的顾湄,依旧气呼呼地,她低声道:“就不嫁你。” 薛向陵浑不在意地一笑。 花枝和喜鹊忙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搀扶住了顾湄,也是一个保护她的姿态。姑娘在她们眼前让人吃了一次豆腐也就算了,可不能有第二次! 薛向陵却道:“我前院儿还有事,好好照护你们姑娘,若有其他事,可再唤人来喊我。” 瞧瞧他这副架势,已经开始以姑爷的身份自居了! 花枝颇为不忿,却见自家姑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才干巴巴地道了声是。 薛向陵方放心离开。 薛向陵的话,实际上也是在无意中给顾湄提了一声醒。被薛向陵左右一搅和,顾湄险些忘了,今天是会出事的! 她原本打算找薛瑶来帮自己,可如今看来,能相信的人,只有薛向陵了。 顾湄怔然片刻,方才缓缓道:“待会儿,若有婢子来找我,我一人随她去,你们稍后就去找薛侯爷,让他去荷花池边上看看。” 花枝不解,疑惑地又问了一声:“姑娘说什么?” “记住我的话就是。”顾湄说得认真。 花枝这才察觉到事关重要,忙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052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还是薛向陵稍作思索后,方道:“天太热儿, 它们这段时间都在后院里待着。” “还是阿陵仁义啊,府上的鸟都活得比旁人精致, 那我们去后院吧!”赵邦一拍大腿,拉上祁世昭, 示意薛向陵在前方带路。 薛向陵迟疑片刻,他动了动双唇:“殿下不去市集了?” “现下人正多呢,何况,也不急在这一时。”赵邦边说边摩拳擦掌。 事实上, 从他眼珠子里流露出的兴奋已经无以言表。 因着那几只八哥是薛向陵从淮扬便养起来的,所以如今已经很乖了。它们见着赵邦, 还会争先恐后地道几句“殿下千岁”。 更有一只披着花衣服的小八哥, 简直聪明地没了边儿。 每每见到赵邦, 它都会激动地昂起脑袋,开始叽叽喳喳地念—— “俊郎君,啊我的玉皇大帝,郎君又来看鸟了!” 因此, 赵邦对这几只鹦鹉的喜欢不亚于他对薛向陵的。 赵邦甚至还不时地, 想出几种坑蒙拐骗的方法,要将那花鹦鹉带回自家去。 薛向陵站在原地, 他的脚好像生了根, 他用墨染似的的眼眸看向赵邦:“近来的天气阴晴不定, 眼看又要下雨。我陪殿下先去市集,等去完,再回来看也不迟。” “哎呦,”赵邦看薛向陵一眼,终于吐露了内心的话,“你要愿意把你的鸟给我,我还去什么市集?” “殿下别为难阿陵了。” 祁世昭正站在一旁观战,见薛向陵还没有去往后院的意思,他双眼微弯,浅笑着说:“阿陵几时这样不爽快过?我看,八成后院是有什么宝贝在。” 赵邦果然信以为真,狐疑地打量起薛向陵来。 薛向陵这闷葫芦的性格,赵邦很了解。 若真是有宝贝,金屋藏娇是决计不能的。 就拿他那小外甥女顾湄来举例吧。 在亲近些的皇室里,赵邦与顾湄的年纪最为相近,所以小时候还能偶尔玩到一起去。 赵邦现在仍记得顾湄幼时的样子。 那又白又圆的小胳膊腿儿,一节节和嫩藕似的。 只要一扎起双丫髻,小脸便粉光若腻,肉嘟嘟地直惹人想捏一捏。 赵邦以前在宫里,天天儿的就盼着过节,只要过节,郡主姐姐便必然会带着湄儿进宫来与他作伴。 可惜…… 湄儿那么好的相貌,放进薛向陵眼里,就只剩仨儿字—— “大团子”。 曾经因为这事儿,湄儿没少被他气哭过,赵邦拎着拳头想要揍他也不是一次两次。 要细细说来,便像裹脚布一样冗长。 反正在那之后,赵邦便一直觉得薛向陵这辈子可能都是个老光棍儿了。 所以,后院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值得薛向陵包裹严实地跟个宝贝疙瘩一样? 赵邦的脚步比脑子更快,他长得人高马大,腿脚自然也利索。 不待薛向陵带路,赵邦已经遥遥走在前面,他朗声说:“那我可得好好看看,别想拿唬那些小孩儿的玩意来蒙我!” 赵邦进了后院,祁世昭见薛向陵竟无动于衷,微显诧异地皱了皱眉。 他一向是个观察入微的人,下的判断极少出错,他自认熟悉薛向陵的个性,可难道,这回是他错了? “阿陵不跟去看看吗?”祁世昭挪动着步子。 薛向陵道:“不急。” 他面上一副淡漠的表情,只有黑白分明的瞳孔流露出了几许轻微的担忧之意,他看向祁世昭:“听说,顾大人府上,连请了几天御医。” 听他提起这个,祁世昭的神色颇有几分落寞,他低声道,“是,你从何处听来的?莫要再与别人说。” 祁世昭的嘴唇微微颤抖:“郡主和顾大人都不想让这事外传,过不了两年,二姑娘也要到嫁人的年纪了……” “人醒过来没有?”薛向陵倏地打断祁世昭的话。 祁世昭一怔,温柔的瞳仁有略微失神,他轻轻摇头。 薛向陵顿了顿,他抿住唇,默然不语。 —— “诶,有只猫啊!”赵邦的声音忽然从后院里传来,他那高八调的语气明显是兴奋过度,“真的有只猫,小奶猫,小狸奴!” 祁世昭与薛向陵对视一眼,两人不由都加快了脚步。 走进后院一看,赵邦正半蹲在园子里的绿地上。 一旁姹紫嫣红,百花吐蕊。 赵邦倒是好兴致,八尺高的汉子正和一个十寸高的小奶猫大眼瞪小眼。 祁世昭不由笑了,赵邦先人一步道:“难怪世昭说你不爽快,原来真有宝贝。” 薛向陵第一眼先看向自己房的门,门锁上的栓子并无异动,这家伙不是从门口出来的? 再一看小家伙的爪子,好嘛,本来粉粉的肉垫如今黑不溜秋,甚至半折的草叶上还有墨水未干的痕迹。 “挺聪明。”薛向陵心下已有定论。 他也学赵邦一样蹲了下来。 赵邦正捞起小奶猫,翻看它雪白的肚皮。 “太小一只了,”赵邦说,“要不是我眼神好,险些把它给踩死,你怎么不仔细点儿?” 薛向陵的视线随着赵邦的手四处移动:“我锁了门,没料到它竟会翻窗子出来。” “哟,这么聪明,”赵邦挑了挑眉,“还会另辟蹊径。” 他一扭头,正好瞧见薛向陵的手一副想上来摸摸,却又生怕摸坏了的样子。 赵邦不禁咂舌道:“咋,是个新得来的宝贝?” “嗯。”薛向陵一瞬不瞬地盯着猫。 他终于伸出手,轻车熟路地用微凉的指尖碰了一下猫毛。 柔软的触感震得他心头一撼。 他眼眸微闪,轻手轻脚地将地上的那只肉团子抱进了自己怀里。 给赵邦整得顿时不大乐意了。 他嘴角一撇,不满道:“都是兄弟,看你个猫能咋地?” “平日都说你大方,谁知竟被一只猫试出了真心。” 赵邦板着脸,理直气壮地要求薛向陵将怀里的猫交出来。 祁世昭笑说:“我刚瞧了一眼,这只狸奴的毛色仿佛不错,不怪阿陵不舍得。” “是吗,我都没看仔细呢,”赵邦道,“我就觉得胖乎乎,挺讨喜。” 被祁世昭这样一说,赵邦越发想认真观察一下薛向陵这新得来的宝贝了。 薛向陵拗不过,只好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将奶猫掏出。 小猫崽一得到自由,竟“蹬蹬蹬”地迈着短腿,往赵邦的方向跑了过去。 赵邦瞧着可乐,刚想夸句“这狸奴机灵得很”。 谁知这猫崽忽然拿毛茸茸的小猫头,毫不见外地蹭了蹭赵邦宽大的衣袖。 “这也太可爱了吧?” 天呐,赵邦要受不了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雌性动物这样蹭过。 赵邦如今才到开窍的年纪,熙妃也确实是往他宫里安排了一些晓事的宫女。只是偶尔的鱼水之欢,到底抵不上一个真心实意。 赵邦弯下身,打算学薛向陵一般,将奶猫放进怀里好好地疼爱一下。 刚有动作,却见这猫又蹬蹬蹬地,往祁世昭所在的地方去了。 然后,如法炮制。 这回蹭完衣袖,它还拿爪子“不知廉耻”地拉了拉祁世昭的裤腿。 赵邦:“……” 祁世昭的俊脸微红,仿佛也是喜爱极了这只猫,他温文尔雅地开口说:“阿陵,这狸奴叫什么?有些太懂事了。” 目睹了刚才顾湄卖萌讨好两人全过程的薛向陵,此刻的脸色竟出平静,只是声调有些哑声哑气。 他闷声道:“没起。” “我来我来,”赵邦自告奋勇地出声说,“这两日天气转凉,不如叫它流火?是个母的吧。” 说完,赵邦还打算掰开小猫的双腿看一看。 顾湄吓得,赶紧将脑袋钻到祁世昭广阔的裤腿里。 “不太好吧。”祁世昭一本正经地说,“七月流火虽有转凉之意,但是把流火单独拿出来讲,却是一种病,不吉利了些。” “要不怎么说世昭是父皇另眼相看的探花郎,”赵邦见祁世昭讲得头头是道,不禁笑道,“取个名也引经据典。如果想吉利,那可以叫招财,或者去病、免灾如何?” “殿下把我府上当是算命的了?”一直没有话语权的薛向陵终于出声。 他看向与祁世昭形影不离的小猫崽,黑眸犀利:“招财猫,土死了。” “哪里土啊,”赵邦摘了一朵花在手上把玩,“阿陵,我如今也不想要鸟了。你看,能把这猫送我不?” 赵邦出身天横贵胄,又是排行最小的皇子,先头已经有无数个亲哥哥分担起了江山社稷的重任。 他从小就被熙妃放在手心上疼,只要不是太出圈儿,几乎是要什么得什么。 若不是皇长子有意弹压一下,赵邦便真会被养成一个饭来张口的纨绔性子。 可即便如此,赵邦的骨子里也依然有一股霸道在。 “咱们都也大了,有些话不需要再明着讲。但你们该晓得,我母妃不太喜欢父皇给寿平指的这桩婚事,”赵邦躺在花草中间,整个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架势,他翘着腿说,“她就寿平一个女儿,如今小棉袄没了,见天儿地在宫里以泪洗面。” “父皇佳丽三千,又有江山为重,总不可能拉下脸去哄着母妃。这段日子,母妃的日子不大好过,我心里瞧着也难受。” 故事讲完,赵邦很快一锤定音,他得出了一个笃定的结论:“其实啊,她就是忽然少了个人陪伴,正不习惯。” 他偷偷瞄了眼薛向陵。 薛向陵无动于衷,视线无时无刻不黏在祁世昭跟前的小猫崽身上。 “阿陵,你说呢?”赵邦扯扯他的衣袖,试图拉他进坑里。 薛向陵:“哦。” 话音一落,扭头便又去寻小猫崽的踪迹。 赵邦丧气了。 倒是祁世昭的脸上泛起清浅红光,他兴致勃勃|起来。 祁世昭本身倒不像薛向陵,爱养鱼养鸟。 他没这些个怪的爱好,就是这几年宫中盛宠的狸奴,他原也不大有兴趣的。 只不知是图个新鲜有趣,还是这猫崽实在与别的狸奴不同。 祁世昭尚未摸过这么软、这么小的东西。 那密集又软糯的绒毛细细地扫过他的裤腿的时候,祁世昭才觉得,他得把它抱回府上,得好好养它。 他不会让旁的人伤了它,会给它取个好名字…… “阿陵,我向你买,可以吗?”祁世昭笑了一下,他伸出手摸了摸小猫的头顶。 薛向陵的黑眸紧紧盯着他:“你觉得我缺那几锭银子?” 他的语调阴冷。 祁世昭怔楞了片刻,失神笑说:“怎会,我们三人里,最穷的是我罢。我只是不好意思直接要。” “不行,”薛向陵牙关绷紧,他轮廓分明的一张脸有些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053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因为个头小, 顾湄直接被薛向陵装进了他的衣领里。 起初, 薛向陵是打算将小猫崽子放在掌心上。 谁晓得这家伙鬼精鬼精。 他刚想把它提溜起来瞧瞧, 就见到小十七滋溜一下钻进了他宽厚的衣服里,似乎是生怕他出尔反尔。 难为薛向陵大夏天还带了条毛茸茸的裘领。 幸得今天穿的是高领长袍,外人也看不出薛向陵的衣服另有乾坤。 “带你出门, 你别乱动。” 薛向陵微微低下头, 对盘在他衣领处的小奶猫说。 顾湄轻轻嘤|咛一声, 算是应了。 事实上, 即使薛向陵不出言警告,顾湄也是不敢擅动的。 薛向陵面相虽冷, 但到底是处在风流少年的年纪。 顾湄从前还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这回缩到他的衣服领处,极近地感受到了薛向陵身上的气息。 顾湄才恍惚想起来,自己的真身还是个, 未出阁的, 十四五岁的少女呢。 这算不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顾湄顿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它一张猫脸面红耳赤,爪子不是爪子地放着。 薛向陵每走一步, 小奶猫都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它好像被上刑一般,爪子下的肌肤犹如一个炽热的火盆。 顾湄生怕一个不当心, 便会碰到薛向陵衣服外裸|露的部分。 它牢牢抓着薛向陵的衣领边,只是那小小的尾巴尖儿还是有意无意地会碰到少年光滑的肌肤。 一路上, 顾湄都口干舌燥。 到了闵靖公府后, 它的猫脸已经完全涨成了一个猴屁股。 顾湄艰难地从薛向陵的衣服里冒出头来换气。 赵邦和薛向陵, 一个是正牌皇子,一个也袭了爵,是正经侯爷。 闵靖公今日刚好在家,见到二人,亲自出来相迎。 “九殿下,淮阳侯,”闵靖公摸着下巴上蓄好的短须,笑道,“两位可是来找犬子?” 赵邦不卑不亢地开口:“听说世昭向翰林院告了几天的假,我与阿陵特地前来看看,叨扰祁世叔了。” 能被赵邦叫声世叔,闵靖公顿时放下了身段,他笑得合不拢嘴:“承蒙九殿下抬举。” “世昭这孩子,从小读读得多,性子也读得有些古怪了。”闵靖公一边让下人给赵邦和薛向陵上茶,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育儿经。 “能与殿下和薛世侄相交,是他的福气。”闵靖公说。 赵邦笑笑。 他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住了脸上的表情。 薛向陵则更为直接一点。 他不想学赵邦那大尾巴狼的样子,又实在厌烦与闵靖公这虚伪的人打交道,遂单刀直入道:“公爷可否能让我们见世昭了?” “当然,”闵靖公说,“当然。” 因为前些日子才打了祁世昭一顿,所以闵靖公已经许久没有踏进长子的庭院。 他慢悠悠领着薛向陵和赵邦到了祁世昭住的二进小院里。 “你们这些少儿郎爱说体己话,世叔就不跟着凑乱了。”闵靖公总算是识相一回,他留了几个下人听候差遣。 “有什么事,大可唤个人来向我通报一声。” 赵邦与薛向陵一齐道好。 闵靖公一离开,顾湄便悠悠哉地从薛向陵衣领中探了颗头。 祁世昭住的院子,顾湄从前也来过一两回。 不过,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现在乍一看,顾湄才发现,祁世昭是真正地清心寡欲。 院子里没有小桥流水,也没有野花野草,只单单种了几株碧绿的翠竹。 甚至连这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是清一色的男丁。 顾湄瞪大了猫眼,一边啧啧惊叹,一边搜寻起祁临的行踪来。 祁临算是祁世昭贴身伺候的人,顾湄今天死乞白赖非跟着薛向陵出来的目的,可就是为了他。 这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伺候祁世昭的郭管家从屋内走了出来。 见来人是赵邦,郭管家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十分官方地见礼:“见过九殿下,见过淮阳侯。” 赵邦客气地点头,他的态度全然不像面对淮阳侯府李管家时的那股子热络:“你家少爷呢?” “少爷在换药,”郭管家道,“属下去通报一声,请九殿下稍等。” 赵邦与薛向陵面面相觑地站着。 或许是等得实在无聊了,赵邦便往薛向陵的衣领里看。 薛向陵皱眉:“做什么?” “这猫毛茸茸的一团,靠着你,你不觉得痒吗?”赵邦以己度人,想到自己脖子上要是挂着一个毛团,他非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薛向陵不禁伸手,下意识地摸了摸猫头。 顾湄盯着他白皙的手指,过会儿,它用大头轻轻向他一蹭。 赵邦抖了抖身子,正打算继续说点没话找话的话时。 郭管家终于从祁世昭房里出来:“少爷换完药了,殿下请进。” 赵邦:“好。” 两人一猫走进房里。 因为才换完药,祁世昭的房内还有一股蔓延不去的中药味儿。 祁世昭穿着一身素衣,腰身上草草缠着一根衣带。 他本就生得肤如白雪,如今因为虚弱,面色更是掩不住的苍白。 一进去,薛向陵便皱紧眉头:“不是说已经好了,怎么还这样子?” 赵邦:“闵靖公这是下了多狠的手!” 想到闵靖公适才还与自己言笑晏晏,赵邦心里便一阵来气。 祁世昭掩着嘴咳嗽了一声,他给两人倒好茶:“与我爹无关,是我自己不当心弄的。” “你别替他遮掩了,”赵邦冷哼道,“闵靖公续弦了个好夫人,你爹对你动家法的第一天,她便进宫帮你们父子宣传。” “生怕谁不知道你们父子不合。” 赵邦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清脆利落地传进了祁世昭心里。 祁世昭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衣带。 他垂下眼,清秀的五官透着股落寞和黯然。 瞧见他这样子,赵邦自觉说错了话。 正绞尽脑汁地打算说点什么弥补,却见薛向陵已经从怀里掏出了那只四处张望的肥猫。 “世昭,”薛向陵将小猫崽子握在掌心上,他道,“给你摸一下。” 祁世昭忍不住被逗笑了。 赵邦调侃说:“你这么大方啊。” 说给摸一下。 还是真的就一下。 祁世昭摸完,薛向陵便又把顾湄藏进了自己怀里。 惹得赵邦止不住打趣。 倒是多了这一出后,三个人终于能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 祁世昭的感官还流连在绒绒的猫毛里,他道:“我听说,阿陵的猫丢了,这是从哪儿找着的?” 赵邦主动说道:“在我母妃宫里。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借了我的名义将这狸奴送给了我母妃,摆明了不让我和阿陵好过。” “幸好我和阿陵情比金坚,没让这离间计使成功。” 赵邦说了句肉麻兮兮的话。 连小顾湄都缩缩脖子,它忍不住抖了抖毛上的鸡皮疙瘩。 薛向陵掀起眼皮,冷不清瞧了赵邦一眼。 赵邦咧开嘴,回以一笑。 不仅如此,赵邦还手欠地揉了揉猫崽子的头。 直到顾湄强硬地用爪子将他作乱的手推开,赵邦才作罢。 “殿下有没有想过,是谁做的?” 相比起来,祁世昭则要乖觉多了。 他静坐在一旁,朗声问说。 赵邦喝了口茶:“我和阿陵讨论过,目前,还没有一个确切思路。” “所以这不是来找你了嘛,我们三个臭皮匠,总能多想点东西出来。”赵邦道。 祁世昭皱起眉,也陷入了思考中。 薛向陵道:“别说这个了,猫找回来就成,以后都当心点。” 他瞅了眼赵邦:“尤其是殿下。” 赵邦也知道这回的源头大部分还是出在自己身上,他难得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此时,却忽然在门外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 三人一同转向门外,顾湄的小猫头混在里头,格外显著。 祁世昭道:“进来。” 走进来的人正是祁临! 祁临的年龄其实才与赵邦一般大,十五六的样子,却比三人都要显得老练多了。 祁临弯身行礼:“见过九殿下和侯爷。” 赵邦:“世昭卧床的这几天,都是你照护他吧?你们府上也是的,怎么也不给世昭配个丫鬟。” 祁世昭微红了脸,他侧过头去,轻咳一声。 祁临笑道:“少爷不习惯丫头伺候,我们几个虽粗手粗脚,从小照护少爷也照护习惯了。” “知道你们感情好,可是终究还是要有个丫头比较贴心。” 赵邦是少年风流,吃不得素的,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 其实不光是祁世昭,薛向陵院子里也没几个伺候的丫头。 几人说话的功夫,顾湄忽然从薛向陵怀里跳了出来。 它个头虽小,神情倒是虎视眈眈地,甚至透着一股兽|性。 顾湄伸长脖子,一向狡黠的目光变成了冰冰凉的,它的瞳仁里泛着红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054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当年在淮扬出了那样的事情,李管家也心疼自家侯爷。 听到薛向陵这样说, 李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明白这便是他喜欢的意思,李管家将笼子放到案前, 躬身告退。 薛向陵换了张新的宣纸,他目不转睛,继续埋头写字。 他的耐性在同龄的公子哥儿里算极好, 每天必要写几个大字来修养心性,相熟的九殿下还时不时地嘲他几句“小老头”。 薛向陵本打算临完这本《兰亭集序》,再去瞧瞧这只猫。 然而笼子里的奶猫却十分不甘寂寞。 它伸出一只肉呼呼的爪子巴着笼子的栏杆, 不时便发出几道指甲与金丝相互撞击的声响来。 薛向陵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放下笔,忍了片刻, 又重新拿起笔。 谁知这小奶猫见他没有动作,竟锲而不舍地故技重施。 薛向陵这才终于坐不住了。 慢吞吞走到笼子前,薛向陵对上了小奶猫那双通红的瞳孔。 他弯腰看它, 语调放得很低:“作何?” “喵!” 小奶猫露出还没长开的獠牙,狠狠咬了一口金丝笼子上的铁锁。 薛向陵不为所动,他端详了一会儿这小奶猫的神情, 挑眉道:“你想出来,想跑?” 小奶猫仿佛能听懂他的话一样, 它双耳一动, 立刻收回奶白色的牙齿, 将两个肉爪子乖乖放在地上,然后一屁股蹲坐好。 扮完乖巧,这只奶猫还昂起猫头,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珠子。 薛向陵不禁笑了:“还挺人模人样。” 其实他府上已经养了不少小动物。 自从大家伙儿知道淮阳侯喜欢折腾这些后,许多人便投其所好,又是送鹦鹉又是送些来自番邦的稀玩意儿。 只是,极少人送狸奴来。 或许当年淮扬的事情还是流传出去了,导致大家都有种无声的默契。 这回这个陆大人是新科子弟,对薛向陵不甚了解,机缘巧合下才撞开了这扇门。 薛向陵半蹲在笼子前,不知想什么在。 他皮肤光洁,抿唇不语时,卷翘的桃花眼好似狼一般犀利,双眼一旦微微弯起来,却又有点像一只温柔的大狐狸。 小奶猫见他完全没有放自己出来的意思,有些急了,“喵喵喵”地连叫了好几声。 薛向陵缓慢地回过神,他伸出手,解开了笼子的锁。 然而,金丝笼子的门乍一打开,只见这小奶猫忽然“呲溜”一下,一头牢牢地扎进了薛向陵的案底下。 它紧紧地背靠案躲好,小屁股四平八稳,浑身的毛隐隐也有炸开的趋势。 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薛向陵的瞳仁漆黑,他稍蹲下身,定定地瞧了这猫几秒,方缓缓挪动步子。 小奶猫才恰恰及他的一只脚那么大,在它眼里,便是一只庞然大物向自己走了过来。 它努力定着心神,呼出几口又长又缓的气。 它甚至想好了,只要某人为了抓它回笼子而使出暴力手段,它便也不要命了! 再怎么窝囊,也不能再在那笼子里住下去! 它等啊等,它看见薛向陵在案前坐好,却没有丝毫要动手的意思。 这是任它玩吗? 小奶猫不确定了。 半趴着的左耳有些痒,所幸也无人看到,它抬起一只后爪,不顾形象地搔了搔左耳。 搔完耳朵后,还抖了抖毛,而案前的薛向陵仍然没有动作。 小奶猫不敢掉以轻心,它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薛向陵的靴子,一边将自己缩到了案最角落里的地方。 它不由自主地丧着脑袋,蔫蔫儿地盯着爪子上粉白相间的毛瞧,神情很有些落寞。 这只胖猫不是别人。 它灵魂里装着的正是早先掉进荷花池里,已香消玉殒的顾湄。 顾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西里古怪地就变成了一只猫。 只是,从一个天之骄女变成天之胖猫,是谁都会有落差感吧。 而且,她明明死地透透了,连自己的“尸体”都亲眼见到。 难道那次,真的是梦? 可梦醒过来,她不是应该还在顾府,当她天真无虑的大小姐,怎地醒了以后,成了只猫呢? 还真那么巧,又被送回到了淮阳侯府上。 只不知是她眼瞎还是错觉,总觉得刚才见到的薛向陵比以往要年轻不少。 虽也是面如冠玉,肤色雪白,但瞳孔却比之前清澈,隐隐地,还透出一股云淡风轻。 莫非是因为猫眼看人和人眼看人,不一样的缘故吗? 顾湄摇摇头,自己也闹不清楚了。 这一刻,倒有些万幸,养它的人是薛向陵。 薛向陵性子虽冷,爱宠之名却远近闻名。 何况,在淮阳侯府上,它还能偷偷溜去荷花池看看,也能多观察一下薛瑶和那名唤黛儿的丫头。 顾湄自我安慰起来,它沉浸在想自个儿的事情里,渐渐便放松了心性,连李管家是何时进来的都没发现。 “侯爷,九殿下和祁公子一齐来了,在前厅说想见您。” 薛向陵放下笔,顾湄也立刻直起背,正襟危坐。 赵邦与世昭哥来了? 要趁此机会和薛向陵一起出去见见吗? 顾湄一双浓墨似的小猫眼转得飞快,薛向陵的脚步却更快。 还不等她想出一个确切方案,薛向陵已先一步踏出房门。 临走前想到房间里的猫,他不忘给门上落下一把锁。 —— 赵邦是今上最小的皇子,也已过了束发的岁数,再待几年,便能行加冠礼了。 因为在皇子中年纪最小,加上赵邦的母亲熙妃又位列四妃之一,所以赵邦生来便很受宠爱。 薛向陵年幼时,曾与闵靖公家的嫡长子一同做过赵邦的伴读。 天之骄子们凑在一起,又都娇生惯养,每个人的脾气皆各有古怪。他们三儿算是难得的品行相投了,更因为是少时玩伴,因此感情一直不错。 “今儿市集开市,外头别提多热闹了,”薛向陵一来,赵邦便极其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见薛向陵隐约是从房的方向出来的,赵邦洪声笑说,“你是不又在练字?你每天除了养八哥养鱼就是练字,还能干点精神的事吗?” 赵邦嫌弃道:“连世昭都比你有趣。” 无辜被牵连的祁世昭轻咳了一声,仿佛是为了提醒赵邦他正在跟前儿。 赵邦不以为意地又一手搭上祁世昭的背,他道:“你们也知道,自寿平出嫁以后,我母妃身子一直不大爽利。你们也都别老缩在家里。走,趁今日市集开市,咱们一起去寻摸些好玩意儿来!” 祁世昭长得斯文俊秀,他身穿一身黛蓝色的衣裳,衣裳前环佩作响,更显得温润如玉。 “市集里的东西千百怪,熙妃娘娘,当真会喜欢吗?” 他的语气十分温吞,实在很难给人不好的感觉。 赵邦摸了摸下巴:“去碰碰吧。瞧见喜欢的便买回去,没有喜欢的就在阿陵府上打个秋风。” 他咧嘴一笑:“嘿嘿,反正,那几只八哥我也眼热很久了。” 说完,赵邦还拿胳膊推了推薛向陵:“最近,你府上有没有又多什么新鲜玩意儿?” 薛向陵面不改色,他不假思索地说:“没有。” 赵邦遂点点头,丝毫没有怀疑。 —— 顾湄当然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新鲜的玩意儿,她只是在想,世昭哥住的闵靖公府就在顾府隔壁。 若是她等会儿悄咪咪地跟着祁世昭回家,等夜深了,再从闵靖公府翻到顾府,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大不大。 不是说猫的爬树能力很强吗。 她虽然是只半路出家的猫,可这翻爬能力应当是天生的吧。 顾湄从案底下钻出来,她先去试了试房的大门。 用爪子重重推了好几下,确认是真的锁死了,她才从门口挪开屁股。 薛向陵是个需要呼吸的人,房里当然不可能只设门,不设窗棂。 今儿天气好,因是前两天才下了雨,空气中总算没有那股闷热的气氛,所以李管家特地开了半扇窗户通风。 顾湄踮起爪子,它先巴着椅子腿,抖了抖身上瑟瑟发抖的肉,然后用另一只爪子攀上房里座椅的边缘,在空中完成了一个难度极大的“倒挂金钩”。 再用力蹬了蹬后腿,嘿嘿嘿,爬上来了。 顾湄笑呵呵地用爪子揉了揉脸,屈起后腿纵身一跃,它准确无误地跳到了桌上。 薛向陵的房朝向极好,梨花木的桌案纹理清晰,与窗棂大概只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 多了前两次的经验,顾湄对这具虽然小胖,可弹跳力惊人的猫身出自信。它转了转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蹭蹭蹭”一下便跳到了窗户边。 爪子轻推一下,窗户便开了。 去找世昭哥! 顾湄灵活地从窗棂前跃下,奶橘色的身影穿过花草繁茂的绿地,飞一般地溜去了前厅。 祁世昭的视线投向它时,它连头都昂成了一个优雅得体的角度。 赵邦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猫也忒精怪了点,不是喜欢世昭吧。” 话音甫一落下,便留下一片尴尬的沉默。 赵邦这才发现,除了他自己贼乐以外,剩下的两人一猫,面部表情都十分凝重。 尤其是薛向陵。 他一脸面色不善,活像是被谁抢了老婆一样。 “我……就是说说,”赵邦不明就里地搔搔头,他打圆场道,“猫哪懂这些。” 祁世昭也跟着笑笑:“是啊,况且还是只小奶猫。” 薛向陵的表情仍然沉甸甸地,瞳孔也有如深渊。 甚至连他怀里的猫崽子顾湄都被吓到了。 它缩了缩脑袋瓜,小心翼翼地挠了挠薛向陵的衣袖。 “不是说要给这崽子起名吗,”赵邦十分巧妙地转移着话题,“要是没有好的,我以后可就管它叫招财了。”, “不对,还是唤去病好,”赵邦不知是想起什么,眉头皱了起来,他叹出一口气,“京城里近日瘟疫流窜,叫去病能辟邪。” “最近的瘟疫,真到了那般严重的地步?”薛向陵总算是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转头看向赵邦,声音干涩。 赵邦沉重地点着头:“其实我也不甚清楚。但我见父皇和皇兄一个个都愁眉苦脸,想一想也能明白,疫情必然不会太轻。” “知道么,湄儿也得了。”赵邦闷声补上一句。 薛向陵流连在猫毛上的手有一瞬间停滞。 顾湄的心却缓缓沉了下去。 怪,这事儿很怪啊! 她之前听赵邦说熙妃娘娘不满寿平的婚事便觉得稀了,如今赵邦的话听在顾湄耳朵里,更无异于一声惊雷乍响。 熙妃确实不满过寿平皇姐的婚事,但那是寿平刚出嫁时的情况。 她也真真得过瘟疫,可得了瘟疫的顾湄,才刚满十三岁。 而她去淮阳侯府赴宴时,已到了及笄之年。 如果她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 如今,是元光十八年, 比起先前,整整退后了两个年头? 难怪,难怪有人会来上赶着送薛向陵猫。 两年前,可不是他刚袭爵,正炙手可热的时候吗! 顾湄越想越胆寒,全身的毛像炮仗一样团团炸开了。 等等,等等。 她记得,她十四岁时,川蜀那边引发了一次叛乱,赵邦和薛向陵都在军中占了一席之地。 母亲还与她说过。 在那次战事里,薛向陵为了救九殿下,手背上留了一道极深的疤。 若现在真是元光十八年,薛向陵手背上的疤,应当还没有。 有了主心骨,顾湄方敢缓出一口气来。 她扣扣索索地攀出薛向陵的胳膊弯。 薛向陵三人正席地而坐,索性是自家后院,也不讲究什么排场和面子了。 薛向陵的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宽裕广袖将他骨廊清晰的手背遮了一大半走。 顾湄先抓紧了他的裤脚,然后一点点地从他的小腿上爬了上去。 “看阿陵的模样,仿佛很关心二姑娘?”祁世昭忽然开口,虽仍然温温润润地,却也差点将做贼心虚的顾湄吓了个半死。 她趴在薛向陵的膝头,慢慢缓和起胸口砰砰砰的心跳。 赵邦道:“可别瞎猜了,世昭,你是不清楚。那一年,你随闵靖公远赴甘陕,阿陵这小子成天地说湄儿胖,他打小就与湄儿水火不容。” 顿上一顿,赵邦咧嘴笑笑说:“没人和你抢。” 祁世昭眸光微闪,白玉般的脸庞瞬间红了。 薛向陵膝头的顾湄也没稳住平衡,滋溜一声从他顺滑的裤腿上滑了下来。 即将跌落到草地上时,倏地被薛向陵那双稳健的手给接住。 他的掌心很烫,坚毅的手掌纹路刻骨又明晰。 仿佛是无人可看,所以薛向陵犀利的视线直视着眼前的小猫崽子。 他目光锐利。 顾湄只觉得全身都躁得慌,小小的猫爪子仿佛无处落脚似的,它猛地从他手掌上跃下。 它的小猫脸面红耳赤。 它不敢去看祁世昭的模样,也不敢看薛向陵。 因为府邸离得近,所以顾湄和祁世昭有些青梅竹马的感情。 这会儿在座的都是自家人,赵邦才毫无顾忌地开起了玩笑。 熟不知,除了他,剩下的两人一猫都是各怀鬼胎。 赵邦还毫无所觉地叹口气,他继而道:“听我母妃说,郡主如今日夜守在湄儿跟前。要是湄儿没了,只怕郡主也得去半条命。” 顾湄的亲娘南阳郡主是当朝睿王的亲闺女,睿王和今上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位份极为尊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055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或者等36小时。  薛向陵眉头紧锁,没信他的话:“你适才说要买。” “我也的确是有几分意动。”祁世昭光明正大地承认了, 他笑着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你先说说,这猫的毛色是不是真的很好?” 似乎是知道祁世昭在夸它毛色好,薛向陵胳膊弯里的小猫崽,还特地举起爪子梳理了一下肚皮边上的毛。 祁世昭的视线投向它时, 它连头都昂成了一个优雅得体的角度。 赵邦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猫也忒精怪了点,不是喜欢世昭吧。” 话音甫一落下, 便留下一片尴尬的沉默。 赵邦这才发现, 除了他自己贼乐以外,剩下的两人一猫,面部表情都十分凝重。 尤其是薛向陵。 他一脸面色不善,活像是被谁抢了老婆一样。 “我……就是说说,”赵邦不明就里地搔搔头, 他打圆场道,“猫哪懂这些。” 祁世昭也跟着笑笑:“是啊, 况且还是只小奶猫。” 薛向陵的表情仍然沉甸甸地,瞳孔也有如深渊。 甚至连他怀里的猫崽子顾湄都被吓到了。 它缩了缩脑袋瓜, 小心翼翼地挠了挠薛向陵的衣袖。 “不是说要给这崽子起名吗, ”赵邦十分巧妙地转移着话题, “要是没有好的, 我以后可就管它叫招财了。”, “不对,还是唤去病好,”赵邦不知是想起什么,眉头皱了起来,他叹出一口气,“京城里近日瘟疫流窜,叫去病能辟邪。” “最近的瘟疫,真到了那般严重的地步?”薛向陵总算是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转头看向赵邦,声音干涩。 赵邦沉重地点着头:“其实我也不甚清楚。但我见父皇和皇兄一个个都愁眉苦脸,想一想也能明白,疫情必然不会太轻。” “知道么,湄儿也得了。”赵邦闷声补上一句。 薛向陵流连在猫毛上的手有一瞬间停滞。 顾湄的心却缓缓沉了下去。 怪,这事儿很怪啊! 她之前听赵邦说熙妃娘娘不满寿平的婚事便觉得稀了,如今赵邦的话听在顾湄耳朵里,更无异于一声惊雷乍响。 熙妃确实不满过寿平皇姐的婚事,但那是寿平刚出嫁时的情况。 她也真真得过瘟疫,可得了瘟疫的顾湄,才刚满十三岁。 而她去淮阳侯府赴宴时,已到了及笄之年。 如果她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 如今,是元光十八年, 比起先前,整整退后了两个年头? 难怪,难怪有人会来上赶着送薛向陵猫。 两年前,可不是他刚袭爵,正炙手可热的时候吗! 顾湄越想越胆寒,全身的毛像炮仗一样团团炸开了。 等等,等等。 她记得,她十四岁时,川蜀那边引发了一次叛乱,赵邦和薛向陵都在军中占了一席之地。 母亲还与她说过。 在那次战事里,薛向陵为了救九殿下,手背上留了一道极深的疤。 若现在真是元光十八年,薛向陵手背上的疤,应当还没有。 有了主心骨,顾湄方敢缓出一口气来。 她扣扣索索地攀出薛向陵的胳膊弯。 薛向陵三人正席地而坐,索性是自家后院,也不讲究什么排场和面子了。 薛向陵的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宽裕广袖将他骨廊清晰的手背遮了一大半走。 顾湄先抓紧了他的裤脚,然后一点点地从他的小腿上爬了上去。 “看阿陵的模样,仿佛很关心二姑娘?”祁世昭忽然开口,虽仍然温温润润地,却也差点将做贼心虚的顾湄吓了个半死。 她趴在薛向陵的膝头,慢慢缓和起胸口砰砰砰的心跳。 赵邦道:“可别瞎猜了,世昭,你是不清楚。那一年,你随闵靖公远赴甘陕,阿陵这小子成天地说湄儿胖,他打小就与湄儿水火不容。” 顿上一顿,赵邦咧嘴笑笑说:“没人和你抢。” 祁世昭眸光微闪,白玉般的脸庞瞬间红了。 薛向陵膝头的顾湄也没稳住平衡,滋溜一声从他顺滑的裤腿上滑了下来。 即将跌落到草地上时,倏地被薛向陵那双稳健的手给接住。 他的掌心很烫,坚毅的手掌纹路刻骨又明晰。 仿佛是无人可看,所以薛向陵犀利的视线直视着眼前的小猫崽子。 他目光锐利。 顾湄只觉得全身都躁得慌,小小的猫爪子仿佛无处落脚似的,它猛地从他手掌上跃下。 它的小猫脸面红耳赤。 它不敢去看祁世昭的模样,也不敢看薛向陵。 因为府邸离得近,所以顾湄和祁世昭有些青梅竹马的感情。 这会儿在座的都是自家人,赵邦才毫无顾忌地开起了玩笑。 熟不知,除了他,剩下的两人一猫都是各怀鬼胎。 赵邦还毫无所觉地叹口气,他继而道:“听我母妃说,郡主如今日夜守在湄儿跟前。要是湄儿没了,只怕郡主也得去半条命。” 顾湄的亲娘南阳郡主是当朝睿王的亲闺女,睿王和今上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位份极为尊贵。 各宫娘娘与南阳郡主都有或深或浅的交情在。 熙妃也是大家出身,从小便能与南阳郡主玩到一块去的人,所以知道的各路消息也就更多一些。 薛向陵道:“多久了,御医都说什么?” “应该有几天了,”赵邦对兄弟们一向不大设防,如今更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一一说了起来,“我记得是十九那日,郡主来宫里求父皇派御医去顾府看看。” “当时我还以为是顾大人怎么了呢。” 祁世昭笑言:“顾大人廉颇未老,我在府上还经常听到他训壮壮。” “顾湄一个千金小姐,怎会得瘟疫。”薛向陵的思路未被拉走,仍然清晰地可怕,他直指要害道,“我问过外头的大夫,他们都说这次的瘟疫是传染病。既然顾府除了顾湄以外再无其他病患,顾湄又是如何受的传染?” “殿下若是有空,当与郡主和顾大人商讨此事。”薛向陵眼眸犀利,声调也突然一下,猛地降低了。 他这话,不仅是给赵邦和祁世昭提了一声醒,更如当头棒喝一样,打在了顾湄的那颗大猫头上。 薛向陵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瘟疫,莫非不是偶然得的吗? 一时间,顾湄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关心如今到底是什么年号,还是应该关心,薛向陵话里的深意。 赵邦毕竟是常年混迹宫廷的人,虽性子大大咧咧,脑子却转得快。 他抓起了旁边的一株青草,深沉地点着头:“明白。” 祁世昭也一脸讳莫如深,他眉间皱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来:“二姑娘还只是个小丫头。” 谁会对一个丫头抱这么大的恶意? “我不过是有这方面的猜测。顾大人高居九门提督之位,乃帝王心腹中的心腹,南阳郡主也与皇室密不可分。”薛向陵眯了眯眼,他寡淡一笑,“你觉得,京中真没人与他们结过仇吗。” 这事儿,谁都说不准。 顾家已是肱股之臣,既为帝王效命,自然不可能八面玲珑。 只是,顾湄到底是未出阁的丫头,纵使顾家有敌对的人,这其中,又有几个能进一步接触到顾湄呢? 顾湄伸出敏感的猫舌,因为紧张,它极为小心地舔了一圈嘴边的毛。 她的脑子里已经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所填满。 荷花池的事情没个着落便罢了,年号也没搞清楚,现在居然又来了个妙的瘟疫之源。 是觉得她债多不压身吗。 仿佛是意识到了这一刻的气氛宁静地有些骇人,赵邦自觉地担当起了暖场的责任。 他笑嘻嘻地从绿地上扑腾起来:“行了,别再干坐着,给人瞧见成什么样,到底是侯府后院。老侯爷虽返乡探亲,但是他房里的那些莺莺燕燕总没走吧?” 他人模人样地梳理着自己的仪表,一本正经地说:“本殿下可是皇子之尊,不能在几个小妾面前落了面子。” 薛向陵也从地上坐起,只是一副他凉薄的口吻:“早晚了。适才从你背后经过了我爹好几房的小妾,明日你的大名便要传遍京城了。” “从她们嘴里,你别指望听到什么好话。”薛向陵眉峰淡扫,用吓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 他边说,边默默卷起雪白的袖口,拍了拍身上的青草叶子。 赵邦和祁世昭也各自做着整理。 只有顾湄,正不甘寂寞地撒着小短腿在草地上跳来跳去。 这是绝好的机会啊,趁机仔细看看,薛向陵手上到底有没有疤。 哪怕顾湄心里对此事已经有了一个八|九成的猜想,她也得靠这唯一的证据来做支撑。 薛向陵拍掉叶子后,便重新放下袖口,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天晚了,殿下还去市集吗?” 赵邦咕哝道:“我要是不去,你能给我只八哥不。我可以养一段日子,再给你还回来。实在是母妃这些时候精神不佳,我想带个东西回去给她解闷。” 薛向陵沉默片刻,赵邦其实已猜到了他不会同意,只好道:“不给也罢了,那我……” “可以。”薛向陵慢吞吞地说,“但是,殿下得答应我,善待小八。” “嘿,”赵邦一下子乐起来,他眉开眼笑道,“那是一定的。我知道你在淮扬就一直养着它们,都是你的心肝宝贝儿。” “阿陵这是不是有些偏心了?”一旁被冷落的祁世昭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 薛向陵瞧他一眼:“你不爱养这些,我知道。” “你要是缺东西,我可以送几本藏给你。”薛向陵弯下身,抱起在地上发愣的小猫。 这回,他手臂不如上次那么僵硬,只是顾湄仍然感觉到他清冷的指尖在微微地发颤。 他在怕什么呢? 为什么一边喜欢它,一边又那么害怕去摸它。 顾湄用猫爪子挠了挠头。 她发现,薛向陵委实是个百年不遇的怪的人。 “可别了,”不待祁世昭开口,赵邦已经求爷爷告姥姥似的说,“我每天活在一群呆子中间,还不够痛苦吗。送礼是件有趣的事,能送点有趣的东西不?下次我出宫,给你们俩各带几张美人图。风月之人只谈风月之事,少提!” 最后几个字,赵邦特地加重了语气。 祁世昭一笑:“那我倒更愿意殿下送我几锭金元宝,这比美人图风月多了。” 赵邦摸着下巴上不存在的长胡须,以国子监翰林的那股苦口婆心的语气说:“世昭,你是读人,少提银子。” 祁世昭半真半假地笑:“我虽是读人,却不迂腐。人,总要吃饭吧。” “是嘛,”赵邦非常认同,“这才爽快。我就不喜欢那些大儒视金钱如粪土的口吻,真以为自己都是清官呢。” “殿下这一竿子下去,打得人便多了,”薛向陵在三人中虽不是最年长的,可他继承侯爵后,便开始出入朝堂,对政治有着天生的敏锐,“殿下在宫里还是要谨言慎行,此话万不可再在第四人面前说。” “我知道,皇兄骂过我了,”赵邦搔搔头,“不过是图一时嘴快,在母妃宫里,我都不敢瞎说。” 薛向陵一手抱着猫,一手去取了鸟笼子给他。 那个叫小八的鹦鹉远远地便瞧见了赵邦,已经开始大喊“郎君诶,快来鸟这边!” 赵邦扑哧一声笑出来,他瞧瞧薛向陵,再次确定道:“真将这鸟给我了?” 薛向陵颔首,“我原不过是担心,这鸟口无遮拦,会冲撞陛下和熙妃娘娘。” “瞎操心,小八乖着呢。”赵邦一手伸进笼子里去逗了逗这鹦鹉花花绿绿的头。 小八又大喊道:“郎君郎君俏郎君,姑娘姑娘花姑娘!” “哪来的姑娘?”赵邦还挺沉浸在和这鸟的对话里,多半是把它当成半个人了,他往上下左右的方向都望了一遍,“也没见着你爹的妾室啊。” 祁世昭猜测:“或许是在说这狸奴吧。” “有可能,”赵邦煞有介事地点头,“小奶猫确实是个母的。” 而这一刻,受三人一鸟瞩目的顾湄,心却半热半凉地,瞎跳得厉害。 薛向陵刚才伸臂拿鸟笼的时候,她终于看清楚了—— 他右手的手背,比大姑娘的还光滑。 别说疤了,毛都见不到几根。 她果然回到了十三岁这年。 所有的事情都要重新开始了。 是好事还是坏事? 顾湄真的也不知道。 赵邦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猫也忒精怪了点,不是喜欢世昭吧。” 话音甫一落下,便留下一片尴尬的沉默。 赵邦这才发现,除了他自己贼乐以外,剩下的两人一猫,面部表情都十分凝重。 尤其是薛向陵。 他一脸面色不善,活像是被谁抢了老婆一样。 “我……就是说说,”赵邦不明就里地搔搔头,他打圆场道,“猫哪懂这些。” 祁世昭也跟着笑笑:“是啊,况且还是只小奶猫。” 薛向陵的表情仍然沉甸甸地,瞳孔也有如深渊。 甚至连他怀里的猫崽子顾湄都被吓到了。 它缩了缩脑袋瓜,小心翼翼地挠了挠薛向陵的衣袖。 “不是说要给这崽子起名吗,”赵邦十分巧妙地转移着话题,“要是没有好的,我以后可就管它叫招财了。”, “不对,还是唤去病好,”赵邦不知是想起什么,眉头皱了起来,他叹出一口气,“京城里近日瘟疫流窜,叫去病能辟邪。” “最近的瘟疫,真到了那般严重的地步?”薛向陵总算是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转头看向赵邦,声音干涩。 赵邦沉重地点着头:“其实我也不甚清楚。但我见父皇和皇兄一个个都愁眉苦脸,想一想也能明白,疫情必然不会太轻。” “知道么,湄儿也得了。”赵邦闷声补上一句。 薛向陵流连在猫毛上的手有一瞬间停滞。 顾湄的心却缓缓沉了下去。 怪,这事儿很怪啊! 她之前听赵邦说熙妃娘娘不满寿平的婚事便觉得稀了,如今赵邦的话听在顾湄耳朵里,更无异于一声惊雷乍响。 熙妃确实不满过寿平皇姐的婚事,但那是寿平刚出嫁时的情况。 她也真真得过瘟疫,可得了瘟疫的顾湄,才刚满十三岁。 而她去淮阳侯府赴宴时,已到了及笄之年。 如果她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 如今,是元光十八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056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洗澡? 顾湄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它目光敏锐,眨也不眨地看向薛向陵。 它皱了皱圆乎乎的猫脸。 刚回来就洗澡, 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点? 薛向陵见这小猫崽子不听使唤, 立刻沉声又唤了一遍:“十七,还不过来。” 不想洗澡。 真不是顾湄不爱干净, 只是经历了洗爪子的痛苦以后,顾湄对毛被沾湿的触感分外排斥。 喜鹊还只是给它洗爪子呢,这要是洗澡,那不得像是穿着一条湿淋淋的毛裤一样啊。 顾湄摇摇头, 身形往后一退。 它敏捷地跑开了。 有了上次大闹万安宫的经验后, 顾湄这回吸取了教训。 它专门往树上跑。 虽然小身子还不稳, 但是顾湄已经对爬树颇有心得。 被迫离家出走一次,总得长点心吧! 它“蹭蹭蹭”几下便爬到树枝上坐好。 顾湄的爪子牢牢抱着枝干, 甚至是有些挑衅地看了薛向陵几眼。 小猫崽子出去一趟, 倒惹上了不乖觉的毛病! 薛向陵双眼一眯, 直接一个翻身攀上藤蔓, 转瞬间,他便将顾湄从树上抓了下来。 顾湄四只爪子都被钳制住了,它惶恐地瞪着眼睛。 “喵喵喵?” 你怎么还会武功? 是了,再过半年, 薛向陵就要和赵邦远赴川蜀的战场, 没点功夫如何自保。 又轻敌了。 顾湄哼了哼鼻子, 它丧气地垂着耳朵。 这时候,下人们已经将浴盆架起来,薛向陵把奶猫轻轻丢进水里。 顾湄个子小,若是不用爪爪攀着盆边,那整具猫身子就只剩下一颗大头露在外面。 它艰难地伸出爪子巴住小木盆,哼哼唧唧地左躲又闪薛向陵给它擦毛的手。 薛向陵干脆捏起它的肉爪爪,他抬起猫崽那浑圆的下巴。 一人一猫无可避免地对视上。 “十七,你怎么回事?” 薛向陵略微提高了点声音,他冷峻着一张脸,棱角分明的下巴尖地有些吓人。 “你私自出府的事情,我尚未与你计较,现在还敢这般不听话。” 薛向陵立起淮阳侯的派头。 顾湄到底小孩子心性,不由被他的气势所吓到了,它下意识地缩缩脖子。 片刻后,发现自己落了下乘,顾湄又不甘心地昂起脑袋,挺起小胸脯。 连那软趴趴的屁股,它也不甘落后地提了提。 输人不输阵! 薛向陵见猫崽一副要上前线打仗的样子,他好笑道:“怎么,你还不服气?” 当然不服气了,又不是我自己逃走的! 这账不能赖在我身上。 小胖橘鼓着脸,抵死不认。 薛向陵正帮猫崽子洗肥肚皮。 见它这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的模样,薛向陵不禁手欠地将手上的泡沫抹到了顾湄的肉脸蛋上。 薛向陵说:“有毛的时候胖,毛湿了还这么胖。” “没发现你哼哼的时候,身上的肉会跟着一颤一颤吗?” 顾湄因为从小受宠爱,长得珠圆玉润了些也是有的。 所以顾湄本尊,往日里最忌讳别人说她胖! 薛向陵偏偏就是其中一个。 而且从小时候一直说到大。 这也是顾湄曾极度不喜欢薛家两兄妹的原因之一。 她本就由于自己比其他女孩儿胸前突出了点而觉得自己异样,再被他俩左一句,右一句地说胖,更觉无地自容了。 此时薛向陵旧事重提,顾湄的小眼儿立即红起来。 她想到了自己死后,薛瑶那句“胖乎乎的傻丫头。” 薛向陵的目光落在小猫崽通红的瞳仁上。 他愣了愣。 “粉末进眼睛里了?” 薛向陵忙将那只沾满了泡沫的手在锦袍上轻轻一擦。 谁知不问还好,这样一问,小崽子不仅双眼红彤彤,连表情都开始委屈巴巴。 它皱着鼻子,扁了扁嘴。 如果小奶猫也会放声痛哭,只怕它即刻就要“哇哇哇”了。 薛向陵的神情不由愣怔。 他看向它那双黑白分明的圆眼儿。 小猫崽子的瞳孔里全是水汪汪地,某份可怜多得快要溢出来。 薛向陵的思绪忽然飘啊飘,回到了少时遥远的一刻。 那年他才六岁,尚未随父亲上任淮扬,仍做着赵邦的伴读。 国子监下了课后,薛向陵在宫里意外地碰上了一个小丫头。 那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小丫头矮矮圆圆地,整个就是一小胖墩儿。 一身打扮却是粉雕玉琢。脸颊白里透粉,连头上的额发都是精心梳理过。 那丫头不懂事,见他穿得光鲜,还以为他也是宫中的皇子,开口便叫他“舅舅”。 薛向陵第一次觉得“舅舅”两字可以被叫得这么软糯,只是这个称呼,他实在不喜欢。 薛向陵当时做了什么呢? 他说:“我不是你舅舅。” 而后,薛向陵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坏心地弄坏了丫头足足花一个时辰才扎好的发髻。 当时,那个小丫头被如现在这只猫崽子一样。 张大了嘴,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和端庄。 用肉肉的手眨巴着眼睛,嚎啕大哭了起来。 薛向陵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快了。 他呼吸错了一瞬。 小十七却已经在薛向陵胡思乱想的功夫里,自发停止了抽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057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或者等36小时。  燕王将朝服随手交给身旁伺候的丫头,他看向燕王妃:“娴姐儿和嵘哥儿睡了?今日去拜见母妃, 母妃有没有说什么。” 娴姐儿是燕王妃生的嫡长女, 今年八岁。 嵘哥儿则稍小一些,也满了五岁。 两个孩子一向是燕王妃教导,因为外头正瘟疫泛滥,孩子还小,怕带出府去会染病气,所以这俩萝卜头今天才没一同随燕王妃进宫。 燕王妃点头, 她接过赵堂的衣裳,顺手叫伺候的丫鬟们退下。 “寿平嫁出去后,母妃的宫里难免冷清了些。”燕王妃拿巾帕给赵堂拭手,“亏得九弟如今还小,他多在宫里走动,也能陪母亲解闷。” “九弟”赵堂眉头紧锁。 赵堂道:“九弟自幼被母妃放在掌心上疼,这才文不成武不就。指望他做事, 我还真是不放心。” 燕王妃一哂, 她挽起旁边的床幔, 轻声道:“九弟哪像殿下说得那么不堪。母妃喜欢九弟,九弟对母妃也是极孝顺的, 只是做事方法有些不得当罢了。” 赵堂已从她的话里听出端倪, 他微微侧首, 拧着眉头问:“这话何意?” 燕王妃打量赵堂一眼, 试探问道:“殿下知道,淮阳侯府丢了只狸奴的事情吗?” “听说过。” 淮阳侯回京不久,加上薛家又是帝王跟前的新贵,所以薛向陵的一举一动,倒是不少人伸长耳朵听着呢。 燕王妃看向赵堂,饶是她模样镇定,神色也不免凝重。 “我今天进宫向母妃请安时,不巧,在万安宫,见到了淮阳侯的猫。” 赵堂回过味儿来::“那猫呢?” 燕王妃笑笑:“已经遣人将猫送还给了淮阳侯,另赔了些谢礼过去。” “只是左右想想,还是应当与殿下通声气。”燕王妃平心静气地说,“九弟自幼与淮阳侯交好,淮阳侯如今刚刚袭爵,到底不应该得罪他。” 燕王妃与熙妃想得一样。 她根本没做过多思考,便觉得是赵邦私自从薛向陵府上将狸奴带了出来,这才惹得淮阳侯府惊天大乱。 燕王妃能想到的事情,赵邦自然能想到。 赵堂抿了抿唇,立时板起面孔:“堂堂皇子之身,他又是从哪儿学会了这些偷鸡摸狗的手段!” 赵堂一直以来,本就对熙妃太过溺爱赵邦心生不满。 他是皇长子,皇子中的大哥,在元光帝面前,事事都要做出个表率。赵堂自幼熟读孔圣人,脾气有些方正。 他与赵邦虽是嫡亲的兄弟,可他从来不喜欢赵邦那纨绔性子,哥俩的感情反倒不如外人亲近。 燕王妃劝道:“九弟一片好意,殿下也别太生气了。” 燕王妃对赵邦虽也没太大感情,但她并不希望赵堂一生气去找到熙妃。否则她在熙妃面前苦心经营出的形象,可就全毁了。 “九弟行事是乖张了些,但出发点尚算良善,”燕王妃亲手给赵堂倒了杯热茶,“殿下喝点茶,先消气罢。” 赵堂沉着脸。 “明日我非进宫一趟,把那小子叫出来,浑说几句。”赵堂道,“这次是淮阳侯家,赔个礼也就算了。再有下次,他又看中什么玩意儿,从国公府或者是亲王府带出来,整个万安宫都要跟着他一起丢人。母妃的脸面还要不要!” 燕王妃帮他拍着胸口顺气:“宫里人多口杂,还是叫九弟来咱们府上说罢。” “这事儿,殿下私下提点就是了,让母妃知道,母妃的面子也不好受。”燕王妃柔声说。 想到熙妃对赵邦的宠爱,赵堂只得应了。 第二日一早,赵堂一下朝便将赵邦从宫里叫了出来。 赵邦今日本来是打算去淮阳侯府看看,他听身边的小黄门说,薛向陵的猫似乎是找着了。 结果刚出门,就碰上了头号“煞神”。 是的,如同赵堂看自己不顺眼一样。 赵邦也不大喜欢自己这个亲哥哥。 他年纪小,性子也没定下来。每每遇上赵堂,轻则被说两句,重了还会被他叫到府上去抄书。 赵堂打不得他,骂也不听,但抄书这个方法却是最有效的。 所以一听赵堂身边的人说“殿下请您去燕王府一趟”,赵邦便两脚一滑,准备开溜。 没想没走出几步,就被赵堂亲自抓着上了马车。 “皇兄,”赵邦好声好气地陪着笑,“弟弟最近可没犯事儿。” 薛向陵与祁世昭没回京之前,赵邦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纨绔。 自打这俩兄弟回来后,赵邦的性子已经收敛不少。 主要是薛向陵性子沉闷,祁世昭又是熟读圣贤书长大的,他就算想去斗个鸡,也没人肯作陪。 赵堂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示意他先坐好。 赵邦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顿时蔫儿下来。 到了燕王府,燕王妃早便备好了说话的地方。 丫鬟们上好茶水,便自发退下了。 留下赵邦一个人,面对着这“铁面包青天”,身上的汗衫都被浸湿了一半。 “坐下。”赵堂指着下首的位置。 赵邦规规矩矩坐了下来,只是腿不是腿,手不是手地放着。 赵堂看他一眼,语调平平:“我听说,你前些时候,送了母妃一只鹦鹉?” “是啊,”一听到赵堂是问起这个,赵邦即刻有了底气,他挺直腰板道,“母妃不知多喜欢那鸟呢。” 赵堂又道:“鹦鹉是淮阳侯的。” 见他句句不离“鸟”,赵邦很快会错了意,他以为是兄长有求自己,还悠闲地吃起丫鬟送上来的果子:“是啊,阿陵一贯喜欢鼓捣这些东西。皇兄要是也有兴趣,我今儿去问问他,能不能给皇兄皇嫂也送一只。” “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吗!”赵堂双唇微动,忽地发起了怒,“我问你,你送给母妃的那只猫,淮阳侯究竟知不知情。” 赵邦被吓了一跳,果子才吃到一半就被他把果核吐了出来,他道:“什么猫?” 赵堂见他还装糊涂,愤恨道:“你宫里的四喜亲自送到万安宫去的猫,你不知道?” “你既与淮阳侯交好,便应当知道淮阳侯喜爱那些东西。”赵堂狠狠一拍桌子,“纵是想讨好母妃,又何须要出此手段。” “你是皇子,读不好书,却没得学会了那些下三滥的玩意儿,”赵堂的一张脸本就不苟言笑,他眉心的褶子也越挤越深,“猫,母妃已经让你嫂子还给了淮阳侯。赔礼也一并送了去。” “我叫你来,无非是告诫你,注意好你的身份” 听到这儿,赵邦总算是回过了神:“等等,等等。” “皇兄是说,四喜奉我的命,送了母妃一只猫。那只猫还刚好,正是阿陵府上丢的。”赵邦皱着眉头说,“皇兄是这意思吧?” 赵堂侧头去看他,见赵邦脸上那迷茫和纠结的情绪不似作伪。 赵堂颔首道:“是。” 兄长这么坦诚地承认了,赵邦的怒火却铺天盖地,一下子席卷上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明白了,明白皇兄今天叫我来的意思。” “你是觉得,我从淮阳侯府,不告而拿了东西,怕我给你丢脸?”赵邦微提高了音调,他第一次敢这样和赵堂说话。 他冷笑说:“你把你兄弟想成了多不堪的样子,你以为我是贼是吧?” 见赵堂仍然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里,赵邦从椅子上起来,掸一掸衣袍:“既如此,我也懒得和你解释了。” “淮阳侯那边,不需要你和嫂子画蛇添足。” 赵邦一番话说完,兄弟俩的表情,便倒了个个儿。 赵邦的脸色冷硬地吓人,倒是赵堂愁眉思索,气势上,他头回在赵邦面前矮了半尺。 “皇兄的‘好意’我领了,”赵邦按住自己侧边突突乱跳的太阳穴,闷哼道,“以后有这种‘好事’,皇兄可定要再多想着我几回。” “也别做贼似的派人请我过府了,直接在宫里说,让大家看看皇兄大义灭亲的样子,你岂不是更有面儿。” 赵邦撂下几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燕王府。 被兄长当成贼! 赵邦是越想越气,恨不得砍了燕王府门口的那几株柳树桩子。 刘长乃赵邦身边的小厮,见九殿下自己气成了一张大鞭炮,他低声问说:“主子,咱们还去淮阳侯那儿吗?” “回宫!” 赵邦狠狠踹了脚路边的树,花瓣霎时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赵邦没有气昏头,无论赵堂是脑子多不清楚,但有句话总没说错。 猫是四喜亲手送到了万安宫去,四喜是他宫里的人。 他倒要回宫问个清楚。 淮阳侯的猫,如何就落到了四喜的手里! 因此一见祁临适才在薛向陵面前抬不起底气的模样,祁世昭便明白了。 祁临这小子一定在暗中瞒了他许多事。 现下,祁临正规规矩矩地在祁世昭跟前站着。 不同于刚才的手足无措,祁临如今挺直了腰板。 面对祁世昭带有探究的目光,祁临甚至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上了, 祁世昭顿了顿,他最终否决了许多委婉的方法,直接问道:“淮阳侯的猫走丢一案,与你有没有关系?” 祁临抿着唇,他看了眼站在他身旁的郭管家,祁临道:“有。” “好。”祁世昭定睛看着他,他的语气并不像之前那般温和,“还算你老实。” 祁世昭强行压下胸口的那股火气,低声道:“好端端,你去招惹淮阳侯做什么?” 祁临垂眸,他微微低下头。 郭管家适时地插话道:“公子” “郭叔,这事儿你别搀和,”祁世昭勉强按捺住心烦意乱,一句话堵了他的嘴,“我问的是祁临。” 郭管家道:“此事,是我的主意。” 祁世昭的眼皮不知轻重地跳了跳,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 他背后的伤本就没有好全。 闵靖公是武人出手,每次对他动家法,没有天,祁世昭轻易下不得地。诚如赵邦所说,闵靖公狠得不像是一个亲爹。 此时听到郭管家的话,祁世昭只觉得后背未愈的伤口又像是活生生被撕裂了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058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或者等36小时。  第八章 淮阳侯府虽没有个正经女主人,但若要在京城里的豪门圈子里生存, 往来人情自然少不了。 当日顾湄之所以来淮阳侯府, 便是因为薛老侯爷广撒了帖子,邀请她们来赏花。 当然,赏花肯定是借口。 顾湄听南阳郡主说,薛老侯爷多半是想在京城贵女中择一人做淮阳侯夫人。 毕竟薛向陵十八岁还未成亲,大小也是个奇闻了。 所以这荷花池算是个雅景,专供来府上应酬的贵夫人们观看赏玩。 如今是八月, 荷花池的十里荷花正迎风绽放,一片片嫩红柳绿的景象。 顾湄第一次见到淮阳侯府的荷花池,着实也心神荡漾了一下,只可惜如今故地重游,早没了当日的心性。 她轻手轻脚地上前。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没敢离荷花池太近,生怕这肥肥的猫崽子保持不住平衡, 一不小心跌了下去。 顾湄记得, 她之前就是在这个位置附近赏荷花。 其实顾湄本没打算挨这么近。 是因为之前听长姐说, 九月份时,荷花上还会开出成熟的果实, 离远了看不清, 她这才靠近了瞧。 没想到, 一接近便是噩梦。 天逐渐亮了起来, 东边的方向露出了大片鱼肚白。 侯府上杂闹的人声也开始变多。 顾湄蹑着爪子,正想大着胆儿再靠近一些,却依稀听到两个小丫头的声音在慢慢向这边接近。 出于一种警觉的本能,顾湄立刻跑到了旁边的灌木丛里躲了起来。 小丫头的语调逐渐变得清晰:“我就是不服气,咱们都是做丫头的,凭什么她总是高人一等?” “以为自己还是大小姐呢,家都给人抄了,她和我们有什么区别。论出身,她现在甚至不如咱们,她的家世哪里有我们清白!论资历,咱们还比她早来府上几年,她倒好,反指使起我们来了!” 这小丫头的声音有些稚嫩,性子也沉不住。顾湄感觉,她和自己的贴身丫鬟差不多大。 既如此,便不太可能是薛老侯爷姬妾身边的人,约莫是薛瑶房里的。 另一个丫头倒是稳重些,轻声安慰道:“你小声点,芍药。” “谁让咱们没有读过书呢,小姐更喜欢识文断字的丫头。何况,那个黛儿运道也好,一进来便跟着丁香姐。丁香姐马上要嫁人了,自然事无巨细地教她。不过,我瞧着黛儿心术不正,小姐那么聪明,总有一天会发现的。” 芍药道:“铃兰姐这话怎么说?” 铃兰笑了笑,她压低了些声音:“这次小姐随老爷回乡省亲,本想带着黛儿一同,可黛儿装病没去。” “你知道为什么吗?” 芍药自然顺着她的话音问了下去。 铃兰神秘兮兮地说:“黛儿有几分姿色,从前又是大家出身,恐怕不甘于只当个丫鬟吧。” “小侯爷房里现在也没个姨娘,你没发现,每次侯爷来看小姐时,黛儿总是打扮地娇艳些吗?” 芍药瞪大眼睛,她讶然道:“可是侯爷的性子” “嘘。”铃兰轻笑,“咱们了解侯爷,黛儿可不了解。什么时候她在侯爷面前碰了壁,小姐自然看不上她了。” “等着瞧吧。”铃兰对芍药眨眨眼,语气一副笃定。 芍药想到自家侯爷那生人莫近的样子,随即默契地与铃兰相视一笑:“还是铃兰姐高明。” 待两个丫头携手慢慢走远了,顾湄才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她们刚才聊到的是黛儿。 如果这两丫头真是薛瑶房里的人,那,这个黛儿便是当日粉红色的丫头! 一定是了! 顾湄记得,薛瑶身边确实有个丫鬟,叫丁香。 黛儿不是薛府的家生子,听适才芍药的话,她是犯官之女? 怪不得那天,顾湄把她认成了薛瑶身边的大丫头。 原来是会认字的。 仿佛还喜欢薛向陵? 芍药和铃兰虽没明说,但听那话音的意思,基本上也就是“黛儿存心勾引薛向陵”了。 顾湄忽然想到一个很玄妙的可能。 她与薛瑶不和,这事儿许多人都知道。 还有少部分人觉得,她与薛向陵更是八字犯冲。 这便是源于小时候的事情。 顾湄从小就是个活泼乐天的家伙儿,幼时唯有的几次嚎啕大哭,都因为薛向陵。 陈年旧事,顾湄为了凸显自己性子大方稳重,本不想回忆的。 但是,今日听芍药两人一说,顾湄害怕。 黛儿该不会 是从哪儿听来了些小道消息,然后为了薛向陵,而对她进行情杀吧? 想一想,这可能性虽然微弱,却也存在。 “夫人,咱们真来这儿摘露水吗?”又有个声音缓慢地向这边接近。 顾湄搔搔脑袋,不胜其烦地再次躲了起来。 第二道声音,明显要比小丫头听着娇媚多了,还透着一股熟悉。 “侯爷喜欢喝露水泡的茶,这时节,露水最好收集,把你的招子给我放亮点。” 这是春姨娘的声音! 顾湄忍不住好奇,探着小猫头往外看了看。 春姨娘在府上大小是个姨娘,身边还跟着一个任意使唤的丫头。 丫头正拿个小碗,探着身子一一去接荷叶上流下来的露珠。 许是知道了薛老侯爷不在,春姨娘脱掉了昨日那暴露的衣裳,换了条稍保守点的裙子。 不过,依旧很媚。 起风时,还隐隐有阵香气飘了过来。 顾湄缩回猫头,春姨娘昨天的眼神多少还是在顾湄心里留下了一片阴影。 现下薛向陵又不在府上,它可不想自找麻烦。 瞧这丫头的架势,不知接露水要接到何时去,它不能再龟缩在这里。 寻个法子脱身才好。 顾湄转着脑袋环顾一圈四周,只见周围尽是花草和灌木丛。 等等等等,为什么还有一只驴,有一只驴在向它跑过来! 这一瞬间,顾湄的心脏差点骤停,它四爪并用,很快飞出草丛。 它僵直地挺着背,发出了几声张皇的嚎叫。 “哟,瞧我发现了什么。” 春姨娘看到落单的顾湄,她扭着水蛇腰,慢吞吞走了过来。 春姨娘不慌不忙地伸出一只云丝绣鞋,狠狠地踩住了地上那只无处安放的爪子。 “这不是世子爷的宝贝吗。”春姨娘微微弯腰凝视着小奶猫,她绽放出一个吝啬的微笑,“秀雪,你还不过来。” 正在接露水的丫头迈着小步子跑了来。 春姨娘吊着眼角,示意她抓起地上的猫。 秀雪略微迟疑,她轻声求问:“夫人,这是小侯爷的猫吗?” 春姨娘道:“是他的。” “这小畜生,你抱好了。”春姨娘笑说。 待秀雪抓紧了顾湄,春姨娘方松开鞋子。 秀雪不太会抱猫,她一只手提着顾湄的颈子,顾湄四只爪爪在空中完全没一个着力点,不由扑腾了好几下。 春姨娘仿佛很享受看到小猫崽眼里的无助,她捏起顾湄满是灰的肉爪子看了看,随即大呼小叫道:“呀,怎么指甲都没了,世子给你剪的吗?” “真可怜。”春姨娘擦了唇红的嘴角诡异一笑,“没了指甲的畜生,还怎么害人呢。” “小东西,你说是不是。”春姨娘用力捏了下顾湄适才被踩过的爪子。 顾湄猛地一动弹,四肢徒劳地在空中荡来荡去。 它双眼通红,狠狠地“嗷咪”了一声,对着春姨娘龇牙咧嘴。 “可劲叫吧,”春姨娘用刚染了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小奶猫那圆滚滚的肚子,“再不叫,就没机会了。” “世子可是最宝贝你。” 春姨娘的目光缓缓落在顾湄那双浑圆的眼珠上,她妩媚一笑:“听说,世子从前也养了只猫,后来,死在了海盗手里。” “他养了你几天?” 春姨娘顿了顿:“要是世子回府,发现新养的狸奴被剥了皮,心得多难受啊。” 春姨娘漂亮的丹凤眼射出一种尖锐的光,她的手缓慢向上滑,忽然用力掐住了猫崽满是毛和肉的脖子。 顾湄的呼吸在刹那间收紧。 她感觉自己鼻间全是一股庸脂俗粉的味道。 她拼命耸着鼻子挣扎,肉嘟嘟的肚皮剧烈地起伏着。 春姨娘眼角发冷。 小奶猫的双眼越变越红,春姨娘却仿佛兴奋了似的。 提着猫后颈的秀雪眼见情形不对,惊叫了一声:“夫人。” 春姨娘这才如梦初醒,她僵了片刻,松开手,低头看向手心里猫崽掉下来的胎毛。 “你去找个地方,剥了这猫的皮,然后,悄悄扔在世子书房门口,”春姨娘道,“他害我的孩子,我剥他的猫,算下来,还是我吃亏。” 秀雪面有不忍,她低头看看猫,又看看春姨娘:“夫人,这,这毕竟是世子的猫。” 春姨娘不以为意地冷笑:“就是要宰他的猫。” “你不去,我自己来。”春姨娘覆上秀雪的手,打算接过顾湄。 秀雪眼神微闪,她轻声道:“还是奴婢来吧。” “这等事,别脏了夫人的手。” 春姨娘满意一笑,她微微嘟唇,将手心里的胎毛随风一吹。 那奶橘色的猫毛便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立刻在风中四处飘散。 “你要是能听懂人话,可别恨我,”春姨娘端详着猫崽的表情,她歪头笑笑,“该恨你没找个好主人。” 而顾湄呢。 它被秀雪提在手上,粉红的双耳低垂,连猫头都是丧着的。 此刻,它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凉了。 “这事儿,母妃不用担心了,既然出在我宫里,儿子自会查个清楚,母妃也不要多想。” 赵邦见熙妃面色不好,出言安慰道。 熙妃惭愧地拉着小儿子的手:“是我不好,你送礼来,我应当差人去你宫里问候一声,不该这样糊里糊涂地收下,反倒生分了你和淮阳侯的感情。” “阿陵的性子我清楚,他也不笨,”赵邦笑笑,“哪就那么容易生分,过几日,我亲自去和他解释一顿便好了。” “母妃安心歇着吧。” 赵邦还牵挂着四喜的事情,与熙妃说清后,便急着回了自己的宫里。 赵邦身边已经有能人奉命先审了四喜一顿,四喜一五一十将知道的全吐了出来。 此时见到赵邦,不用人盘问,四喜便跪下求饶说:“殿下,奴才真就是一时见钱眼开,奴才心里对您和熙妃娘娘,绝对没有恶意啊。” “前几日,奴才收了一个同乡朋友的银子,让奴才越过您,直接将那猫送到熙妃娘娘处,奴才想着不过是只猫,便应了。” 赵邦的目光扫过他,此时,天家的皇子气派在赵邦身上显露无疑。 他的声音不带感情:“那人是谁?” 四喜:“是是尚衣局的一个丫头,名叫浣花,殿下可能不认识。” 赵邦压低声音,拖着缓慢的音调道,“除了这,她还有没有交代过你别的。” 四喜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低头道:“她,她还说,让奴才千万不可在殿下面前提起猫的事情。如果这几天殿下要去万安宫,她嘱咐奴才,一定得拦着您一点儿。” 赵邦看着四喜,讥讽地勾起嘴角笑了笑:“她给了你多少银子?” 四喜:“一,一百两。” 赵邦悠悠说:“为了一百两银子,你就把本殿下卖了。” “平日里,我待你们都不薄吧。”赵邦的目光环顾四周。 有机灵点的宫人忙点着头说“不薄不薄”,其余的人几乎没见过赵邦这一面,许多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赵邦冷笑说:“把四喜先关起来,在这事儿查清楚之前,我留你一命。” 赵邦宫里的侍卫长刘长道:“尚衣局那边,要派人去问吗?”” “先压着。”赵邦道。 事情一旦牵扯大了,便不好收拾。 尚衣局的事情赵邦肯定是不好插手的,没准最后还是需要熙妃干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059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似乎是知道祁世昭在夸它毛色好,薛向陵胳膊弯里的小猫崽, 还特地举起爪子梳理了一下肚皮边上的毛。 祁世昭的视线投向它时, 它连头都昂成了一个优雅得体的角度。 赵邦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猫也忒精怪了点, 不是喜欢世昭吧。” 话音甫一落下,便留下一片尴尬的沉默。 赵邦这才发现, 除了他自己贼乐以外, 剩下的两人一猫, 面部表情都十分凝重。 尤其是薛向陵。 他一脸面色不善,活像是被谁抢了老婆一样。 “我就是说说, ”赵邦不明就里地搔搔头, 他打圆场道,“猫哪懂这些。” 祁世昭也跟着笑笑:“是啊,况且还是只小奶猫。” 薛向陵的表情仍然沉甸甸地,瞳孔也有如深渊。 甚至连他怀里的猫崽子顾湄都被吓到了。 它缩了缩脑袋瓜, 小心翼翼地挠了挠薛向陵的衣袖。 “不是说要给这崽子起名吗, ”赵邦十分巧妙地转移着话题, “要是没有好的,我以后可就管它叫招财了。”, “不对, 还是唤去病好, ”赵邦不知是想起什么, 眉头皱了起来,他叹出一口气,“京城里近日瘟疫流窜,叫去病能辟邪。” “最近的瘟疫,真到了那般严重的地步?”薛向陵总算是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转头看向赵邦,声音干涩。 赵邦沉重地点着头:“其实我也不甚清楚。但我见父皇和皇兄一个个都愁眉苦脸,想一想也能明白,疫情必然不会太轻。” “知道么,湄儿也得了。”赵邦闷声补上一句。 薛向陵流连在猫毛上的手有一瞬间停滞。 顾湄的心却缓缓沉了下去。 奇怪,这事儿很奇怪啊! 她之前听赵邦说熙妃娘娘不满寿平的婚事便觉得稀奇了,如今赵邦的话听在顾湄耳朵里,更无异于一声惊雷乍响。 熙妃确实不满过寿平皇姐的婚事,但那是寿平刚出嫁时的情况。 她也真真得过瘟疫,可得了瘟疫的顾湄,才刚满十三岁。 而她去淮阳侯府赴宴时,已到了及笄之年。 如果她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 如今,是元光十八年, 比起先前,整整退后了两个年头? 难怪,难怪有人会来上赶着送薛向陵猫。 两年前,可不是他刚袭爵,正炙手可热的时候吗! 顾湄越想越胆寒,全身的毛像炮仗一样团团炸开了。 等等,等等。 她记得,她十四岁时,川蜀那边引发了一次叛乱,赵邦和薛向陵都在军中占了一席之地。 母亲还与她说过。 在那次战事里,薛向陵为了救九殿下,手背上留了一道极深的疤。 若现在真是元光十八年,薛向陵手背上的疤,应当还没有。 有了主心骨,顾湄方敢缓出一口气来。 她扣扣索索地攀出薛向陵的胳膊弯。 薛向陵三人正席地而坐,索性是自家后院,也不讲究什么排场和面子了。 薛向陵的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宽裕广袖将他骨廊清晰的手背遮了一大半走。 顾湄先抓紧了他的裤脚,然后一点点地从他的小腿上爬了上去。 “看阿陵的模样,仿佛很关心二姑娘?”祁世昭忽然开口,虽仍然温温润润地,却也差点将做贼心虚的顾湄吓了个半死。 她趴在薛向陵的膝头,慢慢缓和起胸口砰砰砰的心跳。 赵邦道:“可别瞎猜了,世昭,你是不清楚。那一年,你随闵靖公远赴甘陕,阿陵这小子成天地说湄儿胖,他打小就与湄儿水火不容。” 顿上一顿,赵邦咧嘴笑笑说:“没人和你抢。” 祁世昭眸光微闪,白玉般的脸庞瞬间红了。 薛向陵膝头的顾湄也没稳住平衡,滋溜一声从他顺滑的裤腿上滑了下来。 即将跌落到草地上时,倏地被薛向陵那双稳健的手给接住。 他的掌心很烫,坚毅的手掌纹路刻骨又明晰。 仿佛是无人可看,所以薛向陵犀利的视线直视着眼前的小猫崽子。 他目光锐利。 顾湄只觉得全身都躁得慌,小小的猫爪子仿佛无处落脚似的,它猛地从他手掌上跃下。 它的小猫脸面红耳赤。 它不敢去看祁世昭的模样,也不敢看薛向陵。 因为府邸离得近,所以顾湄和祁世昭有些青梅竹马的感情。 这会儿在座的都是自家人,赵邦才毫无顾忌地开起了玩笑。 熟不知,除了他,剩下的两人一猫都是各怀鬼胎。 赵邦还毫无所觉地叹口气,他继而道:“听我母妃说,郡主如今日夜守在湄儿跟前。要是湄儿没了,只怕郡主也得去半条命。” 顾湄的亲娘南阳郡主是当朝睿王的亲闺女,睿王和今上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位份极为尊贵。 各宫娘娘与南阳郡主都有或深或浅的交情在。 熙妃也是大家出身,从小便能与南阳郡主玩到一块去的人,所以知道的各路消息也就更多一些。 薛向陵道:“多久了,御医都说什么?” “应该有几天了,”赵邦对兄弟们一向不大设防,如今更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一一说了起来,“我记得是十九那日,郡主来宫里求父皇派御医去顾府看看。” “当时我还以为是顾大人怎么了呢。” 祁世昭笑言:“顾大人廉颇未老,我在府上还经常听到他训壮壮。” “顾湄一个千金小姐,怎会得瘟疫。”薛向陵的思路未被拉走,仍然清晰地可怕,他直指要害道,“我问过外头的大夫,他们都说这次的瘟疫是传染病。既然顾府除了顾湄以外再无其他病患,顾湄又是如何受的传染?” “殿下若是有空,当与郡主和顾大人商讨此事。”薛向陵眼眸犀利,声调也突然一下,猛地降低了。 他这话,不仅是给赵邦和祁世昭提了一声醒,更如当头棒喝一样,打在了顾湄的那颗大猫头上。 薛向陵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瘟疫,莫非不是偶然得的吗? 一时间,顾湄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关心如今到底是什么年号,还是应该关心,薛向陵话里的深意。 赵邦毕竟是常年混迹宫廷的人,虽性子大大咧咧,脑子却转得快。 他抓起了旁边的一株青草,深沉地点着头:“明白。” 祁世昭也一脸讳莫如深,他眉间皱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来:“二姑娘还只是个小丫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花烛 最快更新我与胖橘不出门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可见正文, 或者等36小时。  熙妃做如此想。 谁知,南阳郡主却并没领她这个情。 南阳郡主笑了笑。 她摸着小奶猫半立起来的小耳朵,温声道:“既是邦儿亲自为娘娘寻来的, 我怎好夺人之美。” “待日后湄儿醒来, 若是有此爱好,我再来向娘娘取经。”南阳郡主几句不离女儿。 她没有注意到。 掌心里的小奶猫那本是熠熠发光的眸子,再听到她的话后瞬时暗淡了下去。 小奶猫落寞地舔着南阳郡主的掌心。 熙妃笑道:“那自然好,万安宫随时恭候郡主大驾。” 南阳郡主牵起嘴角,她将掌心里的猫重新放回地上, 稍坐片刻后, 便向熙妃告辞了。 顾湄依依不舍地跟着她到了万安宫门口。 好几次,顾湄都躺在地上卖萌撒泼求带回家,谁想南阳郡主一心牵挂着府上顾湄的病情, 丝毫不为猫所动。 顾湄萎靡不振地在宫门口坐好。 直到南阳郡主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耷拉着大头,像个鹌鹑似的唉声叹气。 她是个不孝的孩子。 顾湄心想。 累及娘这样为自己难过,她还每天吃吃喝喝, 居然还长到这么肥。 难怪老天惩罚她做了猫。 顾湄的尾巴晃了一下。 它像发狂了似的,疯一样刨起万安宫院子里的土。 无力感和愧疚感在这一刻彻底淹没了她。 顾湄甚至不敢想象。 当初她掉落荷花池里后,爹娘以及外公看到她的尸体…… 是什么样子。 一定要找到那个凶手, 不能让悲剧再次上演。 还有薛向陵说的她会得瘟疫的事情。 为什么会有人一而再, 再而三地害她呢? 是同一个人干的吗? 总不会都是薛瑶。 薛瑶的性子虽然跋扈了些, 但是这时候的薛瑶一样还是个小丫头, 才十二岁,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得瘟疫前,除了顾府,她还去过什么别的地方转悠吗? 顾湄眯起小猫眼儿。 因为时隔两年了,所以她努力地回忆着事情的经过。 毛茸茸的小尾巴也随着主人的心情,茫然地四处摇了摇。 “橘橘,你又调皮,当心喜鹊姑姑罚你!” 熙妃宫里的一个小宫女见院子里尘土飞扬,再扫一眼小猫那黄里透黑的爪子,顿时插起小腰恐吓道。 顾湄思考到一半被打断,不满地吐出了“略略略”的舌头。 它对着宫女扭扭屁股,三五下跑走了。 小宫女叫来喜鹊,喜鹊连着一窝宫人四处抓那上蹿下跳的猫。 其实是顾湄误会了。 熙妃性子好是出了名的,喜鹊即使抓到它,也不可能下什么狠手。 实在是看不去顾湄撒着那黑不溜秋的小爪子到处癫,这才搞出这么大阵仗。 过了约一盏茶时间,侍卫们才将小猫崽逮住。 谁也没想到,这猫看着挺肥,跑起来却像个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喜鹊拿着手帕帮它洗爪子,一边洗,一边吓它:“娘娘午睡了,你要是将娘娘吵醒,可有你好受。” 小奶猫正躺在地上遭受非人的折磨,它“嗷咪咪”地小声乱叫。 原先那位“告密”的小宫女跑了来:“喜鹊姑姑,燕王妃递了牌子进宫,估摸过一会儿便到咱们宫门口了。” 喜鹊的手一停。 小奶猫马上从她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它甩甩爪子上未干的水珠,滋溜一下从喜鹊的裙子底下跑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